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痴小子》 第 一 章 神偷赌仙天魔女 邪僧怪道无情尼 细数天下英雄榜 一帮二堡三刀客 这是一位性好舞文弄墨的武林朋友所写的一首打抽诗,诗中所列十二位江湖豪客,俱是一等一的顶尖人物,虽说此诗尚有遗珠之憾,但已十得其七八矣。 住在洛阳城的大刀钱四海,就是三刀客之一。 这日一大早,钱府的黑漆大门未打开,就听到有人在里面大声嚷嚷叫骂。 不久,大门开了,呼地一声,像是被人丢垃圾、弃破烂似的扔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孩,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珠子骨碌碌的,一看就知是个鬼精灵。 男孩身手不俗,被人从门里择出来,依然毫发未伤,一式“懒驴打滚”,接变“鲤鱼打挺”,便一尘不沾地挺身站起来。 门内紧接着冲出来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二十上下,一脸的蛮横骄狂相,是钱家的长子钱大进。 女的十七八岁,肤白胜雪,白里透红,是钱家的大小姐钱纯纯,此刻正怒目相间,凶得活像一只母老虎。 只听钱大进破口大骂道:“张小仙,告诉你,我们钱家是可怜你,才叫你来挑水劈柴打什的,你居然胆大包天,竟敢暗中偷学钱家的绝世武功,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滚!马上给我滚!” 钱大进的话甫落地,张小仙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答腔,他妹子钱纯纯已抢先说道:“野小子,你最好放明白点,老鼠肉永远上不了餐桌,喇叭花也休想插进花瓶去,天生的贱命,只配赶牛放羊种庄稼。滚吧,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姑奶奶要是再见到你勾引我妹妹多多,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突闻一个银铃似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姐姐,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其实阿郎挺好的,人又聪明,文才武功顶呱呱,做下人已经委屈人家了,连爹都在私下赞不绝口,别赶人家走嘛。” 随着这一阵阵话语,大门口又多出一位与张小仙年龄相仿,头上扎着两条长辫子,身穿红衣,一脸纯朴,貌相甚是清秀精灵的姑娘,正是钱家二小姐钱多多。 钱多多长着一对黑白分明会说话的大眼晴,一眨一眨的瞧着张小仙不放,同情之心溢于言表。 同时,口中说话,脚可没停,本欲冲过去,跟张小仙站在一起,被她姐姐钱纯纯硬生生的给拉住不放。 被钱多多称作阿郎的张小仙,闻言刚刚叫了一声:“多多。”以下的话还不曾出口,钱大进便截口说道:“多多,不许你多嘴,最好乖乖地站在那儿别动,这小子头上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偷学我们家的武功不算,还想拐骗你,这种人留他不得。” 钱多多不以为然,反驳道:“哥,这话不公平,你们纯粹是嫉妒,妒忌阿郎比我们聪明,什么事都比我们学得好,况且是我主动跟他要好,小仙并没有拐骗我。” 这话不禁惹恼了钱纯纯,气得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连声喝斥道:“羞羞羞,凭咱们钱家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怎么可以降尊,结交一个小混混,下三烂,也不怕给爹丢脸,笑掉江湖朋友的门牙,亏你说得出口,真羞死人啦。” 多多不甘示弱,据理力争道:“姐,你说话可不要出口伤人,小仙哥是我们在学堂里的同窗好友,只因家庭遭变故,中途辍学,不得已才自食其力,到外面来打工的,何况已经得到爹的同意,你们想要他走,也必须取得爹的许可才行。” 钱大进冷哼一声,道:“哼,别给他脸上贴金,更不必替他隐瞒事实真相,在洛阳城,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坏坯子,当初是因为抽烟闹事,目无尊长,被鸿儒学堂的仇老夫子给开除的,哪里是家过变故,简直是睁眼说瞎话,满口的胡言乱语。” 语音一顿,继又说道:“两年多来,他一直在各茶楼酒肆,甚至赌坊妓院鬼混,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安安稳稳地呆上三个月,也没有一个地方不是被人赶走的。” 是的,钱大进的话大都是真实的。两年前,当阿郎十二岁的时候,的确是因为抽烟闹事,给老师仇水阁取了一个“臭水沟”的外号,才被开除的。 开除之后,他不敢回家,只好在外面鬼混。 他在茶楼当过差,在酒楼端过盘子,在妓院提过大茶壶,在赌坊侍候过好几位大老千,镖局、武馆、绸缎庄他都干过,还捡过破烂,拾过荒,放过牛,牧过羊。 只是,或则由于志趣不投,或则由于出了纰滑,少则数日,多则一两个月,便拍拍屁股离开了。 不过,这小子却得天独厚,天赋异禀,干什么是什么,学什么像什么。 论文才,一目十行,有过目成诵的本事。讲武艺,不管拳掌刀剑,轻功暗器,一看就会,一点就透,尤其是赌技,洛阳的赌徒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 别看他仅有十四五岁年纪,论社会经验己远超过一个成年人。 当然,他已经闯出字号,在洛阳拥有极高的知名度。 是名人。 是有名的小混混。 更是同伴心目中的大英雄。 在钱多多的心目中,阿郎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方待再出口为张小仙争辩,钱纯纯怒不可遏地道:“好了,多多,别再替他这掩,小毛虫就是小毛虫,不可能变成一条龙,再说赶他走本来就是爹的决定,咱们家这座庙太小,摆不下他这个大菩萨。” 张小仙终于等到一个说话的机会,双手插在口袋里,歪头,撇嘴,瞪眼,一开口就像是吃了炸药似的:“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用不到你们来赶,小爷我郑重宣布‘开拔’!” 这小子可真幽默,人家已赶他走,他竟然还如此大言不惭。 尚不止此,阿郎还有进一步的要求:“姓钱的,上个月的薪水,以及打发‘费’你们钱家理当照付。” 钱纯纯挑眉瞪眼地道:“呸!犯了我们钱家的规矩,扫地出门,还敢要薪水,门儿也没有。” 阿郎并未生气,反而冷笑一声,道:“怎么,想要耍赖?告诉你,玩横使刀,我是老祖宗,你还差一大截,不要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小的不给找老的,这一笔帐将来我会连本带利找钱老头要回来,咱们后会有期,再见啦!” 他伸出右手,揉了揉鼻子,提足扬长而去。 这两年多来,张小仙一直在外面厮混,家里的人却以为他仍在学堂里上学。每逢初一、十五,是阿郎回家省亲的日子,老头子跟老太婆,少不了要循例考较一下他的文事武功,小仙仍天纵奇才,每一次都能顺利过关。 别看张小仙调皮捣蛋,一脑子的鬼主意,却颇懂孝道,每次回来,总会带些好呓的东西给两位老人家。 今天是十五,正好又是阿郎该回家的日子。 可是,他已经被钱家赶出了门,这个月的薪水分文未拿,从家里带出来的学费,早已跟弟兄们朋分花光,连买一块豆腐干的钱也没有。 “小事,没关系,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山,再大的困难也难不倒我张小仙,找菩萨去借!” 心意一决,马上精神百倍,哼着小调,迈开大步,一头闯进附近的一座寺庙。 这是个小庙,只有五间佛堂,两排配殿。但香火却很盛,捐献箱里存放着不少香油钱。 院子里,正有一个老和尚在扫地,张小仙满脸堆笑地道:“老师父,早啊,我家爷爷奶奶卧病不起,小可是来给两位老人家祈福的。” “阿弥陀佛,善哉!”一名和尚闻言甚是感动,双掌合十,先宣了一声佛号,然后笑呵呵地道:“难得小施主有如此孝心,菩萨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张小仙颔首为礼,不客气地跨进佛堂,当真跪在神前祈告起来:“菩萨,弟子张小仙,因有急用,不惜借高利贷,想告贷白银二两,他日有钱,定当加倍奉还,绝不食言。” 说罢,直扑捐献箱,手起手落,一块二两的碎银子己被他弄到手。动作敏捷,手法干净利落,纵然是职业扒手,也不过如此。老和尚虽心中不快,但也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张小仙出了寺庙。 钱弄到手,张小仙好不得意,买了一只烧鸡,两斤酱肘子,一盒绿豆糕,一包糖炒栗子,外加二斤烧刀子,欢天喜地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阿郎是天生的乐天派,刚才的那些不愉快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一面放步疾驰,一面还在挥拳出掌,苦练轻功暗器等绝活,偶尔还会吟一首小诗,或背上一段子曰长、子曰短的古书,以备应付老头子与老太婆。 小仙的家并不远,就在洛阳城南伊川县北边的七里坡。 七里坡,坡长七里,住户零零落落,总共也不过才百十来户人家,靠近长坡顶端,山脚下,一大片松林深处,有三间简陋的小木屋,就是阿郎的家。 到得门口。张小仙整理了衣服,扯直嗓门嚷嚷道:“张爷爷,张奶奶,我从学堂里回来啦。” 奇怪,往日只要他喊出声来,老头子老太婆就会忙不迭地迎出来,今天却静悄悄地全无声息。 “好,居然敢开我的玩笑。等一下看我怎么整你们两个老不死的!” 心里想着,已跨步踏进屋里去,他马上发现情形不妙,一向井然有序,而又异常整洁的堂屋,不知怎地,衣服什物乱糟糟散满一地。 椅子翻了,桌子碎了,老两口的卧室是零乱不堪,小仙的房间同样被人搜查过。 然而,找来找去,就是没有老两口的踪影。 “张爷爷,张爷爷!” “张奶奶,张奶奶!” 喊也是白喊,四下寂然,根本无人回应。 张小仙心里想,张爷爷张奶奶都是身怀绝技的一流好手,谁能把他们老两口怎么样? 可是,从家里的情形看来,分明是有强敌闯入,这又不由得他不紧张,像是一只没头苍蝇似的,先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四处搜寻一遍,见无所获,随即一阵风般冲出去,打算到最近的邻居王大婶家问一问。 谁料,才奔出去十丈多远,恰巧王大婶正迎面而来,老远就大声喊叫道:“小仙仔,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大婶正愁找不到你呢。” 阿郎紧走几步,迎上去:“大婶在找我?” 王大婶擦了一把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可不是吗,大婶正要到你们家去。” “有事?” “我没事,是你们家的老爷子老奶奶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有人到你们家去偷东西,被老两口发现追出来,彼此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呀。” “来人一共几个?” “起先只有一两个,后来又从半路杀出三个来。” “可知他们偷走了何种东西?” “似乎只有一张破旧起皱的山羊皮。” “他们现在何处?” “就在林子那边的山坡上。” 上字尚未落地,张小仙已箭射而出,穿出树林,山坡就在眼前,却没见有人动手过招。 再仔细一看,数十步外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全身血迹斑斑,少说也有十几处伤,已气绝身亡。 另一个是老爷爷,右臂被人以利器砍断,落在丈许开外,身上的刀痕掌伤,不计其数,一张老脸已扭曲的不成样子,一动不动地平躺在黄沙地上。 “张奶奶,张奶奶!”张小仙拼命摇着老太婆,没见有半丝半毫反应。 “张爷爷,你不能死啊,你们要是死了。小仙就连半个亲人也没有了。” 他抱住老头子的头,没命地猛摇猛晃,说也邪门,张爷爷打了一个呃,吐出一口血痰,居然被他从鬼门关给硬生生地拉回来。 张爷爷睁开双眼,见是阿郎,老头脸上流露出无限欣悦,梦呓般地说道:“小仙,你回来了,能够见你最后一面,老夫已心满意足。” 张小仙一屁股坐下去,将老头子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强忍住泪水,道:“张爷爷,不必急着说话,先运气调息一下再说,或者我现在就去洛阳请一个大夫来。” 老头摇摇头,有气没力地道:“不用去了,老夫自知大限已到,回天乏术,趁我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有几件事必须交代给你。” “张爷爷有什么事要交代?” “有关你的身世。” “是呀,小仙儿不晓得问过多少遍了,你老人家一直不肯告诉我生身的父母是谁。” “其实,老夫现在也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系受一位故人之托,代为抚养。” “是谁?” “三绝婆婆。” “谁是三绝婆婆?” “就是经常来我们家看你的那位老婆婆。” “哦,原来是她,这位三绝婆婆好像很久没有来我们家了。” “可不是吗,老夫很担心她发生了意外,果不幸而言中,你的身份之谜就永远解不开了。” 老头已濒油尽灯枯之境,嗤息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所以,你快火速离此,去找三绝婆婆。” “张爷爷,别说丧气话,这几个王八蛋为何要杀害两位老人家?有仇?” “无怨无仇。” “那是为啥?” “为了一张藏宝图。” “凶手是哪道上的?” “是四个蒙面人。” “可知他们的姓名来历?” “是——” 油己尽,灯已枯,只见张爷爷翻了一个白眼,已经断了气。 张小仙一见大骇,抱住老头的头大哭喊道:“张爷爷,你不能死,不能死,张小仙不许你死,快说三绝婆婆在哪里?那四个天杀的凶手是什么人?藏宝图又是怎么回事?” 老头魂己出窍,踏上了黄泉路,任他喊被喉咙,哭断肝肠,也无济于事。 “张爷爷,张奶奶,原谅小仙骗了你们,实际上我早已被臭水沟,那个老混蛋开除,今天一大早又被钱家的人赶出门,你们这一死,阿郎真的是无家可归了,哇哇!” 嚎哭一阵,忽然劈里啪啦,左右开弓,打起老头转耳光来,语气也变了调调:“老家伙,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叫你不要死,你偏不听,急个什么劲,阎王那里又没有大餐等你去吃,讲好要将事情交代清楚,结果却不守信用,等于放了一个大臭屁。” 越说越气,也越打越有劲,老头腮帮子几乎荽被他打烂了。 这时候,王大婶才气喘咻咻的赶过来,道:“小仙仔,快别哭闹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哭死闹死,老爷子老奶奶也不可能活过来,快将两位老人家抬回家里去,上供烧纸要紧。” 阿郎应诺一声,扛起老头子来就走。 王大婶也不含糊,扛着老奶奶,紧随在后。 将老两口的尸体放在堂屋里,上面盖了一块白布,从洛阳城里买回来的烧鸡酱肉等正好派上用场。 张小仙点燃六炷香,就以这些吃食之物当香炉,另外还倒了满满的三碗烧刀子,烧了一些纸,磕了三个响头道:“烧鸡酱肉是张爷爷爱吃的东西,烧刀子更是你的命,?潭垢庥胩浅蠢踝樱拍棠桃幌虬俪圆谎幔轿焕先思仪胂硎馨桑∠啥铰逖羧ァ!?br> 他说罢,站起身来,放步就往门外走。 王大婶急忙道:“小仙仔,放着二老的后事不办,你到洛阳去做什么?” 张小仙胸有成竹地道:“去买棺材。” “咱们七里坡就有棺材店,何必到洛阳去。” “洛阳的棺材好,两位老人家养活了我十四年,不能太寒酸,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 “可是,你……你有银子吗?” “好像没有。” “没有银子你到洛阳去发什么疯?”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张小仙自有神机妙算,到洛阳再说。” 阿郎会有什么神机妙算,说穿了还不是老一套——找菩萨去“借”。 老地方,老法子,驾轻就熟,张小仙一到洛阳,很快便“借”到一锭十两重的银子。 十两银子,连一付最差劲的棺材都买不到,哪里谈得上风风光光。 小仙却有他自己的打算,将小元宝高高捧起,口申念念有词道:“鸡呀鸡,帮帮忙,拜托拜托,小爷爷我现在急需银子花用,赶快结我生几个金蛋,孵几只金鸡,然后再生鸡蛋,蛋生鸡,多多益善。” 别以为是阿郎吃错了药,乱发神经,错把银子当成鸡,其实上这只是一个比喻,有一门生意正符合鸡生蛋蛋生鸡的原理。 是什么? 赌! 不错,赌博是最便捷最快速的发财方法。 张小仙是天生的赌徒,一想到赌他就全身血脉贲张,精神抖擞,一分一秒也舍不得耽搁,赌本已经有了,马上闯进洛阳最大的一家赌场——红中赌坊。 古色古香的门面,十分华丽壮观,正面高大的门楼上,悬着一方木匾,木匾的正中央是一张特大号的麻将牌“红中”两边各有两个斗大的金字,右“红”左“中”。 这张红中,可是道道地地的注册商标,金字招牌,南七北六十三省中,处处都有它的分场分号,规模之大,赌徒之多,堪称赌国之王,个中翘楚。 张小仙个头不小,但毕竟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依然是一张娃娃脸,一进红中赌坊的门,便被一名浓眉大眼的保镖拦住。保镖粗声大气地道:“小鬼头,可是来找你爹?” 阿郎闻言大怒,语冷如冰:“放屁,老子是来找——” 他本是想说是来找“银子的”,但话未出口,被一位熟识的帐房先生发现了,过来说道:“张小仙,是不是走投无路,又来找事做?” “哼!”张小仙挺着胸脯,昂着头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阿郎离开你们红中赌坊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今生今世绝不会再看你们二五八万似的臭脸色。” 帐房先生冷冷地道:“不是来找工作就好,事实上掌柜的早有交代。” 保镖做了一个驱逐的手势,又盛气凌人地补充道:“既然不是来找事的,而且又是不受欢迎的人物,小鬼头,你请吧。” 阿郎可不吃这一一套,趾高气扬地道:“他妈的,你少狗眼看人低,你爸是来赌钱的,是你们的衣食父母。” 帐房先生的三角眼一翻,嘿嘿冷笑道:“赌钱赌钱,有本钱才能赌!你这个穷小子哪来的赌本?” 张小仙故意将小元宝抛出去,又以一招极优美的姿态收回来,嘻笑道:“老兄,你瞎眼了!这不是赌本是什么。” 帐房先生不屑地道:“笑死人,这一点点小钱,只配在土地庙前跟小子们玩。也敢来红中赌坊,” 张小仙傲气十足地道:“奶奶的,别看走眼。这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等一下扛着你们红中赌坊的银子走,你就知道我张小仙的厉害了。” 张小仙也懒得跟他们再噜七八嗦,胸脯一挺,跨步而入,先在赌麻将、骰子、押宝、单双以及四色纸牌的地方巡礼一周,最后在牌九桌前停下来。 庄家是红中赌坊的一位大老千,张小仙认得他,叫石天杠,手风很顺,面前己堆积了约莫二千两银子。 他们赌的是小牌九,一翻两瞪眼,最是爽快利落,阿郎最善此道,手痒痒的在心里暗语道:“哼,天杠,好美的名字,等一下老子叫你变成瘪十!” 心里虽然瞎嘀咕,并未下手押注,背着双手,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瞧着。 这小子真是赌的天才,仅仅看了四把牌,已将三十二张牌的特征全部牢记在心,也看清楚了骰子里灌了铅块,石天杠投骰子的手法,以及可能出现的点数。 换言之,不必看牌面,他就可以预知那一门拿的是何种牌。 哗啦哗啦,洗牌、叠牌、倒牌,石天杠手法熟练,手拿骰子吆喝道。 “来,快下,快下。多下多赔,少下少赔,天底下没有比这玩意更好赚的了。” 张小仙二话不说,拍!仅有的十两银子全部押天门上。 红中赌场,十两银子是小的不能小的小注,阿郎连摸牌的资格都没有,只有在一边罚站凑兴的份儿。 好在他早已算准会赢,摸不摸牌倒无所谓,出门、天门、末门,游走三家,连续五把,张小仙的银子已累积到三百二十两。 十赌九诈,没有一家赌场不是靠作弊使诈起家的,但真正身怀绝技的大老千,都有一定的分寸,差不多是吃多赔少,不会通吃,否则,哪里还会有人来赌。 张小仙凭的是他超人一等的记性,游走三家,赢得了银子,蠃得赌友的尊敬,终于也蠃得天门的一个位子。 有了位子,已取得摸牌的资格,自然不便再到别家去押,想要包蠃不输,全靠“真才实学”,阿郎面临着一次真正的“实力”考验。 石天杠似已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小毛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特意将牌重新洗过,做好一付稳嬴的牌。 阿郎看得清楚,前面的四付牌了然于胸。 第一付牌是一张天牌,一张什九,合起来只有一点,小得可怜,住另有一种叫法叫做“天九王”,可以吃对子。 第二付牌也很妙,一张虎头,一张老九,本来是标准的瘪十,赌场里流行着一句行话。 说是“虎头配老九,瘪十头里走”。 然而,有些场合却将两张蹩脚牌命名为“黑鬼子”行话说成是“兵鬼子进京杀皇上”,连皇上都可以吃,变成最大的一付牌。 第三付牌是一对板凳。 第四付牌是长三配什八,四点。 庄家石天杠抓起骰子,又在催促大家下注,张小仙不疾不慢地道:“慢着,我想先弄清楚,咱们赌不赌天九王?” 石天杠一怔,爽快地答道:“不赌!” “有没有黑鬼子?” “没有!” “好!”阿郎将全部三百二十两银子往面前一推,道:“你可以掷骰子了。” 石天杠毫不迟疑,待三家赌注下好,骰子立告出手,张小仙手指着骰子,以命令的口吻喊叫道,“六!六!六!” 这事简直匪夷所思,骰子滚了好一阵子,说六果然是六。 六出,照次序应该是出门一点,天门瘪十,未门一对二板,庄家四点,吃二赔一。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摊开牌的结果竟然是出门原牌不变一点,天门一对板凳,朱门四点,那一付虎头配老九的瘪十牌,却莫名其妙的跑到庄家石天杠的手里去,通赔。 毫无疑问,是张小仙动手脚调了脾。 问题是,一般赌场的郎中老千,充其量只能将瘪十与板凳对调,阿郎的手脚却是前所未见的大搬家,一下子动了三对牌。而且,做的天衣无缝,任何人皆看不出破绽来。 尤其是在洛阳城最大的红中赌场,在大老千石天杠的面前,这个跟头可栽大了,怎不叫他气恼。 张小仙却得意非凡,拍打着桌面,大呼小叫着,“石瘪十,赔!赔!赔!”明明是百天杠,故意叫成石瘪十。 抓奸成双,抓贼抓赃,虽然明知是阿郎搞的鬼,奈何苦无证据,只好忍气照赔。 阿郎的银子己迅速增至六百四十两。 到此时,石天杠才看清楚这位冤家对头的庐山真面目,诧然言道:“小兄弟,你尊姓大名?” 张小仙正经八百地道:“张,张小仙。”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红中赌坊。” “对了,你曾经在此干过活儿。” “还亲手侍候过你石大爷。” “令师是哪位高人?” “我没有师父!” “没有师父?那你这一身赌技是从何处学得?” “一部分是跟你学的。” “小兄弟,别开玩笑,大搬家的手法老夫还生疏得很。” “那可不,你老小子要是不生疏,怎么会栽跟头。” “张小仙,说,另一部分又是何人所教?” “这种可以发大财的本事,只有二百五才肯轻易传授他人,是我张小仙独自研究创造的。”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任谁也摸不透,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居然有此本事。 数十道眼光一齐投注在张小仙一个人的身上,霎时间,一个默默无闻的混混,一下子就变成了赌国的大名人。 张小仙已感受到成名的快慰,拉一下衣领,瞧一瞧天色,将面前的六百四十两银子往前面一推,粗声大气地道:“老小子,天都快黑了,别尽说废话,快掷骰子吧。” 石天杠沉吟一下,语意深长地道:“张小仙,身为一个赌徒,赌技固然重要,赌德同样不可置之不顾,所谓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你知道吗?” 阿郎干咳一声,清一下喉咙,装模作样的道:“知道,君子爱财,取其所需,够花就行了,蠃得差不多时,小爷爷我自会走路,别紧张,今天的胃口不大,不会叫你脱裤子。” 小仙牛刀小试,一鸣惊人,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工夫,十几名赌徒已跟着他在天门上下了大注,粗略估计当在三千两以上。 直看得庄家石天杠皱起了眉头,额角也淌下了汗,捏在手里的骰子哪还敢掷下去,迟疑再三后,沉声说道:“小兄弟,你需要多少银子?” 阿郎爽快地说:“不多,一百斤就够了。” “你是说一千六百两?” “少个十两八两也无所谓。” “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办丧事。” “普通的丧事,三百两就足够了。” “我要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没百斤莫办。” “能否省一省,少花点?” “这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掷骰子发牌吧!” 能够神鬼不觉,一下子搬动三付牌,可是高手,石天杠自叹弗如,故子一旦掷出去一赔就是三千两,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当下招招手,将帐房先生召过来,不甘情愿地道:“给这位小兄弟支一千六百两银子!” 帐房先生听得一呆,反问道:“这小子有这么高的身价?” 石天杠毫不犹豫地连说:“有!有!” 帐房眼光闪烁不定地道:“要不要向掌柜的报告一声?” 石天杠的语气十分肯定:“不用了,这事石某自愿负全责。” 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竟能技压红中赌坊的赌师郎中,使石天杠丢盔卸甲,甘愿服输,真是史无前例的事。 帐房先生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但察言观色,又不由他不信,转对张小仙说道:“阿郎,看来老夫真是小看你了,能够使石师父口服心服的人,在洛阳城找不到第二个来,哪一天有时间,老夫真想拜你为师学一学哩。” 岂料,马屁拍在马腿上,张小仙毫不领情,冷冰冰地回拒道:“抱歉,独门绝技,不传外人。” 帐房先生碰了一鼻子灰,自我解嘲地笑笑,转换话题道:“阿郎,你是要银子还是要银票?” 张小仙的答复只两个字:“要赌!” 石天杠愕然一楞,道:“小兄弟的意思是要继续赌下去?” 张小仙神采飞扬地道:“罚了半天站,才摸到一把牌,老子手痒得很。”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石天杠心里明白,再赌下去,阿郎的花样必然层出不穷,输给张小仙一人倒也罢了,怕的是别人趁火打劫,跟着他一起下大注,不由得大为紧张起来,苦苦哀求道:“石某刚才说过,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得饶人处且饶人,你需要的一千六百两银子,红中赌坊照付,就请高抬贵手,见好就收吧,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 张小仙寻思再三,起身拍打一下衣服,意颇不甘地道:“好吧,卖你一个面子,勉为其难,马马虎虎,答应你啦。不过,得另外附加一个条件。” 帐房先生怔愕一下道:“你还有时加条件?” 阿郎漫不经心地道:“小意思,只要他改个名就成了,不必改姓。” 石天杠忍气吞声地道:“要改什么名字?” 张小仙直接了当地道:“将石天杠改成石瘪十。” 瘪十,就一个赌师的身份而言,可是大大地不吉利,等于故意触他的一头,但为了尽早送走这位小煞星,石天杠只好咽下这口气,咬着牙齿答应下来。 帐房先生及时旧话重提:“小兄弟究竟要银子还是银票?” 阿郎洋洋得意地道:“银子好啦,有重量才能显得出成就感来。” 帐房先生躬身一诺,片刻工夫便搬来十六个百两重的大元宝。 十六个大元宝叠在一起:像一座银色的小山,银光璀璨,翻眼生辉,看得张小仙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童心未泯的他,不禁为之鼓掌喊叫道:“哇呀,好漂亮的银山,难怪世人都欢喜它,原来除了好用外,还蛮好看的。” 招待大家静静地欣赏一会儿,也顺便享受一下赌友的祝贺,命帐房先生取来一只帆布袋,阿郎这才收拾好银子背着帆布袋离开。 能够在赌场里折服职业赌师,使他甘心情愿地将白花花的银子双手献上,这对一个赌徒而言,可是莫大的荣耀。张小仙挥挥手,扬声说道,“石瘪十,谢了。下次再见时我会赶十辆马车来。” 瞄一下石瘪十的苦瓜脸,迈开英雄式的步子,张小仙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红中赌坊的大门。 一百斤的重量的确不轻,成就感是有了,肩膀的负担可不轻松,阿郎自言自语道:“他妈的,早晓得银子多也会累人,改拿银票就好了。” 心念至此,忽见从红中赌坊里急匆匆的跑出来一个十七八岁楞头愣脑的年轻人,劈面就说:“张师父请留步。” 这个愣小子,阿郎并不陌生,他在牌九桌前就站在自己附近不远,但就是没见他出手下过注,当即止步冷声道:“干什么的,想吃红?” 愣小子结结巴巴地道:“不是要吃红,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帮什么忙?” “帮忙替我赌一把。”愣小子傻笑道:“实在是因为我的赌技太蹩脚,不上路。” “那就干脆别赌算了,不必多此一事。” “我有不得不赌的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 “我把刚娶的新娘子给输。” 这是新鲜事,张小仙惊得跳了起来:“什么?你把老婆给输掉了?” 愣小子满脸通红,羞涩地点点头,未发一言。 阿郎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个老婆是几时娶的?” “今天早上。” “吓!还是新的。” “错不了,跟刚出笼的肉包子一样。” “几时输掉的?” “午饭以后。” “新婚燕尔,放着新娘子在家,干么上赌场。” “还不是想多赚一点白花花的银子,好在洞房花烛夜,让她乐一乐。” “你叫什么名字?” “大牛。” “我看应该再加一个字。” “加哪个字?” “加一个‘笨’字,叫大笨牛更适合。” “加三个笨也没有关系,只要张师父肯答应帮忙就成。” “原则上我可以答应你,但必须先弄清楚,新娘子一共押了多少银子?” “二百两,还不到二十斤。” “不多嘛,一头大蛮牛差不多也值这个价钱。” “是嘛,这年头女人最贱,赌场的老板不肯出高价。” “男人更贱,你可能还不值三百两。” “对极啦,最初来是要押我自己的,那个狗娘养的掌柜的好混蛋,”大笨牛展示一下健壮的膀臂,胸膛:“仅仅出价二两,比猪肉还便宜。” 张小仙闻言忍不住笑出来,一语双关地道:“贱啊!贱啊!” 大笨牛没听出他话中有话,自鸣得意地道:“所以我才将比较贵的老婆押给他。” 阿郎道:“区区三百两银子,数目不算大,可以找你老子去要。” 大笨牛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没爹没娘!” “女婿乃半个儿子,找你老丈人也一样。” “找了,老丈人也不错,给我凑了三百两银子。” “凑足了银子,就可以将老婆赎回来,何必还请人代赌?” “我笨、我牛、我该死,拿着银子,没去赎老婆,我他妈的鬼迷心窍,昏了头,又跑来红中赌坊,想碰碰运气。” “好像没有见你下赌注呀。” “别提了,在你未到之前就输光了。” “大笨牛,听你的口气,似乎不但要我代赌,还要我代垫赌本?” 大笨牛拍着帆布袋,以乞求的语气道:“行行好,帮帮忙,临时借用一下吧,你张师父大人大量,大慈大悲,赌技天下第一,同情心更是举世无双,只要肯出手赌一把,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才可保全。” 阿郎道:“大笨牛,你有没算过,我出赌本,将你老婆嬴回来,等于你欠我三百两银子,怎么还呢?” 大笨牛一本正经地道:“做牛做马,为奴为仆都可以,反正今生今世一定要还你就是啦。” 张小仙正为一百斤大元宝所苦,闻言将帆布袋交给他,道:“好,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我决定交你这个朋友,走,咱们先去吃一顿大餐,洗个澡,睡个觉,明天一早就将你老婆赢回来。” 大笨牛一听可急了,迫不及待地道:“喂,小仙,千万可不能等到明天啊。” 阿郎故意拿他穷开心,明知故问道:“为何不能等到明天?” “哎呀,你还不,不懂,新娘子跟别人一过夜就完了。” “既然如此,当初就不该将老婆押出去。” “好啦,好啦,我知错就是,夭已黑了,再不走就来不了。” “就是对街巷子里,‘大发赌坊’。” “好,你这个忙我是帮定了,走!” “走!” 大发赌坊其实是家小睹场,房子也不大,更谈不上豪华,系由一座仓库改装而成,赌徒稀稀疏疏,只有三桌麻将,两桌牌九,及一桌骰子。 张小仙边走边说道:“大笨牛,你今年几岁?” “十七。” “干什么的?” “放牛的。” “怎么这么小就讨老婆?” “没办法,人长得漂亮,女孩子追得紧嘛。” “哼,马不知脸长,猴子不知自己的屁股红。” “反正吹牛皮也不犯法,怕什么。” “穷光蛋一个,又好赌,养得活老婆?” “没有关系,有人帮我养。” “谁?” “东家,我老婆她爹,也就是我的老丈人。” “总得有个窝吧?” “就住在老丈人家。” 张小仙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给人家招养的?” 大笨牛苦笑一下,道:“你看我这付德性,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论人才没有人才,论钱财没有钱财,有人肯收留就不错了,两个人睡总比一个人暖和。” 已进入赌坊,张小仙发现一个瓜子脸、樱桃口、柳眉杏眼的姑娘正坐在柜台后面,道: “大笨牛,你老婆美不美?” 一提到他老婆,大笨牛的精神就来了,道:“美啊,美得冒泡,不美我怎么会娶她。” 阿郎的眸子往柜台一瞟,道:“是不是那一位?” 大笨牛的目光一瞥,道:“她算老几,我老婆比她帅多了。” 张小仙道:“你老婆到底是哪一位?” 大笨牛的眼晴转来转去:“我们家那一口子怎么不见了。” “糟糕,会不会又被别人蠃去了?” “快,快把我的大美人蠃回来,再迟就要坏事了。” “你还没有说是在哪一桌输的,麻将?牌九?骰子?” “是掷骰子输的,你瞧,那个秃顶的老头,就是赌场的郎中。” 阿郎没有再言语,紧走几步,来至桌前。 秃顶老头没有理会张小仙,对紧随在后的大笨牛说道:“大笨牛,你还没有输够,是不是想将小姨子也输掉?” 有阿郎撑腰,大笨牛的心里倒有几分镇定,抬头挺胸地道:“笑话,我不但要蠃回老婆,说不定连你闺女也会蠃回去。” 秃顶郎中鄙夷不屑地道:“欢迎,欢迎,只要你有本事,大发赌场等着你来搬!” 抓起三颗骰子,随随便便往磁碗里一丢,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过后,碗中一片通红,现出一个四点豹子(三颗骰都四红)。 然后,瞧一瞧大笨牛肩上的帆布袋,趾高气扬地又道,“下注吧,我们掌柜的说过,超过今晚子时,你的老婆是死当,打算卖到妓院去了。” 大笨牛闻言更惊更急,从后面猛推张小仙,道:“我今夜不想玩,请我们老大代赌。” 秃顶老头冷眼瞧一下张小仙,以怀疑的口气反问道:“这个小毛头就是你老大?” 大笨牛斩钉截铁地道:“不错,是我的老大,别看他小小年纪,赌技却是天下第一,刚才在红中赌坊石瘪十还孝敬了我们老大一万多两银子,作为零用钱,还请我们在大饭店里吃大餐。” 他老毛病又犯了,说着说着便添油加醋地吹起牛皮来。 秃顶老头当然不信,冷言冷语地道:“吹牛也该打好草稿,红中赌坊只有一个石天杠,那来的石瘪十,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哼,井里的蛤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现在石瘪十,就是以前的石天杠,是我们老大给他改的。” 放下帆布袋,打开来银光灿烂,大笨牛摆足了架势,神气十足地道:“好,瞧清楚,这就是石瘪十孝敬的零头,另外一万银票在我们老大身上。” 管他是否吹牛皮,反正银子不假,秃顶老头问张小仙:“朋友当真想替大牛代赌?” 阿郎缓缓入座,慢吞吞地道:“老小子,你没有听错。” “那就下注吧。” “且慢,我想先知道,大笨牛他老婆究竟押多少?” “四百两。” “不是三百两吗?” “本金加上利息!” “奶奶的,一天要一百两的利息,比黑店还要黑。” “这事好比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怨不得谁!” “大笨牛下四百两!” 阿郎认了,大笨牛却不甘被人敲诈,气忿地道:“老大,这简直是坑人嘛,咱们不能姑息养奸。” 张小仙若无其事地道:“他们坑人,咱们也可以坑他,谁怕谁呀,下,四百两!” 大笨牛对他,可谓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下不再言语,取出四锭大元宝来押上去。 张小仙道:“如果我张小仙侥幸获胜,你必须将大笨牛他老婆交出来。” 秃顶郎中道:“那当然,大发赌坊向来童叟无欺,就怕小友赢不了。” “还有,你们是否碰过了新娘子?” “没有,保证还是原封不动的原装货。” “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请!” “主随客便,小友请。” “哪里,是客随主便!” 秃顶老头子不再客气,抓起骰子来摇一摇,猛地脱手而出,如珠落玉盘,煞是好听。 点子却不好看,是三个六,豹子王。 打骰子可以“赶点”,后掷的人假如超过了先掷者的点数照样可以赢。但如点数相同,则先掷者赢。 三个六是豹子王,是最高的点数,阿郎根本连反攻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俯首认输,乖乖地看着秃顶老头将四锭大元宝收走。 大笨牛可急坏了,小声道:“老大,这个老小子很棘手,存心赶尽杀绝,不给人还手的机会,要小心。” 阿郎处之泰然:“别紧张,先给他吃点甜头,好戏还在后头哩。” 说着,张小仙亲自提起帆布袋,一千二百两银子一下子全部押上去。 这次是阿郎先掷,三颗故子好像涂上强力胶,叠罗汉似的重叠在一起,只见上面是一个六,下面两张却不得而知。 秃顶老头紧张,大笨牛更紧张,只要下面两颗有一颗不是六,一千二百两银子固然非输不可,刚娶的新娘子势必也要变成别人的了。 只有阿郎依然从容自如,拿开第一颗骰子,下面是一个六,再拿开第二颗骰子,最后还是一个六。 三个六,豹子王,蠃定了。 这下大笨牛可乐了,狂喜狂欢地直呼:“好呵,张小仙万岁,老大万岁,老婆万岁!” 他早已忘记自己的时辰八字,模仿着阿郎的架势,猛拍桌子:“还我老婆来,快还我老婆来。” 秃顶老头倒也爽快,拍拍手,立即有人将大笨牛的老婆带出来。 天哪!大笨牛口中的大美人,简直叫人不敢恭维,高头大马,虎背熊腰,脸蛋儿倒还不至于不堪入目,就是缺少一点女人味,活像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大小伙子。 大笨牛急忙迎上去,满脸堆笑地道:“娇娇,委屈你啦!” 拍!大笨牛言犹未尽,娇娇已一个耳光子打过来,声色俱厉地叱斥道:“不要叫我,你花言巧语地把老娘骗到洛阳来,说是要买胭脂花粉新衣裳,原来是赌输了钱要卖老婆,你还要不要脸。” 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张休书来,掷给大笨牛,凶巴巴地道:“告诉你,我们的关系就此一刀两断,你也休想再上我家的门,这是你的休书,拿去,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言罢,便怒冲冲夺门而去。 又是一桩新鲜事,只听说有休妻的,就没见过休夫者。 大笨牛千方百计想赎回新娘子,以圆他洞房花烛夜之梦如今,娇娇虽已重获自由,却已经不是他的老婆。 大笨牛傻乎乎地愣在原地,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大笨牛才哺哺自语道: “这下可好,老婆没了,也失了家,还欠下四百两银子的债,今夜我看非露宿街头不可了。” 阿郎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大笨牛,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干脆跟着我阿郎好了,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 严格来说,大笨牛还是一个大孩子,七情六欲,来的快去的快,闻言喜得他手舞足蹈,冲着新娘子娇娇离去的方向大吼:“哼,什么东西,站着像只大水桶,躺下像头大肥猪,休夫,老子还要休妻呢,将来讨一个帅当当的美娇娘活活气死你!” 三把两把,将休书撕了个粉碎,扔在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还踩了几脚,才将满腹的怒气消散干净。 这当儿,除去娇娇抵价四百两外,另外的八百两赌坊已如数赔上,阿郎的财富此时已累积到纹银二千两整。 秃顶老头已在叫阵:“阿郎别磨蹭,你还敢不敢赌?” 请将不如激将,张小仙岂会当缩头的乌龟,双眉一扬,吐字如刀:“赌啊,赌到你脱裤子,赌到你叫爷爷,赌到你屁滚尿流地喊救命,跪地告饶唤不敢!” 大笨牛却另有他自己的看法:“老大,别赌了,见好就收吧。” 张小仙一愣,道:“为什么?” 大笨牛确有他不赌的道理:“这次该老小子先掷,六点豹子王,天王老子也赶不上,到时候屁滚尿流脱裤子的可能是咱们俩。” 阿郎偏不信邪,破口骂道:“放屁,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能够在豹子王虎口下超生,才能显出你家老大赌技天下第一的本事来,一边站着,准备搬银子。” 二千两银子,他毫不迟疑,全部押上。 秃老头好不兴奋,心说:“张小仙呀张小仙,是你自寻死路,可别怪我老人家心狠手辣。” 抓骰子,掷骰子,轻巧得好似行云流水,两颗骰子滚了三圈便停了下来,果然不出所料,是两个六。 另一个骰子还在转,大笨牛急得心里怦怦跳,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张小仙却兀自面不改色,当最后一颗骰子停未停,眼看就要滚到六点一面时,突然撮口一吹,奇迹立时发生,明明是六,一滚,便变成了五,同时,将另外两颗骰子也碰成了五。 五点豹子,张小仙还有赶点的机会。 秃老头双眼发直,自顾自地念道:“邪门,分明是豹子王,怎么会变了样儿,难道遇上了鬼?” 张小仙斜着眼,冷嘲热讽道:“不是鬼,可能是神仙,听说煮熟的鸭子还会飞,不必大惊小怪。” 张小仙连骰子都懒得抓,端起碗来,猛一阵摇晃。 与刚才的情形正好相反,先停下来的两颗骰子是五点。 可是另一颗骰子一滚,一翻,一碰,最后展现在大家眼前的却是六点豹子王。 大笨牛狂呼乱叫道:“蠃了,羸了,哈哈,老大发大财了,发大财了。” 秃老头却傻了眼,到这个时候他才相信,大笨牛的话可能是真的,不是吹牛说大话。 由于阿郎和秃老头是单打独斗,其他的赌友都停下来,看到这般情景,也都暗叹开了眼界。 有人说:“乖乖,虎口余生,反败为胜,真不愧是老大!” 有人说:“果然赌技天下第一,难怪红中赌场会送他银子。” 又有人说:“一技在身,胜过家传万贯,这位小老大的富贵命,一辈子也用不到愁吃愁穿。” 你一言,我一语,争相发表高见,直将阿郎当作神仙捧上了天。 阿郎晕晕乎乎的再一次享受到快慰。大笨牛更得意,摇头晃脑,装摸作样,以为这些成绩都他自己的。 技不如人,秃老头只好认栽,好在二千两数目不大,还不至于伤筋动骨,一脸自在地问道:“两位是要银子还是银票?” 张小仙望着大笨牛,道:“大笨牛,四千两,一百五十斤,你扛得动吗?” 大笨牛神气活现地道:“还没有享受到银子买的东西,就被银子压死才冤呢,拿银票好啦。” 秃老头如数奉上,还真是一个识相路的人。 张小仙意犹未尺,存心要整他,四千两银子原封不动又押下去。 秃老头大吃一惊,道:“张小仙,你还要赌?” 阿郎派头十足地道:“既然来了,当然要赌,今天我要通宵达旦,痛快淋漓,赌到大发赌坊关门倒铺!” 秃老头闻言吓坏了,面如死灰地道:“小仙先生,你就高抬贵手,放过大发赌坊吧。” 一想到他早先飞扬跋扈的那一付嘴脸张小仙就有气,冷森地道:“想要我放你一马不难,挑好听的说。” “是,是,小仙先生。” “先生太普通了,叫爷爷。” “是张爷爷。” “嗯,这还差不多,多叫几声。” “张爷爷,张爷爷,张爷爷。” “跟着张爷爷我说,张爷爷赌技天下第一,我——喂,你她妈的知名度太低,快报上姓名来。” “小老儿姓师,名豹子。” “师豹子?不好,从现在起改为死豹子。” “是!是!” “说:张爷爷赌技天下第一,我死豹子甘拜下风!” “好,张爷爷赌技天下第一,我死豹子甘拜下风!” 张小仙似乎有给人改名换姓的癖,一夕之间,连给石瘪十,大笨牛,死豹子三个人换了名或姓,志得意满之余,给在场的赌友个个分了红。 阿郎的手面好大,一出手就是五锭百两重的大元宝,众赌徒一见莫不受宠若惊,纷纷趋前致谢。 大笨牛声洪语壮地道:“有钱大家花嘛,这是我们老大一惯的作风,不要客气。” 说着,扛起帆布袋,迈开八字步,紧跟张小仙的身后,狐假虎威地走出大发赌坊。 有一件事大笨牛一直憋在心里,百思不解,这会儿总算逮住一个说话的机会,道:“老大,刚才那一把,死豹子掷出来的明明是豹子王,怎么一眨眼就变了?” 张小仙笑道:“那是我临时吹了一口气。” “一口气?一定是仙气吧?” “傻蛋,我是天才,不是神仙,哪来的仙气。” “那是什么气?” “是内家真气。” “什么叫内家真气?” “笨呀,你会不会武功?” “你是说打架的功夫,会呀,在村子里我打架功夫,打遍全村无敌手。” “这是外功,真气属于内功。” “噢,还有这种功夫,吹一口气就可以捞大把银子,老大,快教我好不好,免得下次讨媳妇时再押给别人。” “大笨牛,今天是你的洞房花烛夜,现在被老婆给休了,后不后悔?” “哼,能够摆脱那只母老虎,是我的福气,后悔个屁,不过眼前却遇上一件麻烦事。” “什么麻烦事?” “我已无家可归,恐怕要落难街头睡土地庙了!” “二百五,跟着一个有钱的老大,还愁没有地方睡。” “哪儿睡?” “睡酒楼大饭店,吃山珍海味。” “那就快走,肚子已经饿了。” “不行,我得先去还一个愿。” “还什么屁愿?” “赌本是向菩萨借的,以前菩萨也帮过我不少忙,现在正是报恩的时候,我要打十条金项链,挂在它脖子上,让菩萨也威风一下。” 大笨牛有感而发道:“老大,你真了不起,知恩图报,饮水思源。” 张小仙语重心长地道:“你也一样该知恩图报,别过河拆桥。” 大笨牛实在不笨,只是有点神经质,当然明白阿郎的意思,郑重其事地道:“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现在已是老大的奴仆,用扫把也赶不走,如有三心二意,将来讨个老婆仍然进不了洞房!”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 二 章 张小仙可不是说着玩的,言出如山,付诸行动,在洛阳街上买了十条大号的金项链。亲自送到庙里去,挂在菩萨脖子上,还祈求菩萨保佑他赌运亨通,万事如意。 然后,在繁华大街上选了一家最大的客栈住下来。 没有钱,阿郎都会找菩萨借来花,今夕囊中巨金,不大把大把地花怎么对得起财神爷,大吃大喝不算,两个人还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衣裳。 第二天,阿郎命大笨牛去采办棺木,买香烛白布等丧葬各物,他独自一个来到鸿儒学堂。 鸿儒学堂,他曾在此生活过五六年,那古老的建筑,朗朗的读书声,小桥流水,古柏参天,这儿的一草一木,他都耳熟能详,深深地烙在他的心坎上。 最令他难以忘怀的,自然还是他被开除的那一幕往事。 张小仙是个鬼精灵,调皮捣蛋的事自然层出不穷,但基本是在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范围内,无伤大雅,大不了挨顿板子,或面壁思过,也就雨过天晴。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绐教师仇水阁取了一个“臭水沟”的外号。 这位老夫子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什么名字不好取,偏偏要叫水阁,又姓仇,念走了音就变成了“臭水沟”。 阿郎只是开开玩笑,并无对教师不敬之意,仇老夫子却认为大逆不道,重责三十个手心,还记了一大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会塞牙,宿舍里有一位年长的同学喜欢抽旱烟,阿郎一时好奇也借来抽一袋,不巧被夫子逮到了,当场大发雷霆,将烟袋没收,又记了一大过。 记过也就算了,总比开除好,了不起买一付烟袋赔人家,哪知阿郎一时冲动想不开,居然大胆向教师挑战,想要回烟袋来,于是,在墙上写下一首打油诗,烟有刺激性 能提人精神 过己记一个 烟袋自交还 仇老夫子可有点急了,说阿郎乃朽木不可雕,只要他任教一天,鸿儒学堂就没有张小仙的位子。 张小仙挺有骨气的,也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好马不吃回头草,今后就是扛轿来请,他也不会再踏进这个大门。 但是,他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如皮蛋、多多,所以有时他仍在学堂门外打暗号学狗叫,让伙伴们到外边来会面。 今天,他又来了,暗号打了好几遍,学狗叫嗓子都快要哑了,仍不见伙伴们的影子。 万般无奈,张小仙站在台阶上自语道,“哼哼,不能走大门,我可以跳墙,玉皇大帝也不能诬赖我自毁诺言。” 心转意决,双臂猛一抖,人已上了墙头,再一式“大鹏展翅”,宛若蝴蝶般轻飘飘地落在地面。 他赌技一鸣惊人,看来轻功也不含糊。 接连几个纵跃,窜至窗前,探头向内一望,只见几十位同学正聚精会神地朗读唐诗,仇水阁则在埋头批改作文簿。 “汪汪,汪汪,汪汪!” 学得太像了,引来了一只哈巴狗,跟着他狂吠不已。 钱多多、皮蛋读书读得正起劲,暗号也打进去没听见,张小仙心一横,手脚并用,学狗的样子爬进去。 还好,老夫子不曾抬头,皮蛋跟多多的位子是紧邻,都在后边,就这样,阿郎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溜到了他们二人的中间。 皮蛋人很清秀,又聪颖伶俐。平时跟阿郎、多多学会不少拳脚功夫。因为他的脑袋像鸭蛋,人又皮,喜欢吃皮蛋,所以大家都叫他皮蛋。 “皮蛋,多多。” 阿郎怕惊动别人,声音小得像蚊子。 二人还是听到了,一齐回过头来向后看。 皮蛋吓了一跳,噤声道:“阿郎,你怎么跑到学堂里来了,给臭水沟看到可不得了。” 张小仙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有急事找你们。” 钱多多道:“什么事,可是又捅了大漏子?” 张小仙:“是我爷爷奶奶死了,需要你们帮忙。” 皮蛋道:“没有问题,臭水沟今天有事,这一堂课一下就放学,我一定去,咱们在哪儿见?老地方?” 阿郎道,“对,老地方,关帝庙前。” 钱多多道,“我也去,如果需要可以多找几位同学"""” 阿郎道,“有五六个就够了,不必太多。” 皮蛋道:“你快走吧,千万不要被臭水沟发现……” 张小仙道:“我知道,回见。” 可惜晚了,才爬出去三步远。没被老夫子发现,却被坐在附近的钱纯纯给看到了。 昨天一大早才吵过架,钱纯纯恨他入骨,怎会放过阿郎出洋相的好机会,立即起身报告道:“老师,有人闯进教室来了。” 仇水阁抬起头说道,“是什么人?” 钱纯纯老实不客气地戟指道:“被开除的张小仙。”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阿郎溜不走也藏不住,只得挺身站起来。 老夫子扶正一下老花镜,怒目而视,气冲冲地道,“张小仙,你好厚的脸皮,还记得两年前你自己说过的话吗?” 张小仙不亢不卑地道:“没有忘。” “怎么说?你再说一遍。” “用八抬轿子请我,也不会再踏进学堂的大门。” “言犹在耳,你就违反诺言,真是朽不可雕也。” “我并未违反诺言。” “难道说你不是从大门进来的?” “然也!” “那你是从何而入?” “跳墙!” “不论是走大门或跳墙,来到教室就违反了你自己的诺言!” “当初我只说不踏进学堂的大门,并没有说不进教室。” 张小仙歪理一大堆,气得仇水阁吹胡子瞪眼睛,越是如此,同学越是开心,他们一直将阿郎当作英雄,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仇老夫子强将满腹的怒火压下来,继续追问道:“张小仙,你来做什么?” “访友。” “找哪一个?” “全体同学。” “何事相访?” “私事。” “私事应该私下谈,不可以进教室来。” “因为急事,怕来不及。” “为何不向老师报告一声?” “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旧态复萌,想纠众闹事?” “事关个人隐私,我拒绝回答。” “假如老师一定要追究呢?” “对不起,我早已不是你的学生。” “混帐,混帐!强辩,强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简直太不像话了,过来,你给我过来!” “过来就过来,我就不信你会吃人。” 斜着眼,歪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地走上讲台。 老夫子从头到脚打量一下阿郎,见他新衣新裤新鞋子,甚觉诧异,冷说道:“你好像混得还不错?” 张小仙挺着胸脯说,“岂止是不错,是很好。” “听说昨天早晨你才被钱家赶出门?” “是我自己要走的。” “现在在哪里混?” “到处都可以混。” “住哪儿?” “醉仙楼,洛阳最大的一家酒楼兼客栈。” “在那里端盘子打什?” “笑话,是醉仙楼的贵宾。” “张小仙,你发财了?” “谈不上,不过银子花不完就是了。” “怎么赚的?” “保密!” “保密?哼,我看十九非偷即盗!” 老夫子私底下认定,张小仙绝不会干正经事,抓住这难得的良机正好对学生进行教育,于是摇头晃脑地道:“各位同学,孟老夫子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这个道理也就是老师常跟大家讲述的,一个人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看看,像张小仙这个人,不务正业,游手好闲,钻营撞骗,鸡鸣狗盗,目无尊长,不学无术——” “停!” 张小仙突然一声狮子吼,阻止仇水阁再说下去,道:“够啦够啦,老太太的裹脚布,越长越臭越难闻,你省省吧,我张小仙还有‘高见’要发表。” 仇老夫子呆了一下,道:“你有何‘高见’?” 阿郎得意地道:“我倒觉得,自己像是孟轲口中所说的,将来老天爷会使他成大功,立大业的人,而非你眼中的鸡鸣狗盗小混混。” 老夫子铁青着脸道:“怎么说?” 张小仙的理由一大堆,将他两年来的实际遭遇,都洋洋洒洒的全部搬出来,有板有眼地道:“不是吗,自从被学堂开除后,到处打工,洗碗扫地端盘子,吃苦挨骂碰钉子,哪一件事顺过心,哪一件事又如过意,常常饥寒交迫饿肚子,哪一次不是卷起铺盖被赶走,这不正符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的事实吗。所以,如果孟轲说话算话,没骗人,我将来一定前途无量,不得了。” 听得同学个个暗中叫好,哗笑不止。 仇水阁却怒发冲冠,拍打着桌子斥责:“歪理!歪理!满口的歪理!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谈成就!” 张小仙举手抗议道:“我不接受!” 仇水阁眼一瞪,道:“你凭什么不接受?” “因为我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你以为自己仔牛充栋,学富五车?” “起码有一技在身。” “是哪一种技艺?” “赌技!” “赌技也算技?” “这是一种最快的赚钱技术。”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人生在世,要立志做大事,不是赚大钱。” “高调,纯粹是唱高调,没有白白花花的银子,孔老夫子也照样会饿死。” “荒唐,一派胡言,人生追求的最大目标,莫过于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赌乃贱事,算什么技艺。” 张小仙故意呕他:“提到三不朽,我阿郎也一样不输人。” 仇水阁脸一沉,尖酸刻薄地道:“跳梁小丑,厚颜顽童,你也配谈三不朽?” “不但谈了,而且已有具体事实。” “你立的是哪一项功业?” “立言!” “立言?立在哪里了?” “墙上!” 阿郎指的是写在墙上那一首烟有刺激性的歪诗,在座同学闻言立即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弄得仇老夫子下不了台,更气更怒,暴跳如雷地道:“你这些胡言乱语,是从哪里学来的?” “自修而来。” “我看八成是从见不得人的烂书里搬来的。” “天下文章一大抄,就是搬的也不丢人,何况不是。” “噢,你自以为有真才实学?” “大家都这么说。” 张小仙大吹大擂。老夫子差点气破肚蔑,指着面前的一本作文簿。怒不可遏地道: “好,你既然认为自己很有学问。过来。这里有一篇作文,老师刚刚批改完,正要写评语,就由你来代劳捉刀吧。” 阿郎不退缩地道,“写就写,这种小事休想难倒我。” 大模大样地坐在老夫子的位子,先看一下作文的文章的内容,发现是仇水阁的得意门生赵文才写的,文章不能算是顶好,遣词用字却有其可读之处,但最大的缺点是通篇使用的“而”字太多,而且绝大多数皆用错地方。 仇水阁已经在评语栏内写下一个“当”,张小仙必须接着写下去,方可显出他的真本事来。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有真才实学才成,金嘴银嘴,此刻皆派不上用场。 教室内鸦雀无声,大家皆替阿郎捏一把冷汗。 仇水阁面带诡笑,冷眼旁观,为自己能想出这个修理他的绝妙方法自鸣得意。 沉思有顷,阿郎忽然提起朱砂笔写起来。 沙沙沙,文思如涌,运笔如飞,不到片刻工夫,张小仙搁笔说道:“好了。” 仇水阁存心要出阿郎的洋相,他不相信张小仙能接着自己的那一个“当”字,写出一段像样的评语来,阴沉沉地说道:“念出来让同学们听听吧。” 张小仙颔首应诺,未置一词,先将赵文才的文章读一遍,指出毛病在哪里,然后念出自己的评语:“当而不而,不当而而而,而今而后,已而已而。” 全部才十七个字,阿郎好大胆,竟然用了九个“而”字。 但是,每一个“而”均用得恰到好处,明确地指出了赵文才文章的缺点之所在,牛皮不是吹的,还是真本事,货真价实。 “好棒啊!” “阿郎真了不起!” 登时,赞誉声,欢呼声,喊叫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同学们状似疯狂,整间教室乱得一蹋糊涂。 最兴奋的首推皮蛋与钱多多。 最丧气的则是赵文才和钱纯纯。 仇水阁一脸呆傻。神情木然,他做梦也没料到,自己心目中的朽木、孺子,竟将他心内的腹稿一字不差地写出来。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是喜,是惊,还是怒…… 午时未到,关帝庙前人潮如涌。 张小仙骑在一只大石狮子上面吃糖葫芦。 他在等人,等他的好友皮蛋和钱多多。 不久,钱多多跟皮蛋都来了,此外还带来五六位同窗好友。 皮蛋一见面便道:“你要我们帮什么忙呀?” 阿郎道:“缝孝服,做坟墓,还有香啊纸啊,吃的用的,事情多得不得了。” 钱多多道:“那就快到你们家去吧,在这儿什么事也办不成。” 阿郎道:“也用不着太急,早上去找算命仙算,出殡的日子还有好几天,咱们先到醉仙楼大吃一顿,慰劳大家。” 皮蛋道:“小仙,你真的不是在醉仙楼打什端盘子?” 张小仙神气地道:“我说过,是贵宾。” 钱多多道:“该不是在吹牛吧?” 皮蛋道:“你哪来的银子?” 阿郎道:“在赌场赢的。” 钱多多道:“多少?够不够吃一顿饭?” 阿郎道:“一百顿饭也吃不完。” 皮蛋半信半疑地道:“到底多少?” “四千两,二百五十斤。” “这么多?” “现在少了,还有三千多两。” “你花得这么快?” “不是花,是送人啦。” “送谁?” “送赌友,送菩萨。” “你好大方啊。” “有钱大家花嘛。” 一个小男生道:“菩萨也会花银子?” 张小仙道:“不会花可以存起来,等别人去借,放高利贷。” 一个小女生疑云满面地道:“你是喜欢吹牛,我还是不相信你真的有那么多的银子。” 张小仙苦笑道,“真倒霉,偶尔吹吹牛,夸夸口,就信用扫地,说实话也没有人信,你们这几位朋友算是白交了,好吧,就亮出家伙让你们开开眼界。” 话完,立即将四张五百两的银票亮出来。 在场之人,多数没见过银票,连听都没听过,小男生道:“只是一张薄薄的纸,哪是银子,你骗人。” 阿郎狠狠地敲了一下小男生的头,道:“土!你真土啊,这叫银票,随便拿到哪一家银楼或票号去,随时都可以换成银子。” 钱多多家世显赫,见多识广,在一边帮腔道,“银票就等于是银子,阿郎没骗人,别在这儿喝西北风,快到醉仙楼去吃大餐吧。” 一提到吃大餐,大伙儿的肚子不禁都“咕咕”叫起来,于是,八九个人辇肩搭背,嘻嘻哈哈地朝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站住!” 猛可间,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声喝叱。 张小仙回头一看,见是钱多多的姐姐钱纯纯,神色一紧鄙笑道,“钱大小姐,你在叫谁?” 钱纯纯根本没理会他,直喊出妹妹的名字:“多多。” 多多小步转过身道:“姐,你来干么?” 钱纯纯冷如冰地道:“找你。” “找我做什么?” “跟姐姐回家去。” “人家现在还不想回去。” “不行,我不允许你跟这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鬼混。” “姐,别说的那么难听好不好,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哼,什么好朋友,是一群没法没天的小混混,你近来越来越不像话,就是跟着他们学坏的。” “姐,你说话可要有根据,我哪里变坏了?” “从头到脚,由里到外,没有一处不坏。” “姐,你太固执了,别老是在门缝看人,阿郎急公好义,助强扶弱,为人慷概,且重友轻财,文才武功都是一流的……” 钱纯纯不等她的话说完,便寒脸截口道,“住口,别提他,免得脏了我的耳朵!” 上前一步,继续又说道:“走,跟我回去!” 钱多多却不答应,道:“不,张爷爷张奶奶死了,我要去帮帮忙。” “张家死人是他们张家的事,与你何干?” “朋友间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那也得看是谁,我不准你跟这个小混混在一起。” “姐,求求你,晚上我一定回去。” “不可以,现在就得跟我走。” “晚上回家吃饭,总可以吧?”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钱纯纯盛气凌人,不可理逾,激得钱多多心火大发,也不再礼让,声色俱厉地道,“你欺人太甚,我偏不回家,就不信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一来,钱纯纯更加恼怒,泼妇似地大骂道:“死丫头,小心我先打你个半死,再抬回去。” “你想以大欺小?” “姐姐是在教训你!” “你敢。” “当然敢!” “哼!” “你到底跟不跟姐姐走?” “不走!” “看打!” 钱纯纯好快的动作,只见她娇躯一闪,玉掌频挥,拍!拍!钱多多挨了两个耳光子不算,皮蛋欲助一臂之力,反而自找苦吃,遭了池鱼之殃,被钱纯纯的粉拳绣腿所伤。 大刀钱如海在江湖上可是响叮当的人物,虎父无犬女,钱纯纯自非庸手,人又泼辣,举手投足之间,便将皮蛋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钱多多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但与她老姐比起来,则不免略逊一筹。 姐妹俩恶斗十数合,多多一个不留神,被钱纯纯欺身而上,一把扣住她的腕脉,给强行拖走了。 挣也挣不脱,打又打不过,多多技不如人,只好出言搬兵:“阿郎,快来救救我!” 皮蛋亦急?缛裙系穆煲希幻胬n看坎环牛幻娲笊档溃骸八佬∠桑阍趺纯梢孕涫峙怨郏飧雠撕眯祝俨桓阊丈纯矗岚言勖侨靠幢獾摹!?br> 其实这话是多余的,早在皮蛋发话之初,张小仙已弹身而起,凌空翻了个筋斗,以极其优美的姿势落在钱纯纯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钱纯纯睹状大怒,吼声如雷:“好人不拦路,好狗不挡道,滚开!” 张小仙不但不让路,反而伸开双手阻止道:“我命令你放开多多。” 钱纯纯养尊处优,目空一切,岂会被他唬住:“放屁,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们钱家的事,你管不着。” 张小仙怒目暴睁,道:“俗话说,天下人管天下事,更何况……” 皮蛋接口道:“何况小仙也不是外人。” 钱纯纯道:“什么意思?” 皮蛋鬼头鬼脑地道,“多多早是小仙的人了。” 钱纯纯大吃一惊,道:“你说多多已经是这个混小子的人了?” 皮蛋故作神秘地道:“你没有听错,多多与阿郎早已私订终身了。” 小男生补充道:“算起来,阿郎也是你们钱家的半个儿子。” 小女生凑趣道:“阿郎是你的妹夫,你是他的大姨子。” 此乃戏弄之词,钱纯纯却误为是真的,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儿霎时变成猪肝颜色,咬着牙齿问多多,“他们说的可是事实?” 张小仙抓住机会消遣她:“那还假得了,订婚大礼系在关帝庙里举行的,关老爷跟皮蛋他们都是见证人。” 其余的几位同学,也对钱纯纯没有好感,一齐起哄道:“错不了,我们还吃过喜糖,按过指印呒。” 钱纯纯的脸色一变再变,戟指喝问道:“多多,要听你自己怎么说?” 多多正在气头上,也未曾多想,冲口就说:“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钱纯纯差点被气昏,怒气冲天地道,“胡闹,简直是胡闹,婚嫁乃终身大事,岂可儿戏,尤其张小仙品行不端,胡作非为……” 张小仙截口说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少作人身攻击,将多多给我放开。” “她是我妹妹,你不够资格!” “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无权干涉!” “我不承认,我们钱家没有你这个女婿。” “用不着你来承认,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就够了。” “哼,卑郇下流加无耻。” “少废话,放人。” “办不到!” “办不到我就揍你!” “做梦,要揍人的是姑奶奶我!” 钱纯纯被他们撩拨得五脏起火,七窍生烟,张小仙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出招,她已先一步抢先发难,粉掌扬处,立有一股强劲的暗力汹涌而出。 这丫头功力不弱,又是全力施展,其势如涛,其快如电,存心要给张小仙一个下马威,令他当众出丑,为此,阿郎也不由得动了心火,道:“打就打,谁怕谁?” 不退反进。挺身而上。一招“天王抵塔”封住来招,接变“黑虎掏心”,疾向钱纯纯的酥胸抓过去,钱纯纯大骇,骂了一句:“不要脸!”沉腰滑步,反手还舌,一口气连攻七拳八掌。 张小仙又岂是省油的灯,见拳拆拳,守中带攻,攻中有守,视中一个空门,乍然横掌为刀,照准她扣拿钱多多的手碗砍下去。 “松手!” 这一掌如砍上,钱纯纯的手腕非断不可。阿郎喝声未断,钱钝纯已撤掌退走,钱多多终于恢复了自由之身。 可是,阿郎却付出惨重代价,背上吃了一记重击,整个身子往前冲出,和多多撞个满怀,要不是多多伸手将他抱住。怕不当场栽倒才怪。 “纳命来!” 钱纯纯得理不饶人,趁胜追击,叱声中双掌挽起一片狂飙。从他的身后攻上来。 杀醒不杀睡,攻前不攻后,这是武秫规矩,张小仙睹状火冒三千丈,杀气腾腾地道: “小辣椒,你未免太毒辣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辣椒这个绰号存在已久,是阿郎在学堂里给她取的,只因为看在多多的情面上,大家一直很少叫出口。 钱纯纯一听大怒,骂人的话语一箩筐,“张小仙,野小子,坏坯子,你混蛋王八蛋,姑奶奶今天要你爬着走!” 二人言词尖刻,针锋相对,战况尤其险恶,阿郎的身子才转过来一半,钱纯纯的双掌已如泰山压顶般压下来。 好一个张小仙,临危不乱,败中求胜,骈指如戟,点出邪门怪道的一指。 说是邪门怪道,一点也不夸张。因为没有人看清楚他如何出手,也没有人知道点向何处,只听钱纯纯“嘤咛”一声,劲力全失,捂着肚子退下去。 张小仙亦未再出手进招。阴冷冷地道:“小辣椒,歇着吧,回去赶快办嫁妆,准备嫁人!” 这话突如其来,又没头没脑,没有一个人懂是什么意思。 钱纯纯杀相满面地道:“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是姑奶奶低估你了,来,咱们再大战一场,不死不散。” 只见钱纯纯跨步欺身,双掌齐出,话甫出口,又扬掌上来。 然而,才迈出三步,忽又“哎唷”一声,捂着肚子直喊痛。 阿郎冷然一笑,阴阳怪气地道:“钱大小姐,叫你歇着,你偏不听,吃到苦头了吧,告诉你,越是运气使力,吃的苦头越大,不信就试试看。” 钱纯纯试着运气一周,果觉腹内其痛如绞,好像突然长出一个东西来似的,真力亦无法提聚,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惶声道:“野小子,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好说,小事一桩,只是点了你‘鬼胎穴’而已。” “鬼胎穴?你胡扯,人身上根本没有这个穴道。” “这只能怪你孤陋寡闻。”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鬼魅伎俩?” “是我张小仙闭门独创的。” “野小子,快给我解开。” “用不着解,只要嫁一个丈夫,就不解自解。” “如果不结婚会怎样?” “肚子会慢慢大起来,就像孕妇一样。” “张小仙,你简直是个混蛋。” “小辣椒,省点力气吧,赶快回家,大姑娘怀孕可是丢脸的事,希望早一天喝到你的喜酒。” 大姑娘怀孕的确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丑事,皮蛋他们仿佛看到钱纯纯挺着个大肚子的狼狈相,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大伙儿攀肩搭背,随即离开关帝庙。 小辣椒钱纯纯已无阻挡的力气,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视线内消失后,也悄然离去。 中午。 醉仙楼后面客栈的一个跨院里,飘出来阵阵浓郁的酒香肉味,高谈阔论,嘻嘻哈哈之声不绝于耳,是张小仙在摆筵席,慰劳皮蛋、钱多多等人。 整个小跨院全被阿郎包下来了,古色古香的家具,地上铺的是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这与皮蛋等几个小毛头的身份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酒席就设在堂屋里,菜肴都是醉仙楼最拿手的招牌菜,酒亦是极品,河南“杜康”,山西“汾酒”,贵州“茅台”摆满桌,张小仙果然是醉仙楼的贵宾,气派不小。 菜已经吃过几道,道道美味可口。 这时店小二送来一道“红烧牛尾”,阿郎定目一看,摆手道:“下去,下去,红烧牛尾有什么希奇的,快拿走,别让我在朋友面前丢面子。” “张老爷的朋友到底欢喜吃什么?”小二哥战战兢兢地道:“可否请他们自己点?” 别说皮蛋他们,就是阿郎自己也点不出个名菜来,但他喜欢摆阔充门面,粗声大气地说道:“别噜七八嗦,皇帝老子几时自己点过莱,反正挑贵的,希奇古怪的,从来没有吃过的就是啦。” 小二哥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知道遇上了烧包暴发户,躬身应了一声“是”未敢多言。 张小仙又道:“只要这几位朋友吃得好,吃得爽,吃得一蹋糊涂,少不了你的赏钱,要是再拿普通家常菜搪塞,就拿你们醉仙楼大师傅开刀。” “是!是!” 小二哥多一个宇也不敢说,捧着红烧牛尾退出去。 那名小女生竖起大拇指道,“阿郎,你好大的派头,好神气啊。” 皮蛋瞄了钱多多一眼道,“说到神气,阿郎英雄救美人,修理小辣椒的那一幕才够刺激呢。” 多多早已羞得满脸通红,阿郎嬉皮笑脸地道:“我们已经订婚了,将来定是恩爱夫妻。” “胡说,谁跟你订婚来着。”多多涨红着脸道。 “咦,你自己也承认了,皮蛋和关老爷都是见证人。” “那是骗我姐姐的。” “难道你不爱我?” “我恨你!” “打是亲,骂是爱,越恨越爱!” “贫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 话是这样说,多多心里边却甜得很,眼波流转,顾盼生媚,像是一株含苞初绽的玫瑰花。 小男生阿雄有感而发,问小女生道:“阿珠,听我哥哥说,女孩子的心事都放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对不对?” 小女生阿珠道:“我怎么知道。” 阿雄道,“你看,明明多多爱小仙爱得要死硬是不认帐。” 阿珠道,“这件事你应该问多多,干嘛问我?” 阿雄道:“我是想知道你爱不爱我?” 阿珠道,“我恨你!” 阿雄笑道:“谢谢你,我知道答案了。” “答案?” “你爱我。” “鬼话,我又没有说。” “你说了,因为你的答复跟多多一样,我恨你。” 目标转移,大家又拿阿雄阿珠当话题,笑声四溢、趣味无穷,连送菜的小二都受到感染笑声不已。 欢乐中,忽见有人踏进跨院来,皮蛋止住笑声道,“好啦,别再瞎胡闹了,我们似乎有客人上门。” 来人肩上背着帆布袋,愣头愣脑的,正是大笨牛,一进门就咋呼道:“呀!老大,你在请客吃饭哪,也不打个招呼,害我在外面塞了三碗阳春面。” 阿郎招招手,叫大笨牛找个位子自己坐,先将多多、皮蛋、阿珠、阿雄等人一一介绍给他,最后指着大笨牛道:“这位大笨牛是我新交的一位朋友,新鲜事特别多,最新鲜的一件事是,他是被老婆休夫的第一人。” 接着,将大笨牛的趣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特别强调,大笨牛也是吹牛的高手,听得大伙儿前仰后合,为之捧腹大笑不已。 皮蛋端起一杯酒来,道,“大笨牛兄,吃不下菜,就喝小酒吧,我敬你,干!”举杯一饮而尽。 大笨牛放下帆布袋,灌了一杯酒,豪放粗野地道:“哪儿的话,小酒要喝,大菜也要吃,见到山珍海味,那三碗阳春面早就吓跑了。” 话一说完,当真大口大口地扒起来。 大家睹此状,皆不禁瞪大了双眼。 等他肚子塞得差不多时,张小仙才开口说道:“大笨牛,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大笨牛塞着一嘴的野山鸡肉,吐字不清地说:“大东西已买办齐全,零碎小东西还差好几样。” 张小仙朝跨院外瞧瞧,道:“东西呢?” 大笨牛道,“多给他们一两银子,叫他们雇车送到七里坡去了。” 阿郎拍拍他的肩膀,大加赞赏地道:“大笨牛,你不笨嘛!” 大笨牛横扫全桌一眼,耀武扬威地道,“本来就不笨嘛,全是被娇娇那个恶婆娘气笨的,现在扫把星已下堂而去,我大笨牛又恢复小‘郎’独处之身,正可扬眉吐气,大展鸿图,将来一定要闯大事业,娶一房美娇娘不可。” 说着说着,毛病就来了,自吹自擂起来。 众人亦不以为忤,反增不少笑料,其乐融融。 酒足饭饱,大伙儿几乎要撑死,这才结帐离去。 在洛阳街上,将欠缺的东西全部买办齐全,二千两银票也兑了一千两,雇了两辆马车,一辆载货物,一辆载人,浩浩荡荡地向七里坡驶去。 到达七里坡,进得家门,王大婶在院子里正急得团团转,一见是阿郎,马上迫不及待地说:“小仙仔,你可回来了,丢下两个死人,你怎么一去就是一天一夜?” 张小仙道:“没办法,为了张罗银子,免不了会有所耽搁。” 王大婶道:“银子张罗到没有?” 阿郎道:“有了,棺材也很快就可以送到。” 就在二人说话的当口,大笨牛、皮蛋、多多等人,已将车上的布匹、吃食等物卸下来,堆了一地。 王大婶瞟了众人一眼,道:“你带回这么多小萝卜头来做什么?” 阿郎道:“帮忙呀,做饭、守灵、打什、缝孝衣、造坟墓,都可以。” 王大婶笑道,“这是办丧事,不是办家家酒,小孩子缝缝孝衣打什还可以凑合,做饭造墓的事可断断做不来。” “那怎么办?” “做饭的事大婶来好了,忙不过来的时候可以再找街坊们。” “找谁去造墓呢?” “你王大叔正闲着,让他去雇人。” “好,就这么办,谢谢你王大婶。” 阿郎的嘴还挺甜的,出手又大方,拿了三锭大元宝,交给王大婶,道:“这些银子先拿去用吧,不够时再来拿。” 山野村妇,从来也不曾看过这么多银子,王大婶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开口说道:“造一座坟墓,几十两就足够了,用不了这么多。” 张小仙道,“我要造一座最大最好的。” “再大再好顶多也不会超过一百两。” “多的就留着给王大叔买杯水酒喝吧。” 乖乖,买杯水酒哪用得了这么多钱,王大婶高兴得连嘴都合不来,捧着三个大元宝,欢天喜地地找他当家的办事去了。 别看这些孩子平时调皮捣蛋,办起事来一样有板有眼。他们点燃一对蜡烛,献上供品,十个人一人上了一炷香,还烧了一大堆金纸锡箔,各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女生开始缝制孝衣,男的洒水扫地,整理零乱的什物。 没多久,阿郎的孝衣已缝制完毕,小仙自己也及时做了一根哭丧棒,当即席地而跪,守在二老灵前。 车声辘辘,棺材也运到了,大笨牛招呼大家,抬进灵堂。 棺材乃是柏木所造,通体漆黑,油光发亮,棺材头上有一个圈有描金的寿字,看上去确实相当体面。 随着运棺的车来,所请的三名道士也到了,就地设置,击钹舞剑,诵起超度亡魂的经文。 王大婶去而复返,还带来一名村妇,教给多多、阿珠姑们如何缝制孝衣,她自己则走进灵堂去,感概地道:“看看这两副寿材,多体面,仙仔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我将来要是能有这样的棺材躺,就死也瞑目了。” 大笨牛不假思索地道:“这还不简单,我们老大吹一口仙气,银子就滚滚而来,干脆送你三……” 本想说“干脆送你三副好了”,但话到口边,突然发觉不对劲,棺材怎么可以送人,而且一送是三付,岂不是想咒人死,赶忙咽了回去。 覆水难收,已被阿郎听去了,暗中拧了一下大笨牛的大腿,沉声骂道:“不会说话就少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大笨牛自讨没趣,自己打了一嘴巴子,还自己骂自己王八蛋。 棺木已运到,遗体即刻入殓,击钹诵经,燃香更衣,大殓一毕,两副灵柩移置在长板凳上,灵前置一供桌,接好童男童女,点燃万年灯,另外还有纸扎鲜花等,布置得齐整而又肃穆。 阿郎检视一下二老的遗容,正欲盖上棺盖,一位道士上前问道:“请问两位老人家的名讳如何称呼?” 张小仙一怔,道,“要名讳作甚?” 道士道:“写灵位神主牌。” 阿郎支吾其词道,“这……我……还不知道。” 他说的是实话,从小到大,他一直叫二老是爷爷奶奶,根儿就不知道他们的名称,以及身份来历,但道士都视作天下奇闻,听得摇头,一脸迷惘。 张小仙甚觉歉然,及时补充道:“去问问王大婶,她或许知道。” 不等道士开口,王大婶已自抢先说道:“他们二老,搬来七里坡虽已十五六年的时间,但平时和街坊邻居几乎没有任何往来,只知道姓张,其他就不清楚了。” 一对老夫妇,避居山野,抚养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这事的确透着古怪,阿郎心间疑窦从生,认为这中间必有缘故。 再加上一幅藏宝图,四名神秘客,以及二位老人家超神入化的武功,都说明二老绝非等闲人物。 “多多,多多!” 阿郎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突闻门外有人在大声叫呼。 随着这一声叫呼,钱家的大少爷钱大进已应声而入。 多多好机灵,闻声知人,急声道:“皮蛋,说我不在,我到后面去躲一躲。”说着,便丢下孝衣,一溜烟似的走了。 钱大进大模大样地走了过来,两只眼珠子直打转,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及见没有发现多多的影子,才张嘴问道:“多多呢?” 皮蛋看不惯他这种神态,傲然言道:“你在跟谁说话?”钱大进更冷更傲:“跟你!” 皮蛋以教训的口气道:“你懂不懂礼貌?” 钱大进道:“什么礼貌?” 皮蛋毫不客气地道:“起码应该加‘请问’二字。” 钱大进闻言大怒,抡起拳头就要揍人,阿雄边打圆场边挖苦道:“皮蛋,算啦,人家有钱有势的大少爷,没有上过‘礼貌’的课,马马虎虎吧。” 小女生阿珠笑容满面地道:“你找谁?” 他们一唱二合,软硬兼施,钱大进想气也气不起来,道:“找多多。” 皮蛋道:“抱歉,我们这里只一位少少,没有多多。” 钱大进哭笑不得地道:“叫少少来见我。” 他们一起戏谑逗耍惯了,默契得很,阿珠挺身而出,道:“我就是少少,公子有何见教?” 钱大进傻了眼,明知被人捉弄,却无从发作,正感场面尴尬,猛听妹妹钱纯纯的声音在身后说道:“哥,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多多就是被他们拐走的。” 话落人现,钱纯纯人已到了跟前。 果然,肚子大起来,鼓鼓的好像塞了一个面盆,又如杯了五六个月的身孕,此时借着宽大的衣服来遮身掩盖。 钱纯纯的身后,紧跟一个五十上下,高大魁梧,看上去像是一座铁塔,手里拿着一把大刀的老头,正是三刀客之一的大刀钱四海。 大刀钱四海手里的大刀,跟他的人一样名震江湖,古铜色的檀木刀柄,长约一丈,加上二尺长的刀刃,共达一丈二尺,重三十斤,刀背之上盘着两条青龙,状如弯月,名曰:“双龙抱月刀”。 人高大,刀又长且重,单看外表就够吓人的,皮蛋他们心头一震,气氛登时静默下来。 钱纯纯接着刚才的话头,对皮蛋厉色道,“皮蛋,把我妹交出来。” 皮蛋双眉一挑,狡辩道,“笑话,你又没有把人交给我,凭什么找我要人。” 大笨牛在一边帮腔:“就算有这么回事,没有打条子开收据也作不得准。” 小辣椒钱纯纯据理力争:“多多明明是跟你们走的,骗谁。” 皮蛋道:“到醉仙褛,吃了一顿小辣椒炒野鸡后,我们就分手了,谁晓得她又到哪里逍遥去了。” 大笨牛灵机一动,拿他自己经历过的事作蓝本道:“许是被人卖了。” 钱大进虎吼道:“什么意思?” 大笨牛道:“我是说,可能是交友不慎,交上不良少年,少年赌输了钱,还欠了一屁股赌债,不得已只好卖了女朋友。” 钱纯纯勃然大怒道,“你放臭屁,交不出多多来,姑奶奶今天就把你们剁成肉哲,包肉包子吃。” 皮蛋嘿嘿一笑,从容不迫地道:“小辣椒,阿郎说过,别生气,一生气你的肚子会大得更快。” 一提到阿郎,钱大进的火气就直冲脑门子,道:“张小仙那个坏种呢,叫他出来。” 大笨牛道:“我们老大正忙着,没工夫和你们磨菇。” 大刀钱四海眼观四路,已发现阿郎去处,拿着双龙抱月刀,冲进灵堂去。 阿郎正准备盖棺盖,当钱四海看清楚棺中二老的面孔时,乍然惊声一叫,人也跟着怔住了。 少顷,钱四海惊魂稍定,喃喃自语道:“神州一奇张静之,百花仙子卜乃慧,名满天下,威镇武林,合称风尘双侠,是一对神仙般的侠侣,已匿迹江湖近二十年,怎会突然惨死在七里坡?” 阿郎闻言大喜,暗道:“阿弥陀佛,这个老小子不打自招,不费吹灰之力便弄明白张爷爷张奶奶的名讳来历了,正可以借此吓他。” 心念间,大刀钱四海沉声说道:“张小仙,神州一奇张静之与百花仙子卜乃慧是你什么人?” 张小仙神气地说:“他们姓张,我也姓张,当然是一家人了。” “是你爹娘?” “不,是爷爷奶奶。” “你爹娘呢?” “出外云游去了。” “何时回来?” “快了。” “二老是怎么死的?” “遭了别人的暗算。” “可知凶手是谁?” “现在还不知道,正在查,查出来我一定将他们的人头吊在墓碑上。” 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钱四海的意料之外,待阿郎盖好棺盖,他还在灵前上了三炷香,二人相继步出灵堂。 钱四海面无表情地说:“张小仙,老夫今日此来,本欲兴问罪之师,要狠狠地教训教训你,看在二老的份上,愿网开一面,只要交出多多,将纯纯的‘鬼胎’化解开也就算了。” 张小仙不假思索地道:“解穴的方法,我早就告诉小辣椒了,她没有说?” “如何解?” “嫁个丈夫,阴阳相交,‘那个那个’一下就可以不解自解。” “小女年纪尚轻,现在还不想嫁人。” “十六七岁,马马虎虎,也差不多可以当人家的老婆了。” “婚姻乃终身大事,岂可儿戏,一时间哪里去找理想的夫君。” 张小仙的确够狂,指着大笨牛、皮蛋、阿雄,以及他自己道:“瞧瞧,眼前有这么多现成的,随你们挑,随你们选,试用不合格还可以重选。”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风尘双侠的名头太大,大刀钱四海是冲着二老的名头才一再忍让,强作平静地道:“张小仙,你最好不要耍花枪,人身七经八脉七十二穴中,根本就没有‘鬼胎穴’。” “当然有,不然钱大小姐的肚子怎么会大起来,这只能怪你自己少见多怪。” “在哪里?” “在七经八脉七十二穴之外。” “老夫要你把话说清楚。” “天机不可泄滑,要保密。” “可是风尘双侠传授?” “你这是明知故问。” “风尘双侠乃是一代宗师,刚正不阿,钱某不信二老会习此旁门佐道之术。”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二老习此技艺,是专门为了对付邪人,一向深藏不露,绝少使用,你自然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说,小女纯纯是个邪人!” “刁蛮、泼辣、不可理喻,大概八九不离十。” 钱四海眉宇之间隐现愤怒之色,冷冷地道:“张小仙,你也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姑念你少不更事,又是风尘双侠的遗孤,老夫不愿与你斤斤计较,且不管此技是否二老所授,反正解铃还须系铃人,‘鬼胎穴’应由你亲手解。” 阿郎被钱家赶出大门,在鸿儒学堂里钱纯纯还打他的小报告,关帝庙前又大发雄威,张小仙记恨极深,怎么会轻轻放过她,道:“想要我解开小辣椒的‘鬼胎穴’不难,但你们钱家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大刀钱四海是何等身份,几时有人敢在他面前谈条件,冷哼一声反问道:“你还有条件?” “其实应该说是合理的要求。” “什么要求?你说吧。” “第一:本人应得的薪水你们还没有付。” “这是小事,老夫可以答应。”“你算过没有。”大刀钱四海道:“一共多少银子?”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钱不在多少,只是赌一口气,爽就好,七折八扣再大优待,就算五十两吧。” 小辣椒钱纯纯杏眼一瞪,道:“你一个月的薪水才三两银子,你敢开口要五十两?这等于是讹诈敲竹杠?” 张小仙望着她又增大少许的大肚皮,笑道,“你可以拒绝,省下锿子去多买几尺布,免得裤子太小穿不下。” 皮蛋道,“我看你闺房的那个门也得请人改一下,三天恐怕出来就进不去了。” 钱四海气得脸色泛青,气如牛喘地道,“区区五十两,微不足道,老夫付你就是。” 张小仙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道,“第二:本人被你们钱家赶出来倒也罢了,但君子绝交尚不出恶言,不应该说那么难听的话,我要钱大少爷,钱大小姐,当众向我道歉。” 钱大进愈听越火,道,“张小仙,你他妈的别耍无赖,我们所说的都句句是实话。” “哪一句是实话?” “难道你没有偷学钱家的武功?” “别老王卖瓜了,风尘双侠的亲孙子,会跑去偷学你们钱家的功夫。” “那你为何跑到钱家去?发神经?” “干嘛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想多一点人世经历罢了。” 阿郎词锋犀利,钱大进一时为之语塞,小辣椒钱纯纯道:“拐骗我妹妹的事总不会假吧?” “此事多多已代为澄清,我不想再浪费唇舌。” “哼,多多吃里扒外,她在为你脱罪。” “钱大小组,你见过被骗的人,替骗人的人脱罪吗?” “这……这……” “别这了,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的事儿,事实上还是多多先求我的呢。” “你臭美!你不要脸!” “不信?皮蛋、阿雄、阿珠都可以替我作证。” “哼哼,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不足信。” “咱们曾在一个学堂读书,莫非你没有一点感觉?” “胡说!” “别生气,越生气你的肚子就会越大。” 张小仙舌剑唇抢,骂得小辣权已无招架之力,钱大进实在忍无可忍,猛地挺身而上,就要动家伙,却被钱四海强行压下来,道:“张小仙,你可是存心想侮辱我们钱家?” 阿郎道,“前辈这言重了,在下是在讲道理,只要他们肯向我当众道歉,就一笔勾销。” 大刀钱四海沉吟一下,道,“这老夫可以考虑,但不知你还有没有别的条件?” “第三,也是最后一个条件,我要罚钱大进、钱纯纯抬棺材,罚你钱四海在我爷爷奶奶灵前披麻戴孝当孝子。” “什么,你要老夫披麻戴孝当孝子?” “二老年高德勋,论辈份你本来就是子侄辈,当孝子也并不吃亏。” “风尘双侠高老夫一辈是没错,但孝子却不是可以随便乱当的。” “这是一种处罚。” “老夫何罪之有?” “你家教不严。” “放肆,娃儿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竟敢口出狂言,就风尘双侠还魂复活,给你小子撑腰,老夫也一样要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钱老头,生意不成仁义在,谈不拢就算了,带你大腹便便的女儿回家准备做外公吧,别发火。” 