《刀影瑶姬》 第1章 一击刃枭雄恩师跨鹤 房外阵阵秋风的蛩声,发出萧索的悲吟,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在黑夜中,一切都归于沉寂,白天的喧嚣活动,这刻回想起来,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上的事情。 展鹏飞在秋风蛩语声中,听到三下弹指微响,立刻跳下床,顺手抓起长刀,开门出去。 墙头一道人影向他招招手,转身跃去,展鹏飞身形纵起,身形如大鹰扑空,掠过院墙,落在巷子中。 他脚下不停,跟着前面的人影奔走,不一会儿,已到了城郊大道上,举目但见一片黝黑。 前面的人影在路边一座凉亭前停步,展鹏飞赶上去,跪下行礼,道:“弟子见过师父。” 在他面前的是个中年人,瘦长个子,手中也提着长刀,他拉起展鹏飞道:“不必多礼,阿平马上就会来此会合。” 展鹏飞粗壮的身躯扭动一下,转眼四望,问道:“阿平是谁?” “是为师的干儿子。”他师父说:“但你不要多心,他和你一样,外面没有一个人晓得我和他的关系。他也不知道你的事情……” 展鹏飞笑了一下,他那副忠厚端正的面容,一望而知不是那种小心眼会嫉妒的人,不过他的笑容并没有掩饰得住内心的紧张。 他师父看了出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温和地道:“放轻松一点儿,你将来是我徐天复的继承人,也就是五行派的掌门,如果修养功夫不到家,凡事沉不住气,如何担当大任?” 展问飞嗫嚅一下,道:“师父,弟子不想做五行派的掌门人。” 徐天复笑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正因为你不贪不忮,所以本派掌门人非你当不可,当然,你现在还太年轻太嫩,从未踏入过江湖,但这都不成问题。等咱们今晚截杀快剑门请来的人手之后,咱们就动身前往武当山,这一路上,你可以历练一番,到了武当,更是高手如云,困难重重,经过这次行程,你的江湖经验,比别人在江湖上混三五年还要管用。” 他们静默下来。过了一阵,展鹏飞轻轻道:“师父,大概是阿平到了。” 徐天复赞许地道:“好极了,你耳功之佳,已经超过为师啦,古人说英雄出少年,这话一点儿也不假。阿平以轻功见长,为师从来听不出他行动声音……” 一道人影随着秋风响声飘入亭来,当真轻如羽毛,快如闪电。 这条人影落地现身,但见他身量矮小,一身紧身黑衣,背上斜背一口长剑。在黑夜中,展鹏飞发现这个素未谋面的同门,面庞白皙,好像从未晒过太阳,与他的黝黑面孔,恰成强烈对照。 此外,这个少年眉清目秀,微笑之时,牙齿闪耀出洁白的光芒。他的声音也带着稚嫩的味道,说道:“啊,义父,我没有迟到吧?” 徐天复道:“没有,你来得正好,这一个就是我今天才告诉你的展鹏飞,你叫他大哥,以后要听他的话。” 阿平现出洁白的牙齿,笑着道:“小弟见过展大哥。” 展鹏飞心中很高兴,暗忖,在五行派中,我终于有个同伴了。 这个秀逸的少年,也使他泛起了爱惜之心,当下伸手握住他手掌,道:“师父刚刚才告诉我,也从没有提过你……” 他不但感到阿平双手细小柔软,而且发觉他微微挣动,好像不想让他握住似的,心想: 他一定是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太亲热。 于是放开手,退开两步。 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徐天复道:“我一直希望你们见面之时,能够合得来,现在至少展儿没有问题啦……” 展鹏飞道:“只要是师父信任的人,弟子一定合得来,何况平弟年轻俊秀,他一定比我聪明得多……” 他的声音浑朴诚恳,一听而知字字出自肺腑。 阿平过来拉住他的手,道:“大哥,你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小弟算不了什么!” 他笑一下,又露出洁白的牙齿,道:“你可知道,一旦遇上了强敌,只有靠你打硬仗,小弟轻功还过得去,以致到时跑得比你快……”他嘻嘻哈哈道来,却是真话。 徐天复轻咳一声,道:“你们以后多的是聊天的机会,现在仔细听我说。” 两个年轻人都把注意力转到徐天复身上,这个五行派的掌门人才又道:“我得到的消息,说快剑门重金聘请了盗泉双怪,来偷本门的三狮玉印,他们今夜就动手!” 展鹏飞和阿平都哦了一声,阿平问道:“敢问义父,那三狮玉印若是让快剑门偷去,有何用处?其次,义父怎知盗泉双怪准在今晚前来动手?” 他一开口就连间两个关键性问题,徐天复赞许地点点头,道:“问得好,关于第一点,那一方三狮玉印,正是快剑门与本派结怨的根源。据说在五十年前,这方三狮玉印本是快剑门的宝物,由于当时快剑门的掌门人李保山家中发生问题,这方玉印便随着他李家一个女子,来到本派。” 他话声略顿,面上泛起忧愤之色,寻思了一下,才道:“详情现在没有工夫慢慢说了,总之咱们与快剑门的仇恨却这样结下来的。一直到七年前,在为师苦心多方侦查之下,才发现本派被对方收买的奸细是谁。我考虑了三日三夜,决定佯作不知,此外,我开始暗中培植你们两个。同时,我又建造了一个巧妙机关,藏放玉印。这个机关开启时手续十分麻烦,只要有一步弄错,触动了消息,那方玉印便将被千斤大石砸成粉碎。这个机关的消息,果然很快就传到快剑门那边了……” 展鹏飞已经觉得很明白,假如他师父不说下去,他决不会追问。 只听徐天复又道:“我又因感到对方的手段卑鄙,所以也收买了他们一个人作为耳目,果然探听不少机密。这些年来,本派大致上略占上风,都因为我在重要关头,往往给对方一个假消息,而又得知对方的行动之故。像今天晚上咱们的行动,那是我早已透露说今日闭关练功,对方果然聘请了盗泉双怪来盗三狮玉印,今夜便要下手了。” 展鹏飞感到更加明白,心想:师父既是使用这种奇谋,今夜一定如他所料。当下运足眼力,向四下查看。 只听阿平说道:“义父,你这样说法无疑从未考虑到对方也查出了我方奸细的可能性。 要知你几年来都能趋吉避凶,屡次得手,对方若有高明的人,不难看出蛛丝马迹,暗暗查出此秘密,这一点义父不可不防。” 徐天复怔一下,才道:“你说得很对,唉,我早该跟你商量才对,你的脑筋才智,比本派任何一个都高出很多,可惜我没有早早与你商量大计。” 他沉吟一下,又道:“我希望你将来能够多多帮助你师兄才好。展儿虽然不笨,但比起你来,还是差一大截。” 阿平笑道:“义父别这样夸赞我,大哥听了,心里可能会不舒服。” 徐天复道:“你放心吧,他胸襟宽大,个性沉毅,决不会多心计较。正因如此,他才有资格做一派的掌门人。” 展鹏飞没有插口,仍然耐心地流目向四下查看。 阿平问道:“难道义父座下的众师兄们,竟没有一个成器的么?” 徐天复痛心地叹口气,道:“谁说不是,简直没有一个行的,有脑筋的或是不忠心,或是贪财好色。忠心的却又缺乏脑筋,武功也不太行。唉!还有我的那个宝贝女儿……” 展鹏飞听师父提到他女儿时,才注意地望着这个高瘦的中年人,忽然发现他愁眉锁起之时,面上挤出很多皱纹,流露出疲倦和老态。 他一方面很同情这个做父亲的忧愁痛苦,另一方面泛起了一个少女的面庞,艳丽而娇纵任性,心地偏狭,这便是他对这个美丽少女的印象。 虽然如此,他仍然对她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阿平突然伸手推推展鹏飞,道:“我很羡慕你!” 展鹏飞一怔,问道:“为什么?” 阿平道:“因为你身份虽没有公开,人家只以为你是对门杂货店的伙计,可是你却认识本派每一个人……” 展鹏飞这才恍然,微笑着安慰他道:“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迟早会认识他们。” 阿平问道:“你是见过义父的爱女的,她长得一定很漂亮,是不是?” 展鹏飞感到他这一问有点儿不像话,生怕师父暗暗不满,不觉为他着急,吃吃道: “她……她……很漂亮……” 阿平轻啊一声,道:“唉,我真想见见她!” 这一句话更有点儿离了谱,却听徐天复道:“你最好别和她见面!” 展鹏飞惊诧不已,忖道:“奇怪,师父好像一点儿都不生气!啊,莫非打算把徐佳佳许配给他了,所以任他谈论?” 他心中有一点儿不自在,可是回心一想,阿平长相俊逸,看来似是富贵之家出身,正好匹配徐佳佳。哪像自己从小孤贫,如果不是师父收留,安插在对门的杂货店,又授以本派绝艺的话,目下已不知变成什么样子的人了!这么一想,登对大感释然。 徐天复拍拍两个年轻人肩膀,道:“咱们暂时不谈,反正佳佳这个女儿我已经不想认啦,你们才是我的孩子,唉,……” 他还是禁不住叹一口气,又道:“时候已差不多了,你们警觉一点,等咱们收拾了敌人,便立刻悄然上路,前赴武当山紫霄宫……” 凉亭内寂静下来,在黑夜中,秋风一阵阵吹刮,那条沓无人影的直道看来倍感荒凉凄寂。 过了好一会儿,已是二更过快到三更时分,阿平轻轻道:“假如敌人现在还不出现,那就要等到明天晚上了。” 他话声刚落,展鹏飞忽然嘘了一声,低低道:“有人来啦,但不止两个!” 一眨眼间,三道人影出现在数丈外,疾奔而来。 他们施展的是陆地飞腾之术,可见得乃是长途奔跑而来。 正因此故,脚下声音比施展轻功时重了许多,在常人耳中,还没有声息,但在展鹏飞这种内外兼修,而又天赋耳聪特佳之士,却能远远听见。 徐天复一抖双臂,身形如大鸟般飞了出来,轻飘飘落在路中心,挡住那三个夜行人的去路。 那三人的脚步一刹,目注这个突然阻路之人。 他们迅即识出了来人是谁,其中一个也是高瘦个子的中年人,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五行派掌门人徐兄亲自出马,你的消息灵通得很呀……” 他说话时,便有一人移近凉亭,查看亭子内外,然后迅即发出暗号。 那瘦长个子的中年人又遭:“更想不到的是徐兄孤身前来,竟然未带帮手,敢是认为我盗泉双怪不难应付,用不着劳师动众么?” 徐天复的目光这时才回到发话的人面上,严峻地道:“戴兄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今夜果然是对付本人而来的。这样也好,咱们别的话也不必多说了!” 姓戴的中年人摇头道:“徐兄错了。凭我盗泉双怪戴迅、王速两人,可的确招惹你不起,所以我们不是对付你老兄来的!” 徐天复疑惑地嗯了一声,他心知盗泉双怪戴迅和王速这两人在武林中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定然不会当面抵赖。 但他明明是仇家对头快剑门所聘的,此来不是对付他的话,却对付谁? 王速走回来,他中等身材,面白无须,神情阴险。他仰天笑了一声,道:“徐兄武功之高明,咱兄弟一向耿耿不忘,心中佩服得紧,所以咱们兄弟实在不是对付你来的!” 戴迅接口道:“徐兄不必多疑,咱们兄弟此来,只是打算瞧瞧你老兄那个机关有多么巧妙而已。当然啦,如果徐兄在世,岂容咱兄弟瞧看那个机关,对不对?” 他打个哈哈,突然厉声喝道:“徐天复,对付你的人在此!” 徐天复目光立刻转到他身边的人的面上,刚才他已经打量过,却没有认出是什么人,因为此人相貌平凡,身材普通,除了手中拿着一个长条形物事,用布包着,显然是兵器之外,别无一点儿特征,实是无法辨识。 这人也和徐天复对瞧,眼中渐渐射出凶悍慑人的光芒,霎时间气势迫人,威棱四射,那副平凡面孔,忽然变得凶厉剽悍之极。 徐天复身为一派掌门,自是见多识广之人,心中迅即想到一个人,不禁一凛,道:“这一位敢是幽州杀手晁任重晁兄么?” 那个凶悍的人应声道:“徐兄猜得不错,正是晁某人!” 他声音寒冷如冰,含蕴着无穷杀机。 徐天复虽然大为凛惕,但并非惊惧害怕,见他很不客气的样子,于是也面色一沉,冷冷道:“晁兄来到我们宣城这个小地方,无怪变得目中无人了,哼,哼,徐某虽是不才,却也不怎么把晃兄放在心上……” 幽州杀手晁任重的表情全无变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好像对徐天复的讥嘲奚落全然无动于衷。 甚至在他那张平凡的脸上,所泛现的凶毒剽悍威势,亦不曾增加或减少,他徐徐动手把长形包袱解开,露出一把镶满了翡翠宝石的刀鞘,刀柄末端也嵌着不少光芒四射的宝石。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把长刀上,尤其是盗泉双怪,他们乃是盗窃门的高手,一看鞘柄都镶嵌了许多翠玉珠宝,可就情不自禁的暗暗估计此刀的价值,甚至还考虑到应该用什么方法销售这种赃物。 徐天复掣出长剑,随手把剑鞘丢到老远。 隐藏在草丛黑影中的两个年轻人,看到徐天复这个暗示,便都悄悄起身奔去。 他们奔行的方向,正是返城之路,大约走了半里左右,阿平停步道:“这儿行啦,我们别走太远。” 展鹏飞也停下来,转身向师父那边张望,眼中流露出忧虑之色。 在黑夜之中,又不是笔直的大路,他当然看不见师父和敌人的影子。 阿平拉他到路边树影中,藏起了身形,轻轻问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害怕?” 展鹏飞怔一下,才道:“害怕?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因为我惦记着师父的安危,人家有三个之多,如果一拥而上,师父吃亏可大啦!” 阿平道:“你放心吧,你没瞧见那幽州杀手晁任重骄傲自负的样子么?他出手之时岂肯让别的人插手?” 展鹏飞点头同意道:“看来我果然是多虑了,那家伙一副冷漠不在乎的神气,当真是不准旁人插手的那种人。他的外号听起来凶得很呢!” 阿平道:“哦?你不知道这个人么?他是江湖上极为著名的职业杀手,听说出道了十年,没有失过一次手的!” 展鹏飞登时大为忧虑起来,道:“那么师父不是很危险么?” 阿平沉默了一阵,才道:“你说得对,义父的情况很危险。唉,我为何一直都不大替他担忧呢?” 展鹏飞耸耸肩,忖道:“你问我,怎么知道?” 只听阿平低声自语道:“我明白了,这一定是我向来钦佩崇拜义父的缘故,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他的处境,只想到我自己的安危。” 展鹏飞一听这个理由,觉得也说得过去,便道:“我们不如去瞧瞧师父的情形。说不定那盗泉双怪没有如师父所料先行离开……” 阿平摇摇头,道:“不,他们一定先走,以便趁义父未能脱身以前,到义父家里盗取玉印。义父的推测和我的既然一样,相信错不了!” 展鹏飞有点儿不服气地忖道:师父的预测我做弟子的既不能置评,也向来应服,但你这小子算老几?居然敢和师父相提并论起来。 他倒转头打量这个俊俏的少年,虽是黑暗中,可是他的眼力仍能把阿平面上的汗毛一根根数出来。 这个少年清秀白皙得简直像个女孩子,甚至举止谈吐中,也带有一点儿脂粉味。 展鹏飞猜测那一定是向来娇生惯养之故。 他正在打量时,忽然听到极轻的脚步声,立刻伸手碰碰阿平,示意他戒备。 阿平一直凝神向路边查看,并没有看见人影。故此展鹏飞警告他时,他实在有点儿不大相信。 忽见两道人影在两丈以内出现,风声飒然一响,展鹏飞已经跃了出去,拦在大道当中。 阿平不觉耸耸肩,忖道:义父说过展大哥天赋异禀,不但耳目之聪胜过常人百倍。而且一身武功。已有青出于蓝之势,现在看起来义父似乎并没有夸大其词呢! 当下他摇摇摆摆的行了出去,口中还发出“嘿嘿”的冷笑声,在静夜中,听起来分外刺耳。 展鹏飞拦住的两道人影,正是盗泉双怪戴迅、王速两人。他们奔来之时,曾经一直利用大道两旁的地形材影等掩蔽身形,这是他们的习惯,在任何情况下,都尽可能隐藏起身形行踪。 此所以阿平虽然一直查看着,也没有发现他们。 阿平走近展鹏飞身边时,但见盗泉双怪已经掣出兵器,戴迅是一条亮银较鞭,王速拿着一对判官笔。 戴迅沉声道:“你们干什么?何故拦住我等去路?” 他自然知道拦路之人,必是五行派的伏兵,但为了要有机会打量查看这两人,以及观察四下情势,才发出这等不痛不痒的问话。 展鹏飞没做声,依他的意思,根本不必多言,杀将上去就是了。 阿平却在后面应道:“我们是专门收妖伏怪的天兵天将,奉师祖徐天复之命,把守此地,你们若想过得这一关,须拿出一点儿本事来。” 戴王二人现在已瞧清楚对方,只是二十左右的少年,又听说是徐天复的徒孙,感到这话十分可信,当场心定胆壮,齐齐发出轻蔑的冷笑声。 两人刷地分开,王速双笔一碰,发出“当”的一声,急向阿平走去。 阿平斜退开去,一面掣出长剑。 戴迅银鞭一抡,发出劲厉的风声,声势汹汹的向展鹏飞打去,但只跨出两步,便停了下来。 原来是被一阵强大森寒的刀气所阻。 这时他才大吃一惊,发现对面这个少年,不但不是好欺负的,甚至简直是罕见的强敌。 以他那么老练的江湖道,这时只顾得急急凝神运功戒备,忘了发警告通知王速。 那边王速双笔一分,身形捷途飞鸟般扑去,笔尖分袭阿平身上数处大穴。 阿平一面挥剑招架,一面跃开,他身法之快,比起素以轻功见长的王速似是更胜一筹。 是以王速第一招徒劳无功,心想:这小子好生滑溜,可别要吃他逃掉。 念头一转,急急跟踪追补,霎时已追出三四丈远。 这边展鹏飞发刀攻敌,第一招“神龙抖甲”,刀光如练,飞泻疾劈。 戴迅手中银鞭呼地扫出,卷敌刀,点敌面,一招之中蕴藏两种变化。 展鹏飞心中暗暗称奇,敢情他已发现敌人的鞭招中,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他只须踏向庚西金位,刀化“飞鱼势”,定可把敌人剖腹开膛,当场劈死。 可是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鼎鼎大名的盗泉双怪之一,武功竟会如此稀松。 暗念大概是一着深不可测的诱敌绝招,当下脚踏甲寅本位,长刀刷一声斜挑敌鞭。 但见戴迅马步一转,让过了他这一刀。 好个戴迅得理不让人,银鞭盘打抢扫,招式凌厉,夹着一片震耳风声,把展鹏飞打得有点儿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阿平的情况这时候跟他完全不一样,原来他轻功之佳,远远超过王速,手中剑招细腻精妙无比,但见他在工速身前身后忽隐忽现,剑剑攻袭大穴要害,把王速打得团团直转,只能勉力防守,全无反击之力。 阿平偷眼看见展鹏飞的情况,顿时心中一急,攻得更加迅疾凶毒。 恨不得一下子打倒了王速,好抽身过去帮助展鹏飞。 但这个时候可就显出王速的成名,并不是侥幸的。他虽然已屈居下风,却仍能强韧地支持下去,见招拆招,一点儿也不慌乱。 一任阿平催动剑势抢攻了十三四招,仍然无法攻得下王速。 展鹏飞吃力的招架了二三十招,只打得他冷汗直冒,好几次都险丧银鞭之下。 正在危急之际。 忽然又发现敌人鞭招的后着变化出现破绽,与最初他所发现的破绽,大同小异。 展鹏飞这回已无可选择;大喝一声,脚踏丙午方位,长刀化作“风摆莲花”之式,精芒暴涨,电急迅疾扫劈。 但见他长刀一直劈入鞭影中,毫无留滞的劈中了戴迅胸口,戴迅方自惨叫出声,已被展鹏飞一脚踢翻。 展鹏飞后面的一脚乃是他平日修习惯了的脚法,目下施展之时,根本不经思索就使出来。 是以直到敌人飞扑数尺之外,他才发现这一脚妙用甚多,一来假使敌人只伤不死,补上了这一脚就刚好要了性命。 二来时间配合得甚好,那戴迅胸前喷溅出来的鲜血,决计喷不到他身上。 他生平第一次出手,第一次杀人,不觉泛起了奇异的感觉,一时为之愣住。 阿平的叱喝声不时传来,展鹏飞过了好一阵才被惊醒,转眼望去。 只见阿平占尽上风,剑光闪闪,从四方八面进攻王速。 他虽是赢定了,但王速的判官双笔防守严密之至,竟然无懈可击。 展鹏飞的眼力迥异常人,不用走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王速的双笔招式,他只略略一看,就发现不少破绽。 他感到难以置信地忖道:师父虽然向来很夸奖我习武的天份。 然而这盗泉双怪究竟也算知名高手,如何会如此稀松不济,屡有破绽出现? 心念转动之时,顺脚行过去,又想道:“不过戴迅明明已死在我刀下,这个事实,证明我所看出来的破绽并无虚假。晤,假如我来对付王速,也能利用破绽杀死他,那么,我就不要多疑啦……” 他想到这里,胸中豪雄之气迸发,威严地道:“阿平,你且退下。” 阿平应声跃开数丈,突然感到十分诧异和不忿,忖道:奇了,这个土包子的声音好像变得完全不同啦,哼,下次我偏偏不听他的话,看他怎样? 展鹏飞刀气滔滔不绝涌去,王速不得不把全副精神和力量集中于应付这个少年。 只见展鹏飞站成一个姿势。 那副样子,任何人一望而知他信心十足,而且极为冷静忍耐。 假如敌人不先动手的活,看来他大概可以这样子对峙上三五天之久都不动弹。 王速被这种感觉压迫得忍耐不住,双笔一分,一招“双飞燕”,左笔上取五关要害,右笔凶毒地笼罩敌腹三处大穴。 展鹏飞大喝一声,脚踏戊辰土位,一招“野狼泼水”,刀势横撩,“咯”的一响,重重地敲中王速右手判官笔笔身。 王速虎口一热,笔落尘埃。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脑子里除了“逃走”两个字之外,已无别念。 为了逃生,左手判官笔立时闪电般疾戳出去。 展鹏飞不知如何,对王速的心意看得一清二楚,好像人家已写下来,所以他能够读出来似的。 他虎躯一侧,脚踏乙卯木位,长刀使出“秋蝉饮露”之式,但见精芒电掣扫去,一闪即隐。 那王速已惨哼一声,连退六七步,最后一跤跌倒在尘埃中,动也不动。 阿平只瞧得目瞪口呆,半晌不会做声。 直到展鹏飞把两具尸体拖到路边茂密草丛之后,回头道:“阿平走吧。” 阿平驯服地道:“是!”他应了之后,才突然记起自己刚才打算不听他话的决定。 可是这回仍然是不知不觉的服从了,当下大大不服气起来,鼻子里用力地哼一声。 展鹏飞举步奔去,阿平纵身一掠,已赶到他身边,与他并肩驰去,口中道:“义父一定把压箱底的绝招传给你,哼,他偏心得很!” 展鹏飞听了这话,暗暗感到他的想法相当严重。 往往很多家门派内部不和,就是起源于“妒嫉”。 他想不出什么话好说,只好说道:“你别多心,师父不是这种人。” 阿平好像又把刚才的话忘记了,改变话题说道:“我们赶到那边,你独自奔上去,不必隐起踪迹,最好还大声叫喊义父,告诉他有人到家里侵扰……” 展鹏飞问道:“那么你呢?” 阿平道:“我躲起来,如果那职业杀手打不过你们逃走时,我便突然出手堵截,务教他今夜不能活着回去……” 展鹏飞用不着想,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应了一声“好”。 两人顺着大路奔了一程,展鹏飞突然加快脚步,一手拉住略略超前的阿平。 阿平挣一下没挣脱,才停下脚步,道:“你拉住我干什么?” 声音中显有不悦之意。 展间飞忖道:奇怪,他为何很不高兴呢?唉,这个人就像个女孩子一样,无缘无故就闹别扭,使人莫名其妙。 不过他决不说出心中这种感想,只道:“你不是说过叫我独个儿上前的么?” 阿平道:“是呀!” 展鹏飞道:“前面转个弯就到啦,但你还往前跑。” 阿平道:“我以为你忘记了我的主意。” 展鹏飞不解道:“忘记你的主意?这话怎说?” 阿平突然笑一声,友善地道:“没有什么,你别问啦,我现在就落荒而去,从野地潜行过去,好不好?” 展鹏飞点点头,道:“好,你可要小心啊!” 他的声音十分诚恳,一听而知是发自心底的关心,情意深厚。 阿平怔一下,才道:“谢谢你,你自己也要小心才好。” 展鹏飞不再说话,放步奔去。 转一个弯之后,但见六丈处的大路中心,两条人影挺立对峙,远远便可以看见那幽州杀手晁任重的宝刀光华泛闪。 他们对峙而立,全无声息。 展鹏飞心中大吃一惊,因为这种对峙形势,对他师父大是不利,晁任重这个职业凶手显然是那种擅长雷霆一击的刀法名家,他师父应当以五行门著名的水火遁步,盘旋对敌才对。 岂可与人家对峙,让对方得以凝聚气势功力,作那凌厉的一击? 这些想头只是一掠而过,他更不迟疑,扯开嗓子,叫道:“师父,师父,不好啦……” 他一边叫,一边跑过去,还故意加重步伐。 大路上的两个人仍然不动,展鹏飞叫号的嗓音,冲破了黑夜的沉寂。 他咚咚疾跑上去,行至近处,突然又大吃一惊,原来他师父徐天复挺立的姿势微有改变,只见他背脊渐渐拱起,胸口收缩。腰肢也弯低了不少。 任何人一望之下,都晓得他必是胸腹间受了伤,只不过直到现在才露出支持不住的样子。 展鹏飞百感交集,叫道:“师父,你怎么啦?” 叫声中已冲到师父身边,伸手扶他。 徐天复口中发出沉重急促的喘气声,吃力地道:“展儿,快走,不要管我……” 展鹏飞发现师父胸前已出现一块血渍,但隔着衣服,还看不出伤势有多严重。 屹立如石像的幽州杀手晁任重传来冰冷的声音,道:“小家伙,什么事不好了?” 展鹏飞下意识地应道:“有两个混蛋跑到我们那里去……”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还放开了扶住师父的手,转身面对着晁任重,怒声道:“你杀伤了家师的,是不是?” 晁任重道:“不错,到你们家去的那两个人,也是和我一齐来的。” 展鹏飞骂一声混蛋,打背后掣下长刀。 徐天复衰弱的声音传过来,道:“展儿,快走,你……你不行……” 晁任重冷冷道:“姓徐的,你放心吧,这小家伙马上到黄泉路上和你会合,他准逃不了,也活不了……” 展鹏飞一听师父的声音,便感觉到他伤势极重,恐怕难以活命,登时热血沸腾,怒气填膺。 面对眼前这个杀师的仇人,除了仇恨之外。别无他念,根本忘了害怕,更没有逃走念头。 他忽然大喝道:“呸,住口,姓晁的你这个万恶杀手,为了钱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就是不怕死,非跟你干不可……” 他一边喝骂,一边提刀追上去。 幽州杀手晁任重冷晒道:“常言道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这话果然不错。嘿,嘿,老子只怕你夹尾巴开溜,害我要多费点手脚。你既然不逃走,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他仍然屹立原位,目光锐利如刀,凝视着展鹏飞的一举一动。 展鹏飞一股锐气,追到近前,长刀斜斜提起,作出劈杀姿势。 他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神情凶厉,完全是一副奋不顾身的样子。 幽州杀手晁任重心头一震,忖道:“这小子气势好生凌厉,我刀下杀人不少,见过了很多不怕死敢拼命的人。 “可是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有他这种慑人的威势。 “唔,这小子虽然只是徐天复门下的无名小卒,但我可不要轻视了他……” 他念头尚未转完,展鹏飞已大喝一声“杀呀”,人如猛虎,刀似毒龙,在霹雳似的喝声中,迅猛攻去。 晁任重宝刀挥动一下,脚踏七星步,疾向左方闪去,闪出三四步,迅即改为后退。 但见展鹏飞如虹的刀光,一直进杀,直到晁任重退出四步。 他这一记刀势才算是落空了。 展鹏飞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这一刀,居然把鼎鼎大名的幽州杀手晁任重迫退了许多步,竟是一件何等骇人听闻之事。 还深深为了这一刀完全落空而更为光火,假如有可能的话,叫他生吃这个仇人之肉,喝这仇人之血,他决不会迟疑。 他心中实在恨得无可形容,长刀一挥,又喊出响雷般的杀声,一招“将军出塞”,刀光如潮涌去。 这一招他使得奔放壮烈,激昂跌宕,当真有不可一世的豪气雄风。 幽州杀手晁任重一口气连退了十几步,被这少年的一刀杀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站住脚,那张全无表情的平凡的脸上,泛起了震惊的神色。 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口音犹稚的少年,功力如此深厚,刀法如此雄健,再加上他那一腔比常人强烈百倍的仇恨,竟然先后把两招不算奇奥的刀法使得威风八面,气势之强,纵是千军万马齐上,亦将为之辟易退却。 这晁任重一方面是震惊,一方面是凶心更炽。 暗忖:如果我今晚不能杀死此子,则迟早要死在他刀下。 他也极力催发自己的凶戾之气,大喝一声,宝刀电掣劈去。 展鹏飞挥刀一架,“锵”的震耳一声,两人各退了一步。 双方拼的这一刀,已看出大家的腕力和内劲都差不多。 晁任重凶名极著,也只有他能接下这种刺杀一代掌门人的生意。 可是他实在想不到杀出来这么一个小伙子,居然比他师父还难斗些。 展鹏飞不必验看,已知道自己手中的长刀刀刀已经崩缺,他瞧都不瞧,只要这口刀未曾断为两截,还能够杀人就行。 他的气势有增无减,又像响雷般大喝一声“杀呀”,挥刀劈去。 幽州杀手晁任重不肯与他硬干,迅快又退。 但见他脚法奇奥,身形忽左忽右地退去。 突然间晁任重脚步一滞,展鹏飞的刀光立刻赶上了,好像惊涛骇浪般涌到,喀嚓一声,晁任重那颗头飞出丈许之外。 展鹏飞一脚踢去,砰一声把那具无头尸身踢倒了,一股血箭射出,登时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路边的草丛中蹿出一条黑影,原来一阿平。他急急道:“我们快去瞧瞧义父……” 话声颤抖,很像是哭声。 展鹏飞不必特地去想,只看他蹿出来的位置,便晓得了那幽州杀手晁任重刚才为何会脚步滞了一下之故了。 他不禁叹口气,跺脚转身奔去。 徐天复弓着身子,以剑拄地。 他没有倒下去。 展鹏飞、阿平两人来到他身边,阿平抱住他,带着哭声道:“义父,你伤得很重么?” 展鹏飞哼了一声,道:“我们瞧瞧怎样把师父抬回去治疗是要紧的事。” 言下之中,大有责他不该弄出这等哭哭啼啼的样子。 他仗着特锐的目光,仔细一看,单是看了师父的脸色,便已胸口一凉,一阵深沉无比的悲痛涌上了心头。 徐天复面色苍白如纸,两目无神,面部的肌肉因疼痛而扭曲在一起,假如他不是内外兼修的高手,相信老早就倒毙在路上了。 他艰难地说道:“你们别动我,我一动伤口迸裂,马上就连话也来不及说了。” 展鹏飞跪在地上,神色庄严肃穆,只有眉宇间流露出心中的悲哀。 他静静地说道:“师父有什么训诲,弟子在恭听。” 徐天复微笑一下,可是这个笑容到了面上之时,那些肌肉只颤抖一下,根本不成其为笑容。 “飞儿,你这样就对了。”他说:“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但有很多话要吩咐你们……” 他停歇一下,把心中许许多多的事情总括起来,找出一些头绪,才道:“第一点,是我的死讯应该如何宣布。为了避免麻烦起见,你们不要收拾我的尸体,把我搬到晁任重那边,让武林同道误以为我是和他同归于尽的……” 阿平失声哭出来,但立即忍住了。 “可是展儿要带走晁任重的刀,将来这一把刀,就是你杀死晁任重的证据,我希望你的师兄们最后能知道这件事。” 展鹏飞冷静如铁石,应道:“弟子记住了。” 徐天复又道:“第二点是那三狮玉印,此印在阿平处。我私人的田产以及本派的公产,全用这枚三狮玉印,并且在县衙立了案,非有此印,不得售卖那些产业。你们好好保管,将来可用此印,掌握那些财产……” 展鹏飞对这些事情可就不大了解,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 徐天复道:“现在没有时间慢慢解释了,总之,你们保有此印一天,本派那群不成器的弟子,休想动什么坏脑筋。你的掌门位置,亦可得到相当保障。” 阿平道:“义父,我把玉印交给大哥好不好?” 徐天复没有回答,说道:‘第三点,我那宝贝女儿徐佳佳,唉,她自幼丧母,被我娇纵得不成样子,后来已无法收拾,你们看在我面上,将来尽力照顾照顾她……” 展鹏飞、阿平都啊了一声,连忙答应了。 展鹏飞道:“师父,佳姑娘的事不用吩咐,弟子晓得怎样做。” 徐天复道:“但不可让她糟塌本派声誉,你们别一味依顺她。” 展鹏飞道:“弟子知道……” 徐天复透一口气,好像心事已了,很想就此安息,但突然精神一振,又道:“还有三件要紧之事未曾告诉你们,头一件是我和快剑门的决斗,将来要由展儿代替赴约了!” 展鹏飞奋然应道:“师父你老人家放心,只要是您的事情,纵是叫弟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徐天复遭:“好,第二件是这趟武当之行,关系到明年端午节本派与快剑门公开决斗的成败。为了本派的存亡,你们此行绝对不能失败,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达成任务。你们记住没有?” 展鹏飞。阿平一齐应道:“记住了!” “第三件是明春端午节两派决斗之后,本派如是败北,自然须得奉上三狮玉印。但如果胜了,你们也要利用此印,设法解怨消仇,结束这近百年来两派之争。这件事不大容易做,但仍然希望你们做到。” 这两个年轻人都齐齐应了,阿平却忍不住哭出了声,跟着还用双手捂住面孔。 展鹏飞伸手拍拍他,声音十分亲切地道:“阿平,你瞧,师父这一番话不啻是临终遗命。但他老人家意气自若,毫无畏惧,这才是英雄本色。你要学他的样子才对。现在且别哭,听听师父还有什么交待的没有……” 他那亲切而又沉着的声音,进入阿平耳中,果然使他激荡悲哀的心情马上就被理智抑制住,停住了哭声。 徐天复深深吸一口气,道:“飞儿,你们武当之行,为师十分担心。但如果不冒此险,我们五行派明春的公开决斗中,一定无人能抵挡快剑门的十二快剑大阵。相较之下,还是到武当走一趟,还有一线希望。你好自为之,为师死后若是一灵不昧,定必暗中护佑,使你们获得成功。” 他长长吁一口气,身子一软,向前倒下。但阿平一直抱着他,是以没曾仆到,只倒在阿平怀中。 阿平大叫一声“义父”,声音凄厉悲怆。 展鹏飞鼻子一酸,虎目中涌出泪水,顺着面庞直流下来。 阿平看看义父确实已经死了,悲从中来,不禁放声大哭。 过了一阵,展鹏飞在他耳边道:“阿平,别哭啦,咱们得动身了。” 阿平悲声道:“我不去。你自己去你的……” 展鹏飞道:“什么,你不去?” 阿平带着哭声,道:“我不去,不去!” 展鹏飞愣然瞪大泪眼,瞧着这个少年,隐隐感到他乃是在发脾气,却不明白他何故发起脾气来? 他等了一下才道:“师父不是叫我们两个人一道去的么?唉,如果你心里悲伤害怕,那么不去也好……” 阿平尖声大叫一下,几乎把展鹏飞骇得跳起来,心想:他怎的老喜欢学女孩子的动静? 他尖叫过之后,才连哭带骂道:“谁像你这么没心肝?义父死了,你连屁都不放,还叫人家不要哭?你啊,真是狼心狗肺,不是东西……” 他骂得尖刻,话又说得快,连珠弹般向展鹏飞直轰过来。 但半晌没听到展鹏飞做声之后,阿平在悲恨中,亦感到奇怪,抬眼望去。 目光到处,只见展鹏飞满目泪痕,谁说他对义父之死不感到悲伤呢! 阿平一愣,道:“啊……啊……你也哭了。我……我骂错你啦……” 展鹏飞伸手从他怀中抱起师父,起身行去。 阿平连忙跟着,不时发出抽噎的声音。 来到那职业杀手幽州杀手晁任重尸体旁边,展鹏飞停步回顾。 阿平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大声叫道:“喂,你真的要把义父的尸体扔在路上么?” 展鹏飞瞪他一眼,但旋即想起师父很疼这个少年,登时涌起一股爱屋及乌之情,心中一软,放缓了声音,道:“师父遗命,要布置得好像他与晁任重同归于尽一般,你没听见么?” 阿平道:“啊!不!不可以这样,我们必须找个好地方,把义父隆重埋葬才行……” 展鹏飞真想说他是“妇人之见”,却终于忍住,看准了距晁任重尸体六七步远路边,相当合适,便过去把师父放下。 接着还取过师父的长剑,在晁任重胸前要害刺了两记,留下明显的痕迹,才放回师父手中。 他做这事情之时,态度非常冷静果决,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一切布置停妥之后,他跪在师父身边,叩拜行礼,阿平不知何故,连忙也跟他跪叩如仪。 展鹏飞喃喃道:“师父,你在天英灵,请保佑我们。我和阿平此行,誓必竭尽所能,达成任务,明年端午节,在天下英雄众人目视之下,将快剑门击败,使五行派名扬天下,绝对不负你生前所望!” 他祷礼完毕,徐徐起立,突然失声大号,接着大踏步行去。 阿平连忙跟上去,一面拭泪,一面拉住他的手臂,说道:“大哥,你重任在身,可千万别太悲伤才好……” 但他的劝说根本没有一点儿用处,因为他的活还未说完,自己凄凄切切地哭起来。 展鹏飞大哭三声,胸中闷气泄出,虽然仍旧悲畅,但情绪的波荡已大为平复,人也恢复了冷静。 他暗自忖道:“师父临终之时,还要我化解五行派和快剑门派之间的仇恨。这样说来,师父虽是死在快剑门所雇请的凶手刀下,可是这一笔血帐仇恨,只能到晁任重身上为止,晁任重为我所杀,我已无法再向快剑门报复啦!只是祸由快剑门而起,如若就此罢手,实在又很不甘心……” 他想来想去,找不出一条既不违师命,又可报师仇之计。 故此走了七八里路,还不曾做声。 第2章 火狐聚内丹天魔令出 阿平虽是想哭,一路上还没有完全平静过。 可是经过这老大一阵的发泄,内心的情绪亦恢复安定。 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时时能够一心数用,因此一边悲悼义父,但另一方面又感觉得到展鹏飞的情形。 当下想道:展大哥莫非悲痛过度,以致神智迷失,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想及这一点,这一惊非同小可,此后便要前赴武当山,迢迢数千里,若带着一个神智丧失之人,如何是好? 转念又想道:“尝闻这种心神丧失之人,没有药物可治,只有让他遭受一次强烈的刺激,才有希望使他突然恢复神智……” 这么一想,便集中全部智力,寻思如何给展鹏飞一个大大刺激之法。 前面远远已可看见一些灯光,阿平心中有数,晓得那是一个叫做双桥的小市镇。 他并且已奉义父之命,备好牲口和行李,寄放在双桥镇中,以便他们连夜动身起程,途经此处取用的。 在那市镇上,目下家家户户俱已睡觉,实在找不到什么人可以帮忙刺激展鹏飞一下。 阿平的目光,从稀落的灯火,移到右方,那边的天空似乎更为黑些。 他知道那是平地而起的山岭,绵亘十余里。 展鹏飞仍然默默地跨着大步,和阿平并肩前行,却好像根本不知道身边还有一个人似的,既不瞧阿平,亦不做声。 他们的脚程不快不慢,又走了四五里,已抵达双桥镇了。 这时由阿平带领,他拉着展鹏飞宽阔坚厚的手掌,一径穿入镇内,来到一处人家门前,伸手拍门。 屋内迅即亮起灯光,接着有人走到门边,问道:“谁呀?” 阿平应道:“陈二叔,是我,你出来一下。” 屋门打开,灯光照出一个中年男人的瘦削身影。 阿平道:“陈二叔,我们的牲口呢?” 陈二叔瞧瞧展鹏飞,又瞧瞧阿平,说道:“你们怎么啦?老爷呢?” 阿平摇摇头,道;“陈二叔你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二叔起初楞了一下,接着身子一震。 阿平又道:“牲口呢?” 陈二叔缓抬起头,道:“在后面……”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了。 阿平道:“带我去,我先拿一件东西。” 他和陈二叔从巷子转入屋后,一会儿就出来,也不见他拿着东西。 接着阿平又拉住展鹏飞的手,往镇后走去。一路上都黑暗无人,只有犬吠之声,此起彼应,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阿平带着展鹏飞,出镇之后,再走了一点儿路,已经处身在上山的路上。 展鹏飞不晓得阿平打算带他到什么地方去,不过阿平是自己人,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也不去想,仍然沉浸在自己的难题中。 他对于解决这个难题之法,已略有了一点儿眉目,但一时还未能完全弄得通妥。 阿平和他很熟络,又是拉手,又是揽腰的。 山上比平地更是黑暗些,强劲的风声呼啸作响,路又比较难走。 所以阿平这个还有孩子气的人,老是靠偎着展鹏飞,展鹏飞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亦不觉得他的动作突兀,总以为他的孩子气,所以胆小而已。 来到一处地方,展鹏飞不必瞧看,光是用耳朵一听,便知右边是深不可测的深渊了。 他们在悬崖边缘,放慢脚步向前行去,左边的阿平把外翼的展鹏飞挤得步步都踏在最边缘处。 展鹏飞明知右方就是深渊,可是他毫无畏惧,一来他胆力素来强大。 二来他每一步踏下,身形马上就稳住,绝对不会摇晃以至失足。 三来左边的阿平还伸手勾住他的臂膀,纵是失足,有他拉上一把,必可转危为安。 有这三点原因,他便不须中断了思潮,仍然默默行去。 大约走了十四五步,一阵强劲山风迎面刮来,使得这两个少年身子都须得略略倾前一点,以抗拒风力。 就在这时,阿平松开了手,身子突然向外一靠。 展鹏飞做梦也没想到他会使这一着,由于他重心略略前倾,故此他身躯弹出悬崖外的这一刹那,只有两个法子可以挽回劫运。 第一个法子是出手捞扣左边的阿平,如果阿平气力不够,那就两个人一齐掉落悬崖下。 第二个法子是借重心前倾之势,施展上乘惜力卸劲功夫,把身躯横弹之势,改为前纵。 展鹏飞念头电转间,一发现第一个法子可能把阿平一齐弄下去时,便毫不考虑,改用第二个方法。 他腰间劲力一发,整个人侧着身,呼一声向前面跃出去。 这一跃只纵出丈许,身形下落,脚尖往地面疾探,这时只要碰上一点东西,身子就可以立时稳住。 谁知脚探处,底下竞空无一物。 展鹏飞大吃一惊,双臂一振,身子又挪前了三四尺,可是脚底仍然碰不到地面。 不但如此,由于他用尽余力硬把身形移前了数尺,因此他这时全然没有变化可能,身子宛如一块石头似的下坠,一晃眼已飞坠了十多尺。 展鹏飞心中叫一声“我命休矣”,同时突然掠过一个念头,那便是:阿平为何要谋杀我?莫非他也是敌方的奸细之一? 此念倏起倏灭,在这刹时之间,身子又飞坠了十多尺,宛如星丸急泻,迅疾无比。 忽听头上传来阿平的声音,道:“大哥,小心了……” 他的声音乃是以内力迫发,故此展鹏飞虽是耳边风声呼呼急响,却仍能听得一清二楚。 展鹏飞虽然不明白阿平何故叫他小心,但他仅是外貌老实而已,为人实是机警无比。 当下本能地吸一口真气,内力运布全身。 猛然间腰间一紧,似是被一根坚韧的钢丝吊勒着,登时停止下坠。 这一下势道锐利而又急骤,如果他不是已经以内力运布全身,使出巧妙劲道卸去大部分的力量的话,他不被这根钢丝勒成两截,那才怪呢。 他身子虽然已经骤然中止了跌坠之势,但心跳更剧。 一来他的确被骇了一大跳,二来身子还悬在半空,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渊崖,晃晃悠悠随风飘荡,随时有粉身碎骨之厄! 所以他情绪紧张,那颗心跳得咚咚直响,自己听着也怪不好意思的。 头上又传来阿平的声音,道:“大哥,你没事吧?” 展鹏飞哼了一声,道:“我没事!” 阿平透一口大气,道:“那就好了……” 展鹏飞道:“我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好!” 阿平歉然道:“对不起,大哥,你不要生气,也别心急,小弟我这就把你扯上来……” 他的声音在空谷中回响着,竞然使人生出了莺声嘤嘤之感,甚是悦耳。 不过展鹏飞却皱起眉头,心想:他一个大男人,怎的话声尚带着童音? 现在他已大略明白了,敢情阿平竟是特地要他吃这一大惊的,而自己腰间这一条钢丝似的细线,是阿平勾臂搀腰地并肩上山之时给绕到了身上。 钢丝似的细线开始往上抽起,展鹏飞的身子渐渐吊上去。 阿平的声音传下来,道:“啊哟,大哥,你有多少斤呀?” 展鹏飞没好气地道:“一百来斤!” 阿平道:“至少有二百斤,好重啊……” 展鹏飞懒得理他,不过由于吊起的速度很慢,所以他不禁暗暗担心。 他大约上升了十来尺,便停止了。 展鹏飞等了一下,才道:“喂,阿平,你干什么?” 阿平道:“我手痛得非休息一下不可。” 展鹏飞忙道:“你掇紧一点,可别松手!” 阿平道:“放心吧,我把这根天蚕丝绕在身上,除非我也掉下去,反正我们同生共死……” 展鹏飞道:“哼,这叫做一根线拴两只蚱蜢,逃不了我跑不了你,真聪明啊……” 当然他是一肚子的不高兴,假如他是奸细,让自己跌死,那还罢了。 若然不是,则这一手实是难以原谅。 阿平道:“大哥,你上来之后,打算干什么?” 展鹏飞心道:我先打你屁股,最少二十下。 但口中却在说出来,道:“不干什么!” 阿平吃一惊,忖道:“难道你受到这么大的刺激,还不能恢复神智?” 当下又问道:“你可知道我们要到哪儿去?” 展鹏飞一时答不出来,因为他回想上山的经过,发觉自己一直沉浸在如何报复师仇,同时又不断地记忆起从前和师父在一起的光景,是以对阿平要带自己到何处去,并没有询问。 阿平叹一口气,道:“大哥,你居然忘记了么?” 展鹏飞哪知阿平问的是前往武当之事,并非这次上山之行。 当下答道:“是的,我忘记啦!” 阿平沉吟一下才道:“你的头疼不疼?” 展鹏飞道:“不疼!” 阿平道:“胸口有没有一股郁闷?” 展鹏飞道:“没有!” “四肢有没有发麻?” 展鹏飞心中有气,斥道:“你问东问西的罗嗦什么!我好得很!” 阿平摇摇头,感到展鹏飞的性格竟然也变了,这问题实在严重。 于是道:“好,好,我不问,对了,你的心一定跳得很厉害,对不对?” 展鹏飞不否认,道:“这话倒不错。” 阿平又问道:“大哥,你可知道我是谁?” 展鹏飞怔一下,忖道:好家伙,他要露出原形啦。 敢情真是快剑门买通的奸细。 他只好应道:“我不知道。” 这话实在不假,一来不知阿平是不是奸细,二来阿平是师父的义子。他今晚才知道,也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回答不知,并不过份。 阿平跺跺脚,自言自语道:“唉,你看糟不糟糕,你连我也忘啦……”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突然放松天蚕丝,再吓他一次。 忽然展鹏飞道:“喂,你到底拉不拉我上去?” 阿平迟疑一下,才道:“好,我拉,我拉……” 但他才拉两把,也就是两三下的光景,突然手中一轻,失去了展鹏飞的重量。 原来展鹏飞在这刹那间,缘丝疾上,因是手脚轻巧,阿平根本感觉不到展鹏飞的移动,而他拉了两把之后,展鹏飞已跃上崖面。 他轻轻巧巧飘落阿平面前,趁阿平一怔之际,出手如风,五指宛如钢钩,一抓之下,险险把阿平肩骨捏碎,一阵奇疼攻心,阿平不禁哎地叫了一声。 展鹏飞已制住了阿平,一方面心绪恢复轻松。 阿平痛得“哎哟哎哟”地叫,展鹏飞冷笑连声,过了一会儿,才减轻了指力,嘲讽地道:“痛不痛呀?” 阿平呲牙咧嘴,道:“痛,痛,我的骨头快碎啦!” 展鹏飞道:“你不怕我再捏一次?” 阿平忙道:“我怕,你别捏……” 展鹏飞道:“不捏也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阿平急忙应道:“什么条件?” 展鹏飞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说假话。” 阿平道:“好,好,我不说假话。” 展鹏飞道:“你是谁?” 阿平道:“我叫阿平。” 展鹏飞哼了一声,道:“你的姓呢?” 阿平道:“我姓罗。” 展鹏飞道:“那我再问你,你是谁?” 他声音中,阴阴有冷酷的意味,似是打算对阿平有所不利。 阿平吃一惊道:“我……我是你师父的义子……” 他显然在讲假话,展鹏飞怒道:“难道我不知道么?我不是问这个,哼,我问你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奸细?” 阿平愣了一下,道:“奸细?我?我怎么是奸细?” 展鹏飞道:“如果你不是奸细,为何打算谋杀我?”1阿平突然哈哈大笑,道:“大哥,你说什么?我几时打算谋杀你?” 奇怪的是他的笑声传入展鹏飞耳中,竟然有一种力量,使展鹏飞深信他的确是打心底欢笑出声,并非伪装,亦没有其他含意,只有无限的欢欣和宽慰之意。 展鹏飞也愣住了,阿平又道:“唉!大哥,我们一定把彼此的意见弄拧了。” 展鹏飞问道:“怎么一个弄拧法?” 阿平道:“我一直还以为你神智未曾恢复清醒,但你却能够怀疑我是奸细,显然你心中并没有迷糊。” 展鹏飞道:“当然,我心中清醒得很。” 阿平道:“可是刚才我问你上来之后,有什么事要做,你说没有,我问你我们打算到那儿去,你说不知道,所以我一直以为你神智未复……” 展鹏飞道:“我跟你上来,可没有问你干什么,这叫我怎生知道你打算到哪儿去?” 阿平唉一声,道:“我不是问你上山之故,而是问我们的行程目的地!” 展鹏飞道:“听起来好像我们误会了,但是,我还是不放心,你说说看,为何带我上山,搞这么一手?” 阿平道:“你一直迷迷糊糊,问十句,答不上一句,我以为你悲伤得失去神智,所以用一个激烈的方法,使你回醒。因此,特地带你上山,把你挤跌,好使你大吃一惊,利用这个刺激,使你恢复常态……” 展鹏飞又好气又好笑,因为阿平这一手的出发点实是好意,似乎不好过于责怪,于是他只好自认倒霉,白白虚惊一场。 当下说道:“你这一招下次别轻易使用,我是人贱命薄,说不定真会摔成肉酱……” 阿平白他一眼,大有怪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之意。 但嘴上却没说出来。 两人觅路下山。不一会儿,已抵达双桥镇。 阿平叫他在路上等候,独自去了。 不久,蹄声响处,阿平骑着一匹骏马,手中还牵着另一匹,也是十分神骏,来到展鹏飞身边,辰鹏飞更不打话,接过经绳,飞身上马。 两骑并-驰去,从黑夜到天明。 清晨打尖,喂过牲口,展鹏飞发现不但这两匹牲口十分骏健,同时每一骑鞍后都有行李铺卷,装备齐全。 纵是山行野宿,也不怕风露侵袭。 他们继续赶行,中午时分,到了一座叫做尖石的市镇,阿平首先在一家饭馆前停下来。 展鹏飞随他下马,把牲口交给伙计,两人走人店内。 但他的面色不大好看。 阿平装作不见,一径点菜叫饭,等伙计走开了,才向展鹏飞道:“大哥,你可是怪小弟停歇打尖么?” 展鹏飞的确是因此不悦,也不愿作伪,便点点头。 阿平道:“小弟没有先向你请示,难怪大哥感到不满。不过……” 展鹏飞哼了一声道:“不过什么?” 阿平道:“不过目前情况特别,所以小弟大胆做了主啦。” 辰鹏飞讶道:“情况特别?哪一点特别了?” 阿平道:“大哥乃是血性男子,深心中对师父之仇念念难忘,恨不得即刻赶到武当山,求得秘籍,以便在明年端午,一举击败快剑门的十二快剑大阵。” 展鹏飞道:“你不想吗?” 阿平道:“不是不想,但没有大哥那么急切。” 展鹏飞道:“我急切也是人情之常。” 阿平道:“不错,但我们捱受得了,两只牲口却熬不住呀……” 展鹏飞一时语塞没做声。 只听阿平又道:“大哥,此次武当山之行,成败未卜,我们还是不要太急,凡事谋定而后动的好。” 展鹏飞道:“这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就是心中的仇很,时时按捺不住。” 阿平道:“有一点大哥想想,就会心平气和。” 展鹏飞问道:“是哪一点?” 阿平道:“那就是我们此去武当,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如果我们失败,五行派就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因此,为了本派存亡盛衰,我们岂能不冷静从事?” 展鹏飞怔了一阵,才道:“你说得很是,我似乎太鲁莽了。” 这一夜他们早早寻了宿处,酣卧一夜,翌日上路,直到黄昏时节,忽见前面一条大河横亘。 他们赶到时,那渡船已撑出数丈。 两人只好下马等待,顺便休息一下。 片刻间,陆续有些行人车马来到,都挤集在岸边,等侯摆渡。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向河水指点,道:“瞧,有人淹死啦……” 只见随水漂来一具尸体,服饰鲜明,作贵介公子打扮。 这具尸体才流近,又有一具顺流漂来,亦是服饰鲜明,却是武士装束。 人丛起了一阵骚动,早已有人找到长竹,把尸首搭近岸边,瞧瞧是不是已经死了。 辰鹏飞、阿平二人,也夹在人堆中观看。 他们一望而知这两具尸体,都是被同样一种阴毒功夫震断心脉而死,故此印堂和颈项全都淤黑。 阿平扯扯展鹏飞衣袖退到人堆边缘。 阿平低声道:“大哥,这两个人被邪教高手击毙,你可瞧得出是哪一派的手法?” 展鹏飞道:“师父从前说过,宇内武林中,邪派高手甚多,但以一谷二府三教最为著名,以我看来,这种阴毒手法,却不是六大邪派的绝艺。” 阿平道:“小弟也有同感!” 展鹏飞道:“我们如果不是有急事在身,这种奇怪情形,却是不妨调查一下。” 阿平道:“为什么呢?” 展鹏飞道:“我也不大敢确定,但这两具尸体,的确很像是七星教中之人,如果真被我猜中了,岂不很值得加以调查之事吗?” 阿平沉吟道:“是啊,这两人如果是三教中的七星教之人,邪派中还有谁敢下此毒手? 显然其中必定大有古怪。如果我们查得出来,那一定是极珍贵的资料。” 展鹏飞道:“我们只要知道谁敢向七星教之人下手,已是足以震惊江湖了。” 阿平忽然碰碰他,示意他别做声。 展鹏飞连忙小心回头,查看了一阵,并没可疑人出现。 再一看阿平,敢情他正运功收听什么音响。 辰鹏飞当即摄神查听,从人们传出嗡嗡语声中,他很快找到具有相当意义的对话。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已显出未曾修习过武功。 其中一个说道:“没错,我绝对没瞧错,这两个家伙,正是昨夜暗中跟踪老瞎子的一个……” 另一个说道:“如果你没瞧错,我记得铁头张三提起过,他们一直打听住在山后面土地庙内的老瞎子的下落……” 先开口的人道:“我倒没听说过这件事,老瞎子已经在山坳中住了几年,这两个蛮横的家伙,也会是那个老瞎子的朋友么?” 后开口的人道:“我瞧他们不是朋友,这两个家伙多半是找老瞎子算账,但反而被人家宰了。” 先开口的人道:“别开玩笑,那老瞎子我也见过,虽然有些古古怪怪样子,但哪里能宰得了这两人?” 他们谈论至此,话题忽然转到别的事情去了。 展鹏飞听了一阵,转眼向阿平望去,只见他也恰好不再查听,两人目光相遇,微微一笑。 阿平道:“大哥,要不要瞧瞧那老瞎子去?” 展鹏飞道:“算啦,别耽误了赶路。” 阿平道:“这两天我们已碰见过好几个人,很像是邪派高手,现在又见过七星教两人身亡,大概不是巧合了。” 展鹏飞道:“我们没资格多管闲事,就算是天下的邪派人物完全出动,亦与咱们无关。” 阿平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怎知这些邪教人物的鼓动,会不会与武当派有关?如果有关,而我们又早一步打听出来,等我们到了武当,这消息岂不是可以使武当派感激我们么?” 展鹏飞矍然道:“咦,这话很有见地。” 阿平道:“听说这些著名的邪派人物,行踪隐秘,罕得有人遇见。见面尚且如此困难,我们如果探出一些内幕消息,自然弥足珍贵啦。” 展鹏飞完全被说动了,道:“好,我们回去查查看。” 当下两人悄悄牵马离去,等到距岸也有一段距离,才飞身上马,往回路上一个叫做七里铺的市集驰去。 他们来到市集,已经是灯火黄昏之际,这一阵急驰,少说已有六十余里之远。展鹏飞道:“阿平,我们到处都可露宿一宵,何须赶回市集投店?” 阿平道:“不,不是投店,我猜那老瞎子多半在这附近。” 展鹏飞说道:“一路上还有不少市镇,何以你选中这一个?” 阿平道:“我见那谈论老瞎子的两人,俱是步行,又都背着不少东西,算算路程,他们走了一天,大概是在这七里铺出发。”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那么我们打听一下。” 两人下马,牵马而行。 展鹏飞随便向一个老者询问,得到的答案使他十分惊喜,原来阿平果然没有猜错,在东面里许,路边有一座著名的土地公庙,庙后不远,有个山坳,果然有一个老瞎子,在那儿盖建了一栋石屋,已经居住了四五年之久。” 阿平洋洋得意道:“瞧,我没有叫你走冤枉路吧?” 展鹏飞道:“你的头脑果然要得,现在天色已黑,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阿平道:“我们把马匹寄放客店,马上就去查看。” 展鹏飞先不问他,等到把马匹寄好,两人相偕离市,向东方奔走之时,才问道:“现在赶去,岂不太早了一点儿?” 阿平点头道:“早一点儿最好,因为按照一般习惯,这个时间没有人会有行动,我们正是利用这一点,使人出乎意料之外。” 展鹏飞道:“好,我一直都任你摆布,没有异议。目下快到地头了,我却要你听我的啦。” 阿平道:“你要我怎样?” 展鹏飞道:“这个老瞎子,八成是邪教高手,不比等闲。你不许走近去,等我独自上前查探。如果没有危险,你再上前不迟。” 阿平沉吟一下,但旋即发现展鹏飞竟然十分坚决,万万无法使他改变,只好应承下来。 展鹏飞欢然道:“你肯听话,我就放心啦。” 他游目一瞥,道:“再走三十多步就是土地公庙,你连那土地公庙也不可靠近……” 他指指右方数丈处,一株高高耸起,形如华盖的大树,道:“你到那株树下等我。” 阿平拉住他的手道:“大哥,你可得多加小心啊。” 展鹏飞道:“我知道,你先去吧。” 阿平依言奔去,立时隐没在黑暗中。 展鹏飞先调运一下气息内力,把背上的宝刀挪一挪,这才迈开大步,向土地庙行去。 这座土地公庙算是宽敞的了,虽然只有一进,却相当的深。 大门打开着,里面黑沉沉的,实在不容易看出有人。 但展鹏飞除了功力深厚之外,耳目之灵,远胜常人百倍。 是以一望之下,已发现庙内有人影微闪。 他定神一听,还听得到那个人的呼吸。 这个人在黑沉沉的庙内,已经稀奇,何况他又不是在睡觉,而在行走移动,可见得必有古怪。 展鹏飞判断之下,深信庙内之人,必定不是守庙之庙祝。 他心念一转,故意用沉重的脚步,行近庙门。 庙内毫无动静声息,展鹏飞虽是运足超乎常人的目力查查看,竞也瞧不见刚才的那一道人影,究竟躲藏在什么地方。 他在庙门前站了一下,突然回身便走,好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 展鹏飞才走出十多步,背后闻声飒然,一道人影从他右方掠过,飘然落地现身,拦住了去路。 这个人乃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腰佩长剑,一袭布衫,甚是雅朴。 但在月光之下,只见这个青年颧高鼻勾,目光闪烁,满面尽是阴骘狠毒之气。 他闪目打量展鹏飞时,一手按着剑把。 展鹏飞念头电闪,忖道:“从他的迅疾身法看来,此人拨剑出手的速度,一定也十分惊人,我须得特别小心他这一点不可。” 当下拱拱手道:“兄台是谁?为何拦住在下去路?” 那青年冷哼一声,道:“你猜呢?” 展鹏飞道:“这教在下从何猜起?” 那按剑青年道:“猜不到也行,你先报上姓名来。” 展鹏飞如实报出,反问道:“兄台如何称呼?能不能赐告?” 那青年道:“我姓涂,名森,外号勾魂客。” 展鹏飞听都没听过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当下拱手敷衍道:“久仰,久仰……” 勾魂客涂森冷笑一声,道:“放屁,江湖上没有人晓得本人姓名外号,你从何久仰?” 展鹏飞一愣,老实地应道:“这是一般惯用的客气话,如果涂兄不喜欢,在下不说就是。” 勾魂客涂森感到意外地打量他一下,才道:“瞧起来你好像真是初入江湖之人,说的话还存有一份天真,我且问你,你听过三阴教这个宗派没有?” 展鹏飞点头道:“听过,当然听过。这是鼎鼎大名的宗派,在下不至于孤陋寡闻得连三阴教也不知道。” 勾魂客涂森道:“本人就是三阴教护法之一,我倒希望你也听人说过本教的规矩。” 展鹏飞摇头道:“在下确未听过贵教的规矩。” 涂森道:“那么我告诉你,本教的规矩之一凡是有所行动之时,在方圆三里之内,只要有人闯入,非友即敌。你说说看,你是本教之友呢?抑是敌人?” 展鹏飞皱眉道:“涂兄此言差矣,贵教名震天下,哪里会有这等不合理的规矩!” 涂森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别罗嗦,是友是敌,咱们一言立决!” 展鹏飞念头电转,其中有一个念头非常激烈,竟是要拨刀与此人决战,瞧瞧名列一谷二府三教的三阴教,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绝艺。 另一个稳健的念头占了上风,使他放弃了拨刀一战之想。 原来他顾虑到偕阿平前赴武当之行,关系师门。 设若与三阴教结下怨仇,自然对他们武当之行有害无益,当下决定从实说出来此之故。 他仍毫不松懈警戒,提防对方突然出剑,口中应道:“在下也不知与涂兄是友呢还是敌人,因为在下来到此处,为的是要在庙后山坳内的一间石屋,探访一位瞽目老人……” 涂森噫了一声,插口道:“原来如此,你早说不就完了?” 他言下大有怪责之意,倒教展鹏飞大感莫名其妙,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 涂森的手第一次从剑把上移开,使得展鹏飞略略感到轻松。 只听他又道:“展兄既是来探望瞽天罗范泛老的,当然是朋友而不是敌人啦!” 展鹏飞轻咳一声,大胆问道:“涂兄,容在下私底下请问一声,范泛老的外号瞽天罗是什么意思?” 勾魂客涂森微微一笑,道:“问的好,你是哪一派出身的?” 展鹏飞已决定一切从实说出,当下毫不迟疑,道:“在下是五行派弟子。” 涂森哦了一声,道:“贵派的声名,兄弟好像从没听人说过。但既然范泛老能够召你前来,自然有他的打算……” 他的态度好转了很多,原因是展鹏飞有一种坦白老实的气质,使他自然而然减少了许多疑虑,只听涂森又道:“范泛老不属一谷二府三教,却是有数高手之一,尤其对天下人物事故,渊知博闻。天下之事,没有不知道的。大家都认为他耳目之广,宛如天罗地网一般,所以外号称为瞽天罗。自然你大概也知道,他老人家可不是真的瞎子……” 展鹏飞发现他口中,对那瞽天罗范泛老似是相当尊敬,心想这位邪教高手,一定非常高明厉害。 只听涂森又道:“咱们虽是朋友,但敝教教主吩咐过,纵是朋友也须接得下兄弟三剑,方能入得庙门。” 展鹏飞大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涂森道:“你真不懂抑是装糊涂?” 展鹏飞道:“在下实是不明其故!” 涂森停歇了一下,才道:“范泛老既然能把你约来,你多多少少也该晓得赴约的目的,咱们这一去可不是游山玩水,时时刻刻有杀身之祸,假如展兄连兄弟三剑都接不下来,那就什么地方都不必去啦……” 展鹏飞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要办什么事。” 涂森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你怎么来的?” 展鹏飞感到话须从头说起,应道:“在下奉了先师遗命……” 涂森讶道:“哦?令师已经亡故了?你是奉命代师前来应范泛老之约的,是不是?” 他根本不让展鹏飞回答,又道:“总之,范泛老的眼光错不了,令师既能派你前来,你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兄弟的三剑,料你可以抵挡得住。” 展鹏飞道:“我……我……” 涂森安慰他道:“别怕,我不下杀手就是。” 展鹏飞一听,可就气往上冲,心想:不管事情内幕如何,也得先接下他的三剑再说,免得被他误会,弱了师门名声。 于是不再多言,颔首道:“既是如此,涂兄请!” 他掣下背上的宝刀,登时在黑暗中闪动着精光。 涂森道:“好刀,你拥有这等利器,可知武功定有独到之处……” 展鹏飞发觉他声调中,有欣然之意,可见得涂森实希望他武功高强。 涂森掣出长剑,动作迅快,尤其是长剑出鞘之际,全无声响。 他的长剑与展鹏飞的宝刀恰恰相反,全无一点儿光华,在这等昏黑之时,几乎看不出他手中竟持有一把长剑。 展鹏飞从对方“拔剑无声”和“剑刃无光”这两点上面,推测出这个人的武功路数,定然十分阴毒。 而且很可能以突袭暗杀见长。 要知三阴教虽是天下六大邪派之一,可是他们行迹隐秘,有些什么武功绝艺,以及教中有些什么人物,外间知者甚少。 尤其是像展鹏飞出身于不大著名门派之人,对这等高于一般江湖道的邪异门派,自然知道得更少了。 好在他天赋异禀,耳目之灵,远胜常人百倍,故此对这勾魂客涂森那柄黯黑无光的长剑,倒还看得清楚。 但见他起手一招“丹凤朝阳”,剑势笼罩着他上盘,剑尖待发未发。 这涂森果然遵守诺言,不施杀手毒着,这一剑等到展鹏飞宝刀已出,才递了出去。 饶是如此,展鹏飞仍然不禁心头一震,原来涂森剑势一发,陡然间锋刃已刺到他腰肋之间。 也就是说他这一招看似是“丹凤朝阳”,其实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而剑刃改向之间,也难寻痕迹,当真是奇诡无比。 展鹏飞吃惊是一回事,但并不是没有招架之能。 但见他宝刀光华像帘幕般垂下,封住了敌剑。 涂森的怪剑如灵蛇般撤了回去,口中道:“好刀法,但你要小心,兄弟第二三两剑一齐使出,可跟这一招不一样……” 展鹏飞洪声道:“涂兄不须留情,请。” 勾魂客涂森陡然感到对方气势增强数倍之多,可见得他年纪虽轻,但修养之功却极为深厚。 当下旋腕发剑,使出本门绝艺,第一招“上天无路”,第二招“入地无门”。 这两招奇奥诡异之极,名是两招,实是混合不可分开的一招。 只见涂森身形向前欺迫发剑之际,忽耸忽伏,瞬息之间,耸伏了数次。 简直教人摸不准他到底是要长身而起呢?抑是伏身出击?展鹏飞目力锐利,居然看出涂森的重心不上不下,仍在当中,可知他的耸伏之势,其实是假。 他看出了这一点,心中坚信自己判断不差,宝刀斜抱,坚守中路。 果然“锵”地一响,两人都各震退三步。 勾魂客涂森愣了一阵,才把长剑收回鞘内,道:“好功夫,展兄是真人不露相,兄弟先前看走眼了,掉以轻心,几乎出丑。” 展鹏飞也收起宝刀,抱拳道:“涂兄好说了,在下哪里谈得到什么真人不露相……” 他一面说,一面忖道:涂森的这一剑想必是他三阴教绝技,向来少逢能够抵御之人,所以才这般惊恐。 他一点都没猜错,只听涂森说道:“敝教这一剑二招数十年以来还没有人能像展兄这般守得住,所有的高手无不先行退避,以便找寻应付之法……” 他仰天一笑,接着说:“范泛老果然不同泛泛,居然能请到像展兄这般年轻的高手为敝教出力,实是敝教之幸。” 展鹏飞这时才明白他们三阴教何以会在这儿出现之故。 他方想分说,涂森已说道:“可惜范泛老已被敌人暗算,不幸亡故。不过他老人家邀的异人奇士,大都到齐了……” 展鹏飞恍然大悟:“敢情那瞽天罗范泛已经死了,无怪这涂森语气中对他甚是尊敬。” 要知我国自古已有“人死为尊”的观念,是以勾魂客涂森对范泛老特别尊敬,现在可就一点儿都不希奇了。 他报拳行礼,道:“在下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奉了先师遗命……” 涂森插口道:“不要紧,兄弟这就告诉你。其实展兄不知内情,不足为奇,因为敝教这一趟行事甚是秘密。范泛约人时,也是看情形把内幕或多或少的告诉对方。令师可能完全晓得,但却没有告诉展兄而已。” 展鹏飞正要说话,庙内突然传出一个娇滴滴的锐耳口音,道:“涂护法,有话进来再谈。” 勾魂客涂森应了一声“是”,神色声音相当敬谨。 展鹏飞惊恐地看看庙宇,低声道:“说话的是不是贵教……” 勾魂客涂森颔首道:“不错,正是敝教教主!” 展鹏飞登时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很想瞧一瞧这个女性教主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的好奇心有一大半是因为这三阴教教主的口音,娇脆悦耳,听来好像很年轻。 而三阴教可不是平常的武林门派,竞然由一个年轻女子做教主,实是使人感到兴趣。 想看看她究竞长得怎样?有些什么本事等等。 涂森做了一个手势,道:“展兄请,咱们到庙内再谈。以免一时大意,泄漏了机密……” 展鹏飞举步行去,心中已改变了主意,一来目下再分说已不大妥当,应该未过招以前,就要分说个水落石出才对。 二来他很想看看三阴教教主是怎样的人物,这将是毕生不易碰上的机会。 三来既然范泛老已死,照涂森透露的口气,看来不大会露出马脚。 直到他踏上台阶,涂森才说道:“展兄不用入庙,请转到后面……” 展鹏飞如言折向庙后,暗暗猜测那三阴教教主刚才发话之时是不是在庙内,是使某种绝技,从庙后把话引传过来呢?抑是人本在庙内,只不过目下已到了后面而已? 这个疑问到了庙后,就有了答案。 他们一转入庙后,那阵娇滴滴的声音,便传人他们耳中,道:“到左边的屋子来!” 她的声音,似是打由前面数十步的广场中传来。 然而在疏星微辉之下,那片旷地上根本没有人影。 他们又折向左边,在一片树木后面,现出一座简陋的本屋,一望而知是草草搭盖,并且就着两株树而措成的。 在树木阴影中,这间屋子看不出大小,却使人泛生孤单之感。 屋内射出微弱的光,他们走近时,屋门“呀”地打开,四下登时明亮了很多。 展鹏飞一眼望去,只见这屋于还分隔为前后两进,前面这一进,非常简陋,木床草席,以及一些租笨的桌椅等。 两名白衣侍女在灯光下注视着门外的年轻人,她们显然都没有料想到来人只是个毛头小伙子,所以都流露出诧色。 勾魂客涂森道:“有烦哪一位姑娘禀告教主一声,说是涂森带领五行派高手展鹏飞参见。” 其中一个少女点头道:“好,我进去通报。” 她转入去,一下就出来,含笑道:“教主令涂护法陪贵客入内相见。” 涂森色然而喜,大步行去,一面向展鹏飞道:“展兄,教主有请!” 展鹏飞跟在他身后,走入内间,眼前陡然大亮,原来这内间墙壁都油漆过,一片雪白,同时床榻桌椅,都很精美。 此外,还有薰香的香篝、锦垫等物,大有富丽的气象。 在正对面的一张绣椅上,坐着一个白衣曳地的长发少女,年纪最多只十七八岁,长得杏脸莲腮,明眸皓齿。 双颊微见苍白,好像极少晒以太阳。 不过仍然掩不住她青春的光彩。 这个美貌的白衣少女,竟会是名震天下的三阴教主,展鹏飞实在是感到难以置信,是以瞪大双眼的看她,微微发怔。 涂森垂手躬身,道:“参见教主!” 白衣女道:“护法不用多礼!” 涂森道:“这一位是五行派高手展鹏飞兄,刚才敝座试剑之时,曾施展‘上天无路、人地无门’两招,但被展兄一刀震退了两步。” 白衣女面上闪过震惊之色,道:“哦?这倒是很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她两道明亮的目光,在展鹏飞面上转动,好像想在他面上找寻出什么似的。 展鹏飞这一会儿工夫,已把她看清楚了,当下抱拳施礼,道:“在下展鹏飞,见过教主。” 白衣女微笑一下,道:“展兄请坐!” 她说得很客气,不过一直高坐椅上,仍然保持着身份。 展鹏飞倒不觉得她骄傲,因她乃是一教之主,乃是天下间有数人物,见客时高坐不动,亦不算得傲慢无礼。 他在一名白衣侍女搬来的锦垫上坐下,还接过了一盅热腾腾的香茗。 白衣女轻启朱唇,发出像早先传来的娇脆声音,道:“涂护法,展兄已得知范老死讯没有?” 涂森躲身道:“敝座已经告诉过他了。展兄的师尊亦去世了,他是奉遗命前来,至于为何而来,却尚未得知。” 白衣女道:“那么你就扼要地告诉他,然后领他到石屋,瞻仰过范泛老遗体,便与其他应约诸人见面。” 涂森应了一声“是”,随即向展鹏飞道:“敝教目下正倾全力,要办妥一件事。其实不但本派如此,事实上一谷二府三教,莫不如此。” 展鹏飞一听竟然有这么大的事情,不觉呆了,心中兴趣如急潮猛涨。 涂森又道:“武林中不少名重当代的人物,都被我们这六个门派分别礼聘网罗,以增强实力。像范泛老,就是帮助本教最得力的人,故此遭受敌视,惨被暗算了。” 展鹏飞道:“徐兄可曾查出了暗算范泛老的凶手是谁么?” 涂森哼了一声,道:“反正是一谷二府三教这六大派中另外那五派中之人,说不定还是几派合力作的凶案。” 展鹏飞心中颇不以为然,忖道:“缉查凶手,何等重事,他却说得那么疏忽大意,好像不值得一想似的。若是用这等态度去办那件大事,焉有成功之望?” 只听勾魂客涂森又道:“目前一谷二府三教,都已尽倾全力,要取得一件物事。范泛老乃是负责替本教网罗各地奇人异土的重要人物。是以他遭受敌人杀害,不足为奇……” 展鹏飞道:“原来如此,只不知那是什么物事,竞能使得名震天下的六大奇门异派这般重视?” 涂森道:“这已不是秘密了,我们所争的一面令牌,称为天魔令。在这面令牌上,镌刻着六段文字和六种不同的手法。文字是阐述我们这六派武功上的弱点。至于那六种手法,便是针对我们的弱点的克制手法……” 展鹏飞说道:“这祥说来,凡是拥有这面天魔令之人,岂不是成为专门克制你们六大奇门异派的人了?” 涂森道:“不错,所以我们一谷二府三教虽然百年来无不人才辈出,势力强大,却为了这面天魔令下落不明,大家都不敢放心横行……” 展鹏飞忖道:妙,妙!如果我拿到了这面天魔令,一定暗暗收藏起来,好教这些邪派不敢横行作恶…… 他念头刚转过,又听到涂森的声音道:“这面天魔令现下在燕云大侠狄仁杰手中,哪一派得到了天魔令,不但本派的弱点得以弥补,而且还可以收服其他五派,成为唯我独尊的局面。” 展鹏飞道:“那么咱们此行,竟是要去找那燕云大侠狄仁杰,夺取天魔令?” 涂森道:“别开玩笑,燕云大侠狄仁杰武功深不可测,享名数十载,足称天下无敌,咱们岂可招惹于他?何况天魔令在他手中,我们六派的弱点,他俱都深悉,这些人去十个死五双,那是决不会错的!” 展鹏飞说道:“既然不可招惹狄仁杰,咱们却向何人下手?” 涂森道:“老实说,燕云大侠狄仁杰如果不是自己透露消息,天下谁也不知天魔令会在他手中。他透露这个秘密,当然有原因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那燕云大侠狄仁杰只有一个独生爱女,年方十八,听说才貌双全,狄仁杰钟爱无比,如同掌上明珠一般。谁知去年忽罹怪病,全身瘫痪,除了神智仍在,还能说话之外,便仿佛是个死人一般,煞是可怜……” 展鹏飞一面聆听,一面偷看白衣女一眼,只见她正在玩弄手中一块玉佩,面上泛起天真无邪的表情。 他暗暗觉得不解,心想:三阴教乃是六大邪派之一,为何肯让这样一个美丽少女当上教主?教中之人难道都心服么? 涂森的话传入他耳中,只听他道:“那燕云大侠狄仁杰为了爱女之病,访遍了天下名医治疗,都医不好。最后才知道天下间只有一样物事,可以医得好他的女儿……” 展鹏飞大感兴趣问道:“什么物事竟有这等灵效?” 涂森道:“必须要一颗火狐的内丹,才能挽救他女儿的怪病……” 展鹏飞道:“火狐内丹?世上当真有这等物事么?” 涂森道:“当然有啦,并且已是我们一谷二府三教共同持有宝物,不过十余年来,大家都遵守盟誓,谁都不下手夺取这火狐内丹,所以至今尚在那通灵火狐腹中呢……” 展鹏飞听到这里,真不知道是相信好?抑是不相信的好?像这等奇奇怪怪之事,若不是在鼎鼎大名三阴教护法勾魂客涂森口中说出,那真是打死他也不相信。 他有一点实在不明白,当下问道:“既然火狐内丹有着落,六大奇门异派又何须劳师动众的倾巢而出?还彼此作对争杀?真不知其中有何缘故?” 涂森道:“那火狐内丹别人断断无法取得;天下间只有我们六大门派的掌门人亲自出马,方能手到擒来。” 展鹏飞越发不明白了,道:“这么说人多也是没用的啦?” 涂森道:“盗采火狐内丹,只要教主一个人就行啦。然而却有一个难处,那就是踏入那火狐所居的幽灵谷的人,一年以内绝对不能开过杀成,所以六大门派的掌门人,都不能出手杀人,否则一旦潜近那通灵火狐,立被发觉而遭毒手。” 展鹏飞抬眼一瞥,只见白衣女微微领首,表示涂森之言不假,当下道:“这么说六大门派倾巢而出,以及召请各方高手相助,目的只为了保护教主得以安然入谷?对不对?” 涂森道:“你猜得也差不多了,事实上自然还没有那么简单!” 白衣女接口道:“涂护法,可带展兄前去瞻仰过范泛老的遗体,并且见过本教的各方高人。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办……” 涂森躬身应了,向展鹏飞道:“展兄请!” 展鹏飞道:“在下还有一件事……” 涂森笑一笑道:“展兄已经得知敞教的秘密,个人的私事,只好等以后再料理啦!” 他这话已不谛暗示说,在一谷二府三教群起争夺火狐丹未有结果以前,展鹏飞已不能单独行动。 展鹏飞根本用不着细想,也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势,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 一来三阴教的绝技秘艺,不同凡响。 刚才那勾魂客涂森已经显示这一点。 二来此教尚有其他的邪人魔头相助,以三阴教的地位,所有被聘网罗之人,当然差不了。 可想而知这些魔头随便来上一个,他展鹏飞就可能已受不了啦。 故此展鹏飞当机立断决定不生枝节,暂时听三阴教之命行事,以免为师门招惹来灭门之祸。 对于涂森的暗示,他只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是另有私事未了,而是此来还带了一个人同行……” 白衣女静静地淡淡地问道:“是什么人呢?” 展鹏飞道:“是在下的师弟!” 白衣女道:“原来如此,幸亏展兄说得快,不然的话……” 她轻轻一击掌,登时一名侍婢奔来,白衣女道:“通知魏长青护法,不可出手对付那个少年。” 侍婢迅即传命去了,展鹏飞心头暗凛,忖道:“阿平的轻功绝佳,人又机警多智,居然瞒不过这些邪教人物的耳目,实在可怕,我们往后定须多加小心才行。 只听白衣女又道:“展兄,请把令师弟叫来,一同前去瞻仰范泛老的遗体。还有……令师弟的去留……” 第3章 虎穴逢魑魅仙子授计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展鹏飞却省得她的意思,心念一转,决定叫阿平留下来在一起。 要知那白衣少女的意思,乃是暗示说如果展鹏飞师弟的武功不济,而又不知道此处的秘密,不妨教他离开。 换言之,他若晓得了秘密,目前便不许离开了。 展鹏飞当时直觉地感到这些邪教人物,疑心特重。 阿平纵是不知道这些秘密,可是人家肯不肯相信呢?如其不信,则阿平自然没有安全可言。 再说,他也不能抛下阿平,独自随同这些邪教人物去办别的事呀! 他大步出去,掠过庙宇,来到阿平隐匿之所,四望一眼,道:“阿平出来吧!” 黑影中钻出一个人,正是俊美的阿平。 他显然很惊恐,问道:“大哥,你为何叫我出来?” 辰鹏飞道:“人家已经发现你的踪迹!” 阿平哦了一声,道:“真的么?” 展鹏飞道:“我干吗骗你!” 他迟疑了一下,走近展鹏飞,低声道:“大哥,你没有意外吧?” 辰鹏飞道:“意外?” 阿平道:“我意思说,有没有人监视你的行动?” 展鹏飞道:“你真聪明,不过这不要紧……” 他略略提高声音,以便监视查听之人听见,又道:“师父派咱们来见的瞽天罗范泛老前辈,已经被人暗算身亡啦!” 阿平自然知道师父没有叫他们来找什么范泛老前辈,会意地道:“哦,范老前辈死了? 谁杀死他的?我们要不要为他报仇?” 展鹏飞道:“目前只知道是一谷二府三教的人,但三阴教除外。因为三阴教是范泛老前辈的朋友。咱们师父便是由范泛老代三阴教邀约的!” 阿平道:“可是……” 展鹏飞接着道:“师父遗命咱们前来,听范老前辈吩咐,无疑是要替三阴教跑跑腿,你怎么说?” 阿平道:“大哥你到哪里去,我跟到哪儿!” 展鹏飞道:“好!咱们去见那位教主。但我先告诉你三阴教主是个少女,长得很漂亮,你可别失礼。” 阿平哼了一声,却连展鹏飞也不知他为何这样哼法。 他们走到庙前,勾魂客涂森从黑暗中冒出来,和阿平见过,便道:“两位随我来,瞻仰范泛老的遗体。” 阿平忙道:“不,我不爱看死人。” 涂森嘿嘿一笑,道:“连死人也不敢看,岂敢杀人?” 阿平道:“这是两码事,我就是不爱看。” 他说得直如小孩子耍赖一般,连勾魂客涂森也拿他没法,只好道:“好,好,你在外面等,我和令师兄进屋便是。” 他们绕到庙后,顺着一条小径去,进入山坳,只见一座石砌屋子,露出灯光。 阿平果真站在门外,不肯进去。 展鹏飞入得屋内,但见迎面墙上供着灵位,一口没有盖起的棺木,摆在当中。 明亮的灯光,照出屋内还有六七个人。 展鹏飞走到棺前,俯首一瞧。 棺内有一个老人僵卧不动,面色黑紫,胸前还有一个碗口大的洞。 他一看而知这个老人,是被人以阴毒功夫伤了内腑,故此面色紫黑。 又被人以重手法抓穿胸口,留下可伯的伤痕。 由于老人发眉皆白,因而他的紫黑面色更为触目惊心。 展鹏飞跪下来,行了礼。 才转眼向屋中其他之人望去,心想:如果涂森说的都是鬼话,那范泛老还坐在一角的话,这笑话可闹大啦,同时这乱子也不小。 幸而这六七个人之中,竞没有一个超过五十岁的,展鹏飞略略放心。 勾魂客涂森提高声音,以便人人皆可听见,道:“展兄弟,待我介绍几位朋友与你见面……” 他指着在左边角落并排坐着的三个人道:“这三位是梅山三杰,头一位是易一善,第二位是易二功,第三位是易三嗔……” 展鹏飞抱拳为礼,连称久仰。 心中也着实吃了一惊,忖道:“这梅山三妖易家兄弟,凶声昭著,想不到也被三阴教网罗了。” 梅山三妖易家兄弟都起座欠欠身,却没说什么话,各自落座。 勾魂客涂森指着另一个绿衣人,道:“这一位是草上飞林放兄!” 展鹏飞欠欠身,道:“久仰林前辈大名啦……” 说话之时,目光落在他脚下,却没有发现曾经践踏过夜露野草痕迹。 要知道草上飞林放,列名邪派高手之林,以轻功驰名一时。 因此,如果是此人查出了阿平,而又不曾被阿平发现,可就不算希奇之事了。 不过在表面上观察,似乎他没有出过屋门一步。 涂森又介绍第五个人,是个虬髯矮汉,站在墙边,身长不过五尺。 只听他介绍道:“这一位是矮魔神苏南苏先生!” 展鹏飞对这个外号名字都很陌生,可是一听勾魂客涂森这等人物,也称他为“先生”而不称兄道弟,便知此人不比等闲。 他特别注意地打量这个矮魔神,除了发现他双手特别巨大之外,别无可异之处。 第六个是个中年妇人,姿色还有几分,可见年轻之时,一定相当漂亮。 她的打扮就像是江湖卖艺的绳妓一般,连那对飘呀飘的眼睛神情,亦十分像是那种女子。 涂森称她为边五姑,外号是夺命金莲。 展鹏飞偷觑她裙裤下的一对金莲,果然看出她脚上的尖头鞋,似是有点儿特别。 第七个坐在靠近棺边,面色枯稿,一身素白长衫,可真像个吊祭的客人。 勾魂客涂森介绍道:“这一位是白无常申不返兄,他时常在江湖走动,声名最盛,谅展兄一定听过!” 展鹏飞又吃一惊,忖道:“原来是他,大名鼎鼎的邪派杀星白无常申不返,我今天总算大开眼界啦!” 他道过仰慕之言,涂森又告诉大家说,展鹏飞尚有一个师弟展阿平在门外。 由于展鹏飞没有向涂森说出阿平姓罗,所以涂森还以为阿平是他亲弟弟,也就当他姓展了。 夺命金莲边五姑冷笑一声,首先发话,道:“涂兄,这小伙子竞拦得住你勾魂三剑么?” 涂森顿首道:“不错,边五姑这一问,不知有何原故?” 边五姑锐利地盯了展鹏飞一眼,道:“没有什么!” 白无常申不返接口道:“只不知外面的展阿平兄弟,有没有照例接下贵派护法的三招?” 勾魂客涂森道:“他倒没有!” 白无常申不返明森地笑一声,道:“如果涂兄无暇,兄弟倒是愿意代劳一下!” 涂森身为地主,感到不好回答。正迟疑间,展鹏飞已应声道:“申前辈若是代涂护法出手,在下也替舍弟接这三招……” 他刚才虽是谦恭地向各人行礼,可是目下的态度,却十分强硬,一听而知谁也无法劝阻得住。 申不返冷哼一声,道:“好,本人甚愿瞧瞧你展兄是哪一位高人调教出来的人物……” 屋子内像梅山三妖易家兄弟、草上飞林放、矮魔神苏南等人,原本对年轻轻的展鹏飞,并不怎么放在眼中,虽说他过得勾魂客涂森试招的勾魂三剑,甚是不易。 但试招到底是试招,不比以命相拼,所以认为展鹏飞武功纵是不错,却还不至于使他们注意。 可是目下展鹏飞自称要代阿平接下凶名极盛的白无常申不返的三招,立刻引起众人的惊异注视。 这白无常申不返不但手底下恶毒凶狠,功力精深,而且因为情势与试招不同,最愚蠢的人也知道白无常申不返这回出手,势必用尽平生的功力,在这三招内尽行发挥。 换言之,展鹏飞如果抵得住白无常申不返的三招,那么他的武功造诣,至少比申不返差不到哪里去了。 不过像矮魔神苏南这些人,惊异的不是展鹏飞的武功,因为他武功如何,尚未可知。 使大家十分注意的原来是展鹏飞的气魄,他的声音态度,已显示出他勇气胆力胜过常人甚多,这种气魄,正是跻身于一流高手的必要条件。 草上飞林放冷冷道:“展兄弟的豪语惊人,但是,你年纪轻轻,乍入江湖,白无常申不返是何等人物,岂能让你过得三招之数?” 梅山大妖易一善接口道:“对啊,申兄的无常摄魄板,武林中罕有三合之将。展兄弟,你还是将这话收回的好!” 展鹏飞说道:“话出如风,怎能收回呢!” 易一善嘿嘿而笑道:“你行个礼,赔个罪,说不定申兄念你年轻识浅,便不和你计较!” 展鹏飞道:“若是这样,申前辈他肯不肯不管舍弟之事呢?” 草上飞林放道:“那是另一回事,岂可混为一谈?” 白无常申不返阴声一笑,道:“林兄之言甚是,令弟这方面是另一回事!” 展鹏飞断然道:“那么在下就请申前辈指教三招!” 矮魔神苏南突然道:“好气魄,此子将来的成就,一定高过在座的很多人!” 好几个人听了这话,面色微变。 夺命金莲边五姑哼了一声,道:“这展兄弟不知有哪一点使各位感到不顺眼,竞打算伤他性命?” 她说这话时,目光一直在草上飞林放、梅山三妖面上逡巡,最后才落在矮魔神苏南的面上。 因此显而易见她的话乃是对着这些人而发的。 构山大妖易一善道:“边五姑,你这话怎说?” 边五姑尖声道:“大家心中有数,何须说得那么明白?” 她的目光仍然注视着矮魔神苏南。 矮魔神苏南道:“边五姑,我老头子的脸上又没有刻着字画,你这般盯着我,敢是另有什么文章?” 边五姑淡谈道:“你矮魔神乃是有开宗立派资格的人物,这展兄弟经你老人家一评,身价百倍……” 勾魂客涂森打圆场地哈哈一笑,道:“对,对,展兄弟得到苏先生评价,真是身价百倍,据兄弟所知,苏先生平生罕得这样推许一个人的……展兄弟!你今日已算是扬名立万啦……” 夺命金莲边五姑哼了一声,道:“扬名立万?不错,他已经受到不少人注意。不过呢,性命也危在旦夕了!” 展鹏飞自然会得此意,心下大为凛惕,忖道:“原来这些妖邪人物,十分忌才,怪不得他们好像都想杀死我似的!” 白无常申不返哈哈一笑,道:“边五姑别多心,兄弟只不过代涂兄效劳,试他三招而已!” 矮魔神苏南冷冷接口道:“边五姑,苏某的话向来用不着别人代为解释。还有一点,请你记住,那就是我苏某人一旦翻脸,谁都不认识……” 边五姑淡淡道:“南老这话我记住啦!” 她笑一下,又道:“我还记得今天不是第一次听到南老这番话……” 众人一听,才知道这夺命金莲边五姑,与矮魔神苏南另有渊源,所以她才会对这个有“开宗立派”资格的凶人这样说话。 白无常申不返一瞧边五姑和苏南之间,已惹不起什么事情,当下站了起身,道:“展兄弟,房中太狭窄了,咱们到外面去!” 他动作僵硬,加上张枯稿如死人的面庞,使人感到他鬼气森森,被称为“白无常”果然没起错。 展鹏飞天生就是这种性子的人,想假装怕事也假装不上来,他大步走出屋外,一面道: “如此甚好!” 阿平见他出来,马上拉住他的手,轻轻道:“大哥,我看他们凶的很呢!” 展鹏飞道:“当然啦,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当世成名的高手……” 阿平道:“我们在这儿泡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展鹏飞压低声音,道:“你听着,咱们如果撒手一走,三阴教一定怀疑咱们是别家派的奸细!” 阿平吃一惊,道:“那么我们非混下去不可啦!” 展鹏飞答话简洁,应道:“是的。” 白无常申不返也出来了,矮魔神苏南则是最后出来的。他一见阿平,便目不转睛的打量他。 虽是在黑夜中,但苏南的目光,却生像是闪电一殷,使两三丈外的阿平也能感觉得到。 涂森一鼓掌,立时出现了四名白衣女子,她们听了勾魂客涂森的盼咐之后,迅即点燃了四支火炬,分立四角,把当中一块两丈方圆之地,照得通亮。 白无常申不返一身缟衣素服,站在火光之下,鬼气森然,手中拿了一块两尺余长的板子,两面都有朱笔写着的字,一面是“索魂”二字,一面是“摄魄”二字。 这便是他平生惯用,天下知名的无常摄魂板了。 展鹏飞大步走入场中,健腕一翻,“锵”一声掣出了宝刀。 场中登时精芒四射,寒气迫人,配上他那壮健身材,凝重的气度,自然而然另有一种慑人的威风。 白无常申不返道:“好刀!” 展鹏飞道:“好教申前辈得知,此刀果然甚是锋快!” 白无常申不返冷笑道:“宝刀虽快,终究要看使刀之人能不能施展它的威力……” 展鹏飞心中暗恼,忖道:“我只是明人不做暗事,把事实说出。哼,他居然还不领情……” 忽听夺命金莲边五姑道:“展兄弟,那申兄的无常摄魂板,也不是凡物,你宝刀虽利,相信仍然伤不了他手中之板。” 她显然已对展鹏飞很维护,幸而边五姑外型虽然很风骚冶荡,事实上她从不勾三搭四,在男女方面,名誉甚佳,是以大家还不至于有什么误会。 要知道这些邪派人物为人行事,往往脱出常轨,不可理喻,所以边五姑忽然会帮起素未谋面的小伙子,众魔头并不觉得希奇。 展鹏飞出道时日终是太浅,所以在这种场合中,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之感。 白无常申不返见他提刀在手,却没有全力戒备之状,心中狂怒,但表面上却不流露出来,只冷笑一声,道:“展兄弟,本人的三招,可久可暂,你怎么说?” 展鹏飞心下茫然,问道:“怎样一个可久可暂法?” 申不返道:“如要斗得久些,只要其中有一招是拼斗内力修为,就说不定要拼上多久才完事!”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申不返心中又是一阵狂怒,这是因为展鹏飞对“拼斗内力”之言,竟然好像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似的。 这对他一个成名多年的魔头来说,实是一大侮辱。 他杀机膺胸,口中却淡淡道:“若是要速战速决,那就攻守三招,各自罢手!” 展鹏飞不知道他说话之意,究竟是要他选择呢?抑是仅仅把情况告诉他,所以没有接口。 这么一来,甚至连偏袒他的夺命金莲边五姑,也感到这个小伙子太狂了。 梅山三妖之一的易三嗔厉声道:“申兄,你这三招若是下不得手,何不让给兄弟我试一试?” 草上飞林放也道:“申兄,何须多言,动手吧!” 白无常申不返道:“展兄弟……” 展鹏飞应道:“什么事?” 申不返道:“看招!” 他的声音和手中无常摄魂板一齐发出,当真称得上动作如电。 展鹏飞万万猜不到以白无常申不返这等人物,居然也使出近似偷袭的手法,但觉阴风扑面时,那块白底红字的板子,已砸到面门了。 他脑中全无成算,一来是不知申不返的手法路数是个什么样子的。 二来根本也没有预先设想如何出手应付。是以敌人的板子攻到,他只能随机应变。 但见他身形暴退,手中宝刀挑起,竞是打算封架敌人板子之意。 可是他退得快,申不返攻得之快,哪有容他封架的机会。 展鹏飞做梦也想不到这个邪派著名高手白无常申不返,如此厉害,连那幽州杀手昆任重似乎还比不上他。 在这个念头乍起的同时,他手中宝刀本能地使出一招“浪里藏身”,封架敌人的无常摄魂扳。 他这一招使出来,旁观的一众邪人魔头无不冷嗤暗笑,连那三阴教护法勾魂客涂森,也禁不住摆头叹息,心想:这个年轻人终是稚嫩,刀法亦不是当世绝艺,所以有这等败笔。 换言之,人人都认为申不返的招数变化高明无比,而展鹏飞却以这等平凡手法化解焉能不败?正在此时,但见展鹏飞招式未变,可是身子却横移了半尺不到。 仅仅这么一点点变化,局面登时改观,那白无常申不返的板子不但扫个空,而且还被展鹏飞反手一刀,刀尖划破了他的衣袖,只差一点儿没把肩膀给卸下来。 交战中的两道人影倏然分开,涂森冷冷道:“如果申兄不反对的话,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白无常申不返惊魂未定,点了点头,那对恶毒怕人的目光,很不服地盯了展鹏飞一眼。 夺命金莲边五姑嘻嘻一笑,道:“展兄弟你那一招暗含大腾挪身法的刀法,叫做什么招数呢?” 展鹏飞眼睛一转,把众人惊疑神情全部看在眼中,灵机一动,道:“边五姑既是下问,在下当得奉告,这一招乃是敝派秘传的救命绝招,称为‘钟进士开道’,说实在话,这等招式,在诸位前辈面前,只不过是萤火微光而已,还望各位前辈指点……” 有两三个忍不住微微而笑,因为传说中“钟进士”就是钟魁,专门啖鬼,而申不返外号白无常,正是鬼物之一,如此一招“钟进士开道”,岂不是正好是针对着他而发的? 白无常申不返还未会意,所以没有什么表情。 身穿绿衣的草上飞林放道:“涂兄,既然这位展兄弟替他小弟过了试招之关,何不叫他小弟进来,大家认识了,将来不至于发生什么误会?” 勾魂客涂森顿首道:“林兄此言甚是。” 他转头向门外,叫道:“展阿平兄弟,请进来吧!” “来了,”阿平稚微的声音体来,人也接着现身,走入屋内。 众人见他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长得挺秀美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有点儿畏羞不安。 当下无不释然,认为展鹏飞代他小弟出手之举,十分合理。 勾魂客涂森给他一一介绍过众人之后,见大家已没有什么话说,心知展鹏飞那一招神奇奥妙刀法,已使这些名重一代的魔头暗暗折服,允许他成为这个集团的一份,于是向众人说道:“诸位请宽坐片刻,兄弟还得带了展家兄弟,谒见敝教教主……” 他特别向矮魔神苏南和草上飞林放二人点点头,又道:“早先敝教主也只接见了展鹏飞兄弟一个人,亦未分派任务……” 苏南咳一声,徐缓道:“既是如此,涂兄快请,以免贻误……” 涂森向大家拱拱手,便带着展鹏飞和阿平出屋,走到白衣少女那边的屋子。 阿平捏住展鹏飞的手,身子也挨着他。 涂森入屋禀报,展鹏飞感到阿平的小手,微冷而有汗,当下低声道:“别怕!” “我……我骇死啦……” 他居然承认害怕,这倒是展鹏飞没想到的。 “我刚才在门外偷看,一颗心已提到喉咙边,假如你不幸失手败亡的话,我…… 我……” “你怎么样?” “我,我也不要活了!” “哦?你这样说法我很感激你,不过在另一方面,我却不能不责怪你了,如果我有三长两短,你绝对不可气馁,咱们五行派振兴的重任,你必须负起来,才对得住仙逝了的师父……” “但是……我没有这种能力呀……” 展鹏飞没有再说,因为他估计他们的低声谈论,可能会被对方听去。 事实果然被他料中了,屋子内的白衣少女和勾魂客涂森,都凝神运功查听。 “晤,他们不说话啦!” “是的……” “涂护法,依你看法,这两个年轻小伙子,会不会有问题?” “启察教主,这展氏兄弟,都是初入江湖之辈,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只不知他师门发生了什么事故而已?” 那是小事情,”白衣少女道:“只要他们不是敌方派来卧底之人,就没有关系了!” 涂森沉吟一下,才道:“这展鹏飞气势凶悍剽厉,极是罕见,刀法也十分出众,本教收留这等人才也可以派派用场!” “涂护法,你错了,展鹏飞的气势胆力,虽然是不易多得的,可是说到他的刀法,嘿……嘿……” “哦?教主言中似是含有深意,不知是何原故?” “我告诉你,他逃过申不远的无常摄魄扳,是我暗中施展神功,移动了他的身子,才使他宝刀招数,化腐朽为神奇……” “原来如此。”涂森恍然大梧,面上更添几分敬佩的神色。 要知暗中运功助人不难,难就难在现场中高手无数,却无一人发现,可见得这位三阴教教主的神通,已到了什么地步了。 “老实说,这两个小伙子也没有什么大用处,唯一可资利用的,就是他们这副生面孔……” “啊,是的,是的,教主的神机妙算,实是天下无人可及!” “把他们叫进来吧!” “是。”涂森应了一声,突然又道:“敢问教主,这展氏兄弟年事尚轻,本教在天下三大教中,人数最少,是以势力也显得弱了。若不是教主早就布下瞽天罗范泛老这一着棋,则这一回三教之争,本教便没有这许多人手可供差遣了……” “涂护法,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会慎重考虑。不过,这展氏兄弟的气质,不是我辈中人……” 她那张美丽如画而又生得十分天真无邪面上,微微现出一点儿皱纹,口气和神情,登时变得十分老谋深算,难以测度。 “这一对兄弟,还是先别寄以厚望,涂护法,你另外留意合适人选,本教不妨招收一些门人便是……” 涂森躬身应了,他随待这位教主不过两年,但从以往的几件事情获得的经验,深知她年纪虽轻,却有许多地方有着不可思议的智慧和力量,实是当代武林中的奇才。 使得他这个不可一世的魔头,也万分服贴。 他退出门外,向展鹏飞和阿平道:“教主召见两位兄弟!” “好,”展鹏飞提起脚,便要跨去。 涂森作个拦阻的手势,轻轻道:“你们两位,若是有什么疑难或要求,不妨向教主坦诚禀告,一定大有得益……” 展鹏飞没有在意,因为在他心中的印象,三阴教教主不过是个天真无邪,活泼美丽的少女而已,真有什么心事的话,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处? 阿平却感到涂森话中有话,一面体味,一面随着展鹏飞跨入屋内。 他一眼看见那白衣少女,外表上怎样看也不是高明人物。 白衣少女面泛可爱的笑容,做个手势,马上有两个侍女搬了两个锦垫过来。 “请坐!请坐!” “谢谢教主赐坐!” 展鹏飞果然不客气地坐下去,也不怎么敬畏,两只大眼睛好奇地望来望去。 白衣少女嘻嘻地笑着,等侍女奉过香若,才道:“展鹏飞,本教蒙你们贤昆仲参加相助,实在感到光荣……” 展鹏飞欠身道:“教主好说了,在下兄弟无德无能,哪敢当得教主的夸奖?” 白衣少女道:“好教你们两位得知,敝教之人向来隐秘修练,不问世事,所以声势远不及那凶残著名的七星教和狡诈狠毒的大伪教,甚至教中人手,也远比他们少,所以这次有事,敝教不得不求助于外人……” 她停歇一下,美丽的眼睛中,闪出使人同情的可怜神色,令人感到她真是个被人欺凌宰割的弱者一般。 展鹏飞胸中热血沸腾,应声道:“教主有什么差遣的话,在下万死不辞……” 他说出了这句话,猛觉背上一痛,原来是阿平用指甲狠狠捏了他一下。 展鹏飞晓得他乃是不赞成之意,但目下也只好忍着痛,危坐不动,亦不能与他商议解释。 白衣少女甜甜地笑了,摆摆手,道:“涂护法,你带展阿平出去四下瞧瞧,我另有要紧的话,和展鹏飞商量!” 涂森向阿平做个请行的手势,阿平虽然不愿走开,却又不能不跟着去了。 屋内剩下白衣少女和展鹏飞两人,她那甜蜜的笑靥,天真的眼波,还有淡淡的香气,使展鹏飞泛起了舍不得走开的感觉。 当然他也深知一事,那就是这个白衣少女,虽然美貌动人,又很楚楚可怜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她总是一大邪教之主,身份尊贵。 自己不过是一个流落江湖的无名小卒。 所以他决计不让自己有什么越轧的念头,也不作任何妄想。 只是天下间古往今来,异性相吸乃是不移的定律。 展鹏飞无论是如何的自量,不敢有任何妄想。 可是他对这白衣少女的关心,仍免不了多了一点儿。 白衣少女甜甜一笑,道:“我叫无邪仙女,你听过没有?” 展鹏飞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道:“没有……没有……” 白衣少女格格笑道:“用不着不好意思,我的名字你听过那才怪呢!因为我们做事一向都很秘密的……” 她看他一眼,又道:“展鹏飞,你人江湖不久,很少人认识你,所以我想借重你这一点……” 展鹏飞道:“教主有什么盼咐,尽管示知。” 无邪仙女道:“我想托你打探消息,你这副生面孔,加上年纪又轻,样子又不像别人那么古里古怪或是凶神恶煞似的,所以一定可以瞒过敌人的耳目……” “教主打算派在下探什么消息呢?” “自然是探听七星教和大伪教的行动了!” “这又有何不可,只不知教主是命在下自己去摸索呢?抑是已有了范围?” 无邪仙女缓缓答道:“有范围供你打探,但不瞒你说,这个任务,相当危险呢!” “这个任务,相当危险呢……”甜美的声音,还在展鹏飞耳边缭绕。 那无邪仙女的纯真可爱的面容上,似乎还闪现着关切担心的神色…… 但最值得展鹏飞安慰的是,这位身居天下三大邪教之一的三阴教教主无邪仙女亲口应答替他照顾阿平,还传他一点武功。 以无邪仙女的身份,拿手的武功,一定是当世绝学之一无疑。 阿平只要练得成功,终生必定受用不尽。 已经定了一夜和一日,现在已是日落西山,看看就快天黑了,但他走过这个东头镇时,仍不投宿,一径行去。 天已黑尽,大道上十分黑暗,展鹏飞转入一条岔道,倾着灯光行去,不久,来到一道庄院前,引起一片犬吠之声。 庄院大门外高挑着灯笼,照出“安良庄”三个字。 展鹏飞还未拍门,侧门“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高大的汉子,看他服饰,似是庄里有相当地位的管事。 “哦?尊驾是访友的,抑是路过敝庄?” “在下展鹏飞,因贪图赶路,以致错过了宿处,不得不打扰贵庄!大哥你贵姓大名呀?” 那大汉面色微沉,道:“嗅,原来如此,我姓华名松……” 他提到自己名字之时,目光特别锐利,显然想观察对方有什么反应没有。 “展兄弟,你最好还是到别处投宿吧……” 展鹏飞拱拱手,道:“既然贵庄有所不便,在下就不打扰啦……” “等一等展兄弟,你可知道最近的投宿处所吗?” “不要紧,在下虽然初到贵境,但拼着摸黑上路,纵是找不到宿处。亦不妨事!” 华松摇摇头,大有不赞成他摸黑上路之意。 他看来看去,这个年轻人不但风度俊逸,衣衫适体,瞧来似是出身于名门贵家。 但最使他动心的,还是对方强健的体魄,以及斯文的谈吐。 “展兄弟,你最少得走十几里路,才有人家。这一路行去,有没有歹人强徒还是其次,只怕还有山林窜来的猛兽,甚是可虑……” “承蒙华大哥见告,我不向前赶就是了,待我回返那东头镇去……” “不必啦,这样吧,敝庄虽然有点儿事情,但房屋甚多,展兄弟你只住一夜,算不了一回事,请!” 展鹏飞道过谢,也就随他跨入内。 心中念头连转,忖道:“好家伙,起先劝我到别处投宿,后来又说什么强人猛兽唬我,还让我留宿,这里面必有文章,我可得小心提防着点儿。 其实他来此投宿,原是得到无邪仙女所授机宜,并非凑巧碰上。 是以他根本上就必须留心,哪须等到对方有这等可疑情形才予戒备。 他被安置在庄内右后方的一排屋子,那个房间还真不错,不但枕衾精致,其他陈设亦甚是高雅,案头有几部书。 展鹏飞进来后随手翻了一下,竟是一部象山全集,一部七曜新旧术数和一部禅宗的菩提道次第随破宗庄严论。 这些典籍展鹏飞自知无法看得懂,是以得知原先住在此房之人,必是甚有学问之士。 那三部书被华松拿走,可见本不是准备给他看的。 一个小斯来服侍他洗过头脚,开上饭来,四菜一汤,甚是美味可口。 华松等到他快吃完时才来陪伴,此时展鹏飞已知道华松是本庄的总管之一,是以决定设法探问一下,以他身为总管地位,为何在前面守着大门?当然这话不能直接询问,定须旁敲侧击才行。 “展兄弟的饭量真不错呀……” “不瞒华总管说,在下还不算饿,否则还要多吃些。” 小厮进来收拾碗筷,展鹏飞又道:“在下自小练过拳脚,至今不辍,是以身体强壮。老实说,若是摸黑赶路时,碰上三五个瞎了眼的强徒想打闷棍的话,哈……准教他们大大吃亏……” 华松微微一笑道:“展兄弟竟然熟谙技击之道,真是难得,早知如此,我就不要替你担心了……” “华总管,我看贵庄灯火处处,一片兴旺气象,可是听你的口气,好像贵庄有什么事情似的……” 他说得很诚恳,样子又坦白,一望而知是个初入江湖之人,是以有太多的热情,却不懂得老江湖那种遇事就躲开的那一套。 “展兄弟,不瞒你说,本庄最近有些事故发生,说出来也许会把你骇着。” “不会,”展鹏飞胸膛一挺,露出少年好事的神情:“在下并非胆小如鼠,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华总管尽管说,也许我还能帮个什么忙……” 华松沉吟一下,才道:“这样吧,详情恕我不多说了,总而言之,本庄有一批仇敌,俱是武林罕得听闻的厉害人物,近日之内必会进犯本庄……” “哈……在下不怕打架,华总管,有事情发生,你通知一声就行啦。” “不,打架的事有别人负责,但是,如果敌方人多,兼且把本庄人手都算清楚了的话,那时候展兄弟你这一把额外的人手,就派上大用场了……” “行,我不是说过吗,有事通知一声就是了……” “展兄弟,到那时候你只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呀?” “请你保护一个人!” “哦?此事容易,只不知道人在哪里?” “等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一个面,不过有一件事务请展兄弟你不要见怪。” “华总管请说!” “这个可能请你保护之人,是个女子,她向来娇纵任性,说话没老没少,若有得罪之处,展兄弟别见怪才好。当然啦,如果你能迁就她一点儿,那就更好啦……” 展鹏飞不大了解这一句“迁就”包含着什么意思,他也没有多加注意,只连连点头。 悠扬靡曼的乐声,由四名少女的管弦乐器上发出,加上纱罩的灯烛,泻溢一片柔和的光线…… 展鹏飞坐在宽大舒适的椅子上,面对着一个艳妆华服的少妇。 他虽然是很少经历与女人有关的场面,对女人更是全无认识可言,但他仍然感觉得出这个姓华名媚娘的艳丽少妇,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放纵冶荡的意味。 “展鹏飞,我这几个婢女吹奏得如何?” “晤,好极了!” “要是你喜欢,我把她们都送给你……” “啊,不,不,你自己留着吧,这叫做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哈……”她发出放纵的笑声:“别怕!展鹏飞,你若是要了这四婢,势必连我华媚娘也一齐要去才行,哈……你有这种胆量吗?” 展鹏飞一听,打心底感到不服气起来,道:“为什么没有胆量?你既漂亮,又不凶恶……” “你可知道男人最怕的是什么东西?”她见展鹏飞茫然摇头,便又说下去,“绿头巾。 你明白吗,男子最怕的就是这一件。” “哦,我明白了,但你会让你的男人受到这种耻辱吗?” “傻瓜,有些事情不必真的做出来,就足以威胁得他寝食不安了……” 展鹏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不感到这些话对他有什么威胁。 他实在太年轻了一点儿,故此世上之事,他虽然明白其理,却无法深切体会个中滋味。 一些年轻人做事有冲动,也敢尝试,不大顾虑失败的后果。 这都是因为他们只有理论上的认识,而没有感情上的负担之故。 突然间一名侍婢进来报告说,有人侵入安良庄,已发生了战斗。 华媚娘对这消息一点儿都不加注意,反倒是展鹏飞劝她暂时不要奏乐,以免把敌人招惹来。 “我何必担心这些事情?本庄有三名总管率领着几十个高手。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人手……” “但至少你不必要替他们多添麻烦,对不对?假如你躲起来,华总管他们少了一件心事,岂不是等于增加了不少力量?” “对,这话有理!”她欣然跳起身,道:“走,我们去看看他们搏斗……” “不行,不行,咱们躲还来不及,怎可去瞧?” “唉,我们不是公开露面观战,怕什么?你跟着我来,包你看得过瘾满意……” “不,除非姑娘先告诉我,你是一个怎样观战法?” “我们在墙中看出去,只要不出声,谁都不知道我们在墙壁里面……” 这话听来很对,但展鹏飞却晓得大有问题:因为如果来的是普通武师,那就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是邪教高手,虽则是隐伏在墙壁之内,人家仍然能够察觉。 可是他又知道,如果自己再指出这一点,必定会被华媚娘误会,以为他胆小伯事,故意找理由推搪。 于是他跟着这个冶荡的少妇,迅疾出屋。 两人走过不少回廊庭院,由一个隐秘的入口,进入墙内的便道。 又弯弯曲曲地走了一段,来到一个两丈许方圆的秘室之中。 这间秘室内点有灯火,还有床椅等物。 “他们老是劝我有事之时躲在这里,”华媚娘指指床铺,又道:“所以把这里布置了一番,可是我才不愿在这里呢!那多气闷啊!” “其实这个小房间还不错呀!” “哼,如果没有人陪我,我决不踏进来一步!” 展鹏飞当下大悟,忖道:“原来那华松竟是利用我来陪她到此处来,华松用心可谓良苦了,只不知这华媚娘是本庄的什么人?” 华媚娘又道:“在这秘室四周都有通道,让我瞧瞧哪一边好看些,你且等我一下……” 她说罢便从一道窄门出去,一会儿工夫便回来了,道:“快走,那边有好戏看……” 展鹏飞故意不动,问道:“有什么好戏呀?” “那边的大厅内,有两个敌人,被本庄另一个总管华柏率人堵住,逃走不得,看来只有战死这一条路……” 展鹏飞听了,怦然心动,暗念道安良庄既是大伪教五处重地之一,可想而知庄中的总管,必定是大伪教的高手无疑。 且不管来犯之人是什么来历,单是瞧瞧华柏的表演,也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那华媚娘在前,他跟在后面,走入黑漆一片的夹壁复道中。 黑暗中华媚娘一只软绵滑腻的玉手,捏住他的手掌,拉他行去。 走了二十余步,华媚娘忽然停住。 这时墙上透入一丝光线,两人眼睛凑在墙缝上,向外面望去。 只见那座大厅甚是宽敞、灯火通明,有如白昼一般。 厅内侧有两个大汉,一个满面虬髯,手提大刀,另一个拿着一支铁槊,面貌奇丑。 这两个都有一股凶悍慑人的神情,只要迎面一看,再没有看不出他们是好勇狠斗,悍不畏死之徒的。 靠厅门那边,共有四人,为首是个清瘦的中年人,态度斯文,手提长剑,心想必是三总管之一的华柏无疑。 其他三人,衣饰俱不相同,若是在大路上走,谁也看不出他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大厅内寂然无声,双方形成对峙之势。 过了一阵,华柏哈哈一笑,道:“七星教的朋友驾临敝庄,这还是第一次呢。两位不必多心查听,此厅内外再没有别的人,只有我华柏等四人在此!” 虬髯大汉仰天厉笑一声,扬起大刀,喝道:“华柏,看刀!” 喝声中挺刀攻杀,寒光电掣,身手果然十分不凡。 安良庄总管华柏左手抄起衫角,右手长剑一挥,轻描淡写抵住敌人穷凶极恶的一刀。 “哈……尊驾急急出手,连姓名也不留下,万一……” “见你妈的大头鬼,看刀……” “锵”地大响,两人硬拼了一招,各不相让。 七星教的另一个奇丑大汉,铁槊舞得呼呼作响,向安良庄另外三人攻去,此槊法虽是勇猛之极,但态度却流露出躁急轻进,好像恨不得一槊一个,把敌方三人尽数打倒。 但那三人却无一庸手,三把长剑此攻彼守,开头的十余招双方扯平,这十余招一过,奇丑大汉的锐气略挫,那三人立时反击,一时剑光弥漫,劈风之声“哧哧”直响,把奇丑大汉杀得连连后退。 不过展鹏飞却把注意力集中在华柏与那虬髯大汉的搏斗上。 但见这两人动作如电,招招干净利落。 那虬髯大汉每一刀都挟着无限凶毒杀机。 华柏则没有一剑不是诡谲变幻,每每剑招发出一半,突然改攻别处,使人有防不胜防之感。 这华柏乃是大伪教派中高手之一,果然剑剑虚伪,以诈为主,表面上更是从容斯文,掩饰起满肚子的恶毒心思。 展鹏飞看了一阵,已大有所悟。 把注意力收回来时,突然吃一惊,原来那冶荡的华媚娘不但整个人偎贴在他怀中,并且自己还老实不客气地抱住她的躯体。 他们竞已热烈到这等地步,展鹏飞这时才发觉,焉得不大吃一惊。 他抱着温香暖玉的躯体,脑海中却泛起了无邪仙女的面庞,一时忘情,双肩一用力,把华媚娘抱得紧紧的。 华媚娘突然用力挣扎,展鹏飞猛可醒悟这个女人不是无邪仙女,同时又想到她必是不高兴,不禁惭愧得满面通红,连忙放手。 在黑暗中,那华媚娘拉了他的手,向来路奔去。 眨眼问来到那秘室中,华媚娘柳腰一扭,整个人已偶贴他怀中,娇声低语道:“抱我到床上去……” 展鹏飞面上惭愧的红潮未退,忽然一惊,俊面又通红了。 他如受催眠般把她抱起,走到床边,将她放下。 可是华媚娘楼紧他的脖子,使他不但走不开,连身子也挺不直…… 辰鹏飞本能地转头瞧看这间小室的入口。 “别怕,没有人敢进来!晤……你上来呀……” “不……不……”展鹏飞连忙运力聚集腰部,不让自己扑向床上。 “华姑娘……” “瞧,我们不是讲好互叫名字的吗?你又忘啦,真是该打……” “媚娘,不行……咱们不行……” “哈……你怕什么呢?” “我……我怕……”展鹏飞根本不知道该怕什么才好,所以无法回答。 “别伯,傻瓜呀,只要我喜欢你,愿意献身给你,谁也管不着……” 可怜展鹏飞这一辈子既未经过这等风流阵仗,更未听过如此赤裸大胆的话,是由女性口中道出,只骇得他浑身发抖。 不过,在另一方面,他又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受到了这等挑逗,不免心猿意马起来…… 华媚娘玉臂用力一拉,展鹏飞纹风不动,并没有如她所预期的顺势倒在她身上。 “哼,傻瓜,多少人想碰我都想不到,你呀……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他们打完了没有?” 展鹏飞的话虽答非所问,但华媚娘却恍然地嘻嘻一笑,在他面颊上轻轻打了一下。 “原来你怕他们打完,可能会进来撞见我们,对不对?” 展鹏飞连忙顺口气往上凑合,点头道:“是呀……” “你放心,华柏把敌人杀死之后,决不会到这儿来的……” “但是,媚娘……你想想看,如果华柏总管这一方落败完全阵亡,岂不糟糕?” “不会的,华柏的武功,得自我父亲真传。他们三个总管都一样,人人有万夫莫当之勇!” “哦?令尊是谁呀?” “东君子华人豪这个名字你听过没有?” 展鹏飞茫然摇摇头,道:“我……我没听过!” “呸,你真是孤陋寡闻,连大伪教五君子的大名都没有听过……” “我初涉江湖,见闻实在有限得很。老实说我一直自以为武功练得很不错,大概天下难逢敌手了,谁知刚才一看华柏他们出手,才知道俗语说‘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这话真不假……” “哈!你自以为天下无敌?哈……” “别笑,我从前真的这样想法……” “好,好,我不笑你……” “媚娘,我们再去瞧瞧他们拼斗好不好?” “你真的那么爱看?” “当然是真的啦!” “晤,也好,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华柏他们武功虽强,但七星教也不是好惹的,可别反而把华柏他们宰了,我们这边还没有人知道……” 她放开了展鹏飞,因此他伸直身子之时,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大气。 “媚娘,你的武功一定更在华拍他们之上啦……” “为什么呢?” “因为你父亲是东君子华人豪呀!难道他的绝艺不传授给你么?” “不是他不传授,而是我懒得学,也没有这许多闲工夫去学!” “那多可惜,况且待会儿要是华柏他们落败,你也没法子帮忙啦!” “你别小瞧了我,”华媚娘傲然一笑,道:“我有我的本事!” “什么本事呀!瞧你的样子,打死我也不肯相信你有什么功夫在身!” “告诉你也无防,我有一种无形无声的暗器,想杀哪一个的话,这个人就别想活着!” 展鹏飞对她这话真不知道相信好还是不信的好,当随着她走入夹壁复道中,一直走到原先窥战之处,才停步查看。 从墙壁暗孔中望出去,只见厅中六个人,分做两堆厮杀,搏斗正烈。 他们来得真适时,因为这时恰好那使铁槊的奇丑大汉,突然大展凶威,一槊扫中三个敌人之一。 这名安良庄的人惨叫一声,身子横飞两丈远,余势未衰,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始落地。 那奇丑大汉杀死一敌,声威更盛,那柄数十斤重的铁槊更加舞得急猛狂骤,把剩下的两名敌手,打得东歪西倒,连连后退。 华柏的长剑本来诡诈变幻,堪堪敌住了虬髯大汉的长刀,但手下一人被杀之后,登时大受影响,剑法立时没有刚才那般挥洒自如。 虬髯大汉厉喝一声,长刀招数加倍凌厉,杀气腾腾,华拍的剑法顿时更加呆滞了。 华媚娘推推展鹏飞,道:“展鹏飞,不好了,华柏他们要糟……” “媚娘,光着急也不是办法……” “那怎么办?” “你快快去通知别人增援呀!” “唉,不行,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可知本庄其他的人手,都抽身不出了!” “不一定吧,可能这边的危急情况,别人不知,所以没有赶来!” “不会的,本庄三总管中为首的华树,智勇双全,我爹一出门,就是他主持大局……” 厅中又响起一声惨叫,只见那持槊丑汉,又扫死了二个敌人。 现在只剩下一个军士打扮的人,独力对抗使槊丑汉。 展鹏飞大有不忍卒睹之感,心想不出十招,这个军士装束的人必定丧命了。 第4章 春宫无寸缕奇男惊魂 谁知事情大谬不然,只见军士装束的人,剑法一变,登时比早先奇诡恶毒了一倍还不止。 另一方面,华柏也突然连攻三剑,剑剑都恶毒凌厉万分,把虬髯大汉一口气迫退了七八步有多。 至此战局反而缓和了。 “我真不懂,”展鹏飞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既然他们剑上都另有造诣,为何一直深藏不露呢?” “哈……我告诉你吧,华柏他们是故意诈败,好教敌人轻敌躁进而露出破绽呀!” “就算是诱敌之计,这代价未免太大啦,已经死了两个伙伴,多划不来!” “瞧华柏招招紧迫,要不是利用两人的性命,怎能得到这等反击的良机呢!” 华柏和虬髯大汉拼斗的情形,果然正如华媚娘所说,那华柏已占上风,剑剑不离敌人要害大穴。 不过展鹏飞却不禁连连摇头,忖道:“像这等诱敌之法,只有邪教的人才想得出来……” 厅中一连发出两声惨叫,震人耳膜,展鹏飞忙定神望去,只见厅中只剩下两个人站着,一个是安良庄总管华柏。另一个却是那持槊丑汉。 那个虬髯大汉倒在血泊中,动也不动。 但这景象却远不及那三个被铁槊打死的惨酷,个个都曲折如虾,一望而知身子当中那一截,连骨头带肉全部碎了。 华柏哈哈一笑,道:“好厉害的槊法,兄台一定是七星教护法凶神恶煞槊简雄的门下了!对不对?” 持槊丑汉道:“对,老子王迅,今日叫你尝尝铁槊的滋味。看槊,嘿……” 他大喝一声,抡槊攻去。 华柏剑尖一颤,抖出一朵剑花,“锵”地一声射中铁槊。 王迅但觉敌剑一股锐劲,撕裂了他槊上凶猛的力道,心中一凛,两下各自退了一步。 华柏冷笑道:“王迅兄,你好不识进退,咱们虽然是敌对之势,但究竟没有血海深仇,何必还作殊死之斗?” 王迅歪眼一斜,缺眉微竖,愕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若依兄弟愚见……”华柏慢条斯理地道:“咱们就此罢手,各自回去报功,岂不美哉?” “报功?我听不懂?” “王迅兄,你已杀死我安良庄三名高手,这是从来未有之事,你回去报告了,必有重赏无疑……” “哦……这话有理……” 华柏走前一步,又道:“至于兄弟我,也杀死了贵教一位高手,哈……实不相瞒,这功劳报上去,赏赐必不在少数……” 王迅皱起两道有缺口而又不平直的眉毛,显然寻思这样去做办得通办不通! 华柏嘻嘻而笑,怂恿道:“王迅兄,不必多想了,咱们过两天就可以一同喝他一盅,这是两全其美之计呀……” 王迅点点头,道:“好吧,我回去啦……” 他话声未歇,剑光打闪,寒气侵肌,敢情那华柏突然出手偷袭。 这一剑快愈闪电,诡诈之极,刺入王迅的小腹,血光冒现。 “呀……”王迅负痛惨叫一声,手中铁槊“当啷啷”跌到地上。 双手用力抓住锋利的剑身,满面痛苦之色。 但见他双手十指间,鲜血直冒,也不知是他小腹剑伤冒出来的血呢?抑是手掌手指因握紧长剑利刃而流出的鲜血。 他面向着华柏,满面皆是痛苦和忿恨的神色。 假如他乃是比武落败遭受这致命的一剑,那是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 然而他却是由于华柏的地位而相信他的话,以致淬不及防,中了暗算,这叫他岂能不恨。 这华柏乃是华家庄总管身份,在大伪门中,乃是仅次于五君子的响当当人物,故此王迅才会轻信中计,遭此暗算。 华柏的表情和王迅完全相反,得意之中还含有讥嘲对方之意。 他在长剑上已贯注着内家真力,纵是无刃之物,亦不怕王迅硬夺,何况这口长剑极是锋快,加上王迅已负了重伤,气力远远不比平时,更不怕他运力硬夺。 “哈!哈……王迅兄,你还活得了么?” “你!你……”王迅大概是想骂,但是未骂出口,已因为喉间冒出鲜血,堵住了声音。 只见他两边唇角,都淌下鲜血。 “哈……哈……”华柏得意地纵声大笑,现在对方已全无反抗之力了,是以他笑得更为放纵得意。 王迅健硕的身躯摇摇晃晃,华柏忽觉剑上传来一股力道,竟是硬硬拔夺长剑,当下想都不想,暗运内力,猛一收回来。 剑光闪处,王迅一双指头一齐掉在地上。 王迅同时又惨叫一声,腹部和双手鲜血直冒。 可是在他惨叫张口之际,数十缕血箭电疾喷出。 这等最后的变故,实在大大出人意料之外,奸狡如华柏这等人物,亦措手不及,急急仰头退后,面上和身上已有数处被“血箭”射中。 华柏惨叫一声,长剑腾手飞出,“哧”一声洞穿了王迅胸口。 可是他这一剑全无用处,因为王迅喷出血箭之后,双眼一翻,业已气绝,身子欲倒未倒之时,被长剑迎胸刺穿,余势犹劲,冲得仰跌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华柏双手掩面,口中发出惨号,他仅仅叫哼了数声,身子剧烈收缩,接着仆倒在地上…… 夹壁内的展鹏飞见了这一场惨烈诡诈的拚命,不禁泛起了毛骨悚然之感。 这时大厅上已无人影,他忍不住向旁边的华媚娘说道:“华柏总管好像还未死,你…… 你不出去抢救他吗?” “管他的,”华媚娘懒洋洋地回答:“他得意忘形,送了性命,活该!” 她香喷喷软绵绵的身子,挨向他怀中。 展鹏飞一阵颤栗,同时泛起一股厌恶之感。因为在这等血淋淋的场面中,她不但无怜悯之心,居然还做出挑逗的行动,实在令人感觉十分恶心。 展鹏飞冷冷地推开她,动作相当粗鲁无礼。 华媚娘讶然瞧他,喊声道:“咦,你怎么啦?” “没有什么,我胃里难受……” “啊,对了,你不习惯看见死人,”华媚娘马上谅解地说:“我从前也同你一样,但后来瞧多了,也就习惯了。不过,现在要立刻就忘了这些事情,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不,你错了。很多事情你自以为永远忘不了,但过些时候,你会忽然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唔,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不?” 展鹏飞的人生经验有限,学识亦属有限。 他只隐隐感到这个美丽的女人,有一种颓废的消极的味道。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坦白回答:“你的话听起来好像不无道理。不过,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可是都不晓得怎么说才对!” “你太年轻了,”她微笑一下:“但这样也好,至少我对你不必太过戒惧。” 展鹏飞有点儿不是滋味,因为这分明是说他太嫩太幼稚,才不必多用心机防范他。 他忽然听到一点儿声响,当下从特地钻通的孔穴中,向大厅窥望。 只见大厅上果然有两个拿着兵刃的人,看打扮是七星教的人马,两人手中的兵器还滴着血,身上也有血渍。 他们俱是壮年人,神情凶悍。 他们正在翻动那些尸首,所以发出响声。 左边较低的人沉声道:“哼,这个是华家庄总管之一的华柏,原来是他,怪不得咱们的人也活不成了!” 右边较高的人狞笑一声,道:“华家庄除了东君子华人豪之外,已经是冰消瓦解啦。简二哥,咱们快搜。” 简二哥手中的铁槊,竟和已死的王迅一样,随手在华柏面门一压,顿时脑袋迸裂,面目五官完全变成模糊一片。 “搜那个小狐狸还不容易?”姓简的说:“这主意是归老四出的,你这副好色的脾气,什么时候才改得?” 归老四哈哈一笑,道:“简二哥别想歪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华媚娘是华人豪独生女,咱们找到她,就等于捏住华人豪的咽喉要害!” 他突然停口,侧耳聆听了一阵,外面寂然无声,好像全庄之人都已死光死绝一般。 “东君子华人豪自己有事走开,但也不是没有防备。咱们这次屠庄也折损了很多人手,就是证明……” “当然啦,”简老二不耐烦地说:“华家庄本来就是大伪教五庄之一,实力不弱,哪有全无抗拒之理?” “话不是这么说,”归老四徐徐道:“二哥只看一点,那就是华媚娘由始到终都没露过面,可知华人豪早有安排,晓得这个宝贝女儿是他的弱点。这一点足以证明捉拿那头小狐狸的重要……” 他舔舔嘴唇,发出啧啧之声,又道:“当然啦,这个小狐狸听说擅长内媚之术,小弟我不瞒你,到时一定要尝一尝。这是一举二得之事,对不对?” 简老二哼一声,道:“我不管你的事,总之华家庄已没有活口,无架可打,就没有我的事。你搜你的人,我先带我的人回去。” 归老四道:“好,二哥你先走也好,反正我还有人手……” 两人一道跨出大厅,展鹏飞这边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他转头向华媚娘望去。 在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有一点却可以感觉得到的,就是华媚娘似乎对于本庄之人被杀之事,没有什么反应。 “媚娘,你听见没有?” “听见啦!” 她的声音仍是懒洋洋不带劲的。 “华松也遭了毒手,对不对?” “当然啦,何止华松,连大总管华树也死啦。” 展鹏飞想起早先华柏对付王迅时手段的狠毒诡诈,以及剑术之高强,听华媚娘口气,似乎华树的武功更为高强。 则这三名总管之死,无异是骇人听闻的大事了。因此也可知道七星教犯庄之人实力何等强大。 “这姓简和姓归的人是什么脚色呀?” “七星教的七瘟神之名,你听人说过没有?” “好像听过,但我……我记不清楚啦!” “简老二和归老四都是七瘟神之列的人物,简老二就是凶神恶煞槊简雄,归老四是夜游神归九泉,都是凶名赫赫的人物……” “你这一说我可想起来了,刚才被华柏所杀的王迅,就是简雄的手下。咳,王迅已这么厉害,那凶神恶煞槊简雄就可想而知啦……” “哼,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爹若在庄中,他们岂敢前来侵犯……” 她伸手去拉他的臂膀,又说道:“我们到房间去,那边光亮些,又有得坐…… 展鹏飞可真不愿去,为的是怕她纠缠。 以他受托于无邪仙女的任务来说,华家庄被屠之事,已是很宝贵的消息了。 当然他还要探听更多的消息,所以他又不大想得罪华媚娘,破坏了这一条上佳线索。 他们来得那间秘室中,华媚娘自个儿躺向床上并没有纠缠他。 展鹏飞暗暗松了一口气,在一边坐下。 华媚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面镜子,顾影自怜地左顾右盼,双腿架起,裙子褪落到大腿根,丰满圆润。 她的姿态没有丝毫故意做作引诱之意,而是很自然地表现她那不拘形迹惯于放荡的脾气。 正因为她乃是无意,反而使展鹏飞怦然心动,热血奔流。 华媚娘自言自语道:“这些狗贼早晚会找到我们……” 展鹏飞起初没听清楚,但迅即会意过来,骇了一跳,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早晚会发现夹壁入口,搜到我们!”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才不怕他们……” “嗅!是的,夜游神归九泉说过,他要……” 华媚娘发出淫荡的笑声,道:“对,他是有名的色鬼,我怕他什么?大不了陪陪他,好在我不在乎这些事情……” 展鹏飞皱皱眉头,真想问问她,她父亲知不知道她的放荡胡闹。 “你不要皱眉头,这不是女人的错!” 华媚娘放下镜子,坐起了身,变得很严肃地说:“你们男人千方百计的对付我们,你想想看,我们女的有几个斗得过你们男人呢? “凭良心说,你们男人哪一个脑子里不打女人主意?只不过有些男人付诸行动,有些则闷在心里,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表现,哼,这个人就变成正人君子了,哈……真是可笑……” 展鹏飞默然不语,当然他并不是完全赞同她的看法。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很有些道理。 至少,在男人方面,绝大部分是这一类的。 “我知道,你们男人怕的是出麻烦乱子而已,不然的话,个个都会出现可怕的面目……” 展鹏飞无可奈何地摊摊双手,道:“喜欢女人也不是坏事呀……” 华媚娘又拿起镜子,顾盼起来。双腿一叠,裙子又褪下来。 展鹏飞自问果然很喜欢这种景色,可是他却没有胆子把这双玉腿据为己有,他暗自忖道:“如果我和她随便苟合,那样跟禽兽有何区别?” 他很快抛开这些绮念,因为华媚娘刚才说,那夜游神他们必定能够搜到这儿来。 “你担心什么呀?” “我正在想归九泉他们……” “放心!他们找的是我,你躲到床底下去,包管他们不会发现!” “为什么?” “哈……这还不懂么?我把衣服通通脱掉,他们哪里还记得别的事?” “万一他们对你无礼……” “你不必管,把眼睛闭起,耳朵塞住……” 展鹏飞骇了一跳,因为这华媚娘不是说着玩的,而是说做就做,立刻动手脱衣。 展鹏飞还来不及闭眼,奇景已呈现眼前,不觉一阵目眩神摇,连忙别转过头去。 “哈……展鹏飞,”华媚娘笑着扭着:“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什么?” 她的声音中的的确确含有嘲笑和瞧不起他的意味,换言之,展鹏飞别转头的举动,她并不认为这是守礼,而是幼稚不懂事,所以瞧不起他。 展鹏飞注视对方的眼睛,道:“我不必瞒你,对于男女调情方面,我并不是内行!” “但是你的反应,好像是修练了多年的老僧一般。”华媚娘嘟起嘴唇,媚态迫人:“你心里怎样我不管,但你并不象别的男人一般……” “别的男人怎样呢?” “若是别的男人,第一步他会坐在床边,和我接近,然后……”她一边说,一边以跪姿挺直了身子,于是褪到腰部的衣服又向下溜,暴露出更多的肉体。 展鹏飞果然有这种想法,男人的确没有什么可损失的,除了在道德的观点来看,这等苟合无异于禽兽的杂交。只有这么一点,使他觉得不大对劲而已,华媚娘向他伸展双臂,展鹏飞迷惘中他伸出双手,但觉一个光滑香软的肉体,已钻入他怀中。 突然屋角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展鹏飞吃一惊,迅快转眼望去,这间秘室之内,并无其他人影。华媚娘已在这眨眼间站起身,于是全身的衣服,都褪到足踝。 展鹏飞回过头来时,恰好把这具白皙的曲线起伏的美丽人体看得一清二楚。 他双手一伸,刚碰到肌肤时,华媚娘屈低身子,轻轻道:“喂,有人来啦……” “哦?在哪里?”展鹏飞登时清醒,回头查看。 “还有一会儿工夫会才到这儿,”华媚娘说:“刚才你不是听到声音么?那便是他们在外头触动了机关,所以我知道有人快进来啦……” “媚娘,我怎么办?” “你躲到床底下,靠里面墙壁有一个凹槽型的暗格,可以容纳你,你且躺着不动,等敌人走了再出来。” 展鹏飞这才放心,假如没有掩蔽的话,他决不肯躲到床底。因为敌人不是寻常庸手,绝对不会大意到不查看床底的。他一伏身,轻轻巧巧闪入床下,到了墙脚,用手一推,原来是一块长木板,漆上颜色,瞧来与墙壁一般。此时应手而起,露出了一个长形的凹槽。展鹏飞躲在槽内,把木板放下,随即发现板上两有个小洞,恰好在他眼前,可以窥看出去,晓得这是专为槽内之人设计的。便把眼睛凑上去,静静地看着。 片刻间,秘室门口出现了一对穿着快靴的脚。展鹏飞只能看见这么多,但所有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华媚娘,你瞧瞧我是谁!” “呀!”媚娘发出一声尖叫,表示她因赤身露体,被人闯入而吃惊。 “你……你不是金睛鬼爪袁伯文吗?” “哈……你还记得我,真是难得……” “袁伯文,这是我家秘室,你……你怎会撞入来?” “你华家庄不过是弹丸之地,我金睛鬼爪袁伯文岂会放在心上……” 他仰天打个哈哈,那种声调,展鹏飞不需看见,也想象得出他狂傲得意的样子。 “哈……媚娘,这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滚,滚出去,啊呀……”她的惊叫,是因为衣服被夺。 展鹏飞也晓得这一点,因为衣服统统掉在地上了。 “你……袁伯文,你想干什么?” “华媚娘,别装模作样了,你又不是规规矩矩的闺女?” “滚蛋,快给我滚,啊呀……” 她又发出惊叫,可见得已经受惊,不过程度并不厉害,因为那金睛鬼爪袁伯文双脚还站在地上,展鹏飞心中怒气渐起,暗想:我乃是堂堂男子汉,今日竟躲在床底下,看着华媚娘受欺侮而躲藏不出,日后还能称英雄好汉么? 华媚娘一点儿也不害怕,娇美的面靥上还带着冶荡的笑容,挑逗得方在壮年的金睛鬼爪袁伯文眼露欲火异光。 女人就喜欢这样,表面上不肯,还大惊小怪地拒绝,其实内心却全不是这么回事。 若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则这一套可能把他吓回去。 但遇到经验丰富的男人,则她这等作态诈拒,反而更添占有欲望和愉快。 “啊,不……不……”华媚娘叫道:“袁伯文,你敢欺负我……呀……啊!” 在她的惊叫声中,夹杂着金睛鬼爪袁伯文的得意狞笑声。 “好吧,华媚娘,我不碰你了!”袁伯文说:“把衣服穿上。”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这一刹那间,锐利的目光向床下扫瞥一下。 展鹏飞心中一震,忖道:“这家伙好生狡猾,果然先查看床底下……” 金睛鬼爪袁伯文拿起华媚娘的衣服,道:“华媚娘,我得四下查看一下,瞧瞧有没有别人躲在复壁夹道中……” “你查你的,我不管,但你先把衣服还给我!” “那不成,我不希望你走开,嘻……” “笑话,我若要走,光着身子也能走。” “那就试试看,”袁伯文纵声笑了数声,才接着道:“外面有十几个壮汉把守着出口,你光着屁股出去,他们一定万分欢迎。” “哈,我才不怕呢!” “好,你走啊,我袁伯文绝不拦阻,我那一群手下更不会怕你……哈……” “讨厌,快把衣服还给我!” “哈……你少安毋躁,等一会儿,咱们还未曾好好的叙叙旧呢!” “见你的大头鬼,谁跟你有旧……” 金眼鬼爪袁伯文速即闯入暗道中查看,他行动虽快,却毫不鲁莽,展鹏飞忖道:“这金睛鬼爪袁伯文表现得胆大心细,机警过人,一定是邪派的著名高手……” 他从未听过袁伯文之名,是以不知道这人在七星教中地位如何? “唉,外面有人把守,还是暂时不要走好,一切只好忍耐了……” 华媚娘自言自语地说,这话分明是说给展鹏飞听的,展鹏飞不声不响,以免话声被袁伯文听见。 她话声停歇一阵,金睛鬼爪袁伯文便回到秘室来。 “没有人,”袁伯文把她的衣服丢在地上:“这倒是有点儿奇怪之事。” “奇怪什么?把衣服还我……” “你独自在这个地方,没穿衣服,而居然没有男人,这岂不是十分奇怪之事?” “笨蛋。”华媚娘骂了一声:“把衣服还给我,我不爱跟你多说。” “你骂我笨蛋?哈哈……我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骂作笨蛋!” 他说到后来已有所悟,当下打个哈哈又道:“我明白了,你在等人来,可是想不到我来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华媚娘说:“反正我不是等你……” 金睛鬼爪袁伯文的快靴已离开了双脚,同时有两件衣服摔在地上,展鹏飞看时,竟是他的上衣。 因此这袁伯文正在做什么打算,全然用不着费心推敲。 “你……你想于什么?” “我……哈……这还用说么?” “袁伯文,你真敢欺负我?” “闲话不要多说,嘻,华媚娘,我忽发现令尊东君子华人豪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乃是想起了你不懂武功,才联想到华人豪的。他真是有先见之明的人,故意不传你武功,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死在男人手底下了……” “我听不懂,你再解释来听听。” “你想想看,天下人人都知道你不懂武功,则纵然和你家人有仇,也不会轻易动手杀你。例如我金睛鬼爪袁伯文,宁可从你身上获得快乐,也不愿做那焚琴煮鹤辣手摧花的勾当,哈……这就是华人豪聪明之处,也可以说,他老早看透了人性……” 这一番话,连怒气勃勃的展鹏飞也认为讲得很对。 “华媚娘,你不要装模作样了,老实说,你如果侍奉得我心花怒放,我就不会伤你一根汗毛。但反过来说,哼,我袁伯文可不是面慈心软之人。” 华媚娘嘤咛一声,果然不再说出反抗顶撞之言。 华媚娘被这个男人饿虎擒食般攫住,齐齐向床上倒去。 可是那金睛鬼爪袁伯文却像弹簧般弹起来,迅快转身,以蹲着的姿势蹲在床上,向床外望去。 只见床边有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剑眉虎目杀机重重,手中拿着一把长刀,精光耀目,显然十分锋快。 这口长刀就是袁伯文自己的,这个年青男子则是展鹏飞,他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做那缩头乌龟,是以迅即爬出来,夺刀在手。 “你是谁?” 金睛鬼爪袁伯文虽然手无寸铁,却毫无惧色,声势汹汹地叱问。 展鹏飞心头微微一震,已知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因为他与对方近在咫尺,刀气森厉追射,而对方居然能行若无事,这一手已显示出他功力之深厚了。 “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展鹏飞是也……” “嘻?你就是展鹏飞么?听说你的武功很不错!”金睛鬼爪袁伯文说:“你别忙动手,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这袁伯文暗示他晓得展鹏飞这个人一点,展鹏飞并不奇怪,但他趁机一瞥那缩在一角的华媚娘时,见她并无惊讶之色,心头恍然大悟,暗念:敢情华家庄之人,亦是已知道他的底细啦! “有什么重要消息?” “本教教主对你似乎很欣赏,有意把你收为弟子……晤……你听清楚了没有,他要把你收为弟子,这是万世难逢的奇遇呢!” 展鹏飞嗤之以鼻,道:“你的教主是谁?我见都没见过,哪能谈到这等拜师收徒的大事?” “展鹏飞,袁伯文的话可没有夸大,如果真是七星教教主不夜城主高晋要收你为徒,实在足以轰动武林了。” 华媚娘说着,她在两个男人面前,虽然一丝不挂,却毫无不舒服不自然的样子。 “哈!袁伯文,你们找错人了,”展鹏飞厉声道:“我展鹏飞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一个展鹏飞……” “什么?你不是展鹏飞?”金睛鬼爪袁伯文大感迷惑:“难道还有人假冒你的名字不成?” “假冒倒是没有,我只是不拜你们教主为师,呔,看刀……” 登时但见刀气如雪,电寒风劲,疾抹袁伯文的脖子。 袁伯文左手一推,劲道如山。抵住展鹏飞凌厉的刀气,同时之间,“叮”的一响,展鹏飞的长刀为之一震,荡开尺许。 展鹏飞瞧得清楚,敢情那袁伯文左手小指的爪甲长达半尺,平时卷曲成小小的一团,这刻却斗然伸展弹出,爪尖弹中了刀身。 由于使的是巧劲,故此展鹏飞刀势虽是悍猛,也禁不住爪尖轻轻一碰,便荡开去。 这便是袁伯文的平生绝艺鬼爪了,无怪他虽是手无寸铁,面对来势汹汹的展鹏飞竟然毫无惧色。 展鹏飞沉叱一声,长刀化为“沾泥飞絮”之式,削向敌人膝盖,这一招本来是攻向敌腹,不过目下因为袁伯文是蹲在床上,所以刀光所指,正是他突出来的双膝。 只见袁伯文右手已捞住了赤身裸体的华媚娘,呼一声把她拖到前面,变成一具肉盾牌,那如雪的肌肤,起伏的曲线,眩人眼目。 展鹏飞急急收刀退了两步。 “袁伯文,你这一手不大漂亮吧?” “哈……哈……”袁伯文发出邪恶的笑声:“怎么?她还不够漂亮动人吗?” “放下她,咱们决一死战!” 袁伯文在床上站起,将华媚娘挡在自己身前。 展鹏飞目光从她的裸体移到她的面上,只见她不但没有惊恐之色,反而露出揶揄的笑容。 展鹏飞心头泛起了被人玩弄的忿恨,忖道:“这个可恶的淫荡妇,她一定以为天下男人都是可以戏弄的……” “展鹏飞,”袁伯文暴戾的声音响起来:“你若是有意与我决一死战,那就再退几步,待我把衣服穿好……” “不要听他的鬼话,”华媚娘的声音,仍然含有懒洋洋的味道:“袁伯文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哼,华媚娘,你最好闭住你的嘴巴,不然的话,我袁伯文先教你吃点苦头。” 华媚娘突然转过身子,和袁伯文面面相对,她转动之时,袁伯文但觉她身子滑如鳝鳗,无法扣挟得住。 因此目下虽然仍旧扣住她,风光旖旎,但他心中毫无绮念,只有震惊。 “看来她要从我怀中脱滑出去,不是难事……”袁伯文一念及此,立刻把华媚娘推开。 那床铺通共才不过四尺宽,华媚娘被推后退,已到了床沿边。 只见她有如摇风摆柳似的前后晃了一阵,仍然没站稳,向后仰跌。 展鹏飞伸手一推,把她推回去。华媚娘迅即坐下来,爬到里面床边。 袁伯文跨落地上,冷冷道:“展鹏飞,来,待本人把你擒杀之后,再穿衣服不迟。” 展鹏飞不再打话,挥刀劈去。他气势迫人,刀法凶悍,一连四五刀,把金睛鬼爪袁伯文迫到角落。 这时他刀法突然一滞,武功陡然减弱。袁伯文冷笑一声,趁机反击,双手忽抓忽拍,手法诡奇之极,招招都是近身肉搏的打法。 一眨眼间,袁伯文反而已把展鹏飞迫得退到对面角落。 展鹏飞急切间还未醒悟何以形势大变,还以为是人家武功比自己强胜太多,所以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他正在苦苦支撑之际,耳中忽然听到华媚娘那股含有慵懒意味的声音,道:“展鹏飞,你手中之刀在这斗室内,无从发挥威力,反而成为累赘。你最好把刀丢掉,用拳头跟他拼斗……” 展鹏飞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起先出手攻敌之时,气势不盛,突然迟滞减弱,敢情是因为两边墙壁形成的角度,使他刀法施展不开。 “哈……哈……华媚娘,你的警告已经太迟啦!”袁伯文说到这里,话声忽然变得十分狠恶暴戾:“呔,展鹏飞,纳命来……” 喝声中鬼爪挺伸如剑,哧哧连划。 展鹏飞刀势施展不开,抵挡不住,又见他的鬼爪颜色青紫,生怕附有奇毒,不敢让他划中,更觉难支。 袁伯文一口气疾攻了十六、七招,宛如狂风骤雨一般,直把展鹏飞打得透不过气来。 拼斗中的两人,其中一个突然闷吭一声,砰地跌倒地上。 华媚娘一看走到床边的是金睛鬼爪袁伯文,当下耸耸双肩,道:“果然不愧是七星教七瘟神中人物,那大孩子死了没有?” 她明明很关心展鹏飞的生死,但表情和口气都淡淡的,她奇怪为何要小心伪装?这不像她一向的作风。 “在我鬼爪之下,从无幸存之人,你不知道么?” 她的心为之一沉,恨意陡生。 不过却不表现出来。 因为她若要暗算这金睛鬼爪袁伯文,必须和他亲近,才有机会。 “你实在不该杀死他,因为你我双方目的一样,都想从他口中打探一些消息……” “我知道,”袁伯文面泛淫笑,目射邪光,死盯着华媚娘。 现在一切问题已经解决。 故此占有这个著名尤物之心,油然而生。 “你要是对我好一点儿,我不但保你平安无恙,还可以把三阴教的消息奉告……” “哦?你的消息从何而来?确实?” “确实与否就不得而知,因为来源就是展鹏飞!” “他?他几时把消息告诉你了?” “还没有,哈!哈!他没有死,因为我不是用鬼爪伤他啊……” 说了半天.原来他耍了华媚娘一记。 “啊,那好极了!” 华媚娘心情一松,大感欢愉。 展鹏飞恢复知觉时,耳中听到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鼻中闻到污浊闷热的空气。 因此还未张开眼睛,已经知道处身在小市镇上简陋的客店中了。 昏暗的油灯光线使他眼睛不感到刺激,并且很快就看清楚自己果然是躺在一个简陋的客栈屋中。 金睛鬼抓袁伯文诡邪地注视着他,两人对望了一阵,袁伯文才道:“展鹏飞,我想知道你是聪明人呢?抑是傻瓜?” “我希望我是聪明人,”他一面猜测,一面回答:“怎样做法才是聪明人呢?” “很好,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这就是聪明人了。” “你问吧,只要我知道,都不成问题。怕只怕你问的是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告诉我,你奉谁的命令到华家庄来?” “是三阴教主无邪仙女!” “真是无邪仙女么?” 展鹏飞一听他口气,便知话中有因,不然的话,无邪仙女就是无邪仙女,有什么好怀疑的? “当然是真的,在下平生不打诳语,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哼,我上哪儿去打听?无邪仙女鬼主意最多,说不定你见到的,不是她本人!” “这倒不难查出真假!” “不难查出真假?好大的口气,我请问一声,怎生一个查法?”袁伯文实在十分怪讶,是以口吻也客气起来了。 “请问二字不敢当得,在下只不过有个小小的意见。那就是请你把无邪仙女的特征,告诉我,我再回想一下,便知真假了!” 他看得出对方浮现失望表情,不禁暗暗得意,像金睛鬼爪袁伯文这种老江湖,实在难得有机会耍他的花枪。 “废话,如果无邪仙女有明显的特征,我还用得着问你?只要问一问那个把你的消息通知与我之人就得啦……哼,哼……” “那人怎么说?他认为是不是无邪仙女本人呢?” 他的确感到莫大兴趣,很想早点儿弄清楚这件事。 “他认为是无邪仙女本人,可是我还不敢相信!” “为什么?那人不可靠么?” “因为已经有不少人上过当了,以为她在某地时,结果她却在数千里以外出现。所以我得设法问个明白!” “若是没有特征,实在不大好查!”展鹏飞说:“纵然是真的,你也不会相信!” “还用你说么!”他忽然发觉跟展鹏飞这样扯法,简直不是审讯,反而让他套去了不少内幕消息,心中大为不满起来。 “闲话少说,你告诉我,瞽天罗范泛替那无邪仙女招请了多少兵马?” 展鹏飞一想,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 因为他所能够见到的人,必定已有人通知了袁伯文。于是一五一十数了出来。 “这小家伙居然没说谎。”袁伯文想道:“跟我得到的消息一样,但等我诈他一诈看看……” “喂,展鹏飞,你分明漏了一个人没算进去。哼,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找没趣……” “漏了一个?没有呀!”他翻起眼睛,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没有,真的没有,要不然就是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和态度,使老练如金睛鬼爪袁伯文也相信了。 “好吧,就算是漏了你自己没算进去……” 他开始感到为难,怎样处置这个青年呢?是杀了他?抑是当真送给教主?若是杀了他,真可惜这一份根骨人才。 若是送给教主,日后他的成就,可能高于七瘟神,这个想法使他不禁生出嫉才之心。 展鹏飞忽然问道:“袁老兄,华媚娘呢?” “她么,也在这儿!” “你们为何要把她掳走?听说她是个不懂武功的女人……” “华家庄已被我们放一把无情火,烧为平地,她不到这儿来到哪儿去呢?” 他说到这里,已想出了如何处置展鹏飞的主意了。 “不过,说实在话,这个妞儿实在是个累赘,我正在考虑取她性命!” 展鹏飞吃惊地望着对方,其实他心中才不为她的生死而吃惊,因为这个妖女既放荡,同时对他没安着好心。 “杀死一个无力反抗的弱女子,将来定会受天下英雄耻笑!” “那是我袁伯文的事,用不着你担心。不过假使你答应一件事,我也可以不杀她。” “什么事呀?” “你替我看管华媚娘,三天之后,我办好一件事回来,就释放你们两人!” “我展鹏飞自然千肯万肯,只不知华媚娘怎样想?” “她为何不肯?我不让她穿衣服,这样她一定逃不掉。你三日之内,把她管束住,不许她离房一步,若是做得到这一点,我答应把她送回她父亲处,至于你,则送到本教主那儿,包你不受半点儿伤害!” “袁老兄如此慷慨,反而叫我感到难以置信了。” “你不信也不行,李武何在?” 外面有人应一声,走入房内,却是个凶悍大汉,腰佩长刀。 “李武,把展鹏飞的外衣脱掉,只留内裤,然后送入华媚娘的房内。可把门窗都锁住你和林功两人昼夜把守,三日之后,我还未回来,便租一辆车,把华媚娘送给华人豪去……” “是,这展鹏飞呢?” “他是教主所要的人,送他回总坛就行啦!” 展鹏飞心中暗慌,因为那华媚娘容貌美丽,身材又丰满迷人不过,叫她身无寸缕,同居一室达三天之久,不被欲火烧死才怪呢。 袁伯文笑眯眯道:“这样可以了吧?” “等一等,这样不行。” “为什么不行?”金睛鬼爪袁伯文讶问:“不行也得行,除非你不想活!” 展鹏飞毫无办法,不久,他已处身在另一个房间内,门窗果然都被锁着。 他活动一下,感到袁伯文的点穴手法十分高明,他不但还能行动自如,而且毫无虚弱之感,只不过真气提聚不起来,暂时失去武功而已。 深垂的帐子突然掀起,一个白色的人形滑下地来,虽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仍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赤裸的华媚娘。 “啊呀,展鹏飞,真是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华媚娘奔过来,卷起一阵香风。展鹏飞赶快闪开,道:“别过来,你回到床上去!” “怎么啦?” 她停下脚步:“我身上有刺儿不成?” “也差不多了。”展鹏飞苦笑一声:“咱们得好好的动动脑筋,瞧瞧怎生逃出他们的罗网。” 华媚娘没有依展鹏飞之言回到床上,因此展鹏飞眼睛大大受到刺激。 他不高兴地挥挥手,道:“回到床上去,听见没有?” 华媚娘耸耸双肩,“你用不着不高兴呀!” 展鹏飞道:“你这样子站在那儿,叫我如何能想事情?” 华媚娘大为欣然,因为他这话已证实了她的媚力,于是退回床边,坐在床沿上,用帐子遮住全身,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 “对了,谢谢你……” “我很奇怪那金睛鬼爪袁伯文为何不杀死你!”华媚娘说:“这个瘟神杀人无数,他绝不会是为了慈悲而饶你一命,对不对?” 展鹏飞点点头,在狭小的室内踱起方步,过了一会道:“他有没有说要把我们怎样?” 华媚娘哼一声道:“他说的话当作放屁好了!” 展鹏飞坚持地道:“他说过什么话?” “他说要把我带回去,迫我父亲降服!” “你父亲会降服吗?” “当然不会,”华媚娘冷笑一声,一方面表示看不起金睛鬼爪袁伯文这个主意,一方面又表示她对父亲的信心,意思说袁伯文不但不能使东君子华人豪屈服,还将因此而吃大亏。 展鹏飞缓缓道:“老袁会不会杀死你?” 华媚娘摇头道:“不会!” “为什么?他怕令尊吗?” “怕是谈不上,我刚才不是说过,他想拿我来要挟我爹吗?” 展鹏飞不以为然,道:“你虽然有此价值,但如果金睛鬼爪袁伯文认为没有要挟令尊的必要,又将如何?” 华媚娘突然把帐子掀开,露出她那具赤裸的胴体。不过她马上又恢复原状,只露出头颅。 展鹏飞还在等她的回答,她低低咕噜一声“傻瓜”,才道:“老袁暂时还舍不得杀我!” 为什么舍不得,她认为,用不着说了。不过看展鹏飞那样子,好像还不明白,为了免得他再追问,只好索性说出来:“他是男人,我是女人,他要我,你知道了没有?” 展鹏飞这时倒怕她再说下去了,忙道:“我明白啦。” 华媚娘道:“他不杀你才是奇怪的事!” 展鹏飞道:“他说要把我送到他们教主那儿!” “哦?” 华媚娘惊异得睁大双眼。 他还没有觉察她过度惊奇的神色,沉吟道:“就算金睛鬼爪袁伯文说的是真话,但他为何把我和你关在一起?你既是他欲得之人,又何以要将你衣物完全脱掉?” 换言之,这当中不合情理的是袁伯文既是喜欢华媚娘,自应视她为禁脔,岂有不呷醋不说,还亲自将她送给别的男人之理? 这个推论是基于人之常情,显然袁伯文的布置安排,大是反常,既是反常,其中必有原因。 华媚娘寻思一下,突然泛起了忿然之色,道:“哼,可恶,老袁把我华媚娘当作什么人?我可不是娼妓,任他支使……” 她目光转到展鹏飞面上,又道:“你大概没听说过,七星教那些杀人魔王们,我说的是鼎鼎大名的七瘟神,没有一个是顶尖高手……” “这话怎说,我瞧他们厉害得很呀!” 华媚娘道:“你听我说,这七瘟神都是当代凶人,自然是一流高手,但在七星教中,却只有一个不出手杀人的人,才是顶尖高手,这个人就是他们的教主不夜城主高晋。” 展鹏飞十分惊讶,问道:“七星教以暴戾嗜杀著名,他们的教主竟然不杀人么?” 原来展鹏飞奉命来华家庄之前,三阴教主无邪仙女虽然告诉过他有关大伪教和七星教的人物,当然也提过七星教不夜城主高晋这人,但是无邪仙女认为展鹏飞绝对不会遇到不夜城主高晋,所以没有加以详述。 “这不夜城主高晋自然也不是慈善之辈,亦不是从不杀人,而是他不像七瘟神以及其他教中高手那么暴戾。照道理说,七星教的秘传武功是越暴戾越精深越高强,但奇怪的是不夜城主高晋表面上并不暴戾,不像别人动辄詈骂出手……” 她寻思一下,摇头道:“我也想不懂一件事,那就是那不夜城主高晋虽然态度不暴戾,可是在我印象中,他仍然是个暴戾凶残得十分可怕的人。” 展鹏飞听得有点儿胡涂了,道:“可能是他时时下令杀人,当然他不必亲自动手呀,你见过他吗?” 华媚娘迟疑了一下,才道:“没有见过,他也很少下令杀人。哼,那七个瘟神那么爱杀人,只要教主微露不悦之色,他们就抢着下手了,哪里还用得着他下令呢!” 展鹏飞走过去,到了床边时,月光已能透过帐子,看见了她。他惊讶地发现她缩在被子里,藏起她那付令人泛起邪念的裸体。 “不要那么大惊小怪,你以为我不脱衣服就不能活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 他想不出什么话来搪塞,而他到底是忠诚坦白的年轻人,所以终于不再掩饰。 “哈……哈……你且坐下来!”她等展鹏飞坐下了,才又道:“如果老袁果然要把你送给不夜城主高晋,这是你的福气,因为你有机会成为天下三大邪教之一的掌门人了……” 展鹏飞点头道:“我不一定接受,但我须得承认你的话不错……” “你当然要接受,七星教势力强大,高手如云,占据地盘最广,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展鹏飞微微一笑,道:“我从没想到这个问题,也不羡慕……” 华媚娘道:“好呀,你这种骡子脾气的人我不是没有见过。不过,你纵然不羡慕教主的权势荣华,但你的武功还不行,我见过你出手,凶悍有余功力不足,刀法也不精妙……” 展鹏飞只笑一下,不说什么话,心里却想:你本身不懂武功,虽是听你父亲讲过,但究竟是耳听之言。 第5章 偷窥美人图媚娘飞针 华媚娘哼一声,隔着被子在他背上捶了一拳,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我告诉你,我听我们教主讲论上乘武功,已经听了四年之久,天下哪一派的武功,强弱何在我都晓得。” 展鹏飞撩起被子道:“你跟随过你家教主?是不是中州大善人农润霖?” “不错,还有其他的人,像七星教主高晋,他讲究的武功之道,还错得了么?” 展鹏飞顿时对她胸中所藏的武学见识另眼相看,甚至有点儿肃然起敬了。 “所以你不要打逃的主意,”华媚娘说:“除非老袁改变计划。” 两人谈论了一阵,房间内光线渐渐暗淡。 “啊,一天又过去啦!” 华媚娘喟叹着,大有年华逝水,红颜易老之感。 展鹏飞不接这个碴,却道:“他们会不会送一盏灯给我们呢?” 华媚娘摇摇头,道:“不送最好,省得你眼光躲着我!” 展鹏飞眼中泛起感激的光芒,道:“谢谢你,但我也觉得很奇怪,你突然变了很多……” 华媚娘道:“你年轻、勇敢、热心而且纯洁,你不是我们那一类人,所以我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我想使你成为唯一不被我所害的男人!” 展鹏飞老老实实地说道:“你的夸奖我不敢当,再说,就算和你要好,也不算被害呀!” 他曾听说世间有些女人天赋异禀,凡是男人与她欢好,极为耗损元气。有人说这些女人能采取元精,补她自己的身体。 这些话他从前听了,只当笑话,谁知华媚娘居然自行承认,想必不假。 因此展鹏飞引起好奇之心,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日后离不了你?” 华媚娘哈哈笑道:“不一定是我,反正你得尝异味之后,就永远离不了女人。” 展鹏飞恍然道:“原来如此!” 华媚娘道:“不要装出很懂的样子,我瞧你这一辈子还未碰过女人,对不对?” 展鹏飞不好意思地轻点一下头。 “但假如碰过我之后,你就会日日夜夜情欲翻腾,好色如命,你信不信?” 展鹏飞停歇一下,才呐呐道:“我……我……不知道……” 华媚娘道:“这句答话含有不相信之意。不过,你放心吧,我不想毁了你,所以我不会要你试的……” 她翻个身,望着屋顶,悠悠道:“你可知道,一旦你变成了情欲的奴隶,你就永远不能修习上乘武功了!” 展鹏飞道:“但是你自己也说过,贵教教主中州大善人农润霖、七星教教主不夜城主高晋,都和你……” 她纵声笑起来,道:“傻瓜,人家已经是一流高手的身份,控制情欲已不困难。就算稍微放纵一点儿,也不大容易影响功力。你哪有人家那种根基?” 一席话说得展鹏飞心服口服,做声不得。现在他对这个狐媚蚀骨的美女,已经大大地改变了观感。至少在他个人的立场来说,这华媚娘对他有益无害,存心帮他的忙。 房门突然传来响声,展鹏飞吃惊地站起身。 那道房门迅即打开,明亮的光线透入进来。只见门外有三个剽悍大汉,其中两人拿着灯火,另一人则一手按刀,作出戒备之状。 其中一人走进来,房间登时大亮,这个大汉向床边行去,展鹏飞见他来意不善,忍不住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滚开!” 这个大汉怒斥着,肩头一顶,砰一声把展鹏飞撞开六七步之远。 当然这是因为展鹏飞穴道受制,全身真气内力无法提聚之故。若是平时,这个大汉焉能撞得动他。 “老子爱干什么,用得着你这小白脸管么?” 他一边骂,一边走近床前,伸手欲撩帐子。 “不要打开帐子。” 一阵娇媚悦耳的声音从床上传了出来。 “为什么?” 那大汉粗暴地问,但终于没有撩开。 “我告诉你,你外面还有两个同伙的,都是虎视眈眈……” 大汉仰天冷笑道:“你还怕羞吗?哈……哈……” “我当然不怕,一万个男人看着,我也敢光赤着身子走出去,你信不信?” 娇媚的声音中,显然含有不悦之意。 那大汉心想若要快乐,何必先惹翻了她?当下换个面孔,放软声音,道:“那你为何不让我揭开帐子?” 华媚娘在床上应道:“如果你想舒服,最好把灯放在桌上,你自个儿悄悄上床来……” 那大汉寻思了一下,才道:“为什么?你又不怕别人看见……” 不过他还是转身走开,把灯放在桌上。 当他放灯之时,华媚娘急速悄声地向展鹏飞说了几句话。 她说得声音又低又快,连近在床边的展鹏飞也几乎听不见,所以那大汉更不可能听到她说些什么。 华媚娘向走过来的大汉说道:“你听过我的名气,对不对?” 那大汉干笑两声,道:“不错,你华媚娘的艳名,有谁不知……” 华媚娘道:“你见过我的身体吗?” “当然见过,”那大汉突然咕一声吞口唾沫,道:“是我把你衣服脱掉的,我当然见过了。” “你见过就好办,否则我告诉你也不信。要知你刚才若是撩起了帐子,给外面的人看见了我,他们就不会让你自个儿享受了……” 那大汉矍然道:“晤,这话有道理!” 华媚娘道:“你最好把房门掩上,免得他们到时不守规矩,进来打扰……” 大汉大感心服,他久闻此女淫荡成性,生张熟李,都不拒绝,是以并不觉得奇怪。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房门口的两个同伴,把房门关上。 接着他走向床边,但是那失去武功的展鹏飞,却阻住他去路。 展鹏飞怒声道:“不许动她!” 大汉面色一沉,心头火起,厉声道:“姓展的,你耳朵敢是聋了?人家华媚娘都愿意,她是你什么人?你的老婆?哼,哼……” 展鹏飞仍然阻住去路,大汉忽然挥拳,砰的一声,把他打得向左方直贯出去,跌倒之时,已是在六七步之外。 这一交摔得真不轻,展鹏飞没爬起身,那大汉也放心得很,深信他已不能马上起来捣乱,更不延迟,一大步迈到床边,伸手撩开帐子。 华媚娘媚眼如丝,娇靥含笑。 她躺着的姿势,恰到好处地暴露全身诱惑人的曲线,构成强烈的魅力。 当大汉正要纵身上床时,华媚娘玉手抬起,作个阻止他的手势。 大汉煞住登床的动作,问道:“怎么啦?” 华媚娘道:“你的姓名我还未曾得知呀!” 那大汉失笑道:“我叫魏荣!还有什么事没有?” 华媚娘展开双臂,作出欢迎之状,道:“没有别的事啦,来吧……” 那大汉喉咙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壮健身子,向床上直压下去。 魏荣到了这等紧要关头,突然没有任何动作,好像拉线的木偶忽然断了线,寂然不动。 华媚娘笑道:“利落极了,下一步怎么办?” 展鹏飞的头从魏荣上面伸出来,道:“谢谢你!” 他这话实是发自内心,因为他在瞬息间穴道禁制获解,恢复了武功,是以得以及时制服了魏荣,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完全是得力于华媚娘给他指示。 华媚娘曾低声告诉他是哪一处穴道受制,又说出相应穴道,因此展鹏飞才能够用激怒魏荣的方式,借他一拳之力解开了禁制。 这等奇妙解穴之法,自然不是魏荣所能看破的。故此他毫不提防展鹏飞会突然出手暗算。 展鹏飞的头缩出帐外,却把魏荣整个人放上床,把被子弄好,然后走开。 他坐在靠窗那边,动也不动,过了一阵房门忽然轻轻打开。 帐内传来华媚娘荡笑声和喘息声,一个大汉跨入来,瞧瞧展鹏飞一眼,使用食指按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说话。 展鹏飞淡漠地瞪住他,只见他蹑脚向床铺行去。 他大可以悄然跃去,出手暗算。可是问题却是在于刚才共有三人,一个魏荣被制,现在一个进来,则门口尚有一个人,殆无疑问。 如果他扑过去加以暗算,谅必可以得手。但这一来势必惊动了门口剩下那一个大汉。他迅即作了决定,起身走到门边。 已入房的大汉,走到床边,伸手把帐子拨开一道缝隙,凑眼上去窥看。 这时候房门人影闪处,第三名大汉也跨入来。 他凝神望着同伴的背影,突然觉得有异,侧身转头看时,展鹏飞的铁掌已砍中他肋下要害,闷哼了一声,身子向前仆跌。 展鹏飞已预定会惊动在床边的大汉,是以一掌得手,人如狂飙,呼一声扑向床铺,一招“双撞掌”,贯足内力,向那大汉后背劈去,势道猛急无伦。 “砰嘭”大响一声,那个大汉居然动都不动,任他双掌击中。这一记挨得可真结实,大汉的身躯向床上猛可冲压,差一点儿就压垮了这张木床。 展鹏飞一怔,心想此人何以像死人一般,任他双掌击中后背? 他脑中念头电转,还未找到答案时,他的人已向房门倒跃过去,打算外面若是还有敌人,便硬干一场。 目光到处,外面是一座小院落,灯光暗淡,阒无人迹,他十分高兴,连忙回头轻轻道: “华媚娘,快走吧!” 华媚娘从帐中钻出来,展鹏飞这才后悔,敢情她仍然赤身露体,这一走动,胸前双峰跌荡有致。 他回头来查看外面,口中道:“你没事吧?” 华媚娘来到他身边,暖滑的身子挨着他,道:“那厮撩帐偷看时,眼睛已被我用毒簪刺中,立刻死掉。但你还加上一掌,我可差点儿被他压死!” 展鹏飞听了,这才明白刚才为何结结实实地击中那名大汉之故。 他抱歉道:“对不起,我一点儿也不晓得你能对付那厮……” 华媚娘道:“我对付人的办法多着呢,现在我们怎么办?走是不走?” 展鹏飞道:“当然要走,但是……” 华媚娘甚是精灵,道:“我知道啦,我光着身子当然不能往街上跑。你快去替我弄套衣服来。” 展鹏飞面有难色,问道:“我上哪儿去弄衣服呀?” 华媚娘道:“若是没有衣服,那我就这样走也行。” “不行,不行。” 展鹏飞慌了手脚:“你这样子怎能出去?” 华媚娘笑道:“你知道就好啦,既然这样子出不去,那就你给我找衣服呀!” 展鹏飞无奈道:“好,好,我去找……” 他深知目下正是分秒必争的紧急情况,此地有如虎口,随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于是迅即跨出门外,穿过跨院,在偏门外面窥看时,只见外面店堂中,光线黯淡,只有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人,在柜台后算帐,算盘打得劈劈听啪响。看起来像个规规矩矩的客店。 展鹏飞不敢大意,目光从店门穿出去,只见灯光下,有两三道人影,显然是聚在一起说话。 他晓得这些人必定是七星教徒,但外表上可能装作卖气力的脚夫或车把式。而且阻挡外客投宿此店,也一定是这一班人。 那个帐房先生看来不像是武功高强之辈,展鹏飞估计若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扑出去,必可当场击杀这个帐房先生。 那帐房先生身子大部分是在柜台之内,只有上半身露在外面,可以攻击的范围不多,而且他很容易就滑缩到柜台里面。 展鹏飞并不担心,因为他相度地势和远近之后,已知道若是施展声东击西之法,先移开此人注意力,使他转头望向门外,便可乘机潜行迫近,突施杀手,把此人暗算击毙。 另外尚有一个较为快捷之法,那就是突然跃出去,尽快奔到柜台前,等他抬头看时,猛加偷袭,亦可以成功。 不过后一法的破绽是万一那帐房先生早一点警觉,发出叫声,则不免惊动了门外的七星教徒。 他估计一下,认为还是用前一法较为适当。于是在院中检了两块石子,再掩到门边,看准部位,扬手发出一石。 这块石子“啪”地击中了客店大门的门,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帐房先生被响声惊动,果然抬头向大门口望去。 展鹏飞见他目光瞧向大门那边,万万看不见自己这一方,正待趁机出去。忽然觉得不妥,临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仍然继续窥看店中的动静,一面推测何以忽然觉得不妥之处。 店堂内静寂无声,展鹏飞蓦地醒悟是什么地方不妥。然在他明白之时,店外闪人两个短打装扮的大汉,身上都带着兵刃。 展鹏飞在紧张中,又不免感到安慰,因为他及时发现情况不妙,是以直至现在为止,行藏尚未败露。 一个大汉问道:“黄帐房,什么事?我们都听不见算盘声了?” 黄帐房摇头道:“没……没什么……我……我手酸啦,要歇一会儿。” 另一个大汉道:“原来如此……” 说着便走了出去,剩下另一个大汉嘀咕道:“老兄,你可别害人,上回就是你乱发号令,白白枉死几个无辜的人!” 姓黄的帐房道:“得啦,得啦,咱们杀错几个人算得什么,也值得你们念个没完。去吧,到门外守着……” 那大汉口中仍然嘀嘀咕咕地退出客店外,姓黄的帐房先生伸个懒腰,又拿起一本帐簿来看,另一只手覆在算盘上,准备拨动。 展鹏飞一看他伸懒腰的动作,已确定此人武功十分稀松平常,更不迟疑,疾跃出去。 黄帐房感到有异,抬头看时,展鹏飞已经一掌击中他左边太阳穴。 他只低低哼了一声,便已毙命,由于展鹏飞左手已揪住他头发,慢慢放下,故此没有一点儿声响。 展鹏飞立刻转入柜台后侧的房间内,果然发现了他的行囊和宝刀。 他深信华媚娘的衣服一定也在这里,因为万一要迁移这个女子之时,势须把衣服还给她穿上。 果然翻了一下,找到华媚娘的衣服。 拿了衣服,便待奔回去。但目光扫过靠窗下的那张巨型书桌时,却又改变了心意,行了过去。 那张巨大的书桌乃是红木质料,坚固贵重,桌前有一把扶手椅,看来气派很大。 他相信这一套桌椅,决不是黄帐房使用的。而有资格使用这等名贵气派的家具的人,不问而知是属于七星教中的高级人物无疑。 所以他不妨趁机翻看一下,希望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资料或秘密文件。 书桌上面除了笔墨、砚台、滴水、镇纸等文房用具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他试试拉动左边的抽屉,都是锁住的,这当然难不倒他。当下迅即利用宝刀,削毁暗销,把抽屉打开。 一共是三个抽屉,最上的一个放着一些特制的信笺信封,都有着七星教的构形七星标志,另外还有“袁缄”的字样,可见得这张书桌,敢情是名列七瘟神中的金睛鬼爪袁伯文专用的。 在这上面的抽屉内,还有数件手工精巧的珠宝首饰,展鹏飞碰都不碰,打开了第二个抽屉。 第二个抽屉内有许多来往函件,他大感兴趣,检查之下,找出一叠信件,封口都有火漆,外面写着一个“密”字,另外在左下方则有“高缄”二字。 这一叠密件猜想是七星教教主不夜城主高晋的命令,当下抽出一封拆看,果然署名者是高晋。 他看这一封,恰是高晋指示袁伯文对付华家庄的,所应注意的事项。 其中一项是有关华媚娘的,高晋居然告诉袁伯文说,此女不但有殊色,而且擅长内媚之术,叫他不可轻易错过。不过也不可伤她性命,务必带回总坛不夜城。 他微微一笑,把这一叠密件揣在怀中,又拉开第三抽屉。 只见里面有几个公文袋,随手取了最上面的一个,抽出里面的文件,赫然一幅画图映人眼帘。 那是一张精工细描的人像,只有半身,颜色鲜明,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肖像。 画中的少女略呈瘦弱,可是明眸皓齿,柳眉桃腮,极是美丽动人。 这画工手笔极是不俗,真个是描绘得栩栩如生,欲流的眼波中,含有浓浓的忧郁。 他看了之后,不知如何,深心中涌起了无限同情和怜惜:忖道:“她年纪尚小,为何便有许多忧郁?” 把画像翻转过来,只见背后写着“狄可秀”三个字。 他登时晓得这个绝色美女是谁了,心中不禁拿那三阴教主无邪仙女来和她比较,但觉这画中人秀丽之气深入人心,尤其是那股怨郁清幽,异常动人。无邪仙女则是一派天真,娇靥如花,活泼明快。 这两女完全是不同典型,若再拿华媚娘比较,则她的妖冶媚态,又别有摇撼人心之处。 他把画像放回公文桌中,含有借别意思的轻轻拍了两下,把抽屉关上。 回到房中,华媚娘见他穿着整齐,宝刀在身,同时还带回来她的衣服,大为欣然,奔过来接过衣服。 展鹏飞的目光极力避开她,他不想留下太深的印象,因为这华媚娘对他虽好,但终归不是同路人。而且她的放荡不羁,令他感到厌恶。 她穿衣的速度,不比脱衣慢,迅即穿好,轻轻说道:“鹏飞,走吧!” 展鹏飞道:“前门有七星教的人把守……” 华媚娘哦了一声,道:“你真不错,不但把衣服弄回来,还探知敌方的布置……” 展鹏飞道:“凑巧罢了,我运气不错,咱们从后门走!” “不行,”华媚娘断然道:“前面有人把守,可见得金睛鬼爪袁伯文并不放心,因此,他布置的人手,绝不止前门的几个人……” 展鹏飞道:“对了,他临走前,曾对我说,要我管束你三天,不许离开此房,否则就取咱们性命……” 华媚娘沉吟道:“他这话当然不是瞎说,不过,他又说过把你送给他们教主,对不对?” 展鹏飞道:“对,他是说过的!” 华媚娘仰天一笑道:“你们男人的心思,我摸得最清楚了,他分明是不想把你送给教主,以免日后地位高于他。所以他设下连环圈套……” 展鹏飞不敢小视这个妖冶的美女,觉得她的头脑判断,的确不是常人可及,当然诚恳地对他道:“什么连环圈套?” 华媚娘道:“首先他想杀死你,所以他让我们有逃走的机会。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会一定留下来等着杀你,但至少他有了布置,这是毫无疑问的。” 她一口气说到此处,略略喘息一下,见展鹏飞信服地点头,甚感满意,又道:“袁伯文是个老江湖,凡事都预留后步,他也设想到两种情况,一是你居然不逃走,那么他没有借口杀你,势必要送你到不夜城去。由于此故,他便利用我,故意剥光我的衣服,好使你陷入情欲陷阱中……” 这一点他们曾略略讨论过,所以展鹏飞一点便明,说道:“他使我陷入欲海中,永远不能修习最上乘的武功,所以也就永远不能高过他,我明白啦。” 华媚娘道:“如果你仍能逃走,而他的布置又不曾截下你,则他亦可以大大放心。因为你的根基已毁,心志不纯,任何人收留你,都不能把你造成足以威胁他七星教的人才了……” 展鹏飞完全明白了,道:“总而言之,他定要把我毁了才甘心……” 华媚娘道:“他也深信这个连环圈套必可奏功,但他却把我估计错了。他万万想不到我会帮助你,不使你陷溺情欲。但愿你别忘记这一点才好!” 展鹏飞沉吟道:“唉,我真不知怎样报答你的美意才好!” 华媚娘一笑,道:“等你武功已经获得成就,根基已固之时,你别忘记找我一次就行啦!” 展鹏飞对这个条件并不觉得是痛苦的,他点头应了,道:“咱们想个办法逃吧!” 华媚娘道:“只要能逃出这个地方而不被他们当场截住,我就有把握可以脱身了!” 展鹏飞道:“咱们从两侧试试,或者逃得掉也未可料……” 华媚娘没有意见,随着他行出房外。 他们走到墙边,展鹏飞道:“翻过这个围墙,外面便是巷道,咱们顺着巷道走,可以远离此店……” 华媚娘点点头,但却发现这个英俊的青年没有动静,不禁讶道:“那么为什么还不翻过墙去?你犹豫什么?” 展鹏飞道:“我正在想,若果正门有人把守,则两侧及后面不可能全不设防的!” 华媚娘立刻赞成这一看法,道:“对,对,我也这么想……” 展鹏飞道:“但你却不言语,你应该提醒我啊……” 华媚娘道:“对不起,我的确应该提醒你的!” “但你没有呀?”展鹏飞一面追问,一面转眼打量四下形势。 “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提醒你,我……我觉得只要跟着你就行啦。” 她所表现的温婉依赖之态,使展鹏飞微微觉得不大自在,因为她好像已变成了他的责任,增加了他的内心负担。 不过他的心思很快就回到当前现实中的问题上,默默想道:“假如我是袁伯文,我将怎样安排人手呢?若是人手实力十分充裕,当然不要费心。实力不够强大的话,就要有所厚薄了……” 他念头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当即牵着华媚娘一只手,迈步行去。 华媚娘停下脚步,惊异地道:“怎么?你打算从正门出去?” 他们已经来到店堂,大门外的灯光,比里面似乎还要亮些。 展鹏飞点首道:“不错,咱们从正门出去。” 华媚娘压低声音,道:“瞧,外面有三四个人哪。” 展鹏飞道:“别怕,这些人总比在两侧和后面监视的人要差上一截。” 华媚娘若有所悟,道:“啊,这话很有道理呢!” 展鹏飞道:“这些人不但数目少,而且都在明处,叫人一眼就看见了,分明是吓阻之意多于真正拦截之意。后面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手,才不易对付。” 华媚娘道:“话这么说是不错,但万一袁伯文使的是空城计,叫我们往罗网中钻,正如当日曹操兵败逃窜,明明看见华容道,以致被关云长堵住。” 她所讲的这一段故事,天下无人不知,是以说服的力量特别强大。 展鹏飞果然大为迟疑,沉吟道:“果然很可虑,袁伯文若是故意把高手摆在前面,咱们这一出去,就变成自投罗网了……” 他耸耸肩,又道:“别的没有关系,就算被他们生擒或当场杀死,也不要紧。可是袁伯文一定得意洋洋,当作一个大笑话逢人便说,这才使人受不了……” 华媚娘可没有这种想法,亦不赞成他这般重视袁伯文耻笑的问题。不过既然展鹏飞看得这么严重,她也跟他觉得这种后果当真很成为一个问题了。 她轻轻道:“我……有个办法,但恐怕你不会同意。” 展鹏飞断然道:“既然你知道我会不同意,那就不必说了。” 华媚娘没奈何地耸耸肩,果然不再开口。现在她已更进一步的体会到这个青年魄力和决断,的确是不同凡响。 也许正因为他有这些特质,人家才会看中他,要传授他们的上乘武功给他,要他继承衣钵。 华娘娘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展鹏飞坚决有力的声音,传人耳中! “走,咱们还是从正门出去。” 华媚娘应一声“好”,她本已想好不问他为何作此决定,但临到举步之时,话却从舌尖溜出:“鹏飞,为什么呢?” 展鹏飞道:“这很简单,我自然不是曹操,袁伯文更不是诸葛武侯。所以咱们不要多忧。” 他不管华媚娘同意与否,径自向大门行去。 转眼他已跨出大门外,在灯笼光线下,一共有三个汉子,其中两名短打佩刀的大汉,是早先曾经人店向姓黄的说话那人,满面胡子,一望而知很多天没有梳洗剃面了。 这三人一齐转眼望着展鹏飞,由于展鹏飞衣帽齐整,笑容可掬,态度十分自然,所以他们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别的事情上去。 他们都几乎是同时向这个仪表出众的青年点点头,作为招呼。 当然他们也马上就醒悟了自己的愚蠢,登时人人面色大变,又惊又怒。 两名汉子锵锵掣出长刀,口中各自怒骂连声,迅即向展鹏飞扑去。 余下那个巨头大汉,打地上拣起一根粗棍,少说也有鸭卵那么粗,长达六尺。棍尾拖地之时,发出了铁石碰击之声。 由此可知道这个巨硕的打手,使用粗棍乃是钢铁所铸制,重量必定十分惊人。可以想象得到此人若是出手夹攻展鹏飞时,所谓“一力降十会”,单单是靠那两膀的蛮力,就足以使展鹏飞万分头痛了。 另外那两人亦不弱,两口长刀电闪般向展鹏飞攻去,刀法精奇,又配合得好,以致展鹏飞的锋快宝刀,连连削空,竟不曾找上人家的兵刃。 巨硕大汉握着粗长铁棍,大步上前,口中喝道:“让开,让开,待老子一棍砸死这婊子养的白脸……” 但另外两个大汉正攻得顺手,展鹏飞步步后退。因此那巨汉没有挥手的机会。 店门一道人影悄然飘出,那巨硕大汉只觉眼睛一亮,不由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段丰满玲珑的女子,正急急逃去。他只望了这么一眼,就知道了两件事。第一点是个女子不但很美,曲线动人,而且衣服还没有穿好,前胸一定是裸露着,可以看得见那隆耸的酥胸。 第二点是这个美女不会武功,步伐散乱无力,一手就可以把她攫住。 当然他知道这个美女,正是一谷二府三教等六大邪派里头闻名垂涎的尤物华媚娘。登时心花怒放,猛一转身,大步追去。 华媚娘走得慌慌张张,才奔出十七八步,忽然绊倒,左脚上的绣鞋也甩到一边,情形十分狼狈。 巨硕大汉已经追到她身边,哈哈一笑,伸出巨灵之掌,一下把她揪起来,果然首先看见她敞开的前胸,高耸着玉琼雪堆似的双峰。 大汉的念头还未转过来,猛然感到全身一阵麻木,四肢百骸都失了知觉,粗长的铁棍当一声掉落地上。 他的神智仍然清醒,可是口舌僵硬,无法开合,所以发不出声音来。 华媚娘已经自家站定,一点儿乏力的样子都没有,面上含笑盈盈,可是媚眼中却射出可怕的光芒。 她抬手伸向大汉的面门,只见她纤纤玉指中,捏住一根又细又短的针,针尖泛动着蓝光。 巨硕大汉一望而知此针淬有剧毒,顿时骇得汗流浃背。敢情他躯体虽是壮硕逾于常人甚多,但也捱不起人家这根小小毒针。 华媚娘笑道:“蠢汉,姑娘岂是你们这种癞蛤蟆吃的么?瞧,我这支小小毒针,扎在你眼珠中,你就活不成了……” 巨硕大汉只有连连眨眼的份儿,他很想一直闭起眼睛,无奈眼皮盖子上没有练过功夫,决计挡不住毒针一刺之厄,再说,他也不能不看她的动静。 华媚娘的身子简直紧贴着他,所以挺突在衣服外面的双峰,碰触着他胸腹,可是他却毫无感觉。 这个冶艳诱人的女郎又道:“蠢驴,姑娘我告诉你吧,我左脚的绣鞋没有古怪,但右边的这一只却装有上了麻药的钢刺儿,所以你被我轻轻踢了一下,就动弹不得了。为什么我不两只鞋子都装上麻药刺儿呢?那就是妙计啦。刚才我跌了一跤,甩脱一只绣鞋之后,你看见了,便自然而然会感到我的鞋子不是特制的。想想看,特制的鞋子,哪会甩脱的?” 她在这边唠唠地说,那边展鹏飞因为少了巨硕大汉的威胁,业已施展出威猛过人的刀法,连连施展反击招数。 华媚娘又道:“我再跟你说吧,蠢驴啊,我出来时候,特意用镜子的反光照射你眼睛一下,使你发觉我逃走,却不是你有那么灵警的,知道了没有?” 巨硕大汉听得懂听不懂,都无从回答。 华媚娘不悦地哼了一声,道:“好啊,你敢不理睬我吗?哼,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他岂是胆敢不理睬,事实上是不能之故。华媚娘的话简直是无理取闹,可是她却像是很认真,纤指捏着毒针,一寸一寸地向大汉眼珠移去。 比黄豆还大的冷汗,从大汉鬓边冒出来。 华媚娘笑道:“你怕死吗?” 大汉眨眨眼,忽见毒针已碰到了眼睫毛,不禁骇得心胆俱裂。 华媚娘全无一点儿怜悯之意,毒针向前一送,登时扎入大汉眼珠,大汉吐出一口气,寂然不动了。 她转眼一看,展鹏飞恰好一刀劈断一把长刀,他这一刀杀气腾腾,笔直砍落,把那名大汉劈为两段。 另一个大汉骇然跃开,正待逃走,展鹏飞耸身跃起,凌空飞扑追杀。 他的宝刀闪耀出一道电光,眩人眼目。可是最具威力的还是他那强大无比的气势,罩住了敌人。 那名大汉心胆皆寒,反而不知往哪边逃窜才好。略一犹疑,宝刀精光寒气已经迫上身来。 但见展鹏飞划空掠过,那大汉砰一声跌倒地上,气绝毙命。 展鹏飞一个起落,拉着华媚娘道:“快走……” 华媚娘笑一声,道:“你的刀法真够劲……” 展鹏飞拉住她一只手,放步奔去,霎时转到街上。 这个市镇不大,入夜之后,这条仅有的街道上虽然还有不少店铺都点上灯火,但行人已经稀稀落落。 展鹏飞心中叫声不妙,因为这等情况,对逃走的人十分不利,对追兵来说,随便一问,都查得出他们的逃向。 他决定折入巷道内,以免被街上行人看了,指点追兵。 可是华媚娘却停下脚步,目光望着一家杂货店。 展鹏飞拉她移步,道:“快走,你想等追兵么?” 华媚娘道:“不好了,袁伯文放心远去,敢情已部署了厉害人物,高手竟有三名之多,我们万万逃不掉啦!” 展鹏飞讶道:“你如何知道的?” 华媚娘道:“我的人留下暗号,指出金睛鬼爪袁伯文部署留守的人手实力强大,而且有三名高手之多!” 展鹏飞听出破绽,立刻诘问道:“你的人?你哪里还有人手?华家庄被破,鸡犬不留,哪儿来的人手?退一步说,就算还有人手,他们怎会知道你在此镇?” 华媚娘道:“我父亲向来深谋远虑,早就提防发生全庄覆没的事情,所以他另外安排了几个人住在庄外,平时亦不往来。有事之时,这些人的责任是跟踪敌人和通报消息。所以不但我的下落他们晓得,连我父亲亦已得到消息啦!” 她笑一笑,又道:“我一路上都以独门秘传手法留下线索,所以他们不会找不到我的!” 展鹏飞听了,心中半信半疑,当下道:“依你说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华媚娘道:“我们看看能不能躲起来,只要暂时避过他们的耳目,救兵或者就赶到!” 展鹏飞不以为然,道:“咱们救兵赶到时,那金睛鬼爪袁伯文也回来啦,两相抵消,咱们还是占不到便宜。” 华媚娘耸一下肩头,道:“那你说怎么办?” 展鹏飞目光四射,但见那杂货店和街道对面店铺一些人们,都惊讶好奇地向他们瞧着。 在这种小市镇上,根本没有秘密可言,何况华媚娘冶艳风骚,见过她的男人,恐怕一两个月之内印象还不会磨灭。 他决然摇摇头,道:“没有用,咱们没处可躲,走吧!” 华媚娘紧跟着他,和他并排往前走去。他步伐不快不慢,毫不匆忙,亦不掩饰行踪。 华媚娘轻轻道:“如果没有敌人威胁,那多好啊。我最爱在黄昏时光出来散步……”她声音中渐渐含有神往的意味:“在山林中也好,在田野中也好,甚至是在市街上也好,我都很喜欢……” 展鹏飞惊异地瞧她一眼,虽然他随即默默继续走去,但内心却并不沉默,想道:我以为她只喜欢华丽富室,以及锦衣玉食那种奢靡生活,谁知不然。散步只是那些欲望较少的人们的乐趣呀…… 只听华媚娘又道:“但今晚更有意思,因为有危险在暗中等着我们,这样更刺激有趣了……” 展鹏飞道:“危险并不是有趣的事!” 华媚娘道:“每个人想法不同,你无须勉强别人同意!” 展鹏飞道:“这话也是,瞧,咱们快走出此镇了!” 华媚娘道:“敌人一定在镇外等候我们,因为在街上动手的话,太多人看见,总是不大好!” 她话声停歇一下,又问道:“你为什么决定大摇大摆地走出镇去?难道这是深不可测的空城计么?” 展鹏飞一笑,道:“不是空城计,只不过我深信此地没有可藏匿之地,所以干脆光明正大地走出镇外,与敌人决一死战,你认为我这看法如何?” 华媚娘道:“你是个不图侥幸的人,所以称得上是一条好汉。” 她意思是说换了别人,当要考虑到躲藏之举,也许能躲过敌人耳目,这便是侥幸之心了。 展鹏飞苦笑一下,道:“多谢你的夸奖,但据我所知,越是英雄好汉的人,越死得早,对不对?” 华媚娘道:“正是,但这也是没可奈何之事。一个人在某一方面有所得,另一方面必有所失。” 展鹏飞一来感到不易接下去,二来他们已走出这条最后的一间店铺,已步入危机四伏的范围内,所以不做声,警惕地行去。 华媚娘用手肘轻轻碰他一下,道:“展鹏飞,对我们来说,我们有没有救兵,都没有分别,你可懂得我的意思?” 展鹏飞讶道:“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华媚娘想了一下,忽然改变主意,道:“算了,你迟早会明白的!” 她四下瞧了瞧,又道:“奇怪,七星教的人怎的全无踪影?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才动手?” 展鹏飞笑一下,道:“咱们何须替人家烦这个心……” 他话说得轻松,其实心潮起伏,细细寻味这个美女刚才的话。她的话决不会无因而发,内中必有深意,但一时之间,却不易猜透真意。 华媚娘又用手肘碰碰他,道:“展鹏飞,我有个提议,就怕你不肯接受。” 展鹏飞道:“你先说来听听好不好?” 华媚娘道:“我想……如果有敌人出现,你最好别管我,你逃你的,反正他们不会把我怎样!” 展鹏飞道:“这如何使得。咱们逃走时,已杀死他们不少人,你还认为他们会让你活着吗?” “我对这些人很了解,他们不会杀我的!如果是名门正派,又不同了!” 她自信地笑着说:“七星教之人,彼此间没有什么感情道义可言,我们杀死的不是他们的性命,他们才不管呢!” 展鹏飞道:“那也不见得,我瞧七星教这一派人,个个凶狠嗜杀,恐怕跟别的邪派的人不太一样!” “没有的事,”华媚娘道:“你要明白,对象是我而不是你,所以他们的反应不同!” “但是我却不能舍下你自行逃走,”展鹏飞话声相当坚决:“我若是那样一做了,将来还能做人吗?” 华媚娘笑一声,道:“傻子,你若是战死此地,更没有价值!” 她见展鹏飞不做声,显然不同意她的话,便又说道:“唉,你的思想和行动,都像是那些正派古板的侠士,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会帮助三阴教的,你不是那一类人。我看你还是抽身退出这场是非的好!” 展鹏飞道:“我现在还能抽身撤退么?” 华媚娘道:“当然可以,除非你已被三阴教主无邪仙女迷住了!哈……哈……想想看,她居然自称无邪仙女,真是天晓得。如果她无邪的话我简直可以当上圣女啦!” 她格格笑着,看来她一点儿也不把团团黑暗中的危机放在心上。 展鹏飞认为这事不好分说,何况事实上他是误打误闯卷入这一场天下各大邪派的是非之中的。由于一来这些邪派决不肯让他晓得许多秘密的人,只身退出。二来义弟阿平还在无邪仙女手中。三来他也有着好奇之心,想把这一场邪派风波看个水落石出。 他脑海中泛起了无邪仙女的影子,但忽然另一个清丽绝世的脸庞闪现心头。后者是他在袁伯文书房内看见的画像,也就是引起这场邪派拼斗的主要人物狄可秀,燕云大侠狄仁杰的独生爱女,她的影子竟使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连展鹏飞自己也惊讶起来。 在荒郊大道上,四下虽是黑暗无光,可是华媚娘走得很稳,可见得她内功火候还不错,眼力明锐,已到了夜能见物的境地。 他们忽然一齐停步,原来在他们前面二十余丈远的路上,忽然出现了一团火光。 华媚娘讶道:“瞧,人家用火把来迎接我们啦!” 展鹏飞道:“奇怪,我没有看见人影啊!” 华媚娘道:“相隔这么远,人家插下火炬就走开,你岂能看见?” 展鹏飞道:“不,彼明我暗,就算距离稍远了些,也不可能看不见人影闪动,奇怪,这支火炬怎能突然出现呢?” 华媚娘道:“过去看看就知道啦,何必瞎猜!” 展鹏飞即不移步,也不反驳,心想:“你哪里明白呢?我如果猜测得出对方手法,便不难看破他们的用心,更进一步便可测透所有的部署了!” 他的脑子忙碌地工作起来,很快就想出要使火炬突然出现的办法,竟有好几种之多,例如利用特制的黑罩,用长索远远控制,随时可以扯开,露出火光。 又或者是在路边先挖一个坑洞,人躲在其中,上面遮住火光透出。用时只要迅快打开遮盖物,举起火炬就行了。 再者就是用特制的火弹,在一两丈外掷击火把,将之点燃亦可。 总之,手法有好几种之多,但不论怎样,任何人在这等处境中,只有两种反应,一是转头逃走,二是过去看个明白。 第一条路比较不可能实行,因为转头逃走之时,便不免疑惑黑暗中是不是有敌人等候狙击。第二条路比较行得通,至少人家已知道你的下落,反而点燃火把,必有缘故。若要狙击,何须事先惊动你呢? 展鹏飞很快就分析出这个结论:绝大多数的人当此之时,必定大着胆子过去瞧瞧,再想法子应付。 他微笑一下,举步行去,但去势不快。 华媚娘跟着迈开步,一面问道:“过去要看看么?” 展鹏飞道:“不,我暂时让他们安心而已!” 华媚娘道:“真的?你作何打算呀?” 展鹏飞道:“我要突然落荒逃走,当然把你带着一道走。” 华媚娘道:“如果人家在两边设下埋伏,黑夜狙击之下,你十成功夫便只剩下三成而已。何必冒这个险?” 展鹏飞道:“别怕,如果你的情报正确的话,敌方只有三名高手可以对付我,其他之人都不是我的对手。那么你想想看,他们三名高手分散等候我呢?抑是聚在一起,合力收拾我们?” 华媚娘道:“假使他们一个对一个没有把握赢你的话,至少也会准备两个人合力对付你!” “这就对了,”展鹏飞道:“他们既然不能分散,那么就算大道两边有埋伏,谅也不是他们三人之一,我们怕什么?如果往前走,到了火炬之处,那时你看吧,不是三个一齐大笑现身才怪呢!” 华媚娘同意地连连颔首,故此当展鹏飞突然抱起她跃向路边的黑影中时,她没有异议,还尽量缩起四肢,以免妨碍展鹏飞奔蹿的行动。 展鹏飞和华媚娘蹿入路边黑影中之后,火炬照耀下的大路上,果然迅即出现三道人影。 其中一个满面胡子敞着前胸的彪形大汉,讥讽嘲怒地向另一个瘦个子道:“嘿,诸葛先生的妙计到了你周蒙手中,立刻就变了样啦,瞧,人都跑了,袁六爷怪罪下来,咱巨一峰可不管……” 瘦个子周蒙摆摆手中长剑,正要说话。巨一峰又抢着道:“陈霸,咱们追是不追?” 名叫陈霸的是个黑脸膛大汉,手中拿着钢鞭,一脸煞气。他猛一跺脚,道:“老巨,咱们不追行么?袁六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的!周蒙这一招固然栽了,但你我两人能置身事外么?” 周蒙干咳一声,道:“巨一峰,先别毛躁,他们只有一个去处,咱们快快赶去,说不定还能赶在他们前头!” 一声惨叫远远传来,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巨一峰跳起来,道:“混帐小子,又杀死咱们的一个人啦……” 陈霸道:“那边好像是麻子张把守的,对不对?” 周蒙毫不动心,道:“不错,是麻子张,这厮近来嚣张得很,不大听话,活该被杀……” 他招呼一声,火炬下的地面钻出一人,双手还持着火炬,大步走过来。 “把火炬弄灭,地上的坑洞填好。”周蒙吩咐说:“然后召几个人,随后赶到东北方的古树镇去!” 两名大汉应了一声,火光迅即熄灭,一片黑暗包围着这些人。 巨一峰道:“你们走你们的,咱到渡口收拾那小子!” 周蒙道:“那展鹏飞身手非同小可,咱们合在一起,稳赢不输,若是分开了,就说不定啦!” 巨一峰道:“见他的鬼,姓展的小子能有多大气候?袁六爷已经指示过如何下手便可取他性命,咱不听你的……” 陈霸也冷笑道:“周蒙,不是我陈霸不帮你,你最近实在有点儿颠三倒四,什么都怕。 想咱们十多年来杀人无数,不知会过多少名家高手,展鹏飞还远比不上那些人,咱们怕他何来?老实说你这一招失败了,就该听咱们的啦!” 周蒙摇摇头,道:“这展鹏飞武功上虽没有惊世绝学,但他脑筋快,气势强,咱们还是到古树镇上以逸待劳的好!” 巨一峰火爆地道:“陈霸,别跟他穷扯啦,咱们走咱们的,让他自个儿到古树镇等候姓展的小子……” 在黑黝黝的荒野中,夜风吹刮的声音单调而凄凉。 展鹏飞停步道:“前面有一条大河!” 华媚娘的头偎靠在他肩颈间,漫然道:“有一条河么?有船没有?” 展鹏飞道:“天黑这么久,哪还有船?” 华媚娘这时才抬头向四下张望,说道:“渡船也没有吗?” 展鹏飞道:“前面有个渡口,但有没有渡船却不知道了!你让我忽然左转忽然右转地来到这儿,准知过了河就没事吗?” 华媚娘道:“你放心,我们跟着本教的暗记走,一定可以很快到达有人烟的乡镇,但敌方决想不到我们居然认识得路,所以他们不可能在那边设伏狙击我们,对不对?” 展鹏飞道:“听来不错,但这条河我不喜欢!” 他大概也说不出理由,所以没加解释。 “渡口那儿必定有船,”华媚娘道:“过去瞧瞧,我们只要抵达那边的乡镇,就会有人接应,快,快……” 地面已比较平坦,所以展鹏飞让她自己走。一来自己可以更灵活地应付一切突变情况,二来华媚娘内功不弱,除了没练过武功招式手法,不能应敌之外,其他方面例如夜间视物之力,行走时的步伐等,都远胜常人甚多。 他们迅即走到河边渡口,只见一盏风灯悬挂在河边树下的一艘渡船上。 华媚娘喜道:“瞧,那儿不是渡船么?” 展鹏飞也大为欢喜,道:“妙,妙,咱们快下船,如果没有船夫摆渡,咱们自己动手……” 他才迈了两步,便陡然煞住去势。 在他前面丈许的平坦旷地上,突然从一丛高密的野草后跃出一人拦住了去路。 天色虽暗,但因为相距不远,所以展鹏飞能够相当清楚地看见这人满面的胡子,以及凶气迫人的眼睛。 华媚娘惊哎一声,道:“鹏飞,这个人是七星教的二十一恶煞之一,姓巨名叫一峰,凶得很……” 她的眼力不但锐利,而且见闻广博,一下子认出拦路的敌人来历,这一点对展鹏飞来说,非常重要。 巨一峰狞笑两声,斜睨着面前的一男一女,道:“狗男女,往哪里跑?” 展鹏飞横刀待敌,口向华媚娘道:“媚娘,这厮有什么惊人绝艺?” 华媚娘应道:“他刀法凶毒,擅长使用同归于尽的手法,硬迫敌人胆寒退缩,便趁机抢攻获胜!” 她短短数语,已把最重要的部分说出。 第6章 古洞对狼豺蛛母遗威 展鹏飞登时明白,知道只要不胆寒气怯的话,就不易落败。 凡是用惯某种特异方法取胜之人,很难改变习惯。他深知这个道理,所以迅快寻思应付之法。 若是以胆力硬拼,到了同归于尽关头,当然是胆力强的人能支持到最后的一刹那。 他要考虑的是,万一这巨一峰凶悍得能够豁出性命的话时,要不要和他同归于尽呢? 展鹏飞几乎在同时之间想通想透,有了坚定确切的答案。他不能退缩,亦无须退缩!因为退缩的后果既是难逃一死,若不退缩的话,亦不过一死而已。 他微微一笑,挑战地道:“巨一峰,华媚娘的话可是当真?你的胆力真的有那么强么?” 巨一峰傲然道:“不错,你敢不敢赌一下?” 展鹏飞嗤笑一声,道:“恐怕是吹牛的吧?要不就是你从前还没碰到过真正有胆有勇的人!” 巨一峰厉声道:“你有种就试一试,来,来……” 展鹏飞还未回答,草丛里又跃出一道人影。 此人现身之后,迅即打燃火折,点着了手中的火炬,一面说道:“等一等,你们要不要公证人?” 他把火炬插在地上,在闪动不定的火光中,只见这个大汉一张黑脸膛,横眉竖目的一脸煞气,手持钢鞭。 华媚娘又哎惊一声,道:“鹏飞,这个人也是二十一恶煞之中的人物,姓陈名霸,手中的神鞭擅长圈打两诀,黏上就难以脱身。” 展鹏飞道:“知道啦!” 心想:对付这种人,须用遥攻远打,大开大合的刀法才有制胜之望。 “哈……哈……”陈霸仰天大笑,道:“姓展的,你知道什么?” 展鹏飞道:“咱们一个一个来,等巨一峰胆力比不过我,才轮到你出手对不对?” 巨一峰应声道:“对,陈霸,你别出手,瞧咱取他性命。” 陈霸道:“一峰,咱们刚才怎样商量的?” 巨一峰道:“别提刚才的话,咱定要瞧瞧这厮的胆子有多大!” 他声音中隐隐有翻脸的味道,如果陈霸坚持下去,他很可能会跟他内讧火拼。 华媚娘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展鹏飞果然手段高明,轻轻易易激得巨一峰铁了心,非来一场单打单斗不可,这样一来就坠入了展鹏飞逐个击破的妙计中了。 但她惧的是展鹏飞既已把巨一峰的火激起来,到了形成同归于尽之势时,巨一峰极可能因此而坚持不退。那么此举岂不是等如增强了他的胆力一般? 陈霸一定是看出了这一点,哈哈一笑,道:“好,好,一峰,你要先上就先上,可千万别被这小子给骇回来……” 巨一峰哼一声,向展鹏飞道:“来吧,陈霸和华媚娘是咱们的公证人!” 展鹏飞喝一声好,长刀挥处,施展出一招“彩云飞”,但见电闪精芒,宛如奔雷闪电般劈攻而去。 巨一峰眼睛一瞥之下,已看透了展鹏飞的这一招“彩云飞”的后着变化。 他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因为对方的刀法变化完全在他预料之中,不难应付。只有这个年青小伙子的气势,凌厉强劲,却不好轻觑。 当下挥刀相迎,他的刀法看似严守,其实暗蕴攻势,任何的一瞬间只要找到了空隙,都能变化出击,果然大有高手气象。 展鹏飞刀招被封,顿时气势一窒。 华媚娘急忙叫道:“鹏飞,抢攻……你得抢攻……” 巨一峰一连四刀,把展鹏飞杀得连连后退。他厉声长笑,道:“抢攻?哈!哈!这事谈何容易……” 华媚娘娇喝道:“鹏飞,踏紫微步法,攻他中盘……” 展鹏飞正在有力难施之际,听了这话,不加考虑,果然依言踏出紫微步决,“刷”一声运刀疾砍敌腰。 巨一峰感到浑身不大对劲,但仍然出刀硬封。 “锵”地震耳一响,两刀相遇,溅出百数十点火星。 两人腕力相当,没有分出高低。可是巨一峰却仍然心头大震,晓得手中百炼精钢的长刀,已经大有缺损。他心疼得恨不得马上检查一下。可是,风声震耳,刀光耀目,敌刀又向胸腹间劈到。 他暴戾之性已发,脑筋没转过来,挥刀封架,还发出怒吼之声。 又是“锵”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 陈霸看他情势不妙,却反而咧嘴狞笑。他不但没有着急之心,反而因为晓得巨一峰经常在劣势之下,才施展得出同归于尽的手法,所以他十分放心.好在巨一峰纵是落败身亡,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紧接着刀光连闪,“锵锵”之声不绝于耳,火星也连连迸溅。他们仅仅拼了数招,已使人们起了惊心动魄之感。在那刀光和响声中,弥漫着凶杀的意味。 展鹏飞发现华媚娘指点的原则,其效如神,果然把巨一峰杀得招架不已。精神更振奋,刀势如长江大河般不停地攻去。 巨一峰终于在万分艰危中,蓦地找到机会,左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展鹏飞的手掌。 两人用力拉拒之间,双方右手长刀,渐渐形成了随时可以砍劈之势。 华媚娘大惊失色,因为这种形势正是她最担心的。 巨一峰方面的公证人陈霸,却泛起满面笑容。 要知他们七星教之人,个个赋性残忍,嗜好流血杀戮。所以目下眼看又有这等惨烈场面,登时心花怒放。 他们对于刺激有如吸毒一般,上了瘾以后,便永世摆脱不了。 这时巨一峰和展鹏飞一步步地绕圈行动,双方右手各自举起大刀,在火炬之下,精芒耀目。 他们一试之下,都放弃了用气力压倒对方的打算,大家的腕力和内力,都差不多。 因此他们已注定了必须在大刀上分胜败生死的结局。 这也就是说他们之中谁的刀能够先砍落去,迫得对方闪避,这个人就赢了。 在表面上他们各各举刀,另一只手则扭结在一起,谁都会认为运刀砍敌之举并不困难。 殊不知这里面大有文章,此所以他们没有立刻抢快出手。 这个原因是甲砍乙也好,乙砍甲也好,一刀去下,势必砍中无疑。既如此,则假定甲砍乙之时,乙一看反正躲不了,他也将全力回砍一刀。 于是同归于尽之势已成,不论是甲也好,乙也好,都活不了。 那么他们绕圈移步又为的什么呢?这答案不但局中的巨一峰和展鹏飞知道,连旁观战的华媚娘和陈霸亦深深知道个中奥妙。 由于展鹏飞、巨一峰都深知出刀砍去,便是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他们在没有一点儿把握之前,谁也不会鲁莽动手。 他们必须等到对方生出寒怯之意,才能够发动攻击。只是这种攻击不是有形的,而是无形无声之中迫使敌人丢弃了兵刃,或是松手,或是闭目待死。有上述一种情况发生,方可下手。 要知道一切有生之物,特别是动物都具有的一种投降求生的本能,例如猫狗,碰上强大的对手时,它会躺在地上,将最软弱易伤的腹部暴露给对方,这种阿谀献媚的投降方式,人兽皆然。因此,在生死相持之中,弱的一方必会露出这种投降的本能。 在巨一峰的刀下,已经不知斩杀了多少这种投降的对手。对讲究江湖规矩的人来说,凡是对方弃械的话,纵有该死的理由,亦不能马上就下杀手,何况没有这等深仇大恨,那是更不可以乘机取人性命。 但巨一峰这种嗜杀的魔鬼,却以残杀为乐,根本不讲究任何江湖规矩。 这时巨一峰只觉展鹏飞气势坚强无比。一点儿也没有他经验中的软弱迹象。 在展鹏飞的感觉中,也发现这个七星教高手果然剽悍之极,没有一丝一毫怕死的意味。 他平生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华媚娘指点,得知个中利害得失的话,则他一定会升起妥协心理,希望跟敌人和平地分开,再行决斗。 现在他深知没法妥协,也深知敌人正是要利用这等险恶情势来取胜,所以万万不能退却,退一步也不行。 他爆发出一声狂笑,震人耳鼓,在黑夜江边,把几只不知名的宿鸟惊得振翅乱飞。 这一声狂笑虽然不长,但只要是耳朵没聋的人,也能够一听而知其中所包含的意义,那是坚不可拔的决心,并且对世间一切视如无物。 巨一峰情知他狂笑之声过后,铁定会运刀砍落,任是天皇老子来到,也不能使展鹏飞改变。 在他这种决心之前,生死的问题根本已是微不足道了,所以巨一峰向来以剽悍压倒敌手这一套,已经完全不起作用。 他既然知道自己的那一套已失作用。当然不必再试了。就这么心胆微怯之际,但觉敌人的气势宛如泰山般压下来。 “当啷”一声,巨一峰手中大刀掉跌地上。但已太迟,但见展鹏飞宝刀光华电闪一下,登时血光冒现,巨一峰身首分离。 陈霸瞧得目瞪口呆,竟忘了动手或逃走。 华媚娘也怔住了,半晌做声不得。 展鹏飞定一定神,挺身向陈霸大步行去,相距尚有丈许,刀上的森寒之气已经罩射敌人全身。 陈霸打个寒噤,但他终究是七星教中有名的二十一恶煞之一,陡然醒悟不能怯敌,立刻摄神应战。 展鹏飞挥刀疾攻,精芒如虹,气势凌厉。 陈霸抽鞭封拆,那支打神鞭使出精纯手法,忽圈忽打。此是他平生苦练的绝艺,武林中颇有声威。 可是他仍然被展鹏飞刚才的余威所慑,鞭法使出之时,竟不能得心应手,数招之后,被展鹏飞一招砍翻在地。 陈霸倒在血泊中,双目末闭,华媚娘走到他面前停下来,盈盈含笑,问道:“陈霸,你还有什么心事呀?” 陈霸眼珠转动一下,长叹一声,虚弱地道:“这小子真行,我只后悔不听周蒙之言……” 华媚娘吃一惊,道:“哦?周蒙在哪里?” 陈霸道:“我……我不知道!” 华媚娘道:“不知道就拉倒,你可有什么事要我办吗?” 她问过这话,陈霸没有回答,细细吁了一声,原来这恶煞已经气绝毙命。 展鹏飞道:“媚娘,恕我多嘴说你一句,你真不该问他有什么事了!” 华媚娘站起来,回头一笑,道:“别傻啦,他说了我也不会理他,我只是想骗骗他,使他说出周蒙的下落……” 展鹏飞不说话,但心中却大为惕凛,忖道:“这女人心肠好生恶毒,连快死的人也骗……” 但他向来老成世故,所以不露声色,只道:“周蒙是谁?有多厉害?” 华媚娘道:“周蒙也是二十一恶煞之一,论武功可能强不过巨一峰和陈霸,但心计却高他们一筹。他不现身则已,若是现身,定必有了部署,稳操胜算……” 展鹏飞道:“他人单势孤的话,再有心计,咱们也不怕他。” 华媚娘道:“我不是说过吗,他若是现身,必有所恃,自信能赢才肯出手的!” 展鹏飞现在不比从前,连番的遭遇历练,已使他信心大增,所以对华媚娘的话并不十分介意。 他们渡过这条河流,顺着大路走了一程,前面市镇的灯火越来越清晰。 这座市镇相当热闹,他们入镇时,许多行人和居民,对这一对年轻漂亮的男女,都投以讶异的目光。 展鹏飞用心地向四下查看,颇有紧张之意。 华媚娘发现了,笑着握住他的手,道:“鹏飞,别担心,周蒙想耍把戏也耍不起啦!” 展鹏飞道:“为什么?” 华媚娘道:“因为这座镇上,我大伪教有不少人手,瞧,前面右边那间高大房子,就是我们今夜歇息之地。” 展鹏飞道:“你们虽有人手,但周蒙不比寻常,可能连你的人手一齐收拾……” 华媚娘格格笑道:“你放心吧,别说周蒙,就是金晴鬼爪袁伯文亲自赶到,也不管用!” 展鹏飞讶道:“为什么呢?” 华媚娘道:“因为我父亲已经在这儿啦!” 展鹏飞道:“啊,你父亲东君子华人豪在此?” 华媚娘道:“是的,他一定已作好准备,周蒙运气好的话,就别追上我们,否则他休想活着回去。” 展鹏飞望着已到了切近的漆黑大门,耸肩一笑,道:“我没有担心过,你信不信?” 华媚娘道:“那么我一定是误会了!” 展鹏飞道:“对,你的误会是我故意做成的!” 华媚娘疑惑道:“为什么呢?” 展鹏飞道:“因为我想知道你这一方面,有些什么实力。如果我不装假,你可能就隐瞒不提了!” 华媚娘疑感不解地问道:“你知道我方实力,便又如何?我何须骗你?” 展鹏飞只仰天一笑,没有做声。 华媚娘拉他一下,道:“走吧,我们入屋休息休息!” 展鹏飞打个哈哈,道:“不,你请吧,我不进去了!” 华媚娘怔了一下,才道:“为什么?你怕我会对你不利么?” 展鹏飞道:“你不会,但你父亲却会。你想想看,既然你父亲已有了准备,可见咱们的行迹,他早就知道,甚至可能一路跟踪我们……” 华媚娘道:“这很有可能,我爹他行事向来神鬼莫测!” 展鹏飞道:“但当我们被巨一峰、陈霸两人拦截之时,形势那么危急,他仍然不现身露面,这是什么意思?” 华媚娘道:“在关键时刻他就会现身。” 展鹏飞道:“但他不必让我涉杀身之险啊,对不?可见得他对我的遭遇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你而已!” 华媚娘道:“我是他的女儿,当然他关心啦!这有什么错误吗?” 展鹏飞道:“错是没有错,但他不关心我,我仍然将是首先牺牲的一个。所以我不进去了,你走吧!” 华媚娘说道:“不,不,我们一道进去,你必须饱餐一顿,休息过之后,才可以行动!” 展鹏飞笑道:“你别挽留我,我还有事!” 他猝然转身飞奔而去,连一声道别之言也不说。 展鹏飞在连绵起伏的山区中,已走了三天。 他已经迷了路,本想回到三阴教那边,见到那无邪仙女,告诉她说不能为她再做奸细,然后带走阿平,去办他们自己的事。 可是三天下来,他已不知自己走向什么地方。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一直被人跟踪着。 他目前还不知跟踪者是些什么人?可能是七星教的周蒙,也可能是大伪教的华人豪方面的人。 山风呼啸,天色渐暗,展鹏飞找个山洼避风之处,便停留不走。 不过他也不打算对付跟踪的人马,因为他已试过几次,却连影子都没看着。可见人家跟踪真有一套! 他在山洼内一个浅浅的洞穴中靠着粗糙的山壁坐下,大大透了一口气,接着浮起一个微笑。想道:“不知跟踪我的那人,怎样度过这寒冷而又大风的一夜?他除了不能让我发现外,还得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被我甩开了他……当然这是很苦的任务,我却用不着这样提心吊胆……” 趁还有时间,便收起了胡思乱想,摄神定虑的运功行气。 他虽是宣城五行派弟子,算不得什么名门大派出身,但每次一练完功夫,都有身心舒泰神清气爽之感,而且能解盛暑抗酷寒,隐隐有参天地造化的玄机,故此展鹏飞虽然见识有限,却也明白本门的内功路子极是正宗。 一个时辰过去,天早已黑了。 展鹏飞从定中回醒,只觉耳聪目明,虽是在黑夜之中,但三数丈内仍能-览无遗。 他悄然起身,略略舒展一下筋骨,便走出洞外。 外面风势更强,天气更冷。可是他身上却温暖如春,一点也不受外界影响。 他循例修习行功,这是内外相辅的重要步骤,必须内外兼修才属上乘武功。 他脚踏五行方位,心无杂念地施展五种不同的手法。 不过在旁人看来,他只是在一个丈许方圆的圈子内,缓缓地比手划脚而已。瞧起来像是舒筋活络而不是修练武功。 行功一行过,展鹏飞疲乏尽消,心境宁恬。他最爱这种境界,仿佛能够和大自然揉成一片,此身和山川大地并没有区别。 人间的扰烦,得失荣辱,在他现在看来,真是很无聊很可笑,一切都虚幻不实,人为什么都看不开呢? 强劲寒凛的山风,呼啸不住,使人感到此地格外苍凉,好像全无生物似的。 他侧耳玲听时高时低的风声,鼻中嗅到空气中的湿气,不觉大为担心,他担心的是会下雨,那么刚才用来藏身的山洞就不行了。 于是他往山洞左侧行去,运足夜眼,查看形势,看看能不能找一个更好的洞穴藏身。 找了几处,无意中在一块岩石后面,发现有一个洞穴。 从地势及风向判断,这个洞穴不但干燥避风,而且一定相当的深阔,这个洞穴没有野兽盘踞,这儿可比早先那个浅而小的洞穴强胜得多了。 岩石后面的间隙还算宽阔,他小心地走进去,在洞口聆听了一阵,又用鼻子嗅过,看没有可疑之处,便放心地走入洞内。 里面实在太黑了,展鹏飞取出火折,“啪”一声打着了,眼睛却趁这火光乍闪的刹那,把洞内迅快瞥看一眼。 这个石洞正如他所测料,又宽又深,而且很干燥。洞内地面平坦,也没有强风灌入来。 他欢然发出笑声,收起了火折,也不去探究此洞多探,径自在旁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干脆躺下,摸摸饥饿的肚子,盘算着明天早上再把剩余的干粮吃掉。 忍着饥火,阖目寻梦,好在他内功精纯深厚,咽了几口唾液,也就不觉得很饿了,同时呼吸也渐渐细长均匀。 当他朦朦胧胧快要睡着之时,忽然惊醒。 洞内全无声息,可是他却感到有异。 这只是一种第六感,但他可不敢粗心疏忽,打点了十二分精神,暗暗查听着和警戒着。 过了有一会儿工夫,突然一缕冷风拂到。 展鹏飞健腕一翻,刀光电闪,“叮”的微响一声,挡住了一件体积十分细小的暗器。他的人也一个翻滚,移开了六七尺。刷地跃起,持刀待敌。 现在已证明了他的第六感并没有骗他,只不知暗中袭击他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暗算他? 用的是什么暗器? 他生性沉稳,胆子又强。所以屹立在黑暗中,毫不惧怯,亦不毛躁做声。 黑暗的山洞内,一片死寂。他记起刚才听到的“咻咻”声;虽是一瞬即逝,但现在细细回想,很象兽类喘气的声音。 当然兽类是不可能发出暗器的,可是人类又怎会发出这种喘气声呢? 在大惑之中,他仍然纹风不动地站着,宝刀藏在背后,掩藏起刀身的精芒。 又过了一会儿,右前方两丈左右,突然传来一阵“咻咻”的声音。 据展鹏飞的判断,这阵声音如是暗袭他的人,那么他也换了地方。因为刚才暗器的来路,乃是相反的方向。 这阵“咻咻”的喘气声很快就消失了,洞内又恢复了死寂。 展鹏飞晓得自己唯一的弱点是手中的宝刀,这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黑暗中能闪耀出蓝色的光芒。 对方见到,便知道他的位置了。 又过了一阵,洞内突然出现一道静止不动的蓝光,竖立在地面。 一片极端的寂静中,传出了两个“咝咝”的破空声。 但地面上竖立的蓝光仍然不动,突然在距蓝光六七尺之处,响起了“咻咻”的喘气声。 喘声乍起,啪地响处,火光立现,登时照亮了山洞内的一部分地方。在蓝光所在之处,周围一丈以内,都被火光照亮了。火光的来源是在半空离洞顶大概只有三四尺。 火光也照亮了这洞顶的空间,只见一道人影,倒挂在洞顶,下垂的双手中,有一只手打着火折。 这个人正是展鹏飞,他看得清楚,在“咻咻”喘气声之处,有一道瘦长的人影,当火光亮起时,迅如闪电般跃开,隐没在黑暗的山洞深处。 原来展鹏飞乃是倒吊在洞顶,以脚尖勾住石缝,却把那柄宝刀插在地上,引诱敌人出手。 由于他不知道敌人在什么方向,所以他若不是吊在半空,仍然受到暗器乱飞的威胁。 他这一手的确很漂亮很安全,而现在既见到敌人身影,又知他是向内洞蹿入的,情况就没有那么糟了。 那只火折的火光尚未熄灭,展鹏飞忽然瞥见在右边墙下,有一块用干草和树叶铺成的厚垫,不问可知那是神秘敌人睡卧之用的。 他更不迟疑,迅即飘落地上,奔了过去,引火点燃干草。 霎时火光大作,洞内一片明亮。 展鹏飞动作好快,不但早已跃开,并且已收起火折,拔刀在手。 这座山洞说深不深,里面尚有两三丈。 火光一起,便可以看到洞底。 不过洞壁突出的岩块很多,做成了许多阴影,亦足供藏匿之用,所以那道瘦长人影已不知所踪。 展鹏飞打量过形势,又估计那一堆干草枯叶还可以烧一盏茶左右,心下毫不焦急,横刀屹立不言不动。 他也不是故意不做声,而是天生能够忍耐。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他暂不做声总是上算些。 过了一会儿,自洞内某处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口音,道:“小伙子,你是谁?” 展鹏飞怒道:“混蛋,你是谁?” 阴森森口音道:“哼,你找死还不容易?” 展鹏飞冷冷道:“你已试过两次,得手了没有?这话说得真可笑!” 