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风流》 九门会华山 英雄露本领 九门会华山 英雄露本领 月光如水 风景如画 八月十五中秋夜 九大门派会华山 华山,位于陕西省东部,北临渭河平原,古称“西岳”。华山海拔一千九百九十七米,有壁立千仞之势。华山上有莲花峰,落雁峰、朝阳峰、玉女峰,五云峰五大山峰,分立于华山西、南、东、中、北五处,其中尤以西峰莲花蜂最高最险。 月光之中,但见岩石壁立,奇峰刀剖,幽壑阴森,悬崖万丈。真可谓:黄雀难飞越,猿猱愁攀援。 这时,在月色朦胧之中,正有四个人向着华山最高峰——莲花峰攀登。 走在前面的是个矮小结实的老头子,柔软的褐色头发稀零零地盖在头上,前额宽大,和面部不太相称,双眼细小却很有精神,行动异常敏捷,轻功显然不弱。 走在第二位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长着红红的长脸,生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右眼底下凸起一个海绵样的瘤子,膀粗腰圆,铁扇似的胸脯,发达的肌肉,肉硬皮厚,外家功夫已达上乘。 走在后面两位一僧一道。 那老道约五十来岁,身背长剑又瘦又枯,脸上又干又皱,活像丝瓜皮;小眼珠深深陷在眼眶里,尖利而明亮,配上那晒得干黑的皮肤,让人感到心悸。 那和尚约六十多岁,手提禅杖,身材高大,身披红色袈裟,脸部棱角分明,左右太阳穴鼓起,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仍能步履沉稳。身板笔直,一望而知功力十分深厚。 这四个人是少林、武当、昆仑、崆峒四大门派的高手。 走在前面的是昆仑派的掌门“云中雁”云青。他不但轻功独步海内,更有一手暗器功夫,是当今武林响当当的人物。 第二位是崆峒派第二代的杰出人物,名叫“霹雳手”任刚,他夫生神力,双手可力搏虎豹,一套崆峒掌法使得出神入化,自入江湖以来罕遇对手。虽说他是崆峒派第二代弟子,全由于神力无敌,皮厚肉粗,加之他平时苦练外家掌力,论实力已可与崆峒派掌门相比。 那位道长人称“追魂剑”青阳子,内功十分深厚,尤其是一套武当剑法已入化境,舞动起来,四面生风,寒气逼人,江湖上能在他剑下逃生者没有几人,因此江湖上有个绰号“追魂剑”。青阳子是武当派的掌门师弟,武功却不在掌门之下。 那和尚则是领袖武林的少林寺的高僧通慧。通慧是少林掌门师兄,是少林寺四大护法之首,多年来潜心修练少林绝技达摩杖杖法,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若论真实功夫,青阳子等三人均比通慧差了一筹。 这四人月夜赶奔华山之巅,为的是以武会友。原来,每三年的仲秋之夜,少林、武当、昆仑、崆峒、点苍、峨嵋、青城、泰山和丐帮九大门派,都要在华山之巅比试武艺,互相交流。一则以武会友,讨论武学之道;二则互通信息,了解江湖现状。多年来,九大门派以武会友的规矩就一直保留着。 然而,这一次少林、武当、崆峒、昆仑四大门派的高手前往华山,除了参加九大门派比武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 近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暗杀集团,专门刺杀武林中的知名人士,白道黑道都杀,闹得人心惶惶。所以,这次九大门派会集华山,要在以武会友的同时,商量一下如何剪除这个暗杀组织。 华山之巅就在眼前。 壁立的山峰,简直高耸到云端里去,从底到顶,一样是苍黑的岩石。有些地方,非常突出,好像就要崩下来一样;有些地方,又凹了进去,如同里面有很深的岩洞似的。岩石上下的缝隙里,到处长着枝桠弯曲的野生杂木,看来极像巨人身上长的粗毛一样。在月夜的笼罩下,整个山峰就像一只巨大的怪兽,显得凶残吓人。 四人继续向前走着,谁也不说一句话。 不久,他们来到一座悬崖峭壁之下。这座峭壁平整光滑,又高又直,犹如一幅巨大的屏风,登上这幅屏风,就是华山最高峰莲花峰,也是多年来九大门派以武会友之地。 四个人站在峭壁前,仰望峰顶,默然不语。 突然,昆仑派掌门云中雁一声呼啸,身子陡地凌空弹起,双手抓着两把石子向峭壁射去,石子刚一出手,他的身子急速坠下,甫一贴地,再次拔起,双手连挥,石子电射而去。 众人只见他身子倏起倏落,两手乱挥,耳中却听着“劈劈啪啪”的声音。声音停下来之后,众人借着月光,却见峭壁上用石子清清楚楚地嵌上四个大字:以武会友。 “云掌门真是宝刀不老!”崆峒派高手任刚面无表情地说,“这手轻功和暗器功夫,委实让人佩服。” 通慧和尚望着“以武会友”四字点头赞许,青阳道长两只眼睛盯着石壁,沉默不言。 霹雳手任刚迈步而出,他走到峭壁前两丈远的地方,双掌齐发。 众人但闻隐隐风雷之声来,越来越大,最后“哗啦”一声,犹如地动山摇,峭壁上石子纷纷落下,以武会友四个字,只剩下深深的石槽,原先的石子一个也不剩。 任刚的这一手非同小可,他是以雄浑无比的掌力震动峭壁表层,使嵌上去的石子受到震动而脱落。 云中雁云青看了一眼峭壁,点头言道:“任世兄的功力又有长进了,这两下霹雳掌力量惊人,而且用力恰到好处,实在难得。老朽可是班门弄斧了。” 通慧和尚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石壁,心道:这霹雳手任刚确实名不虚传!只这两掌,就可看出他的外家功力几乎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他虽是晚一辈的高手,却也不可小觑,论掌力恐怕并不弱于崆峒掌门,今天的比武,他可算是个劲敌。青阳道长仍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见他缓缓拔剑出鞘,迈步向前。 随着青阳道长的一声清啸,剑光如匹练般地挥洒开来。剑越来越快,剑风拂面,遍地生凉。舞到疾处,但见一团剑光卷起满地石子随身注入,只听得“叭叭”的响声,只觉眼前一花,再看峭壁上“以武会友”,四个大字仍是用石子整齐排列,石子深深地嵌入石槽中。 原来青阳道长以内家真力挥动宝剑,剑起风生,风卷石子飘动,然后再用剑法中的小巧手段将石子重新送入石槽中。 这种以气驭剑的上乘剑术,说起来容易,运用起来却很难,若是内力稍弱,或剑术稍疏者,是绝对完不成的。 眼下几位都是武术大行家,他们当然懂得其中道理。云青首先发话道:“青阳道长的剑术刚柔相济,确有鬼神莫测之机,老朽佩服,佩服。” 霹雳手任刚接着说:“道长这套剑法既要内家真气,又要剑法灵活,真可以惊天地而动鬼神。不像兄弟我只靠笨力气。” 通慧和尚随声赞道:“青阳道友以气驭剑,只此一点亦非常人所及,老衲由衷钦佩。若假以时日,青阳道友当可与天下第一剑客较一短长了。” 青阳子面无表情地听着各位的赞语,听到通慧和尚最后这句话,两只眼眼突然闪了一闪,发出光芒,但很快又消失了,仍是不露一点声色。 云中雁云青言道:“我们都已献丑了,现在请通慧大师一展少林绝艺。” “是呀,少林数百年来领袖武林,七十二般绝艺举世无双,请大师尽施所学,让我们开开眼界。”任刚随声附和着。 青阳道长缓缓插剑入鞘,眼望峭壁,对众人的话似听而不闻。 通慧和尚缓步出场道:“既然众人已示绝学,老衲当然也无话可说。只是武功一道,博大精深,只以少林武术而言,七十二般绝艺,每一般都要穷尽精力,还不一定能尽得三昧。老衲一生只是苦心修练达摩杖,愿各位行家予以指点。” 说着,通慧慢慢举起禅杖,猛地一暴喝,但见杖影千条,风生四面,杖到处石碎,听得“哗啦啦”一阵暴响,附近数丈之内便如同一张杖网,亏得现场几人都是武林高手,还可运功相抗,草木山石哪还能够完好无损? 众人看得心动神摇,连连称赞,便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青阳子也为之动容,开口赞道:“好功夫!好功夫!” 任刚道:“看来这次华山之巅以武会友,少林寺又要摘取桂冠了。” 通慧道:“哪里哪里,以三位的身手和功力而言,就不在老衲之下。” 云青道:“大师不必过谦。我和任世兄是比不上大师的,只是青阳道长也许可以和大师一较短长。哎,只可惜天下第一剑客东方白老前辈不来参加盛会,否则我们一定可以大饱眼福了。” “是呵,东方白当年以一口剑纵横天下,独创‘万宗剑法’,据说艺成之后,行走江湖从没碰到对手。”任刚说。 “不错。东方白的剑术确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与他同行江湖的还有‘一字剑’薛仁,‘诗意剑’唐咏,‘越女剑’西门玉,而东方白老前辈则人称‘剑魂’。他们四人皆以剑为生命,合称‘剑魂四友’。不过‘剑魂’早已退隐江湖,隐居在东方堡中,不轻易踏入江湖,至于其他三人,在江湖中也早巳失去了踪迹。”通慧和尚言道。 “如果‘剑魂’前来参加盛会,我一定要竭尽全力与之一搏,看看天下第一剑究竟有多厉害!”青阳子雄心勃勃地说。 任刚和云青只是耳闻‘剑魂’东方白剑术不凡,并未亲眼见过,所以,对青阳子的话都没有说什么。 青阳子忽然发问道:“万宗剑法有没有传人?东方白有没有徒弟?” 众人一听都明白青阳子的意思,他是不服气“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和“万宗剑法”的声誉,想找机会见识见识。 云青和任刚也想亲眼见到这神奇的剑法,于是都向通慧投去问询的目光。 通慧思索了一下,说道:“这倒不曾听说,东方白退隐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万剑坛。只是近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剑客,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莫测,剑术高超,不知此人与东方白有没有关系。” “不错,我也听说有这样一位剑客,江湖人称‘孤剑独行’,剑术出神入化,行踪神鬼难测。他会不会和最近江湖上出现的暗杀集团有关?”青阳子说。 “可能不会。因为这个暗杀集团的杀人手段很特别,专用被杀者的成名绝艺杀死对方。石家以‘五虎断门刀’驰誉江湖,石老大就被人一刀砍作两段,洛阳祈家点穴功夫,江湖无人不晓,可是祈家大公子竟被他们点了死穴;四川唐家以暗器称雄武林,唐老二却被人用暗器毁了一对招子,然后死于飞镖之下;山东丁家以太极剑成名多年,可是他的两个弟子却被人用太极剑的绝招刺穿胸脯。所以,我说这个‘孤剑独行’绝不可能是暗杀集团的人,据说他只是剑术超群,而且是独往独来的。”通慧和尚言道。 众人正在猜测之际,猛地听到峭壁顶端有异响,似乎是金刃搏斗之声。声音虽然很弱,但众人都是武林高手,听觉自然敏于常人,故此全都听见了。 青阳道人首先拔身而起,道袍风鼓,衣袂飘飘,身子在空中略一停顿,手中长剑轻点峭壁,凭空又拔起数丈。就这样长剑连挥,身子如弹丸般直射而上。 云青一声长啸,身躯陡地弹起,在空中双手交替发出石子,借着石子的反弹之力,直线上升。云青不愧是“云中大有作为”,他施展起轻功就像是大雁在天空中飞行一般,眨眼工夫,就消失在夜空中。 通慧和尚也不落后,他手举禅杖往地上一拍,身子借力跃起数丈,禅杖往峭壁上一点,身子又跃起数丈,瞬间便成了一个黑点,向峭壁顶端飞去。 任刚外家功夫虽好,但轻功却是四人中最弱的一个。他见其他三人都相继施展绝顶轻功跃上峭壁,自是不甘落后。他走近峭壁,左手一抓光滑的石壁的表层,五个手指立刻深深地抓入石壁中,他手指微一用力,身形迅速升起,待上升数丈之后,他右手又抓入石壁中,身子再次借力弹起。就这样,双手并用,身子不断飞升,很快地也没入月夜之中。 月光照着山峰。 月夜恢复了平静。 在这灰色的月光下,幽静的山谷却给人一种神秘、可怕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众掌门被杀 江湖起波澜 众掌门被杀 江湖起波澜 月亮仍旧高高地挂在天空。 在月光之下,山峰、石壁、树木、洞穴都裹上了一层朦胧而又银白的轻纱薄绡。 在这层轻纱薄绡里,整个华山都笼罩着一种缥缈而神秘的气氛,似乎这层轻纱薄绡裹着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个人急驰在山路上,在月光中向华山之巅疾奔。 这是一个年轻人,一个英挺浪子。他身材四四方方,胸脯结实宽大,头发黑亮,浓眉下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嘴唇很薄,抿得很紧,鼻子像一把剑似地突出在嘴唇上面。他身背长剑,穿着一套宽大的袍褂,两只手被长长的袖管遮掩着,奔驰起来,长袍贴身飞舞,犹如御风飞行一般。 年轻人奔驰到峭壁前,陡然刹住脚步,目光停留在峭壁上的“以武会友”四个大字上面。 他思索了一阵,迈步向前,仔细察看了一番,又用手抚摸了一阵,然后又蹲下身子察看地上的足印。这时,他又看见了拦腰折断的树技,走上前去,俯身查验了一番,口中喃喃自语:“全来了,他们全来了。少林的达摩杖,武当的追魂剑,崆峒的霹雳掌,昆仑的绝顶轻功和暗器功夫。嘿,这次我是不虚此行,可以大饱眼福了。” 他说着,抬头望望峭壁顶端,心中不禁纳罕:这么静?以武会友虽是点到为止,也不应不发出一点声响呵。 想到这里,他突然警觉起来:不会发生意外吧?九大门派以武会友,难道也会被人暗杀不成? 他心念一动,也不见他作势,只见他凭空升起,双袖轻挥,便如腾云驾雾似地飞升而上。 这门轻功叫“蹑空飞行术”,它要求飞行者内功深厚,以本身气功减轻体重,用双手或双脚发出内家真力,传送到地面、树梢、石壁、房脊等物之上,再借反回之力,使身体前奔或上升。 年轻人运用“蹑空飞行术”很快登上峭壁顶端,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年轻人目光四顾,发现这是一块方圆数丈的平地。这块平地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 年轻人在平地上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便向树林奔去。 他先围着林子转了一圈,仍然没有发现什么,略加思索,便向林子里走去。 他在树林里小心翼翼地走着,忽然,他发现一棵树下躺着两个人,他奔过去一看,是两个死人。其中一个矮小的老头子身中三粒菩提子,喉头、胸部和腹部各中一粒,仰面躺在地上,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似乎是刚刚被人用暗器伤害。 另一个俯身躺着,从身形来看,是一位中年人。年轻人仔细地检查之后,发觉他背上有一个通红的手印,显然是被人一掌击中后背,震碎了五脏六腑,倒地而死。从死者背上的手印来看,这是一种外家掌力,最大可能是崆峒派的“霹雳掌”。 年轻人自言自语道:“被这种掌力打中,就是铁打的身体也会震碎的。奇怪,能发出这种掌力的人极少,难道是崆峒派高手所为?” 年轻人看了旁边的老者一眼,心中又道:“不对!这老者看来是被昆仑高手的暗器所杀,崆峒派高手用昆仑派功夫倒未曾听说过。” 他想了一会儿,抬头往四周看了看,继续往前搜索。很快,他又发现一位和尚被杀死在草丛中,天灵盖已被击碎,沉重的禅杖抛在一边,禅杖上还留着脑浆和鲜血。 年轻人一阵痉挛,胃在收缩,几次欲呕。现在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是近来江湖中的杀人集团。这位和尚一定是少林寺的高僧,他是被人用少林绝艺“达摩杖法”打杀的。至于那位老者和中年人,一个是昆仑派的,死在自己成名的暗器之下,一个是崆峒派的,丧生于崆峒派的霹雳掌中。 好狠的杀人团伙! 年轻人继续警惕地在树林中搜寻着,他很快便发现了点苍、峨嵋、青城、泰山四大门派高手的尸体,他们分别丧生在自己门派的成名绝艺之下。 武当派和丐帮弟子没有遭到毒手?这真是万幸了。年轻人边搜边想。 猛地,年轻人住脚不前,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 不远处,一个人倚立在树干上,面无表情,一丝不动。 年轻人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认定此人亦已被杀害。他走上前去,这才看见此人胸口插着一口剑,只剩下一点剑柄。此人身着道袍,不用说是武当振的剑术名家。 年轻人围着尸体转了两圈,发现道士的剑尖着地,在地面上清楚地写着“剑魂”二字。 天下第一剑! 难道说凶手是天下第一剑“剑魂”东方白! 不可能!决不可能! 他虽然没有见过天下第一剑,但对东方白的身世却非常了解,因为东方白还是他的师伯。年轻人曾听师傅谈起过东方白。东方白和师傅同门学艺,悟性极高,很快练成了上乘剑法。他仗剑行走江湖,扶危济困,铲除邪恶,名声越来越响,并与师傅、薛仁、唐咏四人合称“剑魂四友”。师傅西门玉每每提起天下第一剑,总是又恨又爱,哀怨之态形于词色,两人显然有段情感纠葛。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无故杀人?他又何必去组织暗杀集团?可是,如果不是天下第一剑,这个道长为何在临死写出“剑魂”二字?而且,除了“剑魂”之外,谁能毫不费力地杀死各大门派的一流高手呢? 年轻人仰望星空,苦苦思索,最后决定闯一闯东方堡。 本来,他艺成下山时,师傅送给他一块玉佩,嘱他好好保管,并要他带着玉佩去见东方白,东方白对他一定会另眼相看。他下山后,便碰上杀人集团横行江湖,他决心查明真凶后,再去见东方白。现在看来,他只有立刻赶去了,并且还要隐埋身份前去查访。 年轻人缓缓走出树林,来到平地上。 这时,一轮明月仍高高地挂在天空上,向人间散布一种枯涩暗淡的光,给大地带来了一片宁静。 突然,年轻人看见平地上多了一团东西,像是一个倒伏的人体。 又是一个尸体! 是丐帮的高手? 奇怪!自己在进树林前已经认真检查过这块平地,怎么没有发现。 年轻人戒备地走向前去。走近了,他看见那的确是一个人体,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 年轻人走向前,见那人果然是丐帮打扮,打狗棒扔在一边,却看不出伤在何处。 他犹豫一下,动手翻转尸体。 就在这一刹那,那人突地一甩手,三点流星向胸前打到,发暗器的手法妙到极点。 年轻人反应奇快,一声惊呼,身子急如流矢般退去,就在暗器就要打上身体的一刹那,他身形陡然一转,三支暗器全部打空。 他人在半空,身形还未落下,就听见身后风声飙然,眼前又有三粒暗器打到。 年轻人身在空中,身子一缩,双手“分光捉影”抄住三粒暗器,看也不看,回手打出,只听“当当当”三声,一支长剑正好被暗器震歪了准头。 年轻人立稳身躯,虎目一张,只见前后各站着一个蒙面人,手中握着长剑,虎视眈眈地对着自己的前胸后背。 年轻人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威胁。 这两个人决非一般杀手,都是身负绝顶功夫,没有任何式子。 但是两个杀手却不敢轻易动手。刚才电光火石的几招打斗,他们已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出奇的反应能力和应付能力。虽然此刻他站在那儿,不摆出任何姿,可是,没有姿势也就没有空门,没有空门也就无法找到进攻之点。 三个人雕塑般地立在那儿。 突然,前面的杀手“唰”的一剑刺了过来,出手又快、又准、又狠,剑法迅速准确。 年轻人无法闪避,因为他无论向左、向右、向上、向下,只要他一动,他身后的剑就会随之而来。他身形已动,必有空门,身后的杀手就会寻隙而进。 这身后的剑才是致命的剑! 年轻人没有闪避。当剑尖即将刺到胸口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身形疾转,向身后飞进,同时手中的剑亦闪电般地向后刺去。 两个杀手谁也料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前面杀手的剑差了几公分没有刺中年轻人,而后面的杀手已被年轻人的剑刺穿了胸脯。 年轻人转过身来,注视着另一个杀手。他看得出来,这个蒙面刺客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一个经常杀人的人,轮到自己被杀时,竟会吓得发抖! 年轻人一步步地向蒙面人走去,蒙面人左手一扬,三点寒星打出,身形同时暴退,箭一般向后掠去。几乎同时,年轻人腾空而起,双袖轻扬,将暗器卷却,两手在空中一抓一拿,只听“当”的一声,蒙面人宝剑坠地,半边身子酥麻,整个人也被年轻人提在手中。 年轻人将蒙面刺客扔在地上,身形在空中一个大翻身,用衣袖卷住从夜空中飞来的暗器,挥袖一送,点住了摔在地上的蒙面刺客的要穴,头也不回地朝着暗器飞来之处掠去。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又飞纵回来,显然他没有追上那个暗器中袭的人。 当他奔到那被点了穴道的蒙面刺客的身边时,他愣住了。因为那蒙面刺客已经死了,他皮肤黑紫,七窍流血,是用毒药自杀了。 年轻人立在那儿,眼睛盯住地上的尸身。他想:他为什么会自杀?这个杀人组织的头目究竟是谁?会不会是“剑魂”东方白呢? 他仰望苍空,明月依旧,星光灿烂,可是,在这月光下,在这星空里,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啊! 独孤行寻凶 幸遇东方倩 独孤行寻凶 幸遇东方倩 东方堡是依山而建的。 青色的山脉,蜿蜒伸展进后山,有时,连庄堡中的雾几乎可以和山巅的云雾溶在一起。 东方堡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多少年来,没有人敢惹东方堡,也没有人能惹得起东方堡,因为东方堡的堡主是天下第一剑客“剑魂”东方白。 东方白少年时便仗剑闯荡江湖,一把剑练得出神入化,为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退隐江湖后,他很少在江湖中走动,也不见客,整天把自己封闭在东方堡内。 然而,今天东方堡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惊动了这位“剑魂”。 这位不速之客便是从华山来的年轻剑客。 本来,一位年轻的剑手是不会劳“剑魂”大驾的,然面,这位年轻人却在一瞬间用一把剑连点了东方堡十五位剑手的肘关节穴道,击落了他们的利剑。更令人惊奇的是,剑手们在与他斗时,明明看见他的剑尖向自己持剑的手刺来,却无论如何也闪避拦阻不了,眼睁睁被剑尖点中穴道,弃了手中的剑。 “剑魂”多年来也没有遇到可以用剑的对手了,今天一听到如此这般,立时勃发了往日的雄心,这才亲自迎接这位年轻人。 “剑魂”走出大厅的门口抬眼望去,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倒了许多人,院子中间则站着一位眉目英挺的年轻人。此时,年轻人剑已入鞘,两手交叉在胸前,气度悠闲地看着对手。 在年轻人的对面,是副堡主东方亮。东方亮是东方白的侄儿,以一条九节鞭称雄江湖,人称“江南一条龙”。此时,东方亮钢鞭在握,目视对手。 东方白见状,停下脚步,注视着场上的变化,他并不关心躺在地上的人,因为他早已看出他们并非受伤,只是被点了穴道而已。 场上静悄悄的,整个东方堡的人几乎都围在场院周围,但是却静得出奇,因为大家都明白,这是激战前的平静。 东方亮右手握鞭,全神贯注,他手心已经捏出了汗,却仍然找不到出手的时机。他打量着这位年轻人,只见他随便立在那儿,双手交叉,脚步不七不八,凝重非常,尤其是那对目光,一眨不眨地盯住自己的鞭梢,当真称得上是沉如山岳,静若平湖。 