大刀钱四海怒气冲天,目眦欲裂,猛一抖手中双龙抱月刀,发出一串龙吟,看那样子,随时都有出手的可能。 钱大进早已抢在前面,“铮铮”之声传处,一把三尺长鬼头刀业已在握,恶狠狠地道: “爹,别再跟他磨牙,先卸他一条胳膊来再说,孩儿就不信咱们钱家奈何不了他!” “游龙出海。”“长虹贯日”、“流星赶月”,钱大进一出手就是三招快攻,但见刀光万道,金风贯耳,泻银泼金,挟带雷般劈头盖面罩下来。 钱大进刀法精纯,刚劲有力,小女生阿珠没见过这种架势,吓得浑身打哆嗦,不敢正视,心里暗喊:“我的妈呀,这家伙好凶。” 皮蛋也吃惊不小,大喊:“好汉不吃眼前亏,阿郎快躲!” 然而,阿郎却如视而不见,浑然未觉,嘴里还直骂道:“奶奶的,老子要是怕你是狗娘养的。” 直待钱大进挥刀砍至,眼看就要挨刀时,倏忽间一矮身,快如灵狡狡兔,从钱大进胯下一闪而过。 同一时间,钱大进的双腿传出“砰砰”两声响,被张小仙的哭丧棒在腿弯处敲了两下。 “小子,去磕头吧,这是起码的礼貌。” 随着阿郎的话语,又是一声砰!后脑勺上再加了一记重的。 钱大进轻敌冒进,吃了大亏,一刀砍空不打紧,冲击势太猛煞不住,头及双腿又受了伤,无巧不巧冲进风尘双侠灵前时,终于不支跪倒,头也垂下去,仿若磕头行礼一般。 大笨牛见机不可失,按住他的头,道:“姓钱的,无三不成礼,不要惹我们老大生气了。” 当真强迫钱大进磕了三个响头才松开手。 这可惹恼了钱大少爷:“你亲娘祖奶奶。老子不把你劈成八块誓不为人!” 呼!呼!呼!鬼头刀舞得虎虎生风,好似狂风暴雨,杀向大笨牛。 早在钱大少爷倒地磕头的那瞬间,他老子钱四海已抡起双龙抱月刀。将阿郎截下来,道,“好功夫。不愧是风尘双侠的嫡孙,老夫今天倒要好好领教领教。” 张小仙一扬剑眉,瞪眼道:“要打就打,不必找理由,先赏你两盘清粥小菜。” 嗖!嗖!射出两支袖箭乱他耳目,人已乘虚而入,一招“丧门吊孝”,接变“孤女拜墓”,哭丧棒照准他的头部砸下。 钱四海暴跳如雷,像发了狂的大猩猩,双龙抱月刀扫、斩、砍、劈,刀出如雨,定要置张小仙于死地。 另一边,钱大进亦状若疯狗,满院子追杀大笨牛,却被皮蛋冷不防提起一只水桶扣住了头。 这一来可凄惨了,皮蛋、阿雄、阿珠、大笨牛等人一起打落水狗,拳打脚踢,外加口水唾沫,打得钱大进晕头转向,昏天黑地。 小辣椒钱纯纯几次想上前助一臂力,怎奈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一使力就腹痛如绞,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钱大进好不容易摘下扣在脑袋上的水桶,又开始追杀大笨牛,院子里鸡飞狗跳,喊声震天。 钱大少爷身手不凡,皮蛋、大笨牛等人只不过略通拳脚而已,只有跟他游斗,利用器物沙石与水等,方可自保。 但这几个小子时而波出一桶水,时而撒来一盆沙,钱大进空有一身本事,满腹怒火,连敌人在哪里都看不到,遑论其他。 倒是张小仙自己的情况不甚乐观,论功力,讲经验,钱四海皆占优势,尤其双龙抱月刀长可丈二,涵盖的范围极广,一刀扫出,几乎可以削掉半个房子。尽管阿郎施出浑身解数,飞刀、袖箭交互运用,却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换言之,取胜不易,自保尚可。 但是,这小子天生的倔脾气,求胜之心极强,硬的不行,就使诈术,见钱匹海又一刀砍来,双臂一抖,弹身上了屋顶,拉开喉咙大声哎哎道:“钱四海不要险,不讲武林规矩,以老欺小,以强欺弱,大家快来主持公道,拔刀相助,为武林除害呀!” 大刀钱四海一声不吭,咬着尾巴追上房去,道:“小杂种,你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理你的,不解开纯纯‘鬼胎穴’,老夫就叫你跟风尘双侠一块儿走。” 阿郎道,“不接受小爷爷我的条件,你就休想,有胆放马过来,咱们大战三百合吧。” “看刀!” 钱四海不再言语,一刀砍过来。 可是,阿郎早已不在屋顶上,又跃回院子里,还顺势踹了钱大少爷一脚。 “看沙!” 钱四海纵身而下,再次出刀,阿郎早已准备好一盆沙子等着他,倾盆而出,蔽扫遮天,钱四海只顾挥刀劈扫沙粒,一个不留神,阿郎已如幽灵般长驱直入。 “着!” 好厉害的张小仙,砰!砰!砰!在钱四海的身上连敲三记哭丧棒。 “你找死!” 钱四海一记回马刀“横扫千军”,孰料,又告扑空,阿郎得手就走,毫不贪功,双龙把月刀未到,他已飞上一株老松树去。 咔嚓!哗啦啦!连声响,钱四海原式不变,连人带刀飞上天,大刀一落,砍下来半棵树,张小仙也跟着材梢坠下来。 这情形委实惊心动魄,险恶万状,老松材快速下坠,钱四海挥刀迎斩,枝叶横飞,缤纷似雨,双龙把月刀眼看就要落到张小仙身上了。 好阿郎死中求生,败中求胜,危急中连施巧力,频出奇招,扭动老松树的粗大枝干,猛打“千斤坠”当头罩下,准确无比地将钱四海的双臂箝住,双龙把月刀再也动弹不得。 张小仙得理不饶人,在钱四海的头上踢了两脚,不干不净的臭骂道:“老猴,你想修理我,还差得远,要不是多多和我感情好,不忍见她失去爹,就在你头上开个洞,吃猴脑!” 右手食指拇指相扣,屈如椭园,又在钱四海头上敲了三记爆栗子,这才飘身落地。 阿郎的名堂真多,占了便宜还卖乖,呼天抢地地叫喊道:“来人那,钱四海以老欺小,以强凌弱,杀人啦,要杀风尘双侠孤苦的遗孤!” 钱四海摆脱老松树的纠缠,阿郎仍在不停地鬼叫,钱四海恼羞成怒,顿萌杀机,双手紧握双龙抱月刀,一声不响地拦腰就斩。 皮蛋、大笨牛吓得魂飞魄散,心说:“这下完了。” 示警的话来不及喊出来,耳畔已传来一声暴喝:“刀下留人!” 来人好矫健的身手,功力尤其高不可测,余音未落,人已如天马行空般一泻而至,伸手抓住钱四海的双龙抱月刀。 大家有目共睹,来人身穿一袭遍是油渍污垢的破旧长袍,鬓发眉毛尽白,年龄当在六十五以上,肩上挂着一个酒葫芦,大鼻子头其红似火,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地站在当中。 钱四海认得是丐帮的太上帮主老丐仙洪五爷,不由一怔,讪讪然道:“五爷怎么也跑来七里坡?” 老丐仙洪五爷松开手,冷嘲热讽地道:“你能来杀人家风尘双侠的遗弧,我老人家就不能来救命吗?” 钱四海知道他误会了,指着大腹便便的钱纯纯,苦笑道:“五爷,你误会了,你看,小女纯纯被他弄成这个样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郎存心要捉弄钱四海,故意使马虎眼,含混其词地道:“没有错,我承认,钱大小姐的肚子是我‘弄’的,而且也有善后的诚意,可是,钱前辈硬是不答应,还要杀人泄愤。” 老丐仙干咳一声,清一清喉咙,再灌两口酒后道:“钱兄,这就是你的不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木已成舟,生米也煮成熟饭,就成全他们吧。” 大刀钱四海鼻歪嘴斜地道:“五爷,事实并非如此,小女的肚子不是他弄的,而是……” 阿郎截口道:“五爷,你老人家听到没有,钱前辈先说他女儿的肚子是我‘弄’的,现在又说不是,出尔反尔,语无伦次。可能头脑有问题。” 老丐仙频频点头道:“是呀,出尔反尔,前后矛盾,钱兄究竟想不想将小女嫁给他?” 钱四海脸一沉,道:“老夫要杀了他!” 一抡双龙抱月刀,又要出手行凶。 老丐仙,伸手一拦,道:“杀了女婿,你女儿岂不要守活寡。盼能三思而行。” “洪五爷,你少管闲事,杀了张小仙,老夫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行,风尘双侠与我之交非浅,这档子事我老丐仙是管定了。” “事情并非五爷所想的那样,这小子一身邪气,行为怪僻,不是个好东西。” “要嫁的你女儿,又不是你钱老儿自己,你挑剔个什么劲。” “五爷,你弄拧我的意思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钱兄,别再磨蹭了,男女之事反正都是那么一回事,去准备嫁妆吧,我老人家等着喝你们两家的喜酒。” 钱四海心知老丐仙先入为主,也似得再多费唇舌,当下略一寻思,沉声说道:“好吧,看在五爷的情面上,老夫就放过现在,这一笔帐且先放着,钱家会加倍讨回来。” 言毕,与儿子女儿扬长而去。 张小仙智慧过人,诡诈百出,以小鱼吃大鱼姿态,仍不知足,还意犹未尽放马后炮,吃钱纯纯的豆腐:“喂,纯纯,慢慢走,小心肚子里的小娃娃,别忘了三天后要来吊孝抬棺材,我们的人手不够也。” 钱多多及时从屋子里窜了出来,连说,“好险,好险!” 语气一转,满面不悦地对阿郎道:“小仙,你也太不应该了,怎么可以那样戏弄我爹爹,一旦回家去,老爸不把我打个半死才怪。” 张小仙嘻嘻一笑,道,“怕挨揍就干脆别回去,嫁给我算了。” 多多的俏脸红若盛开的桃花,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老是爱占人家的便宜,不理你了。” 老丐仙洪五爷如坠五里云雾中,道:“你不是钱家的二丫头多多吗?” 钱多多裣衽为礼,羞答答地道,“正是侄女多多,见过五爷。” 老丐仙口没遮挡地道:“你们钱家乱七八糟地在搞什么鬼,嫁人的到底是你姐姐钱纯纯还是你自己?” 多多闻言将事情的原委始末说了一遍。 笑得老丐仙前仰后合,眼泪直流,重重地拍打着阿郎的肩胛,敞开嗓门吆喝道:“小兄弟,你真有一套,虾米吃小鱼,小鱼吃大鱼,大鱼吃白鲨,够狂,狂傲,够邪门,不过倒挺合我老人家的胃口,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换了旁人,老丐仙愿折节下交,怕不当场喜跳起来才怪,张小仙却不很热衷,漫不经心地道:“你这么老,我这么小,成吗?” 洪五爷道:“成,这叫做忘年之交。” “你是老辈,我是小辈,跟你论文,我吃亏太大,不干?” “既然是朋友,自是平辈论文,我是老哥哥,你是小兄弟,咱们平起平坐,一起吹牛皮。” “这样江湖上的朋友岂不要笑我攀龙附风,自抬身价?” 阿郎还是拿不定主意,问皮蛋、多多、大笨牛他们:“怎么样,要不要交这位老朋友,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多多、皮蛋、大笨牛等人异口同声地道,“给他一个老面子,勉勉强强交啦。” 阿郎仍然不肯点头,咬多多的耳根子,“多多,江湖上的事你比我熟,这个老小子的名声如何,我是怕破坏我的声誉。” 多多悄声道:“五爷是丐帮的太上帮主,丐帮是武林中的第一大帮,与风尘双侠齐名,侠名满天下,口碑载道,至于性格嘛,疯疯癫癫,怪里怪气,跟你差不多,喜欢乱吹。” 最后的几句话阿郎听得十分中意,照准老丐仙的胸膛打了一拳,道:“老哥哥,好,我交你这个朋友。” 微微一顿,继说道,“既是朋友,就要尽朋友的义务,多多现在有麻烦,这件事就交给老哥哥去办,无论如何不让钱家的人欺负她!” 洪五爷道:“小兄弟,这是鸡毛蒜皮小事情,包在老哥哥身上了,钱四海那个老混蛋要是不买我老人的帐,老叫花子就放一把火,烧掉他那一亩三分地。” 多多心下稍稍安,老丐仙进入灵堂,检视一下风尘双侠的遗容,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便老泪滚滚而下。 五爷乃性情中人,故人西去,阴阳路阻,久久,悲伤的情绪始稳定下来,在灵前焚香默祈一番。 总算弄清楚,二老的名讳,交代道上去写神主牌,阿郎则在棺材头上亲笔写下:“神州一奇张静之之灵柩。”及“百花仙子卜乃慧之灵柩,” 恶战后的残局,已收拾干净,二人步出灵堂,老丐仙问明双侠的遇害经过,肃容满面地道:“风尘双侠,失踪已久,有人说他们遁迹荒山,闭关修炼玄功,有人说他们得到一张藏宝图,海角天涯寻宝去了,有人说夫妻俩早已物化归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如今看起来,江湖传言不假,双侠当真得到藏宝图,但不知小兄弟可见过此物?” 阿郎道:“没有。” “二老有无提及。” “始终只字未提。” “凶手有没线索可寻?” “只知是四个蒙面人干的。” “是一伙?” “也许是不期而遇。” “小兄弟,你曾说并非二老嫡孙?” “我是由两位老人家抚养长大的。” “你的爹娘是谁?” “我也不知道。” “张老没有告诉你?” “张爷爷叫我去找三绝婆婆。” “三绝婆婆知道你的身世?” “应该是这样。” “可惜三绝婆婆也己失踪一两年,想要揭开你的身世之谜,恐非易事。” “老哥哥,”阿郎道,“三绝婆婆怎么会失踪?” “没有人知道原因。” “关于三绝婆婆个人的事儿,可否提供一二?” “暗器、医道、易容术,天下无双,故称三绝。” “可有后人?” “终身末嫁,孑然一身,连半个亲人都没有。” “如此,我不可能跟她有血缘关系。” “老哥哥正在纳闷,三绝婆婆是从哪里把你弄来的,而且如此神秘。” “神秘?怎么说?” “连她的至亲好友都不肯透露你的身世。” “哦!” “由此,不禁使人想到,小兄弟的身世很可能有一段非比寻常的故事。” “奶奶的,管他,没爹没娘我也长了这么大,倒是二老对我恩重如山,杀人的凶手一定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来。” “难,难,线索全无,难如登天!” “难?在我张小仙的脑袋里,没有这个字,上天入地,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凶手现出原形来。” “有志气,够气魄,宝图一失,纷争必多,往后只要往是非圈子里去钻,相信可以理出一个头绪来,眼前的问题是如何办好二老的丧事。” “小弟已有腹案,要办得轰轰烈烈,热闹热闹。” “可要老哥哥的协助?人力?财力?” “银子已足够,欠缺的是抬棺材的人。” “这好办,丐帮的人力多得是,要多少有多少。” “又不是看戏凑热闹,溢竽充数,需要有头有脸的成名人物,这才能显得出张爷爷、张奶奶以及我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来。” 老丐仙洪五爷深表同意,道,“对,老弟之言不差,这是人生最后一件事,马虎不得,非神偷赌仙天魔女,邪僧怪道无情尼,一帮二堡三刀客,乃至与他们身份地位相当的人莫办,不知现在己我到几个人?” “大刀钱四海大概跑不了,加上钱大进、钱纯纯,也不过三个人,还差五个。” “老哥哥可以算一个。” “我不反对,但是,必须先计划一下再作定论。” “这是为何?” “因为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你狂得可以。” “这是小弟一惯的作风。” “我们可是忘年之交的朋友,这样岂不见外?” “好吧,小弟记下这份情,但愿以后有偿还的机会。” “简单,我老人家伸腿的时侯,你替老哥哥抬一次棺材就扯平了。” “好极了,咱们就此一言为定,说不定到时侯会帮你挖坑呢。” 二人臭味相投,大谈死后之事,言末趣味盎然,毫无避讳。 天色将晚,诸事俱已就绪,吃过晚饭后,老丐仙首先领着钱多多径往钱家,皮蛋、阿雄、阿珠等人也结伴返回洛阳,彼此约定,三天后再来参加葬礼,并就近买一些零碎什物。 没多久,道士、王大婶他们亦相继离去,丧宅仅仅剩下阿郎和大笨牛两个人。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 三 章 大笨牛打了一个哈欠,伸一下懒腰,无精打采地道:“这一下可清静了,老大,我睡哪儿,累了一天,咱们早点睡吧。 ” 阿郎赏了他一个爆栗子,道:“睡你的头,晚上要守灵。” “守灵是老大你的事,又不是你爷爷奶奶的干孙子,我要睡觉 ” “大笨牛,我们是好朋友,我爷爷奶奶就是你的爷爷奶奶,当然要守灵,再噜七八嗦,我就跟你一刀两断。” “好嘛好嘛,守就守,原以为跟着你全是吃香喝辣的好差事,想不到尽受活罪。” 话是这样说,大笨牛还是乖乖地穿好孝衣,陪张小仙一起去二老灵前守灵。 屋外月明星稀,撒下一地银辉。 灵堂内香烟缭绕,一灯如豆,两个大孩子疲劳过度,不知不觉伏在供桌上睡着了。 忽然,有两个夜行人踏月而来。 二人鼻部以上,除双眼外,戴着薄如蝉羽般的面具,额头部位写着“天魔”二字,两旁各有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图案,看着阴森的甚为恐怖。二人身上各背一把宝剑,一为金色,一为银色。 尽管戴着面具,依然约略可以看出二人面目姣好,曲线玲珑,同时步履轻盈飘逸,显然是两个女性。 二人来至近前,脚步故意加重一些,还娇咳了两声。 然而,大笨牛和阿郎睡得极沉,反应全无。 二女四目相望,相视一笑,背金剑的少女举起粉拳,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柔声说道:“两位公子请醒醒。” 两个愣小子终于悠悠醒转,大笨牛睡眼惺松,见来人戴着魔鬼面具,惊得魂不附体,尖声惊叫道:“鬼!鬼!” 张小仙稍好一些,霍地一跃而起,双掌作势欲发,口中吐字阴冷:“三更半夜的,两位又装神扮鬼,想干什么?” 背银剑的少女客客气气地道:“是想打听两个人。” 阿郎简短的吐出一个字:“谁?” 还是银剑少女说道:“一位老先生、一位老太太。” “没有姓名?” “男的可能是神州一奇张静之,女的可能是百花仙子卜乃慧,据说住在七里坡这一带。” “你认识这两位老人家吗?” “不认识。” “莫名其妙,不认识干么要乱找人。” “我们是想找两位老人家查询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是的,我们得到消息,这位老先生老奶奶,十四年前曾收养一个娃娃。”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可否请两位老人家出来说话。” 灵柩早已被阿郎以白布幔隔开,闻言拉开布幔,指着棺材道:“两位老人家己魂归道山。” 金剑少女神色一紧,道:“那个孩子呢?” 张小仙迟疑一下道:“就是我。” 银剑少女躬身道:“小女子银剑使者鬼见愁徐雪梅见过公子。” 金剑少女亦道,“小女子金剑使者玉罗刹冷霜霜见过公子。” 没头没脑,两个黄花大闺女,猛向阿郎行礼请安,直把个张小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的尴尬相。 但他童心未泯,乃小孩心性,当下也如法泡制,拱手作揖,诙谐地道:“小生张小仙,别号阿郎,见过两位姑娘……哼,烦不烦,莫名其妙。” 金剑少女玉罗刹冷霜霜唇间挤出一丝苦笑,道,“公子说笑了,我们宫主有急事相请,请快随小女子走。” 阿郎道:“你们是哪条线上的?” 冷霜霜道,“我们来自天魔宫。” “你们宫主是哪一位?” “天魔女。” “哦,我明白了,就是‘神偷赌仙天魔女’中的那个天魔女?” “是的。” “单听这个名号就够惊人的,不知她人凶不凶?” “我们宫主最是仁慈善良不过。” “哼,没有卖瓜说瓜苦的,你们宫主找我何事?” “见到我们宫主,敝上自会明言。” “我不愿当闷葫芦,现在就要弄明白。” “事关重大,小女子实在不便明言。” “小爷爷我重孝在身,也不便远行、请吧。” 大笨牛补充道,“现在是睡觉的时侯,扰人清醒,将来生孩子一定不长屁股眼儿。” 二女互递一个眼神,心意已通,冷霜霜勉为其难地道,“是关于公子身世的事。” 阿郎身世如谜,闻言心头猛一震,瞪着眼睛说,“天魔女知道我的身世?” “嗯!”冷霜霜颔首点头,没敢多说一字。 张小仙道:“你没有骗我?” 冷霜霜道,“小女子斗胆也不敢骗公子。” 阿郎道,“没骗人就好,否则小心我点你们的‘鬼胎穴’,叫你们……”说着与大笨牛扮了个鬼脸,然后,放下哭丧棒,脱下孝衣,道:“走!” 大笨牛也跟着道:“老大,我也去。” 阿郎道:“你去干么,想去认爹娘?” 大笨牛十分认真地道:“大家都知道,我大笨牛也是一个孤儿,说不定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大少爷。” “得了吧,别吹,你天生是泥鳅命,只配在水沟里混,乖乖的给我留在家里守灵。” “可是,我怕。” “怕什么?” “怕鬼!” “胡说,世间根本没有鬼。” “死人也照样令人头皮发麻。” “放心,张爷爷和张奶奶昨夜托梦给我,他们已上了天国,不再回来了,谁要是给他们守灵,将来一定后福无穷。” “真的?” “煮的呢,再会。” 洛阳城西,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子里,有一栋古宅。 古宅废弃已达二三十年,油漆斑驳,门窗不整,盛传这宅子里闹鬼,是鬼宅。 冷霜霜、徐雪梅却偏偏将张小仙领到这鬼宅来。 还有人到得比他们更早,林荫大道的尽头,古宅高大的门墙外面,青石地板上,停着一顶神秘而又恐怖的轿子。 说轿子恐怖神秘,并不为过,四角镶有四颗明珠,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通体五颜六色,绘着无数长着翅膀,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魔鬼图案。 四名轿夫亦非等闲之辈,从衣着外貌上,张小仙概略可以看出,是一名喇嘛,一名蛮夷酋长,一名番地巫师和一名粗壮的汉子。 轿子的四周,井然有序地站着十一名银剑少女,每人手里提者一盏灯笼,将附近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另有三名金剑少女倚轿而立,甚是威武。 这是天魔宫闻名天下的“天魔轿”,以及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名金剑使者,十二名银剑使者。 金剑使者玉罗刹冷霜霜向前躬身说道,“禀宫主,七里坡的张公子己请到。” “嗯,我知道了。” 银铃似的声音,悦耳动听,令人心旷神怡。 天魔轿内有了动静,两名金剑使者赶忙去掀帘子,一阵幽幽的清香之气传处,步出一位头戴玉冠,身穿宫装,雍容华贵的女子来。虽然同样也戴着一副魔鬼面具,仍然可以看出,年约三十五六,脸部的线条匀称而有魅力,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丽。 只可惜,在眉宇之间,有一股化不开的愤懑、憎恨、杀伐、阴沉、乖戾之气。 不知为什么,也说不出一个道理来,阿郎一见天魔女,就有一种无比的亲切感,宛若似曾相识,故人重逢。 许是彼此惺惺相惜! 许是彼此性味相投?许是……天魔女对阿郎亦印象极佳,流露出一脸的慈祥怜爱之情,一面倾听冷霜霜的报告,一面仔细地打量着张小仙,待玉罗女报告完毕,天魔女和蔼可亲地道:“你叫张小仙,又名阿郎?” 阿郎不假思索地答道:“没错。” “随神州一奇张静之姓张?” “正是如此。” “可知是多大的时侯才由张老前辈收养?” “大概是从呱呱坠地之后不久吧。” “风尘双侠没说是在哪里拾到的?” “不是拾到,而是由三绝婆婆送去的。” “你又是三绝婆婆从何处抱来的?”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为何不问一下三绝婆婆?” “正在设法找她。” “风闻三绝婆婆已退隐江湖了。” “你也认识三绝婆婆?” “闻名己久,未曾谋面。” “天魔女,你找我来,有何贵干?” “想揭开你的身世之谜。” “你知道我的身世?” “也许。” “别打哈哈,请打开窗子说亮话。” 天魔女紧锁的眉头乍然舒展开来,招招手,答非所问地道,“请随本宫主来。” 只见她玉步轻移,香风醉人,姗姗地踏进鬼宅大门。 阿郎、冷霜霜、徐雪梅等人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这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古旧残破的四合院,并无任何特别的地方,奇在四合院的中央,摆着一张比普通方桌大四倍的大石桌,覆以蒙古驼绒厚毯,上面摆着一副比小孩巴掌还要大的特大号麻将牌。 麻将牌系汉白玉琢磨而成,依工精细,匠心独运,每一张牌皆称得上是件艺术品,想来参予牌局的人也必然地位显贵,望重一方了。 牌的重量也不轻,一张牌就有斤把重,益见赌者功力亦颇不凡。 其中三家的牌尚竖立桌上,另一家已推倒,张小仙认得是一副条子一条龙,独缺五条。 五条就摆在旁边,显然是自摸的。 其他的牌则散落中央,多一半仍排列如旧,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垢,无疑,这一局牌在此地已经摆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令人不解的是,四边空空如也,并没有椅子,不知道这局牌参予的人是怎么打的。 张小仙疑云满腹地道,“天魔女,不说在下的身世,带我来参观别人的麻将残局做什么” 打从进入古宅起,天魔女的面色就变得极为幽怨、愤怒,双眸之内充满杀机,闻言如梦初醒,强作笑脸道:“因为你的身世跟这一局豪赌有着不可分的关系。” 阿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惊疑不迭地道:“你说什么,我的身世跟这局豪赌有关?” 天魔女无比郑重地道:“事实确是如此。” 阿郎道:“那就请说下去吧。” 天魔女道:“十五年前,有四个武林人物,在此设局聚赌……” 阿郎打断她的话,道:“等等,这里没有椅子,他们坐哪里?” 天魔女道:“就坐在四合院的四面屋子里。” 张小仙摸起一张牌来掂一掂,道:“这么重,他们如何打?” 天魔女道:“这四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洗牌、掷骰、摸牌,甚至搬风换位,全凭深厚的内家真力遥控行事。” 阿郎以怀疑的口吻道:“可能吗?” 天魔女以行动代替了回答,取身进入厢房,气提丹田,功力行右臂,玉笋似的五指一张一合,立有一张九筒应势离桌,好像牵了一根线一样,飘飞到天魔女手中去。 啪!天魔女复将九筒打出,牌落原位,干净利落,功力如此寻常。 张小仙忍不住道:“好功夫!”说着,也闯进厢房,提气行功,运掌一抓。 好小子,初生之犊不畏虎,竟敢在孔子面前卖文章,鲁班面前耍大斧,牌是抓到手了,只是显得颇为吃力,而又勉强迟缓,阿郎脸上热辣辣地道,“献丑,献丑!” 天魔女却不作如是观:“小仙,依你的年龄而言,能够到这般境界,已是造极登蜂了,如假以时日,必可成为天下武林第一人!” 张小仙晕陶陶地顺着杆子往上爬,自吹自擂道:“我也是这样想,但愿妖魔鬼怪不要扯后腿。” 啪!九简掷回原位,倒是与天魔女的表现不相上下,在风尘双侠的悉心教导下,阿郎确已具有相当深的功力火侯。 步出西厢,阿郎吹拂一下牌上的积尘,道:“这么好的麻将牌,又是四个顶尖高手,一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豪赌吧?” 天魔女道:“是一场豪赌,的确史无前例。” “赌什么?黄金?明珠?还是名位?人头?” “赌女人!” “赌女人?” “是的,赌女人!” “女人怎样赌?” “他们事先抓来一名女人,就关在东北角上的房里,大家讲好,玩牌不吃不碰,谁第一个自摸,就可以与那一名女子春风一度。” “想来这一名女子绝非庸脂俗花,山姑村妇了?” “是当时武林中大家一致公认的,天字第一号大美人赛西施秋水寒。” “赛西施秋水寒?以前曾听张奶奶说过,此女风华绝代,天上少有,人间无双。” “卜前辈没有说假话,”天魔女轻叹一声:“怎奈红颜薄命,美色招灾啊。” 阿郎在洛阳混了两年,各行各业都干过,耳濡目染,见多识广,人聪明,学识也不差,比他同年龄的人成熟,懂的事亦多得多,闻言愤愤不已地道:“是谁摘了花蕊,采了嫩芽呢?” “不知道。” “这种事,当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时秋水寒早已被人点了睡穴,昏睡不醒。” “哦!” “这一局牌一共赌了三天三夜,换句话说,可怜的秋水寒遭到这四个恶棍的轮暴。” “混蛋,简直太混蛋了,将来如果被我堵上,非阉了他们不可,后来怎样?” “牌局兴尽而散,四个魔鬼拍拍屁股就走了。” “秋水寒呢?” “第四天悠悠醒来,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她没有去自杀吧?” “秋水寒本来想了此残生,但她不甘心就此含恨而终,决必要报仇,故而忍辱含羞活下来。” “对,有仇不报非君子,这样太便宜这四个王八羔子了。” “但是,没有多久,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十月期满,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 “哦!哦!”阿郎的眼珠子僵住了,张开嘴再也合不拢了。 天魔女情绪激动地道,“秋水寒在昏睡中遭轮暴,恨透了四个恶魔,压根儿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几经考虑,狠下心肠将婴儿弃置分娩的地方。” “秋水寒生孩子的地方在哪里?” “洛阳近郊、距七里坡不远的一座尼姑庵内。” “因此,宫主怀疑我……” “不是怀疑,而是本宫主认为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弃婴!” “不!不!”张小仙大声吼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绝对不相信自己的身世会如此肮脏、可耻、可恨!” “小仙,你此刻的心情,本宫主可以理解。”天魔女一脸肃穆,近乎激情地道,“但是事实总归还是事实,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阿郎断然地道:“我张小仙不可能有这么个卑鄙下流的父亲。” “你可以不要父亲,但不能不要母亲。” “我也不应该有一个丢弃自己孩子的母亲。” “事出有因,情非得已,你应该原谅秋水寒当时的心情与处境。” “喂喂,天魔女,你不要一口吃定我就是那个倒霉蛋好不好?我阿郎不会随便认亲娘的。” “可是本宫主查过,当年从尼姑庵中抱走那个娃娃的是一位老太太。” “是三绝婆婆吗?” “老太太没有留下姓名。” “又是一个糊涂虫,庵中尼姑为何不问。” “老师太一直为此耿耿于怀。” “我的身世取决于三绝婆婆一人,除非她亲口指认,否则……” “小仙,事实如此,真相己昭然若揭,不要再伤你娘的心了,你娘近年来想儿念儿,柔肠寸断,整日以泪洗面。” “你这是触我的霉头,伤我的心,没有具体的证据,请免开尊口!” 他发现天魔宫主双目之中已是热泪盈眶,心情伤痛至极,不由心中一动,张小仙又道: “毫无疑问,你就是那位受害者秋水寒?” 天魔女全身剧烈地颤抖一下,连忙擦干眼泪,矢口否认道:“不是!” “奇柽,既非当事人,这种机密大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是秋水寒亲口告诉我的。” “你们是?” “情同姐妹,誓同生死的朋友。本宫主就是受水寒之托代为寻爱子,并追查当年的那四个恶棍。” “赛西施秋水寒现在何处?” “正在一个秘密所在苦练神功,随时准备取色狼们的身家性命。”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虽然阿郎坚决不肯轻率认秋水寒为娘,但对天魔女却直觉到颇为投缘,微微一笑,道,“抱歉让你失望,不过,我张小仙最恨淫恶之徒,一定会帮你的忙,我的大姐……” 天魔女截口道:“小仙,你不可叫我大姐,本宫主与水寒属姐妹,你应该叫我阿姨才是。” 阿郎调皮地说:“你跟秋水寒是一回事,我们又是另一回事,连老丐仙洪五爷都跟我平辈论文,叫你一声大姐你一点也不吃亏。” 天魔女道,“小仙,你有没有想过,你是秋水寒的孩子……” 阿郎马上道:“我不承认,你要是再乱拉关系,我现在就走。” 天魔女无奈地道:“好,加两个字,你,‘如果’是秋水寒的孩子,我们的辈份就乱了,为防万一,还是叫本宫主阿姨的好。” “阿姨就阿姨,反正只差一点点,不知天魔女阿姨如何称呼?” “阿姨姓秋,名月,与水寒同宗。” “很好,秋天的月亮,又明又亮,跟秋阿姨的人一样美。” “小家伙,你的嘴真甜,人又机灵,精得像只小猴子,难怪你在洛阳城的名声会这么响亮。这样吧,不管你是否是秋水寒的孩子,希望你能多多留意那四个混怅东西。” 张小仙爽快地答应下来,大吹大擂地道:“秋阿姨放心,查案子我是行家,包在我身上了,但是阿郎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天魔女秋月一怔,道:“什么要求?” “希望秋阿姨亲自出马,为张爷爷张奶奶抬棺材。” “抬棺材乃小事一桩,还需要阿姨亲自出马?” “风尘双侠身份不同,抬棺材者也必须是有头有脸的人才够威风。” “阿姨答应你就是。” “如此,咱们一言为定!” 告诉了天魔女确切的出殡时间,阿郎方待告辞,秋月猛冷叱一声:“什么人?” 人随声起,疾逾闪电,仿若一缕轻烟,仅一闪已身在东北门角上的跨院内。 眼前的房间就是秋水寒昔日受辱失身之处,秋月感同身受,怒气冲天,当下飞起一脚,通地一声,两扇木门应声而碎。 有人取来一只灯笼,大家向内望去,卧榻之上赫然睡着两个人。 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己被破门声惊醒,正揉着眼睛往外瞧。 老和尚语无伦次地喊叫道,“不得了,是哪个兔崽子吃错了药,不在家睡大觉,跑来劈人家的门板当柴烧。” 小和尚早就吓作一团,哆嗦道,“师父,这是鬼宅,我看八成是遇上鬼了。” “出来!”秋月的声音好像在下命令。 和尚师徒俩携手而出,当他们看清是天魔宫的人时,老和尚嬉皮笑脸地道,“原来是天魔宫的女娃儿,贫僧闻名已久,怎么,可是没银子住店,也想来鬼宅打地铺?” 天魔女毫不客气地道:“报上名来。” 老和尚道:“金银财宝忘不了,鸡鸭鱼肉少不了,老衲不了。” 邪僧不了,在武林中可是大名鼎鼎的成名人物,为人邪魔歪道,行事拂逆乖张,阿郎细一打量,见他蒜头鼻,三角眼,配上一张大嘴巴,面容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便道:“哦,你就是不了和尚,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难怪江湖上的人叫你邪僧。” 小和尚也自我介绍道:“吃吃喝喝嘴不空,左拥右抱手不空,小僧不空。” 张小仙冷笑道,“我看你应该叫空空,因为你的脑袋瓜子是空的,白痴!” 天魔女秋月玉面一寒,道:“给我拿下!” “是,宫主!” 金剑使者玉罗刹冷霜霜,银剑使者鬼见愁徐雪梅等人齐声应是,一拥而上。别看冷、徐二女貌美如花,对阿郎客客气气,此刻却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而且身手矫健,娇躯一闪,已将邪僧不了师徒围起来,亮出宝剑,准备动手。 邪僧不了阴阳怪气地笑骂道:“慢着慢着,男不和女斗,鸡不和狗斗,凭我老佛爷在江湖上的地位,岂会跟你们几个女娃儿动手,怎么回事?先讲清楚再打也不迟。” 天魔女秋月以审问的口气说道:“本宫主问你,你们师徒来此何事?可是旧地重游?” 邪僧不了道:“什么旧地重游,和尚是第一次来此鬼地方,睡觉。” 天魔女指着外面:“那一桌麻将,看到没有?” “又不是瞎子,不看也得看。” “你可是参予赌局之一?” “和尚两手空空,赌不起,也不会赌。” “十五年前,有一位绝色美女在此被强暴,有没有你的份?”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门弟子,不近女色。” 阿郎破口大骂道:“放臭屁,你是有名的花和尚,半年前我张小仙还亲眼见你去逛窑子,可惜那时候不认识你,没有替你‘声张’罢了。” 邪僧不了道:“冤枉,冤枉,身在佛门,六欲不生,岂会做那败德乱行的苟且事。” 张小仙双眉一皱,忽生一计,神秘兮兮地道:“大和尚,秋水寒这个人你晓得吧?” “晓得。” “貌相如何?” “闭月羞花,美若天仙。” “想不想得到她?” “此话怎讲?” “老实说,十五年前被人强暴的女孩,就是秋水寒,此番寻寻觅觅,是想后续前情,白头偕老,从一而终,据我阿郎所知,秋水寨家财万贯,此事可谓人财两得,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傻蛋二百五才往外推。” “有这么好的事?”不了和尚神采飞扬,话说一半,语气急转:“可惜老僧命薄福浅,难订鸳盟。” 张小仙计谋落空,心头火起,粗俗地道:“奶扔的,你太不识路,敢不敢赌咒,发重誓?” 不了和尚道:“发什么誓咒?” 阿郎道,“跟着我念,皇天在上,我不了和尚在下,十五年前假如我曾参予赌局,永世不得超生!” 小和尚不空道:“张小仙你神气个屁,发誓还不简单,我来。” 阿郎嗤之以鼻道:“一边凉快去,十五年前你还在你妈肚里打太极拳呢,老子要你师父来。” 不了和尚怒不可遏地道:“张小仙,你狂的可以,老衲岂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告辞了!” 了字出口,人已纵起,带着不空向外窜去。 “哪里跑!” “哪里跑!” 霎时,叱声四起,人头攒动,不少人弹身出手截击。 结果,徐雪梅、冷霜霜、张小仙都没有能截住,被他们师徒窜上了房,天魔女功深技高,去势如风 也仅仅撕下小和尚的一片僧袍,卒被他们过之夭夭。 这当儿,张小仙才想到,抬棺材的人还少很多,不了和尚正好够资格,当即别过天魔女,尾随追下去。 哪知,不了师徒速度太快,古宅西周都是茂密的树林子,一出鬼宅,便告飞鸿冥冥,只好折返七里坡。 日上三竿,张小仙才回到家。 大笨牛趴在供桌上,在呼呼大睡,一脸傻相,嘴角含笑,还在喃喃地说着梦话:“哈哈,本侠大笨牛,南征北战,天下无敌,在泰山顶上撒一泡尿,一下子就淹死三千人……俺是帮主、教主、门主,兵多将广,高手如云,前拥后护,八面成风……呵呵,哇哇,金钱、美酒、女人,我都有了,比张小仙还多,哇哇、呵呵。” 这小子真绝,一脑子的牛皮经,连做梦都不忘吹牛,真以为自己已当上掌门人,雄视天下了。 阿郎耳闻目睹,笑得他心花怒放,手舞足蹈,也因而使他想到一个逗趣的新点子。 他暗自盘算道:“你少做梦中梦,咱们加演一段火烧屁股的压轴好戏吧。” 他就地取材,点燃金纸,放在大笨牛屁股后面,还故意将他的衣摆拉一拉,就着火苗。 “阿郎,阿郎。” “小仙,小仙。”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外面叫喊,阿郎快步迎出,见是皮蛋和多多,心里好不兴奋,跳起来说道,“你们怎么今天就来了,逃课?” 皮蛋道:“不是逃课,是臭水沟被你气病了,今天放假。” 阿郎得意洋洋地道:“哼,最好多病几天,想找我的麻烦,那是自找苦吃。” 他又拉住多多的手,无限关切地道,“怎么样,没有受委屈吧?” 多多娇柔妩媚地道:“还好,五爷的面子够大,爹狠狠地骂我一顿也就算了,不过看情形他老人家怨忿极深,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看纯纯的苦头也吃够了,见好就收,帮她解了‘鬼胎穴’吧,免得大家以后不方便。” 皮蛋戏谑道:“有什么不方便,是不是怕你老爸作梗,将来不答应你嫁张小仙?” 多多羞得耳根子都红了:“死皮蛋,不许你胡说八道,再口没遮拦,我可要跟你翻脸。” 皮蛋不肯退让,语气中充满挑战的味道,“你不愿意嫁给阿郎当老婆,是不是?好,我介绍阿珠或者阿兰、阿美、阿雀、阿香给他,反正学堂里的女生都患了单相思,差不多都在暗恋小仙,多得是。” 妙语如珠,学堂里女生的名字都被皮蛋搬出来了,多多更加恼怒,左一声“死皮蛋”,右一声“死皮蛋”,抡着拳头猛揍。 “失火了,失火了!” 猛听大笨牛呼天抢地地喊起来,人也跟着跑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提了一桶水就往灵堂冲。 阿郎冲上去抢过水桶道:“哪里失火?” 大笨牛还没有睡醒,吐字不清地道,“灵堂,灵堂失火,老大,我可没有睡觉呵!” 阿郎啐道:“见你的大头鬼,是你自己火烧屁股。” 哗一声,一桶水往大笨牛的屁股上一浇,火势本来就不大,立即应势而熄。 当大家得知起火的原因后,皆笑得直不起腰,大笨牛不甘受愚,将空桶扣在阿郎头上,两个人随即在院子里追逐打闹起来。 打闹过后,阿郎说过跟天魔女相遇的经过,多多面带惊容地道:“小仙,天魔女是武林中第一号女魔头,心狠手辣,武功高强,不论黑道白道,无不惧她三分,你却说她和蔼可亲,美艳动人,还认她做阿姨。” 张小仙道:“是呀,我们谈得很投机,我答应帮她抓色狼,她答应替张爷爷张奶奶抬棺材,这大概就是所谓缘份吧?” 大笨牛口不择言地道:“什么缘份,依我看,秋月就是秋水寒,她八成是把你当成是她的儿子了。” 阿郎闻言大怒,劈面给大笨牛一巴掌,骂道:“闭上你的狗嘴,照你这样说我阿郎岂不变成杂种了!” 大笨牛自知失言,连忙打拱作揖说抱歉,皮蛋道:“小仙,老丐仙是你哥哥,天魔女是你阿姨,这下可乱了,但往后的日子必然越来越好混。” 多多道:“总这样也不是办法,要混一个名堂出来才行。” 阿郎道:“我也是这样想,该搞个名堂出来才对,免得人家说咱们无宗无派,多多,你有何高见?” 多多道:“洪五爷是丐帮的太上帮主,天魔女是天魔宫宫主,咱们也不能太寒酸,得成立一个什么派,在武林中争一席之地,才有面子。” 大笨牛马上举双手赞成:“我完全同意,老大是当然的掌门人,我们都是手下的大侠客,从此南征北讨,打出咱们的天下来。” 林中的情景,他大概还没有完全忘记。 阿郎挺直腰干,意气风发地道:“就这么办,等丧事办完,咱们就举行开山大典,大家都动动脑筋,取一个响亮的名字,一定要响彻云霄,一炮打红。” 听阿郎这样一说,多多、皮蛋、大笨牛都兴奋莫名,真的搔耳弄腮,歪头动起脑筋来。 傍晚,大门之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一共六个人,都是和尚,每人的项间都挂一串比桃核还要大的念珠,袈裟五黄一红,一个个大鼻子、蓝眼睛,脸黑如炭,身材高大,显非中土人氏。 红袈裟的和尚和一名黄袈裟的和尚结伴走进来,黄袈裟和尚单掌一竖,打了一个问讯,客客气气地说:“请问哪一位是张小仙张少侠。” 还从来没人称阿郎为侠客,捧得他晕晕乎乎的,当真摆出一副侠客的派头,端足了架子说:“本侠正是,两位是何方和尚?” 红衣和尚双掌合十地道:“贫僧哈雷西斯·阿巴达。”阿郎抱拳还礼道:“这么长的姓名,难记又难念,省一省,缩一缩,就叫阿巴达吧。那一位呢?” 黄衣和尚道:“贫僧阿拉费兹·乌拉克。” 阿郎道:“一样的又长又不好念,缩水之后叫你乌拉克啦!敢问两位大师和尚何事相寻?” 红衣和尚阿巴达道:“贫僧是为鬼胎穴,而来!” 阿郎吃惊道:“鬼胎穴!” 乌拉克道:“我们初入洛阳,得知少侠精于‘鬼胎穴’的点法,不知可确有此事。” 张小仙谦虚地道:“精擅谈不上,粗通而已。” 阿巴达望了乌拉克一眼,面露喜色,道:“少侠‘鬼胎穴’的绝技,是何人传授?” “自然是本侠的授业恩师。” “尊师是哪位前辈高人?” “说出来你也不认识。” “也许我们之间源渊非浅。” “听你的口气,似乎对鬼胎穴,的来龙去脉知道得不少?” “实不相瞒,鬼胎穴乃是本门失传的绝技之一。” “你说本门?大门还是小门?”小仙说起玩笑来。 红衣和尚阿巴达道:“少侠说笑了,贫僧是波罗门第二十代掌门。乌克拉是本门总护法。” 多多楞了一下道:“神偷赌仙天魔女,邪僧怪道无情尼,一帮二堡三刀客,再加上不在英雄榜内的少林禅师,本姑娘皆耳熟能详,从未听说过有一个波罗门。” 波罗门主阿巴达笑道:“本门远在天竺,诸位自然不得而知。” 张小仙“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外国和尚,难怪会感觉生疏,想不到你们一口的京腔还蛮地道的。” 总护法乌拉克道:“本门素仰中土文化,世代钻研。”波罗门主阿巴达道:“达摩禅师诸位知哓吧?” 阿郎如数家珍地道,“晓得,是少林寺的开山祖师。”波罗门主阿巴达道:“波罗门就是达摩禅师在天竺所建的另一支脉,算年代比少林寺还要早十年呢。” 乌拉克接着道:“少侠,现在总该说出令师的来历了吧?” 阿郎哪来的师父,刚才是临时瞎编的,自然说不出师父来,只得嘻嘻笑道:“刚才是跟两位开玩笑,实则是本侠无师自通,自己研究出来的。” 乌拉克脸色微微一变,道,“少侠此言差矣,想那鬼胎穴等绝技,系本门精英,历经三代钻研,四代补正,方始大功告成,少侠就算是先知先觉,也绝对不可能独自研创出来。” 此话不假,这等旷世绝技,必然其来有因,但阿郎就是不肯说出来,继续胡扯道,“本侠比先知先觉还要高一等,天才超人,当然另当别论。” 阿巴达脸色顿变,语气亦不似早先那样温和,道:“张少侠,是师父所传,请说出尊师大名来,是拾到经典秘笈,就请原物璧还,在可能范围之内本门会给少侠合理的补偿。 ” 一听到补偿,张小仙马上计上心来,道:“你们说自己在波罗门是什么身份?” 阿巴达道,“老纳是波罗门第二十代的掌门人,乌克拉是总护法。” 张小仙喃喃自语道,“掌门人,总护法,地位都不低,够资格,人数不足,拉两个外国人来凑数也不错。” 阿巴达道,“少侠在说什么?” 张小仙道:“本侠是说,这事我们可以谈谈。” “谈谈?” “也就是和尚为我做一件事,本侠为波罗门做一件事的意思。” “你要本门为少侠做何事?” “小事!”阿郎指一下灵堂里的棺木,“举手之劳,只是想让两位抬一下棺材。” “抬棺材?”阿巴达的眼珠子瞪得跟鸟蛋一样大,“你要本掌门抬棺材?” “一报还一报,本侠答应两位,将有关鬼胎穴绝技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阿巴达帑怒冲冲的道:“波罗门在天竺可是名门正派,你这是存心羞辱本掌门。” 张小仙笑道,“不干就拉倒,别生气,出门在外的,别气坏身体,此处距洛阳不远,到那里正好吃中饭。” 乌克拉一听阿郎下了逐客令,不禁心头火起,挑眉瞪眼道:“张小仙,别不识抬举,须知鬼胎穴等绝技,原本就是本门所有,敝掌门真付一点代价,已是仁至义尽,撕破脸皮,大家都不好看了。” 张小仙天不伯,地不怕,怎会被他唬住,头一昂,道:“撕破脸又怎么样?” 阿巴达道:“有师父就说出来,是秘笈就交出来,如若不然,休怪本门要以最严厉的手段对付你。” 张小仙摩拳擦掌地道:“想打架是不是?” 乌克拉道:“要你血流五步,命归九幽!” 阿郎脸一沉,道,“喝!他妈的,到中原来逞强,那就试试吧!” 只见他拆下一条桌子腿,照准乌克拉的秃脑袋,猛力砸去。 远来的和尚会念经,远来的番僧也不是脓包,不闪不避,砰一声,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 邪门,一棍打下,毫无痛苦反应,身躯纹丝未动。反而将木棍弹了起来,就好像打到铁盔铜器上一样。 阿郎道:“和尚好棒的铁头功。” 乌克拉存心炫耀,期望收到不战而克的功效,道:“少侠不妨再打两下,贫僧愿让你三招。” “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该和尚出手了,中原侠士,不占外国番僧的便宜。” “贫僧年长,理当礼让,免得落人以老欺小的口实。”“出手吧!本侠年少,身强力壮,也免得别人取笑我以强凌弱!” “小娃儿好利的一张刀子嘴,好,接招!” 乌克拉单掌一竖,人走中宫,脚踩七星,呼!一掌当胸拍下。 阿郎好大的胆子,稳立如故,挺起胸膛来接。 皮蛋、多多、大笨牛可吓坏了,同声叫道:“阿郎,别逞英雄。” 三人之中,只有多多身手不凡,方欲出手相助,场中怪事却发生了。乌克拉蒲团似的大黑掌正中阿郎胸膛,吃亏的却不是张小仙。 原来阿郎全身各处皆藏有各种机关暗器,系暗器天下第一的三绝婆婆亲自传授,早在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会打飞刀,掷袖箭。 也活该乌克拉倒霉,一掌尚未打实,阿郎以胸肌的力量逼射出一枚“霸王钉”,正好贯穿了乌克拉手掌,痛得他哇哇怪叫,倒退了三四步。 乌克拉呜哇大吼道,“好小子,你竟敢用暗器伤我,更加饶你不得!” 乌克拉拔去掌上的“霸王钉”,双掌齐出,上取头额颈项,下取心胸两肋,定要置阿郎于死地。 可是乌克拉挟雷霆万钧之势攻到时,竟然不见了阿郎,阿巴达旁观者清,刚刚惊叫了一声:“你也会本门失传的迷踪步法?” 还来不及出手救援,阿郎已如游魂般至乌克拉身后,也不知他怎么一弄,乌克拉便如木头人似的杵在原地不动了。 “接招!” 阿巴达大吼一声,双掌向小仙拍下。眼看小仙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突然来一式“懒驴打滚”,滚到阿巴达身旁去,蓦地飞起一脚猛一踹,只听阿巴达闷哼一声,与乌克拉如出一辙,也僵在那里不动了。 张小仙好不神气,得意地道,“狗熊一个,知道你爸会‘迷踪步’,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哼!” 门外的四名番僧一见大骇,纷纷闯入想要打群架,被阿郎一声狮子吼给震住了,道,“不要动,谁要是敢再向前一步,我就叫你们的掌门死无葬身之地!” 投鼠忌器,番僧不听也得听,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大笨牛鼓掌道:“哇哇!老大就是老大!两三下就把这和尚结制住了,真棒!” 阿郎志得意满地道:“等一下喊,好戏还在后头呢。”只见阿郎拿起阿巴达的手掌,在乌克拉脸上打了一巴掌,又拉住乌克拉的拳头,在阿巴达身上打了一拳。 霎时,两个番僧像是没有大脑的机器人,你一拳,我一拳,就这样面对面地打起来。 多多是行家,道,“小仙,我原以为你是点了他们的‘麻穴’,现在看起来根本不是。” 阿郎道:“算你识货,是‘疯狂穴’没有外力刺激还好,一旦进到攻击,便会全力反击,直到力尽而死。” 皮蛋道:“你有这么厉害的招数,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 阿郎笑眯眯地道:“有些东西该保留的时侯,就要保留,免得让人看透,况且谦虚也是一种美徳。” 多多嗤之以鼻,“算了吧,你还懂谦虚,不吹牛就已经不错了。” 这话一点不假,因为点“鬼胎穴”、“疯狂穴”,与“迷踪步”的绝技,阿郎是在完全秘密的情况下练成的,一直没告诉张静之夫妇,自亦不敢轻易施展,多多等人自然无从得知。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阿巴达与乌克拉一阵对打,已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四名黄衣番僧中的一个,以乞怜的语气道:“张少侠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们门主和总护法吧。 ” 张小仙道,“我本来就不想为难他们,是他们自己太不上路。” 番僧道:“差不多了,现在敝门主一定会答应少侠的要求的。” 阿郎沉吟一下道:“嗯,我看也是时候了。” 于是,先点了二人的“麻穴”,然后才解开“疯狂穴”。 乌克拉和阿巴达恶斗停止了,身子还是不能动,但言语则无碍。 阿郎道:“怎么样?掌门人,可要收回成命,改变主意?” 阿巴达迟疑少顷,慨然一叹道:“阴沟里翻船,本门主认栽,答应你的要求就是。” “不要勉强,勉强就没有意思了。” “是本门主心甘情愿。” “你们俩情愿抬棺材?不再认为是一种羞辱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等我爷爷奶奶下葬后,本侠才会履行承诺。” “但愿张少侠不要食言。” “本侠喜欢吃肉不吃盐 (言)!” 张小仙解开他们的穴道,说明丧葬的日期,哈雷西斯·阿巴达与阿拉费兹·乌克拉倒也安份,像是斗败的公鸡,领着四名番僧,垂头丧气地走了。 七里坡对面,一个山洼子的上方,王大叔正督促工人修筑坟墓。 前有小溪,后有高山,风景地理都不错,张小仙一到,王大叔立即说道:“小仙,这个地方风水绝佳,是龙脉,二老葬在这里,你们张家一定后福无穷。” 张小仙心说:“真是活见鬼,我又不是张家的人,八杆子也打不到。” 嘴里边却说的是另外一件事:“王大叔,后天就要安葬,来得及吧?” 王大叔道:“来得及,不会误事的,打好之后保证是咱七里坡最好的一座坟墓,二老总算没有白疼你,你也算得上一个孝顺的孩子了。” 阿郎巡视了一会儿,步下山坡。半路上,让伊川县的捕头开碑手陈大器给拦住了,开口就说:“神州一奇张静之家住哪儿?” 张小仙一愣,伸手指道:“就是那一家。” 陈捕头未多言,招呼另两名捕快放步就走。 阿郎觉得不对劲,追上去问道:“三位找张家做什么,可是替县太爷送挽幛奠仪来的?”他想得真美。 开碑手陈大器边走边道:“老夫伊川县捕头陈大器,人称开碑手,是奉命来抓人的。” “抓人?抓谁?” “抓一个叫张小仙的小混混。” “这个混小子犯案了?” “有两个人在县衙里告了他一状。” “是哪一位?” “一个是大刀钱四海。” “又是这个老混蛋,软的不成来硬的,武的不成又来文的。”阿郎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道:“小仙又捅了什么漏子?” “钱大侠告他诱拐钱家的小女儿多多,又以邪术致令大女儿纯纯身怀六甲。” “另一位原告又是何人?” “是洛阳鸿儒学堂的仇老夫子。” “罪状呢?” “目无师长,大闹学堂。”开碑手陈大器说到这里,忽然改口说道:“你可认识小仙吧?” 阿郎道:“认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陈大器道:“那就请小友带我们去吧。” 阿郎眸中闪过一道极其狡黠诡秘的神采,道:“陈捕头不必去了,小仙不在。” 陈捕头愕然止步道:“不在,到哪里去了?” “进城了。” “进城作甚?” “小仙亲口告诉我,说他受了委屈,要去告状。” “告谁的状?什么事?” “小仙没有说,不过看样子很难过,也很气愤就是了,三位请回衙复命吧!” “不行,既然来了,好歹也得到张家跑一趟。” 已至大门外十丈远近,张小仙戟指说,“也好,张家己到,三位请进,小民先走了。” 不待陈捕头首肯,阿郎便自匆匆离去。 张小仙哪里也没有去,直奔伊川县城。 进得城来,买了两个夹肉烧饼,一面吃,一面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托见前面的小土地庙前人群熙熙攘攘。走近前去,见神龙面前,摆着一个宽约一尺,高约七寸,四寸厚薄,上宽下窄中空的大香炉。 香炉通体呈墨黑色,正面写着三行共十五个金色的字是“里七步,外九步,七步里面有个金香炉。” 土地庙的四周围了不少人,大伙儿指手画脚,议论纷纷有的人更在以香炉为中心,向外走七步,再向内走七步,就在这十四步的范围内开始翻土挖掘。 张小仙笑骂到,“笨啊,笨啊,怎么天下都有大笨牛!” 他身有急事,无暇久留,不屑地扫视全场一眼,迈开大步径自来到伊川县衙。 行门外有一面大鼓,阿郎知道是专为蒙受冤屈的人而设。 便拿起鼓槌,嗵!嗵!嗵!一阵狂擂,接着扯开嗓门喊道:“冤枉啊!冤枉啊!” 他内力充沛,声如洪钟,早已惊动伊川县衙,才喊到第三遍,街门内便出来两名捕快,将他带至大堂之上。 事出突然,两班衙役尚未站好,连“威武”的堂威都来不及,县大爷严如川理好官服便开始问案,“击鼓鸣冤的人可是你?” 阿郎泪流满面,楚楚堪怜地道:“正是小民,冤枉,冤枉啊!大人明镜高悬,请主持正义,替小民作主,救救尚未出世的小生命吧!” 张小仙声泪俱下,唱做俱佳,说着说着,终至泣不成声。 阿郎演技精湛,入木三分,连两旁衙役皆深受其感,跟着他淌眼泪。 县太爷严如川也被传染了,以同情的语调道:“不要激动,慢慢地说,你究竟有何冤屈?” 张小仙表演逼真地道,“小民那身杯六甲,即将临盆生产的妻子被人拐跑了。” 严知县仔细打量一下阿郎,道:“你小小年纪,就己经娶有妻室?” 阿郎道:“小民已年过二十,只是长着一个娃娃脸,请大人明鉴!” “是谁拐走了你的妻子?” “是小民嫌贫爱富、狠心而又无情的老丈人。” “你老丈人又是哪一位?” “小民的老丈人是洛阳城的地痞,武林中的恶霸,绿林道上的匪头,小民不敢说。” “你但说无妨,本县为你作主,不要怕。” “大人,你说话可算数,要为小民主持公道,讨回苦命的妻子,并且保护小民全家的安全!” “大堂之上没有戏言,你放心地说吧。” “小民的老泰山就是大刀钱四海。” 严知县呆怔一下,心忖:“怪哉,钱四海告人拐骗女儿,是原告,怎么又有人告他拐骗老婆,变成被告了,这是什么道理?” 沉思俄顷,心知传来钱四海,便可见分晓,于是下命道:“传钱四海父女。” 一名衙役领命而去。 早在这片刻之前,捕头开碑手陈大器等三人已返回县衙,就站立在大堂一侧。 多多、皮蛋、大笨牛也跟来了,他们得知伊川县要捉拿张小仙,心下着急,辗转打听,始知阿郎行踪,故也来此旁听,想亲眼看看他又要耍什么古怪刁钻的新花样了,如何将被告变成原告,来打这场糊涂官司。 严知县发现了陈大器,道:“陈捕头,人犯可曾抓到?” 开碑手陈大器,道:“人犯张小仙不在七里坡,据闻已来县衙告状。” 张小仙马上装出一副惊惶失色,莫可名状的可怜相,声嘶力竭地呼喊道:“天啊,居然有人趁火打动,落井下石,想必一定有恶人先告状,诬谄小民,大人公正廉明,务必要替无辜受屈的小民申冤哪。” 假戏真做,感人肺腑,令人拍案叫绝,多多、皮蛋、大笨牛又发现阿郎的另一种才华,原来他还是一把演戏的好手。 钱四海父女已传到,钱纯纯的肚皮此刻已腹大如鼓,与将要分娩的孕妇一般无二,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煞是滑稽,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处此境况,实在窘迫已极。 多多反应不慢,皮蛋和大笨牛合作无间,做了一道肉屏风,将她挡住。 仇人见面一分外眼红,大刀钱四海恶狠狠地瞪了阿郎一眼,对严知县道:“严大人,以妖术陷害小女纯纯的就是这个小恶棍。” 伊川县令严如川咳了一声,道,“可是,张小仙现在告你拐骗他的老婆。” 钱四海如遭重击,满面惊愕地道,“这个小恶棍告我拐骗他的老婆?” “我”与“他”两个字声音特别大,显然气愤到了极点。 阿郎是个鬼精灵,他采用装熊的手段哀伤而又凄楚地道:“爸爸,已经闹到衙门来了,你老人家又何必再装糊涂,说假话。” 钱四海的肚皮都要被他气破了,恨声说道:“混帐东西,谁是你的岳父,你地妻子又是谁?” 张小仙望着高高在上的严知县,道:“大人,您是明白人,听到没有,小民的老丈人拐走我的老婆不算,现在连小民做女婿的身份也给夺去了,真是人心大变,大变人心哪。 ” 钱四海暴跳如雷地道:“小杂种,你口口声声说纯纯是你的妻子,有什么证据?” 张小仙指着纯纯的大肚皮,道:“严大人,你听听,你瞧瞧,肚子都大了,还要什么证据,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钱四海须发怒张,向严知县道:“草民早已向大人禀明,小女所以腹大如鼓,是被这个小恶棍以邪术点了‘鬼胎穴’,务请明查深究,治他应得之罪。” 知县大老爷来不及开口,张小仙便抢先说道:“大人,这是欲加之罪,空穴来风。纯纯是小民用大花轿,吹吹打打地抬进门来的结发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张家的骨肉,哪来的邪术,大人不妨查问一下,陈捕头和小民的岳父大人都是见多识广的武林高手,他们知不知道有‘鬼胎’之穴,如有此穴他们会不会点?” 这话俱在情理之中,严如川频频颌首称善,问钱四海,“这话你都听到了,钱大侠你怎么说?” 大刀钱四海道:“草民不知道,也不会点。” 严知县又问陈大器:“陈捕头,你知道有‘鬼胎穴’这回事吗?” 开碑手陈大器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大人的话,属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钱四海眼看大势不妙,忙道:“大人,别听信他的胡言乱语,小女若是恶棍妻室,怎会不长住张家,而要住在我们钱家?” 严知县笑道,“这正是张小仙告你的症结所在,他告你诱拐他的妻子离家出走。” 张小仙逮住机会,猛拍严如川的马屁,“大人果不愧是有名的青天大老爷,处事明断,公正无私,请速判他还我妻室。” 此时羞得钱纯纯无地自容,皮蛋、大笨牛却在暗中叫好,大刀钱四海气极败坏地道: “大人,请勿听信小恶棍一面之词,小女纯纯还有话说。” 张小仙岂肯给她说话的机会,道:“大人,小民的妻室被她父亲扶持,已失去自由,不论说词如何,一概不足采信。” 钱纯纯父女张口欲言,伊川县令严如川摇着手,作阻止状,笑容可掬地道:“好了不必再说,事情已经非常明白,虽然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本县还是不得不判。钱纯纯应回归张家,如果钱大侠爱女情深,多盘桓几日亦无不可,但切勿嫌贫爱富,依本县看,张小仙颖慧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案子己判,再无翻案可能,钱家父女气破了肚皮也没有用,只好自认晦气,怒火满腔离县衙而去。 此刻,张小仙道,“谢谢青天大老爷成全,小民有生之年都会感念你的大恩大德的。县老爷如果没有别的教诲,小仙想就此告退,因为先祖父祖母尚停灵在堂……” 严知县道,“且慢,你的案子尚未了结!” 阿郎道:“尚有何案来了?” 严如川道:“洛阳鸿儒学堂的仇老夫子告你目无师长,大闹学堂。” 阿郎呆了一下,暗想:“糟了,严如川是臭水沟的大舅子,这一回不死也会脱层皮。” 于是,便硬着头皮说道:“青天大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单听仇老师一个人的话,小民年幼无知,又贪玩好动,冒犯或顶撞老师的事是有的,但是,小民深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说什么也不敢目无师长,以下犯上,请老大爷明鉴。” 严知县面无表情地道:“张小仙,那首烟有刺激性的歪诗,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阿郎连忙否认道,“不,小民是从一本小说里抄来的。” “那‘当而不而,不当而而而’也是抄的吗?” “这……是小民临时胡言乱编的。” “说得很好,编的不错。”严如川笑容满面地道:“立意非常贴切,连仇老夫子自己都在本县面前夸赞你的才华,可惜没有全部用在正途上。” “县老爷教训的是,小民知错。” “光知错还不够,本县要你亲自向仇老夫子当面道歉,同时本县也想考较一下你的文才。” “怎么考?” “对对子。” “对对子?” “没错,本县出一副上联,你对下联。” 雷大雨小,雨过天晴,阿郎总算松了一口气,脑中灵光一闪:他又想了一个新的妙点子道:“县太爷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伊川县令严如川很喜欢这个伶牙利齿,胆识过人的顽童。闻言微微一笑道:“如何打赌?” 阿郎道:“小民如果对的工整贴切,希望大人与那位捕头陈大叔,能帮忙做一件事情。” “是什么事?” “替小民死去的爷爷奶奶抬抬棺材。” “要是对的不够工整贴切呢?” “小民除向仇老师负荆请罪外,还自愿在老夫子家里做三个月苦工。” 大笨牛一闻此言,心情大为紧张起来,暗道:“死小仙,没事找事,竟敢跟县太爷比学问,你如果去臭水沟家做苦工我怎么办,我看你这纯粹是自讨苦吃。” 多多、皮蛋向样为阿郎担优不已,认为小仙赢严知县的机会不大,此举无异冒险,反而希望县老爷能够一口回绝。 孰料,严知县却为阿郎的豪情所感动,毫不犹豫地说道:“本县答应你!” 张小仙转对开碑手陈大器道:“陈捕头意下如何?” 县太爷都答应了,陈大器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当即一口应允下来。 张小仙暗自窃再不迭,一本正经地道:“请大人出上联吧。” 严知县坐在大堂之上,一阵沉思之后,振笔疾书,很快便将上联写好了,只见一张宣纸上写着:“为官不易须处处打点方可左右逢源步步高。” 写的是官场百态,宦途登龙术。 “处处”“左右”“步步”这六个字都不好对,而且整句意思要联贯,对仗又要工整贴切实为不易。 张小仙坐在师爷桌前,歪着头,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慢慢地推敲,悠哉游哉一点也不紧张。 倒是多多、皮蛋、大笨牛紧张得要死,急得团团乱转。然而,这种事又不是打群架,凭的是真本事,硬功夫,他们根本帮不上忙。 牛皮不是吹的,阿郎敢向严知县挑战,果然有恃无恐,寻思未久,便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下,“为赌更难须时时留意方可上下吃碰把把和。” 写的是赌场百态,麻将发财术。 “处处对时时”“左右对上下”“步步对把把”整句意思联贯,无懈可击,堪称工整而又贴切,连严知县这位大行家都赞不绝口,连连击掌叫好。 于是,张小仙便在多多、皮蛋、大笨牛的欢呼声中前呼后拥的,踏着英雄的步子,以全胜的姿态,抬头挺胸地离开伊川县。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 四 章 阿郎领着多多、皮蛋、天笨牛来到土地庙前。 大香炉仍放在原来的地方,挖土掘地的人更多了。 里七步、外七步,涵盖土地庙四周七步以内的土地,己入地三尺,全部都被翻透了,却不见金香炉的影子。 阿郎笑问大笨牛:“大笨牛,你说,金香炉在哪里?”大笨牛傻乎乎地道:“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去问谁呀?” “笨啊,以后应该叫你特大笨牛!” 小仙弹了大笨牛一个脑壳儿,又回皮蛋:“皮蛋,你是聪明人,说说看,金香炉在何处?” 皮蛋琢磨了一会儿道:“可能更深,在地下七尺之处。” 砰!小仙又赏了皮蛋一个脑壳儿,痛得他直皱眉头,阿郎骂道:“呆瓜,只有小智慧,没有大聪明。” 接下来又对多多道:“多多,这次就看你了!” 多多想了一想道:“大概是在土地庙下方的七尺之处。”  。 对多多特别优待,阿郎这次没忍心弹她,嬉皮笑脸地道:“照你这么说,非要把土地庙拆掉不可了?土地爷爷和土地奶奶连自己的房地产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庇佑四方,不通,不通!” 大笨牛不服气地说:“老大,你就会打人骂人,你自己说,金香炉在哪里?” 张小仙神秘而又诡异的笑笑,道:“大笨牛,把庙前这香炉给我抱着,回家啦!” “老大,别打马虎眼,你还没有作答呢。” “回家去再说。” “回家就回家,可抱个香炉多累人。” “这个香炉个大,想摆在二老的灵前用。” “好嘛,好嘛,反正搬不动的时侯还有皮蛋来替。”越众而前,抱起大香炉来就走。 有人发现大笨牛把香炉抱走了,心内暗自笑他痴,有七八个少年一时好奇,则跟在阿郎后面离开土地庙。 一行十余人,来到七里坡张家,阿郎将香炉放在灵前,先上了一炷香,默祷一番,然后取出一锭百两重的大元宝来,对跟随而来的七八个少年说道:“各位辛苦了,为了报答朋友们追随而来的盛情,我,张小仙又名阿郎,想举办一个猜谜游戏,奖就是这锭大元宝。”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大伙齐声说道:“什么样子的猜谜游戏?” 张小仙道:“差劲,就是我出一个题目,你们大家来猜。” 猜对了,就可以得白银百两,这种好事到哪里去找,大家一阵鼓噪,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道:“张小仙,快出谜吧。” 阿郎道:“这谜很简单,就是为什么我把香炉抱回家来?” 有人道:“你喜欢这个香炉。” 阿郎道:“不对。” 另一人道:“你想捉弄土地公。” 阿郎道:“不对。” 又一个大嘴巴少年道:“因为你知道金香炉在哪里。”阿郎的声音提高一倍:“你猜对了!” 阿郎说着呼的一声,把大元宝丢给大嘴巴少年,少年喜出望外,高兴得眼泪都说出来了。 “张小仙,再出一个谜让我们大家猜。” “阿郎,多出几个谜吧,别作小气鬼。” 一锭大元宝,等于在人群中点了一把火,大家情绪激动,反应热烈,也将阿郎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 阿郎喜欢热闹,就爱眼前这种兴高采烈的场面,索性跳上一张桌子,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来,朗声说道:“我这里有一个谜,奖金提高了五倍,谁要是能猜中,这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就是谁的。” 大家齐声喊叫:“是什么谜,快说出来吧!” 张小仙神采飞扬地道:“刚才这位朋友说,是因为我知道金香炉在哪里,才将这个香炉抱回家,现在的谜是:金香炉到底在哪里?中奖者除五百两银子外,当然还可以得到金香炉。” 这下大家可傻眼了,他们要是知道,早就将金香炉找到了,还轮得到张小仙在此大作文章。 有人道:“张小仙,你晓得我们都不知道,别卖关子,快告诉大家吧。” 大笨牛亦道:“是嘛,知道答案就诀点说,憋死人不偿命呵!” 张小仙指着香炉道:“你们看那个香炉是什么颜色?”大嘴巴少年道:“黑色。” 阿郎道:“是香火熏的,还是漆的?” 大笨牛过去摸一下,道:“是漆的。” 阿郎又道:“漆在什么地方?” 皮蛋超前细细观看,道:“漆在布上。” 阿郎笑得很开心,道:“再看看里面,是否也有一层漆布?” 多多突然大叫道:“我知道答案了。” 张小仙跳下桌子来,道:“金香炉在哪里?” 多多奔至皮蛋身旁,指着香炉道:“这就是金香炉。”阿郎跟上去,道:“多多,你是如何猜到的?” 多多娇滴滴地道:“七步者,漆布也,金香炉里边一层布(七步),外面一层漆布(七步),金香炉自然在漆布之内了。” 阿郎喜不自性地道:“多多,你比他们聪明多了!”撕去里外两层漆布,果不其然,里面当真是一个柱黄澄澄的金香炉。 里七步,外七步,七步里面有个金香炉,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家就是没有想到谐音上面去,以致错失一次发财的好机会,也因而对张小仙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致公认他是当然的领袖。 很快,彼此就混熟了,阿郎正式邀请几位新朋友来参加风尘双侠的葬礼,以及随从就要举行的开宗立派大典。 “阿弥陀佛。” 正当此刻,门外乍然响起一声洪钟似的诵佛声,接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阴阳怪气地道: “了不得,不得了,天才神童出现了,翻江倒海一条龙。” 紧接着,又有一个雅嫩的声音,说者同样的口头禅:“不得了,了不得,神童神童出现了,震山撼岳冠式林。” 随着这一阵话语,走进两个疯疯癫癫的和尚来,老的是邪僧不了,小的是小和尚不空。 张小仙对他们师徒没有好感,冷言冷语地道:“疯和尚,是来诵佛念经,超度亡灵的么?” 邪僧不了直奔灵堂,摸着金香炉,自顾自地道:“是谁解出了这个哑谜?” 大笨牛引以为豪地代为吹嘘道:“是我们老大,姓张,名小仙,别名阿郎,神童天才,还是未来的一个大帮派的掌门人!” 小和尚不空年仅十三岁,稚气末脱,滑稽地道:“恭喜师弟,贺喜师弟,小和尚这厢有礼了。” 听得张小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莫名其妙,本侠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邪僧不了道:“张小仙,你小子中奖了。” 这话同样没头没脑,阿郎疑云满面地道:“中什么奖?” 不了和尚指着金香炉,道:“这个哑谜是我老佛爷设下的,猜中的人就是中奖者。” 阿郎道:“这个金香炉重量不轻,价值非小,和尚是从哪里弄来的?” “是向普陀观音大士座前借的。” “我看八成是偷的吧?” “顺手牵羊不为偷。” “不管是偷还是牵的,也不管哑谜是谁设的,反正哑谜己解开,金香炉就属于我张小仙所有,和尚已无权过问。” “贫僧另外还有一份厚礼要奉赠。” “什么厚礼?” “收你为徒。” 张小仙报以一声冷笑,傲然言道:“想收我为徒?也不到马桶上照照自己,呸!你不配,我还想收你和尚的命呢,洛阳古宅的那一场豪赌,有没有你的份?” 不了和尚面不改色地道:“老僧早已说过,没有。”“有没有动过秋水寒?” “什么叫‘动过’?” “就是‘那个那个’的意思。” “出家人色戒第一,和尚不近女色。” “我不信,曾亲眼目睹你逛窑子。” “一定是小施主看错了,切勿张冠李戴。” 微顿,不了和尚又旧话重提:“老衲出身少林,少林技艺一向执武林之牛耳,想拜在贫僧门下的人多过江之鱼,张小仙你可别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阿郎冷哼一声,道:“谁不知道你是被少林寺逐出门墙的一个野和尚,提起少林武功,我倒想考一考你。” 不知为何邪僧不了对张小仙似乎很感兴趣,阿郎一再冷言相向,他却不以为忤,咧开嘴巴笑笑道:“徒弟考师父,这倒挺新鲜的,说吧,考啥?” “七十二般武艺,听说少林寺样样精通,可知少林派最拿手,也是武林公认,号称天下第一绝活的是哪一样?” “自然是大悲掌。” “你会吗?” “大悲掌乃少林掌门人的独门绝技,除住持方丈自己外,无人得窥堂奥,老僧不会。” “不会就少抬身价,你那点家当根本不值钱。” 小和尚咋呼道:“乖乖不得了,了不得,师弟要造反了,解开哑谜就是小和尚的师弟,这是师父事先订下的规矩。 ” 不空的年纪比阿郎小,口口声声以师兄自居,惹的张小仙心头火起,劈面给了他一个耳光子,破口骂道,“不空,你他妈的再把祖师爷爷当师弟,小心剥你的皮,说,规矩订在哪里?” 小和尚指一指铭刻在金香炉上的两行字,道:“在这里。” 阿郎定目一看,见上面刻着:“解开哑谜者,得拜圣僧不了为师。”当下眉头一皱,对邪僧不了道:“野和尚,你想得倒挺美,设下圈套诡计,想收买一个聪明过人的好徒弟,对不对?” 不了和尚道:“你果然敏慧过人,一猜就中,正是老僧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阿郎故意不答,望着他们师徒二人嬉笑不已。 邪僧不了似乎很认真,毫不放松,道:“张小仙,老僧在等你的最后回答。” 阿郎心念动处,立即有了主意,诡笑道:“师父,师父是否一切都该超过徒弟?” “这是应具备的起码条件。” “你有信心胜过在下?” “当然,不然何以为人师表。” “敢不敢跟我赌?” “赌什么?” 阿郎取出六颗骰子来,随随便便往地上一丢,就是“六点大豹子王”,然后得意洋洋地道:“赌这个。” 不了和尚摇摇头道:“贫僧一窍不通。” “赌喝酒好不好,上酒家。” “佛门弟子,滴酒不沾。” “赌吹牛如何?” “吹牛?怎么吹?” “高兴怎么吹就怎么吹,越大越好。” “如何判定输蠃?” “吹到吹破牛皮,吹不下去的人为输。” “赌注又是什么?” “我张小仙如果落败,决定拜你为师。” “一言为定。” 皮蛋、大笨牛,都是个吹牛高手,皆蠢蠢而动,加入这一吹牛大赛的行列,略经商酌,赌注改为皮蛋、大笨牛、张小仙落败,一齐拜不了为师,反之,邪僧不了抬棺材,小和尚不空拿招魂幡。 计议一定,别开生面的吹牛大赛立告展开。 张小仙放第一炮,吹第一牛:“一口气,吹倒万里长城。” 邪僧不了果然功力不差:“一泡尿,淹了阿尔泰山。”皮蛋道:“一张嘴,饮尽长江之水。” 不空道:“一放屁,臭死世上一切生灵。” 大笨牛道:“一伸腿,踢倒三山五岳。” 不了和尚道:“一舒拳,搅翻五湖四海。” 阿郎道:“身儿高高何所似,头戴月亮天为衣。” 不空道:“腿儿长长何所似,一在天南一在地北。”皮蛋道:“眼儿大大何所似,好比天上太阳。” 不了道:“嘴儿宽宽何所似,宽比黄河。” 大笨牛道:“蚂蚁吃大象,跳蚤吃老虎。” 不空道:“苍蝇追天鹅,蚊子抓老鹰。” 阿郎道:“家雀戏大鹏,蝌蚪吃鲸鱼。” 不了道:“南海捕鱼,漠北晒网。” 皮蛋道:“西域吃饭,东海喝汤。” 不空道:“中原拉屎,去波斯擦屁股。” 大笨牛道:“天竺洗澡,回洛阳穿裤子。” 不了道:“一个巴掌遮住天。” 阿郎道:“一根头发绑住地。” 不空道:“一滴眼泪成江河。” 皮蛋道:“一粒眼屎变山岳。” 不了道:“一个哈欠翻江倒海,狂风大作。” 大笨牛道:“一个喷嚏天地暗,日月无光。” 不空道:“一锅饭可吃饱三千三百三十三个人。” 阿郎道:“一口水,可撑死六千六百六十六头牛。”不了道:“一杯酒可醉倒九千九百九十九条狗。” 皮蛋道:“一个蛋,可以孵出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只鸡。” 不空道:“一只鸡,可以生出二万二千二百二十二个蛋。” 阿郎一把抓住小和尚不空道:“不空,你输了。” 不空不服气,大声争辩道:“张小仙,你耍赖,我哪里输了,一只鸡生那么多的蛋,还不算吹牛?” 皮蛋道:“这是小牛,我们要比赛吹大牛,鸡的寿命假如能活上一百年,它可以生这么多蛋,而一个蛋却绝对不可能孵出那么多鸡来。” 小和尚不空不甘心,声急语快地道:“那小僧再换一个。” 不擅吹牛的多多插嘴道:“换你的头,要是能够随便更换我早就参加了,何至于在此坐冷板凳。” 邪僧不了道:“兔崽子,别丢师父的脸,输就输了,要有君子风度,好在打招魂幡轻松得很,不像拾棺材费力气。 ” 张小仙诡笑道:“野和尚,事实上你也输定了,希望能够继续保持你的君子风度。” 不了和尚眼一瞪,道:“浑小子,别是吃错了药吧,第二回合尚未开始,输嬴尚在未定之中。” 张小仙道:“老吹牛未免倒胄口,第二回合咱们换换口喂吧?” “换哪一种口味?” “抬杠。” “抬杠?好啊,抬杠跟吹牛住隔壁,老僧亦擅此道,保证一抬定天下,令娃儿招架无力。” “野和尚,这是抬杠,不是吹牛,不杀的你屁滚尿流脱裤子才怪。” “张小仙,别光说不练,请吧!” 阿郎不加思索,便放马过去:“我说你的和尚头有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斤重,里面装的都是馊肉臭鸡蛋,你相信吗?” 不了和尚道:“胡扯,哪有这样重的脑袋。” 阿郎道:“不信,是不是?摘下来称称看,少一两,赔一斤,多一斤赔百斤。” “我信,我……” “你信就输了。” 抬杠跟吹牛不同,吹牛是越大越离谱越好,抬杠则是只要对方无词以对,无法反驳,便算获胜。 邪僧不了的头当然没有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斤重,但却无法摘下来证实阿郎错,所以,张小仙嬴了邪僧不了。 吹牛抬杠,两盘皆输,徒弟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不了只好承认失败,答应抬棺材,领着小和尚悄然离去。 不久,皮蛋与多多结伴返回洛阳去了。 但是,傍晚时分,大刀钱四海,却和儿子钱大进、女儿钱纯纯又来到七里坡张家。 他们是坐马车来的,因为钱纯纯的肚子已大到好像怀了两个孩子那么大,行动极为不便。 大笨牛见到他们就有气,一开口,就没好话:“喂,你们还要不要脸,武的不成来文的,现在又要变什么花样,是否苦头还没吃够,想再打一架?” 钱大进已不似先前那样专横跋扈,沉声说道:“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打架。” 张小仙故意摆出高姿态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谈的。” 钱大进道:“不妨以你上一次提的条件为基础。” 阿郎存心吃钱纯纯的豆腐:“看情形你们是不打算遵照县太爷的判决,送我老婆回家‘履行义务’了?” 钱纯纯一脸窘迫,螓首低垂,钱四海故意将话题岔开道:“上一次你所提的五十两薪水老夫照付,要小儿小女道歉的事,亦可勉强接受……” 张小仙打断他的话,道:“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不接受,不要免强,这样就没意思了,好像我张小仙在欺负人。 ” 钱四海苦笑一下,只好被迫低头:“老夫接受就是。”阿郎满意地笑笑道:“第二个条件,要你披麻戴孝当孝子的事怎么说?” 钱四海面色凝重地道:“这太过份了,老夫歉难从命,如改为抬棺,或可考虑。” 阿郎和钱家,并无任何深仇大恨,只不过是恼火钱家兄妹仗势欺人,赶他出门,以及钱纯纯刁蛮泼辣,出言不逊,如今钱小姐的苦头算是吃尽了,再念及多多的情谊,小仙便借高下驴,见好就收,道:“马马虎虎啦,看在多多的面子上,就放你一马,改抬棺材好了,但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附带条件。” 大刀钱四海一怔道:“你还有附带条件?” 张小仙道:“别紧张,小事一桩,不会伤筋动骨,就是不许你苛责多多,更不可以阻止我们继续来往。同时,他们兄妹三人必须要准时参加葬礼。” 大笨牛趁机戏谑道:“阻止他们来往,我们老大就讨不到老婆,讨不到老婆就不会生儿子,没有儿子连孙子都耽误了,这样你的罪过可就大啦。” 钱四海瞪了大笨牛一眼,点头表示认可,没有说话。张小仙招招手,扮着鬼脸道:“钱小姐,咱们该进房间去了。” 钱纯纯花容立变,道:“张小仙,你带我进房间去做什么?” 阿郎诡笑道:“放心,我是贞节男,只爱多多一人,不会跟你‘那个那个’的,是带你丢解‘鬼胎穴’。” “外面也可以解,为什么一定要到房间里去?” “你懂个屁,这是不传之秘,不能公开,要保密。”钱纯纯无奈,瞧瞧哥哥,望望父亲,钱四海父子也不敢违拗小仙的意思,只好目送纯纯跟着阿郎走进隔壁的房间。 空气像是凝结,一时间里里外外皆寂静无声。 乍然,房间里传出一声令人惊心动魄的尖叫声。 大刀钱四海、钱大进父子听得出是发自纯纯之口。二人大吃一惊,双眼暴凸,脸上青筋陡现。 大笨牛道:“用不着惊慌,这种事……” 言来煞有介事,神秘兮兮的样子,钱四海更加慌急,一振双龙抱月刀,就要往房间里冲,大笨牛拦住道:“进去也没有用,他们在‘履行义务’,你老头子进去算哪棵葱,伤脑筋,煞凤景。” 大笨牛纯粹拿他们穷开心,钱四海父子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比火烧屁股还要紧张焦灼。 大刀钱四海道:“纯纯,你没有事吧?” 钱大进道:“妹妹,真急死人,快说话呀。” 屋内沉寂依旧,反应全无,大笨牛继续调侃道:“人家正忙乎着,哪有工夫说闲话,别搅局好不好。” 钱四海实在按耐不住了,提着双龙抱月刀冲出去。 适在此时,钱纯纯已如大病初愈般,汗流满面,软弱不胜地缓步走出来。肚子已消去一大半,一脸痛苦的样子。 钱四海快步迎上去,无限关切地道:“孩子,他没有欺负你吧?” 纯纯还是没有开口,阿郎道:“你女儿肚子里面装的都是气,一张嘴屁就会从嘴里放出来,耐着性子等着吧。” 钱四海闻言默然,未敢再多说一句话。 小辣椒变成大屁虫,响屁一直放个不停,直至肚子完全消去恢复原状才停下来。 问明原委,知道女儿并没有受欺侮,钱四海父子兄妹。此刻也不愿多停留,付了五十两银子,钱大进、钱纯纯如约道了个歉,当即跳上马车,扬鞭绝尘而去。 大笨牛望着他们归去的尘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流着眼泪道:“老大,你真行,任凭钱家的人翻云覆雨,还是逃不出老大的手掌心。” 阿郎志得意满地笑笑,没吭声。 他在暗自盘算抬棺材的人:老丐仙、天魔女、邪僧不了、大刀钱四海、严知县、陈捕头,再加上两个番僧阿巴达与乌克拉刚好八个人,论身份、讲地位都是最佳人选,总算没辱没风尘双侠的名头。 大笨牛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板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才算清楚,道:“老大。我算过,抬棺材的人够了,独独还欠一个孝子,我去找。” 阿郎脸一沉,道:“你到哪里去找?” “去县城,到洛阳,都可以。” “找什么样子的人?” “三四十岁,是男人就可以。” “你昏头了,混蛋王八蛋。” “老大,你怎么骂人呢?” “我还要揍人呢!” 伸手就是三拳,打得大笨牛矮了半截。 挨了揍,大笨牛还是不知道原因何在,张小仙声色俱厉地道:“大笨牛你是浑球一个,二老的孝子,岂不就是我阿郎的爹,怎么可以随处去找。” 大笨牛终于弄明白了,可还是不服气:“老大,你要钱四海当孝子,为何没有想到这一层?” “钱四海的情形不同,我将来要娶多多,他迟早是我的老丈人。” “那我就去挨家挨户地去访问好了,看哪一家有漂亮的妞儿,就把他爸请来当孝子。” “胡说,这样对多多如何交代?” “女人嘛,多多益善。” “放屁,我只要多多。” 神州一奇张静之,百花仙子卜乃慧的丧葬之期终于来到,阿郎请来三班乐队,还做了一大堆漂亮的纸扎。 老丐仙洪五爷、天魔女秋月、大刀钱四海、邪僧不了、天竺波罗掌门人哈雷西斯·阿巴达、总护法阿拉费兹·乌克拉、伊川县令严如川、捕头开碑手陈大器,以上这八名抬棺材者皆相继先后到达,有不少人还送了挽联挽幛。 出乎意料之外,洛阳红中赌坊的石瘪十派人送来一对花圈,意思是希望张小仙高抬贵手,别去搅场子。 大发赌坊的死豹子也不落人后,送来的是一双花篮,用意不问可知,对这位赌技天下第一的张小仙一点也不敢怠慢。 鸿儒学堂的同学集体逃课,全到了。 伊川县新交的那八个小朋友一个不少。 钱大进、钱纯纯兄妹二人不敢不来。 此外,天魔宫的四名轿夫、四名金剑使者、十二名银剑使者、波罗门的四名番僧、还有小和尚不空等人,再加上街坊邻居,总数当在百人以上。 整个丧宅在多多、皮蛋、阿雄、阿珠、大笨牛他们的精心布置下,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阿郎身着孝衣,长跪不起,他的眼泪早已哭干了。 午时三刻,时辰已届,在一片哀乐声中,卒告起灵,三班乐队在前引道,八位望重一方的名人抬着二副棺材,紧随在后,所有的纸扎联幛,则由钱大进兄妹、皮蛋、多多、大笨牛等人分别扛抬,走在最后面。 走在最前面的是拿着招魂幡的小和尚不空。 出殡的队伍拉得长长的,约有里许左右。 张小仙没有吹牛,他的豪语成为事实,风尘双侠若地下有知,亦可含笑九泉。 安葬既毕,在张小仙的郑重邀请下,众人又回到张家。因为张小仙已决定,今天就要开宗立派,大家都是观礼的贵宾。 酒席早已备好,系由洛阳醉仙楼的大师傅主厨,筵开十五桌,觥筹交错,盛况空前。 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阿雄、阿珠等人同坐一桌,正在悄悄议事。 张小仙沽了一大碗酒,抹了一下听巴,道:“马上要举行开山大典,帮派的名称你们想好了没有,可不能在一群狗熊贵宾的面前丢脸。” 大笨牛先举手,道:“报告老大,我想好三个,请老大挑一个吧。” 阿郎道:“你说说看。” 大笨牛道:“天杠帮如何?” 阿郎道:“不好!” 大笨牛道:“白板教怎样?” 阿郎道:“也不好!” 大笨牛又道:“最后一个豹子门不错吧?” 张小仙夹起一块蹄膀来塞住他的嘴,怒骂道:“饭桶,不是牌九,就是麻将、骰子,你不会想点赌博以外的东西。 ” 肉在嘴里,大笨牛紧啃几口,吐宇不清地道:“换一个,叫白吃教好了,吃进天下不花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 阿郎沉吟一下,道:“嗯,这一个还有点意思,先保留,供大家参考。” 皮蛋道:“五虎门。” 阿郎道:“五虎太少,不够大。” 皮蛋道:“吹牛帮。” 阿郎道:“不错,很鲜,可供参考。” 多多道:“我想到一个,万圣门。” 阿郎道:“太严肃,不像是咱们玩的。” 多多又道:“马屁门如何?” 阿郎道:“嗯。这个不错,也列入候选。” 酒过一巡,没有人再提出新的名称来,阿郎催促一遍,亦复如此,于是正经八经地说道:“现有‘白吃教’、‘吹牛帮’、‘马屁门’三个名称大家选择,请踊跃投票,得票多者为中!” 大伙儿好不认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后结果“白吃教”以十五票被当选。 接着,阿郎又道:“现在我们开始选教主,教主一旦选出,白吃教内其他职务则由教主指派,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齐声应好,张小仙以全票当选为白吃教的第一位教主。 身为一教之主,不能没有一个绰号,阿郎又广征意见,在众多稀奇古怪的外号中他选中“万能博士”。 这位白吃教的教主万能博士张小仙即席宣布:钱多多为副教主,绰号千面女郎,皮蛋为总护法,绰号马屁大王,大笨牛为刑堂堂主,绰号为吹牛大王。 白吃教教主张小仙领着众教徒行至金香炉前,各人点了一支香,对天盟誓,叩谢神明,然后又各饮了一杯血酒,隆重的开山大典始告完成。 阿郎此刻身份不同,亲率白吃教副教主千面女郎钱多多,总护法马屁大王皮蛋,及刑堂堂主吹牛大王大笨牛,迈着八字步,登上一张大方桌,装模作样地道:“各位贵宾,很荣幸能请到各位来参加本白吃教的开山大典,首先本教主想介绍一下本门的几位主事。” 语音一顿,又拍着钱多多说道:“这位是本教的副教主钱多多,人称千面女郎,能言善辩,易容术天下第一。” 接下来,阿郎将皮蛋拉至身旁,吹嘘道:“这一位是本教的总护法皮蛋,人称马屁大王,甜言蜜语,拍死人不偿命,拍马屁天下第一。” 再下来,轮到大笨牛,阿郎很神气地道:“他叫大笨牛,是本教的刑堂堂主,人称吹牛大王,目前扔有三项第一的记录:赌输银子当老婆,独一无二,被老婆休夫,举世无双,曾创下一天吹死九头牛的佳绩,天下第一。” 张小仙话毕,下面一片欢声。阿郎请老丐仙洪五爷站起来,介绍道:“五爷是本教主的把兄老哥哥,本博士正式邀请他担任白吃教的荣誉教主。” 阿郎又请天魔宫主魔女秋月站起来,道:“天魔宫主是本教主的阿姨,本人郑重聘请秋阿姨为白吃教的顾问。” 张小仙继续说道:“本白吃教立教的宗旨是:主持正义,打抱不平,锄强扶弱,劫富济贫,深盼各位贵宾能代为传告天下。” 阿郎与多多,皮蛋、大笨牛亲至各桌,向贵宾们一一敬酒致意。 忽见小和尚不空鬼鬼祟祟地跑过来,小声对阿郎说道:“小仙教主,小僧也要加入白吃教。” 阿郎一楞,道:“不空,你在不了和尚那边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改投本教?” 小和尚大模大样地道:“那个老秃驴只是一个孤魂野鬼,连个歇脚的庙都没有,怎能和白吃教相提并论。” 多多道:“本教眼前也只有这三间破房子。” 不空道:“相信在小仙教主的领导下,白吃教很快就会盖起大房来。” 阿郎望了皮蛋一眼,道:“皮蛋,你拍马屁的功夫已经被不空学去了。” 皮蛋道:“不空,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是叛变。”小和尚不空不以为然,正容说道:“是弃暗投明,不是叛变。” 小仙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道:“好,本教欢迎你加入,不过不空二字须改为空空,另外本教主还要问你几句话。” 言罢,为示迎新之忱,还敬了小和尚一杯酒。 小和尚也回敬一杯,道:“可以,空空比不空还顺口,不知小仙教主要问什么话?” 阿郎道:“洛阳古宅的那一场豪赌,不了和尚到底参加了没有?” 空空道:“老秃驴从来绝口不谈此事。” “金香炉又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有意想收服本教主?”“不错,和尚对你很有兴趣,一直想设法接近你,金香炉就是他的预谋,想借此收教主为徒。” “可知其中的原因?” “空空不晓得。” “在洛阳古宅,本教主与天魔女的谈话,你们听到多少?” “全部一句不漏。” “后来,你们是在装睡?” “是的。” 