阴森声音道:“死在临头,还敢得意,哼……” 他话说得虽狠,人却不现身。 展鹏飞不为所动,仍然屹立注视着洞内各处阴影。 他猜想敌人不知躲在哪一块岩石后面,从声音中查听,竟好像从任何一方传来,根本查听不出。 过了一阵,他微微感到不妥,因为那神秘敌人好像已失去影踪似的。这一定另有原因,他暗自忖想:敌人不可能从别的通道逃走。因为若有别的通道,这个山洞必定很通风,断不能如此温暖的。 至于不妥之处,乃是为了敌人的无影无声,好象是等待什么发生似的,大概是等候火光熄灭吧?在黑暗中,他既可施展那种微细暗器偷袭,又可趁机逃走…… 展鹏飞暗暗在心中冷笑一声,忖道:“难道我不会找点儿什么把火维持下去么?” 于是他转眼四顾,目光转到洞口那边,猛然一惊,同时也嗅到一阵臭味,中人欲呕。 只见洞口出现了一团绿色的影子,大约有面盆那么大,在地上蠕蠕而动,直向他移过来。 此物除了臭味之外,行动时毫无声息,而且速度甚快,-眨眼间,已移到距他七八尺之远。 这时候展鹏飞更看得清楚了,敢情是一只特别硕大的蜘蛛,全身长着盈寸的绿毛,形状十分可怕。 展鹏飞更不迟疑,双臂一振,身形如大鸟横空,刷地一声飞上了洞顶。 他刚才已试过一次,所以轻车熟路地展臂出掌,勾住了一条石缝的边缘。 他像一头蝙蝠似地挂在上面,目光来回转动,一方面怕那只掠过脚底地面的绿毛巨蛛会暴起伤人。另一方面则防备神秘敌人趁机暗算。 那只绿毛巨蛛堪堪行到他刚才立足之处,在这刹那间,展鹏飞心念电转,当机立断,五指用力,腰间一叠劲,身形呼一声贴着洞顶横飞六七尺直到扣住一道裂缝,才陡地停住,仍旧吊挂在洞顶。 就在他身形忽移之际,只见一丝银光由洞内飞出,射中了他刚才吊着身形的洞顶。 另一方面,地上也冒起一缕白色细丝,电射洞顶,也恰恰射中了他刚才吊挂之处。 这两下夹攻,凌厉诡异之极,如果他不是早一步横飞开去,一定不能及时躲开。 因为人吊在洞顶,单靠五指扣住石缝,不论是在势子上,或在运力之时,都远比不上在平地,在时间上将要慢了一点点。 展鹏飞出了一身冷汗,提气一使劲,又横移了七八尺,仍然吊在洞顶。 毫无疑问的那个在暗中伏击他的人,必定深知这只绿毛巨蛛的厉害,亦知道如何利用它的威力。 在跳跃闪动的火光中,展鹏飞仍然无法看见那个敌人的影踪,可是他突然晓得他在什么地方,他是在右边第三处突出的岩石后面。 原来那人忽然发出“咻咻”的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这阵声响有那么一下子显示是在第三块突岩后面发出,但旋即消失了这种方向感,变成好像从四方八面传来似的。 展鹏飞的目光紧紧盯住那块岩石,他已明白了两件事,一是那人乃是利用石壁上凹洞,使声音方向变得混淆。二是那人出了问题,大概是生病负伤之类,所以他一使用内力,不久就忍不住非得喘气不可。 这就好办了,展鹏飞浮起一丝冷笑,大家熬下去,一定有你的乐子…… 那只巨蛛已经游近火堆,它那丑恶的形状,遍身闪闪绿毛,以及冲鼻的臭味,叫人看了,真想作三日呕。它扬起一只巨爪,长达三尺,向火堆作势,欲落不落。 展鹏飞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只前所未见的惊人巨蛛,它体积虽然庞大,但行动却极迅捷,那只巨爪在火焰上忽起忽落,竞不知闹什么玄虚?它的尾部微掀翘起,一根比笔管还粗的白蛛丝,拖曳地上。 这么粗的蛛丝,相信连猛虎被黏上了,也休想挣脱。脆弱的人类更不必说了。 展鹏飞看了一阵,越瞧越感到这只毒物不可招惹。不过目下又为形势所迫,恐怕躲也躲不过,尤其是等到火堆熄灭,全洞陷入黑暗之中时,这只巨蛛行走时无声无息,很可能被它吃了还不知道。 对,他必须尽力脱困,纵然失败被噬,也胜过束手待毙。 他提一口真气,小心地飘落地面。距离那只毛巨蛛大约是两丈左右。 身形一落地,马上贴靠着石壁而立。 巨蛛兀自在向火焰舞爪,对身后的动静,好像全不觉察。 但展鹏飞却不敢认为它毫无警觉,所以蓄势待发,随时可以横跃逃避。 他瞅住距他七八尺远那一根蛛丝,这根蛛丝从洞顶悬垂下地,迤逦通到巨蛛的尾部。 刚才他就险险被这根蛛丝射中。 如果他的宝刀肯定能断蛛网,那么他一定毫不迟疑向网外冲逃。纵有蛛网拦路,亦可破网而出。 可惜他不敢尝试,因为出手去试的话,蛛丝的震动马上就惹来巨蛛的攻击。所以除非这口宝刀能克制这头毒物,不然的话,还是避免触怒它为佳。 他一步步向洞口移去,当然脚下十分小心,一来不可弄出声响,二来不可踏到蛛丝。 离洞口只有三四尺,外面挟着湿气寒风,吹扑面上,使他头脑大感清醒。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那只毒物的臭味,能够使人嗅多了头昏,时间再久,一定会失去神智。 内洞传来一阵干涩的语声,道:“喂,等一等!” 展鹏飞很不情愿地停步,冷冷道:“等什么?” 那人道:“你逃不掉,洞口有蛛网封住!” 有蛛网封洞关他什么事?展鹏飞暗想:刚才他敢数度暗袭,想杀死我,现在干吗慈悲起来? 他决定不和他多说,洞口就算有蛛网封住,但只要有时间,就有办法逃出去。 如果是被巨蛛紧迫着,当然来不及设法了。 那人大概猜得出展鹏飞不理他,又道:“蛛网的粘力强绝天下,这还不说,最可怕的是丝上有奇毒,沾上就没得救了!” 展鹏飞忍不住驳他道:“我若这被巨蛛吃掉,岂不是正合你意?何须好心警告我?哼,分明是另有图谋,我才不上这个当!” 那人忙道:“不,我有法子出去,但我也有困难,非你帮忙不可。” 展鹏飞道:“果然不错,你要利用我,对不对?哈……哈……没有这么容易!” 那人道:“咱们若是同舟共济,尚可脱险逃生,如果互不合作,首先遭殃的是你。” 展鹏飞可没忘记注意那巨蛛的情形,直到现在为止,那只毒物还在火堆边舞爪,好象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一般。 同舟共济这种荒谬的话,亏他说得出来。 那人急道:“喂,喂,等一等!” 他接着急喘起来,话声中断。 展鹏飞却为了他喘气之故,因而改变了心意,暂时不作行动。 过了一阵那人喘声已停,展鹏飞便问道:“你可是负伤了?” 那人道:“我……我……有病……” 展鹏飞懒得追问他生的是什么怪病,当下道:“你有话快说,休想拖廷时间!” 那人道:“我姓邱名可畏,兄台你贵姓大名?” 现在他可够客气了,不但尊称兄台,而且还先报出姓名,才敢动问,真是时移势改,情况全都变了。 展鹏飞道:“我叫展鹏飞,你有话快说,快……” 邱可畏道:“鹏飞兄,你若助我脱困,我一定有所报答!” 展鹏飞仰天大笑数声,道:“你报答我?哈……哈……邱可畏,你外号不是叫狼心羽士么?听说你专做言而无信之事,假如我相信你,受了骗之后,还要挨骂。” 对于狼心羽士邱可畏的名字,他还是从无邪仙女口中听到的,当时一则这外号十分奇怪,二则无邪仙女特别告诉他说,天下六大邪派中的老狼谷,其中这个高手邱可畏最是反复无常,专门害人利己,久而久之,已变成正邪各派都欲杀之而甘心的人了。 一个人能使邪派的人都恨之入骨,这个人缺德到什么地步,已是不问可知了。 展鹏飞故此印象特别深刻,立刻决定不再理会他,自寻活路。 可是一阵寒风扑到面上,使他大为清醒,念头一转,忖道:“这厮骗人也骗得多了,我何不也整他一下,叫他尝尝被骗的味道。” 假如狼心羽士邱可畏不是这种人,展鹏飞决不会动这种歪脑筋的。 他轻笑一声道:“邱可畏,我怎能相信你呢?” 邱可畏这时才搭得上话,忙道:“我可以发誓绝不骗你!” 展鹏飞道:“我宁可认定你是骗我的!” 邱可畏道:“展兄,我有什么法子可以使你回心转意的没有?” 他乃是老江湖,一看展鹏飞还跟他扯,便知尚有机会。否则人家还扯个什么劲? 展鹏飞沉吟一下,道:“我倒早有一计在此……” 邱可畏忙道:“展兄有何高见?请快说出!” 展鹏飞道:“你把逃出蛛网之法告诉我就行啦!我若试过不假,一定助你!” 邱可畏道:“但展兄到时如果不覆行诺言,我岂不是……” 展鹏飞道:“你已没有选择余地,除此之外,免谈。我再说一次,你别的免谈!” 狼心羽士邱可畏叹口气,道:“好吧,我要搏一搏了!” 展鹏飞道:“你再说一句题外之言的话,对不起,我掉头就走,现在你说吧!” 邱可畏道:“我说,我说,你手中宝刀,可以破网而出!” 鹏飞心中大喜,却大笑道:“胡说,我手中之刀有多么锋快你还不知道,怎敢断定破得蛛网?” 邱可畏道:“展兄手中之刀,刀身在黑暗中能够射出蓝光,可知必是神物利器。我若没有看错,此刀必是紫府奇珍蓝电刀无疑!” 展鹏飞自家也不知道,因为此刀他得自幽州杀手晃任重之手,刀柄上虽有两个蝌蚪文字,但却不知是什么字。 目下听狠心羽土邱可畏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儿道理,并非胡言乱语。 他沉吟一下忖道:这蓝电刀若是紫府奇珍,自就破得蛛网,只是,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好在这个疑问不难获得证实,他贴壁移了两步,又到了洞口附近,目光到处,果然有一个巨网,封罩在洞口最外面处,若不留神,黑暗中很容易就一头撞入网中。 他先抓起一把沙土,向网边撒去,尘埃落定,只见靠地面有两根蛛丝,一直通到网心,其间有无数横丝,像一把梯子一般,只有这一处梯形的蛛丝,不会粘上沙土。 这就是蛛网的通道了,凡是蜘蛛结网,一定会下一条通道,以没有粘性丝织成,以便它自己迅快游入网心,捕食网上的猎物。 展鹏飞自小生长在乡间,深知此理,所以一下子就找出了这条通道。 他已不必害怕宝刀被粘,当即挥刀割砍,蓝汪汪的刀光一闪,蛛网登出现一个缺口。 邱可畏的声音从内洞传来,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那个缺口足足可供一个人钻出去。逃路已有,展鹏飞就不慌忙了。 他冷冷应道:“你骗我也好,不骗也好,反正我总得试上一试的,总之我不会一头撞入网中,这一点你一定会同意,对不对。” 邱可畏道:“展兄,你口气中好像有点儿不认帐的味道……” 展鹏飞道:“何止有点儿,我简直就不认帐!” 邱可畏惊道:“吓?你骗我?” 展鹏飞道:“骗你又怎样?你平生骗了那么多的人,自己被骗一回,有什么了不起?何须大惊小怪?” 邱可畏又惊又怒道:“我真是瞎了眼睛啦,看你的外表,忠厚诚实,谁知只是假面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展鹏飞从破网钻了出去,现在他更安全了,所以心智特别机灵。 对邱可畏的讽骂,他毫不在意。而且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展鹏飞竟能用这种方法收拾了老狼谷的高手狼心羽士邱可畏,定必声名大起,赢得无数喝彩。 “等那火势熄灭之后,”他运内功发出声音,说道:“这只毒物没火可玩就会把你邱可畏搜出,吃下肚子里面了!” 藏在岩石黑影后面的邱可畏听得清清楚楚,他本已不必再藏起身形,可是在洞窟当中有那巨蛛毒物,却又使他不能现形。 他气得几乎吐血,这真是七十老娘倒绷孩儿之手。 想不到一辈子叫人上当,这回也给骗了。 他很想不再说话,保留起气力,以便应付绿毛巨蛛的侵击。 但他还是忍不住,高声问道:“展鹏飞,你本来就知道这只毒蛛的底细,是不是?” 展鹏飞遥应道:“我从前听都没听过有这种毒物!” “那么你如何晓得它的习性?” “哈!哈!”展鹏飞仰天大笑,道:“我用眼睛加上脑子就知道啦,根据你的做法,我甚至可以料想得到,这只毒物吃了我之后,定然有一段时间不会侵袭别人。而你就可以安然避过它了,对不对?” 邱可畏道:“那我就不知道啦!” 展鹏飞道:“再见了,狼心羽士,我有空会带个信到老狼谷,把你的结果告诉他们。” “等一等,”邱可畏竭力提气叫道:“展鹏飞,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要你助我逃出此间!” 展鹏飞哈哈笑道:“除了金银珠宝之外,你还有什么?可是我却最不爱金银珠宝……” 邱可畏忙忙接嘴道:“你要什么我都弄得到手送给你,女人怎么样?世上最美丽的女人!包你一见就喜欢她……” 展鹏飞道:“这个倒是可以谈一谈,你说的女人是谁?” 邱可畏道:“距此不足百里之遥,有个县城名叫武安,那儿有个叫君子陈的乡绅,他的女儿是出了名的美人,包你一见就神魂颠倒!” 展鹏飞呸一声,道:“住口!这样找女人法,我自己不会去抢了!真真放屁!” 邱可畏被他骂得哑口无言,事实上他也是信口胡诌的,因为他乃是向来不留意女色之辈,哪儿有漂亮女人,问起他时,就如同向和尚借梳子一般,简直是笑话了。 他尽管是一转眼就可以想出无数诡计之人,但目下已感到计穷力竭,不知道应该用些什么话,才可以把这个姓展的少年打动。 洞外寂然无声,他心头大震下,气也提之不住,“咻咻”连声地喘了起来。 他这个毛病正是被这只绿毛巨蛛造成的,而现在眼看火势渐弱,大限将至,不久就要变成巨蛛口中的美食了。 想到这一点,邱可畏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那个外貌看似忠厚的青年已经失去影踪,无疑是已经走了。 邱可畏又惊又恨,浑身簌簌地抖,一面又呼呼的直喘气。 忽见洞外飞入一团黑影,势道劲急,直向火堆射去。 邱可畏心中叫一声苦,疑是那展鹏飞设法击灭火堆。但又不禁微喜,因为他还没有走,仍然有一线希望。 那团黑影“啪”一声打中火堆,登时“嘭”的一声,火苗乱冒。 绿毛巨蛛跟着火光冲起舞爪摇身,只见火势在冲起那么一下之后,跟着又旺盛起来。 邱可畏已看见那是一捆干枯树枝,火堆增加了这些燃料之后,又可维持一段时间了。 展鹏飞的声音传入进来,冷冷道:“邱可畏,你为何独自躲在这穷山深谷中?” 邱可畏还未回答,他又补充道:“你愿说就说真话,在下听了觉得不对,拔腿就走,你明白么?” 邱可畏连忙道:“实不相瞒,我正是为了这只毒物而来。此蛛在秘籍上记载的名字是碧火蛛母,生性最爱玩火,但秉天地至毒,我如不是有特制的油衣护身,早就被它吃下肚了。 饶是如此,我还是中了奇毒,正在此地苟延残喘!我若有三天工夫养息,再加上得到这碧火蛛母的绿毛来合药解毒,才保得住性命。这便是我为何还不逃走之故!” 展鹏飞早就胸有成竹,说道:“我没问你这些,只问你来此之故!” 邱可畏道:“你别急!我马上讲到啦!我本想冒险采集碧火蛛母丝,做成一面网兜,好去抢夺那火狐内丹……” 展鹏飞一愣,心想原来除了各大邪派的掌门人之外,还有此法可以得到火狐的内丹。 可是他对此并没有贪得之心,就算邱可畏将网兜做好,双手奉上,他要来也没有用处! 他只想从这些帮派的混乱局势中逃生,到武当山求取秘籍,然后返回宣城,办妥他师父的遗命。 邱可畏见他没有反应,也不奇怪。因为火狐内丹之事,乃是武林一大秘密,知者寥寥无几。 他想了一下,又道:“展鹏飞,我不骗你,这一回你若助我脱困,我一定有令你满意的报酬!” 展鹏飞道:“好吧,你先说说看,是什么报酬?” 邱可畏怔一下,道:“这个……这个……” 展鹏飞冷峻而坚定的声音传进来,道:“不要这个那个了,你们老狼谷最著名的水火绝命神指,你一定懂得,把口诀念给我听听……” 邱可畏又是一怔道:“我当然懂得,口诀念给你听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这是武林秘传的先天大五行神功中的一种,奇奥艰深,没有千锤百炼之功,难有成就可言!你为何要听这等无用口诀?” 展鹏飞道:“你别管,我有我的打算!” 邱可畏为了争取时间,不敢怠慢,连忙把老狼谷驰名天下,独步武林的水火绝命神指口诀背诵出来。 在这套口诀中,大部分是应用庚金戊土等五行术语,其中更有不少是以生肖代替十二时辰。 因此原已深奥复杂的神功秘诀,变得更为艰涩难懂。 据邱可畏的估计,纵是博学鸿才之士,哪怕是上知天文,下识地理,但对这一套口诀,也非得花上一年半载的苦功,才弄得明白。 然后,还得看个人的禀赋,加上内功路数的配合,才可以着手修习这一门神指功夫。 所以他背诵之时,心中直骂展鹏飞愚蠢,徒然浪费双方的气力时间。 展鹏飞静静谛听,在黑暗中,他神彩焕发,眼睛越来越明亮。 他这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如果邱可畏能看得见,一定会修正他的想法。 这本是十分巧合的事,展鹏飞自从第一次开杀戒,把盗泉双怪杀死之后,整个人就好像开了窍一样。 对于他五行派的心法,时时领悟出新的境界。 此所以他后来表现得功深招奇,时时能够抢制机先,当然,这与他的经验阅历也大有关系。 当日他听无邪仙女指出各大邪派的著名人物,以及各派擅长的武功时,对于老狼谷的水火绝命神指,就曾经留了意。 那是无邪仙女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当时她道:“这水火绝命神指,乃是先天大五行神功中的一种,先天大五行这个名词,他身为五行派掌门继承人,自然识得。 所以心中动了一下,暗想不知会不会跟他所修习的五行神功牵扯得上?狼心羽士邱可畏背诵口诀,那些天干地支以及五行方位的名词,对他来说,意义之简浅明了,就像别人平常谈话一样,丝毫不须费力解释。 最使他惊讶的竟是,这先天大五行神功和他修习的本门功夫有脉络可寻,虽然其中往往有正反相殊,刚柔异道的情况,但他都深深心领神会,几乎能够随着他的口诀,施展这一门神指招式来。 邱可畏背诵完了,歇了一下,展鹏飞便又道:“再念一遍,但要慢一点儿,有些地方我听不清楚!” 其实他听得再清楚也没有了,可是他不知道邱可畏有没有故意错漏,所以要他再念,以便核对。 狼心羽士邱可畏打深心中认为此举十分无聊,他怎能听得懂这等秘传练功口诀? 为了不要争辩而浪费时间,他干脆不加抗议,又重头到尾念了一遍。 展鹏飞踌躇满志,因为他记性过人,加上心有妙悟,是以这么艰涩难解的秘诀,他已全部记在心头。 “邱可畏,再从头念一遍!” 他明明已记住,而且发现第一次和第二次没有错误。但小心能驶万年船,第三次重复过,那就错不了啦! 邱可畏道:“我的展少爷,这火堆烧完了,我哪有心思再念?你把柴草多弄一点儿来,烧到几时,我就念到几时……” 展鹏飞想道:这话里有文章,待我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他长笑一声,道:“邱可畏,你不念也得念,反正你是乱七八糟念,我根本听不懂……” 邱可畏忙道:“冤枉,天大的冤枉,我师父教我什么我就念什么。哪有乱七八糟的念?” 展鹏飞把准备好的一束柴枝,抛入洞内的火堆中,这些柴枝又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邱可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展鹏飞你要听我背诵水火绝命神指的口诀呢?抑是让我说别的话?” 展鹏飞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邱可畏道:“你拥有紫府奇珍蓝电刀,若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就不难弄到蛛丝,做个网兜!” 展鹏飞道:“我不希罕什么火狐内丹,你还是念口诀的好!” 第7章 两毒骛蚌争丹经得手 邱可畏没奈何,只好又从头再念,这一回展鹏飞更可以确定这邱可畏没有纂改口诀,因为若是源源本本的念出来,念一百遍都不会弄错,如有纂改颠倒,断无连念三次都不出错之理。 他真想马上依诀修习一下,先把手法弄熟,再练发劲运力的要诀。 邱可畏问道:“还要念么?” 展鹏飞道:“现在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够助你脱险?” 邱可畏道:“我说了出来,你一定帮助我?” 展鹏飞道:“你还相信我的话吗?如果已经不敢相信,问之何用?” 邱可畏一听实在有理,只好说道:“你多弄点儿柴草来,能够把火势维持到天亮就行啦。” 只要把火势维持到天亮,那还不简单?虽然今天夜晚又风又雨,外面又冷又湿。 可是在山里,枯枝干叶多的是,洞内那堆火势又旺,湿了的柴草仍然很快烧得着,只不过多烟就是了。 他很放心转身走开,仗着天赋特佳的视力,很快就弄到了一大堆柴草回来。 这些柴草先捆成一小扎一小扎的,以便在洞口遥遥丢入洞内的火堆中。 由于那老狼谷的狼心羽士邱可畏是出名卑鄙阴险的家伙,宁可慢慢逐次将柴草丢入去,维持着火势,以便一直控制着他。 他一面忙着捆扎柴草,一面问道:“邱可畏,这碧火蛛母怎样使你中毒的?” 邱可畏对此不须隐瞒,答道:“我被它喷出的蛛丝沾了一下,因为有特制油衣护身,蛛丝没黏住我,却中了毒……” 好厉害的蛛毒,沾一下就受不了。展鹏飞想。 可是这狼心羽士邱可畏更恶毒,因为早先他明知这碧火蛛母会喷丝对付洞顶的人,但仍然同时施放暗器夹攻,以免敌人侥幸逃生。 这等心计,真是天下少有。 邱可畏的声音又传出来,道:“展少爷,请注意那堆火,你添的柴草太少啦!” 展鹏飞道:“这只毒物在干什么?天亮又如何?” 狼心羽士邱可畏道:“他在玩那跳跃的火舌,正如小孩子玩玩具一样,一直要等到天亮才回巢唾觉。现在只要火势不减弱熄灭,它决不走开。除非咱们被它发现在附近……” 这话不知是真是假,展鹏飞对他深有戒心,所以持着姑妄听之的心情,也不深究或驳斥。 既然这碧火蛛母天亮时要回巢,那么它一定得经由洞口出来。这时候它会不会发现有人?或是因封洞的网破了而有所动? 这等毒物跟普通蛇虫不一样,它可能具有灵性,而且有某种奇怪的禁忌,犯者必死。 展鹏飞登时泛起了戒心,幸而手中有一把宝刀,使他只有戒惕而不是恐惧。 如果杀死了这只蛛母毒物,既须冒险,同时又白白替邱可畏取得解毒之物。 他摇摇头,认为很不划算。但在这等寒风冷雨的夜晚,因处乱山之中,既不熟悉地形,又不知道蛛母的习性和巢穴所在,要逃走吧?也不知道往哪儿逃才对! 他一时想不出应付之计,不禁记起了足智多谋的阿平,师父未死之时,曾称许过阿平的头脑智慧高过他一倍。他认为事实也是如此。 如果阿平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想得出奇谋妙计应付这种诡异的局面,尤其是对付像邱可畏这般阴险卑鄙的家伙。 要不然华媚娘在此也可以,她也是十分机伶多智,计谋百出。 展鹏飞本身也很机智聪明,可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大会动歪脑筋,想不出令人叫绝的主意。 像他这回对付邱可畏,已可算是他平生杰作了。其实这都是因为晓得邱可畏的为人,所以自然而生的一种反应,存心叫他吃苦头而已。 离天亮尚有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展鹏飞扔了两扎柴草到火堆。 晃眼间火势大盛,火舌吞吐跳跃,那碧火珠母本来只用一只前爪在玩耍,现在却用两爪,硕庞的身躯也绕着火堆打转。由于火堆一面靠墙,所以它只能作半圆形的打转,不停地绕来绕去。 展鹏飞看着看着,不觉出了神。 首先是那蛛母在火舌上起落不定的双爪,有时随火舌跳跃而倏上倏下,有时却向侧边滑落,动作又快又稳,又极有韵律,所以看来十分悦目。 接着他看见了它绕火游走的动作和角度,加上舞动的双爪,其中一个姿式,使他记起了水火绝命神指的一句口诀。 单单是这句口诀,还不足以令他有所感触,最重要的是加上它游走的动作方向,竟暗合他五行派秘传的水火遁步。而在这种特殊步法上,比划出双爪的动作,便正好是水火绝命神指了。 这件事令他印象之深刻,无以复加。 他摹地醒悟已获得一种奇奥神妙的武功,这是由他师门的步法,加上了老狼谷的指法而成的功夫。威力如何尚不得而知,却可以肯定这指法和步法必能天衣无缝的配合,成为一门新的武技。 那碧火蛛母的动作并非完全吻合他这一门新技艺,只不过恰恰触动了他的灵感而已。 所以他不再注视蛛母,脑中忙着寻想指法和步法的节奏和演变。 不久,他就发现没有利用那邱可畏是一大失策,当下叫道:“邱可畏,你睡着了是不是?” 邱可畏应道:“别开玩笑,这等情势之下,谁能睡着?” 展鹏飞道:“那就把刚才的口诀念来听听……” 邱可畏毫无办法,只好遵命念诵。 展鹏飞一面听,一面找出能配合指法动作的步法。 邱可畏念完第二遍,他已经大功告成了。 他扔了两束柴草到火堆,自己转身绕出封洞的大石外面,就在寒风冷雨中,比划起来。 第一遍练完,他已知道自己成功了。在这荒山中,凄风苦雨的一夜,却让他偶然地成就了一桩绝艺。深心中说不尽欢喜,真想仰天长笑。 练完第二遍时,指势已虎虎有威。 练第三遍时,全身内力自然而然涌奔指尖,渐渐发出哧哧破空之声。 他回去加添柴草时,邱可畏大声道:“展鹏飞,刚才外面是什么声响呀?” 展鹏飞应道:“我不知道,你认为是什么声响?” 邱可畏道:“我听不大清楚,好像是指力破空之声……” 展鹏飞哈哈一笑,道:“你猜对了!” 邱可畏道:“你不承认的话,我或者还怀疑真是指力破空声。你一承认,我反倒不信了!” 展鹏飞听了实在感到不解,讶道:“为什么?” 邱可畏道:“若是发出指力时,能有如此锐厉的破空声,那已经超过了高手境界,可以称为大师啦!” 展鹏飞不服气,高声道:“难道我就不能做大师么?” 邱可畏道:“不是不可以,而是时候未到,就算你禀赋盖世,也需要时间锤炼,才有这等火候……” 展鹏飞道:“区区一点儿指力的成就,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我不相信一个人只靠几手指法,就能打遍天下……” “这不是雕虫小技。”邱可畏立刻驳他,说道:“指功达到了这等火候境界,也就等于已窥上乘武功的大道,迟早可以获得一代宗师的成就。” 展鹏飞打心中不信,因为这邱可畏诡计多端,可能是设法哄他相信。 他冷哂一声道:“得啦,得啦,一代宗师的衔头不是说着玩的,我这一辈子想都不想这件事。不过我却可以告诉你,你的秘传指法,我已学会啦!” 过了一阵,邱可畏才道:“你说你已学会了本谷秘传的水火绝命指法?” 展鹏飞道:“正是,从今而后,这一路指法不复是老狼谷独享的了!” 邱可畏道:“老实说,你杀了我,我也不相信……” 展鹏飞道:“叫你相信何难之有?” 他一面扔柴草,一面说道:“我表演两手给你看就行啦!” 邱可畏道:“不必出手表演,你能背诵得出一半口诀,我就给你叩头!” 展鹏飞微微一笑,认为无须使他相信,便不言语。 阴影中的邱可畏也微微而笑,心想他骗人骗得实在不高明! 邱可畏目光凝视着火堆,暗暗发愁,由于形势太不利了,所以他毫无抢夺展鹏飞蓝电刀的办法。 他久经风浪,城府深沉,所以虽愁不乱,默默地寻思计策。 展鹏飞不时添柴,使火势保持不变。他忙得要命,到更远处练一会儿指法,又得奔回来加火。 一直折腾到快黎明的时候,展鹏飞又扔柴加火时,邱可畏下了决心,提气叫道:“展少爷,别走开……” 展鹏飞道:“什么事?快说!” 邱可畏道:“我有要紧话跟你说……” “哼,你在拖时间,对不对?”展鹏飞说:“等这只毒物回巢时,好顺便把我吃掉,对不对?” 他一口道破了邱可畏的阴谋,使邱可畏当真吃了一惊。 “啊,不是,绝对不是,”邱可畏忙道:“这已是过去的想法,现在我已改变主意,所以准备告诉你,如何才躲得过这只毒物!” 展鹏飞心中骂一声“骗鬼”,口中应道:“那么你就说来听听!” 邱可畏道:“实不相瞒,你手中的蓝电刀,就是祸根,因为你用刀斩断过蛛丝,刀上已留下气味,这只毒物很快就会找到你!” 展鹏飞随口问道:“那要怎么办?” 邱可畏道:“有两个方法,一是把刀插在外面的地上或树身上,当然要离此洞稍稍远些才行。这样你就可以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了!” 展鹏飞忍不住骂道:“你真是见了鬼,你想哄我蓝电刀离手,到时没有法子可以抵御这只怪物,哼,我才不上你的当!” 邱可畏道:“你可以利用地形掩护,看看那蛛母是不是如我所说,直奔蓝电刀而去!如果不是,你还来得及取刀应付这毒物呀!” 展鹏飞一听而知他这个主意绝对有效,一点儿也假不了。不禁大为迷惑,忖道:他为何对我说真话呢? 邱可畏道:“我知道你怀疑我为何告诉你真话,对不对,原因很简单,我希望你不要遇害,并且肯助我取得解毒药……” 展鹏飞不得不佩服他的才智,说道:“我不想帮你,不过你却不妨把办法说来听听!” 邱可畏道:“这毒物毁损不了宝刀,所以等它舍下蓝电刀之时,你取回宝刀,由我去一旁引诱它,你趁机出刀斩死它,除去人间大害!” 最末后的一句展鹏飞很听得进。不过他仍然怀疑其中有诈,况且要他出手斩毒物,这个险大可不必去冒,尤其是为这恶名昭彰的邱可畏解毒而做! 邱可畏得不到他的回答,心知情况不大妙,当下脑筋连转,寻思如何能够使他答应之法。 这个年轻人,名字不见经传,可是武功还不错,脾气又怪,软硬不吃,实在拿他没有法子。 再说到他武功方面,从他身法看来,内功似乎相当扎实,轻功也不俗,但并非一流高手。 他能躲过两次暗袭,原因有二,一是邱可畏本身负伤,功力减弱,威力自然也减弱。二是他很机警,能及时闪避。 素来狡猾多计的狼心羽士邱可畏,至此也是束手无策。只好叹口气,道:“说老实话,那碧火蛛丝纵是弄到手中,也已经没有用了!” 他有没有说谎,展鹏飞目前还不能速下判断。但总之对这个人的话一概存疑,就不会吃亏了。 “为什么没有用呢?”展鹏飞还是询问,反正没有别的事好做。 “因为我伤势不轻,等拿到网兜,治好了毒伤,已经过期了。那火狐的内丹,每年只有两次机会……” “你可以等到下一次呀!” “下一次?不行!”邱可畏口气中不觉泄露出强烈的遗憾,可见得他曾经多么渴望想把火狐内丹弄到手中。 “为什么不行?” “因为六大邪派掌门人,等到明年清明节那天,个个都尽全力出手攫夺那火狐内丹。那时候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这六个人作对!唉……” 他悠悠叹口气,竟十分情意真切。 展鹏飞道:“你为了火狐内丹,竟不惜冒生命之险来此对付碧火蛛母这等毒物,你觉得划得来吗?” 邱可畏道:“当然划得来,我用此丹换得了燕云大侠狄仁杰的天魔令,就可以凌驾六大邪派之上,天下唯我独尊了,怎么划不来?” 这个内情展鹏飞也知道,但有一点他不明白的,便是那一谷二府三教六大邪派的掌门人,个个功力深厚,何以要等到明春清明节之时,才一齐下手? 因为他知道六大邪派的掌门人,不但不衷诚合作,简直是尔虞我诈,目前已经各显神通。那么,何以要一齐下手。 “我有一点很想不通,”他高声问:“那六大邪派的掌门人为何不提早出手?他们没有碧火蛛母兜也可以取到火狐内丹么?” 狼心羽士邱可畏真是恨不得一脚踢死他,因为眼看时间无多,这小子还在穷问个不停。 但却不敢不答,还比平时答得快,以免耽误了时间,遭殃的是自己而不是人家。 他赶快应道:“根据一项极可靠资料,六大邪派都知道,这火狐通灵变化,神通莫测。 但他们六派各有一种秘传手法可以克制它,把内丹夺过来。但这种手法,只有各派掌门人修习,所以他们不用碧火蛛母丝兜,也可以获得内丹……” 他深深吸一口气,马上接着说下去:“至于他们都要等到明春才敢下手之故,便是因为他们同样有一个禁忌,在一年之内,如果杀过人,就失去出手资格了。所以这一年之内,他们都不敢出手杀人。也因为他们曾经杀人,才必须耐心等候……” 展鹏飞对此已无所疑,当下又问道:“假如他们当中有一个竟有提早出手的资格,岂不是必可得手?” “不可能,”他肯定的说。“我们大家的情报非常灵通,没有一个掌门人不曾在期限以内杀过人的!” 展鹏飞想起了天真纯洁的无邪仙女,心中很不是滋味,想不到她居然亲手杀过人,实是使人感到遗憾。因为那美好的印象登时为之破灭了。 从无邪仙女身上又想到阿平,忽然醒悟道:“是了,她把阿平留下,分明是作人质之意,以免我反叛或屈服……” 阿平他现在不知如何了,有没有吃苦头?无邪仙女接到我的失踪报告,会不会杀死阿平? 展鹏飞的思想转得很快,立刻又想到阿平机警聪明无比,他一定早就看出情况不利,他能不能施巧计逃出无邪仙女的掌握? 假如阿平在此地,他对这个绝对靠不住的狼心羽士邱可畏怎生发落? 这个念头使他忽然大有所悟,用心一想,豁然明白了一事,那就是邱可畏的话,分明有个大大的漏洞。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决计修理邱可畏一下。 天边已隐隐现出曙色了,展鹏飞提高声音,道:“邱可畏,你虽然得不到火狐内丹,可是我已依你之言,把火势维持天亮,保存了你一命!” 邱可畏大惊,道:“展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他大声答:“我不想浪费时间,所以打算走啦!” 邱可畏骇然道:“但……但……这碧火蛛母……” 展鹏飞道:“你不是说我的蓝电刀可以杀死它么?” 邱可畏道:“对呀!但是……” 展鹏飞道:“你想说的是我不可一走了事,免得被它追赶,对么?” 邱可畏道:“对,对,它能根据你斩断蛛丝留下的线索,紧追蓝电刀,也等于追你……” 展鹏飞哈哈一笑道:“如果真是如此,打死你你也不肯把内情告诉我!” 邱可畏道:“我不想你死呀!” 展鹏飞不觉怒火冲起,厉声道:“放屁,你用卑鄙手段暗袭我,难道那是人干的?哼,如果碧火蛛母真的会追踪我蓝电刀,你定要闭口不语。如果这毒蛛能加害我,固然很好。纵或不然,毒蛛为我所杀,你也没有损失。” 邱可畏不肯放弃任何努力,忙道:“但我希望你杀死了毒蛛,我好配药解毒呀!我如不通知你,你很难杀得死它!” 展鹏飞叱道:“混帐王八蛋,还敢骗我?哼,我在这儿等着,看看碧火蛛母先找我呢? 抑是先吃了你!” 邱可畏突然从石后现出身形,展鹏飞定睛打量,但见这个老狼谷著名高手,身量瘦高,身穿道服,高冠峨髻,乍看真像神仙中人。 可是他的面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鹰鼻凹眼,颧耸颊阔,分明是个阴险反复小人之相。 他趑趄着向洞口这边行来,经过碧火珠母后面,竟看也不看它一眼。由此可知那碧火蛛母只顾玩火,根本不视不听。 那么这邱可畏一直躲在内洞的石后,显然又是奸计。 他伪装不敢被毒蛛看见,因此外面的展鹏飞便不敢冒险入洞搜杀他。又或者他是怕出洞时,被展鹏飞宝刀所杀,是以极力藏起身形,使展鹏飞不敢轻易涉险入内。 总而言之,他这一现身而毫无忌惮地经过毒蛛身后,已证明他一直在使奸计。 展鹏飞沉声喝道:“站住,否则我手中之刀就不客气了!” 那个洞口并不宽阔,因此纵然没有蛛网封阻,展鹏飞的一把宝刀,也不难堵死出路,正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形势一般。何况眼下邱可畏的身有毒伤,气力衰竭,如何能逃得过展鹏飞的宝刀一击? 他在靠近洞口外停步,稽首行礼,哀求道:“展少爷,展少侠,让我出去罢!” 展鹏飞道:“不行,除非你过得我宝刀这一关!” 邱可畏道:“展少侠武功卓绝一时,我怎闯得出去?” 他简直是奴颜婢膝地哀求饶命,展鹏飞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苦苦哀恳,实在不容易坚持下去。 邱可畏是什么人物,自然深知展鹏飞这么年轻的人,最不好意思赶尽杀绝。 所以他施展这种低声下气苦苦哀求之计,一看展鹏飞果然中计,便试探地迈步。 离洞口只有三步,他正要赶快从缺口中钻出,突然一条白影从他身后飞到,全无声息。 这一股白影闪电般射中了他的后背心,便迅即往后收退,邱可畏惨叫一声,手舞足蹈地向后倒退。 展鹏飞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泛起了如释重负之感,那是碧火珠母喷出的蛛丝,把邱可畏黏着拉回去。 他不必为了要不要网开一面而伤脑筋,这种恶毒无耻之人,自应遭此报应,不值得怜悯,所以他如释重负。 邱可畏快要到蛛母嘴边,突然奋力一挣,那件道袍裂为数片,他的人已裂衣而出,踉跄向洞口奔逃。 这个变故只看得展鹏飞一怔,跟着那碧火蛛母又喷出一条白丝,一下子就黏住了邱可畏。 只见邱可畏一跤跌倒,身躯被白丝拖拽回去,霎时已到了巨蛛口边。 邱可畏发出惊怖万分的惨叫声,一听而知这个罪孽如山的魔头,此刻已是心胆俱裂了。 展鹏飞一阵后悔,热血上冲,暗恨自己刚才没有出手帮助邱可畏。 念头还未转完,邱可畏的叫声陡然中止,原来他的头已经隐没在碧火蛛母的巨口之内。 一阵咀嚼声传出来,加上邱可畏四肢颤动的情形,真是使人看了恶心不过,也为他十分难过。 展鹏飞恨得直咬牙,望着那只巨大的毒物,决定忍耐着多看一阵,看看有没有下手诛杀它的机会。 不一会儿工夫,邱可畏那么大的一个人,居然连衣服都不剩,地上也看不见一点儿血渍。 那只硕大的毒蛛,现在似乎更加巨大。 它蹲在火堆边,摇晃了一阵,便全不动弹。 展鹏飞一直细心打量,服见洞内地上蛛丝纵横,看起来都是黏糊糊的,一定黏性极强。 况且这些蛛丝又有奇毒,若是入洞出手,形势万分不利。 但这只巨蛛的样子好像是吃饱了之后,便酣然入睡了。 所以这是最佳的下手机会,展鹏飞皱起眉头,一时不知怎样下手才好! 他看来看去,心想,邱可畏虽然满嘴谎言,但有一句话却一点不假,那就是他手中的紫府奇珍蓝电刀,真的可以割断蛛丝,由此而论,用此刀杀那毒物,当然也办得到。 唯一的困难只是相距稍远,刀够不着,要走近去,又怕满地纵横的蛛丝。 有了,他想到一个冒险办法,何不甩刀遥掷那只毒物? 若是一击成功,固然最好,如果徒劳无功,老实说他转身就跑,还有逃命的机会啊…… 这个笨主意实在有很多缺点,但是展鹏飞一来仇恨之心正盛,二来除了此计之外,别无他法。 他迅即下了决心,借着火堆还未熄灭的光线,以及从洞外透进去的迷蒙晓色,看准了距离部位,挥刀在头顶盘旋作势。 那碧火蛛母动也不动,极好取准。 展鹏飞全神贯注,目不旁瞬,死盯着那只巨大可怕的毒蛛。“呼”地一声,蓝电刀出手,化为一道蓝汪汪的光华,电射入洞。 蓝色的光华快要射中巨蛛的刹那间,它似乎有所警觉,倏然抬头舞爪。 然而紫府奇珍蓝电刀威力实在惊人,巨蛛虽然舞爪封挡,却连长爪削断,刀身笔直插入巨蛛体内,登时绿水溅冒。 展鹏飞眼看那只毒物已经僵卧不动,知道已经死了,为世间除了一个大患。可是他却不禁发愁。因为洞内腥臭扑鼻,那蓝电刀又插在巨蛛身上,不知已染上剧毒没有? 这把刀是一件证据,不能丢掉,但拿性命去试试看刀上有没有剧毒,也是办不到的事! 我若是用性命去试,那简直变成求死啦!人命只有一条,如果一试之下有毒,我后悔已来不及啦! 但用别人性命试验也是不行的,他耸耸肩,回身走出山麓。 风雨在半夜时已经停歇,被洗净了的山峦在晓色中十分清爽悦目,令人胸襟大为开朗。 他四下打量一阵,发现在稍高处一堆岩石间,好像有篷顶露出来。那一定是狼心羽士邱可畏这些日子用来藏身之处了,想起他被巨蛛吞噬的惨状,还历历如在眼前,微微引起了欲呕的感觉。 好,待我过去瞧瞧,替他收拾一下遗物,人既然死了,又死得那么惨,什么恩怨都不必提啦,他一面想,一面举步往山腰奔去。 转眼奔到切近,但见那座草草搭成的篷顶,乃是嵌在三块岩石当中。从露空的一面走进去,里面还有一个石洞,洞口窄小,但里面却宽大,相当温暖和干燥。雨水有外面的篷顶挡住,飘溅不进来,真是容身的好所在。 壁间有个包袱,此外有不少零星物事包括炊具在内,都散放各处。 展鹏飞看了一会儿,便过去解开包袱。如果里面有银钱等物,便要设法寄还邱可畏的家属。 包袱内有两封银子,每封是一百两,另外还有一包珠宝,展鹏飞虽是土包子,但一眼望见这包珠宝内一支镶着珍珠的金钗,还有一个镶满了翡翠的金手镯,也知道很值钱。 他拿刀鞘上镶着的翡翠珠玉和这包珠宝比较一下,但见光泽都差不多,更断定这一包珠宝必定价值巨万的银子。 展鹏飞咋咋舌,想道:邱可畏这个道士一定很有钱,出门在外时,身边所带的东西就这么贵重,这些东西不知道要寄给什么人才好? 包袱内除了珠宝银两之外,就是一些替换内衣裤,以及三件不同颜色的直裰,有缎的,有绣的,另外还有几双鞋袜。 此外有个漆皮盒子,他打开一看,盒内有三祥东西,一是个白玉扁瓶子。瓶身一面刻着“狼烟”两个字。 第二件是个碗口大的圆形铁丝网,网柄只有五寸长,是根圆形的精钢管。这个铁丝网看来好像一把小圆扇。外面有个套子,质薄而软,非丝非帛,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 第三件是五页发黄的纸,上面写着不少字,一看而知是从一部手抄本的书上撕下来的。 展鹏飞坐下来,拿起撕下的书闲看,迅快地由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禁绽出欢愉的笑容。 原来这五页纸上一共记载着三宗不同的事,一是关于这碧火蛛母的习性,以及网兜制法。 其次是关于火狐内丹的详细记载,地点时刻都注明了。 第三件是水火绝命神指的内功修练秘诀,他已学会了手法变化以及发劲运力之诀,但根基的修为却全无所知。现在详细览阅之后,发现和他五行派的内功路数极为接近。尤其是其中两处脉穴,是他五行派一直修练不到的死角,由于这两处死角,所以使他们的秘传“大五行神刀”中,有七招之多不能施展,为的是依式出手的话,这两处死角就暴露出来,危险万分。 “哈……哈……这真是天助我也!”展鹏飞高兴得独自大笑起来。这两处死角若是练通了,则那大五行神刀其中不能施展的七招,便可毫无忌惮地使出来。而这七招关系重大,据五行派历代相传的一个说法,这七招才是大五行神刀的精华,没有这七招,剩下的全是糟粕了! 这传说是否属实?他依诀参修内功之后能不能练通两处死角弱点?目前尚是未知之数,如果能练通,则这次奉遗命到武当山之行,已可考虑取消。 他迫不及待地想马上就修习这内功新诀,但还沉得住气,决意按住兴奋心情,先办好别的事。 片刻之后,他已回到邱可畏丧命的石洞,根据撕下来的秘籍记载,蓝电刀不会沾染蛛毒。 他小心地钻入洞内,脚下躲开地面上的蛛丝,屏住呼吸,一直走到那只巨大的碧火蛛母旁边。 那只巨硕的毒物看来仍然狰狞可怖,又好像未死而随时都会突起伤人似的。 在这一刹那间;胆大的展鹏飞也禁不住紧张起来,牢牢瞪住那只毒物,缓缓伸手试探地向刀柄伸去。 他终于握住刀柄,那巨蛛既没有动弹,也没有剧毒侵袭他,直到蓝电刀随手而起,而一切情况都没有变化时,他绷紧的神经才松下来,放下心头大石。 他当时哪里想得到这把宝刀,竟是紫府奇珍?如果不是此宝,休想杀死这只毒物…… 他想,面上泛起了宽慰的笑容。 啊,还有那蛛母丝兜得赶快弄好,再迟就错过时机啦……在秘籍上记载得很明白,那个圆扇形的铁丝网,再附上几根蛛丝,就是蛛母丝兜了。 秘籍说,这碧火蛛母若是死去,它的丝在两个时辰内就会失去黏性,必须在限期内弄在网儿上,用特制的套袋套上,才能够一直保持灵效。 他拣中一截妹丝,用蓝电刀挑起,黏在网兜上,纵横交错缠了几次,然后用刀截断,把套袋套上。 大功已经告成,他丝毫不敢疏忽,步步为营地退出了洞外。 如果现在才让蛛丝碰上一下,以致中毒,那才真是冤枉的了。 离开了这个石洞,他贪婪地深深吸几口早晨新鲜的空气,心中大为畅快。 之后,他去采集了十余担柴草,通通丢入洞内,洞门口也放了些,然后引火点燃。 洞内火光大作,不久就烧得十分猛烈。那火势慢慢向外蔓延,最后连洞口处的柴草也烧着了。 等这火势熄灭之时,那只毒物和蛛丝都已变成灰烬,不留后患,亦不留痕迹。 现在展鹏飞必须作一个决定,那就是立刻去找燕云大侠狄仁杰呢?抑是先在此地练功,估计多则五日,少则三天,练功可告一段落。 据那撕下来的秘籍上记载,火狐内丹每年只有两次机会可以取得,一是清明节,另一就是重阳节。 展鹏飞已不大记得确实的日子,粗略计算之下,好像还有七八天才是重阳节,于是决定先行练功,顺便看看那个一直跟踪着自己的人,他是忍耐地等下去,抑是现出踪迹前来查看? 练功的地方,展鹏飞已想好,就是邱可畏所居的山洞,既能蔽风雨,地方又温暖舒适。 到了那山洞内,他把干粮食水都准备妥,以便三五日不出洞外一步也不成问题。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又有风雨。 这次展鹏飞学乖了,无论如何都不生火,免得招来奇奇怪怪的毒物。 他虽是独自一人,却相当忙碌,除了用智慧参研内功秘诀,还须得起身比划指法和刀招。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昼夜,经过这两日两夜的参研,他已经悟透不少主旨奥义,在武功上,他已进入另一个境界,当真是越练越有味。 因此这次他一入定就是两天,到后来真气弥漫全身,灵台清澈,功行火候已达到了圆满地步。 忽然一个人蹑足而行的声音,使他从无意识中回到有意识的世界。 这阵步声轻微得像是落叶,距离少说还有二三十丈之远。他不但听得非常清晰,连距离也算得出来。 这个人正悄悄地向我这边行来,不知道是谁?会不会就是那个一直跟踪我的人呢? 唔,大概就是他!我向来没见过他的影子,仅仅是感到他的跟踪,现在幸好老天爷帮忙,让他的声音给我听到了…… 他一跃而起,迅即奔到洞口,纵上篷顶边的石缝,身形蜷曲贴伏着藏好。 过了一会儿,那阵落叶般的步声已来到切近,这个人必定很有自信,因为他毫不停滞,一直走入篷顶篷盖下的洞口边,向洞内查看。 展鹏飞居高临下,可看得清楚不过,只见此人一身灰黑色衣服,五短身材,头尖如鼠,举动灵巧敏捷。 他一见洞中无人,马上退了两步,惊骇回顾。但没想到有人藏在高处的石缝内,所以一时还未发现。 展鹏飞扬指遥遥一戳,指力破空激射,发出“哧”的一声。 那人动作真快,身子一转,已错开两尺。同时也掣出一把阔身短刀,一招“翻云覆雨”,封挡住跟踪袭到的指力。 他只觉刀身好像被千斤铁锤击中似的,不但发出震耳响声,同时虎口一热,差点儿脱手落地。 展鹏飞指力陡然变化,如水之柔,也如水之冷,拂扫敌腕。 那人哎一声,刀掉落地上,但他的身形却快逾鬼魅,已钻出篷外的山坡。这时他腕间兀自寒疼交集,禁不住龇牙咧嘴的直甩手。 展鹏飞可真怕被他溜掉,因为这个人任何动作都显得极滑溜迅快。若是撒腿一跑,想追上他实在不易! 那人倒没有撤腿就跑之意,两只小眼睛骨碌碌直转,望着飘落他面前六七步远的展鹏飞。 双方互相打量了一阵,那人向展鹏飞哈腰行了一礼,龇牙笑道:“尊驾是谁呀?咱们好像从示见过面啊……” 展鹏飞徐徐道:“不对,我没见过你,你却见过我!” 那人摇晃一下尖细脑袋,道:“小爷别开玩笑,您刚才那一手功夫叫什么名堂?我的手腕差点儿冻僵了!” 展鹏飞面色一沉,道:“你听着,咱们本来没有三江四海之仇,我犯不上伤你性命!但如若我问你一句,你还不老老实实回答一句,我展鹏飞誓必在十步之内,取你性命!” 他本身是个老实人,所以向来痛恨那些油腔滑调之辈,这个五短身材头尖如鼠的人,却正是油嘴这一类人。 那人缩缩脖子,吐出舌头,道:“展少爷,干吗这么凶?你想问什么?” “你老实回答便罢。”展鹏飞冷冷道:“头一件,报上姓名和门派来历!” 那人怔一下才道:“展鹏飞,你真不知抑是假不知?” 展鹏飞道:“我不爱猜测,你说不说?” 那人摇头道:“你可真够横的了,好吧,我说,反正你决不至于连我这副样子的人也不知道姓名来历!” 他的确有着难以置信的意思,又道:“我鼠精孙小二,天遁门的掌门人是也!” 这个姓名展鹏飞听过,还知道天遁门仅有鼠精孙小二一个人,上无师父,下无徒弟。 所以他自称是掌门人,并没有说假话,只不过是个唱独脚戏的一派掌门而已。 这鼠精孙小二的跟踪绝技,天下无双,所以在黑白两道,他都吃得开,是个受欢迎的罕有人物。 “哦,原来是孙掌门人,在下失敬了!”展鹏飞声音中,含有不怀好意的味道。 鼠精孙小二露出一副阿谀诌笑的样子,说道:“展少爷,咱们有话慢慢讲,犯不上伤了和气。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何跟踪你的缘故,对不对?” 展鹏飞摇头道:“这一点我不问也知道,你先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孙小二怔一下,便道:“今天么?今天是九月初七,后天就是重阳节。” 展鹏飞淡淡道:“你答对了!” “我答对了?”孙小二大感茫然,摸不透这个相貌浑厚的青年葫芦里卖什么药? 后天就是重阳节了,展鹏飞知道已赶不及去取得那火狐内丹,这一耽误,便要等到明春清明节才有取得的机会。 原来他练功超过了预期的时间,以致错过了机会,但追悔也没有用,世上只有时间永不停顿,谁也没有法子使时光倒流。 “孙掌门人,你知不知道无邪仙女现下在什么地方?” 孙小二鼠眼转动,说道:“待我想想看,她大概在芦州一带吧?” 展鹏飞点点头,心中盘算怎样发落这个鼠精孙小二。 “展少爷!”孙小二看穿了他的心思,先发制人提到这件事:“你打算对付我么?” “我正在想呢!” “你等一会儿再想不迟!” 展鹏飞讶道:“等一会儿再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小二道:“因为咱们现下都处身险境,如果不同舟共济合力应付,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座山区!” “这话果然惊人。”展鹏飞冷笑一声,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你吓人的本事还不错,可惜我向来不吃这一套,你找错对象啦!” 孙小二道:“这是有证据的事,你只要踏出这座山区一步,马上就知我的话不假!” 展鹏飞道:“那也要等到把你处理之后,才试试看是真是假!” 他说话之时,功力已催运指上,随时可以出手。 他刚才已试过这水火绝命神指的威力,心知在两丈之内,一旦施为,孙小二除了出手抵御之外,别无他法。而只要他一动手,就跑不了! 鼠精孙小二诡笑一声,说道:“展鹏飞,我老实告诉你吧!你的武功诚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高明,同时你的指力很古怪,极像是老狼谷的秘传绝艺。” 他停歇一下,面上诡笑忽然消失,换上正经慎重的神色,接着说道:“但我天遁门的神功绝艺,却是以逃遁见长,天下无双。我打不过你,却可以跑……” “那就试试看,”展鹏飞声音不变,毫无表情地说:“你要逃得掉,我们再谈合作!” 这也是真话,如果鼠精孙小二根本逃不出他掌心,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被展鹏飞杀死,一是投降乖乖听令。决不是站在平等地位的合作了。 鼠精孙小二摇摇头,说道:“这又何必呢?你想想看……” “砰”地一声爆响,在右方传来,把孙小二的话声打断。 展鹏飞目光一闪,向突如其来的声响发生处望去。 孙小二生得像一只老鼠般,已贴地蹿出七八尺,人家都是从最宽阔之处疾奔逃跑,但他却不一样,沿贴石根角落飞蹿。 他这种逃窜身法世所罕见,地形固然可以给他掩护,极难追击。可是别人若是学他这样逃法,速度必定大受限制,说不定被敌人赶到前头拦截住。 孙小二对于他逃出这个三面是岩石,上面是篷顶的地方,至少有十二分信心。出得外面,他使出这种老鼠般的独特身法,在山岩间闪避奔蹿,谁也追不上他。 他脑后有一股锐如剑光的劲力已经追到,在他灵敏无比的感觉中,这股尖锐劲道简直可以穿透他脑袋,并且把他钉在地上,就像用尖锐的长钢针钉住一只老鼠似的。 他在不得已向侧面一滚,身形翻了回来。展鹏飞仍然站在原地末动,面上挂着冷哂之容。 孙小二一看,他这一使劲躲避敌人指力,改进为退,闹到结果,距离敌人反而比逃走前还要近些。早知如此,他何须白费气力? 那个相貌忠厚青年的冷笑,叫人特别感到受不了。这种奚落,如果是出自一个向来嚣张的人身上,还不算一回事,出于一个老实人的身上,味道就大不相同了。 孙小二那么狡诈的人,也气得直翻白眼,在心中破口大骂。 展鹏飞这一指将大名鼎鼎的天遁门掌门人迫回来,那股指力刚柔缓急变化之际,随心所欲,真是使他欢喜得心花怒放,根本没有考虑到对方的误会。 这简直太棒啦,连我自己也几乎不敢相信我的指力已经练到这等境界!哈……哈……从今而后,我右手使出五行刀法,左手施展水火绝命指,威力比从前增加十倍还不止,像幽州杀手晃任重这一流角色,现在被我碰上的话,准保不堪我一击了!哈…… “展鹏飞,”孙小二叫他一声,声音又涩又冷。“你用不着臭美,咱再试试看!” 展鹏飞这时才发现鼠精孙小二愤激的样子,他立刻明白了,不禁歉然。 有些人越是本领高强,可以轻易击败对方之时,就越谦虚忍耐,不会露出心高气傲夜郎自大的样子。他的确是这一种人。 “孙掌门人,你误会啦,”他解释道:“我刚刚想起了别的事情……” 孙小二当然不相信,谁会在这种赌命的情况下,还分心想起别的事情? “但是你要再试一试,我却不反对,”展鹏飞接着补充:“总要你死心踏地服了气,我才罢休!” 这不是故意说风凉话么?孙小二一只手探入怀中摸到一个钢盒,这个钢盒内的装置十分精密精巧,当中有一团强力火药。 只要拨动开关,十秒钟左右,钢盒的火药便会爆炸,威力足以炸毁整幢的屋子。 他的手指按在开关上,微微往下揿。现在若是再撤下一点儿,改为横拨。然后,他和敌人保持在五尺以内,“轰”的一声,大家都血肉横飞,当场毙命。就算是铁石的身躯,也无法幸免。 孙小二打个寒战,手指尖软弱无力,竞揿不下去。 尽管他平生已杀过不少人,可是轮到要拿自家的性命去跟敌人同归于尽之时,却禁不住胆怯发抖。 这小于再激我一激就好了!他想:我一横心,哼,小子你就别想活啦! 展鹏飞微微哂笑,说道:“孙掌门人,你的面色不大好,哪里不舒服么?” “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孙小二瞪眼质问。他的鼠眼瞪得最大时,也比绿豆大不了多少,所以本是发狠的凶相,却变成滑稽可笑。 “我可不是伯你,惹火了我,哼,哼……” 展鹏飞面色一沉,道:“好哇,你发什么狠?看指……”话声中扬指戳去,指力以及迅快的速度透穿空气,发出“哧”的一声。 鼠精孙小二滴溜溜转开数尺,但寒风拂面,仍然没躲过,百忙中猛可一缩,整个人挠成一团,快逾闪电地从展鹏飞脚边滚过。 他滚到石根,一挺腰站起来,也不过是眨眼工夫,但寒光耀目一闪而过,“噗”地一响,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插入他面颊旁边的岩石,深达四五寸。 展鹏飞右手握刀,没有立刻拔出来,虎目含威,冷冷的迫视着他。 “我这一刀本可以割下你一只耳朵,”这个青年怒声说道:“你还有没有怀疑?” 孙小二在怀中的指尖好像恢复了气力,现在他随时随地都能够拨动钢盒上的开关。 “我没有怀疑,”他嘴巴软弱地回答:“你刀下留情,我知道。” 他的指尖虽有气力,但没有拨动开关。你怕死,真是个懦夫,他暗暗骂自己。可是骂是一回事,当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却又是另一回事。 “你知道就好,”展鹏飞声音很威严,也很坚决,“你投降,我就不杀你!” “哦,对了,就是因为知道他有可能不杀我,我才下不了决心拨动开关。我犯不着为虚幻的面子而送了性命啊。”孙小二想。“何况现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根本没有第三者看见。” 他的手从怀中抽出来,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刚才心里一迷糊而拨动开关,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怎么啦?”展鹏飞见他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好像是生病,不觉讶问。 “没有什么,”鼠精孙小二苦笑一下,“我……我不大舒服。” 展鹏飞点点头,拔刀回鞘,转身行开六七步,望着外面。 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方才有丧命之险,每个人都会有这种类似的遭遇;一些灾难在无形中消失,但你却全然不知。 “刚才你说咱们都在险境中,”展鹏飞一面查看,一面说:“这话怎说?” 孙小二无精打采地走向洞口,拣回他自己的阔身短刀,口中应道:“山区外所有的通路,都被老狼谷的人封锁了,连我也溜不出去!” 他匆匆瞥视洞内一眼,心中已有了若干疑问的答案。 “这儿有老狼谷的人住过,而你,展少爷,也精通老狼谷绝艺。所以外面有老狼谷的人封锁,这两件事可以扯得上啦!” 这个人的眼力和判断,使展鹏飞十分佩服。不过若非如此;怎能成为天下知名的跟踪专家! “你用封锁的字眼,可能错啦,”展鹏飞故意试他,说:“他们是我的接应,你想不到吧?” “哈……哈……展少爷你只好去骗骗别人,那些家伙决计不是来接应你或任何人的。” 他说得十分肯定,展鹏飞一听,便决定不浪费口舌了,率直问道:“为什么呢?” 孙小二迅快答道:“第一点,地点不对。第二点,人头不对,第三点,时间不对!” 他停歇一下,又自动解释道:“所谓地点不对,是指他们匿伏潜身的位置。他们都选择伏击拦截的方位,而不是便于抢人接应的位置。” “那么第二点呢?” “第二点上人头不对,是指他们一共六个人之中,有两个是老狼谷专门执法的刽子手,除非有背叛违法等事情,这两人不大出动的!” “晤,第三点呢?” “说到时间,这些人老早就匿伏此地,一直没有增减。如果是你的接应,其中必定有人离开,或者有人赶到,联络各种消息。” 他的分析无懈可击,展鹏飞只好承认道:“不错,他们的确不是接应。这可能是要诛杀狼心羽士邱可畏!” “吓?是邱可畏?怪不得要出动两个刽子手了!你……你杀死了邱可畏么?” 展鹏飞对他的惊问,只回报以淡淡顿首,表示值不得大惊小怪。 鼠精小二却不认为这是小事情,杀死了老狼谷著名阴险厉害的高手狼心秀士邱可畏,而是轰动武林的大新闻,这展鹏飞马上就变成了武林高手们都互相传颂的大人物了。 因此他神色的变化,谁都看得出来。 “天啊,你独力杀死邱可畏?”孙小二喘一口气。“你想想看,山区外面埋伏着多少人手?如果他们的目的是邱可畏,这家伙的厉害可想而知了!” 展鹏飞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自从那一夜师父遇害,至今不过短短日子,他已经亲身经过不知多少惊奇的事。 狼心秀士邱可畏之死,不过是芸芸众案之一而已,何须大惊小怪? “展少爷,”孙小二慎重地说:“你有把握杀出老狼谷的重围么?” 展鹏飞对这一问题认真考虑了一下,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老狼谷那一班邪派高手实力如何,如何有把握可言? 他坦白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他们既然志在邱可畏,咱们怕他们何来?” 孙小二表情沉重地道:“老狼谷的人,会做些什么事出来,谁也猜不到!” 展鹏飞反而笑了,道:“他们的行事既是难以猜测,那么你认为咱们有危险,或者到时就安然无事也未可知!” 孙小二的鼠眼连转,“不,你如果这样想法,一定要吃亏!” 但那个青年一点儿不为所动,走出篷外的山坡。 鼠精孙小二跟出来,深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头脑为之一爽。 他的情绪突然轻松了许多,赶上两步,用手拉住了展鹏飞,道:“展少爷,咱们再商量一下对策可好?” 展鹏飞停住脚步,转眼望着这个天遁门的掌门人。 “咱们商量得出结果么?”他的眼光坦白而镇定,使人感到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物。 “区区在下虽然武功没有什么成就,但在有些方面,却自信比很多人高明。”孙小二露出诚恳之色,说道:“例如追踪或脱逃,除了轻劝和隐遁之术以外,还要擅长观测,以及随机应变的急智。” 他说得十分恳切,大有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展鹏飞看,要这个年轻人相信他的话。 对人如此真诚恳切,他平生以来还是第一遭。故此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但他却不想深究原因。 “还有就是揣摩别人的性格,我也有一套。”孙小二继续说:“所以我时时会在没有办法中,想出了绝妙主意!” 展鹏飞笑一笑,说道:“那么现在就有一个证明的机会了!” 孙小二点头道:“不错,我正要证明给你看。” 第8章 初识轰天雷鼠精听命 展鹏飞大感兴趣,心想:如果他能够想出妙计,可以不必动武而逃出重围,那么我就不能不服气啦。 只见鼠孙小二从怀中掏出一个方形钢盒,托在掌心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物事?” “不知道。”展鹏飞答。“我从未见过,也没听人说过……” “你不知道不要紧,老狼谷的人一定瞧得出,这就够了。”他开始现出得意的样子。 “咱们就利用此物,我包你可以安然脱困!” “哦?那是什么物事?” 如果这枚钢盒有这么大的力量,那真是故事里的魔盒了。他微笑着,心中不大相信。 孙小二道:“你不信么?我告诉你,这个钢盒叫做轰天雷,别号‘自寻死路’,大有来历,什么人制造不必细说,总之,胆子小一点儿的人,连碰也不敢碰它一下!” “当然啦,谁愿意自寻死路呢?”展鹏飞说,“但你却胆敢带在身上,岂不奇怪?” 孙小二道:“这枚轰天雷有个开关,拨动了之后,五息左右,轰然爆炸,数丈以内,人畜木石都炸成飞灰,威力之强,举世无双……” 一息就是一次呼吸,但当然不是深呼吸,所以五息的时间实在十分短促。 展鹏飞算出很少人能够在如此短促时间,逃出爆炸威力范围,恍然明白了“自寻死路” 这个别号的意义。 “好吧,你打算利用此物,吓走老狼谷的高手是不是?” “不是我,是你,”孙小二道:“我的胆力骇不退那些魔头,你却可以!” 展鹏飞不知道他这是真心呢?抑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肠?反正只要不是他拿着轰天雷,对他来说,可谓全无损失。 “孙掌门人,你的看法有什么根据么?” “你是外表浑厚内心刚毅的人,不但是我,只要有点儿人生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 孙小二开始分析。“所以你说的话,在你一定履行,在别人都能够深信不疑!” 展鹏飞笑道:“我自己竟不知道有这等情形呢……” 孙小二道:“你不必怀疑了,再说,你的胆力是第一流的,这一点人家也很容易看得出。所以,你拿着这件物事,先警告他们不可迫近你身边,他们死也不敢靠近一步!” “若是他们敢迫近,我就拨动开关,跟他们来个同归于尽,对不对?”展鹏飞觉得不是味道,连连摇头。“我宁可先出手一拼,再作这种试验!” 鼠精孙小二道:“如果你没有把握打赢,最好别动手。否则等到你落败时,可能就没有机会尝试了!” 说时,手掌移到展鹏飞面前,等他伸手拿。 展鹏飞动也不动,“孙掌门人,你可知道咱们在此地说话,全无掩蔽,老狼谷之人可能看得清清楚楚么?” 孙小二仰头一笑,道:“我正要他们看见,而且你没有马上接过去,在他们想象中,你正在考虑犹疑……” 他的声调含有强烈的信心,令人很难不信。 “展少爷,你拿了轰天雷,表示你已下了决心,他们作的判断更受影响,会认为你已存下必死之心,于是他们非让路不可……” 这种类似赌命的骗局,倒也不容易碰见。展鹏飞江湖经验不多的人,也这么想。 “好,我试试看!” 如果能够把他们骇走,让出通路,那真是难得的遭遇。展鹏飞笑一下,伸手把轰天雷拿过来。 他也学鼠精孙小二的样子,把盒托在右掌心。 孙小二连忙道:“你最好用左手,万一吓不退他们,还可以拔刀应战!” 展鹏飞换了左手,但迅即又改用右手,托住那枚轰天雷,徐徐道:“要唬人就要唬得像样一点,我用右手的话,老狼谷的魔头们见我不能拔刀,一定更加相信我是豁出了性命……” 孙小二冲口道:“对,我差点儿使你露出弱点!” 展鹏飞举步向坡下行去,走了七八丈,回头一看,孙小二这时才举步跟来,可见得这轰天雷的威力,真是十分强大。 下得山坡,顺着一条天然的仄径,转到山谷口。 展鹏飞耳目之聪,本就天生异禀,极为敏锐。加上孙小二已经提醒了他,所以老狼谷的埋伏,他一一发现,却假装不知。 一连过了四处埋伏,方想那孙小二果然把邪派人物的性格模得很准,只要比他们狠,就可以吃得住他们。 这个念头刚刚掠过,忽听一丛树后,簌簌连声,一个人分枝拂叶走了出来,拦住他去路。 只见这人面色灰黑,眼睛翻白,鼻子高而尖,他年约在四五旬之间,一副残毒阴险的神色,既可怕又可厌。 这家伙一定是老狼谷的刽子手之一,展鹏飞还未开口,就已经有这个感觉。他既有刽子手之称,一定是个杀人如麻凶狠成性之人,胆力必强,如果能够骇得退他,别人便不敢再试了! 展鹏飞这个判断虽然看似平常,可是事实上已暗合兵法上“知己知彼”的契机。在武林中,高手相争,最难的一件事是迅即决定对策。换言之,凡是高手,都有隐蔽自己强处和弱处的本事,使敌手不能窥测深浅,因而决定不了应付之法。 这个老狼谷的人本来也没有特征,从树丛后行出来时,枝叶簌簌,使人弄不清他武功造诣如何。 谁知展鹏飞有了鼠精孙小二的情报,加上他本身正在采取的步骤,使他立即有了计较,在这一场对手战中,他无形中又占了先手。 那人发出平板单调的声音,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朋友,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玩艺儿?” 展鹏飞向前迫近两步,淡淡道:“你是谁?” 那人耸耸肩:“我只是个过路人。”他一定感到展鹏飞古怪的神色很可怕,所以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泛起了微笑。 “朋友,你敢是迷了路么?”他的声音,也比起初悦耳得多了。 展鹏飞使劲地盯住他:“你是老狼谷的高手,我知道!” 那人不觉退了一步,道:“谁告诉你的?” “一个姓邱的人。” 展鹏飞慢慢回答,并且往前挪了一步。 “哦?是邱可畏告诉你的?这厮真是罪该万死。他还说了些什么话?” 展鹏飞的手掌作出捏摸钢盒的动作,对方又退了一步。 “他说我走不出三里,就得尸横荒山。你们老狼谷的声名我早知道,他这话决不是假的……” 那人道:“怎么会呢?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要加害你?” 展鹏飞道:“喔,你们杀人还讲理么?还不是像捏死蚂蚁一般,他只要告诉我你们是老狼谷的人,就够啦,别的我用不着听。” 那人道:“我们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却好像是仇人一样说话,岂不可笑!本人孙奇,你贵姓大名?” 展鹏飞可听过孙奇之名:“哦,原来你就是野狼孙奇?久仰得很,我展鹏飞总算碰上真有来头的人物啦,哈……” 他得意地笑声,引起了野狼孙奇的戒心,问道:“展鹏飞,你遇到了孙某人,有何开心的?” 展鹏飞眼色古怪地瞧着他,徐徐道:“我当然不希望陪我同行之人,是个无名小卒,这意思你懂了没有?” 野狼孙奇连退两步,他在展鹏飞的声音和神情中,已充分感觉出这个青年,是个倔强的敢做敢为的家伙,所以他已有九成相信展鹏飞会当真拨动轰天雷的开关。 这轰天雷的威力,他们这些一流高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既然展鹏飞是那种外和内刚之人,又可能已有了邱可畏先入为主的成见,他做出同归于尽之事,拉一个人陪他死真是很可能的! 孙奇目下的情况,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假如他不是天生凶狠无比,换作别个,老早就溜跑的远远了。 但是话说回来,展鹏飞这番举动,也可能是个虚张声势的骗局,他只要骇退了他,就可安然脱困。 野狼孙奇心念倏转,终于作了决定。 他唰地纵退两丈,高声道:“展鹏飞,你与本谷无冤无仇,今日放过你。但有一件事你要记着……” 展鹏飞问道:“是哪一件事?” 他这时不能不暗暗佩服鼠精孙小二了,这个人能混到今日,的确有他的一套,尤其是观察人性方面,精辟深微之极。 野狼孙奇哼了一声,道:“今日之事,你日后不得提起半字。如若外间有人得知咱们在此地碰过头,本谷一得到这个传闻,立刻全力取你性命!” 展鹏飞仰天大笑道:“孙奇,你有种就现在动手,我不答应你这个条件,你听见没有?” 他的声音远传数里,连鼠精孙小二也听得一清二楚。不觉暗暗跌足。 展鹏飞的做法实在太过火了,孙小二大为埋怨,就算野狼孙奇十分畏惧,可是当着不少同门之面,他岂能懦弱忍让? 鼠精孙小二本来算计得千妥万稳,他深信以展鹏飞的样子,以及他天性的胆力,且这枚轰天雷,必可骇住了老狼谷之人。 根据他的观测,展鹏飞这个人乃是重感情重义气的人,所以他把自己的安危也押上去,认定展鹏飞决不至于自行出围脱困而去,必会考虑到他的安危。因此,老狼谷的人最后将要让步到撤退为止。 这样;他就可以从容脱困,和展鹏飞一起走了。 谁知展鹏飞虽是如他所料,没有独善其身地独自离去,但他却以激烈方式,使情势恶化。 他们双方这一弄僵,那就非得动手不可了,鼠精孙小二懊恼地想,展鹏飞为何要这样做? 他不是不通人情道理之人,为何故意使老狼谷方面,形成了骑虎之势,欲罢而不能呢? 孙小二实在猜不透展鹏飞的玄虚。不过他机智无比,一看情势已经大大变化,连忙改变了应变之法,迅即疾奔现身。 他霎时间来到展鹏飞身边,那野狼孙奇因为他的出现,所以得到缓冲机会,不必马上反应。 孙小二道:“展少爷,你为何故意激怒老狼谷的朋友们?” 野狼孙奇远远冷哼一声,道:“老鼠精,谁是你的朋友?凭你也配么?” 鼠精孙小二不但不气,还堆上笑容,诌媚地道:“是,是,奇老别生气,小可这样称呼,只是为了谈话方便而已!” 他不等孙奇答腔,又问道:“展少爷,你这是怎么回事呀?” 野狼孙奇也很想知道展鹏飞如何回答,所以不再多言。 展鹏飞道:“我也不知道……” 他这个人外貌浑厚,谈话人极易相信:“我只是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恨不得出手大杀一场,所以就那样的说了!” 这些道理听起来很不成熟,唯有出自展鹏飞这等初出道的人口中,才使人肯加以考虑。 野狼孙奇狞声笑道:“好啊,展鹏飞,你放下手中的轰天雷,咱们一个对一个,干上一场,好不好?” 展鹏飞道:“我才不上这个当呢,咱们一动手,你的人就出来帮忙,我太吃亏了!” 孙小二插口道:“展少爷,你这话错了啊,奇老乃是当今赫赫有名的人物,身份非同小可,他说过一个对一个,决没有人敢违背他命令!何况奇老也用不着找人帮忙……” 展鹏飞摇头道:“我决不上当,但凡是邪派之人,向来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就算是他们老狼谷主的话,我也不信!” 现在展鹏飞扮演的是死心眼的老实人,他说过不信就是不信。 野狼孙奇不必费口舌辩驳,说道:“这样好不好?咱们两个人找一个地方比划,没有旁人在侧,你敢不敢?” 孙小二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敢情展鹏飞也有他的一套。用意乃是一步步撤出重围。 第一步是把孙奇方面的人手弄掉。 第二步再对付孙奇,或是拼斗,或是逃走。 等到孙奇只剩下一个人之时,他们不论是逃走或比划,都不至于吃亏了。孙小二几乎想举手赞成展鹏飞妙计。 “我有何不敢?”展鹏飞道:“但老实说,我信不过你的话!” 鼠精孙小二忽然插嘴,道:“奇老,展少爷的情绪有点儿不对劲。他本已下了同归于尽的决心,但您老兄却出乎意料之外,不肯与他一般见识,所以他反而大失常态了……” 孙奇点头道:“这话有理,展鹏飞,你跟我走,到了你认为可以的地点,你把轰天雷还给孙小二,咱们各凭武功,拼个死活……” 展鹏飞奋然应道:“好呀,就这么办!” 野狼孙奇不必向老狼谷其他的人再打招呼,因为他们对话声音很大,所有的人应该都听见。况且如果有人反对,那就让他出面对付展鹏飞,这个差事,担保没有人愿意包揽。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把展孙二人引走之后,其他四人可以大举搜索那狼心羽士邱可畏。 那个家伙已经好多天不曾露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趁机调查,最好不过。 孙奇迅即转身,沿着山路行去,鼠精孙小二首先跟去,展鹏飞押后,边走边查看后面的动静。 老狼谷的人果然没有跟来。他暗暗冷笑,想道:野狼孙奇这回中计落单,机会难得,我出手之时,决不容情。 他并不曾故意查看,却已经从孙奇的动作步伐之中,觉察出某种弱点。 三个人一直走了好久;突然已出了山区,眼前田畴一泻千顷,胸襟为之一开。 野狼孙奇停下脚步,回头大声道:“展鹏飞,再往前走,不出十里,就会有乡镇人家,更不适合咱们动手!” 展鹏飞道:“再走几里路,必有合适地方,这儿离山区太近了,有人来到近处也不易发觉……” 孙奇忽然哼了一声。这小子实在可恶,到现在还认定我会要人帮忙,嘿,嘿,等你负伤倒地之时,我定要叫你只求速死!姓展的,你等着瞧吧! 他又举步行去,大约三里左右,路边有一片草地,平坦广阔,一两百人厮杀也绰绰有余。 “这儿好不好?”他大声问,当先踏入草地。“不要推三阻四了……” 展鹏飞高声应道:“这儿很好,孙掌门人,这一枚轰天雷还给你,你走你的……” 鼠精孙小二走过去,野狼孙奇离得远远的,不肯挨近他们。 “展少爷!”孙小二压低声音,问道:“你当真要干一场么?” 展鹏飞道:“自然是真的!” 孙小二道:“老实说,刚才您这一手真是漂亮极了,”他的声音仍然很低。“目下孙奇只有孤身一人,咱们要逃的话并不困难……” 展鹏飞道:“我知道。” “但为何你不走?” “因为孙奇必定把今日之事,看作平生莫大耻辱。他永远不会淡忘了我!也就是说,他决不会放过我……” 孙小二点头道:“不错,可是目前还是走为上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展鹏飞笑一笑,道:“不,与其留下这件心事,不如趁这机会解决!” “话是不错。”孙小二道:“可是你准知能赢得了那头野狼么?” 展鹏飞道:“别担心,我打不了跑得了,你请吧!我在今日这件事当中,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这都是孙掌门人所赐,十分感激……” 鼠精孙小二道:“这倒不敢当,既然您决心一战,那么我在稍远处观战。如若对方有援兵赶来,我会设法通知你。祝你好运……” 他不和孙奇打招呼,径自走回路上。那展鹏飞和孙奇待人接物完全是两种相反的典型。 野狼孙奇是跋扈骄狂,一点儿不把他当人看。 而展鹏飞却一口一声“掌门人”。事实上他这个掌门人,还是展鹏飞的手下败将,人家都没有看轻他,孙奇却视他如同无物! 左道旁门出身的人,习性鄙恶,永远难登大雅之堂。 孙小二一面走,一面想,回头看时,只见孙奇已欺近了展鹏飞。 孙奇早先看得清楚,那展鹏飞的确已把轰天雷交还鼠精孙小二,所以他已无忌惮。 他不但要杀死展鹏飞,还暗暗赌咒立誓,迟早要剥孙小二之皮,才泄得他借予展鹏飞恶毒火器之恨。 展鹏飞右手按住刀把,站得渊亭岳峙,他气度的沉雄,武林高手之中,也罕有伦比。 野狼孙奇运功聚力,迫出凶戾的气势,像一股无形的暗流,涌袭对方。 他坚强凶戾之气,向来少有能抗拒之人。展鹏飞却神色自若,毫无所动。 这小子可真有两手,无怪胆敢挑战。孙奇凶暴的眼光,瞪视着对方。但姓展的小子,你想错了!你以为我一味凶横暴戾,哪知我在武学上,曾经痛下苦功,谨慎修习多年。在这一方面,我一点儿也不粗疏……他手中的兵刃是一条软鞭,鞭身尽是倒尖刺。 展鹏飞早已听过野狼孙奇使的是虎舌软鞭,倒钩尖刺上,具有剧毒,挂上了一下,据说比死还难过! 在这虎舌鞭下,已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展鹏飞不敢大意,凝神待敌。他的确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但除了天生的胆子之外,还有一颗侠义之心支持着他,要他尽力为世人除害。 像孙奇这种人,杀死一个就胜过积十万功德。这是有正义,有侠心的人所应尽力而为的事,除了他这种人之外,谁敢招惹孙奇? 虎舌鞭挟着股腥风,呼一声扫到。 这一鞭势劲疾快不说,还幻出三四条鞭影,教人大有眼花缭乱之感。 当然这只是指一般的武林人物而言,展鹏飞却看得一清二楚,宝刀锵然出鞘,正正斩中了鞭身。 刀刃和鞭一触之际,双方对于敌人的内功和腕力都有了初步了解。 那把宝刀寒气侵肤,冷光夺目,快如风,重如山。 饶是如此,仍然不曾斩断了虎舌软鞭。而且迅厉互击了这一记,也没有什么响声。 野狼孙奇厉嗥一声,手中的含毒软鞭施展开快攻,盘扫缠抽,一时鞭影如山,笼罩住展鹏飞身形。 他攻势之毒辣凶戾,正宛如一头恶狼兽性发作一殷,完全是奋不顾身的拼命招数。 像他这种打法,就算碰上武功稍强于他的人,也能将敌手骇退。 而他多少年以来,便曾经吓走了好几个比他高上一筹的名家高手。 只要是有点儿名望身份的人,绝对不愿意和这种对手拼命。 好比碰上一条疯狗,若是不幸被咬了一口,就算宰了此狗,也划不来。 他一直抢攻了二十余招,眼看展鹏飞刀圈越来越小,气势亦大不如前,显然是气沮胆怯之相。 这野狼孙奇心中暗喜,他的凶性与生俱来,并不因心中暗喜而减去凶威。 展鹏飞这个人的沉毅坚强性格,也是世上罕有的。所以他根本不是胆怯,而是因为孙奇凶威正值盛锐,他只好缩小了刀圈,严密防守。 但他实在不感到吃力,有时敌方的招式看似诡毒奇幻,在他却看得一清二楚,将这一招的后续变化全部看透。 他还不知道自己如果施以反击之时,能不能一举歼敌?以这野狼孙奇的久着凶名,他怎样也不相信自己能够在三数十招之内,击败此人。 故此他迟迟不肯出手,轻举妄动是他平生最反对的,必须等到真的有了把握,他才出手反击。 孙奇在刺耳狂嗥声中,又连攻了十余招。不但鞭影漫天匝地,从四方八面猛攻,同时他的步法也是奇幻莫测,忽前忽后,变化多端。 在一旁观战的鼠精孙小二瞧得胆战心惊,心想那展鹏飞虽然高明得很,可是今天不幸遇上了老狼谷出了名的凶人,他的小命只怕不保啦…… 他转念之际,两颗小眼睛骨碌碌直转,一会儿观战,一会儿查看四下动静。 忽然发现老远处有人影奔来,竟是老狼谷门下的装束,登时骇得胆战心惊,决定开溜。 在溜走之前,他仍然尽力帮忙展鹏飞,大声道:“展少爷,有人赶来啦!” 话声出口,不禁微微后悔。心想:我这是怎么啦?明知展鹏飞情况不妙,还开声警告他,野狼孙奇一定记恨于心,等收拾了展鹏飞,必定轮到我啦!唉,后悔已来不及了,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他连看带想,总共才一转眼工夫。正要迈步开溜,忽然楞在当场。 只见展鹏飞刀光四射,神威凛凛,一连三刀,把漫天鞭影破去。孙奇团团直转,反而被笼罩在刀光之内。 这种极端相反的剧变形势,真是说出去没有人相信。 鼠精孙小二眨眨眼睛,还以为是眼花看错了。 但他没有看错,还看见展鹏飞左手骈指如戟,突然随刀疾戳,指力哧一声隔空激射袭敌。 野狼孙奇狂叫一声,砰地仰面跌了一跤,软鞭脱手摔出老远。 他挣扎两下,终于没爬起来,只能用双肘支起了半截身子,望着展鹏飞。 这个著名的凶人,狞恶的面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任何人都能轻易地看出他惊疑的内容是什么。 鼠精孙小二一下子就滑到孙奇面前,动作又快又没有声响。 他俯首望着孙奇道:“你奇怪他从何学得这种指法,是不是?” 孙奇还没有做声,他又继续道:“告诉你吧,他的指法得自你们老狼谷秘传,你信也不信?” 野狼孙奇怒声北道:“滚开,你这死耗子……” 他虽然是身负重伤,但狼威犹在,声色狞恶。鼠精孙小二嚓一声已飞开七八步,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展鹏飞手中宝刀泛闪着蓝光,慢慢下沉,刀尖指住地上那个凶人的心窝。 他冷冷道:“孙奇,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发什么狠?” 这个年轻人的确是唯一无视他的暴戾凶狠之人,他的凶相陡然消失了。 罢了!他想,料不到我孙奇竟栽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中! 展鹏飞又道:“孙小二没有骗你,我使的指法,正是你们老狼谷秘传的水火绝命神指……” 他话声一顿,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劲装大汉,加急驰来,相距只有一里左右。 “嘿,嘿,野狼孙奇,你的援兵来迟一步啦!” 孙奇忽然道:“要杀就杀,穷罗嗦些什么?” 展鹏飞道:“不,我很希望你能站起身!” 孙奇感到这话并不是作伪,甚感奇怪,问道:“为什么呢?” 展鹏飞道:“因为你能站起身,就不至于吓跑你的援兵了!我想杀死他们!” 原来是这等歪理,他妈的,老子就站起来给你看看…… 野狼孙奇牛脾气一发,当真奋起全身之力,迅即起身站好。 他眼前一阵昏黑,看不见对方人影,同时几乎又跌倒了。 他深知这一跤摔倒,便永远爬不起来。当下拼命硬挺,终于支持着站稳了。 展鹏飞退到孙小二身边,道:“我实在有点儿佩服他!” 孙小二道:“佩服什么?这老家伙只有一个狠字!” 展鹏飞道:“能够狠到底,也就很了不起啦!” 他的话好像讥嘲孙小二当初不能狠到底,讽刺他投降之举。 孙小二不觉一阵面红,没有吭气。 “这厮是天生的凶狠角色,”展鹏飞又道:“老狼谷的人有多少像他一样的?” 孙小二道:“还有不少!” 展鹏飞恍然地晤了一声,道:“这就怪不得人人都怕老狼谷了,连我也不大想惹他们。” 孙小二直到这时,才确知展鹏飞根本没有讥嘲他的意思,心中好过得多。 “展少爷,你刚才本来很危险,怎的一下子就反而击败了他?” 展鹏飞回想一下,猛可记起当日初出道之时,碰上了幽州杀手晃任重,也是这种情形,对方的刀招变化,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今日是一样,晤,这里面一定有点儿文章讲究…… 他的思路被急驰而来的人打断,只见这两人一前一后,已相距有四五丈之多。显然是前面的一个功力较高,所以一阵急驰,脚下便分出了高下。 领先的那个身躯矮壮,手中提着一柄短斧,奔驰之时势道迅猛,好像连山岳也能撞倒似的。 孙小二惊噫一声,道:“小心,那是童渭,外号叫做恶霸,力大无穷,性情凶暴,是老狼谷更难惹的人物!” 展鹏飞道:“他也是刽子手?” 孙小二道:“何止是刽子手,简直是杀人王!” 展鹏飞胸中涌起锄奸去恶的侠念,热血奔涌,斗志陡然高涨。 现在纵然有千军万马作为那恶霸童渭的后盾,他也不会畏缩害怕。 “孙掌门人,后面那个家伙交给你,那一个好像比童渭差一点儿!” 孙小二道:“看来是这样,但老狼谷的人,狡诡多诈,我决不会轻易相信他们!” 展鹏飞拿捏时间,突然快步上前,刚巧早了一点儿迫近野狼孙奇。 恶霸童渭在十步左右刹住脚步,但他冲势带来的一阵强风,仍然扑得展鹏飞衣服飘拂。 他环眼瞪得大大,欣起厚厚的唇,狞笑一声,叱道:“展鹏飞,你想干什么?” 展鹏飞道:“你们都是老经验的人物,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恶霸童渭厉声道:“你想加害孙奇,是不是?” 展鹏飞淡谈道:“不错,我先杀死他,再来宰你!” 双方对答了这两句,后面的一个人已奔入草地中。 这人长得高瘦如竹,相貌阴险而不凶恶,同时手中拿的又是常见的单钩,毫不扎眼。看将起来,这人似乎容易相处得多了。 他高声道:“展兄刀下留情……” 展鹏飞道:“你是谁?” 那高瘦的人应道:“兄弟姓郭名完,是千古完人的完字!” 展鹏飞不觉冷嗤一声,这种邪恶的东西,居然也提到“完人”两字,真是不要脸到家啦。 郭完又道:“江湖上有道是好汉不赶乏兔儿,敝派的孙奇已经落败,依照武林规矩,展兄不可再下毒手。否则何异于屠杀手无寸铁之人?” 展鹏飞可不上这个当,冷笑道:“跟你们这些人,什么江湖规矩,谈都不要谈!孙奇,我要出刀啦!” 他的目光寒冷无情,盯住孙奇。 这个年轻人的决心,就像是山岳一般,不可摇撼,也不会移易改变。 孙奇只觉得一阵强大无伦的压力,那不是武功,而是这个青年的坚强性格所发出的压力。 他突然意志崩溃,凶戾全消。于是一阵热血冲到喉咙,眼睛一黑,双腿发软,砰一声摔倒地上。 童渭、郭完两人的目光,在孙奇身上停留了一下。直到确定他已经身亡气绝,才瞧向展鹏飞。 他们都感到难以置信,以野狼孙奇的造诣功力,在这青年刀下落败负伤,已经是一件奇闻,何况是忽然倒毙,自然是奇之又奇了。 恶霸童渭扬起手中短斧,大喝道:“展鹏飞,你用什么诡计手段,袭杀了孙奇?” 展鹏飞道:“这个恕不奉告,你若想得知,须得亲自一试。但等到你得知之时,恐怕要大大地后悔!” 郭完道:“姓展的小子,你敢不把本谷放在眼中!” 他好像在提醒童渭,指出展鹏飞话中暗示取他性命,乃是不把他放在眼中之意。 童渭果然忿然作色,骂了一声“狗娘养的”,疾挥斧砍去。 展鹏飞见他斧上力道迅猛沉雄,而手法又十分诡毒,知此人必是内外兼修之士,如若误以为他乃是猛暴之流,以凶恶气力见长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一面挥刀招架,一面暗暗寻思,若是施展出他老狼谷的秘艺水火绝命神指,这童渭淬不及防,定必和野狼孙奇一样,当场毙命。 但是必须顾虑的是老狼谷方面还有一个郭完在场,若是被他得知此秘,将来不但对付老狼谷的人之时,难收奇效,老狼谷为了追查绝艺如何外泄之故,也会倾全谷之力来找他。 这个秘密迟早会泄露出去。展鹏飞想,但最好是能够尽量利用。如果现在就泄露了,未免太可惜啦…… 因此他宝刀上下翻飞,仅用本身武功应付。 那童渭的短柄钢斧精光耀眼,风声呼呼,一连攻了十余斧,宛如狂风骤雨,显现出一副狰狞的“恶霸”面孔。 但他的攻势却碰上了铜墙铁壁般的宝刀阵势,除了开始时间迫使展鹏飞退了一步之外,后来就站在原地,全然摇憾不了展鹏飞。 在一边观战的鼠精孙小二,骇异得目瞪口呆,连防备郭完偷袭他的那一点儿警惕都不觉消失了。 然以孙小二这等人物,岂会轻易失去戒心。敢情他算定了老狼谷的郭完,必定也和他一样,看得傻了。换之,郭完绝对不敢分心偷袭他的。 他的推测一点儿不错,郭完那张阴险深沉的面上,现在写出了很多表情,疑惑、惊骇以及幸灾乐祸等等意思。 要知那恶霸童渭一身武功非同小可,他甚至在老狼谷中也横行霸道得很,比起刚才凶神恶煞般的野狼孙奇,还要恶名昭著些。 以童渭这等人物,尽施全身本事,居然还不能把展鹏飞击退,这叫深知厉害的郭完和孙小二两人,如何能不震骇忘形? 孙小二算是比较多知道一些有关展鹏飞底细的人,他心中想道:“我的妈呀,这展少爷的武功,显然又比刚才高强精进了很多。如果像他这样打一仗强一点的话,再碰上十个八个对手之后,他岂不变成天下无敌之人了?” 郭完的想法与他又有不同,他首先是考虑到自身的安危。 这姓展的小子不知打哪一国冒出来的,如此高明厉害,童老霸看来简直没有打赢的希望了。 郭完暗自想道:哼,童老霸,你已横行了不少日子,今日报应就在眼前啦。 这是郭完幸灾乐祸的理由,他在老狼谷中,时时受童渭欺负,积怨在心,现在眼见他情况不妙,便不禁暗感欣慰。 他们这些奸邪残毒成性之人,很少有什么道义可言,若是换作正派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先想法援助,再想别的问题。 郭完不是不想别的问题,只是他想的仅仅在于本身如何才能免祸?何时逃走才最妥当等。 展鹏飞宝刀威势越战越强,童渭平时那种凶狠猛恶的气势,现在好像雪狮子向火,越来越减。 这位年轻刀客威风凛凛,一味向敌人显现的弱点攻击,渐渐使童渭无力保持势均力敌的局面。 郭完见童渭每一斧攻出,都受到种种牵制,发挥不出平时的威力,估计展鹏飞的武功,实是比童渭高出不少,这等敌人如何可惹? 我得马上逃走不可,否则便怕来不及了,郭完一面观战,一面想道。 可是我又伯万一童老霸能够逃出展鹏飞的宝刀,他返谷必定找我算帐,这便如何是好? 这是郭完不敢立刻逃走的原因,至于他不出手帮助童渭,除了幸灾乐祸想借刀报仇之外,还考虑到鼠精孙小二,这家伙一定会出手阻止,那样一来,很容易被孙小二缠住,以致失去了逃命的机会。 展鹏飞越战越勇,刀上的劲道有增无减,直杀得童渭遍体是汗,凶气全消。 现在他已有暇可以分心观察四下情况了,使他一直担心的另一个老狼谷凶人,直到现在还不曾出手援助童渭,他查看了一下,瞧出郭完首尾两端的神情,已明其故,顿时大为放心。 此外,他也瞧出鼠精孙小二,正全神防范着郭完的出手夹攻。 他这个天遁门的高手,虽然胆子小些,但他武功却真不弱,必定可以缠住郭完无疑,于是,他简直完全放心了。 童渭怪吼厉啸之声,真是山摇地动,远传数里。 他平生只有欺负人,以及捉弄那些待毙之人。殊不知今日也陷身在这种等死的险境中,虽想拼命挣扎,却有力难施。 这滋味实在不好受,简直比死还难过些。 他平生收拾了不知多少人,用的都是这种手法,使对方精疲力尽,最后连意志也崩溃了,才结束残酷的游戏。事后他还能其味无穷地回想……展鹏飞并没有存心如此,仅仅因为他太稳健了,无意中导演成这种局势而已。 他不再注意郭完之后,便将分得出来的心神,查看较大的范围,四方八面都注意到了。 照他估计,这童渭功深力厚,斧路奇奥,百儿八十招之内,不易取他性命。当然他没有把施展水火绝命神指这一步棋计算在内。 看看,又激斗了三十余招,童渭斧圈又缩小不少。 展鹏飞顺其自然,耐心地对付这个强敌。忽然间,他感到有点儿不妥了。 是什么地方不妥?是童渭和郭完两个敌人么? 但答案却不是,童涓在他刀光笼罩之下已经是瓮中之鳖,作不得怪了。至于郭完,他在鼠精孙小二全神监视之下,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那么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妥?这片草地上,除了好些丛矮密的灌木之外,连一棵高大点儿的树木都没有,可说是一目了然。 草地以外,四下是一片平坦旷阔的田畴,任何人兽的形迹,三五里路以内都能一览无遗。 展鹏飞怎样也不能就此放过了心头出现的警兆。一定有某种隐秘的原因。他想,不然的话,我不会感到不妥的! 因此他更加努力设法查看,不过手中的宝刀,却翻飞如电,威猛如风迸发,丝毫不曾松懈。 童渭前额青筋暴现,眼中射出疯狂似的光芒。 这种可怕的光芒,在孙奇身上也发现过。展鹏飞想,但他骇不了我,你姓童的也休想骇得了我…… 他明知对方的凶恶疯狂眼神,代表着同归于尽的意思。但不必担心,只要能够继续看得透这童渭斧招的后着变化,就不怕他了! 鼠精孙小二,这个向来最擅逃遁的人,忽然鼻子皱了几下。 空气中好像有一种异味,是一种新增加的气味。 孙小二迅即游目四望。 没有呀?一个人都没有!但这种新的气味,应该是有人潜到附近,所以使原来的气味有了改变。 以他耳目之敏锐,经验之丰富,若是有人潜近,而且还停留在附近的话,断无不觉察发现之理。 展鹏飞和童渭的战局起了变化,那恶霸童涓忽然凶威陡盛,斧光盘旋砍劈,竟把展鹏飞的刀圈冲破,成为刀来斧往拆招破式的情势。 也就是说,展鹏飞占上了上风的优势,忽然消失。两人等于重新接战,从头开始拼搏。 郭完心中骇了一大跳。啊呀,这个可恶可恨的童老霸,敢情有些绝艺直到现在才使出来,登时扳回了危局。 哼,哼,我若是逃走了,等他收拾了姓展的小子之后,便轮我啦! 他不反省一下自己独个儿逃走的用心是多么卑鄙,反而怨恨童渭,认为人家有意欺骗他,诱他犯罪之嫌。 他虽是怪责童渭,可是由于展鹏飞占不到便宜,他心情仍然不免松驰下来,得以有余暇游目四顾。 他的目光停在左方两丈外的鼠精孙小二面上。 哈……孙小二呀,现在可轮到你紧张了吧?等老子我想想看,怎样才抓得住你这只老鼠精……那孙小二擅长逃遁的名气,天下无有不知。尤以高手为然。所以郭完不怕他拼命,只怕他一溜烟跑了。 不过鼠精孙小二并没有惊慌的神气,只不时用怀疑的眼光四下扫视。有两次和郭完的目光碰上,他居然还打招呼似地点头微笑。 这小子可恶得紧,竟然大胆得跟我龇牙咧嘴,嘿,等一会你就笑不出来啦。 郭完一脸怨恨,移到鼠精孙小二身上,便用心寻思袭杀此人之法。 展鹏飞的宝刀招数在连番失误之下,不但优势尽失,甚至略略屈居下风了。 只有鼠精孙小二心中有数,一来知道展鹏飞尚有老狼谷秘传指法奇功还未施展。 二来判断那展鹏飞突然落向下风,必定也是发现了四下有异,感到有敌人潜近,分心查看之下,刀法不免威力大减。 要是他在分心观察之际,还能保持这等局面,则可想而知他的实力,要比恶霸童渭高明了。 鼠精孙小二迅即全神查看四周。我得赶快助他一臂之力,越快查明其中原因,展鹏飞就能越快恢复正常。 晤,他的屈居下风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不想把实力全部暴露在潜踪隐迹的敌人眼中……他不用心查看的话,绝对不会发现蹊跷何在。当他仔细查看一遍之后,脑中迅快把此地所有见过的印象,拿来比较一下,旋即恍然大悟,也骇得全身大震了一下。 啊呀,原来是展鹏飞身边三丈左右处的那丛灌木有古怪。刚才这个方向的地面,明明是十余丈外才有这样子的灌木丛,现在为何忽然长出一丛呢? 当然这是便是他们感到有异之故了,像他们这等人物,严格的驯练使得他们一眼瞥过的景色,清晰地留在脑海中。 如果现实的景色和印象有了差异,他们往往会在心灵中示现警兆。 鼠精孙小二震惊之情略略平息,便开始感到兴趣地研究这一丛不知何时生长的灌木。 如果有人藏在灌木后面,不难发现。那么若是真有敌人在那里的话,一定是躲在树丛里面。 问题是这丛灌木如此浓密,一个人怎样钻得入去?这丛灌木又如何长出来的? 他的目光沿着灌木四周搜索查看,蓦然醒悟。是了,这丛灌木根本就没有根。而是被人砍下来,缚在全身四周,然后从远而近,一步步移近。 当然是趁众人都不注意时才移动,久而久之,便来到切近了。这人是谁?是敌人?抑是朋友? 好个孙小二,终究是见过场面的人物,越是奇异疑难莫解的局势,越能显出他的智慧和经验。 他迅即决定以独门传声之法,告知展鹏飞,因为他反正已因为感到有异而分心,传送声音入他耳中,分心的程度差不多,绝不会比目前更坏。 展鹏飞马上听到孙小二清晰的传声,晓得了一切情况。目光掠过左边三丈左右远的那丛灌木,旋即收摄心神,不再为此事分心,决意迅快击败那老狼谷高手恶霸童渭。 他刀法一变,转眼之间布下一片刀网,把那童渭困在当中。 童涓手中短斧威力,很快就减弱下来。 这种突然剧变的战局,使他大为震凛惊骇。 有生以来大小百数十战,虽然也遭遇过比他高明的敌手,但还未见过有人能在转瞬之间,就能把他围困在刀阵之内的。 简直邪门极了,他想。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每一斧的变化都被封死?每一招都感到束手缚脚? 展鹏飞晓得对方必定会有这种反应,因为他的大五行神刀,自从得到狠心羽士邱可畏的口诀,除了也学得了水火绝命神指以外,还把师门的大五行神刀的两处致命弱点改正了。 由于老狼谷的秘传绝艺是五行之中的水火两部,所以这一路包含全部五行的大五行神刀,简直可以吃定了老狼谷出来的人。 那童渭旋即变成了纱窗上的苍蝇一般,百般冲突,却出不了重围。 他的短斧,不但威力大大减弱,甚至已呈现散漫凌乱。 老狼谷的另一名郭完,瞧得傻了。 他丝毫不为童渭的性命担忧,但展鹏飞这么厉害,简直是威风八面,把那个比他高明的童渭杀得毫无招架之力,这一点他就不能不惊心动魄了。 鼠精孙小二却差点儿就欢呼出声,现在看来只要跟随这位年轻高手,纵然不能横行天下,但也差不多了。 他可没有忘记那一丛灌木,不时偷眼望去。 不一会儿工夫,那丛灌木又移近了六七尺,距那刀光斧影纵横飞舞的两人,只有两丈多一点儿。 孙小二猜来猜去,都测不透这个藏身在灌木丛中之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展鹏飞突然大喝一声,满地刀光倏然消失,半空中却出现了一道精芒四射的虹光,宛如星河倒挂,电泻而下。 童渭恰被这道光虹当头压落,只见他锐斧旋飞疾劈,看似凶猛,实则不成章法了。 刀虹一落,童渭惨叫了一声,鲜血四溅,登时仆跌寻丈,尸横就地。 展鹏飞抱刀屹立,面不红,气不涌,渊亭岳峙的气势中,另有一种雄视天下之概。 鼠精孙小二眼睛骨碌连转,口中喝了声彩之后说道:“郭完,现在轮到你上阵啦!” 郭完岂敢应战?但要他抱头鼠窜,在孙小二面前,可就真的有点儿不大好意思了。 他谈淡说道:“忙什么?人家展大侠还没叫我上前!” 这话真是无赖之极,孙小二鼻子中冷嗤一声道:“你们几时伺候起展少爷的?若是如此,我孙小二胆大出个主意,郭兄你干脆认输服低,赔个礼,回家抱孩子吧!” 他挖苦起来,可真够瞧的。 郭完那么奸狡深沉的人,面上也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很不得一钩撕裂了这只可恶的鼠精。 展鹏飞已经朗声道:“姓郭的,你若是不敢决一死战,那也使得。却须依我两件事……” 郭完一听这话,心情大为放宽。既然展鹏飞提出条件,那就是说有放过他的机会。只要有得谈判,以他老奸巨猾,必定可以大获其利。 他堆上一脸奸笑,道:“展大侠有何吩咐?” 展鹏飞心中冷哼一声,对这个欺软怕硬毫无骨气的邪派高手,真是一百二十分的瞧不起。 其次,为了鼠精孙小二的缘故,亦绝对不能放过这厮,不然的话,他日后必向孙小二报复。 他冷冷道:“第一宗,你先向我叩头认输求饶。这一件如果做不到,便不必谈第二件了!” 郭完一时没有做声,当下连鼠精孙小二也很想快点儿知道,这个邪教高手做得出做不出这等卑鄙乞命的事情,照理说以郭完的身份,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也就是说,他根本无须考虑。 那丛古怪的灌木,动都不动。 孙小二敢用人头打赌,在郭完还没有答案以前,树丛中的人决不会有任何动作的。 郭完盘算了一会儿:哼,好汉不吃眼前亏,我铁定打不过姓展的小于,何必逞强斗气不肯低头呢,他对自己说道。俗语有道是: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只要我一日有报仇雪耻的机会。 哈……哈……对呀,以越王勾践的才能本事,还要受尽无穷屈辱,最后卧薪尝胆了十年之久,才报仇复国。我郭完比起越王勾践来,算得什么?为何不能忍辱偷生,徐图报复呢…… “展大侠,你的神奇刀法,天下无敌,我郭完出手的话,简直是以卵击石,自讨灭亡,郭某叩头求饶就是!只不知第二件又是什么?” 展鹏飞不觉一怔下,才道:“你履行了一件,再说第二宗。” 郭完听他口气好像有点儿想变卦的样子,赶快付诸行动,扑通一声双膝脆倒,果真叩头求饶。 这时连展鹏飞这个出难题的人,也替这没骨气的妖孽感到难过。 郭完叩完头起身,居然面不改色,毫无愧怍不安的样子,说道:“展大侠,您还有什么吩咐?” 展鹏飞把心一横,索性做到底,冷冷道:“第二宗容易得多了,不过……” 郭完忙问道:“不过什么呀?” 展鹏飞道:“我意思是世上之事,难易往往因人而异。例如叩头求饶之事,在你很易,在我却认为很难办到。” 郭完老着面皮,道:“郭某人学艺不精,不能不服气展大侠的刀法,所以非遵命做到不可……” 孙小二可不敢开腔了,因为他一接口,当然又是挖苦郭完的话。既然郭完可能逃得活命,他岂可结下仇恨,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呢? 展鹏飞用手比划方向,道:“郭完,你转过面,朝这一边!” 他的手指示的方向直朝着那丛灌木。郭完立刻照做,动作迅速而正确,分毫不差。 第9章 水网缚蛇娘山精海妖 展鹏飞道:“现在一直走,等我喊停,才可以停步。” 郭完瞅住正前方的树丛,心中好笑,忖道:“你最好永远不要喊停,我最多被树丛绊一跤,但却可以一直走得远远的,逃得活命……他一面想,一面迈开大步,笔直走去。 本来有三十多步的距离,却由于他的心急,两步并作一步,眨眼间已到了树丛前面。 他一只脚已经提起,若是往前伸出,就碰到树丛了。就在此时耳中听到展鹏飞喝停之声,连忙刹住跨出去的脚步。 展鹏飞没做声,郭完等了一阵,心下讶然,回头望去,只见展鹏飞横刀屹立,满面杀气。 他不须细看,已发现鼠精孙小二已经不知去向。此人擅长逃遁之术,果然名不虚传,才一会儿工夫,就走得不见影踪了。 姓展的小子想干什么呢?郭完惊疑不定,用心寻思,同时为了避免展鹏飞指责他违令作为反悔借口,连忙回头过来,不再张望。 又过了老大一会儿工夫,背后的展鹏飞仍然没有声响,似乎不打算给他任何命令。 这家伙竟打的什么鬼主意呢?他想。目光初次小心地打量面前的这丛灌木。 浓密的叶子使他的目光透不过去。 噫?这倒是有点儿怪了!以我的眼力,再浓密的树丛,多少也能够透视一些部分,绝对不至于完全看不透。 如果这丛灌木有古怪,那就是显明的答案了。 展鹏飞要我视察这堆树木,是要我首当其冲。那么至少他知道一点,这树丛内藏有危险的物事……他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有人藏在里面,那还不打紧。因为这人如是展鹏飞的对头,就不会危害他郭完的性命。如果是展鹏飞的朋友,则他断不必这么紧张。令人担心的是树丛内有奇兽毒物,这等可怕的蛇兽之类的物事,当然不分青红皂白,自然是见人就攻击的。 郭完立即凝聚全身功力,贯注单钩并且迅即提钩指着树丛,准备随时出手攻击。 树丛中果然有了反应,郭完但觉一股阴森森凌厉的杀气涌过来,顿时打个寒噤。 他不敢怠慢,运功迫出气势反扑过去。只因他若是被那股杀气罩住的话,不论什么东西突然出现,他都将无防御反击之力。 树丛中的杀气一波接一波的涌出,与郭完的凌厉气势碰在一起,初时相持不下,不久已经到了全力催动互拼的地步,变成了骑虎难下之势。 这一点展鹏飞自然看得十分清楚,因为这等局势,正是他一手导演出来的。 起初他只是想使树丛内那人出现,如果是敌人之一,他便下令要郭完攻击。如果郭完不听话便有杀他的借口了。 殊不料局势的演变,竟使得郭完与树丛内之人暗斗起来,当然更妙不过。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树丛内的人如果是朋友,他早就会现身出来的。 又是眨眼工夫过去,只见郭完高瘦的身躯微微弯曲,微驼起来,生似是不胜负荷那等样子。 那丛灌木亦不再风平浪静了,枝叶都簌簌地发抖作响。 蓦然间枝叶分散,生似蟒蜕一般,纷纷落地,现出一个人,蹲在地下,仰头望着郭完。 此人手上有一把窄长的利剑,像蛇信一般外突,剑尖翘起指着郭完。 这个人样子十分难看,短发蓬松,面黑唇厚,双眼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可是身上穿的却是妇人的衣服。 假如是在半夜突然遇见这样的一个女人,胆子小的朋友,准被吓个半死。 郭完面色变得狞厉可怖,眼中也射出凶毒光芒。生像是碰上了不能共存的强仇大敌,所以横心拼命。 两人都不发一语,突然吼啸连声,剑钩齐施,各自施出恶毒的近身肉博的险招,拼将起来。 他们的打法完全是拼命的样子,转眼间已拼了十几招,郭完脚下开始后退,开始呈现不支之相。 不过郭完的单钩疾发如风,气势丝毫不见减弱,可见得已蓄意拼命,仗着这股决心与气势方不落败。 那个短发丑恶妇人,口中发出阵阵怪啸。窄长的剑不停吞吐,比蛇信还要可怕。 郭完一直退了六七尺远,突然钩光迸散,被那妇人一剑刺入胸口,狂吼一声,仆倒地上。 这一场极尽凶毒险恶的拼命,结束得很快。现在只剩下那个妇人,站在郭完尸体前,连连喘气。 她毫无疑问已经用尽全身功力,而且每一招一式,都不惜大量损耗真元,务求一下子就杀死郭完。 是以之故,以她这等高手的造诣,也在短短一战之后,气都喘不过来。 展鹏飞嘴角挂着冷笑,哼,又是该死的妖孽。他昂然地大踏步行去。 那妇人见他来势汹汹,神色不善。立刻停止喘气,身子略略蹲低,眼中露出警戒的光芒。 她那张丑恶的脸上,微现讶容。直到展鹏飞距她只有六七步之时,才掀唇露出黄牙齿,说道:“你想干什么?”声音有如狼嗥,十分难听。 展鹏飞淡淡道:“你猜吧?” 短发丑妇道:“莫非想加害我?” 展鹏飞道:“这话可答对了,我正想取你性命。” “混帐东西,”她气得翻眼骂道:“我帮你收拾了老狼谷的坏蛋,你不道谢,也还罢了,还想取我性命?这是哪一国的道理?” 展鹏飞冷冷道:“你害怕是不是?我知道你定是害怕,因为你瞧不出我的家派手法!” “呸,”丑妇人吐了一口唾沫,道:“谁怕你?哼,像你这种不仁不义的人,当必不得好死……” “我好死不好死,与你无干。”展鹏飞仍然那么冷冷地说道:“你杀死郭完,并不是为了帮助我。事实上他已经表示投降了。” 丑妇人反驳道:“那我为何要杀他?” 展鹏飞道:“因为你和他是天生的对头,我听说燃犀府和老狼谷是天生的对头克星,你是不是燃犀府的人?” 丑妇人再度展出讶色。上一次她奇怪的是以这个少年的为人行事,怎会狠辣如凶邪之辈,动辄想杀人?现在她惊讶的是这展鹏飞见闻广博,眼力过人,居然认得出她的来历! 听说这展鹏飞本是籍籍无名之辈,被三阴教收罗于旗下,派出来查探各派动静。她迅快想道。可是他的表现,却不是一般高手可比,简直是凶邪各派的对头克星啊…… 她脑中泛起了童涓被杀的情景,可真有点儿使她不寒而栗。虽然她并不认为童涓可以与她相比,但至少这个年轻小伙子的武功,却是深不可测的。 她转念之际,对面的展鹏飞耳中又听到鼠精孙小二的传声。 “展大侠,万万不可放过这个妖妇。燃犀府中分为山精和海妖两大部。这个妖妇,乃是海妖部门之首,人称黑海蛇娘,厉害得很!” 怪不得这丑妇手中之剑,窄窄长长,像蛇信一般灵活可怕了。 展鹏飞心中很感激孙小二,这个鼠精真有用处,至少可以预先告诉他每个敌人的来历底细。 那黑海蛇娘的窄剑颤闪吞吐,使人生出难以捉摸之感。 展鹏飞冷哼一声,宝刀上透出千万重杀气,如惊涛骇浪般涌扑过去。 他心灵上微现警兆,觉得有点儿不妥。因此不敢拖延时间,必须速战速决,解决了这个妖妇,然后好应付其他的变故。 “展鹏飞!”黑海蛇娘只喝出名字,就被对方凌厉的刀气迫得闭口运功,不敢有丝毫分心。 展鹏飞大喝一声“杀呀”,人随刀光,化作一道长虹,电扫敌人。 黑海蛇娘的长剑在一吐之际,已洒出六七点寒光,分袭展鹏飞的身上要穴。只要有一点寒星侵入,展鹏飞纵有盖世武功,也将尸横就地,登时丧命。 她这一招诡毒之极,果然把怒涛似的刀势挡了一下。 展鹏飞刀化“七海屠龙”之式,改扫劈为直砍,宛如迅雷下击。 鼠精孙小二看得几乎要喝彩。展鹏飞这一刀实在太精采了,当代刀法大家只怕也找不出一两个能臻这等精妙境界。 此人本身武功并不怎样,可是眼力却高,又见多识广,擅长在敌方追魂夺魄的一击中突围逃命。 因此,他的评语乃是从“逃命”的立场而发的。据他的看法,自己若是碰上了展鹏飞这一刀,势难苟全性命。 那黑海蛇娘突然扑地让开七八尺之远,避过了展鹏飞这刀。 她的身法也是第一流,实是无懈可击。 鼠精孙小二也几乎出口喝彩,并且为了这一记意想不到的身法,对那黑海蛇娘另眼相看。 他努力收回目光,小眼睛骨碌碌地四下瞧瞧。 在他灵敏过人的感觉中,四面八方都浮动着一种异常的气氛,大大不妙。 “啊呀,我太糊涂啦,”他泛起一阵惊惶,差一点儿没有给自己一巴掌。 “那燃犀府的山精海妖,个个擅长五遁神通,能依附山川草木之形,潜踪隐迹。那黑海蛇娘不正是这样迫近我们的么?为何我却忘了她同来之人,也必定有这等本事呢?” 此念一生,于是眼中所见,草晃木摇,都生像是藏匿得有敌人。 碰上了这等不易看见的敌人,连擅长逃遁的鼠精孙小二,也有着四面楚歌,草木皆兵之感。 他怕只怕逃走时一时匆忙,分辨不清,反而一头扎入敌人怀中,那才是既可悲又可笑的事。 展鹏飞施展出大五行神刀,只见他刀光闪射,身快如风,生像撒开了一面刀光织成的罗网。 黑海蛇娘怪啸连声,凶眼鼓突,头上的短发根根倒竖,形相更加可怖。 她的确被这生生不息的五行刀法困住,宛如陷在罗网之中一般。 她真是又惊又怒,恨不得用手抓住这面刀网,硬生生地撕裂。 她最恨罗网这一类的东西,尤其是她在水底潜泅玩耍,忽然被一个大网罩下来,拉上水面。几张粗黑丑陋的面孔,在耀眼的阳光中哈哈大笑…… 那个年轻的女孩子连忙用双手遮住私处,因为她身无寸缕,而又发育良好,看起来比成熟的妇人还要诱惑人。 只可惜她的面孔太难看,同时皮肤又黝黑,一头黄稀稀的乱发,永远都不长,老是那么短和竖起来。 那些渔人把网中的年轻女孩子翻来覆去的狎玩,一面说些猥亵的话。 然而最使她痛恨伤心的是,这些渔人们居然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空自将她困在腥腥的网中好久,最后玩笑开够了,就象丢弃网中的枯草烂本一般,把她弄到岸边丢下,全都泛舟去了。 她的恨意现在又因为被网住的感觉而挑拨起来。这股恨意,足足可以毁灭整个世界有余。 这个丑妇人狂喝一声,突然欺身迫近,展开了肉搏狠斗。 只见她的窄剑从腋下,从腰间,从腿边嚓嚓吐出,却不尽吐,只射出两尺长的剑锋便掣回去。 她另一只手五指箕张,宛如利钩,狠厉无比。 展鹏飞一时被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迫得以快打快,全是用擒拿手法,膝顶脚踹,不能施展大开大阖的雄健招式。 这两人一轮近身搏斗,手脚快如风雨,教人看得眼花缭乱。加上刀光剑影,在全身要害处闪闪出没,情势益发显得凶险无比。 展鹏飞平生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近身缠斗的局面,所以仅能仗着全身修为造诣,临机应变,见招拆招而已。 既未能主动抢攻,也不能安排陷阱,诱敌落伏,所以看起来他打得很吃力。 忽然砰的一声,展鹏飞挨了一计肘锤。幸而一来他已运功抵御,二来又借势卸了力道,是以虽被震开了两步,胸口一阵翳闷,但随即恢复原状。 黑海蛇娘想是发觉近身搏战之法很有利,故此如影随形上攻,继续施展这个战术,不让对方有腾出位置施展刀法的机会。 十七八招过去,展鹏飞又挨了一记膝顶,险险跌倒。总算眼急手快,功力深厚,仍然支撑住残局,继续拼斗下去。 他虽是连挨了两记,表面上很成问题,形势上是不利。但事实上,展鹏飞心中却泛起了解脱之感。 因为他吃了两记苦头之后,已经悟出许多近身肉搏的要领,使得黑海蛇娘亦永远不能用同样的手法再击中他了。 鼠精孙小二哪知实情竟与表面大不相同?他心中叫声不妙,双膝迅快伏地屈曲,使身子贴近地面。 他的个子原本就够矮小的了,现在又矮了半截,不注意的人,可能看不见他的存在。 这个鼠精行动之时,真是一点儿都不惹人注意,突然就消失在最靠近的树丛内。 在茂密高长的草中,他无声无息地向前滑动。 忽然背后嚓的一响,分明是有人扑出来袭击。 孙小二既不吭声,亦不回顾,速度蓦地加快,像一支箭一般射入前面浓密的灌树丛内。 他一扎入去,以他的经验,非贴地翻滚不可。不然就被树枝挂住,定会弄出极大的声响。 这一翻滚,方知大大不妥。敢情在枝叶中,一对眼睛俯视着他。这对眼睛,正好就他在面孔上边,两下相距只有两三尺。 孙小二明白是怎么回事之时,已经太迟了,两只手像钢钳一般,捏住他手臂和小腿,使他动弹不得。 原来这一丛灌木,本是一个人,身上插满了枝叶而已。 这本是燃犀府那些山精海怪的绝技,任何时间之内。他们都能迅即变成一丛树木,或是一堆茂草。 孙小二也曾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不过在情势危急之际,便顾不了这许多,非冒险逃走不可。 谁知他滚到敌人怀中,被人擒捉,这真是自投罗网,被人抓住还得被人讥笑。 他心中这一份难受真是不用提了,与其被捕得这般窝囊,他是情愿拼上一阵的。 这丛灌木枝散叶落,现出一个身穿暗绿色衣服的高瘦男子。 这个人年纪大约是四十左右,一脸皱纹,眼中闪动着邪恶的光芒。 他哂笑一声,果然讥嘲道:“嘿,嘿,孙小二你倒是挺客气的,居然自己送到老子手上来啦……” 鼠精孙小二直眨眼睛。他不是不能说话,而是这刻不宜开口。 那高瘦男子又道:“可惜你不是个女的,不然的话,自己送上门来那才够味道哪……” 孙小二小圆眼睛一转,想出了三四种逃命之计,可是却没有一条合用。 这等企图决计不能打草掠蛇,一次失败了,下次就不易找到机会。 所以他必须计出万全,不敢轻举妄动。 那高瘦男子又嘲笑道:“孙小二,你可知道老子是谁么?” 孙小二不敢不答,以免惹怒了他,便道:“我知道,你老人家是名满天下的九头鸟陈老实,对不对?” 对方发出一阵笑声,听那声音就知道他对孙小二这话相当受用。这真是合着一句俗语“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了。 孙小二打蛇随棍上,说道:“陈大爷,我孙小二连老狼谷也不觉得怎样,就是不敢惹你们燃犀府。所以偷偷溜跑呀……” 九头鸟陈老实道:“这话算你小子有点儿眼色,你打算怎样?” 孙小二道:“陈大爷若是多多担待,让我夹尾巴滚蛋,我就感恩不尽了。” 他说得真够低声下气的,换了别的人,武功能练到孙小二的地步,那是一定不肯这样说的。 九头鸟陈老实道:“放你走不是难事,但你小子先说句真话。那展鹏飞怎的如此厉害,老狼谷的高手被他杀得片甲不留,这是怎么回事?” 鼠精孙小二忙道:“这个姓展的实是叫人莫测高深,我已被他修理过一顿,总算没送掉一条狗命就是了……” 在他的口气中,好像和展鹏飞还有过节一般,绝非展鹏飞的同路人。在这一点,孙小二还算有义气,不肯把展鹏飞底细给掀出来。 九头鸟陈老实也不追问,改变了话题,问道:“那么老狼谷之人,在那乱山中干什么勾当?出动的人手好像不算少数呢!你别跟老子胡扯,不然我先打断你的狗腿,再敲破你的小脑袋……” 鼠精孙小二真怕这个凶邪下辣手,忙道:“老狼谷的人好像要弄一面什么蛛网,但我也弄不清楚。反正那座出谷内,有一只硕大无比的绿色毒蛛,可怕得很……” 九头鸟陈老实矍然道:“哦,有这等事?” 他口中尖哨一声,转眼间一个也是穿绿衣服的大汉奔过来,道:“堂主有何吩咐?” 九头鸟陈老实道:“快快派出几个人,分头把消息传报府主,就说老狼谷之人,要用火蛛丝之网,硬取火狐内丹,不必等侯命令,其余消息,继续报上……” 那名壮汉躬身退下,迅即消失无踪。 九头鸟陈老实伸长颈子张望一下,道:“哈,展鹏飞迟早会被蛇娘抓住。孙小二,你这个消息,功劳着实不小。” 孙小二微感后悔,口中道:“陈大爷网开一面的话,我就感激不尽了。以后有什么消息,都赶紧向您老人家报告……” 九头鸟陈老实面色一板,道:“你以为我老实可欺么?放了你?哈……哈……别做梦啦!” 这九头鸟陈老实从嘉许亲近的神情,突然一变而为薄情寡恩,那种反言背信的味道,教人想起了他“九头鸟”的外号。 孙小二强烈地感到陈老实和展鹏飞的不同之处,对陈老实这种人,孙小二并非见得少数,而像展鹏飞这般正派人物,亦见过很多,可是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 这一点异常之处,已显示出他对展鹏飞不单只是利害关系,而是实实在在有了相当的友情。 那九头鸟陈老实的样子以至声音,都十分可憎可厌。孙小二想道:我宁可卑贱如乞丐地自由过活,也不愿跟随这家伙而获得富贵。何况他根本不能使我获得富贵。啊,我得想个法子打救展鹏飞才行…… 打救展鹏飞之念一生,这位天遁门的仅有人物立刻改变了他的作风。从前他在任何局面之下,一直以自身的安危得失放在第一位,但现在看淡了许多,因而脑子也特别灵活。 好比一个赌徒如果对输赢的后果看得太重的话,根本就没有倾囊一搏的勇气了。 他仍然装出阿谀诌笑的神色,道:“陈大爷,我还知道展鹏飞很多的事情……” 陈老实冷冷道:“你说来听听看,例如一些什么?”声调中流露出并不相信之意。 孙小二忽然收起诌媚的神色,淡淡道:“假如陈大爷不相信,那就算了。等你们拿下展鹏飞之后,瞧瞧能不能从他口中探听出要紧的消息。” 他一旦不把自己的安危得失看得太重,登时像脱出桎桔,得心应手地使出纵横捭阖的手段。 若在往时,为了生怕人家翻脸加害,断断不会使用这等手段的。 陈老实微微一楞,心中相信了八九成,因为他见识过无数像孙小二这种人物,深知他如果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万万不敢如此托大。 “好吧,”陈老实以让步的口吻说:“你把他的重要秘密说出,我就放人。” 鼠精孙小二微微冷笑,道:“陈大爷,你先放人,我才说话,包你得到大大的好处。” “放屁,有什么好处?展鹏飞左右不过是个初出道的人物,有什么了不起?” 他话说得凶,其实已深深相信孙小二若肯透露秘密,必对自己大有好处无疑。 孙小二道:“假如陈大爷把那面蛛丝网取到手中,岂不是一件大功劳么?” 陈老实睁大眼睛,问道:“哦?这件物事敢是在展鹏飞身上?” 孙小二道:“陈大爷抓住我,我什么事都记不起来……” 陈老实放了手,让他恢复自由,问道:“现在想起来了没有?” 他丝毫不把这个微贱的鼠精孙小二放在眼内,因为他一直表现得太窝囊废了。 孙小二嘻嘻笑道:“记起来啦,陈大爷,咱们先别浪费时问,您老人家赶紧用全力;先把展鹏飞擒下,我再把细节一一报告,快……” 九头鸟陈老实那么奸狡之人,一时也测不透对方竟然是指东西在展鹏飞身上?抑是在年轻高手身上可以找到线索。 他转眼一瞥,心头微凛,原来这时那展鹏飞和黑海蛇娘的战况,已起了相当大的变化。 “啊,这小子武功高强得紧。”陈老实想:“我不必在乎蛇娘那恶婆子的生死,但是万一蛇娘落败,我独力也拿不住展鹏飞……” 他此念一生,立刻撮唇发出一种怪异的哨声。 眨眼间两丛灌木一阵颤摇,迅即化为两道绿色人影,向展鹏飞那边扑去。 这时展鹏飞刚刚扳回劣势,渐渐施展反击,突然间对方增加了两名高手,实力大增,使他一时又陷于劣势。 九头鸟陈老实冷笑道:“孙小二,你等着瞧吧,不出五十招,那姓展的就得被蛇娘擒住……” 孙小二的诡计事实上现在才开始施展,他连连点头,道:“姓展的小子只好欺负我罢了,啊,对了……” 他若有所悟地提高声音,道:“陈大爷,咱们退远些,等他们打出一个结果再说。” 陈老实讶道:“退远些?为什么?” 孙小二道:“姓展的小子身上带着一宗极恶毒可怕的物事,就是有摇山撼岳之威的火器轰天雷,咱们若在十丈之内,恐怕也难逃大劫。” 九头鸟陈老实吃了一惊,道:“轰天雷?他有这等物事?” 孙小二道:“陈大爷,咱们先走远一点儿,我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九头鸟陈老实当然知那独步武林无坚不摧的轰天雷的威力,不禁心下骇然,迅即考虑到两种情况。 一是赶快避得远些,以免遭受池鱼之殃。好处是黑海蛇娘与敌人同归于尽,燃犀府中他便少了一个逐鹿府主宝座的敌手了。 但另一个情况是在展鹏飞一死不打紧,只怕同时毁了蛛丝网。而且现在帮助黑海蛇娘的两人,又是他的心腹高手,实在不舍得让他们送死。 鼠精孙小二不再等侯,自个儿一直缩退,就在九头鸟陈老实略一犹疑之际,这个擅长逃遁之人,已溜出丈许,接着嚓地一响,钻入草丛中隐没不见了。 陈老实对鼠精孙小二死活并不关心,可是在他身上还有重要消息的线索,岂可让他溜掉,当下连忙追赶。 只见陈老实瘦长的身子呼一声飞起,贴着矮树和草尖,轻捷地滑去,活像一头大鸟掠地而飞。 他从草尖的颤动,清晰地分辨出是山风抑是鼠精孙小二经过时所致。 晃眼间出走了二十余丈,竟是绕个圈子,又兜回战场附近,距展鹏飞只有四五丈之远。 鼠精孙小二第一次从茂草中伸出头来,一看就在展鹏飞右前方,立刻伸伸舌头。 九头鸟陈老实无声无息地落在一旁,把他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感到鼠精孙小二并没有逃走之意,否则大可以又缩入草丛内,不让他飞落在切近。 孙小二向他低声道:“我的妈呀,这展鹏飞情况不妙。陈大爷,叫他们别迫得太紧……” 九头鸟陈老实心念一转,立刻发出暗号。只见那两个凶悍无比的绿衣大汉忽然齐齐跃出圈子,奔了出来。 陈老实道:“你们盯住孙小二,待我亲自出手。” 那两人齐齐应了,分别占了有利位置,看管那孙小二。 展鹏飞一点儿也不明白敌方为何撤退,但得到这空隙,登时施展神威,左手一招“风狂雨骤”,铁手猛扫,封住黑海蛇娘的恶毒剑势。 右手宝刀就腾出了空间,精芒暴涨,旋飞如电,使出一招“惊涛裂岸”,疾劈敌肩。 他这一刀威力强大,气势凌厉之极,迫得黑海蛇娘不得不行奇蹈险以求自保。 这个短发黑衣的丑妇,蛇信似的利剑丝一声吐出,拂中了刀身,发出叮的一声微响。 就在刀剑相触之际,黑海蛇娘借敌人劲猛的刀势,身形向后弹飞开去。 只见她呼一声退飞了寻丈,看来宛如被展鹏飞的宝刀劈退似的。 她所冒之险不在这一刀,而是在于展鹏飞跟踪追击的后着刀势。由于她全身之力已用在借势弹退的身法上,是以没有余力可以应付人家的追击了。 九头鸟陈老实当然看得出黑海蛇娘的失着,更不怠慢,凌空跃去,身子掠过空际,快如流星赶月。 他所取的角度,恰好能牵掣展鹏飞的追击,假如展鹏飞乃是跟踪扑去的话。 但他这一掠却落了空,因为展鹏飞根本就没有飞身扑击黑海蛇娘。 身在空中的九头鸟陈老实一跃扑空,心中感到难以置信,同时也泛起了这个青年深不可测之感。 他明明看出黑诲蛇娘飞逃之际,后背空虚,全不设防。除非展鹏飞故意放过她,不然的话,定必跟踪追击,一举制她死命。 这小子怎可能不跟踪追击呢?陈老实念头刚掠过心头,身子已落向两丈外的地上。 回首看时,黑海蛇娘比他早一点儿落地,正跟跄向前跌撞,七八步之后,一跤跌倒。 九头鸟陈老实简直骇得愣住了,那姓展的小子真有神鬼莫测之能,敢情他已下了毒手,所以黑海蛇娘身形一落地便支持不住了。 展鹏飞的目光罩射着九头鸟陈老实,从这个凶邪凌空一跃的身法看来,此人功力一点儿也不逊于黑海蛇娘。 又是一个劲敌,这些人真是杀之不尽啊!他一面想,一面举步向陈老实迫去。 陈老实生出感应,自然地作势待敌。 可是双方气势一触之下,陈老实显然弱得多了。 展鹏飞还清楚记得刚才精彩绝伦的一击,说穿了并不稀奇,他乃是施展得自老狼谷的绝艺水火绝命神指,以锐厉如剑的指力,隔空点中黑海蛇娘的死穴,他既然有了这等功夫,用以伤人自不稀奇。 但当时的情况正如陈老实所见的,黑海蛇娘后防既空虚,速度又不够快,自应跟踪追击才是。 这是最直接的反应,也是最稳妥的杀敌之法,换用别的手法,例如暗器或劈空掌力指力等,都不大可靠。 然而展鹏飞却在这瞬息间,及时抑制住直接的反应。以他的判断,指力袭射那么远的敌人,虽然稍嫌软弱,可是以黑海蛇娘这时的速度和功力状态,用指力袭击,已恰好能制她死命了。 他果然施展出指力,制敌死命。既不浪费气力,也没有不足。“恰到好处”正是武功的最高境界,过火或不及,都不是一流高手。 因此他十分满意这精彩的一招,信心腾涌。陈老实这时凑上来,便正好碰上了他强大的气势。 陈老实心知自己气势怯弱之故,是因为感到敌人深不可测,心有惧意。 他极力鼓励自己不必害怕。 哼,这小子虽能杀伤黑海蛇娘,但未必就赢得我。那黑海轮娘也曾一度占了上风,可见得这小子的武功仍有很多弱点,可惜我一时观察不出来…… 展鹏飞一步步跨去,气势随着步伐声一下下加强。 陈老实呼吸困难起来,终于连退两步,深深吸一口气。这么一来,也激起了天生的凶性,气势陡然增强了很多。 展鹏飞宝刀一摆,立下门户。只见他风度磊落,英姿飒飒。 这样的人我好像见过。陈老实惊讶地想。但我未曾见过这个姓展的小子呀…… 啊,是了,二十年前在青风寨,燕云大侠狄仁杰站在寨前的广场中,十余名邪派高手包围着他…… 燕云大侠狄仁杰凛然屹立,豪气冲霄,直是视四下群邪如无物。那种气概风度,今日也在展鹏飞身上发现。怪不得有着似曾相识之感。 这一幕往事使九头鸟陈老实背脊骨冒出一阵热汗,既惊骇又惭愧。他和没有被杀的六七个人,一齐跪在地上讨饶乞命。 燕云大侠狄仁杰特别向他说道:“陈老实,你年纪尚轻,从今日若是改邪归正,前途无量,因此狄某饶了你,希望你好好的重新做人。如若不然,将来你必定仍然难逃公道!” 陈老实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只要狄仁杰饶他一命,什么都可以答应。 莫非这展鹏飞就是燕云大侠狄仁杰的化身? 陈老实一阵胆怯,又退了两步。 展鹏飞感到敌人气势忽强忽弱,他可不愿意跟这些万恶不赦的妖邪客气,猛可催动刀气,暗暗袭去。 这一股刀气若是对付平常之人,也能伤其性命。但对付陈老实这等著名凶人,当然还不能取命制胜。 陈老实但觉森冷刀气涌到身上,骇然出手抵御。 只见他十只指尖都套上了银光灿然的爪套,长约尺许。十只银爪虚虚一划,风声激响,挡住了展鹏飞刀气。 可是他气势太弱了一点儿,是以爪招的狠毒只当得平时的七成左右。 展鹏飞岂肯失去机会,大叱一声,宝刀电射,精芒暴涨,向陈老实卷去。 两人登时杀做一处,只见刀光如虹,大开大阖,杀得九头鸟陈老实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鼠精孙小二恨不得大声鼓掌喝彩,可是本身的危机还未完全消除,只得极力抑制下这个冲动。 那两个奉命看守着他的绿衣大汉,不但凶悍之气迫人,而且他们武功高强,已经在围攻展鹏飞之时表现过,所以鼠精孙小二不敢招惹他们,也顾虑到如果他们出手帮助九头鸟陈老实的话,展鹏飞可能反胜为败。 他自然不能让妙计功亏一篑,小圆限睛一转,往后面便退。 那两名绿衣大汉已看过陈老实的情况,知道陈老实相当的危险。 但他们没有一点儿自动过去帮忙之意,反而随着孙小二的身形移动,渐移渐远。 九头鸟陈老实虽然是他们的领袖,但他们从来没有爱戴拥护之心。倒是陈老实若有不测,则空出来的位置,他们都有点儿希望。 所以他们装出绝对服从陈老实的命令,紧紧看守住孙小二。 展鹏飞连攻了二十余刀,陈老实连气也喘不过来。 忽然瞥见两名得力手下和孙小二俱无踪影,心中骇然大震。 他用不着细想,也深知这两名手下的恶毒打算。也就是说他目下已成为难鸣的孤掌了。 他心思一分,展鹏飞刀势陡紧,刷刷刷一连六七刀,杀得陈老实张大嘴巴直喘气。 忽然铮铮数响,声音清越之极。原来展鹏飞宝刀劈中了陈老实的银爪。 陈老实疼嗥连声,他那十只银爪套在指上,非常牢固,拔也拔不掉,是以被展鹏飞一刀劈中,指骨折断了三根,一阵阵奇疼攻心。 但他的苦头还未吃完,只因他尚未完全落败,还在奋力招架。当他招式使出来之时,右手那三根断折了骨头的指爪摇荡飘摆,那才是难熬的痛苦。 展鹏飞不知如何,能把敌人的心境和实际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当下刀势故意缓了一点儿,以便给予对方招架的机会。 两人看看又剧斗了二十余招,九头鸟陈老实疼得满头热汗,体力也消耗了十之七八。 他突然发现敌人竟然是故意不下毒手,让他多受痛苦。 这本是他的惯技,这些年来,已不知道多少人是死在这种惯技之下。谁知道今日他尝到了果报,也在临死前吃足了苦头。 那黑海蛇娘和老狼谷之人,已是最好的例子。他陈老实也没有理由能获得展鹏飞慈悲饶命。这一点陈老实看得很清楚。 所以他不存在半点幻想,猛然厉嗥一声,回手一把扣向面前,五只银爪分别插入双眼和嘴巴等部位。 展鹏飞刹住刀势,没有把他头颅劈下来。 只见九头鸟陈老实全身颤抖,口中惨哼连声。眨眼工夫,就倒在地上,身躯还在微微地抽搐。 这个奸人精得很,展鹏飞忖道。他以毒爪自戗,免得遭我戏弄,白白受苦。说将起来,他这种当机立断的自戗决心,常人实在不易做到,无怪他能名列当今的凶邪高手之内了! 他一面想,一面转眼找寻鼠精孙小二。 右方远处似乎有人晃动,展鹏飞长啸一声,挟刀飞驰而去。 孙小二大叫道:“展大侠,快来……” 那两个绿衣大汉刀剑齐施,才攻了两三招,忽然舍下了孙小二,分头逃遁。 孙小二喘了两口气,展鹏飞已经赶到了,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孙小二欣然道:“我没事,哈,这些王八蛋跟咱们作对,简直是自寻死路。” 展鹏飞笑一下。好家伙,才逃脱大难,就吹起来啦。 “刚才承你传声指点,得知敌人来历,使我早作准备,这恩德难以还报……” 他话未说完,孙小二摆手阻止他说下去道:“我的少爷,别这样说,千万拜托则个。我孙小二若不是托庇于你,早就成了这群山精海妖的俘虏啦……” 两人相视一笑,孙小二又道:“展少爷,咱们怎么个走法?” 展鹏飞明知在称呼上已拗他不过,便任得他少爷大侠地乱叫一通。当下道:“我现在只有两个心愿,一是决心找到我师弟,他在无邪仙女那儿,本应没有问题,但我还是放心不下。二是尽快找到燕云大侠狄仁杰。” 孙小二皱起眉头,道:“不妥不妥……” 展鹏飞问道:“何事不妥?” 孙小二道:“通通都不妥。头一件令师弟的安危,就大有问题。第二件你去找狄仁杰,他不会见你,除非你拿着火狐内丹,可以救得他独生女性命……” 展鹏飞道:“咱们一件件讨论,先说我师弟,为何安全可虑?” “因为他的师兄,已经成了武林中最有名的人物。你不想想看,天下一谷二府三教,被你挑了大半,这几个家派,向来是黑白两道都不敢招惹的,你却突然连连挫败他们……” 展鹏飞大惑不解,道:“这与阿平的安危有何关连?” 孙小二道:“为什么没有?人家惹不起你,去惹你师弟总可以吧?谁抓到了你师弟,谁就可以大大整你一下,出出胸中恶气啊。” 展鹏飞道:“这个理由很勉强,何况还有无邪仙女。” 孙小二道:“别提这个三阴教主啦,她能不利用这机会,引诱各邪派的高手来对付你师弟吗?她坐收渔人之利,何乐而不为?” 展鹏飞想起了无邪仙女的花容月貌,以及那纯洁天真的笑容,就连连摇头,不肯相信。 孙小二又道:“就算无邪仙女不这样做,但这些邪派迟早必定会联合起来而对付你的。” 展鹏飞道:“这话却有点儿道理。” 孙小二道:“你想想看,你既能一一击败他们各派高手,你就等于那个得到天魔令的人了。他们非除去你这个后患不可。况且你身上有那碧火蛛丝网,可以取到火狐内丹,谁不垂涎这件物事?” 展鹏飞恍然道:“是啊,所以我才想快点儿找到狄仁杰大侠,将网兜送给他。” 孙小二道:“狄仁杰虽然侠名满天下,为武林共钦,但他为了独生女的性命,可能做出不仁不义之事,这一点不可以不防呢。” 展鹏飞道:“这一点我倒不怕他,我送网兜去,他还不高兴么?” 孙小二微微含笑,望着这个英挺的青年。 这个青年人武功虽是深不可测,但江湖经验却很稚嫩。 “展少爷,世上之事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那燕云大侠狄仁杰心切爱女的生死,自然要作万全的打算。如果他收下你的网兜,他就有把握可以取到火狐内丹了,对不对?” “对呀,”展鹏飞真的听不懂。“那么他还会不高兴么?” 孙小二道:“假如我是狄仁杰,头一件我要考虑的,是能不能顺利取到火狐内丹。我一定想到有那么多的邪派高手作梗,恐怕不大顺利,何况这些凶邪们可以早一步毁去那火狐内丹,弄个大家捞不着,请问狄仁杰怎么办?” 展鹏飞道:“这……这不大可能吧?” 孙小二反驳道:“为什么不能?狄仁杰不宣布他有天魔令,大家只能怀疑,不能当真查问。” “现在既然知道在他手中,则等到他女儿病愈,这面天魔令更永远弄不到手了,试问谁不全力阻挠于他?到了真没法子之时,只好毁了火狐内丹泄愤,亦可能趁狄仁杰外出之时,加害他的女儿。总之,狄仁杰必须考虑到这些问题……” 他说出这番道理,辰鹏飞为之哑口无言。 如果连燕云大侠狄仁杰也没有把握,那就没有话说了。 孙小二又道:“我若是狄仁杰,无疑要以最妥当的方法,务求获得火狐内丹。所以宁可别人得去网兜。取到火丹来换取天魔令。反正这面天魔令,对他没有用处,给了人家也没有损失。” 展鹏飞更没有辩驳余地,沉吟了半晌,才勉强找出一个理由道:“但你终究不是燕云大侠狄仁杰,知道他会怎样想?” 孙小二道:“我虽然不是狄仁杰,但我是旁观者清,至少我没有害人这心,对不对?” 展鹏飞只好承认他说得对,当下道:“好吧,咱们别去找燕云大侠,那么赶快回到无邪仙女那儿总行得通吧?” 孙少二道:“不但要回去,而且要快,你到时把那劳什子网兜送给无邪仙女,把祸根移到她身上,让他们一谷二府三教自己去鬼打鬼,咱们就高枕无忧了。” 展鹏飞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万一这些邪派,有一派取得火狐内丹,换到手天魔令,凭此凌驾各派之上,破坏了制衡局面,天下武林从此多事,不知多少生灵要遭受荼毒了。 他可没敢说出来,因为他瞧那孙小二已经驳顺了嘴,词锋极利。如果此想被他驳倒,则到时非乖乖拱手把网兜送人不可了。 两人商量一下路径,决计绕过山区取道回去。 这回去路上没有一点儿风波意外,走了一整天,晚上就歇宿在小镇市上的面店。 翌日起来,走了二十余里,来到一处岔道。 孙小二指着右边的路道:“咱们顺着这条官道南下就对了!” 展鹏飞漫应一声,眼睛却直往那条岔左的道路瞧着。 他昨天晚上和同宿的客人谈起,知道这一条岔道往西北走,五十里左右,就是燕云大侠狄仁杰居住的临城了。 对这一位号称天下无敌的当代大侠,展鹏飞有着一份仰慕之情;恨不得找个机会前往拜谒一番。 何况他无意中得到碧火蛛丝兜,可以当作一份厚礼,以充贽见。可惜孙小二的分析阻止了他,使他无缘与近在咫尺的一代大侠见面。 他遗憾地摇摇头,这些日子以来,已走了几千里路,但只差五十里,仍然不能一尝夙愿。 他想,人生真是够奇怪的,为什么往往事与愿违呢? 沿着官道走了六七里,展鹏飞突然醒悟,停步道:“孙小二,我不送网兜给他。见见他总可以吧?” 孙小二想了一下,才道:“当然可以,他纵然不会客,咱们也没有损失,大不了来回多跑百余里路而已。” 展鹏飞兴奋起来,道:“好,咱们回头,好歹总要试一试。” 孙小二道:“使得,但少爷你记住呀,万万不可提到什么网兜才好啊!” 展鹏飞点头道:“我一定不提,我何必替自己惹麻烦呢,对不?” 孙小二甚喜,道:“展少爷,你虽然年纪轻,正是血气方刚之际,但却一点儿也没有青年人的自傲自大,十分通情达理。像你这种人物,将来一定可以取代燕云大侠狄仁杰的地位,成为武林共尊的大侠!” 展鹏飞吃了一惊道:“我是什么材料,岂敢跟燕云大侠相提并论。” 他们一面往回走,一面闲谈。 第10章 龙头施家法妖女断臂 孙小二道:“别太菲薄自己,也不要太谦,依我看来,你现在就比狄仁杰好得多了!” 展鹏飞当他说笑,所以不予反驳。 他们谈谈说说,数十里路晃眼走完,临城已经在望。 展鹏飞微感兴奋,这还是因为他预算见不到燕云大侠狄仁杰的心情。如果有希望谒见这位当代大侠,他必定感到更为兴奋。 这时已是中午时分,孙小二领他走入一间饭馆,拣了一副靠窗的座头,叫了几个菜,下了两斤面,打了一壶酒,吃喝起来。 展鹏飞是心无旁骛地填满肚子,鼠精孙小二吃得虽是开心,但两只小圆眼睛,却一直骨碌碌直转,一会儿打量拥挤的食客,一会儿看街上熙攘的行人,谁也不明白他干吗这么忙碌。 等到酒足饭饱之后,展鹏飞付钞,他在狼心羽士邱可畏遗物中得到不少钱财,所以花起来一点儿也不在乎,更不会心痛。 “走吧,”这个青年说:“咱们到狄府求见,不过先去买张贴子写上你我姓名,才好去拜访。” 孙小二嗯了一声,在前面领路,走了两三条街,展鹏飞一看四下屋子简陋狭隘,尽是穷街僻巷,心下疑惑,不知他要带自己到什么地方去。 正想之际,孙小二已在一处人家门前停步,只见这间屋子竟有两进,也比左右邻舍的房子高大整齐得多。 孙小二敲了敲门,那道门立刻开了半边,倒像是那人一直站在门后等着一般。 鼠精孙小二反而骇了一跳。 开门的是个高大汉子,腰间插着一把短刀,面上带着凶气。 他一手按刀,神色不善地问道:“找哪一个?” 孙小二道:“我姓孙,好几年没来过贵地了,只不知这儿住的是不是庄礼兄。” 那大汉面色顿时缓和下来,颔首道:“不错,我去通报一声。” 他临转身还盯了展鹏飞一眼,因为他用布包着那口宝刀,一望而知乃是兵刃,而他又长得壮健英挺,惹人注目。 那汉子进去不久,便另有个五旬年纪的人出来瞧看。 孙小二打个招呼,道:“庄三哥,还认得在下孙小二么?” 庄三哥泛起又惊讶又欢喜之色,打开大门,行礼后侧身让客,口中道:“啊呀,是孙三爷,真是想不到的喜事,请到屋里奉茶。这一位仁兄是谁呀?” 孙小二领着展鹏飞进屋,他神色态度中明显露出对这青年人的恭敬,别人一看而知展鹏飞来头不小。 在堂屋中分主宾落座,孙小二才向庄三介绍了展鹏飞的姓名,但没提来历,口口声声称为“少爷”,隐隐以家人随从自居。 他同时向展鹏飞介绍庄三的来历,原来这庄三本是镖客,二十年前定居在临城,本城帮中的一个朋友去世,于是这临城一半的地盘就转到庄三的手下了。 这临城的煤矿天下有名,矿工数万之众,因此环境变得十分复杂,凡是嫖赌玩乐之事,这里都有。也因此之故,这个地方的黑道人物不但多,而且比别的地方厉害数倍,与一般的流氓不同,都是有严密的组织和真功夫方能立足。 庄三的屋子布置得还不错,但展鹏飞却觉得未象他的想象。以他想来,这等割据一方的黑道头子,必是穷奢极欲的暴发户排场才对。 孙小二道:“庄三哥,我领着展少爷特来拜望狄仁杰大侠,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想拜候他老人家而已。” 庄三干咳一声,面色有点儿不自然,道:“狄大侠的住处在城外,兄弟认得路。” 孙小二道:“怎么啦?庄三兄,咱们数年不见,难道就隔膜了不成?” 庄三道:“不,二爷别这么说,只是据我所知,现在要见狄大侠不容易。” 他笑一笑,向展鹏飞解释道:“我们发现城内有不少邪派人物,都是一谷二府三教中的高手。” 展鹏飞还是不懂,道:“这些妖邪敢对狄大侠怎么样?” 孙小二道:“他们当然不敢,但对付要去拜访他的人却敢呀。对不对?” 展鹏飞不能不承认这个道理,道:“你认为他们会阻止任何去拜访狄大侠的人?为什么呢?” 孙小二道:“他们互相勾心斗角,彼此暗算放冷箭,可是如果利害一致之时,又会联合起来……” 展鹏飞道:“这些邪派人物好像除了这件事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事好做了。” 孙小二摇摇头,道:“不,他们迟早有一派会占据临城这个地盘,这是他们的肥肉,你想想看,他们不要花钱么?不要吃饭么?钱从哪里来?还不是向各地的黑道榨点儿油水,不过他们却方便得多,人家想孝敬他们,还苦于找不到路呢!庄三哥,我说得对不对?” 庄三点头道:“对极了,曾瘤子的铁环帮今年忽然压倒了临城所有的帮堂,就是得到那四个凶人支持之故,据我所知,曾瘤子这一年最少也捞了十多万两,可是有一大半送给人家了,他落个表面风光而已,将来,哼!” 这些黑道帮会派系侵夺地盘之事,老实说展鹏飞全不感兴趣。 他见过天下之广,高手之众,现在对于五行派和快剑门的私怨已经看得淡的多了。 这个青年胸中的雄心壮志,自己秘密地隐藏不露,那不是在一个地方称雄就能满足他的,况且武学之道深广无涯,他还要极力精进。 孙小二道:“庄三兄,你的神武堂本是城内最大的一派,现在情况如何?” 庄三怔了一下,对于这么坦直的询问,而又是出诸一个老朋友,其中一定另有作用。 他考虑之下迅即决定从实回答。因为昔年孙小二和他,有过不深不浅的交情,深得可以予以信任,浅则还未达到谈论这等隐私的程度。但既然他出口问了,那就必须有个抉择。 “现在已大不如前了,孙二爷,不瞒你说,自从黄老虎崛起之后,开头几年天天都有凶杀案,你猜谁给他撑腰?” 孙小二沉吟一下道:“黄老虎现在已相当有名,风闻他是少林派出身,九成也是少林之人为他撑腰?” 庄三一拍大腿,道:“对!黄老虎是少林俗家弟子,却有一个出家的师叔替他撑腰,这个老僧很少露面,我也没见过。但已有不少名家死在他禅杖之下……” 孙小二道:“少林寺败类,只有一个恶头陀净光,是不是这个家伙?” 展鹏飞忍不住插口道:“刚才说的不是铁环帮的曾瘤子雄霸临城么?为何又变成了黄老虎?” 孙小二立即解释道:“虽然都是临城地面,但向来有城内城外之分。城外地盘辽阔。城内则人烟稠密,地盘不算大,却相当富庶,亦颇为可观。” 庄三接口道:“孙三爷说得对,这城内的地盘相当富庶,吃喝嫖赌什么花样都有,若不是黄老虎的后台够硬,铁环帮早就抢过去了。” 展鹏飞还是有一点不大明白,在他想来,既然铁环帮曾瘤子有四名凶人撑腰,听来又是人多势众,黄老虎后台只有一个少林寺的叛徒恶头陀净光,岂能挡得那六大邪派的人物。 孙小二寻思了一下,问道:“黄老虎跟公门中那些败类勾结得很好么?” 庄三道:“何止勾结,现任知县就是他从前的一个门生,所以捕快都不敢得罪黄老虎。 当然黄老虎也是老江湖,底下全都打通,手面阔绰而漂亮。就算现任县官调走,他还是稳如泰山。” 孙小二道:“这黄老虎如此厉害,无怪势力日大,又敢屡次杀人了,曾瘤子跟他弄得怎样?” “表面上好得很,”庄三说,鼻中冷嗤一声:“但他们早晚要见个真章。”他苦笑一下,忽然停口不说。 孙小二马上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感到无法宽慰这个江湖豪客。 事实摆得很明,铁环帮与众胜堂迟早要火并固然不错,但祸迫眉睫的当然是庄三的神武堂了。 要等到这些较小的已衰弱的各帮会通通被消灭了,这才轮到两强火并。 正如春秋时诸侯并立,慢慢到战国时代,小国都被并吞了,最后的七个大国,终于不能和平共存而出现了秦朝一统的局面。 展鹏飞对于这些江湖上帮会的争逐,越听越不感兴趣,同时也不明白孙小二扯上了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他无聊地向外眺望,街上偶然有些行人,看来大都是附近居民,衣服褴褛,面有菜色,显然俱属贫穷人家。 这神武堂总坛设在这等所在,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展鹏飞想道:孙小二好像想管管闲事,但我一定不肯帮他,希望他能知道这一点。 他想快点儿见过狄大侠之后,就回去找到阿平,处理好本门的恩怨。以后就可以无拘无束,做他所愿做的事了。所以他不希望耽误时间。 忽然街上出现一顶软轿,轿边有一个俏丽的婢子跟着。 这顶软轿很快就出走了他视线之外,但展鹏飞却印象很深。那道枣红色的绒帘后面,不知坐着一个怎样子的人?目前只能肯定是个女性,是老是少,是妍是丑?却不得而知。 另外那个俏婢婀娜的风姿,两名壮健轿夫沉稳的步伐,也在展鹏飞心中留下鲜明的印象。 孙小二和庄三谈了些什么话,他可没有听见,还在寻思那顶软轿。 忽听孙小二叫道:“展少爷……展少爷……” 展鹏飞惊醒了,眨眨眼睛,回道:“什么事?” 孙小二道:“庄三兄愿意带咱们到他的几个地方走走,您意下如何?” 展鹏飞道:“那是什么地方?” 孙小二道:“原来您没听见我们说话,庄三兄的地盘内,有些地方开赌,热闹得很。有些地方有漂亮的姑娘,咱们不妨去逛逛!” 展鹏飞摇摇头,道:“等咱们办完正经事再去不迟。” 孙小二道:“这就是正经事了,您不是想见狄大侠,又不想跟那些邪教高手夹缠么?” 展鹏飞道:“难道在那边可以见得到狄大侠?” 孙小二道:“当然不是,但咱们逛逛之后,带两三个漂亮姑娘出城游玩,便可以瞒过敌人耳目,安然直达狄家庄了!”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 他说到这儿,无意游目一瞥,忽见那顶软轿又进入视线内。 孙小二见他忽然直着眼睛去瞧,便也注意查看。 旁边的庄三道:“那是狄大侠家的轿子,据说是狄家小姐乘坐的。可是谁也没有见过轿内之人。” 展鹏飞大感兴趣,道:“狄家小姐为何这般隐秘?她怕谁呀?” 庄三道:“她还会怕谁?大概不是这个缘故吧?在下也没打听清楚。狄家的事谁也不敢多管。” 展鹏飞说道:“既然狄小姐向来如此隐秘,咱们且不管她。只是她刚才经过此处,为的何故一定可以查出吧?” 庄三道:“这个在下知道,在街尾那边一幢破房子,有个老头子医道甚精,狄小姐每天都给他把脉,瞧瞧病情有没有变化。”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个老头子在下认识多年,展大侠若想见见容易之极。” 展鹏飞道:“好呀!咱们去拜访这位老人家。既然连狄大侠的小姐也找他看病,这位老人家一定是天下无双的国手。” 庄三道:“在下派人去叫他过来就行啦,用不着去拜访。他也不是什么大国手,只不过从来没医死人就是了。” 他口气中对那老头子毫不敬重,还有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之意,不但展鹏飞十分奇怪,连孙小二也觉得不解,当下问道:“这老头子叫什么名字,他医道若不是惊世骇俗,狄大侠如何会找上他呢?” 庄三道:“这叫做死马当活马医,没有一个大夫敢下笔处方,只有这个詹老头子敢,狄大侠不找他也不行呀。詹老头子名白水,医道平平但胆子却大得很,什么病症都敢开方子抓药……” 他哂笑一声,又道:“在下若是有病,说什么也不请他的!” 展鹏飞大为失望,道:“原来如此……” 孙二小却沉吟道:“少爷,庄兄,依我看来,那詹白水决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有机会不妨会会他。” 展鹏飞也赞成道:“咱们会会他也好。” 庄三不再多言,出屋叫人去请。 一会儿工夫,一个壮汉领着一个须发斑白的矮瘦老人进来。那壮汉随即行礼退出。 展鹏飞十分注意这个老人,但打从他出现以迄到厅内坐下,都看不出他有一点儿功夫在身的样子。 主人庄三介绍之后,詹白水摸摸白胡子,道:“是哪一位不舒服呀?” 孙小二道:“没有,我们听说你天天替狄小姐把脉,所以想见见你,顺便打听打听……” 詹白水眼睛一翻,讶道:“什么?你有没有讲错?你想要打听狄庄主小姐的事?” 孙小二道:“不,我们想打听狄庄主在不在家而已。如果他在家,我们去登门拜见,没有别的意思。” 詹白水松一口气,道:“这便不妨,听说狄庄主在家。不过你们还是别到狄家庄去的好……” 展鹏飞问道:“为什么呢?” 詹白水道:“因为狄庄主很久不会客了。他有不少朋友晓得他的心意,等闲不让陌生人走近狄家庄的。” 孙小二哦了一声,道:“詹老先生,听你的口气,那些不让陌生人去狄家庄的,恐怕不是狄大侠的朋友吧?” 詹白水道:“那老朽就不知道啦。” 他眼睛望向庄三,又道:“如果没有人看病,老朽就回去啦!” 庄三道:“老先生别急,既然请了你来,咱们就按出诊规矩付酬,你不用忙着回去。” 詹白水满面笑容,欢喜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展鹏飞摇摇头,心中大为疑惑。这个老人表面上既没有精通武功的迹象,又表现出贪财之状。但是这是真的么?难道名满天下的燕云大侠狄仁杰,竟肯把女儿送给一个贪财的庸医把脉么? 这个老人看来并不是愚蠢无知之辈,他何以不装腔作势拿点儿身份?除非他故意使人误会,否则他不必把贪财之心完全表露出来呀。 这个俊美的青年仰天一笑,道:“行啦,我有办法大摇大摆地走入狄家庄,你们信不信?” 所有的人都隐隐感到展鹏飞这话,乃是对詹白水的一种反击。 鼠精孙小二立刻道:“少爷,您的主意别说出来,免得张扬了出来。” 庄三也道:“是啊,这等话不必说出来。” 展鹏飞道:“没关系,何况此举与詹先生有关,理应让他事先知道。” 詹白水道:“那么你是用什么法子呢?” 展鹏飞道:“我打算化装作詹先生你,骑一头小驴,教孙二哥跟着,权充长随。我们径入狄家庄去,不但狄府之人不会拦阻,其他的人亦不至于多疑。” 这个法子果真千稳万妥,各派邪教高手,无不认得詹白水的尊容,也知道他为狄小姐把脉之事,当然不会生疑拦阻了。 孙小二跌足道:“唉,唉,少爷,这话何必说给詹老先生听?” 展鹏飞道:“我向来是明人不做暗事,所以须得先行告诉詹先生,其次日后可能有人向詹先生查问,他若不知情,岂不是要受累?” 詹白水摇摇头,道:“你们爱怎样混入狄家庄,老朽我都不管,但假冒我行事,却使不得。” 他声音十分坚决,同时好像很有把握似的。 孙小二心中打个哈哈,瞧,这老头子可忍不住要露出原形啦。 在展鹏飞来说,拜谒狄仁杰大侠,只是仰慕之举,并不是很重要的事。 就算见不到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无意中发现詹白水这个人,从理论上推断,他必是非凡人物。但在表面上却找不出一点儿迹象。因此使展鹏飞激起了莫大兴趣,非得把詹白水原形迫出来不可。 “为什么使不得呢?”展鹏飞问:“詹老先生,我们在江湖上走动,懂得规矩,回头送你一份厚礼,比你出门应诊强胜百倍,你看怎么样?” 詹白水仍然摇头道:“不行,万万使不得。” 展鹏飞向孙小二眨眨眼,手指作个铜钱的暗示。 孙小二会意,立刻道:“庄三兄,这位詹先生想是怕我们付不起费用。你来跟他谈谈,多少钱都行,我们马上付。” 庄三道:“这里面有何阻碍难行之处呢?我庄三当真瞧不出来。” 詹白水道:“唉,不行就是不行,要不我就先通知狄家庄,到时你们若是遭遇不测,可别怪我!” 展鹏飞冷冷道:“我既敢说给你听,就不怕你通知。哼,你自问走得出这座房子么?” 詹白水翻起眼睛,望着这个正在发横的青年,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他老人家可见得多了。狂妄和无知,往往断送了宝贵的生命。 老人轻轻叹口气,是为了世间无穷数的愚昧人类而慨叹。许许多多的无谓纷扰和仇杀,都是因愚昧而生。 他悲悯地摇摇头,道:“展先生,你还年轻,这世界广阔得很,何处不可以创一番事业?何必在这等地方做没有意义之事?你们若是冒充老朽,眼下就有三重杀身之险……” 展鹏飞暗暗高兴,这头老狐狸终于展出尾巴啦,当下故作不信之状,道:“这等小小事情也会有杀身之险么?” 詹白水道:“当然啦,不说旁的,单说狄家庄发现你冒充之后,就不会放过你。同时有不少邪派高手,环伺狄家庄四周,对付每个出入狄家庄的外人。” 展鹏飞笑一笑,道:“这样也不过两重杀身之险而已,第三重呢?老先生可要我猜上一猜?” 詹白水顿首道:“行,你不妨猜猜看。若是猜得着,你们就更不可涉险了。” 孙小二和庄三两个人拼命动脑筋,苦思何者是第三重杀身之险。但他们空自费了很多气力,还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展鹏飞停了一会儿,才道:“是你,詹老先生,我们须得先过了你这一关,才可以启程前赴狄家庄。” 庄三和孙小二都吃了一惊。是他?这个糟老头子?他向来庸庸碌碌,为了几文钱诊金而仰人鼻息,附近没有什么人瞧得起他,因为他的医道平常,为人亦不洁身自重。怎么可能是他呢? 詹白水摸摸花白的胡子,苦笑一声,道:“你先问问庄三哥他们信不信。” 展鹏飞决然道:“不必啦,如果我猜错了,那你自己说说看第三重危机是什么?” 詹白水那么大一把年纪的人,一时也答不上话来。可见得展鹏飞本来猜对了,由于詹白水故意否认,又未曾准备好扯谎的话,是以无从狡赖。 庄三和孙小二都惊啊了一声,他们很难相信自己竟是看走了眼,这个穷兮兮的老头子,居然会是武林异人。尤其是庄三,对詹白水知之最稔,更加感到难以置信。 要知那詹白水亲口说出的危机中,一是狄家庄,二是众邪教高手。这两者都非同小可,而他本人却与之相提并论,亦属三重危机之一,可见得他自信能与前述的两者份量差不多。 换言之,他必须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异人,才敢与狄家庄或诸邪派人物相提并论。 庄三呐呐道:“詹……詹先生,你真是一点儿都瞧不出来啊,这许多年来,我们近在咫尺,却不知你真人不露相……” 孙小二接口道:“詹老先生既是承认了,在下倒是要尽力猜一猜你的本来身份啦……” 展鹏飞笑道:“早该这样啦,孙二哥,你仔细想想看,武林中韬光隐晦许久的异人中,有哪一位是詹老先生这样子的?但他的外表可能已经改扮过。” 孙小二点点头,转眼思量。他自然不会被外表所淆惑,因为凡是老练江湖人物,形容一个人之时,决不会只描述衣着或头发胡子容易改变的地方,必定找出一些不能改变的特征,例如五官身体上奇异的情形,某些不自觉的小习惯等等。 这个看上去庸碌老朽的家伙,有些什么特征呢? 孙小二眼光转投向天花板,在印象中查核了一下。是了,他五官身体都没有异常之处,但却有一个小动作,那就是点头点脑之时,下颏微微向外伸,生像是鸡啄米似的。 昔年在江湖上,果然有一个人有这种小习惯的。孙小二脑子里电光石火般联想起来。一定是他,当年和玉蝴蝶潘师诚共恋一女,后来在情海中没顶,便突然销声匿迹的詹葫芦,听人说过他正是有此习惯。 这两人都姓詹,在姓氏上没有问题了。虽然詹葫芦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现在已不可知,可是当年的玉蝴蝶潘师诚,却是和现在燕云大侠狄仁杰差不多的人物,由此推论,詹葫芦既然能与潘师诚碰在一起,又在情场上角逐,武功大概也差不了。 孙小二目光从天花板移下来,在詹白水身上打个转,看不见那个作为标志的玄铁葫芦,当然这种标志最靠不住了,他可以藏放在任何地方。 这位以逃遁著名于世的鼠精孙小二,充满信心地微微一笑,道:“在下知道你是谁了。” 詹白水眨眨眼睛,道:“你知道么?那就说出来听听。” 孙小二道:“在下若是说错了,定被你老人家嗤笑,所以在下须得跟庄三哥谈论一下……” 詹白水道:“你们谈吧。” 展鹏飞见孙小二拉了庄三到一角说话,心知其中必有原故。他虽然猜不出来,却有一点他可以出力的。那就是设法使詹白水没空查听他们的对话,于是他没话找话跟詹白水乱扯,说了几句,话题可就转到狄家庄上面。 展鹏飞诚恳地道:“詹老爹,你瞧我们的样子,会不会是跟狄大侠过不去的?其实小可心仪狄大侠威名已久,这次趁经过此地的机会,特地前去拜谒而已,只不知老爹您信是不信?” 詹白水道:“我相信你的话,不过仍然劝你不要前去。” 展鹏飞忽然愤激起来,大声道:“老爹,你这话就不对了。想那狄大侠负天下之重望,武林后辈无不慕名景仰。可是想踵门拜谒,请聆教益之举都办不到,这岂不教天下年轻一辈的人,大大失望?” 詹白水怔了一下,道:“这……这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啊!” 展鹏飞词锋凌厉,驳道:“别人可以不得已,狄大侠却不行。他应当驱散那些邪派人物,大开门户,让天下英雄拜谒。如若不然,他就枉负天下第一高手的盛誉,更不能称为大侠了,詹老爹,小可谈得对不对?” 詹白水怔完又怔,最后支吾道:“我……我不知道,他的事我怎么知道呢?” 展鹏飞道:“如果老爹是狄大侠的朋友,便应该前去劝告狄大侠,这才是做朋友之道啊……” 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得很重,当下口气稍软,接着又道:“纵然老爹不便劝说,亦不妨釜底抽薪,暗中替拜谒狄大侠的人减少一点儿阻力呀!” 詹白水下颏一伸一伸的点头,道:“这一点我可以做得到,不过狄大侠可能会怪我多事。” 他们的对话,后来只有孙小二一个人听到。因为庄三已经回到后屋,不知办什么物事去了。 孙小二接口道:“詹老爹。”他也改口称詹白水为老爹。“你若是认为少爷之言有理,那么你现在可承认你就是昔年的詹萌芦吧?” 詹白水捋捋白须,摇头道:“我不是,但展爷的话很有理。” 孙小二耸耸肩道:“既然你不承认,咱们就拉倒。展爷,咱们还是依计行事,混入狄家庄去瞧瞧。” 展鹏飞沉吟道:“奇怪,狄大侠为何不敢与外人见面?难道他也有所惧不成?” 孙小二道:“狄大侠可能是老了,雄心壮志不复当年。但也可能另有隐情,只要见到他一面,便知分晓。” 詹白水接口道:“狄大侠也是人,当然也有所惧。” 展鹏飞道:“他怕什么呢?假如我是天下第一高手,还有谁能使我害怕?” 詹白水泛起一个不同寻常的笑容,在这个笑容中,包含着原谅他的无知,以及饱谙世故的意思。然后,他徐徐解释道:“通常说一个人害怕与否,只是对他本人而言。假如为了一件事情,或是为了别人的利益,情况就不同啦。例如以狄大侠来说,如果他所害怕的是本身会遭到伤害,那么他的恐惧就是胆小了。可是,他为了女儿的安危,不得不处处小心,处处忍让,则岂能讥笑他胆小怕事?” 这个解释已经明白,连孙小二都连连点头。 展鹏飞也完全同意这说法,不过他觉得不解,狄仁杰的女儿狄可秀,她为何要离庄诊病?她怎敢离开她父亲?若然不必提防邪教之人,则狄仁杰何以又小心得连外人也不敢见? 这个疑问在孙小二想来,简直不成为问题。他认为狄仁杰既有天魔令在手,众邪教人物虽然不敢怎样他,却恐怕有人把火狐内丹送去,换走了天魔令,故此严加封锁,不让任何人踏入狄家庄一步,这是显而易明之理。而狄仁杰为了爱女安危,以及等候邪教之人送来救命之药,亦不敢得罪那些人。 詹白水耸耸肩头,道:“总而言之,你们相信也好,不信也好,不去打扰狄大侠,那就太平无事,不然的话……” 展鹏飞纵声长笑,他内功深厚,这阵笑声直使屋瓦簌簌震响。 詹白水吃了一惊,瞠目而视。 展鹏飞笑声一收,断然道:“哪一个打算阻止我去拜谒狄大侠的话,定要后悔莫及。除非狄大侠公开宣布闭门谢客,否则我必定要登门拜访……” 他目光如剑,笔直盯住詹白水,又道:“詹老爹若是打算拦阻,便请划下道来,小可一定奉陪。” 詹白水干笑一声,道:“老汉有什么本事敢拦阻?你们要去就去……” 他的话声突然中断,因为庄三从前门走来,手中抱着一个黝黑的大葫芦。 这个老人想赖也赖不掉了,玄铁葫芦天下只此一个,他不是昔年武林异人詹葫芦是谁? 詹白水面色深寒如水,眼中射出森森杀机。他在眨眼间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微驼的背挺直了,谦卑的笑容被威凛的神情所代替。 他凝视着庄三,没有做声。 庄三接触到他那两道眼神,陡然打个寒喋,背骨发冷。他此刻的感觉,宛如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一般,好像是死定了,再无别的活路。 这是庄三出道以来第一次尝到的感觉,如此奇异,如此可怕。不知不觉间松了手,那只玄铁葫芦掉向地上。 詹白水冷哼一声,五指箕张虚虚抓去。那只向地下急坠的玄铁葫芦,蓦地停止了落势。 这只黑色的葫芦看来好像挂在庄三的大腿上一般,不上不下。 鼠精孙小二骇得出了一身冷汗,面色大变。他一则震惊于詹白水这等出神入化的内功。 二则又为庄三性命担忧。因为詹白水劲力一吐,这只玄铁葫芦往庄三身上一撞,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这原是瞬息之间的事,庄三的生死,间不容发。 孙小二明知连喝叫庄三闪避的机会也没有,所以索性不做声,等情势变化之后再作打算。 庄三也惊得愣住在当地,没有移动。 屋子内没有一个人移动,全像是泥塑木雕的一般,空气突然凝结住,时间也忽地停止了。 这一幕奇怪的景象,至少持续了半盏热茶时分。 首先是鼠精孙小二恢复常态。不对呀,詹白水为何既不伤人?也不收回葫芦?孙小二转念之际,同时也想到了庄三应该快点儿跃避才对。 他尚未开口招呼,庄三也猛可惊醒,腰间一使劲,人已往横移了五六尺之远。 那只玄铁葫芦仍然停在原处,虚空悬着,并没有随着庄三的身形移动。 鼠精孙小二眼珠一转,只见展鹏飞骄指如戟,遥遥指向那只葫芦,面上微微现出吃力的神情。 现在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敢情展鹏飞正以惊世骇俗的指力,遥遥制住那只葫芦。他的指力和詹白水的内力恰好相抵,所以那只葫芦既不落下,亦不能收回。 詹白水低低哼了一声,突然一掌拍向展鹏飞。 展鹏飞左手一招“秋扇见捐”,封住他的掌势。右手指力反而加强了一点,发出哧哧之声。 那只玄铁葫芦呼一声激飞而去,碰在砖墙上。 “砰嘭”一声大响,砖墙出现一个大洞,那只玄铁葫芦从墙洞中飞了出去。 詹白水掌势忽拍忽扫,连攻了四五招之多。 展鹏飞只用一只左手,扣擒摘拿,连用数种手法,挡过了对方激烈的攻势。 他觑空跃退两三步,朗声道:“詹老爹且慢……” 詹白水冷冷道:“咱们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停止攻击。 展鹏飞一面运功戒备,一面说道:“詹老爹,小可也不说什么废话了。咱们是友是敌,只在老爹一句话。不过,假如老爹是真心为了朋友,那就请你慎重一点,休要把事情弄砸……” 詹白水仍然面色森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展鹏飞道:“詹老爹,我等一来实是存着仰慕之心,前来拜谒狄大侠,二来天下之事难说得很,很可能我对狄家小姐之病有点儿帮助亦未可知?” 詹白水森冷的面上,突然现出一丝笑容。他望着这个英俊的但仍然带着几分淳朴之气的青年,想道:唉,现在的世道人心啊,真叫人害怕。像他这样外视忠实的人,可想不到竟然满嘴谎话。 这位老人微笑,其实是一种嘲讽的笑容。他杀人决心已变得不可动摇了,任凭展鹏飞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亦万万说不动这个老人。 展鹏飞感觉出对方的杀机,迅即退了两步,提高声音,道:“詹老爹,咱们要见个真章,在下并不害怕。只想知道我说错了什么话?” 詹白水道:“你没有说错话,因为从开始时起,你根本就没说过一句人话。” 展鹏飞被激得心头火发,但还忍得住,道:“詹老爹,你这一辈子可曾有过错误的判断?” 詹白水道:“这是我自家的事……” 话虽如此,口气却迟疑了一下。 这一生之中,当然有过错误的判断。詹白水脑海中不禁掠过了几张面庞,这些人,这些事,埋藏在心之坟中已久,好像已经遗忘了…… 但他何曾遗忘呢?詹白水暗暗叹一口气。 展鹏飞冷冷道:“詹老爹,在下不怪你出手拦阻,但是大丈夫须得是非分明。即使不能分辨是非,亦不可拖泥带水。” 詹白水不大懂得他的意思,皱皱灰白的眉毛,道:“谁拖泥带水了?” 展鹏飞道:“老爹你阻我去谒见狄大侠,并无不可。只是这事须得有一个限度,我如何才算是过了你这一关,还请老爹示知。” 詹白水点点头,认为这话有理,寻思了一下,道:“展少侠,你武功出众,内力深厚,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并非一般不自量力之徒。同时我詹白水虽是不深知你的底细,却感觉得出你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物,因此,关于今日之事…” 他沉吟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老朽也不知该不该拦阻于你。不过,至少你们不能化装为老朽模样,以免铸下无可挽救的大错。” 这回他说得诚恳,口气之中,阻难之意已经减到几乎没有了。 展鹏飞心中暗喜,假如这个武功高强的老人化敌为友,情况自然大不相同了。 他最不明白的是,以狄大侠这样一位声名满天正气凛然的人物何以含有如许神秘?他有什么事情见不得人呢?抑是环伺周围的强仇大敌,使他大有顾忌。 他向老人抱拳道:“老爹既是把话点到,晚辈遵命不冒充你老人家就是。” 詹白水长长透一口气,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屋子,拣回了他的玄铁葫芦,扬长而去。 屋内的三个人开始议论起来。孙小二道:“这场风波起得快,平得也快,实是大出意料之外。展少爷,咱们还要不要去狄家庄呢?” 展鹏飞道:“詹老爹的举动,凭添了无限诡异味道,狄仁杰大侠究竟在怎样的处境中? 他为何不敢见客?这些谜团若不能解,实是叫人难以安心。” 庄三道:“在下真是惭愧,詹老爹这等异人近在咫尺,但多年来却毫无所知……” 孙小二没接他这个话题,说道:“那么咱们真的不假扮作詹老爹了,是不是?” 展鹏飞道:“是的,咱们不能那样做了。” 一个壮汉忽然匆匆进来,向庄三耳边低语数言。 庄三仍然含着笑容,将他挥退。 展鹏飞并不在意,心中只在盘算是不是公开露面,一直到狄家庄求见狄仁杰。此举当然会使各大邪派重视,或者会有激烈的行动…… 孙小二却向庄三道:“庄三哥,你若是有事,只管请便,兄弟陪着展爷就行啦。咱们不是外人,千万别客气。” 庄三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的目光掠过门外的一个手下,这名汉子正在张望,神色慌张。当下改口道:“好吧,在下去一去就回来……” 孙小二这个老江湖,在这等情况之下,可就不便追问了。 展鹏飞心不在焉,没加考虑,随口问道:“庄三哥有什么事呀?” 庄三为难了一下,才道:“说出来只怕展爷见笑,敝堂辖内有一个赌场,现在似乎是被包围了。” 展鹏飞哦了一声,他一时还没有醒悟这是人家的私事,尤其是这种帮会,往往会有许多忌讳,不愿给外人知道的。他低声问道:“是些什么人?咱们去瞧瞧好不好?” 庄三大喜,形诸于色,道:“当然好啦,走,离这儿不太远……” 三人才转入巷子,两边的木门内刷刷刷一连纵出五六个大汉,全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刃,堵塞了去路。 这些人个个蒙住头脸,只露出眼睛和鼻尖,是以除了身量之外,无法看得出是丑是俊。 庄三狞笑一声,叱道:“什么人拦住庄某去路?” 对方有一个大汉冷笑道:“拦你去路又如何,这两个是你的援兵么?” 庄三道:“这两位只是路过本城的朋友,庄某打算带他们到场里玩玩。你们究竟是谁?” 那大汉道:“老子是阎王爷派来的勾魂使者,庄三,你若是识相,马上夹尾巴给老子滚得远远的,这一辈子不许回到临城来。” 他说得气焰迫人,可恶之至。庄三莫说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是无名小卒,也受不得这等侮辱。 庄三勃然大怒,正要开腔。孙小二突然插口道:“庄三哥,等一等,你千万别生气……” 展鹏飞装出害怕的神色,也帮腔道:“是呀,庄三哥,万万不可生气,有话好说。” 孙小二接道:“庄三哥,这些仁兄们的口气虽然听来不善,其实却暗怀好意,你别误会才好……” 庄三讶道:“什么?他们怀有好意?” 对方所有的人,眼中都流露出惊异之色。可见得这些人根本想不出自己怀有些什么好意。 没有人开口打扰孙小二,好让他有机会解释。 孙小二道:“是的,这些仁兄们根本就是好意。以在下想来,一定是形势所迫,到了不得不决雌雄的关头。可是人家心中很不想伤你,所以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迫你含怒出手,这样他们就不得不全力应战了。一旦拼上命,那时候各安天命,你已怪不得他们心狠手辣呀……” 展鹏飞这时才知道孙小二根本在胡扯蛋,天下间哪有这样曲解人家意思的? 庄三道:“依你二哥的说法,他们乃是设法形成一种不得不下毒手的局势,对不对?” 孙小二道:“对极了,所以咱们若是忍气吞声一走,就天下太平啦!” 他设法向庄三挤挤眼睛,作了一个暗示。庄三会意点头道:“既然孙二哥这么说,小弟就忍气走开好了……” 他作出要转身走开的姿势,但身子尚未转过去,对方那个大汉已喝道:“站住,庄三,你想逃命也不行。” 庄三猛一瞪眼,凶光四射地望住这个敌人。但那大汉一点也不畏惧,也是凶狠狠的凝视着他。 孙小二仰天一笑,道:“庄三哥,行啦,行啦……” 展鹏飞问道:“什么事情行啦?” 孙小二道:“老实说,非要受迫出手的不是他们,而是展爷你我两人。既然他们如此恶毒,要赶尽杀绝。咱们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对不对?” 展鹏飞恍然大悟,道:“是呀,一点儿没错。这些鼠辈实是有该死之道,咱们今日饶他们不得!” 他话声一歇,大步上前,把庄三挤到后面。 展鹏飞这一挺身而出,步伐间气势雄厉,杀机森森。对面那五六个人都被他威势所慑,凶悍之气消灭了大半。 这个年轻高手仰天大笑一声,道:“谁先上来送死?” 对方一直在发言的大汉喝道:“你是谁?报上名来?” 展鹏飞道:“本人姓展名鹏飞,只是个初出茅庐之辈。但却敢光明磊落报出姓名!哼,你们敢么?” 那大汉手中长剑斜斜指住展鹏飞腹部要害,厉声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狂妄后生,老子今日先宰了你,再收拾庄三狗贼。” 他剑上一股寒气,侵透了衣服,可见得剑上功力相当深厚。若是普通的武林人物,被这股剑气所侵,纵然不伤,也将心寒胆落,非退后躲避不可。 但展鹏飞屹立如山,身形纹风不动。 那蒙面大汉显然大感意外,眼光凝结了一下,随即大喝一声,长剑哧一声电掣刺到。 这一剑不但功深力厚,而且手法精妙奇奥,一望而知来历不凡,出身不俗。 展鹏飞宝刀挟着耀目精光,由鞘中星飞电旋射出,锵的一声大响,劈开敌剑,还把敌人震退了两步。 这时不但那蒙面大汉眼中露出凛骇之色,其余的几个蒙面人也骇得退了几步。 展鹏飞仰天长笑道:“别怕,接完我三刀再撤退也不迟。” 话声未歇,只见他刷地跃起扑去,宝刀光华如虹,疾卷敌人。 那蒙面大汉挥剑封架时,“锵”的一声大响,又被震退了两步。 情势已经十分显明,展鹏飞宝刀的功力,要比那蒙面大汉强胜甚多。 对方后面那些人见他如此神威,无不踟蹰却步,不敢蜂拥上前出手。 展鹏飞一点儿也不客气,第三刀精茫电射中,还挟有风雷之声,卷扫而去。 那个蒙面大汉感到退已不及,只好用尽全身本事招架。健腕抖处,长剑洒出数朵剑花,眩人眼目,严密地封住面前上下空隙。 但展鹏飞刀势宛如奔雷掣电,毫不停滞。刀光剑气霎时碰在一起。只听“锵”地响了一声,剑光立时散灭。展鹏飞的宝刀刀尖在他喉间划过,刀光一闪即逝。 那蒙面大汉登时鲜血迸溅,身子向后仆倒。 展鹏飞横刀迈步,踏尸而过,直迫那一群蒙面人。他气势之威猛凌厉,当者莫不心寒胆落。 那群人发出喊叫,纷纷转身欲逃。 若在平时,展鹏飞一定收刀罢手,不再追杀穷寇。可是这一群人与一般武林人不同,个个表现得心狠手辣,又不守江湖规矩,是以他杀机弥胸,心如铁石,决心赶尽杀绝,不留半点儿余地。 但见他刀光电掣云飞般追了上去。那些人虽是还手抵挡,却没有一个抵得住展鹏飞一刀的。一时“锵锵”之声不绝于耳,夹杂着临死前的惨叫声,沿着长街一直传过去,甚是凄厉可怖。 孙小二和庄三两人赶到展鹏飞身边时,只见他面色凝重,目光有一点儿呆滞,望着脚下的一个尸首,这个人的面孔因为有布蒙着,故此根本认不出是谁。 孙小二讶道:“展爷,你认得他么?” 展鹏飞没有回答。 孙小二又道:“这厮蒙起头面,如果你仍然认得出来,那一定是很熟很熟的人啦!” 庄三骇然啊了一声,道:“那我庄三的罪就大了……” 展鹏飞恢复平时的神色,摇头道:“不,我不认识这家伙。” 孙小二道:“但看你的神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为什么?” 展鹏飞道:“我突然发现自己出手越来越恶毒,一转眼间就伤了这许多条性命,这等事情,我从前连做梦也没想到。不料今日竟亲手做了……” 他遗憾地叹一口气道:“以后还不知要杀死多少人,唉,我怎知道我没有杀错了人?这些人个个都该死么?我如何知道呢?” 孙小二和庄三都呆住了,虽然杀人和宰猪不一样,但只要有该杀的理由,则事后也不必后悔,何至于牵涉出这许多问题来? 展鹏飞望着一道木门,猜想可能就是庄三的赌场。于是将刀入鞘,道:“是这儿么?” 庄三毕恭毕敬地应道:“对,就是这间屋子里,展爷请进去奉茶,休息一下。在下派人收拾这条巷子……” 展鹏飞并没有迟疑,大步跨入大门内。他知道敌方之人,一定已经抱头鼠窜,这回决计用不着大开杀戒了。 赌场内的客人已经不少,打面巾的,倒茶水的,奉果点的,以及赌场内的管事,在人群中穿梭往来。 一片喧耳的呼五喝六之声,其中有人叫喊,有人得意狂笑。这些赌客们根本不知道门外巷子里,已经死了五六个人这件大血案。 展鹏飞对于这些帮会之争,并不十分在意,是以四瞧一眼看看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兴趣盎然地参观形形色色的赌博。 他发现在纷杂的赌徒之中,竟然也有女客,为数不多就是了,有些穿着入时,年纪尚轻,涂脂抹粉,大有搔首弄姿之态,一望而知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身。 有些女客年纪较大的,看来全神贯注在赌桌上,对身边的人和事,全都不加理睬。这些才是真正沉迷在赌海中的人,她们的沉着和坚决,一点儿也不弱于男性的赌徒们。 展鹏飞向一张赌桌移去。目光不时在一个女客身上转动。甚至连这一桌究竟是赌什么也不知道。 这名女客穿戴得既不朴素,也不华丽,恰到好处地不惹人注目。年纪大概尚轻,面上宠着一张薄纱,所以只能从她整个形体中感觉出她的年纪来。 展鹏飞注意她的原因,是由于她偶然地抬头回望之时的动作,高雅而又迅快,可见得她的出身不俗,同时又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子可比。 他旋即发现两点,一是这个蒙面女客下赌注只不过随手而为,并没专心去赌。二是她分明很注意庄三,一直不停地偷偷瞅看庄三的行动。 展鹏飞闪在一侧,暗中观察这个女子。 孙小二也和庄三分开,他个子矮小,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一点儿不使人觉得有异。 他凭着多年的江湖经验,细细查看每一个赌客。不久,他就转回庄三身边。 庄三眼睛望着别处,口中低低道:“孙二哥,情况如何?” 孙小二也不看他,应道:“没有可疑之人。奇怪,赌场内为何如此平静,根本不曾发生一点儿事故呀。” 庄三道:“待我叫李胜他们来问一问便知,他们就是刚才赶去报讯的。” 孙小二道:“等一等,他们在哪儿?” 庄三道:“都在后进的客厅待命!” 孙小二道:“他们平常不踏入赌场的么?” 庄三道:“当然不是,但都不逗留很久就是了。” 孙小二道:“你最好到后面探询,把展爷留在这儿看着,我两面呼应。 庄三道:“这敢情好,哼,如果李胜这些小子们玩什么花样,休想逃过本堂家法。” 他大步向后进行去,孙小二转目一瞥展鹏飞,但见他目光望向赌桌,好像很有兴趣似的。心想:这位小兄弟虽然武功很高明,却没有什么阅历,连这等赌博场面也没有见过。 孙小二念头一转,也就向后进行去。门口内有一名壮汉把守着,见了孙小二,立刻躬身行礼,道:“堂主吩咐过了,孙爷若要进去,即管请便。” 孙小二点点头,那壮汉直起身子时,却见这个矮小的人已经在里面通道了。 后厅内灯火辉煌,三个大汉跪在地上。庄三手提利刀,-目叱责。孙小二入厅时,恰好看见庄三举刀要劈其中一个人。 那名壮汉连一点儿逃命的迹象也没有,更别说反抗了。孙小二看得清楚,立刻喝道: “庄三哥,刀下留人!” 庄三心中尽管恨极,但这个面子却不能不卖给孙小二,健腕一煞,硬是挫住了劈落之势。 孙小二眨眼间已来到切近,道:“庄三哥,你怪错人了。” 庄三一怔,道:“孙二哥,你说什么?” 孙小二又说了一遍,庄三才道:“你如何得知在下怪错了人?” 孙小二道:“这还不简单么?如果贵堂这位弟兄犯了规,对不起庄三哥的话,则事败之时,岂有不逃命或挣扎之相?除非他们仍然忠心耿耿,不曾做过亏心之事,才会挺颈受戮,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庄三当然愿意相信他的话,可是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当下道:“孙二哥有所不知,他们根本未曾亲见敌方行动,就赶去报告,使我立刻赶来,险险落在敌人陷井之中,孙二哥,他们这样还不该死么?” 孙小二道:“他们作何解释?” 庄三道:“他们都不知道实在情况如何,哪能回答?” 孙小二道:“但他们一定有所根据,才赶去报告的呀!” 那个险险被斩的壮汉应道:“是陈师爷说有敌人包围本场,他说得好像很危急,所以我等才先后赶去的……” 他第一次抬头望着庄三,又道:“堂主,外面不是有敌人袭击么?属下们没有报错讯呀!” 庄三道:“哼,你们再看看场子里的客人,没一个被惊动的,但却有一群高手在外面等候我,这分明是诱我落网,一旦杀死了我,就可以接管这个场子……” 孙小二听得懂他的意思,赌场内客人不被惊动之故,便是因为对方有心接管这个赌场,为了日后生意起见,所以不敢惊扰客人,只能在外面埋伏,让庄三自投罗网。 但那三名大汉仍然感到茫然,不明白他们的龙头老大为何如此愤怒?而且愤怒到了几乎杀死他们的程度。 孙小二是旁观者清,一望而知这些弟兄们还不明白。但现下已无暇慢慢解释,立刻插口问道:“陈师爷呢?他叫你们去报讯的,是不是?” 庄三一点即透,恍然大悟,接口道:“对,陈师爷呢?” 李胜讶道:“噫,他在哪里,刚刚还在那儿呀……” 庄三道:“快点儿找他,多半是从后门开溜了。找到了他,务必活捉回来,不用客气!” 李胜等三人面上都显出迷惑之色,但庄三口气急促之中又含有愤怒,是以都不敢多问,迅即起身奔去。 孙小二道:“这陈师爷是什么一个来历的人呀?” 庄三道:“他本是穷途落魄的书生,病倒在客店,被撵了出来,眼见要死在街头。是我路过看见,打救了他。这已经是前年的事了……” 孙小二摇摇头道:“如果真是他出卖你的话,这个世界可不知道是什么世界了。” 庄三道:“哼,如果是他,我非亲手杀了他不可。当日我延请大夫,给他治好了病。又见他无亲无故,没有投奔之处,便留下了他,让他帮着管点堂内的文书帐务等。他在这儿,受到本堂弟兄尊敬,也不愁没有银子花……真可恶透了,孙二哥,你瞧这等事气不气人?” 孙小二道:“俗语有道是‘仗义多为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古往今来那些读过几年书的家伙,最是没有道义骨气的……” 他大概也吃过亏,所以一口咬定负心都是读书人。 庄三道:“我要问问他,人家给了他多少钱,使他出卖我!哼,这个狗贼……” 他们的对话,声音时高时低。可是在前一进赌场内,喧声震耳,谁都不可能听到。 展鹏飞却是例外,他摄神定虑,运足耳功,摄听从后门传出来的声音。 孙庄二人的声浪虽小,细不可闻,可是在这位年轻高手运功查听之下,仍然听个一字不漏。 他现在已转移到最靠近后门的一张赌桌旁,那是因为那个蒙面女子已经转到此桌之故。 她看来不似嗜赌之人,可是她却十分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每一赌局的变化,连头也不抬一下。 展鹏飞只觉得这个女子身上透出一种难测的神秘,所以吸引得他一直暗中注意着她,倒不是有什么不轨的念头。 她是什么人?长得怎样?为何混迹在赌场中?她这么聚精会神的下注,是不是真的?抑或是一种伪装? 后厅内的庄三和孙小二没有等了很久,一个壮汉奔入来,大声报告道:“陈师爷已经溜到后面街上,李胜已赶上他,把他扭回来了……” 庄三眼睛一瞪,凶光四射,道:“好,干得好,李胜呢?” 一阵步声回答了他的问题,只见李胜和另外一名大汉,扭住一个白净面皮的书生,走入厅内。李胜道:“堂主,陈师爷带回来啦……” 庄三迫视着那个书生装束的年轻人,冷冷道:“好极了,你们在门口守着。” 李胜和其他四人都退了出来,孙小二道:“庄三哥,我也回避一下。” 庄三道:“孙二哥,你一走就见外啦!” 孙小二也想瞧个水落石出,当下颔首道:“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在一旁瞧着就是。” 庄三全副心神放在陈师爷身上,声音从牙缝中迸出,寒冷如冰,道:“陈文其,你有什么话没有?” 陈师爷被他的两道目光,瞧得直打哆嗦。他在此地已经混了两年多,深知这些江湖强梁之辈,杀人有如杀鸡。想不到自己今日身陷生死关头,这不是别人之事,而是真实的切身的危险,教他焉能不惊? 他抖了一阵,讷讷道:“我……我……不知道……您的意思……” 庄三仰天厉笑一声,道:“陈文其,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赖的?我要你一字不瞒地招供出来,那样我给你一个好死。不然的话,我发誓教你悔恨这一辈子不该投胎为人……” 陈师爷见过这等黑道帮派动私刑的情形,那种残酷可怕,简直叫人生不如死。 他双脚发软,已经站不稳,扑通跪倒地上,浑身发抖,道:“堂主……堂主……我…… 实是一时糊涂……” 庄三冷冷道:“废话少说,谁教你这样做的?” 陈师爷道:“是,是一个……” “哧”的一响破空之声,打断了他的话。只见一支四寸长的小箭,深深插在他们右方的八仙桌脚上。 这支小箭箭杆上漆着一截红色一截白色,红白相间,十分惹眼。 孙小二几乎伸出了舌头,因为从这一响破空之声听来,这支小箭不但是五金打造,份量甚沉之外,那发箭的腕力和内劲,更是骇人。换言之,发箭之人必是武林高手无疑。 他久走江湖,深知一个武林高手如果肯闷声不响的放冷箭,实在比什么都可怕。因为通常武功练到某一种程度有了成就之后,这个人必定顾惜身份,不愿用这等冷箭伤人的卑鄙手段。 这支红白相间的小箭,孙小二也知道来历,所以才更感可怕。 唯一奇怪的是这支小箭居然没有伤人,这一点与惯例不符。从来是此箭一现,必定有人毙命。 “外面是什么人?李胜,你们干什么呢?” 厅门外可以看得见在台阶边的李胜等三人的身影,他们都屹立不动,没有回答。 孙小二像一阵风般卷了出去,忽又卷了回来,道:“他们都被点住穴道。” 庄三大吃一惊,心知情况不妙。他深知孙小二武功高明,耳目之聪胜他百倍,但连孙小二也在毫无所觉中,门外的三名弟兄被人点了穴道,则敌人身手之高,恐怕更在孙小二之上了。 他自己只是江湖上混日子的人物,虽然也算是好手,但比起真正武林高手,还差了一大截。一旦涉及武林高手,他可就全然无能为力了。 孙小二没有问他想什么,他念头电转,迅即说道:“你先问问陈文其,瞧他认得不得这支箭的来历。” 庄三喝道:“姓陈的,孙二哥的话你听见没有?快点儿回答,不然我先挖了你的眼睛……” 陈文其抬起眼睛,第一次笔直地望着庄三。 “庄三哥,”他徐徐说:“你怎样对待我,我都不敢怨恨你。因为我实在太对不起你了!” 他诚心诚意地说出心中的歉疚,但庄三一脸都是嗤笑鄙视的神色。 陈文其又道:“我只有这么一句话,我对不起你。” 说完之后,他就垂下目光,闭上嘴巴。 庄三勃然而怒,叱道:“老子不是叫你道歉,刚才孙二爷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快点儿回答……” 陈文其再次望着他,道:“我没有话好说。” 庄三冷冷一哂,道:“不说也行,我先挖了你的眼睛……” 孙小二也认为陈文其这种态度太可恶,这小子的确需要修理一下,他想。世界上少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庄三的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来,真力贯注食中两指,这刻莫说是眼睛,就算是砖头,也得被他戳穿。 在厅门外虽然是毫无声息,但其实相当热闹。除了李胜等三个大汉,像木头人一般呆立着之外,还有一男一女,面对面站在墙角。 那个女的面上蒙着一层薄纱,缩在墙角内。她手中拿着一把短剑,剑身上泛现蓝汪汪的光华。一望而知这柄剑必定淬有剧毒。 她的剑尖指着对面男子的下巴,差只一寸,就可以刺穿他的肌肤。 被毒剑所威胁的男子,正是一直没有出现展鹏飞,他并非没有抵抗能力,只不过是处于动辄两败俱伤的局势之下,是以不敢出手。 他左手食指点着剑身,真力源源射出,抵住了毒剑前移之势,右手作势欲劈。这一掌若是劈落去,虽然对方肋下要害必被击中倒毙,但他也难逃毒剑破肤之危。此所以两个人都不敢妄施杀手。 那个蒙面女子的目光透过薄纱,很不高兴地瞪着展鹏飞。 “你是谁?”她恼声道:“为什么出头管闲事?你跟庄三是什么关系?” 展鹏飞不予置答,因为他听到庄三要挖那陈文其眼睛的话。 但他知道这个蒙面女子不会搭救陈文其的,因为她刚才的冷箭,所袭之人正是这个书生。 故此他十分困惑,如果陈文其出卖庄三,是受这个女子唆使的话,她不应该反而要暗杀他啊…… “喂,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她的声音仍然低细如故,厅内之人,如非仔细查听,实是不易听见。 展鹏飞道:“他们要挖陈文其的眼睛,你知不知道?” 蒙面女子啊一声,道:“什么?这话是当真?” 展鹏飞道:“当然啦……” 话声末歇,厅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声音凄厉可怖,显然发出惨叫之人,受到极痛苦的伤害。 展鹏飞和那蒙面女子身子齐齐一震,不必说话,也知道是陈文其的眼睛被活活地挖了出来。 蒙面女子突然道:“我们讲和好不好?” 展鹏飞说:“怎样说和法?” 蒙面女子道:“我们一齐撤招分开,互不侵犯。” 展鹏飞道:“好是好,但我怎敢信你?” 蒙面女子登时大为激怒,道:“那我也怎敢相信你?” 展鹏飞道:“这话好笑,你做过暗箭伤人之事,我又没有做过?当然我不相信你。” 蒙面女子反驳不得,道:“不相信就拉倒,哼,早晚得有个结局的,是不是?你能一辈子耗下去么?” 展鹏飞皱皱眉头,道:“你天生不讲理,是不?” 蒙面女子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依她的性子,恨不得猛然用剑,把这个青年刺死。 但目下乃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她可不敢不为自己的性命打算。再说这个青年气字轩昂,看来蛮顺眼的,实在不容易激起拼命的毒念。 厅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惨叫之声,还有那庄三的叱喝声。他还在迫那陈文其招供。 展鹏飞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与其让那陈文其受这等惨酷的痛苦,倒不如刚才让那女子的冷箭,取了他的性命。 他心念电转,迅即下了决定,道:“姑娘,咱们一齐撤招退开也好。” 蒙面女子道:“你现在相信我了?为什么?” 展鹏飞道:“我想替陈文其减少些痛苦。” 蒙面女子讶道:“是么?你认识他?” 展鹏飞道:“不认识,但他们不该这样对付他。” 蒙面女子立刻表示同意,道:“好,但我也要进去瞧瞧。” 展鹏飞道:“你进去也行,却不许向任何人动手,包括陈文其在内。” 蒙面女子道:“我答应就是。” 她忽然先收回剑上力道,同时垂下了毒剑。 展鹏飞收回掌势,退回两步,又道:“我真想揭开你的面纱!” 蒙面女子摇摇头,道:“你最好别动我的面纱。” 展鹏飞道:“为什么?你的嘴巴藏有暗器可能杀人么?” 蒙面女子道:“不是,我老实告诉你,谁揭开我的面纱,都会得到不祥的后果。”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你试验过了么?” 那女子点点头,道:“已经有不少人可以证明我这句话,你要不要听听他们的故事?” 她知道这个年轻英俊高手,决不会耐烦听这些话,因此她根本不打算说,况且目前的形势也很使她迷惑不安,这是从未有过之事。她感到无法控制局势,所以心中很不踏实。 我不喜欢这种滋味。她想:因此我迫不得已要施展毒手,取他性命。唉,这家伙看起来怪顺眼的,我却不得不杀死他,真可惜。 她一双手垂下没有移动分毫,但有一支精钢短箭,却已从袖管滑入她掌心。 这支箭本是箍在小臂,她利用由手臂收缩肌肉,把它推出袖外,然后落在掌中。在外表上,也根本没有动过。 那蒙面女子两指捻紧箭杆,凝聚真力。现在只要把展鹏飞的目光稍为引开一下,她剑箭齐发,一定可以当场杀死这个强敌。 她吹一口气,面上薄纱飞起来,掩映之间可以看见她的樱桃小嘴,以及洁白编贝的牙齿。 展鹏飞道:“你想干什么?自愿掀开面纱么?” 蒙面女子感到他口气不善,冰冷得很。心中不禁冷笑一声,应道:“你反对么?是不是害怕遭遇到什么不祥之事?” 展鹏飞道:“那倒不是,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心肠冷硬如铁石,你可明白么?” 蒙面女子仓猝间实在听不懂,问道:“你的心肠怎么样与我何干?” 展鹏飞仰天发一声笑,道:“我意思说不管你长得多漂亮,也休想打消我出手之意。你揭开面纱也没有用……” 蒙面女子这时才明白了,但她不但不怒,反而甚觉受用,因为他似乎已承认她是漂亮女子。 那支钢箭一时竟施不出去,其实展鹏飞仰天而笑之际,的确是大好良机。 他的目光回到她面上,又道:“你听着,别忘记了。我一出手,就不会留情,至死方休……看刀!” 喝声一起,刀光精芒电射,卷向蒙面女子。 这一招使得招奇势猛,威力强大无伦,蒙面女子急急闪退,一面挥动手中毒剑招架。 她一有动作,左手的钢箭便掩藏不住。被展鹏飞一眼瞥见了。 好家伙,敢情她打算暗箭伤人……展鹏飞一面想,一面运刀如风,连连进击。 他的刀招不拘招式,见有空隙就卷扫砍劈,随心所欲,变化多端。一连七八刀,杀得那蒙面女子退落院中,直被院墙挡住,才不后退。 这两人拼斗之声,已惊动了孙小二等人,齐齐奔出厅外观战。 庄三手中兀自抓着那书生的胸口,把他拖了出来。只见这个斯文清秀的书生,现在已经满面血污,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他双目被挖,痛彻心肺,早已昏死过去。若不是鼠精孙小二以点穴手法替他止血,否则流了这一会儿血,必定已失血而死无疑。 展鹏飞宝刀如电,凌厉进击,杀得那蒙面女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庄三骇然道:“孙二哥,展大侠真是武功盖世……” 孙小二听不懂,反问道:“何以见得呢?” 庄三道:“他的刀招有不少是最普通的手法,可是威力不同,速度迥异,叫人不敢相信便是连我也熟得不能再熟的招式……” 这可怪他不得,孙小二想,面上微微笑着,没有回答。 因为当初我也有过这个疑惑,后来才知道展爷的刀法,根本就不拘形式,都是因势利导的放手施展,所以他的刀法没有一定的路数。 这是一种特殊的天赋,在展鹏飞来说,他已有了坚强信心,深知自己预料对方招式变化的眼光,从无差错,所以他能够更早一步使出克制手法,一面封死了对方反击的来路,一面寻暇抵隙,以攻代守。 蒙面女子的面纱忽然飞起来,搭在头发上,不再垂下,所以整个面庞完全呈现在展鹏飞眼前。 她的表情好像急得想哭,同时又愤怒不堪。虽然如此,仍然非常漂亮迷人。 但她的美貌程度,还未达到使男人一见就目眩神摇的程度。尤其是展鹏飞,他江湖阅历虽然还不丰富,在女孩子这一方面,却有着曾经沧海之感,一代尤物的华媚娘,也不能令他迷失,何况其他? 刀剑铮铮声中,突然间光气全消,这两个正杀得难分难解的人,都停止了一切动作。 展鹏飞抱刀屹立,像一座山岳一般,虎目含威,凝视着墙边的敌人,面上找不到一丝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是喜是怒。 蒙面女子身子靠着墙壁,面色惨白,狠毒的眼光紧紧盯住展鹏飞。 她右手的毒剑遥遥指着敌人前胸,剑身蓝汪汪的光华,使人触目惊心。 蒙面女子另一只手藏在背后,这只手捏着一支冷箭,这已是众人皆知的事。 一眨眼间,她脚下的地面,出现了血渍。这些鲜血显然是从她背后滴下来的。 蒙面女子的伤势如何,庄三和孙小二目前还不大清楚,因此他们相当着急,生怕她伤得不重,而展鹏飞又放过了她的话,那真是后患无穷了。 她的面色似乎更见苍白,大概是流了不少血的缘故。可是她眼光恶毒如故,十分可怕。 展鹏飞仍然像山岳一般,身形纹风不动。 蒙面女子牙缝中迸出冷冷的声音,道:“姓展的,你不敢一刀杀了我,终必后悔。” 展鹏飞哼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蒙面女子苍白的嘴唇张开,吐出虚弱的声音:“我姓辛,名玫,出身鄂北断肠府。” 展鹏飞退后四五步,冷冷道:“好,辛玫,你走吧,我姓展名鹏飞,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必找别人报复。” 辛玫振作精神,提聚真气勉力支持着,迈步便走。她身子一离开墙壁,啪地一声,一只手掌掉在地上,五只手指还握住那支钢箭。 这景象真够触目惊心的,辛玫却连眉头也不皱。她平生杀人不知多少,无数人为了被害者而断肠,如今轮到她自己一只手齐腕被斩断,比起她往日向别人下的毒手,实在算不了一回事。 展鹏飞宝刀划出一道光芒,横阻住她的去路,喝道:“且慢,你还走不得。” 辛玫一愣,这个男人居然不守诺言,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你想怎样?还有什么难题?” 展鹏飞徐徐道:“不是难题,我要你说出解开这三人穴道的相关脉穴,你一定不至于忘记吧?” 辛玫当然不会忘记,而且很快地说了出来。 展鹏飞迅即出手解穴。他去来如风,出手如电,一眨眼间已回到原地。 李胜等三人都先后干咳数声,恢复行动能力。 庄三喝道:“你们到外边把守着,快!” 李胜等三人遵命退下了。 展鹏飞好奇地望着辛玫,问道:“你为何还不走?” 辛玫冷冷应道:“你有话就问,有屁就放,要杀就杀,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应该干干脆脆!” 展鹏飞耸耸肩,道:“原来你以为我找借口留难你,但事实胜于雄辩。” 丈许外的庄三叱喝一声,插口道:“展爷,何不问问她,用的是什么手段,迫使这姓陈的小子背叛于我?” 展鹏飞向辛玫道:“你听见没有?庄兄问你呢,但你如果认为秘密不可外泄,不说也行,我不勉强你。” 辛玫道:“这有什么稀奇,这傻小子以为我真的爱上他,什么事都肯为我做……” 展鹏飞但觉这个妖女心肠之冷酷恶毒,可怕之极。不但绝不后悔斩断她一掌,还隐隐感到自己下手太轻,应当杀了她,为世除害才对。 他挥挥手,不屑地道:“走吧,我不愿与你多说一句话了。” 辛玫发出阵阵狂笑,尖锐刺耳,一面举步行去。 她到了墙边,一跃而过。凄厉的狂笑声,兀自随风传了过来。 孙小二走到展鹏飞身边,道:“展爷,她走远啦,这个妖女全无心肝,留在世上实是无益……” 展鹏飞没做声,侧耳倾听渐渐远去的笑声。过了一阵,才道:“她狂笑声中,隐隐含有悲哀,看来她还不算是全无心肝之人。” 孙小二道:“不管怎样,这个妖女将来必是一个后患。” 展鹏飞道:“也许你说对了,但她这个人,内心不一定像外表那么冷酷恶毒。” 孙小二不和他辩驳,这等事情往往是见仁见智,何况十之八九是没得证实的,辩之无益。 他转过话题,道:“你露了这一手,连断肠府高手之一的辛玫也毁在你刀下,这件事一定传扬得很快。加上别处的消息可能也传到此处,你已算是公开露面啦。因此,咱们的行踪,不可不小心些……” 展鹏飞奋然道:“这些妖邪看来也不过如此,咱们何须畏惧?不过若是狄大侠不愿见客,咱们亦不便勉强,你说对不对?” 庄三已把陈文其拖出去,不知如何处理。这时恰恰回来,面上有匆遽之色,大声道: “展爷,孙二哥,听说在下的窝给人挑啦,那边已经烧起一场大火……” 展鹏飞讶道:“敢是有人纵火?” 庄三道:“正是有人纵火,好在在下那个窝什么都没有,烧了也不打紧。只可怜四下的邻居受我连累,无家可归了,唉……” 孙小二道:“你可知是什么人使用这等卑鄙手段?” 这个老江湖第一次露出愤然之色,可见得纵火这等罪行,实是令人发指之事。 庄三道:“听说是几个人,有男有女,行动如风,个个蒙住了面,好像是外地来的人物……” 展鹏飞道:“不知是不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不如这样吧,孙兄陪庄兄回去瞧瞧,我在这边留守。” 第11章 古庵栖妙姑玄铁葫芦 孙小二可不大想和展鹏飞分开,但这话却不好说出口,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他和庄三走出街上时,心中暗暗祈祷不要落在各大邪派的陷阱中,因为他现在已知道,一谷二府三教等诸大邪派,高手云集此间。这些人个个心黑手辣,武功各有专长,聚集在这儿本是为了对付燕云大侠狄仁杰。 这些人若是转过来对付他们,实在十分可怕。 不久,他们已来到火灾现场,只见一片瓦砾焦土,这一场火至少烧毁了四五十间房屋,数十户人家无家可归不说,还有不少人惨死火中,遇难的家属们发出惨恸的哭声,震天动地。 庄三和孙小二只在远处瞧着,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向庄三报告一些事情。所以他们很快就得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这场火起得很快,一共有五六处火头。根据这些资料,庄三马上查出他的屋子并非在这几个火头包围之中,只是后来被波及而已。 “孙二哥,这样说来,这些人竟不是对付在下而来的,他们为了谁呢?” 孙小二道:“你快查一查,在火围内有哪些人家,住的是些什么人?” 庄三立即奔去,眨眼间便自回转,道:“啊,火圈内的屋子,詹白水的正在其中……” 孙小二忙道:“那么这位老人家呢?” 庄三道:“现在我派人清理他的屋子,看看有没有尸首在里面。但屋子已烧为平地,就算有尸首也恐怕找不到了……” 孙小二道:“既是如此,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平生见过种种奇怪之事,经验丰富之极,平常人看不出的线索,在他却全然不同。 两人奔入劫后的瓦砾堆中,有两个大汉正在一堵塌了一半的墙内,用铁器四下翻动查看。 庄三道:“这一处就是詹白水的屋子了。” 其中一个大汉道:“堂主,这间屋子烧的最厉害,连四面的墙壁剩下来也只有这么一点儿,任什么都烧为焦炭啦……” 孙小二道:“你们往东南角翻一翻看,那儿是火势最猛之处。如果存心毁尸灭迹。当时尸首必是躺在那个地方……” 那两名大汉没有立即行动,庄三不说道:“快点儿照孙二哥的话做,眼睛放亮一点儿……” 两名大汉不敢怠慢,转过身去,用手中的铁器,在焦炭瓦砾中翻寻。 他们连一丁点儿骨灰也找不到,更别说衣服等物事。 翻了一会儿,孙小二道:“看来找不出什么东西啦,但越是这样,越发可怕,这些纵火之人,铁定不是寻常的江湖道……” 庄三道:“可能本来就没有其他的事故,只烧毁了房子而已。” 孙小二道:“你想想看。人家出动了不少高手,难道专门为烧几间破房子而来么?詹葫芦昔年不是等闲人物,他结下的恩怨自然也不比寻常了,因此,向他寻仇报复之人,必定不会贸然出手。换言之,一定有过严密的安排,所以不可能落空的……” 庄三点头道:“话虽如此,但如果没有一点儿证据,咱们亦不便骤下断语啊。” 孙小二道:“我记得他腰间系有一块玉,你叫他们找找看,可能仍末全毁……” 庄三立即传达此令,然后道:“对。人体毛发血脉骨骼,以及衣帛之物,都很容易化为飞灰,但那种古玉器,却不易烧毁。啊,还有他那只葫芦,不知可曾烧溶了?” 孙小二道:“五金之物,难御烈火,所以不必多所费心。不过,那葫芦纵然销溶了,不管变作何等形状,铁质总不会消失才对……” 他们正谈论问,一个壮汉大声道:“啊,有一块玉佩,已经有一截焦黄了……” 他把这件残毁的玉佩送过来,孙小二接过一看,便点头道:“这件遗物已足够啦。” 庄三道:“叫他们再找找看,那个铁葫芦可能溶化了。” 但他们已不必再等下去,一径返回赌场。 展鹏飞得知一切情形之后,便问道:“孙兄你的看法怎样呢?” 孙小二沉吟一下,道:“现在大致上可以判定有两路人马,恰好同时发动了攻势,所以局势才变得扑朔迷离……” 他停歇一下,又道:“杀人烧屋的一路人马,是专门对付詹白水的,大概与狄大侠有牵连。因为詹白水替狄小姐诊脉治病,而他本身却是武林高手。” 这个说法展庄二人都没有反对,孙小二继续道:“另一路人马是特地对付庄三哥的,他们虽有邪派高手作后台,但主旨是抢夺地盘,所以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迅即暗杀了庄三哥。” 他虽然只是臆测,却也头头是道,令人心服。 庄三道:“如果这两件事,乃是凑巧一齐发生,那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展鹏飞提出疑问,道:“难道跟孙兄你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么?” 孙小二道:“这很难说,也许大有关系,甚至是咱们促使一路人马提前向詹白水下手也未可知。” 他略略一停,继续分析道:“詹白水早就受人注意,不足为奇,有人认得出他,亦不奇怪。但对方为何一直不动他,却不得而知。可是直到咱们来到,而展爷你的威力已被他们知道的话,则对方可能怕咱们与詹白水连成一气,所以猝然发难。若是如此,说是咱们促使对方提早下手,也说得通。” 展鹏飞想了一下,才道:“总而言之,那些邪派人物的行径,往往教人无法臆测,我已经弄糊涂啦,不知该怎样办才好。” 庄三道:“詹白水替狄大侠的小姐医病,其中必有古怪。” 孙小二道:“这个谜不猜也罢,我也弄得头昏脑涨啦!” 这时外面有人招呼庄三出去,不知料理些什么事情。 不一会儿,庄三匆匆奔入来,面色紧张,道:“展爷,孙二哥,你们猜猜看,我刚看见了一件什么物事?” 展孙二人哪里猜得出,孙小二胡乱猜了一下,便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连你庄三哥也兴奋得像小孩子一般?” 庄三道:“说出来教人难以相信,我亲眼看见詹白水的玄铁葫芦。” 展鹏飞知道孙小二定会把事情弄明白,所以默默不语地听着。 孙小二道:“这话可是当真?这个葫芦怎会跑到这儿来?” 庄三道:“兄弟怎敢胡说?有个熟赌客输急了,从一口竹箱里拿出这个玄铁葫芦,要押几两银子翻本。” 孙小二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赌徒是什么人?” 庄三道:“这厮姓赖名铁嘴,向来不务正业,专在城里各处赌馆混日子。但最近两个月忽然阔了很多,衣服齐整了,人也神气了……” 孙小二道:“他不属任何帮会的?” 庄三道:“都不是,这厮有一个长处,就是能言善道,死的能说成活的,辩论起来永不认输,所以人家都叫他赖铁嘴。” 孙小二道:“那玄铁葫芦既是落在他手中,必有原故,你能不能查出内情?” 庄三道:“现在还没有办法,我已吩咐过外面的弟兄,到时跟踪这厮……” 宽大而嘈杂的厅堂中,赖铁嘴神色沮丧,站在人群后面。 他不但口袋里的银子输光,连那几两用玄铁葫芦抵押而得的银子,也全军尽墨。摸摸身上,实在已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赌徒不怕输,只怕没有翻本机会。赖铁嘴在赌桌边挤着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被挤到后面。 他正在沮丧之际,一个汉子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赖铁嘴,你干吗不下注呀?” 赖铁嘴一看,原来是开骡马行的张方,当下苦笑一下,道:“今天手气不好,看一看再说。” 张方道:“听说你最近发了财,敢情有什么贵人扶助呀?做什么生意?能不能让兄弟也跟跟风,嫌他几文?” 赖铁嘴哪有心情跟他多说,摇头道:“咱们改天再谈吧……” 张方道:“哈,小赖,别这样发了财就不认得老朋友,走,我请你喝一盅去……” 赖铁嘴不觉泛起苦笑,道:“不,我还有事。” 张方讶道:“喝一盅也不去?有什么事?” 赖铁嘴道:“唉,你哪里知道,我实在喝不下……” 张方拍拍胸脯道:“你有什么困难?咱们做朋友的要是帮得上忙,一定没得推辞。” 赖铁嘴摇摇头,道:“不,你不行,我找别人才帮得上这个忙……” 张方疑惑道:“究竟有什么事呢?除了杀人放火之外,我张方什么事干不得?” 赖铁嘴道:“老实告诉你吧,我有一件重要物事,在这儿押了五两银子,”他双手一拍,又道:“但都输光了。这件物事得赶着送到一处地方,你瞧,五两银子那么多,跟你还不是白商量么?” 张方笑道:“哈,哈,小赖你真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给看扁啦。五两银子怎难得倒我张方……” 赖铁嘴一怔,道:“张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认识张方不是一年半载,深知此人视钱如命,三五百文还可商量,五两银子可就绝对不必指望他能借。但是这张方的口气,居然大可商量,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简直是奇迹啦。 所以赖铁嘴无法置信,虽然他实在十分急于获得这五两银子,以便赎回那玄铁葫芦。 只听张方道:“没有旁的意思,我说五两银子难不倒我,可以借给你小赖周转一下。” 赖铁嘴伸手道:“那就拿来,我小赖日后加倍奉还。” 张方道:“且慢,我还有两个条件。” 赖铁嘴道:“算啦,你干脆说不借,该多好,我本来就没指望跟你借。” 他马上就出言讥讽张方,毫不保留,原因自然是的确没一点儿奢望。 张方道:“我两个条件很简单,第一个是今天不许再赌,须得赎回你说的物事……” 赖铁嘴冷咳一声,道:“第二件呢?我瞧这一宗是神仙也办不到的难题。” 张方道:“不对,容易的很,你打算去做什么事,告诉我就行啦。” 赖铁嘴讶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张方取出一绽银子,托在掌中,道:“一点儿也不假。” 赖铁嘴看得清楚,那绽银子果然是五两的。于是在高兴之中,暗暗狐疑,终于问道: “张方,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拿五两银子,就是要买我这个消息么?” 张方点点头,道:“我相信做得妥当的话,一定有很大的好处,对不对?所以我不怕你会赖债,只怕你不说出来。” 赖铁嘴沉吟一下,认为他说得有理。这个有名的铁公鸡居然肯拿出五两银子。当然要知道内情,以便判断有多大的好处。 他不再考虑,压低声音,道:“好,张方,我告诉你。但你千万别泄漏出去,不然咱们全都活不成。” 张方骇然道:“有那么严重么?” 赖铁嘴可真怕骇着了他,连忙道:“那也没有什么,你不说出就没事。” 张方透一口气,道:“那你说吧。” 赖铁嘴道:“我押的是一个铁葫芦,这件物事,我奉命送去一个地方,当作一件信物,送到了之后,就没我的事。这一趟差使,最少也可以得个一二十两赏金……” 张方伸伸舌头,道:“赏金就有那么多,那是些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手笔?” 赖铁嘴把声音压得更低,道:“都是很厉害的人物,有男有女,咱们最好别谈论他们。” 张方也悄声道:“那一定是很邪门的人物啦,我干骡马行这门生意,曾经见过很多邪门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来,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赖铁嘴直点头道:“对,对,正是这样。我只知道一个女的叫木姑娘,木头的木,你说怪不怪?还有一个道士,叫做龙虾真人。这两个家伙都难看得很。不过他们出手阔绰大方,替他们跑腿送信,若是我能省吃俭用些,不消多久就变成小财主啦……” 张方道:“好啦,我替你赎回那个铁葫芦,你办完事之后,可别忘了我老张啊。” 他迅即向有关的人,赎回那只黝黑沉重的铁葫芦。 赖铁嘴接到手中,不胜之喜,道:“张方,想不到这回你救了我的命。本来我身边还有十多两银子,看看时间还早,打算赌两把就走,谁知输个精光,连这件物事也押掉。后来我才想到,那些人脾气古怪,给他们办事办得好,赏金很多,但办不好的话,可能性命不保……” 张方真想问:他奉命把这玄铁葫芦送给谁,但是又牢牢记得庄三的吩咐,叫他万万不可打草掠蛇。好在有人跟踪,不久便知赖铁嘴到什么地方去。因此他小心地避开这话题,还催他道:“那你就快去办事吧,回头咱们再谈……” 赖铁嘴道:“咱们得等明儿才碰头,因为我回到快活铺那边回话,大概天就黑齐了,再到城里来那不是半夜了么?” 张方道:“不忙,不忙,明儿碰头也好。” 赖铁嘴再向他道谢一声,抱着那个沉重的葫芦,走出了赌场。 这边张方把交谈过的话,一一告诉庄三。 庄三霍然道:“哦,那些妖人住在快活铺?好,张方,你这回干得太好了,在这儿随便玩玩,我还有点儿事情……” 他的事情是一方面派遣人手接应跟踪赖铁嘴的人,一方面得把这些消息,告诉展鹏飞和孙小二。 孙小二一听完,便道:“原来那些人是燃犀府的人物,展爷可还记得那九头鸟陈老实和黑海蛇娘么?” 展鹏飞当然记得,这两个妖人武功古怪高强,虽然终于死在他宝刀神指之下,但他心中印象却十分深刻,更不敢有丝毫轻视。 孙小二欣慰地又道:“陈老实和黑海蛇娘,乃是燃犀府最著名的两个高手,连他们也逃不了杀身之祸,什么木姑娘、龙虾真人当个屁?咱们大可放心。” 他行事素来小心,展鹏飞听他这么一说,便真个大大放心,道:“只不知他们杀死了詹白水,取去了玄铁葫芦,想做什么勾当?” 孙小二沉吟道:“这件事必定和狄仁杰有关连,就是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说之时,神武堂的弟兄已有回报。 庄三告诉他们说道:“孙二哥猜得不错,那赖铁嘴出城后,直奔狄家庄的方向而去。” 孙小二两颗鼠眼滴溜溜一转,立刻跌足道:“不好了,赖铁嘴此去狄家庄,必定是展开一项阴谋。狄仁杰欲不中计,势比登天还难……” 展鹏飞淡淡一笑,道:“孙兄不必杞人忧天,想那狄大侠号称天下无敌,谁有这等胆子和力量去招惹他?” 孙小二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如果狄大侠无忧无挂,自然无人敢招惹他。但他现成的一个大包袱,这正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庄三道:“敢是狄家小姐么?” 孙小二道:“不错,我瞧那些邪派人物,若有什么阴谋的话,一定是针对狄小姐而设计的。” 三人正在谈论,又有消息回报。 庄三转告展孙二人道:“奇怪,赖铁嘴绕过了狄家庄,直奔落帽峰,可能是前往峰上的一静庵……” 孙小二问道:“落帽峰上的一静庵,是什么人主持?” 庄三道:“庵里一共有七八个尼姑,但据我所知,主持此庵的净缘师太,乃是本地人氏,为人俗气得很,决计不是身怀绝技之人……” 展鹏飞道:“净缘师太虽然俗气,但别的人呢?” 庄三道:“那就不知道,我马上去查问一下。” 不一会儿,庄三匆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道:“那落帽峰一静庵中的七个人,除了一个烧饭的老婆婆又聋又哑,不知姓名之外,其余六人,包括主持净缘师太在内,都列出来啦。” 孙小二没有伸手去接那张名单,事实上看了也是白看,因为他对这些人毫无所知。 这位以遁法名满武林的瘦小个子,眯起眼睛,道:“庄三哥,除了名字之外,你还知道多少?” 庄三道:“全都知道,每个人的来龙去脉,全知道。” “那很好,”孙小二道:“其中有哪一个你认为有嫌疑的?” 庄三摇摇头,道:“咱们到底想查什么呢?” 孙小二道:“看看哪一个有资格接受詹白水的玄铁葫芦。” 庄三哦了一声,道:“就是没有,一个也没有,除了净缘师太和她的师妹净因之外,全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尼,又全都是周围百里来地的人氏。” 展鹏飞想起自己的出身,笑一声道:“纵然都是附近人氏,年纪又轻,但未必就没有古怪。” 庄三道:“假如一定要在这些人之中,找一个出来的话,可能就是最年轻的崔姑子,她才二十岁不到,目前还带发修行,但听说身体强健,在山中行走,健步如飞。” 孙小二霍然道:“晤,这一个很有可能,她叫什么名字?” 庄三道:“她叫小筠,十五岁那年许给邻村的周姓人家,哪知这一年,她父母兄弟都死了,而夫家的寡母和姓周的儿子,也同时死了,一年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所以她就到一静庵去,从不下山。算算看也有三四年了吧,没有人见过她下山的。” 展鹏飞摇摇头,心中泛起了无限同情,一个女孩子遭遇到如此巨大可怕的打击,除了佛门可以托庇之外,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她一定已有了“不祥”的声名,只要知道的人,一定不敢娶她入门。多可怜啊,小小年纪就得承受如此沉重可怕的打击。 孙小二沉吟一下,道:“听起来她很可能在这数年之间,获得了奇遇,练成了一身绝世武功也未可知……” 展鹏飞道:“邪派之人若是找她麻烦,咱们可不能不管啦。” 孙小二不解道:“为什么呢?” 展鹏飞道:“这个女孩子身世如此可怜,而那些邪派人物又铁定不会有什么好意的,咱们如是不管,只怕她陷入邪派之人手中,那就更加可怜啦。” 孙小二道:“这样好不好,咱们横竖没事,赶到落帽峰去瞧瞧也未尝不可。” 展鹏飞道:“好呀,若是在路上遇见赖铁嘴,咱们把他拿下,也不难迫出实情。” 庄三可真不大愿意让他们走开,但又没有什么借口可以留住他们,只好画了地图指示如何走法,并且把他手下联络方法告诉展孙两人。 于是,天色近暮之际,展鹏飞和孙小二已经置身于城外七八里的路上。 他们都骑着马,在外表上看来,很像是一主一仆游山玩水。 孙小二看看一路上人车稀少,这儿更是不见人影。当下举手指着西北角,向展鹏飞大声道:“瞧,那边里许左右,就是天下皆知的狄家庄。”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在一片斜坡上,十余幢房屋在一道长长的院墙之内,组成了这个庄院。 远远望去,这些比较讲究的房屋屹立着,在许多浓密的树木间,显得高大结实和一片静谧。 庄里的人们,可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的紧张?除了在里许外遥望着的两名骑士之外,又有多少对诡邪恶毒的眼光,正在暗中注视着这座村庄? 展鹏飞迅即得到一个结论,道:“这世上一切事情,不能仅仅在表面上视察。像这世外桃源似的狄家庄,谁看得出竟是危机四伏,以及受天下妖邪眈眈虎视的所在呢?” 孙小二道:“是啊,不过狄大侠一定能照顾他自己。我只疑惑那詹白水的玄铁葫芦,究竟卖些什么药?” 他们一边谈话,一面继续催马向落帽峰那边进发。 一个担着两箩筐蔬菜的农人,迎面而来。