东方亮心中微凛,暗道:“看他这渊停岳峙的门户,定是内家高手,讲究的是以静制动,后发制人。高手比试,胜负只争一着,这先机若抢不到手,今日难免一败。” 场院中寂静异常,气氛紧张欲裂,场上的武林高手都把眼光转向东方白,只见东方白面色坦然,毫无忧色,众人方才稍微安心。 突然,东方亮大吼一声,犹如空中响了声炸雷,那根九节钢鞭风驰电掣般向年轻人扫去,这一招名曰“空穴来风”。 鞭起处,场院上劲风四面吹起,刮面生痛,人们衣袖随风飞舞,功力稍弱者连连后退。 那位年轻人却屹立如山,鞭扫到他身前二尺左右,如同碰到一堵无形的墙一般,倏地倒卷了回去。 东方亮一击失效,立刻“长河落日”,长鞭化作一连串的圆圈,向对方疾速飘去。 年轻人仍然动也不动,鞭圈飘到他身边,便一一化为无形。原来,他用内力在四周布下了一层“剑气”,内功稍弱者,是无法破去他这层“剑气”的。 东方亮两招无效,已知内里,他大喝一声,运劲于鞭,其直如矢,一“大漠孤烟”,直向年轻人胸前刺去。 钢鞭隐隐挟着风雷之声疾刺而来,年轻人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只见他一连几个闪纵,躲过了这招鞭法。 对方“剑气”一破,东方亮立时精神倍增。只见他钢鞭舞动,大开大阉,风声阵阵,鞭声呼呼,每鞭都有雷霆万钧之力。舞到急处,但见场院中四面八方都是东方亮的影子,都有东方亮的鞭影,而那位年轻人则东躲西闪,犹如狂涛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被颠覆的危险。 众人看到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都把目光移向东方白,见东方白反而面色凝重,十分忧虑。众人不觉一惊。 约摸过了顿饭工夫,众人突见斗场中闪起一片白光,在鞭影中上下乱窜,但听得噼噼叭叭一阵急响,鞭势立时大减。 紧接着白光隐去,鞭影消失,风雷停了下来,众人举目时,只见东方亮与那年轻人已分站两边。年轻人仍然交叉双手,剑未出鞘,而东方亮的长鞭却只剩下一半握在手中,场院四周的地上有许多短小的鞭头,显然是被年轻人用剑削断的。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非但没有看清楚东方亮的鞭是如何被削断的,甚至年轻人的剑是如何拔出来又如何插回鞘中也未曾看清。 东方亮也是一脸茫然。他自入江湖以来,会过无数高手,从未败过,今日不但输了,而且如何输的都不清楚,心中懊丧之极。 场中只有一人清清楚楚,他就是东方白。 东方白缓步而出,喊道:“亮儿,你退下去!” 东方亮一言不发,退出场中。 年轻人注目着缓步而出的老人。只见他苍然古貌,鹤发童颜,皮肤白净,鼻正口方,一双剑眉向两边扬起,眼神却深藏不露,身腰直挺,面色凝重,形如天上翔云鹤,貌似山顶傲雪松。年轻人立是感到了股压力,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剑魂”。 东方白缓步走入场中,突然身形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定睛再看时,东方白仍然立在场中。 这时倒在场院四周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来。只有年轻人一人看清楚了,东方白在瞬息之间,已用极快的身法绕场一周,用脚尖解开了躺在地上的人们的穴道。 东方白露了这一手轻功和内功解穴,虽是为手下人解穴道,更重要的,是向年轻人施展心理战术。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剑法超群,是生平罕见的劲敌,所以,在一上场便想在心理上压倒对手。 “阁下就是天下第一剑之称的‘剑魂’东方白吧。”年轻人不动声色地问。 “正是老夫。” “剑魂剑魂,一剑销魂。阁下的武功的确是不同凡响。” “少侠过奖了。少侠年纪轻轻,已具备如此武功修为,实令老夫佩服。” “多谢阁下赞誉。”年轻人冷冷地说。 “请问少侠尊姓大名,来东方堡究竟有何贵干?” “在下独孤行。特为一桩杀人凶案而来。” “凶人凶案?” “不错!”独孤行一字一句地说,“近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杀人团伙,专杀武林中成名人物,不论黑道白道,全都要杀。而且杀人手段特别,专用被杀害者的成名绝技去杀人。此事轰动江湖,不知阁下知不知道?。 “怎么?难道独孤兄认为是老夫所为吗?” “不敢,只是在下知道‘剑魂’是以‘万宗剑法’扬名天下的。” “这又怎样?。东方白冷冷道。 “‘万宗剑法’是一种内家剑法。它刻意追求的是剑的精神,而不是剑的招式,虽然此剑法只有一式‘万流归宗’,但这一式却千奇百变,搜罗古今,可以化为天下所有剑派的任何一个剑式。我说的对不对?”独孤行问道。 “不错。可是这和杀人凶案有何牵联?”东方白不解地问。 “正因为‘万宗剑法’有如此特点,所以要练成此种剑法,必须先练成‘万宗气功’。” 东方白点了点头。 独孤行继续说道:“‘万宗气功’是综合了武林各派内功之优点而形成的一种上乘内功,要练成它需要极高的悟性。是以‘万宗剑法’极难练成。” “不错。”东方白自豪地说,“老夫因此而为此剑法之承传大伤脑筋,因为资质高的徒弟实在难得。到如今,只有小女一人略窥门径而已。” “此剑法虽然难练,可是一经练成,却能够很轻易地运用武林各家各派之绝技,是也不是?” “的确如此。因为‘万宗气功’包含了各派内功的优点。”东方白自负地说。 “既然如此,那么,请问如今天下有几人真正练成了‘万宗剑法’?”独孤行盯着东方白问道。 “大约只有老夫一人!。” “既然这样,除了阁下之外,普天之下又有谁能运用各家各派的武功绝技去杀害武林成名人物呢?” 这一下,如同晴天响了一声惊雷,全场都怔住了,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东方白的身上。 东方亮惊呆了。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万宗剑法”的练功法门与威力,他睁大着眼睛盯着独孤行。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冲着独孤行大声吼道:“你胡说!我叔叔绝不会是杀人凶手!” “对,这小子胡说八道!” “‘剑魂’退隐江湖多年,天天住在堡里,他如何会去组织杀人集团。” “‘剑魂’已是天下第一剑,有名有利,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东方亮大声叫道:“独孤行,你单凭武功原理推测,就肯定是‘剑魂’行凶,证据还不足吧。” “我当然还有别的证据。”独孤行冷冷地说。他说话声音不高,但用内家真力一字一句吐出,所以每个人听来就如同在耳边响起,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静一静,让独孤行把话说完。”东方白平静地说。 全场立时静了下来。 独孤行环视场院一周,慢慢说道:“武当派青阳道长与少林寺通慧长老以及昆仑、崆峒等派高手,昨日相约在华山以武会友,不料一夜之间全被杀害,且都死在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青阳道长临死前用剑尖在地上刻下‘剑魂’二字,这大约是青阳道长临死前认出凶手,向我们预示凶手是谁。” “你错了!”随着一声娇喊,场院中突然多了一位白衣少女。少女约十七八岁,身段苗条灵巧,瓜子脸儿,高鼻梁,两眼大而有神,看人时射出两团英气,显得高傲不俗;身穿一身白色紧身衣,外披白色大斗篷,加上皮肤白净细腻,整个人就像是天上飘下来的一朵白云,使人赏心悦目。 少女这一现身,全场一阵欢声。 东方亮高声嚷道:“倩妹,这小子侮辱叔叔是杀人凶手,不能放过他。你用家传的‘万宗剑法’教训他。” “对!教训这小子!” “不能便宜了他!” “倩儿,”东方白柔声道:“你说独孤行判断错了,错在哪里?” 东方倩转过身来,面对着独孤行,两眼紧紧地注视着他。在这灼热的目光注视下,独孤行原先的孤高气傲,如今荡然无存。他不由得移开目光,显得手足无措。 东方倩微笑道:“独孤行,你的武功不错。我到来之时,正见你和我亮哥较技,你能一招剑法便胜了名满江湖的‘江南一条龙’,武功真是好极了。你对家父的‘万宗剑法’也很了解,但是你却不知,‘万宗剑法,是以剑气取胜的。当我们与敌手交锋时,首先是以内力向敌手施出‘剑气’,用‘剑气’使对方呼吸不畅,胸胀心闷,神经失常,行为失控,然后一举杀死。” “这样说来,如果东方白前辈是杀死九大门派的凶手的话,那么青阳道长在刚一交手时就会行为失控,根本不可能用剑写下‘剑魂’二字,所以,青阳道长不可能是被‘万宗剑法’杀死的。”独孤行认真地说。他话语中已称东方白为老前辈,显然对“剑魂”的态度已经大大改变。 东方倩仍微笑说道:“也不尽然。如果青阳道长的内功过于深厚,如果使‘万宗剑法’的剑手内力稍弱,那么,青阳道长就有可能冲破这层‘剑气’,其结果就得另当别论了。” 独孤行认真地听着,东方亮两眼瞪得大大的,吃惊地看着东方倩,东方白则始终微笑着注视着女儿,饶有兴趣地听着女儿的分析。 东方倩继续道:“据我所知,家父自出道江湖以来,所遇敌手中,内功高于青阳道长的也有几人,他们在家父的‘万宗剑法’下,都无法冲破这层剑气,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所以,我说你错了,杀死青阳道长等人的绝不会是家父。” “那‘剑魂’二字又当如何解释呢?”独孤行小心地问道。 东方倩道:“我也去了华山,查证了杀人现场。不错,各派武林高手均死于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而青阳道长剑尖垂地,确实刻着‘剑魂’二字,可是,这两个字字迹端正,笔画清晰,丝毫不像是一个身负重伤而垂死的人所写的。再者,凶手杀人已不止一次,经验丰富,他怎会让别人在现场留下任何线索,而且是直书其名呢?这决不可能!” 独孤行一怔,道:“如此说来,是凶手有意陷害东方白老前辈,以图转移武林各派的视线。” “我想一定是这样!”东方倩肯定地说。 “这个人是谁呢?他为什么一定要嫁祸于‘剑魂’呢?”独孤行苦苦地思索着。 剑魂试武功 勾起往日情 东方倩和独孤行踏着碎石子铺成的路,一前一后地向后园走去。 秋天的早晨,风并不很大,天气也不很冷,却让人感觉到天很高。 昨天,独孤行为查证凶手,大闹东方堡,紧要关头,东方倩挺身而出讨论是非,辩说真伪,解除了独孤行对东方白的怀疑。独孤行和东方白化干戈为玉帛,东方白父女坚留独孤行住宿堡中。 独孤行自入江湖以来,一向心高气傲,我行我素,从不轻信别人。然而,自昨日第一眼看到东方倩时,他就被这位美丽少女的优雅风韵和出奇智慧所征服了。当东方倩出言邀请他留在堡上时,他竞不加思索地答应下来。 现在,他走在东方倩身后,望着她那优美动人的身姿,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后园到了。 东方倩用钥匙开了锁,打开了那道古拙而沉重的铁门。 “少侠请。” 东方倩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望着独孤行,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式。 “姑娘请。”独孤行赶紧还礼。 “好吧,我带路。”东方倩娇笑一声,率先跨进园中。 园子里没有鲜艳的花木、溪水,可是,却仍有山、石和几处小亭子,而且一山一亭一石都带有雅致的古朴意味。 园子里靠着山的一面有一片竹林,竹林青翠,竹叶上挂着露珠,犹如是镶嵌在翡翠上的珍珠。这片竹林,算是给这个古拙、荒颓的园子增添了一分生机。 东方倩笑道:“我们到竹林那边去吧。”说着,她施展轻功向那片竹林快速奔去。 独孤行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定睛看时,东方倩早巳钻入十几丈外的竹林小道中。 独孤行一晃身躯,跟踪而至,可是,就慢了这么一步,当他奔到竹林边时,已不见了东方倩的身影。 独孤行警觉起来。 “东方倩一大早就约自己出来,为什么?她不是说要帮自己解开一个大谜吗?怎么竟跟我捉起迷藏来啦,该不会是别有所图吧。”独孤行充满了疑虑。 独孤行沿着竹林小道,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竹林尽头连着山麓,已被青苔染绿的山壁上,有一个山洞。 独孤行站在山洞口打量了一阵,略加思索,便毅然踏入洞中。 独孤行刚一入洞,洞门立刻紧紧合上,显然这里设有机关,平时这洞门是关闭着的,外边绝对看不出来。 独孤行想到这里,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来到时,洞门是打开的,这是有意这样做的,目的是引诱自己进洞。 “难道说东方白真是杀人凶手?嗯,说不定是东方倩,她不是也刚刚从华山回来吗?对,她的内力不如其父,所以,她发出的‘剑气’自然也就困不住青阳道长,青阳道长便能用剑写出‘剑魂’二字。可是,也不对,青阳道长怎会连东方倩与东方白也分不清,男女差别不说,单是身形也不同啊!再说,以东方倩的聪明,怎能容青阳道长留下证据。只是,东方倩诱自己入洞究竟想干什么呢?”独孤行苦苦地思索着。 山洞里一片漆黑,寒气森森,砭人肌肤。山洞的门紧紧地关上了,似乎是将光明和温暖一齐隔断在山门外。 若是要杀人,这真是好地方。人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独孤行紧握剑柄,用内力发出。剑气。护住全身,十分谨慎地向前慢慢走去。 终于,独孤行看到了徽弱的光,光线越来越强,他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山洞另外的一个出口。 独孤行迈步跨出山洞门,山洞门随之慢慢合上。 这里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温暖的阳光,绿的树木,上面是蔚蓝的天空,眼前是一大块宽广的草地,四周是五颜六色的鲜花,还有一丛丛的树林,树上结着各种各样的野果,清香扑鼻。 突然,独孤行发现草地上站着一个老人,“剑魂”东方白。 独孤行静静地望着东方白。他从昨天第一次看见这位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剑时,只觉得他是一位面目慈善的老人,风度潇洒,神色从容,如同一位不求闻达的智者,又像是一个厌倦红尘,退隐江湖的名士。虽然他露出了那手绝顶轻功和解穴绝技,但却丝毫没感觉到一种逼人的刺骨生寒的剑气。 东方白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利剑。 独孤行手握剑柄,默默地注视着这位以剑术闻名天下的老人,竭力地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情,他的脸,他的手,他的全身都在冒汗。 东方白向前跨了一步。 独孤行立刻感到压力加重了一分。 东方白又向前跨了一步。 独孤行又感到压力在增加。 东方白继续向前走过来。 独孤行只觉得有一种压力,将要冲破自身的护体“剑气”,侵入自己的肌肤。 独孤行一声长啸,掌中剑脱鞘而出,化成一片剑的光幕;同时,他身体飞掠而起,身形快如急箭,轻如柳絮。 独孤行实在禁受不住了,他受不了这种剑气的压力,他平静不了波动的情绪,于是,他出剑一搏了。 就在独孤行快如闪电地挥出掌中剑的一刹那,独孤行只觉眼前剑光一闪,一支利剑已向自己的咽喉刺到。 独孤行会过无数用剑高手,这一回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快剑”。 东方白这一剑刺来,竟自毫无征兆,来得无影无踪,他竟没有看清这一剑是如何出手的,也没有看出这一剑从哪里刺过来的,直到这一剑快到咽喉时,他才感觉到了这快如闪电、势若雷霆的一剑。 这一剑到了独孤行咽喉前半寸处,忽然停顿一下。 仅仅停顿一下,然而这一停顿,立刻给了独孤行运剑反击的机会。而且,独孤行还看清楚了,东方白手中并没有利剑,刺向自己咽喉的只是东方白的手指。 独孤行心中明白,东方白已练到了身剑合一的境地,他的手指乃至全身都可化成无坚不摧的利剑,这是剑术中的绝高境界。 独孤行此时心中反而坦然,沉着镇静,一反先前紧张怯敌之心境。他运力于剑,剑光暴涨,迅疾地在身体周围织成了一片剑网,封住东方白的进攻之处。无论东方白的指剑何方攻入,总会遇到独孤行剑光的阻击,同时,独孤行一挡之后,立即剑刺东方白周身要穴,迫得东方白回身自保。 东方白“万宗剑法。实际上只有一式,只是一式挥出,千奇百变,令人防不胜防。搏斗中,东方白已用一式万宗剑法向独孤行施用了一百零八个绝招,都被对方破解,并且在破解同时,又能反剑攻出,这是东方白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他情急之下,“剑气”布满全身,身形化成一道剑光,直向独孤行刺过来。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东方白剑指砍在独孤行的剑脊上,剑指与剑脊紧紧地粘在一起。 东方白逐渐加力,独孤行双脚下陷,脸色发白。 独孤行此时只有拼尽全力相抗.他苦苦支撑,不让对方冲破自己的剑气网。 在这危急关头,只见一道剑光射向东方白脑后的“风府穴”。东方白剑指一横,与暗袭之剑相撞,内力发出的“剑气。将对方撞出三尺开外。独孤行压力一松,身形站立不稳,蹬蹬蹬一连向前冲了三步,方始站稳身形。此时,他觉得胸中气血翻涌,连忙运功调息。 独孤行一面运功调息,耳中却听东方白怒道:“你这个丫头,怎么向我施出如此辣手?幸亏是我,换了别人,不被你一剑刺穿才怪。” 另一个娇柔动听的声音道:“爹,我知道你是完全可以解开这一剑的。再说,我若不施出这一招,如何能解开当世两大高手的剑法?”独孤行听出这人是东方倩,心中一阵感激和喜悦。 东方白道:“你有理,唉,看来确实女生外向,爹的死活你却不管,反而只顾帮着别人。” 东方倩娇嗔道:“看你说的。爹,你每次苦闷时,不都是我帮你解劝,陪你说话吗?你再要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 东方白笑道:“好好好,算爹说错了,这总行了吧,我的大小姐。” 东方倩笑道:“嗯,这还差不多。哎,爹,你看独孤行大哥没受伤吧。” 东方白道;“放心吧,你的独孤大哥只是气血失调,运功调息一下,就没事了。” “爹,你助独孤行大哥一臂之力吧。”东方倩撒娇地说道。 “嗯,我耗内力,你就不心痛?哎,女生外向,女生外向。算了,谁让你是我的女儿呢,我就依你了,行吧?” 独孤行只觉一只手掌贴住后心,一股内力输入体内,沿着周身经脉行走,自己心跳胸闷等不适之感很快消失,精神为之一振。 独孤行睁开眼睛,只见东方倩亭亭玉立地站在面前,笑靥如花,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正出神地盯着自己。独孤行想到刚才她说的话,禁不住心头一震。 东方白撒开手掌,长呼了一口气,说道:“行了,倩儿,爹完成任务了。” 东方倩羞涩一笑,低首道:“谢谢爹爹。” 东方白哈哈笑道:“人家都没有说谢,你却急什么?” 东方倩娇嗔道:“爹,再说我不理你了。” 独孤行忙以身致礼,言道:“多谢老前辈相助。老前辈已达身剑合一、无剑胜有剑的境界。实令晚辈敬佩。” 东方白正色道:“少侠不必客气。出道以来,我与人拼斗很少超出三十招,想不到在我练成有无相通、身剑合一的剑术境界时,使出了一百零八招式,最后竟还是硬凭借几十年的内力才能略占上风,年轻人实在是可畏啊。” 顿了一顿,东方白又道:“知道我和倩儿为什么约你来这儿吗?” 独孤行茫然地摇了摇头。 东方倩抿嘴一笑,道:“第一,是要让你完全打消死者是被‘万宗剑法’所伤的念头。‘万宗剑法’的内力发出的剑气取胜,刚才你已经见识过了,试问,独孤大哥,以你的武功修为,能否在这‘万宗剑法’的进攻下,用剑尖在地上刻出‘剑魂’二字?” 独孤行坦率答道:“不能!” 东方倩听后,继续道:“那么青阳道长的功力可能还不如你,他怎有闲工夫工整地刻出‘剑魂’二字?” “确实办不到。”独孤行说。 “或许你会认为是我,”东方倩认真地说。“但即使我真的用‘万宗剑法’去杀人,我的内力不足,却也会令青阳道长手忙脚乱穷于招架,根本腾不出手来在地上划出‘剑魂’二字。更何况,以我的心智,就算是青阳道长用剑写下,我也会发觉,设法除去,因为,我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何况是如此明显的证据。” “不错,你的确是一位心思缜密的女孩子。只是,杀手为何要把罪名安在东方老前辈身上呢?”独孤行不解地问。 东方倩推测道:“这我也说不清,或许凶手有着某种阴谋吧?” “请问,武林中除了‘万宗剑法’,还有何种武功能兼练各家绝技?”独孤行问。 东方倩转过头去,看一看东方白。 东方白思索了一阵,答:“好像没有。噢,说起武功,我想问少侠一声,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 东方倩嫣然一笑,道:“这是我和爹爹约你来此的第二个原因,不知独孤大哥能否见告?” 独孤行迟疑了一下,心里在思忖:现在已经证明东方白老前辈不是凶手,而且他和师傅一定有着深厚的关系,师傅临终前嘱托自己登门拜访东方白前辈,再不据实说出,于情理不合,更何况自己面对着是一个如此美丽、善良、聪慧的女子。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师傅是西门玉,人称‘越女剑侠’!” 东方白一步跨上前,双手扳住独孤行的双肩,动情地说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她现在哪儿?她好吗?” 独孤行双肩被东方白紧紧抓住,用力摇晃,痛得他呲牙咧嘴,东方倩见状,忙上前喊道:“爹,你把独孤大哥抓痛了,你放开手让他慢慢说嘛。” 东方白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松开双手,连声说:“独孤少侠,对不起,对不起!” 独孤行早已知道东方白与师傅关系不同寻常,是以并不觉得意外,东方倩却对父亲的失态大感疑惑,她十分惊奇地看着父亲和独孤行。 东方白又连声催促道:“独孤少侠,你快说,你师傅现在究竟怎样?” 独孤行道:“师傅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临终前嘱咐我拿这块玉佩来见你。”说着,独孤行缓缓地从怀中取出玉佩,恭敬地递给东方白。 东方白接过玉佩,仔细地端详着,然后,他把玉佩捧在心口,老泪纵横。 独孤行出身武林世家,自幼跟随父母练习武功。八岁那年,父母及全家均死于江湖仇杀之中,只有他一人幸免于难。失去了父母双亲,独孤行只得孤身一人四处流浪,于是他自己取名叫“独孤行”。一次偶然的机会,独孤行遇到“越女剑侠”西门玉。西门玉当时武功已练到一流境界,誉满江湖,但却因情场失意,痛不欲生。当她见到孤身流浪的独孤行,一眼就看准他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她了解到独孤行的身世,更有兔死狐悲之感,对他充满了同情。于是,她把独孤行带在身边,教他习武,照顾他日常生活,如同母子一般。 独孤行本有武功根基,人又有悟性,再加上复仇心切,练功刻苦,很快就达到一流境界。艺成下山后,独孤行不断对师傅的“越女剑”琢磨改进,终于使这套剑法更加完备,已可与“万宗剑法”并论短长,独孤行在江湖上四处行侠,他不但报了仇,而且还做了几件轰动江湖的大事,在江湖上已是小有名气了。 “你师傅临终前可有什么话说,或是要你带给我什么东西?”东方白急切地问话打断了独孤行的回忆。 独孤行同情而又理解地看着东方白,说道:“没有。她只是要我把这块玉佩带给你。” “玉妹啊,玉妹,你好苦啊,你到死都不能原谅我吗?”东方白自言自语地说。 “师傅她已经原谅你了,否则,她为什么让我带着玉佩来见你呢?”看着东方白痛苦的表情,独孤行赶紧解释说。 “不,你不知道,这玉佩是我亲手给她的。她不带着它入土,而让你拿来还给我,可见,她还是没有原谅我。”东方白痛苦地说。 “师傅没有让我把它还给你,只是让我带着它来见你,师傅是把玉佩留给我的。”独孤行说。 “留给你!唔,有道理,如此说来,她当真原谅我啦,这我就放心了。”东方白长舒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我对不住你师傅,她这一生都被我坑苦了,否则,她是不会这样早就离开人世的。” 独孤行眼前浮起师傅手捧玉佩,默默地出神流泪的情景,突然,他感觉到师傅与东方倩长得十分相似,而且越想就越像。难怪昨天自己那么快就打消了疑虑,今天又这样容易地被她诱到此地,说到底,是自己从她一露面就对产生好感,因为,她和自己亲如母亲的师傅十分相似。 “倩儿,”东方白喊道,“把你的那块玉佩拿来。” 东方倩正呆愣着,听到父亲的喊声,忙从怀中取出玉佩,递了过去。 东方白将两块玉佩放在一处,两块玉佩一模一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东方倩抬头看看父亲,又低头看看玉佩,试探地问道:“爹,你和西门前辈以前很要好,是吗?” “是啊,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东方白眼望着山顶,陷入了过去的追忆中。 东方倩走过去,依偎在东方白的身旁,关切地注视着东方白,轻声低唤道:“爹,你没事吧。” 东方白深清地抚爱着女儿的秀发,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抬起头来,看着独孤行道:“你跟着你师傅学艺有多久了?” “十八年了。十八年前的冬天,是师傅把我从死亡边缘中拯救出来,没有师傅,就没有我独孤行。” “十八年了。”东方白沉吟道,“这么说,她是一跑出去就收留了你。只是,你的剑法却与‘越女剑’大不相似,难道说你师傅后来又对‘越女剑法’进行了改进?” “是的。”独孤行恭敬地答道,“师傅说,‘越女剑’的剑法微而易,幽而深,以静制动,所以,用此剑与敌交,必须内力充沛,真气沿着任督二脉周身游走,达到身体各个要穴,畅通七经八脉。面对敌人,我方一定要精神内敛,外做悠闲从容的样子,使对方见了如同是与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交手。一旦动起手来,则要致敌所不救,每一招都如下山猛虎一般,而且剑尖贯满真力,使人防不胜防。” “不错!”东方白道,“‘越女剑’的要旨是以静制动,而不先发治人。我在与你交手时,有意一步步向你逼近,看你是否能承受得住外界压力,如果承受住了,保持镇静,静观敌变,那么,你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越女剑’的威力。” “惭愧得很,”独孤行内疚地说,“晚辈没有承住前辈的压力,率先行动了。” 东方白哈哈一笑,道:“是啊,这样一来,我就钻了空子,所以么,剑指就刺到了你的咽喉面前。” 东方倩马上接着道:“爹爹,你也不用得意,你的剑指在独孤大哥的面前停了一下,只一停顿,你便先机尽失了。” 东方白又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我微-停顿,独孤少侠立即看准时机,发挥‘越女剑’的威力,以静制动,追形逐影,与我打成了平手。” “当然啦,爹爹的‘万宗剑法’用了一百零八个绝招,也没能攻破独孤大哥的剑网,最后只得靠功力取胜了。”东方倩大声说道。 “别说了。”独孤行动情地说道,“老前辈和倩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们不用安慰我,我的功力还不够,如果东方前辈剑指毫不停顿的话,我独孤行早已尸横就地了。” 东方白微微一笑,道:“从剑经上说,‘越女剑’的最高境界是‘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先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这即是说,练到了最上乘,那么,此剑法虽是以静制动,却是快得出奇,如日月辉洒,如影子附形,而且不受任何招式所限,随意挥剑皆成攻敌守护之妙着。我的‘万宗剑法’向你连攻一百零八招,你均能一一抵挡,可见已达‘越女剑’的最高境界。只是……只是……我似乎觉得你刚才出手还不完全是‘越女剑’的剑式,你师傅是否另有所悟?” 独孤行道:“老前辈真是独具慧眼。据师傅说,这‘越女剑法,始于战国时期。当时,越国有一位少女,喜舞枪弄棒,尤其爱击剑。一天,她在路上遇见一位白猿幻化的老人,老人提出与她比剑,少女慨然答允了。在斗剑中,少女从老人的剑法中,悟出了用剑之道,独创了一套剑法。后来,吴国侵犯越国,越王为训练兵士,便向谋臣范蠡请教,范蠡便推荐了这位少女。少女以此剑法训练军队,军队战斗力大大增强,很快击败了吴国。此剑法也流传开来。因为人们不知道这位少女的名字,便命名为‘越女剑’。” 东方倩两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独孤行,眼神中闪灼看敬佩而又憧憬的光芒。 独孤行看了东方倩一眼,继续道:“师傅说,‘越女剑’虽然高明,但仍欠完备,就是练到最高境界也达不到无人无我,身剑合一之境,于是,她又反复琢磨,四处验证,力求创出一种举世无匹的剑法。” 东方白叹道:“哎,这又是何苦呢?” 独孤行道:“师傅每日思索,查阅天下剑谱。一日,她翻出了《南华真经》,从中看到了《说剑》一篇,非常兴奋,说是这篇古代哲人留下的剑经,具体细微地阐述了运剑之道,足以弥补‘越女剑’之不足。” “《南华真经》……《说剑》……”东方白呐呐自语。 “师傅指着书本让我细看,只见其上写着: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师傅说,这种境界已是‘越女剑’之顶峰了。但是《南华真经》却不这样认为,书上进一步解释用剑之法:要‘忘己虑心,开通利物,感而后应,机照物先’。师傅说,这才是剑法的真谛。练到这种火候,就达到了物我两忘,人剑合一,动静合一,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有敌人袭来,就会凭感觉生出反应,抢先制敌。只有练到这般境界,才算是真正的剑客,才配用剑,才可以无敌于天下。” 东方白热泪盈眶,感慨道:“她终于练成了,她终于练成了。她好强一生,终于参透了剑法的绝高境界。独孤少侠,你刚才所以输给了我,是因为还没达到最上乘,你若练到最高一重剑境,我根本无法向你施展‘万宗剑法’,因为,只要我一有进攻的举动,你的感应立即会抢先行动,迫得我回剑自保,这样的话,即使我的内力高出你一百倍,也是枉然。” 东方白说到这里,一声长叹。此时,他标枪般的身躯,忽然像是变得有些佝偻。独孤行望着东方白削瘦的脸,苍白的头发,心中也不禁泛起了悲凉之意;同时,他又为自己的师傅而骄傲,他低下头,口中默默地念叨着师傅,心潮起伏。东方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独孤行,她兴奋、激动,目光中充满着爱意。 师傅点姻缘 善心埋祸根 月辉冷冷地洒在东方堡上。 月光下,庭院中,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在不停地踱步。 东方白在月光下泪湿衣襟,思绪万千。他抬头望望明月,脱口吟道: 缺月挂疏桐, 漏断人初静。 时见幽人独往来, 缥渺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挥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州冷。 这是宋代文豪苏东坡的一首颇为有名的词,词牌名为《卜算子》,词中表现出词人寂寞、悲凉和不知所措的感觉。东方白吟诵此词,是借以表达胸中的悲伤、失落。 许多年前,东方白的师傅收养了四个逃难的孤儿。他不仅在生活上细心照料他们,而且因人而异地传授各人武功。四个孩子中最大的是东方白,悟性也最高,便传授他“万宗剑法”;另一个男孩薛仁,原本出身行伍人家,自幼喜弄枪棒,老人便为他编排了一套雷霆万钧、攻守兼备的“一字剑法”;还有两个是女孩,西门玉体弱多病,性格文静,老人传授她以静制动的“越女剑法”;另一个女孩唐吟,乃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就跟随父母识文断字,吟诗诵文,很得老人喜爱,老人特意为她独创了一套“诗意剑法”,即边吟诗边击剑,依据诗的意境去演练剑法,剑法的威力即在与诗歌意境的合拍上。 老人十分自负地对他们说:你们所学的剑法都是武林中的绝活,是天下无双的上乘剑法,其中有些关键之处,还靠你们自己研练,只要你们学得了剑法中的九成,便可在江湖中纵横无敌。 四个孩子牢记师傅的话,朝夕苦练,果然大成。艺成后,他们联手行侠江湖,屡除奸邪,被人们称为“剑魂四友”。 “剑魂四友”,长大了,成熟了。 东方白英俊挺拔。 薛仁豪迈粗犷。 西门玉婀娜多姿。 唐吟亭亭玉立。 年轻人长大了,爱情也会随之产生。在长期的朝夕相处中,东方白爱上了西门玉,薛仁爱上了唐吟,然而西门玉、唐吟却是都爱上了东方白。 唐吟心思缜密,城府颇深,她能诗能文,本就最得师傅欢心,加上她善度人意,思虑周全,对师傅的起居饮食一应事务,均处处考虑周到,所以,师傅心中最疼爱她。 老人在心中将四人各自掂量了一番,他觉得东方白悟性最高,将来武功成就最大,甚至可能超越自己,成为武林一代大宗师。唐吟人品出众,文武双全,只有她才能匹配东方白,两人结合真可谓天生一对,地造一双。薛仁性格豪爽,粗犷有余而沉稳不足,西门玉体弱,性格又过于文静,两人相配,正是阴阳互补,刚柔相济;西门玉的剑法是以静制动,薛仁的剑法是攻者具多,二人结合于武功修练上也大有好处,或许可以合创一种刚柔相济的上乘剑法。老人越琢磨越对路子,便决定做主婚人,为四个门徒订亲。 十八年前的一个晚上,老人把四位门徒叫到身边,当面宣布自己的决定,言语之间流露出师命不可违抗之意。 师傅的决定,对东方白和西门玉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两人四目相对,欲哭无泪,眼泪只有往肚里咽,因为他们是不敢也不会违背师傅旨意的。东方白和西门玉两情相悦,由来已久,他们经常出双入对,早已海誓山盟,然而,在武林中违抗师命,乃属大逆不道,是为整个武林所不容的。他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斩断情丝。 唐吟暗自庆幸。她并非不知道东方白与西门玉相爱,也并非不知道薛仁对自己的感情,可是,拿薛仁和东方白相比,那是处处都不如。唐吟一向孤芳自赏,自视清高,如今见到自己被东方白冷落,而东方白所爱的西门玉无论是武功,文学或相貌,都不见得高过自己,是以她十分恼怒,可是,在表面上却从不流露。她每次看见东方白和西门玉相约会,总是从心中泛起一阵妒意。现在,既然有师命作主,她当然乐而从命了。 薛仁也十分灰心。他暗怪师傅做事胡涂,竟活活拆散了东方白与西门玉这一对恩爱鸳鸯。他一直在心里热爱着唐吟。如今,师傅把自己的心上人许配给东方白,他心中也是十分不快,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因为他知道师傅的脾气,那是认准了……一条道走到黑,九条牛也拉不回来。 几天之后,东方白和唐吟举行了婚礼。婚礼办得十分热闹,各地及各大帮派的武林名土都来庆贺,但是,东方白的心倍感凄凉,他想起和西门玉约会的种种情形,心中更是十分酸苦。唐吟则不然,她知道东方白心中难受,但她故作不知,她坚信,她会转移东方白对西门玉的爱,取代西门玉在东方白心中的位置。 婚礼当天的夜晚,西门玉出走了。 几天后,薛仁也不辞而别。 老人原本打算操办完了东方白和唐吟的婚事之后,就着手筹办薛仁和西门玉的婚事。不想他二人竟然无故出走,老人十分恼怒,责怪他:“忘恩负义,翅膀硬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扬言要亲手处治这两个劣徒。 老人派人四处寻找,可是一连几个月,毫无音讯。 东方白和唐吟婚后,一直同床异梦,若即若离。唐吟虽然委屈求全,尽力承欢,可是,感情上的事却如何能强求?唐吟心中悲怨,常常在师傅面前哭诉委屈。 爱徒不告而去,已使老人急痛攻心,东方白与唐吟之间的感情不合,更使老人心情忧虑。老人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一心为他们着想,他们反而怨恨自己,如此美满姻缘,他们却偏偏不满意,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人年事已高,这番又气又急,终于病倒了。老人在昏迷中,时常念叨西门玉和薛仁的名字,渴望能见到他们。 老人的病日益加重,他终于没有能等到见上西门玉和薛仁一面,便去世了。临终前,老人把东方白和唐吟叫到面前,嘱咐他们要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勤练武功,将本门剑法发扬光大。并恳求地说,日后在江湖上见到西门玉和薛仁,一定要设法劝劝他们,促成二人的婚事。 师傅的死,对东方白打击很大,他十分内疚,认为自己作为大弟子,对师傅的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决心牺牲感情,完成师傅的遗愿,这样,他对唐吟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热情。 师傅去世的第二天,西门玉和薛仁即匆匆返回,他们是得知师傅生病前来探望的。西门玉和薛仁为师傅尽哀服丧后,东方白便提出为二人操办婚事。二人大为震惊。他们在这一期间,目睹了东方白和唐吟的亲昵举止,早已十分不快,如今东方白又提出此事,二人更为恼怒,尤其是西门玉更怨恨东方白的薄情。二人一怒之下,再度出走,这一走,就走了一十八年。 东方白不怪他们,尤其谅解西门玉。他自己心中亦十分委屈,他并不是移情别恋,他所以这样做,都是为了完成师傅的遗嘱,特别是他有意当着西门玉和薛仁的面与唐吟亲热,更是为了断绝二人的痴情。谁知这样一来,事与愿违,造成了四散分离的局面。 东方白追忆往事,心潮激荡,老泪纵横,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吟诵起南宋词人陆游的《钗头凤》。 红酥手, 黄滕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 欢情薄, 一怀愁绪, 几年离索。 错!错!错! 刚吟诵到这儿,只听月夜中一个幽怨、凄苦的声音接着吟道: 春如旧, 人空瘦, 泪痕红悒鲛绡透。 桃花落, 闲池阁, 山盟虽在, 锦书难托。 莫!莫!莫! 随着吟诵,一个俏丽的身影悠悠而近。 月光下,只见来人四十多岁,皮肤白净细腻,身段美妙柔和,面色苍白,青丝如墨,一双眉毛细而弯长,美目中闪着一种奇怪的光芒,神态端庄,风度优雅,只是神色之中有一丝郁郁悲伤的影子。 这位妇人,便是二十年前以美貌和剑法轰动江湖的“剑魂四友”之一,“诗意剑侠”唐吟。 唐吟幽幽地说:“据我所知,这首《钗头凤》是南宋词人陆游为悼念亡妻唐琬而作。陆游与表妹唐琬结婚,婚后,二人感情甚笃;却是陆游的母亲不喜欢唐琬,硬将二人拆散。离婚后,唐琬精神忧郁,愁闷而死。”说到这里,唐吟抬头望了望东方白,继续说道:“你如今这样动情地吟诵这首词,是否打算与我离婚,咒我死去?” 东方白心头一震,赶紧说道:“吟妹说哪里话,今夜月色如水,我月中散步,偶而吟诵此词,哪有这许多想法。” 唐吟微笑道:“如此说来,大哥这首《钗头凤》不是为我而吟,乃是为别人。请问大哥,是为谁呵?” 东方白默然无语。 唐吟抬头望望明月,复又低下头,口中呐呐私语道:“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西门玉,是不是又有了她的消息?”顿了顿,继续言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东方大哥,你这种感情我可以理解。可是,你刚才吟道:‘东风恶,欢情薄’,难道你真的如此怨恨养我们教我们的恩师?你既知‘错、错、错’,当初却为何不‘莫、莫、莫’呢?” 东方白歉意地看着唐吟道:“吟妹,请你不要多心……” “我不是多心,而是多情、痴情。”唐吟冷冷地打断东方白的话,道:“当初,凭我的才貌,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可是,我偏偏遵从师意嫁给了你,又谁知你是心有别属。十八年了,我一直忍受着这种感情的煎熬。” 东方白真诚地道:“吟妹,我对不住你。” 唐吟动情地凝视着东方白道:“对不住我?东方大哥,难道我十八年来,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吧?你看你泪流满面、悲痛欲绝的样子,哎,有朝一日,我若死去,得你如此,我便心满意足啦。” 东方白不敢抬头,也不敢去接触唐吟那灼热的目光,他觉得心中有愧。 东方白与唐吟虽然结婚十八年了,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但是,在东方白的心里仍是不能忘怀西门玉。东方白也曾试图忘掉她,强迫自己一心一意地爱唐吟,他承认唐吟在各方面都不亚于西门玉,可无论如何,他的埋藏在心底的往日的情感直冲上来,他恨自己当年的懦弱,他认为自己对西门玉的早逝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唐吟妙目凝视之下,对东方白的心境一目了然。她口中虽不道破,心中却是如同踢翻了调料坛子,酸甜苦辣辛,五味俱全。 两人默默相对着,谁也不发一言,在月光下木立了很久,很久。 最终,还是东方白问唐吟道:“你什么时候回到堡上来的?” “今天晚上。”唐吟面无表情地说。 “回来的路上,可曾听到了什么消息?”东方白又问, “消息?什么消息?”唐吟十分诧异地问道。 东方白吃惊地盯着唐吟,道:“怎么,你没听说?江湖上都已轰动了,说是武林九大门派在华山之巅以武会友,却都被人暗中杀害,而且每人都死在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哼,其中武当派的青阳道长在临死前还用剑在地上工工整整地写道‘剑魂’二字,这不明明是指我为凶手吗?” “有这等事?”唐吟审视着东方白说。“九大门派的高手同时被杀,这凶手的本领可是不小。嗯,以武功而论,你还真有点脱不了这场干系。” “你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东方白烦闷地说。 唐吟微笑道,“当然不信。跟你结婚十八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只是,同时杀死九大门派的高手,这件事江湖中有谁能办得到呢?” “不是九个,是八个,丐帮的高手躲过了这场劫难。” “是八个,跑了一个?”唐吟神色激动起来。 东方白道:“不是跑了,是丐帮高手根本就没有去,至于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 “没有去?”唐吟沉吟一会儿,问道,“那么,这‘剑魂’二字是青阳道长亲手用剑写下的吗?” “不清楚。不过,我想不是。”东方白自信地说。 “肯定不是。”唐吟推测道,“要么是凶手写下,要么是另有人所为。若是凶手,目的很清楚,是想借此挑起‘剑魂’与九大门派的争端,引起武林大乱,他好从中渔利;若是别人,目的就很难说了,或是你的仇家想嫁祸于你,或是有人想以此逼你出山,或是有人还有另外的企图。” “不管别人有什么企图,我都不会出山的。”东方白胸有成竹地说。 唐吟笑问:“大名鼎鼎的‘剑魂’能坐视生灵涂炭,却无动于衷?” 东方白道:“夫人之言差矣。非我不愿重入江湖,乃是实无此必要,因为已经有人在侦破此案,寻找真凶了。” “有人?什么人?别人能行吗?。唐吟不相信地说。 “这个人绝对行。他虽然年轻,人却机灵,武功极高,竟能和我打成平手。”东方白肯定地说。 “和你打成平手?和‘万宗剑法’打成平手?你不是在说笑话吧……唐吟吃惊地问。 “千真万确。而且,就在今天早上。”东方白望着唐吟惊诧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道。 唐吟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东方白道:“独孤行。” 唐吟奇怪了,说:“我在江湖中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东方白回答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他的剑法确实高超。” “什么剑法?”唐吟急切地问。 “嗯……‘越女剑法’。”东方白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 “‘越女剑法’!这么说,他是西门玉的弟子罗?”唐吟不高兴地说。 “不错!”东方白坦然答道。 “你终于听到西门玉的消息了?”唐吟幽怨地说。 “是的。” “她在哪儿?。唐吟脸色阴沉。 过了好一会儿,东方白没有回答。 “你说呀,她在哪儿?”唐吟大声喊道。 “她……她已经死了。”东方白说完,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唐吟闻言一震。她凝视着东方白,见他悲伤欲绝的神情,便断定这消息是真实的,西门玉的确离开人世了。 在这一瞬间,唐吟不由得心头痛彻。当年同师习艺时,西门玉曾是自己最好的伙伴,两人同眠同食,同练武艺,共闯江湖,友情甚笃。后来,两人都爱上了东方白,两人之间的友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唐吟每每看到西门玉与东方白出双入对,喁喁情话时,她的心中就会泛起一股妒意。 后来,唐吟在师命下,虽然得到了东方白,气走了西门玉,但东方白的心中总是不能忘记他与西门玉的一段情愫,由此,她和东方白的夫妻生活中时常伴随着这一阴影。为此,她把西门玉视为仇敌,她恨西门玉。 可是,现在,当她听到西门玉死去时,她又有点痛惜,她又想起了当年的姐妹情。 过了一会儿,她心中逐渐平静下来,她走近东方白柔声劝道:“东方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 东方白点点头,拭去泪水,道:“吟妹说得不错。” 唐吟忽然问道:“那个独孤行是什么时候与你交手的?” 东方白道:“就在昨天上午。他的武功实在是十分高明,一出手便用剑尖点中了堡中十五位高手的穴道,又在一招之间便击败了亮儿。” 唐吟点点头,道:“与你打成平手,自然是武功高强,看来,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吧。” 