阿郎“哦”了一声,似有所悟,没再问下去,转变话题道:“空空,你现在已是白吃教的人,但本教主要派你到不了和尚那卧底,表面上你还是他的小徒弟,知道吗?” 空空神气活现地道:“教主,听你的就是了。但我都做些什么呢?” “监视不了和尚的一切行动,有情况就告诉我。” “空空想知道在白吃教的地位。” “暂时先叫特使,以后再说。” “谢谢教主。” 特使的地位究竟有多高,空空根本不知,听起来倒是挺舒坦的,对着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拱拱手,又溜到不了和尚身边去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此刻,众宾客已风消云散,奔走一空。 独独天竺波罗门的和尚没有走。 只听波罗门的掌门人哈雷西斯·阿巴达道:“恭喜张教主开山立派,大展鸿图,更希望能及时践履承诺,以启茅塞。” 阿郎略一寻思,道:“掌门人是想问‘鬼胎穴’等绝技的来历?” 阿巴达道:“请张教主明示。” “实不相瞒,本教主是从一本《波罗札记》上面学来的。” “《波罗札记》,这本秘笈教主是从哪里得来的?”“英雄不论出身低,说出来也不怕掌门人笑话,是两年以前,本教主拾破烂的时候偶然拾到的。” “在何处?” “洛阳!” “可还有别的东西?譬如其他的秘笈,或藏宝图等等。” “没有,单单只有这本破书。” “可否将《波罗札记》拿出来容贫僧一观?” “对不起,早在三月前就被本教主扔掉了。” “张教主,”阿巴达大惊失色地道:“《波罗札记》珍贵无比,你居然把他丢了?” “实在是遗撼,因为本教主放在身上嫌累赘,一气之下就把它扔掉了。” “还记得扔在什么地方吗?” “洛阳城北‘翠云寺’后面的一口古井里。” 阿巴达与乌克拉眉来眼去,心意已通,此事对波罗门似是万分重要,匆匆别过白吃教诸人,随即急如星火地率众僧而去。 多多忍不住问道:“小仙,关于《波罗札记》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郎道:“当然是真的。” 皮蛋道:“你当真得到了那本武功秘笈?” 阿郎道:“不然‘鬼胎穴’、‘迷踪步’的功夫会从天上掉下来。” 大笨牛道:“老大,你真笨,这样好的一本宝书你丢进古井里不算,还告诉洋和尚。” 小仙白了他一眼,道:“你才笨,只有最后这一件事我说假话。” 大笨牛高兴得眉开眼笑,道:“好棒啊,老大,快拿出来让兄弟们开开眼界嘛。” 阿郎并未立即取出来,板起面孔道:“大笨牛堂主,现在不比以前跑单帮的时候,我们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叫教主,别再叫老大,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们是混混呢。” 大笨牛摆下一张苦瓜脸,道:“老大叫习惯了,一时改口太别扭,而且也显得大家的距离拉大了,不如还是叫老大的好。” 阿郎沉脸道:“不行,教主有教主的威严,属下有属下的分寸,不得逾越!” 多多不悦地说:“小仙,你也真是的,大家都是好朋友,还分什么上属,摆什么臭架子。” 阿郎固执到底,不肯退让,道:“家有家法,教有教规,没有方圆难成规矩,像你们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皮蛋怔怔地道:“阿郎,看你这鬼样子,好像跟真的一样!” 小仙端足了架子,老气横秋地道:“本人身为一教之主,岂会与尔等戏言逗耍,多多副教主,皮蛋总护法,大笨牛堂主听判,你们目无长官,藐视教主,着各记大错一次,留教察看!” 此话一出,立即触怒了他们三人,大笨牛首先发难:“死张小仙、臭张小仙、混蛋王八张小仙,你摆什么狗屁臭架子,我们能选你当教主,照样可以把你罢免掉!” 多多亦有此同感,首先响应:“对,把他罢免掉!”皮蛋同样不落人后:“好,现在就举行投票!” 阿郎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嗤嗤地捧腹大笑道:“哈哈,好玩,好好玩呵,本人略施小计,你们几个混蛋就鸡飞狗跳,真蠢真蠢呵!” 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张小仙在恶作剧,四个人随即滚在一起,又打又闹,又笑又叫,好像疯子一样。 其他的人也受到感染,就在张家的院子里疯起来,闹得一塌糊涂。 大伙儿边闹边乐边吃喝,直至精丧力尽,夕阳西下始兴尽而散。 院子里仅仅只剩下多多、皮蛋、大笨牛和阿郎四个人。多多与皮蛋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回头说道:“小仙,光顾着瞎胡闹,把正经事都忘了,你还没有拿《波罗记》给大家看呢。” 阿郎的确乐忘了,闻言探手入怀,取出一本巴掌大小,约有十几页,油纸封面,写有(波罗札记)的小册子。 大家打开来一看,见有功架图势,也有练功口诀,纸色业己泛黄,显见年代久远。 看来看去,短时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多多道:“阿郎,《波罗札记》我带走了,要好好研究研究。” 他们关系亲密,从来不分彼此,言毕,便将小册子揣入怀中。 阿郎亦无异议,笑道:“多多,你应该先学‘迷踪步’再学及其他,只要学会这一种步法,再强的对手,亦足以自保。再者要同时教导皮蛋,大笨牛则由我来亲自指点,我们白吃教的四大金刚,个个都要具备第一流的身手,这样才能在武林中争得一席之地,进而称霸天下。” 大笨牛得意忘形地道:“对极了,四大金刚,天下无敌,拳打武当,脚踢少林,要将神偷赌仙、邪僧怪道他们放在脚底下踩,这样才显得出白吃教的派头,也不枉费开山立派的一番苦心。” 四人说笑一砗,天色将晚,多多、皮蛋正打算回洛阳去,白吃教的总坛张家乍然出现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五十来岁,身穿紫色长袍,头戴英雄帽,一双虎目冷亮如星,太阳穴鼓鼓的,足见内力修为不凡,黑脸大嘴,满面的络腮胡子,形貌甚是粗壮结实。肩上背着一把刀,式样古朴典雅,单看精雕细镂的刀鞘,就晓得绝对不是一把普通的刀。 多多认得他,忙以最快的速度低声道,“他叫雷天宇,人称‘无血刀’,三刀客之一,背上的那把‘无血刀’,杀人不见血,人见人怕,曾有一仗连砍三十三颗人头的纪录,是个粗人,也是个凶煞。” 话甫落地,无血刀雷天宇己行至近前,单刀直入地道:“这儿可是白吃教的总坛所在吗?” 皮蛋大言不惭地道:“正是本教圣地所在。” 无血刀雷天宇横扫四大金刚一眼道:“请万能博士张小仙教主说话。” 阿郎没料到白吃教才成立几个时辰,名声便传扬开来,心里甜甜的,飘飘欲仙地道: “本教主在此,来人有何见教?” 雷天宇从头到脚,瞧一下阿郎,道:“白吃教三字,声震洛阳,据传张教主曾三戏钱四海,大闹伊川县,智得金香炉,连天竺番僧都甘拜下风,想不到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儿。” 察言观色,阿郎看得出雷天字心存轻视,当下冷冷一笑,含混其词地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无血刀雷天宇双眉一挑道:“娃儿狂得可以!”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以字出口,人已纵出,探臂疾扣阿郎手腕。 不料,手到人杳,雷天宇抓空了。 “妈的,来白吃教撒野,你找死,看打!” 阿郎疾展“迷踪步”早已绕到雷天宇的身后去,打出一把“霸王钉”。 喝地一声,金风飒然,雷天宇亦非庸手,一个急转身,双掌齐出,将暗器扫落,险险避过一劫。 陡觉下盘一凉,不知何时,阿郎己神鬼不觉地解开他的裤腰带,一条长裤全部落在脚面上。 还好穿的是长袍,不至于献丑,但光着两条腿,尤其是他在江湖上的身份,毕竟是一件难堪的事。 女孩儿家,总是害羞,多多早已别过头去。 大笨牛故意糟塌雷天宇,道:“好热的天,这下凉快多了。” 皮蛋亦调侃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下是你狗眼看人低的报应。” 奇怪,无血刀雷天宇并未生气,穿好裤子,笑呵呵地道:“果然名不虚传,雷某这一趟七里坡没有白跑。” 阿郎听出他话中有话,冷声喝问道:“老小子,你好像有事?” 无血刀雷天宇道:“老夫是想委托贵教办一件事。”阿郎道:“什么事?” 雷天宇道:“追查一张藏宝图的下落。” 此话一出,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莫不大吃一惊,但表面上小仙仍装出若无其事地道:“一张藏宝图?老小子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 雷天宇犹豫一下,道:“约百年之前,天竺国来了一位圣僧哈里巴,此人功参造化,学究天下,一身武技已达出神入化之境,著有一本波罗经,详细记载下他毕生所学,与无数的金银财宝,一齐藏诸名山,并且留下来一张藏宝图,以及一本小册子《波罗札记》。” 大笨牛瞄了阿郎一眼,道:“这张藏宝图落在何处?”雷天宇不悦地道:“老夫如果晓得,就不会委托贵教追查了。” 多多道:“好歹也得有点线索才行,盲人摸象,岂不是开白吃教的玩笑。” 雷天宇道:“线索是有,是被四个身分不明的人夺去了。” 阿郎道:“是何时何地被夺?” 雷天宇道:“目前老夫尚无所悉。” 阿郎闻言心下稍稍一宽,知道他尚不明白自己和藏宝图的关系,爽朗地笑道:“说吧,一张藏宝图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不必整张,只要四分之三即可。” “这是为何?” “因为,雷某自己己经有四分之一了。” 风尘双侠系为藏宝图而死,夺去宝图的人无疑就是杀死二老的凶手,阿郎心神一颤,已暗暗扣好三把飞刀,面无表情地道:“原来你也是夺去宝图四人中的一个?” 雷天宇矢口否认道:“张教主说哪里话来,老夫如若参予,就用不着重金聘请白吃教了。” 阿郎听他说得有理,杀机稍敛,道:“雷大侠,咱们且把四分之一为一个单位,一小张你出多少银子?” “通风报信,因而由老夫亲手夺得者,五百两,完全由贵教独力完成者,一千两,如何?” “笑话,本教高手如云分坛分舵,遍布天下,生意不接则已,一旦接下来,自然是独力完成,不要别人插手。” “张教主有气魄,老夫一小张付白银千两就是。” 张小仙双目一瞪,鄙夷不屑地道,“什么?一千两?老小子说错话了吧,宝藏乃是无价之宝,你不怕本教主取下独吞或转售他人?” 皮蛋凑趣道:“我们教主赌技天下第一,一把牌就可以进帐三千,你太小看白吃教了,另请高明吧。” 无血刀雷天宇沉吟一下,道:“五千两怎样?” 张小仙斩钉截铁地道:“非一万莫办,而且必须预付五千两的定金。” “一小张一万两,老夫答应教主就是。” “不用勉强,白吃教不是靠勉强生存,不用则另请高明。” “好!张教主技冠群豪,智谋百出,老夫信得过,”“别光耍嘴皮子,拿定金来。” “日后银货两讫,皆大欢喜。” “老小子,你欢喜,本教主可不欢喜,养鱼要水,养鸡要米,设桩布线置卡子,处处都要花银子,你要本博士掏腰包替你垫!” 阿郎嘴快话滑溜,言来又头头是道,说得雷天宇脸上一红一白的。 “先付三千好了。” “不行!” “四千?” “不要讨价还价!” 张小仙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威严,雷天宇虽是成名人物,也不免为他不妥协的盛气所摄,迟疑少倾,乖乖取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交给阿郎。 白吃教主阿郎,并不为此为足,提出进一步的要求:“请将那一小张藏宝图拿出来让本教主看一看。” 藏宝图何等重要,雷天宇怎肯轻易示人,道:“张教主要宝图何用?” 张小仙振振有词地道:“本教主要先弄清楚藏宝图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才好下手,如果弄一张鬼书符的假东西来骗银子,会破坏本教的形象。” 雷天宇听他言之成理,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先察看四周无人窥视,这才从一个皮夹子里取出一张约五寸见方的羊皮来。 羊皮很皱,白一块黄一块,看来年代已久,从撕裂的纹路观察,显然正是折叠的地方,亦可从而推定,系整个藏宝图右上角的那一块。 图上山山水水,花草树木皆有,单凭这四分之一实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上方有两个字:“盖世”。 左侧边缘有一句话:“日上柳梢头”。 此外再无任何提示。 阿郎命大笨牛去取文房四宝,肃容满面地道:“雷大侠,刚才说不曾参予夺图,那么,这一小张藏宝图是如何得来?” 雷天宇反问道:“问这有何必要?” 阿郎道:“当然,找到第一个,不难找到第二个,总比盲人瞎马乱摸索好。” 雷天宇痛快地说道:“是从丁火山那里得来的。” 张小仙追问一句:“抢的吧?” 雷天宇脸上一热:“可以这样说。” 多多打破沙锅问到底,道:“可是神偷丁炎山的那个宝贝儿子?” 雷天宇道:“就是他。” 阿郎道:“雷大侠是说神偷丁炎山乃四名夺图者之一?” “老夫宁愿相信,是他儿子从别人身上扒来的,因为这么重要的东西,于情于理,小偷老子不应该交给小偷儿子。 ” “雷大侠分析的是,可知小丁是从什么人身上偷来的?” “不清楚。” “为何不问一问?” “被他溜了。” 阿郎甚感失望,见文房四宝已到,亦未再多言,推开一张纸,聚精会神地描绘起来。 雷天宇睹状大怒,猛听“铿锵”一声,金铁铮鸣,无血刀已制在手中,真是好快的身手,任何人皆来不及招架闪躲,明光光的刀刃早已架在张小仙的脖子上,雷天宇杀气腾腾地道:“小杂种,你干什么,再多书一笔,老子就砍下你吃饭的家伙!” 好个张小仙,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刀刃加身,依然面不改色,对着雷天宇大发雷霆道:“老混蛋,你是傻瓜?白痴?二百五?本教主身旁没有一张底稿样本,如何知道得到的是真是假,你不愿意是不是?可以,本教主也已经后悔了,将来必然危机四伏,步步险阻,棘手的人物一定不少,你他妈的自己去碰吧,白吃教落得个轻松。” 他可不是说着玩,银票、藏宝图以及他自己绘的草图,一古脑全部扔在地上,这一下雷天宇可愣了,也明白了阿郎绘草图的用意所在,赶忙收起无血刀,将银票、宝图送回到小仙面前去。 刚才还吹胡子、瞪眼晴、欲动刀杀人,现在却反过来主动要求张小仙绘制草图,越详细越好。 阿郎的确超人一等,与众不同,欲擒故纵,反客为主,争足了面子,摆足了谱,始在雷天宇苦苦要求下将宝图巨细靡遗的绘制下来。 生意就此敲定,雷天宇收回宝图,当即起身告辞。 大笨牛快要高兴死了,抓着阿郎的胳膊说道:“老大,你真了不起,白吃教刚成立就吃进五千两。” 多多兰心惠质,想法却不一样,道:“小仙,藏宝图应该是你自己的东西,干嘛要答应卖给他?” 阿郎道:“没错,东西是二老留下来的,应该归我,但废物利用,卖些银子有什么不好?” 皮蛋道:“当然不好,因小失大,金银财宝万一被姓雷的得去多冤!” 阿郎给了他一拳,道:“傻蛋,咱们不会动手脚,引他误入歧途。” 大笨牛击掌欢呼道:“我明白了,这叫做一鱼两吃。”多多娇滴滴地掩嘴笑道:“大笨牛,你又错了。” 一鱼两吃这句话,大笨牛十分得意道:“哪里错了?”多多道:“应该说是一物两卖才贴切。” 大笨牛道:“干脆三卖四卖好了,这样咱们白吃教就可以发大财盖几栋大房了!” 阿郎道:“如有人愿当冤大头,十卖八卖亦无不可,至于盖房嘛,我想明天就开始动工,初期的工程,这五千两银子再加上我身上的一千两,大概不成问题。” 一听说要盖房子,大笨牛可乐了,道:“好极了,我以刑堂堂主的身份,明天就将兄弟们召集来,一齐动手。” 阿郎笑道:“我们又不会盖房子,弟兄们也只能帮帮忙,这件事不如交给王大叔去办,你明天就得跟着我走。” 大笨牛呆了一下道:“去哪儿?” 阿郎道:“天涯海角,四处去闯,杀害二老的凶手不能不查,轮暴秋水寒的色魔不能不探,还有寻找三绝婆婆的事也刻不容缓,现在再加上这一笔生意,我们不能窝在七里坡,该冲出洛阳,为白吃教闯一条路出来。” 大笨牛道:“我举双手赞成,什么神偷赌仙天魔女,邪僧怪道无情尼,一帮二堡三刀客,白吃教一旦狂虎出山,叫他们通通吃瘪十,非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不可。” 然而,这也表示,要暂时与多多、皮蛋告别了,他俩有家,也有学业,势必无法结伴同行。 恼人的离情马上涌上四人的心头,八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流泪眼对流泪眼! 离愁人对离愁人! 说不完的离情依依! 道不尽的离别珍重! 难舍难分,难分难舍,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分开了。 送走多多、皮蛋,已是半夜时分了,第二天一早,将金香炉与银票交给王大叔,并且交代他们夫妇照顾白吃教的弟兄们,阿郎和大笨牛便踏上了征途。 辕辕关,在伊川县东,嵩山西南,山路险阻,蜿蜓曲折,盘旋而上,凡十二转,峰峦峻秀,景色天成,是东西交通的孔道,也是游人赏玩的胜地。 山腰之上,建有一座“碧云寺”仰观俯视两相宜,更是游人必经必去之地。 “碧云寺”香火名盛,这日适逢庙神诞辰,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香客游人摩肩接踵,人潮如涌。 人潮中有二个人很特别,既不是来朝山进香,也不是观赏风景,四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尽在看人,像是两头机警的鹰正在寻找猎物。 这二人可不是普通人物,早已名震江湖,一个是白吃教主万能博士张小仙,一个是白吃教的刑堂堂主吹牛大王大笨牛。 二人一身藏青色的劲装,胸前有两排金黄色的钢扣,排扣的中间,上面有几朵飘浮的白云,细看会发现,好像一个组合的艺术字——“白”,下面书着一张大嘴巴,嘴巴大张,颇有吞鲸食象之势,合起来正好是“白吃”的意思。 足踏高统皮鞋,益增无限神采,走起路来,发出有节奏的蹬蹬之声,七分帅气,三分烧包,行踪所到之处,成为路人注目的焦点。 这两个宝贝,以大侠客自居,就站在“碧云寺”的入口处,一对狮子的两侧,正在密切注视着过往行人。 可能是站的太久了,禁不住腿有点酸,大笨牛皱着眉头说:“老大,这么久了,怎么一条线也没踩上?” 阿郎板起脸孔道:“快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你猴急什么。” 大笨牛往人群里扫了一眼,道:“你发现没有,人家都看咱们呢,尤其是漂亮的妞儿,眼珠子白白的,是不是看上咱俩了?” 张小仙挺挺胸脯,正巧有一位姑娘从他身边经过,立即面带微笑,投去深情的一瞥,飘飘然地道:“那当然,白吃教双杰乃人中龙凤。”又小声道:“今天晚上咱们可要格外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慕名追来的妞儿,挤破房门。” 二人又嬉笑了一阵,大笨牛道:“别吹了,腿酸肚子饿,罚了半天站,该找一家馆子祭祭五藏庙了。” “不行,今天是咱们白吃教的第一次出征,不能无功而回!” “起码该坐下来歇歇,这样人家会误以为咱们是碧云寺的守门神。” “也不可以,大侠客,要抬头挺胸,顶天立地,窝在地上成何体统。” 大笨牛无可奈何,只有愁眉苦脸。 还好,没多久,便发现了情况。 只见两个鬼头鬼脑的少年,紧跟在一个老婆婆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两个少年中大的十七八,小的有十四五。 长相并不差,不能说是獐头鼠目,但眼神不正,目光游移,贼里贼气地显非善类。 果然,二人紧走几步,年长的少年故意将老婆婆撞了一下,撞得老婆婆身子一歪,差点摔了一跤,年幼的少年假装好心,上去一把扶住道:“老人家,走路小心点。” 就这样一撞一扶间,老婆婆身上的钱包己到了年幼少年的手中。 两个少年在前面兜了一个圈子,很快便折转回来,张小仙一下纵出,在他们一旁探身而过。 “老婆婆,您的钱包掉了。” 阿郎指着地上,钱包就在他脚边,老婆婆椋喜莫名地道:“小哥儿,你真是个好小伙子,谢谢你啦。” 这弄得大笨牛如坠五里雾中,向前楞楞地道:“老大,这个钱包你是怎么‘搞’到的?” 他见阿郎不做声,又道:“老大!”大笨牛做了一个三只手的手势。“你也会这一手?” “别忘了,本教主万能,而且还是博士。” “可是,我怎么没有看到老大是如何下的手?” “呆子,被你看到我还能当老大吗,走!” “要去吃饭啦!” “吃你的头,去追人。” “追谁?” “就是那两个臭小子。” “太小了,白吃教应该吃大的。” “盯上小的,就不愁这不到大的,你急什么?” 两个少年已去远,还不晓得煮熟的鸭子已经飞了,手拉着手,一蹦三跳,意气风发。 阿郎与大笨牛紧跟在他们后面数十丈外,出了辕辕关,不远有个镇集,二少年欢天喜地地进了一家饭店。 别人的银子大概不心疼,还真大方,叫了半只烧鸡,一斤酱牛肉,一盘炒三鲜,一条红烧鲑鱼,外加一壶陈年烧刀子,大吃大喝起来。 “二位,里面请,请!” 随着店小二招呼,阿郎、大笨牛坐在了二少年的紧邻。递上菜单,小二恭谨有礼地道: “二位想吃点什么什么?” 大笨牛望望邻桌的菜肴,提高嗓门道:“照这样来,再加一道爆油虾,两壶酒。” 小二诺诺而退,不久菜己上桌,阿郎、大笨牛正吃得津津有味,年幼的少年大声说道: “小二,来一道暴抽虾,再外加一道炸八块。” 阿郎一听火大了,心说:“奶奶的,没有银子还敢跟白吃教比赛,好极了,不叫你们脱了裤子爬出去我不姓张!” 于是,炸八块之外,小仙又叫了一盘爆腰花。 这样,两桌开始了一场点菜大赛。 “红烧鱼唇。” “红烧鸭掌。” “桂花鱼翅。” “冰糖肘子。” “蒸螃蟹。” “烤乳猪。” “……” 你点一道,我加一道,舌剑唇枪,互不相让,忙得小二团团转,主厨的师傅汗流浃背,桌面上全都是菜,已经放不下了,四个人依然捧着菜单大点特点。 掌柜的实在看不下去了,行至少年桌前,客气地道:“两位吃得下这么多么?” 年长的少年火气不小,道:“老子高兴,开馆子还嫌大爷多吃吗,妈了个巴子。” 掌柜的委婉地道,“小老儿只怕两位吃不了糟蹋了。”年幼的少年火气更大:“他妈的,大爷有的是银子,你是不是怕付不起帐?” 掌柜的担心的就是这件事,顺水推舟地道:“是,是,就请两位客爷先付帐,再点菜好了。” 年幼少年道:“付就付,我梁大明不信会输给那两个瘪三。” 口气够大,派头也很足,偏偏口袋不争气,空空如也,偷来的钱包己不翼而飞。 这下梁大明可愣住了,给年长的少年使一个眼色:“正雄哥,我身上全是银票,怕他不方便找,你付吧。” 叫正雄的少年会意,呼应着梁大明的语气道:“是嘛,一点点小钱,用不到票子,我这里还有几十两碎银子。” 说也邪门,手入口袋,同样空空如洗,早先扒来的一个钱包也不见了,吓得他直冒冷汗,喃喃自语道:“奇哉怪也,入门的时候还在,怎么一转眼就飞了,难道遇上了高人?” 语方出口,一眼见钱包就放在隔邻桌子上,少年正雄毫不考虑,伸手就去抓。 钱包是张小仙扒去的,时间就在三秒前,放在桌子上的目的就是要引他入彀,少年正雄手抓住钱包的时候,阿郎也及时扣住他的腕脉。 张小仙大声咋呼道:“好小子,你不但想白吃白喝,还想当小偷!” 少年正雄面红耳赤地道:“你这是贼喊捉贼,这个钱包明明是我宋正雄所有,你才是小偷!” 阿郎眼一瞪,道,“你的?有什么记号?凭我白吃教主万能博士张小仙在江湖上的身份,会偷你这个小毛贼的东西?” 大笨牛不放过任何可以推介自己的机会,道:“大爷我是白吃教的刑堂堂主吹牛大王大笨牛,本教财大势大,多的是金山银山,连茅坑都是银子做的。” 白吃教名头不小,消息己经传开,宋正雄、梁大明没见过也听说过,二人相视一楞,知道遇上了大煞星,暗暗叫苦不迭。 但表面上却依旧十分强硬,梁大明道:“不管你们是谁,反正银子是我们的,非取回来不可。” 话一说完,手已探出,大笨牛就等这一刻,钱包没等梁大明摸到,便手疾眼快一下把他的手臂扭到了背后。 大笨牛骂得好难听:“亲娘祖奶奶,偷不成就抢,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拍!拍!手起掌落,左右开弓,给了梁大明两个耳光子。 掌柜道:“张教主,大堂主,谢谢两位仗义相助,眼前人赃俱获,铁证如山,不必跟他们罗素,小老儿这就去报官,由官府治他们的罪。” 阿郎道:“报官多麻烦,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讨回你的酒菜钱来。” 掌柜道:“张教主有何高见?” 阿郎道:“这两个浑小子的衣服鞋子还挺新的,值几两银子,不如将就一点算了,何必跑衙门。” 生意人将本求利,最是斤斤计较,打量一下二人的衣着,足可抵充酒菜钱,掌柜的当即表示同意。 张小仙好热心,帮忙到底,立即动手剥衣服。 宋正雄怒不可遏地道:“张小仙,你未免欺人太甚,我你拼了!” 拼?一只手腕还扣在别人手里,哪有机会,反而恼怒了张小仙,出手点了他们二人的“痴呆穴”。 “痴呆穴”被制,两个精灵刁钻的家伙登时变成了傻瓜,全身功力尽失,如同一个不会武功的白痴。 衣服一件一件地剥,很快剥了个精光,全身上下,仅剩下一条遮羞的短裤子。 这么难堪的羞辱,两个人似乎并不在意,仍自傻乎乎的笑着,似乎与他们无关。 阿郎道,“你们是神偷丁炎山的手下,对不对?” 宋正雄傻笑道:“嘻嘻,你怎么知道?” “天下的扒手都归姓丁的管,错不了。” “你说的的确不错。” “有个丁火山,知道吧?” “嘻嘻,那是我们少主人。” “叫他来见我,到时候本教主自会解开你们的穴道。”“是,嘿嘿嘿。” “滚吧。” 二人如获大赦,转身就走。 “在地上爬,在地上滚!”小仙大声喝叫。 二人“痴呆穴”被制,失去反抗的意志,只知道听命行事,果真倒在地上,一边傻笑,一边滚爬地离开饭店。 这一幕将全饭店的人都逗乐了,大笨牛最乐,道:“老大,我算是服你了,咱们吃喝,他们请客,最后还光着身子爬出去,有趣,有趣。” 张小仙并没有笑,道:“大笨牛,吃吧,吃饱点,最好连晚饭也一起吃进去,等一下丁火山或者他老子丁炎山来,就没有机会吃了。” 刚才仅半饱,经过这一阵子闹,早已消化,大笨牛闻言不再吭声,猛吃猛喝起来。 大笨牛的饭量大,阿郎也不小,一顿饭吃了人家三顿饭的时间,满桌子的菜吃去了一大半。 阿郎擦一下嘴巴道:“大笨牛,吃饱没有?” 大笨牛拍一下大肚子,打一个呃,道:“饱了,白吃教,白吃教不吃白不吃,又用不着咱花银子。” 阿郎道:“吃饱就好,咱们也该走了。” 大笨牛一怔:“走?不等丁火山那个小偷儿了?” 小仙道:“他已经来过了。” 不待大笨牛再询长问短,会过帐,当先步出大门。 大笨牛追上来道:“老大,你说丁火山那个小偷儿来过了?” “就坐在咱们邻桌,还吃了一碗面。” “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个笨脑袋瓜里只有酒和肉,天塌下来也不晓得。” “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人既然来了,为何不将他留下来?” “怕扫了你的吃兴,订个约也一样。” 阿郎越说越玄,大笨牛越听越糊涂,丁火山何时来去,也许是他贪吃贪喝没留神,如说已与阿郎当面订约,却断断无法置信,于是便道:“我不信,一定是你在骗人,除非老大能拿出证据来。” 张小仙指着地上的一根筷子粗细的白线,道:“这就是证据。” 大笨牛越发迷糊了:“这是怎么回事?” 阿郎神秘地笑道:“丁火山就在线的另一头等着咱们呢!” 这话更玄,大笨牛简直一句也听不懂:“老大,别卖关子,把话说清楚一点。” 阿郎守口如瓶,还是不肯说实话:“已经够清楚了,是你自己太笨。” 大笨牛赌气,干脆闭上嘴巴,不再开口。 前面是一个树林子,深入林内数丈,忽然跳出了三个人,梁大明居左,宋正雄在右,二人已换好衣报,但仍痴呆如故,傻笑不已。 中间站着一个浓眉星目,俊逸出众,身着红衫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 红衣少年的右手四指被一个巴掌大小、制作得十分精巧坚固的老鼠夹给夹住,那一条白线就绑在老鼠夹上。 事情再明白不过,必然是红衣少年欲在阿郎身上施妙手,被张小仙以老鼠夹夹住,箍着一条白线,逃来此地。 红衣少年又是火烧,又是刀砍,就是弄不断那条白线,一见张小仙追到,拔腿就跑。 不料,仅仅跑出三步,便被张小仙像牵小狗似的又牵回来,冷言冷语地道:“朋友,这是风尘双侠留下来的捆仙索,乃天虫丝制成,水火不侵,刀剑不入,老鼠夹是本教主的新发明,有反扣,可以锁上,外人绝对打不开,你不必再作逃走或拼命的打算。” 恨得红衣少年牙痒痒的,道:“张小仙,你好毒辣,少爷我绝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张小仙冷笑道:“这是你自找的,谁叫你不安好心,乱摸本教主的口袋。” “张小仙,你到底想把本少爷怎么样?” “好说,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有屁快放。” “我想先确定,你是否是丁火山!” “完全正确。” “你曾经有一小张藏宝图?” “这……” “说实话!” “有这回事。” “图呢?” “被人抢走了。” “谁?” “无血刀雷天宇。” 张小仙点点头,语气稍缓和一些道:“到现在为止,你还算合作,没有说假话。”脸色一沉继又说道:“那一张藏宝图是如何到你手里的?” 丁火山牙根咬紧,从齿缝里挤出来四个字:“无可奉告。” “是你老子交给你的?” “无可奉告。” “偷的?” “无可奉告。” 一连三句无可奉告,激怒了张小仙,命大笨牛去饭店取来一条绳子,一块墨,阿郎道: “把这小子给我绑起来!” 二人齐动手,将丁火山绑在一棵大树上,全身上下至少也绑了二十圈,阿郎打开老鼠夹,取回捆仙索,道:“大笨牛,你会不会刺青?” 大笨牛道:“会呀,这玩意儿,我小时侯就会玩,胳膊上还有一条龙呢。” 他怕阿郎不信,卷起袖子,果然有一条剌工粗糙的龙。张小仙道,“会就好,给这小子脸上刺几个字。” “刺什么字?” “我是小偷!” “得令!” 大笨牛从鞋统内拔出一把尖刀,跨步而上,一阵乱戮,用不到五分钟就刺完了。 呸!大笨牛的身手蛮利落的,吐了一口口水,用墨磨一遍,再从丁火山身上撕下一片衣襟来,擦拭干净,丁火山的额头上,当真出现“我是小偷”四个字。 大笨牛洋洋得意地道,“老大,你觉得手艺如何?”张小仙道:“还不错,多练习几次会更好。” 托住丁火山的下巴,阿郎又道:“姓丁的,你说不说?” 丁火山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你不肯说是不是,老子阉了你,叫你断子绝孙。”阿郎可不是空言恫吓,立即付诸行动,“吡”地一声,丁火山裤裆立被撕裂。 刷!阿郎也从鞋统内拔出一只短刀,挺腕就捅。 丁火山见状大骇,再也不敢在这位凶神面前逞英雄,惶声急喊道,“张教主手下留情,我说就是。” 毫厘之差,阿郎及时煞住,道:“说吧,最好痛快一点。” 丁火山忍气吞声地道:“藏宝图事实上跟我们丁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家父至今尚不知曾落在我的手里。” “那是偷的了?偷谁的?” “少林寺掌门人悟悲老和尚。” “少林领袖武林,悟悲掌门更是一代大师的身份,就凭你这个小毛贼能得手?” “出其不意,实施妙手并非绝无可能。” “宝图即是扒自悟悲,你保密个屁?” “丁某怕消息一旦走漏,少林寺对我们丁家不利。”“嗯,倒也言之成理,可知何人身上还有相同的藏宝图?” “丁某一无所知,这一张也是误打误撞碰上的。” “记住,假如以后在撞上时,本教主愿出高价来买,当然,如果日后事实证明,你所言不实,小心你项上的人头!” 解开宋正雄、梁大明的痴呆穴,阿郎与大笨牛扬长而去。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 五 章 白吃教主张小仙决定到少林去,他发下宏愿,夸下海口,要杀少林掌门悟悲,为风尘双侠报仇。 当天晚上,他们投宿在登封县的“百香楼”,预备第二天一早便攀登嵩山少室峰,上少林。 孰料,选好客房,略事梳洗,到前面饭庄吃饭时,才发觉身上的银子、老鼠夹、捆仙索全不见了。 幸好,《波罗札记》被多多带走,藏宝图的草图只是一张白纸,仍原封未动,不然可就灾情惨重了。 饶是如此,仍然万分严重,若不设法补救,梁、宋二少白天的惨状,说不定就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弄明白了情况,大笨牛心急火焚,道:“老大,掉在那里了呢?咱们现在去找或许还来得及。” “我怀疑是被人扒去的。” “扒?莫非姓丁的不死心,又来惹咱们?” “他还嫩得很,不够资格,很可能是老的。” “唔,一进入‘百香楼’,就好像有被人监视盯梢的感觉,老大,能否想出被扒的时间?” “高人出手,随时随地都可以,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如何度过难关,支付酒菜宿店的银子。” “惨了,惨了,拿不出银子来,准会被掌柜的赶出‘百香楼’,露宿街头。老大,你的点子最多,快想个办法呀!” “正在想呢!” “我倒有一计在此,去赌。” “行不通,连赌的本钱都没有。” “老办法,向菩萨去‘借’。” “人生地不熟,寺庙、赌坊在哪里咱们都弄不清,再说时间恐怕也来不及了。”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等着人家来脱裤子吧?”张小仙沉思一会儿,自语道:“有了,有了。”他咬着大笨牛的耳朵,说了一阵俏悄话,直听得大笨牛一愣一愣的,道:“这样成吗?” 阿郎信心十足地道:“老大的锦纱妙计,几时失败过。” 大笨牛红着脸道:“可是总觉得不好意思。” 张小仙板着脸孔道:“怕羞就没有床铺睡,咱们只好睡大街,喝西北风了。” 大笨牛想一想,咬咬牙,道:“好!若是因为这件臭事害我讨不到老婆,你儿子也要叫我爹。” 阿郎听不懂,道:“什么意思?” 大笨牛一本正经地道:“笨呵,就是你儿子过继给我当儿子啊。” 事情就这样定了,大笨牛继续吃喝,张小仙则跑到别桌对一位身穿青衣的食客道:“老乡,有人敢在柜台上撒尿,你相不相信?” 青衣食客朝柜台上瞧一瞧,见柜台油光发亮,秃头矮胖的掌柜的不苟言笑,甚是威严,于是,漫不经心地道,“不可能,简直是胡闹。” 张小仙眸中散发着诡异的神采,道,“如说有人敢在柜台上撒一泡尿,掌柜的不但不生气,反而会张着嘴巴哈哈笑,你更不会相信了?” 青衣食客肯定地说:“那当然。” “你敢不敢跟在下赌?” “赌什么?” “赌别人撒尿,店家哈哈笑。” “怎么赌?” “撒一泡尿,如果掌柜的生气不高兴,在下输你十两银子。”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也是稳蠃的事,这不禁撩起青衣食客的莫大兴趣,掏出钱包,取出十两银子来,兴致冲冲地道:“好,跟你赌了!” 张小仙笑容可掬地道:“别忙,我这个人做生意最是干净不过,等底牌揭开后咱们再结帐。” 口说干净,手却不干净,趁机顺手牵羊,已将青衣食客包内一张百两银票扒到手。 凭三寸不烂之舌,又抓住大家好赌好奇的心理,“百香楼”内三四十位食客,视身份贫富,或十两八两,或三两五两,差不多都参加了张小仙的赌局。 只有一个人例外,此人四十八九岁,瘦小精干,满面红光,衣着讲究,非丝即绸,天生一对慑人的鹰眼,炯炯有神。 当阿郎上前邀他入局时,瘦小老头马上一口回绝,并且单刀直入地道:“娃儿,是不是遇上扒手,被人扒光了银子,想赚点外快付酒帐?” 张小仙心头一颤,暗中瞄了他几眼,言不由衷地道:“那里,纯粹是好玩,想博大家一笑。” 通!瘦小老头取出一锭二十两重的金元宝来,往阿郎面前一放,到:“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缺钱就拿去用吧,何必在此抛头露面。” 阿郎笑道:“谢了,无功不受禄,在下没有花别人银子的习惯。” 瘦小老头似是有意和他拉关系,表现得很熟络:“也许老夫以后还有用得着小友的地方,来,请坐,咱们喝一杯如何?” 阿郎心说:“我看这老头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想消遣我,还不晓得谁消遣谁呢,哼!” 表面上却痛快地说:“好,煮酒论英雄,乃小生一乐,待赌局一了,自当奉陪,我请客!” 听在大笨牛耳中,好不气恼,喑骂道:“死张小仙,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吹牛耍请客呢!” 心念间,阿郎已返回原位,道:“大笨牛,我那一段已大功告成,现在该你走马上任了。” 大笨牛双肩一耸,道:“没问题,看我的。” 带着张小仙扒来的一百两银票,来至柜台前,取来九只小酒杯,间隔三寸,打成三行,对掌柜道:“听说小二倒酒,都有独到的功夫,随随便便地一倒,莫不恰到好处,可是真的?” 堂柜道:“这是做小二的起码条件。” 大笨牛道:“一次连倒九杯如何?” 掌柜道:“一定会损失一部分酒。” 大笨牛步步紧逼:“如果有人站在柜台上撒一泡尿,将九只小酒杯全部装满,而且点滴不溢,你认为这个人的本事如何?” 掌柜的自然不肯相信,“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大笨牛紧追不舍:“有,就是区区在下小可我,白吃教刑堂堂主吹牛大王。” 掌柜的爱理不理地道,“即是吹牛大王,更加不足置信,客爷开玩笑了。” 大笨牛郑重其事地道:“不是玩笑,区区是当真的,这儿有百两银票,假如小可吹破牛皮失败了,就归大掌柜所有,否则,只要白吃你一顿就可以了。” 掌柜的渐渐发生兴趣:“客爷是在跟老汉打赌?”大笨牛狡黠地笑道:“是啊,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有百两白银的进帐,不干的人脑筋一定有问题。” 胖掌柜的心旌已开始动摇,“在柜台上撒尿,总是不雅。” “背着来,客人又看不见,怕什么。” “可是,柜台上撒了一泡尿,实在有碍观瞻。” “小事情,在下若输了,俺负责擦干净。” “老汉是怕影响生意。” “客栈哪有打赌好赚钱,蠃上了瘾,大掌柜说不定马上就会改行开‘打赌坊’呢。” 大笨牛妙语如珠,巧舌如簧,大掌柜看在稳蠃银子的份上,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荒唐的事,大笨牛跳上柜台,掏出“家伙”当着胖掌柜的面就尿上了。 这小子能吃能喝,屎多尿多,一泡尿撒下来,泛滥成灾,柜台上全是尿水不说,地上还有一大堆。 小酒杯多数是空的,全被激流冲走。 胖掌柜蠃了,手握银票,笑口大开。 食客们同样开怀大笑,从来也没见过如此荒谬绝伦的趣事。 更乐的自然是白吃教主张小仙,正一个一个的,一桌一桌的忙着收银子,算算帐,退还青衣客一百两后,还赚了百十两。 做完善后工作,大笨牛举起一杯酒道:“老大你的计谋真高,尿也可以换银子,以后南征北讨,绝对饿不着,干!” “干!”阿郎和他连饮三杯,吃了几口菜,吹嘘道:“大笨牛,本教主早就说过,跟着我保证吃香的,喝辣的,以后不许在推三推四,扭扭伲伲,叫你下油锅,有老大在也绝不会炸酥你的。” “是!是!” 语出口后,发觉不对,下油锅炸,那还有好?大笨牛连忙改口道:“不,刚才算我放屁,前言取消,本吹牛大王绝不下油锅。” 玩笑开过,二人具觉精神一爽,张小仙这才想到瘦小老头请他喝酒的事,不料,抬头望去,人去桌空,老头已不知去向。 大笨牛道:“这个老小子是什么路数?” 张小仙道:“还没有摸就溜了,不过没关系,是福不是祸,要来他总归会来,咱们早点睡吧,照原定计划,明天一早就上少林,杀少林掌门悟悲那个老秃驴!” 张小仙和大笨牛就宿在“百香楼”后面的客栈里。两房一厅,独门独院,幽静又高雅。 院内有花草,窗前还有盆栽,阿郎觉得,这样才不会折辱他白吃教一教之主的身份。 二人已有八分醉意,步履珞姝不稳,踏进房门,互道一声晚安,各自走进自己的卧室去了。 然而,他俩做梦也没料到,迎接他们的不是温暖的棉被,而是四把明晃晃的刀。 前脚才跨进卧室的门,突如其来,事先毫无所觉,手臂被人抓住,脖子上架上两把刀,在毫无反抗余地的情形下被押回到客厅里来。 是丁火山,宋正堆、梁大明,以及另一名黑衣大汉。一腔怒气,满腹怒火,丁火山、梁大明和宋正雄三人总算找到一个发泄的机会,二话不说,劈面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也不过才一眨眼工夫,阿郎和大笨牛已是鼻青脸肿,伤痕累累。 阿郎功力不弱,还挺得住,大笨牛却呼天喊地,痛得他“妈呀”,“爹呀”的连声鬼叫不止。 张小仙大为不快,道:“大笨牛,别,想当英雄就必须先挨揍,白吃教只有断头的英雄,没有成救命的狗熊。 ” 大笨牛昂首道:“老大说的对,俺是英雄,不是狗熊,说不喊,就不喊,再喊一声我就不是吹牛大王。” 丁火山怒气冲天地道:“他妈的,孬种一个,你是英雄,天下就没有狗熊了,喊,给老子连喊三声。” 通!通!通!轮起大拳头,照准大笨牛的小腹,狠狠地连打三拳。 用力极重,痛彻肺腑,大笨牛牙关咬紧,额头青筋暴现,豆大的汗珠滚滚流,实在忍不住了,最后还是脱口喊了一声:“妈呀!” 丁火山将大笨牛交给宋正雄,转对阿郎道:“张小仙,人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不到一天就轮到你了,这就是报应!” 劈里拍啦,一阵乱打,三拳四脚,外加两个耳光子。打得张小仙三魂出窍,七荤八素,昏天黑地。 但阿郎硬是连半声也没有喊。 宋正雄、梁大明两个小扒手,对剥掉衣服爬出去这档事怀恨极深,同声说道:“少爷,剥掉他的衣服打,这样更痛快!” 丁火山阴邪地笑笑道:“别急,先把他们绑起来,刺几个字,然后再一样一样地慢慢来,直至将这两个狗东西折腾死为止。” “对!这个主意好!” 三人齐声应是,四人一起动手,大笨牛五花八绑,首先被绑在一张太师椅上。 张小仙身手矫健,诡诈百出,抽冷子本欲作困兽之斗,无奈虎落平阳,好汉抵不住人多,逞强的结果,招来一顿更重的毒打,被丁火山、梁大明、宋正雄打了个痛快淋漓,最后还是难逃被绑的命运。 丁火山恶狠狠地下令道:“开始刺字。” 宋正雄道:“刺哪几个字?” 丁火山胸有成竹:“给姓张的小杂种刺我是王八!”梁大明指着大笨牛道:“这个混蛋刺什么?” 丁火山道:“我是乌龟!” 宋正雄、梁大明相视大笑,齐声道:“一个王八一个乌龟!妙透了,从今以后他们只好往老鼠洞里钻,再也别想在江湖上混了!” 阿郎暗暗叫苦不迭,向来都是他整人,被整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才离开洛阳多远,便中了别人的埋伏,假如额头上当真被人刺上“我是王八”四个字,白吃教恐怕就要从此夭折。 “不!我阿郎是天才,一定有办法对付他们这一群混蛋王八蛋,一定可以想出一个绝妙的好点子来。” 宋正雄已将尖针墨汁准备好,问丁火山道:“刺哪儿?” 丁火山的额头已用青布包起来,“我是小偷”四字外人看不到,他决心要阿郎和大笨牛的无法遮掩便道:“刺脸,右‘我是’左‘王八’或‘乌龟’。” 梁大明、宋正雄齐应诺,分别向阿郎、大笨牛走去。什么时候了,大笨牛还有心开玩笑:“老大,别难过,英雄有泪不轻弹,大不了事后咱们自己再多补几针,变成一个大花脸,照样可以纵横南北打天……” “下”字尚未出口,异事陡生,只听到嗖!嗖!两声响,根本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梁大明、宋正雄便惨叫一声,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眉心正中各钉一枚“霸王钉” 血流如注,几秒钟不到,便倒地了帐,魂归了离恨天。 阿郎五花大绑,双手双脚绑得死死的,“霸王钉”如何打出?简直匪夷所思,不是遇上鬼,就是遇上了神仙,丁火山和那位黑衣大汉吓得魂不附体,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接着便夺门而去。 如非身历其境,大笨牛绝不会相信天下有这等奇事,同样将阿郎视作神,道:“老大,你真神,霸王钉是如何打出的?” 阿郎道:“暂时保密,小心身后。” “身后?谁还会从身后来?” “丁火山那个小子,不敢从正面来,一定会从后面来。” 果然被他料中,话方出口,丁火山和黑衣大汉便破窗而入,丁火山咬牙切齿地道:“小兔崽子,是你自己找死,别怪我少爷心狠手辣,不要王八不要乌龟,老子现在要你们两个吃饭的脑袋!” 二人同时振腕挥刀,疾向阿郎、大笨牛的颈项砍下去。人刀均在身后,又被五花大绑,阿郎和大笨牛再神,逃不过这一动了。眼看命在旦夕……“住手!” 突闻一声暴喝从门外传来,瘦小老头应声而入,手一扬,当!当!两声,两把钢刀立被暗器震歪,身手的确不同凡响。 瘦小老头怒容满面地道,“山儿,为父的只叫你在此设伏擒人,可没有叫你杀人,我因事他往,迟来片刻,差一点铸成大错。” 丁火山辩解道:“爹,是这个小杂种先行凶,孩儿才愤而为死者报仇。” 神偷丁炎山寒脸道:“这只能怪他们轻敌大意,学艺不精,抬他们下去吧,为父的要跟张教主谈一谈。” 丁火山一脸诧异之色:“爹,张小仙行事乖张,手段毒辣,你老人家还要跟他谈?” “嗯,为父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他谈。” “是什么事?” “机密大事!” “孩儿也不能在场?” “不能!” “爹……” “不必多言,下去!找一个地方把他们埋了。” 丁火山更加疑惑,但见父亲神色不对,未敢违逆,只好与那位黑衣大汉抬起宋正雄、梁大明的尸体,悄然退出。 神偷丁炎山关起前门后窗,取出阿郎被扒的钱包,老鼠夹、捆仙索,放在桌子上,就坐在对面,不疾不徐地说:“抱歉,跟小仙小友开了个小玩笑,现在完璧归赵,一样不少,老夫想请教几个问题。” 张小仙双目怒视,一言不发。 丁炎山继续道:“江湖上盛传,你与天魔女关系密切?” 大笨牛道:“天魔女秋月是我们教主的阿姨,关系密切的不得了,你不怕惹麻烦最好先把我们的绑松开。” 丁炎山道:“天魔宫主似乎有意为秋水寒报仇?”大笨牛气愤不已地道:“四个人轮暴一个,简直猪狗不如,人人得而诛之。” 丁炎山喝斥道:“闭上你的嘴,老夫在跟张教主谈话,少打岔。” 脸色一整,遂又说道:“老夫听人言称,小友就是秋水寒的儿子?” 张小仙心儿打豉,脸色阴晴不定,主意一个接一个,沉思反问道,“丁炎山,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神偷丁炎山道,“小友不必问消息来源,老夫只想知道你是否确为秋水寒之子?” 阿郎沉思良久,心意已决,异乎寻常地道:“有此可能。” 丁炎山神色一紧,道:“为何不能确定?” “因为在下还没有见到秋水寒本人。” “有人说天魔女就是秋水寒。” “那也该找到那几个男人,才能决定。” “你是说你爹?” “可以这样说!” “其实找你爹也并不难。” “怎么说?” “可以从相貌、性格、特征、专长、言语方面去推敲。” 他们谈的当然是机密大事,大笨牛再也不敢多言插嘴。 张小仙字斟句酌地道:“听你的口气,无疑是十五年前洛阳古宅赌局的四人之一?” 神偷丁炎山小心翼翼地道:“老夫想先了解,如果事实证明,你确是某人的儿子,将如何面对这件事?” “父子乃人伦,不承认也得承认。” “你这样说老夫就放心了,不错,当年那一场妙赌,丁某确曾躬逢其盛,而且,你很可能正是老夫的儿子。” “何以见得?” “你扒术精湛,无师自通,此乃得自遗传。” “还有没有?” “言行狂傲,目空一切,正是老夫昔日的写照。”“但是,我的个子比你高。” “想是得自秋水寒的遗传。”丁炎山良久又说道:“别急在一时,老夫也不要求你马上承认我这个爹,咱们慢慢地找,慢慢地求证,直至你完全认可为至,老夫一定大力帮助白吃教称雄武林,独霸江湖!” “丁老,在下还想请教,另外三个人是谁?” “这……老夫不能说。” “为什么?” “当然是有原因。” “我想知道这个原因。” “此非其时,将来我们的父子关系一旦确定,自当坦告一切。” 话至此,丁炎山站起身来,准备替阿郎松绑,猛可间又是嗖地一声,接听丁炎山发出一声闷哼,扑通几人己栽倒在地,张小仙以霸王钉击中了他的昏穴。 张小仙带着椅子,移近大笨牛,道:“大笨牛,快,咱们互相咬对方的绳子。” 二人一阵猛咬,很快便咬开了绳索,大笨牛一面挣扎,一面说:“谢天谢地,奶奶的,总算过了鬼门关。老大霸王钉究竟是如何打出来的。” 阿郎的双臂绳索已全部挣脱,道:“用口吹出来的。” “用嘴,你嘴里也能藏暗器?” “那倒不是,是在肩上。” “肩上的暗器,怎会跑到嘴里去?” “咬过去的。” “难怪听你说话有点怪声怪气的。” “幸好这个老小子没有觉察到。” 阿郎说着,将神偷丁炎山密密麻麻的捆绑起来。 刚才纯粹是为套口供,小仙忍辱负重,此刻却换了一个人,面现一脸杀机。 解开丁炎山的昏穴,先赏了他两巴掌,踹了一脚,声色俱厉的臭骂道:“老色鬼,老色魔,不要脸的采花贼,说,还有三个人是谁?” 丁炎山一时疏忽,栽了大跟斗,又气又恼,又恨又愧,怒声说道:“张小仙,我是你爹,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老夫。” 不提爹还好,一提到爹这个字,小仙就火冒千丈:“放屁,你是我爹?我还是你爷爷呢,再侮辱本教主,小心我一刀子送你上西天!” 小仙用脚踩住他的心口,压得丁炎山喘气都觉困难。“孩子,事实如此,你否认也没有用。” “说,那三个魔鬼是什么人?” “老夫不能说。” “你非说不可。” “我们四人当年曾发下毒誓,要严守此一秘密,谁要是走漏半点消息,必遭五雷击顶,百毒攻心,千刀万剐! ” “老色鬼,你难道就不怕本教主杀了你?” “虎毒不食子,儿毒也不该杀父啊!” “你混蛋加八级,王八戴帽子,再胡说八道老子就阉了你!”“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老夫曾和秋水寒三度春风,你是她的儿子,就是老夫的……” “闭嘴,看刀!” 阿郎状似疯狂,面容恐怖已极,一扬匕首,咔嚓!一声,刀子已经插进“那个地方”去了。 大笨牛睹状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去拉,道:“老大,使不得,他万一真的是你爹怎么办?” “不可能!” “我是说万一!” “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承认!” “不承认也不能改变既成的事实。” “不!不!不!滚!滚!” 阿郎真的是疯了,这样的事实,这样的话语,对他剌激太深,拳打脚踢,硬生生的将大笨牛打到门外去。 握住刀柄,一阵搅割,在丁炎山杀猪似的惨叫声中,大笨牛亲眼看到,从客厅里丢出一条皱的“香肠”来。 “香肠”的末端还时带着两颗“蛋”,一片“毛草”。 “老大,老大!” 大笨牛神情激动,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阿郎取回钱包、老鼠夹、捆仙索,声如夜枭般道:“丁炎山,你听清楚,下次见面时,你若是再不招出那三个采花贼的姓名来,本教主就要割你的脑袋瓜!” 大步走出门来,店不住了,他们离开百香楼,离开了登封县城。 阿郎心情激动,神情黯然,低垂着头,漫无目的,不停而又快速地一直向北方狂奔。 行行复行行,狂奔复狂奔,最后在一处空旷的山岗上停下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空空洞洞的,迷迷蒙蒙好像一无所有。 又像有无数的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纷至沓来,汹涌澎湃。 他是秋水寒的儿子吗?他宁愿不是! 但,这个可能性是绝对存在的。 他是丁炎山的儿子吗?他不能接受! 不幸!这个可能性也是绝对存在的。 另外那三个老色魔是谁?谁才是秋水寒之子的生身父亲?莫非自己的身世当真如此肮脏、龌龊、悲凉、可惜?他心里好恨! 恨不得飞上天去,远离尘世污秽。 恨不能潜入地中,永沦地狱九幽! 三绝婆婆在哪里?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是哪个?藏宝图的下落如何?圣僧哈里巴的宝藏又在何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 难道……阿郎一言不发,痴痴呆呆地凝望着夜空的远方。 大笨牛也不敢乱说话,生怕惹小仙发火,再生事端。就这样,两个人站立在山岗上,任夜风吹袭,任夜雨淋浴,像泥塑木雕一般,一直无休止地耗着,耗着……直至东方发白,天色大亮,旭日东升,听到了熟悉的呼喊声,才又回到了现实。 “阿郎!阿郎!” “大笨牛!大笨牛!” 是多多与皮蛋,人在山下,正在往山上跑。 张小仙没有动,大笨牛迎上去,不待二人开口,便主动将别后之事细说一番,最后夸大其词地道:“七里坡一别,如隔三秋,想你们想的昨晚一夜没睡觉,站在这里吹风纳凉,你们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回家上学了吗?为何这么快就随后追来了,是不是犯相思病了?” 故意妙语不绝,意在为阿郎解忧。 然而,小仙的情绪还未完全稳定,仍默然不语。 多多深情望了阿郎一眼,红着眼圈说:“我爹对小仙始终怀恨不忘,那天我回去得又特别晚,一进门爹就大发雷霆,哥哥姐姐还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煽风点火,当天夜里就被我爹赶出家门,宣布脱离了父女关系。” 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大笨牛也跟着落下泪来,半真半假地道:“老大,你听到没有,好可怜啊,多多为了你离家出走,离乡背井,你可要好好照顾人家,不能做对不起多多的事啊。” 多多继续说道:“在关帝庙门口坐到天亮,然后便到学堂去找皮蛋,没想到皮蛋也出事了。” 大笨牛道:“皮蛋出了什么事?” 皮蛋黯然道:“是被臭水沟开除了。” 阿郎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情绪激昂地道:“他凭什么要开除你?” 皮蛋道:“这次集体逃课,臭水沟一口咬定是我带的头,于是便拿我开了刀。被开除之后,又不敢回家,和多多一商量,给我爹我娘留了一封信,便与多多一起,循路来到登封县,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很顺利地便找到了你们两个。” 小仙恨恨地跺一跺脚,道:“这个老混蛋,现在不是臭水沟,已经变成臭河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拔掉他的胡子,罚他抬棺材。不过这样也好,咱们四大金刚集合,正可以创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大笨牛见阿郎的情绪已完全恢复,甚为欣慰,吹牛道:“不错,四大金刚,天下无敌,可以无中生有,点石成金,什么时候老大一高兴,就把高山点成金山,将黄河点成金水。” 皮蛋笑骂道:“大笨牛,你又在胡吹了,除非神仙,人怎么可能无中生有,点石成金呢?” 大笨牛得意非凡地说:“尿都可以变银子,石头当然更可以了。” 一想到这件事,大笨牛就乐不可支,望着多多道:“那还是我大笨牛的尿,不很值钱,只卖了几百两,下一次咱们卖多多的尿,金枝玉叶,黄花圉女,起码也值十万八万的。” 羞得多多满脸绯红,小拳头像雨点子似的打下去,两个人随即追打戏耍起来。 还好,多多追的紧,打得急,大笨牛没机会细述那一条“香肠”,两颗“蛋”,一片“毛草”的事,不然多多怕不羞死才怪。 正因为大笨牛这一领头逗耍,小仙等人心头的不愉快霎时一扫而空,又恢复了从前的欢乐。 多多道:“阿郎,悟悲掌门既是夺去藏宝图的人,必然也是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咱们现在就上少林去摘他的人头。” 小仙寻思一下道:“本来我们决定是今天去的,现在你们来了,势必要延后一天,好给你们两个也定做几套白吃教的制服,多准备一些鸡鸭酒肉,免得在少林寺吃素倒胃口。” 于是,白吃教的四大金刚,又结伴返回了登封县……嵩山。 少室蜂。 少室蜂的半山腰上有一户农家。 农家的四周,都是绵延不断的梯田。 田里边,清一色全部种的是白萝卜。 正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一位小姑娘在采收萝卜。 显然,他们已经采收很久,四个箩筐装得满满的,小姑娘擦拭一下满脸的汗水,取来一根扁担试挑一下,娇喘不已地道,“爷爷,这么重翠儿恐怕挑不动。” 老头儿正在试担他自己的那一担,长吁短叹地道,“小翠儿,挑不动也得挑,爷爷的这一担更重,答应人家的数量还不够呢。” 忽见有四个少年男女向这边行来,一律藏青色的劲装,胸前的两排钢扣亮而夺目,正是白吃教的白吃装,不用问,来人必系四大金刚无疑。 阿郎首先说道:“老头,你好像遇上麻烦?” 老头儿说道:“是呵,小老儿的这位孙女发愁挑不动担子。” 大笨牛道:“挑不动就少挑点嘛,好可怜呵。” 敢情这小子又将“好可怜呵”当作口头禅。 老公公苦笑道:“众位公子小姐,你们有所不知,小老儿种的萝卜早已全部卖给了别人,答应每天要给人家送去一定的数量,现在还差好几十斤,不能再少。” 皮蛋道:“不能少就多请一个人嘛。” 老头儿道:“种菜为主,三餐都成问题,如何请得起人呵。” 多多道:“这位小翠姑娘的爹娘呢?” 小翠酸楚地道:“我爹在生病,我娘早死了。” “好可怜呵!”大笨牛的口头禅又来了。“赶快请一个大夫来看看呀。” 老头儿叹道:“大夫住在城里面,穷苦人家哪里请得起。” 阿郎不假思索,立将在百香楼以尿蠃来的百十两银子交给小翠,道:“生病就要看大夫,银子不成问题,这是我爹给我的零用钱,带在身上怪累人的。” 他故意这样说,怕人家心里不舒坦,小翠祖孙还是客气了半天才千谢万谢地收下来。 大笨牛道:“你们的萝卜要送到哪里去?” 老头儿道:“山上,少林寺。” 皮蛋道:“哎呀,为什么不早说,我们也是到少林去,还有没有箩筐扁担,咱们大家一起挑。” 老头儿道:“四位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这叫我怎么敢当。” 阿郎道:“哪里,助人为快乐之本,反正顺路嘛。”大笨牛道:“我以前放过牛,种过田,这点萝卜算什么。” 人多做起事情来也快,小翠祖孙去取箩筐扁担,四大金刚却兴高采烈地去田里拔萝卜。 阿郎、多多、皮蛋从来没有干过这种活,感到无比新鲜有趣,拔得特别起劲,很快便拔了一大堆。 箩筐扁担具已齐备,六个人随即挑起担子,哼着山歌,结伴上山而去。 登泰山而小天下。 登少林而小武林! 的确,少林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内功心法,轻功暗器,无不冠盖武林。 少林寺僧众三千,除丐帮外,无出其右者。 建筑尤其雄伟壮阔,一眼望去,少室蜂头金碧辉煌,触目皆是连云殿宇,迤丽蜿蜓,广达数里之遥。 当阿郎他们跟随着小翠祖孙到达少林寺,看到这般景象时,不禁都看得目瞪口呆,傻乎乎地愣住了。 阿郎感慨系之地道:“奶奶的,少林寺,好大好漂亮,咱们白吃教得赶快召兵买马,大兴土木,装点一下门面,不然就太没面子了。” 多多道:“小翠,你知不知道少林掌门人住哪儿?”小翠瞪着大眼珠儿道:“什么叫掌门人?” 大笨牛道:“你真土,掌门人就是掌理门户的人。”小翠只是一个村姑,哪里懂得这许多,大笨牛也没有解释清楚,皮蛋补充道:“掌门人就是住持方丈的意思。 ” 这一次明白了,答案却是否定的,小翠根本不知道。求教于老头儿,老公公同样茫然无知。 阿郎道:“老头,要怎么样才能找到悟悲掌门?”老头儿道:“公子找主持老方丈做什么?” 小仙据实说道:“我要杀他!” 老头儿吓了一跳道:“公子是在开玩笑吧,听说老方丈厉害得很,十个八个大汉都动不了他的一根毫毛。” 大笨牛道:“我们教主说得是真的,有仇,非要他的脑袋搬家不可。” 老头儿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既然有仇,就不便公开查问,这样成功的机会才大。” 张小仙道:“老头之言不差,本教主正想跟他单打独斗,不想惊动别人,也不想祸及无辜,所以才伤脑筋。” 小翠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只怕小仙哥不肯。”一路上大家已经混熟,阿郎摸着她的头,道:“小丫头,你才多大,会有什么好办法。” 小翠大人大样地道:“有一句话,不入虎洞,焉得虎子!来着。” 多多笑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小翠道:“对,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的办法就是,如果想要找到老方丈,就去当和尚!” 一语提醒梦中人,阿郎马上击掌说道:“好办法,皮蛋、大笨牛,咱们现在就去当和尚!” 大笨牛眼一瞪道:“我不干,要当你去当。” 小仙道:“为什么?” 大笨牛道:“因为我还想讨老婆。” 阿郎道:“只是临时抱抱佛脚,杀了悟悲咱们就还俗。” 大笨牛不再吭气,皮蛋仍然不答应,道:“和尚都是吃素的,我不习惯。” 小仙道:“咱们是假和尚,鸡鸭鱼肉照吃不误。”皮蛋道:“吃个鬼,少林寺哪来的鸡鸭鱼肉。” “多多可以给咱们送。” “说了半天多多不剃头?” “人家少林寺不收尼姑。” “这样,四大金刚岂不散了?” “我们暂称三剑客。” “还不知道少林寺要不要咱们呢。” 小翠的眼光瞟来瞟去,指着大雄宝殿前面道:“少林寺经常招收小和尚,今天刚巧也在办,这附近穷人家孩子出家的很多。” 顺着小翠手指之处望过去,只见大雄宝殿前面,有不少人排成一条龙,另有好几个和尚正在发袈裟、问话、或者剃头。 阿郎好急的性子,朝多多、小翠祖孙招招手,当真领着皮蛋、大笨牛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他们直接走到发袈裟的那个和尚面前,拿起来就往身上穿,和尚很不高兴,抢回袈裟,凶巴巴地道:“你们要干什么?” 阿郎的答复简短有力:“要当和尚。” 和尚生气地说:“当和尚也不能乱来,到后面排队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三剑客尽管心里恼火,还是乖乖地到后面排队去了。 阿郎弄不懂,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当和尚,莫非正如小翠所说,是家贫想来讨一碗饭吃?排在前面的有二十几个,小自十一二岁,大至十七八岁,当轮到三剑客时,后面又已经排了十来个。 面前有一张长桌子,桌后坐着一位胖和尚,年在四十以上,是专事负责口试的主考官,打量一下阿郎道:“你要出家当和尚?” 小仙恭谨地应了一声:“是!” “叫什么名字?” “张小仙。” “什么地方人?” “洛阳。” “多大。” “十四。” “好,通过,拿文书来。” “拿什么文书?” “父母的同意书。” “我是个孤儿。” “孤儿要填志愿书。” “妈的,当和尚还要填志愿书,真罗嗦,白吃教将来招兵买马时,本教主一定要收报名费。” 阿郎心里边这样想,并未说出口来,从胖和尚手里接过一张表格,就在旁边写上自己的姓名,还捺了一个指印。 接着,皮蛋、大笨牛皆通过,胖和尚见他们衣着相同,道:“你们是一起的?” 大笨牛快说溜了嘴:“我们是一个教的。” 胖和尚讶异地道:“一个教?” 阿郎道:“是一个家一孤儿院,请师父帮帮忙,不要拆散我们。” 胖和尚犹豫道:“这恐怕有困难。” 阿郎灵机一动拿出十两银子来塞给他,胖和尚立即堆着一脸的笑容,改口道:“你们想到哪里去?” 皮蛋道:“最好是去侍候掌门老方丈。” 胖和尚面有难色:“掌门人身边的沙弥,都是百中选一上驷之才,起码要有三年的修行才行,你们只能从砍柴、种菜、扫地、当火头僧中选。” 三剑客一听心凉了半截,原以为很好玩,只要敲敲木鱼,念念经就成了,没料到会干苦差事,但为了寻悟悲掌门报仇也只好认了。 他们私下密商,大笨牛道:“真新鲜,和尚也要红包。” 阿郎道:“阎罗王同样照要不误,不信你死后试试看,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收了红包他会放你一马,改为十七层。” 皮蛋道:“那你就再多送点嘛,看能不能派到方丈身边去?” 阿郎摇摇头,道:“我看行不通,你没听那胖和尚说要三年的修行才可以吗。” 大笨牛道:“惨了,惨了,当三年和尚我准会死在少林寺。” 小仙莞尔道:“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找到悟悲掌门,把他杀掉以后,咱们拍拍屁股就走。” 少林掌门是何等身份,功力通玄,技深若海,又有三千僧众护卫,想要取他性命,无异虎口拔牙,明眼人其谁能信。 皮蛋、大笨牛却深信不疑,他们心目中,阿郎是神,无所不能,说得出口,就做得到。 交换一下意见后,大笨牛道:“好啦,马马虎虎,咱们去当火头僧,这样起码可以保证不会饿肚子。” 事情一经决定,胖和尚当真照他们的意思,分到厨房。 落发,更衣,霎时间三剑客变成了头顶油光发亮的三个和尚。 三人一点也不难过,反倒觉得新奇好玩,你摸摸我的头,我打打你的脑袋,就在大家的面前戏耍起来。 多多看在眼中,却别有一番心酸,上前说道:“你们当和尚有吃有住,我怎么办啊?” 阿郎交给她一些银子,安慰道:“你就住在小翠家里好啦!陪着她挑萝卜送来,我们还是可以天天见面的,别忘了每天都要带鸡鸣鱼肉酒菜来。” 多多含泪道:“少林寺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你们?” 皮蛋道:“我们当火头僧,在厨房,差不多就是送萝卜的地方。” 多多还是不放心,道:“你们有没有法号?这样找起来方便。” 阿郎惊呼一声,道:“可不是吗?白白地剃掉满头长发,好歹也得换个法号回来才划算,皮蛋、大笨牛,咱们找胖和尚去要。” 返回口试处,表明心迹,胖和尚却给他们浇了一头冷水:“你们现在只是预备和尚,须待修行一年,成缋及格,修行良好,正式受戒的时侯才由长老赐颁法号。” 大笨牛小声道:“妈的,闹了半天,只是一个预备和尚,连个法号都混不到,真窝火。” 小仙道:“没有关系,他不给,咱们自己取,从现在起,贫僧法号‘万能’。” 皮蛋反应好快:“小僧‘马屁’和尚。” 大笨牛很快也想出来了:“小僧‘吹牛’和尚。”有了法号,三人精神一爽,好像真的已经皈依佛门,修得无边法力似的。 没过多久,厨房派一名老僧来接入寺的和尚,新上任的万能、马屁、吹牛三人只好告别多多、小翠祖孙,拿着包袱,怀着一颗好奇心欣然离去。 大笨牛想得很美,以为当火头僧很轻松,只要烧烧火,煮煮饭,就可以跷起二郎煺,大吃大喝。 其实不然,他们是新来的,是预备和尚中最新的,必须从最基层最辛苦的工作做起。 第一天,他们被指派去挑水,一担接一担,一趟接一趟,从山下挑到山上来,累了个半死。 第二天,被指派去劈柴,山一般的一大堆柴,必须一斧头一斧头的劈,一天劈下来,三个人的手上都起了水泡,苦不堪言。 最严重的是和尚也欺生,比他们资格老的和尚欺负他们,已受戒的正式和尚,更加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三剑客不但自己的份内事非做不可,还得分担前辈们的工作,稍有违逆,轻者会挨骂,重者则会挨揍。 大笨牛实在忍无可怨,这日傍晚,趁休息的机会,跟阿郎、皮蛋聚在一起,愤愤不已地道:“老大,我受不了啦,再这样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快想想办法,否则我会疯得要杀人。” 阿郎想起了大闹鸿儒学堂的往事,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这是老天爷在考验咱们,大笨牛,忍着点,小不怨则乱大谋,此时乱杀人,就杀不成悟悲那个老秃驴了。” 大笨牛道:“忍着点?要忍到什么时侯?我们已经来了好几天,连悟悲掌门拉屎的地方都摸不到,整天不是挑水,就是劈柴,早知如此,还不如向娇娇写悔过书,到他们家去的好。” 阿郎道:“别急,快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苦头一吃完,后头该是甜的了。” 大笨牛道:“算了,我看你是江郎才尽,已经没辙了,才如此说。” 小仙道:“笑话,阿郎的计谋如江河大海,诸葛亮都要拜我做老师,事实上昨天就查清楚那个秃驴住的地方了。” 皮蛋追问道:“悟悲掌门住在哪里?” 小仙道:“一个叫达摩精舍的地方。” 皮蛋道:“达摩精舍在何处?” 小仙道:“正在查。” 大笨牛噘着嘴道:“又要查,一查说不定就是十天半月,到时候咱们可能肩上生疮,手上流浓了。” 阿郎道:“真没耐性,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苦练一下迷踪步法。” 大笨牛道:“练了,挑水的时候我也在练,害得我挑上山来时,往往只剩下半桶水,不知道被一松一柏那两个狗和尚打过多少遍了。再说迷踪步,只是逃避的功夫,什么时候教我们点鬼胎穴的方法,让少林寺的和尚怀孕大肚子那才够刺激哩。”阿郎骂道:“笨啊,正因为你学艺不精,所以才老挨揍,等你学会之后,自会教你其他的,好好把握机会,我们在少林寺的时间不会太久了,本教主已想到一个征服少林派的绝妙好计。” 皮蛋道:“用什么方法?” 阿郎道:“用酒,用肉。” “用酒肉就可以征服少林,小仙,你没有发烧吧?”“当然没有。用酒肉保证可以闹得少林寺鸡犬不宁。” “我不懂。” “很快你就懂了,咱们回寝室去吧。” 回到寝室将多多送来的烧鸡拿出来,三个人就在床铺上,你一口我一口公开吃起荤来。 僧舍之中,从来不闻肉味,香气传得特别快,香气也特别浓,不多一会儿工夫,便围上来两个和尚。 一个和尚吞一口口水道:“喔,好香啊。” 另一个垂涎欲滴地道:“从来没有闻过这种味道。”阿郎撕下两小块肉来,伸手递过去,笑呵呵地道:“吃起来比闻的更过瘾。” 不吃还好,一吃下去,两个和尚简直时辰八字都忘了。 一个说:“这是什么东西?真好吃啊。” 皮蛋道:“是素鸡,特制的素鸡。” 另一个道:“能不能再来一片大的?” 阿郎故意吊他们的胃口,又撕下比刚才还要小的两片来,道:“这种特制的素鸡贵得很,小僧请不起客,两人将就点,再吃片小的吧。” 这时又围上来好几个和尚,一松一柏亦在其中。这两个家伙,是整个寝室甚至火房的恶霸,一向作威作福惯了,大笨牛挨过他们的揍,阿郎、皮蛋也曾替他们挑过水,劈过柴。 一松趾高气扬地道:“你们在吃什么,有好吃的东西应该先孝敬我,这是规矩!” 话一说完,便不客气地伸手过去,阿郎亦无阻拦,任由他撕走一只鸡腿。 一柏和尚也不慢,折下另一只鸡腿,咬了一口,道:“你们三个只是预备和尚的身份,要懂得敬老尊贤,以后再有这种特制的素鸡,必须自动献给贫僧,与一松师兄,不得偷吃!” 二人大言不惭,态度蛮横,自以为是伙房的太上皇,吃了两只鸡腿,兴犹未尽,又伸手去折鸡翅膀。 这时却被张小仙拦住了,道:“两位师兄请见谅,素鸡得来不易,品尝时间已过,现在小僧开始卖银子了。” 首先尝到肉味的其中一干和尚道:“出家在外,身在佛门,我们哪来的银子。” 大笨牛神气活现地道:“没有银子,可以用其他的方法。” 一听说还有其他的方法,不曾尝到肉味的五六个和尚精神大振,齐声追问道:“还有什么方法?” 小仙掏出一副骰子来,先在地上掷了几把,告诉大家大点胜小点,四五六胜三四五,豹子王,胜小豹子的规矩。 又将剩下来的烧鸡,分成鸡头、鸡翅膀等十余块,煞有其事地道:“咱们可以照刚才说的玩,谁胜了我,就可以吃一块素鸡。” 一个年纪不小的和尚道:“我们要是输了怎么办。又没有素鸡来赔?” 阿郎笑道:“不用赔,同门师兄弟,特别优待,大打折扣,只要替我跳一天水就可以了。” 皮蛋补充道:“不愿挑水的,劈柴也成。” 大笨牛拉大嗓门吆喝道:“办法很简单,你们先掷一个点子出来,由万能师弟来赶,赶不上就可以得到一块素鸡,哪一位先来,快快快,先嬴的先挑大块的,后来的就吃不到了。” 肉香,再加上大笨牛的一阵豉动,一个小和尚毫不考虑,抓起骰子来,哔啦啦的就丢进皮蛋新取来的一双瓷碗里去。 这个小和尚的运气不差,一掷就掷出两个五,一个六,差一点就是三个六的豹子王。 六点在阿郎眼中是小意思,三四五就可以赢,用不到豹子王,但小仙却故意放水,仅掷出一个三点来,以诱来者。 小和尚挑出一块最大的鸡翅膀,吃得津津有味,其他的和尚立即争先恐后的与阿郎大赌特赌起来。 连一松一柏两个恶霸也不例外,禁不起肉香美味的诱惑,也加入赌局。 阿郎赌技天下第一,乃个中翘楚,输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他今天大发慈悲,却没有通吃,有计划地定时放水,每掷三四把,总会有人吃到鸡。 但一松、一柏却除外,他俩全输,不曾蠃过一次。 小仙又输了一把,面前还剩下三块肉,道:“皮蛋你负责记帐,可不要漏掉。” 皮蛋道:“我正在记,一个也漏不掉!” 阿郎又道:“大笨牛,还有没有素鸡?” 大笨牛提高声音道:“还有烤鸭,大家的情绪这么高,不要扫了诸位师兄的兴。” 大笨牛取来烤鸭,折成八块,又继续赌到掌灯以后,鸡鸭全部送进和尚的肚里,算一算帐,共蠃了三十多天,换言之,半个月之内,三剑客可以悠哉游哉,再也不必干那挑水、劈柴的苦差事了。 一松一柏输得最惨,再也没有吃到第二块鸡鸭,不禁怒火中烧,恼羞成怒,齐声吼叫道:“你们三个兔崽子听清了挑水劈柴的帐一笔勾销,明天再弄一只素鸡来孝敬,如若不然就将你们三个丢下山沟喂野狗,别想在少林寺里混!” 动口不足,继之动手,本来是想扇三剑客耳光,哪知手掌才递出一半,拍!拍!两声,自己脸上反而先吃了阿郎两掌。 紧接着,小仙双脚齐飞,通!通!踹中二僧的胸脯,当场栽坐在墙角下。 阿郎跨步而上,戟指怒喝道:“妈的,你们想要摆老大是不是?告诉你们,我白吃教张小仙是老大中的老大,想活的话放老实点,惹怒了本教主叫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 大笨牛总算找到报复的机会,拳掌交挥,狠揍了二人一顿,然后拔出一把短刀来,在一松一柏面前一晃,威风凛凛地道:“王八羔子,臭虫跳秤盘,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份量。竟敢找白吃教的麻烦,哪一个活腻了,我吹牛大王可以成全他!” 刀子晃来晃去,均在二僧面前三寸之处,一松一柏吓得面无人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机会难得,皮蛋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权利,将连日所受的屈辱,连本带利地收回来,打开帐本,对一松和尚道:“替我们挑十一天水,劈十二天柴,对不对?” 一松和尚面无人色道:“对!对!贫僧一定照办!”马屁大王皮蛋又对一柏和尚道: “你要替我们挑十二天水,劈十一天柴,有无错误?” 一柏和尚忍气吞声地道:“没有错,和尚服输就是。” 阿郎的面部充满威严,颇有大将之风,厉声说道:“这少林寺的火房,原来是什么人的地盘?” 一松一柏浑身打颤,结结巴巴地同声道:“本来是——是我们两个的。” “那么,现在呢?” “自然是你们三位的。” “预备和尚来当老大,两位服气吗?” “服气!服气!” “口说无凭,要以行动来表现。” “请张教主明示。” “磕三个头,要响,叫三声张爷爷,要大!” “是!” 阿郎绝技惊人,二僧自知不是人家的对手,只好俯首听命,磕了三个响头,大叫三声张爷爷。 有钱大家花,是小仙做人的一惯原则,磕头叫爷爷,同样利益均沾,命一松、一柏,给皮蛋、大笨牛磕了三个响头,叫了三声爷爷,这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一场有趣的地盘争夺战。 也就是说,用酒肉征服少林的奇策妙计,己蠃得第一回合的胜利。 三剑客牛刀小试,便取得立足地盘,阿郎叫多多刻意地打扮一番,多带几只烧鸡烤鸭,鸡腿鸭腿,并且多准备烈酒,诸事齐备,皮蛋与大笨牛抬着一个大红漆盘子,多多以公主的身份、紧随在后,在阿郎的领头开道下,向悟悲掌门的“达摩精舍”行去,展开第二回合精彩绝伦的酒肉大战。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 六 章 白吃教主张小仙,只知少林掌门人悟悲大师住在达摩精舍。但达摩精舍在何处,却一无所知。 只好领着多多、皮蛋、大笨牛盲人骑瞎马,到处乱撞,单找房子高,和尚多的地方跑。 跑了半天,还是有收获,发现少林寺的和尚阶级分明,井然有序,从袈裟的颜色上便可分辨出地位的尊卑来。 红色最高,乃悟字辈的得道高僧,黄色次之,灰色再次之,青色,也就是阿郎、皮蛋、大笨牛所穿着者最低,多为年幼的沙弥。 经过一处禅院,从里面走出一位灰衣和尚来,张小仙竖掌为礼,打了一个问汛,中规中矩地道:“请问师父,达摩精舍在哪里?” 灰衣和尚冷眼瞧了四人一下,道:“达摩精舍乃是掌门老方丈居停之所,此是你等可以随便去的?” 阿郎指着多多道:“弟子斗胆也不敢谒见老方丈,是这位公主有事求见。” 灰衣和尚闻言一征,不由的多看了多多几眼,语气神态颇为恭谨地道,“这位公主是……” 多多本来就很漂亮,经过一番刻意打扮,的确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张小仙不待灰衣和尚把话说完,便抢先说道:“这位公主是皇上最小的一个女儿,封为多多公主。” 灰衣和尚道:“公主乃金枝玉叶,怎么只有一个人来?” 多多机警地答道:“随侍之人,被贵寺的知客僧留在寺外了。” 灰衣和尚道:“公主身份尊贵,理当由本寺高僧接引,怎可交给三个小沙弥,知客僧也未免太糊涂了。” 多多笑盈盈地道:“不是知客僧糊涂,是本公主亲自指定他们三个小和尚带路的。” 阿郎怕灰衣和尚一直罗嗦下去,万一不小心泄了底就麻烦了,命皮蛋掀动一下盖在大漆盘上的红绫,使肉香之味溢出来。 灰衣和尚马上就嗅到了,鼻子一皱一皱的,声急语快地道:“哪来的味道,好香啊。” 多多见时机业已成熟,亲手拿起一只鸡腿来,送给灰衣和尚,娇柔不胜地道:“是本公主送给老方丈的一些薄礼,这一点点小意思请师父笑纳。” 灰衣和尚接过鸡腿,三口两口便吃光了,舔一舔嘴唇,余香犹存地道:“这是什么东西,真香,贫僧好像从来没有吃过。” 多多道:“是素鸡,大内御厨房里特制的素鸡。” 阿郎忙将话题岔开道:“师父快请说达摩精舍在哪里,免得耽误多多公主太多的时间。” 灰衣和尚道:“在达摩院后面不远。” 阿郎不好意思地说:“达摩院又在何处?” “就在面壁石附近。” “小僧惭愧,根本不知道面壁石这个地方。” “你这个和尚是怎么当的,莫非是新来的预备和尚?” “弟子等三人正是预备和尚,入寺还不到五日。” “面壁石是达摩祖师当年面壁九年的地方,本寺视作圣地,你们看,瞧清楚,就是那一道石壁。” 灰衣和尚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阿郎终于看清楚了,当即别过灰衣和尚,直奔面壁石而去。 少林寺规模宏大,殿宇鳞次栉比,若非经人指点,简直寸步难行,白吃教的四大金刚一阵疾走,总算顺利来到面壁石前。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鸡腿鸭肉同样无往不胜,又送出一只鸡腿,二只鸭腿,找到了达摩院,也问明了达摩精舍的确切所在。 从达摩院一侧掠过,远处一山在望,近处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一片苍翠,四人踏着洁白如玉的石板路,进入花丛。 绕过山丘,眼前陡觉一亮,只见满山遍野全是奇花异卉,一栋白壁绿瓦,十分古朴雅致的精舍矗立其中。 老方丈居停之所戒备森严,行不数丈,便出现三名阻路盘查的灰衣和尚。 幸好三剑客是少林寺的预备和尚,是自己人,否则寸步难行。 幸好多多装模作样,以皇宫大内来的多多公主的身份才得以前行无阻。 也多亏有鸡腿鸣肉,封住了拦路和尚们的口,才得以顺利通过卡子,进入腹地。 一路行来,大笨牛颇有心得,见四下无人,开口说道:“老大,看来用肉征服少林的奇策妙计还挺管用,但不知这一群和尚知不知道吃在肚里的是真鸡真鸭?” 多多笑道:“当然知道,只有白痴才会将肉鸡当作素鸡。” 皮蛋进一步说:“素鸡哪来的骨头,三岁孩童也骗不了。” 大笨牛不解道:“可是,出家人严禁荤腥,他们怎么敢吃下去,而且吃得津津有味,没有一个说穿的?” 阿郎道:“笨啊,出家人长年吃素,嘴里快要淡出鸟来了,难得吃到一次荤,揭穿了还吃个屁,这叫做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 大笨牛道:“老大,肉可过关斩将,通行无阻,酒又是怎么个用法?” 小仙故意卖关子:“天机不可泄漏,到时候你就会领教酒的无边法力,但我警告你,我们自己绝对不准喝醉,否则就回斋房挑水劈柴去!” 话至此处,已至达摩精舍时近,四人未敢长驱直入,绕道爬到精舍一旁的一座小土山上。 居高临下,精舍内的景象一目了然。三合院,南边是一道花墙,藤蔓缠绕,院内青石为地,洁净淡雅,北正房内传出阵阵木鱼梵唱之声,使人尘念顿消的感觉。高僧居处,的确与众不同。 院内有四个青衣小和尚,两个站在北正房门外,一动不动的像守门神,另外两个则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显系悟悲老方丈的贴身小沙弥无疑。 小土山上有一个凉亭,上书“怡然亭”三字,还是悟悲亲笔所书,阿郎抓起一把土来,轻轻洒落,风向正好吹向精舍。 阿郎兴奋莫名地道,“好极了,真乃天助我也。” 大笨牛耳闻目睹,不明究竟,傻乎乎地道:“老大,你在发什么神经?” 多多笑道:“说你笨,你真笨,小仙在测试风向,这样清香肉味才能保证飘送到达摩精舍去。” 大笨牛不服气,道:“这多麻烦,干脆将酒肉直接送给悟悲那个老混蛋,把他香死醉死算了,何必在这里吊胃口?” 阿郎道:“悟悲乃是一代宗师的身份,岂会如此轻易就上咱们的当,我是要钓那四个小和尚和咱们到怡然亭野餐。” 大笨牛闻言大喜:“要开饭啦!” 这小子一听到吃就高兴,皮蛋同样精神大振,二人健步如飞,三步两步就冲进怡然亭去。 掀开红绫,一只烧鸡,一只烤鸭,一条熏鱼,几盘山珍海味,外加一小罐陈年烈酒女儿红,全部放到亭内的石桌上,四个人围坐一起,马上吃喝起来。 多多准备周到,碗筷酒杯,一应俱全,真像是野餐的样子。 大笨牛的速度好诀,一眨眼工夫,便吞下去一只鸡腿,连干了三杯酒,舔一舔嘴唇,笑道:“多多公主,你的手艺真棒,我们老大的命真是好,将来你一马双鞍好不好?” 多多听不懂,道:“什么意思?” 大笨牛难为情地道:“就是我也嫁给你,你娶两个丈夫的意思啊。” 多多脸一红,道:“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再胡扯当心我三天不给你肉吃,” 这一手真灵,大笨牛果然不敢再胡闹开黄腔,多多又道:“其实,这菜也不是我做的,是去登封县百香楼买的。” 皮蛋猛拍马屁道:“辛苦你了,多多,这么多东西,路这么远,一定很累吧?” 多多道:“一点也不累,是小翠她爹帮我挑的。” 阿郎道:“小翠她爹的病好了?” 多多道:“请一个大夫来,吃了三副药,昨天就全好了,他们一家祖孙三人对我们感谢得不得了,住在他们家里,真像是做公主。” 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步履之声,展目望去,精舍内来回走动的那两个小和尚,己闻香味正奔怡然亭而来。 另外两个沙弥,也离开原来的岗位,昂首仰视,拉长鼻子过干瘾。 上山来的两个小和尚均在十八岁上下,行至怡然亭外五尺许处便停下来,其中一个高个子小和尚肃容满面地道:“喂,你们三个在这里做什么?” 无疑他是在对三剑客说话,阿郎故意含着一嘴的肉,举起一杯酒,吐字不清地道:“野餐!” 矮个子的小和尚也表现的很庄重,摆出一张师兄的脸孔来,老气横秋地道:“你们是哪个院或堂的小僧?” 皮蛋抢先捉弄道:“不是‘院’,也不是‘堂’,我们是从‘房’里来的。” 高个子小和尚追问道:“哪个房?” 阿郎道:“厨房,也就是斋房。” “是什么身份?” “预备和尚,正在见习。” “你们可知道,达摩精舍附近是不可以随便来的。” “我们知道,是这位公主叫我们来的。” “师父说过,出家之人也不可以接近女色。” “我们没有接近女色,是女色要接近我们。” 矮个子的小和尚道:“更不可以与女人结伴,更不可在一起吃东西。” 皮蛋道:“我们没有陪伴女人,是这位多多公主一定要我们陪伴她。” 阿郎神秘兮兮地道:“多多公主很喜欢出家人,尤其是像两位师兄这样英俊的小和尚,也过来陪陪吧?” 二僧定力尚浅,怎禁得起扑鼻的肉香和花容月貌般的美色,一阵犹豫,观望后,终于情不自禁地双双走进怡然亭。 多多的身边早已留好四个空石凳,两个小和尚齐声说道:“小僧有幸,能坐在公主身旁吗?” 阿郎听了,在心里暗自骂道:“他妈的,还挺会献殷勤的,一点也不外行。” 多多一欠身,左顾右盼,妩媚娇柔地道:“两位小师父请坐。” 光说不算,还折下两片鸡肉来,亲自送给二僧。 色美肉香,两个小和尚压根儿也没见过这种场合,陶陶如置身云雾之中,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 高个子的小和尚提出了与他前辈们相同的问题:“这是什么东西?香死人啦。” 皮蛋心说:“香死人也不会偿命的。” 多多笑道:“是素鸡,喜欢就多吃点,还有素鸭,素鱼,不要客气。” 两个小和尚本来就没客气,风卷残云,每一样莱都吃了好几口。 多多斟了两杯酒,银铃般地娇笑道:“别光吃,也喝点,不要噎着了。” 说着端起酒杯,送到二僧手里。 和尚受宠若惊,神魂颠倒,一仰脖便干了。 从来没有喝过的东西,自然有异样的感受,脸红了,心在跳,魂儿飘飘,精神亢奋。 高个子和尚傻乎乎地道:“这是什么汤?” 阿郎暗骂一声:“瘪三!土包子!”正容说道:“师兄大哥,这不是汤,是水。” 矮个子和尚一脸迷糊地问:“什么水?” 小仙一本正经地道,“是‘酉’水。” 许久没有说话的大笨牛,一直在低头喝酒,已经晕晕乎乎有七八分醉意,闻言脱口就说:“老大,这明明是……” 皮蛋一听话锋不对,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大笨牛“酒”到口边又吞回去。 高个子的小和尚又饮了一杯酒,道:“什么酉水?小僧怎么从来没喝过,肚子里热乎乎的。” 多多顾盼生媚地道:“是大内一口古井里的水,你们当然喝不到。” 矮个子小和尚不甘后人,连干两杯,还咬了一口鸭腿,边吃边说道:“难怪多多公主这么美丽动人,大概是喝多了这种‘酉’水的关系吧?” 多多笑得更甜更美,风情万种地点头,表示同意。 阿郎道:“两位师兄哥,这酉水好喝吗?” 高个子小和尚道:“好喝极了。” 阿郎道,“那素鸡素鸭又如何?” 矮个子小和尚道,“好吃极了。” 小仙笑容可掬地道,“好吃好喝就多吃多喝点,别辜负了多多公主的一番美意。来,我敬两位师兄哥,干!” 阿郎存心想灌醉他们,连干了三杯。 皮蛋紧接在后,三杯酒,一杯不少。 车轮大战,第三个敬酒的是多多。 轮到大笨牛了,他早已醉得连酒杯都拿不稳,阿郎道:“大笨牛,你不必糟蹋多多公主的酉水了,丑八柽一个,再怎么喝也变不美。” 大笨牛偏要喝,一杯酒多一半流到外面去,醉言醉语地道,“我没有醉,我要喝,我还没有讨老婆。” 说到这里,人已醉倒在石桌上。 阿郎心里臭骂不已,表面上则见风使舵,随机应变地道:“他成功了,一觉醒来就会变成一个美男子。” 他微微一顿,继又说道:“还没有请教两位师兄大哥怎么称呼?” 高个子的小和尚道:“小僧一心。” 矮个子的小和尚道:“小僧一德。” 皮蛋道:“我们都是预备和尚,还没有受戒赐名,我自号马屁和尚,他是万能和尚,这一位睡觉的是吹牛和尚,不知下面两位师兄的法号是什么?” 原来守在北正房门口的两个小和尚,也闻香而来,早已离开达摩精舍,正站在土山上望着怡然亭。这边发愣,想进不敢进,想退又不舍得退。 一心指着下面一黑脸一白脸两个小和尚道:“黑脸的是一善,白脸的是一清,都是本寺一字辈的同门师兄弟。” 阿郎道:“有福同享,你们在此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不叫一善及一清两位师兄大哥也上来吃吃素鸡,喝喝酉水?” 一心小和尚犹豫一下,招招手,道:“你们也上来啦,这位多多公主请咱们吃素鸡喝酉水呢。” 他在四僧之中,年龄最大,剃度的时间也最早,一善一清禁不起酒香的诱惑,早就想上来一看究竟,但未见师兄召唤,不敢擅离职守。 及闻一心召唤,立即如箭离弦,奔进怡然亭,用不着多多客套,也无须阿郎、皮蛋采用车轮战法,狠吞虎咽,狂饮暴食起来。 一善一清来势汹汹,颇有后来居上之势,一阵吃喝下来,石桌上的菜肴被扫去一大半,同时也灌下不少黄汤,脸红脖子粗,话也多了,已有五六分的醉意。 一心又喝了几杯酒后,醉言醉语地道:“多多公主,你好美呵,小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姑娘,比观音大士,马祖娘娘还要美。谢谢公主的赏赐,我们该告辞了,公主。” 多多风情万千,拉住一心小和尚的手,笑容跟糖一样甜:“四位和尚哥哥,别急着走,我难得来一趟少林寺,下一次还不晓得是何年何月,再喝一点,再吃一点。” 一心犹疑不决地道:“不行啊,我们……我们还有公事在身。” 阿郎道:“还有什么公事?” “守门口应客,侍奉老方丈茶水。” “哦,悟悲掌门老方丈住这里?” “是啊,老方丈念经的时候,我们还得定时燃香焚纸。” “没有关系,这些事小弟和马屁和尚可以代劳。” “可是,小僧是怕,是怕万一跟这位吹牛和尚一样睡倒怎么办?” “睡倒最好,一觉醒来,就可以变成一个美男子了。”阿郎打着哈哈又道:“你们看,这个丑八怪,是不比刚才漂亮多了?” 大笨牛的脸色红扑扑的,本来就不算丑,只是有点傻气,借酒滋润,益增三分颜色,一心一德等四僧已醉眼惺忪,真的以为这酉水可以使人脱胎换骨,化丑陋为美好,一德,一善、一清等不了一心师兄是否答应留下来,又自抢先喝起来。 有责任在身,一心还是放心不下,皮蛋及时猛敲猛攻:“睡倒最好,再起来的时侯,就差不多和多多公主一样漂亮了。” 四大金刚的轼契一向良好,多多装作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粉颈低垂,愈显得娇艳美丽。 魂儿在飘,神儿在摇,也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坛子陈年女儿红还没有完全喝光,四个小和尚便已烂醉如泥的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阿郎兴奋莫名,一个人给了他们一个爆栗子,啐道:“哼,一群酒囊饭袋,见不得醇酒美女,合该悟悲这个老秃驴倒霉,他今天是死定了。” 多多望着大笨牛,道:“大笨牛醉得像死狗一样,怎么办?” 阿郎对皮蛋道:“去提一桶水来。” 皮蛋一言不发,去达摩精舍提来一桶水,阿郎将大笨牛拉至一旁,哗啦一声,一桶水全都浇在大笨牛头上。 冷水浇头,大笨牛登时头脑一清,睁开眼晴道,“老大,我没有醉,真的没有醉,只喝了一点点,还可以再喝。” 他一面说,一面还在原地转圈圈给大家看,转不到三圈便晕头转向地掉在地上。 皮蛋冷哼一声,道,“哼,还说没有醉,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了,再喝你就差不多快死在少林寺啦。” 阿郎道:“皮蛋,别理他,咱们办正事去。” 大笨牛还要逞强,“去干嘛,卖尿?还是割香肠?我也要去,少一个就不是三剑客啦。” 张小仙道:“照顾你自己吧,乖乖的坐在这里给我醒酉水,免得丢了脑袋还不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多多道:“我去顶大笨牛的缺。” 