孙小二掏出了一条白色汗巾,虚晃一下,没有擦就收回怀中。 那个农人来到切近,斗笠把面孔遮了大半。他头也不抬,脚也不停,就在交错而过之际,突然沉声说道:“赖铁嘴已经离庵下峰,没有带回葫芦,听说他把葫芦交给带发修行的崔小筠。” 孙小二和展鹏飞亦没有勒马,两人都望着前方。这是避免万一有邪派之人在远处监视之故。 展鹏飞来不及与孙小二商量,一径说道:“有烦回报,我们可能擒下赖铁嘴查问实情……” 那个农人已走出七八步,遥遥应道:“赖铁嘴系着一条绿色的腰带……” 双方霎时已离开二十余步,不便再说话了。 孙小二道:“这厮相当能干,庄三还有这种手下,怪不得他们的神武堂在重重威胁之下,尚能存在。” 他们策马走了六七里路,只见一个汉子,坐在路边树下的一方石头上,手中的斗笠拼命扇着。一望而知他已经走了一段长路。 这人腰间果然系着一条绿色腰带,龙孙二人迅速对望一眼,会悟于心,更不打话,一齐在路边勒住了坐骑。 赖铁嘴好奇地望着他们,因为这儿罕有人迹。不过他倒没有什么疑惑,只要一看那展鹏飞公子哥儿打扮,便猜到八成是带着家人出来游山玩水。 孙小二道:“公子,等一等,小的到那后面去一下……” 展鹏飞晤了一声,孙小二跳下马,迅快绕入赖铁嘴后面的树丛中。 赖铁嘴笑一笑,心中很轻松。刚才抱着那个玄铁葫芦,简直把他累个半死,好不容易才送到庵里。现在不但没有葫芦,而且回去笃定可以获得一笔不少的赏金,所以他和气地向展鹏飞点点头,打算聊上几句。 展鹏飞把目光移开,显然不喜欢跟他说话。 赖铁嘴这回居然没有生气,只耸耸肩,立刻想起那个乌发披拂香肩的黄衣少女。 她那对乌溜溜的眼睛,说不出有多么吸引人。 赖铁嘴还记得自己当时真是愣住了,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真可惜啊,这么漂亮动人的女孩子,却长年幽居在深山中,不久就要剃度出家了。在男人的立场看来,实在太暴殄天物了…… 突然间眼前一花,赖铁嘴骇然挥手挡去,却挡个空。可是脖子一紧,险险透不过气来。 他双手赶紧往颈边抓去,果然正如他的感觉,一条粗韧的绳索套住了他的颈。 接着绳子一紧,把他吊起尺许。 赖铁嘴魂飞魄散,挤了命用脚尖往上竖。 现在他仅有脚尖沾地,颈子被吊得伸得无可再长。奇怪的是到这个时候,他反而双手垂下,不晓得抓住绳子,减轻颈子的痛苦。 展鹏飞驱马绕到他面前,俯首下视,冷冷的道:“赖铁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如有一字不实,就把你吊死在这儿。” 赖铁嘴勉强挤出声音道:“小的说,小的一定说。” 展鹏飞道:“好,你刚才是不是到落帽峰顶的一静庵去?” 赖铁嘴道:“是的。” 展鹏飞道:“去见什么人?” 赖铁嘴道:“去见庵里的一位少师父,她叫崔小筠。” 展鹏飞道:“干吗去见她?” 赖铁嘴还未回答,“哧”地破空一响,他身子像一团烂泥般倒在地上。 展鹏飞哼了一声,道:“什么人竟敢用暗器击断了我吊人之绳?” 四下寂然,全无应声。 展鹏飞在这刹那间,目光四扫,查看暗器来历。当下又道:“摘叶飞花的手法,果然罕见,但还骇不了人。是谁大胆干涉本人之事?还不现身出来么?” 他盘算好对方必不作答,所以下一步就得再用赖铁嘴来诱出这个架梁之人。 这厮既然弄断绳子,解救了赖铁嘴。他想:哼,我只要再修理赖铁嘴,何愁你不现身出来? 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对付赖铁嘴,右前方两丈左右的一株大树后,黄影一闪,出来了一个姑娘。 这个黄衣少女秀发垂肩,皮肤白皙,那对眼睛乌亮得叫人无法忘记。 她手中拿着一条刚扯下来的葛藤,一面款摆行出,一面撕摘藤上的叶子,一副天真神态,美得简直叫人不能相信她竟练有飞花摘叶的上乘气功。 展鹏飞见过不少美女,可是这刻也不觉眼前一亮,为之愣住。莫非这个黄衣女就是一静庵的崔小筠么?他暗自猜想。 黄衣女面靥上全无表情,清澈的眼光,凝注在展鹏飞面上。 别人虽是看不出她心中喜怒之情,但有一点却没有人会看错的。那就是她的内心显然十分平静,像是古井里的水,不起一点儿涟漪。 她这种幽静优雅的气质,使展鹏飞自然而然的不想对她鲁莽无礼。 他客气地点点头,道:“是姑娘你出手解救这赖铁嘴的,是不是?” 黄衣女徐徐颔首,道:“是的,你们的手法一向都是这么残忍的吗?” 她这一问叫展鹏飞好生难以作答。并且在她用语中,也可推知她晓得还有一个鼠精孙小二,所以她才用“你们”二字。 展鹏飞终是洒脱之士,当下耸耸肩,道:“那要看对付什么人,以及为了什么事了。” “哦?”她两道眉毛扬了一扬,说道:“赖铁嘴犯了什么大罪?他是个怎样的恶徒呢?” 展鹏飞道:“你从前认识他么?” 黄衣女摇摇头,道:“不认识,所以才向你请教呀!” 展鹏飞踌躇了一下,终于决定不可欺骗她,因为若是骗了她,一则迟早会被拆穿,二则此举不够光明磊落,不是侠客所应为的。 他郑重地道:“赖铁嘴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纵然有什么恶迹,也不会是大恶。” 黄衣女道:“你倒是蛮老实的,不过这么一来,你就不能不承认很残酷地对付他了,对不对?” 她娓娓道来,态度优雅,语调悦耳,一点儿没有责骂的意味。可是事理既是叫她分析得那么分明,除非展鹏飞另外有得推托,不然的话,非得承认“残酷”不可了。 展鹏飞皱皱眉头,答道:“有些事情不能从表面上看,刚才我修理赖铁嘴的手法,固然看来残忍。可是若非如此,他不会供出真话的,而我又万分需要他的真话,所以不得不尔。” 黄衣女等他说完,很有耐心,没有半途插嘴。直到展鹏飞停口,才慢慢道:“你的需要是你自己的问题,赖铁嘴并非注定要为你解决问题。换言之,不管你是多么紧急重要,他也没理由要遭受你的茶毒。” 她停歇一下,好让对方反驳。但展鹏飞没有言语,于是,她又继续说道:“设若你是替天行道的豪杰侠客,则惩罚错了对象。如果你是自私自利的邪派人物,当然就无须说什么理由了,对么?” 展鹏飞道:“我不是邪派人物。” 黄衣女第一次露出淡笑,道:“这话我很喜欢听,世上少一个邪派人物,就安静一分。 可惜你的行为表现,一点不是侠客所为!” 展鹏飞感到自己有点儿儿恼羞成怒,如今讲是讲不过她的了,但翻脸动手似乎更不对,以他的为人也不能那样做。 只见这黄衣女上上下下打量他,看来大有古怪。 他等了一阵,赖铁嘴悄悄让开一边,他知是知道,却没有加以理会。 黄衣女把他瞧个够了,才道:“你是不是邪派人物,我不知道。我也不想伤你性命,你看该怎么办?” 展鹏飞心中暗笑一声,想道:“如果我当真出手的话,只怕性命堪虞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念头疾转,回心想道,不过她说来果然是个佛门弟子口吻,口口声声不愿伤生,这一点儿倒是值得敬佩,我何必与她计较呢?况且在她的立场来说,我的确做得不对,应该有个补偿办法才是。 黄衣女见他面色忽明忽晴,便不打扰他寻思。果然过了一会,那个英俊轩昂的青年说道:“姑娘打算怎样呢?我没有什么意见。” 黄衣女微露喜色,道:“你这个人纵是曾入歧途,也不算陷得太深。你贵姓名谁呀?” 展鹏飞只好报上姓名,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获得这种评语,实在不大是滋味。 “展鹏飞,既然你不是执迷不悟的人,我自应从宽处置这件事。这样好不好?第一点,你赔偿一点银子给赖铁嘴……” 展鹏飞道:“这一件没有问题,我答应。” 闹到结果他竟然要赔钱,真是意料不到的事,但还可以接受,只不知她还有些什么条件?莫非她也要一份?当然啦,修整庙宇,塑金身等实实在在需要钱财,她要一点钱也不算稀奇之事。 黄衣女道:“那第二件是你也得受点儿痛苦,才能够抵消了赖铁嘴的苦难。这一笔债最好别留到来生,你要知道,有因必有果,今生不报,来生也要偿还的……” 展鹏飞皱眉道:“你要我受什么痛苦?” 黄衣女道:“有两个办法,一是你脱去上衣,学那古人负荆请罪之法,让赖铁嘴拿荆条打上十下八下,不然由我代他动手也可以。” 展鹏飞心中连叫“岂有此理”,口中却道:“还有一个办法呢?” 黄衣女道:“你若是怕痛,那就到山顶我那庙里,挑一千桶水,就算还了这笔债。” 展鹏飞泛起了啼笑皆非之感,可是他却小心地暂时不予置评。因为这个美丽灵慧的少女,说得那么认真郑重。显然她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化解这一笔“债务”。她既是出诸好意,便不可伤她之心。 他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游目四顾,赖铁嘴躲在老远的树边,却不见鼠精孙小二踪影。 这个滑头多计的家伙若在此地,想必有法子应付这等尴尬的局势。 他苦笑一下,堂堂的展鹏飞,出手以来未尝败北过的英雄人物,今日却满肚子求救之想,只差没有大叫“救命”而已。 黄衣女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才催他道:“展鹏飞,你怎么啦?这一点点痛苦或劳苦,难道你都忍受不了么?” 展鹏飞叹了一口气,如果他出言辩驳,徒然留下狡辩和没有诚意的印象给她。 他咬咬牙,道:“随便你吧,怎样都行。” 说时,掏出一锭银子,默默交给黄衣女。 黄衣女满心欢喜,扬手道:“赖铁嘴,来,来,这是赔偿你的!” 赖铁嘴可不敢过来,虽然他很想要那锭银子。 黄衣女自己给他送了去,嘱他离开。 赖铁嘴连声道谢,一溜烟跑了。 展鹏飞只担心她第二个条件,对赖铁嘴的离开,全不理会。 黄衣女走回来,用安慰他的口吻道:“别怕,我不会伤你的,这儿也没有人看见。” 展鹏飞长长吐一口气,唉,这个女孩子如此天真的想法,真是叫人无法可施。 他如今已想明白,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挑一千担水,熬上十天八天,倒不如现在让她打几下。 黄衣女同情地望着他,但觉这世上人性还是善的多,恶的少。像展鹏飞这种邪派出身的人,一旦被道理所折服,便俯首贴耳,愿意化解来生孽债。 她看他慢慢伸手解衣,不禁更为欢欣。这个青年不但能悔悟,而且愿意以“肉袒负荆” 的方法表示诚意。 “展鹏飞,你怎不上山挑水呢?”她问,存心为他减少羞辱和痛苦。“一千担水在你来说,算不了什么一回事啊,对么?” 展鹏飞怔一下,慢慢点头,同时把解开的衣服整好。 一千担水本来当真算不了一回事,只是时间上有些问题,至少要三五天工夫才行。而他一个大男人,独自在尼庵中,也不是味道。 他决定请求她另外找一个办法,或者就干脆让她打几下,这叫做长痛不如短痛。 于是,他抬起眼睛,恰恰碰到一对温柔的眼光,在这对眼光里,除了温柔之外,还有宁静与和平,以及与世无争的恬淡。 展鹏飞忽然垂下目光,脚下不由自主地随着黄衣人影走在大路上。 许多名利纷纭以及各种扰攘的情绪,这刻都烟消云散,也不去想未来的事。 她的温柔眼光,不时回转来扫掠过展鹏飞身上。 这个青年人有点儿奇怪,他好像已经麻木了一样,面上流露出漠不关心的表情。为什么呢?难道一个人能够这么快就将世俗的一切都忘怀了? 他本来是干什么的?来到这个城市所为何事?在外表上看来,他不是邪派中人(但他的行为却例外,那么残忍)。 慢慢的他们已处身于山路上,这条路崎岖狭窄,但并不是显得荒凉。道边的树木都长得丰茂青翠,连野草也好像很好看。 她在一棵树下停步,展鹏飞也随之停止,脑中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想。 过了一阵,展鹏飞忽然恢复如常,惊讶地看看四周想道:“我怎的随她到这里来了?奇怪,难道我真的为她挑一千担水么?” 不过刚才那种什么都不想的滋味,十分值得回味。他好久已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了。从前除了练武很用心之外,平常的时间,时时可以什么都不想的。 这个女孩子怎么啦?她为何不走了?望着天上的几丝白云出神,为什么? 我大可以趁这机会溜走,反正大概不会再见到她,有什么关系? 念头才掠过脑际,崔小筠的目光忽然转到他面上。徐徐道:“有一个邪派叫断肠府的,你可听过么?” 展鹏飞点点头,他何止听过,还曾经斩断了一个姓辛名攻的女妖的手臂。 “你问断肠府干吗?” 崔小筠道:“断肠府的人有没有在这儿?” 展鹏飞寻思一下,才道:“我不知道,但听说各大邪派都有人在此……” 崔小筠道:“如果各邪派都有人,便不是我想知道的了,我只要知道断肠府有没有大批人马来到这儿?” 展鹏飞有了主意,道:“我替你打听去,好不好?” 崔小筠淡淡一笑,道:“你不行,你有一千担水的债呀。” 展鹏飞苦笑道:“这一笔债,不过是你加在我身上的,有什么打紧?你不追讨就没事啦。” 崔小筠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有因必有果,你今生欠了人家的债,就算等到来生,也要偿还的。” 展鹏飞耸耸肩,道:“来生之事,渺茫难测,我一点也不担心,只担心现在。” 崔小筠轻喟一声,道:“世人为何都如此短视呢?孽债留到来生偿还,何不在今生了结?” 展鹏飞道:“你想把一切的事都在今生了结,我们俗人可办不到,也不想这样虐待自己。” 崔小筠道:“是善是乐,难说得很,是么?” 展鹏飞点头,把话引回正题,道:“你到底要不要我去查一查?” 崔小筠道:“好吧。” 她毫不迟疑,也不提一千担水的“债”,展鹏飞反而惊讶不解,问道:“那么我一千担水的债,还要不要偿还呢?” 崔小筠道:“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心了。” 她笑一笑道:“我事你做,你债我还,岂不公道么?” 展鹏飞不禁一愣,道:“你的意思是替我挑水么?” 崔小筠道:“为什么不?” 展鹏飞心中不信道:“她这话全不可信,但不必拆穿,免得她没面子。至于她要查的事,我不妨为她做,顺便瞧瞧那些邪派人物究竟有多少人在此!” 当下点了点头,应道:“那么我这就去查探,你不怕我趁机溜走么?” 崔小筠笑一下,道:“你一直都可以溜走,但你没有这样做,而且我帮你还债,你好意思不管我的事么?” 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他想,若不是我另有道理,我不溜才怪哩! 他想是这么想,其实,他的为人,既然答应了,那是非做不可的。 崔小筠听到这个年轻人透一口大气的声音,突然悟出一个道理,忖道:是了,世上之人,多是不能抛开贪嗔之念。这展鹏飞能够不去挑水,保存了面子,所以觉得十分宽慰。 她微微而笑,对于人类的愚妄固执,觉得可笑可怜。每一个人,都为了无穷无尽的欲望而忙碌辛苦,但不论是成功者也好,失败者也好,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么?辛苦忙碌为了什么呢? 展鹏飞本想掉首而去,见了她的笑容,不禁中止了转身的动作,问道:“喂,你笑什么?” 崔小筠含糊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没有什么。” 展鹏飞道:“你的笑容中含有某种意味,我知道必定与我有关,对不对?” 崔小筠道:“我!我不知道……” 展鹏飞抓到空隙,道:“哈,你不知道?这是什么话?你分明是既不愿承认,又不敢否认。现在告诉我吧,你想起了什么?” 崔小筠道:“为什么我不敢承认?我又不怕你。” 展鹏飞道:“你虽然不怕我,但你怕你的教规,佛门弟子不许打诳,对不对。” 崔小筠无法反驳,只好道:“好,就算你对了,可是我不告诉你。” 展鹏飞耸耸肩,举动十分潇洒。道:“随便你吧,如果你不说,我将来有些事情也可以不告诉你。” 崔小筠道:“我并不在意,你去吧。” 展鹏飞道:“那么我怎生与你联络?” 崔小筠道:“到庵里来呀,除此之外,还有何法?” 展鹏飞这时才当真转身下山,走了老远,已快回城里,才忽然想起一事。 敢情忘了问她有关詹白水的玄铁葫芦之事。这件事到如今还是一个谜,好不气闷。 又走了一程,路边钻出一人。展鹏飞看时,原来是鼠精孙小二。当下大笑道:“孙兄,你来得正好,我还直发愁不知往何处找你呢。” 孙小二作做个鬼脸,轻松地道:“你放心,就算你到那山上挑水,我也会去找你聊聊,帮你打发日子。” 展鹏飞道:“哦?只是聊聊天么?我还以为你会帮我一臂之力呢。” 孙小二摇头道:“那不行,如果我帮了你,岂不是害你又欠了我的债么?哈!哈!” 这话虽是戏谑之言,可是展鹏飞却感到刺耳,忖道,对呀,若是依照小筠的理论来想,什么事都不能找人帮忙啦,真岂有此理? 他为人虽是厚道淳朴,全无老奸巨猾气习,可是仍然有一份江湖人物的豪气,帮助别人算不了一回事,得到朋友之助,亦可安然接受。 然而佛家这种施与受的严格分际,可就与这等江湖习气大不相同了。细想起来。严于“施受”虽也很有道理,但朋友互助,亦是不可免的。 第12章 深潭酬丽女汲水千担 展鹏飞不觉有点儿眩惑了,究竟怎样做法才是最正确的呢? 孙小二吃了一惊,道:“展爷,你怎么啦?面色有点儿不对呢!我刚才是随便说笑的,你可别认真啊……” 展鹏飞道:“我忽然想起一些别的事,与你无关,更不会认真,你放心吧。” 孙小二道:“这样才好,我说,展爷你刚才好像有什么要紧之事要我去做,对不?是怎么回事?” 展鹏飞道:“本来我要托你查探一些人物行踪,但现在想想看,还是自己做的好。” 孙小二皱起眉头,道:“展爷你还是记住我那句话么?” 展鹏飞道:“绝对不是,因为我要查的人,不比等闲,最好由我自己去,以免发生危险。” 孙小二笑一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但你可曾想到我擅长逃遁?其次,我向有关之人查问的方法比你多,也比较内行一点儿……” 展鹏飞道:“我不能否认你的确有这些本领,可是断肠府的人可不好惹。同时我还不知那赖铁嘴是奉了何人之命,把玄铁葫芦交给崔小筠?此举含有什么阴谋?从崔小筠的口气中,好像与断肠府之人有关呢。” 他不明白的事还多着呢,例如詹白水替狄大侠之女医治之谜,他本人忽遭惨死等等。这些事好像都有关连。 孙小二沉吟一下,才道:“古人云,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最好直接了当的去问崔小筠。” 展鹏飞用心想了半晌,决然道:“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但去问崔小筠,还要去找狄大侠,当面问个清楚。” 孙小二道:“展爷,人家说事不关己,己不劳心。我们劳这个心干吗?为了谁呢?” 展鹏飞道:“唉,我何尝不知道呢?在任何人看来,咱们都是属于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一类,我自己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我只觉得这些事情,总不能全天下人都不管,对不对?” 孙小二道:“咱们好像拿性命来开玩笑呀,你可知道?” 展鹏飞道:“我知道,以天下无敌的狄仁杰大侠,也不敢招惹这些邪人恶煞,他们的厉害可想而知了。” 他说到这里,仍然强烈地暗示他一定要卷入这个漩涡中。 孙小二心中叹一口气,想道:假如他再活上一二十年,便很可能退出这一场江湖的恩怨纷争了。 这是人生之中的各种阶段之分野,当一个人在某一阶段之时,都会显示出此一阶段的特性。 孙小二涉世已深,深知此理,是以毫不奇怪。 不过他对自己仍然死心眼地追随着展鹏飞之举,却有点儿迷惑不解。这种做法,大大违背了他向来“趋吉避凶”的原则。 我敢情也变了?孙小二一面行去,一面寻思。这个年轻人凭什么使我如此死心塌地呢? 我会得到什么好处吗?哈……我八成儿是疯了! 突然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城内,当下收摄一下心神,辨认道路,然后迅快奔去,开始调查断肠府以及各大帮派在此地的情形。 几丝云影飘过静静的蓝天,现在已是下午时分,满屋子都是清幽的香气,那是阳光照晒在山林草丛上所发出的气息。 崔小筠每日到了这个时候,总是心无旁骛地做她佛门弟子和武功上的功课。 她屈着双膝,跪坐在房门口,细致透空的帘影,把外面强烈的光线滤减了很多。 这个面色红润,看来美丽纯洁的少女,长眉轻轻皱着,因为外面有好几只蜜蜂嗡嗡地飞着,如果不是被竹帘隔住,一定会飞入屋子来。 她很想扬袖发出一股内力,把这几只蜜蜂驱去。但她却没有这样做,迅快敏锐地反思自己这个念头。为什么今天会感到有点儿不耐烦呢? 四下静悄悄的,帘外的青山,以及近处的树木花卉,在偶尔飘来的鸟声中,有一种宁谧之美。这是世俗之人难以享受得到的清福,并不是说世上少有宁静清幽的地方,而是所有的俗人,难得有闲逸不争的心境。没有闲逸的心境,则纵然处身在更清幽更宁静的地方,也没有用处。 崔小筠微微瞑目,细细查究心绪波荡的缘故。她在寺庵中,不论是佛学要旨,或是禅定功夫,都远胜旁人。 她让自己慢慢地自然地进入无思无虑的清静境界中,一毫也不勉强,更不着意寻思。 然后,心头灵光一闪,忽然洞澈了原因。 啊,这真是想不到的事!她微微吃惊地想:原来是那个年轻人扰乱了我宁静的心湖…… 这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因为数年以来用功探求的结果,“情”之一关,她已经勘破了。 没有男人能够使她动心,从来都没有。甚至曾经使她困恼和渴幕的亲情,也完全不留痕迹。 如今严格地说来,展鹏飞也没有使她动心,只不过他留下来的印象特别深刻,而且往后还有牵连,所以在感觉之中,这件事还未了结,教人不得不留在心头。 崔小筠只是微微惊讶而已,可不害怕。她知道自己可以应付得很好。别说展鹏飞只是一个普通的,略具武功的男子,还有他并未向自己表示过什么。纵然完全反转过来,假设展鹏飞十分的杰出不凡,又极力的想追求她,她也能够应付。 于是,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心灵中一片宁谧,好像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她焚香诵经,以及冥思默想了好久。便起身出房,来到香积厨下。 角落处有个短发花白的老婆婆,坐在竹椅里打吨。 崔小筠徐徐走过去,拉起老婆婆的手,使她睁开眼睛。 老婆婆没有什么表情,眼光昏钝。 崔小筠含笑盈盈,放开她的手,然后用双手连连打手势,动作优美迅速。这是对聋哑之人的手语,在这种残疾之人看来,意思明显得像说话一样。 老婆婆看了她的手语之后,迟滞地回了一个手势说:我要睡觉。然后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崔小筠转身走到缸边,挑了两个大水桶,飘逸地行出香积厨。 庵后是一片小小的菜圃,穿过菜圃,有条小径通向半山,那儿有一个潭,潭水清冽,历来庵中用水,都取给于此。 菜圃中有两个女尼,一个年纪较大,约是四五旬光景,另一个只有三十岁左右,手拿锄头,看来很壮健。 她们见了崔小筠挑着水桶出来,都没有惊讶之意,只淡淡看她一眼,便继续她们自己的事。 崔小筠在她们身边行过,隐隐听到年老的女尼说这一片菜圃,每年出产的蔬菜可以值几两银子等等。 她皱皱眉头,但觉这个净因师太,亦即是庵主净缘师太的师妹,真是俗不可耐,一个出家人,整天价计算着银钱,当年她应该做商贾才对。 对于另外那个壮健的女尼却颇有好感。这个女尼法名善勤,向来人如其名,勤快得很。 她一面漫想,一面挑水。那两大桶水虽然重逾一百五十斤以上,但在她来说,实在不算一回事。 当她从崎岖的小路挑满了水回来,往往只用一只手,把两桶水高高托起,飞奔而行。 但到了菜圃附近,她便把扁担放回肩上,步伐也缓慢得多。然后穿过菜圃,直入香积厨,把水倒在巨大的糟井中。 如此往而复返,不久工夫,已经挑到第十担水了。 第十一次穿过菜圃,向山腰水潭行去时。净因师太挥手叫道:“小筠等一等……” 崔小筠停下来,没做声,望着这个女尼。 净因师太道:“往日你只挑五担水,对不对?” 崔小筠点头道:“对呀……” 她知道净因为何感到奇怪,但她实在不想解释。 净因师太没有放过这件事,继续问道:“你现在已挑了很多担啦,还不够用么?” 崔小筠道:“不,反正闲着无事,练练筋骨也好。” 净因师太道:“哦?当真是练筋骨么?” 崔小筠淡淡一笑,转头之时,恰好碰上善勤女尼的目光,当下向她挤挤眼睛,移步行去。 净因等到已看不见崔小筠,才道:“这女孩子古古怪怪,不知打什么主意?” 善勤女尼生性不爱说话,只嗯了一声挥动锄头继续工作。 净因师太自顾自的又道:“她其实用不着做事,也可以自由地出入本庵。可是她既不出门,又自愿做各种苦差事,放着清福不享,你说怪不怪?” 善勤停下锄头,问道:“小筠还未落发,所以不必做事,对不?” 净因摇摇头,道:“不,庵主最近才告诉我,小筠当年送到庵来,才十岁左右,每年都有人替她捐一笔香油钱给本庵,所以她用不着做事……” 她停顿一下,又道:“至于她落不落发,也是随她高兴,这是当年送她来的人说的。” 善勤道:“那人是谁呀?” 净因笑一下,道:“当然是本地的缙绅啦!” 这话暗示这崔小筠乃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所以送到庵里养育。这等情形,在所多有,不足为奇。 善勤同情地道:“啊,这样说来,她很可怜呀。” 净因道:“可怜什么?她自由自在,暗中有人照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善勤道:“依我看来,穷一点儿没关系,但小时候若是没有父母,一辈子也难过不完。 何况她恐怕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岂不更加难过?” 净因无动于衷,道:“这种事世上多的是,算不了什么……” 她们的对话因为崔小筠出现而打断,不久,崔小筠又挑着空桶,飘然走过。 善勤好心地摇摇头,道:“净因师太,你何不叫她歇息歇息?” 净因笑道:“由她去,如果她肯把槽井打满,我们就好好的把尼庵洗刷一遍。” 善勤道:“那岂不是要挑上一千担水么?不,她非得活活累死不可……” 她们的话又被人影出现而打断,可是这回出现的人却不是崔小筠,而是一个男人,年轻英俊,气慨轩昂。 善勤只望了一眼,便低下头做她的事。她很少下山,平时罕得见到外人,何况又是个漂亮男人,所以她更不愿理会。 净因却不管这一套,满面堆笑,招呼道:“施主贵姓呀?敢是来小庵上香拜佛么?” 那个漂亮男子游目四顾,然后失望地道:“在下展鹏飞,此来贵庵,意欲拜访一位姓崔的姑娘……” 净因师太啊了一声,道:“施主找崔小筠么?” 展鹏飞道:“正是,有人说她在后面,但这儿却看不见她。” 净因师太道:“你们见过面么?” 展鹏飞爽快地道:“见过一面,师太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儿?是不是下山去了?” 净因还未回答,展鹏飞的眼睛一亮,望向菜圃的那一端。这个世故已深的尼姑,已知道展鹏飞发现了什么,转头望去,果然看见崔小筠挑着水,一步步行来。 他伸手一托,便把一桶水接了过来。这两大桶水,在他掌中,好像根本没有重量一般。 净因咋咋舌,心想:这家伙好大的力气,但外表却斯文漂亮,一点也看不出来。 崔小筠淡淡道:“挑点儿水算不了什么,何必替我做呢?” 展鹏飞笑了一声,道:“到底是谁替谁挑水呀?” 崔小筠道:“好吧,告诉我,你来干什么?” 他们一边说,一边向香积厨行去。 展鹏飞问道:“这儿有没有人管着你的?” 崔小筠摇头道:“没有,我还未落发出家呀!” 展鹏飞道:“那就怪不得你行动这么自由了,可以随便下山,也可以随意接见访客。” 崔小筠道:“我说过此地无人管我呀!” 展鹏飞道:“不过很少人知道你的情形,对不对?” 崔小筠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时他们已走入厨下,展鹏飞不必她指点,径自把两桶水倒在青石砌成的糟井内。 角落那边的老太婆连动也没有动,展鹏飞怀疑地望着她。 崔小筠道:“她听不见声音,眼睛也不好。” 展鹏飞道:“怪不得连头也不抬,若依常理而论,久居空山之人,一定对任何访客都感到兴趣,忍不了要看上一眼。否则就有违人情之常了。” 崔小筠摇摇头,道:“这话只可对一般的人而言,这儿的都是世外之人,情况又不相同了。” 展鹏飞只笑了笑,不去驳她。这座尼庵中虽然皆是佛门弟子,可是当真能跳出五行,连惊喜之情都泯灭了的有哪一个呢? 崔小筠道:“你问了一大堆话,还未提到来意。” 展鹏飞道:“我还债来的。” 崔小筠欣然道:“啊,你已经查出断肠府的事么?” 展鹏飞道:“哪有这么快?” 崔小筠轻哦了一声,道:“那么……你来挑水的,是不?” 展鹏飞道:“正是!” 他看得出崔小筠失望之情,而在这一刹那间,使人感到她的孤立无助,很需要别的人帮忙。 于是,他泛起了同情和侠义之心,这个女孩子,不论她多么能干,多么坚强,终究还是个女孩子,比不了不屈不挠的男子汉。 崔小筠迅即恢复如常,以一贯淡然的态度来看这件事。 她道:“既然如此,我带你去一趟,水泉就在那边的山腰,你去过一次就认得路了。” 展鹏飞道:“我自己找也找得到。” 他的话以及态度,都很生硬。因为他瞧出崔小筠迅即关闭了接受任何同情的门户,使他满腔热心,霎时冷却。 崔小筠道:“我已挑了很多担,你由第二十担数起便行啦。” 展鹏飞道:“不,我要挑的话,就由第一担数起。” 二十担水,谁希罕呢,他冷冷的拒绝了她的好意。 崔小筠仍然跟着他向门外行去,她与世人接触不多,所以在这些小关节上,比较不敏感。如果换了别的女孩子,一定会觉得十分没趣。 展鹏飞停步道:“我说过我找得到路。” 崔小筠道:“我陪你走不好吗?” 展鹏飞万万想不到她会回这一句,反而一愣,只好说道:“那就随便你吧!” 但他仍然没有开步,他此来的目的,是打算查询问个明白,为何詹白水的玄铁葫芦会交给她?她希望侦查出断肠府的动态,为的什么? 刚才话不投机,好像不方便询问,既然她很能容忍,也没有与他针锋相对,如今问她,正是机会。 展鹏飞想了一下,便道:“崔小筠,”他直接叫她的名字,显然已不把她当作一般女孩子看待了。 她应了一声,道:“什么事?” 展鹏飞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崔小筠道:“我?我没有什么身份呀!” 展鹏飞道:“请回答我,你是什么身份?” 崔小筠道:“我不明白你想知道什么?” 展鹏飞道:“例如那只玄铁葫芦,为何送给你而不送给我?当然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崔小筠道:“原来是问这回事,我告诉你吧,从前本庵有一位挂单的老师父,对我很好,不但教我读书认字,还教我武功,可是她不收我为弟子。” 展鹏飞道:“这位老师父法名是什么?” 崔小筠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信不信?” 展鹏飞笑一笑,也跟她摇头,表示不信。 崔小筠轻轻道:“难道我是说谎的人么?” 展鹏飞感到她问得很认真,可见她很重视这个问题,当下老老实实地道:“当然不,我知道你不会说谎。” 崔小筠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相信?” 展鹏飞道:“我……我不是不信呀……啊,对了,假使你只告诉我不知道那位老师父的法名,而不再加上一句问我信不信的话,我……我就不会摇头了……” 崔小筠疑惑不解,追问道:“可是既然你心里认为我不会说谎,为何还要摇头呢?为什么不点头呢?” 她穷根究底的追问不休,但态度和语气,都没有丝毫咄咄迫人的味道。 展鹏飞着实仔细寻思了一下,才道:“我回想起来,当时这种反应,敢情是故意呕呕你而已,听来很可笑,是不?” 崔小筠隐隐了解他的意思,不过她和男人接触太少了,所以仍想借此机会,多多了解一点儿男人的心理。 她紧紧盯他往下问道:“为什么要故意呕我呢?” 展鹏飞耸耸肩,道:“大概是觉得好玩吧!我也弄不清楚。” 崔小筠又问道:“每个人都会像你这样的么?” 展鹏飞有点儿透不过气来,颇有虽然有种种道理而难以解释之感。 他身为男人,而对美丽动人的异性,谈吐举止不免与平常有点儿差别,但这并不是显示他有什么特别意思。这原本是很平常的现象,很显然的道理,但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表达才好。 崔小筠微微一笑,道:“好吧,如果你有困难,那就不必告诉我了。” 展鹏飞忙道:“没有什么困难。” 崔小筠点点头,道:“那么洗耳恭听,请说吧!” 展鹏飞一时说不出话,愣愣的望着她。 崔小筠等了一下,讶道:“怎么啦?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展鹏飞道:“我们谈别的行不行?” 崔小筠狐疑地看他一眼,随即把目光移到外面的菜圃,忖道:原来他没说实话,其实他何必骗我呢?刚才如是承认很难解释这种动机,我根本不会追问的。 多年以来,在深山寂静的生活,及佛门禅功的薰染之下,崔小筠的好强心比一般同年纪女孩子来说已淡得多了。 尘俗中的事情,人生百态,以及悲喜哀乐等情愫,她都不大愿意深究,更不愿亲自体味。这展鹏飞的出现,在她看来,有点儿象几万里睛空突然出现的一片云一般,实在使她有点儿戒惧。 她举步向菜圃行去,一面淡淡道:“随你的便,我听不听都不打紧!” 他们行过坦阔的菜圃时,净因师太已经不在,只剩下善勤女尼还在挥锄整理园地。他们行过之时,善勤连头也不抬。 展鹏飞把一切情况都看在眼中,等到转过山角,来到崎岖的小径上之时,才说道:“现下在园中做事的那位师父是谁?她一定不是这儿庵主的徒弟,对不对?” “她姓李,法号善勤。”崔小筠回答,脚不停地行去,步伐轻盈,有些小动作十分飘逸美观。 两人走了几十步,崔小筠问道:“你怎知善勤师姊不是庵主的弟子?” 展鹏飞道:“我感觉得出来。” 崔小筠暗自笑一声,这个男子很喜欢用感觉,有点儿像女人。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感觉却是蛮准的。 一会儿,他们已来到一个小潭边,四面都是大小不等的石头,不远处陡直的涧水冲流下来,发出永不间断的水喧声。 展鹏飞放眼四望,清幽宁恬之感沁人心脾,使他觉得很舒服。 他深深吸几口气,尽量享受这山中的清新空气。然后打满两大桶水,放在水边的石头上。 崔小筠默默站在一边,并不催促他,反正还有近千担水之多,催他也没有用处。 展鹏飞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道:“落帽峰上的一静庵,可以说是无籍籍之名,谁知道这么一座小庵之中,竟然藏龙卧虎,这真是意料不及的事。” 崔小筠一怔,道:“你说什么?” 展鹏飞把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又道:“我可曾说错了?” 崔小筠道:“谁是龙谁是虎呀?” 展鹏飞道:“这话只是一个譬喻,江湖上时时引用,意思说有奇技异能的人。像你便是最好的例子,还有那善勤师姑,她也不是凡庸之辈。” 崔小筠道:“善勤师姊一向沉默寡言,做事勤快,也和我一样难得离屋一步,她会是不平凡的人物么?” 展鹏飞道:“我的话绝不会错,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的,那就是她绝对不是邪恶之流……” 崔小筠坦白地道:“我从来没想到善勤师姊竟然是身怀绝技之人,她一向那么勤恳老实……” 展鹏飞提起水桶,开始往回路走,一面说道:“有些人是不能从外表看出深浅的,她正是这一类人物……” 崔小筠一直跟他走到菜圃,才自个儿停步,瞅住三四丈外正在工作的善勤女尼,暗自发愣。 她自己也不知道几时走到善勤身边,看她使用锄头,翻松泥土,以及除去杂草。 善勤忽然停手,道:“小筠,他是谁?” 崔小筠认为没有瞒她的必要,道:“他姓展名鹏飞。” 善勤哦了一声,道:“是干什么的?” 崔小筠道:“我不知道,本来我以为他是邪派人物,谁知后来看他为人,却又不像。” 善勤道:“看人不能光从外表看啊……” 崔小筠不禁一笑,道:“他也说过这句话,是对你而发的……” 善勤女尼抬起面庞,她看来略略黝黑,五官端正,多看几眼,就能感到她那种淳朴端方的气质。 “哦,他提到我了?” 崔小筠道:“他说他觉得你是不平凡的人物,不过,他后来肯定地说,你一定是很正派的人。” 善勤女尼眼中闪过宽慰神色,道:“我不是不平凡人物,只不过很小的时候,很偶然地学过一点点武功,事实上不过是祛病强身而已,没有其他的用处……” 她停歇一下,又道:“我已是具足三戒,一心皈佛之人,纵然有点儿武功,亦与世俗无干,你说是不是?” 崔小筠点点头,眼光随着那边展鹏飞的身影移动,他已经又在小潭打了一担水回来了。 不一会儿,展鹏飞提着空桶,穿过菜圃,很快就隐没在山径上。 此后过了很久,看看太阳已经偏到西边,还不见展鹏飞担水回来。 崔小筠道:“奇怪,他干什么去了?要是一天只挑一担水,岂不是要三年之久才能还完这笔债?” 善勤停下锄头,四望一眼,恬然道:“百年也不过是弹指间事,何况是三年呢!不过,他不应该一天只挑一担水的,你还是去瞧瞧的好。” 崔小筠迅即奔去,不久就提着两个空桶回来。 善勤见她好像不大高兴,便道:“他跑了是不是?这样也好……” 崔小筠道:“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偷偷跑了?” 善勤道:“这倒是不便胡乱猜测,你最好当从来没发生过这些事,从未见过这个人。” 崔小筠道:“我到处找过,都不见他踪迹……” 善勤没有搭腔,低下头去继续她的单调工作。 崔小筠也没有再去找展鹏飞,直到太阳西下,她用过斋,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点起油灯,像平日一样,翻开经典研读。 只是她今天心神略略飘浮,不像往时一般能够全神参悟经典中的奥义。 她知道这不是她禅心不够坚定,也不是被展鹏飞的丰采扰乱,而是这个人突然不见,奇怪得教人不能不惦记着这件事。 时间在静寂中悄悄溜过,崔小筠后来抛开了展鹏飞忽然失踪之事,宁恬地做她的功课,然后就寝。 翌日清晨,她提着两个水桶,自个儿走到潭边。 清澈的潭水上倒映出她的影子,她忽然醒悟,忖道:我往日总是下午才打水,今天为什么一早就摸了水桶到这儿来呢? 于是,她抬头四望,稍远处的树林上,还笼罩着一片晨雾。 我想找寻什么?这个还未落发的佛门女弟子,自我反省地道:敢是找寻那个男人的影子?啊,不,我并不是找他,莫非是我太年轻了,所以消除不了好奇心?唉,总之我还得在禅心修持上,痛下功夫才行…… 她刚刚获得结论,小潭对面的树林内,忽然出现一条人影。 崔小筠只从眼角余光发现有人出现而已,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不必细想已可肯定这人必是突然失踪了的展鹏飞无疑。 她本想不抬眼瞧看,但那道人影走到对面的潭边时,和她相距只有三丈,又是正对面,不瞧他的话,势必要低下头或背转身子才行。 她自然不可以低头或背转身子,这种动作岂不是落下痕迹?反而叫展鹏飞有了胡乱猜测的借口。 于是,她徐徐抬头扬目,眼光越过潭水,落在那个屹立在潭边的人的面上。 那人也在瞧她,四目交投,大家都微露讶色。 那是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文士装束,眉目清秀,站在清澈的潭水边,后面是默静的山林,使人感到他似乎是倘徉于名山胜水的隐逸之士。 崔小筠看出了对方微一怔神的眼色含意。他的意思是万万想不到在这等所在,竟会遇见这么美丽的女孩子…… 她想移开目光,因为以她的身份,实在不应注视一个陌生的男人。 但对方已潇洒地抱拳行礼,说道:“区区是桐城程云松,不敢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桐城程云松?这名字从未听过,但他既是急急忙忙地报了出来,可能是甚负文名之士。 崔小筠这样想道:可惜我不知道尘世中这些事情。 她慢吞吞地说出自己的姓名,本想问问他,为何来到这荒无人寂深山中。但念头一转,决定不要理会许多的闲事,便咽住了要问的话。 程云松觉察出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禁暗暗猜测这位空谷幽兰似的美丽少女,本来想说什么话,又为何突然不说了? 崔小筠拿起水桶,向潭中打水。因为有外人在场之故,所以她的动作特别慢,使人感到她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程云松迅速地绕了过来,说道:“崔姑娘,待我来……” 他已拿起另一只水桶打水,动作间并不显得费力。他一面问道:“你每天都要打水么?” 崔小筠道:“是。” 程云松道:“那边庵中的用水,都是你一个人包办供应么?” 崔小筠又应道:“是的!” 程云松声音中透出怒气,道:“这真是岂有此理,这种粗重工作,都落在你一个人身上,太不公平了……” 崔小筠不觉微微一笑,道:“这是我自愿的呀。” 程云松讶道:“你自愿的?为什么?不觉得劳苦么?” 崔小筠道:“我虽未落发,但已算是出家之人,哪能畏劳怕苦?” 程云松连连摇头,表示不同意,道:“你不能出家,这不是你做的事。” 崔小筠讶道:“为什么我不能出家?” 程云松回答得很坦白,道:“你这么美丽,不该是出家的人……” 崔小筠哑然失笑,道:“好没道理,谁说过一定要长得丑才可以出家呢?” 程云松回答得很认真,道:“别人我不管,你却不行。以你的容貌气质,应该把你供奉在最华丽的地方,最好的享受,像罕见的异种名花一般,细心呵护才对……” 崔小筠虽然觉得这个人的话未免近于交浅言深,直率得近乎无礼。可是听起来却蛮顺耳的。 因此她没有斥责他,只摇摇头,道:“人各有志,我纵然不落发出家,也宁可幽居在空山中,丫角以终老,绝不愿在那污浊扰攘的尘世中争妍取宠……”她的话声忽然中断,那是因为程云松所流露的震惊神色,使她不忍得说下去。 这个斯文潇洒的男人,已坦率地表示为了我的决定而震撼,崔小筠想道:我无论如何也不必再刺激他呀…… 程云松内心的震惊一点儿不假,尽管他见多识广,可是,像崔小筠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孩子,居然如此坚决地要放弃锦绣一般的人生,口气又是那么淡然,实在教人深切感到命运的残酷可怕。 唉,我好不容易易遇见一个能使我动心的女孩子,谁知她已矢志皈佛,绝迹红尘。多可惜啊,这朵空谷幽兰,寂寂地生长,又寂寂地枯萎。 程云松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自己掉落在一面大网中,徒然地挣扎,却挣扎不出来。 这种感觉在他一点儿不陌生,事实上简直熟悉不过。每当他遇见一个能使他动心的女孩子时,一定会发生这种陷溺的感觉。 然后,那结局总是千篇一律。他忽然觉得非常的厌恶,悄然地远飘无踪,或者公然地走开,把那个可怜的女子扔掉,头也不回。 到现在为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为他心碎肠断了。 他有时也会忽地回想起某一个少女的倩影,于是,心中掠过一阵怅惘。但是,他从不停止这种感情的游戏…… 崔小筠伸手想取回水桶,她的手滑腻雪白,纤长的手指生像是玉葱一般,惹人遐思。 “崔姑娘,等一等……” “对不起,”崔小筠轻轻道:“我不想再谈下去了……” 程云松毫不气馁,微微一笑,道:“哦?你敢是害怕听到某些道理么?我很了解你的心情,不谈也罢……” 崔小筠停止了取回水桶的动作,抬目注视这个男人。哼,我精究佛理,洞澈世相,还怕你什么歪理能扰乱我不成?她不服气地想。 程云松第一步已把她去意打消,跟着施展惯技,继续使出攻心之术。 他仰天长笑一声,道:“区区当真不怪姑娘匆匆要走,因为你本来就是逃避,不敢面对真正的人生,据我所知,很多人借佛门的幌子来逃避一切,并不是真的皈依……” 崔小筠道:“佛法精深无边,能够参悟要旨的人不多,所以你的话不无道理。” “哦?”程云松扬扬眉毛,神态既高傲而又飘逸。“听姑娘的口气,似乎暗示说你不属于这些人之中,是也不是?” 崔小筠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你看呢?” 程云松道:“我看是春蚕作茧自缚而已!” 崔小筠摇摇头,道:“不,妾身早已是蜡烛成灰彻底消了……” 他挑剔得幽微深雅,她也答得敏捷工整。这个男人的眼中,不觉流露出敬慕的神情。 四下一片幽寂,只有洞泉淙淙,鸟语关关。草木的清香,随风扑鼻,的确能使人涤尽尘虑。 程云松若有所悟地摸摸头,走到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 这世上有不少人是忽聆妙旨,顿时彻悟的。但我这一辈子休想。他一面寻思,一面仍然装出若有所悟的样子。 这等上乘的攻心之术,真是无懈可击。他已看准了崔小筠当真是虔心礼佛之人,凡是这类人,都有悲悯世人之心,只要有机会,定必不惜苦口婆心,劝人皈依的。 所以他只要表现出接近了参悟境界,崔小筠绝对不会轻易舍他而去。 果然一切如他所预料,崔小筠心中正暗暗窃喜,假如能够度化这个男人,真是功德无量。 程云松徐徐道:“老实说,佛家的精义我有很多无法了解,所以……” 崔小筠道:“你可不可以举个例子呢?” 程云松道:“当然可以,譬喻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我不是不知道佛家的解释,但在事实上,我没有法子承认这是真理。” 崔小筠道:“何故不是真理呢?” 程云松道:“例如我现下眼中之你,明明美如天仙,万分动人。我虽然明知百年之后,终必化为尘土。但是,此刻你若是硬要我认为这等色相并非真实,便万万不能办到了。” 崔小筠道:“这只是你缺乏修持之功,不能用慧眼去看这世间色相而已,当然勉强不得。” 程云松道:“再举个例说,你们佛门弟子,讲究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尤其在六欲上,痛下功夫,务期不堕情障,对也不对?” 崔小筠道:“对呀,勘得破情关,大概就差不多了。” 程云松道:“但事实上却大不可能,以六欲来说,由色欲。形貌、威仪姿态。语言音声、细滑以至于人相等,把一切可以生出爱恋的因素都包括了,而你们佛门弟子,都完全要摒弃,对不对?” 崔小筠道:“当然啦,一个人不论颜色多好,形貌声音多好,其实不过是一副臭皮囊,只差在世俗之人,没有慧眼看得破而已!” 程云松道:“话说来可轻松,但事实上却千难万难。试想想看,假如把一个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女子放在一起,要他们整天在一起,哼,我不相信这个男人能够永远不动心。” 崔小筠微微一哂。她时常听年长的比丘尼谈论男人,总是评论得一文不值,特别是好色的劣根性,这些尼姑们指谪最卖力。 那么程云松举的例子,不过是说明男人的愚蠢可笑而已,却与女子不相干。 程云松道:“你笑什么?” 崔小筠道:“我觉得你相当坦白,一点儿也不替男人留面子。” 程云松忙道:“你别误会,女人也是一样。例如你,你是虔心向佛的人,可是若把你放在某个地方,和一个美男子日夕相处,也难免会日久情生。” 崔小筠鼻子中哧了一声,道:“我才不会呢!” 程云松道:“可惜我不够资格,不然的话,定要证明给你瞧瞧。我有一个朋友,没有人不赞他英俊的,但离此地太远,三个月内找不到他……” 崔小筠道:“其实你已经够资格了……” 她的话忽然咽住,因为以她一个少女的身份,岂可品评男人的俊丑? 程云松洒脱地笑一下,道:“不,我自知还差得远。不过,如果你没有打诳,我在你眼中还过得去的话,我甚愿一试!” 他说的很严肃很认真,没有半点儿吃豆腐的样子。 崔小筠耸耸肩,心里也认真地考虑起来。这是追求真理的一个严肃课题,并不是闹着玩的,以她学佛多年的功力,如果还勘不破这六欲情关,还谈什么? 程云松俯视着清潭倒映的人影,心中燃烧着希望。看来这个少女,很可能答应作这么一个试验呢!如若成为事实,到时候可能他自己深陷情网,而她却仍然无动于衷,这后果相当可怕。 但纵然如此。仍然值得一试。好在我也不是初出茅庐之辈,又可以试出我“负心”的功力到了什么地步。 他默默分析情势利弊,却微感惕凛。 “我们这个试验,可有时间限制么?”崔小筠问:“总不能试上一辈子呀!” 程云松道:“那用不着,六欲之中,没有一种不是依靠青春的,当年华老大之时,不论是谁,也无能为力。” 崔小筠道:“好,不过我先说明白,如果你未得我同意,而有失礼的行为,我便马上走开。情形严重的话,我可能杀死你,请你记住这一点。” 程云松心中大喜,脸上保持平静,淡淡道:“咱们只是寻求真理,我自信不论情感有何变化,也不会对你失礼。” 清晨的露珠已经在朝阳下消失,虽然山中的空气仍然那么清新,微风带着凉沁沁的晓寒。可是仍然可以意味得到午间的炎热正慢慢接近。 就像“命运”一般,虽是渺茫难测。可是很多时候,人们依然能够感觉得到其中的变化! 这个男人走的时候,就像出现时那么悄无声息和不留痕迹。 崔小筠第二次把空的水桶带回潭边时,程云松人影已杳。 她一点儿也不在意,不让心湖起半点微澜。于是,她继续挑水,一担担的往庵里挑回去。 这种刻板式的劳动,根本不需要脑筋。在她来说,也不必多消耗太多的体力。所以她的身体和心情方面,全都处于一种空闲状态中。 也不知挑到第几担,来到潭边之时。她忽然停了下来,凝眸寻思。 程云松那股潇洒的风度,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明明已约好作一个试验,却又忽然不辞而别,留下来一大堆疑团。 他是什么人?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靠什么维生? 假如他履行约定,那么将如何进行?是在这落帽峰一静庵?抑是到别一处地方? 崔小筠耸耸肩,颇费了一点儿气力,才把程云松的影子抛开。 她伸手去拿水桶,忽然觉得挑水这件事,对她没有什么意义。 我为什么不停地挑水呢?庵里又不缺水用。 崔小筠想道:纵是为了代展鹏飞还债,也用不着如此拼命啊……一定是另有原因的。是为了“逃避”呢?抑是想“发现”什么? 我该回到庵里,做点儿功课,等有空之时,再替展鹏飞挑水才对…… 她的思想被一阵朗朗的语声打断。“崔姑娘,在下有点儿消息奉告!” 崔小筠抬眼一望,只见展鹏飞在左方一块大石后转出来。 这个青年英俊轩昂,语声和态度中都含有一股淳朴味道。 崔小筠忽然泛起一种亲切之感,于是笑了笑,道:“啊,是你,有什么消息呀?” 展鹏飞走到她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儿的气味好舒服……” 崔小筠同意道:“是的,大概是这个小潭的缘故。” 展鹏飞道:“这儿凉快得多了,不比山下城市里,太阳一出来,就渐渐热了。” 她嗯了一声,道:“山上总是比平地凉快的………” 展鹏飞找了一方合适的石头坐下来,随手扯了一根草茎,放在嘴里咬扯。 他显得很悠闲,甚至有长久聊下去的样子。 崔小筠也在另一方石头坐下,反正山中岁月,从不着忙,慢慢的聊上一阵也好。 展鹏飞想了半天,才突然道:“我看见你那个朋友走了。” 崔小筠张开口,正想否认是朋友。但忽然想到如果她和程云松不是朋友,以后若是常在一起,岂不是叫人瞎疑心? 于是她咽下否认的话,曼声道:“哦,你也看到了?” 展鹏飞不便再问下去,以免有追根究底之嫌。因此他虽然见到程云松走动时身法矫健,快若流星,武功极是高明,却也不再提起。 “对了,我赶上山来,为的便是昨午儿在外面听到一些消息……” 展鹏飞一面说,一面回想起昨午的事情,那时候他挑了水桶,到水潭去取水。 在小径上,忽然从树叶间隙中,看到有人走动。 他知道那是另一条小径,可以通向庵前。仔细查看时,两个人先后晃过去了。 前头的一个是五旬左右的比丘尼,他不必费一点儿心思,就猜得定是此庵主持净缘师太。 后面的一个是个男子,晃过去时轻飘飘的,好像脚不沾地一般。 展鹏飞诧异地想了一下,还是走到潭边,放下水桶,不过没有继续打水,迅即绕到那边的山径去,循着净缘师太他们行过的路,悄悄跟去。 离一静庵只有百来步之遥,转角处传来话语声,使展鹏飞惊觉地停步,侧耳而听。 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道:“施主,崔小筠这孩子一定在庵里。她从来不乱跑,可以说是足不出山……” 另一个男人声音道:“这儿二十两银子,给贵庵添点儿香油。” 净缘师太呵呵笑起来,道:“施主今日布施小庵,为自己种了福田,待贫尼去把崔小筠叫来可好?” 那男人道:“用不着了,我自己去找她就行。你装作不知道我来过,行不行?” 净缘师太道:“行,行,那么贫尼先回庵去,您施主随后再进来就可以啦。” 他们还说什么话没有,展鹏飞已不知道,因为他已悄悄行开。 照这样看来,这个男子曾经在庵中借宿一宵,直到今天才离开的。只不知此人是崔小筠的什么人?是她的长辈?亲人?抑是朋友? 崔小筠见他沉吟了好一会儿,还没把山下的消息说出,便提醒他道:“你刚才提到有些消息,是么?” 展鹏飞道:“啊,对不起,我的确打探到一些消息。” 崔小筠道:“是不是有关断肠府的?” 展鹏飞点头道:“正是,听说断肠府一下子来了不少高手,甚至有人传说连府主也来了。其他各大邪派,也都……” 崔小筠摆手阻止他说下去,道:“别的人我不管,只要知道断肠府的消息。” 展鹏飞耸耸肩,把一些话咽回去,道:“好吧,那断肠府府主曹天行座下四大恶人,最少已来了三个,至于曹天行本人有没有来,我可就不知道了?” 崔小筠道:“曹天行是断肠府主么?不知长得怎生模样?” 展鹏飞道:“我也没见过,不过有人告诉过我,断肠府主曹天行,是个阴阳脸,半边黑半边白,一定很易认出。” 崔小筠道:“对,那不难认出。那四大恶人呢?你可知道他们的模样?” 展鹏飞讶道:“你跟他们有过节,却一点儿不知人家的底细?” 崔小筠道:“我从不下山,怎会知道呢?” 展鹏飞很想叫她问问她的朋友那个潇洒的文士。可是他终于忍住了,道:“曹天行座下的四大恶人,我只记得一个叫蒙良,外号大屠夫,一个女的外号火中莲,名字忘记了。还有一个外号忍书生,名字也忘记了,第四个连外号也没记住。” 崔小筠瞅他一眼,心想:第四个恶人该不是你吧? 她微微一笑,道:“你已经比我知道得多啦,唉,我在山里,真是孤陋寡闻得很。” 展鹏飞道:“你客气啦,我还听说这些人都住在山脚下一个什么庄院,在哪儿我不晓得,反正离这落帽峰不太远就是。” 崔小筠凝眸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这些人都很凶,对不对?” 展鹏飞道:“有的凶,有的看起来一点儿不凶。听说那个外号火中莲的恶女,长得十分妖艳……” 崔小筠道:“奇怪,很多坏人外表都很好看。” 展鹏飞道:“你打算找他们么?” 崔小筠道:“我还不知道,但如果他们是刚刚来到的,那就不是我要找的人了。” 展鹏飞不便再追问下去,便道:“我走啦!” 崔小筠道:“谢谢你带给我消息,你要到哪儿去?” 展鹏飞道:“到处走走,反正我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得太久,最多呆上半天,就得换个地方才行。” 崔小筠讶道:“为什么呢?那不是很不安定么?要是我的话,决难忍受这种流浪生活。” 展鹏飞道:“我也不喜欢这种游魂似的生活,但目前却不得不这样过,因为我有很多仇家,如果一个地方停留久了,一定会连累居停。你想想看,我怎能连累那些招待我的主人呢?” 崔小筠没有再说,现在她更怀疑这个青年,就是断肠府四大恶人之一。 如若不然,他怎会有那么多的仇家和敌人呢? 她打从心中泛起恻隐和同情,轻叹一声,道:“你何时才能够化解得了这些孽债呢?展鹏飞,听我说,你仪表堂堂,年纪还轻,为什么要惹事生非,落得仇敌遍地,被迫要过那等流浪生涯呢?” 为什么?我用不着告诉你。展鹏飞想。这个女孩子居然教训起我来,真是笑话,你们只会自扫门前雪,哪里能了解我这种满腔热血的人? 以往平静恬淡的生活,那种滋味忽然掠过心头。啊,实在教人怀念神往,现在想恢复那种生涯,恐怕很难很难了。 他禁不住惆怅地叹口气,摇了摇头。 崔小筠心中甚喜,想道:这个人究竟年轻,入歧途而未远,还可以悔悟回头。我若是能度化这么一个人,胜做十万功德啊…… “展鹏飞,”她温柔地真挚地说道:“回家去吧,现在回到你长大的地方,不要再流浪了……” 展鹏飞暗暗好笑,因为她把事情弄错了。但另一方面,却又不能不被她的好意感动。 劝人为善向上的话,差不多谁都会说。可是这些话是不是出自内心,有没有崔小筠这么全心全意的真挚,却不易求 第13章 石楼玉栏杆情满青山 展鹏飞想道:“她究竟把我看作怎样的人呢?说来可怜,我大概只是个不辨正邪,年轻鲁莽的家伙吧?” 他的目光在那张秀美的,脱俗的,而又青春焕发的面庞上徘徊了一阵。 一阵悠扬钟声传来,展鹏飞猜想一定是吃斋时间已到,当下说道:“我走啦……” 崔小筠沉吟一下,好像想挽留他,但又改变了主意,说道:“你走了也好。” 展鹏飞有点儿泄气,道:“我会继续给你打听消息,但只怕到时没有空暇上山来告诉你。” 崔小筠道:“你很忙的话,可别为我耽误事情。” 展鹏飞举步行去,崔小筠目送他渐渐走远,心头忽然泛起异样之感。 她没有立刻回庵,暗自分析心中这股异样的感觉。突然恍悟忖道:“是了,展鹏飞这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是坏人,可是我却认定他是邪派恶人,怪不得总是感到怪怪的……” 她释然地走回庵去,当崔小筠的婷婷倩影,出现在佛堂前的院子里时,佛堂内的两个人,立即停止了交谈。 这两个人之中,一个是年老的比丘尼,她俗气的面上,还堆着诌媚的笑,端坐没有动弹。 另一个是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作文士装束,面貌清秀,举止很潇洒。 他站起来迎接穿花拂柳而来的崔小筠,心中连声赞叹。这个袅袅行来的少女,是那么美丽,假如长此住在山中,岂不是太埋没和糟塌了她的天生丽质? 崔小筠踏入佛堂,先向老人行礼,接着又向那文士点点头,然后才道:“庵主鸣钟召唤,不知有何吩咐?” 庵主净缘师太呵呵笑道:“小筠,你不是跟这位程云松施主约好了么?” 崔小筠哦了一声,目光转到程云松面上,向他微笑一下,道:“庵主,我可以跟他下山么?” 净缘忙道:“当然可以,你根本还未落发出家,去哪儿都行。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来,像从前一样……” 崔小筠忽然感到有点儿犹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是不对? 现在已不容反悔了,宁可下山之后,看看情形再离开程云松,回到山上来。 她只带了一个包袱,在佛前礼拜告辞了,便这样随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离开了一静庵。 两人来到山腰,只见山路已经平坦宽阔,在路边的一块空地,有一顶软轿和一匹缰鞍鲜明的牲口。两名轿夫,远远就哈腰行礼。 崔小筠停了脚步,望着轿马,皱起了眉头。 程云松讶道:“你不喜欢轿子么?那就让你骑马,好不好?” 崔小筠摇摇头,道:“不,我从没坐过轿子,倒是很想试一试是什么滋味。” 程云松道:“那么你为何皱起眉头?” 崔小筠道:“庵主的态度看来很巴结你,你花了多少钱?” 程云松哑然失笑,道:“她的胃口不大,二百两银子,就乐得她闭不拢嘴了!” 崔小药道:“我们到哪儿去?很远么?” 程云松道:“你猜错了,地方并不远,是我朋友的一座庄院……” 崔小筠心头微微一动,仿佛听谁提起过“庄院”这句话,但一时想不起来,便暂时抛开了。 她和程云松走近轿子和牲口,那两名轿夫,都垂手恭立。 轿子始终很平稳,来到平地的大路上,仍然没有什么分别,可见得这两名轿夫,不是泛泛之辈。 程云松催马上来,傍着轿子走,扬鞭向前面一指,大声道:“还有十来里路就到啦。” 崔小筠隔着轻纱,一面欣赏他潇洒的英姿,一面问道:“庄院那边有些什么人呢?” 程云松道:“我的朋友现下举家住在京师,他们的房子几乎都空着,庄内另有百余户佃农,没有别的人了!” 这种环境理想极了,不必作种种烦人的应酬,仍然可以保持宁静,以及不受约束的生活。 她忍不住问道:“这可是你安排的?” 程云松道:“我哪能事先安排呢?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呀,但那儿适合我的要求,所以选择了这个所在,这都是真的!” 在途中他们交谈不多,因为隔着数尺距离高声谈话,终究不方便。 不久,已来到庄院,一些庄稼人和妇女孩子,看见了他们,态度都很恭谨尊敬。 程云松借用的房子十分高大华丽,有好几进深,画栋雕梁,气派不凡。 屋右花园内有一座石楼。红的栏杆,浅绿色的窗户,嵌在白色的楼身上,十分悦目雅致。 崔小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座石楼,尤其在楼上的书房中,推窗眺望,青山在眼,近处还有平林田舍,景色绝佳。 楼中的陈设固然十分舒适高雅,同时还有两名白衣丫环,眉清目秀,善解人意。 起初崔小筠很不习惯,近些年来,一静庵中青灯木鱼的生活,那是不必说了。 在以前的童年时光,也没有尝过丫环服侍的滋味! 许多事物她没有见过,各种女儿家用的饰物,剪裁精美质料高贵的衣裳,镜台上的各种胭脂水粉,薰香用的薰炉等等。 虽然她很快就能猜测出来,因为她曾在书籍中读过有关的记载,但仍不免有些神摇目眩之感。 书房里的典籍图书,为数不少,书桌上摆着端砚蜀笺浩然墨和紫毫笔,一望而知都是精品。 崔小筠把玩了一阵,颇有欲试之意。但她终于没有动用,自个儿走出去,凭栏眺望。 今日的变迁,虽然是她同意而行的。可是在感觉上,很像是几年前搬上一静庵的心境。 五六年的时光,已静悄悄的流逝,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有多少个五六年呢? 她轻轻谓叹一声,忖道:“我久习禅功,精研佛典,尚且不免为春花秋月而嗟叹,那些心灵没有寄托之人,无怪更加感慨怅惘了……” 程云松和丫环说话的声音,使她收回了缥缈的思潮,等他过来。那丫环告诉他说,崔姑娘在书房外廊,眺望这儿的景色,程云松便一径走入书房。 他不想惊动崔小筠,所以在房里落座。但他的目光,却忍不住紧紧盯看那窈窕背影。 她仅仅是凭栏屹立,没有任何动作,可是自然而然有一种超俗的安祥的风姿。 程云松微微摇头,心中泛起了一阵惕凛,想道:这个少女实是与世上所有的女孩子不同,我平生玩过见过的美女何止万千,但从来没有一个能像她一般,使我心神颤动的。程云松啊,你可千万要小心才好,别要反被她迷住,以致多年苦练的道行,毁于一旦! 崔小筠忽然回转头来,与他四目相投。她微笑着,看来纯洁而又甜美。 程云松心头一震,急急收摄心神,极力抗拒她的魅力。 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心中的惊惶,柔声说道:“程云松,这儿风景真好……” 程云松应道:“是么?你喜欢就行啦,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仍然没有起身出去,于是崔小筠回到房内,在桌前坐下来。 现在当然应该由程云松找话题跟她说,若在平时,程云松根本可以不假思索便能找出适当的话题,并且很快就晓得了对方的爱好和性格。于是往后就不愁会出现冷落的场面。 然而这一回,也是程云松平生第一回,竟然有点儿不敢开口。因为他还须集中力量,使自己波动的心情恢复正常。 崔小筠也没有找他说话,随手拿起一本书,却是卷宋人词集。 她本想打开浏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道:“这个地方原本是什么人的?” 程云松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是我朋友的么” “他可能不喜欢人家乱动他的东西,凡是这种幽人雅士,多半有孤僻的性格,对不对?” 程云松道:“这便如何?他不高兴也不行!” 崔小筠白他一眼,道:“你可曾感到你太横蛮了一点儿?” 程云松呵呵一笑,道:“我故意这样说的,事实上这一幢石楼,他已出让给我了。” 崔小筠道:“他可是受迫出让的?”口中虽然这样问,心里却已认为必是如此,因为程云松刚才的话,已泄露此人的横蛮傲慢和俗气的性格了。 她当真感到很失望,从外表上看,这个人如此斯文潇洒,想不到竟具有可憎可厌的性格。 程云松矢口否认,道:“全无强迫之事,我那朋友还再三央求我购买呢,这事有证有据,如果你不信的话,我……” 崔小筠淡淡道:“用不着对证了,这事有什么打紧?我们谈谈别的吧。” 程云松连连点头道:“好,我们谈别的,我们谈别的……” 他心下大为惕然,这个少女智慧过人,是以虽然涉世未深,阅人不多,但却能观察入微,不是平常的女子可及的。他时时对自己说道:我从此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以致被她抓住了狐狸尾巴。 当然,等我把她弄上手之后,就不怕她啦…… 根据他的经验,大凡少女一旦献出了贞操,越是平时矜持自爱的,这时就越顺从听话,纵然发现了对方缺点,亦能容忍。 所以程云松目前务必扭转她的看法,而以后更是不可露出一点儿马脚。这等文饰诈骗技俩,在他原是使惯了的,所以并不感到困难。 直到第二天下午,崔小筠才见到程云松。 他们谈了一些话,从剑谈到琴,程云松从墙上拿下琴来,问道:“我来奏琴,你会唱么?” 崔小筠道:“会是会,但唱得不大好。” 程云松摆好琴,道:“咱们试一试如何?” 书房传出铮铮琴声,以及婉转悦耳的歌声,楼内外的婢仆等,都禁不住侧耳而听。那是一支人人都熟悉的浣溪纱调子,琴歌配合得很好,尤其崔小筠的声音,别具风格,教人一听便难以忘记。 琴歌之声从此缭绕高楼,第二天的黄昏,高楼飘送出来的歌声,使村庄里很多人,都禁不住凝神聆听。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男女,他们都见过崔小筠的丽质,程云松的潇洒,是以格外激起阵阵遐思。 崔小筠凭栏眺望着白云青山,以及稍近处的田地庐舍,本来湛明宁静的心中,忽然泛起了苍茫之感。 人生是那么虚幻,时光永不停留,命运变化难测,情投意合的知音何处可觅?在这世界上,竟没有常住不变的永恒,这是何等悲哀之事啊……” 忽然间,她想归去,回到那寂寞的山上。虽然寂寞一点,却不必惹起无限闲愁…… 那个潇洒的男人在她背后的书房中,焚香弹琴,闲雅自适。 崔小筠不必回头瞧着,因为这个景象早已深印心头,挥之不去。 于是,一缕离愁悄然袭上心头,啊,我若是归去,从此与他诀别,只怕这几天的相聚光景,永远不能忘记。谁能忘记这般诗情画意的日子呢?她微微凄然地想。 在铮琮的琴声中,她不禁曼声唱道:“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一曲方歇,两个男子都怔住了,一个是在楼外的年轻英俊行人,他驻足听完之后,满面狐疑地望着身边那个蛇头鼠目的小个子,轻轻道:“只不知唱歌的人是谁?孙兄,你能不能替我查一查?” 姓孙的小个子正是天遁门高手鼠精孙小二,他摇摇小脑袋瓜,反问道:“我的展大爷,你希望是谁呢?” 展鹏飞道:“我不知道,但这个唱歌的人不是平凡女子。不但内力深厚,而且情意沉挚,别有深情。她决不是寻常女子。” 孙小二道:“就算她不是平凡女子吧,我担保她不会是一静庵的崔小筠。” 展鹏飞讶道:“你敢担保?这话怎说?” 孙小二道:“我早已查得清清楚楚,崔小筠虽是年轻,但精通佛学,禅功深厚。她的规矩守礼更是出了名的,以她这样的人,哪里会唱这种曲子?” 展鹏飞霍然道:“是啊,若是真正的佛门弟子,哪怕未曾剃度,也是一样,绝对不会唱这等情深意切的曲子。那么不用查了,我们办我们的事……” 楼上的琴歌声继续飘送下来,展孙二人掠过不少驻足聆听的人,一径走了。 倚栏而立的崔小筠,左肩轻靠圆柱的姿势十分好看。 但觉满怀离愁别意,还未吐尽,只好再借歌声倾诉,当下唱道:“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自觉千山缘。但试把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余韵袅袅,悲感袭人。程云松推琴起身,深深叹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这样感动过,却万想不到当他心肠已经锻炼得坚逾铁石之时,这个少女的歌声,却使他回肠荡气,难以自持。 他徐徐走到书房门口,走廊栏干边的崔小筠,回过头来,淡淡瞧了他一眼,随即回过头去。 “崔小筠,你莫非想离开此地么?” 他认为崔小筠的心意,已经表示得很明白,所以不防单刀直入的问个清楚。 崔小筠娇躯微微震动了一下,应道:“是的,我也该回去了。” 程云松沉默了一阵,才道:“你回去也好,这对大家都好。” 崔小筠想了一会儿,实在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当下转回身子,直直地望着他,问道: “你说对大家都好,对不对?但为什么呢?” 程云松苦笑一下,道:“这是十分理智的话,却与我的感情大相违背。假如咱们终须分别的话,那么早点儿分手自是胜过再相聚一段时间才分手了。” 他停歇了一下,又补充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或者不同。” 崔小筠不敢坦白告诉他,其实在她也是一样。在这世间,恒河沙数的人海中,想找到一个知音,实是比沙里淘金还难。 由于种种原因,她不方便直言无隐,也不便表露出来。只能含蓄地笑一笑,道:“明儿我就回去,我忽然发觉不适宜住在这里,因为我是佛门弟子!” 程云松惘然地摇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若在往时,对他再多情的女孩子,他明明马上弃她而去,但仍然能够说尽各种美丽的谎言。只有崔小筠,他竟觉得不能骗她。 他回到琴几边,坐下去随手拂奏。 那是一阙长相思的调子,音节幽怨凄楚,动人肺腑。 崔小筠不觉曼声唱道:“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这一首歌词,已经露骨地表示很多意思。程云松大为黯然,双眉紧锁,差点儿就出手劈碎了瑶琴。 暮色有如离愁别绪一般,越来越浓。一个侍婢进来燃亮灯烛,程云松蓦然惊觉,这才知道崔小筠不知何时已回她自己的房间去了。 看来别离是免不了的了,却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断肠人?程云松苦笑了一下,起来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缓缓拿起一支毛笔。 他胸中情绪波荡,只想发泄出来,不拘什么形式,能抒发一点就行了。 桌上现成有一本宋词词谱摆在那儿,他随手一翻,恰好是一阙秦少游的浣溪沙。略为吟诵两句,心中也涌起了填他一首的冲动。 轻轻咬着笔管,这个潇洒的男人凝神思索,从第一眼见到崔小筠开始,直到现在,时间虽然不算长,可是每一分一秒的情景,都深深刻在心版,自知这一辈子是决计磨灭不了的。 再往后想,跟这个少女聚下去,又有什么结果呢?在她固然不易离开佛门,在他也有重重困难,首先是这一腔柔情,如是不能立刻遣散,他数十载苦修之功,将毁于一旦。 啊,老天爷,如果我的功夫毁去,后果哪堪想象?程云松想到这里,额上不禁沁出冷汗。我必须放弃这个少女,越快越好!唉,但从今以后,无论在笙歌繁华之地,或是山明水秀的去处,身边少了她,还有什么趣味呢? 怅惘和空虚之感,紧紧包围了他。在这从前,他一向自以为不会尝到这等滋味的。 必须赶快离开崔小筠的想法,使这个铁石心肠的程云松心头阵阵悲黯,一些字句闪过他脑际,当下挥笔写道:“余情袅袅人空冥,强把热肠化作冰,冷落一天月与星。百炼千锤犹绕指,一波三折已灰心,无边寂寞旧歌声。” 这阙调寄浣溪纱的小词,一气呵成,把他此时此刻的心境都描写出来了。 随着夜色加深,吹入室内的风更凉了。程云松吹熄了灯烛,走到门边,忽见走廊的另一端,有个窈窕身影,倚栏仁立。 迷朦的月色下,这条人影也显得朦朦胧胧的。可是程云松一望而知是崔小筠,绝对错不了。 她心中可能也充满了离愁吧?啊,不,我别自作多情才好,程云松忖道:她可能对着月华,忽然参悟了什么禅机也未可知。 这个一向自负风流潇洒的男人,对崔小筠可真没有一点把握。她那淡淡的笑容,湛明的美眸,常使人感到她好像隔得很远很远,凡夫俗子不可企攀。但是,有时她温柔的关心的动作,却又令人泛起无穷希望…… 唉,忘记吧,想法子通通给忘记吧。程云松用力地挥挥手。忘记她就像抛弃那个姓林的小妞一样,一下子全都置诸脑后,不留一点印象…… 但姓林的小姑娘不难忘记,倒是她的姑婆,那个一手把林爱玲抚养大的老女人,她失声的诅咒,恨毒的眼光却不易忘记…… 那个老女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回荡,一连串的诅咒,对了,还有几句话:“你这没心肝的缺德鬼,老天爷一定叫你不得好死。有一天你也被人作践抛弃,你连上吊也来不及……” 啊,她骂得有理,我净做缺德的事,命运之神怎肯一直帮着我?程云松怵然地想着,身上忽然冷汗涔涔。因为他已略略体会出这种刻骨铭心的苦楚了。 一灯如豆,灰黯的四壁使油灯更显得昏黄无力。 展鹏飞眼中射出腾腾杀气,望着窗外,但那儿只有一片黑暗,没有人影。 刚才听到的已经是第三个同样的故事了,一个朝气勃勃,善良孝顺的青年,爱上一个富有的美丽的女孩子,然后,她忽然不理睬他,让他悲伤痛苦和绝望,以致整个人都变得痴呆了。 年迈的双亲为之涕泪涟涟,虽用尽法子,仍然不能使孩子的破碎的心复元,眼睁睁地看着他憔悴而病倒…… “这是断肠府的惯伎,对不对?”展鹏飞的声音从齿缝进出来,十分冰冷。 对面的孙小二点点头,道:“不错,这就是断肠府的惯伎,他们男男女女所修习的这一门内功,古怪得紧。为他们而断肠的人越多,功力就越深厚。” 展鹏飞怒哼一声,道:“真是放屁,天下哪有如此邪门的功夫。” 孙小二道:“据说当真是这样。不过他们所冒的风险可也不小……” 展鹏飞惊讶的消失了眼中的杀气,问道:“有什么风险?怕被人恨极杀死么?” 孙小二道:“那倒不是,只因为他们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木石,所以最怕自己忽然把持不住,动了真情,那就完蛋了……” 展鹏飞皱起眉头,不解地道:“动了真情有什么打紧?哪里谈得上完蛋?” 孙小二道:“他们绝对不能坠入情网,如若不然,一身功夫立时毁去,痛苦比死还难过……” 展鹏飞听懂了,却觉得太玄了一点儿。 孙小二知道他不大相信,便又道:“事实是否如此,谁也没试过,试想当今之世,谁敢跟这些全无心肝的人玩火呢?你可知道?断肠府的人,不论是男是女,都漂亮得很,各有一套,只要被他们看中,准得被迷住,说起来简直就跟狐仙差不多了……” 展鹏飞半晌才道:“我才不怕……” 他心中忽然有了主意,便又道:“那个妖女就住在我们黄昏时经过的村庄,你记得不记得?有一坐高楼,飘送来琴歌之声,就是那个地方!” 孙小二道:“咱们现在就去么?” 他想到那个断肠府的妖女,将被展鹏飞的宝刀一下子砍下头颅之时,心中暗暗畅快。因为那三个受害青年的父母,实在太可怜可悲了,连他孙小二也感到无限同情。 展鹏飞摇头道:“明天一早去。” 孙小二讶道:“你想白天下手么?咱们已查出在那集石庄的村子里,住着不少断肠府人物。凭咱们两个人,势孤力弱,只怕不容易讨好……” 展鹏飞淡淡一笑,道:“我有一个想法,但说出来只怕你会笑我……” 孙小二心中掠过一阵不祥之感,冲口道:“哦?你敢是想试试那妖女的魅力么?使不得很,万万使不得,还不如连夜赶去,暗中取她性命。” 展鹏飞心思被他一猜便中,暗暗佩服,道:“我不怕她的魅力,既然她用这等手段害了不少人,我非得去试试不可,要是她动了真情,一身功力便毁于一旦,对不对?” 孙小二道:“话虽如此,可是她曾经全力修习这门媚人的功夫,你却从未玩过这等把戏,你们之间哪个占便宜哪个吃亏,不问可知,再说你放弃了自己专长的武功不用,这叫做‘失其所长者弱’,展大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展鹏飞却自信得很,他可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像三阴教主无邪仙女,大伪教著名的艳女华媚娘,甚至他师父的独生爱女徐佳佳,都有倾国倾城之色,见过这种人物,还有什么女人能迷得他? 他总算想出这个借口来反驳对方说道:“你刚才说过,没有人敢冒险跟断肠府的妖女玩火,可是真的?” 孙小二立刻道:“当然是真的,谁敢这样做?哼,定力再强的人,也不敢去试的。” 展鹏飞淡淡道:“那好极了,既然从来无人敢试,则我来这么一招,正是上佳的奇兵,断肠府之人万万想不到的。” 孙小二一愣,道:“这个……这个……唉,就算你没说错,但你何必冒这个险呢?” 展鹏飞道:“孙兄,你负责替我动动脑筋,一是捏造身世,同时也得安排一下,以便对方调查时,不会露了马脚。第二,你给我准备一套农家子弟的衣物……” 这个英俊的青年十分自信,深信自己绝不会坠入妖女的情网。最不幸也不过无法使对方动真情而已,实在是有赢无输的局面。 可是第二天当他见到这个可恨的该死的妖女时,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是在庄口大路边的一家干净酒肆见面的,这个地方,他已查出是妖女时时小憩之所,因为这间酒肆虽是面临大道,却完全在树萌遮蔽之下,不但凉快,同时从轩敞的后窗望出去,一条平静的溪水,流过平坦的草地,两岸垂柳夹植,风物极是宜人。 很多人都喜欢在肆内歇上一会儿,总会感染到一份恰然自得之乐。溪流岸边的柳荫下,还不时有人垂钓,使这幅画图平添几分隐逸之气。 这个妖女叫做王妙君,展鹏飞还知道她的外号是火中莲,在断肠府名列四大恶人之中,并非是等闲之辈。她的打扮很素淡高雅,长长的柳眉末梢,隐隐挑着几分寂寞幽怨,这是最迷人之处,而且也使人觉得难以相信她就是鼎鼎大名,无恶不作的火中莲王妙君。 秃头胖脸带着一团和气笑容的酒肆老板李胖子,来请展鹏飞到王妙君的桌子坐下之时,他立刻肯定这个李胖子,必定是断肠府之人,至少也是断肠府的爪牙。 王妙君那对大眼睛,瞧人的时候,有点儿痴痴迷迷的神情,这种眼神,说美不算美,说媚不算媚,但却十分迷人,能够使男人为之胡思乱想。 在表面上看来,这张桌子上,一个是淡妆明媚的女郎,一个是农家装束的壮健青年,其实极尽勾心斗角之能事,复杂和危险的程度,比鸿门宴还甚。 “你要喝点儿什么酒?”王妙君柔声问,眼珠凝定地望着人。瞧起来真像个胸无城府的女孩子。 展鹏飞拘谨地摇头道:“不,我……我很少喝酒……我不大会喝。” 王妙君淡淡一笑,道:“男人应该会喝酒,对不对?只要不酗酒就行。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好像未见过你呢……” 展鹏飞道:“我来探看我姑妈,住一两天就得回去。” 王妙君啊了一声,道:“那多好呀,你这两天可以无拘无束地玩,一点儿也不必烦心别的事,到亲戚家做客就有这种好处……” 展鹏飞咧嘴一笑,道:“这倒是真,但出来玩,想到家里的人那么忙,心里总是有点儿过意不去,便想赶紧回去帮忙……” 他几句话就把淳朴忠厚的性格表露无遗,王妙君眼中闪过宽心的表情,虽是一瞬即逝,他都没有错过。 自从艺成出道以来。江湖上还没有一个男人敢故意来惹她,但王妙君仍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以免一时大意,中了人家阴谋毒计。 这一点已被展鹏飞发觉了,现在就等看她以什么手段迷惑他。不过他敢打赌这个蛇蝎般的美女,绝对不会使用最原始的肉诱手段,因为对付一个热情的世故未深的青年,用肉体反而不易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她目的要使男人为她心碎断肠,所以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这个妖女没有用肉诱手段,他们踏着溪畔的绿草,在摇曳的垂柳下漫步。王妙君有一个非常凄凉的身世,她好像一朵飘零的落花一般,没有根,也没有人庇护。现在是寄居在她远房的表舅家里,暂时还不愁衣食,可是…… 她的珠泪悄悄滴下来,听了她这一番倾诉,加上她的楚楚神态,实在足以使任何硬心肠的男人为之同情倍至。 展鹏飞让自己充满同情,而且使自己就像一个朴实的农家青年一般,表现出他的同情和某种渴望。明眼人一望而知,他渴望着能以微小的力量,帮助这个可怜可爱的美丽女郎。 然后,话题转到展鹏飞身上。 “寒家世代务农,”他说,看看自己双手,不算粗也不算滑嫩:“但我却入过学,读过几年书,可是……可是……” 王妙君会解他的意思,道:“你可是觉得十年寒窗也没有什么意思么?” 展鹏飞吃惊地道:“啊,你怎么知道呢?这话若是告诉别人,不被骂死才怪!” 读书求仕本是最高贵的途径。一个农家子可不比才名盖世之人,怎敢鄙视?所以展鹏飞这样说法。 “没有关系,”王妙君微笑说道:“苦读十载,谋得个一官半职,我也觉得很划不来。 倒不如几亩薄田,粗茶淡饭,安安逸逸的度过这一生……” 这几句说得体贴之极,连展鹏飞明知她乃是做戏,也差点感动得五体投地。幸而他马上就明白了,这正是王妙君高明之处,能够叫人断肠,正在于此。于是他一面警惕自己,一面装出佩服感激之状,道:“这些话我向来不敢说,我还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人知道。万想不到你竞替我说了,天啊,真想不到,谁能相信有这种事呢?” 王妙君缓缓蹲向溪边,摘下一朵淡黄色的野花。她的动作十分优雅,教人神往。 展鹏飞眉宇间流露出悲哀之色,想道:像她如此颖慧美丽的女郎,实是难求难遇。假如她不是断肠府的人物,则倾心相许,又有何妨?可惜事与愿违,我不但不能吐露真情衷曲,还须步步为营,严防入阱受害。唉,这是何等可悲之事啊…… 他希望立刻把假面具除下来,彼此不要再扮演下去。假如她竞肯幡然悔改,毅然脱离断肠府的话,那就放她一条生路。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因为他深知这是不可能之事,只好把这阵不知名的悲哀,深埋心底而已。 王妙君目光扫过展鹏飞,发觉他沉默的神色,隐隐含着沉郁,心弦摹地为之震撼。 她洞悉人生,通晓人情,知道凡是有才情智慧的人,往往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看来这个淳朴的农家子,竞也不免如此! 她感到从来未有过那么心软,因为根据她的经验,要毁了这个青年,真是易如反掌。 但拂面的凉风,灿烂的阳光,粼粼的流水,飘零的杨柳以及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这一切再加上英俊可爱的青年。这幅图画,这等情景,转瞬即逝,岁月推移,永远不可复得复见。似短促美丽的时光,何必不留下值得回味的回忆呢? 她轻轻叹口气,道:“你快点回去吧!” 展鹏飞讶道:“你说什么?” 王妙君蓦地警觉,忙道:“没有,没有什么!你刚才想什么?” 展鹏飞道:“我正在想,过去和未来,都不是真实,只有现在,才是真的。过去的情景,恍如一梦,未来的总是不可预测,变幻难知……” 王妙君道:“但即使现在,也仅仅是拂光掠影的一刹那而已,等它一过去,便又变成回忆之梦了,对不对?” 展鹏飞暗自一怔,到目前为止,虽然与王妙君谈得不算很多,可是,她的思想和观察,显然都很有深度,跟一般为非作歹之人的粗浅截然不同。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做这些愚蠢可鄙的事?她究竟知不知道,使男人为她心碎肠断而死,实是莫大的罪恶?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罪恶,但她知道人生那么短暂,又何必去害人呢?转眼一切皆成回忆之梦,她每一次的成功,岂能长久带给她以光荣喜悦? 他越想就越是不解。所以一直默默无言。英俊的面庞上,笼罩着微微苦恼的神情。 王妙君没有打扰他,自个儿心里很有把握。只要这个青年为了她那些含有哲学意味的话而苦思冥想,她就等于已经成功了。 这是极为上乘的攻心之术,对付某一种类的人,要用某一种饵。好学深思之人,若是净跟他说些商贾营利之事,他会认为俗不可耐。若是净跟他说这些富贵享受之事,他会认为虚荣可鄙。 一切果然不出王妙君所料,这一次柳下溪畔之行结束时,展鹏飞与她订下后约,无论如何还要与她见面。 第14章 半仙占吉凶黑手屠夫 孙小二听展鹏飞述说经过之后,不禁大为担忧,评论道:“那妖女既是有性灵有深度,你们谈起来就像相识了几十年的知己一般,我瞧,你明儿别赴约的好!” 展鹏飞微微一哂,道:“她曾经那样作恶害人,我绝不会轻易饶了她。你放心吧,我不会忘记她是断肠府的妖女。” 孙小二摇头道:“你最好还是别去见她,男女之间的事,最是不可思议。” 展鹏飞道:“我定要看个水落石出,瞧她还有些什么法宝?然后,让她也尝尝断肠的滋味。” 孙小二道:“假如你非这样做不可,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那就是一静庵的崔小筠,住在庄子里那座高楼上。那天我们听到琴歌之声,就是她和一个男的……” 展鹏飞惊讶地道:“哦?当真是她么?那个男的是谁?” 孙小二道:“他姓程,名云松。便是断肠府鼎鼎有名的忍书生,名列四大恶人之中。” 展鹏飞皱起眉头,道:“哼,果然是他,这个人我见过。” 孙小二道:“他见过你没有?” 展鹏飞摇摇头,道:“没有,当时我已躲起来……” 孙小二道:“咱们目下正受各大邪派追缉,我再饶舌说一遍,人家在各派中选派出高手,组成一个屠龙小组,全力要取你我性命,这些邪派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能破除成见,联手对付某一个敌人,这个消息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实是万分危险……” 展鹏飞道:“我知道,你还说过,这个屠龙小组的高手,身上都有一枚金牌,刻着,‘屠龙’两个字,凡是有牌在手之人,各邪派都须得尽力支持他,对不对?” 孙小二满面忧色,道:“正是,正是,你可以看出各大邪派的决心,人家当真是发动全力来缉杀咱们,你还跟那妖女泡下去么?” 这个消息靠得住与否,展鹏飞犹自心中存疑。事关孙小二提到的各大邪教,在当今武林中地位实是非同小可,高手如云,任何人若是得罪了其中随便哪一派,纵然不送了性命,亦将难以在江湖上露面立足。 武林中的几家大门派,这些年来都被这一谷二府三教等邪教比下去了。并不是说各大正派当真挤不过这些邪孽凶人,而是估计没有必胜把握,又罕有出类拔萃之士出来领导,所以坐视各邪派气焰高涨,唯有忍气吞声,不敢轻易出战。 在大形势上既是如此,所以展鹏飞觉得孙小二探来的屠龙小组的消息,难以置信。他自问出道还没有几天,跟各邪派交往次数不算多,声名未着,这些气焰熏天不可一世的邪恶凶人,哪里会把他看在眼内?这等雷厉电发的行动计划,更需要各派同舟共济才办得到。他暗自想过几百次:“我展鹏飞目前的身价,难道已足以令各大邪派为之寝食不安?若是换了燕云大侠狄仁杰,或许可以使各邪派团结一致,但我这个无名小卒,武林新人,岂能使人家如此重视?” 屠龙小组的消息不可信,但展鹏飞不想反驳鼠精孙小二。 孙小二又道:“你跟王妙君那妖女泡下去,迟早会露出马脚。很可能一夜之间,你睁开眼睛,已经身陷重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展鹏飞沉吟道:“我不能放过王妙君,她心肠恶毒,害死许多纯洁热诚的青年,她应该受到同样的报应才对。” 孙小二道:“话说得不错,我何曾不希望她受到报应。但收拾她的人不是你,咱们犯不上冒这个大险。” 展鹏飞笑一下,道:“除了我之外,谁能抛弃了她之后,还能活着离开她那个村庄?好啦,咱们别争辩了,看看事情发展得如何再说吧。那妖女未必会看得上我,她这个人可能已经没有感情了,对不对?” 他已经穿着齐整,准备赴约。虽然仍是农家子弟装束,但俊朗照人,仍足以使任何女孩子倾倒。 鼠精孙小二眼看劝阻不了他,只好苦笑一下,道:“你当心一点儿,别给一静庵的崔小筠碰到。她一句话就能使你行藏败露……” 行藏败露的后果,不言而喻。但展鹏飞和王妙君泡了一天,居然没碰见崔小筠、程云松。 崔程二人仍然在高楼上,那感人的,惹人遐思的琴歌之声随风袅袅飘散,证明了他们的存在。 翌日又是赴约的时候,孙小二帮他查看过全身衣着没有什么破绽,才道:“看来你已有点儿收获了,是不?” 展鹏飞道:“现在言之过早,这个女人不简单。” 孙小二道:“王妙君已派人来调查过,好在我已安排妥当,而且亲自在场照料,所以来调查的人,十分满意地回去。这一点对你很有利。” 展鹏飞回想一下,道:“昨儿下午,她的态度好像有点儿不同,变得比较亲密,大概是得到报告之后,对我已经放心之故。” 孙小二问道:“你呢?你一定发现她很多优点,这一来只不知替天行道的心有没有软化?” 展鹏飞坦白地道:“我不知道,你看呢?” 孙小二摇头摆手,道:“我更不知道了。老实说,从前我的观察和预测蛮灵光的,但事情出在你身上,便不敢说啦!你的想法做法,我一概测不透……” 展鹏飞笑一下,这笑容当真大有莫测高深的意味。 孙小二耸耸肩,道:“但愿你今天的运气也像昨天一样,碰不到崔小筠和程云松。” 在灿烂的朝阳下,这个青年大步行去,从沉稳雄健的步伐,可以窥见他坚定的意志和信心。 孙小二愣了半天,才走出这间借来的屋子。 高大浓密的榆树下,两个中年村妇已和一个算命的瞎子在说话。 孙小二没有加以注意,因为那两个村妇的态度,已证明这个算命瞎子不是陌生人。 他走过树下这一小堆人,忽然听瞎子叫道:“这位大爷请留步,待我王半仙赠你数言,若是灵验您再听下去……” 孙小二心中一震,毫不迟疑便折回去。好在他一身农人装束,年纪不小,所以混在村妇当中,毫不碍眼。 那两个村妇没有走开,却都闭口不再说话。 孙小二暗暗凝聚全身功力,一则提防对方暗算,二则也有可能暗袭这个瞎子。 要知他平生擅长逃遁之术,别说是脚下轻灵无声,连奔跑时衣抉带风之声也可以减少,使人无从测听去向。可是这个瞎子,居然晓得他在旁边经过,可见得不是村妇们告诉他,就是让他测听到声音。他既能测听得到如此轻微的声音,不问可知必是武林高手无疑了。 孙小二干笑一声,道:“先生有什么指教呀?” 王半仙翻动那对白眼珠,道:“大爷可是姓孙?” 这一问益发奇了,他如何知道的?这还了得?孙小二心中又是一震,但亦知不须隐瞒,点头:“是的,你呢?真是王半仙么?” 那瞎子呵呵笑道:“孙大爷若是不信,不妨问问这些大嫂们,我王半仙已经在这周围走动了十几二十年,附近村庄人家没有不认识我的。” 孙小二大为困惑,忖道:若然他说的是真话,他的来历就难测度啦…… 当下问道:“好吧,你究竟有什么话说?” 王半仙道:“区区有一位老主顾姓狄的,托我转告孙大爷一声,最好立刻带了你的朋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姓狄的人除了燕云大侠狄仁杰还有谁呢?孙小二那么老练之人,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王半仙又道:“想那楚汉相争之时,以楚霸王项羽之勇到了四面楚歌之际,也无能为力,孙大爷,你们快走吧!” 孙小二道:“你到底是谁?” 王半仙道:“区区只是个残疾之人,靠一点儿薄技糊口。但屠龙小组的人可都是响当当的脚色,不好打发。” 孙小二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试他一下,他表面上看来,这个瞎子既可能真是狄大侠派来,又可能是邪派之人在装神扮鬼! 只见王半仙站起身,拍拍那件破旧长衫。嘴里跟那两个村妇说着过几天再来的话。两个村妇便自散去。王半仙也晃晃悠悠的走上大路。 孙小二跟他走了十来步,才道:“王半仙,等一下。” 王半仙停步道:“咱们最好别在这通衢大道说话。” 孙小二道:“那也使得,你上我那儿去,或者我去找你。” 王半仙道:“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你们快快离开,才是正理。” 孙小二冷笑一声,道:“蒙你赐赠良言,指点迷津,自应奉上薄酬。这里有一点儿银子,不成敬意……” 说时,疾然伸手向王半仙左手抓去。他故意指力激射,罩向王半仙腕间“内关”、“神门”两穴。 这两处脉穴如是被人扣住,纵是高手名家,也无能挣扎,只好任人摆布宰割。 王半仙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似是感到指力刺腕,接着就让孙小二扣住脉穴要害。 这个瞎子白眼连翻,道:“啊呀,孙大爷你的手指怎的又硬又热,就像是烧热了铁条一样……” 孙小二冷冷道:“王半仙,只要老实告诉我一件事,就放了你,不然的话,我教你死于非命!” 他的声音从牙缝送出,冷酷沉着,任何人一听而知这话决不是空言恫吓。 王半仙摹地沁出一头冷汗,身躯战抖,吃吃道:“孙爷,您只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不敢有半字虚言……” 孙小二比较满意,哼了一声,道:“这才像话,我且问你,你是真瞎还是假瞎?” 王半仙道:“是真的,一点儿不假。” 孙小二紧接着问道:“既然是真瞎,我经过之时,你怎生得知?” 这句话才是他真心要问的。王半仙道:“小的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耳朵……” 孙小二道:“那你用什么?” 他平生见得多听得多,奇奇怪怪之事,不知见识过多少。但像这瞎子所说的,都是大大的奇闻怪事,难以明白。 瞎子王半仙用另一只没有被制的手,指指自己的鼻子道:“小的用的是这个……” 孙小二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用鼻子闻,像狗一样……”忽然觉得不对,冷笑道:“就算你能像狗一样,嗅出我的气味。但我与你非是贴身而过,相距还有好几步远,你怎能有这等把握?” 王半仙忙道:“孙爷您有所不知,小的早已晓得您的住处,是以找个下风所在,远远就知道你出门来了。这时小的就问那两个大嫂,用她们之眼,加上小的鼻子,所以一点儿也不会误失。” 他总算解释得清清楚楚,孙小二放开手,道:“好,你去吧!” 王半仙道谢一声,曳步行去。走出四五步,忽然停下来,迟疑了一下,才回头道:“孙爷,小的心里隐隐感到很不妥,不知道凶兆是应在你们身上?抑是小的自己……” 孙小二谈谈一笑,忖道:来啦,哼,但这一套江湖手法,休想在我面前卖弄。当下问道:“你若是狄大侠派来的,谁敢动你一根汗毛?若是应在我身上,那倒不要紧……” 王半仙忧愁地叹口气,孙小二又道:“你是半仙,何不占一下凶吉?哈……哈……”他明知道这些占卜星相的玩艺儿,十中有九是骗人混饭吃的,所以大大讽刺那瞎子一下。 王半仙得不到同情,不再多言,转身自去。 孙小二也转回树下,寻思一些问题。这时几个村童嘻嘻哈哈的走过来。 孙小二灵机一动,看准其中一个长得清秀聪明的,招手叫他过去,问道:“你有事么?” 村童摇头道:“我没事。” 孙小二道:“这儿有一百文,你拿去买东西吃。但你替我做一件事。” 深知乡村中的人大都怕事,尤其是小孩子,于是连忙又道:“那个瞎子王半仙,你认得不认得?” 村童疑虑地点了头,道:“认得,但……” 孙小二道:“他好像很不舒服,我怕他在路上会摔交或昏倒,你替我远远跟着他,没有事发生,你就不必理他。如果有人跟他说话,你瞧清楚一点儿,看是什么人,回来再告诉我……” 那村童一听差事简单,又是做的好事,疑虑一扫而空,欣然答应去了。 孙小二知道不消多久,就有消息回报,所以索性在树阴下,找块平坦石头,坐下来等待,一面考虑各种问题。 果然才过顿饭工夫,那村童奔回来,道:“王半仙才走出村外,就遇到邻村的李胖子,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便一同走了。我见有人陪他,才回来的。” 孙小二夸奖道:“对极了,有人陪他就不打紧啦,李胖子是干什么的?他住在邻村么?” 那村童道:“李胖子开了一家酒馆,就在邻村村口,远远就可以看得见酒帘……” 孙小二立刻记起来,好几次他经过邻村,即是有一座高楼,还有琴歌之声的那个村庄,村外靠近溪边,有一家酒肆。 这个李胖子既是本地人氏,可能与各大邪派无关。但开酒肆的人接触面广,关系复杂,说不定便是邪派方面的眼线。另一方面,也可能是狄大侠的人。 他把村童打发走,自我沉吟忖想,一面计算瞎子王半仙与李胖子的速度,估计他们大概已走了多远。 那李胖子和王半仙正好走到一片林子边缘,李胖子呵呵笑道:“王半仙,这条捷径你走过没有?” 王半仙道:“什么捷径?我哪敢抄小路走呢?” 李胖子道:“其实这条小路很好走,打这儿入林,到了溪边,沿着溪边的一条小路直直走,就是我那小店。” 王半仙哦一声,道:“这等小路,与我瞎子没甚相干,横竖我自个儿不敢走的。” 李胖子拍拍他肩膀,道:“小店里有几个客人等称去卜个卦,指点他们迷津,别教人家等得太急。这条小路好走得很,你试一回便知,哈……哈……” 他一面说,一面连拉带扯,把王瞎子弄入林内,王瞎子一离开大路,登时大感失措,手中的竹捧不断点扫脚前的地面。 李胖子带领着他缓缓向林内深入,走了六七十步之远,王半仙停下来,怀疑地回顾,鼻子咻咻的向四周嗅嗅。他已闻到人味,但听不到一点儿声音,而且李胖子的方向也不对。 这事大有蹊跷,恐怕是一场灾祸,王半仙心头大震,真想转身拔脚奔逃。可是他一个失明之人,在陌生的树林内,哪能奔跑? 李胖子向两丈外树下站着一个黑衣人眨眨眼,泛起邪恶的笑容。那黑衣人却全无表情,眼中射出狞恶的光芒,盯住王半仙。 王半仙道:“李掌柜的,咱们回大路去好不好?” 李胖子道:“已经走了这么远,快到溪边啦。你干吗停下来?脚疼走不动么?” 王半仙道:“不是脚疼,我刚刚起了一课……” 李胖子大感兴趣,道:“真的么,怎么样?” 王半仙道:“卦上出现重重凶险,咱们最好还是回到大路上。” 李胖子发出嘲讽的笑声,道:“回到大路就可以躲过凶险么?” 王半仙道:“大路是在正东,主有贵人救星。咱们目下再往前走,乃是向西北行,刀兵血光宛如天罗地网,万万走不得。” 李胖子笑声更响亮了,在树林内回荡着,使人听了很不舒服。 王半仙深深叹口气,道:“李掌柜的一定是不相信我的话,对不对?但命理凶吉,都有定数,你不可不信。” 命理之说,总是信其有的人多,不信之人少,李胖子眼见王半仙讲得有声有色,忽然大大动心,忖道:这家伙虽是在江湖上混饭吃,可是说不定真有一套。何况他认为有刀兵血光之灾,竞是事实。待我再问他一问,看看与我有没有相干? 当下收了笑声,道:“王半仙,你的卦课想是错了。” 王半仙道:“不会错的。” 李胖子道:“想我李胖子平生广积阴德,性喜结交朋友,从来没有一个冤家,哪里会有刀兵血光之灾。如果有的话,必是应验在你身上,于我何干?” 王半仙道:“适才我在袖中起的一课,封象重叠反复,主牵连甚广,至少有两个人以上要坠入劫网之中。” 李胖子心中不禁嘀咕起来,一时测不透王半仙的话是否真的?抑是恫吓而已?至少在目前的形势之下,王半仙难逃劫祸,至于他本人,一来有良好的身份掩护,二来还有邪派高手保护,怎会遭罹杀身之祸?只是想深一层,既然与杀人的邪派勾结,就有被人报复的可能。 燕云大侠狄仁杰固然不是省油灯,至于各邪派合力追杀的展鹏飞和孙小二,当然也是可怕人物。 总而言之,只要他李胖子趟这混水,不论目前形势对他多么有利,暗中仍然隐伏着后患。 王半仙突然嗅到那股生人气味更浓了,心头大大悸震。他自小失明,是以听觉嗅觉训练得特别灵敏。尤其是嗅觉,几十年经验下来,不但一嗅闻气味,就辨别出男女老幼,甚至能区分职业,以及这个人天性的善恶。 现在他嗅到的气味,显示此人虽没有固定职业,却有钱花,生活奢华,所以他没有某一行业的特殊气味,衣服是丝绸质料,微微带有最贵重的香料气味。 除此之外,此人天性凶恶,所以他身体分沁出常人难以警觉的特殊味道。 由于这股人味近在咫尺,但他却听不到丝毫声息,可见得此人武功之高,不是一般的武林人物可比。 那黑衣人果然已经站在王半仙前面,他方才施展移形换位之术,连半点风声都没,就移形王半仙前面。 他目光如电,盯住王半仙,细看他是否当真双目失明?并且察看每一个最轻微的表情变化。 双目失明这一点已毫无疑问,黑衣人向李胖子比一比手势,告诉他这一切。李胖子用力点点头,表示说他也可以证实这一点。 黑衣人冷酷的面容上,忽然泛起邪恶的笑容,迅即向李胖子比手划脚发出指示。 这指示很简单,决不会猜错,乃是要李胖子带王半仙掉头出林,回到大路上。 李胖子愣一下,不敢多问,便道:“王半仙,既然你这么说,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来,我带你回到正东方的大路去……” 他说到后来,眼见那黑衣人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绕到来路上,拔出一口精光耀目的短刀,伸直了手臂,刀刃前指。当即恍然大悟,因为黑衣人这姿式如是不变,则他带了王半仙往回去时,王半仙的咽喉要害,将必自行往刀尖上碰去。 那柄刀子锋快绝伦,轻轻一碰,脖子开个大洞不足为异。 这样的话,王半仙应该死得无话可说,因为他已经向正东方走。 这黑衣人想得好绝啊,李胖子差点儿笑出声。 王半仙一步步走去,本来四五步就碰上黑衣人手中的刀子,但那黑衣人却随着他的步伐,后退了好几尺。 故此王半仙一直走了十二三步,才来到那柄精光耀目的刀子前面。 他的喉咙只差半尺不到,就将碰上刀尖。斗然鼻子里嗅到一阵血腥味,以及扑面寒凛的微风。 王半仙感觉灵敏的刀子气味距自己只有咫尺,简直就在鼻子下面了,赶紧刹住行走之势。 在这等情势之下,如果他不动声色,还可以使对方不放弃捉弄而苟延残喘。王半仙猛一回头,说道:“李掌柜,您在哪儿?” 李胖子后来已没有主意,所以落后了七八步,当下说道:“在这儿,你先走一步。” 他们眼看王半仙只要再往前跨一步,就碰上刀尖,存心要让他自寻死路,所以黑衣人不做声,也不移动。而李胖子则叫他往前走。 王半仙道:“我忽然想起了一宗事,须得跟李掌柜你暗下商量,或者大家都有好处。” 李胖子不耐烦地道:“刚说过叫你先走一步,咱们到大路上再商量。也是一样。” 他硬是要王半仙伸长脖子往刀尖碰才舒服,王半仙情知不妙,背脊冷汗直冒。这个当儿万万不可露出丝毫马脚,否则那个不知名的凶人,必定叫破之后立下毒手。只是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拖延呢?就算稍稍拖延,便又如何?既无人赶来搭救,也无法使敌人自行退去! 他几乎感觉到李胖子盯住自己的两道目光,这使他不寒而栗。但目下已没有考虑的时间,一切言语动作,都必须十分自然才行。 一阵强风刮过树林,枝叶簌簌乱响,把王半仙的声音给淹没了。 李胖子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王半仙道:“我问您信不信命理?” 李胖子道:“你怎么搞的,还罗罗嗦嗦说个不停。” 王半仙在这一刹那间,忽然触动灵机,说道:“不是我嘴碎,只因我今儿清早占了一卦,主有大大财喜入手,但刚才忽又占得有刀兵血光之灾,是以大感不解……” 他略一停顿,忙又道:“若是命中注定有一大笔财帛入手,那是躲都躲不掉的,谁也阻挡不了,这是老天爷的意思,谁能违背?” 李胖子看了黑衣人的手势,当下道:“那也不一定,你说你命中注定今日必有财帛到手,是也不是?” 王半仙道:“正是,只不知财从何来?我正想跟你商量。” 李胖子嘲笑地道:“说不定天上掉下一锭银子给你,不过照我的看法,你今天休想有财帛到手。” 王半仙道:“我每天大清早出门卜卦绝对错不了。晤,对了,莫非是我刚才打狄家庄经过,无意听到一个消息,所以注定要发一笔横财么?晤……这笔财帛谅必应验在这个消息上了……” 李胖子一听“狄家庄”之名,登时收敛起嘲弄的神色,很注意地看看黑衣人,才道: “什么消息呀?待我帮你参详一下。” 王半仙吃吃笑道:“这可不能轻易泄漏……” 李胖子怒道:“放屁。莫非你要把消息卖几个钱不成?” 王半仙道:“为什么不?”他说得理直气壮:“如果有人要这消息,当然很值几个钱。 不过这消息不卖也行,只要命中注定,不卖也有钱拿……” 李胖子走到他面前,问道:“钱从何来?难道真的打天上掉下来?” 王半仙摇头道:“自然不是喽,狄家庄肯出钱呀!” 李胖子讶道:“狄家庄?他们肯付钱?为什么?” 王半仙道:“狄家有的是钱,他们出得起,您放一百个心,不必怀疑。” 讲了半天,这个消息的性质更弄不清楚了。李胖子气得直咬牙,可是看那黑衣人的意思,这消息对他极有兴趣,好像很重要。所以他非得弄个清楚明白不可。 “喂,王半仙,到底是个怎样的消息?你告诉我,包有好处。” 王半仙为了拖延时间,废话越多越好,当下道:“这就奇了,李掌柜的,你还不知这是什么消息,怎敢担保必有好处?” 李胖子看看黑衣人面色,会意地点点头,道:“王半仙,老实告诉你,若是你不把消息说出,此地就是你埋尸之处。” 他停了一下,又道:“你如果不信,不妨拿棒子向后面扫一下。” 王半仙动也不动,沉吟了片刻,道:“这话我不敢不信,因为我拿棒子扫一下,只是举手之劳,你若骗我,不会用这么简单的方法的。” 他的推论毫不惊人,却正确之极,任何人听了都能接受。 李胖子道:“好极了,你既然相信,我就再说下去。如果你老老实实说出来,不但可以免去一死,还有银子可拿……”他看见黑衣人比了个手势,更加重语气:“数目还不少。你的卦是灵验啦。” 王半仙大喜道:“李掌柜的,咱们都是一个地方上的人,您可不能骗我。” 李胖子面上浮起狞笑,但声音却极力显得很诚恳,道:“当然啦,你若是老老实实把消息说出来,那你就是有功之人,怎会骗你?” 王半仙道:“好,我说……”他在江湖上混了半辈子,深知人心险诈,尤其是邪派人物,更是不讲信用道义。可是目下的形势,迫得他不能不冒险赌一下,也许这个邪派高手,肯守信放他生路也未可知。 “我在狄家庄替狄府的徐婆婆卜了一卦,她求问的是关于狄家小姐的病情……” 李胖子忍不住道:“谁不知道狄小姐患了绝症?这消息算得什么?” 王半仙忙道:“您别急,还有下文呀……” 如果没有下文,你这小子还想活么?李胖子想。我第一个先揍你一顿,然后…… 王半仙翻动着白眼,道:“狄家小姐的病情如何,人所共知。我起了一课,乃系昂星课,问病相当不利。但那徐婆婆言道,目下要为病人找一种药物,不知找得到找不到,若是找到了,狄小姐的病势就不会再坏下去……” 李胖子插口道:“听你说来,纵然找到这种药物,还是不能治好狄小姐的病,对不对?” 王半仙道:“正是,那只是暂时保住狄小姐性命而已。我一看课体,有虎狼当道之象,并艰险重重。但吉神用事,六合天德俱入传中,又主大吉和合,药物终必可得。” 他停下来想了一下,才道:“徐婆婆十分欢喜,当即告诉我说此事艰险重重,已经说过,应该是和合大吉之时。她说那种药物已经有人带在身上,来到这附近只要找到这个人下落,就万事都解决啦。” 李胖子道:“原来如此,那与你有何相干?” 王半仙道:“怎的不相干?徐婆婆说,如果我碰巧找到这个人,立刻向狄家庄报告,便可得到一大注财帛呀。我常年在这儿百里之内跑来跑去,人识得多,找人是最拿手,所以……” 李胖子得到黑衣人暗示,便道:“狄家庄既然叫你也找一找,则那人姓名形貌必会告诉你,对不对?你且说来听听。” 王半仙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个人姓展名鹏飞,年纪很轻,长得很帅,据说是落脚在临县地面……” 李胖子道:“这姓展的小子身上带着什么灵药?” 王半仙道:“那我就不知道了,狄家庄但须找到他就行啦,拿药的事他们自己办。” 李胖子看看黑衣人,只见这个中年人冷酷的面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并没有马上表示要放了王半仙,抑是杀死他。 王半仙白眼珠眨呀眨的,也在等待命运的决定。 顷刻间,那黑衣人收敛了深思冥索的表情,向李胖子做个手势。 李胖子点点头,却按抑不住惊讶之色。转过头去,向王半仙高声道:“你这消息听来不假,也很有价值,所以今儿放你回去,但不许泄漏半个字。” 王半仙道:“那……那么钱呢?” 李胖子道:“什么钱?”转眼但见黑衣人双手手中已各托着一大锭银子,每锭至少也有二三十两。“喂,对了,当然要给你钱,五十两纹银够不够?” 王半仙喜出望外地道:“吓?五十两?够,够……当然够啦……” 他话声方歇,那黑衣人双手齐扬,两锭银子闪电般疾飞,直扑王半仙。 王半仙猛可掺叫一声,整个人离地飞退数尺,咕冬一声摔倒地上。 直到此时,李胖子方始恍然大悟。他正奇怪这黑衣人何以守信不欺,真个放了王半仙,还给他钱。现在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不过那王半仙摔倒之后,可没有气绝毙命,而是哎唷哎唷地惨叫着,竟然尚未死去。 两锭银子分别落在王半仙左右两边,摆得很整齐。王半仙虽然末死,惨叫的声音也很大,却一直不曾转身。这等情况不免令人感到奇怪,他应该疼痛的在地上翻滚才是,何以光是平躺着惨叫呢?” 李胖子走近王半仙,小心一看,从那仰卧的半身僵硬姿势,这才发现他双腿腿骨分别被银块击断,外面倒是没有流血。 由于双腿腿骨断折,任何人都像王半仙这样,决计不敢翻动。 绝透了,李胖子仰天打个哈哈,转身行开,没有去捡两锭银子。 黑衣人赞许地点点头,这两锭银子将是使这一宗命案变得万分复杂无法可破的好棋,所以他们把银子留下。 在这片树林内,王半仙纵然叫破了喉咙,声音也传不出,而且李胖子又深知此处荒僻无人,一两个月无人经过乃是平常之事。故此王半仙呼救无从,自己又逃不出林外,当然只有死路一条了。 王半仙那种痛彻心肺的惨叫,人人听了都不免会怦然动心,可是那黑衣人却泛起满足快意的微笑,眼中射出邪恶残忍的光芒,看来十分可怕。 他们一齐走了,只剩下王半仙四平八稳的躺在幽暗的林内,惨叫哀号。 过了不久,王半仙的叫声已渐渐微弱,一方面是嗓子嘶哑了,另一方面是伤处开始麻木,反而没有开始那么痛。 他又哼唧了好一阵,才停下来,摇一摇昏昏沉沉的脑袋,极力使自己从恐怖和剧疼中镇静下来。 现下已没有别的生路,除非他用脑筋找出办法,而不是本能地大叫大嚷。因为这儿难得有人行过,距大路又相当远,声音传不出去。 至少我双手还能用,王半仙开始冷静地想。我爬出林外,到了大路上那是最好,即使到不了大路,只要靠近一些,也可以叫喊惊动路人。 希望从心中泛起,登时感到全身都有气力。第一步须得坐起身,再想法子爬。谁知这一仰起上身,双腿稍一摇晃,骨折之处格格作响,疼的热汗和泪水一齐冒了出来。 他不知躺了多久,这阵剧痛才消失,下半身一片麻木。 只好听天由命了,是生是死,全凭命的安排。王半仙苦笑一下,想不到大半辈子替人家预测命运凶吉,到头来自己落得这种地步。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向他这边移过来。那人践踏枯枝落叶的声响,十分清晰。 王半仙咬紧牙关,不声不响,直到那阵脚步从他右侧两丈处错开,听来似是还要一直往前去,这时心中才陡然涌起无穷希望。 如果这人是李胖子他们,便不可能错开,那一定是无意中经过的人了。 他立刻嘶声大叫道:“救命哪……救命哪……” 叫声未歇,一阵响亮的笑声在他身边升起。可恶透顶,原来正是李胖子。他咯咯笑了一会儿,才道:“王半仙,我特地回来瞧瞧你……” 王半仙没做声,一切希望都破灭了。在这等情况之下,他也知道生不如死。不过若是要求人家杀死自己,这话实在不易出口,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犹疑着,笑声已消失好一会儿,身边也没有一点儿声息,不知道那邪恶的胖子走了没有? 王半仙终于下了决心,道:“李掌柜,我求你做一件事。” 没有回答,可能他故意不理踩。 “李掌柜,我只求你杀死我,您做做好事,一刀把我杀死……”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李胖子决不肯下手的,王半仙,你真的不想活了?” 王半仙惊讶的竖起了耳朵。他眼不能见物,耳朵分辨各种人的口音最是擅长,当下已听出乃是孙小二的口音。 “啊呀,孙大爷,求您老人家做做好事……” 孙小二取出一个瓶子,倒了一粒药出来,塞入他嘴巴中,说道:“你放心,我是为了救你而来的。你一沾上狄家庄,我就知道你必有问题。” 他一面说,一面拗折几根合用的树枝,夹住他双腿断处,紧紧绑好。 这时大概药力已经行开,所以王半仙精神大振,而且由于有了希望,所以十分兴奋。 孙小二看了他的表情,暗暗摇头,因为无限劫难,正方兴未艾,前途实是末可乐观。 孙小二顺手捡起那两锭银子,塞入王半仙怀中,问道:“你可有秘密养伤的处所?” 王半仙沉吟一下,道:“我有个新寡的堂妹,家里什么人都没有,我到她那儿最妥当。” 孙小二把他背起迅快行走,一面道:“咱们先离开这处所在,免得被他们回来撞见。” 两人在静寂的林中穿行,王半仙趴在孙小二背上,一颠一颠的,伤处倒不作疼了。他但觉今日的遭遇,宛如一场恶梦一般。可是何时才梦醒呢? 展鹏飞一点儿也不隐藏内心的感情,热烈的目光,注视着靠窗而坐的女郎。窗外浓荫匝地,流水淙淙,加上蝉鸣鸟叫,使她看起来好像图画中的仙女。 酒肆内只有他们这一对客人,也只有一个伙计在招呼,周围是那么宁静,景色优美。王妙君暗自摇摇头,想起这个青年刚才吐露的心曲。他没有雄心壮志,也没有享受的欲望,只要有安安稳稳的生活可过,就满足了。 但他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应该是出人头地之士,决非庸碌之辈。如果委身于他,跟随他一辈子,王妙君当然不希望他是个平凡庸碌之人,默默无闻地老死家园。 这是唯一美中不足之处,王妙君寻思有什么法子,可以使他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不过他本人若是全无雄心壮志,则不管如何安排,也是无用。 “我不喜欢拢攘争夺的生活。”展鹏飞说。“有一个可心人,徜徉名山胜水之间,这才是值得响往的生活……” 王妙君柔声道:“这自然太好啦,可是无功不变禄,你若是不曾为这人生出过力,如何敢冀望这种享受呢?” 展鹏飞一怔,道:“你这话有理,但是我却怕一件事。” 王妙君道:“你怕什么?” 展鹏飞道:“我怕失去眼前这一切,一个人若是奔走仕途,求名求利,势必为了种种俗事而放弃了良辰美景……” 他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完全表达出来。王妙君会得此意,不禁泛起盈盈笑靥,美眸中流露出真挚情意。 “那有什么打紧,若是那位素心人能够了解这些,又何妨暂时冷落风月?” 她的回答比较露骨点儿,展鹏飞忽然有一个解脱之感,因为既然王妙君已表示她并不是真正喜欢朴实的农舍郎,他便可露出不羁的本色了。 他眉宇耸动,蓦地英风凛凛迫人,慨然笑道:“不瞒你说,我有时也很想拔青云而直上,好好的做一番事业。不过我怕这个想法很不自量力,所以从来不敢让别人知道……” 两个人的目光纠结在一起,深刻的了解使他们觉得更为亲近。 “当然我有时又想株守家园,不必为弹指即逝的一生奔波劳碌,到头来只是一场春梦……” 王妙君点点头,轻轻道:“每个人都有心情的变化,有时勇往直前,有时自甘寂寞,不足为奇。你若好好振作努力,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沉重的步声传来,他们都不用转眼去瞧,便知是那胖大的李掌柜回来了。 李胖子却不放过她,大声道:“姑娘,您家里写个信给您……” 写信带话本来不足为奇,可是发生在王妙君身上,便与常人不同。 站了起身,王妙君走到李胖子那边,接过一封信,拆开来看。 李胖子低声把早先收拾王半仙之事,扼要说出来。最后说道:“那展鹏飞定是在这临县地面,已无疑问。” 王妙君道:“那么蒙良呢?他不该只打断王半仙双腿就算数。哼,枉他有大屠夫之称,居然下不了毒手。” 李胖子道:“那瞎子必死无疑,蒙大爷的手法才绝呢,在下曾经回转去看过,瞎子连叫救命也没气力啦。” 王妙君哦了一声,道:“那展鹏飞果真在这附近么?” 李胖子道:“绝对没错,狄仁杰那边传出消息,必定准确。” 王妙君道:“你说蒙良叫我多多留意,对不?但我不是屠龙小组中的人,这件事让他们去操心,我才不管呢。” 自然以不管为上策,人人皆知展鹏飞武功诡异,深不可测。目前各大邪派死在他手底之下,算起来已经不在少数。 李胖子堆起诌媚的笑容,道:“对对,这是他们的事。在下还得把这话禀报与程爷,嘻嘻,他和那妞儿已经两三天足不下楼,咱们这集石庄之人天天听到美妙的琴歌,大饱耳福。 可是在下怎生把消息告诉他呢?” 王妙君目光一转,微笑道:“不必烦心,他们来啦……” 李胖子喜道:“在哪儿呀?” 说时,望向门外,只见大路上远远两人并肩行来,一男一女,可不正是忍书生程云松和崔小筠他们。 王妙君道:“我得回到座位上,诈作不认识他们。” 展鹏飞也是早就看见崔小筠、程云松的影子,登时心如鹿撞,暗叫不妙。 只要崔小筠稍一表示见过他认识他,程云松和王妙君马上就晓得他是谁。而王妙君得知之后,这几天辛苦建立的感情,便全然付诸流水了。刚刚才打小溪边散步回来,所以不能提议立刻再去散步,展鹏飞猛动脑筋,看看这儿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匿没有。 他只犹豫了一下,程云松、崔小筠已经走近了不少。纵使他马上出门,亦将被崔小筠看见。崔小筠一告诉程云松,等于王妙君也知道了。 所以他不得不放弃离开酒肆之想,好在目前还有两丝希望,一是崔程二人根本不踏入这家酒肆,另一是崔小筠见到他之时,也假装不认识他。 不过这两个希望很微小,由于李胖子这家酒肆既清静整洁,复又风景优美,他们来此小坐小酌,实是雅人雅事,所以他们此行就算仅仅经过,亦可能进来稍稍坐上一会儿。 其次崔小筠胸无城府,一片烂漫,是个全无机心的少女。她在此处忽然见到展鹏飞,焉有不大喜招呼之理? 崔小筠和程云松越走越近,展鹏飞还想不出任何可以躲开之法。 现在只好认命啦,展鹏飞耸耸肩,决定放弃了无谓的挣扎,而且还决定一旦被崔小筠拆穿了假面目之后,应该如何做法,当然最好还是她没有拆穿假面目。 那一男一女走入酒肆,他们这一对比起展鹏飞和王妙君更要惹人瞩目。因为他们的穿着举止高贵大方,不比展鹏飞,完全是个农家子弟打扮。至于王妙君和崔小筠,却难分上下,都是一样美得教人不愿移开眼睛。 酒肆内只有展鹏飞王妙君这一对,当然受到崔程二人注视。 崔小筠先看完了王妙君,再看展鹏飞。对于王妙君,她的感想是万万想不到在小小一个乡村中居然有这等人才。 对于展鹏飞,由于这个年青侧着身子,眺望着窗外,所以面貌看不清楚。可是有一点儿她知道得很清楚,那就是这个青年身体强壮得异乎常人。 这个男孩子如果没有一点特别之处,当然配不上那么美的姑娘啦,崔小筠想。目光转回程云松面上,陡然泛起无限惆怅。 从此一别,料已永无重逢之日,回忆数日来如诗如画的相聚,教人如何能不怀念呢? 我是佛门弟子,所以非走不可。再说,我试验自己定力的目的已达,再也找不出理由可以留下去…… 在她跟中,程云松面部俊秀的轮廓益发鲜明,好像要在这临别的顷刻,使她留下更难磨灭的印象。 程云松已经要了酒和几碟果子,这时她举盅,微笑道:“这一盅薄酒,聊当长亭之柳。 小筠,干了这一盅如何?” 崔小筠平素酒不沾唇,可是现在毫不迟疑,举盅一仰而尽。 两个人的微笑中,都隐隐含有凄凉之意。感情的深度,往往要等到分别之时,才准确地测验出来。 程云松心知不妙,因为他分明已动了真情,这是断肠府的大忌。尤其是咫尺之处,就有一个王妙君在瞧着,他的真情哪能被看出。 可是事与愿违,他实在隐藏不了那么浓那么多的离情。特别是由于崔小筠已入了佛门,永远不可能获得她,是以这一份惆怅和寂寞,一直啮心蚀骨,难以抑制。 “你自个儿多喝两盅。”崔小筠温柔地道:“我得去了,你别出来。” 程云松摇头道:“我们再坐一会儿,喝上两盅,然后我再送你一程,好不好?” 崔小筠轻轻喟叹一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在这儿分手,不是很好么。” 程云松的目光从轩敞的窗子透出去,但见一片碧荫,蝉声联耳,是风色幽静之极,只是这等景色,不久以后,就没有这个红粉知己陪同观赏了。那时候该是何等落寞,何等空虚啊…… 也许想得太多了,若不把握眼前的机会,多看她几眼的话,这一别去,便只在梦中与她相聚了……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目光中毫不隐藏内心缠绵的情绪。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亦是最后的一次,天地虽大,人物虽众,但绝对没有一个女孩子,能令他如此倾心爱慕的了。程云松频频轻叹,目光不肯移开。 王妙君吃惊地望着他们,因为她亲眼目睹功深力厚的忍书生程云松堕入了情网中。 不过她只是吃惊而已,并不认为是不可能之事。这是因为她已隐隐感觉到自己正也处于这等险境之中。还好的是这个青年只是个平凡的农舍郎,若是文才满腹的俊士,或是某方面出类拔萃的人物,或者就不易矜持下去了。 只有展鹏飞不曾想到男女之间的问题,因为他现下确实没工夫管这些,只求那崔小筠没有注意他,别拆穿他的身份。 他向外眺望,那儿的风景连日来已不知看了多少遍。若是继续瞧下去,则纵然崔小筠没发现他,王妙君是何等人物?势必也看出破绽。 因此他决定冒一下险,准备回过头来跟王妙君说两句,然后才继续再看不迟。这个险非冒不可,展鹏飞想道:如果断肠府气运已衰,合该失败,老天爷就使崔小筠不往我这边瞧。 他回转头,向王妙君软软道:“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王妙君摇摇头,嫣然微笑,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展鹏飞道:“我忽然想起,这儿的景色不知道冬天之时,是何光景?” 他一直没有抬眼去瞧崔程那边,可是这时耳中听到崔小筠惊噫之声。 糟了,她准是已经看见我了,唉,这样说来,断肠府气数未尽。我展鹏飞这回也难逃屠龙小组的围攻,能不能逃得性命,尚未可知。 眼珠一转,他勇敢地向那边望去,果然不出所料,崔小筠不但满面惊讶,还用手遥指着他,分明是跟那程云松讨论。 王妙君的答话,展鹏飞根本没听到。紧接着是崔小筠的呖呖莺声传过来,道:“你…… 你不是展鹏飞么?” 酒肆内突然全无声息,连正在劈劈啪啪打算盘的李胖子,也徒然停止了一切动作。 这个名字宛如霹雷一般,王妙君头顶“嗡”一声,脑中一阵昏沉。 想不到这个各大邪派都欲得之而甘心的大仇家,竟然就是跟她谈情说爱了好几天的农家弟子。王妙君惊慌地忖想道:我枉自小心翼翼调查过他的身世,哪知还是被他瞒过,哎呀,这便如何是好? 要知王妙君震恐的有两个原因,一是生怕本派和各大邪派误会,以为她暗助展鹏飞,这等误会,实是有口难辩。 二是她又明知自己动了真情,这个青年不管身份如何变法,她已付出的感情,仍然万难收回。 展鹏飞一瞧已经全部拆穿,抵赖也没有用,当下仰天长笑一声,朗朗道:“不错,区区正是。崔姑娘别来无恙?” 崔小筠道:“我正要回庵去,你呢?” 展鹏飞道:“我还不一定,崔姑娘的歌声,有绕梁三日之妙。区区拜聆了好几天,耳福不浅……” 崔小筠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道:“唉,我一时放肆,实是有辱清听。啊,对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的手移向程云松,还未开口,展鹏飞摇头道:“用不着啦,区区老早就认识这位程先生了。” 程云松怔了一下,面色微变。 崔小筠道:“你们已经认识?那太好了……” 她的话声忽被一声如雷暴喝打断,那是展鹏飞的叱声,接着门口传来一声惨叫,只见那李胖子,一跤跌在门槛上,后背插着一支筷子,深入体内。 崔小筠惊得站了起身,叫道:“展鹏飞,你……你怎的无缘无故杀人?” 展朗飞也站起来,身躯笔挺,英风凛凛。 跟过去装作农家子弟那种种淳厚老实完全不同。 展鹏飞声音却十分平静,道:“区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你不妨问一问程先生,他便知道。” 崔小筠大感迷惑,低眸望着程云松,问道:“真的么?你知道他杀人之故?” 程云松道:“真正隐情如何,我不知道。可是他此举动机在于灭口,却是毫无疑问。” 崔小筠讶道:“杀人灭口?为什么?” 展鹏飞朗朗大笑,道:“王妙君,或许你肯解释得清楚一些,你肯吗?” 第15章 吾府名断肠无意偷心 王妙君望着他,这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忽然变得如此陌生,如此遥远。可是却有一种力量吸引着她,使她做不出翻脸的行为。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你已知道屠龙小组的事,是也不是?” 她的话说得很清晰,人人都听得见。 崔小筠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屠龙小组?是怎么回事呀?” 展鹏飞豪情飞扬,道:“我屡屡与他们作对,人家起个名字叫做屠龙的小组,集合几个邪派的高手,这是什么意思,崔姑娘明白了吧?” 他的确值得骄傲,以那数大邪派的名望,随便挑一个就足以使任何武林人物为之沮丧震恐,难逃大劫。而他展鹏飞却在出道短短数月之后,成为数大邪派所畏惧的公敌,被迫联手来对付他,当然值得骄傲了。 崔小筠点头道:“这样我就明白了,可是你身边那位姊姊,她是什么人?为何她知道呢?她不是你的朋友么?” 展鹏飞笑一声,道:“我和她是友是敌,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何须感到奇怪?你跟断肠府有过节,你还不是跟程先生做朋友么?” “吓?”崔小筠大吃一惊,转眼望向程云松,心中觉得难以置信。听说断肠府之人个个心肠冷酷,杀人无数。但是这个风流儒雅的男人,却显出情深一往,他怎会是邪派高手,特别是断肠府的呢? 她的眼睛转动,程云松早已知道,真想设法躲开,但却无处可躲,只好硬着头皮迎接她的眼光。 四目交投,崔小筠流露出受惊和凄楚的心意。当然她会吃惊,断肠府的惯伎,正是要对方堕入感情之网,最后便是心碎断肠的结局。 我没有这种存心,但只有天晓得!程云松惨然地忍受她责难的目光。天涯一旦成知己,沧海他年见此心。我的心事,要等到他年才水落石出。可是,这是何等遗撼的事? 我本来深切希望虽然我和你不能结合,但灵犀一点通,天涯若比邻,我们仍然是最好的朋友,互相信赖,永远怀念。 蝉噪鸟喧似乎忽然都停止,剩下一片天愁地惨。程云松黯然地移开目光。误会永远是最难解释的,尤其是这一类误会…… 崔小筠面靥上的复杂表情慢慢消失,最后淡淡道:“程云松,再见了,我们已没有什么话好说,是不?” 她没等程云松回答,姗姗举步行去,远远向展鹏飞打个招呼,说道:“展鹏飞,恕我也无法帮助你,你自己多多保重。” 展鹏飞仍然豪气迫人,长笑应道:“崔姑娘请吧,区区能够照顾自己,哈……哈…… 我展鹏飞还没把这些妖孽放在心上……” 他的豪情气慨,使崔小筠惊讶地再看他一眼,这才飘然走出酒肆。 程云松站起身,徐徐走到窗边,眼看着外边的垂杨流水,一阵难以形容的孤寂泛上心头,远处忽然隐隐传来熟悉的歌声。他例耳聆听了一下,不觉低声吟道:“余情袅袅入空冥,强把热肠化作冰,冷落一天月与星。百炼千锤犹绕指,一波三折已灰心,无边寂寞旧歌声。” 距离四五张桌子之远的展鹏飞,冷冷地注视着这个断肠府著名高手,感到大是难以置信。如果这个人真个堕入情网的话,则断肠府何足畏哉?他们能够作恶作孽,只不过没有遇到中意的人而已。 当他这样想时,王妙君仰脸凝视着他。自从展鹏飞表白身份之后,她一直都这样瞧他。 英风飒飒,俊逸多情,不正是她多年渴求的么?一刻钟之前,唯一的遗憾是展鹏飞缺乏雄心壮志,少却豪迈之气。但现在完全转变了,他大概是当今天下最有胆色的英雄人物。 展鹏飞终于低头瞧她,王妙君温婉微笑,看他没有什么表情,便道:“你早知我是什么身份,对不对?” 展鹏飞点点头,道:“当然啦!” 王妙君道:“那么你一直都跟我演戏?” 展鹏飞道:“正如你跟我演戏一样,你没有吃亏,是也不是?” 王妙君道:“我已吃了平生前所未有的大亏,你还这样说,未免太不公平。” 展鹏飞皱起眉头,道:“王妙君,别血口喷人,我展鹏飞碰都没碰你一下,这话从何说起?” 王妙君眼中流露出一层悲哀,轻轻道:“我的身子还是其次,但此心却被你偷走了。” 展鹏飞冷哼一声,道:“你骗谁?哼,你有心肝的话,还能名列断肠府四大恶人之内?” 他鼻子中哼了一声,又道:“你的心没啥稀罕,你的身子更不值一文,我的确这么想的。” 若论表现出来的态度,展鹏飞反而更像是断肠府之人,冷酷无情,言利如刀,真教人受不了。 王妙君咬住嘴唇,忍下了悲愤,才道:“展鹏飞,你骂我别的可以,却不可歪曲事实,我王妙君虽然认识了不少男人,有老有少,但至今还没有人碰过我的身子……” 展鹏飞实是不信,却不想在这个题目上多费唇舌,便道:“那是因为你看不起一般的凡夫俗子,对吧?”他预料她一定会顺水推舟承认,所以对于她的点头,全不放在心上。 眼角陡然瞥见程云松往外走,这还了得?当下舌绽春雷,厉声叱道:“程云松,你给我站住!” 程云松身子一震,立即刹住脚步。 展鹏飞运功聚力他所练成的水火绝命神指,原是老狼谷独步武林的秘技,落在他这个五行派出身的人手中,“水”与“火”乃是五行中之二,与他多年苦修的五行神功有相济相生之妙,加上天生颖悟,指力运用时增加了好些变化。目下即使是老狼谷高手见他施展,也将认不出这一指功,竞就是他们的绝艺。 两人的距离约有十步左右,展鹏飞估计运指遥点的话,只须一招“鱼沉雁落”,那程云松被地势所局限,势必斜斜倒纵回店内。 他非常冷静自信,毫不多想。可是程云松的表现也很奇特,他站在那儿,既不移动,亦不回头。 展鹏飞冷冷道:“你干吗不回过头来?” 程云松道:“有什么分别么?”他的声音冷静得出奇,好像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在乎。 展鹏飞道:“你上哪儿去?” 对于这个邪派高手,实在没有一点儿好感,尤其是目击崔小筠与他缠绵的态度。展鹏飞感觉得出那冰冷的杀机,在胸中弥漫。 我本来就不该搭话,马上出手取他性命就是。展鹏飞暗感后悔,如冰似刀的目光,紧盯住程云松的背影。 程云松犹疑了一阵,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听起来好笑吧?” 展鹏飞道:“不好笑,但很愚蠢。” 程云松耸耸肩道:“随便你怎样想,我没指望你相信我的话。” 展鹏飞道:“当然啦,干脆我代你回答吧。你离开此地,不久就与屠龙少组联络上,哼,闭嘴……”他后面这一句厉声叱责,阻止程云松打岔。 程云松慢慢回转身子,皱起双眉,望住对方。他自从出道以来,每一次的冲突场面,都是由他主动控制。还没有试过被别人控制局面的经验。 展鹏飞冷冷道:“你可能踏出此店之时,心下茫然不知要往何处。但我敢打赌,用不着弹指工夫,你就会想到屠龙小组了。嘿……嘿……”他冷笑了两声,又道:“我展鹏飞如果是这么好打发的,你们几个邪派何须组成一个屠龙小组来对付我……” 这话大有道理。程云松悚然惊想道:若然这家伙手段不够狠辣,武功不够高明的话,早就死在各大邪派手下,哪能活到今日? 他的目光迅即转到王妙君面上,但是她坐在原位,微微仰首凝视着展鹏飞,眼中流露出倾慕之情。显然那个青年的凛凛雄风,使她大为心折。 本来这儿有两个断肠府高手,但如今王妙君已成情囚,决计不会出手夹攻展鹏飞,程云松大为凛惕,心知目下定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又不能指望王妙君的任何帮忙了。 当下暗暗提聚功力,准备决战。登时一股真气从丹田透出,顷刻之间,已运功十二重楼。这时候他全身重重无形劲力透出体外,若是普通的武林高手,纵是全力击中了他,亦难伤他分毫。 可是这位断肠府高手在这前后不到半盏热茶时分,却是第三度感到震惊。这一回乃是由于他发现自己的真气不够坚凝,内力不够强劲。比起平时,大为逊色。 程云松禁不住变了颜色,除了面对强敌的惊惧之外,还有就是付出了真情的惶悔。 断肠府之人,向来是不付出任何感情的,违背此一原则的结果,就是像他现在这样,苦修的功力立刻大见减弱。 真该死,我几十岁的人,还当真对她付出了真情,实是教人难以置信。这念头掠过他心中之时,脑海中同时也闪现出崔小筠秀丽的倩影。 她的倩影使他重新感觉到心碎肠断的离别。今日虽不死,此生也无重温旧梦的机会。 若是死了,那就更不必提了。这一阵椎心刺骨的酸楚,霎时又使他功力减弱了两三成。 这个邪派高手清清楚楚地察觉出来,却没有法子好想,因为情弦中断的悲哀,浓得无法排除。 展鹏飞对于程云松所表现的复杂表情,略感奇怪。以一个一流高手造诣来说,一旦面对敌人,哪怕只是普通的对手,也须得集中精神应付,所谓搏狮用全力,搏兔亦用全力,定须如此,方可万无一失。哪有在这等紧张关头,还被杂念侵入心灵中的? 他双眉一剔,眼中杀气电射,冷冷喝道:“程云松,小心了,看招!” 喝声震耳中,挥手骈指遥点去。坚凝如剑的指力破空激射,发出“哧”的一声。 这一记隔空伤人的指力,看来凶毒,其实只是问路手法。程云松久经大阵,如何不知? 想都不想,左手衣袖一拂,内劲涌出,封挡指力。右手五指屈曲,虚虚抓去。 他一抓之势寻瑕抵隙,暗蕴玄机,变化多端。若是被他抓势罩住,纵然不负伤落败,也将失去了先机。这是高手过招最忌之事,是以任何一流高手碰上他这一记,绝对不敢大意,非闪避不可。 这两人才一出手,洒肆内业已旋风卷刮,潜力激荡,声势十分骇人。 展鹏飞纵声长笑,屹立如山,居然不躲闪。敢情他指力发出,碰上程云松的袖风,忽然发现对方劲道不足,当即猛运玄功,指上真力暴增。 程云松果然挡不住,身形一歪,右手抓势自然而然落了空。 他连转念的机会也没有,那展鹏飞宛如凶猛的飞豹,呼一声横空电扑,掌劈指戳,展开急攻快打,一眨眼间,已攻出七八招之多。只打得程云松东歪西倒,只剩下拼命招架的份儿。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王妙君,眼见程云松武功减弱了很多,远非平日可比。眼下局势危急,一二十招之内,难逃被杀之祸。于是,她不能继续不闻不问了,到底程云松是断肠府之人啊! 她深深吸一口气,一手推开桌子奔了过去,大声叫道:“展鹏飞,展鹏飞,别下毒手……” 展鹏飞鼻子中冷哼一声,道:“没人情可讲,你不妨出手帮他。”他说话之时,手底下全无阻滞,攻势凌厉如故。那程云松险象百出,形势危殆。 王妙君哀声求道:“展鹏飞,请你念在我们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放过他,我只求你这一次,只求这一次……” 展鹏飞心如铁石,丝毫不为所动。今日要杀程云松之举,已经下了决心,谁也休想改变得了他。 他冷漠地应道:“闭嘴,你最好躲远一点儿,否则误伤了你之时,休得怪我。” 这个回答相当干脆,什么情分不情分,根本不提。而且口气之坚决,一听而知没有转圜余地。 王妙君心中一阵痛楚,伤心失望到了极点。 自从她出道以来,任何男人对她,特别是与她相好的男人,那真是有求必应,从来没有打过退票。那些男人甚至个个都曲意奉承,惟恐她有一点点不高兴,几曾有过这种不卖帐当面拒绝的滋味。 假如这仅仅是不卖帐,也容易忍受。问题是展鹏飞的口气中,根本已表示出不拿她当作一回事,这才是王妙君最伤自尊心,最感到难以置信之事。 她幽幽道:“展鹏飞,你……你真的这么决绝无情么?”以她的脾气,恨不得指住他的鼻子臭骂一顿,然后出手把他擒下,狠狠的折磨,至死为止。 但对这个又冷又硬的青年,她一点儿也发作不出。 展鹏飞声音中已尽是不耐烦,斥道:“走远一点儿,你没听见么?” 王妙君忍气吞声,道:“别这样凶好不好?其实程云松也不是好欺负的,如果他不是被那女子所累的话……” 展鹏飞听得一清二楚,但恰好程云松招式中出现了致命的破绽,当下不暇多说,大喝一声,左掌如长刀所砍,闪电般斫中迎面拂到的衣袖。那团袖影“嘭”一声忽然垂散,说时迟,那时快,展鹏飞左手指势突出,指力如剑吐刺,嚓一声刺中程云松左腿的“五里穴”。 程云松但觉奇疼攻心,不禁惨哼一声,一跤跌倒。但见眼前一黑,原来是展鹏飞的鞋底向他面门踏下,快如闪电,势如泰山压顶,相距尚有两尺,那种无形劲力已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王妙君瞧得清楚,情知他这一脚踏下,非把程云松面孔跺烂不可,当下急急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她睁开眼睛,因为没有奇异的声响,例如她所期待的脑壳碎裂的声音。 只见展鹏飞一只脚踏在程云松面上,还俯身望着地上这个邪派高手,面上露出寻思的表情。 王妙君突然涌起无穷希望,几乎要像小孩子一般欢呼起来。显然他是为了她的缘故,所以脚下留情。 “你不杀死他吧?”她问。 展鹏飞点点头,道:“暂时不杀死他!” “为什么呢?”她又问,眼睛热切地望着他,希望他的回答,正是她所期待盼望的话。 “不是为了你。”他声调冰冷,眼睛射出冷酷无情的光芒。 王妙君的心直往下沉,感觉到正被一种平生未识的痛苦侵袭。这个男人突然间会变得这样冷,这么陌生和可恨。但是,她却更希望能投在他怀中,能够成为他的人。 人家越不要我,我却更希望他垂怜收留,是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贱呢?这个娇媚的女人想道:记得从前那些男子,一个个像狗一般摇尾乞怜,但我却连多看一眼也不屑,想不到今日我自己…… 展鹏飞命令式地喝道:“去把崔小筠追回来。” 王妙君像在梦中惊醒一般,愕然地望着他。 “追她回来?为什么?” 展鹏飞剑眉一皱,不悦地道:“快去追,别多问。” 王妙君不知不觉向门口走去,一只脚已踏出门坎,才蓦然想起为何这么驯服的听从他的命令? 展鹏飞大声道:“等一等……” 王妙君停步回头,低声下气地问道:“怎么啦?可是改变了主意?” 展鹏飞哼一声,道:“不,还是要你去追,不过,若然换我是她,很可能不肯回来。” 王妙君茫然道:“哦?那怎么办?” 展鹏飞道:“你问她一句话就行,她不回来也没关系。” 王妙君道:“这却容易多了,问她什么话呢?” 展鹏飞道:“你告诉她说,我已击倒了程云松,只要脚下一用力,他就脑壳碎裂而死。 你问她,要不要向我求情放过程云松一命?” 王妙君心中好不自在,那个女孩子竟比她还有力量,可以随便教他不杀程云松。这一阵妒意实是使她难过之极,不过表面上她不露声色。 “好吧,我就这样问她,但此举很无谓,因为她既与程云松很不错,难道说一句话救他也不肯么?” 展鹏飞仰天一叹,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佛门中人最讲究因果,那崔小筠讲一句求情之言不难,但藤蔓牵缠,恩怨难消,看她敢不敢轻易开口。” 他从前修理邪派之人,在崔小筠看来,已种下恶因,后来还要挑一千担水化解了那一种因果。所以他深深知道。崔小筠对于程云松此一公案,必定不易处理。表面上她是本于慈悲之心,为程云松乞回一命。可是却欠下展鹏飞之情,这种因果,日后如何消得? 王妙君哪知道这里面有许多文章,自己听得似懂非懂的走了。 大路上很少行人。崔小筠的背影远远看去,颇有孤独凄凉的味道。 后面的急骤马蹄声惊动了她。在一棵古树的浓荫下,她停步回首瞧看。 王妙君已来到切近,勒住坐骑,俯身望着她。两个女人的目光相触,都十分锐利地探摸对方的心意。 顷刻之后,崔小筠平静地道:“没有错,你是冲着我来的。” 王妙君颔首道:“你当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或者说是智慧吧。不然的话,程云松不至于倾心如许,竟为了你而功力大大减弱。” 崔小筠长眉微皱,道:“这样说来,关于你们断肠府不能动情的禁忌,果然是真的了?” 王妙君道:“一点儿不假,我们若是动了真情,苦修之功立即消灭许多。” 崔小筠道:“只不知程云松现下情况怎样?” 王妙君道:“他已经和展鹏飞动过手,激斗了一场。” 崔小筠沉吟一下,道:“展鹏飞的武功不算很高明,程云松既是断肠府四大高手之中的忍书生,我想不至于打不过展鹏飞吧?” 王妙君道:“你当真这样想?谁说展鹏飞武功不高明?” 崔小筠道:“我亲自与他动过手,若论他武功造诣有限而已。” 王妙君骇然道:“你跟他动过手?” 崔小筠淡谈道:“这有什么稀奇?” 王妙君没有回答,以她估计,如果崔小筠比展鹏飞高明,恐怕连燕云大侠狭仁杰,这位号称天下无敌的高手,也未必斗得过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女了。 这可能么?她摇摇头,恐怕另有文章吧? 要知王妙君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见事都有自己的判断,绝对不肯轻信一面之词。 故此果然猜到真实情况,当时展鹏飞不愿出全力拼斗,才让崔小筠占了上风。但崔小筠却不知道。 王妙君也没有多说,只道:“程云松眼下命在旦夕,他败于展鹏飞手底下,已无挣扎抗拒之力。” 崔小筠轻轻哦了一声,问道:“那么展鹏飞打算杀他么?” 王妙君道:“本来要取他的性命,我求情也不行。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叫你回去决定程云松的生死……” 崔小筠仰首向天,凝想了一阵,才道:“我不想回去,请你告诉他这一点。” 果然不出展鹏飞所料,她竟有难言之隐,不敢回去管程云松的事。王妙君服气地耸耸肩,道:“那用不着告诉他,你若不回去,展鹏飞说,只要你让我带个口信就可以了。 如果你肯替程云松求情,他就不取程云松的性命。” 那个美丽的少女,面靥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第16章 举止列仙殊移花接木 直到现在,她才猛然发觉展鹏飞此人不是简单之辈,瞧他挺老实的样子,可想不到却料事如神,尤其是在这件事,更显出他有洞悉一切的观察力。 崔小筠轻轻道:“这个家伙,故意给我一个难题,硬是把事情赖在我身上。” 王妙君道:“你就是说句愿意求情的话,也没有什么损失呀!” 崔小筠道:“在冥冥中,我与他们又结下恩怨因果,他明白这一点,所以特地迫我……” 王妙君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你不愿说也无妨,待我回去代你说便是,这还不简单么?” 崔小筠忙道:“那不行……”她沉吟一下,忽然微笑起来,道:“好,我亲自回去,瞧他怎样。” 两个美女袅娜地向酒肆行去,王妙君虽然成熟得多,人生经验也丰富得多。可是现下却感到这个犹带淳朴的少女,真是深不可测。 她们很快就回到酒肆内,只见程云松端坐在一张靠背椅上,眼珠骨碌碌的转动,全身却动弹不得。 两女游目四顾,不见展鹏飞影踪。崔小筠奔到程云松前面,查看了一下,向跟来的王妙君道:“他不要紧,只是穴道受制,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奇怪,展鹏飞呢?” 王妙君颓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他一定已远走高飞了,唉,我与他只怕此生永无再见之日。”言之可悲。 崔小筠道:“他为何要远走高飞?为了躲避你么?” 王妙君道:“或者是吧?我不知道。但现下我们一谷二府三教等各派,除了一个三阴教之外,已选派出高手,组成一个屠龙小组,务求杀死展鹏飞,所以他走远些也好,免得落在这班人手中。” 崔小筠讶道:“他值得这么多的人合力追杀么?” 王妙君道:“差不多各派都有人死在他刀下,现在谁也不敢小看他。” 崔小筠道:“这个屠龙小组实力一定很强大吧?” “当然啦。”王妙君回答:“每个人各有绝艺,这还罢了,最厉害的是他们都要同心协力,不许各怀鬼胎,这一点才是最可怕的。” 崔小筠疑道:“这话怎说?” 王妙君道:“通常我们这一谷二府三教之人,总是互相倾轧,有机会就抽后腿使别人吃亏,是以多年来互相牵制,力量分散。天下间只有一个人,能使这六大邪派真心联手,这人就是燕云大侠狄仁杰了。可是目下却又多了一个展鹏飞,能使他们暂时放弃成见……” 她心中有一种冲动,非常渴望跟别人谈论展鹏飞,所以她一直说个不停。 崔小筠道:“想不到他如此了不起,但说来奇怪,前几天我跟他碰上之时,他并没有如你所形容的那么高明。” 王妙君道:“这个人外表单纯,其实深藏不露,连我也被他骗得昏头转向。他真不简单……”她的话声忽然中断,惘然地望着窗外清幽的风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心中空空洞洞,一切悲欢哀乐之情,生像已随着展鹏飞一去无踪。 她平生第一次感到彻骨的无聊和空虚,若是这样的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她眼睛转到程云松面上,突然间十分了解他那落寞的表情的含义。 崔小筠道:“他放过了程云松,为什么?” 王妙君淡淡道:“他不需要下手,因为程云松不怕死,相反的他可能还希望一死了之,所以展鹏飞何必让他称心如意?” 这个解释很特别,但崔小筠当然听得懂。 她含愁轻叹一声,道:“我不出手杀死你们,已经违背了先师遗言了。我怎能还和他在一起啊!” 王妙君讶道:“令师的遗言要你杀死我们?” 崔小筠颔首道:“这便是我为何不落发出家之故,如果具足三戒,我岂可出手杀生?你知不知道詹白水的玄铁葫芦之事?我告诉你吧,我奉先师遗命,在任何时间,都须依照玄铁葫芦内纸条去做。詹白水一定是被你们所杀的,对不对?” 王妙君坦白地道:“不错,但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杀害他?” 崔小筠道:“这是老一代的恩怨,说也说不清楚。但我迟早要找你们的府主算帐,他在哪里?” 王妙君道:“大概是在附近什么地方,我不晓得,只知道他已经离府来此。不但他来了,其他各派的掌门人物,谅必都已潜匿在附近……” 崔小筠第一次心头掠过沉重之感。一谷二府三教这六大邪派非同小可,各自拥有惊世骇俗的绝艺,尤其是这六大邪派的头子,由于他们多是以“力”服众,而不是以“德”服众,所以凡是邪派头子,本派的功夫必须高于本派其他任何人。 这些邪派头子们秘密地抵达此间,若是为了对付燕云大侠狄云杰,这位号称天下无敌的高手,还说得过去。只是这么一来,展鹏飞面对的不只是各大邪派的高手,而是可能碰上这几个邪派头子了,情况之严重和危险,可想而知。 “别的邪派掌门人我不大清楚。”崔小筠说:“却知道你们断肠府的府主是曹天行,他的武功如何?” 王妙君压低声音,道:“曹府主的武功深不可测,展鹏飞最好别碰上他。” 她的语声乃是自然而然的压低,生像害怕那曹天行就在附近被他听见似的,此一反应,可见得她的确对府主曹天行怀有强烈的根深蒂固的敬畏。 崔小筠也不由得轻轻道:“这样说来,若是曹天行和狄大侠决斗的话定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啦!” 王妙君道:“像曹府主一样,其他各派的掌门人将不会轻易出手。可是事情难说的很,若是不幸碰上了,那就糟啦!你说对不对?” 崔小筠点点头,王妙君又道:“那屠龙小组对展鹏飞的威胁已经足够了,例如我们断肠府奉命参加的人是蒙良,外号大屠夫,他外表看来和气善良,使人容易亲近,其实心狠手毒,武功高强,以我想来,每一派参加屠龙小组之人,必定有代表掌门人的资格,所以……” 崔小筠明白她的意思,深刻感到展鹏飞的危机是何等严重。 她一面与王妙君谈话,一面不时分心考虑程云松受制的穴道。这时站起走过去,玉掌轻挥。在这个中年文士身上连拍了三掌。 程云松本是正襟危坐的姿态,忽然放松了,还轻轻呼了一口气。 崔小筠回到座位,双肘支在桌上,望着这个男人。 程云松深深呼吸几下,很快就调匀了真气。 他想避开崔小筠的注视,可是大家一同围坐在一张方桌,如何躲避得过?最后他也望向崔小筠,道:“承蒙你回来施救,感激不尽。” 崔小筠道:“假如我不回来呢?” 程云松眼中涌起深深的忧郁,道:“你那样做也没有错,我决不怨怪任何人。” 崔小筠道:“其实展鹏飞根本不是真的等我回来求情……”她看了程云松眼中的忧郁,心里不禁也泛起孤寂凄凉之感。这个男人的忧郁她很了解,那是表示他晓得已经绝无机会重修旧好,甚至连从前那种心心相印灵犀互通的境界也不可复得了。他们之间本来就不能结合,不能厮守相聚,可是如若他的身份未揭穿,则两人之间,心灵的契合仍然存在。 王妙君起身悄然行出肆外,她的遭遇和下场与程云松相似,但却自觉比程云松更不幸。 阳光晒射在大路上,微微燠热。聒耳的蝉声在薰风中更为响亮。 可是这个久历情场的美女,却感到无边的寂寞与孤独。 在起伏的思潮中,展鹏飞的影子不住出现,他是那么淳朴,而又英气勃发,神威凛凛。 这些截然不同的性格,组成奇特的强烈的印象,使她永世难忘。 我居然真爱上一个人,真想不到啊。王妙君身子靠着门框,惘然地想:而这个人却就是展鹏飞,很年轻也很深沉的家伙,又是谜一般的神秘人物。他像慧星似的崛起于武林,数月之间,天下皆知,尤其是各大邪派大受震撼,死伤了许多高手。 他一个人闯荡,全无外援,却惹事生非,触动了邪派的公愤,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王妙君忧心忡忡的摇摇头,这个人本来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辈,如今他轻易的俘获和玩弄了鼎鼎大名的火中莲的感情,又轻易击败了忍书生程云松,想来一定会傲慢地认为断肠府实力薄弱。但事实上当然不是,他若是不改变想法,只怕难逃劫祸…… 在小溪边的树荫内,忽然传来轻微的声音,王妙君眼珠一转,登时呆住。 原来出现在她视线内的,正是展鹏飞。他忽然神秘地回转来,实在教人大出意外。 展鹏飞很快走上大路,然后来到酒肆门口。先向肆内探视一下,虽然看见了崔小筠和程云松,却不加理会,目光径自凝定在王妙君面上。 王妙君先是十分惊喜,但眨眼间心情沉重如铅,忍不住说道:“你心中正在嘲笑我,为什么?” 展鹏飞收起嘲笑的眼光,疑惑地道:“难道断肠府的高手,也当真会动感情么?” 王妙君道:“我不知道!” 她自问已经很客气,这家伙的话十分可恶,太伤人自尊心了,是不是动真感情,瞎子都看得出来。 展鹏飞双眉一耸,似乎已下了决心。 他伸手推推她,一齐走入肆内。 程云松满面疑色,崔小筠却微微而笑,打个招呼,道:“展鹏飞,你为什么回转来?” 展鹏飞道:“我听说周围百里之内,都布满了眼线。这儿本来也有,但让我给宰了,后面的那个瞎子什么都不知情,我才让他活着,还有那个伙计,他买东西走了,也不知道此地发生什么事。所以此地最安全了。” 崔小筠点头道:“可能如此,我听他们说,那屠龙小组是由一谷二府三教选出高手组成的,专门要对付你,实力十分强大……” 王妙君插嘴道:“没有三阴教的人,所以事实上只有五派联手。” 程云松徐徐道:“虽然少了一派,但实力并没有受影响。”他此时已恢复常态,风度翩翩。 展鹏飞沉吟道:“他们全力搜杀我,不足为奇,因为我身上带着他们各派万分垂涎之物。但何以不是各派头子亲自出马呢?” 崔小筠忍不住道:“你可别小看这些人,虽然不是各派首脑,但听说都是一流高手。” 王妙君道:“是啊,你别瞧不起他们,这些人比起你从前所见所杀的各派人马,都高明得多。” 展鹏飞道:“若是一个对一个,我决不怕他们……”说时,把斜系在背上的宝刀解下来,放在桌上,但没有解开包里的布。他豪气迫人,信心坚强,别人全都感觉的出来。 从前王妙君对展鹏飞最感遗憾的,便是欠缺这种英雄气概。谁知现在大变特变,那雄风豪气,简直凌驾于她平生所识的任何人之上。 然而她只有徒增悲感,这个青年在她心目中越是完美,则分离之苦越深。 程云松的斯文优雅,与展鹏飞的英气勃勃,恰成强烈对照。 他舒缓地说道:“据我所知,屠龙小组绝对不会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而且还有一点不可不知,那就是这些高手一旦发现了你而出手围攻的话,便只有两种结果。” 崔小筠大感兴趣,问道:“是哪两种结果?” 程云松道:“一是展鹏飞当场被杀,一是他们全部被歼。没有第三种结局。” 崔小筠讶道:“为什么呢?也可能展鹏飞或他们落败逃走呀!” 程云松道:“他们各自奉到严令,只有出手一次的机会,假如被展鹏飞逃走了,他们都要受死刑的处分。所以他们没机会则已,一旦出手,那是人人争先以赴,没有一个人敢取巧。” 展鹏飞直到如今,才真正感到这屠龙小组的厉害,也唯有这些邪派,才会订下如此古怪可怕的办法。 程云松又道:“假如他们得手成功,报酬是继承掌门宝座。重罚兼以重赏,使得这些人无不同心协力,绝对不会有勾心斗角投机取巧的情形发生。 王妙君满怀忧虑地瞧着展鹏飞,她身为断肠府四大恶人之一,自然深知。各派的作风实力。假如程云松的消息准确无误,则展鹏飞的祸劫万难避免。 崔小筠沉吟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程云松吃一惊,道:“你不帮他还好,一帮他,连各派掌门人都惹出来了。那时候连一线逃生的机会也没有了……” 王妙君道:“他的分析很对,展鹏飞如果没有高手相助,各派也就不会增加人手。” 崔小筠道:“那怎么办?总不能束手待毙啊。” 程云松道:“有两个办法,一是把他们尽数歼灭,但定须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然后,他也永远不在江湖露面。” 王妙君评论道:“这法子行不通,放眼天下,谁能歼灭这个屠龙小组,而且还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第二个办法呢?” 程云松道:“第二个办法是从现在起,永远失去踪迹,不让这些人查出来。至少目前不能被他们发觉,等侯机会远走高飞,找个什么地方一躲,叫他们永远找不到。” 王妙君道:“本来躲也不是办法,这些人既奉严令,哪怕你上天下地,早晚被搜出来。 不过……不过目前躲一躲,倒是真的,至少可以争取时间,再想其他办法。” 她侃侃道来,分析得头头是道,果然是高手之流,与凡庸之辈大是不同。 崔小筠也附和道:“对,眼下只好潜踪匿迹,设法不让这些人发现……” 他们突然改变了话题,因为那个伙计买东西回来。他们顺便要了几碟果子和香茗,摆出闲谈的阵势。 远远飘送来銮铃之声,在座四人全是高手,侧耳听了一会,崔小筠首先道:“好像有三骑缓缓驰来,不知是什么人?” 程云松阻止王妙君起身,道:“别出去查看,反正这三骑向这边来的,就算不入酒肆歇息,也会打肆前经过……”他微笑一下,又道:“这集石庄原是我和妙君落脚之地,仍是有我们的耳目。啊,他们快到啦……” 话中断后不到一会儿,肆前出现了三骑。这三骑非常惹人注意,敢情牲口是一黑两白,骑士的服饰也是一黑两白,黑的骑黑马,白的骑自马,相衬之下,益发刺眼夺目。 尤其那两骑白的,均是妙龄女子,面色白皙漂亮。黑衣骑士年约三十左右,隐隐有一股阴鸷威猛之气。 三骑停在肆前,六只眼睛向肆内巡视。 黑衣骑士的目光在这两对男女面上转了几转,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跃落地上。两个白衣女也跟他下马。 他们等伙计出来拴好马匹,才走入酒肆内。黑衣人吩咐伙计来一壶酒,几碟果子,便转头向窗外眺望,一言不发,也不移动。两个白衣女倒是不断地瞧着这边桌子的两对。因为他们很像两对情侣,个个都漂亮好看,在这等荒僻乡村中,特别惹人注目。 王妙君马上就杜撰一些事情,例如他们四人上次到什么地方游玩,又县城那些朋友有些什么趣事等。她像流水滚珠般娓娓谈笑,不假思索。使展鹏飞十分佩服她说谎的能力。 她一面说,一面用指甲蘸茶,在桌面写道:来人是三阴教高手,男的是勾魂客涂森。 崔小筠几乎忍不住想再看清楚涂森的样子,因为连她也听说过,三阴教全都是女的,但在教主之下,一定有一个男性主持大局,百余年来规矩如此,是三阴教特别的地方。 她同时听说,这个唯一的男性总管,必须是三阴教特级高手,才智亦须高人一等,因而该教教主若算是灵魂的话,这个男总管就是一切行动的总枢纽。 关于三阴教这种特殊传统,外面的人没有不感兴趣的。尤其是三阴教的徒众,多是年轻漂亮的人,那么这个唯一的男性,与她们如何相处?是乱七八糟左右逢源呢?抑是严守教规禁条,绝对不与本教弟子发生任何关系? 只要有人谈起三阴教,没有不提到勾魂客涂森。没有不作各种猜测的。 展鹏飞当然认识勾魂客涂森,因此当他在肆外皱皱眉头之时,便认为涂森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缘故。 但现在才知道敢情涂森也认得王妙君和程云松,这并不是奇怪之事,因为王程二人乃是断肠府有数高手,他们彼此纵然未见过面,亦应彼此从种种特征认出来。 这个家伙不与我打招呼,也不表示认出王妙君、程云松,不知安的什么心肠?他率两女来此,莫非也参加了屠龙小组不成? 展鹏飞越想越不妙,当下也蘸茶写道:“两个女的是谁?” 王妙君写道:“我不认识。” 崔小筠也参加写字谈话,蘸茶写道:“他鼻子很勾,颧骨高,心地必甚阴险。但长得不算难看。” 程云松最后也参加了,写道:“何止不难看,他还是有名的美男子呢!” 崔小筠写道:“美男子谈不上吧……” 勾魂客涂森突然回头,大声叫伙计过去,问道:“你们这儿是集石庄扶醉居,没错吧?” 伙计道:“没错,小店字号就是扶醉居。” 涂森好像有意让他们听见,说道:“有几个人约我到这儿见面,其中有一个是老道人,道袍前后心有个血红的八卦,你见过没有?” 那伙计点头道:“见过,见过,那是齐空玄齐老仙,但今天他老人家没来过,也没听说约了人。” 这么一个人,展鹏飞早已听说过,得知是三教中的七星教高手,而且是七星教掌门不夜城主高晋的师叔,身份名气还高于该教著名的七瘟神二十一恶煞之上。 说起来也很有趣,关于这些武林一流高手的知识,他正是从勾魂客涂森那儿获得的。那时三阴教算是收罗了展鹏飞,由他出面调查各派的动静,因为展鹏飞乍入江湖,对各大邪派以及武林其他名家高手都茫无所知,所以涂森花了不少时间,把这方面的人物,以及每个人的特征,武功强弱所在,一一详细告诉他。 涂森又问道:“那么有没有一个姓裴的教书先生来过?他年纪大约五旬左右,方巾长衫,道貌岸然,看来很有学问的样子。” 伙计忙道:“裴先生来过,可是也在昨天,不是今天。”他话声中有巴结意味,可见涂森提到的两人,在这伙计心目中乃是大人物。 涂森道:“奇怪,我再问你,可有一个白面书生,叫做玉箫生的,或者一个头陀,长得怪形怪状,叫做玄蜃头陀的没有?” 伙计道:“他们都来过,但今天没见到,小的刚才到镇上买东西去了,不知掌柜有没有见到他们光临……” 涂森面色一沉,冷冷道:“废话,叫掌柜的来。” 伙计可真不敢得罪这些来路不明之人,登时苦起嘴脸,道:“但掌柜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小的正在纳闷。” 涂森瞪他一眼,便转过头去望住窗外,那伙计像受了惊的狗一般,夹着尾巴走开了。 王妙君在桌面上写道:“他提的几个人,一是大伪教的西儒裴宣,一是老狼谷的玉箫生,一是燃犀府的玄蜃头陀,听来俱是组成屠龙小组的人手。只有我们断肠府的大屠夫蒙良没有提到。” 程云松写道:“此人已暗示屠龙小组约在此地会面,而他带了两女应约而来,可能就是三阴教参加屠龙小组的人。” 崔小筠连忙写道:“展鹏飞你快点儿溜,迟恐来不及。” 展鹏飞写道:“好,多谢诸位,我走了。” 他正要起身,那边涂森传来的话声,使他暂时中止,侧耳而听。 只听涂森对那两女说道:“咱们出来已有一段时间了,你们猜我正在想谁?” 左边的白衣女笑道:“敢是想念教主?” 他们的教主,便是无邪仙女,展鹏飞脑海中泛起那张纯洁美丽的面庞,不禁泛起了异样之感。 涂森道:“哼,别乱猜,我正在想阿平。” 展鹏飞面色微变,阿平,这个漂亮的少年,可以算是世上他唯一关心之人,虽是师父临死以前才让他们相识的,可是在零落的师门中,他只有这么一个师弟,只是他们相处一起的时日何其的短? 阿平现在怎样?三阴教之人有没有为难他,涂森特地提起他,有何用意?是不是暗示说还有一个人质在手,要我展鹏飞听话? 在涂森右边的白衣女,微笑道:“教主好像对阿平很不错,还教他练功,啊,你不喜欢我们提到这些话么?” 涂森道:“你们都是第一次踏入江湖,平日虽然听说江湖人心险诈,但还没有机会体验。这一次……” 他沉吟一下,面上泛起难得的笑容,又道:“这回你们好好把握机会,有些事情,我让你们做主,看你们如何应付,考验一下你们的能力。” 两个白衣女都欣然绽开可爱笑容,她们涉世未深,正如涂森所说的,很多道理仅是耳闻而已,并未曾有过经验。在她们的年纪,又具有一身绝艺,有很多事不是她们能自动地设想考虑的,举例来说,以她们的出身,贫穷永远不使她们觉得可虑,虽然她们也知道财宝的重要,贫穷的苦恼,然而,她们只知道:“贫穷”的确存在,却与她们没甚关连。 展鹏飞猜不透涂森忽然对两个白衣女说这番话,究竟存什么心?是含有深意呢?抑是故意撇开早先的关于阿平的话题。 王妙君看出他的烦恼,只不知烦恼的由来。但时机紧迫,已不容她深想了,当下蘸茶写道:“展鹏飞,快走,迟则不及。” 崔小筠玉手伸出抹去桌上的字迹,接着写道:“有人来啦。” 她一直注意着外面,是以比其他的人早一步发觉有人接近酒肆。 展鹏飞只好暂时中止逃走的行动,等了一下,酒肆门口出现了一个方巾儒服的中年人,相貌端庄正派,举止斯文有礼,一望而知是个学富五车的儒者。 他在门口整整方巾,这才一步步走入肆内。看他的样子,似乎连每一步该走多少尺寸,也有所讲究。 此人就算没被涂森方才提到,在座的差不多都可以猜得出是西儒裴宣,一个在大伪教居第二把交椅的人物。 伙计张罗着请他落坐,西儒裴宣似乎很坦然,开始之时根本目不斜视,直到坐定之后,伙计把香茗泡上来,他举盅吸了一口,这才徐徐审视肆内各人。 他的目光先转到展鹏飞这边,大概认得出王妙君和程云松,仅仅是见过面,所以没打招呼,目光也很快掠过,随即在展鹏飞和崔小筠面上多停留了一阵。 这也难怪他多打量这两人,因为从这四人所坐的位置姿势等判断,分明那程云松与崔小筠是一对,展鹏飞和王妙君又是一对。 那程云松、王妙君二人的来历底细,俱已知晓,不必多费气力。至于崔展这两个年轻漂亮的男女,显然是被程王二人弄上手的,将属断肠府的牺牲品,来历未明,故此多注意了一下。 不过还好的是这两人不懂武功,他们的身份底细已由断肠府摸过,大概也不成问题。 崔小筠那种出世绝俗的气质,使西儒裴宣禁不住多看一眼,暗暗羡慕程云松的艳福不浅。以他的经验,女孩子美丽的还容易找,具有这种特别气质的,便不多见了。 然后,这位大伪教的高手,目光转到涂森和两个白衣女那边。 他们从前没有见过,可是彼此都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事实上西儒裴宣也是故作姿态而已,早在一步跨入酒肆之时,这肆内有些什么人物,均已了然于胸了。 这回西儒裴宣不像对付程王二人那样佯作不识,而且含笑颔首,站了起身,拱手遥揖。 勾魂客涂森也站起来,抱拳回礼。 西儒裴宣说道:“尊驾一定是涂森兄了?不才裴宣,今日得见涂兄英姿,幸何如之。” 涂森道:“裴先生好说了,兄弟应召而来,总算没迟到。” 裴宣道:“涂兄请坐,且等其他的人来到,再作计议。” 于是各自落坐,大家都没有搬到一块儿的意思。接着门口又出现了一人,在明亮的午阳之下,但见此人头戴宽边草帽,衣服质料名贵而适体,十分好看。 他左手拿着一支两尺许长的白玉箫,脸孔虽然一半埋在帽沿下,但人人皆知来者必是老狼谷的特等高手玉箫生,此人近十几年来已不在江湖露面,是以传说纷纭,有的说他已经被仇家杀死,有的则传说他面孔被毁,所以不愿见人。 现在他已经出现,站在这间乡野僻壤中的小酒肆门口,到底他那张著名俊俏,曾经疯靡了不知多少女性的面孔,有没有被毁呢? 程云松、王妙君以及勾魂客涂森那边的人,无不以莫大的兴趣,注视着这个身材修长,宛如玉树临风的男人。 不过假如他不揭开草帽,谁也不能迫他,那就仍然揭不开这个谜了。 玉箫生在门口逗留了一下,一径走到角落处,独自占据了一副座位。 他也是等到坐定之后,才朗声道:“裴先生,那边的仁兄想必是三阴教鼎鼎大名的勾魂客涂森兄,你们见过没有?” 西儒裴宣应道:“刚刚打过招呼。” 玉箫生马上接口道:“区区玉箫生,涂兄准时来到,真是信人。” 勾魂客涂森应道:“承蒙诸位见召,兄弟岂敢有误。” 玉箫生道:“涂兄好说,只不知同行的两位姑娘是谁?” 涂森介绍道:“这位是玉城霞。”左边的白女颔首为礼,含笑盈盈。 “这一位是连城璧。”右边的白衣女眉挑眸转,虽无笑容,但性格显然比玉城霞热情得多。 玉箫生道:“幸会,幸会,两位姑娘谅必也是三阴教中杰出人物,但若是陌路相逢,两位艳光夺目,丽质天生,决计想不到竟然身怀绝技。” 他说得十分流畅,可见得这等奉承之言,早已说惯。 连城璧、玉城霞二女心中十分欢喜,面上虽无笑容,欣愉之情都从眼光中透出,只可惜玉箫生头上宽边大帽,遮住了一半面孔,所以连城璧、玉城霞二女,不但日后无法认得他,就以目前而论,由于不知他是俊是丑,欢喜之情硬是打了大大的折扣。要知爱俊嫌丑,原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出身邪教的玉城霞和连城璧二女,向来对男女之防,大异乎常,奉承,也得是俊美男子才称心快意。如果玉箫生上半截面孔丑陋可怖,那就宁可不听他的奉承了。 别人哪里明白得这等不大合逻辑的少女心思,但见她们眼中欢愉之色,乍现即逝,换上冷漠戒备之意,不禁大为佩服,深觉三阴教调理出来的人才,果然不凡。常言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哪知道不穿的马屁,碰上了三阴教年轻的门人,仍然不中用。 玉箫生微感没趣,径自落座。取过那管白玉箫,凑在唇边,吹奏起来。登时一阵低柔悦耳的箫声,袅袅升起。所有的人都好像听到心爱之人在耳边呢喃细语,不由得泛涌起轻怜蜜爱之情。 像展鹏飞、王妙君以及崔小筠、程云松这两对,皆是情海中浮沉过之人,所以很容易就勾起了无数温馨情景。但纵是像连城壁、玉城霞这两个未识情滋味的,或者象西儒裴宣这种从无真感情之人,却因为深心中俱曾憧憬过水乳交融、海枯石烂的爱情,是以也遐思绵绵,柔情万斛。 一时酒肆之内充满了风光旖旎的气氛。玉箫生的箫技当真造诣极深,只叫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那崔小筠修习过禅功,王妙君精擅狐媚之术,同时又是心有所属,这等情致无限缠绵的箫声入得耳中,只不过更添眷恋情怀而已。但连城璧和玉城霞却大大不然,她们心目中没有对象,是以目光都集中在玉箫生身上,眼看耳聆之下,不知不觉以玉箫生作为对象,暗暗幻想这张藏一半在帽下的脸孔,定必十分俊俏潇洒。 勾魂客涂森本也陶醉在箫声中,但他终是总管三阴教之人,日理万机惯了,心思机敏,思虑周祥。这时习惯性地转眼四下查看一下,忽见本教二女面上痴迷的表情,心头一震,顿时醒悟,当即提一口真气,运集全身功力冷冷哧笑数声。 他的冷笑声像利器般刺耳生疼,人人不禁自主而运功抗御。登时心有旁骛,兼且内功护心,立时恢复常态。 玉箫生见涂森竟能在要紧关头,突然以内功迫出冷笑之声,震散自己箫声魔力,暗自骇然。知他年事虽轻,但却经千锤百炼,内功之深厚,已是当世罕有的高手,于是放下玉箫,停止了吹奏。 他箫声一停,三阴教二女顿时想起此人不知是俊是丑,岂可轻易倾心相慕。万一他奇丑无比,岂不是十分恶心?是以不约而同的神色一冷,转开了目光。 忽听肆外十数丈远传来一声怪啸,啸声方自传入众人耳中,劲风满室,一道人影已飞入来,挟着风狂雨骤之势,神速无比,人影已入肆内,啸声才划空随至,显然此人身法之快,竟逾声波。 那阵啸声似嗥似笑,变幻莫测,使人感到心头烦恶,与适才缠绵箫声,-异其趣,人人都皱起了眉头,却看来人长发披垂,一道金箍齐额套紧,身穿沙门行者服饰,但却是彩色缤纷,细看原来是五种颜色的长条接合成布,裁制为外衣,是以分外灿烂鲜艳。 不过他衣服虽然五光十色,缤纷好看,面貌却甚是丑陋,五官俱歪歪斜斜,耳朵一边大一边小,使人觉得他不论是眉、目、口、鼻,都好像可以移动,能够变成任何样子。 非但相貌如此,连他的动作也大有变幻莫测的味道,只见他摇摇晃晃走向一副无人的座位,短短六七步路,却使人有几次泛起了他不是走向那副座位的错觉。 勾魂客涂森哈哈一笑,起立抱拳,道:“玄蜃头陀乃是前辈高人,区区涂森这厢有礼。” 玄蜃头陀那对斜眼一直没有离开过涂森面孔,见他目光凝聚锋锐,毫无一丝眩惑。心知此人虽是年轻,但功深力厚,不在自己数十年修为之下,当下不敢小觑,合十为礼道:“酒家久仰涂施主威名,今日有缘拜识,幸甚幸甚。” 他虽是目歪口斜,五官离位,看起来说不出的不顺眼。但语声平和的语意也真像有道的高僧所说一般,又教人浮起变幻莫测之感,总觉得他竟是什么都不像,若要描述形容,或是推测他为人性格,简直无从下手。 只不过得知此人底细的,都明白这正是他真正功夫所在,他练的是蜃楼海市神功,讲究的是如真似幻,无所捉摸。目下他连面目行动言语都予人变幻莫测之感,可见得他的邪门奇功,已经达到何等地步。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展鹏飞突然强烈而又深刻的感觉到,心想:从前我所遇所杀的各大邪派的高手,虽是武林知名,凶威迫人。可是比起眼前这几个人,显然仅是二流人物而已。 他为人坚毅,智勇无双。越是见到高明的敌手,心中斗志越强。幸而他并非好勇斗根一味逞强之人,尽管斗志强大无比,却分辨得出利害,计算得出得失。暗想这些魔头虽然厉害,但以一敌一,我手中宝刀也不怕他们。可是他们人多势众,又是讲明了一拥而上,以死相拼的,可就绝非他们敌手了。我今日务必诈扮呆痴,瞒过他们耳目才活的成。 这些念头一转而过,肆外忽然传来一声“无量寿佛”,声音尖锐高亢,有点儿像妇人受惊尖叫。 肆内之人无一不是当世名家高手,这种突然而来的怪声,可骇不着他们。可是人人却都不禁惊讶顾视,原来这声音一传入,忽然变成七股,宛如是七个人一齐念诵似的。 接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老道出现在门口,在他道服前心,有个血红色的八卦。 玄蜃头陀诡笑道:“齐空玄道兄,你这一声无量寿佛,威势惊人,显然贵教秘传的大北斗玄功已经大成,可喜可贺。来,来,洒家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一位是三阴教的涂施主。” 血八卦齐空玄阴恻恻的眼光在肆内一转,勾魂客涂森起身遥遥抱拳,他只微微颔首,便算回礼。这个妖道在七星教中辈份甚高,当今掌门教主不夜城主高晋乃是他师侄,加以数十年来纵横无敌,早养成桀傲的性子。那涂森年纪尚轻,近几年来才崭露头角,虽是声名甚大,但如不是具有代表三阴教的身份,齐空玄碰上了多半是不理睬。 涂森哪知妖道齐空玄这样微一点头,已是给他天大面子,心中暗怒想道:好个骄狂的牛鼻子,大北斗玄功有什么了不起,待老子找个机会教训你,等你尝过老子勾魂剑的滋味,看还敢不敢如此目中无人。 他也冷冷的坐下,连句客气话都不说。 玄蜃头陀斜着眼睛诡笑道:“齐道兄,常言道是英雄出少年,你我都老啦,不中用啦,洒家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变回二三十岁的年纪,唉,可惜天下谁也没有这等神通。” 他言语中听来只是嗟叹韶光易逝,青春可贵。但这话却重重的击中了齐空玄的心病隐痛。 齐空玄眼睛一翻,白多黑少,神情森恶,道:“年纪轻又怎么样,本真人就是不服老,瞧不起那个年轻的王八蛋龟儿子。” 他越说火气越大,声音提高了许多,好像是跟什么人叫阵似的。勾魂客涂森气往上冲,猛可站了起来,心想:这厮一见面就恶言叫阵,不知是何居心?但这等机会正是求之不得,正好出手教训,好教其他门派晓得我三阴教奇功绝艺当世无双。 齐空玄眼角瞥见涂森起身,蓦然醒悔,知道自己中了玄蜃头陀的圈套,心里臭贼秃的不住乱骂。 他和玄蜃头陀同时出道,昔年时时见面,结下大大小小许多过节怨恨,说起来乃是死对头活冤家。如果不是奉有严令要协力对付展鹏飞,这两人早就打得天翻地覆了。饶是如些,两人一有机会,还是互施暗算。 那玄蜃头陀深知血八卦齐空玄平生恨事之一,就是这个七星教主的座位,被师侄不夜城主高晋所得,多少年来一直心中耿耿,十分痛恨。故此玄蜃头陀拿话一套,便即上当。齐空玄谩骂的年轻之辈,心中其实只指不夜城主高晋。只是在目前情况之下,倒像是第一个指骂涂森,其次是肆内所有比他年轻之人。 在座无人明白此中曲折,无不十分惊讶。只见涂森冷冷道:“久仰齐道长年高德劭,区区这厢有礼。”他以内功迫出话声,虽然不高亢,却强烈震耳,显示出深厚无比的内力。 但见他遥遥一拱手,两只袖管鼓胀,呼的一声,一股寒气激射而去。左右两边的白衣女连城壁、玉城霞都轻轻啊了一声,齐齐伸手扯他袖子,好像阻止他动手。 血八卦齐空玄心中冷笑一声,暗想:这小杂种才练了多少年功夫,竟敢和本真人遥斗内力?当下袖袍一拂,遮掩住推出去的掌势,掌心一吐,也是一股内力潜涌迎击。 他虽是以掌心吐出内力,但这股力道却在碰到敌人的力道以前,倏然化为五股星飞电射而去。此是大北斗玄功最精妙厉害之处,只须其中一股抵住敌人隔空伤人的神功,其余四股趁隙袭敌,防不胜防。这门玄功若是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最多可以化为七股力道,分袭敌人各处不同穴道要害,那就更加难以抵挡了。 双方相距只有七八尺,玄功真力霎时拼上。齐空玄的五股力道就像五把剑似的刺去,忽然发觉对方的阴寒力道也不止一股,而是有三股之多,一触之下,阴寒之气大盛,酒肆内气温陡降。 齐空玄心头一凛,五股力道不暇分散袭敌,尽数抵住那三股阴寒之气。但觉敌人的内力大有绵绵不绝之意,并不是一发即收,倒像是两个人掌抵掌的拼上了内力一般,这等造指,天下罕有。不禁骇然色变。 要知他们乃是隔空发出内力,并非手掌或兵刃相抵,岂能源源不绝地相拼不休? 齐空玄自知无法继续拼斗,定须吸一口气才可以再催动真力。但敌人既能绵绵不绝地攻来,则当他老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瞬间,等于门户大开,敌人寻暇抵隙攻了入来,自己纵然不死也得重伤。 他说什么也不敢逞强,斜斜一迈步飘回五尺。 涂森仰天哈哈一笑,顺着二女拉扯之势,坐回椅上。 齐空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一下遥拼玄功,虽然只是眨眼工夫,但谁胜谁败,肆内之人大多是行家,无不一目了然。 他骄横称霸了几十年,如何忍得下这口气?虽说敌人功力深厚强大得骇人听闻,但动手过招又是另一个学问。 但见这个高瘦白发老道打背上掣下了一个长长布包,还未拆开,但人人均知道这个布包内,就是他成名兵器血八卦。 突然有人蔼然说道:“齐道长,到这边坐坐如何?不才奉敬一盅。” 说话之人正是“西儒”裴宣,此人不论容貌衣着说话举止,都是文质彬彬,一派儒雅气象。 齐空玄摇头道:“裴先生自请,老道现在没空。”他深知西儒裴宣武功了得,而且亲眼见过,是以回答两句,若是别人,他哪有工夫理睬。 他正要抖落独门兵刃血八卦上的布包,玄蜃头陀哈哈笑道:“齐道兄,你昔年誓言,天下皆知,最好先想一想才做。” 勾魂客涂森当然晓得那是什么誓言,当下嘿嘿冷笑,仰首望天,露出一副狂傲之色。 齐空玄怒声道:“老道自己的誓言自然记得,哪用你来提醒!”这时耳听涂森冷笑,眼见他那副样子,益加怒不可遏,一抖手间,掌中已抓住一面八角形的金牌,上面隐隐刻着八卦图形,却没有一点儿颜色,是以看不真切。 展鹏飞料想这妖道手中的八角金牌,定然十分厉害,否则玄蜃头陀不会特地提起什么昔年誓言。大概是因为妖道出手厉害之极,这会儿又怕伤了和气。心想:这些邪派人物,行事古怪乖谬,那玄蜃头陀和齐空玄明明同属屠龙小组之人,却出言挑拨激使齐空玄出手,先来一场内斗,还谈什么同心协力共诛仇敌? 不过这齐空玄一出手,除了要替勾魂客涂森担心之外,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先可知道这些邪妖魔头的手法和功力。 血八卦齐空玄阴恻恻的道:“涂森,听说你是三阴教近百年来杰出人物,刚才领教过奇功,果然不凡,只不知剑法也可曾尽得贵教真传,本真人请教十二招。” 涂森听了这话,便又站起身,摇头道:“齐真人既是指明十二招,区区倒是不便从命了,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这几句话只听得展鹏飞和崔小筠心下茫然,不明其故。况且齐空玄虽是七星教著名高手,可是刚才明明没从涂森身上讨了好去,目下亮出兵刃,却只指明拼斗十二招,难道他有把握在十二招之内取胜? 展鹏飞自小身世孤零,在江南宣城五行派掌门徐家对面的杂货铺做小厮,混一口饭吃。 其后幸得徐天复看中了他的天生异禀,知他根骨奇佳,正是学武的一等材料,性情又十分忠义,于是暗中传授武功,又另行关照那杂货铺老板,让展鹏飞每天抽暇入塾读书。七八年下来,展鹏飞不但略通文字,武功造诣更是出人意表之强。他七年来专心一意的修习内功,没有外物相扰,天赋又高,是以他源出武当派的正宗内家心法,修练的纯厚无比。五行神功的造诣,已不下于徐天复数十载苦修之功。其后初到江湖,屡逢大敌,又从狼心羽士邱可畏处学得了水火绝命神指这一门老狼谷威震天下的绝艺,恰是五行中的“水”“火”两行,本为万分难学,偏偏展鹏飞有了五行神功的底子,胆气豪强,明明觉得这门指法的行功运气法度,似是与师门五行神功有所不同,却大胆试练,终于轻轻易易练成了这门指法,而且还因此而把师门五行神功的两大缺陷一举而弥补完整。 他误打误撞之下,不但五行神功更进一层,功力还远超过五行派掌门徐天复,而这门老狼谷的指法功夫,更是变了样子,已经能够发挥五行相生相克的威力,不再局限于水火两行。 不过展鹏飞自己还不知道,只是顺乎自然的修习勤练。他心中并没有丝毫欢喜自傲之念,亦没有刻意求功,这一点小节却正暗合武当内功心法要旨,于是功力反而大进,真是可用一日千里这句话来形容。 他若非获得奇遇于平淡之中,以他修为的年分,纵是天聪过人,胆气盖世,也绝对不能和眼前肆内诸大邪派高手相比。 正因为他的出身遭遇如此,是以他对武学的喜爱,已成了天性。那齐空玄明明在较量内功之时输了一招,何以胆敢说出十二招之限?难道七星教有这么一门武功,定可在十二招之内见个输赢? 那勾魂客涂森不肯应命,在武林人物听来,那是十分泄气丢脸之举,展鹏飞眼睛瞧着齐空玄,心中又惊讶又佩服,忖道:这妖道不知练成了什么绝世神通,连涂森也不敢接他一十二招?最好有别人肯出手,好教我瞧瞧这天下无双的十二招…… 齐空玄冷冷道:“涂兄弟既是来到此地,想不出手而置身事外,那是休想。” 勾魂客涂森仰天一笑,道:“齐道长,刚才你明明怪我涂森无礼,出手惩戒,为何忽又客气起来,称区区为兄弟?” 这话正也是展鹏飞所想知道的,他近来行走江湖,见识经验,都非从前可比。心知这小小关节,往往可以见出真相。 崔小筠却是一心一意要割断情缘,返回佛门清修,是以对此并不十分在意。 齐空玄目光一转,在展鹏飞这张桌子上的四人面上,扫上一眼。他也认得出王妙君和程云松俱是断肠府之人,余下的一男一女虽不相识,料想也无妨碍。当下应道:“你若接下我十二招,便是自家兄弟。” 涂森冷冷道:“区区若是坚持不肯接呢?” 齐空玄面上一沉,道:“那就请贵教教主来把涂兄抬回去。”他转向玄蜃头陀问道: “玄蜃道兄,我这话有没有说错?” 这个老道骄狂自大,但适才试出涂森内功深厚无比,登时收拾起轻视之心。浮躁之念一去,便醒悟今日之局,其实中了玄蜃头陀的毒计。于是改变对涂森的称呼,并且设法把玄蜃头陀拖下水。 玄蜃头陀虽然仇视齐空玄,又明知他拖自己落水,却不能不认,点头道:“齐道兄这话甚是,涂施主除非杀死我们数人……”他指指西儒裴宣和玉箫生。“不然的话,就须得接下齐道兄的一十二招。” 这话已说的很清楚,不但他玄蜃头陀不置身外,连西儒裴宣和玉箫生,也在联手阵容之列。以他们这四大高手的实力,联手出击,勾魂客涂森焉有幸理? 涂森面色不变,还微微冷笑。但两个白衣女连城璧、玉城霞却禁不住玉面泛青,露出惊骇之色。 玉箫生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四女面上,心中不停地品评这四女的姿色,但觉那崔小筠幽淡绝俗,有出尘之表,美则美矣,可惜有一股不可亵渎的气质,令人不敢生宠爱之心。那王妙君乃是断肠府高手,娇艳无双,玉箫生深知玫瑰多刺,不好打发,所以对她也就不生邪念,那连城璧、玉城霞二女,肌肤如雪,明艳照人,真个是年轻貌美,最合他的胃口。是以到后来,眼光只在这两女面上转动。 这时一看她们露出惊惧之色,知道她们晓得成立屠龙小组的规矩,心中一动,恶计陡生,暗想若要得到这两女,首先须得杀死涂森。当下伸手在桌上敲几下,引得众人目光齐集,才道:“天下之事,很多原是不能勉强的。涂森兄远道专程而来,胸中自必早有成算。”他停歇一下,见众人等他说下去,便又接着道:“假使涂兄坚决不肯接下齐真人一十二招,我玉箫生可不趟这浑水。” 齐空玄又讶又怒,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管这件事么?” 玉箫生神闲气定,淡淡一笑,道:“齐真人不必生气,兄弟虽然不出手,但古人有击鼓助战,我吹箫助兴,做一个壁上观战之人。” 齐空玄一听这话,心中明白。原来他们屠龙小组已成立了十余日,大家在一起已商议好击杀展鹏飞的法门,这玉箫生乃是以独门玄功,化在箫声之内暗伤敌人。并且也曾一齐演习过,齐空玄不必担心自己也蒙受灾害。因此他这样说法,明明是以箫声伤敌之意。 西儒裴宣哈哈一笑,道:“玉箫兄,你精研音律,乃是风雅之士,不喜杀伐相斗。不才读了几十年书,也知道兵凶战危的道理。” 这回玄蜃头陀沉不住气。双眉一竖,眼中凶光四射,怒道:“什么?姓裴的你也想袖手旁观?” 裴宣斯斯文文地作了一揖,道:“兵凶战危,古有明训。最好大家都别动手,何况玉箫兄与不才早已约好了有福同亨,他不肯出手,不才自然也不能出手的了。 这次连玉箫生也感到十分奇怪,心想我几时与人有过盟约? 玄蜃头陀怒道:“胡说八道,不说有难同当,只说有福同享,这算什么约定?” 玉箫生看来只有三十岁,其实已是五旬以上之人,何等老练奸猾,蓦然醒悟,忖道:是了,西儒裴宣是著名的好色之徒,连同级老友东君子华人豪的女儿华媚娘也不放过。他必是看出我要占有三阴教二女之心。所以要促成这一场争杀。他不出手,涂森又少了顾忌,或者才敢坚持下去。 他立刻微微一笑,向裴宣道:“区区哪敢忘了约定?咱们自然是有福同享。假如玄蜃大师不服,咱们不妨有难同当,向他老人家请教燃犀府的绝艺。 玄蜃头陀一怔,接着大怒,道:“住嘴。玉箫生你这龟儿子。咱们奉命聚商之下,立下了什么誓言?你敢帮裴宣对付洒家?” 玉箫生冷笑道:“区区平生没有不敢做之事,假如大师定要出手相助齐真人,莫怪区区与裴兄有难同当,联手对付于你。” 他几个人的友敌关系越弄越复杂,当初玉箫生只不过不出手而已,中间是答应和裴宣同进退,后来更变成了不许玄蜃头陀帮助齐空玄。人人越听越奇,谁也测不透那玉箫生和裴宣的用心,竟是希望诛杀了涂森之后,来个有福同享,一人一个分享三阴教二女。 玄蜃头陀还未发话,齐空玄已道:“喂,喂,你们怎么搅的?玉箫兄,这是怎么回事?” 玉箫生笑道:“齐真人。你放心,区区说过吹箫助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老人家若是不敢招惹三阴教,那就坐下来好商量。” 齐空玄此人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虽然听出玉箫生还是要用箫声玄功的绝技相助,但那句“不敢招惹三阴教”之言,仍然使他勃然大怒,喝道:“放你的屁,本真人谁都敢招惹。涂森,你出来,咱们到外边较量。” 涂森站起身,冷冷道:“若是一对一,涂森当得奉陪。” 连城壁、王城霞两女站起身,玉箫生忙道:“不,不,两位姑娘没听见么?涂兄讲明是以一敌一,你们一出去。只怕玄蜃大师便不肯袖手了。” 两女一听有理,立刻坐下。好在这间酒肆四面尽是轩窗,不论在哪儿动手过招,肆内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玄蜃头陀本来十分忿怒,忽见西儒裴宣向他使个眼色,接着听到裴宣以传音之术,一阵清细如蚊的声音在耳边说道:“玄蜃大师请恕不才无礼之罪。假使咱们四人联手,那涂森岂敢出手拚斗?” 玄蜃头陀点点头,裴宣又道:“等会儿若然齐真人一时收拾不了涂森,你老人家尽管出去助战,这肆内两个小妞儿,由不才和玉箫兄负责。一人服侍一个,料必手到擒来,永绝后患。”他才辩绝佳,最后一句“永绝后患”,玄蜃头陀登时大大放心,亦不怀疑他们另有私心。 展鹏飞眼看齐空玄和徐森走出肆外右侧的空地,显然真的要拼斗。而玉箫生、裴宣和玄蜃头陀等三人却当真不插手相助,心中一片茫然,全然猜测不出局势何以变成如此。不过这些人窝里反,说不定屠龙小组从此冰消瓦解,则对自己实在大大有利。 只是那勾魂客涂森对自己很好,初见无邪仙女时如此,目下也是如此,自应出手助他才是。但若是出手,却又必定促成了那邪派四大高手同仇敌忾,反过来对付自己。不但情势危险,只怕还得连累了王妙君和程云松他们。 他心念连转,还未想出计策之时。外面的涂森和齐空玄已经交待过场面话,出手相拼。 只见血八卦齐空玄首先挥动八角金牌抢攻,呼呼呼一连攻了三招,每招三式,共是九式。他这面八角金牌看来十分沉重,但使得轻灵迅快,宛如闪电一般。但见金光万道,牌影如山,围绕住涂森。 涂森的长剑也闪耀出千百点银光,竟是以快打快,剑发如风,叮叮之声不绝于耳。一听而知乃是剑尖刺中牌身之声。 展鹏飞乍听之下,几乎脱口喝出彩声。 原来那齐空玄的八卦牌是每招三式,骤如风雨,已是极快的手法。但涂森的剑更快,敌牌攻出的每一式,都被他在霎那间点中三剑,发出三下脆响。因此那齐空玄一招三式,涂森便是一招九剑了。 这剑牌相触之声,旁人耳中听来只觉有如繁弦密响,全无间隙。但展鹏飞却分辨得出招式中的精微奥妙。似这等快剑,世上罕有,真教他惊佩响往不已。 幸而他牢牢记得目前的险恶情势,所以硬是忍住了喝彩之举。 血八卦齐空玄一连攻了三招,共是九式。涂森三剑挡一式,共是挡了二十七剑之多。这不过是眨眼工夫而已,但见两人陡然分开,相距四五尺,一个扬牌一个挺剑的对峙着,双方的气势凌厉强劲之极。 直到此时,玄蜃头陀、西儒裴宣、玉箫生等才一齐喝彩。显然这些邪派高手,无一不看出涂森剑法精妙所在。 展鹏飞心中叫声侥幸,如若刚才一早就喝彩的话,则这些邪派高手们必定立时发现他过人的眼力。从这一点破绽,他们不难追出他的真面目。 崔小筠忽然站起身,高声道:“两位不要打啦,兵凶战危,何必冒这种险呢?” 她一直向外面走去,展鹏飞、程云松等都大吃一惊。程云松叫道:“小筠,你上哪儿去?快快回来……” 崔小筠头也不回,应道:“不,我出去劝劝他们……” 她的话声忽然咽住,还吃了一大惊,因为一张丑陋的面孔几乎碰上她的面庞。 崔小筠去势虽急,说停就停,陡地煞住脚步。讶道:“玄蜃大师,干吗拦住我去路?” 她老早就眼见蜃玄头陀很丑陋,但直到现在才深切感到此人真是丑得出奇,也丑得可怕。 玄蜃头陀咧开大嘴,狞笑道:“小姑娘,你打算帮哪一个?” 崔小筠道:“我不帮哪一个,只想劝开他们,叫他们别打架拼命。” 玄蜃头陀说道:“胡说,你分明想帮勾魂客涂森……” 崔小筠讶道:“不,没有这个意思呀!我为什么要帮他?” 玄蜃头陀仰天大笑,道:“血八卦齐空玄道友比洒家好看不到哪里去,涂森年轻英俊,你不帮漂亮的小伙子帮谁?” 崔小筠却是诚心诚意打算劝架而已,本来不偏袒任何一个。她身在佛门,宅心仁善,慈悲之念一起,不知不觉冲出座位。想不到在玄蜃头陀眼中看走了样,完全不是那回事。她摇摇头,道:“大师,你也是出家之人,怎忍心坐视他们争杀?再等一会儿,那两人必有死伤,岂不是有违佛门慈悲之旨?大师你去劝劝他们好不好?” 玄蜃头陀勃然大怒,那张面孔一旦加上愤怒之容,变得更为奇丑可怕,他左手一伸,五指箕张,向崔小筠右肩抓去,口中喝道:“你敢当洒家的话是放屁……”手掌才一吐出,指力激射,已罩住崔小筠“肩井”、“缺盆”两处穴道。 斜刺里玉箫生朗朗喝一声:“玄蜃大师不可下此毒手……”只见白影一闪,他的人已移到玄蜃头陀身侧,手中玉箫划出,微风轻拂玄蜃头陀手腕。 玄蜃头陀若不缩手,腕脉非被那支玉箫划上不可,只好猛然收回抓出之势。玉箫生的玉箫也同时撤了回去,笑吟吟地连连摇头。 玄蜃头陀胸口一阵疼痛,宛如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原来他随手一抓,已施展出数十年精修苦练的拔鼎功,真力从五指指尖奔泻而出,去势极猛。这一陡然收回抓出之势,内力激荡,由于自身空虚,抵不过撤回来的那股真力,等于挨了一记重重的反震,胸中血气翻腾,五腑六脏给震疼了。 他急急运转真气,调和血脉。那股真气在任督二脉一转,这才疼痛稍减。当下怒不可遏,凶眼灼灼盯住玉箫生,厉声道:“好小子,你这是真干,是不是……”他性情凶暴,若依了平日口气,根本就不必搭话,出手猛攻就是了。可是他撤回爪势之时吃了暗亏,一时还未完全复元,又深知道玉箫生手中的玉箫招式手法精妙无比,全力与争还不一定稳操胜算,何况体内真气波动未息之时,更无取胜把握,于是硬生生忍住了一口闷气。 玉箫生笑得十分温文和气,道:“大师请息雷霆之怒,这位姑娘年事尚轻,怎当得大师举世无匹的一抓?她当不住也还罢了,但她却是断肠府程兄的朋友,若是伤在大师指下,程兄焉能坐视?这么一来,大师与三阴教种仇于前,与断肠府结怨于后,这算盘实在打得不合算啊?” 玄蜃头陀作恶称雄多年,一点儿也不怕涂森或程云松,但若是变得公然与这两派为敌,却十分不妥当了。于是换上一面诡笑,道:“那么依你之见,难道让这姑娘出去打扰齐空玄他们么?” 玉箫生道:“这等事情解说一下就行,这位姑娘不是不讲理之人……”他转眼望住崔小筠问道:“姑娘你贵姓啊?” 崔小筠道:“我姓崔……”她还想说出去劝架的用心,玉箫生已道:“崔姑娘,区区不跟你打诳,外面那齐真人和涂森已用拼命的打法,固然看来残忍可怕。但他们都是高傲自负的人,若是不分出一个高低强弱,你劝得了今天,可劝不了明天,难道你天天跟着他们不成?” 崔小筠一怔道:“那怎么办?”她慈悲之心出自天性,眼看肆外两人对峙已久,大战一触即发,心中甚急。 玉箫生道:“没有办法,除非……”底下“分出生死强弱”那几个字还未说出,忽然心头一震,原来崔小筠那种悲悯的神情,使她的娇靥突然变得加倍的美丽,还发射出圣洁动人的光辉。玉箫生平生阅人多矣,但像她这般感人肺腑的美丽,这辈子还是初见,不禁一呆,那句话竟说不出口。 不但是他,连玄蜃头陀和斜侧的西儒裴宣见了也是一愣,嘴巴不觉张大。 其他展鹏飞、程云松等人,因在后面,看不见崔小筠正面,是以还不知道。只发觉那玄蜃头陀、玉箫生等人戾气全消,大概不会对崔小筠怎样,是以都暂不做声。 玉箫生启口道:“虽然没有办法,但他们的下场也不至于分出生死那么可怕……” 崔小筠大感安慰,问道:“先生这话何以见得呢?” 玉箫生道:“他们本来没有深仇大恨,何况我们大家曾有约定,涂森兄若是接下了十二招,就算是半个自己人。这时再由其他人出手,要他再接十二招,他再接下这十二招,就完全是自己人了。你想想看,既然都变成了自己人,还有什么好拼命的?” 崔小筠嫣然一笑,道:“原来如此,多谢先生指点,刚才倒是我多事啦!”说罢,退回座位。 她哪知道玉箫生慑于她慈悲圣洁之美,不忍拂她之意,所以把一件诡邪险恶的生死之斗,说得和和气气,在这番话当中,只有一部分是真的,便是“十二招”的限制,但那仅仅是涂森答允代表三阴教参加屠龙小组,才有这个限制。要知天下六大邪派虽是互通声气,但这些邪派高手往往互有结怨,因此定下两关十二招之限,如果参加之人有仇恨,便可让他利用这十二招报复,过了此数,便须停手。若然尚有别人也有仇恨,还可再来一场十二招的拼斗。两场过后,就不许再斗了。 现下涂森不曾答允接下十二招,等于说不肯参加屠龙小组,因此齐空玄不须受十二招之限。 这个七星教的妖道,一看涂森剑招精奇,尤其是手中之剑通体漆黑无光,劈刺之时无声无息,久闻他勾魂三剑剑无虚发,心想:这个混蛋剑招如此高明,势难仗着重兵刃克制他,还是跟他拼斗内力为妙。 念头一转,立即展开最擅长的十二金牌杀手,只见他挥牌砸扫,快如风水。那十二金牌杀手分作前三牌,后三牌,左三牌,右三牌,脚踏北斗璇玑步,身形飘忽不定。一时牌影如山,重重裹住了涂森。 涂森运剑抵御,拆了三四招,但见敌人八卦阵牌势凶猛迅急中,又含有诡异飘忽手法,心想:这牛鼻子武功当真高明之极,我若有连城璧、玉城霞二女联手,自然不会怕他。但目下二女受阻,因此不得参战,这情势恐怕不太好…… 要知三阴教秘传内功,擅长分心制敌,是以早先酒肆内所发生的情形,他完全看见了。 既然连崔小筠也受阻,所以他不敢怠慢,长啸一声,施展出勾魂三剑绝艺,但见他在如山的牌影中忽耸忽伏,剑势凶毒诡奇,全是凌厉抢攻之势。 齐空玄的八卦牌圈子扩大,一时不能欺近。两人竟打个旗鼓相当。 展鹏飞亲自领教过涂森的勾魂三剑,见他身形忽然跃起,忽然伏击,晓得那是“上天无路”和“入地无门”两路手法,不觉微微而笑。 若论招式手法,涂森的勾魂三剑凌厉诡奇,快逾闪电,齐空玄的金牌沉重了一点,相比之下,不免有迟滞之感,但齐空玄牌上催动内力,黏卷敌剑,迫得涂森只敢用剑尖疾点牌身,以巧劲借力荡开牌势,可不敢以剑身挡架。因此双方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十四五招过去,齐空玄牌上内力越来越强,风声呼啸震耳,涂森的长剑渐渐受制,转动之间已不似开始时那么飞腾灵动。 展鹏飞心下微讶,忖道:涂森乃是三阴教高手,难道瞧不出齐空玄用内力黏滞他剑法的企图?何以剑招都只攻齐空玄牌势正面?如若是我,老早就着着从反势迫攻,使敌人内力只能发挥一半。奇怪……奇怪…… 他哪知自从获得了老狼谷秘传水火绝命神指心法,那水火两行的运功诀要,正好补足他自小苦修多年的五行门内功,登时由平凡而跃为灿烂,这五行合运的真气内力,威力强大无伦。因此他从前使不出的刀法招式,如今轻易就可施展。眼力见识也随之而高了许多级。 忽听“叮”的一响,牌山剑海一齐消失无踪。只见齐空玄持牌迎头砸压,涂森则剑势上扬,剑尖抵住敌牌,两人各运内力拼斗。 直到这时,玄蜃头陀才喝一声彩,大声道:“齐道兄加点劲,好让三阴教另派别的人来。” 他们具是大行家,一看之下,已知齐空玄功力较强,也晓得他本意要与涂森拼斗内力。 现下已达到目的,胜算在握。他们对三阴教不肯参加屠龙小组之举,大为恼恨,是以人人偏向齐空玄,替他喝彩助威。 三阴教的王城霞、连城璧二女齐齐站起身,玄蜃头陀喝道:“哪一个敢出去插手助阵,洒家先宰了他。”他相貌凶恶,配上五色缤纷的僧服、又诡异又可怕。 玉箫生也摇手道:“两位姑娘别急,涂兄与齐真人以一对一,公平拼斗,谁都不该上前插手。照理说我们这儿几个人都应该出去帮忙齐真人才是,但如果你们不出手,我们也保持中立,好不好?” 玉城霞和连城璧对望一眼,心想玄蜃头陀、玉箫生和西儒裴宣,俱是各派著名魔头,他们若是插手,情势自是比之都不出手更为危险。 玉城霞眼珠一转,向玉箫生嫣然一笑,道:“玉箫先生,我姐妹微末道行,哪里说得上出手相助?只不过我们却有一个大大的难处。” 玉箫生作出怜惜之状,柔声问道:“你们有什么难处?” 玉城霞道:“若是涂护法今日得胜,自然什么活都不必提啦。若是落败伤亡,我们回去禀报之时,竟然不能把动手时的细节报告清楚,那时我们就有苦头吃了。” 玉箫生道:“这话甚是,但咱们都在这儿观看,无阻无隔,还不是一样?” 连城璧接口道:“不一样,我们须得看见涂护法的面色,才知道他运功至第几层才落败……”玉城霞补充道:“如果诸位高人都不出手,我们姊妹也决不敢多事,只在旁边瞧瞧,只不知诸位信得过信不过?” 玄蜃头陀厉声道:“当然信不过,你们的花言巧语,只好去骗骗别人。” 玉城霞泛起一抹委屈的苦笑,道:“大师不信,也是人情之常。但这样好不好?我们一齐出去,您扣住我的脉门,让我在旁边瞧着。”她的脉门受制,自是违诺不得。玄蜃头陀暗喜,心想:这个便宜如何不捡?等涂森落败了,这个娇媚的少女也就变成我嘴上之肉啦! 玉箫生忙道:“既然如此,让我带姑娘出去观战便了。” 玄蜃头陀怒道:“她自愿找洒家陪同出去,干你什么事?” 玉箫生嘿嘿冷笑,道:“大师占尽了便宜,自然有人不服,不信就试试看,出得了出不了这间酒肆!” 玄蜃头陀诡笑一声,道:“好,洒家一万个不信,玉城霞,咱们走……”他转面向玉城霞说话,右手突然从左胁下伸手,向左方五六尺之远的玉箫生抓去。 这一抓出手之时无声无息,但指力激射,宛如五支钢锥一般。 玉箫生冷笑一声,身形已不在原处,随手一箫遥戳玄蜃头陀的“膻中穴”,他箫尖发出的内力宛如有形之物,激出尖锐破空之声。 玄蜃头陀一抓落空之时,身随念动,闪电般移开两尺。故此玉箫生回敬的一箫,也落了空。原来这两个邪派高手都是诡诈无比,玉箫生老早防备暗袭,而玄蜃头陀亦是一击之后随即闪离原位。不然的话,纵然抵挡得住敌人一击,但必定落在后手,总要吃亏。 这两人眼看要拼斗起来,展鹏飞心下大为佩服,忖道:“三阴教二女三言两语,就激得对方两大高手火拼,她们救援的希望可就大得多啦……” 方想之时,连城璧突然大声道:“两位不可动手,伤了和气,请听我一言……”她这话一出,不但展鹏飞,全肆之人无不愕然。尤其是玄蜃头陀和玉箫生,他们明知一旦拼上了,不独有伤凶之险,还有堕入圈套之感。 当下两人一齐凝身不动,向连城璧望去。只见她浅浅一抹笑容,神情十分纯真。 玉箫生道:“姑娘有何指教?” 连城璧道:“两位相持之下,只不过是为了争执谁应该陪玉姊姊出去而已。但两位一旦动上手,除了有伤和气之外,对我们更是费时失事,可能等到外面已分出胜负,我们姊妹还出不去……” 玉箫生、玄蜃头陀都心中好笑,暗想腿脚长在你们身上,不会自己走出去么?西儒裴宣一直看热闹不做声,这时接口道:“对呀,两位以后再争论不迟,目下却不可误了这两位姑娘之事。”他轻哼一声,好整以-地又道:“他们聪明得很,明知不才闲着无事,所以不作无益的打算。现在言归正传,两位姑娘,你们有什么高见呢?” 西儒裴宣这么一说,已表示他决不袖手任由二女出去,那么连城璧劝阻两人火拼之举,反而显出她才智过人,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连城璧笑一笑,道:“如果裴先生允许的话,我也甘愿作为人质,请玉箫先生扣住脉门,一同出去观战。” 裴宣几乎冲口说出不字,但他终是老谋深算,念头一转,心想:这二女甘愿作人质,目的只求观战,于理不通,有道是:“光棍教儿子,有便宜莫贪”!似此便宜天下古今再也找不到了,我还是宁可落后一步,等水落石出之后,再跟他们相争不迟。 当下徐徐道:“姑娘们只要说得玄蜃头陀和玉箫兄答应,不才决不反对。” 玄蜃头陀和玉箫生本以为他必定反对,其势要引起一场相争。谁知他居然放弃机会,都不觉一怔,隐隐觉得事有蹊跷。两人对望一眼,彼此同一心意,立刻有了默契。如果不成话,他们便联手对付他。目下这个障碍已除,玄蜃头陀、玉箫生都欣然向二女招手,叫她们过来行事。 玉城霞、连城壁二女很快走过来,各各伸一只欺霜赛雪的手。 玄蜃头陀自恃武功高强,毫不迟疑,伸手便抓住连城壁腕脉,食中二指分别扣住“列缺”“大陵”两穴。但觉这白衣美女的玉手柔如无骨,皮肤滑嫩,心中微微一荡。 那玉箫生却装着扶巾整衣,故意慢了一步出手。直到玄蜃头陀拉着连城璧向外行去,并无意外,这才向玉城霞微笑道:“玉姑娘,区区要得罪啦!” 玉城霞还他一个妩媚动人的笑容,道:“不客气,玉箫先生。请吧!”她伸出的手一直递到玉箫生面前。 玉箫生仍然不肯鲁莽,迅快向她手腕各处查看一遍,断定毫无异状,这才出手扣住她的脉门。 他们两对先后出了肆外,西儒裴宣也跟出去。 崔小筠皱起眉头,说道:“我觉得不大妥当,但那是什么原因却说不出。” 程云松道:“三阴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这回可害死勾魂客涂森啦。” 王妙君接口道:“像这样子两个不成气候笨丫头,也敢带出去闯江湖,我瞧三阴教高手勾魂客涂森,也不过涂有虚名而已。” 展鹏飞不喜欢她批评涂森。忍不住道:“那也不见得,涂森不是等闲之辈……” 王妙君讶道:“何以见得呢?他剑术虽然高妙,但带出来的人少不更事,徒然成为他的累赘……” 程云松接口道:“对呀,那两个傻姑娘把自己交给玄蜃头陀和玉箫生,等于自寻死路。 涂森今日就算打赢,也无法把她们救出虎口,这不是存心替涂森找麻烦么?” 他们越是这样批评三阴教,展鹏飞就越不肯承认,强自辩道:“我瞧那两个姑娘并非傻瓜。哪有硬把自己往老虎嘴巴送去之理?这里面必有文章,大家等着瞧吧……” 这时玄蜃头陀带着连城璧,玉箫生带着玉城霞,已走近战圈,连城壁和玉城霞一齐在涂森背后五六尺远之处停步,身上白衣被齐空玄和涂森的内力暗劲,激荡之下,飘飘飞扬,十分好看。 只见她们突然一齐抬头向天上望去,动作十分整齐。 玄蜃头陀、玉箫生大讶之下,连忙仰头查看,后面跟出来的西儒裴宣,亦不能例外,急急向天空望去。 玄蜃头陀和玉箫生不但查看不着可疑之事,还一齐感到两女手腕忽生抗扭之力,似是想挣脱他们的掌握。 这玄蜃玉箫二人是什么人物,心念微动之际,指尖内力已相应增强。 但内力增强还不够,那两女腕间脉门好像空空荡荡,全不受力。 玄蜃头陀旋展出拔鼎功,五指有如钢钩。 玉箫生也使出老狼谷秘传水火绝命神指,把玉城霞手腕扣得紧紧。 这时玄蜃玉箫二人指上的力道,真有抓石成粉洞穿牛腹之威,就算连城壁、玉城霞练成一身铜皮铁骨,也禁受不起。谁知两女玉腕仍然空荡渺茫,他们所发的力道宛如泥牛入海。 这一惊非同小可,自然而然增加到八九成功力。 只见玉城霞、连城壁二女一齐扬手,衣袖直飞,一下都缠搭在涂森身上。 涂森喝一声“滚蛋”,长剑猛吐,血八卦齐空玄闷哼一声,手中金牌脱手飞上半空,人也连退七八步,还未站稳时,哇一声喷出大口鲜血。 涂森吐剑之际,就势转身抓住两女衣袖,一扯一抖,两女登时脱出玄蜃玉箫掌握,飞到涂森身前。 玄蜃头陀、玉箫生都在心中叫道:“有鬼”。一时惊疑不定,脚下不敢移前半步。他们各自施展了雄浑强大无双的指力,扣住脉门要穴,两女除非不是血肉之躯,否则怎能挣出他们的掌握?她们不是鬼是什么? 西儒裴宣是旁观者清,心想:曾经听说三阴教有一门称为移花接木手的神奇功夫,能够借物传力,把别人攻来的厉害功夫,移为己用,拿来对付另一个敌人。那连城壁、玉城霞二女分明练成了这等绝技,所以才敢把脉门让人家扣住,刚才也竟然利用玄蜃、玉箫二人深厚强大的内力击伤了血八卦齐空玄。 他虽然瞧出其中的玄虚,但仍然震骇不已。一来三阴教这门绝艺竟然真有其事,今日已让他亲眼目睹神奇之处。二来那玉城霞、连城壁二女后来才用衣袖搭上涂森后背,这时借袖传力,还不算难。但开始之时,玄蜃头陀、玉箫生二人指力增强,二女衣袖既未发出,力道无从移转,她们何以不软在地上?此谜若是不解,他决计不敢跟他们动手的。 涂森转望着玄蜃头陀、玉箫生和裴宣,冷冷道:“还有哪一位打算教训涂某?” 裴宣嘻嘻笑道:“涂兄这一手移花接木神功,可真教不才开了眼界。三阴教高人辈出,实在令人景仰佩服。”这话客气奉承,听者十分受用,但又因为他说得出移花接木手之名,因而不敢对他轻视。 玄蜃头陀、玉箫生恍然大悟,惊疑稍解,忌惮之心仍然极浓。 涂森抱拳道:“裴先生好说了,敝派这一点儿笨功夫,哪敢当得盛誉。敝教主接到五派联署急函。特地命涂某前来奉告……” 玉箫生道:“贵派究竟是否参加屠龙小组?”他们都看见血八卦齐空玄在丈许之处,吐血狼狈之状,但没有一个人过去帮忙或慰问,都忙着跟涂森说话。 涂森摇摇头,道:“敝派教主上复诸位,那展鹏飞从前曾与敝派有一点儿源渊,是以敝派决定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玄蜃头陀性情暴戾,登时怒声喝道:“咱们一谷二府三教早已订了联盟,你们若不参加,等于毁盟背约,成为五派公敌……” 涂森道:“玄蜃大师此言差矣,咱们六大门派的联盟,言明对付某一个人,并非所有的行动都受约束……”他目光一转,又微笑道:“诸位联合署名的密函中,言明是五位在此等候,但涂某瞧来瞧去,都不见断肠府大屠夫蒙良兄的影踪,这一点未免令人感到奇怪。” 裴宣等人心中何尝不觉得奇怪,但目下不便讨论。玉箫生接口道:“蒙兄虽然不在,但他断肠府有两大高手在此,咱们声势只有更大。涂兄不知认得出认不出,在酒肆内那两对情侣当中,便有忍书生程云松和火中莲王妙君在内。” 涂森诡笑一声,道:“声势更大是一回事,但蒙兄缺席,总是美中不足,诸位只知道屠龙,但万一那条龙把大屠夫卷去了,此事传出江湖,只怕于诸位面上不好看。” 关于这一点,老谋深算如裴宣等高手,如何想不到?只不过一直风云诡谲,所以还没有时间参详而已。 裴宣笑吟吟道:“蒙兄武功高绝一时,谅必不会发生意外。这事暂时按下不表。不才再请问涂兄一声,假如展鹏飞身上就有咱们六大门派欲得之物,这屠龙小组你们还是不参加么?” 涂森一愣,接着露出寻思的神色。 第17章 丑女解狮吼阳关绝唱 突然远处蹄声传来,众人转眼望去,只见五骑如飞,挟起大团沙尘,疾驰而来。 这五骑来得好快,不一会儿工夫,已来到酒肆前,忽地停住。 为首的是个二十余岁女子,衣饰华丽,还披着红色斗篷,宛如一朵红云似的,但相貌甚丑,使人不愿多看一眼,跟着她的四人之中,一个是老道,童颜白发,相貌古拙,自然而然有一股淳朴之气。另一个黑发老者,锦袍佩剑,气派极大,目光锐利如电,一望而知精明无比。与那白发童颜的老道人的拙朴,恰成极强烈的对比。余下两骑都是二十余岁的青年,气字轩昂,腰挂长剑,可见出身不凡。 黑须老者目光一转,不但看遍了肆外各人,连肆内的展鹏飞等四人也尽皆收入眼中。当下大声道:“雷姑娘,你可是感到疲乏了?” 红衣丑女摇头道:“我不累,但犯了酒瘾,先喝几盅再走不迟。” 黑须老者笑道:“这等荒村小店,哪有好酒解渴!雷姑娘,咱们再往前走一里路,包你有上好的陈年佳酿可尝……”他显然不想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红衣丑女不理他,径自一跃下马,身法轻盈。 黑须老者苦笑一声,向老道人道:“师兄,请下马入肆休息一会儿吧!” 老道人道:“用不着休息,我也不喝酒的,咱们走吧。” 他声如洪钟,震得玉箫生等人耳鼓隐隐生疼,言语之中,犹带几分童稚天真。 黑须老者在甩蹬下马,一面道:“但雷姑娘想喝酒呀,师兄,来吧,咱们休息一下也好……”他把马缰交给一个青年,忙随着红衣丑女走入肆内。 转眼间其余的人也跟着进来,这五个人在靠大道边的窗下,捡了一副座头。一个青年立刻吩咐店伙要酒要菜。 展鹏飞发现那黑须老者和两个佩剑青年,面上都隐隐有忧色,大为讶疑,暗暗忖测这一帮人的来路。 肆外忽然传来血八卦齐空玄的骂声,道:“涂森,你靠两个贱婢使用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再跟本真人单打独斗,不要旁人帮忙!”这个七星教的高手刚才被涂森施展移花接木手的奇功,利用玄蜃头陀和玉箫生两人之力震退老远,呕血数口,那玄蜃头陀、玉箫生加上涂森三大高手的功力,非同小可,齐空玄自是负伤不轻。现下他居然又能开口搦战,可见得他内伤至少已复痊了七八成,由此却也可以看出齐空玄内功修为之深厚。 展鹏飞一直特别细心观察这些对付他的魔头,因此齐空玄的造诣被他看出,心下大骇,暗想:这妖道比之我见过的其他的七星教妖邪都高明多了,单单他一个人,我恐怕已不易应付,何况还有玄蜃头陀、玉箫生这些厉害人物? 这时敌我强弱之势,已昭然若揭。以展鹏飞目前的功力,配上他天生过人的气势,以一对一,当可一决生死。若是被这一干高手的屠龙小组合围其中,那么他这条龙就只有被屠的份了。 红衣丑女面露喜色,道:“陆不凡,瞧,他们要动手……” 程云松等四人都听见这话,除了崔小筠之外,无不吃了一惊,目光齐齐注视黑须老者。 经天剑陆不凡乃是武当名宿,当代知名的剑术大家,难道就是这名老者?那红衣丑女是什么人?竞然毫不客气地直呼陆不凡的名字?这些谜团在每个人心中泛涌。这么一来,他们对红衣丑女这一干人马,倍感兴趣而又十分疑虑不安。 陆不凡低声道:“姑娘,这等江湖仇杀其实没什么看头,咱们不如……” 红衣丑女哼了一声,道:“陆不凡,你好大胆子,姑娘我用得着你来教训么?” 陆不凡忙道:“雷姑娘,千万别误会才好,在下哪敢冒犯你呢!” 红衣丑女不理他,把头伸出窗外,大声道:“喂,你们打是不打?我等着瞧呢!” 外面数人个个功力深厚,机警精明,自从这红衣丑女一行来到,便都暗暗留上神,是以红衣丑女和陆不凡的对话,全都听去。这些魔头们本来就十分不满红衣丑女的器张气焰,何况她如此喊问,表现得毫无忌惮,不由得人人勃然大怒。 涂森首先冷笑一声,道:“老子的事轮不到你丑丫头多管……” 血八卦齐空玄也骂道:“死丫头,你敢大呼小叫的撒野,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玄蜃头陀、玉箫生和裴宣等,一齐陈声冷笑。总之,人人都十分不满那红衣丑女的无礼。 红衣丑女气得满面涨红,厉声道:“陆不凡,你听见没有?这些蠢猪骂我、欺负我,快快派人宰了他们!快……” 玄蜃头陀刚才吃了亏,肝火正旺,当下狂笑一声,说道:“丑丫头,最好连你一块儿来,省得洒家多费手脚。” 红衣丑女喝道:“大胆妖僧,你这叫做自寻死路。陆不凡,派你两个徒弟出去,砍下他两条手臂来见我。” 陆不凡叹一口气,道:“雷姑娘,你何必与这位老仙长呕气?待在下向你们双方赔个罪,这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大家都平一平气……” 红衣丑女怒道:“好,陆不凡,你不听我的,咱们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我这就回山去啦……”她说做就做,站起身子,便要出肆。 那白发童颜的老道吃一惊,伸手拦道:“雷姑娘,你走不得……”他急得瞪眼吹胡子,向陆不凡斥责道:“师弟,你怎敢不听雷姑娘的吩咐?” 陆不凡忙道:“师兄别生气,小弟知错了,雷姑娘请回座,在下一切遵命就是……”眼见红衣丑女得意洋洋地落座之后,他不禁又叹口气,站起来向窗外望去,登时碰到那几位的凌厉目光。陆不凡遥遥抱拳行礼,正要说话,齐空玄已厉声道:“不必多说,陆不凡,你若是派徒弟出来,本真人只用一只手教训他们,哈……哈……” 玉箫生高声道:“咱们全部蒙上眼睛,任得那两个小孩挑选对手,诸位有反对的没有?”要知他们俱是天下各大邪派的著名凶人,平生嗜爱杀人流血,虽然知道陆不凡乃是当代剑术大家,但目下人多势众,就算是武当掌门亲自前来他们也不怕,何况是武当派的一名剑客而已! 陆不凡虽有息事宁人之心,但齐空玄他们的话太难听,其势不能太过弱了师门威望,当下朗声道:“既然诸位有意指教劣徒,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褚鹏飞、张洪……”两个青年肃立齐齐应了一声。陆不凡又道:“你们出去随便向哪一个前辈请教几招!” 诸张二人年轻气盛,早就看不惯齐空玄等人的狂傲态度,更何况武当派威名赫赫,他们在江湖上行走,与什么人物接触,对方都是客客气气,哪有似今日这般被轻视的! 这两个青年剑客奉命走出肆外,放眼一看,那血八卦齐空玄、玄蜃头陀、玉箫生、勾魂客涂森和玉城霞、连城壁二女等,分作四起,各各都是一派横傲之态。 那褚鹏飞在经天剑陆不凡门下排行第三,张洪排行第六,论起阅历经验,褚鹏飞早出道几年,比张洪强得多了。褚鹏飞见对方知道师父来头,但他们仍然这般嚣张狂傲,可见得必有所持。眼下师父和师伯都有要事在身,断乎不能久待。我和六弟二人这战不论输赢如何,最要紧的是别让他们耽误妨碍了要事。当下抱拳道:“诸位都是武林前辈,在下兄弟奉命请教高明,自是得益不浅。待会儿请教之后,还望诸位不吝指点疏漏,那真是不虚此行了!” 他的话说得既得体,又有礼。 诸邪之中,勾魂客涂森及二女,还有玉箫生这两起,首先就面色大大好转,显然对他们的态度十分满意。 褚鹏飞又道:“六弟,咱们常听师尊言道:天下武林各门各派,奇功绝艺不可胜数,咱们武当剑术虽是不弱,但限于每个人资质禀赋,总有疏漏欠缺之处,若得名家实地印证,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此是求上进的最佳途径。今日你我有此机会,定须用心,不可错过……” 这一番话只说得连那凶戾横暴的齐空玄、玄蜃头陀二人,也大为心平气和。 