东方白笑道:“你何必把自己拉扯在里面。” 唐吟愠怒道:“西门玉也不是你的对手,而她的弟子竟能和你打成平手,你让我如何相信?我知道,你是看在他师傅的面上让了他,你尽管让他好了,又何必如此自期欺人!” 东方白苦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辩解,因为,他知道,当一个女人为感情所左右时,她是不可理喻的。 唐吟见东方白不做辩解,心中更加有气,暗道:“哼,西门玉当年练‘越女剑法’时,我们曾互相探讨过,‘越女剑法’即使练到最高境界,也不过以静制动,有招必中,后发先至而已,是以防守为主的剑法,西门玉在世,也最多和我的‘诗意剑法’打成平手,你却讲他的弟子有如此能耐,这不明明是哄我吗?好,你说他有能耐,我就会他一会,看他这老鼠尾巴上的疮——到底有多大脓水!” 想到这里,唐吟口中并不说破,而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那独孤行在何处与你交手过招的?” 东方白道:“就在堡中前面的场院中,独孤行是为查找杀人凶手而来的,他一定要见见我,大约手下人阻拦的太粗野,于是,双方就发生了误会。打起来后,我才出面的。” 唐吟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道:“好你个东方白,人家打上门来了,你还说自己手下粗野,你也太偏向他了。我偏要教训教训这个西门玉的弟子。” 唐吟道:“独孤行现在走了吗?” “没有。”东方白道,“昨天晚上住在堡上,今天一整天都和倩儿在一起的,他就住在前院的客房里。” “噢,东方大哥,天太晚了,我们回屋里去吧。”唐吟恳求地说,话语中充满了关切。 东方白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走进屋子里。 大地变得灰白起来,一种白朦朦的淡光铺洒在东方堡上,在这月光的拘束下,整个堡中显得惨淡,灰白、阴森。 情投意又合 树林遇八奇 月光洒满了东方堡。 近处的庭院,远处的树林,都载着银色的光华。 独孤行在前院的屋里打坐练功。 自从早上与东方白比较剑法之后,他以往的孤傲无影无踪。他深知自己定力、内力的不足,然而,最根本的还是自己没有参透武功的深层奥秘,没有达到剑法的最高境界。 “忘己虑心,开通利物,感而后应,机照物先。”独孤行在心中反复地咀嚼着这几句话的深刻含义。 突然,独孤行似乎听到了一种很轻微的响动。 大凡练功之人,一般都耳聪目明,尤其是武功练到上乘境界,即使很轻微的响动也会引起他的感觉。 独孤行屏息静听,立刻断定这是夜行人的脚步声。 东方堡内居然也有夜行人前来骚扰,是哪个吃了豹子胆? 独孤行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将自己的长剑握在手中,宁神静听院中的动静。因为,他从对方的脚步中,已听出对方武功甚高,自己不得不多加小心。 他站在黑暗的屋子里听了一会儿,院中一片寂静,独孤行不禁感到奇怪:难道来人已经知道我有准备了? 独孤行举目从窗口向处望去,院里静悄悄的,什么异常动静也没有。 忽然,“叭”的一声,一颗小石子落在了院子当中。 独孤行知道这是夜行人“投石问路”,当下,屏住呼吸,凝视细看。过了一会儿,只见对面院墙上站起了一个人影,月光下,只见此人身穿黑色夜行服,黑巾蒙面,身形瘦俏。但见这夜行人右手一扬,一件东西径往自己的窗口打来。 独孤行听风辨音,知道黑衣人投物时没有用多大内力,于是,右手一张,来物在内力的招引下缓缓落在窗前。 独孤行眼睛一瞥,见是一把匕首,匕首尖上有一张纸条,当下心中纳罕。弯腰拾起匕首,取下纸条,在月光下细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有种的,你就来。 独孤行看完纸条,抬眼望去,院墙上的人影早巳不见。 独孤行身躯微晃,破窗而出,“嗖”地登上刚才夜行人站的院墙。他借着月光,四处察看,只见远处一个身影正在急速奔行。独孤行微一提气,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夜行人轻功好得出奇,独孤行全速奔行,却总是与他保持几丈远的距离。 夜行人见总是甩不掉对方,便径直往左边的一片小树林奔去。独孤行跟见对方要钻入林中,心下大急,急急跃起,几个起落,赶到了夜行人的身后,但他身形还没停稳,夜行人便“哧溜”一声,钻入树林中。 江湖上有句话,叫做“逢林莫入”,因为林中地势不明,容易遭到对方暗算。独孤行略一迟疑,身形一转,踏着树梢奔驰。 独孤行仗着轻功精绝,脚踏树梢疾速飞驰,很快奔到小树林的另一边。独孤行轻提身形,飘然落地。 他举目四顾,但见树林这边是一片绿茵草地,月光照在草地上,柔软无声。 独孤行一面察看,一面凝神细听,没有发现异常动静。独孤行又向后面的树林看去,林子很静,一点声音也没有,月光洒在树林上,从树林稀疏地方可以望见远处星光灿丽的天空,地上也显示着黑白分明的树影子。 独孤行心中暗暗奇怪。他知道这位夜行人轻功不凡,但凭自己的功力,他绝不可能逃离很远,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他还隐藏在树林里? 独孤行正自思索是否要进林子里去探查,忽地听到林子上面一声冷笑,一个人影飘落而下,姿势优美之极。独孤行借着月光了看,正是那位蒙面黑衣人。 独孤行正要开口询问,白光一闪,一柄长剑当胸刺到,剑尖隐挟风雷之声,夜行人的内力显然不弱。 剑尖刺至胸前二三尺,独孤行已觉胸闷不畅,心念一动,护体剑气立生反应,运气一周,剑气已满全身。 夜行人剑尖刺到对方胸前二尺左右,忽觉一股巨大力量涌来,险些握剑不牢。夜行人身形略滞,旋即扑上,长剑一招“金针度线”,直向独孤行咽喉刺到。 独孤行陡觉对方力量猛增,方知适才对手并未全力进攻,而自己的护身剑气在这强大内力的进攻面前丝毫不起作用。全力以赴,不敢有一点疏忽。 夜行人“金针度线”刺向对方,便见对方身形一转,避过剑锋,手顺长剑反刺自己“肩井穴”。夜行人心中一凛,剑法一变,活像一个醉汉,脚步跄跄踉踉,时而纵高,宛如鹰隼凌空;时而扑低,犹如蝶舞花影,一把宝剑东指西划,看来不成章法,其实每一招中都暗藏好几个变化。 独孤行此时气定神闲,他展开“越女剑法”,攻守具备,以静制动,任凭对方剑法怪绝,却始终难以近身。 夜行人一见剑法怪招不能取胜,当下一声娇喝,剑法一变,大开大阉,每一招都是上乘的正宗剑术,绝不采用导瑕抵隙的奇诡剑招,但每一招都极具功力,有雷霆不测之威,令人不寒而栗。 独孤行则将“越女剑法”巧妙运用,以柔克刚,身法剑法俨如行云流水,飘逸轻发,毫无粘滞,对方的每一招威力极大的正宗剑招,都被化于无形。 夜行人见仍无法取胜,剑法又变,但见斗场中四面八方都是夜行人的剑影,那柄宝剑寒光电射,剑花错落,就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洒落下来,直逼独孤行。 独弧行则一柄宝剑飘忽不定,悠然而来,寂然而去,而且每一招都意在领先,真可谓攻如雷霆震怒,守如江水凝光。 夜行人见变换了几次剑法,都不能取胜,一声清啸,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白光,直向独孤行射来。 独孤行待剑将刺到之时,纵身跃起,长剑一圈一合,封住对方来剑,两人身形同时飘落下来。 独孤行落地之后,正欲运气聚力,准备和对手拼比内力,忽觉对方内力一松,剑尖滑过一边,自己连忙撤回剑,横剑当胸,凝视对方。 夜行人咯咯一笑伸手揭开蒙面巾,月光下露出一张娇美无比的脸蛋,正是“剑魂”之女东方倩。 独孤行没好气地道:“原来是你,你搞什么鬼?” 东方倩笑:“独孤行大哥,没想到吧,我和你开个玩笑。” “玩笑!”独孤行责怪道:“你做事这般诡秘,出剑这般用劲,伤着人怎么办?” “你放心,我这点功夫伤不着你。上午听爹爹夸你剑术不错,心中不服气,如今一试,果然强过我十倍,小妹服了。”东方倩仍娇嗔着道。 “如果我伤了你怎么办?”独孤行认真地说。 东方倩漫不经心道:“你要伤我也不容易。我用的是‘万宗剑法’以攻为主,你用的是‘越女剑法’,是守为主,我伤不着你,也可全身而退。” 独孤行点头道:“以你现在的功力,只要不是失去理智,一味蛮攻击下去,我的确难打败你。可是,你要比剑,就明说,这样鬼鬼祟祟可不大好。” 东方倩撒娇道:“好好好,我认错,行了吧,难道你还真的生气了?” “你做都做过了,我生气又有什么用。”独孤行无可奈何地道。 东方倩“扑哧”笑道:“你既然知道生气没有用,干吗还在生气?” 独孤行道:“我已经不生气了。真拿你没办法。” “你这句话可说对了,我爹也常常是这样说的。”东方倩道。 “是吗?看来你爹很喜欢你。”独孤行看着东方倩道。 东方倩歪头笑道:“我爹最喜欢我了。他带我去打猎,教我武功,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只要我去劝上一两句,准保他立刻眉笑颜开,我求他办什么事,他一准答应,从不讲条件。我告诉你,我爹最怕一件事,你知道他怕什么吗?” 独孤行看着东方倩顽皮而又神秘的神情,脱口道: “你爹是天下第一剑客,武功精绝,自然天不怕,地不怕,他会怕什么?这我确实不知道。” 东方倩得意地说:“猜不出来吧,告诉你吧,我爹最怕我生气,只要我一生气,他立刻就吓坏了,赶紧软语求饶,低声相询,我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独孤行逗趣地说:“这么说来,天下第一剑客竟然败在你的手下罗?嗯,应当诏告武林各宗各派,天下第一剑客的称号今后应属东方倩姑娘,因为她有本事制服‘剑魂’。” 东方倩注视着独孤行,道:“我今天又有了一大发现。” 独孤行见东方倩神态严肃,遂认真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东方倩一本正经地道:“我发现大名鼎鼎的‘越女剑’传人,孤傲清高的独孤少侠,原来也会说笑话。”说罢,咯咯起来。 独孤行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自我解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隔了一会儿,独孤行道:“这半天我总是听见你谈论你爹,怎的没听你说过你的母亲?按说母女感情应该更深才是。” 听到独孤行这样的问话,东方倩神色忧郁起来,她低下头道:。我爹和我娘感情不合,虽然他们从不争吵,相敬如宾,但总是互相保持一段距离。他们很少在-起,而聚在一处,也是沉默时候多,交谈时候少。” 独孤行试探地问道:“你爹是天下第一剑客,剑术精纯,风流俊爽,你娘在二十年前据说曾以美貌和剑术轰动江湖,二人结合,正是天造地配的一双,怎会感情不合呢?” 东方倩长叹一声,道:“是呀,他们二人的结合,据说曾在当时武林中传为一时佳话,羡煞了多少痴男怨女,可又有谁知道他们二人心中的痛苦。我爹时常独自烦闷,为排遣愁思,他经常半夜起来在月光下练习剑术,似乎要把所有的忧思愁闷都倾泄在剑术上。” 独孤行自言自语道:“他经常夜间起来练习‘万宗剑法’?” 东方倩继续说道:“比起我爹来,我娘更为可怜,她常常对月伤心,感花掉泪。开始,我爹夜间起来练剑,她还在一旁陪伴,以后,她干脆别室而居,很少出入,一日三餐都是表哥给她送去,连我也很少见到她了。” 独孤行注意地听着,问道:“你表哥?” “是啊,就是昨天白天在院子里用鞭子和你动手的那个人,他叫东方亮,绰号‘江南一条龙’。莫看他挡不住你一招,可是,他在江湖上却是十分有名的了。”东方倩道。 “噢,他会‘万宗剑法’吗?”独孤行又问。 “不会。在这世上只有我爹和我会‘万宗剑法’。”东方倩十分肯定地说。 独孤行抬头望了望天空,晶莹的星星在无际的灰蒙蒙的天空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夜风凉爽,空气清新醉人,尤其是那嫩黄的柔和的月光,更使这不寻常的夜晚分外迷人,给人一种美的感受。 独孤行回过头来看看东方倩,却见东方倩灼热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两人目光甫一接触,犹如触电一般,心头均是一震,都把目光移开,谁也不说一句话。 一段沉默之后,东方倩终于忍不住了,她说道:“独孤大哥,时间很晚了,我该回家去了,你也休息吧。” “嗯,好。”独孤行言不由衷地回答。他心里多么希望能和东方倩多待一会儿呀,可是,挽留的话到了嘴边,他就是没有勇气吐出来。 东方倩原以为独孤行会让自己留下来,但见他吞吞吐吐,终究没有说话,自己也不便再耽搁下去,便转身离去。 独孤行失神地望着东方倩穿花拂柳而去,身影消失在月夜中,他的心中被无限的情趣所沁入,渐渐全身都被陶醉了。那美丽的面庞,优美的身姿,甜美的微笑,动听的话语,宛如是一朵向他招展的鲜花,在吐露芬芳…… 独孤行在月夜中愉快而又忘形地回忆着,身心都沉浸在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骚动的情绪中。 夜色中,一朵乌云悄然无声地侵向月亮,随着乌云的逼近、浓重,月光从大地上流逝,黑暗从四面升起。星星昏蒙蒙的,月亮躲进了云层中,黑暗更浓了,整个东方堡也显得更加神秘、朦胧。 树林中悄然地走出一个人来,了无声息地一步步向独孤行靠近。 独孤行虽然仍沉浸在对东方倩的回味之中,但练武之人,对周围环境有一种本能的防卫,尤其是独孤行这样的武林高手。黑影一从树林中走出,他便已察觉。夜色中,他见来人一身夜行打扮,黑巾蒙面,身材适中,心中不由暗笑:“倩妹又来弄鬼了。” 独孤行道:“倩妹,你又回来啦。干吗还用黑巾蒙面,又想开玩笑吗?” 蒙面人并不答话,略一迟疑,即快步而来,离独孤行还有三尺多远时,只见青光一闪,一柄剑直向独孤行咽喉刺到。 独孤行大吃一惊,当剑尖离咽喉不及二三寸时,他的护体剑气本能地产生反应,阻住侵向自己的利剑。 蒙面人手中利剑堪堪刺到之时,猛觉一股力气迎面击来,手中利剑竟无法前进一丝一毫。蒙面人心中一震,默运玄功,内力陡增,手中剑再次向前推进。 独孤行刚刚缓过一口气,正想发话,却见利剑又刺来,而且隐隐带有风雷之声,不禁又是一惊,两腿微一用力,身形暴退,总算避开了这一剑。 谁知对方剑招连绵不断,一招紧似一招,招招刺向自己周身要穴。独孤行一边躲闪,一边喊道:“倩妹,别开玩笑了,我认输了,还不行吗?” 蒙面人仍不回答,手中剑却舞起丈余光芒,威势端的惊人。 独孤行到了此时,方意识到对方不是东方倩。他心里清楚,对方剑术非同小可,别说被对方利剑刺中,只要被剑扫中,都会折臂断足。 想到此,独孤行更不犹豫,拔身一耸,掠起三丈多高,空中伸手拔剑,剑一闪,飞出掣手,向蒙面人迎面刺去。 双方剑器一交,但听得“叮当”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原来,蒙面人适才以快剑进击,独孤行以攻为守,瞬间,两人对攻了九招,宝剑也互相撞击了九下。 二人辗转攻、拆了三五十招。蒙面人在这几十招中,已用了七种剑法,每一种剑法都是武林绝技,然而,每一招都遭到独孤行的有力反击,攻得十分吃力,独孤行则好整以暇,得心应手。 蒙面人见状,剑法一变,只见利剑缓慢,东刺一剑,西击一剑,似乎毫不用力,漫不经心。独孤行一见,神色一端,他知道这是“达摩剑法”,讲究心剑合一,外行人看似毫无章法,其实每一招都是极具功力的上乘剑法。 独孤行不敢怠慢,心神稳定,全身功力齐发,手中剑更是运足内力,身形前后左右游走,剑招忽发忽收,真如流水行云,挥洒自如,将对方的剑招尽数封闭在外。 蒙面人见此剑法又是无效,虚晃一招,剑法又变。霎时间,但见怪招浪涌,变化无穷,恰如剥蚕抽丝,绵绵不绝。 原来,蒙面人所用的是刚柔相济的“五禽剑法”。是东汉神医华佗仿效五种动物的运动姿态,创编了一套体育疗病的方法,名为“五禽戏”。这五种动物一日虎,二曰鹿,三日熊,四日猿,五曰鸟。史书记载,练此“五禽戏”之法,“示以除疾,并利唬足,以当导引。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体轻便而欲食。”后来,武林中有人根据“五禽戏”创立了一种武术功夫,叫“五禽拳”,即模仿以上五种动物的扑击姿态,去进行攻防进击。“五禽剑”则是将攻守中的精华融汇于剑法中,剑招有虎的声威,鹿的疾速,熊的拙重,猿的敏捷,鸟的轻灵,时刚时柔,飘忽不定,令人防不胜防。 独孤行奔走江湖,视剑术为生命,怎会不知“五禽剑法”的威力。他大叫一声:“来得好!”手中剑一翻,身形跟进,在剑光中穿来插去! 两人越斗越快。蒙面人舞剑舞到沉酣淋漓之际,手中宝剑银光遍体,紫电飞空,忽疾忽徐,忽轻忽重,忽刚忽柔,一举手一投足,便觉剑光缭绕,剑风飒然。 独孤行则衣袂飘飘,身随剑走,围着蒙面人的剑锋滴滴溜溜地打转,无论蒙面人的剑招如何怪异,他总能拿捏准时,不差毫发,将其拦在身外,而且随意由之,信手一拧,皆成攻敌防守之妙绝招数。 蒙面人久攻不下,一声清啸,身形平空拔起,身在半空,身剑合一,化为一道彩虹,直向独孤行冲来。 独孤行巍然屹立,浑身的衣衫都被内力鼓起,犹如胀满的风帆。他站立不动,长剑伸出,指向对方,只见万点银星从剑端飞舞而出,又如万朵梨花,从空撒下,罩住身形,宝剑嗡嗡作响。 两剑相交,只听“当”的一声,声震四野,火花乱射,余势所及,周围的小草树木,都随风颤动飞扬。 两剑一击之下,独孤行身形微暗,蒙面人却被震得疾速飞回,在空中连翻了几翻,落在了树林之中,踪影全无。 独孤行心里清楚,蒙面人虽然身手依然敏捷,但已受了内伤,否则决不会后退。他默运玄功,运气三转,调整呼吸,确信自己没有受伤,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对方用的是‘万宗剑法’。虽然对方开始应敌时剑法反复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从剑器发出的内力可以察觉出,对方的各种剑法都是‘万宗内功’的杀手绝活。”想到这里,独孤行暗暗惊疑,“真奇怪!东方倩不是明明说过,这世界上只有东方白和她两人才会‘万宗剑法,吗?难道还有第三个人不成?”独孤行感到茫然。 独孤行举目望望四周,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他又想到刚才那位蒙面人的身形、动作,确信那人绝不会是东方倩。“那人的剑法、功力都不在东方倩之下,比之‘剑魂’东方白却又相差一段距离。那会是谁呢?除了东方白父女两人之外,又有谁会使用‘万宗剑法,呢?” 独孤行虽然不知道蒙面人是谁,可是,有一点他确信,那就是这个人一定和杀人集团有关。 想到这里,独孤行觉得应尽快向东方倩和东方白问个明白,究竟还有谁会使用“万宗剑法”。 独孤行心念及此,当下毫不迟疑,施展轻功,从原路返回。当他来到那片树林边时,略一犹豫,随即穿林而入。 独孤行甫一进入树林,便觉有异,心念一动,身子突地凌空跃起。就在他凌空跃起的同时,只听“扑、哧、嗖”一片声响,十几样长短不齐、形状不一的歹毒暗器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正从他的身下穿过。 独孤行凌空翻身,左手捞着一把树叶,右手却将随身宝剑顺势拔了出来。 这一跃、一翻、一抓、一拔几个动作,飘逸潇洒,干净利落,人在空中犹如一只凌空展翅的雄鹰。 “好功夫!”在独孤行从空中坠落的同时,黑暗里有人喊了一声,同时,又是一片“扑、哧、嗖”的声响,又有十几支暗器从四周往上打来。 独孤行叫声:“来得好!”左手一扬,一把树叶电射而出,正撞在飞行而来的暗器上,将暗器打落。 原来,树叶虽是柔软之物,但独孤行用浑厚的内力发出,无异于刀枪剑戟,莫说是些暗器,便是重型兵刃,也一样能将之击飞。所以,真正的武林高手,内力练到一定程度,飞花摘叶,均可致人于死地。 独孤行用树叶击落发来的暗器,身子仍在下落,在他将落未落地面之时,耳中又听得暗器之声不绝,数十点寒星从四面八方暴风雨般地袭来。 独孤行身形犹在空中。 只见银光一闪,独孤行右手长剑疾舞一圈,但听得一片“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这第三批发来的暗器又被独孤行手中的长剑全部扫落。 独孤行击落暗器,刚欲落地,突然青光暴起,七、八道剑光,有如天际长虹一般,自黑影中斜飞而出,上下左右,纵横交锗。就要将独孤行乱剑分尸。 独孤行脚未落地,人在空中,哪知他用长剑扫落暗器的同时,借力打力,身子借长剑与暗器相撞的力道,双臂一振,竟又凭空向上窜起了几尺,一片剑光已自足底掠过。 黑暗中但闻“叮当”龙吟之声不绝,七、八柄长剑收势不及,全都撞在了一处,剑光一合便又分开,七、八个蒙面持剑的人都远远地撞了出去。 直到此的,独孤行方站稳在地面上。他极目四顾,但见八个人蒙着面。站在八个方位上,右手都手持一把闪闪发光的长剑。 独孤行心中一惊,识得这是八卦连环剑阵。他心中暗暗嘀咕,难道说这八个蒙面剑手竟是中原八奇?如果真是中原八奇,今天可是一场硬战。 所谓中原八奇,乃是弟兄八人,都是剑术名家。他们弟兄八人,独往独来,武功自成一派,从不依附江湖中任何帮派,对黑道、白道全不买帐。这八人的行为处事在于正邪之间,做事全凭性情,从不问是非,所以,他们有时为非作歹,有时又仗义行侠,十分怪异。因为这弟兄八人行事离奇古怪,着装、武功乃至性格都处处透着“奇”,而且八个人的绰号上都有一个“奇”字,江湖上便称他们为“中原八奇”。 八奇中老大叫“奇异罕见”,老二曰“奇形怪状”,老三称“奇装异服”,老四为“稀奇古怪”,老五是“千奇百怪”,老六名“无奇不有”,老七称“出奇制胜”,老八曰“不足为奇”。 中原八奇在武林中颇有威名,平时他们都是单独行动,很少联手行走江湖。他们的剑术各有所长,每人均可抵挡上江湖中一流高手,八奇更有一个联手绝招,就是八卦连环剑阵。 八卦连环剑阵即按八卦图形排列而成。中原八奇各在八卦连环剑阵中占据任何一个位置,并按一定规律变化组合,其中只要有一人变换了方位,立刻就改变了图形,成为另一种组合方式,所以,其中变化,回环往复,无穷无尽。中原八奇在阵中,各以不同的剑法刺向敌人,且又时时变位来催动剑阵的变化,一方受阻,八方支援,剑招更是连绵不断,变化莫测。中原八奇以八种剑式同时攻敌,且互补所短,各扬所长,任何高手进入这种剑阵之中,都不可能同时破解这八种剑式。 独孤行是剑术家,对天下各家各派的剑法均有一定了解,岂能不知这八卦连环剑阵的厉害。他密切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苦苦思索着破敌之策。 独孤行心里清楚,如果单打独斗,相信中原八奇谁也赢不了“越女剑法”,可是一旦置身于这八卦连环剑阵中,恐怕“剑魂”也很难有必胜的把握。如果练的是“万宗剑法”,在对方剑阵发动之前,抢先攻击,只要刺杀一人,便可击破剑阵,那七人也就不足虑了。可是,自己练的是“越女剑”,以静制动,后发制人,这样斗法,能破解八卦连环剑阵吗?独孤行心里可没有谱。 实战悟剑法 案情愈迷漓 中原八奇手持利剑,一步步地向独孤行逼近。 八双脚步伐统一,踏着地面,发出一个声音:嚓!嚓!嚓!嚓!嚓! 八支利剑同时缓缓举起,指向剑阵之中的独孤行,剑刃在夜色中发出逼人的光芒。 中原八奇同时高吭长啸,八支剑从四面八方以八种不同的剑式向独孤行刺来! 剑光如雷霆闪电,直击而下,这一剑之威力,当真可以惊天地泣鬼神! 这八支剑从八个方位同时刺到,将独孤行前后左右的路全都封死,只见满天银光,风鸣龙吟,独孤行就被围困在这银光之中。 青光一闪,“叮当”之声震耳不绝,中原八奇倏地退回原位,再看独孤行,只见他满身灰土草根,样子狼狈之极。 原来中原八奇的八个剑式同时攻到,独孤行已无退路,急中生智,他就势翻滚在地,长剑上迎,身子一连滚了八次,方才躲过这剑阵的一招,虽是躲过了,但是已经闹了个灰头土脸。 