皮蛋道:“这样不好吧,和尚不可以跟女人走在一起。” 多多道:“我还是公主的身份,不跟你们走一起,在外面把风放哨总可以吧?” 小仙道:“好主意,走!” 奔下山坡,约定好联络好的暗号,多多留在精舍外把风放哨,阿郎与皮蛋直扑北正房。 北正房内原来是一个不小的佛堂,正面一张长条供桌上摆着三尊佛像,释迦牟尼居中,达摩祖师在右,左边是观音大士。 两旁有八张黑漆太师椅,覆以澄黄色的椅垫,另有两张精致的小茶几。 屋内香烟缭绕,一尘不染,庄严肃穆之至。 神案之前,置一大蒲团,上面坐着一个年逾六旬,头顶油光如灯,有九颗鲜明的戒疤,红光满面,双膝之上横着一裉龙头拐杖,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和尚,正在双掌合十地闭目打坐。 毫无疑问,必然是领袖武林,望重天下的少林寺掌门人悟悲老方丈,阿郎禁不住心头一阵震颤,风尘双侠死前的惨状,又重现眼前,暗中提足一掌真力,狼行虎步而上,准备报仇杀人。 但行至距悟悲五尺许处时忽又停了下来,皮蛋咬耳道:“小仙,快动手呀,干嘛停下来。” 阿郎噤声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偷袭暗算就不是真英雄,我想先把他叫醒再动手。” 皮蛋急得要死,道:“现在可不是吹牛的时候,听说少林掌门人厉害得不得了,叫醒他就杀不了啦。” 张小仙不以为然:“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什么事?” “问他杀害风尘双侠,抢去藏宝图的人还有谁。” “他肯说吗?” “不说就给他苦头吃。” “我看这样风险太大,除非先点了他的鬼胎穴,再叫醒他。” “就是这个主意,看我的。” 一想到小辣椒钱纯纯大腹便便的可怜相,阿郎就想笑,如果小辣椒的往事,在少林寺掌门人的身上重演,必然精彩百倍,一定可以轰动武林,从而白吃教的名头也必然会更大更响。 阿郎毫不迟疑,欺身而上,戮指就点。 “汪!汪!汪!” 就在此刻,达摩精舍的外面,传来多多的三声学狗吠声。 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暗号,知道有人来了,二人不敢大意,双双退出佛堂。 眨眼工夫,进来一位知客僧,对二人说道:“请两位小师父上禀老方丈,有客求见。” 阿郎端起架子来道:“是哪一位贵客?你不说清楚叫小僧如何向老方丈报告。” 知客僧忙道:“是!是!是天竺国波罗门的掌门人哈雷西斯·阿巴达,与总护法阿拉费兹·乌克拉,以及门下的四位得道高僧。” 皮蛋、阿郎闻言俱都一怔,同声道:“你在这里侯着,我们进去禀报老方丈。见不见还不知道。” 重返佛堂,阿郎提高嗓门道:“启禀老方丈,天竺国波罗门门主阿巴达,与总护法乌克拉求见。” 悟悲大师悠悠醒转,缓缓站起身来,手持龙头禅杖,身高足有七尺,阿郎心说:“这家伙好高,怀起孕来至少会比小辣椒大三倍,保证会把全少林寺的和尚都笑死。” 少林掌门命二人再重复一遍,才弄清楚来访的客人是谁,忙不迭地说道:“快请!快请!” 皮蛋、阿郎躬身退出,转告知客僧道:“掌门人答应啦,去请番僧进来吧。” 知客僧去后约摸一顿饭的工夫,波罗门掌门阿巴达等六位番僧,便在少林寺的两位红衣高僧悟净、悟洁的亲自陪伴下,进入达摩精舍。 悟悲老方丈迎至佛堂门口彼此互诵佛号,一阵礼让,两位掌门人肩并肩地走进佛堂。 悟净,悟洁紧随在后,四名番僧则留在门外,未敢登堂入室。 皮蛋也想跟着进去看热闹,小仙把他拉到一边去,小声道:“呆瓜,我们现在不能进去,赶快去办我们的事。” “办什么事?”皮蛋莫名所以。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客人来啦,当然要奉茶。” “惨啦,惨啦,茶水在哪里,咱们根本不知道。” “眼长在脸上,脚长在腿上,可以看,可以找啊,我看你跟大笨牛也差不了多少。” 达摩精舍并不很大,二人分头找,瞎摸一通,摸到一个小厨房,也找到了茶叶、茶盅。 就是没有开水。 皮蛋道:“没有开水怎么泡茶?” 阿郎道:“烧呀。” 即刻取柴引火,提壶取水,在炉子上烧了起来。小仙道:“皮蛋,快把茶盅、茶盘准备好,要五副,咱们现在就沏茶。” 皮蛋道:“水还没有开,怎么沏?” 小仙快语道:“没有给他们喝冷水就已经不错了。快,番和尚此来,一定有原因,我不想错过时机。” 用半开的水,泡了五盅茶,由皮蛋端着,重返佛堂。 两派高僧分宾主而坐,仍在彼此客套寒喧的范围内穷磨牙,尚未谈及正题。 皮蛋分送茶水,小仙儿见佛前的香将要媳尽,便过去上香。 少林掌门人悟悲这时才转入正题,不疾不徐地说道:“敢问贵掌门东来少林,不知有何见教?” 波罗门掌门人阿巴达正襟危坐,词意恳切:“贫僧此来,主要是想拜谒诸位高僧圣颜,一睹少林风貌,另外想顺便打听一个人。” 悟悲面不改色地道:“不知是哪一位?” 阿巴达道,“是白吃教主张小仙。” 小仙愕然一楞,悟悲、悟净亦相顾失色,悟洁大师道:“白吃教崛起江湖,只是近日之事,但该教的名头却已经传遍江湖,如日中天,本寺亦有耳闻,但不知贵僧何以来本寺寻我?” 乌克拉一本正经地道:“敝派得到消息,白吃教的四大金刚数日前来到贵寺,故而顺便一问。” 悟净老和尚摇头道:“不可能,白吃教张教主等人若来本寺,掌门师兄定会以礼相见,近数日来未闻有嘉宾前来。” 张小仙听在耳中,心里觉得好窝囊,暗道:“他妈的,原来我也是一个笨蛋,把自己低估了,早知如此,大可以明目张胆地来,何必当预备和尚,走这么长的弯路。” 心念间,阿巴达已自开口说道:“另外还有一个奢望,尚希掌门人玉成。” 悟悲掌门目光如电,罩定天竺二僧,沉重有力地道,“掌门人但说无妨。” 阿巴达一字一句地道:“素仰少林寺的大悲掌冠绝寰宇,独步天下,放眼当世武林,无有出其右者,贫信不远千里而来,可否瞻仰一二?” 悟悲一听此言,脸色不由一变,眸光缓缓地从两位师弟脸上扫过,声音转趋沉重,“大悲掌乃本寺的不传之密,只有掌门人自己可以闭关潜修,外人一概不得涉足窥视。老神至感疚歉,恐怕要令贵掌门失望了。” 师弟悟净补充道:“说得再明白一点,大悲掌乃少林寺的镇山秘技,专为对付本派十八般绝技而创,只有寺内出现叛徒,危害本寺时,掌门人始出面技压,以惩奸逆,而正佛法的!” 这话等于断然回绝了波罗门的请求,阿巴达只好退而求其次:“两位圣僧既然如此说,贫僧不敢强求,但请念波罗门东来不易,可否请掌门人破例赐教几招少林绝学,以广见闻,亦不枉千里跋涉之苦。” 悟悲大师略作沉吟,道:“天下武技,万流归宗,何况贵我两呼同出一脉,老衲以为还是免了的好,盖拳掌无眼,伤了彼此的和气就不好了。” 乌克拉却不作如是想:“掌门人说哪里话来,此举纯是以武会友,彼此印证武学,点到为止,何来伤和气之事。” 悟悲本来还是不答应,禁不起阿巴达·乌克拉的一再游说,甚至激将,最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答应下来。 说是以武会友,印证武学,当大家来到佛堂外面院子里,交手三五合后,阿郎却发现,阿巴达竟施出了浑身解数,全力抢攻,招招不离悟悲掌门致命要害之处,好似在寻仇报复,没有丝毫友善的气氛。 张小仙顿觉事有蹊跷,心中纳闷不已:“这个番和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突闻一声巨震,划破长空,两位掌门人龙腾虎跃,一阵闷击游斗后,硬碰硬地对了一掌,人影一触即分,各退了三四步,是个秋色平分的局面。 悟悲老方丈道:“掌门人……” 本欲虚应几招,就此收场,阿巴达却另有打算,悟悲一言未尽,只见波罗门的人皆将项间大念珠取下,劈头盖面打过去。 念珠大如核桃,系精钢打造而成,再串以乌金丝,是一件得心应手的好兵器,阿巴达功力深厚,舞得虎虎生风,扫、打、套、拿连环出手,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逼得悟悲老方丈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直气得悟悲掌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呼地一声,抡起龙头禅杖,反退为进,转守为攻,奇招迭出,狠打硬撞,上取双目,下扫两腿,中盘拦腰横扫,满天都是骇人的杖影,一代宗师的身手,的确不同凡俗。 然而,阿巴达确非省油的灯,手中念珠又非常特殊,是锁拿的利器,不退反迸,投身杖影之中。 阿郎嗜武如命,被这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恶战迷住了。忘乎所以的脱口惊呼道:“妈的,番僧老秃驴你不要命了?” 这一呼,惊动了乌克拉,定目一看,发现小仙十分面善,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来究竟是谁。 猛可间,金铁交呜,火星四溅,杖珠相撞,震声贯耳,阿巴达的大念珠竟将悟悲的龙头杖锁住了。 双方势均力敌,各不相让,正当相持不下的时候,乌克拉突然大叫一声:“掌门人冒犯了!” 他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掌齐出,从悟悲一侧攻到。 目的无他,乌克拉是想迫使悟悲施出大悲掌。 但是,悟悲老方丈并没有这样做,仅以普通掌招,单手应敌,置自身于绝险之地。 前有阿巴达,紧锁住禅杖不放,侧有乌克拉,舍命抢攻,悟净、悟洁人在五丈外,又鞭长莫及。 说时这,那时快,轰然巨响声中,双掌接实,悟悲掌门身子一歪,摇摇欲坠,若非受制于阿巴达,可能会退出丈许之外。 乌克拉暴退七尺,无巧不巧地跟阿郎站在一起,这才看清张小仙的庐山真面目,当下脸色接连数变,惊叫道:“你……” 仅仅说了一个你字,便被阿郎以目示意制止了,乌克拉果然闭口不言了。 场中人影如飞,快如闪电,悟净、悟洁双双腾空而起,接连翻了三个筋斗,落脚处已到了阿巴达的面前,异口同声地说道:“掌门人可是想在少林寺撒野!” 二人均为得道高僧,技深若海,说话同时,已在暗运功力,随时都有联手出击的可能。 所幸阿巴达已及时撤回念珠,笑呵呵地道:“冒犯,冒犯,实不相瞒,贫僧抛砖引玉,原是想请贵掌门露一招大悲掌,既然方丈不肯赐教,也只好作罢,失礼之处,阿巴达愿致十二万分的歉意。” 言毕,双掌合十,连诵了三声“阿弥陀佛。” 乌克拉亦趋前致歉,神情至为虔诚,并在阿巴达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阿巴达瞟了阿郎、皮蛋、及刚刚从山上下来的大笨牛一眼,从随来的番僧行囊中,拿出来一对灯台,一只香炉,一副木鱼,一副与自己项上之物相同的念珠,双手献给悟悲掌门,满脸堆笑地道:“这四件法器,虽非奇珍异宝,却是波罗门历代祖师遗传下来的故物,特献与少林,聊表仰慕之情于万一,并请恩准留寺数日,以便在面壁石前参悟达摩禅机。”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悟悲老方丈纵有一肚子的不快,也不便发作出来,闻言跟两位师弟互换一下眼神,朗声说道:“掌门人厚赐,老衲实在愧不敢当,诸位离寺之日,本寺自当有礼回赠,请枉驾达摩院暂住,面壁石就在附近不远。” 阿巴达正容致谢,目注阿郎、皮蛋、大笨牛,又提出第二个要求:“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贫僧等想先一览少林胜景,往各处走走,请这三位小师父权充作向导,不知掌门人意下如何?” 这是小事,老方丈不假思索,满口答应下来。 在眼前这种情况之下,小仙别无选择,当即领着阿巴达等六个番僧离开达摩精舍。 怡然亭里酩酊大醉的那四个小和尚,则暗中示意多多,叫她小心则是。 百花丛中。 由达摩精舍去达摩院的途中。 张小仙首先打开沉默,先发制人地道:“掌门人,找到翠云寺,也找到《波罗札记》了吧,恭喜啊!” 阿巴达的脸色阴沉沉的,道:“翠云寺是找到了,可惜没找到《波罗札记》。” 阿郎一本正经地道:“怎么会,是我亲手丢进去的,你是不是找错了井?我阿郎没有别的长处,就是说话老实,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从来不耍花枪。” 大笨牛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万幸小仙没有机会修理他,赶紧在边帮腔,以减轻自己的过错,道:“不错,我们老大从来不吹牛皮不说大话,天下再也没有比他更老实的人了,一定是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找错了地方。” 乌克拉道:“翠云山上只有一个翠云寺,翠云寺的后面只有一口枯井,错不了,不过……” 阿郎道:“不过什么?” 阿巴达道:“那并非一口真正的枯井。” “怎么?有水?” “不多,只有一尺多深。” “糟了,纸是见不得水的,一浸到水就会变成纸浆,掌门人可曾捞到一张半页?” “没有,不是烂泥,就是垃圾。” “对不起啦,早知道你们喜欢这本破书,本教主一定留下来,波罗门财大势大手面也大,少说也会拿三五万赏金出来。” 张小仙故意拿话扣他,因为他早已拿定主意,要一物多卖,将藏宝图卖给他,先扣住他,以便好好地敲一笔,作为白吃教总坛的建筑费用。 孰料,阿巴达却提出另外一笔买卖:“张教主,且别再提《波罗札记》之事,贫僧约你们出来,主要是想谈一笔很重要的买卖。” 小仙以为他是想买藏宝图,笑眯眯地道:“请掌门人直言。” 阿巴达加重语气道,“记得白吃教创教之初,张教主曾当众宣布,买卖武艺兵器,也是贵教的营业项目之一?” 皮蛋如数家珍地道:“当然,买卖武艺刀剑,制售各种药物,代人赴会践约,代人讨债索仇,一切等等,本教无所不做,无所不能。” 阿巴达道:“贫僧想买少林寺的大悲掌。” 张小仙听得一呆,道:“掌门人找错对象了吧,想买大悲掌,你应该找悟悲老方丈。” 阿巴达认真地道:“刚才的情形张教主耳闻目睹,悟悲掌门甘愿涉险受辱,都不肯展露一招半式,遑论其他。” 小仙道:“那和尚就死心算啦,干嘛找我买。” 乌克拉插嘴道:“张教主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姑不论你们此来少林目的何在,只要贵教主略施小计,相信不难将大悲掌弄到手。” 阿郎冷然笑道:“少拍马屁,想那大悲掌,只有少林寺的掌门人方可闭关潜修,外人根本连个边儿都摸不到,难道你们要本教主跳槽,去当少林寺的掌门人?” 大笨牛闻言猛拍巴掌,兴冲冲地道:“对,就是这个主意,当掌门人,瞧瞧少林寺这个气派,房子一栋接一栋,多美多漂亮,名头又大,说多威风就有多威风,老大当上掌门人,我大笨牛和皮蛋也跟着沾光,随随便便也可以身穿大红袈裟,捡一个什么高僧干一干,不必再干这个窝囊没出息的预备和尚啦。” 这一番话,触动了张小仙,脑子里接连闪过好几个念头,笑对阿巴达道:“掌门人打算出多少银子?” 阿巴达老奸巨猾,不肯开出数目来:“请小仙教主开价。” 张小仙简短有力的吐出来四个字,“神功无价!” 阿巴达皮笑肉不笑地道:“是的,神功的确无价,全在买卖双方一念之间,这样吧,等教主学得大悲掌后,咱们再商议,合则银货两讫,不合则各奔东西,如何?” 张小仙想一想,道:“门主此言,正合我意,大悲掌尚未到手,一切言之尚早。” 乌克拉道:“但请务必全力以赴,以张教主的智慧,相信定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张小仙谦虚地道:“客气,客气,想当少林寺的掌门人,谈何容易,必须绞一番脑汁才行的。” 阿巴达又马上加一句:“不论张教主索价多少,本门希望能拥有优先议价权利。” 大笨牛道:“放心啦,议价不成,我们才会公开标售,你们还有第二次机会。” 阿郎道:“为了《波罗札记》之事,害贵门扑了一次空,本教主深感抱歉,若能学得大悲掌,定当以波罗门为第一优先,再者,眼前就有一笔现成的买卖,不知道掌门人是否有兴趣优先承购?” 波罗门主阿巴达神色一变,道:“请张教主明示。” “我想先问清楚,圣僧哈里巴除《波罗札记》外,是否另有别的著作?” “有,还有一部更重要的著作《波罗经》。” “江湖传言,另外还有一批为数可观的金银财宝?” “是的,本门主亦有这个耳闻。” “掌门人想必正是为此而来?” “教主此话怎讲?” “本教主是想请教,掌门人可知《波罗经》及宝藏存放何处?” “贫僧正在为此奔走。” 大笨牛道:“好可怜啊,奔走太辛苦啦,何不拿一笔银子出来,买一张藏宝图。” 此话一出,阿巴达、乌克拉以及波罗门的另外四名高僧,莫不大吃一惊,大家面面相视,相顾失色,一瞬之间,变换了无数道眼神,转了无数个念头。 阿巴达道:“难道藏宝图落在张教主手中?” 张小仙欲擒故纵,以假乱真:“不是,是被别人得去,只有四分之一。” “谁?” “一位朋友。” “卖不卖?” “那要看价钱是否合理。” “多少?” “白银二万两,外加两成介绍费。” “什么?要两万四千两?太贵了吧?” “嫌贵可以不买。” “可否宽减一点?” “不二价!” 阿郎言来斩钉截铁,毫无讨价的余地,波罗门六僧交头接耳,一阵密商,一致认为,他们此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圣僧哈里巴的这一批宝藏,连日奔波,苦无头绪可寻,现在好不容易喜从天降,怎忍失之交臂,当即忍痛答应下来。 只听阿巴达正容说道:“两万四就两万四,届时咱们银货两讫。” “不行,你必须先付一万两定金。” “还要定金?这……” “这是规矩,本教主不能空手去向朋友拿藏宝图。” “可是,万一……” “信不过就算啦,我这位朋友可能还不一定愿意,正准备举行一场拍卖大会,想卖更好的价钱呢。” 他给皮蛋、大笨牛使一个眼色,脚底抹油,奔势陡地家快。超越过波罗六僧数丈之遥,摆出一副生意破裂,分道扬镳的架势。 这一着果然灵验,阿巴达愿者上钩,紧走几步,亲自送上来一万两的银票,道:“希望张教主能给贫僧一个日期。” 阿郎想了一下,道:“快则五日,慢则半月,下次见面本教主保证会将宝图献上。” 说着,向前方指了指,继又说道:“前面是达摩院,再过去就是面壁石,各位想去面壁参禅,就请自便吧,本教主另有公干。” 波罗门主阿巴达颔首一诺,率众前行,阿郎、皮蛋、大笨牛则掉转头,沿回路打算去寻多多。 皮蛋从阿郎手中抢过那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来,口沫横飞地道:“无中生有,单凭三寸不烂之舌,一骗就骗来了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阿郎可不同意皮蛋的说法:“臭皮蛋,你少信口胡扯,这不是骗,我们将来会给他一张藏宝图的。” 皮蛋逗笑道:“我们哪来的藏宝图?” 阿郎道:“笨啊,不会无中生有,自行生产。” 大笨牛道:“干脆多生产几张,四卖五卖,甚至十卖八卖,介绍费之外,再加收车马费,银子够了再把白吃教的总坛盖得漂漂亮亮,跟少林寺比一比派头。” 阿郎道:“那当然,少林寺算什么东西,放眼武林,将来都是咱们白吃教的天下。” 三个宝贝得意忘形,自得其乐,自我陶醉中,忽见多多姗姗而来,皮蛋抢先说道:“多多,那四头醉驴醒了没有?” 多多道:“醒了,但现在又已经差不多半醉了。” 大笨牛道:“怎么回事?” 多多道:“一醒来,他们便又将剩下来的酒菜一扫而光,而且还醉言醉语地说了许多蠢话。” 皮蛋道:“什么蠢话?” 多多娇羞不胜地道:“好难为情,我说不出口,反正就是那种男人爱女人,厚脸皮的傻话,叫我最好天天去陪他们,还嚷着要还俗哩。” 大笨牛冲口就说:“哼,当了三年和尚,便见了母猪当貂蝉。” 本意是骂小和尚,但心急口快,无意中将多多比做母猪,引得多多大发娇嗔,骂不绝口:“死大笨牛,臭大笨牛,我是母猪,你是什么?猩猩?猴子?还是大蛮牛?” 口骂不足,继之手打,多多乃是三刀客之一的大刀钱四海的千金,身手不凡,大笨牛如何招架得住,三拳两脚便打得他呼天喊地地鬼叫:“老大,快来救命啦,再不来我就没命啦。” 阿郎非但不救他,反而火上加油地道:“多多,替我多揍两拳,算是对他违抗命令喝醉酒的处罚!” 掌影如飞,拳似雨下,皮蛋见大笨牛也挨得差不多了,这才将多多拉开,道:“好啦,别再胡闹,咱们该谈谈正事啦。” 四大金刚打闹惯了,说停就停,多多立即正经地说:“小仙,你是不是真的改变主意,想学少林寺的大悲掌?” 阿郎道:“有功夫学,又有银子赚,也不妨碍替二老复仇的大事,何乐而不为。” 多多道:“只有少林寺的掌门人,才有资格学大悲掌,难道你真的想拜悟悲为师,继承他的衣钵,成为少林寺的下一任掌门人?” 张小仙大言不惭地道:“笑话,放眼天下,没有一个人够资格当我的师父,至于当少林寺的掌门人,临时抱佛脚,过过瘾,还可以考虑。” 真是狂得可以,要他当少林寺掌门,只是“可以考虑”,而且是“临时抱佛脚。” 皮蛋眉头一皱,消遣道:“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反正马屁拍死人不偿命,牛皮吹破也不犯王法,问题是如何方能学到大悲掌。” 谁也没料到,小仙己有成竹在胸,道:“本人自有妙计,你们且附耳过来。” 如此这般,经阿郎一番解说指点,直听得多多、皮蛋、大笨牛眉飞色舞、笑口大开,同声赞道:“高!高!此计一出,悟悲老方丈非得传你大悲掌不可。” 四大金刚同声一笑,随即结伴往少林寺各处观赏游玩去了。 夜深人静。 约摸是一更天的时候。 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又潜回达摩精舍。 四个人蹑手蹑足,十分小心谨慎,及见院子四周并无守卫、亦未见一心一德等小沙弥,这才放下心来。 佛堂内灯火依旧,香烟缭绕,悟悲老方丈还是在原来的那个蒲团上盘膝打坐,似乎已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 小仙作了一个依计行事的手势,与大笨牛进入佛堂,多多和皮蛋则留在外面。 仔细地又审视一下佛堂内的动静,见除悟悲外再无别人,阿郎轻抬双脚,行至释加牟尼的雕像后面,不停地轻轻摇晃着。 这一个动作的本身,是另一个暗号的表示。 皮蛋看在眼中,马上拿起一个事先做好的纸桶,就在窗外,对准窗纸,以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悟悲掌门,你听清楚,吾乃佛祖释加牟尼,只因身在极乐世界,夜观尘世,发现少林有一道金光冲天,此乃贤者圣人现身的征兆,经查应验在预备和尚张小仙的身上,着令尔速将少林寺的大悲掌传授于他,并且将掌门人一职归张小仙执掌。” 虽是照着事先拟好的稿来念,但抑扬顿挫之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听来隐隐约约,飘飘缈缈,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边,字字清晰,再配合上小仙摇动释迦牟尼像的动作,真好像这一番话是出自佛祖之口。 余音袅袅,悟悲老方丈睁开双目,一脸骇异地问大笨牛:“你听到什么没有?” 大笨牛躬身答道:“什么也没听到。” 悟悲掌门喃喃自语道:“喔,可能是老衲在做梦。” 说话中,人已弹身站起。 大笨牛补充道:“弟子看到有东西在动。” 悟悲一愣,道:“是哪一件东西?” 大笨牛用手指着道:“佛祖释迦牟尼像。” 悟悲脸色一变再变,超前一看,并无任何异状。 因为阿郎怕暴露行踪,坏了大事,已躲藏起来。 悟悲忽然“咦”一声,道:“你好像是新来的?” 大笨牛吓了一跳,道:“是!”多一个字也不敢乱说。 悟悲道:“一心一德他们没有交代你达摩精舍的规矩?” 小仙、多多、皮蛋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此时一言答错,就会出漏子了。 万幸大笨牛这一次不笨,答得很圆滑:“请掌门人教诲。” 悟悲声沉语重地道:“传令下去,以后不论谁来服侍老衲,入夜之后,达摩精舍一概非请莫入。” “是,老方丈。” “你下去吧。” “是!是!” 大笨牛忙不迭地退曲佛堂,与多多、皮蛋一齐隐入暗中。 片刻后,只见悟悲掌门也离开佛堂,有意无意地朝四下里一张望,兀自走进厨房去。 张小仙仿若一缕青烟,闪电般纵出,四个人聚在一起,多多道:“这个老和尚无动于衷,似乎不准备照着佛祖的话行事。” 阿郎道:“这是‘第一课’,只要他心里七上八下,疑神疑鬼就算是成功了。” 皮蛋道:“怪事,入夜之后达摩精舍怎么就不准别的和尚进?” 阿郎道:“这事透着古怪,一定有不寻常的原因。” 大笨牛道:“嗯,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瞧瞧,进厨房这么久了,还不出来,说不定和咱们的毛病相同,喜欢喝酒吃肉。” 张小仙错愕一下,摆摆手,四人隐身潜行,来到厨房窗外。 里面点着灯,生着火,也不知道悟悲从哪里弄来的香肠腌肉等,正在炒菜。 炒好三个荤菜,并未趁热吃,却放在一个盘子里,还拿了一壶酒,又兀自踱回佛堂去。 阿郎唾了一口,跺脚骂道:“妈的,少林寺的掌门人领袖武林,地位崇高,怎么是个酒肉之徒,如非亲眼目睹,鬼才相信。” 皮蛋道:“酒色酒色,这个老秃驴可能还会金屋藏娇哩,咱们快过去看看,准备给他上‘第二课’。” 说着,四人移身佛堂门外。 奇哉柽也,佛堂内空空如也,悟悲已不知去向。 没有酒,没有菜,连盘子也不翼而飞。 而佛堂内的一切陈设,则依然如故,毫无改变。 难道飞上了天? 还是遁入了地? 由于知道入夜之后,达摩精舍不会有人,第二天四大金刚提前在起更之前便到了。 一切照计行事,见悟悲掌门打坐入定,张小仙施展出轻身功夫,绕行墙边,潜至佛像后面去,开始摇动达摩的佛像。 外面,则仍由皮蛋照着拟好的稿念:“弟子悟悲听令,吾乃开山祖师达摩是也,尔六根不净,饮酒食肉,败坏清规,莫此为甚,着即命汝将大悲掌授预备和尚张小仙,并传位于他,不得有误!” 情形差不多,余音未落,悟悲已睁开双目,此刻阿郎虽已松手,达摩佛像仍在摇晃,悟悲闷不吭声,起身欺过去。 阿郎好机警,疾展迷踪步。从悟悲身后一闪而出。 悟悲久寻无获,冲到精舍门外喊叫道:“来人那!” 四大金刚退后一段距离,大笨牛才应了一声:“有!”急忙奔至悟悲跟前。 悟悲道:“怎么又是你?” 大笨牛道:“弟子在外围巡视。” 悟悲怒道:?叭ソ兴履诘某だ喜橐徊椋舅掠形抟桓鼋姓判∠傻鸟负蜕校俊?br> 大笨牛道:“不用查啦,我知道有。” 悟悲自言自语道:“咦,真的有这一个人?真是怪事。” 话完,也不再多言,命大笨牛离去,又独自进入厨房。 是昨夜的翻版,这一次四大金刚均行动特别迅速,悟悲一进入佛堂,大家便翻墙闯进去,但还是迟了一步,又失去了悟悲的踪影。 悟悲莫非是鬼怪的化身? 或是此处别有天地? 这是“第三课”,也是后一课。 如果不成功,就等于张小仙彻底失败了。 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行事,阿郎在内摇动观音大士像,并在佛像的脸上涂了一层磷粉,使其闪闪发光,不注意还以为观音菩萨的口鼻双眼都会动似的。 多多、皮蛋、大笨牛均候在外面,因为观音大士是女的,故而这一次改由多多来念,“悟悲,吾乃南海观音,据天竺释迦牟尼僧与达摩僧来报,尔身在佛门,不知自律修身,逆天抗命,不肯传功传位与预备和尚张小仙,已触犯天条,怒达天庭,本大士命你即时三刻,依命行事,若有三心二意,即刻天神夺命,恶鬼索魂,切勿自误耳。” 出乎意料之外,不知是涂上磷粉,吓唬住了悟悲和尚,还是别有原因,见他乍然睁目起身,没有再去佛像后面寻人,惊惶失色地奔至精舍门外,连呼两声:“来人哪!” 阿郎一点也不敢轻视悟悲掌门,多多话说一半时,他已事先一步溜出去,及闻呼唤之声,才由大笨牛挺身而出。 悟悲的脸色极难看,看不出是惊、是喜还是怒,语冷如冰地道:“去把张小仙叫来!” 就说了这么一句活,便即刻转身返回佛堂,没有再上厨房。 大笨牛亦未争言,拔腿去寻多多他们,四人在暗中相会,大笨牛兴奋莫名地道:“成了,大悲掌等于已经装进口袋里了,可以卖大钱,老大的掌门人也当定啦,奶奶的,十四岁就当少林寺的掌门人,传出江湖,怕不将神偷赌仙天魔女,邪僧怪道无情尼,一帮二堡三刀客,那一群老古董给吓死才怪。” 阿郎妙计得手,行将名利双收,亦觉踌躇满志,喜形于色,爽朗地道:“咱们走,别让那头猪等太久。” 多多开他的玩笑,老声老气地道:“我们可以分享掌门人的光采吗?” 掌门人三字的声音提得特别高,仿佛小仙己经当上了少林寺的掌门人。 阿郎满心喜悦,哪还有心开玩笑,认真地说:“什么话,我们大家有福同享。” 皮蛋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句话:“但愿不是有难同当!” 张小仙反唇道:“放屁,少触我的霉头,这是天大的喜啊,小心本掌门走马上任后,要你当一辈子的预备和尚,永远翻不了身。” 四人边说边走,嘻嘻哈哈,神采飞扬地结伴进入佛堂。 悟悲老方丈手持禅杖,神情肃穆,就站在供桌前面,眼见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不由的脸色微微一变。 大笨牛收起笑脸,指着张小仙,中规中距地道:“启禀方丈,这位就是预备和尚张小仙。” 悟悲“嗯”了一声,目光望定阿郎,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面上表情全无地道:“你真的叫张小仙?” 阿郎恭恭敬敬地应道:“正是。” “来本寺多久了?” “还不到十天。” “在哪里修行?” “在斋房修挑水,劈柴。” “波罗门要找的人可是你?” “可能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个人。” “你身后的这一僧一女又是何人?” “一位是同门小僧马屁和尚,一位是多多蛄娘。” 悟悲一皱眉头,目注多多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你身在佛门,还有女朋友?” “是出家以前的朋友。” “既已皈依我佛,就当断绝尘缘。” “是。” “多多姑娘来本寺作甚?” “慕名观赏本寺胜景。” “佛门净地,不得留宿女客,你知道吗?” “只因流连忘返,误了归期,” “明日一早,便当送她下山。” “弟子遵命!” 问明了多多、皮蛋的来历,悟悲才转入正题,道:“最近三日来,你可有什么不寻常的感觉?” 阿郎故作不懂地道:“不知掌门老方丈指的是哪一方面?” “譬如有无做梦?” “有,这几天夜夜都做梦。” “梦见何人?” “弟子不认识,只知是二男一女。” “可是释迦牟尼佛、达摩祖师、及观者大士菩萨?” “大概是吧。” “三位神佛有何交代?” “迷迷糊糊的,弟子也记不清楚了,三位神佛好像是说弟子命中主贵,是天上的什么星降世,乃佛门之幸,可以光大我佛,将来一定会成就一番惊天动地,震山撼岳的大事业。” 借神佛之名,小仙又大大地自我吹嘘一番。悟悲老方面容庄重,始终未见喜怒之色,大家自然也摸不透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气氛在宁静中,别有一股无可言状的紧张。 多多、皮蛋、大笨牛谁也不敢随便乱插一句话。 沉默片刻,悟悲老方丈说道:“三位神佛可曾提到大悲掌?” “有这回事,好像还要请一位高僧来亲自传授。” “这位高僧就是老衲,本掌门接到三位神佛的密示。” “哦!” “你可愿意本掌门将大悲掌传授与你?” “全凭方丈作主。” “你可愿意接受本寺掌门之职?” “弟子惶恐!” 阿郎严守分寸,应付得体,悟悲老方丈双眉一皱,声若洪钟似地道:“小小年纪,难得你如此谦逊,好,老衲决定传功传位与你,且先谢过佛祖恩典,老衲现在就授你大悲掌!” 没有想到悟悲老方丈会这么痛快,大家皆喜出望外。 大笨牛道:“从今以后,我大笨牛也是一代宗师的身份,要横着走,要让武林中的那些老古董,见桥让桥,见路让路,吃饭俺要坐首席,走路他们要跟在后面!” 皮蛋的想法亦与大笨牛殊途同归:“哈哈,好棒呵,酒肉妙计,再加神佛奇谋,果然通行无阻,搅得少林寺鸡飞狗跳!” 多多自亦惊喜万分,但她此刻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正密切注视着心上人叩谢神佛的恩典盛事。大悲掌威震寰宇,少林掌门一职更属武林巨擘,盛事当前,她不愿错过任何细微末节,以备为将来留下一幕完整的甜美回忆。 也正因为她全神贯注,无意中救了阿郎的一条命,正当小仙仆伏在地,叩谢神佛的当儿,悟悲老方丈霍然抡起龙头禅杖,照准阿郎的头颅砍下去。 “小仙快躲!” 这事突如其来,多多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叱声中不要命地抱住了悟悲禅杖的右臂。 说时迟,那时快,佛堂内恶浪滔天,悟悲老方丈是何等人物,多多如何阻挡得了。 张小仙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砰的一声,龙头禅杖擦小仙的头皮砸下,地上立即凹下了一个大坑,小仙躲得快,真是阎壬手里捡回来一条命。 然而,危机未过,死神未去,阿郎人尚在地上,悟悲一声狮子吼,硬生生地将多多震飞出去,接着又抡起禅杖,二度出手,决心要置小仙于死地。 “妈的,老子跟你拼啦!” “奶奶的,打不死你咬死你!” 皮蛋视死如归,舍命相救,明知不可为而为,单挑悟悲的致命要害之处下毒手,一把抓住了悟悲掌门的那一条“香肠”,猛扯猛拉。 同时,大笨牛也自知本身的功夫跟悟悲相去十万八千里,压根儿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急中生智,跳起来咬住老和尚的耳朵。 办法虽然不高明,攻击的部位亦不雅,效果却是立竿见影,悟悲老方丈杀猪似地惨叫不已,禅杖准头顿失,一张矮凳作了替死鬼,被砸得粉碎。 张小仙这才满地打滚爬起来,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悟悲硬是被大笨牛咬下半只耳朵来,大笨牛自己却也付出惨重代价,被悟悲的内力震飞,撞在墙上,七晕八素地跌坐在墙脚下不动了。 皮蛋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香肠”没扯断,亦被震出丈许开外,晕头转向,只觉胸中气闷不已。 这一切,全部发生在一瞬之间,每一个人都是随机应变,毫无章法可言,惨烈有余,精彩则不足。 惊魂稍定,张小仙不顾头上的鲜血尚在流淌,恶狠狠地说道:“老和尚,你敢违背神佛的旨意?” 悟悲老方丈怒冲冲地道:“世上根本没有神佛。” “你怎么敢肯定没有神佛?” “如果有神佛,他应该清楚老衲不会大悲掌!” “什么?你不会大悲掌?原来你一开始就晓得这是一个骗局?” “起初只是怀疑,后来逐渐肯定。” “于是,你这个猪和尚就设计坑我们?” “这叫做骗中骗,计中计!” “臭和尚,说,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是不是你?” “哼!” “你身为少林寺掌门人,为何不会大悲掌?” “去问阎王吧!” 悟悲老方丈不欲多言,振臂来攻,但见杖影飘忽,风声呼啸,整间佛堂悉在其威力范围之内,可谓危机四伏,杀机重重。 阿郎不甘示弱,全力反攻,就在佛堂之内,和悟悲老方丈周转开了。 怎奈悟悲技高一筹,又有禅杖在手,占尽优势,阿郎借“迷踪步”的绝妙身法,虽可保命于一时,但时间长了后果不堪想象。他想尽办法,却一直无法接近悟悲,更无法施展《波罗札记》的点穴绝招。 多多、皮蛋以及刚刚清醒过来的大笨牛更不必谈,适才只是巧合,天赐偷袭暗算之机,如今悟悲的禅仗已施展开来,三个人满屋子乱窜,逃命尚犹恐不及,哪还能插得上手。佛堂内桌飞椅翻,释迦牟尼、达摩、观音大士都自身难保,全都在老和尚的杖下变成石粉木屑。 许是有人误触了机关,许是悟悲自己启动,一阵“轧轧”之声过处,供桌的后面,突然现出一道门来。 阿郎不假思索,大声喊叫道:“快躲进去。” 多多、皮蛋、大笨牛正感逃生不易,已是精丧力尽,根本无从选择,小仙的话音未落,三人便如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地逃进去。 “救命呵,救命啊,悟悲老秃驴是个冒牌货,他不会少林寺的大悲掌!” 大悲掌乃少林掌门人必修之技,悟悲自己承认不会,阿郎联想到他的身份一定有问题,故而放声大叫,希望引来别的寺内高僧,或可有一线生机。 真不愧是默契的老搭档,多多、皮蛋、大笨牛马上有了回应。 大笨牛叫道:“杀人啦,悟悲老秃驴是个酒肉和尚,要杀人灭口啦!” 皮蛋叫道:“不单是一个酒肉和尚,还是一个花和尚,他金屋藏娇,玷污了佛门圣地呵!” 大笨牛拉一下多多道:“快喊呀,你就是那一个娇,喊得越惨越可怜越好。” 多多实在羞于启齿,但又不能不喊,只好勉为其难地乱吼乱嚷道:“教命呵,可怜良家弱女子,被花和尚劫来地窖,任他糟蹋蹂躏,二个月不见天日,救命呵,快来救救苦命的弱女子呵!” 四个人一齐喊叫。声声凄厉,表演逼真,任何人听到都会为之感动。 偏偏竟没人听到。 或者说有人听到,但是于悟悲的淫威不敢相救。 悟悲愤怒已极,杀机更浓,双目尽赤,凶光四射,杀气腾腾地道:“小恶棍,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们的命,等死吧!” 悟悲好似一头发怒的野兽,禅杖连环出手,遮天盖地而来。 阿郎无处可逃,忽见悟悲又劈来一掌,便舍命迎战,猛然间四掌相撞,震声如雷。 悟悲好厉害的掌力,惨叫声中,阿郎双脚离地飞起,不偏不倚的摔进多多、皮蛋己跑进的暗门里。 “轧——” 机关之声再起,暗门被一道厚重的铁板门封死,同时传来悟悲掌门阴森森的冷笑声: “你们四个小杂种,在里边等着活活饿死吧!”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 七 章 小仙等四人绕过玄关影壁,马上看到,这是一个地窖,一个很大的大地窖,里面吊着几盏灯笼,景物一目了然。 宽约两丈,长有十丈,中为通道,两旁分隔成许多小房间,也不知里面是为何而设。 入口处,甬道的前端,是一间客厅,桌椅茶水齐备,看起来颇为整洁。 阿郎立即盘膝而坐,运内气疔伤。 多多、皮蛋、大笨牛则围在他四周,一脸焦灼的神色。 大笨牛忿忿地道:“好的,这个臭和尚好阴好毒,咱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却一步一步走进他的陷阱里去,说多窝囊就有多窝囊了。” 皮蛋叹息道:“你还好,好歹咬下他的半只耳朵来,我呢,真差劲,竟然扯不下臭和尚的那……” 有多多在场,皮蛋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多多正以金创药,帮阿郎敷头部伤处,听到此便打断道:“你们两个就会瞎嚷嚷,还不快去看一看此地有无出路?” 皮蛋,大笨牛互望一眼,方待前行,小仙起身道:“咱们一起去吧。” 多多无限关怀地道:“小仙,你感觉怎么样?” 阿郎摸一下头,道:“我命中主贵,头硬得很,只是皮肉之伤,死不了。” 多多还是不放心,柔声道:“悟悲的掌力浑厚,有无内伤?” 张小仙道:“运气调息了这一阵,已经好多了。” 大笨牛道:“老大,我真不懂,对付别人,你心眼挺多,但遇上那和尚怎么就不灵了? 你的飞刀、袖箭、霸王钉跑到哪去了?” 阿郎冷哼一声,道:“还不是为了你们不敢打。” 皮蛋道:“为什么?” 小仙道:“佛堂太小,闪避不易,我要是打出暗器,被老秃驴挥杖磕飞,谁倒霉碰上准会肝脑涂地。” 四人步出客厅,踏上甬道,当跨入右手边第一间小房间时,多多忽然尖叫一声骇然退出。 大家定睛望去,房内一床一桌一椅,床上躺着一副阴森森的白骨。 再往前行,继又看到许多躯体残骸,其中也有新死未久,已腐臭生蛆的尸体。尸臭扑鼻,大家不得不掩鼻而行。 死者清一色都是女人,这从遗留的衣物及长发可以看出。 没有一个男人,也没有发现一个活人。 多多胆子最小,走在中间,阿郎最大胆,一马当先,在最后的一个小房间里,终于发现唯一的一个活人。 她是一个生得很甜很美,大约十七八岁,留着一条长辫子的姑娘。 长辫姑娘正在睡觉,睡得很沉。 “姑娘请醒醒,姑娘请醒醒。” 阿郎连叫三遍,姑娘才从沉睡中醒过来。 睁开双眼,见是三个和尚,像是近上了豺狼虎豹般,掩面哭叫道:“不要,不要,我死也不要和那个老和尚再干那种事了!” 多多是女人,女人最懂女人,越众而前,轻抚着姑娘的香肩,轻声细话地道:“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他们三个也不是和尚。” 姑娘一闻此言,情绪稍稍安定了一点,以企盼的口吻道:“那你们是来救我的?” 大笨牛道:“我们的命运大概跟你差不多,现在同样是那花和尚的阶下之囚,” 多多将刚才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然后道:“这位姐姐如何来到这里的?” 长辫姑娘未语先流泪,楚楚堪怜地道:“我是被那个花和尚从山下抓来的。” 阿郎道:“你是说少林寺的掌门人悟悲?” 姑娘道:“正是他!” “抓来多久了?” “将近一个月了。” “其余的那些人,也是跟你一样的遭遇?” “是的,有的是进香的香客,有的是邻近村镇人家的姑娘。” 多多道:“我曾听小翠姑爷爷说过,近些年来,常常有年轻姑娘无冤无故失踪的事儿。” 姑娘泪眼婆娑地道:“花和尚喜新厌旧,抓来一个新的,就会把原来的活活饿死,也有的是自己绝食自杀的。” 大笨牛的口头禅又来了:“好可怜呵!” 皮蛋道:“你一日三餐,如何进食?” 姑娘道:“每天晚上,由老花和尚亲自送进来,以吃的为要胁,逼人干那种龌龊之事。” 阿郎恨得牙痒痒地道:“难怪每天下半夜他就会离奇失踪,也难怪每天一入夜他就不许别人接近达摩精舍,原来如此。” 多多道:“这里可有别的出路?” 姑娘道:“只有佛堂里的那一条。” 大笨牛最关心吃,道,“这里可有食物?” 姑娘道:“没有。” 大笨牛脸色苍白道:“惨啦,惨啦,我看非被活活饿死在这里不可。” 张小仙没好气地道:“少说丧气话,大家分头去找,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可能出去的路。” 大笨牛道:“笼中之鸟,瓮中之鳖,鱼缸里的小鱼儿,人家这位姑娘已经说过了,这里没有出路,找也是白找。” 阿郎骂道:“你真笨,我是叫你们敲打一下墙壁,看能否挖一个洞钻出去。” 这是一个唯一能活着出去的希望,于是,大家立即分头去敲打墙壁。 不幸,墙壁全是大块巨石砌成,屋顶则是铁梁铁板。四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聚集在客厅内,一言不发。 咬下悟悲的半只耳朵来,至今大笨牛嘴里仍有血腥味,他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嗽嗽嘴,正要吐出来,却被阿郎阻止了,道:“不可吐出来,吞下去!” 大笨牛口不能言,双眼直瞪,意思很明白,这样龌龊的水怎可吞下去? 小仙提起水壶,晃一晃,约摸只有大半壶水,便道:“大笨牛,别跟我大眼瞪小眼,救我们命的,现在可能只有这大半壶水,从此刻起,不论是谁,非口渴欲死时不准喝水,而且只能喝一口!” 事实如此,大笨牛无话可说,硬是将一口带有血腥味的水吞下去。 他将满腹的怒火一下子发泄出来,破口大骂道:“死和尚,臭和尚,不要脸的臭和尚,有胆子你就打开门,滚进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合!” 外面寂然。 大笨牛气犹未消,拳脚交挥,照准铁板门又擂又踢。 一切都是白搭,外面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郎道:“大笨牛,别疯啦,省点力气干正事吧!” 大笨牛一脸怨恨地道:“虎落平阳,龙困沙滩,等死的人,还有什么正事可干?” 小仙一本正经地道:“挖洞逃生呀。” 皮蛋道:“墙壁都是大石头,怎么挖?” “墙壁不能挖可以挖地。” “这样还不是更困难?” “白吃教的字典里没有困难这两个字。” “工具呢?” “就地取材,有什么用什么,没有工具有双手!” 张小仙的话,鼓起了多多、皮蛋、太笨牛、以及长辫姑娘的勇气,大家不再言语,用破碗,用铁片,用飞刀,用霸王钉,甚至用双手,一分一分,一寸一寸地挖着,挖着…… 没有工具,没有饭吃,口渴了也只能喝一口水,凭的只是意志与决心,进度虽然不快,但毕竟有了生的希望。 有道是,一勤天下无难事,铁杵也能磨成针,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地挖下来,他们居然挖过了墙根,到达了地窖甬道尽头。再下去土质便有些松软,进度显然加快了不少。 又挖了一整天,算算距离和方位,此处应在土山一侧的缓坡上,再挖三五丈,应可从缓坡处穿出。 可是,己经喝完了最后一滴水,五个人瘫坐在洞穴内,一点气力都没有了…… 不久,仿佛有一个人,挟持着他们,一个一个地走出了洞穴。 以后的事,他们就再也不知道了…… 当他们醒来的时候,还是在洞里,是一个很大的石洞,并非原来的土洞。 大家一跃而起,望着头顶从细微石缝中射下来的阳光,相视愕然。 多多茫然地道:“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大笨牛道:“皮蛋,你打我一个耳光子。” 皮蛋知道他的用意所在,扬掌就给了他一巴掌,道:“大笨牛,痛不痛?” 大笨牛摸着面颊道:“痛啊!是真的!我们没有死。” 多多道:“可是,这是什么地方,又是谁救了我们?” 张小仙展目四顾,不见一人,便道:“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有人救了我们,走,咱们找找去。” 话甫落地,脚还没有动,石洞口外,走进来一个年逾古稀,衣裳褴褛,长发披肩,但却满面红光的老夫子。 不必问,大家心里明白,他一定是救命恩人,齐声说道:“大恩不敢言谢,请受我们五人一拜。” 正欲跪下行叩拜大礼,见老人挥手轻轻一拂,立有一道刚猛的暗力涌来,大家便再也跪不下去,只听老人爽朗洪亮地声音道:“不必多礼,也许老衲有更重要的事求助尔等。” 阿郎听到“老衲”二字,心头一震,道:“你是一个和尚?” 老人不答反问:“老衲想先知道,你们五个人怎会被悟悲囚在地牢之内?” 张小仙闻言,将白吃教四大金刚的姓名,来少林寺当预备和尚的原因,夜戏悟悲被困,以及巧遇长辫姑娘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老人听后,原本凝重的脸庞,紧锁的眉头,登时舒展开来,笑呵呵地说道:“哦,原来是白吃教的张教主,多多副教主,皮蛋总护法及大笨牛堂主,四位小小年纪,便已开山立派,真令老衲万分敬佩。” 大笨牛听的晕晕呼呼的,一瞬之间似觉提高了不少身价,好像真的已经当上了大侠客,大模大样地道:“也请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老人沉吟少顷,仰天长叹一声,道:“老衲悟非,是悟悲的大师兄,也是少林寺当今的掌门人。” 四大金刚不禁一愣,相顾失色,阿郎重新打量一下这位悟非大师,衣裳虽已破旧不堪,仍可看出是一件红袈裟,但却留着一头披肩长发,十分惹眼,于是疑云满面地道:“你真的是悟非掌门?” 悟非生住豪爽,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有袈裟为证。” 多多望着他满头的长发道:“和尚怎么会留长发?” 悟非沉痛地说:“这都是悟悲那个恶棍捣的鬼。” 皮蛋道:“你是说,悟悲夺去你的掌门职位?” 悟非点头道:“正是如此。” 张小仙恍然大梧,终于明白了悟悲为何不会大悲掌的原因,道:“如此说来,老和尚想必一定懂得大悲掌了?” 悟非大师问不吭声,乍然飞出一掌,呼!一缕强劲有力的暗力过处,接听砰的一声轰然巨震。 如非亲目所见,任何人皆难以置信,仅凭掌风之力,竟在坚硬如铁的洞壁上,轰出一个径尺的窟窿来,一时石粉屑飞,震耳欲聋,大家莫不目瞪口呆,少林寺的大悲掌的确不同凡响。 阿郎欣然色动道:“这就是少林寺的大悲掌?好大的威力!” 悟非老和尚面不改色地道:“不错,这就是威震寰字的大悲掌。” 多多道:“老和尚既是少林掌门,怎会在此栖身,这中间一定有一个离奇曲折的故事吧?” 悟非一脸的怨愤之色,回忆着痛苦的往事,沉声说道:“二十多年前,当先师尚未圆寂时,便早已决定将少林的门户交给老衲接掌,同时亦将大悲掌传授与我。不料,悟悲师弟居心恶毒,诡计多端,竟在先师断气之后,以偷天换日的手法,夺去掌门一职。待老衲云游返寺时,已是回天乏术了。” 大笨牛道:“臭和尚是用什么计谋偷天换日的?” 悟非道:“他擅自更改了先师的意愿。” 皮蛋道:“如何更改?” 悟非笑道:“你们大家不妨猜猜看。” 阿郎双眉一挑,暗道:“想考考咱们的智慧,好啊,你难不倒!” 心意一决,当即问道:“先师的意愿是遗言?还是遗书?” “是遗书。” “那一定是在文字上动了手脚。” “正是这样,你们用心猜猜看。” 大笨牛搔耳弄腮,摇头晃脑地想了一会儿,首先说道:“我有答案了。” 悟非道:“答案何在?” 大笨牛傻笑道:“答案是:我不知道,弃权。” 小仙、多多、皮蛋都是喝过墨水的人,各自背过身去,在地上写字。 长辫姑娘则在一旁静静观看,不言不语。 没过多久,三个人便将答案写好了。 张小仙写的是:“易非为悲。” 多多是:“变一字,改非为悲。” 皮蛋是:“在非字下面加一个心。” 三个人殊途同归,用字虽不尽相同。答案却完全一致,认定悟悲是在遗书上“非”字的下面,加了一个心字,成为“悲”,,轻而易举,也是顺理成章地便夺去了少林寺的掌门一职。 悟非老和尚笑容满面地道:“大笨牛憨厚可爱,你们三个敏慧过人,看来老衲及少林派是真的有希望了。” 阿郎道:“后来老和尚怎会来到此地?” 悟非道:“老衲是被悟悲囚禁在此的。” 大笨牛道:“你是师兄,又会大悲掌,难道还怕他不成?” 悟非道:“悟悲擅改遗嘱的事,虽是事实,却缺乏证据。有本寺的信物龙头禅杖在握,他就是掌门人,任何人皆不得违抗,老衲被他视作眼中钉,返寺当日,便被他囚禁起来。” 皮蛋道:“既是眼中之钉,为何未下毒手?” 悟非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悟悲虽成为少林掌门,却不会大悲掌,一直耿耿于怀,也一直软硬兼施地想迫老衲传授与他,贫僧始终不肯,所以才能苟延残喘,活到现在。” 张小仙道:“你挖那一条地道,可是想脱困而出?这个山洞又是什么地方?” 悟悲老和尚黯然神伤地道:“此处距达摩精舍甚远,约有数里之遥。这一条地道,老衲已足足挖了十四五年,想不到脱身未成,却在无意中教了你们的性命。” 多多道:“快了,再挖数丈大概就可以出去了。” 悟非却另有打算,道:“别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小仙奇道:“还有比逃生更重要的事?” “老衲想请诸位助一臂之力。” 大笨牛洋洋得意地道:“我们白吃教替天行道,仗义江湖,专门干打抱不平的事,最喜欢锄强扶弱,老和尚有事尽管吩咐,四大金刚绝不推托。” 对大笨牛的牛皮,悟非亦颇欣赏,笑道:“老衲是想借贵教之力,制伏悟悲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此话一出,大笨牛马上傻了眼,吞吞吐吐地道:“这个花和尚难斗得很,可能有困难的。” 他说的是实话,佛堂里的那一幕如在眼前。 张小仙则道:“白吃教愿勉力一试。” 悟非老和尚道:“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多多、皮蛋、阿郎全征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悟非老僧接道:“老衲决定将大悲掌传授给你们四个。” 张小仙毫不考虑,脱口道:“不!” 这话太意外了,大笨牛道:“老大,你是不是发神经,咱们千方百计地想骗花和尚的大悲掌,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为何反而摆架子不要?” 阿郎自有他地道理:“骗那花和尚凭的是真本事,无愧我心,老和尚自愿传给咱们功夫就不同了。” 悟非愕然道:“有何不同?” 小仙振振有词地道:“本教主做事,一不拜师,二不欠别人人情债。” 阿郎狂得可以,悟非毫不介意,道:“原来如此,事实上老衲传你们大悲掌,白吃教帮少林寺铲除叛徒,纯属条件交换,并无师徒之名。” 白吃教主张小仙道:“嗯,这还马马虎虎差不多,不然我们就吃亏太大了。” 多多道:“悟非禅师修炼那大悲掌,需要不少日子吧?” 悟非道:“大悲掌博大精深,变化无穷,非长时间修练难以成功,老衲只打算传你们三招,也就是大悲掌的三绝招。” 皮蛋扮了一个鬼脸,贪心不足地道:“太吝啬啦,三招怎么能够收拾掉那个臭和尚。” 悟非肃容道:“三招足够了。合你们四人之力,已足可除去悟悲而有余。” 大笨牛道:“学三招大概要多少时间?” 悟非道:“聪明人约五七日便可完成。” 大笨牛最关心的还是那个老问题,道:“这里可有东西吃?” “悟悲每天都会派人送斋饭来。” “惨啦,惨啦,一份斋饭六个人怎么够。” “斋饭不够,还有更好的东西可以充饥。” “可是山鸡野猪?” “都是素食,在你们昏迷不醒时已经吃过了。” “到底是什么?” 悟非老和尚没有再开腔,领着大伙儿走出山洞。 山洞外还是山洞,数丈之外,有光线射入,大家看得清楚,洞口有一道栅门,从悟非口中得知,那就是出口,也是斋饭的来处。 三转四转,续往前行,大家来到一个奇妙的地方。 说奇妙,一点也不夸张。整个山洞的顶,像是一把张开的伞,下面则似一个巨大的锅,锅中有水,水在沸腾,水中还常常会冒出火苗来,将整个山洞照得一片通红。 在水池的四周,生有许多伞状的蕈类植物,色泽火红,香气四溢。 再往上看,洞壁上也生有无数洁白如雪,晶莹剔透,状若香菇的白菇。 悟非慢条斯理地说道,“那红色的蕈叫‘火龙蕈’,白色的菇叫‘云石菇’,不单可以充饥解渴,还可益寿延年,练武的人服后最少可以增加一二十年的功力。你们昏迷中服用的就是这些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珍品。” 大笨牛添一下舌头,觉得口内尚有余香,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将“火龙蕈”、“云石菇”摘下来就往嘴里塞。吃来津津有味,令人垂涎三尺,皮蛋忍不住问道:“大笨牛,好不好吃?” 大笨牛嘴里有东西,吐字不清地道:“好吃是好吃,嫌清淡一些,没有肉味。” 阿郎骂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还想吃肉,我看你是昏头啦!” 悟非老和尚道:“大家都吃点吧,吃饱肚子我们马上开始练大悲掌。” 小仙、多多、皮蛋、大笨牛都不客气,采了“火龙蕈”“云石菇”猛吃猛吞,又给苦命的长辫姑娘来了不少带回去果腹。 风云色变! 天地同悲! 佛光普照! 这就是大悲掌的三绝招,就在原来的那个山洞里,悟非老和尚先讲口诀,再范架式,三次慢动作,三次快动作,奇绝奥妙之处,一再详加诠释,直至大家完全心领神会为止。 接下来,便是由四大金刚自行演练,老和尚从旁指点。 三天,苦练了三天,阿郎便练得滚瓜烂熟,可以运用自如。 第四天,武功底子不错的多多,亦可登堂入室,可以应敌出招了。 第五天,对武学纯粹是门外汉的皮蛋、大笨牛也学会了,加上“火龙蕈”、“云石菇” 的功力,一掌劈出,竟能沙飞石走,虎虎生威。 老和尚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将大家召集在一起,道:“白吃教的四大金刚果然名不虚传,大悲三绝招练得又快又好,现在就可以出去对付悟悲那个叛徒了。切记,你们已非少林预备和尚,应既恢复本来的身份,夺下龙头禅杖,便是掌门人,可以号令少林寺的三千和尚。” 大笨牛大喜道:“好棒啊,又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啦!” 皮蛋啐道:“别高兴得太早,出去出不去还不知道哩,至少还得挖两三天的土。” 阿郎道:“挖土太苦啦,咱们到栅门那边瞧瞧去,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说着,四人毫不迟疑,来至栅门边。四人定晴向里望去,眼前荒草没膝,原来是一个山沟。 栅门系以铁条制成,粗逾手臂,张小仙双掌齐出,猛劈一掌,竟然纹丝未动。 四个人合力再一撞,仍然未能动得分毫。 大笨牛火了,骂道,“妈的,空有一身本事,出不去一点狗屁用都没有。” 话方出口,阿郎一眼望见,那个曾在暗中窥视,天天来送饭的黄衣和尚又来了,心念一动,计谋立生,命大家暴退三丈,手拉着手,开始唱歌跳舞。 唱得很带劲,跳得也很卖力,却把送饭的黄衣和尚给看傻了,将斋饭从栅门下面塞进去,扯开嗓门吼叫道:“喂,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 张小仙停下来,缓步向前道:“后面,后面有个大洞。” “到这里来做什么?” “玩呗!” “你们三个是和尚?” “胡说,我们都有女朋友。” “不是和尚为何穿袈裟?” “好奇,好玩,偷来的。” “可曾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老怪物?” “没有,这里根本就没有人。” “怪事,悟非师伯他……” 一语末毕,异事陡生,阿郎利用说话的时间缓步前进,蓦然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手出仍,点了黄衣和尚的“痴呆穴”。 “痴呆穴”被制,黄衣和尚完全丧失了抵抗的意志,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冲着四大金刚傻笑不已。 阿郎道,“你跟悟悲那个花和尚是什么关系?” 黄衣和尚道:“嘻嘻,是他的弟子。” “你身上有没有开门的钥匙?” “有,嘿嘿,有。” “把门开开!” “是,呵呵。” 那个黄衣僧取出钥匙,立刻将大门打开。 “说,那个花和尚现在何处?” “在达摩精舍。” “去告诉他,白吃教的四大金刚要取他吃饭的家伙,叫他侯着,别溜!” “呱呱,是!”黄衣僧学着青蛙叫,连连应着。 “复习一遍。” “嘎嘎,白吃教的四大金刚,哇哇,要取他吃饭的家伙,哈哈,叫他侯着,叭叭,别溜。” “好啦,滚!” “……” “喂喂,叫你滚,就是这样,趴在地上,屁股翘起来,像狗一样。” 黄衣和尚立刻趴在地上,像狗一样爬着离开了。 告别悟非老和尚,领着长辩姑娘,四大金刚直扑少林寺而去。 重新出现在达摩精舍时,四个人已不再是少林寺的三个预备和尚与多多公主的身份,而是白吃教的四大金刚。 四人的白吃装显得格外乍眼,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黄衣和尚的话显然是传到了,悟悲掌门已有了万全的准备。十二名悟字辈的红衣和尚分站两侧,一群黄衣和尚,摆好了应敌的架势。 白吃教主张小仙开口道:“悟悲,你这个法号说起来就不顺口,好像是乌龟,你的死期到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嘛找这么多和尚来垫棺材!” 悟悲是何等人物,岂容他如此张狂,龙头禅杖在地上一顿,道:“白吃教这三个小恶棍,诡称出家,以酒肉辱我佛门弟子,复于数日前大闹达摩精舍,无疑未将本寺放在眼里,上,给老衲拿下!” 少林掌门令出如山,谁敢不听,十二名悟字辈的高僧一齐纵出。 “站住!” 阿郎吼声如雷,众僧皆怔住,小仙大义凛然地道:“你们通通是傻瓜、白痴,你们还有一位大师兄悟非,是不是,他才是正牌的掌门人,‘乌龟’是个冒牌货。” “乌龟,大逆不道,篡改遗书,易‘非’为‘悲’,喝酒吃肉不算,还在地窖里金屋藏娇玩女人,是个花和尚,是一条龌龌的狗。” 众僧闻言如五雷轰顶,全都呆住了。 大笨牛尖声大叫道:“乌龟倒行逆施,人面兽心,喝酒吃肉玩女人不算,还将你们的大师兄关起来,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谁要是听乌龟的话,谁就是一头猪,一条狗。” 大笨牛言词粗野,悟净老和尚实在难以入耳,寒脸说道,“小施主说话请留口德,出家人六根清净,这喝酒吃肉玩女人的话可不能乱说,要有真凭实据才行。” 皮蛋伸手一指长辫姑娘,怒不可遏地道:“这位姑娘就是劫后余生的一个活证人,佛堂地窖内还有更多女人的白骨,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长辫姑娘未语泪先流,道:“他们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悟悲老魔色胆包天,丧尽天良,被他糟蹋的良家妇女少说也有一二十人。”说着又抽泣起来。 悟悲眼看阴谋败露,声色俱厉地道:“胡言,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老衲乃是一代宗师的身份,岂会做那伤天害理的丑事,再说悟非师兄失踪已久,据闻早已圆寂异地,埋骨他乡。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上去,替本掌门拿下这五个狂徒!” 悟悲身为掌门,令出如山,悟净等人谁敢不听,一齐跨步而上,准备出手,气氛登时紧张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大混战。 大敌当前,张小仙俱意全无,威风八面地道:“不要动,大家都不要动,不信老乌龟喝酒吃肉玩女人,你们可以到地窖里去看,不信你们的大师兄尚健在人间,你们可以等,悟非老和尚很快就会到……” “住口!” 悟悲像是中了邪,一抢手中龙头禅杖,杖扫掌劈,猛攻张小仙。 他做诚心虚,生怕四大金刚揭穿他的丑事恶行,决心杀人灭口,所以一出手就全力施展浑身的解数,毫不留情,招招不离小仙的大穴,逼得小仙手忙脚乱,不得不疾展迷踪步,闪身退让。 “看打!” 小仙真不简单,以退为进,得空扬掌,打出三把飞刀,一支霸王钉。 趁悟悲闪躲的当儿,小仙“风云色变”、“天地同悲”、“佛光普照”,大悲掌三绝招脱手而出。 想那大悲掌威震寰宇,举世无双,悟悲如何能消受得了,但见漫天的掌影,劈头盖面而来,呼啸的掌风,排空而到,悟悲惊惶失色,手脚无措,被震得连连后退。 “是大悲掌!” “是大悲掌三绝招!” “你……你如何懂得本寺的不传绝技?” 悟净、悟洁、悟悲几乎是同时发话,一脸的骇然之色。 白吃教主张小仙据实说道:“是得自悟非老和尚亲自传授,这也是证明老乌龟是个冒牌货的有力证据,悟非禅师才是……” 以下的话被悟悲巨大的吼声淹没:“上,你们胆敢不听本掌门的号令?杀!一概格杀勿论!” 舍强攻弱,悟悲扑向多多、皮蛋、大笨牛,悟净、悟洁等十二高僧寺规难违,也一拥而上,出手围攻。 初生之犊不畏虎,大笨牛平添二十年功力,又学得大悲掌、迷踪步亦稍具基础,已非昔日所比,睹状傲然言道:“哼,休得逞凶,我吹牛大王今天非要活捉你这只老乌龟不可!” 说着,不顾身后的少林高僧,舍命向悟悲攻去。 多多,皮蛋,亦不甘后人,联手合击。 悟悲在中间,被四大金刚围住,四大金刚又被十二高僧围住,但见杖影如山,掌风飒飒,十七个人斗得天昏地暗。 最紧张的是长辫始娘,只吓得面如白纸,浑身打颤。 那个送饭的黄衣和尚则痴呆如故,傻笑不止。 突然,袂声如风,悟非老和尚陡然出现在达摩精舍。 悟非老和尚的出现,使悟悲如五雷击顶,立即手忙脚乱起来。悟净、悟洁等十二高僧神色也为之一懔,陡然停下手来。 四大金刚一见,立如脱缰野马,“杀!”四个人同声一吼,从四面扑杀上去。 悟非的出现,悟悲自知大势已去,逃生活命之心陡生,猛可虚晃一杖,旋飞而起,企图掠空逃走。 “老乌龟,你插翅难逃!” 喝声中,阿郎腾空拦截,多多、皮蛋、大笨牛的动作也不慢,同展大悲三绝招,仿佛布下一道天罗地网。 啪!多多首传捷报,打了悟悲一个耳光子。 通!悟悲光秃秃的头颅,被大笨牛用力踢了一脚。 砰!小仙掌力猛锐,一掌打中悟悲的胸膛。 嘶啦!悟悲的大红袈裟,被皮蛋撕下一大块。 大悲掌果然威猛绝伦,打得悟悲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一屁股栽坐在地上。 飘身落地,大笨牛咬着牙齿骂道:“花和尚,老乌龟,害得我们七八天没吃到人间烟火,我要咬下你的耳朵来吃!”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笨牛言犹未尽时,悟悲已挺身而起,高举起龙头禅杖传令道,“悟净、悟洁等十二师弟听令,本掌门命令尔等立即将这四个恶棍毙在当场,违者以门规论……” 处字未出,变故已生,张小仙突然出手,以“捆仙索”缠住了龙头,多多亦以“捆仙索”绞住了杖尾。 “放!” 二人同声一喝,用力猛拉。 “松手!”皮蛋冲上去咬住了悟悲的右臂。 大笨牛更狠,猛然出手,一把撕下了悟悲的一只耳朵。 少林门规森严,悟净等十二高僧,至此虽已明知悟悲乃欺师灭祖的叛徒,但龙头禅杖乃掌门信物,必须绝对服从,悟悲一声令下,十二高僧又己发招攻来。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四大金刚前后夹击,已将悟悲打倒在地,张小仙终于将龙头禅杖夺在手中。 龙头禅杖在谁的手里,表示谁就是掌门人,这是少林寺的规矩,其重要性如同官府的关防印信。 龙头禅杖一旦易手,也就等于掌门人又换了新人,全寺弟子皆必须大礼参拜新上任的掌门人。 果不其然,悟净、悟洁等十二高僧,所有的黄衣和尚及悟非等人,皆一齐拜倒在地,齐声高呼:“掌门人在上,受弟子三拜,愿我佛慈悲,福寿无疆!” 张小仙乐得笑口大开,晕陶陶,乐悠悠,如醉如痴,半晌才梦呓般地道:“他们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清楚。” 多多道:“拼死拼活的才弄到一个掌门人来干,没听清楚叫他们再说一遍。” 阿郎亦有此同感,嬉笑自若地道:“你们听到没有?再说一遍,大声点。” 众僧齐声一诺,声若洪钟般朗呼道,“掌门人在上,请受弟子三拜,愿我佛慈悲,福寿无疆。” 大笨牛还是不满意,问悟非老和尚,“你们少林寺掌门人的交接大典,就这么简单乏味,一点不过瘾,也不够隆重。” 悟非老和尚一怔道:“按照本寺传统,应全寺膜拜,焚香诵经,击豉鸣钟!” 皮蛋意气风发地道:“那就照传统来,别偷工减料,打马虎眼。” “是!” 悟非一点也不敢怠慢,给悟净、悟洁使一个眼色,二僧随即匆匆离去,当他们再度返转时,少林寺已钟鼓齐呜,梵唱之声不绝。 佛堂内亦由一心一德等四个小沙弥,点燃香烛,敲着木鱼,诵起经文来。 击鼓二十一通! 鸣钟二十一响! 全寺僧众顶礼膜拜。 白吃教主张小仙这才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道:“够啦,够啦,想不到当少林寺的掌门人如此风光,难怪老乌龟会处心积虑地去争去夺。” 千面女郎多多,马屁大王皮蛋,吹牛大王大笨牛,摆姿态,拿架式,感同身受,亦觉荣耀。 过足了瘾,阿郎心愿已足,将龙头禅杖交给悟非老和尚,肃穆郑重地道:“本掌门现在宣布辞职,让位与你,愿好自为之!” 这等于又换了掌门人,少林弟子又要大礼膜拜,却被悟非阻止了,道:“白吃教张教主,多多副教主,皮蛋总护法,大笨牛堂主,仗义相助,不畏险阻,擒伏叛逆,惠我良多,老衲仅以掌门人的身份,敦请张教主任本寺的荣誉掌门人,聘多多副教主等三人为永久荣誉长老。” 话一说完,达摩精舍内立即响起一阵如雷的掌声,表示欢迎。 悟非心愿已了,又将龙头禅杖交给悟净大师,义正词严地道:“老衲擅将大悲掌传授他人,违反了祖师的遗规,已不能够再做本寺的掌门人了,着由悟净师弟接掌门户,以正纲纪,稍待师兄自当将大悲掌倾囊相授,然后老衲便决心闭关,参禅大乘佛法。” 悟净坚辞不受,二僧礼让不休,张小仙咳了一声,道:“两位且慢客气,本教主想就此告辞,临别之前,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两位新旧掌门人意下如何?” 悟非、悟净互望一眼,同声说道:“荣誉掌门人言重了,日后凡我少林弟子,咨无巨细,全凭张教主的差过就是。” 阿郎微微一笑,道:“客气,客气,另有一段公案,本教主想借老乌龟一查!” 悟非未加思考,便道:“张教主有话只管问。” 阿郎道:“事关机密,不便在此讯问,本教主想带他走。” 悟非和师弟悟净交换一下意见,由悟净说道:“悟悲欺师叛道,罪当佛前焚身,已非我少林弟子,可任凭教主处置。” 张小仙一拱手,道声“谢了”,霍地飞起一指,点了悟悲的“痴呆穴”。 一代宗师,一方霸主,曾经叱咤风云的少林掌门人悟悲,登时变成了傻蛋呆爪。 阿郎道:“老乌龟,登封县你知道吧?” 悟悲像鸭子似地叫道:“呷呷,知道。” “百香楼呢?” “嘻嘻,晓得。” “好,本教主羞于与你同行,你在百香楼等着。” “嘿嘿,一定。” “你最好不要打逃走的主意,不然你会死得更惨。” “呵呵,不敢。” “你可以爬着走了。” “哈哈,是是。” 悟悲意志全失,乖顺如羊,每一句话都说两个字,当真照着阿郎的命令,四肢并用,爬着走了。 长辫姑娘被他毁掉一世的清白,怀恨极深,上去狠狠地揍了悟悲一顿,方始歇手放走了他。 阿郎特别交代悟非、悟净二僧,必须给长辫姑娘一点补偿,并应设法找到地窖内女尸的亲人,早日入土为安。 诸事妥当,立与多多、皮蛋、大笨牛,在众高僧的一再盛情挽留下挥手告别,离开少林寺。 先至小翠家稍作停留,将阿巴达支付的一万两银禀,请小翠的爹专程送往七里坡,作为白吃教总坛的建筑基金,然后四大金刚才结伴步下山去。 少室峰下。 通往登封县城的一条山路旁。 靠山边的地方,有一家茶坊,系由一对老夫妇所经营。 这日午时过后,生意甚是清淡,只有两名樵夫在饮茶谈心,老夫妇俩则在聚精会神清洗茶具。 忽见从山路之上急匆匆奔来四个人,为首之人瘦小精干,满面红光,天生一对慑人的鹰眼,正是神偷丁炎山。 黑巾包头,遮住“我是小偷”四字的乃是丁火山,另外还有两名手下紧随在后。 卖茶的老丈眼见有客人上门,连忙笑脸相迎道:“来坐,请问四位客官是要喝龙井?香片?乌龙?还是铁观音?” 神偷丁炎山脸色阴沉沉的,冷声说道:“不喝茶,老夫是想借你的茶棚一用。” 老丈闻言愕然一楞,道:“借茶棚?做什么?” 丁炎山冷眼扫视一下老夫妇俩破旧的衣裳,道:“这个你别管,老夫还想借用一下你们的衣服。” 老丈自然不答应,当场断然拒绝,不禁激怒了一旁的丁火山,道:“爹,别跟他们磨牙,放倒不就算了。” 这小子好狠好辣,余音尚未落地,拿起两个大茶碗来,照准老夫妇俩的脑袋砸去,只听砰砰两声,老两口脑浆迸裂,哼了两声,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剥!” “是!” 丁炎山一声令下,两名手下应声而出,何消眨眼工夫,老夫妇俩的外衣便被剥了下来。 接着将老两口拖进屋内,父子二人换好衣服,再经过一番化妆后,便坐在茶坊里充了店主人。两名樵夫早已吓跑,手下二人则名正言顺地当上了杂僮。 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四大金刚嘻嘻哈哈地从山上走了下来。 只听皮蛋说道:“前面有个茶棚,咱们去喝杯茶吧?” 大笨牛道:“喝茶多没味道,是酒就好了。” 多多道:“先喝口茶解解渴,进城再喝酒。” 阿郎颔首称善,四人边走边说,进了茶棚。 神偷丁炎山沙哑着嗓子,趋前学卖茶老丈的口吻道:“四位贵客请坐,请问是要喝龙井?香片?乌龙?还是铁观音?” 张小仙没有忘记自己的教主身份,落座之后才慢吞吞地说道:“挑最贵最香的上品茶就是,最好是金茶银茶!” 大笨牛补充道:“最好是有酒味的茶。” 神偷丁炎山笑容可掬地道:“没有银茶金茶,带酒味的茶倒是有,请稍候。” 水是滚开的,茶叶是现成的,丁炎山退回炉旁,父子俩小心冲沏。 少林寺的那一幕,大笨牛仍念念不忘,道:“奶奶的,当少林寺的掌门人真过瘾,鸣钟二十一响,击鼓二十一通,焚香诵经,全寺膜拜,多威风,多派头,老大,要是我大笨牛,绝不辞职,就干上了。” 多多娇笑道:“大笨牛,你不要忘记,当和尚是不能喝酒吃肉的,你受得了吗?” 大笨牛道:“我不喝酒吃肉,可以吃素鸡,喝酉水呀,高高在上,谁也管不了。” 皮蛋笑道:“你呀,别异想天开了,一旦喝醉酒,被人将龙头神杖夺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小仙一本正经地道:“男儿志在四方,白吃教要南征北讨打天下,岂可困在一个小小的少林寺。” 多多道:“是呀,你们要当了和尚,我这个副教主孤掌难鸣,白吃教不散伙才怪!” 语方出口,神偷丁炎山已提着一个大茶壶,端着四个茶碗走过来,还亲自倒了四碗茶。 多多正渴着,端起来喝一口,道:“呸!这茶怎么这个味?” 神偷丁炎山指一指大笨牛,赔着笑脸道:“有酒香味,对不对?是这位爷挑选的特级香茶。” 大笨牛喝了一大口,舔一舔嘴唇,眉飞色舞地道:“嗯,还不错,是有一点点的酒味。” 他哪里知道,这茶丁炎山早已下了毒,又添了些白干酒,故而有酒香之味,反面觉不出毒药的味道来了。 正好对上了大笨牛的胄口,一碗接一碗的狂喝猛灌,阿郎、皮蛋亦开怀畅饮,只有多多觉得怪,喝了半碗便喝不下去了,将半碗茶倾泼在地上。 怪事!地上冒起一股青烟,黄土地立刻黑了一大块。 有毒!多多、皮蛋、大笨牛俱皆脸色大变,傻了眼。 倒是阿郎机灵,见丁炎山父子正在炉边窃窃私语,两名手下均在三丈开外,命三人噤声,小声交代道:“毫无疑问,咱们上了贼船,喝了毒茶,要沉住气,千万不能慌张,假装继续喝茶。” 皮蛋落下一张苦瓜脸,道,“人都快要死了,还要沉着,我恐怕办不到。” 小仙脸一沉,道:“办不到也要办,想活命就沉住气。” 大笨牛的脸色更难看:“惨啦,惨啦,这一下,我是死定啦,妈的,在少林寺十来天没喝‘酉水’在这却喝了毒水。” 阿郎怒声道:“大笨牛,你小声点,惊动了他们死得更快,你喝得最多,快说有没有感觉不对劲。” 大笨牛摸摸肚子,清清喉咙,哭丧着脸道:“喉咙辣辣的,肚子热热的,我看我一定会第一个完蛋。” 张小仙道:“你这话等于没说,喝了热茶,肚子当然热热的,里面有酒,喉咙辣也是正常现象,我是问你肚子是不是绞痛?” 大笨牛道:“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头感觉晕不晕?” “一样,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不管有没有,现在就给我假装中毒倒下去。” “干嘛中毒也要假装?” “笨啊,咱们不晕倒,他们就不会采取行动,也查不出他们的底细来。” “依我看,这几个家伙十有八九是老乌龟安排的。” “不管是谁,临死之前,咱们也要拉几个垫棺材的。” “好,那我就先‘死’啦。” 说着,大笨牛脖子一歪,头一垂,当真趴了下来。 紧接着、多多、皮蛋、阿郎也相继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神偷父子二人脱去外衣,又恢复了本来面目,丁火山第一个冲过来,抚弄着多多的秀发道:“爹,钱家的这个二丫头我要了,别杀她。” 神偷丁炎山却不同意,道:“胡说,如果张小仙肯认祖归宗,承认我这个爹,他就是你的亲弟弟,多多有可能就是你的弟媳妇,不许乱来!” 这真是大梁不正二梁歪,丁火山油嘴滑舌地道:“爹,你最好不要想得太美,当年你们四个人瞎胡搞,天晓得这个杂种的亲爹是谁,何况他也没有承认是秋水寒的儿子呀。” 神偷丁炎山信心十足地道:“为父已调查得清清楚楚,错不了,他的确是秋水寒的儿子。” 丁火山不以为然,道:“可是,孩儿被他刺字在前,爹又被他阉割在后,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 神偷丁炎山有他自己的打算,道:“能够收白吃教主、少林寺的荣誉掌门人做儿子,足以弥补一切。” “果真如此,爹准备给他取什么名字?” “就叫丁焱山好了。” “什么?孩儿比你少一把火,他反而比你多一把火?” “他的本事本来就比咱们父子大得多,当然应该多一把火。” “爹,假如这小子不认你又当如何?” “杀!为父的绝不允许那三个老色鬼捡了便宜去。” “那就将他们弄醒吧?” “且慢,这几个小子棘手得很,先把他们绑起来再说。” “对,绑起来好办事,孩儿想先在大笨牛的脸上刺几个字,左‘乌龟’,右‘王八’,让这个兔崽子也尝一尝见不得人的滋味。我这就去找绳子。” 大笨牛闻言大惊,暗道:“惨啦,惨啦,王八乌龟剌上脸,我这一辈子就完啦,再也别想讨老婆了。” 他偷偷睁开一只眼,见神偷丁炎山及两名手下就围在四周,丁火山则到屋里找绳子去了,而阿郎、多多、皮蛋仍在装昏,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忽听一名手下沉声说道:“这四个杂种睡得很沉,好像毫无痛苦感觉,会不会是使诈? 或者毒药有问题?” 神偷丁炎山道:“这是‘子午绝命散’,子时中毒,即刻发作,午时一到,便一命呜呼,一点痛苦也没有,他们此刻正在鬼门关徘徊。除非及时服下解药,否则绝对活不成。” 张小仙听在耳中,不免心里打鼓,暗自运气一周,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受,心说:“怪哉,快要死的人了,怎么半点感应全无,难道……” 一念未了,突闻一个女子的声音接口说道:“丁炎山,他们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你这个老小子则已经上了生死簿,进了鬼门关。” 话落人现,先是十二名银剑使者,接见四名金剑使者,最后天魔轿也抬了过来,停在丁炎山的面前。 神偷丁炎山先是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抱拳为礼道:“呵,原来是天魔女,可是旅途口渴,也想来喝一碗茶?” 天魔女缓缓步出天魔轿,两道冷电似的眸光逼视着丁炎山,语冷如冰地道:“本宫主不喝茶,是来收帐的。” 丁炎山一楞,道:“收帐?收什么帐?” “收洛阳古宅的那一笔风流帐。” “老夫听不懂芳驾在说什么。” “你敢说那一场肮脏的赌局没有你?” “本来就没有。” “那你凭什么要认阿郎做儿子?” “他是丁某曾经玩过的一个女人生的。” “是谁?” “老夫已不记得她的姓名了。” “是秋水寒,你不敢说,对不对?” “这……” “别这个那个,我告诉你,阿郎是秋水寒的儿子,你想认他,就足以证明你是那四个色魔、恶棍当中的一个。” “是又怎么样?” “本宫主要取你项上人头。” “天魔女,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凭我是秋水寒的闺中好友。” “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本宫主有没有这个本事,立刻便见分哓。” “天魔女,你……” “给我拿下!” “是,宫主!” 天魔女不再多言,四名金剑使者,十二名银剑使者应声而出,十六支宝剑交织成一道摄人魂魄的网,分别从四面八方罩向神偷丁炎山等三人。 “天魔女,你少发泼使辣,陪老子上床睡觉还差不多。” 一名手下命在旦夕确里还不干不净。逞强的结果死得更快,长剑才拔出来一半不到,便被玉罗刹冷霜霜斩断手腕。 祸不单行,鬼见愁徐雪梅已接踵而至,惨叫声中,被一剑穿心而亡。 另一名手下也好不到哪里去,拔刀欲战,事与愿违,自己不曾递出一招半式,却连挨了三剑,当场倒在血泊中,呜呼哀哉了。 神偷丁炎山算是最幸运的一个,被生擒活捉。 奇怪,他立在原地,宛如泥塑木雕,根本不曾有反抗的意图。 玉罗沟冷霜霜道:“宫主,这个老色鬼好像中邪了,怎么……” 话未完,白吃教主张小仙征地一跃而起,接口说道:“冷爽爽,你搞错了,不是中邪,是被我抽冷子点了他的麻穴。” 阿郎有给人改名?值南肮撸渌谒目谥斜涑闪死渌?br> 多多、皮蛋、大笨牛也相继站起身来。 皮蛋揉一揉双眼,咬一咬嘴唇,道:“我们没有死?” 多多道:“当然没有死,死了怎么会站在这儿?” 天魔女怔怔地望着四人,道:“你们明明服下了丁炎山的‘子午绝命散’,怎会没事?” 大笨牛上前一把抓住了丁炎山的胡子,厉声喝问道:“老猴,说,我们是不是服下了你的‘子午绝命散’?” 神偷丁炎山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皮蛋道:“拔掉他的胡子!” 大笨牛道:“这是个好主意!” 腕上使力,猛一扯,一把六七寸长的胡子连皮带肉被拔下来,丁炎山的下巴登时秃了一片,血流如注。 皮蛋恨他下毒害人,手下也毫不留情,抓住丁炎山的一只耳朵,道:“老家伙,你再不开口放屁,休怪白吃教要腌你的耳朵吃。” 神偷丁炎山终于开口了,道:“没错,你们是服下了‘子午绝命散’。” 多多奇道:“那我们怎么会全无感觉?” 丁炎山吐字如刀:“不是不死,时辰未到!” 张小仙使一个眼色,皮蛋硬生生地将丁炎山的一只耳朵撕下来,再追问一句:“有没有?” 撕耳之痛,痛彻心脾,丁炎山龇牙咧嘴地道:“儿呀,你好狠毒的心肠,想要解药不难,但你必须要将为父麻穴先解开才行。” 一句“儿呀”,惹恼了张小仙,手起掌落,给了丁炎山两个嘴巴子,打落了三颗牙,破口大骂道:“呸!你混蛋加王八蛋,谁是你儿子,我还是你爹呢。”天魔女慈祥可亲地道: “孩子,别跟他呕气,搜搜他的身上!” 大笨牛动作好快,探手入怀,一阵摸索,果然在丁炎山的怀里搜出一个羊脂小瓶来,瓶内装着十几颗碧绿色的小药丸。 天魔女无限关怀地道:“快,你们赶快把解药服下去,迟了恐怕效果就会打折扣了。” 大笨牛打开瓶塞,多多、皮蛋都围过来,准备服解药,张小仙忽然伸手阻止道:“慢着!” “老大”,大笨牛困惑不解地道:“你想谋害我们啦?” 阿郎正经八百地道:“我认为我们根本没有中毒。” 天魔女疑云满面地道:“这怎么可能,毒是老偷儿亲手所下,茶你们都喝了……” 张小仙头头是道地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我怀疑在少林寺服用的火龙蕈、云石菇有解毒的作用,不然我们不可能如此幸运。” 天魔女关切地说:“但愿如此,且先将解药收起来,以防不测。” 阿郎习惯性地用有手食指擦一下鼻子,道:“秋阿姨,这个老小子就是当年强暴秋水寒的四人之一,本教主鞠躬下台,该秋阿姨走马上任动刀子了。” 天魔宫主脸色沉重地道:“阿郎,你不反对阿姨杀掉这个色狼?” 张小仙不假思索地道:“万恶淫为首,杀无赦!” “阿姨在想,如果丁炎山当真是你亲爹,你不会恨我吧?” “这是不可能的事,杀!杀!” “阿姨是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杀!杀!杀!” 一提到阿郎可能有一个肮脏的身世,他就气冲斗牛,杀气冲天,一连吼了三声杀。 天魔女闻言心下稍稍一宽,道:“孩子,有你这一句话阿姨就放心了。” 天魔女前进三步,往丁炎山的面前一站,立又换上一副凶神恶煞般的面孔,咬牙切齿地道:“丁炎山,你恶贯满盈,罪与天齐,今天非死不可,想要痛快,就实话实说,否则,本宫主将会以最残酷的手段对付你。” 丁炎山耳断须落,面如死灰,一句话也不说。 天魔女的声音冷得像寨冬里的冰,“本宫主的问题很筒单,只有一句话,另外那三个色魔是谁?” 神偷丁炎山不答反问道:“老夫正要请教,你又是谁,为何要替秋水寒出头露面?” 话至此处,凝目而视,陡然发现好生眼熟,不禁脱口惊呼道:“你……你……你原来就是秋水寒本人!” 天魔女迟疑一下,用力地道:“你没有看走眼,今日的天魔宫主,就是当年的秋水寒!” 此话一出,多多、皮蛋、大笨牛俱皆目瞪口呆。 阿郎的反应更强烈,心头仿若骤遭雷击,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假如,事实正如他们所言。 那么,秋水寒岂不是他生身的亲娘! 神偷丁炎山也有可能是他生身的亲爹! 阿郎脑子里一片浑沌。 仇焰! 恨火! 愤概! 羞怒! 说不出是什么东西充斥着他整个的心田! 无疑,这是一幕人间悲剧。 而这悲剧,刚刚才开始,并非已经结束。 只听神偷丁炎山阴阳怪气地道:“水寒,木已成舟,米已成饭,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又何必再耿耿于怀,老夫妻室早亡,正可全家大团圆……” “住口!” “住口!” 两声怒吼,两条人影,张小仙一巴掌又打落丁炎山的四颗牙,天魔女秋水寒更厉害,命人将神偷的上衣撕破,取过一把剑来,在他的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秋水寒下令道:“去拿一把盐来!” 阿郎道:“我去找!” 冲进茶柑屋内,丁火山早已逃之夭夭,无意中发现了刚刚苏醒过来的卖茶的老夫妇,他讨了一碗盐,返回原地,立刻在丁炎山的胸前撒了一把。 大笨牛也上来插了一脚,搓一搓,揉一揉,恶狠狠地道:“老猴,滋味不错吧,看你下一次还敢不敢毒害人了!” 天魔女秋水寒道:“说,另外三个无耻恶棍是谁?” 胸前的肉被划开,又撒上盐,又经大笨牛一阵搓揉,其痛楚非笔墨所能形容,只见豆大的汗珠顺着丁炎山的双颊滚滚流下,被打断了牙的嘴,满口是血,狼狈已极,可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天魔女怒极而吼道:“给我卸下他的一条胳膊来!” 玉罗刹冷霜霜挺身而出,金光暴闪,血如喷泉,但闻“咔察”一声,骨碎肉裂,一条左臂已应声而落,痛得丁炎山当场晕了过去。 “泼水!” 徐雪梅提来一捅水,当头浇下,丁炎山很快便醒过来,秋水寒恨声说道:“你到底说不说?” 由于失血过多,丁炎山的头脑已不甚清楚,有气无力地道:“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我曾三度春风,你秋水寒竟薄情至此,除非答应老夫一个条件,不然就休想得知那三个老鬼的名和姓。” 秋水寒勃然大怒道:“你死到临头,没有资格谈条件。” “老夫只要求你留一条活命!” “作梦,只有快死慢死,没有活命可留!” “那丁某便无话可说,但求一死!” “好,本宫主成全你,叫你一剑一剑慢慢地死!” 说是一剑一剑慢慢死,实则秋水寒盛怒之下,速度极快,先砍下他的一条右臂,又斩断他的两支脚,接着剑出如梭,刹那间便是数十个来回,神偷丁炎山的胸前触目皆是血窟窿,像是一个大马蜂窝。 人也早已魂归离恨天,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而天魔宫主秋水寒,与白吃教主张小仙,也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未及多言,便分道而去了……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 八 章 登封县坡。 北门外的一道雪白粉壁前坐着一人,只见他身穿一袭长衫,头发长约七八寸,全部覆盖在脸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他的脸庞遍是油垢,全身散发着浓浓的酒气和汗臭味。左手拿着一桶红色的抽漆,有手拿着一把刷子,正在粉壁上写字。 说得更具体一点,应该说他是正在题诗。 明知多情空余恨 驱舟偏自恨海行 犹忆昨夜飘香梦 今朝恐作他人妇 诗意凄惨悲凉,但笔力苍劲有力,再配合上此人的落魄模样,更加显现出是一位失意的读书人。 落魄读书人朗读一遍,方待转身离去,白吃教的四大金刚正巧从他身旁经过,情不自禁地停下来。 皮蛋首先说道:“雪白的粉壁,干嘛乱涂鸦?” 大笨牛道:“这是一首歪诗,官府看到定会罚他银子。” 多多道:“这首打油诗倒写得蛮好,他可能是在故意展露才华。” 阿郎与众不同,趋前询问道:“阁下题诗的目的究竟何在?” 落魄书生的答复很简单:“找人。” 张小仙呆了一下,道:“真新鲜呀,用题诗的办法来找人?” “是的,用题诗来找人。” “找什么人?” “我的意中人!” “她是谁?” “一位多情的女子。” “笨呵,一个大男人的意中人,当然是母的,还用得着说,本教主是请教她的芳名,想帮帮你的忙。” “说不得!说不得!” 大笨牛忽然插嘴道:“我明白啦,一定是姘上了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怕被她的家人打断腿,所以不敢声张。” 落魄书生怒目而视,未置一词。 张小仙道:“你可知她现在何处?”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四处镇诗寻人。” “难道她没有家?” “早已离家出走!” “难啊,难啊,你这一首诗,既未题名,亦未落款,他怎么晓得你在找她?” “只要她看到这一首诗,一定知道是我在找她。” “有这么玄?” “然也,然也!” 说到这里,落魄书生便自放步离去。 张小仙伸手一拦,将多多、皮蛋、大笨牛介绍给他,并且自我吹嘘道:“在下张小仙,又名阿郎,是白吃教的教主,也是少林寺的荣誉掌门人,看阁下疯疯癫癫的,颇合本教主的胃口,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落魄书生略一沉吟,念念有词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落魄江湖失意人,你就叫我失意人吧。” 言毕,带着六七分醉意,拖着沉重的步伐,踉跄而去。 多多忽有所悟,道:“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情痴。” 阿郎一怔道:“情痴?可知他是何方神圣?” 多多道:“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来历,也无人晓得他的身世背景,十天有几天醉,一个月有半个月疯,成天到处游荡,在寻找他的意中人。” 大笨牛感动得直流眼泪,又用上了他的口头禅:“好可怜啊,要是我的娇娇也这样痴痴的寻我,我可能会脱离白吃教,去故乡抱老婆。” 咚!阿郎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啐道:“抱你的头,走,咱们找个叫花子去。” 皮蛋道:“找叫花子做什么?” 小仙道:“这个情痴给我带来了灵感,我也想要寻人。” 多多道:“你要找谁?” 阿郎道:“找另外三个强暴秋阿姨的色狼,以及夺去藏宝图的魔头。” 大笨牛道:“老大。我们不是一直在找吗?” 张小仙道:“这样找太累,想换个方法,让他们主动地来找咱们。” 皮蛋道:“有这么美的事?” 阿郎道:“当然有。” 大笨牛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阿郎道:“你想到就可以当教主啦。” 多多道:“那咱们干嘛还要去找要饭的?” 小仙道:“找他们拉皮条。” 皮蛋越听越糊涂:“这种事也要人拉皮条,又不是诱拐良家妇女。” 阿郎故作神秘状,不肯明言。 进得城来,不久便找到一个要饭的乞丐,阿郎开门见山地道:“朋友可是丐帮的人?” 乞丐洋洋得意地道:“普天之下的乞丐,没有一个不归丐帮管。” “你属于哪个分舵?” “登封分舵。” “你们帮主八臂神猿司徒雷在哪里?” “听说正在来登封分舵巡视的途中。” “好,去告诉司徒帮主,叫他到百香楼,见我。” “请问这位小兄弟是……” “白吃教主张小仙。” “哦,原来是名震武林,赫赫有名的张教主,失敬,失敬!” 一听到白吃教三字,乞丐马上显出一副虔敬恭谨的神情,多多道:“你在丐帮是什么身份?” 乞丐躬身答道:“普通的乞食丐。” 多多道:“看你的年龄不过三十未几,身份又低,司徒帮主不但是你的帮主,而且也是你的长辈,对不对?” 乞丐忙不迭地点头,连应了两声:“对!对!” “司徒帮主既是你的长辈,那么,老丐仙洪五爷就应该是你祖辈罗?” “是自然,五爷爷是本帮的太上帮主。” “如此,张教主,这三个字就不是你可以随便叫的了。” “为什么?” “因为白吃教主是你祖爷爷的拜弟。” “哦,那小的该叫……” “叔祖公。” “是,叔祖公!” 摇身一变,阿郎变成“公”字辈的人,甚觉新鲜有趣,耸耸双肩,打趣道:“乖孙子,咱家没听清楚,再叫一遍吧。” 乞丐不敢怠慢,果然又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叔祖公。” 