只有西儒裴宣面色如故,丝毫没有变化。要知此人出身于大伪教,天下间再没有比他这一派之人更善作伪的了,是以他神色不变,难测内心,实是不足为奇。 张洪却隐隐感到三师兄的话未免太软弱,只是当着外人,不便反驳,坏了尊卑规矩。当下道:“三哥说得是,俗语有道是笨鸟儿先飞,打旗的先上,待小弟先向这几位名家高手请教如何?” 褚鹏飞欣然:“好极了,只不知哪一位前辈先行指教?”他处处扣定了对方的前辈身份,用心良苦,最大的目的不过是希望对方消泯敌意,来一场真真正正点到为止的印证武功。 西儒裴宣忽然插口道:“你们看着挑吧,自然是笨鸟儿先飞,对不对?” 褚鹏飞心头一震,忖道:此人一开口就挑拨是非,显然心怀叵测。哼,只要今日我褚鹏飞平安度过,日后自不免要单独找你姓裴的算算帐! 他心念一转,哈哈大笑道:“咱六弟这句话只说他自己,诸位可别放心上才好。”他答得又稳又快,轻描谈写间就化解了这一个结。 涂森接口道:“褚少侠这话甚是,涂某说句公道话,谁要找岔,最好直接了当找上正主,这两位少侠可没有得罪任何人。”他本来就没跟裴宣等连成一气,是以很愿置身事外。 裴宣这个老狐狸哪就这么容易就让褚鹏飞成功,当下微微一笑,道:“涂兄,你这话显然有所不知了,咱仍找岔与否心中有数,但他们武当派却有两招绝艺不是咱们招架得了的……” 涂森等人大奇,玄蜃头陀不服道:“是哪两招?你说来听听。” 褚鹏飞和张洪也露出好奇之色,可见得连他们也不知裴宣说的是什么绝招。 裴宣徐徐道:“这两招一是,‘能言善道’,一是‘低声下气’,你们瞧瞧,咱们可不是已经招架不住了么?” 玉箫生失笑道:“裴兄真有你的,咱们闲话少说,裴兄你亲自出手拆解他们这两招如何?” 西儒裴宣点头道:“当得如此,但玉箫兄最好先问一问别人意见。如果大家都信得过不才,有意交托不才办理,方敢应命。”他说的轻轻松松,其实言重如山。只因众邪全都同意由他出手的话,后果自是由大家负责。 玄蜃头陀首先道:“好,裴宣兄,洒家瞧你的。”那边血八势齐空玄也作个手势表示同意。于是大家一齐望着涂森,看他有何表示? 裴宣这一招手法非同小可,真是恶毒阴险到了极点。勾魂客涂森若不同意,便成为众人公敌。如是同意,便跟加盟屠龙小组无甚差别了。这几个人一旦与武当派结下深仇,便人人被迫须得互做声援不可。甚至不敢走单,以免惨遭武当派报复收拾。 涂森登时激起了邪恶好斗之情,心想,我们这一干人若是跟武当派别苗头,定必十分激烈刺激,哼,姓裴的何须得意,我难道是怕事之人么?当下狞笑一声,道:“裴兄请,涂某决不落后于人。” 局势忽然大变,这五派的凶邪已经联成一气,褚鹏飞徒然费了不少口舌心计,他的企图还是被裴宣一举粉碎了。 但西儒裴宣还不满意收手,迅即向玉箫生道:“玉箫兄,你何不问一问断肠府的意见?” 玉箫生恍然大悟,这一趟浑水若教断肠府置身事外,岂能甘心?于是朗声道:“程兄,王姑娘,你们怎么说?” 酒肆内那经天剑陆不凡眼睛正盯在火中莲王妙君面上,显然这个老江湖早就认出了程王二人。 程云松和王妙君对看一眼,彼此心中有数。一是外面那一干魔头拒绝不得,除非准备翻脸拼命。因此拒绝乃是既凶险又无此必要的做法。二是他们都动了真情,武功大大减弱,尤其是程云松早先败于展鹏飞刀下,对此体会更深。以他们目下的功力,可也惹不起武当派。 这正是拒绝固然不行,不拒绝也不行的局面,崔小筠伸手揪住程云松臂膀,轻轻摇头,阻止他答应。她这么一表示,程云松焉能违拂?王妙君吃一惊,心知那程云松一开口拒绝的话,登时得吃眼前之亏,那五派凶邪联手一迫,如何受得了?她盈盈站起身,柔声道:“玉箫兄,我们代表蒙老大追随诸位,但事有凑巧,小妹和程二哥都奉有严令,眼前略有不便。 不过……” 她的声音柔婉动听,却远远传出去,音波震荡耳鼓。那红衣丑女、老道人和经天剑陆不凡都惊讶注视,红衣丑女道:“啊,好深厚的功力,陆不凡,她这一手是不是佛家狮子吼一类的神功?” 陆不凡点头道:“大概是吧……”白发童颜的老道人摇头道:“不对,那位姑娘使的功夫叫做阳关绝唱,练到登峰造极之时,听起来声音越发柔婉悦耳,但暗中却有摧心绝脉之威。受伤致死之人,定必心碎肠断,宛如阳关西出伤心而死一般,所以称为阳关绝唱……” 他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人人都听得呆了。老道人又说道:“这阳关绝唱虽然与狮子吼同属声音类的功夫,但却有上下之别……” 火中莲王妙君虽是佩服那老道人的渊博,可是对这个评语,却不服气,心想,我这阳关绝唱神功是断肠府绝学之一,外人认为是邪门功夫,其实却源出六合神经,乃是正宗中土至高无上的神功之一,怎会比不上佛门的狮子吼? 当下说道:“这位老师父之言差矣,我听说那佛门狮子吼降魔功夫,就算练到最高境界,一吼之威,也不过使人陷于昏迷而已,不能杀敌于无形。故此若论威力,焉能比得上我这阳关绝唱功夫?” 肆内之人固然都不做声,连肆外玉箫生等,亦个个侧耳倾听。他们功深力厚,耳聪过人,是以肆内的对话,没有一句漏得过他们的耳朵。 老道人连连摇头,白发飞扬,说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佛门的狮子吼高明之处,正在于能够不伤人性命。而且陷溺邪魔道中越深,反应越烈。反之,光明坦荡之士,反应便弱。不过阳关绝唱一旦施展,不问善恶,玉石俱焚。我说有上下之别,其故在此。” 王妙君登时语塞,其余的凶邪们亦感到无话可驳。要知这些魔头虽是嗜杀好斗,但归根结底仍然晓得杀人伤生不是好事,是以不能不接受这个武当老道人的理论。 玉箫生道:“闲话休提,程兄王姑娘,既然你们代表大屠夫蒙兄答应联盟,也就够了。 你们有事,不必勉强出手。裴宣兄,咱们大伙儿瞧你的啦!” 西儒裴宣哈哈一笑,顺手拉出腰间尺许长的一把折扇,迈步走到张洪面前,彬彬有礼地道:“张少侠,我裴宣先来讨教几招武当剑法,请张少侠无论如何赏个面子。” 张洪不似褚鹏飞雅善言词,但心中却知道这个姓裴的十分斯文的魔头,乃是今日的罪魁祸首,真是恨不得一剑把他刺个透明窟窿。只是口中却说不出损话,道:“裴先生好说了,请!”一反手拔出长剑,亮出门户架式,凝神待敌。 裴宣见他抱元守一,不露锋芒,沉厚中隐含凌厉,不禁暗赞,心想武当剑法果然不同凡响,这小伙子只不过深诸诀要,功力虽仍有限,却已有宗匠之风。 他心念一转,便道:“张少侠,咱们武林中人,印证武功本是平常之事,你我并非深仇大恨,总是点到为止便可,你意下如何?” 张洪点头称是之后,裴宣挥折扇扫剑点穴,手法奇快,但毫不恶毒。张洪刷刷刷催剑攻守,霎时已拆了四五招。 肆内的老道人说道:“这位裴施主不愧是读书明理之人,陆师弟,你瞧他手底下很有分寸,这人很好……” 陆不凡现出啼笑皆非的神色,他明知西儒裴宣乃是大伪教一流高手,不但武功极高,更长作伪,判断这种人物,岂能只看表面?然而目下裴宣未露恶意,若是硬说他是作伪,又于理不合。若是不说,只怕这位天真未凿心眼老实的老师兄,误以为默认他的评论,上了这裴宣的大当。正在为难之时,红衣丑女插口道:“落松子,枉你是武当派耆宿,连这个大伪教高手西儒裴宣的作风也不知道。哼,他嘴上越说得好听,下手时就越恶毒,以我看来,你那个师侄今日定难逃生……” 老道人落松子讶道:“陆师弟,雷姑娘这话可是当真?” 陆不凡尚未回答,肆外传来裴宣的语声,他一面挥折扇点戳张洪身上穴道,一面说道: “喂,喂,各位联盟弟兄,酒肆内有人一再诋毁不才的名誉,使我分心,你们焉可坐视不理?” 玄蜃头陀道:“对,咱们不能不管……”他目光一扫,便道:“齐道友,玉箫兄,咱们进去理论理论,这儿有涂森兄就行啦!” 齐空玄刚才一口冤气,正要找地方发泄,立刻应好。玉箫生却道:“依区区浅见,涂森兄最好也一块走,这一去就有三张嘴,不怕说不过人家……”事实上他们当然不是准备入肆斗嘴。 涂森还未表示,玄蜃头陀已道:“玉箫兄,你干吗胆小害怕了?凭咱们三个人还不够么?”他这一问乃是真心实意之言,以他想来,肆内红衣丑女等有三人,双方以一对一,应该是稳操胜算之局。 玉箫生道:“大师有所不知,咱们这一进去理论,人家说不过咱们老羞成怒之时,我且问你,武当派的经天剑陆不凡可不是凡庸之辈,他的经天十二剑叫谁来接?” 玄蜃头陀撇撇嘴,道:“咱们哪一个都行,好吧,陆不凡让给洒家应付。” “但我看那老道人必定更为棘手,很可能是武当三圣之一。” 玉箫生道:“若是如此,凭咱们三人只怕也力有不逮呢!” 齐空玄道:“咱们何不进去问他一问?” 玄蜃头陀道:“妙极,咱们何必胡猜乱想……” 这三派凶邪同一心意,迅即走近窗前,与那红衣丑女等人相距只有六尺,彼此看得分明。他们都想瞧瞧那落松子、陆不凡等听了己方一番谈论之后,有何反应。 只见童颜白发的落松子,拙朴如常,面色毫无变化。自然在经天剑陆不凡的面上,更看不出端倪。 众邪心想那落松子乃是毫无心机之人,如果他真是武当三圣之一,听得秘密已泄,多少总有点儿异常。目下既然毫无异状,可见得玉箫生推论不实了。人人心中顿时大感轻松,因为武当派终究是天下著名的大门大派,能够在这一派被尊崇为“圣”的人物,自然最好别碰上为妙。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倒不是这些凶邪们胆小害怕。 玄蜃头陀哈哈一笑,大声道:“落松子,你是不是武当三圣之一?” 落松子愕然转眼看着陆不凡,问道:“武当三圣是什么东西?” 经天剑陆不凡态度沉着,微微一笑,道:“这是武林同道们错爱,给本派三个人的褒语……” 落松子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么是哪三个人,我是不是其中之一?”他胸无城府,竟然帮敌人查问三圣的内情。 陆不凡微笑答道:“师兄,本门之中从来没有人谈过这回事,你若是喜欢,就算是其中之一也无不可!” 落松子虽是一片纯真赤心,但并非无知之人,当下道:“师弟呀,你这话就大有不是了。想那‘圣’字是何等高妙境界?愚兄在本门中只不过是萤火微光,焉敢自封为武当三圣之一,你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经天剑陆不凡恭容答道:“师兄教训得是。”他目光闪电般从众邪间隙透过,只见西儒裴宣手中折扇挥洒自如,强劲的内力从扇尖透出,划戳之时,隐隐发出哧哧破空之声。不觉心头一凛,忖道:张洪剑术虽佳,无奈功力尚浅,碰上这等强敌,束手缚脚迟早落败。这一干凶邪成心找麻烦,不知是何道理? 他一方面替徒弟担心,另一方面却被众邪嚣张行径激怒,如果不是身有要事,又须得把这红衣丑女保护周全的话,非出手大大惩戒众邪不可。眼下形势迫人,雄风难施,只好说道:“玄蜃大师、齐真人、玉箫先生,我陆不凡今日若有礼貌欠周,得罪之处,还望诸位见谅,改日陆某登门谢过。”他眼光迅快一瞥稍远处的战圈,又道:“西儒裴先生名满武林,小徒们已领益非浅,陆某打算召回他们,这就上路。只不知这样做法妥不妥当?”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试过如今这般低声下气。 这么软弱的话,出诸武当名宿经天剑陆不凡口中,引起了一阵惊讶,展鹏飞最感失望,因为他一直希望陆不凡、落松子出手,假如这两位武当高手击溃群邪,诛杀其中一两名,则屠龙小组无形中涣散,等到再换人手组织起来,那决不是三五天之事。他便大有机会可以逃得远远了。 玄蜃头陀等三凶对望一眼,看看大家意见如何。他们虽然骄横自大,却不至于狂得连陆不凡也不放在眼中,何况那落松子显然也是武当派前辈高手,定必不好应付。 玉箫生一瞧玄蜃头陀和齐空玄的神色,知道了他们的心意。心想:这个现成的好人我为何不做?便道:“陆大侠,大家言语误会容或有之,还谈不上得罪的话。些须小事玄蜃大师和齐真人还有涂森兄诸位,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至于令高足方面,只要裴兄不反对,陆大侠尽管召回……” 双方气氛突然转变得相当友好,经天剑陆不凡的怒恨密藏心底,口中道:“诸位都是当世高人,行事手段果然与众不同。陆某人这厢先行多谢了。” 他们的对话都被西儒裴宣听去,这个老奸巨猾的凶邪一听别人都有意与武当派修好,自己可犯不着独自结仇,他扇上的内力本已积郁凝聚重如山岳,使张洪剑势大滞,三招两式之内便将落败。这时暗暗收回内力,张洪登时松一口气,长剑威力徒增,一招“随波逐流”使出,招中有招,剑中套剑,但见三排剑影宛如波涛一般涌击而去。气势绵密中隐含辛辣,精妙之极。 裴宣大吃一惊,长啸声中,折扇上涌出平生功力,施展出罕得施展的“乱拨烟云”扇法,那柄折扇霎时幻化为三四十柄,真气激射,抵挡那三排剑浪。 张洪有生以来,这一招“随波逐流”已练过千万次,却从无一次能像今日这般称手,但觉心神与剑气浑成一体,灵畅无比,根本不须着意雕凿,那一波波的剑气,汹涌冲击,自然顺遂得有如沙上画图空中写字,挥洒自如。 敌人折扇上尖锐刺耳的真气破空声,好像是虚张声势。张洪一点儿感觉不到任何阻力,人随剑走,一眨眼间已把裴宣迫退了十六七步之远。 落松子凝眸顾视,喜动颜色。他深知张洪的内功尚浅,本来无法施展这一招应敌,但机缘巧合,乃是强敌引出他自然而然地使出来,是以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落松子对胜败看得不重,但师门剑法如此精微神奇,却使他崇敬赞叹不已。 西儒裴宣一口气退了十多步,此是从来未有之事,心中又惊又怒。但当时不退根本不行,折扇上惊涛狂浪似的内力发将出去,碰上层层波涌的剑光,宛如残雪向火,石沉大海一般,全无作用。 但一味后退固然是为势所迫,却又含有绝大危机,只要张洪剑势完全形成,那时节一泻千里,剑光到处,无坚不摧,强敌授首。裴宣自是深知此理,故此退了十五六步,便咬牙苦撑,折扇宛如狂风骤雨扫拍点戳,非得在这最后关头把对方的剑势挫滞一下不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厉啸连声,奋不顾身地封架剑光,这时哪里还有平日彬彬有礼的儒者风度,简直像疯狂了一般。 张洪催剑攻击时,这一招“随波逐浪”顺手吐刺,根本不假思索,竟是绵绵不尽,用不着变招换式。他终究功力未足,经验尚浅,是故,眼见裴宣发狂似地抵挡,不肯退避,不禁奇怪起来。心神一分,裴宣扇上内力相应增强,总算站稳了脚步,不必再往后退。 落松子心中叫声可惜,这一招若是让他老人家这么顺心应手的使出来,十个裴宣也没有命了。 陆不凡高声道:“张洪,速速收剑退下,不得无礼。” 张洪朗应一声,收剑跃开数尺。他仍然掌握主动之势,是以要退就退,毫无困难。 裴宣喘一口气,恚忿地向酒肆那边望去,心想刚才丢人出丑,其实都是被玄蜃头陀等人所累。 红衣丑女忽然说道:“怎么?你们不打了,是不?” 陆不凡忙陪笑道:“雷姑娘,咱们出门在外,当然不想多事。这儿几位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红衣丑女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他们都是一谷二府三教六大邪派的人。”她当着众邪面前说那一谷二府三教是邪派,虽是事实,却不免有指着和尚骂贼秃之嫌。群邪还未有表示之前,红衣丑女又道:“陆不凡,我要你砍下那老妖道两条手臂,你还没有办好。” 齐空玄气得哇叫一声,骂道:“丑丫头,有本事你来砍砍看。” 玄蜃头陀也沉下脸,道:“陆大侠,这个女子出言不逊,十分可恶,你们最好别护着她。” 玉箫生暗觉奇怪,这红衣丑女何以一再惹事生非?她是什么来历?何以能支使得动武当派名宿高手? 陆不凡那么老练之人,这时也有着难以应付之感。他苦笑一下,向落松子说道:“师兄,雷姑娘定要小弟得罪这位齐真人……” 落松子疑惑道:“为什么呢?一定是那位齐真人大大得罪过雷姑娘,要不就是你使雷姑娘生气了,故意弄个难题给你……”他的话简直叫陆不凡啼笑皆非,但揆诸情理,当真唯有这两点解释才说得通。陆不凡烦恼地叹口气,还未开口,落松子又说道:“可是这两点我瞧都不对,首先齐道友刚刚才见的面,愚兄一直在场,没有听到齐真人对雷姑娘说什么无礼的话。后来虽是怒喝了两声,那也是受激而发的……”这位童颜白发的老道人又道:“其次,师弟你一路对雷姑娘奉命唯谨,从无一个不字,如此怎会触怒雷姑娘呢?” 他忽然推翻了自己假设,听来虽是有理,却不免有叠木架屋多此一举之嫌。齐空玄忍不住问道:“落松子道兄,你究竟想说什么?” 落松子捏住额下白须,从容不迫地道:“我瞧雷姑娘九成是心里忽然糊涂了,所以无端惹事生非。” 陆不凡急得心中直叹气,忖道:难道我不知道她故意惹事生非么?哪还用得着你老哥哥长篇大论的证实呢!唉,唉,这丑八怪一怒而去的话,我们师兄弟拔剑自刎也不能补偿万一,老哥哥你少说两句行么?他只是在心中埋怨,口中还真不便说出来。只见红衣丑女那张面孔变得更丑了,显然十分生气。陆不凡已感到大祸临头,背上沁出阵阵冷汗。 红衣丑女果然开口道:“陆不凡,你说一句话,只要一句话,砍不砍下这个妖道的双臂?” 陆不凡苦着脸,道:“我……我……” 落松子理直气壮地插口道:“当然不行啦,雷姑娘,那齐道友的两条胳臂砍了下来,你就算能给他接上,那一阵疼痛也实在难当得很。”他一本正经讨论这个问题,全场之人不禁泛起啼笑皆非之感。 红衣丑女冷冷道:“我才不给他接上断臂呢,哼,你瞧瞧他那副面孔,横纹贯颧,眼皮浮肿,乃是天生淫恶之相,不知多少妇女被这妖道糟塌过,老妖道,我有没有冤枉你?” 她最后一句大声向齐空玄询问,问得无稽之极。 众人初时觉得红衣丑女太以荒唐,旋即醒悟她分明要激怒齐空玄,迫他非动手硬干一场不可。刚刚想通,那齐空玄一声怪叫,跃近窗处,袍袖拂处,一团劲风直扑红衣丑女,口中骂道:“丑八怪,老子我一辈子找不到女人,也不会要你,你放一百个心……” 落松子吹一口气,大声道:“使不得,齐道友千万别得罪雷姑娘……”他吹那一口气时,因是坐在红衣丑女后面,带动了红衣丑女的头发,故此人人看得清楚。 只见红衣丑女安坐如常,齐空玄以大北斗神功化入衣袖内那一团劲力,竟不能抵达红衣丑女的身子。 齐空玄心头一凛,退开两步,回顾玄蜃头陀、玉箫生、涂森等人,道:“我要剥那丑八怪的皮,但武当派从中阻挠,你们怎么说?” 玉箫生微微一笑,道:“齐真人,你尽管放心,我们就算不好意思帮你欺负一个卑贱女子,却也不容别人碰你一根汗毛。咱们等着瞧,人家不来生事则已,若是走出酒肆挑战,咱们大伙儿拆他的骨,剥他的皮……” 玄蜃头陀、涂森等人都同声附和,他们明知玉箫生乃是看准了那红衣丑女仍然会迫陆不凡出手,所以事先叫破,摆下联手阵势,看看那陆不凡到底如何决定!人人都是同一心思,务必弄清楚陆不凡敢不敢违抗红衣丑女的命令?如果他不敢违命,竟然不惜与六大邪派一群高手结怨,则这个红衣丑女的来历,实在太教人惊奇了,自是不能不查个明白。 红衣丑女冷冷地瞪着陆不凡,道:“陆不凡,我在这儿等着呢!你去不去?” 经天剑陆不凡一咬牙,起身向肆门行去。 这时肆内肆外之人无不惊疑交集,屏息看着他的行动。 突然一个清脆温柔的声音道:“陆大侠,等一等……”人人向发声之处望去,只见崔小筠已经站起,满面关怀之情,看来除了清丽绝俗之外,另有一股感人的体贴温柔。“外面那些人说过,你若是踏出酒肆挑战,他们就一齐对付你,你没听见么?” 陆不凡脚步停在门槛内,只须一步就可跨出门外。他道:“陆某人听见了,姑娘的好意陆不凡感激不尽,只是我目下为势所迫,明知是刀山油锅,也须上前!” 崔小筠摇摇头,说道:“陆大侠这就有点儿不对了,那位雷姊姊的话你根本不必听从,你岂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仍然说得十分温柔真诚,教人不忍讥笑她迂腐浅见。 陆不凡深深叹一口气,道:“姑娘有所不知,人生这等无可奈何之事,屡见不鲜,陆某不幸遭遇上了,只好认命。” 崔小筠道:“假设你是丹心热血的大忠臣,辅弼着一个年幼无知的小皇帝。忽然有一天这个小皇帝胡言乱语,要你去做人神共愤的恶事,你做是不做?” 陆不凡不假思索,应道:“我当然极力劝谏,宁死不为!” 崔小筠道:“对呀,小皇帝的胡闹,叫做乱命,忠臣不奉乱命,在史书上不胜列举。你堂堂一代大侠,却为何要听从雷姑娘的乱命?” 人人都不做声打岔,看看陆不凡如何回答。 不过齐宝玄已经决定,纵然陆不凡听从崔小筠的劝告,他仍然不肯与那红衣丑女干休。 陆不凡迟疑了一下,才道:“姑娘的好意我省得,但此事一言难尽,唉……” 这位鼎鼎大名的经天剑陆不凡的言语态度中,已强烈表示出他为了某种原因,宁死也不敢违逆红衣丑女的命令,忍书生程云松心中大惊,忖道:崔小筠心慈性善,苦苦相劝那陆不凡不要听从红衣丑女的命令,殊不知人生十分复杂,往往良言招祸善意招忧。那红衣丑女很可能一气之下,命令陆不凡来对付崔小筠,看这情形陆不凡不敢不听她的话,我目下动了真情,功力大损,定难与陆不凡这等强敌颉颃,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当下起身说道:“小筠,咱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俗语有道是救人如救火,快快动身走吧!” 王妙君也跟着起立,道:“是啊,我们不能误了大事,一齐上路吧……” 展鹏飞很想再看下去,他久闻武当剑法,天下无敌。而且他奉师父遗命,本来就是要往武当山紫霄宫,求得五行派残缺的内功心法,以便与世仇快剑门作最后一战。现下便有武当名家高手在此,他怎不想先瞧瞧武当的绝艺?但回头一想,六大邪派的屠龙小组实力强大,这些魔头们个个功深力厚,练有绝艺,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若是被他们看破了真面目,只怕难逃毒手。利害相比之下,还是速离此地为妙,于是他也站起身子,崔小筠见大家起座,她生性温柔随和,便也起座。 陆不凡巴不得断肠府的人离开,少了两个敌手,就少几分危险,所以心下十分赞成,决不出言拦阻。谁知红衣丑女冷冷说道:“程云松,王妙君,你们要走便走,本姑娘不强留你们。但你们的同伴,却不许走。” 酒肆内忽然发生事故,外面众邪都看见听见,所以齐空玄忍怒稍候,等断肠府这一笔帐算清再说。 程云松陪笑道:“雷姑娘,在下这两个同伴跟别人不相干……” 红衣丑女明亮异常的目光转到落松子面上,道:“落松子,那断肠府的程云松和王妙君恶名昭彰,以虚情假意毁了不知多少纯洁男女,现在他们还想拐跑这两个年轻男女。我告诉你,你过去把他们撵走,留下他们的同伴,算得是一件大功德。” 落松子哦一声,众人眼中一花,只见这个白发童颜的老道,已经站在程云松等人的桌子边。这一手大移挪身法神妙无双,程云松、王妙君久经大敌,一望之下,已知这个老道人内功之精深,已到了难以测度的程度。 展鹏飞心中大为折服,突然一窥绝艺之意蓬蓬勃勃地涌起来,不可遏阻,当即坐了下来,说道:“妙君,既然形势如此,你们先走一步,我们在前途会合便了。”他生怕王妙君仍然留在此处,说不定被众邪要挟出手,与武当派为敌,所以索性叫她先走。 王妙君省得此意,心中一阵甜蜜,感到展鹏飞心里并不是没有她。自己的一番真情,到底没有白用。 崔小筠也坐下来,向程云松盈盈说道:“你们走吧,这样便可以洗脱拐诱之嫌了,对不?” 陆不凡实在不想与断肠府树敌,插口道:“这位姑娘说的是,既然大家清清白白,我陆不凡担保留下的两位不久便平平安安回去!” 程云松、王妙君一齐窃喜,有陆不凡这句话之后,就算展鹏飞身份被拆穿,他也不能坐视群邪加害。这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一齐向红衣丑女、落松子、陆不凡颔首为礼,接着迅即出肆去了。他们刚才已跟群邪说过奉命办事,是已无人挽留他们。 红衣丑女喝道:“陆不凡,你这一次又拖了不少时间,想来你心中越想越害怕,是不是?” 经天剑陆不凡长笑一声道:“雷姑娘之命陆某焉敢有违!”笑声中大步跨出肆外。他已下了决心,不管是对是错,此事已无须迟疑顾虑,是以胸中舒坦,露出了豪侠本色。 众邪见他出来,略略退开,腾出动手的地方。 齐空玄哪肯示弱,独自迈前一步,凶毒的目光凝注陆不凡面上。他们说不说话都是一样,就算非说不可,也不过是几句场面话,不须费心思索。是以在心理上来说,这正邪两大高手已经进入交战状态了。 西儒裴宣出人意料地哈哈一笑道:“陆大侠,令高足剑法精妙,不才甚感佩服,还想再领教一场,只不知陆大侠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连众邪方面都觉得很泄气丢人,以西儒裴宣的身份,跟褚鹏飞、张洪等动手,已经很勉强了,何况第一次已吃过亏,哪好意思再搦战呢? 陆不凡实在忍不住讥讽道:“裴先生你太看得起劣徒啦,他们都是初生之犊,见识浅薄,只怕当不起你的教训。” 裴宣面色如常,若无其事,说道:“印证武功原是我辈家常便饭,咱们用不着太客气见外,便请两位小侠一齐出手赐教如何?” 原来他这回是要以一敌二,大家觉得还说得过去。 褚鹏飞、张洪跃跃欲试,他们年轻气盛,本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何况裴宣曾被张洪杀得脚步不稳,都觉得这个妖人虽是著名,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但陆不凡阅历丰富,老谋深算,明知若由徒弟先行出战,这两个孩子只有自己的五六成功夫,大场面的经验又不够,既容易折了本派威风,同时他们的伤亡,也会影响到自己的心理。 当下正要拒绝,忽听裴宣又道:“陆大侠毋须过虑,印证武功是点到为止,又不是以死相拼。再说令高足们总不能一辈子在你羽翼之下啊,对不?” 陆不凡心念一转,点头道:“褚鹏飞,张洪,你们向裴先生请教几招!” 那武当派两个青年剑客应声而出,掣剑在手。 西儒裴宣一手捏着折扇,一手抄起衫角,飘洒行出,风度儒雅。 褚鹏飞见他目光闪烁流动,隐含恶毒之意,心中大为警惕,当下摆出门户,道:“武当晚辈褚鹏飞、张洪,敬请裴先生指教!” 张洪见他长剑平胸,便知师兄暗示自己施展两仪剑法应敌,不敢怠慢,剑尖斜指敌人眉心大穴,欲吐未吐。这两人剑式一攻一守,合将起来,变成极厉害的招数。 裴宣冷笑一声,心想:你们再也没有施展刚才那一招凌厉剑法的机会了。他虽见那褚鹏飞、张洪二人联手剑式极为严密,却不放在心上。因为世上各事各物必有正反两面。他们是越配合得好,剑法无懈可击。则进攻之时,便少有奇兵,像早先张洪那种威撼三军的一剑,绝对不可复见。 他身形微向左方倾侧,似是迈向左边,其实脚步一动,已经绕到右面,一招“映带山河”,右手扇尖疾点张洪左腰要穴,左肘向后方向撞出,袭取褚鹏飞臂弯。 褚鹏飞、张洪同门习艺,已达十余年之久,联手上阵,两人剑法纯熟合拍得天衣无缝。 只见褚鹏飞一招“大道为歧”,剑光飘洒变幻。张洪一招“囊萤映雪”长剑守定了“乙木”、“戊土”两处方位。 裴宣霎时有如陷身蛛网,拧腰一旋,袖拂扇扫,从剑阵中闪退出来。他乍退又进,一招“人面桃花”,明攻褚鹏飞,暗里却以张洪为真正目标。这时他已施展出平生绝艺空亡无稽扇法,一共三十六招,招招不尽不实,荒诞虚假,手法之诡奇多变,一时也难说得尽。 褚鹏飞张洪两人方位一交错,攻守互易。裴宣登时徒劳无功。但他继续施出空亡无稽扇法,他身形飘忽,手法诡变,在武当派两柄长剑中,倏然出没,竟是攻多守少。 齐空玄看了六七招,心下暴躁起来。那裴宣虽是攻多守的少,但那两个武当年轻剑客联手剑阵严密无比,裴宣功力固然深厚,但要击败他们,最快也要五六十招之后。 这个七星教的妖人念念不忘红衣丑女的侮辱,恨不得早早打发了武当派之人,拿下那红衣丑女,痛加折磨,才消得胸中这口恶气。 他铁牌一摆,向经天剑陆不凡道:“陆大侠,我素来性急,不耐烦久等,咱们这就动手。” 陆不凡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本人当然奉陪。” 他也有他的打算,假如能在短时间内收拾了齐空玄,可收先声夺人之威,对褚鹏飞、张洪二徒,大有鼓励作用。 他们说打就打,齐空玄的八卦铁牌鼓荡起凌厉风声,迎头砸落。陆不凡长剑轻轻点,“叮”地一声,竟把重逾山岳的铁牌震起两尺。齐空玄招中藏招,左手长袖一拂,使出大北斗神功,一股潜劲袭取敌腹。 陆不凡剑势稍稍切落,一阵冷风从剑锋发出,像帘幕一般遮断了下三路空位。齐空玄长袖上的大北斗神功碰上这阵剑气,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齐空玄脚踏八卦方位,东转西绕,快逾闪电。手中的铁牌宛如狂风骤雨般攻出。却见陆不凡长剑光华如匹练,在那千万重牌影中矫矢往来,毫无阻滞,这两人一动手,陆不凡已显示出深厚凝实的功力和精妙的剑法,远非褚鹏飞和张洪可比。 玉箫生略一移动,挤近玄蜃头陀和涂森,轻轻道:“两位瞧这陆不凡剑法如何?”他不提诸张二人,可见得那裴宣已稳占上风,决无凶险可言。 玄蜃头陀低哼一声,道:“洒家看来齐道兄只怕真正碰上扎手强敌了。” 玉箫生道:“大师说得不错,齐真人若在平日,大概还不至于吃亏,但刚才与涂兄比了一场,内力方面要打折扣了。” 勾魂客涂森道:“对方还有一个尚未出手,咱们须得全力提防这个老道,恐怕不能分出人手帮齐真人的忙。” 玉箫生微微一笑,道:“涂兄这话也不尽然,落松子功力剑术就算比陆不凡高一倍,但凭你我加上贵教两位姑娘之力,就足以应付有余。反而经天剑陆不凡这等人物,很难料理……” 涂森、玄蜃头陀都一愣,念头电转,晓得玉箫生必是胸有妙计可以克制落松子,否则怎会反转过来说那功力较弱的陆不凡还难应付。 玄蜃头陀问道:“你是不是要洒家出手助战?”他用下巴向陆不凡齐空玄那边伸一下。 玉箫生道:“不,大师你在一旁照顾,哪一边的敌人现出败象,你就赶去出手,务在一招两式之内,终结战斗。” 玄蜃头陀和涂森都听不懂,玉箫生不暇解释,又道:“现在咱们猛喝彩叫好,好教那两个年轻小伙子分心,裴兄便有机会了。” 洒肆内的红衣五女自言自语道:“那些妖孽们交头接耳,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话声方落,玉箫生等三人的喝彩叫好声震天价响将起来。 展鹏飞等人留神一看,那喝彩之声并不限于替齐空玄助威,经天剑陆不凡每出妙着佳作,照样有人大声喝彩叫好,而事实上陆不凡剑术精湛,内力深厚,一开始就占了上风,故此喝彩声竟是为他而发的多,为齐空玄的少。 这等情形实是大大不合情理,纵然邪派人物反复无信,奸诈自私。却也不至于弄到这种敌友不分的地步。越是奇怪不合道理,这里面越有文章无疑。 展鹏飞忍不住说道:“难道这些邪教高手个个都发疯了?” 落松子眼看师弟陆不凡占了上风,那边褚鹏飞、张洪两名师侄虽是守多攻少,但师门剑法十分精妙,他们仗着剑法威力短时间内决可无虞,故此心中大为欢畅,随口问道:“你说谁发疯了?” 展鹏飞对这武当名宿前辈不敢失了礼敬,忙道:“晚辈说玉箫生他们,您老人家听听,他们竟然给陆前辈喝起彩来……” 落松子道:“印证武功之际,哪一个有佳妙招式就给哪一个叫好,这有什么奇怪呢?” 这位心地淳朴的老道人直到此时,还当真认为陆不凡齐空玄是在印证武功,展鹏飞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眼睛一转,只见崔小筠凝目观战,面有疑色。知她生性也是良善纯真,断断测不透那些凶邪们的阴谋诡计,于是不知不觉转眼向红衣丑女望去。 那红衣丑女也恰好在瞧他,两人目光相触,展鹏飞微微觉得奇怪。心想:她眼光特别明亮,不足为奇,但我为何感觉似有点儿奇怪呢?啊呀,是了,她眼波之中,好像对我有一份关心之意。我与她素不相识,这一辈子从未谋面,她如何对我会有关心之意? 那红衣丑女面上却无丝毫表情,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其故安在?” 展鹏飞不禁想念起鼠精孙小二来,此人见多识广,机灵无比,又最擅长观测人心,他若在此地,必能瞧出这帮凶邪的用心。 忽听落松子道:“不好了,褚鹏飞他们要输啦……”他心情一紧张,不知不觉站起了身。 只见褚鹏飞、张洪二人,在西儒裴宜的折扇之下,狼狈招架。他们不知如何分开了,不能联手施展两仪剑法,顿时被裴宣一轮急攻,杀得遍体冒汗,连连遇险。这两个青年剑客的剑法都失去沉凝稳健的特色,下盘浮动,故此被裴宣迫得团团乱转。 落松子又气又急,气的是这两个师侄剑法散乱,分明心气浮躁,正好犯了本门第一大忌。平日练剑之时如果犯了此错,非痛责三十大板不可。急的是那裴宣趁机猛攻,紧紧抓住他们的弱点,不肯放松半分。照这样再斗下去,褚鹏飞他们非得命丧当场不可。 老道人一晃身从窗子飞出去,人影连闪,劲风急袭,却是涂森乌黑无光的长剑和玉箫生的玉箫,分向他胸前“鸠尾”,右肩“云门”两处穴道猛攻。落松子身体一侧,让过乌剑刺胸的一招,拼着手臂挨上一记玉箫,也要冲破两人的防线,赶去援救两名师侄。谁知剑气森森交叉拦住去路,原来是玉城霞、连城壁二女。她们一双长剑交叉补位,恰到好处地拦截了落松子去路。 落松子缩臂反手一点,快逾闪电,指尖点中了玉箫,把这兵刃荡开。原来他武功精纯之极,招随念起,一瞧已冲不过去,犯不上硬挨敌箫一击,这时才招架玉箫,居然还能及时化解。 玄蜃头陀看得清楚,禁不住大声喝彩。他声音响亮震耳,故此现下虽然只剩下他独个儿喝彩叫好,声势依然不减。 玉城霞、连城壁二女猱身扑攻,双剑连续出招,又快又狠,招式十分阴毒。玉箫生和涂森这两高手也没有闲着,分从左右两侧凌厉来攻。迫得落松子袖拂掌拍,抵挡这四股兵器,一时已无余暇支援褚鹏飞和张洪二人了。酒肆外剑气刀光,铮铮之声不绝于耳,杀得好不热闹激烈。 西儒裴宣对付诸张二人,一则占了上风,二则武当援兵已绝,更无后顾之忧。这时哪肯放过千载难度之机,看准了褚鹏飞剑式变化,折扇倏然欺入,疾抹咽喉。他内力深厚,蕴蓄扇上,这一下若是抹中,不啻以锋利快剑削割一般。 褚鹏飞一仰身子,长剑变为“仰观星斗”之式。那张洪已自左侧抢到,长剑电刺裴宣左腿“风市穴”。 裴宣早已算定这两人的一守一攻必是如此,猛可旋身斜斜滑开三尺,竟比两柄长剑都快了一线。 诸张二人双剑用老,还险险伤了自己人,都啊了一声。张洪急急闪躲时,眼前一花,一件物事迫面扑到,不觉骇一跳,本能地闪闪开去。这时裴宣折扇长臂激点,微响一声,点中了褚鹏飞肩头。同时左手五指宛如龙爪,抓中急忙闪避中的张洪手腕。张洪运劲一挣,裴宣一送一带,“喀嚓”一响,肘骨折断,还被一股阴劲带动身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此时褚鹏飞肩上也是鲜血淋漓,原来他被扇尖点中之际,使出师门内功心法,肌肉筋骨一齐扭缩,沉下两寸,是以没有被扇尖点中穴道。但裴宣扇上内力奇重,锐利如剑,因此划破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直冒。 裴宣这几下手法经过千算万虑,自以为万无一失,哪知既不曾拿住张洪,亦未点倒褚鹏飞。因此对武当派正宗内家武功,不禁暗暗佩服,只见张洪在地上一个翻滚,飞跃而起。裴宣从地上捡起一块头巾,拍拍灰尘,戴回头上。原来刚才他使一招诡计,猛一摇头甩出头巾,直扑张洪面门,迫他侧闪自投罗网。 酒肆内其实已无援兵,只剩下红衣丑女以及展鹏飞、崔小筠等三人。褚鹏飞十分镇定,沉声道:‘六弟,咱们先包扎,再应战。” 张洪肘骨折断,阵阵奇疼攻心,强自忍耐,连哼都不哼,但面色惨白,额上汗珠直冒。 崔小筠急忙起身,道:“我会接骨治伤,让我来帮忙……” 张洪望她一眼,眼中不禁露出感激之色。 褚鹏飞却面孔一板,道:“我武当弟子自己也会治伤,不用你帮忙。”他见崔小筠适才与断肠府妖人在一起,神情亲密,便把她也认作妖邪,所以不愿领她之情。 崔小筠感到他口气冰冷,神色不善,不禁一怔,不明白这个人为何怨厌于她? 展鹏飞江湖阅历比她丰富百倍,一望而知褚鹏飞的心情,便道:“崔小筠,你未必治得好他们的伤势,别要弄巧反拙。” 崔小筠道:“但他们都负了伤,动手包扎时有所不便啊……” 展鹏飞微微一笑,道:“不要紧,他们自有办法。” 褚鹏飞不觉凝目打量展鹏飞一眼,心想:这厮看来似是乡间少年,想不到为人十分老练,他究竟是什么人?” 红衣丑女冷笑一声,道:“喂,你们过来给我瞧瞧。” 褚鹏飞明知她叫的是自己兄弟两人,但他心中实是对这个女子厌恶怨恨之极,不愿让她治伤,故此佯作不知她叫的是谁,径自收起长剑检视六师弟张洪的伤势。 红衣丑大怒声道:“褚鹏飞,你们耳朵聋了是不是?你师父不在这儿,你就向我放肆起来么?” 她抬出陆不凡之名,褚鹏飞不得不忍气吞声改变主意,当下向她挤出一丝苦笑,道: “雷姑娘是叫我们么?” 红衣丑女道:“当然啦,别人又没有受伤,哼,脓包之至,两个打一个都打不过。 第18章 对面论贵妍天池药宫 褚鹏飞心中恨不得打她两个耳光,却又没奈何地扶着张洪走过去。 红衣丑女坐着动也不动,就那样子地瞄了一眼,道:“让他坐下,伤臂向着我这边。” 等张洪坐好了,忽然伸手捏住肘骨拆断之处。 她的人虽难看,但那只掌雪白柔美,五只手指仿佛如玉葱一般,十分好看。 褚鹏飞见她出手鲁莽,又惊又怒,耳中准备听到张洪惨叫声,谁知张洪长长透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一般,紧紧皱着的眉毛也放松了。 褚鹏飞愣一下,心想:她一出手就抓落伤处,以常理而论,六弟应是疼痛难当,伤势恶化才对。但六弟居然立止伤痛,世间焉有如此神奇手法? 他念头刚转完,红衣丑女冷笑声:“褚鹏飞,你们不过是井底之蛙,哪知我本门神通绝学,你再瞧瞧姑娘手段!”说着,另一只手拿起茶盅,含了一口茶水,噗地喷出。那口茶水化为一片水雾,射中了褚鹏飞受伤肩头。 褚鹏飞本可以闪开,但他一来还扶着张洪,二来已见到红衣丑女回春妙手,心理上失去抗拒之意。故此任得她一口茶水喷在肩头。但觉一片清凉透骨透心,原本那阵火辣辣的剧疼,登时消失。 他掠讶得双眼圆睁,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才好。像红衣丑女这种疗治创伤的妙法,简直是匪夷所思,比之著名的符水治病之法还要神奇得多。 红衣丑女把面前的茶盅一推,向张洪道:“喝下去。” 这盅茶是她喝过的,若在平日,张洪死也不肯喝。但眼下目睹她医术之奇,心中折服。 根本忘了男女之嫌以及她的丑陋,就像遵医服药一般,取过茶盅,一饮而尽。这半盅茶一入口,但觉清香芬芳,精神为之一振。 红衣丑女随手一抓一扯,只听裂帛一声,褚鹏飞衣襟被扯下了一长条,齐齐整整,恰好作裹伤带之用。看她手法之纯熟,好像平日练习有素,专门扯下衣襟用来包扎创伤似的。她轻轻一抖,长长的布带搭在张洪断骨处,另一端绕过张洪颈脖,再连结起来,便稳稳地吊起这条断臂,手法既利落又牢固,比之人家小心包扎还要妥当美观得多,而她费时统共只不过一眨眼工夫而已。 展鹏飞忽发奇想,暗忖这红衣丑女治伤手法如此高明,若是官军之中有这等人才,负伤的官兵可以立刻行动,伤亡必定减少数倍…… 只听红衣丑女道:“张洪,你七日之内,不许震动伤口,便可恢复如常。” 张洪恭容躬身道:“雷姑娘医术如神,在下拜谢大恩。” 褚鹏飞也行礼道谢,红衣丑女别过头去,望向肆外,理都不理他们。 这时肆外拼斗形势已变,经天剑陆不凡方才是独斗齐空玄,但自从褚张二人负伤退下,在一边喝彩的玄蜃头陀立刻出手增援,竞与齐空玄二人联手对付他。 另一方面落松子空手力斗涂森等四人,他掌拍袖拂,随手出招,却是内力重逾山岳而又绵绵不绝,看来并无赫赫之威,但敌方四人空自风飙电掣全力进攻,却全然无隙可乘。武当高手最令人忌惮的不在拳剑招式,而是这绵绵不绝气脉悠长的正宗内功,落松子的手法没有惊世骇俗之作,然而由于内功精纯深厚无比,随便一拍一拂,都含有意想不到的威力。 酒肆内诸人都随着红衣丑女向外面瞧看,褚张二人不禁大为担心,褚鹏飞低声嘱附张洪道:“六弟,你不宜用力出手,且在此等候,我得去助师父一臂之力……” 红衣丑女哼一声,道:“你本事不济,最好自量一点,不要去惹那些邪派高手。” 褚鹏飞心中大怒,但碍于她治伤之恩,不便出言回敬,强自忍耐下来,提剑便行。 红衣丑女喝道:“站住,我的话你没听见么?” 褚鹏飞气得果然站住了,却见对方连头也不回,大刺刺地望着外面。他正气得不知如何才好之时,只听她又道:“哼,以你的本事,这一出去,自己送了性命不要紧,还要害死你师父他们……” 这话亦有份量,显然有什么道理在内,褚鹏飞本非鲁莽之辈,心想:她治伤手法我若不亲见,决难相信。可见得世上之事,很多不是想象得到的。这个丑女的话,我不可忽视…… 要是换了别的年轻人,受此冷傲奚落,早就气得发昏冲出去了,这褚鹏飞自幼修习武当心法,学的是性命双修之道,故此涵养比同年纪的人高明几倍。他硬是忍住这一口怒气,说道:“雷姑娘话中隐含玄机,在下见识浅陋,不能测度,还望明示。” 红衣丑女眼睛转回他面上,细细瞧他一眼,才道:“你在武当门下,将来必有大大成就……”她是照事论事,从褚鹏飞的涵养中,看出他适合修习武当心法,故此断定他异日定有成就。“我告诉你,”红衣丑女又接着说道:“刚才裴宣为何抢先与你们动手?后来他们为何高声喝彩?这两个疑问,我现在才想通了……” 她的话乃是分析目前拼斗之事,不算是闲话,所以褚鹏飞更有耐心听下去。红衣丑女转眼望着展鹏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说的两个疑点,你解说来听。” 展鹏飞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她才好,但为了不让她轻视,更为了不希望她像对待褚张二人那样对待自己,便道:“在下姓云,名平……”他接着道:“以在下看来,裴宣奸伪恶毒。再度搦战之举,为自己则可避免与陆大侠及落松子真人这两大高手动手,少去很多危险。为大局则希望击败这两位兄台,最好能生擒活捉,便可扰乱威胁陆大侠他们了。” 红衣丑女大为激赏地拍案道:“对,他正是此意。” 展鹏飞又道:“至于其他的人大声喝彩,用意乃是迫使褚张二位分心。因为褚张二位在强敌迫攻之下,无暇查看陆大侠的情势,听到邪派人喝彩叫好,心中有了主见,深信必是师尊情况不妙,于是大为分心,以致被裴宣所乘,负伤落败。” 他分析得清清楚楚,话中更开脱了褚张二人之败,不关武功,而是中了诡计分心。 褚鹏飞、张洪心中大为受用,不觉对这个乡下少年大生好感。 红衣丑女却不客气的指出来道:“他们明明是功夫不行,武当心法以养气为主,气凝则神定,与敌人生死相拼之时,必能专心一志,身外声闻景象全然不入我心,这才算得是武当门下。哼,他们不但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甚至对人家的喝彩声生出诸般妄想,致遭辱败,当然是功夫太不济了。” 张洪气得咬紧牙关,褚鹏飞却凝眸寻思,但觉红衣丑女之言,真是一字不能改,心中豁然如有所悟。 红衣丑女又道:“褚鹏飞这一出去,裴宣正好全力擒下他,用来威胁陆不凡,所以呀,他还是别逞匹夫之勇为妙。” 褚鹏飞拱手道:“雷姑娘说得是……” 红衣丑女冷笑一声,道:“别忙,你光是不出战,还不能收扰乱之效。我要是你,定必带了张洪寻道遁走,一来使敌人疑心你们去召援,二来陆不凡落松子一看已无后顾之忧,便可进退自如地放手大拼。三来你们都已负伤,难道往后在路上还要师父服侍你们不成?” 张洪抗议地道:“三哥,咱们不能走。” 褚鹏飞道:“对,咱们若是先逃,岂不弱了师门威望?” 红衣丑女目光转到展鹏飞面上,问道:“云平,你的看法如何?他们该不该走?” 展鹏飞微微一笑,道:“若论兵不厌诈,这两位兄台自应迅快逃走,改变主客之势为是。反正双脚长在身上,事后仍然可以回转来会合。只是名门大派有许多讲究,外人不易明白,所以他们不肯走,亦自有苦衷,不能怪责他们不够通权达变。” 张洪茫然若失地看他一眼,褚鹏飞心念一转,摇头道:“六弟,咱们还是不能走,就算送了性命,也须护卫雷姑娘周全。” 红衣丑女哂道:“用不着替我担心,我既敢招惹那些妖人,就有自保之道。你们不妨用脑袋想一想,以经天剑陆不凡的地位,还给我呼来喝去,哼,我若是没有一套本事,行吗?” 褚鹏飞一听有理,目光迅速四下闪动,只见靠溪流那边树木苍郁,极好藏身,决意退入其间,遥遥监视这边形势,如果红衣丑女危急,他们再现身驰援不迟。他当机立断,道: “好,六弟,咱们这边走!”说罢,跃出临溪那边的窗外。张洪迟疑一下,也跟着去了。两人身影迅即没入树林中。 西儒哈哈一笑,道:“陆不凡,你的两个徒弟夹起尾巴逃跑啦!”他的话声以内力迫出,字字送入激战中陆不凡的耳中,故意用此侮辱之言,气他一气。哪知陆不凡反而精神一震,刷刷刷一连数剑,迫退了玄蜃头陀,还险险刺伤齐空玄。裴宣募然醒悟,知他已无后顾之忧,心意集中,故此剑势增强。当下在心中骂自己一声“混蛋”,折扇一摇,迈步迫近战圈,显然要插手助战。 展鹏飞眼见落松子和陆不凡力拒一众强敌,招试精奇奥妙,内力深厚,揣度之下,又悟出不少道理,心中好生钦佩,尤其是陆不凡的长剑,宛如长江大河般滔滔滚滚,力敌齐宝玄和玄蜃头陀两大高手,看来尤自留有余力。 落松子出手如电,内力激荡旋卷中,敌方四件兵刃全然近他不得。突然听他叫了一声,展鹏飞错愕看时,只见他像大鸟般跃起半空,到了两丈来高,身形向前倾屈一下,平平飞出两三丈,落地时已是远远撇下众邪,脚不沾尘地奔去,眨眼不见踪影,去势之快,难以形容。 勾魂客涂森仰天大笑,道:“玉箫兄以箫代指,贵谷绝技天下无双,我瞧那老道这一下伤得不轻。” 玉箫生应道:“这老道武功高强得紧,幸得涂兄和两位姑娘同心协力相助,区区才侥幸得手,哈……哈……” 他们这一说一笑,陆不凡听了心头大乱,想不通以师兄的修为能耐,如何会伤在这几个人手中?以他想来,涂森这一方虽是有四人之众,但实力最多不过跟玄蜃头陀、齐空玄二人相若,自己尚且能从容应付,落松子武功通玄,焉有不胜之理? 西儒裴宣看出便宜,出扇攻去,口中道:“陆大侠啊,目下落松子败走,两位高足也先行遁逃,剩你孤身一人,何必再斗下去,咱们各自罢手,客客气气的谈和可好?”他说得诚恳可亲,大有化干戈为玉帛之意。然而却以他出手的招式最凌厉恶毒。 裴宣这一参战,压力大增。陆不凡若不是及时缩小剑幕,一味严密防御的话,只怕不易挡过这凶厉险恶的七八招。 展鹏飞瞧了这般情形,又惊奇又替陆不凡着急。他向来见不得不平之事,顿时气涌如山,猛地站起。 红衣丑女冷笑一声,道:“干什么?你打算出去助陆不凡一臂之力么?” 崔小筠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你去不得。” 展鹏飞豪气飞扬,道:“别拉住我!”衣袖一抖,弹开崔小筠五指。 红衣丑女道:“展鹏飞,你算老几?” 她忽然叫展鹏飞真名,比千言万语还有效,展鹏飞果然一愣转眼望她。红衣丑女哼一声,道:“我问你呀,你算老几?你自问强胜过落松子么?” 展鹏飞道:“在下焉敢与落松子真人相比?” 他还待问她如何得知自己的真姓名时,红衣丑女已道:“既然你比不上落松子,凭什么出去?” 展鹏飞被她咄咄相迫,不得不说出真话,道:“若是任得陆大侠一败涂地,姑娘你处境固然大是可虑,便在下亦无法独善其身了。” 红衣丑女冷哂道:“你竟然替我打算,真是多谢啦。可是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有没有法子可退强敌?你凭一时之勇,只怕反而连累我也说不定。” 展鹏飞听了心中有气,暗忖:这个女子真是不知死活,以她刚才那般的得罪人,人家肯饶她性命才怪哩。 他本待不再理睬她,但刚才那一缕关心的眼波,记忆犹新,忽又觉得不忍,便道:“那么请问你可有法子退敌?” 红衣丑女微笑道:“当然有啦,从前诸葛先生的空城计,还须一座城池和旌旗等物,但我只须一句话,包管他们不敢动我一根汗毛。”说到动她的汗毛,以她这副尊容,大概很少人敢生此妄念的了。 展鹏飞想笑,可没有笑出来,只道:“请问是哪一句话便有如许魔力?”他笑一下,又道:“在下时时被邪魔鬼怪缠身,若是学得这般无上咒语,那就不必忧虑了。” 红衣丑女摇摇头,向战场望去。只见陆不凡缩小了剑圈,守御得有如金汤城池般,齐空玄等人总是找不到丝毫可以进攻的空隙。 众邪见他剑法功力如此高明,人人心中又嫉又惊,不觉充满了杀机,若是以这陆不凡的造诣推论,武当派掌门真人以及其他已作归隐的高手,岂不是比各邪派的首脑强胜一筹么? 无论如何这人总是大患,最好是现在能合力除去。 他们不约而同地泛起了杀机,顿时形成了一个严密包围圈,各占有利方位,准备突袭或拦截。 展鹏飞瞧得分明,骇然低声说道:“不好了,这些妖人们存心不良,打算倚多为胜……” 红衣丑女哼一声,道:“假如你是陆不凡,这刻感觉如何?” 展鹏飞蓦然醒悟,眼前所见众邪的阵势,异日对付自己,正是如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自问万万无法能突破重围。 他终是胆力过人之士,猛可收摄心神,祛除了惊惧之意,专心一志地查看众邪这一包围阵势,可有破绽可乘没有?看了多时,但觉自己一旦被困,无论往哪个方位突围,都须得一招就震退阻路敌人,才可脱身。只是众邪个个功力深厚,武功精妙。他突围的这一刀全无一点把握,若是一招无功,自身必定反被杀伤…… 这个武学上实实在在的难题,换作别人,此时定必放弃。但展鹏飞反而激起更强烈的热心,更专注的找寻空隙,一面猛动脑筋。 陆不凡忽然清啸一声,身形向左右各动一次,剑光暴涨,这两招快得宛如同时使出,故此乍看之下,好像他左右手都有长剑。 齐空玄和玄蜃头陀二人都稍稍退开,不给陆不凡有同归于尽的机会。 西儒裴宣一扇点向他胸前“鸠尾穴”,这一招虚虚实实,若攻若守。他的招数老是诈伪百出,使人应付之时,难以捉摸而大为头痛。 陆不凡突然一掌拍落,干净利落,极有决断。啪地一响,裴宣的折扇被他铁掌拍中,险险脱手。同时一股柔和沉重的劲道从肩上传到身上,胸中一热,血气奔腾。 裴宣忙运内力相抗,一面迅快退回。 陆不凡大步从这道空隙行出,动作虽快却又十分从容自在。 没有人想得到裴宣一招便惨败至此,都只有目送他迈出战圈的份儿,无法出手阻截。 展鹏飞轻轻叹口气,道:“这一掌关系武功深浅,换了造诣不及他的人,断断无法使出。” 他本是心有所思,不觉发自己慨叹之言,谁知红衣丑女接口道:“不对,他这一掌正像医道中金针刺穴之法一般,有时会碰到疑难脉症,极难下手。须得有担当的决心,金针才扎得下去。” 展鹏飞啊了一声,心中大有会悟。 陆不凡已退到酒肆门外,便不再退,横剑待敌。瞧他的意思,只要众邪不入侵酒肆,他就不准备出剑再斗。 那一干凶邪哪肯罢休,尤其是眼见陆不凡人孤势单,而红衣丑女未受惩戒还不说,甚至连她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若是罢手离去,岂能还在武林立足?他们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必商议,一齐向陆不凡行去。 陆不凡眼见对方势大,高手如云,这一战纵是置生死于度外,全力相搏,但那结局不问可知定是十分悲惨。心中不禁长叹一声,想不到我陆不凡行侠仗义了一辈子,今日竟然死在此地…… 猛听一声清啸,声如鸾凤,乍起时从数里外传来,但不一刻工夫,却越来越近。众邪都凛然向啸声来路望去,他们单单从这个发出啸声之人的神速来势,便知是个武林顶尖高手,只不知是什么来历? 眨眼工夫,啸声收歇,一条人影如飘风飞絮般现身在十丈之内的路边树顶上。但见他道服飘飘,踏着枝梢凌虚飞渡,宛如仙人从天而降一般。 玄蜃头陀性躁口快,道:“啊呀,是落松子,他没受伤么?” 别的妖人虽然心中凛惕,却不愿说出泄气话,是以都不做声。 落松子一晃眼已来到切近,人影一闪,绕到陆不凡身边,与他并排而立,陆不凡喜道: “师兄,你没事吧?” 落松子心性纯真,坦率道:“怎么没事?我被玉箫生的玉箫点中‘外陵穴’,又被涂森在背心打了一掌,心脉都差点寸断了……” 陆不凡讶道:“你……你……怎会被他们击中这两处要紧部位的?”原来他深知这位师兄落松子博识天下各家各派武功手法,同时又因为天性淳厚,故此一身武功守强于攻。那“外陵穴”在小腹,与背心部位同属人身要害,凡是擅长守御之人,对这等部位最是小心,极难被敌人击中。看落松子败退不久便又回转,声势更见夺人,可知伤得不重。换言之即是被敌人击中之时,并非力竭束手待毙。因此这两处之伤负得就使人莫名其妙了。 落松子道:“师弟你有所不知,我本来已略占上风,但那两小姑娘忽然间不避我的杀手招数,我稍一迟疑,露出破绽,便被他们所乘。哈,哈……但不要紧,我施展出天罡三十六行功,绕一个圈子就没事啦……” 别的人听了这才明白落松子失败之故,敢情是涂森手下玉城霞、连城壁二女,使用苦肉计,看准了老道天性慈悲,不肯轻开杀戒,是以诱他露出破绽,此计乃是玉箫生的连环计之一,果然高绝,怪不得他只要和涂森等联手就够了。众人在佩服玉箫生的妙计之时,同时又不禁骇然,照落松子所说,则武当神功之一的天罡三十六路行功,只要一边奔逃,一边运功,就可以治疗伤势,实是名不虚传。又无怪他早先突然逃走,头也不回。原来这里面竟是大有文章。 陆不凡掩不住欢喜之情,道:“恭喜师兄,竟然练成了本门天罡三十六路行功,小弟至今方知,哈……哈……” 落松子道:“这也不算什么,师弟,咱们不让这些人进屋,对不对?” 陆不凡道:“正是此意。” 群邪见他们一道一俗师兄弟两人把守酒肆门外,谁也不先闯,一时默然无声。 红衣丑女忽然叫道:“陆不凡!”陆不凡登时皱起眉头,却不得不应道:“雷姑娘有何吩咐?” 红衣丑女道:“我要你打断齐空玄双臂,你还没办到。”她又提起此事,连落松子那么好修养之人,也不禁微现怒容。 却听红衣丑女又道:“但若是我如今再叫你做这件事,只怕天下之人得知,都会批评我大大违背人情,你说对不对?” 陆不凡双眉登时放松恢复原状,朗声说道:“雷姑娘的话自然没有说错。” 红衣丑女一点儿不欣赏他的奉承,冷笑一声,道:“那么你们守住门口,是何用意?是不是怕有人伤害于我?” 陆不凡忙道:“你身份不比寻常,若被凡夫俗子得罪了,陆某也是担当不起此罪。” 众人听了此言,对红衣丑女的来历更感疑惑,不知她是什么来头,武当派竟然派出这等名家高手保护她? 红衣丑女道:“我不怕人家得罪,更不信有人敢伤我。陆不凡、落松子,你们走开一边,给我走得远远的,我出去瞧瞧他们能把我怎样了!” 陆不凡嗯一声,脚下不动,落松子是个实心人,走了两步,见师弟不动,这才醒悟,道:“雷姑娘,你的话我们不能不听,但要我们不管你的安危,却办不到。” 红衣丑女道:“那也行,我自找个清静幽僻之地,住个一年半载,有劳你们日日保护我,好不好?” 众人都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陆不凡却为难地皱起眉头,道:“这……这怎么行?” 落松子也道:“你出来之时不是这样说的呀……” 红衣丑女道:“你们明白了没有,再不走开,我就那样决定了啦!” 陆不凡终是老江湖,有见识有担识,立刻应道:“既然如此,师兄,我们暂且避一避……”他拉了落松子,竟然走开七八丈之远。 酒肆门口已无人拦阻,但众邪却没有一个肯冒失打这个头阵,人人都深信这红衣丑女必定有什么特殊奇怪功夫,才敢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不过可以断定的是他们不会迟疑很久,定须见识过红衣丑女的真功夫,才肯死心。 展鹏飞起身走到红衣丑女身边,抱拳道:“雷姑娘,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你肯是不肯?” 红衣丑女讶道:“你?你有什么请求?” 展鹏飞剑眉轩飞,陡然杀气迫人,道:“在下打算出去会一会这些高手名家,但是这位崔姑娘的安危却甚是可虑,还望雷姑娘照抚一二!” 红衣丑女眼中露出惊疑之色,道:“真的?你不怕他们么?” 展鹏飞道:“在下不怕他们!” 崔小筠道:“不,你不可招惹他们……” 他们这些对话,众邪无不听见。玉箫生仰天一笑,高声道:“诸位听见没有,酒肆之内藏龙卧虎,居然还有人想碰一碰咱们呢!” 涂森是知道展鹏飞来历之人,所以不做声。 齐空玄却把一肚子冤气发作出来,厉声道:“这小子定是活得不耐烦了,咱们抓他出来剥皮拆骨,包他下一辈子也不敢管闲事……” 齐空玄话说得很快,动作亦不慢,人影一闪,已入了酒肆。他身形所带动的劲风冲卷得展鹏飞衣袂飘摆,两人相距不及五尺,可是展鹏飞巍然屹立,纹风不动。这一份胆色气势,透露出高手的潜质。齐空玄虽是凶悍骄横,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红衣丑女叱道:“齐空玄,你们先对付了我,再横生枝节不迟。”这句话说得气派甚大,简直全然不把诸大邪派高手放在眼中。 齐空玄转过眼睛,凶芒四射,望住这个红衣丑女,却不立刻出手。只因她目下已无武当之人护卫,假使她无护身保命之道,那除非她是个疯子。瞧她种种行径,既能把武当高手呼来喝去,自然不是疯子。齐空玄实是测不透此女有何古怪,是以不敢鲁莽。 红衣丑女站在窗前,大声道:“是我得罪你们,你们都来啊……”她相貌虽是难看,但声音却好听。 齐空玄闻到丑女身上所薰的香味,心想:此女虽丑,但用的香料味道倒是不错。 众邪之中除了涂森为了展鹏飞之故,下意识中不想走近酒肆之外,其余诸人,都移步上前,排在窗口外面。 玉箫生微微笑道:“好香啊,你用的是什么香料?”话犹未毕,红衣丑女突然回头望去,格格笑道:“齐空玄,我长得好看抑是难看?” 齐空玄眼中但见此女忽然变得柳眉凤眼,杏脸桃腮,娇媚可爱之极,不觉冲口道:“奇怪,你长得很好看啊,为何刚才那么丑呢?” 展鹏飞听了几乎想笑出声,因为那红衣丑女子明明大鼻厚唇,双目不正,皮肤粗黑,五官又摆得不好,横看竖看都是奇丑女子,齐空玄为何说她好看?这时红衣丑女回过头向窗外,问道:“玉箫生,你们怎么说?” 这些凶邪们对于评头品足之道,最是拿手擅长。玄蜃头陀虽是出家装束,年纪又一大把,却抢着道:“漂亮极了,啧,啧……” 玉箫生点头道:“你十分美貌,尤其是这一对秋波,最是销魂。” 勾魂客涂森以及玉连二女都大为愕然,只听西儒裴宣摇头摆脑道:“不识西子之美者,是无目也。雷姑娘你的花容月貌,真是我见犹怜……” 他们全都大赞红衣丑女漂亮,玉城霞、连城壁二女忍不住齐齐喂了一声,引得众邪回头观看。玉城霞莺声呖呖道:“诸位眼中我比她如何?” 连城壁也道:“还有我呢?” 玄蜃头陀猛力摇头,玉箫生道:“两位姑娘别见怪,你们如何比得上雷姑娘的绝世风姿?还有话声,有如黄莺出谷,字字悦耳之极。你们的声音可差得远了……” 西懦裴宣简直就别转头,不再瞧连玉二女,可见得红衣女比她们美得太多了。 玉城霞大讶道:“涂护法,这……这话怎讲?” 连城壁也问道:“我们可是真的比不上她?” 涂森诧异中方寸不乱,含糊道:“自古以来男人看女人,眼光差别很大。” 只见他们都已回转头呆呆的望着红衣女,只是涂森等人看来看去,那红衣女还是像是初见时那么丑,在他们眼中怎么忽然变得漂亮了?当下心中连骂见鬼不已。 红衣女招手道:“涂森,你们眼睛不行,走过来一点儿,再瞧清楚些。 齐空玄在后面咕嘟道:“涂森兄女人看得太多,目光与人不同……啊,我到外面才瞧得见她脸面……” 他大步走出肆门,绕向宽门那边时,目光到处,陡然停步,大叫一声,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 玄蜃头陀目不转睛的望住红衣女,口中厉声道:“你干吗大呼小叫,提防骇坏了雷姑娘。” 齐空玄喝道:“她难看死了,你们怎么搅的?” 话一出口,记起自己方才还不是跟他们一样,心知有异,立抖丹田又大喝一声,宛如晴空打个霹雳。 这一回众邪不得不回头看他,瞧瞧是什么缘故使他叱喝得山摇地动。要知这齐空玄后来大喝的一声,暗含内劲,若是平常之人,已经震撼得魂飞魄散负伤倒地了。 齐空玄挥手道:“都退到这边来,然后瞧她美是不美……” 玉箫生等人面现迟疑之色,却终于移步走到他旁边。原来齐空玄的大喝,已使他们分心,所以能考虑这齐空玄的话必有用意,又想好在他们眼力锐利如鹰,走远几步根本没有区别。 涂森已经听出其中蹊跷,骇然道:“雷姑娘,敢问你从何处来的?” 红衣丑女不理他,这时裴宣、玉箫生等已回头瞧看,个个诧讶,做声不得。原来在他们眼中,那红衣女丑陋如故,与刚才的千娇百媚简直判若云泥。 西儒裴宣打拱手道:“敢问姑娘可是来自鼎湖山天池药宫么?” 红衣丑女冷笑一声,道:“不错!” 裴宣躬身作揖,道:“不才眼光如豆,竟没有认出药宫的仙子,真是罪不可赦……” 玄蜃头陀可没有他那么文雅,道:“洒家这个蠢笨秃驴,真是该死……” 玉箫生也行礼道:“不知天池药宫仙子驾到,以致言语失检,还望仙子原谅。” 涂森等也见礼赔罪,展鹏飞错愕地望着红衣女背影,心想:鼎湖山天池药宫不知是什么来头?崔小筠伸手轻轻碰他一下,眼中尽是迷茫之色。展鹏飞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但这个红衣丑女忽然化媸为妍的神通,已证明天池药宫技艺奥妙难测。 红衣丑女飘身飞出窗外,展鹏飞暗暗一皱眉,忖道:她这一下轻功身法,虽是佳妙,却还不是第一流的身手。若是动手过招,只怕还不是任何一个妖邪之敌。转念之际,只见众邪人人垂手肃立,态度恭谨。可是红衣女走过去时,这一帮连男带女七个人,都脚不沾地的往后,与她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 展鹏飞恍然大悟,忖道:“是了,这红衣女既是称为药宫的仙子,必定精通药物之道,可能近距离之内,就能以药力杀人,所以他们都保持着距离。 那红衣丑女站定了,道:“你们是震于我天池药宫的威名呢,抑是服了我红药叉雷芷君的本事,才如此恭顺对我?” 群邪齐齐应道:“自然是服了雷仙子的神通。” 红药叉雷芷君点头道:“好,那么你们都去替我办一件事,便饶恕你们的无礼之罪!” 她口气当中,简直已把这些无一不是名震一时的魔头,当作是奴仆一般支使吩咐。 只听雷芷君徐徐道:“我们自大名府一路前来,有四处客店的五个人,以及路上十二个行人,竟敢笑我难看,你们立刻去把这些人通通杀了!” 玄蜃头陀欢畅狞笑,道:“这个何难之有,我们就去。” 玉箫生把他一拦,道:“大师等一等,雷仙子必定另有详示,教咱们如何找到那些自寻死路的家伙。” 玄蜃头陀道:“对,但若是雷仙子记不清楚,那也不要紧。我们去杀他十七个人回来交差便是。” 展鹏飞只听得怒气蓬勃,心想:这个红药叉雷芷君为了被人笑她丑陋,便动杀机,已是不该。但玄蜃头陀这批魔头更可恶,十七条人命好像不当一回事似的,哼,他们才是该死的人。 他当下已决定了,只待众邪一要离去,便出言拦阻,纵然打不过他们,无法消弭这场杀戮,也算是尽了心尽了力,无愧侠义二字。 雷芷君忽然回头看他,两道明亮的目光,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意。展鹏飞心生厌恶,移开目光。只听雷芷君道:“你们听着,我已改变了主意,这十七个人略加惩戒便是,但不许弄错一个人……”她接着说出四家客店的哪五个人曾经笑她,另外路上的十二人,时间地点以及每个人的特征,都说得清清楚楚,可也真难为她记得如此清楚明白。 西儒裴宣讨好地道:“雷仙子,这些猪狗不如之人,我等找到之后,自应一律砍断两腿,以示薄惩……” 齐空玄摇头道:“不行!还得折断双臂……” 玉箫生见雷芷君微微摇头,揣摸之下,认为必是下手太重,便道:“若是弄断了四肢,他们活不了多久,没有后悔反省的机会。他们既是有眼无珠,那就挖了双眼,教他们这辈子不必再瞧东西……” 雷芷君迟疑一下,涂森道:“看来还是留他们一双眼睛的好,不然日后遇见雷仙子,都不晓得叩谢赦免死罪之恩啦!” 雷芷君喜道:“好吧,但你们记着,不许弄错任何一个人。” 群邪大声应是,齐齐转身向南方大路奔去。 展鹏飞跃出门外,手提宝刀。 雷芷君冷笑一声,道:“往哪儿走?” 展鹏飞道:“没你的事。” 雷芷君道:“好啊,那批家伙一走,你就神气啦。” 崔小筠追出来,道:“雷姊姊,叫他别去,他一定是想去拦阻那些恶人。” 展鹏飞回头瞪她一眼,道:“枉你是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却不想法阻止那些凶邪作恶……” 红药叉雷芷君本来对崔小筠神色不善,这时听说她是个出家人,不知如何面色立刻缓和下来,道:“展鹏飞,你先别怪这怪那,你自问能阻止他们去路么?” 展鹏飞凛然道:“我尽了一己之力以后,虽然阻止不住他们,也于心无愧。” 这时群邪已经去得远了,落松子和陆不凡走过来,那武当老道人竖起大拇指,向展鹏飞道:“你很了不起,很好……”他拙于言词,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赞语。 陆不凡道:“兄台原来是近来名震一时的展鹏飞大侠,果然气概不凡,义肠侠骨,使人钦佩。” 展鹏飞微微躬身道:“两位前辈好说了,在下只求心之所安而已,失陪啦……”说罢,大步行去。 雷芷君微微冷笑,崔小筠迟疑一下,叫道:“展鹏飞等一等,我跟你去。” 展鹏飞大声应道:“崔姑娘有此一念,已经够了,你还是回庵去吧,这风尘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一面说,一面大踏步行去,头也不回。到后来越走越快,霎时走远。崔小筠怔了一下,默默垂头走开,自回落帽峰一静庵去了。 红药叉雷芷君哼一声,道:“展鹏飞自寻死路,我们不理他,走吧……”说完当先向相反方向行去。 那落松子和陆不凡对望一眼,落松子道:“师弟,展鹏飞此去遇上那干妖邪,一旦出手拦阻他们作恶,准是一场杀身之祸。” 陆不凡道:“师兄有所不知,其实展鹏飞就算不出手拦阻,只要那干妖邪得知他的姓名,也免不了杀身之祸。因为这数派高手组成的屠龙小组,正是要屠他这一条龙。那展鹏飞最近才突然崛起于武林,六大邪派之人,死在他刀下者不在少数,所以各门派选出高手,专门对付他。” 落松子啊一声,道:“这样说来,咱们纵是不便明着帮他,亦须暗中相护才是。” 陆不凡眼望着袅娜行去的红衣女背影,烦恼地道:“但咱们全力服侍这位姑娘,还怕力有不及,如何尚有余暇去照顾展鹏飞呢?师兄,你我身上责任重大无比,关系到本门的荣辱存亡。唉,利害相权之下,咱们只好不管他了……” 落松子点点头,难过地叹一口气。两人一齐向雷芷君追去,走了不几步,路边钻出两人,正是先前负伤的褚鹏飞和张洪,师徒会合,一同赶上了红衣丑女。 且说展鹏飞沿着大道,移步疾追。追了六七里,来到一处叉路口,不觉心下踌躇,停步流目四顾,只见道旁数株参天古树之下,搭得有一个茶棚。一个老妪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在看守茶水。 他走过去,掏钱买了一碗茶,瞧那老妪甚是老态龙钟,便问那小女孩道:“刚才可有几个人经过这儿?” 那小女孩长得倒也清秀,甩一下辫子,吱吱喳喳道:“有呀,他们走得好快,但不是奔跑,就像我们平常走路一样,远远见他们还在迈步,可是一眨眼就来到面前了……” 展鹏飞又掏出一把铜钱,道:“小妹子,拿去买东西吃,我问你……” 他的话被小女孩吱喳语声打断,她道:“不,我不要你的钱,也不告诉你他们往哪条路走。” 她已说得很清楚。展鹏飞一怔,问道:“为什么?” 小女孩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展鹏飞道:“我问你为什么不收我的钱,为什么不肯说出他们的去向?” 小姑娘笑一下,清秀的脸上,笑容相当妩媚,不问而知她再长大一点,便是个伶牙俐齿漂亮动人的少女。她道:“对呀,我知道你要问的是两件事,但你只说一句为什么,所以我不知道你想先知道的是哪一宗……” 展鹏飞发现时间又耗费了不少,心焦地皱皱眉,道:“你愿意先答哪一宗都行……” 小姑娘道:“好,我快点儿说,你不要不耐烦……”她好像能把展鹏飞的心意看得清清楚楚。“我先回答后面的问题,那是因为有人不许我说出他们的去向。所以呢,第一个问题也解答了,既然我不能告诉你,无功不受禄,我便不能收下你的赏赐了,对不对?” 展鹏飞哪里想跟她说道理。但这女孩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可又不得不承认她很有道理,只好点点头,把铜钱放回怀中。这时心下茫然,那干妖邪不知何故,竟然吩咐过小姑娘不许泄露他们的行踪,假如迫她说了,她们转眼便是一场大祸,没的反倒多害无辜之人。 耳中忽听那小姑娘哈哈笑道:“这世上时时会有些笨头笨脑的傻子,专门的狗眼看人低。谁希罕几个铜钱买东西吃,他只好站着发愣啦……”她一边说,还一边嘻嘻哈哈的笑。 展鹏飞心中一动,转眼向她望去,只见她却是对着手中一个布做的囡囡说话,他心念一转,立刻摸出一块银子。大约有七八两重。 只听那小姑娘又道:“我瞧那个傻子,早晚会掉了银子,这叫做出门人财不露白,一露白就招来杀身之祸,傻子啊,你最好往回走,就不会碰上那些恶人了……” 她的暗示十分明白不过,第一点要他把银子留下,第二点劝他别追,否则有杀身之祸。 第三点指出那些凶邪们分三路而去,只有往回走才碰不到他们。 展鹏飞目光如电,盯住这个清秀漂亮的小姑娘,心想,连路边茶棚一个女孩子都有古怪,人家说江湖难走。果然一点儿不错。忽又转念想道:那些妖邪们既是分兵三路,我眼看已无法一一阻止他们作恶,哪有时间跟这小姑娘瞎缠? 于是他把银子放在石板上,道:“小妹子,多谢了!” 扭头大步行去,到三岔路口时,因为对方已分作三路,他选哪一条路,都是一样,便不多想,一径奔向当中的一条道路。 走了五六里,忽听前面人声喧哗,加快脚步,转出一片林子,只见右侧的一座小村落,大约是三四十户人家,这刻村前土坪上,挤满了人,男女老幼都有,一望而知全村之人都已聚集坪上。 展鹏飞意料得到是怎么回事,当下挤入人群,只见当中几个老者和五六个壮年人,围住地上一扇门板,门板上面躺着一个汉子,满面血迹,十分难看。还有一个人蹲着,正在替受伤之人把脉。看这把脉的乡下大夫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样子,大概连止血的本事也没有。 他哼一声,伸手拨开两名壮汉,掏出一包刀伤药散,倾洒在那人左眼中。原来此人左眼已经被挖去,面上凭空出现一个血洞,还汩汩淌出鲜血。若不赶紧止血,定有性命之忧。一个老者轻嗽一声,道:“壮士贵姓呀?请问你用的是什么药?” 展鹏飞站起身,面带寒霜,目光似剑,冷冷环顾众人一眼道:“此人止血之后,须加调养才保得住一命,快抬他入屋,身上盖暖和些。”他神色不善之故,乃是对下毒手的凶邪而发。但四下乡人还以为他是心中不满,都十分骇然,无人敢再搭腔。展鹏飞径自挤出人群,沿路奔去。 这回他感到事情紧急,赶早一步便多一分希望阻止这等惨事发生。一众乡人见他奔行如电,晃眼无踪,登时猜疑之声四起。 展鹏飞一口气奔出十四五里,只费了一盏热茶时分,远远看见前面有个市集,人烟稠密。记起那红药叉雷芷君提到的四处客店,这市集便有其一,于是加快速度狂奔。 入得镇口,已看见一个客栈的破旧招牌就在右边,当下大步冲入去。这时客栈门面窄小残旧,但入得屋内,发现侧门有条长廊直通入去,竟有四五进深。店面杳无人迹,跨上长廊,耳中一片寂然,好像整间客栈内都没有一个人似的。 展鹏飞心中一凛,忖道:店内这刻纵是无人居住,但总不成连掌柜伙记都没一个在看守铺子?看来情况不妙,只怕店内所有的人都被杀光了……心念转念之际,已顺着长廊往内查看。 穿过两座天井,忽然听到人声传出,登时心头略宽,侧耳而听。那是一个人低沉的声音,说道:“哼,果然是你这小子见过那位红衣姑娘,你早不承认,害大家受苦,也害我耗费了不少时间,眼前便有报应啦……” 展鹏飞听到这一句话,心知以这邪魔的作风,必是马上要下毒手无疑,更不怠慢,运内力冷笑一声。这一声冷笑像劲箭般射入院内,就算聋子耳朵也有感觉。接着说道:“玉箫生,指下留人!” 话声中已闯入院内,只见天井中黑压压跪着二十余人,除了四五个装束衣着是掌柜伙记之外,其余都是出门客商打扮。左方石阶上站着一人,正是那老狼谷著名高手玉箫生。 他扬目盯住发话闯入之人,面上全无喜怒之色,冷冷道:“你是谁?报上名来。”他终究是老江湖,经验丰富,眼力高。一听而知来人多半是敌而非友,是以叱问之时,口气态度很不客气,敌意甚浓。 展鹏飞轩眉长笑一声,拍拍手中用布包住的蓝电宝刀,朗朗道:“若问本人姓来名历,瞧瞧你认得不认得本人手中兵刃……”他心知玉箫生既在酒肆见过自己,现下看自己表现的态度,大概已猜出来了,当下抖手,包布落地,露出嵌珠镶玉的蓝电刀。 玉箫生冷冷道:“好,你是展鹏飞,对不对?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话声中的玉箫生虚点一指,哧地响处,天井中跪着的人群中有一人惨叫一声,咕咚倒在地上。 只见此人左眼流血,原来被玉箫生激射如矢的内力所伤,由于血流满面,无法看出他眼瞎了没有。但有一点儿可以肯定的,便是此人眼珠尚未被挖走。展鹏飞心中大怒,但外表却冷静如故,淡然道:“玉箫生,你把老狼谷的水火绝命神指绝艺,化在箫中,虽可伤人于十步之内,但依我瞧来,还有一个大大的缺点!” 玉箫生讶道:“有什么缺点?” 展鹏飞道:“这绝命神指取水火相济之精义,刚柔兼备,威力虽是强绝一时。却可借能发而不能收,久用之下,大是损耗内力,若是能发能收的话,这厮的眼珠现下已到了你手中了,这岂不是大大的缺点?” 玉箫生嘿然凝视着这个轩昂青年,肚子里除了无数疑惑之外,又禁不住涌起凛骇之意。 据他所知,这展鹏飞当真有如慧星般出现武林,最近个把月以来,六大邪派已有不少著名人物死在他刀下。又听说他胆力之强,天下罕有,那一份凌厉无匹的气势,竟可补功力之不足。似此情形,在武学理论上说得通,但却无人能达此境界。还有就是他竟然精通一种指功,成就一点儿也不逊于本门的水火绝命神指。 这许多特异之处,使展鹏飞更增加了几分神秘性。玉箫生虽是久经大敌,箫下罕逢三合之将。可是面对这个年轻刀客,却不能镇定从容如常。自然他在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面上表情毫无变化。 他冷冷道:“你刚才好不容易瞒过我们数人的眼睛,逃过杀身之祸,如今突然在此现身,想来不会是特地来跟我谈论指功的得失利弊吧?” 展鹏飞对此人的阴毒越想起火,“锵”一声宝刀出鞘,带起一道蓝汪汪的光华。口中喝道:“地上的人赶紧躲开。”跪着的人个个屁股一扭,正要爬起逃走。 玉箫生冷冷道:“不要动,哪个敢动一下,取他性命!”突然扬箫一点,最右边一个客商打扮之人,刚站起一半,猛可惨叫一声,仆地连环两滚。但他居然未死,一面呻吟,一面再要爬起身。忽然想起玉箫生的警告,四肢一软,仆在地上。 玉箫生阴沉地盯视着展鹏飞,他箫上的内力隔空点穴,中人必死。但刚才一箫点出,却被一股尖锐如剑的力道撞歪了准头,是以不曾点中那人死穴。在他感觉中,这一股锋锐力道除了能抵消因刚柔变化而生的反震之外,还好像具有吸力,所以他的指功内力终于被撞歪了。 不然的话,以那么微细的指力,实是极难使得上劲而将之撞歪。那展鹏飞左手的手指姿式,与老狼谷水火绝命神指全然相同。玉箫生几乎疑惑自己眼花,想道:“这岂不是天大的怪事么?这厮从何学去了本门的不传秘艺?” 只听展鹏飞嘲声道:“玉箫生,你敢是要借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来作为护身盾牌么? 哈……哈……玉箫生居然不敢与我展鹏飞对敌,老狼谷之人听了,不知有何感想?” 玉箫生此时实是被他种种神秘诡奇的表现,夺了志气,心中微有怯敌之意。此是他纵横天下二十余年以来从未曾有的事,不觉又惊又怒,厉声道:“小子休得狂妄,咱们到后面空地较量,我定要瞧瞧你究竟练成了何等样的绝艺,竟敢如此狂傲自大……” 展鹏飞冷笑道:“哪儿动手都行,你别趁机逃走就行……” 话声中见玉箫生振臂跃起,掠向后院。就在他身形掠过天井之际,在地上呻吟的客商惨叫一声,旋即寂然不动,显然已遭了毒手。 玉箫生脚尖一探屋顶,身形稳住不动,回头厉声大笑,道:“我说过妄动者死,此人就是榜样。” 展鹏飞呼一声横空飞扑,蓝电刀幻作一道蓝色光虹,电击卷去。强烈凌厉的刀气,远在丈许之外,已经压得玉箫生泛起森寒窒息之感。 玉箫生身形倏忽间已飞出两丈,快如鬼魅。饶是如此,落地时仍然感到余威犹烈,眼见展鹏飞驭刀追来,心想若是被他刀气罩住,这回脱身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当即一招“水深火热”,玉箫遥点,发出“哧哧”两声。 展鹏飞刀势丝毫不曾受阻,敢情玉箫上两股指力虽是有刚有柔,夹击而至。可是这一招出自水火绝命神指,展鹏飞谙熟于心,晓得在两股指力当中,尚有一丝空隙。是以刀锋对准了这丝缝隙冲出,势如破竹,把两股指力劈分两边,宛如波分浪裂,全然不起作用。 玉箫生万万想不到这一下绝招完全失效,心胆一寒,急急腾挪易位。他躲得虽快,但展鹏飞刀势已运足了,自生感应,如影随形般转变追攻。 此时展鹏飞气如河岳,纵横六合,真是有无坚不摧,无敌不克之威。玉箫生空有一身深厚功力,竟然无法发挥,迫得一味施展上乘移形换位心法,左奔右突地闪避。 十转八圈下来,已经狼狈不堪。 现在他可十分后悔提议到这后院来拼斗了,因为此处地方旷阔,毫无阻挡掩护之物。而展鹏飞宝刀大来大往,排宕驰骤,越发见出威势。 玉箫生心中大叫“我命休矣”。原来这时蓝汪汪的刀光已经追到他背后三四尺左右,只要光芒一吐,就可把他劈为两半。那蓝电刀乃是神兵利器,森寒之气侵入骨髓,使他血液都好像要冻凝了。 展鹏飞心中却没有其他念头,只专心地驭刀追杀。陡然又追近了尺许,眼见玉箫生已难逃大劫,谁知这个魔头身形一侧一转,蓦地撞入他怀中。 玉箫生这一下倒是在全无活路的情况下,可以逃过宝刀劈身之祸的唯一道路。只是展鹏飞哪肯把他抱在怀中,一掌拍出抵对方冲撞之势,底下膝头一顶。玉箫生呼一声飞开丈许,砰一声摔在尘埃。 展鹏飞正要瞧瞧玉箫生情况如何,还要不要补上一刀之时,忽听墙上有人鼓掌,大声道:“精彩极了,展兄宝刀一出,连鼎鼎大名的玉箫生也不堪一奇,无怪六大门派之人个个闻名丧胆……” 这话声十分耳熟,展鹏飞转眼望去,只见那人一袭儒衫,文质彬彬,正是大伪教五君子之一的西儒裴宣。此人身为六大邪派之一,又是屠龙小组中人,竟然对展鹏飞大加赞扬奉承。展鹏飞反而感到十分别扭,皱皱眉头,道:“裴宣,你们大伪教之人从来没有一句真话,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下来吧。我展鹏飞不自量力,要请教贵教的技艺……” 西儒裴宣飘身落地,徐徐道:“展兄,咱们难道非动手不可么?” 展鹏飞道:“光棍不打笑面人。裴宣,你想不动手也行,便须得做一件事。” 裴宣道:“是哪一件事,展兄即管吩咐。” 展鹏飞只不过随口而言,胸中并无成竹。当下想道:“我若是要他跪下求饶,大伪教之人面皮最厚,人人鲜廉寡耻,说不定连这西儒裴宣也做得到。不行,今日若是让他安然离开,日后相逢之时,只怕我可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了。” 他心念连转,一时没有计较,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清晰语声,低如蚁语,说道:“展少爷,叫他斩下自己的一双手,他一定不肯干。” 展鹏飞心中大喜,想不到鼠精孙小二不但无恙,还来到这儿,帮他出主意。 他冷笑一声,道:“裴宣,你若是肯改邪归正,从此洗心革面。我便不与你为难。你把自己染满了血腥的双手斩下来。我立刻收刀入鞘。” 西儒裴宣一愣,问道:“什么?要我斩断自己双手?”言下大有怀疑自己听错之意。 展鹏飞坚决地道:“不错,斩断双手,以见你改过之诚,你依是不依?” 裴宣不怒反笑,呵呵两声,道:“展鹏飞,你可知道我何时来到此地?” 这话不免有把话题岔开之嫌,但展鹏飞仍然答道:“我不知道。” 裴宣道:“对,你不知道,所以请你用脑子想一想,我裴宣肯不肯斩下双手?” 展鹏飞哼一声,道:“你当然不肯,似你这等十恶不赦,全无人性之徒,岂肯改过自新!” 裴宣大大摇头,道:“不是肯不肯改过自新,更不是没有斩手的胆子,而且在形势上,我根本不须听你的话。”他啧啧两声,表现出很失望的样子,又道:“看来你也只是个有勇无谋之辈,试想我来时你既不知道,若是我怕你的话,何必现身出来呢?” 第19章 闺房怜怪女耳鬓厮磨 展鹏飞四望一眼,道:“这样说来,你竟是心有所恃,才特地现身出来的,只不知你何恃之有?” 裴宣道:“这话从两方面讲,一是我的武功不见得比玉箫兄高明,却也不见得比你低,嘿,嘿,只要不让你把刀势使足,你未必接得住我二十扇,你信不信?”他很有风度地微微一笑,不等展鹏飞回答,又道:“在另一方面,我可能有强大的援兵,也可能另有威胁你之道,你信不信?” 屁鹏飞不用猜想,已知道他的话都合情合理。也深深感到这个敌手比玉箫生难惹难缠得多了。不过他也有他的办法,那就是他过人的胆力,别说是危言恐吓,就是千军万马当前,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当下横刀厉声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在武功上见个真章,多言无益,看刀……” 但见他宝刀一挥,蓝芒电射,卷扫而去。展鹏飞刀法向来气势凌厉,勇悍绝伦,这一刀自不例外。只是比起刚才追杀玉箫生那一刀,却有天壤之别。原来他目前这一刀发出,一来缺乏诛暴除害的杀机,便少了一份奋不顾身的壮烈之气。二来未知敌人深浅,刀招中含有试招的成份。有这两点不同,刀势自是远不及刚才那一刀的凌厉威猛了。 西儒裴宣长笑一声,折扇刷一声打开,刷一声又合拢,一开一合,清楚利落。却又快得简直没有开合过似的。只见他挥手点出一扇,扇尖在刀身上轻轻一推,展鹏飞的宝刀歪斜尺许,一劈落空。 两人齐齐闪开数尺,眼中露出凝重之色。在展鹏飞来说,这一刀竟然被对方点中,刀势歪开,实是料想不到的一着手法。况且敌扇上的劲道柔韧无比,还把他底下三种变化手法全都封死,施展不出,所以他不得不跃开两步。 那裴宣内心的震惊却比展鹏飞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因他这一扇看似平淡,实则已是他平生功力所聚,那一股阴柔内力应当把敌人推得像风车一般疾转才对,纵然对方功深力厚,兵刃不至于脱手,身子至少也得打两三个转。然而展鹏飞刀上的劲道除了阳刚之外,还具阴柔之质,刚柔瞬间变化之际,竟把他数十年精修的内力劲道化解得无踪,因此骇然闪开两步,凝目打量敌人。 现在他们都把对方估计得很高,裴宣忽然侧耳倾听了一下,眉头锁起,似乎感到有什么不妥。 展鹏飞忖道:“这个奸滑无比的魔头,可能察觉了鼠精孙小二的声息。我若不趁机去攻杀,只怕他会溜走,日后再想碰到他落单的机会便不多了。” 这么一想,杀机陡然大盛,大叱一声,挥刀劈攻。他使出大五行刀法,“铜山西崩” “洛钟东应”“焰舞摇红”“熔金销铁”一连四招,前两招是五行中的“金”,后两招是五行中的“火”。他见裴宣折扇上的阴柔劲道强韧无比,故此以五行中金火两行的刚锐肃杀特性,来对付裴宣。 这四招走的是阳刚路子,但其中又有“金”的坚锐锋利,“火”的猛烈飞扬的分别。裴宣四招接下来,猛觉鬓边微冒热汗,宛如在洪炉中烧烤过一般,不禁又是一惊,心想:这小子功力虽是不怎样深厚,可是路数古怪,邪门得很。 心念转时,脚下已退了三步之多。展鹏飞一瞧敢情这种办法弄对了,更不迟疑,紧接着“天池洗剑”“锻石成灰”“祝融肆虐”,一招接一招攻去,其中有“金”有“火”,变化不定。 裴宣的扇法竟使不出平日的六七成威力,几招接下来,热汗滚滚而下。这是平生从所未见之事,使他又惊骇又狐疑。一时不明白这怎么回事。 展鹏飞越杀越勇,气势坚凝强大,蓝电宝刀上下翻飞,直杀得裴宣后退不已。若是这样下去,不出十招,展鹏飞的气势增涨到某一点,便达到无坚不摧的境界,那时候只要那么一刀发出,便可劈倒裴宣了。 他突然感到右脚板心微微刺痛,此时他正好以右脚踏向地面,重心完全在这只脚上。 这阵刺痛显然是有纤细锋锐之物搁在地面,让他自行踏上,刺破了鞋底,直达脚板心的肌肤所致。 好个展鹏飞胆力强绝,临危不乱,膝盖一弯,全身重量完全落在膝上,向地面跪下去。 此举自然十分危险,除了裴宣的乘隙反击之外,假使他膝头所着的地面也有暗器,那就等于自己拿膝头去喂那暗器,并且是用尽全力,绝无挽回余地。 退一步说,即使地面没有暗器,可是以膝盖骨硬碰地面,这一下活罪也不好受。 骨头不碎也将剧痛难当。 正当他身子一屈之际,一股冷锐劲风袭到脑后。 那西儒裴宣这一扇乃是算准一切情况变化才出的手,真是又快又毒,绝无一失。 展鹏飞回转左手,骈指向背后点去,指力激射而出之时,膝头也碰到地上,但感到膝头所触并不是坚硬的砖石,而且离地尚有数寸高,只听“喀嚓”响处,地上有人惨哼一声,原来是玉箫生的身体,正好垫在他膝盖下。 这一膝的力道强大沉重之极,玉箫生一整排肋骨全都断折,口中喷出鲜血。 后面疾袭而至的裴宣被展鹏飞指力反击,急急变化扇招,一兜一带,把指力带得歪开。 但这股指力从他面颊擦过之时,仍然可以感觉到极是坚凝锐利,肌肉微微发热。裴宣大是骇然,心想若是被这股指力戳着的话,身子上非开个血洞不可。 展鹏飞膝头借力向前蹿出,随即单足点地,刷地跃上了东首墙头。 还未站稳,只听西首墙上有人大喝道:“展鹏飞,想往哪里跑?” 声音狞恶,十分耳生,竟不知此人是谁。 好在双方之间还隔着一个院子,是以展鹏飞迅快前跃之时,顺便回头一瞥。 目光到处,只见一个魁梧大汉,一手握着一支狼牙棒,另一手挟住一个人,向院中扑下。 显然要跟踪追杀。 展鹏飞只能够瞥-眼,左脚已沾地面,提气一跃,扑过对面一道围墙,那边却是块菜田,越过菜田,便是百数十间高矮大小不一的村舍房屋。 他右脚只能以趾尖探地,发力全靠左脚,但仍然奔得飞快,一下子穿过了菜圃,来到了杂乱的村舍巷道内。 在这乱七八糟似阵图的村舍巷道中,追兵不易一下子找到。 是以展鹏飞心情稍放,转过一条窄巷,忽然见到十余步外一间屋前的水井边,有个女孩靠在井栏边,笑眯眯地瞧着他。 与此同时,展鹏飞脑中猛可醒悟刚才那魁梧大汉胁下所挟之人,正是鼠精孙小二。当时虽然没看清楚面貌,但如今仅凭一瞥的印象回想,那人的身材长短和衣服,都可确定必是鼠精孙小二。 这就怪不得他传声一句之后,便无消息,相信是那时便被魁梧大汉擒下。 鼠精孙小二武功不弱,既是一下子就被人手到擒来,则此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了。 他转念之际,已一拐一拐地走到水井边。 望着那女孩秀丽的面孔,道:“小妹子,你怎么也来到此地?” 原来那秀丽女孩正是三岔路口茶棚指点道路的那一个,展鹏飞当时已知此女不是乡下无知女子,故此现下见她在此出现,也不惊奇。 只不知她是什么来历?对自己有没有恶意? 不过照表面看来,她笑得那么甜,那么天真,大概没有歹意。 再说她区区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就算有歹意,也不怕她。 他也在井栏边坐下,把右脚搁在左膝上,翻过脚板瞧着,只见鞋底有一朵黝黑的梅花。 捏住这朵梅花,轻轻一拔,另一端原来是寸许长的细针。 那朵梅花便是针座,可以放在地面,针尖向上。 展鹏飞便是一脚踏中针尖,细针扎破鞋底,直刺脚板心的涌泉穴。 假使他不是感觉敏锐,应变得快,被这一针扎实了的话,非当场瘫倒地上不可。 那秀丽女孩轻啊一声,道:“这是老狼谷的梅花针,针尖上有剧毒!” 她望着展鹏飞面色,又道:“你试用食中二指按一按左胁的‘大横穴’,若是麻中带痒,就是中毒之征。” 她说得头头是道,展鹏飞不假思索,依言伸手按按穴道,果然是麻麻痒痒,与平时感觉大不相同。 他心中一怔,忖道:“这支毒针虽是扎得不深,穴道之伤不重,但这剧毒侵入体内,却是难办,不知她有没有解救之法?” 这等奇奥之毒自是不容易解救,展鹏飞若不是早先亲眼得见天湖药宫的雷芷君表演过一手,打死他也不会想到问这女孩能不能救治。 现下心中有了错觉,一时没有考虑到这秀丽女孩是不是药宫人,一径道:“果然有点儿麻痒之感,小妹子,你有法子解得此毒么?” 秀丽女孩甜甜笑一下,道:“你内功扎实,中毒不深,解去此毒不算难事,但是……” 她沉吟起来,一面转眼四望。 展鹏飞道:“解毒既是不难,你看还有什么别的难事?” 秀丽女孩道:“我一动手替你起出毒针,立刻要敷药解毒,这时万万动弹不得,最少也得躺上几个时辰,所以我们先找个稳妥地方才行……” 展鹏飞剑眉一皱,道:“原来如此,这果然是一宗难事。此镇居民有限,那些魔头们不久就查得出我们尚未逃离此镇,那时他们挨家逐户地搜查,我们决躲不过。”他想到后来,双眉反而放松,神色中渐渐恢复坚毅豪迈之气。 他已因情势恶劣而更加增强了自己的斗志,秀丽女孩显然十分不解。凝视着他问道: “那你怎样办?我刚才是暗暗跟随两人来的,一个是血八卦齐空玄,另一个是断肠府的大屠夫蒙良,看他们的动静,好像还会有别的人继续赶来,蒙良还抓住你一个同伴,他叫鼠精孙小二,对不对?” 对方阵势果然强大,目下已有齐空玄、豪良和西儒裴宜三个高手。他一凛之下,忽然记起关于孙小二的问题,照他的判断,孙小二应是突然被蒙良擒住,但这女孩的说法,那孙小二却是早就被蒙良抓住了。那么不是孙小二背叛陷害,就是这女孩说谎了。 目下已来不及研究这些问题,他迅即撇开纷杳的念头,侧耳一听,便道:“小妹子,你走吧,有人追来啦。” 秀丽女孩讶道:“那你呢?” “我?”展鹏飞洒脱地笑一下,道:“我只要有一口气在,便须尽力一拚,好歹也杀一两个恶徒为世除害。你快点儿走。以免受我之累!” 他的豪情侠气,溢于言表。那秀丽女孩眼中射出异样光芒,但一闪即逝。她拉住展鹏飞的手,道:“用不着硬拚,你跟我来……” 展鹏飞跟她行走,虽是一拐一拐的,却不影响速度。那秀丽女孩拉着他在杂乱的房舍间钻来钻去,忽然来到一间比较像样的屋子,两扇大门紧紧关闭。他们从侧门进去,穿过两进厅房,一路阒无人迹。最后来到一座小小偏院内。院内摆满各式花卉,甚是幽雅。 她掀开一道深垂的房帘,拉展鹏飞进去,道:“你躲在这儿,一年半载也无妨!” 展鹏飞一看,这房内的种种摆设,显示此是女性的闺房。他转眼望住秀丽女孩,问道: “小妹子,这是你的卧房么?” 她笑一下,道:“那得看怎样说法了,如笼统的说,这儿也可算是我的卧房。但若是精细的说,这是明间,还有里间。我可不在这明间睡觉……” 说着话时,她一面拖着他走过一道软帘,那边又是一个房间,宽大的床上,两个巨如幼童的布制娃娃,躺得四平八稳,展鹏飞见了,不觉微微一笑。这个秀丽女孩虽是聪明伶俐,来历古怪,但终究尚是孩子,还要布娃娃陪她睡觉。 他转念之际,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和两个娃娃躺在一起,枕头和被褥上,传来阵阵幽淡香气。 那两个布娃娃手工精致,面目描绘得清晰可爱,看上去有点儿眼熟,展鹏飞凝神一想,忽然大悟,敢情两个娃娃的面目眉宇极肖似那秀丽女孩,他不禁笑一下,伸出手去摸其中一个娃娃的脸蛋。 他的手刚要碰到娃娃之时,忽听一个阴森森的口音喝道:“不许碰他们,妄动者死!” 展鹏飞吃一惊,停手回眸一望,只见床前只有那秀丽女孩,她的样子变得凶恶古怪,神色奇异。加上这股森厉的叱声,使人无法从她身上找到一丝天真。 她的神情使展鹏飞又吃一惊,呐呐道:“这话是你讲的?” 他实在有点儿不相信那股可怕可憎的声音,竟是出于一个十二三岁的美丽女孩口中。 秀丽女孩见他缩回手,这才渐渐恢复原来的样子,笑了一下,道:“你骇死了,是不?” 展鹏飞颔首道:“为什么那么凶呢?这两个娃娃虽然可爱,但我没有抢走的意思呀!” 她面上又泛起凶狠的表情,露出一排白牙齿,道:“不行,那是我的,谁也不许碰!” 展鹏飞感觉出她拼命保护心爱玩具的心情,这原是孩子们的特有的情绪,又有点儿像兽类进食之时,本能地对一切接近的生物发出咆哮,唯恐食物被攫夺。不过这秀丽女孩既非无知孩童,更不是野兽,而这种情绪却如此强烈,未免可怪。 他耸耸肩,道:“好吧,别生气,我再也不碰他们。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也找个娃娃送给你,好不好?” 那女孩面色登时又转好了,道:“你觉得我很小气,是不?” 展鹏飞既不愿否认,也不便承认,只好默然。她迟疑一下,才道:“我告诉你吧,他们一个是我爸爸,一个是我妈妈,我不许你摸我妈妈的面孔!” 展鹏飞茫然瞧着她,心想:这小家伙心里八成有点儿糊涂了,怎的把娃娃当作真的父母看待? 那女孩又道:“从前有一个坏蛋,也像你那样,伸手摸我妈妈的面孔,我说的不是床上这个妈妈,是真的妈妈,因我妈妈骂那坏人一顿,那坏人就拔剑……” 她的声音变得又凄凉,又惊惧,眼睛发直,完全陷入童稚时噩梦似的回忆中。 展鹏飞心下十分怜悯,柔声道:“小妹子,难为你还记得这些事情,别再想啦,咱们谈谈别的。” 秀丽女孩嗯一声,陡然像从梦中惊醒一般,刚才惊惧凄凉的表情又如潮水般消退无踪。 展鹏飞抬起右脚,道:“这支老狼谷的梅花针,你能治么?让它一直插在脚板心,很不舒服呢!” 她扑哧一笑,伸手抓住脚心的梅花,一下子就拔了下来,展鹏飞连忙脱掉鞋袜,等一会儿,但见她另一只手捂住鼻孔,全无取药拔毒之意,不禁皱起眉头,低头一瞧,毒针伤处,除了有少许已干了的痕迹之外,别无异状,心中暗暗凛惕,忖道:此针之毒居然无征象可见,可以称得上天下之奇毒了。 他又等了一下,实在忍不住,问道:“小妹子,你取药出来呀?” 秀丽女孩反问道:“什么药呀?”说着,掩嘴嘻嘻直笑。 展鹏飞知道上当了,立刻问道:“这么说此针没有剧毒么?” 秀丽女孩道:“如果有毒,你哪能如此自在?” 展鹏飞疑惑道:“但我大横穴上,有麻痒之感,那也是假的么?” 秀丽女孩笑个不住,道:“经上说凡是足心涌泉穴受到刺激,大横穴部位必有感应,按之麻痒,却无大碍。经上的话决错不了,却不知你信是不信?啊,你的脚好臭,一定好多天没洗澡了,是不是?” 她嘻嘻哈哈道来,全不把作弄骗人当作一回事,末了还加上一句“脚臭”的评论,直把展鹏飞气得冒火不已。 他赶紧穿回鞋袜,以便尽快逃离此地。秀丽女孩笑得花枝乱颤,直到他下床站在地上,才收了笑声,道:“展鹏飞,你打算上哪儿去?” 展鹏飞真不想睬她,可是这样做法对一个小女孩而言,未免太有失风度了,便冷冷道: “不管什么地方,只要离开这儿就好。” “啊呀,你生气了,是不?” 那女孩微笑地说,表情很可爱,假使她年纪大一点儿。单是这个表情,一定可以迷惑很多男人。 “别生气好不好,你暂时也不方便出去,这座屋子四周都有他们的手下。” 展鹏飞尽力使自己的声音不要太过生硬,道:“我不怕。” 秀丽女孩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不过你现在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心里不相信我的话,我猜得对么?” 展鹏飞认为干脆承认了还好些,便点点头,道:“对,我不相信四面都有许多邪派的手下。” 秀丽女孩轻轻道:“这个容易,来,我证明给你看,你就晓得了。” 她又拉住展鹏飞的手,往外面走去。她年纪尚小,所以展鹏飞对于她那只白嫩软滑的手掌,倒是没有丝毫避嫌之意。 两人经过一条寂静的长廊,然后在一堵围墙下面停步。她用手势示意他禁声,侧耳而听。 展鹏飞天生在视听方面具有异禀,加上修为之功,许多内家高手也远比不上他,他这一凝神查听,不一会儿工夫,就发现墙外果然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过了片刻,又有两三人迅快走过来。 双方先后发出鸟鸣似的哨声,不问而知这是自己人联络的讯号。 接着有人低声问道:“你们没发现可疑形迹吧?” 一个粗壮的声音应道:“没有,今儿出动的人手真不少啊……” 先前那人道:“大概各派弟兄全都出动了,看来这点子扎手得很!” 他们交谈数语,那几个人就走了,无疑是继续巡逻任务。 秀丽女孩拉了展鹏飞走开十余步,才道:“我没骗你吧!” 展鹏飞没做声,使人测不透他内心中相信了没有。秀丽女孩轻轻哼一声,带他通过两重院落,又顺着一条长廊走到底,轻手轻脚地弄开一间屋子的木门。两人进去之后,又关起来。 屋子内堆积着柴草以及犁锄等物,靠街巷那边有个扁形的窗户,已经用木板封起来。 她在木板上找到缝隙。让展鹏飞瞧着。 外面是一条巷道,再过去一点儿却是一块空地,有数株大树,浓阴匝地。 秀丽女孩没说什么,但展鹏飞留神查看一下,可就发现树上浓密枝叶中藏得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若是坚持离开,的确无法躲过四周这些人的监视,除非是决定豁出来大干一场,只是敌众我寡,一旦被两个以上的高手如西懦裴宣之流缠上了,那就脱身不得了。展鹏飞沉思一会儿,结论是暂时避避风头也好,目光不觉转到秀丽女孩面上。 她微笑道:“这里稳妥得很,我们只要不做声,这些人不会守得太久的。” 展鹏飞四下一看。室内光线虽稍为黯淡,可是仍然看得很清楚,假如在晚上。那就安全得多了。现下还须设法藏匿起身形,万一各邪派之人进来,才不至于立刻发现。 他指着墙边堆得高高的木柴和干草,轻轻道:“我们把里面掏空,紧急之时还可以躲一下。” 秀丽女孩微哂道:“你真的认为可以瞒过那些老江湖的眼睛么?” 展鹏飞细想一下,摇摇头,道:“你说得对,大概瞒不过他们。” 那女孩道:“既然没用,我们乐得清闲一点儿,不要紧张,假使没有其他意外,那些人不会搜查这儿的,你放心吧。” 这几句安慰的话,展鹏飞听了很不是味道。如果她不是十二三岁的女孩,而是饱经忧患的成年人的话,他一定没有这种感觉。 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两件物事,展鹏飞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正在纳闷。那女孩已把其中一件弄到她耳边,原来是一个小小耳塞连着一个耳罩,她先塞住耳孔,再挂上耳套,样子很滑稽可笑,但展鹏飞却没有笑她,而且从制作精巧的手工,可以得知十分有效,戴上这副耳罩之后,纵然是惊天动地的霹雳,也听不到。 他阻止她挂上另一个耳罩,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这儿没有人吵你呀!” 那女孩道:“我知道等一会儿必定有一种声音,是我最不想听的,所以先塞起耳朵……” 展鹏飞道:“那是什么声音?” 女孩道:“我奶妈叫我的声音,哈,哈,我戴上耳罩,她就没奈我何了。” 展鹏飞摇摇头,心中很不以为然,但这是她个人的事,实是不便置评,当下道:“你戴上耳罩以前,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 那女孩道:“当然可以,我叫杨菁菁,你还有话问没有?” 展鹏飞突然有所感觉,侧耳而听。杨菁菁嘻嘻一笑,迅即戴上耳罩。接着灵活地打手势,询问展鹏飞听见什么声音,她的手势又快又明白,加上她的表情眼色简直跟说话差不多。 外面似乎有人潜进屋子,可是忽然又消失了,展鹏飞摇摇手,继续侧耳查听。 突然屋门轻轻响了一声,屋内稍稍亮一下。若不是十分小心,决计看不见有人溜入来,这个人比泥鳅还灵活,一下子就隐藏在草堆里,展鹏飞那么锐利的眼睛,也不过看见一条黑影掠过而已,连面貌衣服都没瞧清楚。 杨菁菁吃惊地拉住他一只手,眼珠骨碌碌四下张望。展鹏飞拍拍她手背,微笑示意不要紧,接着低声说道:“孙兄,孙小二,是我在这儿……” 草堆内簌簌一声钻出一个矮瘦男子,可不正是那天遁门的鼠精孙小二。 他满面喜色,奔到切近,正要说话,外面一声狞恶长啸传入来,啸声初起时,还远在十余丈外,晃眼已飞落屋外的院落中。 啸声乍歇,另一边大约三四丈外,一个尖厉的声音道:“蒙兄,那孙小二没有打这边经过!” 院中的人接道:“那么他必定潜匿在这附近,兄弟一直衔尾穷追,刚刚才失去了踪影。” 他气喘之情溢于言表,又道:“齐真人,劳驾在原处守着,待我搜一搜这几个房间,还有这边的屋子!” 齐宝玄道:“使得,你搜吧!” 屋外高处传来玄蜃头陀的声音,道:“洒家守住这一边,那小子跑不了。” 忽听西儒裴宣的声音,在院子响起来,说道:“这边有不才把守,蒙良兄放心可也。另外还有涂森兄和两位姑娘,在西北角居高监视!” 在屋子里的鼠精孙小二面色发白,这些著名的魔头们随便挑上一个,他都受不了,何况现下大举围搜,重重监视,若想逃出,势比登天还难。 他顿了顿,道:“我孙小二今日大概要归天啦,展大爷,你不用露脸,待我自己出去。” 展鹏飞伸手拉住他,低声道:“你出去干什么?逃得了?” 孙小二摇摇头,这时杨菁菁已在门上裂缝看了一阵,走回来拍拍展鹏飞,道:“外面好热闹,都给这孙小二引来啦,你打算怎样办?” 展鹏飞道:“我还没想出办法。” 只见杨菁菁,一面摇手,一面指指自己耳朵,表示听不见。 他又好气又好笑,一伸手摘下她一个耳罩,把话重复说了一遍。又道:“你别忙着戴耳罩,省得听不见我们的话。” 鼠精孙小二眼珠在杨菁菁身上乱转,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展鹏飞道:“她叫杨菁菁,帮了我一点儿忙,熟悉这儿的地势!” 孙小二皱起眉头,道:“她为什么帮你呢?她住在这儿?她是谁?” 展鹏飞心头一震,不错,一直都忘了盘诘她的来历,大概是因为她一直帮忙之故。可是她既是住在此地,又识得那些魔头,则她的来历如何,已可以猜出十之八九了。只可是他真不愿意这个秀美艳丽的女孩子,竟是出身于六大邪派之一,那多可惜啊! 杨菁菁完全听到他们的对答,也看见孙小二戒惧怀疑的眼光,但她一点儿也不在乎,面上还是笑嘻嘻的。 展鹏飞正要询问,血八卦齐空玄尖厉的声音传入来,他大声问道:“蒙良兄,几个房间内都没有人影么?” 蒙良狞恶的声音应道:“没有,这只死老鼠,我非剥他的皮拆他的骨不可!” 玄蜃头陀响亮地道:“靠院墙边的屋子也得搜一搜,多半是躲在那儿!” 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杨菁菁突然问道:“展鹏飞,你自问打得过打不过他们?” 展鹏飞摇摇头,道:“一个还可以,两个就不行了。” “那么你突围逃走?有把握么?” 她又问,目光转到孙小二面上,紧接着说道:“还有你,孙小二,能不能趁展鹏飞出手之时,逃离此地?” 孙小二道:“或者可以吧,要看人家怎样个包围法!” 杨菁菁道:“当然很不容易,他们个个奸狡精明不过。以展鹏飞这种性子之人,你若是被擒,他必定大受影响!” 展鹏飞道:“你怎么知道?我自己都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哩。” 杨菁菁道:“我听他们分析过,这也是他们全力追捕孙小二之故。打算用孙小二为饵,诱你落网。” 她四顾一眼,又道:“如今之计,唯有孙小二你先躲起来,万万不可被他们擒住,我和展鹏飞或者尚有法子脱身。” 她的话又低又快,却十分清晰,又道:“快点,记住别让他们抓到。” 鼠精孙小二迟疑之际,展鹏飞推他一把,道:“她说得对,我少了掣肘,还有逃走之望。” 孙小二一晃身,说多快有多快,已钻入干草堆中,竟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杨菁菁笑一声,道:“这一手真了不起,我哪一天,得跟他学一学!” 她好像一点儿不把外面一群魔头放在心上,言笑晏晏,若无其事。同时奇怪的是那断肠府四大恶人之首的大屠夫蒙良,说过要来搜查这间屋子,不知何故还没有动静? 他堂堂一个大丈夫,决计不能在杨菁菁这样一个小女孩面前流露出紧张情形,于是轻松地向她眨眨眼睛,一手提起宝刀,向门口行去。 自门缝望将出去,只见院中站着身量魁梧的蒙良,此人手提狼牙棒,背向着这边屋门,微微仰头望着对面的屋顶。 杨菁菁过来拉了拉展鹏飞,示意他蹲下来,在门板低处另找一道缝隙,向外继续窥看。 他起先不明白如何要蹲下来,直到她靠在旁边,一只手架他在肩头上时,才猜想出大概是太矮一点儿,所以要他蹲低。 大屠夫蒙良凝立如山,眼光盯住对面屋顶,但那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个断肠府的凶人站了好一会,突然厉声大喝道:“是哪一位在屋顶上?裴宣兄,此人不是展鹏飞吧?” 西儒裴宣在右方屋顶现出身形,他本在展鹏飞等人藏身的屋子的后方,亦即是在甬道外面,此时却已绕过来查看,事后都不须联络,可见得这一帮凶人,个个经验丰富,自然而然便有极佳的合作默契。 这个大伪教的高手应声道:“不是展鹏飞,看来好像是贵府的前辈人物驾临!” 他话声未歇,对面屋顶出现一个白发皤然的老婆婆,手中拄着一支龙头拐杖,发出一声如银铃般的笑声。 这阵笑声听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左右的妙龄少女口音,与那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实是十分不配。 展鹏飞突然感到心烦意乱,一时也不知是何缘故。直到那白发老妪笑声一收,心里才恢复平静,登时恍然大悟,忖道:“前些时在那扶醉居中,王妙君也曾施展这种功夫,称为阳关绝唱,据说能使人伤心绝脉而死。” 因这个老妇既是断肠府前辈人物,使的自然就是这一门绝技了。 心念转时,那白发老妪飘身落院,着地无声。 大屠夫蒙良躬身行礼,道:“曹夫人几时驾临此地?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白发老妪摆摆手,道:“得啦,你蒙良若是知道我来,夹尾巴滚蛋还来不及,哪里肯远迎于我……” 她身份显然甚高,可是话中又显示出蒙良不会欢迎她,使人一时间不清这曹夫人在断肠府中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蒙良干笑一声,道:“曹夫人敢是听说我们大举围捕展鹏飞,特地前来赐助?” 曹夫人冷哼一声,道:“哪一个有工夫管你们的闲事?我自来找我的外甥女!” 这时屋内的展鹏飞感到杨菁菁的身体挪动了一下,这使他有一种异常的感觉,同时联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秀丽女孩,很可能就是曹夫人的外甥女。 不过那阵异常的感觉,却不是因此而生,事实上这种感觉也不陌生,从早先与杨菁菁在一起之时,便已经有了。 这刻前前后后想了一下,猛然明白,忖道:原来是她碰触到我之时,不管是手也好,身体也好,都不像是稚气未除的小女孩,简直可说是相当成熟的味道。 他想到这里,觉得有点儿不论不类的恶心之感,正如一个老太婆装成一个天真的少女一般使人恶心。 大屠夫蒙良忽然又躬身行礼,一面后退,霎时已距屋门四五尺之远,他头不回,身不动,猛然向后一甩手,“砰然”大响一声,这道木门上半截凭空多了一个大洞,木屑飞溅。 蒙良出手之快,有逾闪电,事先又没有一丝朕兆,如若展鹏飞仍然站着窥看,就算能及时躲过,也不免十分狼狈而立时露出形踪。 现在他只要仍然蹲着不动,人家从门上破洞望入来,决计查看不见他的影子。 斜对面屋顶的西儒裴宣大声道:“屋内没有动静,不过那孙小二胆小如鼠,多半不敢站在门内窥看,是以此人仍有可能藏匿在屋内!” 忽听白发皤然的曹夫人道:“蒙良,你在搅什么鬼?” 她的语声娇柔清脆得宛似双十年华的少女一般,十分悦耳动听。 不过谈的内容,却是申斥之意。 “你冒冒失失的用一锭银子作暗器,手里还扣着一把断肠砂,这是声东击西之计呢?抑是对头当真厉害得使你心惊胆战,不得不用暗算手段?” 大屠夫蒙良忙道:“曹夫人明鉴,在下哪敢有什么声东击西之计?” 他的声音比起曹夫人显得粗厉刺耳之极,而且还有一大分别,那就是蒙良的话声,根本没有那种摇心夺志令人烦躁不安的魔力。 曹夫人咕咕而笑,声如银铃忽振,接着道:“孙小二是谁?他值得你和许多派高手的围攻么?” 蒙良道:“此人身手倒不怎样,只是擅长逃遁而已。我们目下固然是围搜于他,但实际上我们这些人,却是奉令对付一个新出道的少年,此人姓展名鹏飞,各派高手死在他宝刀之下,已不计其数!” 曹夫人惊异地“哦”了一声,道:“真有这等奇闻么?老身倒想会一会这个年轻高手,他现下在什么地方?” 蒙良道:“早先还在此露面,老狼谷的玉箫生身负重伤。我们全力围堵时,一转眼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曹夫人又惊噫一声,道:“哦?玉箫生也栽在他刀下?而你们还有人在旁边,对不对? 你呢?你当时可曾在场?” 蒙良道:“在场。” 声音不免有点儿尴尬。 “当时在场还出手追杀了一招,可惜那时我挟住鼠精孙小二,总是未能施展全力,以致让他逸去!” 四下各派高手都很耐心地听他们对答,那曹夫人的语声入耳娇脆,却使人五脏内腑翻腾起难过之感。此时人人都全力运功抵住她这一手阳关绝唱的绝技,生怕一有不慎,马上受伤而出乖现丑。 屋子内的展鹏飞也不住地泛涌起烦闷恶心的感觉,虽然他已运功抗拒,仍然不免如此。 而且有越来越甚之势,若是这样子继续下去,再过片刻定难忍受。 他恍然大悟,忖道:“怪不得没有人急于动手,原来人人都知道她话谈得越多,我和孙小二就越发地藏身不住。只不知孙小二情形如何!” 他转念之际,只听曹夫人说道:“我一路来时,亲眼看见各派的人手严密监视此镇四方八面出路,展鹏飞武功再高,若想悄然而走而不被这些人看见,万万办不到,因此展鹏飞可能仍在此镇之内,对不对?” 蒙良道:“正是这样。” 曹夫人笑道:“以你和各派高手之力,本镇这等弹丸之地,谅已各处彻底搜过。因此大概只剩下这一座屋子还未搜遍,对不对?” 蒙良应道:“对极了!”这时连他的面上也略略现出了不安,敢情曹夫人的声音越传越远,可见得她施展的阳关绝唱的力量一直增强。 展鹏飞游目四顾,一来瞧瞧草堆中的孙小二的动静,二来目光逡巡到靠巷道的窗户上,打算破窗而逃,犯不着在这儿挨那曹夫人的攻击。 杨菁菁捏捏他的手,嘴巴凑到他面颊上,一阵热气和淡香,薰得展鹏飞更加难过,尤其是她那团软软的身体,怎样也不像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他正要躲开,菁菁已把嘴巴移到他耳朵上,轻轻道:“不要运功抵抗,我有法子帮你化解曹夫人的阳关绝唱……”原来她用意是如此,展鹏飞一阵惭愧,觉得错怪了她,当下连忙点头,把提聚起来的真气内劲散去。 那杨菁菁五指在他腕脉寸关尺部位一扣,展鹏飞身子一软,额头不觉碰在木门上,发出“砰”地一声,他心中一惊,感到大有蹊跷,急忙想挥脱她手指之时,可就发现浑身连半点劲道都没有。 展鹏飞怒哼一声,道:“你想干什么?” 杨菁菁笑嘻嘻应道:“把你交给他们呀,嘻嘻,他们那么多的人,又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却无奈你何,而我却能把你生擒活捉,从今而后,各派之人谁敢不佩服我!” 展鹏飞气得又哼一声,道:“原来你老早对我怀有阴谋,可恨我有眼无珠,上了你大当。” 杨菁菁道:“你骂我可以,但不能诬赖我。请问我几时骗过你?你上当之说从何而来?” 展鹏飞更加气恼,道:“还说没有骗我?你是六大邪派之人是不是?” 杨菁菁道:“是呀,断肠府主曹天行是我的姨父,我自小就由姨父抚养成人,修习武功,所以我乃是不折不扣的断肠府之人。” 她鼻中发出哂笑之声,又道:“你可曾问过我的来历么?没有,你根本不问我,我想骗你也无从骗起。” 展鹏飞哑口无言,想起刚才鼠精孙小二十分注意她的来历,果然大有道理,只是现在后悔已迟! 院中的大屠夫蒙良听到门上响声时,立即回头顾视,眼中凶光四射。他手中的狼牙棒正要击出,曹夫人的声音冷冷响起来,道:“不许擅自出手,你可知门后那个是什么人?” 蒙良一愣,回过头来,道:“曹夫人敢是知道?” 曹夫人摇摇头,道:“好笑得很,我如何得知是谁!” 蒙良道:“既然曹夫人不知,在下出手攻击也没有什么不对呀!” 曹夫人道:“胡说,正因为你不知我不知,才不可以胡乱出手,你也不想想看,此地四面包围十分严密,此人躲在门后,显然不是刚刚进屋去的,他直到现在才弄出声响,让你发觉,为什么?当然是神智受制,心脉闭塞所致!” 蒙良不能不承认她这话有理,道:“以曹夫人高见,在下该如何处理才是?” 曹夫人道:“你把门打开,把此人揪出来就是了,何须隔住门板乱下毒手?” 大屠夫蒙良狂笑一声,大步向屋门行去。那道木门忽然呀的一声打开,蒙良刷地跃退数尺,横棒待敌。 只见杨菁菁扶着展鹏飞走出来,她满面欢愉之色,大声叫道:“姨妈,原来是你来搭救我脱险的!” 蒙良讶道:“菁菁是你么?这回见你,个子又比以前小些。别人越长越大,你越长越小,将来如何是好?” 杨菁菁皱皱鼻子,道:“我怎么样用不着你费心。姨妈,这小子就是展鹏飞?” 这时各派高手如西儒裴宣、玄蜃头陀、血八卦齐空玄,勾魂客涂森及二女等,都纷纷现身跃近来瞧看。齐空玄应道:“正是展鹏飞这小子,小姑娘拿住了他,功劳真不小。” 杨菁菁白他一眼,道:“我可不是什么小姑娘,还有一点,这小子是我姨妈拿住的,功劳不在我……” 裴宣说道:“杨姑娘这话怎说?莫非展鹏飞乃是受制于令姨母的神功之下?” 杨菁菁瞟他一眼,显然对这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比较有好感,点头道:“对,你是有学问的人,果然与他们大大不同。展鹏飞本来抓住我,迫我带他躲避你们,我没有办法,只好领着他东闪西躲,幸好姨妈及时驾临……” 裴宣道:“令姨母神功盖世,不才仰慕已久。展鹏飞此人不是泛泛之辈,今日被擒之事,定能震动天下……” 杨菁菁得意洋洋地道:“那还用说,对了,这展鹏飞干吗跟我们六大门派为难?你们现在要杀死他么?” 裴宣一笑,道:“这个你最好问蒙兄!” 玄蜃头陀接道:“这厮自不能留在世上!” 血八卦齐空玄道:“可惜玉箫生兄伤势太重,不然的话,叫他亲手杀死这小子,那是最好不过啦!” 蒙良道:“菁菁,把这厮交给我!” 杨青青道:“不行,姨妈还没有吩咐,你先问一问姨妈!” 曹夫人面上全无表情,蒙良瞧她一眼,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心知只要一句话说错,这个老妇人闹个别扭,事情就难办了。他外貌虽是狞恶粗悍,其实一肚子诡计。当时哈哈一笑,道:“当然啦,曹夫人不吩咐下来,谁敢碰展鹏飞一下,我只不过怕菁菁力乏而已,哈……哈……” 曹夫人听了这话,面上神色松驰了不少。 勾魂客涂森道:“蒙良兄,这展鹏飞该当如何处置,还须大伙儿商量,咱们最好马上把人带走,此人既是各派公敌,关系重大,不可留在那女娃娃之手!” 他何尝没有瞧出曹夫人与蒙良之间的关系特殊,正因如此,他得赶紧发言,事实上展鹏飞利用价值已不大,同时他又不是重感情重义气之人。 蒙良闪过为难之色,有一些话他实是不便在外人面前说出来,心中不觉暗怪涂森多嘴。 杨菁菁嘴巴一噘,道:“喂,你讲话客气一点儿,这厮可不是你们抓的。哼,你们抓不到人,没有本事,就得等我姨妈示下。” 勾魂客涂森面色一沉,道:“这儿都是大人在说话,你一个小女娃子,最好别多嘴。” 杨菁菁怒道:“谁是小娃子,哼,你长得高点儿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抓得到展鹏飞么?”她哂笑一声,又道:“听说你们一齐出动,连一只老鼠精也抓不到,若是我姨妈出马,几句话就可以办到啦,你臭美什么?” 她口没遮拦的顶撞回去,以她十二三岁的外表,倒是不至于结下什么不解之仇。 玄蜃头陀性情暴躁,等得很不耐烦,便道:“喂,这不是斗嘴的时候,咱们把那小子宰了,还有要紧事要办!” 曹夫人冷冷而笑,但开口时声音却柔和甜蜜无比,道:“唉,我瞧这展鹏飞年纪轻轻,相貌堂堂,不该是短命夭折之辈。但若不交给你们处置,一来你们不会答应,二来又有帮助外敌的口实!” 她说到这里,连裴宣这等擅长作伪之人,也不禁欣然色喜。其余如玄蜃头陀这种毛躁脾气之人,更是眉开眼笑,看样子差点儿就要鼓掌喝彩了。 那曹夫人又道:“不过呢,古人却谈过,违天者不祥。那展鹏飞是我拿下的,他不是夭折之相,却交给你们杀死,我做下这种违天之事,必定十分不祥,我可不想惹这个麻烦。” 玄蜃头陀浓眉一皱,丑脸上杀气腾腾,道:“那么曹夫人意下究是如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样才行?” 勾魂客涂森有意捣乱,立刻接口道:“曹夫人,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好,只要是不把展鹏飞交出来,万万不行。裴宣兄,齐真人,你们说是也不是?” 裴宣眼睛一斜,见那齐空玄用力点头,便道:“这个当然,相信连蒙良兄心中也是这么想法,只是不便表示出来而已。”他十分老奸巨猾,硬是将断肠府的大屠夫蒙良也给扯上。 设词巧妙,教那蒙良既不必承认,也不必否认。 现在曹夫人等于面对五大邪派精选出来的高手,不管她在断肠府地位多高,武功多强。 但裴宣等人哪一个是省油灯?展鹏飞隐隐觉得情势有点儿转变,那杨菁菁把他拉出来,未必真有害他之意。不过即使曹夫人被激怒而帮助自己,可是这一批魔头们连武当派著名剑客经天剑陆不凡也不放在心上,这曹夫人又焉能阻止他们向自己下毒手? 正转念间,陡然感到寸关尺上一热,原来是三缕热气,从杨菁菁三只指尖传入经脉。这三缕热气霎时融化在他丹田涌生的真气中,全身一阵舒畅,四肢百骸登时都劲力十足。他不必去试,已知道自己穴道禁制已解,恢复全身气力。不禁又喜又惊,喜的是已经恢复气力,大可以掣出宝刀,与群魔决一死战,不必束手待毙。惊的是这个小女孩以内力解开他穴道禁制这一手,功力火候十分精纯、深厚,断断不是十二三岁的孩童所能达到的造诣。 曹夫人笑得十分清脆,道:“你们别急,我虽不愿违天,也不愿落个帮助外敌的罪名。 所以我的办法是就此放了展鹏飞,然后你们自行出手对付他,爱活擒或者当场击毙,那是你们的事,小菁,放手吧!” 她喝令菁菁放手之际,同时提拐向展鹏飞点去,拐杖一颤,竟化为三支拐影,点向“灵墟”“中庭”“不容”三处穴道。 拐上的力道袭到展鹏飞身上,但觉柔而不阴,快而不急。展鹏飞没有细想,直觉的感到她这一拐并无恶意杀机,当下凝聚真力,封护穴道,屹立如故,毫不移动。 那支龙头拐杖才发便收,拐杖已分别点中了展鹏飞三处穴道,但却轻如春风吹拂。唯一感到有异的是有三股清凉之气,透入这三处穴道中,投入展鹏飞凝聚的真力中,霎时融合在一起,没有丝毫散逸漏失。 展鹏飞精神一振,体内真气内力似乎更充盈强劲,好像已把曹夫人所发的内力吸取为己有一般。但是否如此,已经没有时间试验。况且据他所知,别人的真力内劲传到身上,只有消耗自己的真力与之对抗,焉能吸取为己有?除非是曾习修过邪门功夫如“吸功密法”之类,才可以吸人功力据为己有。 他一抬手,掣出宝刀,首先狠狠地向杨菁菁晃一下,把她迫退六七步。这一记自然是虚招,杨菁菁倒也精乖,骇然尖叫一声,连忙跃退,停止时身子恰好在那屋子木门当中。 曹夫人愠声道:“展鹏飞,你敢惹她,老身第一个不放过你。” 展鹏飞瞪她一眼,道:“她把我揪出来,置我于险地,难道我还要多谢她不成!” 曹夫人被他这一顶撞,虽是心中愠怒未消,却也觉得他所说很合情理,冷哼一声,不再答话,径自扶杖走到杨菁菁那边。 展鹏飞按刀四顾,只有涂森和连城壁、玉城霞二女,以及西儒裴宣看起来像人样子,其余大屠夫蒙良、血八卦齐空玄、玄蜃头陀等三人,形状丑陋凶恶。他目光扫过这些人面上之时,只见涂森嘴角牵动一下,似是掠过一丝傲笑。别的这些人除了涂森及二女之外,都好像怀有莫大的戒惧。他们怕什么呢?难道说他们这么多的人,还怕像玉箫生一般落败负伤么? 这位慧星般崛起于武林的年轻刀客,虽然身陷重围,强敌四布。却激起了他强毅过人的天性,斗志越来越旺盛,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畏惧迟疑。他如此强大而且有增无减的气势,在后面的曹夫人也感觉得到,恍然地哦了一声,向杨菁菁低声道:“此子果然是当世奇才,无怪听说不夜城主高晋曾经想收他为门下,只可惜今日陷身数大高手重围之中,万万难以逃生!” 杨菁菁嘻嘻一笑,道:“姨妈你放心,这儿谁也杀不了他。” 曹夫人讶道:“吓?为什么?我瞧这儿哪一个比展鹏飞都只强不弱,我不信展鹏飞能渡过杀身之厄。” 杨菁菁笑声不绝,道:“我不是说他们打不过展鹏飞,而是听说他们好像有什么顾忌,不可以下毒手伤他性命。如果想生擒展鹏飞的话,我看世上除了姨妈你老人家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她们的话声音虽小,可是全场寂然无声,人人都是耳聪目明之士,谁都听得见。 玄蜃头陀首先暴喝一声,道:“死女娃,胆敢故意泄漏机密,洒家待会儿再收拾你。” 他发那么大的火,其实是由于感觉断肠府好像处处暗助展鹏飞,所以一肚子火都发向这个小女孩。 齐空玄接口道:“这展鹏飞咱们都见过,那时候是跟王妙君、程云松在一起?”他狞笑一声,又道:“现下这小女孩故意泄秘,好像太巧合了吧,嗯?” 大屠夫蒙良面色一沉,冷冷道:“齐真人这话怎说?敝派与展鹏飞向无牵连!”他的话声忽然中断,目光在那年轻刀客身上打个转,心想这厮的打扮宛如农村子弟,记得王妙君这几天正在泡一个农家少年,莫非就是展鹏飞乔装的? 此念在他心头打个转之后,立刻予以推翻,因为他们断肠府一向最注意调查对方底细,王妙君勾引那农村少年,事前一定查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被展鹏飞所蒙骗。那么齐空玄所说的话,只怕于事实大有出入。 蒙良凌厉地狞视着齐空玄,接下去又道:“齐真人恐怕是认错了人吧?” 齐空玄怒道:“我看错了人?好,你问一问别人!” 蒙良转眼望向玄蜃头陀,只见这狞恶僧人点点头,心中不觉一震,又转眼向西儒裴宣望去,裴宣道:“不瞒蒙兄说,这个展鹏飞早上果真在那扶醉居中,与贵府的王姑娘及程云松兄在一起,当时还另外有一个妙龄姑娘在座,竟不知是谁。” 他说得文绉绉的,却也顺耳。蒙良心一沉,感到此事相当复杂,一个弄不好,断肠府变成了其他五大邪派的大敌,岂不冤枉。 第20章 单刀破剑幕身化飞虹 忽听展鹏飞朗朗大笑,道:“蒙良,我今天果曾与王妙君在一起,但她和程云松都不知道我的真面目。你断肠府与我毫无瓜葛,要动手就动手,无须多言。” 蒙良心中暗喜,觉得展鹏飞此举真是愚不可及,如果他利用这种混淆情势,说不定能使六大邪派发生内斗。当下也长笑一声,道:“要得,展鹏飞你敢做敢为,实在是一条好汉。 我蒙良先请教几招!” 他一提狼牙棒,大步跨去。展鹏飞不等他站稳,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宝刀幻化作一道长虹凌厉卷去。蒙良狞笑一声,捧势疾落,碰向宝刀光虹。蒙良天生神力,罕有匹敌。平生最喜强攻硬拼,那展鹏飞的来势正合他胃口。 双方刀棒一触,发出震耳的金铁交鸣声,只见展鹏飞退了一步,立刻又挥刀猛攻。蒙良击棒扫砸,招招都是硬碰硬的手法。两人才不过换了五六招,但响声震耳,声势猛烈惊人,此时蒙良其实没有施展全力,只因他第一棒只把对方击退一点儿,隐隐感到自己发出的强大力道没有法子使足。他十分老奸巨猾,生怕那是一种内家最上乘的卸力功夫,是以第二棒开始,便留起三分劲力蕴蓄不发。可是这一留力,登时感到敌人刀势跳脱飞扬,大开大合,难以抵拒。 他哪知展鹏飞的大五行神功自从得助于老狼谷绝艺五行合运,威力与从前迥异。蒙良的狼牙棒虽有千斤之重,却被五行合运所生的潜力变化,消解了大部分,以致有无从着力之感。 其实展鹏飞也感到此人勇不可当,一开始身形就被震退了一步,当时又想到尚有几个强敌环伺四周,登时斗志突然增强数倍,刀势一发,凌厉无匹。双方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之下,饶那蒙良是名震当代的老魔头,也感觉到十分吃力。 别的人个个凝神观战,揣摩那展鹏飞的刀法。刀棒相触到第十四响之时,曹夫人摇摇头,低声道:“小菁,这展鹏飞宝刀威力强于他本身的内功修为,久战之下,万万不是蒙良敌手。” 这时刀棒互碰之声已响到第十八下,西儒裴宣、齐空玄和玄蜃头陀,齐齐透一口大气。 看他们的表情,显然已观察出展鹏飞强弱所在,也预知拼斗下去的结果,所以松一口气。 玄蜃头陀狂笑一声,道:“展鹏飞,咱们还道你练就了何等样的神功绝艺,竟敢不把一谷二府三教放在眼中,哈……哈……百闻不如一见,原来也不过如此!” 齐空玄尖声喝道:“蒙良兄,等拿下这小子之后,咱们叫他碎尸万段!” 西裴宣摇头摆脑接口说道:“齐真人此言不才未敢苟同,等蒙兄拿下这小子之后,咱们定要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看看日后可还有人敢与咱们六大门派作对没有。这叫做以儆来兹,哈……哈……” 他们乐得说风凉话,却不料展鹏飞半句都没听见。他有生以来,但觉这一战最刺激最有味道,虽然敌人的狼牙捧沉重如山,对付起来十分吃力。但其间仍然有不少破绽可以克敌致胜,只不过敌棒太重,不能及时发招攻入,屡屡错过机会。 目下他须得找出一个办法,能够及时攻袭敌人棒法中的破绽。这个难题在别人也许成为一种负担,但展鹏飞却倍感兴趣,一直不停全神寻找方法。 他闲中还须得施展水火绝命神指以遏阻蒙良强绝无伦的棒势。每次骈指一戳,那哧哧破空之声,恰好破去蒙良即将凝聚起来的内力。要知一旦被蒙良使顺了狼牙捧,那棒上的内劲外力,便将汇聚如长江大河一般,一泻千里,当者立成齑粉。 曹夫人又摇摇头,说道:“小菁,这个年轻人的眼力也比他内功火候高明,你瞧,他的指力所袭之处,没有一处不是最佳部位,毫厘不差。唉!这等人物百年难遇,真是太可惜了!” 杨菁菁眼珠一转,道:“照您说来,展鹏飞虽是武功不俗,但终归也不免落败伤亡之一途了,是么?” 曹夫人道:“当然啦,他功力不及蒙良深厚,强存弱亡乃是不易之理。” 杨菁菁道:“那也不一定,展鹏飞功力虽然稍弱,但他胆力强刀法高明,如果有人指点他一下,可能反败为胜!”她说到这里,故意拖长声音,偷觎曹夫人面色,见她大有不同意之意,便立刻接下去道:“不是我吹牛,展鹏飞如果得我指点,蒙良不狼狈而逃,那才怪哩。” 曹夫人眉一皱,道:“胡说,蒙良乃是一流高手,岂有轻易被你多嘴致败之理!” 杨菁菁笑吟吟道:“那么我来表演一下,好不好?” 曹夫人点点头,她深知展鹏飞这刻已全神凝注,纵是大声叫喊也听不见。何况就要算他能听见,也绝对不可能反败为胜。 杨菁菁道:“我有八字真言,只要能送入展鹏飞耳中,战况很快便会改观,您信不信?” 曹夫人疑道:“是哪八字?小菁,你虽是练功把身子练成女童一般,其实你已经二十岁了,说话别这样颠三倒四,荒诞不经才好。” 杨菁菁道:“我这八字真言一告诉展鹏飞,生效也好,不生效也好,人家又会说我们帮助展鹏飞。所以我不敢大叫大嚷!”她嘻嘻一笑,又道:“您老人家帮我一臂之力,待我把声音传入他耳中,神不知鬼不觉,您瞧瞧灵是不灵就晓得啦!” 曹夫人压根儿不信她有什么八字真言,当下一伸手,掌心覆按在杨青菁顶门上,说道: “好,我内力一发,你就用传声之法告诉他。我这股内力附有阳关绝唱神功,他想听不见你的话也不行。但是你记住,“只准说八个字,我就收回内功!” 杨菁菁道:“使得,灵是不灵立刻见功!” 她话声一歇,便觉顶门一片清凉,另外有一缕热气传入顶门,顺着经脉疾行。杨菁菁一提真气,施展传声之法,以内力束聚声音,传了出去:“展鹏飞听着,偕亡却敌,舍命逃生。快依我这话去做!” 她本想尽量说下去,无奈曹夫人内力已经撤回,劲力一懈,暂时噤不能声。 展鹏飞听得清清楚楚,几句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初时他只是无意识地反复背着“偕亡却敌,舍命逃生”这两句话。但忽然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心想:这等方式本是我的拿手好戏,何不依言施为? 不过他又有点儿可惜了这个机会,因为他已渐渐摸出大五行合运时变化而生的威力。故此只要他能借五行转动的先天力量杀一杀蒙良狼牙棒的威风,立刻就可以腾出功夫凌厉攻入敌人破绽。 展鹏飞略一权衡轻重得失,目下三十六着自是走为上着,将来何愁没有参悟的机会?此意一决,当即仰天长啸一声,刀劈指戳,由见招拆招改为全部进手猛攻之势,根本不理会自身安危。 这一改变打法,人人瞧得目瞪口呆,闹不清那展鹏飞捣什么鬼,要知展鹏飞直到现在为止,尚未露出败象,只不过这些一流高手们从内功火候上,预测得出胜负结果而已。故此展鹏飞没有必要施展出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换言之,他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何须玩命? 大屠夫蒙良虽是勇猛,却被他一连七八刀,劈得后退不迭,口中空自怪吼连声,却无法阻遏展鹏飞这等拼命的打法。 这蒙良原是悍不畏死之人,平生只有杀得敌人心寒胆战,哪曾被人如此欺凌过?是以一口气憋得他肚子快要爆炸,不禁狂啸一声,狼牙棒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上直下地向展鹏飞施以反击。他使的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若不是双方俱属一流高手,仍然会本能地能拆解敌招的话,准保三招不到,双方就得齐齐负伤倒地。饶是如此,这两人的拼杀也是激烈险恶得无以复加。 杨菁菁立觉玉面变色,她千算万算,只知道蒙良等人大有顾忌,不敢杀死展鹏飞,却失漏了一点儿,那就是蒙良的天生凶悍之性。要知一个人既然把自己性命都豁出去,其他之事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这个身形宛如女童的少女,急得脑子里空空洞洞,想不出半点儿主意之时,只听勾魂客涂森提丹田气大喝道:“诸位留神,提防那展鹏飞斗不过蒙良,趁机逃遁!” 他的话等于白说,谁能处身此地而不留神的?却听涂森又大喝道:“咱们最好一齐出手,把展鹏飞这厮生擒活捉,好向天池药宫交待!” 没有人察知涂森的真正用意,乃是提醒蒙良以及其他之人,须得留下展鹏飞活命。 玄蜃头陀大声应道:“对,蒙良兄,可别弄死这厮!” 他们这么一闹,个个都是内功深厚之士,声音穿金裂石,蒙良想听不见也不行,登时神志一请,记起了药宫的顾忌。 展鹏飞的刀势生出感应,就在对方勇悍之气略略一挫之际,暴然大盛,此消彼长,宝刀如电冲卷,劈中了狼牙棒棒身。“当”的巨响一声,蒙良手腕一麻,那数十斤重的狼牙棒软软垂下。展鹏飞左手一扬,指力激射。蒙良急急躲闪时,已迟了一点儿,腿上似被一支利锥笔直刺透,奇疼难当,大叫一声,跌倒地上。 这大屠夫蒙良由激斗而中指力跌倒,统共不过是眨眼工夫,变生仓猝,人人都怔一下。 展鹏飞人随刀走,化作一道光虹,向齐空玄卷去。当地大响一声,齐空玄连人带牌被他冲开寻丈。展鹏飞快逾闪电,从这道空隙中跃上屋顶,一晃便隐,霎时已逃得无影无踪。 西儒裴宣等人分头追索了一会,回到院中。只见曹夫人正以龙头拐杖轻敲蒙良腿上穴道,替他化解指力所闭的脉穴。众人一看而知展鹏飞指力凝锐无比,故此以蒙良的铜皮铁骨,加上曹夫人的深厚功力,一时仍无法解开复元。只见蒙良疼得满面热汗,眼中凶光四射,宛如一头疯狂的猛兽一般。 曹夫人一面出杖敲点,一面说道:“这斯与鼎湖天池药宫有何瓜葛?药宫之人又怎样说来的?” 她没有向哪一个人询问,涂森应道:“好教曹夫人得知,药宫的人说过,谁伤了展鹏飞性命,等于伤了药宫之人一般,这仇一定要报的!” 曹夫人哼了一声,道:“药宫虽是地位尊祟,但这样说法,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玄蜃头陀听得顺耳,立刻附和道:“对,咱们六大门派好像一钱不值,呸,佛爷我可不买这个帐。” 涂森道:“但药宫之人又说过,谁能生擒活捉了展鹏飞送给她,由她亲手处死的话,便奉赠起死回生的九还丹一颗,见者有份,人人都不落空。” 曹夫人不觉停杖,惊噎一声,道:“若是可换得一颗九还丹,这件买卖可太划算啦!” 裴宣道:“谁说不是,与其得罪药宫,不如拿下那厮,换取一粒仙丹为妙。” 地上的大屠夫蒙良腿上脉穴只解了一半,血液壅塞不通,但感觉却加倍敏锐,阵阵奇疼直攻心头,那么凶悍之人,也禁不住微微发出呻吟声。 这些凶人交谈之时,展鹏飞已奔出镇外,一路上杀死了三个伺守的邪教人物,但宝刀和身上却没有半点儿血迹,出得镇外,心理上忽然像出笼之鸟般,自由自在,不禁长长透一口大气。 路边忽然闪出一人,展鹏飞宝刀一指,森森刀气激射潮卷。那人大叫一声,道:“大爷,是我,万万不可出手乱杀。” 展鹏飞失笑道:“孙兄真是神出鬼没,竞已溜到这儿来了。” 那人正是鼠精孙小二,他招招手,回身疾奔。展鹏飞更不寻思,跟他奔去。两人一前一后,有如流星赶月一般,不多时已奔出七八里之远。 孙小二忽然向右边一转,蹿入一条小径。展鹏飞一路疾奔,已和他追个首尾相衔。这一下差点儿冲过了头,待来到小径时,孙小二已奔出数丈,他莫名其妙地穷追过去,转了十多个弯,来到一片山坡。向阳处有一座破庙宇,孙小二停步在庙前的草地,左张右望。 展鹏飞跃到他身边,问道:“你找什么” 孙小二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总是觉得不对劲,好像什么地方老是有一对眼睛瞧我!” 展鹏飞望望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道:“那除非是鬼物,否则以你和我的眼力,岂有一直被人盯视而查不到踪影之理?不过天还未黑,鬼是决计不会有的……” 孙小二笑一声,道:“可能我紧张过度,心里生出幻觉也未可知。”只是他笑声含有勉强的味道,可见得这话不是出自真心。 展鹏飞宝刀归鞘,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杀孽越来越重,真是不知何时才了!” 孙小二眼珠子不停地骨碌碌地转,随口说道:“你是不得已而开的杀戒,所杀的又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何须放在心上!” 他停歇一下,低声道:“大爷,咱们的确在一对眼睛监视之下,这样好不好,我们分开来,你瞧我背后,我也帮你查看,总可以找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展鹏飞道:“如此甚好,怎样走法?” 孙小二道:“你从这间破庙左边绕到后面,我打右边绕过去,都不回到前面来,看那人跟是不跟咱们……” 那座古庙占地不大,通共只有三间屋子,后面围墙大部分已崩坍。 两人在庙后齐胸高的芒草中碰头,互相摇摇头,表示没有发现什么。孙小二比个手势示意,两人便坐在地上,草尖被风吹得飕飕直响。 他们静静坐了一阵,展鹏飞见孙小二闭目不动,好像在聆听声音,当下也摄神运功,收听四下声响。 展鹏飞听来听去,没有半点儿异响。回想一下,也没有如孙小二所说,有一对眼睛在暗中窥视之感。心想:孙小二固然有过人之长,但在耳目灵敏之面,不见得比我好,只不知何以他有异感而我没有? 孙小二仍然闭目不动,他又想道:可是孙小二经验阅历丰富无比,见惯大风大浪,断断不至于紧张过度而捕风捉影,那么何以他有异感而我没有呢? 忽听孙小二低低道:“大爷,这个窥伺咱们之人,高明之极。咱们纵是躲到天黑,又由天黑躲到天亮,他也决不现身来搜的。” 展鹏飞道:“这样说来,咱们无法奈何得他啦。” 孙小二道:“那也未必,我孙小二不是夸口,天下若是有人能如此容易盯稍于我,这人不是神仙,便是鬼物,人类绝对办不到。” 展鹏飞暗暗露齿微笑,心想这家伙个子虽小,却是好胜的性格,吹起牛来大得很。口中问道:“那么盯梢咱们的是神抑或是鬼?” 孙小二道:“是人!” 展鹏飞惊异道:“哦!听你的口气,莫非此人已被你发现了踪迹?” 孙小二道:“当然啦,哼!哼,我孙小二要是这点儿本事也没有的话,老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展鹏飞道:“人呢?在哪儿?” 孙小二道:“咱们眼下若是离开此地,不是东行,便是西走,对不对?” 展鹏飞感到他言中有话,心里更没有丝毫不耐烦,应道:“一点儿不错,但东行则回返六大邪派盘踞的市镇,非西行不可。” “对呀,所以那个盯梢之人,老早就迟到西面某一处,等侯咱们经过。” 展鹏飞霍然道:“有理,有理,哈,咱们偏偏往东走,教他来个出乎意料之外。” 孙小二摇头道:“不行,那六大邪派之人冤魂不散,咱们若往东行,那叫做自投罗网,万万躲不过他们的耳目!” 展鹏飞道:“好,咱们往西闯,瞧瞧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先走,你隐藏起身形远远跟着来……” 孙小二大笑一声,道:“咱们掉转来做就对啦,大爷,待我略露形迹,你悄悄跟着,一旦发现敌踪,立刻出手对付他们。” “好吧,”展鹏飞道:“事不宜迟,赶快动身,否则天色黑齐,就不易查出敌踪了。” 他们马上动身,孙小二仍然像只老鼠一般,沿着古庙走出来,奔到路上,他的走法与众不同,虽是在路上走动,却很难发现他的身形,原来他乃是一截一截地冲刺,利用地形,每一截冲出,最多三五丈,就隐遁在树影草丛或山石中。 大约走了里许,前面有一座小山岗,山坡坦旷,尽是芋绵绿草,在迷蒙夜色中仍然看得清楚,使人恨不得在草地上打个滚。 突然山坡后传出展鹏飞的喝声,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孙小二快如一缕轻烟,一转眼已冲上山岗,只见岗后是一块草坪,约亩许方圆,除了展鹏飞之外,还有两人,一个长袍宽袖,作员外打扮的人,身量相当魁梧,面貌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另一个作老家人打扮,青衣小幅,身量颀长而瘦,略略向前佝偻,大有龙钟之态,他的面目也是模模糊糊,五官似有似无,瞧不清楚。 初时孙小二对这一点还不怎样,但一定神,马上发觉不对,以他的眼力,在两丈之内,天色又不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焉有看不清五官面目之理?显然他们的面上都有什么物事蒙罩着。 同时之间,他又大为得意,只因他早先闭目寻思时,脑中正是回想这附近的地形,记得这条路上须得经过这么一座山岗,才可以回到官道上,他当时判断对方必在此处监视,因为这是最佳地势,果然如今在此发现敌踪,可见得他所推算十分正确。 那两人既不移动,也不答话。 展鹏飞手按宝刀,冷冷道:“在下再请问一声,尊驾是什么人?” 员外打扮的老人点头示意,老家人便哑着声音道:“朋友你年纪轻轻,早先若是有礼询问,我们岂能不理不睬,这一位是巫老爷,曾经是宦海中显赫一时的人物,小老儿就是巫府家人,叫做巫真,你贵姓大名呀?还有那一位是谁?” 展鹏飞道:“在下展鹏飞,这一位是……” 他的话被孙小二摇手打断,这个小个子踏前数步,嘻嘻笑道:“咱们是老朋友了,还用得着介绍么?” 老家人巫真身子震动一下,道:“老朋友?你认得我?” 他的声音由惊异变为平静,可见得他转念之下,心中已有了算计。 孙小二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目前还认不出你是谁,却可以肯定是老相识。” 巫真仍然哑着嗓子道:“不见得吧,在我记忆之中,似乎末见过你呀。” 孙小二摆摆手,道:“得啦,还装什么蒜?你们如不是怕我认出来,何须蒙了面,也变了嗓音?哈!哈!你家员外姓巫,你叫巫真,‘巫’‘无’同音,可见得根本上既无员外,亦‘无’真实可言!” 巫真哼了一声,道:“依你看来,我们是什么人?” 孙小二冷哂一声,道:“我等一等再说,展大爷,你先猜猜看好不好?” 展鹏飞摇摇头,道:“我如何猜得出来,你呢?他们是谁?” 鼠精孙小二话到口边,忽然后悔,心想:“我何必得罪这些人?展大爷不见得赢得六大邪派所有的高手啊!”想是这么想,话声已出口。道:“这有什么难猜的,除了一谷二府三教之人,谁敢在此出没?” 巫真冷哂一声,道:“这一猜未必太不着边际了吧?小孩子也会猜,何须劳你天遁门掌门人的大驾?嘿,嘿!” 鼠精孙小二道:“这话未必,只要首先知道了你们是哪几个门派的人物,就不难逐步推想出真正身份。例如三阴教尽是女子,罕得有男性高手。燃犀府也少有你们这等样的人物。 这一来六大门派之中,已减去两派了。余下的四大门派中,七星教和大伪教的作风,不是十分激烈,就是十分和蔼可亲,你们都不是这样,便又除去两派。由此可知你们不是老狼谷来的,就是断肠府的人物!” 那位巫老爷还悄声不响,老家人巫真道:“那么我们竞究是哪一派的人物?” 孙小二沉吟一下,才道:“以两位身手才智,必是顶尖人物的身份。但断肠府曹夫人眼下就在附近,据我所知,曹府主向来回避着曹夫人,是以这位假的巫大爷,极可能是老狼谷的招谷主!” 展鹏飞听到“老狼谷”之名,登时放了一半心,因为他的大五行神功,对付起老狼谷之人,得心应手,纵然是谷主生死阎罗招川亲自出马,亦无所惧。 巫真仰天冷笑,道:“死老鼠,你的眼力还真不错,看得出家老爷是一派之主的身份!” 巫老爷哼了一声,突然一抬手,袖管笔直向前飘飞,原来一股指力激射而出,哧地一声,直取远在十余步外的展鹏飞。 展鹏飞暗远大五行神功,挥掌一拍一兜,那股指力掉转头,电射巫真,巫真刷地横移两尺,避开这股凌厉破空的指力。口中道:“展鹏飞果然有两下子,招架得住水火绝命神指!” 展鹏飞道:“孙兄,他们果真是老狼谷的人。” 巫老爷轻哂一声,遥遥一掌劈出,登时一股掌力宛如有形之物,奔袭展鹏飞,展鹏飞也拍出一掌,“嘭”地一声,两股掌力相交,展鹏飞只觉敌人掌力之中竞含有刚柔轻重缓急等七种不同的变化,不觉讶道:“这是大北斗玄功!” 话声未歇,双方掌力亦不分高下,只见巫老爷化掌拍之势为攫抓,指尖的五股力道几乎缠搭上展鹏飞的手腕,展鹏飞惊噫一声,口中喝道:“这是拔鼎功!”他五行腾挪变化,掌势挥送,宛如江河东去,趋以赴海,此是五行属水的精妙手法,教敌人无从攫抓,正如滔滔流水,拔刀难断,一抓即逝。除了这一好处之外,还可顺势潜袭敌人,正是最上乘的连消带打手法。 巫老爷抓势不变,左手劈山一掌向孙小二遥遥拍去。那鼠精孙小二何等滑头,听到掌风破空之声,便知万难抵挡,连忙斜跃数步。 他身法虽快,但巫老爷掌力仍然转向追击。那孙小二一退再退,两下已相距三丈以上,他依然举掌遥袭,他的掌力似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居然能遥取三丈之远的敌手,实是骇人听闻。 展鹏飞便是因为想救助孙小二,所以提紧全身真力,从掌上源源发出,猛然攻击巫老爷,谁知这个“围赵救魏”之计毫不收效,那巫老爷以一只手对付他,另一只手遥攻孙小二,挥洒自如,毫不吃力。 孙小二退得连自己也不相信了,心想:他掌力就算强绝天下,到了这等距离,打中身上谅也杀不死人……此念一生,忍不住挥掌疾拍,“砰”地一响,他身形一晃,又退了一大步。 那边厢展鹏飞同时身子一震,也退了一步。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喝道:“原来是移花接木手!” 这一门绝活乃是三阴教不传之秘,连同刚才施展过的老狼谷水火绝命神指,七星教的大北斗玄功,燃犀府的拔鼎功,俱是各派独门绝活,此人一身兼数家之长,说出来谁敢相信。 鼠精孙小二呼啸一声,趁着身在远处,一转身钻入草丛中。巫真飞扑过去,快逾闪电,口中冷笑连声,道:“死老鼠,你跑得了么?” 这个高高瘦瘦的老家人,跃到草丛间,突然间身子一矮,也自蹿入草中,滑溜之极。这一手功夫身法,展鹏飞见所未见,不禁又是一阵愕然。 那巫老爷既不再出手,也不说话,展鹏飞对着这么一个哑巴似的敌人,实是莫测高深,心念一转,道:“巫前辈,你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在下告辞啦!” 说罢,拱拱手便转身行走。 他其实对这巫老爷的来历和用意大感兴趣,目下就算拿八抬大轿来抬他,也不愿走。此举果然收效,那巫老慢慢说道:“展鹏飞,等一等再走不迟。” 展鹏飞停步回头,道:“前辈敢是有什么吩咐么?” 巫爷道:“不敢当得吩咐二字,只是你难道不想瞧瞧孙小二的结局么?” 展鹏飞听出话中有话,当下故意仰天长笑一声,道:“孙小二逃遁绝艺,天下无双,有何看头?” 巫老爷道:“这话也不见得,要看什么人追捕而已,天下间一物降一物的,理所必然。 孙小二逃得再快,也不中用!” 展鹏飞可当真不服气了,好在他天生极能忍耐,便不言语,也不再走,暗中运功查听四下声息。 巫老爷过了一阵才道:“老朽那个家人年纪虽然不小,可是童心犹在,大概是在跟孙小二开玩笑,咱们再等一阵,便见分晓。” 听他口气简直那孙小二如在巫真囊中一般,要抓便抓,没有什么困难。展鹏飞更加不服气,心想:“再等一会还不见巫真回来的话,好歹也得讥嘲这巫老爷几句才行。” 两人默然站着等候,巫老爷突然道:“展鹏飞,你大五行神功虽是变化精致,手法奥妙。但可惜内功还嫌单薄,碰上真正强敌,只怕没有腾挪变易可得的机会……” 展鹏飞被他说中弱点,心知不假。 他不是惯于打肿脸充场面之人,便道:“前辈此言甚是,但内功火候不是可以勉强得来的。像前辈这等身怀各大门派绝艺,可说是举世无俦,在下是心服口服!” 他佩服之情溢于言表,脸色真挚。可是却不含一丝一毫胆怯示弱之意,纵是初出江湖之人,也瞧得出这一点,绝对不会弄错。 巫老爷道:“举世无俦之言这是不敢当的,以天下之大人物之众,胜过我的人必定不在少数!”他口气听来也不似是谦虚,可惜面上罩了一层薄纱似的东西,五官若隐若现,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展鹏飞摇头道:“前辈这话未免过谦了,当世能胜过你之人,决计不会很多,在下虽是初出茅庐之辈,却敢肯定这一点……” 巫老爷突然将话岔开,道:“展鹏飞!你看,老朽那个家人已经将鼠精孙小二追得到处鼠窜了!” 他别转过头去,展鹏飞虽然心里不信,可是被他的言语举动所影响,也跟着巫老爷转过脸,注意南面树丛。 展鹏飞看了好一会儿,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但他不相信眼前这位武林前辈,会无故寻他开心,于是耐心的看下去。 果然,不到半盏热茶的光景,离展鹏飞和巫老爷所站之处,大约有九丈远的矮树丛中,突然枝叶乱颤,接着飕一声,闯出一条身影。 这人是个头戴小帽,身材颀长瘦高的老家人巫真。 只见他冒出树丛之后,竟是屹立不动,用一双眼睛在那一带逡巡。 大概又过了顿饭工夫,巫真忽地露出笑容来,那种表情就像是小孩寻获他的心爱失物一样,极天真又好笑,与他的年龄甚不相配。 但展鹏飞无暇去注意巫真的表情,他仅仅想及巫真是不是因为已有把握逮住孙小二而发笑。 不待展鹏飞费心去多做推论,巫真已告诉他答案,但听他呵呵拍手笑道:“死老鼠,你躲进狐狸洞里,不怕老狐狸剥了你的皮?” 他连说带跳,神情宛如稚童,连巫老爷也被他逗得持须微笑。 过了半晌,鼠精孙小二果然神情沮丧地,在离巫真五步之远的地方,缓缓立起身来,还一面双手拍拂他衣服上的污泥。 巫老爷一看孙小二现了身,立刻对展鹏飞道:“怎么样?展鹏飞,老朽不是说过一物降一物吗?喏,鼠精还是无法逃脱吧?” 他的言语虽然透出得意之色,但听在展鹏飞耳中,却丝毫不觉得令他难堪。 这是因为一来展鹏飞正在专心一意地思索孙小二何以逃不脱巫真追踪这个问题,二来展鹏飞已经视巫老爷为武林长辈,让长辈汕笑几句,也不是件丢面子的事。 此刻鼠精孙小二已徐步走到展鹏飞面前,他第一句话便对展鹏飞道:“我这个天遁门掌门人,今天算是走了眼,将……” 他的“将”字才出口,巫老爷突然大声道:“孙小二!你要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的话,没有我允许决计不可透露给任何人,晓得吗?” 他的声音威严之至,使得孙小二噤若寒蝉,果然将已经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展鹏飞从他的声音中,能感觉出巫老爷面具之后的面部表情,必然不怒含威,使人不敢不听他的吩咐。 不过,展鹏飞并不因这个缘故,而放弃他摸清巫老爷身份的打算,当下道:“老前辈,难道说你不是老狼谷的人?” 巫老爷道:“展鹏飞,你如何能证明我不是一派宗主?” 展鹏飞道:“老前辈,晚辈敢断言前辈是一派宗主不错,但决计不是老狼谷之人!” 巫老爷道:“哦?你何不将你的观感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展鹏飞看了孙小二一眼,孙小二脸部表情已没有适才的紧张和沮丧,于是道:“因为孙大哥刚才明明说他是因看走了眼之后,才没能逃脱巫真的追缠,而孙大哥早先是将你们当成老狼谷之人,这点,岂不可证明你们非来自老狼谷了吗?” 巫老爷道:“哈……我以为你有什么惊人的推测,却原来只凭孙小二的一句话,就想确立你的理论,不嫌太小吗?” 展鹏飞胸有成竹,道:“不然,晚辈刚才所提的,仅是理论原则而已,只是根据这个原则,却使我获得不少印证,足以证明老前辈决计不是老狼谷的人!” 巫老爷“哦”了一声,道:“果真如此的话,我却非听不可了!” 展鹏飞道:“晚辈想先请教前辈一句话,只不知一谷二府三教之中,有没有人能够身怀二派以上不传绝技的?” 巫老爷沉吟一会,道:“怕是没有!” 展鹏飞道:“这就是啦,老前辈身怀三阴教移花接木手、老狼谷水火绝命神指、七星教大北斗玄功及燃犀府拔鼎功等各派不传之秘,不会是老狼谷之人吧?” 巫老爷嘿然不语,孙小二真担心他当场发作。 可是巫老爷却道:“算你想得没离了谱!” 展鹏飞又道:“老前辈,晚辈话还没说完哩!” 巫老爷讶然道:“怎么了?就凭孙小二的一句牢骚,你一下子便开了那么多窍?” 孙小二闻言扑哧一笑,但立刻又掩口不语。 展鹏飞一看孙小二的神情,心里迅速想道:“孙小二分明甚怕这巫老爷,这人来头必定很大,唉,可惜我初涉入江湖,才显得如此孤陋寡闻,否则我现下应该可以猜出他的名号才对!” 他一念及此,决定要说得巫老爷心甘气服地将他自己的名号说出来。 展鹏飞知道,孙小二显然早已对巫老爷的身份来历,了解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同时也知道,孙小二若无巫老爷之允许,再怎么样也不会透露给自己的。 这一点,他可以由孙小二害怕巫老爷的言语表情,意会出来。 所以展鹏飞此刻非靠自己去打算不可,当下又道:“老前辈,你是不是已经承认,你不会是一谷二府三教的人?” 巫老爷点点头道:“好,我承认不是一谷二府三教的人!” 展鹏飞道:“既是如此,老前辈敢在此处出没,显见一谷二府三教的人,对你均甚忌惮,对也不对?” 巫老爷对这一问一答相当有耐心,这是由于展鹏飞的问题,就等于他推测的理由,而且句句深中核心之故。 当下他又点点头,表示展鹏飞又猜对了。 展鹏飞这一来,心里已有了相当的计较,又道:“请问老前辈,武林之大,到底有多少人物,能够使天下间六大邪派的人,同时忌掸畏服之奇能异士?” 巫老爷沉吟一会才道:“恐怕不多吧?” 展鹏飞道:“何止不多,据晚辈所知,六大邪派自蜕起武林以来,连少林,武当、崆峒、华山、昆仑、峨嵋等六大派,他们都不放在眼内,其猖撅狂妄可知,武林中能令他们忌惮的人,可说绝无仅有……” 巫老爷仍然闭口不语,巫真却问道:“这么说,你把我家老爷当成什么人?” 展鹏飞道:“天池药宫的人物,大都是女性,而且她们行事诡异,介于亦正亦邪之间,而狄仁杰大侠,据说是个侠义中人士,两者作风截然不同。”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孙小二一眼,只见孙小二露出忧愁之色,好像不愿展鹏飞继续猜下去似的。 展鹏飞却是欲罢不能,他抱着除非巫老爷出口喝止的打算,预备要揭开巫老爷的身份。 于是展鹏飞停歇一会儿之后,又道:“适才晚辈在与老前辈交手之时,发觉一个很值得一提的事,只不知前辈愿不愿听?” 巫老爷作了一个无所谓的手势,展鹏飞遂又道:“晚辈发觉老前辈的武功虽则深不可测,但出手极有分寸,毫无暴戾残忍之气……” 孙小二突然轻咳一声,但展鹏飞没有理会,又道:“甚至于一谷二府三教的秘技,在老前辈手中施展之时,亦没有阴毒狠诈的味道,由此可见老前辈,必定是个侠义中人!” 他说到这里,孙小二已经急得抓耳弄腮。 展鹏飞仍然不予理睬,再说道:“老前辈既是侠义中人,又是男子,且又身怀六大邪派绝技,同时又是六大邪派所忌惮的人物,身俱这些条件的武林异人,恐怕不会超出两个吧?” 孙小二再也忍不住,开口道:“展大爷,你既使猜出巫老爷的身份,又有什么好处么?” 展鹏飞道:“不然!如果我所料不差,我想趁此机会向巫老前辈进一言,说不定可以终止当前武林之杂乱,那就是功德一件!” 孙小二道:“我的展大爷,你又不是出家人,谈什么功德不功德,唉呀,真急死人!” 展鹏飞虽然明知孙小二不愿自己和巫老爷多扯,必有另外原因。 可是他这个人的脾气一来,真是又臭又硬,毫无转圜之余地。 现在展鹏飞打算让巫老爷表明身份,不管孙小二着急制止是有什么利害之处,反正他决定了,就不想再转变心意。 一直保持幽默的巫老爷,徐徐道:“展鹏飞,你的心血算是白费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所料想的那个人!” 展鹏飞扬声道:“好,老前辈既然不自承身份,晚辈纵使说得合情合理也没用,是也不是?” 巫老爷道:“我没有指责你的猜测不合情理,只是我根本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人,又有什么办法?” 展鹏飞浓眉一跳,大声道:“老前辈既是如此畏首畏尾,晚辈多说无益,告辞了!” 他说罢,立刻向巫老爷施了一礼,然后招呼了孙小二,准备离去。 孙小二满脸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敢,竟在原地发起愣来。 展鹏飞心里有气,对他道:“孙大哥,咱们走啊!” 巫老爷就在此刻开口道:“展鹏飞,你暂留一步,老朽还有话说……” 展鹏飞回过头来,道:“除非老前辈承认晚辈料想不错,否则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巫老爷道:“老朽的身份名号,日后你会晓得,老朽劝你现在还是不知道的好!” 展鹏飞打破砂锅问到底,道:“为什么?” 巫老爷道:“你年轻气盛,不知本人用心之苦,犹有可原,可是如若你这小子相逼,别怪老朽出手惩戒!” 展鹏飞剑眉一掀,道:“那么,晚辈失陪了!” 他待要走,巫老爷猛地暴喝道:“展鹏飞,你给我留下来!” 展鹏飞虽然应声停步,但他的神情有一股凛然不可轻侮之概,使巫老爷看得也不免一怔。 于是,巫老爷立刻改容相向,道:“老朽最近为了不少俗务而担心,火气大一点儿,刚才没吓着你吧?” 展鹏飞冷冷道:“天塌下来,晚辈都不怕,怎会被前辈这么一吼便吓着?” 孙小二一听展鹏飞那种惹祸的口气,真恨不得揪着他就跑。 他心中暗暗叫苦道:“展老弟,拜托你别那么倔强好不好,惹火了巫老爷,咱们吃不完就得兜着走……” 孙小二暗中叫苦,展鹏飞从他的表情便可意会到,可是他却别过脸去不瞧孙小二了。 只听巫老爷又道:“展鹏飞,你的胆识气量,作风为人,老朽早有耳闻,确是不可多得,连老朽都极钦佩!” 展鹏飞不亢不卑的道:“多谢老前辈看得起,实在不敢当!” 巫老爷道:“因此老朽今天特地偕同巫真,到此地寻访你!” 展鹏飞讶然道:“老前辈是特地来寻晚辈的吗?” 巫老爷点点头,展鹏飞又问道:“只不知有何指示?” 巫老爷坦然道:“指示不敢当,老朽此来是有求于你!” 展鹏飞诧道:“什么?有求于晚辈?” 巫老爷道:“是的!” 辰鹏飞问道:“既是如此,请老前辈说出来吧!” 巫老爷道:“老朽先问你,一谷二府三教联手组成的屠龙小组,正在全力找寻你,你知道不知道?” 展鹏飞道:“当然知道,而且晚辈已与屠龙小组有过接触!” 巫老爷道:“你有自信逃得了屠龙小组的追踪袭击吗?” 展鹏飞考虑了一下,才道:“若果单打独斗,晚辈想来还可应付!” 巫老爷不待他说完,就插口道:“这么说,要是屠龙小组的人,有二人以上联手对付你,你就会吃亏落败,对也不对?” 展鹏飞点头承认,巫老爷又道:“屠龙小组已改变了对付你的方法,你知道不知道?” 展鹏飞道:“晚辈毫无所悉!” 巫老爷道:“他们除了扩充人手之外,尚且以三人为一小组配以十名各派高手,出动搜查你,务必要置你于死地,方才甘心。” 展鹏飞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诧,是以并未表露出丝毫惊恐的表情。 巫老爷看在眼内,不由讶道:“你敢是对这个消息,也不在乎?” 展鹏飞很坦白地道:“这种事害伯也没用,在乎或不在乎,又有什么关系呢?” 巫爷道:“你听到消息之后,不打算有所准备,好来应付屠龙小组吗?” 展鹏飞道:“从何去准备呢?晚辈孤家寡人一个,连想约个帮手都不可能,只好听其自然了!” 巫老爷道:“你不会逃吗?” 展鹏飞道:“六大邪派眼线之广,消息之灵通,众所周知,逃过了一时,怕也逃不了永久!” 巫老爷道:“那么你也没打算找个奇人异士,练几手绝招来应付屠龙小组吗?” 展鹏飞道:“此事谈何容易,既使有人现在答应传授晚辈绝艺的话,恐怕远水也救不了近火,何况练武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巫爷忽然哈哈大笑,道:“要是老朽保证可以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教会你一手绝技,你答应不答应跟我学?” 展鹏飞道:“什么?前辈想传晚辈武功?” 展鹏飞还在沉吟未决,耳边突然传来孙小二的声音,道:“展鹏飞,赶快答应下来呀!” 孙小二才说这么一句话,巫老爷突然向他怒道:“鼠精!你别以为你用传音入密老朽就听不见,这事由展鹏飞决定,不必你来管!” 孙小二暗暗咋舌,忖道:“乖乖,这巫老爷居然已练成截音功夫,能够中途听到别人用传音入密的功夫交谈……” 这时展鹏飞还在皱眉考虑巫老爷的提议,巫老爷却又催他道:“展鹏飞,答应与不答应,只要你点个头或摇个头便行,老朽绝不相强!” 展鹏飞道:“只不知前辈是否附带有条件?” 巫老爷道:“附带了条件便怎地?” 展鹏飞道:“如果老前辈附带有条件,那么晚辈便不接受前辈的好处,决定不学前辈的武功!” 巫老爷道:“你不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何以那么快就作了这样的决定?” 展鹏飞道:“因为晚辈平生绝不亏欠人家,万一学了前辈的武功,却无法完成附带条件,岂不要自疚终生?” 巫老爷大声笑道:“你何必将事情看得那么严重?” 孙小二脱口道:“是啊!” 但他旋即掩口不语,只听展鹏飞道:“老前辈请恕罪则个,不是晚辈不识抬举,请原谅晚辈无法从命,失陪!” 他话一讲完,立刻转身便走,也不招呼孙小二一声。 巫真见状喝道:“站住!” 展鹏飞道:“在下无意接受巫老爷的传授,难道也不可以吗?” 巫真显然不善言词,被展鹏飞这么一说,竟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 巫老爷却在此刻,深叹了一口气,道:“巫真!让他们走吧!这事我们怎可强迫人家!” 巫真应声“是”,孙小二大喜过望,一溜烟走到展鹏飞之前,一下子便去得无影无踪。 巫老爷等到展鹏飞走后,才对巫真道:“此子风度磊落,才具惊人,最难得的是他那种不亢不卑的襟怀,以及敦亲容人的气量,将来必是武林奇葩。” 巫真道:“既然如此,老爷何以要放过他,用强也得要他答应拜老爷为师才对呀!” 巫老爷言语透出幽叹,道:“唉!像他这种人,岂是相强便可得的?” 巫真道:“我们这一趟出门寻访他,不就白费了功夫了吗?” 巫老爷道:“我们并没有白费功夫,至少老朽这趟出门,已证实了有关展鹏飞的传言,至于以后能不能得到他的帮忙,那是以后的事了。” 巫真听得似懂非懂,遂不再多言。 巫老爷又喟叹一会儿,方始和巫真相偕离去。 且说展鹏飞迈开步伐,跟在孙小二消失的方向,一路走了过去。 大约走了三、五里,才赶上鼠精孙小二,于是两人合在一处继续向西前进。 第21章 紫府起刀光旱魃殒命 孙小二道:“你知道便好,万一他们误会你已得到狄大侠的同意,有机会追逐天魔令,六大邪派岂会与你干休?” 展鹏飞道:“这么说,那巫老爷真是燕云大侠狄云杰了?” 孙小二闻言,忙将双手乱摇,道:“这个我可没有说噢,你要我谈巫老爷的身份来历,恕我孙小二不奉陪!” 他好像避逃瘟神似的,话一说完,迅速拔腿朝前赶路,将展鹏飞远远抛在后头。 展鹏飞一看鼠精孙小二的样子,也只有付之一笑。于是独自安步当车,慢慢往西走,一面考虑是否先回到三阴教找小师弟阿平。 他一路走,不觉已来到一处相当热闹的市镇,当他发觉小摊子各色各样的食点之时,才感到自己竟也大半天未进粒米。 当下他立刻寻一酒肆解决饮食问题。 很快的,展鹏飞站在街心只略一打量,便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高挂酒幌的酒楼,于是信步走了过去。 当他踏入那家酒楼之刹那,陡然感到好像有人在监视他,不由得眉头一皱,迟疑了一下。 后来展鹏飞还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肆内,找一处清静座头坐了下来。 展鹏飞这时仍然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这些日子来,展鹏飞与天遁门孙小二相处日久,孙小二那一套侦查趋避之功夫,他已学了不少。 是以,展鹏飞对自己目下突生的被监视感应,自认绝不是自己在疑神疑鬼。 他心中暗自冷笑,但脸上表情仍然不动声色,照样点菜酌酒,吃喝起来。 展鹏飞叫伙计打一壶酒的原因,无非是想在低酌浅尝之中,慢慢摸清监视他的人是何人物。 他独自喝下了三两白酒,就已磨去了一顿饭的时间,待他将一壶半斤的酒喝完,差不多已去了半个时辰。 展鹏飞停着沉吟之际,却已将来来往往的食客打量得一清二楚。 现在他可以初步断定,在他右首过去第三桌的那名中年汉子,极可能就是监视跟踪他的人。 展鹏飞对那汉子起疑的原因,是因为那人添菜加酒,每次都在展鹏飞吩咐过跑堂拿酒之后。显见那人是有意跟展鹏飞“泡”下去。 其次,那人是紧跟着展鹏飞进入这家酒楼,而且也是一个人独自喝了半个时辰之久,状虽悠闲,但眉宇间却掩不住焦急之色。 还有,展鹏飞发觉那人绝非本地常客,否则伙计断无不认识他之理。 展鹏飞根据这些理由,心中忖道:“我在这里吃喝了将近一个时辰,已嫌时间太久,那汉子也等得那么久,显然有意跟我蘑菇,哼!让我试试他便知!” 展鹏飞一念及此,立刻高声道:“伙计!再打三两酒!” 那些跑堂的,轰然一声应诺。迅速端来一壶三两装的酒来。 那汉子果然吩咐添酒,展鹏飞心知他还以为自己有意再喝下去,当下冷哼一声,霍地站了起来。 那汉子一看展鹏飞站了起来,顿时泛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展鹏飞站起身来之后,看也不看那中年汉子一眼,径自走到柜前结帐,然后步出酒楼。 他走到酒楼门外,故意停步。 展鹏飞心想:如果那汉子继续喝他的酒,那么他便没有跟踪自己的嫌疑。要是他此刻追出来的话,那么这人是来监视自己的,就没有疑问了。 这道理很简单,因为那人刚吩咐添酒,假使他是寻常酒徒,岂有不喝完再走之理呢。 展鹏飞放慢脚步,走了大约三、五丈远,果然那汉子已神色慌张地追了出来。 展鹏飞现在已可肯定那名中年汉子,确是冲着他而来。 但他仍然不动声色,走到一处十字路口,然后突然右拐。 此刻是午后不久,街上之人较少,因此那名中年汉子将展鹏飞的去处,看得甚是清楚。 他疾步赶了十来步远,也在十字路口右拐。 这回那汉子却再也看不见展鹏飞的行踪,只见笔直的一条大路,往来三两行人而已。 既然他已亲眼看到展鹏飞走进这方向,他朝前搜寻,必定没有错。 于是那中年汉子一路向前寻过去,大约查过十来间店面之多,依旧没有展鹏飞的踪影,这情景使得那汉子迟疑不决起来。 那汉子正站在街心发怔,突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有人冷冷地在他的背后道:“朋友! 你敢是要找本人?” 那汉子不用费神去想,就已经明白自己的行踪,早已被对方发觉,心底下不由凉了半截,期期艾艾地对展鹏飞道:“没……没有啊?” 展鹏飞用他的剑匣抵住他的腰眼,冷哼一声,道:“朋友,你放明白一点儿,我这一发内力,同样可以洞穿你的肠肚,你信也不信……” 那汉子骇得瞪大了眼睛,吞吞吐吐地道:“相……相……相信……” 展鹏飞道:“相信更好,我问你,你是哪一路的朋友?” 那汉子一听展鹏飞的口气已缓和了不少,当下长吁了一口气,道:“小的是七星教的人!” 展鹏飞道:“七星教?难怪你要跟踪我,是不是想将我的行踪通知屠龙小组?” 那中年汉子忙道:“大爷你不要误会!” 展鹏飞倏地斥他道:“误会?难道说七星教跟踪我,还有什么好事?” 那汉子又急道:“大爷,小的是敝教二十一煞之一的蓝武奇!” 展鹏飞笑笑道:“原来是七星教二十一恶煞之一,你大概听过我的名字吧?” 那蓝武奇急点头,展鹏飞道:“那么你必定也知道我的手段了?七星教二十一恶煞已有三个人命丧在我的宝刀之下,你大概不想跟你的那些伙伴偕同一个命运吧?” 蓝武奇很忠实地答道:“大爷!小的今天是奉命来跟大爷接触的,请大爷万不可动怒。” 展鹏飞道:“什么事得劳动你们七星教的大驾?” 蓝武奇道:“什么事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仅是奉命将你的行踪报告上去!” 展鹏飞道:“那么此刻你们七星教必然已经获知我在此镇露脸的消息了!” 蓝武奇毫不隐瞒的道:“是的!总坛怕是已经派人来此地找你了!” 展鹏飞突然抓起蓝武奇的衣领,怒声道:“混蛋!我的行踪若因此被屠龙小组侦悉,我必定先收拾你!” 那蓝武奇震于展鹏飞的威名,一听对方已误会了他的意思,忙道:“大爷,这事是敝教单独行动,完全与屠龙小组无关!”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是七星教单独派你来跟我联络的?” 蓝武奇迅即点头,展鹏飞逐将抓住他衣领的手放松,道:“找我有什么事?” 蓝武奇吁了一口气道:“好像是教主亲自吩咐下来的,内情小的不太清楚!” 展鹏飞听说七星教主高晋派人找他,忖道:“莫非高晋在这个时候,还敢得罪各派,收我为徒?” 他一想到这个问题,好奇心更炽,心想:“要是那高晋敢不惜得罪各派,开口想收我当他的徒弟的话,那可真是个有趣的事!” 蓝武奇不明白展鹏飞何以沉吟寻思起来,但他依旧不敢出言打扰,仅是站在原地,等展鹏飞表示意见。 只听展鹏飞道:“既是高晋找我,那么你就带我去会他!” 蓝武奇闻言大喜过望,因为他正在担心万一展鹏飞掉头而去之时,他可无力挽留他。 此刻蓝武奇一听展鹏飞自动要他带路,登时使他放下心来,忙不迭地道:“大爷,请随我来!” 他一说完话,拔腿就走,生似怕多呆一刻,展鹏飞便会改变心意,不跟他走的样子。 展鹏飞跟随在蓝武奇的后头,一下子便走出镇外,他一面走一面忖道:“七星教教主不夜城主高晋,曾经派人找过我,要我拜他为师,这回又在此处拦阻我,是不是另有目的?” 他千算万算还是想不出七星教二次派人找他的用意,当下放宽心情,紧随蓝武奇,不再运思猜测。 展鹏飞之所以决定去会高晋的原因,乃是他发觉蓝武奇之出现,显然是七星教早就安排好了。 由七星教的这一项安排,可见七星教这一次的行动,确是单独的,不但与其他五大邪派无关,甚至与屠龙小组也无瓜葛。 这道理显而易见,试想,要是七星教不是为了要秘密拦阻展鹏飞的话,蓝武奇绝不会一个人跟踪他,也绝不会恰恰在屠龙小组唯一没有设防的地面阻住了他。 由这个道理,展鹏飞也联想到。七星教的这一次行动,可能不会有恶意的。 在这种情形之下,展鹏飞当然不会放弃朝西接近七星教这一途了,因为朝西走,还有脱身的机会,可是若往其他方向走,万一碰上集结中的屠龙小组,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逃生。 这也是展鹏飞,所以会选择会见七星教主不夜城主高晋的另一个原因。 可是当展鹏飞和蓝武奇两人,才走出镇外不久,便感觉到气氛不大一样,好像有人埋伏追踪的样子。 展鹏飞正想开口警告蓝武奇,不想蓝武奇却已先对他道:“展大爷,不好啦,有人暗暗追蹑在我们之后!” 蓝武奇的口气,听来虽然急促紧张,但他的神态并没有显出慌乱的样子,这份镇定功夫,确是不可多得。 展鹏飞一看蓝武奇的神情,心想他必定有过人的临事才能,否则七星教不会派他来跟自己联络。 他一念至此,反而希望情况马上发生,好让他有机会见识一下蓝武奇应变能力。 蓝武奇此刻当然不知展鹏飞会有如此微妙的念头。他默默观察展鹏飞的表情,还以为他没有答腔的原因,是因为不在乎有追蹑跟踪之敌。 于是蓝武奇又道:“展大爷,咱们应该采用什么办法来对付这些人?” 他所说的“这些人”,当然是指跟踪他们的人。 只见展鹏飞陡然停住脚步,对蓝武奇道:“此处甚是偏僻,我们就在这里动手!” 蓝武奇讶道:“展大爷,你敢是要杀那些人?” 展鹏飞道:“不杀他们,我们怎能摆脱他们的追蹑?” 蓝武奇沉吟一会儿,道:“大爷说得也是!” 展鹏飞闻言忖道:“看来七星教主不夜城主高晋,确是想秘密单独见我!” 他将念头迅即打住,开口对蓝武奇道:“我们现在一齐向前快步跑,等到了前面那株大槐树之前,立刻隐在树梢,那些人必然措手不及,现出身来!” 蓝武奇立刻同意,于是两人突然拔腿便跑。 展鹏飞一面跑,一面心里好笑那些跟踪他的人,此刻一定狼狈不堪,毫不考虑地追下来。因为他根本没有给跟踪他的人,有片刻考虑的时间。 展鹏飞和蓝武奇一转眼间,就跑到了那株大槐树之前。 他们两人先绕到树后,等树身挡住背后视线之际,立刻纵身跃到上面的枝干隐身。 此举当然是要使追踪的人,误以为他们两人是绕过槐树,继续向前跑的。 展鹏飞悄悄从枝叶空隙,打量来路。 不一会儿,展鹏飞便看到三条身影,飞快地移近他们所藏身的大槐树来。 那三人一到大槐树之下,停也不停,便绕树而过。 蓝武奇吐了一口长气,细声对展鹏飞道:“展大爷,咱们可以下去了吧?” 展鹏飞作了一个要他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树下地面。 蓝武奇顺他的手指方向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正想开口请教展鹏飞,先前的那三人却已去而复返,出现在他们的脚底下。 领头的那人展鹏飞一眼便认出来,原来是大伪教五君子之一的西儒裴宣,其余那两人,展鹏飞却从未谋面,是以看不出他们的来历。 西儒裴宣走到树之下,仰脸打量树身一眼,对同来的另外两人道:“你们两位看看,这株树枝叶甚是茂盛,由这里往上看,连些微许阳光也透不下来,要是躲上两个人的话,我们实在也无法发觉!” 与他同来的同伴之一道:“这还不简单,只要老夫飞身上树搜一搜,立刻便可查出有没有人躲在大树之上!” 他语音才落,迅即走近槐树,说做就做,生似要飞身上树的样子。 展鹏飞见状,不禁大为紧张。 他紧张的原因,一来由于裴宣的出现,足证屠龙小组的其他人手,必定也在这附近出没,这局面对他大是不利。 二来那巫老爷曾经向他提过,屠龙小组已调集各派三名一流高手为一分组,那么与裴宣同来的那两人,武功一定相当不凡。 凡此种种,足以证明树下这三个人,若是联手的话,展鹏飞必然要吃亏、落败的。 展鹏飞此刻虽有可能得到蓝武奇的帮忙。但是展鹏飞深知蓝武奇出身邪派,到了紧要头头,也有扯他后腿的可能。 所以展鹏飞目下只希望那老者不要上树搜查便好,否则让他逼得出手,情势决计于他不利的。 可是那老者已走到了槐树之下,且已撩起衣袖,准备纵身上来的样子。 展鹏飞还在思忖方法,那西儒裴宣却已朗声说道:“勒寒老,依兄弟之意,那展鹏飞不可能躲在那树上的。” 展鹏飞虽已听见裴宣叫出了那老者的名字,但仍是想不出他的身份来历。 被裴宣称为靳寒老的那老者道:“你说得没错吧?” 他果然被裴宣一句话,打消了飞上树搜查的原意,足见这老者不是个肯用脑筋的人。 靳寒缓步回到裴宣之前,并没有要裴宣解释阻止他上树搜查的理由,可是裴宣却道: “展鹏飞突然和那名七星教的人一溜烟跑走,一定已算好我们必定会措手不及,如此一来他自己决计知道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避开我们的追蹑,寒老你想想,他怎么会不继续往前面跑,却躲在那树上去?” 裴宣的见解一说出来,他的二位同伴立刻深觉有理。 因为展鹏飞既然没有被他们三人追得走投无路,就绝对没有中途躲起来的理由。 裴宣一看同伴没有反驳他,乃道:“咱们还是朝前面追下去,免得被其他分组的人抢走了功劳去!” 这句话说得靳寒和另外那名中年人大为动容,立刻摧促西儒裴宣上路赶过去。 等到裴宣一离开,蓝武奇便开口对展鹏飞道:“展大爷,看来屠龙小组的人,已搜查到这一带来,我看应该赶快与上面取得联络才好!” 他不等取得展鹏飞的同意,就当先跃下树。 展鹏飞突然记起西儒裴宣是大伪教的高手,凡是出身大伪教的人,几乎个个都是出名的巧言令色,作伪卖乖之辈。 是以展鹏飞看着蓝武奇跃下之后,大大反悔起来,心道:“我怎会如此孟浪?轻易便相信那裴宣离开时之言?” 尽管展鹏飞心下后悔不迭,但是人已经下了树,想再躲回去藏一会儿,也已太迟了。 蓝武奇却全然没有考虑到裴宣等人之举,可能有诈,他自己现身下树的用意,只一心研究要怎样领着展鹏飞回去交差的方法。 两人在落树之后,各怀心思,才片刻工夫,那西儒裴宣等三人,已然掩了回来。 展鹏飞耳中才警觉有人潜到近处,裴宣已朗声笑道:“展鹏飞。你万万料不到区区这一手吧?” 展鹏飞本想反驳他,但事实摆在眼前,如果他出言说出他早已有预感的话,反倒让人讪笑而已。 因此展鹏飞默然不语,那蓝武奇却道:“你们是屠龙小组的人吗?” 靳寒道:“不错!” 蓝武奇道:“我是七星教的人!” 他显然还有话未说完,然而裴宣却打断他的话,道:“七星教也派有人参加屠龙小组,你怎么反而跟展鹏飞走在一起?” 裴宣这话的用意,无非是要蓝武奇自动说出与展鹏飞走在一起的理由来。 蓝武奇不知没听懂他的话意,仰是有意装傻,却反问道:“这么说,燃犀府的旱魃靳寒,和那位老狼谷的赤狼解大元,一定也属于屠龙小组的了?” 裴宣嘴巴说话之时,心里头却寻思道:“这蓝武奇为什么敢承认自己是七星教的人?难道七星教不怕人家误会他们勾结展鹏飞?” 裴宣觉得这蓝武奇,若不是不知这里头的利害关系,那么便是有恃无恐的了。 为了打探出蓝武奇心中的打算,裴宣决定用煽惑旱魃靳寒的方法。 当下裴宣对旱魃靳寒道:“寒老,看来七星教是想讨好展鹏飞,你知道他们的目的吗?” 旱魃靳寒瞪大眼,那表情一看便知是懵然不知的意思。 西儒裴宣又将目光移向老狼谷的赤狼解大元,解大元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七星教笼络展鹏飞的用意。 其实西儒裴宣在询问旱魃靳寒之前,早就预料到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明知没结果,却仍开口问话,说起来也不过是要提高靳寒和解大元两人,听他说话的兴趣而已。 果然裴宣的问题,立刻引起靳寒和解大元的注意,只见他们两人均露出渴望裴宣说出问题答案的眼光。 一西懦裴宣笑笑,随口说道:“七星教拉拢展鹏飞之举,依我看,八成是为了想偷取幽灵谷火狐内丹!” 裴宣的这句话,根本是他临时胡扯出来的,可是靳寒和解大元却听得变了脸色,连七星教的蓝武奇,也觉得他们教主怕有这种打算。 大概只有展鹏飞没有被裴宣的话吓倒,他撇撇嘴,冷笑道:“裴宣,你信口开河,故意出语惊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裴宣听出展鹏飞有意拆他的台,但他仍有把握,靳寒和解大元绝不会听信于他。 这是因为展鹏飞身为当事人,而且靳、解两人对他已有“先入”的偏见,在这种情形之下,展鹏飞再怎么否认裴宣的话,其效果也无用。 可是展鹏飞却没有直截了当提出否认,又道:“七星教如果真的要利用我取火狐内丹,这事关六大邪派的秘密,我相信高晋绝不会泄漏出来,裴宣,你又从何得知?” 展鹏飞不给裴宣有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何况,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有能力去幽灵谷,擒住火狐,高晋凭什么会看上我?” 勒寒和解大元两人听到这里,已渐渐露出怀疑的神色,显然他们是觉得展鹏飞说得有理。 展鹏飞并不在此打住,他又说道:“更何况既使七星教有方法助我捉住火狐,取得了火狐内丹,我也不会甘心双手交给高晋,这点高晋再傻,也不会不知道!” 展鹏飞举出了三点理由,算是完全否定了裴宣的挑拔。 但是这对西儒裴宣来讲,并没有什么损失。 因为靳寒和解大元两人,绝不会因展鹏飞的一席话,而改变与他敌对的立场。 此外,七星教拉拢展鹏飞的事,不论目的如何,裴宣只要提出来,让靳寒和解大元有所了解,那么将来老狼谷和燃犀府得知这事,也就够七星教受的了。 是以,裴宣虽不能将七星教与展鹏飞之间的秘密揭发出来,但他已造成老狼谷、燃犀府的人对七星教生出怀疑,收获已算不少。 蓝武奇自然知道西儒裴宣的恶毒用意,但他人孤势单,心中虽恨极裴宣,却也不敢对他翻脸。 可是展鹏飞却没有什么顾忌,一来形势上已造成他不得不一战,二来西儒裴宣这种人,展鹏飞早有收拾他之意。 形势既已逼得展鹏飞没有侥幸罢战的机会,展鹏飞心中的斗志自是高昂。 他昂然挺一挺胸,“锵”一声将蓝电宝刀掣了出来,对裴宣道:“来,来,来,你既是屠龙小组之人,我们这场架是非打不可,对也不对?” 裴宣只觉得展鹏飞的朴实脸上,突然泛起凛人的寒霜,握在手中的宝刀,也射出森严的杀气。 而他对展鹏飞这种足可撼山岳的气势,心中早已生出怯意,因此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设法让解大元或靳寒打头阵。 当下裴宣干咳了一声:“本人与解、靳两兄,同属屠龙小组,你这一动手,必定会招惹我们三人联手对付你,你自信有把握打得过我们吗?” 他这话一说出来,果然使靳寒和解大元,一齐露出了备战姿态。 展鹏飞知道不论怎么个打法,这一仗必定不能避免,是以他并没有被裴宣的话,削弱了斗志。 但见他气宇神定,凝重如山,双目透出的杀气,比刚才更为深刻。 蓝武奇冷言旁观,心下顿时踏实起来。 他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完全是由于先前心中没有把握之故。 蓝武奇此刻已从展鹏飞坚强无比的斗志中,感觉出这一仗说不定有致胜的把握,当下冷笑一声道:“本人奉本教教主之命,来此迎接展大爷,因此你们若是对他有所不利的话,本人自不能坐视!” 他这话已明显地表明了他的立场,裴宣等人哪有听不出之理。 因之裴宣立即接口道:“凭你一个七星教的二流角色,也敢在这里逞能?” 蓝武奇冷冷道:“以本人和展大爷之力,你们三个人未必能讨得到好处,你信也不信?” 裴宣心中确是承认他这一番话,因为展鹏飞气势凌人,那份凝重如山的气概,已经足够使人生出怯意,更何况有蓝武奇势必杀他们灭口的决心? 蓝武奇奉行不夜城主高晋之令,迎接展鹏飞之事,本是极端秘密,如今被裴宣等三人撞见,他怎会让他们有机会说出去宣扬? 因此之故,裴宣料定蓝武奇有帮助展鹏飞杀他们灭口之猜测,确是十分合理。 裴宣心想:假使换上他自己处于蓝武奇目前之状况,他第一个做法,决计也是帮助展鹏飞才是上策。 所以裴宣在蓝武奇露出他的立场之时,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倒是展鹏飞,只见他手持宝刀,一心一意的培养他的信心。 时间一瞬即逝,裴宣已经可以感觉出拖下去的结果,将会使展鹏飞生出更惊人的毅力。 裴宣一念及此,当下心中大为凛然。 他立刻取下他的随身兵器,将折扇“刷”一声打开,一面通知解大元和靳寒两人,表示他将出手攻击。 展鹏飞哪会容他先行出手,但见他手中蓝电宝刀光芒一闪,唰地劈向裴宣。 西儒裴宣自然不愿首当其锋,他轻巧往左一躲,一下子便避在解大元之左侧。 这么一来,展鹏飞这一刀,就像攻向解大元一样,使得解大元怒气高涨。 裴宣这一手果然厉害,他就在这么一次的闪躲之间,便就制造出解大元与展鹏飞两人面对面交手之局面,而轻易地使自己置身度外。 解大元窥准展鹏飞那一刀的刀势,“呼”地拍出一掌,右手立刻抽出三叉戟。 他不待展鹏飞换招变式,顷刻之下,一支三叉戟已递至展鹏飞的面门。 展鹏飞志在裴宣身上,是以解大元的反击,实是完全出诸他的意料之外,差点儿便被解大元一戟叉击中面门。 他退得奇快,蓝电宝刀也顺势一卷,一招“直捣中原”从中宫直抵解大元的前胸。 此刻裴宣已完全退出战团,解大元却已替他受罪,被展鹏飞的宝刀,攻得手忙脚乱。 展鹏飞迅如闪电地划出八刀之多,他知道如果靳寒或裴宣不从中插手的话,这名老狼谷的高手,不出二十招,必然将命丧在他的宝刀之下。 所以他尽量争取时间,好在裴宣及靳寒两人围攻之前,杀死解大元。 他一如此决定,手中宝刀更是精芒暴射,步伐之变幻,也依五行之理,腾挪飞跃,迅快已极。 当展鹏飞一招“神龙再现”甫出手,解大元正好跃在他的左侧。 展鹏飞灵光一现,左手食拇两指俟地一弹,一式水火绝命神指,但听“哧”一声,一缕指风,像一把利剑,直击解大元的前胸“玄机穴”! 水火绝命神指原是老狼谷的看家本领,照道理讲,对出身老狼谷的赤狼解大元来说,应是可以应付自如才对。 可是,展鹏飞将水火绝命神指揉合了五行变幻之妙处,其威力非比寻常,这解大元也不知那股指风出自何处。 因此他一发觉前胸冷刷刷有指风袭来之际,已然不及。 解大元但觉玄机穴似被重物一击,脑中轰然一声作响,人便失去知觉! 就在这个时候,展鹏飞右手的宝刀已随势而至,解大元哪有能力规避之理。 只听见解大元惨叫一声,他的整个左肩膀及半边脑袋,在展鹏飞一劈之下,登时与身躯分了家,人也滚翻倒地,躺卧在血泊之中。 解大元一死,裴宣及靳寒两人,已知道情势发展下去,必定越发对他们不利。 裴宣第一个就兴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他深知以目前之情况,若不好好与靳寒合作,说不定他和靳寒两人,都会丧身在展鹏飞之手。 靳寒此刻也大大后悔没有出手帮助解大元,他知道解大元若能得到支援,绝无丧命之理。 所以他在解大元倒地之刹那,迅即拉出他的佩剑,攻向展鹏飞。 裴宣也在这个时候,将手中折扇一开一关,伺机加入了战团。 这一来,就不容蓝武奇闲着,他一见裴宣出手,也立刻出手帮助展鹏飞。 于是,四个人分成两对,就在那棵大槐树之前,捉对儿厮打起来。 十招才过,蓝武奇在西儒裴宣的攻势之下,已逞不支之状,展鹏飞也勉强与靳寒打成一个平手而已。 眼看着靳寒打得得心应手,展鹏飞的宝刀与之相形之下显得笨滞呆慢得多了。 看这种情形,双方如此打下去的话,吃亏落败的,决计是展鹏飞和蓝武奇无疑。 裴宣一占了上风,随即猛施煞手,要将七星教的蓝武奇收拾下来。 不过裴宣的一支折扇,仍不敢袭击蓝武奇的要害。 一来西儒裴宣无意替大伪教树敌,得罪七星教,二来他要利用蓝武奇的口,向其他各派人,证明七星教与展鹏飞勾搭之事,好教七星教成为众矢之的。 由于西儒裴宣如此打算,使得早应该落败的蓝武奇,得有机会继续支撑下去。 这对靳寒心理影响甚大。 靳寒虽则在初战展鹏飞之时,占尽了上风,但久战之下,他却发觉展鹏飞的宝刀,纵横开阖之间,越来越凌厉。 同时,从展鹏飞刀气中所传来的威势,透出无与伦比的毅力及信心,严重的震撼了靳寒。于是,靳寒竟然越打越没有信心,越打越觉得展鹏飞的功力一寸一寸地增强。 在这种此消彼长的情势下,靳寒当然寄望于裴宣趁早杀死蓝武奇,过来帮他应付展鹏飞。 可是他却越等越烦躁起来,因为裴宣与蓝武奇打了二、三十招之久,居然一点儿得胜的迹象也没有。 靳寒当然不知道裴宣打的如意算盘,否则他一定当场气炸。 双方维持如此微妙的情势,战况当然要持续下去。 但是过不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啸,立刻有三条人影飞奔而来。 展鹏飞一发觉有人赶来,就知道对自己将是大大不利。 他想得甚有道理,自己人单势孤,尤其在这带地面出现的人,除去六大邪派的屠龙小组之外,恐怕不会有其他闲杂之江湖人物了。 展鹏飞料得丝毫不差,来的三人,正是七星教的血八卦齐空玄,三阴教的勾魂客涂森,和断肠府大屠夫蒙良。 西儒裴宣一看到血八卦齐空玄等人出现,迅快跳出战团,对齐空玄道:“齐真人!你们七星教的小兄弟,就交给你了!” 齐空玄大讶,道:“蓝武奇,你怎地会在此地跟裴先生动起手来?” 蓝武奇在教中的地位,还差齐空玄一截,当下恭声道:“启禀真人,属下之事,完全是裴宣逼出来的!” 血八卦齐空玄闻言,登时双眼暴出凶光,恨恨地瞪着西儒裴宣。 西儒裴宣从蓝武奇及齐空玄的对答,发现齐空玄竟然还不知道七星教勾结展鹏飞之事。 由此可见,追魂客涂森及大屠夫蒙良,必定也还不晓得。 为了造成七星教的孤立,迅即消除齐空玄可能因护短而找他拼斗,裴宣当机决定,要设法拉拢蒙良和涂森两人,以对付七星教的齐空玄,蓝武奇和展鹏飞。 裴宣的这项决定,是出自很自然的心意,换句话说,任何人处于他目下的情势,也会如此打算的。 所以蓝武奇一下子便看穿他的心意。 蓝武奇当然不会让裴宣有机会,将他和展鹏飞走在一齐,又出手帮助展鹏飞之事说给涂森和蒙良知道。 于是他在裴宣开口之前,便走近血八卦齐空玄,低语道:“禀真人,属下想请真人赶快出手制住裴宣……” 齐空玄讶然道:“这是为什么?” 蓝武奇很快地答道:“属下现下实在没有有时间向真人解释,真人只管出手,必然没错……” 血八卦齐空玄微一沉吟,心想:蓝武奇是自己教中之人,他要求我出手制住西儒裴宣,必然有合理的用意,我又何须迟疑? 齐空玄当下点点头,扬一扬提在他手中的八卦金牌,大步走到西儒裴宣之前。 追魂客涂森和大屠夫蒙良等人,当然不清楚蓝武奇与展鹏飞之间的事。 是以当他俩发现齐空玄逼近裴宜之时,还以为这一场拼斗,只关系七星教和大伪教之私恨而已。 裴宣一看血八卦齐空玄朝自己大步走来,已知道蓝武奇先发制人的用意。 他深知没有涂森和蒙良的援手,以自己的功力是斗不过血八卦齐空玄及蓝武奇这两名七星教高手之联合攻击。 于是他不待齐空玄出手,便抖动丹田之气,扬声叫道:“涂兄、蒙兄,请你们阻止齐空玄动手,我有话告诉你们!” 涂森和蒙良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竟是没有人理睬西儒裴宣。 这两人不答理西儒裴宣的原因,主要是不愿趟入大伪教和七星教之间的私怨,更何况他们两人都抱着同样的心思,巴不得大伪教和七星教火拼。 西儒裴宣此时,竟然泛起孤立无助的感觉。 他的唯一帮手燃犀府的旱魃靳寒,与展鹏飞拼斗正酣,自顾已然不暇,西儒裴宣自然没办法取得他的支援。 裴宣还待设法去打动涂森或蒙良置身度外的心意,血八卦齐空玄却已卷起他的八角金牌,迎头朝他的天灵盖砸了下来。 裴宣迅即放弃其他杂念,将折扇开合,“当”一声点中对方的金牌,人也如猿猴般地轻快地避开齐空玄的硬砸。 齐空玄一招出手之后,并没有奢望能够凭这一招便得手,因此劲势才发,随即收劲蓄势,运起七星教绝技大北斗玄功,将内力发挥至极致! 他这应势运力,也只不过眨眼工夫,因此第二招也就能很快的紧接在第一招之后,连绵攻向西儒裴宣! 齐空玄的第二招,带动八角金牌,呼啸而至,威势确是相当惊人。 西儒裴宣不敢轻樱其锋,他深知以自己的轻巧兵器,拿来与齐空玄的笨重金牌硬拼硬碰的话,无异自寻死路。 因此之故,裴宣手中折扇使的是“柔”字诀,脚步方位的移动,也完全采取轻灵小巧的轻功路线。 如此一来,双方竟然战成了一个旗鼓相当。 追魂客涂森心中巴不得裴宣和齐空玄两人,赶快分出胜负,最好能造成伤亡。 因此如此一来,大伪教和七星教之间,必然会因此种下仇恨,这两大邪教一结仇,对涂森所属的三阴教,只有好处,却没有什么坏处。 大屠夫蒙良当然也有同样的希望。 是以他和涂森两人,均全神贯注的凝视裴宣及齐空玄这边的火拼,展鹏飞和靳寒的缠斗,他俩连看也不看。 殊不知展鹏飞这边的局面已经大有变化。 靳寒越打越是寒心,他还是想不透何以展鹏飞的功力,居然越施越有劲。 换句话说,旱魃靳寒只觉得展鹏飞宝刀所涌出的森严杀气及强劲力道,已比先前倍增,而且有增无减。 旱魃靳寒自此失去先前的凶悍之气,在展鹏飞宝刀圈扫直磕之下,变得只堪自保,而已无力采取攻势。 展鹏飞心志无坚不摧,他一心一意只想将靳寒杀退,甚至杀死他也不觉得太过份。 这是因为展鹏飞这几日之间,实在被屠龙小组缠得已够心烦,因之对属于屠龙小组的旱魃靳寒,自然不会有怜悯饶他之心。 其次,旱魃靳寒是燃犀府中的凶人,要诛除此等诡恶多端的凶人,展鹏飞确不会留有半点儿余地给对方。 更何况,六大邪派自从组成屠龙小组,专门对付展鹏飞以来,已逼使展鹏飞豁出性命,多杀一个靳寒,或不杀靳寒,已经是没有什么分别的了。 就是因为如此,展鹏飞一专心对敌的结果,手中的紫府奇珍蓝电宝刀,就更加将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旱魃靳寒苦无机会脱出战团,否则他真想一溜烟逃之大吉。 他此刻已然心竭力拙,心理上已面临死亡的威胁,因之拆招动手的动作,已没有丝毫锐气。 展鹏飞抓住气势上占尽优势的机会,倏地改采猛攻硬拼的刀法,这一来,旱魃靳寒就落于险象环生的局面。 但听展鹏飞春雷般地猛喝一声“杀”,这一声喝得靳寒心胆皆裂。 他下意识之下,抽身疾退,但面前却已暴出一条刺眼蓝光,冷冰冰的疾卷过来。 旱魃靳寒暗呼一声“我命休矣”,只觉得半边脑袋一阵剧痛,惨叫一声,就栽倒在尘埃之上,断气死亡! 靳寒临死之前的那一声惨叫,凄厉已极,不但引起追魂客涂森和大屠夫蒙良两人的注目,连正在缠斗中的齐空玄和裴宣,也被这一声厉叫,叫得不约而同地停手查看。 西儒裴宣虽然并不因为旱魃靳寒之死,而感到痛心,可是他却不能不说句话,将责任推卸出去。 裴宣自忖自己与解大元和靳寒同在一组,如今这两人均因“屠龙”而命丧在展鹏飞之手,若不设词推卸出责任,将来很难保险不会引起老狼谷和燃犀府的忌恨。 于是西儒裴宣故意皱起眉道:“涂兄、蒙兄,你们两个人居然见死不救,让靳兄命丧在姓展的之手,当真令人费解之至!” 裴宣这句话委实又狠又毒,很明显地他想将靳寒丧命的责任,推给涂森和蒙良两人。 涂森他们当然不会接下这烫手的热芋。 涂森反应较快,只听他冷冷说道:“我和蒙兄又不与靳寒兄同在一组,若是没有征得裴先生你同意的话,贸然出手,岂不要被你误会想趁机抢功?” 他这话自是有根据而发,因为屠龙小组每一分组之间,有一项约定,便就是不论哪一分组先向展鹏飞动手,别组就不能插手抢功。 这当然是设计屠龙小组的六大邪派负责之人,深信以每一个分组之力,来应付展鹏飞必然绰绰有余之故。 当然,他们另有个约定是:万一以一个分组三人之力,犹是对付不了展鹏飞之时,只要提出要求,其他分组的人手,自必要全力出手。 涂森是根据这些约定,提出他的反驳的。 裴宣却连连冷笑道:“涂兄之言虽是不差,可是兄弟被齐空玄缠住不放,而靳寒兄又已陷入危局,涂兄和蒙兄依然袖手不管,就大没有道理了!” 西儒裴宣的话锋锐利之至,心智更是高人一等。 他拿着涂森的话,只轻轻一转,一句话便把在场诸人一网打尽。 裴宣的这句话,仍然没有放过将责任推给涂森和蒙良的企图,同时也将血八卦齐空玄拖了下来。 换言之,他这话一出,已经将旱魃靳寒丧命的责任,整个推给齐空玄、涂森和蒙良。 他适才那句话的意思,很显然是说:假使齐空玄没有缠他,他便有机会帮靳寒战展鹏飞,那么靳寒就不至于因为没有援手而丧命。 这一来,血八卦齐空玄的责任不就更大了吗? 裴宣同时指责涂森和蒙良,知他没法相助,自己又不出手,那不是叫靳寒送命吗? 血八卦齐空玄没头没脑地惹了这一身腥臭,自然不甘心。 他怒吼一声,戟指骂裴宣道:“姓裴的,你想拿燃犀府来压我,你是做梦!” 到底西儒裴宣比他厉害,他不温不怒,徐徐道:“燃犀府损失一名旱魃靳寒,将来追究死因,少不了要牵涉到咱们这几个人,到时咱们实话实说,让燃犀府的人去判定好了,你根本无须乱吼乱叫的!” 血八卦齐空玄原就讲不过西儒裴宣,哇哇又叫道:“姓裴的,不必等燃犀府调查死因,本真人就送你上西天,也好向燃犀府做个交代!” 裴宣道:“你想杀我灭口?好叫燃犀府无法查出靳寒丧命的真相,对也不对?” 这些人自然不是怕燃犀府怕成那个样子,而是他们不愿也犯不着被燃犀府忌恨,而平空树敌。 血八卦齐空玄实在无法在口舌上与裴宣逞能,因此唯有付之一战了。 他扬起八角金牌,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刷,刷,刷”一连就朝裴宣攻了三招之多。 西懦裴宣也不是易与之辈,他连躲带闪,一下便抢在齐空玄的背后来。 可是他并没有出手还击,反而停手说道:“齐空玄,这场架本人绝对奉陪到底,但是你得让我将话说完……” 齐空玄大声道:“谁要听你放屁,吠,看招!” 他动作虽快,可是裴宣说话的声音比他更快,只听裴宣道:“我这话是要说给涂森和蒙良两兄听的,你凭什么要阻止我?” 齐空玄闻言,果然刹住攻势,抬眼看涂森和蒙良两人。 涂森朗声道:“齐真人,咱们一齐听听裴先生到底要说什么,谅也不妨吧?” 齐空玄心中虽然恨极西儒裴宣,但他可不愿再得罪涂森或蒙良,因此没有再抢着向涂森动手。 西儒裴宣一有说话的机会,就显得充满了信心,因为他一向自恃能言善道,只要有他说话的机会,他就不怕涂森和蒙良不帮他打齐空玄。 于是他整一整喉咙道:“只不知你们察觉出七星教对展鹏飞的态度,已有微妙的转变没有?” 这话果然吸引了勾魂客涂森和大屠夫蒙良的兴趣。 蒙良显得迫不及待地道:“请你将话讲清楚好不好?” 西儒裴宣正要说出七星教勾搭展鹏飞之事,却发现蓝武奇已不知去向,只有展鹏飞正提着这宝刀,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他心下蓦地大骇,脸色也不免现出紧张之色。 裴宣倒不是怕展鹏飞找他动手,而是因为蓝武奇不见了影子之故。 他第一项的顾虑是,蓝武奇有可能去搬来接应的救兵,第二个顾虑是没有蓝武奇在场,既使他说出七星教勾结展鹏飞之事,也未必会使涂森和蒙良相信。 涂森和蒙良却不晓得裴宣突然中断说话的原因,是由于他心中有那两层顾虑之故。 是以一看裴宣欲言又止,他们两人就大感不耐起来。 大屠夫蒙良提高了声音,道:“裴宣,我适才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西儒裴宣心中虽然有顾虑,但他不愿放弃挑拨离间的机会,当下改口道:“蒙兄,你的话我当然听见了,不过,我得声明在先,我若是将事情说出来,必然要得罪七星教的齐空玄,万一他向本人动手寻衅,你们可得出手制阻他!” 涂森闻言之后,立刻联想到裴宣这句话的可能用意,蒙良却已道:“那当然,在你话未说清楚之前,相信齐真人也不会贸然向你出手的!” 蒙良既已这么说,涂森自然已无考虑之余地,当下就未再表示意见。 涂森这样做自然比蒙良稳当得多,他不发表意见,却可以同时保住齐空玄和蒙良两人的颜面。 裴宣当然看得出涂森两面讨好的用意,但他没有非逼涂森答应帮他制住齐空玄的理由,所以就将话转入正题,道:“本人已有种种的证据,证明七星教有拉拢讨好展鹏飞的企图……” 在他说话之时,涂森倏然感到好像有人潜伏到他们立身之处的左右。 因此他专心衡量这一突变的情势,念头才一转及,心下不由大为骇然。 徐森脑筋转得奇快,当下故意朗声道:“裴先生,你刚才说是七星教怎么来着?” 他这话的意思,当然是表示他刚才根本没有听清楚裴宣之言,所以要求裴宣再说一遍。 蒙良觉得十分奇怪,他和涂森并排站在一齐,涂森应该像他一样,将裴宣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才对,何以涂森却表示没能听到? 他正不知涂森故意装傻的用意,左侧已有人纵声朗笑道:“三阴教的勾魂客涂森,脑筋反应之快,却是令人佩服,裴兄,你可知道涂兄何以不愿听你说下去吗?” 说话的人从左侧小路漫步走出,却原来是七星教的金睛鬼爪袁伯文。 走在袁伯文后面的还有银睛鬼手向瑶及蓝武奇等四五个七星教的教徒。 袁伯文及向瑶两人,均属七星教七瘟神之一,而和蓝武奇走在一起的另四名汉子,则显然都是七星教二十一恶煞中的人物。 金睛鬼爪袁伯文在七星教中,专事负责对外活动,银睛鬼手向瑶则是七星教主不夜城主高晋左右的智囊人物,这两人等于高晋的左右两手,如今凑在一起出现,确是非比寻常。 第一个感觉出七星教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精英,必非寻常的人,是西儒裴宣。 勾魂客涂森也看出了七星教一下子派出这么多高手,绝不是凑巧碰上他们的。 那么,袁伯文和向瑶会不会是由于蓝武奇的通报,而赶来此地接应血八卦齐空玄的呢? 袁伯文和向瑶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七星教已倾巢而出? 七星教此举又是为了什么? 涂森将这些问题,参照了刚才裴宣指出七星教勾搭展鹏飞之言,登时心中大为凛然。 涂森担心的倒不是七星教有意拉拢展鹏飞之事,而是一旦此事确如西儒裴宣之推测,那么袁伯文此刻率众而至,必然足为了收拾他和裴宣、蒙良三人性命而来的。 涂森如此想象的原因,是由于七星教假使有意拉拢展鹏飞,就决计不容其他门派的人知道这个秘密。 如今西儒裴宣如此宣扬,七星教岂会容许他们三人活命而去? 涂森在袁伯文等人出现之前,早就想及这层利害关系,是以他才会装傻卖乖,表示他没有听清楚裴宣所指的事,以免七星教会因他也得知秘密之故,而向他施煞手灭口。 大屠夫蒙良此刻也想到了这件事,当下大大后悔自己没在袁伯文出现之前,也像涂森一样,装出没有听见裴宣指责七星教勾搭展鹏飞之言。 这三个人之中,要以西懦裴宣最为狼狈,他心中明手得很,假使袁伯文要杀人灭口,以防止他们笼络展鹏飞之消息泄漏的话,第一个对象必然是他裴宣。 裴宣、涂森及蒙良三人,此刻居然一下子变成为同一命运的难兄难弟,局面变化之快,都是人们所想象不出来的。 尤其西儒裴宣,他深知他们三人此刻若不同心协力的话,活命的机会恐怕不多。 但涂森和蒙良却不这样想,他们俩人一见袁伯文徐步走了过来,马上下定决心,要装出对七星教秘密毫无所悉的表情。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看出袁伯文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 第22章 舍命唱阳关蒙良断肠 由袁伯文的姿态看来,七星教布置在这四周的人手,一定可以轻而易举的收拾下他们三人的。 只见金睛鬼抓袁伯文,先向展鹏飞打了一个招呼,道:“展兄弟,你这一回可真大大出了风头了!” 展鹏飞双手一摊,道:“说什么出风头?你们六大邪派缠得本人走投无路,姓袁的你却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袁伯文又含笑道:“兄弟因你上次之事,被教主训了一顿,这回你可不能再叫兄弟为难了……” 展鹏飞当然知道袁伯文所谓“上次之事”,是指他和华媚娘杀了他的手下,安全脱逃的事。 他并不奇怪袁伯文此时提起那件事,会表现出那么轻松无所谓,敢情袁伯文一定是奉了严令,改用商量的手段,想请他见见他们的教主高晋。 袁伯文招呼过展鹏飞之后转脸对涂森道:“涂兄,你可别相信裴先生之言,敝教与展鹏飞只有过节未了,才会派人寻他,绝不是存什么拉拢之心……” 涂森不等他说完,就急忙道:“袁兄不必多作解释,兄弟和蒙兄绝不会对贵教之任何行动生疑,这个袁兄应该信得过吧?” 这两名分属两个邪派的高手,说话之间,听来虽像和和气气的样子,可是有谁听不出他们两人一搭一挡之中,全无半点诚意之言? 西儒裴宣听见涂森对袁伯文那么说话,心中根极了他。 这也难怪裴宣生恨,因为涂森确是有意让他一个人受罪。 但袁伯文却在心中另打主张。 袁伯文知道涂森和蒙良此刻是由于人孤势单,才不敢跟他翻脸,绝不是因为怕他袁伯文之故。 换句话说,将来涂森或蒙良在另外一个场合之下,说不定就会反噬他们七星教一口。 所以尽管袁伯文一出现便表现出对涂森或蒙良甚是客气,但袁伯文却已下定决心,不论如何也要收拾下涂森、蒙良及裴宣等三人。 这是由金鬼爪袁伯文总觉得涂森等三人,在此时此刻出现,实在是他们七星教交好展鹏飞之一大阻碍。 换句话说,袁伯文心下私忖,如果有涂森等三名别派人物插梗其中,那么他们七星教与展鹏飞之间的事,不一会儿必然传遍江湖。 在如此情形之下,袁伯文唯一能做的,就是诛除涂森等三人。 袁伯文的这项打算,正是涂森、蒙良及裴宣所顾虑的,可是此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目前袁伯文唯一顾忌的只是对方三人的联手之力,他很清楚假使他们三人一旦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七星教纵使可以杀他们灭口,但所付出的代价,必是也相当大。 袁伯文有鉴于此,自然要先分化他们三人,然后再个个击破。 因此袁伯文一开始便表现出对涂森和蒙良特别客气,这当然是为了要先收拾西儒裴宣之故。 只见袁伯文缓缓说道:“涂兄和蒙良能不听信裴宣之挑拨,自是最好不过。”他顿了一顿之后,又道:“假使两位能提出保证的话,兄弟绝不会为难你们。” 蒙良迅即道:“本人说话算数,此后不论碰上任何人,绝不会将今天之事说出来,袁兄大可放心!” 西儒裴宣冷笑一声,道:“蒙良你这是在做梦,就凭你这句话,七星教就会让你安全离去吗?哼!” 大屠夫蒙良道:“袁兄是不是还要其他保证?请指出来,兄弟一定照办!” 袁伯文却道:“不必了,有蒙兄适才那句话,兄弟就放心!” 蒙良问道:“那么兄弟是不是可以离开此地?” 袁伯文又道:“蒙兄若是有意现在就走的话,兄弟自然不敢强留,请!” 大屠夫蒙良不到三言两句,便可安全离去,自然大喜过望,当下忙道:“既是如此,兄弟失陪了!” 他移步欲走之同时,却发现勾魂客涂森不发一言的站在原地,毫无离开的意思,当下大讶道:“涂兄,咱们走啊?” 勾魂客涂森突然冷笑一声,道:“蒙兄要走自己请便,兄弟还不急着走开!” 大屠夫蒙良甚感诧异,但他深知涂森的头脑比他聪明,此刻涂森不走,必然别有用意,只是他实是料想不出来而已。 蒙良想不出涂森的用意,立刻陷于走又不是,留又不是的尴尬场面。 西儒裴宣见状,道:“还是涂兄聪明,蒙兄你不想想,袁伯文那么爽快答应你走,岂不很显然的有什么蹊跷吗?” 蒙良还是不懂其中蹊跷,涂森遂道:“袁兄要是有诚意的话,不就会让我们此刻离开,难道说蒙兄连这点道理也察觉不出来?” 蒙良脑筋再笨,经他这一点明,也能想象出离开的后果,当下怒声骂道:“妈的!原来七星教已埋伏了高手在这附近,伺机要咱们好看,对也不对?” 裴宣道:“总算蒙兄也开了窍,你料的一点儿也没错!” 蒙良倏地指着袁伯文骂道:“姓袁的,老子差点儿上了大当,来,来,来,要打要斗,咱们就在此处了结!” 他身为断肠府四大恶人之一,本性原是粗鲁凶恶,这一发怒,剽悍凶残之气立即滋于言表。 可是金睛鬼爪袁伯文却道:“蒙兄可真多心呀?你先听听我们老二之言后,再发怒也不迟!” 他转脸向银睛鬼手向瑶叫道:“老二,蒙兄竟不相信咱们的诚意,请过来一下!” 银晴鬼手向瑶,长得斯斯文文,与身上的那一身劲装极不相配。 他正和展鹏飞聊得起劲,一听袁伯文之言,忙向展鹏飞告了罪,走到袁伯文之旁,问道:“老大碰上了什么麻烦?” 袁伯文将蒙良和涂森不相信他之事约略向他提明,向瑶立即笑道:“这也难怪人家不相信,待小弟提出另外一个方法,蒙兄和涂兄两人,就必然会相信的!” 袁伯文笑道:“那你就快啊,要不然蒙兄和涂兄两人,这一气之下,万一生了事情,我们岂不要挨教主的处罚了?” 他们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三阴教的勾魂客涂森,第一个就不会相信。 譬如七星教明知道他和蒙良、裴宣等三人,都已经晓得他俩勾结展鹏飞,何以七星教独独要留住西儒裴宣,而放走他和蒙良两人? 因此,涂森对此事的看法是,袁伯文根本就不愿同时惹翻他们三人,而计划分散他们的力量,予以个个击破。 他这种推测,正与西儒裴宣不谋而合。 涂森正在考虑他的立场,向瑶已然说道:“蒙兄或者是涂兄,要是小弟将敞教和展鹏飞之间的过节说了出来,你们是不是愿意退出这场是非?” 涂森道:“只要你们有此诚意,我们三阴教绝不会干涉七星教之事!” 向瑶又对蒙良道:“蒙兄你呢?” 蒙良本无成见,他当然只有跟着涂森说话,只听他说道:“兄弟也如涂兄之言,咱断肠府一向不会干涉不关己之事,这个请向兄放心!” 银睛鬼手向瑶道:“既是如此,小弟便将我们七星教此次和展鹏飞打交道的内容,说出来让各位知道!” 他才说到此处,西儒裴宣已高声打断他的话,道:“蒙兄,涂兄,你们万不可听他说下去!” 蒙良闻言讶道:“裴先生此言是什么意思?” 涂森却深觉裴宣之劝告,深为有理。 这时裴宣已然又道:“如果两位听完向瑶之言,那么今天你们想活命出去,怕将万分困难!” 涂森闻言登时恍然大悟,道:“蒙兄,咱们不仅不可离开此处,而且应该帮裴兄的忙,一同对抗七星教才对!” 蒙良越听越糊涂,他实在拿不定主意,应该听谁的才是。 裴宣就怕他拿不定主意,当下点明他道:“蒙兄,此刻你还没弄清楚七星教与展鹏飞之间的事,七星教已欲置你于死命,假如你将他们之间事搞清楚,试想七星教不把你碎尸万段才怪,你说对也不对?” 蒙良恍然地道:“对,裴兄之言确有道理,原来向瑶将他们和展鹏飞之间的事说出来的用意,就是要杀我们灭口的表示,是也不是?” 涂森答道:“正是如此,七星教到现在为止,仍不愿因为杀了我们三人之后,日后与我们三派结仇,但目前却又非杀我们不可,为了制造杀人的借口,当然就只有抖露出他们和展鹏飞之间的秘密了!” 裴宣接道:“假使我们三人一旦完全知道他们七星教的秘密,想想,我们还会有活命的机会吗?” 蒙良经他这一解释,已完全了然于胸,于是大声叫道:“这么说,此刻我们要是自动离开此地的话,应该还有活命的机会吧?” 裴宣却道:“蒙兄,你别自己安慰自己,姓向的已然开口要讲出他们七星教的秘密,显见他们已经动了杀机!” 他停歇一下,又对涂森道:“涂兄,你觉得小弟的看法,可有道理?” 涂森回道:“是的,姓向的为了加强他们杀我们的决心,预备说出他们七星教的打算,此举确是狠毒之至!” 大屠夫蒙良已完全听出其中的道理,当下怒声道:“七星教这样做不是多此一举吗?” 涂森冷冷道:“哼!七星教原来还不敢向我们动手,如今为了增强他们杀人之决心,自必会如此做……” 蒙良恍然道:“是啦,七星教如果将他们的秘密全部讲了出来,就再也找不出不杀我们的理由,对也不对?” 裴宣道:“正是如此!” 向瑶突然冷哼一声,道:“裴宣!你别自作聪明,本教原无杀你们之意,你别再胡言乱猜,否则逼得我们非动手不可,那时,后悔的可是你们自己!” 他这些话顿时打动了蒙良之心,只听他道:“这么说,裴宣和涂森之言,是他们庸人自扰的了?” 向瑶点点头道:“是的,如果蒙兄不像他们一样自作聪明,胡言乱猜的话,敝教自无非杀你不可的理由!” 蒙良一下子便忘了裴宣和涂森的警告,竟觉得向瑶之言,确有道理。 只听他喜道:“喂,兄弟也觉得裴宣和涂森脑汁用得多,未免就疑神疑鬼!” 西儒裴宣一见蒙良喜怒无常的态度,真是又恨又气。心想:好不容易造成三人联手的机会,竟然一下子化为乌有,怎会叫他甘心。 于是裴宣又道:“涂兄,蒙兄既是相信七星教的诚意,就让他自个儿看着办好了,咱们不必多管!” 这话无疑等如“欲擒放纵”的激将法。因此大屠夫蒙良闻言之后,又复犹豫起来。 七星教和这三人之间,一下子箭拔弩张,一下子又和缓如故,那种勾心斗角的场面,使得冷眼旁观的展鹏飞厌烦已极。 他越呆下去越不耐烦,乃大声道:“喂!到底你们哪一方较有种?” 血八卦齐空玄本来是接替向瑶陪展鹏飞说话,突见展鹏飞转脸喝叫,下意识之下,也对向瑶处理双方的态度,生出厌烦来,遂对向瑶道:“向老二今天你怎地婆婆妈妈起来?” 齐空玄在七星教的地位,恰在七瘟神之上,因此他所说的话,向瑶不能不听。 可是银睛鬼手向瑶有他自己的打算,并不是胆怯不敢向裴宣他们三人动手。 现在齐空玄和展鹏飞既已露出不耐,出言责怪他做事拖泥带水,而且看情形要分化对方三人之力,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向瑶格于形势,只得放弃原有个个击被的阴谋,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倾力杀掉裴宣等三人。 于是他对齐空玄道:“禀真人,属下这就马上解决此间之事!” 齐空玄宏声道:“教主既已有严令下来,咱们应该赶快回去复命,万不能再如此耗下去,你知道不知道?” 向瑶道:“是,真人,属下立刻就可将此间事了结,烦你陪展少侠先走,我们随后便来!” 齐空玄道:“这样也好,免得教主久等心烦!”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这边人手够吗?” 向瑶道:“够啦,我们兄弟都已经来啦!” 他将这句话提高声音,裴宣、涂森和蒙良都听得心头大震。 七星教的主力七瘟神,要是集中起来对付敌人的话,不要说裴宣他们三人要落败,就是多一倍的裴宣、涂森及蒙良,怕也不容易支持住七瘟神的围攻。 更何况除了七瘟神之外,还有二十一恶煞,这股力量确是相当惊人的。 齐空玄一听见七瘟神都已经出动,心知对付裴宣等三人已绰绰有余,乃点头道:“那么,你们快点儿处理这边的事,我陪展鹏飞先走一步!” 向瑶恭声道:“是!属下遵命!” 齐空玄转身走到展鹏飞之前,却听见展鹏飞道:“齐空玄,你要先走,你走好啦,我可不愿错过这边的热闹!” 齐空玄讶道:“怎么?你不想走?” 展鹏飞道:“我说得那么清楚,难道你聋了没听见?” 血八卦齐空玄一向对人气指颐使惯了。何曾被人如此奚落过,当下差点儿没变脸。 最后他还是硬生生地将刚涌上来的怒气,压了下去,讪讪道:“展少侠既是不愿此刻就离开,咱们稍候也无妨!” 展鹏飞有意整齐空玄,故意道:“我不但不想现在就走,而且还希望跟你齐空玄打一场架!” 袁伯文迅快的接口道:“齐真人位尊言重,有我们在,岂可让他打头阵?此事万万不可!” 展鹏飞叱道:“既然你这么说,我现在就走,否则我便不去见高晋。” 他说走就走,一转身就举步欲离开。 袁伯文真想用硬的手段,将展鹏飞强留下来。但他奉了高晋的严令,自然不敢意气用事,只好说道:“当然啦,假使齐真人不反对的话,委屈他老人家来打一架,也末始不可!” 袁伯文话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恨得痒痒的,恨不得动手教训展鹏飞。 但他的脸上却是不敢透出任何不悦之色,仍然装着笑脸,看着展鹏飞。 齐空玄心情和袁伯文相同,也真不敢有不高兴的神色,但犹豫迟疑之情,却是任何在场的人,都可看出来的。 展鹏飞又冷冷道:“齐空玄,你刚才不是责怪向瑶做事婆婆妈妈吗?这回你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了?” 齐空玄还没说话,西儒裴宣却趁机道:“名重一时的七星教血八卦齐空玄,被一个后生小辈如此奚落之事,要是传出江湖的话,委实没有人肯相信!” 他这句话说得齐空玄耸然动容。 但见齐空玄目中凶光一掠而逝,“唰”一声,将他的八角金牌在空中划了一圈,恶狠狠地瞪了展鹏飞一眼。 展鹏飞仍然含着嘲弄的微笑,好整以暇地负手站在原地。 袁伯文以为齐空玄已被展鹏飞激怒,就要向他采取行动,心下大急。 就在袁伯文要出言劝阻齐空玄之刹那,齐空玄已然大喝一声,一大步便冲向西儒裴宣。 原来齐空玄将一股怒气,全都发泄在裴宣身上。 西儒裴宣被齐空玄突如其来的这一手,吓得后退七、八步,方始站稳,道:“齐真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空玄道:“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这小子搬弄了半天是非,我要你永远说不了话!” 裴宣冷笑道:“这敢情好,区区一个七星教的二流角色,还吓不倒我西儒裴宣!” 齐空玄像负隅的猛兽,狂号一声,举起他手中的八角金牌,一步一步地逼近裴宣。 由他举步的神情,可以看出齐空玄心中确已恨极裴宣。 可是裴宣却并末被齐空玄的骇人表情所吓着,但见他神态悠闲地,将手中折扇一开一阖,盯视着缓缓逼近的齐空玄。 齐空玄满腔怒火,本已达到极点,此刻又看到裴宣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由气得目眦欲裂。 只听他暴喝一声,八角金牌闪出朵朵金光,电扫裴宣。 裴宣正要齐空玄盛怒出手,好趁虚反攻。 因是当齐空玄金牌堪堪如电掣般圈扫而至之际,裴宣折扇呼地一收,轻巧地连续在对方金牌面上点了八、九扇之多。 竟是“当,当”之声,迸着两般兵器交碰时火花,一刹时双方相互攻了十招。 这两人变招之快,令人咋舌。 裴宣以巧斗笨,齐空玄以重压轻,一场龙争虎斗,于是展开。 两个人尽出平生之学,打得如火如荼,激烈万分。 没多久,双方已拼了将近三十招,那裴宣显然不耐如此硬碰硬的打法,渐渐地被齐空玄逼得节节后退。 他一路退下来,眼看就要退到勾魂客涂森和大屠夫蒙良之前。 涂森却仍然未加闪避,只见他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场中的变化。 裴宣越退越靠近涂森,从他后退的姿态,实在看不出有落败的痕迹。 可是齐空玄并未感觉出来,袁伯文和向瑶等人,旁观者清,一齐露出诧异的眼光,因为他们委实猜不透裴宣后退的真正原因。 正当袁伯文、向瑶等七星教在场的人,诧疑不安之际,裴宣已退无可退,背部已退得仅距涂森二、三尺之遥而已。 向瑶此时突然灵光一现,想出了裴宣后退的道理,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正当向瑶想出声警告齐空玄之际,涂森已然用左手拉住大屠夫蒙良的右手,同时迅速的在裴宣背后一按。 