独孤行刚刚站定,尚未调停呼吸,八支剑闪电般攻到,攻势比第一次更为凌厉。 独孤行不敢怠慢,一个“黄鹄冲天”,身子拔起一丈多高,空中长剑下击,身形连转,只听一片“叮当”之声,双方宝剑又相交了八次,总算再次躲过了剑阵的一阵刺杀。 独孤行从空中飘落地面,还未站稳,中原八奇又同时攻来,八支利剑嗡嗡作响。 独孤行运气催力,聚于剑尖,身形原地打转,长剑或平刺,或上撩,或下格,或圈扫,但闻一片龙吟之后,八支剑又一次被独孤行封在身外。 中原八奇心中暗暗惊异。他们自踏入江湖以来,很少八个人同时出手对付一个人,更很少使用这“八卦连环剑阵”,因为,他们自信便是“剑魂”,只要剑阵发动,也很难躲过厄运临头。如今,这个年轻人竟一连破了三招,真是不可思议。 八个人各自打了一声呼哨,立刻围着独孤行走马灯似地游走起来。他们越走越快,八支剑首尾相联,组成一片剑光。 这剑光犹如剑的海洋,独孤行便被围困在这剑海之中,现在无论他是上纵,还是低伏,都会遇到剑浪的袭击,而他站在原地打转,剑浪便会从四面八方一个接着一个地打来。 独孤行苦苦支撑,剑浪却连绵不断。眼看独孤行不久就要被剑浪所吞没。 独孤行在支撑中越来越感到艰难,他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他想到了东方倩,想到了师傅,想到了师傅传授的“越女剑法”。 突然,他心神震动,《越女剑谱》云:“追形逐影,先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想到此,他剑法一变,脚步随着中原八奇游走起来,越走越快,与中原八奇同步前进,犹如影子一般依附在中原八奇组成的剑浪之后,无论中原八奇如何变换剑式,改变剑浪方向,他总是追形逐影,依附其后,同时进退。 这样一来,八奇组成的剑浪虽然滔滔不绝,连绵不断,而且一浪高过一浪,却始终无法伤及独孤行,因为独孤行的剑式,已成为剑浪中的一分子,连成一体,互不分开,这剑式如何伤得了他。 八奇中的老大“奇异罕见”,看到独孤行使出这种剑式,口中一声尖啸,八支剑剑式又变,各取一式,互不相同,有攻有守,有前有后,互补所短,各尽其妙。 八奇的剑法一变,独孤行立时又陷入危机之中。八奇的剑法各取一式,连绵不断,此起彼伏地袭来,独孤行若要随形附影,只能依据其一,如何能同时与八种不同剑式连成一体?是以左支右拙,处处遇险。 苦斗中,独孤行深感“越女剑法”之不完备,他心道:难怪师傅在世时苦苦思索必进之策,原来,此剑法确有其弊。 心念及此,忽然想到东方白对《南华真经》中《说剑》篇中的“剑论”的解说“忘己虑心,开通利物,感而后应,机照物先。”对,物我两忘,人剑合一,动静合一,凭感觉抢先制敌。 激斗中,独孤行剑法突变,不再附影随形般地与敌同进退,而是抛开一切杂念,静心舞动自己的利剑,同时催动内力,将剑气发挥到最大程度。 渐渐地,独孤行已经忘掉了危险的处境,忘掉了自己的存在,他心随剑走,见缝插针。八奇中只要有人剑式一变,他立刻有一种感应,利剑马上就能抢占先机,将对方的剑式封住,同时刺击敌方要穴。 越打下去,他越是得心应手,身剑已如同化成一体,在八奇乌黑中的方寸之地,盘旋自如,长剑一展,必令敌惊。 越打下去,中原八奇越胆战心惊,到后来,八奇中已经无人敢于进剑攻击了。因为他们如果是运剑防守或退却,独孤行都无反应,但只要一用剑进攻,独孤行立时产生反应,自己的进攻剑式立即被封,周身要穴都罩在了独孤行的剑下。而且,越斗下去,独孤行的这种反应越加迅疾,力道越加猛烈。 中原八奇越战越心寒,不由自主地全都停止了攻击。 他们攻势一停,独孤行也随即住手,持剑凝立,静观其变。 中原八奇一时呆立当地,不知如何是好。继续催动剑阵进攻,他们不敢,就此罢手退去,他们又不甘心,犹疑不决,进退维谷。 星星依然在闪耀,但天色已经微明,东方的太阳还没有升起,可是,空气里却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草上尽是灰色的露水;天空中已出现了晨曦,月亮在这晨曦面前开始撤退。 中原八奇围住独孤行,双方仍在僵持着。 “哼,什么中原八奇,原来是八只斗败的草鸡!什么八卦连环剑阵,不过是以多欺少而且还胜不了的狗屁三脚猫功夫。”树林中有人在说风凉话。 中原八奇大怒。奇异罕见道:“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也好让我们八位兄弟记住你的教导。” “嘿,你们愿意聆听便听,干嘛非要我出来?见了我的面有何好处,难道要做我的儿子吗?”林中人挖苦道。 奇形怪状骂道:“躲在暗处说风凉话,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有种的你就站出来!” “哈哈,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人动手又动口,以多欺少不害羞。”林中人嘲笑道。 “他娘的,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吧,老子……”千奇百怪骂到一半,突然住口,原来他的嘴里突然飞进一物,差点打掉了他的两颗门牙。 千奇百怪把口中之物吐出一看,却是一块被人啃尽了肉的鸡骨头。 千奇百怪大怒,转身欲去搜寻戏耍之人,奇异罕见忙道:“老五,千万别胡来,你一走,我们的剑阵就破了,留下来,这小子我们以后再收拾他也不迟。” “剑阵不破又怎么样,还不是奈何不了人家!打了半夜了,八个人打一个人,结果还尽处下风,打又不敢打,走又不敢走,一群窝囊废,真给老子丢脸。”林中人骂骂咧咧。 中原八奇被激怒了,奇异罕见一声呼哨,八支剑同时向独孤行刺去,每支剑都使用一个剑式,剑招怪异,剑势凌厉之极。 几乎在中原八奇举剑进击的同时,独孤行长剑挥动,疾刺而出。中原八奇立时感到剑光直逼而来,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浑身大穴罩在对方的剑下。大惊之下,中原八奇同时回剑自保,飞身而退,然而,刚退到一半,却“扑通”栽倒在地上。 原来,中原八奇一进攻,独孤行立时产生感应,长剑疾速刺敌,迫得八奇回剑自救。他们在危机关头,只把注意力集中在独孤行身上,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武林高手,这一疏忽,林中人立即发出暗器,点中了八奇的“命门”、“环跳”二穴。林中人虽然是偷袭,而同时点中八个人的穴道。力度之强,手法之巧,认穴之准。都足让人佩服。 独孤行眼前一花,只见身前早已站立了一位老乞丐。他中等身材,方脑袋,高鼻梁,大跟睛,西眼炯炯有神,两边太阳穴鼓起,一看就知是内家高手。他衣衫槛楼,头发很长,身背一个大葫芦,手里拿着一根打狗棍,这棍子有碗口粗细,油滑光亮,显系精钢打就,分量一定很重,但他拿在手中,全无吃力的感觉,可见内力之浑厚。 独孤行一看他这身打扮,知道是丐帮中的高手。丐帮是江湖中的第一大帮,一向扶危济困,仗义行侠,颇为武林中人称道。独孤行躬身行礼,言道:“晚辈独孤行见过老前辈,感谢老前辈救命之恩。” 老乞丐摇头叹气道:“言不由衷,言不由衷,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油嘴滑舌。” 独孤行闻言,不知如何作答,忽然,老乞丐左手一扬,独孤行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迎面扑来。 独孤行一惊,左掌随即推出,两股力道相撞,发出“嘭”一声巨响,两人的身形都不禁晃了一晃。 老乞丐使出疯魔棍法,劈、盖、拦,截、扫。戳,崩、撩,棍势迅猛,如疯似狂,变化敏捷,快似闪电,形无定势,动无虚招,棍舞风响,脚动生烟,大开大合,大劈大挂,犹如大河奔泻千里,又如狂风骤两,势不可挡。 独孤行则剑走轻灵,避实就虚,一支剑神出鬼没,专刺对方护身耍穴,他使出越女剑法,以静制动,以慢打 ※※※此处缺一页※※※辈不要误会,是晚辈刚才说错了,晚辈这就向你赔罪,请前辈多多包涵。” 老乞丐这才转怒为喜,道:“算了,算了,我老朽从不跟年轻人计较,嗯,刚才你说你叫独孤行,独孤行,我问你,你练的是不是‘越女剑法’?” “晚辈所练的正是‘越女剑法’,老前辈曾经见过?”独孤行恭敬地问道。 “见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老乞丐陷入沉思中,“二十年前,有一老剑侠,剑术天下无匹,他传下四位弟子,两男两女,都以剑术震动江湖,世人称他们是‘剑魂四友’。本来,他们四人情同骨肉,谁知后来……后来……哎!” 独孤行望着老乞丐道:“请问老前辈尊姓大名,是否认识我的师傅?” 老乞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答道:“我吗?我的姓名不用已久,早已忘却,江湖中人都称我为醉丐酒中仙。” 一听是醉丐酒中仙,独孤行不禁肃然起敬。他对醉丐虽然未曾见面,却是闻名已久,自闯入江湖两年来,他没少听过这位醉丐的行侠仗义的故事。据说,醉丐是一位独往独来的大侠,!嗜酒如命,武艺不凡,一路疯魔棍出神人化,一套阴阳掌惊世骇俗,专爱打抱不平,扶危济困,江湖黑道人物对他是望风而逃。所以,独孤行一听对方是醉丐,忙躬身行礼,道:“晚辈独孤行,不知醉丐老前辈驾到,望老前辈多多恕罪。” 醉丐一听,满脸不高兴地说道;“你这小子,哪里来的如此的礼节,太过虚伪,我不喜欢,还是离你远点吧。” 说着,醉丐便往树林外面走去。 独孤行一见,忙赶上前去,说道:“老前辈息怒。刚才你说到越女剑法,不知老前辈与我师傅是否相识?” “什么老前辈,你就叫我酒中仙吧,江湖中人都这么叫我。”醉丐停下脚步说道。 “是。酒中仙老前辈……” “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醉丐扭头就走。 独孤行忙又赶上前去,道:“对不起,酒中仙,请你不要生气,能否听我说一句。” 醉丐复又停下脚步道:“说吧,不要噎在嗓子里难受。” 独孤行道:“你和我师傅很熟,是吗?” 醉丐懒洋洋地说:“也可以这么说吧,当年越女剑西门玉名满江湖,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独孤行道:“我说的不是一般的认识,而是交往很深,” 醉丐从背上取下大葫芦,拧开葫芦盖,仰脖子“咕咚。喝了一口,道:“你怎么知道,是听谁说的?。 “是听我师傅说的。” “你师傅说的?。醉丐一所,瞪圆西眼望着独孤行道,“你师傅真是这样说的?噢,你师傅究竟是怎么说的?。 独孤行道:“我师傅说: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你以后在江湖中行走,有什么危难可去找‘剑魂’和‘醉丐’。并给了我这块玉佩,让我拿着这块玉佩找你们,你们便会照顾我。”独孤行边说边从怀中将玉佩取了出来,递给醉丐。 醉丐接过玉佩,仔细地瞧着,渐渐地,他的两只眼睛噙满了泪水。 独孤行十分纳罕,心中暗道:真奇怪,怎么“剑魂”和“醉丐”见到这块玉佩都会流泪呢?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不成? 想到这里,独孤行便道:“酒中仙,‘剑魂’见了这块玉佩也和你一样泪流满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玉佩之中难道包含了什么辛酸往事吗?” 醉丐闻言一惊,道:“怎么?东方白也见到这块玉佩啦?。 独孤行道:“见过了,他的情绪也和你一样,十分激动。” 醉丐认真地凝视着独孤行,道:“东方白没跟你说什么?” 独孤行道:“他说,他对不起我师傅,看样子他十分痛苦。” 醉丐冷冷地道:“就这些?” 独孤行想了想道:“他还问我师傅西门玉是怎样死的?” 醉丐惊异地道:“什么,你师傅死了?” 独孤行沉痛地低下了头:“是的,两年前去世的。” 沉默了一会儿,独孤行道:“酒中仙,这玉佩到底有什么故事?” “故事?”醉丐哈哈大笑,道,“有什么故事?玉佩就是玉佩,能有什么故事?你问的实在好笑。” 既是如此,你和‘剑魂’为什么见到它都要流泪泥?”独孤行不解地问。 “噢,我嘛,是睹物思旧人,至于东方白嘛,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独孤行心中嘀咕:看来这醉丐不愿意说。 似乎他和“剑魂”之间有什么过节,一直耿耿于怀到今天。 醉丐道:“不谈这些不相干的事了。喂,小子,你饿了吧,走,随我来。”说罢,举步朝树林外走去。 独孤行心里清楚,江湖中有许多禁忌,尤其是别人的秘密,不能随便打听,既然人家不愿说出玉佩之事,自己也不便多问,至于醉丐和剑魂之间有什么过节,他更是不愿多加打听。 独孤行随醉丐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中原八奇,便想为其中之一解开穴道,以便追问是谁派他们来杀自己的。 醉丐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走吧,别瞎费心思了,我的独门点穴法,谁也解不开,到时候,你怎么都行。” 独孤行扭头看了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中原八奇,想了想,便尾随着醉丐走出林外。 到了树林外,醉丐对独孤行道:“小子,你打斗一夜了,坐在这儿运运功,调息一下,我去弄点吃的来。”说着,身形微晃,人已窜出数丈之外,眨眼之间,便消失了踪影。 独孤行暗暗喝采:“好俊的轻功。”打斗了一夜,他确实感到有点疲劳,便找了一块大石头,盘膝而坐,闭目运起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但觉内气在周身经脉行走,沿着督脉的人中、百合、哑门、大椎、玉阳、命门、长强诸穴,流入任脉的中极、关无、气海、脐中、中腕、膻中、天突诸穴,再流入督脉,如此循环往复,而身体中的浊气则从足三阳经和足三阴经上的穴位流入脚底的“涌泉”穴,而后排泄出去。如此行功打坐约半个时辰,独孤行一跃而起,但觉精力充沛,疲倦之色一扫而空。 正在此时,独孤行觉得微风吹起,眼前人影一闪,醉丐笑嘻嘻站在面前。 “功课做完了?饿了吧,来,啃只鸡,喝口酒。”醉丐边说边打开口袋,将烤熟的烧鸡拿了出来,递给独孤行一个,然后拿出一只瓷碗,从葫芦里倒出一碗酒,也递了过去。 独孤行确实饿了。他拿过一只烧鸡,咬了一大口,有滋有味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不时地端起碗来喝酒。 醉丐啃了一口烧鸡,又仰起脖子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问道:“小子,这烧鸡和酒的味道怎么样?” “不错。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快。”独孤行边吃边喝边问。 “从哪儿?从东方堡呗!”醉丐又仰脖子灌了一口酒。 “东方堡里也有酒馆?”独孤行十分诧异地道。 “谁知道有没有,我是顺手牵羊拿来的,那地方有一些烧鸡,还有酒,兴许是个酒馆吧。”醉丐边啃鸡边回答。 独孤行一愣,道:“怎么,你这烧鸡和酒都是偷来的?” “偷?偷又怎样,偷来的东西难道不能吃?你不吃拉倒!”醉丐满不在乎地说。 独孤行气愤地道:“江湖中人人皆说你醉丐酒中仙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却原来去做这般鸡鸣狗盗之事。” 醉丐哈哈大笑,言道:“小子,你骂得好。记住,江湖风波险恶,世上大凡声誉极响的人,往往名不副实,这就是古人说的: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口中说着,却把手中的一块鸡肉塞进口里,大嚼起来。 独孤行道:“偷了别人的东西,却还强词夺理,真是……。他本来想说“真是下流无耻”,却终于没有说出口来。 醉丐将口中的鸡肉咽下肚去,又捧着酒葫芦喝了一大口,然后用手一抹嘴唇,道:“小子,‘盗亦有道’这句话,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 他见独孤行疑惑地看着自己,便又说道:“江湖上都知我仗义疏财,但我哪里来的这许多财去疏,还不是劫富济贫吗?我是偷富不偷贫,惩恶亦扬善。” 独孤行闻言,喜道:“原来如此,这些鸡和酒,你也一定是从为富不仁的财主家中偷来的罗。” 醉丐假作生气道:“你爱吃不吃,我是看在你师傅西门玉的面上,才送鸡给你吃,送酒给你喝的,否则,你就是十天半个月没有吃的,干我屁事。” 独孤行听了,也不作声,只顾低头吃肉喝酒起来。正吃着,他突然想起一事,停下来问道:“酒中仙,你是从东方堡里偷出来的鸡和酒?” 醉丐得意地答道:“是呵。” “你竟敢在天下第一剑客的堡子里寻事,如果‘剑魂’知道了,岂不糟糕!”独孤行不安地说。 “有什么可怕的!别人怕他东方白,我却不怕!”醉丐大声地说。 独孤行道:“大家同为武林中人,总应互相关照,你不怕他,也应给人面子才是,何况,‘剑魂’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恶……” “呸!我给他面子,他给我面子吗?二十年前,他负情绝义,做出了荒唐的举动,不仅害了你师傅,也坑害了唐师妹和我,他给过我们面子吗?名声不恶,呸!实话告诉你吧,华山之巅的凶杀惨案,我怀疑就是他干的。”醉丐愤愤不平地说。 独孤行问道:“你怀疑‘剑魂’杀人,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醉丐不以为然地说,“万宗剑法就是证据。万宗剑法以万宗内功为练习的基础,一旦练成了万宗内功,,便可通晓天下武林各宗各派的内功法门,练起别派武功来,便可以事半功倍。请问你这小子,普天之下有几人通晓万宗内功,又有谁能具备击杀九大门派高手的非凡功力?” 独孤行道:“你说的自然不无道理,我以前也曾这样想过。不过,万宗剑法攻敌时是以剑气取胜的,先用剑气逼住对方,令对方无能为力,然后再出手杀敌。可是,华山顶上的青阳道长在临死前却用剑刻下‘剑魂’二字,这是绝不可能办到的事,这说明有人有意地制造假象,陷害‘剑魂’。” 醉丐不屑地说道:“你这小子自作聪明,拿着棒槌当针(真)。我问你,剑气是不是靠人的内力发出来的?既然是,那么力的大小可以由人控制,剑气的强弱自然也可以由人控制。他有意将内力运用小一些,待青阳道长写下‘剑魂’二字,再一举击杀他,又有何不可以呢?” 独孤行道:“这当然可以,但既是‘剑魂’做案杀人,却又为何有意让别人刻下自己的名号呢?” 醉丐哈哈笑道:“这就是迷魂阵,叫做‘假亦真来真亦假’,骗得你晕头转向。怎么样,你这小子不就上了他的当了吗?” 独孤行道:“江湖中真是陷阱四布,危机重重。”忽又想起那位行刺者,便问道,“江湖中除了东方白,谁还会万宗剑法?” 醉丐肯定地说:“东方白将万宗剑法视为至宝,除了东方倩之外,连亲侄子东方亮也不传授,所以,除了他们父女,再也没有人会万宗剑法。” “一定还有人会万宗剑法,真的,我们还交过手呢。”独孤行分辩道。 “有这种事?那个人是男是女?多大年龄,长得什么模样?。醉丐惊奇地问道。 “月光之下,他又蒙着面,长得什么模样看不清楚,然而肯定是男的,年龄也不大,功力却不同凡响似乎不亚于东方倩。”独孤行道。 醉丐嘻嘻笑道:“小子,你看清了,就不定就是东方倩呢,那小妮子刁钻得很。反正,即使还有别人会万宗剑法,也是东方白教出来的弟子,不会是别人。” 说到这里,醉丐站起身来,背上他的大葫芦,提了他的打狗棍,对正在沉思的独孤行言道;“小子,别发愣了,你手里头不是还有八只草鸡吗,这时辰他们的穴道也快该解开了,只要把他们一加审问,也许还能问出点名堂来呢。” 独孤行精神一振,道:“对!他们八人合伙暗杀我,背后一定有主谋之人,这人说不定真是华山之巅的元凶呢,酒中仙,我们一起去审问他们好吗?” 醉丐不高兴地道:“我是闲散惯了的人,谁耐烦管你这等闲事,你自己去问好了,我不陪了。”醉丐边说边行,说到后面几个字,人影已经消失,只听见声音从远处飘来。 独孤行摇摇头,心道:“都说酒中仙任侠尚义,最爱打抱不平,怎的对这等大事却置若罔闻?可见,江湖所传,言不尽实者多有。” 他径直朝林中走去,到了八奇伏击自己之处,一看躺在地上的中原八奇,木禁大吃一惊。 剑魂斗醉丐 师伯难弟子 东方白一夜未合眼,心头就似压了一块铅一样,十分沉重。 清晨起来,他像往常一样,带上宝剑,走到堡外的林子边,做每日必须的功课。他先做了一会吐纳功夫,将胸中的浊气尽数吐出,呼入清新的空气。然后,他找一块大石头,在石头上坐了下来,五心朝天,打坐练气。 东方白自拜师学艺以来,每日练习内功,一日两次,几十年来,从不间断,因此,内力深厚无比,收发随心,放眼海内,几乎无人可以与之抗衡。 内功练习完毕,东方白从石头上跃下。他甩胳膊踢腿地活动了一番。随后,沿着小树林跑起来。他越跑越快,到后来,只有一团灰影,根本分辨不出是人是物。 突然,东方白改变方向,在小树林中穿插奔跑,身体带起的风,呼呼直响,将碗口粗细的树吹得七歪八倒。 跑着跑着,东方白身体陡然直线升起,踏着树梢窜来跃去,身形轻盈快捷,树枝不摇不晁,纹丝不动。 练习完了轻功,东方白从树上飘然而下,落地无声。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运功调息了片刻,便抬手将宝剑从背上抽了出来。 东方白手提宝剑,站在树林边,一个金鸡独立式,手中长剑刺出,立时一道寒光激射而出,东方白展开身法,在树林边舞将起来。初时,只见他时而刚猛快速,气势如虹;时而缓慢阴柔,移山填海;时而盘旋,如万马奔腾;时而静止,如渊停岳峙。以后,他越舞越急,兔起鹘落,根本看不出剑势,分不出人影,但见一片寒光四周抛洒,一团瑞光在草地上滚来滚去。舞到高xdx潮,忽见一团白影,挟着一声清啸,随带一道寒光,如风驰电掣般,飞向树林边,将一株大树齐腰截断,旁边几十株大树受到剑气的震动,枝叶簌簌散落如雨。 剑气过后,东方白气定神闲地插剑归鞘,慢慢踱至断树前,弯腰查看断截处的痕迹,以检验自己剑法的功力。 正看着,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真好功夫,可惜的是,对着死木头耍威风,确实够神气的了。” 东方白转过身子,只见身后数丈开外,站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身背一个大酒葫芦,手提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油光发亮的棍子。 东方白一见此人的装束和脸上的气色,便知来人是一位丐帮的高手,他猛地想起江湖上盛传的一个人来,便道:“阁下气宇轩吊,想必是一位江湖奇士。适才在下的几手三脚猫的玩艺,让阁下见笑了,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老乞丐哈哈笑道:“一派胡言,心口不一。‘剑魂’二字誉满江湖,没想到一见之下,却是这般一个伪君子。” “此话从何说起?”东方白不卑不亢地问道。 “从何谈起?就从阁下的武功谈起吧。江湖上谁不仰慕‘万宗剑法’?你却说是三脚猫的玩艺儿,请问,这是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心里话吗?”老乞丐咄咄逼人地发问。 “这……” “什么这呀那的!告诉你吧,东方白,你的‘万宗剑法’非常厉害,刚才那飞剑斩断大树的一招……嗯,叫‘追云拿月’,只此一招,江湖中能够抵御的,绝不会超过五个人。喂,我说的对不对?”老乞丐朗声问道。 东方白寻思了一会儿,点头承认:“的确不错,能挡下那招‘追云拿月’的人,恐怕是寥寥无几。” 老乞丐听了,更加得理不让人道:“你既知如此,为何还要称这套剑法是三脚猫的功夫呢?