大笨牛听得有点双耳发痒,摆起架子道:“我是你叔祖公的朋友,怎么也不开口问侯一声,哼,不懂礼貌!” 乞丐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轻视叔祖公的朋友,当即肃容满面地也叫了大笨牛一声,“叔祖公!” “叔祖公?” 一不做,二不休,乞丐不待皮蛋开口讨,亦主动叫出口。 轮到多多时,乞丐颇觉为难,畏畏缩缩地道:“不知道是该叫你叔祖婆呢?还是叔奶婆?” 多多挺直腰干,装作出一副大人模样来:“算啦,算啦,祖婆奶婆都不好,都把人家给叫老啦,我这里你就马马虎虎别叫啦。” 乞丐转对张小仙道:“叔祖公,若是我们帮主没来登封分舵怎么办?” 阿郎不客气地斥责道:“傻蛋,你不会跑一趟郑州总舵,也可以用飞鸽传书,司徒贤侄一高兴,说不定还会赏你一个大红包哩。” 提到红包,阿郎马上想到,不能让侄孙辈白叫叔祖公,当场掏出三十两银子来,当作见面礼,道:“拿去,三声叔祖公,三十两银子,运气也不错啦,足够你逍遥三天,去办事吧!” 三声叔祖公,三十两银子,运气当然不错,乞丐喜出望外,欢天喜地地如飞而去。 四大金刚则就近走进一家皮货店,买了四张一尺见方的熟羊皮,命皮蛋、大笨牛绑在脚上。 大笨牛一脸疑惑地道:“老大,这是干啥?折腾人?” 阿郎道:“笨啊,这是绘制藏宝图的材料?要卖钱呀。” 皮蛋也不懂,道:“卖钱就卖钱,绑在脚上干什么?” 小仙骂道:“哼,你也不聪明,藏宝图已十分陈旧,新羊皮能骗得了谁,你们给我听清楚,越脏越臭的地方越好,最好专门去泡臭水沟,踩臭狗屎,还要注意随时变换位置,免得新旧不平均。” 皮蛋道:“绘制藏宝图,有两份就够了。一份卖雷天宇,一份卖阿巴达,用不到那么多张。” 多多娇笑道:“说你憨呆,你真憨呆,咱们要一物二卖,三卖四卖,甚至十卖八卖,当然要多准备几份,这叫做多多益善。” 阿郎闻言大笑,搂住多多的脖子亲了一下,道:“还是多多聪明,不愧为是白吃教的副教主,鼎鼎大名的千面女郎,看来教主夫人的这个位子将来也一定非你莫属。” 直羞得多多满脸通红,挣脱张小仙,跑到一边去。 但,心扉深处却是甜甜的,恨不得小仙再多说几遍。 这就是女人,欲说还羞,欲受还推。 大笨牛口没遮拦地道:“多多,别口是心非假惺惺,将来你们还要……害什么臊嘛。” 多多不禁恼羞成怒道:“死大笨牛,臭大笨牛,小心我打烂你的嘴!” 说打真打,就在大街之上,当真追逐打闹起来。 百香楼。 晚膳时分。 生意不错,约摸上了八成的座。 白吃教主张小仙正在柜台前询问掌柜的:“一位身穿红色袈裟的老和尚可曾来过?” 掌柜的毫不考虑地道:“有,上午曾来过。” 阿郎道:“人呢?” 掌柜道:“吃了一顿饭就走了。” 多多道:“这个老乌龟好大胆,竟敢不告而出。” 阿郎想了想,道:“点了痴呆穴,只是丧失意志,并未失去思想,他可能是溜了,也可能是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皮蛋道:“纵虎容易擒虎难,老乌龟这一去,再想擒住他可就难了。” 小仙道:“不难,我有办法叫他自己送上门来。” 多多道:“小仙,你又有什么锦囊妙计?” 阿郎道:“别急,等司徒帮主到时自会明白。” 上一次大笨牛在柜台上撒了一泡尿,掌柜的便净赚白银一百两,似乎赚上了瘾,道: “小兄弟,要不要再赌一次?” 大笨牛道:“好啊,不过要换人,方法也要换。” “换什么人?” “换女人。” “方法如何?” “只要有人不怕羞,在柜台上撤一泡尿,你付白银千两。” “开玩笑,尿湿了本店的柜台,该付银子的是尿尿的人。” “不对,人家是千金小姐‘一尿值千金’,想赚钱你可以找别人去赌。” 掌柜的不干,多多也终于弄明白人笨牛是在吃她的豆腐,臭骂一句:“肮脏鬼!”当先寻座坐下来。 召来小二哥,多多交代:“办一桌素席来。” 大笨牛一听要吃素可急了,急声道:“不不不!要吃荤,鸡鸭鱼肉统统来。” 多多娇嗔道:“想吃荤嘴巴就放干净点,别忘了,我这个副教主有权作主。” 大笨牛苦笑道:“好好好,只要召鸡鸭鱼肉吃,一切好商量。小二,跟上次一样,双份。” 阿郎笑道:“双份?你吃得了吗?” 大笨牛道:“吃不了晚上再当宵夜吃,在少林寺吃了十来天的素,都快饿干巴了,非好好补一补不可。” 小二哥含笑退下,大鱼大肉很快便端上桌,四个人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真好像八百年没吃过肉、喝过酒似的。 酒过几巡,四人看到刚才那个乞丐,领着位身材高大魁梧、身穿百绽富贵衣,浓眉大眼,阔嘴隆鼻,年龄在五十开外,手里拿着一根打狗棒的老丐走进百香楼,直趋桌前。 乞丐先恭谨有礼地开口说道:“叔祖公,这位就是我们司徒帮主。” 八臂神猿司徒雷忙环施一礼,正容说道:“司徒雷拜见四位师叔、师姑。” 张小仙真还有几分长辈的样儿,装腔作势地道:“嗯,你来了,是什么时候到开封的?”声音故意拉得很长。 司徒雷躬身答说:“刚刚才到。” “你师父,我那老哥哥老丐仙还好吧?” “托师叔的福,家师他老人家近来硬朗得很。” “可知老哥哥目前在哪里逍遥?” “正在郑州总舵享福。” “咦,司徒帮主,坐下来一起吃吧。站着多难看。” “有四位师叔、师姑在,哪有我司徒雷的位置。” “这是什么话,辈份归辈份,吃喝归吃喝,坐下来咱们好说话。” “是,师叔!” 八臂神猿司徒雷对张小仙执礼甚恭,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小心翼翼地在阿郎一旁落座。 多多对那乞丐道:“吃饭皇帝大,你也坐吧,站着也不会长高了。” 乞丐只是一个普通的乞食丐,辈份又低,哪里敢坐,经阿郎、司徒雷一再催促,才拘束地坐在下首相陪,活像一个受惯了气的受气包、新媳妇。 司徒雷连敬大家三杯酒,然后道:“不知师叔唤司徒来有何见教?” 阿郎胸有成竹地道:“其实也没有大不了的事,是想动员一下丐帮的人力,替我拉皮条。” 这是旧话重提,多多、皮蛋、大笨牛皆拉长耳朵,静待下文,司徒雷同样讶异不已地道:“拉什么皮条?” “只是想借你们的嘴巴造个谣。” “造谣?造什么谣?” “说我是秋水寒的儿子,准备千里寻父,万里认爹。” 大笨牛听得一愣,道:“老大,你想通啦,要准备认爹?” 咚!一声,阿郎给了他一个爆栗子,道:“傻瓜,这是一种手段。不然那三个色狼怎么会自己送上门来,真是死脑筋。” 阿郎将洛阳古宅的事告诉了八臂神猿,司徒雷这才恍然大悟,道:“这的确是一条绝妙好计,为了想认你这个杰出好儿子,十有八九那三条色狼会自投罗网。” 张小仙道:“另外你再掀一个谎说天竺圣僧哈里巴有一份藏宝图落在我张小仙的手里了。” 司徒雷犹疑不决地道:“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 “我是怕怀璧招灾,给师叔惹来杀身之祸。” “哼,四大金刚天下无敌,本教主就是想招他们露出狐狸尾巴来,好夺回藏宝图,为风尘双侠报仇。” “好吧。司徒雷遵命就是。” “你捉摸一下,这件事需要多久便可以传遍整个武林?” “很快,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利用飞鸽传书,三天就可以轰动江湖。” “好,你去办吧,本教主就在此歇上三天,三天以后再出发。” 八臂神猿司徒雷与那名乞丐一揖而别,四大金刚继续吃喝,大笨牛兴高采烈地道:“好棒啊,咱们可以好好地享受三天了。” 张小仙眼一瞪,道:“享受你的头,咱们还有很多急事要办。” 皮蛋接口道:“将羊皮弄旧,绘制藏宝图,学迷踪步,练大悲掌,为三天后出发作准备等等,连这都不知道。” 大笨牛立刻皱起眉头,自怨自艾道:“惨啦,这叫做遇人不淑,自寻烦恼。” 阿郎怒道:“妈的,少鬼叫,纯粹是为你们好,三天后一离开登封县,必然危机四伏。 天晓得会遇上多少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先将功夫练好,有一天脑袋搬了家再哭就来不及啦!” 四个人酒足饭饱,就在百香楼后面的客栈里,选了一间四房一厅的小跨院住下来。 在张小仙的亲自督促下,四人立即开始练功。先练迷踪步,再练大悲掌,直至深更半夜,方始歇手。 大笨牛抹了一把汗,道:“我的妈呀,现在总该可以休息了吧?” 小仙道:“不行,你去找一个马桶来,顺便装半桶臭水沟里的水。” 大笨牛抗议道:“为什么不叫皮蛋去,这不公平。” 多多道:“谁叫你先发牢骚,活该。” 大笨牛一听多多跟阿郎一鼻孔出气,知道争也没用,只好认栽,改变话题道:“提一个马桶来,咱们晚上可以撒尿,装半桶臭水干嘛?” 阿郎道:“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再罗嗦就叫你提半桶屎尿回来。” 大笨牛果然不敢再争,乖乖地找到一个马桶,提回来半桶臭水沟里的水。 阿郎命皮蛋、大笨牛将绑在腿上的羊皮取下来,全部交给皮蛋,道:“皮蛋,现在该你上班了,将马桶提到屋后去,先撒一泡尿,屙一堆屎,搅拌一下,然后再将羊皮泡进去。” 皮蛋愁眉苦脸地道:“制一张藏宝图要这么麻烦?” 张小仙道:“骗人家的银子,自然要下一番工夫,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藏宝图,必然五味杂陈,破旧不堪,在屎尿臭水里泡一夜,才显得逼真。” 皮蛋道:“尿是有,拉不出屎来怎么办?” 大笨牛幸灾乐祸地道:“那就等拉出屎来时再下班。” 皮蛋无可奈何,只好提着马桶到屋后去,阿郎、多多、大笨牛也随即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翌日一大早,皮蛋、多多、大笨牛就被阿郎叫起来了,取出臭羊皮,不准洗,不准晒,湿漉漉的就绑在皮蛋、大笨牛的腿上,又开始练功。 从晨至暮,无休无止,工夫总算没有白费。 迷踪步法己融会贯通,可以运用自如。 大悲掌滚瓜烂熟,功力也大增。 这期间,皮蛋、大笨牛还学会了一些打暗器的手法。 四张臭羊皮早已干透,又被再度泡进马桶里去。 第三日,轮由多多将臭羊皮清洗干净。晒干后,发觉与雷天宇手中的真品一般无二,张小仙上街去买来釉彩和画笔,就在屋子里和多多开始制作起藏宝图来。 皮蛋、大笨牛则仍在院子里苦练武功。 有一张草图可供参考,阿郎、多多又都是聪明透顶的人,举一反三,反复推敲,没多久,山山水水,草草木木的,便伪造出一张来。 无血刀雷天宇的那一张藏宝图上,上面有“盖世”二字,右上角另有“日上柳梢头”五个字,显然是一首诗,可把两个聪明人结难住了。 几经推敲,从“盖世”二字的位置看,下面必定还有字,而且不外是“盖世无双”、“盖世无敌”、“盖世武功”或“盖世神功”等,二人斟酌一番,一致同意用“盖世神功” 四字。 “日上柳梢头”的这一首小诗更麻烦,照常情常理而言,必然与图上的图景有关,并且还一定有暗示的作用,胡诌八扯可不行,那样的话露出马脚来就麻烦了。 大笨牛见他二人接耳弄腮,百思不解,从窗外探进半个头来,自作聪明地道:“老大,日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如何?” 阿郎道:“鬼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当然可以,日上柳梢头就狗屁不通了,况且必须要四句才行。” 皮蛋也过来凑热闹,道:“伤脑筋,那该怎么办?” 大笨牛道:“只好胡乱猜吧!” 阿郎道:“不行,没有诗就不像是藏宝图,唬不住人,尤其是己经得到一份的人,根本钓不上钩。” ? 《喽嗪鋈惶岣呱っ诺溃骸靶∠桑颐缮弦痪淅础!?br> 阿郎道:“念出来听听。” “日上柳梢头,汗水滚滚流。” “什么意思?” “太阳晒便会流汗,爬山也会流汗,宝图多一半在山里面。” “嗯,有道理,我也想出了第三句跟第四句。” “快说出来呀。” “欲圆发财梦,书在此图中。” “不错,寻宝的人当然是想发财,而宝藏的位置,自然是在藏宝图中,棒极了,可谓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就像真的一样。” 大笨牛道:“管它真的假的,只要能骗到银子就成啦,老大,多做几张,这年头想发财的混蛋多得是,不骗白不骗。” 阿郎没好气地道:“此事山人自有打算,用不到你来婆婆妈妈的,去练你们的功,等一下本教主要考试,不及格的人三个月不准吃肉。” 三个月不准吃肉。可是大事一件,皮蛋、大笨牛哪还敢再多说一句话,赶紧退回院子里练武去了。 阿郎提起笔来在四个角上写下:日上柳梢头,汗水滚滚流,欲圆发财梦,书在此图中的诗句,然后撕成四片,第一张图便告完成。 多多忽然道:“上面有盖世神功四字,下面没有字不大好吧。” 张小仙沉吟一下,道:“算啦,不穿裤子便凉快,蒙不好出了毛病多呕。” 二人一起动手,不久又画好两张图,撕成八片。 猛听皮蛋在外面大声嚷道:“啊,是波罗门的番和尚,久违了,本教主在此已候驾多日。” 阿郎展目望去,阿巴达、乌拉克等六个天竺和尚已踏进小跨院的门,急忙将藏宝图等全部收起,仅仅留下一张放在另一个口袋里。 阿郎快步迎出门外,阿巴达已自抢先开口:“张教主别来无恙。” 张小仙皮笑肉不笑地道:“没灾,没病,托福,托福!” 阿巴达道:“半月期限已到,藏宝图该弄到手了吧?” 小仙心里直发笑,暗说:“奶奶的,运气来了城墙都挡不住,刚刚涂好鬼画符,傻瓜蛋便送银子来了。” 阿郎将伪造的藏宝图掏出来交给阿巴达,道:“幸不辱命,好说歹说,我那位好朋友才忍痛割爱,掌门人看清楚了,别吃亏上当。” 阿巴达仔细地瞧了一会儿,是真是假他哪里能分辨得出来,便道:“只有四分之一?” 大笨牛脱口道:“你想要几张?只要有银子,本教主可以……” 他本想说“大量供应”,被阿郎以眸光制止了,张小仙接口说道:“是的,另外的那四分之三,本教正在四处搜寻,只要贵门有银子,迟早都会凑齐的。” 乌克拉道:“希望张教主能有一个具体的承诺。” 阿郎道:“什么样的具体承诺?” 乌克拉道:“贵教一旦再得到其余的藏宝图,本门希望能享有优先承购权。” 张小仙拍一拍胸脯道:“老主顾了,没有问题。” 阿巴达交出一万四千两银票来,道:“另外贫僧还要恭喜张教主,贺喜张教主。” “喜从何来?” “张教主不仅当上了少林寺的荣誉掌门人,尚且学得少林绝技大悲掌,这还不是喜事?” “哪里,荣誉掌门人徒具虚名,大悲掌也仅仅是学得一点皮毛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客气了,张教主可还记得波罗门少林之行的目的。” “好像是为了大悲掌吧?” “不错,正是为了大悲掌。” “哦!” “波罗门很想购买这种绝世神功,”阿巴达郑重其事地道:“不知张教主意下如何?” “只有三招,掌门人不嫌少?” “无妨,有多少就先学多少。” “待本教主学全后,再整批交易,岂不更好?” “分期交易也一样,这样大家更省时省力。” “如此,就请掌门人出个价吧!” 与乌克拉交换一下意见,阿巴达正色说道:“大悲掌三绝招,共价一万两如何?” 阿郎头一昂,爱理不理地道:“是黄澄澄的金子?” “是白花花的银子。” “掌门人是在开玩笑吧!” “张教主可是嫌少?” “少得太离谱了。” “那么,每招一万两银子如何?” “还差得远呢!” “张教主究竟欲售价多少,就请开一个价码出来吧。” “神功无价,咱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张小仙故弄玄虚地道:“还是由掌门人自己开价吧,本教主能卖则卖,不能卖则不卖!” 阿巴达捉摸一下,道:“每招二万两?” “不够瞧,不够看,太少太少!” “三万?” “太少,太少了!” “四万?” “还有一段距离。” “五万?” “这样加速度太慢,大家的头发都会等白的,大和尚干脆出一个最后的价钱吧!” 与乌克拉等五个天竺番僧密商一阵,大家皆神情焦急,面色凝重,最后由阿巴达沉声说道:“三招共二十万两银子,这是最后的价钱,希望张教主能高抬贵手。” 大笨牛听在耳中,心花怒放,情绪亢奋,暗自盘算道:“佛祖,观音苦萨,发啦,发啦,这下可真发大财啦,二十万两有一万二千五百斤,四个人平分每人可分三千一百二十五斤,要三十个人才能搬得动,八辇子也花不完……” 任凭谁也投有想到,张小仙还是拒绝了,道:“二十万两,若换成全子,本教主可以考虑。” 天竺六番僧闻言脸色大变,以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听错了话,乌克拉疑云满面地道: “二十万两金子,张教主也仅仅只是可以考虑而已?” 张小仙一字一句地道:“你们没有听错,二十万两金子,本教主勉强可以考虑。”又加了勉强二字。 大笨牛大怒,不知道在心里边暗自骂了多少遍,阿巴达同样怒形于色,剑眉双挑,声沉语重地道:“传授三招绝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张教主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阿郎冷然一笑,道:“本教主做事向来不强人所难。掌门人嫌贵,可以不买。” 乌克拉忍无可忍地道:“张小仙,想学大悲三绝招,花钱来买只是途径之一,并非只此一途,再无别路。” 张小仙一听乌克拉说出成胁的话来,不由心头火起,挑眉瞪眼地道:“妈的,你想动武是不是,别忘了七里坡,鬼胎穴,被制的狼狈相,也别以为白吃教横扫少林寺是吹牛放大气,有种就放马过来,本教主定让你们挺着大肚子回天竺去放屁。” 张小仙足踩七星,气提丹田,双臂跃跃欲试,已作好应战的准备。 姜是老的辣,一门之主果然修养有素,阿巴达想一想,忍一忍,强作和颜悦色地道: “张教主误会了,白吃教技压少林,早已轰动武林,波罗门出门在外,岂敢妄动干戈,只是想请张教主略松金口,宽减一二。” 阿郎软硬不吃:“不二价!” “一点也不能少?” “半点也不行!” “数目太大,本门实在无法筹措。” “你可以慢慢想办法。” “希望能够分期付款。” “对不起,恕不赊欠!” “阿弥陀佛。”张小仙吃了秤砣铁了心,阿巴达无计可施,跟乌克拉互换一道眼神,宣了一声佛号,忍气吞声地道:“好吧,贫僧尽量设法就是,一旦筹足了金子,咱们再行面商。” 六个番僧全部双掌合十,掉转头鱼贯而去。 白吃教主张小仙冲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补了一句:“番和尚,本教主只是答应可以考虑,卖不卖尚在未定之中。” 大笨牛实在憋不住了,怒气冲天地道:“张小仙、上了门的财神爷竟被你给赶跑了,三招破功夫,能值几何,二十万两银子我都觉得太多啦。” 阿郎破口骂道:“呆瓜,笨蛋,二百五,少林大悲掌威震寰宇,冠绝武林,二十万两金子也不应该卖。” 大笨牛心有不服,大声抗辩道:“你不卖我卖啦,反正会大悲掌三绝招的又不是你张小仙一个人。” 一句话惹恼了阿郎,啪!啪!左右开弓,给了大笨牛两个耳光子,声色俱厉地道:“大笨牛,我警告你,你要是胆敢私自将大悲掌售予波罗门,小心我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 二人舌剑唇枪,各不相让,皮蛋插言道:“阿郎,假如阿巴达筹足了二十万两金子,你到底卖不卖?” 张小仙斩钉截铁地道:“不卖!” 连多多都感到非常意外,道:“为什么?” 阿郎义正词严地道:“笨啊,笨透啦,你们只知道见钱眼开,财迷心窍,可曾想到,大悲掌一旦被番僧学去,会给中原武林带来多大危难,果不幸而言中,我们将会成为千古罪人!” 言来大公无私,掷地有声,多多、皮蛋、大笨牛面面相视,哑口无言。 半晌,大笨牛才又开口说道:“我懂,这是有关中原武林安危的大事,我大笨牛无话可说,但是,那藏宝图明明已经伪造好一大堆,为何不多卖几张?” 张小仙振振有词地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物以稀为贵,假如一下子卖出四张藏宝图,阿巴达一定会疑神疑鬼,再说,消息若是传到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耳中,就引不来他们了,因为他们手中各有一张,咱们不可能有四张图。” 大笨牛道:“嗯,有道理,我慢慢听懂了,老大就是老大,不简单!” “哼!后知后觉!”阿郎拿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来,在手上弹一弹、抖一抖,笑呵呵地道:“好啦,别扯蛋,咱们分赃啦!” 一人给了他们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又道:“每人一千两,六十二斤半,算是大家的私房钱,另外一万两则是大家共有的,谁也不能乱用!” “好棒啊!” 皮蛋、多多、大笨牛喜不自胜,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多多娇嗔道:“明明是吃红,偏要说分赃,多难听啊!” 张小仙另有他自己的看法,道:“藏宝图是伪造的,银子是骗来的,本来就是分赃,我是实话实说。” 阿郎将自己的一千两也交在多多手上,多多一怔,道:“这是你自己的私房钱,干嘛给我?” 阿郎谑笑道:“男人赚钱都交给老婆,我当然应该交给你。” 多多闻言脖子都羞红了,丢掉手上的银票娇羞不已地道:“你在占人家的便宜,我不要啦。” 皮蛋拾起地上的银禀,塞到多多口袋里,嘻皮笑脸地道:“多多,别难为情,就当是阿郎给你的订婚聘金吧,这样的老公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错过机会被别人捡了便宜去,就惨了!” 多多千娇百媚,顾盼生姿,面如桃花,欲说还羞,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 还是阿郎替她打开尴尬的窘境,道:“皮蛋去翦两丈白布来,大笨牛去买一桶红色油漆,一把刷子来,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儿。” 四大金刚再上路时,穿戴显得十分乍眼。 皮蛋、大笨牛的身上皆披着一块大白布,前后都用红漆写了八个大字。 大笨牛身前身后写的是: 千里寻父 万里认爹 皮蛋身前身后写的则是: 重金买卖 藏宝之图 由皮蛋和大笨牛在前面开道,张小仙与多多殿后,这样惹眼的行径,阿郎还生怕引不起别人的注意来,每走百十来丈,还故意放一串鞭炮来“招蜂引蝶”。 只要从人多的地方经过,阿郎必会高声朗诵:“千里寻父,万里认爹,老婆儿子,人财两得。” 接着多多也会娇声娇气地说:“重金买卖,藏宝之图,一图在手,希望无穷。” 就这样,他们离开登封县,进入五虎岭。 “救命啊!救命呵!” 日正当中,行将走出五虎岭时,乍然从远处传来两声救命的喊声。 不止两声,仍在继续不断的喊。 只是声音越来越微弱,终至寂然无闻。 当四大金刚循声来至现场时,马上看到,在一棵老树之上绑着一个人,正是丁火山。 丁火山全身伤痕累累,皮开肉绽,七窍流血,状甚恐怖,已是奄奄一息。 少林寺前掌门人悟悲则五指箕张,紧紧地扣住了丁火山的头壳,正在逼问口供。 悟悲“痴呆穴”被制,一直不停地在傻笑着。双目凶芒毕露,脸上充满杀机,声如夜枭般厉声喝问道:“小偷儿,嘿嘿,老衲再问你最后一遍,嘻嘻,藏宝图现在何处?” 腕上使力,丁火山头痛欲裂,气息微弱地道:“早就被人抢走了。” 悟悲老和尚道:“呵呵,是谁?” 丁火山据实答道:“是雷天宇。” 悟悲追问一句:“三刀客之一的无血刀雷天宇?哈哈。” 丁火山声如蛟蚋般地道:“就是他,无血刀雷天宇。” 悟悲一扬白眉,道:“好,嘎嘎,老衲就给你一个痛快!” 五指用力,立闻丁火山的头盖骨发出一阵“卡巴!卡巴!”碎裂的声音,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便骨碎肉裂,仅仅留下半声哀鸣,就追随乃父丁炎山于九泉之下了。 悟悲在丁火山的身上将一双血腥的手擦干净,正准备要离开,可惜,来不及了,四大金刚分站四角,已将他困在中间。 阿郎脸色沉沉地道:“老乌龟,你好大的狗胆,还记得本教主是怎么交代你的吗?” 悟悲一见到阿郎,便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缩头缩尾地道:“记得,嘻嘻,记得。” 张小仙道:“本教主叫你在哪里等?” “登封县,嘻嘻,百香楼。” “那你为何擅离职守,跑来五虎岭?” “是因为,格格,有一桩私事未了。” “现在了了吧?” “了啦,哇哇,了啦。” “那就给本教主滚回去。” “是,呵呵。” 悟悲真听话,趴在地上。当真要爬回登封去,张小仙冷哼一声,道:“算啦,既来之,则安之,百香楼的风水大概没有这里好,你可能是命中注定要葬身五虎岭吧。” 大笨牛扬目四下一望,道:“这里的风水是不错,有山有水,有石头有树木,风也不小。” 皮蛋道:“只可惜不知道有没有人替他收尸,如果暴尸荒野,听说八辈子也无法转世超生。” 多多道:“最好永远翻不了身,免得他下辈子再为非作歹。” 张小仙干咳一声,语冷如冰地说道:“老乌龟,毫无疑问,你是抢夺藏宝图的四人之一。” 悟悲老和尚双眼发直,没说话。 “也是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之一。” 老和尚面如死灰,还是没有开口。 “老马龟,你不放屁就是认了?” 悟悲仍未开腔,等于是默认了。 阿郎杀机满面地道:“我问你,另外还有三个魔头是什么人?” 悟悲终于开口了,道:“蝈蝈,不知道。” “什么?你们四个人共同行凶,你会不知道?” “四个人皆黑巾蒙面,呵呵,身份不明。” “难道连一点端倪也看不出?” “时间太仓促,哈哈,无从分辨。” “藏宝图是被四个人瓜分的,对不对?” “没错,没错。” “二老也是被你们四个人共同杀的?” “呵呵,对呀,对呀。” “老乌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悟悲语塞,哑口无言。 张小仙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一个新鲜有趣的杀人方法,道:“老乌龟,叫你自杀,你可能心有不甘,就这样将你处死,本教主又觉得乏味没意思,这样吧,你现在可以逃命,给你十丈的距离,我们在后面追杀,逃得脱是你命大,逃不脱就只有认命了。” 多多道:“小仙,老乌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被他逃走怎么办?” 阿郎道:“放心,大悲单是他的克星,老乌龟插翅难飞,咱们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打活靶,练一练打暗器的手法。” 皮蛋高兴得直跳,道:“这个主意好,打活靶最过瘾,真人真刀,有血有肉!” 大笨牛更是兴奋,已扣好了两支飞刀,一把霸王钉,踹了悟悲一脚,道:“老乌龟,快逃命啊!你可不准装蒜,要是玩得不够痛快。小心我吹牛大王掏你的心吃。” 少林达摩精舍的那一幕,悟悲至今记忆犹新,余悸犹存,原以为是阿郎拿他寻开心,不可能放他走,现在才相信是真的,借着大笨牛那一踹之力,当即弹身而起,如飞奔蹿。 多多在仔细计算距离:“一丈、二丈、三丈……” 阿郎对皮蛋、大笨牛道:“注意,先攻次要部分,再打致命要害,不可以一刀毙命,也不可以让他趁机逃走,表现好的有奖,表现不好的要受罚。” 皮蛋、大笨牛未及开口,多多已数到十。 “冲啊!杀啊!” 张小仙一声令下,四个人立如四支飞镖,四支怒箭一般疾射而出。 阿郎不愧是一帮之主,速度最快,一马当先,“乳燕穿波”换“宿鸟投林”,接着又腾空而起,表演了一手“大鹏三展翅”距离已缩小不少,居高临下,得心应手,口中喊打,一蓬霸王钉已呼啸而出,罩向悟悲。 霸王钉为数极多,悟悲心头大骇,不得不一面转身劈扫,一面掉转方向往左奔,企图脱出困厄。 “看打!” 做梦也没有想到,阿郎智谋过人,计算精确,霸王钉只是诳人的烟幕,故意乱悟悲耳目。当他左奔二丈,以为己经脱离危险,猛听笃!笃!两声,两只脚上已各中了一支竹叶飞刀。 “别跑,你家张爷爷来也!” 张小仙猛打,千斤坠,向悟悲附近落。 惊惶之下,悟悲哪还顾得疼痛,连抬头望一下小仙位置的工夫都没有,没命似的继续向前逃命。 “唔哈,唔哈,吾来也!” 上来的是皮蛋。说巧真巧,附近有一棵大树,树上有一条长藤,皮蛋抓住长藤,全力向前荡。好家伙,树高藤长力大,一荡就是十几丈,待荡到悟悲的头顶,通!通!踹了两脚。 悟悲一个踉跄,奔势立告慢下来。 “看打!” 皮蛋一落地,马上打出一把霸王钉,悟悲的脚步正踉跄不稳,想躲也躲不开,后背上密密麻麻中了十几支。 经过阿郎、皮蛋的两次截杀,悟悲负伤不轻,双方的距离已大为拉近,又奔了几步,便被多多从斜剌里堵住了。 “老乌龟,你认命吧!” “臭丫头,嘿嘿,你找死!” 悟悲情急拼命,发掌猛攻钱多多。多多立以大悲掌三绝招还击。 风云色变! 天地同悲! 佛光普照! 皮蛋距离最近,与多多联手合击,三招绝技,一气施出,百香楼三天苦练没白费,悟悲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奈何得了多多、皮蛋,反被二人一掌打出去二丈多远。 “看打!” 悟悲将错就错,趁势逃命,双臂之上又添了两支竹叶飞刀。 大笨牛亦追至切近,大声乍呼道:“你们先歇一会儿,现在该我吹牛大王打靶子了。” 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该他打靶时,靶子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眼前山势搓蛾,怪石嶙峋,地形十分复杂,张小仙道:“他跑不远的,一定是在附近躲起来了,咱们分头找!” 大笨牛十分认真地说:“不管是谁先找到,一定要让我打打活靶,不准赖皮。” 他先扑向有前方,一阵瞎搜乱寻,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在一块巨大无比的岩石下面发现了蛛丝马迹。 先是看到一只鞋子,大笨牛趋前再看,哈哈,悟悲连屁股也露在外面,可能是岩石下面的洞穴不大,钻不进去。 大笨牛高兴极了,心说:“老乌龟,可给我逮住了,老子想怎么修理你,就怎么修理你。” 掂一下手里的飞刀,原想在他高高翘起的屁股上捅两个洞,忽又灵机一动,暗道:“那多没意思,割香肠那才好玩哩。” 想到就做,毫不迟疑,飞刀当做阉刀来用,只见他手起刀落,惨号声中,悟悲已被阉了。 “逮住老乌龟了,大家快来看呵!” 多多第一个赶到,一见这情景,脸都羞红了,掩面转身就跑。 皮蛋也到了,道:“大笨牛,你真缺徳。” 阿郎厉声道:“以后不可在多多面前乱来!” 四人吵吵闹闹,再定晴时,不禁“咦”了一声,悟悲已不见了,仅在洞口留下一滩血,大笨牛道:“可能是情急挤进洞里去了!” 说着,蹲下来,对准洞口,又不干不净地骂道:“花和尚,老乌龟,渴死饿死的滋味可不好受,还是爬出来挨刀子比较爽快!” 悟悲未答话,却听到爬行的声音。 皮蛋反应好快,提足跳上岩石去。 巧!真巧!皮蛋还未站稳身形,便见悟悲刚好从另一边爬出来。 “你家马屁大王爷爷来也!” 准!皮蛋一跃而下,奇准无比地骑在悟悲背上了。 儿时骑马的往事在此重演,皮蛋连声喊叫,乐不可支。 悟悲拼足全力,狂挺一掀,将皮蛋甩掉,挺身站起来。 “你家吹牛大王爷爷来也!” 大笨牛“一鱼两吃”又打飞刀又骑马,悟悲肩头上挨了两刀不算,复被大笨牛强行压倒在地。 大笨牛心花怒放,眉开眼笑,悟悲使足余力,又将大笨牛摔下来。 “张爷爷来也!” 悟悲祸不单行,三剑客接力而上,阿郎骑在他背上猛颠猛颤,笑问多多道:“请问多多公主要不要骑一骑这个花和尚,为你的女伙伴报仇?” 大笨牛从旁鼓噪道:“骑骑吧,机会难得。” 多多余羞仍在,闻言嗔怒道:“要骑你们骑,我才不要骑这乌龟呢。” 此刻的悟悲全身是伤,已是精疲力竭,禁不住阿郎再一阵颠颤折腾,终于腹部着地趴下,苦苦哀求道:“哈哈,小英雄,嘿嘿,饶命呵,呵呵,张教主,嘻嘻,或者给老僧一个痛快吧。” 咚!咚!咚!张小仙在他的后脑勺上重重地敲了三下,咬牙切齿地道:“老乌龟,你离经叛道,欺师灭祖,夺人宝图,伤人性命,又毁了无数妇女的名节,还想活命?哼,寡妇死儿子,没有指望了,想死的痛快一点就站起来,别窝在地上。” 大笨牛飞起一脚,正好踢在悟悲裤裆里,咒道:“老乌龟,站起来,死也该死的像个英雄,别装爬虫!” 悟悲硬是赖在地上不起来,阿郎大怒,与皮蛋、大笨牛合力将他拖起来,就近用霸王钉将手脚钉在一道石壁上。 张小仙点子真多,宣布开始打靶,还指定部位,唱名来打,立即发号施令道:“多多副教主,打右眼。” 多多应声而出,玉手一场,笃!好准,悟悲右眼珠挨了一只霸王钉,冒出一股黑血。 “皮蛋总护法,打左眼。” 皮蛋也不含糊,不偏不倚,打瞎了悟悲的左眼。 “大笨牛堂主,打鼻子。” 大笨牛也是用霸王钉,连发两支,钉在了悟悲的鼻子上。 “千面女郎,打他的嘴巴,割断他的舌头,老乌龟要咬舌自杀。” 多多动作奇快,手法奇准,飞刀从左颊射进,右颊穿出,悟悲的舌头当真被割去了一大半。 “马屁大王,打下巴。” “吹牛大王,打咽喉。” “多多,打左胸。” “皮蛋,打右胸。” “大笨牛,打心脏。” “多多,打肝脏。” “皮蛋,打肠子。” 白吃教主张小仙下命令下上了瘾,不停地喊着、多多、皮蛋、大笨牛则不停地打着活靶。 片刻工夫,悟悲已是血肉模糊,全身上下遍是飞刀、袖箭、霸王钉,性命归了九幽! 阿郎总算了却了心愿,为风尘双侠诛灭了一个仇人。 大笨牛神采奕奕地道:“老大,怎么样,我们表现得还不错吧?” 小仙道:“马马虎虎,还算中人意。” 皮蛋道:“有没有奖?” 阿郎道:“君无戏言,统统有奖。” 多多伸过一只手来,道:“多少?” 小仙道:“功劳无价,每人给你们记一个功。” 大笨牛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小气鬼,记功有何屁用,又不能吃不能喝,不要,退啦。” 阿郎瞪了他一眼,道:“大笨牛,跟着老大混,别一天光想着银子,你又没有讨老婆,要那么多银子干嘛,真没出息!” 一把剃刀等于刮了三个人的胡子,谁也不敢再出言抗争,小仙继又说道:“飞刀、袖箭、霸王钉都是花钱买的,陪葬这老乌龟多可惜,咱们收回来再走。” 于是,四大金刚一齐动手,将暗器收回后,方始整队出发,步下五虎岭。 五虎岭下,有一个小镇,四人中午打尖时,就发现有人在盯梢,出得镇东不久,当真被人给堵住了。 来人五十上下年纪,三角眼,卧蚕眉,一身锦袍,看起来挺体面的,看神情,观气度,绝非等闲人物。 那人两只眼珠子直瞪瞪地盯着大笨牛身上的白布红字不放,道:“小兄弟,你在寻父认爹?” 大笨牛竖起大拇指,往后面一指,道:“是我们老大。” 张小仙迎上来自我介绍道:“是我、张小仙,白吃教主。” 白吃教早已打出了知名度,张小仙的名头更是如日中天,来人神色一紧,连道了一声: “久仰,久仰!” “客气,客气!”阿郎道:“请教尊驾如何称呼?” 来人朗声说道:“赵勇,飞刀赵勇!” 多多在一旁小声补充道:“飞刀赵勇,三刀客之一,生性阴诈,诡计多端,不好惹。” 阿郎冷笑一声,道:“三国时候的赵子龙跟阁下什么关系?” 飞刀赵勇道:“没有任何关系。” 皮蛋道:“没有关系为何要取这个名字?‘云’、‘勇’同音,可是想鱼目混珠。沾人家赵子龙的光?” 无缘无故被娃儿们抢白一顿,飞刀赵勇好不恼火,转回正题道:“不知张教主的父亲大人是谁?” 大笨牛指着白布红字,粗声大气地道:“我笨,你比我更笨,知道谁是我们老大的爹,还需要千里寻父,万里认爹?” 飞刀赵勇一肚子火,却找不到一个发作的借口,道:“那么,令堂大人总该知道吧?” 阿郎正容答道:“是武林第一美女秋水寒。” 多多道:“也就是现在的天?Ч鳌!?br> 皮蛋道:“谁认了我们教主当儿子,马上就是白吃教的太上教主。” 大笨牛道:“认了儿子,等于又讨回了老婆,天魔宫的一大片产业正是最好的嫁妆,可谓人财两得,何乐而不为。” 飞刀赵勇道:“近数日来,江湖上盛传,天魔宫主就是失踪多年的秋水寒,白吃教主张小仙是她嫡亲的儿子,看来事出有因,并非空穴来风。” 皮蛋道:“当然不是空穴来风,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阁下可是来认儿子的?” 飞刀赵勇摇头道:“老夫不是来认儿子的。” 阿郎道:“那你无故挡道何故?” 飞刀赵勇又望了皮蛋身上的白布红字一眼,道:“老夫是为藏宝图而来。” 阿郎骤然一惊,道:“你要卖?” “不!是买!” “买多少?” “有多少买多少。” “本教主只有一张。” “那老夫就买一张。” “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老夫想先看看东西。” “抱歉,藏宝图太珍贵了,不能随便给人看。” “起码赵某应该知道真假。” “是真的,如假包换。” “空口说没用,老夫想看一下宝图的内容。” “什么内容?” “比如藏宝图的质料是绢帛,还是皮革?” “是羊皮。” “上面有没有题诗?” “有。” “可否念出来听听。” “日上柳梢头。” “有无其他的字?” “上方还有盖世二字。” 飞刀赵勇闻言脸色接连数变,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爽快地说:“赵某买了。” 张小仙道:“阁下出个价钱吧。” “哪里,理当由张教主开。” “三万两银子。” “太贵了,四分之一藏宝图值不了这许多。” “圣僧哈里巴的宝藏价值连城,少说也有几百万两。” “二万如何?” “要不要一句话,本教主不喜欢讨价还价。” “可是,赵某现在身上不方便。” “尊驾什么时候才有银子?” “一到郑州,便可付现。” “赵老头,你是否决定要了?” “当然要了。” “那就请先付定金吧。” “多少?” “最少一万两。” “老夫说过,眼前身上不方便。” “说了半天,阁下在哄骗本教主?” “张教主言重了,一到郑州,筹足了银子,赵某一定要图,但不知四位落脚何处?” “可能在丐帮总舵。” “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告辞了。” “请便,一言为定这句话请收回去,你没有先付定金,本教主没有一定要卖给你的义务。” 说着,取出一张羊皮来,在手上晃一晃,装回原来的口袋后,又道:“如果没有人出更高的价钱,或者未被别人捷足先登,你‘赵子龙’还是有机会的。” 飞刀赵勇来去匆匆,此刻业已去远,弄得大笨牛满面疑云,道:“这个老家伙神经兮兮的,脑袋瓜子一定有问题。” 阿郎道:“大笨牛,你有何心得?” 大笨牛道:“想买藏宝图,却不带银子,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张小仙道:“你错了,他根本不打算买,是来探路的,准备抢。” 皮蛋道:“抢?有胆就来,咱们再捉一个来打活靶。” 阿郎道:“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捉。” 多多道:“为什么?” 小仙道:“十之八九飞刀赵勇是杀死风尘双侠、夺去藏宝图的第二个人。” 皮蛋道:“何以见得?” 阿郎道:“他说话破绽太多,也可以说太内行了,门外人不可能知道图上题有诗句,更无从知晓咱们要出售的是四分之一。” 多多道:“嗯,有道理,这样看起来,咱们前途凶险必多。” 大笨牛道:“既知赵勇是凶手之一,为何要纵虎归山?” 阿郎道:“不是纵虎归山,这是放长线钓大鱼,放一百二十个心,用不到咱们去找他,姓赵的会主动来找咱们。” 阿郎脸色严肃地继又说道:“不过,正如多多所言,前途凶险必多,大家要特别留神,谁要是中了赵老儿的圈套,吃了他的飞刀,我可不负责买棺材。” 经阿郎这么一说,大家皆提高警觉,眼观四珞,耳听八方,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 行行复行行,通过一条隘路,一座小桥,皆平安无事。 前面地势开阔,道路平坦,一株老槐矗立路旁,遮荫广达亩许,还有无数石桌石椅,以及茶水供应,是行人歇脚的一个绝佳处所在。 艳阳高照,大家汗流满面,大笨牛说:“老大,咱们歇一会儿,喝口水吧?” 阿郎昂首上望,枝叶繁茂,密不透天,并无任何异样之处,道:“歇一下可以,但是不要喝水。以免中毒。” 皮蛋道:“不碍事吧,丁炎山的子午绝命散都奈何不了咱们,赵勇又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一语甫毕,异事陡生,他们光注意前后左右,独独疏忽了地下,只见一道土色的大网,突然从四面收缩起来。 好快,疾逾闪电,四大金刚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但觉头顶风声贯耳,从老槐树枝叶茂密之处,陨石般坠落一个人,大网随之急速收缩上升。 看不清楚是谁,也来不及应变反击,说时迟,那时快,一刹那间四人便被吊上了半空中。 对方那人则已坠落地面,将绳头绑在了树干上,转过身来,大家才看到原来是飞刀赵勇。 大笨牛失魂落魄地叫道:“惨啦,惨啦,少林寺被老乌龟逼下地牢,茶棚内中了老偷儿的毒,现在又作了这老儿的网中之鱼,看来白吃教的流年不利,咱们说不定会被空葬。” 皮蛋道:“什么叫空葬?” 大笨牛道:“就是身在空中,死在这个臭网里的意思呗。还总说我笨呢!” 张小仙怒道:“混蛋,大敌当前,不思应敌之策,鬼叫什么,谁再胡言乱语,小心本教主捅你一刀。” 实则网子收得极紧,四个人挤在一起,张小仙想拔刀也拔不出来。 换句话说,四大金刚只有挨打的份儿,没有还手的可能。 飞刀赵勇已行至附近,昂首扬声道:“张小仙,想活命就乖乖地将藏宝图交出来。” 阿郎冷哼一声,道:“交出来了没有那么容易。” 赵勇的手里已扣好一把飞刀,威胁道:“你不怕挨刀子?杀了你们这些个小杂种,藏宝图便唾手可得。” 张小仙道:“白吃教名满天下,威震江湖,岂是浪得虚名,老小子别太自信,不妨试试看!” 四大金刚已是网中之鱼,赵勇自然不信服收拾不了他们,闻言双眉一挑,手扬处,嗖! 的一声,一把飞刀己自飞向张小仙的头颅。 好张小仙,硬是嘴一张把刀衔在口中。 飞刀赵勇看得一呆,一时间未敢再轻举妄动。 阿郎口里有刀子,吐字不清地道:“大笨牛,还不快把刀子咬去割绳子。” 大笨牛会意,咬住刀柄就去割绳子,起先很不顺口,慢慢咬紧了,不久绳子就被他割断一根。 皮蛋睹状大再,道:“老家伙,有胆再打一把飞刀来,打呀!” 飞刀赵勇一见大骇,怎么敢再轻易送刀子给人,乍然双臂一抖,弹身而起,宛若冲天大鹏,扑向大笨牛。 “还老夫刀来!” “呸!呸!” 赵勇夺刀不成,反而险些中了阿郎从嘴里吹出的一只霸王钉。 任他身手敏捷,躲过了霸王钉,却躲不过阿郎的第二口浓痰,粘粘的粘在了他的双眉中间。 赵勇势竭而落,气得脸红脖子粗。 阿郎道:“多多,我们亲个嘴好吗?” 多多脸一红,道:“讨厌,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阿郎小声道:“谁跟你开玩笑,我是要你咬一枚霸王钉给我。” “你刚才不是自己从右肩上咬了一只吗?” “右肩上只有一枚,没有了。” “可以再咬左肩的呀。” “这么挤,我哪能咬着。” “可以叫皮蛋给你咬。” “皮蛋方向不对,他转不过来。” “大笨牛可以。” “你没见他在忙吗?” “我替他割网绳。” “白痴,这样你不是还得跟大笨牛亲一个嘴?” “这……” “多多,生死关头,分秒必争,再不赶快行动,赵勇第二次再冲上来,咱们都活不成了。” “好嘛,好嘛,就便宜你一次。” 勉为其难,多多从阿郎左肩上,咬出一枚霸王钉来,头后仰,噘嘴,吐舌,心如鹿撞般送上去。 阿郎低头,张嘴,咬住了霸王钉,吮住了多多蛇信似的香舌,四片火热的嘴唇也自然而然地合在一起了。 吸一吸,吮一吮,张小仙才万分难舍地松开嘴。 香香的,甜甜的,余味无穷,这是多多的感受。 大笨牛含混不清地道:“多多,来……你也该替一替我了。” 阿郎臭骂道:“呸呸!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亲嘴就快点将网绳割断找你的娇娇去吧。” 飞刀赵勇这时怒冲冲地道:“小杂种,藏宝图死活都是赵某的,何不痛痛快快地献出来。” 张小仙道:“别光说不练,有胆就自己来抢呀。” 赵勇脸一沉,道:“别以为嘴含一枚霸王钉就可以高枕无忧,老夫想杀人随时可以要你们的狗命。” 这倒是句实话,四大金刚困在罗网之内,赵勇又是飞刀好手,想要杀个把人,确如探囊取物。 果然,他马上就露了一手,一把飞刀好像长了眼晴一般,穿过网罗,击中大笨牛嘴里的刀,两把刀同时斜飞落地。 而大笨牛此刻,仅仅才割断三根绳子,连半个头也钻不出去。吓得他面白如纸地道: “乖乖,这个老小子的刀法好准,老大,藏宝图反正是伪造的,就给他一张吧,不然咱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阿郎瞪了他一眼,对赵勇吼道:“老小子,少打如意算盘,人在图在,人亡图亡,本教主一旦发起性子,就是死也会将藏宝图带走。” 赵勇莫名其妙地道:“小恶棍,人死如何带走藏宝图?” 阿郎傲然言道:“小意思,用内力震碎。” 这也是一句实在话。一个修为有素的人,假如决心以死相殉,确实可以内力震碎身外之物。 飞刀赵勇错愕一下,登时心里打鼓,语为之塞。 阿郎眉尖一挑,道:“姓赵的,咱们谈谈吧。” 赵勇道:“怎么谈?” “你将我们放下来,本教主送你一张藏宝图。” “谁不知道你张小仙诡计多端,赵某将尔等放掉,你会交出藏宝图?” “老小子,同样的道理,本教主给了你藏宝图,你不放人,本教主岂不要吃大亏?” 讨价还价,彼此折衷一番,最后决定,当赵勇放开绳索,罗网着地时,阿郎亦应同时将藏室图掷出来。 阿郎道:“老小子,麻烦你,放开本教主的一只手吧。” 赵勇怔愕道:“放开你的手?干嘛?” “取藏宝图呀,不然拿什么给你。” “哦!” “请上来吧。” 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赵勇知道阿郎口里有霸王钉,说什么也不敢再轻率行事,当下手一扬,嗖!嗖!嗖!三声响,射出三把飞刀。 赵勇真不愧为是个中高手,奇快无比,奇准无比,三把飞刀打断三根绳子,阿郎的右手已经可以摸到自己的口袋。 “老小子,你弄错了,是左手。” “错不了,老夫见你放进右口袋。” “尊驾好记性,是本教主记错了。” “张小仙,请亮出藏宝图来。” “你老小子也该松开绳索。” 彼此猜忌,相互提防,到最后双方都履行了承诺,当罗网着地时,阿郎也扔出了藏宝图。 当然不会直接掷给赵勇,而是掷向相反的方向,赵勇一长身,探手攫取,孰料,陡然之间,藏宝图又换了方向。 一张软软的羊皮,不可能自己转向,是被张小仙以飞刀射中,人也跟着疾射而出。 他用力恰到好处,飞刀成弧线飞旋,赵勇惊愕间,阿郎已将藏宝图收回。 “看打!” “看打!” 二人同时发话,同时发力,巧极!妙极!也美极!两把飞刀在空中巧妙绝伦地相撞,跌落尘埃。 赵勇好妙的身手,身形三闪,己到了阿郎身边,发掌就攻,小仙虚晃一招,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赵勇不知是计,把手伸进阿郎的右口袋。 “咔”一声,赵勇的手指被老鼠夹夹住了,甩不掉,打不开,却见张小仙在他面前拼命的转圈圈,不到几分钟硬被捆仙索给捆住了。 多多、皮蛋、大笨牛俱己相继脱困拢上来。 皮蛋道:“哇呀呀,又逮住一个活靶!” 大笨牛道:“不割他的香肠难消我心头之恨!” 多多来不及说话,阿郎抢先说道:“谁都不许乱来,先搜搜他的身上。” 皮蛋、大笨牛一起行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了个够,结果,除去十几把飞刀,及一些散碎银两外,别无它物,并没有预料中的藏宝图。 阿郎神色一紧,道:“老小子,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有你一份?” 飞刀赵勇矢口否认道:“没有!” “你得到过四分之一的藏宝图?” “绝无此事!” “胡说,你没有藏宝图,为何对藏宝图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纯粹是道听途说。” “放屁,此乃机密,局外人怎会知晓。” 飞刀赵勇全身密密麻麻的被捆仙索捆着,纵有天大的本事亦无从施展,闻言恶狠狠地说道:“信不信由你!”之后,任凭阿郎如何逼问,便再也不肯开口。 多多道:“揍他。” 皮蛋道:“打靶吧。” 大笨牛道:“先阉了他再说。” 阿郎都没有接受,心意三转而决,点了他的鬼胎穴,收回老鼠夹和捆仙索,一字一顿地道:“老小子,听清楚,你的鬼胎穴已经被我制住,功力全失,肚子很快就会膨胀,藏宝图如在你手中,就交给本教主,没有的话就设法抢一张来,不然,快则五日,迟则七天,必然腹胀如球,爆裂而亡。” 大笨牛道:“还有一个办法,你可以找一个丈夫嫁了,只要那个那个一下,便可逢凶化吉。” 阿郎啐道:“他是公的,又不是母的,拿什么去嫁人?” 大笨牛道:“那他惨啦,死定啦,到阴曹地府去陪赵子龙去吧!” 飞刀赵勇鼠蹿而去,四大金刚继续向郑州进发。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 九 章 一路无话,第二天上午便到了郑州。 来郑州,主要的目的自然是“千里寻父,万里认爹”追查强暴秋水寒的那另外三个色魔,以及“重金买卖,藏宝之图”,借以引出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来。 另外,他们也很想拜访一下老丐仙洪五爷。 于是,一入郑州,问明了所在,便向丐帮总舵圣地的城隍庙行去。 这个城隍庙规模极大,单是站台就有三座,殿宇少说也有百十来间。 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甫至门外,便见丐帮帮主八臂神猿司徒雷已得到消息,亲自在庙门口迎接。 司徒雷执礼甚恭,深施一揖道:“不知四位师叔、师姑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张小仙还真有点长者之风,老声老气地道:“哪里,不知者不罪,我那老哥哥可还在总舵逍遥?” 司徒雷道:“在,在,家师他老人家今天一早还念叨你们呢。” 多多举起手中的鲜花道:“这是我给老丐仙送的花。” 皮蛋臂脖上扛着一罐子酒,道:“这是女儿红,希望五爷喜欢。” 大笨牛手里提着两只烧鸡,道:“佐酒的菜也带来啦,咱们今天要好好喝一场。” 四大金刚一字儿跨步而入。 喝!欢迎的场面十分隆重。前面有九名老丐分站两旁,后面的人数更多,排列成行。 九名老丐齐声说道:“丐帮九大长老,欢迎白吃教张教主,多多副教主,皮蛋总护法,大笨牛堂主。” 阿郎一面大摇大摆地向前走,一面笑眯眯地说:“客气啦,客气啦。” 孰料,余音尚未落地,四个人刚刚行至九大长老的中间,突闻有人成了一声:“上!” 九名老丐首尾相接,立将四人困在核心,不问青红皂白,立即动起手来。 汹涌的掌浪,彷若怒潮澎湃,呼啸的拳风,好似狂飙,招出如雨,遮天蔽日,一出击就痛下杀手,毫不容情。 还好,多多、皮蛋、大笨牛已学会迷踪步法,连日的征战、实战经验亦多了,轻挪巧纵,似可应付。 张小仙疑云满面地道:“司徒帮主,这是什么意思?”说着,连攻三掌,打出一把霸王钉。 八臂神猿司徒雷置若罔闻,四人也没有见到老丐仙洪五爷的人影。 多多见此状,怒从心起,一口气攻出五掌,恨声道:“阿郎,咱们交友不慎,误入贼窝,不用说,丐帮也在打藏宝图的主意了。” 皮蛋道:“妈的,打就打,谁怕谁呀?” 呼!一灌子女儿红被他抖手掷出,一名老丐刚接住,张小仙飞起一脚,踢个粉碎,一时酒香四溢,坛片横飞,众老丐连连闪躲不迭。 大笨牛的表现亦不俗,一名老丐张着嘴巴穷吆喝,被他塞了一只烧鸡进去,另一老丐只顾攻阿郎,大笨牛拿烧鸡当作暗器丢过去,通!正中额头,弄了一脸的油和肉。 丐帮九老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没有省油的灯,攻势越来越快,招式也越来越狠,皮蛋、大笨牛已渐感不支。 阿郎下令道:“用大悲三绝招,杀了这九条老狗!” 风云色变、天地同悲、佛光普照,四个人联手出击,势如排山倒海,力可震山撼岳,威力之大,的确骇人听闻。 丐帮九老同时发出一声闷哼,如塌了的房子,折断的树,一齐被震得倒退了十几丈。 “来,咱们再玩一次骑马的游戏!” 张小仙童心未泯,又玩起骑马游戏来,弹纵而起,落在一名老丐背上,口里嚷嚷,手还不停的打那老丐的后脑勺。 “驾!驾!” 皮蛋也骑在另一名老丐的背上,兴高采烈,意气风发,左手紧紧楸住老丐的长发,右手猛打他的屁股。 “驾!驾!” 大笨牛最绝,倒转方向骑在一名老丐的屁股上,伸手抓住他的“命根子”,猛扯猛拉,痛得老丐呼天抢地,哀号不己。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尽管多多也想玩一次骑马的游戏,却不好意思随便骑在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转而厉声责问司徒雷:“臭要饭的,本教主以礼拜访,丐帮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司徒雷来不及答话,忽见近旁的戏台屋顶上飞下一人,正是老丐仙洪五爷,拍!拍! 拍!击掌三声,下令道:“演习完毕!” 阿郎乃绝顶聪明之人,一颦眉间己明白是怎么回事,脑袋瓜子里马上又生出了新点子。 “咱们开始演习!” 不问情由,二话不说,大悲掌力排云涌浪般攻向老丐仙洪五爷。 四大金刚一向合作无间,多多、皮蛋、大笨牛皆已今非昔比,交手未久,老丐仙便被打倒在地。 于是,又爆出一连串“驾!驾!”骑马的戏谑之声,霎时间洪五爷自己好像也返老还童,抽冷子偶而也会骑到四大金刚背上去乐乎一番。 直至大家皆汗流浃背,兴尽之时,张小仙才学着洪五爷的样儿,击掌三声,宣布:“演习完毕!” 站起身来,大伙儿不停地擦汗弹灰,阿郎笑问老丐仙:“老哥哥,演习的成绩如何?” 老丐仙洪五爷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极了,你们四个小萝卜头,果然是天纵奇才,武林瑰宝,难怪许多成名的人物会被你们打得鸡飞狗跳,稀里哗啦,少林寺的镇山绝技大悲三绝招,我老人家今天也总算开了眼界,不虚此生。” 阿郎深知洪五爷此举的目的,一在考较自己等四人的功力,二则想见识一下大悲掌,阿言朗声说道:“老哥哥可是对大悲掌情有独钟?” 老丐仙毫不隐讳地道:“心交己久,无缘目睹。” 大笨牛道:“卖啦!” 皮蛋道:“老朋友了,八折吧。” 多多道:“敬老尊贤,八折再对折。” 阿郎目注老丐仙,词意诚恳地道:“老哥哥欲学大悲掌,小弟义务传授,不收分文。” 老丐仙洪五爷毫不考虑地道:“谢了,大悲掌毕竟是人家少林寺的独门绝技,老哥哥无力研创,也无颜炒他人的热饭,能够开一下眼界,也就于愿己足,别无他求。” 皮蛋道:“要演习也不打个招呼,害得一坛子女儿红化为乌有。” 大笨牛惋惜地道:“还有两只又香又脆的大烧鸡。” 多多不放过骂人的机会:“哼,你们两个呀,不是想吃,就是想喝,真是标准的酒囊饭袋!” 老丐仙笑呵呵地道:“两只烧鸡一坛子女儿红算不了什么。酒席早已备好,咱们今天定要大醉方休。” 四人跟着洪五爷,进入一处偏院,阿郎见偏院之内,正有数名乞丐在烤野猪、山羊,偏殿里酒筵已备好,满桌子全是千奇百怪的野味。 阿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道:“如此看来,老哥哥是早有准备,这些东西临时是凑合不来的。” 老丐仙道:“老哥哥交代雷儿,命他密切注意你们的行踪,所以,近日来白吃教的动向,一直在丐帮掌握之中,这些野味,早有准备,是出于雷儿的一片孝心,好让咱们哥儿们好好乐乎乐乎。” 大笨牛端起酒杯来就喝,道:“惨啦,惨啦,今天不醉死才怪。” 皮蛋撕下一只野鸡腿来猛啃,道:“不醉死也会撑死!” 多多比较含蓄,道:“没有出息,你们不会少吃少喝点。” 阿郎道:“美酒美食当前,少吃少喝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看得交代一下后事。” 多多吓一跳,道:“小仙,你真想醉死撑死呀?” 阿郎道:“醉死撑死未必,大醉三天则有可能。” “那要交代什么后事?” “有些事情必须交代人去办。” “啥事?” “补充点武器什么的。” “啊,是补充飞刀、袖箭、霸王钉等暗器啊。” “这些东西必须订做,临时是买不到的。”老丐仙举起一杯酒来,道:“老弟,干,这些鸡毛蒜皮小事,交代雷儿去办就行了,不要影响咱们的酒兴。” “干!”张小仙跟洪五爷对饮一杯,取出飞刀、袖箭,霸王钉及一张银票,交给八臂神猿司徒雷,道:“那就麻烦你啦,多做一点,三日之内务必交货。” 司徒雷见是一张三千两的银票,脸色骤变,道:“师叔这是做什么,订做一些暗器,所费不多,就算是丐帮孝敬好了。” 张小仙敬了他一杯酒。一本正经地道:“你师叔我有个毛病,生平不喜欢欠人家的情,不行,不行,一定要自己付银子。” 司徒雷回敬一杯,道:“小事一件,百八十两已足,哪用得了这么多。” 阿郎道:“多的就赏给弟兄们吃一顿馆子吧!” 大笨牛嘴里塞了一块肉,学着张小仙的口气道:“有钱大家花嘛,司徒雷帮主侄儿别客气。” 司徒雷起身欲去,阿郎道:“另外,本教主还想问你一些事情。” “请师叔明示。” “自从丐帮造谣扯谎拉皮条,白吃教寻父认爹买卖宝图后,江湖上的反应如何呢?” “早已沸沸扬扬,惊动各教,已轰动了武林。” “就像锅里炒豆子一样,劈劈啪啪响?” “师叔形容的对极了,眼前神偷赌仙天魔女,邪僧怪道无情尼,一帮二堡三刀客中人,不在郑州,也差不多在来此的途中,十之八九都是冲着白吃教而来。” “他们对藏宝图兴趣浓厚?” “也有人想认师叔这个名震江湖的英雄儿子。” “好,本教主且先在此养精蓄锐,大醉三日,然后再一个一个收拾他们。” 老丐仙洪五爷道:“对!先大醉一场,其他的事暂且抛到长江黄河里去吧。” 八臂神猿告辞而去,洪五爷,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开怀畅饮,大吃大喝,待司徒雷再度返转时,五个人已有六七分的醉意。 野鸡、野兔、野猪样样美味可口。 山鹿、山狸、山羊样样色香俱佳。 陈年女儿红更是芬芳,入口香醇。 老丐仙像是变成了小顽童,狼吞虎咽,猛吃狂喝。 一向不善饮酒的多多,亦酒兴大发,灌下不少黄汤。 阿郎、皮蛋、大笨牛自不待言,好似浸入酒池,身在肉林,更似地狱饿鬼,雪地饥狼。 杯到酒干,箸到肉尽,毫不客气,也毫无保留。 吃到日落西山,东西已满到咽喉眼上,腰亦不能弯才停下来。 华灯初上,几人烂醉如泥,己经分辨不清谁是谁了。 老丐仙、张小仙、皮蛋、大笨牛俱已醉得一塌糊涂,人事不省。 多多还算清酲,但亦觉得晕头转向,神摇目眩,一张俊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司徒帮主的情况最好,面对这一老四小,他只能算是一个陪衬,凡事点到为止,未敢大吃大喝,故而仍能保持正常状况。 “爽啊!我没有醉,还可以再喝。” “一醉解千愁,烦恼忧愁统统走。” “人生难得几回醉,醉了仿若去皇宫当了皇帝。” 四个人醉作一堆,醉言醉语,如梦如痴。根本分不清哪一句话是哪一个人说的。 嚷嚷了好一会儿,终至寂然无声,代之而起的是如雷的鼾声,司徒雷只得将几人移到床上,任其自然了。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一老四小正在饮茶谈心,忽见司徒雷匆匆而入,劈面就说:“外面有一个小和尚要见张师叔。” 阿郎道:“哪一个小和尚?” 司徒雷道:“他自己说是白吃教的人。” 多多道:“一定是背叛邪僧的空空。” 阿郎道:“叫他进来。” 八臂神猿转身去,不一时便领着一个小和尚回来,果然是小僧空空。 小和尚空空派头十足,一照面便抱着拳头,毕恭毕敬地道:“空空报到,问候阿郎教主,多多副教主,皮蛋总护法,大笨牛堂主好。” 张小仙摆摆手,道:“见过老哥哥洪五爷和司徒帮主。” 空空立即深施一礼,拜见了老丐仙师徒。 阿郎道:“空空,可带来了重要的情报?” 空空神气活现地道:“属下正是送情报来的。” “什么情报?” “有关不了和尚行踪的事儿。” “听说这个疯和尚也来到郑州?” “是的,今天一早就到了。” “他目前在何处?” “在逛窑子。” 张小仙愕然一楞,心说:“好啊,臭和尚,你说你生平不近女色,现在可给我捉住辫子了,看来洛阳古宅强暴秋水寒的人一定有你的份。” 当即霍然而起,道:“走,咱们抓人去。” 多多道:“空空,在前面领路,要快。” 小仙一怔,道:“多多,你不能去。” 多多道:“我为何不能去?” “你可知‘窑子’是什么?” “不知道。” “告诉你,窑子就是妓女户,逛窑子就是逛妓女户,去干那个那个事。” 大笨牛故意吃她的豆腐,道:“去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嘛。” 多多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咒道:“大笨牛,你要死啦,我才不去那种肮脏的地方,你们去吧,我就留在此地陪老哥哥,不过……” 阿郎见她欲言又止,忙追问:“不过什么?” 多多异常慎重地道:“你可不许胡来,做对不起我的事。” 皮蛋道:“哟!还没有过门就想管人。” 大笨牛说得更露骨:“男人嘛,逢场作戏,花花草草,总是免不了的,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多多更加焦急,道:“阿郎,你说话呀,我要你给我一个保证。” 张小仙沉吟一下,乍然双手抱住了多多的头,在她的樱桃朱唇上吻了一下,道:“我只爱你一人,这就是我的保证,满意吗?” 这样当众示爱,满意是满意,却羞得多多躲到老丐仙身后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紧迫,阿郎不想多耽隔,立与皮蛋、大笨牛告别老丐仙师徒,离开了丐帮总舵。 在小和尚空空的带领下,穿街过巷,一路疾行,不久便进入花街,停在一处叫留香院的妓女户门前。 空空道:“就是这里。” 阿郎道:“我们进去。” 空空道:“我不敢进去。” 皮蛋道:“怕什么?怕窑姐儿把你吃掉?” 大笨牛道:“不会啦,据说窑姐儿遇上第一次那个的处男,还会送一个大红包哩。” 空空脸红脖子粗地道:“是我师父不准我来。” 阿郎道:“不准你来,你怎么会知道不了和尚在留香院?” “是我盯他的梢跟来的。” “你又怎知本教主在丐帮总舵。” “教主的名头丁当响,郑州的武林人物人人都晓得你们住在丐帮。” 张小仙闻言顿觉飘飘然,成名的感受的确很甜,手拉着皮蛋、大笨牛并肩而入。 “接客啦!” 有嫖客临门,立即有人拉直嗓门大声吼,立有十几个粉头一字排开,列队欢迎。 环肥燕瘦,桃红柳绿,各擅胜场,有半老徐娘,也有新枝嫩叶,有的浓妆艳抹,有的淡描蛾眉,一个个娇滴滴的冲着三人直抛媚眼儿。 苍头端上一个红色漆盘来,漆盘内有十几个号牌,亦即眼前粉头的编号,意即要嫖客挑姑娘。 新媳妇上轿子,皮蛋、大笨牛可是第一遭来这种地方,望着红漆盘子,不知所措地齐声说道:“干嘛?” 阿郎可是行家,因为当年还在妓院混过,评头论足的审视一下众窑姐儿,挑了三个年纪最轻姑娘的号牌,握在手中,在漆盘内放了十两碎银子,算是给苍头的小费。 “谢!” 尾音拉得很长,苍头指名高唱道:“小桃红,小艳秋,花月娇接客。” 其余的姑娘纷纷退走,叫小桃红、小艳秋、花月娇的三位粉头留下来。花月娇是个狐狸精,早已偎在阿郎的怀里嗲起来。 皮蛋道:“小仙,咱们是抓人的,叫姑娘,做什么?” 阿郎在花月娇脸上亲了一下,道:“到这种地方来,不叫姑娘人家会笑咱们土包子,既来之,则安之,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就在门内不远处,选了座位,早有人送上来三盘瓜子,三盘花生,一壶茶。 阿郎、皮蛋、大笨牛分坐东南两方,小桃红、小艳秋、花月娇陪伴在侧。 花月娇磕了一片瓜子,沾在舌尖上,吐出来好长,嗲声道:“哪位爷要吃?” 大笨牛愣一下,道:“老大,这种地方不是专门那个那个吗,怎么还要喝茶吃瓜子?” 皮蛋道:“是嘛,好像茶馆一样。” 张小仙笑道:“这叫做打茶围,先调情,大家对上眼啦,兴趣也来啦,再去开房间,干那个。” 大笨牛展目四望,果见四周都是一个一个的小房间,道:“如此看来,那个野和尚可能正在干那个呢。” 阿郎张嘴将花月娇舌尖上的瓜子吮过来,道:“花姑娘,可曾见到一个和尚来此风流吗?” 和尚风流的不多,花月娇很快便想起来了,道:“是有一个和尚来此寻欢作乐。” 皮蛋道:“走了没有?” 花月娇道:“可能还没有。” 大笨牛道:“来了多久啦?” 花月娇道:“大约一个多时辰。” 皮蛋道:“这么久了?” 阿郎道:“可知和尚在哪个房间?” 花月娇道:“没留意。” 皮蛋道:“那咱们就在这儿等吧,总会等到他的。” 花月娇骚劲十足,谈笑风生,小桃红、小艳秋却愁眉苦脸,始终闭口不言,不禁引起了阿郎的好奇心。 再仔细瞧看一遍,发觉二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面貌还有几分相似,当下正容问道:“你们两位好像是姐妹?” 小桃红、小艳秋还是不肯开口,花月娇说道:“不错,她们正是一对姐妹花。” 大笨牛道:“听人家说,处子干那种事还有红包拿?” 花月娇妩媚娇柔地道:“是呀,看你们大概都是嫩芽子,哪一位跟我去开房间,一定包个大红包。” 大笨牛忽发奇想,道:“老大,皮蛋,咱们干啦,既可风流,又有红包,比卖尿更高级,就偷一次嘴吧。” 花月娇己转变方向,倒在大笨牛怀里,动手动脚地道:“我可以,她们两个可不行。” 阿郎道:“这是为何?” 花月娇道:“因为小桃红、小艳秋还是清官。” 皮蛋道:“什么叫清官?” 阿郎道:“清官就是还不曾那个过的处女。” 他又目注?√液臁12⊙耷铮溃骸翱茨忝墙忝们迩逅模凰品缭鲁≈腥耍趺椿嶙孤湓谘袒ㄏ镏辛ǎ俊?br> 小桃红是姐姐,15岁,未语泪先流,凄楚欲绝地道:“我们可是善良人家的女儿,来到这里是迫不得己,请三位公子发发慈悲,喝喝茶就可以了。我们说什么也不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阿郎道:“你说到留香院是迫不得已,可否说清楚一点?” 小艳秋是妹妹,只有14岁,声泪俱下地道:“简单地说,我们家遭了天火,所有的财产全部烧光了,我爹我娘也葬身火海,为了安葬二老,只好自卖其身。” 皮蛋道:“你们姐妹怎么没有死?” 小桃红道:“那天我们正好走亲戚去啦。” 大笨牛道:“有亲戚就好办,可以找亲戚借埋葬费呀。” 小艳秋哭道:“亲戚们都是势利眼,我爹我娘死啦,财产也没啦,他们都躲得远远的,无人答理我俩,我们只好卖自己来葬亲了。” 皮蛋感叹道:“真是个孝女。” 大笨牛已落下泪来:“好可怜啊。” 阿郎道:“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小桃红道:“差不多快一个月啦。” “难道从来没有人打你们的歪主意?” “好多好多啊,都在我们苦苦哀求下挨过来了。” “老鸨子会这样好说话?” “天天挨打,已是遍体鳞伤了。” 说着,卷起袖子,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触目惊心。 小艳秋的情形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据她自已说,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以外,没有一处不是伤。 大笨牛又来劲了:“好可怜啊,奶奶的,这个臭鸨子真可恶,等一下不揍她一顿难消我心头之恨。” 阿郎道:“你们卖给她多少银子?” 小艳秋红着眼眶说:“三百两。” 皮蛋道:“一个人三百两?” 小桃红道:“不!两个总共才三百两。” 大笨牛道:“妈的,这比猪肉还便宜,贱啊!” 小艳秋道:“没有办法,为了葬父葬母,只好任人宰割。” 张小仙道:“想不想跳出火坑?” 小桃红道:“没有银子,想也是白想。” 皮蛋道:“如果有人出银子,你们可愿意从良?” 小艳秋道:“这年头,好人难寻啊。” 阿郎拍一拍胸脯道:“小意思,包在本教主身上啦。” 小桃红姐妹闻言大喜,一齐扑跪在地,同声哭道:“谢谢恩公再造之恩,愿以余生,为奴为仆,做牛做马,来报答三位的大恩大徳。” 说着,连连叩头不止,被大笨牛强行拉起来,道:“行侠仗义,是本教的宗旨,不必客气,快去叫那个臭鸨母来。” “是!是!” 姐妹辆喜上眉梢,去势如风,片刻工夫,便见一个穿红戴绿的半老徐娘,娥娜多姿地摇摆着走过来。 人老心不老,骚劲十足,一扬手里的大红手帕,还娇滴滴地招呼一声:“喂!”皮蛋道:“好恶心,我真想吐。” 小桃红姐妹俩显然已将情由告诉鸨母,一照面她便开门见山地道:“听说三位公子看上了我的小桃红、小艳秋,想为她两赎身?” 阿郎道:“有这回事,不知鸨母意下如何?” 鸨母打量一下三人的年貌衣着,发现是三个毛头小子,顿生轻蔑之心,语冷如冰地道: “只怕三位公子付不起昂贵的赎身费。” 皮蛋道:“臭婊子别狗眼看人低,区区之数我们还付得起!” 鸨母冷笑道:“三千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两个人才能抬得动!” 大笨牛大喝一声,道:“你说多少?三千两?” 鸨母以肯定的语气道:“是三千两,没有错。” “妈的,明明是三百两银子,你这不是坑人嘛。” “做生意将本求利,何况她们还要吃我喝我。” “臭婊子,她们陪人喝茶吃瓜子,也为你赚了不少银子呀。” “哼,想充阔赎身,就别作吝啬鬼,非三千两莫办。” “臭婊子,给你三百两,不告你贩卖人口,就已经是宽大为怀了,你还想获暴利,赚皮肉钱,做梦!” 越说越气,左右开弓,给了鸨母两巴掌。 蓦然,笃!笃!笃!三声响,刀光闪过,面前桌上已插上三把明晃的匕首。 定目一看,不知何时,鸨母的身后窜出来三名獐头鼠目的保镖,其中一人亮出匕首,耀武扬威地道:“妈拉个巴子,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到留香院来逞威风,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另一个家伙更凶,拔出匕首在阿郎、皮蛋、大笨牛面前比划,凶霸霸地道:“哪一个想死就先站出来,我让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阿郎冷笑一声,道:“本教主不想活了,哪一位赐教?” 先前发话的保镖乍然虎吼一声:“想死老子就成全你!” 刷!隔着桌子,挺腕将匕首逼过来,猛捅张小仙的心胸要害。 “瘪三!你找死!” 阿郎出手如电,以迅雷之势捉住对方握刀的手,通!在桌子上猛一撞,刀已脱手,通! 按住他的头,用力撞桌面,早已头破血流,接着将他的脑袋掀起来,喝声:“滚!” 叫他滚,不滚也不成,在地上连来了三个元宝翻身,跌坐在一根木柱旁。 笃!张小仙好准的刀法,利用对方的匕首,穿过耳朵,将那保镖钉在木柱上不动了。 手法干净利落,速度疾逾闪电,全部一气呵成,直吓得鸨母浑身打颤,两腿筛糠。 张小仙道:“皮蛋,大笨牛,另外两个瘪三交给你们啦,本教主懒得再动手。演习一下吧。” 皮蛋、大笨牛早已动上了手,两个瘪三岂是他俩的对手,三拳两脚,便被打得落花流水,用他们自己的刀子,穿过耳朵,学阿郎的样儿,钉在木柱上。 大笨牛道:“老大,要不要再练习打活靶?” 皮蛋道:“或者再玩玩骑马的游戏吧?” 阿郎道:“算啦,得饶人处且饶人,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何况只是三个瘪三小混混,不值得咱们费力气,就到此为止吧。” 大笨牛傻笑道:“老大,有一句话我一直不好意思问。” 张小仙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才是有智慧的人,别害臊,问吧。” 大笨牛大瞪着眼道:“什么叫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 阿郎啜了一口茶,润润嗓子,以老师的口吻道:“这个很简单,九九加一,等于一百,一百是一个满数,也就是说一个人做事不要做得太满太绝,处处要给他人留一个余地,不要赶尽杀绝。” 大笨牛道:“受教,受教,那咱们以后就打九九,不打加一啦,除非是大魔头大浑蛋,尽可能的给他们留一条自新之路。” 皮蛋故意再问那鸨母:“骚鸨子,那这两位姑娘的代价究竟是多少?” 鸨母早已吓破了胆,确还敢再敲诈勒索,颤声道:“大爷饶命,三百两原价就行啦。” 阿郎取出一张银票来,交给鸨母,道:“这是一张五百两的票子,找二百两来,同时也将小桃红姐妹的卖身契还给人家,以后少做这种缺德事。” 鸨母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连连应是,去而复返,拿来二百两碎银子,一张卖身契。 阿郎将卖身契文小桃红、小艳秋姐妹过目无误后,当场撕了个粉碎,取出十两银子来,赏给花月娇,叫她们统统退下,姐妹二人又跪倒在地,拜谢不已。 大笨牛忙将小桃红拉起来,道:“别这样,白吃教替天行道,不喜欢看到人家婆婆妈妈的样子。” 皮蛋拉起小艳秋,道:“行侠仗义,是本教份内之事,可不是为了想谦你们磕几个响头。” 张小仙又给了她们姐妹一百两银子,道:“好啦,你们去吧,做点小生意好好过日子吧。” 小桃红、小艳秋却不同意,异口同声地道:“张教主,我们已经无家可归,希望三位公子能收留我们姐妹俩。” 阿郎道:“你们可以去投奔亲戚。” 小桃红道:“经此巨变,我们早已看透了人情如纸薄,再也不想投靠他人,愿追随三位公子加入白吃教。” 皮蛋道:“白吃教乃是武林中的一大宗派,门下弟子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你们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娃娃怎么可以。” 小艳秋肃容满面地道:“我们可以铺床叠被,烧饭洗衣,端茶送水,侍候三位公子呀。” 阿郎道:“不要,不要,这样孤男寡女的处在一起,会坏了本教的形象,武林同道会说闲话的。” 姐妹俩闻言又掉下眼泪来,齐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张小仙忽然想到一个万全之策,道:“这样吧,你们去洛阳七里坡找王大婶,本教正在大兴土木,你们可以到那里去煮饭,也算是白吃教的人啦。” 少年男女最易相处,也最易滋生情愫,就这么一会工夫,在姐妹俩的小小心扉里,阿郎己给她俩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很想追随左右,共伴晨昏。 既然阿郎如此吩咐,自亦不敢再另持异议,问明七里坡的确切所在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留香院,到七里坡去了。 为善最乐,阿郎、皮蛋、大笨牛俱觉快慰无比,三个人并未离去,就在原地,一面喝茶磕瓜子,一面守株待兔死等邪僧不了。 留香院的嫖客进进出出,开房间的人也为数不少,却始终没有见到不了和尚的影子。 大笨牛不免有点犯嘀咕,道:“老大,是不是花和尚胆怯,偷偷溜走啦?” 阿郎指一指大笨牛身上的白布红字道:“咱们摆的是低姿态,千里寻父,万里认爹,他应该主动地找咱们才是,没有躲避的必要。” 皮蛋道:“可是这么久……” 话至此,忽见右前方的一道门咿呀而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和尚来,正是邪僧不了。 一名二十余岁的粉头接踵而出,鬓角湿漉漉的,慵懒娇弱不胜地道:“和尚有空再来。” 不了和尚在窑姐儿的粉腮上亲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行没三步,便发现了白吃教的三剑客,想躲也躲不开。张小仙已迎了上来,学着粉头的腔说道:“和尚好功夫,大概早已熟络了吧。” 邪僧不了一呆,故意打了一个哈哈,藉以缓和一下尴尬的窘境,皮笑肉不笑地道:“哪里,哪里,偶尔逢场作戏,还生疏得很,怎敢以熟络自居。” 皮蛋挖苦道:“你不是曾说,出家人生平不近女色吗?” 不了和尚阴阳怪气地道:“男人嘛,和尚也是人,见笑了,见笑了!” 一眼瞧见了大笨牛身上的白布红字,又道:“是谁在千里寻父,万里认爹?” 张小仙道:“是我。” 不了和尚道:“令尊何人?” 阿郎道:“我只知道家母是秋水寒。” 邪僧不了惊哦一声,道:“你当真是秋水寒所生的那个孩子?” 阿郎认真地道:“没有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不了和尚迟疑一下,一把抓住张小仙的手,道:“走!” “到哪里去?” “咱们找个地方谈谈。”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很多,很多!” 邪僧不了跟阿郎在前,皮蛋与大笨牛在后,离开留香院,穿过两条横街,走进一家馆子。 张小仙将小二哥叫到面前来,道:“有什么好酒好菜只管上,但请别忘了给这位大师父准备一点素食。” 不了和尚道:“不必麻烦,你们吃什么,和尚跟着吃好了。” 皮蛋道:“和尚不是吃素吗?” 不了道:“开一次戒也无所谓。” 大笨牛道:“女人都敢玩,还会怕吃肉?” 不了和尚道:“贫僧戒心不戒口。” 皮蛋道:“大概戒心也戒不成那个!” 不了道:“那个是哪个?” 大笨牛道:“就是你刚才去玩的那个。” 不了嘻嘻一笑,道:“见笑了,见笑了。” 酒菜业已上桌,皮蛋斟了四杯酒,道:“和尚大概也不戒酉水吧?” 不了道:“什么是酉水?” 大笨牛道:“笨啊,酉水者酒也!” 不了哈哈一笑,举杯一饮而尽,道:“难得今天高兴,就陪你们喝两杯吧。” 阿郎、皮蛋、大笨牛抓住机会,轮番上阵,先一人灌了他三杯,邪僧不了海量,来者不拒,照喝不误。 张小仙试探着说:“老和尚到底要谈什么?” 不了和尚盯着皮蛋、大笨牛,吞吞吐吐地道:“这是机密大事,不便公开言讲。” 阿郎道:“皮蛋和大笨牛都是本教主的生死之交。可以共详机密。” 邪僧犹豫再三后道:“坦白地说,贫僧就是你要找的人。” 大笨牛道:“你是说和尚就是我们老大的爹?” 不了和尚正经地道:“不错。” 皮蛋道:“恭喜,恭喜,我干一杯,你干十杯。” 不了乐昏了头。十杯对一杯,毫无计较。 大笨牛也有样学样:“恭喜,恭喜,咱们干十杯。” 阿郎暗中踢了大笨牛一脚,马上改口道:“做爹的人要多喝,你十杯,我一杯。” 待不了饮完后,张小仙道:“如此说来。洛阳古宅的那一场豪赌果然有你的份儿?” 邪僧不了道:“没有参加凭什么认儿子。” “既然如此,你以前为何矢口否认?” “兹事体大,贫僧不敢轻率行事。” “现在又是什么原因使你改变主意?” “当然是由于你愿意公开认父的关系。” 大笨牛道:“是不是想沾我们老大的便宜?” 不了和尚道:“父以子贵,贫僧不想否认。” 皮蛋道:“认我们教主为子,立刻就是白吃教的太上教主,说不定还可以娶秋水寒为妻,以续前情,何乐而不为。” 不了道:“然也,然也,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张小仙暗中骂道:“什么玩意儿,死到临头还洋洋得意,真是灯蛾扑火,不知死活。” 口生的语气却平和多了:“且慢,你可以随便认儿子,本教主却不能随便认爹。” 不了和尚道:“你还有什么猜疑?” 张小仙道:“起码我应该弄清楚那四个人是谁。” 大笨牛道:“是呀,四个人都可能是我们老大的爹。” 不了和尚道:“不能说,不能说。” 皮蛋道:“都要认儿子啦,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了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当年我们四个人曾发下誓,谁要是走露了消息,必遭五雷轰顶,五马分尸,打入十八层地狱,永远不得翻身!” 一边说话,阿郎、皮蛋、大笨牛继续有计划的灌他几杯酒,张小仙道:“一共有四个人,你凭什么认定自己是蓝田种玉的人?” 不了和尚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大笨牛道:“是什么原因?” 邪僧道:“因为贫僧得了头彩。” 皮蛋道:“你第一个那个,恭喜啦,喝酒。” 毫无疑问,又是一杯对十杯。 大笨牛道:“第二个是谁?” 不了道:“贫僧说过,不能说呀。” 皮蛋道:“第二个那个,也未见得一定中呀。” 邪僧道:“娃儿能懂多少,想那夫妻之道,一旦受孕,便闭门不纳,孩子的爹只有得头彩者一人。” 大笨牛道:“不可能同时有两个爹?” 不了道:“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皮蛋道:“后来者也没有机会可言?” 不了道:“门都闭了,如何登堂入室。” 大笨牛道:“照这样说起来,和尚当真是我们老大的爹?” 不了和尚道:“如假包换。” 皮蛋道:“阿郎,快叫爹呀。” 阿郎道:“叫爹可以,但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邪僧不了道:“孩子,你还有什么要求?” 小仙道:“我喝一杯酒,你喝二十杯。” 不了喜孜孜地道:“有子如你,三十杯也喝啦。” 阿郎憋了一口气道:“那就请爹喝三十杯吧!” 爹叫了,一杯酒也饮下了,不了和尚一阵牛饮,三十杯一杯不少。 三剑客合作无间,皮蛋道:“我与小仙情同手足,他的亲爹就是我的亲人,也应该叫你一声爹,干!” 一杯酒又换了三十杯。 “爹,喝!” 大笨牛最干脆,一声爹,一声喝,如数照干。 是太白再世也禁不起这样灌,不了和尚已醉倒在桌上。 阿郎的目的就是要灌醉他,酒后吐真言,好追问另外两色狼的来龙去脉。 当下摇一摇不了和尚的头,阿郎沉声喝问:“说,另外的几个是什么人呢?” 邪僧不了醉言醉语的,也不搭调的朗诵起那一首打油诗:“神偷赌仙天魔女,邪僧怪道无情尼,细数天下英雄榜,一帮二堡三刀客。” 大笨牛道:“你是说全在这十二人之中?” 皮蛋道:“不对,天魔女,无情尼是女的,只有十个人。” 不了和尚道:“然也!然也!” 阿郎道:“十个人还太多,何况还不止十个,像丐帮的老丐仙,加上司徒雷,就多出一个人,把范围再缩小一点。” 孰料,不了和尚真的醉了,梦呓般地哼起山歌来,再怎么追问就是不说话。 阿郎恶狠狠地道:“王八羔子,先把他阉了再说。” 说话中,己从靴子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 皮蛋一惊,道:“小仙,盼能三思而后行。” 阿郎道:“思个屁!” 皮蛋道:“和尚之言成理,他有可能是你生身的爹。” 阿郎大怒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皮蛋道:“我倒认为这是可能的。” 大笨牛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打九九不打加一……” 不论是谁,只要一提到阿郎可能有一个肮脏龌龊的身世,就会火冒三千丈,大笨牛言犹未尽,他已将邪僧不了掀倒地,刷!刀起刀落,血雨四溅,“香肠”、“蛋”、“毛草”一齐被他割下来。 阉割的疼痛,早将酒醉痛醒,杀猪也似的惨叫声中,不了和尚破窗而逃。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酩酊大醉的人会逃走,当三剑客丢下酒菜的银两,咬着尾巴追出来时,邪僧不了已不知去向。 却见小和尚空空守在外面,阿郎急声道:“空空,看见花和尚没有?” 空空道:“跑了,跑得很急。” 皮蛋道:“往哪边逃了?” 空空指着东方道:“那边。” “追!” 阿郎一声令下,三剑客拔足猛追,小和尚空空也跟上来,张小仙道:“空空,你到哪里去?” 空空道:“属下想归队,追随教主。” 阿郎道:“邪僧未死,你的工作还没有完,继续干你的事。” 空空俯首应是,三剑客直扑东方,奔出去里许地后,前路受阻,分向南北,是一个丁字路。 皮蛋道:“糟啦,糟啦,也不知那花和尚走了哪一条。” 语方出口,忽见银剑使者,金刚使者簇拥着天魔轿,正从南方朝这边行来,阿郎急忙迎上去,道:“秋阿姨,你也来啦。” 天魔宫主秋水寒忙命人将轿子停下,跨步而出,无比亲切地拉住了张小仙的手,道: “小仙,阿姨是为你而来郑州。” 阿郎怔愣不解地道:“为我,怎么说?” 天魔女秋水寒始终认定张小仙就是她的儿子,眸光之中亲情似海。摩娑着他的手,柔声说道:“阿姨得到消息,有不少魔头齐集郑州,打算抢你的藏宝图,持来助你一臂之力。” 张小仙傲骨天生,昂首言道:“谢谢,但没有必要。” 玉罗刹冷冰冰道:“公子说没有必要?” 大笨牛拉一下皮蛋身上的白布红字,再扯一下自已的,大言不惭地道:“白吃教无敌天下,我们这样招摇过市,目的就是要招引他们来追,偌大的少林寺都被我们弄得稀里哗啦,几个魔头算什么。” 秋水寒无限关怀地道:“江湖险恶,诡诈百出,无论如何,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如果白吃教与天魔宫会在一处,则必将睥睨武林,无往而不利。” 其实,这只是表面上的官样文章,骨子里秋水寒是想和阿郎好好聚一聚,叙一叙母子之情。 不可否认,打从一开始,张小仙对她便有相当的好感,而这好感所以会发生,主要是基于同情,闻言断然说道:“秋阿姨,对不起啦,我喜欢独挡一面,希望用自己的力量闯出一个局面来,再说眼前的情况也不允许我们这样做。” 秋水寒道:“眼前有何情况?” 张小仙道:“邪僧不了已证实是那四个色魔之一,我们正在追他。” 皮蛋问金剑银剑道:“诸位大姐可曾发现可疑人?” 银剑徐雪梅道:“是曾看见一个和尚,急匆匆的往北跑了!” 大笨牛道:“可是花和尚邪僧不了?” 徐雪梅道:“距离甚远,又只见到背影,无法确定。” 皮蛋道:“花和尚已经被阉了,走路是不是有点跛?” 徐雪梅道:“是有点行动不便的样子。” 阿郎向前一望,见前面是一个十字路,道:“那一定是他,但不知逃往何方?” 徐雪梅想了想,歉然道:“我没留意。” 阿郎一扬剑眉道:“秋阿姨,天魔宫负责西北两条路,白吃教往东方追,咱们后会有期。” 几人别过秋水寒,一溜烟似的飞奔而去。 一路疾追,穿街过巷,追到一个空旷的所在。 正对面是一个祠堂,祠堂前面有一道雪白的照壁,照壁下站着一个人,是自称曾经沧海难为水,落魄江湖失意人的情痴。 情痴正在照壁上题诗,还是原来的那一首:“明知多情空遗恨,驱舟偏向恨海行,犹忆昨夜飘香梦,今朝恐作他人妇?” 张小仙趋前说道:“情痴先生,请问有没有看见邪僧不了和尚?” 情痴从蓬乱发丝内瞟了三人一眼,漠不关心地道:“我一向不注意别人的事。” 阿郎闻言微怒道:“你自己的事又进行的怎样了?” 情痴神经兮兮地道:“人海茫茫,芳踪杳杳,天南地北,音讯全无。” 张小仙最富同情心,尽管对情痴先生并无多少好感,还是笑呵呵道:“我看这样吧,买一块白布,将阁下的这首歪诗写在上面,披在本教主的身上,替你招摇招摇,相信一定效果宏大,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失意人未加深思便拒绝了:“本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阿郎错愕一下,心说:“人不怎么样,毛病倒不少,而且和本教主的毛病一个样儿,不愿欠人情,真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大笨牛道:“喂喂,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老大可是一片好意,诚心诚意地想帮你的忙。” 情痴冷漠地说:“你们别烦我就算是帮忙了。” 失意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皮蛋甚为不快,道:“哼,孤僻再加上冷面,就算跑断你的两条腿,也不见得能找到你的老情人。” 情痴疯疯癫癫地道:“会的,会的,不论天之涯,海之角,只要她留在人间,终有重聚之日。” 阿郎道:“你那位情人尊姓芳名?” “说不得,说不得,说出来就会惹来弥天大祸。” “有这样严重的事?” “比小友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十分。” “你偷了皇帝老子的嫔妃宫娥?还是哪个老魔头的小老婆。” “小友想到哪里去了,我的她可是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 “你们认识多久了?” “差不多十五六年。” “分开多久了?” “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那你们相聚的时间很短嘛。” “短即长,只要两情相悦,瞬间即水恒。” “你们有没有孩子?” “也许有,也许没有。” “你自己不知道?” “一别便如永诀,生死下落不明。” 情痴似是不欲多言,说到这里,提着油漆桶,吟诵着他自己的寻妻诗,连个招呼都诋得打,便蹒跚地离开了。 此刻,从另一个方向奔来两个人,二人的年纪相差不远,皆在五十上下,相貌亦颇相似,生得甚是威武勇壮,年长者手里拿着一根三尺多长的狼牙棒,年小者拿着一把大板斧。 二人哪里也不去,直奔三剑客而来,手握狼牙棒的老头停在五尺之外,声若钟鸣地道: “三位小兄弟可是白吃教的朋友?” 张小仙道:“没错,本教主张小仙在此。” 皮蛋道:“本总护法马屁大王皮蛋。” 大笨牛道:“本堂主吹牛大王大笨牛。” 来人倒也痛快。握狼牙棒的人自我介绍道:“老夫冯通,人称狼牙棒,这位是舍弟冯元,绰号神斧,合称齐鲁双雄。” 皮蛋扫了二人一眼,道:“是双雄还是双凶?” 狼牙棒冯通眼一瞪,道:“老夫兄弟可是堂堂正正的侠义中人,自然是双雄。” 大笨牛冷笑道:“两位眼神不正,家伙都亮出来了,八成是从好人里面挑出来的吧。” 神斧冯元眼一瞪,就要发作,张小仙道:“两位可是想来认儿子?” 狼牙棒冯通道:“不是。” 皮蛋拍一下自己的胸脯,道:“那是来买藏宝图的吗?” 神斧冯元道:“眼前还不想买。” 张小仙甚觉纳闷,道:“那贤昆仲来此何事?” 狼牙棒冯通道:“好说,我们兄弟是想替一位朋友找场子。” 皮蛋道:“谁?” 冯元道:“飞刀赵勇。” 大笨牛脸一沉,道:“哼,找场子,小心把自己的面子丢掉。” 阿郎道:“那赵勇何在?” 说曹操曹操就到,此刻的飞刀赵勇十分狼狈,挺着一个大肚子,看上去比一般妇女的双胞胎还大一倍,走路颇感吃力,正从祠堂一旁转出来。 皮蛋道:“恭喜啊,什么时侯生?” 大笨牛道:“可能只会放屁,不会生孩子。” 张小仙道:“姓赵的,怀胎的味道如何?” 飞刀赵勇一脸煞气,未置一词。 阿郎一顿之后,继又说道:“想要解除痛苦,唯一的途径就是乖乖的将藏宝图献出来。” 飞刀赵勇怒道:“老夫早已说过,根本没有藏宝图。” “本教主不信。” “张教主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姓赵的,我警告你,别以为本教主奈何不了你,照你眼前的情形看,不出三天,肚子就会爆炸,而且功力已失,毫无生存的机会。” 赵勇闻言暗中试行运气,真力果己无法提聚,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转对狼牙棒兄弟道:“白吃教胡作非为,目中无人,贤昆仲还不快拿下这三个小恶棍。” 冯通故意抡动一下手中的狼牙棒,带起一片剌耳的尖啸之声,阴冷地道:“张教主,请看老夫薄面,替赵兄解了鬼胎穴。” 皮蛋道:“你算哪棵葱?” 大笨牛道:“你又算哪头蒜?” 张小仙道:“办不到,除非他交出藏宝图。” 神斧冯元道:“赵兄说过,他并无藏宝图。” 阿郎怒容满面地道:“你不是姓赵的,怎知他身上没有藏宝图?” 狼牙棒冯通道:“就算赵兄有藏宝图,也是人家赵庄主自己的东西,白吃教凭什么逼人献图?” 藏宝图本来是风尘双侠的东西,二老已死,理当由阿郎来承继。同时,夺去藏宝图的人,亦即杀害双侠的凶手,罪当必死。 阿郎冷哼一声,道:“姓赵的自己心里有数。” 神斧冯元怒冲冲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夫管不到这一段,今日此来纯为拔刀相助,白吃教若肯解了赵兄的鬼胎穴,方才罢了,如其不然……” 冯元故意停了下来。 阿郎接口说道:“不然你敢怎样?” 狼牙棒冯通欺近一步,道:“休怪老夫兄弟俩要以老欺小。” 