涂森这一按之下,齐空玄倏觉正面涌来一股凛人之狂飙,迎面撞了过来。 这股狂飙不仅来得突然,而且其势如万马奔驰,齐空玄才一发觉,血气已觉沉闷,竟然被逼得连大气也喘不过来。 齐空玄凛然想退,人却踉跄拿桩不稳,脑门轰然一声巨响,喉头一甜,就此不省人事。 就在齐空玄昏倒地上之刹那,袁伯文已赶到将他扶住,向瑶也亮出了兵器,在一旁守护戒备。 那齐空玄功力不弱,受了这么一记重击,却仍然能运功护住心脉,一缕真气才未被撞散。 袁伯文查看一下齐空玄的伤势,觉得他并无生命危险,始才略略放心。 他招手唤来蓝武奇等人,将齐空玄移至一旁休息,吩咐好应注意的事之后,方始缓缓走近涂森之前,道:“三阴教的移花接木手这门功夫,出自涂森之手,果然不同凡响!” 他冷哼一声之后,又道:“只是你们三个人,如此卑劣地施下煞手,也未免太狠毒了吧?” 涂森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换上你袁伯文有机会施此煞手的话,难道说你会放过吗?恐怕不会吧?” 袁伯文被他说得言语一塞。 展鹏飞在一旁倒觉得这场面相当有趣,一个以狠毒起家的邪派高手,居然会讥讽人家狠毒,此事真是闻所未闻! 裴宣冲着袁伯文涨红的脸,道:“适才我已一再后退,齐真人步步进逼之时,应该可以料及我何以一味退向涂兄之故,他自己不察,受点儿伤让他学点儿乖又有何不可!” 大屠夫蒙良也哈哈一笑,道:“涂兄,刚才你用传音入密之法,同时传音给我和裴兄之际,我还真不敢相信,你确能借力传力,嘿,嘿,贵教的移花接木手,真叫我开了眼界!” 袁伯文眼看他们三人得意之状,真恨不得一掌劈了他们。 他阴恻恻的冷哼数声,向旁边的银睛鬼手向瑶一阵耳语,向瑶立刻跳出圈外,很快的便不见了踪迹。 勾魂客涂森见状,匆匆向裴宣和蒙良道:“七星教的大批人手,恐怕马上就要赶到,等下动手之时,咱们仍以裴兄在前,兄弟居中以移花接木手神功,将蒙兄及兄弟之功力,全数移至裴兄身上!” 他们三人对抗齐空玄之时,已经如此做过,是以涂森这么一说,裴宣和蒙良均迅即点头,表示明白。 涂森说话间,在他们四周已出现一大批七星教的援手,少说也有百人以上。 七星教第一波的攻击,很快的便展开。 涂森两手分别被裴宣和蒙良拉住,而裴宣及蒙良则反方向而立,这么一来,就可避免背腹受敌。 七星教第一批上来的人手,大约有十一、二个人之多,他们虽是合围而至,但方位层次分明,看来密不透风。 裴宣皱皱眉头,首先发难,蒙良紧接着,也出手攻击。 这一来可忙坏了居中策应的涂森,他要同时兼顾两方面的攻势。 因此实际上他虽不出手,可是他的任务却比裴宣和蒙良重要得多了。 比如说,裴宣出手之际,涂森须得伺机将本身功力传给他,以增加裴宣的威势。 同样的,若是蒙良与人硬拼,涂森须如此做,这一来,涂森之责任岂不最为重大吗? 也因为有涂森居中以移花接木手,传功策应,七星教的第一波攻势,迅速被他们三个人瓦解,而且伤亡了四个人之多。 七星教第二波的攻势,紧接着第一波之后,又已经展开。 负责第二波的七星教教徒,武功显然比第一波的人手要高,是以涂森突然有应接不暇的感觉。 裴宣和蒙良,也觉得这一次的压力比刚才第一波攻势要大得多。 涂森来不及喘一口气,急道:“不好啦,他们的第三次攻击,必然是参详了第一、二次之缺点,及针对我们适才的破绽而发的,我们可得加倍小心!” 裴宣道:“咱们不能老是在这里挨打,我看我们应该用蒙兄领头向前冲!” 涂森心想:这大伪教的裴宣,在如此之紧要关头,居然还要耍阴谋,唆使蒙良开道冲锋,确是阴险狡诈之至。 他心中虽是这么想,只是不论谁领头先冲,反正他都无所谓,是以涂森便没有指责裴宣的阴谋。 大屠夫蒙良却全然没有发觉裴宣的居心,兴冲冲地道:“就这么办,你们两人紧随着我,只要不时将功力传送助我,我便有把握替咱们开道突围!” 蒙良生性嗜杀,一听说大家推举他领头,便露出喜色来,浑然不知领头的危险。 三个人立刻形成蛇形姿态,不待七星教发动第三波攻击,迅速由蒙良带头,向东边突围。 这一突围行动刚开始时,立刻遭到极大的压力,因为七星教几乎投下了他们整个主力。 蒙良等三人虽然闯出了十丈多远,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却有增无止。 而且这些七星教的教徒,均悍不畏死,虽然有不少伤亡,却仍然前仆后继,有攻无守。 蒙良虽得涂森以三阴教绝艺移花接木手之助,将涂森和裴宣两人数十年合成之功力,凝于一身应敌,其势固然锐不可当。 只是一来三人默契不够,而应敌之际,又不免须得腾挪闪避,是以常有传功中断的情形发生。 这么一来,蒙良便无法凝聚三人之功力,把握时机,作全力之击。 换句话说,每当蒙良无法靠涂森和裴宣传功帮助之时,七星教便乘虚而入,猛攻疾打,蒙良此刻就得完全靠自己单独对付了。 大屠夫蒙良打得性起,虽然他首当其锋,却并没有担心他们三人有无法合力运功之情形发生,依旧奋勇向前。 殿后的西儒裴宣,一看他们三人无法靠涂森以移花接木手神功,使三人功力合成一体之时,心底下顿时泛起了怯意。 他看得很清楚,像他们三人目前的情况,再打下去,也必然徒劳无功。 裴宣的见解确是不错,他心念未了,大屠夫蒙良已然挨了一拳。 这一拳打得蒙良向左歪斜了一大步,差点儿没仆倒在地。 蒙良果然凶悍异常,他人才拿桩站稳,正好涂森及时将功力传了过来。 只听他暴喝一声,呼地推出一掌。 他这一掌凝合了本身及涂森、裴宣的八成以上劲道,势如江河大浪,迎头卷向方圆数十丈的敌人,单只掌风呼啸,就足够撼人心弦。 因之蒙良掌势才发,便有多名七星教的教徒,应声倒地。 蒙良一掌得手,正要借机会再发一掌,以逼退复又涌来的敌人。 不想他久等涂森传功不来,一回首,才发觉涂森和裴宣两人,竟已罢手旁观。 他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胸“玄机穴”已袭来一缕劲风! 这缕劲风是出自金睛鬼抓袁伯文之手,暗含七星教绝艺大北斗玄功,劲道又拿得准确万分!蒙良淬不及防,确是很难幸免。 可是蒙良得自断肠府真传,功力甚是深厚,应变也高人一等。 当他一发觉袁伯文袭击他的“玄机穴”,立刻避重就轻,用右肩厚肉迎了上去。 但闻“噗”地一声,蒙良虽是避去了玄机要穴被袭,但右肩却着实被打中,只觉一阵酸痛,整条右手,竟使不出力来。 这刻大屠夫蒙良再狠,却也狠不起来,只有瞪大了牛眼,盯着袁伯文。 涂森和裴宣突然罢战,蒙良又已受伤,刚才场中的惨烈拼斗,就此停了下来。 蒙良恶狠狠地盯着涂森和裴宣,怒声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涂森表情肃然,默不发一语,裴宣却从容道:“蒙兄!咱们这一仗再打下去,也不是人家的敌手,我们又何必拼掉老命?” 蒙良道:“可是你们两个人不想打,也应该通知我一声呀?” 蒙良之发怒,居然不是在责怪他俩贪生怕死的作风,而是因他俩中途撤手都没有事先通知他之故。 这些人打架都如此没有“原则”,这种作风,让展鹏飞寒心之至! 展鹏飞在一旁忖道:“大丈夫为原则,为理想而战,纵使失败丧命,也不足惜,岂能如此反复无常,贪生怕死呢?” 但袁伯文等人都不作如此想,只听袁伯文道:“涂、裴两兄,是识时务者之俊杰,蒙兄的反应虽则慢了一步,但也没关系,只要跟敝教合作,仍可以保住生命的!” 蒙良本已想学涂、裴两人的样,认输投降。 但他一来被涂、裴两人愚弄得心中甚是不满,二来他生性凶残,心中只有宰割别人的念头,一旦要被人宰割,自然不甘服气。 再者,蒙良又自恃他的一身绝艺,仍未尽数施展,仍然心存困兽之斗。 他的打算也够恶毒,他要将在不知不觉之中,将场中诸人一网打尽,甚至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须知蒙良这种恶念,并非全系幻想。 盖蒙良出身断肠府,断肠府的不传之秘阳关绝唱,正是可以用声音杀人于无形的绝艺。 蒙良没有马上施出阳关绝唱的原因,是因为顾忌在场尽都是行家,他要考虑用何种方式,使在场的人在不知不觉中为他所乘。 他深知如果冒冒失失地发动,一下子便会被在场的人发觉,那么必定将徒劳无功了。 蒙良毒念丛生,袁伯文等人却还以为他正在考虑投降与否。 不一会儿,蒙良说话了,只听他道:“假使我此刻也和涂、裴两兄一样,认输投降,你们七星教可会放我一条生路吗?” 袁伯文道:“我们原就没有要你们生命的打算,蒙兄这一问,不是太不相信我们了吗?” 裴宣也道:“蒙兄不必多作考虑了!” 展鹏飞对裴宣此言,大为反感,忖道:“刚才是他主战最强,战火也是他挑起来的,不料这时却说这种话,此人之卑鄙龉龃,实是世间罕见,将来要是碰在我手上,我决不放过他!” 展鹏飞心念才罢,蒙良已提高声音道:“本人对这种认输投降之事,还不很习惯,须得慎重考虑!” 他这句很明显的是在胡扯,换句话说,蒙良是在无话找话。 试想,一个人对投降之事,要是“习惯”了,岂不是江湖上一大奇闻。 由此可见,蒙良胡扯的目的,是打算暗中利用说话时的声音,慢慢增强他的阳关绝唱的威力。 因此他每说一句话,便增加一分阳关绝唱神功之力,好叫对方在不知不觉中,丧断心脉而死。 袁伯文等人,在蒙良说出这句话之际,心中突然烦躁起来。 可是他们仍然没有料及蒙良正在暗施毒手,施展断肠府绝艺阳关绝唱。 因此袁伯文强压心中忽然涌现的不安,道:“蒙兄到底要考虑多久?” 蒙良暗施阳关绝唱道:“快了!” 他这句话出口之后,那些功力较差的七星教门人,突然有七、八个人捂住耳朵,露出痛苦之色。 袁伯文见状皱了皱眉头,因为他也有一阵呕心的感觉。 但他急于解决蒙良之事,是以并不在意,又道:“兄弟不能久等,假使再过半顿饭工夫,蒙兄仍然没有表示的话,那么兄弟就要不客气了!” 蒙良很快接道:“就这么办!” 他一看涂森、裴宣、向瑶及袁伯文等人,都露出讶然之色,心知这些人必已有所惊惕,忙又增强功力,道:“届时袁兄爱怎么样,便怎么样!” 涂森忽然大叫一声,蒙良岂会让他破坏了他的计划,也在这个时候,引吭高叫着。 他的声音一下子便压制住涂森的叫声。 阳关绝唱确是不同凡响,只听蒙良的叫声,初时入耳动听,渐渐得由快变成浑浊。音调也由慢而快,但音色却极优美。 在场诸人,渐渐觉得压力越来越大,虽然全力运功抗拒,却也有心神渐渐散漫的感觉。 蒙良乘虚而入,果然在不知不觉中,迫使众人坠入彀中。 凭良心讲,设非蒙良有先见之明,要造成如此优势的场面,确非易事。 过了一会儿,已有几名功力较差的七星教门人,受不住渐渐增强的阳关绝唱威力,心脉震断,频频惨叫而亡。 像展鹏飞等人,也开始有禁受不住的感觉。 眼看着蒙良就要得手,却倏地传有一声清晰的长啸,送入众人耳中。 众人但觉从自身涌出的抗力,一下子达于巅峰,不由得精神一爽。 那声及时传来的长啸,越来越大,没多久便渗入蒙良的阳关绝唱之中。 这时七星教在场的人,就像有人指挥似的,一齐引吭呼应,大声喝叫。 蒙良在七星教的喝叫声中,开始喘起大气来,额角也泌出汗珠,青筋暴现,神态甚是骇人。 他并没有支持多久,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庞大的身体,嘭地栽向广场,气绝身亡了。 蒙良这一死,众人顿有轻松却甚吃力的感觉。 是以并没有人过去查看,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换句话说,这些受够阳关绝唱的人,此刻连说话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过了没有多久,一名中年锦衣汉子,在四名仆从打扮的人陪伴之下,悄然走进场中。 他这一出现,七星教的人马上现出精神抖擞的气概。 那中年锦衣汉子一径走到袁伯文之前,道:“你们几乎耽误了本教之大事,知道不知道?” 袁伯文神情甚是惶恐,忙跪在地上,道:“属下该死,望教主开恩!” 原来那名看来才仅四十出头的锦衣汉子,竟是名动武林的七星教教主不夜城主高晋。 他阴恻恻地看了一眼蒙良的尸体,道:“断肠府的阳关绝唱,虽是能杀人于无形,但你们功力深厚,却仍然着了他的道儿,此话传出江湖,我们七星教岂不令人笑煞?” 高晋含怒而威,确有一派宗师的风范。 只见他说出了上面的话之后,在场七星教的人,竟不约而同地跪满地上。 现在,就只有英姿飒然的展鹏飞,和大伪教西儒裴宣,三阴教的勾魂客涂森三个人还站着。 是以高晋很快的便看出谁是展鹏飞。 他徐徐问道:“你必定是展鹏飞了?” 他是看着展鹏飞说话,因此展鹏飞并不觉得高普这句话没头没脑,当下道:“不错,晚辈叫展鹏飞!” 展鹏飞并不因为对方出身邪派,而忽略长幼尊卑之礼,故仍自称“晚辈。” 高晋很满意地点点头,道:“嗯,这份轩昂的风度与气节,就尽可证明外传之言非虚,阁下确是人中之龙了!” 在场诸人谁都听得出高晋此言,是在夸奖展鹏飞。 但却没有人敢出言表示反对的意见。 高晋沉吟一会儿,又道:“展鹏飞!你知道我派人找你之事吗?” 展鹏飞点头道:“知道,蓝武奇已向晚辈提过……” 但他旋即又道:“只是前辈找晚辈之目的,晚辈却还不清楚!” 高晋迅即道:“我现在就告诉你!” 西儒裴宣却在此际,突然插了一言,道:“教主和展兄在谈论私事,在下还是和涂兄暂避一会儿,只不知教主答不答应?” 高晋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展鹏飞,展鹏飞却道:“不必!在下与七星教之间,不会有什么秘密,你们留下来好啦!” 裴宣道:“我和涂兄还是避一避的好……” 涂森没有表示任何意见,高晋却很不耐烦地道:“展老弟既要你们留在此处,你们就留下来好啦;不必多罗嗦!” 裴宣迟疑好一会儿,才道:“教主如是这么吩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可是在下却有一句话须得讲在前头……” 高晋瞪着他道:“有什么事?” 裴宣打个哈哈,道:“在下与涂兄自知与贵教抗衡不过,因此刚才自动罢战认输,只不知教主看到了没有……” 高晋未置一言,展鹏飞却冷哧一声,道:“你们中途撒手,使蒙良不明不白冤死丧命,这种事还怕人家不知道啊?” 裴宣道:“识时务者才是俊杰,何况我和涂兄原就无意与七星教作对,难道说我们这一撒手,有何不妥之处吗?” 这人脸皮之厚,确是无以伦比,展鹏飞对他更深一层的厌恶起来。 只听展鹏飞冷冷道:“本人懒得与你胡扯,阁下有什么话快点告诉高晋教主好了!否则……” 裴宣自然不愿失去说话的机会,迅速打断展鹏飞之言,道:“在下与涂兄有此感觉,便就是不愿参与他派之私事,谅必教主必能体谅!” 他只停歇一会儿,又道:“教主与展鹏飞之间私事,在下应是不听到为妙,只不知涂兄及教主意见如何呢?” 高晋和涂森还未表示意见,展鹏飞却立刻道:“裴宣,今天之事,有我牵涉在内,你想脱身,绝对无此可能……” 裴宣故作不解,道:“难道说展兄有意思也要兄弟和涂兄两人,参与七星教的秘密?” 展鹏飞颔首道:“对,不论七星教要我做什么事,我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你们两位做帮手!” 涂森听得紧皱眉头,裴宣感觉却是不同,心想:“要是有这种机会的话,起码可以苟存生命,那么以后要摆脱七星教的纠缠,岂不大有希望?” 这两人各有心事,因此都没有说话。 高晋见状,轻咳一声,道:“展老弟的意见,咱们以后再谈,本座还是先把派人找你的目的讲出来……” 展鹏飞点头同意,一面指着环跪在地的七星教门人道:“教主可以先遣走他们吧?” 高晋“嗯”了一声,扬声道:“袁伯文!” 袁伯文立刻应声道:“属下在!” 高晋道:“你立刻派人封锁此地,凡未经许可擅自闯入的人,不论黑白两道,百姓官家,一律格杀不论……” 展鹏飞闻言大感不悦,道:“一向在此地出入的附近住户农家,以及过往官旅,自不应包括在内吧?” 袁伯文道:“在这种情形下,谁还有时间去分辨什么住户农家,为了安全起见,应该不问身份来历,闻者一概杀之无赦才对!” 展鹏飞变脸道:“好,你们七星教就去杀个痛快,本人失陪!” 他作势要走,袁伯文差点儿发作,但一接触他们教主高晋的怒眼,又迅速陪着笑道: “展少侠,我们又没有真正杀了无辜,你又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袁伯文这人老奸巨滑,他虽是不明白他们教主对展鹏飞百般忍耐的原因,但他看得出讨好展鹏飞,必然不会生出差错。 他一念及此,不待高晋吩咐,立刻传令下去,要所有担任封锁警戒的人,不可妄杀误闯的人。 袁伯文此举看来甚是专断,可是说也奇怪,在场的高晋却露出嘉许的眼色,听任袁伯文调度。 七星教的门人,在袁伯文率领之下迅速离开了现场,封锁住四面八方的通道。 西儒裴宣此刻突然对高晋道:“教主,贵教如此大张旗鼓,封锁住这荒郊野地四处通道,此举怕会引起其他门派的怀疑吧?” 裴宣这话听来好像是善意的提醒,其实骨子里全是一派恐吓之言,无异是警告七星教劳师动众的行为,可能会引起其他门派的干涉。 换句话说,裴宣在暗示七星教此举,一旦招惹了他们的大伪教,或涂森的三阴教人来,那么双方就有得瞧的。 裴宜之言自然并非全无可能,因为七星教倾巢而出之举,其他门派自无不知之理,既然知道了,就有一观究竟的可能。 假使让大伪教或三阴教,甚至断肠府的人,打探出他们的人落在七星教之手,或蒙良被杀之事宣扬出去,七星教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适才裴宣之言,确是充满恐吓的味道。 但是高晋却冷哼一声,道:“裴宣,亏你在黑道中混了那么多年,怎会连一点儿黑道规矩都不懂?” 裴宣不料对方有此一说,不由讶然道:“什么规矩?” 高晋淡淡地道:“本教倾巢来此,本座早就具名发出告帖,知会了其他门派,目前各大门派怕早已约束住门人,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会有人来此处干扰本教行事?” 裴宣恍然道:“这么说,教主早已有安排了?” 高晋道:“不错,须知发出告贴,按规矩是知会了各大门派,等于通知同道,本教寻仇生事,不关接帖的门派,时间地点均已在帖中指明,凡接到告帖的门派,岂会前来干扰?” 裴宣道:“要是晚辈所料不差,其他五大门派,一定都收到了贵教所发的告帖了?” 高晋道:“那当然,你想想,贵教会单独干犯黑道矩规,于此时此刻,派人来此吗?” 裴宣的一线希望,登时又告破灭,不由哑然不语。 只听高晋又道:“所以说,此刻你纵使喊破喉咙,或私下发出求救信号的话,贵教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涂森脸色变得很难看,看了裴宣一眼道:“裴兄,局面已变到这种地步,七星教要是没有把握的话,怎敢对我三派的人动了杀机?我劝你还是不要自讨苦吃的好!” 涂森此言极是厉害,等于是告诉高晋,他与裴宣虽落在同一境况,但他并没有与裴宣存同一心思。 换言之,涂森要高晋分清楚他和裴宣的作风,不能以裴宣之言行,拢括在他们两人身上。 高晋并没有当场表示他对涂森的看法,不过涂森却可以感觉出高晋瞪他的眼光,比瞪裴宣要缓和得多了,当下大为安慰。 高晋瞪了涂森一眼后,略略提高了声音道:“本教此次不惜倾巢而出,全是为了请展鹏飞帮忙取得火狐内丹……” 裴宣和涂森显然没料到七星教会有这项打算,闻言都变了脸色。 展鹏飞却皱皱眉,道:“慢着!教主有此计划,必定对晚辈极具信心,对也不对?” 高晋道:“那当然,否则本教何须如此劳师动众,全力出来请你?” 裴宣和涂森,甚至展鹏飞直至此刻时,方始想通何以七星教一再对展鹏飞容忍之故。 展鹏飞道:“可是晚辈自己都毫无把握进入幽灵谷,老前辈凭什么看上晚辈?” 高晋淡淡道:“这事本教自有安排,你只须听令行事便行!” 展鹏飞道:“纵是如此,这交易的对晚辈一点儿也没有好处,晚辈岂会轻易答应?” 高晋当着裴、涂两人之前,毫不隐瞒地道:“只要你取火狐内丹,换得了狄仁杰的天魔令,本座将列你入门墙……” 展鹏飞淡淡地道:“教主虽有一身武功,但晚辈未必就羡慕,只不知前辈信也不信!” 高晋道:“这话出自别人之口,怕没有人会相信,但出自你之口,就有人相信了……” 他说话之际,扫了裴宣一眼,裴宣立刻道:“教主之言甚是,展兄确有资格讲这种话……” 展鹏飞甚是厌恶裴宣那种虚伪的奉承,当下没好气的对他道:“裴宣,你这话未必就是真心话吧?” 裴宣被说得一愣,展鹏飞又转向高晋道:“教主难得如此抬举晚辈,但晚辈决不会为了想列入七星教的门墙,而有替七星教取回火狐内丹的心意,谅必教主可以体谅吧?” 裴宣心下正在高兴展鹏飞此言,将要触怒高晋之际,却听高晋道:“本座当然可以体谅,因此本座还有其他条件要你考虑考虑!” 展鹏飞道:“还有什么条件?” 高晋道:“你可知道取得天魔令的好处吗?” 展鹏飞道:“天魔令刻有六种秘而不传的武功手法,以及六段文字,据说这些文字及手法,全是一谷二府三教武功的神髓,对不对?” 高晋道:“不错,因此谁得到天魔令,谁就可以统御六大门派,成为天下唯我独尊的人了!” 他停歇一会儿,又道:“假使你能取出火狐内丹,换得狄仁杰的天魔令,本座便将天魔令中的六大不传秘技,倾囊相授,使你跟我一样,也是个可以统御六大门派的人物!” 他这话一出口,裴宣第一个不相信,涂森也露出怀疑的眼光,展鹏飞却完全没有这种表情。 展鹏飞生性忠厚,他虽然觉得高晋之言,未必出自至诚,可是他仍然朝好的方面去猜想,不像裴宣和涂森,闻言立刻露出不信的表情。 高晋冷眼旁观,心下越发敬重展鹏飞。 这种微妙的心情,相信连高晋自己也不知道。 高晋遂又道:“其实本座有这种打算,仍是为了本教私利之故,展鹏飞你且耐心听下去,就会相信!” 展鹏飞道:“晚辈知道教主还有未尽之言。正在洗耳恭听!” 高晋道:“适才本座所说的本教私利,是指本教如果想一统武林,没有像你这种人才,绝无可能!” 他略一沉吟,又道:“为了统一武林,本座不仅要传你天魔令武功,而且要将七星教传给你!” 裴宣大声叫道:“什么?你们要展鹏飞担任七星教教主?” 高晋道:“不错!当然,展鹏飞出任本教教主之时,还得等本座退休之日!” 高晋此话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刚才所说的就很合理了。 因为要是高晋有意传位给展鹏飞的话,岂有不同时传他天魔令之理? 裴宣和涂森两人一齐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展鹏飞,但他们却发现展鹏飞正皱眉思忖。 高晋此刻又道:“展鹏飞,你还有什么条件没有?” 展鹏飞缓缓抬起眼来,道:“如果教主真有意抬举晚辈的话,晚辈确还有一项不情之求。” 高晋面露喜色,道:“有条件尽管提好啦!” 展鹏飞道:“晚辈还没有提出条件之前,想请问前辈,何以不在贵教中物色继承人物?” 高晋道:“本教虽则人才济济,可是不瞒你说,就算本座得到了天魔令中的秘技,要想主宰武林,仍是不可能之事,逞论其他徒众了……” 他接着又道:“不要说是本座得到天魔令,其他各门派的人要得到天魔令,学了其中秘技,也只能称雄一时,却无法永远主宰武林,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展鹏飞道:“晚辈实在听不出其中玄机!” 高晋道:“这是因为我们都受先天潜力的限制,还有受天份的束缚之故,不像你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份才智……” 裴宣闻言登时恍然大悟,禁不住插言道:“原来如此,难怪狄仁杰宁愿取出天魔令,换取他女儿狄可秀的生命,原来他是看准咱们六大邪派中,即使有人学成天魔令中绝技,也不能与他抗衡之故!” 高晋道:“确是如此,是以本座考虑之下,既然不能因天魔令而称雄天下,不如双管齐下,一面夺取天魔令,一面培养出一位盖世奇才,好为本教争光才是上策!” 他的眼光之远大,确是凌驾其他门派宗师之上,使裴宣及涂森也暗暗佩服他。 展鹏飞道:“这就是老前辈选上晚辈之原因了?” 高晋道:“嗯,本座相信自己的眼光绝不会错!” 展鹏飞突然问道:“晚辈要是当上七星教教主,又有什么好处?” 他此言一出,裴宣和徐森禁不住要骂他一声傻。连身为一大门派宗师的好处都不知道,展鹏飞之傻,却也傻得透顶。 但高晋却一本正经的答道:“只要你登上本教教主宝座,你便可指挥本教门人,畅所欲为……” 第23章 吞九名失心机心未失 展鹏飞突然露出兴奋之色,道:“此话当真?” 高晋不料他有此一问,不由诧然望着他,展鹏飞忙又道:“教主的权威,晚辈当能意会,问题在晚辈志趣与七星教格格不入,纵使当上教主,那为非作歹之事又做不来,这又如何是好?” 高晋含笑道:“一旦你当上了本教教主,你不准门人为非作歹,哪一个敢违令抗命?” 展鹏飞沉吟好一会儿,才又改了话题道:“燕云大侠狄仁杰既有天魔令在手,虽说他为了他的女儿狄可秀之病,而愿意换取火狐内丹,但他既有击败六大邪派之力,怎不用一纸命令,命六大门派设法献出火狐内丹呢?”他接着又道:“难道说狄大侠之命令,六大派的人敢不遵守?” 高晋道:“问题不在这里,狄仁杰再狠,也狠不出六大门派的联手,你信不信?” 展鹏飞诧异地望着高晋,高晋又道:“狄仁杰确是有能力各个击破六大门派,但要是我们联手对付他的话,他须得顾虑到人手的不足,以及与他有密切关系的人之安全,如果真正干上了,狄仁杰也未必有任何好处,此话你懂吧?” 展鹏飞恍然忖道:“这就难怪狄大侠宁愿过他的隐居生活,也难怪他自动要收我为徒了?” 但他仍然有甚多疑惑之处,当下又问道:“那么六大门派的人,怎不早日联合起来,除掉狄仁杰,解除威胁呢?” 高晋笑道:“问题关键就在此处,六大门派平日勾心斗角已惯,要合作真是谈何容易,更何况也没有人敢率先倡议,是以六大门派自始自终不能联合起来!” 裴宣是六大门派的人,此事他当然极想知道,因是问道:“何以没有人敢倡议联手之事?” 高晋冷笑道:“假设此刻我倡议六大门派联手诛除狄仁杰,在事情还没有眉目之前,第一个便向狄仁杰打小报告邀功的人,恐怕是你阁下啊?” 裴宣被说得脸上一红,闭口不敢说话。 展鹏飞道:“我明白啦,六大门派不能推心置腹,各怀鬼胎,所以狄仁杰仍能凌驾各大派之上,对也不对?” 高晋颔首道:“是的,但本座相信只要本教有你加入,并得到天魔令,那么,不要说其他五大派的任何人,就是狄仁杰也得对本教退让三分!” 展鹏飞并没有把高晋的这句话听进多少,他只是在考虑一旦掌握住七星教,成为七星教教主之后的种种利害关系。 比如说,七星教邪多于正,以后他能不能凭他教主的身份,将七星教那些凶神恶煞化邪为正? 展鹏飞目前虽具有五行派掌门人的身份,但五行派人材寥落,而且被派中几个叛徒所把持着,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一个徒具虚名的掌门人而已。 可是师父临终之前所托付他的事,以及这些日子来展鹏飞所亲身经历的江湖险诈,使他深深体会,做到他的师父所托付的事,实在极艰且难,凭他一人之力绝对办不到的。 第一个问题是解开为师门三狮玉印而与快剑门所结的梁子,就不是展鹏飞所能轻易可以解决的。 其次如落在三阴教之手的师弟阿平,都是头大的事。 因此展鹏飞考虑到如果有七星教相助,似乎上述这些问题,都可以逐步解决。 他思路一触于此,就不免有些心动…… 高晋将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道:“展鹏飞你答应为本教效力吗?” 展鹏飞道:“此事确是值得一试,不过……” 高晋忙道:“不过怎样?” 展鹏飞道:“不过晚辈万一无法取得火狐内丹,换得天魔令,岂不辜负了老前辈的心意了吗?” 他不说七星教将来得到火狐内丹,再将他一脚踢开的话,却先顾虑恐负高晋心意的问题,令高晋心下大喜。 高晋虽出身邪派,但人心本是纯厚的至多,正如佛家所言,妖魔孽障乃是外道促成,绝非人的本性。 因此十恶不赦的人,法虽不容,佛却仍拨爱给他,想尽办法要度他,化他。人性的理论正如佛的主张:不论什么邪恶的人,他仍然最欣赏人间的慈爱与仁厚。 这话一点儿矛盾也没有,人之行是一回事,心是一回事,作恶多端的人,他的心底处未必就没有善良的一面,只不过他的良善,没有环境或机会让他表露出来而已。 不能表露内心良善一面的人,就是所谓魔障,而这些魔障,几乎不会拒绝所有加诸给他的外来仁慈。 换句话说,邪恶的人只是施予人的爱少,甚至没有,而加予人之害多,甚至是全部,唯这类人,并不就绝对会拒绝他人所加诸的爱,或绝对厌恶他人所表现的仁慈罢了。 高晋就是这类人,他虽则两手血腥,但他对展鹏飞处处所表现的宅心仁厚,以及坦率真诚的人格,还是相当欣赏的。 这也是我们常说的,做尽丧天害理的人,就是坏人也会厌恶他,好人却连坏人也都敬重的。 因此高晋细细留意展鹏飞刚刚提出的问题,越发觉得这年轻人是个旷世难求的人材,当下心中更坚定他宠络展鹏飞之意。于是道:“如果你不能取得火狐内丹,本座绝不怪你,而且今后仍会视你为徒,你相信吗?” 展鹏飞迅速答道:“相信,但晚辈已拜过一位师父了,自不能再认前辈为师,希望前辈莫怪!” 高晋道:“此事容易之至,你不拜本座为师亦可,只要你答应接掌七星教便行!” 展鹏飞听对方说得如此干脆,更不好意思推辞,乃毅然道:“既是如此,晚辈答应了……” 高晋大喜过望,道:“真的?” 展鹏飞很严肃的点头,道:“难道说前辈还不相信晚辈?” 高晋道:“本教主怕的是你不相信我,对你本座是绝对信任你的!” 展鹏飞徐徐道:“可是晚辈还有一个条件。” 高晋道:“对,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明白,免得事后大家不好商量!” 他说话的声音兴奋异常,足见他此刻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展鹏飞道:“晚辈的条件是,加入贵教之事,须得等晚辈取得了火狐内丹之后,再行仪式,可以不可以?” 这话一说出口,事不关己的裴宣不由暗骂他傻瓜。 裴宣心想:“此时加入七星教,将来不管事成与否,还有一层同门之谊的保障,否则事后七星教若不将他当成同门同派的自己人,岂不更有翻脸反悔的理由。” 高晋却觉得展鹏飞负责尽职,敢做敢当的个性,完全在他上述的那一句话中表现出来,遂加速拉拢展鹏飞的决心。 他本可以答应展鹏飞的这项要求,因为这对他大是有利,可是高晋不愿占展鹏飞的便宜。 但见他当场取出缀着七颗金星的七星教信物,对展鹏飞道:“这是本教信物金七星,从来是本教储君随身携带之物,凡持有这信物的人,就是本教未来的教主。” 金七星是七颗金光闪闪的小星星,成一圆环状连在一起,看来光芒夺目,想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高晋停了一会儿,又道:“本教另有玉七星一座,是本座持有物,将来本座传位给你之时,自然会交给你收执,现在,本座先将金七星交给你!” 裴宣和涂森两人,一看高晋的做法,便知他已下决心要在此刻承认展鹏飞是七星教主储君的身份。 展鹏飞当然也明白高晋的意思,可是他却道:“这个万万使不得……” 高晋道:“这又有什么使不得之处?” 展鹏飞想了一想,道:“难道教主从未考虑到晚辈有可能背叛七星教吗?” 高晋缓缓道:“万一本座看走了眼,在传位给你之前,自然会发觉出来……” 展鹏飞打断他的话,道:“那时晚辈已有金七星在手,除了教主之外,教中还会有谁奈何得了晚辈?” 高晋笑道:“不然,你有金七星在手,虽可命令本教所有的人,但如有叛教反逆之事被发现,本座仍可用玉七星发动全力清除你,除非此事在你登上教主宝座之后才发生。”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高晋道:“其实本座原不必于此时此刻交给你金七星,但为了让你完全相信本座的一番诚心诚意,本座甘愿冒一点儿危险,现在就将金七星交给你。” 展鹏飞摇着双手道:“这事实在不妥,若是晚辈当上了七星教的储君,此事一传出江湖,五大门派的人,岂不要因晚辈之故,而与七星教为敌?”他停歇一下,立刻又接道: “这么一来,晚辈不是先替七星教惹了仇敌吗?” 高晋听了他的话,相当感动,于是道:“就凭你这句话,七星教即使成为武林众矢之的,亦系值得,更何况此事本座早有计划……” 高晋看到展鹏飞露出不解的眼光,乃又说道:“七星教早已与其他五大派形同水火,双方翻脸只是时间问题,因此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此其一。” 他略顿又道:“还有,一旦五大派得知你身为七星教储君,依本座之看法,他们拉拢结好还恐不及,绝不会联合起来对付咱们的!” 展鹏飞讶道:“为什么?” 高晋看看裴宣和徐森,道:“六大门派互相勾结,暗斗之事,就像战国初期的六大国,谁能拉得更多的同盟国,岂不更能自保吗?” 他又解释道:“六大门派敢组成屠龙小组追杀你,是因为你人单势孤没有靠山之故,一旦你成为本教储君,他们巴结唯恐不及,哪再敢动你,不信到那个时候看,屠龙小组就会因此销声匿迹的……” 展鹏飞道:“既是如此,晚辈实不能再拒绝收下金七星……” 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可是,晚辈先收下金七星也好,等到举行仪式之后,才算是七星教中人,此议前辈不会反对吧?” 高晋考虑一下,道:“你既然如此坚持,就这么办!” “另外,在没有晚辈同意之前,请不要向武林宣布晚辈……” “当然可以!” 展鹏飞道:“那么我们就开始计划进入幽灵谷,捕捉火狐之事。” 高晋道:“当然这是本教目前第一要事,本座早已计划周详,你只要依计行事便可!” 他自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交给展鹏飞道:“这里边有捕捉火狐的详秘计划,你一看便知,此外本教绝艺大北斗玄功的口诀,本座也都记在册子上,你得空要记熟,就很容易可以登堂入室,学得玄功奥妙。” 展鹏飞接下册子,道:“晚辈省得,但愿此去不会辜负前辈一番厚望!” 高晋道:“只要你有一片诚心,就不负本座一番倚望之情了,至于能不能取回火狐内丹,倒是次要之事哩!” 他言语挚诚,使得展鹏飞相当感动,当下施礼道:“晚辈就此辞行!” 高晋回了一礼,道:“且慢,他们两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高晋指的当然是西儒裴宣和勾魂客涂森两人,他口中的意思,显然要展鹏飞全权处置他们。 裴宣碰上展鹏飞锐利的眼光,突觉心怯起来,他实在担心展鹏飞发了狠下令杀他。 展鹏飞抿抿嘴,道:“这两个是晚辈最好的帮手,晚辈想带他们同上幽灵谷!” 高晋皱眉道:“你不怕他们暗中掏你的蛋?” 展鹏飞道:“晚辈不怕!” 高晋看了看他凛然不畏之色,甚是佩服,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他们两人满腹尽是诡诈,更不能不防!” 他说着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两颗红色药丸,道:“这是鼎湖天池药宫配制的失心丸,服下之后,能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消失本性……” 他停歇一会儿,又道:“换句话说,一个本性狡猾奸恶的人,服了失心丸之后,渐渐会变成驯良仁义!反之,本性仁慈之人,服它之后,就会邪恶无耻。” 展鹏飞道:“天下有此良药,还怕什么奸恶之辈,要人性善良,只须给奸恶之人服下失心丸,不就得了吗?” 高晋笑笑道:“可惜失心丸药力至毒,服下去的人,如没有解药解救,多则一年,少则六月,这人不死也得废,哪能胡乱让人服用?”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服了解药之后,人的本性是不是立刻回复原来的样子?” 高晋道:“这个自然,鼎湖天池药宫配制这失心丸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控制六大门派而已……” 他如此公开批评天池药宫,实在出乎裴宣和涂森之意料之外。 只听高晋又道:“药宫将失心丸赠送给六大门派掌门人,每人获赠十颗,同时又告诉失心丸的药效,但却不给解药,使得六大门派的人互相猜忌,深怕被人暗中下毒,因而丧失本性,丢掉性命!” 展鹏飞道:“天池药宫此举,实在厉害之至,这一来六大门派不就陷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情况之中了吗?” 高晋道:“是的,一来大家互相猜忌,二来又深恐天池药宫偷偷下毒,于是各大门派,就乖乖臣服药宫了。” 展鹏飞想起在集石庄扶醉居时,六大邪派的好手,对鼎湖天池药宫红药叉雷芷君那种畏服之事,原来竟是怕药宫下毒灭门。 高晋继续道:“天池药宫不仅能配制各种药物,而且施毒手法防不胜防,武功又自成一格,因此各大门派,没有人敢惹她们。” 展鹏飞因在集石庄扶醉居,看到过雷芷君无理取闹,是以对天池药宫早已没有好印象,因此道:“天池药宫虽是施药圣手,但她们恐非良善之人,将来有机会,晚辈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们!” 高晋没有斥责他,反而现出非常欣赏展鹏飞这种豪情壮志的神情,道:“那是以后的事,咱们还是先取得火狐内丹,重振本教威风再说!” 展鹏飞道:“教主是不是要裴宣和涂森他们,服下失心丸?” 高晋颔首道:“是的,这么一来,他们两人就不敢作怪了!” 裴宣倏地说道:“教主此言差矣,失心丸既然没有解药,在下和涂兄两人服下去之后,也等于死路一条,既已豁出了命,作起怪来可就更大呀!” 这话无异在警告高晋,不要逼他们走入死路,否则反抗是可以预见的。 涂森也附合裴宣道:“是啊,既然死期已定,我们又何必服下失心丸,多受一年半载的煎熬?” 高晋闻言,双眼中突然爆出骇人的凶光,道:“这么说,你们两人已经决定拒绝服下失心丸了?” 他这话等于白问,因为从裴、涂两人的言语行动,也可以看出他们决计不会听命服下失心丸的。 眼看高晋就要出手用强,展鹏飞却道:“前辈等等,他们两人的这种反抗心情,很值得人同情!” 裴宣和涂森均料不到展鹏飞居然会同情起他俩来,因此一齐露出诧异的目光,注意展鹏飞说下去。 展鹏飞略一沉吟,又道:“这种场面换上任何人的话,晚辈认为,谁都会反抗的,因为绝有没人愿意多受那一年半载的活罪。” 高晋道:“既是如此,我们又别无选择,倒不如本座此刻就成全他们!” 展鹏飞又摇摇手道:“如果教主执意非要他们服下失心丸不可,晚辈倒有一个办法!” 裴宣和涂森同时都兴出一个念头,不相信展鹏飞真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解决眼下僵局。 那展鹏飞却道:“这个办法是,裴宣和涂森你们两人姑且先服下失心丸,等咱们取得火狐内丹之后,由我负责前往天池药宫向她们要两颗解药给你们!” 他说得轻松,但在场的人,包括不夜城主高晋在内,却没有一个人相信展鹏飞这办法行得通。 展鹏飞见状又道:“你们以为向天池药宫要两颗解药,是相当困难之事,对也不对?” 他根本无须问这句话,因为高晋他们三人的神情,已很明显表露出,那将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展鹏飞虽则感觉得到,但他生性坚韧不拔,越是不可能的事,越能勾引出他的兴趣来。 是以他的脸部,此刻竟充满坚定不移的信念,仿佛他决计可以拿到解药似的。 展鹏飞这种浮现在脸上的信念,立刻感染到勾魂客涂森,只听他说道:“展兄既然有此把握,兄弟就服下失心丸!” 涂森从拒绝到自动开口要服下失心丸,只不过片刻工夫,使得高晋对展鹏飞的说服力量,大感佩服。 涂森说吃就吃,他从高晋手中接过一颗失心丸,毫不犹豫的仰首服了下去。 展鹏飞向他点头,然后将目光移向还在犹豫不决的西儒裴宣。 裴宣轻咳一声,道:“涂兄这样做,一定是非常相信展兄的话之故,对也不对?” 涂森仅是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以表示对或不对,裴宣只好又道:“涂兄既然用行动表示坚信展兄,本人自然不便再拒绝服用失心丸!” 果然裴宣说过之后,也自动自高晋手中取过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勾魂客涂森突然冷冷对裴宣道:“你装得如此干脆,其实你心中还是相当惧怕,本人没有猜错吧?” 裴宣道:“涂兄这话从何而来?” 涂森道:“其实在展兄提出他的办法之前,你早已决定要服下失心丸,是也不是?” 裴宣抗声道:“涂兄说话可要有根据呀!” 涂森冷笑一声,道:“有道是好死不如恶活,谁看不出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何况裴兄你原就没有引颈就戮的勇气,没错吧?” 裴宣反问道:“难道说涂兄你就有不畏死的勇气吗?有的话你又何必服下失心丸?” 涂森道:“提到死,没有一个人不怕,但偏是有人宁可痛痛快快一死,而不愿苟延残喘,这点,相信本人绝对做得出,你信也不信?” 他不让裴宣插口,又道:“裴兄,至于你适才毅然吞下失心丸,一定另有其他目的,绝不是仅仅是由于展兄的保证而已吧?” 裴宣阴恻的脸上,突然更为阴沉,道:“本人实在想不到涂兄何以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涂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 裴宣不语,涂森紧跟着又道:“裴兄一向不让人占便宜,甚至在劣势中也要费尽心思,使自己不吃亏,所以你虽是吃了失心丸,但你决计已有更深一层的打算,否则你不是吃了亏了吗?” 西儒裴宣闻言突然露出笑容,心道:“原来涂森不过臆测而已,我还以为他已经看穿了我的心计!” 涂森在这个时候却又道:“裴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计吗?” 裴宣心想:不能被他唬住,口中道:“我原就没有什么歹意,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啦!” 涂森冷笑道:“大伪教的虚伪心术,瞒得住忠厚憨直的展兄,却瞒不住区区在下,裴兄,你信也不信?” 裴宣仍然心平气和的道:“涂兄,我不是说过,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吗?” 涂森道:“好,我就说说看,你毅然服下失心丸之目的,一方面固然怕七星教翻脸向你下手,另方面,却是要造成展兄心理上的负担,以苟全你的生命,对不对?” 裴宣私心大震,但他却不动声色的道:“涂兄,你这话如此矛盾,谁相信?” 涂森道:“你明明晓得展兄一诺值千金,你也晓得吞下失心丸之后,你的生命安全,等于交在展兄手中,如此一来,你不是可以加深展兄心理上的负担,同时也等于得到安全的保证吗?” 裴宣正想反驳他几句,以推翻涂森之言,不料不夜城主高晋却道:“涂森的话有道理,裴宣肚子里打的鬼主意,实是卑鄙可耻之至!” 高晋既是如此下了断言,裴宣一想,若再出言抗辩,说不定会引起高晋更大的反感,终于缄默不语。 展鹏飞却笑笑道:“不管裴宣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本人话已经出口,解药之事,本人绝不食言。” 高晋皱皱眉头,正想说什么,展鹏飞却已经道:“咱们这一趟不仅要应付各门派的监视,还得躲避居龙小组的骚扰,我们三个人必须同心协力,才有希望进入幽灵谷,你们大概很清楚这点吧?” 西儒裴宣道:“兄弟明白得很!” 勾魂客涂森也道:“在下省得!” 展鹏飞点点头,道:“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想得到失心丸解药,就必须先全力帮我擒下火狐,否则被我发觉哪一个虚应事故的话,我就袖手不管解药之事!” 西儒裴宣道:“这个自然,展兄尽可放心。” 展鹏飞遂转向高晋道:“那么,晚辈就此前往幽灵谷!” 高晋道:“本座静候佳音,并恭候大驾返回总坛,接任掌门宝座!” 展鹏飞道:“但愿晚辈有此荣幸,能不辱所命!” 高晋遂率领随身护法,举步就要离开,但走了三、五步之后,却又转口头,道:“裴宣、涂森,本座警告你们,一路上你们要是透露一些口风出去的话,本座就要你们噬心而死!” 裴宣道:“教主不必再威胁我们了,生命既然交在你们的手中,我们自然会小心侍候展兄!” 他说得卑鄙下流,连涂森听了也相当恶心,只听他冷哼一声,用不屑的眼光,瞪了裴宣一眼。 高晋向展鹏飞摆摆手,终于率领手下离去。 西儒裴宣直到高晋走远之后,才道:“展兄,咱们可以出发了吧?” 展鹏飞道:“咱们先找个地方饱餐一顿,然后休息一个晚上,养足精神之后,再到幽灵谷不迟!” 裴宣服下失心丸之后,心里焦急得很,巴不得快点儿找到火狐,好让展鹏飞早些去讨解药,是以根本就反对打尖休息之事。 但勾魂客涂森却道:“展兄这一提议甚好,咱们走吧!” 这一来裴宣再也不能反对,只好跟着展鹏飞和涂森,往西而去。 三个人大约花了一个多时辰,方始来到一处相当繁荣的市镇,时刻也约莫是酉牌时分了。 他们一进入市街,立刻引起来来往往的行人注意,有不少人还驻足观看,指指点点。 但见走在前面的展鹏飞气派轩昂,俊美的脸上掩不住仆仆风尘,背上的那把嵌着宝石的蓝电宝刀,露出闪闪发亮的刀匣,更是引人注目。 而西懦裴宣则是一派儒雅,与剽悍豪壮的勾魂客涂森走在后面,也一样引人注意。 他们三个人走到街中一家客栈之前停步,展鹏飞道:“这家来兴客栈,看来还甚干净,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宿再走!” 他根本没有请求裴、涂两人同意的意思,说了话之后就当先进入客栈,涂森和裴宣也只得跟了进去。 店小二一瞧来了三位大爷,忙迎了上来,哈腰道:“三位爷敢是来住店?” 展鹏飞道:“嗯,准备三间清静上房,我们住一宿再走!” 店小二笑脸可掬的道:“是,是,三位爷请随小的来,后进正好有三间又干净又清雅的上房,来,请这边来!” 店小二哈着腰将展鹏飞等三人让进里边,穿过一处宽阔的天井,来到后进上房,小二推开房门,道:“大爷,这房子还合意吧?” 展鹏飞略一流览,觉得房间还不错,遂道:“好,我们就住这里!” 店小二分配好三人房间之后,又回到展鹏飞的房门口,问道:“大爷们是不是在小店用饭?” 展鹏飞取出三两银子,道:“马上准备酒菜来!” 店小二恭声应是,接下银子,迅快吩咐厨下准备酒菜。 不一会儿,展鹏飞三人已稍事净身,坐在房中吃喝聊天,只听西儒裴宣首先道:“展兄,只不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路的行踪,太过公开吧?” 展鹏飞吃了一口菜,道:“裴兄的意思,想必是说我们须得躲躲藏藏,才到得了幽灵谷,对也不对?” 裴宣反问道:“难道说我们如此大摇大摆,就到得了幽灵谷吗?” 展鹏飞道:“当然,为了防止各大门派的干涉,我们的行踪自然是越隐秘越好,可是目前却没那个必要!” 裴宣讶然道:“为什么目前不必要?” 展鹏飞道:“因为我们还没有进入这隆前镇之前,早已被人盯上稍了!” 裴宣皱皱眉头,道:“哦?原来如此,难怪展兄要这么招摇,敢情是要诱使那些不明的敌人,现出行踪,是也不是?” 展鹏飞道:“不错,裴兄的脑筋果然转得快!” 勾魂客涂森突然道:“展兄刚才说有人在镇外便盯上咱们的梢,何以在下和裴兄都没有发觉?” 他言下之意,显然是要展鹏飞仔细想想看,不要疑神疑鬼。 展鹏飞微微一笑,道:“信不信由你,我是不是在疑神疑鬼,想必今晚便可分晓……” 裴宣道:“展兄的感觉必然不错!” 涂森以为裴宣在拍展鹏飞的马屁,因此没好气的对他说道:“你又不是展兄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心中的感觉不会有错?” 裴宣并不生气,道:“涂兄若是知道展兄这些日子来,经常与天遁门孙小二在一起这件事,你就不会如此讪笑兄弟的!” 涂森沉吟一会儿,才道:“这么说,兄弟是错怪你裴兄了?” 他停了一会儿,又道:“嗯!展兄一定受过鼠精孙小二的指点,所以对那追踪逃遁之术,颇有心得,对也不对?” 展鹏飞笑笑道:“孙大哥的那一套技术,在下可没本事学了来,不过,在下与他相处时久,有那么一点儿心得确是真的。” 他这么一说,涂森顿觉紧张起来,心里想道:“看来展鹏飞发觉有人盯梢之事,大概不会有错,那么,这些盯梢的人,会不会是本教派来的人?” 裴宣发觉涂森沉吟不语,问道:“涂兄,你觉得这件事很严重是不是?” 涂森只好道:“兄弟觉得展兄的发觉如是不差的话,今晚来的人一定相当麻烦!” 裴宣道:“会不会是屠龙小组的眼线在盯咱们?” 涂森道:“要是屠龙小组的人,事情便好办,凭咱们三人之力,就可解决!” 裴宣讶道:“既是如此,涂兄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涂森道:“兄弟担心的是,万一来的是本教教主,或贵教教主中州大善人农润霖,那将如何是好!” 西儒裴宣闻言,也耸然动容,忖道:“是啊,若是教主亲临,我该怎么办?” 展鹏飞冷言旁观他们俩人的神情,好象碰上什么难题似的犹疑,不由诧然道:“你们两位一向计智百出,而且也不是怕事的人,今天怎么为了被盯梢这小事,而现出忧虑之色呢?” 勾魂客涂森道:“兄弟怕的是,盯住咱们的人要是敝教门众,就太糟糕了!” 展鹏飞奇道:“这又有什么关系,涂兄在贵教中之地位,不是很高吗?如果真是三阴教的人来,凭涂兄三言两语,还怕打发不走他们?” 涂森道:“万一是敞教主无邪仙女亲临,兄弟有包天的胆子,也不敢顶撞,岂不要乖乖听令?” 展鹏飞闻言,想了一想道:“裴兄一定也碰上同样的难题了?” 裴宣点点头,展鹏飞遂又道:“这问题果然棘手,如果你们的教主命你们杀我,或离开我,这一来岂不等于要了你们的命?” 裴、涂两人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展鹏飞的话,正是他们的难题。 展鹏飞歇了一会儿,又道:“何况你们两位又不能将服下失心丸之事透露给你们教主知道,确是令你们为难之至!” 展鹏飞既是如此说,涂森和裴宣两人,就越发感到头疼之至,因为他们既不敢违背自己教主之命令,又不能将被逼服下失心丸,听令于展鹏飞之事说了出来。 这时展鹏飞突然又道:“在下对两位的举止,实在还有不少想不通的地方,比方说,你们凭什么相信我有办法可以得到药宫的解药?” 裴宣道:“这……这本人也想不通,只是直觉认定如此而已……” 展鹏飞又问涂森道:“你呢?涂兄?” 涂森道:“兄弟也是如此!” 展鹏飞道:“如果有人得知大伪教的西儒裴宣,和三阴教的勾魂客涂森,居然仅凭直觉,而将生命交在别人手中,必定没有人肯相信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所以说,你们服下失心丸,若是仅仅为了相信我有能力自药宫取得解药,确是说不通之事。” 裴宣道:“难道说,我们冒着生命危险,你还不相信我们的诚意?” 展鹏飞斩钉截铁的道:“打死我也不相信!” 涂森道:“展兄既然自始就不相信我们,何以还要我们同行?” 展鹏飞道:“因为我确实需要你们的协助,才有希望到达幽灵谷,所以我不得不带你们来!” 裴宣道:“如此说来,展兄竟是在冒险了?” 展鹏飞道:“说冒险未免太夸张,倒不如说,我正在与两位赌一赌谁的心计高明恰当一点儿。” 涂森好奇的问道:“与我们赌博?” 裴宣也泛起好奇的神色,显然他正如涂森一般,对展鹏飞之言深感诧异。 展鹏飞剑眉一掀,从容道:“是的,在下既不能相信你们,而又带你们同进幽灵谷,不正是一场赌赛吗?” 裴宣问道:“咱们的赌彩又是什么?” 展鹏飞道:“赌本人的生命,或是你们的良知!” 裴宣叫道:“什么?你的生命和我们的良知?” 涂森却道:“兄弟明白啦,展兄要以他的生命,赌赌看我们是不是还有人性良知,对也不对?” 展鹏飞道:“正是如此,在下深知与你们同行,随时有被害的危险,同样的,在下也深信有可能使两位现露良知,成为仁义之士,因此在下就决定带你们同来!” 涂森和裴宣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心里反复思索展鹏飞的话中之意。 片刻之后,涂森才道:“展兄既然坦白说出心中的话,兄弟自然也不必隐瞒,说实在的,兄弟确不是仅仅为了要获得药宫解药,而参与擒抓火狐之事!” 展鹏飞看了涂森一眼后,又朝裴宣望了一下,只见裴宣神情阴睛不决,似是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 展鹏飞遂道:“裴兄自然也和涂兄一样的了,这么说,这一路上我必然须得防范你们的暗算,对吧?” 涂森和裴宣都没有开口,展鹏飞又道:“不过,你们既然是为了另外的目的而来,自然不会在擒获火狐之前对我下手,因此我无须这么早就担心,对也不对?” 这回涂森答道:“展兄既然将事情看得那么透彻,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的!” 展鹏飞摇手道:“不,不,我还是要说出来让大家想清楚!” 他端起酒杯,大口喝了一盅酒后,又道:“你们为了什么原因而愿意跟我到幽灵谷之事,在下不提也罢,不过,你们须得想清楚,在下未擒获火狐之前,如果妄想设计陷害我,那么大家便再也到不了幽灵谷,只不知你们信也不信?” 涂、裴两人均没出口说话,或许正在运思判断展鹏飞之言的可能性。 展鹏飞顿了一顿,又道:“在下之意,是因为两位没有七星教处心积虑所设计出来的捕抓火狐计划,而在下却有,所以你们没有我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抓住火狐!” 展鹏飞说到此处,突然瞄了裴宣一眼,只见他眼光中充满了阴诈贪婪的眼色,当下又道:“还有,你们也无须打歪主意偷窃七星教给我的计划书,因为那位高晋教主交给我的计划书,我看完之后,立刻便会销毁的!” 涂森这时道:“裴兄,展兄之言想必你听到了吧?” 裴宣有气无力的道:“听见了!” 涂森道:“听见了便好,免得你乱打歪主意,连累我。” 展鹏飞道:“你们大概已经了解我们合作的重要性了吧?” 涂、裴两人点点头。展鹏飞道:“这样子咱们便可很愉快的合作,至于擒得火狐之后的事,到时候再谈不迟,对不?” 涂、裴两人又点点头,于是三个人就将话题聊到其他江湖上的事情,一面尽情吃喝。 大约吃喝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吩咐撤席休息。 因为他们三个人都预料得到晚间可能有事,所以虽是掩门熄灯,表面看来已躺在床上休息。实际上他们三个人都只略略运功调息而已,换句话说,三个人均保持极高的警戒心,以防有人潜入房内。 差不多是子牌时刻,客栈里外已一片岑寂。 果然不出展鹏飞所料,就在这个时候,来兴客栈之外,有两条纤细的人影出现。 这两人虽穿着夜行衣,蒙住了脸,但身材玲珑苗条,一看便知是女子打扮的。 她们来到客栈之前,先相互打了一个手势,便自翻身上了瓦面,蹑行潜至来兴客栈的后进,又复翻身落地,在天井之前,略略打量。 其中一人指指勾魂客涂森的房门,另一人便掩了过去,轻轻在窗棂上扣了数下。 不一会儿,勾魂客涂森便悄悄推开窗口翻了出来,他只略略向那两名蒙面夜行人打了一个手势,那两人随即转身,当先飞跃离开客栈。 涂森跟在她们之后,三条人影,很快的便来到镇外,一直到一处僻静郊区,方始停步。 那两名蒙面人扯下面巾,现出娇美的脸靥,却原来是连城壁和玉城霞两女。 涂森皱皱眉头,冷冷对她们两人道:“你们跟到这里来干什么?” 连城壁浅浅一笑道:“禀总座,我们奉教主面谕,来此有事与总座商量!” 涂森道:“教主有什么交代呢?” 连城璧道:“教主要我们姐妹转知总座,有没有须要帮忙的地方呢?” 涂森道:“目前还没有必要,请你们上复教主,有事的话,本座会随时以本教联络暗号,与你们联系。” 玉城霞接着道:“教主想知道那展鹏飞是不是还有利用的价值?” 涂森道:“当然还有利用的价值,否则本座何须冒险与他如此接近?” 玉城霞讶然道:“冒险?与展鹏飞接近会有什么危险吗?” 涂森道:“怎么没有危险,万一被屠龙小组碰上,本教便脱不了勾搭展鹏飞的关系!” 他自然不便将服下失心丸之事说了出来,因此就将冒险之事,归咎于屠龙小组的可能干扰。 这时连城壁却道:“总座奉教主之命,冒险接近展鹏飞自是应该的,但大伪教的西儒裴宣,何以也冒同样险?是不是有跟本教同样的企图,此事教主想要知道。” 涂森道:“裴宣的企图,很可能跟本教一样,这事本座已有计较,请你们一并上复教主。” 涂森这话并未完全撒谎,因为裴宣打的主意,他看得很清楚。 连城壁和玉城霞均点点头,涂森又道:“若是教主没有其他令谕,你们可以走了!” 连城壁道:“教主还想知道一件事情!” 涂森问道:“什么事?” 连城壁道:“总座还记得那名展鹏飞的兄弟,叫阿平的人吧?” 涂森道:“自然还记得,他不是在总坛吗?” 连城壁道:“是的,他不但在总坛,而且受教主刻意调教,本教不传之秘,几乎被他全学了去!” 她言下之意,大有吃醋的味道,想来必然很不满她们教主无邪仙女偏爱阿平的作风。 涂森闻言笑笑,道:“阿平天生聪颖,根基和体型均甚适合学本教技艺,教主有心调教他,自然有她的打算,你们无须担心。” 连城壁道:“属下姐妹并没有什么,倒是教中好多姐妹,一见阿平与教主形影不离,却不免要酸溜溜的!” 涂森沉吟不语,心道:“听她这么一说,教主确是打算全力拉拢展鹏飞这个人了?” 他思念只此一打转,就未再想下去,道:“你们突然提到阿平,想是有什么事吧?” 连城壁道:“教主要属下问总座,若是利用阿平以拉拢展鹏飞,是不是有成功的机会?” 涂森考虑一下,才道:“那要看阿平是不是有替本教办此事的诚意了。” 连城壁道:“教主最近对阿平言听计从,看来很信任阿平的样子。” 涂森突然打断她的话,道:“依你这么说,教主像是很相信阿平的忠心,如是这样的话,请你上复教主,由阿平负责拉拢展鹏飞,必然可以成功。” 连城壁道:“既是如此,属下便将总座的话,转禀教主。” 涂森颔首道:“嗯,还有什么事情吗?” 连城壁道:“属下没什么事了!只不知总座另外有别的交待没有?” 涂森道:“本座也没事了,此后我们最好不要再碰面,以暗号联系便行,免得启人疑窦。” 连城壁道:“属下知道啦!” 她和玉城霞一齐向涂森施了一礼,然后消逝在夜色中。 勾魂客涂森直到他们走远之后,才由原路回到客栈。 当他堪堪翻上客栈瓦面,准备回房休息之际,蓦地听到客栈内传来阵阵嘈杂之声,像是有人正在叱喝那些投宿在客栈内的旅客。 涂森本已作势要从瓦面上,纵落天井,但一听到突然传来叱喝之声,立刻收势伏在瓦面上,注意底下的动静。 不久,那些嘈杂之声,渐渐静了下来,伏在屋顶上的涂森,已能看出那些原在天井中挤挤拥拥的人群,此刻只剩下三个人而已。敢情那些投宿客栈的旅客,经一番检查之后,均已被驱回房内。 勾魂客涂森因为无法在黑夜中看清楚那三名不速之客,正在纳闷之际,只见西儒裴宣的房门霍地打开。 裴宣摇着手中的折扇,神态悠闲的踱了出来,对那三人道:“我道这么晚了会有谁来,却原来是屠龙小组的人?” 那三人中,有一个粗声粗气的人,亮着声音,道:“裴宣兄,听说你和涂森已经抓到了展鹏飞,有这回事吗?” 而屋顶上的涂森,一听那人的声音,便认出原来是玄蜃头陀。但另外两人,涂森却还看不清是谁。 此刻西儒裴宣却道:“玄蜃大师,你们不会是想来分功劳的吧?” 玄蜃头陀大声道:“洒家和老狼谷的白狼白庆同兄,以及贵教的南神应高保,怎会有此非份之想?” 涂森从玄蜃头陀的口中,一下子摸清楚了他们三人的来历,心下便大为轻松。 可是西懦裴宣却因为同门的南神应高保在场,心中大是烦躁,因为这一来,使得他有碍手碍脚的感觉。 尤其南神应高保,在大伪教中,最是与西儒裴宣格格不入,两人总是勾心斗角,所以他的出现,反而不被裴宣所欢迎。 这事当然只有西懦南神两人之间,心里有数,其他人自然不会知道。 西儒裴宣一看场面如此,迅速运思应付。 他转思之间,已然决定要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迅速解决当前的局面。 裴宣心里虽然有所决定,但表面仍然保持相当的平静,徐徐道:“既是如此,你们怎会寅夜来吵人家的睡眠?” 南神应高保道:“师兄,是玄蜃道兄急性子,一接到消息,听说师兄和三阴教的涂森押着展鹏飞在此地落脚,便带着小弟和庆同兄连夜赶来……” 老狼谷的白狼白庆同也道:“是啊,玄蜃大师也不晓得急个什么劲!” 玄蜃头陀一听同来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将连夜干扰裴宣的事推到他的头上,很不服气的道:“喂,喂,你们两人说话可要凭良心,你们不急,怎会跟着洒家来啊?” 西儒裴宣冷冷道:“你们三个人必然是同一个屠龙小组的,既同属屠龙小组,自然懂得大家的规矩,现在请你们走开,兄弟还没休息够……” 玄蜃头陀抗声道:“裴宣兄,洒家等人老远跑了来,虽说被你捷足先登,抓住展鹏飞,但是也不能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呀?” 裴宣道:“大师可要放明白点儿,你要是敢动手夺走展鹏飞,就等于是六大门派的共同敌人……” 玄蜃头陀哈哈笑道:“裴宣兄,你怎么把事情想歪了……” 裴宣道:“你们不走开,就是存心不良,将来出了事,跑走了展鹏飞,兄弟便唯你们是问!” 他这话说得强硬之至,不要说玄蜃头陀和白狼白庆同听了不服气,就是与他同门的南神应高保也在心中连连冷笑。 玄蜃头陀看看同来的白庆同和应高保一眼,心知他们也很不满裴宣的嚣张跋扈,于是冷笑道:“洒家本是一番好意来此,裴兄既是如此疑神疑鬼,我们就此走开也罢!” 其实玄蜃头陀这话本是“以退为进”,因此他说完话之后,并没有立刻走开。 不料西儒裴宣却道:“这样最好,不管你们有什么好意,兄弟全部敬谢不敏,请!” 他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玄蜃头陀等人除非当场破脸扯赖,要不然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 于是玄蜃头陀重重哼了一声,当先举步欲走。 就在这个时候,勾魂客涂森却突然自西懦裴宣身后转了出来,道:“三位请留步,兄弟有话说……” 玄蜃头陀等三人,果然闻声停步,齐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涂森。因为他们实在弄不清楚勾魂客涂森叫住他们的用意。 三个人正在疑神疑鬼之际,只见涂森和裴宣两人正在咬耳朵,讲悄悄话。 玄蜃头陀见状,第一个兴起非要弄清楚涂森和裴宣两人,到底在搞什么把戏的念头。 同样的,南神应高保和白狼白庆同,也被涂森的行动,勾引出炽热的好奇心。 在场的人,原都是喜欢行险使诈,是以疑心最重,因此玄蜃头陀、白庆同和应高保,对涂森和裴宣两人的举止,大为疑惑与不安,实是很正常的心理反应。 涂森对裴宣咬了一阵耳朵之后,裴宣好象很勉强同意了涂森的意见,涂森才转向玄蜃头陀等人,朗声道:“裴兄刚才急着下逐客令,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三位原谅!” 他抱拳行礼,又道:“否则兄弟和裴兄正感人手不够,怎会将你们撵走呢?” 玄蜃头陀问道:“人手不够?” 涂森随口说道:“是的,兄弟和裴兄原是和七星教血八卦齐空玄同在一个屠龙小组,但空玄兄在力战展鹏飞之时,不幸伤在姓展的蓝电宝刀之下,所以目前就只有兄弟和裴兄两人,押着姓展的回去交差……” 白狼白庆同问道:“齐空玄死了没有?” 涂森道:“没有,但是伤得不轻,已经回七星教养伤去了!” 南神应高保和白狼白庆同,因为从未见识过展鹏飞的武功,因此对齐空玄受伤之事,不大相信。是以两人都拿询问的眼光,看着玄蜃头陀。 玄蜃头陀也是只闻展鹏飞大名而已,何况他心高气傲,自然不相信齐空玄会败在展鹏飞之手。当下道:“就算是齐道兄不是姓展的敌手,但是涂兄你和裴宣兄都在场,难道说合你们三人之力,竟然收拾不下姓展的?” 涂森道:“合我们三人之力,当然绰绰有余,要不然姓展此刻怎会落在我们手中呢?” 他顿了一顿,又道:“可是我们的代价却是齐空玄的伤……” 玄蜃头陀心知齐空玄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心想,齐空玄在涂、裴两人协助之下,依然难逃受伤之厄,这么说那姓展的不是比自己高明许多吗? 他自己这么一比较,心中更不是滋味。 玄蜃头陀本是个争强好胜之徒,心里一有如此感觉,对涂森的解释便更加不相信。当下冷哼道:“洒家不信展鹏飞有此功力,所以这其中定然另有文章!” 涂森反唇讥道:“信不信由你,反正大师晓得展鹏飞已经被擒,再也没有机会同你交手,才这么托大……” 玄蜃头陀叫道:“你是说洒家吹大牛,是因为明知不会有机会跟姓展的交手之故?” 涂森道:“不错,若是姓展的没有被抓住,大师恐怕不敢如此批评姓展的吧?” 第24章 虎啸伴狼啼尔虞我诈 这话气得玄蜃头陀哇哇大叫,道:“洒家偏不信姓展的有什么三头六臂,来,来,来,你们把姓展放出来,洒家当场印证给你们看!” 涂森问道:“大师想和展鹏飞交手?” 玄蜃头陀道:“不错,洒家要你们亲眼看看,是不是光会讲大话!” 裴宣倏然道:“这如何使得,万一跑了展鹏飞,涂兄,咱们不是白费了一番力气?” 涂森闻听果然沉吟不决,玄蜃头陀却又叫道:“你们今天要不让洒家打这一场架的话,洒家当是你们有意折辱我。” 涂森终于又开口,但却是对裴宣,道:“裴兄,玄蜃大师这话就相当严重了,咱们实是犯不着因此得罪他!” 他是提高声音说话,是以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因此都竖着耳朵,倾听裴宣怎么说。 西儒裴宣却道:“玄蜃头陀只是在气头上而己,他不会真的想跟展鹏飞交手的。” 涂森正待说话,玄蜃头陀已经吼道:“胡说!洒家岂是个摆摆样子的人?” 涂森和裴宣两人作了一个会心的眼色,然后涂森徐徐说道:“大师既然执意如此,兄弟和裴兄自然不便反对,只是我们不能不顾虑万一因此逃走了展鹏飞这个问题!” 玄蜃头陀道:“这问题由洒家负责!” 裴宣讥道:“大师之话未免太夸口了吧?” 涂森插口道:“这个问题不须过虑,兄弟我倒是有个方法。” 玄蜃头陀问道:“什么方法?” 涂森道:“比如说,我们几个人在大师和姓展交手之际,四面八方将现场围起来,姓展的就不会趁机溜掉!只是应、白二位不知肯不肯合作?” 玄蜃头陀转脸看着在一旁的南神应高保和白狼白庆同,只见他们两人似乎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玄蜃头陀于是道:“白兄,应兄,咱们是同一组的人,这个忙你们应该帮吧?” 南神应高保未置可否,白狼白庆同却道:“玄蜃大师,不是兄弟不帮你这个忙,只因为兄弟觉得大师实在犯不着去逞这个能!” 玄蜃头陀道:“这不关白兄的事,只问你帮不帮忙?” 白庆同道:“本来就不关兄弟的事,却因为咱们是同一组的人,因此兄弟有一句话不能不讲!” 玄蜃头陀道:“有什么话尽管讲……” 白庆同道:“兄弟且问大师你,既使你打败了姓展的,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些人通常行事均以利为先,是以白庆同这话果然打动了玄蜃头陀的心,他心道:“是啊!如是只为了证明自己功力在姓展之上而打这场架,自己岂不太糊涂?” 玄蜃头陀正在后悔自己坚持找姓展的打一架之际,白庆同却又道:“所以大师先仔细想一想,不要上了涂森和裴宣两人的当!” 玄蜃头陀并不觉得涂森和裴宣在耍什么花样,因此白庆同警告他不要上当的话,使他大为诧异,道:“上什么当啊?” 白庆同道:“大师当局者迷,兄弟一旁都看得清清楚楚……” 白庆同瞧一下南神应高保,道:“应兄一定也和兄弟有同样的感觉……” 南神应高保立刻道:“兄弟和裴师兄是同门,因此不好在此置啄,白兄不必问我!” 应高保话中之意,很明显在暗示玄蜃头陀,他确是同意白庆同的见解。 这一来玄蜃头陀对涂森和裴宣起了戒心,居然不再提出想和展鹏飞交手的要求。 涂森却也淡淡的道:“玄蜃大师要和姓展的交手是他自己的事,白兄怎可如此含血喷人呢?” 白庆同反唇讽道:“兄弟并没有含血喷人……” 裴宣此刻也道:“白兄明明有意拿话挑拨兄弟等和大师之间的感情,怎说是没有含血喷人?” 白庆同冷冷嗤道:“裴兄,你无须如此制造事端,你以为你那种欲擒故纵的伎俩,兄弟看不出来吗?” 裴宣道:“庆同兄,今天你可要将话说清楚,否则……” 白庆同道:“否则怎么样!你和涂兄一搭一挡,说得玄蜃头陀落入圈套,差点儿上了当,你以为兄弟也那么糊涂啊!” 玄蜃头陀却道:“白兄,你凭什么说洒家糊涂!” 白庆同一时失言,反而惹起玄蜃头陀的疑惑,心下大是着急,忙道:“兄弟的意思是……” 玄蜃头陀见他结结巴巴的样子,心中更气,怒道:“洒家糊涂是不是?” 白庆同气道:“这敢情好,大师爱怎样便怎样,兄弟绝不开口管闲事!” 他果然退到南神应高保之旁,抱手停立,不再说话。 玄蜃头陀冷冷一笑也没有表示什么,这两人竟然像小孩般的,互相赌起气来。 涂森心中好笑,缓缓说道:“好啦,好啦,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生气呢!这…… 这不太那个吗?” 玄蜃头陀被白狼白庆同指为糊涂,心中甚是不痛快,涂森这话虽是好意劝解,但却在玄蜃头陀的火气上泼了油,他怒火中烧之余,却不敢惹翻白狼白庆同,于是将一股怒气,全归在展鹏飞身上,竟无端的恨起他来。 这一迁怒展鹏飞的结果,使得玄蜃头陀再也按捺不住,脱口道:“涂兄,如果你仍然同意的话,洒家仍希望有机会和姓展的交手打一架!” 玄蜃头陀的这一个决定,原在涂森算计之内,因此涂森并不觉得意外。 可是涂森知道如不爽快作个决定,玄蜃头陀立刻会打消和展鹏飞交手的念头,于是涂森道:“可是可以,但大师不怕因此上了兄弟的当吗?” 玄蜃头陀道:“洒家不在乎这些!” 涂森道:“真是快人快语,兄弟很感激大师如此信任!” 他望一望裴宣,又道:“因此兄弟决定将擒住展鹏飞的功劳,分一份给大师作为人情!” 玄蜃头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讶道:“什么?你们要分一份功劳给洒家?” 涂森道:“是的!” 玄蜃头陀指着裴宣,道:“裴兄也同意涂兄这么做吗?” 裴宣双手一摊,道:“兄弟当然不会反对涂兄的意见,否则涂兄怎敢在未征得兄弟同意之前,自作主张?” 玄蜃头陀一想有理,但不放心地又问道:“这是为什么?” 玄蜃头陀显然还不相信如此轻易便获得这份人情,其实任谁也不相信天下哪有这么便宜之事。 涂森却好整以暇的道:“不瞒大师,兄弟和裴兄早就想将这份功劳送给人家!” 这话不只玄蜃头陀不明白其中道理,就是南神应高保和白狼白庆同也私下大表讶异。 只听涂森又道:“这是因为兄弟和裴兄有鉴于力不从心之故……” 玄蜃头陀道:“怎说会力不从心,你们不是已经抓到展鹏飞吗?” 涂森道:“是啊,大师不想想,各大门派成立屠龙小组之目的,并非屠龙而已,其实大家各怀鬼胎,否则我们何须抓活的?” 他歇一会儿又继续道:“既是各怀鬼胎,谁也不愿功劳被他派抢走,如今展鹏飞在兄弟手中,但在还没有带回屠龙总部之前,谁敢保证没有其他人会暗中抢劫?” 西儒裴宣亦道:“何况我们这一小组少了齐空玄,实力大是减低,如果中途有人存心不良,兄弟和涂兄岂不要大大吃亏?” 玄蜃头陀恍然道:“哦?原来如此,难怪洒家刚出现之时,裴宣兄会那么紧张,想是怕洒家出手抢人?” 裴宣顺着他的口气道:“对,对,在这种劣势之下,任谁也会紧张……” 玄蜃头陀已经有点儿相信涂森和裴宣的话,但他仍不放心,道:“既是如此,适才见面之时,你们何不明言?” 涂森道:“兄弟已经说过我们人手不够,只是大师没有察觉兄弟话中之意而已!” 玄蜃头陀想一想,涂森确实说过“人手不够”之言,因此他越发相信涂森裴宣的诚意。 但他对这两人仍有很大的戒心,因此一时拿不定主意捞不捞这个便宜。 倒是白狼白庆同在一旁大为反悔,他万料不到玄蜃头陀歪打误撞,居然被他不劳而获,分得一杯羹。 因此他也想插一手,遂道:“玄蜃大师既然不能决定是否接受这份功劳,兄弟就代老狼谷接受好了!” 涂森道:“那要看大师的意思,因为他列为优先!” 玄蜃头陀忙道:“洒家参加一份也好……” 涂森道:“哪敢情好,此后押送展鹏飞的责任,大师也应该负责!” 玄蜃头陀还没说话,白狼白庆同已道:“兄弟也负一份责任好啦!” 不料,涂森却斩钉截铁地道:“不行,咱们人手已够,何况这份功劳也能不分给那么多派别,如今本教、裴兄的大伪教。齐兄的七星教,加上玄蜃大师的燃犀府,六大派已有了四派得到这功劳,若再加上你们老狼谷不劳而获,我们还有什么好处?” 白庆同道:“涂兄这样做不嫌厚此薄彼吗?你不允许兄弟不劳而获,难道说玄蜃大师就出过什么力气了?” 涂森一时语塞,玄蜃头陀恨然地望了白狼白庆同一眼,但也不敢说话,因为白庆同确是说得有理。 于是白狼趁机又道:“所以涂兄若是要做得公平的话,还是答应兄弟插一手才算合理!” 涂森还在犹豫不决,南神应高保居然说道:“见者有份,如果光是让他们两人分得功劳,不算公平,兄弟应该也有一份才对!” 这一来越弄越僵,玄蜃头陀再也忍不住,道:“应兄是大伪教的人,你们已有裴宣兄做为代表,你何须再抢这功劳?” 不想南神应高保却道:“咱师兄的功劳不干兄弟,我怎么不能分一份?” 涂森见状道:“这样好了,为了公平起见,兄弟倒有一个解决办法,不过话说在前头,最后还是只允许一人有份而已!” 南神应高保讶道:“既是只能允许一个人有份,这办法算什么公平?涂兄不提也罢!” 涂森微微一笑,道:“应兄这你就不懂了,自然是能解决问题才算办法,你何不先听完兄弟的话再反对!” 应高保闻言遂保持缄默,玄蜃头陀已大感不耐,道:“涂兄不必再耗时间了,赶快将你的办法说出来大家研究!” 涂森乃道:“兄弟的意思是,不如由你们三位先后与那姓展的较量较量,要是谁能打败他,就算这人也是擒住姓展的功劳者,你们意见如何?” 玄蜃头陀和南神应高保还在考虑之际,白狼白应同已道:“若是我们三个人都打败姓展的,岂不大家都有份了吗?” 涂森摇手道:“这怎么可以,人人若都有份,这份功劳也就没啥稀奇了。” 白庆同讶道:“这么说,你如何解决?” 涂森道:“你三个人依先后次序,一个一个与姓展交手,谁先打败他,其余的人便没份……” 他话还没说完,白庆同已听出他的意思,迅速道:“兄弟明白啦,来,来,来,兄弟第一个自愿打这头阵,涂兄把姓展的叫出来好了!” 他想占便宜,玄蜃头陀和南神应高保可不答应,两人立刻齐声反对,同时均主动表示要打头阵。 这三个人当然都想利用打第一仗的机会,绝了其余两人抢功的机会,换句话说,他们每个人都充满信心,深信自己可以收拾下展鹏飞,使别人徒呼奈何。 他们三人争先恐后,又使问题难于解决,裴宣与涂森交换一个眼色,缓缓道:“请你们三个人先静下来,兄弟还有一个办法……” 裴宣遂道:“兄弟觉得,大家抽个签以决定先后,不就可以解决吗?何必作那无谓争吵?” 玄蜃头陀道:“不行,涂见已答应过分洒家一份,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有资格与洒家竞争……” 他还在咕噜,南神应高保已重重哼了一声道:“哼!你凭什么占优先?” 白狼白庆同也道:“是啊,难道说就凭你是燃犀府的人?兄弟看啊,你不够格吧?” 玄蜃头陀本已觉得自己的反对理屈,此刻被白庆同一奚落,更是涨红了脸,哇哇叫道: “怎么样?你们老狼谷就了不起了?哼!” 涂森忙打圆场道:“好啦,你们也不必再争了,兄弟还是赞成抽签公平些!” 他怕又有人反对,遂加了一句道:“你们别以为打第一仗轻松,姓展的可不是省油之灯,说不定第二、三个上阵的人,反倒有利呢!” 他的意思很明显,展鹏飞武功不弱,第一个上场较技的人,有可能落败,那第二个岂不可以因展鹏飞消耗过功力之后,占了不少便宜吗? 同样的,万一第一、二个上阵均不幸落败,那么第三个岂不更十拿九稳吗? 经涂森这么一说,玄蜃头陀等三人,遂不再反对。 于是涂森很快的用纸条搓了三个签,道:“这三张纸条上写有壹、贰、叁等次序,谁抓到壹谁先上,依此类推,你们同意吧。 三个人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开始自涂森掌中,各自拿了一个纸团,拆出号码来。 抽完的结果,玄蜃头陀抽了第一位,依次是白狼白庆同,最后是南神应高保。 次序就这样决定,玄蜃头陀惊喜参半,惊的是深恐打不过展鹏飞,不但失去分功的机会,而且脸上也挂不住。 喜的当然是自己抽上第一,比其他人抢功劳的机会,大得多了。 当下抖擞精神,道:“涂兄,洒家准备好啦,将姓展放出来好啦!” 涂森颔首道:“好,可是大师等下出手时,可要有点儿分寸,万不可杀死姓展的,否则咱们不但没些许功劳,反倒会受罚,大师知道吧?” 玄蜃头陀道:“知道啦,这是屠龙总部的规定,洒家自然晓得!” 涂森道:“那敢情好,兄弟这就将姓展的押出来,大家可要当心点儿,可别被他趁机溜走呀?” 他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白庆同和应高保说的,因此白、应两人均掣出兵器,小心戒备起来。 这一来,玄蜃头陀的心理深受威胁,因为他先受涂森那种慎重态度所影响,再加上白庆同和应高保那样慎重其事地掣下兵器戒备,不由得他不大为紧张。 玄蜃头陀紧张的看着涂森走进客房内,然后再看着涂森扶着展鹏飞出来。 涂森将展鹏飞扶了出来之后,朗声道:“玄蜃大师可要小心注意,兄弟一解开姓展的穴道,可就全交给你了!” 玄蜃头陀突然泛起一阵胆怯,不禁捏紧拳头,道:“洒家准备好了,涂兄可以解开那厮的穴道!” 涂森手指连戳展鹏飞身上数穴,向旁边闪去,玄蜃头陀当中一站,阻挡住展鹏飞的去路。 展鹏飞冷冷喝道:“让开路!” 玄蜃头陀道:“让路?笑话,有洒家在这里,姓展的你还想逃走啊?这不是做梦吗?” 展鹏飞双眼倏地露出精光,那把蓝电宝刀也泛出砭人肌肤的寒气,使得玄蜃头陀不禁后退了两步之多。 就在这个时候,展鹏飞突然大喝一声,一把精光四射的宝刀,带着朦胧蓝光,迅速的卷向玄蜃头陀。 玄蜃头陀在气势上本已落于下风,换句话说,他甫与展鹏飞照面之时,已被对方的磊落气度及果断的魄力所折服,此刻又被对方抢了先机,自然狼狈万分。 可是玄蜃头陀数十年修为,亦非寻常,他在避过展鹏飞凌厉三刀之后,立刻稳住,开始有攻有守。 展鹏飞对玄蜃头陀本就厌恶已极,在出手之前,涂森又交代他务必施下煞手,因此他蓝电宝刀,刀刀指向玄蜃头陀的要害,毫不留情。 玄蜃头陀却正好相反,一方面要避免伤害展鹏飞,同时缺少展鹏飞那种强烈的敌忾之心,所以他动手过招之际,就显得阻塞不灵活。 展鹏飞将手中的紫府奇珍蓝电宝刀,配合他已臻功成的大五行神功,舞得威凛惊人之至。 只见他霍地连劈三刀,突然将刀势围卷横扫,完全以一种奋不顾身的姿态,逼迫敌势。 玄蜃头陀被这种打法,吓得心胆皆裂,居然抽腿到处乱闯。 他正在惶惶无主之际,突然听到涂森和裴宣两人纵声大笑的声音,玄蜃头陀不用拿眼睛去观,也听得出他们两人的笑声,完全是嘲弄他而发的。 而南神应高保和白狼白庆同,也在这个时候,在一旁鼓掌叫好,还掺杂口哨和嘘声。 场中的局面,正是玄蜃头陀居于劣势,乱了章法之际,应高保和白庆同就在此刻大声喝彩叫好,谁也意会得到他们竟是在捧展鹏飞的场。 玄蜃头陀气得七窍生烟,却也莫可奈何,恨只恨展鹏飞像吸血虫般地紧盯着他不放。 展鹏飞“刷,刷”砍了两刀之后,正好转在玄蜃头陀的右侧,整个左腰均暴露出来。 玄蜃头陀不料有这个机会,心中一阵鹿撞,将蜃楼海市神功运聚右掌,也顾不得会劈死对方,窥准展鹏飞的左腰,全力拍出! 其实展鹏飞还有一刀收势不发,故意露出左腰空隙,以诱使玄蜃头陀靠身进掌。 因此玄蜃头陀掌势甫发,展鹏飞最后一刀也电卷过来,吓得玄蜃头陀后退不迭。 展鹏飞这一刀蓄势已久,自然威猛凶悍之至,可是玄蜃头陀依然扭身避过。 不料玄蜃头陀一劫才逃,展鹏飞左手乘机弹出的水火绝命神指,却带起一声尖锐啸声和一缕冷风,射向玄蜃头陀的“气绝穴”。 玄蜃头陀猝然被袭,大是骇然,他没命的想侧身外逃,可是偏偏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左膝关节上的麻穴,已被水火绝命神指的劲风点中。 他的麻穴被点中之时,神智依然相当清醒,心知展鹏飞紧跟而来的一刀,绝难逃遁。 当下把心一横,运起修为一生的蜃楼海市神功,趁左腿立腿不稳,踉跄前倾,还未倒地之刹那,猛向展鹏飞攻出一掌。 这时正好是展鹏飞两手握刀,奋力自他侧面猛劈下之际。 因此玄蜃头陀自人中至胸腰被展鹏飞砍个正着,连哼都来不及哼出来,便全身冒出血箭,如喷泉般地射向四方。 玄蜃头陀这一刀挨得够惨,自口鼻以下,直到腹部,正好被划了长长一刀,五脏六腑,溅满一地,但尸体却没有立刻倒下。 怪的是展鹏飞劈了这一刀之后,居然没有立刻收刀避开,依旧提着刀把,怔怔的站在玄蜃头陀之前,任那血箭溅得全身血红红的。 直到玄蜃头陀的尸体倒地之后,展鹏飞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涂森见状心知不妙,赶忙快步走了过去,悄声对展鹏飞道:“展兄,你不碍事吧?” 展鹏飞喘一口大气,张了张眼,欲言又止。 涂森倏地发觉展鹏飞眼中竟然一点儿神采也没有,呆滞而无神,不正是受了重伤的信号吗?当下心中大是骇然,扶着他的双肩,道:“展兄若是受伤不轻的话,现在可以放松四肢气力,将真气运聚伤处,以抑住伤势恶化,我已经准备好扶住你了!” 他话才说完,展鹏飞果然靠向涂森,任由涂森扶到旁边休息。 玄蜃头陀被杀之后,接下去自然轮到抽到第二位的白狼白庆同上阵。 白庆同看到展鹏飞身受重伤,心下大喜,不等展鹏飞疗伤,便扬声道:“燃犀府的玄蜃头陀,既然已经命丧倒地,现在该轮到兄弟请教姓展的了吧?” 他一面说话。一面走到场中。 南神应高保却叫住他道:“白兄且慢,你这一出手,兄弟怕永远没机会了,你还是等等……” 白狼白庆同嗤道:“笑话,谁叫你不抽中第二位?” 应高保道:“这一场轮到白兄自然是应该的,可是姓展的伤势那么重,你已稳操胜券,像这样被你占了功劳,兄弟甚觉不公平!” 白庆同不屑的道:“这么说,依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应高保道:“这一仗要打的话,应该由我们两人同时上……” 白庆同打断他的话,道:“哼,应兄想得可趁心啊?你何不堂堂说出要分我这份功劳?” 应高保并未发作,缓缓道:“白兄不答应两人同时上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方能令我心服。” 白庆同道:“什么事啊?” 应高保道:“你须得等那姓展的伤愈之后,才能向他挑战,否则胜之不武,兄弟也难服气!” 白庆同虽明知这条件合理之至,但他见识过展鹏飞的刀法,心想:展鹏飞养好伤之后,要打败他怕不是件容易之事,因此他仍然坚持地道:“不行,兄弟可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了……” 这时西儒裴宣突然冷哼一声,道:“白兄这样子做,等于乘人之危,难道不怕江湖同道耻笑吗?” 白庆同怔了一怔,道:“当初抽签决定先后顺序之时,兄弟并没有料到有此便宜可捞,如今姓展的自己负了伤,怪只怪他时乖运背,兄弟倒不怕江湖同道耻笑。” 西儒裴宣阴恻恻的道:“好吧!白兄脸皮既然如此之厚,兄弟也拿你没办法,你准备好,我叫姓展的接受你的挑战!” 白庆同闻言露出喜色,但南神应高保却抗声道:“师兄,你这样做不就绝了小弟分功之望吗?” 西儒裴宣耸耸肩,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要抽中第三位上场?” 南神应高保本想说什么,却发现裴宣在转身之刹那,打了一个眼色给他。 他们两人同是大伪教的人,裴宣的这一个眼色,使应高保一望之下,顿时会了意,因此他便没有再开口说话,而且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只见西儒裴宣走到展鹏飞坐的地方,对陪着他的勾魂客涂森道:“涂兄,你看这姓展的还能大打一场架吗?” 涂森迅速道:“那怎么可能!他内腑受伤极重,如果再运力动手的话,怕使不上两招,便得吐血而亡!” 裴宣听得皱了皱眉,白狼白庆同却大为高兴,他怕裴宣改变主意,不让展鹏飞下场,遂大声道:“这样好了,兄弟答应不出全力攻他,只要能擒下他便好,如此姓展的就不会因伤势恶化而亡,你们看怎么样?” 裴宣道:“话虽是如此,可是万一姓展的一拚命,不幸力尽而死,这责任谁负?” 白庆同一时不知如何答复他才好,因为他心里明白得很,万一展鹏飞在与他交手时暴毙,那么他必然成为六大门派的公敌,那时必定只有死路一条。 有这种顾虑,就难怪跃跃欲试的应高保,此刻竟然不敢再提那挑战之事。 由场中的此刻情势看来,展鹏飞极有可能避免白庆同的挑战,于是西儒裴宣道:“白兄如不再坚持,兄弟还是劝你等姓展的伤好之后再交手,如何?” 白庆同还在迟疑不决,跌坐在地上的展鹏飞突然朗声道:“裴宣!你用不着替我担心,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决计不会拒绝白庆同的挑战!” 他霍地站了起来,但谁都可以看出他身形晃了一晃,显然是忍住内伤,勉强站起来的。 白庆同一看展鹏飞的举动,心中又喜又忧,忙道:“你们大家可看清楚了,这回可是姓展的自己挑战兄弟的,不是兄弟逼他出手的!” 他的话中之意,在场的人当然听得出来,自然是要裴宣等人,在展鹏飞万一暴毙之时,不要将责任推给他。 展鹏飞跨了两步之后,道:“白庆同,我死不了的,你不必担心……” 白庆同道:“那最好,你能走过来,本人便与你打一架!” 展鹏飞果然大步走向白庆同,但他的脚步蹒跚,毫无先前的气派。 南神应高保倏地扬声道:“白兄,你如果不想伤害姓展的生命的话,兄弟倒有一个方法教你!” 白庆同道:“兄弟自然不敢违背屠龙小组的规定,伤了姓展的生命,应兄如果真的有什么指教,就请赶快说出来!” 应高保的道:“请白兄过来,兄弟自有话说!” 白庆同愣了一愣,然后才移步走到应高保之前,拿眼睛看着他。 应高保压低了声音对白庆同道:“白兄如果不想伤害姓展的生命,等下与他交手时,最好用贴身搏斗的方法……” 他话还未说完,白庆同却道:“应兄要兄弟采取近身肉搏之法,岂不是等于要兄弟与姓展的拚命?” 应高保道:“白兄误会了,兄弟完全抱着一番好意,你不想想,姓展拿的是长刀,你如果不采取近身肉搏的方式,岂不要大大吃亏?” 这话很合武学之理,是以白庆同不能不考虑应高保方才的建议。 应高保趁机又道:“何况,白兄可以利用欺身之机会,以点穴手法擒敌,你自己想想,近身肉搏不是较为有利吗?” 白庆同此刻却在心底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他忖道:“姓应的照理讲应该是在场诸人中,最不情愿我找到获胜机会的人,如今他却自动指点我收拾下姓展的方法,显然不会安着什么好心……” 他一念及此,立刻完全推翻应高保的建议,决定反其道而行。 白庆同这种心理反应,是相当自然的,因为他既然不能相信应高保,下意识之下,当然要加以反对,换句话说,他既已认定应高保不怀好意,自然对他意见也就不会采纳。 但白庆同并没有说出不相信应高保的话来,他沉吟一会之后,未置可否的转向展鹏飞。 这时展鹏飞已等得非常不耐烦,他抽出手中的蓝电宝刀,大声道:“白庆同,你还在罗嗦什么?” 白庆同这时已走到展鹏飞之前约五、六步远,他站在那里问道:“姓展的,你先出招吧!” 应高保远远看到白庆同与展鹏飞之间的距离,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微笑,因为他知道白庆同已决定不采取近身肉搏的方式攻敌。 应高保正是希望他这样做,他和西儒裴宣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西儒裴宣向应高保点点头,神情充满了对应高保的赞赏。 白庆同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大伪教的当,还保持离展鹏飞五、六步的距离,等待展鹏飞出招。 展鹏飞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冷冷道:“白庆同,本人要你让先弄清楚,本人出手一向刀不留情,你可要当心!” 白庆同在他说话之时,突觉对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那么坚定不移,充满无比的信心。 同时,白庆同也发现展鹏飞的语气,竟然透出隐隐杀气,与先前受伤时的神态,判若两人。 白庆同心下虽不免骇然,但他亲眼看到展鹏飞受伤不轻,是以,此刻虽面对展鹏飞的咄咄杀气,尚能保持镇定。 然而,当展鹏飞攻出他的第一刀之后,白庆同立刻感到对方刀势之凶,是他生平仅见的。 白庆同犹不相信伤重未愈的展鹏飞还有如此功力,他闪避过对方攻势之后,仍然没有反击,只保持警戒之势,准备试一试展鹏飞的第二刀。 展鹏飞志在速战速决,因此他在第一招出手之后,仍然毫不保留的攻出他的第二招。 这一招以“搏鹰式”出手,以下仰上,正好在白庆同上纵躲避的同时。 是以白庆同倏觉冷风袭体,立刻将下落之势,一变为飞掠下地的姿态。 但展鹏飞的蓝电宝刀宛如蛇信,居然反卷过来。 饶是白庆同变式奇快,仍然被这反卷之势,在左腿上划了一道血口。 白庆同看也不看他左腿的伤势,突然在落地之后,狂声大笑起来,道:“好,好,你们几人联合起来整我,告诉你们,姓白的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他话未说完,西儒裴宣已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说道:“白庆同,你万没料到展鹏飞受伤的事是假的吧?” 白庆同面泛怒容,没有答话,裴宣又道:“同时你也想不到,我们居然会联手起来对付你,甚至不怕得罪老狼谷,也要收拾下你,对也不对?” 白狼白庆同此刻道:“哈……你们纵使有四个人之多,白某人也不在乎,不信你们试试看!” 勾魂客涂森突然道:“白庆同,谁听不出你这话色厉内茬?你别以为说出这话之后,我们便不敢联手收拾你……” 裴宣也道:“涂兄,我们还是赶快合力杀掉他,否则耗下去对我们有害无益,咱们还是动手吧。” 涂森点头道:“裴兄说得是,我们一齐动手,务必在三两招之内,收拾下姓白的!” 涂森掣下兵器,大步拢了过来,并且一面走一面招呼南神应高保道:“应兄,你是不是也助我们一臂之力?” 应高保道:“兄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说着,应高保也取出他的兵器,圈了过来。 场中情势已相当明显,大伪教的西儒裴宣、南神应高保及三阴教的勾魂客涂森等三人,确是已经决定全力帮忙展鹏飞干掉老狼谷的白狼白庆同。 白狼白庆同身处如此场面,已感觉出一旦交手的后果,必难活命幸免,但他直到现在,还没摸清楚何以对方三个身属屠龙小组的人,要帮助展鹏飞抗拒他的缘故,因此他高声道: “你们三个在动手之前,有没有想清楚,本人也是六大门派精选的屠龙小组高手之一?” 涂森笑道:“废话!我们怎会不知道你的身份来历!” 白庆同道:“那么你们何以要合力杀我?” 涂森道:“就是因为你是六大门派精选的屠龙人员,我们才想到非杀你不可,这话你懂吧?” 这句话白狼白庆同当然更莫名其妙,正想再问个明白,裴宣却补充说道:“老实对你说也无妨,凡是屠龙小组各派人物,碰上我们,我们均不会放过,你明白了吧?” 白庆同恍然道:“莫非你们仅是为了怕别人抢走功劳,而不惜用诡计杀害其他屠龙人手?就像你现在对付本人一样?” 裴宣道:“不错,这事换上你,你大概也会这样做,对吧?” 白庆同沉吟一会儿,才道:“如果你的话没扯谎的话,那么,应兄应高保,恐怕在我之后,也要遭殃的!” 南神应高保闻言之后,倏地心生警惕,脸上顿时现出紧张的表情。 西儒裴宣哈哈一笑,蛮不在乎的道:“姓白的,你这话在别人面前,或许可以发生挑拨离间的作用,可惜你的对象是本人的同门师弟。你刚才的话岂不是等于放屁了吗?” 裴宣这话说得相当技巧,他不正面向应高保解释,却轻松的反驳白庆同,使南神应高保的疑窦立刻消逝不少。 假使裴宣刚才在白庆同挑拨之后,慌忙拿话向应高保解释或保证对他绝无存什么歹意的话!也许反而会增加应高保的疑心。 裴宣那种淡漠无所谓的态度,能安定下应高保的心,是由于应高保从裴宣的神情中,看出裴宣不屑于与白庆同争辩,正表现出他心中根本没有像白庆同所说的,存有伤害自己人的打算。 于是应高保忍不住破口大骂白庆同道:“姓白的,你死到临头,还妄想离间本门师兄弟的感情,妈的!老子送你上西天!” 应高保果然一个箭步冲到白庆同之前,迎面就攻了一招。 这时展鹏飞突然大声说道:“慢着!” 应高保根本就没将展鹏飞放在眼内,当然不会听从展鹏飞的制止,因此他弃耳不闻,陆续又向白庆同攻出了三招之多。 展鹏飞见状,怒火突然上涌,他对应高保那种依势欺人态度,大为反感,当下舌绽春雷,大喝道:“应高保,本人叫你住手,你没听见吗?” 应高保这回立刻住手,但他也是怒容满面的看着展鹏飞,冷冷道:“你凭什么命令本人住手?” 展鹏飞哼了一声道:“就凭本人手中这把宝刀,怎么样?” 应高保冷笑道:“那敢情好,等我先收拾你也是一样的!” 他嘴巴才闭起来,蓦地发现展鹏飞眸中射出惊人的光芒,像一把利刃般的直刺入他的心坎,使得他的戾气被压制得再也发不起狠来。 展鹏飞扬一扬他手中的宝刀,道:“应高保,你不要认为我们会帮助你打这场架,因此本人先奉劝你,若是有意对白庆同挑衅的话,你须得先称称自己的斤两,看看自己是不是有把握打败白庆同,否则你就不要在这里惹事!” 应高保本想反唇相讥,但是他觉得裴宣和涂森两人的态度,似乎已决定采取旁观的样子,因此他忙道:“裴师兄,你不会袖手旁观小弟被人欺侮吧?” 他的语气和表情,与先前对白庆同说话时的那种气势,判若两人,此时居然充满乞怜的味道。 展鹏飞看到应高保先倨后恭的态度,真是恶心到极点,不由嗤道:“你要是没胆量找白庆同较量的话,就滚在一旁好了,不要在那里丢人现眼!” 应高保当然不会在众人面前服输,于是道:“嘿,嘿,就白庆同一个人还唬不倒应某人!” 展鹏飞自然知道应高保害怕他帮忙白庆同,乃道:“人家白庆同也不怕你,所以如果涂森和裴宣不帮你的话,白庆同绝对有胆量与你单打独斗。而你呢?” 应高保不料展鹏飞如此说话,忖道:“姓展的拿话套住裴师兄和涂森两人,看来我非得与姓白的打一场不可!” 他心中大为后悔,因为他原以为裴宣要他向白庆同挑衅之用意,是要造成大家联手围攻的借口,不想展鹏飞插手反对之下,而演变成他不得不单独斗白庆同的情势。 应高保纵使有能力打败白庆同,他也绝不愿打这场架,因为他犯不着这样做。杀掉白庆同对他来讲,也不见得有多大利益,更何况白庆同也不是好对付的。 可是情势如此转变,应高保等于被展鹏飞等人利用去斗白庆同,他稍一考虑之后,不由得对同门的西儒裴宣,大起疑心。 应高保想:裴宣虽与他有师兄弟之谊,但他们两人势如水火,他会不会利用目前情况,生出害他的念头? 应高保一有如此悬疑,暗地里立刻生出警惕来,于是转脸看看裴宣,意思是要裴宣表明他的态度。 只见裴宣皱一皱眉,然后抬手要应高保过去。 应高保稍一迟疑,终于走到裴宣之前。 西儒裴宣对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师弟,你附耳过来,愚兄有话交代你!” 应高保怔了一怔,道:“师兄有什么话?何须如此秘密?” 裴宣悄悄地努努嘴角,应高保又是一愣,依然搞不清楚裴宣在弄什么玄虚,裴宣已将嘴巴凑了过来,附在他的耳边道:“师弟,咱兄弟今晚处境相当危险……”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声音突然变得细如蚊蚋,应高保虽然竖耳倾听,但还是听不清楚裴宣下半句话,不由得凑过耳朵,道:“什么?师兄请说大声点儿!” “儿”字才出口,应高保突然觉得前胸的“玄机”大穴被人撞了一下,登时一口气喘不过来,张大了嘴巴瞪着裴宣。 只见裴宣依然含笑站在他的面前,应高保这时神智还未全泯,他全力迸出句声音道: “师……师兄……你……你居然……下……下了……毒……毒手……我……” 南神应高保就这样掩着自己的胸部,缓缓倒了下去,两脚一蹬,就此一命呜呼,而一双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死状骇人之至。 西懦裴宣冲着勾魂客涂森一笑,涂森却皱眉说道:“裴兄,你为什么犹豫了那么久,才下定了决心杀掉应高保呢?” 裴宣想了一想,道:“兄弟原想要假白狼白庆同之手杀他,不料他竟对我起了疑心,致使兄弟不得不施予暗算。” 涂森道:“适才兄弟见你犹豫不决,好象下不了手的样子,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裴宣道:“兄弟自己也不晓得!” 展鹏飞突然插言道:“我晓得是什么原因!” 裴宣和涂森两人闻言均转过头看展鹏飞,只听展鹏飞又道:“这是因为裴宣服了失心丸之故!” 裴宣“哦”了一声,道:“果然是这个原因,难怪我一直拿不定主意下手杀死应高保!” 展鹏飞看了看裴宣的神情,忖道:“依裴宣之言,他如果没有服下失心丸的话,早就先收拾下南神应高保……想不到同属大伪教的西儒南神,竟然彼此间存有那么多仇恨!” 展鹏飞此念还在打转,眼角倏地瞥见白狼白庆同已趁机往后退了数步,正准备转身逃跑。 展鹏飞立刻大喝一声,赶向前向白庆同劈出一刀。 这一刀劈得正是时候,因为白狼白庆同就要起步跃逃,展鹏飞这一出手,正好将他的去路封死,使得白庆同不得不再退入场中。 此刻裴宣和涂森也已发觉白庆同正要悄悄溜走,立即帮助展鹏飞将白庆同围了起来,如此一来,白狼白庆同就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白庆同被围之后,心情反倒安定下来,哈哈一笑道:“大伪教的西儒裴宣和三阴教的勾魂客涂森,背叛两教投敌之事,要是传出江湖,一定相当耸人耳闻,你们说对也不对?” 裴宣道:“只可惜阁下根本就没机会离开此处,江湖上还有谁会知道本人和涂兄之事?” 他这话等于承认他和涂森叛教投入展鹏飞之事,使得白庆同一时愣住。 白庆同想了一想,道:“本人知道今晚要想离开此处,确是相当困难,但在本人还没有丧命之前,本人仍然还有逃生的希望,是也不是?” 涂森道:“可以这么说,不过阁下想活着出去,可说是绝无可能的,这点阁下应该明白!” 白庆同道:“本人当然明白,试想,大伪教的裴宣,连同门相残的事都做得出来,区区老狼谷的人,你们怎会放过?” 他歇了一会儿,又道:“本人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们,只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坦白相告?” 涂森立刻道:“你说吧!” 白庆同道:“你和裴宣何以会死心塌地的跟随那展鹏飞?而且不惜背叛自己的门派,这是什么道理?” 涂森和裴宣经白庆同这一问,突然面面相觑,显然连他们自己对此刻的行为,也抱有难解的疑问。 展鹏飞突然轻笑一声,道:“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要心存善念的人,都有接近光明一面的念头,一旦有人指引,则这种念头立刻便化为行动,涂森和裴宣两人今晚的做法,就是表现他们弃暗投明的开始!” 白庆同闻言立即引吭大笑,笑了一阵之后,才道:“展鹏飞!你是说涂森和裴宣这两个十恶不赦的人,心中也有善念?” 展鹏飞不理会他的讽刺,仍然很正经的道:“是的!” 白庆同忍不住又笑了一会儿,道:“这真是奇闻了,若是涂森和裴宣能改邪归正的话,那么,这世上大概就不会有坏人了!” 裴宣倏地喝道:“住口!” 白庆同蛮不在乎,指着裴宣对展鹏飞道:“姓展的,你自己看,裴宣那副德性,凶巴巴的,不正表示他是个凶残无人性的人吗?” 展鹏飞很有耐心的道:“白庆同,你错了,裴宣出身大伪教,像现在这种的情形,以他往常的作风,必定不会对你发脾气的,此刻他在听了你的嘲笑之后,突然发了脾气,不正表示他的本性有显著的改变吗?” 白狼白庆同仔细想了一想,发觉展鹏飞的话果然有道理。 因为以西儒裴宣性格脾气,越是发怒,表情越是和蔼,这是大伪教的作风,令人摸不透他心中真正的意念。 白庆同正在诧异之际,展鹏飞又已经道:“白庆同,脾气大,表面凶巴巴的人,也不一定就是个生性残忍的人呀!所以你刚才的理论,根本就不对!” 白庆同被说得无言以对,想了很久,才道:“这么说,我若是好好求你们,还说不定有逃命的机会喽?” 展鹏飞道:“你别想得太天真,心地善良的人,并不一定就不会狠下心来杀人……” 白庆同不等他说完,便抗声道:“我听烦了阁下的理论,你们也无须伪装善良,要杀便杀,来吧!” 展鹏飞微微一笑,道:“白庆同,告诉你,任何人,包括那些大善人,或者大圣人在内,处在我们三人今晚的立场,也会杀你的,所以你还是认命吧!” 白庆同不觉脱口问道:“为什么?” 展鹏飞道:“道理相当简单,因为我们不杀你的话,等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我们是人?” 白庆同道:“你们怕我泄漏了你们三人的秘密?” 展鹏飞道:“不错,我们三人的秘密一旦泄漏出去,必成各大门派追杀的对象,那时我们三人谁也逃不掉,你自己说说看,我们会放过你吗?” 白庆同知道说下去也没用,蓦地大吼一声,当先暴起发难,右手一招“旋转乾坤”攻向右方的涂森。 他这一招并未使满,左手食、中两指趁势一弹,施出了老狼谷绝艺水火绝命神指,一缕坚可摧山的指风,立刻带动啸声,攻向展鹏飞。 涂森被他的突然攻势,逼退了三步之多,但展鹏飞却含笑拆招,不退反进,手中蓝电宝刀精光暴现,像闪电般的卷向白庆同。 白庆同被展鹏飞这一举动,吓得心胆俱裂,骇然纵身往后挪闪。 不料他忘记了背后还有一位以逸待劳的裴宣,等到裴宣折扇攻至他的脑后,他才突然醒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白庆同身手不弱,他将脑袋一偏,迅即避过裴宣致命的一击,但他顾前忘后,顾后却又顾不了前面,展鹏飞的蓝电宝刀已然迎面划到。 这时白庆同急中生智,蓦地将双手垂了下来,作出闭目捱刀的姿态,完全放弃招架反抗的举动。 展鹏飞见状,迅速收式换招,硬生生撤回他的宝刀,跳出圈外。 涂森和裴宣一看展鹏飞住手,也都停下来站在原地,诧异的望着展鹏飞。 展鹏飞用宝刀指着白庆同,道:“白庆同,你耍什么赖?” 白庆同道:“我耍什么赖?” 展鹏飞道:“那么你何以要束手就死?” 白庆同道:“你们不是要杀我吗?我自知不敌,于脆不抵抗,让你们趁心杀了我,这样也不可以啊?” 展鹏飞浓眉一掀,道:“你敢是不服气?” 白狼白庆同道:“当然不服气,你们三人打我一个,我即使死了也不瞑目!” 展鹏飞道:“好!本人就让你死得服服贴贴!” 他转向涂森和裴宣,道:“裴兄和涂兄,请你们在一旁掠阵,不要让白庆同溜掉了便行,这里由我来应付。” 涂森道:“展兄何必多留手脚,咱们合力将姓白的解决掉,不是省事得多吗?” 裴宣道:“是啊,我们犯不着跟他耗下去呀!” 展鹏飞道:“你们不必多言,听我吩咐便行!” 涂森和裴宣交换了一个眼色,果然没有坚持。 白庆同心里想道:“真想不出展鹏飞到底用什么魔法,使得涂森和裴宣性情改变得那么多……” 他瞪了涂森和裴宣两人一眼,又继续想道:“幸亏他们两人性情有所转变,否则今晚我休想有机会能够不被围攻!” 白庆同正在暗自庆幸之际,展鹏飞又道:“白庆同,这样子你满意了吧!” 白庆同道:“很满意,这样一来,本人要是不幸死在阁下宝刀之下,一定死而无怨!” 展鹏飞哈哈笑道:“本人正要你死而无怨。看刀!” 展鹏飞刀出如风,加上他坚定不移的神情,连白庆同也不得不承认展鹏飞确是有把握打赢这一仗。 可是出身老狼谷的白庆同确是不同凡响,何况他为了眼前单打独斗的求生机会,自然出招越发凌厉。 这么一来,展鹏飞虽有必胜的决心,一时之间,却无法奈何施出浑身解数的白狼白庆同。 两人很快的拆了三十余招,白庆同越打越稳,出招及拆招中规中矩,既不舍命抢攻,也没有躲避慌乱,身手甚是了得。 白庆同这一稳定下来,展鹏飞便越打越艰苦,甚至渐渐落了下风。 在一边观战的涂森和裴宣两人,看到这种情形,立刻忍不住想上场帮助展鹏飞,但他们并没有采取行动,仅是握紧了自己的兵器,准备随时出手而已。 白狼白庆同得了上风之后,突然放松了他的攻势,展鹏飞占到机会,奋勇向前,唰,唰两刀,只攻得白庆同连番后退。 展鹏飞两手握紧刀柄,大喝一声,迎头奋力向白庆同正面再砍一刀。 连同刚才的两刀,白庆同已有三次没有还手,可是在展鹏飞运全力杀出第三刀之际,只见白庆同觑空弹出一指,大吼一声使出老狼谷绝技水火绝命神指。 白庆同抽冷子弹出的指风,破空而至,分袭展鹏飞“将台”,“期门”两大重要穴道。 双方距离是那么近,又当展鹏飞全力砍杀之刹那,白庆同的暗袭,看来是十拿九稳了。 幸亏展鹏飞的刀法暗含五行变幻之理,老狼谷的水火绝命神指也是脱源于五行变化,所以白庆同这一指虽是猝然施出,但展鹏飞只将砍下的力道稍稍收回,仍然可以很自然的挪移开去。 白庆同万万料想不到展鹏飞在全力攻击的情况下,能够那么容易便变攻为守。 因此他一击失手,心底立刻生出凛惧,竟然傻了眼,忘了再施煞着。 展鹏飞可不客气,他在避过白庆同暗袭之后,杀机倏涌,刀交右手,左手食、拇两指弹,迅即以牙还牙,以一记水火绝命神指中的划字诀,弹出一缕劲风,回敬老狼谷的白狼白庆同。 白庄同见状更加骇然,他正惊悸于展鹏飞能躲过水火绝命神指的偷袭,此刻又料不到对方也精于弹指手法,逼得他胆战心裂的往旁急蹿。 这一蹿正好迎上展鹏飞右手横划的蓝电宝刀,白庆同大吼一声,逼得用他的左手去拦。 展鹏飞右手略一加劲,白庆同的左手哪有幸免之理,但听他惨呼一声,整条左臂便被砍断。 白庆同身体晃一晃,立刻站稳了脚,展鹏飞正要补上一刀,却发觉白庆同的双眼中射出骇人的仇恨,当下即收刀问道:“白庆同,本人已经给了你求生的机会,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服气?” 白庆同额上冒着冷汗,脸色非常苍白,脸部表情曲曲扭扭,显然正强忍着断臂的痛苦,因此没有立刻说话。 展鹏飞瞪了他一眼,道:“不管你现在还有没有再战的能力,本人绝不会饶了你,小心了,本人要出招了!” 白庆同这时却叹了一口气,道:“本人刚才要不是对你放松了攻势,此刻鹿死谁手,还在未定之天,你承认这句话吧?” 第25章 古树阵八尸三阴阻路 展鹏飞想了一想,道:“这话不错,但是你放松了攻势,只是想诱使本人全力攻击你,然后再倏施暗算而已,本人自然无须领你这份情,是吧?” 白庆同道:“嗯……本人没有要你领什么情,本人只想问你,你何以能在全力运功之情形下,避过我的神指?” 展鹏飞笑笑道:“阁下偷袭我的那一手是老狼谷的水手绝命神指中的两式,而我运功劈你的那一刀,正是本门刀法中金土两诀,你试想一下,同属五行方位,我怎会轻易被你击中呢?” 白庆同心里一震,身体摇晃了一下,期期艾艾的说道:“你……你出身……什么……门派?” 展鹏飞道:“五行派!” 白庆同叹息道:“五行派?可是你怎么也会本门的水火绝命神指?” 展鹏飞道:“老狼谷的秘艺虽然深奥,但在我们五行派的眼中,却是相当眼熟,本人自然很容易学会,就像我们五行派的刀法,要你们老狼谷的人来学,也是一蹴可就的道理一样,你懂吧?” 白庆同脸色越来越难看,可能是失血过多,心神受震的缘故,但他还是说道:“原来如此,难怪适才你施出的刀法,在我看来甚是平庸无奇,道理原来在这里……” 白庆同吸了一口长气,又想说些什么,展鹏飞却警告他道:“白庆同,你若不立刻设法止血休息的话,马上便有死亡的可能,难道你不怕死吗?” 白庆同道:“怕死?怕又有何用,反正我已经没有活命的机会,此刻死了倒干脆!”他说到最后,已经气息悠悠,声音细如蚊蚋,可是他还挣着想说什么,张大了口,就是说不出话来。 西儒裴宣这时突然走了过来,走到白庆同身侧时,蓦然折扇一翻,点中白庆同的腹部。 老狼谷的白庆同,在裴宣一点之下,立刻仆倒气绝。 展鹏飞看到裴宣点毙毫无抵抗的白庆同,心中顿时愤怒万分,乃道:“裴宣!你这样子做,不显得太卑鄙无耻吗?” 裴宣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展鹏飞会如此责怪他。 涂森却道:“裴兄使白庆同早点解脱,也是功德一件,展兄怎好责备他?” 展鹏飞冷冷道:“话虽然这么说,但对一个毫无抵抗的人偷袭,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涂森插口道:“展兄的这种观念,想必是你们自命侠义之士的共同想法,可是你别忘记,裴兄和我的出身来历!” 他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本人固然很欣赏你的侠义作风,可是刚才你那种妇人之仁,却是使人好笑之至!” 展鹏飞道:“好啦,我们不必谈这些……”他摇摇手,不知是因为说不过涂森,还是真的不想跟涂森谈下去。 涂森却仍然很认真的说道:“不,我们必须将此事说个明白,因为咱们三人之间,观念若是没法子沟通的话,此后怕很难坦诚合作!” 展鹏飞道:“你的话虽然不无道理,但是要使咱们三人之间的观念一致的话,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涂森道:“我觉得此事并不困难……” 展鹏飞诧异的望着他,道:“哦?你不觉得有什么困难吗?” 涂森道:“不错!要沟通大家的观念或意见,只需大家互相忍让便行。” 展鹏飞叫道:“忍让?涂森,你要知道,忍让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容易的呀?” 涂森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是只要我们仔细想想,仅需忍让一段时间而已,就可以做到!” 展鹏飞默然忖道:“涂森这话确是很有道理,他的见解相当透彻,实在不失为三阴教的顶尖人物。” 涂森这时转脸向着裴宣道:“裴兄,你听见我们的谈话了吧?” 裴宣道:“兄弟自然听见了!” 涂森又问道:“裴兄可有什么意见没有?” 裴宣道:“意见到没有,问题却有一个?” 涂森道:“什么样的问题,怎不说出来?” 裴宣道:“兄弟想要请教两位,刚才兄弟封住白庆同死穴,使他少受痛苦,早点儿解脱之事,做得可有什么地方不对?” 涂森看着展鹏飞,道:“兄弟觉得裴兄做得应该算不错!” 裴宣又问展鹏飞道:“展兄,你的看法呢?” 展鹏飞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他却推翻了刚才自己的见解,道:“在下觉得裴兄此事之用意,如果是真的如同所说,那就没什么好批评的!” 裴宣本来想反问展鹏飞,为什么刚才说他卑鄙无耻,此刻又说没什么好批评的话,到底是什么道理,但他突然想起涂森要大家“忍让”的话,终于改了口道:“兄弟此刻确已相信互相忍让是咱们三人今后成败之关键之所系了!” 裴宣这么一说,场中气氛顿时变得相当轻松融洽,看起来就像他们三个人,此后将真正携手合作的样子。 涂森趁机提醒大家道:“我们在这里折腾了那么久,还是赶快将场中收拾收拾,准备休息一会儿,明日好应付可能更艰苦的情况。” 裴宣自告奋勇的道:“你们先回房安歇,这边由我收拾便行!” 展鹏飞道:“那就劳烦裴兄你了!” 裴宣笑笑,道:“其实处理三具死尸,也没有什么麻烦的事……” 他一面说话,一面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银瓶,又道:“兄弟身上带有化尸粉,只要在这些尸首上撒上一些,死尸片刻间就会化成一摊污水,片骨不留!” 裴宣说过话之后,立刻动手,次第在玄蜃头陀、应高保、白庆同的尸体上撒上化尸粉,果然一撒应验,不到半住香的时刻,那三人的尸体便化成污水。 裴宣处理了三具死尸之后,也就随展鹏飞之后,回房安歇。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展鹏飞等三人便准时起程,继续南行前往幽灵谷。 且说他们三人离开客栈之后,立刻寻上官道,疾行赶路,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就进入一片荒凉地段,而且越走越荒凉。 他们三人一路无言,专心一意地急行,又走了半个时辰之后,裴宣突然止步,“噫”了一声,道:“糟糕了,咱们有一件事没有办妥,这……这麻烦可大了……” 涂森讶然问道:“什么事那么重要?” 裴宣道:“我们昨夜处置了玄蜃头陀他们那一组屠龙小组,却没有探索其他人,恐要留下祸根!” 展鹏飞也道:“裴兄之言甚是,据说屠龙小组目前均以各派三大高手配属数名人员为主,昨夜我们虽然杀掉玄蜃头陀等三大高手,但与他们同来的其余高手,却轻易放过,真是太糟糕了……” 涂森道:“这么重要的事,我们三个人怎都没有想到?” 裴宣沉吟一会儿,道:“是呀!最近我老是不喜欢运用心机,会不会是因为吃了失心丸之故?” 涂森道:“我也有同样的情形,看来真是服了失心丸才会有这种现象,否则以我们平日的心智,昨夜不应该没想到追杀其他高手之事!” 展鹏飞安慰他们道:“事已至此,我们应该想个补救的办法来,要不然玄蜃头陀等人的死因,若是被那些漏网的人传开,我们三人便休想有活命的机会!” 他们三人一时都怔住立在道旁,显然正在运思补救的方法。 但是大家想了老半天,还是没有人能够提出一个妥切的办法来。裴宣第一个显得不耐烦,道:“裴某可真碰上怪事了,脑筋居然这么不灵光,连这么一点儿小事也想不出办法解决……” 展鹏飞道:“大家不用急,心里一急便失去了主意,咱们慢慢想,一定有办法解决……” 涂森道:“对,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裴兄,咱们的脑筋已经不再是诸葛亮,但是凭咱们三个臭皮医,也应该想出个方法来才对,你们说是不是?” 展鹏飞和裴宣都没有做声,涂森也就没再说话,三个人又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摹然传来一声冷笑,将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一齐抬眼四下找寻,可是四下空洞洞的,根本没有其他人。 展鹏飞诧道:“你们是不是也听见有人冷笑?怎么不见人了呢?” 涂森皱皱眉头,道:“有人潜近我们之旁,而我们三个人居然没有查觉出来,这人身手必定相当不凡……” 裴宣道:“涂兄不必疑神疑鬼,这人身手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之处!” 涂森听他说得那么有把握,心想裴宣大概已经知道是谁潜近他们之旁,于是笑问道: “裴兄莫非已经看到那人?” 裴宣耸耸肩,道:“要是我知道的话,我早已说出来,怎会叫你们猜疑?” 展鹏飞道:“这么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有谁潜近我们了?可是你怎会知道这人身手没什么了不起?” 裴宣道:“这个么?因为一来咱们三人正专心一致的在想问题,二来咱们耳目已因吃了失心丸而不甚灵光,那人在这个时候潜近我们而能使我们无从查觉,也不是件稀奇之事,对也不对?” 展鹏飞和涂森心想裴宣之言确有道理,就大大的放了心,因为这人不论敌友,如果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身手的话,就可不必穷紧张。 裴宣这时提高声音道:“各位,我们那位朋友要是没有兴趣出来跟咱们聊聊,我看咱们也得动身赶路了吧!” 他提高声音的用意,自然是要那名潜在附近的人也能听到。 果然就在裴宣说过话后,在路旁的林子里,有人发话道:“你们要见我不难,请前行约十丈,本人一定在那里恭候……” 那人终于还是同意露脸,而且说完上述之后,林子里迅既寂然,大概那人已经赶到前面去了。 展鹏飞遂道:“人家已准备在前面等我们见面,好歹我们也得走过去吧?” 裴宣道:“那是当然,我们总不能退回去呀!” 他说完之后倏地发觉涂森面有难色,好象不大愿意向前走的样子,不由得讶然说道: “涂兄敢是不愿前走?” 涂森以手一摊,坦然道:“兄弟确是有难言之处!” 展鹏飞道:“这么说,你是真不想往前走了!” 涂森苦笑道:“是的,兄弟不想跟前面的人见面!” 展鹏飞想了一想,道:“除非你已经知道等在前面的人是谁,否则你这样做就太没道理了。” 涂森道:“兄弟确是已经知道有谁在前面等我们,所以兄弟才不愿过去!” 展鹏飞道:“这人你一定相当忌惮,对也不对?” 涂森道:“这也不见得!” 展鹏飞运思想了好一会儿,恍然道:“是啦!等在前面的人,一定是你们三阴教的人马,是也不是?” 涂森还没有回答,裴宣突然插嘴问道:“展兄怎会想到这一点?” 展鹏飞道:“要不是三阴教的人出现,涂兄必不会有为难之色,这道理浅而易见,裴兄看不出来吗?” 裴宣沉思一会,道:“嗯,兄弟同意你的看法,涂兄是在担心,万一碰上非动手不可的场面,他应该站在哪一边,三阴教呢?还是我们,所以才面有难色……” 他转向涂森道:“涂兄,兄弟没说错吧?” 涂森终于点头道:“你们两位说得不错,兄弟确是因此为难……” 裴宣道:“可是前面拦路的人,是不是贵教的人,还是个疑问,涂兄便为此踌躇,不嫌太过谨慎吗?” 涂森道:“不会错的,前面一定有本教的人等在那里,因为咱们附近已有不少本教留置的暗记!” 展鹏飞道:“涂兄既是这么说,大概就不错了……” 裴宣道:“涂兄还未决定是不是与我们一齐往前走吧?” 涂森点点头,裴宣又道:“这事就难了,如果涂兄不能帮忙的话,我们实在无法闯过三阴教的拦截了……” 展鹏飞道:“我们不必勉强涂兄,让他稍后跟上来好啦!” 涂森一直没有说话,显然还在犹豫不决,可是他心里明白得很。 如果没有协同展鹏飞同闯三阴教的拦截的话,他很有可能便因此失去进入幽灵谷的机会。 而涂森自愿服下失心丸,跟随展鹏飞之目的,虽说受情势所逼,但他和裴宣抱着相同的打算,就是想利用展鹏飞,以取得火狐内丹,进而换取燕云大侠狄仁杰手中的天魔令。 有了天魔令之后,便可开宗立派,甚至于领袖群伦,这是涂森和裴宣所计划达到的目的,所以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展鹏飞前往幽灵谷。 但不论涂森或裴宣,都不愿在事情成功之前,让大家知道他们的企图,尤其更不能让自己的门派知道,这是裴宣何以会骤下煞手,杀害南神应高保的最主要原因。 涂森面临裴宣同样的情况,如果他想要取得天魔令,就必须陪伴展鹏飞闯过三阴教的拦阻,事情的轻重,在他一念之间。 涂森看了展鹏飞一眼,长吸一口气,道:“兄弟还是陪展兄往前闯比较妥当!” 展鹏飞淡淡地道:“那么我们走吧!” 当他们三个人朝前继续走的时候,裴宣在心底下暗暗忖道:“哼!看来涂森这厮,还是舍不得天魔令,大家走着瞧好啦,看天魔令最后将落在什么人之手!” 约摸走了十数丈之遥,走在前面的展鹏飞,突然停下步伐,皱眉道:“你们看!三阴教在前面大树上,吊了七、八具死尸欢迎我们,只不知是什么意思?” 涂森看了看,道:“兄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裴宣冷哼一声,道:“哼,恐怕涂兄心里有数,只不愿意说出来吧?” 涂森翻了脸,道:“裴宣!你说话可要客气点……” 裴宣正要再拿话讽刺涂森,展鹏飞已道:“算啦!算啦!裴兄不必多疑,我相信涂兄不会知而不言!” 裴宣道:“展兄这话有何根据?” 展鹏飞道:“他要是知而不言的话,又何必跟我们来呢?” 展鹏飞停一停,又道:“我不相信天下间有这种自己找自己麻烦的人!” 涂森听见展鹏飞的话,心里非常感激,但他并没有透露出来,缓缓走到吊在树上的那些死尸之前,仔细端详起来。 展鹏飞和裴宣两人自然也跟了过去,大家仔细检查了那些死尸的致命伤处,看了大约顿饭工夫,涂森道:“你们看出了什么没有?” 裴宣指着当中两具尸体,道:“这两人是死于本教的阴阳十二指之下!” 展鹏飞也指着最右的三具尸体,道:“这三人是死在老狼谷的水火绝命指绝艺之下!” 他顿了一顿又道:“其余三人,则系死在燃犀府的拔鼎功下!” 裴宣道:“这就怪了,这八个人居然不是三阴教的人杀害的,可是……” 涂森道:“这没有什么奇怪之事,我敢断言这八个人确是被本教所杀,而且杀他们的人,在教中地位相当高!” 三阴教的勾魂客涂森既然这么说,裴宣应无话讲,可是裴宣仍旧问道:“涂兄这话令人费解之至,我请问你,这个人如果真是死在三阴教之手,那么由他们身上的伤痕看来,怎么会找不到三阴教独门手法所伤的证据!” 涂森道:“现在我还不想与你争辩,请你先看看死者之中,有没有贵教的人?” 裴宣讶然道:“这与他们的死因有关吗?” 涂森道:“当然有关,否则我何须劳动大驾辨认死尸?” 裴宣还在迟疑,展鹏飞却道:“裴兄就照涂兄的意思,检查一下那些人是不是有大伪教的教徒?” 裴宣依言走了过去,仔细撩起八个尸体的衣襟,逐一检查了一遍,道:“这些人确有两名是本教的门下!” 他旋又补充道:“他们两人是属于南神应高保徒众!” 涂森道:“既然是这样,我的推测就更加可以确定了,同时我敢断言,在其余六具尸体中,必然有燃犀府和老狼谷的门人!” 展鹏飞闻言略一沉吟,道:“这三派的人凑在一起,而且死在一起,不是太巧和了吗?” 涂森道:“一点儿也不巧和,因为他们是属于某一个居龙小组的副手,而屠龙小组不正是由六大派的三大高手,配上数名副手所组成的吗?” 展鹏飞道:“那么这些人的领导者怎么不见了?” 涂森道:“这些人分别来自老狼谷,燃犀府以及大伪教,可见他们的小组领导人,决计也是上述三派的人……” 他话还未完全说完,裴宣已恍然道:“兄弟明白啦,这些人原来是配属于燃犀府玄蜃头陀、本教南神应高保及老狼谷白狼白庆同那一个屠龙小组的人手,对也不对?” 涂森道:“不错,同时也是在我们手中漏了网的人手,现在本教已替咱们除了后患!” 裴宣淡淡地道:“这话没什么根据吧?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死在三阴教之手的征兆,涂兄怎能如此邀功?” 涂森道:“裴兄以为我在邀什么功劳?敝教无缘无故杀了这些人,等于与他们的门派结了仇,我掩饰都来不及,还要邀什么功?” 裴宣被说得哑口无言,这时路旁林边传来一声冷笑,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只听那人道: “涂护法,你怎会在外人面前,说什么本教无缘无故杀那些人呢?” 涂森对那人道:“来的原来是魏护法……难道说这些人真不是本教杀的了?” 那姓魏的三阴教护法,外号叫鬼面客,人称鬼面客魏长青,展鹏飞在三阴教秘坛里见过他,对他那副骇人的尊容印象很深,因此一见面便认出他来。 鬼面客魏长青迈步走到涂森之前,有意无意的扫了西儒裴宣一眼,才道:“涂护法,这些人确是本教杀的,而且还是本座亲自动手的!” 裴宣道:“照你这么说,这些人之死是贵教的杰作没错了?可是你们杀死这些人的动机是什么?” 魏长青又瞄了裴宣一眼,然后别过脸对涂森道:“涂护法,这人是谁?” 他的言语和表情,使裴宣大为怨忿,只听裴宣恨恨的道:“鬼面客魏长青,难道连裴某人也给忘记了?” 魏长青怔了一怔,作势打了下自己的脑袋瓜子,道:“哈!敢情是大伪教的西儒裴宣裴兄,真是失礼之至,裴兄这一向很安适吧?” 他突然由冷淡转为热络,弄得已经抹下脸的裴宣啼笑皆非,也由此可知魏长青这个人,是个城府极深,八面玲珑,善打主意的人。 裴宣不愿跟他打交道,仅撇一撇嘴,但鬼面客魏长青却是不在意的样子,打下哈哈,转向展鹏飞道:“展鹏飞这一趟出来,可真混出个大大的名气来了,敝教教主时常提起你,特地吩咐在下碰上你的时候,代她致意!” 展鹏飞道:“多谢教主关心,只不知在下的师弟阿平,这一向可好?” 魏长青点点头,道:“令师弟不但很好,而且深得教主的提携,目前已学得不少本教不传之技,这点也是敞教主要在下转告展鹏飞的!” 裴宣这时再也忍不住魏长青的叙旧,道:“原来你们三阴教早跟展兄有一手了。” 涂森道:“裴兄说话可要客气点儿!” 裴宣一见涂森翻脸,耸耸肩,没有再说话,展鹏飞却道:“裴兄不必多心,区区与三阴教并无任何关系……” 裴宣突然冒出一句话,道:“我明白啦!敢情三阴教扣了展兄的师弟当人质?” 涂森向前一步,怒道:“你怎好如此挑拨?” 魏长青却哈哈笑道:“涂护法,你不必跟他计较,咱们有没有扣下阿平当人质。待会儿便有分教,现在由他怎么说都可以!” 他将话题岔开,又道:“展鹏飞,你们昨夜在客栈杀了屠龙小组的三个好手,怎么没有斩草除根,而留下这八个人?” 魏长青指一指那八具尸体,展鹏飞等人当然晓得他指的是昨夜他们杀害玄蜃头陀等三人之事。 他这么一说,裴宣第一个心下大震,因为他料不到暗袭自己同门应高保的事情,还会有第三者知道。 因此裴宣杀机顿起,恨不得将魏长青除掉。 魏长青生似没有将他自己的话,看得很严重,还慢慢说道:“为了替你们除掉这八个漏网的人,在下可费尽心机,最后才诱使他们到这个地方,然后以本教移花接木手功夫,使他们互相死在对方的手中,看来似是他们自相残杀的样子,这一手相当高明吧!” 他这么一说,展鹏飞和裴宣始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八人是中了魏长青移花接木手的手法,才会死在同伴的手里。 这一来,那八人的致命原因,就相当合理了。 但是裴宣一时却想不出魏长青何以要说出内情的原因,他想魏长青既然已经使那八名死者的死状,看来像是自相残杀引起的,如果他现在不公开的话,决计没有人猜出内情。 可是魏长青为什么要费了一番力气之后,又说出内情来呢? 这问题是裴宣想不通之处,他忍不住抬眼看了魏长青一眼。 这时魏长青也正好拿眼睛看着裴宣,两人目光一交接,魏长青透出掩不住的得意之色,裴宣怔了一怔,连忙一想,霍地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迅速寻思道:“此刻在场的人,有两个是三阴教的护法,一个显然是三阴教极想笼络的展鹏飞,这一来我岂不是唯一的外人吗?” 裴宣脑筋飞快打转,又想道:“魏长青毫无顾忌的在我的面前,说出他杀害那八名屠龙小组的三派高手之内情,除非他也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否则一定别有用意,而魏长青没有理由要将自己列入他们那边的人,那么……那么他透露出那么多内情的原因,岂不是已经动了杀我灭口的念头?”裴宣这么一想,顿觉自己的处境,已经相当危险了。 如果展鹏飞在三阴教动手之际,与三阴教采取同样的行动,甚至只要展鹏飞保持不问不闻的中立态度,任凭三阴教向裴宣下手,那么裴宣就再也没有逃生的希望了。 裴宣这一警觉,只不过片刻的工夫而已,当他再度仰头之时,正好看见鬼面客魏长青走到他的跟前。 裴宣心情虽然相当紧张,但他还是装成毫无戒备的样子,暗中却捏紧了他的兵器折扇,准备在魏长青行动之刹那,加以反击。 然而魏长青走到裴宣之前约五、六步远之处,就停了下来,道:“裴兄是不是愿意陪同展鹏飞一齐去见敝教教主?” 裴宣反问他道:“展兄答应去见无邪仙女了?” 魏长青回首看展鹏飞,意思当然是要展鹏飞表示意见,展鹏飞只好道:“请魏护法上复贵教主无邪仙女,区区因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去拜谒!” 魏长青听了展鹏飞之言,好象很觉意外的样子,表情尴尬万分。 裴宣也立刻道:“既是展兄不去,裴某也就不去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展鹏飞以为魏长青就要发作,不想魏长青却道:“你们这样子做太不够意思吧?敝教教主为了你们的安全,特地指派在下替你们截杀那八名屠龙杀手,此刻你们居然连见个面的情都不卖,这不是存心要在下好看?” 不料展鹏飞却一点儿也不卖他情面,道:“区区又没有要求贵教派人相助,尊驾虽则杀了那八个人,这份情区区何必领受呢?” 这话说得相当难听,可是魏长青仅是搔搔后脑,并没有生气发作,他道:“展鹏飞!不看僧面看佛面,请你看在令师弟阿平的份上,与在下走一遭。” 展鹏飞道:“这话是怎么讲?难道阿平真被贵教扣押了?” 魏长青双手猛摇,道:“没有,没有,在下的意思是说,阿平也是奉令来请尊驾往见教主的,只不过他没碰上尊驾而已!”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你说奉令?阿平又不是贵教的人,他奉了谁的命令来找我?” 魏长青看了裴宣一眼道:“尊驾先不要多问,见了敝教教主,你自然就一切清楚!” 展鹏飞为了阿平之故,确是很想跟着魏长青走一趟,可是他考虑到自身所负的任务,唯恐被三阴教纠缠不放,是以迟疑不决起来。 裴宣自然不愿横生枝节,与三阴教打交道,当他发觉展鹏飞有改变心意的可能时,立刻说道:“展兄,令师弟在三阴教中,果然安全无恙的话,等咱们办完事之后,回来见他也是一样,对也不对?” 展鹏飞道:“裴兄所见甚是,魏护法,区区委实不想在此时此刻,与贵教教主见面,还是下次吧?” 魏长青的丑脸上仍然丑恶骇人,可是他却道:“好吧!在下就将你的意思转告教主好啦!失陪!” 他欠一欠身,准备要离开之时,突然又回过头来,对勾魂客涂森道:“涂护法,你也不打算回去见教主?” 涂森摇摇头,道:“有烦魏护法上复教主,如果没有要紧事的话,我还是与他们在一齐的好!” 魏长青道:“既是如此,我走了!” 这回他不再说什么,掉头就走,很快的便离开众人的视线。 魏长青一走,涂森即说道:“看来情况比兄弟预料的还要凶险!” 展鹏飞道:“你是说贵教不会放过我们?” 涂森道:“是的!展兄自月前受敝教之托,离开敝教秘坛之后,音讯即已断绝,敝教主便派兄弟出来寻访,可是兄弟这几天来,也因参与展兄擒捉火狐之行,而中断了和本坛之联络,你想,敝教难道不会因此而有所怀疑咱们吗?” 展鹏飞道:“嗯,可惜咱们擒捉火狐之事不能向任何人道及,否则这事应该很好解释的,这一来,咱们该怎么办?” 涂森道:“展兄有人质在敝教之手,兄弟又不能公然背叛本教,我们都有所顾忌,委实很难放手大干一场!” 裴宣突然道:“涂兄如果真的有心放手大干一场的话,兄弟倒有妙策,可使贵教人不至于疑心你也参与!” 涂森道:“裴兄有何妙策?” 裴宣道:“万一三阴教对我们三人用强,可由兄弟出面应付,再由涂兄暗中以移花接木手手法,将展兄之功力移给我施展,合我们三人之功力,我不信不能闯出三阴教之拦截!” 涂森闻言忖道:“一向自私自利的裴宣,竟然自己开口要挡正面,确是稀奇之至……” 但他再深入一想,立刻恍然大悟,心道:“这裴宣到底不失为大伪教的高手,原来他正在担心万一我和展鹏飞不采取抗拒行动之时,他将成为魏长青攻击之唯一目标,这就难怪他要极力拖我们下水了……” 涂森虽则察知裴宣的心意,但他没有拆穿的打算,因为涂森为了取得天魔令,也想尽力摆脱三阴教的纠缠。 换句话说,涂森为天魔令,大有宁可背叛三阴教,也在所不惜的想法。 涂森为什么有自信能得到天魔令呢?当然他是相信展鹏飞之故,他相信展鹏飞有七星教主不夜城主高晋的支持,决计可取回火狐内丹,换得天魔令,那么他便有机会自展鹏飞手中抢取过来。 这些打算虽然仍有层层困难,不过在涂森来讲,天魔令的诱惑力确是太大了,取得了它,便可在武林上唯我独尊,有这层因素,涂森认为值得他付出任何代价。 牺牲生命都在所不惜,何况要他做出叛教之事,涂森哪会做不出来。 涂森既然已有上述的决心,裴宣的提议,当然正中他的下怀,因此他道:“咱们就以裴兄的决策为准,只不知展兄有什么意见没有?” 展鹏飞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不过咱们还是不要过份逼迫三阴教才好!” 他当然是由于阿平还在三阴教中,才会说出这种话来,涂森为了本身的立场,自是完全同意展鹏飞的话。 可是“主战派”的西儒裴宣却道:“这些天的情势,已是你死我活的场面,展兄何必要有那么多顾虑呢?” 展鹏飞道:“我们和三阴教并无什么重大的瓜葛,裴兄为什么存心要把当前双方的态势,看得那么严重?” 裴宣道:“展兄这话就太缺乏警觉了,你不想想,在三阴教已经晓得了咱们昨夜在来兴客栈所做的事,说不定他们也知道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如果咱们不全力杀掉他们,我们今后岂不是要永无宁日了吗?” 涂森冷冷道:“裴兄说得倒轻松,本教在一谷二府三教中,虽然算不得实力庞大,但光凭咱们三人之力,要想与本教抗衡,却无异螳臂挡车,难道说以本教实力,连我们三人都收拾不下吗?” 裴宣仍然有他的见地,他道:“话诚然不错,但是三阴教有我们必杀之人,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涂森问道:“谁?” 裴宣道:“眼前就有一个,便是魏长青!” 涂森道:“杀掉魏长青诚然不难,可是杀得了他,却杀不了其他的人,这又奈何?” 裴宣道:“这个我们就不必考虑那么多了,为今之计,是杀一个算一个。” 他这个办法虽非十全十美,但可说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所以涂森没有再多表示意见。 当下三个人取得默契之后,立刻照原定路线,前行往幽灵谷的方向走了过去。 开始时,他们三人真是步步提防,生怕三阴教的杀手突然出现。 可是走了整整一个上午,却没有半点儿动静,当他们在途中一处小镇打尖之处,遂决定买来牲口,赶他一个下午的路再说。 于是略事休息,裴宣就买来三匹健马,三个人随即策马疾行,足足赶了半天的路。 直到日落西山,日薄崦嵫之际,仍然没有碰上三阴教的拦阻。 裴宣第一个沉不住气,道:“涂兄,你的推测怕有错误吧?看来三阴教无意跟我们为难,是吧?” 涂森拉住马缰,没有答腔,两只眼睛盯着路旁的一块青石,目不转睛地全神注视。 展鹏飞和裴宣被涂森突然拉缰停马的举动,弄得如坠云里雾中,双双也回马停在涂森之旁。 但见涂森小心翼翼的下马,走到那块青花石之前,看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上马,一句话也没说,却一夹马腹,同时放马疾行而去。 他的举止匆促,展鹏飞想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都来不及开口,只得和裴宣自后赶了上去。 三人三匹马,在暮色苍茫中,快步疾行,宛如一阵狂风,一下子便赶了七、八里路。 当先的涂森首先将前行之势放缓,展鹏飞和裴宣也一齐慢慢将牲口拉住。 涂森这回不待有人说话,便道:“刚才兄弟看到本教设在路旁的暗记,所以才忙着离开,你们必定大惑不解吧?” 裴宣道:“那还用说,兄弟还以为你碰见鬼哩!” 涂森笑笑,道:“兄弟这一跑,已犯了本教大忌,你们知不知道?” 裴宣道:“你不说,我们怎会知道!” 展鹏飞也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涂森道:“适才本教在路旁设下暗记,要兄弟立刻回去,或设计拖住你们两人,可是兄弟却不愿回去,这一来本教拦截之人,一定迅即动手,我们万不可大意!” 展鹏飞道:“三阴教派人截你回去,是因为你没有服从他们命令之故,可是我和裴兄与三阴教毫无瓜葛,他们若是硬要留下我们的话,就太没道理了。” 涂森道:“展兄,你可别忘记曾经答应过协助本教之事,如今你不愿回去,本教自然要派人向你问个明白!” 裴宣道:“那么我呢?大伪教与三阴教风马牛不相及,我裴宣也不曾得罪三阴教,如果连我也不放过的话,就是欺人太甚!” 他话刚说完,暮色中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道:“裴宣,我们并没有要为难你呀,你何必在那里心惊肉跳,疑神疑鬼呢?” 裴宣抬眼一望,发现来人共有两位之多,而且两位全是女人。 他觉得这两名少女眼熟得很,似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等到二女走到跟前数步之遥,裴宣才认出她们两人原来是三阴教的玉城霞和连城壁。 裴宣念头一转,心道:“三阴教怎会只派了这两名二流角色来呢?” 他还没有想出结果,玉城霞和连城壁已齐声对涂森道:“参见涂护法!” 涂森摇摇手,道:“不必多礼,本座已知道你们的来意!” 为首的玉城霞道:“既是如此,就请涂护法与属下等回去!” 涂森大声道:“你们不要惹本座好不好?难道你们看不出本座此刻没有回见教主的意思吗?” 玉城霞倏然冷哼-声,道:“属下奉有教主严令,务必将护法你请回去,请涂护法不要为难我们!” 涂森沉吟良久,毅然道:“看来本座这回不得不违抗教主一次了……” 玉城霞道:“涂护法如果执意如此,想来你已考虑了后果才对,那么属下就先走一步了!” 她向一直没有开口的连城壁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转身就要离开。 涂森却叫住她们,道:“请你们上复教主,有关今日之事,日后本座自会对教主有所交代……” 他话还没说完,玉城霞却道:“依属下的看法,不论护法你有什么理由,单只抗命一节就足以让你丧生,难道你忘了本教教规了吗?” 涂森脸色很难看,想了一想,才道:“那是本座个人的问题,你无须在这里多嘴……” 玉城霞冷冷一哂,不再多言,与连城壁相偕离去。 裴宣待两女走远之后,朝涂森道:“涂兄,你这样做不觉得代价太大了吗?” 涂森瞪了他一眼,道:“裴兄了为追随展兄前去幽灵谷,连自己的同门都下得了毒手,兄弟这样做又有什么奇怪之处呢?” 裴宣经他这一抢白,就不敢再说下去,因为他怕涂森的话露出他们前往幽灵谷的真正用意,而让展鹏飞因此对他和涂森生出戒意来。反正裴宣和涂森两人之间,已然心里有数,相互间所怀的鬼胎,彼此也很清楚。 他们目前自然不会互相揭穿,一旦顺利取得了火狐内丹之后,那时刻是他们互显神通的时候了。 大家既然都有戒心,只是目前仍得互相利用,当然裴宣或涂森都不会有设计清除对方的念头,这也是他们两人此刻同舟共济的最主要原因了。 因此裴宣立刻将语锋一转,道:“三阴教已三番两次派人与涂兄你接头,等于警告了你,涂兄对此事的看法如何?” 涂森双手一摊,道:“兄弟决定拚一拚再说,只不知裴兄有意协助兄弟这一次否?” 裴宣表现得相当干脆,道:“兄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替展鹏飞道:“展兄应该也会帮涂兄应付三阴教的纠缠吧?” 不料展鹏飞却道:“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裴宣讶道:“展兄何以这么说?” 展鹏飞道:“我总觉得,三阴教命令涂兄回他们总坛之事,不很单纯,换句话说,此中可能大有文章……” 涂森道:“兄弟也有这个感觉。” 他有这种感觉确有道理,涂森位居三阴护法,不会没有在外行动的自由,三阴教主无邪仙女若是仅为了见他一面,决计不会那么慎重其事,派出那么多的人找他回去的。 裴宣被展鹏飞之言,一点顿悟,他立刻想及三阴教之举,果然大有缘由。 只听展鹏飞又说出他的看法,道:“会不会有人将咱们此行的目的,透露给三阴教知道?” 此言一出,裴宣马上变脸,盯着涂森道:“若是三阴教果然是因为获悉咱们此行的目的,而采取目前的行动的话,那么这人就不难查出了!” 涂森怒道:“裴宣!你敢是怀疑本人出卖了大家?” 裴宣不作正面摊牌,仅淡淡的道:“咱们此行的目的,只有高晋和我们三个人知道,高晋是主谋者,展兄是执行者,他们保密惟恐不及,绝不会透露任何口风,这是可以断言的……” 他歇了一会儿,又道:“目前只有你涂森和我姓裴的两人最有嫌疑,不幸咱们此刻遭到的阻碍却是来自三阴教,涂兄,难道说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涂森道:“裴宣,你的话矛盾之至,试想,本教要是得到我的报讯,支持我都来不及,怎会三番两次要逼我回总坛?” 裴宣冷冷道:“三阴教此举不难解释,涂兄有没有兴趣听?” 涂森哼道:“你最好将话讲清楚,否则我绝不会干休!” 裴宣还待再说,展鹏飞已道:“算啦,你们不必为此事争吵,我们根本还弄不清楚到底三阴教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这事又有什么好争吵的呢?” 裴宣道:“不然!经展兄适才一点明,兄弟敢大胆断言,三阴教确已经知道了咱们前往幽灵谷之事。” 展鹏飞道:“你怎么有这种灵感?” 裴宣道:“这是因为三阴教欲盖弥彰,使兄弟越发深信他们确实已经得到了咱们前去幽灵谷的消息……” 展鹏飞然道:“欲盖弥彰?此话从何说起?” 裴宣道:“展兄你可知道苦肉之计?” 展鹏飞点点头,裴宣遂又道:“三阴教以苦肉计,坚定我们二人对涂森的信任,做得看来天衣无缝,设非展兄你一语提醒我,我们可就上了大当啦!” 展鹏飞皱起浓眉,正在考虑裴宣这句话的可靠性,那裴宣又道:“他们这样子做本以为可以将图谋于我们的居心,遮盖得无人知晓,殊不知欲盖弥彰,反倒让兄弟看出了破绽!” 涂森冷哼一声,道:“裴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事情未明朗之前,兄弟真是百口莫辩,只不知裴兄居心何在?” 裴宣正要说话,展鹏飞已道:“依我的看法,咱们此刻在此争辩,实是无聊之至,你们能不能就此打住?” 裴宣道:“展兄你错了,现在若不将此事弄个明白,咱们两人可就永无安枕之日了!” 展鹏飞心地纯厚,自然没有大伪教西儒裴宣那么多心眼,因此他道:“裴宣,你何必庸人自扰,没事找自己的麻烦呢?” 裴宣碰了一鼻子灰,但他仍然坚持道:“不!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涂森就此走他的阳关道,再就是由涂森坦诚表白,否则……” 涂森道:“否则怎么样?” 裴宣道:“否则,说不得兄弟只有出手逼使涂兄你自动退出!” 涂森哈哈一笑,道:“裴兄,原来你说来说去,挑拨是非的用意,就是为了要逼使兄弟退出幽灵谷之行啊?” 展鹏飞见场面越弄越僵,但这两名黑道人物,虽是针锋相对,却还称兄道弟,这情景看在展鹏飞眼内,使得他啼笑皆非。 展鹏飞看得出这两人,虽则已经演成剑拔弩张的场面,但他们绝对不会动手打起来。 这惰景正应了俗语所说的:“喜欢吠的狗不咬人,不吠的狗才咬人”这句话。 当下展鹏飞故意高声道:“你们二位要是如此争吵不休,不能同心协力的话,那么咱们干脆就此分手……” 这句话果然将裴宣和涂森镇住,两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展鹏飞。 展鹏飞跃身上马,理也不理裴宣和涂森,长鞭一扬,一人一骑投西而去。 展鹏飞放马疾驰,约摸过了半炷香光景,便将前行之速放缓。 他将疾行改为慢走之意,乃是为了等候裴宣和涂森。展鹏飞其实不会舍下裴宣或涂森独行前往幽灵谷,他之所以突然掉马疾走,只是对他们两人的争辩,表示一点儿抗议而已。 他深知高晋逼使裴宣和涂森偕他同赴幽灵谷之目的,是要借重他们两人的江湖阅历。 何况,涂森在三阴教中,是该教主持争夺火狐内丹的策划人,同样的西儒裴宣,也是参与大伪教设计夺取火狐内丹的主要人物。 是以,七星教主不夜城主高晋,认为有展鹏飞的毅力,涂森的见多识广,裴宣的深谋远虑,加上他自己的从中策划,等于集合了四大门派的精英,从事争夺火狐内丹,应说可以成功才对。 由于高晋借重涂森和裴宣,展鹏飞自然不能没有他们,这是他在一阵疾行之后,又自动慢下来等候他们的原因。 展鹏飞任那坐骑缓步徐行,大约又走了一炷香光景,竟然还没有涂森和裴宣的踪影。 这就奇了,展鹏飞忖道:“难道说涂森或裴宣经我这么一激,就甘愿放弃进入幽灵谷的机会?” 展鹏飞深入一想,又忖道:“不,不会的,他们两人明知我握有高晋的全部计划,也知道高晋的计划是有绝对把握帮助我进入幽灵谷,他们岂会平白放弃?” 可是事实却不若展鹏飞之预料,因为展鹏飞此刻已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之久,涂森和裴宣却仍然没有追来。 展鹏飞估计出他们若是随后赶来的话,应该只不过顿饭工夫而已。 此刻已超出了展鹏飞估量的时间甚多,展鹏飞心想:莫非他们真的想放弃? 他仔细一想,立刻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现在唯一可以解释的,大概是涂森他们两人,在展鹏飞离开后不久,碰上了什么麻烦。 展鹏飞忖道:“他们有了麻烦,抽不出身来与自己相会,对,这理由最是合理。” 现下展鹏飞能做的,当然折回去看看究竟涂森他们,碰上了什么麻烦。 他一念及此,立刻调转马头。 可是展鹏飞才一回转,但觉四下风声飒然,人影晃动,马前马后,出现了六、七个人来。 展鹏飞一见这些人的装束,便认出他们之中三人是三阴教的人,其余装束虽异,但展鹏飞还是认得出这些人,都是三阴教派来的黑道高手。 横拦在马前的是梅山三妖易家兄弟,在两侧的则是草上飞林放、白无常申不返,另外两名三阴教的人,展鹏飞则从未见过,他是从她们素衣长发,认出是来自三阴教的人。 梅山三妖等人,展鹏飞早在初会勾魂客涂森之时,就与他们见过面,当时还有矮魔神苏南及夺命金莲边五姑也在场。 展鹏飞知道这些人,都是三阴教通过已逝的瞽目天罗范泛,约来参与争夺火狐内丹的。 可是他却不清楚这些人何以会集在这里,拦住他的去路,因此他道:“你们拦住在下干什么?” 白无常申不返冷笑道:“展兄弟,你敢是贵人多忘?” 展鹏飞道:“在下忘了什么来着?” 申不返道:“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初范泛老邀我们到三阴教来,可是为了什么事呀?” 展鹏飞道:“自然是为了协助三阴教,与各大门派争夺火狐内丹之事。” 申不远道:“你没忘记便好,可是你被教主差遣前往打探各大门派虚实,怎么到现在一点儿交代也没有?” 展鹏飞道:“没有结果,在下又有什么好向教主交代?” 申不返道:“就算是没有什么消息交代,然而展兄弟你这一去的所做所为你都仔细想过?” 展鹏飞确实从未替三阴教设想过,换句话说,他根本早已将三阴教主无邪仙女,派他打探各大门派动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天性胸怀旷达,不会作伪,因此一经白无常申不返指问,居然哑口无言。 这一来白无常申不返更是振振有词,道:“你不但背叛了我们,而且有显然出卖我们的倾向,因此我们今天不能饶你!” 展鹏飞这回可不觉得申不返之言有理,道:“在下根本就没有加入你们的任何组织,怎能说在下背叛了你们?” 申不返道:“你参与我们的机密,怎能说没加入我们的组织?” 展鹏飞重重哼了一声,道:“当日在下路过七星铺外土地庙,巧被三阴教的勾魂客涂森拉去与你们见面,后来才知道你们是三阴教中的高手,至于你们计划与其他门派争夺火狐内丹之事,在下也仅知道点儿皮毛而已,这又有什么机密可言?” 申不返也哼道:“这就够了,你知道了这件事,我们就不能留你活口,除非……” 展鹏飞耐心的等他的下文,都没有结果,遂问道:“除非怎么样?” 申不返道:“除非你现在立刻忏悔认过,从今以后坦诚替三阴教效力!” 第26章 生死一线间金童护驾 展鹏飞道:“要在下替三阴教效力不难,但在这种逼迫之情形下,抱歉,在下绝难答应!” 申不返厉声道:“你莫是吃了豹子胆?” 展鹏飞潇洒一笑,没有开口,那申不返嘿嘿笑道:“姓展的!难道你已经将你的兄弟徐阿平也给忘了吗?” 展鹏飞闻言果然变了脸,道:“你们若是敢动我那小师弟一根汗毛,哼,哼,今生今世我展鹏飞必然与你们缠到底,至死方休!” 他说得声色俱厉,口气更是斩钉截铁,使在场的人莫不深信他言出必行,绝对能够办到他说出的话。 大家显然被展鹏飞的气势所震慑住,连申不返都沉默了老半天,不知如何措词。 展鹏飞却道:“你们回去告诉三阴教主无邪仙女,在下与她向无瓜葛,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她要是敢将在下师弟当人质,咱们走着瞧好了。” 他私下虽然非常担心徐阿平的安危,但他表面上还是没有露出一点儿痕迹,当下兜转马头,就要驱马前行。 站在马侧的草上飞林放,顺手拉住马缰,对申不返道:“申兄,你就这样子放他走?” 申不返像是突然惊醒过来的样子,大声道:“展鹏飞,你下马来!” 展鹏飞寻思道:“我这一下马,岂有冲出重围的可能?” 但马缰被林放拉得紧紧的,他想纵马前冲,也是不可能的事。 展鹏飞衡量情势,心知万不能操之过急,要不然惹火了这些魔头,局面必然更糟。 是以展鹏飞跃下马来,冷冷道:“你们想用强的,何不过来试试?” 他言语才罢,“锵”的一声,抽出腰中的蓝电宝刀,掣在手中,显得气吞山河的样子。 展鹏飞一抽出宝刀,在场的人莫不泛起一股莫名的惧意。 这并不是因为这些魔头慑于展鹏飞的武功之故,而是由于展鹏飞灼人的眼神,及从他身上所射发出来的森严杀气,使在场的人大为讶异。 草上飞林放怔了一怔,居然不待展鹏飞说话,就自动的放下拉住马缰的右手,心道: “我生平杀人无算,不论什么凶神恶煞都碰到过,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生出怯意,这小伙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心里正在打鼓,展鹏飞已趁这刹那,跃身上马,两脚一夹马腹,跨下坐骑忽地向前一跃,如飞矢般冲出重围而去。 挡在马前的梅山三妖,不得不让身避过,他们这一让,展鹏飞已飞奔十丈之遥。 白无常申不返见状大急,高声叫道:“林兄,赶快截住他!” 林放不待申不返招呼,早已起步追过去,他外号草上飞,轻功造诣果然不同凡响。 但见林放身如飞燕,才只几个纵落,人已然飞掠到十丈开外。 然后他又顺势两次点地,转眼间,便已掠过快马飞奔中的展鹏飞。 林放端的不愧为草上飞,他人还在空中,只一个鹞子翻身,就赶在展鹏飞马前三丈之处落地。 展鹏飞心地厚道,他生怕林放被狂奔的牲口撞着,猛地用力收缰,将那匹马的去势硬生生的刹住,正好停在离林放不及半尺之处。 林放见状,哈哈一笑,道:“展兄弟,你这次又失算啦!” 展鹏飞微微一怔,道:“失算?在下什么事失算?” 林放还是带着笑容,道:“第一,你没想到我能够追上你的快马,是你的一次失算。” 他顿了一顿,又屈指道:“第二,你刚才若是没有硬拉住你的快马的话,此刻你早已逃出我的追拦,这是你再次的失算。” 展鹏飞道:“在下要是没拉住马缰将马停住,不是要将你撞成肉酱吗?” 林放道:“不错!你没有硬将马拉住的话,我很有可能被撞成重伤,不过,要是换上我,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是不会将马停住的!” 展鹏飞茫然问道:“为什么?” 林放道:“你这一停,不是等于投入了罗网了吗?” 展鹏飞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换上你的话,你宁可撞死人,也要先作逃命打算,对也不对?” 林放道:“当然啦,这道理连三岁孩童都会领悟,所以我说你这一停,大是失算!” 他指着展鹏飞背后,又道:“哪!展兄弟,你又失算了一次啦!” 展鹏飞这回不待林放解释,也晓得林放的意思,因为他知道申不返、梅山三妖等人业已随后赶了来。 白无常申不返便道:“林放兄,你在同那小子扯些什么呀?” 林放道:“没什么呀!我只不过拿话套住他,免得这小子在你们来之前溜走!” 展鹏飞听他这么一说,心下大为后侮,忖道:“是呀!我应该利用林放人单势孤之际,设法突围才对呀!” 刚才展鹏飞并没有因为停下马来而后侮,因为他觉得在快马狂奔中,纵使敌人拦马,他也非得先停马才对,否则万一撞上了无辜的路人,罪过就大了。 可是现在不同,现在他已知道林放拦住他,就应该趁早冲过去,实在不应该坐失良机的。 他越想越后侮,同时也感觉出林放这个魔头,不但轻功好,心计也是高人一等的。 梅山三妖等人一赶了过来,立刻又将展鹏飞包围了起来。 展鹏飞心知这一次怕没那么容易走脱,反而将心一横,飞跃下马。 他指着围住他的黑道高手道:“你们苦苦相逼,可别怪我刀不留情!” 林放道:“展鹏飞!你别以为各大门派的屠龙小组奈何你不得,便了不起啦!” 展鹏飞道:“在下从未有如此狂妄之念!” 他一面说话,一面掣出他那把紫府奇珍蓝电宝刀,又道:“不过在下可以告诉你们,在下不论碰上任何强敌,从没有气馁过倒是真的!” 林放道:“好胆量!看你的神情不像是在吹牛,可是你要知道,这动手过招之事,不是说有胆量便行,你懂吧?” 展鹏飞道:“在下省得!不过在下行事一向尽力而为,比方说诸位此刻逼在下动手,在下一定会拼全力求胜,至于结果是不是落败而已,此刻在下却还未考虑到!” 林放向申不返打了一个眼色,申不返道:“其实我们也可以不必动手,比方说,你现在跟我们回去见无邪仙女,一切不就解决了吗?” 申不返在说这话时,尽量把语气说得温和,言词也甚是得体。 不料展鹏飞却道:“不行!咱们今天非打一架不可!” 林放心里讶道:“这小子怎地软硬不吃?” 他哪里知道展鹏飞此刻已动了肝火,而像他这种心地良善的人,一旦动起肝火来,却是什么也不顾的。 这些魔头之中,要数梅山三妖的老三易三嗔脾气最大,他浑然没有像其他人对展鹏飞那股凛然不可欺的气势,有所戒惕,踏前一步,道:“你这小子既然想打架,我来奉陪好了。” 易三嗔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包括梅山三妖的老大在内,居然心底下都有如释重负之感。 这些人的感觉,很明显地显示出他们在面对展鹏飞之际,都有不愿下场惹他的意思。 所以他们一见易三嗔自动上前挑战,均大大轻松起来,连易三嗔的两位兄弟,也不能免。 展鹏飞听以易三嗔叫阵,道:“那敢情好,我们怎么个打法?” 易三嗔被展鹏飞爽朗的话,惹起了满肚子火,怒道:“你敢是看不起我?” 展鹏飞诧异的道:“没有啊?” 他这一答,易三嗔更难入耳,唰一声掣下他的兵器流星锤,道:“你小心了!” 流星锤快逾闪电,带动一股劲风,奔向毫无准备的展鹏飞。 展鹏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锤吓了一大跳,他就势将宝刀一拦,“当”一声,刀刃正好砍在锤链上。 易三嗔的流星锤链虽是精钢打成的,但展鹏飞手中的宝刀,却是天下至宝,紫府奇珍。 因此两股兵器交接之下,易三嗔的流星锤链,竟然被砍为两段。 锤链一断,锤头却向展鹏飞砸了下来,逼得展鹏飞扭身疾避,勉强逃过被砸烂脑瓜子之厄。 双方这一交手根本不到一招,局势变得太快,那易三嗔居然握着断链,怔怔的望着展鹏飞,好象不相信他的流星锤是被展鹏飞砍断似的。 梅山三妖的老大易一善,这时走到易三嗔之旁,道:“老三,你退回去,这里由我来!” 他别过头对展鹏飞道:“展鹏飞,你可知道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的意思吗?” 展鹏飞摇摇头,在场的人也都不知道易一善冒出这句话的含意。 那易一善又道:“你诚然有宝刀在手,但也不可以削断咱家老三的兵器,你可知道练武的人,视兵器如自己的生命,你这样做不是存心侮辱他吗?” 经他这一说,连展鹏飞也听懂他的那句“士可杀不可辱”的意思,虽则他将易三嗔比做“士”,有点儿不伦不类,不过他的话却也不无道理。 是以展鹏飞歉然道:“在下委实无意用宝刀削断易前辈的流星锤!” 他说得诚恳之至,可是易一善却大声吼道:“放屁!你假若是无意砍断流星锤,怎会要将宝刀砍向了锤链,而不砍向锤头呢?” 展鹏飞确实是无意中砍中的,因此也大声道:“在下确是随意出刀,前辈不信便罢!” 易一善大怒道:“看不出你这小子如此狂妄,好,今晚我要不收拾下你,誓不回梅山!” 他气呼呼的抽出背上的长剑,就要发招。 草上飞林放却突然出声道:“易兄!让兄弟说句公道话行不行?” 易一善道:“林兄有什么话尽管说!” 林放向他抱一抱拳道:“多谢易兄给兄弟这个面子!” 他清一清喉咙,又道:“兄弟觉得易兄你错怪了展鹏飞!” 易一善高声道:“什么?我错怪了姓展的?” 林放慢条斯理的道:“是的,本来今晚兄弟不应该说这句话,可是咱们都是江湖混的人,为了收拾姓展的,动用了咱们这么多人,已经有失咱们的颜面,若是再不做得漂漂亮亮,岂不要人笑话?” 林放之言果然打动了在场的人,大家均觉得给展鹏飞一个公平是应该的,因此没有人认为林放有偏袒展鹏飞之嫌。 林放见大家都耸耳听他说话,于是提高声音,又道:“因此兄弟觉得此刻有必要说句公道话,易兄想来不会见怪吧?” 易一善道:“请说吧!” 林放道:“适才易兄认为展鹏飞砍断易老三锤链之举,是有意折辱易老三,其实不然!” 易一善道:“林兄认为姓展并非故意如此?” 林放道:“是的!” 易一善道:“有何根据?” 林放道:“当然有,否则兄弟怎敢无的放矢……” 易一善道:“那么就请说出你的根据……” 林放好整以暇地道:“兄弟认为展鹏飞委实不是有意砍断易老三的兵器之理由,其一,是因为易老三先出手之故……” 易一善制止他道:“慢着,这事与先出手,后出手有什么关系?” 林放道:“关系可大啦,你们想想,易老三突然攻击,展鹏飞措不及防,换上你们碰上这种情形,你们是不是有余裕考虑如何削断人家的兵刃?” 梅山三妖都没有人表示意见,白无常申不返却道:“换上兄弟处在敌人突然如其来的突袭,自然是先设法避过一招再说……” 林放道:“这就是啦!展鹏飞既有宝刀在手,应付突然飞来流星锤,最自然的动作,当然是以刀搁开,对也不对?” 在场的人都没有出声,显见都同意林放之言。 只听林放继续又道:“由此足见,展鹏飞事前确实没有打算要用他手中的宝刀,来削断易兄的流星锤的打算,只不知兄弟之言,有没有错?” 易一善此时倏地重重哼了一声,林放露出惊异的眼光,看着他道:“易兄莫非不同意兄弟的理由?” 易一善还是没有答腔,不过从他的脸都表情,谁都可以看得出,他的确不大服气的。 林放微微一笑,道:“易兄既是不同意兄弟之言,兄弟还可以提出另外一个理由来!” 易一善不禁开口道:“你还有什么理由,足以证明展鹏飞不是有意折辱咱家老三?” 林放道:“易兄,兄弟先问你,当令弟流星锤被削断之刹那,你是不是看清楚了?” 易一善想了一想,道:“看到了!” 林放紧逼一句,道:“看清楚了没有?” 易一善有点儿不耐烦,但还是回话道:“看得很清楚!” 林放笑道:“那敢情好,既是易兄自承看得很清楚,兄弟且问你,易兄有没有注意到,当流星锤被砍,锤头断落之刹那,展鹏飞闪躲的动作?” 易一善不言,申不返却道:“展鹏飞是勉勉强强,才避过那突然砸下的断锤!” 林放道:“申兄说得不错,展鹏飞在那一刹那之间,确是很勉强才躲开断锤的……” 他看了易氏兄弟一眼,才又道:“由此足见,如果展鹏飞事前就计划砍断锤链的话,他一定也会事先洞悉链断后流星锤必然砸下,那么,他便会在链断之后,不会显出仓皇失措,手忙脚乱的情形来。” 林放的分析毫不牵强附合,言之成理,易一善终于缄口不语。 他得意的一笑,道:“是故,易老大今晚可以用任何理由杀死展鹏飞,却不能以故意断链之辱为词,找展鹏飞的麻烦!” 在场的人都将眼光投向梅山三妖的老大易一善,准备听他表示意见。 易一善与他身旁的易二功交换了一个眼色,道:“若依林兄之言,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林放居然不以为意,道:“不然!这是原则问题,我们行事不能没有原则,否则徒招人笑,易兄意下如何?” 展鹏飞觉得林放这种魔头,居然也大谈其原则问题,心中不免好笑。 不过林放的态度看起来却像相当认真的样子,易一善终于大声说道:“如果林兄坚持非如此的话,兄弟就以普通理由找姓展比划好了!” 他此言一出,林放作出透了一口气的表情,道:“这样最好,免得咱们杀掉姓展的之后,无邪仙女有借口责怪咱们!” 展鹏飞闻言,恍然忖道:“这些魔头搅了半天,原来是要找借口杀我?” 但是为什么呢?展鹏飞却弄不清楚,因此他握着宝刀发怔。 耳中传来草上飞林放的声音,道:“展鹏飞,你准备好了没有?” 展鹏飞扬一场他手中的蓝电宝刀,气静神定的道:“在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林放以为展鹏飞获知他们决心杀他之时,会显出绝望骇惧的神情,不料此刻他却发觉展鹏飞不仅没有胆怯,反倒有跃跃欲试的勇气,不由心下大震。 这情景看在足智多谋的林放眼中,使他深为佩服,同时更加深他杀死展鹏飞的决心。 于是林放朝易一善道:“易兄,这一仗还是你上吗?” 易一善握好长剑,道:“当然是由兄弟来……” 他跨前五步,抬眼注目,不禁愣了一愣。 易一善看到对面的展鹏飞,左手握着宝刀,两眼发直的瞪着他。 他在江湖上不知经过了多少阵仗,却从没有碰到过像展鹏飞那样的架势,所以他不禁发愣。 展鹏飞却在此时,缓缓举起宝刀,左手也移过去,以掌紧紧握住刀柄,两眼平视。 易一善皱皱眉头,倏然发现从展鹏飞刀尖上,涌现出森严的杀气。 他万料不到展鹏飞此时的心情,竟因为触及了梅山三妖的种种恶行秽事,而对他生出很强的厌恶。 说明白点儿,展鹏飞由于厌恶梅山三妖,已下定决心,要除去易一善。 他心中既有如此强烈的意志,表现在他外形的威势,自然要使易一善大为骇然。 易一善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当然不会畏怯,可是他心中被展鹏飞那股逼人的威势,压得蛮不是滋味。 展鹏飞这时唯一的心念,便是如何上手杀死易一善,对于环伺他四周的其他强敌,早已浑然忘却。 他握紧宝刀大喝一声,碎步前冲,一招“江水东流”,由上朝下,猛然砍向易一善。 易一善料不到展鹏飞居然敢抢先攻他,神情微微一顿,展鹏飞的宝刀,已带动一道寒光,罩了下来。 易一善突然打心底泛出生平未曾有的惧意,他只觉得展鹏飞这一刀,包含了悲壮、坚决、怨毒,就像是永不回头的一江春水! 他在展鹏飞劈下的刹那,已有不样的感觉,早先反抗挣扎的意念,竟然消逝的无影无踪! 这情景使易一善大为骇然,迅速的往后疾退。 易一善此时的打算,竟然只有逃命的念头,可是展鹏飞的宝刀,依然如毒蛇般的,追随不舍。 易一善吓得心胆俱裂,疾挥手中长剑,护住他的上盘。 但是他却忘记展鹏飞的蓝电宝刀,摧坚如泥,他长剑堪堪拦住宝刀,但听铿锵一声,立刻断为两半。 长剑一断,展鹏飞的宝刀寒光宛如水银泻地,竟然不断地卷了过来。 易一善大呼“吾命休矣”奋力一挣扎,可是前胸仍然一阵剧痛,鲜血染红了全身。 虽是如此,易一善人仍很清醒,他怕展鹏飞痛下杀手,第二招连绵而至,因此人虽负伤,脚步仍然不慢,依旧全速后避。 展鹏飞一招砍伤易一善,却没有乘胜追击,任易一善退出他的刀圈。 然而易一善堪堪逃出展鹏飞的攻击,他顾也不顾身上的伤势,大吼一声,将手中断剑全力掷向展鹏飞。 展鹏飞一来没想到能够一刀砍伤易一善,二来也没料到受伤不轻的易一善会来这一手,等到易一善断剑光芒一动,要躲已然不及。 他的左肩肿被易一善的断剑击个正着,痛得他冷汗直冒。 展鹏飞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宝刀夹在两腿之间,缓缓用右手将插在肩胛的断剑用力拔了出来,这一拔登时鲜血直流。 前胸挨了一刀的易一善,一面由易二功用药止血,一面开口道:“展鹏飞,咱们两不亏欠,你是不是有再战的能力?” 展鹏飞忍住痛楚道:“就怕你无再战之力……” 易一善经易二功裹伤之后,显得精神奕奕,显然他的前胸受伤不重,道:“来,来,来,咱们空着双手打一场,让本人看看你除了仰仗宝刀之外,还有什么好功夫……” 展鹏飞咬咬牙,将宝刀收好,也空着双手道:“在下绝对奉陪!” 他跨步走向易一善,却感觉到肩胛的伤口,突然冒血不止,心下骇然忖道:“肩肿虽非致命之处,但血脉通心,如不设法止血,恐怕支持不到十招,我便得失血落败……” 因此展鹏飞的脚步顿了一顿,易一善看在眼内,蓦地暴起发难,双掌横飞攻向展鹏飞。 这一来,展鹏飞根本没有裹伤止血的机会,只得以右手奋力抵挡。 易一善精神百倍,两手并用,招招狠毒泼辣,一上手便绝也不留情。 三招之后,展鹏飞立刻陷入危境。 他一方面要顾虑左肩的伤口恶化,一方面得单手拒敌,何况易一善功力本不逊于展鹏飞,他这一全力抢攻,展鹏飞自然招架不住。 勉强又支持了五招之久,展鹏飞因失血太多,脑中阵阵晕眩,右手已更不听指挥,移位的脚步同时杂乱起来。 易一善见状冷哼一声,左手只一虚晃,右掌运足功力,一式劈空掌,向下一斩,就斩中展鹏飞的颈部。 展鹏飞根本无力躲避,中了一掌之后,神智立刻昏迷,人便倒地。 易一善望着倒在地上的展鹏飞,嘿嘿冷笑,抬起脚来,对准展鹏飞的头部,就要踹下去。 草上飞林放突然叫道:“且慢!” 易一善放下高高举起的脚,转脸问道:“林兄为什么阻止兄弟杀他?” 林放徐步走了过去,指着展鹏飞道:“姓展的是无邪仙女指定要活抓回去的人,你这一脚踹下去,他岂有活命之理呢?” 易一善道:“但无邪仙女也曾经亲口告诉咱们,万一姓展的抵抗不从的话,咱们也可以视情形杀死他,不是吗?” 林放道:“话虽是这样讲,你这一脚下去,无邪仙女如果将咱们全都怪罪,兄弟岂不冤柱之至?” 申不返这时也道:“是啊,易兄,人是你杀的,要兄弟和林兄陪你受罪,不是太不公平吗?” 易一善恍然说道:“哦!原来你们担心兄弟杀死展鹏飞,拖累了你们,对也不对?” 林放和申不返都点点头,易一善笑道:“兄弟一人做事,一人担当,要是无邪仙女为杀死展鹏飞之事,怪罪咱们的话,兄弟绝对自己负责!” 林放道:“有易兄这句话,兄弟和申兄就不会反对你踩死展鹏飞……” 他转向申不返,道:“申兄,你说是吧?” 白无常申不返道:“是的,易兄敢担当责任,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反对人家。易兄!请吧!” 易一善面浮狞笑,重又举起他的脚,对准展鹏飞的头颅,运足力道,猛踩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易一善突觉一股劲风袭向他的足踝。 他应变奇快,忙将踏向展鹏飞的脚抽了回来,避过那股劲风的突袭,然后抬眼一望。 只见他身侧缓缓走出四名三阴教的教徒,簇护着一名年轻人走了过来。 易一善怔了一怔,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出手阻我行事?” 那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含着倨傲的笑容,徐徐道:“易老!怎地连我们都不认得了?” 易一善仔细看了看来人道:“你是三阴教的人?” 那年轻人道:“是啊,难道说我们这身装束,还不够证明?” 易一善道:“可是我在贵教总坛多日,所有贵教主要人物都见过了,却从未见过尊驾,尊驾是……” 那年轻人双手抱胸,道:“在下是敞教主无邪仙女座前的金童,易老初到敝教时,咱们还见过一面,不过,那只是打一个照面而已……” 金童顿了一顿,又道:“后来在下奉教主之命,闭关苦修本教绝艺,咱们就未再碰过,也难怪易老认不出在下来!” 草上飞林放突然插口道:“尊驾莫非是展鹏飞带来的那位兄弟,叫……叫什么阿平的?” 金童道:“林老的眼力不错,在下正是展鹏飞的兄弟徐阿平!” 林放诧异的道:“那么……尊驾怎么……” 站在徐阿平之旁的是三阴教的护法魏长青,他道:“徐护法得敝教主青睐,已经是本教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你们说话可要客气点儿!” 魏长青之言,不知是在捧阿平或者是讽刺他,连一向思路敏捷的林放也弄不清楚。 金童阿平浅浅一笑,道:“魏护法说哪里话,这都是教主的抬举,和你们照顾,否则本座哪有今日,是吧?” 魏长青肃然道:“徐护法忒谦了,属下不敢!” 林放这回才弄明白阿平在三阴教中的地位,居然远在魏长青之上,不由多看阿平一眼。 易一善也因为知道阿平的身份,才压下怒火,没有提及干涉杀害展鹏飞的事情。 金童阿平回望一眼,道:“诸位都是本教约请来的贵客,要是对本座身份有所疑问的话,请尽管说出来!” 大家都没有说话,阿平又道:“本教目前设有十二大护法,由教主直接统领,十二大护法再分成两组,共六男六女,分由金童玉女负责,本座荣任金童一职,正是魏护法的直辖上司,想来大家明白吧?” 阿平解说那么清楚,众人自然听懂。 可是阿平却继续又道:“本教由于人单势孤,在一谷二府三教中实力最弱,这是大家所知道,目前十二大护法中,还有七位虚位以悬,因此本教正在极力扩充实力……” 他瞄了大家一眼,又道:“当年瞽目天罗范泛老替本教网罗天下人才,可惜功未成便遭毒手,诸位既是范泛老约请而来的人,本教将来仍有借重诸位之处,但望诸位能多出点力,本教绝不会亏待诸位的!” 林放忍不住道:“我们都是江湖上的散兵游勇,难道说贵教会有意让我们加入?” 阿平道:“喏!一月之前,本座还不是江湖上的一名小卒,如今不是已经登上了三阴教的第二把交椅了吗?” 林放兴奋的道:“贵教有意抬举我们的话,我们怎么不卖力?” 梅山三妖、白无常申不返也都点头,表示他们与林放持有同一见解。 这些魔头何以那么热衷加入三阴教呢? 说来也是人之常情,像林放他们,在天下武林中虽各有一席之地,但要与有组织的门派相比,仍然相差一大截。 就拿天下六大邪派实力最小的三阴教来说,他们人数虽少,但起码也有上万的人,而且能够开宗立派,自然有他们自己的秘技。 不要说三阴教的秘技移花接木手就能引起林放他们一学的冲动,就凭三阴护法的地位,也是可使林放他们垂涎万分了。 人对于成群结党的欲望,本是天性,既然能在一夕之间倍增自己的声势,林放他们怎不梦寐以求? 阿平望了一下林放等人,均露出渴望的眼色,故意沉吟一会儿,道:“本座深知诸位有加入本教的打算,可是此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太容易,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他此言一出,那些魔头均露出失望的神情。 阿平立刻又道:“不过,教主近日闭关修练,教中之事已交代本座负责,扩张本教实力,正是敞教教主闭关前,吩咐本座全力去做的事情之一……” 他停歇一会儿,继续道:“各位既是有意加入本教,本座大概还做得了主。” 众人听到他后面一句话,不但转忧为喜,而且都露出诌媚的笑容。 阿平笑笑,又道:“当然,诸位总不能一点儿也没有表现,便想加入敝教吧?” 申不返立刻道:“范泛老介绍我们来的时候,我们早就预备好听凭贵教差遣的了!” 阿平道:“那敢情好,你们有这种心意,本座保证可以让各位如愿以偿。” 那些魔头居然齐齐欠身道:“多谢金童!” 林放等年岁都在三十以上,向年不及二十的阿平如此恭敬,实在是令人想不到的一件事。 而阿平居然大刺刺的道:“你们不必言谢,只要按本座意思去做事,本座一定优先录用!” 他语气一转,又道:“不过!若是像易老那样子阳奉阴违的话,本教可不饶恕的啊!” 易一善心知阿平是不满他欲杀展鹏飞之举,惶然说道:“兄弟事前实在不知道展鹏飞与护法的关系,否则兄弟绝不会为难他!” 阿平指着展鹏飞道:“他虽与本座有师兄弟之谊,但那是以前的事,本座此刻绝不会偏袒于他!” 阿平顿一顿又道:“本座不满易老之行为,纯在公不在私,你们要不要本座说明自点儿?” 群魔哪有不愿听明白之理,是以他们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极欲阿平再解释下去。 阿平遂又道:“易老因妒才而动了杀机,这是易老所犯的第一件错误!” 阿平弦外有音,说得众魔齐齐动容,因为事实上在场的人,动了杀害展鹏飞的杀机,可说全是为了妒才之意,所以他们才千方百计找借口想杀死展鹏飞。 易一善当然也是由于妒忌展鹏飞之才能,才动了杀机,只是他不像林放或申不返,躲在背后鼓动而已。 阿平有意无意的扫了大家一眼,又道:“易老的另一次错误,便是不遵照教主的旨意,没设法笼络展鹏飞,易老你承认吧?” 他的声音听来平和客气,但是众人入耳,却宛若利刃,直刺心头。 林放等人,至此始才发觉,三阴教主无邪仙女果然慧眼识人,重用阿平确有相当道理。 这一来,这些横行一世的魔头,自不能不对年纪轻轻的阿平另眼看待。 阿平的脸面表情,突然转变为异常的祥和,与刚才的倔傲得意,简直判若两人。 他深深吁了一口气,道:“其实,诸位在本教之地位,仅是客卿身份而已,本教自然不便有所要求……只是长此下去,也终非本教之福!” 他语气一转,又道:“因此本座决定,只一件事再交代诸位去做,然后以做这件事的成败,来定诸位的去留,合则留,不合则去,也免得拖累各位在此,只不知诸位的意思怎么样?” 申不返首先道:“这样子最好,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阿平道:“申老说得也是,其他人的意思呢?” 林放道:“就这样办,兄弟在贵教中白吃白住,也不太自在,请吩咐下来吧!” 梅山三妖见林放这么说,也表示同意。 于是阿平道:“目前一谷二府三教,几乎已出动全力进军幽灵谷,想夺取火狐内丹,以本教之实力,如果与他们正面冲突,显然要落下风!” 林放插言道:“那么我们有什么打算?” 阿平缓缓道:“咱们正好退而求其次,表面上装出放弃争逐火狐内丹的姿态,暗中则双管齐下,一面趁各派内部空虚,施行暗袭。一面派人伺机环视幽灵谷,找机会夺取火狐内丹!” 林放道:“这计划诚然不错,但是兄弟认为成功的可能甚是渺小,不知护法考虑到没有?” 阿平道:“林老说得不错,但本教这样做,不但经过相当的考虑,而且可说是万无一失!” 他继续解释道:“因为目前各派几乎精英尽出,以角逐火狐内丹,我们暗袭各派根据地,正是乘虚而入,成功的机会甚大,此其一!” 阿平又道:“第二,等到各派发觉根据地被袭,全力回防之际,我们另一组人员,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进入幽灵谷,获得火狐内丹之机会,也就更大!” 林放等人经阿平这一分析,莫不点头称善,因此林放道:“那么我们负责哪一方面的任务?” 阿平道:“林老、申老和梅山三杰你们五个人,配属本教五十名高手,负责攻击各大门派后方,第一个目标是明州断肠府总坛!” 林放等人一听见断肠府之名,莫不变色。 阿平看在眼内,道:“你们不必担心攻击断肠府之事,因为据我们调查,断肠府主曹天行已在数日前率领手下四大恶人,及府中精英,前赴幽灵谷!” 阿平又道:“你们只要全力在断肠府中造成杀戮,最好能放火将他们总坛付之一炬,就算达成任务。” 申不返道:“这事好办,由兄弟一个人负责该有余,对吧?” 阿平道:“断肠府后防虽然实力不大,但据本教探查,他们在明州的总坛,仍有曹夫人坐镇,曹夫人这人,申老总应该听见过吧?” 申不返道:“曹夫人是曹天行的第一夫人,功盖武林,兄弟清楚得很!” 阿平道:“既是如此,你们就不可轻敌,任务完成之后,请撤回蜀境,等待吩咐!” 林放讶然道:“何以成功之后,反要西行入蜀?” 阿平道:“一来咱们不能让人家得知暗袭断肠府之事,是出自本教之谋,再则巴蜀正是通往幽灵谷之处,我们在那里还有任务!” 林放问道:“只不知还有什么任务?” 阿平徐徐道:“本教计划在巴蜀道上,截杀各派前往幽灵谷的高手!” 众人“哦”了一声,遂不再言。 徐阿平这时又道:“本教成败可说是在此一举,诸位如是不想干的话,请现在就表明态度!” 他不待林放他们表示意见,又道:“当然!如果诸位能全力为本教设想,事成之后,本教决定以护法一席相酬,同时本教秘技,也将传给诸位,请诸位赶快表明态度……” 结果梅山三妖、林放、申不返等人,均一致表示要替三阴教效力,阿平遂道:“夺命金莲边五姑及矮魔神苏南两人,本教另有任用,以后大家碰上都是朋友,这点切勿忘记!” 他看了躺在地上的展鹏飞一眼,又道:“至于展鹏飞这个人,对本教而言,仍有利用之价值,本座决定将他监禁起来再说!” 阿平说完之后,徐步走到展鹏飞之前,缓缓蹲下身子,背向众人,道:“展鹏飞气息悠悠,还没有断气吧?” 他用左手托起展鹏飞的头颅,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迅速在展鹏飞口中塞进一粒药丸,然后站起来,道:“魏护法,有烦你派两个人,将展鹏飞看守好,等他伤愈之后,本座会去看他!” 魏长青道:“是,此事就交由属下办理!” 阿平道:“不,你另有任务要办,看守展鹏飞的事,就交给江浙本教的人去负责好了!” 魏长青又应声“是”,阿平转向林放等人道:“咱们走吧,袭击明州断肠府之行动,事体重大,我们还有很多细节都要研究哩!” 于是众人跟在阿平身后,鱼贯离去,展鹏飞则在四名三阴教徒挟持下,也随后走开。 再说展鹏飞昏迷了很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之中。 他先察看自己的左肩胛,只见伤处已淤结成疤,一点儿也没有疼痛的感觉。 展鹏飞缓缓坐了起来,暗中试一运气,他讶然发觉自己不但通体舒畅,而且精力十足。 忖道:我中了易一善一剑一掌,伤势不轻,是谁救了我?而且连我的内伤都治好了呢? 他心中一有疑问,忙移身车前,准备问问车前的车夫。 可是展鹏飞眼光一触及车夫的背影,心中不由大震,心道:“敢情我仍然还未逃出三阴教的掌握!” 原来赶车的人是一名身着三阴教服饰的壮汉,他的旁边另有一名同伴执刀相陪,展鹏飞忖道:“幸好我没贸然出声,否则他们一知道我醒来,一定会提高警觉!” 他正在寻思之际,那名执刀大汉,突然一扬声对那车夫道:“许老三!十丈渡口就快到了,你能不能快一点儿?” 那车夫原来姓许,他道:“我说大胡子,你急个什么劲啊?” 展鹏飞偷偷看那执刀大汉,果然那人满脸胡须,难怪有大胡子的绰号。 大胡子道:“许老三!咱这一趟出门已经快半个月了,我那婊子怕熬不住了,我怎能不急?” 许老三纵声大笑,道:“哈……你那婊子会熬不住?哈,哈……这可是新鲜事啊?” 大胡子讶道:“有什么新鲜事?” 许老三在马背上加了一鞭,才道:“你那婊子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原就是千人压,万人骑的角色,她会为你熬上半个月啊?大胡子,你别做梦了!” 那大胡子脸上一红,哗道:“许老三!你讲话可要留点儿口德呀!” 许老三还待说什么,却突然听见卧在车内的展鹏飞呻吟出声,于是改口道:“大胡子,敢情那姓展的醒过来了?” 大胡子侧耳一听,果然也听到了展鹏飞微微的呻吟声,于是说道:“那小子受伤不轻,昏迷了一日一夜,居然还能醒过来。许老三,要不要我过去查看查看?” 许老三道:“我看不用了,到了十丈渡口再说!” 大胡子犹豫了一下,道:“这里离十丈渡口还有多远?” 许老三道:“大概还有三四里路吧?你问这个于嘛?” 大胡子道:“魏护法临行前交代我们,这姓展的小子是本教重犯,要我们好生看管,我看我还是过去查看一下!” 许老三不语,这时展鹏飞的呻吟声倏然大声起来,大胡子遂不再犹豫.拿着刀低身爬进车内。 他一头才闯进车内,一抬眼正好碰上展鹏飞一双锐利的眼光,正盯着他,两下距离只不过数寸之远而已。 大胡子愣了一愣,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顿觉颈间一阵麻痛,人便瘫痪在车厢里,张大了口就是叫不出声来。 展鹏飞一招得手,缓缓站了起来,弯着腰轻轻的将大胡子移在一旁,然后侧身欺近许老三的身后。 许老三全神贯注的赶车,根本没有提防身后的突变,当他感觉身后有人欺进,还当是大胡子,因此道:“大胡子,那小子没事吧?” 展鹏飞道:“没事啦!” 许老三发觉声音不对,当下大骇,他还没有进一步采取应变行动,手腕脉门已被展鹏飞扣住,动弹不得。 展鹏飞在他的耳旁悄声道:“姓许的,放漂亮点儿,要不然有你苦头吃!” 许老三奋力挣扎,却觉得由腕口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张大嘴巴,道:“大……大爷……饶了我……” 展鹏飞冷哼一声,道:“饶你可以,但是要老实答复我的问题!” 许老三迅速点头,展鹏飞又道:“我问你,你们要将我押到什么地方?有多少人押我? 说!” 许老三道:“我……我们奉命解你到苏州,除了我和大胡子外,车后还有四个人骑马押着车!” 展鹏飞微微一笑,用肘部撞了许老三的胸侧,许老三便松了手,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来。 展鹏飞将许老三也拖进车内,然后接替许老三的位置,纵马疾驰。 马车来到一处叉路口,展鹏飞略一相度方向,将马头一兜,朝西面那条小路转了过去。 车速仍然很快,但行不到数丈,背后已然蹄声大作,有人高声叫道:“许老三!你他妈的瞎了狗眼是不是,怎么朝西走?” 展鹏飞心知是那四个跟在车后的人,已发觉车行的方向不对,而赶了过来。 他索性将马车停住,下车站着等那四人赶来。 不过片刻工夫,那四人四骑已卷起一阵尘土,气吁吁的赶了过来。 当他们发现站在马车之旁的展鹏飞,登时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那为首的人道:“哦?原来你这小子已经醒过来了,那么许老三和大胡子两人一定是被你干掉了?” 展鹏飞笑道:“他们在车内睡得好好的,要是你们四位想活命的话,自动进到车内躺一躺,本人便不杀你们!” 那为首的人喝道:“放屁!我曹仲外号索魂刀,今天就先索了你的魂再说!” 展鹏飞不屑的道:“哦?原来你也使刀,那好,本人正好也是用刀的,你下来咱们比地看看,到底你的刀行,还是我的刀厉害!” 索魂刀曹仲显然是属于脾气暴躁之类的人,但见他迅速翻身下马,立刻拔出刀来,道: “来!你过来送命!” 展鹏飞徐徐拔出蓝电宝刀,道:“曹仲,本人先警告一声,本人手中之刀,是紫府奇珍,能削铁如泥,你可千万当心呀!” 曹仲怔了一怔,心道:“这小子当真会唬人,他若有削铁如泥的宝刀,怎么可能会告诉我呢?显然他确是想唬我,哼!” 曹仲哪里知道展鹏飞心存厚道,完全好意警告他,不想他却自作聪明起来。道:“姓展的,你不要想吓唬大爷,有什么鸟刀尽管使出来,大爷接得住!” 展鹏飞又好气又好笑,道:“本人已警告过你,到时候你可别怨我……” 他说罢,徐徐将手中蓝电宝刀举了起来,准备出手。 索魂刀曹仲猛然觉得从对方刀刃中,射出一股非常强烈的寒芒,直透背脊,顿时心下大震。 此刻曹仲已经有点儿相信展鹏飞手中的刀,确是一把刀中至宝。 展鹏飞举起蓝电宝刀之后,接着大步跨向曹仲。 索魂刀曹仲忙严阵以待,虽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展鹏飞进逼的步伐,步步令他惊魂,自己的信心,竟因此动摇起来。 曹仲一有这样的感觉,心中自是更骇然。 为了掩盖他心中的惧意,曹仲大喝一声,提足功力,不待展鹏飞逼近,迅速向展鹏飞攻了一刀。 展鹏飞横刀一栏,曹仲手中的兵器立刻断为两半,他这时才深信展鹏飞确是没有唬他。 曹仲身手不弱,断刃之后,立刻飘然疾退。 但展鹏飞更快,尤其他已算准了曹仲一刀砍下的后果,因此曹仲才退,展鹏飞的宝刀已然抢先劈至。 这一来,曹仲的退路,正好被展鹏飞封死。 幸亏曹仲临危不乱,呼的用脚踢向展鹏飞握刀的手腕,想化解敌人的攻势。 他满以为这一脚踢出去之后,展鹏飞必然收刀后退,不料展鹏飞却仅将虎口一沉,曹仲一脚立刻踢空。 这一变化,使曹仲吓得魂魄离躯,正想抽身逃命,然而展鹏飞的宝刀,已电卷而来。 只听索魂鬼曹仲惨叫一声,就展鹏飞砍个正着,缓缓倒地气绝。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另三名三阴教徒大出意料之外,等到曹仲中刀身亡,那三人才忙不迭下马拉出兵器,将展鹏飞团团围住。 展鹏飞冷冷一哂,道:“你们真不怕死吗?” 那三人果然悍不畏死,齐声大吼,立刻冲向展鹏飞,出手围攻。 展鹏飞不敢大意,左手弹出水火绝命神指的绝招,攻左侧之敌人,右手宝刀横划,以防右面之敌。 他这一双管齐下,果然将那三名三阴教徒的攻势挫顿,于是他大喝一声,“刷,刷,刷,”分向三敌攻了三刀之多。 这三刀暗含五行变化,虚实相生,变化广大精博,大有气吞江河之概。 因此三刀才过,那三名三阴教徒众,立刻惨呼四起,中刀阵亡。 展鹏飞收刀入鞘,嘴角含着悲悯的笑容,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从容的走到牲口之前,准备选一匹马代步。 展鹏飞挑了一匹看甚是昂健的骏马,纵身骑上,就要策马离开。 突然有人高声急呼,道:“等等,展爷,我找得你好苦呀!” 展鹏飞一听见那人的声音,立刻喜形于色,道:“莫不是孙大哥来了?” 那边果然传来鼠精孙小二的声音,道:“除了我孙小二,还有什么人敢叫住你这个新崛起于江湖的煞星……” 孙小二本来是一句戏语,不料展鹏飞听了这句话后,脸色倏变,缄口不语。 这时孙小二已走到展鹏飞的跟前,见状讶道:“展爷,你怎么啦?” 展鹏飞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孙大哥!我真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成了江湖上的一名煞星了吗?” 鼠精孙小二这时才明白展鹏飞为何突然缄默不语原因,道:“怎么啦?咱哥俩数日不见,一见面就问这些话,不大煞风景吗?” 展鹏飞道:“不,孙大哥,这几些日子来,我的确杀戮太多,心里早有不安的感觉,我们不能把这问题看得太轻……” 孙小二笑道:“就算将它看得很重,又有怎么样?算啦吧,被你杀死的人无一不该死,你何必为这件事自寻麻烦呢?” 展鹏飞正容道:“孙大哥之言诚然有理,但我展鹏飞却根本无权剥夺人家的生命,对也不对?” 孙小二道:“就算对吧,你又能避免吗?” 他指着地上的四具死尸,又道:“就以这四人为例,刚才你若不杀死他们,此刻横尸在此的,恐怕就是你,老弟,弱肉强食呀!” 展鹏飞道:“弱肉强食这话,仅能对没有理性的禽兽适用,人有人性,自当别论……” 孙小二搔搔头,不知如何措词。 只听展鹏飞道:“人,应该相让互谅,扶弱锄强才对,否则与禽兽又有什么分别呢?” 孙小二笑道:“展老弟!几日不见,看来你已经成熟了不少,不过,有两样事你还是丝毫没变!” 展鹏飞楞了一愣,道:“什么事没变?” 孙小二道:“个性强,脾气臭,这两样事一直都没变!” 展鹏飞笑道:“孙大哥,你在骂我啊?” 孙小二摇手道:“老哥哥怎敢骂你?如今你可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我这天遁门光棍掌门人怎敢骂你!” 第27章 老妪起杀机隔木点穴 展鹏飞听他将话说得那么严重,忙道:“孙大哥有话尽管说,我如果有什么不对之处,也请说出来,用不着转着弯数落我!” 孙小二倏地轻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多嘴,凭良心讲,这些日子来咱们相处也不能算时间短,老弟你的感觉不知道怎么样,我可一直都将你当做自己的兄弟看待!” 展鹏飞立刻接下去道:“我当然也没将你当成外人!” 孙小二喜道:“既是如此,我有句话就不能不说!” 展鹏飞那种洗耳恭听的神情,孙小二觉得相当满意,因此他继续又道:“我说啊,你的个性和脾气,可要改一点儿,要不然不知哪一日要吃大亏哩!” 展鹏飞道:“你是指哪一方面?” 孙小二道:“比如说嘛,你就不必再跟屠龙小组周旋下去!” 展鹏飞沉吟一下,道:“我知道孙大哥你的好意,不错,以前我确实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避过屠龙小组的纠缠,但是现在我已决定不这样做!” 孙小二打断他的话,道:“所以我说你的个性倔强就在这一点,你为什么非这样做不可呢?” 展鹏飞仰脸望着孙小二,道:“并不是非这样做不可,而是一来我既使躲到天边海角,六大邪派的屠龙小组要找我,仍非难事!” 他顿了一顿,又道:“换句话说,我除了乖乖被擒之外,就只有反抗一途,再者,我有一个新的意念,觉得非将六大邪派在武林的凶焰压制下不可,因此我就挺身不退!” 孙小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早知道你的豪情壮志,也早知道你非池中之物,否则老哥哥孤独了一生,也不会这么一大把年纪才破例结交你这个忘年朋友,只是……” 他停歇下来,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道:“只是我觉得你犯不着!” 展鹏飞讶道:“犯不着?你是说我犯不着为整个武林正义,去得罪六大邪派?” 孙小二道:“是的!你这是自讨苦吃!” 他不好意思指出展鹏飞不自量力的举动,但展鹏飞还是听得出他言下之意,遂道:“孙大哥,我并不敢唱高调,人生在世,不为利便求名,利在我们宛如过眼浮云,我们不屑为之,但名总应该树立才对,否则在世何用?” 孙小二道:“你有没有想清楚,你这个名求得的代价,将可能太大,有没有想清楚?” 展鹏飞一哂道:“想倒没有想清楚,不过,若是认真的去想这件事的话,我做这事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孙小二迅速道:“所以我劝你不如放弃,或者等些时日再出头。” 展鹏飞道:“放弃恕我难允,等些时日也大可不必,因为既然要干,还等什么?” 孙小二顿足道:“你全然不考虑你这条生命,随时都会因你这又臭又硬的个性,而弄得白白失掉吗?” 展鹏飞道:“有道是,人死留名,虎死留皮,我此刻纵使死掉,不也很值得吗?” 孙小二气得光瞪眼说不出话来,展鹏飞却又道:“我此刻如此就此死去,至少江湖上还有人知道我展某曾经使六大邪派大伤过脑筋哩!” 孙小二冷冷道:“我知道我劝不了你,算了吧,我话也说过了,听不听由你!” 展鹏飞知道他在赌气,忙道:“孙大哥,我并非不明白你的关心……” 孙小二道:“那你为什么说起风凉话来呢?” 展鹏飞道:“小弟不敢,我知道你江湖阅历多,经验足,江湖窍门比我在行,我应该听你的话没错,但那是枝节问题,而原则问题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决定!” 他长吸了一口气,又道:“我刚才所决定要做的事是原则问题,我认为并没有不对的地方!” 孙小二道:“你的原则诚然不错,但那么大的事,凭你之力成功的机会可说绝少,所以我不得不劝你!” 展鹏飞笑道:“你既然也同意我的原则没错,也明白凭我一人之力很难办到,那么你怎不帮我一臂之力?” 孙小二愣了一愣,忖道:“这话我真不好回答,拒绝他等于不够交情,同意他又知事不可为,真不好回答……” 像孙小二这种性情中人,才会有这些考虑。 他抬头将眼光投向展鹏飞,却发现对方正用要求的眼色望着他。 于是他急得脱口而出,道:“老弟!你不要拖我趟这场混水!” 展鹏飞耸耸肩,道:“那就算啦,让我一个人大干一场也好!” 孙小二跳脚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他一言才罢,望着展鹏飞的态度丝毫没变,处处透出非干不可的样子,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反正老哥哥这把老骨头也值不了几文钱,就卖给老弟你好啦!” 展鹏飞大喜道:“真的?有天下唯我独尊的天遁门掌门人拔刀相助,看来我一举扬名之日,欲求有期了!” 孙小二寒着脸道:“你先别高兴,六大邪派畏之如虎的燕云大侠狄仁杰,数十年来都不敢过问天下间事,你这后生小辈居然大言不惭的想一举扬名,老哥哥真为你担心!” 展鹏飞道:“狄仁杰是狄仁杰,我是我,他不敢做的事,我就不能做吗?” 孙小二道:“好啦,好啦,我再一说,你又会来一篇大道理。反正我答应舍命助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倒先说说看,该如何一统天下?” 展鹏飞没有理会孙小二用“一统天下”四个字讽刺他,仍然兴冲冲的道:“当然先取得火狐内丹再说!” 孙小二叫道:“我的妈呀!老弟你的胃口怎会那么大?居然敢打火狐的主意?” 展鹏飞道:“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不敢取回火狐内丹,怎能换到天魔令?没有天魔令又如何能驾御六大邪派,进而安定武林?” 孙小二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你不想想,火狐内丹是六大邪派数十年来处心积虑欲得不能得之物,你凭什么有把握获得它?” 展鹏飞道:“把握当然不敢说是绝对的,但凡事不去做,又怎能说没有成功的机会?” 孙小二道:“好,好,我孙小二临死前陪你疯一次也行,你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展鹏飞道:“你只要随时替我注意各大门派的行动便行!” 孙小二想了一想,道:“要我当你的包打听?” 展鹏飞点点头,道:“是的!请你随时供给我六大邪派的消息,免得我敌情不明,吃了大亏。” 孙小二摸一摸他的山羊胡,道:“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老弟你这个提议相当高明,同时也找对了人,不是我吹牛,我这个天遁掌门人,武功虽没什么了不起,但是……” 展鹏飞笑着打断他的话,道:“但是追踪打探,和拔腿开溜,却是天下第一,对也不对?” 孙小二道:“一点儿也没错,你的差事包在我身上!” 于是两人约定了联络方法,又闲聊了别后的一些琐事便暂时作别。 展鹏飞在孙小二走后,一个人仔细回味两人这一次会面的情形,心情大为宽松。 因为他觉得,有七星教高晋的慎密计划,大伪教裴宣和三阴教勾魂客涂森两人的机智武功,天遁门孙小二的消息灵通,加上他手中的蓝电宝刀和专门对付火狐的碧火蛛丝网,那么幽灵谷之行,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 目前最大的顾虑,就是各门派的干扰,乃得花很大的力气,才能顺利进入幽灵谷。 解决各大门派的干扰,虽是迫切的问题,展鹏飞决定一路上要避开各门派的眼线,因此他要求了孙小二帮忙。 而此刻却有一件迫在眼前的问题,困扰着展鹏飞,那就是西儒裴宣和勾魂客涂森的下落。 他已可以确定裴宣和涂森两人,一定在途中遭到截击,因为他们已经超出很久时间仍没露脸。 展鹏飞想了一想,除了回头去寻他们之外,已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联络上裴宣和涂森。 当下他舍了坐骑,往回路徒步而行。 展鹏飞不骑马的原因,是他深知这一带已布满了三阴教的人,如果骑马奔驰,目标容易暴露,他不愿意因此又受到围攻纠缠。 因此展鹏飞不但徒步而行,而且还尽可能隐去行迹,捡羊肠小道走。 不想他这一走,却离了官道太远,要寻路折回官道之时,却被纵错交叉的小路搞迷了方向,竟然因此迷了路。 展鹏飞先还不怎么着急,可是左转右折的结果,依然找不到官道,渐渐心里就发了急。 心里这一急,就越发弄不清方向,使得他不得不先找个地方休息再说。 他胡乱找了一棵大树,就在树下盘膝坐了下来,细细回想刚才自己所走过的路径和方向。 这时天气明朗,四下光线充足,辨认方向不应如此困难才对。 尤其展鹏飞专心一意的走,更不可能一下子便迷路,因此他坐在树下一面休息,一面运思迷路的原因。 展鹏飞思忖一会儿,霍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离大树后十余丈的一块高可及腰的青石之前,立好方向,朝南面仔细望了一会。 这一望使展鹏飞轻哦一声,想道:“原来我是被一种阵法阻住了去路,所以才没法走回官道!” 他为证实自己的看法,举步朝南走了三十余丈远,果然发现有人在这一带摆设阵式的迹象。 他发现了大约有十余块青石,有大有小,还有十余处土堆。 这些青石或土堆,一望而知是人为的,绝不是自然散布在这附近。 展鹏飞一有这种发现,好奇心不由大炽,立刻仔细观察那些青石和土堆所摆放的方位。 他只略一环顾,便认出那是一种极为普通的阵法,这类阵法,仅能阻挡普通闲杂人通过而已。 展鹏飞知道,通常江湖帮派,如果在一个地头办自己帮内的事,不愿外人撞见,通常都是以这类阵法来阻止外人的。 或者,以自己帮派的独有标记,来警告外人闯入,也是江湖上常见的惯例。 展鹏飞此刻碰上这类阵法阻路,照理讲事不关他,他理应绕道而行才对。 不过,一来展鹏飞要走上官道,最捷便的路程,就是穿过阵法,否则必须绕回他和孙小二分手的地方。 二来他被这阵法引起莫大的好奇,他认为可能是三用教摆设的。 有最后一层理由,展鹏飞觉得不如直行前走,顺便刺探一下七星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说不定还可打听到涂森或裴宣的消息。 是以展鹏飞不再考虑,穿过阵式,由一条长满杂草的小径,往前走了过去。 约摸走了二、三十丈,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展鹏飞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他正觉得奇怪,倏地瞥见前面有一名执着的兵器的壮汉,在一座破庙前往来逡巡。 展鹏飞怕被人发现,立刻潜行掩了过去。 他避过庙门的那人,飞闯到破庙后殿的残墙之外,一个纵身,翻进了庙内。 展鹏飞心知这破庙之外,既然有人执戈警卫,则庙内必然有些名堂。 因此展鹏飞一进入庙后,迅即飞身上了瓦面,很快的闯至前殿,再一个翻落,人已掩到殿外的一处隐秘的角落,伏看动静。 他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看看四下的环境,然后由窗口潜进了破庙之内。 庙内意外的收拾得相当干净,与外貌的破瓦断墙,极不相配。 展鹏飞悄悄的移步至前殿,才步至殿外院落,就听见由前殿传来的叱责之声。 这些叱责之声,传在展鹏飞耳中,使展鹏飞对自己贸然闯进庙内的举动,大为后侮。 因为展鹏飞从那叱责声中,听得出是一种长辈训斥下辈的家务事情,展鹏飞实在犯不着此时来管人家私事。 这一后悔,展鹏飞遂决定在对方未发觉之前,退出庙外,免得徒增人家误会。 于是展鹏飞旋身退出,当他堪堪走了两步,殿内传来的叱责之声,使他不由得又停步忖思。 他觉得那大声骂人的苍老女子口音,非常熟悉,只是想不出是谁而已。 他一有这种感觉,立刻集中精神,全神贯注的要听个明白。 此刻那女人的声音,依旧不断的传出来,展鹏飞留意的听了几句,心道:“这女子声音苍老,而且充满了一股憾人心弦的意味,会不会是断肠府主曹天行的夫人?如果是断肠府的曹夫人,那么她跑到这破庙内,大声痛骂什么人呢?” 展鹏飞心中一有疑问,更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终于又回过头来,悄然闪至前殿外。 他探首由侧门的破缝向殿内瞧,隐隐约约的看到一名华服老妇,提着龙头拐杖,指着一名低首垂目的少女叫骂。 在那名少女之旁,则跪着一男一女,两人也是垂着头,状极害怕。 展鹏飞一眼触及殿内的那些人,登时发觉自己的判断没错,那名华服老妇,确是断肠府曹夫人。 而跪在地上的那两人,男的是忍书生程云松,女的则是火中莲王妙君,这两人展鹏飞都识得。 只有那站着挨训的少女,脸型轮廓像极了救过展鹏飞的杨菁菁,但身材体态,却比杨菁菁要成熟得多了,展鹏飞心想或许是杨菁菁的姐姐也未可知。 他一面猜测程云松他们三人挨骂的原因,一面倾听曹夫人教训他们的内容。 他听了几句之后,觉得甚是失望。 原来那曹夫人骂人的理由,只是指责他们武功不进反退,要程云松他们立刻收敛杂思,专心将自己的武功练好。 既是这类家务事,展鹏飞觉得犯不着冒被发现的危险听下去,正要抽身退走。 不料曹夫人一边厉声骂人,却一面绕行到离展鹏飞隐藏之殿门不及一丈之处,使得刚要抽腿后退的展鹏飞,不敢轻易移步。 展鹏飞知道,以目下之距离,如果他弄出一点点声音来的话,很可能被曹夫人发觉。 因此展鹏飞依然贴住门板,不敢移动身子,连呼吸的气息,也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来。 曹夫人渐渐又往殿中走过去,口中仍旧数落个不停,展鹏飞准备等她离开门板三丈之后便离开。 他注意曹夫人移动的身形,估计差不多可以安全撤走之时,正要行动,不想曹夫人又绕了过来。 展鹏飞这一来又不敢轻举妄动。 曹夫人这样子绕行了数次,弄得展鹏飞心下大是不耐烦,使他不得不另想办法抽身。 展鹏飞藏在门后,隔着一道门板,实在苦无脱身之法,只得又凑眼朝殿内窥探。 这一次他发觉曹夫人此刻与展鹏飞之间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 就在这个时候,曹夫人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而且别过头来,注视着展鹏飞藏身的门板。 展鹏飞的眼睛,透过木板缝,很清楚的看到曹夫人满脸疑异的神情。 从她的神情中,无疑的已证明她已察觉到门板之后的怪异。 展鹏飞见状心中大是紧张,这时他不但不敢移动四肢身体,连呼吸都要闭住,生怕被曹夫人一眼窥破有人藏在门板后。 饶是这样,曹夫人仍然没放过她的怀疑。 她注视着门板好一会儿,倏见她举起手中龙头拐杖,冷哼一声,迅如闪电般的,点向展鹏飞藏匿的那道门板。 曹夫人一手猝然施为,加之她武功高强,展鹏飞发觉之时,已然来不及躲开。 他只觉得由木板传来一道劲风,透过厚达三、四寸的门板,然后半边身子便整个发麻,想跑都跑不动。 曹夫人隔着木板,透力点中展鹏飞的麻穴之后,随即健步走到门前,将那木板门拉开,赫然看到展鹏飞动都不动的坐在地上。 她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突然仰首大笑,笑了好一阵,才道:“真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身正想找你这小子,你却自己送上门来,真太巧了,哈哈……” ̄展鹏飞讶然问道:“前辈不知为了什么事要找在下?” 曹夫人倏地拉下了脸,道:“老身要送你上西天!” 展鹏飞皱眉道;“只不知在下因何事冒犯了前辈,使前辈非杀在下不可?” 曹夫人正要说话,那名像极了杨菁菁的少女,突然跑到她的身边,道:“姨妈!请你放了他一条生路吧!” 曹夫人叱道:“你这丫头被这小子弄成这个样子,还要替他求情,走开!” 展鹏飞真不知那少女与他有何瓜葛,因此诧道:“在下实在不知道前辈的话是什么意思?” 曹夫人怒气冲冲的指着那少女道:“小子你自己看看,菁菁已为了你弄得武功削弱了不知有多少,你还问我是什么意思!” 展鹏飞心想:这少女怎会是杨菁菁?遂道:“前辈别开玩笑了,在下与菁菁姑娘分手迄今,也不过个把月的工夫,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一下子长高了那么多。” 他这话确是事实,因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个看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委实不可能长得那么成熟,而且高出了许多。 但那曹夫人却道:“哼!你听她自己说说看!” 那被称为菁菁的少女,红着脸道:“姨妈!我……” 曹夫人道:“怎么样?你知道害臊了是吗?” 她顿了一顿,又道:“好!既然你不好意思开口,姨妈替你说!” 那少女道:“姨妈!这又何苦呢?这事根本与他无关!” 曹夫人怒道:“什么?与他无关?你自己承认过的事,如今怎又说与这小子无关?” 那少女垂着螓首,默然不语,曹夫人又道:“你为这小子断肠茹苦,才变成这个样子,想不到此刻你还不死心!” 展鹏飞越想越糊涂,忖道:“她是谁?她为什么为我断肠?我又有什么使她茹苦?” 他满腹疑云重重,只听那曹夫人又道:“菁菁!你让开,等姨妈处死了这姓展的小子,咱们好赶回总坛!” 那少女低声道:“姨妈!他不死的话,我的心还有复活的机会,一但他死在我的眼前,我必将柔肠碎断,过那无生息的日子,求姨妈放了他吧!” 曹夫人冷冰冰地道:“姨妈杀他的目的,就是要绝了你一片痴念,好叫你恢复武功,你怎么反倒说那些话来!” 那少女噙着泪水,道:“不,姨妈你不能杀他,否则我绝难恢复生机!” 她咬着银牙,说得斩钉截铁,坚决之至,使曹夫人愕然的望着她。 好一会儿,曹夫人才徐徐说道:“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的话,暂时不杀他,不过,我要将他带回明州总坛监禁起来,看看你这丫头是不是能够对他绝情断念,恢复了武功!万一你没有的话,那时我只有杀他一途了,你听见没有?” 那少女道:“听见了!” 曹夫人点点头,轻轻拍了两下手掌,破庙外便走进了两名汉子。 曹夫人交代他们将展鹏飞押走,展鹏飞抗声道:“夫人,在下与断肠府无冤无仇,你们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曹夫人冷冷道:“你这小子是本府的祸根,不将你押禁起来,本府恐无安宁之日!” 展鹏飞还待抗议,那曹夫人理都不理他,对着程云松道:“现在轮到你的问题了!” 程云松喟然一叹,跪在地上道:“属下确是不晓得崔小筠姑娘住在什么地方!” 曹夫人哼道:“不知道咱们可慢慢找,反正老身已下定决心,务必要杀掉那姓崔的丫头!” 程云松眼中透出绝望痛苦的神情,但他不敢出言反抗曹夫人的决定,仅默默的垂下头,只是在场的人,谁都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底,必然柔肠百结,痛苦万分。 曹夫人瞪了他一眼,又道:“起来!王妙君也起来,咱们要回去了!” 站在程云松之旁的王妙君,怯怯的站了起来,并偷偷的望了一眼展鹏飞,脸上掠过一抹难言的愉悦。 幸亏曹夫人没有注意到,否则王妙君必定免不了一顿训斥。 曹夫人挥手要大家退出庙门外,显然就要离庙而去,但不知她准备到什么地方而已。断肠府的人,在曹夫人率领之下,押着被俘的展鹏飞,在庙门前会合在一处,等待曹夫人下令开拔。 展鹏飞一看断肠府这次居然聚集了二、三十个高手,心想:这些人如果专程是为了对付自己或崔小筠而来的,则未免小题大作。 因此展鹏飞心里猜测,断肠府此行可能另有行动,那么他们意欲何为? 展鹏飞心中正在打鼓之际,突然有一名断肠府的门人,匆匆跑到曹夫人跟前,低声向她报告消息。展鹏飞虽然听不清那人正在向曹夫人说些什么,但他从曹夫人凝重的表情,可以意会到那人所说的事情,决计相当严重。 曹夫人听完那名手下的消息之后,随即吩咐备车备马,将展鹏飞押进马车,一行二十余人,宛如狂流奔驰般地疾行赶路。 展鹏飞躺在篷车之中,只觉得车行甚速,大约奔行了一日一夜,途中除了打尖换马之外,根本没有休息。 这样又连夜赶了一个晚上,马队始才到达一处相当大的庄院。 展鹏飞心想大概已经到了地头,但他并不知道已经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在数名断肠府门人的押解之下,展鹏飞被关进地牢里。 地牢里日夜昏黑,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除了三餐之外,就再也没有人理睬展鹏飞,因此他整个时刻除了调息,就只有对着那些看守的人发呆。 大概是被关进去的第三天吧,展鹏飞突然发觉地牢里进来了十几名执着兵器的壮汉,他们表情凝重,一言不发的在地牢中戒备起来。 展鹏飞看得心里纳闷,心想:看这些人的架势,好象有人要来劫牢似的,实是令人不解之至。 那些人全神戒备了好一阵子,牢外突然又撞进了两个人,其中一人身上还染满了鲜血,他气吁吁的对守在牢内的人嚷道:“你们派出一半的人同我出去,外头吃紧,这边用不着那么多人,快,快一点儿!” 于是原先守在牢中的那些人,便分派了一半的人手同那人出去,这一来牢中的气氛,就更加紧张。 展鹏飞对那些人的紧张神态,大感讶异。不过,他看得出确是有断肠府的敌人,入侵到庄院来。 同时展鹏飞也看得出外边的战况一定相当惨烈,甚至可以说断肠府正遭受外敌压迫之中。 由这点可以推断得到,那些侵入断肠府的人,不可能是为了搭救展鹏飞而来。 展鹏飞自己心里明白得很,一来在他的朋友之中,找不出可以公然向断肠府劫人的人,二来展鹏飞知道他落入断肠府手中,连他自己都觉意外,即使有人要救他,也不可能消息那么灵通。 展鹏飞虽然也曾经将此批袭击断肠府的人,假定是七星教高晋派来的人。 但是当他仔细一想,旋即推翻了自己的假定。 由于高晋在展鹏飞出发前往幽灵谷之时,曾嘱咐过展鹏飞要自己应付沿途的凶险,因为七星教到目前为止,仍不能支援展鹏飞之故。 所以展鹏飞对外边的情形,仅仅抱着事不关己的淡漠态度视之,并没有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体。 他干脆坐在地上调息,运劲刚刚解开穴道的左手臂,不再分心理会断肠府所遭到的事。 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展鹏飞不由张目注视。 他一眼看到那名像杨菁菁的少女,提着一把血渍斑斑的长剑,匆匆的走进地牢里来。 她径自走到展鹏飞之前,吩咐手下将铁门打开,放出了展鹏飞。 展鹏飞拍拍衣上的灰尘,从容的步出牢门,对那少女道:“姑娘可真是杨菁菁?” 那少女抿抿嘴,眸中充满疲倦,但仍掩不住她脸上那份刁蛮的美丽。 她吐了口气,才道:“时间急迫,你先跟我走,再找机会详谈。” 她一说完话,很快的旋身往外走。 展鹏飞跟在她背后,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步道:“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少女道:“今晚子时过后不久,本府突然被一股来历不明的来敌袭击,目前情势危殆,正在苦战中……” 展鹏飞道:“那么要将我带到什么地方?” 那少女道:“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再说……” 她说话的语气渐渐转弱,展鹏飞不禁讶道:“你一定受伤很重,对也不对?” 那少女点点头,没有开口说话。 展鹏飞虽然对着她的背影,但他依然可以感觉到她受伤不轻。 于是展鹏飞道:“姑娘,请你先将在下的兵器交还给在下,然后咱们再出去……” 那少女挥挥手,旁边立刻有人取来展鹏飞的蓝电宝刀,交给展鹏飞。 展鹏飞宝刀在手,顿时豪气一壮。 他大步超过那少女,显然表示他要当先走出牢外。 可是当他才走了两步,那少女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殿后。 展鹏飞不禁讶道:“姑娘受伤不轻,如果咱们非往外闯的话,还是由在下走在前面的好……” 他说了一半,那少女脸色倏地苍白得骇人,表情也极端的痛苦。 展鹏飞浓眉一皱,道:“姑娘可以跟随在下走吗?” 那少女点点头,展鹏飞又道:“那么咱们往哪个方向走?” 那少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微弱的声音道:“咱们只能往西面山区走。” 展鹏飞道:“好吧!在下就护送姑娘到山区去!” 他“锵”一声拔出手中的蓝电宝刀,寒锋吐芒,刀光眩人双目,配上他那种雄浑威壮的气势,使在场的断肠府人莫不兴起信赖之心。 于是场中十几名断肠府的门人,纷纷拉出兵器,准备跟随展鹏飞外出杀敌。 展鹏飞见状道:“在下只答应送这姑娘到安全的地方,并无帮你们拒敌之意,你们可千万别误会……” 那些人中有人道:“尊驾之意我们明白,有尊驾护送姑娘,本府已相当感激,自然不敢奢望尊驾替我们抗敌……” 展鹏飞道:“那敢情好,你们殿后,由在下当先开路,咱们这就出发!” 众人轰然应诺,大家簇拥着那少女,跟在展鹏飞之后,闯出了牢外。 展鹏飞才踏出牢门,便看到偌大的一座庄院,处处都有火头,而且到处喊杀之声,场面相当杂乱。 他仰头观看天上星辰,认明了西面方向,作了一个手势,要大家跟他走。 他们前行了好一会儿,就要走出庄院的侧门,所幸一路都未遭到敌人的拦截。 一行人很顺利的穿出庄院,继续往西面走,渐行渐远,居然一路毫无阻拦。 从庄院传来的纷杂人声,也渐渐被风声掩没。 这时他们一行已走到通往山区坡路,大家心情顿时放松不少。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有人执着火把,大声呐喊的追了过来。 那些人速度很快,人数看来也不少。因为从那一片明亮的火把,便可想象追来的比展鹏飞他们人多。 本来展鹏飞他们可以加速度逃走,可是那受伤的少女,已经累得无法举步,大家行进的速度自然无法与追在后面的人相比。 展鹏飞一看情势如此,只好自己将那少女背了起来,一路往山区尽全速疾行。 饶是如此,后面的追兵还是渐渐的将距离缩短,主要是因为展鹏飞他们没有火把照明,时时要分神提防脚下之故。 约摸又赶了一个时辰,殿后的断肠府那些门人,已经被追来的人赶上,双方并已开始交手。 展鹏飞顾不了那些随行的人,依旧背着那少女奋力往山上爬。爬呀爬,终于被他爬上了山顶,这时趴在他背上的少女,在他的耳边说道:“快往左面那片密林躲!” 展鹏飞在黑夜中略一迟疑,正要依言往左面过去,摹觉身后有人偷袭。 他心中大怒,顺手将右手宝刀往后一划,背后的敌人立刻惨呼倒地。 展鹏飞看也不看是什么人偷袭他,一个纵身跃向左面密林而去。 但是当他才纵身跃起,突觉背后劲风起处,一蓬暗器盖了过来。 这一下惹得展鹏飞怒火高涨,因为那些人袭击他的背后,无疑是看准他背后背了一个人之故。 