你是想耍我吗?” “哪里哪里,我是……噢,我想起来啦,阁下是江湖上为人传颂的醉丐酒中仙哟!江湖上传说阁下武艺高强,任侠尚义,最爱打抱不平之事,是一位人人敬仰的大侠。” 醉丐嘿嘿笑道:“你要转移话题,可以明说,不必违心地夸赞我。其实,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可爱,江湖上的传言,往往是名不副实的。” 停了一下,醉丐又道:“你虽然恭维了我,我却还要向你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的‘万宗剑法’天下无对,练习极不容易,练成了便可横行江湖,你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绝非侥幸。但是,从今而后,你这‘第一’二字可以改一改,换成‘第二’吧。” 东方白傲然道:“原来阁下也是剑术大家,真是失敬,失敬。在下不自量力,想向阁下讨教几招,以便做个名副其实的‘第二’,不知阁下能否成全。” 醉丐哈哈笑道:“东方白,你要抻量我老叫化子,请尽管动手好了。我不用剑,当然谈不上什么剑术大家,至于能够使你从‘第一’退居‘第二’的人么,那是一个年轻人,他的名字叫独孤行,你要不服气,尽管去找他比试好了。结果么,你一定是孔老夫子搬家——少不了输(书)的。” 东方白惊疑道:“你说的是独孤行?你认识他?” 醉丐道:“你别管我认不认识他,反正,你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剑法就是你‘万宗剑法’的克星。你信不信?” 东方白平静地道:“我信。‘天下第一剑客’,那是江湖上的朋友抬举我,我本人从来没有以此自誉。至于独孤行,他的剑法的确可以超过我。” 醉丐怒道:“好你个东方白,你果然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你不是要和我过招吗?来呀,我凭这一双肉掌对付你的‘万宗剑法’如何?” 东方白心平气和地言道:“且慢!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为何今日一见,阁下处处和我过不去?请说分明,我们再动手过招也还不算为迟。” 醉丐闻听此言,仰天长笑,道:“不错,东方白,我与你之间是无隔阂,但我和你动手乃是为民除害,为公不为私!” “为民除害?”东方白诧异道:“我东方白乎生行事无愧于心,自问没有做过为害百姓及江湖同道之事,你声言为民除害,可得说出了子丑寅卯来,否则……” “否则怎么样?”醉丐嘻嘻笑道,“无非是舞弄了一套万宗剑法而已,别人害怕,老子可不怕。你要公道,我就说出来,华山之巅八条人命是谁所为?” “怎么?你怀疑我是凶手?”东方白不高兴地说。 “普天之下,除了练习万宗内功的人,谁能用各派绝技杀死武林高手?天下又有几人练成了万宗内功?”醉丐声色俱厉地道。 东方白道:“你说得是有一定道理,可是,我确实没有到华山顶上去杀人,而且,我也没有无故杀人的理由。何况,万宗剑法与敌交手是以……” “是以剑气取胜,用剑气压迫对手,使其无能为力,束手待毙,是吗?这样岂不是有利于你用别派的绝技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醉丐打断东方白的话,冷冷地道。 东方白大怒,道:“你……你……”-时气得竟说不出话来。 醉丐又道:“张口结舌了吧。凡杀人者必心虚,心虚便结结巴巴答不上话来。东方白,你说到杀人理由,可有时候杀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以你东方白来说,你武功第一,声名极响,既无对手,又无朋友,穷极无聊,于是,便想杀几人过过瘾,一旦杀上了瘾,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我说得对不对?” 东方白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你说我想杀人过瘾,今天,我就用万宗剑法杀了你,看你还胡说八道!” 醉丐嘻嘻笑道:“东方白,说得容易做到难,我说过江湖中还有五个人可以抵御你的万宗剑法,我便是这五人中的一个,哎呀,你太不幸了。” 东方白也不答话,怒吼一声,长剑脱鞘而出,剑光如虹,闪电般地刺向醉丐酒中仙。 独孤行飞跑着奔向东方堡。 他边跑,脑海中边闪现出各种场面: 面目模糊的凶手,手持利剑,在华山巅肆意杀人; 八位武林高手相继倒下,其中一位道长在倒下去之前,用剑尖划下“剑魂”二字; 凶手用万宗剑法伏击自己; 凶手布置中原八奇暗杀自己; 中原八奇穴道被点,凶手挥剑将八奇一一刺死,用的是万宗剑法; 万宗剑法? 谁是凶手? 独孤行心里乱极了。剑魂父女明明都说天下没有第三个人会用万宗剑法,为什么会有一个蒙面人用万宗剑法伏击自己?这个人和剑魂父女是什么关系?他会不会是暗杀集团的头目?中原八奇和凶手有没有关系?中原八奇被杀会不会是凶手所为?是杀人灭口?…… 他边跑边想,一连串的问题不断涌现。他心中猛地一亮,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他想:中原八奇被醉丐以独门手法点了要穴,时辰不到,无法解开。凶手要带走他们已不可能。留下来又怕暴露自己,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杀人灭口。还有,那个用万宗剑法伏击自己的人,虽然不是东方白父女,但自己一定认识他,否则,他就不必非要蒙住面孔了。 想到这里,独孤行自言自语地说:“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猛地,一个清脆而冷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般凶神恶煞,是在追赶谁呀?该不是要赶尽杀绝吧。” 独孤行抬头一看,见面前几丈外站立着一位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明眸皓齿,端庄秀丽,容光照人,眉目中却隐隐地透出一丝忧伤。 独孤行突然地对这位中年美妇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因为他觉得她特别像自己的师傅,无论是身段,还是容貌,尤其是那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情,都与师傅十分相似。 除此之外,独孤行还觉得她像一个人,那就是东方倩。两人的身段,相貌如出一辙,只是东方倩身上有着少女的妩媚、清新和稚气,而这位妇人的神态中却有着成年人的失意和忧伤。 有了这样的感觉,独孤行便不在乎她刚才说话的严厉而挑衅的态度,躬身行礼,问道:“在下独孤行,前辈是在和我说话吗?” “当然,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中年美妇道。 独孤行心道:“当然有,难道你不是人吗?”但是,他心中既对这妇人产生好感,这话就没有说出来。 妇人又道:“你还很懂礼节。我问你,西门玉是你什么人?” “是我师傅。请问前辈尊姓大名,如何认识我师傅?”独孤行毕恭毕敬地道。 妇人仰天笑道:“哈哈,当然认识,我们同门学艺多年,岂有不认识之理?她烧成了灰,我也认识她。”说到最后一句,她已经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独孤行听音辨色,已经感觉出这妇人对师傅有一股怨恨。 “同门学艺?”独孤行心道,“难道她是二十年前与师傅齐名江湖的‘诗意剑’唐女侠?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是自己的师伯,是东方倩的母亲了。难怪她和东方倩这般相像。可是,她与师傅有什么过节,怎么从来没有听师傅谈起来呢?” 他心中虽有疑惑,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仍十分谦和地向这妇人道:“前辈可是江湖上人称‘诗意剑’的唐女侠吗?” 唐吟傲然答道:“正是!西门玉背地里说过我不少坏话吧?” 独孤行赶紧答道:“小侄拜见唐师伯。回师伯的话,师傅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师伯的坏话。” 唐吟不信地道:“我不信,那你师傅总说过我什么吧?不然,你怎么知道有我这个师伯呢?” 独孤行道;“是说过。师傅说她同门学艺共有四人,师傅排行第四。大师伯是‘剑魂’东方白,二师伯是‘一字剑’薛仁,三师伯是‘诗意剑’唐吟。” “就这些?”唐吟冷笑道,“你就凭这些便能认出来我是唐吟吗?” 独孤行道:“师傅说,大师伯、二师伯是英俊潇洒的男子,唯有三师伯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女侠。所以,刚才三师伯说曾和师傅同门学艺多年,弟子便一下猜出是三师伯到了。” 唐吟道:“你师傅真是这样说的?”语气中大似不信。 独孤行道:“千真万确。师傅还说,三师伯出身书香门第,才情尽扬,文武双全,尤其是‘诗意剑’,边吟边舞剑,诗剑合一,优雅之极。” 唐吟道:“看来,你说的是实话,这些话,你就是编也编不出来的。”停了停,又道:“你和你师傅一样,很会讨人喜欢呵。”说话的口气已经软了许多。 独孤行一心急着要去东方堡查明真相,可是,唐吟问他话,他又不能离开,只能敷衍,心中犹如火烧火燎一般。 唐吟见他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情,刚刚平息下去的怒气,不禁又冒了起来。口中问道:“看你-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是急着要去干什么呀?” 独孤行躬身道:“秉师伯,弟子正在追查一件杀人凶案。” 唐吟慢悠悠地道:“杀人凶案?什么杀人凶案呀?” 独孤行道:“近两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杀人集团,专杀武林知名人物,不论黑道白道,他们全杀。此事师伯一定有所耳闻吧。” 唐吟道;“不错,此人可以说是职业刺客,他们不辨是非,不分善恶,只以杀人为业。可是,我听说这个集团成员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如鸟兽已散,已经不再对武林构成威胁了。” 独孤行道:“师伯所言差矣。这些集团成员虽然落网不少,可是集团头目却依然逍遥法外,只要这个头目仍在,他还可以重建杀人团伙,再扰乱武林。仲秋之夜华山之巅的杀人惨案便是明证。” 接着,独孤行把华山之巅八大门派高手被杀,以及自己数次遭至凶手伏击之事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唐吟不动声色地倾听着,之后,她问:“你有什么线索吗?” 独孤行道:“有!凶手八成和‘剑魂’大师伯有牵连。” 唐吟变色道:“什么!你是说我当家的是凶手!” 独孤行道:“三师伯不要误会,小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他们之间有关联。至于是什么样的关联,现在还说不清。” “关联?告诉你,你大师伯决不会是凶手的。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得多。”唐吟斩钉截铁地道。 “我也相信大师伯绝不会杀人。”独孤行道,“可是,除了大师伯父女,还有第三个人会万宗剑法吗?” “据我所知,除了他们父女二人,不会有第三个人,连东方亮,你大师伯也不曾传授给他万宗剑法,别人怎么学到!”唐吟肯定地道。 独孤行沉吟道:“这就怪了,伏击我的人之中,明明有一个是使用万宗剑法的,而且这个人绝不是大师伯和东方倩,他是谁呢?” 唐吟鄙夷地道:“说不定是你弄错了,那个人用的根本就不是万宗剑法。” 独孤行道:“绝对不错,我还与他交了手呢。另外,酒中仙前辈也怀疑大师伯与凶手有牵连。” 唐吟道:“酒中仙?谁是酒中仙?” 独孤行道:“就是江湖上人称醉丐的那位大侠。” 唐吟怒道:“好呵!什么大侠,你不信自家人,却相信外人,要去查你大师伯?你说和凶手交了手,凶手用的是万宗剑法,你胜了还是输了?哼,瞧你这神气样,一定是赢了。噢,你居然能战胜万宗剑法,真看不出来西门玉还能调教出这般出息的弟子。你既然能斗败万宗剑法,对我的诗意剑就更不用说了。好吧,我不自量力,向你讨教几招。” 独孤行惶然道:“师伯息怒,小侄不敢。” 唐吟愈加气愤,吼道:“废话少说,我可要出招了。” 独孤行吃惊地望着唐吟,他不明白这位三师伯怎么突然如此暴怒。 一缕寒光闪电般地射到,醉丐立刻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迎面涌来,他知道这是东方白宝剑上发出来的,也就是说,东方白已经用万宗剑法出手了。 醉丐不慌不忙,身形微向右斜,手中使一招“叶里藏花”从下向上直向寒光撩去。 就在棍棒将至未至之时,寒光然消失,醉丐只觉压力稍消。他微一愣神,寒光突然又现,且更急更准,压力也更大,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醉丐心中一惊,双手一挥棍棒,一招“铜墙铁壁”,棍棒如风,呼呼施开,全身各处滴水难进。只听“当”的一声,剑棍相交,醉丐震得两臂酸麻。 醉丐还未缓过劲来,那缕寒光再现,巨大的压力再次涌来。 醉丐此时心中方才明白,对方用的是六合剑法中的“龙门三迭浪”,即一连三次出剑进攻,乃是一招三式,只是东方白在动用时加上了万宗内功发出的剑气,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醉丐心中一横,全身穴道封住,双手持棍径向寒光迎面扫去,这完全是一派拚命招数,其名曰“鱼死网破”,大有与对方同归于尽之意。 铁棍扫出,那缕寒光突又消失,逼人的剑气也随之消失。 醉丐略一定神,抬眼望去,只见东方白站在一丈开外,剑已归鞘,意态从容。 东方白道:“你也一大把年纪了,闯荡江湖也不容易,今日却使出这不要命的打法。” 醉丐斜着眼笑道:“嘿嘿,你‘剑魂’珍惜生命,不敢动真格的,却反而嘲笑别人,好不知羞。告诉你,我酒中仙可是视死如归的堂堂汉子,要打就打个痛快,我们重新打过。”口中说着,舞动棍棒横扫过去。 原来,醉丐心中早已盘算好了:万宗剑法乃是集各派剑法之长而独创的一门剑法,以攻为主,以剑气取胜。自己若是一味防守,便让对方尽占先机,其攻势便如长江浪潮滚滚而来,自己只有被动挨打,势必落败。如今,莫如和对方抢攻,发挥自己棍长、力猛的优势,或许不至于落败。 醉丐铁棍扫出,威猛绝伦,风生四面,飞沙走石,一条棍棒在他手中幻化出千万条棍影,如狂风骤雨般地向东方白压过去,大有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势。 东方白不慌不忙,展动身形,满场游走,手中剑化出无数点寒星,在棒影中往返穿插,与醉丐以快打快,各自抢攻。 醉丐似疯了一般,铁棍打出快捷无伦,不加防守,一味进攻,一路使出“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粉身碎骨”、“以卵击石”、“丧心病狂”等拼命招式,尽力出击。 这醉丐使的是疯魔棍。疯魔棍乃是从少林达摩杖中衍化而来,共一百零八式,分三路。第一路刚猛快捷,全是进攻招式,丝毫不加防守,如同发了“疯”一般。 醉丐使出这第一路“疯”棍,与东方白互相抢攻,转眼之间,三十六式棍法便即使完。醉丐棍法一变,使出第二路三十六式。 疯魔棍第二路,也是讲究一个快字,也不是一味进攻,不顾自己,而是棍法使出全无章法,东一棍,西一棍,似着了“魔”一般,然而每一棍都是对方的致命之处,棍中又运出了十成内力,是以每一棍都可说是力敌干钧,震动山岳。 醉丐使出这第二路“魔”棍,东方白的确不敢轻视。他面色凝重,剑走轻灵,见缝插针,脚步踉跄,犹如喝醉了酒一般,然而每一剑刺出都是既快又准,总是指向对方要穴,迫使对方棍法中的“魔”劲无从施展威力。 第二路使完,醉丐便又使出第三路三十六棍法。这第三路是将“疯”与“魔”结合起来作用,时快时慢,时“疯”时“魔”,打斗起来更具威力。 东方白则运用内力将剑气尽力施展,同时使出各派剑法的绝技,时而是武当剑的狠辣,时而青城派的快捷,时而用昆仑剑的飘逸,时而用太极剑的沉稳,穿插变化,运用自如,斗到分际处,东方白突然用右手剑“粘”住醉丐的铁棍,将其抡出圈子外,左手剑指疾速伸出,点向醉丐胸前的“天突穴”。 醉丐铁棍被“粘”,回棍自保已不可能,同时身体已经感觉到了剑指发出的剑气,心中一急,铁棍撒手,使出阴阳掌,左手掌一股阴柔之力将剑抡引向体外,右手一记阳刚掌,一股巨大的掌力击向对方。 东方白剑指变掌,与醉丐对了一掌。只听“嘭”的一声,东方白身形晃了一晃,醉丐顺着掌力,拾起铁棍,随飘出三丈开外,笑道:“东方白,你想杀人灭口,那是办不到的,青山常在,绿水常流,我们后会有期。”说着施展轻功,转瞬消失在田野中。 东方白自觉得胸口有些闷,就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他赶紧运气调息,片刻,胸闷之感消除,精神亦为一爽。 他望着醉丐消失的方向,心中暗暗吃一惊,此人居然能在和他对了一掌以后,仍然十分自如的施展轻功,功力的确非同小可,是自己平生罕见的敌手。 殊不知,东方白吃惊,醉丐更加吃惊。适才对掌,醉丐是主动进攻,东方白是被动迎战,相比之下,东方白本身就吃了点亏。再说,自己刚才是左手阴柔,右手阳刚同时进攻,一左一右一柔一刚两股力道相辅相成,功力比只用一只手掌大得多,然而东方白只凭一掌之力便能挡住,丝毫不落败象,自己反而感到气血翻涌,足见东方白内力修为之深厚无与伦比。醉丐心道:这“万宗内功”的确是奇妙绝伦,自己苦练少林《易筋经》十多年,仍然败在这“万宗内力”之下。 追踪蒙面人 真象将大白 唐吟手握利剑,神色自若,姿态尤是飘逸,她双目怒视着独孤行,口中低吟,手中利剑缓缓舞动。 独孤行耳中但肉微吟低咏之声,眼前却见剑光缓缓舞动,心道:三师伯虽是怒极,脸庞仍似发笑。这剑法,一举手一投足,均韵姿佳妙,合乎诗的节拍,犹如论剑自娱,哪有一丝一毫攻敌制胜的气势,这可真是一幅绝妙的美女舞剑图啊。 独孤行心中正在痴想,耳中突闻唐吟念道:“黄河之水天上来。”眼前立刻出现滚滚而来的光,急速快猛,令人恍似被卷入激流急湍之中,独孤行心中一凛,急运剑气护身,然而衣襟衣袖已被利剑刺破了几处。独孤行此时方知这“诗意剑法”的厉害,连忙收摄心神,凝神迎战。 原来,这“诗意剑法”每一剑式都用一句诗来命名,对敌时,要先培养自己的感情,待到兴会淋漓之际,再行出招,方能收到武功中“心物合一,意兴神会”之妙。出招之时,口中吟诵诗句,剑招也暗合节拍,剑法的威力就在于合乎诗句的意境。这种剑法将剑招、诗意、韵律融合一体,三者相辅相成,吟诵之间,轻声曼步,杀招频起,显得变幻莫测,常使对手在陶醉中遭到杀身之祸。 独孤行刚刚收摄住心神,耳中便听唐吟诵道:“一片孤城万仞山。”只见唐吟宝剑一挥,登时幻出了千重剑影,将独孤行的护体剑气全部吹散,碧森森的剑影如同千万座山一般将独孤行的身形罩住。 独孤行一声清啸,身形跃起,长剑一挥,一招“五丁开山”使出,剑气如虹,雷霆万钧,直从千万重剑影中杀将而出,纵身跃在唐吟身后三丈开外。 唐吟身形一转,继续舞剑向独孤行攻来,口中仍吟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伴随着诗的节拍,唐吟手中的剑如繁弦急雨一般,一眨眼便已经攻了十多剑,攻得独孤行左闪右避,只有招架之功,竟无还手之力,大是狼狈。 唐吟丝毫也不放松,继续吟诵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剑随声起,独孤行立刻感觉到黑云密布,日月无光,对方的剑光上下尽蔽,恰似道道闪电,劈头盖顶地压下来,剑剑指向身体要害。在独孤行眼中,唐吟便如风雷电母娘娘一般,宝剑一挥,手中放射出万道闪电,直刺过来。 独孤行不敢怠慢,急忙舞动手中剑,舞成一片剑光,裹住身形,如铜墙铁壁,将满天剑影封在身外。 唐吟面色黯然,复又吟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剑光起处,独孤行但觉眼中似乎出现一幅图画;咸阳道上缓缓行进着的笨重的战车,传来沉闷的响声;尘土飞扬,亲人哭喊;战马声声悲鸣,似通人性,逡巡不前,时时回顾。剑光里惨雾愁云,一片生离死别的悲惨气氛。 独孤行正自悲哀,猛觉肌肤一凉,眼前幻景皆失,一把利剑直向自己胸口刺来,剑尖堪堪碰着肌肤。独孤行一惊,心神一震,全身内力本能地运劲发力,将对方剑器阻了一阻。就这一瞬间,独孤行立时身形滑动,暴退了三四尺,总算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 唐吟再次失手,心中一动,大声朗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是唐朝诗人王翰的一首边塞诗。诗中描写出征前的将士,手捧装满美酒的玉杯,欲尽情痛饮,因为出征之后,战事变幻莫测,也不知自己能否生还,然而他们欲尽醉却不可能,送行的乐队正奏着乐曲催他们快快出发呢。这首诗语言豪迈,然而诗意却很悲伤,用豪爽旷达的语言表达出一种极其忧伤的情感,反映出人们对朝廷开边黩武政策的抵触情绪。 唐吟口里诵吟此诗,手中剑七上八下胡乱挥舞,脚步踉跄,身形东倒西歪,似喝醉了酒一般。 独孤行一见,立刻也从心里产生出一种及时行乐,莫管他日生死的念头,甚至想尽情地醉。 心念及此,独孤行便觉真的在痛饮之中,而且喝得酩酊大醉,脚步也不自觉地随着唐吟踉跄起来,身形亦似站立不稳,手中剑舞动也全无章法。 唐吟正要独孤行随着自己进入诗境,丧失战斗力。她一见独孤行如此,立刻抓准时机,猛地一剑直向独孤行“肩井穴”扎来。 事有凑巧,就在唐吟这一剑将到未到之时,独孤行脚下被一颗石子一绊,身形不由自主地滑动,一跤跌倒在地上,正好避开了唐吟刺来的一剑。 独孤行这一跌倒,头脑陡地清醒,马上意识到自身危险的处境,赶紧一个就地十八翻,又躲过了唐吟一连刺来的三剑。 独孤行站定身形,眼光直盯着唐吟,但见她一面吟诵诗句,一面飘逸地挥剑,手中宝剑与口中吟声若合符节,似全无一点杀戮之气。独孤行不觉暗道:“此剑法真是杀人不见血,可怕阴险之极。” 心中此念一生,他便再也不为此剑法所造成的幻景所迷惑,而逐渐进入“忘已虑心,开通利物,感而后应,机照物先”的剑法境界,达到物我西忘,挥洒自如。 唐吟仍是轻声曼步,利剑频挥,姿态俊雅,妙着横生,可是,她再也无法诱惑独孤行了。 独孤行越挥越顺手,也不看招,也不思虑,信手一挥,必是攻敌之绝妙招数,随意挥洒,都成克敌之致命剑招,当真是一举手一投足,都给唐吟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只要唐吟的剑招一起,独孤行的杀着必至。 越斗下去,唐吟越是心惊,她不由得心中暗自嘀咕:“看来东方大哥没说假话,这小伙子剑法造诣确实有过人之处,与万宗剑法相比也毫不逊色。只是,这不像是越女剑法了,难道是西门玉自家独创了一门剑法?如果是这样,自己还打下去干什么?难道一定要一败涂地吗?” 心念及此,唐吟长叹一声,跃出圈外,幽幽说道:“独孤行,你的剑法比我高明,我心甘情愿地认输了。但我要告诉你,凶手决不是东方白!” 说完,唐吟转身飘然而去。 独孤行眼望着唐吟远去的身影,耳中却听得她那随风飘来的吟咏之声:“……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声音如泣如诉,幽怨凄苦。 