大笨牛道:“老头别搞错,应该是以小吃大。” 阿郎道:“两位如果单单只为了替姓赵的找场子,本教主念你们对朋友有义,不想斤斤计较,就请自便吧。” 飞刀赵勇不放过任何可以挑拔的机会,趁机熄风点火道:“两位冯兄,赵某说过,这小子身上有一张藏宝图,切勿失之交臂。” 神斧冯元望了他老哥一眼,道:“张小仙,老夫想听听娃儿怎样说?” 阿郎略一寻思,掏出一张藏宝图来抖一抖,道:“赵勇这一句话倒不假。” 狼牙样冯通见图眼开,猛一个大跨步伸手就想抢,阿郎已收将起来,冷冰冰地道:“这东西很值钱,是要卖的,别弄坏了。” 神斧冯元道:“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阿郎道:“不多,三万两就可以了。” 冯通道:“可惜老夫兄弟是个穷光蛋,买不起。” 皮蛋道:“买不起交换也成。” 冯元道:“拿什么交换?” 大笨牛道:“就是以图换图的意思啊。” 冯通道:“老夫兄弟也无图可换。” 阿郎不悦道:“没银子,又无图可换,两位到一边凉快去吧。” 冯元的大斧划出一条美妙的弧线,斜举肩头,作势欲发,道:“既然来了,冯某不想空手而归。” 皮蛋舞动一下拳头,道:“两位可是想以武力硬抢?” 冯通牙一咬,道:“就是这个意思!” 狼牙棒挟风带雷,快如闪电。猛往阿郎头上砸去。 冯元的动作也不伍,大板斧舞得虎虎生风,左砍右劈,力可断石开碑。 “杀!” “杀!” “杀!” 三剑客一条心,同声一吼,疾迎而上,张小仙单挑哥哥冯通,皮蛋、大笨牛合战弟弟冯元。 好个少年英雄张小仙,巧施迷踪步,冯通棒到人杳。正感惊愕骇异间,忽见白影一飘,狼牙棒莫名其妙的为捆仙索所缚。 冯通大惊,左掌全力发招,正合了阿郎的意,不退反进,风云色变赏了他一记大悲掌。 “撤手!” 蓬!一声,连冯通自己都感到窝囊,总共才过了两招,狼牙棒脱手的同时,人也被阿郎的大悲掌震退五六步,小仙接踵而上,轻巧无匹点了他的麻穴,冯通如泥塑木雕般地站在那里,宛若一具僵尸。 强将手下无弱兵,今日的皮蛋、大笨牛已具一流的身手,二人又很默契,将冯元戏耍得不亦乐乎。 大板斧重达十余斤,刃长尺二,是一件凶狠霸道的兵器,只要被它碰上,不死也得重伤。 皮蛋、大笨牛当然不敢正面硬拼,借着迷琮步的绝妙身法,再配合各种暗器,跟他周旋着。 “看打!” 皮蛋打出一把霸王钉,冯元刚刚扫落,又听到大笨牛喊:“打!”却是虚声恫吓,趁冯元不知暗器来自何方诧愕间,大笨牛己跳上他的肩膀。 本想将他按倒在地,没想到冯元是一条大蛮牛,不顾自身的危险,抡起斧头朝自己头顶砍去。 “我的妈呀,这条老狗好凶!” 大笨牛吓得魂不附体,弹身往后跳,冯元倒了八辈子的霉,没砍到大笨牛,却把他自己的背砍了一条五寸长,三四分深的血口子,这还是警觉有异,手收得快,不然哪还有命在。 “哎唷!痛死我也!” 祸不单行,皮蛋趁虚而入,在他的私处又踢了一脚。 大笨牛得理不饶人,再补一记天地同悲,将冯老二打倒,阿郎又适时点了他的麻穴。恰巧与冯老大并排站在一起了。 将狼牙棒挂回到冯通的肩上,阿郎说道:“我说过,除非十恶不敕之徒,我们不打加一。” 皮蛋道:“这样未免太便宜这两条老狗啦,顶多六六。” 大笨牛抗议道:“我看只有三三,太不过瘾啦。” 阿郎笑道:“这是刚刚开始,当然不会如此单调乏味。” 皮蛋喜道:“又要打活靶啦?” 张小仙道:“不是。” 大笨牛道:“那是玩骑马啦?” 张小仙道:“也不是。” 二人同声道:“到底要如何消遣这两条狗。别卖关子啦!” 阿郎道:“这两个老小子,自己草包一个,偏偏还喜欢强管闲事,想在他们的脸上留个纪念。” 皮蛋鼓掌道:“剌字是不是?好极了。剌什么?” 小仙道:“给冯通刺‘自作自受’。” 大笨牛道:“冯老二呢?” 阿郎道:“自寻烦恼!” 二人同声道:“刺哪里?” 小仙道:“脸上好了,这样不易遮羞,大家可以有目共睹。” 大笨牛道:“妙!妙!这两个老小子不自量力来找场子,果然丢了面子,活该,我来剌哥哥。” 皮蛋道:“我来刺弟弟。” 说做即做,毫不拖泥带水,以霸王钉当刺针,前些时侯刺丁火山的墨条还没有用完,大笨牛驾轻就熟,两三下便刺好了,吐一口口水,磨一下墨,擦干净之后,立刻在冯通的脸上现出左“自作”,右“自受”四个字来。 神斧冯元的脸上则是左“自寻”右“烦恼”四字。 阿郎煞有介事地亲自检查一遍,稍作修补后,满意地笑了笑,道:“齐鲁双雄本来默默无闻,这一下定可以名扬天下,日后要是赚了大钱,可别忘了付我兄弟刺字的费用。” 语音一顿,接着又说:“两位的麻穴半个时辰之后便可自解,最好是回山东修身养性去吧。” 冯通昆仲麻穴被制,虽然身不能动,口却可以言,但他二人出师不利,三拳两脚便栽在三个小毛头的手里,可谓丢尽了自己的颜面,实在羞于启齿,始终怒目而视,不发一言。 飞刀赵勇吓傻了眼,竟然忘记逃生了。 阿郎上前说道:“姓赵的,该想通了吧?” 赵勇此刻的肚子又增大不少,状如饱餐之后的大水牛,大笨牛敲打了一下,道:“赵勇,识时务者为俊杰,任你再狡猾,也跑不出我们老大的手掌心,交出藏宝图,放几个屁就好啦。” 飞刀赵勇早有成竹在胸,道:“明日此时,老夫愿在卧龙庄候驾。” 张小仙道:“此时作个了断岂不更好?” 飞刀赵勇道:“此非其时,亦非其地。” 张小仙跟皮蛋、大笨牛互换一下眼神,道:“干脆咱们一起走吧。” 赵勇稍作沉吟后,道:“也好!”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 十 章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返回丐帮总舵,取回订做的飞刀、袖箭、霸王钉,第二天一早,特别为飞刀赵勇雇了一辆马车。 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依依不舍地别过老丐仙洪五爷,与八臂神猿司徒雷,直奔开封而去。 卧龙庄在开封城西不远,一路策马紧赶,当日黄昏之前便顺利抵达。 一入庄门,马上便感觉到气氛不对,地上处处躺着死尸,到处都是鲜血,横七竖八的,地上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个。 听到马车声,从屋子里面冲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来,一见到赵勇,叫了一声:“庄主!”便老泪滂沱,泣不成声了。 飞刀赵勇道:“马总管,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白发老头马总管抹了一把泪,道:“卧龙庄遭灾了。” 赵勇道:“是什么人胆敢来本庄撒野?” 马总管道:“驼背叟、丁老二、雷天宇、钱四海、冯通、冯元等不下数十人。” 多多一听说父亲钱四海也有份,芳心不由一沉,赵勇道:“那冯通、冯元兄弟也敢来卧龙庄肆虐?” 阿郎冷然道:“为了争名逐利,父子尚可反目,朋友又算得了什么。” 赵勇跺一跺脚,道:“他们为何要血洗本庄?” 马总管道:“据说是为了……” 目注赵庄主,他没有敢说下去。 张小仙道:“为了藏宝图,对不对?一定是郑州祠堂前广场有人窥视,或者是冯家昆仲走露了消息,这些魔头十之八九是盯白吃教的梢,临时变卦跑来卧龙庄,想捷足先登。” 马总管道:“这位小友言之不差,他们正是为藏宝图而来。庄内各处皆被人翻箱倒柜,搜了个遍。” 多多道:“藏宝图有没有被他们得去?” 马总管摇头道:“对藏宝图的事老夫一无所知。” 飞刀赵勇审视一下院内的死尸,道:“有些人并非本庄之人,是否他们自己也在互相残杀?” 皮蛋道:“这还用问,为了争夺藏宝图,必然互不相让!自相残杀。” 飞刀赵勇道:“夫人、公子与小姐呢?” 马总管戚然道:“夫人、小姐安然无恙,两位公子一死一伤,已送往别处。” 赵勇瞧见了自己的儿子,就死在石阶之上,不禁悲从中来,伏尸痛哭不已。 丧子之痛,痛不欲生,赵勇哪里能听得进去,泪流满面地问马总管:“是谁杀死公子?” 大笨牛上去拍拍他的屁股,道:“赵勇,要节哀顺变,这样哭哭啼啼的,你的肚子会大得更快。” 马总管道:“混战之中,不甚明确,可能是驼背叟。” 赵勇咬牙切齿地道:“不管是谁,老夫一定要他血债血还。” 阿郎道:“先谈谈我们的事吧,复仇之事容后再议。” 飞刀赵勇起身站起,感慨万千地道:“怀璧招灾,这话一点不假,老夫此刻已看破一切,不错,赵某的确争得四分之一的藏宝图。” 阿郎神色--紧,眸中杀机隐现地道:“当时的详情如何,希望你能交代清楚!” 飞刀赵勇的肚皮仍在继续膨胀中,连说话都感到吃力,喘着气道:“老夫得到消息,天竺圣僧哈里巴的藏宝图为风尘双侠所得,于是便潜入七里坡张家,最初的打算是准备偷窃。” 张小仙面无表情地道:“得手没有?” 飞刀赵勇黯然道:“藏宝图是找到了,同时也被风尘双侠发现。” “因而,双方便打了起来?”小仙问道。 “那时并未动手,赵某一得到图,便夺门而去,风尘双侠在后面追,在一处山坡上猝被双侠追上,夺去藏宝图不算,老夫还挨了一顿揍。” “哼,活该,凭二老的功力,你当然只有挨揍的份儿,后来又怎样?” “正当此刻,突然又不期出现三个人。” “什么人?” “不知道,当时连赵某在内,四个人皆面蒙黑巾,身份来历不明。” “连衣服身材方面也一点特征都没有?” “一个身穿袈裟。” 皮蛋道:“这是少林寺的掌门人悟悲老乌龟,他死得一点也不冤。” 飞刀赵勇道:“另一人身材甚是低矮,穿着一件宽大的大袍。” 多多道:“武林中矮冬瓜不太多。” 赵勇道:“老夫也是这样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武林中哪一位矮子,具有第一流的绝佳身手。” 大笨牛道:“还有一人是什么德性?” 飞刀赵勇道:“身材瘦高,一身黑衣。” 多多道:“衣服的颜色随时可以改变。不足为凭。” 皮蛋道:“瘦高的人到处都是,何异海底捞针。” 大笨牛道:“奶奶的,难啊!” 阿郎道:“这三个人可是一伙的,彼此结伴而来?” 赵勇道:“不!他们似乎只是不期而遇,分从三个方向赶到。” “就这样,在那一道长坡之上,为了争李藏宝图,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死之搏?” “是的,恶斗极为惨烈。不久风尘双侠便双双倒地不起。” “你们四个人都是杀人的凶手。”张小仙的双眸之中像要喷出火来:“包括你姓赵的老匹夫在内!” “凭心而论,六人之中数赵某功力最弱,根本插不上手,凶手乃悟悲、矮子与瘦高之人。” “既然你是最差劲的一个,何以能侥幸得到藏宝图?” “那藏宝图年代已久,又经长期折叠,混乱之中被四人各抓住一个角,当场瓜分了。” 阿郎仔细推敲一下赵勇的前言后语,觉得与自己已知的事实尚且吻合,并俱在情理之中,当下紧皱的眉头稍稍一舒展,道:“藏宝图现在何处?” 飞刀赵勇不加思索地道:“老夫这就去取。” 大笨牛好机灵,道:“老小子行动不便,说个地方,小爷爷我帮你拿吧。” 二人相携转入屋后,片刻始出,大笨牛高举着一块羊皮,喜上眉梢地道:“赵勇这个老小子真有一套,藏在狗窝内一个老鼠洞里,难怪雷天宇、钱四海找不到,不然白花花的银子早飞啦。” 接过藏宝图,阿郎细一审视,发现是右下角的一块,正巧与雷天宇手中之物上下相连,旁边有“欲作神仙梦”的诗句,下方空白处有“留待”二字。 论色泽,讲图象,看撕裂处的纹路,显系真品无误。 交出了藏宝图,赵勇在心理上似乎反而觉得舒坦了一些,道:“张教主,老夫己献出藏宝图,可否请即刻动手,为赵某解开鬼胎穴?” 张小仙言而有信,倒也十分爽快,收起藏宝图,朗声说:“鬼胎穴,可以替你解,但风尘双侠之死,就算你并未直接行凶,然而祸变因你而起,你依然责任重大,纵然死罪可免,活罪亦难逃,这一笔怅等一下咱们再慢慢算。” 他骈指如戟,手法好快,只听赵勇惨叫了一声,鬼胎穴已解,却没有人看清楚是如何解的。 嘭!嘭!大屁一个接着一个,无休无止。 皮蛋瞧一下他逐渐缩小的肚皮,道:“好舒服啊!” 大笨牛在赵勇身后站了一会儿,道:“好凉快啊!” 多多却扬扬柳叶眉,道:“糟啦,那一群魔头又去而复返了。” 可不是吗,顺着多多手指之势望过去,卧龙庄外人头攒动,争先恐后,涌进一大群人。 狼牙棒冯通与神斧冯元兄弟腮帮子上各贴着一块狗皮膏药,藉以遮丑,走在最前面。 后面是一个生就一对鹰眼,低矮驼背,仿若在背上扣下一只大鼓似的驼背老人,想来必系驼背叟无疑。 驼背叟的旁边有一个瘦巴巴的干瘪老头,长着一张猴脸,从马总管的口中得知,是武林中的怪杰丁老二。 大刀钱四海、长子钱大进、女儿小辣椒钱纯纯亦赫然身在其中,黑压压的一大片,约有四五十人之多,独不见无血刀雷天宇。 眼见父亲兄姐均在场,多多心中暗暗叫苦不迭,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残酷的局面。 群魔来势极快,一眨眼便冲到众人面前,狼牙棒冯通大吼一声,先开口道:“藏宝图现在何人之手?” 张小仙心念电抟,乍然灵机一动,爽朗地道:“在本教主手中。” 他可不是说着玩,从口袋里取出一件东西,还冲着大家晃动了一下。 这一来,马上引起一阵骚动,像追逐骨头的野狗,像争食臭肉的苍蝇,蜂拥而上,企图强夺硬抢。 却见张小仙手一扬,掷到了那些人的身后,扬声道:“你们去抢吧,打死人不偿命,踩死人不赔钱!” 这一着委实绝妙透顶,你争我夺,各不相让,乱成一团,打成一片。刹那之间便已是三死四伤。 皮蛋有感而发地道:“这真是狗咬狗啊!” 咬来咬去,最后是场空,因为张小仙丢出去的并非藏宝图,而是一方色泽近似皮革的手帕。 阿郎对皮蛋、大笨牛道:“去,搬两张桌子来。” 大笨牛道:“搬桌了干嘛?” 张小仙道:“咱们今天要开一场拍卖大会。” 大笨牛道:“卖什么?” 皮蛋道:“卖你有人要吗?” 大笨牛终于明白过来,忙不迭地与皮蛋搬出两张大八仙桌来,放在院子里。 四大金刚一齐跳上八仙桌,多多忽然要打退堂鼓,道:“小仙,我爹他们在此,我看我还是不露面的好。” 皮蛋道:“你们已经脱离了父女关系,他是他,你是你,怕什么。” 大笨牛道:“是呵,你现在是白吃教的副教主,地位比你爹还要高哩,怎可退让。” 阿郎拉开嗓门,大声吆喝道:“各位,为了一张藏宝图,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多划不来,再说,不论是哪个王八蛋得了去,也不可能活着离开卧龙庄,更不可能平白无故从本教主的手中抢去藏宝图。” 皮蛋指一下冯通兄弟,道:“当然不可能,诸位不妨瞧瞧他们兄弟的脸,一个自作自受,一个自寻烦恼,都是白吃教送他们的纪念。” 大笨牛高高在上,也不肯放过这个发表宏论的机会:“诸位可以再看一看这位飞刀赵勇赵大侠,腹大如豉,响屁放个不停,还有那一位小辣椒姑娘,也是过来人,都是我们教主的杰作,想刺字放屁的欢迎上来一试。” 下面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阿郎一扬双目,缓缓地道:“既然不想拚老命来硬抢,又不愿放过这个得到宝图的好机会,本教主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小建议。” 下面有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别绕圈子,请张教主痛痛快快说明白。” 阿郎道:“简单,简单,由教主来拍卖,你们大家竞价。” 皮蛋马上随声附和道:“对!是赔本大拍卖!” 大笨牛上前一大步道:“对!是流血大拍卖!” 张小仙取出一张羊皮来,将上面的图象诗句作了一个短短的介绍,道:“底价二万两,大家可以尽量往上加,出得高的人得图。” 大笨牛道:“越多越好,多多益善,百二八十万两白吃教也不会嫌多,人拿不动可以叫牛车来载。” 场中寂然,无人应声喊价。 皮蛋卖力的拍着双手,大声喊叫:“各位,发什么呆,快出价呀,只要超出底价,就有机会,一图在手,希望无穷,有金银财宝,也有武功秘笈。” 不久,前面有人喊出价钱:“二万一,二万一。” 接着,大刀钱四海喊道:“二万二,二万二。” 多多突如其来,情不自禁地叫一声:“爹!” 这一声爹,有两层意义,一则乃是父女之情的自然流露,再则也是一个警讯,希望父亲不要白白浪费银子,买一张伪造的藏宝图。 可是,大刀钱四海却毫不承情,抖一下手中的双龙抱月刀,冷冰冰地道:“住口,老夫没有你这一个女儿。” 阿郎借题发挥道:“各位听到没有,本教的多多副教主,是大刀钱四海钱老英雄的嫡亲女儿,照样出价竞票,足证本教绝对公正,绝不徇私。两万二,那位还要加?” 神斧冯元跟他哥哥冯通交换一个眼色:“二万三。” 气氛真像是正式的拍卖场,皮蛋道:“二万三,哪位愿意再加一点?” 那个瘦巴巴的猴脸老头右手举起两个指头,左手举起五个指头道:“二万五。” 大笨牛耳闻目见,精神为之一振,道:“二万五,二万五,还有哪--位要加?” “二万六!” “二万七!” “二万八!” “三万整!” 人群中七嘴八舌,一阵哄抬,霎时已抬到三万。 出价最高的是狼牙棒冯通、神斧冯元兄弟。 阿郎暗暗窃笑道:“奶奶的,一张泡过屎尿臭水的羊皮,这么值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嘴巴却正经八百地道:“三万,三万,有没有人再加?没有人家就卖哇。” “一、二、三!” 皮蛋拍着巴掌计数。 “卖了!” 待皮蛋效至三,无人出价时,阿郎宣布成交,将手里臭羊皮交给多多,道:“多多副教主,从此刻起,你兼任本教的总管,负责本教的一切钱财收支,务必要银货两讫!” “是!教主!” 多多躬身应是,立与冯氏兄弟进行交易。 飞刀赵勇的屁始终没有停挝,这时肚子里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打铁趁热,张小仙精神百倍,又拿出一张羊皮来大声呼道:“让姓赵的放他自己的屁,咱们继续拍卖,这一张的底价两万五,有钱的大爷们可以尽量往上加。” 大笨牛变成了应声虫,高举着拳头嚷道:“不错,臭屁不响,响屁不臭,赵勇的响屁一点也不臭,大家用不着捂鼻子,二万五,二万五,加呀,快往上加呀。” “二万八!” 大刀钱四海毫不考虑,一下子就加了三千两。 多多叫苦不迭,暗自祷告上苍,希望父亲千万别花冤枉钱,买一张臭羊皮。 “三万!” 第二个出价的是那位武林柽杰丁老二。 “三万五!” 好家伙,驼背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加就是五千两。 皮蛋拍打双掌道:“三万五,三万五,想买的人赶快加,错过这个机会保证会后悔八辈子!” 大笨牛指着冯通兄弟道:“藏宝图共有四张,一张用处不大,再买再加喔!” 这个道理,冯家昆仲当然懂,可恼三万两银子己倾其所有,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坐壁上观。 阿郎一本正经地道:“三万五,三万五,有没有人肯再加一点?没有人再加就卖啦。” “一!二!三!” 这一次是由大笨牛来拍巴掌计数。 “卖了!” 无人再加价,张小仙宣布成交,将第二张羊皮卖给驼背叟。 刚完成与冯通的交易,接着又忙第二桩,直忙得多多香汗淋漓,娇喘不已。 但精神抖擞,心情也快慰无比,幸好交易所得,全部是大小不一的银票,若是白花花的银子,单是算数就得把多多累死,两张八仙桌不被压垮才柽。 飞刀赵勇的肚子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张小仙紧接着又取出第三张羊皮来,在手上弹一弹,亮一亮,道:“一图在手,就有希望得到圣僧哈里巴的亿万宝藏,底价三万,规则相同,谁出的钱多就是谁的。” 钱四海道:“三万一!” 丁老二道:“三万二!” 钱四海道:“三万五!” 丁老二道:“三万七!” 钱四海道:“三万八!” 丁老二道:“四万整!” 形成大刀钱四海与丁老二二虎相争的局面,别的人皆退避三舍,噤若寒蝉。 多多紧张得要死,还好,当丁老二加至四万两时,钱四海并没有再往上加。 皮蛋道:“四万,四万,欲购从速,欲加请快,流血大拍卖,绝不会再有第二次,切勿失之交臂。” 大笨牛的情绪激动,兴奋得近乎歇斯底里,重复着皮蛋的话语道:“对!流血大贱卖,欲购从速,欲加请快!” 阿郎同样兴高采烈,情绪接近疯狂,问冯通兄弟:“贤昆仲要不要再加?” 狼牙棒冯通道:“四万一,如果可以欠怅的话。” 张小仙嗤之以鼻:“现金交易,恕不赊欠!” 驼背叟鹰眼一翻,道:“四万二,分期付款如何?” 皮蛋道:“老驼子,没有银子就在一边看热闹吧。” 环顾全场,皆默不吭声,阿郎双肩一耸,道:“四万,四万,加价的朋友请把握时间,错过良机,就会悔恨终生,这是最后一张!” “一……二……三……” 这一次皮蛋数得特别慢,结果还是没有人再开口加价。 “卖了!” 大笨牛故意撞了小仙一下,声若蚊子般道:“老大,那臭羊皮还多得很,怎么不卖啦?” 张小仙双目暴睁,小声喝斥道:“笨啊,买图的人手中,说不定原来就有二张,卖四张马上就会拆穿西洋镜,被人家乱棍打死。” 多多的交易已进行完毕,算算枨,三张臭羊皮一共得银十万五千两,四个人皆笑得连嘴巴都合不拢。 飞刀赵勇的气已全部放尽,功力亦告复元,猝地一个大跨步,冲至驼背叟的面前,厉色喝道:“我儿赵羽可是你杀的?” 拍卖大会已结束,冯通、冯元、丁老二等己相继离去,驼背叟闻言止步道:“谁是你儿子?” 飞刀赵勇奔至爱子倒地之处,道:“就是他!” 驼背叟沉思一下,面部冷若冰霜地道:“混战之中,拳掌无眼,死伤是在所难免,也许是吧。” “看刀!” 赵勇一闻此言,杀机陡生,扬手打出三把飞刀,上取双目,下取咽喉,疾逾闪电,金风一掠而到。 他的飞刀绝技,素为武林同道所看重,齐皆为驼背叟捏了一把汗,孰料,驼背叟的功力之深,竟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单掌一拂,暗力如涌,三把飞刀像是撞上铁壁铜墙,不但寸步难进,并且掉转头来!笃!笃!笃!三声响,飞嵌进赵勇身后的屋梁之上。 一拂之力,竟有这么大的劲道,目睹之人莫不为之骇然色变。 “哼!” 驼背叟冷哼一声,没有多说一个字,掉头就走。 飞刀赵勇不禁勃然大怒:“还我儿命来!” 呼!呼!呼!人随掌进,掌随身发,三招一气呵成,人已弹飞而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凌空坠击,不要命的猛攻驼背叟。 “哼!” 驼背叟发出第二声冷哼,人已蔟飞而起迎上去。 这事简直匪夷所思,如非亲眼?魏稳私圆恍磐毡驰诺墓α崛绱烁叱氐囊簧焦砂盗γ鸵蛔玻傻墩杂路3鲆簧医校4缍狭讼叩姆珞荩桓龅乖源性韵吕矗幻睾簟?br> 而驼背叟却轻松得很,借着那一撞之力,人已飞过屋脊乘风而去。 院子里的人接着纷纷离去,连卧龙庄的马总眢亦不告而别,一霎时便奔走一空,最后只剩下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四个人。 皮蛋马上跳了起来,大吼大叫道:“好棒啊!三张臭羊皮换了十万五千两银子,有这么好的生意来做,皇帝老子让给咱们也不干啦!” 大笨牛手舞足蹈地道:“发啦!发啦!这一次可是真的发大财啦,我的亲娘祖奶奶,十万五千两银子,有六千五百七十二斤半,堆起来还不像一座山一样。” 全部是银票,厚厚的一大叠,皮蛋、大笨牛分别摸着过瘾,同声说道:“该分红啦。” 阿郎脸一沉,道:“想分赃?分什么赃?分你们的头,前几天分给你们的那一千两私房钱,一文还没有用呢,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想散伙?” 皮蛋从嗓子里道:“小气鬼。” 大笨牛跟着皮蛋道:“比小气鬼还小气。” 张小仙肃容满面地道:“给你们一点秘房钱,是预备有人放单时应急,免得拮据。平常时咱们四个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用不着动用私房钱,所有的银子都是属于白吃教全体兄弟的,以后不许再提分银子的事。” 被小仙挖苦了一顿,皮蛋、大笨牛便不敢再吱声了。 多多本欲将银票交给阿郎,阿郎反而将身上剩余的六千五百两银票交给多多,道:“多多,你现在是本教的总管,所有的银票全部归你保管,一共是十一万一千五百两,注意,怅目要公开,以免皮蛋、大笨牛说咱们夫妻两黑吃黑!” 自从见到父兄和姐姐后,多多一直闷问不乐,阿郎的最后一句话是故意逗她,果然,多多闻言乐在心里,怒在脸上,捶了阿郎两拳,道:“亏你说得出口!” 天色早已大黑,四人就在卧龙庄上住下了。 利用这个机会,参照从赵勇手里得来的藏宝图真迹,将假图略作修改,易“欲日发财梦”为“欲作神仙梦”。 在登封百香楼,一共绘制了三大张十二小张藏宝图,卖给波罗门一张,今天又卖了三张,还有八小张,另外还有一张空白的羊皮未用,大笨牛道:“老大,再伪造四张吧,这样咱们就可以再举办几场拍卖大会。” 张小仙道:“留下一张空白羊皮,是准备四图合璧后,绘制真的藏宝图用。”又作了个怪相道:“眼前还有八小张图,足可应付客户的需要。” 多多道:“赵勇已死,不论他是否会参予行凶,人死一了百了,已无再行探究的必要,倒是他留下来的这一条线索,值得认真研究。” 大笨牛道:“什么线索?” 阿郎道:“当然是指那两个低矮和瘦高的魔头而言。” 皮蛋道:“伤脑筋,只有这么一点点线索,很难找出凶手来。” 阿郎道:“有此线索总比没有好,而且我突然想到一个人,颇符合赵勇口中那个低矮老魔的条件。” 多多道:“哪一个?” 小仙道:“驼背叟。” 多多乃是冰雪聪明之人,经小仙一点便已了然于胸了,道:“嗯,驼背叟如果穿上一件宽大的袍子,遮住他驼起的背,就是一个低矮的人,可惜他此刻早已去远,想追也晚了。” 阿郎道:“没有关系,他只买去一张图,顶多得到两张,总有一天还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皮蛋道:“小仙,我觉得凡是买图的人都值得怀疑。” 阿郎道:“没错,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那个武林怪杰丁老二,说不定就是另一个抢图行凶的恶魔。” 大笨牛道:“伤脑筋,一个老驼子,一个丁老二,咱们该先找哪一个?” 张小仙道:“谁也别去找,咱们继续千里寻父,万里认爹,重金买卖藏宝图,他们迟早会自投罗网的。” 翌日一早,皮蛋、大笨牛披挂整齐,四大金刚当即踏上征途,直奔开封而去。 此处距开封已近,仅个把时辰的脚程,然而,刚离开卧龙庄不久,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呻吟声。 循声辨向,四人转入路旁密林内,深入十余丈后,很快便发现,在黄土地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神斧冯元,业已气绝身亡,一个是狼牙棒冯通,正蜷曲着身子,双手捧胸,倒在地上呻吟,看他的神色。亦是奄奄一息,命若游丝。 白吃教主张小仙趋前说道:“这是谁干的?” 狼牙棒冯通抬头望了四人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是驼背老魔。” 多多道:“老驼子为何要对两位下此毒手?可是为了藏宝图?” 冯通悔恨不已地道:“正是为了藏宝图。” 阿郎道:“这事是几时发生的?” 冯通道:“昨夜离开卧龙庄不久后,便在林外路旁被老魔堵住了。” 多多道:“一照面他就出手抢图?” 冯通道:“老魔阴狠毒辣,先行凶,再抢图。” 皮蛋道:“够狠,够毒!” 大笨牛道:“老驼子现在何处?” 冯通道:“抢图之后,便溜之大吉了,老夫花了三万两雪白的银子,连藏宝图的内容都没有看清楚,便被老魔夺去,老夫实在心有不甘,死难瞑目。” 多多以教训的口吻道:“怀壁招灾,自古皆然。谁叫你贪心不足,又学艺不精。” 大笨牛见他像一头野狗般躺在地上,状甚痛苦,同情心不禁抽然而生。道:“好可怜啊,老大,咱们要不要救他?” 阿郎冷笑一声,道:“这个老小子对朋友不忠,假助拳之名,行夺图之事,又曾企图置咱们于死地,似此不忠不义之人……” 突闻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接口冷笑道:“不错,似此不忠不义之人,留在世上,等于是一堆烂肉,还是趁早送他上西天!” “什么人?” 阿郎、多多闻声大惊,一面发话喝问,一面展目四顾,但见林木枝繁叶茂。哪有人影儿。 但觉耳畔风声呼啸,四人齐滑步闪躲,只见有三缕黑乎乎的东西电射而下。 啉!啉!啉!啸声过处,惨嚎声起,狼牙棒冯通已死于非命。 定目处,原来是三片树叶,深深嵌在冯通脑袋上。 飞花夺命,摘叶断魂,这是最最上乘的内家玄功,皮蛋、大笨牛吓得头皮发麻,遍体生寒,同声惊呼道:“哎呀,我的亲娘祖奶奶,敢是遇上妖魔鬼怪了!” 多多毕竟比他俩多练了几年武,江湖经验亦多些,还算沉得住气,道:“不是妖魔鬼柽,是咱们遇上了厉害的高人了。” 张小仙声音嘹亮地道:“是哪一位朋友,请现身说话。” “咱们已经照过面了,没有再见的必要,老夫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声音忽高忽低,飘飘忽忽,似是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根本不知来自何方。 阿郎沉声喝问道:“阁下何人?” “驼背叟。” “啊,是你!冯氏昆仲可是你杀的?” “没有否认的必要。” “你抢走了他们的藏宝图?” “凭他们这两个浓包,本来就不配拥有它。” “但也不应该行抢,喜欢可以花银子买呀。” “我老人家的银子已被你张教主榨光啦!” “没有银子可以想办法,杀人夺图不大光彩吧。” “娃儿,别尽说废话,请言归正传。” “别忙,老朋友啦,聊聊嘛。” 多多知道阿郎在故意跟他扯蛋,希望借此找出他藏身的位置来,亦道:“是嘛。一次生,二次熟,朋友务请现身一见,言讲当面。” 驼背叟怒声说道:“丫头,闭上你的嘴,你老子钱四海都叫我老人家一声前辈,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敢称朋道友,敢是活腻了!” 余音未落,阿郎已腾空而起,瞄准传来声音之处,如箭似镖般射过去。 “着!” 为防万一,还先行打出一把霸王钉。 可是,说也邪门,张小仙扑至一棵虬松,虬松之上竟空无一人。 驼背叟的声音及时出现在另一个方向,阴森森地道:“张小子,老夫不想露面,任你们千方百计,也奈何不了我老人家,别白费心机,谈正事要紧。” 阿郎落地说道:“谈什么正事?” “谈藏宝图。” “藏宝图?” “没错,老夫想知道你身上还有几张?” “没有了。” “没有可以再去偷,去骗,或者去抢。” “老小子,你说话最好放干净一点。” “娃儿,你的藏宝图本来就来路不明。” “老驼子,你所谓的正经事莫非就是这些?” “我老人家是来跟娃儿谈生意的。” “你还想再买?” “是有这个意思。” “没有银子免谈。” “老夫正在想办法。” “你还想买几张?” “有多少要多少。” “依本教主看,一张就够了。” “什么意思?” “你买去一张,抢去一张,本来就有一张。” “错了,错了,我老人家只有两张图。” “难道阁下不是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 “本来就不是!” “你不曾抢去一张藏宝图?” “绝无此事。” “本教主不信。” “要如何你才肯相信?” “下来解释清楚。”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有解释的必要。” 利用这一阵子说话的机会,多多、皮蛋、大笨牛早已小心谨慎、蹑手蹑脚地查明了驼背叟的栖身之处,而且潜行至离他不远的地方。 “妈的,马屁大王来也!” “妈的,吹牛大王来也!” “你家多多祖奶奶也来也!” 三人同时发话,同时出手。先发袖箭、飞刀、霸王钉,再发大悲三绝招,视准驼背叟栖身的老松树,冲天炮似的一拥而上。 “回去!” 沉喝声起,树摇叶落,立有一股刚猛绝伦的压力,宛若泰山压顶一般压下来,三人的大悲掌方自递出一半,便同时发出一声闷哼,跌坐在地。 皮蛋拍一拍屁股,道:“这个老家伙好厉害呵!” 大笨牛灰头土脸地道:“武功不善呵!” 不待多多开口,阿郎已自飞身而至,登上老松树。 然而,驼背叟已去,但见落叶纷纷,人影全无。 驼背叟苍老的声音忽又从更远的地方传来:“张教主,这一笔生意你还做不做?” 阿郎冷冷地道:“本教主说过,现在身上无图。” “何时有图?” “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本教主无法作答。” “总而言之,有图的时侯别忘留给我老人家。” “想要留图可以,阁下必须预付订金。” “老夫眼前身上不方便。” “这样本教主就没有留图的义务了。” “娃儿,叫你留下就留下,否则小心你吃饭的家伙。” “哼,本教主不怕你的威协。” “嘎嘎,你怕不怕无所谓,后会有期了。” “慢走,本教主愿与你同行!” 驼背叟声音已杳,四大金刚拔足猛追,在树林子里乱转一通,毫无所获,最后只好再度返回官道,继续向开封进发。 约莫行出二三里地,眼看开封城已摇摇在望,猛听有人在身后喊道:“前面的小友可是白吃教的张教主?” 张小仙止步转身,见从岔路上奔来一人,正是三刀客之一的无血刀雷天宇,当即满脸堆笑地道:“哦,雷大侠,久违久违!” 无血刀雷天宇环顾四人一眼,道:“幸会,幸会,雷某四处寻找诸位。” 阿郎道:“有事?” 雷天宇道:“张教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的交易尚未完成呢。” 张小仙“哦”了一声,道:“怎会,雷大侠需要的东西,本教主早已备好。” 言毕。将伪造的藏宝图取出, 无血刀雷天宇征愕道:“干嘛!” 张小仙面不改色地道:“对比一下。看本教主弄到手的东西是不是真品,怕的是万一有假,岂不要砸掉白吃教的金字招牌。” 雷天宇道:“原来如此,谢张教主如此诚信。” 不遑多想。立将真的藏宝图交给张小仙。 察言观色,多多已知阿郎想要干什么。没话找话的与雷天宇瞎扯,“雷大权。恭喜恭喜啦。” 雷天宇莫名其妙地道:“多多,老夫有什么事值得贤侄女恭喜?” 皮蛋亦已会意道:“你赚啦。别人买一张图要四万两,你只花了一万两,还不值得恭喜吗?” 大笨牛也过来凑热闹,“说得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省下来三万两,贫苦人家足够过一辈子啦。”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还有意无意的替阿郎遮遮掩掩,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工夫,张小仙早将真的藏宝图掉了包。拿着两张假图笑呵呵的道:“严丝合缝,一点不假,请雷大侠过目。” 假图本来就是一张羊皮折开的,自然严丝合缝,绘制的技巧又好,雷天宇哪里看得出真假来,满意地收起藏宝图,付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作为定金。 大笨牛眉尖一挑,道:“老小子,还要不要?” 无血刀雷天宇立即说道:“要,当然还要。” 张小仙手一伸,道:“拿来。” “拿什么?” “定金呀。” “五千?” “二万!” “张教主,一张图才一万两,怎会要二万两的定金?” “现在涨价啦,一张图要四万两,而且是不二价的。” “太贵、太贵!” “嫌贵你可以不买。” “老夫是说要考虑考虑。” 考虑了半天,始终没见他再开口,多多道:“这么难,要考虑多久啊?” 雷天宇道:“能不能给我三五天的时间。” 皮蛋道:“要这么久,生孩子呀?” 大笨牛道:“生孩子也用不了三五天,听说会生孩子的女人跟拉屎一样,一使力出来了。” 张小仙道:“雷大侠只管考虑就是,本教主不想强人所难,但却不保证一定留给你,也不保证不再涨价。” 无血刀雷天宇略一寻思,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三、五日内定会回音,告辞了!” 了字出口,人已纵起,循原路如飞而去。 皮蛋满面疑惑地道:“这个老匹夫的言行好像有点怪。” 大笨牛道:“哪里怪,我怎么没有听出来?” 多多笑道:“你后知后觉,如果被你听出来,就可以当教主啦。” 大笨牛愠怒道:“有屁快放,谁要是再装闷葫芦,我可要生气啦。” 阿郎道:“这个老小子十之八九是在替别人办事。” 大笨牛还是不懂,道:“何以见得?” 阿郎道:“假如他自己可以当家作主,就不需要考虑三五日了。” “哦!”大笨牛终于明白了。 古都开封,除了旧有的皇宫宝殿外,另有两栋巍峨宏伟的建筑物,最为脍炙人口,那便是红中赌场和悦宝楼。 悦宝楼古香古色,占地极广,横跨两条大街,光是花园空地就有十几亩。 楼高十层,下面五层是饭庄,上面五层是旅店,后面还三个别庄:怡红轩,雨花台、别有天,来往的客人俱非凡夫俗子,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商巨贾。 张小仙等四人一到开封便住进悦宝楼,包下了雨花台。 雨花台是一个水上餐厅,建筑在一个不算小的人工湖上,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四周是一大片大花园。 入口处,转过画屏,便是一座大型花厅,两旁有许多房间,专供客人歇息之用,雕梁画栋的确不同凡俗。 大笨牛一进门,便高兴得又吼又叫地道:“有钱真棒,简直跟当皇帝一样。” 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对什么都感到新鲜。他本来是个乡下土包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奢侈的地方,看完了室内,又走过小桥,跑到花园去逛。 花园的设计可谓巧夺天工,盛开的百花有的似山峦叠嶂,有的似飞鸟走兽,大笨牛仿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倘徉其间,顿觉精神为之一爽,大笨牛情不自禁地哼起山歌小调来。 哼着哼着,走着走着,突觉身后被人一撞,麻哑穴已被人制住了。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里却明白得很,大笨牛亲眼看到,从自己的身后转出来两个人,都是天竺波罗门的番僧。 番僧互望一眼,二话不说,将大笨牛抬起来就走。 他们的住处并不远,就在隔壁的怡红轩,客厅里早已备好酒席,门主阿巴达,总护法乌克拉正侯在那里。 将大笨牛放在一张椅子上,一名番僧躬身道:“启禀门主,白吃教主的大笨牛堂主请到了。” 波罗门主阿巴达脸色一沉,道:“叫你们去请大笨牛堂主,是这样请的吗,明明是偷袭暗算,点了人家的穴道。” 番僧骇然道:“小僧是怕大笨牛堂主不肯来,或者惊动张教主他们,所以……” 乌克拉气愤地道:“还不将人家的穴道解开,向大笨牛堂主道歉!” 二番僧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搁,忙将大笨牛的穴道解开,又打拱,又作揖,又双手合十,赔礼不迭。 大笨牛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阿巴达解释道:“大笨牛堂主千万别误会,本门主原想是去请的。” 大笨牛怒气冲天道:“放屁,你们的霸道,还有何可解释!” 乌克拉道:“言重,是小僧们执行有误。” 大笨牛可不吃这一套:“说你们放屁,愈放越臭,少在我面前做戏演双簧。” 阿巴达低声下气地道:“小友切勿生气,贫僧可是诚心诚意地请你来。” 大笨牛像是吃了炸药似地道:“请本堂主来干啥?” 乌克拉连拉带拖的请大笨牛坐下来,陪着笑脸道:“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且先喝三杯,咱们再慢慢地谈。” 大笨牛早已肚饿,但面对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却没胄口,“记得我们老大好像说过,宴无好宴,没胃口。” 阿巴达举起一杯酒,道:“小友想到哪里去了,本门主纯是一片至诚之心,请!干!” 面前的酒,大笨牛动也没动,冷声道:“番和尚也喝酒吃肉?” 阿巴达勉强苦笑一下,道:“偶而,舍命陪君子嘛。” “说吧,绑架本堂主,目的何在?” “只是想请教大笨牛堂主一句话。” “有屁快放。” “请问大笨牛堂主会不会大悲掌?” “会呀,四大金刚,人人都会。” “熟不熟?” “熟得很,我们就是凭大悲掌,将少林掌门悟悲那老乌龟弄死的。”天晓得波罗门的人是否听得懂。 “卖不卖?” “番和尚头,你想买?” “是啊,贫僧早有此意。” “你出价多少?” 乌克拉伸出五个手指头来,道:“三招绝学,五万两银子!” 大笨牛连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道:“太少,不卖。” 阿巴达好大方,一下子就加了五万两,道:“十万两如何?” “距我想卖的价码还差得远呢!” “依大笨牛堂主之见要多少?” “二十万两。” “银子?” “金子!” “什么?要二十万两金子,这不是张教主开出来的价码吗?” “没错,是我们老大开的价码,二十万两金子或许可以勉强考虑。” 乌克拉扮了一个鬼脸,压低声音道:“大笨牛,我的意思是,咱们私下交易,十万两银子,小友的子子孙孙永远享受不完。” 大笨牛闻言心头怦然一震,暗道:“我的亲娘亲奶奶,十万两银子,单是利息每年就有一万两,每个月八百多两,可以买好几十头猪,当然子孙后代用不完,这种事可能三百年也不见得能碰上一次。” 但一转念间,立刻断然拒绝道:“番和尚,少挑拨离间,你们是存心要本堂主叛变白吃教。” 阿巴达神秘兮兮地道:“大笨牛堂主,你们中原有一句俗话说:人不得横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又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两句话小友应该懂吧?” 大笨牛怒眉双挑地道:“闭上你的和尚嘴,白吃教的人一向无我无私。” “可是,天下绝无不散的筵席,你迟早会离开白吃教的。” “我大笨牛早已有言在先,生为自吃教之人,死为白吃教之鬼。”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讨老婆,生孩子,都需要大把大把的花银子,况且人老之后,总有一天会爬不起来的。” “爬不起来有何可怕,相信老大会给我一大笔养老的费用的。” “自己有私房钱,岂不更好?” “放屁,我吹牛大王不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只要咱们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 “谁说没人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他们知。” 阿巴达苦口婆心,大笨牛硬是不上套,不禁激怒了一旁的乌克拉,道:“大笨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十万两银子可谓天高地厚,惹恼了波罗门,给你点苦头吃,照样可以逼你吐出大悲掌。” 大笨牛闻言大怒,就好像小猫被人踩住尾巴似的,猛将一桌子的酒菜掀翻在地,暴跳如雷地道:“混蛋王八蛋,软的不成想来硬的,要动武是不是?好呵,上呀,谁怕谁呀!” 足踩八字,气提丹田,提起一掌真力,随时准备出手进招,作生死一打。 天竺番僧也不是省油的灯,乌克拉的铁头功堪称武林一绝,摸一下自己光秃秃的脑瓜,老眼连翻道:“门主,请让贫僧会一会这个愣小子。” 阿巴达一语未落,张小仙的声音在门外接口道:“要打就打群架,单打独斗多乏味呀!” 话落人现,单脚踹门而入。 多多紧随在后,一进门就打出一把霸王钉,她手法奇快奇准,从众番僧头顶一掠而过。 算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皮蛋亦已拉开架式,作势欲发,破口大骂:“妈的,别装蒜,敢绑人就不要怕打架,上呀!上呀!” 白吃教的人开口叫阵,波罗门的和尚却哑口无言,亦无人挺身应战。大笨牛横跨数步,往张小仙身边一靠,道:“老大,你们怎知我被番僧绑来此地?” 阿郎道:“皮蛋曾目睹你遭人偷袭。” 大笨牛道:“这样说起来,你们早已到了怡红轩?” 多多道:“是有一会子了。” 大笨牛道:“这样最好,省得我再磨牙,我可绝对没有做对不起白吃教的事。” 张小仙道:“我知道,你是白吃教的好兄弟,本教主宣布再记你两个功,将来一定给你一笔优厚的养老钱。” 阿巴达听到这里,插言道:“张教主,请听贫僧解释,本门主的原意是想请张教主来怡红轩一谈,凑巧大笨牛堂主在附近,所以……” 张小仙极得听他胡言乱语,截口说道:“掌门人,过去的已经过去,大笨牛亦未伤筋动骨,没有再旧话重提的必要,本教主此来就算是掌门人谈生意吧。” 言来和颜悦色,一点火药味也没有,阿巴达紧绷的心弦这才放开来,笑脸迎人地道: “张教主可是改变主意,欲以二十万两银子的代价,将大悲三绝招传给波罗门?” 阿郎换上一副严肃的脸孔道:“掌门人,本教主愿意郑重坦告,就算是二十万两金子,也绝不能私自将少林绝技售予他人,请贵掌门死了这条心吧。” 乌克拉愕然一愣,道:“那张教主是要谈哪一桩生意?” 阿郎取出一张藏宝图来,笑嘻嘻地道:“本教最近又买下一张藏宝图,不知波罗门有无兴趣?” 波罗门主阿巴达接过藏宝图,同原来的那一张一合,严丝合缝,喜不自禁地掏出二万四千两银票来,交由多多收下,道:“要,本门主当然要。” 张小仙嘴角含着一丝冷笑道:“真对不起,二万四千两太少,己经涨价了。” 阿巴达道:“多少?” 小仙道:“四万四千两。” 乌克拉道:“才多久,就涨了二万两。” 多多道:“欲购从速,明天说不定还会再涨。” 皮蛋道:“物以稀为贵,粥少僧多,非涨不可啦!” 乌克拉不悦道:“这简直是敲竹杠嘛!” 阿郎冷笑道:“就算是敲竹杠吧,愿买就买,不愿买就别买。” 天竺六番僧聚在一起,叽哩呱啦,一阵密商,久久委决不下。 张小仙不耐烦地道:“本教主没工夫和你们泡蘑菇,现在开始计数,当数到十时,你们还没有作出决定,这一笔生意就算吹啦,咱们退钱退货。” “一、二、三……七、八、九……” 大笨牛立即开始计数,速度好快,一眨眼便数到了九,十已在喉,即将吐出。 阿巴达咬咬牙,终于作出最后决定:“因你们白吃教做的是独门生意,本门主依你们就是,但请以后别再随便乱涨价才好。” 言罢,极不情愿的再交出二万两银票,多多计算一下,乖乖,售图所得已累积至十六万四千两。 张小仙道:“想不涨价可以,你们可以预约。” 乌克拉望了掌门人一眼,道:“好的,还有两张图,我们全部预约啦。” 皮蛋道:“预约要付预约金,空口说白话可不算数。” 阿巴达道:“预约金要多少?” 张小仙道:“老规矩,一张图定金二万。” 阿巴达道:“以前不是一万吗?” “售价涨啦,订金当然也要涨。” “这……” “掌门人不愿预约?” “请张教主高抬贵手,看在老主雇的份上,贫僧付定金二万,预约两张图,如何?” 一张臭羊皮,能值几何,阿郎一再装模作样,意在强调“假”图的真实性,以利促销。 闻言也故意和多多、皮蛋、大笨牛聚在一起,叽哩呱啦的假装商量一下,然后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多多收好银票,四大金刚告辞而去,返回雨花台,酒席业已备好。 灌了几口酒,扒了几口菜,先压一压酒虫饿鬼,大笨牛这才开口说道:“多多总管副教主,请?u嬉幌抡誓浚勖堑墓钣卸嗌倮玻俊?br> 多多道:“一共是十八万四千两,外加一些散碎银两。” 皮蛋道:“我的妈呀,这么多,人说钱多不是福,我现在好像也感觉到钱多的烦恼啦。” 大笨牛道:“你烦恼啥?” 皮蛋道:“烦恼这么多银子如何去用。” 多多道:“在七里坡,我们不是正在盖房子吗,银子可以用在筑房上。” 皮蛋道:“总坛一下子也消化不了这么多钱,而且费时甚久,等到大功告成时,我们说不定已经老啦,及时行乐,及时享受才有意思。” 大笨牛马上举起双手,随声附和道:“对极了,要及时行乐,及时享受,莫待老大徒伤悲。” 阿郎道:“如何及时行乐?如何及时享受?你们要提出具体办法来,别尽瞎嚷嚷。” “造一座肉林酒池!” “造一栋金屋银屋!” “可用银子去揍人!” “买一个官儿来当!” 你一言,我一语,胡诌八扯,意想天开,但逐一仔细推敲,却没有一样是切合实际,可以行得通的。 多多忽然说道:“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咱们白吃教是一个大门派,开封是一个大地方,我们是否应该在此设立一个分坛?” 皮蛋道:“对对对,咱们在开封买一栋房子。” 大笨牛道:“好好好,咱们就将悦宾楼,买下来好啦,这个地方够大也够气派,怡红轩,雨花台,别有天,正好够大、刚好我们三个人养老之用。” 多多可不依,道:“你们三人全部分光了,我在哪里养老?” 大笨牛戏谑道:“老都老啦,你跟我们老大早已儿孙满堂,当然是在老大的床上养老啦,还分什么财产。” 多多闻言嗔怒道:“死大笨牛,你要死啦,老是开这无聊的玩笑。” 多多撕下一只鸡腿,塞进他嘴里去,大笨牛瞪着眼,有口难言。 阿郎心里打鼓,寻思一阵后,道:“这是个好主意,咱们就买下悦宾楼,成立开封分坛。” 马上找来悦宾楼的大掌柜,张小仙一本正经地道:“掌柜的,你这悦宾楼卖不卖?” 悦宾楼掌柜的不由一楞,扶一下金边眼镜,挺了挺大肚子,道:“哪一位要买?” 大笨牛吹嘘道:“这是我们老大,武林中的大财主,白吃教的教主,少林寺的荣卷掌门人张小仙。” 胖掌柜笑容可掬地道:“张教主打算出多少银子?” 张小仙装出一副久历社会的老成模样,不疾不徐地道:“价钱自然是由卖方来开,就请大掌柜开一个价吧。” 掌柜的思素一下,道:“悦宾楼乃是小老儿祖上留下来的产业,不敢轻言售卖,张教主如果十分中意,肯出三十万两银子的话,小老儿或可割爱。” 皮蛋听得一呆,道:“要三十万两,这么贵?” 掌柜的笑道:“不贵,前不久有人肯出三十五万两要买红中赌坊,赌坊的老板还不干哩。” 阿郎道:“掌柜的,请便吧,买不买三天之内本教主会答复你的。” 大掌柜诺诺而退,多多道:“小仙,还差十几万两,数目不小,三天之内如何能凑得齐?” 大笨牛道:“干脆现在就卖给波罗门两张羊皮,还可以收六万八千两,就差不太多啦。” 阿郎道:“不行,虽然是伪造的假图,但也不能随便乱卖。” 大笨牛傻呼呼地道:“为什么?” 阿郎振振有词地道:“凡是买图的人,多一半必是夺去藏宝图,杀死二老的凶手。一旦买全了假图,就会立刻远走高飞。别忘了,赚银子只是副业,捉拿凶手才是正事,不能打草惊蛇。” 皮蛋恍然大悟道:“算算看,卖出六张图啦,原来都是右上及右下两张图在重复出售?” 阿郎点点头,没有说话。 多多道:“你好大胆,在卧龙庄一卖就是三张,若是驼背叟与冯通的那两张完全相同,可是天大的麻烦事啦。” 张小仙得意地笑笑,道:“还好,他们这两张不曾重复。” 大笨牛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提着酒壶猛灌,道:“完啦,羊皮不能随便卖,另外两张藏宝图还不晓得在哪里呢,看来悦宾楼是买不成啦。” 阿郎拍着他肩膀安慰道:“大笨牛,别泄气,咱们还有希望。” 皮蛋道:“希望从哪里来?” 小仙道:“咱们可以到红中赌坊去赌。” 多多道:“这样恐怕不妥吧,万一输了就惨啦。” 大笨牛猛地擂了一下桌面,情绪激昂地道:“不可能,老大的赌技天下第一,赌场就好似自家开的钱庄一样,要多少就去拿多少。” 经大笨牛这么一吹,皮蛋的兴致也来了,兴冲冲地道:“走!咱们现在就去红中赌坊搬银子去。” 阿郎笑骂道:“妈的,想发财也不能这样猴急,睡个午觉,养足精神,晚饭后再去,赌场里热闹的时间都在晚上。” 晚上。 开封红中赌坊。 好大的一张红中牌,高挂在一栋摩天大楼上,数不清的琉璃灯,耀眼生辉,大门外的仆役,服饰华丽,排列成行,气派的确不小。 里面的景象更豪华,一眼望去,一排排的赌局,井然有序,如星罗棋布,中间是一个大天井,举头上望,别有天地,每一层楼皆有赌局,每一层楼都见人潮。 麻将、骰子、牌九、单双、纸牌、宝等等,凡是赌博的玩意儿,这儿莫不应有尽有。 洗牌声、掷骰声、吆喝声乱作一团。 酒香、汗臭、烟云,一片迷蒙。 有不少衣著暴露,体态妖娆,年轻貌美的妞儿,每人手中皆托着一个红漆盘子,穿梭于众赌徒中间,传送烟酒茶水。 阿郎是行家,从多多那儿取得五万两银票,迳直行至柜台前,往上面一丢,道:“小额的少点,大额的多点。” 红中赌坊,是首屈一指的大赌坊,但一出手就是五万两筹码的人却并不多见。柜台内的人看清楚来人只不过是个年少娃娃时,更加大惊失色。但还是照着阿郎的意思,兑给他所需的筹码,外加一个装用的牛皮纸封套。 阿郎将牛皮纸封套退给他,道:“纸袋太小,给我一个竹篮子吧。” 那人不明究竟,道:“这位小先生要竹篮何用?” 阿郎指着前面筹码道:“装这些东西呀。” 那人疑惑地道:“用得到篮子?” 阿郎道:“我还怕装不下哩!” 拿起一个一百两的筹码,扔给那柜台里的人,又道:“这个先给你,算是吃红啦。” 真是荒唐,还没有赢钱就给人分红,那人见钱眼开,堆上一脸的媚笑,捉过一个篮子来,道:“小先生好像知道一定会赢!” 阿郎信心十足地道:“包嬴!包嬴!”将筹码放在篮子里,交给多多,朝赌桌走去。 多多从来没有进过赌场,指着筹码道:“这是什么?” 张小仙道:“土包子,这叫筹码,代替银子用的。” 大笨牛道:“在洛阳的赌坊里好像都是用银子的。” 阿郎道:“洛阳的赌坊太小,这里是大赌坊,大赌场当然有大赌场的派头。” 皮蛋频频点头道:“这里的派头的确不小,你们看那些送茶水烟酒的妞儿,一个比一个漂亮。” 张小仙双眉一扬,老练地道:“看得顺眼,就叫一个过来喝杯酒聊聊嘛。” 大笨牛闻言眼珠子都看直了:“要不要银子!” 阿郎道:“不要,茶水烟酒,一概免费,晚上还有宵夜吃呢。” 多多道:“有这么好的事?” 张小仙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泡赌场的人,蠃钱的少,输钱的多,他们不会做赔本的生意。” 皮蛋听得入神,道:“好好玩呵,我也玩玩去。” 大笨牛也不由地技痒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阿郎不怨扫他们的兴,道:“好吧,你们带一些筹码去玩吧,你丢我捡,等你们输得差不多时,本教主再去收复河山。” 召来一名妞儿,皮蛋、大笨牛一人取了一杯酒,带着一些筹码,欢天喜地的去了。 阿郎拿了一杯酒,多多则选了一杯茶,二人在附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作壁上观。 默默地坐了好一会儿,喝完了酒,饮完了茶,二人这才站起身来,手拉着手,向皮蛋、大笨牛赌博之处缓缓行去。 皮蛋赌的是单双,严格来说,这只能算猜,不能算赌,庄家只有一个碗,一张牌,一面是一个红点,另一面两个红点,凭熟练的技巧,在众人的面前一阵翻弄,然后盖起碗来,要大伙下注,猜中的赔,猜错的收,就是这么简单。 阿郎靠过来,小声道:“皮蛋,差不多了吧?” 皮蛋抬起头来,两手已空空如也。作了一个一张一合的手势,脸红脖子粗的,没有好意思开口说话。 多多吃惊道:“这么快就输光了吗?” 皮蛋指着面前的几个筹码道:“还有,还有最后一注,这一次准蠃。” 阿郎道:“何以见得?” 皮蛋信心十足地道:“因为我看到庄家的牌是双的。” 阿郎逗笑道:“所以你就下双?” “这有什么不对吗?” “皮蛋,前几把牌难道你不是看准了再下?” “是呀,奶奶的,看准了再下,结果却变了样儿,好像是遇见了鬼。” “这一次也一定会遇见鬼。” “不会吧,天下哪有这么多鬼。” “一定有。” 阿郎言来斩钉截铁,皮蛋不信,多多也深表怀疑,因为庄家的碗已扣住,正在催促别人下注,张小仙压根儿就没有看到那一张牌。 可是,说来邪门,被阿郎不幸而言中,掀开碗来,果然是一个单。 庄家通吃,皮蛋气得要死道:“有鬼,有鬼,一定有鬼,我马屁大王再也不赌啦。” 阿郎微微一笑,道:“没有出息,俗话说得好:不怕输,就怕断了赌,哪里丢掉。就从哪里捡起来,白吃教的人怎可轻言服输。” 皮蛋傻愣愣地道:“小仙,你还要我赌?” 阿郎望着庄家面前一堆五颜六色的筹码,道:“赌到那一堆筹码全部装进多多的竹篮里为止。” “只是我己经没有信心啦。” “本教主给你信心,看清楚了。” 打着鸭子上架,皮蛋不赌也不行,只好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庄家拨弄那一张牌。 嗵!碗已扣好,掀开来又亮一下,再拨弄一阵,又重新盖起。 阿郎道:“看清楚了没有?” 皮蛋道:“看清楚了,是单。” 多多道:“我也看清楚了是单。” 阿郎笑而不语,提起竹篮子,押在双上。 皮蛋、多多见他反其道而行,急的不得了,来不及出言纠正,庄家已抢先开了口:“多少?” 阿郎沉声道:“包赌你面前的全部。” 庄家脸色大变,道:“老夫面前有一万多两。” 阿郎扬眉道:“竹篮里的筹码在四万两以上。” 笃!乍然拔出一把飞刀来,往庄家面前一插,接着又道:“最好放老实点,别动手脚,一旦丢了老命可别怪本教主没警告你!” 庄家早已吓傻了,那还敢再动手脚,掀开碗盖,下面是一个两点双,张小仙洋洋得意地道:“多多,收银子啦。” 多多,再加上皮蛋,两三下便将庄家面前的筹码全部装进竹篮子里。三个人掉头就走,去找大笨牛。 皮蛋满面疑惑地道:“阿郎,真他妈的邪门。太邪门了,明明是一个单,你却在双上发了财,这到底是什么玄虚?” 多多亦道:“小仙,事实确是如此,你似乎又没有认真看,怎知是双不是单?” 张小仙有条不紊地道:“玩单双,全凭极其熟练而又快速的手上技巧,故意卖个破绽,让下注的人看到牌面,却在盖碗那一刹那间翻转过来,常常有人死心眼,不服气,为之荡产,你们一口咬定是单,去押双大概准不会错,道理就这么简单。” 大笨牛在押宝。 押宝比较复杂,是一种斗智的游戏,一只银色的小盘上,一颗二寸见方的大骰子,有从一至六六个点数,上面盖个金色的盒子。 通常做宝(做点数)的人,在别处做好后才将宝盒送过来,叫给庄家,以免庄家面对大小不一的赌注,沉不住气而泄露天机。 巨大的赌桌,也划分成六个区域,从一至六。 押中的人一赔五,这是它引人入胜的地方。 押输的人被通吃,可谓一家欢乐五家愁。 纯粹是做宝者与赌客间猜疑、斗智的一种游戏,庄家不过是掌理开宝、吃赔的一些琐事罢了。 皮蛋拍了一拍大笨牛的肩膀,道:“大笨牛,今日赌运如何?” 大笨牛一脸愤懑之色:“妈的,早就被人洗澡啦(输光的意思。)。” 阿郎冷笑道:“押宝,在所有赌博中是最难蠃钱的一种,活该!” 大笨牛不服道:“可也是最好赚的一种,一赔五!” 有一个苍劲的声音在背后说道:“一赔十照样包输不赢!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红中赌坊的大老板是谁。” 话落,人已到了四人面前,一个瘦巴巴的干瘪老头,长着一张猴儿脸,正是曾买去一张藏宝图的武林柽杰丁老二。 张小仙闻言一怔道:“是哪一位?” 丁老二阴阳怪气地道:“神偷赌仙天魔女中的赌仙翁百万,南七北六所有的红中赌坊都是他开的,手下的赌师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大老千,想到这里来赚外快,等于拿面线去钓鱼,做白日梦。” 阿郎脸色不变地道:“看来尊驾大概不是来做白日梦的吧?” 丁老二嘿嘿一笑道:“老夫不是来赌钱,是找人。” 张小仙道:“找谁?” 丁老二道:“就是你张小仙。”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十一章 白吃教主张小仙,一听说武林怪侠丁老二要找自己不禁愕然一楞道:“你老兄有何见教?” 丁老二拉了张小仙一把,来到一个僻静的所在,道:“好说,还不是为了藏宝图。” “丁老兄已买去一张,别贪心不足。” “张教主心里明白,必须四张合璧才有用。” “可惜本教主只有三张,全卖了。” “白吃教打着买卖藏宝图的招牌,卖出去自然还可以收回来。” “奇怪,你丁老二的胃口既然这样大,在卧龙庄时为何不买?” “实不相瞒,老夫当时身上的银子不足。” “你可曾想到,一卖一买之间,必定水涨船高。” “价钱不是问题,只要是真正的藏宝图,一切好商量。” “白吃教一向信用可靠,童叟无欺,你丁老二买去的那一张,想必早已查验过了吧?” “敝上正在查验中。” “你说敝上?” “坦白说,老夫也是替人跑腿的。” “你那位敝上是谁?” “事关重大,恕老夫不便明言。” 张小仙本来一直以为,抢夺藏宝图,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除前少林掌门悟悲与飞刀赵勇外,剩下的两个人,很可能就是驼背叟跟丁老二。 孰料,事出意外,丁老二的背后居然另有其人,顿令阿郎如置五里云雾中,莫测高深。 当下眉头一皱,以试探的语气道:“丁老二,你那位敝上,打算再买几张藏宝图?” “两张。” “两张?你的意思是说,你的那位敝上,本来就有一张?” “老夫只是一个跑腿的,不清楚。” “事实清楚得很,你买去一张,再买二张,证明了你那位撇上的手中另有一张。” “老夫只是奉命行事,无法作答。” 多多听在耳中,疑窦丛生,过来插言道:“在江湖上你丁老二向来独来独往,我行我素,论身份,讲地位,绝不在神偷赌仙天魔女,邪僧怪道无情尼等人之下,算得上是一位有头有脸的成名人物,几时沦为任人差遣的狗腿子?” 皮蛋冷嘲热讽地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大概是阴沟里翻了船,被人降伏,只好任人牵着鼻子走吧。” 大笨牛也不肯放过这个消遣他人的机会,道:“也许是赌输了钱,当给别人啦。”他总喜欢以自己亲身的经验比喻别人。 丁老二可不是等闲人物,跺一跺脚,半个江湖都会发抖,从来也没有人敢如此奚落他,登时怒从心头起,抓住他手里的一根铁栏杆,一霎时便从中断裂,双目凶芒迸射,随时都有出手的可能。 阿郎见状大怒,吐字如刀:“老小子,你是来谈生意?还是存心打架?” 丁老二想一想,忍一忍,沉声说道:“当然是来谈生意的。” 阿郎威风八面地道:“那就放老实点,别节外生枝。” 丁老二一忍再忍,将满腹的怒气压下来。 “你后边的那位主人现在何处?” “张教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教主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和一个作不了主的人打交道。” “想要和敝上直接谈,可能有困难。” “有什么困难?” “敝上不想公开露面。” “怎么?名头太大,怕树大招风。” “也许是吧。” “假如本教主坚持如此呢?” “也不可能即刻来到开封。” “没有关系,白吃教可以等他,但不知需要多少时间?” “快则三日,慢则五天。” “好吧,我们就在开封侯他五日。” “张教主有把握将藏宝图弄到手?” 皮蛋神气活现地道:“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教主无所不能,凡是答应下来的事,绝误不了。” 大笨牛亦随声附和道:“没错,没错,我们老大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可以买,可以骗,可以抢,也可以赌,总而言之,统而言之,弄几张藏宝图易如反掌……” 这小子越说越不像话,阿郎生怕他露了底,说出藏宝图是伪造的,急忙瞪了他一眼,咚的一声,给了他一个爆栗子,骂道:“闭上你的笨嘴,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丁老二却毫不介意,并没有想到伪造这一层,干咳二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张教主的本事,早已名震江湖。这一点老夫倒是信得过,相信一定可以弄到手。” 阿郎冷然一笑,道:“信得过就好,请吧,叫你的主子来淡,不然这一笔生意就吹定啦。” 丁老二的眼珠子翻了两下,未再多言,当即一揖而别。 大笨牛道:“老大,干嘛非要坚持跟他的主人谈不可?” 阿郎冷声道:“你懂个屁,如果我判断不错,丁老二后面的那个魔头,就是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之一,当然要把他揪出来。” 多多忧心忡忡地道:“小仙,你有没有算过,雷天宇、波罗门、驼背叟、丁老二、冯通,前前后后,我们已经将藏宝图卖给过五个人,尤其在卧龙庄还是公开大拍卖,一旦被他们得知,咱们玩的是一物数卖的把戏,一定会惹来无穷的祸患。” 张小仙道:“咱们打的是买卖藏宝图的招牌,有卖自然也有买,而且,眼前他们买图最多的不过才两张,咱们还有游戏的余地,再说,此门已开,有些人不卖也不行。” 皮蛋道:“多多之言不差,我看咱们就别再招揽新客户了。” 阿郎颔首道:“十之八九,驼背叟及丁老二幕后那个魔头,就是夺图杀人的元凶主犯,已没有再招揽新客户的必要,即刻停止。” 多多心思细密,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如说他二人确为夺图行凶之人,那么,雷天宇的后面也有一个神秘人物,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目的何在?” 阿郎眉头一皱,道:“伤脑筋,这的确是一个恼人的谜,不管它,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去收银子吧。” 招招手,四个人攀肩搭背的又回到押宝的地方来。 这时候,阿郎、多多才注意到,庄家是一个骨瘦如柴糟老头,做宝的人则是一个唇红齿白,黛眉星目,年约十八岁,长着一对会说话的大眼晴的姑娘。 姑娘的宝盒业已做好,俏生生的立在庄家的一旁,大眼晴正一眨一眨地凝视着四大金刚。 女人最了解女人,女孩子家也最敏感,多多拉一拉阿郎的手,悄悄地说:“小仙,这个狐狸精好像看上你啦。” 阿郎故意给姑娘抛一个媚眼,笑一笑,道:“我已经领会啦,爱上我,算她倒霉,准会害相思病病死,她爱的人可能是皮蛋吧?” 皮蛋马上举起双手,摇一摇,嬉皮笑脸地道:“她太老,我不要,听说男人娶到比他大的女人会走霉运的,嫁给大笨牛还差不多。” 大笨牛仔细端详一下,傻里傻气地道:“好啦,好啦,看年龄不相上下,相貌也不算太差,马马虎虎,假如你们都不要的话,我就捡‘破烂’把她当下女好啦。” 四人自说自话,比手划脚,由于赌场内人多声杂,姑娘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还以为三剑客对她动了情,有了意,一直羞答答地媚笑不止。 宝已经连续开了三次,阿郎始终作壁上观,并未下注。 怪哉,姑娘真是一个做宝的高手,接连做了三次四。 四者死也,不论做宝或押宝的人,都忌讳这个数字。 然而,姑娘却连做三次,基于赌徒怕死,又不信邪,不相信她会连做三次,不曾押四,单单这三把,庄家便蠃了数千两。 姑娘乐得露齿直笑,捧着宝盒又去做宝了。 阿郎从多多手中提过竹篮子,准备下注,同时和皮蛋、大笨牛说了几句悄悄话。 皮蛋会意道:“阿郎,千万不能押四呀,好歹不会过三哪。” 大笨牛亦朗声道:“对极,对极,四次四,就是死上加死,死定啦,千万押不得。” 阿郎服从多数,果然将竹篮子押在三上。 其余的赌徒亦所见略同,纷纷押在别处。 姑娘的宝盒业已做好,放在庄家面前,见到这般情形,微微露齿一笑。 阿郎不声不响,用手轻轻一推,从三移到了四。 大笨牛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道:“老大,不要冒险,四会死啊!” 张小仙诡笑道:“死了也没有关系,就算是给你下聘吧。” 姑娘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仍在笑着,但表情已不似先前那般自然。 庄家探头往篮子里瞧一瞧,道:“下多少?” 阿郎指着他面前的筹码道:“你面前的和台面上的全部。” 庄家吃了一惊,道:“全部有三四万两,你够吗?” 张小仙道:“有多没少,不信你可以算算看。” 庄家不信,当真略算一下,篮子里的筹码已增至六万以上。 “开宝!” “开宝!” 在众赌徒的催促下,庄家打开宝盒,所有的人皆目瞪口呆,赫然又出现第四个四。 “好棒啊,收钱啦!” “好呵,收银子啦!” 皮蛋、大笨牛尖声大叫,得意非凡,将庄家面前的和台面上的筹码猛往竹篮里收。 那姑娘却突然大发娇嗔,跳上台面去,刁蛮撒泼地道:“住手,你们使诈!” 姑娘理直气壮地道:“你们说不押四,结果却押上四,不是使诈是什么?” 阿郎冷哼一声,道:“兵不厌诈,赌也不厌诈,你还嫩得很,一边凉快去吧!” 出手如电,抓住她的小蛮脚猛一掀,姑娘猝不及防,当场四脚朝天的滚下去,引起一阵哄笑。 这大大地激怒了姑娘,弹身越桌而过,声色俱厉地道:“哪来的野小子,竟敢到红中赌坊来撒野,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口骂不足,继之动手,反手一掌打过去,被张小仙举掌架开,冷嘲热讽地道:“怎么? 是输了银子不服气?还是人家不爱你,患单相思恼羞成怒?想打架何不早说,我们都是打架的专家。” 姑娘听言更气更怒,手一挥,召来一群横眉竖目的打手,道:“上!给我把这几个小恶棍赶出去!” “是,姑奶奶!” 众打手齐声应是,一涌而上,眼看一场混战无可避免,忽见人群外面,有一个衣着讲究,年在五旬左右,满面红光的锦衣老者越众而入,沉声喝斥道:“统统给我退下,我们开的是赌场,不是武馆。” 姑娘不服气,道:“可是,爹,他们使诈。” 锦衣老者肃容道:“明珠,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兵不厌诈,赌也不厌诈,只怪你经验不足,上了人家的当。” 叫明珠的姑娘憋了一肚子气,想发作却找不出一个适当的理由来,只好脸红脖子粗的在一旁生闷气。 锦衣老者望了一下皮蛋、大笨牛身上的红字白布,面无表情地道:“四位小友可是新近崛起江湖的白吃教四大金刚?” 大笨牛指着阿郎、多多、皮蛋一一介绍道:“算你有眼光,没有看错人,这位是我们教主张小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位是副教主钱多多,兼本教总管,掌理财务,人称千面女郎,多才多艺,变幻多端,一旦化起妆来,亲爹也不认识。” 干咳一声,清一清嗓子,继又说道:“这一位更厉害,本教的总护法皮蛋,人称马屁大王,拍起马屁来连阎王老子都吃不消。” 皮蛋立即投桃报李,替大笨牛吹道:“这位是本教的刑堂堂主大笨牛,大悲三绝招出神入化,少林寺的掌门人悟悲老乌龟,就是被他折腾死的。” 一阵吹嘘,唬得锦衣老者一楞一楞的,叫明珠的姑娘也不敢张牙舞爪,心存轻视,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大笨牛道:“老头子,介绍介绍你自己吧。” 锦衣老者声若洪钟般道:“老夫翁百万,红中赌坊的东家。” 皮蛋上前拍打一下翁百万漂亮的衣服,挖苦道:“呵,原来是翁老板,穿得好体面啊!” 阿郎三句话不离本行,扯一下大笨牛的白布条,道:“要不要认个儿子呀?” 赌仙翁百万道:“有女万事足,老夫现在还不想认儿子。” 阿郎道:“陪本教主玩几把牌如何?” 翁百万道:“老夫已洗手多年,敝坊赌局甚多,张教主有兴趣可以找赌师们赌。” 大笨牛道:“那就请闪一边去,别妨碍咱们收银子。” 赌仙翁百万的涵养还真不错,输掉四五万两银子,依然面不改色,闻言随即闪到一边了。 皮蛋、大笨牛以最快的动作,将筹码收拾干净,由多多提着,转往别处去。 张小仙真不长为是赌技天下第一,不论是任何一种赌,他不但懂,而且精,在一边冷眼旁观上三五把,马上就可以找到嬴钱的窍门,开始下注。 他不下小注,一下就是全包的大注。 一定赢,从楼下嬴到楼上,又从褛上赢到楼下。 少自一二千两,多至四五万两,白吃教大小通吃,不过个把时辰的工夫,红中赌坊的筹码差不多已经全部跑到多多的竹篮子里去了。 赌仙翁百万原以为凭属下赌师的赌技,一定可以将张小仙杀个片甲不留,所以一直稳如泰山的坐在他自己的书房里,未将阿郎放在心上。 可是,万万想不到,张小仙的赌技超人一等,每赌必蠃,一路蠃到底,事到如今,输的数目太大,翁百万已接近破产的边沿,再也沉不住气了,只好神色凝重的跑出来。 四大金刚正围着一名妞儿喝酒饮茶,张小仙拿出一张五百两的筹码来赏给她,妞儿甚出望外地道:“这么多,小女子说什么也不敢要。” 这也难怪,平时赌客的赏赐,不过是一些少得可伶的散碎银子,甚至铜板,从来也不曾见过这么多的赏钱,自然令她受宠若惊。 大笨牛古道热肠,强塞在她的手里道:“别客气,收下啦,有钱大家花嘛,你如果不好意思就给我们弄一顿宵夜来吃吧。” 忽闻赌仙翁百万的声音道:“张教主可愿陪老夫玩几把?” 话完,人已行至四大金刚面前,翁明珠随侍在侧。 阿郎一怔,道:“有钱的,你改变主意啦?” 他习惯给人改名换姓,百万自然是有钱之人。 赌仙翁百万干笑一声,道:“有贵客临门,翁某自当亲自奉陪。” 张小仙道:“请等一下,有一件事咱们似乎应该优先办办。” “什么事?” “这些筹码可否先换成银票?” “张教主可是怕本坊无法兑现?” “这只是原因之一。” “尚有何原由?” “缺乏摸银票的乐趣。” “好吧,只要张教主高兴,筹码随时可以换成银票。” 阿郎不再言语,四大金刚就当着翁明珠父女的面,开始计算筹码的数量。 大笨牛还抽空对那妞儿道:“傻丫头,还不快兑好银子买宵夜去,红中赌坊一旦倒闭,你就白欢喜啦。” 妞儿连声应是,一溜烟似的走了,阿郎等人清理的结果,筹码竟高达二十万数千两,等于净蠃十五万多两。 翁百万还算言而有信,痛快地将银票兑来,但神情甚为凝重,显然银子已告急。 妞儿已将宵夜买回,四人胡乱用了一些,跟着翁百万父女,往红中赌坊的后面行去。 后面,有一个精致华丽的四合院。 严格来讲,这不能算是正统的四合院,因为四面的房子只有屋顶,并无门窗,中间亦非院子、而是一个大天井。 天井内有一张大型的石桌。桌上摆着一副特大号的麻将牌,与在洛阳古宅内所见之物几乎一般无二。 张小仙不禁看得一呆 暗自盘算道:“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姓翁的也是四个色魔之一。” 表面上却暂时按兵不动,若无其事地道:“有钱的,赌什么?” 翁百万道:“麻将是国赌,最是变化多端,就赌这个吧?” “两个人如何赌?” “可以找两个陪赌的,明珠算一个,张教主再找一人。” “这样不好吧,万一有人放水,就失去公平原则。” “我们可以规定,彼此不吃不碰,必须自模才可以和。” “还是不妥,凌空抓牌,全凭内力修为,若是有人功力不足,弄得稀里哗啦多扫兴!” 为了不使翁百万怀疑是自已在逃避,咻,咻,咻,连摸了三张牌,拍!拍!拍!又立即打了出去。手法干净利落,动作疾逾闪电。无疑是第一流的大行家,与在洛阳时的情形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翁明珠不甘示弱,也学着张小仙的样儿,坐进西厢去。连摸了三张牌。 她摸牌尚如人意,打牌就今人不敢恭维。真的是稀里哗啦,非但落位不正。还打翻了其他的牌。 翁百万也自觉面上无光,讷讷地道:“那依张教主之见,咱们该如何来赌?骰子?牌九?还是别的?” 阿郎想了想,道:“这些都己老掉了牙,落伍啦,玩点新鲜的吧。” “是哪一种新鲜玩意儿?” “有钱的,最近有一种从外国进来的扑克牌,知道吧?” “知道。” “贵赌坊有没有扑克牌?” “有。” “有就好办,咱们玩梭哈,不作任何限制。” “梭哈变化多端,又没有任何限制,漫无止境的押下去,简真是一个无底洞,可以唬,可以骗,可以使诈……” “这样才过瘾够刺激。” “是过瘾,也够刺激,可惜全无技巧可言。” “骗、唬、诈就是技巧,而且是高级技巧。当然,如果阁下兴趣缺乏,也就算啦,本教主绝不强人所难。” 请将不如激将,翁百万立刻答应下来,立命爱女明珠取来十副崭新的扑克牌。 将麻将牌收起,搬来几张椅子,翁百万与张小仙立即玩起来。 翁明珠、多多、皮蛋、大笨牛则分坐两边,在一旁观战,并严密监视对方有无偷牌换牌的作弊行为。 很快,二人便分别摸足五张牌,一暗四明,摊开在桌面上。 翁百万的四张明牌是:9 1o q q。 张小仙的四张明牌是:9 lo j q。 单看牌面,各有千秋,阿郎是一个顺子的骨架,但如果不成,则必然凶多吉少。 翁百万亦无必胜的把握,因为如果阿郎的那一张暗牌是8或者k,他纵使两对,甚至三张q,也照输不误。 赌注早已加至一万两左右,翁百万又拿起一大叠银票来,大声说道:“加一万!” “派司!” 阿郎的暗牌只是一张九,加也是白送人,只好竖白旗,翻牌投降,连看一下翁百万底牌的资格都没有。 牌速进行得很快,片刻工夫便又玩了三把牌。 张小仙又唬又骗又使诈,奈何自己的牌不争气,也连输了三把。 所幸,这只是前哨战,双方都在探测对方的赌性赌品,输蠃不太大,四次加起来,还输不到五万两。 这是第五把牌,翁百万起手就是一对顶头a ,道:“五千两!”他不敢下太大,怕吓走了张小仙,套不住银子。 偏偏张小仙时来运转,手气也不赖,摸到一对顶头k,五千两照加不误,又追加了一万两。 正合了翁百万的意,如数跟进,笑道:“张教主是一对顶头k吧?” 阿郎应道:“才怪,摸牌!” 这事简直天下少有,翁百万与张小仙又各自摸了一张a与一张k。 换言之,翁百万已经有三张a,张小仙有三张k,就目前的局面而言,自然是阿郎屈居下风。 翁百万企图钓鱼:“一万两。” 张小仙不太相信赌仙的暗牌是一张a,道:“ 一万再加一万!” 翁百万同样也不信阿郎的暗牌会是一张k,道:“跟!” 第四张翁百万摸到一张q。 张小仙很糟,摸到一张9。 翁百万的牌面一路领先,还是由他来了注,两万两。 阿郎不管牌面,一路加到底,两万两之外再加两万。 翁百万的手气不坏。又摸到一张q,变成一对三条。 阿郎的运气似乎更佳,被他摸到一张k,变成四k一9。 毫无疑问,阿郎已经蠃定了。 然而他却突然摆出了低姿态,仅仅加了两万两。 这样,顿使翁百万疑云满腹,暗道:“奶奶的,除非小杂种下面是一条k,否则老子稳嬴。” 学阿郎的样儿,两万之外再加三万两。 这正合了阿郎的意,三万跟进,复将所有的银票掏出来一下子全部押上去:“梭!” 梭的意思就是,翁百万必须跟着他的数目来了,也表示下注到此为止,马上翻牌定蠃输。 翁百万愕然一愣,己捉襟见肘,倾其所有,也不过五万两,道:“老夫只有这么多要梭就要梭这些吧。” 多多道:“百万富豪,何必装穷,还有房地产呢。” 皮蛋道:“听说这栋房子还挺值钱的,有人曾出价二十万两。” 大笨牛这一次却学聪明了,道:“哪里,最近房地产不景气,可能还不到二十万两。” 红中赌坊的行情,他们是听悦宾楼的大掌柜说的,有人肯出三十五万银子,翁百万还不愿意卖,如今在皮蛋、大笨牛的口中,七折八扣的已不值几何。 翁明珠不禁勃然大怒道:“放屁,我们这红申赌坊少说也值四十几万两。” 阿郎耸一耸双肩,冷笑道:“姓翁的老头,这样吧,这栋房子给你估价三十万两,咱们现在就梭。要不就派司,本教主要收银票啦。” 算算看,双方的赌注,到现在为止,已各下了十二万五千两,翁百万如果就此派司,实在心有不甘,三条a一对q,牌不错,只要阿郎不是四条k,就可以蠃。 仔细盘算一下,咬一咬牙,将手边的五万两又打了下去,道:“梭,不足之数,老夫可以房地产抵价。” 阿郎计算一阵,自己所余的银票亦已无多,再投下五万两后,仅仅还有十万两的余头,道:“有钱的,别打哈哈,要梭就拿东西来。” “拿什么?” “房地契。” “老夫说了就算,不会赖枨的。” “嘻嘻,这年头黄牛太多,本教主信不过。” “放心,翁某愿以人格担保。” “现在人格太便宜啦,值不了那么多。” “那你要怎么样?” “不要人格,只要拿房地契来就成啦。” “只有十万两的差额,你还无权拿房地契。” “这好办,假如本教主输了,自会找银票给你。”赌仙翁百万未再坚持,命女儿明珠取来房地契,押上。 “亮牌!” “亮牌!” 二人同时发话,同时以极优美的手法将牌掀开。 翁百万是一张a,葫芦哈斯 (一对q三条a)。 张小仙是一张k,共四条老k,一张9,嬴了! 皮蛋鼓掌道:“赌神斗垮了赌仙,好棒呵!” 大笨牛跺脚道:“发啦!发啦!发大财啦!” 几家欢乐几家愁,翁明珠父女却双眼发直,脸色铁青。额角已淌出了汗珠。 尤其是赌仙翁百万,一生混迹赌场,叱咤风云,称王称尊,一向都是看别人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想不到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今夜居然会栽在一个后生小辈手里,输的滋味实在不好过,就好似自己的爱人,被人从热被窝里拖走一样。 多多收起银票、房地契,如数找给翁百万二十万两,张小仙歪着头,斜着眼,以充满挑战的语气道:“有钱的,要不要继续赌下去?” 翁明珠抢先说道:“爹,别跟他赌啦,这个野小子一肚子的坏水。” 多多道:“不赌可以,但红中赌坊,已经是我们白吃教的了。” 皮蛋道:“你们必须搬家!” 大笨牛更厉害:“现在就得搬!” 这番话,不啻是无数把尖刀,刺在翁百万心上,猛地一拍桌面,道:“赌!赌!当然要继续赌下去!” 张小仙朗声一笑,道:“好,等你输光了银子,再割你的……” 翁百万眼一瞪,道:“小子,你说什么?” 阿郎道:“没说什么,我是说咱们再换一个新鲜的玩艺玩玩吧。” 翁明珠一场柳眉儿,道:“你又有什么骗人的新花招?” 张小仙道:“八仙过海,各有巧妙不同,各凭真本事硬功夫,你们父女又不是白痴傻蛋,谁能骗得了,本教主是想来一次大家一起来玩的赌博,使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参战的快感,不至再坐冷板凳。” 这话立即引起大笨牛的莫大兴趣:“老大,是什么样的赌法?快说呀。” 阿郎道:“就是大家一起来吹牛。” 赌仙翁百万道:“如何吹?” 阿郎拿起几张扑克牌来,边示范边说:“简单的要死,一次可以出一张牌,也可以同时出二张三张四张,可以照着牌面说实话,也可以瞎说乱侃吹牛皮。比如我出二张老k,可以喊老k,亦可随便乱喊,对方相信就派司,变成死牌,不信可以掀,掀开后,如果对手说的是实话,就必须将牌收起来,反之,由出牌的人自己收回去,换边出牌。” 翁明珠道:“如何判定输嬴?” 小仙条理分明地道:“白吃教与你们父女,各算一家,分一半的牌,哪一家先把牌出完的为蠃。” 大笨牛兴冲冲地道:“好好玩啊,我大笨牛是吹牛的老祖宗,快发牌呀。” 阿郎骂道:“你猴急什么,人家有钱的还不晓得敢不敢和本教赌呢。” 赌仙翁百万望了女儿一眼,虎吼道:“赌啦,老夫就不信斗不过你们四个小毛头。” 阿郎一分一秒也舍不得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将牌分好,一家一半,各持有二十六张牌。 牌无所谓好坏,输蠃的关键在于吹牛的胆量与技术。 双方已将杂乱的牌整理好,翁百万忽然说道:“张教主不曾说如何下注?” 阿郎道:“就下二十万两吧,先出完牌的为蠃家。” 多多道:“这个数目好,输完了银子你们父女就可以走人啦。” 翁百万道:“谁先出牌?” 阿郎道:“谁拿到黑桃a,谁先出牌。” 皮蛋道:“黑桃a在我们这里,我们先出。” 翁明珠怒道:“放屁,事先没有讲好,作不得准。” 大笨牛道:“规则本来就是这样嘛,怪只怪你自己没水准。” 阿郎讽笑道:“男不跟女斗,鸡不跟狗斗,马马虎虎,我们就让她先出吧!” 翁明珠毫不客气,拿起四张牌来就喊:“四张四!” 大笨牛道:“死上加死,哈哈,你死定了,掀!” 掀开来一看,原来是四张杂牌,牛皮吹破了,翁明珠只好自己收回去,换由白吃教出牌。 阿郎打出两张牌,道:“两张三。” 翁明珠不信,掀开来一看,果然是两张三,只好将牌收回去。 多多打出两张牌,道:“两张j。” 翁百万一点也不外行,加上两张,道:“两张j。” 皮蛋毫不考虑:“我也添两张!” 翁明珠跟着往上添:“再加两张!” 大笨牛瞪大了眼珠子:“妈的,只有四张牌,怎么会变出八张来?” 阿郎道:“吹牛嘛,唬死人不偿命,快吹呀!” 大笨牛拿起两张牌来往上面一丢,道:“两张钩钩。” 翁明珠不悦道:“什么叫钩钩。” 大笨牛道:“俺不识洋文。跟你们出的一样啦,像不像钩钩?” 阿郎代为解释道:“也是两张j。” “姑奶奶不信,掀!” 大笨牛傻乎乎,翁明珠认定他是在吹牛。掀开来一看,翁明珠傻眼啦,傻人说了实话,真的是两张钩钩。 白吃教的牌在迅速减少,还剩下十八张牌。 翁家父女的牌则在迅速增加,已增至三十四张。 阿郎暗授一番机宜后,打出去四张牌:“四张老k。” 四张牌最难吹,不是掀,就是派司,根本没有加牌的余地,一加就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翁百万只好说:“派司!” 多多马上跟进道:“四张老k。” 翁明珠迟疑一下,道:“派司。” 皮蛋接着又跟上:“四张老k。” 翁百万犹疑一会,道:“派司。” 一转念间,他又发觉情势不妙,张小仙手上还有六张牌,不掀吧,万一他是在吹牛,再加上四张老k, 自己的万贯财产眼看就会输光光,掀吧,要是真的是四张老k,同样惨兮兮。 而大笨牛此刻,又已拿出四张牌来,准备要出,更给翁百万莫大的暗示,当下脑中灵光一闪,阻住了大笨牛,断然决定地道:“慢着,老夫要掀!” 大笨牛冷笑一声,道:“要掀就快,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翁百万不再开腔,立将皮蛋的牌掀开来。 我的妈呀!翁百万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未掀的牌全是在吹牛,掀开的牌偏偏货真价实,四张老k,一张不少。 翁明珠父女手里的牌已增至四十六张。 皮蛋幸灾乐祸地道:“没有关系,多多益善嘛。” 大笨牛终于将手里的牌放下来:“四个蛋。” 翁百万脸一沉,道:“什么叫蛋?” 多多掀开来看一下,道:“是q。” 大笨牛补充道:“圆圆长长的,本来就像个蛋,还长着条尾巴。” 阿郎敲一下桌面,照着规则宣布说:“还有两张牌。” 事到如今,翁百万非掀不可,吹牛已至最后关头,白吃教已无再吹的必要,果然是四张q,一点不假。 阿郎立刻将最后两张牌也打了出来,道:“两张a。” 牌己出完,翁百万父女加不加,掀不掀,都已无关紧要,皮蛋早将二十万两银票取过来,交给多多,道:“姓翁的老头,你们什么时候搬家?” 百万富翁,赌国之王,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便宣告破产,而且还是栽在四个小萝卜头的手里,这个脸可丢大了。 赌仙翁百万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霍地一跃而起,杀机满面地道:“张教主,你们的赌技老夫已领教过了,现在咱们再在武技上一决高下如何?” 说话同时,翁明珠已召来七八条彪形大汉,一个个虎背熊腰,宛若凶神恶煞,一看就晓得是打架的主儿。 张小仙闻言虎吼一声,提起一张椅子来,拍!砸了个稀巴烂,咬着牙齿说:“想打架? 是不是?好啊,本教主正觉手痒得很,不过,在未动手之前,小爷爷我还有几句话想请教你。” 翁明珠道:“有屁快放。” 阿郎目注翁百万,一字一句地道:“看到此地这个格局的布置,尤其是那一副特大号的麻将牌,使本教主想到了洛阳鬼宅的那一场豪赌。” 翁百万的脸色骤然一变,道:“洛阳鬼宅的那一场牌局你怎么会知道?” 这话的语病太大,无异翁百万自己已承认晓得那一场赌局。张小仙冷然一笑,道:“机缘巧合,本教主去过那个地方。” “张教主提洛阳鬼宅的事是何用意?” “本教主是想知道,阁下是否是参予赌局的人?” “是怎么样?不是又如何?” “是!好处多得很,不是就请快搬家。” “都有些什么好处?” 钱多多接言道:“好处可多啦,首先可以得到一个功成名就的好儿子。” 翁百万目瞪口呆地道:“秋水寒生了个儿子?” 皮蛋道:“已经十四岁啦。” 翁百万道:“此子现在何处?” 大笨牛道:“眼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们老大。白吃教主张小仙。” 翁百万的脸色转忧为喜地道:“这可是真的?” 张小仙也是块演戏的好材料,刚才激愤的表情已收起,和颜悦色地道:“这当然是事实。” 赌仙翁百万道:“秋水寒的生死下落又如何?” 多多道:“名头更响更大,简直响彻云霄,天魔宫的宫主就是她!” 皮蛋道:“认了儿子,就可以连妈妈一起认,等于又多讨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大笨牛滔滔不绝地道:“已经有老婆也不打紧,就让秋水寒做姨太太好啦,反正生米已煮成熟饭,儿子都这么大啦,还挑剔个屁。” 众人言来津津有味,煞有介事,顿使山穷水尽的翁百万,突然在面前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喜不自胜地道:“明珠,咱们不必搬家了,张教主是你的亲弟弟,为父的正是他爹!” 张小仙立刻面若寒霜,语冷如冰地道:“你是我爹?哼,臭美,我还是你爷爷呢!” 事实已明,不想再多费唇舌,呢字出口,双掌己夹着一股狂飚扑攻而上。 翁明珠睹状大怒,骂不绝口:“骗子,骗子,从头到脚,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娇躯三闪,人已到了阿郎的面前,正准备助老父一臂之力,却被大笨牛截下来,道: “我们老大已经是有妻之人啦,来找我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竖掌如刀,在翁明珠身旁布下一道掌风,硬将她逼退到一边去。 八名保镖的动作也不慢,亦与多多、皮蛋干上了。 “上!给我拿下!”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很熟,是天魔宫主天魔女秋水寒。 余音未落,四名金剑使者,十二名银剑使者,已从院侧门一涌而入。 天魔轿就停在门外,秋水寒已离开轿子,正朝院内行来。 阿郎扬声道:“秋阿姨,恭喜你,本教主又找到了第三条色狼。” 天魔女秋水寒道:“阿姨已经知道了,杀!” 秋水寒的名头早已震慑武林,简直就是死神的化身,人人闻名丧胆,麾下又高手如云,翁百万心知大势已去,忽生逃命之心,吆喝一声:“明珠,咱们走!”虚晃一招,人己拔空而起,企图逃之夭夭。 “哪里跑,打!” “哪里跑,杀!” 第一声出自阿郎之口,一把霸王钉,在翁百万屁股上打了好几个洞,人也腾空追到,一把折下一片衣襟来,没有捞到他的人。 第二声出自秋水寒之口,速度好快,仿若电光一闪,翁百万挨了霸王钉,正兜着屁股逃命,后襟被阿郎撕裂,忙又转一个方向,正巧与天魔女正面相逢,蓬!互对一掌,赌仙屈居下风,立如断线风筝般坠下去。 真巧,也真妙,天魔女、张小仙好像事先约好,双双咬着尾巴追,就在翁百万落地之前的一刹那,一人抓住他的一条臂,鼎鼎大名的赌仙翁百万,破产之余,又被人生擒活捉。 翁明珠,在大笨牛与玉罗刹冷霜霜的合力围攻下,亦己作了阶下囚。 八名保镖更差劲,像是残枝败叶,唏哩哗啦,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早已一哄而散。 赌仙翁百万已被五花大绑,捆在一根柱子上,天魔宫主秋水寒道:“小仙,有什么话你先问吧,问完之后阿姨再问。” 阿郎道:“有阿姨在,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仅仅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 秋水寒道:“孩子,有什么要求?你就直说吧。” 张小仙胸有成竹地道:“万恶淫为首,我最恨色狼采花贼,想按照过去的例子,将他阉啦。” 天魔女道:“这是对付色狼最根本的惩治之道,只是,阿姨是怕万一……” 阿郎晓得她要说什么,天魔女是怕万一赌仙是他生身的爹,岂不要遗恨终身,急忙打断她的话,恨声说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倒是恐怕阿姨有所不便。” 天魔女一时弄不懂他的意思,道:“有何不便?” 大笨牛心直口快地道:“我们老大的意思是说,万一你们将来前嫌尽释,又凑合在一起,没有那个就无法那个啦。” 天晓得秋水寒是否完全听得懂,但大概的意思总算明白了,玉面一寒,吐字如刀地道: “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你放手去做就是。” 金光一闪,阿郎已亮出一把匕首来:“请女性回避。” 