展鹏飞盛怒之下,霍地转身,用宝刀将那些袭来的暗器挡开,然后将背上的少女放了下来,大步迎向追来的那些敌人。 追上来的人一共有五名之多,这些人都是以黑布蒙面,仅露出炯炯双眼。 他们一看展鹏飞迎了过来,立刻散开成一个扇面包围之势,动作伶俐快速,看来个个身手均不弱。 展鹏飞心里对偷袭他背之事,依然怒气未消,因此他相准攻击距离之后,立即动手攻向正面的那名蒙面人。 这一招在盛怒之下出手,果然凌厉非凡。 只见刀刃寒芒乍现,那些蒙面人已觉心胆皆寒。 展鹏飞这一发动,委实大出那五人意料之外,因此第一名被攻的蒙面人被他一招逼得狼狈不堪,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该如何拆招还手。 正面那名蒙面人一退,展鹏飞预计左右两面的敌人必定在这个时候全速掩过来攻他。 是以展鹏飞一招之后,迅即舍下正面那名敌人,顺着第一招出刀的刀势,将刀递向右边。 这一递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在他右边的那名蒙面人此时正好高举手中兵器,往展鹏飞头颅要劈了下去,整个中下盘完全暴露出来。 他万料不到展鹏飞会舍下正面那名同伴攻他,因此全无防备,还暗喜这一劈之下,专心攻杀正面同伴的展鹏飞必定非死既伤。 哪想到展鹏飞出招生在他意料之外,等他发觉自己的中、下盘全无防备之时,展鹏飞的宝刀已然快如闪电般的划到。 两下距离那么近,展鹏飞刀招又是在那蒙面人意料之外,那蒙面人哪有幸免之理呢? 只见他惨叫一声,整个腹部被蓝电宝刀剖开,双手还高高举着他的兵器。 展鹏飞刀势并未因为杀死了右边蒙面人,而停顿下来,他仍然让刀势一直往右递过去,人却以脚为轴,一旋身,左脚跟用力的右旋而进。 这一来,人正好转了一个方向,右手的刀也攻向刚才在他左侧的那名蒙面人。 这一招与前面两招一气呵成,根本就看不出有中断的现象,宛如三招一式,一式三招。 原来在他左侧的那名蒙面人,此刻已变成他的右边。 他摸都没摸清楚展鹏飞招式的身法,展鹏飞的宝刀已经斜斜砍向他。 那蒙面人显然吓呆了,居然连躲都不知道躲,颈部着着实实的已被砍了一刀,血如泉涌般的倒地气绝。 展鹏飞一照面才只攻出了凌厉的三刀,竟然杀死了两名敌人,连他自己也深觉意外。 此刻另外三名蒙面人,早被展鹏飞的凶悍吓得心胆皆裂,一时竟没有敢抢先攻击展鹏飞。 那三名蒙面人在那里发愣,展鹏飞却不客气。他深知如果没办法击退这三人的话,等下他们援手一到,对他将是大大不利。 是以展鹏飞大喝一声,这一声气震寰宇,动人心弦,那三名蒙面人听在耳中,居然生出了逃走的念头。 展鹏飞心刀合一,除了攻敌出刀之外,脑中别无杂念。 因此他招式一出,整个架势令人一望之下,但觉充满锐不可挡的魄力。 首当其冲的那名蒙面人,早被展鹏飞的威势惊破了胆,迎着展鹏飞的宝刀,草草用兵器挡了一下,就想往后疾退。 不想他不用兵器挡搁还好,一磕之下,那蒙面人的手中那把宽厚刀,立刻断为两截。 这一突变,使那蒙面人大吃一惊,他本想靠那一磕之势往后避开,此时也就来不及了。 他但觉黑暗中精光暴现,脑门一阵剧痛,以后的事就什么也不知道。 展鹏飞快如鹰鹫,一招得手之后,立刻变式改攻另一蒙面人。 他一连杀了三名敌人,胆气已壮,而且深知眼前这些蒙面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功夫。 是以出招毫不保留,但攻不躲。 如此一来,剩下的那两名蒙面人压力更大,更无法阻挡展鹏飞的刀法。 展鹏飞正要下手杀掉那两名蒙面人,突然听见一声少女的惊呼。 他心下大骇,不得不停手看个究竟。 他很自然的朝密林那边望过去,一望之下,不禁大为愤怒。 原来那名被他背出来的少女,此刻已落在另外三名黑衣人的手中,正在奋力挣扎着想逃走。 可是手腕却被一名矮小的蒙面人紧紧扣住,只能挣扎惊叫而已。 展鹏飞提着宝刀走了过去,大声道:“放开她!” 扣住那少女的矮小蒙面人道:“展鹏飞,你想要这妞儿可以,只要答应不插手管我们今夜的行动,人便交给你!” 展鹏飞想不到对方一下子便叫出了他的名字,不由怔了一怔,道:“阁下是谁?怎么知道在下的名字?” 那矮小的蒙面人道:“我是谁你不用管,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 展鹏飞沉吟一会儿,道:“阁下不要以为占着人多,本人便没法自你们手中救回那姑娘……” 那人纵声笑道:“这话我相信,不过,我警告你,你要是妄动的话,我包你可以抢得一具死尸了!” 展鹏飞悚然动容,这回为了那少女的生命安全,他不得不先考虑蒙面人的条件。 他原来就没有打算要插手管断肠府被袭之事,展鹏飞杀死蒙面人之举,只是为了维护那少女的安全而已。 因此他此刻要是答应蒙面人的要求,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事。 于是展鹏飞道:“好吧!你们将那姑娘放下,本人就将她带走,不管此间之事……” 那矮小的蒙面人闻言,果然放走了那少女。展鹏飞也收刀入鞘,扶着那少女走进密林。 等展鹏飞和那少女一走,站在那矮小蒙面人之旁的另一名蒙面人,笑道:“林兄!你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那姓林的蒙面人道:“申兄你有所不知,这姓展的是金童的师兄,咱们又何必得罪他呢?” 原来这人是草上飞林放,那姓申的瘦长蒙面人,不用说就是白无常申不返了。 只听申不返道:“话虽是这么说,但金童不是说过他不会偏袒那姓展的吗?” 林放道:“申兄,金童确是这么说过没错,但讲归讲,他心里是不是就不会偏袒他,有谁知道?咱们又何必为了那姓展去得罪金童呢?” 申不返颔首道:“嗯!还是林兄你的做法较稳健……” 林放笑笑道:“姓展的这一走,咱们可以安心将断肠府彻底摧毁了!” 申不返道:“那么我们就不要在这里耽搁,走吧!” 于是林放等人,带领着手下那些蒙面人,又回到断肠府的庄院去。 此刻断肠府内外仍然一片嘈杂,双方依然陷入苦战,但看情形不待天亮,断肠府必将成为一片瓦砾废墟了。 且说展鹏飞扶着那少女进入密林之后,顺着她指的路径,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处松木搭盖的木屋。 那少女指着那木屋道:“咱们进屋内再说!” 于是两人相偕入内,只见屋内一尘不染,甚是干净,展鹏飞道:“这房子必定经常有人在这里住,对也不对?” 那少女端了两张椅子,让她和展鹏飞两人坐了下来,才道:“你的眼力不错,这屋子是我住的地方!” 展鹏飞道:“哦?难怪整理得那么干净!” 他想了一想,又道:“姑娘真是杨菁菁?” 那少女螓首微点,道:“是的,我便是杨菁菁!” 展鹏飞道:“姑娘别说笑话,你虽然长得像极了菁菁姑娘,但看来年纪相差少说也五、六岁,叫我如何能信?” 那少女道:“你可听过我们断肠府秘艺的特色?” 展鹏飞道:“你们断肠府的阳关绝唱独步武林,除了这还有什么特色吗?” 那少女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指的是我们断肠府练功夫的秘密。” 她说到这里,突然轻轻咳了起来,停了好一会儿,抚着自己的心窝,道:“我中了敌人一掌,伤得很不轻,让我先服下治伤药丸,再陪你谈谈!” 她没有征求展鹏飞的同意,便站起来走到屋内卧房。 展鹏飞一个人坐在屋中等待,只好转脸浏览室中陈设,但见室内除了壁上挂的一口长剑外,就只有厨中的几本书。 他实在不明白这少女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怎会不感孤寂无伴? 展鹏飞心里正感奇怪,那少女从卧房走了出来。 她这一进一出,脸色居然大不相同,显得更加红润动人,先前那惨白的痛苦,似乎已一扫而光。 展鹏飞看得一怔,不禁讶然道:“姑娘敢是服了上等疗伤药?” 那少女显出奕奕的神采,道:“嗯!我服下了自己配制的疗伤药丸,此刻已觉得好多了!” 展鹏飞道:“原来姑娘还是个用药能手,在下真是失敬!” 那姑娘抿嘴一笑,容貌悦人眼目,那神情确是美不胜收,她道:“这也没什么,我只不过平常喜欢涉猎名医家的经典而已。” 她说话之间,已经回到她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继续道:“我们刚才聊到哪里了?” 展鹏飞想了一想,道:“姑娘刚才谈到你们断肠府练功夫之事!” 那少女道:“哦?对啦,凡是学了我们断肠府绝艺的人,第一要绝情绝义,第二能返老还童,这样武艺才能精进,这话你听说过没有?” 展鹏飞道:“在下听过别人这么说,像程云松和王妙君等人,学的武功路径,谅必是第一项绝情绝义了?” 那少女道:“不错,程云松和王妙君因为学这条路径他们就必须随时找对象,再使对方因失恋断肠,这样他们的武功便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展鹏飞道:“这话我也听说过,相反的,如果他们本身动了真情实义,武功便会因此日渐削弱,对也不对?” 那少女笑道:“嗯,王妙君因对你梦牵魂扰,程云松也对崔小筠姑娘动了真情,于是他两人武功已大不如前了!” 展鹏飞沉默一会儿,道:“原来如此,难怪贵府的曹夫人恨不得将在下和崔姑娘统统杀掉!” 火中莲王妙君对展鹏飞生出感情之事,原是展鹏飞一手促成的,而程云松和崔小筠之间的事,展鹏飞也知道。因此展鹏飞听了那少女的话,便想通了曹夫人突然要杀他和崔小筠的原因。 只听那少女继续又道:“我也是因为痴情过甚,以至败坏了修为,突然间恢复了我的年龄身材!” 展鹏飞道:“那么姑娘所修练的路径,一定可以使人返老还童了吧?” 那少女道:“是的,我因为修练本府不传内功,因此年纪虽已十八岁了,可是当初你看到我时,还误以为当我才仅以十三、四岁,对也不对?” 展鹏飞红着脸道:“看来姑娘真是替在下解过危的杨菁菁了!” 杨菁菁嗔道:“难道说你还不相信?” 展鹏飞笑道:“这回在下相信了!” 他耸耸肩就此住口,杨菁菁却露出渴望的神情,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谁动了真情?” 展鹏飞道:“在下一向不喜过问人家的私事,何况这又是件男女情爱之事。” 杨菁菁幽幽一叹,苦笑道:“不想这些日子来,我朝牵梦萦的人,竟然见面不知,说来实是好笑之至!” 展鹏飞怔了一怔,道:“姑娘不会也是为了在下吧?” 杨菁菁缓缓站了起来,别转身子,道:“不是为了你,我怎会落得如此地步,功力散退,功毁骨立,要不是巴望着再见你一面,我怕不早已泣血而亡了!” 她说得哀艳动人,刺人肺腑,使展鹏飞坐立不安。 展鹏飞委实想不通,原是一名童稚未脱的少女,一下子竟然会完全如此成熟,连言词个性,也完全与以前大不相同。 到目前为止,展鹏飞可算是弄清楚了杨菁菁的心意,但是他仍然不了解杨菁菁何以会对他生出情意来。 毕竟这种话他不好出言询问,因此展鹏飞只能愕然的呆坐在椅子上。 那杨菁菁却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而且也知道你不一定就晓得我的爱慕之意,然而我却偏偏拂不掉你的影子!” 展鹏飞尴尬的笑道:“既是如此,姑娘此后就不要再多想便了!” 杨菁菁眸中充满了诧异,道:“这么说,你真的像我姨妈所料的,一直都没有将我这个人放在心上?” 展鹏飞这些日子来,确是从没想过杨菁菁,但他为了安慰她,只好扯着谎说道:“那也不见得,在下要不记得姑娘前日协助之恩,怎会在碰见姑娘时,就说姑娘不是杨菁菁?” 他这话说得也是,如果他已经将杨菁菁完全给忘了的话,当真是不会联想到她的。 可是杨菁菁不是傻瓜,她深知展鹏飞记得她是一件事,是不是爱着她又是一件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而杨菁菁此刻从展鹏飞的言行中,不难看到展鹏飞的所谓没忘记她的意思,也只不过是普通朋友友谊而已,绝非男女相思之情。 杨菁菁心里虽然是很清楚,但她却道:“不论你此刻对我看法怎么样,我今天总算对你说出了悒闷在心头的话,再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展鹏飞闻言相当感动,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女人对他说出爱慕的话!不管怎么样,心中总是会觉得相当感动的。 更何况杨菁菁长得优雅貌美,展鹏飞心中更是受用得很。 但他并未因此乐昏了头,他深知此刻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纵使他这个时候对杨菁菁很有意思也不能表达出来。 是以他将话岔开,道:“姑娘,是不是在下到贵府宅院打探一下?” 杨菁菁幽幽道:“哦?我面对着你说话,竟然将庄院被袭的事也给忘了,真是该死!” 她说得坦白明切,情意之浓,比那恩恩爱爱的话,更动人心弦。 展鹏飞真不敢以正眼看她,这不是厌恶之故,而是害怕被她的深情所融化。 只听杨菁菁又道:“你是否愿意替我走一趟?” 展鹏飞立刻道:“这有何不可?” 他答应了之后,方记起应允蒙面人不插手管断肠府被袭之事,不由噤声不语。 杨青青似乎没有发觉到他的为难,道:“那就麻烦你走一趟,看看府中变成怎么样了!” 展鹏飞只好硬着头皮道:“好吧!在下这就去!” 他提起宝刀,大步就要出门,杨菁菁却在他的背后说道:“你这一去,是不是还会回来见我一面?” 展鹏飞爽快的答道:“当然,在下一得到庄中的情况,自会赶回来告诉姑娘的。” 杨菁菁露出感激的眼光,道:“那么,我先谢你了!” 展鹏飞咧嘴一笑,径自走出松屋,留下杨菁菁,一个人在那里沉思。 他走出松屋之后,看看天色,觉得离天亮尚远,但为了争取时间,忙运起轻功,赶着下山。 展鹏飞一路奔跑,一路在考虑碰上那些蒙面人之后,万一被指失信,应该如何自圆其说。 他越想越觉为难,因为他既已答应人家不干涉断肠府之事,就不应该再自告奋勇的替杨菁菁打探消息。 第28章 无语对亡人少女情痴 不久展鹏飞已回到断肠府的庄院,此时庄中仍然火光冲天,看来庄内楼宇房舍,十有八、九已遭焚毁。 展鹏飞一进入庄内,便发现前面有四、五个蒙面人,正在围攻一名着白衣长衫的人。 由于那名被围攻的人,不但全身染满血迹,而且披头散发,因此展鹏飞无法认出是谁。 等到展鹏飞走拢过去,再借着四处映射过来的火光一打量,才发现那名被围攻的人,原来就是断肠府的程云松。 他站在场边观看了一会儿,只见程云松步履维艰,招式呆滞,看来已支持不多久。 展鹏飞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脱口高声叫道:“程兄!要不要在下帮你一臂之力?” 他一连叫了两遍,程云松都没有反应。 展鹏飞心知程云松定因陷入苦战,而无暇回答他的话。 正当他在考虑该不该出手帮助程云松之际,那五名围攻程云松的蒙面人,突然分出两个人,闷声不响的冲到展鹏飞这边来,举起兵器就砍。 展鹏飞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吓,慌忙退了几步之多,大声道:“喂!喂!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子无礼,在下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连在下也不放过?” 那两名蒙面人一击不中,心里已明白展鹏飞身手不凡,于是左边的那人道:“阁下是不是断肠府的人?” 展鹏飞心想:敢情这人不认得我,遂道:“在下叫展鹏飞,与断肠府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那两名蒙面人凑在一齐低语一番,先前那个又道:“阁下如是展鹏飞,那么与断肠府就没有任何关系,不过阁下刚才为什么主动要求下场协助那姓程的?” 展鹏飞理直气壮的道:“在下看不惯你们以多欺少……” 那蒙面人仰天一笑道:“江湖上传言你展鹏飞心高气傲,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好吧! 你要找死不难,我们便成全你!” 展鹏飞经他这么一说,本来已经决定不插手帮助程云松的主意,不得不改变,遂道: “你们如果以一对一的话,在下立刻掉头便去,否则在下今晚管定了!” 他说完话,迅速拔出宝刀,以坚定他说话的立场。 那蒙面人哼了一声,道:“阁下既然如此不自量力,咱们就不必多扯,看刀!” 他说干就干,果然一刀劈向展鹏飞。 蒙面人这一刀雄浑有力,呼呼作响,看来这人还有点儿功夫。 展鹏飞待他刀刃逼体,倏地翻腕一拦,削断了对方的兵器,然后趁对方发愣之刹那,左指一招水火绝命神指中的“引”字诀,迅即弹出一道劲风。 这道坚可摧石的指风,快逾飞矢,一眨眼便射中那蒙面人的期门重穴。 只见那蒙面人哼一声立刻倒地,展鹏飞不待他旁边的同伴有所动作,手中蓝电宝刀,便即顺势攻了过去。 另一名蒙面人实在还没摸清状况,一看展鹏飞刀势如此凶狠,登时吓飞了斗志,后退不迭。 展鹏飞运起师门绝艺大五行神功,使他的宝刀前劈之势,威势更加骇人。 那蒙面人但觉对方刀出如风,而且自刀尖中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砭骨寒意,已知道情况不妙。 可是他虽尽力左闪右突,就是跳不出展鹏飞卷过来的刀圈。 展鹏飞招式一发,心念与刀法合为一体,加之五行刀法,宛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那蒙面人如何能逃得出那绵绵不休止的刀势。 因此五招不到,那蒙面人左腹已中了一刀,过了第五招,展鹏飞便结果了他。 本来已危机四伏的程云松,一见展鹏飞与那两名蒙面人动上手,生念倏生,越战越勇。 此刻又看到展鹏飞已收拾下两名敌人,程云松更是放心了一大半,自是能够全力抗拒三名敌人的围攻。 展鹏飞杀死两名蒙面人之后,提着宝刀靠近了程云松之旁。 他这一走过来,那三名围攻程云松的蒙面人,顿时慌了手脚,互相打了一个暗号,立刻舍下程云松,觅路逃开。 程云松喘了一口气,正好展鹏飞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乃拱手道:“多谢展兄拔刀相助!” 他话末讲完,展鹏飞便打断他道:“程兄无须谢我,我不是特地来搭救你的!” 程云松道:“虽然如此,但兄弟这回毕竟是展少侠解的围,兄弟依然非常感激!” 展鹏飞道:“算啦!你还是省点儿礼,赶快去协助你们的同伴要紧!” 那程云松依然道:“真想不到这些人那么毒辣,在这个时候向本府动手。” 展鹏飞道:“目前是不是贵府人手最少的时候?” 程云松道:“是的!府主已率领我们府中的精锐尽出,目前留在府中的人,都是些老弱残兵,唉……” 展鹏飞想起杨菁菁的话,知道程云松和王妙君武功削弱的事,因此他很了解此刻的心情,道:“不论如何,你还是赶快过去帮忙,不要让敌人在你们庄中造成太多的杀戮……” 程云松道:“是的!我不但要全力抵抗,而且还要查出这些人的来历,好在将来一报今晚屠庄之仇!” 他眼光露出的仇恨,使展鹏飞深信他决计会永远记住断肠府今晚的惨状。 程云松已移步往庄院里边去,从他的步履看来,他身上可能受伤不轻。 但展鹏飞并没有叫住他,或说出要协助他的话。 因为此刻展鹏飞觉得程云松纵使为他的师门牺牲了生命也是应该的。再者他也没有理由帮助断肠府拒敌。 展鹏飞等程云松消失在黑暗中,方始举步向前走,他准备在庄中四下看看之后,就要赶回杨菁菁的松屋,然后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于是展鹏飞逐屋而进,只见庄院到处遗有死尸,情况极惨,使展鹏飞对那些蒙面人的恶毒狠辣,大起反感。 他绕了大半个庄院,却发现除了死尸和伤者之外,却不见一个断肠府的人,也未碰上那些入侵的蒙面人。 这情景使展鹏飞误以为断肠府已击败了敌人。 正当他想折回松屋,将消息告知杨菁菁之际,蓦然看见离他不远的一道高墙之外,火光通明。 因为隔着高墙,展鹏飞无法看清楚那些火光的来源,不过从那些火光判断,展鹏飞知道是由很多火把照射而成的。 那么高墙那边,必定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 展鹏飞好奇心大炽,举步走到高墙之下,纵身飞上墙头,探着脑袋往墙那边望。 只见高墙那边有一处宽大的天井,天井中正有两股人在那还互相对峙。 展鹏飞略一浏览,便了解两边的情势。 原来左面约摸有四、五十名黑衣蒙面人,当中站着那名矮小的蒙面人正是展鹏飞碰见过的那位。 与那些蒙面人对峙的,是由断肠府曹夫人率领的门人,人数只有十几个人而已,而且有三、四名显然都已经受了伤。 那些受伤的断肠府门人,展鹏飞认得出除了程云松之外,还有火中莲王妙君。而且看情形王妙君的伤势,还比程云松要严重得多。 这时双方正在说话,展鹏飞离他们大约有二十八丈远,又是占着风头,因此不得不倾耳注意听。 这时正好传来曹夫人沙哑的声音道:“你们不要赶尽杀绝,否则老身一拼命,你们也不见得能生离此地!” 只听那矮小的蒙面人哈哈笑道:“曹夫人,难道说咱们折腾了一个晚上,你们断肠府还没拼出全力吗?哈……哈……” 曹夫人跺脚道:“鼠辈!先报上门派来,老身好送你们上西天!” 那为首的蒙面人又笑道:“要想知道我们的来历,到阎王老爷那里一查便知,反正今晚我们要将断肠府杀得鸡犬不留!” 曹夫人仰天狂笑,她的笑声由低沉转为高昂,历久不歇,足足笑了有半炷香之久的时间。 躲在墙头窥探展鹏飞,突然被曹夫人这阵笑声,笑得心头烦躁起来,近日所经历的不如意事,居然一一浮现在脑海中,渐渐的使展鹏飞意志开始消沉,恨不得自己了断。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蒙面人突然一齐大声呐喊,声音有高有低,而且整齐宏亮,大概三里外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曹夫人的笑声蓦地戛然而止,展鹏飞脑中轰然一震,神智也清醒过来。 他抬眼一望,只见那些蒙面人已东倒西歪的躺了十几个人。 场面骤然冷静下来,过了不一会儿,那矮小的蒙面人才缓缓说道:“曹夫人的阳关绝唱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了一眼倒地气绝的手下,又道:“可是,你要知道我们是有备而来的,阳关绝唱诚然厉害,但本人不相信曹夫人你能够有用不尽的内力,可以利用它来将我们悉数消灭……” 曹夫人闻言之后,脸上更加惨白,那为首的蒙面人,此刻又道:“夫人的内力大概仅能再唱上两、三遍而已,到时若不能将我们全数杀掉,夫人你不就成了瓮中之鳖了吗?” 那曹夫人沉吟良久,好象在考虑是不是要拼着内力的损耗,继续以阳关绝唱杀敌。 场中的局势仍然扣人心弦,双方虽然均保持着静默不动的状态,但谁都能感受到一旦有一方动手,都将是一场殊死的惨斗。 曹夫人将全身功力渐渐聚集丹田,她等待着功力饱满之来临。 而蒙面人这边,则全体依然收慑心神,没有人敢出手冲破那凝结的空气。因为他们都知道一但曹夫人施展出阳关绝唱之际,心神若是有丝毫动摇,均将死于非命。 时间在紧张中溜走,展鹏飞闭着眼睛也可以想象出片刻之后的惨状…… 蓦地,从曹夫人口中,徐徐传出一阵阵高亢的尖锐声音,那声音才进入展鹏飞耳中,展鹏飞便觉得全身发麻,四肢酥软。 声音慢慢转为悲凉,那些蒙面人立刻又齐声呐喊,这一次他们分成两部,此起被落,使他们的呐喊之声,维持连续不断。 但是尽管蒙面人每个人均使出最大的力量,大声高叫,还是有数名功力较弱的人,不支倒地。 这一次曹夫人施展的阳关绝唱,持续很久,一波一波的灌入蒙面人的耳中。 蒙面人群中,又有人惨叫数声,吐血而亡。 正当这个时候,曹夫人突然又停了下来,场中顿时又归于沉寂。 两边的人都没有人开口,那些蒙面人大约还剩下二、三十个人,他们在阳关绝唱停止之后,神态都显得非常疲乏,有的还张大了嘴巴大声喘气…… 曹夫人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展鹏飞从她倚仗着龙头拐杖休息的神态,就能意会到她的内力已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时双方又无言对峙,展鹏飞心中突然对那些毙命的人,生出不忍的感觉。 他觉得场中的人命,竟然连蝼蚁都不如,因此他蓦觉他们委实不须如此拼斗得同归于尽。 展鹏飞一念及此,一时有越入墙内制止双方继续拼下去的冲动。 他蠕动了一下身体,但是并没有真的跃下高墙,只蠕动一下又复趴着不动。 展鹏飞没有跃下去的原因,是由于他在突然之间对场中那些人的行径,兴起了厌恶之感。 他心里想道:这些邪派的人,平日杀戮太多,如今他们自己不要命,又何必多管闲事? 何况纵使我下场制止,他们也未必肯听我的,我何必自寻麻烦呢? 展鹏飞抑住了心里的冲动之后,耳中忽地听见场中传来一声声女子呻吟之声,同时听见曹夫人道:“妙君!你再支持一会儿,等我收拾了这些鼠辈,再替你疗伤!” 展鹏飞闻言忖道:“敢情是火中莲王妙君伤发呻吟,听来她的伤势必定相当严重!” 他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愧疚,心道:“王妙君若不是因情痴功散,以她的身手,想来今晚不至于伤得那么重才对,说来说去,她的伤竟是因我而致成的。” 展鹏飞知道王妙君在断肠府,算得上是个顶尖高手,功力并不比程云松差。 而程云松适才连五名二流角色的蒙面人,都应付得手忙脚乱,那么与程云松同样因心里情生,致功力散退的王妙君,此时的能耐必然也不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火中莲王妙君功力失散原因,是由于真心爱上展鹏飞之故。 所以展鹏飞一看到王妙君受伤,便有愧疚的感觉,大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之感。 心中既有如此遗憾,展鹏飞一时恨不得想抢入场中,将王妙君救了出来。 正当他三心两意之际,那曹夫人又已经第三次发出了阳关绝唱。 这一次声音宛如怨妇悲泣,尖细高扬,一阵阵刺入人们的心坎,使人有悲不自胜之感。 大家正陷入一阵哀悯迷离的悲境之中,曹夫人倏地将声音一转,变得激昂豪壮,使人不自觉的握紧拳头,忍不住心中一阵阵杀人的冲动。 那些蒙面人虽然仍以高声呐喊,来压制曹夫人的阳关绝唱,可是仍有禁受不住的人,渐渐移动向前。 这些功力抵挡不住阳关绝唱的人,在曹夫人的声音的道引之下,忽然大喝数声,拼力往断肠府的阵中冲了过去。 他们个个青筋暴跳,双眼突出,一面奔一面狂叫,叫得声嘶力竭。 当那些蒙面人奔到曹夫人之前不到五步之处,却突然暴跌倒地,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其余的蒙面人则全力运功苦撑。就在这时候,曹夫人蓦地又将声音一转,变得极为轻快悦耳,仿佛小桥流水,沁人心脾。 声音这么一变,展鹏飞心中一阵舒畅之后,浑身都软绵无力。 他心头大震,正想加力攀住墙头,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展鹏飞一使不上力,整个身体便摔到二丈多高的墙脚。 这一摔跌,摔得结结实实,展鹏飞根本毫无防护自己之力,只摔得他眼冒金星,全身疼痛。 他挣扎了好半天才坐了起来,第一个感觉是心燥口渴,幸好这时那悦耳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 展鹏飞忙趁这空档调息,渐渐的周身又恢复了力道,人也清醒过来。 他缓缓站了起来,暗道一声“好险”,拍去衣服上的灰尘,然后又提气纵上墙头。 此刻场中又恢复了静悄悄的场面,不同的是那些蒙面人和曹夫人等,都已盘膝坐在地上,像禅师入定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展鹏飞知道他们双方均已斗得疲惫万分,换句话说,不论哪一方要想再发动攻击的话,至少也得调息一个时辰以上的时间。 于是,展鹏飞毫不犹豫的自墙上一跃而下,徐步走到场中,停在断肠府和蒙面人之间。 场中敌对双方的人,虽然都将眼光投向他,但是却没有开口说话。 展鹏飞抿嘴一笑,道:“你们这是何苦呢?” 那些人依然没有人理睬他,于是展鹏飞又道:“今夜你们双方这一场惨烈的拼斗,都已经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他一指满地的尸体,继续道:“因此若不就此罢手停战的话,依在下之见,同归于尽的惨状,怕就要出现了!” 蒙面人之中,有人冷哼一声。 展鹏飞讶然望着他们,道:“敢情你们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放手?” 展鹏飞以为那些蒙面人,一定有人会回答,但是等了很久却仍然没有一个人理他。 他只见双手一摊,四下略一环顾,举步走向火中莲王妙君躺卧之处。 当他才走到王妙君之前,背后传来曹夫人冷冷的声音,道:“展鹏飞!你不要碰妙君!” 展鹏飞讶道:“她伤得那么重,在下若不赶快替她疗治的话,恐怕一条命都保不住,你为什么不要我碰她?” 曹夫人很不耐烦的道:“老身说不要你管,你就不要管,站开!” 她的语气又僵又硬,但展鹏飞却听得出她的内力显已不足,因此说道:“夫人不必阻止在下,最好还是好生调息,免得中气提聚不起来,废了数十年修练之功!” 曹夫人闻言脸色一整,果然垂目不语。 展鹏飞笑笑,弯腰托起王妙君的上身,仔细查看她的伤势。 只见王妙君已呈半昏迷状态,紧抿已变黑的双唇,两眼无力,看来已气息悠悠。 展鹏飞先喂她一颗治伤药丸,然后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在下要将这位姑娘带走,你们都不反对吧?” 他指称的“你们”,当然包括场中双方的人。 以草上飞林放为首的蒙面人,并没有表示意见。倒是断肠府的曹夫人说道:“展鹏飞! 你如果胆敢带走妙君的话,老身誓不与你甘休!” 她这一用力说话,胸中顿觉隐隐作痛,因此立刻住口不语,垂目调息。 展鹏飞看在眼内,心知那曹夫人说话虽狠,但已无力阻止他带走王妙君,是以猿臂一拦,将王妙君抱入怀中,大步往外走。 他才走了三、四步,怀中的王妙君突然俏声道:“展公子,请……请你放……放下我!” 展鹏飞讶然止步,道:“姑娘伤势严重,若不赶忙疗治的话,拖延过久,恐有生命之险,留在这里何用?” 王妙君露出痛苦的神色,奋力说道:“公子!我……我……不能离……离开这里!” 她才迸出这么一句话,便昏迷在展鹏飞怀中,因此展鹏飞想问个明白,也无从问起。 他虽然急于要将王妙君送到杨菁菁的松屋,交给杨菁菁疗治。 但王妙君既然不愿离开,展鹏飞不能不尊重她的意见,只好将王妙君重新放了下来。 他将王妙君放下之后,心里甚是不解,为什么王妙君何以不愿由他带走呢? 他想了一会,不由得恍然大悟,敢情王妙君是因为曹夫人没有允许之故,而不敢接受他的救援。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展鹏飞要救王妙君的生命,就只有两个办法可行。 其一,就是不顾一切的将王妙君送到杨菁菁那里,其二就是设法得到曹夫人的允许。 本来第一个办法最是干脆不过,可是展鹏飞知江湖人物,最重师命。曹夫人既不允许王妙君离开,展鹏飞假使不顾一切将她带走,王妙君可能因此衔恨在心。 是以展鹏飞考虑之后,觉得他犯不着不顾一切将王妙君带走。 如果用第二个办法先征得曹夫人的允许,再带走王妙君的话,展鹏飞却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第一,曹夫人对他早有成见,第二断肠府不一定就欢迎外人对他们伸出援手。 有这两层原因,展鹏飞觉得要救走王妙君之举,显有相当的困难。 但是王妙君已经濒临死亡威胁,假若不争取时间予以治疗的话,恐难活命。 不要说王妙君会对展鹏飞绝情,以展鹏飞侠骨仁心的性格,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那么应该如何想法救走王妙君呢? 展鹏飞心想:干脆不顾一切的将她带走!不,不行,我不能损毁王妙君的立场。说服曹夫人呢?则又困难重重,该怎么办? 他天性淳厚,加之一向行事磊落,因此才有那么多的考虑,换上别人,怕不是早已不顾一切的带走王妙君了。 展鹏飞踌躇良久,最后终于被他想出一个办法来。 这个办法是:先将那些与断肠府对峙的蒙面人撵走,使曹夫人有机会可以替手下裹伤救人,那么王妙君便有救了。 展鹏飞想到就做,他舍下王妙君,急步走到那为首的蒙面人之前,道:“朋友!咱们打个商量行吗?” 那蒙面人因为被曹夫人的阳关绝唱所伤,正坐在地上养息。听见展鹏飞的话,抬起无神的眼睛,费力的说道:“阁下有什么指教?” 展鹏飞道:“你们双方均已耗费了所有元气,至少还得等到一天一夜之后才有余力重行交手拼斗,在下的话没说错吧?” 那蒙面人不置可否,展鹏飞又道:“你们虽然可以这样僵持对峙下去,以待元气恢复。 可是你们双方受伤的人,却急待治疗,朋友你知不知道?” 那蒙面人道:“知道又怎么样?” 展鹏飞道:“知道便好,除非你们双方先救自己的伤者,否则还是听在下的话,就此罢手休兵,替自己疗伤要紧,你们意下如何?” 那蒙面人道:“展鹏飞!你答应过本人不干预今晚之事,何以要自食其言?” 展鹏飞道:“阁下既然知道在下的名字,必然也知道在下不是个寡信轻诺的人!” 他顿了一顿,指着那些受伤呻吟的人道:“在下只不过挺身替那些受伤的人说句话,并无意干预你们和断肠府间的事,你信也不信?” 那蒙面人沉吟一会儿,道:“既是如此,如果本人听从阁下之意见,率众撤离,阁下能不能保证本人不会受到断肠府的追击?” 展鹏飞想了一想道:“这点本人绝对可以保证!” 他话才说完,那曹夫人却道:“展鹏飞!你不要在老身面前,大言不惭的自作主张,否则你将后悔莫及!” 展鹏飞对曹夫人的印象极为恶劣,因此耸耸肩对那蒙面人道:“阁下无须被那老妇之言所惑,尽管相信在下之言,率众离去好啦!” 那蒙面人似乎觉得展鹏飞之言甚有道理,犹豫一下之后,便缓缓的站了起来,说道: “本人就听阁下这一次!” 展鹏飞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能说动那蒙面人撤离,大喜道:“尊驾好走,恕在下不送!” 那蒙面人向展鹏飞拱拱手,果然指挥和他同来的人,将自己受伤的同伴及尸体,全部撤走。 展鹏飞在确定那些蒙面人已全部离开了断肠府后,对曹夫人道:“在下已经请走你们的敌人,夫人可以安心替贵府受伤的人疗治了!” 他微一抱拳,准备离去,曹夫人却道:“展鹏飞!你趁老身无力阻止你之时,擅自放走那批本教敌人,心里一定相当得意,对也不对?” 展鹏飞道:“不错!这事虽令夫人不甚称心,但在下觉得于夫人并无损失,因此夫人无须责怪在下。” 曹夫人冷哼一声道:“你擅自放走了那些蒙面人,等于替那些人撑腰,凭这点本府就有足够的理由,视你为敌,难道你不知道?” 展鹏飞怔了怔,道:“在下做这事之时,根本无意偏袒你们任何一方,何况也同时解了你们断肠府之危,既不偏不私,也没有意思要你们感激,夫人要怎么想,那是夫人自己的事,恕在下失陪了!” 他将蓝电宝刀收好,举步就要走开,那曹夫人却厉声道:“展鹏飞!你坦白告诉我,那些蒙面人是不是你的同伴?” 展鹏飞愕然的望着她,道:“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曹夫人哼道:“既然不是你的同伙,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展鹏飞道:“在下什么时候帮了他们?” 曹夫人道:“你明知那些人已被老身的阳关绝唱所伤,迟早将命丧在老身手中,却趁此刻老身功力未复之时,掩护他们安全逃走,岂不是很明显的在帮助他们吗?” 这话使展鹏飞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他道:“夫人!他们被阳关绝唱所伤诚然不错,可是夫人你本身还不是因为功力消耗殆尽,内力游移不聚,等于也受伤不轻吗?” 他顿了一顿,又道:“在这种情形之下,鹿死谁手还在未定之数,凭什么你认为他们必难逃你的手下?” 这些话都有事实根据,因此曹夫人被说得哑口无语,只听展鹏飞又道:“在下不忍任你们双方受伤的人,因得不到适时的疗治,而白白丧失生命,才出面管了这么一次闲事,如果夫人仍然不以为然,在下也不想多作解释,告辞了!” 他一说完话,头也不回的往外便走。 可是当他才走了几步,背后的曹夫人却又叫住他道:“展鹏飞!你且留步等等!展鹏飞,你如果真的是为了那些受伤的人设想,何不留下来协助老身救治他们?” 展鹏飞虽觉曹夫人这个要求有点儿意外,但他认为这种要求还算合理,因此没有拒绝。 这时两人距离不及半尺,那曹夫人又是突施攻击,展鹏飞猝不及防,发觉之时,穴道已点中。 曹夫人一指奏功,徐徐站了起来,对着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展鹏飞道:“姓展的小子,你完全没防到老身这一手吧?” 展鹏飞听她这么一说,心知多言无益,遂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不睬。 曹夫人缓缓举起她手中的龙头拐杖,对准展鹏飞的后脑道:“姓展的小子,老身今日若不将你击毙杖下,绝难消除心中之恨,你认命吧!” 她咬牙切齿的将话说完,蓦地运起功力,一杖朝展鹏飞的头颅,全力猛击下去。 东边升起了一轮旭日,灿烂夺目的阳光,缓缓的浸入大地,将断肠府的一片劫后景象,照得格外凄凉。 杨菁菁带着惶恐与不安的心情,走进了自己的庄院,逐个寻找自己的门人。 她费了很久的时间,才来到展鹏飞倒卧的地方。 当她发现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倒卧着一片人体,不由感到一阵昏眩,心想,完了,所有的人都死啦,我该怎么办呢? 不是吗?展鹏飞蜷伏着上身,一动也不动,身侧斜斜的躺着曹夫人,还有王妙香、程云松,以及其他人。 现场静悄悄地,连轻微的呻吟声都没有,这情景怎能不叫杨菁菁柔肠寸断,觉得什么都完了呢? 她噙着眼泪,开始逐一查看是不是还有未断气的活人。 当她堪堪伸手探查曹夫人的鼻息之际,曹夫人倏地将眼睛张开,瞪着杨菁菁道:“菁菁!那……那姓展的……是不……是已……已经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杨菁菁吓了一大跳,等到弄清楚曹夫人还未死之时,不由欢声道:“姨妈,你没关系吧?” 曹夫人声音微弱,拼着全力道:“快……快告诉我……那姓展的……” 杨菁菁知道她想知道展鹏飞的状况,乃迅即伸手触探展鹏飞。 她的手才接触到展鹏飞冰凉的身体,心里猛地一沉,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曹夫人久久没听见杨菁菁的反应,催着问道:“他……他怎么啦?” 杨菁菁只觉得天地倒旋,低声道:“他……他死啦!” 曹夫人居然轻松的透出了口长气,自言自语的道:“死了?那姓展的死了?” 她不理会呆若木鸡的杨菁菁,继续又道:“我拼着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居然一杖击毙了他,此刻虽则感到力脱气散,能除了老身心腹之患,也是使得的!” 杨菁菁突然睁大了双眼,嘶声叫道:“什么?他……他是姨妈你杀死的?” 曹夫人被杨菁菁那种哀痛的表情骇了一跳,道:“姨妈还不是为了你才杀他的!” 杨菁菁木然的望着曹夫人,好一会儿才吃吃的笑出声来笑得泪眼盈盈仍不停止。 曹夫人“啪”一声伸手打了她一下耳光,杨菁菁怔了一怔,停止了笑声,哭道:“他死了?展鹏飞死了?” 她徐徐走到展鹏飞的旁边,两手轻轻的摸抚着展鹏飞惨白的脸,喃喃说道:“你为什么这样就死了呢?为什么啊!” 曹夫人大声叫了她数次,杨菁菁仍是没有理会,她奋力将展鹏飞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了开去。 曹夫人见状大急,用拐杖支起身体,向前企图阻拦。 可是因为她已力脱气尽,本就使不出力气来,是以被杨菁菁轻轻一推,一个立脚不稳,便重又栽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杨菁菁抱着展鹏飞而去。 日落黄昏,两边一抹夕阳的余晖,斜落在杨菁菁的松屋之内,也照着她那双枯竭的泪眼。 屋内横放的一条长椅,杨菁菁将展鹏飞安放在椅上,自己则跪倒在旁边,含着泪水痴痴的望着他。 就这样子日落日出,素衣白裙的杨菁菁守着展鹏飞已经有两天一夜了,此刻夜晚又已来临。 外面松风拂动,入耳悲凉,在这四周静悄悄的山区中,就只有那松风夜枭的悲鸣,陪伴着柔肠寸断的杨菁菁。 正当天色将暗未暗之际,于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步履声,有四、五个人闯进了松屋附近。 不知道是不是杨菁菁本就没有发觉有人闯来抑或是她根本就不以为意,只见她依然跪倒在地,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注视着展鹏飞。 那些不速之客,“呀”一声推开松屋的木门,当先那人探进头来,一眼便看到屋内的情景。 他定了定神,转过头对外面的同伴道:“启禀金童!属下料得没错,那展鹏飞还在这松屋之中!” 外面那人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入内与他一谈……” 他话还没说完,原先那人又道:“不对!展鹏飞的情形好象有点儿不对,他……他好象是死了!” 外面那人道:“什么?林护法你说什么?” 他的口气显得惊骇万分,人也挤进了松屋。 只见展鹏飞静静的躺在长椅之上,有一名素衣白裙的少女跪在前面,情形正如他的同伴所说的,展鹏飞可能已经死了。 他怀着颤栗的心情,缓步走到展鹏飞躺卧之处,准备看个究竟。 可是当他才走了两步,那少女却漠然道:“你们不要过来!” 那人道:“在下是三阴教的金童徐阿平,敢问姑娘,那展鹏飞怎么样啦?” 杨菁菁悲伤的道:“他……他早就死啦!” 金童徐阿乎闻言脑中轰然一声,差点当场昏眩,期期说道:“展鹏飞死了?是怎么死的?” 杨菁菁道:“你是他的什么人?为什么要关心他的生死?” 阿平悄悄的走拢过去,一面说道:“他是在下的同门师兄,在下当然要关心他的生死!” 杨菁菁突然回头道:“你休想过来,站住!” 阿平讶然望着她,道:“姑娘为什么要阻止在下?” 杨菁菁霍地站了起来,道:“我不准任何人碰到他的尸体,出去!你们统统替我滚出去!” 阿平道:“我们并没有任何恶意,请姑娘无须惊慌!” 杨菁菁寒着脸道:“不论你们是什么人,我不要你们碰他,滚!滚出去!” 阿平发觉杨菁菁的神情相当激动,显然已经丧失了理智,因此他没有逼迫她,退到门口道:“姑娘既然不愿意我们碰他,那么在下这就出去!” 他果然徐步走出屋外,和他同来的草上飞林放等人会合在一起。 林放一见阿平皱眉出来,立刻迎上前去,问道:“总座探望过展鹏飞了没有?” 阿平摇摇头道:“没有,那看守尸体的少女,可能因哀伤过度,已失去了理智,本座不忍过份逼她!” “总座如果不用强硬的手段,如何能够探知展鹏飞的生死呢?” 阿平吁了一口气,道:“本座就是因此为难!” 林放道:“可是,咱们总不能就此罢手回去呀?” 阿平道:“当然不能就此罢手回去,尤其本座没能弄清楚师兄的生死,自然更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林放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阿平想了一想,岔开话题道:“断肠府目前情况如何了?” 林放心里奇怪阿平何以岔开了话题,道:“属下前夜率领门下施袭之后,因被那老妇的阳关绝唱神功所伤,即趁机匆匆离去……” 阿平打断他的话,道:“这事本座已经知道,你们已经尽了力,本座绝不奇怪,你只要将有关断肠府目下的消息说出来便可!” 林放道:“是!断肠府目前已成灰烟,自曹夫人以下的人,却是下落不明!” 阿平沉吟一会儿,道:“如果你的消息正确,那么曹夫人她们,必然已经藏在某处疗伤。” 他顿了一顿,又道:“既是如此,咱们就有时间埋伏在这松屋附近!” 林放诧异的望着阿平,道:“总座的意思是?” 阿平道:“我们暂时埋伏在这松屋附近,等待机会偷出展师兄的尸体!” 林放恍然道:“莫非总座依然不愿用强的手段,令那屋内的姑娘就范?” 阿平道:“自然是这样,否则咱们何必冒险待在这断肠府的地盘?” 他既已如此明白表示,林放自无反对之理,当下吩咐同来的手下,分布在松屋四周暗处,将杨菁菁所住的屋子,团团监视起来。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林放便陪同阿平,找一个隐身之处,监视着那松屋。 天色已暗,松屋四周静悄悄地,在夜色之中,那气氛显得特别悲凉。 阿平计划在子夜时分,正当杨菁菁倦困之时,再侵入松屋中,偷出展鹏飞的尸体,是以他和林放等人,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约莫在亥时三更的时刻,一直在松屋中悲伤饮泣的杨菁菁,已不再传出哭泣的声音,阿平心想,那姑娘大概已疲倦睡着了。 他嘴角泛起笑容,向林放打了一个暗号,两人正要潜入松屋内。 可是当他们两人才准备行动,通往松屋的小路尽头的却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 那些人手执火把,很迅速的移行过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松屋之前。 他们一共有八个人之多,领先的那人有一双奇特的眼睛,黑暗中仍然炯炯发光,看来甚是骇人。 林放压低声音对阿平道:“这些人是七星教的人,那为首的叫金睛鬼爪袁伯文,他是七星教七瘟神的老大!” 阿平蹙眉道:“七星教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林放道:“这个属下就不明白啦!” 他们谈话之间,那金睛鬼爪袁伯文已经推开了松屋木门,准备走进屋内。 当他堪堪踏上屋内门阶,突然迅速跃身后退,身手之快,无以伦比。 阿平正奇怪袁伯文何以疾退之时,正好看到他嘴中咬着一把半尺长的飞刀,立刻恍然,敢情他在踏进门之刹那,猝然受到飞刀的偷袭。 袁伯文将飞刀握在手中,对着松屋冷冷说道:“哪一线上的朋友胆敢偷袭在下,请到屋外说话!” 他语声才落,屋内缓缓走出了素衣白裙的杨菁菁。 袁伯文不料偷袭他的是一名少女,怔了一怔,道:“姑娘为什么要偷袭在下?” 杨菁菁反问道:“你未得允许,便擅自闯入人家的屋子,我为什么不能轰你出去?” 袁伯文道:“在下之举动虽有点儿冒昧,但在下并无恶意,姑娘实是不应用飞刀伤人!” 杨菁菁叱道:“夤夜侵入人家的房屋,还说没有恶意,这话不太牵强吗?” 她语锋一转,又道:“告诉你们,除非你们将我杀死,否则你们休想碰一碰展鹏飞!” 袁伯文讶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何时提到过要对付展鹏飞的话?” 杨菁菁道:“谁不知道你们都是六大门派的人!” 袁伯文道:“不错,在下确是七星教的门人,七星教虽属六大派之一,但这与展鹏飞又有什么关系!” 杨菁菁道:“为什么没关系?你们这些人勾结在一起组成什么屠龙小组,不是为了要对付他的吗?” 袁伯文含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如果在下说出与展鹏飞是友非敌的话,只不知!”娘是信也不信?” 杨菁菁道:“相信又怎么样?不信又怎样?” 袁伯文道:“姑娘要是信得过在下,那么就请姑娘将展鹏飞的行踪告诉在下,因为在下有事寻他!” 杨菁菁道:“你们怎会知道展鹏飞在我这儿?” 袁伯文闻言迅即忖道:听他的口气,无疑她确是知道展鹏飞的行踪,当下道:“因为展鹏飞是在下的朋友,常与在下保持联络,前几天在下突然失去他的消息,而他最后一次的行程是在这断肠府,是以当我们消息中断之时,就寻到这里来!” 他的话并非扯谎,袁伯文原负有暗中支援展鹏飞的任务,可是杨菁菁却认为袁伯文正在拿话诳她,因此冷哼一声,道:“你别想诳我,哼,我岂是三岁小孩,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袁伯文听她的口气,心想她定是展鹏飞的朋友,既是展鹏飞的朋友,自然没有得罪她的理由,于是耐着性子说道:“姑娘如是不相信在下是展鹏飞之友的话,何不请他出来当面证实一下?” 杨菁菁抬眼瞧着袁伯文,像是要从这一眼中,看明白对方有没有说谎。 她迟疑了一会儿,道:“你们是展鹏飞的朋友?” 袁伯文道:“是呀!要不然在下何须对姑娘解释了半天?” 他言下之意,等于是告诉杨菁菁,他们如非展鹏飞的朋友,怕不早就冲进了松屋,采取了行动。 这话果然打动了杨菁菁的心,因此她道:“可惜你们来迟了……” 她忍住眶中泪水,颤抖着声音,再也说不下去。 可是袁伯文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问道:“莫非展鹏飞已经离此他往?” 杨菁菁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怆,泣道:“他……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袁伯文大吃一惊道:“姑娘别开玩笑!展鹏飞已经死了?” 杨菁菁点点头,这回袁伯文看得清清楚楚,差点儿就昏倒,紧紧追问道:“那么他的尸体呢?他的尸体停放在哪里?” 杨菁菁指着松屋,道:“就……就在屋子里边!” 袁伯文望了一眼松屋,立刻迫不及待的纵身过去。 不料杨菁菁却突然挡在松屋门前,翻脸道:“站住!不准你进去!” 她的脸色在摇曳的火光之下,显得特别苍白,令人望之骇然。 袁伯文怔了一怔,住脚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杨菁菁倏地仰天长笑,道:“我不准任何人踏进我的屋子打扰了他!” 袁伯文心里有气,但口中仍然客气的道:“在下若不进屋一看究竟,怎能相信他已经死了呢?” 杨菁菁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是不准踏进屋子,听见了没有?”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最后几乎是用吼的方式说出来的。 袁伯文急于知道展鹏飞的生死情形,心下一横,也不管杨菁菁可能是展鹏飞的密友,霍地出手推开她。 他本以为杨菁菁在闪避他这一推之时,一定会让出门前空间,他正可一冲而进的。 不想杨菁菁根本就没有闪避,只见她玉腕一翻,亮出一把锋利的刀刃,朝袁伯文腕部便砍。 这一来,袁伯文若想使杨菁菁让出她所占的位置,那么他自己势必也将受伤。 是以他迅即抽回掌,愕然望着杨菁菁。 杨菁菁见状道:“怎么样?你没有拼命的勇气,对也不对?” 袁伯文不语,杨菁菁又道:“既是没有拼命的勇气,那么你更休想踏进我这松屋之门!” 这话激起了袁伯文的怒意,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大声说道:“姑娘别逼人太甚,在下若非看在展鹏飞的份上,早就不客气了……” 杨菁菁截断他的话,道:“那么你就试试看啊?” 袁伯文此刻再也忍不住,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杨菁菁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举止与行动,只一意的想冲进松屋内,看个究竟。 只见袁伯文乌黑的五指,倏地朝杨菁菁面门一晃,箕张的手掌,宛如鹰钩,其势相当骇人。 杨菁菁依然不闪不避,手中刀刃寒光一闪,一招“蛇行八步”,削向袁伯文的五指。 袁伯文冷哼一声,呼道:“来得好!”原式不变,招法却倏改,五指居然探进对方如波浪翻滚的一片刀光之中。 杨菁菁一来心情激动,二来功力正在消退之中。 她的手腕才慢了一下,已被袁伯文的五指抓个正着。 这一抓痛得杨菁菁冷汗直淌,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愕然的望着袁伯文,那表情生似不解袁伯文何以要扣住她。 袁伯文道:“姑娘可以让在下进去了吧?” 杨菁菁露出讶异的表情,道:“你要进松屋?” 袁伯文道:“弄了半天姑娘还没有搞清楚啊?” 杨菁菁道:“尊驾是展鹏飞的朋友,对也不对?” 袁伯文道:“姑娘要在下解释几遍才能明白呢?” 杨菁菁道:“尊驾既是展鹏飞的朋友,为什么要用那么蛮横的手段对付我呢?” 袁伯文哼道:“这是姑娘自找的苦头!” 他一言未罢,那杨菁菁已大声打断他的话道:“什么是我自讨苦吃?” 袁伯文道:“不错!如非姑娘逼使在下动手,在下怎敢得罪?” 他言词仍然相当客气,显然是因为看在展鹏飞份上之故。 但他扣住杨菁菁的五指却仍旧没有放松。 杨菁菁却摇摇头道:“我只记尊驾告诉过我是展鹏飞的朋友,而且也有点儿相信,我……我怎会逼使你动手呢?” 袁伯文闻言,实在无法分辩她的话是真是假,因此扣住她的五指,依然没有松开。 杨菁菁却道:“尊驾莫非还不相信我的话?” 袁伯文道:“姑娘的话委实令人难言……” 杨菁菁仰起螓首,道:“那么,如果我答应让你毫无阻挡的进到松屋,尊驾大概就会相信了吧?” 袁伯文仍在犹疑,因为他认为杨菁菁两次攻击他,此刻绝没有理由突然对他友善起来。 有的话,那必然是为了想骗他松开五指之故。 这时袁伯文的背后,突然有人说道:“袁兄!那姑娘一点儿也没有诳你,兄弟可以保证!” ……(书中少了一句) 但那人仍然从容不迫地徐步走向袁伯文。 袁伯文不用回头,也估计得出那人已经走到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当下说道:“阁下是什么人?赶快报出名号,否则本人号令一出,阁下势将遭受围攻……” 那人停步道:“区区是三阴教总护法徐阿平!” 袁伯文“哦”了一声,道:“阁下就是新近被三阴教重用的金童?” 阿平道:“不敢!区区正是金童!” 袁伯文道:“那么请问阁下,刚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平道:“区区因为那姑娘悲伤过度,理智与身心均已不平稳,所以才出面说话……” 袁伯文道:“阁下怎会知道?” 阿平道:“区区早在袁兄之前,会过那姑娘了。” 袁伯文想了一会儿,道:“阁下之意,许是在指明这姑娘两次攻我之举,均在缺乏意识之情形之下发生的,对也不对?” 阿平道:“嗯!区区之意确是如此……” 袁伯文突然松开杨菁菁的手腕,转过身子对着阿平说道:“在下相信阁下之言,已经放开了那姑娘,只不知阁下还有什么指教的?” 阿平道:“指教不敢……只是尊驾何以那么快便相信了区区之言?” 袁伯文微微笑道:“难道说换了阁下处在在下刚才之立场,就不会相信阁下之言了吗?” 阿平沉吟一会儿,道:“如有人向区区做同样的解释,区区事实上也会放开那姑娘的……” 袁伯文反问他道:“那么阁下的理由呢?” 阿平道:“理由嘛,主要是确实相信人在悲痛之中,是会失去理智,而做出反常的行为来,尊驾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才对吧?” 袁伯文迅即点头,道:“不错!不过在下相信阁下不会只为了这么一个原因,就轻易相信第三者之言,而立刻放手的?” 阿平笑道:“尊驾何不也说出迅速放开手的理由?” 袁伯文道:“自然可以,既然阁下明知故问,在下再说说也不妨……” 他顿了一顿,又道:“除了阁下适才所说的理由之外,在下所以毫不考虑的便松手的原因,乃是万一发觉被骗上当之时,仍有能力应付那姑娘的攻击之故!” 阿平纵声笑道:“尊驾真是快人快语,毫不隐瞒的说出这么一段话,使区区甚是佩服!” 袁伯文道:“这原是阁下看得出的事,在下又何必隐瞒?” 阿平又笑道:“不敢!就凭这句话,足证阁下的眼光与判断能力,比区区高明得多!” 两人表面甚是客气,实际上他们两谁也不承认输给谁。 袁伯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阁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恕在下失陪了!” 他正要走向松屋,阿平却又道:“等等!区区是不是也可以陪袁兄进去?” 第29章 松风骨未埋不翼而飞 阿平这个要求,袁伯文当然不能做主,是以他心中虽不愿意阿平进松屋,也只朗推托道:“只要姑娘不反对,在下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阿平以微询的目光,投向杨菁菁。 杨菁菁立刻道:“我并不反对多一个人进去,但是你们绝对要答应我,不准碰一下尸体!” 阿平点点头,袁伯文急于进入松屋,自然没有意见,免得徒生枝节。 于是杨菁菁道:“那么两位随我进来……” 这时杨菁菁神智已相当清醒,因此举动也就稳健得多了。 她突然改变态度,答应袁伯文和阿平进入松屋的缘故,除了神明清配之外,还有就是要借他们两人之口,宣扬出展鹏飞的死讯,好叫天下人让他安息。 那么,也可以将展鹏飞安葬在松屋附近,长日陪伴着他。 她这一番心意,阿平或袁伯文都没有体会出,否则一定会可怜她的一片纯情及一派天真的做法。 他们两人一语不发的跟在杨菁菁之后,走进了松屋。 松屋里一片漆黑,两人站在门内,等待杨菁菁以火石点亮火引子,然后用松技燃亮室内。 当杨菁菁燃开了松枝,放眼一瞧,突然惊叫一声,整个人楞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袁伯文讶道:“姑娘莫非发现了什么异状?” 杨菁菁指着前方道:“他……他的尸体不见了!” 袁伯文抓着杨菁菁的肩膀,大声道:“什么?你是说展鹏飞的尸体不见了?” 杨菁菁道:“是的!” 袁伯文倏地用力抓紧杨菁菁,道:“哼!姑嫂别在本人面前耍花样,快说: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杨菁菁被他这一抓,痛得哼了一声。 阿平却道:“袁兄不要逼她!咱们好好问个清楚……” 袁伯文道:“如果人本来就不在这松屋之内,咱们怎么问也没用,说不得还得用刑逼她,否则咱们绝对弄不清楚!” 阿平道:“不会的!人,区区亲眼看过,原来是在那边长椅之上,她的话没有证我们,袁兄还是先放手吧!” 袁伯文怔了一怔,果然放了手,道:“阁下既是看过展鹏飞的尸体,但如果她有意将之移藏起来;咱们刚才在外面那段时间,不是绰绰有余吗?” 阿平道:“这也不可能,因为区区见展鹏飞的尸体之后,虽然退出了松屋;却一直投有离开这附近,而且在袁兄来之前,区区也没见过有人移走展鹏飞!”‘袁伯文道:“那就怪了,除非展鹏飞根本就没死,否则尸体怎会走动?” 阿平道:“那也不可能,因为这屋子一直在区区监视之下,如果他人没死,而又潜出屋外的话,区区也会发觉的……” 杨菁菁心里乱成一团,着急的道:“求求你们别再瞎扯好不好,赶快四下搜搜看啊!” 袁伯文本来还有点儿怀疑杨菁菁暗中在捣蛋,此刻一见她焦急的神情和语气,再与阿平之言相互印证,觉得杨菁菁可能也不知道展鹏飞的下落。 当下他大步走出松屋之外,调集带来的七名手下,分批搜索松屋附近。 大约搜了半个时辰,松屋方圆一里远近的每寸土地,几乎都被七星教的人搜过,就是没有发现展鹏飞的行踪。 哀伯文暗自忖这件事的每一细节,想来想去总觉得那徐阿平的参与,最使人怀疑。 于是他在搜寻没有结果之后,便走到阿平这前,道:“此地业经本教门人搜过,但毫无收获,只不知阁下有何意见!” 阿平很快的道:“没有结果的话,那么展鹏飞的尸体,一定被人劫走了袁伯文道:“阁下对这件事好象不大介意,只不知是什么原因?” 阿平道:“这种事即使你耿耿于怀也没用,对也不对?” 他耸耸肩又道:“那么尊驾怎能说区区毫不介意呢?”、袁伯文正要开口,那扬菁菁已道:“你这话与你韧见我之时所说的,大都是矛盾,莫非你已经知道展鹏飞的去处了?” 阿乎道:“区区就事论事,又有些什么矛盾的话?” 袁伯文朝杨菁菁道:“姑娘不必有什么顾虑,只答将你心中认为矛盾之处说出来,在下自会给你公道!” 杨菁菁道:“他初来松屋之时,曾经以他是展鹏飞同门师弟的身份,求我让他瞻仰展鹏飞的尸体,但被我拒绝……” 袁伯文板起面孔,对阿平道:“这姑娘之言,可是真的?” 阿平道:“一点儿不假,区区确是说过那些话……” 袁伯文道:“那么阁下真是展鹏飞的同门师弟了?” 阿平坦然道:“这也没错,区区与他确有同门之谊!” 袁伯文踏前一步,道:“既是如此,阁下怎么对展鹏飞的尸体失踪一事,漠不关心呢?” 阿平道:“姑娘就凭这件事,认为区区前后态度矛盾吗?” 杨菁菁正要承认,袁伯文却反问道:“阁下依旧认为这设什么矛盾之处吗?” 阿平徐徐道:“人死不能复生,难道说要区区像姑娘一样,哀痛痴迷,才能表达我们师兄弟间的情份吗?那你们就错了,区区不否认此刻心情的悲痛,但要区区表露那种死去活来的哀痛,区区却演不出来……” 这番话至倩至理,只说得袁伯文和杨菁菁哑口无语。 阿平遂又道:“再奉告两位一句话,有人宁愿将心中的悲痛化为力量,去为死者完成他未尽的心愿,只不知两位信也不信?” 袁伯文和杨菁菁依然闭口不语,阿平继续道:“区区不才,但敢说就是这种人,如果你们两位承认都是展师兄的朋友的话,那么就请两位照区区适才之言去做,相信更能安慰死者在天之灵……” 这段话从阿平口中缓缓道出,听得人回肠荡气,哀痛万分,不要说杨菁菁已保持不住,掩面饮泣,就是袁伯文也觉得凄凉之至。 阿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如今展师兄尸体己不见了,区区留此无用,恕区区先行一步……” 他话一说完,便徐步走下山,留下袁伯文在松屋之前,陪伴着杨菁菁望空烯嘘不已…… 且说鼠精孙小二突然得不到展鹏飞留下给他的联络暗记,焦急的在明州附近四处乱闯。 这一日他沿着官道西行,准备溯江而上,往巴蜀一带寻找展鹏飞。 当他在离江还有百余里的一处小镇,却发现了一桩怪事。 原来这些日子纷纷西行的各门派人物,竟一窝蜂般的又回到东面来。 这些人大部分都属于六大邪派的徒众,尤其断肠府和七星教的人更是行色匆匆,就只有三阴教下之人,仍然继续朝西集结。 这一东一西两下奔跑的六大邪派的人,鼠精孙小二一天便要碰上好几拨,使得通往西蜀的官道,不论水陆,都呈现出一片热闹气氛。 孙小二心里好奇,四下打听的结果,虽则没有将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可是他却在所知道的一鳞半爪中,隐约的感觉出六大邪派的人物,这回又是因为展鹏飞之事,四处调集人力。 展鹏飞又惹了什么祸事呢?孙小二当然非打听出来不可,尤其在这与展鹏飞失去联络的当口。 于是孙小二就停在那名叫枫林镇的小镇,准备一查究竟。 枫林镇只有一家规模甚小的客栈,孙小二别无选择,自然就落脚在那家客栈。 他是在过午之后,就投宿进去,一个人关在屋中,独酌等候。状极优闲,心里却甚不安。 孙小二想:若是错过今晚,再没有展鹏飞的消息,可真不知何去何从? 照原计划溯江西行吗?可是万一展鹏飞还留在东面,两人岂不更难联络上。 更何况此刻六大邪派派往巴蜀的人,业已纷纷调回,自己若再往西走,岂非有点失算? 但是不要说明州一带,就以长江下流这些城镇,孙小二已花了三、四天的工夫踏遍,就是没有展鹏飞的影子,不往西行又怎能找上展鹏飞? 这些问题深深困扰着鼠精孙小二,他一面低酌浅尝,一面绞尽脑汁,反复思索该走哪个方向。 孙小二不觉已困在客栈房中,整整一个下午,直到人夜店家掌灯,方使孙小二下了决心,宿他一晚再说。 他既已决定住在店中一个晚上,总不能白白耗去上半夜的时光。 于是孙小二顺手关好房门,信步走出店外,准备四处溜达,顺便打听点消息。 枫林镇此刻华灯初上,街上行人却也不少,只是街道不长,孙小二仅花了半个时辰,就已来回走了两遍了。 令他失望的是,过往的江湖人物虽有,可是就没有什么扎眼的角色。 因此孙小二这一阵溜达,一点儿收获也没有。 他兴味索然的回到客栈,心想:早早休息也好明日赶路算了。 不料当他才走到客栈大门前,却发现店门口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朝店内指指点点的。 孙小二心知客栈内发生了事,一个箭步踏上门阶,排开众人,直入柜台前。 那客栈本来就不大,尤其入门的柜台前的空间更小,这时却被一具覆盖着的白布的长型箱子所占,使柜台前更难容人。 而围在那边的人,却一共有九人之多。六名外形彪悍的壮汉,正和掌柜及两名店小二指手划脚的理论。 那掌柜的此时正低声下气的对那六名壮汉说话。 可是那为首的壮汉,却大声嚷道:“你们这是哪门子的客栈?连客人的随身物件都不准抬进门内,你们生意是怎么做的?” 那掌柜的依然低声下气的哈腰道:“客官!你们在外行走,又不是不知道规矩,这…… 这棺木怎好抬进店内,这……这岂不要断了小的们的生意?” 那壮汉声音很大,道:“胡说!大爷不是保证过这箱子不是棺木吗?你他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掌柜为难的道:“客官!但凭你这句话是不够的,至少也得将白布掀起来,让大家看个仔细,否则谁能放心?” 那壮汉道:“大爷的东西怎能随便让人家瞧?” 他一语才罢,登时引来一阵哄堂大笑,连那掌柜的也几乎忍俊不住,笑出声音来。 那壮汉不知道他刚才的话中有语病,还以为大家寻他开心,一气之下,一个巴掌打掉了那掌柜的两颗门牙,还怒冲冲的道:“他妈的!你笑老子作什?” 那掌柜的哑巴吃黄莲,捂着肿起来下巴,说不出话来。 那壮汉以为那掌柜根本不理睬他,出手抓紧掌柜的胸襟,抡起粗大的右掌,一掌就要打下去。 这时人丛中有人高声道:“好啦!好啦!胡二爷亲自来了!” 那壮汉听说有人出头,便舍下那掌柜,朝店门外瞧。 店门外有一群人簇拥着一名员外打扮的中年汉子,排开看热闹的人,快步走到门前。 只见那人衣着华丽,身矮体胖,看来颇有威严。 他走到那壮汉之前,拱手道:“朋友!请不必与敝店人计较,有什么事在下可以做主……” 那壮汉道:“尊驾是什么人?” 那员外打扮的人道:“在下胡宾,是这客栈店东……” 壮汉道:“既是如此最好,大爷问你,我们投宿你们的客栈,是不是可以将随身物件也抬入店中?” 胡宾道:“自然可以!” 壮汉道:“那就好……” 他转脸对他的同伴道:“兄弟们!将箱子抬进店里去!” 围在箱子旁边的那些壮汉,轰然一声应带,就要动手将柜前那个箱子抬起来,胡宾却道:“慢着!” 那为首的壮汉浓眉一挑,粗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宾道:“朋友看来像是经常在外面行走的人,怎么不知道店家最忌讳的事!” “大爷说过这箱子装的不是死人,你们偏不信,这不是存心找碴吗?” 胡宾道:“我们做生意的哪敢找什么碴?倒是朋友像是冲着敝店找麻烦来的样子!” 那壮汉怒声骂道:“他妈的!就算是大爷找麻烦来的,你又怎么样?” 胡宾冷笑一声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朋友放明白点,枫林镇虽小,可也不是没有英雄好汉……” 那壮汉仰脸一笑道:“那敢情好,大爷就砸烂你这鸟店,看你奈何得了我不?” 胡宾气得涨红了脸,道:“朋友可别逼人太甚!” 那为首的壮汉道:“哼!大爷就是想看看枫林镇有什么英雄好汉!” 他对他的同伴作了一个手势,马上有人动手拆下柜台的门窗,哗一声摔得稀烂。 于是那六名大汉一齐动手,拆的拆,砸的砸,发狂似的将那客栈大门,打得稀烂。 胡宾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招呼,立刻有镇上的闲汉一冲而上,与那些外来的壮汉大打出手。 双方这一开打,客栈门前登时大乱。 胡宾带来的人数不少,但片刻之后,早被那六名外来客打得挂彩的挂彩,逃散的逃散。” 胡宾一看势头不对,赶快命人找来镇上的黑社会老大胡奇,准备寻仇雪恨。 胡奇带着数十名徒子徒孙,一招即到,立刻加入战团。 双方这一来势均力敌,那六名外来大汉个个身手不错,显然大有来历。 鼠精孙小二很仔细的在一旁研究那六人的身法,但他注意了很久,却只觉得那六人身手有点儿眼熟,就是说不出是何种功夫。 正当双方酣战不休,那客店内走出一名华服少年,及一高一矮的两名中年人。 只见那年纪约仅十六、七岁的华服少年,朝柜前一站,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住手!”正在打得热闹的双方人手,莫不纷纷停止打斗。 那少年等大家住了手,步向那为首的壮汉,道:“李义!谁叫你在这里闹事?” 那壮汉忙趋前一步,肃立恭声道:“启察总座!属下带五名弟兄要抬箱子进店歇息,不科这店家却不准属下等将箱子抬进门,因此大家打了起来,实不敢闹事。” 那少年人“哦”了一声,道:“这是为什么?” 李义道:“店家认为咱们抬的箱子是一具棺木……” 那少年道:“哦?本座明白了,他们认为箱子是具棺木,所以不淮你们拾进店里,对也不对?” 李义猛点其头,那少年逆转向胡宾等人道:“敢问哪位是这里的店东?” 胡宾一见那少年人气派十足,神态颇具威严,心知必然大有来历,因此客气的回答道: “兄弟便是!” 他口中虽答应,但却不敢走过去与那少年人说话,显见胡宾心中对那少年人甚是畏惧。 那少年看了胡宾一眼,道:“你们既然不准将箱子抬进店内,又何必找了那么多人殴辱区区的手下呢?” 胡宾听说那六名穷神恶煞般的大汉,是那少年的手下,心中对那少年更有三分忌惮,因此小心说道:“这……这都是大爷您的人先惹出来的……” 他一五一十的将生事的经过说了出来,那少年听完之后,轻哦一声,道:“既是如此,这店家损毁之物,区区自当赔足,还有区区这六名手下闹事之错,区区亦当重惩……” 他瞪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身旁那六名壮汉,缓缓自怀中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金子,道:“想来这锭金子够贵店重整门面了吧?” 那胡宾还没说话,只见那少年已将那锭金子轻轻放在那柜台台面之上,然后从容说道: “此处既不留客,咱们收拾上路吧!” 他身旁那名矮个子中年人讶道:“总座的意思是要连夜赶路?” 那少年点点头,道:“李义!快备马上路!” 李义答应一声,带同他的同伴将那长箱子抬出门外,备马准备上路。 那少年对胡宾及围观的人一拱手,道:“惊动各位街坊之处,多请包涵!” 随后走出客栈,早有李义等人备好了车马,那少年一跃上了马鞍,领头策马而去。 那些人一走,胡宾松了一口气,对胡奇道:“大哥!总算撵走了他们,哈……” 胡奇好不神气,大声笑道:“不是老哥吹牛,像这种三流江湖人物,枫林镇还容不得他们撒野!” 他说这话时,居然浑忘了刚才三、四十人打不过人家六个人的事。 胡宾心情一宽,自然对胡奇的吹牛听得进去,道:“大哥!待小弟取了那金子,咱们一块喝两盅!” 胡奇作了一个请的姿势,胡宾笑呵呵的伸手要取出那锭柜上的金子。 可是他的手才一触及,倏地杀猪般的惨叫一声,立刻缩回手,状极痛苦。 胡奇讶道:“兄弟你怎么啦?” 胡宾喘了一口气,道:“那金子有点儿邪门,小弟的手才碰上,就象有股弹力般的,将小弟的手指弹了一下,痛死我也!” 胡奇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浮着难于置信的神情,走到那柜前,伸手就要碰那锭金子。 在一旁的鼠精孙小二脱口道:“朋友且慢碰它!” 胡奇缩回手,回头看到一名形状邋遢的小老头喊他,很不耐的道:“小老头,是你在喊我?” 孙小二道:“是的!老儿突然想起了那些人的来历,你们知不知道?” 胡奇不屑的道:“那些人只不过江湖上的三流角色,大爷怎会知道?” 孙小二笑笑道:“那么你就摸那锭金子看看!” 胡奇道:“大爷难道不敢?” 孙小二含着笑脸,胡奇怔了一怔,心想:我不能让这出老儿看扁了。 当下他不再犹豫。伸手摸向那柜上的金子。 胡奇这次是张开五指,运力抓了下去,不像胡宾仅用两指拿。 当胡奇五指才堪堪磁到那锭金子,修觉自那锭金子涌起一股劲风,使胡奇掌心发麻。 胡奇仗着有几成功力,偏就不信那金子有多邪门,愤然运力压了下去。 这一压,胡奇蓦觉不对,因为他的五指猛然像被人用铁器扫中,痛彻心脾,赶忙缩手。 孙小二和在旁观着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胡奇用一双讶异的眼光,瞪着那锭金子。 孙小二道:”怎么样?胡老大,老儿没有骗你吧?” 胡奇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孙小二道:“那是有人以三阴教的移花接木手功夫,将劲力贯入那金子之中,你要碰它,自然会受到反击!” 胡奇讶道:“三阴教的移花接木手?那么厉害啊?” 孙小二心知这些人根本就不明白江湖门径,也懒得与他多扯,只淡淡的道:“你们要那锭金子却也不难,过一会儿聚功自然消散,那时你们就取去花用好了,老儿失陪!” 他拱拱手,迅速退出客栈之外,朝那些三阴教徒离去的方向直追过去。 孙小二擅长追踪之术,他略一辨明方向,立刻寻出那些人的去路,于是一路追了下去。 大约追了二里多路,孙小二突然发觉前面有人升火扎营,即停下脚步,思量如何潜身过去。 孙小二心想:这些人宁愿露宿,也不肯与客栈的人冲突,显然有意隐蔽行踪,那么这时如若潜行过去,必然将碰上严密的戒备。 但鼠精孙小二还是采取了行动,他以天下无双的潜行之术,很顺利的避过两处暗哨,来到火堆之旁。 此刻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孙小二知道哪怕是有点儿风吹草动,都难瞒住那些围在火堆旁边说话的高手。 因此孙小二不敢大意,他冒险潜至火堆之旁约十余步之远的地方,而且占住顺风之处,竖耳倾听那些人的谈话。 只听那少年正说道:“本座此番负有本教兴亡重责,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因此李义那厮死有余辜……” 孙小二闻言忖道:敢情那名在客店中生事的壮汉,已遭处死? 这时坐在那少年右首的那名矮小中年人接口道:“总座处死了李义,我们这一路下去,人手恐要短缺了。” 那少年道:“林护法!只要我们路上隐秘,三两天内就可与本教授手会合,那时就不必担心人手不足了!” 孙小二消息灵通,早知道三阴教新近加盟了一大批黑道高手之事。因此一听他们两人之言,便知道那少年人居然是金童徐阿平,心下不免一惊。 金童徐阿平既然亲率手下来到此地,看来三阴教业已大举出动了,可是他们的目的何在? 孙小二一时也推测不出来,这时间阿平又道:“咱们再休息一会儿,就得启程了……” 坐在他右首的那人是草上飞林放,另一位则是白无常申不返。 林放道:“总座打算待会儿就走?” 阿平道:“嗯!本座原想休息一夜,不想被那李义败露了行踪,再不赶点儿路,消息被七星教探悉,那袁伯文一定会很快赶来……” 他停歇一会儿,又道:“另外,展鹏飞的尸体,也得早点儿送到教主那里,让教主仔细检查一番……” 鼠精孙小二全身像被雷击般的,僵木了一阵子,心里叫道:“展老弟死了?真的还是假的?” 他几乎想冲到阿平之前问个明白。只听草上飞林放说道:“总座是不是仍然觉得展鹏飞之死,大有疑问?” 阿乎道:“嗯!生死之谜,看来只有教主可以解开了!” 他吁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仰望满天星辰,好一会儿,才幽幽说道:“长夜虽说漫漫,但总有天明的时刻,对也不对?” 这句话说得林放和申不返两人面面相觑,只不知是什么意思。 阿平倏地冷冷一晒,道:“咱们走吧!否则七星教的人恐怕就要出现了!” 申不返站了起来,道:“总座已然认为袁伯文会看穿咱们偷走尸体之事?” 阿平道:“袁伯文不是傻瓜,他只要从那杨菁菁口中,得知不只本座一人前往松屋的消息,必然就会联想到尸体是我们偷走的……” 孙小二虽不知事情的始末,但他相信展鹏飞的尸体,必定是在三阴教所携带的那具长箱之内,因此即刻四下搜寻。 此刻阿平等人已撤回暗哨,准备启程。 孙小二随后掩至,一看他们八人六骑,有两个人则驾御一辆双轮马车。 这一打量,孙小二心中旋即了然,如果那箱子还在的话,一定是放在那马车之内。 他暗暗打定主意,要趁三阴教的人起程之后,潜进车内一探究竟。 因此孙小二靠那马车很近,而护车的三阴教徒众,忙着上鞍套马,也就没有人发现。 眼看三阴教的马队差不多已经准备就绪,阿平略略分派了护车的人手,正要下令赶路。 黑暗中突然冒出了一大群人,挡住了阿平等人的去路。 阿平只瞧一下对方的气派,便知来的是什么人。他很镇静的说道:“来的可是七星教的袁兄?” 那边果然走出了袁伯文道:“你们三阴教耍这一手可真厉害呀!” 阿平等袁伯文走到跟前,才道:“区区早知道袁兄一定会赶来的!” 袁伯文顿了顿,道:“这么说,阁下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了?” 阿平道:“袁兄指的是不是关于展师兄的尸体?” 袁伯文哼道:“难道说在下会为了其他事找上你。” 阿平沉吟一会儿,道:“如果区区将展师兄的尸体交给你们,袁兄准备怎么处置?” 袁伯文道:“那是本教之事,阁下大可不必过问!” 阿平道:“袁兄敢是忘了目前尸体可是在区区手中呀?” 袁伯文阴沉沉的道:“在下有备而来,料想阁下定知道不交出尸体来的后果吧?” 阿平笑道:“袁兄先不必动气,区区只想知道贵教何以对一具尸体,抱有那么大兴趣,袁兄是不是能透露一二?” 袁伯文自然不会说出展鹏飞目前与他们七星教的关系,所以保持缄默。 那徐阿平却道:“袁兄既然不愿说出原因,那么就恕区区不能将尸体交给你了。” 此言一出,无异表示双方已毫无谈判的余地。 袁伯文闻言将心一横,伸手一挥,那些与他来的七星教门人,马上抽出兵器备战。 躲在暗处的孙小二,这时已潜至马车轮后,一个翻身,已进入了车内。 车上极为狭厌,那具长箱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孙小二一触及,但觉一阵心酸,眼泪夺眶而出,久久才想起自己潜入车内的目的。 他轻轻拭去泪珠,望一眼端坐在车前的车把式,然后找到箱子的上端,悄然运集内力,预备打开那具长箱子。 这时七星教和三阴教双方,已经动上了手,双方都没有人注意马车内的情形,给予孙小二很大的方便。 孙小二费了很大的劲,才将箱子启开,因为他不敢弄出声音之故。 他用手探一探箱底,果然发现有一具尸体,但却没有闻到腐尸的臭味。 孙小二心想:设使展鹏飞真已死掉多时,为什么没有烂掉? 他心里好不诧异,正想将尸体搬出箱外。 不料那车把式突然扬鞭挥马,那马车一阵巅动,迅速往前冲了过去。 若非孙小二眼明手快,紧紧拉住篷上的木架,他人恐怕就被摔到车外去。 马车一向前冲,速度甚快,孙小二伏在车中,本想抱住展鹏飞尸体往后滚了出去。 可是当他抬眼一瞧,车后却紧紧追来了十余骑,也分不出哪一骑是三阴教或七星教的人。 情况已相当明显,三阴教正想借机往前逃跑,而七星教的人,则依然紧追不舍。 孙小二此刻根本就不关心双方这一跑一追,究竟如何。他只关心将用何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狂奔的马车里,将展鹏飞的尸体劫走。 那马车去势如飞,渐渐的将车后那些人马抛在后头很远。 尤其那赶车的车把式技术娴熟,将马车控制得恰到好处,加之自车后追来的两派人骑,一面奔跑,一面相互拦阻,自然就远落在马车之后了。 孙小二很快的衡量了眼前情势。 他知道若是抱着展鹏飞纵身下车的话,难得不被护车的人发现。 有这个难题,孙小二自然不敢贸然纵身下车,于是他心念电转,要想出一项可行的办法来。 马车仍在官道中狂驰,一路巅簸得相当厉害,大有倾覆的可能。 孙小二见状,登时计上心头,心想:我何不使马车倾覆,然后趁机逃走? 他一念及此,想想再也没其他办法比这一项更为妥切,当下决定依计行事。 孙小二想做就做,他先抱起展鹏飞,然后欺进那车把式的背后。 因为车行甚速,车声更大,那车把式又一意赶车,根本就没提防孙小二已欺近了他身后。 孙小二摆好姿势,等马车开始进人一处弯道之时,右手拦腰抱住展鹏飞,伸出左手,在那车把式腰际只轻轻一按。 那车把式但觉控缰的双手发麻,再也不听指挥。人虽好端端坐在车座上,却眼睁睁任那奔驰的马车,笔直的撞进前面的林子。 孙小二算好距离,就在马车撞毁之刹那,一个挺身,及时抢出车外。 他顾不得看那马车撞毁的情形,抱着展鹏飞的尸体,以最快的速度,避入林内,几个纵落,已被他逃得无影无踪。 奔行大约有一个时辰之久,孙小二折西转入山区,走走停停,不一会儿便进入群山万峦之中。 他进入山区本无特别的用意,只是觉得山里边容易避人追踪,因此本能的朝山路而行。 不想他这一爬上山顶之后,才暗暗叫起苦来。 第一,山路本已难行,他抱着展鹏飞,更是举步维艰,累得他气喘如牛。 第二,人沿山路而行,要是有人自山底下张望,目标极易暴露。 第三,孙小二发觉他选择的这条山路,左边处处是悬岩峭壁,右首则全是断崖深谷,如果有人发现追来的话,除了往上逃之外,根本无路可走。 孙小二虽则发觉他这一进人山区,犯了很大的错误,但他却不敢下山另觅蹊径,原因是怕在走出山区之前,遭人拦住。 他处在这进退维谷的场面,当然只有硬着头皮往上爬了。 费了九牛二虎的工夫,孙小二总算爬到了山顶。 他相度那山顶的地势,只见悬岩林立,古松盘虬,岚烟缥绕在那方圆百数丈的山顶上,更使得那山顶显得隐秘之至。 孙小二心中不觉一喜,心想:我这一误打误撞,居然让我寻到了这最佳的藏身之所。 他抱着展鹏飞在那山顶略一寻找,就找到了一个既可避风躲雨,又不容易被人发觉的山洞。 孙小二侦查了山洞之后,才将展鹏飞抱进洞内,觅了一处干净角落,将人安放妥当,然后仔细再查看山洞一番。 只见那山洞人口有一人高,初仅够一人通行,但深人洞内约十余步,则越来越宽大,最宽之处居然可容十数人坐卧之用。洞底处还有三处壁缝,宽可容人出人。 孙小二分别张望了那三处壁缝,发现三处都是乌黑潮湿,因此打消进去探望之意。 但他对于此刻藏身之处,仍觉不太放心,因为洞外既不隐秘,如果有人发现闯入,一眼就可将洞内景物瞧得一清二楚。 孙小二这时已顾不了那么多,他想:只要挨过一天,然后觅路下山,或许可以躲得过三阴教的追踪。 主意打定之后,孙小二心里头就平静多了,他望着展鹏飞惨白的脸色,实不相信他已不在人间。 孙小二长声一叹,拿出了随身于粮,一面吃着,一面暗忖道:展老弟看来绝无夭折之相,怎会年纪轻轻的就此闭目永瞑呢? 他委实不相信展鹏飞会死得这么年轻,不觉伸手探向展鹏飞的胸部。 展鹏飞的心跳早已停止,这是孙小二早就知道的,但他还是抱着异样的心情,不自觉的将手按在展鹏飞的心窝上,看看有没有跳动的迹象。 孙小二左手停了很久,但展鹏飞的心房却是一点儿生机也没有,根本动都不动。 孙小二真不甘心就此承认展鹏飞已死的事实,他噙着一把老泪,凝神端详着展鹏飞的俊美脸靥。 那一张原是英气飒然的脸,此刻已惨白得骇人,紧抿的嘴角,却依然透出一股傲气,好象在耻笑孙小二将生离死别之事,看得如此不开。 孙小二心中一阵凄然,自言自语道:“展老弟呀!你真忍心合下老哥哥就这样走了?你真要老哥哥再过一辈子孤寂生活吗?’” 他这样子自怨艾了一番,想想也没什么意思,遂定下心来,思忖等过了明天之后应该怎么办? 孙小二越想越是心灰意冷,这位天遁门的唯一传人,自从碰上展鹏飞之后,孤僻的本性早被展鹏飞的一腔热血所融化了,不料当他打算要与展鹏飞合作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之时,展鹏飞先一步而逝,怎不令他伤心欲绝呢? 他一个人坐在展鹏飞尸体之旁,想了很久,此刻他已证明展鹏飞已死,那么他哪有雄心再到江湖与人逐鹿? “放弃这个念头吧!”孙小二想:“我既无能力完成展老弟的遗志,倒不如在这洞旁结庐安居,终此一生。” 孙小二感慨良久,继续想着:是的!我这无用的老独夫,晚年能陪伴展老弟之灵,也算不辜负平生唯一知己的知遇之谊了。 他心中一有了这样的决定,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于是他将悲情抛开,匆匆吃完于粮,倒头便睡,准备养足了精神之后。再到洞外彻底侦查山顶的环境,以定去留。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的时间,甜梦中的孙小二突然觉得炙热难当,醒来时全身都被汗水湿透。 他霍地坐了起来,张眼一瞧,不禁大为诧异。 原来这时洞中弥漫着一层紫雾,这层紫雾含有浓烈的硫磺味,而且炙人皮肤,使人有窒息与闷热之感。 饶是孙小二见多识广,一时也弄不清楚这些紫雾是从什么地方吹来,又是些什么名堂。 孙小二并没有花脑筋去急忖这些问题,他七手八脚的将展鹏飞抱了起来,慌张地要冲出洞外。 他这种举动只是出于直觉,因为不论如何,冲出洞外,总应该比置身那些来路不明的紫雾中要妥当得多了。 可是当他才走了两三步,却突然听见洞外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听来像是有十几个人正走了过来。 这一来.孙小二就不敢再贸然走出洞外,只好停在洞内,忍受那阵阵炙热的紫雾逼体,一面暗中警戒,以防备外面的人闯了进来。 这时洞外的人似乎全聚集在洞口,孙小二知道那洞口很不隐秘,那些人既然都停在洞外,显然他们已经发现了他所藏身的山洞。 孙小二此刻大为紧张,因为洞内已无处可躲,万一那些人闯了进来,那么孙小二的行踪,立刻就会被发现,决无幸免之理。 孙小二纵使不知道洞外那些人的来历,但他却极不愿有人发现他躲在洞内,这是由于深恐被六大邪派的人夺走展回飞的尸体之故。 因此当他察觉那些人停在洞外不走,立刻严密的戒备起来,将展鹏飞的尸体放好,然后掩身欺进洞口,小心监视外面那些人的行动。 孙小二堪堪占好警戒的位置,突然听见洞外有人大声说道:“袁兄,你以为孙小二会笨到进入这山顶绝地躲起来吗!” 说话的人原来是阿平,孙小二一听便认出他的声音来,同时他也知道阿平口中的“袁兄”,一定是三阴教的金睛鬼爪袁伯文。 这两人刚刚还为了争夺展鹏飞的尸体,大打出手,此刻居然联合起来找孙小二。 孙小二认为他们为了一致的目标,联合起来追寻他并不为奇,奇的是他们怎会知道展鹏飞是被他劫走的。 他心里正在打鼓,那袁伯文又道:“金童,如果你的猜测不错的话,那么孙小二确是很有可能躲到这山顶来的。” 阿平道:“不会错的!孙小二跟踪了我的车队大半夜,我早已提防他搞鬼,若非袁兄半路拦截我,展师兄的尸体就不会被劫走的!” 孙小二闻言一惊,敢情阿平早已注意到他的跟踪。 这事真是大出孙小二意料之外,因为他的追踪之术,可说是独步武林,堪称江湖一绝,那金童阿平居然早就提防到他的跟踪,他的警觉性之高,实是令人叹服。 这时袁伯文又说道:“鼠精孙小二追踪之术无人能望其项背,金童你是如何查到他的跟踪的?” 此事孙小二也极想知道,因此他一听袁伯文问起,立刻竖耳倾听。 耳中传来阿平的声音,道:“这事说来也是突然被我发觉的,我一路为了躲避你的追踪,当然经常保持最高的警戒,在这种情形下,孙小二的鬼祟行踪,岂能逃出我的法眼?” 他说话的语调,听来甚是得意,显然徐阿平认为能使袁伯文知道他连孙小二的行踪都可发觉之事,实是相当有体面的。 只听袁伯文冷冷道:“纵然你能察觉鼠精孙小二的行踪,但那只是凑巧碰上的,说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阿平笑道:“袁兄此刻心头不大服气是不是?” 袁伯文道:“服不服气是另外一回事,倒是我们在还未证实劫走展鹏飞的人是不是孙小二之前,你便透出那种得意样,实叫兄弟不太信服!” 阿平道:“原来袁兄为了这件事不服气,是的,在未证实人是不是孙小二劫走之前,要袁兄相信我的判断,确难使袁允信服,但我敢打赌此事决计是孙小二干的,只是不知袁兄信是不信?” 袁伯文道:“我仍然是那么一句话,等找到了孙小二后再谈不迟!” 阿平朗朗一笑,道:“好好,咱们一齐先将人找到再谈!” 他们说来说去,还是没有说出阿平能判断孙小二劫走展鹏飞的原因,使在一旁窃听的孙小二大失所望。 孙小二真想出言询问阿平,问问看他怎能察觉到他的追踪,因为一向以追踪之术独步天下而自用的孙小二,实在很难忍受被阿平发觉的事。 但是孙小二并没有冲动得真的出言询问,他将心念集中在如何逃过阿平和袁伯文的搜查这件事上。 他念头电转,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比出手硬拼更好的方法来。 果真孙小二被逼得不能不动手硬拼,那么除了出其不意的突袭之外,以孙小二的身手,要想打赢袁伯文和阿平等人实非易事。 此刻在洞外的袁伯文已经走到洞口,离孙小二藏身之处,仅隔着一道岩壁。 孙小二衡量情势,深知如果袁伯文一走进山洞,那么他绝对逃不出他的眼底。 因此孙小二运力聚集右掌,准备在袁伯文探身进洞的刹那,淬然下手将他收拾下来再说。 就在袁伯文挡在洞口时,突然传来阿平的声音道:“袁兄,那山洞里边,是不是有什么可疑处?” 袁伯文已准备进洞,闻言回头道:“咱们已查过这附近的所有山洞,就只这个还没搜过,总不应该放过它不搜一下吧?” 阿平道:“袁兄说得是,兄弟陪你一道进去搜一搜!” 袁伯文冷冷道:“莫非你不放心我一个人进去?” 阿平道:“袁兄不必多心,我并无此意!” 袁伯文迅速接口道:“你不怕我在洞内发现了展鹏飞后,将事情隐瞒下来,不让你知道?” 阿平道:“假使袁兄这样做的话,兄弟不会不知道的!” 袁伯文又讶道:“你是说你不用进人洞查看,也会知道我是否发现了展鹏飞吗?” 阿平道:“不错!因为展师兄如果在洞内,那么孙小二必然也在,你这一进去如果安然无事,我不用查也知道洞内无人,对也不对?” 袁伯文道:“嗯!你只需在洞外注意一下我进洞后的动静,就可知道展兄的尸体是否在洞内,这话确是有理!” 他停了一会儿,又道:“那么兄弟这就进去了?” 孙小二闻言,立刻全神戒备起来,但阿平却又道:“不!还是兄弟陪你进去!” 袁伯文道:“你这不是存心跟兄弟呕气吗?” 阿平笑道:“袁兄不用生气,我既已表明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自然不会存心再和你呕气了……” 他停了一下,又道:“我陪袁兄进洞查看全是好意,袁兄应该想到才对。” 袁伯文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名堂……” 阿平道:“袁兄何不仔细想想,那山洞昏暗狭厌,万一有人潜在那里,你能逃得过他突施的暗袭?” 袁伯文沉吟不语,在洞内的孙小二虽然没有看见他的表示,但他只须用点儿脑筋也想得到袁伯文必会同意阿平之言,而答应由他掩护进洞。 孙小二心知他们两人如果不相偕进人的话,他的突袭还有启效的可能,若是他们一齐进来,那么他就只有束手认输的份了。 他本能的移动步伐,重新退人岩洞之内,心中却想不出对策来。 不一会儿,孙小二已退至展鹏飞之旁,做了一个最后决定,准备出其不意的冲出洞外。 孙小二虽知这办法逃脱的可能不大,但他认为与其守在洞内待毙,不如冲它一冲,说不定还能逃走。 因此他下定了决心之后,便低身抱起展鹏飞。 当他双手才接触到展鹏飞,突觉展鹏飞全身湿湿,好象流了不少汗珠似的。 孙小二起先还以为是那酷热的紫雾太重所致,可是当他将人抱牢,却发现展鹏飞脸上汗珠滚滚往下淌。 这一发现令孙小二目瞪口呆,忖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死人居然还会流汗?” 孙小二绝不相信死人还会流汗这种事,因此他一怔之后,心头不禁一阵狂喜,暗自在心里呼叫道:展老弟没有死啊! 他迅速将人放在地上,把住展鹏飞的脉门,很仔细的查验。 他还未清楚展鹏飞是不是已经血脉畅通,那洞口外已传来袁伯文的声音道:“咱们应该带火把进来,走起来就省事得多了……” 只听又传来阿平的声音,道:“这洞内说不定躲着什么毒蛇猛兽,我们若是亮着火把,岂不要将它们引了出来吗?所以我们还是暗里摸索较安全!” 刚说到这里,突然“噫”了一声,道:“袁兄!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 袁伯文停了一会儿,才道:“是呀!确是有股硫磺味道!” 孙小二听了他们的对白,知道他们两人果然相偕进了洞,他也顾不得查验展鹏飞的生死,即刻抱起展鹏飞,待机而动。 这时袁伯文他们的脚步声已在内洞之处,不须十步的距离,便可将孙小二藏身的内洞,看得一清二楚。 孙小二蓄势待发,他准备在袁伯文他们出现在内洞之刹那,一举冲出洞外。 就在这紧要关头,阿平突然道:“袁兄,我觉得这硫磺味浓得惊人……” 他突然惊呼一声,又道:“袁兄不好了!此洞有危险,咱们还是快退出去!快!” 那袁伯文却道:“慢!有硫磺的地方,毒蛇猛兽都存在不住身,这山洞哪有什么危险?” 阿平急促地道:“袁兄!这硫磺味道越来越浓,而且紫雾灼人,显然此地正是火山之口,咱们再不走,等那火口喷出火焰,怕就走不成了!” 袁伯文道:“你说得对,咱们快退!” 他“退”字才出口,那岩壁及石地,就在此时发出隆隆之声,接着轻微的颤抖起来。 孙小二也知道这地震是怎么一回事,他慌忙冲出洞口。 可是他人还未冲出去,却一眼瞥见袁伯文和阿平,竟然还待在洞外,并未撤下山去,摇得他煞住去势,闪在洞门内。 孙小二暗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既已知道这山顶有火口,怎还不退下山去呢? 不用他出口询问,那袁伯文已说出了他心中的疑问,道:“徐兄!你这是怎么啦?为什么这回又不走了呢、” 阿平道:“咱们在这里很安全,多待一会儿又何妨?” 袁伯文讶道:“那火山看来就要爆发,一旦爆发起来,这山头可能夷为平地,咱们站在此地,怎有安全可言?” 阿平道:“那山洞如真有火山之口的话,也不会一下子说爆发便爆发,咱们等到势头不对时再走也不晚,何况孙小二要真的躲在洞内,我们这一走岂不被他溜了吗?” 袁伯文道:“既是这样,咱们再待一会儿也好!” 洞内的孙小二闻言恨得咬牙切齿,不想碰上这两个难缠的人,使得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刻那山顶又开始震动,这次震得相当厉害,几乎使孙小二站不住脚。 所幸震动持续不久,山顶又恢复原状。 孙小二朝外一瞧,只见阿平和袁伯文两人,竟是好整以暇的还待在洞外。 他心中又惊又急,尤其洞内的紫雾也越来越浓,几乎使孙小二呛出声音来,他实在有点儿忍受不下去。 可是在洞外的袁伯文和阿平两人,根本就没有撤退下山的意思,他们居然在洞外聊天,状极悠闲。 孙小二不愿放弃最紧要的一刻,他强忍着酷热的紫雾,屏息等待逃走的机会。 时刻在缓慢中消逝,洞外的袁伯文和阿平仍然没有离开的样子,可是孙小二已有不支的感觉,他神智虽未因酷热而丧失,但人被紫雾所逼,却不自觉的往洞口处移了过去。 洞外凉风习习,孙小二迫不及待的长吁了一口气,神智一清,心胸恢复舒坦。但抬眼却发现袁伯文和阿平两人,含着笑容盯着他。 孙小二这时才知道自己被那洞外凉风所诱,已经走出了洞口,这回想躲已是来不及。 他干脆将展鹏飞轻轻放在一块岩石之上,道:“你们不是苦苦追查展老弟的尸体而来吗?喏!人在这里,你们带走好了!” 袁伯文抢着开口道:“展兄的尸体我们七星教非得之不可,三阴教的金童和展兄有同门之谊,他急于找回尸体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你鼠精孙小二为什么非跟我们争夺不可,兄弟就有点儿弄不清楚了!” 孙小二道:“这事我不想多作解释,不过你们千万记住,此刻我虽然无力保护住展老弟的尸体,但我不会就此罢休,说明白点儿,我还会设法自你们手中夺回来的!” 他话一说完,举步欲走,那阿平却道:“孙老前辈请等一等,晚辈师兄的尸体还是由老前辈守护着好,请老前辈将他带走吧!” 第30章 鼎湖得重生春光无边 孙小二不料阿平有此决定,怔了一怔,讶道:“你这样做是不是别有企图?” 阿平摇摇头,道:“晚辈知道展师兄生前与老前辈情同手足,晚辈这个做师弟的,既无法替他守灵,当然希望老前辈能代劳,一俟晚辈将俗务了断,自去寻上老前辈的!” 孙小二冷哼一声道:“你与三阴教无邪仙女朋比为奸的事,难道瞒得了我这双老眼吗? 算了吧!你想带展老弟回三阴教领功请赏,就请带去,不必假惺惺在我面前装蒜!” 阿平叹了一口气,道:“老前辈既然有些误会,也真使晚辈百口莫辩,唉!晚辈带走展师兄纵然有很大麻烦,但是也不能丢下不管,说不得只有冒险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走近展鹏飞尸体之前,袁伯文却在背后道:“金童!展鹏飞与我们七星教也有渊源,总不能让你们三阴教就这么带走吧?” 阿平眼中爆出凶光,转脸道:“袁兄最好不要硬插上这件事,否则我叫你下不了这座山头!” 袁伯文冷笑道:“你小小年纪口气居然不小,兄弟倒真想知道你有多大能耐!” 语音才落,袁怕文举步走向阿平,使场中气氛,顿时紧张万分。 阿平一面戒备,一面说道:“袁兄最好停步,否则我宁可将展师兄的尸身推下山谷喂狼,也不会让你趁心碰一碰!” 孙小二闻言慌忙道:“你千万不能这样做!” 可是阿平已缓缓伸出他的手,他就站在展鹏飞躺卧的大石之前,那大石之后又正是深不见底的山谷,阿平只要伸手一推,定能使展鹏飞落下山谷去。 袁伯文这时已停下脚步,道:“你拿这种手段来对待你的同门师兄,不显得太绝情绝义吗?” 阿平道:“展师兄已死,我为了维护他死后的安宁,只有出此下策,他必不会在九泉之下责怪我!” 说话之间,只见阿平的手已触及展鹏飞的身体,孙小二见状大急,大声道:“徐阿平,你这一推之下,将会使你抱恨终生,不信你试试看!” 孙小二本来想说出展鹏飞可能还活着之事,但怕说出来之后,节外生枝,引起更大的麻烦,所以只能出言警告阿平而已。 可是阿平像是已经作了决定,要将展鹏飞推下山谷去,但见他泪眼盈眶,别过脸去,就要作出推人的动作。 袁伯文心里虽有不能带回展鹏飞之憾,但他却没有出手制住阿平的意思。 孙小二眼看情势如此,心急如焚,但他深恐冲过去阻止阿平之时,反而加速阿平推人的举动,因此又道:“阿平!你在推下展老弟之前,请先听我一句话!” 阿平抬起泪眼,道:“老前辈,晚辈出此下策,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你不必多言相劝!” 孙小二道:“展老弟虽已身死,但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替他留得全尸,否则太对不住他!” 阿平惨然笑道:“老前辈!目前六大门派差不多都已知道展师兄的死讯,但他们没有人亲眼看过尸体,想象得到他们必会千方百计设法弄到展师兄的这具遗体,我们既然无力守护,倒不如推之入谷,也好使展师兄落个安宁,除此之外,我们又能为他做出什么事来呢?” 孙小二已趁阿平说话之时,走到离阿平三步之远的地方,正想出手逼退阿平,不料阿平已看出他的企图,道:“老前辈,你不要逼我,你一出手反而使我不得不推展师兄下崖!” 孙小二急得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那袁伯文却道:“孙小二,你不必心急,徐兄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他根本不会真的将人推下去!” 孙小二倏地道:“袁伯文,你心中恨不得阿平将展老弟推下深谷去,对不对?” 袁伯文怔了一怔,道:“没……没有啊?我怎会有这种想法?” 孙小二哼了一声.道:“你不必瞒我,如果你不愿阿平那样做的话,你就不会出言激他!” 袁伯文笑笑,道:“哦?敢情你是说我刚才那翻话是有意激金童下手的?那你就看走眼了!” 孙小二道:“哼!我孙小二岂会那么容易被你瞒过!” 袁伯文插言道:“你问问金童,他要没有意思推下展兄的话,是不是会因我一句话便下手?” 孙小二将眼光投向阿平,意思是要他答复袁伯文的问题。 阿平这时已将伸向展鹏飞的手缩了回来,寒着脸说道:“我还不至于因袁兄一句话就坚定推下师兄的决心,但袁兄适才的话,却使人听来很不是味道,只不知袁兄为什么要鼓励我推下展师兄呢?” 他这话无异已同意孙小二的看法,直截了当的指出袁伯文的居心叵测。 袁伯文闻言道:“你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多疑,当真令人费解之至!” 阿平叱道:“住口!我年纪虽轻,但好歹也是个三阴教领导人物,再怎样也不比袁兄你差,你最好不要看轻我!” 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与他的年龄极不相配,但孙小二和袁伯文均不能不暗自承认他能跻身三阴教总护法之职,实是有道理。 只听阿平又道:“袁兄!你要不要我说出你激我推人的原因!” 袁伯文老奸巨猾,自然不会在阿平之前露出退缩的怯意,道:“反正我没安什么坏心,你说说又有什么关系?” 阿平冷冷道:“那最好,横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说出来于你也无损,对不?” 袁伯文没有理会他,阿平又道:“展师兄是贵教教主高晋所赏识的人,说不定哪一天会成为得意助手,那时地位可能就高过袁兄你,在这种情形下,难道说袁兄不会把展师兄视为眼中的钉吗?” 袁伯文还没开口,孙小二已恍然道:“对!高晋千方百计想收展鹏飞为徒之事,江湖上早有传闻,袁伯文自然心里更有数,他因为妒恨展老弟,而有借机杀他之心,实是相当合理!” 孙小二和阿平还不知道展鹏飞早已与高晋携手合作,否则他俩就会更肯定袁伯文的妒恨杀人之动机了。 但袁伯文思路敏锐,他在孙小二和阿平的直斥之下,居然还能声色不动,徐徐的道: “你们两人不要自作聪明,刚才你们的假设,根本就不能成立,这样怎能唬住我?” 孙小二道:“唬不住你最好,等过了今日,我要是碰上你们教主不夜城主高晋,我倒要请教他对你这件事的看法!” 袁伯文脸色相当凝重,显然他很重视孙小二的话。 孙小二笑了一笑,转向阿平道:“老弟!这回你该不会再有推下展老弟的念头了吧?” 阿平道:“那也不一定!” 孙小二讶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想叫袁伯文趁了心!” 阿平道:“我自然不会如此,但我要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使展师兄从此安宁的话,我还是会让他永瞑那深谷的……” 袁伯文突然道:“你推与不推,是你的事,我着你赶快作个决定,免得那火山爆炸,大家都死在这里……” 孙小二道:“既然不关你的事,你急个什么劲?” 袁伯文道:“我只是提醒他一下而已,干你鼠精什么事?” 孙小二哼了一声道:“只怕你还是巴不得阿平赶快推展鹏飞下去吧?” 袁伯文变色道:“孙小二!那展鹏飞早已死人一个,我若有除他之意,此刻目的已达,根本无须再鼓动阿平推他下谷,你再血口喷人,别怪我出手无情……” 孙小二心里虽然怀疑袁伯文很可能已看出展鹏飞还活着,但却无法从袁伯文的言语中找出证明,因此就不敢出言反驳袁伯文的话。 但阿平却道:“袁兄,咱们都是明眼人,不须在这里说瞎话,你明明已知道展师兄未死,何必假惺惺的?” 袁伯文居然没有否认,道:“那你呢?你还不是早就知道展兄未死?” 阿平笑笑没有回答,孙小二却讶道:“什么?你们都知道展老弟没有死?” 阿平道:“老前辈,不瞒你说,这事我本来只是怀疑而已,直到师兄被老前辈你劫持此处之后,我得到了更进一步的证实,刚才我伸手触到师兄的身体,则完全相信他还活着……” 孙小二露出迷惑的眼光,显出他不解的神色,阿平遂又道:“老前辈,你知道江湖上有一名人称灵猫的老头吗?” 孙小二搔搔头,道:“我怎会不知道他的大名呢?他……他怎么啦?” 阿平望着他紧张的脸,道:“灵猫老前辈,便就是指点我到此寻你,以及告诉我展兄并没有死的人……” 孙小二恍然道:“原来是那臭猫作的怪,我还以为你老弟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能侦悉我劫走展老弟之事!” 阿平淡然道:“天下间除了灵猫老前辈有能耐侦知你老人家的一举一动之外,应该不会有第二人了吧?” 孙小二道:“不错,那猫儿现在何处?还有他的主子是不是也来了?” 他很快的问了两个问题,显然他极想知道那灵猫的消息。 阿平道:“灵猫老前辈的行踪晚辈却是不知道,晚辈猜想他或许已离开了这山区了!” 孙小二道:“那么他的主子呢?” 阿平道:“至于巫老前辈,晚辈就更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 孙小二仍不放松,问道:“你见过那姓巫的老爷?” 阿平点点头,道:“他叫灵猫将我找了去,但只告诉我展师兄并没有死之事而已!” 孙小二道:“他有没有告诉你展老弟因何闭气?” 阿平望了袁伯文一眼,见他很专心的在倾听,遂道:“袁兄,你也想知道展师兄因何闭气之事吧?” 袁伯文道:“兄弟自然很想知道,否则我如何去向敝教教主交待呢?” 他这话是实话,阿平想想有理,因此道:“那巫老爷告诉我,展师兄可能在体内功力凝聚之时,骤受外力袭击,致凝结在任、督两脉,因而闭气昏迷过去的!” 孙小二道:“这我就不懂了,功力凝结任、督两脉,如不能畅通,人可能就走火人魔,但展老弟虽有走火人魔的现象,却并未因此震断心脉,真叫人想不通……” 袁伯文突然道:“这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因为凝聚在展兄任。督两脉之间的功力,是敝教独门大北斗玄功,所以虽不能冲破任。督,却还不至于走火入魔……” 孙小二看了袁伯文一眼,道:“七星教的大北斗玄功确是以阴柔见长,它能护住心脉使展老弟不死,虽有可能,只是几时听过展老弟练过什么大北斗玄功?” 阿平道:“袁兄是七星教的高手,对大北斗玄功最熟悉不过,他的话应该不假,何况那巫老爷也是这么说!” 孙小二道:“嗯,那巫老爷熟知六大邪派的各门技艺,他如是这么说,加上袁伯文的印证,那么展老弟确是伤在他自己体内的大北斗玄功了……” 袁伯文插言道:“据说展兄昏迷闭气之前,曾受断肠府曹夫人的一记重击,由此看来,展兄玄功已练有火候,否则他不会在那一刹那之间,提气运功的!” 孙小二想了一想,道:“这么说,展老弟这条命竟是大北玄功救了他的?” 袁伯文点点头,表情很是复杂,使人看不出他对展鹏飞之未死的想法,是喜是忧。 孙小二皱着眉头道:“袁伯文,你既然是七星教的人,那么你应该知道谁传授大北斗玄功给展老弟的了?” 袁伯文道:“此事恕难奉告!” 孙小二突然展颜一笑,笑得袁伯文莫明其妙,问道:“你笑什么?” 孙小二依然笑道:“你这不是等于告诉我是谁传授展老弟玄功了吗?” 袁伯文怔了一怔,道:“不论你怎么猜都无所谓,反正不是我告诉你的就对了!” 孙小二道:“是不是高晋亲自传授的?” 袁伯文一语不发,将眼光投向别处。 孙小二耸耸肩,道:“你不敢说也无所谓,这事横竖也不重要,要紧是解救展老弟之法!” 他提高了声音道:“袁伯文!你要是知道解救展老弟的方法,不会不说出来吧?” 他这话犀利之至,等于是在警告袁伯文不要存有加害展鹏飞之心,否则高晋不会放过他。 自然是孙小二聪明之故,否则他也不可能从高晋传授展鹏飞的大北斗玄功之事,联想到高晋与展鹏飞之间的关系,进而推测出高晋必然很赏识展鹏飞。 袁伯文哪听不出孙小二的言外之意,是以他闻言之后,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展兄既然是因大北斗玄功凝聚任、督两脉才闭气昏迷,兄弟自无不救之理,否则教主知道了,我哪有不被重罚之理……” 他这话一说出来,孙小二顿时有如释重负之感,因为他一直以为袁伯文不会那么爽快答应救醒展鹏飞的。 可是阿平却冷冷道:“袁兄还算聪明,巫老爷早已告诉过我,你有救醒展师兄之力……” 袁伯文道:“难怪你能知道我早已看出展兄没死之事,却原来是那姓巫的告诉你……” 他顿了一顿,又道:“只不知那姓巫的是什么奇人?还有你既已知道展鹏飞未死,怎么还推他下崖呢?” 阿平道:“巫老爷是谁,你心里应该有数,至于我会不会推下展师兄,你心里也应该知道!” 袁伯文皱起浓眉,道:“你不说也无妨,我只不过随口问问而已……” 他缓步走向展鹏飞躺卧之处,一面又说道:“咱们还是救人要紧,徐阿平请把令师兄抱下来,好让我运功行气……” 阿平还待转身抱下展鹏飞,蓦地一阵轰隆之声起自山顶,接着整个山顶激烈的震动起来。 这次震得相当猛,斗大的石块如飞矢般的自四面八方砸了下来,有几个与袁伯文和阿平同来的人,被砸得脑袋开花。 袁伯文,阿平和孙小二等三名高手,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们在猛烈的山摇地动之下,连站稳都不太容易,何况还要问躲顶上砸下来的大块石头,以及断木残枝。 震动持续了足足有一盏热茶之久,始才渐渐停止下来。 在山顶上的阿平等人,经过这一番地震,个个都趴在地上,那种狼狈相,着实令人好笑。 等震动停止之后,众人才敢站起来,纷纷扑掉衣衫上灰尘,莫不有“再世为人”之感。 袁伯文首先吁了一口气,道:“这天灾地变之动,委实是厉害之至,兄弟算是开了眼界……” 他的话一点儿也不错,自然界的力量,确是人力所不能抗衡的。 那山顶的合抱大树,危石巨岩,经过这么一次地震,早已东倒西歪,面目全非。 他们被眼前的景物,吓得呆若木鸡,真不相信片刻前的林木花果,石山深洞,此刻竟已被破坏无遗。 孙小二定了定神,道:“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险地再谈……” 说话之间,他的眼光四下索寻,赫然发现展鹏飞所卧那座巨石,此刻竟已不知去向,孙小二这一下骇得张大了口,“哎呀”一声,道:“不好了!展老弟已被震落深谷之下了!” 他这一声叫嚷,顿时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展鹏飞刚才躺卧的方向去。 果然,原来那块巨石,这时已空荡荡的不知去向,躺在石上的展鹏飞,不用说也已役有了踪迹。 这个骤然发生的变化,使在场众人,无不骇得面面相觑。 阿平第一个冲向刚才那巨石耸立之处,探首一瞧,但见那地方已变成一个大缺口,再过去,则是那一深处不见底的山谷。 那深谷依旧云雾绕绕,被一层密云覆盖着,景色一片朦陇,根本看不清谷底的情形,当然更难看得到展鹏飞与那巨石落何处了。 阿平见状,只觉得脑中一阵轰然,心想:完了,这下子展师兄真的没了命。 在他背后的孙小二和袁伯文,只看阿平那种失魂落魄的神态,也能体会出展鹏飞这回恐怕难逃劫数了。 阿平颓然的退到孙小二之前,惨然一笑道:“老前辈,展师兄他……他已经…… 孙小二这次才真正体味到阿平对展鹏飞的情谊,他望着泪眼婆婆的阿平,道:“嗅!这莫非是天意?” 袁伯文却道:“展兄已被击落深谷,咱们在这里长吁短叹也没用,还是下山另谋计策……” 他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可是阿平听在耳中,却听得很是刺耳,道:“展师兄一死,袁兄可称心了吧?” 袁伯文双手一摊道:“你的心情不好,我的心情也决好不到哪里去,你还是不要惹我的好!” 他说完话愤愤的走开,挥手带领与他同来的七星教手下,连个招呼也不打,便舍下阿平和孙小二,径自寻路下山而去。 袁伯文一走,山顶上就只剩下孙小二,以及阿平和他的手下。 阿平惘然的望着展鹏飞落崖的地方,嗒唏若失,毫无下山的意思。 与他同来的五名三阴教徒众,有两人被大石砸伤,他们对适才的地震余悸犹存,一见阿平宛如老僧人定般的站在那里,心中不禁着慌。 于是那三名未受伤的三阴教徒众,相互推举一名叫王大通的头目,上前摧促阿平下山。 王大通员知阿平心情不好,过去促请下山,很可能挨一顿痛斥,但他对地震的恐怖更大,于是硬着头皮走到阿平背后,很小心的道:“启禀总座!属下……” 阿平没让王大通讲下去,突然转向孙小二道:“老前辈,你有没有看到那边有道瀑布?” 孙小二神情一愣,循着阿平所指的方向射目张望,果然在斜对面的一座山崖,有条匹练顺流而下,虽然距离少说也在百数十丈之外,但孙小二还是可以看到水花四溅的一道瀑布。 然而孙小二却不明白阿平要他看那瀑布的用意何在,诧异的问道:“是的,对面那山头确有瀑布,不知你对它有什么感触?” 第31章 步踏大五行灵猫授艺 阿乎感激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道:“从那瀑布的方位来看,那一道水流一定是沿着上头那座高崖之下,流到我们底下的深谷来……” 孙小二朝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那瀑布所流下的山泉,汇成一股河流,正好流经咱底下的山谷,那么……” 他了一下,突然出声叫道:“对!这山顶下如是有一条河流,展老弟就有可能摔落在河中……” 阿平点头道:“是的!展师兄落水中之后,就不至于粉身碎骨,这么一来,或许他还有活命的机会!” 孙小二兴奋的说道:“老弟你说得有理,咱们何不下去搜搜看?” 阿平道:“当然要搜搜看,走,咱们快下山……” 孙小二拔腿就走,可是当他走了五、六步之后,却又回过头来,对跟在背后的阿平道: “我看我们不用去找了!” 阿乎讶道:“为什么?老前辈!” 孙小二一脸沮丧,道:“展老弟早已昏迷不醒,纵使这次能侥幸落在河中,却也非淹水不可,等我们爬上这座山,再寻上他时,怕不早已喂了鱼腹了……” 阿平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我也考虑到了,可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找到师兄,哪怕是一具腐烂的尸体,我也要找到!” 孙小二发现阿乎说话时,洋溢着一股坚沉的表情,心知他已决定下山寻人,任何人都休想劝他罢手的。 是以孙小二沉吟一会儿,道:“好吧!咱们不管怎样,都得尽这份心意,走吧,我陪你下山搜一搜!” 于是一行人在孙小二领头之下,觅路走下深谷,开始寻索展鹏飞的踪迹。 一灯如豆,微弱的火光在烛台上跳动着,使室内的光亮摇动不定,仿佛随时都将黑暗下来。 那是间深居重重的内室,室内陈设虽则简单,但是那明几净窗,字画古玩,以及摆在几上的那瓶黄菊,却显得雅致。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然而从跳动在室内的那盏烛光,和窗外的那一片漆黑,谁都看得出已是夜里的时候了。 这时,有一名丫环打扮的翠衣少女,轻轻的推开门走进室内来,她左手提着气死风灯,右手端着一盒点心,蹑手蹑脚的进了门。 随在她背后另一名也是丫环打扮的蓝衣少女,双手捧着涑洗的用具。 这两名丫环小心冀翼的将手中的东西放好,朝屋角内边张望了一下,转身就要出去。 突然那屋角传来两声轻微的呻吟,使得那两名丫环停住脚步,侧耳静听。 就在这个时候,又传来一阵呻吟声,那翠衣丫环立刻俏声道:“莹妹,你去通知小姐,八成儿是那公子醒过来了!” 那蓝衣丫环道:“是!晶姐,我看那公子不醒也得醒了,这一睡已经睡了三天两夜了,急都急死咱家小姐……” 先前那翠衣少女啐了一声道:“少贫嘴!赶快去通知小姐呀!” 蓝衣少女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道:“是,晶姐,我这就去了……” 她一说完话,果然拿了气死风灯,转身就走。 室内灯光又暗了许多,翠衣少女移步走到屋角,立在一张竹床之前。 原来那屋角落有一张看来是临时搭成的竹床,床上躺着一名俊美的年轻男子,那呻吟声便是那男子所发出来的。此刻他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仅用两手抱住他的头,不断的呻吟,神情甚是痛苦的样子。 翠衣丫环一看到他那种痛苦的神色,禁不住露出关切的表情,开口道:“公子!你忍耐点儿,我家小姐就快来了,马上就可医好你的疼痛!” 她一连安慰了好几句话,但是那男子却像是没听见,眼皮抬都没抬,还是抱着头哀叫,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那翠衣丫环开始有点儿手足无措,不觉自言自语的埋怨起她的同伴,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其实只是片刻的工夫,原先那名蓝衣丫环,便已领着一名娇展如花的少女回来。 翠衣丫环一见那绝色少女进屋,立刻欢声道:“小姐快来,这公子有点儿不大对劲!” 那被称为小姐的少女,一面走近床边,一面说道:“小晶!三更半夜的你嚷些什么?” 她轻斥了翠衣丫环之后,人也走到了她的身边,望着床上的那男子一眼,理眉着道: “小莹!把灯剔亮点儿,端到这边来……” 蓝衣少女也应声“是”,旋即将灯挑亮,端着走了过来。 ’这么一来,床上那男子的表情,就看得更是清楚。 那小姐俯身凑向床上的男子,全神贯注的观察一会儿,才舒了一口气道:“这公子气脉已通,血脉也开始运行,他的生命已无大碍,过两天就会痊愈的……” 她做个手势,要小莹和小晶两人随她退到室外,不科那床上的男子,却突地开口说道: “谁?你们是什么人?” 接着他便挣扎着坐了起来,神态骇然。 小品很快的回答他道:“公于你醒了?” 那男子用微弱的声音道:“我……我怎会跑到你们这里来?” 小莹扑陈一笑,道:“公子,你不是自己跑着来的,是我们在河边将你捞回来的!” 那男子道:“在……在河边?姑娘你说什么河边?” 他的语气甚是惊讶,显然连他自己为什么会掉到河里的事都还不知道。 小莹还待要讲,那小姐已道:“公子你伤势别愈,最好不要多用力讲话!” 她说话时,依然背着身体,因此那男子仅能看到她的背影。 不过他从她的装束,也看得出她是三名少女中的主人,于是他道:“姑娘能不能告诉在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姑娘还没开口,小莹却道:“你这人怎么搞的嘛,我家小姐要你好生休息,你便不要开口呀!” 那男子却道:“不!事情没弄清楚,此地在下也不敢多留,姑娘既不明言,在下这就出去!” 小莹急道:“你伤势还没复元,怎能离开这里呢?” 那男子却不说话,挣扎着想站下来。 没想到场面会变成这么尴尬,那小姐终于道:“公子要走可以,但我警告你,你这一走不用半里路,便会吐血而亡,你还是考虑了再走不迟!” 她说得甚有自信,使人一听之下,都会打心底相信她这句话绝不是拿来琥人的。 可是那男子依然挣扎的下了床,身体虽有点儿摇晃不稳,但小莹和小晶均看得出他根本不在乎她们小姐的警告,顽强的想离开去。 小莹不禁大急,道:“你这人怎么不近情理,刚醒过来,谢都不说一声,还耍什么牛脾气?” 那男子总算立稳了脚,听了小莹的话之后,果然抱拳道:“在下展鹏飞,承蒙姑娘搭救,在此谢过!” 小莹听他口气变得谦恭有礼,以为他有留下来养伤的意思,心下一喜,正想劝他重行躺好,不科展鹏飞却又道:“只不知姑娘有没有看到在下的随身宝刀,如果有的话,敢烦姑娘送还在下,在下也好告辞!” 那姑娘突然冷冷道:“展公子!你真的要走?” 展鹏飞道:“是的!在下与姑娘夙昧平生,实不敢在此打扰!” 那姑娘道:“小品!将他的宝刀还给他,然后替我送客!” 由她的口气听来,显然她对展鹏飞的态度甚为不满。 小品答应一声,很快的取来展鹏飞的蓝电宝刀,交给了展鹏飞。 展鹏飞道了一声谢,那姑娘已气冲冲的串同小莹走出室外。 展鹏飞迅速格宝刀配好,由小品提灯带路,踏着沉重的步伐,很吃力的走出室外。 室外凉风拂来,挟着一阵浓郁的花香,使展鹏飞精神一振。 可是当他堪堪走了两、三步,倏地感到两腿乏力,头部嗡嗡作响,眼皮居然张不开来…… 展鹏飞虽奋力支撑,可是一阵昏眩袭来,但闻走在前面的小晶一声惊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鹏飞再次醒来时,宙外已一片明亮。 他抬起头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夜晚的那张竹床上,心里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他不敢勉强坐了起来,因为他觉得身体甚是虚弱,四肢和颈部仍有麻痹之感。 是以他张开眼睛之后,只轻轻的移动一下躯体,改换一下躺卧的姿势而已,并不想挣扎的坐起来。 他费力的将身体改成侧卧之势,身体还没卧稳,耳边却传来小晶的声音道:“展公子! 你还是醒了?” 展鹏飞道:“喂!此刻是什么时辰了?” 小品停了一下才道:“约摸是未申之交了,公于这一睡又睡了七、八个时辰了哩!” 展鹏飞觉得相当疲倦,因此没有回答,小晶又道:“小婢这里准备了一碗热粥,公子要是俄了,小婢可以喂公子喝两口……” 她说着已端一碗用瓷碗盛着的热粥,展鹏飞闻到那股香味,肚子里果然感到饿了起来。 小品似是早知道展鹏飞饥肠辘辘,露出整齐的白齿笑了一笑,一屁股坐在床沿,用玉葱似的纤手,舀起一匙热粥,送到展鹏飞的嘴来。 展鹏飞虽然觉得这种吃法有点儿不大自然,但既无力自己坐起来吃,就只有厚着脸皮,一口一口的让小晶喂进口里。 不一会儿,展鹏飞便把满满一碗的热粥,吃得一滴不剽,使小晶感到相当的满意。 吃下了那一碗热粥,展鹏飞只觉得周身舒畅,精神也好了许多,不禁讶道:“姑娘,刚才那一碗热粥不但味道特殊,而且在下喝了之后,竟觉得精神好得多,只不知是什么原因?” 小品抿嘴一笑,将盛粥的瓷碗放好,才道:“这碗热粥是小姐亲手熬出来的,自然不是寻常粥可比的呀!” 展鹏飞道:“这……这是什么原因?” 小品道:“笨瓜!小姐在粥中配上了四、五种上等的补身药材,难道公子没尝出来?” 展鹏飞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家小姐不但精于烹调之术,而且也是个用药能手了?” 小品笑着道:“不是这样的话,公于此刻还有命在?” 展鹏飞沉吟一会儿,忖道:“这位名叫小晶的女婢看来已是不俗,她所侍候的那位姑娘自然更非寻常女流,她是谁呢?” 他心中还在百思莫解,那小晶已道:“公子对我家小姐的身份来历,一定有莫大的兴趣,对也不对?” 展鹏飞一下子便被她一语道破心事,不禁脸上泛红,不好意思的道:“姑娘如能将你家小姐的姓名来历透露一点儿出来,在下就感激不尽……” “公子何必转弯抹角的说话,小婢告诉你便是啦,横竖小姐也没禁止我!” 她顿了一顿,果真说道:“我家小姐姓雷,上芸下君,叫雷芸君,公子没听过她的名子吧?” 展鹏飞口里念念有词,突然道:“雷芸君?她和红药叉雷芷君有什么关系?” 小晶正要说话,室外突然有人说道:“红药叉雷芷君正是我的胞姐……” 随着话声,那雷芸君已一脚踏进了室内。 展鹏飞循声一瞧,只见进来的雷芜君长得明眸皓齿,柳眉桃腮,配上她那发育均匀的身材,极是美丽动人。 她含着笑容,走到展鹏飞的床前,才又道:“公子和家姐雷芷君是旧识?” 展鹏飞摇摇头,道:“令姐雷芷君的大名,江湖上的谁不知?在下虽会过她一面,却谈不上识得她。” 雷芸君微蹙着黛眉,神态动人已极,道:“哦?家姐几时又在江湖上露了脸?” 展鹏飞想了一想,才道:“差不多二、三个月之前,在下见过她一次,此后就再也没碰见她,恐伯已经上了武当山,或者已回天池药宫了!” 那雷芸君脸色突然变得甚是凝重,自言自语道:“一定上了武当山设错,干嘛她又去找那些牛鼻子的麻烦?” 展鹏飞以为她是朝他说话,问道:“姑娘说什么,在下没听清楚1” 雷芸君道:“我说家组八成是已上了武当山了!” 展鹏飞道:“难道说令姐没有回去鼎湖天池药宫的可能吗?” 雷羌君道:“不会的!” 屉鹏飞禁不住问道:“姑娘怎敢如此肯定?” 雷芸君缓缓道:“因为此地就是鼎湖天池药宫!” 展鹏飞“哦”了一声,失笑道:“原来如此,在下真是笨得可笑,居然连这点都没想到!” 他说得非常认真,使雷芸君觉得他这人老实得可爱,不觉多看了他一眼。 只见展鹏飞长得虽不算顶英俊,但他那敦厚憨直的长相,却使人留有深刻的印象。 雷芸君收回目光,道:“你对家组的印象如何?” 展鹏飞想起雷芷君那种气使颐指,目中无人的样子,心里就觉疲倦,但碍着雷芸君的面子,却又不好意思说出他心中的感受,只好缄口不语。 那雷芸君却道:“你对家姐的行为有所不满,对也不对?” 展鹏飞不好隐瞒,又不善扯谎,只得道:“不错!在下对令姐的行为,始终没有好印象!” 雷荟君道:“我看得出你有这种感受……” 她歇了一下,用手掠一掠额前的秀发,姿态美妙已极,接着又道:“老实说!我对家姐也一向没有好印象。 展鹏飞料不到她说得那么坦白,一时不知说什么的好,只能用惊诧的眼光望着雷芸君。 雷芸君浅浅一笑,继续道:“你敢是不大相信我的话?” 这问题叫展鹏飞不好开口,他寻思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姑娘实在不必将你对令姐的印象说出来让在下知道,因为在下毕竟是客人!” 不料那雷芸君哼了一声,道:“你试想一下,我当着你这个客人之前,都要说出讨厌家姐的话,其余的你不问可知了!” 她说话时的口气和神情,越来越显得有点儿激动,由此可知,她对雷芷君何止不满而已,简直已很之入骨。 这情景使展鹏飞更为诧异,但他心中尽管有此诧异,他还是没有进一步出言追问。 展鹏飞认为,雷氏姐妹不管相互间有什么纠葛,好歹是人家的事,他目是没有必要去探人家的私事。 雷芸君又继续说些不满她姐姐的话,好象说出来之后,展鹏飞便可否她出一口怨气似的。 展鹏飞仍然保持缄默,雷芸君说了好一会儿,才住了口,望着他一笑,那神情正如第一次发现展鹏飞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一样。 这时小晶才道:“小姐!展公子对大小姐又不很熟,你说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雷芸君歉然一笑,道:“可不是吗?我竞将展公子当成发牢骚的对象,真是失祀!” 展鹏飞道:“这也没多大关系,在下看得出姑娘一直没机会对人表示出心里的不满,是不是?” 雷芸君螓首频点,露出欣然的神色,似是对展鹏飞了解她的心情,感到无比的欣慰。 展鹏飞笑道:“所以难怪姑娘;知道在下认得令姐,便将心中的不满,一古脑儿的说出来,这是人之常情,在下并不觉得什么不对之处!” 雷芸君道:“公子善体人意,说话又是那么坦白,老实说,我从未碰到过像你这样子的男子……” 她说话的神情,丝毫没有忸怩作态的样子,因此这句恭维出自她的口中,越发使展鹏飞感到心旷神怡,悦耳之至。 展鹏飞并非特别喜欢女孩的赞美,而是由于雷芸君的谈吐,毫不娇揉做作,想什么说什么,一直没有将他当成外人之故。 雷芸君这时又道:“公子,你这刻觉得好多了吧?” 展鹏飞道:“是好多了,真是多谢姑娘!” 雷芸君道:“你好好养几天大概就可完全康复,我过两天再来探望你!” 说着她已走向室外,显然是怕展鹏飞再提出离开的要求。 在这种情形之下,展鹏飞自然不好意思提出离去的要求,否则岂不是太不近人情? 雷芸君虽然走了,但小晶还待在室内,不问可知,她是被派在此处当差侍候展鹏飞的。 展鹏飞心里虽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但一想到一个人躺在室内,无聊的养伤,实不如有人陪伴的好,何况小晶聪明伶俐,有她陪着,就不至于枯寂的困在斗室里。 是以雷芸君将小晶留下来陪他,不管她是不是另有用意,展鹏飞也觉得不必拒绝。 小品送走了雷芸君,又回到了室内,她望着展鹏飞盈盈一笑,道:“展公子,你躺在那里有点儿不自在是不?” 展鹏飞道:“是有点儿不自在,在下做梦也没想到会到这鼎湖天池药宫来疗伤……” 小品道:“这是公于的福气,寻常人哪有这个机会?” 展鹏飞心知她这话另有深意,问道:“这是为什么?” 小晶道:“公子既然知道天池药宫这个名号,应该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所在才对,是吧?” 展鹏飞经她这一提,顿觉恍然,道:“是呀!鼎湖天池药宫是天下有名的神医所在,据说你们个个都深谙医理,也都擅长投石用药,对也不对?” 小晶笑道:“公子总算想到了,不错!当今之世,再也找不出第三个,能像我家两位小姐那么擅长医术,深谙百草的人。” 展鹏飞道:“姑娘这话实未夸口,在下挨打误撞,能在此地养伤,实是在下的福分!” 他顿了一顿,又道:“在下有句冒昧的话,只不知好不好说出来?” 小晶道:“公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说错了,我也不会责怪称的!” 她说得深情款款,使展鹏飞大是凛惕,讨道:“小晶看来对我深有好感,奇怪,王妙君、杨菁菁、华媚娘她们为什么都对我不错?可是我不可以这样杂七杂八地和女孩要好,我更不能让小晶为我情迷!” 展鹏飞心中这种凛惕并非无因,也不是他自作多情,误以为小晶对他有意思。 因为屁鹏飞对男女相悦之事,算来已有相当的经验,此刻他从小晶说话的表情,和脉脉的眼神,已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因此他心中才生出凛惕来。 小晶不知道他心中突然有那么多的感触,还以为他说错了话,遂道:“公子有什么话就说呀!”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在下对雷姑娘她们两姐妹的反目成仇,有很多不解之处,姑娘是不是可以告诉在下?” 小晶道:“就是这个问题啊?” 展鹏飞不科她说得那么轻松,怔了一怔,道:“姑娘不认为在下问得太冒昧吧?” 小晶很快接着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我家小姐与大小姐合不来的事情,江湖上有谁不知?” 她这么一说,反倒使展鹏飞有孤陋寡闻之感,脸上登时踞出愧窘之色。 小晶看到这种情景,不由讶然道:“公子在江湖上行走的时间不久吧?” 展鹏飞道:“是的,所以在下才如此寡闻!” 小晶道:“这有什么关系,一个人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是也不是?” 她越是拿话安慰他,展鹏飞就越觉得不自在。 幸亏小晶很快的将话转人正题,道:“我家两位小姐交恶已不止一年半载,早在老夫人还没过世之前,她们就己势同水火!” 展鹏飞道:“这是什么原因?” 小晶道:“性情不合是主要原因,但是最主要的还是她们两人观点不同。” 展鹏飞道:“哪一方面的观点不同?你能不能打个比方?” 小晶想了一想,道:“比如说行医用药,大小姐喜欢研制出那些害人的毒药,而二小姐则专在活人的药草下功夫,两个人经常为这件事吵闹,甚至动武翻脸!” 展鹏飞道:“这有什么好争的呢?各人研制各人偏爱的药方,不就得了吗?” 小晶抿嘴笑道:“事情要是如公子想的这么简单,她们两人也不会闹得誓不干休了。” 展鹏飞诧异的道:“敢情这里边还有过节啊?” 小晶点点头,徐徐道:“这几年来,因为大小姐研制好几种闻所未闻的厉害毒药,偏偏都被二小姐所制成的解药所克,大小姐就直认二小姐有意与她作对,发誓要配成一种天下无人能解的毒药,毒尽禅道两派的武林人物,使二小姐无药可施才称心!” 展鹏飞道:“这就怪了,雷芷君纵使有那种毒药,又为什么非害禅道两门的人不可?” 小晶道:“因为二小姐精于禅宗,对和尚道士特别敬重呀!” 展鹏飞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么说红药叉雷芷君的做法,未免太偏激了一点儿!” 小晶笑了一笑,她虽然没对展鹏飞的观感提出意见,但展鹏飞却可以在她这一笑之间,体会到她的观感必如他所言,只是她不敢说出来而已。 两人沉默了半晌,展鹏飞又道:“只不知雷大小姐的毒药研制成功了没有?” 小晶道:“大概还没有吧,否则大小姐早已回到咱这天池药宫了!” 展鹏飞脑中突然呈现出雷芷君驱役武当三圣的情景,脸上不觉透出忿恨之色,看得小晶大为诧异。 她婀娜的走到展鹏飞床前,用手推了推床沿,道:“公子!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展鹏飞迅速恢复了他原来平静的神色,道:“没……没有……想是有点儿累了……” 小晶辗然道:“既是如此,你就休息一会儿,有事叫一声,我自会应声而来……” 展鹏飞大是感激,但他不愿形诸于色,怕被小晶误会他对她抱有好感,遂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小晶深情一笑,替展鹏飞拉好棉被,才施施然走出室外。 展鹏飞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吁了一口气,将起伏不定的心绪整理好,拥被假寐。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定不下心来,他脑海充满着太多的事情。师仇、情变、争雄逐鹿,甚至于火狐内丹,这些事情像走马灯似的,一直在他脑中晃来晃去。使他久久无法平伏。 时刻在展鹏飞胡思乱想中消失,黑夜早已悄然来临。 一宿无话,翌日一早,小晶已准备好漱洗之物,侍候展鹏飞用过早点,两人闲聊一阵,小晶才依依离去。 如此一连三天,小晶除了端送食物给展鹏飞充饥之外,还替展鹏飞切脉煎药,侍候得无微不至。 但是三天之中,雷芸君却从未再露脸,就是小莹的芳踪也未见,使展鹏飞大为惊奇。 这一日午饭方罢,展鹏飞忍不住提出他心中的问题,道:“晶姑娘!这几天怎未见芸姑娘的人呢?” 小晶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闻言抬头道:“小姐正闭关炼丹,大概还得两、三天才能出关,小莹则日夜在湖边警戒,你自然看不见她们……” 展鹏飞道:“你们就只有三个人住在这药宫之内?” 小晶道:“何止三个人而已,连红药宫那边算上,我们这天池药宫的人手,少说也在百数十人之上!” 展鹏飞讶道:“红药宫莫非是红药叉雷芷君住的地方?” 小晶点头道:“是的,大小姐住的地方叫红药宫,咱这里是白药宫,合起来就叫天池药宫……” 展鹏飞又问道:“那么鼎湖在哪里?” 小晶道:“上头有一道千寻瀑布,鼎湖就在瀑布之下,流到谷外就成一条大河,小莹这几天被派去负责警戒的地方,就是在湖下流的谷口。” 展鹏飞讶道:“莹姑娘被派警戒之事,是不是为了防范红药叉那边的人寻事?” 小晶摇着头道:“不是!我们从不相互寻事,小莹是为了防备外人闯进药宫来,才奉派在谷口坐镇……” 展鹏飞道:“这么说,这几天大概是有什么江湖上的人,闯到这鼎湖一带来,对也不对?” 小品笑道:“公子相当聪明,一猜便中……” 她歇了一下,又道:“不错!这几天谷口之外,委实发现了数批江湖人物,在河边徘徊不去,因此小莹不能不亲往警戒……” 从她这席话中听来,小莹在宫中地位,似是很高,若是如此的话,小晶的地位则更殆无疑问。 展鹏飞虽然有此感觉,但他没有打算问个明白,只对有人潜进天池药宫之事,抱有好奇,因道:“那些江湖人物,是不是贵宫的仇家?” 小品道:“不是,因为本宫根本就没有仇家……” 展鹏飞讶道:“为什么?” 他觉得小品说得太过肯定,所以才有此一问。 小晶道:“因为江湖帮派,不论黑白两道,本就没有人敢得罪本宫,本宫怎会有仇家呢?就是有,谅那些人也不敢公然找上门来……” 展鹏飞心知小晶之言,确非夸大之词,但是事实上已有人潜在天池药官之外,这又将如何解释呢? 展鹏飞道:“那么谷外那些人既不是寻仇而来,莹姑娘又何必在谷口戒备?” 小晶道:“因为怕那些人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展鹏飞道:“姑娘的意思是说,出现在谷外的那些江湖人物,根本就不知道天池药宫就在这附近,是也不是?” 小品道:“是的!否则那些人有包天的胆量,谅也不敢在谷外搜索……” 展鹏飞道:“那些人又是在找些什么东西?” 小晶指着展鹏飞道:“找你呀!他们是来找你的!” 展鹏飞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不觉诧异的望着小晶,道:“找我?姑娘怎会知道他们是为我而来的?” 小品道:“他们找你的目的如何,我倒不明白,不过小莹从他们的行动中,却认为那些人确是为你而来。” 展鹏飞道:“莹姑娘的看法,有何理由?” 小品道:“小莹说,那些人是在你落河被救的翌日出现在谷外的……” 展鹏飞打断她的话,道:“等一等,说不定那只是巧合而已,莹姑娘怎能但凭这巧合,就断定那些人是为我而来的?” 小晶露齿笑道:“你不用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她看展回飞不再打岔,乃又道:“据小莹说,那些人出现在谷外河边之后,即沿着河岸搜查,摸了一天没有结果,第二天居然编了竹筏,下河打捞展鹏飞岔道:“你是说他们在捞我?” 小晶道:“是的,因为我们也是在河边将你救回的,显然那些人早知道你落河之事,否则不会下河打捞……” 她停一下子,又道:“再说,时间地点,都与你落河之时很接近,想来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你一样,落在那河中吧?” 展鹏飞仔细一想,觉得小晶的推测,确是很有道理,不觉低头沉吟。 小晶见状问道:“莫非连你都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展鹏飞浓眉一皱,道:“在下要是知道的话,适才也不会不相信姑娘之言,是吧?” 小晶螓首微点,道:“委实是这样子……” 展鹏飞问道:“那些人还在谷外吗?” 小晶道:“大概还没离开吧?要不然小莹早已回来了……” 展鹏飞霍地站了起来,对小晶道:“有烦晶姑娘带在下到谷口去一趟,看看是什么人找来此地!” 小晶将他按下,道:“公子稍安勿躁,这事小莹会调查清楚的,等她回来一问便知,公子实在无须亲自去查探!” 展鹏飞道:“不!我还是亲自去一趟,方能放心……” 他一说完话,立刻站了起来,小晶却又道:“公子内伤还未痊愈,万不可行路辛劳,要不然旧创复发,药石也无能为力,岂不糟糕,你还是躺下来静养的好……” 展鹏飞坚持地道:“我不将那些人的来历弄清楚,实在无法安心养伤,姑娘还是陪我走一趟吧!” 小晶看到他坚持非去不可,急得差点儿哭了出来,道:“公子行个好事,千万不要太劳动,你的事交给我办,我保证日落之前,将那些人的来历替你打听个一清二楚,好不好?” 展鹏飞发现小晶情急的样子,楚楚可怜,心中一软,道:“好吧!敢烦姑娘立刻走一趟!” 小晶见他不再坚持,心情大是轻松,道:“那么我去去就回来,大概半天的工夫就够了……” 展鹏飞点点头,小晶举步欲走,却又回过头道:“公子在屋子里要是闷得慌,可以到屋外园子里走走,但千万别踏出国外那片竹林。 展鹏飞心知药宫戒备极严,小晶怕他四处乱跑惹了麻烦,因此点头表示他晓得。 于是小晶转身走了出去,室内又恢复了岑寂。 展鹏飞一个人百般无聊,心想何不听小晶的话,到外面园子里走走。 心念一动,展鹏飞再也无法枯坐在室中,当下振衣而起,推门走出了室外。 外面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园子,遍植百花异草,看来是天池药宫用来栽植药草的园子之一。 展鹏飞缓步走出园子里,晒着柔和的日光,心胸大畅,他一面走一面舒展筋骨,不觉走到园子旁的那片竹林之前。 那竹林深不见底,但却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到园子来,展鹏飞相度四下地势,付道: “通过这条林中小道,大概就是此地的出口了。” 他只是随便这样子猜测一下而已,并无意违反小晶忠告,穿人竹林走过去。 他站在靠近林边的园子里,四下略一打量,发觉他所住的那一栋竹屋,就在一座山脚之下,园子的另两面,也都有高山环绕,是以展鹏飞越发确定那竹林中的小径,是他所住的那座竹屋,唯一往外的孔道了。 他心里突然有一股向前走一走的冲动,但旋即记起了小晶的交代,乃打消心意,准备走回竹屋。当他缓缓转过身子之时,眼角倏地瞥见竹林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 展鹏飞心中大奇,但他还是转了身,并没有停住打量。 这时展鹏飞已背着那座竹林,举步往竹屋走,可是他心里头对刚才所见,仍然保持很高的警戒。 他尽可能装成若无其事的姿态,徐步而走,约摸走了十来步之久,猛一回头,向背后张望。 背后除了那一片竹林之外,只有那些圈子里的花草,空荡荡的再没有什么可疑之物。 但展鹏飞心知他适才所见,决计不是他自己眼花看走了眼。 同时,此刻展鹏飞纵使一无所见,但他依旧隐隐感觉出有人潜伏在前面的花草丛中,只是他看不见而已。 如果真有人潜伏在附近,那么展鹏飞突然转身的举动,必已使那人提高警觉。 在这种情形之下,除非展鹏飞回头搜索,才有逼使那人现身的希望,否则那人不可能自己露脸的。 展鹏飞考虑了一下,决定要逼使那人现身,当下运功戒备,一步一步往回搜寻。 可是他花了大半个时辰,将所有可疑的草丛乱石搜了一个遍,却连一只野兔也未发现,心中不禁大为惊奇。 此刻他心里已有两种想法:第一,会不会是自己太过敏感,看花了眼?第二,是不是那潜伏在附近的人,有非凡的藏身之术? 对这两项疑问,展鹏飞增认为不大可能。 他认为他自己决计不会看花了眼,同时在大白天下,经他那么仔细的搜查过,有天大的能耐的人,也不可能逃过他的眼底。 然而事情摆在眼前,展鹏飞花了大半个时辰搜查,四下依旧空无一人,这应该如何解释呢? 处在这种情况之下,连一向沉毅镇定的展鹏飞,也不免大是骇异。 他沉吟了一会儿,正要提步回屋,蓦地在他左首的草丛中,传来一声冷笑。 这回展鹏飞听得极为真切,因此毫不考虑的将脸转对过去,朝他左首之处望了一眼。 他发觉那边有一块大石,大石之旁长满乱草,实是一处躲藏的理想之所。 可是令他不解的是,那大石的前后均已搜查过,刚才明明没有人躺在那里,此刻居然会自那个地方传来冷笑,难道说那人的身手,已达出神入化的化境? 展鹏飞偏不信这个邪,他断定那人是在他搜过后,始才躲进那大石之后的,因此他暗地冷哼一声,举步走向那大石。 这回他全神贯注那大石左右,眼睛眨都不敢眨,同时保持了最高之警戒,以防那人的突袭。 大约走了十几步,人已停在那大石之前。 但那大石足有一人多高,因此展鹏飞无法看清大石后面的状况,当下抖动丹田,大声道:“何方朋友,请出来说话!” 他一连叫了三、四遍,可是除了风吹草动的声音之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展鹏飞并未因此放弃石后有人的想法,他决定绕到大石之后,一看究竟。 但是绕到大石之后,固然可以看出一个究竟来,却仍有一个问题,不能不先考虑。 这个问题是,应该从右首绕过去,抑或从左边绕到石后。 展鹏飞观察一下两边的地势,右首是一片高可及人的草丛,左边则是一片倍茸得相当整齐的苗圃。 他很快的下了决心,决定由左边绕到石后。 展鹏飞这样子做的理由是,左边没有掩避物,运动迅速,不至于被石后的人抓到溜走的机会。 右边虽有草丛,那人虽很可能利用这躲避展鹏飞的搜寻、但毕竟那草丛面积不大,控寻起来不会太费事。 决定了之后,展鹏飞立刻行动。 他捷如游龙,一闪身便由左边绕到了石后。 可是他看清楚石后的情形,心里不禁大为凛然,因为那大石之后,依然是空荡无人。 这情景使展鹏飞兴出未曾有过的惊骇,因为他自停身大石之时到绕过石后,花的时间说来也只已一刹那,然而那人就朗在这一刹那之间,逃过他的追寻,这份功夫,委实太过骇人。 这次轮到展鹏飞全神警戒起来,他定下心神,小心翼翼的走向那片高可及人的草丛;他想:这回不应该让那厮逃出眼底才行。 他才走了数步,背后却有人冷笑一声。 笑声才起。展鹏飞第一个念头是,那人竟然就站在他背后三、五步的地方,不禁内心大骇。 他霍地转身,果然发现一个头戴瓜皮软帽,身穿蓝底短褂的老者站在离他五步之远的地方,笑嘻瞎的望着他。 展鹏飞楞然道:“老前辈有什么好笑的呢?” 那老者向前走了两步,道:“老弟你敢情不认得我了?” 展鹏飞闻言讶道:“晚辈好象从未见过老前辈你吧?” 那老者突然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我真是老得糊涂,我这一身装束,老弟自然认不出来。” 他的形状滑稽之至,使展朋飞心情轻松了不少。 只听那老者又道:“我们在半月之前见过面,那时你和鼠精走在一起,记得吧?” 展鹏飞想了一想,道:“晚辈记起来了,你是巫真,对不对?” 那老头道:“那时我叫巫真,现在叫我灵猫好了……” 展鹏飞忖道:“这老者外号灵猫,难怪孙大哥当日逃不过他的追踪,适才我又没法找出他的藏身之处,这份功夫,委实是举世无人能比!” 他正在思付之际,灵猫突然道:“老弟,你小心了f” 展鹏飞闻言抬头,灵猫已出招攻向他,使他大吃一惊,飒然后退。 但那灵猫如影随形,一招甫过,袖管齐飞,笔直又攻到展鹏飞的面门之前。 展鹏飞在弄不清楚他突然暗袭的原因,心里又恨又急。 灵猫身手极快,而且招法凌厉,展鹏飞虽则左闪右突,还是无法脱出他的掌影,不得不退再退,形状狼狈之至。 就在展鹏飞手忙脚乱之际,灵猫突然哈哈一笑,忽的欺近中宫,右手五指一扣,展鹏飞还没有所应变,左手脉门已被扣得结实。 展鹏飞本能的抡起右掌想打退对方,他右手抬起一半,却倏觉被扣的左手脉门,传来一股热气,直冲他体内的任、督两脉。 他还没有想明白灵猫在搞什么鬼,只见灵猫已自动放开他的五指,道:“老弟!你的任、督两脉已通,真是可喜可贺!” 展鹏飞被他的举动弄得啼笑皆非,没好气的道:“老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猫迅速道:“什么意思你稍等就明白,喏!看招!” 他“招”字才出口,掌势已递到展鹏飞的胸前。 展鹏飞怒极攻心,他避过一招,左肩微卸,只听他暴喝一声,右拳老实不客气攻了灵猫这一招。 这一招展鹏飞在盛怒之下出手,威力十足。但灵猫只一溜身,人已避到展鹏飞之后,口中还叫道:“老弟!你巽门无备,脚跟不稳,心浮气躁,小心我接下去这一招了!” 他一连道出了展鹏飞刚才那一招的三处缺点,而且句句事实,使展鹏飞心下凛然。 他迅即收摄心神,从容躲过灵猫一招之后,左手算准灵猫的位置,弹指攻出水火绝命神指。 灵猫身形应声摇晃了一下,展鹏飞以为他这一指成了功,不科却听灵猫嚷道:“老狼谷的水火绝命神指!老弟,你已经得其神髓,可惜还欠火候!” 展鹏飞听声辨位,“呼”的又攻出一掌。 那灵猫哇哇大叫,道:“这招味道十足,只可惜蓄势不够,力道太懒,如能加三成大北头玄功,将可称霸天下!” 他一言提醒了展鹏飞,付道:“是呀!我刚才出招之时,但觉内功充沛之至,莫非我已练成了大北斗玄功?” 他念头在脑际一闪而逝,但他的右掌已凝聚了大北斗玄功,一招“长啸入云”,攻向灵猫。 这一招他全心使出,威势果然不同凡响,只见掌势所指,一片狂风飞砂,呼呼作响。 那灵猫应变更快,好象看准了展鹏飞这一招难惹,早在展鹏飞出手之前,已躲得无影无踪。 展鹏飞一发现灵猫失去了方向,便知他已旋身躲到他的背后,这是他从灵猫几次三番的举动,所获得的灵感。 因此这一次他毫不犹疑,反手一招“斗牛耀芒”,洒出纯刚指风,袭向灵猫。 眼尖耳灵,灵猫他一看展鹏飞的姿势,立知不妙,人未立稳,滴溜溜一个猫跃,居然从展鹏飞的头顶一跃而过。姿势之美妙,轻功之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展鹏飞以为他这一跃,有意逗弄他,心头火起,不待灵猫落地,运起八成的大北斗玄功,“呼”一掌印了过去。 灵猫不敢怠慢,“啪,啪,啪”一连还了三掌之多,但都是甫接便撤,快逾闪电。 他身形更快,掌势才收,人已跳到十丈之多。 展鹏飞一个箭步赶了过去,抡拳便打,但灵猫却举起双手道:“老弟!你伤势未逾,咱们今天到此为止,过两天我再来陪你玩玩,告辞了!” 语音还在展鹏飞耳边缭绕,但一抬头,已失去了灵猫的踪迹,这份身手,又使展鹏飞为之一楞。 他望着灵猫消失的方向,心里真是感慨良多。 展鹏飞心中的感慨,并非无因,他深深感到像灵猫的一身功夫,已达惊世骇俗的境界,但他只不过是别人的仆从而已,他的主子之厉害,不言可喻。 像这等厉害的人物,都不敢出面主持武林正义,他展鹏飞还会有什么作为呢? 他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心情甚是沉重,走回竹屋的脚步,也显得相当呆滞乏力。 展鹏飞一进入竹屋,懒洋洋的和衣卧在床上,脑海里老是拂不去那灵猫的一举一动。 于是干脆研究起灵猫的身手起来。 他先从灵猫几次闪躲他的姿态研究起,再和他自己出招时的角度和方位相互印证,结果他发觉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 那便是他在招式发出之际,不拘泥于大五行步位,每次多跨出半步的话,灵猫可能就逃不过他的攻击的。 这个发现使展鹏飞兴奋异常,浑忘了刚才的懊恼,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起,跑到屋外,找了一根竹竿,准备印证一下。 他首先将竹竿拟好,固定在离他十几步的位置上,然后背转身,模拟刚才与灵猫对敌时的方位,发招玫向那竹竿。 一招击在竹竿之后约半步之处,根本就没有打在竹子之上。 竹子固定不动,展鹏飞是看准了才发招,虽然背向着它,应该没有落空不中的道理,但事实上展鹏飞却没有击中它。 于是展鹏飞仍以同样的招式及方位,但他放弃大五行的步位,在发招之时,将脚步多跨出半步。 那么,如果背后的敌人朝前运动,在这种速度的情形下发招时,应该可以将方位挪前使成一大步,然后再发招的。 这种情形,展鹏飞自己一个人当然没法试验,但他确有把握相信,如果如此发招的话,必定可以击中敌人的。 无意中得到这种武技上的发现,凡是会武功的人,都会欣喜若狂,展鹏飞自然没有例外。 他一个人就站在屋外,对着那节竹子,反复的练习,毫无疲态,不觉已经是黄昏的时刻了。 掌灯的时候,小晶已从谷口回来,展鹏飞一个人却还坐在屋内沉思。 小晶将烛台点亮,道:“公子这一整天就这么坐着想事情啊?” 展鹏飞不想将日间碰到灵猫的事讲出来,只淡谈的说道:“日间我到园里散步,还练了一会儿筋骨……” 他站了起来又道:“谷外的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小晶说道:“那些人是三阴教的,被小莹出面警告之后,就匆匆撤走了展肋飞诧然道:“三明教的人?他们寻我做甚?” 他口中这么说,心里却寻思道:“会不会是涂森带了人来?或者是无邪仙女亲自来了? 他们怎知道我落河的消息?我又为什么会掉落在湖外的河中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使展鹏飞百思不解。 小晶见他缄默不语,心知他心里有事,乃道:“公子稍等一会儿,我替你准备晚饭去……” 展鹏飞感激的道:“姑娘不忙,我有事请教你!” 小品抿嘴一笑,道:“公子的事情可真多噢!这次又有什么事?” 展鹏飞问道:“姑娘可知道一位外号人称灵猫的老前辈?” 小晶闻言黛眉微蹙,道:“公子几时碰见过那只臭猫?” 这话不用解释,展鹏飞也听出小晶认识灵猫,于是展鹏飞道:“以前我见过一次,最近倒未见过他!” 小晶不晓得他在扯谎,道:“这臭猫要是闯进咱这地方来,你得赶快通知我……” 展鹏飞讶道:“药宫戒备那么森严,灵猫老前辈怎能闯进来?” 他这是明知故问,因为他委实很想知道灵猫何以能在天池宫来去自如。 小品道:“灵猫每隔一月就到咱这天池药宫取药一次,每次来从不乖乖回去,老喜欢在宫内东闯西走,使人伤透脑筋。” 展赠飞道:“既是如此,贵宫可以不让他进来呀!” 小晶道:“他是狄仁杰派来的人,二小姐自然没有不让他进宫的道理,再说那臭猫虽喜欢在宫内四处乱闯,却从未惹事生非,二小姐就由他去了这番话使展鹏飞想起了巫老爷,道:“原来如此,可是他每月来此,是替什么人取药?” 小品道:“听说狄仁杰有个女儿患了不治之症,需长期用二小姐替她配制的药物,所以灵猫每个月奉派来此取一次药,以供小姐治病之用……” 展鹏飞心里已明白巫老爷就是狄仁杰,口中却道:“这我就不懂了,狄小姐既然患了不治之症,服药又有什么用?” 小品道:“听说二小姐配制的药,因为少了一味火狐内丹,否则狄小姐早就痊愈了。” 展鹏飞听她提到火狐内丹,不禁心念一动,道:“这么说,狄仁杰如能得到火狐内丹,仍得靠芸姑娘调制,才能配得救治他女儿的灵药,是不是?” 小品道:“大慨是这样吧?其中请形只有二小姐清楚,我也不大了解。” 她的回答使辰鹏飞相当失望。 因为展鹏飞认为如果狄仁杰得到火狐内丹之后,仍须靠雷芸君调配之力的话,那么狄仁杰向天下扬言,将以天魔令换取火狐内丹之言,就有点几靠不住。 换句话说,狄仁杰纵使得了火狐内丹,最后还是要雷菩君调配灵药,否则他的女儿狄可秀仍是没救。也就是说:狄可秀能不能获救,除了火狐内丹之外,关键还是在雷芸君。 在这种情形下,除非雷芸君不想自狄仁杰手中取得天魔令,否则谁都无法与她争,因为狄仁杰要给的话,就非她莫属。 可是狄仁杰好象并未考虑到这个问题,要是他以天魔令换得了火狐内丹之后,而雷芸君又因没有天鹰令,拒绝替他调制灵药,他该怎么办? 展鹏飞觉得这倒是一个相当有趣的问题,他相信燕云大快狄仁杰,不应该会忽略掉才对。 那么,这其中一定另有内情了?展鹏飞正想得入迷,那小晶已打断了他的思路道:“公子若没有其他问题,我可要去准备晚饭了……” 展鹏飞道:“姑娘请便,我如有其他问题,呆会儿再请教姑娘好了……” 小晶浅浅一笑,果然就走出了室外,留下展鹏飞独个儿在那里用心思索。 他对狄仁杰准备以天魔令换来火狐内丹之事,触发了很大的兴趣。因为他从小晶适才的言语中,隐隐感到这事的内情,绝不是狄仁杰向外间透露的那么单纯。 他假定狄仁杰亟欲取得内丹之事是不错,他手中据有天魔令之事也不错。 但是他何以要舍本逐末,情愿先以天魔令换得火狐内丹,而毫不考虑雷芸君可能有同样要求? 难道说雷芸君的帮忙,纯系道义上的支援,没有代价也没有请求? 或者狄仁杰与雷芸君之间已早有默契?雷芸君取得的代价比天魔令更高? 抑或是狄仁杰同时以天魔令为饵,使雷芸君及六大邪派的掌门人,都情愿替他夺取火狐内丹,及调制灵药?而实际上他只能将天魔令交给一个人而已? 展鹏飞虽则思潮澎湃,就是想不出一个合理的假定。 撇开所有问题不谈,单只狄仁杰与雷芸君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就足令展鹏飞兴趣盎然了。 他用过小晶所准备好的晚饭之后,陪小晶闲聊一会儿,等她一走,然后又陷入沉思之中。 这一晚由于心中有事,展鹏飞不但很晚才唾,而且睡得极不安稳。 第二天展鹏飞醒来之时,已是日出三竿的时候了。小晶仍旧来服侍他,替他切脉煮药,忙了一个上午才回宫体息。 过午不久,突然下了一阵大雨,展鹏飞一个人困在斗室里,凭窗远眺,觉得甚是无聊。 那雨势下得奇大,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犹是下个不停,使展鹏飞越发烦躁不安。 突然他从窗口发觉有一条人影,冒雨由园外的竹林里掠近他所住的竹屋而来,不荣怔了一怔。 只见那人来势如飞,一下子便到了竹屋之前,等他站定之后,展鹏飞才看出他原来就是狄仁杰的跟随灵猫。 展鹏飞虽觉得灵猫来得突然,但他却忍不住将屋门打开。 灵猫满身雨渍,淋得全身湿透;可是他一发现展耀飞将门打开,却咧嘴笑道:“老弟! 让我躲下雨,行吧?” 他不待展鸭飞答应,便一脚踏入室内,口里嚷着道:“芸姑娘可真是有心人,居然替老弟找了这么一个雅致的宿处……” 说着,他不但啧啧有声,还一面游览室内的陈设,好象很欣赏展鹏飞所住的竹屋似的。 展鹏飞忍不住说道:“老前辈可是拿药来的?” 灵猫愕了一下,立刻恍然道:“敢情小晶那丫头告诉过你,我经常来此取药之事了?” 展鹏飞道:“不错!但老前辈通常一个月才来一次,怎么连着两天来?而且又冒了那么大的雨,莫非狄小姐病情有什么变化了?” 灵猫“呸”了一声,道:“年轻人嘴里没遮没拦的,胡扯什么来着?” 展鹏飞见他紧张起来,不觉笑道:“那么老前辈何事又偷偷的进到药官来?” 灵猫大声道:“你说什么?你是说我偷着进来的?” 展鹏飞很认真的道:“是啊?老前辈既不是为了取药而来,药宫怎会准你进来?这不很清楚表示老前辈是偷进来的吗?” 灵猫抓着头发,道:“小晶那丫头还告诉你什么?” 展鹏飞道:“没有啦,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灵猫自言自语道:“幸亏天池药宫的丫头们,都还不知道我时常溜进来之事……” 他虽然是自言自语,但展鹏飞还是听到了他的话,觉是相当好笑,忖道:“这灵猫看来童心未泯,我如照实说出天池药宫早知道他经常进宫里之事,他必定很伤心……” 展鹏飞因为有此念头,所以没有笑了出来。 只听灵猫又道:“老弟,你可知道天池药宫,天下间只我一个人能来去自如吗?” 展鹏飞不想给他难堪,于是只好道:“大概是这样吧?否则天池药宫有那么多灵药和名贵药草,怕不早被人偷个精光了?” 灵猫面露得色,但倏地又变了脸道:“你不至于怀疑我偷进来这里,是为了窃取药宫的东西吧?” 展鹏飞道:“自然不会有此怀疑……” 灵猫又露出了笑容,道:“其实我要是想偷窃天地药宫的药草,她们也未必会发觉,只是我不愿这样做而已。” 展鹏飞心想:你若是偷了她们的东西,怕不早被她们撵走了,哪容得你如此进进出出? 但他没有说出来,用微笑望着灵猫,灵猫神情又是一愣,道:“老弟,你笑我吹牛?” 展鹏飞道:“老前辈假定没有吹牛,就不会想到人家可能笑你吹牛,是吧?” 灵猫道:“你既然不相信我能偷遍天池药宫的药草,我也不与你争,反正这也不是体面的事,对也不对?” 展鹏飞没想到灵猫的胸襟如此豁达,对他顿时兴出好感来,道:“老前辈冒雨而来,只不知有什么事?” 灵猫道:“你不提我可忘了,我来请你去见一个人,你去不去?” 展鹏飞想起了巫老爷想传他武功的事,心想一定又是狄仁杰要见他,乃道:“是不是巫老爷要见在下?” 灵猫道:“你怎么一猜便中?” 展鹏飞道:“巫老爷是不是燕云大侠狄仁杰,狄老前辈?” 灵猫道:“谁说的?” 展鹏飞道:“不用谁告诉在下,在下自己也猜得出来,没错吧?” 灵猫道:“我家主人的身份,他自会告诉你,说不定你这一去便知道,咱们走吧!” 展鹏飞却过:“对不起,在下从不这样子去见一个人!” 灵猫讶道:“你的意思是说,不知道我家主人的身份,你便不去见他?” 展鹏飞点点头,表示确是如此。 灵猫皱着眉,道:“这就叫我为难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倏地道:“你不去,我不能回去交代,咱们须得想个办法解决这难题才行。 他的态度相当认真,好像非叫展鹏飞走一趟不可。 展鹏飞道:“老前辈只要将巫老爷的真正身份说出来,在下便陪同走一遭,这又有什么为难的呢?” 灵猫道:“这你不知道,我家主人没有允许我,我哪敢透露出他的身份展鹏飞道:“那你何不回去请示一下再来!” 灵猫迅速道:“哪有这么简单?这天池药宫来一趟已是不容易,今天要不是这阵大雨,说不定我还进不来哩……” 展鹏飞暗道:这老儿总算承认天池药宫戒备之严,连他都不是可以来去自如的。 但他没有拆穿,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恕我失陪了……” 灵猫蓦地开了口,道:“有了!我们何不打一架,我赢了的话,你便陪我回去见我家主人?” 展鹏飞心里好笑,没想到他那么大一把年纪,还那么喜欢打架,遂道:“咱们无缘无故,如何打得起来?” 灵猫道:“那还不简单,要打便打,根本不必为打架找理由,不信咱们到外头试试看!” 展鹏飞摇摇头,道:“这如何使得,万一失手有个伤亡,岂不是件很伤感情的事?” 灵猫道:“我这把老骨头都不怕什么伤亡,你年纪轻轻的怕什么?来,来,来,咱们趁现在雨小一点儿,到外面打一架!” 他说着话,人已走向门边。 回头看到展鹏飞还坐着没有出去的意思,又道:“你大概怕打不过我,对不对?” 展鹏飞道:“这不是打得过或者打不过的问题,试想,我们两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能这样要打便打,让人家知道了,岂不笑掉人家大牙?” 灵猫道:“用不着推三阻四的,不敢跟我交手就坦言一句,说什么怕人家笑话,都不成问题!” 展形飞闻言不由心里不服,道:“老前辈你这话就不对了,晚辈并非怕打败丢脸,只因敬重老前辈年高位尊,不想冒犯。老前辈怎好用那种活讥讽晚辈?” 这时灵猫已拉开屋门,回过头来道:“你几时敬重过我了?” 他“哼”了一声,又继续说道:“要你去见我家主人,你偏不去,要你去打一架,你又不敢,你几时敬重过我?” 这话使展鹏飞怔了一怔,他想:不料这老儿如此强词夺理。 当下说道:“老前辈这两项全是不情之求,晚辈当然拒绝,不能说就不敬重你!” 灵猫道:“道理人人会讲,我没闲工夫听你的!” 展鹏飞道:“这就怪了,难道说晚辈就有闲工夫?” 灵猫掉头走出室外,却一面走一面说道:“你不敢与我交手打架,我们可以改个方式赌输赢,来决定你是不是同我去见我家主人,这该可以吧?” 展鹏飞道:“那倒未必,晚辈此刻倒想向老前辈领教两招!” 灵猫喜道:“那最好!但是输了可得跟我走一遭啊?” 展鹏飞一来有心要试一下昨天悟出的招式,二来也气不过灵猫的相激相逼,站了起来,道:“鹿死谁手还待分晓,老前辈别那么有自信!否则轻敌落败,就很不值得……” 灵猫道:“我要是败在你的手中,就传你一样武学,如此还算公平吧?” 辰鹏飞原没有打算赢了灵猫之后向他有所要求,因此曼声道:“随老前辈的便,反正晚辈不管有没有条件,都会全力打赢这一架!” 灵猫居然喜不自胜的道:“那再好不过,我就是担心你提不起精神陪我打这一架,来,废话少说,到外头去!” 两人果然一前一后走到屋前空地里。摆开了架势,准备交手。 这时雨仍然未歇,只是雨势已小得多了,辰鹏飞典擞着精神,看来神采奕奕。昂然站在雨中,使灵猫暗地里大是欣赏,道:“看来你今天精神充沛,英气勃勃,大概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吧?” 展鹏飞道:“晚辈觉得已全好了!” 灵猫道:“那么,小心接招了!” 他的声音甫住“呼”一拳就打了过来。 展鹏飞功力未蓄,又不知这一拳的虚实,自然不敢硬接,“弹身后退。” 灵猫毫不放松,双掌上下翻飞,倏左倏右,攻得绵绵不断,不让展鹏飞有还手的机会。 展鹏飞在灵猫一阵猛攻之下,委实找不到还手的空档,只能拆招,腾挪闪避而已。 灵猫很快的攻了十五、六招,却突然将招式放缓。 展鹏飞不知灵猫有意让他,一得到还手机会,自不待慢。 他在灵猫攻势顿挫的那刹那,猛然以水火绝命神指弹出一指。 接着,脚踏大五行步法,全身运足大北斗玄功功力,窥淮灵猫着地之处,扫出一掌。 这一掌,展鹏飞原不存有伤敌的侥幸,只要能逼使灵猫避到他的背后来,就已达到他的目的。 结果真如展鹏飞所料,那灵猫避过一掌之后,身如较龙,一个旋身,人已转趁至展鹏飞之后。 展鹏飞见状大喜,他将前一日新梧出的大北斗玄功与大五行步位配合的招式牢记心头,俟灵猫已至预定方位,猛地反手一掌,以十成玄功的功力,攻向灵猫。 这一反手发招,展鹏飞已练过大半天,正是大北斗玄劝的妙处。 因此一掌既出,立刻扭头看灵猫能不能躲得过。 展鹏飞眼光循他掌势望过去,只见灵猫已中了掌风,抱着腹部,蹲在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状极痛苦。 这一情景,使展鹏飞又惊又喜,惊的是不幸一掌伤了人!喜的当然是他证明了大北斗玄功,与他师门大五行步法所生的妙用。 不过,他此刻的心情,却是惊多于喜。 是以,他一发现灵猫可能已被他击伤,马上毫不犹豫的跑过去查看。 他一过去便伸手扶住灵猫的肩膀,道:“老前辈,没什么大碍吧?” 言犹未了,候地耳际传来一声嘻笑,灵猫双手一捞,抓紧展鹏飞的腰际,就势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辰鹏飞还在错愕之间,只觉脚跟离地,整个身子已被抛开,忙运功护体,可是还是摔了一大跤。 他坐在水池上,愕然的望着灵猫,神情甚是尴尬。 灵猫则笑弯了腰,指着展鹏飞道:“老弟:你打了我一掌,我还了你一跤,咱们不输不赢,来,来,不要老坐在地上!” 展鹏飞实在猎不透他适才那一掌,怎会没有打伤灵猫。他缓缓站了起来,脸色相当凝重。 灵猫一见展鹏飞的神情,立知他动了肝火,当下收摄心神,以备展鹏飞全力一攻。 展鹏飞不信他无法击中灵猫,反复思忖大北斗玄功的运招妙处,然后步步通向灵猫。 灵猫两手交错在胸前,徐步后退。 双方距离很快拉近了只剽下三步左右,展鹏飞倏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一招“星斗沉浮”当胸压到。 灵猫一面后退,一面叫道:“好一招‘星斗沉浮’,果真有大北斗玄功的气势!” 他说得一点儿不错,这一招“星斗沉浮”雄浑、劲健、纤浓、缪密,兼而有之,大有名家风范。 展鹏飞这一招出手,虽没有启功,但他运来得心应手,已感到相当满意。 于是他灵感泉涌,“星斗沉浮”招式一满,立刻撤掌变招,“唰”的横切出式,又是一招难得一见的佳作,紧逼灵猫。 灵猫依然后退不迭,但仍大声叫道:“这一招手扳斗柄,可惜慢了一点儿,掌力应该加点儿劲!” 展鹏飞一想,果然不错,因此在移形换位之时,已将大北斗玄功运足十成,“呼”攻出第三招。 第三招宛如彩云欲堕,忽复田起,诡谲神奇,使灵猫叹赞不止。 展鹏飞举一反三,绵绵又攻出了五招十式。 这时他对大北斗玄功的运用,已有心得,加之灵猫在他每次发招之后,均立刻提出他招式的缺点,使展鹏飞进益更快。 双方很快的又拆了十数招,灵猫的身手已无先前的快速,当展鹏飞第三次使出“星斗沉浮”这一招之时,只见灵猫身形一滞,跳出套外,扬声道:“老弟,停停,再打下去可受不了……” 展鹏飞收招立定,道:“咱们胜负末分,老前辈没兴趣打了?” 灵猫摇头道:“你越打招式越纯熟,再打下去,吃亏的是我,我可不愿意被依打伤!” 展鹏飞笑道:“老前辈既不愿打下去,晚辈自不能相强,但这胜负之事,应如何决定?” 灵猫道:“这场算我输好了!” 展鹏飞道:“没这个道理,晚辈不能领这个情!” 灵猫沉吟一会儿道:“既然这样,我拼着挨一顿皮肉之苦,咱们再打一架好了……” 他说得严肃之至,使展鹏飞大是不忍道:“老前辈相信再打下去,晚辈可以获胜吗?” 灵猫道:“要不然我又何必认输?” 展鹏飞道:“这是什么道理?” 灵猫道:“你使的是大北斗玄功,配以大五行步法,即使是普通招式,只要达到收发由心之境界,功力便能连绵不断,在这种情形这下,我既使能够闪避躲挪,也无法保持充沛的体力,久战之下,哪有不败之理?” 展鹏飞问道:“难道说你会没有反击的机会?” 灵猫摇摇头道:“这大北斗玄功妙在发力之时,能够一气呵成,一波接一波,持续不断,你再配以大五行步法,则更无暇可寻,谁都找不出反击的机会!” 展鹏飞道:“这话虽有道理,但是碰上内力强的敌人,似是没此便宜,对也不对?” 灵猫道:“你一点即悟,难得……不错,如果对手内力强过你数倍,自然可用硬拼手法,来压制你发招,可惜这种人毕竟不多,就是我也没法办到,因此打下去我是有输无赢,这你该相信我的话了?” 展鹏飞深知灵猫确是言之成理,因此没有出声。 灵猫却又道:“你要是相信我的话,该不会又想找我打下去吧?” 展鹏飞笑笑,道:“那当然,晚辈岂敢放肆?” 灵猫道:“那敢情好,咱们照约定办好了……” 展鹏飞诧然道:“什么约定?” 灵猫举步走到竹屋之下,展鹏飞只好跟他走,只听灵猫道:“我打不过你,按约定自然要传你一项武学……” 这时两人已回到了竹屋之内,灵猫又道:“让我想一想,哪一派的武功是你目前极待学习的……” 展鹏飞道:“老前辈且等一等,我们这场架仅能算是乎手,晚辈不能占这个偏宜……” 灵猫倏地变脸道:“我已经将输赢解释得那么清楚,难不成伤非要把我打倒在地,才高兴承认自己得胜?” 展鹏飞道:“晚辈不敢有此想法,只是……只是……” 灵猫道:“你即是没有打算非把我打伤不可,那么你就该承认你是赢家……” 他不容展鹏飞开口,又道:“来,你想学什么就讲,我会尽所能传给你!” 这话无异是说,他晓得不少武学的秘技。 展鹏飞虽知他这话不假,但他并不想用这种手段学来任何秘艺,因此缄口不言。 灵猫自己想了一想,道:“这样好了,我将三阴教的移花接木手传给你!你仔细瞧着!” 他也不管展赌飞愿意不愿意,摆开架势,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口里边道出口诀。 展鹏飞抱胸而立,并没有依样学习,很显然他并不想学。 灵猫却毫不在乎,仍旧反复的比手划脚,碰到关键所在,还不时出言提醒展鹏飞注意。 那移花接木手总共只有六招十二式而已,招式并无出奇之处,因此灵猫演练了五、六遍之后,展鹏飞已看出了一个大概。 他虽未专心注意去学,但随着灵猫手脚的摆动,很自然就兴起注意力,这是练武的人,很平常的一种现象。 等到灵猫又练了两遍,收势站好之时,展感飞脑海中,已都是移花接木的招式变化。 他愈动脑筋去研究,愈觉得移花接木手与众不同的地方,真是使人入迷。不知不觉中,居然伸手舒腿,自己练起来。 他练得性起,干脆卸去上衣,赤膊比划,连灵猫含着笑容走出了室外,他都没有发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小晶的声音,道:“展公子!我家小姐来看你了!” 展鹏飞吃了一惊,一抬眼看到雷芸君果然已站在他的面前,赶忙穿好上衣,红着脸道: “姑娘几时进来,在下都不知道……” 雷芸君含笑不语,小晶却道:“小姐来了好一会儿了,公子只顾练功,自然没看到我们进来的!” 展鹏飞歉然道:“在下突然想到武学上的一个问题,一时被它迷住,委实不晓得!”娘来到……” 雷芸君道:“只不知是什么奇式妙招,使你如此入迷?” 展鹏飞漫应道:“也不是什么秘技,寻常招式而已……” 雷芸君缓缓坐在椅子上,含笑道:“莫非是今天才学到的?” 展鹏飞被这话吓了一大跳,付道:“她这话到底有心还是无心之言?” 如果是有心之言,那么展鹏飞再掩饰下去,岂不要生出笑话来呢?如果是无心之言,展鹏飞要是承认他确是新学到移花接木手,不等于不打自招吗? 是以展鹏飞一时竞不知如何措词回答才好。 幸亏小晶突然插口道:“公子饿了没有?” 展鹏飞转眼向她,一叠声道:“饿,饿,饿极了……” 小晶道:“那么我去替你准备吃的,你陪小姐狮一会儿……” 她径自走出室外,留下雷芸君和展鹏飞两人。 展鹏飞发觉雷芸君只是对着他微笑,使他心里更不自在,终于忍耐不住道:“姑娘不知有什么开心的事?” 雷芸君道:“这话应该问你才对呀?” 展鹏飞讶道:“问我?在下又没有什么好高兴的事,何以要问在下?” 雷芸君妈然一笑,道:“你这两天学了不少武学绝技,难道说不是值得你高兴的事吗?” 展鹏飞听到她这句话,已知灵猫两天来的竹屋之事,雷芸君已知之甚祥,只好笑道: “原来姑娘早知灵猫老前辈之事?” 雷芸君道:“怎会不知道,若不是我下令不要打扰灵猫劳典,他怎能有机会来此传艺给你?” 展鹏飞浓眉微理,道:“劳典一定是灵猫老前辈的名字了?可是姑娘怎说他来此传艺?” 雷芸君道:“你真不晓得他来此之目的,是代表狄仁杰传称武功的?” 展鹏飞闻言一惊,道:“这话从何讲起?” 雷芸君道:“你先把劳典这两天来在这里的事,据实说出来,还有你和狄仁杰有什么关系也告诉我,我再详细将劳典来此的用意说给你知道!” 展鹏飞考虑了一下,心想他和数人杰,甚至与劳典之间的事,实在没有瞒人的必要,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雷芸君很仔细的倾听。等展鹏飞将话说完,始才很着重的道:“你认为狄仁杰这个人怎么样?” 展鹏飞不知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但他对狄仁杰说不上有什么好坏感,因此坦然道:“狄老前辈在江湖上侠名甚盛,我却认识他不多,因此不敢在此胡乱批评!” 雷芸君道:“你就所知道的,提出称的看法,我极欲听听你这方面的观感……” 展鹏飞沉吟片刻,才道:“我认为他应该算是正派人物……” 雷芸君紧逼着他道:“还有呢?” 展鹏飞道:“只是自我出道以来,我却不见他出来主持武林正义,心中对这事一直不解,不知道他有何难言的苦衷……” 雷苫君道:“你这种感触相当深切,还有没有其他的?” 展鹏飞道:“其他的嘛?就是天魔令的问题……” 雷芸君睁大了一双美眸,道:“哦?这件事你又有什么看法?” 展鹏飞道:“我认为狄大侠好象有意以天魔令为饵,使各大门据的注意均集中在火狐内丹之上,不知是何道理……” 雷芸君展颜一笑迈:“人有如此感觉就好了,以后多提防着便是……” 展鹏飞道:“姑娘能不能将话说清楚点儿?” 雷芸君摇了摇头,道:“我因为欠了犹仁杰不少恩情未偿,因此我不能透露太多的内幕给弥,不过可以告诉体,凡事不贪求,就不至于吃亏上当,这话你应该懂吧?” 展鹏飞道:“我懂!我一向不是个贪求的人,姑娘大可放心!” 雷芸君道:“那就好,你明天一早可以离开此处,恕我不再相送……” 展腮飞见她已经站了起来,忙道:“姑娘还没有将灵猫劳典老前辈,为什么要传武功给我之事说清楚……” 雷芸君打断他的话,道:“这事不难弄清楚,我不好置啄,不过,劳典要教,胸就尽管学,对你有益无损,你大可放心……” 展鹏飞从她的谈吐之中,深深感觉她对狄仁杰的事,知之甚稔,但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讲明。 雷芸君此时又道:“我本来还想留你在此多住几天,无奈我大姐就要回来,所以就不能留你了……” 她的表倩有点儿黯然,看来确是不愿展鹏飞骤然离去。 展鹏飞不知说什么好,道:“在下也该走了,只可惜不能拜见令姐一面!” 雷芸君道:“你还是不要碰上她的好,否则麻顿很多……” 展鹏飞道:“我知道令姐脾气怪异,但我有机会还是要见见她!” 雷芸君道:“这就奇了,既知她脾气古怪,为什么又想见她?你不怕她无端寻人麻烦?” 展鹏飞道:“在下为了要向她要点儿失心丸的解药,所以非见见她不可!” 雷芸君恍然道:”哦?原来人是为了解药之故,才不得不见她?那好办,我可以炼几粒送体,人什么时候要?” 展鹏飞不想那么容易就能取得失心丸的解药,当下大喜道:“姑娘什么时候有,在下就专程来取!” 雷芸君道:“不必!我可派小晶送去给你!” 展鹏飞想她或许不愿他再到天池药宫来,因此道:“这样也好,在下先行谢过!” 雷芸君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礼,一面迈出竹屋之外。 展鹏飞自后相迭,两人走出门外,正好看到远处林捎上一轮明月高挂在那里,淡淡的月光,洒满一地。 雷芸君倏地叹了一口气,道:“明月虽有圆缺,但毕竞永恒不灭,人生却如过跟姻云,一去不回,真不知计较为何?” 展鹏飞道:“大家要是都有姑娘这种坦然的脚襟,人世间哪会有不平之鸣?” 雷芸君悄然吟道:“萧寺云深处,方塘野径斜,碧潭空界月,出水一片蛙……” 她掉过头来,深深地一盯展鹏飞,道:“蛙声虽是短促,但却是万籁中一个活泼的禅机,也可以说万古如斯,永恒不迁,无奈感受得到的,能有几人?” 展鹏飞道:“姑娘秀外慧中,一念之转,自非凡人可比,但在下有几句话不知能不能讲?” 雷芸君眸中闪烁着一抹喜锐,道:“但说无妨,依应该看得出我这是少有嗔念的!” 展鹏飞道:“在下想请教姑娘一件事……姑娘既然无嗔无怨,为什么还要投身在俗世中,随波逐流?” 他说达话时,是因为想起了崔小筠之故,因为他发觉雷芸君与崔小筠之间有很相同的个性,善良、无嗔、无争,连男女情爱,也看得极为平淡。 可是他却不明白崔小筠能够寄迹空门,不问俗务,雷芸君却须得在江湖险诈中,裁浮裁沉? 所以他忍不住提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雷芸君当然不晓得展鹏飞有此一问,是由于突然想起了崔小筠之故;但她却觉得展鹏飞很了解她的心意,否则他不会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但见她低吟良久,才回答道:“慧能祖师有一首偈子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只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其中之意呢?” 展鹏飞摇头道:“在下愚笨之至,哪能体会出六祖禅机?” 雷芸君道:“迭首偈子,无非是要人把握眼前,不必含念未来,否则永无终止之日,你相信吗?” 展鹏飞道:“此话很有道理,在下自是相信……” 雷苫君眸中流露出难言的隐情,道:“可是,人生最可悲的,莫甚于身不由己的人,我就是这类人,因此我不得不随波逐流呀!” 展鹏飞似懂非懂,是以不敢出言打扰。 雷芸君拢一拢她的秀发,姿态美妙之至,蓦地回眸说道:“展公子!你这一去,会不会想念我?” 展鹏飞心地纯洁,很老实的道:“姑娘对在下恩重如山,在下由此一别,将会永远想念你……” 他说这话的神情,真挚坦诚,使雷芸君大为感动,于是她道:“我看得出公子非池中之物,因此能结识公子,实是令人相当愉快,但愿有那么一天,我们可以高高兴兴重聚,好吗?” 展鹏飞道:“在下相信这事不难……” 雷芸君打断他的话,道:“你先不要轻许重聚的诺言,否则一旦你无法来此见我,岂不要甚感遗憾吗?” 展鹏飞怔了一怔,心想,听了她的话,好象我和她这一分手,将无重聚的机会,这是为什么? 他心中甚是不解,正想问个明白,雷芸君道:“展公子,我该走了……” 展鹏飞把到口的问题压了下去,改言道:“在下一定会设法再来拜望姑娘!” 这时雷芸君己举步而去,闻言回过头愿,道:“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奈我何,宽却肝肠须忍辱,豁开心地任从他,若逢知己须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若能了此心头来,自然证得六被罗……” 她的声音越去越远,最后终于消逝在展鹏飞的耳际。 展鹏飞停立在月光之下,细细的咀嚼雷芸君的这首禅偈,只觉得心情祥和安静得多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回竹屋。 第32章 竹林隐丹珠琴音驱蛇 夜色凄清,那些虫鸣蛙鼓之声,使展鹏飞倍感亲切,他抛开了一切烦恼,躺卧在竹床上,侧耳倾听。 但是这种难得的静论,并没有多长,展鹏飞突然被一阵拍门声所惊醒。 他霍地跃下床来,问道:“谁啊?是不是小晶?” 他实在想不出谁会在半夜来此找他,因此第一个念头,就想到是小晶。 但外面有人应道:“晶姐姐没来,公子开开门……” 展鹏飞听见是女子的声音,又称呼小晶叫“姐”,心想一定是天池药官的人,当下走到门边,毫不迟疑的将门打开。 门外有两名红衣长发的妙龄少女提着两盏气死风灯,阶下则又有四名同样装束的少女,抱剑而立,她们的神情,均甚肃穆。 只见那为首的少女,含着笑容,对展鹏飞道:“你是展鹏飞公子吧?” 展鹏飞颔首道:“是的,在下便是展鹏飞……” 他突然闻到一股清香,不禁皱起眉头,只听那为首的少女道:“我叫小丹,奉命来此请公子……” 展鹏飞讶道:“这么晚了,莫非你家小姐还要我走?” 小丹道:“不!我们奉命接你到另外一个地方?” 展鹏飞道:“等等,你们到底奉谁的命令?” 小丹道:“我们是奉大小姐之命来此的!” 展鹏飞道:“大小姐?哦,红药叉雷芷君已经回来了?” 小丹含笑点头,展鹏飞眼光一接触到她的笑容,只觉得她长得太美,太美了。 于是他道:“既是大小姐见召,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将东西带了就去!” 小丹笑道:“那你就快一点儿!” 展鹏飞觉得是应该要快一点儿,万不能让人家久等,当下转身回房,收拾他随身的东西。 小丹这时又在门外说道:“可别忘了将你的蓝电宝刀带走呀!” 她的声音如出谷黄莺,煞是好听,展鹏飞迅即应道:“当然不会忘记我那宝刀……” 他很快地收拾好随身衣物,握着蓝电宝刀,就要走出门外。 当他的手心接触到冰冷的刀柄之时,倏地心神一震,忖道:“那雷芷君为什么特别吩咐我一定要带宝刀去见她?” 心里就这么迟疑一下,抬眼望着站在门口等他的小丹。这次却觉得她长得并不见得很美。 小丹似乎发觉展鹏飞神情有异,缓步走进屋内,一面说道:“公子随身的物件,由我替你带着好了……” 展鹏飞又闻到一股清香味,忙退后一大步,道:“奇怪,在下为什么非跟你们去见雷芷君不可?” 小丹愕然停步,脸上的笑脸也已收敛,冷冷道:“你不是答应要跟我们去吗?” 展鹏飞道:“在下现在不想去了,你们请走吧!” 小丹蹙着黛眉沉冷着脸,好象很不了解展鹏飞会突然改变心意的原因。 这时她背后的同来女子,有人道:“丹姐!你身上的迷心香对他已生不出作用来,我看咱们只有用武了……” 展鹏飞闻言,心下恍然,忖道:“原来她身上洒有迷心香,难怪我一闻之下,会觉得她长得很美,同时产生不能拒绝她的要求的念头……” 小丹沉吟一会儿,道:“公子你知道拒绝与我们同往的后果吗?” 展鹏飞此刻神智已相当清醒,道:“后果?难不成你们能将我硬拖着去?” 小丹道:“那也说不定……我再问你一次,你去也不去?” 展鹏飞将手中包袱放在桌上,道:“在下没空,你们请出去吧!” 他才说完话,鼻中又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心下大骇,忙屏住鼻息,怒眼望着小丹。 小丹却含笑道:“我不相信你能闭气不吸,咱们瞧着好了……” 展鹏飞哪里能够长久闭气不吸,他情急拼命,霍地一抓桌上蓝电宝刀,顺手戳向小丹。 这一招只是要逼使小丹让开挡在门口的身子而已,但小丹却不理不睬,双手一拂,就将展鹏飞逼回原地,根本不让他有冲出屋外的机会。 展鹏飞闭气不敢呼吸,胸部已闷得慌,这一冲没有冲成功,心里更急。 他片刻也不能再留在屋中,否则一定会中了小丹的迷心香。是以一招之后,立刻反手一掌,下定决心要逼退小丹,好有机会冲出屋外。 但小丹身手甚强,她屹立如山,脚步根本没有移动,两手上下横飞,一下子便化解了展鹏飞的攻势。 展鹏飞已经涨红了脸,真恨不得张口深深吸一口气,但他深知一张口的后果,只得又忍下去。 此刻他人依旧被小丹拦住,但他并未气馁,第二次冲刺失败之后,第三招立刻出手。 这一招是暗合大北斗玄功的“星斗沉浮”,凌厉之至,小丹自然不敢用轻巧的卸劲手法,轻攫其锋。 在这种情形下,小丹只有闪避和硬接两个法子,才能化解展鹏飞这一招“星斗沉浮”。 她自然不会闪避挪开挡在门口的位置,因此她运力准备硬接展鹏飞这一掌。 展鹏飞只为了想冲出门外,他不在乎能不能将小丹击伤,因此双方掌力甫接,展鹏飞立刻利用移花接木手的功夫,将小丹所排出的掌力,导向侧面。 小丹但觉她施出的力道,突然被吸得无影无踪,心里还在惊愕之间,耳边却传来强大声响,竹屋左侧已被轰出一个缺口来。 展鹏飞一招得手,利用了他和小丹合成的掌力,将竹屋一面震倒,在小丹发觉之前,他业已一个纵身,跃到屋外去了。 展鹏飞一脱出屋外,迫不及待的长长吸进一口新鲜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当他再度抬头之时,却发现小丹率领与她同来的五名少女,将他团团围住,不禁浓眉一皱,道:“你们缠着在下不放,是怎么一回事?” 小丹冷冷道:“只要你乖乖同我们去见大小姐,我们就不跟你为难……” 展鹏飞道:“我为什么非见她不可?笑话!” 小丹哼道:“阁下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也可以,小心了!” 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使人一听之下,莫不觉得冷傲之至。 展鹏飞无意与她为敌,因此小丹招式才发,他人已蹿至二丈开外。 可是他这一蹿,人未落地,蓦觉四面八方涌来森严剑气,敢情那四名抱剑少女,已快逾奔马地的拦住他的去路,而且同时发招攻他!展鹏飞不禁心里有气,双掌运足大北斗玄功,左右开弓,立刻逼退了那四名围攻他的执剑少女。 但小丹和另一名少女,此时却已补了上来,展鹏飞的去路,依旧被封死。 展鹏飞见状冷哼一声“锵”一声拔出他手中的蓝电宝刀,道:“你们不要逼人太甚,否则在下刀不留情!” 小丹借着月光,很清楚的看到展鹏飞脸上的怒色,心中忖道:“他显然已被激发了怒气,我正可利用这个机会展开急攻,必有生擒他之望……” 可是她心念才转,不禁望着展鹏飞露出诧异的神情。 因为她发觉展鹏飞此刻不但没有先前气郁不舒的样子,而他的气势,在瞬间的工夫,已如波轩然,光彩炫人,非比寻常。 这气势的转变,使得小丹几乎不相信出自同一个人的身上、不由得愕然地看着展鹏飞。 展鹏飞因为已放弃避免与小丹冲突的念头,志在一次决战,所以他的心绪很快安定下来,提着蓝电宝刀,显得成风凛凛。 只见他缓缓举起宝刀,两手紧紧握住刀柄,那种架势,浑然天成,小丹居然看不出有任何瑕疵。 这一来,小丹不禁大为骇然,她深知对手这一招出手,不但她没法抵抗,就是她们六个人联手起来,也必然付不了便宜。 小丹洞烛机先,不待展鹏飞出手发招,抢先出声警告她的同伴,道:“大家快退!” 就在这个时候,展鹏飞已经暴喝一声,刀光一闪,电扫而出。 他刀势快逾雷电,小丹她们退得更疾,一刹那间,已退开二、三丈之远。 这时展鹏飞已抢得了先机,他就地收刀,脚掌却仍跟进,一占上攻击方位,立刻反手一掌,以七成的大北斗玄功,攻向左侧的敌人。 在他左侧的人正是小丹,她本可再退,来闪避展鹏飞这一掌。 但是一来她已让过了一招,这次如果再退,深恐影响她这面的军心,二来展鹏飞这一掌专攻她一人,使她以为展鹏飞有意对付她一个。 是以,这一次她不闪不避,迎着展鹏飞的掌势,硬挡硬接。 她掌心才接住对方浑厚的掌力,立知不妙,忙吐劲要将对方内力压回去。 她不吐劲还好,劲势才吐,但觉对方掌力竟然连绵不逝,宛如怒涛排壑,雄浑壮大,而且大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势。 小丹心下凛骇,匆促间慌忙撤掌,但她忘记对方的掌力依然紧迫,因此掌势才撒胸部倏如被撞,一个踉跄,退了五、六步之多。 她虽然没有因此受伤,然而她心中的惊骇,却是前所未有的。 但见她用骇异的眼光,瞪着展鹏飞发呆,张大了嘴巴就是说不出话来。 与她同来的另一名少女,以为她受了伤,慌忙走到她的身旁,扶住她道:“丹姐!你受伤了?” 小丹摇摇头,道:“珠妹,我没有受伤……” 她舒了一口气,又道:“这厮内功修为已人化境,我们无法力取,否则决计奈何他不得……” 她说得很快,虽然声音很低,但小珠却句句听得真切,是以相信她确未受伤,心头也就宽松了许多。 这时小丹又道:“珠妹!你敢快通知小萍她们,用贴身肉搏的打法,将那厮缠住……” 小珠闻育迅连发出暗号,那四名执剑少女,果然毫不疑迟的,以近身肉搏手法,动手围攻展鹏飞。 双方很快的打了三招之多,那展鹏飞一柄宝刀,大开大合,威力十足,第四招开始,那四名执刀少女,已然险象环生。 小珠忍不住道:“丹姐!那厮刀势恢宏,招法凌厉,我看用这种近身肉搏的打法对付他,小萍她们恐非败不可……” 小丹打断她的话道:“不错!以长剑对长刀,近身接战未必有利。” 小珠惊讶道:“那么,丹姐你为什么要用这个打法对付他?” 小丹眼中透出诡异的神色,道:“我当然另有安排,要不然我怎会命令小萍她们冒那么大的险?” 小珠正要说话,突然传来小萍急促叱喝声,于是她蹙眉道:“丹姐!小萍她们显然已经支持下去了,你到底有什么安排,赶快施出来呀!” 她心里一定很急,可是小丹依旧慢条斯理的道:“时机未到,咱们再等一会儿……” 这时围攻展鹏飞的那四名少女,在刀光之下,左冲右突,形状狼狈之至,一望而知,她们只有挨打的份而已。 小珠急道:“丹姐!你看,三招之内,小萍她们恐怕就会有人受伤……” 小丹道:“我看到了,你放心,展鹏飞若不是刀下留情的话,小萍她们早被解决了,所以你不用心急!” 小珠掉过头注视场中的情景,果然发觉展鹏飞出招极有分寸,每一刀都是一划而过,像是没有伤人的意思,当下放心不少,但心里却是奇怪,道:“展鹏飞那厮真是不敢伤人,这可真奇怪了……” 小丹道:“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咱们与他又无深仇大恨,他绝不会无故伤人的,除非我们逼他太甚!” 她顿了一顿,又道:“我就是看准他这种仁厚的个性,才想起生擒他的方法……” 小珠道:“什么方法?丹姐!” 小丹看了一眼场中的变化,道:“此时正是抓人的时候,珠妹,你附耳过来…。 小珠将脸凑过去,耳畔已传来小丹的吩咐。 本来绷紧的面容,经过小丹一番耳语,立刻露出笑意,道:“丹姐!你这办法甚妙,我立刻去办!” 她兴冲冲的转身欲走,小丹却道:“记住!你一进场内,还是以近身方式攻他,否则无法奏效!” 小珠道:“小妹省得,丹姐你替我押阵!” 小珠言罢,一个纵身,已到展鹏飞背后。 她厉叱一声,抡掌便打,展鹏飞这时刀势正好使满,一发觉背后有人偷袭,看也不看,反手弹出一指。 这一指正是老狼谷的绝艺水火绝命神指的反手招式,猝然间弹出,使人防不胜防。 幸亏小珠早知道展鹏飞非比泛泛,举手投足之间,均可能是怪异的招式,因此她一见展间飞收刀摔手,立刻还向一旁。 虽是如此,小珠也感觉到有一股坚锐的指风,呼啸而过,不觉花容失色。 他蛮腰聚力,忙不迭一挪一扭,总算逃出了展鹏飞的指风。 展鹏飞并未追击,他任小珠绕过他的左侧,指势右卷,“哧”一声,又弹出一缕劲风,袭向欺身过来的另一名少女。 可是他指招才发,却发现那少女前冲之势,有增无减,并没有闪避的意思,这一来,展鹏飞如果劲道不变,那少女必定将中指倒地。 展鹏飞见状大惊,他本无意打伤天池药宫的人,看到这种情景,立即硬生生的将招式收回。 可是这么一来,他的步法就此紊乱,身形也因之摇摇不稳。 说时迟,那时快,小珠此刻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展鹏飞左近,她一看展鹏飞步法一乱,不禁大喜,右手一扬,打出了一蓬粉红色的香粉。 展鹏飞但闻一阵清香,立知不妙,他屏息疾退,退势之快,宛如脱兔。 可是他退得快,人家撤粉的手法更快,只见四面八方,香粉连扬,撒得展鹏飞一头一脸。 但是展鹏飞并不在意,心想:“我只要劈出一刀,便可冲出香阵,岂奈我何?”他不敢怠慢,一刀劈向前方,人如脱弦之箭,顺势冲向园外的那片竹林而去。 他拨开枝叶,迅速深人竹林内,等到发觉小丹她们并未追来之时,已差不多深入十数丈之内了。 这片竹林长得枝丫横陈,茂盛之至,使展鹏飞很难移步,他不但要拨开枝叶,还得注意不使发出太大的沙沙之声,确是举步维艰。 尤其林梢叶尖上留下的雨滴,一经摇动之后,纷纷滴了下来,声音之大,使展鹏飞大伤脑筋。 他好不容易走到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仔细打量,发现原来有一条荒径,不觉舒了一口气。 展鹏飞在未逃进这片密林之前,早知道必须通过竹林,才是对外的通道,是以他辩明方向,旋即毫不犹豫的沿着那条荒径,投东而去。 大约走了有一顿饭的光景,前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展鹏飞忙躲进林内,静伏不动。 来的有三个人左右,他们走到离展鹏飞伏身之处,约摸十来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住脚步,“噫”了一声,有人道:“你们看这地方,显然有人刚走过……” 展鹏飞一听见那人的声音,心底往下一沉,心道:小丹这丫头怎么那么快就追到此处? 原来那说话的正是小丹,只听她又道:“展鹏飞那厮既已逃到这里,那么他体内的药力,大概也快发作了,我们在这附近搜查一下!” 展鹏飞怔了一怔,忖道:敢情她们已对我下了毒?可是我怎会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他心念才动,猛觉颈部及手心有点发痒,忙将手臂伸出一望,不知何时,已布满斑斑红点。 他愣了一愣,心想一定是刚才那一阵香粉沾上皮肤所引起的。 展鹏飞不知道那香粉的毒性有多大,中毒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因此心情委实很难保持镇静。 这时小丹和她同来的两人,已开始分途搜索,躲在暗处的展鹏飞,虽觉身痒难熬,但也不敢轻易移动身体。 小丹一面走一面说道:“咱们不要再往南面过去了……” 她们这时正好搜寻到离展鹏飞藏身之处仅有丈许之遥,展鹏飞心下大感惶然无策,不想小丹这一叫,她们就此停止前进。 展鹏飞最近的小珠,突然道:“丹姐!这里离斑竹蛇的巢穴尚远,我们何不再深人搜搜看……” 小丹道:“不行!那些斑竹蛇夜晚喜欢在林内乱闯,万一碰上,可就麻烦了……” 小珠道:“我们身上有蛇毒解药,怕它何来?” 小丹笑道:“虽说有解药,但是被它咬上一口,够你痛上半天,却也划不来,咱们往北面搜过去吧?” 说话之间,小丹她们果然合下展鹏飞藏身的那一片林地不搜,径往北面而去。 展鹏飞听到沙沙之声渐去渐远,心知她们真已离开他藏身的地方,不禁吁了一口气。 可是就在此时,他倏地一股腥风扑鼻,背后无缘无故,泛起一阵冰寒,直透背脊。 他一惊之下,立刻回头,登时骇得目瞪口呆。 原来他的背后一大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三条怪蛇,每条均在一丈开外,六只惨绿的蛇眼,正全神注视着他。 那三条蛇各有一颗像雄鸡般的怪头,张着血盆大口,红信颤抖,且发出声音,震人心弦。 展鹏飞不料小丹口中的斑竹蛇,竟会悄然游到他的身后,而且正蓄势想攻击他。 他乍然碰上这种场面,心中自是相当恐骇。 但他并未显出慌乱的神态,脑中很快的筹思应该如何应付。 首先他考虑到那三条斑竹蛇与他之间的距离,如以寻常知识判断,它们只要发动攻击,便能一举达到他任何一个部位。 换句话说,两下距离甚近,那些怪蛇不攻击则已,若是攻击的话,必能一击即中,展鹏飞简直是没有回避的余地。 可是那些蛇何以只昂首吐信,嘶叫抖动,而不攻击他呢? 展鹏飞觉得甚是意外,照道理讲,那些怪蛇既已占了攻击的有利位置,怎会不发动攻击呢? 难道说这三条昂首摆尾的怪蛇,只不过想要将他吓走而已? 展鹏飞已无考虑的余地,他下决心不论那三条怪蛇有没有攻击他的企图,也要先设法远离它们。 于是他眼睛盯住对面怪蛇,也不稍停一瞬,屁股却开始向后移动。 他的动作相当小心,深怕一有不慎,惹动了那三条怪蛇的攻击,同时他目不转睛的盯住它们,以防受到狂然的攻势。 他蠕动了两三下之后,已离开了那三条怪蛇一步多远,准备距离拉大一些,再设法站起来,疾速后退。 不料那三条怪蛇,却在此时发出一阵吱吱嘶叫,又游了过来,好像有意要保持一定进攻的距离。 展鹏飞看到这种情形,仍不灰心,他认为只要有那三条怪蛇没有攻击他,他就用不着先下手,因为他担心惹火了它们,情势可能更糟。 于是他又开始往后轻轻移动,仍然以两手撑地,用两脚和臀部着地,步步后退。 但那三条怪蛇仍不放松,依然进逼而来,使展鹏飞大伤脑筋。 他处在这种难缠的境况下,不能不考虑施于攻击了。 可是蛇有三条,他既使能同时用两手抓住两条的七寸,致之于死命,但另外一条又该怎么办? 这是令展鹏飞极为难的地方,但他如果不施予突击的话,像这样子被缠住不得脱身,也不是办法。 展鹏飞熟虑之后,心想只有出手一途了。 当下他将内力贯注双掌,看准最接近他的那两条怪蛇,准备出手抓住它们,然后借一蹬之力,避过另一条的反击。 然而他才一运力,猛觉胸口一阵跳动,全身不但疼痛之至,而且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这一惊大同小可,这时他才发觉小丹所施的香粉,原来能使人中毒之后,施不出力气来。 既是无力出手擒捉那三条怪蛇,展鹏飞当然只有继续后退,静待那三条蛇自动放弃追逼他了。 他开始缓慢后退,仍像刚才一样,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以防备那三条怪蛇突起攻他。 这回他已发觉全身散失了功力,等于处在蛇吻之下,而毫无抗拒的机会。 因此当最前面那条怪蛇,游近他之前才只尺许远之时,他已惊骇得祖出了冷汗。 所幸展鹏飞定力极佳,只是苦于没有防备的能力,所以心里间难免兴起慌乱。 那三条怪蛇,好像看出了展鹏飞已无还手之力,竟然毫不犹豫的游到他的身旁,将他四处围住。 此刻展鹏飞但闻腥风扑鼻,眼睁睁看那三条怪蛇,吐着红信,缓缓逼近了他。 他猜得出那三条怪蛇不怀好意,但他连举起枯竹的力气也没有,不禁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曲极为优雅的琴音,划破寂寥的夜空,传进了展鹏飞的耳中。 展鹏飞觉得那琴音来得突兀,不觉侧耳倾听,一时竟忘记那三条怪蛇,此时离他只半步远而已。 琴音缓慢的弹奏着,铮然有律,入耳动听已极,使展鹏飞心中,蓦然间产生了一股未曾有的生念。 这股生的欲望,随着琴音渐渐扩大,不知不觉中,将展鹏飞失去的信心和勇气,也激发出来。 他倏地双手齐出,抓住左右那两条怪蛇的七寸,奋力一摔,正好摔在正要弹射攻击的另一条怪蛇的身上。 展鹏飞抓住机会已疾退到三丈开外,一个纵身站起,一看那三条怪蛇缠在一起,已不能追上来,心情就此一宽。 他拍拍身上的沙尘,正待举步走出竹林,双腿却是不听使唤,动弹不得,整个头部疼痛欲炸,人也歪歪斜斜的立脚不稳。 展鹏飞知道药力已然发作,他虽然极力想逃出竹林,无奈寸步难行,不禁大为着急。 他的神智尚保持清醒,当下开始打量四周,看看是不是能够找到供他借力行走的竹枝。 好不容易被他发现有一根丈许长的枯竹,就在离他一大步之远的地上,展鹏飞估量如果伏卧下去,或许可以用手捞着。 于是他毫不迟疑的卧了下去,探手伸向那节竹棍。 但他的手指堪堪要触及那竹根三时,眼中却瞥见那竹棍居然开始蠕动起来。 展鹏飞吓了一大跳,赶紧缩回手指,放眼一瞧。 只见那根枯枝,此刻已缓缓昂起,而且发出嘶嘶之声,一望之下,竟然是一条七、八尺长的斑竹蛇。 展鹏飞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他的手指此时正对着那怪蛇之口,两下距离,差不多只有三、五寸而已。 再者展鹏飞全身已麻痹不得动弹,连将手指抽回的力道都使不出来,那怪蛇又已经蠢蠢欲动,展鹏飞委实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他心中大急,连冷汗都谈了下来,瞪着眼珠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个紧要关头,刚才那悠扬的琴声,适时又铮铮弹奏起来。 这次音律急凑,宛如雨落芭蕉,一阵快似一阵使人心情大是兴奋。 那斑竹蛇说来也怪,只见它闻琴音之后,倏地快速后退,一下子便缩进了竹林密叶之中。 展鹏飞正觉奇怪,那琴音突然中断,只片刻工夫,身旁又陆陆续续出现了十几条斑竹蛇。 这回展鹏飞自认此命该绝,因为那十数条斑竹蛇不但一齐突然出现,而且很快的游向展鹏飞躺卧之处而来。 他眼睁睁的目睹那些怪蛇疾行而至,心里不禁轻轻一叹,瞑目待毙。 蓦地,“铮锵”一声将响,听来像似琴弦骤然折断的声音,展鹏飞只觉得心底一沉,抬眼前望,那些疾游而至的怪蛇,竟然像中了邪似的,愣然停了下来。 展鹏飞还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倏闻一阵脂粉香味传人鼻中,一条红影飞掠而至,将他轻轻一提,几个纵落,就已跑出了竹林之外。 展鹏飞任凭那女子抱着他向前奔跑,约摸有一盏热茶之久,耳边传来轰隆水声,他想: 敢情已来到瀑布之前了。 那隆隆水声越来越大,大约那女子已将他带到瀑布之旁,因为展鹏飞发觉有水珠溅到他的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那女子已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并扳开他的嘴巴,塞了一颗药丸。 展鹏飞含着那颗药丸,正不知是不是要吞下去,耳边已传来那女子的声音道:“公子! 赶快将解药吞下去呀!” 展腮飞“骨碌”一声吞下那药丸,道:“小品!是你啊?” 那女子果然是小品,她笑着道:“不是我,又有谁会来救你?” 小晶道:“其实早在小丹出现之时,我就已回到了木屋,只因为我不愿跟她们正面碰上而已,否则哪来得及救你[” 展鹏飞沉吟一下,道:“原来如此,不过要不是姑娘及时赶到,此刻我怕已不经喂蛇了。” 小晶道:“那翠竹林里是本宫聚养斑竹蛇的地方,我已警告过你万勿进入,你为什么非要往里蹈不可?” 展鹏飞道:“我被小丹她们通得无路可走,当然只有往竹林躲,谁想到里边有什么斑竹蛇?” 小品笑道:“幸亏你末被咬上,要不然麻烦可大啦……” 展鹏飞道:“斑竹蛇的毒性既然那么大,你们养它做什么?” 小晶道:“配药呀!你不知道那斑竹蛇皮肉骨头都是上等药材,就是它的唾液和血,也都是入药救人的佳品……” 展鹏飞道:“虽说那斑竹蛇有那么多的用处,可是毕竟是毒物,寄在竹林里怕不妥当吧?” 小晶道:“没什么不妥当的,它们从来没有跑出竹林过,只要不进竹林惊动了它们,就没有什么危险的……” 展鹏飞好像还有话要说,小晶却又道:“小丹她们恐伯就要追来,你运气试试看体内的毒力,是不是已经解了?” 展鹏飞闻言,立刻依言行功,运气一周之后,并不觉得有何异状,当下道:“我体内的毒力,大概已经消了……” 小晶道:“那么我该走了,体可以沿河走到谷口,然后越河西行,很快就可找到官道,怨我不送了!” 她说得很快,但展鹏飞还是可以感觉出她心中充满的离情别愁。 因此他缓缓站了起来,只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于是他抱拳一扎,道:“在下就此告辞,姑娘请上复二小姐,咱们后会有期,改日当再登门面谢搭救之恩……” 他说罢即转身举步,沿着小晶所指的方向,大步离去。 走了约摸有十来步远,展鹏飞虽然没有再转头回望,但他依稀可以感觉到小晶仍然站在分手的地方,默然睇视他越走越远的背影。 有了这个感觉,展鹏飞不禁心中一片黯然。 河水哗啦着伴着展鹏飞的足音,是那么孤独而单调,使踽踽独行的展鹏飞心情更加沉重。 因此展鹏飞不得不加快步伐,以排遣心中的沉闷,这一来,不到半个时辰,展鹏飞已远远望见谷口。 他一想出了这谷口,将又要投入江湖争扰的生涯,连带着想到他的责任义务,霍地精神一振。 只听他长啸一声,凌空一掠,人如飞鸟,很快地穿出谷口,越过了河岸。 这次他全力而奔,去势甚快,天未亮之前,他已经寻上了官道。 相度一下官道的方向,展鹏飞固定一下背后的宝刀,扎紧腰带,深深吸一口清晨的凉风,便复迈步投西而去。 这一路路面平坦,走来极是安适,因此展鹏飞安步当车,保持一定的速度,不疾不徐的朝前迈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尼庵之前。 他本想人庵讨口水喝,因此停在庵前打量。 正在踌躇之间,庵门却在此时“呀”一声打开,探出一名披着长发的美貌少女,挑着两只木桶,侧身走了出来。 展鹏飞只觉得她的侧影很熟,不禁愕然望着她。 刚好那少女已踏出门阶,抬起头来,目光与展鹏飞接触,两人同时“噫”了一声。 展出飞抱一抱拳道:“崔姑娘你怎会跑到这尼庵来?” 原来那美丽的少女正是崔小筠,她露出愉快的笑容,道:“你怎么也来了?” 她的声音仍然呖呖莺莺,入耳动听已极,使人一听之下,心胸为之舒畅不已。 展朋飞问道:“在下是路过此地,不想又碰上了姑娘!” 他将眼光移向那两只木桶,又道:“怎么,姑娘又要提水啊?” 崔小笼哧地一笑,道:“是啊!我笨得什么都不会做,就只会提水打柴,你是不是还有兴趣帮我提两桶?” 展鹏飞很快的道:“好啊!在一静庵的时候,我大概还欠几桶水没替姑娘提吧?” 崔小筠道:“那是老帐了,我也记不了那么多……” 她突然将语音放慢,徐徐又道:“能再碰上你,真是高兴!” 展鹏飞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咱们真像是一对久不见面的老朋友乍然遇上,是吧?” 崔小筠欢声道:“是啊?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有出乎意料的兴奋之感,对也不对?” 两人娓娓道来,确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不但没有-点儿隔阂,言词也真挚感人。 亲切的神情,更令人不敢用邪恶的眼光去卑视他们。 展鹏飞兴冲冲的走到崔小筠之旁,双手一提,将水桶提了起来,道:“走!我们一边走一边聊!” 崔小筠道:“等一等,我将头整一整……” 她卷起长发,将它们打一个结,垂在脑后,露出了雪白的粉颈,看来越发楚楚动人。 展鹏飞由衷赞道:“崔姑娘,几日不见,你越来越标致了……” 两个人并肩的往庵前小径而走,崔小筠道:“我最怕人赞我长得漂亮……你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好不好?” 展鹏飞讶道:“为什么?人家赞你漂亮有什么不好?何况你长得确是很美,为什么怕人赞你?” 崔小筠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每次要求在庵中剃度,几次都叫师父拒绝,烦都烦死人!” 她言语虽然有点儿不快,但表情却依然那么真纯可爱,设非展鹏飞了解她的话,任谁也不相信像她这种甜美的女孩子,也曾感到烦恼。 展鹏飞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剃度固然是件好事,但如果勉强去做,或者一时冲动想做,既使能剪掉那三千烦恼丝却无法获得四大皆空平静,有什么用?” 崔小筠道:“这道埋我自然懂,否则我怎敢有皈依我佛的念头呢?” 展鹏飞道:“那么你师父怎会不为你剃度?” 崔小筠心想:我不是告诉过你,是因为人家说我长得漂亮呀? 但是她觉得这样说有点儿不妥,展鹏飞也不一定会了解,所以她道:“家师认为我情缘未尽,怕无法勘破情之一关,所以不准我出家……” 展鹏飞皱眉想了一想,道:“难道说你有相爱的男子,被令师知道?” 租小筠脸上泛红,“呸”了一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展鹏飞愕了一下,还不知他的推测有何离谱之处,崔小筠道:“我一向足不出户,哪来的要好男朋友?你可别胡说八道!” 她虽则出言责怪展鹏飞,但还是保持着她那份欢畅的态度,因此没有使展鹏飞感到太过尴尬。 展鹏飞扬了头,道:“是啊!再说也没有那样男子敢冒渎你这种圣洁的女郎,那么…… 令师的看法是……” 崔小筠打断他的话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展鹏飞踢了一下路旁的石子,修地恍然道:“我明白令师的意思了……” 崔小筠用晶莹的眼眸望着他,侧着螓首,示意展鹏飞将地放观感说出来。 展朋飞顿了一顿,又道:“因为你长得太美了,令师认为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子,终难免成为男子追求的对象,所以不敢替你剃头,对吧?” 崔小筠“啐”了一声,笑道:“亏你想得出此荒唐的理由来……” 展鹏飞想道:除了这个理由,难道还会有其他原因吗? 因为他想不出有其他原因,所以就露出惆然的神色,睇视着崔小筠。 崔小筠垂下头来,忖道:“像他这样俊秀轩昂,淳朴仁厚的男子,委实很容易令人为之动心,要是他对我表示了好感,我是不是会拒绝呢?” 想到这里,崔小筠不由得心里怦然跳动,当她再度抬起头来之时,蓦地心里一惊,同时露出骇异的表情。 展鹏飞正好全神望着她,道:“你突然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啊?” 崔小筠定了定神,道:“是的,我突然想起一件怕人的事……” 她的语音略略颤抖,使展鹏飞一听之下,也感觉得出她心中的惊骇,禁不住问道:“什么事使你用成那个样子?” 崔小筠顿了顿,道:“我突然想到了男女情爱之事……” 展鹏飞闻言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凡是情窦初开的男女,有谁不会想……” 他正要说下去,猛然发现崔小筠脸色惨白,才忙将话打住,改口道:“对不起!我不该在你的面前说出这些话……” 他当然不能在崔小筠之前大谈什么男女相悦之事,因为崔小筠是个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之故。 崔小筠表情已恢复了先前的欢愉,使展鹏飞略略放心,他想小筠姑娘好像没有脾气似的,永远是那么和蔼可亲友善温煦。 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两人默然的走了一段路,崔小筠嚷道:“鹏飞!你看前面多美啊!” 展鹏飞循着她所指的方向,远远望过去。 只见约在十丈多远的地方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还开满着摇曳生姿的野花。 草地旁有一条小河,远远就可听见水流淙淙,悦耳已极,使他们两人都迫不及待的赶了过去。 河边有三株垂柳,迎风摇曳,-娜多姿,展鹏飞和崔小筠两人爬到柳干上,脱下鞋来,赤着脚伸入河水中。 一股泌人心脾的凉意涌流心头,两人不禁都轻啊了一声,闭起眼睛,静静的享受。 过了好一会儿,展鹏飞方始开口道:“筠姑娘!咱们该挑水了吧?” 崔小筠道:“不!慢慢来没关系,反正庵中没有人管我!” 展鹏飞突然道:“你怎不在落帽峰一静庵待下去?” 崔小筠道:“我怕待在那里,所以才搬到这些地方来!” 展鹏飞诧然道:“一静庵那个地方不是很好吗?怎会待不下去?” 他想起了程云松的事来,心想:莫非崔小筠是在逃避程云松?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这么说,崔小筠对程云松一定也有情意存在,否则她大可不必怕与他重逢相见的。 展鹏飞一念及此,心中不免一阵惆怅,他轻轻的将手中的枯枝,投进河中,只听噗的一声,激起了一阵涟漪,但很快的便消逝无踪。 展鹏飞望着一阵涟漪,心里不一会儿就平静下来。 只见崔小筠一个纵身跳下河水之中,拍手欢声道:“鹏飞!你也下来,这河水好凉快噢!”河水正好漫到她的膝盖之处,把她的裙角都已浸得湿透了:但崔小筠还是高兴得像个小孩。 展鹏飞心知她不愿意提起一静庵的事,可是他实是很为程云松着急。 万一崔小筠永远躲着他,那么程云松为情所因,岂不要散尽了他的武功? 他对程云松并不见得有多大的好感,他只是感于程云松对崔小筠用情之深而已。 因此他突然有一个念头,何不劝劝崔小笼见程云松一面,使他能有恢复功力的机会?心里有这种打算,展鹏飞几乎就想说出来。 但是当他看到崔小筠嬉水的愉快神情,一想如果要她见程云松,万一使她感到为难的话,或因此扰乱了她宁静的生活,岂不罪过? 有这层顾虑,展鹏飞终于没有提出他的要求,摆出悠闲的姿势,高踞在柳干上,欣赏崔小筠玩水为乐。她是多么容易满足的少女呀。 展鹏飞思忖着:可是她的师父怎会认为她不适于佛门生活?因为她太美,太漂亮了?折或有其他原因? 展鹏飞自认无法解开心中的疑问,只好把思潮搁下,继续观赏崔小筠在水中嘻戏。 崔小筠似乎已浑忘了时已近午,甚至展鹏飞在柳干上打盹,她都没有发觉,只见她居然撩起了衣袖,在河滩中捞鱼虾,不时传出愉悦的笑声。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展鹏飞突然被一阵怒斥之声惊醒,忙举目寻找崔小筠的去处。 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登时气炸了肺。 原来崔小筠在离他约十数丈远的地方,被一群黑衣人围了起来。 有三、四名大汉,还用手拨水淋她,这不是调戏是什么? 展鹏飞气冲冲的从柳于上一跃而下,大步走向崔小筠,一面扬声喝道:“住手!大白天你们胆敢欺负一个独身女子?” 那群大汉果然都停住了。纷纷用诧异的眼光投向展鹏飞。 当他们发现走过来的人,只是一名后生小子之时,莫不露出狞笑。 那神情一望而知,他们根本没有将展鹏飞放在眼内。 展鹏飞很迅速的走到崔小筠之前,看也不看那十数名大汉,道:“小筠!你上岸来,我送你回去!”崔小筠犹豫了一下,道:“鹏飞!你不会跟他们动手打架吧?” 展鹏飞本来有心要修理那些大汉,经崔小筠这么一说,气就消了一半,道:“你不愿意我跟他们动手,我听你的好了……” 崔小筠马上露出了笑容,伸出手来,让展鹏飞把她拉上了岸。 但是那些大汉根本不知崔小筠的一番好心善意,居然还有人起哄道:“怎么啦!小妞,你怕你的情郎挨老子的揍是吧?哎哟,还那么亲热呢……” 展鹏飞不料他们出言如此粗鲁,大喝一声,道:“住口!你们有种找我好了,不准侮辱那位姑娘!” 他这一喝声音极大,震得那些大汉耳膜隐隐作痛,不觉大家都征了一怔。 