东方倩一夜都没有睡好,尽做恶梦,一会儿梦见血淋淋的尸体,一会儿梦见滴着鲜血的利剑和恐怖狰狞的面孔。 天刚朦朦亮,东方倩便一轱碌爬起来,穿好衣服,梳洗一下,便来到独孤行住宿的房门前。 她抬手敲了敲门,听见没有什么反应,便喊道:“独孤大哥,独孤大哥!” 屋内仍然没有声音,东方倩略一思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进到屋里一看,根本没有人,床铺折叠得很整齐,似乎根本没有打开过,显然,昨天晚上独孤行一夜未归。 东方倩急忙带上房门,快步走了出去。一出院子,她立刻施展轻功,直向昨天夜里她与独孤行比武的地方奔去。 她奔行到那片树林外,略一迟疑,随即穿林而入。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奇异的声响,似乎是宝剑刺击物体的声音,她心中一惊,急忙施展轻功,无声无息地向声响发出来的地方飘了过去。 离声响处约二三丈远,东方倩停了下来,凝神细望,但见一个一身夜行衣打扮的蒙面人,正用手中利剑恶狠狠地向躺在地上的几个人刺击。刺过之后,他又仔细地验看了一番,然后,便向林外奔去。 东方倩看他奔去的方向,似乎是东方堡,低头想了一下,便走上前去查看。 地上躺着八具尸体,都在身体的致命处中了一剑,这八个人蒙着面,似乎早巳被人点中了穴道,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东方倩暗道:这八个人不知是什么人,被谁点中了穴道,那个杀死他们的蒙面人不知是什么人?对了,这个人出手很像万宗剑法。奇怪!难道这世界上还有别人会万宗剑法?哎呀,这个人既然会万宗剑法,该不会是凶手吧?好呀,看来真有人用万宗剑法杀人。嗯,这人的身形好熟呀,他施展轻功也是以万宗内功为基础的,真怪!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展开身形,直向蒙面人奔走的方向追去。 一直追到东方堡外,也没有追上蒙面人的影子。东方倩仍不甘心,她又沿着庄堡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还是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庄堡中的人们也已经吃完早饭,开始一天的工作了。东方倩知道那个蒙面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乎是赶紧走回堡子里去吃早饭。 匆匆吃过早饭,东方倩急忙向外跑去。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碰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东方白。 东方自满身是汗,手中提着宝剑,满面尘土,像是刚刚经过一场激战。 东方倩抬头看看东方白,道:“爹爹,功课做完了,今天怎么出这么多的汗呀?” 东方白笑了笑,道:“噢,今天多练了两趟。哎,倩儿,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要到哪里去呵?” 东方倩道:“我去找独孤大哥,他昨天晚上一夜没有回来。” 东方白道:“他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也不和我打一个招呼呢?” 东方倩低下头看着脚尖,道:“昨天晚上是我约他出去的。” 东方白看着东方倩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倩道:“我昨天吃晚饭时,听你一个劲地夸独孤大哥的剑法好,我就想见识见识,到晚上便扮着夜行人引他出去比试了一番。” 东方白生气地道:“真是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如此不知轻重,像什么话?后来呢?独孤行怎么一夜未归?” 东方倩嘟着嘴道:“比武是我输了,我服了,后来我就回来了,谁知他怎么搞的,一夜都没有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东方白想了一下,问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比武的?” “在黑松林那边的草坪上。”东方倩低声回答。 “你们竟然走得这么远!要比武,你们就在这院子比弄一下不就得了吗,干吗非要去那个地方不可!”东方白厉声道。 东方倩委屈地说:“我想制造一种气氛,这样,独孤大哥才会使出全部本领。否则,他知道对手是谁,一定会装败让我,我赢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东方白道:“你可真是个淘气鬼!现在好了,你的独孤大哥丢了,我看你怎么把他给找回来。”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答道:“不用找了,我自己回来了。”随着话音,独孤行到了院子。 东方白一惊,随即道:“贤侄回来了,这我就放心了。” 东方倩喜道:“独孤大哥,我知道你剑术高超,根本不会出事的。” 东方白歉意道:“你在外面折腾了一夜,该不是遇着什么麻烦吧?” 东方倩也急切问道:“是呵,独孤大哥,你这一夜都在干些什么呀?” 独孤行把在黑松林连续遭蒙面人、中原八奇伏击之事说一遍,最后又说了巧遇醉丐之事。不过,醉丐怀疑东方白是凶手以及醉丐认识自己的师傅等情,独孤行没有说。 东方倩美目圆睁,十分吃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好奇之心,竟会给独孤行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差点害得他丢掉了性命,她心中愧疚极了。 东方白一直认真地听着。听完后,他略一沉思,问道:“有这等事,中原八奇也来趟这浑水,你认准了他们是中原八奇?” 独孤行道:“他们都蒙着面,看不清,其实,他们就是不蒙面,我也不认识他们,只是他们的武功,别人都很难模仿的。” 东方白道:“什么功夫?” 独孤行道:“八卦连环剑阵。” 东方白面色严肃地道:“那一定是中原八奇了。也就是你,换了别人,非得困死在剑阵中不可。” 独孤行谦恭地道:“我也是从昨天开始才领悟这种剑法真谛的,说真的,如果昨天早上不是大师伯的一番关于剑法的训导,我还真的领悟不了呢。” 东方白笑了笑,随又严肃地道:“中原八奇与你何时结下的梁子?”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向无行刺,一是有人暗中指使。”独孤行答道。 “可惜这八个人都死了,不然,倒不失为一个线索。”东方白不无遗憾地道。 独孤行道:“还有那个蒙面人,他可是还活着,而且用的是万宗剑法。” 东方倩插言道:“爹,是真的,我也看见那个蒙面人了,中原八奇就是他用万宗剑法刺死的,他的轻功也似是以万宗内功为基础的。” 东方白道:“有这种事?嗯,一定是你们看错了。倩儿,你师祖练成万宗剑法,就传了我一个人,我也只传了你,别人怎会这功夫?而且这路剑法是以万宗内功为根基,要练成万宗内功,一定要亲口传授,稍有差误,便会走火入魔,想偷也偷不去,别人怎么会这路剑法呢?” 独孤行和东方倩四目对视,不觉同时想道:难道真的会看走眼? 夜晚很宁静。 天空是深蓝色的,上面布满了星星的网。这网紧紧地盖下来,盖在我们的头上。星星在网眼上摇动,好像就要落下来一般。 月光温柔、迷人、朦胧。 天上起了花花云,像鲤鱼背上的鳞;月亮在云彩缝里跑着、跳着,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明的时间长,暗的时间短。 独孤行静静地坐在屋子里广默默地体味着《南华真经》中所描述的剑法真谛,试图回忆自己用此种剑法迎战中原八奇、“诗意剑”唐吟的招数,然而,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如何发出剑招的。 他心中念道:真是怪事!白天刚刚动过手使出的剑招,为何晚上会想不起来呢?哎!如果凭记忆将这剑招记住,反复练习,熟能生巧,编成一套剑法,那岂不是世上无坚不摧的上乘剑法吗?可是,自己偏偏回忆不起来,真是急死人了。 他越是急,就越是想不起来,不由得站起身来,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在屋里踱来踱去,慢慢地踱至窗前,一边想着剑法,一边无心地观看月色。 突然,他眼前觉得有个人影一闪,随即消失。他凭直觉立刻断定有夜行人进入堡中来了。 他略加思索。便从床上取出宝剑,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纵身跃了出来。他回身关好房门,略一打量,纵身跃过院墙。 他在院子外面站定身形,游目四顾,果见远处有一条黑影正在飞奔,从方向上判断,这黑影似欲上山。 独孤行毫不犹豫,展开轻功,飞快地追了上去。 山路越来越陡峭,而月色则忽明忽暗,影响了人的视力。 独孤行既要盯着前面的人影,不让他溜掉,又要加紧追赶,实在是不易。幸亏独孤行轻功已达一流境界,内功精纯深厚,内力悠长,是以并不觉得十分吃力。 独孤行与黑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为了不让对方发觉自己,以便摸清对方的底细,他适当地放慢了速度,和那黑影之间保持着三四丈远的距离。 这一路追踪,独孤行从身形和姿态上已经判断出,对方就是昨天夜里在黑松林里伏击自己的人,也就是会使万宗剑法的高手。 独孤行心中暗暗高兴,心道:“小子,这一回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我非要弄清楚你的真面目不可。” 翻过一道山坡,前面的黑影突然间消失了。 独孤行十分奇怪。他把这儿的地形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确信那人不会跑远,一定是从某个隐蔽的道路走脱的。 他仔细地在周围搜索着,他辨着每一堆岩石,每一个山洞,每一棵树木,每一丛草,每一道沟,终于,他发现在一大堆岩石的后面,有一个隐秘的山洞,洞口长着几棵小树,恰好把洞口盖得严严实实,一眼看去,还真是很难分辨。 独孤行走到洞口,仔细地察看了一番,已知刚刚有人进去过,他断定是那个曾经伏击过自己的蒙面人。 独孤行考虑了一会儿,将长剑抽了出来,握在手中,同时,暗运内力发出护体剑气,一步一探地向洞内走去。 洞口狭窄,入洞后则越走越阔,到了洞的尽头,但觉其大约有一间大屋子一般高阔宽敞,黑漆漆的对面看不见人。独孤行自幼习武,尤其是剑法特别讲究目力的锻炼,因此独孤行目力极佳,可是,在这暗深不可测的洞中,独孤行仍然看不分明。 为了尽早找到那个夜行人,独孤行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运内力于剑,轻轻舞动,宝剑立刻发出碧幽幽的青光,将洞中的物体照得一清二楚。 独孤行借着剑器发出的光亮查看山洞,只见洞内又高又阔,四壁怪石危耸,嶙嶙峋峋,状若寺庙中塑成的雕像,都成鸟兽人鬼形:鸟形如飞,兽形如走,人形或坐或立,鬼形则姿态万状,或如怒视,或如嘲讽,或如腾飞,或如藏匿,真是奇奇怪怪,颇为壮观。洞顶有一巨石突兀,将坠不坠,十分引人注目。 独孤行寻遍了整个山洞,也没有发现那个夜行人,心中暗暗诧异,暗道:“难道是我判断错了?那个人根本就没有进来,还是这洞内另有机关呢?” 他边观察边思索,慢慢地沿着四壁一个一个地检查,也没有发现丝毫痕迹。 他把目光移向洞顶,审视着这块巨石,发觉它极像一张硕大无朋的巨人的脸。这张脸俯瞰整个洞窟。眼环突出,鼻梁挺出,那张嘴尤其大得惊人,似能一张开嘴便可将人整个地吞下去,使人越看越觉得恐怖。 独孤行看了一会儿,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手、微一用力,将石子一分为二。他用暗器手法将两枚石子激射而去,“叭,叭”两声,两枚石子几乎同时击中巨人的双眼。 那巨人的眼睛被石子击中之后,又听得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声,定眼看时,却见这“巨人嘴巴”也慢慢地张开来,越张越大,里面深暗,令人难测。 独孤行想了一下,弯腰从地下又拾起一块石子,向那巨人嘴中全力打去,只听“嘭”的一声,石子似乎是击在什么硬物体上面,随即一道光线直透入洞中。原来,这“巨人嘴巴”正是这洞穴的另一个出口。 独孤行心中一喜,纵身跃进“巨人嘴巴”里,身形甫一入嘴,双脚旋即在石头上一蹬,身形再次飘上,一直落在洞口的出口处。 出洞后,他微一打量,即发现原来出口是在树顶上,这树很大很粗,树心被掏空了,直通洞口。这树的根部有一块大石头盖住通入“巨人嘴巴”的洞口,自己刚才那一块小石头正打在这块大石上。石子虽小,但加入了内力之后,无坚不摧,是以一下子便将这大石块冲开。 独孤行从树上跃下,游目四顾,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方才看出这洞口是在树林之中,但这树林并不大。出了树林,前面十分开阔,地形与黑树林很有几分相似。 他在树林中小心翼翼地摸索向前,边走边听,两眼则不住地四面查看。 走着走着,他突然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连忙隐蔽身形,慢慢地向声音处走去。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亮儿,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又一个声音道:“我昨天晚上哪儿也没有去呀!” “是吗?那么,你为什么没有按时去场子里练功呢?” “我去了。” “你是去了,可是,你平时一练就是三四个时辰,昨天晚上连一个时辰都不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噢,叔叔,昨天晚上我肚子不舒眼,所以,没练多长时间。” 隐蔽在暗处的独孤行听出来了,这一问一答的两个人,正是东方堡的正副堡主一东方白和他的侄儿东方亮,借着微弱的月光,独孤行已准确地判断出那个在黑松林使用万宗剑法伏击自己的蒙面人,就是东方亮。 只听东方白道:“亮儿,你不必骗我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暗杀独孤行?” 东方亮惊道:“没有,叔叔,这是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东方白缓缓地道:“你说你昨天晚上肚子不舒服,可是,为什么还要换上夜行衣外出呢?” “我……我……”东方亮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 东方白一笑,道:“亮儿,你不必隐瞒了,我是你的亲叔叔,有什么话你不能向我说出来呢?” 独孤行亦心中疑惑,暗道:“我与东方亮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害我呢?嗯,且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只听东方白又道:“亮儿,我问你,你到底和独孤行有何仇怨?” 东方亮大声道:“我没有刺杀独孤行,我和他无仇无怨,犯不着下这种毒手!” “嘿嘿嘿!”东方白尖声笑了起来。 这笑声十分可怕,东方亮吓得抖抖索索,独孤行听着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东方白笑罢,接着道:“没有?你说没有?那么,我问你,你昨晚从场子里回去后,换上夜行衣,蒙上面,埋伏在独孤行住宿的院子外面,是想干什么?该不会是要保护他吧。” 东方亮没有回答。 东方白又道:“独孤行半夜时分出门,你又紧紧跟踪不放,不是想行刺,又是为什么?你说!”东方白问话的口气严厉起来。 东方亮道:“原来你在跟踪我!哼!好吧,我就说给你听,我和独孤行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但我却一定要杀了他。” 独孤行心中一凛,更加吃惊:真是奇怪,你既与我没什么大过节,干吗一定要害死我呢? “为什么?”东方白缓缓的问道。 是呀,为什么?独孤行也在心中急切地问道。 “为什么?我“江南-条龙”在江湖上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他又没结过粱子,他为什么第-次见面就给我个下马威?”东方亮愤愤地道。 “下马威?”东方白-楞,旋即笑道,“你是说他来到东方堡那天和你交手之事吧.不错,他是-招之内便将你击败了。” 独孤行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为这件事。你东方亮未免大小家子气了,那天明明是你先逼我动手的。再说,我也是见好即收,并没有伤着你呀。” “哼!一招之内,我那天并没有使出全部功夫,否则……”东方亮傲然道。 东方白嘲笑道:“是呀。你是没有拿出真实功夫,可是,独孤行也没有使出全部本领呀?如果那一天你不服输,昨天晚上该不会说是让独孤行的吧。” 东方亮默不作声。 东方自顿了顿,又道:“亮儿,我知道你虽然妒嫉心强,争强好胜,却还不至于为了那-次交手便动手杀人,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对不对?” 东方亮恨声道:“不错,独孤行武功比我高明,我败给他是在所难免,我不在意,但是他不诙夺人所爱!” 夺人所爱?独孤行心中-惊,暗道:“这是从哪说起来呀!” 东方白并不吃惊。轻声道:“亮儿,我知道你喜欢倩儿,可是,这件事是勉强不来的,你应该问问倩儿的意思呀。” “倩妹和我一向很好,这两天倩妹整天都陪着他,见了我连理也不理。哼,昨天晚上,倩妹约独孤行出去,我暗中跟踪。见他们很是要好。我气愤不过,等到倩妹离开之后,我就和他打了一场。我武功不济,再一次输给他了,就是这样。”东方亮振振有词地说道。 “就是这样,哼,说得轻松。”东方白沉声道。 “怎么,你不相信?”东方亮问。 东方白-字-句地缓缓道:“我信,可是,你并没有把全部经过说出来。” 东方亮:“全部?什么意思?” 东方白厉声道:“好了,不要绕弯子了!我问你,中原八奇是不是你杀的?” 东方亮-惊,道:‘中原八奇?” 东方白沉声道:“我再问你,你是从什么地方学的万宗剑法?” 东方亮故作惊讶,道:“叔叔,你说什么?我会万宗剑法?谁人不知,这世上只有你得了万宗剑法的真传,你把它看得如同命根子。只传了倩妹-人,连我这个亲侄子也丝毫不露,我又怎么会这套万宗剑法呢?” 东方白缓缓道:“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东方亮冷冷地道:“你说的我全不懂,你若想让我练成万宗剑法,何不教我一教?” 东方白冷笑一声:“嘿嘿,很好,我这就教你,你用心学吧。” 话音一落,一道青光直向东方亮前胸刺来,其势急如电闪雷鸣- 东方亮大惊失色,身形暴退,堪堪避过了这突袭的一剑。 东方白并不放松,他身形暴起,运气于剑端,那剑还嗡嗡直响,从空中直向东方亮刺将来,这一剑之威,锐不可挡! 但他这一剑之势,却是灵动飘忽,变化无方,直到最后,方自定准方位,直刺东方亮的咽喉。 生命将倾之际,东方亮不再犹豫,此时此刻他也来不及多想,右手剑一摆,身形飞一般地窜出,剑尖化为点点银光,犹如星雨般地洒向东方白前胸八处大穴! 这一剑,东方亮已使出了轻易不用的杀手,以万宗内功发力运气,挥舞利剑,与东方白正面抢攻。 只听“叮叮当当”一片金铁交鸣之声,眨眼间两人已对攻了十多招,运剑发力、招数几乎-模一样。 东方亮正自心喜,陡觉一巨大的力道传入手臂,手腕一麻,宝剑脱手飞出。 原来,这一剑是被东方白用“粘”劲引开剑刺的动力方向,然后用万宗内功发力将其震飞,东方白插剑入鞘,笑道:“亮儿,这一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唐吟诉真情 刺胸谢世间 “东方白,我有话说!” 随着话音,斗场上陡然多了一个人。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很长,中等身材,方脑袋,高鼻梁,大眼睛,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身背一个大葫芦,手里提着一根精钢打就的有碗口粗细的打狗棍,不是醉丐酒中仙是谁! 东方亮一见此人,心中狂喜,叫道:“师傅,您老人家可来了。” 醉丐白了东方亮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东方白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口中缓缓地问:“阁下是醉丐?” “正是!”醉丐傲然答道。 东方白转向东方亮道:“亮儿,他是你的师傅?” 东方亮怯生生地点点头。 “你的万宗剑就是他教的?”东方白又问。 “是的。”东方亮低声道。 东方白听罢,微微一笑,转身问醉丐道:“阁下有什么话要说,请吧!” 醉丐仰天大笑,声震林梢,随即朗声道:“独孤少侠,请现身吧!其实东方白早就察觉出你潜伏在附近了,他对东方亮所说的一切,就是要说给你听的。” 话音刚落,众人眼睛一亮,独孤行已站在场中。 醉丐厉声道:“东方白,现在当着独孤少侠的面,请你说说,华山之巅的杀人惨案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我爹干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在不远处,语声灵巧、活泼、清柔,场中人均是一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风吹长草,波浪起伏,在凄迷的夜色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条人影,纤弱而苗条的女子身影! 一阵风吹过,远在数丈的人影,忽然到了面前。 “倩儿。”东方白喊道。 “倩妹。”独孤行和东方亮同时喊道。 东方倩玉立当场,柔声道:“酒中仙前辈,你在江湖上侠名远播,我很敬重你。华山顶上杀人一案,你是不是误听了谣言?” 醉丐嘻嘻笑道:“误听谣言?好侄女,你了解你爹吗?你以为他是好人?呸!他是伪君子。十八年了,他不但害苦了独孤少侠的师傅,也害苦了你的母亲!” 说到这里,醉丐猛地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东方白,厉声道:“东方白,你号称天下第一剑客,享誉江湖几十年,也算是江湖中的一条汉子。今天,你当着你女儿和西门玉徒弟的面,你敢不敢把华山顶上的事说个清楚!” 东方白冷笑一声,不予回答。 醉丐亦冷笑道:“哼,东方白!是大丈夫便应一言九鼎,敢作敢为,天大的事也一力承担,别让他人受累,若是婆婆妈妈,遮遮掩掩,让别人背黑锅,这算哪门子的好汉!” 东方白被醉丐一激,豪气陡生,他虎目一张,道:“不错,仲秋之夜,我的确在华山之巅杀了人。” 此言一出,独孤行和东方倩均是一震。独孤行心道:东方前辈真的会是杀人集团的头目?东方倩望着东方白,心想,爹爹一定是被气胡涂了。 醉丐转身向独孤行道:“独孤少侠,我说的话不假吧,东方白便是华山之巅上的杀人凶手。” 