避字出口,刀已出手,一道血光,一声惨叫,张小仙的手法好利落,一条皮“香肠”,吊着两颗“蛋”,一片“毛草”,被他仍到墙外喂狗去了。 痛得翁百万死去活来,汗下如雨,裤裆里竟然屙出屎来。 天魔女命人在他头上浇了一盆水,待翁百万完全清醒后,秋水寒始厉色喝问道:“老贼,本宫主问你,那一场麻将,除神偷、赌仙与邪僧不了外,还有谁?” 翁百万的声音冷得像冰,道:“不知道。” “不知道?一起打麻将,会不知对手何人?” “知道也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我们四个人当年曾发下毒誓……” “姓翁的,你不说实话,一样活不成,可能比天打雷劈更难受!” 许这一句话吓破了他的胆,许是他自知罪孽深重,宁死无疑,翁百万乍然气提丹田,猛地向上一冲,自行震断心脉,七窍流血而亡。 皮蛋看得一呆,道:“呀,这个老小子畏罪自杀啦。” 这事大出天魔女秋水寒意料之外,上去恶狠狠的踹了他好几脚,依然未能消去她心头之恨,连说:“你倒会挑痛快的路子走,太便宜你了,太便宜你了!” 大笨牛手里还扣着一个翁明珠,道:“秋阿姨,父债子还,老子自杀啦,这里还有他女儿,可以从她身上讨回来。” 秋水寒略一沉吟,道:“冤有头,债有主,孽是翁百万一个人造的,与他女儿无关,阿姨不想滥杀无辜,把她放了。” 大笨牛颔首一诺,如言放开翁明珠,阿郎沉声说道:“快去叫几个人来,把你老子的尸体弄走,别弄脏了我们赌坊的地。”语言一顿,接着又道:“从现在起红中赌坊,改为白吃赌坊,也就是白吃教在开封的分坛。放你十天丧假,没有银子还可以预支给你三个月的薪水办丧事,如有意可继续在此,十天后欢迎你再回来。” 翁明珠冷哼一声,一句话也没有说,掉头就走。 不久便领着六个大汉转回来,将翁百万以及两名保镖的尸体一齐抬走。 银剑使者徐雪梅心里憋着一个问题,这时侯才找到一个说话的机会,道:“公子买下了这个赌坊?” 多多抢先道:“不是买的,是蠃的!” 阿郎转对天魔女道:“秋阿姨,在开封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希望你把白吃赌坊,就当成是你自己的家,住下来吧。” 天魔女秋水寒道:“住下来怎么成,邪僧不了在逃。另一个色魔仍头绪全无,阿姨必须四处奔波,直至四名恶徒全部授首为止。” 大笨牛道:“起码也要住一夜嘛。” 秋水寒无限关切地拍一下大笨牛的肩膀。道:“好吧!阿姨就在白吃赌坊住一夜吧。” 于是,一行十几人,即刻离开四合院,往前面赌场行去。 这时,夜色已深,赌客多已离去,只有楼上的几处零星赌局仍在吆五喝六,张小仙拍拍拍地拍了三声巴掌,扯开嗓门大声喊叫道:“大家听着,翁百万破产啦。且已畏罪自杀。将这一家赌场输给了白吃教,易名白吃赌坊,继续开张。” “凡是本坊的人员,欢迎继续留任,每人月薪加纹银十两,不愿意干的本教主也不勉强,明天就可以卷铺盖,每人发一个月的遣散费。” 翁百万自杀破产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赌坊上下正感人心惶惶,及闻张小仙如此一说,不但饭碗可保。还增加月薪十两,立即掀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阿郎环目四顾,横扫了在场的人一眼,道:“本教主现在宣布,明天上午我想了解本赌坊的一切详情细节,有关人员请妥为准备,另外请哪一位带我们去找一个睡觉的地方吧。” 那个曾得过阿郎五百两赏金的妞儿挺身而出,道:“这里多得是豪华套房,属下带各位去。” 阿郎再一次品尝到成功的甜头,谄媚之声听也听不完,领路的人也一下子增加了好几个。 于是,众人很快地便将天魔宫主秋水寒、四名金剑使者、十二名银剑使者、以及四名轿夫安置妥当,四大金刚本人也在翁百万父女居住的后面精舍内住下来。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天魔女秋水寒便率众告辞而去。 大门外的那一张大号红中牌已连夜卸下,换上白吃赌坊四个五尺见方的大金字,举行过赌坊内各小头目的会议后,对赌坊的内部情况,阿郎已大致了解,但对多达四十五万两的公款,却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此刻,房间里只剩下大笨牛等他们四个人,张小仙感慨万千地道:“妈的,真是贱骨头,钱多也会恼人,这一大笔银子该如何处理,希望大家出出主意。” 皮蛋道:“我看还是照原定计划行事,花三十万两银子,将悦宾楼买下来,剩下来的十五万两就当作周转金好啦。” 小仙搔耳抓腮地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在开封咱们已经有白吃赌坊这个大本营,要那么多房地产干嘛,再说咱们都是门外汉,又缺乏人手,一旦经营不善倒闭了多呕。” 目注大笨牛,阿郎接着又说:“我想听一听你的高见。” 大笨牛一直在猛吃糖果点心,闻言抹一下嘴巴,道:“依照我的意思嘛,最好还是将悦宾楼买下来比较好啦。” 多多呶着嘴,冷笑道:“这样才方便你吃,可以大吃特吃,对不对?” 大笨牛的面皮微微一红,窘道:“也不完全是啊,再说我又不坚持己见,不买就不买嘛,反正在这里也少不了我的吃,我的喝。” 阿郎道:“那么,对这一大笔公款的处理,你究竟有没有意见。” 大笨牛道:“小事嘛,全部交给王大婶去盖房子好啦,何必伤脑筋。” 皮蛋道:“盖房子,短时间内也消化不了这么多钱,放着不用又未免太可惜。” 大笨牛直爽地道:“既然钱多也愁,就不要钱嘛,干脆分给大家。” 这一句话触动了多多的灵感,道:“阿郎,这是个好主意,咱们就将银子分给穷人家吧。” 张小仙剑眉一挑,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天下的穷人太多,咱们又不可能一家一家的去送,怎么办?” 多多道:“可以仿照官府赈灾的方法,开一个救济大会,准备些美味可口的餐饭,请天下的穷苦人来吃,另外再按照他们家庭的困难情形,分别再送他们一笔银子。” 张小仙道:“这个主意倒不错,谁赞成?” 多多首先道:“我赞成。” 皮蛋举起双手道:“我举双手赞成。” 大笨牛连脚也举起来了:“我举四肢赞成。” 阿郎道:“那么,我们现在开始研究细节,救济大会在哪里举行?” 多多道:“就在这里吧,这是咱们的产业,一切都方便。” 皮蛋道:“那赌场岂不要暂停营业?” 阿郎道:“未必,楼下停业。楼上一切照常。” 大笨牛道:“在开封办救济大会,只能救济开封附近的穷人,这不大公平吧?” 多多道:“这不是问题,救济大会的时间开久一点,开一个月,欢迎各地的穷人大家一起来。” 皮蛋道:“距离如太远,往返费时,他们是否划算?” 阿郎道:“咱们可给远道的人多发点费用不就行了。” 大笨牛道:“可是穷苦人家散居各地,他们如何知道白吃教在办救济大会?” 多多道:“笨啊,咱们不会再找丐帮的朋友,替咱们传传信儿。” 集思广益,大事就这样敲定了。突闻一阵劈啪乱响声从前面传过来,接着见一人仓皇而入,劈面就说:“启禀教主,有人在砸咱们的白吃赌坊。” 大笨牛一怔道:“妈的,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确里拔牙!” 那人来不及答话,阿郎、多多等人已冲出屋去。 只见在距大门入口处最近的那个赌押宝的地方,三个人正在大砸特砸,其中一个老头子,一面用力的砸,一面还在大声嚷嚷道:“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简直狗眼看人低,嫌我老人家衣服破烂,连赌场都不许进,闯进来以后又说老爷爷我没有银子,不许赌,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老人家是谁,砸烂了白吃赌坊,你们教主又能把我怎么样?”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老丐仙洪五爷。还有丐帮帮主八臂神猿司徒雷,以及一名分舵主。 在老丐仙的带动下,三个人砸得十分起劲,一时桌碎椅飞,乱作一团,原来的赌徒早已吓跑,赌场的大汉们皆近身不得。 阿郎睹状大叫道:“砸呵!砸呵!” 多多接道:“砸啊,好帮啊!” 皮蛋继道:“砸呵,砸烂不用赔!” 大笨牛道:“砸呵,砸死人不偿命!” 七个人一起砸,不到一袋烟的工夫,一个原本装饰华丽的地方,便成了一堆废墟。 张小仙气喘呼呼地道:“老哥哥,咱们要不要再换一个地方来砸?” 老丐仙汗如雨下地道:“累啦,气也出啦,算啦,算啦。” 阿郎歉然一笑,道:“白吃赌坊,本教是在昨夜才接管,一切还没有上道,失敬之处,小弟愿致歉意,并严惩失职之人。” 老丐?尚呛堑氐溃骸袄系苎灾亓耍サ囊丫チ耍槐卦偬幔涫狄膊荒芄炙隙某〉娜硕际怯星睦耍湃銮罱谢咏矗檬裁锤思叶模种还掷细缑挥屑笆贝虺瞿憷系艿淖趾爬矗懦粤吮彰鸥!?br> 多多道:“五爷师徒是什么时侯到开封的?” 八臂神猿司徒雷正色道:“昨晚才到,听说白吃教赢下了红中赌坊,特来恭贺,家师他老人家别出心裁,故意不表明身份,欲以砸赌场的方式来为白吃教祝贺。” 这真是今古奇谈,居然有拿砸别人的东西来作为贺礼的。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老丐仙这种怪人,才能做出这种怪事来。 阿郎闻言,这才恍然大悟,道:“哈哈,闹了半天,原来纯粹是你这个老怪物一个人在作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地方本来就要拆的,也等于是帮了本教的忙。” 老丐仙一怔,道:“好好的干嘛要拆?” 小仙将丐帮三人请至客室,命人送来酒菜,一面吃喝、一面将打算要举办救济大会的事说出来。 老丐仙笑容满面地道:“难得白吃教有这份善心,老哥我欣慰万分,但有需丐帮之处,全凭老弟你一句话。” 多多道:“这一次需要借重丐帮大力的地方,可能很多很多。” 司徒雷一直以晚辈自居,躬身道:“请诸位师叔、师姑吩咐。” 皮蛋道:“首先需要丐帮派出大批的人,买菜、煮菜,以及担任诸种事物,这里的场地也必须有人来整理才行。” 大笨牛道:“当然还需要丐帮传传信儿,不然天下的穷人怎么会晓得白吃教在此办救济大会。” 八臂神猿道:“这事不难,开封分舵的弟子上百,足可应付,至于传信儿嘛,可以利用飞鸽传书,保证三日之内必可传遍天下。” 多多补充道:“丐帮弟子,本来也是穷苦之人,别忘了通知他们一声,也抽空来吃饭、分银子。” 司徒雷望了洪五爷一眼,道:“会的,传书之时再附加一条就是。” 阿郎做事一向喜欢即说即儆,从不拖拖拉拉,从多多那儿取来十几万两银票,交给司徒雷,道:“其中十万两,就派一位可靠之人,专程送往洛阳七里坡给王大婶,说是白吃教总坛的建筑费用,其余的就请派人去买办鸡鸭鱼肉,以及大批的烹煮、吃食用具,救济大会咱们明天就开始。” 老丐仙道:“这么急?” 张小仙道:“钱多烦嘛!” 大笨牛道:“也烧得人受不了!” 老丐仙哈哈一笑,没再言语,继续大吃大喝。 八臂神猿与那位开封分舵主可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告辞而去,阿郎笑问司徒雷道:“这一位是谁?怎么也不给小叔引见一下。” 皮蛋道:“是嘛,不懂礼貌。” 弄得司徒雷十分尴尬,忙道:“对不起,是小侄一时疏忽,他是本帮的开封分舵主王三元,人称铁掌,掌下的功夫远近皆知。” 微顿,又对铁掌王三元道:“还不快见过诸位师叔、师姑。” 铁掌王三元忙不迭的环施一礼,道:“小侄王三元见过阿郎师叔、多多师姑、皮蛋师叔及大笨牛师叔。” 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皆挺直腰干应着,真像是别人的长辈似的。 张小仙特别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赏给铁掌王三元道:“这几声好听的,师叔不能让你白叫,一千两银子算是你的私房钱,另外告诉弟兄们,每人每天可以领十两银子的津贴,管吃不管住。” 多多道:“表现优异的人,救济大会结束的时候,还可拿到一些银子。” 大笨牛道:“待遇真好啊,一日十两,一个月就是三百两再加上赏金,比白吃赌坊的掌柜的薪水还高。” 司徒雷道:“师权使不得,这样会宠坏他们的。” 阿郎还是那句老话:“没有什么,有钱大家花嘛。” 钱多好办事,人多办事好,在丐帮弟兄与白吃赌坊人员的通力合作下,半日一夜的工夫,便将楼下所有的赌桌全部拆迁走,换成一排排整齐的餐桌椅,俨然一副大餐厅的模样。 利用原有的厨房,再扩而大之,鸡鸣鱼肉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新买的餐盘成筐成箩的摆着,单是大师傅就请了二十个。 阿郎、多多、皮蛋都是喝过墨水的人,买来笔墨纸砚自书了许多张告示,由丐帮的人贴在开封城里城外的各街道上。 一切皆有周密的计划,每一个人都有固定的工作。 张小仙自己是总指挥。负责统理一切。 多多是财务总管,掌理钱财,所有的开支都要经过她手,每一笔支出均必须列帐登录。 皮蛋与大笨牛,带领赌坊的十名漂亮妞儿,专管分配菜饭的事。 老丐仙洪五爷和八臂神猿司徒雷,以及丐帮的众多弟子,则担任接引招待,审核并发放救济银等诸事。 铁掌王三元的工作最繁重,厨房里的事务,皆由他一个人全权作主,还担负采购之责,阿郎特别要求,菜必上品,必须供应无缺,绝不可开天窗,闹笑话。 老丐仙及司徒雷就暂时在白吃赌坊住下来,大家皆情绪高涨,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便起来了。 梳洗一番,巡视一遍,用过早饭后便各就各位。 阿郎亲自在大门外贴上一张大红纸,上书:“白吃教救济大会会场”九个大字,还燃放了不少鞭炮,以示大会开幕之意。 鞭炮声,再加上告示及丐帮弟兄传信的效果,很快便吸引来一群穷苦之人。 还不少,一下子就涌来二三十人。 一个个衣裳社褛,蓬头垢面,不是老的,便是小的,少数几个年轻人情况更遭,或则病度缠身,或则有些残疾,都是可伶的穷苦人。 “老人家请!” “小妹妹请!” “这位朋友请!” 丐帮的弟兄热情招待,或搀或扶的将客人迎至大楼内,还一人分了一套餐盘碗筷,叫他们到皮蛋、大笨牛那边去领东西吃。 菜饭准备的极为丰盛,共有二十余种各式各样的菜式,菜居多,素菜仅作点缀而已。 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是第一位食客,大笨牛客客气气地道:“老人家,喜欢吃些什么?” 老太太也不客气,这个那个的点了好几样,全是荤的,只有一样素菜,大笨牛有求必应,一样给了她一勺,还盛了碗饭,添了一碗汤,道:“老人家,要不要来一点素菜?” 老太太道了一声:“谢谢。”在一名丐帮弟子的扶持下,向餐桌行去,未再答腔。 大笨牛自语道:“年纪都这么大啦,还挑食,光吃肉不喜欢吃青菜。” 皮蛋道:“死脑筋,穷苦人家天天吃素菜吃怕啦,到这来当然要挑肉吃罗。” 第二位是个小妹妹,人不大,只有十来岁,饭量却大得惊人,这个那个一口气点了七八个菜一直至盘子装不下为止。 皮蛋问道:“小妹妹,这么多东西吃得完吗?” 小妹妹凄凄惨惨地道:“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吃得完,一定吃得完。” 大笨牛见她一身破衣,骨瘦如柴,不禁鼻为之酸,习惯的口头禅亦随之而出:“好可怜啊。” 又在她的盘子上,勉强加了一勺红烧肉。 食客越来越多,白吃赌坊的大门外已开始排长龙,丐仙、司徒雷、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皆精神百倍,热情地招呼着穷人们。 这时候,又来了一位很特别的食客,岁数挺大佝偻着背,胡子眉毛都白了,皮蛋问他吃什么,老头根本听不见,用大声吼才弄清楚是何意思,含混不清地道:“烂的!越烂越好。” 大笨牛误以为是辣的,道:“老先生,你要辣的,越辣越好?” 老头吼道:“是烂的,越烂越好,我没有牙啦,硬的咬不动。” 还特地张开嘴,给皮蛋、大笨牛看,果然满口未见半颗牙,难怪吐字不清,要吃烂的。 皮蛋道:“红烧肉最烂,清蒸鱼也很软。” 当即给了他一大勺红烧肉,一条清蒸鱼。 大笨牛道:“老先生,麻婆豆腐又软又烂,来一勺吧?” 老头摇摇头道:“有红烧肉就不想吃豆腐啦,请多加一点肉吧。” 大笨牛心说:“哼,毛病,苦哈哈的三餐都吃不饱,还挑嘴。” 心里虽然不爽,还是照着老人的意思,又给他添了两勺子红烧肉。 所有的人数阿郎最忙,忙前忙后,忙里忙外,时而去计算一下门外长龙的人数,时而又跑到厨房去,指示王三元要注意随时补充食物,千万不能让饥寒之人吃不到东西,扑了空。 张小仙突然发现,那个要的菜食最多的小妹妹,坐在餐桌前,面对满盘的美食,却呆呆地一动不动,不由的心里直犯嘀咕,趋前亲切地问道:“小妹妹,怎么不吃呀?” 小妹妹先是一惊,双手紧抓住餐盘,生怕被人抢走似的,然后才畏畏缩缩地道:“我想,我想……” 连说了两声我想,还是未将她心里的话说出来。 张小仙在她对面坐下来,关怀备至地道:“小妹妹,你想什么就说出来,没有关系,小仙哥哥一定会帮你的忙。” 小妹妹嗫嗫嚅嚅地道:“我是想,是想将这些东西带回家去。” “带回家去?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爹、娘、还有奶奶。” “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来?” “我爹双腿残废,我娘也生病啦。” “奶奶呢?” “奶奶太老,走不动啦。” “没有哥哥、姐姐吗?” “他们早就饿死啦。” “呵,真是太可伶啦,你快吃,尽量吃,等一下小仙哥哥会交代皮蛋他们,给你带一大包回去。” 小妹妹闻言好不高兴,激动得热泪夺眶而出,拿起筷子猛吃猛扒起来。 阿郎本是同情心极重之人,见此情状,亦滚下几滴英雄泪,立将赌台小姐召过来,道: “去将十两以上,三百两以下的筹码统统拿来。” “是,教主!” 赌台小姐不敢问原因,照着阿郎的吩咐,将十两以上,三百两以下的筹码,放在一个木匣子里,全部提过来。 阿郎见那个小妹妹吃得很快,简直是在囫囵吞枣,忙道:“慢慢的吃,小心噎着。” 小妹妹吞下去一块肉,抚摸一下胸部,道:“我知道,谢谢教主哥哥。” 口说知道,吃食的速度还是比正常人快得多,这也难怪,己经三天不曾吃东西,想慢也慢不下来。 张小仙笑道:“而且,也不能吃得太饱,太饱会拉肚子的。” 这是经验之谈,张小仙记得在洛阳时,有一次数日粒米未进,后来逮住机会,猛餐了一顿,结果夜里起来好几次,一肚子的美食全部拉到茅坑里去了。 小女孩打从出娘胎起,可能还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却不相信,仍在猛吃。 阿郎无奈,只好苦笑一下,给了她一个三百两银子的筹码,作为凭证,指着坐在门边的多多道:“吃饱之后,可到那一边,找多多姐姐换三百两银子,请一个大夫替你爹娘看一看病。” 女孩千谢万谢,张小仙起身朗声说道:“各位乡亲父老,各位朋友,每一个来救济大会的人,饱餐一顿之外,还可以领十两银子的零用钱,有特殊困难的朋友,另外额外救济,请到老丐仙洪五爷,以及丐帮司徒帮主那边去拿凭证,吃饱之后,再去多多小姐那里领银子。” 有大餐吃,还有零用钱,这种大善事恐怕也只有张小仙肯做,大楼内马上掀起一阵欢呼、赞誉之声。 “张教主真是个大善人。” “将来一定长命百岁。” “一定可以讨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媳妇。” 一时欢呼声雷动,把阿郎、多多、洪五爷等人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张小仙将所有的筹码,全部交给洪五爷师徒去处理,他自己则跑到多多那边去了。 多多早将部分银票,兑换成碎银子,一共装了五个大箩筐,由五名赌坊里送茶水的漂亮妞儿负责掌管。 另以数张桌子,在门口围成一条狭窄的通道,以便离去的人依序领取银两。 人潮,白吃赌坊的门口出现人潮!各个餐桌皆人满为患,坐无虚席!如今,在多多那边也出现长龙! 阿郎笑道:“多多,辛苦啦。” 多多拭一把汗道:“辛苦得很高兴!” 阿郎行至皮蛋、大笨牛面前:“两位辛苦啦。” 皮蛋扮了一个鬼脸:“辛苦得好痛快啊!” 大笨牛瞪大着眼珠:“辛苦得好捧啊!” 转过身来,正巧与老丐仙、司徒雷正面相遇,洪五爷不待小仙开口慰问,便抢先说道: “奶奶的,古人说助人最乐,年轻时以为是在放屁,现在才真正体会出来。老弟,像这样的救济大会,以后最好在各地多办几场。” 张小仙亦有此同感,道:“会的,只要能力许可,小弟今后一定会到各地去办救济大会。” 话甫出口,忽闻耳畔传来一个朗诵诗歌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白吃赌坊的大门之外,失意人情痴正拿着一桶油漆,一边写一边唱,写来唱去仍然是那一首老掉牙的歪诗:“明知多情空余根,驱舟偏向恨海行,犹忆昨夜飘香梦,今朝恐作他人妇。” 写完后也停止吟唱,伸长脖子,直向赌坊内张望。 看到这副落魄样子,也几乎可以列为救济对象,张小仙上前说道:“情痴先生,还没有吃饭吧?” 情痴愕然道:“还没有。” “那就请进来用餐吧。” “不用,谢了。” “不要钱的,免费招待,大鱼大肉随你挑。” “我宁愿花钱去吃阳春面。” “我看你的头脑一定有毛病!” “是因为我不愿意欠人家人情债。” 张小仙好刁钻,冷哼一声,道:“哼,孤僻,本教主现在非要你欠我一笔人情债不可的。” 情痴不解道:“小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坦白说,本教主决定替你传传信儿。” “传什么信儿?” “请丐帮弟兄,以及这些穷苦之人,每人的身上挂一块布,写上阁下的这一首诗,到处游荡,不就是替你传信了吗?” “不可以,不可以,一个失意之人负担不起这一笔费用。” “免费,不要你花一文钱。” “我连布匹都买不起。” “我买,算是白吃教奉送好啦。” “不行,这样岂不是要欠你一份情?” “偏要你欠!” “我不同意。” “我高兴!” “请张教主勿强人所难。” “本教主心意已决,天王老子也改不了。” 从来没看见这样热心热过头的人,人家不愿意他帮忙,阿郎非帮忙不可,只说不算,马上付诸行动,命人买来一大匹白布,找到几个会写字的人,就在大楼之内,当众挥毫起来。 写好的白布条,全部交给多多,由她连同银子,一并发给离去的人,每一个人的胸前皆必须挂一块,有事没事叫他们到处去逛,如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应即刻来白吃赌坊报告,另有奖赏。 遇上这种人,实令情痴一筹莫展,尽管自己内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但归根结底,阿郎毕竟是出于一片善意,自然不便大兴问罪之师,只好任由他去,在连声叹息声中离去了……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十二章 救济大会一直在进行着,人数一天比一天多。 大家都很辛苦,但辛苦得舒坦,辛苦得爽快。 这已经是第三天,远道的食客也开始上门,除了招待吃喝,支付零用钱,发放救济金外,另外还得酌量加一笔交通费。 老丐仙洪五爷,八臂神猿司徒雷师徒,把守第一关,挥着汗水,亲切招待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男女老幼。 三天工作下来,皮蛋、大笨牛使勺子的技巧更加娴熟,一大桶一大桶的菜肴,从他们的勺子里分送到饥饿者的手里。 五箩筐的碎银子早已用光,多多一下又兑换来十箩筐,虽然眼看箩筐的银子在渐渐减少,但当她看见穷苦之人脸上的笑容时,内心却感到无限温暖。 白布已用去好几匹,替情痴“传信儿”的工作仍在继续,至于是否能帮他找到失散的情人,恐怕只有天知道。 阿郎刚刚喂饱一个双手残疾的老人,忽闻大笨牛在那边大声喊叫:“老大,请你过来一下。” 行至切近,张小仙以责备的口吻道:“什么事呀,看你大呼小叫的,没有教养。” 皮蛋指着一个人的背影道:“你看那家伙,昨天来过,今天又来啦,白白胖胖的,哪像是没有饭吃的人啊!” 阿郎想了想道:“咱们也没工夫去查他的底细,马马虎虎算啦,明天如果再来,把他赶走就是。” 大笨牛气愤地道:“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骗吃骗喝骗钱的骗子。” 阿郎的想法真怪:“难得给人骗,偶而被骗一骗也蛮有意思的,别忘了,咱们的银子多一半也是骗来的,哈哈。” 一声哈哈,引得皮蛋、大笨牛也随声大笑起来,心胸亦随之大为开朗。 突然,笑声被老丐仙打断了:“老弟,别笑了,有人找你。” 阿郎转身前行三四步,道:“是哪一位?” 洪五爷指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就是这位小弟弟。” 张小仙打量一下小男孩,生得眉清目秀,衣服亦颇整洁,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奇道: “小弟弟找我?” 小男孩的大眼珠骨碌碌地转一下,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我在找白吃教教主张小仙。” 阿郎道:“我正是张小仙,你找对人啦。” 小男孩道:“其实也不是我要找你,是一个老头儿叫我传一句话。” “是什么人?” “他说他叫驼背叟。” “传什么话?” “叫你去龙泉寺会他。” “几时?” “就现在。” “可还有别的交代?” “只许你一个人去,多一个他就掉头而去。” 张小仙沉思少顷,决定单刀赴会,转对洪五爷道:“这儿的一切就麻烦老哥哥啦,小弟去去就回。” 老丐仙却不以为然,道:“老弟,驼背叟这个老怪物可不好惹,单刀赴会,危机四伏,你要三思!” 阿郎振振有词地道:“老哥哥有所不知,依小弟判断,驼背叟手里边很可能有一张藏宝图,也是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之一,小弟非去不可。” 洪五爷道:“去当然是要去,但不要单独一个人去。” “可是,老怪物有言在先,多一个人他就会掉头而去。” “明去不成,可以暗跟。” “这样也不妥吧。我怕会把事情弄糟了。” “那你就得特别当心,千万不可轻敌。” “我知道。” 跟多多、皮蛋、大笨牛打个招呼,正准备离开,那个小男孩陡然大人大样的冒出一句话来:“张教主,你太不上路啦。” 阿郎先是一愣,但他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忙从多多那边取来一锭二十两重的小元宝,赏给小男孩,道:“一点点小意思,请你自己买点糖果吃吧。” 小男孩真不简单,拿在手上掂一掂,道:“嗯,这还差不多,空着肚子跑这一趟路,总算没有白跑。” 一听说他还没有吃饭,皮蛋道:“小兄弟,来吃呀,这儿有的是大鱼大肉。” 大笨牛亦道:“来啊,不吃白不吃,吃了变白痴。” 小男孩一点也不客气,取来一个餐盘,选了几样可口的菜,迳自向餐桌行去。 老丐仙洪五爷看得直摇头,感慨系之地自语道:“真是后生可畏!” 张小仙离开白吃赌坊,一路疾行,虽然事先已问清了龙泉寺的方向,但开封是个大地方,阿郎又人生地不熟的,三转两转,竟然转湖涂了。 此刻,他正停在一个十字路口,不知往哪里去才好,一眼瞥见,对街的廊檐木柱边,俏生生的站着一位年约十四五岁,一身血红如火的紧身衣,手里拿着一根漂亮的马鞭子,肤白胜雪,美若天仙的姑娘。 红衣少女气质不凡,眉宇之间笼着一股冷傲之气,令人一望就知此女来头不小,必然是富豪巨宝之家的千金小姐。 张小仙上前说道:“请问这位小姑娘……” 糟糕,话还没有说完,红衣少女已经发火了:“我小,你又有多大!” 阿郎自觉理亏,不跟她斤斤计较,忙改口道:“请问这位姑娘……” 红衣少女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咻!咻!咻!的抽动了几下马鞭子,傲然截口道:“叫小姐,我不习惯人家叫姑娘。” “是,对不起,请问小姐龙泉寺怎么走?” “抱歉,本小姐也是外地来的,不是开封人,你去问别人吧。” 端足了架子,浪费了不少口舌,结果却白问一场,阿郎不由地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愤概,道:“请教小姐尊姓芳名?出身何门何派?” “哼!癞哈蟆!” 红衣少女多一个字也不肯说,一脸不屑之色,显然未将张小仙放在眼里。 这简直目中无人,阿郎气往上冲,暗道:“妈的,我阿郎自信生得一表人才,是英雄中的英雄,男人中的男人,十个妞儿见到我,有十个会抛媚眼儿,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瞧不起本教主,惹恼了我,小心点了你的鬼胎穴叫你尝尝滋味!” 双眉一挑,正待发作,情痴先生如幽灵鬼魅般出现在二人面前,歪着头,斜眼打量一下红衣少女,发出连串的惊诧之声,道:“这位小姐可是复姓公孙?” 红衣少女“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 情痴将话题岔开,道:“公孙凤你如何称呼?” 红衣少女公孙小姐冷冷地应道:“是我姑妈。” 情痴的情绪显得很激动:“你姑姑此时何在?” 他长发覆头盖面,红衣少女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孔,衣服又破烂不堪,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味,疯疯癫癫的活像是一个叫花子,不答反问道:“你是谁呀?打听我姑姑做什么?” 情痴念念有词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我乃落魄江湖失意人,与令姑曾有一面之缘,如知伊人芳踪,务请据实相告。” 公孙小姐冷傲成性,眼高过顶,语冷如冰地道:“我姑妈早死啦,神经病!” 娇躯一闪,人去如风,直往斜对面一家铁匠铺行去。 情痴拔腿就追,道:“死在何时?葬在何地?” 红衣少女的坐骑马蹄铁坏了,在铁匠铺里修理,修好后翻身上马,皮鞭一挥,马儿便绝尘而去。 公孙凤可能正是情痴要找的心上人,他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明知追不上,但还是拼足全力追下去了。 张小仙则至铁匠铺里,问明了龙泉寺的方向,拔足行去。 龙泉寺就在开封城里,除正面的大雄宝殿外,只有十几间配殿,香火算是普通,没有和尚,由一名庙祝在管理。 阿郎一踏进龙泉寺,便即展目四顾,怪哉,目力所及之处没见到半个人影。 “有人吗?有人吗?” 可能庙祝正巧不在,无人应声。 “老怪物,老驼子,你在哪里?白吃教主张小仙赴会来也。” 四下寂然,还是无人答话。 “老混蛋,老王八蛋,你再不现身本教主可要告辞啦!” “既来之,则安之,别忙走,老夫已在此侯驾多时。” 声音来自上方,昂首望去,果见驼背叟从大雄宝殿的屋顶后方冒上来。 张小仙冷眼一扫,道:“老怪物,下来吧。” 驼背叟一屁股坐在了屋脊上,道:“还是张教主上来吧,这儿凉快又安全。” “你是怕本教主另有埋伏?” “也怕别派的高手暗中窥伺。” “凭你老驼子的本事,会怕谁?” “眼前就有两派人马,令人不敢掉以轻心。” “哪两派?” “武林中财大势大,高手如云,独霸一方的西门堡与公孙堡。” “怎么?老怪物跟二堡有仇?” “仇恨倒没有,但他们对你我二人怀中的藏宝图必然兴趣浓厚。” 话至此,张小仙猛地双臂一抖,一鹤冲天式平空拔起三丈余,接变乳燕穿波再演蜻蜓点水轻若无物般落在驼背叟身前五尺许处,道:“老驼子,开什么玩笑,本教主的藏宝图早在卧龙庄便卖完了。” 驼背叟却不吃这一套,起身道:“见真人不说假话,卧龙庄所售之物只是几张臭羊皮,一文不值,真正的藏宝图必然还在张教主自己身上。” 张小仙暗暗吃惊不已,知道自己判断无误,遇上了杀害二老的元凶主犯,表面上仍镇静如恒的道:“老驼子说哪里话来,一张臭羊皮,你肯花三万五千两银子来买?” “是老夫一时失察,上了你的当。” “何以见得本教主出售之物是假的?” “与真图一对便知。” “如此说,阁下手里定有一张真的藏宝图了?” “这是事实。” “你也是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之一?” “老夫没有否认的必要。” “难得你如此敢做敢当,不愧为是一个成名的人物。” 张小仙说话同时,已暗中提聚了一掌真力,双脚不丁不八,全神戒备,作好了应战的准备。 孰料,驼背叟似无立即动手的意思,仍然傲立原地未动,取出两张伪造的藏宝图来,抖一抖,阴使长地冷笑道:“老夫宽宏大量,既往不究,欺诈之事,有意放你一马,只要再补一张藏宝图来就可以了。” 阿郎心儿打鼓,脑子里的怪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并未正面答话。 驼背叟又道:“此外,我老人家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另外一张藏宝图你小子也必须售予老夫。” 张小仙皱眉冷声道:“老驼子,你何敢肯定本教主手里有两张真的藏宝图?” “道理甚是浅鲜易明,若无真图作蓝本,不可能绘制得如此唯妙唯肖,几可乱真!” “既然唯妙唯肖,几可乱真,你又凭什么一口咬定是伪造的?” “老夫说过,与真图一对便知。” “本教主不信。” “要如何你才肯信?” “当面对给本教主瞧瞧。” “张小仙,你在打什么歪主意!” “老驼子,你如果连自保的信心都没有,压根儿就不应该约本教主来。” “娃儿休出狂言,老夫岂会惧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不怕就证明给本教主看。” 激将法再一次收到奇效,驼背叟当真从怀里又扫出一张藏宝图来,当着张小仙的面,两下里一比对,撕裂之处的缝隙根本牛头不对马嘴。 张小仙看得真切,驼背叟手中之图,系左上方的一块,上面空白处有“神功”二字,合起来是,“盖世神功”四字,与以前的猜测完全相符。 左侧的诗句是,“金光戏碧波”,将上下两句连接在一起,变成“日上柳梢头,金光戏碧波。欲作神仙梦,”可惜尚不知第四句是什么,难作通盘了解。 驼背叟好大的火气,比对一完,立将两张臭羊皮撕成碎片,抖手投掷于空际,脸色阴沉沉地道:“张小仙,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一阵思虑后,阿郎已有成竹在胸,爽朗地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本教主承认跟阁下开了一个小小的小玩笑。” 驼背叟挑眉瞪眼地道:“既已认错,如何补过?” 阿郎面不改色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用假东西骗人的给人家真东西,这是天公地义的事,本教主绝对不会食言的。” 他可不是空口说白话,余音未落,两张藏宝图己取在手中。 驼背叟见图心喜,手一伸,道:“拿来!” “且慢,本教主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老兄商量商量。”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藏宝图一分为四,持有一二张的人,寻得宝藏所在的机会十分渺茫,你说对不对?” “这是事实,所以老夫愿付巨金,购第三张,只要有三张图,寻得宝藏的机会必然大增。” “不必价购,钱多了也实在烦人。本教主倒有一个奇妙之计在此,保证皆大欢喜。” “是何奇策妙计?如何皆大欢喜?” “咱们赌赌怎么样?” “怎么赌?” “麻将、牌九、骰子、梭哈、单双、宝,随你选,随你挑。” “听说娃儿赌技天下第一,连赌仙翁百万都栽在你手里,不干!” “那么,打赌好啦。” “如何打赌?” “譬如王家的女儿上吊死了,赌你或我敢不敢陪她去睡一夜?” “老夫乃何等人物,岂会做这种有辱身份的儿戏之事。” “吹牛怎样?” “吹牛?怎么吹?” “高兴怎么吹就怎么吹,看谁吹得最大,最离谱,最不像话谁就蠃。” “胡闹!胡闹!这些都是贩夫走卒,街头顽童玩的粗俗把戏,老夫不敢苟同。” 赌博、打赌、吹牛驼背叟都不干,这一下阿郎可没辙了,气呼呼地道:“那依你老驼子之见,要怎么样才能摆平这一件事?” 驼背叟展目朝四下一阵搜视,沉声说道:“你我都是武林中人,自当循江湖例规行事。” 张小仙一怔神,道:“江湖例规?老小子可是想以武力解决。” “就是这个意思,胜者得图,败者丢命!” “老怪物,你这是存心以老欺小。” “张小仙,你不是自信可以以小吃大的吗?” “谁不晓得你驼背叟在武林中乃是顶头儿的人物,本教主不干,也不公平!” “谢谢张教主的抬举,依你之见,如何方算公平?” “你最好绑起一只手来打。” “何不干脆由老夫付一笔银子,花钱来买你的藏宝图,这样既公平,又不伤和气。” “本教主有言在先,钱多烦人,不想再做买卖,这样吧,你如果自认为是一个成名的英雄,就让我几招。” “让你,张教主不怕失面子?” “哈哈,保命要紧,面子不值钱。” “让你几招?” “随便啦,反正越多越好。” “三招!” “哼,吝啬鬼!” “五招,这是最大的极限!” “好吧,五招就五招,总比不让的好。” 一番计议,几度争执,二人一致同意,将三张藏宝图放置大雄殿屋脊之上,彼此在下面决一生死,生者得图,死者亡命。 心意一决,皆不愿多耽搁,双双一泻而落。 驼背叟已摆好架式,全神贯注地道:“张教主,请上吧,五招之内老夫保证不还手!” 阿郎的脸上飘过一抹诡笑,咬着牙齿说:“好,老驼子留意了,五招之内本教主非要你丢人现眼不可。” 猛地一声“嗨”,双掌齐出,疾攻驼背叟胸腹要害。 驼背叟好妙的身法,斜飘五尺,轻巧避过,阿郎第二招已到,变掌为爪,上取双目,下抓他的命根子,驼背叟冷然一哂,足踩七星步,人去如风。 连攻两招,竟连一个边儿都没沾到,阿郎甚觉气馁。 驼背叟却益见骄横,嘿嘿冷笑道:“风闻娃儿的大悲三绝招无往不利,干嘛藏私不露?” 张小仙神色一紧,厉声道:“老驼子,先给你一道小菜儿,下面才是大餐,大悲三绝招来也!” “风云色变”、“天地同悲”、“佛光普照”,三招绝学,一气施出,其猛如山,其快如电,掌浪涡漩成风,力道如刀似箭,顷刻之间,方圆三丈以内的空间悉在其掌力笼罩之下。 声势的确骇人,然而却未对驼背叟构成任何威胁,场中黄尘未歇,树上落叶未止,驼背叟已身在三丈以外,笑脸迎人地道:“少林寺的大悲掌也不过如此。” 张小仙却不轻松,吐一吐舌头,一脸惊惶的自语道:“我的妈妈呀,这个老驼子好厉害,看来我这个常胜将军今天可要吃败仗了。” 驼背叟脸一沉,杀气腾腾地道:“岂止是吃败仗,连你的小命都会赔进去。小杂种,留神,我老人家要出招啦!” 挽起一掌真力,一个大跨步,没见他怎样作势,人已到了面前,单掌一竖眼看就要出招。 张小仙急忙闪开数尺,摇着双手作阻止状,惶声道:“老兄请慢出手,凡事好商量,我看这样好啦,咱们再谈谈价钱,差不多本教主就卖啦,银子虽然烦人,总比丢掉老命好。” 驼背叟却不表同意,道:“小杂种,少使缓兵之计,老夫决定不买啦,毙了你这条小命,藏宝图就是我老人家的了。” 说干就干,呼!呼!呼!连攻三掌,立将张小仙上、左、右三个方向全部封死,掌力强劲绝伦,力可开碑断石,宛若泰山压顶,张小仙立觉气息为之一窒,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阿郎的脸部吓白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上天既不能,在逃右避亦无路,只好仰身栽下去,以“懒驴打滚”式,连滚带爬的拼命逃去。 “小杂种,想不到你原来是一个绣花枕头。” “纳命来!纳命来!” “死吧!死吧!” 驼背叟口中喝声不断,下手更是凶狠无比,追一步,发一掌,掌掌都是足可取人性命的杀手,决心要置阿郎于死地而后快。 张小仙滚退的速度极快,驼背叟追杀的速度也不慢,退一步,追一步,追一步,发一掌,情况危急万状,险象环生。一交手阿郎便处于绝对的劣势,现在,随时随地都有丧命亡魂的可能。 阿郎一路滚退,驼背叟一路追杀,一霎时便滚出好几丈,说也邪门,惊险是惊险到了极点,张小仙却一直能够逢凶化吉,不曾伤到半根毫发。 糟糕!好的运气似乎并不常在,眼见数丈之外有一道砖墙阻住去路。 这事简直令人莫测高深,猛可间,阿郎如得神助,突发神威,本来是狼狈不堪的逃命之徒,却突然止退为进,以双腿巧妙无匹的夹住了驼背叟的两只脚,猛地用力一掼一拐,砰! 的一声,驼背叟猝不及防,再加上他本身前冲的力道,当场便四脚着地趴下来。 而阿郎却如生龙活虎般一跃而起,破口大骂道:“妈的,想要本教主的命,你还差得远,我张小仙能有金天的成就,可是全凭真本事硬功夫闯出来的!” 口中说话,手上可一点也没有放松,飞刀、袖箭、霸王钉,像雨点子似的洒下去。 原来张小仙又使了诈术,一开始便装儿子装孙子,摆出一副畏首畏尾惧战怕打的怯懦态,三招大悲掌其实根本不是真材实料,也只用了五六成的功力,以致无形中令驼背叟产生骄狂轻敌的错觉。 因而驼背叟等于早已被他玩弄于掌股之上,一旦起而反击,自然势如破竹,驼背叟兵败如山倒的结局,早在阿郎计算之中。 驼背叟这时也明白了,可惜为时已晚,气得他呜哇大叫:“小兔崽子,你好阴险!” 张小仙吐出一口浓痰,道:“呸!亏你糟塌了几万斤大白米,连小爷爷我吃几碗饭都没有搞清楚,也敢在本教主的面前逞英雄,活该!” 一口浓痰,正中驼背叟的眉心,同时,饶他乃是一等一的高手,奈何倒身在地,闪躲不易,暗器数量又多,身上已有多处负创。 彼此的处境,一下子来了个彻底大对调,阿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驼背叟全速滚退,张小仙全速追杀,眨眼工夫,驼背叟已滚到墙边。 退有追兵,进有砖墙,挺身拼命的机会等于零,驼背叟心头泛寒,暗道一声:“要槽了!” 说糟真糟,张小仙喝道:“老驼子,现在就要你见识一下大悲掌的威力!” 呼!一股狂涛恶浪,宛若七级强风应声呼啸而出,说时迟,那时快,九死一生之下,驼背叟自己也发掌猛攻,猛闻一声巨响,竟然在厚厚的砖墙上撞出一个大洞来,人也跟着被震飞出去。 “老小子,还我张爷爷张奶奶的命来。” 阿郎不愿钻狗洞,跳上墙头,只见驼背叟半蹲半坐的倒在洞外,满头砖粉,一身灰尘,还有数处斑斑血迹,看来伤势不轻。 “你家张爷爷骑马来也!” 阿郎童心又起,一跃而下,奇准无比地骑在他的驼背上。 又打屁股,又敲头,乐得张小仙开怀大笑,飘飘欲仙。 驼背叟一着错,步步错,外伤不轻,内伤更重,一招大悲掌震得他血气桷涌,七荤八素,只好再往洞里钻,藉此摆脱张小仙。 张小仙不愿钻狗洞,又弹身上了墙头。 驼背叟刚刚钻出洞,还没有来得及站起身来,阿郎已使足全身的力气坠下来,再度拿他当马骑。 就这样,驼背叟钻过来,钻过去,张小仙上墙头,下墙头,折腾了七八个回合,驼背叟被他折腾得精疲力尽,终于支持不住瘫痪在地上了。 张小仙也玩够了,一脚踩住他的驼峰,恶狠狠地道:“老驼子,生有时,死有地,你大概是看上了龙泉寺的风水好,明年此刻就是你的周年啦。” 摸出三把飞刀来,方待表演一手三刀穿心的绝招,蓦闻袂声贯耳,定目处,见斜剌里有一条人影振袂飞上了大雄宝殿。 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大喝一声:“什么人?不要动,看打!” 打字出口,接闻咻!咻!咻!三声响,原本是要取驼背叟性命的三把飞刀,己脱手激射而出。 来人轻功好,接暗器的手法更妙,人在空中,行进间,只用了一只手,便将三把飞刀夹在指缝里。 脚落屋里,随又倒打而出,又快又准,刀呈品字形,分袭阿郎的咽咙和双目。 这不禁激起了阿郎的争胜之心,先以天女散花手法打出一蓬霸王钉,接又学来人的样儿,亦以单手收回那三把飞刀。 本待再次发力,屋面上的人已用一方丝帕收起了霸王钉,一个苍劲的妇人声音说道: “下面之人可是小仙囝?” 到此刻,阿郎才看清楚来人的面貌,原来是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太太,虽已许久不见,小仙还是认得出来,正是自己久欲寻找的三绝婆婆。 “婆婆,是我,小仙囝。” 语声中,人已腾空飞上大雄宝殿。 三绝婆婆也真绝,未开言,先一抖丝帕,一蓬霸王钉兜头盖面的打向张小仙。 阿郎毫不含糊,抖开白吃装的衣襟,迎着霸王钉一阵飞窜,已一枚不少的收起来,神气活现地道:“婆婆,小仙囝的表现还不错吧,青出于蓝胜于蓝。” 三绝婆婆慈祥地道:“少吹牛,只能说青出于蓝,还没有到胜于蓝的境界,不过,以你的年龄而言,能够达到这个水准,已属难能可贵,总有一天会超越婆婆的。” 阿郎打暗器的手法,全部是由三绝婆婆亲自传授,每次到七里坡,都会考较一番,所以,阿郎一打出飞刀、霸王钉三绝婆婆就认出是谁。 小仙也知道婆婆两次回打,纯粹是一种考验,当下收好暗器,一本正经地道:“婆婆,你老人家怎么许久没去七里坡?” 三绝婆婆走上前来,亲手替他弹落身上的灰尘,端详了好一阵子才叹息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婆婆大病了一场,差点去见了阎王。” 张小仙道:“婆婆自己精通医道,开两帖药吃吃就好啦,怎会病这么久?” “傻孩子,你没有听人家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婆婆的这一场病来得很凶,还好,懂得一点医道,才从死神的手里讨回来一条命,于是,便急急忙忙的跑去七里坡。” “去过了吗?” “去过了。” “那么,关于张爷爷张奶奶的事。”阿郎乃至情至性之人,一想到风尘双侠之死,忍不住又掉下来两行热泪,声泪俱下地道:“你老人家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了。”三绝婆婆神色凄然欲绝地道:“想不到我那老哥哥老嫂子会死得那么惨。 还好,有你在,据王大婶说后事办得风风光光,你爷爷奶奶总算没有白疼你一场。” “这是小仙囝份内之事,自觉还不够隆重。” “已经足够了。单是那八名抬棺之人的身份,已可使他们夫妇俩含笑九泉了。” “只要婆婆满意就好。” “不错,婆婆一切都很满意,七里坡的白吃教总坛亦正在加紧赶建中,你小小年纪,能在武林中闯出这么大的一个局面来,确非易事,你爹你娘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喜出望外。” 阿郎最关心的事莫过他自己谜一样的身世,闻言禁不住一阵激动,道:“婆婆,我娘是谁?” 三绝婆婆的一只手压在阿郎的肩膀上,轻轻的拍打着,柔声说道:“孩子,不是婆婆不告诉你,而是不能说。” “这是为何?” “因为一旦说出来,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不懂。” “你将来会懂得。” “我爹是谁?” “也不能说。” “难道说出来也会惹来杀身之祸?” “事实确是如此,你的身世十分特殊,甚至可以说你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莫非我爹我娘不是夫妻?” “可以这样说。” “我娘还健在吗?” “活得好好的。” “我爹呢?” “婆婆没有你爹的消息。” “关于我的身世之谜,什么时候才可以真相大白?” “也许很快,也许很久,也许永远没有办法公诸于世。” “有这么复杂?” “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复杂。” “我可否见见我娘?” “现在还不是时候,机会成熟时,婆婆自然会带你去,让你们母子团圆。” “婆婆,最后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老人家可一定要说实话啊。” “婆婆说的都是实话。” “小仙囝是不是从一个尼姑庵里被你老人家抱走,交给风尘双侠抚养的?” “是呀,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张小仙闻言真如五雷轰顶,他记得一清二楚,天魔女秋水寒曾经说过,她所生的那个孩子,是被一个老婆婆从尼姑庵里抱走的。 小仙不由的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暗道:“我的天呵,难道我真的是秋阿姨的儿子,父亲不详,有一肮脏龌龊的身世?” 但既而一想,又在心内呐喊道:“不!不!不!我不应该是秋水寒的儿子,也不应该有一个混蛋老子,就算是我也不承认,要杀尽天下所有知晓此事的人!” 三绝婆婆见他双目呆痴,又咬牙切齿的样子,愕然一愣,诧然道:“小仙囝,你在想什么?” 经婆婆这么一唤,阿郎才又重回到现实,道:“没有,我在想婆婆怎么会跑到龙泉寺来?” 三绝婆婆思索一下,道:“跑了一趟七里坡,祭拜完我那老哥哥老嫂子后,从王大婶的口中,得知新近崛起江湖的白吃教,正是由你来领导,于是便循线来到开封。” 一想到白吃教的成就,阿郎便有一种莫名的欣慰,沾沾自喜地说:“去过白吃赌坊了吧?” 三绝婆婆笑道:“你在开封有了产业,并且举办救济大会的事,婆婆已有耳闻,但还没有来得及去,路经此地时,听到寺内有殴斗之声,欲登高察看一下究竟,不料却与你不期而遇。” 再度打量一下阿郎的面貌衣着,和蔼可亲地道:“瞧瞧,都长得比婆婆高了,白吃装又这样体面帅气,要不是你打出暗器,婆婆一时间真还不敢认呢,刚才是怎么回事?跟谁在打架呀?” 阿郎闻言,猛然想起屋脊上还有三张藏宝图,忙不迭的取过来,将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道:“这藏宝图是风尘双侠的东西,驼背叟老头乃杀人的凶手之一,我正要杀他为二老报血仇!” 三绝婆婆听在耳中,双眸之中登时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机,道:“小仙囝,老驼子的这一条命交给我了,婆婆要手刃此贼,为老哥哥老嫂子索命!” 衣袖轻摆,身如行舟,立如一阵风般飘落地面。 可是,驼背叟倒地之处却已空空如也,踪迹全无。 阿郎急声道:“婆婆,老贼身负重创,逃不远的,咱们追。” 一语甫毕,大笨牛的声音接口说道:“老大,先别去追人,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办。” 发话之初,人还在寺门之外,话音一落,人已到了前面。 接着,多多、皮蛋亦接踵而至。 阿郎先命三人见过三绝婆婆,多多道:“小仙,既已找到婆婆,你的身世……” 小仙身世之谜,乃锥心痛事,阿郎不想再提,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再想,截住她的话头道:“你们怎么擅离职守,也跑到龙泉寺来了?” 皮蛋道:“你久去不归,五爷放心不下,叫我们来接应,另外还有一件事也非得及时通知你不可。” 阿郎道:“是什么事?” 多多道:“丁老二找你。” 阿郎一怔,道:“丁老怪?他在哪里?” 皮蛋道:“在悦宾楼的雨花台候驾。” 小仙道:“就他独自一人?” 大笨牛道:“据那老小子说,他幕后的主子也来啦,想见老大。” 丁老二幕后的主人,很可能就是抢去藏宝图,杀害风尘双侠的最后一名凶手,阿郎闻言精神一振,声急语快地道:“什么时间?” 多多道:“就是现在!” 追杀驼背叟,按约赴会之事亦十分紧要,阿郎无法兼顾,略一寻思,权衡一下轻重,只好将追杀驼背叟的事,由三绝婆婆一人承担下来,领着多多、皮蛋、大笨牛直奔悦宾楼而去。 正值晚膳时分,悦宾楼高朋满座。 那个复姓公孙的红衣少女,就坐在距大门不远的座位上。 只有一个人吃,却摆了一桌子的菜,还有三个人在一旁侍候着,派头的确不小。 三人之中二男一女,一个佩刀,一个带剑,显然是护卫身份,女的很年轻,看得出来是一个女婢。 四大金刚正从附近经过,大笨牛看得不顺眼,道:“哼,一个人吃一桌,太浪费啦,钱多花不完为何不去救济穷人呢?” 张小仙故意讥讽道:“人家是大小姐,摆派头嘛。” 皮蛋不悦道:“我看是一个喜欢摆臭架子的臭丫头。” 一句臭丫头,惹恼了红衣少女,蓦地玉面一寒,娇叱道:“给我掌嘴!” “是,小姐!” 两名大汉应声而出,一左一右将皮蛋围住,挥手就打。 大笨牛睹状冷笑道:“嘿!还挺凶的,将来一定没人要!” 拍!拍!大笨牛语未尽时,两名大汉业已挥掌打实,只是挨打的人不是皮蛋,而是他们自己。 原来二人用力甚猛,皮蛋疾展迷踪步,掌到时,人已杳,他们二人一时收势不住,打在对方的脸上。 大笨牛鼓掌大笑道:“这叫做狗打狗,打呀,再打呀。” 直气得红衣少女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呼地离座而起,水葱儿似的手指头在四人的脸上指来指去道:“你们是哪来的一群小恶棍,竟敢在本小姐的面前撒野。” 皮蛋听得不顺耳,勃然大怒道:“你是小姐,呸!我们多多还是公主呢,小姐见了公主至少要矮三尺。” 说话中反手一扣,已将她柔若无骨的右腕扣在手中。 大笨牛的动作也不慢,及时扣住了红衣少女的左腕,搓一搓,揉一揉,皱一皱鼻子道: “唔,好嫩啊。” 红衣少女自视甚高,一时大意着了别人的道儿,气得她如花枝乱颤,猛然一提气,飞起两只小蛮脚,通!通!两声,在皮蛋、大笨牛的胸前各踹了一脚。 皮蛋怒道:“妈的,好泼辣的东西!” 说着,二人腕上加力,先将红衣少女制住,大笨牛拔出一把飞刀来,就要动手。 阿郎阻止道:“大笨牛,不要胡来。” 忽觉金风盖顶,一名大汉挥刀就砍,阿郎举手投足间便将他打倒在地。 另一人本亦挺剑刺来,多多发现得早,夺下他的长剑,亦将他制住。 皮蛋道:“小仙,给她脸上留个纪念吧?” 张小仙瞟了她一眼,口中啧啧有声地道:“啧啧,这么帅的妞儿,脸上留个记号多难看,咱们不做缺德事。” 阿郎又笑骂道:“别瞎胡闹啦,不知道的人还误以为我们是一群不良少年呢,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有容人的雅量,快放掉人家尊贵的公孙小姐,赴约去吧!” 皮蛋、大笨牛一向唯阿郎之命是从,放开红衣少女,穿堂而过,经过一个月亮门,踏上九曲桥,丁老二早已在雨花台的门口笑脸相迎。 花厅内摆着一桌酒席,椅子上却空无一人。 两旁则站着十名镖悍凶猛的彪形大汉。 丁老二的一张猴儿脸,今天也难得地堆下一脸笑容,横扫四人一眼,连说:“欢迎,欢迎,请,请!” 阿郎淡淡一笑,未置一词,跟着他走进花厅,停在酒席前,从十名大汉的脸上一扫而过,然后才朗声说道:“丁老二,你的上级呢?” 丁老二使了一个眼色,立有一名大汉恭恭敬敬地道:“请主人!” “嗯!” 有人在屋子里回应,但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半晌,始见正面的一间房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位身材瘦高,穿着一袭织锦缎长袍,眉毛鬓发斑白,年约七旬的老头,老头的身后紧跟着三个人,年龄约在四十至五十之间,衣着皆十分讲究,非丝即缎,剪裁合身,相貌亦颇相似,可能是兄弟无疑。 丁老二紧走几步,指着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一一介绍给长袍老者。 老头行至桌前,兀自一屁股坐下来,冷眼瞧一下四大金刚,皮笑肉不笑地道:“幸会,幸会,四位请坐。” 身后三人未敢落坐,笔直地站在老头两旁。 丁老二同样没有位子,站得更远。 这气派,这神色,使阿郎十分气恼,语冷如冰地道:“本教主不想和无名之人同桌而坐。” 此话一出,十名彪形大汉,三名锦衣人齐皆脸色骤变,欲待出言喝斥,却被长袍老者制止了,道:“老夫此来为的是买张教主的藏宝图,没有通名道姓的必要。” 张小仙一脸冷傲地道:“当然有必要,本教主从来不跟来历不明的人打交道。” 大笨牛加了一句:“白吃教也不喜欢乱摆臭架子的人。” 长袍老者瞪了大笨牛一眼,道:“放肆!老夫想先弄清楚张教主可否已将藏宝图弄到手了?” 皮蛋道:“白吃教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没有藏宝图何敢来此赴约。” “有藏宝图就好说。”老者的眸中突然射出两道冷电似的光,道:“老夫公孙长风。” 丁老二进一步详为解说道:“在神偷赌仙天魔女,邪僧怪道无情尼,细数天下英雄榜,一帮二堡三刀客,当中,公孙堡与西门堡,一向被江湖同道公认为是财大势大,雄霸天下的两大武林世家,公孙老堡主更是一柱擎天,号令群豪的人物。” 本是几句讨人欢心的奉承话,却引来公孙长风的不快,寒脸道:“丁老二,你说话最好检点一些,别在老夫的面前提西门堡。” 公孙、西门二堡之间有世仇,已长达数代之久,此乃尽人皆知之事。 丁老二一时失察说溜了嘴,竟将二堡相提并论,忙不迭地道:“失言,失言,请老堡主息怒,我自己处罚我自己好啦。” 堂堂的丁老二,名满江湖的武林怪杰,居然当着大家的面,噼里拍啦地自己打起耳光子来。 大笨牛觉得有趣,戏谑道:“要不要帮忙呀?” 多多另有高见:“才不呢,他的皮很厚,我怕打痛手。” 皮蛋借题发挥道:“可不是呀,我们多多公主的玉手,皮薄肉又嫩,怎么可以打城墙呀。” 三人舌剑唇枪,将丁老二的脸皮比作城墙,差点没把丁老二的肚皮气炸,打了几下后,索性自动停下来。 张小仙望望公孙长风身后之人,道:“这几位朋友怎么称呼,请公孙堡主引见一下吧。” 公孙长风迟疑一下,依年龄长幼次第介绍道:“这是犬子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 大笨牛翘起了大拇指:“好名字,厉害的角色都在你们公孙家。” 阿郎忽然想起了情痴的话,道:“龙凤虎豹,如果本教主的消息来源无误,你们公孙家好像还有一个公孙凤吧?” 公孙凤三字一出口,公孙长风马上堆下一脸的寒霜。道:“我们公孙家没有这个人!” 有一个清脆娇柔的少女声音传进来:“爷爷,爷爷,孙女被人家欺负啦,我要你替我报仇!” 话落处,香风扑鼻,红衣少女仿若一阵风似的,已飘到了公孙长风的面前。 眼前的少女,是公孙长风最小的一个孙女,叫公孙美,一向骄纵成性,被视作掌上明珠,公孙长风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道:“阿美,是谁胆大包天,敢欺负我的小宝贝?” 公孙美早已辨明了四大金刚的身份,戟指嗔怒道:“就是这四个无赖。” 多多首先装模作样地道:“小姐,你可不能含血喷人,明明是你欺负我们,我们哪欺负你呀。” 皮蛋好机灵,立即随声附和道:“是嘛,她还命人要割我们多多副教主的脸皮呢。” 大笨牛亦配合得天衣无缝:“剖破面皮,多多小姐就不能嫁人啦。” 三个人采取车轮大战,公孙美气冲斗牛,趴在公孙长风的肩上不依道:“爷爷,他们颠倒黑白,一派胡言,别信他们的,一定要为阿美出这口气。” 公孙长风沉吟一下,道:“阿美,不论谁是谁非,事情已成过去,就不必再提,爷爷正在跟张教主谈正事呢。” 红衣少女公孙美惊咦一声,道:“什么?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白吃教主,这么小?”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公孙美的神色语气已缓和不少,不由地多看了阿郎几眼。 阿郎接着刚才的话题道:“老堡主说哪里话来,记得公孙小姐曾说过,公孙凤是她姑妈。” 公孙龙插言道:“不错,公孙凤确是舍妹,但已身故,等于我们公孙家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他在替父亲圆谎。 张小仙打破砂锅问到底:“请问公孙凤是何时去世的?” 公孙虎接口道:“大概有十四五年了吧。” 阿郎继续追问:“令妹生前可有一个叫情痴的朋友?” 公孙豹道:“我们公孙家向来门风保守,绝无此事。” 阿郎古道热肠,一心想帮帮失意人的忙,道:“能否告诉本教主公孙凤埋骨之所?” 公孙长风不耐烦地道:“逆女早已骨化飞灰,碑倒墓塌,无处可寻,四位快请坐,咱们边吃边谈吧。” 四大金刚不再客气,一字儿坐在公孙长风的对面。 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公孙美以及丁老二在公孙长风的示意下,相继落坐。 公孙美瞟了张小仙一眼,道:“爷爷,我己经用过啦,就看你们吃吧。” 老堡主公孙长风“嗯”了一声,举起一杯酒来,似笑非笑地道:“张教主,多多副教主,皮蛋总护法,大笨牛堂主,淡酒薄菜,不成敬意,请尽饮此杯,聊表寸心。” 言罢,举杯一饮而尽。 大笨牛既贪吃,亦贪喝,捧着杯子就想往嘴里倒,阿郎在下面踩了他一脚,道:“老堡主,失礼,我们跟公孙小姐一样,已经在白吃赌坊吃过,也不会喝酒,有话现在就可以摊开来讲。” 其实,四大金刚正饿着,但江湖险诈,危机处处,阿郎阅历已深,为防万一,故而决定滴酒粒米不沾。 公孙长风也不勉强他们,道:“这样也好,咱们就言归正传,老夫想先知道,真正的藏宝图是否确在张教主手上?” 阿郎不假思索地道:“没错,不知老堡主需要几张?” “三张!” “三张?本教主记得丁老二好像说过只需要两张。” “因为在卧龙庄所买的东西,是伪造的。” “老堡主何敢肯定不是真品?” “这……” “老堡主拿不出证据来?” “两张图无法完全吻合。” “也就是说,老堡主手里有一张真品?” “可以这样说。” 话至此处,事实真相已告大白,飞刀赵勇曾说过,夺图行凶的魔徒之一身材瘦高,正与公孙长风的体态相符,他又有一张藏宝图,更加铁案如山,暗道:“公孙长风呀公孙长风,你老小子财大势大,雄霸天下,竟然也是一个贪心不足的伪君子,双手血腥的杀人犯,且先将图弄回,敲你一笔银子,然后再送你去见阎壬。” 当即不露声色地道:“好极了,本教主共有三张,合起来正好是一张完完整整的藏宝图,不晓得老堡主肯出多少银子?” 公孙长风一脸严肃地道:“只要是圣僧哈里巴当年所绘的东西,售价多少好商量。” 张小仙好大方,将三张真的藏宝图一下子全部掏出来,移开一大碗汤,齐齐整整的摆放在桌子正中央。 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公孙美、丁老二见图心喜,皆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公孙长风更猴急,探臂就要去取。 阿郎当然不会让他拿走,挥手一拦道:“看没有用,比对始知真假,何不将老堡主的那一张拿出来比对一下。” 白吃教只有四个小毛头,而公孙堡主在厅内的人,连那十名彪形大汉算上,共有十六人之多,公孙长风自然无所惧,不遑多想,便将自己的藏宝图也取出来,与那三张图放在一起。 蓦在此刻,吊在花厅内的四盏大灯笼突然全告熄灭,花厅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哪一个?” “哪一个?” 两条人影两声吼,公孙龙、公孙虎兄弟好快的反应,离桌而起,分向门窗飞奔过去。 十名大汉亦非泛泛之辈,早将所有的出入孔道封死。 阿郎道:“大家都不要动!” 多多道:“大家都不要走!” 皮蛋道:“小心小偷呵!” 大笨牛道:“谨防扒手啊!” 灯笼很快就被公孙兄弟点燃了,桌上的四张原封未动,只是淋了一些汤汁,稍有污染。 不!桌上是摆着四张图,却已经不是原来的东西,张小仙计谋百出,暗中跟多多、皮蛋、大笨牛联络好,各打出一枚霸王钉,将灯笼击灭,阿郎遂以快得无以复加的速度,将藏宝图掉了包,换成经过修饰,诗句相同的假图。 表面上阿郎则装作出一副慌张的模样道:“两位公孙大侠可有什么发现?” 公孙昆仲已返身入坐,公孙龙道:“没有,来人可能已知难而退。” 张小仙得便宜卖乖地道:“这样就好,相信也没人敢跟公孙世家为敌。老堡主,请过目,本教主的三张图是否真品。” 公孙长风最重视的是撕裂之处的缝隙,恰巧这四张图本来就是一张羊皮,老头子当然看不出破绽来,最后又将他自己的那一张图拿在手里,喃喃自语道:“怪事,好像不太对劲呀。” 阿郎镇静异常地道:“什么地方不对劲?” 公孙长风指着上面的诗句道:“本来的诗句是‘尽在此山中’现在山字的地方怎么变成一团黑了。” 这是阿郎的杰作,假图上的诗句本是“尽在此图中”,因为大家三头六面,根本没有办法改,急中生智,临时在那个“图”字上面涂了一团酱油,变成一片黑,巧言解释道:“是山嘛,没有错,想系两位公孙大侠刚才起身时弄翻了酱油碟,以致模糊不清。” 继又以退为进地道:“老堡主若是怕其中有诈,这笔生意咱们就此作罢。” 假戏真作,探手就欲将宝图取回来。 欲擒故纵之计,功效立竿见影,公孙长风拦阻道:“老夫信你就是,两张图张教主开价若干?” 阿郎道:“两张图?” “丁老二花四万两银子买了一张破羊皮,张教主难道不该补一张?” “对,该补!该补!” “请开价。” “老主顾啦,优待,十万两。” 公孙美的小嘴一噘,道:“好贵啊,爷爷杀他的价。” 多多道:“这是清仓大贱卖!” 皮蛋道:“这是跳楼大贱卖!”大笨牛道:“这是自杀大贱卖!” 阿郎斩钉截铁的道:“不二价!” 公孙长风算是一个爽快的人,未曾讨价还价,对公孙龙道:“龙儿,付张教主十万两吧!” “是,爹!” 公孙龙颔首应诺,如数交付十万两的银票。 收起藏宝图,公孙长风起身就走。 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公孙美、丁老二紧随在后,动作十分迅捷。 张小仙方自一愣,话还没有说出口来,十名彪形大汉已从四面八方攻过来,一时刀剑齐飞,拳掌共舞,四大金刚变成了活靶子。 事出突然,哪来反手还击的机会,眼看掌风已撞上身来,刀锋已扫及毛发,可谓急如燃眉,好似火攻屁股一般,四个人一个主意,低头钻到了桌子下面。 乒乒乓乓,唏哩哗啦,像是在头顶上炒豆子,无数的钢刀、长剑、铁拳、重掌声打在桌面上,碗碎盘裂,酒溢汤洒。 “跑呀!跑呀!” 趁桌面尚未破碎的那一刹那,四大金刚顶着桌面飞起来,十名大汉被猛烈一撞,纷纷退后,四人卒告死里逃生,突出重围。 张小仙抓着一条桌腿,坠身落地后,指名道姓的臭骂道:“公孙长风,你好险好毒,敢是想杀人灭口!” 公孙长风身在斗圈之外,阴恻恻的冷笑道:“藏宝图乃无价之宝,事关重大,老夫不希望有人知晓已落入公孙世家手中。” 十名彪形大汉,个个皆非庸手,一退复上,攻势更猛,张小仙打出一把霸王钉,发出三掌后,才有说话的机会,道:“老魔,你夺图杀人,罪大恶极,本教主正要取你项上的人头,为风尘双侠复仇,有胆就过来决一高下,别作缩头的乌龟,让他人来当替死鬼。” 乍然一声长啸,奇招迭出,击退两名强敌,已冲至公孙长风附近不远。 公孙豹乍然脸一沉,道:“小兔崽子,你死到临头还想要作困兽之斗,给三爷躺下吧!” 单掌一竖,以掌代刀,照准阿郎的头项就砍。 “奶奶的,你找死!” 张小仙不退反进,疾迎而上,以一招风云色变,运足了十成的功力,与公孙豹硬拼。 少林大悲掌,威力无比,公孙豹不敢大意,急切间变砍为推,两掌猛一撞,激起一片强风,二人一触即分,齐皆向后退去,是一个不胜不败,平分秋色的局面。 公孙长风睹状嘴角撇下一丝冷笑,似是更加强了除去四大金刚的信心,发号施令道: “丁老二,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务必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我们先走一步。” 他深恐得图之事外泄,立与儿子、孙女急急向花厅大门行去。 公孙龙加添一句:“要不要再加派人手?” 丁老二答道:“公孙十铁卫,所向无敌,已绰有余力!” 阿郎吼叫道:“公孙老狗,把命留下来!” 多多呐喊道:“有种就别逃走!” 皮蛋呼喝道:“我要剥你们的老皮!” 四大金刚一条心,置自己的死生、十铁卫凌厉的攻势于不顾,杀出一条血路,咬着公孙父子祖孙的尾巴不放追上去。 三绝招已告出手,联手合击,猛锐难当,花厅之内劲气充塞,桌椅翩翩自舞,门窗猎猎作响,少林绝技,再一次显露神威。 可是,却没能奈何得了公孙世家父子。反被公孙父子的几记铁掌,震得倒退回来。 公孙世家的武学高不可测,张小仙正感惊诧间,丁老二早已率十铁卫攻到,又将四大金刚团团围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公孙长风却在九曲桥上与三绝婆婆不期而遇。 这两位古稀老人处的似乎不甚融洽,没有寒暄,甚至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一照面,公孙长风便语颇不善地道:“老婆子,你来做什么?” 三绝婆婆同样不假词色,冷冰冰地道:“我来找人,让路!” 说着,就要从他们父子身边绕过,公孙长风故意阻住她的路,不准通行,道:“要找谁?” “阿郎,白吃教主张小仙。” “他不在!” “有人亲眼见到,白吃教的四大金刚进入雨花台。” “绝无此事。” “你的话老身信不过,非要进去看看不可,闪开!” “没有这个必要,老夫说没有就没有!”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小仙已瞧见了三绝婆婆,攻守进退之余,大声吆喝道:“婆婆,小仙囝在这里,公孙长风是个老混蛋,大骗子,也是杀死张爷爷张奶奶的凶手之一,不要客气,毙了他,为二老偿命!” 三绝婆婆闻言,马上堆下一脸的煞气,怒冲冲地道:“公孙长风,张静之、卜乃慧的这一笔血债,暂且搁下不谈,先把四大金刚给我放出来。” 公孙长风老脸一绷,道:“这恐怕办不到!” “你打算将阿郎怎么样?” “一个字:杀!”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哼,这可由不得你!” “杀了小仙囝,你一定会后悔的!” “老夫一生,从来没有做过后悔的事!” “多年不见,想不到你仍然冷酷无情。” “你也一样,还是爱管闲事,鸡婆!” “让开!” “回去!” “接招!” “看掌!” 一个硬闯,一个强阻,二人一言不合,就在桥头上打起来,而且,狠招尽出,杀着齐施,惊天动地,惨烈无比。 花厅内的恶斗更惨烈,丁老二加上十铁卫,将四大金刚围得水泄不通,任凭阿郎等人施出浑身解数,却始终无法突出重围。 幸好,四人的手中各有一条又粗又长的桌腿,权当兵器使用,化去不少凶险,不然情况可能更危急。 公孙世家的十铁卫,的确不是省油的灯,丁老二更是拔尖技顶的人物,四大金刚被困在核心里,迷踪步显然已无用武之地,由于圈子压迫的很小,连施打暗器都不免碍手碍脚。 交手三十合后,阿郎急生一计,迎着对方的来力,震棒一挥,“笃”一声,好准,一名铁卫的刀砍进桌腿里,趁他拔不出刀的惶急间,猛然一拉一送,再扬腿一踹,闷哼声中,那人被当场踢得倒飞出去。 “妈的,回姥姥家去吧!” 三把飞刀,疾逾奔雷泻电,刀光处,惨嗥声起,那人手捧心脏,冒出三股血箭,软塌塌地倒在墙脚下报销了 阿郎接踵游身而出,卒告脱出围困。 一朝脱困,张小仙便如虎添翼,扬声臭骂道:“混蛋王八蛋,老虎不发威,你们把本教主当成病猫啦,不给你们一点苦头吃,你们不知道白吃教的厉害!” 说话同时,飞刀、袖箭、霸王钉已如狂风暴雨般洒向对方十人。 暗器系绕场而发,十个人全部是他攻击的目标,又是身后遭袭,不得不转身迎战,这一来,多多、皮蛋、大笨牛总算逮住一个脱身的良机。 “杀呀!杀掉一个少一个!” “揍呀!揍死一个算一个!” “宰呀!宰掉一个赚一个!” 脱身之余,几人大出杀手,顿时敌方又添一死二伤。 困厄己解,四大金刚精神百倍,生龙活虎般朝花厅门口冲去。 丁老二岂肯袖手,重整队形,在门内布下一道肉屏风,强行封拒,一时间双方又陷于胶着,四大金刚难越雷池。 探首望去,九曲桥上空无一人,三绝婆婆与公孙长风父子祖孙已不知去向。 阿郎暗想:“公孙长风这个老贼实在凶猛,一定是三绝婆婆打他不过,被他逼退了。” 心念间,九曲桥上花枝招展,群芳竞艳,却出现另一枇人。 是天魔宫主天魔女秋水寒,四名金剑使者,十二名银剑使者,已越过九曲桥,到达花厅门外。 张小仙喜道:“秋阿姨,见到三绝婆婆没有?” 秋水寒道:“三绝婆婆正与公孙长风在大路上打架。” “请秋阿姨快去助婆婆一臂力,公孙家人多,我怕她老人家会吃亏。” “可是,孩子,三绝婆婆的意思是,先救你们脱险最重要。” “也好,这几个家伙就请秋阿姨料理啦,我们去收拾那个老混蛋!” 这只是阿郎自己的如意算盘,丁老二等人可不肯放他们走,尽管天魔宫的人全面出击,威风八面,十铁卫却一直紧咬着四大金刚不放。 厅内掀起一场混战,刀光剑影,拳掌交加,天魔宫的确名不虚传,十合一过,便已掌握了绝对的优势。 混战中只听天魔女秋水寒以命令的口吻道:“丁老二,如果不想死的话,你最好现在就给本宫主爬出去。” 这是什么话,丁老二好歹也是个成名人物,怎能咽得下这口气,怒容满面地道:“天魔女,休逞口舌之利,别人怕你,我丁老二可不怕,少在老子面前耍威风。” 足踩七星,移宫换位,倏忽间连攻三掌。 “好,想死本宫主就成全你!” 你字出口,突展天魔玄功,一招天魔掌贯顶而下。 如非亲目所见,任何人都无法相信,秋水寒的功力之高,竟然高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丁老二发掌封阻,“咔吧!咔吧!”双臂应声而断,接着又啉地一声,丁老二头壳被碎裂,雪白状如豆腐的脑浆四三飞溅,可怜他连半声惨叫都来不及留下,便魂飞天外,命归九幽。 余威所及,有两名铁卫上来驰救,亦遭了池鱼之殃,一个断臂,一个伤肩。 不旋踵间,金光如虹,断臂者作了金剑使者冷霜霜的剑下之鬼。 银虹再闪,寒气透骨,伤肩者亦在银剑使者徐雪梅的剑底丧了命。 此时,白吃教的几人亦单打独斗,一轮猛攻,亦击毙二人,重创两个。 至此,十铁卫仅仅还剩下四名残兵败将,张小仙忽然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道:“秋阿姨,这几个毛贼就麻烦天魔宫替他们送终啦,白吃教要去收拾那个老混蛋了。” 四铁卫己无拦阻之力,四大金刚通行无阻,来至大路上,公孙长风父子祖孙,以及三绝婆婆,已去向不明。 在悦宾楼的四周转了一个圈儿,仍然踪迹全无,一行四人只好折返白吃赌坊。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十三章 救济大会已经打烊,大笨牛的运气不错,还有剩余的菜肴,四大金刚正饿着,老丐仙洪五爷与八臂神猿司徒雷等人亦未用膳,大家便凑在一起吃起来。 谁料,刚刚塞饱肚子,马上又有情况发生,丐帮开封分舵主铁掌王三元买菜回来,一入门便对张小仙道:“师叔,有人找你。” 阿郎伸一下懒腰,怔神道:“是哪一个?” 铁掌王三元道:“是无血刀雷天宇。” 大笨牛道:“嘿!又有生意上门啦。” 皮蛋道:“好啊、又可以捞一笔。” 多多道:“欲罢不能,救济大会干脆延期吧。” 阿郎道:“姓雷的现在在哪里?” 王三元道:“就在城东的一个废园里。” 略一沉吟,张小仙道:“老哥哥,你们慢慢吃,小弟与多多他们要去收银子啦。” 站起身来,方欲举步出门,老丐仙道:“要不要老哥哥陪你们跑一趟?” 阿郎信心十足地道:“不用啦,公孙长风那个老猴子都奈何不了我们,雷天宇算老几,给他三个脑袋瓜也变不出四大金刚的手掌心。” 四人己至门口,王三元指着一名小乞丐道:“雷天宇约晤的消息,是小七带回来的,让他领路吧,也免得跑冤枉路。” 叫小七的小乞丐应诺一声,早已抢在前头,道:“那个地方很偏僻,不好找,外地人十个有八个找不着。” 多多赏给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那咱们就快走吧,早去早回。” 小七见钱心喜,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当下二话不说,发足疾行,领头朝东奔去。 夜幕已降,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四男一女穿大街、过小巷,顿饭工夫之后便到了地头。 这是一个废园,一个很大并废弃已久的废园,荒草没径,虫鸣啁啾,晚风过处,使人有一种心悸的寒意。 广阔废园的中央,有一大片宏伟的建筑,画栋飞檐,屋宇连云,格局十分奇特,不是四合院,也不是一般前后数进的院子,而是中门有一幢四面开窗开门的平房。四边庭院之外,建有彼此相连接的大楼,大楼之外又有庭院,庭院之外又有更高更大的大楼。就好像是大圈圈里面有个小圈圈,小圈圈里有一个更小的圈圈。或者说,是一个大盒子里放着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另有一个更小的盒子。 多多心有所感,随口笑道:“这房子好古怪,怎么会盖成这个样子?” 小七一脸肃穆地道:“传说这当中还有一个故事哩。” 皮蛋道:“是什么故事?” 小七道:“相传这一栋房子的老主人,没有发迹以前,就住在中间那个地方,当时只是一栋茅屋,土地也没有现在大,后来做了宰相,才强买民地,盖起外面的两重楼。” “一重是给他儿子住的,第二重绐孙子住,本来,还准备盖第三重第四重,给他的曾孙玄孙住。” 大笨牛道:“怎么没有盖?又破落成这个样子?” 小七道:“后来听说是犯了案子,被满门抄斩,断了后嗣,偌大的一栋宅子,便变成废园。” 多多啐道:“哼,活该,这是报应,人生在世,千万不能做坏事。” 皮蛋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大笨牛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整栋宅子确已破烂不堪,柱斜梁歪,门倾窗落。这时五个人正停在中央地带的院子里,张小仙眼观四方,并未发现有人在,道:“小七,怎么没见人?” 小七颇感意外,道:“雷天宇亲口告诉我,天黑之后他在此候驾,该不会是胡扯吧!” 阿郎道:“应该不会,藏宝图是他朝思暮想的东西。” 语声方落,异事陡生,中间的平房内乍然燃起了一盏灯,接着见无血刀雷天宇从屋内踱出来,扬声说道:“那边来的可是白吃教的张教主?” 张小仙摆摆手,命小七回去,大步迎上去道:“雷大侠迟到了。” 雷天宇高拱着双手,朗声道:“抱歉,老夫因临时有事耽搁,一步来迟,尚祈张教主海涵。” 话毕,伸手作势,迎客入内。 房里还算干净,家俱陈设都在,桌上一灯如豆,四面还有七八张椅子,待大家坐定后,多多忽然皱一皱鼻子,道:“这里怎么有一种怪味道,” 雷天字的脸色微微一变道:“几十年没人居住,免不了会有霉臭之气,委屈多多副教主了。” 阿郎的鼻子乱嗅一阵,道:“嗯,味道是不好闻,快将你的主子请出来,咱们最好速断速决。” 雷天宇愣了一下,道:“老夫的主子?” “难道雷大侠不是替别人跑腿办事的?” “张教主真是聪明天下,不错,所有的藏宝图雷某是打算转手卖给另外一个人。” “谁?” “这……未得对方同意,老夫不便宣布。” “假如本教主坚持,要与对方直接交易,不卖给你这个掮客呢?” “老夫与对方己有约在先,非得经过雷某的手方可成交。” “哼,本教主不卖给你藏宝图,阁下的生意就做不成啦。” 这是事实,没有藏宝图,如何转手牟利,等于将了雷天宇一军,顿令他大感为难起来,思虑再三道:“这样吧,事后如征得对方同意,雷某一定坦告一切。” 杀害风尘双侠的四个凶手,早已水落石出,对方这个人与夺图杀人一案根本风马牛不相及,阿郎只不过是基于好奇之心,想弄明白对方这个神秘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闻言亦未再坚持,道:“可以,原则上本教主不反对,但还有一个附带条件。” 雷天宇道:“什么附带条件?” “带他来跟本教主见个面。” “这恐怕有困难。” “有何困难?” “这位朋友之所以不愿露面,就是怕人知道藏宝图已落入他的手中,可否改成由雷某出面约他,张教主在暗中一见如何?” “好吧,马马虎虎,就来一次打折大优待。”阿郎从怀里取出两张藏宝图,往桌子上一放,又道:“雷大侠运气不错,凑巧剩下来的两张图本教主已全部到手,只要阁下付十万两银子,就可以拿着去赚大钱了。” 四张真的藏宝图,张小仙已搜集齐全,那一首诗的全文是:“日上柳梢头,金光戏碧波,欲作神仙梦,尽在此山中。” 上有“盖世神功”四字,下有“留待有缘”四字,返回白吃赌坊后,阿郎曾抽空作了必要的修正。 所以,这两张图上的诗句,与真图并无二致,只是图下的“留待有缘”四字,因上次未书,这次亦告从缺。 其实,雷天宇手中的真图,早已被张小仙调了包,是真是假,根本无从对比,他关心的是价格,道:“前些时不是一张图四万两吗?” 多多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涨价啦。” 皮蛋道:“谁叫你不付定金,现在的价钱是每张五万两。” 大笨牛道:“两张十万两,少一个蹦子儿也不行!” 三人语气坚定,雷天宇还想讨价还价,被阿郎一口回绝,万般无奈之下,雷天宇只好拿出一张银票来,交给张小仙。 阿郎一看,眼珠子瞪得老大:“怎么只有两万两?” 雷天宇先没开腔,拿起灯来,向后面退了三四步,往墙角上一照,赫!那儿早已整整齐齐的摆好一大堆大元宝。 皮蛋为之一楞,然后道:“好漂亮的大元宝!” 大笨牛亦道:“难怪大家都喜欢银子,真好看呵!” 口说不过瘾,立即冲上去拿起元宝玩起来。 雷天宇道:“每个净重二百两,四百个共八万两,请张教主仔细算一算。” 阿郎瞄了一眼,道:“不必算了,本教主相信雷大侠就是。” 雷天宇放下油灯,收好藏宝图,道:“如此,雷某想就此告辞,请四位在此少待!” 多多道:“干嘛?” 雷天宇道:“老夫与那买图的人约好在此地会面,等一下四位可在屋内瞧一下那位朋友的庐山真面目。” 阿郎道:“请他进来不好吗?” 雷天宇道:“未得对方同意之前,雷某不敢作任何承诺。” 阿郎想一想,道:“愿意进来就进来,不愿意就免啦,反正又不是选女婿,在暗中瞧一瞧也一样。” 雷天宇神秘兮兮的笑笑,道:“谢谢张教主的合作,请将灯火熄掉,关起门来,以免节外生枝。” 阿郎不疑有它,立将灯火熄灭,雷天宇转身退出,随手关门。 室内登时一片黑暗,只有稀疏的月光照进来,那四百个大元宝仍然清晰可见。 多多心思最细,道:“八万两银子有五千斤,要几十个人来抬才行,雷天宇真会找麻烦,奇怪,他为何不用银票?” 皮蛋道:“银子好,银子有成就感,等一下叫丐帮派人来抬就成啦。” 大笨牛道:“是嘛,白花花的银子,看一看也舒服,银票只是白纸一张,多没意思。” 多多的话却触动了阿郎的机灵劲儿,道:“姓雷的弃轻易的银票不用,一定有原因,你们且先在此别动,我出去……” 言犹未尽,雷天宇的声音在外面截口说道:“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银子烧不烂!” 余音未落,只见外面火光一闪。 这一闪可不得了,马上引起一场大火。 多多适才所闻到的味道,原是煤油,所有的门窗梁柱上,早已被人浇了厚厚的一层,不知何时,外面又被人堆上无数干柴,煤油加上干柴,火势一发而不可收拾,一眨眼的工夫,整栋平房便陷入火海之中。 阿郎不禁大骇,恨声臭骂道:“雷天宇,你简直不是人,想将我们害死在这里!” 无血刀雷天宇嘿嘿冷笑道:“好说,藏宝图眼前已四图合璧,白吃教已经失去利用的价值,还留你们何用?” 皮蛋恶狠狠地道:“老混蛋,你好毒辣的手段,我死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雷天宇一脸奸笑地道:“老夫只是奉命行事,这笔怅请勿记在雷某的头上。” 大笨牛怒道:“是奉哪一个老王八蛋之命?” 雷天宇毫不隐讳地道:“西门世家的老主人,西门堡的老堡主西门敬德。” 多多道:“原来你也是人家的狗腿子!” 雷天宇道:“那倒不是,老夫只是将藏宝图售卖予他。” 阿郎道:“既然如此,那西门敬德为何要将白吃教的人一网打尽?” 雷天宇道:“老堡主不愿意让人知道,藏宝图落在何人之手。” “可惜本教主现在已经知道了。” “一个行将被焚之人,知道也发生不了作用。” “雷天宇,快设法将我们放出去,救白吃教也等于救你自己。” “张小仙,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此话怎讲?” “西门敬德不愿让知道他得到藏宝图的人活在世上,你姓雷的知道的最清楚,岂有活路可走?” “哈哈,小杂种,少在老夫面前耍花招,四位慢慢的烤吧,雷某说不定还会回来吃烤人肉干!” 说走真走,迈开大步离去。 多多急道:“回来,回来,我爹爹得知此事,绝对不会放过你。” 皮蛋骂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大笨牛道:“很可能还是现世报,报应就在眼前,千刀万剐,抽筋剥皮!” 任凭三人喊破了喉咙,骂破了嘴,雷天宇一概不理,前行数丈,正欲穿越前面楼门而去,忽觉头顶袂声一啸,陨星天马般泻落一人。 年约七旬,身穿黑袍,一脸的络腮胡子,雪白如银,长可盈尺,身材甚是魁梧,双目炯炯有神,道貌岸然,不怒自威,全身上下皆散发着一股慑人的威仪,一看就晓得不是一个普通的角色。 无血刀雷天宇急忙止住脚步,深施一礼,道:“西门老堡主不是说好,明日午时在老地方见面吗?” 西门敬德的脸上表情全无地道:“白吃教的四大金刚很难缠,尤其那个张小仙更是诡计多端,老夫不放心,临时改变主意,跑来瞧一瞧。” 雷天宇志得意满地道:“老英雄多虑了,四个小毛头还不曾放在雷某的眼内。” 西门敬德的白眉一挑,道:“这样说,藏宝图已顺利得手?” 雷天宇沾沾自喜地道:“张小仙这个小子,听说是秋水寒的儿子,父亲不是神偷赌仙,就是邪僧怪道,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杂种,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小财迷,多花一点银子便买到手了。” 立将怀中的藏宝图双手献给西门敬德。 借着火光,西门敬德略一浏览后便小心收起,道:“雷大侠,老夫想先走一步,多花的银子西门堡日后自当补足,但不知白吃教的人目前情况如何?” 雷天宇指着眼前的一片熊熊烈火道:“一切皆遵照老堡主之命行事,四大金刚已陷身火海,保证不久便会被烧成灰。” 西门敬德细一打量,果见烈焰狂卷,火光冲天,门窗已倒,屋顶也开始塌陷,但见风声呼啸,火舌翻滚。 室内似有人影在奔走逃窜,隐约中还可以听到哭喊叫骂之声,道:“雷老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夫希望你能留在此地,直至火势熄灭,亲眼见那四个小混蛋烧成灰为止。” 无血刀雷天宇欲语未语,西门敬德又道:“何况屋子里的那八万银子亦须及早运走,免得便宜了别人,老夫答应你,全数归你所有,绝不食言。” 八万两银子的诱惑力的确不小,雷天宇未加深思,便满口答应下来。 于是,西门敬德随即一揖而别。奇怪的是,他并未穿门而出,而是飞上高楼。 就在他双脚甫落楼顶屋面的同时,身旁立刻出现了好几个人,每人手里皆提着一个桶,照准雷天宇的头哗啦啦的倒下去。 不是水,是油! 是煤油,易燃的煤油! 无血刀雷天宇警觉有异,大惊失色地道:“西门敬德,你这头老狐狸,简直毒如蛇蝎,连雷某人也想一起烧!” 银虹一闪,璀璨夺目,雷天宇已拔刀而出,以一鹤冲天式,疾逾闪电般飞向高楼。 西门敬德白眉一扬,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雷天宇,老夫并无杀人之心,奈何情势逼人,杀了你之后,天下就再也没有人知晓藏宝图落在西门世家之手。” 话至此时,雷天字的身法快极妙极,已飞越屋顶之上,无血刀幻出万道寒茫,电袭西门敬德及随行之人。 “滚!” “杀了他!” “把他推下去!” 吼喝之声闪处,众人蜂拥而上,掌脚刀剑,狠辣的招式宛若狂风暴雨,雷天宇身形所到之处,血光迸射,杀声震天。 好厉害的无血刀,削金断铁,无坚不摧,遇刀断刀,遇剑削剑,不论任何兵器,只要跟无血刀相撞,必然毁损无疑。 血肉之躯更不在话下,有人断臂,有人伤腿,由于刀刃太锋利,刀过之处,皆未见血,必待片刻之后始血如泉涌而出。 好厉害的雷天宇,连断三刀三剑,造成二死三伤,在九死一生的逆境下,舍命相搏,卒被他登上楼顶屋面。 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西门敬德比他更狠更厉害,雷天宇的双脚尚未站稳,西门敬德已扑攻而到。 “滚!滚!滚!” 三声滚,配合三招快攻,西门敬德的功力之深,简直匪夷所思,雷天宇的无血刀根本挥不出去,但觉推撞之力奇大无匹,呼吸为之一窒,猛地发出一声闷哼,被震得双脚离地飞出去。 西门敬德的掌力好猛,力逾千钧,雷天宇疾往火海之中落去。 人尚未落地,身上的煤油已被火苗引燃,轰地一声,全身上下被包裹在烈火当中。 雷天宇的内腹业已受创,但神志尚清,狂地扭腰摆腿,硬生生的将坠飞的力道卸去不少,强行扭转方向,落在火场之外。 呵!雷天宇大叫一声没命地冲向一个楼门。 可恼楼门甬道内已被人放置柴火,点燃了一把火。 雷天宇又冲向另一道门,结果仍旧受阻于大火之中。 火,早已将所有的通路全部封死。 火,早已将雷天宇的衣服毛发烧光。 火,正在他的肌肤上燃烧,焦皱黑碳似的皮肤上,火光熊熊,不时还可以看到爆裂的火花,雷天宇的惨叫声,比屠宰场挨刀的猪仔还难听,命若游丝,危在旦夕。 雷天宇此刻突然倒在地上,打起滚来,企图将身上的火苗熄灭。 可惜太晚了,已濒临死亡的边缘,滚不到两三下便告气绝身亡,整个躯体缩作一团,像一只被烤熟的大龙虾。 西门敬德发出一阵奸笑声,方待孤落地面,去取雷天宇的无血刀,突闻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西门敬德,你干的好事!” 发话之初,人尚不知身在何处,余音未落,楼顶屋面的后方便冒上一个老太婆来,正是三绝婆婆。 西门敬德看得一愣,不痛不痒地道:“三绝婆婆,好久不见,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三绝婆婆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火场上,这时整栋平房已全部倒塌,所有的门窗家具以及任何可燃之物,皆已烧成了灰。 瓦砾中没有喊叫,没有哭泣,亦无人见到四大金刚逃出火海,若无天大的奇迹出现,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恐怕已步上了雷天宇的后尘。 三绝婆婆一开口便刺耳难听:“嗯,是许久没见了,不过就是八辈子没见你们西门、公孙二堡之人,老身亦不会有半丝思念之情,我是被这一场大火烧来的。” 西门敬徳狡猾地道:“婆婆也是来看火的?” 此人可谓老奸巨猾,似乎表明这一场火跟他毫无关系,乃适逢其会,看热闹而已。 三绝婆婆嗤之以鼻:“哼,你倒推得干净,我老婆子没有闲情雅致来看火,是想查证一件事。” “什么事?” “可曾见到白次教的那四个孩子?” “没有。” “我老婆子得到消息,四大金刚和雷天宇在这个废园里有一个约会。” “那你应该去问雷天宇。” “雷天宇下落如何?” “不知道。” “开封盛传,姓雷的是替你们西门世家跑腿办事,而雷天宇约白吃教,正是为了藏宝图,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 西门敬徳推得一干二净,三绝婆婆怒眉双挑地道:“还有一桩陈年旧事,老身不吐不快,你儿子西门豪与公孙凤的那一段姻缘,究竟打算作何了结?” “此事早已了结,无须婆婆操心。” “是如何了结的?” “那孽障早已不是我们西门家的子孙。” “嗅,你将自己亲生的儿子逐出了家门?” “没有杀他已是天高地厚。” “豪儿这孩子流落何方?” “既非西门家的人,老夫不问他的生死行处。” “人说虎毒不食子,你西门老儿非但将自己亲生的儿子逐出家门,甚至还要谋杀自己的孙子,简直人面兽心,猪狗不如!” 西门敬德闻言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 脸色铁青,眉尖带煞,已暗中提聚了一掌真力,准备随时出手发难。 三绝婆婆却并没有再开腔,乍然弹身一纵,飞花飘絮般落在地上。 各处的大火俱己大致熄灭,仅剩余烟余烬而已,三绝婆婆奔没三丈,便发现了雷天宇的尸体。 这时候的雷天宇早已面目全非,她是从弃置一旁的无血刀推想而知,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昂首沉声道:“西门老儿,雷天宇在此焚毙,白吃教的那四个孩子又在何处?” 