这是展鹏飞有意露一手内功的修为,让那些大汉知难而退,说来他也是不愿在崔小筠面前与他们动手。 那些大汉在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站在岸上的一名硕壮高大的汉子,道:“阁下乃是练家子,请报上名来,免得伤了道上的朋友和气!” 他说话已客气得多了,显然展鹏飞适才那一喝,已使他们不敢等闲视之。 展鹏飞撇一下嘴,道:“既是道上的朋友,那么区区叫展鹏飞,谅必你们听见过吧?” 他说得冷傲已极,而且相信这些江湖人物,只要有点儿头脸,断无没听过他的名字之理。 那高壮的汉子果然微微变了脸色,但迅即又恢复了常态,足见此人城府极深。 他沉吟一下。才道:“展鹏飞已命丧在曹夫人杖下,阁下看来身手不凡,又何必拿他的名字出来唬人?” 最后那句话,无异是承认对方如果是展鹏飞的话,那么他们可能会生出惧意!显然那些人确是很忌惮展鹏飞的。 展鹏飞道:“在下就是展瞩飞,信不信由你!” 他拉着崔小筠的手臂,就要走开。 因为他发觉那些大汉对他不怀好意,双方扯下去,展鹏飞实在不敢保险会不会再听崔小筠的劝告,不动手修理他们。 但那说话的壮硕大汉,却拦住展鹏飞和崔小筠的去路,冷哼道:“阁下若不将真名实处留下来,休想离开此地!” 展筠飞道:“奇怪,在下已说得那么明白,你自己不相信,却在这里噜苏什么?” 他尽量将语气放软,实在是很不愿意与那些大汉发生冲突。 那先前的大汉却又道:“阁下根本不是展鹏飞,你以为我会被骗?” 展鹏飞见他纠缠不清,好像非弄清他是不是展鹏飞不可的样子,不禁心里一动,忖道: 莫非这里边有文章? 于是他放下扶助崔小筠的手,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是展鹏飞?难道你见过他吗?” 那大汉被他说得愣了一愣,才道:“我虽然没见过展鹏飞,但我知道他早死在曹夫人之手,这点决计不错……” 展鹏飞诧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已死在曹夫人之手?” 那大汉道:“本人便是曹夫人亲传弟子辛大护法的部属,自然知道展鹏飞死在夫人之手的事!” 展鹏飞皱眉寻思,自他碰上曹夫人的事想起,一直想到蒙面人夜袭明州断肠府的事…… 心念动了一下,旋即记起他确曾淬不及防的遭到曹夫人的暗袭。 然后,所有的事情好像中断了一样,直到他躺在天池药宫的木屋里…… 这就对啦,展赐飞很快想道;那曹夫人一击之下,使得断肠府的人,都以为我已经命丧在她的杖下。 那么,他逃到天池药宫落河被救,又是怎么一回事? 展鹏飞自然不晓得这其中还发生过阿平、袁伯文及孙小二争夺他的尸体之事。 是以,他再怎么回忆,也无法挤出一丝印象来。 那大汉一见展鹏飞低头沉思,还以为因这谎言被揭穿,所以才俯首无语。 当下冷笑道:“阁下既不是展鹏飞,本人容你再报次真名来,快说!” 展鹏飞倏地睁眼看他,露出锐利的目光,道:“你说你是断肠府的什么人?” 那大汉怔了怔,道:“辛大护法的直辖部属,罗大铁便是!” 展鹏飞转向雀小筠道:“小筠!你听过断肠府的辛大护法这人没有?” 崔小筠露齿一笑,道:“断肠府的事你比我清楚,你问我,我又问谁啊?” 她居然谈笑自若,就像根本已忘记还陷在十数名大汉的包围中一样。 第33章 双钩藏玄关宝刀脱手 展鹏飞摹地说道:“我想起来了,她叫辛玫,是断肠府四大恶人之一,相当厉害!” 崔小筠道:“你不会也怕她吧?真有这么凶的女人?” 展鹏飞道:“我自然不怕他,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对不对?” 崔小筠笑道:“就是嘛!只要不存有害人之心,委实是没什么好害怕的他们两人竟然闲聊起来,这就太看不起罗大铁他们那一帮人。 因此罗大铁大声道:“你们扯够了没有?” 他怒容满面,一望可知他很不满展鹏飞和崔小筠的态度。 崔小筠想:敢情他误会了我和鹏飞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她心地纯洁,最不愿伤了人家的自尊心,所以迅即开口道:“我们因为认得几个贵府的人,一谈之下,竟将你们冷落了,实无有意如此,你不必生气……” 她说得婉转已极,而且音调悠雅,人耳动听,使罗大铁不觉消了一大半的火气。 可是展鹏飞正好想到那曹夫人偷袭他的事情,心里忿恨难平,如今既然碰上断肠府的人,哪会有好的脸色给他们。 不过,他顾及崔小药不愿惹事生非的个性,终于没有找罗大铁的麻烦,只谈谈对他道: “你回去碰上曹夫人,就说我展某人还健在,叫她小心别让我碰上!” 他不待罗大铁回答,推推崔小筠的香肩,又道:“小筠!咱们打两桶水回去吧!” 崔小筠道:“好吧!咱们这就走!” 两人正要举步,不料罗大铁却又道:“走?咱们事情还没弄清楚,你们想走啊?” 展鹏飞冷冰冰的道:“你想找麻烦吗?” 罗大铁道:“找麻烦又怎样?就算你真是展鹏飞,本人也未必就伯你!” 展鹏飞道:“我说过,信不信由你,难道你想要我证明?” 他愈说声音愈大,崔小筠怕他与罗大铁他们动手,忙将他拉到旁边,道:“鹏飞!这有什么好证明的呢?是便是,不是就不是,于你何损?” 展鹏飞虽知崔小筠的话相当有理,但一来他气不过罗大铁一再逼问他的态度,二来对断肠府的人,他巳没什么好感,因此脸上不免有气愤之色。 可是崔小筠已将他拉了开去,他自是不好给她过份难堪,只得快快的任她拉走。 那罗大铁却不识好歹,在他背后扬声道:“小妞儿。你不必袒护他,让他过来证明一下好了!” 崔小筠没有放开拉住展鹏飞的手,展鹏飞当然不好意思挣脱,因此两人还是继续寻路而走。 这情景看来好像展鹏飞自己在找台阶开溜,是以那些围观的大汉,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展鹏飞听得那笑声刺耳已极,登时明白那些大汉正是笑他没种,霍地停了下来。 他这一停,崔小筠力气比他小,再也拉他不动,不禁喟然叹道:“鹏飞!你真想跟那些人计较?” 展鹏飞自然是想跟那些人计较一番,否则他停下来做什么,但是他一见崔小鹏坚持不愿他生事的态度,却又不好开口说出心里的决定来。 他顿一顿,才道:“你让我再说一句话,可以吧?” 崔小筠迅即点点头,于是展鹏飞大声道:“你们不要得意,下次没有这位姑娘在场,再让我碰上的话,看我剥不剥你们的皮!” 他说出一句狠话。总算出了一口气,转过脸对崔小筠道:“咱们走吧!” 他俩人还未动,罗大铁已一阵旋风似的跃了过来,提着光耀夺目的双钩,横在展鹏飞之前,道:“小白脸!你的意思是说,没有这妞儿拦住你,你便要给我们颜色看?” 展鹏飞的意思确是如此,同时他也知道崔小筠深知这些大汉绝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才好心不让他动手,此番心意,可说完全为那些大汉着想。 没想到罗大铁根本不买账,态度还那么恶劣。 只有崔小筠还保持心平气和,她道:“不管怎么样,打架总不是件好事,得饶人处且饶人,请你让我们离开吧!” 这话已够委屈求全,那罗大铁却道:“让你们离开可以,但先得问问我手中的双钩!” 展鹏飞将眼光投向崔小筠,意思是说:“人家都已说出这种话来,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吗?” 崔小筠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好吧!看来打一场已无法避免了,鹏飞!如非必要,务请你不要伤人!” 崔小筠是行家,因此不敢直接了当的要求展鹏飞不可伤人,而加上“如非必要”这四个字,等于是允许展鹏飞在情况危急之时,可以不受“不准伤人”的限制。 假使崔小筠硬性要求展鹏飞无论如何都不准伤人的话,万一对手狠而强,则展鹏飞必无法自保,崔小筠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这时展鹏飞已摆出门户,做出准备动手的姿态。 那罗大铁一看展鹏飞举手投足之间,莫不流露出高手的韵味,不觉愕然的望着他。 心里迅速想道: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个名家,我不应该太大意。 罗大铁一有这种想法,神情就更加郑重。 他将双钧一左一右,上下摆动着,以扰乱展鹏飞的判断,好趁机出手。 展鹏飞两手抱胸而立,嘴角含着笑容,状极悠闲,但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对方的双钩。 罗大铁开始一面挥动双钩,一面移步逼近展出飞。 他所采取的方位,是偏向展鹏飞的左侧,由此可见,他的目的有二:第一,攻击发动在他的左手钧,第二,以虚击实,避轻就重,想在一招之下,显出威风来。 展鹏飞心里有数,罗大铁偏向的左侧方位,等于是展鹏飞的左首,则这一偏向,罗大铁无异是要用他的右手钩攻势,将展鹏飞整个罩住。 换句话说,以罗大铁逼近的方向看来,他的攻势在右钧,守势则在左钩,如果他右钩得逞,左钧也守得好,那么当然是罗大铁完全占上风,要是右胜左败,则无疑的表示两败俱伤,左钧守住,右钩无功,两人势均力敌,除非右钧左钧均失势,罗大铁还是要占点儿便宜。 关键在罗大铁能不能抢得发动攻势的主动,如果他抢得主攻的机会,而展鹏飞在这一招之下,又只能守住机会反击的活,那罗大铁就等于掌握了胜券。 他算盘打得精,展鹏飞却非傻瓜,他有意逗一下罗大铁,等他逼近至一大步之远的地方,倏地向右边横移了半步左右。 这一来,两人变成了面对面,罗大铁不论发动右钧或左钧,都显得空间太小,倨紧难施。 罗大铁不料展鹏飞会来这一手,禁不住愣了一愣。 他停住前进的步伐,一时想不出该由右钧或者左钩先出手。 他正在犹豫之间,耳畔突然听见展鹏飞冷笑之声,抬起眼来,正好看到展鹏飞冷冷的瞅住他。 他大吃一惊,心想:“这小子好像胸有成竹,莫非他就要发动攻势?” 罗大铁猜得一点儿也不错,他眼帘晃动一下,展鹏飞已一招攻了出来。 这一来他也顾不得该用右钩或者左钩,一式“乌云重重”,两钧并起,先封住上盘再说。 不想展鹏飞掌力雄浑得很,他双钩因受掌力的压制,竟觉得重如千斤,封起来呆滞之至。 他吓了一大跳、很快的疾行后退,直退到三丈开外的地方,才敢停下来打量对方。 但见展鹏飞悠闲站在原地,脸上浮现着嘲弄的微笑,像是说:怎么样,你吓着了吧? 罗大铁越想越不是味道,直把展鹏飞恨得心痒痒的。 这时站在旁边的那些大汉,突然大声鼓噪起来,他们的目的当然是替罗大铁打气,但是罗大铁刚刚落了一次下风,这些喊叫呐喊的声音,在他听来,就像是在嘲笑他一样,不禁老羞成怒,大声喝道:“混蛋王八蛋,你们嚷个什么劲?” 那些大汉被他这一骂,骂得面面相觑,都住口不再喊叫。 罗大铁显了这么一次威风,心情好过了一点儿,摆摆他的双钧,对展鹏飞道:“阁下拔出你的刀来,咱们在兵器上较量一下!” 他以为展鹏飞既然不拔刀出战,显然是他的掌招要比刀式凌厉,所以他要展鹏飞拔出刀应战,同时也可以显露点儿不占人家便宜的磊落风度。 展鹏飞笑了一笑,双手一摊,道:“本人一向以刀法凌厉扬名六大邪派的,难道阁下没听说过?” 罗大铁忖道:“看来这人很可能是展鹏飞?”他沉吟一下,蓦地记起亲耳听曹夫人宣布展鹏飞毙命的消息。顿时将他的疑念抛开,道:“吓?你以为这话唬得住我?” 展鹏飞耸耸肩,道:“好吧!你要我拔刀,我就拔出来……” 他用一个极为优美的姿势,将背后宝刀拔出来,顿见蓝光眩目,威势十足。 罗大铁见状,不禁大为后悔,心道:“从他的拔刀姿势看来,这小子显然是使刀的能手,这么一来,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然而要人家拔刀对阵,是他自己说的,罗大铁只好硬着头皮迎向前去。 展鹏飞将蓝电宝刀微微斜指,罗大铁才只走了三、五步,蓦觉对方的刀口上,涌起一股森严的杀气。 他脚步顿了一顿,展鹏飞已大喝一声,人随刀走,快逾闪电般的攻了过来。 崔小筠同时娇呼一声,道:“鹏飞!不要伤他!” 就在这个时候,两条人影乍合倏分,已经互相持了一招。 展鹏飞仍然提着宝刀,屹立如山,罗大铁则发髻散乱,额前冒着滴滴冷汗,形状狼狈之至。 从两人外表作一比较,在场的人谁都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这一个照面,罗大铁又落了下风。 只听展鹏飞冷峻的道:“姓罗的!本人已让了你一招,你还想再拼吗?” 罗大铁脸色相当难看,两眼爆出骇人的凶光,一声不响的冲向展鹏飞,一招“分波掠影”,双钩毫不留情的扫了过去。 这一招罗大铁在盛怒之下出手,果然虎虎生风,凌厉已极。 使崔小筠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暗自替展鹏飞担心不已。 罗大铁双钩招式相当纯熟,舞得“咻咻”作响,而且一招紧似一招,一下子把展鹏飞逼退了五、六步。 那旁观的大汉,这时又大声喝起彩来,有的还叫着怪声一齐替罗大铁加油。 展鹏飞被逼退了五、六步之后,倏地一个挪身,快速的从罗大铁胁下闪了过去,人跑到了罗大铁的背后来。 这是大五行步法死里逃生的挪身之法,罗大铁只觉眼前一花,连续挥了两次空招,才发觉已失去展鹏飞的方向。 他还没有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脑袋蓦觉有一缕劲风袭来,这一惊使他慌了手脚。 他听声辨位,分辨出一缕劲风正袭向他的“肩井穴”。 猛地两肩微挫,反手攻出一钩。由这反手一钧,足以证明罗大铁不是泛泛之辈,因为他随时都把握住攻守的契合。 展鹏飞见状赞道:“好身手!” 他嘴上说话,手底却不敢怠慢,蓝电宝刀随势而至,一招“凤鸣朝阳”,斜劈罗大铁。 展鹏飞抢得先着,因此一俟罗大铁忙着闪躲之时,他立刻撤式还刀,并没紧缠不休。 罗大铁却是杀机盈胸,他完全没有替对方留下余地,反身又是一招赶尽杀绝的狠毒钧法,正好切在展鹏飞的头巾之上。 假使不是展鹏飞躲得快,这一钩怕不就此毙命。 在崔小筠惊呼的同时,罗大铁左手又由另一个方向圈一回来。 展鹏飞这时正好还微屈的身子,而罗大铁已完全将他的退路封死。 在这种情形下,展腾飞只有向前冲一大步才能避过罗大铁左手这一钩。 向前冲一大步,岂不要与罗大铁正面碰上? 展鹏飞心念电转:他的右钩固然可以再补我一招,来配合左钩封死我的前后去路。 可是,我的宝刀比钧长,难道他不怕我用长刀反击他吗? 这的确是个有趣的问题,以短钩对长刀,两人在一触可及的距离之下,再愚蠢的人也知道长刀占便宜。 然而罗大铁为什么反倒要封死展鹏飞的退路,逼他非向前接近不可?展鹏飞不相信罗大铁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轻重,这么说,罗大铁的右钩,必然大有名堂了。 展鹏飞心里一有凛惕,人虽冲势向前,但却提防着罗大铁的右手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展鹏飞前冲之势,迅如捷豹,很快的接近罗大铁。 但罗大铁不退返进,这样一来,展鹏飞已经了解,心想:果然这厮藏有绝招。 他宝刀握得紧紧,刀式未发,只听“喀嚓”一声轻微声响,那罗大铁的右钩突然电射而至!展鹏飞用刀一拨,拨开了飞离罗大铁手中的飞钩。 不料那飞钩忽地打个小圈,又反卷回来。 这变化使展鹏飞大是惊诧。 他很自然的又用宝刀去磕,但那飞钩碰上展鹏飞的宝刀之后,却一个旋缠,将展鹏飞的宝刀紧紧缠住。 展鹏飞但觉握刀的虎口一紧,淬不及防,差点儿脱手而去。 一惊之下,忙紧握刀柄,同时放眼一瞧,原来罗大铁的钩柄,连着一条银丝,因钩硬丝软,经展鹏飞一磕,就将他的宝刀缠得紧紧的。 展鹏飞正要拼力将宝刀拉回,不想罗大铁的左手钩却在此时,悄没声音的攻过来。 这情势变得太快,从展鹏飞宝刀被缠住,到罗大铁左钧出手,仅只一刹那的时间而已。 崔小筠骇得出声叫道:“鹏飞!放手呀!” 她担心展鹏飞为了全力拉回宝刀,而忽略了敌人的左钩攻势,因此才叫出声来,提醒展鹏飞。 展鹏飞在这个关头,也知道除了放开握刀的手之外,确再也没有其他方法可避免一钧之厄。 他百般无奈,果然松开了握刀的手,那柄蓝电宝刀“田”一声,立刻飞到罗大铁的手中。 罗大铁登时现出得意,指着空着双手的展鹏飞道:“小子!这下子你甘拜下风了吧?” 展鹏飞沉吟不语,把目光投向在旁边发愣的崔小筠。 两人四目相接,崔小筠立刻缓步走了过来,悄然对展鹏飞道:“鹏飞!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几次阻止你伤他的话,你不会失去宝刀!” 展鹏飞安慰她道:“这不能怪你,请你站开点,我好向那姓罗的取回宝刀!” 崔小筠这次没有反对他再与人动手的意思,微微点一下头,道声:“小心点了!” 马上就走了开去。 展鹏飞没等到崔小筠走远,就道:“罗兄!你相信我是因为不忍伤你才失去宝刀的吗?” 罗大铁道:“你这人脸皮倒真厚,谁相信你这话?” 展鹏飞并不想要他相信,遂道:“那敢情好,我在十招内一定要你躺在地上,你必定也不相信吧?” 罗大铁怒道:“废话!有本事拿出来!” 展鹏飞不再多言,道:“小心了!” 但见他长背弓腰,“呼”的拍出一掌。 罗大铁双钩一使,想分出掌影,立下煞手。 蓦地有人喝道:“罗大铁!你还不卷刀疾退!” 罗大铁虽不知为什么不能分掌进招,可是他听得出那喝叫的人,正是他的顶头上司,断肠府四大恶人之一辛玫,是以他毫不迟疑的便收势疾退。 就在此时,场中红影一闪,出现了一名娇丽的少女,当中一站,分开了展鹏飞和罗大铁。 辛玫这一出现,那些断肠府的人,无不躬身行礼,状极畏惧。 辛玫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眼光落在展鹏飞的脸上,竟是包含了恶毒与怨恨。 她缓缓举起她的左手,道:“展鹏飞!你还记得我吗?” 她的左手掌整个已断,创痕犹在,令人触目心惊。 展鹏飞想了一想,道:“你果然是断肠府的辛玫,本人还认得你!” 辛玫脸色倏变,道:“那么你一定还记得我这左掌为什么折断的吧?” 展鹏飞道:“当然记得,是被本人的宝刀所砍断的!” 此语一出,辛玫忽然仰天长笑,笑声凄厉已极,在场的人无不听得毛骨悚然。 她笑了一阵之后,自动停了下来,道:“展鹏飞!我无时不忘你这断掌之恨,今天我要你也留下一条左臂来!” 展鹏飞耸了耸肩道:“难道说,这一次你有把握打败我?” 辛玫“挣”一声拔出她的佩剑,道:“我倒要看看你空着双手,如何应付我的剑招!” 展鹏飞一晒道:“你想要占这个便宜的话,那也无妨,不过,我可要警告你,我的手底下还有点儿真功夫,你万不可太过大意呀!” 辛玫知道展鹏飞朴实无华,绝不会胡乱出言嘘人,闻言之后,不由得她不着重考虑。 展鹏飞反而催她道:“怎么啦?辛玫?你害怕了?” 辛玫还没有回答,崔小筠却说道:“辛姑娘!他不是说着玩的,你可要小心噢!” 辛玫扭头看了一下崔小筠,道:“她是谁?” 展鹏飞道:“她是谁与我们动手之事无关,你问这做什么?” 崔小筠却道:“辛姑娘!我叫崔小筠!” 她说着话,还一面移步过来,展鹏飞不禁大皱眉头。 因为展鹏飞知道断肠府已因程云松之故,将他和崔小筠恨之入骨,正不愿辛玫知道崔小筠的名字,不想崔小筠却自己报了出来。 辛玫在听了崔小筠的名字之后,并没有现出异样的表情来。 她等崔小筠走到她的旁边,才道:“你真是崔小筠?” 崔小筠怔了一怔,道:“是啊!你认得我?” 李玫表情木然,摇了摇头,却倏地将剑失一指,顶住崔小筠的胸膛。崔小筠愣然道: “辛姑娘!你想杀我?” 她虽然有点儿意外的样子,但说话的语调和表情,却是一点儿惧意也没有。 展鹏飞离她们两人不远,道:“辛玫!你若是敢动崔姑娘一下,我便你你碎尸万段,不信你试试看!” 辛玫轻声笑道:“哦?你很喜欢她是不是?” 这话听来有点酸溜溜的味道,她又道:“大家既然都那么喜欢她,那我更非毁了她不可!” 崔小筠道:“你不会真的想杀我,对不对?” 辛玫不置可否,她只觉得一时竟下不了手。 所以她愣了一会儿,才道:“我虽可以不杀你,但我有更残酷的方法对付你,你信也不信?” 崔小筠根本不关心这句冷漠的话,美眸一亮,抱着无比的兴趣,道:“你想用什么残酷的手段对付我?” 辛玫实在受不了崔小筠那平静柔和的语调,因为崔小筠越是表现坦然的态度,她越觉得用长剑威胁她委实是多余的举动。 所以她迅即接下去道:“我要用长剑毁去你的容貌!” 她故意将语尾逐字说出来,以加深对方的恐怖感。 一般人的看法,越是貌美的女子,越怕突然间变丑。因此辛玫说这话时,猜想崔小筠定必会骇得花容失色。 没想到崔小筠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真的?那你快动手呀!” 李玫大出意料之外,有点儿弄不清崔小筠欣慰之色,是真是假,提着长剑,诧愕的盯住崔小筠。 展鹏飞看得清清楚楚,道:”辛玫,你拿不定主意是不是?” 辛玫道:“谁说我拿不定主意?” 展鹏飞心道:你还想防我?他当然也推想到辛玫下不了手的原因,道:“那么你就下手呀!” 辛玫突然收了长剑,单手纳人鞘中,道:“我想杀她或者是毁她,随时都有机会,用不着姓展的你来激我……” 展鹏飞徐步走过来,一面道:“辛玫!你一直坚持不让人占点儿便宜,有一天,你会大大吃亏的!”” 辛玫没有出声,好像在考虑展鹏飞话中之意。 展鹏飞又道:“就拿刚才的情形来说吧!换上别人早就下了手,但你怕下手之后,反倒趁了崔姑娘的心意,因此宁愿放弃可以杀她或毁她的机会,足见你心眼太小,对不?” 辛玫道:“我长剑一出,被毁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展鹏飞道:“问题不在这里,你要不要我说出来?” 辛玫闭口不语,展鹏飞遂又道:“你当初说要毁去崔姑娘面容之时,你心中确有如此决定而且也一定做得出来,何况你根本没有饶过崔姑娘之理?” 崔小筠忍不住道:“鹏飞!你这话说得太重了,人家不是饶了我了吗?” 展鹏飞道:“不!辛玫这人的心眼。我看得很透彻,她收回长剑的原因,是由于你不在乎她毁容之故!” 辛玫冷笑道:“笑话!连我自己都没有这等想头,你怎么知道?” 展鹏飞道:“你心眼就是如此狭小,否则适才我怎敢出言激你下手?” 他不待辛玫说话,立刻又接下去道:“当时你对崔姑娘毫不在乎的态度,还有些不相信,等我出言激你;你一下明白过来,因此你立刻纳剑入鞘,打消毁掉崔姑娘容貌的原意,不错吧?” 辛玫道:“她的态度与我的决定根本无关,你不必自作聪明,在那里胡扯……” 展鹏飞道:“好吧!我问你,如果崔姑娘再要求你帮她一次大忙,你干不干?” 辛玫想了一想,道:“我与她非亲非故,自然没有帮她的可能!” 展鹏飞道:“是啊,何况你此刻恨不得剥她的皮,自是更无可能帮她的忙了?” 辛玫不用开口,她的表情已充分透露出确是如此。展鹏飞又道:“由此足见,当崔姑娘露出很希望你下手段去她的容貌之时,你当然不会干了在场的人都现出恍然之色,显然他们对展鹏飞的推测,均甚感合理。 展鹏飞微微一笑,道:“你一定想不通为什么崔姑娘不怕容貌被毁吧?” 不要说辛玫想不通,就是展鹏飞要不是已经跟崔小筠交谈在先,骤然碰上的话,也决计想不通。 但展鹏飞此刻相当了解崔小筠的心情,逐道:“还是我来告诉你……因为崔姑娘已决定皈依佛门,所以她不在乎美与丑!” 辛玫忍不住道:“天下多的是貌美如花的尼姑,她何必非毁了容再人佛门不可?” 展鹏飞道:“你说的诚然不错,但崔姑娘的师父看法不同,她嫌她长得太美丽,一直不肯替她剃度,崔姑娘既下了剃度的决心,当然愿意你替她毁去容貌呀!” 辛玫道:“她有此决心,为什么自己不动手?” 展鹏飞道:“你想想,她的师父允许她如此做吗?再说她如果不顾一切的毁去自己的容貌,固然有可能使她的师父剃度她,只是如此一来,若因此导致她师父内疚难安的话,崔姑娘岂不大大的罪过?” 这等完全替人家设想的心怀,辛玫从没有经验过,她不禁把眼光投向崔小筠。 崔小筠回报一丝歉然的微笑,好像对她刚才要求辛玫毁容的举动,抱有很深的歉意。 辛攻心中一动,赶快别过头去。 展闻飞此刻又道:“辛玫!你刚才要是真的毁去崔姑娘的容貌,可真是功德一件啊?” 辛玫怔了一怔,仔细一想,才知道展鹏飞在讥讽她,寒着脸道:“我早知道一剑下去,等于帮了她一次大忙,这种事我可不愿意干!” 展鹏飞哈哈大笑,道:“这下你可承认了?” 辛玫心意被点破,气得她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崔小筠却道:“鹏飞!你不要惹辛姑娘好不好?” 她用柔和的声音,又道:“辛姑娘,你不会怪我刚才的举动吧?” 辛玫嘴角牵动了一下,忍住没有说话。 崔小筠继续道:“我委实想不出好的办法来说动家师替我剃度,所以只好要求你动手……” 展鹏飞道:“可惜你没想到辛玫这人心胸狭窄,她怎会帮你的忙呢?” 崔小筠没有理会展鹏飞,又道:“我认为要是容貌毁在别人的手里,师父自无话说,我也就可以顺利度人空门……可是我现在想起来,我这种做法,实是太过自私……” 辛玫真不相信世上有如此胸襟豁达,从不为自己设想的女子,因此禁不住多看崔小筠几眼。 只见崔小筠那美丽的脸上,和煦安祥,是那么无忧无虑。 辛玫不禁有些妒恨起来。她摔过头道:“你滚开!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碰见!” 崔小筠诧异的看着她,显然辛玫突然大声叫唤的举动,太过出她意料之外。 她怯怯的望着展鹏飞,然后走到展鹏飞之旁,道:“鹏飞!我们走吧!” 展鹏飞指一指辛玫,道:“我就不相信她会让我们走?” 崔小筠道:“她自己要我们滚,难道说还会阻我们离开?” 展鹏飞道:“不信你试试看好了!” 崔小筠迟疑了一下,转向辛玫道:“辛姑娘!你不会再留难我们吧?” 辛玫突然恶狠狠的盯了崔小筠一眼,道:“你能说服展鹏飞乖乖受缚,我便不会为难你!”。 崔小筠想了一下,样子很认真,道:“这如何可能?” 辛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凶巴巴的道:“你劝不了他最好,我就将你们两人统统留下来!” 展鹏飞突然响起宏亮的笑声,道:“辛玫你本就没有意思让我们自由自在的离开,何必转着弯儿说话?” 崔小筠露出不相信的神色,道:“辛姑娘!你不会是有意为难我们的吧?” 辛玫冷冷道:“姓展的没猜错,我一碰上你们之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将你们留下来……” 崔小筠怔了一怔,道:“为什么?我们又没得罪你?” 辛玫道:“为的是什么,你问问展鹏飞便知!” 展鹏飞剑眉一轩,道:“辛玫!她根本就不知道程云松的事,你何必将这笔帐扯在她的头上?” 崔小筠道:“程云松他怎么啦?” 辛玫哼了一声,道:“程师兄为你断肠泣血,早已功毁骨立……” 崔小筠闻言“啊”了一声,显得非常意外样子,道:“他……他为什么要这样?” 辛玫道:“哼!你的手段好毒辣,你的扮演也是高人一等,到现在还想在我面前装蒜?” 崔小筠低着头,实际上她正在思忖程云松“形销骨立”的样子,内心甚是不忍难安。 可是李玫却以为她有意装出那种惹人同情的表情来气她,不禁心里更火,大声道:“你听到我的话了没有?” 崔小筠道:“听见了,我深为令师兄的事感到抱歉!” 任何人听到她如此坦然回答,也都会感觉出崔小笼内心的歉意。 但辛玫却“锵”的一声抖动长剑,好像要一剑将崔小筠刺死的样子。 崔小筠抬起诧异的美眸,徐徐道:“辛姑娘!你又动杀机了?” 她说来一点儿惊慌的语气也没有,似是辛玫抖剑的举动,跟她毫不相干。 辛玫道:“不杀你可以!但你要跟我回断肠府一趟!” 展鹏飞看不过去,正要开口,崔小筠却突然道:“到断肠府去?到了那边可以跟程云松见面吗?” 李玫猜不透她这一问的意思,只好道:“那要看我们府主的决定……” 崔小箔道:“既然有会见程云松的可能,那么我跟你走一趟也好……” 她这么一说,不要说辛玫有意外之感,就是展鹏飞也大吃一惊,不觉脱口道:“小筠! 你以为断肠府可以任由你出进的吗?” 崔小笼道:“我当然知道断肠府是个凶险的地方……” “那么……” 展鹏飞正要再出言劝阻她,却触及她投过来的柔和眼光,不禁住了口。 住了口之后,他立刻意会到崔小药决定前往断肠府的心情。 于是展鹏飞私自忖道:。难道说小药已对程云松生出了血,否则她为什么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去和程云松见上一面?” 思忖之间,崔小筠已主动对辛玫道:“辛姑娘!你陪我回庵交代一下,我立刻随你到断肠府去……” 辛玫有点儿不相信那么容易就能够将崔小筠带走,一时竟还没有启程的意思。 展鹏飞见状,心知她怕自己动手阻挠,遂道:“你们走吧!我不会为难你!” 说出这句话之后,展鹏飞心里突然莫明其妙的烦躁起来,就如同失落了什么东西似的。 崔小筠这时又道:“鹏飞!下次你要找我,还是到此地来,我不会在断肠府耽搁太久的……” 她置身在这种情形之下,居然还能了无牵挂;生似这一趟断肠府之行,是次早安排好的旅游。 展鹏飞很快的被她那种无忧无愁的洒脱所感染,原本烦闷的心情,霎时间变得极其怡然宁静。 终于他恍然醒悟到崔小筠到断肠府的意念,不是为了难分难舍的爱。 而是充盈在她心胸中的悲天悯人襟怀,启引她去冒险。 他同时相信,设使程云松不是崔小筠所认识的人,而他的状况与困难,有必要崔小筠去解决的话,崔小筠还是会去。 崔小筠就是这种事事先为人着想打算的人,从不考虑她自己的处境有多凶险。 展鹏飞内心感动万分,目送着崔小筠在断肠府那些凶神恶煞的押送下,离他而去。他心中矛盾之至,既不忍见崔小筠落人虎口,又不敢违背她的决心,出手拦阻。 因此崔小筠一行走了很远,展鹏飞依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始才举步离开。 霎时间,他便寻上了官道,没精打采的信步西行,一路上还为崔小筠到断肠府的事,耿耿于怀。 因此他前行的速度甚慢,走了整整一个下午,赶不到二十里路。 黄昏时,展鹏飞进人一个小村落。 那村落不过只有二、三十户人家,除了有一家设备简陋的茶肆之外,再没有其他去处。 展鹏飞漫步进人茶肆内,捡了一处座头坐了下来,早有伙计过来伺候。 他胡乱点了几样食品,抬眼打量肆中的客人。 肆中这时只有七、八个客人而已,分成三处而坐,有一名面目祥和的老员外,正举着酒盅,望着展出飞微笑。 展鹏飞忙报以笑容,但心里却有点嘀咕,心想这老员外为什么对他微笑? 他拿着茶盅喝了一口,却发现有一名华服中年人,站在仙桌前,作揖道:“兄台可是路过此地?” 展鹏飞忙也站了起来,抱拳道:“是的!小可路过宝地,只不知尊驾有何见教?” 那华服中年人很客气的道:“区区华平,奉敝主人之命,想请兄弟移驾本庄一叙,不知兄台肯否赏光?” 展鹏飞讶道:“咱们素昧平生,华见如此客气,莫非认错了人吧?” 华平笑笑道:“展兄虽不识在下,在下可久仰展兄侠名……” 展鹏飞道:“华兄既然知道小弟姓展,则华兄之言委实不假,只不知你们如何知道区区路过此地?” 华平道:“这一切咱们何不留待敝庄相叙时再谈?” 展鹏飞双手一摊,道:“好吧!不过你得先告诉区区,贵主人是谁?” 华平很快的道:“敝主人称东君子华人豪便是……” 他一指原先与他同桌而坐的那名老员外,又道:“喏!华老员外早在那边恭候大驾了!” 展鹏飞循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原来就是刚才与他微笑点头的那名老员外。 他怔了一怔,心道:“名震六大邪派的大伪教华人豪,居然是这位面目慈样的老者,真叫人不敢相信……” 他同时也想起了华媚娘,只不知她目前是不是跟着她的父亲华人豪住在此地? 一时之间,展鹏飞竟然有渴望见见华媚娘的念头,当下毫不考虑的道:“既是大伪教华老前辈坚邀,区区恭敬不如从命,华兄请代为引见!” 华平一声“好说了”,立刻兴冲冲的领着展鹏飞走到华人豪之前代为引见。 华人豪态度甚是和善,他和展鹏飞寒喧之后,并没有在茶肆多留的意思,于是华平马上在前带路,将展鹏飞让出肆外。 外面早有一辆华丽的马车等在那里,展鹏飞和华人豪双双上了马车,在六名骑士的簇护之下,往村北绝尘而去。车行并没有多久,马车已来到一座庄院之前,缓缓驶人大门,在一块广场中央停了下来。 华平疾步趋前拉开车门,又小心翼翼的领着展鹏飞和华人豪进人庄中花厅。 展鹏飞一步人厅中,一眼便看见花厅正中,早摆一席酒席,不禁思忖道:“他们早摆好酒席等着,可见他们早算计好我会经过此地,并会应邀而来……” 东君子华人豪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的兴趣?展鹏飞继续想着:难道说是因为我认得华媚娘之故? 展鹏飞深知大伪教的人计诈百出,绝不会单只为了华媚娘,而不惜派人守候他的行踪。 他心中正在纳闷,华人豪已响起愉快的笑声,连声让他人座。 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好担心的? 展鹏飞坦然人座,于是宾主举盅说过门面话,酒过三巡,展鹏飞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华老前辈坚邀晚辈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华人豪眸中精光一闪,道:“老夫当然有事求教,才敢烦请老弟移驾来此……” 展鹏飞露出求教的神情,华人豪遂又道:“老夫想请教老弟你,只不知老弟跟断肠府有什么深仇大恨?” 展鹏飞没想到他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微微怔了一下,才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反正六大门派的人都恨晚辈人骨,晚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华人豪哈哈,笑,道:“老夫也是六大门派之一的人,可是老夫并不恨你呀?” 那可不一定,展鹏飞心里想道:谁知道你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可是他口中却道:“反正晚辈也弄不清断肠府的事,所以前辈刚才的问题,晚辈委实不知如何作答……” 东君子华人豪道:“老夫提起你和断肠府之事,并无他意,只想警告你提防一件事而已!” 展鹏飞道:“什么事?” 华人豪道:“断肠府已在离此不远的黑林店设下十面埋伏,听说专等你人网,你还不知这项消息吧?” 展鹏飞想了一想,道:“晚辈虽不知这项消息,但晚辈对这消息并不觉得意外……” 华人豪见他面不改色,心知他所言不假,禁不住“哦”了一声,道:“想来你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件事吧?” 展鹏飞耸耸肩,道:“不瞒前辈说,晚辈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是不在乎,只因为在乎也没用,对也不对?” 华人豪将拇指一竖,道:“好胆量!遇事不畏首畏尾,这种勇往直前的精神,老夫好生佩服!” 展鹏飞欠欠身,道:“不敢!除此事之外,前辈不知还有什么见教?” 华人豪道:“展老弟与敝教西懦裴宣,前些日子曾结伴而行,想来你一定知道他目前何处吧?” 展鹏飞道:“晚辈也正在找他,实不知裴兄目前在什么地方!” 华人豪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彩,道:“那么!敝教的南神应高保,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吧?” 南神应高保只是死在西懦裴宣的手中,这事展鹏飞是亲眼看到的,他哪有不知之理。 可是应高保之死的内情,怎能让东君子华人豪知道,因此展鹏飞的神态,有点儿不安的样子。 东君子华人豪从展鹏飞的神情,一望而知他一定晓得应高保的去向。 但华人豪老奸巨滑,不动声色的道:“老弟如果知道裴宣和应高保他们任何一人的行踪,都请告诉老夫,也算帮了敝教一次大忙……” 展鹏飞反问他道:“难道说你们同门同教,他们两人的行踪,连前辈也不知道?” 此言一出,华人豪登对意会到展鹏飞对他的询问,已大起戒心。 他为了怕展鹏飞疑惧太甚,弄不好他可能就此缄口不语,遂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向老弟打听……不过没关系,老弟既然也不清楚他们两人的去处,也就算啦……” 华人豪越是如此表示出无所谓的态度,展鹏飞疑心更重,付道:“华人豪如此询问我,到底他知道了什么?是裴宣和他同行结伴,前往幽灵谷的事被他侦悉?抑是南神应高保的死讯,华人豪已经知道?”展鹏飞满腹狐疑,就是无法从华人豪的形表中,看出他怀着什么鬼主意来。 他正在心中胡思乱猜想,华人豪却道:“听说展老弟与小女媚娘相识,可是真的?” 这事展鹏飞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何况提起华媚娘,展鹏飞心里头那股想见她一面的念头,更形扩大。 于是他露出笑容,道:“是呀!晚辈与媚娘是旧识,她是不是也住在这庄院之中?” 华人豪将话题这么轻轻一带,一下子就消除了展鹏飞兴起的凛惕,确实不愧为大伪教五君子之首的人物。 只听他抚须而道:“媚娘是在这庄院中,老夫已派人叫她过来与你相见,大概也该来了……” 华人豪语声才落,花厅已响起一串银铃的笑声,红影一闪,杏脸桃腮,美目含春的华媚娘,已推门走进厅中来。 眼见展鹏飞在座,立即叫嚷起来,道:“真的是展鹏飞你来了,我还真有点儿不相信呢!” 那股熟络的语气,使在座的人一听之下,均能体会出华媚娘见到展鹏飞的欢畅。 展鹏飞这时也已经起身让座,他虽然也感染了华媚娘的愉悦之情,但他还能保持客人特有的那份矜持。 华媚娘可不管那些,她掩饰不住心里的喜悦,一走进展鹏飞这前,便伸出纤纤玉手,握住展鹏飞的手道:“鹏飞!做梦也料不到我们会有再见的一天!” 展鹏飞抽出他被握的手,脸上微微一红,道:“是呀!你一向可好?” 华媚娘口不择言的道:“好?好个屁,闷都闷死了……” 华人豪笑着接道:“展老弟!媚娘是在埋怨老夫限制了她行动的自由展鹏飞心想:限制了华媚娘的行动,确是明智之举,否则她像一阵热火似的,必然到处兴波作浪。 可是华媚娘却嘟着一张樱桃小嘴,含嗔道:“都是爹,不准我踏出这庄院一步,否则我早跑出去找你了!” 展鹏飞道:“你找我有事吗?” 华媚娘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啊?难道说你那么讨厌我?” 展鹏飞当着众人面前,被她这么一说,神情大为尴尬,道:“姑娘别误会,我决计没有讨厌你的意思……” 华媚娘柔和一笑,笑容更平添几分媚力,道:“你没有讨厌我的意思就好……” 她眨眼又变得满脸春风,拉着展鹏飞坐了下来,又道:“来,我们不要光顾着说话,喝酒吃菜呀!” 她这一说,同席的人,包括华人豪在内,都同声附合。 足见华媚娘在庄中的娇生惯养,谁都得让她三分。 大家又开始吃酒谈天,厅中气氛越来越热闹,尤其有华媚娘在座,恰似绿叶陪衬着一朵红花,厅中场面自然就更加融洽。 东君子华人豪自华媚娘出现之后,居然绝口不再提裴宣他们或是断肠府的事;使展鹏飞心里的疙瘩,渐渐消逝,言谈也逐渐自然活泼起来。 厅中的气氛因此转变得更样和,酒筵当然更无那么快散席的道理。 因此这一席直吃到韧更时分,方始尽欢而罢。 大家扶着醉意,各自回房休息,展鹏飞也在庄中下人的引领之下,到客厢住下。 一宿无话,翌日一早,展鹏飞还在唾梦中,早有人敲门吵醒了他。 来的是一名丫环打扮的少女,她通知展鹏飞说,华媚娘已准备好等他一齐到庄外散步。 展鹏飞目视窗外朦胧晨光,心想:这么早华媚娘哪来那么大的兴致,想到庄外散步?心里虽觉奇怪,但展鹏飞还是很快的漱洗更衣,与那丫环到前厅与华媚娘见面。 当他一脚踏入前厅,华媚娘早巳等在那里。 她看见展鹏飞就嚷嚷道:“咱们快走吧!要不然我爹一起床,又不准我到处乱跑……” 展鹏飞笑笑道:“既是华老前辈不乐意你在庄外走动,那么我们就在庄内走走算了。” 华媚娘嗔道:“那不行,庄内除了房舍之外,什么也没有,咱们到郊外去,我领你去看一个地方!” 她拉着展鹏飞的手就要走,展鹏飞却道:“媚娘!华老前辈万一不高兴,不太好吧?” 华媚娘还在吵吵闹闹,坚持要展鹏飞陪她到庄外散步,内室中却走出了东君子华人豪。 只见他负手缓步走到展鹏飞之前,含笑道:“展老弟如果有兴趣,何妨陪小女走一道?” 展鹏飞本以为他会呵叱华媚娘,不料他未经华媚娘的要求,竟主动同意他们到庄外散步,不禁有点儿诧异。 华人豪似已看穿了展鹏飞的心思,道:“老夫禁止小女在外走动的原因,是怕她遭上掳劫,如今既有老弟件陪伴,老夫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对不对?” 他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道:“老弟你的才智武功,老夫早有耳闻,小女有你相陪,老夫当可放心,何况只是到庄外散散步而已,你们去吧!” 华人豪既是这么说,展鹏飞还有什么好推辞的?因此他道:“那么晚辈去去就回!” 华媚娘高兴道:“多谢爹……鹏飞走啊!” 她拉着展鹏飞一转身就跑,华人豪望着他们的背影,抚须若有所思,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时华平走向他,道:“启禀总座,断肠府派来的人已在外头等侯……” 华人豪“哦”了一声,道:“请他进来!” 华平应了一声,轻身到处面。 不一会儿便领着断肠府的罗大铁走进厅中。 双方寒喧就座,华人豪首先道:“贵府的人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吧?” 罗大铁道:“一切均已安排就绪,就等贵教的消息!” 华人豪沉吟一会儿,道:“那姓展的已经被小女带出去了,我们可以按计划将他诱捕……” 罗大铁露出笑脸,道:“多谢老前辈相助……” 他说着站了起来,华人豪却道:“且慢!辛姑娘答应的条件,不会反悔吧!” 罗大铁道:“这点华老放心,人由我们带走,他身上所有东西归你们,是不是?” 华人家道:“不错!咱们准备动手吧!” 于是他们分别调集人手,淮备诱捕展鹏飞。 金黄色的阳光,自东方冉冉升起。 杀那间,大地又已恢复了生机。 晨间的野地总是安详的,除了荷锄的农夫,鸟雀的鸣唱,就只有欣欣向荣的草木,那份宁静恬适的安祥,使展鹏飞不免有所感慨。 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不意却引起走在旁边的华媚娘讶道:“鹏飞!你心里有事?” 展鹏飞回望她道:“没有,我只是触景生情。有所感慨而已!” 华媚娘抿嘴一笑,道:“有什么好感慨的?人生如梦,得过且过,根本用不着自寻烦恼……” 展鹏飞不想与华媚娘多谈那些人生义理的事,因为他深知华媚娘对这种事,不但不懂,而且也没兴趣。 因此展鹏飞仅只耸耸肩,便继续往前走。 华媚娘追了上去,问道:“鹏飞!你觉得我这个人相当幼稚,是不是?” 辰鹏飞道:“没有啊?我为什么要有这种想法?” 他的神情确实是可以看出来他不会有那种想法,是以华媚娘理着娥眉,道:“是不是你一直当我是个好朋友?” 展鹏飞愣了愣,道:“是的!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第34章 空林绝鸟迹媚女救侠 华媚娘道:“因为我突然觉得在这世间上,一个朋友也没有,我觉得好孤独,好寂寞啊?” 她的语气变得幽怨凄凉,使展鹏飞一震,道:“媚娘!你一向不是顶乐观的吗?今早怎么突然变得忧愁起来了?” 华媚娘道:“自从碰上你之后,我心情没再开朗过,你信也不信?” 展鹏飞愕然的望着她,那表情不问可知,他不信华媚娘之言。 华媚娘将脚步放缓,停在一处田埂之前,略略环顾一下四周,才道:“我知道你从不知我心里的感受……” 她又看看四下有没有闲杂的人,显然她不愿说出来的话,叫第二者听到。 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是在一片稻田之旁,田里除了新插的稻苗之外,一览无遗,绝不会有人躲在水田中窥听他们的谈话。 可是华媚娘还是压低了声音道:“鹏飞!你知道吗?自从上次一别,我居然日夜在想你……” 展鹏飞听出她的语调,充满了感情,她的脸上也散发出异样的娇羞,不禁心下惊然,慌忙道:“媚娘!咱们到前面山坡去瞧瞧……” 华媚娘的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展鹏飞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忙走上田边的小路。 他想媚娘一定会大为恼火,唉!我为什么怕她说出她心里的话? 华媚娘自后随他走上小路,但她却一扫刚才的不快,显然兴高采烈的样子,道: “鹏飞!那山坡上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花朵,而且视野广阔,咱们到那边走走!来,我来带路!” 她果然向前走了过去,可是展鹏飞却在她一转身之刹那,发现郁结在她眉头的幽怨,仍然还未消失。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道:“媚娘虽是个艳色四播的女子,但存在她心坎上的,还有不少愁闷啊?从这一点去推想,毕竟华媚娘被玷污的,只是她的体躯,她的心还是纯真朴实的。 两人很快的走到山坡之下,展鹏飞抬头一望,只见山坡坡度不陡,坡高也仅有数十丈而已。 但那坡顶上林木扶疏,野花摇曳,绿茵铺地,在春日照射之下,生机格外盎然。 展鹏飞一看之下,顿觉心胸大畅,迫不及待的想攀上坡观赏。 他沿着一条小径走了两步,背后的华媚娘突然叫住了他,道:“鹏飞!咱们不要上去了!” 展鹏飞回过头来,讶道:“为什么?你不是说坡上风景很美吗?” 华嵋娘道:“是……是很美……不过我头有点晕,不……不想上去了她说话有点儿支吾其词,表情也不大自然,显然有点儿言不由衷。 展鹏飞大奇道:“媚娘。你的神情不大对劲,是不是不舒服?” 华媚娘迅即接道:“是……是有点儿不舒服?” 这就不能不叫展鹏飞疑心大起,刚才明明活泼得像只跳跃在枝丫间的小鸟,此刻为什么会突然不适服? 展鹏飞很快的在心里想道:“莫非她还在团刚才的事生气?一定是这样,否则她不会顺着我的语气,说她身体有所不适。 既是如此,展鹏飞认为更应该带她上那坡顶上,让美丽的风景,使她的心情舒展开来。 于是他伸出手拉住华媚娘的柔美,道:“来,我慢慢拉着你上去……” 他一言未了,却觉得华媚娘的掌心,冰凉之至,而且组出了冷汗,不觉骇道:“媚娘!你真是不舒服?” 说话之间,展鹏飞同时发觉华媚娘正将仰望着坡顶的眼光收了回来,忍不住问道: “媚娘!是不是坡顶上有什么古怪的东西?” 华媚娘闻言露出骏然的眸光,道:“没……没有啊?” 她定了定神,又道:“咱们上去吧!免得扫了你的兴……” 展鹏飞觉得华媚娘神情有点儿异样,正想问个清楚,不想华媚娘已恢复精神,越过他直上山坡。 这么一来,展鹏飞只好随后而上,他一路走,心情总安定不下来,不由得他不沿路思忖。 差不多半炷香的光景,两人已爬到离坡顶不远的一块大石之旁。 展鹏飞突然叫住前面的华媚娘道:“媚娘!你等一等。” 华媚娘停在大石之旁,道:“有什么事吗?咱们到坡上再谈吧……” 她作势要继续往上爬。展鹏飞已一个箭步跃到她的身侧,一把将她拉到那大石之后,冷冷道:“媚娘!坡顶密林中,是不是有人埋伏在那里等我上去?” 华媚娘被他猛力一拉,早吓了一大跳,如今又听到展鹏飞冷冰的言语,更骇得花容失色。 展鹏飞一见她的神情,早料到七、八分,干脆将她扯到大石之后,这么一来,有大石挡住视界,坡上如果有人也休想看清大石后的情景。 当下展鹏飞狠狠对华媚娘道:“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人埋伏在坡顶上想收拾我? 说!” 华媚娘右手臂被展鹏飞紧紧挡住,含着泪眼道:“鹏飞!你……请放开我!” 展鹏飞显已气极,他不但没有放开华媚娘,而且加了劲将她抓牢,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华媚娘泣道:“不!我没有……” 展鹏飞道:“哼!从你的神情,我已看出了七、八分,你还敢否认坡顶上没有人埋伏吗?” 他不待华媚娘分辩,又道:“你以为我的眼睛瞎了是不是?那么我问你,那坡上林植间,为什么连一只鸟儿也没有?” 华媚娘很委屈的道:“是……是有人埋伏在林间,所以鸟儿不敢飞进林内去……” 展鹏飞冷笑道:“你神色有异,手心发冷,我早已起了疑心,何况在这春日之下,林间居然连只飞鸟都没有,难道这情景瞒得过我吗?” 华媚娘急得眼泪潺潺而下,怯怯道:“我说过不要上坡顶来,偏偏你要上来……” 展鹏飞打断她的话道:“哦?这么说,你确是早知道顶上有人要对我不利?” 华媚娘点头道:“是的!所以我不愿你上来……” 展鹏飞回想她刚才在坡下的情景,委实是有这种表示,因此放缓了语气,道:“可是你为什么刚才没有说出来?” 华媚娘道:“我是想警告你,但……但后来……” 突然华媚娘痛哭出声,哭得很悲伤的样子。 不要说展鹏飞,相信任何铁石心肠的男人,处在这种场合之下,也会心软的。 因此展鹏飞将拉住她的手放开,道:“你有话说出来,不要哭哭啼啼的!” 华媚娘好不容易忍住悲泣,道:“我本来早就想把今天的事说出来,可是我突然间恨起你来,所以……所以……” 展鹏飞接道:“所以你就带我来此送死对不对?你为什么恨我?” 华媚娘道:“我恨你辜负了我一片痴情,恨你根本没将我放在眼内。” 展鹏飞记起了她在田埂间时的神情,心知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改变了想警告他的心意。 事情既然牵涉到这种情感上的事,展鹏飞就更不好责备华媚娘了,因此他不发一言的思忖着。 华媚娘却像吐出了喉中的骨梗,继续滔滔不绝的说道:“我改变了警告你逃走的心意,可是将你带到山坡之后,却又不忍你落入陷讲,因此推称身体不舒服……” 展鹏飞已一切了然,他打断华媚娘的话,道:“你不用再说下去……” 这时华媚娘的美眸中,已找不到先前的惧意,她平和的望着展鹏飞,叹了一口气,道:“鹏飞!你……你不会怪我吧?” 展鹏飞抚着她的香肩,道:“我怎会怪你呢?” 华媚娘不知阅历了多少男人,其中更不乏英俊美貌的英雄人物,但她从没有像此刻的感受一样,觉得心头一阵暖洋洋的。 她用感激的眼光注视着展鹏飞,道:“鹏飞!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展鹏飞剑届一轩,道:“坡上的人必然已经看到我出现在此地,我们躲在这里耽搁不少时间,他们必已开始怀疑……” 华媚娘道:“我们何不抽腿跑下坡去?” 展鹏飞道:“不行!我们纵使可以出其不意的往回跑,但他们一追出来,我们就再也跑不掉……” 华媚娘认真的想了一下,道:“我们也不能老呆在这大石之后呀?” 展鹏飞道:“我们先设法缓和一下他们的疑心,争取一定时间,再容我想个办法……” 华媚娘道:“这个容易……” 她一说完话,立即把一头秀发弄散。 展鹏飞皱眉道:“媚娘!你这是于什么?” 华媚娘又将上装弄得零零乱乱,然后道:“你装出追赶我的样子,我们一前一后在这大石绕上两圈,保证他们会耐心等下去!” 展鹏飞登时会意,他想:我和她这一嬉戏追逐,那些人一定会以为我色巴巴的想借大石之旁与华媚娘一齐温存,岂不令人作呕? 华媚娘看到展鹏飞犹豫的神情,不禁心里好笑,道:“你这人怎么搞的嘛?我们又不是真的要……” 她“呸”了一声,低首脸上泛红,再也不好意思说下去。 展鹏飞忖道:虽说华媚娘不少人指她淫荡不知耻,可是她这样做也够委屈,我怎好再犹豫? 何况除了这个办法可以争取时间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呀? 当下他下定决心,道:“媚娘!咱们照你的办法试试!” 华媚娘嫣然一笑,道:“那么,你可要装得认真点儿哟?” 展鹏飞道:“我尽我的可能就是了!” 华媚娘再看看自己的装束,然后一溜烟往大石那边跑了出去。 她一面跑一面吃吃的浪笑着,展鹏飞则紧紧追在她的后头,两人时而滚作一堆,拉拉扯扯的又绕回了大石之后。 埋伏在山坡上的人,一看展鹏飞和华媚娘两人这一番追逐,都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一绕到大石之后,他们两人行踪,就又被大石阻挡住。 于是展鹏飞道:“媚娘!你知道山坡上埋伏有多少人?” 华媚娘想了一想,道:“总在二、三十人以上吧?要紧的是这些人当中,除了断肠府的高手不计外,还有本教的精选死土!” 展鹏飞诧然道:“你爹东君子华人豪也参与这件事?” 华媚娘道:“嗯!这事的前后计划,都是我爹安排的!” 展鹏飞大感意料之外,问道:“我跟你爹一点儿纠葛也没有,他为什么要勾结断肠府对付我?” 华媚娘道:“详细情形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爹好像要抢走你身上的什么网……所以他才答应与断肠府合作……” 展鹏飞恍然道:“原来华人豪想要夺我身上的碧火蛛丝网,才不惜和断肠府勾搭在一起!” 华媚娘问道:“碧火蛛丝网?是件什么宝物啊?” 展鹏飞道:“碧火蛛丝网据说可以同住幽灵谷的火狐……” “原来有此功用……”华媚娘道:“怪不得我爹不惜设计害你……” 展鹏飞突然道:“你爹既然要夺我的碧火蛛丝网,为什么不在昨晚下手,非等到现在不可?” 华媚娘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展鹏飞深知华媚娘用不着瞒住这件事,所以他没有追问下去,只暗自有点儿想不通而已。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展鹏飞又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得太久,否则山坡上的人会生疑……” 华媚娘忧虑的道:“鹏飞!你想出逃离此地的办法了没有?” 展鹏飞紧皱着浓眉,道:“办法是有,不过非经过一番激战不可,想来还是不妥……” 华媚娘突然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看!” 展鹏飞道:“什么办法?” 华媚娘道:“你可以挟持我逃走,我爹必会投鼠忌器,任你离开此地!” 展鹏飞瞪她一眼,道:“你以为我会这样做?” 华媚娘怔了一怔,道:“这样做又有什么不可,我爹一向宠我,视我如命根子,有我在你的手中,他动都不敢动,不信你试试看,一定有效!” 展鹏飞苦笑道:“我知道一定有效……可是我不能这样做……” 华媚娘诧异的望着他,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眸子。道:“鹏飞!你别傻了!……你不利用这个机会,今天休想活着离开此地,你还犹豫什么?” 展鹏飞仍然摇着头道:“不!这样太卑鄙,不是个大丈夫所应做的,咱们还是想个其他方法吧?” 华媚娘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子死心眼?你挟持我只为了逃走而已,又不是真的那样子对待我,算什么卑鄙?” 展间飞还是没有答应的意思,道:“问题不在这里……” 华媚娘露出焦急的眼色,道:“这……这会有什么问题呢?” 展鹏飞道:“虽然的挟持你是假,但这事如果传开了,我的人格就会因此受损,这是问题所在……” 华媚娘迅即道:“你被我爹伏袭,迫得不能不挟持我,这是谁都做得出来的事,你别想得那么多好不好?” 这话名正言颀,华人豪用埋伏施袭的手段,展鹏飞自然可以挟持他的女儿,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有什么不妥的呢? 但展赐飞并不这样想,他宁可大刀大斧的当面拼上一场,也不愿挟劫一名人质逃命。 因此华媚娘催促了几次,展鹏飞依旧不愿按照她所建议的办法去做。 华媚娘心里一急,不禁忿然道:“鹏飞!那……那我陪你跟他们拼一拼。” 展鹏飞道:“媚娘!你犯不着如此做,何况多你一人并不济于事,反而使我分心……” 华姐娘轻咬着下唇,眼眶一红,禁不住泫然欲泣。展鹏飞见状,轻轻拍着她的香肩,霍地站到大石之旁,使山坡上的人可以看清他的所在。 他迅即告诉华媚娘道:“我站在这里等他们露脸,你赶快往回跑!” 华媚娘站在他的背后,道:“不!我陪你在这里……” 她一言未了,山坡上已出现了十几个人,同时他们背后左右,也有大批人手遥遥监视着。不用说,展鹏飞已陷进了断肠府所安排好的重围。 他迅速运思忖道:断肠府拐走了崔小筠,却在这地方设下重围等候我,足见他们一直都盯住我不放。 想到这点,展鹏飞不禁暗恨自己!为什么要任由辛玫带走崔小筠?如今崔小筠行踪不明,辛玫又已勾结大伪教的人围捕他。 不由得展鹏飞不怒火填膺,恨不得大开杀戒。 他一气之下,也顾不得华媚娘,心想:“反正有大伪教的人在场,也没有人敢动她。” 于是展鹏飞甩下华媚娘,大步迎向山坡下来的那些敌人。 华媚娘的情报果然不错,那些由坡顶下来的人,除了断肠府的人之外,还有七、八名蒙面人。 断肠府为首的人是大个子罗大铁,他像一座宝塔般地站在一处空旷之外,望着朝他过来的展鹏飞。 至于那些蒙面人的身份,展鹏飞猜想一定是华人豪的手下,但是他们为什么不敢将面目示人? 展鹏飞再也没时间推想这个心中的疑问,他站在罗大铁之前,指着他道:“姓罗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大铁冷笑道:“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要你乖乖受缚!” 展鹏飞冷眼扫了一下四周的人,只见敌人已形成合围之势,阵式甚是庞大惊人。 他看得眉头一皱,道:“好吧!你们既然紧缠着我不放,我用不着替你留下余地!” 离他五、六步远的罗大铁,倏地瞥见展鹏飞杀气腾腾,已经拉开了动手的架势,赶忙取出他的双钧!展鹏飞“哼”了一声,喝道:“罗大铁!本人先送你上西天!” 他这一喝,宛如春雷乍绽;不但罗大铁大吃一惊,四周的人也都心弦一震。 展鹏飞霍地欺身进掌,同时提醒罗大铁道:“罗大铁!小心了!” 罗大铁只觉得对方杀机倏通,掌势劈面而至。 他忙不迭将双钧一拦,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展鹏飞一见之下,立知他还未及用全神应敌。 展鹏飞岂能失去这一个先机,但见他的掌势一沉,人如恶虎般欺迎,一招“星斗沉浮”,运足十成的大五行神功,直扑罗大铁。 他变招太快,快得连站在罗大铁旁边的人,都来不及戒备,遑论是罗大铁啦。 但罗大铁不能还手,却有空档可以闪避。 他反应也不慢,展鹏飞掌招未至;罗大铁已窥准左边空位,迅即移挪过去。 这一移挪,很显然的是想占住攻击方位,好抢回去先机。 罗大铁忘了展鹏飞掌势的雄浑,以及掌招的诡奇,否则他只需往后避去,展鹏飞必然奈何他不得。 他偏偏为抢回先机,因此舍后就左。 正好避到展鹏飞的左侧,与展鹏飞只差三、四步远的地方。 这一照面,双方速度都很快,罗大铁一占上进攻的位置,右手钩已发出手。 这一反击,不论时间或部位,都计算得恰到好处,罗大铁心中对自己这一招,相当得意。 却不料展鹏飞左手第二招比罗大铁的反击,来得更迅速,罗大铁钩式才出,他已弹出一指。 这一指得自老狼谷的水火绝命神指本就令人防不胜防;又是在淬然间弹出,罗大铁连对方的架势都没摸清楚,已觉一缕劲风,袭向他的“中庭”穴!这一突变,差点儿吓走了罗大铁的三魂七魄,竟然使他有手足无措之感。 就这么微微顿了一顿,噗一声,罗大铁已中指倒毙。 从双方交手,到罗大铁倒毙,只不过仅两个照面而已,委实大出旁观的人意料之外。 因此直到罗大铁命绝身亡,六、七名断肠府的高手,才齐喊一声,执着兵器冲了过来。 展鹏飞冷笑一声,运脚将罗大铁的尸体踢向那批冲向他的敌人,顺手捡起蓝电宝刀,“锵”一声,宝刀在手,凝神注视。 蓝电宝刀泛出一股冷寒的杀气,直透入骨,使那些凶悍的断肠府高手,也不免心底生惧。“唰、唰、唰”展鹏飞一连劈出三刀,这三刀不但一气呵成,而且刀法凌厉之至,使人不寒而懔!只听刀风才过,那边已传来三声惨叫,登时有三名断肠府高手,中刀而亡。 展鹏飞气势如虹,刀式甫一送老,倏地长刀一圈,又递出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刀。四名幸存的断肠府高手,早已如惊弓鸟,不约而同的拔腿往后便跑,惹得观战的蒙面人,见状禁不住哈哈大笑。 展鹏飞并没有追过去,他按刀不动,屹立在那批蒙面人之前,充满挑战的意味。 双方不发一言的对视一阵,蒙面人中有三人道:“阁下刀法凌厉,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今日你还是逃不出我们围捕,阁下信也不信?” 展用飞一晒,道:“你是华平?” 那蒙面人突然扯下蒙巾,果然是华平,他嘴角含着冷笑,道:“阁下好眼力,居然还认得本人……” 他双手微微一摆,站在他旁边的那些蒙面人立刻散了开去,形成合围之式。 等大家将展鹏飞包围之后,华平又道:“不过,本人敢打赌,设非小姐已告诉过阁下,有关我们与断肠府合作的消息,阁下未必一见面就能认出本人来,对也不对?” 他虽是推测之言,但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联想到华媚娘可能已和盘托出大优教和断肠府联手对付展鹏飞之事,这份计智,的确也相当高明。 因此展鹏飞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道:“华兄见微知著,令人佩服……不错,华姑娘确已将今日贵教之阴谋,告诉了在下……” 只见华平眉头一皱,道:“既是如此,阁下为什么还敢留在此处?” 展鹏飞表情严肃,一望可知他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打算,因此华平不待他回答,立即说道:“我明白了,因阁下已习惯于今日这种被围的场面了,是吧?” 他只说对了一半,其实展鹏飞是没机会可逃,因为华媚娘将埋伏的消息告诉他时,他业已陷入重围之中了。 展鹏飞并不想将事实透露,因为他从华平的言表中,体会到对方心理上有压力,那就是猜不透展鹏飞哪来那么大的勇气,敢面对他们两派的高手。 所以展鹏飞迅即作了决定,准备要将对方的心中威胁加以扩大,如此一来,展出飞便可取得气势上的优胜。 当下展间飞将宝刀一划,道:“你知道我不设法逃走的用意最好……请先亮兵器,咱们见过高下!” 华下怔了一下,道:“阁下气势如虹,当真悍不畏死……” 他将手一挥,又道:“有道是:猛虎也难敌猴群,阁下小心了!” 华平将这句话说得很大声,他那些手下,顿时忑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摆开了架势。 展鹏飞忖道:这华平足智多谋,居然能看出他的手下怯战的心情,而及时提醒他们不用怕自己,实在不愧是大伪教的高手。 华平的手下,刚才确是被展鹏飞的威势所摄住。 因此斗志低落,可是此刻竟然都杀气腾腾。 由此看来,华平那句“猛虎难敌猴群”已生出了效用,不错,展鹏飞诚然厉害,但以多欺少,这是华平这边占绝对的优势。 展鹏飞既已无法将自己的气势培养至最高,为了挽救自己不利的局面,自然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他毫不考虑的突然大吼一声,手中蓝电宝刀精光乍展,迅速向华平的天灵盖猛力砍了下去。 这一刀完全采取硬攻硬打的手法,配上他不断吼叫助威,果然使他的攻势威力,增加了一倍有余。首当其冲的华平,一见对方来势,第一个念头是避开了这一刀再说。华平一退,他的手下也慌忙后撤,展鹏飞见机不可失。奋威逼进,连续又攻了三刀之多。 一时之间,华平和他的手下,居然被展鹏飞攻得毫无还手之力,狼狈之至。 这情况实出华平意料之外,心想:如果我没有硬着头皮顶住的话,情况必然更糟。 于是他大喝一声,扬起手中的奇形剑,迎着展鹏飞的来势,硬挡他这一刀。这一挡,华平宝剑几乎被展鹏飞切翻,吓得他差点儿又抽身后退。幸而华平深知控制局势的重要,他冒着对方凌厉的刀法,奇形剑屡出险着,力敌展鹏飞。华平硬撑住了局面,他的那些手下果然胆气大盛,改守为攻,一下子又圈困过来。 大伪教的高手,既然动手来围攻展鹏飞,展鹏飞便感压力大增。他以一敌人,久战之下,处境越发险恶,但双方缠斗了五招之后,展鹏飞忽然灵光一现。 他将大五行神功贯注刀身,每次出招之时,又透过三阴教移花接木手的秘诀,将全身功夫,运用得淋漓尽致,看来威势绵绵不尽,越来越强大。 尤其展鹏飞走的是硬碰硬的路线,刀势峭拔悲慨,更增加几分威势。 这一占上风,对展鹏飞来讲,实是相当重要,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但见他招式一紧,一招“遐睇八极”,迅如闪电般地卷向华平。这时华平左侧正好有一人补上他后退的空位,展鹏飞刀招不变,迎面朝那人划到。一声修叫过后,展鹏飞就势将刀法一变,硬刺入第二名掩进他右方的敌人腹内。 这一变化,华平简直看都没看清楚,他的两名手下就已中刀身亡,使他大为震惊。 华平火速迎上抵挡,但旋即又被展问飞逼了下去。就在这个时侯,斜刺里冲出两名蒙面人,一声不响的联手攻击展鹏飞。 这两人身手比华平高出许多,展鹏飞一受攻击,立觉背腹受敌,应付起来,大感吃力。但他此时已心无杂念,连逃走的打算都没有,专心一意地只想用什么招式,将前面的敌人打败,是以他虽受到无情的围攻,仍然没有露出紊乱的情形来。 如此坚持下去,断肠府和大快教的杀手,显已大感不耐,他们居然将所有外围的高手,都调来尽全力对付展鹏飞。不一会儿,展鹏飞已遭上了三、四十名高手的轮番围攻,他虽然砍倒了敌人七、八名之多,但他本身也受到三处创伤,上衣染满鲜血。 渐渐地,展鹏飞开始有力尽气竭之感;他手中的宝刀,舞起来也没有先前的雄浑有力。眼看着断肠府和大伪教的联手,要制服住展鹏飞,只是三、五招内的事。突然一声娇叱将围攻的人吓了一跳,华媚娘寒着娇脸,出现在展鹏飞之前。她望着那些暂停身的两派人手,冷冷道:“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大家被她说得面面相觑,华平上前一步,道:“小姐你……” 华媚娘怒道:“我怎么样?” 华平道:“小姐,这是主人的命令,你怎可以在此碍事?” 华媚娘没有理他,她望着展鹏飞苍白的脸道:“鹏飞,你支持得住吗?” 展鹏飞点点头,但他的神情极是痛苦,一望而知伤势甚重,流血不少。华媚娘伸手扶住他,道:“华平!我要你率众退开……” 华平道:“小姐,这如何使得……” 华娘娘狠狠的道:“使不得是不是?好,那你就拦住我看看!” 她转脸对展鹏飞道:“鹏飞!跟我走!” 他们才走了两步,突然有人道:“走?你们想走?没那么容易!” 那人一说完话,倏地向展鹏飞攻了一招。展鹏飞见状大喝道:“小子卑鄙!你这是找死!” 他盛怒还手,那蓝电宝刀才一闪而没,偷袭他的那人立刻中刀倒地。但展鹏飞的左肋也被划了一刀,鲜血顿时将左边半个身子,整个染红。 华媚娘骇然道:“鹏飞!你……你血流那么多?” 展鹏飞推开她,凄然笑道:“媚娘!你站开点儿!我顶得住的,你放心华媚娘坚决的道:“不!我不能撇下你!” 她反身而对华平道:“华平!我劝你让开点儿,否则我将自绝当场,看你如何向我爹交代!” 她不待华平考虑,立即扶着展鹏飞往外走。 华平迟疑不决,那群大伪教的高手,也就没人出手企图拦住华媚娘。 但断肠府的人却不管这一套,一见华媚娘要带走展鹏飞,立即群起挡在前边,不让展鹏飞走过去。华媚娘气得柳眉倒竖,道:“华平!” 华平应了一声,她又道:“我命令你率领本教门人,将这批断肠府的人赶开!” 华平苦笑道:“小姐!这……这不大妥当吧?” 华媚娘冷笑道:“好!你既然认为不妥当,那么让我一个人跟他们拼一场!” 华平怎能让华媚娘与断肠府的人动手,他深知华媚娘的武功不济,这一动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便吃不完兜着走。 于是华平急道:“小姐!千万别动手!” 华媚娘道:“噢?华平!你怕我打不过他们是不是?” 华平道:“是啊!小姐哪是他们的对手?” 华媚娘立即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是他们对手,你为什么不听令帮忙将他们打退?” 这话叫华平该怎么回答,他如果听令与断肠府动起手来,岂不是大笑话?可是看华媚娘坚持的情形,要是他不向断肠府的人寻衅,那么她很可能不顾一切的偕同展鹏飞冲过去。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想来想去,真叫华平不知如何是好。他正在为难之际,一眼却瞥见东君子华人豪排开众人。走到他的前面,陪他在一齐的,则是断肠府的辛玫。华人豪露着微笑,对华媚娘道:“媚娘!你在这里于什么?” 华媚娘手中握着短刀,道:“爹!请您放鹏飞走!” 华人豪望了一眼受伤的展鹏飞,道:“他伤得很重是不是?” 华媚娘道:“爹,您看他那个样子,当然是伤得很重!” 华人豪沉吟一会儿,道:“媚娘!你真要我放他走?” 华媚娘迅速连点了好几下头,华人豪遂又道:“媚娘。你既然如此坚持,那么爹就放他走!” 他言来和缓平谈,使旁边的辛玫大不为然,哼一声道:”华老!你可别忘了这件事,我们断肠府也有干系,容不得你一个人做主啊?” 东君子华人豪眸光一闪,侧脸对辛玫道:“姑娘敢是不赞同老夫如此决定?” 这还用问,辛玫自然不甘心放走展鹏飞。因此她一听见华人豪如此问她,不禁大惑不解,不知他这一问的真正用意何在。 华人豪倏地冷笑一声,道:“既是姑娘不赞同老夫放人之举,那么老夫只有独断独行了!”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剑拔警张。华人豪如此维护华媚娘,不但事出辛玫意料之外,就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华平,也现出愕然的神情。辛玫娥眉一敛,道:“华老真不惜为那姓展的,与本府交恶?” 华人豪大声笑道:“区区断肠府还不在老夫眼中……华平!替老夫将这些人撵走!” 华人豪命令一经下达,双方顿时壁垒分明,大战一触即发。辛玫真被华人豪的态度搞糊涂,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的场面。但华平却不客气,他一声呼啸,立即率先带领大伪教的人手,冲人断肠府的阵中,大打出手。这一来场中喊杀震天,辛玫再想换回双方的和气已不可能,她将东君子华人豪恨之人骨,叱道:“老狐狸!本姑娘今天要你留下命来!” 她一冲而上,专找东君子华人主动手。于是大伪教和断肠府的人,就在斜坡之上,互相厮杀起来。反将展鹏飞冷落在一旁。 这一突然的重大变化,委实是展鹏飞始料未及的,他提着宝刀,就是不知道帮哪一边的好。华媚娘却冷静异常,她悄然对展国飞道:“鹏飞,你走得动吗?” 展出飞道:“自然走得动,干嘛?” 华媚娘道:“咱们悄悄溜下山去,我带你逃走!” 展鹏飞指着四下厮杀的人道:“媚娘你看!大伪教不但人数较优胜,而且他们占地利之便,我看不出半个时辰,断肠府必败无疑,我们何必逃走呢?” 华媚娘焦急的道:“不!鹏飞!此地险恶得很,早走早安全,快,我们趁他们无暇注意,快走!” 她的表情和口气,都显得急促不安。这就叫展鹏飞不能不听她的安排。展鹏飞微一沉吟,舒了一口气,道:“好吧!咱们离开此地……” 娘闻言心情一松,展颜笑道:“咱们悄然退回刚才我们藏身的那块大石,等避开他们的视野,就立刻冲到坡下去……” 她一面说话,已一面开始向后移步。展回飞只得跟她撤向大石而去。 只听华媚娘又道:“在他们发觉我们逃走之前,我们一定要跑到坡下那座农舍之前……否则我们还是逃不掉。你跑得到吗?” 展朋飞心知此刻他们离开那农舍,仍有半里之远,心想如果没有阻碍的话,应该可以在被发现逃走之前,抵达那农舍的。 当下他点点头,道:“大概没问题,我会尽全力跑过去!” 说话之间,他们已退到那大石之旁。 华媚娘望一眼前面两派缠斗的人,看看没有人注意他们的动作,立即当先闪到大石之后。 她等展鹏飞也闪了过来,吐了一口气,道:“走!这大石可以掩护我们一会儿……” 她拉起展鹏飞往坡下便跑,两人循小路撞撞跌跌的跑下山,终于来到平地之上。 但他们仍不敢停下,一口气跑向前面一处农舍。 片刻之后,他们已来到了农舍的后篱笆门,回头一望,山坡上的两派人手,似乎没有人发觉他们已经逃了出来。 华媚娘镇定一下紧张的心绪,笑道:“天老爷帮忙,我们总算逃到这里她推开竹篱,又道:“鹏飞!你等在这里,我去拉两匹牲口来!” 展同飞恍然忖道:“原来她知道这农舍有牲口,才带我跑到此处来!” 展鹏飞精神一振,道:“你真算好这农舍有马匹可借?” 华媚娘已走进了农舍街门内,闻言回首道:“这农舍是我家田庄之一,我要多少匹马都有,你放心待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她才说完话,却发觉展鹏飞现出痛苦的表情,额上也泌出了冷汗,不觉紧张道: “鹏飞!你没事吧?” 展鹏飞抬起失神的眼睛,乏力的道:“没……没事,休息一会儿便好……你赶快拉马过来……” 华媚娘关切的道:“你这样子怎能骑马?” 展鹏飞奋力睁眼看着华媚娘,那神情一望而知,是要媚娘赶快去找马匹。 华媚娘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会尽快到这里来跟你会合……” 她迟疑一下,终于走进农舍。 展鹏飞蓦觉左肩一阵剧痛,伸手一探,却发现鲜血正大量自左肩伤口流了出来。 他忍住晕旋,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敷在伤口。 鲜血虽已止住,但人和困乏得很,不觉靠在竹篱上喘着气。 突然,他瞥见他的前面,不知何时已站着两名大伪教的高手,带着狞笑望着他。 左边的那人拉出兵器,告诉他的同伴道:“佟老大!人运气一来真是什么也挡不住,瞩!你看前边站着是什么人?” 段老大笑道:“老彭!那小子不就是姓展的吗?” 老彭道:“确是他!看来还受伤不轻!咱们逮住了他,不正是大功一件吗?” 姓彭的兴致勃勃的就要上前擒捉展鹏飞,但姓佟的却叫住他道:“老彭!等等,咱们先看看有没有人陪着他来?” 老彭道:“管它的!先抓住他再说……” 姓佟的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和姓彭的左右包抄,缓缓朝展鹏飞欺了过去。 展鹏飞看来孱弱无力,静静的靠在竹篱一旁,仿佛不在乎有人欺近他似的。 那姓傅突然站住了脚,道:“老彭!这小子莫非装着受了重伤的样子,诱骗咱们过去,好突然出手攻击我们?” 展鹏飞垂着头,紧紧握住宝刀的神情,看起来的确有些像严阵以待的样子。 姓彭却道:“佟老二!你瞧那小子满身鲜血,八成已晕绝过去了,我们快上!” 他迫不及待的一冲而上,抡起手中尖刀,逼向展鹏飞。 但他突然触及展鹏飞抬起的怒眼,心中一阵骇然,攻出去的尖刀也不觉顿了一顿。 就在此时,老彭觉得眼帘精光倏涨,展鹏飞的蓝电宝刀,已出其不意的砍了下来。 他骇然心胆皆裂,只惊呼了一声,就觉得脑中一阵轰然,旋即翻身倒在展鹏飞的脚下。 姓彭的摔不及防中刀而亡,使佟老大以为展朋飞真是诈伤诱他们上当,骇然的退了十几多步。 他退到小路口,才发觉展鹏飞并没有追赶过来,方始回身站好。只见展鹏飞仍无力的靠在竹篱上,倚着宝刀垂视地上。 佟老大犹有余悸,他不敢靠得太近,因此远远的大声道:“姓展的!有种的放马过来……” 他喊叫的声音微微颤抖,足见他心中已害怕到极点,如果展鹏飞真的提刀走过去,佟老大必定拔腿开福。 可惜展鹏飞连站立的力气都施不出来,因此任凭佟老大如何喊叫,他依然保持斜靠在竹篱的姿态,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佟老大这回真已相信展鹏飞确已受了重伤,他心中亦惊亦喜,再度移步欺向展鹏飞。 在距离展鹏飞五步的地方,佟老大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长刀,看准展鹏飞的位置,缓缓举起刀来。 他准备全力一击,然后迅速退后,他认为既使展鹏飞佯装受伤,他这一击一退之间,也不至于像老彭一样,被对方所乘。 心里一有准备,佟老大移向展鹏飞的步伐,就越发小心谨慎。 他逼近展鹏飞已仅一大步遥而已,正要蓄势动手,不料背后有人叫道:“佟昭!你这是干什么?” 段老大经那人出其不意的喊了一声,吓得惊叫一声,慌忙退了两大步,才拿眼打量喊他的人 他的背后站的人,正是娇艳诱人的华媚娘,她道:“佟昭!看你吓成这副德性,也敢拿刀子杀人啊?” 佟昭看见喊他的人是华媚娘,魂魄顿时回了身,红着脸讪讪道:“小姐你来得正好,老彭被那厮一刀砍翻,你这一来正好可以帮我将这小子拿下!” 他神情一松,讲话的语调也恢复了正常。 华媚娘将马儿胡乱拴在树枝前,走到佟昭之前,道:“你们不在坡顶上帮忙收拾断肠府的人,却跑到这里来于什么?” 佟昭道:“回小姐!我和老彭奉命守在这里,以防有人从此处夺马逃走华媚娘“哦”了一声,忖道:既然如此,那么这娃佟的还不知道我陪着鹏飞逃走之事。于是她道:“这附近还有什么人守着?” 佟昭想了一想道:“从小路到官道,大概还有十组的人沿路布网……” 华媚娘了解了这附近的岗哨情形,心里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张,她决定避过官道,从田间小路,将展鹏飞送到安全的地方。 好在这附近她熟得很,要避开岗哨并不太难,难的是如何先骗跟前这佟老大。 她考虑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再拖下去,遂道:“佟昭!这姓展的不是已经受伤了吗?” 佟昭道:“看来是这样,但他刀法还是相当惊人!” 华媚娘轻咬一个香唇,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抓他的方法!” 佟昭心知华媚娘智谋面出,脑筋比他聪明,当下毫不犹豫的走到华媚娘之前。 华媚娘相准两下距离,蓦地亮出手中短刀,扎进佟昭的胸膛。 佟昭做梦也没料到华媚娘会下手杀他,当他发现情形不对之时,华媚娘锐利的刀身已刺破他的胸膛。 华媚娘一刀结果了佟昭,迅即扶着展鹏飞,帮他上了马背,道:“鹏飞!刚才佟昭喊叫的几声,可能已惊动了其他的人,咱们快逃!” 展鹏飞道:“媚娘!你……你把路径指给我便行……我一个人逃,免得连累了你……” 华媚娘道:“鹏飞!咱们已耽搁太久,不要想那么多,快,快随我来!” 她一手拉住展鹏飞的马鞍,一手拉住自己的坐骑,一马当先,绕过农舍,寻路而逃。 两人很快的跑出十来里路,来到一处渡口之前。 那渡口冷冷清清的,根本连一条船也没有,华媚娘微蹙着黛眉,道:“这渡口一向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今天怎会连条船也没有?” 她像是自言自语,但展鹏飞却听得清楚,道:“既是如此,我们稍待一会儿也无妨……” 华媚报道:“不行!咱们一刻都不能耽搁……” 说话之间,华媚娘突然发现展鹏飞左肩染红了一片鲜血,脸色有点儿不对劲,忙道: “鹏飞!你……你伤得很重吧?” 展鹏飞点点头,很吃力的道:“我们稍等一会儿……我先将创伤处理好华媚娘心里虽然很急,但展鹏飞的伤却不能不管,只好下马,扶着展鹏飞走到路旁。 展鹏飞先服下疗伤红药,再将伤口扎好。 如此一来,就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但处理了伤势之后,展鹏飞觉得精神振作得多了,自己站了起来,道:“媚娘!咱们继续等船过河呢?还是由陆路前进?” 华媚娘道:“看来我们非由陆路不可,等下去怕不容易等到船只……” 展朋飞讶道:“为什么?你不是说这渡口一向相当热闹吗?怎么会没有渡船?” 华媚娘道:“所以我正感奇怪……” 她眸光一闪,又道:“会不会有人先行支走那些船家,使我们找不到船只过河?” 展鹏飞沉吟一下,道:“嗯!很有这种可能,否则事情不会如此凑巧华媚娘道:“假使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陆路就更不安全了!” 这是必然的情形,如果有人预先断了水路,那么这人必定早在陆路设下埋伏,如此推测是相当合理。 展鹏飞想了一会儿,道:“陆路纵然有危险,我们还是要走,对也不对?” 华媚娘倏地道:“你看会是什么人在搞鬼!” 展鹏飞脸出苦笑,道:“这我怎么知道,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都被搞得迷迷们糊的……” 华媚娘睁大了灵眸,道:“一定是我爹在搞鬼?” 展鹏飞问道:“会是东君子华人豪?” 华媚娘道:“一定是我爹,可是他为什么联合了断肠府的辛玫之后,却又要对她翻脸?” 这事展鹏飞当然猜想不到,因此他缄口不语。 华媚娘顿了顿,又道:“不论我爹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对我们都不是有利的,咱们还是设法走要紧……” 她语声才落,突然有人道:“小姐!你可千万别误会东主啊!” 华媚娘只听那人声音,便知道是谁来了,她道:“华平!原来你在这渡口捣鬼?” 来的人果然是华平,他摇着一把鹅毛扇,缓步近向华媚娘,背后则跟随着四名拿刀大汉。 华平径自走到展鹏飞之前,含笑道:“展公子!你大概不至于会相信我家小姐的怀疑吧?” 展鹏飞耸耸肩,道:“反正我早已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东君子华人豪在搞什么名堂……” 这是展鹏飞的由衷之言,但却使华平有大出意料之外的感觉。 他露出诧异的神情,道:“你真不知这事的真相?” 展鹏飞道:“华兄你又不是不晓得,昨天我进人贵宅直到现在,就是弄不清你们和断肠府之间,到底在扮演什么好戏,把我也扯了进去……” 华平跺脚道:“真是糟糕,我也以为东主已经将计划告诉了小姐呢……” 华媚娘倏地冷笑道:“我爹告诉了我……” 华平道:“那展鹏飞为什么不知道?” 华媚娘道:“他怎会不知道?若是不知道早就没命了!” 华平看来有点儿发急,也不知他是装出来的,或者真是如此。 他神色甚是凝重,好象正在全心考虑媚娘生气的原因。 好一会儿,华平才道:“小姐显然有莫大的误会……” 华媚娘叱道:“放屁!难道你们勾结断肠府,想对展鹏飞有所不利的事是假的?” 华平徐徐道:“决不会有这等事,小姐莫非看不出东主对展公子有莫大的好感吗?” 媚娘道:“我爹心意如何,难道还须你华平对我讲?” 华平道:“那么小姐就更不应该对东主有所误会了……” 华媚娘望着华平的脸色,心中翟然而惊,忖道:这华平狡诈阴险,不逊大伪教的五君子,他尽是拿话在此扯来扯去,到底有什么企图?她心想起此,不禁快速的思忖脱身之法。 想要摆脱华平的纠缠,当然只有动手除掉他。 这是最干脆的方法。 但华媚娘深知华平狡黠之至,不像佟昭那么好对付,当然不敢骗他过来,出其不意的一刀结果他。 何况华平身手不弱,也不象将昭那那么浓包,而且他有四名好手相随,杀他也不太容易。 华媚娘飞快的在心里转念,她知道为了展鹏飞的安全,这华平非杀不可。 用计杀他既没把握,自然只有用强的了。 然而以二对五,展鹏飞又受了伤,这强攻的手段,自是要慎重考虑。 因此华媚娘想了想,道:“华平,那你率兵来此,又有什么用意?” 华平露出笑容道:“属下奉命来此保护小姐回去。” 华媚娘故意接道:“噢?那么我跟你回去的话,你们就放过鹏飞了?” 华平道:“展鹏飞是东主的上宾,当然须得东主亲自相送,才是待客之道。” 第35章 道观风雨夜北佰攻心 华媚娘暗暗冷哼一声,口中却道:“这么说,鹏飞和我都非跟你回去不可了?” 华平阴沉沉一笑,道:“这一带布满断肠府的大批人手,小姐安全堪虑,所以东主一定要小姐和展鹏飞公子赶快回庄去!” 华媚娘轻咬下唇,看来很认真的在考虑华平之言。 片刻之后,才道:“反正我迟早都得回庄去,此刻跟你回去一样,不过……鹏飞他是客人,去不去咱庄里,总得随人家的意思,对也不对?华平?” 华平正想措词以应,华媚娘却又道:“你等一等,我先征求鹏飞的意思再谈!” 华平心想,反正这事由不得展鹏飞表示意见,华媚娘征求他的同意,只是多此一举而已。 他本想出言制止,但随后又想,展鹏飞如果甘愿跟大家回庄,岂不省了他不少力气。 是以华平始终不制止华媚娘走近展鹏飞。 但华媚娘另有打算,她靠近展鹏飞,便迅即对他说道:“鹏飞!你有没有一战的能力?” 展鹏飞突然被她一问,怔了任才道:“那要看对手是什么样的人物!” 如是三流角色,展鹏飞当然可以毫不费力的收拾下对手。 要是对方和他势均力敌,他身上带伤,获胜自然较为困难。 华媚娘当然晓得展鹏飞的意思,很快又道:“就是华平他们几个人?” 展鹏飞皱眉道:“他们人多势众,除非出其不意的下手偷袭他们,否则绝难支持太久!” 华媚娘道:“我们正是要猝然下手……” 展鹏飞露出为难之色,华媚娘遂又道:“当然由我偷袭他们,你只要替我收拾残局便行……” 展鹏飞心想:这又有什么分别?难道说华媚娘动上了手,我会袖手旁观?他恍然醒悟华媚娘怕他不答应偷袭之举,而出言反对。 展鹏飞确是想出言反对她,可是华媚娘说过话之后,已移步走向华平。 她站在离华平两步之远的地方,含笑对华平道:“华平!鹏飞说,宁可一战也不跟你回去……” 华平对华媚娘的消息,并不觉得有意外之感。 他遥望了展问飞一眼,道:“既是如此,属下只有得罪一途了……” 展鹏飞真不懂华媚娘既有偷袭华平之意,为什么又要说出自己有一战的决心呢,这岂不是将攻击的企图透露出来了吗?他正自不解之际,倏听华媚娘道:“你不打也不行,瞧!那边展鹏飞不是已经掣出他的宝刀来了吗?”其实展鹏飞并未掣出宝刀,但他听了华媚娘的话之后立即将蓝电宝刀握在手中。 华平望了一眼,道:“那好,我就领教他几招!” 他将全神均贯注在如何打败展鹏飞之事上,根本没有提防到他前面的媚娘,会突然出来攻他。 华媚娘匕首迅即往华平心窝扎了下去,两人距离既近,华平又猝不及防,看来华媚娘这一刀十拿九稳。 但华平身手不弱,他虽在骤然之间受袭,依然来得及即脚步迅速划开。 这一来,他的心窝要害,登时免除一刀之厄。 华媚娘便能刺中他的肩部而已。 华媚娘这一刺是运全力扎下去的,华平又是奋力扭避,是及匕首刺中了华平的肩上,华媚娘未能得手,刺刀在对方肩上,她空着双手就没法补上一刀。 她停下手来,看着华平在肩上的匕首,道:“华平!这一刀竟没有刺死你,但也够你受的吧?” 华平脸上现出痛苦之色,道:“小姐!想不到你如此心狠,居然将我的注意力诱开之后,突然偷袭我……” 华媚娘道:“如不这样的话,如何能将你偷袭?” 展鹏飞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华媚娘使华平认为对手是我的用意,就是要等华平的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一来华平料想不到华媚娘会对他施袭,二来他正全神贯注展鹏飞掣刀摆式的举动。 在这种情形之下,华媚娘这一刀,可真又狠又毒。华平惨然一笑,道:“小姐!你这一刀扎得好。无论时间、距离和心机均属上乘之作,不愧为大伪教中人……” 华媚娘骂道:“放屁!我为了对付你这种人,才使出如此卑下的手段,你夸我干嘛?” 他们两人这一对话,使展鹏飞大皱眉头,忖道:大伪教的心术运用,确是让人摸不着边际。 华媚娘突然哼道:“鹏飞!咱们快点儿下手呀?” 展鹏飞道:“等华平将血止住,我再向他讨教不迟……” 华媚娘急道:“不行啊!你没看到华平正想用言语将我们拖在这里吗?” 展鹏飞果然大步走到华平之前,道:“你想拖住我们等援手到来?” 华平表情极为痛苦,道:“展鹏飞!我伤势甚重,你如果想打,等我止了血再动手,那时我死而无怨……” 展鹏飞注视着华平的神情,发觉他脸色透出惨白,额前已淌出了冷汗。 遂道:“好吧!我等你将血止住后再动手……” 背后的华媚娘急忙又道:“鹏飞!你别上当,他那样子根本是装出来的展鹏飞又将眼光投向华平。 这回他愣了愣,因为华平目光闪动,闪烁着阴沉阴狠的光芒,突然向他攻了过来。 展鹏飞差点儿就叫一掌给劈中,忙不迭后退了七、八步之多,始才脱出华平的掌影。 他将宝刀一摆,道:“华平!你如此下流卑鄙,休怪我出手无情……” 华平冷冷一晒,挥手要他的手下,一齐联手攻击展鹏飞。 展鹏飞已看出情势急迫,因此长吸一口气,不待华平的手下冲来。 拉开架势,马上大喝一声,冲上。 华平见他冲势威赫,神态更加骇人,使华平见状,不觉打心底冒出一阵凛然。 但见经回飞宝刀电卷,一招“星斗沉浮”,猛砍了下去。 华平唯一的念头就是避其锋芒,因此他抽身拔腿,往后便退。 他退得快,展鹏飞变招更快,唰一声,将蓝电宝刀就势一封,正好封在华平的左侧。 华平心知不妙,忽地反手一掌,正想往右闪躲。 不料他掌力一沉,倏有一股狂飙撞到,吓得往后仰卧,足尖奋力一弹,弹出那股狂飙威力之下。 可是展鹏飞生似早已成竹在胸,他宝刀顿了一顿,“哧”的用左手弹出一指。 这是老狼谷的水火绝命神指,又在华平仰身之际出手,华平做梦也没想到这招伏袭。 他正要展身脱出战围,只觉得“肾足少阴脉”一阵抽搐,整个左腹部有如针刺,痛得他惨叫出口。 是以华平同来的四名大伪教高手,此时正好补上华平的空挡,奋力抵住展鹏飞。 是以华平才逃过一死,捂着腹部坐在地上。 可是展鹏飞虽然被四名高手缠住,但华媚娘却已迅即跃至华平之前,道:“华平! 你这回跑不掉了吧?” 华平坐在地上,露出惊骇的眼光,瞪着华媚娘。 华媚娘含着冷漠的微笑,举起右手就要劈下。 那华平却道:“小……小姐……饶……属下一命……” 华媚娘将手停在半空中,娇脸含霜,道:“饶你可以,但你得老实答复我的问题!” 华平忙道:“是,小姐……属下知道的一定不会隐瞒!” 华媚娘道:“好,我问你,我们该由水路进呢?还是由陆路比较安全?” 华平迅即道:“由陆路走埋伏较少,由水路走可能会碰上北伯谯一森!” 华媚娘惊“噫”一声,道:“什么?北伯谯一森也来了?” 华平道:“是的,北伯谯一森奉教主之命,来此协助东君子擒回展鹏飞的……” 华媚娘道:“那么,他既然守在水路,为什么你要封守这渡口?” 华平道:“我并未有意封住此地!” 他既无意封死渡口,那么华平岂不也无意和展鹏飞动手了?华媚娘思路一转,付道: “不错,我如果没有出手杀他,他很有可能不会还手。换句话说,华平现身的意思,只是要惊走展鹏飞和华媚娘,使他们落荒而逃。却不料华媚娘居然情急之下,动手杀他。 然而华媚娘发觉华平之言,仍有疑问,她不能不问个明白。 于是她道:“刚才要是我们在见到你之后,掉头而走,你想我们会往水路还是陆路跑?” 华平肯定的道:“一定由水路逃!” 华媚娘讶道:“水路?可是我们没有船只,如何渡河?” 华平道:“我们早已在附近备下船只!” 他指着上游之处,又道:“一条在前面不远处,另一条船就在离这不远的下游之处……” 华媚娘闻言不禁沉思起来,片刻之后才道:“我爹果然聪明的很,这一来我们确是非由水路走不可了……” 东君子华人豪这一安排,委实高明绝妙。 试想,华媚娘和展鹏飞一见华平封住小路,第一个念头一定是以大伪教将在陆路全力搜捕,所以不让他们有渡河的机会。 刚才华媚娘就有这个感觉,因此他们不论往上游或下游逃走,决计会沿河注意有没有渡河工具,俾可摆脱陆路拦截。 既是如此,他们一见到华平预先布下的船只,在不明底细之下,岂会放过?华媚娘冷静的考虑一下,觉得想用计智与大伪教的人周旋,实有力不从心之感。 她想,要是华平没有说出来,我和鹏飞此刻说不定已经乘船渡河,碰上了以狠毒扬名的北伯谯一森了吗?她不禁暗自庆幸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一阵惨叫,华媚娘迅速转脸望了过去。 只见展鹏飞提着带血的宝刀,怔怔的盯着脚底下的四具死尸。 她吐了一口气,正想招呼展鹏飞,不料坐在地上的华平,倏地将手一扬,以刚才华媚娘伤他的那把匕首,掷向华媚娘的后脑。 华媚娘但觉脑后冷风袭到,将头一偏,那把匕首正好一擦而过。 华平一击不中,已知难逃一死。 一个反身,扑向河边而去。 华媚娘已经将他恨得咬牙切齿,哪容得他有逃生的机会。 只见她莲足一跺,正要追过去,背后的展鹏飞却道:“媚娘!不用追了华媚娘止住势,道:“那厮卑鄙得很,不能让他活着害人……” 展鹏飞道:“他的左足少阴脉已被我的神指震断,除非有灵药救他,不会有命在的……” 这时华平已跃人河里,正拼命朝河心泅水过去。 展间飞看了这种情形,又道:“尤其像他这种拼全力而逃,死得更快他一言才罢,河中的华平又惨叫一声,灭顶而亡。 华媚娘脸上透出愉悦的表情,道:“咱们走吧!” 展鹏飞道:“不!我不能再施累你了……” 华媚娘笑道:“你是因为我杀了佟昭和华平之故,怕我爹饶不得我?对吧?” 展鹏飞摇摇头,道:“不是!我觉得你犯不着陪我这一遭!” 华媚娘诧然道:“到现在你还说这些话于嘛?” 展鹏飞道:“现在回头还来得……” 华媚娘道:“我如果不想回去呢?” 展出飞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后悔莫及……” 华媚娘突然大声笑了起来,道:“死我都不怕,我会有什么后侮的……” 她眸中露出光芒。但一瞬即逝,顿了一顿又道:“嗅,我明白了,你莫非嫌弃我? 如果嫌弃我那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意思要你娶我,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展鹏飞道:“媚娘!你说到哪里去了f 华媚娘倔强的道:“那你不愿我陪你一齐走的原因说出来……” 展鹏飞道:“唉!媚娘,我这一去险阻重重,连我自己都没法照顾,怎能与你同行?” 他口气有点儿发急,但听在华媚娘的耳中,却使她涌起未曾有的温柔感受。 她默默忖道:“敢情他是怕我受到了伤害。”华媚娘终于缄口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好吧!等我帮你躲过我爹的拦截,我便回庄去……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展鹏飞爽快的道:“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情,就是十个条件我也会答应你的……” 华媚娘幽幽道:“我希望你有一天再回来探望我……” 展鹏飞笑道:“那是当然的事,当我了无牵挂之时,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华媚娘终于浮现出娇笑,她心中虽对展鹏飞答复,仍有渺茫不可期的感觉,但展鹏飞既已说了出来,华媚娘已觉得相当满足了。 她心情轻松的道:“那么咱们赶快离开此地吧!” 展鹏飞纳刀人鞘,走过去拉回他们的坐骑,问道:“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华媚娘不假思索的道:“咱们逆江而上,到前面看看情况再说……” 展鹏飞没有表示意见,于是两人骑上牲口,沿河的上游而行。 走了差不多半里之遥,华媚娘突然拉住牲口,道:“那边有一条渡船,我们在此渡河?” 于是两人走近河边,华媚娘望着那条横躺在岸滩的木舟,突然有些迟疑不决起来。 展鹏飞道:“怎么啦?我们不是要过河吗?” 华媚娘缓缓道:“华平告诉我对岸有北伯谯一森等在那里,我委实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她顿了一顿,又道:“北伯谯一森是本门五君子中,最贪淫好色,险诈难防的人物,万一我们一去碰上他,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展鹏飞皱眉道:“你如果认为有何不妥的话,我们何不由陆路西行,等到了前面再说?” 华媚娘道:“不!华平不会将实情说出来的,我猜想他是怕我们渡河而逃,而故意说出北伯谯一森在对岸之言,来吓唬我……” 展鹏飞道:“万一华平说出的是实情,我们这一渡河,岂不是自己送上门?” 华媚娘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平日不太理会本教对心术运用的方法,否则此刻我应该很容易看出华平之言的虚实……” 展鹏飞道:“你真的体会不出华平供出的消息,是真是假?” 华媚娘螓首微点,道:“是的!唉……我出身大伪教,居然体会不出大伪教的心术,实在惭愧……” 展鹏飞道:“这有什么好惭愧的?大伪教的心术全是卑鄙之流,你精通这种心术,我岂不要敬畏而远之了吗?不会也罢……” 华媚娘扑哧一笑,道:“说得也是,我如果练成了大伪教的心术精髓,此刻说不定不会心甘情愿想协助你……” 她说话时,语气真挚,足见华媚娘的确不以大伪教的心术为然。 换句话说,展鹏飞从她的话,也能体会到她朴实的本性,没有被大伪教的虚伪所感染。 他感激的对华媚娘道:“媚娘!这一趟真亏你的帮忙……” 华媚娘浅浅一笑,道:一哟!你怎么对我客气起来?” 其实她心里有甜甜的感觉,娇脸像绽开的花朵,甚是好看,她又道:“你这一客气,使我信心大增,我们还是渡河去,是凶是吉,碰上了再说展鹏飞笑了起来,道:“你的判断该不会错……” 华媚娘道:“你先不要灌我的迷汤,待会儿要是碰上了北伯谯一森,你不骂我才怪……” 展鹏飞拍拍刀鞘道:“就算是碰上他又何惧之有?我不相信凭这把蓝电宝刀也应付不了他!” 华媚道:“就怕北伯谯一森不在明里对付咱们……” 展鹏飞道:“那么他会用什么方法?” 华媚娘想了一想道:“反正他的名堂是多,不碰上他则已,要碰上他的话,嘿!可够咱们瞧的了……” 说话之时,华媚娘已拉着牲口,移步走近河堤。 展鹏飞随后跟了过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怎么?你还是决定渡河……” 华媚娘点点头,道:“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华平没有理由要对我说出实情,所以北伯谯一森或许不会在对岸……” 既然华媚娘已下定了决心,展鹏飞只有听从她。 当下他将木舟推下河里,然后连人带同牲口,由他操舟而渡。 那河里相当广阔,展鹏飞花了不少工夫,始将木舟安然渡到对岸。 他们一上了河岸,一刻也不敢停留。即刻驱马而行,投西南而去。 一路没耽搁,人晚之际,他们已来到了一处村镇,依照华媚娘的意思,他们本要连夜赶路,可是人才进人那座村镇,天却下起倾盆大雨来。 那雨势来得又快又疾,片刻工夫,已将泥路淋得泥泞不堪。 路面虽然不很好走,雨势又复不小,但华媚娘还是坚持摸黑赶路。 展鹏飞无奈,只好在小镇草草买了一些食物,打了一壶酒,然后随同华媚娘,冒雨前行。 走了不到二里路,雨下得越来越大,而且电光闪闪,甚是骇人。 华媚娘看到这种情形,只好放弃坚持赶路的主张,同意找个人家避雨。 他们沿路而寻,费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座道观。 那道观显得极为寒碜,一道破墙,围着三片瓦屋,连个像样的殿堂都没有。 可是展鹏飞还是费了不少口舌,才说动那名唯一的道士纳他们人内避雨。 观内只有一个客舍,就让给了华媚娘歇息,展鹏飞只能在后面柴房,觅得一席于净之地,将就过夜。 好不容易换下湿衣服,展鹏飞一个人在柴房里点灯独酌。 他心里突然闷起来,一个人自酌自饮,很快的将一壶酒喝过了半。 外面风雨交加,独自在房中的华媚娘突然兴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恐怖之感。 她微蹙着黛眉,拥被坐在木床上,凝视着窗外雷电闪闪,就是无法成眠。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窗外的雨势渐小,华媚娘才感到有点儿困倦。 正当她进人朦胧之际,突然间门窗喀嚓一声,灌进了一股冷风。 这股冷风使华媚娘打了一个哆嗦,登时将她惊醒。 她迅即将目光投向窗外。 她不看犹可,这一望之下,吓得她花容失色,慌忙坐了起来,只见窗外悄没声息的站着一名硕大的长发白衣人,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部,但在这雨夜之中,仅凭那人的站在那里的神态,也够骇人的。 华媚娘定一下心神,喝道:“什么人?” 那长发白衣人没吭声,缓缓自门外步进房里来。 华媚娘霍地亮出随身匕首,大声道:“尊驾再不出声,本姑娘可就不客气了……” 那长发白衣人仍然步步逼近华媚娘。 两下距离已不到十步之遥,华媚娘突然发现长发白衣人移动的姿势,与人的行走截然不同,两只手臂僵木不动,连脚也不抬,就像是一尊用丝线牵着行走的傀儡。 她迅速注视那人的脚步,一看之下,使得她骇然后退了三、四步,直到背部撞上石壁才停了下来。 原来华媚娘看见那长发白衣人的白袍之下,居然没有脚。 换句话说,那人的前逼之势,完全是浮在空中,就这样荡了过来。 华媚娘再也无法镇定下来,正要张口喊叫,耳畔倏地传来桀桀怪笑,长发白衣人已扑了过来。 华媚娘本能的攻出她手中的匕首,以抵抗对方扑过来的招式。 可是她这一刀,根本就杂乱无章,等于是胡乱扎了出去。 由此足见,华媚娘此刻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既然她连匕首出手的招式都无法顾及,岂能逃过长发白衣人这一扑之势呢?因此长发白衣人左袖轻拂,已化解了华媚娘的刀法,同时右手一探,正好拦腰抱住华媚娘。 华媚娘也在这个时候,脑中一阵轰然,整个身子再也把持不住,人一歪斜,正好昏倒在那长发白衣人的怀中。 在柴房中喝酒的展鹏飞,也在这个时候,感觉到四下气氛有点儿不对。 他皱一下浓眉,提起宝刀,站了起来。 可是,他突然感到自己这种行径,有点儿穷紧张的味道,只好悻悻的坐了下去。 展鹏飞的屁股还没着地,柴房的木门忽然呀的一声打了开来。 他迅即握紧宝刀,摒息注意外面的情况。 不一会儿,门外白影一闪,有两名长发白衣人,脚不沾地的移向展鹏飞,口中还发出桀桀怪声。 展鹏飞冷哼一声,道:“什么人敢在这里扮鬼吓人,再不出声,本人刀下可不留情了……” 他早已摆好应敌的姿势,只是宝刀还没出鞘而已。 那两名长发白衣人继续逼进,显然不理展鹏飞的出言警告。 展鹏飞不禁心中有气,挣一声拔出了蓝电宝刀,屹立如山的毫不畏缩。 忽然间,那两名长发白衣人迅如飞矢般地分由左右扑了过来。 展鹏飞早有准备,他相准对方前扑之势,宝刀随式一卷,也分攻那两名长发白衣人。 他深恐一招无效,而且他也无后退之路,自不能在一招失手之后,被逼至柴房的死角,任凭宰割。 因此他刀式一发,突然又补了一腿。 这一俯瞪得恰到好处,左面那名长发白衣人小腹迎个正着,哼也不哼便瘫在地上,而右面那人正在这个时候,同时被展鹏飞的宝刀,砍中颈部,气绝在他的同伴之旁。 展鹏飞一口气杀掉两名长发白衣人,却弄不清楚他们的来历,不觉怔了一怔。 他目注房外的雨势,心念一动,心想这些白衣人既然摸到柴房攻击他,那么华媚娘那边的情况,必然也有不妙。 他片刻也不敢停留,急急冲出柴房外。 然而,他一脚才跨出房门,蓦觉腥风扑面,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冷不防掷向他的面门。 展鹏飞将头一缩,避过那血腥物的攻击,脚底以大五行步法,一个弹身,人已站在房外。 他抬眼望处,只见雨地中有一棵血淋的头颅,滚在他的脚底下。 展鹏飞虽则无法分清那头颅的面目,但从他的发型,也认得出死者原来是这道观观主。 至于凶手是谁,不问可知,一定是刚才在柴房之中,攻击他的那名长发白衣人的伙伴。 这些长发白衣人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攻击这座小道观?展鹏飞百思不解,一看四下无人,遂大步走向华媚娘所住的客舍。 但他身形才动,四面八方突然涌出大批长发白衣人,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展鹏飞心里有气,扬声道:“本人与各位素不相识,何苦缠逼本人动手?” 那数十名白衣人肃然而立,没有人出声答理。 展鹏飞凝神屹立,看来气宇神定,毫无浮现畏惧之神情。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长发白衣人之中,突然有人怪气的出言道:“阁下气慨不凡,必定是展鹏飞了,对也不对?” 展问飞愣了一愣,道:“原来你们是冲着本人而来的?那么请问,你们是哪一道上的朋友?” 原来那名白衣人又道:“我们来自燃犀府,本座是本府山精之首,人称莫魔便是……” 展鹏飞道:“莫魔?原来如此,怪不得阁下的手下,个个人鬼不分!” 莫魔惨惨一笑,道:“本座统领本府三十六名山精,名震一时,阁下说话之时,最好不要存轻视之心!” 展鹏飞双手一摊,道:“好说!本人并无轻视阁下之心……不过阁下如此不尊重本人,翻了脸大家都不会有好处……” 莫魔怪笑一声,道:“阁下似乎很不满今晚的情况?” 展鹏飞哼了声道:“你们无缘无故派人攻击本人,又滥杀本人的居停主人,难道说本人会觉得好玩?” 莫庞道:“那老道在此得手得脚,所以本座命人将他杀了……” 他说得那么轻松,展鹏飞心中更是不满,大声打断莫魔的话,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莫魔道:“本座奉本府府主之命,来请阁下到燃犀府一行。” 这就怪了,为什么六大邪派的掌门,似乎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不惜调兵遣将,处处拦截?展鹏飞真想不通这个道理,尤其燃犀府跟他一点儿瓜葛也没有,莫魔此来,更使他大感疑惑。 他不想费神思量心中的问题,因为他不论如何,也不会跟莫魔到燃犀府去的。 于是展鹏飞道:“假使本人没兴趣到贵府一行呢?” 莫魔冷冷道:“这事由不得人……”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们早已打算用强硬的手段制伏本人?” 莫魔道:“不错!所以这事由不得你……” 展鹏飞冷冷一洒,常一声掣出蓝电宝刀,将刀刃一摆,道:“既是如此,咱们手底下见个真章!” 莫魔突然仰天怪笑,道:“可惜今晚阁下连动手一搏的机会都没有,只不知阁下信也不信?” 展鹏飞怔了一怔,道:“这话从何说起?” 莫魔道:“因为那位与阁下同行的美人儿,早已落在本府手中,难道说阁下不会因她之故,而乖乖听命本座?” 展鹏飞道:“你们已擒住了华媚娘?” 莫魔道:“怎么样?阁下此刻大有投鼠忌器之感吧?” 展问飞道:“阁下言下之意,莫非在威胁本人不可妄动?” 莫魔大声笑道:“本座正有此意,不信阁下试试看,只要阁下一动手,本座包管那美人儿立刻身首异地!” 他拿华媚娘的生命以要挟展鹏飞,手段虽然卑劣无耻,但却相当有效。 展鹏飞处在这种场面,当真有投鼠忌器之感。 他考虑良久,才道:“莫魔!本人已决定答应到燃犀府去,请你下令放走华媚娘……” 莫魔道:“一句话,阁下弃械受薄,本座立刻下令放人!” 展鹏飞果然毫不犹豫的将蓝电宝刀掷在地上,伸出双手,准备束手就缚。 那莫魔见状,得意一笑,挥手命人上前,就要挂下展鹏飞。 不料莫魔的手下还没动手,夜空中突然传来两声惨叫,使在场的人莫不惊然动容。 展鹏飞一见情况有了变化,立即俯身捡起蓝电宝刀,严阵以待。 燃犀府的手下还没有查出那两声惨叫的原因,莫魔已发觉局面有点儿不对。 果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拥来大批人手,将燃犀府的山精团团围住。 莫魔见状不佳,立即下令戒备。 一时场中气氛极为紧张,但展鹏飞反而落下心头一块石头,大感轻松。 他想:不论那些人的来历如何,既然威胁到了燃犀府的莫魔,起码暂时可使情势有利于他。 一时之间,展鹏飞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因为这时莫魔及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已面对面的互相僵持起来。 展鹏飞发觉那些突如其来的人,人数甚是庞大,约在三、五十人之多。 他们将燃犀府的高手围住之后,缓缓走出一名为首的人来。 那人长得肥肥胖胖的,穿着一身锦衣,有一名黑衣人打伞侍候着他走到莫魔之前。 他一见到莫魔便道:“莫老哥!咱兄弟可久未见面了呀。” 只听莫魔爽朗一笑,应道:“我说是谁这么大胆,敢拦住本座的买卖,却原来是大伪教北伯谯一森……” 展鹏飞闻言心念一动,忖道:这人就是北伯谯一森啊?他消息何以那么灵通呀?这些问题已不容展鹏飞有时间忖度,只听北伯谯一森说道:“敢情莫兄一见面就想责怪兄弟?” 莫魔道:“我那两名看守俘虏的手下,还不是遭了你们毒手了?” 北伯樵一林颔首道:“不错!” 莫魔冷笑道:“这不足以证明你们今晚是存心找碴来的吗?” 北伯谯一森哼了一声,道:“我还没有责怪贵府今晚是什么意思,兄弟你倒责备起我来了?” 他不待莫魔说话,又道:“我倒要请教莫老哥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将华人豪的女儿抓了起来?” 莫魔愣了一愣,道:“什么?那美人儿是东君子华人豪的女儿?” 北伯谁一森道:“正是!所以你们先欺负我们大伪教的人于先,兄弟杀你们两名山精示戒,有什么不可以的?” 莫魔委实料不到与展鹏飞同行的人,会是大伪教的门下,否则他决计不会拿华媚娘的生命,要挟展鹏飞就范的。 此刻他想向北伯谯一森解释这场误会,似已不太可能,因为他深信北怕谯一森的个性,这事解释起来,只有徒自取辱而已。 既是如此,莫魔也就懒得开口。 北伯谯一森却道:“贵府对这件事应该有个交代,莫老哥,你总不能装聋作哑的呀?” 谯一森嘴巴相当厉害。就这么一句话,也管叫莫魔百口莫辩。 莫魔被逼得没办法,不觉老羞成怒,凶性大发。 谯一森一眼便看出莫魔已动了杀机,哈哈一笑,道:“莫老哥!敢情这几年来你的脾气还是那么暴躁。” 莫魔道:“谯兄既有兴师问罪之意,兄弟除了出手反抗之外,难道你要兄弟叩头赔罪?” 谯一森扬声笑道:“兄弟也不要莫老哥你叩头赔罪,莫老哥你更无须拉脸动粗……” 莫魔愕然而道:“难不成咱就此化解?” 谯一森道:“也没有这么容易……” 莫魔本来稍为放松的脸色,此刻又变得极为难看,道:“你在寻我开心?” 谯-森摇手道:“兄弟岂敢!我只是想提出一个条件,如老哥你答应,咱们今晚这笔帐一笔勾销……” 莫魔恍然道:“原来你附有条件,兄弟还以为你忽然变得宽容大量起来哩……什么条件?” 谯一森指着展鹏飞,道:“你放过那姓展的,咱们今晚之事,就一笔勾销!” 莫魔仰天大笑,道:“大伪教也想插一手?” 谯-森仍然和和气气地道:“当然!燃犀府有兴趣,难道说我们大伪教就没兴趣吗?” 莫魔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谯一森道:“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擒住姓展的!” 他这样的回答倒出乎莫魔的意料之外,因此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以为屠龙小组奈何不了他,兄弟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啊?” 谯一森道:“那你就试试看呀?” 莫魔心念电转,因为他实在弄不清谯一森一意要他向展鹏飞动手的原因。 片刻之后,莫魔才道:“谁兄!你激我找姓展的动手,莫非想坐收渔人之利?” 谯一森道:“我会用这种浅显的计策来对付你吗?” 莫魔心想:是啊!他明知我决计会考虑到“渔人之利”这个问题,那么他自然不敢有这种打算了?可是谯一森鼓励莫魔动手之举,除了有坐收“渔人之利”的可能外,还会有什么目的?莫魔想来想去,委实想不出其他有利于谯一森的事情来。 谯一林就在这个时候,道:“莫老哥!你打是不打?” 莫魔被谯一森的言形,弄得有点儿六神无主;因为他猜不透谯一森葫芦里卖什么药,骤然之间,他怎敢作出决定。 谯一森没有再催他,但却道:“莫老哥!你不找姓展的交手,是你聪明,否则此刻你必定已悔之莫及!” 莫魔神情甚是凝重,道:“谯兄!没那么严重吧?” 谯一森走近了他,才道:“我不会吓唬你的……” 莫魔瞪了他一眼,道:“大伪教的人说话一向虚虚实实,我已领教了不少,也不是随便就能被你吓倒的!” 谯一森道:“那么我问你,假使你扑向姓展的之际,我突然出手袭你;莫老哥!在这种情形下你大概罩不住吧?” 莫魔怔了一怔,坦然道:“凭良心讲,要是这样的话,兄弟的确很难防范!” 谯一森露出得意之色,道:“所以刚才你没有动手实在聪明……” 莫魔怒道:一什么?原来你早已打算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偷袭我?” 谯一森道:“不错!这还不算是渔人之利吧?” 莫魔强按住心中怒火,因为他不能不先考虑几个问题。 其一,谯一森态度越来越强硬,足见他早有对付莫魔的方法。 可是照目前双方的实力,他并没占绝对优势呀?第二,他为什么不等莫魔火拼展鹏飞之后,而坐收渔人之利?莫魔脑筋不太灵光,就是想不通这两个问题。 谯一森却像看透了他的心事似的,及时说道:“莫老哥!你不用多费脑筋了,我有绝对的把握杀你,又何必等你跟展鹏飞火拼之后,再收拾你呢?” 他顿了一顿,又道:“再说!我要是任你火拼姓展的,万一你将他伤了,我怎能向本教教主交代?” 莫魔从他这两次反问中,真正体会到谯一森的老谋深算。 他深深感到谯一森这种耍弄的手段,比用刀杀他还痛苦,因为从开始到现在,他的意志全在谯一森的控制之中。莫魔将思路重整一下,大声道:“姓谯的,咱们废话少说,见个真章吧!” 谯一森纵声大笑,道:“莫老哥!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呀!” 从双方的交谈中,也能体会出燃犀府的气势,此刻已大不如大伪教。 莫魔不禁大是后悔,因为他明知大伪教的人,最擅长攻心之术;这一阵针锋相对,等于是他自己在找苦头吃。他不想再让北伯谯一森有扯下去的机会,同时他也受不了谯一森的那种虚实莫辨的言词。 当下他长袍一挥,他手下的一批山精,立刻组成一座攻守的阵式。 谯一森在阵外道:“莫老哥!真的想干啊?” 他一面出言,一面已暗中传出暗号;不多久,大批大伪教的高手,已快速的形成进攻的队形。 展鹏飞置身事外,正好整以暇的观赏这场龙争虎斗。 突然间,场外射起一股红焰;谯一森大喝一声,高叫道:“教主已亲自驾临!弟兄们,上!” 他“上”字出口,四下轰然一声应诺,大伪教攻势立刻展开。 他们人数占优势,士气又比燃犀府大了数倍之多,这一交手,燃犀府立刻处于下风。 双方喊杀之声,惊天动地,不到半个时辰,燃犀府的山精已伤亡殆尽;只剩下莫魔和五名手下。负伤顽抗。 谯一森不愿自己的手下,被莫魔杀伤过多,就在这个时候出声叫停。 莫魔情况至为狼狈,全身已染满鲜血。 谯一森走近他道:“莫老哥!要是你弃械认输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怎么样?” 莫魔不知是喘不过气来,或者正在考虑谯一森的话,没有出言回答。 谯一森的背后突然有人笑道:“谯师弟!你看不出他还想作困兽之斗吗?” 谯一森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了。接口道:“华师兄!你这话怎讲?” 来的果然是东君子华人豪,他徐步走到谁一森之旁,还遥遥对展鹏飞打了一个招呼,神态甚是悠闲。 华人豪这一出现,莫魔登时露出沮丧之色,道:“好吧!我承认打不过你们……” 谯一森恍然道:“师兄说得不错,莫老哥在你没有露脸之前,说什么也决不会认输的……” 华人豪道:“是啊!他的手下虽然伤亡殆尽,但他只要全力杀掉你,仍有脱困的机会,他怎会轻易认输?嗯!如今他不能不认输了!” 华人豪道:“当然!纵然他仍可不相信教主已亲临此地,但他不能不考虑能不能逃出咱们师兄弟两人联手这个问题,莫兄,你说对不对?” 莫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冷冷道:“我既已认输,谯兄是否要履行刚才的诺言?” 谯一森道:“放你走?当然!当然!” 他别过头问华人豪,道:“师兄!你没有意见?” 华人豪道:“师弟!你怎可如此鲁莽?” 这话说得莫魔心底一凉,道:“敢情你们不放过我?” 东君子华人豪道:“没这回事……” 他抬一抬手,又道:“莫兄你不替我们想想,你老哥带来的三十六名山精,如今只剩下五名而已……这笔帐,将来我们大伪教跟你们燃犀府算得清楚吗?” 莫魔仔细一想,心下更为骇然,道:“那么,你们打算杀我灭口了?” 华人豪道:“莫兄!你怎么老是以小人之心忖度我们?” “可是你说的都是实情,难道你们不怕我这一走,回去禀告本府府主找你们讨还血债吗?” 华人豪迅即说道:“当然怕,所以我刚才会阻止谯师弟放你走!” 莫魔露出安慰的笑容,心想:老子就不相信你们大伪教,敢不将燃犀府放在眼内。 他的笑容一闪而逝,道:“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办?” 华人豪装出用心考虑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抬眼凝注莫魔道:“我有一项化解双方今晚这场仇恨的解决办法,只不知莫兄接不接受?” 莫魔道:“你说说看吧!” 他说话的神情,好像双方主动之权,操在他的手中似的。 由此足见莫魔这个人,计智相差华人豪何止千万倍。 华人豪心中暗暗好笑,道:“我这里有一张拟好的文书。写明双方这场争斗的起因,只系出于误会,此后双方绝不相互追究之类的话,只要你画个押,咱们各持一份,不就可以让你走了吗?” 莫魔忖道:“他们有我画的文书在手,燃犀府此后就没有借口公开这场血债,我答应呢?还是拒绝?拒绝当然可以,可是我的命却不一定保得住。答应嘛,却又难忍这口气。” 华人豪一见莫魔沉吟不决,登时明白他的心思,提醒他道:“莫魔!你别以为今晚贵府吃了亏,我们大伪教也损失了数名高手呀!” 莫魔听得怦然心动,想道:“对呀!双方既是互有损伤,我根本无须担心府主责备我。”于是他下了决心,道:“好吧!我接受你的办法……” 华人豪笑逐颜开,掏出两张文书来,道:“请莫见过目之后,在你的名字下画个押……” 他将两张文书全部递给莫魔,同时命人拿来笔砚在旁侍候。 莫魔见状笑了笑,道:“华兄好像早已知道我会接受你的办法……” 华人豪道:“当然,我这个办法两不吃亏,再说我们何必为了今晚的事,伤了咱们的交情?” 莫魔心想华人豪之言,委实合情合理,遂将文书仔细过目一遍。 当他看完之后,立刻索笔准备画押。 这时大雨虽已停止,但空中仍然阴运四布,使莫魔看不清该在什么地方画押。 他抬眼间面前的华人豪道:“华兄!我该在什么地方?” 华人豪凑近莫魔之旁,用手指指着文书的左下方、道:“这地方便行了莫魔“哦”了一声,依言低头画押,突觉“肝足厥阴脉”整个发麻,正想出声喝问,那华人豪已一掌砍中他的颈部。 这一掌力道十足,将莫魔的颈骨劈得粉碎,莫魔顿时像只斗败的公鸡般的,栽倒在雨地上,哼也不哼一声,便自了断。 莫魔一死,仅余的那五名山精,也同时被大伪教的高手-一解决。 华人豪环顾四下那些燃犀府高手的死尸,像完成一件得意杰作一样,呵呵笑道: “谯师弟!为兄这一手,不费吹灰之力,不比跟那莫魔硬拼省事得多了吗?” 谯一森也笑道:“佩服!佩服!燃犀府的人今晚没有一个漏网,咱们这件事可谓做得天衣无缝呀!” 两人正在相视大笑,不料在一旁的展鹏飞却冷哼一声,插言道:“本人就在此地从头看到尾,说什么天衣无缝?” 华人豪和谯一森两人,闻言同时露出讶异的表情,将目光投向展鹏飞。 只见展鹏飞已从容不迫的走到他们两人之前,双手一摆,道:“你们将媚娘送到哪里去了?” 华人豪避过他的问题,道:“原来你是不放心媚娘的下落,刚才方始没有趁机逃走?” 展鹏飞道:“这是原因之-……” 华人豪道:“另外一个原因呢?” 展鹏飞道:“本人在没有把握之前,一向不轻举妄动……” 华人豪和谯一森两人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同时他们从展鹏飞这句话,深深体会出展鹏飞这个人的确不容易忽视。 为什么呢?因为从展鹏飞所处的局面,他能表现出那种镇定的态度,就非寻常人可以做到的。 华人豪和谯一森,忍不住都用心思忖起展鹏飞没有逃走的动机来。 片刻之后,华人豪突然遭:“我承认你的做法相当高明……” 谯一森也道:“我也承认刚才你没有趁机逃走,实是明智之举……” 展鹏飞浅浅一笑,道:“夸奖了……等弄明白媚娘的处境,我还是会逃走的!” 华人豪道:“假使我此刻说了出来,你便将全力突围吗?” 展鹏飞道:“当然,此时时机比刚才更是有利,我很有把握可以逃开,既然知道了媚娘的处境,我哪会再留此不去?” “华兄!他说得有道理,我们绝对不能说出媚相此刻在哪里,除非他同我们一齐去见她!” 展鹏飞所谓眼前比刚才更有利的于他逃走的道理,乃是由于除掉了莫魔那一批燃犀府高手之故。 换句话说,展鹏飞深知不论大伪教或燃犀双方面的人,只要发现他有逃走的企图,必定会联手拦截。 这是很浅显理由,因为他们两派之间不惜兵戎相见的原因,都是为擒抓展鹏飞之故。 一旦发现他将逃走,可以想见他们必会先联手阻止展鹏飞,然后解决彼此间的问题。 这种情势展鹏飞看得很清楚,因此他袖手旁观,等到大伪教诛除了燃犀府莫魔之后,对展鹏飞来讲,他逃走的成功机会不是更大吗?华人豪和谯一森了解了展鹏飞的心意之后,不得不承认对方心思的缜密,不觉都生出戒心来。 这时展鹏飞已将他的宝刀掣在手中,道:“你们不将媚娘的处境告诉我也无妨,反正我会查出来的……告辞了!” 他回身欲走,谯一森却道:“你真的有把握突围吗?” 展鹏飞道:“当然!否则我岂敢不求你们放行?” 他的语气中显示出坚决的信心,使谯一森对生擒展鹏飞的任务有点儿灰心起来。 展鹏飞已向前走了五、六步之多,谯一森追向前道:“展老弟!你等一等……” 展鹏飞站住了脚,只见谯一森笔直的走了过来,逼近到展鹏飞五尺之前还没住脚。 展鹏飞怒喝道:“站住!” 谯一森果然住了脚,讶道:“你怕我偷袭你?” 展鹏飞冷笑道:“这是你们大伪教惯用的技俩,本人不能不防……” 谯一森沉吟不语,华人豪已步快走来,就站在展鹏飞的侧后方,哈哈笑道:“我说师弟!这姓展的心智不比咱们差,你想偷袭他可不容易呀!” 谯一森果然想偷袭展鹏飞,但他的阴谋被点破之后,居然一点儿也不脸红,笑道: “展老弟观察入微,佩服之至!” 他顿了一顿,问道:“你可知道我此刻打算如何对付你吗?” 展鹏飞嘴角一撇,道:“你想独力与我一战,对也不对?” 谯一森露出诧异万分的表情,道:“你为什么知道?” 展鹏飞笑笑,道:“你这人的个性有点儿逞强好胜,难道我看不出来?” 谯一森闻言,脸上泛起了层层杀机。这种情势连东君子华人豪也没有料到。 此刻一见谯一森杀气腾腾的神情登时领悟展鹏飞之言委实不是无的放矢。 因为谯一森心理上已有智竭力疲之感,他的气势已不如展鹏飞甚多。 换言之,谯一森的潜在意识里,已自承难与展鹏飞相比,但他的心情却激发他去压倒展鹏飞。 在这种微妙的心情下,谯一森当然希望以个人的力量打败展鹏飞,方始能满足他虚荣的英雄意识。 何况谯一森根本未领教过展鹏飞的武功,而且他对自己的技艺又甚自负。 那么,他有独力与展鹏飞一战的决心,是可以解释的。 料不到他的心念一下子便被展鹏飞道破,也难怪谯一森也怒形于色了。 第36章 阴阳12指媚娘亲授 大伪教的修为心术,一向讲究不将喜怒哀乐形诸于色,使对方难于在言形中,推测出自己的心意来。 如今北伯谯一森怒形于色,透露出欲杀展鹏飞的心机,已犯了大伪教心术之忌,东君子华人豪自不能让他与展鹏飞动手,因为必败无疑。 所以华人豪迅即走到谁一森之前,冷冷道:“师弟!你怎么啦?”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使北伯谯一森猛然醒悟,恢复了原有的冷静。 他露齿一笑,放松了神情,道:“展鹏飞,我很羡慕你……” 展鹏飞道:“为什么?” 谯一森想想道:“羡慕你年轻英俊、有一身武功……最重要的一点,是羡慕你有一个冷静、灵敏的头脑……” 展鹏飞失笑道:“彼此,彼此……你的心术使我有点儿招架不住,再扯下去,我可就要被你耍猴子了……” 这话并非展鹏飞信口扯淡,实在也有几分赏识;因为像谯一森那种从怒急攻心的情形之下,迅即恢复冷静的能耐,就非寻常人可以做到的。 展鹏飞说过之后,突然将宝刀晃了一下,道:“闲话表过……你们哪一位有兴趣陪我走几招?” 华人豪和谯一森的心灵,好像与展鹏飞相通似的,一听见展鹏飞之言,立刻意会到该是决一雌雄的时候了。 不错,大伪教不让展鹏飞离开,而展鹏飞也无意跟华人豪他们一齐走,那么这场架岂不打定了。 是以展鹏飞之言一出,华人豪及谯一森已不再存有妥协的想法。 看来只有硬打一战,才有解决的可能,于是东君子华人豪道:“我来陪老弟玩几招……” 展鹏飞道:“可以!但以二十招为限,二十招之后如不分胜负,就该轮由谯一森下场……” 华人豪讶道:“这是为什么?” 展鹏飞道:“因为如果我同你缠战不休,到最后既使打赢了,也得费上百招以上的工夫,那时谯一森可趁我功力耗尽之时将我擒下,那么这一仗我赢了你又有什么用?” 华人豪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也不愿谯师弟坐享其成……” 谁一森道:“好吧!就照展老弟的办法,每人二十招为限……” 他歇了一下,又道:“可是,万一你跟我们各对了二十招之后,仍不能分出胜负,接下去该怎么办?” 展鹏飞道:“当然重新来过,但要减半为十招……” 谯一森想了想道:“好,就这么办,这样我们赢了你也体面一点儿……” 这话是由衷之言,展鹏飞既然面对两名强敌,他要使自己处于最有利的地位,也只有这么一个方法。 而对大伪教的那两名高手来讲,他们既不好意思联手对付人家一个人,又怕轮番上阵有企图以车轮战取胜之嫌。 此刻展鹏飞的办法,至少稍稍可以免去车轮之嫌,谯一森当然深表同意。 办法既已定了下来,东君华人豪当然不再迟疑,架式一摆,就要出招动手。 冷不防有人出声道:“华人豪,等等再动手……” 那人还未现身,四下的大伪教门人,已全部伏身在地;东君子华人豪以及北伯谯一森两人,也露出恭谨的神情,俯身迎接来人。 只见黑暗中走出一名华服锦衣的中年人,在八名侍卫的陪护下,缓缓走进场中来。 展鹏飞不禁将目光凝注在那中年人的身上,但觉那人一团和气,宛如晋绅善士。 他微笑的对华、谯两人道:“两位师弟辛苦了……” 华人豪恭声道:“有劳教主慰问……” 展鹏飞闻言心里一动,忖道:“这名和气的中年人原来是名闻天下的大伪教教主中州大善人农润霖?”他默默的注视农润霖,真不敢相信这名看来像是慈祥员外的中年人,会是无恶不作的大伪教教主? 中州大善人农润霖业已将目光移向展鹏飞,一眼之后,才徐徐说道:“展老弟!本座可是久仰你了……” 展鹏飞欠欠身,道:“不敢!小可武林末学,值不得教主关心……” 农润霖像欣赏一件古玩般的,朝展鹏飞上下打量,最后啧啧称赞道:“言语不亢不卑,外型激昂跌宕,光是这份气势,就令人激赏……” 展鹏飞笑笑不语,看不出他心中得意非凡,抑或是不以为然。 中州大善人农润霖回过头对华人豪说道:“本座巴不得见识一下展老弟的神采……师弟!我看还是由北伯打第一场。” 华人豪道:“是……教主已知道我们刚才的决定了?” 农润霖点点头,道:“不错!否则本座怎么要谯师弟替代你打第一场。” 他回过头对谯一森道:“师弟,二十招是不是?你准备下场吧!” 谯一森行了一礼,迅即抽出一对判官笔,对展鹏飞拱拱手,礼貌甚是周到,不失为名家风范。 展鹏飞气宇神定,手中蓝电宝刀突然涌出一股令人心寒的刀气。 农润霖皱眉道:“师弟!这小哥气势惊人,谯一森想支持二十招,可真要一番力气呢!” 他一言未了,那边北伯谯一森已先下手攻向展朋飞。 华人豪看了一眼道:“教主!若是属下打第一场,情况会不会比师弟好?” 农润霖道:“你更不行!” 东君华人豪诧然露出不信的神情,道:“何以见得,师兄?” 农润霖道:“谯师弟原就有与展鹏飞一搏的勇气,可是由于气势比较差,所以在我没有出现之前,他是稳输无赢的……” 他看了一下场中谯一森与展鹏飞的交手的情形又道:“然而目下情况不同,他比你获胜的机会要大得多了。” 华人在脑筋一转,恍然道:“教主言之成理,属下明白了!” 农润霖笑道:“师弟想出其中的道理了吧?” 华人豪道:“是的!师弟有我们两人押阵,可无后顾之忧,这是他心理上占优势的地方,此其一。”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第二,他比我更有好胜之心,斗志比我旺盛得多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心中已消除原先那股忿恨之气,在如此心情稳定之下,他获胜的机会,确是比我要大……” 农润霖道:“师弟分析透彻,实不失为本教高手……” 华人豪欠欠身,谦恭的道:“不敢!教主夸奖了!” 他们两人说话之间,展鹏飞和北伯谯一森已很快的互攻了二十招,一齐跃出圈外。 农润霖见状道:“展老弟名不虚传,这一场平分秋色,你调息一下好准备应付下一场!” 展鹏飞依言调息一番,道:“这一场莫非教主想亲自赐教?” 农润霖道:“老弟料得不错,本座正要领教二十招……” 展鹏飞闻言一震,心想:他们三个轮流上二十招,累都累死我,我岂有获胜的机会?但他虽有如此想法,却没有提出抗议,道:“晚辈已调息好了,教主请出手吧!” 农润霖缓步走到他的面前,道:“老弟外表刚猛,内性坚韧不拔,如非本座亲眼目睹,委实很难相信各门派全力争取你的事实……” 他作势将衣袖一拂,又道:“咱们仍以二十招为限,二十招之后,本座假使仍未能制伏你,就算你赢!你看如何?” 展鹏飞道:“双方不分胜负该怎么办?” 农润霖道:“也算你赢!” 展鹏飞道:“那很公平……万一我输个一招半式,也决计听凭发落,不再反抗!” 农润霖道:“果然是英雄本色!小心了!” 语音才落,农润霖袖管拂动,一股强大的内劲,立刻涌向展鹏飞。 展鹏飞料不到他内功已如此精湛,事先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他真气作势,而狂飙已然如排山倒海般涌至。 他“呼”地旋身后撤,一面反手拍出一掌。 农润霖高叫一声“大北斗玄功”,两袖加劲,将他的内力透至七成以上。 两股功力一撞而上,展鹏飞摇晃了一下,虽在劣势之中他的蓝电宝刀依然及时卷向农润霖。 这一刀实出农润霖意料之外,他忙不迭收回内力,两脚迅即移位,只见他人影一闪,欺进了展鹏飞身侧,弹指攻他的左肋部。 这是大伪教威震武林的阴阳二十指中的一招,有个名堂叫“上天下地”。 因此展鹏飞本能的护住左肋之时,农润霖指风居然改攻他的“云门穴”。 农润霖这一指原是一招一式而已,谁都想不到他有可能先佯攻左肋,再变指攻向云门穴。 展鹏飞淬不及防,吓得连滚带爬,才堪堪躲过农润霖的一招。 当他再度面对农润霖之时,全身上下都染污了一身烂泥巴,弄得一头一脸的,形状甚是狼狈。 但他却露齿对农润霖一笑,道:“大伪教的武功真是名符其实,虚虚幻幻,令人防不胜防!” 农润霖也笑道:一老弟莫非害怕了?” 展鹏飞连连摇手道:“不,不,不!有一次经验我心里已有数!” 农润霖道:“那敢情好,我们还有十八招哩……” 展鹏飞颔首提刀,大喝一声,老实不客气的劈面给了农润霖一刀。 农润霖说声“来得好”,脚步一错,身形宛如飞花落絮,在展鹏飞一尺之远,四下幻动。 展鹏飞刀发就收,凝目注定农润霖的身形,唰、唰击出两刀。 这次他是窥准之后才出手,不想农润霖的身形有如鬼魅,虽在一尺之前,然而无论如何就是砍他不着。 距离只有一尺而已,等于是逼在展鹏飞的跟前,他这两刀落空之后,顿觉不妙。因为在那么短的距离之内,既然无法避中农润霖,那么对方的反击必然迅如疾电。 展鹏飞熊腰一挫,心念才动,人已弹跃后撤。 不料农润霖不知何时已堵住了他的退路,拿桩未稳,脑后已有寒风袭到。 展鹏飞处在这种场面,根本无法发刀攻击;一来他要闪开对方的指招,二来他深知农润霖几乎贴着他的背后发招的,纵使他反手一刀,也无济于事。 他赶紧以大五行步法将双方距离拉开,一面摔脱对方的贴身招战术,一面伺机反击。 大五行步法也是以虚幻变化见长,一经展鹏飞使出,农润霖果然没有再紧紧逼住他。 展鹏飞见计得售,“呼”的反手一指,以老狼谷的水火绝命神指回敬农润霖。 指式才发,展鹏飞回身投以一瞥,手中蓝电宝刀,又一招“手扳斗柄”,揉合了八成大北斗玄功,威势委实不同凡响。 但展鹏飞并未存有侥幸,想以这一指一刀,打伤中州大善人农润霖。 是以他的宝刀一出,人随刀走,大胆的扑向农润霖。 这是展鹏飞自双方交手了六招之后,唯一的反击机会,他岂肯错过。 但见蓝电宝刀金光闪烁,刀尖射出沸沸刀气,疾如闪电,迎头射向农润霖。 双方如此正面冲突,这一个照面等于是展鹏飞决胜负的关键,展鹏飞的心意,也正想逼使农润霖在这一个照面,分出胜负来。 是以他这一御刀攻扑之势,只要农润霖正面迎上,双方胜负立分。 目下但看农润林的态度而定,因为展鹏飞虽系主攻,然而农润霖仍有挪腾闪避的机会。 他只要避过展鹏飞的锋芒,展鹏飞就只能重新变招。 照道理讲,除非中州大善人农润霖在这一招之内,有绝对获胜的把握,否则他应该先避过才对。 因为他并不是已被逼非与展鹏飞硬拼不可的地步。 然而农润霖并未避开,他在东君子华人豪及北伯樵一森两人惊愕的注视之下,硬是迎了上去。 双方身形终于迅速碰上,但闻锵锵一声,两人飞快的对了一招。 人影一接即分,两人隔着五尺多远,互相凝神立着。 中州大善人农润霖首先缓缓举起他宽大的衣袖,神情甚是凝重的道:“展老弟!你早已算定本座一定会跟你硬拚这一招,是不是?” 展鹏飞摇晃了一下,道:“以前辈身膺一教之主的身份,再怎么样也不好意思用闪避的方法,避过我那一击之势的……” 农润霖道:“嗯!老弟委实很能忖度人的心理……不过本座告诉你,刚才设非是你的话,我是决计不会与人硬拼那一招的,你信也不信?” 展鹏飞沉默不语,农润霖道:“你应该相信才对,因为在那个时候,只要我稍一移位,以避过你的攻击,我便有三、四种手法,可以在三招之内取你性命……” 展鹏飞道:“那么前辈为什么不那样做?” 农润霖道:“第一,本座不愿咱们的胜负之分赶超十招,第二,因为本座不愿取你性命;何况硬拚之下,本座虽冒点儿危险,还是有致胜的把握;本座又何必闪开呢?” 展鹏飞突然激烈的咳嗽起来,农润霖又道:“我为了保全你的生命,逼得双腕几乎断送在你的宝刀之下……” 他将袖管一撩,果然衣袖上有两道裂口;那必定是被展鹏飞划破的。 农润霖又道:“可是毕竟没有使你受很重的伤,这个险冒得甚是值得!” 展鹏飞在他说话之间,已忍不住咯起血来。 看来他确已伤在农润霖的手下。 农润霖目示华人豪,华人豪立刻掏出治伤药丸,走到展鹏飞之前,喂他服下。 农润霖等展鹏飞停止了咳嗽,又道:“你的任/督两脉已运气倒转,被本座的阴阳十二神指逼住,因此稍感不太流畅,不过没关系,调息个三、五日就可复元的……” 他接着又道:“今晚一战,本座虽在第七招之上便赢了你,但老实讲,不论你的武功或战术策略,都已使本座留下深刻的印象。” 展鹏飞道:“可是我毕竟无法支持到十招以上……” 农润霖道:“你的战术并没有错,只是你的经验和内力不如本座而已,此败非战之罪……” 他怕展鹏飞不信他的话,又道:“比如说你逼我在第七招与你硬拼,正可以表示出你的魄力非普通人可及……” 农润霖并没有半点儿捧场之意,设使展鹏飞不在气力弃沛之际与他硬拼的话,拖延下去,恐怕连硬拼的力量都没有。 所以农润霖夸赞展鹏飞断然决定在第七招之时,全力一拼,诚非胡乱捧场。 展鹏飞调息一会儿,缓缓将宝刀收起,道:“我败在前辈第七招之上,愿意听凭发落……” 农润霖也不客气,道:“那么请礁师弟将他押回总坛……” 谯一森答应一声,走到展鹏飞之前,道:“有烦展老弟随我来……” 于是展鹏飞随着谯一森,首先离去。 农润霖望着他那昂首阔步的背影,不禁感慨道:“本教要是能利用他夺得火狐内丹,不出一年便可脾睨天下,统率群伦了!” 华人豪道:“展鹏飞已落在咱们手中,这事慢慢进行,一定可以成功的!” 农润霖颔首道:“我们首先要办的是封锁展鹏飞行踪的消息,然后再花点儿工夫使展鹏飞就范……” 华人豪道:“是!我们不可操之过急……外头已派出探查展鹏飞的小组,就让他们继续查下去,这么一来,其他门派就不会疑心展鹏飞已落在咱们的手中……” 农润霖道:“就这么办……还有,这些燃犀府门人的尸首,务必要小心处理,万不可留下丝毫痕迹!” 华人豪道:“这事属下会亲自监督处理,请教主先回总坛去吧!” 中州大善人农润霖两袖一摆,在侍卫的簇拥之下,徐步走向观外而去。 再说展鹏飞被谯一森带至观外面后,立刻被蒙上双眼,由一辆四轮马车,将他送走。 车行半日之久,已到大伪教的总坛仁善庄。 展鹏飞被安排在一间华丽的客房住下来,此后一日三餐,都有人侍候他。 就这样展鹏飞被软禁了三天之久,第四天一早,华媚娘却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 她翩然而来,看来神采愉悦,使展鹏飞放心不少。 华媚娘进了房门之后,迫不及待的追问展鹏飞道:“鹏飞!这几天你还好吧?” 展鹏飞指着陈设华丽的房间,笑着道:“住在这么一个地方,其舒眼可知……你呢?” 华媚娘掠出一阵愁色,道:“我没事,只是让你被软禁起来,真抱歉!” 展鹏飞道:“这又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好抱歉的?” 华媚娘道:“不!如果我不自作聪明,没有越过河来,也不会害你落在他们手中……” 她好像心有不甘,又道:“委实料不到那华平会说出实话来!” 展鹏飞道:“华平面临死亡,在那种情形之下,说出实话,也是人之常情!” 华媚娘道:“偏偏我没有想到这点,将华平估计得太高,却原来他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展鹏飞不愿华媚娘为这件事烦恼,遂道:“你知道大伪教软禁我的意思吗?” 华媚娘道:“他们想取得你的合作,协助他们夺取火狐内丹!” 展鹏飞道:“这就怪啦?看来六大门派的人,都一致认定我有夺取火狐内丹的能力,为什么?” 华媚娘道:“这事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展鹏飞耸耸肩,道:“是啊!我自己都没有把握取得火狐内丹,他们凭什么断定我有此能力?” 华媚娘笑道:“那是有一个人公开说出你有此能力之故!” 展陷飞问道:“是谁?” 华媚娘道:“鼎湖天池药宫的红药叉雷芷君!” 展鹏飞道:“原来是她?可是我连她都不认识,她怎知道我能取到火狐内丹?” 华媚娘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反正六大邪派的人都相信红药叉之言不是无的放矢,所以拼命的想找你合作。” 鼎湖天池药宫的红药叉雷芷君名重武林,她的话对六大邪派的人来讲,等如纶旨。 以前六大门派所组成的屠龙小组不敢杀害展鹏飞,也是红药叉雷芷君的意思,目下各大门派到处找展鹏飞合作,说是出自红药叉雷芷君的主意,自然是不会错的。 展鹏飞突然有一个感觉,只觉得红药叉雷主君从开始到现在,像似有意要使展鹏飞陷在六大邪派的纠缠,永无止休的样子。 这是什么道理?红药叉雷芷君何以要这样做?这些当然都是不容易弄清楚的问题,展鹏飞不禁很想找红药叉雷芷君当面问个明白。 要找雷芷君,自然须得先逃出仁善庄才行,于是展鹏飞道:“媚娘!你能不能协助我逃出这里!” 华媚娘道:“这事我已经在进行了!” 展鹏飞奇道:“真的?那么什么时候可以逃?” 华媚娘沉吟一下,道:“起码也得再待上五天才能逃……” 展鹏飞道:“不能快点儿吗?待久了,怕失去了机会……” 华媚娘道:“你怕大伪教的人将你移到别地方关起来?” 展鹏飞问道:“难道说没有这个可能吗?” 华媚娘道:“有当然有,不过再过个十天半月,他们不会来打扰你却是可以肯定的。” 她说得很有自信,展鹏飞却道:“你能确知如此?” 华媚娘道:“嗯!我敢保证!” 展鹏飞道:“他们如此软禁我,一定别有用意了!” 华媚娘道:“当然!你知道一个人最怕的是什么?” 展鹏飞想了想,道:“除了死之外,我想不出有什么好怕的。” 华媚娘抿嘴一笑,道:“我倒认为有时候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展鹏飞不知华媚娘突然谈到这些有关人生死的话,到底有何用意,因此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只听华媚娘又道:“莫非你不相信我的话?” 展鹏飞道:“不,不,我相信,的确死在某些时候,不一定是最可怕的事!” 华媚娘道:“那么我问你,除了死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使你担心害怕的?” 展鹏飞恍然道:“失去自由,对也不对?” 华媚娘螓首微点,道:“对!他们将你软禁下来,让你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可是你能安心住在这里吗?” 展鹏飞道:“当然没法安心。” 华媚娘道:“于是你想逃,却又逃不出去,心情渐渐的开始烦躁起来,终于连最后仅存的那一份定力,也会因之消磨殆尽,这时假使突然间有人提出交换你自由的条件,你会不答应吗?” 展鹏飞想想道:“除非是些伤天害理的事要我去做,否则委实很难拒绝!” 华媚娘笑道:“他们所提的条件,却是简单很得,而且不要你即刻履行,我看,等你被关的日子多了,你是非答应不可!” 展鹏飞问道:“是些什么条件?” 华媚娘道:“只问你肯不肯跟他们合作而已,也不须你提供什么保证,甚至将来能不能成功也不须计较,肯合作,立刻放你走路,怎么样?在那种情形之下,你会拒绝吗?” 展鹏飞仔细一想,道:“大伪教这一手实在太高明……” 这句话等于展鹏飞承认他不会拒绝,因之华媚娘笑道:“他们早将人性的弱点看得清清楚楚,所安排的计策,莫不以攻心为主,自然是高明之至!” 展鹏飞道:“要是真被他们关在这里,我想不出半个月,我一定会毫不考虑的答应跟他们合作!” 华媚娘道:“半个月是他们的估计,不过我看呀,只要十天你就再也憋不住了。” 展鹏飞道:“也许!放我一个人静静住。在这里,心事起来越多,也就更急着想出去!” 华媚娘道:“这是谁都免不了的……瞧!才三天而已,你不就急着要我帮你进走了吗?” 展鹏飞有点儿不好意思,只好笑笑不语。 华媚娘又道:“你先别急,逃走的事我早已进行中,你何不趁这个空闲,将精神养好?” 展鹏飞道:一你既已计划好逃走的事,我当然可以安心养神了。” 他没有询问华媚娘的计划,足见他很信任华媚娘,使得她大有安慰之感。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话,华媚娘站起来辞行道:“你安心再待几天,这次绝对可以成功!” 华媚娘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道:“有件事差点儿忘了……” 她重又走进屋内,道:“我有一个口诀,你没事儿就记下来!” 展鹏飞道:“什么样的口诀?” 华媚娘道:“你只管记下来就是,不必多问……” 她很快的将口诀念了一遍,展鹏飞仔细依言念了两句,便停下来道:“这口诀好像是一种指法?” 华媚娘道:“我要你别问嘛!” 展瞩飞摇摇头,道:“我不愿随便学人家的功夫,你不说个明白,我便不背口诀!” 华媚娘怔了一怔,垂下了头。 展鹏飞讶道:“媚娘!你怎么啦?” 当华媚娘再度仰起脸儿,只见她的美眸中,珠泪盈眶,不知何时已伤心的流下眼泪来。 展鹏飞见状大急,扳着她的香肩,道:“媚娘!我说错了什么话?” 华媚娘轻轻拭去泪水,幽幽说道:“你没有说错什么……我早该想到你不会有兴趣学那阴阳十二指法的!” 展鹏飞道:“哦?原来那口诀是大伪教不传之秘阴阳十二指法?可是我学不学它也不是顶重要的事,你何必哭得那么伤心呢?” 华媚娘缓缓道:“你学不学阴阳二十指法虽不是要紧的事……可是,我为了学那指法的口诀,不知吞下多少委屈,想来不由得我泫然欲泣……” 展鹏飞道:“你这又何必呢?” 华媚娘道:“我觉得你能学会阴阳十二指法,就可应付农润霖这个敌手,难道我所受的委屈就如此白费?” 展鹏飞听得出华媚娘为了学口诀,一定受到很大的委屈,否则她的神情不会那么激动。 同时他也感受得到华媚娘学阴阳十二指法的目的,是为了转授给他。 在如此盛情之下,展鹏飞再固执,也不好再拒绝华媚娘的好意。 于是他道:“媚娘!你再把口诀念一遍。” 华媚娘破涕为笑,道:“好,请仔细听清楚……” 她一句一句的,用清晰的口齿,将十二句口诀说了出来。 展鹏飞依言念了一遍,然后用心将它背了下来。 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展鹏飞已背得滚瓜烂熟,华媚娘露出满意的笑容,道:“你趁这几天的空闲好好去体会这套指法,我可不能再来见你了!” 展鹏飞道:“不来见我倒没什么关系,不过不要让我久等就是了……” 华媚娘笑道:“放心,五天之内必有好消息……” 说话之时,华媚娘已一阵旋风似的踏出了门外,消失在展鹏飞的视野之外。 房内又只剩下展鹏飞一个人而已,他悻悻的推门而出,信步在屋外小花园溜达。 这小花园虽有高墙围住,但展鹏飞自信还可以一跃而过,只是他并没有想逃的念头而已。 一切看来悠闲自在,可是展鹏飞深信高墙之外,一定有大伪教的大批高手,严密戒备着。 他在园中绕了一圈,找到一座石亭休息歇腿,然后开始背念华媚娘传他的口诀。 这次他一句一句用心的思索,隐隐间似觉得这套阴阳十二指指法,与他学自老狼谷的水火绝命神指似有脉胳可通。 同时,他也发觉大伪教的阴阳十二指,亦深与大五行相契合,让他学起来一点儿碍难之处也没有。 这一来,引起展鹏飞莫大的兴趣,因此他开始全神贯注的研究起来。 此后三天的时间,展鹏飞以研习阴阳十二指傲消遣,已不觉被软禁之苦。 华媚娘没有等到五天之约,在这天晌午,又翩然而来。 这次她并没有停留太久,仅匆匆将阴阳十二指的招式比划了数遍,让展鹏飞学得发招的妙处,就告辞而去。 展鹏飞在她走了之后,立刻依照她所授的招式,仔细的演练。 两天之后,也就是华媚娘约定要带同展鹏飞逃走的那一天傍晚,华媚娘果然依约而来。 她一来就催促展鹏飞将随身之物收拾停当,然后率先领路朝门外而去。 展鹏飞随在她的背后,只见她大模大样往外而行,不禁诧然问道:“媚娘!我们这么走出去,不会受到拦阻吗?” 华媚娘道:“放心,没有人拦得住我们的!” 他们说话之间,已走出了国外,正朝仁善庄大门而行。 可是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已有大批大伪教的高手,执械赶了过来。 展鹏飞见状眉头一皱,停步道:“媚娘,咱们已惊动了仁善庄,要想杀出重围怕不容易!” 华媚娘指着那些遥遥监视着他们的大伪教高手,道:“莫非这些二、三流的角色,你也担心收拾不下来?” 展鹏飞道:“这些人我自然不怕,就怕他们的教主中州大善人农润霖亲自赶来……” 华媚娘笑道:“农润霖目下已作怪不得,你根本无须怕他!” 展鹏飞心知她意有所指,问道:“是不是你算好他不在庄中?” 华媚娘道:“暗!那边来的不是农润霖吗?” 大伪教教主中州大善人农润霖,果然在北伯谯一森的护卫之下,出现在展鹏飞的面前。 展鹏飞深知农润霖功力比他高出许多,当下微感紧张,迅即掣出蓝电宝刀。 但华媚娘却神态自若,笑脸迎着农润霖。 他们很快便走到华媚娘和展鹏飞之前,只见农润霖望着华媚娘一眼,皱眉道:“媚娘! 你想放走展鹏飞?” 华媚娘仍旧笑容满面,轻松的道:“是呀!” 农润霖表情甚是凝重,他转脸目注北伯谯一森,缓缓说道:“师弟!你替我将他们拿下!” 北伯谯一森现出为难的表情,嗫嚅道:“启禀教主!那展鹏飞不是属下一人之力可以收拾的……” 农润霖还待说什么,华媚娘已道:“教主何不亲自动手?” 她言下之意,生似巴不得农润霖亲自动手的样子。这情景实叫展鹏飞大惑不解。 比方说,华媚娘面对着大伪教这两名顶尖的高手,为什么还蛮不在乎,毫不胆怯? 还有,大伪教教主中州大善人农润霖的神情,也没有早先的光彩,莫非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展鹏飞正感诧异之际,那华媚娘已道:“教主!你恐怕也没把握对付展公子吧?” 农润霖脸部一阵曲扭,表情甚是难看,道:“本座承认栽在你的手中……你们可以走了!” 农润霖居然如此轻易便表示要放走展鹏飞,使得展鹏飞大感意外,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露出不解的眼色,凝注华媚娘。 只见华媚娘倏地纵声大笑,笑了好一阵子,有点儿乐不可支的样子,道:“农教主!我们要是不立即离开这里呢?你打算怎么办?” 农润霖脸色倏变,变得极为骇人,瞪大了一双眼,冷冷道:“华媚娘!你不要以为本座无力收拾你们!” 华媚娘叱道:“你和谯一森联手的话,或许还有取胜展鹏飞的希望,可是,你可问一问谯一森,看他肯不肯听你的指挥?” 农润霖闻言骇然的将眼光投向北伯谯一森,只见谯一森的嘴角含着冷笑,神色不动的看着他。 从谯一森的表情,也可以意味着华媚娘之言,不是故作惊人。 农润霖突然叹了一口气,徐徐道:“谯师弟,你早已和这贱婢串通好对付我了?” 谯一森撇擞嘴,神情已失去原先对农润霖的恭谨:“只怪师兄贪色误事,横刀夺了小弟之爱,我才和媚娘合作算计你!” 农润霖大喝一声,道:“混蛋!你竟然敢对本座如此无礼!” 说话之间,他倏地长袍一拂,就要发招攻向北伯谯一森。 谯-森退了两步站好,冷冷道:“师兄!别忘了你全身功力已被媚娘的房中媚术耗尽,若再擅发力气的话,恐就会走火入魔呀!” 农润霖果然收回架式,低头沉吟。 展鹏飞从谯一森刚才的话中,恍然悟及农润霖此刻果真内力难聚,功力不及。 他深入一想,所有心中的疑问,登时全部烟消雾散,忖道:原来媚娘在这些日中,利用她亲近农润霖的机会,以她擅长的房中媚术,使农润霖在不知不觉中,只顾贪恋享乐,而致功力消退? 如果这个猜测不错的话,那么媚娘所授的阴阳十二指不正也是她利用这些机会,央请农润霖教她的吗? 展鹏飞越想越觉得他的推理合情。 禁不住大为后悔,后悔不该学那“阴阳十二指”法。 因为他突然有一个感觉,好像是他在利用华媚娘的肉体,去骗取阴阳十二指法似的。 他恨不得拔腿开溜,尤其当他想到华媚娘用她媚术向农润霖施展的情景,心里更有绞痛之感。 场中四个人各怀心思,华媚娘极力想挑起农润霖和谯一森两人自相残杀,而谯一森也正计划如何夺得华媚娘这个娇娃。 一时之间,展鹏飞竟像是看一场好戏的观众。 可是激荡在他胸中的,却是农润霖和谯一森两人的那副无耻嘴脸。 一个不惜以一教之尊的身份,污辱他自己的侄女辈。 另一个则是不惜贪恋美色,妄图杀兄。 展鹏飞外表虽很沉住气,但在他刚才一念之间,却已下定了决心,不论情况如何,也决计要将农润霖和谯一森两人诛除之后才走。 他按刀屹立,耳中传来农润霖的声音道:“媚娘,你真的要和谯一森合作?” 华媚娘冷叱一声,道:“农润霖,你后悔了是不是?当初你在享乐之时,为什么不后悔?” 这阵话说得农润霖哑口无语,是的,他的确非常后悔,后悔不该恣意纵情。这件事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失着,如今想来,委实有悔不当初之感。 不过农润霖在转念之间,突然将心中那股恨意,完全移注在北伯谯一森一人的身上。 他想:如果没有北伯谯一森在一旁撩拨,华媚娘必不至于用那种恶劣的方法对付他。 农润霖甚至于想,既使华媚娘早已心存不轨,北伯谯一森要不是从中煽火的话,今天他发觉功力难于凝聚之时,也可以发现华媚娘的阴谋,予以防范。 总之农润霖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北伯谯一森的头上去,于是他开始思忖如何杀他的方法。 这时北伯谯一森已站在农润霖之前,道:“师兄!你将本教教主信物阴阳符令交出来,我看在同门份上,或许可以饶你一命不死!” 农润霖恻然道:“你设计利用华媚娘致我功力消散,原来是要夺取教主之位?” 谯一森道:“不错!你快将阴阳符令交出来……” 农润霖突然哈哈一笑,道:“谯一森,你错了!” 谯一林把脸上抽搐一下,道:“我错了?哼,一旦我拿到阴阳符令,我的阴阳十二指法顷刻间即成正宗,就这一点我强取符令之举已甚合算,我错在哪里?” 农润霖道:“你说得不错,有了阴阳符令,你确是可以根据符令的记载将你的指法修正好,可是,你逃得掉东君南神西儒他们三人的联手制裁吗?” 谯一森道:“这事我早有计较,老实告诉你,今天算计你的事,东君子华人豪也有份,至于西儒裴宣和南神应高保两位师兄,早已行踪不明,我根本无须担心他们两人……” 农润霖道:“你想造成既得事实,迫使西儒和南神事后服从你的指挥?” 谯一森道:“谁说要他们服从我?” 农润霖道:“你一旦夺得阴阳符令,不等于是大伪教教主,难道你要本教的人听从别人指使?”“ 谯一森笑道:“师兄你确是糊涂一时,难道说我不能将阴阳符令交给二师兄东君子华人豪吗?” 农润霖恍然道:“嗅?原来你在替华人豪卖命……我问你,你得到的代价什么?” 谯一森指一指艳绝人寰的华媚娘,得意的道:“她!华人豪答应将她送我为妾……” 农润霖冷冷道:“为她一个人,你居然不惜叛逆我?” 谯一森道:“也未必尽然,我还可以得到华媚娘房中术的协助,参证阴阳十二指内力收发之妙处,哈……哈……既可练成睥睨当世的指法,又有艳福可享,你也怪不得我会背叛于你吧?” 农润霖浓眉更皱,他深知谯一森贪恋华媚娘甚久,是决计不会放过这口肥肉的,更何况他色、艺兼得,哪会顾虑到什么同门之情? 然而农润霖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肯承认失败的人,他毒念电转,迅即说道:“谯师弟!你以为东君子华人豪甘心让你占那么大的便宜?” 谯一森道:“我们各得其利,他同样可以取代你的教主地位,说来他占的便宜比我还大,华师兄还有什么不心满意足的?” 农润霖冷笑一声,道:“如果你有这种想法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谯一森诧然道:“你意思是说这件事过后,华师兄会过河拆桥?” 农润霖坚决的道:“不错!他一定有方法整得你后悔莫及……” 华媚娘闻言一惊,心想:这农润霖真老奸巨滑,如让他扯下去,谯一森说不定会被他说动了心,打消背叛农润霖的主意。 因此华媚娘盈盈一笑,道:“谯一森!你不知道农润霖正在用心计挑拨我们吗?” 媚笑荡漾在她的眉宇之间,使她看来越发美艳眩人。 谯一森愣了一下道:“嗯!农师兄善用心计,说出来的话,决计相当动人,不过,媚娘这不打紧,我不相信他能说动我,咱们反正闲着无聊,让他扯个痛快……” 华媚娘心下大急,道:“不,不行!农润霖道行甚高,不能让他有机会说话,否则事情要糟……” 展鹏飞对华媚娘那副焦急的样子,生出莫大的兴趣,心想:看她的情状,似是对农润霖的心计有很深的忌惮,难道姓农的在这种情形下,还能使出什么厉害的心术?只听农润霖已道:“谯师弟!那贱婢不敢让咱们兄弟俩作一次深谈,正表示她心存不轨,你看不出来吗?” 就这句话已足以打动谯一森的心,但见他耸然动容,将目光凝注在华媚娘的粉脸上。 农润霖在一旁又道:“当初她自动对我投怀送抱,也不相信她居然敢施出她的房中媚术,消散我凝聚的功力……谯师弟,你不能光只注意到她美丽的外表呀?” 谯一森神色甚是复杂,足见他胸臆之间,正激荡着难决的意念。 华媚娘却放松了紧张的表情,笑道:“你的话不错……不过你要知道。我和谯一森早就这么计划算计你,而且主意是谯一森出的,你想,他会觉得,我的作风太阴险吗?” 一席话将谯一森心中的疑虑尽释,只见北伯谯一森露出欣然之色,道:“是啊!这事是我央请媚娘去做的,我还一再要求媚娘施出她浑身解数,致你功力尽散……师兄!你刚才的话不太好笑吗?” 农润霖却神色不动的道:“师弟的话诚然不错,你何不仔细想想,华人豪既敢如此对待我,难道说他不会对你存有图谋吗?” 他不待谯一森说话,又道:“我的意思很明显,华人豪目下所行的正是连环之计,他想先利用你杀掉我,然后再除去你,你信也不信?” 谯一森耸耸肩,道:“我自然不会轻信……” 农润霖突然呈现出相当凝重的神情,道:“师弟如若不信,十天之内的我的话必然应验,你能不能等到十天之后再杀我?” 谯一森道:“你想多活十天实不可能……” 农润霖道:“那就太可惜了……其实我并不是有意贪恋那十天的时间谯一森讶道:“那你为什么要我在十天之后杀你?” 农润霖道:“我想当面证实十天之后,华人豪会不会杀你!” 谯一森道:“哦?这倒有趣!你敢肯定华师兄不出十天便会杀我?” 农润霖道:“道理浅而易见,我当然敢如此断定!” 谯一森哈哈大笑道:“可是!我却容不得你度过一个时辰,奈何?” 他的语气充分显出他必杀农润霖的决心,根本没有丝毫同门情谊,令人闻之胆寒。 农润霖道:“你必欲杀我的心情,我非常了解……” 谯一森阴沉一笑,道:“当然!不要说十天,也许三天不到,你的功力便可恢复,那时我如何杀得了你?” 农润霖低吟一会儿,道:“假若我此刻当着你的面,自断奇经八脉,废掉我全身武功,师弟!你是不是可以等上十天之后再杀我?” 农润霖如果这样做,谯一森当然可以放心等上十天半月。 问题是以纵横过一世的农润霖,他为什么要如此忍辱偷生?这是谯一森不能不注意的问题,就是华媚娘和展鹏飞听到农润霖如此请求之后,也均大惑不解。 农润霖如是想利用这十天的时间,发动反击,可是他既已失去武功,还能有什么作为? 那么,他的图谋何在?为什么宁可自毁全身武功,来换取十天的光阴?这里边一定有问题,北伯谯一森心里如此嘀咕,可是他却猜不透问题在哪儿。 因此他露出疑惑的神情,将眼光投向华媚娘。 华媚娘一时不知农润霖安着什么打算,拼命的运用心思付度着。 她心知假使在这种情形下,在没有使谯一森有释然了解的答案的情形下,出言催促谯一森杀掉农润霖,将是最笨拙的举动。 因为谯一森此刻已有不知如何的感觉,催迫他下手,仅能增速他偏向农润霖的决定。 那么该怎么办?华媚娘一时三间竟对农润霖兴起了很大的畏惧。 试想,他只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便置谯一森于手足无措的境地,不要说是华媚娘,就是展鹏飞也不禁对他的心术大表佩服。 华媚娘望着中州大善人农润霖诡异的笑容,忍不住泛起无助之感。 就在这个时候,农润霖的背后响起一阵朗爽的笑声,西儒裴宣已不知何时,迈步走了过来。 他一身儒服,配上一脸笑容,使人一望之下,顿时留下很深的印象。 裴宣很快的走到众人之前,向中州大善人农润霖施了一礼,道:“参见教主!” 农润霖突然看到西儒裴宣出现在他眼前,心中大喜,道:“师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西儒裴宣恭声道:“属下今日才回,闻说教主在此,就赶来拜见!” 农润霖颔首道:“师弟回来得正是时候……” 裴宣问道:“莫非教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农润霖道:“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有你回来一起解决,那是最好不过的……” 裴宣道:“谯师弟!教中到底发生什么?” 他反应很快,一听农润霖之言,旋即意会到事情与北伯谯一森有关。 谯一森表情甚是尴尬,不知怎回答裴宣才好。 华媚娘却道:“大伪教发生了阅墙之争,裴宣!你看不出来吗?” 西儒裴宣闻盲目注华媚娘,这一望,同时也看到了站在华媚娘背后的展鹏飞。 他露出惊喜的表情,道:“展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裴宣役有继续追问自己教中发生的大事,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展鹏飞身上,足见他对展鹏飞的兴趣比什么都要大。 农润霖心念一动,心想裴宣和展鹏飞必定有不寻常的关系,假如能利用这层关系,将他们两人争取过来,必可立于不败之地位。 华媚娘和谯一森虽也同时感觉到裴宣那不寻常的举止,但却不像农润霖那般,一下子就想到利用他们。 裴宣向展鹏飞打过招呼之后,立刻快步迎了上前,又道:“展兄!别后思念得紧,小弟有消息奉告,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他不等展鹏飞表示意见,回头对农润霖大声道:“农师兄!等小弟与展兄叙过之后,再来听师兄吩咐,好是不好?” 农润霖表现得甚是大方,笑着道:“师弟请便!” 裴宣遥作一礼,转向展鹏飞道:“走!咱们进庄中叙一叙……” 展鹏飞微笑道:“裴兄请领路!” 于是裴宣和展鹏飞两人相偕离去。 第37章 古镇审无邪仙女赠图 这只不过片刻间的事,使得北伯谯一森措手不及,只不知该作何决定。 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出言阻止展鹏飞的离开。 谯一森突然发现对面的农润霖,表情轻松,笑容诡异,不禁后悔没有阻止展鹏飞。 因为农润霖既然乐意展鹏飞不在场中,则这事应是处在敌对地位的樵一森所必须阻止的。 北伯谯一森倏地凶性大起,恨然走向农润霖。 他已定下决心杀掉农润霖,这种决心连华媚娘也可从他神情中体会出来。 第一,显然北伯谯一森已抵受不住农润霖那种诡秘的态度。 换言之,他有感于农润霖的压力越来越大。 第二,谯一森受农润霖镇定所慑,也就是说,农润霖越表示轻松,谯一森则越发受不了。 这种心里上的威胁,比任何事更能令谯一森寝食难安,因为一个讲究心机的人,一旦心术受制伏,其惧怕之程度是比任何人更大更深的。 因此北伯谯一森凶光满脸,杀气腾腾,举手就要朝农润霖的天灵盖劈了下去。 华媚娘突然在他的背后冷冷道:“谯一森!你这一掌劈下去,咱们的计划就得全部报废,你考虑之后再动手不迟……” 谯一森目光触及脸色不变的农润霖,心里一震,果然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华媚娘走到他的旁边,柔声道:“你一掌杀了他,西德裴宣便不放过你!你信也不信呢?” 谯一森看来有点儿沮丧,道:“我们不是计划好要杀他的吗?” 华媚娘知道他心智已乱,徐徐道:“是的!但西儒裴宣这一突然出现,我们就不能不再慎重考虑……” 谯一森露出诧异的表情,农润霖突然插言笑道:“师弟!裴宣等下回来找我之时,却发觉我已被你杀死,你知道他会对你生出什么念头来吗?” 谯一森用心忖度,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西儒裴宣临走之时,表示还要回来与农润霖一叙;而谯一森却在他回来之前将农润霖杀掉,不是很显然有跟裴宣作对之意吗?退一步说,裴宣就是不计较农润霖之死,也会怀疑谯一森急于杀掉农润霖之故,是因为有什么事瞒着他。 总之,不论裴宣是不是支持农润霖,谯一森在他不在之时将农润霖杀死,将是愚不可及的行为。 但谯一森不愿露出气馁的心意,道:“就算裴宣师兄不谅解我杀死你的举动,我也不在乎,农师兄,你不用拿他来吓唬我!” 农润霖道:“你气势已成强弩之末,从你这句话就可听出来……” 谯一森果然缓缓退了两步。 农润霖见状,故意现出得色,道:“谯师弟!我打赌裴宣和展鹏飞片刻之后就会回到这里来,你信也不信?” 谯一森和华媚娘的均表露出不解之色,显然他们真弄不清农润霖何以要如此推测。 农润霖微笑着又道:“还有!他们一回来这里,我便有活命的机会,你们也料到这点吧?” 他说话的声音充满把握,使谯一森大感威胁,骇然目注裴宣离去的方向。 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心情不禁紧张到极点。 只见西懦裴宣果如农润霖所料,偕着展鹏飞又已快步走了回来。 两人一走到北伯谯一森之前,裴宣便道:“师弟!你和华师兄的事,为什么不事先知会本教所有的人?” 谯一森情急说道:“这事怎能让第三者知道?” 裴宣不觉笑了起来,道:“果然你们所做所为,都是见不得人的事……” 谯-森怔了一下,涨红了脸道:“此事全是华师兄筹划的,我根本不晓得他有没有知会裴师兄你!” 他将责任推给东君子华人豪,使华媚娘对谯一森的印象更加恶劣。 但华媚娘并没有开口,其实她对华人豪和谯一森两人的计划一直深恶痛绝;她之所以要听从谯一森的支配,主要的目的只在帮助展鹏飞逃走,以及搞得大伪教鸡犬不宁为满足。 如今大伪教已成阅墙之势,华媚娘意愿已达成了一大半,她只要使展鹏飞脱出大伪教的势力范围,于愿已足。 因此,华媚娘慎重考虑之后,觉得她已无协助谯一森的必要。 她态度一变,立刻冷冷对谯一森道:“谯一森,你怎可以如此对付我爹?” 谯一森道:“媚娘!咱们都是奉令行事,难道你能否认?” 华媚娘冷笑道:“哼!你后悔了?” 谯一森道:“媚娘!这是什么话?” 华媚娘道:“那你为什么要将一切责任推给我爹?” 谯一森显得有点儿不安,裴宣却道:“听说谯师弟连十天的期限也不肯答应?” 裴宣所知道的自然都是展鹏飞告诉他的,是以谯一森恨然目注展鹏飞,道:“姓展的! 我和华师兄今日的行动,全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要挑拨裴师兄对付我?” 展鹏飞道:“我只是将事实告诉裴兄而已,并无插手你们大伪教私事之意……” 他望了华媚娘一眼,又道:“至于我能安全逃出软禁的功劳,对不起,谯一森!你一点儿份都没有,我自然无须领你这份情!” 谯一森道:“我设计让媚娘有机会将你带出来,你怎可说我一点儿功劳也没有?” 他说得委婉已极,足见谯一森也想争取展鹏飞站到他那一边。 展鹏飞笑道:“对不起,本人不是随便就肯接受人家援手的人,要不是看在媚娘的份上,哼!我根本懒得理你!” 谯一森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敢发怒。 他还想设词向展鹏飞解释,华媚娘已说道:“谯一森,你无须再说什么,反正鹏飞绝不会听你的!” 展鹏飞立刻道:“媚娘说得不错,你还是闭上嘴!” 他这一说,是华媚娘意料中的话,但她还是情不自禁投给展鹏飞深情的一笑。 谯一森见状,不觉打心底涌起一股醋意。 裴宣看得好笑,道:“谯师弟!你以为华师兄会让你吃到天鹅肉?” 谯一森愕然道:“裴师兄也认为华师兄有免死狗烹的打算?” 裴宣摇摇头,道:“华师兄会不会等登上教主宝座之后,拿你开刀,我不敢妄自啄置……” 谯一森道:“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宣笑道:“我只是建议你不妨试试看华师兄的心意!” 谯一森道:“如何试他?” 裴宣道:“办法当然以农师兄的意见为最有效……” 农润霖自始以为西儒裴宣在帮他,当他一听见裴宣此言,心底不禁一凉。 心想:裴宣敢情想利用此刻的情势,以得渔人之利。 只听谯一森想了一想,道:“好吧!我等十天之后再与华师兄杀掉教主也可以!” 西儒裴宣道:“我知道你非答应不可!” 他转向农润霖道:“师兄!你也无须自断奇经八脉,只要闭住右肺经诸穴便行!” 说话之间,农润霖感到裴宣像是在向他暗示什么,故意为难的道:“左心经主血,右肺经主气,我的左心经已受到媚娘房中术所制,如再闭住右肺经,气血不顺,恐不出半月就会咯血而亡……” 裴宣很快说道:“不妨,反正十天之期一到,小弟便会解开师兄您的禁制。” 他不等农润霖同意,又道:“华师兄几天内可回庄来?” 华媚娘道:“他临走时说是三、五天的工夫……” 裴宣道:“农师兄,够了,如果他对谯师弟有不轨的图谋,回来一得知师兄你已被杀,一定很快设计谯师弟,你所要证实的事不出十天便知!” 农润霖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就依你的去做!” 他一说完话,立刻毫不犹豫的点住自己的“云门”,“中府”及“列缺”三穴。 裴宣含笑走到瘫痪在地的农润霖之旁,探手导气,检验农润霖是不是已经自制了肺经诸穴。 他行气一遍,又走回谯一森之前,道:“师兄已自制肺经诸穴,咱们将他藏了起来,在华师兄回来之前,立刻举丧遍告天下武林!好叫华师弟闻讯赶回!” 北伯谯一森点头道:“一切由裴师兄做主!” 于是由裴宣和谯一森亲自动手,将中州大善人农润霖扶进仁善庄内安置好,一面发丧通知与大伪教素有交往的武林帮派。 三天之后,诸事处理完毕,展鹏飞取来他随身宝刀,对华媚娘道:“媚娘!仁善庄非你可居之地,我带你去一处清净处所安居,等我俗事一了,再回来探望你……” 华媚娘臻首微点,幽幽道:“看来只有这样了!” 于是她人内收捡一些衣服,裹了一包银两,与裴宣和展鹏飞相偕离开了仁善庄。 三人三骑,投南而走,裴宣见状问道:“展兄!此去与幽灵谷背道而行,咱们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去?” 展鹏飞道:“由此前去大约三天的行程,有一处尼庵极为清静,我打算将媚娘安顿好了再走!” 裴宣面有难色的道:“这一来一往的耽搁,恐怕要错过我与徐森的约定,如何是好?” 展鹏飞道:“不将媚娘安顿好终不放心,说不定东君子华人豪一回来就会派人找她……” 裴宣道:哗师兄不会找她的!” 展鹏飞奇道:“他想利用媚娘争权夺利,怎会放过她?” 裴宣道:“其实华师兄早在几天前已回到仁善庄了,如非他同意,媚娘今日也走不成的!” 展鹏飞和华媚娘均吃了一惊,只听裴宣又道:“这回仁善庄早已鸡犬不宁,哈…… 哈……南神应高保已丧命,大伪教有朝一日,将是唯我独尊华媚娘道:“那么你见过我爹了?” 裴宣道:“见过!他已经发觉北伯谯一森有不稳的现象!” 他顿了一顿,又道:“殊不知我略施小计,打通了农师兄的脉穴,不出三天农师兄就可恢复功力,那时节,华人豪有阴阳令符在手,也难敌农师兄和谯一森的联手!” 华媚娘道:“谯一森要是不背叛我爹呢?” 西懦裴宣道:“他非叛不可……一来谯一森生性反复无常,二来他失去了你,又不能独享阴阳十二指法,对华师兄有不满的心意,如果再叫他得知农师兄恢复了功力,他势必迅速投入农师兄这边!” 裴直分析人微,话说得极有道理。 如依他所料,农润霖为了争取帮手以对抗华人豪,也一定会接受谯一森的投诚。 如此一来,他们三人之间势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搞得相当热闹。 因此裴宣很得意的道:“我先知会了华师兄有关教主诈死的消息,再暗中打通农师兄受制的穴道,取阴阳令符交给谯一森……这一连串事故,将使他们三人都对我感激万分……” 他说着笑了起来,又道:“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我正计划坐收渔人之利呢!” 展鹏飞听得甚不舒服,冷冷道:“裴兄,没想到你还是那么精打细算啊?” 裴宣怔了一怔,正色道:“展兄很不满我的作风,对也不对?” 展鹏飞道:“对!你不该如此不顾同门之谊……” 裴宣沉吟一会儿,道:“这是因为不你清楚我们师兄弟间的内情之故他露出怨恨的目光,又道:“其实,若是此事在半年前被我碰上,他们三人怕不已全部被我所害了……” 展鹏飞道:“想是失心丸使你个性大变?” 裴宣道:“这是原因之-……此外,展兄的风范,也是使我改掉不少暴戾阴诈的本性之原因,真的!我有很多次下手除掉他们三人的机会,但我却不忍下手……” 展鹏飞从他那坦然真挚的表情,也猜得出他所言不假,何况裴宣的确有机会杀掉农润霖,甚至谯一森。 因此展鹏飞默然不语,华媚娘却道:“既然大伪教三巨头自顾不暇,我看鹏飞就不用再送我了!” 展鹏飞还待说话,华媚娘已经又说道:“鹏飞!你只要将那尼庵的去处告诉我便行,反正我带有银两,庵中不会不收容我的!” 展鹏飞见她坚持,于是将崔小筠住过的那座尼庵说了出来。 华媚娘将住处记好,三人遂分手作别。 她含泪望着展鹏飞偕裴宣离去的方向,不禁悲从中来,大有万念俱灰之感。 且说展鹏飞和裴宣两人,且停且走,费了五天的工夫,终于进人了蜀境。 他们沿江西行,过瞿塘峡,这一日来到了梁山。 他们在梁山盘桓两天,一来等待勾魂客涂森,二来他们发现梁山聚集了各路英雄好汉,事不寻常,因此停下来顺便刺探一番。 这天晚饭不久,展鹏飞留下裴宣一人在旅店等候涂森,自己信步在街上溜达。 突然间,他发现前面有十数名行色匆匆的武林人物,走进一家酒楼。 展鹏飞好奇心大起,也自后跟了过去。 当他堪堪踏进店门之刹那,酒楼内猛地秩序大乱,夹杂着惊慌尖叫,掀桌摔碗之声,许多客人纷纷走避。 展鹏飞抬眼打量,正看到十数名大汉,围住三名衣着华丽的客人,就在店中动起手来。 他虽不知那十数名杀手的来历,但他却可从被围的三人衣着,认出他们是老狼谷的人。 他们三人力敌十数人围攻,显然事出意料之外,不一会儿,便均丧生在那些人手下。 那些人一得手,立刻呼啸而去。 可是当他们才走出酒楼大门,却发现展鹏飞一人当门而立,挡住他们的去路。 只见展鹏飞虎目含威,气势凛然的横刀而立,发出冷漠的声音道:“你们在闹市中杀了人,就想如此一走了之啊?” 那些杀手许是被展鹏飞的神情镇住,良久才有人接腔道:“尊驾是谁?” 问话的居然是一名女子,而且声音沥沥莺莺,好听之极。 展鹏飞不觉怔了一怔,道:“在下展鹏飞。姑娘是什么人,何不将蒙面巾掀下来?” 原来那十数名杀手全部用黑巾蒙面,想来不愿人家看出他们的真面目。 那女人轻笑道:“要知道我们是谁不难,尊驾如有兴趣,何不跟我们到郊外一叙?” 展鹏飞心想:这女子想骗我到郊外杀之灭口,我岂是怕事之人。 于是他道:“可以!但你们这一走,这酒楼出了命案,必将受官司之累,姑娘应该有个安排才行,否则嫁祸善良百姓,非武林人物处世之道!” 那女子想了一想,道:“好,我将尸体带走,给点儿钱两打点,可以吧?” 展鹏飞立刻同意,道:“可以!” 那女子旋即吩咐手下将那三名老狼谷门人的尸体一并带走,并给了一笔银子,让店家打点官司,及整理被弄坏的器物。 一切办妥之后,展鹏飞果然随那些杀手,快步走出梁山镇外。 镇外人烟稀少,尤其人晚之后,更难得看到行人。 他们一行在一处空旷之地停了下来,展鹏飞打量四周环境,将蓝电宝刀拔了出来,道: “你们如想杀我,此地正合适!” 他宝刀一出鞘,黑暗中闪动着眩人的蓝光,气势相当凛人。 不料那女子却将面巾扯了下来,道:“展鹏飞!你不认得我了?” 展鹏飞穷国一望,只见黑暗中晃动着一张明艳逼人的黛脸,不觉皱眉道:“在下委实记不清姑娘是谁?”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又道:“你们莫非是燃犀府的人?” 那美艳的少女嫣然一笑,道:“你再仔细瞧瞧,我到底是谁啊?” 这回展鹏飞看得甚是详细,心底一震,道:“姑娘是是无邪仙女?” 那女子嫣然笑道:“幸亏你还认得我,否则我今晚可真是下不了台……” 展鹏飞也爽朗笑道:“果然是威名震天下的三阴教教主无邪仙女,真想不到以姑娘一派之尊,会亲自率人到这种小地方来!” 无邪仙女道:“大名顶顶的展鹏飞都来了,我哪会放弃这场热闹?” 展鹏飞打个哈哈道:“好说!三阴教大举来此,必有所发现吧?” 无邪仙女道:“这要问你呀?” 展鹏飞恍然道:“哦?原来你们是跟着我而来的?” 无邪仙女坦然道:“不错!” 展鹏飞奇道:“这就怪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到这梁山地界来,你们跟来于什么?” 无邪仙女道:“这话固然不假,不过想将火狐内丹夺取到手的话,跟你绝错不了!” 展鹏飞道:“你也认为得到火狐内丹的人,非我莫属?” 无邪仙女道:“嗯!非君莫属!” 她语意极为肯定,使展鹏飞大感兴趣,道:“教主这话有何根据?” 无邪仙女道:“据我所获的消息显示,至少有三、四股势力极大的帮派业已或公开或暗助的方式,开始协助你进入幽灵谷,我这消息正确把?” 展鹏飞心想:无邪仙女的消息并非无的放矢,因为他早已接受了七星教教主不夜城主高晋的帮忙。 但是无邪仙女所谓有三、四股帮派,连展鹏飞也想不出是什么人暗中在助他。 然而无邪仙女神情极为凝重,不似是信口雌黄,随便胡扯的。 那么,无邪仙女真有证据证明有人暗中在帮忙展鹏飞,以夺火狐内丹了? 这事连展鹏飞自己都不知道,当然不能不探究个明白。 于是展鹏飞问道:“凭良心讲,我还未发觉有人暗中助我,教主怎会知道?” 无邪仙女道:“我自然知道,须知这一年来,我已在默默监视各派夺取火狐内丹的行动!” 展鹏飞道:“那么据教主所知,有些什么人暗中助我?” 无邪仙女屈指算道:“第一个人就是燕云大侠狄仁杰……” 展鹏飞忙道:“慢着!狄大侠到目前为止,我连他的人都没见过,怎能说他帮过我的忙?” 无邪仙女道:“你虽然没有见过燕云大侠狄仁杰,但你却见过灵猫劳典,对也不对?” 展鹏飞吃了一惊,道:“教主的消息可真灵通……” 无邪仙女道:“坦白讲,你的一举一动,我知之甚详……何况灵猫劳典见过你,也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我岂有不知之理?”” 展鹏飞道:“是啊!但教主怎能凭我和劳前辈见面的事,来推定狄大侠在私下帮助我!” 无邪仙女美眸一转,道:“狄大侠处处提携你,并警告六大门派的人不准动你一根汗毛,难道你不知道?” 展鹏飞确是不知道,是以摊手道:“这事我真是不知道!” 无邪仙女深深望了他一眼,好像要证实展鹏飞是不是在撒谎。 当她发觉展鹏飞神色泰然之时,道:“你如果真是不知道狄大使在帮你的话,那么,这事就叫人想不通了……” 展鹏飞追问道:“你先说说看狄大侠帮了我什么?” 无邪仙女道:“他命令灵猫劳典代传武技,使你有更大的凭借进入幽灵谷!” 展鹏飞想起了劳典冒雨进人天池官的事,想想无邪仙女之言,登时醒悟。 于是他道:“狄大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无邪仙女道:“这就是令我不懂的地方……还有,药宫雷芸君也开始支持你进人幽灵谷……加上七星教的高晋,还有本教的协助,你的势力不是够大了吗?” 展鹏飞表情相当凝重,默然沉思。 片刻之后,无邪仙女忍不住道:“你在担心什么?” 展鹏飞道:“我正在想:假使你的消息不假,那么幽灵谷之行,将是一件极危险又可怕的事。” 无邪仙女道:“幽灵谷本来就不是容易进得去的,何况通灵的火狐,也不易抓到!” 展鹏飞摇摇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些……” 无邪仙女道:“这样看来,你不但有把握进人幽灵谷,而且有办法捕抓火狐?” 展鹏飞道:“这事虽然也有困难,但要应付狄大侠及六大门派则更难!” 无邪仙女露出轻松的表情,道:“有我全力支持你,这些事也就不难了展鹏飞道:“你错了!我所说的难,难在帮忙的人太多,使人须得分心应付……” 他顿了一下,又道:“假使你再插上一手,岂不使我难上加难吗?” 无邪仙女恍然道:“嗯!事实的确如你之言……你委实不能不考虑那些主动帮你的人,都打着什么算盘!” 展鹏飞道:“是呀!就以贵教为例,难道说会没有抱着某种企图?” 无邪仙女坦然道:“自然有目的才会帮你夺取火狐内丹……不过,我敢说,我的目的决计不会跟他们一样!” 她停了一下,等看清楚展鹏飞的表情,才又道:“大多数设法想帮助你的人,莫不是为了取得天魔令,但我却不然!” 展鹏飞笑道:“你不是为了天魔令而帮忙,那么你的胃口可能更大,对也不对?” 无邪仙女道:“你错了,展鹏飞!” 展鹏飞讶道:“难道说你无所求于我?” 无邪仙女正要回答,展鹏飞又接着道:“你要是说出帮我没什么条件之类的话,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 无邪仙女嫣然笑道:“我帮助你当然有条件,只不过不像他们为的是天魔令而已……” 展鹏飞道:“什么条件?我做得到吗?” 无邪仙女道:“当然做得到!” 展鹏飞问道:“你说说看!” 无邪仙女道:“你要是答应不插手我并吞六大门派之事,我就全力支持你进人幽灵谷夺取火狐内丹!” 展鹏飞怔了一下,道:“慢着!你提出这个条件之时,有没有考虑到两个问题?” 无邪仙女反问道:“什么问题?” 展鹏飞道:“第一个问题,我是不是有能力阻止三阴教并吞天下武林之事?否则你就无须求我不管,对不对?” 无邪仙女道:“武林之大,大概只有阁下够资格与我们三阴教为敌!” 展鹏飞哈哈大笑,道:“教主真是抬举我,但不知有何根据?” 无邪仙女道:“这无须根据,单只直觉就够了!” 展鹏飞耸耸肩,道:“直觉?这话太玄了吧?” 无邪仙女很慎重的道:“我这一双眼还没有瞎,心境亦清楚得很,绝计不会看走了眼!” 她坚持如此是她自己的事,展鹏飞自然不会为这件事跟她争辩。 展鹏飞忽然记起刚才无邪仙女率众屠杀老狼谷门下的事,恍然道:“你想在这巴蜀道上,截杀所有企图前往幽灵谷的武林人物?” 无邪仙女眸中闪动着骇人的杀机,道:“不错!但这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 展鹏飞道:“难不成你还有更惊人的屠杀计划?” 无邪仙女道:“当然!截杀巴蜀道上的同道,只是行动的配合而已,乘机直捣各派总坛,动摇各派的根本,才是我最主要的行动!” 展鹏飞想了一下,道:“你的野心不小,可惜有点儿不自量力!”无邪仙女道:“不自量力?哈,哈,断肠府已溃不成军,燃犀府此刻也许正步上断肠府的后尘,六大门派已去其二,剩下的七星教、大伪教及老狼谷,也在我掌握之中,我太不自量力?” 展鹏飞笑笑,道:“但我却不能因此而接受你的条件,是不是?” 无邪仙女呆了一下,显然她弄不懂展鹏飞这句话的意思。 展鹏飞乃道:“因为你将成为其余五大门派的公敌,我怎能再接受你的帮助?” 无邪仙女浅浅一笑,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展鹏飞也笑道:“何以见得?” 无邪仙女缓缓道:“因为据我所知,你并不是个怕事的人……” 展鹏飞道:“那要看什么事你懂吧?” 无邪仙女道:“我当然懂!” 她一面说话,一面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条,素手一扬,将那纸条丢给展鹏飞。展鹏飞顺手接来,还不及打开来看,那无邪仙女已经说道:“那是一张前往幽灵谷的路径图,以及进人幽灵谷的方法,可以省去你很多摸索寻找的时间,你留着吧!” 她一说完话,不待展鹏飞有所表示,立即招呼她的手下,撇下展鹏飞而去。 展鹏飞等她走远,借着月光将纸条打开,仅仅看了一眼。 背后突然有人说道:“展兄!三阴教主无邪仙女,果然名不虚伶……” 展鹏飞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西懦裴宣。 他继续看那纸条,等裴宣走到他的跟前,才抬眼对他道:“你来了很久了?” 裴宣道:“来了好一会儿了!” 展鹏飞发觉裴宣神态极为悠闲,不禁大是奇怪,瞪眼凝视着他。 于是他改了活题,道:“好吧!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 无邪仙女作了一下手势,要他接下去说,展鹏飞遂又道:“第二个问题是,就凭你们三阴教能助我夺取火狐内丹吗?” 无邪仙女道:“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有我支援,自是比你一人单枪匹马去闯,成功的机会要大!” 展问飞正要开口,无邪仙女又打断他的话道:“何况动员本教协助你的事,我早已计划好,并已付之实施……” 展鹏飞忽然记起刚才无邪仙女率众屠杀老狼谷fi下的事,恍然道:“你裴宣被瞪得有点儿不大自在,道:“你瞪着我于嘛?” 展鹏飞突然冷哼一声,“锵”的将蓝电宝刀剪在手中。 裴宣大吃一惊,退了三、四步,惶然道:“展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展鹏飞冷冷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使西儒裴宣心底一凉。 他一面徐徐后退,一面期期说道:“展兄!你……你将刀子收起来,听……听我说…” 展鹏飞依言纳刀入鞘,喝道:“说!你和无邪仙女在搞什么鬼?” 裴宣吞了吞口水,道:“说来话长……展兄!你怎会知道?” 展鹏飞道:“因为无邪仙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告诉她!” 裴宣道:“涂森呢?涂森是三阴教的护法,他的嫌疑比我更大呀?” 展鹏飞道:“我的事绝不是涂森告诉无邪仙女的……” 裴宣道:“为什么?” 展鹏飞道:“哼!涂森根本不知我到过天池药宫,和碰见灵猫的事,无邪仙女怎有可能自他口中得到这个消息?” 他顿了一顿,又道:“这事是我们离开大伪教前来这梁山途中,我才向你提起的!” 裴宣耸耸肩,道:“展兄心思慎密,竟能联想到这些事……不错,是我告诉无邪仙女的!” 展鹏飞道:“不但如此,今晚无邪仙女弓哦来此,也是你裴宣安排的吧?” 裴宣坦然道:“嗯!正是我安排的!” 他回答得那么爽快,倒叫展鹏飞大感意外。 因此展鹏飞沉吟一下,才道:“你一定有解释的理由对也不对?” 裴宣道:“展兄先别动气,我一定把事情解释到令展兄满意为止!” 展鹏飞道:“你说吧!” 裴宣遂道:“展兄是不是有个叫阿平的师弟?” 展鹏飞道:“我师弟阿平跟此事有什么关系?”又说道:“是阿平支使你出卖我的?” 裴宣苦着脸道:“展兄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都是为了你好,几时出卖了你?” 展鹏飞有点儿发火,道:“你要是敢诬赖我的兄弟,今晚我绝不饶你!” 裴宣一脸委屈,道:“展兄!你大概还不知道三阴教的金童,便是你的兄弟阿平呀?” 展鹏飞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金童?阿平是三阴教的什么金童?” 裴宣道:“金童职位,在三阴教来说,是总护法之一,与玉女并列教主无邪仙女之下……” 展鹏飞心知裴宣没有拿这事骗他的理由,闻言口中哺哺说道:“胡闹!胡闹!阿平为什么这样糊涂,投人无恶不作的三阴教?” 裴宣微微一笑,道:“展兄!还有一个消息说出来,恐怕更叫你震惊不已呢!” 展鹏飞神色倏变,道:“还有什么比阿平出任三阴教金童的消息更惊人的?” 裴宣道:“你可知道三阴教的玉女是谁?” 展鹏飞一听裴宣的语气,心知三阴教玉女必定跟他大有渊源,忙问道:“谁是三阴教的玉女?” 裴宣徐徐道:“徐佳佳!” 展鹏飞“啊”了一声,道:“是她?会是师妹徐桂佳?” 裴宣道:“展兄仅有的一弟一妹,一个是三阴教的金童,一个是无邪仙女座前的玉女,你说,我怎能不顾展兄的情面,不将咱们前往幽灵谷的事说出来?” 展鹏飞虽知裴宣这一番话是推托之词,但他没有斥责裴宣的意思。 此刻他已开始犹豫不决起来,他想:我应该先找到火狐内凡,还是掉转头查明阿平和佳佳的事情? 阿平和佳佳是展鹏飞仅有的两个亲人,也是他的师父遗命要他好生照顾的人。 如今,他们两人居然都投入了三阴教,当上了金童玉女。 这叫展鹏飞如何向已死去的师父交代? 虽然他不惜参与天魔令的争夺,为的是将来好清理师门五行派的门户,及解决师门与快剑门的恩怨。 因为他深知得不到天魔令,凭自己一身武功,决计无法与快剑门的十二快剑大阵抗衡。 所以他不顾一切的投入江湖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 万没想到,他的师弟阿平和师妹佳佳,竟然会失足侧身邪教,担任三明教的金童玉女,怎不叫展鹏飞为之痛心不已? 展鹏飞叹了一口气,下了决心道:“裴兄!咱们回城去吧!” 西儒裴宣道:“回梁山?岂不又要耽搁下去吗?” 展鹏飞已转身欲走,裴宣忙又接过:“咱们何不于脆赶往巴中,准备进人幽灵谷?” 展鹏飞停步摇头,道:“不!我先要找到阿平和佳佳,将他们的心意探个究竟,问问他们何以要自甘下流,投身三阴教中!” 裴宣急道:“不行啊,展兄!金童玉女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咱们这一回去寻他们,不知要花多长时日!” 展鹏飞道:“在没有弄清楚阿平和佳佳的处境之前,我哪有心情到幽灵谷去?” 裴宣看到展鹏飞大步而去,已没有改变心意的可能,匆匆追上一步,道:“展兄!你这一去恐怕会弄砸了阿平的计划!” 展鹏飞讶然停了下来,回望裴宣道:“这话从何说起?” 裴宣道:“凭良心讲,真正内幕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看得出阿平聪敏伶俐,他虽然身在三阴教,但真正被利用的是无邪仙女,而不是阿平或佳佳!” 展鹏飞有点儿相信裴宣之言,因为正如裴宣所说的,阿平计智过人,无邪仙女想占他的便宜,还真不容易。 但这些仅是猜测之词而已,展鹏飞仍不放心阿平和佳佳的处境。 于是他考虑了一下,仍旧提步欲走。 西懦裴宣却又道:“展兄!阿平有一句话要我转告你,请你听了之后再决定是否去找他!” 展鹏飞道:“什么话?快说!” 西儒裴宣道:“阿平说:事在明春,要我转告你目前应以天魔令为重展鹏飞憬然忖道:明春是我们跟快剑门一决雌雄的时日,如此看来,阿平是有心人呀? 他心知“事在明春”这句话,绝不是裴宣可以捏造出来的,因为除了阿平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与快剑门的这一段过节。 展鹏飞当下轻松不少,笑着对裴宣道:“阿平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去寻他了!” 裴宣想不到一句话就叫展鹏飞回心转意,忙道:“我们往巴中?” 展鹏飞道:“嗯!到巴中去,不要忘记留下暗记给涂森……” 裴宣道:“当然,我们先到巴中等涂森,然后一齐进人幽灵谷!” 展鹏飞点头称善,那裴宣立刻转身而去;不一会,拉来了两匹牲口。 展鹏飞见状笑道:“你好像算定我一定会跟你一齐走似的,居然早将牲口都准备好了!” 裴宣道:“我要没有这个能耐,哪够资格陪你同闯幽灵谷呢?” 这虽是一句戏言,却给展鹏飞很大的感触。 幽灵谷之行危险重重,还不知要碰上多少难关,要没有不夜城主高晋逼使裴宣和涂森两人陪他走这一遭的话,他还真没有勇气独闯哩。 两人纵骑而驰,踏着夜色,朝巴中直放。 这一路,越来越见荒凉,而且崎岖难行,花了一天一夜,才北行穿过申家滩。 两天之后,来到了江口,离巴中已仅一日行程而已。 但他们在江口一带,却发现大批武林人物,严密戒备,好像在搜捕敌家似的。 展鹏飞不敢大意,他留在江口郊外的一座山神庙,命裴宣先人镇一探。 半个时辰不到,裴宣已去而复转,说道:“展兄!那些武林人物,居然是永不在江湖露脸的五行派和快剑门的人。” 展鹏飞吃惊不已,忖道:想不到本门叛逆,竟然和仇家快剑门联合起来。 他心里有些激动,表情极不自然,裴宣看一眼后,诧然问道:“展兄好像用五行派和快剑门的人有什么过节?” 展鹏飞恨然道:“不错!” 裴宣从未看过展鹏飞表现得如此愤怒,皱眉道:“既是如此!我们最好绕过江口,不要碰上快剑门的人……” 展鹏飞讶道:“绕道?绕道得多花上数天的工夫,再说别的地方难道就没有快剑门的人等在那里?” 裴宣沉吟一会,道:“但也不能往江口直同!” 展鹏飞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裴宣道:“第一,快剑门和五行派封锁通往巴中的道路,可能是为了搜寻你!” 展鹏飞觉得他的推断有道理,所以没有插言。 西儒裴宣乃又道:“第二,我们虽未必就闯不过他们的封锁,只是一碰上他们,你的心绪必乱,这对我们不利之至!” 展鹏飞不能不佩服裴宣的观察人微,他竟能从他激动的言表,推测出他对快剑门的仇恨。 裴宣说得有见地,设使展鹏飞与快剑门之间,有难解的仇恨,此刻还是不碰上为妙。 一来展鹏飞情绪不佳,二来对方人多势众,有备而来,不论从任何方面去考虑,对展鹏飞都是不利的。 展鹏飞经裴宣一番分析,很快的将怒火压了下去。 废然叹道:“咱们绕道而行吧……” 裴宣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多让那些人活几天,对展兄也没有多大损失,对也不对?” 展鹏飞颔首道:“我忍辱苛且,有朝一日必要快剑门加倍偿还!” 裴宣道:“展兄放心!你的意愿必然得偿,而且时日马上就可到来……” 裴宣此言丝毫没有拍马屁的意思,因为他和展鹏飞相处日子已久,深知谁要跟展鹏飞作对的话,必是瞎了眼才敢这样。 因为他闯荡江湖半辈子,直到碰上展鹏飞,才深深体会出“后生可畏”这句话。 裴宣经验老到,阅人无数,要不是折服于展鹏飞的武功才智,人品气度,岂肯追随他那么久?闲话表过,再说展鹏飞和裴宣决定绕过快剑门和五行派在江口的拦阻之后,立即放马西行,往仪陇而去。 他们快马加鞭,打算在快剑门发现他们的踪迹之前,先赶到仪陇。 到了仪陇之后,他们决定突然北行,越过思阳河,直趋巴中,然后北行人山,寻找幽灵谷。 但他们计划虽好,无奈他们的行踪早在快剑门监视之下。 因此他们还没抵达仪陇,快剑门已在仪陇四郊布下了天罗地网。 快剑门的行动如此迅速,连裴宣都没有意料到。 他和展鹏飞两人马行甚速,殊不料快剑门行动更快,因此当他们发觉被人盯上梢之时,莫不惊异不已。 裴宣首先发现情形不对,他将马儿放缓,靠近展鹏飞道:“展兄,我们被盯上了!” 展鹏飞神采一扬,道:“既被盯上,干脆于上一场算了!” 裴宣摇头道:“使不得!敌情不明,动起手来,我们吃亏太大!” 展鹏飞道:“那么你有什么办法摆脱他们?” 裴宣道:“只要咱们维持不跟他们动手的局面,日落之前,我们大概可以脱身!” 展鹏飞露出趣味盎然的表情,道:“你好像蛮有把握的样子?” 裴宣道:“当然!因为我已暗中联系三阴教,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在这附近的人手就会赶来支援我们……” 展鹏飞纵声笑道:“你真已决定和三阴教携手合作了?” 裴宣耸耸肩,道:“情势所迫,我们要是不与三阴教合作的话,看你如何安然闯过仪陇城外?” 展鹏飞道:“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事假如被七星教知道,你不怕高教主剥你的皮?” 裴宣道:“有你担待,我便不怕高晋找麻烦,你说对不对?” 说话之间,两人已离仪陇仅一里之遥,裴宣突然在一株大树之前驻马道:“咱们下来休息一会儿!” 展鹏飞当先下马,道:“对!咱们装成不急于赶路,快剑门便不至于向我们动手……” 裴宣也下了马,两人将牲口控好,就在树下吃着于粮,嗑牙聊天。 他们悠闲的消磨了半个多时辰,那些监视他们的人,果然没有过来招惹。 裴宣料得不错,离日落之前不到半个时辰,那些监视他们的快剑门高手,突然撤离一于二净。 展鹏飞望着裴宣微微一笑,道:“看来咱们可以上路了?” 裴宣一跃而起,道:“是时候了,再不走万一快剑门打退了三阴教,咱们就走不成了!” 当下两人匆匆就上道,绕过仪陇城郊,背行赶往巴中。 可是事情并未如裴宣意料的那么顺利。 这一日,他们在巴中仅有的一家客栈住下,突然接到快剑门留下的一封便笺。 展鹏飞拿着那封便笺一瞧,只见寥寥数言写道:“今日午时南门庙一晤,否则涂森人头落地!” 裴宣也知道了便笺的内容,他道:“涂森竟然落人快剑门的手中,其中会不会有诈?” 展鹏飞道:“涂森循着我们的暗记而来,很有可能已抵巴中,快剑门截获了他之事,可能不假!” 裴宣埋怨道:“涂森也真大意,居然叫快剑门查出他是我们的伙伴之一!” 展鹏飞道:“此刻不是埋怨的时候,我们赶快设法救他!” 裴宣道:“救他?难道你看不出快剑门所设下的陷阱?” 展鹏飞道:“不论这陷讲有多危险,我们都必须搭救涂森!” 裴宣摇手道:“没有涂森,我们照样可以进人幽灵谷,我看救他的事不用谈了!” 展鹏飞按刀而起,冷冷道:“你不救他,我也不愿勉强,但你要明白,我是非跑一趟南门庙不可的!” 他话一说完,果然推门面出,一个人走出店外,打听了南门庙的去向,径自而去。 片刻之后,展鹏飞已找到了南门庙,这时离午时已然不远。 但南门店在正午的阳光照射之下,除了萧风落叶之外,竟是空荡荡的。 展鹏飞拾级踏人庙殿,蓦觉四周涌起一阵杀气。 只见他浓眉一皱,冷哼一声,道:“朋友!既然约展某人来此,何不现身一见?” 殿堂中仍然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展鹏飞微感不耐,抽出蓝电宝刀,缓步走入殿中。 他才走了两步,候地看见佛殿之前,吊着一名赤膊的汉子,在半空中飘荡着。 展鹏飞停步凝望,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勾魂客涂森。 只见他上身伤痕累累,显然受过酷刑逼供。 不过涂森的一双眼睛,仍然奕奕有神,正瞪着走向他的展鹏飞不放。 展鹏飞与他四目交接,霍地发觉涂森的眼中,透出一层焦急。 他蓦然警觉,停步道:“涂兄!你无碍吧?” 一面随口与徐森招呼,展鹏飞一面耳听八方,侦查四下的情况。 徐森一见展鹏飞早有戒备,眸光转趋柔和。 这变化虽然极其微不足道,但展鹏飞已体会到涂森的警告,运功戒备。 说时迟,那时快。 突然四周一起“喀嚓”之声。 展鹏飞不待敌人箭雨射到,一个提气纵身,快逾闪电,射向徐森。 离涂森三尺不到,展鹏飞宝刀一划,将吊住涂森的绳子割断! 然后拦腰抱住涂森,一招“鹞子翻身”,势如电射,跃上殿中正梁。 这些动作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完成,因此快剑门暗袭的弩箭,虽然宛如骤雨射至,展鹏飞还是及时将涂森救上屋梁。他将涂森放好,道:“涂兄,你守在此处不要动,待我破了他们埋伏,再来会你!” 涂森道:“展兄小心!快剑门高手很多,千万不可大意!” 展鹏飞颔首道:“在下省得!” 他虎目一张,从高处将四下埋伏仔细打量。这时殿内殿外人影幢幢,但仍然寂然无声。 展鹏飞心底一震,对涂森道:“看不出快剑门此次重现江湖,气势如此之壮!” 涂森一晒道:“展兄有所不知,快剑门联合了五行派,挟持九大门派之一的武当派东山再起,其势力已超天下各派甚多!” 展鹏飞闻言道:“这真是始料未及的事,偏偏在这当口,却突然出现了如此劲敌!” 涂森道:“本教教主无邪仙女亦有如此意外之感,不过……据兄弟所悉,快剑门本无意这么快出现江湖,据说他们还没有把握可以纵横天下!” 展鹏飞道:“可是此刻他们不是已公然在武林活动了吗?” 涂森道:“据说这是不得已的事,因为他们不想让你进人幽灵谷!” 展鹏飞道:“这倒真有趣,想不到快剑门还不敢不提防着我哩!” 涂森讶道:“想来快剑门与展兄有什么深仇大恨!” 展鹏飞眼中爆出怒火,道:“有不共戴天之恨……” 涂森诧然仰望展鹏飞骇人的神色,正想开口。 那佛殿之外,突然“唰、唰”丢进好几支火把进来。 不问可知,快剑门显然想用大火烧殿,将展鹏飞和涂森逼出殿外,然后以乱箭射死。 这方法虽然很卑鄙,但相当有效。 片刻之后,那佛殿之中,已燃起熊熊烈火。 展鹏飞和涂森虽然高跨在正梁之上,可是他们心中均很清楚,不出片刻,那烈火必将逼使他们非往外逃走不可。 大火一下子旺盛起来,在外面的快剑门高手,仍然不断的投人助燃之物,使火势越发不可收拾。 展鹏飞一见时间紧迫,匆匆道:“涂兄!待我背你往外冲!” 涂森道:“不妨!你在前面杀条血路便行,我伤的势不打紧,自信还可跟上你!” 展鹏飞点头道:“如此甚好!走!” 他一手提着蓝电宝刀,一手扶着勾魂客涂森,微微一纵,跃过火堆,疾向殿外大门而去。 才三、四个纵落,他们两人已奔出殿外石阶之上。 但人还未站稳,突然弓弦之声四起,飕飕连声,从四面八方射来一阵箭雨。 展鹏飞喝声“快退”,那涂森被他就势一推,人往殿内扑去。 在这同时,展鹏飞宝刀舞起一阵刀光,护住了全身上下。 他且拒且退,不久也退人了殿中。 他们两人一进人殿中,外头箭阵立刻停止。 涂森躲在大门之旁,喘着气道:“展兄!他们企图将我们困死在烈火之中,我们该怎么办?” 展鹏飞眼见着半座大殿已陷入大火之中,心里也有点儿焦急,道:“让我再冲一次,看看能不能杀掉他们几个弓箭手,好让我们离开此地!” 他不待涂森表示意见,马上提刀冲了出去。 第38章 攀岩拒蟒吻古洞春风 他一面向前冲,一面大声招呼徐森道:“涂兄!不要忘了觑空离开那危殿!” 语声未落,快剑门的弓箭手又射出如雨飞箭手。 展鹏飞左拦右遮,身形只顿了一顿,刹那间,倏地欺向右侧的埋伏。 右侧十丈之处有一道矮墙,矮墙之下埋伏了七、八名快剑门的弓箭。 他们万料不到展鹏飞胆敢直冲而来,而且来势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只见展鹏飞手起刀落,奋勇而上,一招之下,便砍翻了三个人。 那三名快剑门高手一倒,其余人才想拉出兵器抵挡,展鹏飞已经又砍死了两个人。 这只不过刹那之间的事,展鹏飞合下另外三人,宝刀一收,一式“八步赶蝉”,人如飞矢,竟然掠到正面的埋伏。 涂森一看快剑门的弓箭手,已被展鹏飞吸引住注意力,当下不敢怠慢,奋力掠出殿外。 就在这个时候,那大殿经不住大火燃烧,轰隆一声巨响,正好塌了下来。 涂森眼明手快,运气全力一个跃射,在埋伏的弓箭手发现他之前,已被他找到一株藏身的大树。 他藏在树之旁,放眼一瞧。 但见展鹏飞已经又挑掉快剑门的第二个埋伏,正长身扑向第三个埋伏之处。 徐森见状心情一松,心想:快剑门的埋伏一经挑破,那么脱困就有希望了。 不想他的心意才动,离他二十丈远的林子,突然锣声大作。 涂森怔了一下,忙揉身爬上树干,凝目打量那林子的动静。 他居高远眺,二十丈外的景物仍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林内有人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已聚集了黑压压的一大批快剑门高手。 他们人数少说也有百名左右,一色黑色劲装,头上扎着各色布巾,有红、黄、蓝、白等颜色,远远望去,醒目之至。 最使涂森注意的是他们手中的兵器,一根长约丈许的竹竿,尾部用铁链系着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刀,特异已极。 锣声嘎然而止,展鹏飞也打退了弓箭手,正要回头寻找涂森。 涂森却在树上先看到他,叫道:“展兄!我在这儿!” 展鹏飞快步跑了过来,一见躲在树上的涂森,笑着说道:“涂兄!敢请你还有闲情逸致在那儿浏览风景?” 涂森道:“展兄快上来,看看快剑门在搞些什么名堂!” 展鹏飞心想涂森在高处一定有所发现,当下提气纵身,跃上树于。 他移身靠近涂森,一面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涂森指着二十丈外的树林,道:“你看!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展鹏飞放眼望去,只见百数十名快剑门的高手,正围在一起,静静听候一名黑衣红巾的老者调遣。 而林外四周,又有疏疏落落的高手,遥遥将南门庙四处围了起来。 不久,那百数十名快剑门门下,陆续行动,四人一批,分散在南门庙的周围。 展鹏飞看得眉头大皱,道:“事情有点儿妙,侠剑门一下调动了三、四十组的快剑阵对付我们,今天要全身突围,恐怕很难了!” 涂森一听这话,依然道:“快剑阵相当厉害是不是?” 展鹏飞道:“你一定也听说过,他们那特制竿刀,经过特别手法舞动起来,委实令人头疼之至!” 涂森想了一下,道:“快剑门的竿刀我也听人提到过,据说舞动起来,变化万端,诡异难防,对也不对?” 展鹏飞道:“嗯!尤其他们有独门手法,配上快剑阵式,威势就更惊人!” 涂森道:“有没有破阵之法?” 展鹏飞耸耸肩,道:“凭良心进,我也是第一次碰上这快剑大阵……” 他们说话之间,快剑门的高手,已占住攻外的位置,看情形甫一停当,他们就会发动攻势。 涂森见状心里蛮不是滋味,指着散落在四方的快剑门高手,道:“展兄!他们阵法严密,人手众多,那种威势,瞧在眼内就足使人心惊肉跳的!” 展鹏飞道:“快剑阵以十二快剑大阵最具威力,幸亏他们今天所摆出来的只是四人阵……” 涂森道:“四人以四竿刀,也够人瞧的了!” 展鹏飞道:“但总比六。八、十、十二人为好,对也不对?” 他一拍徐森的肩膀,道:“趁机调息一下,养养神准备厮杀!” 徐森依言闭目调息,展鹏飞则国注快剑门的调兵遣将,严密戒备着。 半个时辰很快的过去,快剑门早已待命而动。 蓦地,林中锣声喧闹,彩旗招展。 涂森睁开眼道:“展兄!咱们预备从哪一方向突围?” 展鹏飞道:“应该尽力朝东北方而去!” 涂森打量东北方向的敌阵,只见他们散布在一处斜坡之前,看来以这一个方向人数最多。 他诧然指着那斜坡,道:“敌人显然将主力布置在那里,我们往那边冲,岂不更加费力。” 展鹏飞点点头道:“我知道!快剑门就是怕我们往东北方向抢过去,所以才将主力布置在那里!” 他望着大惑不解的涂森,又道:“那斜坡对我们太有利了,只要我们拼全力抢上了坡,就不怕那快剑阵法!” 涂森道:“这是什么道理?” 展鹏飞道:“因为那斜坡地形崎岖,快剑阵不好施展,威力必然减弱,我们这一冲,就有突围成功的可能!” 涂森道:“我还是觉得由别的方向突围较妥当!” 展鹏飞道:“你别以为别的方向他们人手少较好对付,其实我们担心的是阵法的威力,而不是人数多寡的问题,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东北方向妥当!” 他不待涂森插嘴,又道:“我们只要全力赶到斜坡,他们人多,阵式拉不开来又何惧之有?” 涂森想了一想,终于改变心意,道:“好吧!咱们就往东北方向冲!” 展鹏飞指着东北方向,道:“他们占住了斜坡之前,大约还有三、五十丈的活动距离,因此我们需冲刺三、五十丈才能抵达斜坡……” 涂森插言道:“嗯!换句话说,冲不过三、五十丈,就没法脱困,是也不是?” 即飞道:“对!所以这段距离千万不可恶战,要一心一意往坡上冲,懂吧?” 涂森道:“兄弟晓得,咱们走吧!” 展鹏飞道:“此去我自顾不暇,涂兄千万要小心!” 展鹏飞语中透出关切,使勾魂客涂森心里一动,默然若有感触。 展鹏飞长吸一口气,一时显得豪情万千,气冲于云,那副威武凛然的神情,使涂森暗赞不已。 涂森深受感染,不觉精神一振,勇气增长不少。 两人一先一后的由树上落了实地,展鹏飞提着蓝电宝刀在前,涂森立运功透掌在后,迅速往东北方向突围。 他们这一行动,显然有点儿出乎快剑门的意料之外。 因此守在东北角的快剑门高手,一看到展鹏飞和涂森扑向他们的阵地,不免微微骚动。 但他们久经训练,等展鹏飞和涂森抵达他们的阵前,他们早已恢复镇定,严阵以待。 东北面的快剑门高手共有四十余人之多,组成十个快剑阵,阵法严密。 那展鹏飞一马当先,连句门面话也不招呼,有如恶虎扑羊般的杀人重围。 另一面,快剑门布置在其他方位的高手,亦在东北方恶战初起之时,迅速移兵增援。 展鹏飞刀势如风,砍一个进一步;涂森双掌如飞,也见面就打,毫不留情。 才一个照面,快剑门的阵式,居然有点儿动摇。 等快剑门稳住阵脚,展鹏飞和涂森业已推进了二十余丈,眼看只有一、二十丈的距离,就可赶到斜坡之上。 那负责指挥的快剑门高手一阵风盂森,见状大惊,扬声喝道:“阻住他们的去路!快将阵式拉开,不要挤在一堆!” 可是要他的手下不要挤在一堆谈何容易,只见他们提着竿刀,围着展鹏飞和涂森团团转。 原来展鹏飞和涂森不但采取近身肉搏的攻敌手段,而且频频施出三阴教的绝艺移花接木,使快剑门的高手根本没法拉开阵式。 阵式既然拉不开,又失去了攻敌的主动,展鹏飞和涂森两人又锐不可挡,那些快剑门的高手,岂有不挤来挤去,施展不开剑法之理。 尤其那些竿刀其长无比,竿尾的利刃连着三尺铁链,要施展开来,也非有两丈方圆不可。 可是展鹏飞和涂森哪会容他们拉开距离,几乎是紧紧盯迫敌人,出手猛攻。 一阵风孟森急得大喊大叫,眼看着展鹏飞和涂森两人,已逼近斜坡只有十丈不到的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第一批支援东北角的快剑门杀手,已由北面迅速赶到。 他们从斜坡一冲而下,立刻将展鹏飞和徐森逼了下去。 孟森怕这批援兵重蹈覆辙,被逼与展鹏飞和涂森短兵相接,忙大声提醒。 于是快剑门的第二批生力军,按兵坡前,并没有猛追疾赶。 而且不论展鹏飞或涂森冲上来,不待他们靠近,那些杀手便舞动竿刀,遥遥制敌。 果然,快剑门赖以成名的快剑阵,就此发挥威力,轮番将展鹏飞和涂森逼下坡去。 展鹏飞一看势头不对,靠近涂森道:“咱们不能如此硬拼下去……” 涂森击退一名敌人,回头道:“咱们何不以长攻制长攻!” 展鹏飞还没弄清他的这种作战方法有何处,涂森已迅速捡起四块鸡卵大的石头。 只见他奋臂一扬,前面一名快剑门的高手应声倒地气绝。 展鹏飞恍然道:“这方法甚妙,你用石头以快手法击毙他们同组中的一人,其余三人便发挥不出快剑阵的威力,我就可冲过去予以解决!” 涂森嚷道:“那么快呀!” 展鹏飞奋起雄威,宝刀精光暴现,一冲而上,迅速解决了三人。 那涂森眼明手快,“唰”又打出一块石头。 这时展鹏飞正冲向第二组快剑阵的拦截,涂森的石头又快又准。 一声惨叫过后,接着展鹏飞如风卷到,蓝电宝刀毫不留情,趁机又砍倒了三人。 如此一连几次,他们两人默契又好,第二批增援的快剑门杀手,又已支持不住,连连退向斜坡。 展鹏飞和涂森好不容易又攻到斜坡之前,不禁精神大振。 不想快剑阵的援兵及时而来,布置在南门庙的所有高手,几乎已悉数赶到。 他们在一阵风盂森指挥之下,稳住阵脚,并对展鹏飞和涂森施予反击。 这一来,敌势复盛,展鹏飞和涂森终于又陷入了苦战。 他们不但被逼得节节后退,而且硬生生被隔开,使得他们两人不得不单独对敌。 那孟森把握住了主动,立刻下令以车轮战术,调动十余组快剑阵,轮番攻击展鹏飞和涂森。 正在这个危急之际,官道外来了一匹飞骑,那急骤的马蹄声,引起孟森的注意。 只见那一人一骑,快速的冲入场中,马背上的人扬声叫道:“谁是孟侍卫?” 孟森也大声回答,道:“老夫便是孟侍卫,你是什么人?” 那人急道:“请孟侍卫下令住手,本人有事禀告!” 孟森道:“什么事你先说!” 那人眼看展鹏飞和涂森已困在快剑阵之内,匆匆口道:“本人奉有小门主之命,请孟侍卫先别忙动手!” 孟森“哦”了一声道:“既是小门主有令,老夫就暂时罢手……” 他说罢伸手一挥,旁边锣声既起,那些围攻展鹏飞和徐森的快剑门高手,顿时住手后退。 展鹏飞和徐森这时才能抽空看看到底是谁来解他俩的危境。 他们抬眼看到那人正和孟森说话,仔细一瞧,不由得两人都吃了一惊。 那人正好缓步走了过来,不错,正是大伪教的西懦裴宣。 一阵风孟森跟在裴宣之后,神态甚是和善,展鹏飞和涂森看在眼内,又是一阵惊奇。 裴宣一走到展鹏飞之前,大声道:“误会已解,咱们走吧!” 涂森一看孟森果然有放他们走的意思,忍不住问裴宣道:“裴兄!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宣作了一个暗示,道:“这事小门主会解释明白,我们不要耽搁太久,走!我那边备有快马!” 涂森心知事情有点儿蹊跷,但裴宣既已暗示他别问,他只好依言随裴宣走。 他们三人走下官道,那孟森居然在背后道:“你们好走!恕老夫不送裴宣扬手,道:“孟侍卫有急事待办,不劳相送!” 于是展鹏飞等三人,很顺利的走回南门庙外。 裴宣一语不发,拉出他早备好的快马,催促展鹏飞和涂森上路。 三人三骑奔驰而行,不久已回到了巴中镇内。 他们匆匆买了于粮,终于且行且道:“裴兄!谁是什么小门主?” 裴宣耸耸肩,道:“我怎么知道!” 涂森讶道:“你不知道什么小门主?那……那你不是拿了小门主命令,才使那姓孟的放人的吗?” 裴宣哈哈一笑,道:“这事说来可笑,孟森这回上了我的大当了!” 展鹏飞也笑道:“你假传命令?” 裴宣点点头,涂森讶道:“可是没有凭证,孟森怎会不相信?” 裴宣道:“当然有凭证,而且凭证货真价实,孟森怎会相信?” 涂森道:“你在哪儿弄到那小门主的凭证?” 裴宣终于道:“说来也巧!当展兄单枪匹马到南门庙赴约之时,我一急之下,忙联络三阴教的人准备出动支援……” 他顿了一顿又道:“可是三阴教为了掩护展兄顺利抵达巴中,曾在仪陇一带对快剑门施予奇袭!” 涂森道:“这事我知道,后来呢?” 裴宣道:“后来由于快剑门势力出乎意料的大,三阴教虽然战果不错,但本身也伤亡惨重……” 涂森皱眉道:“教主这样做也未免太露锋芒了!” 裴宣又道:“三阴教为了补充实力,不得不放弃巴中这一带的控制……” 展鹏飞插言道:“原来如此,难怪快剑门有孟森这一股奇兵,在这一带拦截我们!” 裴宣颔首道:“幸亏无邪仙女老谋深算,她虽然放弃在巴中与快剑门正面冲突的计划,却命人渗入巴中附近,暗中切断使剑门互相的间联系!” 他歇了一下,又道:“因为无邪仙女的这一个措施正确,所以此刻我才能骗过孟森,救出了你们两人!” 涂森道:“这又是为什么?” 裴宣道:“是这样的,当时我正设法请求无邪仙女派人到南门庙来搭救你们,无邪仙女正好截获了一名快剑门的信差,并且搜出一封快剑门小门主的密函!” 展鹏飞道:“密函的内容是什么?” 裴宣道:“函中的内容不关我们的事,但却触发了我的灵感,我请无邪仙女先用严刑问出快剑门安排在南门庙的首脑,然后再仿造小门主的亲笔函,赶来叫孟森放人!” 涂森恍然道:“裴兄真不亏为大伪教的高手,这事到底做得天衣无缝!” 裴宣道:“孟森不是傻瓜,涂兄先别夸赞我,何不回头看一看?” 涂森任了一下,依言回头。 他迅速又掉转过来,道:“他们几时跟过来的?” 展鹏飞浅浅一笑,道:“已经跟踪了大半天!” 涂森道:“会是快剑门一阵风孟森的手下?” 