他又把目光转向东方倩,说道:“孩子,你爹不但在华山顶上杀了八大门派的高手,而且还利用你对独孤少侠的情意,企图杀害独孤少侠。” 东方倩惊道:“你说什么?” 醉丐道:“贤侄女,你还年轻,缺少江湖经历,怎懂得人心险恶。你爹在那天早上和独孤少侠比武时,本可一开始便要了独孤少侠的命,因为独孤少侠那时既没有领悟《南华真经》上的剑法真谛,又没有能够沉住气,抢先动手,犯了‘越女剑’的大忌。只是那样一来,一切都被你看见了,必定会伤害你的感情,所以,他没有下杀手。在后来的比武中,他硬逼独孤少侠拼比内力,消耗下去,独孤少侠一定会因内力枯竭而死,而你爹也可以推卸责任,因为拼比内力双方都有生命危险,除非同时收力,否财谁先收力谁就可能丧命。他主意打得不错,可是你却横插一杠,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我想,你爹回去后,一定更想除去独孤少侠了。一来是独孤少侠竟要将华山杀人案调查到底,这样迟早会找上你爹;二来他在比武中发现独孤少侠的剑法大有潜力,已有冲破‘越女剑’的趋势,在不久的将来,定会赶上和超越他,威胁他天下第一剑的称誉。故此,他在你面前大捧独孤行,激起你的好胜心,让你在半夜引出独孤少侠,他却派了杀人集团中的‘中原八奇’进行伏击,好一举杀死独孤少侠。” 说到这,醉丐顿了顿,拧开葫芦盖喝了一大口酒,向东方白道:“天下第一剑,我说的对吗?” 东方白的脸上现出一副笑骂由人的神态,仰首苍天,不加理睬。 东方倩只觉一股难以抵挡的寒冷侵入自己的身体,从头凉到脚,她浑身上下冷得发抖,眼泪浸满了她的眼眶,周围的一切,包括她那原本高大英挺的父亲,都在眼中变得十分模糊起来。 独孤行乍听醉丐之言,心中十分愤怒。可是,当他看到东方倩痛苦,悲哀的神情,他又十分难过。他走过去,站在东方倩的身旁,朗声道:“东方……前辈,看在你女儿的份上,你也应该说实话呀!” 东方白闻言一惊,他循声望去,看到了女儿悲哀痛苦的面容,也看透了独孤行怨恨而又矛盾的心理。他虎目一张,神光四射,高声说道:“醉丐,你不要妖言惑众!我东方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是我做的我承当,不是我做的,想赖也赖不到我的头上。” 醉丐嘲笑道:“什么是你干的?什么又不是你干的?你难道还要否认你曾经在华山顶上杀过人?” 东方白道:“我否认。华山顶上,我确实杀过人,但绝不是九大门派中人,而是一个造谣生事、污我清白的自称丐帮中人的武林高手。至于说我出于嫉妒、恐惧的心理,想用女儿的感情去暗算独孤贤侄,这更属无中生有。独孤贤侄的师傅西门玉,与我情深意厚,我怎会去害她的弟子!” 东方倩喜得眼泪流了出来,她又看清了父亲挺直的身躯、英俊的面孔、骄傲的神色。 独孤行道:“大师伯,你说你在华山上杀了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东方白看了独孤行和东方倩一眼,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中原武林九大门派,每三年便要在华山以武会友,今年仲秋之夜,正好是九大门派相聚的日子,我想,自己退隐江湖多年了,对江湖上的事知道得不多,听说近两年有人以所谓万宗剑法肆意杀人,我很纳闷。因为师傅当年传我歹宗剑法,说明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三人再会使用这剑法,而且这剑法以万宗内功为根基,除非口耳相传,方能心领神会,否则,别人想偷也偷不去。我自信师傅仙逝后,只传了倩儿一个,绝不会再有别人,倩儿自是不会杀人,绝不会再有别人会用这套剑法杀人?所以,我决定在仲秋之夜前往华山,会一会九大门派的高手,摸一些情况。 “我在华山之脚遇上五个人,他们分别是点苍、峨嵋、青城、泰山以及丐帮的高手,我想探听一些消息,便不露声色地悄悄跟在后面,听他们说些什么。 “谁知我不听犹可,一听简直气炸了肚皮。只听那丐帮装束的人正在诉说着江湖中的近来发生的桩桩惨案,并指名道姓地说,这些惨案都是我东方白一手造成的。他有根有据的说出某桩某桩杀人案是听谁说的,某桩某桩杀人案是他亲眼看见的,铁证如山,不由得别人不信。 “他说完之后,众人便商量对付我的办法,那丐帮装束的人又提出等九大门派会齐之后,大家齐心协力,共同讨伐我,以报各派之仇。 “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用心去听,只是在心里盘算如何抓住一个造谣生事之人,洗清我的罪名。 “也是事有凑巧,到了华山莲花峰下,那自称丐帮之人借故离去,往另一方向走去,我自是心头暗喜。待到他们分开一定距离之后,我立刻下手,向那人攻击,试图活捉此人,谁知此人却是武林高手,且似乎对我万宗剑法很是熟悉,是以斗了半个时辰,我才将他活擒,我反复讯问,要他说出为什么陷害我,他就是不说。我一怒之下,便给了他点苦头尝尝,不料他竟一命呜呼了。 “我没有追查出幕后主持人,心中自是懊丧,但我在检查尸体时,却有一个发现。我看见此人胸口刺着一条蛇,张口吐信,样子十分恐怖,我立刻断定此人是毒龙帮的人。他以丐帮的身份前来参加华山之会,要么是伪装的,要么就是毒龙帮的奸细。 “有了这一发现,我便肯定是毒龙帮在陷害我,至于他们为什么陷害我,他们和近来产生的江湖杀人集团有没有联系,我则一概不知。我想,九大派今晚在华山莲花峰聚会,我何不趁此时去探听一下毒龙帮的消息,并且洗脱我的罪名呢? “主意打定,我便施展轻功向莲花峰赶去,谁知赶到那儿一看,哎,真是惨不忍睹呵!少林、武当、昆仑、崆峒、峨嵋、点苍、青城、泰山八大门派的高手全都遇害。我将现场看了一遍,未发现任何可疑线索,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便匆匆赶回东方堡。” 醉丐冷笑道:“东方白,你想把罪名加给毒龙帮,想的挺不错呵!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东方白坦然道:“信不信由你,我是全都说了。” 独孤行道:“毒龙帮是江湖中新近而起的一个极为隐秘的帮会组织,几乎无人知道其宗旨、机构与各种内秘,只知道凡是加入这个帮会的人,每人胸口都刺着一条毒蛇。目前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个帮会与杀人集团有关,但也没有理由排除这嫌疑。” 东方倩道:“酒中仙前辈,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相信我爹说的话。” 独孤行面向醉丐道:“酒中仙前辈,我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请教。” 醉丐欣然道:“请说。” 独孤行道;“我昨夜被人伏击,除了中原八奇之外,还有一人。此人用的正是万宗剑法。” 醉丐道:“我已听你说过了,但此人最后溜了,你并没有抓住他呀,你也不知道他是谁呀!” “以前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独孤行肯定地说。 “是谁?”醉丐问道。 独孤行用手一指东方亮道:“是他!昨天晚上他虽然蒙着面,但我从身形、动作上,可以完全肯定就是他——你的徒弟东方亮!” 醉丐目光如电,射向东方亮道:“真是你干的?” 东方亮面色如土,哆哆嗦嗦地道:“不,不是我干的?” 东方倩心中一亮,随即喊道:“东方亮!你撒谎,我亲眼见你昨天晚上杀了中原八奇,然后逃回了东方堡。当时我就觉得那个蒙面人的身材、动作很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来,现在我终于想起来,那个人就是你!” 东方白关切地道:“亮儿,你吸一口气,然后运气于任脉,试着运一运功,看看天突、膻中、神阙、关元四穴是不是有点麻痛?” 东方亮吸了一口气,闭目运功,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喊道:“叔叔,果然有些麻痛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白叹口气,道:“哎,亮儿,你以为你已经练成了万宗剑法吗?错了,练万宗剑法须先练万宗内功,这种内功要从小练习,要辅之以药物,固本培元,又要口耳相传,时时加以点播,否则,一不小心便会误入歧途,走火入魔,轻则伤身致残,重则会丢掉性命。你现在使用的剑法,虽然外形上几乎和万宗剑法没有差别,但缺乏万宗内功基础,硬练下去,只能是误入歧途。你目前已经有了轻微的迹象,千万不能再练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东方亮两眼发直,又惶惑,又惊骇,他转过脸去问醉丐道:“师傅,这是真的吗?” 醉丐捧着葫芦喝了一大口酒,两眼眯成一条线,摇头晃脑地说:“当然是真的啦,天下第一剑的话,还会有假?” 东方亮只觉得胸袋里嗡的一声,全身无力,他吃惊地瞪着醉丐道:“你……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和你无冤无仇?” 醉丐吼道:“谁说你和我没有冤仇!你姓不姓东方?你是不是东方白的侄子?” 东方白两眼冒火,直瞪着醉丐道:“那么,我与你又有什么冤仇?你说!” 醉丐鄙夷地说道:“东方白,到现在你还没有认我来吗?那好,?我让你看个明白!”醉丐说着伸出右手把酒葫芦里的酒洒在脸上,接着小心翼翼地揭下面罩,立刻现出另一副面庞,浓眉毛,大眼睛,宽鼻梁,厚嘴唇,面颊向外鼓起,颚骨上的肌肉发达,整个人显得粗犷、结实、匀称。 东方白微微一愣,旋即叫道:“薛仁?你是薛仁!二弟,你……” 在场的人们均吃一惊,没想到醉丐酒中仙便是在江湖上失踪了十八年的“一字剑”薛仁! 独孤行走上前去,喊道:“二师伯……” “滚开!”薛仁吼道,“东方白,你说你和我没结冤仇,胡说!十八年你夺走了我的心上人,又逼走了西门师妹,还害的我四处流浪了十八年!” 东方白道:“薛师弟,那件事也是遵从师命行事,你怪不得为兄呵。” 薛仁怒笑道:“怪不得你那,你娶唐师妹是迫不得已,师命难违,可你为什么又欺骗了西门师妹,害她为你怀了孕,你却不管不问地与唐师妹成亲,你还算是个人吗?” 东方白闻言震惊,骇道:“什么?她……怀孕了?这是真的?” 薛仁鄙夷地道:“当然是真的!她生孩子时,还是我为她找的接生婆,而你那个时候却在干什么,哼!你虽然抛弃了她,可她尽管恨你,却仍然是爱你、想你。可你呢,你却要她嫁给我,将盟誓也忘得一干二净!你奸骗、抛弃了西门师妹,抢走了我的心上人,还要把为你怀了孩子的西门师妹强行嫁给我,你到底是何居心!你要把我陷于何种境地!你娶了唐师妹以后,你又不一心一意待她,朝三暮四,害得唐师妹饱受辛酸,你……你还说与我无冤无仇!” 东方白木然挺立,默默无语。 独孤行看了看身旁的东方倩,见东方倩正看着自己,她面色苍白,两眼睁得大大的,面部神情令人捉摸不定,独孤行不由得握住了她的双手。 东方亮也被薛仁的一番话惊呆了,他手足无措,神态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薛仁“唰”地撕开胸前的衣襟,狂笑道:“东方白,你不是要找毒龙帮的人吗?看看这儿。”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胸脯。 在淡淡的月色下,众人只见他的胸口刺着一条凶猛的毒蛇,张口吐信,模样令人不寒而栗。 只听薛仁狂吼道:“东方白,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毒龙帮的首领,也是江湖上暗杀集团的头目。十八年前,我就恨透了你,发誓一定要报仇。明里我以醉丐的身份出现,行侠仗义,除恶惩强,暗地里我却搞刺杀活动,黑道白道全杀,而每杀一人,都让人去怀疑是死在万宗内功之下,让人们把仇恨集中到你东方白身上,一来败坏你的声誉,二来让别人找你报仇。哈哈!不错,华山之上的各大门派中人是我杀的,中原八奇也是我杀的。” 东方白怒道:“薛仁!我纵有对不起你和唐师妹、西门师妹之处,你也应该直接找到我来报仇,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能滥杀无辜!” 薛仁狂笑道:“东方白,凭你也配教训我!”说着,他“嗖”地从打狗棍中抽出宝剑,原来打狗棍中乃是空的,宝剑便藏在棍中。 薛仁手持明晃晃的利剑,道:“来吧,东方白!十八年来我苦练剑法,为得就是要亲手杀了你。” 东方白冷笑道:“噢,苦练了十八年,你的‘一字剑法’想必是越练越精喽。” 薛仁道;“你是师傅最器重的弟子,我不能用师傅所授的剑法杀你,我用我自创的一套剑法。这套剑法和万宗剑法一样,也是融通百家,自成一派,但却是异曲同工,相反相成。” 东方白心中暗自惊异,面上却不露声色地道:“二师弟真是大出息,竟能自创剑法,不知此剑法何名?” 薛仁傲然道:“你的剑法叫‘万宗’,我的剑法叫‘万错’。” 东方白道:“那么,我就领教领教你的‘万错剑法’。接招!” 话音甫落,东方白身形暴起,空中白光一闪,人剑合一,电一般地射向薛仁。 薛仁长剑飞舞,跃起空中,只见空中一团白光游动,扑向东方白的那道白光。 两剑甫一交合,但闻“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以攻对攻,以快制快,霎眼之间相互对攻了一二十招。 东方白越攻越快,剑器嗡嗡直响,身形飘忽不定,每一剑都极具功力。 薛仁的出剑、身形,与东方白的几乎一模一样,每发一剑,也是极有威力。 旁观之人均是剑术行家,一时还正惊疑,认为这“万错剑法”与“万宗剑法。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然而,十多招一拆,他们俱是面面相觑,只见薛仁不知何时,手中又多了一把剑,他双手持剑,左手达摩剑,右手武当剑,攻出去是合剑,收回时已是青萍剑,再攻出又似纯阳剑,收回时已成了太极剑,诸家杂陈,乱七八糟,旁观者人人眼花缭乱。 原来,薛仁自十八年前出走之后,决心复仇,他遍访海内外剑术名师,汇通百家,别走蹊径,终于创出了这套“万错剑法”。这路剑法不仅包融各派剑法的优点,其妙处更在一个“错”字,即每一招都是似是而非,一出手对方以为定是某家剑法,举手招架之际,方知攻来的方位、剑招全不相同,所以,这“万错剑法”的精微要旨便在于“似是而非,出其不意”八个字,令对手防不胜防。 万宗剑法胜在“剑气”上,而这“剑气”又是舞剑者本人的内力发出来的,因此万宗剑法的优越在于内力;万错剑法的优点则由于招数巧妙,它把各家正宗剑法似是而非地使出,便会使对方莫名其妙。须知既是剑术行家,见闻必博,所学必精,于各家各派的剑法,胸中皆有定见,万错剑法这一“错”,便使对手感到茫然,无法应付了。 两人一胜在力,一胜在招,正是半斤八两,一时斗得不可开交。 薛仁心中却明白,自己内力不如东方白深厚,时间一长,对方识破万错剑法的诀窍,那则必败无疑,所以,他是力求速战速决。 东方白心道:“这万错剑法果然有些邪门,好几次都差点为对方所骗。” 可是时间一长,东方白便看出了薛仁内力不足,只是用剑法招数来取巧。他马上决定用快剑,出险招逼薛仁与自己拼比内力,一举击败对手。 主意已定,东方白立刻催动内力,加紧抢攻,只见剑花朵朵,恍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洒落人间。 斗到激烈处,东方白陡地一声清啸,身形拔起空中,人剑合一,化成一道长虹,直向薛仁飞去。 这一剑威力无匹,气势惊人! 薛仁不敢硬接,身形飘忽,左右摆动,竭力摆脱这一剑的压力。 然而,东方白这一剑变幻无方,快如闪电,恍如遍袭薛仁周身大穴,薛仁实在难以弄清这一剑的准确方位。 生死关头,不容考虑,薛仁运足全力,挥剑反击,只听“当”的一声,二剑相交。 武学中本来有“以毒攻毒,以杀止杀”的打法。在极度危险的关头,双方各出绝招,反而往往会逢凶化吉。 但这种结果的出现,必须具备两种情形,一是有一方退让,一是交战双方势均力敌,在碰击之上,彼此攻击的力道都给消解。 眼下这两种情形都没有出现。 双方力道既无法消解,兵刃又相互碰击,于是,只有相互的并比内力了。这正是东方白所希望的。 一旦拼比内力,双方谁也不敢先行撒手,因为,如果谁撤回内力,对方的内力就会趁虚而入,那么,先撤回内力的一方非死即伤。 此时,意外情况出现了,薛仁的双剑相交的瞬间,一招“移花接木”,避开了东方白的宝剑上的“粘”劲,剑锋一斜,径取东方白的咽喉。 原来,薛仁知道自己内力不如东方白深厚,双方拼比内力,自己必败无疑。危急之中,他利用“错”字诀,使东方白误认为自己所使剑招是青萍剑法中的“同归于尽”,东方白一个大意,薛仁趁虚而入。 薛仁动用“移花接木”虽然得手,自己的中门也大开,东方白的剑锋也直插进来,如此,薛仁虽能刺穿东方白的咽喉,东方白也可以在薛仁的胸口上来一个透明的窟窿。这正是薛仁所期望的,他用“错”字诀,将“同归于尽”的招数变为“移花接木”,结果是双方真的同归于尽了,用这总比他一个死要好。 旁观之人惊碍手足无措,他们都已看出情形的危急,但是又无能为力。 眼看就要同归于尽,奇迹发生了! 一条人影狂风般地掠出,人影一闪,闪入剑光。 刹那间,薛仁只觉得有一股力道从剑端上涌来,迫得他脚步一个踉跄,剑势一斜,正与东方白刺来的宝剑碰个正着,只听“当”的一声,二人都被震退数步,而独孤行则立于二人之间。 危急关头,独孤行迅急出手,以内力击歪了薛仁的剑,使薛仁与东方白两剑撞击。薛仁得独孤行内力相助,与东方白拼了个旗鼓相当。 独孤行道:“大师伯、二师伯,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我不能看着你们同归于尽而袖手旁观。大师伯与我师傅的过节,弟子是晚辈,无权过问,况且师傅也没说要我为她报仇,至于二师伯,你与我无冤无仇,却为何要派人暗杀我,又为何要组织杀人集团,祸害江湖?即使你与大师伯仇深似海,也不应滥杀无辜!今天,我要为被害的江湖义士讨个公道。二师伯,你进招吧!” 话未说完,也不知从哪里响起一个人的语声,缓缓道:“你错了!他并没有派人暗杀你,他也不是暗杀团伙的头目。” 语声灵动、缥渺、清柔,既不可捉摸,又摄人魂魄这语声使在场之人无不感到震惊! 一个白衣人影,已自清辉月色中冉冉面至.这是位中年美妇,但见她衣袂飘飘,宛如乘风,白衣胜雪,长发如云,风姿绰约,宛如天仙,她的面容却带有一种幽怨,凄苦的神色。 “吟妹!”东方白和薛仁同时喊道。 “母亲!”东方倩叫喊着扑向唐吟,唐吟把女儿揽在怀中,爱怜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许久,唐吟抬起头来,对独孤行道:“独孤行,派人暗杀你的是我,让亮儿杀死中原八奇的人也是我,组织暗杀集团力害江湖的还是我,与薛师兄无关,你可以向我讨还公道。” 独孤行看着唐吟搂着东方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场中。 薛仁道:“唐师妹,你……” “二师兄,”唐吟打断薛仁的话,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我从心里感激你,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必为我顶黑锅。” 她又转身对着东方白道:“东方大哥。我和你结婚十八年了,这十八年来,我始终真心实意地对你,一心一意地爱着你,而你却时时刻刻不忘另-个女人。我内心痛苦、哀怨,感情上无法容忍,心理上感到孤独,于是,我开始寻求刺激,杀人取乐。我先是杀一些罪大恶极的黑道上的人,尤其是那些糟蹋妇女的淫贼,后来,我不管白道黑道全杀,且组成了杀人集团。薛师兄查明了真情,苦口婆心地劝我住手,但我却不听,薛师兄见于是做下手脚,让武林中人怀疑是你所为。” 薛仁插嘴道:“我这样做与唐师妹无关,纯粹是为了向你东方白报复。” 唐吟又道:“这次华山聚会,我本来只想看看而已。不料我听见这伙人在商量如何联手开灭东方堡,杀死东方白,我大怒猝之下然出手,杀了他们。事后,我发现了独孤行正全力查清此案,面且怀疑是东方堡人所为,何况他又是西门玉的徒弟,我便振中原八奇去杀他,事未办成,又让亮儿杀了中原八奇灭口。” 说到这里,唐吟面对独孤行道:“独孤行,说起来,我和你师傅本是表姐妹,感情一直很好,我俩才貌相当,武功相仿,可叹的是,我们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你师傅和东方自感情至深,私下海誓山盟,却终难如愿,我和东方白虽成连理,奈何他却用情不专,与我同床异梦,我和你师傅都是苦命人呵。” 东方白泪流满面,叫道:“吟妹,你……你受苦了,我对不住你。” 唐吟淡淡一笑,续道:“独孤行,我知道称和倩儿很要好,我能看出来,所以你不便和我动手,这一点,我自有办法解决。你是我西门表妹的徒弟,我又是你的三师伯,所以嘛,我送你一个见面礼。你的剑法已入上乘境界,甚至炉火纯青,是以你能击败连‘剑魂’都没有把握取胜的中原八奇的‘八卦连环剑阵’。不过,你还没有完全领悟本身剑法的真谛,以致有时交锋时十分狼狈。记住你的剑法的基础是‘越女剑法’,此剑的最高境界是随影附形,以静制动,敌变我变。这种境界再进一层,便入形虚意真,不拘泥于剑招,只注重剑意,这便是物我两忘,法自天然的境界。” 独孤行恍然大悟,心道:“我以前还想把斗敌时的各种精妙招数编成套路来演练,现在看来这是我没有领悟出剑法的真谛。我这种剑法,无固定招式,交手时全凭自身反应,临敌出招,自然生发出人所未及的险招怪招,这便是我的剑法境界:重意忘形,依法自然。也就是《南华真经》所言:“忘己虑心,开通利物,感而后应,机照物先。” 想通了这一点,独孤行心中狂喜地朝唐吟深深一礼道:“多谢三师伯教诲。” 唐吟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该还你公道。”说着,她突然抽出长剑,反手插入自己的胸膛。 众人一声惊呼,一齐涌上前去,只见鲜红的血液从她胸脯上流出来,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襟。 东方白面色惨变,道:“吟妹,吟妹,你……你何苦如此。” 薛仁泪流满面,道:“唐师妹,唐……”他声音嘶哑,欲诉无语。 东方倩扑倒在唐吟身上,哭喊道:“母亲,母亲,你不能死呵,你死了,女儿可怎么活呀?” 独孤行也觉得鼻子酸酸的,哑声道:“三师伯,这全是我的错,我逼得你太紧了。” 薛仁厉声吼道:“你还假慈悲什么,不是有了公道了吗?你满意了吧!” 唐吟艰难地睁开双眼,说道:“东方大哥,我把倩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地待她,她是我唯一的骨肉。独孤行,你要好好照顾倩儿,不能欺侮她呀。” 东方白与独孤行含着眼泪,点头应允。 薛仁和东方白慢慢地退了出去,心头沉重,步履呆滞。 唐吟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垂下了头。 东方白、东方倩放声大哭。独孤行仰首苍天,深深叹息。为了抓住这杀人集团的头目,为了破获江湖一桩桩杀人案,他费了不少心血,如今心愿得偿,可是,他高兴得起来吗? 月色如水,微风轻柔,空气清新,甘美,然而独孤行的心情却并不轻松,他望着面容惨凄的东方白和哭成了泪人般的东方倩,思绪纷乱,百感交集。 有些事听来不近人情,其实也并非绝对不可能发生。 有许多看来极复杂、极秘密的事情,有时却只因为一个极简单的原因就造成了。 爱,能创造人生,能使人充满活力。 爱,也能促成极为荒唐之事的发生,能毁灭世间美好的东西。 一颗心任爱情之火蔓延,就会把这颗心烧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