裴宣道:“当然是孟森派来的,因为孟森对我传的命令存有疑心。我们现在怎么办?” 展鹏飞道:“裴见和涂兄仍绕过高地,我一个人由此直趋山区,如找到幽灵谷,咱就在谷中相候!” 涂森问道:“那些跟踪的人如何处置?” 裴宣道:“自然伺机将之解决掉!” 当下计议既定,三人分成两路,暂时分手。 且说展鹏飞单人匹马,纵骑疾驰,不一会儿已越过高地,朝山区而进。 他为了甩脱背后跟踪的快剑门杀手,虽在山间小路,亦不敢把前行速度放缓。 然而背后的追兵,却紧跟不舍,使展鹏飞根本甩不脱他们。 他略略作一个考虑,决定先解决快剑门的追兵再说。 于是找到一处岔道,将马藏好,然后拔出蓝电宝刀侍机而动。 跟着展鹏飞进人山区的快剑门高手有八人之多,他们转人岔道,才发现展鹏飞杀气腾腾地拦住他们的去路。 那为首的人怔了一下,讪讪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展鹏飞冷笑一声,道:“你们苦苦跟在本人之后,又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笑话!难道这只你一个人可以走?” 展鹏飞被他这么一说,不由怔了一会儿,因为那人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何况人家并未找他的麻烦,在这情形之下,要展鹏飞翻脸对那八个人下手,委实使他有点儿做不出来。 因此展鹏飞冷冷一晒,将宝刀纳入鞘内,大步而去。 那人却道:“兄台请留步!” 展鹏飞闻言止步,回过身子道:“尊驾有什么事?” 那人抱拳道:“在下李黑,兄台如何称呼?” 展鹏飞仰天笑道:“李黑!你以为我看不透你此刻的意图?” 李黑嘿嘿笑道:“兄台……这是从何讲起?” 展鹏飞道:“你怕我这一走,假使你又跟了过来,可能惹火了我,不跟踪我又深恐追丢了我的行踪,想拿话留下我,好等待援手,对也不对?” 李黑表情甚是尴尬,那展鹏飞道:“我警告你,李黑!你再敢跟我半步,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李黑听得出展鹏飞当真会拔刀相向,因此展鹏飞重新提步之时,他一时有不知如何之感。 跟过去吧?怕只怕难敌他的宝刀,不跟过去,又担心被他脱走。 李黑眼看着展鹏飞跃上马背,却横不下心来向前拦住人家。 他正迟疑不决之际,来路突然传来一阵蹄声。 李黑心头一喜,心想援手已到。 当下他壮胆喝道:“小子!不准离开!” 展鹏飞正要离开,李黑这一叫,加上那阵急骤的蹄声,他心里已明白十分。 他理也不理,双脚一夹马腹,那马儿负痛惊叫,前腿一仰,疾弹而去。 但李黑早有准备,两下距离又近,展鹏飞正待要走,他已当先飞跃而至。 李黑这一动,他的七名手下也同时行动。 只见他们快速抽出兵器,一阵哗啦之声,展鹏飞张目一看,竟然都是一色竿刀。 原来那快剑门的竿刀设有活动机关,可以伸缩裕如,携带甚是方便。 展鹏飞见状笑道:“李黑你也真傻,你们那竿刀又大又长,这四下地方狭窄,林木耸天,你们如何施展得开?” 李黑怔了一下,忙将竿刀调整到适当的长度;他的手下一见李黑调整了竿刀,也纷纷如法炮制。 不料展鹏飞又是一笑,道:“你们将竿刀缩短,不是无法将快剑阵式的威力发挥出来了吗?” 李黑冷冷道:“不劳阁下操心,本人自有办法收拾下你!” 展鹏飞道:“你根本无须现在就跟我动手,何必那么凶?” 李黑道:“阁下乖乖待在这里,本人便不为难你!” 展鹏飞道:“我如果不顾而走,你自信留得住我吗?” 李黑道:“阁下的刀法诚然凌厉,但本人的援手,顿饭功夫就可抵临,我不信我们八个人抵不住阁下三招!” 他这话甚是中肯,的确不是妄言。 但展鹏飞却道:“李黑!你的话不错,可是你能确定来的那批人,一定是贵门的援手吗?”李黑听得一震,付道:是啊?我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呢?万一来的不是快剑门的人,我这一扯破脸相向,岂不自找苦吃? 李黑一念及此,不禁大有侮意。 那批快骑已越来越近,遥可以听到骑士催马的吃喝之声。 李黑听得真切,心情居然微微紧张起来。展回飞看得好笑,道:“李黑!此刻我要是不顾而去,你必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手阻止,对也不对?” 李黑道:“那……那你为什么不走?” 由他的言表,足可证明李黑的心意,确是像展鹏飞所说的。 展鹏飞双手一摊,轻松的道:“我何必走?你想等你的援手来,难道我就不能在这里等我的朋友?” 李黑神情紧张到极点,老半天才道:“你……你早知道来的是你的帮手?” 他一言才罢,背后提起一阵尘沙,人沸马嘶,敢情那一批突如其来的人骑,业已赶到。 李黑就是不敢转过身子一看究竟,因为他目光触及对面的展鹏飞,正含笑望着他。 他心底一凉,付道:来的人果然是这小子的帮手。 展鹏飞笑道:“李黑!你的援手来了……” 李黑以为展间飞寻他开心,气得正想开口叫骂。 背后却传来一阵风孟森的声音,道:“李黑!退下!” 这一声宛如一粒定心丸,使李黑大有死里逃生之感。 他慌忙回望,果然看见孟森等七、八个人,陪着小门主出现在他的背后。 这时在场的快剑门下,均已跪了下去,恭声唱道:“叩见小门主!” 那小门主年纪约在二十岁上下,一袭黑色锦衣,看来果然有一派宗师的威严。 他缓步走到展鹏飞之前,道:“阁下是不是展鹏飞?” 展鹏飞抱刀而立,神态自若的道:“不错!本人正是展鹏飞!” 那快剑门小门主闻言仰天长笑,道:“你也真大胆,竟敢串通大伪教和三阴教与本门作对,也许是活得不耐烦了?” 展问飞冷笑一声,道:“本人路过仪陇,贵门无端挑衅,尊驾这话不嫌强词夺理吗?” 小门主哼道:“闭嘴!在本座之前,只有本座的话有理,你知不知道!” 展鹏飞不甘示弱的道:“尊驾未免太过猖狂,告诉你,少在本人面前来这一套!” 那小门主气翻了双眼,喝道:“孟森!” 一阵风孟森恭声应道:“属下在!” 小门主下令道:“摆下六人快剑大阵侍候!” 孟森奉令退出,刹那间已调集了六名高手,摆下决剑大阵。 展鹏飞但觉对方阵法严密之至,不禁退了两步。 孟森以为他想趁机溜走,忙道:“李黑!带人堵住他的退路!” 李黑正待绕过展鹏飞背后,展鹏飞却道:“李黑!我的背后除了断崖之外,根本无路可通,你少费心吧!” 李黑此刻才想到展鹏飞刚才不走的原因,敢情他早知道已没有退路。 他心中升起被愚弄的感觉,怅怅地瞪着展鹏飞。 展鹏飞又道:“李黑!难道你没想到我刚才要有路可逃的话,为什么不走?” 李黑面色极为难看,同时对展鹏飞这份镇定功夫由衷的佩服。 他想:人家明知无路可走,还敢拿话消遣我,使我以为他来了帮手,自己的胆气委实差人家太远。 这时孟森突然赐道:“李黑!你愣在那里于什么?” 李黑慌忙率领手下,绕到展鹏飞之后。 他的行动极为谨慎,想来怕展鹏飞突施攻击。 但展鹏飞按刀不动,等李黑带人绕到他的背后,才道:“孟森,你何不命李黑先探看一下我背后的断崖,有些什么东西?” 孟森正要催开六人剑阵攻扑展鹏飞,哪有闲情管他断崖有些什么东西。 只听孟森冷哼一声,双手一挥,除他之外五人,立刻进人阵式,占好攻击位置。 但那小门主却道:“慢着!反正姓展的也跑不掉,先叫李黑到那断崖看看有什么名堂!” 孟森答应一声,立刻命李黑去查查看。 展鹏飞含笑而立,李黑全神戒备,一面率人朝那断崖移步过去。 那小门主等了一会儿,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孟森等人受了他的影响,不禁探首直往展鹏飞的背后瞧。 蓦地,断崖那边传来李黑等人的骇然的惨叫,声音充满恐怖与绝望,就像骤然之间碰上厉鬼似的。 孟森不待小门主的命令,马上招呼数名手下赶去一看究竟。 展鹏飞倏在这个时候,对那小门主道:“嘿,老兄!你猜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小门主冷漠的道:“本人怎么知道?” 展鹏飞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骇人,宝刀一摆,道:“你的那些的手下大概已都喂了蛇腹,本人也准备送你上路……” 小门主惶然道:“什么?断崖之上有蟒蛇吃人?” 展鹏飞道:“你的手下大部已陷那食人蟒蛇之口,这下子你人孤势孤了吧?” 小门主眼见展鹏飞杀机隐现,心知不妙,不禁大喝道:“孟森!快退回来!” 这时展鹏飞背后蓦地传来一阵沙沙之声,那小门主喝声才住,竟然拿眼睛呆望着断崖方向。 展鹏飞不用回头也知道那食人蟒蛇已潜行而至,当下舌绽春雷,大喝出声,一柄宝刀迅若电击,猛然劈向发呆的小门主。 小门主乍然醒悟,只顾着移位闪进展鹏飞这一击,浑忘了那蟒蛇的位置。 但见他身形与展鹏飞交相一错,手中长剑顺势一磕,轻易的避过展鹏飞的刀招。 两人易位而立,小门主正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奇快,没有遭到展鹏飞的奇袭之时,倏有一股腥臭灌入他的鼻中。 他骇得全身毛骨悚然,前面的展鹏飞却笑道:“老兄!那蟒蛇此刻正在你背后丈许远草丛中,缓缓游近你,你可千万小心噢?” 小门主这时才明白展鹏飞那一刀的用意,原来是要通使他躲到背向蟒蛇这一个位置来。 他忍不住惶恐万分的道:“展兄!你!你让我先躲开背后的大蛇行不行?” 展鹏飞笑道:“废话!我好不容易才逼使你占了那个位置,岂有再让你逃过蛇吻之理?” 那小门主不待展鹏飞将话说完,突然振剑欺近,快无伦比的向展鹏飞刺了七、八剑之多。 然而展鹏飞拼至全力守住方围,小门主虽一气攻了将近十招,就是没办法越雷池一步,逃过展鹏飞的拦堵。 展鹏飞被攻得火气上诵,刀招倏变,“唰、唰”电扫而出,同时喝道:“退下去!” 小门主倏觉对方刀气凌人,也顾不得后面有没有蟒蛇,慌忙后退。 冷不防腥味冲人欲呕,一股腥风迅速掠到,那条百丈大蟒,居然在这个时候扑向小门主。 那小门主刹眼间,便被蟒蛇的首尾一圈,旋就将他留得紧紧的。 只听小门主惨号一声,整个身子被箍得血肉模糊,登时气绝。 展鹏飞看得心胆皆裂,呆若木鸡。心想:这蟒蛇威势如此惊人,不逃怕要遭殃。 不想那巨蟒灵得很,展鹏飞才退,它的尾巴居然毫不留情的急扫而来。 展鹏飞大吃一惊,宝刀顺着蛇尾砍了下去。 这一砍惹火了那巨蟒,它的百丈长的体躯,随蛇头直挺挺昂了起来,反身一扑,蛇身未到,丈许红舌已嘶嘶卷到。 展鹏飞料不到那巨蟒如此灵活,手脚不免有点慌张,宝刀虽猛力砍去,却未顾准头。 是以他一刀落空,巨蟒的血盆大口,已数近他的头颅只有半尺多的地方,一张一合,便可将他噬食落腹。 展鹏飞面临这种生死关头,生念反而越发坚强,宝刀精妙招迭出,将那巨蟒逼得怪叫连连,盘弄不前。 片刻之后,那巨蟒猛地一冲上天,以泰山压顶之势,由上自下,扑向展鹏飞。 这一扑之势,威势凛人,少说也有千斤之力。展鹏飞知万难抵挡,骇得三步作两步,闪入一株大树之后。 那巨蟒正好将整个身子抛了过来,直撞树上,“嘭”一声大响,那三人合围的大树居然被撞得折为两断,倒了下来。 巨蟒虽不慎撞了大树,但它的动作依然灵活捷迅,尾巴就势一扫,反卷正从树底下窜出的展鹏飞。 展鹏飞身形正跃在空中,那蟒尾凌空而至,他根本没法在空中变换式,不禁暗呼一声: 吾命休矣。 但他的蓝电宝刀仍在这危急之中,奋力砍了一刀。 也许是展鹏飞命不该绝,宝刀竟然砍中那巨蟒最脆弱的肛门部分。 但闻哧一声,那蟒尾抖了一抖,迅速收了回去。 可是半空中的展鹏飞仍被尾劲一拂而中,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被扫向左面岩壁。 所幸展鹏飞神智仍极清醒,眼看人将撞上横在面前的高耸岩壁,立刻在半空中挫腰弓背,将去势缓了一缓。 饶是如此,展鹏飞仍未能免除撞上岩壁之危,“叭”一声撞得他七晕八素,一跤跌在地上,爬了半天才站了起来。 他抬目一瞧,登时吓呆了眼。 原来他刚才被那巨蟒那么一扫,起码被扫出二、三十丈之远,这不打紧,最使展鹏飞吃惊的是他居然被扫得飞越了一个小岩之上。 这就难怪他会跌得如此之重,如此之惨。 展鹏飞缓缓爬了起来,目光盯视着对面,但见那巨蟒正在那里负痛挣扎,将一片林木悉数扫得只剩断枝残叶,足见那巨蟒力气大无伦比。 展鹏飞暗自咋舌,心想:刚才要不是运气好,一刀砍中那蟒蛇的腹下肛门,绝无侥幸进得生命之理。 他越想越怕,脚步不由自主开始移动,决定先逃到安全一点儿的地方。 但他置身的小岩前面,仅有一块突出小空地,如想绕到岩后,则势必要手脚并用,贴岩壁爬行。 展鹏飞见状皱眉忖道:“绕过岩后固然可避开那巨蟒的袭击,然而山高岩陡,也不知要爬多远,万一越爬越陡,陷在半山腰上岂不自讨苦吃? 他想了半天,心里犹豫难决,自己也没把握能自那岩后找到一条进出的通道。 于是展鹏飞度量那山岩的地势,他想:爬过去总归得爬,问题是该往右或往左。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正在迟疑难决之际,蓦地发现对岩那条巨蟒,竟在此时探出半边身子,凌空游了过来,只差三、六丈远就可渡过深谷。 展鹏飞一惊之下,什么问题都顾不得考虑,忙将宝刀收好,手脚并用,迅速以壁虎功手法,贴向右面岩壁,移行逃开。 那岩壁陡峭难行,而且尖锐无比,甚难着力抓稳,是以展鹏飞虽尽力移动,前进的速度仍极缓慢。 可是那巨蟒探过深谷的速度却甚骇人,不一会儿,那巨大的三角蛇头,已仅及展鹏飞寻丈而已。 它身上那股腥臭的味道,随风飘人展鹏飞的鼻中,使展鹏飞晕淘淘的,几乎施不出力气来。 展鹏飞大为着急,这时他已爬离他原来站立的地方有三丈多远,但对面那巨蟒只稍稍变换伸过来的方向,仍是可以迅即将展鹏飞一口吞下腹去。 这时展鹏飞眼帘映处,突然瞥见不及一尺的地方,岩壁忽然消失不见。 这情景使展鹏飞狂喜不已,既然从他那个角度看不见那边的岩壁,则可推知那里必然有一个转弯,否则至少也在一个四进去的岩洞之类的地方。 不论岩壁在那里弯进去也好,凹进去也好;展鹏飞只要在被巨蟒缠上之前爬抵那里,就有很大逃命机会。 这道理相当浅显,因为对岩那条巨蟒虽可直伸过展鹏飞立脚之处来,一旦展鹏飞绕过岩壁,则巨蟒势必改变目前直伸过来的姿势,随着弯进。 在这种情形之下,巨蟒有一半的长度悬的半空中,如还要转弯攫食展鹏飞,是不是能保持凌空之势,而不堕入深谷之中,实是一个问题。 因此展回飞抓紧这个逃生的机会,奋力爬到那岩壁弯进去的地方。 他人随弯度而进,等于避到那岩壁的背后,这时那巨蟒血口,正好被挡住。 虽是如此,展鹏飞依然不认为自己很安全,是以他爬行不断,片刻之后才发现已爬进了一个岩洞之中。 他的位置刚巧悬在洞壁之上,脚下半丈多深的地方,就是一块铁赤色的实地。 展鹏飞一见那块实地,方始有侥幸能逃出蛇吻之感,当一跃而下。 人一站在实地,心里旋即塌实得多了,展鹏飞长出一口气,抬目打量前面岩洞。 只见那洞内黝黑一片,看来又深又长,正不知通向何方。 展鹏飞站在洞口,寻思道:“这岩洞悬在半崖,如果是斜行而人,很可能通到崖后的山脚,我是不是应该进入探一探? 他正拿不定主意,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嘶嘶之声。 展鹏飞不用回头,也猜得出那声音发自那条巨蟒。他想也不想,拔退朝洞里闯进去。 这时他已顾不得那黑漆漆的洞中,会不会有其他伤人的野兽,全神注意脚底,迅速移行往洞内疾进。 约摸跑了半盏热茶的光景,展鹏飞倏地一脚踩空,差点儿栽倒在地。 他挺身站好,才发觉那岩洞忽在这个时候,开始斜了下去,虽在黑暗之中,展鹏飞小心的向前移了十几步,也感觉出斜下的坡度相当陡。 这么一来,展鹏飞就不敢轻易举步向前,因为万一前面忽然出一个断层,贸然过去,大有掉落万丈深谷的可能。 他干脆坐了下来,心中委实迟疑不定,只不知冒险深人,抑或由原路退出? 好在背后已没有巨蟒追来的迹象,展鹏飞有的是考虑的时间。他思忖良久,终于还是决定继续深人洞内。 不过这回他不敢站起来走,宁愿坐着用屁股慢慢移动,如此有两只脚在前探测,万一忽然碰上断层深坑,也不至于措手不及,踩空落了下去。 展鹏飞缓缓开始移行,人坐在地上,用双手撑着走,速度当然很慢,无奈洞中伸手不见五指,他这个办法虽笨,却是安全得多了。 费了不少的工夫,展鹏飞沿那陡坡滑行,所幸并未突然掉了下来。 大约滑了十数丈,展鹏飞忽觉那洞里的地面又恢复了平坦。 他试着又滑了几下,心想果然不错,于是缓缓站了起来。 蓦地,他发觉正前方大约十余丈的地方,有亮光一闪,等他凝神注目之时,那亮光却又一闪而没,不知去向。 展鹏飞不信那亮光是自己一时的错觉,但却也不知那亮光到底是何物发出来的。 置身在黑暗的深洞之中,乍然碰上那怪异的亮光,纵是展鹏飞艺高胆大,不免微感紧张。 于是他一面睁眼盯住刚才发出的地方,一面拔出他的蓝电宝刀。 这一次他毫不松懈的注定正前方,果然片刻之后,适才他所见到的亮光,又出现在眼前。 展鹏飞这口看得极是仔细,而且再度出现的亮光也不像第一次那样一闪即没。 只见那亮光如两棵核仁,泛出眩人的蓝色,看来有如一对兽眼。 展鹏飞掣刀在前,小心翼翼的缓步凌了过去。他想:不论前面是何野兽当道,好歹也得看个明白。 那对圆圆的蓝光仍然在原地不动,使展鹏飞移过去的脚步,越发小心谨慎。 双方的距离因展鹏飞的前行,片刻之后已缩短了许多,差不多只有四。五丈远左右。 展鹏飞因为那对亮光一直没有移动的样子,神情不禁大为紧张,但他仍硬着头皮靠了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但展鹏飞在黑暗中亦仅能看到那一对蓝光而已,还是没法看清是什么东西站在那里。 是以他握刀的手微微泌出冷汗,移行时每一步都准备好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 就是这个时候,那对亮光突然向左移动,展鹏飞讶然凝望,霎时间,就消失了它的行踪。 展鹏飞好奇心大起,提刀自后追过去。 赶了二、三十步远,展鹏飞忽然发觉前面似有光线透了进来,景物隐约可见。 他前行了数步,霍然看见那光线是从左侧射了进来的。当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岩洞在此地弯向左边。 展鹏飞恍然想起适才那对兽眼消失的情形,正好表示它是由左侧逸走的。 这时展鹏飞已可肯定朝左而行,必能走出洞外,因为一来左方有光线射来,二来那野兽也是从左逸出的,足证那边必有一道洞口可通到外面去。 于是展鹏飞毫不犹豫的举步折向左边。 这回他不必再摸索前进,因为一折向左边,光线不但强了许多,而且越走越亮。 片刻之后,展鹏飞已闻到一股新鲜的空气味道,精神不由一振,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他继续走了数丈之远果然看到前面阳光灿烂,有一个可以容人出进的洞口,洞外景色也看得极为清楚。 展鹏飞心情轻松,三两步便纵到洞口,疾行了出去,心中大有恍然再世之感。 他站在洞外凝目远眺,只见有一块平坦宽阔的谷地横在眼前,起码也有三、五千顷之广。 那谷地不但绿草成茵,花木扶疏,而且有一族绿水,长长的从中流过,当真景色宜人,使人置身斯地,心胸为之豁然开朗。 展鹏飞打量了一会儿,却不见那只引他出洞的野兽。 于是他信步走了过去,一面心中付道:像这恍如世外桃园的肥沃谷地,只不知有没有人家? 前行约摸百丈,展鹏飞已走到那条清凉可爱的小溪之旁,但却未发现有房舍茅屋之类的人居。 他来到一株壮大的绿柳之下,就在柳枝下将外衣宽卸,站在溪水旁,捧水洗脸。 他捧了两次水,注意到那溪水大不寻常,不但那绿近乎黑色,而且有一股清香。 展鹏飞忍不住嘴喝了一口,不想那溪水人口甘甜,爽口之至。 这一来,展鹏飞一口气喝了七、八口才停止。顿觉浑身舒畅,倦态全消。 他于脆将整个头泡在水里,让清凉泌人心房,这样泡了三、四次,展鹏飞已觉得恢复了奕奕的神采。 当下他重新走回柳树下,坐下来歇息。 可是他的屁股才着地,却发觉刚才他卸下来的外衣、及宝刀竟然都不知去向。 展鹏飞怔怔注视着刚才放下衣物的地方,真不相信有人能够将它们偷走。 因为一来那地方离他方才漱洗的溪中只不过寻丈之远而已,二来他在溪中漱洗的时间并不长,他的衣物竟会不翼而飞,展鹏飞委实有点儿不信。 他霍地站了起来,将目光四下进巡。 四周除了几株大树之外,空荡荡的连个可能的人影也没有。 展鹏飞不禁泛起一阵凛然骇异,他想:果真有人偷走他的衣物,那么那人的身手将是武林罕见的。 此刻他很可能已碰见这种武林罕见的敌手,展鹏飞岂有不惶然畏惧之理。 他强自将心情镇定下来,思忖道:不论那人有没有敌意,既已碰上,怕也没用。 是以他恢复了冷静,开始向一株可疑的大树走了过去。 那株大树离他大约有一箭之遥,展鹏飞逼近的步伐很慢,显然他怕惊跑了树上的人。 他走了十来步,才发觉自己判断有误,因为他已经看见那树上,不可能有人藏在那里。 于是展鹏飞将注意转向左侧的另一棵大样。 那棵大树也像先前那棵一树,浓荫蔽天,在展鹏飞的判断之下,以这两棵藏人的成份较大,因为其余的树木,不是枝叶凋零,便是又小又矮。 展鹏飞这回看准了目标,一纵身就跃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几乎花不了眨眼时间,人已经跃至树下。 展鹏飞这次的判断果然没错,他人才掠到,那树顶上突然枝叶乱摇,传来一阵沙沙之声,显然有人正想逃出藏身的树上。 他好不容易才逼出那人,岂肯让那人逃离树顶的机会。 当下他纵身跃上了树,眼帘正触及一条灰白色的人影,正掠向另一株大树而去。 展鹏飞不禁喝道:“朋友!你往哪里逃!” 但那条灰白色人影已逃离他的视线,正全速往东边而去。 展鹏飞又恨又急,慌忙跳下树来,自后便追。 追过一片树林之后,展鹏飞看见那人正提着他的外衣和宝刀,在前面十数丈远的地方,向前狂奔。 展鹏飞奋起全力追了过去,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距离缩短,是以他连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也没能分辨出来。 顷刻之间,展鹏飞已追出三、四里之遥,来到谷地东边靠山的地方。 这时那名窃走展鹏飞衣物的人,已攀上山岩,仍然纵跃如飞,丝毫未见他有慢下来的迹象。 展鹏飞心头大急,眼见那人在小岩之间飞跃如猿,估量自己赶也赶不上,不由得大声呼道:“喂!喂!朋友,等一等!” 他连续喊了两句,那人理也不理,不一会儿已消失在山岩之后。 展鹏飞好生气恼,他实在想不通那人窃走他的衣物,到底有何用意。 他抱着寻寻看的心情,开始攀向那山岩。 倏地岩上有人喝道:“且住!不准再爬上来……” 展鹏飞仰头张望,只见有两名青衣女婢,仗剑婷立在他的前面。 展鹏飞忙道:“两位姑娘可是从上面下来的?” 右面那名女婢道:“不错!你上来意欲何为?” 展鹏飞道:“是这样的!在下方才在前面溪边冲凉,不料被人窃走衣物,那人刚刚逃上岩去,所以在下一路追到此地……” 那两名青衣女婢互相望了一眼,右首那人又道:“哦?公子丢掉的可是一件外衣和一柄宝刀?” 展鹏飞连连点了几下头,道:“是!是!姑娘莫非碰见了那人?” 青衣女婢突然扑哧一笑,道:“人?公子认为窃走你的衣物的,是个人?” 展鹏飞讶道:“是啊?不是人,难不成是个鬼?” 那女婢道:“朗朗乾坤哪有什么鬼物!” 展鹏飞道:“可是听姑娘方才的口气,好像窃走在下衣物的不是个人?为什么?” 左面那名女婢插嘴道:“是啊!本来就不是人窃的嘛!” 展鹏飞道:“姑娘真会开玩笑!” 左面那名女婢正色道:“我们从不跟人开玩笑,刚才窃走公子衣物的是一只人猿,人猿算不得是人吧?” 第39章 徒手博人猿深潭揽胜 展鹏飞瞠目道:“人猿?可是它的背影与人无异啊?” 青衣女婢问道:“公子可见过人猿没有?” 展鹏飞道:“在下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姑娘说的,当然从不曾见过……” 青衣女婢遂道:“人猿是猿所化,猿状如人类,有手有脚,人猿自然也似了……” 展鹏飞若有所悟,道:“在下想起来了,据说猿五百岁化形,所化的大概就是姑娘所说的人猿了?” 青那衣女婢道:“不错!窃走公子的人猿正是六百余岁的猿……” 展鹏飞闻言皱眉道:“这可糟了,东西被人窃走还有讨回的希望,如今落在那畜牲手中,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青衣女婢道:“那人猿不是什么畜牲,公子别胡乱开口骂人!” 展鹏飞反问她道:“姑娘怎知不是畜牲?” 青衣女婢道:“因为它除了不会开口说话之外,其他与常人无异,你自然不能骂它是畜牲…二…” 这话叫展鹏飞大感兴趣,因为从她的言表,也可意会到这青衣女婢对那只人猿相当熟悉。 于是展鹏飞道:一姑娘可知道哪里能找到它?” 青衣女婢道:“公子先将如何进入这山谷的经过说出来,我才会将寻找白爷爷的方法告诉你。” 展鹏飞问道:“白爷爷?谁是白爷爷?” 青衣女婢道:“我们管叫那只人猿叫白爷爷……” 展鹏飞笑道:“原来如此……” 于是他将误人岩洞,无意中进人山谷的经过说了出来。 青衣女婢听了展鹏飞之言,突然道:“你能逃过那巨蟒之吻,必有一身上乘武功,对也不对?” 展鹏飞不知她这一问的意思,任了一下才道:“在下说不上有什么惊人功夫……” 那青衣女婢倏地柳眉倒竖,道:“我不相信!” 说着她将长剑一指,道:“你敢不敢跟我动手过招?” 展鹏飞退了一步道:“咱们无冤无仇,这……” 那青衣女婢打断他的话道:“我只问你敢不敢跟我交手……” 她突然将声音说得很大,展鹏飞遂道:“如果在下与姑娘动手过招,姑娘是不是能将白爷爷的去处告诉在下?” 那青衣女婢道:“那要看你能不能赢得我手中这把剑!” 展鹏飞道:“既是如此,在下就领教几招。” 他爽快答应,反使那两名青衣女婢有意外之感。 原先那女婢怔了一下才道:“咱们到下面去,那边地方大……” 展鹏飞立刻同意,他一面攀下山岩,一面心想:这两名女婢与那白爷爷必有关系,要追查自爷爷的去处,绝不能放过她们两人。 他们三人很快的下到谷地,对峙在一处空旷之地。 那名为首的女婢交代了她的同伴几句,立刻握剑走进场中,看了展鹏飞一眼,道:“公子卓然不凡,果真是个名家高手……” 展鹏飞笑道:“不敢,在下为了追回失物,不得不接受姑娘挑战,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他话虽是如此说,但心中早已决定拚力挫败那两名女婢,好尽快将衣物追回。 因此他交代过门面话之后,对面的青衣女婢突然发觉展鹏飞的身上涌现出凛然的斗志,生似他早有一战得胜的把握。 那青衣女婢也是个行家,道:“公子此刻气势凛人,确是我生平仅见的敌手!” 但她的外表并未显得气馁,反将长剑一扬,又道:“小心了!我就要进招!” 展鹏飞嘴角牵动一下,表示他已准备好接招。 那青衣女婢毫不客气,长剑一抖,唰的当胸朝展鹏飞刺了过去。 展鹏飞身形一闪,早已化解,不过他志在速战,右手很自然的切了一掌,回攻对方一招。 不料他掌势才出,蓦觉情形有点儿不对。 因为他掌势虽无伤人之意,可是也运了五成以上的力道,那掌风起码也可以逼退那青衣女婢三步。 然而她却不退反进,一柄长剑居然探进展鹏飞的掌影,毫无困难的攻了过来。 展鹏飞吓了一跳,慌忙收回掌势,向后跃退数丈,始才避过对方的利剑。 他不禁停住招式,讶然望着那青衣女婢。 那青衣女婢似乎有点儿得意,浅浅笑道:“公子想不到我方才那一剑如此神奇吧?” 展鹏飞摇摇头,这回轮到那青衣女婢露出诧异不解的神情,道:“那么你何以如此惊奇?” 展鹏飞道:“在下惊奇的原因,是由于姑娘的剑招居然隐含三阴教的移花接木手法之故!” 那青衣女婢恍然道:“原来公子也识得移花接木手,莫非公子是三阴教的人?” 展鹏飞反问她道:“姑娘呢?” 青衣女婢倏地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识得几派的绝技!” 话音一落,她的左掌忽地打出一股掌风,猛然扫向展鹏飞! 展鹏飞往左面躲开,一面喝道:“好个北斗玄功,可惜火候未到!” 他动作极快,说话的声音和出招的动作几乎一致,“味”的点出一指。 青衣女婢但觉一缕劲风破空而至,忙用长剑护住胸前重穴。 冷不防握剑的虎口一沉,展鹏飞弹出的指风,居然将那青衣女婢的长剑击得差点儿脱手震开。 那青衣女婢惊呼一声,硬生生将长剑握牢,但身形却因此立脚不稳。 展鹏飞要她输得心服口服,双掌一拍一合,掌心猛然涌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内家真力,将青衣女婢整个去路完全封住。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青衣女婢被展鹏飞的真力震得连翻了三个筋斗才摔倒地上。 她的形状甚是狼狈,可是并没有受到伤害,因此一骨碌站了起来,睁着一对杏眼,道: “今天我跟你拚了!” 她这一喝,另一名女婢也举起剑来,准备加人联手攻击展鹏飞。 但展鹏飞却道:“凭两位姑娘之力,自信拚得过在下吗?” 这一句话宛如当头捧喝,使那两名女婢按下恨火,认真考虑着一拼之下的后果。 展鹏飞趁这个时候又道:“在下刚才本可以大五行神功致姑娘于死命,然而我不愿无故伤人,所以在紧要关头之时收回神功。此刻两位姑娘又何必惹在下非施出煞手不可呢?” 展鹏飞说出这番话的用意,无非要使那两名女婢知难而退,依约说出那白爷爷的去处。 青衣女婢自然意会得到他的话中之意,是以沉吟一会儿,终于道:“好吧!我认输就是……” 既已认输,当然就得依约将白爷爷的去处说出来。 展鹏飞用眼光凝视青衣女婢,并没有出言催她说出那只人猿躲在什么地方。 青衣女婢心知不说出来必会惹翻对方,于是道:“我得先声明一点,公子如果因我的指点找到白爷爷,除了要回你的失物之外,绝不能伤它,公子答不答应呢?” 展鹏飞迅即道:“在下可以答应……” 青衣女婢看了她的同伴一眼,正要说话;她的那一名同伴却道:“苏姐姐!你……” 被称为苏姐姐的青衣女婢举手阻止她的同伴说下去,道:“翠红!此事不关你,你不用担心!” 但那名叫翠红的婢女,还是说出她心里的忧虑,道:“苏姐姐!白爷爷一向深居简出,厌人打扰,万一它将公子前去寻它的事迁怒于你,姐姐怎么办?” 苏姐姐道:“此事不妨,愚姐自有安排……” 她表现得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样子,那翠红大表意外,却又找不出阻止她的理由。 苏姐姐于是对展鹏飞说道:“公子!你可循绿溪逆流一路而行,源头有个山洞,那便是白爷爷住的地方!” 展鹏飞依照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谷中就只有那么一条溪流,心想便是她所说的绿溪无疑。 当下展鹏飞点点头道:“在下省得!多谢两位姑娘指点!” 他一一向那两名女婢抱拳作礼迈开脚步就要走向绿溪。 那翠红突然在他的背后道:“公子此去务必加倍小心……” 展鹏飞不禁停步问道:“嗅?莫非白爷爷凶狠得很?” 翠红看了苏姐姐一眼,见她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才道:“倒不是白爷爷有何凶狠,是白爷爷的那些徒子徒孙厉害得很……” 展鹏飞道:“人猿也有几分人性,在下此去并无恶意,想来它们不至于太为难在下才是!” 那苏姐姐却道:“公子必以为自己艺高胆大,连阴狠的人类都不怕,还怕那些人猿畜牲,对也不对?” 展鹏飞耸耸肩,道:“在下绝无此意……” 他顿了一顿,又道:“何况从姑娘的言表之中,在下亦能领会到那些人猿必甚厉害,在下岂敢掉以轻心,小视它们?” 苏姐姐露出不大自然的表情,道:“敢情你已看出我此刻的心情有点儿幸灾乐祸……不错,我正在期望白爷爷他们给你一些苦头吃,你很觉惊奇吧?” 展鹏飞笑道:“凭良心讲,设使咱们易位而处,在下也很可能跟你的期望一样……” 他歇一下,又道:“因为这是人之常情,你打不过我,却又不愿自食诺言将白爷爷的住处隐瞒下来;在这种情形下,你心头那股闷气,自然期望有人替你出一出。在下很了解姑娘这种心情……” 苏姐姐被说得脸上一红,道:“你这人真是难缠……” 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又道:“唉!我真不相信世间有你这种男子!” 展鹏飞浅浅一笑,道:“姑娘指的是好的或是坏的方面?” 苏姐姐眸光一亮,道:“有好有坏!总之我也弄不清楚……” 她可能真的弄不清楚展鹏飞这个男子是好是坏,因为展鹏飞已笑着挥手而去,她还望着他的背影发呆,未及将她的观感说出来。 翠红却忍不住问道:“苏姐姐!你说这人到底是好是歹?” 苏姐姐将目光收回,道:“他太令人难以了解……不过我宁愿相信他是个好人!” 翠红脸上仍是一片茫然,道:“我倒一直认为他是个好人!” 苏姐姐笑道:“哦?你真有如此感觉?” 翠红坚决的点点头,道:“他不但温文有礼,而且处处给人留一个余地,设非他生性敦厚,怎能如此?” 苏姐姐颇有同感,她道:“难得你量人的眼光有此水准;不错,他本可用他的武功逼我们说出白爷爷的住处,但他却宁可用武功‘说服’我们,足见他的宅心仁厚……” 翠红道:“可是姐姐为什么还要让他去涉险?” 苏姐姐道:“翠红你有所不知……不论如何他总归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外人,再说我们仅能在直觉上认为他是个好人,还没有理由,可以确定他不是为个伪君子,我怎能偏袒他?” 翠红道:“姐姐说得也是……不过小妹总觉得我们本可帮助他,却仍让他涉险,于心有点儿不忍……” 苏姐姐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白爷爷从不妄开杀戒,有什么好担心的?” 翠红道:“万一白爷爷动了杀念,他岂不要遭殃?” 苏姐姐正色道:“真要惹动了白爷爷的杀念,那么,他必定也有该死的理由,像这样丢了生命,我们又何必替他伤心?对不?” 翠红想想也对,展鹏飞如果有该死的理由,一旦因此遭了白爷爷的毒手,也就没什么好怜惜的了。 从苏姐姐和翠红的交谈,可知白爷爷必不是只嗜杀的人猿,甚至它能分辨出人类行为之可杀或不可杀。 换句话,可杀的恶行,白爷爷必不饶恕;不到穷凶极恶的人,白爷爷也不会无端害人。 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翠红她们两人口中的那只人猿白爷爷,也算是极为通灵的了。 翠红叹了一口气,道:“苏姐姐!咱们要不要把这件事禀告小姐?” 苏姐姐道:“当然必须禀告!” 翠红喜道:“小姐心地仁慈,说不定会今白爷爷停止为难那个人……” 苏姐姐道:“可不一定,前天老爷来信息,据说幽灵谷附近近日中可能出现大批武林人物,要我们加备小心,不准任何人惊扰小姐……” 翠红讶道:“这干我们绿溪谷何事?” 苏姐姐笑骂道:“傻妹妹!咱这绿溪谷与上头幽灵谷只一山之隔,谁能担保那些武林人物不会闯进咱这里来?” 翠红道:“嗯!怪不得白爷爷这几天老是亲自巡山,原来它也知道情况翠红道:“嗯!怪不得白爷爷这几天老是亲自巡山,原来它也知道情况有点儿不对!” 苏姐姐道:“是啊!要不刚才那人怎会碰上白爷爷?” 翠红道:“说来他也够倒霉的!” 苏姐姐道:“放心!那人大有来历,不会丧命的!” 翠红道:“你看他有什么来历?” 苏姐姐耸耸肩,道:“我也弄不懂,他的武功精深博大。虽未尽得天魔令上的诀窍,但六大邪派的功夫似乎都会,你没有看他施出的水火绝命指吗?” 翠红道:“看是看到了,但除了真力精湛之外,也没什么惊人之处!” 苏姐姐道:“你不能以偏概全,咱们走着瞧好了。” 翠红笑道:“走啊!要不然可真要挨小姐的骂了……” 两人相视一笑,终于相偕沿山岩爬了上去。 且说展鹏飞沿着绿溪南岸,朝上游缓步而行。 初时路面平坦,走来毫不费力。沿路鸟语花香,清风送爽,令人心旷神恰。 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渐渐进人山岩区,那绿溪流水,由此也开始奔泻而下,回荡急湍,传来哗啦声响。 展鹏飞寻路而行,有时须得攀岩而过,有时还得涉水而行,曲折迂回,费了很大的工夫。 他偶尔回顾来路,竟不觉已离绿谷甚远,那绿溪托俪而下,宛如一条绿色彩带,横穿在他的脚底下。在红白绿相间的草地陪衬之下,显得那么宁静祥和,美丽诱人。 展鹏飞不禁大为舒畅,他凝目注视着脚底下的那片美景,心为之向往不已。 如此歇息了一会,展鹏飞正准备重新上路,倏觉四下岩石之后有什么人躲在那里窥探。 他浓眉一皱,略略思忖一下,仍旧提步向前。 这样走了半里之遥,展鹏飞一直认定那些跟踪他的人不离左右,但他抱定人不惹我,我便不惹人的原则,仍旧不慌不忙的攀岩而行。 不一会儿,他来到了一处深潭之前。 只见那深潭衔在一片峭壁之下,波平如镜,方圆大约有一里之广。 深潭的下方有一道缺口,墨绿的潭水由缺口大量流出,汇成一股溪流,那便是穿过绿谷的那条绿溪。 展鹏飞站在潭边的悬岩之上,极目眺望,却看不见那苏姐姐所说的猿洞。 四周除了岩石山壁之外,草木飞鸟更是绝少,若非那潭水哗然,简直是万籁俱寂。 展鹏飞仁立片刻,忽然看到对面岩壁有白影一闪。 他赶忙将目光集中那岩壁之上,果然让他看到峭岩间倒垂的一株虬松之下,站着一尊灰白人形。 因为两下距离不近,中间又隔着一处深潭,展鹏飞没法移步靠近,只好穷目注视。 这一次他似乎看到那灰白人影站在松干之上,向他扬着手中的东西。 他全神看了一下,始才确定那人所扬的东西,实是他失落的外衣和宝刀。 展鹏飞迅速在心中忖道:敢情那人猿白爷爷就住在对面的岩壁之上,隔着这深潭峭壁,却是万难飞渡。 展鹏飞只顾盯着对崖的白爷爷,冷不防他的背后已出现了成群的人猿。 那些为数大约有二、三十头的人猿,悄然站立在展鹏飞背后的乱岩之上,井然有序。 这时那白爷爷已一晃而逝,展鹏飞遂将注意力收回。蓦地,他感到背后杀机隐含,心下不由得一阵骇然。 他迅即转身,一眼触及那二、三十头的高大人猿,又是一惊。 展鹏飞发觉那些人猿分散在乱岩之上,虽然对他虎视眈眈,但还没扑击他的姿态。 于是他定一定神,道:“请白爷爷出来见见!” 他连续两次指名要见白爷爷。心想这些人猿要真的通灵的话,应该明白他比手划脚,大声说话的意思。 可是那些人猿任凭展鹏飞怎么说,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仍然静静的或立或蹲,骨碌碌的朝他望。 展鹏飞见状叹了一口气,心想:与这些畜牲打交道,真是不可言喻。 他一时想不出办法来沟通双方的意思,只好坐在岩上,跟那些人猿对望,一面等候那白爷爷的出现。 约摸有一往香的光景,左面峭岩之上,倏地传来一声扣人心弦的长啸。 那啸声才起,那些与展鹏飞对峙的人猿,莫不侧耳倾听。 只听那啸声越来越高昂,人耳清悦,渐次转为激昂,差不多有一顿饭的工夫,才嘎然而止。 啸声一停,那些人猿开始手舞足蹈,吵嘈吼叫,你推我扯的乱作一团。 展鹏飞虽不知它们在搞什么名堂,但从他们的表情。也能推知刚才那一阵啸声,似是用以指挥他们的。 果然,那二、三十头人猿吵闹了一番之后,开始群集在一起,朝展鹏飞装腔作势,吡牙咧嘴,一反开头时那时稳重沉静。 展鹏飞立刻全神戒备,一面保持脸部的笑容,表示他一直没有恶意。 可是那些人猿依然咆哮不停,最后走出一头特别硕大的白猿,及二头长臂猿,分由三路向展鹏飞欺近。 展鹏飞一见它们来意不善,忙摇手道:“喂!喂!你们想干什么?” 那三头人猿毫不理会展鹏飞的喊叫,越逼越近。 展鹏飞步步后退,最后退至绿潭之旁,差二、三步就得掉人潭中。 这时那三头人猿已分站在展鹏飞之前,并采取包抄的姿态,大有同时扑向展鹏飞之势。 其余那些大猿也移靠过来,围在左右,一副观看热闹的样子。 展鹏飞见状顿时明白过来,敢情那些人猿推派前面那三头为代表,准备与他较量一番。 展鹏飞虽不至于会害怕这一群人猿,不过双方有理讲不清,确够他伤脑筋的。 他正苦无解释的办法,那三头人猿已嘶吼一声,分由正面左右,迅如狂风的卷了过来。 展鹏飞仍不敢轻举妄动,他暗聚内力,站在原地任凭它们扑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三头人猿已一冲而至,左右各有一头抓住展鹏飞的两肘,正面那一头将展鹏飞拦腰抱住,三头一致使力,想将展鹏飞抛进潭中。 展鹏飞使个千斤锤,人如渊亭岳峙,神威凛凛不动分毫,任是那三头人猿怎么抱怎么扯,就是搬不动他。 那三头人猿连推带拉,拖了半天,直弄得声嘶力竭,急得抓耳弄腮,最后才将手放下。 那三头人猿知难而退,旁观的人猿一时大声鼓噪,有的在岩上打滚翻筋斗,有的三两头抱在一起又吼又叫。 展鹏飞心知他们在嘲笑那三头同伴,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既知那些人猿对他并无伤害之意,不禁童心大起,冲着那些人猿道:“来,来,换几个上来……” 他这一说,那些人猿鼓噪得更加厉害,有的垂胸摔臂,更有攘臂高呼,生似在抗议展鹏飞目中无人。 它们乱嘈嘈的闹在一起,却没有一头敢自告奋勇上前接受展鹏飞的挑战。 展鹏飞看到他们那份气急败坏的模样,不觉好笑,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笑似乎激起那些人猿的勇气,它们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终于又推出三个代表来。 这回出来的三个人猿,都是削瘦型的,它们飞跃而至,动作却甚轻盈。 展鹏飞愣了一下,心想这三头人猿必定都有出色的轻功;但不知它们推派出轻功特佳的同伴有何用意? 他心里一有弄不懂的疑问,就更加不敢轻视这些人猿的智慧,因为他深信它们用三个轻功高手对付他,绝对别具深意。 展鹏飞念头还未转完,那三个人猿已蹦跳而来,并不停的在他前面交错跃动。 展鹏飞发现它们的确有一手足以惊世骇俗的轻功,不禁皱起浓眉,用心戒备。 片刻之后,第一头人猿突然自他的头顶一掠而过,接着第二头和第三头,也分由他的左右两侧,纵跃过他的头顶。 展鹏飞摸不清它们如此跳来跳去的用意,是以凝立不动。 那三头人猿似是跳得性起,居然一再如法炮制,在展鹏飞的头顶上飞掠不停。 展鹏飞心想,反正让它们跳跳也没损失,因此只防着他们扑上身来,并不想阻止它们跃动的动作。 像这样,那三头人猿约摸各跳了五、六次,当又轮回第一头越过之时,展鹏飞倏觉有水滴洒在他的头上。 他得了一愣,忽闻一股尿臊味冲鼻而人,慌得他忙用衣袖去抹。 展鹏飞又气又急,委实没料到那些言牲会用这缺德方法整他。 不想他还没将头脸的猿尿擦干净,另外那两头人猿突然冲了过来。 说来也绝,那两头畜牲一冲过来之后,居然抱住展鹏飞的腰,腾出手来搔他的腋窝。 展鹏飞冷不及防,被它们搔得奇痒难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节节后退,一个不小心碰上了一块石头,踉跄一脚,整个人掉进了深潭之中。 那些围观的人猿,在展鹏飞掉人潭中的同时,忽然呼啸而至,扑通扑通,全都跃下潭去。 展鹏飞本不善水性,那些人猿却存心在水中修理他,几头游得较快的人猿,不待展鹏飞挣扎站起,早已游近他的身旁,七手八腿的将他拉到深处。 当展鹏飞发觉情形不对之时,人已被拖至潭心。 那绿潭又深又冷,展鹏飞只觉得一股透心凉意涌起,一口气差点儿没喘过来。 夏回让展鹏飞惊心动魄的是那群人猿不但技术高明,而且狡猾异常,将展鹏飞弄得一连咕噜喝了好几口潭水。 展鹏飞真是哭笑不得,无奈在水中载浮载沉,根本使不出力量来。加之对方“人多势众”展鹏飞又不忍真正用力击伤它们,于是他便处于下风。 他在水中尽量维持不灌进潭水,同时飞快在心中思忖脱身之法。 一用心想逃,计策立即浮现心中,展鹏飞有心跟那些人猿开个玩笑。 他趁那群人猿玩得乐哈哈,忽然双手两脚乱踢乱划,就像已经支持不住,快要灭顶一样。 那些人猿顿时发现情形不妙,有些已经停止戏弄展鹏飞,游了开去。 展鹏飞待人猿错愕之际,两手往水中捞了两下,接着将身体一松,便自沉了下去。 这样一来,胆子较小的人猿已慌了手脚,纷纷游上岸去,至于胆子大一点儿的,虽潜进水中企图将展鹏飞拉起,不料偏是拉不动。 展鹏飞故意施力下沉,身体自然重了好多,他一俟那些人猿吓跑,始才在水底一个翻身,朝岸边潜游过去。 当他悄然自岸边冒出水面之时,那些已爬到岸上的人猿,正群集岸上,吵作一堆。 展鹏飞暗地好笑,他蹑手蹑脚的躲进一块大石之后,远远看那一群嘈杂不休的人猿。 这边正在闹哄哄的时候,那边峭岩之上又传来一阵长啸,展鹏飞抬眼一望,只见有三点人影,自那峭岩之上一泻而下,朝潭岸而来。 不过眨眼工夫,那三名人影已越过峭岩,来到那群人猿之前。 展鹏飞看出原来是刚才那两名青衣女婢,率同那头灰白色的人猿白爷爷一起赶来。 那群人猿这时已静了下来,等青衣女婢走到潭侧站定,才由一头人猿代表向她比手划脚,吱哩呱啦地诉说一番。 苏姐姐等那头人猿诉说过后,才道:“你们再下水找找看,不论如何也得将那人的尸体找到……” 她这么一说,那些人猿立刻纷纷跃进水中,只有那白爷爷站立不动。 苏姐姐转向它道:“白爷爷!你不用难过,是那人命运不好才会淹死,没有人会怪你的……” 那白爷爷神色木然,展鹏飞暗中看得相当感动:心想这人猿心地竟是如此善良,“白爷爷”这名号的确不是自叫的,他当之无愧。 展鹏飞心有不忍,打算现身结束这场玩笑,人还没动,却听翠红道:“苏姐姐!那人会不会装死溜走?” 苏姐姐瞪大了美眸,道:“是呀!要不然它们二、三十个怎会连那人的尸体也找不到?” 她一念及此,不禁浮起恨然之色。举掌拍了三下,一面召回潭中的人猿,一面切齿道: “那个家伙要是故意装死让我们白替他着急的话,我非剥他的皮不可!” 翠红笑道:“苏姐姐,何不让它们多找一会儿?” 苏姐姐道:“找当然要找,不过我们改在陆上找……” 翠红道:“莫非你已确定那厮已逃回岸上?” 苏姐姐道:“八成是这样,我不信凭二、三十头人猿之力,淹得死那厮!” 她们说话之时,那些人猿已都上了岸。 苏姐姐旋即将它们分成几个组,看情形她已下定决心在绿谷大举搜寻展鹏飞。 展鹏飞等她将人手分配好,始才施施然自藏身的大石之旁走了出来。 翠红首先发现展鹏飞在十几步之外,推一推苏姐姐道:“苏姐姐!你不用分派人手了,喏!你看谁从那边过来了?” 苏姐姐抬眼看到展鹏飞之时,展鹏飞已差不多走近了她。 还是展鹏飞先说道:“姑娘来得正好,在下正感无法与它们沟通意思,姑娘此来得多多帮忙!” 苏姐姐冷冷道:“你跟它们一起,又是嬉水,又是相扑取闹了半天,还须要我这个翻译?” 展鹏飞当然听得出这番冷言讥讽,但他只是耸一耸肩道:“姑娘又不是不知道猴猿之性,最喜与人嬉戏,在下为了讨好它们,不得不陪它们玩耍一番,倒叫姑娘笑话了……” 苏姐姐哼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装死唬人?” 展鹏飞道:“不这样的话,我哪有机会这么轻松得上得岸来?” 翠红插言道:“苏姐姐!白爷爷这些徒子徒孙胡闹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算啦,还是带他去见小姐要紧!” 苏姐姐想了想,很勉强的道:“好吧!咱们带他去见小姐!” 说着挥手要展鹏飞跟她走,展鹏飞却道:“慢着,姑娘!在下的衣物还在白爷爷那里,没要回来之前在下可没空闲跟你们走!”苏姐姐正待发作,翠红忙道:“公子的衣物!白爷爷已经送交给小姐,去了便可归还给你!” 展鹏飞闻言将目光投向白爷爷,只见那头人猿,居然向他点头表示翠红之言确实。 于是展鹏飞道:“看情形在下非与姑娘的小姐见上一面不可了?” 翠红道:“不错!除非你不想要回你的东西!” 展鹏飞双手一摊,道:“好吧!请姑娘带路……” 众人开始又攀岩而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岩洞之前。 那岩洞居高临下,绿潭正在下方,洞前老松横陈,峭岩屏障,除非有人领路,要找上如此隐秘之处,实非容易。 展鹏飞站在洞前略略了望,那绿谷正横亘眼底,一草一本均看得甚是清晰;视界之广,当真可以监视整个谷地。 他在翠红等人的催请之下,举步进人岩洞。 岩洞之内又是一番景物,两排油灯将里面照得通亮,深人约十余丈,竟是打扫整理得一尘不染。 最后他们来到一间石室之前,翠红隔着珠帘,向内室道:“姥姥!人已请到!” 停了一会儿,室内有一名老太婆掀帘而出,打量了展鹏飞一眼,道:“你随我进来!” 展鹏飞迟疑了一下,方始抬步跟那老太婆进去。 他一脚才踏进室内,倏觉眼睛一亮,几乎被那室内的陈设吓傻了眼。 展鹏飞简直不相信在这高崖岩洞之中,有如此华丽的所在。 那半圆型方围约十八丈的室内,有上等的花雕木桌椅,有乳黄色的西域地毡,还有古玩字画,将室中布置得华美高雅,安适旷恰。 那老太婆请展鹏飞坐下,道:“公子稍坐,待老身扶小姐出来……” 她不管展鹏飞同意不同意,话一说完,就自转身移步走到里边,打起长帘,进人另一室中。 展鹏飞这时才发觉那长帘之后还有一处复洞,心想那必是主人的卧房了。 他不禁好奇心大起,真想快一点儿一睹主人的风采。 可是那老太婆进去好一会儿,展鹏飞才听见一阵咳嗽之声,忙正襟端坐好。 片刻后,长帝一挑,刚才那老太婆颤巍巍地扶着一名黄衣绿裙的少女走了出来。 那少女两肩披着光可鉴人的一头长发,微微抬起笑脸,算是跟展鹏飞打招呼。 展鹏飞怔了一下,忖道:“这少女看来似曾相识,莫非我在哪里见过她?” 他念头一掠而逝,旋即被自己否认掉,继续想着:不,像她如此美丽的人,任何人如果见过她,必定都会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决守不至于有事后记不起来的道理。 展鹏飞正在思忖之间,那美貌的少女已被扶到他对面的雕花椅上落了座。 展鹏飞欠欠身,道:“在下展鹏飞,只不知姑娘何事见召?” 那少女脸色苍白,黛后深锁,虽是病容满面,但仍掩不住她那天生丽质,及风逸幽雅的体态。 她用雪白的玉手微微捂住胸口,轻轻道:“小妹狄可秀,久闻展公子大名……不想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展鹏飞当她是客套话,拱拱手道:“姑娘客气了……” 他突然想起“狄可秀”这三个字是谁,精神一振,道:“姑娘莫非是燕云大侠狄仁杰,狄老前辈的掌珠?” 展鹏飞说这话之时,不但想起在袁伯文之处见过狄可秀画像的事,也记起狄仁杰的女儿正是狄可秀。 但他仍然有意外之感,忍不住出言询问。 狄可秀道:“是的!家父正是狄仁杰!” 她望着展鹏飞惊异的眼光,又道:“公子好像不大相信我的话是不是?” 展鹏飞慌忙道:“不,不,在下绝对相信……” 狄可秀偏着头,显然要展鹏飞说出理由来。 展鹏飞乃继续说道:“在下在见到姑娘之前,已经看过姑娘的画像。姑娘倩影依稀,在下一看就认出来了……” 狄可秀眸光一闪,道:“哦?那画像现在何处?” 展鹏飞道:“在七星教的袁伯文那里!” 狄可秀道:“那么公子见过的次数并不多吧?” 展鹏飞坦然道:“在下只见过一次!” 狄可秀笑道:“见过一次画像?公子居然就有那么深的印象,寻常人相互见一次面也未必就能记住对方的模样,公子刚才之言未免有点儿轻率吧?” 展鹏飞愣了一下,道:“难道说姑娘不相信这世上有令人一见难忘的人?” 狄可秀认真的想了一想,道:“当然有……” 展鹏飞轻轻一笑,迅即道:“是奇丑得令人恐怖的人,和美得叫人眩目的人?” 狄可秀点头道:“真有这等人的话,委实使人见过之后,便很难忘掉的!” 展鹏飞道:“那小姐相信在下之言了?” 狄可秀开心的笑了起来,她苍白的脸透出一抹红晕,更显得艳丽绝伦。 展鹏飞看得一呆,心想:像这种美丽的女子,实在使人看过之后,一刻也难忘怀。 狄可秀拢一拢美发,显得娇羞不胜的样子,道:“公子必定认为我丑得可怖,对也不对?” 展鹏飞毫不掩饰的道:“姑娘仙姿慧心,简直已超凡绝俗,相信这世上再没有比!”娘更美的女子!” 狄可秀正色道:“因此你见过一次我的画像,就记在心头了?” 展鹏飞迅即颔首,道:“是的!” 狄可秀突然道:“如果我肯委身下嫁于你,你会接受吗?” 展鹏飞欢声道:“当然!在下不接受便是个傻瓜……” 他蓦然住口,忖道:怎么搞的,我竟然在头一次见面的女子面前,说出这等话来? 狄可秀似乎没有发觉展鹏飞的神态,愉悦地道:“既是如此!公子去将火狐内丹取来,我便嫁给公子为妻……” 展鹏飞讶然道:“姑娘知道在下此来是为了擒捉火狐?” 狄可秀道:“当然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你有成功的机会!” 这话更叫展鹏飞不懂,他露出惘然的表情;只听狄可秀扑味一笑,道:“告诉你,你一到幽灵山区来,劳典便已告诉了我,劳典公子认得吧?” 展鹏飞道:“认得!可是姑娘怎知在下有抓到火狐的机会?” 狄可秀道:“灵猫劳典曾在我面前将你推崇备至,他说,你的才智武功,武林无人能及……” 展鹏飞笑道:“这也不能证明在下可以顺利抓到火狐啊?” 狄可秀道:“擒捉火狐除了才智武功之外,当然还得靠机运、方法等等,然而公子似已具备了这三者……” 展鹏飞潇洒一笑,道:“在下自己倒未觉得……” 狄可秀道:“那么我来说给你听……” 她顿了一顿,又道:“第一,你有一把元坚不摧的宝刀和一个坚韧适用的碧火珠丝网,擒捉火狐的工具你已经有了……” 展鹏飞道:“但这两样东西都在姑娘手中……” 狄可秀道:“我会还给你的!” 她歇一会儿,又道:“第二,你已经人了这绿谷,而且又可能得到我的协助,所以你有绝大的机会可以成功!” 展鹏飞道:“不管怎么样,在下很感激姑娘这份情意,只是……” 狄可秀打断他的话,道:“公子别小看我的能力;坦白讲,任何人想擒捉火狐,若是没有我的协助,成功的希望还真渺茫哩!” 展鹏飞被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因为他确是不相信狄可秀有可能助他捉狐。 此刻狄可秀说得那么有把握,更令展鹏飞疑惑不解。 比如说,狄家既能自己捉到火狐,狄仁杰又何必以天魔令为赏格,要六大邪派的人参与擒捉的工作呢? 狄可秀似是看出了展鹏飞的心念,又道:“其实擒捉火狐目前已不算是一件难事,因为这些年来火狐的行踪全在白爷爷的监视之中,甚至它的生活习性,白爷爷也知道得很清楚……” 展鹏飞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么狄前辈为什么不亲自下手捉它?” 狄可秀道:“爹根本没有把握,因为白爷爷监视火狐的事,他根本不知道,何况即使捉到火狐,爹也不知道取出内丹的方法!” 展鹏飞诧然道:“那么他要大家帮助捉火狐是什么意思?” 狄可秀忽然露出痛苦的神色,低声道:“爹的用意和作风自始与我无关,所以此事我实在无可奉告……” 展鹏飞大觉意外,道:“可是,令尊擒捉火狐的目的,不是要取出内丹以配药,来医治姑娘的病症的吗?” 狄可秀幽幽道:“这些年来爹在江湖上确是如此声明……然而,事实上却另有内情……” 她顿了一顿,又道:“不错!我自十二岁染上重症,迄今已有六年之久;六年来全靠天池药宫的芸君姐姐调药维持生命,可是不知哪一天会突然气绝身亡,只有天晓得……” 她说来哀怨动人,使展鹏飞不禁心里凄然。 狄可秀抚着胸口的姿势,更平添几许悲凉,看来像是随时都会断气的样子。 展鹏飞心弦一震,道:“姑娘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狄可秀吐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我已习惯了这种痛苦,公子不用担心她看来精神又恢复了许多,停了停又道:“家父在我得病之后,就将我送到这绿谷来,起初在谷中盖了一座精含,由姥姥和两名丫环服侍我;后来我碰到白爷爷和它们那一伙人猿,才搬到现在这个地方……” 说着她露出惨然的苦笑,道:“幸亏有白爷爷它们,否则我每日所需的饮用水,真不知靠谁取来!” 展鹏飞道:“姑娘饮用的水必非寻常之水,对也不对?” 狄可秀道:“公子猜得不错,那水必须接自绿溪的源头。” 展鹏飞恍然道:“原来如此,在下看过那绿溪上游的地势,想来源头必在峭壁之上了?” 狄可秀道:“不错!” 展鹏飞道:“虽是如此,在下觉得要上那源头并非难事,何须劳顿白爷爷他们?” 狄可秀道:“这点公子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源头四处长满绿苔,使人无法接近,纵然能接近源头,也没法在半往香的时刻内将水取回这里!” 展鹏飞道:“此地到那源头甚远?”” 狄可秀摇头道:“不过半里之远而已,但尽是悬崖绝壁,飞鸟也觉难渡,何况是人?” 展鹏飞恍然道:“在下明白了,为了争取用水时间,须得靠自爷爷它们在绝壁上行走的功夫,对也不对?” 狄可秀微点臻首,表示展鹏飞说的没错。 展鹏飞却又道:“但是有一点儿在下仍然想不通;姑娘所用之水既然取之不易,用时又得赶时辰,平日为何不多蓄一点起来?” 狄可秀道:“那是因为我所需的水,必须是活水之故!” 展鹏飞问道:“什么是活水?” 狄可秀道:“活水就是流动的水……” 展鹏飞道:“这么说,绿溪源头的水,接下来之后,超出半炷香的时刻便成死水了吧?” 狄可秀道:“是的,所以公子你试想一下,要在半炷香之内,从半里之远的悬崖绝壁之上,取下绿溪源头之水,除了靠白爷爷它们,又有谁能胜任此事?” 展鹏飞终于明白,道:“但是这终非长久之计,何况姑娘之病还是没法就此医好,是也不是?” 狄可秀道:“嗯!因此有一天,家父突然到绿谷来看我……” 她忽然停口,生似不愿继续她的话。 展鹏飞却追问道:“狄大侠平日很少来绿谷吧?” 狄可秀道:“家父常来,但我很少跟他见面……” 她停一停,又解释道:“是我不愿见他……值到那一天他来……” 展鹏飞道:“姑娘见到了令尊?” 狄可秀道:“那一天我破例见他,因为跟家父同来的,还有鼎湖天池药宫的雷芸君姐姐……” 展鹏飞插言道:“令尊既知有雷姑娘同来,你便会见他,那么令尊以前为什么不邀雷姑娘一齐到绿谷来?” 狄可秀道:“那天我答应与家父见面,自然不是单单为了雷姐姐之故……” 她仰起美丽的脸靥,眨动着长长的睫毛,神情甚是好看。 回想了一会儿,狄可秀终于又继续道:“我记得那一天很冷,绿谷飘起从未见过的雪花,家父和雷姐姐告诉我,她仍然在一本医书上看到一帖药方可以治好我的病,但需有火狐内丹合药!” 展鹏飞插言道:“所以令尊就开始策划擒捉火狐的事?” 狄可秀微微摇头,道:“不!他早在来绿谷找我之前,便已经策划多时展鹏飞“哦”了一声,道:“原来令尊只是来通知你这件事而已……” 他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狄仁杰一旦获知秋可秀的绝症有了一线生机之后,第一个要通知的,自然是他的掌上明珠狄可秀。 不料狄可秀却道:“家父不是来通知我,他来是为了求我帮他擒捉那火狐!” 展鹏飞道:“那没啥分别,因为捉火狐之举,也是为了取它的内丹配制药物来医治姑娘的……” 狄可秀黯然道:“事情要是如此单纯,你试想一下,我怎会孤独的住在这绿谷来?还有,我为什么要一再拒见家父?” 展鹏飞认真地想了一下,道:“姑娘说得也是……” 他突然想起这其中必定牵涉了他们父女两人的感情问题,于是他打住话头,默然不语。 狄可秀看得出展鹏飞不想过问她们父女间的事,因此不再追问下去。 可是狄可秀面对着展鹏飞,却似有千言万语恨不得向他倾诉的感觉。 展鹏飞好像不是与她初次见面的朋友,实在有如多年故友似的。 她眸光一亮,滔滔而道:“我一再拒绝家父,宁愿在这绿谷索然独居的原因,实不相瞒,全是因为忍受不住家父的自私……” 她说话的神情充满恨意,使展鹏飞大为讶异,心想:狄可秀居然对他的生父如此不满,委实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事情既然已证实是他们父女间的私事,展鹏飞更不好插口置啄,是以他仍然保持缄默。 只听狄可秀又道:“家父年轻时只顾着他的武功前程,成名之后虽替武林做了几件轰轰烈烈的事,但他的心目中从没有我和母亲两人……” 她回忆着说道:“甚至母亲临终之际,也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那年我才只不过五岁而已……” 展鹏飞发觉狄可秀已满了泪水,伤心地抽泣着。 回忆有苦有甜,不过狄可秀的童年回忆竟如此凄凉! 但展鹏飞除了寄予同情之外,实在也找不出安慰她的话来。 狄可秀轻轻拭去泪痕,道:“母亲死后,家父并没有放弃他热中江湖名利的日子。他心中的计划,除了如何使他自己的武功更上层楼,使他的江湖地位更高之外,从未分心照顾我这稚龄的女儿。” 她叹了一口气,又道:“即使我染上恶症之后,他亦不曾关心过我……” 展鹏飞问道:“但令尊数年来绝踪江湖,不问武林中事已有多年,难道这不是由于姑娘染病之故?” 狄可秀道:“谁说他是为了我?” 展鹏飞道:“江湖上有此传言,何况令尊已多年不涉江湖也是事实!” 狄可秀冷冷道:“家父这几年确不曾涉足江湖,可惜江湖却没人知道真相……” 展鹏飞道:“莫非这里边另有隐情?” 狄可秀道:“是的!家父数年前突然发现有走火人魔的现象,所以慌得他停止在江湖上活动!” 展鹏飞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道:“真有这回事?” 狄可秀道:“难道我会造谎说我父亲吗?” 她白了展鹏飞一眼又道:“家父系因为修练天魔令上所记载的武功不慎。因而走火人魔的。当他发现之时。体力及功夫均在逐渐消退之中,这一惊之下,他所受的打击不问可知……” 展鹏飞道:“这么说,他找不到恢复功力的方法了?” 狄可秀道:“他遍览群书,结果被他找到秘籍上所载的方法,依这个方法去做,据说可以迅速恢复他的武功……、- 展鹏飞不禁问道:“既然找到了恢复武功的方法,这事情岂不好办了吗?” 狄可秀凄然一笑,道:“是的!可是他却得不到我的协助,因此有方法也是空欢喜一场而已!” 这事既然又牵涉到狄可秀的头上,以狄可秀自小积存的忿意,她不会协助狄仁杰似是可以预料的。 展鹏飞忍不住道:“姑娘宁愿令尊失去了武功?” 狄可秀眸光一亮,道:“我正有此意,因为家父一旦失去了武功,他便会像寻常人一样,生活在我的身边,让我有一段天伦之爱的日子……” 展鹏飞恍然道:“所以姑娘就拒绝协助令尊恢复武功了?只不知要如何才能使令尊的武功不至于丧失?” 狄可秀缓缓道:“根据秘籍上记载,像家父的症状,只要喝下火狐之血,便可使武功恢复……” 展鹏飞讶道:“既然火狐内丹可以医治你的病,火狐之血又可使令尊恢复武功,!”娘应该协助令尊擒住火狐才对呀?” 狄可秀幽幽道:“唉!可是一旦家父恢复了武功,我又得孤孤独独地生活下去,然后像我母亲一样,在盼望中悄然而逝……” 展鹏飞默然自忖,他实在不了解狄可秀这样的心意。 她明知火狐对他们父女两人的重要,而她却宁愿不去抓它,心甘情愿地长年受病痛的煎熬。 展鹏飞移目凝视着狄可秀,他发觉狄可秀眸光透着乞求谅解的心意,不禁沉思起来。 片刻之后,展鹏飞舒了一口气,道:“我已经有点儿明白姑娘的心情……”狄可秀娇脸上掠过一抹喜悦,道:“真的?” 展鹏飞郑重的道:“是的!令尊的做法是太自私……假使不是为了他自己的武功在消失之中,想来他必不会急着要找到火狐,唉,在下今天总算了解狄仁杰的真正面目……” 狄可秀道:“家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公子未必这样就了解,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以天魔令交换火狐吗?” 第40章 姹女说姻缘义侠拒婚 展鹏飞想了一想,道:“当然是以重赏买得勇夫,替他擒捉火狐!” 狄可秀道:“你猜错了!以家父的武功,目前仍是江湖上顶尖的人物!他的才智亦是无人能及。试想,以家父这种人选,都没法擒住火狐,江湖上有谁能够!” 展鹏飞忖道:“她说得不错,狄仁杰把擒住火狐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让大家来做,必然有很深的用意。” 他正想出言询问,狄可秀已道:“家父扬言以天魔令交换火狐,其实他真正的用意,是在争取时间,好在大家发现他已走火入魔之前,擒得火狐!” 展鹏飞恍然道:“这对策委实高明,这一来大家将注意力集中在火狐和天魔令之上,必无余暇顾及令尊异状……” 狄可秀道:“对!同时他美其名是要以火狐内丹替我治病,在外摒弃一切活动,人人莫不以为他不再插手江湖事,是为了我之故,实际是怕人发觉他的武功在减弱中。” 展鹏飞沉吟一会儿,道:“这就怪不得姑娘不愿协助令尊了!” 他倏地抬头问道:“那火狐内丹可是真的能医好姑娘的病体?” 狄可秀道:“可以!而且我已经早知道了……目前我得以保住性命不死,除了雷芸君姐姐灵药之外,可以说也是靠那火狐之力!” 展鹏飞惊奇的道:“有这等事?” 狄可秀端起她身侧木桌上的一杯水,道:“这杯药水是用绿溪源头的活水合煎药成的,可以让我苟延残喘,维持那么一口气……” 她一口喝下,又道:“因为那火狐丹火特别旺盛,每当月明之夜,它必当潜至绿溪源头喝水解渴,那时它定将流出大量唾诞掺在水中,这种水正是我所需要的。” 她说出了须用绿溪源头之水的原因,展鹏飞立刻恍然而悟,道:“难怪姑娘知道那火狐的行踪……” 狄可秀道:“知道也抓不住它,除非有白爷爷帮忙!” 展鹏飞道:“我相信自爷爷一定会听姑娘的嘱咐,对也不对?” 狄可秀笑道:“公子眼光的确厉害,设使没有白爷爷,我也不敢说出有把握捉住火狐之类的话……” 她停了下来,用一双美眸凝注在展鹏飞的脸上,似是想在这一眼之中,看出展鹏飞正在想什么。 展鹏飞回望她一眼,笑道:“姑娘以为我会求你找白爷爷助我擒下火狐?” 狄可秀讶异的道:“你怎么晓得?” 展鹏飞打趣道:“因为姑娘有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呀。” 狄可秀忽然道:“莫非你没有求我的意思?” 展鹏飞耸耸肩,道:“我只求姑娘将衣物归还给我!” 狄可秀大觉意外,道:“你明知我会答应协助你捕捉火狐,而你居然不开口要求,真叫我摸不清你的心意!” 展鹏飞道:“这也没什么!其实在下并不热衷于捉什么火狐,尤其在知道了姑娘的处境之后,兴趣更加提不起来!” 狄可秀“啊”了一声,道:“那多可惜!你捉到了火狐换得了天魔令,岂不是天下无人能敌!” 展鹏飞晒然道:“天下无敌仅是一个虚名而已,在下既无称霸武林的野心,要这种虚名干什么用?” 狄可秀道:“我不相信你活在这世上连一点儿欲望也没有……” 展鹏飞道:“当然不会连一点儿欲望也没有!” 狄可秀问道:“那么你的欲望是什么?” 展鹏飞考虑一会儿,才道:“我只愿完成师门的一段恩怨,然后择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躬耕村野,终老林泉,于愿足矣!” 狄可秀突然正色道:“我可以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姑娘不妨说说看将如何助我?” 狄可秀道:“咱们生擒住火狐,换得天魔令,然后找你的仇家报仇,不就可以如愿了吗?” 展鹏飞笑道:“姑娘一直劝我捉住火狐,是不是另有用意?” 狄可秀垂下了头,显然被展鹏飞说得有点儿不自在。 片刻之后,她又仰起粉脸,道:“你说得不错,我要你捉下火狐,的确别有用意。” 展鹏飞奇道:“这……我就想不通了!” 狄可秀道:“我只望你赶在我爹之前,将那火狐捉了下来,然后……” 她蓦地住了嘴,脸色变得甚是难看。展鹏飞只顾着听她说话,根本没自觉狄可秀激动得几乎难于自制。 狄可秀强忍心中的激动,但停了一会儿仍未将话说了出来。 展鹏飞不禁问道:“然后呢?” 狄可秀微咬着银牙,道:“然后将那火狐杀掉,埋掉,让我爹绝了恢复武功之望!” 展鹏飞摇头道:“这怎么可以,这一来你病岂不是一样好不了吗?” 狄可秀道:“我的病当然也无痊愈之望,但届时我仍有三载的岁月可活,我至少可以跟公子过三年恩爱的生活……” 展鹏飞吓了一大跳,道:“姑娘要嫁给我?” 狄可秀娇靥微微一红,道:“是的!公子可以安心娶我,我决定以三年的光阴服侍公子;而且,我还会将天魔令的武功倾囊相授!” 展鹏飞将话岔开,道:“姑娘要埋掉火狐又何必那么费事,有白爷爷岂不就够了吗?” 狄可秀道:“白爷爷不会做这种事,因为它不杀生……它只能协助你捉住火狐……” 展鹏飞道:“姑娘你自己呢?还有侍候你的那些人,不是都可以埋掉火狐吗?” 可秀摇头道:“她们几个人都难达成我这个愿望……” 展鹏飞讶道:“有白爷爷帮忙也不行?” 狄可秀道:“是的!因为我们都是处女之身,火狐不待我们近身,就可闻出我们的味道!” 展鹏飞道:“既是如此,那确非男子不可了。” 他深恐狄可秀又提娶她为妻之类的话,遂又道:“其实这件事若是你们父女合作的话,不是可以成功吗?何况事成之后,姑娘和令尊都可康复,姑娘实应三思才是!” 狄可秀道:“我已经讲得那么坦白,难道你不了解吗?” 她说着声音又大了起来,恨恨的道:“我宁愿只有三年恩爱的生活,也不愿孤独的过一辈子,你懂不懂?” 展鹏飞道:“在下自然懂得,可是在下并没有把握可以让姑娘度过三年快乐的时光……” 他没有明言不愿娶狄可秀为妻,当然是顾着狄可秀的面子。 但狄可秀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神情淡然地道:“你嫌我哪一点何不直说?” 展鹏飞微微一征,道:“没有啊?姑娘貌美如花,又系出身名门闺秀,谁要是能娶得姑娘为妻,是他人辈子修来的福,只是……” 狄可秀打断他的话,道:“只是我只有三年的寿命而已对不对?” 她浅浅一笑,又道:“而你又不愿娶一个只有三年寿命的女子为妻。……不错!你的心情我很了解……” 展问飞其实并无这种想法,此刻狄可秀自己提了出来,他想,正好作为拒绝的理由也无不可。 于是展鹏飞道:“姑娘了解在下有此苦衷最好,所以……” 狄可秀迅即插言道:“你不用为此操心,我已经有了一项令你满意的办法,绝不叫你三年后丧侣无伴!” 展鹏飞问道:“这不太可能吧?” 狄可秀道:“怎么不可能!比如说,我死后,可以由翠红和苏英两人轮流陪伴你,公子艳福照享,不就可以了吗?” 展鹏飞道:“姑娘想得竟是如此天真……” 狄可秀道:“怎么了,难道说我那两名婢女有什么不好?” 狄可秀的那两名婢女苏英和军红,展回飞在进谷之时已见到过;她们长得也够美的,而且谈吐风度,才智武功也都不俗,相信任何人见到了均不至于会拒绝与她们亲近。 但展间飞却觉得狄可秀的想法过于荒谬,至少还没有人像他这样讨得妻子的。 因此他想想觉得好笑,嘴角不觉浮现出笑意来。 狄可秀却很正经地追问道:“你不要光只冲着人家笑,说话呀!” 展鹏飞连续摇了几下头,道:“姑娘!你明知我不会答应这种事,又为什么要提出来呢?” 狄可秀露出失望的表情,道:“你会后悔的!我劝你不防考虑一下!” 展鹏飞毫不考虑的道:“纵令我有朝一日真会后悔,此刻也不能答应娶姑娘!” 狄可秀缓缓站起,轻声一叹,道:“可惜,真太可惜。” 展鹏飞见她已经站起来,心想狄可秀大概已准备结束这段谈话,遂道:“在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之处……” 这句话出口之后,展鹏飞自己都觉得太过无情。 是以忙又加了一句道:“因为在下本就没有福气娶姑娘为妻。” 狄可秀道:“我并非指这件事可惜。” 展鹏飞讶道:“还有什么事值得惋惜的?” 狄可秀道:“只因你拒绝我的提议,可能因此失去擒住火狐的机会,不太可惜了吗?” 她的意思很明显表示她将不帮展鹏飞捉那火狐。 展鹏飞虽知没有狄可秀和白爷爷,他可能连火狐的尾巴都摸不到。 但他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气馁的人,何况他在进人绿谷之前,也从不曾有找人帮他捕捉火狐的念头。是以他无所谓的道:“在下认为此事不足惜!” 狄可秀冷笑道:“你以为火狐那么容易就可捉到的?” 展鹏飞道:“在下无此想法,再说在下亦未抱有太热烈的希望,所以能不能顺利捉到火狐,在下倒从未计较!” 狄可秀沉吟一会儿,道:“好吧!既是如此,我将你的衣物还给你……” 她果然轻轻地击了两下掌,原先那老太婆应声而进。狄可秀交代了她几句,那老太婆又很快转身取来展鹏飞的蓝电宝刀和一包衣物。 展鹏飞接下来,道了声谢,便自拱手告辞。 狄可秀倏又道:“公子知幽灵谷在什么地方!” 展鹏飞道:“不瞒姑娘,在下并不知道!” 狄可秀道:“你可由后面山头翻过去,下了断崖,底下那谷地就是幽灵谷了!” 展鹏飞默默将狄可秀的话记下,道:“多谢姑娘指点……” 他突然发现狄可秀站着的身子微微一晃,忙伸手扶住她的香肩,道:“姑娘无碍吧?” 狄可秀的表情极为痛苦,用手抚住胸口,眸光忽然暗淡下来,两鬓也微微冒出冷汗。 展鹏飞发觉她正紧紧咬住银牙,尽力支持住不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忙扶她坐在椅上,这时狄可秀病已发作,人呈半昏迷状态,全身僵硬冰冷,除了微微喘着气之外,与死去无异。 展鹏飞轻轻按着她的脉博,但觉她的脉跳极为薄弱,大有随时停止跳动的趋势。 他正想招呼外面的人,狄可秀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道:“公子!我没事的……” 她的声音软弱无力,但苍白的脸色已浮出红晕,表示她果然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展鹏飞松了一口气,道:“姑娘之病发作起来真是吓人!” 狄可秀抹去脸上的汗珠,歉然道:“这情形我已不知忍受了多少年,唉,连那发作时的痛苦,也早已经麻木不仁了。” 展鹏飞道:“姑娘,在下有句话只不知该不该说……” 狄可秀徐徐道:“说说看又有什么关系?” 展鹏飞微微一顿,道:“在下觉得姑娘实在犯不着受这种苦。” 狄可秀道:“你想劝我与家父合捉火狐?” 展鹏飞道:“是的!” 狄可秀摇首道:“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她长吸了一口气,又道:“除非家父正式宣布封刀退隐,否则绝无可能!” 展鹏飞望着她那坚决的表情,心知劝下去没用。 他沉吟一会儿,突然莫明其妙的唉了一声,道:“希望姑娘在我寻到火狐之前,再好好考虑一番!” 说着他告辞而出,背后的狄可秀却又道:“公子是个性情中人,今天咱们这一阵聊天,使我看出公子个性淳厚,是名正人君子!” 她提高声音又道:“说不定哪一天我会因公子之故,接受公子的建议,将病治好也未可知……” 展鹏飞这时已走到洞门前,闻言停步,回头朝狄可秀笑一笑,便又举步走了出去。 他很快地走出狄可秀所住的石洞,来到了洞外松树下,将宝刀佩好,穿好外衣,提步走下山去。 时已过午,谷地渐渐燥热,展鹏飞敞开外衣,迈步越过岩侧,沿着狄可秀所指的方向行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已经走到一座高山之前。 他站在山底下,心想:越过山头虽可下到背面的幽灵谷,可是那山势挺拔,峭岩四立,要想翻越过去,岂是件容易的事。 展鹏飞打量那座山头,只觉得绵延甚广,看不出有缺口可以寻路越过,不禁皱眉不已。 他考虑了一下,终于还是爬了上去。 那山头越爬越陡,展鹏飞好几次都差点儿失足掉了下去。 因此他爬行的速度甚慢,直到红日行将西坠,他人还在半腰之间一步一步往上移。 眼看着黑暗即将来临,展鹏飞心里虽急,但也不敢性急轻进,只能小心翼翼地寻路而上。 最后他来到了一块巨岩之下,岩下有块堪可容身的空地。 展鹏飞想天就要黑了,不如将就过一夜再爬。 于是他将随身衣物卸下,纳头正要歇息。 蓦地他发现丈许远的另一块巨岩之上,有一对蓝眼光瞪着他瞧。 展鹏飞先是吃了一惊,定了定神后,他便记起那对蓝眼光正是引他到绿谷的那头异兽的眼睛。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对面是不是白爷爷?” 那蓝光眨了一眨,有条次影跃下岩石,朝展鹏飞卧地之处爬了过来。 展鹏飞不待它爬近,便已发现那灰影果然是那头人猿白爷爷。 它很快地靠了过来,蹲在展鹏飞之前。 展鹏飞倏地看到它的表情有点儿异状,诧然讶道:“可是碰上什么麻烦的事?” 那白爷爷点了点头,指着山顶那边,神情充满优虑与不安。 展鹏飞大奇,道:“山顶上发生了什么要紧事,是不是?” 白爷爷吱呱数声,抓耳弄腮,那种情有如展鹏飞所推测的,山顶之上确是发生了很紧急的事。 展鹏飞霍地站起,道:“白爷爷,你可是要我上山一瞧?” 白爷爷连续点着头,还伸出毛茸茸的手揪着展鹏飞的衣袖。一面指着山顶,口里不断怪喊怪吼。 展鹏飞略略审视四下天色,此刻已暮色四合,再看从他立身之处到山顶上,却还有百丈之高,心里不免一阵踌躇。 他转向白爷爷道:“此刻天色已黑,如要冒险爬上去,也得费上大半在的工夫,如何是好?” 白爷爷比手划脚一番,然后半蹲着身子,表示要背展鹏飞上去。 展鹏飞笑道:“白爷爷,这山头陡峭难行,空着手爬上去已是困难重重,你怎能背得动我?” 白爷爷吱吱好一会儿,又半蹲着身子,坚持要将展鹏飞背上山。 展鹏飞见状忖道:“这白爷爷必有过人的神力和上乘的爬山之术,否则它必不会坚持背我……” 他深知自爷爷是头五、六百岁龄的人猿,性已通灵、如没有很大的把握,必不敢试着背他上山。 展鹏飞一念及此,终于走近白爷爷的背后。 那白爷爷一见展鹏飞过来,反手一抱,很轻松地将展鹏飞背了起来。 展鹏飞只好任它背好,双手牢牢扳住它的肩部。 白爷爷一声长啸,忽地拔惠而起,跃了二丈多高。几个纵落,已越过了两块巨石。 只见它四肢并用,片刻之后已爬上了十几丈高。 展鹏飞见它在峭岩之上行走,如履平地,立即放下了心。 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白爷爷已经背着展鹏飞上得那山顶。 展鹏飞以为山顶发生了什么事,但却空荡荡的,除了风吹草动之外,看不出有什么任何情况。 那白爷爷上了山顶之后,并没有停下来,它继续沿山脊朝东而走。 展鹏飞正想出言询问,白爷爷却在这个时候.由一道缺口往山下移行。 展鹏飞见状恍然心道:原来事情发生在幽灵谷下。 他猜得不错,白爷爷背着他才落到半山腰,谷地已传出阵阵尖锐惨厉吼叫声。 白爷爷听见那叫声,下山的速度更快,而且遥遥以啸声与之呼应。 展鹏飞一听之下,立知刚才由谷底发出吼叫之声的敢情是自爷爷的那些徒子徒孙绿谷人猿。 从它们那不断传来的凄厉叫声听来,必是碰上什么可怕的敌人。 展鹏飞心想。怪不得白爷爷如此着急的将他背来。 他们几乎滑行落谷,不一会儿已落到谷底。 白爷爷将展鹏飞放下,然后朝前狂奔而去。领着他跑到一座树林之前。 展鹏飞一到那里,登时驻得目瞪口呆。 这时虽然天已暗了下来,但展鹏飞仍能清楚的看到数丈远的地方,躺着一条巨蟒。 它那鳞光灿烂的身躯,正横在树林内;一双红光闪烁的巨眼,向着展鹏飞直瞪。 最令人吃惊的是它的血盆大口,正咬着半截人猿的尸体,它的四周则还有惨不忍睹的断肢残躯,一片血肉模糊。 围在那巨蟒旁边,虽仍有二、三十头人猿,但它们均露出一脸骇然;一望而知这些人猿必定都已吃足了那巨蟒的苦头。 展鹏飞见到了这个景象,心知白爷爷背他来的目的,是要他杀死巨蟒,以报它那些徒子徒孙被杀之恨。 展鹏飞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那巨蟒已吞下口中的半截人猿,向他游了过来。 它的游移速度甚慢,频吐的红舌嘶嘶作响,却甚惊人。 展鹏飞和白爷爷不自主的缓缓后退。 巨蟒将上半身伸出林外,突然停止通过来的举动,只见它在展鹏飞前面三丈多远的地方,昂首嘶叫。 展鹏飞看得大奇,心想,这巨蟒如此嗜杀,为什么会突然停下来呢? 他运思忖量,忽然怦然心动,默道:这巨蟒莫非是被我砍伤肛门的那一条? 他举目打量,觉得确很眼熟;何况像这等罕见的巨蟒,一生碰上一次已不可能,一日遇到二次更无此事。 因此展鹏飞直认眼前巨蟒,心想是碰到过的那条无疑。 尤其它的头颅及体躯,鳞甲、色彩等,均与他所碰见的那条极为相似,愈发确定自己的观察不错。 由这一层相似之处往里推断,那巨蟒不敢继续逼近展鹏飞就有合理的解释,展鹏飞心中推想,八成那巨蟒肚脐挨上的一刀,还未复元。 设使这个推想正确的话,展鹏飞觉得他要除灭眼前这巨蟒,便有相当的把握。 所以展鹏飞第一步要做的,乃是先证实一下这巨蟒是否就是他碰上的那一条。 他挣锵一声,将蓝电宝刀拔了出来。 宝刀在黑夜中射出眩人的蓝光,惨惨绿绿,圈圈光芒隐约四跃,直射巨蟒的怪眼之中。 那巨蟒忽然停住扭动的三角头颅,凝然注视着展鹏飞手中的宝刀。 片刻之后,巨蟒发出桀桀怪响,现出一副畏缩的样子,开始缓慢收回体驱,退回树林里去。 展鹏飞愣了一下,顿时发觉巨蟒有遁入林内,企图溜走的可能,忙告诉身旁的白爷爷道:“白爷爷!请你通知所有手下,要它们捡石头朝林子里扔,不要叫那蟒蛇跑掉了!” 白爷爷呱啦一声,立刻用啸声将四下的人猿集合在一起,然后呱哩呱啦的吩咐它们;那些人猿旋即分散开去,各自抱来大批石子。 白爷爷一声令下,那些人猿奋力张臂,纷纷将石子投进林中。 那巨蟒本已缩回林内,只剩下那三角怪头还在外头,人猿石子丢了一阵,巨蟒的身子又探出了许多。 展鹏飞见状道:“白爷爷!你继续在这里指挥大家投石子,我绕进林子里一探究竟!” 见白爷爷面有难色的样子,展鹏飞道:“你们只要不靠得太近,就不会有危险,尽管放心,我去去就来!” 白爷爷终于点点头,展鹏飞仍打量一下那林子的地势,提着宝刀潜行靠过去。 他一边潜行一边想,那巨蟒此刻正全神注意那些人猿,我正可欺近它的后方攻击。 思忖之际,人已到了林子之外;他轻巧地一个纵身,掠进了密林之内。 那林子甚是广阔,巨木林立,浓叶蔽天,使里边的光线极为黯淡。 展鹏飞穷极目力,也只能看到林子中有一片鳞光闪烁不定。 他毫不犹豫的掩了过去,才走了数十步,忽闻一股腥味迎风而来。 展鹏飞忙掩鼻停止,却看那巨蟒的一截尾巴,就在他前面丈许远之处,晃呀晃摇个不停。 蛇尾近处有一株巨树,树叶无风自动,籁籁抖颤。 展鹏飞仔细一瞧,但见那巨蟒的下半截正盘绕在那株树的树身,每当它的尾巴抖动之时,那树上的枝叶便自籁籁响了起来。 巨蟒既然缠在树身上,展鹏飞便碰上一个难题。 他潜进林子来的用意,原是要利用树木的掩护,设法接近蟒身,然后趁机用宝刀砍破那巨蟒靠近肚济及肛门之间的部位。 展鹏飞已有一次砍中巨蟒肛门的经验,那次虽不能一刀使它致命,但展鹏飞确实知道那部位是巨蟒最软弱的地方,要除它非从该处下手不可。 此刻巨蟒近在咫尺,无奈它紧紧缠在树身上,展鹏飞仅能望着它发亮的鳞甲兴叹而已。、他皱眉默忖,偏是想不出方法来使那巨蟒离开那树身,并翻起它的白肚皮来。 逼得没办法,展鹏飞只好冒险靠了近去,抡起宝刀,相准那巨蟒的尾奋力砍了一刀。 只听一声喀嚓,展鹏飞觉虎口发热,一刀像似砍中了坚韧无比的老藤,刀身居然微微弹了回来。 展鹏飞的蓝电宝刀乃是一柄紫府奇珍,可以说无坚不摧,不料这一刀仅仅砍了一道血口而已。 饶是如此,那巨蟒反应却极为快速,尾巴忽地一长,扫向了展鹏飞。 展鹏飞本已有备,一刀砍下之后,早已疾步跃向后面;是以蟒尾来势虽快,仍没有扫中展鹏飞。 他退到五丈开外,才敢停步打量。 巨蟒仍又恢复蜷伏的姿态,尾巴又已缩了回去,下半截依旧缠绕在树身上。 展鹏飞这一刀显然无功,但却发觉他的宝刀虽不能繁断蛇躯,不过将之砍伤是无问题。 这一个发现使展鹏飞信心倏涨,他拿着宝刀,又一步一步地逼近蟒身。 这回他改砍为刺,等近得蟒身寻丈之处,展鹏飞立将宝刀刀尖指向巨蟒,然后攻击姿摆好,长吸一口气纳人丹田,忽地飞扑过去。 他运足了全身功力,贯注在刀尖之上,一柄刀尖刺中蟒身,又将内力加至极限。 哧一声刀尖一刺而没,展鹏飞趁势将刀刃一个翻转,然后迅速拔起后退。 那巨蟒这次受创不轻,忽地将庞大的身躯整个抛向半空中。 展鹏飞但觉天摇地动,巨本经不起巨蟒这一挣扎,轰然折断,势甚惊人。 巨蟒挣扎了一会儿,突然深入林内,快速游了过去。 展鹏飞这时被一堆掉下来的枯枝挡住视线,当他好不容易自那乱枝堆中爬起身来之时,那巨蟒已进得无影无踪。 他霍地站了起来,白爷爷正率领那批人猿追了过来,一见展鹏飞便七嘴八舌地噙咕不停,指着巨蟒逸去的方向,告诉展鹏飞。 展鹏飞乃道:“那条蟒蛇已逃进林中,你们随我追过去……” 他一言未了,那些人猿显得很兴奋的样子,摩拳擦腿,就要追去。 展鹏飞忙道:“等一等!那蟒蛇已被我所伤,危险更大,你们千万不可大意!” 说着他作了一个要大家跟在他后面的手势,然后提刀大步向前而去。 一路上只循着那东倒西歪的乱枝杂草,就不难想象蟒蛇逃走的路线。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穿出了那一大片树林;却发现蛇行的方向,依然继续朝前直进。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所幸蛇行留下的痕迹极为清晰,使得展鹏飞毫不费力的自后追踪前进。 夜静悄悄的,幽灵谷中一片岑寂,使人置身其中,恍惚之间有窒息之感。 最后展鹏飞他们来到了一处山脚之下,这时刻已近午夜。 展鹏飞略觉乏困,遂道:“我们就在此歇到天亮,等明日再上山寻那蟒蛇!好吧?” 白爷爷仰望一下山顶,点点头,表示同意展鹏飞的提议。 于是各自找了安身之处,倒下来歇息。 展鹏飞折腾了一整天,身心均觉极端疲乏,一躺在草地上,两只眼皮很快地合上,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睡熟。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鹏飞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推着他,他揉揉眼皮,一惊而醒。 推醒他的是那头人猿白爷爷,展鹏飞见它有点儿慌张失措的样子,不禁讶道:“白爷爷!有什么事?” 这时天蒙蒙的亮,白爷爷拉着展鹏飞的衣袖,指指山顶,显然要展鹏飞注意它所指的方向。 展鹏飞坐了起来,仰头借着晨曦,向白爷爷所指的方向放眼打量。 只见半山腰中似有一道闪闪亮光,在蒙蒙的晨光之中,显得特别刺目。 那亮光似隐若现,但展鹏飞看得极为清楚,不觉挺身站起,道:“从此地看上去,发觉的地方似很接近蟒蛇昨晚逸走之处,待我上去瞧瞧!” 说着他将宝刀挂好,束紧了腰带,就要举步爬上山去。 白爷爷却挡在他的前面,做出背他上山的姿态。 展鹏飞笑笑道:“为了节省时间,说不得就再劳烦白爷爷这一趟!” 他拱手向白爷爷道声谢,立刻任由白爷爷将他背起,迈向山腰。 白爷爷擅长在山间飞跃,上得山来,脚步仍然如履平地,顷刻之间,已爬到那发出亮光的地方。 展鹏飞迅即跃落实地,小心翼翼地移近过去。 人已靠近那可疑的闪光之处,光线反而看不清晰,隔着大约寻丈远,展鹏飞仅能看见一堆发白的东西。 他慎重地拔出宝刀,然后徐步爬上去。当他堪堪靠近那堆白物之刹那,忽然认认的两声,惊起了两只食肉秃鹰,疾飞上空中。 展鹏飞也被这两声鹰叫吓了一跳,他停了一停,待弄清楚前面只是两只惊起的秃鹰之后,才又慢慢移了过去。 这回他全神注意那秃鹰惊起的地方,赫然竟是一堆解磷白骨,层层累累,为数骇人。 升起的旭日正照射在那堆白骨之上,只见东一堆西一块,凄凄惨惨,人目惊心。 展鹏飞缓步走人白骨堆中,发现白骨一直延绵至一个宽大的洞穴之前,有兽骨,也有人的骷髅。 他皱眉打量那洞穴,快地发现有一道很深红痕、一直从那洞口延至他立脚的地方。 那红痕经过之地面,平滑凹塌,展鹏飞细一观察,蓦然醒悟,却原来是那条巨蟒爬行经过的路径,因为日久年深,就显出条很深的塌痕。 他将目光投向那岩洞,心知巨蟒必是躲藏在那洞内,而洞口斜坡的这些白骨骷髅,定必是那些惨遭巨蟒果腹的人兽所遗留下来的。 展鹏飞确定了那巨蟒躲藏的洞穴,洞中有蟒蛇。 他走到白爷爷身边,却发现白爷爷双眼死盯着他的身后,不觉讶道:“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白爷爷指了指洞口,展鹏飞回首一望,才记起适才未查明亮光由何处发出,便自转了回来。 因为那发亮之物显然是从骨堆中发出的,可是阳光射在白骨上,并不一定就会发出光亮来,那么必有什么异物杂在骷髅之中的了。 于是展鹏飞又转了回去,从第一堆白骨寻起,依次寻向那洞穴去。 约摸前行十来步,果然让展鹏飞发现了一样闪闪发亮的东西。 那东西看来不大醒目,就在一堆骷髅之间,正迎着阳光,迸射着刺目的亮光。 展鹏飞不禁探身过去,用刀尖轻轻地挑动它。 一挑之下,修地精芒四射,金辉耀目,现出一堆白光闪闪的匕首来。 那些匕首大约有十来把之多,力柄均极精致,每柄约在半尺长,可是它的刀刃却极短,乍看之下,仿佛只有刀柄而已。 展鹏飞随手捡了一把握在手中细细欣赏,始才看出发光之处,就在那刀尖之上。 刀尖镶着一片亮晶晶的彩片,虽仅半寸不到,但看来却极为锋利。 展鹏飞握着那把奇形匕首,禁不住默然忖道:这些匕首除了打造精致,闪闪发亮之外,刀刃如此之短,岂能伤得了人呢? 他的推断不假,那刀刃既然只有半寸多长的一片彩片,纵令刀片尖锋利无比,刺人人体之后,了不起亦仅能留下半寸多深的伤口,岂能杀伤人命? 展鹏飞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精致的匕首,除了供人把玩观赏之外,到底有何用处。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又将手中那匕首放了下去,在他看来,地上的匕首虽然甚是名贵,尤其那刀尖的彩片可能大有来历。 但展鹏飞从不贪求珠宝玩物,因此对那十把奇形匕首,也就不屑拾取。 倒是匕首之旁的一具人类骷髅,让他发生兴趣。 须知据展鹏飞观察,附近何止千百块骨头,但都没有一具完完整整的,就只有他脚底下的那一具完好如初。 展鹏飞感到兴趣的原因也在此,第一,那具骷髅既然毫不受损,足见他生前未曾受到那巨蟒的袭击。 换句话说,他的死很可能与蟒蛇无关。 第二,那批奇形匕首就散落在他的身旁,似乎可以推断是他生前之物。 展鹏飞不禁想道:那么这人携带了那些奇形匕首,跑到这洞口来,为的是什么事?还有他的死尸与巨蟒无关,那么他是因何而死的,又正好死在岩洞之前? 展鹏飞心中疑念丛生,只是他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 他反复的在那具尸体的四周走了两圈,看看再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死者身份来历的东西,于是举步下山。 远远的,展鹏飞就看见待在山下的那群人猿,围在一堆,吱吱怪叫。 展鹏飞大步而行,白爷爷已焦急地等在半山腰,迎着他长啸。 他迅即攀了上来,拉着展鹏飞的衣袖,要他赶快到前面山岩。 展鹏飞三步并两步,很快地赶到那群人猿之旁。 只见狄可秀的那名美婢苏英跌在地上,双眸紧闭,嘴角渗着血丝,似是受伤甚重。 展鹏飞一个箭步冲到她的身旁,蹲下查看她的伤势,然后转脸对那群人猿道:“她是怎么受伤的?” 白爷爷朝前作着手势,展鹏飞一见便会意,道:“原来你们也不知她何时受伤……” 他顿了一顿,自言自语道:“既是在附近找到了她,则这附近必有什么可疑人兽出现!” 他霍地站了起来,对白爷爷道:“除了那条巨蟒之外,还发现了其他人兽没有?” 白爷爷眨眨眼,立刻摇摇头,表示并未发现过有什么人兽在附近出现。 展鹏飞遂道:“你们分出数批在这附近彻底搜一阵,一有情况马上通知我……” 那群人猿果然依照展鹏飞的嘱咐,分成数批,散开在山岩附近搜查。 展鹏飞等那群人猿出发之后,和白爷爷将苏英扶到一块于湿的草地,让她斜躺好,再纳一颗随身携带的疗伤药给她服下。 片刻不到,苏英便睁开了眼,想挣扎站起来。 展鹏飞按住她的香肩,道:“姑娘别忙着起来……” 苏英重又躺好,道:“我……几乎遭了毒手,多谢公子搭救!” 展鹏飞含笑道:“救姑娘的是白爷爷它们,在下不敢居功……”他望了白爷爷一眼,又道:“是它们在这附近发现了姑娘,只不知姑娘因何受了如此之重的伤?” 苏英道:“昨夜人猿示各,发现了那百丈巨蟒侵到绿谷山头,我带了火器来此处驱除它,不想却几乎遭了它的毒手!” 展鹏飞恍然而悟,道:“原来如此!在下也是因白爷爷示警才到此来的,却不知!”娘也来了。” 苏英道:“我到幽灵谷之时,那巨蟒已受伤游回,我埋伏在这附近,打算用火器伤它,却不料反被它扫中腰部,差点儿丧了生!” 展鹏飞道:“姑娘既知那蟒蛇藏身在此,那么必然也早就知道它四出为虐之事了?” 苏英道:“是的!那巨蟒在这附近山头少说也有数十年之久,自我们定居绿谷,便碰见过它几次,但因我们防患得法,绿谷也未曾受其骚扰……” 展鹏飞讶道:“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它出现,便有数头人猿受其噬食人腹,难道以前未曾发生过吗?” 苏英叹道:“当然发生过,然而那巨蟒刀枪不人,力大无穷,我们只能防住它不窜入绿谷,却无法不让绿谷人猿受到伤害……” 展鹏飞恍然道:“这就难怪白爷爷要如此焦急,此蟒不除,绿谷人猿不出几年就将绝迹,我们得赶紧设法除掉它!” 苏莫道:“那巨蟒非人力可抵挡,除它怕不容易……” 展鹏飞道:“但我们也不能任它食尽绿谷人猿……” 他言犹未了,突然发觉自爷爷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心念一动,不禁讶道:“绿谷人猿明知抵挡不住那巨蟒,昨晚它出现之时,为什么不赶紧躲开?” 苏英垂下头,幽幽道:“那是白爷爷的意思……每次那巨蟒出现之时,白爷爷总是亲率人猿抗拒……” 展鹏飞大表不解,道:“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既知无力抗拒,送上去只有喂蛇腹而已,白爷爷性已通灵,不会不知这简单的道理才是。但白爷爷何以还要做此无谓的牺牲? 这是展鹏飞亟想弄清楚的。 是以他又道:“白爷爷这样子做,定然另有内情的了?” 苏英条地掉下两行清泪来,道:“它们深恐巨蟒闯入绿谷,惊扰了在那里养病的小姐,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展鹏飞惊道:“这牺牲未免太大了,而且不见得就能阻止那巨蟒闻人,狄姑娘为什么还要任这群人猿为她如此丧命?” 苏英道:“小姐根本就不知有这回事,是我一直瞒着她,怕她病中为此操心……” 苏英这样做当然不算错,但也未免太过自私,虽说白爷爷忠心可感,但是苏英岂忍心叫它们损失下去? 展鹏飞一念及此,说出来的话,就含有责怪苏英的味道,他道:“姑娘你也真是的!这种事纵有必要瞒住狄姑娘,也不能长此下去,使绿谷人猿伤亡殆尽方休呀?” 苏英面有惭色,道:“我当然知道,但白爷爷却认为值得如此一试!”。 展鹏飞转眼瞧着白爷爷,只见白爷爷大有苦不能言的表情。 于是他道:“白爷爷宁愿牺,牲它们这样做,必然有它的理由.难道姑娘也同意它这种做法?” 苏英想了一想,道:“是的!这是不得已的事,以前我们试过好多种方法,都不能杀掉那巨蟒……” 她将身体坐好,又道:“比如说,我们试过了下毒的肉饵,也不能毒毙那巨蟒,因为那蟒蛇根本不畏任何剧毒!逼得我们出此下策……” 展鹏飞问道:“你们想用群殴的方式,打败那巨蟒?” 苏英摇摇头,道:“那蟒蛇刀枪不人,我们当然不会用如此有败无赢的办法对付它!” 展鹏飞道:“可是我昨晚明明看到绿谷人猿围攻它呀?” 苏英道:“不错!须知我们早在每头人猿身上带有特制的八角利刃,所以我们敢冒险围攻!” 说着苏英自囊中摸出一把有八支尖须的刃,看来甚是锐利。 展鹏飞接在手中看了一眼,恍然悟道:“你们要让这种特制的八角刃吞人蛇腹中?” 苏英道:“嗯!因为我们用过毒物,试过火攻,都没法收拾下那巨蟒,所以想叫那畜牲吞利刃,穿破它的肠胃,或许可以致它命!” 展鹏飞道:“办法诚然不错,但手段太笨了一点儿,你们为什么不将利刃藏在兽肉之中诱它吞食?却叫绿谷人猿怀刃牺牲?” 苏英道:“那蟒蛇太也精明,将利刃放在兽肉之中,它会将肉吃下去,吐出的却是刀子,奈何它不得!” 展鹏飞道:“既是如此,确非将利刃杂在猿身上,让那蟒蛇带刀吞下去不可!” 苏英道:“是的!那巨蟒一面要注意猿群的围攻,情急之下,才会匆匆吞下那带有八角利刃的人猿。” 展鹏飞道:“结果你们的计划成功了没有?” 苏英道:“可说只成功了一半,但那蟒蛇已连吞了八头杂有利刃的人猿,却还不能致于死命!” “这等于已经吞进去八把利刃了吗?可是看起来它的肠胃似未受影响,你们该应停止牺牲下去才对啊?” 苏英道:“话是不错!但是那蟒蛇虽未因此致命,却显然已有点儿受不了的样子,这几天它的行动大不如前,胃口也迅速变差,足见我们的牺牲还是有点儿代价……” 展鹏飞道:“这代价几乎不算有效果,我还劝你们停止那种同归于尽的举动!” 苏英缓缓站了起来,仰国注视那山岩上的蛇洞一会儿,道:“但那巨蟒不除,绿谷便不得安宁,这该怎么办?”她将眸光收回,转注展鹏飞。又道:“牺牲固然可惜,然而我们只要能使小姐不受惊扰,牺牲再大,亦不足惜 展鹏飞早已被她的神情所感动,心中并已决定不论如何,也要帮助他们除掉那巨蟒。 他沉吟一下,道:“这事被我碰上,我不能撒手不管……” 苏英喜道:“你已经有办法除它?” 展鹏飞摇头道:“办法是还没有,不过那蟒蛇并非神物,我不信会没有克制它之法!” 苏英一下又转喜为忧,缄默不语。 她的表情中充盈着失望之色,展鹏飞自然意识得到她心中的感受。 于是他清清喉咙道:“姑娘放心!日落之前,我必定会寻出除蛇的办法来,你姑且和白爷爷它们寻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日落之前,还有一整天的工夫,苏英见他语气透出自信,而且她又深知展鹏飞的才智武功非比常人,心想也不急在一天的辰光。 当下她点点头,道:“那么一切烦劳公子了……” 展鹏飞道:“这是我份内之事,姑娘不必客气……” 苏英果然在白爷爷搀扶之下,徐徐步下山去。 展鹏飞等她走远,才重新爬到那蛇洞洞前。 他一径走到那具完整的骷髅之旁,只见那骷髅纹风不动地躺在原地,但那十几把奇形匕首,却已不知去向。 展鹏飞不觉紧张的转脸四下张望,四下空荡荡的,连一条人影也没有。 他默忖一会儿,心想:拿走匕首的人必然还在山谷之上,因为他高开洞口只有片刻的工夫,那人如果拿了匕首就走,必定躲不过他的眼底。 偏偏洞前除了那蛇洞又黑又大,足可容人躲藏之外,实在已没有堪供藏身之处。 那人会躲进洞里去? 展鹏飞不禁有些怀疑。 洞前有囊囊白骨成堆,洞中又是黝黑难测,再笨的人,也不至于敢贸然躲进洞里去。 展鹏飞委实猜不出那些匕首因何会不翼而飞,难道说不是人偷走的? 不是人偷走的,事实上也不可能,除了人之外,相信不会有其他动物对那批匕首有兴趣。 这就奇了,展鹏飞一时宁可相信那人已经躲进蛇洞之中,他假定那人情急之下,一脚溜进洞去。 如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人此刻处境就非常危险。 展鹏飞忖道:不管那人是敌是友,是好是歹,此时陷在那蛇口之前还不自知,他便不能不问。 当下展鹏飞快步朝洞口走去,在洞外三丈多远的地方停下来,紧握着宝刀,道:“朋友,喂!躲在洞内的朋友,赶快出来,那洞中藏着一条罕见的大蛇!” 他一连警告了数遍,洞中均无反应,背后却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道:“展老弟!” 展鹏飞闻言回头,一眼看到背后不到十步远的一堆白骨前,站着既精孙小二。 他大喜过望,急忙奔了过去,拉着孙小二的手,笑嘻嘻向他打量。 孙小二却突然掉下两行老泪,呜咽道:“展老弟!果然你已经来这个幽灵谷了!” 展鹏飞心知他老泪纵横的原因,心里不禁一阵歉疚,歉然道:“孙大哥,我……” 孙小二吁了一口气,打断他的话,道:“你不须解释了,我知道你无意要我白白担心悬念,唉!毕竟人老无用,我明知你必定安然无事,却是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 展鹏飞被这份真情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孙小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老弟!走,咱离开这堆死人堆,找个地方再谈!” 展鹏飞道:“孙大哥!你来得正好,我被那大蛇逼得无计可施,苦于杀不死它。……” 孙小二道:“你可知道那蟒蛇的来历?” 展鹏飞怔了一怔,但他却从孙小二的言表,感觉出孙小二很可能知道那蟒蛇的来历。 如果孙小二清楚那巨蟒的来历,杀它便不难.展鹏飞忖道: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当下略感兴奋地望着孙小二。 孙小二却道:“小兄弟!你瞧着我干嘛的?” 展鹏飞道:“要老哥哥帮忙杀蛇呀?” 孙小二连连摇手,一叠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展鹏飞紧逼一句道:“为什么?” 孙小二不知他在套他的口风,道:“那巨蟒是幽灵谷三大异物之一,不但残忍嗜杀成性,而且刀枪不人,咱们弄不死它的……” 展鹏飞笑道:“老哥哥既然知道那巨蟒的来历,此事便好办,你倒说说看它还有什么厉害之处?” 孙小二愣然道:“我几时说过知道巨蟒的来历?” 他自己想了一想,呸了一声,道:“敢情我叫你套出口风,呸!” 展鹏飞道:“现在老哥哥不说也不行了!” 孙小二道:“就算我知道,但咱们也惹不得它!” 他怕展鹏飞不放弃蟒蛇的念头,续道:“再说,那巨蟒好端端的躲在洞中逍遥,跟咱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也不碍着咱们什么事,咱们又何必揪它出来?” 展鹏飞道:“老哥哥有何不知,那巨蟒是绿谷人猿的死对敌,不满哥哥你说,我是为了那人猿,才找来此处将那蟒蛇诛除的!” 孙小二惊道:“什么?你跟那些猴子交上朋友了?” 展鹏飞笑道:“可不是什么猴子,是通灵的人猿,老哥哥知道它们这一伙吧?” 其实这话无异多此一问,孙小二的表情早已显出他久闻绿谷人猿的大名。 孙小二道:“绿谷人猿乃是幽灵谷附近三种异物之一,我怎会不知此物展鹏飞道:“那么我跟它们交上朋友,是好是坏?” 孙小二道:“那是你的福分已到,须知想擒抓火狐,除非那群人猿帮忙,否则任你翻遍了整个幽灵谷,也休想嗅到一丁点的狐骚味!” 展鹏飞早听过狄可秀说了同样的话,此刻孙小二再提起,他更相信狄可秀之言不假。当下他道:“老哥哥既是这么说,我更非帮它们除掉洞中的巨蟒不可,对也不对?” 孙小二道:“你怎会跟那群猴子攀上关系的?” 他故意将人猿叫成(猴子),展鹏飞笑道:“说来也巧,我被那巨蟒逼迫绿谷,交上了绿谷人猿,此刻却帮人猿斗巨蟒……” 孙小二道:“幽灵谷三大异物,人猿、巨蟒和火狐,如今都和你扯上了关系,是祸是福真难预卜!” 第41章 猿啼破绝唱府主失招 展鹏飞道:“是祸是福,我并不在意,只要老哥哥帮我除了那巨蟒便行!” 孙小二道:“我不大相信你单只为了那人猿之故,就有非除巨蟒不可之慨,老弟你坦白告诉我,是不是受了什么人之托?” 展鹏飞心知瞒不了孙小二,乃一五一十的将碰见狄可秀的经过说出来。 孙小二听了之后,道:“你拒绝狄可秀示爱,却还关心她的安危,跑到此地替她除蟒蛇,这行为说不过去!” 展鹏飞道:“难不成老哥哥要我娶她为妻?” 孙小二道:“这怎么可以……” 展鹏飞迅即接道:“就是嘛,我无论如何,也没理由答应娶狄可秀为妻,要不然可成了笑话!” 孙小二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展鹏飞讶道:“什么?” 孙小二道:“我说你不要娶她为妻,意思并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好,而是说你拒绝得对!” 展鹏飞被这话弄糊涂,愣愣地道:“既是她没什么不好,照班该娶她才对,但你为什么说我拒绝之举甚对?” 孙小二道:“这里边当然有原因……” 展鹏飞问道:“什么原因?” 孙小二道:“因为狄可秀向你示爱求婚,只是在试探你这人老实不老实而已……” 展鹏飞“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他想了一想,觉得孙小二的推测未必尽符事实,遂又道:“她为什么要拿这事试探我?” 孙小二道:“这还不简单,你为了火狐闯人绿谷,她自然不能让火狐落人歹人之手。” 展鹏飞觉得这解释有点儿勉强,道:“她根本不想服用火狐内丹,火狐落人什么人的手跟她有什么关系?” 孙小二道:“这是表面上的话,一旦她有活着的乐趣,你看她服不服火狐内丹!” 展鹏飞想想也对,那时说不定求都得去求。 只是展鹏飞转念一想,却感到狄可秀似已无活下去的意念;那么孙小二这话不就不可能了吗? 于是他道:“可是我看不出她有活下去的意思……” 孙小二道:“目前确是没有,但我相信不出数日,她便会为某一个人而出生的念头来!” 展鹏飞道:“孙大哥!你这话未免太玄吧?” 孙小二正色道:“不玄,这种事旁观者清,再用点儿心想一想,就不难猜个人、九不离十!” 展鹏飞道:“那么依你的看法,狄可秀会为谁活下去?” 孙小二毫不考虑地道:“你!” 展鹏飞大吃一惊,道:“我?老哥哥别开玩笑!” 孙小二道:“我怎会开你这种玩笑?事实上我能安稳进出绿谷,已显出狄可秀对你有了意思……” 展鹏飞道:“进出绿谷谁都可以做到,怎能凭这事说她对我有好感?” 孙小二道:“你以为绿谷可任人随意出进的?” 展鹏飞付道:“我不是轻松的进去又出来了吗?” 但他没将这话说出来,孙小二遂又道:“须知绿谷里外,不但有人猿守护,而且狄仁杰不知安排了多少好手在那里,狄可秀要杀你易如反掌!” 展鹏飞道:“真是如此?可是她根本不可能但凭一面之缘便放了我,尤其像她那种貌美聪颖的女了,更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 孙小二道:“说得不错!因此我猜想狄可秀必然在见到你之前便已知道你的名字人品了!” 展鹏飞沉吟道:“她确是早知我是谁,灵猫劳典告诉她的!” 孙小二一拍了一下大腿,道:“这就对了!劳典一定不时在狄可秀之前提起你,这一来她对你印象必深……” 展鹏飞奇道:“劳典根本没理由这样做呀?” 孙小二笑着打了在展鹏飞一拳,道:“你这个傻小子,当真傻得可爱,劳典将你的人品不时在狄可秀之前提起,只是奉了狄仁杰之命的呀!” 展鹏飞仍然不解,问道:“那么狄仁杰又为什么要劳典做这种事?” 孙小二道:“他要找女婿呀!” 展鹏飞道:“找女婿?有狄可秀那样美丽聪明的女儿,狄仁杰还怕找不到女婿吗? 为何偏要找我?” 孙小二道:“找个女婿的确不难,问题是要找个让狄可秀倾心的太难,所以狄仁杰就不放过你。” 展鹏飞笑道:“狄仁杰果真看上我的话,一岂不太笨。” 这回轮到孙小二大惑不解,道:“你是顶呱呱的人才,不找你这种女婿,找谁?” 展鹏飞道:“就算狄仁杰中意我,但他怎能确定狄可秀倾心于我?” 孙小二道:“狄仁杰又没瞎了眼,他当然有把握,否则岂会将你推介给狄可秀?” 展鹏飞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心想:有狄可秀这等如花美眷,又有天下人人共尊的一代大侠狄仁杰当丈人,对任何人说都是上等的缘遇。 他心念反复打转,忽然觉得这里边还有令人起疑的隐情;不论如何,自己这种见色心喜的念头万万要不得。 当下他抑住那股微微的兴奋,道:“狄仁杰这样做也不对,他岂能不问我对他女儿有没有爱慕之意!” 孙小二道:“这的确是他错误,他以为天下男子,只要他中意便无问题,殊不知你展老弟是例外!” 这话充满嘉许之意,展鹏飞道:“就凭狄仁杰这等独断专横的作风,我也非拒绝不可!” 孙小二却道:“那倒犯不着!” 展鹏飞道:“犯不着?犯不着拒绝他,便得答应对不对?” 孙小二道:“我的意思是说,狄仁杰急着替他的女儿物色一名如意郎君,必有他的用意,如果你一口回绝,他必将恼羞成怒,你犯不着为这事得罪他!” 展回飞道:“莫非你怕他杀了我不成?” 孙小二道:“那也很难说,要看他对这事期望有多大,比如说,你拒绝他的安排,拒绝与他的女儿成亲,以致他的全盘希望破灭,他不恨你人骨才怪!” 展鹏飞道:“果真断了他的希望,当然很难消他心头之恨,可是狄仁杰要我娶他女儿,到底抱着什么期望?” 孙小二哈哈一笑,道:“你是真不懂呢?还是有意在老哥哥面前装蒜?” 展鹏飞心想:我装什么蒜? 口中却道:“老哥哥你不知道,我一碰上这儿女婚姻之事,脑筋便不大灵光……” 这话也是实情,他心里想来想去,尽是狄可秀为什么要嫁给他,还有自己该不该娶她等等之事,哪有闲工夫想到狄仁杰之上。 孙小二道:“你不是说过狄可秀不肯服用火狐内丹,也不愿他老子捉到火狐吗?” 展鹏飞道:“是啊!这是狄可秀亲口告诉我的……” 孙小二道:“那就不假了……” 他吞了一口水,继道:“狄仁杰没有他女儿帮忙,便很难捉到火狐,对不对?” 这也是狄可秀亲口说的,展鹏飞点了点头,表示没错。 孙小二又道:“这样的话,咱们不妨往深一层想,狄仁杰亟想得获火狐,他女儿狄可秀偏又不肯帮忙,这里间大有宁死不从的味道,老弟试忖一下,狄仁杰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取得狄可秀的合作?” 展鹏飞突然拍掌叫道:“对啊!狄可秀要肯放弃死的想法,狄仁杰擒捉火狐便大有希望了!” 孙小二道:“妙就妙在这里,设使狄可秀不想死,就得服用火狐内丹,要服用火狐内丹便须先捉住火狐,所以狄仁杰定必要先使秋可秀有活下去的兴趣,那时捉火狐之事,有她帮忙,自可手到擒来。” 展鹏飞道:“怪不得狄仁杰急着选女婿!” 孙小二接道:“偏偏他选中的又是你!” 展鹏飞道:“选中我又有什么关系……” 孙小二道:“自然没关系,做个现成的女婿原是美事一件,那有什么关系?” 展鹏飞不知他是会错意,抑或有意挖苦他,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孙小二一见他大为着急,笑道:“别慌!别慌!我知道你不会贪图那些!” 展鹏飞大大放心,道:“老哥哥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这婚姻不是儿戏,狄仁杰一人做不了主,得先问问他女儿答不答应,对也不对?” 孙小二道:“狄可秀人成已答应了!” 展鹏飞惊道:“不会吧?” 孙小二道:“会不会日后便知!” 展鹏飞沉吟一下,道:“放心!放心!我不答应狄仁杰也没奈何。” 孙小二道:“他女儿要真看上你,那可由不得你!” 这等说来叫展鹏飞心烦,岔开话道:“管他的,先除了那巨蟒再说!” 孙小二道:“巨蟒一除,嘿!这幽灵谷可就热闹了!” 他话中留下了一个尾巴,又道:“再说狄仁杰未必会让你除掉那巨蟒!” 展鹏飞大奇,道:“哪有这回事,我除掉那巨蟒之后,绿谷可保安全,难道狄仁杰不愿他女儿从此高枕无优吗?” 孙小二道:“狄仁杰当然也希望能除去巨蟒,以绝绿谷之患,但在火狐未捉到之前,狄仁杰可不愿那蟒蛇死得那么快……” 说到此处,孙小二突然压低了声音,而且四下张望,神情微现紧张。 展鹏飞道:“这山上不会有人……” 孙小二道:“谨慎一点儿的好,在狄仁杰背后论他的长短,被他知道了可不得了!” 孙小二倏地向展鹏飞使了一个眼色,向后努努嘴,大声道:“老弟!咱们下岩去吧,那蟒蛇可惹不得的!” 展鹏飞登时会意,心想:大概有人潜到附近窃听。 顺着孙小二的口气道:“看来只有下岩再作道理了……” 两人移步循路而下,一个时辰之久才落到谷底。 一到平坦之地,孙小二拉着展鹏飞便跑。 他们愈跑愈深人幽灵谷,展鹏飞这时才知道那幽灵谷,居然到处沼泽,而且林木参天,虽在大白天之下,依旧是一片弥天迷雾,看来阴阴惨惨。 孙小二领着展鹏飞走在谷中,宛如进人了一座迷宫,大树枯藤横路,野草丛生,更要命的是沼泽泥塘,令人几乎寸步难行。 好在两人轻功均极不错,设使是寻常人,必难像他们一样深人到幽灵谷中。 弯弯曲曲,纵跃爬行,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展鹏飞突然“咦”了一声.拉住孙小二道:“孙大哥!这地方刚刚好像走过了?” 孙小二道:“是走过了……” 展鹏飞讶道:“那……那我们岂不是绕了一圈?” 孙小二道:“不这样咱们足迹立刻被认出来,甩不脱追踪我们的人……” 展鹏飞惊道:“你发现有人在后追踪?” 孙小二道:“不错!那厮快追来了,咱们不要再待在这里!快随我来” 展鹏飞心想:这一走脚下不是又要留了痕迹吗? 心念方动,那孙小二已如猴子般爬上了身旁的一棵高大的树,招手要他上去。 展鹏飞犹豫一下,也随后爬上了树,两人站在树杆之上,孙小二道:“咱们要跃过前面那泥塘……” 展鹏飞一看前面确有一处泥塘,但那泥塘宽约二、三十丈,要跃塘而过,真是谈何容易。” 他正思忖有何办法越塘而过,孙小二从树于之中,取出一圈枯藤。 冲着展鹏飞一笑,道:“老哥哥早已有备,不然还真没办法逃出那厮的追踪呢!” 他说话之际,早已拉开那圈枯藤,将一头系在树干之上,又道:“展老弟!你先借这枯藤之力,荡过泥塘,在对岸等我!” 展鹏飞道声“好”,拉住那枯藤的一端,正准备借势荡去。 忽然他记起了一件事,道:“老哥!咱们就是能借力落过泥塘,但枯藤系在树上,人家一看便知我们必然越过塘去,如何瞒得了追踪的人?” 孙小二道:“枯藤当然不能留在这里,要不然它晃呀晃的垂在地上,再笨的人也知道我们定是靠它越过了塘!” 展鹏飞道:“那我们都过了塘,请谁来把它拆走啊?” 孙小二道:“我自有妙计……” 说着他取出一把匕首,展鹏飞一见,敢情是遗留在蛇洞前的那十二把奇形匕首之一,道:“老哥哥,你把那十二把奇形匕首都摸来了?” 孙小二道:“这奇形匕首大有来历,留在那蛇洞之前,简是暴珍天物,说来可惜,所以我拿了来!” 他一面说话,一面用刀刃轻轻切那打在树杆上的藤结。 展鹏飞道:“咱们不过泥塘了?” 孙小二专心一意的切那藤结,头也不抬的说道:“当然要过去!” 展鹏飞奇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切断枯藤?” 孙小二将奇形匕首纳入囊中,道:“好了,咱们可以过去了!” 原来他只切断了一半的藤结,那枯藤仍系在树杆之上,展鹏飞省悟道:“我明白了! 你要以飞荡之势,等枯藤藤扯直之时,拉断藤结,好连人带藤荡过泥塘,对吧?” 孙小二道:“对,对了!这一来不是一点痕迹也不留了吗?” 展鹏飞道:“但藤结既已切断了一部分,借势荡飞之时,须靠巧力,确是不那么容易拿准……” 孙小二笑道:“你用不着担心!跟高手过招我没把握,这使巧弄诈的勾当,正是我的看家本领,你先过去吧!” 他拿起枯藤,在树于上绕了两圈,双手握住藤结,骑在树杆上,将姿势摆好,示意展鹏飞过塘。 展鹏飞露出感激的一笑,拉住枯藤的一端,双足微一用力,人便荡到半空中,等那枯藤扯直,双手一放,借势飞跃二十八丈,正好落在泥塘的对岸。 因为有孙小二拉住藤结,所以展鹏飞只要借势尽力便行,用不着担心枯藤会因此折断。 孙小二则不同,他等展鹏飞过塘之后,试一试拉力,吸了口气,然后才运力飞身。 他人在半空中,一直没有忘记计算扯直的时间。 当他双手微觉枯藤顿了一顿,真力旋即贯注五指,就势一扯。 那枯藤正好在此一时一拉而断,人也借这一拉之力,飞向泥塘了。 不料孙小二的身形却因那一拉之力,忽地在半空中挫了一挫,居然在离岸边七、八丈远的地方,直往向下坠了下去。 孙小二在半空中,已无偌力之处,他这一坠看来掉人泥塘难所避免。 说时迟,那时快,孙小二忽然振臂将枯藤一抖,他手中的断藤忽的笔直抖向岸边展鹏飞。展鹏飞见状立知孙小二的用意,扬手抓住孙小二抖来的枯藤,就势往后一抛,那孙小二本已下坠的身形,经此一抛,忽又上升。 孙小二借势一扭,人便被拉上了岸。 展鹏飞发觉他脸色苍白,额顶冒汗,神色骇然的不发一语,道:“孙大哥!你不适服吗?” 孙小二舒了一口气,道:“吓煞了老哥哥!” 他抚着胸口又道:“要不是兄弟你拉了那一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展鹏飞心想:了不起掉进了泥塘再爬起来,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看到孙小二脸上犹有余悸,付道:“那泥塘里莫非有什么名堂?” 便道:“孙大哥!那泥塘掉不得吗?” 孙小二道:“掉进去便没命……” 展鹏飞望着那二、三十丈宽的泥塘,只见除了污泥浅水,野草枯枝之外,也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不禁露出讶异的神情。 只听孙小二又道:“这泥塘是幽灵谷有名的毒鱼塘,人一掉进去,不出半往香的时辰,包管尸骨无存!” 展鹏飞惊道:“毒鱼塘?里边有吃人的鱼?” 孙小二道:“毒鱼身长不及一寸,这泥塘中何止千万,人兽一经掉进去,它们立刻附身噬咬,就算你来得及地起来,也难逃毒毙!” 展鹏飞吐了吐舌,道:“真有这么厉害的毒物?” 孙小二指着塘中道:“你别看那塘中尽是臭泥巴,泥巴中可藏着千千万万的毒鱼,不信你瞧!” 说着他随手投了一枝枯枝下去,噗一声水花微溅,那据面却突然蠕动起来。 展鹏飞仔细一瞧,可不是吗? 靠近枯枝人塘的地方,忽然漂出了一大群半寸多长的小鱼,闪闪发亮,使塘水一时沸沸扬扬。 那情景就像茅坑里的臭蛆,挤挤挨挨,争先逐臭,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展鹏飞看得咋舌不已,心想:若非自己亲眼目睹,实在不敢相信这毫不起眼的臭泥塘,藏有如此厉害的吃人毒鱼。 他正看得人神,孙小二拉了他一把,轻声道:“老弟!有人来了……” 展鹏飞任了一下,孙小二已将他拉到林中躲了起来,远远看见有四名汉子站在对岸瞧着泥塘。 那左边的一人突然指着塘面道:“你们瞧,毒鱼塘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 众人围在一起,拿眼往塘中打量。 先前那人又道:“会不会那姓展的和既精孙小二掉进塘中里去了?” 中间一人粗鲁嗓子,道:“妈的!彭老二,你以为孙小二那么蠢?” 被骂的那彭老二抗声道:“胡大哥!你一整天骂人骂个不停,到底谁犯了你?” 姓胡的没好气地道:“咱们四个人奉命盯那既精孙小二,如今人给追丢,回去怎么交代?” 彭老二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呀?孙小二追踪之术无人能及,咱们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追丢了怪谁?” 旁边一人道:“是啊!劳总管不亲自出来,有谁看得住鼠精孙小二?” 姓胡的沉默了一会儿,道:“咱们绕过泥塘,看看他们过了对岸没有!” 其余三人都没有反对,提步跟在那姓胡的之后,转身而去,不一会儿便被林叶遮住。 展鹏飞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道:“孙大哥!他们可有路寻到咱这儿来吗?” 孙小二道:“有是有!但也得费上半个时辰……” 展鹏飞不禁埋怨道:“既有路径可走,刚才也犯不着冒险过那鱼塘,多花半个时辰也不打紧!” 孙小二笑笑道:“这些人都是劳典的手下,他们的追踪之术高人一等,咱们不冒险过塘,今天休想摆脱他们!” 展鹏飞恍然道:“对!对极了!他们纵然找到路径绕塘来,也寻不到咱们的足迹!” 孙小二道:“这就是我要冒险从塘上过来的理由……” 他拉着展鹏飞的衣袖,道:“咱们可以走了……” 展鹏飞道:“这幽灵谷处处陷阱,看来危险得很,咱们到哪里去?” 孙小二领头先走,一面说道:“前面有一个隐秘之处,正可供我们落脚,你随我来……” 孙小二提步走了两步,突然“咦”了一声,拿眼睛盯着地下,脸上流露着讶异之色。 展鹏飞赶上一步,道:“什么事?” 孙小二-地道:“咱们快走!” 说着蓦地向前狂奔,展鹏飞莫名其妙地跟在他的后头,眨间的工夫,两人已深人幽灵谷,来到一座小丘之前。 那小丘正在他们刚穿行而出的沼泽密林之旁,走上去可以看到四周黑压压的密林。 他们很快的爬到那小丘之顶,那里仍是密林蔽天,隐秘之至。 孙小二走到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树之前,身形一掠,便自上了树于。 展鹏飞跟着也纵身而上,他们继续爬行到树顶。 展鹏飞一面坐在树干上,一面笑道:“这地方隐秘凉爽,亏得你找得到因为附近古木耸天,他们躲在枝丫之间,不但可以居高临下,而且甚是安全。 孙小二却道:“这地方也不安全,过了今晚,恐怕也逃不出那臭猫劳典的眼睛!” 灵猫劳典是鼠精录小二的克星,天遁门的这位唯一掌门人,偏是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展鹏飞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趁早另外找个安全的地方?” 孙小二道:“这幽灵谷方圆虽大,也不过数十里广而已,要想逃出劳典的监视,岂是容易?” 展鹏飞道:“那我们干脆大大方方的在幽灵谷活动,怕劳典于嘛?” “劳典对你这未来姑爷,确不敢动一根汗毛,可是别人可不管你这一套!” 展鹏飞道:“别人?你发现还有什么人已经侵人幽灵谷?” 孙小二道:“目前已有断肠府的人侵进来……” 展鹏飞想起断肠府明州总坛被袭之时,他们的府主曹天行正巧率众到幽灵谷,孙小二发现的这一批,必是曹天行所带来的。 他忽然想起七星教主高晋交代的话,要他利用幽灵谷的险恶地形地势,先将侵人幽灵谷的各派高手引人绝地,再寻找火狐。 这事此刻似乎可以办得到。 再者高晋负责监视各派的动静,此时断肠府已出现在幽灵谷,七星教的大批人马,岂不是也都来了? 展鹏飞想到七星教的高手一到,他便不再孤单,精神忽地一振。 孙小二却道:“展老弟!你想到什么高兴的事?” 展鹏飞一怔,心里飞快地想:我和高晋合作的事,要不要告诉他? 他忍住要说的话,但想了一想,觉得没有瞒住孙小二的必要,一来孙小二坦诚相待,让他知道了和高晋的全盘计划,也不怕孙小二会出买朋友。 二来孙小二江湖经验老到,将计划说出来,说不定可得到好处。 于是展鹏飞道:“我在想……七星教是不是也来了?” 孙小二想他会突然想到七星教来不来的事,心想此话定必有什么用意,因此用询问的眼光瞪着展鹏飞。 展鹏飞遂道:“七星教一来,咱们就有帮手了。” 孙小二愣了一下,道:“你……你在做梦?” 展鹏飞取出高晋交给他的七星,道:“我是七星教的储君!未来的掌门人!” 孙小二惊道:“那……那么你是高晋的徒弟?” 展鹏飞摇摇头道。 接着将他遇见高晋,如何接受七星教储君的经过说出来。 孙小二拍腿赞道:“妙哉!妙哉!有七星教供你驱使,咱们这份擒狐差事,可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展鹏飞道:“还有另外五大邪派呢?难道他们会坐视咱们独吞天魔令?” 孙小二道:“他们当然都会赶来幽灵谷,但有你的丈人狄仁杰在,他们来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展鹏飞笑道:“孙大哥你别开玩笑,狄仁杰可不是我的什么丈人……” 他得了一下,又道:“狄仁杰不会准许各派的人进人幽灵谷吗?” 孙小二道:“他将暗中阻止是可预料的……” 展鹏飞问道:“为什么?” 孙小二道:“为了你呀!” 展鹏飞默然怔道:“敢情狄仁杰将擒捉火狐的希望全寄托在我的身上,这一来事情岂不复杂了吗?” 他的顾虑是合理,因为孙小二的推测如果不离谱,那么狄仁杰打的主意已相当明显。 目前最有可能在幽灵谷找到火狐的人,大概除了展鹏飞和狄可秀外,已找不到第三位。 如此,狄仁杰双管齐下,一面促成狄可秀爱上展鹏飞,让展鹏飞劝说她活下去,则狄可秀必然会答应擒捉火狐,眼下火狐内丹。 设使这方法行不通,那么狄仁杰可全力协助展鹏飞擒下火狐,再用天魔令交换,这方法也可行,何况展鹏飞才智高人一等,正是揭捉火狐的最适当人选。 所以狄仁杰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暗中捣各大邪派的鬼,使他们没法干扰展鹏飞擒捉火狐的行动。 展鹏飞一念及此,对灵猫劳典的出现,以及为什么狄仁杰不除去那千年巨蟒这两件事,也就心里有数。 因为这正是狄仁杰用来对付各大门派的。 展鹏飞突然对狄仁杰的这种做法,感到极端的厌恶起来,忽然道:“走!咱们先除了那巨蟒再说!” 孙小二讶道:“你这正事不办,于嘛要惹那畜牲?” 展鹏飞道:“那巨蟒出没幽灵山区,不赶快除掉,各大门派来此的人,必将深受威胁……” 孙小二打断他的话道:“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杀掉了那巨蟒,那些家伙在幽灵谷中行动就方便了不少,擒捉火狐的竞争者,岂不就更多了吗?” 展鹏飞道:“但是狄仁杰告知天下武林,原是准许大家公平竞争,谁捉到火狐,谁就可得到天魔令,如今他利用巨蟒把住谷口,又用劳典监视各大门派的人,显失公平,我第一个表示不服气……” 孙小二显然没料到展鹏飞会有此想法,搔了搔头,道:“管他公平不公平,横竖狄仁杰存有私心,对我们却大为有利,对也不对?” 展鹏飞却道:“话虽是如此,毕竟这种胜利赢得不大光明,也没甚光彩孙小二道:“那是狄仁杰的事,我们管不了那么许多,走!咱们先设法与七星教的人取得联络再谈……” 他兴冲冲地站起来,展鹏飞却摇摇头道:“联络七星教的事可以暂缓,我想主要先将那巨蟒除掉……” 他心里记挂着白爷爷那批人猿的安危,同时也不愿对苏英食言,因为他答应苏英在日落之前,要想办法驱除那食人巨蟒。 此刻时辰业已过午,展鹏飞开始有点儿焦急。 孙小二所有的建议,他自然听不进去,一心一意只想设法在日落之前,除去那条盘据在洞中的食人巨蟒。 他草草用过所带的干粮,霍地站了起来,准备爬下树底。 孙小二知他心意之决,叹了一口气,道:“展老弟,你想诛除那巨蟒,咱们也得先设法策划一下呀!” 展鹏飞听他的口气,已有了协助他的意思,大喜道:“你看有什么好办法?孙大哥?” 孙小上想了一想,道:“那巨蟒刀枪不人,凶悍残忍,咱们只能智取,决无法力敌!” 展鹏飞道:“那么咱们该用什么办法?” 孙小二道:“眼前断肠府的人已侵人幽灵谷,咱们行动要快,要不然让他们捷尽先登,等我们杀了巨蟒,火狐说不定已落在他们手中!” 展鹏飞道:“说得也是!” 他深恐孙小二改变先除巨蟒,再找火狐的心意,忙又接道:“我们不可多有耽搁!” 二也吃饱了干粮,道:“走!先回到那洞前勘查一番,再想法了杀掉巨蟒!” 当下他一跃而下,领着展鹏飞走出幽灵谷。 这次孙小二很快地带着展鹏飞走出幽灵谷的密林,显出他早已将谷中路径,摸得极熟。 两人走出密林之时,远远就望见那蟒蛇洞前,聚集了不少人,正在大声吆喝。 孙小二望了展鹏飞一眼,道:“敢情那畜牲已经又跑出洞来伤人了!” 展鹏飞道:“我们赶过去看……” 他心中微感焦急,心想:若是白爷爷它们在洞前,必定又遭了殃。 于是他纵身而起,当先朝那洞前斜坡跑过去。 人才到坡前,展鹏飞便闻到一股腥臭之味,令人欲呕,抬眼望处,但见那食人巨蟒,正伸出大半截头躯,在洞前耀武扬威。 前面站着十数名黑袍白巾大汉,却不是白爷爷那一批人猿,展鹏飞心情一松,驻足打量。 只见那几名黑衣人与巨蟒之间,相隔大约几丈,地上残留数具血淋淋的尸体,那些尸体几乎全都仅剩下断肢残骸。 展鹏飞不用开口询问,也猜得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霍地拔出蓝电宝刀,快步走到那些黑衣人的背后,道:“你们让开,让我将这畜牲赶进洞里说话之时,他一面打量那些黑衣人。 这时黑衣人已有人闻声回头瞧他,展鹏飞冲着他们一笑,道:“这畜牲伤人无数,但却怕在下这柄宝刀,请大家让一让!” 众人都将目光凝注在展鹏飞的蓝电宝刀之上。 展鹏飞当中一站,凝视对面那头巨蟒,缓缓将宝刀拉了出来,但见蓝光一闪,夺人双目,众人不禁“啊”了一声赞叹。 那食人巨蟒也在此时将三角头颅缩了回去,瞪着一双精光闪闪的大眼,瞅着展鹏飞的宝刀。 展鹏飞从巨蟒那错愕的神情,断定它定然还记得两次伤在蓝电宝刀之事,不由得胆气一壮,高举宝刀晃一晃。 他仅仅这么一晃,那食人巨蟒居然缩回几丈,现出畏惧之色。 一旁的黑衣人见状不约而同地大声喝彩,声音宏亮壮大,巨蟒又缩了丈许远。 展鹏飞大步欺了过去,他看准巨蟒大半截已伸在洞内,如那巨蟒胆敢攻出,他只注意蟒头,不必担心蟒尾夹攻,威胁较小,杀它更有把握。 是以展鹏飞毫不畏怯,将宝刀舞得呼呼作响,口中发出“哧哧”之声,一直朝巨蟒逼近。 旁观的黑衣人见他勇往向前,不禁都露出紧张神色,暗地里替展鹏飞捏了一把汗。 但他们均未有人开口喝止展鹏飞的前进。 这时那巨蟒已大部缩进洞内,仅留下头部挡在洞口,双目炯炯地盯着展鹏飞。 蓦地展鹏飞大喝一声,一式“神龙乍现”,纵身飞扑那巨蟒。 紧接着他的宝刀精芒四辉,射向那巨蟒的双眼。 这一式又快又疾,但巨蟒行动更快,忽地将头一缩,躲进了洞中。 展鹏飞人在半空中,已发现巨蟒缩人洞中,立即收势落地,仁立在洞前三丈之处。 背后的那些黑袍白巾大汉,飞也似的拥了过来,其中一人倏地问道:“尊驾是展鹏飞?” 展鹏飞任了一怔,只觉得那数名黑袍白巾人一个也不识,遂道:“在下正是展鹏飞,前辈如何称呼?” 他看到那发问的黑衣人胡白脸皱,年纪少说也在七旬以上,因此以前辈相称。 那人微微一笑,神态却极冷漠,道:“老夫曹天行!” 展鹏飞“啊”了一声,道:“原来前辈是断肠府府主?” 曹天行颔首道:“不错!” 展鹏飞闻言心底一凛,付道:“这老小子来这幽灵谷,莫非是因王妙君和杨菁菁之故寻我晦气来的? 曹天行并未提起展鹏飞意料中的事,道:“你手中之刀,必是紫府奇珍,大名鼎鼎的蓝电宝刀了?” 展鹏飞道:“正是蓝电宝刀!” 心中却响咕道:他不质问我有关王妙君和杨菁菁的事,却问起蓝电宝刀,只不知是什么意思? 曹天行道:“能不能借老夫看一看?” 展鹏飞犹豫了一下道:“当然可以!” 说着将蓝电宝刀连同刀鞘,双手一并奉上。 曹天行接过宝刀,先赞一声“好刀!” 然后很慎重地将刀徐徐拔了出来。 但见他眯国注视,好一会儿才道:“紫府奇珍果真不是凡铁!” 他啧啧称赞一番,又道:“据说这紫府奇珍蓝电宝刀,原来是幽州杀手晁任重的随身之物,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中?” 展鹏飞道:“晁任重已死,此刀就这样落在晚辈手中……” 曹天行道:“显任重据说在一次决斗中,与五行派徐掌门人一击毙命,你可是跟这事有关?” 展鹏飞闻言勾起了师父惨死的旧事,眼圈一红,道:“晚辈是五行派的传人……” 曹天行表情奇特,好像不相信展鹏飞之言,道:“你是徐天复的徒儿?” 展鹏飞想起亡师,忍不住虎目中珠泪盈眶,道:“是的,先师确是五行派掌门人徐天复!” 曹天行道:“这么说你这把宝刀乃是趁徐天复击毙晁任重之时捡来的?” 幽州杀手晁任重其实是死在展鹏飞之手,但他为了要让人家以为是和师父拼斗而亡,遂道:“不错!” 曹天行冷冷一晒,道:“这把刀既是令师拼了老命换来的,老夫如果想借来一使,你必不会同意吧?” 展鹏飞道:“此刀是晚辈随身之物,自无他借之理……” 曹天行将刀刃纳人鞘内,递还给展鹏飞才道:“既是如此,老夫只有杀你夺刀了……” 展鹏飞凛然忖道:敢情他认为师父杀掉晁任重,我才能得到此刀,此复他若杀我夺刀,自是天经地义的事。 须知曹天行是一派掌门,在武林中身份高人一等,他如是强取展鹏飞的宝刀,传言武林自然不是件光彩的事。 他刚才借看展鹏飞宝刀之时,本可纳为己有,展鹏飞也只有徒呼奈何的份儿。 曹天行却没有这样做,一来如此强取等于行骗,自非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做得出来的,二来他将刀交还之后,再从展鹏飞手中夺来比较合情合理,将来亦没有人会说闲话,何况展鹏飞宝刀也是徐天复杀死晁任重才得到的。 展鹏飞身配蓝电宝刀,少说也有二、三年之久,在这段期间从无人觊觎,而曹天行第一次看到,就不惜以武力夺取,使展鹏飞大感意外,他道:“只不知前辈要我宝刀何用?” 曹天行冷冷一笑,道:“蓝电宝刀,武林至宝,有谁见了不动心?” 他歇一下,又道:“况且老夫这时正有用得着它的地方,你还是交给老夫……” 展鹏飞道:“前辈如想用来斩杀那巨蟒,此刀并无多大用处,晚辈曾用它砍过蟒身,却破不了它的鳞甲!” 曹天行道:“老夫知道,蓝电宝刀只能破那蛇腹……” 他的眸中倏的爆出骇人的精光,又道:“老夫要用那宝刀,破取火狐内丹!” 展鹏飞道:“破取火狐内丹?这个晚辈就不懂了,难道这非用蓝电宝刀就不成了?” 曹天行道:“不错!火狐内丹乃是日月精华所聚,外层坚韧,寻常刀剑根本割它不破,只有用你的宝刀一割,当可保那内丹不受损!” 展鹏飞他想:怪不得狄可秀也极注意蓝电宝刀,却原来有此用处。 不过,不管蓝电宝刀是否剥取火狐内丹的唯一工具,展鹏飞也不会轻易让人的。 当下摇摇头道:“前辈要晚辈将蓝电宝刀给你,除非前辈杀掉我,否则恕难照办!” 曹天行倒很干脆,他道:“这个老夫知道。” 说着他-然欺近展鹏飞,双掌连绕展鹏飞攻出,一面口中说道:“所以老夫要以武功强取!” 曹天行如此暴起发难,显见他没有低估展鹏飞的功力,也足可看出他意在以强攻取胜。 展鹏飞一时之间措不及防,差点儿着了曹天行的毒手,心中又怒又急。 他万没料到曹天行如此卑鄙,不由心头火起,大喝一声,拼全力施开刀招,一时刀风唿哨,才勉强抵住曹天行的猛攻。 但曹天行功力盖世,发招之时,口中发出“吓、吓”之声,展鹏飞听在耳中,心神不觉微微摇动。 初时展鹏飞还能专心一意的见招拆招,最后意志居然不能集中,动作也开始迟钝,不禁大为骇然。 过了十招之后,展鹏飞猛地想起那曹天行居然将断肠府的阳关绝唱功夫,参在他的招式之中,使他不能集中心神出招。 他勉力收报心神,不想那曹天行阳关绝唱的功夫已练得炉火纯青,展鹏飞无论如何,均无法避免心神受制,境况因之落人极端的危险之中。 孙小二这时远远地躲在一块大石之后,将场中的情况看得甚是清楚,却是苦无插手帮助展鹏飞的办法。 场中展鹏飞瞬间已被曹天行的阳关绝唱搅得步伐紊乱,连发出来的刀招也失去先前的威力。 曹天行心中得意,双掌运势如飞,“吓吓”叱声,更觉刺耳。 正在这危急之际,山头突然传来一连高亢的猿啼。 那猿啼人耳动心,由一声变为两声,最后成为一股清新、圆滑的合声,阵阵送人展鹏飞的耳中。 展鹏飞忽觉精神一振,刀式不再有呆滞之感,霍霍三刀,运行起来,有如江河下泻,畅行无阻。 他大喜过望,神威振发,手中一把蓝电宝刀,虹射拥戳,奔放壮烈,夺人心魄。 曹天行一时慌了手脚,掌势不禁缓了一缓。 而此时展鹏飞的刀招,宛如脱疆之马,一旦未受束制,其势一下子增强许多。 此消彼长,曹天行顿时陷入危境。 他又骇又急,施袖拂动,运掌如飞,但他以肉掌对付长刀,已落下风,此刻展鹏飞的招式又锐不可挡,曹天行妄图挽回颓势,岂是容易之事。 他不硬拼说不定还有反击的机会,一昧抢攻反倒越打越不利,何况展鹏飞初时落下风,全因受制于他的阳关绝唱之故,此刻阳关绝唱既已被绿谷人猿的啼声所破,两人全凭本身功力拼斗,曹天行哪及得展鹏飞全身贯注施展开来的刀势? 曹天行只觉得展鹏飞似乎已进人浑然忘我的境界,他的心意已与宝刀合一,这时如果再发出阳关绝唱扰乱他的心神也未必有效。 更何况还有那不明猿啼,随时都会发声破摔曹天行的阳关绝唱。 要知断肠府纵横江湖,靠的是他们这一行阳关绝唱绝艺。 此刻曹天行一旦不能施展绝唱,其震骇的程度,不言可喻。 处在这种情形下,曹天行突然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感觉到展鹏飞的刀法越来越凌厉,越来越深奥,使人应接不暇,顾此失彼。 曹天行还不知此时展鹏飞所施出的刀法,不但贯注了十足的大五行神功,而且以移花接木手导引刀诀,几乎揉合了五行派、三阴教、七星派、老狼谷。大伪教等五门派的神功指法,倾注于一柄盖世奇珍蓝电宝刀之中;假若曹天行知道这件事,他不骇得目瞪口呆才怪。 展鹏飞心神与刀法合一,一心一意只在御使刀招,如此集中心志于杀敌,当真神威凛凛,招凡绝俗。 曹天行面对如此强敌,不禁心生怯意。 只见展鹏飞刀光一掠,霍地射出“股眩目的蓝光,一招“星斗沉浮”,正面劈向曹天行的头颅。 曹天行但觉这一刀威力十足,完美玄妙,几几乎乎包含了三手以上的攻势变化,封阻住正面三个方向,使人不禁心灰意冷,束手就毙。 毕竟曹天行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他在绝望的情形下,仍能把握住最后一丝求生的心念,以攻为守,不退反进,忽地探手点向展鹏飞的前胸。 这一招与龙展鹏飞出刀不分先后,展鹏飞经验较差,居然在这紧要关头,将刀式挫了一挫。 “噗”一声,他胸前被曹天行点了一指,刀式顺势砍落,曹天行左肩被砍得血光冒现,喷出一股血箭来。 他摇晃了一下,并差点儿被展鹏飞一刀砍翻。 如果展鹏飞有余力再补上一刀的话,曹天行必难逃毒手,可是展鹏飞砍了一刀之后,似乎用尽了全身力道,竟然按刀不动,怒眼注视曹天行。 曹天行点了自己穴道住血,吁了一口气道:“阁下神威盖世,身手不凡,曹某今天拜一刀之赐,咎由自取,咱们后会有期…… 话上说完,曹天行就要走开,展鹏飞却道:“慢着!” 曹天行只觉得他的口气阴冷可怖,心里微微一凛,道:“你想干什么?” 展鹏飞胸口一阵剧痛,好一会儿才道:“前辈无缘无故找晚辈动手,且狠狠地点了我的天泉要穴,怎可说走就走?” 曹天行仰天哈哈一笑,道:“好!有胆量!你敢反过来向老夫挑战,凭这份胆识,老夫也不会叫你失望……” 他转向背部叫道:“拿刀来!” 那些与他同来的断肠府门人,立刻有人答应一声,拿了一把刀呈上。曹天行撕下衣衫,用衣布让他的门人将左肩伤口包扎妥当,又遭:“老夫决定舍命相拼,打得叫你称心如意为止……” 展鹏飞浅浅一笑,道:“前辈风范,叫人心生敬仰,晚辈今日得蒙赐招,当真三生有幸……” 话说过了,顿时将刀一摆,那份架式,看得曹天行浓眉一皱,忖道:“此小子大有名家风度,此战再怎么样也不能掉以轻心,大意轻敌!” 思忖之间,展鹏飞已摆开门户,一时宝刀威力倏涨,从展鹏飞身上所涌现的毅力,亦显得振奋心神,勇不可当。 曹天行顿时有遭逢平生第一强手之感,脸上表情也越发慎重起来。 他所感受到的压迫力,竟然更加增强,恍惚之间,曹天行忽生非念。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心理变化,当展鹏飞刀光闪烁,当头劈到之时,曹天行还是轻巧地避过。 转了一弯之后,但见展鹏飞已收刀站好,形成与他对峙的局面。 展鹏飞刀尖微微指地,渊亭岳峙,宝刀光华泛闪,形成一股雷霆一击之式。 曹天行看得暗自心惊,心想:对方气势如此雄浑,如此对峙下去,让对方凝聚了功力出击,自己岂有幸免之理? 他念头尚未转完,展鹏飞已大喝一声“杀呀”,人如猛虎,刀似毒龙,在振奋的喝叫声助威之下,大步击了过来。 曹天行长刀本能地一挡,脚步却迅即划开,不由自主地退了三步。 但是展鹏飞的刀招仍有余势未老,曹天行一退,迎面宝刀光华并未稍有退减,只骇得曹天行一退再退。 展鹏飞这时心念之中,除了一意要打赢这一仗之外,已无任何杂念。 他的刀法已与新出道之时大不相同,气势之强,更是非昔日可比。 饶是千军万马碰上,恐怕也将为之辟易退却。 曹天行又惊又奇,“锵”一声磕开对方的宝刀,这一手使力轻巧,展鹏飞竟不能削断他的长刀。 然而展鹏飞的气势并未因此低歇,刀法也未迟钝,他第二次“杀”声出口,挥刀又劈了过去。 曹天行忽然有被缠绕不休的苦恼,他恨不得就此罢手休战。 突然间他的长刀滞了一滞,展鹏飞的宝刀立即赶上,使曹天行欲罢不能,无可奈何地再退一步。 这一大步并不能脱出展鹏飞宝刀威力所罩的范围,那展鹏飞“呀”地一声,蓝电宝刀已如惊涛骇浪般涌到,接着曹天行眼睛一眨,胸前忽觉一阵剧痛。 所幸曹天行功力卓著,挨了一刀之后,仍能进退一丈有余,始才免去第二刀之厄。 他摇摇晃晃退到寻丈开外,却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半身鲜血淋漓,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 展鹏飞舒了一口气,大有如释重负之感。心想:总算打败了这么一名强劲的敌手。 这时曹天行的手下那些黑袍人,已护住坐在地上的曹天行,齐齐怒目瞪视着展鹏飞,但却没有人上前攻击他。 展鹏飞他等心神平伏,才道:“曹府主!你认不认输?” 曹天行强打起精神,道:“这一仗是输是赢,仍不能打消老夫夺取你手中宝刀之念……” 这人确是极为固执,展鹏飞沉吟一会儿,道:“既是如此!那么本人便一刀结果你,使你永远断了非份之想……” 展鹏飞话一说完,果然提刀逼了过去。 这一来围在曹天行四周的断肠府门人,个个现出紧张的神色,纷纷拔出兵器来。 展赐飞每逼近一步,场中的气氛就紧张了一分;不一会儿,展鹏飞已逼近只剩五、六步的距离。 他适时停了下来,道:“曹府主!叫你的手下走开,免得本人多造杀率!” 这话无异指明那些断肠府的人都不堪他一击,使得那些人莫不怒形于色。 曹天行却告诉他的手下道:“你们不要被他挑起怒火,失去冷静……” 他的那些手下不多久又恢复了平静,展鹏飞看得暗暗佩服。 心想:我故意拿话气他们,不料曹天行竟早看出我的心计。 第42章 计杀紫毒蟒奇形匕首 断肠府门人恢复了冷静之后,展鹏飞便已预知双方这一动手,将是一场势钧力敌的殊死之战。 他不知孙小二躲在什么地方,但他深知孙小二必定将他一举一动看在眼内。 既然如此,展鹏飞忖道:孙大哥一定赞同我一举打败断肠府的人了。 于是他更显得理直气壮,挺一挺胸脯,道:“曹府主!你准备好了没有?本人就要出手!” 曹天行还没答话,他的身旁门出两名门人,霍地大喝一声,分由左右攻向展鹏飞。 展鹏飞架式一稳,不移不动,等两名敌人攻到,忽地将蓝电宝刀斜斜劈出。 左面那人惨叫一声,立刻身首异地,右面那人亦觉蓝光一闪,便不省人事。 展鹏飞又按住刀势,道:“曹府主!你站出来,不要叫别人替你送死!” 他知道说得越难听,曹天行越受不了,非得亲自出面不可。 果然曹天行脸色倏变,缓缓站了起来。 展鹏飞笑道:“曹府主你先冷静下来,咱们再动手不迟!” 这是针对刚才曹天行警告他的手下之言而说的;曹天行何尝不知冷静待敌的重要。 可是他目睹展鹏飞那种嚣张的样子。早已怒不可遏,何况展鹏飞是当着他的门人奚落他。 曹天行终于举起长刀,凝神作势。 展鹏飞立刻全神注意起来,他深知曹天行不是易与之辈,这一击必将聚集全力而来,自己能不能抵受住,还是未定之数。 因此展鹏飞两眼紧盯着曹天行,将意志集中应付对方这一击之上。 双方凝神对峙,谁都可以看得出他们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的话,必定是石破天惊的场面。 两人凝立好一会儿,没有人抢着出手;场中的气氛,竟因此使人紧张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曹天行之旁的一名黑袍人倏地横前挡在中间,对展鹏飞道: “展公子!请等一等!” 展鹏飞微微一怔,道:“你是?” 他觉得这人的声音好熟,当他移国注视,不禁怦然心动,道:“你是王妙君?” 那黑袍人果然是王妙君,声音变得很低,又道:“多谢你那日救命之恩展鹏飞知道她指的是断肠府明州总坛被袭的那件事,道:“此事不用挂在心上!”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的伤势好了?” 王妙君见他动问那一天受伤的事,全身涌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来,道:“我……我得公子全力维护,又经府主亲自疗治,早已无碍了……,,展鹏飞欢声道:“那太好了!” 他显出由衷的愉悦,一望而知他很高兴听到王妙君亲口告诉他康复的消息。 王妙君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心中暗地叫道:他是关心我的呀!啊,鹏飞一直是关心我的。 耳边传来展鹏飞的声音道:“你的功力也同时恢复了没有?” 王妙君摇摇头,道:“没有!” 展鹏飞心下歉然,王妙君的功力既未恢复,那就表示她仍然暗自思念自己,日日夜夜为情所困,像杨菁菁、程云松一样,功力仍在消退之中。 展鹏飞定了定神,道:“我会让你的功力恢复起来……” 王妙君大吃一惊,心想:除非他死或者我死,否则我这一生一世再也忘不了他,我的功力也就没有恢复的可能,他……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展鹏飞望着王妙君惊骇的表情,道:“你先让开!我来跟你们府主谈谈!” 王妙君道:“不!你不能杀我们府主!” 展鹏飞道:“放心!我要杀他还不容易呢!” 王妙君仍然不放心,道:“府主受伤甚重,你不会乘人之危,突然伤他吧?” 展鹏飞道:“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我不会做!” 王妙君果然让开,展鹏飞乃向前三步,站在曹天行之前,道:“咱们罢手言和,怎么样?” 曹天行道。“是你请和便行!” 展鹏飞笑笑,道:“就算是我向你请和的,这总可以吧?” 曹天行道:“行!但有一个条件……” 他这样说,倒像是展鹏飞在向他请和似的。 展鹏飞没有理会,他深知曹天行身为一府之主,死要面子的心情是可理解的。 于是展鹏飞笑笑道:“有什么条件,请说!” 曹天行松懈了紧张的神情,道:“将你的蓝电宝刀留下,老夫便不为难你!” 展鹏飞万没想到曹天行这人如此不通情理,在如此场合之下,居然还敢提起蓝电宝刀之事。 但他转念一想,曹天行如若不抱着相当的希望,应该不会提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才对,否则这人必定有精神病,试想天下哪有打不过人家,反向赢家提出讲条件的道理。 因此展鹏飞很慎重地考虑一下道:“我不将宝刀留下,你便有办法杀我,对也不对?” 事实上展鹏飞看不出曹天行会有什绝招可以致于他死命,但他偏又想不出曹天行到底有何叫他屈服的王牌来,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果然曹天行并不是想以武功让展鹏飞屈服,他摇摇头道:“你知道老夫挨了你一刀,已无力制伏你,何况本门这些门人,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展鹏飞道:“那么你要我留下宝刀来,岂不是做梦?” 他的意思是说,除了用武功强夺之外,你们断肠府还有什么绝招要我留下刀来?曹天行却浮起诡秘的笑容,道:“本府虽然无法以武力夺取的宝刀,但却有办法叫你乖乖将刀留下!” 展鹏飞虽有点儿不信,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办法?” 曹天行道:“你忘了崔小筠、崔姑娘在我们手中吗?” 展鹏飞闻言大大吃了一惊,心想:崔小药被辛玫带到断肠府去,我居然忘了。 曹天行将他的惊讶表情看在眼内,又道:“崔小筠也已经来到幽灵谷展鹏飞道:“带我去见她!” 曹天行道:“可以!但你得将宝刀留下,留下了宝刀,你不单可以见到崔小筠,而且可以将她带走!” 展鹏飞道:“等我见了她,我就将宝刀给你!” 曹天行道:“不行,不行!万一你发了狠硬抢,无人抵挡得了你,我们不就大大蚀了本!” 崔小筠原就是她自己愿意到断肠府见程云松的,曹天行扣留了她,而且又以她来威胁展鹏飞,交换蓝电宝刀,这种行为说来已够卑鄙。 此刻他居然还怕展鹏飞硬抢回去“蚀了本”,更是荒谬无耻。 展鹏飞哼了一声,道:“假使我保证不硬抢,你信得过我吗?” 曹天行道:“纵然你是有名的忠厚朴直,但老夫还是不能轻易就相信你……” 展鹏飞道:“那敢情好!我也不愿多作罗嗦!” 他将宝刀一指,又道:“你既然信不过我,我只好蛮干到底……” 曹天行心底一震,退了一步,道:“你想干什么?” 展鹏飞将宝刀晃了一晃,道:“先杀了你们这些人,然后再找贵府曹夫人或辛玫要人,我不信找不到崔小筠……” 曹天行道:“且慢!” 展鹏飞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曹天行道:“你这一妄动,崔小筠恐怕就没命……” 展鹏飞骇然道:“什么?你们敢动她?” 曹天行道:“我们本无意为难她,如果你逼我们太甚的话,崔小筠也休想活命!” 他说出了狠话,展鹏飞不能不慎重考虑下去的后果。 他沉吟一会儿,道:“好吧!我将宝刀给你,你什么时候放人?” 展鹏飞果然不再犹豫,将蓝宝刀纳人刀鞘,一并送给曹天行。 曹天行捧住宝刀,深深地望了一眼,道:“好刀!当真名不虚传广他将蓝电宝刀提在手中,道:“你可以走了……” 展鹏飞道:“等崔小筠来了我就走!” 曹天行哼了一声,道:“崔小筠对你如此重要,老夫可不能如此‘贱卖’给你!” 展鹏飞道:“你说什么?” 曹天行道:“不能仅用你一刀便换了她去!” 展鹏飞怒不可遏,道:“你……你说了不算?” 曹天行哈哈一笑道:“算,算,不过你要多加一点儿,老夫便下令放走崔姑娘!” 展鹏飞强自忍住怒气,道:“你还要我拿什么换回崔姑娘?” 曹天行:“除了这把宝刀之外……” 他瞄了手中的蓝电宝刀一眼,又道:“还有……拿火狐来换!” 展鹏飞低下头来想了一想,然后才道:“火狐还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你这个要求未免太过离谱吧?” 曹天行道:“那个没有关系,你捉到那一天,我们便谈交易,老夫为了寻找那火狐已花了不少时间精力,此刻也不在乎多等几天,你看着办吧!” 展鹏飞道:“万一我捉不到那火狐呢?” 曹天行道:“捉不到的话,咱们再谈!” 他想想又另了一句道:“你不会捉不到的,以前老夫不相信人家对你的赞扬,现在老夫已相信你有能力夺得火狐……” 展鹏飞这次当然不会轻易答应替他捉火狐,但又怕曹天行对崔小筠采取不利的手段,正不知如何是好。 王妙君倏地走到他的身旁,道:“鹏飞,你不要接受府主的条件……” 展鹏飞讶道:“为什么?” 王妙君正待开口,曹天行却已骂道:“王妙君!你说什么?” 王妙君闻声露出敬畏的神色,道:“启禀府主!您已得到了宝刀,实在不能再骗取鹏飞的火狐!” 曹天行喝道:“贱婢你敢对老夫说出这种话来?” 展鹏飞挺身护住王妙君,道:“妙君你说,不用怕他!” 王妙君脸上呈现着惶恐之色,显然怕极了曹天行,但她还是说道:“鹏飞!崔姑娘已不在本府之中……” 展鹏飞道:“直的?她现在已经到了什么地方去?” 王妙君道:“是程云松师哥救她出去的!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但是我敢保证崔姑娘安全没有问题……” 展鹏飞吁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望着曹天行怒目而视的凶态,展鹏飞顿时明白王妙君没有早点儿说出崔小筠行踪的原因,他开口安慰王妙君道:“崔姑娘不在断肠府之中,事情便好办……” 王妙君道:“可是……你的宝刀?” 展鹏飞道:“我的宝刀这就要回来,不必担心,我没宝刀还是斗得过曹天行!” 这话倒是事实,只是王妙君听了之后,思维起伏不定,只不知希望展鹏飞打败曹天行,或曹天行打走展鹏飞。 她用疑惧的表情望着曹天行,眸中充满了惶惶不安,显出她的矛盾心情。 展鹏飞拍拍她的香肩,大步走向曹天行。 曹天行见状不禁大为紧张,道:“慢着!你不能相信那残人的话!” 展鹏飞站在离他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道:“难道我反而相信你的话了?” 曹天行迅速道:“王妙君因嫉生恨,她看你对崔姑娘那么关心,所以胡说八道一通,目的是要陷害崔小筠!” 展鹏飞任了一怔,道:“你这话幼稚可笑……” 曹天行忙道:“不,不,你听老夫说分明,就不会觉得老夫的幼稚可笑!” 他深恐展鹏飞没有耐心听他说下去,迅即又遭:“崔小筠是在我们手中,这一仗胜负对你都将不利,你该知道工妙君的用心才对!” 展鹏飞闻言不禁忖道:假如小筠真是还在断肠府,这一仗对付了曹天行,委实不论胜负都对小筠不利。 打赢了曹天行,断肠府的人必然会将仇恨加在崔小筠一人身上,自己万一落败,则崔小筠的命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展鹏飞思忖再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曹天行趁机道:“有崔小筠在我们的手中,老夫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展鹏飞没有理会他,将目光移向王妙君。 只见王妙君眸中闪烁着焦急的神色,居然没有开口为她自己辩护几句。 展鹏飞终于下了决心,道:“我……我宁可相信王妙君的话!” 此言一出,曹天行登时露出紧张的神情,而王妙君却滴下泪珠来。 她心中暗暗喊道:啊,你终于相信我,鹏飞!你终于明白我一直忠于你,一直关心你的…… 曹天行委实想不通展鹏飞竟然会将崔小筠的性命,交在王妙君手上。 错愕之间,展鹏飞忽地欺身攻向了他。 曹天行慌忙拔刀,一刀“将军出塞”,阻止了展鹏飞空手人白刃的近身打法展鹏飞攻势挫了一挫,曹天行忽地将蓝电宝刀一兜,“唰唰”划了两刀。 这两刀看来平淡无奇,其实大有名堂,是出自断肠府不传之秘断肠刀法,刀式一出,精芒暴现,使展鹏飞骇然后退不迭。 曹天行心下得意,以为这两刀足以震撼展鹏飞的心志,叫他心生畏怯。 不想他按刀一望,却发现对面的展鹏飞态度坚定不移,好似天塌下来都不怕一般。 只见他双掌护住面门,整个架式看来无虚可乘,浑身上下,隐隐透出强大无比的气势,令人一望之下,也知道他拥有必胜的信心,曹天行自己反倒愕然瞠目,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先行抢攻,抑或与之对峙下去。 展鹏飞勇猛的气势,和坚毅无以伦比的信心扩散到在场诸人心中,几乎所有在场的人,在这一瞬间,都认为展鹏飞胜望在握。 曹天行立即警觉,他自然不敢对峙下去,否则他自己恐怕也将禁受不住展鹏飞那庞大的气势,所贯注给他的压迫感。 当下曹天行暴喝一声,一式“龙飞凤舞”,宝刀分砍展鹏飞的胸腹两侧。 但他的喝声之中,却微微透出颤抖的尾音,显出曹天行这一击之下,抱着极其紧张的心情。 展鹏飞则全神凝待,曹天行刀光一到,他霍地开口嘶喊,“呀”的一声,运起大北斗玄功凝聚在双掌,“吓”一声开打。 他以掌当刀,拂扫之间,内家真力立即透掌而出,威力不比真刀实枪差多少。 两人一接而分,展鹏飞打的仍是近身接战之法,以上乘的空手人白刃招式,逼使曹天行的长刀无法尽量施展开来。 而且展鹏飞掌法运用比曹天行的长刀灵活,打起来曹天行自然有捉襟见肘之感。 两人游斗了数招,曹天行便发觉如此游斗下去,对自己大是不利,于是当机立断,招式倏变。 他以长短打法兼具,长攻时以刀刃猛砍猛劈,有时出其不意,忽然以刀柄横打。 这一来,曹天行的攻势果然灵活许多,逼得展鹏飞险象环生,顿时落入了下风。 曹天行果然不失为一代高手,他一占了上风,立即奇招迭出,毫不留情。 五招不到,展鹏飞一时走避不及,前胸被划了一刀,曹天行哈哈一笑,道:“展鹏飞!老夫还你一刀,汰!再赐你一记!” 他说话之时,招式并未放松,展鹏飞中刀之后,踉跄后退,曹天行横跨一大步,将身欺近,刀柄忽地横向上打,打中了展鹏飞的下腭。 这一刀一柄,打得展鹏飞几无招架之力,在一旁的王妙君忍不住惊叫出声。 曹天行听在耳中,不禁怒气上升,骂了一声“贱人”,斜怒目视王妙君。 蓦地踉跄跌倒的展鹏飞就在此时运力弹指,曹天行两手正好紧握宝刀,高举过顶,正要一刀将展鹏飞劈为两断。 当他警觉之时,展鹏飞所弹出的指风,已“噗”地袭中他胸前的“玄机”穴。 曹天行胸中一阵剧痛,骇然叫道:“你……你会阴阳十二指?” “指”字犹在他的舌头尖打转,一股血气已涌上心头,顿时气结血凝,翻身倒了下去。 展鹏飞坐在地上,全身突然有乏力的感觉。 他料想曹天行已死,可是他的那些部下如果一拥而上,此时他浑身不大对劲,实是大意不得。 他一念及此,立即打起精神,一跃而起。 王妙君看到他神采奕奕,大喜出声,道:“鹏飞!你……你无大碍吧?” 展鹏飞实有点儿虚弱的感觉,但他却是摆出虎虎生威的样子,道:“受了一点儿皮肉之伤,没什么关系……” 他走到曹天行倒地之处,察觉曹天行已死,心理更见轻松,精神也就越发振奋。 当下他捡起蓝电宝刀,将目光扫向四周的人群。 那些断肠府的人个个怒目而视,却没有人挺身出来找麻烦。 展鹏飞向王妙君以目示意,要她出面开导那些断肠府的徒众。 王妙君身居断肠府四大恶人之一,她板起面孔,对她的手下道:“府主咎由自取,已弄巧反拙,被杀死亡,你们如果不轻举妄动,我可以替诸位向展少侠求情,放诸位一条生路……” 那些断肠府的手下,闻言一阵交头接耳,突有一人说道:“启禀姑娘!我们如蒙展少侠不杀之恩释走,回去夫人若责以维护不周重罚,还不是死路一条?” 火中莲王妙君被说得一愣,心想这确实是个问题,因为她深知断肠府曹夫人的手段,这些人与府主同来,如今死了府主,他们回去也只有死路而已。 展鹏飞却笑道:“你们回去怕受责处死,难道不会一走了之?” 众人面面相觑,先前那人又问道:“走?走到哪里去?” 展鹏飞道:“天下之大,还怕没有藏身之处?何况断肠府主新丧,谅那曹夫人也没有心情追究你们的下落,再说,断肠府四大恶人,就只剩下一个辛玫啊?” 一席话说得众人点头称是,先前说话那人道:“好!我们就这么办……” 展鹏飞却道:“不过,你们一旦脱离帮派,一时之间想在湖上混日饭吃也不是件易事,你们考虑到这件事没有?” 众人一想“是啊!”登时又引起一场议论纷纷。 展鹏飞又道:“这样好了,我指一条明路给你们走!” 众人大喜过望,无不催请展鹏飞指出明路,使他们不至于流落江湖,过着惴惴不安的日子。 展鹏飞则是有心瓦解断肠府的势力,使断肠府在武林中除名,以除掉一个劲敌。 于是他道:“断肠府目前已土崩瓦解,你们何不投人七星教?” 人群中有人道:“我们如何投人七星教?” 展鹏飞道:“只要你们有心加人,这个是容易!” 众人一听展鹏飞的语气,顿时纷纷要求加人七星教。 展鹏飞扫了大家一眼,道:“你们整队到谷外去,自己向七星教毛遂自荐,就说是展某人推荐你们人教的,他们就会收留你们……” 众人不想事情如此容易,莫不露出疑信参半的表情,没有人接腔。 王妙君见状道:“展少侠威名之大,你们谅必都清楚,这事你们听他的吩咐不会错,去吧!” 大家一经火中莲王妙君提醒,心知此言不差,遂-一向展鹏飞拜谢而去。 不一会儿,坡上只剩下王妙君和展鹏飞两人。 王妙君突然叹息一声,道:“鹏飞!我也该走了……” 展鹏飞道:“你要上哪儿?总不会再回断肠府吧?” 王妙君道:“天涯茫茫,找个容身之处却也不难,只是此心恨无寄托之地……” 展鹏飞一阵默然,他听得出王妙君言外之意,不由得柔声说道:“妙君!人生聚合本已无常,情之一字更难抓摸,我不希望你陷入太深……” 王妙君眸光一闪,道:“可是我……” 展鹏飞迅即道:“你可以先找到程云松和崔小筠,等我这边事情做完,我就会去看你们……” 王妙君道:“你会来找我?” 展鹏飞笑道:“当然!我当然会去看你……” 王妙君露出愉悦的笑容,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她顿了一顿,突然蹩眉道:“可是你到哪里找我啊?” 展鹏飞想了一想,道:“这样好了,你找到程云松和崔小筠之后,就邀他们一起到小筠以前住过的那尼庵去,华媚娘也已经在那儿等我,我这边事办完,当会前往那里与诸位相会……” 王妙君脸色平静,看不出她是喜是忧,道:“我想……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展鹏飞怕她改变心意,赶紧道:“那么我们就告别了!” 王妙君眼眶一红,道:“好的!等我埋了曹府主,我立刻出谷。” 展鹏飞只好帮她就地挖了一个坑洞,将曹天行的尸体埋在坑中。 王妙君向曹天行的坟墓拜了一拜,然后含着眼泪,不发一语,伤心地离开了幽灵谷。 展鹏飞站在原地,澳地涌起一股落寞的感觉,心情竟莫明共妙的烦躁起来。 霍地远处一声清越的猿啼人耳,展鹏飞精神振作了一下,凝目打量那猿声的来处。 只见一条人影一晃而至,展鹏飞以为来的是白爷爷,那人掠至近处,却原来是孙小二。孙小二来得甚是匆忙,一见展鹏飞便问道:“曹天行那厮呢?” 展鹏飞指指前面一堆土,道:“已埋在那里了!” 孙小二惊道:“你杀了曹天行?” 展鹏飞点点头,将他杀死曹天行的经过说了出来。 孙小二大感意外,道:“早知道你的武功如此出众,我也不必一来一往,跑得大气都接不上。” 原来孙小二看到展鹏飞陷人断肠府的重围之后,一惊之下,立刻想出谷向七星教或三阴教求援,甚至狄仁杰、劳典、狄可秀等人他都考虑到。孙小二深知曹天行功力盖世,展鹏飞虽然勇猛,也绝不是曹天行的对手。不料他跑到幽灵谷外,却发现七星教的人正与燃犀府对峙,三阴教则正与快剑门打得天翻地覆;而灵猫劳典也率领一批高手,拦杀老狼谷的人。 在这种情形下,孙小二自然无法取得援手来帮忙展鹏飞杀退曹天行,他心急之下,在谷中到处乱闯,果然被他碰上了狄可秀的婢女苏英。 苏英先请绿谷人猿啼掉曹天行的阳关绝唱,使展鹏飞取得优势,然后转告了狄可秀给展鹏飞的一项消息,要展鹏飞先杀掉巨蟒,再取火狐。 狄可秀的意思是,那火狐很可能躲在绿溪源头的寒潭之中,除非先服下蟒胆蟒血,再泅人寒潭寻找火狐,所以她寄语展鹏飞须先杀掉巨蟒,服下蟒胆蟒血。 展鹏飞听完孙小二的话,道:“狄可秀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 孙小二笑道:“这要问你自己呀!” 展鹏飞讶道:“问我自己?” 孙小二道:“狄可秀有意助你捉得那火狐,这其中不是有很深的用意吗?” 展鹏飞不禁皱起眉头,因为他已经差不多听懂了孙小二话中之意。 他实在不愿意狄可秀介人这场火狐的争夺之中,但他却又不能不承认狄可秀可以帮他很大的忙,有她协助的话,擒捉火狐必可事半功倍,一僦可就。 展鹏飞一时默然良久,只听孙小二又道:“苏英又说,巨蟒除之不易,要你小心谨慎!” 这话无异表示狄可秀衷心的关切,展鹏飞心弦一震,痴然望着孙小二。 孙小二微微一笑,道:“苏英这话倒触动了我的灵感……” 展鹏飞漫声问道:“什么灵感?” 孙小二道:“巨蟒既力取不得,咱们就得计杀,这计策嘛,我已经有了计划!” 展鹏飞顿时将所有愁烦一扫而空,道:“你有了计划?” 孙小二颔首道:“嗯!记得小时候在河边捉鲈鳗,总是先埋铁片子,我们倒可以用这法子杀那巨蟒!” 展鹏飞听得莫明其妙,问道:“什么法子呀?” 孙小二道:“鲈鳗是江南河里的一种鱼,状如鳗鱼稍大,性凶残,但向极鲜美,捉之不易……”展鹏飞见他扯离了题,忙打断他的话道:“这和我们计除巨蟒又有什么关系呢?” 孙小二道:“你稍安毋躁,听我将话说完……” 他歇一下,又道:“鲈鳗人夜喜欢上岸吃鲜嫩的蔬菜,我们家乡的人就想出了一个法子捉它,这办法是,白天先在河岸找到鲈鳗出人的路线,但人了夜妒鳗上得岸去,再偷偷用锋利的铁片子埋在它们上下岸的路线上,一阵吆喝,鲈鳗受惊,立即寻路而逃……” 展鹏飞问道:“这一逃跟你埋有铁片子有何相于?” 孙小二道:“你别打岔,当然有关系,否则我何必提?” 他白了展鹏飞一眼,又道:“鲈鳗逃回河里的路线,必是寻它上来时同一条而下,它这一逃岂不难逃开膛破腹之危了吗?” 展鹏飞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它们逃回河里之时,一定是匆忙如丧家之犬了?” 孙小二道:“自然是如此,否则那些预先埋下的铁片,也生不出作用来……” 展鹏飞道:“那么你也想用这个方法对付那巨蟒?” 孙小二道:“正是!” 他指着斜坡上巨蟒藏身的那岩洞,又道:“那畜牲进出岩洞,必经过洞前那条光滑滑的路径,我们可以在那里设下名致死命的埋伏!” 展鹏飞轻笑一声,道:“孙大哥!你总不至于梦想用锋利的铁片子吧?” 孙小王正色道:“巨蟒虽非寻常刀剑可伤,但我却有这厉害的东西,管叫它开膛破腹而亡!” 说着他取出十二把捡自骷髅堆中的奇形匕首,又道:“这十二把匕首,镶有尖锐无比的宝石,定可致那巨蟒于死命!”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你看出那十二把匕首有名堂?” 孙小二道:“是的!这些匕首的物主曾精心设计出来,原来也是想用我的办法破那蛇腹……” 展鹏飞道:“这么说,那人没有得手就被害了?” 孙小二道:“当然是这样……” 展鹏飞却道:“既然那人没有得手便遭害,则可证明那十二把他精心设计的奇形匕首必无效用,对也不对?” 孙小二摇头道:“不尽然!我在捡起那十二把奇形匕首之时,注意过那具骷髅的样子!” 展鹏飞道:“哦?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孙小二道:“那人的骷髅甚是完好,十二把匕首亦整齐排在那人之旁,显然那人之死,与那巨蟒无关……” 展鹏飞也注意过这点,因此他很快的道:“言之有理,还有呢?” 孙小二道:“那人既不是死于巨蟒之口,十二把匕首亦整齐排列,可见在他设计对付巨蟒之前,便已遭害;由此而知,这十二把匕首是不是管用,他还没有机会一试呢!” 展鹏飞问道:“那么你认为它们有用处吗?” 孙小二道:“嗯!我查过匕首尖端的宝石,竟是中土罕见的钻石,其坚利无物可比,用来划破蛇腹,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展鹏飞道:“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该如何利用它?” 这句话已表示展鹏飞同意孙小二的意见,孙小二想了一想,道:“我们设法先将那巨蟒引出洞来,然后由我在它的归路埋设匕首,再全力通它回洞展鹏飞一听就懂,道:“引它出洞必不费力,就是要逼它回洞比较麻烦,何况还得使它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地想躲回洞里,确不是件容易之事。” 孙小二道:“可是不逼它仓皇而遁,咱们埋在地下的匕首就奈何它不得,得想个办法才行……” 展鹏飞沉吟一会儿,道:“看来只有用蓝电宝力出其不意地攻它了!” 他想起那巨蟒畏惧宝刀的情景,因此觉得这办法似乎可行。 孙小二道:“用蓝电宝刀逼它逃人洞内,好像太过冒险吧?” 展鹏飞道:“可是我们别无他法呀?” 他歇一下,又道:“这方法如管用,冒险也是值得。” 最后这句话使孙小二一振,道:“对,对!天下没有不劳而获之事,咱们就用这方法对付那巨蟒!” 当下两人计议妥当,展鹏飞即刻用啸声召来绿谷人猿,不一会儿那群人猿就在白爷爷率领下,赶来与展鹏飞和孙小二相见。 展鹏飞将他们诛除巨蟒的办法告诉自爷爷,在场的人猿听了之后,莫不雀跃欢呼。 接着展鹏飞道:“这引诱巨蟒出洞的任务,由白爷爷同大家干,大家有没有意见?” 人猿全都摇摇头,表示它们听任展鹏飞安排。 展鹏飞遂又道:“你们将巨蟒引出洞后,立即朝前面那片林子跑……” 他指着坡下一片浓密的树林,接着道:“到了林子里,大家借用树木的掩护,与那巨蟒周旋,等孙大哥这边将匕首埋设好,我才用宝刀发动攻势,使那巨蟒仓皇遁回……” 孙小二拍掌道:“那时!咱们就可生啃其肉了,哈……” 这一笑,引得大家开心地笑了起来。 坡上蟒洞,忽在此时一阵震动,滚下来了不少飞砂碎石。 孙小二叫道:“巨蟒闻到了咱们的味道,要出洞噬人了……” 展鹏飞道:“此来正好,咱们按计行事……” 那些人猿一见巨蟒出洞的气势如此惊人,早已吓得面面相觑。 展鹏飞提着宝刀一退,绿谷人猿也跟着退向林子去。 忽然,斜坡上鳞光辉眼,那条形状骇人的巨蟒,已出现在坡前。它高踞在坡外一块巨岩之上,一对闪闪发亮的巨眼,盯着四散逃向林子的绿谷人猿,却没有发现躲在近旁,伺机而动的孙小二。 展鹏飞与群猿继续逃向林子,那巨蟒大嘴一张,发出惊人的怪叫,霍地纵身一跃,迅即从洞中游了过来。’ 猿群见状,更是发狂飞奔,所幸很快的便来到树林之内,找到了掩护。 孙小二一见那巨蟒被引诱开去,立即冲上坡,跑到了蟒洞之前。 他花费不了多少工夫,就查出那巨蟒平日出人岩洞的路径,掏出十二把奇形匕首,逐一埋在地上。 这工作很快就成,孙小二检查之后,觉得甚是满意,立即兴冲冲地赶去通知展鹏飞。 他一到那密林之前,便发现偌大一片林木,已被那巨蟒搅得天翻地覆。 孙小二又惊又急,一头撞进那林子里去。 那林子里满地残枝落叶,却不知展鹏飞躲在什么地方。 孙小二只好硬着头皮,往里寻去。 才走了两步,前面却传来一阵沙沙之声,孙小二想莫非那巨蟒朝自己游了过来。 念头还在打转,抬眼之处,赫然竟是巨蟒的一双惨绿绿的巨眼。 孙小二暗叫一声:“我的妈呀!” 一时不敢移步跑开,生怕那巨蟒骤然扑到。 他缓步后退,两眼一眨不眨地死盯住那巨蟒的动向,一面思忖逃开的方法。 那巨蟒一见美食当前,昂起三角巨头,吐着红信,嘶嘶作响,早把孙小二骇得冷汗直冒。 他一想情况紧急,忍不住高呼道:“展老弟!救命呀!” 叫声才起,蓦见那蟒蛇嘴巴一张,卷起一阵狂风,扑向了孙小二。 孙小二暗想:吾命休矣。但他仍然使出天下一绝的天道门绝艺,一晃躲到那巨蟒身侧。 巨蟒一袭未成,好像很出它预料之外的样子,愕然转向,一时竟不知孙小二身在何处。 孙小二见状心情略定,忖道:“这畜牲仗着它体壮力,大动作并不见得有很多灵活,侥幸!侥幸!要不然还真躲不开呢!” 心情一定下来,孙小二童心顿起。 他嘘了一声,逗得那巨蟒将头转过来,手中握着一根木头。 巨蟒怪眼-张,瞪着孙小二。孙小二料定巨蟒就要张开大嘴,扑噬而来。 暗地将真力贯注在手指,手中木头随即抖了出来。 他将时间和部位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因此本头打出之时,巨蟒正好张嘴欲扑。 只听“叭哒”一声,孙小二打出的木头,不偏不倚应声穿进那巨蟒口中。 木头贯注了孙小二十成真力,其势非同小可,寻常之人如被打中,必死无疑。 巨蟒负痛一蹲,孙小二乐得拍掌大笑。 冷不防那蟒尾却挟着雷霆万均之势,自孙小二背后扫了过来。 孙小二一来没有防备,二来正被那巨蟒负痛的情景乐得昏了头。 说时迟,那时快,那蟒尾已电扫而至。 孙小二倏觉背后狂-扑体而来,心下大骇,来不及转脸查看,脚步一滑,滴溜溜绕到一株大树之分。 就在这个时候,蟒尾一扫而至,“哗啦”巨响,将那株高耸人云的大树扫为两断,从中倒了下来。 孙小二逃遁之术无人能及,主要是他能擅用地形地物。 那大树一倒下来,孙小二借着浓密的枝叶掩护,趁机一蹿,顿时逃出了十丈开外。 他停都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人如丧家之犬,一眨眼中遁入了密林深处。 这时他惊魂甫定,才敢回头看那巨蟒有没有后追了过来。 只见巨蟒还在数十丈远外,孙小二暗道:“我的妈呀,刚才若被扫了一下,我这把老骨头岂不七零八落? 他越想越是胆寒,不由自主的想寻路远离那巨蟒。 脚步堪堪提起,背后唰、唰数声,蹿出了大批人猿。 孙小二大喜道:“展老弟!快来!快来!” 展鹏飞提着宝刀自林中快步而出,笑道:“刚才是你喊救命?” 孙小二道:“可不是吗?差点儿被那畜牲撕食落腹!好险,好险!” 展鹏飞道:“洞前可一切安排妥当?” 孙小二道:“万事齐备!” 展鹏飞精神一振,道:“走!咱们收拾那畜牲去!” 那群人猿一声吹呼,奋勇当先地跃向那巨蟒。 展鹏飞更不敢怠慢,握紧宝刀,自后面纵去。那条巨蟒没能将孙小二一口吞下,正在林子里大发脾气,一见左右邻近出现了一群人猿,以为美食送上门来,将口一张,见猿就噬。 那群人猿早已有备,它们分田在四下的树枝之上,吱吱怪叫。 巨蟒动作不及人猿矫捷迅速,张着口东咬西啄,却吃不到一根猿毛。 片刻之后,那巨蟒渐感不耐,长嗥急吼,竖起了半截身子,采取居高临下之势,由上而下,扑食跳跃在枝丫间的人猿。 展鹏飞一直不离巨蟒左右,一看那头巨蟒昂起上半截身子,显出白色的腹部,机不可失,一个箭步向前,宝刀蓝光暴现,猛力砍向那巨蟒的七寸之处。 这一招展鹏飞拼全力施为,但闻噗一声,那巨蟒负痛一阵颤抖。 展鹏飞第二刀旋即跟进,噗地又砍中蛇腹。 蟒腹经不起展鹏飞这连续两刀,破了一道血口,流出乌黑腥臭的鲜血来。 巨蟒虽是负创,但那也只不过像寻常臂上伤了一下而已,自然不至于因此致命。 它好像被激起了怒火,忽地将头兜了回来,张口噬向展鹏飞。 展鹏飞早料到它有此一着,宝刀比蟒头快,猛地刺向蟒蛇的巨眼。 那蓝电宝刀光华大炽,蟒眼之前芒光晃动,巨蟒性已通灵,岂肯让展鹏飞砍中。 它将尾部卷了回来,却将头部让过宝刀的攻击,一守一攻,快捷无比。 展鹏飞与那蟒蛇打过数回,这次已有数次经验,宝刀一划,叮的砍中那蟒尾。 蟒蛇尾部虽未受伤,但却是痛苦难当,不禁生出了逃念。 原来那蟒蛇攻击敌人之时,只会一扑一扫,除了这两招就只有逃走之念。 因为蛇类体型异于其他动物,攻时以头部扑算是最厉害的煞着,再不然兜尾一扫也能克敌致胜。 除此而外,也变不出什么招式来。 目前这蟒蛇横行绿谷及幽谷一带,未遭遇过像展鹏飞这等敌手,不仅扑扫无效,自己身上还挨了三刀,它再凶再狠也不敢久留。 但见它缩起身子,现出畏惧退缩的神情,停止了攻击的举动。 展鹏飞抓住机会,得理不让,猛地暴喝一声,脚步以大五行步移位,刀式晃动,作势攻击。 但他每次万一出手,立刻变招,如此快迅地砍了五、六刀,都是点到为止。 不过他一连暴喝,配上眩人刀光,威势却甚骇人。 那蟒蛇本已气馁,经他这么一连串作势攻击,立刻缓缓后退。 展鹏飞不敢逼它大甚,故意让它寻到一条退路,口中不断的叱咤。 蟒蛇一退再退,忽地纵身而起,带动一股呼呼狂风,疾如长箭脱弦,飞跃而去。 孙小二惊呼一声,被那蟒蛇跃出的气势骇了一跳。 转眼一瞧,那蟒蛇已夺路而逃。 展鹏飞提刀在后,喊叫追了上去。 当他追赶至蛇洞之前,那蟒蛇早已逃人洞中,洞前斜坡上却留下一道长约百丈的血迹。 他望着那条血路,不由得露出疑惧之色。 这时孙小二和那群人猿也自后赶来,望着血迹斑斑的地上,道:“蟒蛇显已负创甚重……” 展鹏飞打断孙小二的话,道:“可是它并未毙命,却又如何是好?” 孙小二道:一虽是如此,以这洞前血迹判断,蟒蛇已受创甚重,我们何不进洞搜一搜?” 展鹏飞沉吟一会儿,道:“事已至此,不进去搜一搜也不行,你在洞外掠阵,由我进去便行……” 孙小二道:“不行,不行,还是咱两个一道进去,洞外交给白爷爷它们照应。” 展鹏飞还待说话,白爷爷已吱吱叭叭的表示它的意见,赞同孙小二的提议。 展鹏飞想了一想,不忍拂逆大家的好意,终于道:“好吧!孙大哥你随我来……” 他握着宝刀在前,孙小二殿后,两人一前一后掩进那洞穴去。一脚才踏进洞内,他们便闻到一股中人欲呕的腥味。 孙小二叫道:“展老弟,这里臭味好浓……” 展鹏飞走在前面,倏觉一阵昏眩,哪有工夫回答孙小二的话。 孙小二又道:“不对,不对!咱们快退出去!” 展鹏飞早有退出洞外的打算,孙小二说退就退,两个人一纵身又逃出洞外。 洞外新鲜空气人鼻舒畅,展鹏飞和孙小二精神一振,头脑也立刻清醒。 孙小二道:“乖乖!洞里边居然弥漫那么多的毒气……” 展鹏飞道:“这怎么办?” 孙小二道:“干脆不进去算了……” 展鹏飞还有点儿犹豫不决,丈许远的地方突然传来灵猫劳典的声音,道:“死老鼠精你说什么?” 声到人到,眨眼间劳典已来到了众人之前,又道:“老弟!你可千万别听死精孙小二的话……” 他故意将“鼠精”说成“死精”,孙小二抗声道:“那洞里毒气弥漫,你要展老弟进去送死?” 灵猫叱道:“死老鼠你懂得什么?我当然有法子叫展老弟平平安安地进去……” 展鹏飞道:“老前辈有什么法子?” 灵猫指着斜坡外道:“喏!你看谁来了……” 斜坡外十丈远的地方,来了三名白衣女子。 展鹏飞注目一瞧,发现竟是鼎湖天池药宫雷芸君,在她的两名俏婢小晶和小莹的陪侍之下,姗姗而至。 他等到三人来到面前,含笑拱手道:“见过雷姑娘,还有小晶、小莹两位……”三人向他福了一福,雷芸君道:“展公子太客气了……” 展鹏飞曾被她们三人救过一命,因此一见到她们,自是高兴异常。 寒喧过后,雷芸君道:“公子可是准备进人这紫毒洞?” 展鹏飞知道她所说的紫毒洞必定是那蟒洞,遂道:“是的!” 雷芸君道:“可是洞中藏有一条千年紫毒蟒,公子可知道?” 展鹏飞点点头,正要说出蟒蛇已受伤的事;雷芸君却轻咦一声,指着地上的血迹,道:“这……这血色乌黑,大不寻常,可是紫毒蟒流出来的鲜血?” 展鹏飞道:“是的!” 雷芸君露出惊奇的表情,道:“是公子砍伤了它?” 展鹏飞将孙小二埋设奇形匕首,设计杀伤巨蟒的事说了出来。 雷芸君俯身下去,捡起一把奇形匕首,凝目看了一会儿,道:“这匕首设计如此精巧,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劳典接过来看了一下,惊道:“啊?这不是老狼谷谷主注死阎罗招川的匕首吗?” 雷芸君道:“老前辈怎知是招川谷主的东西?” 劳典道:“老狼谷盛产这类钻石,除了他之外,有谁能一口气收集十二片钻片制成这种匕首?” 雷芸君道:“说得也是……” 孙小二道:“那么前面那具骷髅一定是招川的尸体了?” 劳典道:“咱们何不过去看看?” 于是众人走到发现十二把奇形匕首的地方。 劳典用一根枯枝,将那具骷髅略略翻了一下,突然众人目光一亮。 只见骷髅之下,压着一棵发亮的宝石,光彩夺目。 劳典捡了起来,道。“这宝石叫无痕石,价值倾国倾城,正是老狼谷谷主注死阎罗招川的信物!” 展鹏飞道:“看来这骷髅是招川谷主不错的,可是他怎会带着十二把匕首,倒毙在这紫毒洞前呢?” 劳典思忖一会儿,道:“这个……这个的确是费人猜疑……” 孙小二突然遭:“大家过来瞧!” 他蹲在刚才发现无痕石的地方催着众人过去。 只见那具骷髅已被孙小二拨开,露出一块石面,石面上刻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第43章 世外有桃源服胆寻宝 孙小二轻轻拂去石上的灰尘,念道:“招川临终字示武林同道曰:川不幸误中紫蟒之毒,诚属咎由自取,不敢怨天尤人,临死之前唯望有仁人君子除去紫蟒之害,则老狼谷无痕石归此人所有,凡我老狼谷弟子悉数供此人差遣,此示。” 孙小二念罢,抬头道:“招川竟然是死在紫蟒之毒……” 一言未了,摹地变色,又道:“不好了!展老弟,咱们刚才在紫毒洞中所闻到的臭气,莫非就是紫蟒之毒?” 展鹏飞也吃惊道:“八成不会错……” 雷芸君徐徐道:“让我瞧瞧你仍有没有中毒之象!” 她走到展鹏飞和孙小二之前,分别替他们翻翻眼皮,很仔细的诊察一会儿,又道: “嗯!你们确已中了紫毒!” 孙小二急道:“这如何是好,想那注死阎罗招川功力盖世,中毒之后都不免一死,我们岂不也快一命哀哉?” 雷芸君道:“如果我不来得凑巧,你们的确很难拖过半个时辰,结局必与招谷主一样……” 展鹏飞问道:“那么姑娘有救我们之法了?” 他想:天池药宫用药乃天下闻名,雷芸君又是个解毒的圣手,如果她此刻摇摇头,他和孙小二就注定要死的了。 孙小二也有相同的想法,是以神色紧张地等侯雷芸君如何回答。 雷芜君道:“小晶那里带有我亲自配制的解毒灵药,或许可以解去紫蟒之毒!” 她的随身待婢小晶已不待她的吩咐,取出瓷瓶,倒了两颗灵药出来,给了展鹏飞和孙小二一人一颗。 他们一口吞下,孙小二道:“天池药宫芸君姑娘的解药如发生不了效力,我这条命死得也算活该。” 雷芸君含笑道:“前辈何不运气看看?” 孙小二道:“不必了,该死便死,不死就活,姑娘的药天下圣品,我放心得很……” 雷芸君道:“劳典今晨告诉我公子恶战紫蟒之时,我已知道你可能会误中紫毒,因此特地配了那几颗药来,想必有功效才对……” 劳典道:“姑娘的药解毒避毒均有显著效用,你们大可放心!” 雷芸君道:“展公子,你觉得好服多了吧?” 展鹏飞已运气一匝,果然已没有昏眩的感觉,道:“是舒服多了!” 雷芸君道:“那么你大可进洞去了!” 展鹏飞道:“好:我这就进去2” 雷芸君取了一把奇形匕首交给他,道:“你可用此匕首剥开蟒腹,取出蟒胆,以鲜血徐徐吞下,那么你便无惧大热大寒……” 展鹏飞道:“既是如此,你们且在洞外等我……” 雷芸君道:“不!你杀了紫蟒之后,可继续深入洞中去,我们不等你了!” 展鹏飞讶道:“为什么还要继续深入洞内?” 雷芜君道:“火狐就藏在洞中呀……” 展鹏飞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注死阎罗招川会命丧在此洞之前!” 劳典插言道:“不错!他敢是寻火狐来的!” 展鹏飞道:“但他应该事先防范紫蟒之毒呀?” 劳典道:“可借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展鹏飞道:“原来招川已死了至少半年以上,怪不得这期间江湖上没有老狼谷的人出来活动!” 劳典道:“招川想拾在大家之前窃擒火狐,死得毫不足惜,正应了他自己的话咎由台取!” 他将那块无痕石捧在掌中,又道:“招川临终遗赠老狼谷掌门信物无痕石给诛除紫蟒的人,我看展老弟就收下吧!” 展鹏飞道:“这可使不得,晚辈还没杀掉紫蟒,自不能收下无痕石!” 劳典道:“你先收下,反正紫蟒迟早得诛杀;再说除你之外,也没人收拾得了它!” 孙小二和雷蟒君也都表示无痕石应由展鹏飞收下。 众人一阵劝说,展鹏飞终于接过无痕石,道:“那么我暂且保存此石。如紫蟒不除,我还是要交给除掉它的人,免得失信于死去的招谷主!” 雷芸君道:“就这么办!你准备进洞吧!” 展鹏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雷姑娘能不能赐我两颗失心丸的解药?” 雷芸君道:“可以!” 她随即吩咐小晶送上两颗失心丸的解药,展鹏飞接在手中,对孙小二道:“这两颗解药是我答应讨来给涂森和裴宣的,请孙大哥替我送给他们!” 孙小二接了过来,问道:“你自己为什么不交给他们?” 展鹏飞道:“此刻我已准备进人紫毒洞寻找火狐,这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之事,岂不误了他们?” 孙小二心底一凛,道:“那紫蟒毒洞凶险得很,老弟可千万小心……” 展鹏飞道:“小弟省得!” 他向众人抱拳告辞,心中不禁自忖道:为了擒捉火狐,冒这么一趟凶险,是不是值得呢。 难道说,我竟是个贪图得到天魔令,亟欲称霸武林的人? 他忽然想起狄可秀批评她父亲秋仁杰的话……不错,我此刻的心情,居然和狄二杰当年那么相像,不择手段,只是想领袖群雄,使自己的武功更高。 展鹏飞呵!展鹏飞,他在心中暗自叫道:你现在已有一身惊人的武功,有许多可以信赖的朋友,你要报师仇,重整师门门户,力量已经够了,你还想到天魔令,不是太贪心了吗? 你瞧不起狄仁杰,现在你心中的意愿,不是跟当年的狄仁杰一样吗? 他想得人神,孙小二在他的背后道:“展老弟!你要是觉得此去没多大把握,何不缓一缓呢? 展鹏飞摇摇头,道:“去我还是要去,现在就去!” 他心中涌起狄可秀的病容,觉得如能用火狐内丹医好她,倒不失为生平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踏向紫毒洞。 众人都站在原地以目相送,白爷爷却随后跟了过去。 展鹏飞走到洞前才发现白爷爷跟来,讶然止步,道:“白爷爷,你跟来做什么?” 白爷爷举手比划了半天,展鹏飞却看不懂它说的是些什么。 劳典赶了来,道:“是我央请白爷爷陪你进洞的……” 展鹏飞讶道:“为什么?” 劳典道:“如果火狐确实藏在洞内,就只有白爷爷寻得着它,所以非它进洞不可!” 展鹏飞道:“这又是为什么?” 劳典道:“因为火狐对身上带有煞气的生人特别敏感,不待你靠近,它早已躲了起来,找它就不容易了。” 展鹏飞哦了一声,道:“身上带有煞气的人?可是指最近杀过人之人?” 劳典道;“对!所以非有白爷爷人洞寻找火狐不可!” 白爷爷这类通灵人猿,本性忌杀,就算找个八十高龄的人类,也没有白爷爷有百岁以上的不杀记录;因此劳典的意思,展鹏飞一听便懂。 不过为了白爷爷的安全,展鹏飞道:“白爷爷可以进洞,但得等我将紫蟒杀了之后!” 劳典沉吟一会儿,道:“也好!由你先进去,半个时辰之后,我再命白爷爷随后找你!” 展鹏飞颔首道:“就这么办!” 于是他握着宝刀,一步步踏人紫毒洞里。 这回他不再闻到洞中的腥臭毒气,反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心知这是天池药宫雷芸君让他服下灵药的效果,当下胆气一壮,一步一步深人紫毒洞中。 那紫毒洞初时有点儿昏暗,而且像是没有尽头,越走越远的样子。 展鹏飞走了差不多一炷香光景,越深人洞内,心中越是惴惴不安。 又走了百数十丈,前面倏地金光一闪。 展鹏飞早已提高警觉,他一见对面鳞光闪动,立刻掩藏起来。 他靠近岩壁,徐徐向前移近。 渐渐地,他看清楚那鳞光闪动之处,正横着一条硕大无比的蟒蛇。 展鹏飞虽知那蟒蛇负伤甚重,但他仍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移步过去。 他走了两步,突觉脚步有点湿滑,俯身一看,却原来地面上流满了紫蟒的鲜血。 展鹏飞付道:“紫蟒血流如注,照这种情形看来,八成已奄奄一息。” 一念及此,展鹏飞大胆向前,片刻之后,已来到了那毒蟒之旁。 凝目望了过去,不由得骤然瞠目。 但见巨蟒一动不动地躺着,四下岩壁倒塌下的石块沙粒,将蟒身掩了大半,不过展鹏飞还可以看清白色的蟒腹翻向天,正徐徐泌出大量的血来。 这情景已很显然是那毒蟒受了重伤,逃人了洞内之后,却因流血太多,伤势疼痛,临死一阵挣扎,将四下岩壁碰撞得倒塌了大半。 展鹏飞心中狂喜不已,心想那注死阎罗招州设计的十二把奇形匕首,居然如此锋利,使自己不费丝毫之力,就杀掉了这巨蟒。 他一面思忖,一面走近蟒身。 因为蟒身甚长,而且部分埋在倒塌下来的岩石之中,展鹏飞只得由蟒尾寻起,找到蟒腹所在,准备开膛破腹,取出蛇胆。 他一直寻向蛇首方向,大约已走到靠近蛇身中段之时,忽然间,那蟒身却蠕动了一下。 这一下虽只微微动了一动,但展鹏飞却吓得不敢喘一口气。 这时他正置身蟒身之侧,背后不及半尺之处就是坚硬的岩壁,如果巨蟒随便翻个身,他势必无处可逃,只有活活被压死一途。 幸亏那毒蟒只蠕动一下而已,展鹏飞长长舒了一口气,停步沉思。 他想:这蟒蛇显然还未断气,自己仗着宝刀的威力,当可一刀取它性命。 但是,万一自己刀锋一落,那巨蟒负痛之后,如果还有余力拚死一个挣扎,自己绝无门躲的机会,岂不要当场被压毙殒命? 这确是一个难题,展鹏飞这时已寻到那巨蟒的腹部,但他却提不起勇气一刀砍了过去。 洞内寂静得可怕,白色的蟒腹在展鹏飞的眼底晃动着,展鹏飞紧握宝刀两手,手心竟微微泌出了冷汗。 他在心中作了一个抉择,砍不砍下去呢? 抑或悄然退出洞外。 砍下去可能一刀结果巨蟒,更有可能与巨蟒同归于尽,悄然退出洞外,则必然可看到一张张失望的脸孔……劳典、雷芸君。狄可秀。苏英,甚至于孙小二,对他的失败一定感到失望。 展鹏飞并不是个将生死之差别看得太严重的人,他迟迟没有下手,主要是拼死一刀,是不是值得。 他的思路开始飞驰,最后想到了受尽巨蟒肆虐的那群善良的人猿。 霍地,他暴喝一声,双手贯注全身功力,相准蟒蛇腹部,一刀斩落。 那蓝电宝刀微微反弹,哧一声,半丈多长的刀刃,一下子没人了蛇腹。 展鹏飞动作快无伦比,一刀中的,立刻横划拖开刀势,一声像撕破了布条的声音传来,那蛇腹已割开了丈余多的一道巨口。 他将宝刀停住,屏息而待。 毒蟒的反应甚慢,这时才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颤动越来越厉害,展鹏飞神色紧张地盯住眼前的蟒身,一阵又一阵的抽动,差点儿将展鹏飞的心抽出腔口。 约摸有顿饭工夫,蟒蛇终于停止了抖动。 展鹏飞宛如捡回了一条老命,浑身突有乏力之感。 他轻轻擦掉额前的冷汗,平伏了紧张的情绪,运力拉刀,徐徐将蛇腹剥开了整整五。 六丈长。 一颗赤黑色,约有拇指大的蛇胆,露了出来。 展鹏飞用刀割下,捧在掌心一瞧,不由讶然失笑,心想:巨蟒胆子原来如此之小,才会害怕我的宝刀攻击,被孙大哥埋设的匕首破腹殒命。 他将蛇胆和血吞了下去,往来路走出。 望着巨蟒丧身之处,展鹏飞突觉手脚松软,就像是个大病初愈的人。 他靠在岩壁坐了下来,一面调息运气,一面等白爷爷进洞来。 半个时辰不到,白爷爷已悄然而来。 展鹏飞已睁开眼,望着白爷爷一笑。 白爷爷看看他,再转向蛇尸,兴奋之色在它的脸上跃动,口中吱吱怪叫,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展鹏飞望着它高兴的神情,刚才拚死诛蛇时,心中原有的懊丧感觉,登时一扫而光。 他一跃而起,道:“走!咱们继续深人洞内,将那火狐找出来!” 白爷爷大点其头,一个纵身,已跑在前头。 他们越过蛇尸,缓向洞底而行。 紫毒洞弯弯曲曲,不知有多深多长,但光线却不见得有多暗淡,隐隐约约之间,仍可摸清去路。 展鹏飞觉得有点儿奇怪,后来从凉风灌进来的地方,发现偶尔洞顶有裂缝,才明白洞中不如意料中那么漆黑的原因。 一路摸索前进,走在后面的展鹏飞倏觉前面光线大是明亮,心中正感到奇怪,耳中已听见白爷爷喊叫之声。 他心中一阵紧张,赶忙纵身飞跃过去。 一个转弯,展鹏飞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得骇住了脚。 只见他们已走出了岩洞,来到了另一处洞天;柔和的阳光照射在一片青葱翠绿的草直,和风徐徐,流水潺潺,紫毒洞外竟然有这么一处世外桃园。 展鹏飞快步走出洞外,抬眼一瞧,又是一阵惊奇。 四面矗立着直插天仞峭壁,将一块方园约有十里的深潭绿地与世外隔开。 峭壁之上,垂着串串瀑布,条条匹炼,直通天际,放眼一瞧,一时竞数不清有多少条瀑布水流,从四周的峭壁流了下来。 满耳注入轰轰流水之声,在寂静的谷地中,引起的回声,自然更大,更响。 峭壁之下的谷地,分成一片红绿相问的美丽仙境,和一处碧波荡漾的深潭。 展鹏飞被眼前的奇景深深地吸引住,不觉迈步走向绿地。 他和白爷爷来到了深潭之旁,塘面不及百丈,但却容得下从四面八方流进来的大胶水流。 展鹏飞不禁好奇心大起,仔细观察潭水到底从何处送出;因为若没有水道将潭水排出,这深潭绝无法容纳得下那四处灌进来的水流的。 他没有费太大工夫,就发现潭水靠近左面岩壁之处,有很急的旋涡,心中登时恍然,付道:“原来岩壁下有暗道通向外头。 略一思忖,再审度那岩壁的方向,展鹏飞马上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狄可秀告诉他的,他记得狄可秀曾经说过,火狐很可能藏身在绿溪源头,绿溪源头则在绿谷上边的峭壁,那么眼前这深潭不就是吗?” 展鹏飞一想通这点,再细看谷地的山势,心想那高耸入云的峭岩,再有条倒垂的瀑布,人类是很难从岩外走进这谷地的。 既是如此,紫毒洞竟是通入绿溪源头的唯一通道:可是紫毒洞一直有毒蟒盘驻其间。 从这一个事实去推断,不难想见狄仁杰宁可任令毒蟒为虐,而不尽早诛除它的心意。 展鹏飞心想:狄仁杰深恐毒蟒一除,则人人可以自紫毒洞穿入抵达谷地,擒捉那火狐。 此刻狄仁杰派遣劳典和雷芸君协助展鹏飞进入紫毒洞到深谭,不是很明显的要展鹏飞抢在前面,替他生擒火狐吗? 展鹏飞站在深潭之前,思潮起伏。 那白爷爷却已借着河中露出的岩石,绕潭一圈回来。 它拉着展鹏飞的衣角,用毛茸茸的右手,指着前面岩壁,要展鹏飞注意。 展鹏飞循它所指的方向看了一下,问道:“那边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白爷爷点了点头,展鹏飞道:“你带我去看看……” 白爷爷摇摇头,并作了一个失足滑倒的姿势,动作虽甚滑稽,但却相当逼真。 深潭之间,巨石突出水面上,为数虽然不少,但距离有长有短,面积有大有小,要利用潭面露石到对崖峭壁下,也不是件容易事。 正在思忖之间,白爷爷已跃而起,一条白影冲向潭面,落在一块石上。 接着它又斜向左面第二块巨石踏了过去,然后才招呼展鹏飞。 展鹏飞恍然道:“原来露在水面上的巨石,并非每一处都可轻易立足,白爷爷早巳查探明白!” 他对白爷爷这份心意,感激得说不出话。 当下他紧紧腰带,深深吸一口气,长身而起,投向第一座石面。 双脚离石面只有半尺,展鹏飞突然发现石面不但呈圆形之状,而且长满了青苔。 人甫落在石上,猛觉脚底一滑,晃了两三下。 展鹏飞早已有备,赶紧使了一个千斤锥,将双脚定在石面上。 他不敢停得太久,人才站稳,猛地又使力弹起,朝第二块石面落下。 这回他已学了乖,双足只在石面上点了一点,又复跃向第三个落脚之处。 如此几个越落,辰鹏飞已跃至了峭壁之下,与白爷爷站在一块突出的石面上。 他从石面上往下一瞧,始才发现有一个堪供一人出入的洞口,斜斜没入峭壁底下。 石外潭水正溢在洞口的边缘,但却没能流人洞内,因此从洞外观察,那斜洞只是有点潮湿而已,显然并末积水。 展鹏飞问白爷爷道:“火狐可是躲在这洞里?” 白爷爷肯定地点点头,展鹏飞心想:看来白爷爷一定经常在此地出入。 他望着那高不可仰视的峭壁,忽然憬悟,不由哑然笑出声来。;须知白爷爷有一套异于人类的攀高本领,展鹏飞却一直将它当做寻常人看待,怪不得想不通白爷爷何以对这谷地一石一木那么熟悉。 四面虽有高耸的岩壁及瀑布,使谷地与外界隔绝,但以白爷爷的身手,这些绝壁必奈何它不得。 展鹏飞悟及了这点,登时相信脚底那斜洞,定必是火狐藏身之处。 同时他也明白没有白爷爷的指引,要找上这斜洞实非易事,因为它的位置正好被那块突出的石面挡住,往深潭边观察,是没法发觉有这么一个洞口,正在峭壁的下方。 白爷爷这时已准备好进入洞内。 因为那斜洞倾斜度甚大,又长满了潮湿的青苔,所以白爷爷以屁股着地,慢慢的得了下去。 展鹏飞心知它示范入洞的样子给他看,当下也侍了下来,学白爷爷的样子划进洞里。 不想那斜洞斜坡甚大,坡面又硬又滑,展鹏飞根本不合力,屁股才一沾上,人就滑了下去。 他赶紧将身子伏卧在两腿之间,保持平衡,耳边传来呼呼风声,好一会才落到实地,停了下来。 白爷爷早已等在那里,将他拉了起来。 展鹏飞睁眼审度洞口情势,只见四下漆黑难辩,只有头项沿口闪动着微弱的光线。 那光线离地大约有百数十丈之高,展鹏飞想起那又湿又滑的坡道,不禁暗暗叫苦。 因为他发觉洞底离洞口如此之深,待会要爬上去,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被眼前难题因住,不免怨怪自己来得太过冒失,居然没有携一条绳子进来。 白爷爷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如何出洞这个难题,已经开始搜寻火狐。 展鹏飞一见这种情形,只怪自己太过粗心,心想先擒住了火狐再伤脑筋也不迟。 于是将警觉提高,与白爷爷朝洞内走过去。 走了不到两丈远,黑暗中倏见红影一闪,一只比猫大不了多少的赤红狐狸,出现在展鹏飞眼前。 展鹏飞心中一动,深知这赤红狐狸,就是武林人人梦寐以求的通灵异物,乃停步凝立不动。 那火狐就在前面不到十步远的地方,闪烁着一对惊疑不安的小眼,瞪视着展鹏飞和白爷爷。 展鹏飞再也忍耐不住,忽然纵身跃起,一左“搏鹰式”扑向火狐。 他的去势快得无法形容,不想那火狐动作更快,头部一甩,忽地已不知去向。 展鹏飞一扑失手,楞然站在地上。 这时他才发现洞内并不宽大,但却有很多兽穴之类的小洞,密密麻麻,四处都是。 他看得心底一凉,忖道:“有这多的兽穴,火狐随便一撵,可真有点拿它没办法。 白爷爷走了过来,作手势要展鹏飞将碧火蛛丝网拿出来。 展鹏飞依言取出蛛丝网,心里却有点怀疑这丝网是否有用处。 他已试过那火狐的身手,觉得它动作快得出奇,何况四处有那么多兽穴供它躲藏,倘若用网兜捕,也未必就能捉着它。 他握着碧火蛛丝网胡思乱想,一面深悔刚才那一扑太过孟浪,这回那火狐若不现身,岂不糟糕。 担心火狐不出来,那火狐却唰的又从兽穴钻了出来。 展鹏飞但觉眼角红光一晃,定睛看到火狐就在他的左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忍不住又想扑过去,白爷爷却频频向他做着撒网的手势。 展鹏飞顺手将碧火妹丝网撤开,倏见洞中银光耀眼。那火狐竟然伏在地上,发出悲鸣。 展鹏飞又惊又奇,将蛛丝网一再抖动,那火狐露出畏缩的神情,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 这次展鹏飞真是大喜过望,没想到薄如蝉娟的碧火锦丝网,果然是件可以镇伏异兽的宝物。 既有如此宝物在手,展鹏飞立刻移步向前,边走边将蛛丝网晃动,生怕那丝网失去效力。 几步的工夫,展鹏飞已毫不费力的靠近火狐。 凝视着静卧在他脚底下的火狐,展鹏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将它擒了下来。 他将碧火蛛丝轻轻兜在火狐的身子,那火狐发出哀鸣,微微颤抖着。 展鹏飞双手将它抱起,只觉得人怀火热,不禁吃了一惊。 他拿出一个布袋,将火狐装人袋中,道:“火狐已经捉到了,白爷爷,咱们怎么出去?” 白爷爷疑惑地望着展鹏飞,显然不知展鹏飞这话的意思。 展鹏飞叹了一口气道:“白爷爷!那斜洞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白爷爷掉头跑到斜坡前,四肢并用,一下子就爬了上去。 爬了几步,它回头望着展鹏飞,好像是说:就这么爬上去,不顶容易吗?展鹏飞苦笑道:“上爬爬下,我们人类可不比你们猿类,白爷爷,你懂吧?” 他怕白爷爷不信,就爬了几下让它看看,果然那斜坡极是湿滑,一点也使不上力气,很难立足。 白爷爷露出恍然的神色,展鹏飞遂道:“咱们就这样好了,你先上去找人带几条长绳过来,好吧?” 白爷爷点点头,飞也似的朝洞顶爬去。 展鹏飞放好火狐,缓缓坐在地上,闭目调息,等候白爷爷找人带绳子来。 此时洞顶那道光线已极为微弱,展鹏飞忽觉有点寒冷,仰头一望,心想外头必已是日落时份。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之久,洞顶突传为裴宣的声音,道:“展兄!展兄!你还在里边吗?” 展鹏飞将眼眼开,喜道:“是斐兄吗?” 裴宣道:“是的!涂兄也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展兄还好好地待在洞中最后半句话是对涂森说的,涂森也凑近洞口,朝底下喊道:“展兄!涂某也来了,你还好吧?” 展鹏飞一叠声道:“好!好!是白爷爷找到你们的吧?” 涂森道:“白爷爷?是不是那头白毛人猿?” 展鹏飞道:“是啊?” 涂森道:“没有它我们也找不到这地方……” 展鹏飞喜道:“那么你们带来了长绳没有?” 这次是裴宣回答,他道:“有是有,是从谷中采来的长藤,只不知管不管用!” 展鹏飞道:“你们将它垂下来,让我试试合不合用…… 洞顶一片寂然,不知裴宣他们是不是没听见展鹏飞这句话,抑或又碰上了什么难题。 展鹏飞愕然道:“斐兄!你们听见我方才的话没有?” 过了一阵子,裴宣突然道:“展兄捉到了火狐没有?” 展鹏飞道:“捉到了!” 裴宣露出微微兴奋的声音,道:“真的?你怎么捉到的?” 展鹏飞大感不耐,道:“等我上去再详细告诉你们行吧?” 裴宣带着抱歉的语气,道:“不,不!你还是先将捉住火狐的经过说经我听听,我们实在有点追不及待。” 展鹏飞没法,只好三言两句,约略将如何用碧火蛛丝网捉住火狐的事说了出来。 裴宣闻言叫道:“妙!妙,真是妙极了,展见要是没有那蛛丝网,还不知能否捉到火狐呢……” 展鹏飞道:“好了!好了,你们可以放下长藤了!” 洞顶果然徐徐垂下一条长长的树藤,一寸一寸地滑了下来。可是绳子才滑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展鹏飞讶道:“斐兄,还要放长一点,我这里够不到……” 斐兄道:“我知道。” 但藤子却没有继续垂下来,展鹏飞又道:“斐兄,怎么啦?是不是藤子不够长?” 裴宣道:“够够!不够我们还可接上……” 展鹏飞有点心急,道:“那,……那快点呀,这里可冷得要命……” 裴宣道:“我们这上头也顶冷的!” 他顿了一顿,又遭:“展兄!等下长藤垂了下去,你可先用碧火蛛丝网将火狐绑牢,然后系在藤尾,让我们把它吊上来……” 展鹏飞道:“这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一手抱着火狐,一手攀藤上去……” 裴宣没有说话,涂森却接着道:“不,不!斐兄的意思是,要你暂时呆在洞底,等我们将火狐拉了上来,再救你出洞!” 展鹏飞恍然憬悟,因为涂森这句话说得相当露骨,大有将火狐据为已有的味道。 他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们计划好趁火打劫?” 裴宣道:“展兄这话太难听了,现在你能捉到火狐,兄弟和涂兄亦不无微许功劳,对也不对?” 展鹏飞道:“话是不错!但你们休想白白获得火狐!” 裴宣道:“我们可没有不劳而获的想法呀!” 展鹏飞道:“你们此刻的做法,不就是想不劳而获吗?” 裴宣道:“展兄差矣!我们拿你的一命交换火狐,岂能说我们想平白夺你的!” 展鹏飞怒火涌了上来,道:“你们滚开,我可以叫白爷爷另外替我找人来帮忙,滚开!” 裴宣嘿嘿笑道:“展兄!你发什么脾气,平心静气听我说,你那白爷爷早被涂兄一掌打入潭中淹死了!” 展鹏飞吼道:“什么?你们杀了白爷爷?” 裴宣道:“是啊!那畜牲精明得很,留下来碍手碍脚,不先杀掉怎么地?” 展鹏飞突觉一阵心酸,虎目中滴下几滴泪水,哽咽不能言语。 他的心中刹时充满了悲痛,这种悲痛自他的师父被杀之后就从没有过:“换句话说,这次他哀悼白爷爷丧命的哀伤,正如同他的师父之死一样。 强忍着如潮涌出的泪水,展鹏飞心中有无限的侮恨,恨不该让善良的白爷爷跟他来此送死。 洞顶的裴宣却不知展鹏飞的心情已坏到极点,在上面嚷道:“展兄!你决定了没有?” 展鹏飞将骂人的话吞了下去,心想:“等敷衍了裴宣,上得洞外,誓必将他们两人碎死万段。 他一心只想为白爷爷报仇,能不能保有火狐倒是次要的事。 于是他道:“我倘若将火狐让你们先吊上去,你们还会救我吗?” 裴宣道:“会,会!我们只为火狐,并没有伤你性命之意,这点你应该相信我!” 他的语气充满狡诈,展鹏飞心中一动,道:“裴宣!你们碰到过孙小二他们两人连着招呼展鹏飞,却不见展鹏飞有何的反应。 涂森急道:“这……这如何是好!这样耗下去,显然对我们大是不利!” 裴宣运思忖度,片刻之后道:“我们得想个办法逼他出来!” 涂森道:“这个自然!” 裴宣突然“噫”了一声,道:“有了!我有一个办法,非将他逼出来不可” 涂森发现他眼睛看着脚底下,想了一下,恍然憬悟道:“你……你想用水淹之法?” 他们脚底下正是那块隔开潭水的山石,他们只要设法击开一道水口,潭水就可进入洞内,洞底的展鹏飞势必难逃水淹之危。 裴宣道:“兄弟正是此意,我们动手吧!” 涂森道:“好!咱们取出兵器来,先击开一道缺口再说,这样冷的天气,不信姓展的撑得住!” 两人主意既定,立刻取出兵器,就在石块上员打了起来。 他们兵器均甚坚利,刹眼之间,那岩石便已击开了一个缺口,潭水开始沿着缺口,溢人展问飞所处的斜洞之中。 展鹏飞本来抱定与裴宣和涂森蘑菇下去,可是沿外潭水沿着斜坡而下,水量虽不甚大,他坐在斜坡下却马上就发觉情形不对。 起先展鹏飞还以为潭水自动灌了下来,但片刻之后,立知是裴宣和涂森搞的鬼。 他吓得赶紧站了起来,一看洞底并不宽阔,倘若潭水不停地灌了下来,不出半个时辰他必将淹死在水中无疑。 抱起火狐,展鹏飞开始搜索有没有适当的避难场所,然而四周都是峭平的石壁,不禁大失所望。 潭水灌得好快,半炷香的光景,洞底的水深已淹至展鹏飞的足踝。 裴宣这时叫道:“展兄!水已经淹起来了吧?” 展鹏飞被问得啼笑皆非,本想臭骂裴直几句:旋即一想,裴宣出身大伪教,善于惴度人家的心意,还是不开口为妙,于是缄口不语。 裴宣等了一会,又道:“展兄!你冷是不冷?” 展鹏飞本已又饥又寒,此刻再经裴宣一问,全身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他全力克制寒冷的感觉,因为他深知裴宣故意问他冷是不冷,就是要加强他心中寒冷的念头。 这种攻心之术,裴宣应用起来委实高人一等。 试想一个本有寒冷感受的人,一再被人问起冷不冷,必然有加倍寒冷的感觉。 就像在一个饿得发慌的人面前,大谈美食盛筵,那人不加倍垂涎欲滴才怪。 展鹏飞极力不去想寒冷之事,不过事实上他在洞中却是冷得差点没抖起来。 潭水不断的流了下来,又过了片刻,已淹至了展鹏飞的臀部。 展鹏飞咬着牙,仍然不言不动。 裴宣在外头悄声对涂森道:“姓展的也真厉害,居然到现在都不吭一声!” 涂森道:“会不会那洞底深不可测,或有排水的暗道?” 裴宣道:“这似乎不太可能!” 涂森道:“为什么?” 裴宣道:“如果咱们放进去的水淹不到他,开始时他就会出言讥知我们,不会吭都不吭一声!” 涂森道:“斐兄之言甚有见地……” 裴宣笑道:“那是咱们太了解展鹏飞之故!” 他顿了一顿,又道:“他个性耿直,行事坚决有胆识,绝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所以他此刻不吭声是相当合理!” 涂森道:“那么,洞底已淹起水来了?” 裴宣道:“决计已淹上来了,但展鹏飞非到最后关头是不会出声,咱们耐心等下去没错!” 他分析人微,涂森不得不暗地佩服。 处在寒潭水中的展鹏飞,已被流进去的潭水淹至腰际,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寒潭之水本就冷冽,此刻又在夕阳西下之后,展鹏飞倍觉冰冷。 他好几次差点冷得喘不过气来,忙闭目调息。 忽然间,丹田涌出一股暖流,展鹏飞意外一喜,于脆将体内真气,导人周身血脉。 不一会,他由冷飕飕的颤抖,变得舒畅无比,泡在潭水,宛如大热天泡在溪水中,凉快清爽。 他先不知体内的暖流起自何处,后来仔细一想,才记起可能是服下紫毒蟒蛇的效力。 这一来,他心情大为笃定。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涂森有些忍耐不住,低声道:“裴兄!姓展的这么久不出声,会不会已经淹死了呢?” 裴宣道:“不会的!他不会如此之快便被淹死……” 涂森道:“但潭水这么冷?” 裴宣道:“寒潭之水,寻常之人只要全身被淹,顿饭工夫便可冷死人,但要冷死展鹏飞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裴宣虽然没有进一步的解释,然涂森还是认为这句很有道理。 也就是说,不论裴宣或涂森,他们均不敢低估展鹏飞的能耐,是以他们虽然成功地引寒潭之水灌入洞中,此刻的心情,依就紧张万分。 浸在洞中的展鹏飞,虽已不觉潭水之冷,但他重又面临一项难题。 原来潭水已淹至他的胸部,使得他不得不用两手高举着火狐,以避免火狐被水淹死。 潭水继续上涨,展鹏飞双手高高举着火狐,时间一久,感到越来越吃力。 最后潭水终于淹至他的颈部,展鹏飞如果不设法用双手保持身体的和浮力,看来顷刻间便将被淹。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头顶上又传来裴宣的话,道:“展兄!你没事吧?” 展鹏飞不在这个时候倒迅速下了决心,准备先将命保住,再慢慢收拾裴宣和涂森。 于是他道:“算你们厉害,你们将枯藤垂下来吧?” 裴宣喜道:“你决定将火狐送上来了?” 展鹏飞道:“别噜嗦!快将枯藤放下!” 裴宣果然缓缓放下枯藤,一面说道:“展兄!你可千万别搞鬼,万一你想一举借枯藤冲上来,我将藤子一放,你就得掉下水中的……” 展鹏飞深知这话不是恐吓,因为设使人要拉住枯藤上去,枯藤控制在裴宣手中,他一发觉重量不对,只须一松,展鹏飞就没有成功的机会。 是以那枯藤虽已垂了下来,展鹏飞也只好将火狐牢牢系住,道:“裴宣,火狐已系好了,你拉上去吧!” 裴宣试一试力道,发觉展鹏飞并未拉佐藤子的那一头,不禁大喜过望。 他迅速将枯藤拉了上来,只见藤端果然好好的用一张蛛丝网绑着一只猫儿大小;全身赤红的狐狸。 涂森惊呼了一声,道:“那……那是火……火狐!” 裴宣笑道:“涂兄别紧张,这畜牲就是咱们梦寐以求的火狐!” 涂森吁了一口气,道:“真没想到咱们如此容易就弄上了手!” 他倏地发现裴宣冷眼瞅着他,一惊之下,跳开一步,道:“斐兄!你想动歪主意要独吞?” 裴宣脸上诡异的神情一闪而逝,道:“涂兄未免太疑神疑鬼,大家说得好好的,我岂敢独吞?” 涂森放松戒备的姿态,冷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说着两人动手取下火狐,涂森一手将它抱在怀中。 裴宣耸耸肩,道:“展鹏飞还没死,你抱着火狐反而成为他攻击的目标,对也不对?” 涂森暗暗吃惊,忖道:这裴宣当真老谋深算,怪不得他肯将火狐交给我。” 但他既已抱住火狐,势成骑虎,要交给裴宣,裴直未必肯接,一时之间,涂森大感为难。 这地展鹏飞在洞底叫道:“裴宣!你们可以让我上去了吧?” 裴宣回道:“可以!” 他将枯藤徐徐垂了下去,在离开展鹏飞头顶约有一丈的地方,又将枯藤停住。 展鹏飞此刻是借着双手和两腿的划动,勉强将身子浮在水中,一见涂森将枯藤停在他的头顶之上,登时明白裴宣的用意。 本来他不靠枯藤,只须维持目前浮在水面的姿态,等水涨至洞口,他一样可以说险逃生。 这刻裴宣将枯藤垂下,展鹏飞只要再浮上半丈高,立可提早借藤子上升,逃出洞外。 裴宣将枯藤系好,道:“展兄!委屈你多泡一会儿,或许无大碍吧?” 展鹏飞道:“放心,多泡一会儿,我也死不了的!” 裴宣道:“那么我们走了!” 他迫不及待地跳上潭中露石,很快的泅到岸上。 涂森随后跟了上去,道:“留住展鹏飞的性命,终不免使人忐忑不安,咱们何不干脆弄死他?” 裴宣停步道:“涂兄!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弄死了展鹏飞,你想想,咱们还会有活命的机会吗?” 涂森一想恍然,道:“我们委实不能弄死展鹏飞!” 裴宣道:“狄可秀一心一意期望展鹏飞得到火狐,狄仁杰也偏向着他,还有你们三阴教的金童玉女,天遁门的孙小二,七星教的高晋,咱们要是弄死展鹏飞,就算是得到了天魔令,一时片刻也休想安宁。” 涂森不能不佩服裴宣的心思之密,道:“那么我们赶快换了天魔令就走!” 裴宣道:“当然!展鹏飞未死,狄仁杰谅必不会翻脸不给天魔令!” 他们穿过紫毒洞,不一会便回到了幽灵谷。 幽灵谷中黑压压的站着一大堆人,一见裴宣和涂森出洞,都将目光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 人群中有大名鼎鼎的燕云大侠狄仁杰,七星教教主不夜城主高晋,天池药宫雷芙君,三阴教教主无邪仙女,金童玉女等等多人,而且各自率领一大批手下,合起来少说也有三、五百人。 涂森望之怯步,道:“斐兄!这……如何是好?” 裴宣也有点紧张,道:“咱们只有硬着头皮过去了……” 两人亦步亦趋,走到了众人之前,只见在场的人均将眼光凝注在涂森手中的火狐。 涂森显得有点不大自在,清清喉咙,道:“请燕云大侠狄老前辈过来说话!” 冷不防阿平叱道:“大胆涂森!教主就在此处,你还不上前参见!” 涂森望了裴宣一眼,将心一横,道:“本人只请狄大侠一人说话!” 阿平怒哼一声,一挥手,三阴教的徒众立刻准备冲上去动手。 这时狄仁杰说道:“请三阴教的朋友听老夫一言!” 阿平欠身道:“只不知老前辈有何指示?” 狄仁杰苍老的声音又道:“老夫今日容许诸位进人幽灵谷,乃在于证明老夫处理火狐之事绝不偏私,并非邀你们来此惹事生非……” 他说话时虽然显得有点吃力,但两道目光如炬,颇有一份威严。 阿平躬身道:“是!老前辈说得是!” 狄仁杰冷冷道:“那么你退下去吧!” 阿平微微一礼,依然退了下去,心中暗哼一声道:“哼!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处理这件事。” 涂森一见阿平没有坚持找他的麻烦,心里头笃定得多,向裴宣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齐步走到狄仁杰之前。 只见狄仁杰坐在一顶软轿之上,神色苍老萎颓,如果没有眉宇之间那股英气,真叫人难于相信如此孱弱的老人,会是侠名满天下的狄仁杰。 两人参见过狄仁杰,报上门派姓名,只听他道:“涂森!你手中的火狐还活着吧!” 涂森道:“活得好好的……” 狄仁杰眼中掠过一丝喜悦,舒了一口气,道:“嗅?请送给雷姑娘检视一下!” 雷芸君闻声上前,翻开网在火狐身上的碧火珠丝网审视一会,道:“狄老前辈!这狐网确是火狐,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她这么一说,场中扬起一阵惊啊之声,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狄仁杰道:“雷姑娘既已验明……劳典!” 轿旁的灵猫劳典应道:“是!小的在!” 狄仁杰咳了一声,道:“将火狐取来!” 劳典答应一声,走到涂森面前,作势要接取火狐。 涂林退了一步,道:“且慢!请狄大侠拿天魔令来换!” 劳典怒道:“大胆!” 涂森道:“没有天魔令,你们休想得到火狐!” 他将火狐紧抱在怀,大有用力将它闷死之势。 狄仁杰见状道:“涂森!老夫当着这么多人之前,不会失信于你的,你把火狐给劳典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裴宣终于道:“涂兄!狄前辈既已如此说,你就将火狐交给他吧!” 涂森想了一想,只觉得裴宣自始至终,都在推却强夺火狐的责任,不禁心下大凛。 他慌忙将火狐交给劳典,运思忖度裴宣的心计。 耳中传来狄仁杰的声音,道:“徐森!你是如何抓到火狐的?” 涂森道:“火狐是晚辈和斐见两人合作抓到的!” 狄仁杰“哦”了一声,道。“那么展鹏飞呢?” 裴宜道:一他……他还陷在火狐地洞中……” 孙小二大声问道:“斐兄!展老弟无碍吧?” 裴宣道:“他好得很……” 接着不待狄仁杰询问,便将展鹏飞陷在地洞的情形说出来。当然洞中溢水,和趁机要胁展鹏飞交出火狐之事,他都设词掩饰过去。 孙小二道:“这么说,火狐是展老弟捉到的!” 裴宣道:“是他进洞捉到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