西门敬德冷声道:“你问我,老夫又去问谁?” “你这是睁着眼晴说瞎话,雷天宇替你出面,跟白吃教的人进行交易,你在此布下天罗地网,烧死了一个,会不知道另外四个的下落?” “老夫说过,纯粹是适逢其会,凄巧来看火的。” “雷天宇的藏宝图不是卖给你了?” “不是!” “也不曾见到白吃教的四大金刚?” “正是!” “你姑妄言之,我老婆子姑妄听之,为了表明你不是杀人的凶手,可否帮老身做一件事?” “你说说看。” “派人将余烬扑灭,找找看有无遗骸。” “抱歉,火窟内并无人焚身,没有这个必要。” “你怎知火窟内无人?” “因为未闻有人哭喊,亦未见有人走动。” “再找找看,岂不更好?” “何必多此一举。” “就算是做一件善事吧。” “再会!” 西门敬德所为何来,杀白吃教诸人犹恐不及,自然不会帮三绝婆婆的忙,话一出口,便飘落楼外,头也不回的率众扬长而去。 火场仅余三绝婆婆独自一人,势孤力单,凭她一人之力,实在无法将余火全部熄灭,由于温度太高,连接近都十分困难,只好在外面观看。 在四周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好一会工夫,始终没有发现任何遗体遗骸。 三绝婆婆喃喃自语道:“小仙囝这孩子,看相貌分明是一个大富大贵之人,不像是一个短命鬼,何况还不曾认他的爹,认他的娘,不应该这么小就死,想系早已先离开,逃过此劫。” 心里这样想,顿觉宽慰不少,当即出门而去,打算再到别处找找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火苗已全部熄灭,废园内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是生?是死?生在何处?死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四个活蹦乱珧的人,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沉静黑暗中,远处见到数只灯笼,并有嘈杂的人声。 步履杂沓,数不在少,正朝火场行来,天魔宫主天魔女秋水寒并未来轿,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四名金剑使者,十二名银剑使者,紧随在后,一霎时便冲到了现场。 直行至火场的边缘,秋水寒才停下来,急声询问冷霜霜:“霜霜,你是听谁说的,小仙他们在这里?” 玉罗刹冷霜霜道:“是丐帮,一个小乞丐小七。” 天魔女道:“为何不及早向宫主报告?” 冷霜霜道:“起先属下以为只是闲话一句,宫主亦未有欲寻张教主之言,及闻此处发生大火,深恐白吃教的人发生意外,这才禀报宫主。” 秋水寒道:“可知他们此来何事?” 徐雪梅道:“据说是要跟无血刀雷天宇进行一笔交易。” 正当此时,一名银剑使者发现了雷天宇的尸体,惶声疾呼道:“启禀宫主,这儿有一个烧焦了的死人。” 天魔女闻言心头猛一震,跨步而上,细加审视,虽然认不出来是谁,但从庞大的躯体和残余的衣物看,可以断定并非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他们。 天魔女秋水寒大为紧张起来。 “小仙!小仙!你在哪里?” “孩子!孩子!你在何处?” 不停的大声喊叫着,绕着火场转了一个圈子,却不曾得到任何回应。 秋水寒含着满哐的热泪道:“快,快到火场里去搜查一下,看有没有他们的……” 她始终认为,张小仙就是她亲生的儿子,“尸体”二字实在不愿意说出口,因此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天魔宫主一向令出如山,四金剑使者,十二银剑使者,齐声应诺,一体遵行,提水的提水,翻土的翻土,秋水寒自己也亲自参与,约莫一顿饭的时间,便将整个废墟全部翻遍找遍了。 没有尸体! 没有骨骸! 亦未见任何遗物! 只见到一大堆稍微变形的大元宝! 怪哉!起火之前四大金刚明明在屋子里,起火之后还听到他们大呼小叫的声音,在西门堡的众高手严密监视下,又没见他们逃离火场。 难道上了天! 还是入了地! 银剑使者徐雪梅道:“邪门,废园空屋,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金剑使者冷霜霜道:“想来必是张公子与人交易得到的。” 徐雪梅道:“人呢?” 冷霜霜特别小声道:“怕己骨化飞灰。” 还是被秋水寒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比哭还难听:“不!我不信!本宫主绝不相信,小仙的命已经够苦,他不应该再焚身惨死,死有尸体,最坏也该有一堆骨灰呀。” 说至最后,终于扑簌簌的滚下两行热泪来。 冷霜霜小心翼翼地道:“刚才一阵翻动,属下很担心现场业已破坏。” 她的本意是,经过一阵践踏翻动,骨灰早已弄乱,已无从辨认,却不敢说出来。 天魔女玉面一寒道:“他们一共有四个人,不可能全都弄乱,一定是已及时逃离火窟,我们再到其他地方找找看。” 人在绝望时,往往喜欢寄希望于奇迹的出现上,天魔宫宫主的话等于就是命令,十七个人随即匆匆离去。 四大金刚,生死如谜。 生不知在哪里。 死亦不知在何方。 又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火场中终于有了声息。 在火场的东边,靠墙脚的地方,地下。 先是嗵!嗵!两声十分低沉,如果不注意就听不出来的敲击声。 片刻后,可以清楚看到,那个地方的土在开始松动,在向上隆起,不久便见到,有一片铁皮,上面顶着三寸厚的尘土,被整个托推到后面去。 第一个冲出地窖的是阿郎,张口就骂:“妈的,差点变成烤鸭子。” 第二个上来的是多多,摸一下那一张铁皮,道:“好热,到现在还烫手哩。” 第三个是皮蛋,道:“人说常走夜路,总有一天会遇上鬼,大概咱们今天就是遇上鬼啦。” 大笨牛走在最后,嗓门最大,话也最多:“没有关系,鬼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有银子可赚,又有地窖可躲,多烧几次也无所谓,古人早就说过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咱们白吃教今后一定会大吉大利,万事如意的。”想到银子,大笨牛心里就发急,三步二步奔过去一看,阿弥陀佛,大元宝还好端端的放在原处。 雷天宇就死在附近不远,张小仙上去踩了他一脚,道:“人算不如天算,你没有烧死我们,却被西门老狗烧成一只大龙虾,这样也好,阎王老子下抽锅炸你时可以省下不少油。” 多多点燃一支火把,在五尺外找到了无血刀,复在雷天宇的身上卸下刀鞘,亘古神兵器,果然不是庸俗之物,无血刀本身毫发未损,刀鞘亦仅烧毁配件丝秭等物。 当下将无血刀还入鞘中,递给张小仙,道:“阿郎,你现在已经是武林名人,名人应该配一把名刀,这样才够气派。” 阿郎拿在手上把玩着,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皮蛋接口道:“不要白不要,不用客气啦,有了名刀,咱们我个机会再拿几颗‘名头’来开刀。” 张小仙听他如此一说,不禁豪情大发,决定将无血刀留下来,道:“皮蛋,你说说看,武林中有哪几个人的脑袋算得上是‘名头’?” 皮蛋扳着手指头计算道:“西门敬徳,公孙长风,驼背叟,老丐仙,三绝婆婆。还有天魔女秋水寒,这几个人的脑袋瓜大概都可以算作名头吧?” 咚!阿郎给了他一个暴栗子,道:“乱来,三绝婆婆对我恩重如山,老哥哥对我们天高地厚,秋阿姨更是呵护备至,怎么可以拿他们的人头来开刀,倒是西门敬徳、公孙长风、驼背老儿的这三颗头,正可以作为咱们祭刀的好对象。” 蓦见废园内有火光出现,展目望去,见是一群持火把的人,正朝这边奔来,忙对多多道:“快将火把熄掉,说不定是西门堡的人回来收银子呢。” 多多如言将火把插入土中,道:“回来最好,现在就拿西门老儿的头开刀。” 皮蛋道:“开完刀就烤他的肉吃。” 大笨牛道:“烤好正巧当咱们的宵夜。” 四大金刚摩拳擦掌,隐身暗中,原想好好显露一下身手,孰料,待来人近在眼前时,始知是老丐仙洪五爷,丐帮帮主八臂神猿司徒雷、开封分舵主铁掌王三元,以及几十名开封分舵的弟兄。 张小仙一怔,道:“老哥哥,你们怎么也跑来了?” 老丐仙洪五爷抬头望望天色,三星己至头顶,算时辰三更已过,道:“你们去得太久,弟兄们又传回消息说这儿着了火,老哥哥不放心,所以特地跑来瞧瞧。” 多多道:“可是怕我们被烤成人肉干?” 皮蛋道:“其实,也只是差一点就要被人家烤成人肉干啦。” 老丐仙环目四下一扫,道:“看这个场面,的确够吓人的,但不知事情的经过如何?” 阿郎将经过的情形说了个大概,直听得老丐仙眉峰耸动,脸色大变道:“老弟,你说雷天宇幕后之人是西门敬徳?” 张小仙点头道:“没错,正是这个老家伙。” 老丐仙的脸色更加凝重,忧心忡忡地道:“糟了,看来武林多难,必将会掀起一场空前未有的血雨腥风。” 阿郎道:“老哥哥何出此言?” 洪五爷吐字有力地道:“你们有所不知,西门、公孙二堡,是武林中最有实力的两个门派,也是两个宿怨极深的死对头,现在他们都将注意力投注在天竺圣僧哈里巴的宝藏上,再加上世仇,必然会有一番狠斗。” “他们到底有什么世仇?” “远的不谈,单就近的而言,是为了一桩儿女婚嫁之事。” “请老哥哥细细说一说。” “公孙长风有一个女儿叫公孙凤,西门敬徳有一个儿子叫西门豪,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莫名其妙的一见钟情,爱的要死要活……” “老哥哥,请等一等,他们知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分?” “坏就坏在这里,他们根本不晓得对方的真实身分,便爱昏了头,爱上了床。” 大笨牛插言道:“有没有那个那个呀?” 洪五爷一楞道:“什么叫那个那个?” 大笨牛乱比划一下,道:“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码子事嘛。” 阿郎佯怒道:“笨啊,老哥哥说爱上了床,就是那个那个的意思,谁像你这样粗鲁,没水准。” 老丐仙笑道:“如果没有那个那个,事情还好解决,就因为那个那个了,才引起一场大风波。” 阿郎道:“他们是何时才晓得对方的身分的?” “就在那个那个之后。” “如何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老哥哥不是当事人,无法揣度西门豪、公孙凤当时的心境,但就常情常理而言,必然是万念俱灰,痛不欲生。” “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西门敬德与公孙长风若能成其美事,必将传为武林佳话。” “西门豪、公孙凤可能也是这样想,第二天便告分手,分别回家去求他们自己的爹。” “后果如何?” “西门豪被他老子狠狠的揍了一顿,宣布脱离父子关系,逐出家门。” “公孙凤呢?” “遭遇如出一辙,同样未能见容于公孙世家。” “西门豪目前的景况如何?” “生死行踪不明。” “公孙凤又怎样?” “宛如石沉大海。” “他们会不会结伴私奔,远走他乡?” “机会等于零。” “何以见得?” “公孙、西门二堡,家规俱极森严,倘有此事发生,必会千里追踪,杀之而后快,绝不允许二家的子女结为夫妻!” 多多忽然惊“哦”一声,道:“我想起一个人来,很可就是西门豪。” 大笨牛道:“是谁呀?” 多多道:“就是那个疯疯癫癫的……” 心有灵犀一点通,阿郎也想到同一个人,接口道:“就是那个失意人情痴先生嘛。今日在开封街头,我第一次遇见公孙美的时候,情痴就曾向她打听过公孙凤的下落,后来公孙长风曾说公孙凤己经死啦,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丐仙沉思一下,道:“公孙凤早已被她老子逐出家门,是生是死,我看连公孙长风也不一定了然,倒是如说情痴就是西门豪,倒是极有可能。” 皮蛋道:“有一件事令人百思不解,西门敬德设下十面埋伏,欲将我们白吃教与雷天宇一网打尽,而舍弃银票不用,改用银子的目的,显然是怕银票被焚,想在事后将银子收回去,事实上却再也不曾见到这个老匹夫的踪影,不知是何道理?” 洪五爷不疾不徐地道:“依老叫化子的判断,必是临时另有枝节发生,眼前,天魔女、驼背叟、三绝婆婆、公孙长风都在开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发生的可能。四位不妨回想一下起火后的所见所闻,或可理出一个头绪来。” 阿郎寻思一下,道:“火势蔓延极快,我们曾目睹西门敬徳亲自现身,亦曾眼见雷天宇作困兽之斗,大火烧身,之后我们在极度危急中觅得地窖藏身,由于房屋倒塌,上面盖上一层厚厚的尘土瓦砾,以后的事就一概不知了。” 大笨牛道:“嗨!不知为不知,何必伤这个脑筋,管它发生啥事,反正银子是咱们的,麻烦老哥哥派几个人抬回去吧,咱们也该打道回府,吃宵夜睡觉啦。” 张小仙冷哼一声,道:“哼,你就晓得吃喝拉撒睡,告诉你,打从明天起,咱们又要面对新的挑战。” 大笨牛眼一瞪,道:“干嘛?现在我们已经是有财产的人了,放着现成的福不享,还要去拼死拼活呀?” 阿郎道:“藏宝图已四图合璧,我们要去寻宝。” 皮蛋马上兴致勃勃地道:“去寻宝?好啊,银子越多越好,白吃教可以在各地建立无数分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办救济大会。” 多多道:“可是,此地的救济大会怎么办?” 阿郎道:“只有拜托老哥哥、司徒帮主、王分舵主,以及白吃赌坊的人全权处理啦。” 阿郎将公孙长风支付的十万两银票交给司徒雷,又道:“这十万两银禀,请司徒帮主再派一个专人送到七里坡去,眼前的这银子,则移作救济大会之用,能办多久就办多久,直到花完最后一文钱为止。” 老丐仙洪五爷心直口快地道:“老弟,你只顾他人,不管自己,寻宝之事,必将浪迹四方,遍历奇险,非十天半月可成,你们花什么?吃什么?” 这话正说到犬笨牛的心坎里,立即随声附和道:“是嘛,我们吃什么?喝什么?花什么?玩什么?” 咚!阿郎给了他一个爆栗子,骂道:“你是白痴?还是得了健忘症?莫非忘了雷天宇还另外支付咱们一张二万两银票。” 一向都是大笨牛开多多的玩笑,这一次多多可逮到消遣他的机会了,拿着银票,在大笨牛眼前晃来晃去地道:“银票在此,二万两,一千二百五十斤,你抬得动呀?吃得完?喝得了吗?再说你身上还有一千两私房钱,一年半载之内绝对饿不死你,你发什么牢骚?” 一阵抢白,呛得大笨牛脸色泛青,换一个话题反击道:“我大笨牛饿不死的,一旦穷疯啦,就逼你去‘卖尿’。” 这话太“荤”了,多多大为不快,两个人当场追打笑骂起来。 在笑骂追打声中,丐帮的弟兄已找来工具,或扛或挑或抬,带着四百个大元宝,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废园,返回白吃赌坊。 为了慎重起见,四大金刚经过一番密商,将赌坊里的事详加交代,并请铁掌王三元全权负责,就近代为管理。 诸事完毕,第二天一早,救济大会的大门刚打开,四大金刚便结伴而去,踏上寻宝的路。 寻宝的路是漫长的。 寻宝的路也是崎岖坎坷的。 不知找遍了多少名山,也不知寻遍了多少大岳,历尽千辛万苦,费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结果却一无所获。 这日,白吃教的四大金刚已到了湖北省境的桐柏山。 说也奇怪,许是有人暗中跟踪,许是有人另有所图,或早或晚,桐柏山中群雄毕至,冠盖云集。 西门敬德到了! 公孙长风到了! 三绝婆婆到了! 天竺波罗门的番僧到了! 邪僧、怪道、天魔女到了! 钱四海、驼背叟、情痴先生等人也到了! 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有的是为了报仇,有的是为了寻宝,有的是为了探隐索密,有的是为了找他的心上人,目的虽异,目标却全部指向这一座巍峨广阔的桐柏山。 到得最早的是公孙长风,手捧着藏宝图,寻寻觅觅,登上一座高山,来到一个四面峰峦叠嶂之处。 中间是一处低矮的山洼,山洼里有水,汇集成塘,足有四五亩大,池塘里另外又有一座苍翠的小山,山光水色,美景如画。 公孙长风的神色乍然一紧,道:“大概就是这里!” 长子公孙龙踏前一步,追问道:“是这里吗?” 公孙长风将裱糊好的藏宝图展开来,指给儿孙辈及门下众高手看,道:“你们看,这图的四周是山岭峰峦,中间有一个湖泊,湖泊内有一座小山,与实地景象完全吻合。” 次子公孙虎细一比对,道:“唿,错不了,就是这个地方。” 三子公孙豹另有高见:“日上柳梢头,金光戏碧波,欲作神仙梦,尽在此山中,这一首诗又作何解释,必与现场的景物相合,才显得有意义。” 公孙长风昂首望望天色,日己偏西,根本照不进池塘里来,道:“金光戏碧波,必待正午之时,且先别管图上诗句如何解释,反正宝藏尽在此山中,无疑指的正是湖中的这一座小山。” 孙女公孙美兴冲冲地道:“爷爷,那咱们就赶快涉水而过,去挖宝吧!” 公孙长风老谋深算,道:“且慢,咱们应该先做一番必要的部署。” 孙女公孙美诧然道:“还要什么部署?” 公孙长风没有再答理她的话,转对近百名随行高手道:“即刻将所有的通道全部封闭,峰峦险竣之地亦应布岗放哨,不论何人,一概不准进入,违者格杀勿论!” 山谷之中立刻响起一片应诺之声,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已在开始分配任务,指派人手。 然而,指派人手尚未各就各位,外面人潮如涌,已黑压压的闯进来一大群人。 来人声势浩大,总数亦在百人上下,为首者身穿黑袍,身材魁梧,银须及腑,不是西门敬徳还会有谁。 他的三个儿子:西门英、西门雄、西门杰,还有一个孙子西门亮,紧跟在他的左右。 后面的人排列成行,井然有序,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显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一等好手。 这两家真会取名字,西门家是英、雄、豪、杰,公孙家是龙、凤、虎、豹,皆有气贯日月,笑吞江河的气势。 这也就难怪二大世家会格格不入了,除去世仇不谈外,一山难容二虎,二世家岂能并雄于武林? 不是吗,公孙、西门二世家一照面,便如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马上摆好阵势,形成一个对峙的局面,刀已出鞘,箭已上弦,恶战一触即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公孙长风脸上的每一寸肌肉皆充满浓浓的杀机,对站在丈许外的西门敬德道:“老匹夫,你跑到此地来做什么?” 西门敬德的脸色同样难看已极,眸中凶芒暴闪的道:“老夫正想要请教你公孙老儿。” “公孙家是来游山玩水的。” “西门家也是来游山玩水的。” “公孙家先到,你们请吧!” “抱歉,西门世家看中了这个地方。” “老匹夫,坦白说公孙世家已经买下了这块地!” “放屁,这是荒山,不是私地!” 公孙长风挥动一下手里的藏宝图,迅即纳入怀中,道:“老夫买下了这个,就等于买下了这座山。” 西门敬德拍打一下自己的口袋,道:“是藏宝图吗?哼,老夫也有一张,同样等于买下了这座山。” 公孙龙一脸骇异地道:“你们西门堡哪来的藏宝图?” 西门英道:“买的。” 公孙虎道:“跟谁买的?” 西门雄道:“白吃教主张小仙。” 公孙豹疑云满面地道:“难道这个小杂种一物二卖?” 百门敬徳冷笑一声,道:“许是天竺圣僧哈里巴本来就留下两张宝图。” 他乃工于心计之人,所以会这样说,旨在强调哈里巴的宝脏,他们西门世家也拥有绝对的权利。 两大世家皆持有藏宝图,皆找到了所处之地,双方自然各不相让,舍命相争。 公孙长风道:“老匹夫,咱们废话少说,所有的仇仇恨恨,恩恩怨怨,大可藉此作一彻底了断。” 西门敬徳道:“好极了,老夫正有此意,所有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正可在功夫上决一死生!” “杀啊!杀死一个少一个!” “砍呵!砍死一对少一双!” “将公孙世家杀得鸡犬不留!” “将西门世家杀得断子绝孙!” “要公孙世家从此在江湖上绝迹!” “要西门世家从此在武林中除名!” 所有恶毒的话都骂出了口,所有辛辣的招式皆施出了手,打得天昏地暗,打得惨烈无比,交手不过五十合,双方已是伤亡累累。 池塘的水已经变成血红的颜色。 死亡的人,横七竖八的趟满了一地。 处处都有恶斗! 处处都有哀鸣! 处处都有流血! 处处都有人死! 池塘四周的争夺战最为惨烈,寸土必争,各不相让,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够越过池塘,登上小山。 猛可间,突闻公孙美发出一声尖叫,她不自量力,和西门杰硬拼一掌,结果被震得离地飞起,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四五丈远。 还好被人接住,一旦掉落乱石丛中,不死也会残废。 接住她的人是张小仙,两个人肌肤相接,抱个满怀,由于冲势太猛,阿郎连退了三四步才停下来。 软玉在怀,少女特有的体香沁人欲醉,张小仙情不自禁的紧一紧臂弯,竟然忘记将她放下来。 公孙美的感觉更敏锐,全身上下仿若触电一般,心如鹿撞,索索而抖,竟亦忘记在阿郎宽厚的胸堂里,忘记挣脱。 皮蛋伸手拍了公孙美的屁股一下,粗俗地道:“喂喂,张教主已经有人啦,这里是我们多多公主的地盘,外人只许观赏,不准攀折,可别耍赖呵!” 这话无异在替多多鸣不平,多多立刻投来感激的一瞥,却也惊醒了陶醉中的阿郎、公孙美,二人惊“噫”一声,齐将双手松开,公孙美早已羞得满脸通红。 张小仙望了公孙美一眼,道:“公孙小姐没有受伤吧?” 公孙美抛过来一个媚眼,羞答答的道:“还好,多谢张教主援手之恩。” 大笨牛故意调侃道:“如果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就让我大笨牛再抱一抱,保证妙不可言。” 公孙美闻言大怒,臭骂了一句:“癫蛤蟆!”转身就走。 她爷爷公孙长风却霍地一个大跨步,急纵而至,劈面道:“阿美,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皮蛋好利的一张嘴,讥讽道:“老堡主说哪里话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知恩图报,反而倒打一耙,也不问一问我们张教主,有没有撞伤?抱痛?” 公孙长风冷哼一声,转对阿郎道:“张小仙,你来的正是时候,老夫正有一件事想请教。” 阿郎面不改色地道:“可是想为公孙十铁卫索仇?” 公孙长风沉声道:“十铁卫之仇暂且让你欠着,老夫是想问你另外一件事。” 阿郎冷声道:“哼,你可以让我欠,本教主却不许你欠,风尘双侠的两条命,你必须血债血还!” 气提丹田,功行双臂,己暗将功力运集于双掌之上,准备随时出手进招。 公孙长风卓立如故,面如寒霜地道:“张小仙,老夫想请教,藏宝图你一共卖出几张?” 西门敬德本来是与公孙长风捉对厮杀,话至此时,亦电扑而至,接口追问道:“到底是一张还是两张?” 阿郎剑眉一挑,忽生一计道:“是两张,一个卖给公孙长风,一张售予雷天宇,后来被你西门老儿黑吃黑给吞啦。” 公孙长风的脸色骤然一变道:“哪一张是真?哪一张是假?” 阿郎含混其词地道:“假中有真,真中有假。” 西门敬徳疑惑地道:“什么意思?” 多多已洞悉阿郎的意思所在,道:“也就是说,你们的藏宝图之中,各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皮蛋补充道:“说的更明白一点,两位如肯通力合作,便可并凑出一张完整的藏宝图来。” 大笨牛惟恐天下不乱,扇风点火道:“和谈不成,还可以用武力解决!” 阿郎指着池塘中的小山道:“实际上此时有没有藏宝图,已非重要关键,因为宝藏尽在此山中。” 此话一出,公孙长风如梦初醒,乍然一长身,箭也似的射向池中小山。 西门敬德的动作也不慢,接踵而起,二人只是前后脚之差,相继落在小山上。 前仇加上近利,二人的脚还没有站稳,便又大打出手。 四周人头攒动,喝叱打斗之声不绝,西门世家的英、雄、杰,公孙世家的龙、虎、豹,以及门下的数名高手,先后登上小山。 小山上究竟是何景象,众人皆无暇详察,二话不说,双方便即斗在一起,比早先更为激烈凶险,刹那之间便又平添数条冤魂。 张小仙冷眼旁观一会儿,招招手,兀自转身离开,道:“咱们走啦。” 三人紧走几步追上来,多多道:“小仙,不是这儿?” 阿郎道:“他们拿的是假藏宝图,找到的自然也是假地方。” 皮蛋道:“真的藏宝所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阿郎道:“四面高山环绕,中间有一个湖泊。” 大笨牛道:“没错呀,他们找到的这个地方,正是这个样儿。” 阿郎道:“你忘啦,这个湖泊里多了一座小山。” 大笨牛道:“怎么会多了一座小山?许是后来长出来的吧?”小仙啐道:“呆瓜,是我添上去的,因为原图的中央有一个湖泊,既怕夺图杀人的凶手看出破绽,又怕被买图的人找到真的藏宝所在,所以便在湖泊的中央加上一座小山,这也是真图与假图唯一不同之处。” 皮蛋道:“想不到却真有这么个地方,看来西门、公孙二堡有得折啦,非两败俱伤,希哩哔啦不可。” 多多素眉一蹙,道:“可是,公孙长风是杀害风尘双侠的凶手,西门敬徳曾企图将咱们烧死废园,这笔血海深仇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阿郎朗声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但此非其时,让他们放手去拼杀,然后咱们再伺机行事,别忘来桐柏山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寻宝,其位的事都可以缓一缓。” 小仙言之成理,三人齐点首称善,奔势陡地加快,顷刻间便奔出二三里地,转入另一座山的山腰上。 此乃荒山绝地,人烟罕至,山路甚是崎岖难行,正行间,忽然听到有人语步履之声,但因树木乱石遮掩,却不知人在何处。 多多长耳顷听一阵,道:“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好像是外邦人。” 皮蛋扬目四望,指着脚下的一条羊肠小径道:“在那里,一色黄衣,好像有五六个。” 大笨牛凝目细观,默默计算一下,道:“是六个光头和尚,人说秃子跟着月亮走,可以借光,现在和尚跟着太阳走,也挺光挺亮的。” 言谈中,来人距离已近,阿郎已识出是天竺波罗门主哈雷西斯·阿巴达、总护法阿拉弗兹·乌克拉,以及门下的四名高僧。 皮蛋拍手道:“又有生意上门啦。” 大笨牛道:“又有人送银子来啦。” 伫立少顷,番僧已登上山来,大笨牛迫不及待地道:“恭喜恭喜啦。” 这话甚是突兀,阿巴达错愕一下,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乎乎地道:“波罗门有何喜事值得白吃教恭贺?” 皮蛋道:“四张藏宝图业寻合璧,还不值得高兴吗?” 乌克拉道:“很遗憾,本门不想再花冤枉钱了。” 多多一扬柳眉儿,道:“这是为何?” 阿巴达道:“眼前状况已明,尽人皆知,本门第十六代掌门人哈里巴的宝藏就在这一个恫柏山中,何须再花钱买图。” 皮蛋道:“有一张图总是方便多了。” 乌克拉道:“花光了银子,回不去天竺,可是困难重重,再说你们所卖之图,是否真品恐怕还大有问题。” 阿郎吹嘘道:“白吃教向来信用可靠,货真价实。” 皮蛋道:“掌门人可曾考虑到,你这是毁约的行为。” 乌克拉道:“毁什么约?” 皮蛋道:“毁预约藏宝图的约。” 大笨牛道:“毁约就要受罚,那二万两定金没收啦。” 阿巴达“哦”了一声,没表示异议。 张小仙道:“二万两数不在少,丢掉多可惜,再买一张就可以多一点的希望。” 阿巴达思虑一下,道:“贫僧宁愿多花一点银子,买少林大悲三绝掌。” 张教主不假思索地道:“对不起,大悲掌乃少林绝技,本教主无权出售。” 阿巴达跟乌克拉互换一个眼色,道:“既然如此,本门无意强人所难,请就此辞,以后咱们有缘再会吧。” “阿弥陀佛”六僧一齐双掌合十为礼,在一片诵佛声中,鱼贯而去。 四大金刚则奔向相反的方向。 展开藏宝图,仔细研究一番,翻山越岭,登峰攀峦,直至夕阳西下,晚霞烧天的时候,依然一无所获。 眼看天色将晚,阿郎道:“咱们该找个宿处啦,找不到宿处,就只好露宿荒山。” 多多闻言甚为焦急地道:“这种荒凉所在,哪来的宿处?” 阿郎道:“虽是荒山野地,山农猎户总是有的,找一户人家借宿,应该不成问题。” 大笨牛道:“找猎户好啦,猎户一定有野味,咱们好弄点吃的。” 多多道:“山农也不错,山农有更好的东西吃。” 大笨牛瞪大眼珠,垂涎欲滴地道:“是什么?” 多多提高声音,吐出来两个字:“山柴!” 皮蛋戏谑道:“山柴好,吃在肚里可以烧火,烤你自己的心肝吃!” 这一下可惹恼了大笨牛,骂道:“死皮蛋,臭皮蛋,你也敢拿我寻开心,看我怎么修理你!” 说着,拳头立如雨点子似的猛往皮蛋身上招呼,皮蛋拔腿就跑,四个人当即打打闹闹地奔离现场。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十四章 桐柏山中,有一处绝妙所在,名为百花谷。 三面都是高山峻岭,一面却平坦宽广,而且土地肥沃,遍植各种奇花异卉,一年四季皆姹紫焉红,花香处处。 百花谷中,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台上,建有一座尼姑庵。 算不得规模宏大,也谈不上宏伟壮丽,但粉壁绿瓦,丝尘不染,背山面水,四面修篁,给人一种出尘脱俗的感觉。 寝内暮鼓已起,梵唱不绕,直传出数里之遥,使人闻之心旷神怡,发思古之幽情。 这么清静高雅的一座尼姑庵,却有一个怪异的名字:“断情庵!” 庵门之外,粉墙下,情痴先生正拿着一桶油漆,又在挥舞着大笔,写他的歪诗。 张小仙道:“情痴先生,好感人呵!” 多多道:“这样情痴的人,天上少有,世间无双,应该叫情圣才对!” 皮蛋道:“但愿不是自古多情空余恨,老天爷可怜他,能够早点找到他的心上人。” 大笨牛总结道:“真可怜啊!” 四大金刚投宿处没找着,听得暮豉梵唱,一路寻来,话落人已到了情痴的面前。 情痴对阿郎替他强迫做广告的事,似仍耿耿于怀,不曾回头,不曾答话,写完诗句后,掉头就走,甚至亦不曾抬头望他们一眼。 阿郎伸手一拦,道:“情痴先生,对不起哇,上一次本教主热心过度,伤了你的自尊,这一次咱们谈点别的吧。” 从蓬乱的发丝之中,情痴射出来两道冷电似的寒芒,道:“我们之间无话可谈。” 张小仙道:“有啊,譬如我们可以谈谈公孙凤。” 公孙凤三字,似是一把利刃,刺中情痴先生的心,身子猛烈颤抖一下,以无比激动的语气道:“你说公孙凤?” 阿郎道:“没错,是公孙凤,公孙长风的女儿,公孙龙的妹妹。” “她在哪里?” “本教主想先弄清楚,她是不是你要找的情人?” “不错,我要找的人正是公孙凤。” “情痴先生,记得你曾说,只要公孙凤看到你这一首诗,就会晓得你在找她?” “事实确是如此。” “可否说出原因来。” “因为这一首诗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共同诎作。” “哦,原来你是一位才子,她是一位才女。” “张教主请快说出公孙凤……” “公孙凤是否己经看到这一首诗,又如何辨别?” “她会改掉其中的一句。” “为什么要改?” “是我故意写错了。” “是哪一句?” “第四句。” “今朝恐作他人妇?” “应该是:绮罗枨中伴君眠。” “如此,正确的全诗应是:明知多情空余恨,驱舟偏向恨海行,犹忆昨夜飘香梦,绮罗怅中伴君眠,对不对?” “对,只要有人改了这一句,必系公孙凤本人。” 大笨牛咂一下嘴唇,道:“好缠绵俳侧的爱情!” 情痴先生充耳无闻,没有理会他,继续追问公孙凤的下落。 阿郎道:“据公孙长风说是死啦,但是我不相信,本教主觉得她一定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 多多道:“如果你信得过我们,白吃教可以帮你打听。” 皮蛋道:“可以在公孙美的身上下点工夫。” 大笨牛夸大其词地道:“公孙美对我们老大害单相思,只要略施小计,她就会连肠子都吐出来。” 情痴先生怦然心动道:“这话可是真的?” 阿郎顺水推舟地道:“大概八九不离十啦。” 情痴一反常态道:“那就麻烦张教主设法打听一下吧。” 阿郎是个古道热饧的人,心里早已答应了,但表面上却端起架子来,道:“你不是不喜欢欠人情债吗?” 情痴长发复面,虽然看不出他的神色变化,但语气已和缓亲切不少,道:“倘能寻得公孙凤必有厚报!” “不必你报答,只要据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啦。” “请张教主直言。” “你是谁?” “这……” “是西门豪吧?” “你怎么知道?” 这话等于已经承认他是西门豪,多多一本正经地道:“你与公孙凤的这一段爱情故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既然你要寻找的人是公孙凤,当然必是西门豪无疑。” 情痴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分,道:“不错,本人确是西门豪,但请四位守口如瓶,勿对外人言。” 话出口后,人也悄然离去。 阿郎道:“天都快黑啦,何不在此借宿一夜?” 情痴西门豪道:“不可,曾听人讲,多年前有人在这附近见过公孙凤,我想再到别处找找看。” 话落,人已在十丈以外,没入暮色苍茫中。 四大金刚则转身进入“断情庵”,找到一名知客比丘尼,说明来意,庵方立即一口答应下来,由另一名小尼领着他们,绕过佛堂,向后面的禅房行去。 皮蛋想起一个问题来,道:“请问小师父,你们这座尼姑庵的名字好怪,为何叫‘断情庵’?” 小尼迟疑一下,道:“这当然是有特别原因的。” 大笨牛道:“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听?” 小尼肃容满面地道:“简而言之,我们这里的弟子,差不多都是感情受过创伤的女子,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断绝情缘,所以掌门人才特意命名为‘断情庵’。” 阿郎道:“来到‘断情庵’的女子,都出家了吗?” 小尼道:“有的剃度为尼,有的则仍在带发修行中。” 大笨牛见这小比丘尼,生得眉清目秀,淡雅脱俗,年龄不过才十七八岁,忍不住脱口问道:“不知小师父可也是感情受过创伤的人?” 小尼庄重肃穆地道:“小尼例外,三岁便剃度出家。” 阿郎道:“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小尼道:“什么样子的人?” 多多道:“自然是一个感情受过挫折的女子。” 小尼闻言立现惶急之色,道:“来本庵的女子,都是想忘记过去的人,小尼恐怕帮不上忙。” 皮蛋道:“这个人很有名气,她叫公孙凤。” 小尼面无表情,亦未答言。 大笨牛道:“你不说话没有关系,点个头就可以啦,公孙凤在不在断情庵?” 小尼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掌门人严命交代,本庵尼俗的身分来历,一概不得与外人言讲。” 话至此时,已到禅房门外,小尼告诉他们男客女客的居处,继又说道:“四位小施主还没有吃饭吧?” 这是大笨牛最关心的问题,立道:“快要饿扁了,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就请快拿出来吧,走的时侯白吃教多捐一些香油钱便是。” 小尼笑笑,道:“佛门之内,没有美食,只有粗茶淡饭而已。” 阿郎忙道:“小师父,别听他胡说八道,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小尼应诺一声,告辞而出,四大金刚略事梳洗,小尼便将斋饭送进禅房来,还顺便亮了灯。 身后紧跟着一个老道士,年约五十余岁,穿着一件绘有八卦及太极图案的袍子,三角眼,白勾鼻,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尼代为介绍道:“这位是玄武观主怪道张半仙,也打算在此挂单借宿。就请一起用斋吧。” 阿郎猛然想起无血刀雷天宇临死前的几句话来,说秋水寒所生之子的父亲,不是神偷赌仙,便是邪僧怪道,暗想:“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概是神差鬼谴,天老爷把他送来的。” 心念间,比丘尼已去,五人围坐一起吃斋饭。 怪道张半仙首先开控:“四位小友可是近来红透了半边天、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白吃教四大金刚?” 阿郎大模大样地道:“哪里,张道长客气了,本教主张小仙愧不敢当。” 多多自我介绍道:“小女子白吃教司教主多多,请张观主多多指教。” 皮蛋道:“白吃教的总护法皮蛋。” 轮到大笨牛时,阿郎特意给他使了个眼色,大笨牛站起身来,将“千里寻父,万里认爹”的字样展现结张半仙看,道:“在下白吃教的刑堂堂主大笨牛,张大侠可要认个现成的儿子?” 怪道张半仙道:“是谁在认爹呀?” 大笨牛道:“就是我们老大张小仙。” 皮蛋道:“我们张教主的母亲是秋水寒,父亲不详,所以才要寻父认爹。” 张半仙道:“江湖上盛传,当年强暴秋水寒的男子,可能是神偷丁炎山,赌仙翁百万,以及邪僧不了,这几个人不是被杀,便是被阉。” 多多不露声色地道:“那是因为他们乱认儿子,冒充张教主的爹。” 张半仙半信半疑地道:“这三个人也明明跟秋水寒有夫妻之实,如何证明不是张教主的爹?” 也巧皮蛋想得出这个怪点子来,随机应变的道:“有最好的法子可以查出来,将父子二人的血混在一起,一看便知。” 张半仙还是不懂,道:“怎么看?” 皮蛋道:“如果确是父子,二人的血液会融合在一起。” 大笨牛一点也不笨,一点就透,道:“假如不是父子,情形便大不相同,好像一碗酱油里加了一碗猪油,怎么搅拌还是黑白分明。” 张半仙瞠目结舌地道:“哦,有这等新鲜事,本观主从来没有听说过。” 阿郎道:“这是新发现,老一辈的人自然不懂啦。” 皮蛋道:“在洛阳古宅,跟秋水寒那个那个的男人,已四去其三,只要查明第四个人是谁,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正是我们教主的亲爹。” 大笨牛道:“认了一个有财有势有名气的儿子,还可以讨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这种好事恐怕八百年也难得遇上一次,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多多道:“观主叫张半仙,我们教主叫张小仙,两个人只有一字之差,这岂非天意安排?” 这一番话,每一字一句皆打动张半仙的心,思虑了半晌,道:“你们说的可都是千真万确的事?” 多多道:“骗你是王八!” 皮蛋道:“骗你是乌龟!” 大笨牛道:“骗你不得好死!” 张小仙的话更严肃:“人伦大事,岂可信口胡言。” 怪道张半仙的三角眼翻了好几下,阴阳怪气地道:“实不相瞒,本观主正是你们所要寻找的人。” 阿郎神色一紧,道:“道长是说,当年你也是那一场麻将的赌徒之一?” 张半仙道:“错不了,错不了。” 皮蛋道:“也曾强暴过秋水寒?” 张半仙道:“本观主手风极顺,次数最多。” 大笨牛道:“恭喜恭喜,你中彩啦。” 张半仙乐得嘴都歪了,忘了该如何回话。 阿郎道:“如此说来,我应该叫你……。” “爹”字尚未出口,皮蛋急忙阻止道:“且慢,为了慎重起见,我主张验一下血。” 四大金刚配合得天衣无缝,大笨牛紧盯一句:“观主大人不会反对吧!” 怪道张半仙早已晕呼呼的,连自己的时辰八字都忘了,连说:“应该的,应该的。” 阿郎眉尖一挑,道:“那就请皮蛋总护法操刀吧。” 丁炎山、不了和尚、赌仙翁百万,是张小仙亲手阉的,少林悟悲大师则是大笨牛的杰作,只有皮蛋还没有成绩,闻言刷地拔出一把匕首来,道:“如此就请张观主上床来躺着好啦。” 张半仙不知是计,闻言离开饭桌,躺在床上。 多多早已避开,皮蛋还装模作样的取来一个碗,趋前道:“请脱裤!” 张半仙愕愣道:“还要脱裤子?” “当然,孩子是那个地方生的,血也要那个地方的。” “多不多?” “不多,只要一点点。” “痛不痛?” “不痛,一眨眼就过去了。” 怪道张半仙还是犹疑不决,不肯脱裤子,大笨牛不耐烦地道:“认白吃教主当儿子,娶天魔女作老婆,眼看着圣僧哈里巴的宝藏又行将弄到手,你还不乐意,真是傻瓜二百五。” 这个条件实在太优厚,天底下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张半仙暗中咬一咬牙,终于将裤子退至腿弯处,献出“宝”来。 皮蛋仍在作最后的戏弄:“这可是你自愿的?” “是本观主自愿。” “请闭上双眼。” “干嘛还要闭眼?” “眼不见不痛嘛。” “好,本观主眼已闭上。” “注意,我马屁大王要开始动刀了。” “请!” “放心,你不会感觉到痛的。” “那就多谢了。” 这真是今古奇谈,滑天下之稽,挨刀子,被人去势阉割,还要道谢。 张半仙平躺在床上,双目紧团,正沉醉在美好的梦境时,蓦觉私处一阵奇痛,血如泉涌,一条皱皮“香肠”,两颗“蛋”,一片“毛草”,已被皮蛋割下,扔到“断情庵”外面去了。 阉割之痛,透骨锥心,惨叫声中,张半仙已提着裤子逃下床,呲牙咧嘴地骂道:“你们简直是一群恶棍、骗人的魔鬼,本观主跟你们拚了!” 不待他出手进招,张小仙已自抢先怒吼道:“牛鼻子,你想得倒挺美,想人财两得,告诉你,万恶淫为首,割掉你的命根子,只是略施小惩,叫你下辈子无法再欺侮良家妇女,更严重的惩罚还在后头哩,本教主今天非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喝你的血不可!” 话甫出口,怪道张半仙已疯狂地扑攻而上。 “找死!” 张半仙虽已自闭血脉,但伤处奇痛难当,复经张小仙劈胸一记重击,立又一屁股栽坐在地。 阿郎咬牙切齿的臭骂道:“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命到五更,牛鼻子,你该上路了,别让素魂的小鬼等太久!” 单掌一竖,以掌代刀,照准他的头颅砍下去,决心要将张半仙的天灵盖劈开。 “住手!” 蓦闻一声沉喝,起至室外,立有一股奇大无匹的暗力汹涌而至,四大金刚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身子如遭重力疾推,皆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两三步。 定目处,禅房之内已多了一位面如冠玉,却冷若冰霜,年约花甲,芒鞋佛装的老尼。 初生之犊不畏虎,大笨牛一怔之后,踏前一步道:“老尼姑,你是谁?竟敢管我们白吃教的闲事,鸡婆!” 老尼好厉害的一双眸子,寒芒一闪,冷冰冰的道:“贫尼无情,断情庵的住持。” 多多道:“啊,老师太原来就是无情神尼,久仰,久仰!” 皮蛋念念有词地道:“神偷赌仙天魔女,邪僧怪道无情尼,细数天下英雄榜,一帮二堡三刀客,这一首诗里面的英雄,总算全部凑齐啦。” 断情庵住持无情神尼面冷如故,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感情存在:“四位小施主大概就是最近在江湖上闹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的白吃教主张小仙,以及多多、皮蛋,大笨牛吧?” 阿郎挺身而上,抱拳说道:“好说,本教主正在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希望老师太不要干涉。” 无情神尼望了怪道张半仙一眼,道:“张教主打算将这位道长怎么样?” 阿郎据实说道:“要他死!” “佛门净地,不得伤生!” “老师太有所不知,这个老色狼夺人贞操,毁人名节……” “出家人不问是非,佛门之内绝对不准伤人!” “可是,事有曲直,人有善恶,老师太不能一概而论。” 无情神尼脸色一沉,作了一个逐客的手势,铁面无情地道:“那就请到外面去,本庵之内绝不允许有凶杀发生。” 张小仙暗道:“哼,到外面就到外面,有什么了不起!” 本待将怪道张半仙拖到断情庵外去解决,哪知,张半仙自知处境危急,早已悄没声息的溜之乎也了。 阿郎好聪明,很会做顺水人情,笑容满面地道:“好吧,老师太既然这样说,本教主恭敬不如从命,姑且在此叨扰一晚,明日再作计较。” 大笨牛松了一口气,喊道:“开饭啦,开饭啦。” 手里边早已拿着一片肉干,在津津有味的啃着。 无情神尼的眼睛好尖:“大笨牛,你在吃什么?” 大笨牛扬着肉干晃一晃:“是牛肉干,老师太要不要吃一片?” 无情神尼始终不苟言笑,这时突又罩上一层寒霜,以命令的口吻道:“佛门之内,只许食素,不准动荤,请收起来,或者去露宿荒山!” 这位老尼面相庄严,道貌岸然,全身皆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仪,尽管大笨牛心里不舒坦,还是乖乖的将牛肉干收起,坐在餐桌前吃起斋来。 皮蛋拍马道:“老师太,请一起用吧。” 无情神尼的脸色亦稍微和缓一些,道:“贫尼业已用过,请四位小施主自己用吧。另有一事,贫尼愿在此一提。桐柏山中,寻宝者众,本庵随时都有被人侵入的可能,为了四位的安全着想,今夜不论发生何事,务请勿擅离禅房一步。” 言毕,不等四大金刚回话,便自出门离开。 皮蛋伸了一下舌头,望着无情神尼的背影道:“这个老尼姑好冷啊,冷得像一座冰山似的。” 大笨牛道:“岂止是冷,外加冷酷无情,又叫无情神尼,真是名副其实。” 多多出身武林世家,对江湖典故知之甚详,振振有词地道:“这位无情神尼,早年也是感情受过创伤的人,她的冷面孔早已闻名天下,尤其功力奇高,出神入化,连西门敬德、公孙长风这等武林巨擘,对她都要礼让三分。” 阿郎的心里,本觉得有几许窝囊的感觉,碍于借宿在此,故未发作出来,及闻多多之言,这才稍觉宽慰道:“咱们白吃教也是武林巨擘,就大方点,让她四分吧。” 吃了一顿斋饭,大笨牛感觉淡而无味,又拿出一块猪肉干来啃,多多马上阻止道:“大笨牛,不要吃!” 大笨牛跺一下脚,吹胡子瞪眼晴地道:“咦,多多,你又没有出家当尼姑,凭什么不许我吃肉?” 多多道:“宝藏在哪里,找到需时多久,谁也不知道,有斋饭就凑合着吃吧,干粮、腌肉等是留着救命用的。” 阿郎道:“多多之言对极啦,假如藏宝之处是一个绝险之地,或者因为其他的因素,短时间离不开,缺少干粮,第一个饿死的必然是大笨牛。” 这一着真灵,大笨牛不敢再糟塌食物,将肉干小心的放进袋子里,扯着身上的白布道: “这个玩意儿可以拿掉了吧,免得破坏我的形象,害我交不到女友。” 四头色狼已全部查明,再也没有寻父认爹的必要,而卖藏宝图的事亦当落幕告终,阿郎未遑多想,便命皮蛋、大笨牛将布条丢弃。 夜色已深,约摸起更时分,多多道过晚安,正欲回到自己的禅房去睡觉,忽见五七丈外,有一条夜行人一闪而过,忙急声叫道:“阿郎,你快出来一下。” 阿郎、皮蛋、大笨牛一齐快步而出,同声问道:“什么事?” 多多指着那夜行人的背影道:“你们看,那是谁?” 皮蛋展目一望,道:“好像是三绝婆婆。” 阿郎道:“不是好像,本来就是婆婆嘛。” “婆婆!婆婆!” 马上扬声叫出了口。 然而,不知是三绝婆婆没有听见,还是认错了人,那夜行人既未答言,亦未止步,仍自放步疾行。 阿郎道:“咱们追上去瞧瞧。” 双臂一抖,去势如风,咬着那夜行人的尾巴追下去。 断情庵的建筑甚是散乱,禅房以外,还有好几个院子,夜行人的轻功造诣绝佳,四大金刚非但没有追上,反而落后更多。 正自焦灼无奈,夜行人已没入山边的一座独门院内。 当四人追至近前时,马上发现,黑漆大门上方的枝匝上,写着三个斗大的金字:“绝情院。” 大门铜环的右侧,挂着一块牌子,上书:“闲人免进,非请莫入”八字。 围墙很高,约在三丈以上,大门已闭起,门外无人。 “笃!笃!笃!” 张小仙趋前叩门三响。 咿呀一声,启开一道小门,一个中年尼姑探出来半个头,一见是皮蛋他们,随即就欲将门关起来。 阿郎抢上去一步,道:“师太请勿关门,在下有事请教。” 中年尼姑道:“小施主有什么事?” 阿郎道:“刚才是不是有一个夜行人进入绝情庵?” “是啊,是有一位施主进入本院。” “可是一位老太太?” “嗯,年岁是不小了。” “是三绝婆婆吧?” “贫尼不甚清楚。” “骗鬼,你会放一个求不相识的人进去!” “因为这位女施主持有敝庵住持的令牌。” “可否请这位老太太出来一见?” “贫尼在此值夜,无暇兼顾。” “那就放我们进去,自己找。” 中年尼姑指着木牌道:“绝情之地,住着的都是伤心的女子,闲人免进,非请莫入。” 多多道:“那就麻烦师太,请无情神尼出来说话。” 中年尼姑漠然道:“掌门人恐已就寝,不便打扰。” 大笨牛勃然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如何才能见到三绝婆婆?难道非得白吃教强攻硬闯不成?” 抡起拳头来,已摆出动手的架势,却被阿郎及时拦住了,道:“大笨牛,不得鲁莽,本教主说过,要礼让无情神尼四分。” 微顿又道:“麻烦这位师太,下夜之后请告诉三绝婆婆一声,说我白吃教主张小仙在前面禅房相候。” 中年尼姑始迟疑一下,颔首不语。 多多道:“另外,还想向师太打听一个人。” 中年尼姑沉默依旧,未发一言。 阿郎道:“也是一位伤心的女子,叫公孙凤。” 中年女尼摇头道:“住在绝情院里的女子,为了彻底忘记过去,自己的本名皆弃而不用,根本无从查起。” 大笨牛叹息一声,道:“伤脑筋,你们这里的事,处处透着古怪,也处处都是无情、断情、绝情的事,我要是一个失恋的女子,宁愿去跳崖。” 事实如此,多言无益,阿郎和多多、皮蛋、大笨牛互换一个眼色,只好返回禅房,蒙头大睡。 大清早。 旭日尚未露脸。 不过,天已经大亮了。 断情庵内钟鸣不绝,一片梵唱之声,数十名比丘尼正齐集在佛堂内做早课。 却见一位穿着一身及地白纱,长发披肩,瓜子脸,杏儿眼,齿如编贝,口若樱桃,气质高雅脱俗,宛若一尊女神般的女子,立在庵外粉墙下。 看年龄,约在三十五岁左右,风华绝代,国色天香,像是一朵盛开的玫瑰,全身皆充满十足的成熟美。 可惜,眉宇之间笼着一股子浓浓的凄戚忧苦之色。 在她的面前,摆着两桶油漆,一桶白色的,一桶红色的,已将情痴题诗的最后一句用白漆刷去,正以红漆写下,“绮罗帐中伴君眠!” 写完之后,不知为何,白衣女子的眼泪,竟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而下。 步履声起,正好与早起离庵的四大金刚巧遇,多多的眼晴最尖,双眸一瞥,尖声惊叫: “公孙凤出现啦!” 阿郎打量一下白衣女子,单刀直入地问道:“请问芳驾可是公孙凤?” 白衣女子似乎没料到,这么早就会有人出现,急忙偷偷擦干眼泪,望着张小仙,显得窘迫而又不自然地道:“不不!我不是你说的人。” 阿郎诧异道:“难道绮罗枨中伴君眠这句诗不是你写的?” 白衣女子缓缓道:“诗是我写的。” 多多以肯定的语气道:“那你就是公孙凤!” 白衣女子还是不承认:“我说过,不是。” 皮蛋道:“这就奇了,此乃西门豪与公孙凤之间的一首诗,是他们两个人的共同创作,是最机密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这位女士是如何得知的?” 白衣女子犹豫一会儿,道:“是听一位朋友说的。” 大笨牛心急口快地道:“你这位朋友一定是公孙凤,快叫她来,我们白吃教四大金刚带他去找情痴先生。” 白衣女子怔愕道:“谁是情痴先生?” 大笨牛道:“就是恍恍偬偬,疯疯癫癫,到处题诗找公孙凤的西门豪,真可怜呵。” “哦!”白衣女子没有正面答话。 多多道:“情痴先生的确很可怜,整日以泪洗面,不知踏破了多少双铁鞋,不知写完了多少桶油漆,这么痴的人应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才对,请快叫公孙凤出来吧。” 白衣女子的脸色已不知经过了多少变化,眸中的泪水驱之不去,力持镇静地道:“很不巧,她已离庵而去。” 阿郎道:“还会回来吗?” “大概会的。” “何时返庵?” “可能很快。” “公孙凤返庵时请转告她,说白吃教主张小仙在找她,西门豪想她想得要死要活,可千万不能负人家。” 大笨牛补了一句:“要是公孙凤对不起西门豪,情痴先生一定会跳崖自杀的。” 这小子的泪腺特别发达,感情又丰富,说至最后,竟哇的一声哭出来。 也引得白衣女子泪眼涟涟的道:“请四位小友放心,公孙凤一旦返庵,一定据实转告她。” 阿郎道:“那么,本教主先代情痴先生谢啦。” 皮蛋道:“听说住在断情庵里的女子,都是感情受过创伤的人,不知是也不是?” 白衣女子的眸光在小仙身上转来转出,道:“事实差不多正是这样。” 大笨牛道:“这也就是说,这位阿姨也是情场失意之人?” 白衣女子道:“可以这样说。” 大笨牛慷慨激昂地道:“阿姨这么漂亮,是谁这样没良心遗弃你,告诉我,我大笨牛一定将他揪出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为阿姨出这口鸟气。” 白衣女子道:“谢了,过去了己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无情神尼的声音冷冷接道:“是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没有再提的必要。” 话至此时,人已来到大家的面前,展目从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的脸上缓缓扫过,继道:“四位小施主早啊。” “师太早!” 四人齐声问候,张小仙接着说:“请教老师太,三绝婆婆昨晚是否来过?” 无情神尼面无表情的道:“确曾来过。” 阿郎道:“记得昨夜本教主曾拜托一位师父,转告三绝婆婆……” 无情神尼打断他的话,道:“话已传到,而且三绝婆婆也曾到禅房看过你们,诸位小施主睡意正浓,故而未曾打扰。” 多多道:“三绝婆婆现在何处?” 无情神尼道:“天不亮就走了。” 阿郎道:“我们也该走了,后会有期!” 拱拱手,别过无情神尼、白衣女子,立与多多、皮蛋等人结伴离去。 奔出去十余丈后,多多道:“小仙,你发现没有,那白衣女子一直在看你哩。” 大笨牛道:“我早就注意到了,她的一双眸子,始终在老大的身上打转,好像真是有那么点意思。” 张小仙脸一沉,骂道:“放屁,你在胡说什么,她的年龄够资格当我妈。” 皮蛋道:“许是在挑女婿吧,人家不是常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多多道:“这白衣女子是个大美人,她的女儿也一定是个小美人。” 皮蛋道:“多多,这样你就惨啦。” 多多一时还弄不懂他的意思,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笨牛道:“关系可大罗,我们老大如果娶了白衣女子的女儿,你就失恋啦,不是吃醋,就是跳崖,或者到百花谷断情,绝情,最后变成无情,好可怜啊。” 多多闻言大怒,破口就骂:“混帐大笨牛,王八大笨牛,小心我哪一天发了狠,将你的狗嘴缝起来,叫你永远张不开嘴。” 大笨牛不依,又跟多多打闹起来,阿郎、皮蛋不甘寂寞,也上去凑热闹,四个人皆童心未泯,好玩成性,就这样一路打闹下去。 这一切,都已看在白衣女子的眼内,不知怎地,泪水竟似泉涌而出,已湿透了一条丝绢,还不断传出饮泣的声音。 一向冷面无情的老师太,这时却表现出慈祥可亲的一面,双手轻按在白衣女子的肩上,柔声说道:“孩子,你该高兴才对。” 白衣女子哽咽道:“徒儿知道,师父,可是,不晓得怎么回事,我就想哭。” 无情神尼道:“想哭就哭一场吧,这样对你也许更好,不过,最好等回到庵里后再哭,免得被小辈们看到闹笑话。” 白衣女子舍不得走,直至四大金刚完全消失不见后,这才怅然若失的返回断情庵。 一座高山之上,有一处奇妙的地方,四面峰峦叠嶂,中间有一个十余亩大小的湖泊,东方山峰之上,长着不少柳树,再往下,是一道笔立的绝壁,仿若刀削剑斩。 绝壁之上,有一个直径约五丈方圆的地方,特别光滑,就好像是一面镜子似的,上面刻着一首诗: 日上柳梢头 金光戏碧波 欲作神仙梦 尽在此山中 与藏宝图上的诗句完全相同,虽因年代久远,涂上去的色料多已剥落,但每一笔每一字皆仍清晰可见。 这时,太阳的余光已射向山头,泛起满天的金黄。 山下,正有四个人结伴而上,是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当他们到达现场,看到这般景象时,不由皆高兴的手舞足蹈,又蹦又跳起来。 多多首先说道:“找到啦,找到啦,一定就是这里!” 皮蛋环目四顾道:“看看这个地方,四面环山,中有湖泊,一定错不了。” 大笨牛虽识字不多,但对眼前的这一首诗却耳熟能详,道:“废话,诗都写在石头上了,还用得到你们瞎嚷嚷,快挖呀。” 阿郎展开藏宝图,仔细核对一下,道:“地方是没错,但宝藏在哪里,仍旧是一个谜啊。” 大笨牛道:“不是尽在此山中吗?” 阿郎道:“山这么大,咱们总不能将整座山翻过来呀,应该有一个确切的所在才好下手。” 多多道:“那该怎么办?” 小仙道:“自然是先在这一首诗上下工夫。” 皮蛋道:“咱们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还有什么工夫可下?” 阿郎收起图来,伫立在湖边,将目光投注在东方山头上,语意深长的道:“这首诗,可能也是一个谜语,不妨一句一句的来解,且等太阳上了柳梢头时,看看是何景象?” 太阳早已升起,从山后窜到山顶,又从山顶窜上树梢。 马上发生一个奇妙的景象,阳光投射在湖中,又从湖中反射到东边的石壁上。 不偏不倚,奇巧无比,反射的地方,正好是题诗之处。此处光亮如镜,立即又折射到对面十数里外的一座高山上。 多多、皮蛋、大笨牛睹状高兴得不得了,异口同声地道:“宝藏一定在那里!” 阿郎默然不语,绕过小湖,来至石壁下方,静待太阳再升高一些,反射的范围扩大至题诗石镜的一半时,乍然提气抖臂,“一鹤冲天”而起。 题诗的地方实在太高,约在六丈以上,超出了轻功极限甚多,阿郎一纵之势,无法到达,不得不在中途借力,只见他身在空中,游壁而上,在石壁上连续蹬了几下,身形再度拔起,卒被他达到题诗之处。以极快的速度,迅即观察一遍,发现是一整块硕大无比的大青石,浑然天成,表层光滑如镜,寸草不生,丝毫也看不出,宝藏究竟存放何处。 岩石之上,根本无处站立,全凭一口真气虚悬空中,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张小仙便势竭气尽而落。 而多多、皮蛋、大笨牛更差,连试数次,竟无一人能到达题诗的地方。 多多急声追问道:“怎么样,宝藏在哪里?” 阿郎双手一摊,作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道:“我也不知道。” 皮蛋道:“有没有暗门?或者机关?” 小仙道:“可能没有,起码尚未发现。” 大笨牛道:“那就再上去瞧瞧嘛,老大。” 阿郎道:“奶奶的,哈里巴真会折腾人,藏在这么个鬼地方,停留的时间太短啦,我看宝藏还没有找到,人就会累死。” 多多忽然椋叫一声,道:“有了,有了。” 皮蛋道:“有了什么?” 多多道:“有了在空中停留的好办法。” 阿郎道:“那就有屁快放,别吊胃口。” 多多拍一下佩在阿郎腰下的无血刀,道:“可以用这个!” 一语提醒梦中人,张小仙连多说一个字的时间都不肯浪费,银虹一闪,刀光耀空,只听刷的一声,穿石裂岩,石粉纷飞,无血刀锋芒毕露,没入岩石中达五寸之深。 拔刀而出,人又提纵腾空,中途借力复起,疾逾飞鸟,银虹闪烁,刀光乍敛,再闻刷的一声响,已将无血刀插入“日”字右方五尺许处。 阿郎右手紧握刀柄,身体悬空,一双眸子上下左右,不停扫视,左手及双脚也没闲着,敲敲打打,踢踢碰碰的,在寻找有无暗门或机关等设施。 结果,敲遍手脚所及之处,并无任何发现。 眼睛虽可尽观全壁,却依旧没有突破性的收获。 多多的声音显得有点慌张:“有人,小心偷袭!” 大笨牛怒吼道:“妈的,你大概是不想活啦!” 啦字出口,已率先打出一把霸王钉。 “看打!” “看打!” 多多、皮蛋的反应也是一流的,六把飞刀布下一道刀网,罩向一个由斜刺里飞窜而起的人。 此人乃公孙长风,好棒的轻功提纵术,比飞刀、霸王钉的速度还快,那些飞刀、霸王钉亦一齐掠脚而过,叮叮当当的碰壁而落,仅仅击落一些碎石而已。 公孙长风宛如天马游龙,中途借力一点,已轻巧地到达与张小仙齐头之处。 “张教主,你早吗!” “老小子,你也不晚!” “下去!” “下去!” 公孙长风首先发难,劈面一掌打过去,张小仙毫不畏惧立即发招还击,两股暗力在空际一撞,发出一声霹雳似的响声,人影儿也随着向后飘去。 已气尽势竭,公孙长风急速坠下,阿郎怕多多、皮蛋、大笨牛招架不住,亦火速拨刀而出,衔尾追杀。 “纳命来!” 猛打千斤坠,无血刀幻化出万道光芒,罩定了公孙长风的头,以一招长虹贯日,贯顶而下。 “杀!” “杀!” “杀!” 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公孙美,以及公孙世家的几十名高手已雷奔而出,立有数人腾空接应。 多多、皮蛋、大笨牛恐阿郎吃亏,亦起身拦截,一时人如飞鸟,杀声四起,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来。 空中之战,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霎时双方便皆力尽而落。 公孙长风技深若海,张小仙未能伤得他半根毫发,一名门下的高手作了替死鬼,一刀掠顶而过,咔嚓!一声身首分了家,落地之处,身体与脑袋的距离相差一丈有余。 而且,就像是刀切豆腐,看不到半点血,及至所有的人全部脚落实地,血才如注般涌出。 张小仙朝公孙世家那一边瞄一眼,发觉原来上百人的阵势,现在尚不足五十人,其中尚有不少包头裹布,伤肩断臂之人。 料想与西门世家那一战,必是灾情惨重,道:“各位不在那里挖宝拼命,来这儿做什么?” 公孙长风杀机满面的道:“小恶棍,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以伪图行骗,在池塘里加了一座山,害得老夫浪费了不少时间,还赔上几十条命,今天要向你连本带利讨回来。” 皮蛋怒道:“好呵,有胆就上,谁怕谁呀!” 大笨牛更绝:“哼,小心我阉了你!” 阿郎威风凛凛的道:“好极了,咱们仇高如山,恨深似海,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生了!” 公孙长风听得一呆,反问道:“小无赖,你跟老夫仇高如山,恨深似海?” 张小仙咬牙切齿地道:“错不了,本教主要为风尘双侠报仇。” 公孙长风奇道:“张静之、卜乃慧是你什么人?” 阿郎道:“是本教主的爷爷、奶奶,你敢否认是杀人的凶手吗?” 公孙长风道:“争战之中,死伤在所难免,老夫没有否认的必要。” 阿郎怒冲冲的道:“哼,你倒说得轻松,明明是你夺图行凶,可不是一般的比武较技,本教主现在就要你向阎王老子报到。” 公孙长风乃顶天立地的人物,从来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大话,闻言冷笑一声,道: “好狂的娃儿,死到临头了还张牙舞爪!” 一扭头,立又传令道:“给我拿下,一概格杀勿论,夺下他的无血刀将大有用处!” “是,爹!” “是,老堡主!” 一人传令,无数人应声,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立与十几名高手蜂拥而上,跟四大金刚干上了。 姜毕竟是老的辣,公孙长风虽然没有无血刀,却很会因势利导,拔出一支匕首来,插进无血刀的刀缝里。 像他这样的顶尖高手,纵然是一根针一条线,照样妙用无穷,只见他紧握匕首,换了一口气,忽又飘身飞出。 拍!拍!拍!拍!好快的动作,一眨眼的工夫,公孙长风便连拍四掌,击向题诗石壁。 他经验老到,断事精明,石壁之内,不论是有任何机关暗门,或是洞窟秘穴,掌风过处,必可立现端倪。 然而,但闻一片轰轰隆隆之声,震得群山回鸣,历久不衰,石壁却纹风未动,甚至连一些石粉亦不曾落下,显然岩石坚实,似无洞穴。 石壁之下,争斗正酣,四大金刚发虎威,四个人背向而立,进则大悲掌,退则迷踪步,尽管公孙世家人多势众,却未曾占得绝对上风。 乍然,无血刀寒芒暴吐,挟着一声锐啸,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 “哇呀呀!” “我的妈呀!” “痛死我也!” 随着这一条弧线,这一阵惨叫,血如泉涌,势如破竹,马上造成一死二伤。 公孙龙的声音好似夜枭悲鸣:“小兔崽子,公孙世家与你们白吃教势不两立!” 阿郎吼道:“废话,早就水火难容,有胆放马过来,无血刀照样叫你断颈飞头。” 站在斗圈之外的公孙美娇叱道:“张小仙,不得对我父无礼!” 大笨牛嚷嚷道:“少臭美啦,你跟我们老大的那一段抱在一起的情,时效已过,发生不了作用啦,除非再投怀送抱,让我大笨牛亲一下。” 直气得公孙美花枝乱颤,银牙紧咬地道:“野种!坏胚子!短命鬼!姑奶奶和你没完!” 新仇加上旧恨,公孙美娇嗔大发,当即挺剑投入斗圈。 石壁之上,公孙长风己拍出于几掌,寻遍了四分之一的地方,但无任何可喜的发现。 此刻,他正紧握匕首,稍作喘息,足下风声一紧,突然冒上一个人来。 不是张小仙。 是西门敬德! “西门老儿,你想来送命?” “公孙老狗,老夫是来取你性命的!” “看掌!” “接招!” 二人乃活冤家,死对头,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打得好快好狠,也好令人拍案惊奇,仅凭一口真气,两个人便在半空中硬拼硬的拼了十余掌。 但见龙腾虎跃,免起鹤落,人如飘絮,狂风大作,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直从山壁上方,打到脚落平地,谁也没有奈何了谁。 场中人头攒动,袂声如涛,西门英、西门雄、西门杰、西门亮,以及数十名门下高手,俱已结队而至,排好阵势,与公孙世家遥遥相对。 大敌当前,公孙世家未敢掉以轻心,早已鸣金收兵,退出丈许之地。 如此一来,四大金刚便被架空了,正好处在两大世家的中间。 而西门敬徳落脚之处,无巧不巧的居然正在张小仙的面前。 这真是冤家路窄,张小仙怒眉一挑,指名道姓的道:“西门敬德,你来得正是时侯,本教主正要找你呢。” 西门敬徳故作不懂的道:“张教主找老夫作甚?” “讨债!” “讨债?老夫与你素昧平生,这是从何说起嘛。” “少装蒜,你认得本教主,本教主也认得你,应该从开封废园的那一场大火说起。” “哪一场火,你……”西门敬德的目光凝注在无血刀上。 “哈哈,你没有想到吧,烧死了雷天宇,却没有烧死白吃教的四大金刚。” “老夫正想知道,你们这四条小命是如何从鬼门关里逃回来的?” 多多道:“是天意!” 皮蛋道:“是我们命大!” 大笨牛道:“是我们行善积德,救苦救难的结果。” 张小仙道:“是阎王爷放我们回来,专门为了取你这条老命!” 四人言词刻薄,极尽喜笑怒骂之能事,激得西门敬德暴跳如雷,双臂猛一抬,已挽起两掌真力,准备出手发难。 而西门、公孙二世家,经过短暂的对持后,早巳动上手,双方皆倾力以赴,强攻猛打,硬冲硬闯。 就这么一忽儿的工夫,己有伤亡出现,死伤的人差不多都是西门世家的人。 因为西门世家少了一个西门敬德,相形见绌,处在下风。 西门敬德老谋深算,轻重缓急之间自有分寸,当下干咳一声,自找台阶地道:“娃儿们胎毛未退,乳臭未干,且让尔等多活些时日,待老夫收拾完公孙世家后,再来给白吃教送终。” 这只是西门敬徳自己的如意算盘,白吃教四大金刚却不答应。 “有仇不报非君子!” “有债不讨不丈夫!” “杀了他!” “给他刺几个字做纪念!” 舌剑唇枪,尖酸恶毒,四个人一条心,早将西门敬德困住,施展出浑身解数,决心非要将他置之死地不可。 无血刀威力无边,金光耀眼,寒气透骨,张小仙钢牙紧咬,喊杀震天,分花拂柳、横扫千军、流星赶月,三招快攻,一气呵成。 再配合上多多、皮蛋、大笨牛的大悲掌,饶他西门敬德乃顶天立地的人物,也敌不过四大金刚的车轮大战,一交手便处在下风,险象环生。 西门英、西门雄、西门杰、西门亮,早已被对手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公孙美咬死,想驰援却抽身不得,公孙长风则如虎入羊群,正在赶杀西门世家的众高手,瞬息之间已是三死三伤。 公孙长风得意洋洋地道:“张小仙,加油,干掉西门老儿,老夫赏你白银十万两!” 阿郎嗤之以鼻,破口大骂道:“妈的,少幸灾乐祸,宰掉西门敬德,下一个就是你公孙长风!” 腕上加力,攻势加快,乍闻噗噗两声响,西门敬德的两片衣襟下摆已应声而落。 祸不单行,多多、皮蛋、大笨牛联手合击,三股暗力再乘机猛一撞,西门敬德的身子向前疾飞。 阿郎喊着:“老小子,你的死期到啦。” 人如旋风而起,无血刀挟风带雷,疾向西门敬德的脖子落去。 “住手——” 一声断喝,一条人影,好快好厉害,硬生生的将张小仙截下来。 阿郎一见是三绝婆婆,不禁为之一呆,道:“婆婆,你老人家怎么帮这个老混蛋的忙呢?” 西门敬德好妙的身法,一闪便在三丈以外,又和公孙长风斗在一起。 三绝婆婆肃容满面地道:“小仙囝,长幼有序,不可以称西门堡主为老混蛋!” 大笨牛告状道:“婆婆,他本来就是个老混蛋,在开封时差点把我们烧成大龙虾。” 三绝婆婆不以为然,道:“不论他做了什么事,你们都不可以对他无礼。” 多多道:“这是为什么?” 三绝婆婆道:“不为什么。” 张小仙天生的牛脾气,道:“婆婆,请恕小仙囝放肆直言,除非有万分充足的理由,否则绝不接受,焚身之仇,非报不可。” 皮蛋也在一旁敲边鼓:“然也,此仇不报,等于自己砸掉白吃教的金字招牌!” 三绝婆婆迟疑一下,道:“小仙囝,西门敬徳跟你有关系。” 阿郎一怔神道:“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此时言之尚早。” “婆婆不说小仙就要动刀子!” “你与他的关系非比寻常!” “非比寻常?这太笼统了吧?” “时机成熟时,婆婆自会说清楚。” “请婆婆现在就告诉我。” “不可以,你娘还没有同意。” “我娘?我娘在哪里?快带我去。” “想要见你娘,就得听婆婆的话,别做令你娘难堪的事。” “好,我答应婆婆,此时此地,放西门敬德一马,待小仙解决掉公孙长风后再说。” 多多、皮蛋、大笨牛听到这里,皆转移目标,准备对付公孙长风。 三绝婆婆声沉语重地道:“不!你也不可以杀公孙长风。” 弄得张小仙满面疑惑地道:“这是为何?” 三绝婆婆道:“理由相同,你与他的关系也非比寻常。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同意,公孙老儿是害死张爷爷、张奶奶的元凶主犯,不手刃此贼,难消我心头之恨!” “就事论事,公孙长风的确其罪当诛,但不一定非要由你来下手不可。” “那该由谁下手?” “婆婆,或时间。” “时间也会杀人?” “还可以解决很多其他的事情。” “婆婆的意思是,要小仙囝放过现在?” 三绝婆婆朝斗场中望望,西门、公孙二堡正打得难分难解,语重心长地道:“让他们放手一搏,也许今天就可以将事情解决。” 皮蛋道:“就让他们狗咬狗吧,最好同归于尽,只要这两个老家伙一死,事情也就一了百了啦。” 大笨牛道:“万一不死,白吃教也不会放过他们,我们老大是最最孝顺的人,将来婆婆若是遭了别人的毒手,我们老大也一定会……” 多多打断他的话,叱道:“大笨牛,你这个混球,在咒婆婆死啊。” 经她这么一说,大笨牛才晓得自己失言,忙傻呼呼的向三绝婆婆致歉道:“失礼、失礼啦!” 对这四个孩子,三绝婆婆是由衷的喜欢,慈祥的笑笑,未置一词。 阿郎想到一件事,道:“婆婆昨夜去过断情庵?” “唔,今天一早还去看过你们,你们睡得正甜。” “你老人家说要带小仙囝去见我娘?” “婆婆是有这个意思。” “什么时候去?” “过一两天吧。” “现在去不好吗?” “眼前婆婆还有急事,找一个人。” “谁?” “情痴先生。” “婆婆可知情痴是谁?” “我猜想大概是西门豪。” 多多道:“本来就是,他自己已经承认啦。” 三绝婆婆道:“可知他现在的行踪?” 皮蛋道:“昨天还见他在断情庵题诗呢,可能还在桐柏山中。” 三绝婆婆沉吟一下,叮咛道:“如此,我就先走一步。小仙囝,记住婆婆的话,放过今天,勿对西门敬德、公孙长风采取行动,你们自己也要多保重,桐柏山中高手云集,可千万大意不得。” 阿郎点头应是,三绝婆婆去势如风,四个人一齐昂首上望,只见太阳又升高一些,恰巧从柳梢头上射下,投入湖水之中,反射的光影,已将整个题诗壁,全部照满,又射向十里之外的对面山上去。 张小仙呢呢喃喃的默诵着诗句,“日上柳梢头,金光戏碧波。已获得印证,惟独尽在此山中令他深感困惑,不知此山提的是眼前的石壁,还是另有所指。” 正寻思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报告教主,空空前来报到。” 小和尚空空还是老样子,一袭袈裟,稚气未脱,张小仙朝他身后望一望,道:“你师父不了和尚呢?” 空空指一指头顶上的山头,恭恭敬敬的道:“在上面。” 多多道:“那个野和尚在山上干嘛?” 空空茫然的说:“俺不知道。” 大笨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骂别人笨的机会,咚!先给空空一个爆栗子,道:“笨啊,你不会弄清楚以后再来报告。” 空空理直气壮地道:“是师父命我下来察看这里的情况,小僧不接受就是抗命,抗命就会被开除,开除就不能当白吃教的眼线儿啦。” 多多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交给他,笑道:“空空,你干得很好,这一千两银子算是给你的奖励,快上去吧。如有情况,随时报告。” 空空真是个鬼精灵,双脚并拢,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道:“谢谢多多副教主的厚赐,空空现在就告退。” 礼多人不怪,又向阿郎、皮蛋、大笨牛一一行礼致意,张小仙及时说道:“空空,上去时可向野和尚提供一些假情报。” 空空愕然道:“什么样子的假情报。” 皮蛋道:“就是说谎话嘛,说公孙、西门二世家快要同归于尽啦,下面再无别人。” 多多道:“可以鼓励他下来,说宝藏在下面。” 大笨牛作了一个杀头的手势,道:“他下来之后,就把他宰掉,你就可以归队,吃香的,喝辣的啦。” 空空连连点头道:“我懂,我懂!”扮了一个鬼脸,当即匆匆离去。 西门、公孙二堡之战,已进入白热化,伤亡的数字在直线上升,双方皆全力以赴,决心要将对方彻底消灭,暂将夺宝之事抛诸脑后。 机会难得,阿郎毫不犹豫,立又飞上了题诗石壁。 这次,他将无血刀插入石壁左方,开始敲敲打打的找寻是否有秘窟洞空等存在。 片刻工夫,便将左上角的部位敲打遍了。 可恼,石壁回音沉闷,显系实心,并无洞穴存在。 也没有找到任何机关暗门。 睹此情状,阿郎甚觉迷惘,暗想:“怪事,难道说宝藏不在此地?” 心念中,本待再扩大范围找找看,脚下黑乎乎的突然冒上一个人来,好快,就像冲天而起的大乌鸦,霎眼便到。 不是西门敬德! 也不是公孙长风! 而是多多她爹——大刀钱四海。 钱四海的双龙把月刀好厉害,刷的一刀,先在石壁右下方砍出一条石缝来,刷!又是一刀,深达五寸以上,将刀留在石中,人也跳了上去。 皮蛋眼见钱四海站立双龙抱月刀上,晃晃悠悠的好不逍遥,忘其所以地脱口喊了一声: “好棒啊!” 大笨牛更乐,已经鼓起掌来,笑嘻嘻的,自以为是地道:“老丈人帮女婿,应该的,应该的。” 多多可不作如是观,双眉紧蹙,忧心如焚。 哥哥钱大进,姐姐小辣椒钱纯纯也接踵而至,多多娇滴滴的叫了一声:“哥!” “哼!” 钱大进的答复只是一声冷哼。 多多转对纯纯道:“姐!” “哼,我不认识你!” 话虽多,情更冷,压根儿未将多多当亲人看。 大刀钱四海乃有备而来,从皮囊中取出一把尺许长的大铁钉来,咻!咻!咻!当作飞镖,射入另一道石缝中,很快便筑成一个五六寸宽,一尺多长的空中踏板。 接着,一跃而过,跳上踏板,拔出双龙抱月刀,身手灵活,显得既威风,又神气。 张小仙情不自禁的竖着大拇指说:“好!” 钱四海却给他浇了一头冷水,报以一声:“哼!” “前辈,还有没有大钉子,借在下几支用用。” “做梦!” 大刀钱四海记恨在心,不欲多言,抡起双龙抱月刀来就是一轮猛砍。 此刀确非凡品,刀过之处碎石纷飞,每一刀砍下,都会现出一个不小的窟窿来,刹那之间,石壁的右下方,已遍布坑坑洞洞。 说也邪门,到这个时候,仍然看不出宝藏所在的任何蛛丝马迹。 “滚下来!” “滚下来!” 却传来两声暴喝,冒上来两条人影,西门敬德跟公孙长风,破题儿第一道采取联合行动,腾空而起,分袭阿郎、钱四海。四个人凌空交手十数合,一齐被迫脚落实地,谁也没有奈何得了谁。 阿郎的对手是公孙长风,盛怒之下,早将三绝婆婆的话忘记了,怒不可当地道:“老混蛋,不去跟西门老狗拼命。竟敢来找本教主的麻烦,想死我张小仙就送你上西天!” 无血刀挽起一片狂风,泻银泼金般呼啸而出。 公孙长风是何等人物,怎容得下他如此张狂,暴跳如雷地道:“好狂的雏儿,不给你点苦头吃吃,你也不会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斜飘五尺,避开刀锋,从斜刺里扑攻而上。 多多、皮蛋、大笨牛不肯坐视,方待故技重施,围攻公孙长风,孰料,公孙长风的速度比他们快得多,身未动,招未出,已抢攻至阿郎面前,西门敬德被困的窘境未曾重演,张小仙反而陷入险地。 “娃儿,纳命来!” “老贼,你找死!” 蓬!蓬!蓬!三声响,阿郎换刀为掌,硬拚三招,公孙长风的功力修为之深,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张小仙的大悲三绝招,居然对他不发生作用,反被公孙长风猛锐的暗力震退五六步。 皮蛋大怒道:“把他围起来,宰了他!” 大笨牛更火更怒:“先把他阉掉再说!” 四个人一条心,方待联手出击,公孙长风眼见西门敬德已杀入己方阵中,连连过关斩将,公孙世家这边阵脚大乱,那还顾得上跟阿郎争强斗胜,当即疾纵而去,又与西门敬德拼上了。 场中很难得恢复了平静,多多这才找到了一个说话的机会,恭谨有礼地道:“爹,你老人家是什么时候来的?这桐柏山中危机四伏……” 大刀钱四海不等女儿把话说完,便截口说道:“不要叫我爹,老夫不是你爹,也没有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女儿!” 由于钱家父子兄妹的冷酷无情,顿使场面显得甚是尴尬。 皮蛋小心翼翼地拍马道:“钱伯伯,你这一把双龙抱月刀好棒啊,再与无血刀联合起来,一定可将那一道石壁夷为平地,顺利的找到宝藏。” 大笨牛添油加醋地道:“找到宝藏就不得了啦,有金银财宝,也有武功秘笈,富甲天下,无敌武林。到时候我们老大就跟多多拜堂结婚,一定会办的惊天动地,轰轰烈烈,找二十个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来抬花轿。” 皮蛋道:“那时候,钱伯伯就是小仙的老丈人啦。” 大笨牛道:“钱大哥是我们老大的大舅子。” 皮蛋道:“钱姐自然是不折不扣的大姨子。” 大笨牛道:“两家人变成一家人,老丈人兼做白吃教的太上教主。” 皮蛋道:“我这个总护法辞职,让给大舅子来干。” 大笨牛道:“我这个刑堂堂主也退了,请大姨子来当。” 二人自说自话,拿无聊当有趣,直气得大刀钱四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霍地“哗啦啦”的抖一抖手中的双龙抱月刀,将全部的怒火一古脑发泄在多多一个人的身上,吼道: “逆女,气死我也,一刀劈死你,老夫就不会再受这种侮辱了。” 说干真干,毫不留情,三十斤重,丈二长的大刀,猛往自己女儿的头上砸来。 “刀下留人!” 阿郎见状大骇,刀出如电,当!二刀相撞,火花四溅,硬将钱四海的双龙抱月刀架在半空中。 皮蛋冷哼一声,道:“哼,说翻脸就翻脸啦,这么好的女儿不要,你想要什么?” 大笨牛冷嘲热讽道:“大概是想要鬼胎。” 怒吼声中,钱大进、钱纯纯二话不说,发掌攻上来,却被皮蛋、大笨牛以大悲掌震退,同声说道:“妈的,少林老乌龟、飞刀赵勇、邪僧不了、怪道张半仙等人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你们算老几,哪一个活腻了就出来,白吃教保君满意。” 已暗运功力,扣好飞刀,蓄势以待。 多多忙对三人道:“不许对我爹、我哥、我姐无礼!” 阿郎首先回应道:“多多,我答应你,但他们要保证不伤我。” 皮蛋道:“我也答应你,如果你老哥不杀我的话。” 大笨牛异想天开地道:“多多,你拉个皮条,干脆叫你老姐嫁结我,就皆大欢喜啦。” 这玩笑开得太大,小辣椒钱纯纯花容突变,骂不绝口:“赖蛤蟆,不要脸的大笨牛,天下的男人死光了,姑奶奶也不会看你半眼。” 方自粉拳双握,欲待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山头上这时有了动静,有人丢下一块石头来,石头上还绑着一块布。 阿郎拾起来一看,见布条上写着:“小心绳梯”四个字。 这无疑是空空的杰作,他识字不多,字迹歪七扭八,多一半还是用错的。 大刀钱四海本在伸长脖子偷看,阿郎好大方,送到他面前去,钱四海却反而别转头去不看了。 大笨牛好不恼火,脱口骂了一句:“哼,老怪物!” 大家退后一些,齐将目光投注在山上,不久,果见垂下一道绳梯来。 绳梯一直在缓缓下降,下降至题诗石壁的下缘右侧时始告停止。 又是一道绳梯,停在石壁左侧,很快便看见从上面下来两个人。 一个是邪僧不了和尚,另一个人并非小和尚空空,及至距离拉近时,才看清楚原来是驼背叟。 皮蛋道:“赫!这两个老家伙搭上啦。” 大笨牛道:“搭上才好,一次解决最省事!” 驼背叟是杀害风尘双侠的元凶主犯,邪僧不了是轮暴秋水寒的色狼,阿郎恨满心田,怒溢眉梢,当下一言不发,已自扬刀腾空而起。 “杀!” 张小仙好快的动作,好准的刀法,先打出一把霸王钉,乱他耳目。 驼背叟视准了无血刀是罩向他的上盘,急忙向外一荡,哪知刀锋一偏,却先斩断了一根绳索。 “杀!” 又是一声娇叱,飞上来一个人,是天魔宫主天魔女秋水寒,身轻如燕,掌力如刀。 邪僧不了的注意力正放在阿郎身上,猛觉身后似有一股山一般的重压撞上来,还没有弄清楚来人是谁,更无还手的可能,闷哼声中,已被震离绳梯坠下去。 “野和尚,地狱里的油锅正等着你下去炸呢!” 叱声中,天魔女秋水寒电泻而下,风狂雨骤、石破天惊,两招快攻,连成一气,兜头盖面的打下去。 哇!一声惨叫,算是不了和尚的最后遗音,人尚未落地,命已经上了西天,被天魔女震得五脏碎裂,七窍喷血而亡。 与此同时,张小仙连挥二刀,早将绳梯剖断,驼背叟反击无功,亦告失足坠落。 “老驼子,今天你要倒霉,有八条命也活不了啦!” 张小仙头下脚上,挺刀疾追,驼背叟不愧为是一流好手,竟在无血刀下超生,以毫厘之差,飘落在地。 不过,也已经挂了彩,头顶之上被削去巴掌大小的一块皮,已见到森森白骨。 也活该他倒霉,什么地方不好落,偏偏落在秋水寒附近,双脚未稳,又吃了天魔女的一掌,驼峰之上立刻开出一朵血花来,人亦摇摇欲坠。 阿郎飘身落地,秋水寒的第一句话便是:“孩子,你们是如何逃过那一场大火的?” 皮蛋道:“秋阿姨,我们福大命大,找到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地窖。” 四名金剑使者,十二名银剑使者已到,早将驼背叟围困起来,秋水寒道:“这驼背老儿跟你们又有何过节?” 张小仙恨声说道:“他是杀死风尘双侠的元凶主犯。” 天魔女玉面一寒,道:“杀人偿命,那就处死他吧!” “是,宫主!” 冷霜霜,徐雪梅同声应是,拔剑而上,就要代为行刑。 阿郎不表同意,道:“谢秋阿姨的盛情,还是由我们白吃教自己来干比较好。” 皮蛋接口道:“是嘛,自己动手才觉得爽快,有成就感!” 拍!拍!手起掌落,先赏了驼背叟两个嘴巴子,他手劲极重,驼背叟又有内伤,实在承受不起,当场掉下几颗牙,吐出一口血来,人也歪歪斜斜的倒下了。 正好给了大笨牛一个好机会,跳上背去,拿他当马骑,口中大声嚷嚷着:“驾!驾!”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驼背叟拼足全力,忽又挺身站起,将大笨牛摔了个四脚朝天。 大笨牛好不恼火,张口就骂:“妈的,死驼子,原来还是一匹疯马,看小爷爷我怎么治你。” 飞起双脚,通!通!两声踢在驼背叟的腿弯处,驼背叟双腿发软,立又跪下去。 大笨牛贪心不足,还想上去过过瘾,皮蛋道:“该我啦!” 跳上驼背叟的肩头,硬将他压倒在地,就骑在他的头上,颠颤着,呼喊道:“驾! 驾!” 他乐昏了头,犯了一个大错误,两条腿就在驼背叟的嘴边,被他张嘴一口咬住了。 “奶奶的,你还会咬人,老子拔掉你的狗牙!” 皮蛋说拔牙,并没有真的拔,而是在他的腮帮子上插了一把飞刀,直从左边插到右边去,驼背叟奇痛难忍,不得不松开口。 马屁大王骑了不会儿,又换上张小仙,一边在他头上磨刀,一边把他当马,一边故意在向公孙长风、西门敬德示威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驼背老儿就是一个活榜样,你们如果不想这样,指点你们一条明路,自杀好啦!” 驼背叟已瘫痪在地,阿郎兴味索然,无血刀寒芒暴吐,一刀便将他的脑袋砍成两半,比切西瓜还要爽快利落。 直看得大刀钱四海头皮发炸,一股寒意直从脚底板升上来,招呼儿子钱大进,女儿钱纯纯,退到一边去。 阿郎道:“秋阿姨,最后一名色狼也查清楚了。” 秋水寒闻言精神一振,道:“是哪一个?” 阿郎道:“是怪道张半仙。” 皮蛋道:“已经把他阉啦。” 大笨牛道:“本来昨晚就可以把他宰掉,无情神尼那个老顽固不许我们在断情庵里杀人,被他逃得一命。” 天魔女秋水寒道:“可知这个狗道士的行踪?” 多多道:“凡是到桐柏山来的天下英雄,全是为了圣僧哈里巴的宝藏,在此事尚未水落石出之前,相信他不会离开的。” 秋水寒银牙紧咬地道:“没有离开就好,就算将桐柏山翻过来,本宫主也要将他碎尸万段,阿姨想就此告辞。” 大笨牛道:“秋阿姨不想挖宝?” 秋水寒目注阿郎,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够用就行,阿姨也不想发大财,只等杀掉那个狗道士后,便和我儿子同返天魔宫,安享余年,不再涉足江湖。” 语音一顿,环顾一下遍地横尸,接着又说:“奇珍异宝,可遇而不可求,你们也用不着拼死拼活,凡事随遇而安就好。” 阿郎郑重其事地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想发财,只因藏宝图是张爷爷、张奶奶遗留下来的东西,总得有一个结果才对得起两位老人家。” 多多道:“假如发了财,我们也不会留着自己用,会办许多许多救济大会。” 皮蛋道:“要是学会了什么出神入化,可以移山倒海的武功,更可替天行道,打抱不平。” 大笨牛神气活现地道:“对,就这么办,救济大会之后,咱们再办一个打抱不平大会。” 阿郎道:“救济大会是请穷人吃饭送银子,打抱不平大会如何办?” 这下可把大笨牛难住了,他本是顺口一句话,未及深思,闻言傻楞愣地道:“这当然还要请老大来动脑筋。” 引得秋水寒、冷霜霜、徐雪梅等人都笑起来。 笑声中,一行几人便即告辞而去。 波罗门主阿巴达,总护法乌克拉,以及门下的四名番僧,却迎面行来。 他们可不是空手而来,还抬着两架用竹子做成的云梯,往石壁下面一放,长度正好达致题诗之处的顶端。 换句话说,只要有这两架云梯,便方便多了,可将整个石壁任意挖空,令宝藏无所遁形。 张小仙看在眼中,对阿巴达道:“掌门人,高明。” “阿弥陀佛!”阿巴达宣了一声佛号,道:“张教主,要不要上去试试?” 张小仙双眸之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目光,诡笑道:“掌门人请,本教主不想捡别人的便宜。” 阿巴达也不再客套,立与乌克拉登上云梯。 张小仙不捡人便宜,西门敬德和公孙长风却是捡便宜的专家。 阿巴达、乌克拉才登上去丈许高,二人已掠顶而过,各占一架云梯,飞快的到达题诗之处。 尚不止此,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公孙美,西门英、西门雄、西门杰、西门亮,乃至二派所有的高手,皆转移阵地,来到石壁之下,展开一场云梯争夺战。 阿巴达好大的度量,与乌克拉等番僧一齐退到十丈以外去,双掌合十,猛念阿弥陀佛。 钱四海父子兄妹本有蠢动之意,见此情景,亦静下来按兵不动。 张小仙乃是绝顶聪明之人,心知番僧诡计多端,坐观龙虎斗,待二世家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时,再行采取行动,坐收鱼翁之利。 暗骂一声,“老狐狸!”再默察一下整个情势,阿郎已了然于胸,默不吭声的领着多多、皮蛋、大笨牛悄然退走。 大笨牛道:“老大,咱们不挖宝啦!” 阿郎道:“当然挖。” 皮蛋道:“那为何临阵退却。” 阿郎道:“宝藏根本不在此地。” 多多愕然道:“不在此地?” 张小仙条理分明地道:“我仔细观察过,题诗石壁,是一整块大岩石,不可能有洞空秘窟存在。” 多多道:“可是,诗句说宝藏尽在此山中。” 阿郎道:“此山非彼山。” 皮蛋道:“是哪一座山?” 阿郎道:“我怀疑是十里外被阳光反射的那一座山。” 四人一齐回头,石壁上尚有余光,将对面十里外山上的景物牢记在心,放步如飞而去。 ------------- 银城书廊 扫校 第十五章 对面的山更高更险峻。 满山遍野都是原始森林。 原始森林里面有一座庙。 这座庙很小。比一般的土地庙大不了多少。而且早已破烂不堪,没有香火。也没有和尚居住。但庙名却很有趣,称作“妙妙庙”。 四大金刚很快便找到了这里,阿郎道:“你们说是不是这里?” 多多瞧一下对面十里外的题诗石壁,再看一下附近的景物,道:“没错,应该就是这里。” 皮蛋看了一看道:“我同意多多的看法。” 大笨牛有样学样道:“我同意皮蛋的看法。” 方位既已确定下来,四个人便开始在妙妙庙里找,但找来找去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与藏宝有关的征兆。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这个妙妙庙真“妙”,连最起码的神像也没有,如果仅从四面的砖墙来看,此处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座庙。 不!有一个香炉,就放在正中央。 香炉上还有字,一共两行,是: 左三砖,右三砖, 三砖之后有乾坤。 大笨牛好快的反应,喜出望外的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宝藏在哪里。” 阿郎道:“在哪里?” 大笨牛很有信心的道:“就在三重砖墙的后面。” 多多敲打一下墙壁,道:“但是,这里只有一道墙。” 大笨牛道:“不是墙,可能是砖吧?宝藏大概是在左面三块砖,右面三块砖的后边。” 皮蛋驳斥道:“不对,不对,宝藏只有一处,不会两处,三块砖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左边的?或是右边的?这太含糊啦,我倒觉得与不了和尚早先从普陀山弄回来的那个金香炉,有异曲同工之妙。” 阿郎道:“说下去。” 皮蛋道:“这也是一个哑谜。” 多多道:“可知道答案?” 皮蛋道:“一时间还解不开。” 阿郎道:“大家动动脑筋嘛,大笨牛除外,他的脑已经生锈啦。” 大笨牛正拿着一片肉干啃着,颇不以为然地道:“哼,别狗眼看人低,俺是大智若愚,不愿意跟你们争风头,今天就表现给你们看,谁怕谁呀。” 这小子的脑袋还真灵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片刻工夫便理出一个头绪来,转身惊呼道:“有啦,有啦。” 阿郎道:“有了什么?” 大笨牛道:“有了哑谜的答案。” 皮蛋道:“吹牛,我还没有想明白,你……” 大笨牛神气地说:“你是猪脑,我是猴脑。” 多多道:“死大笨牛,少拿俏,快说出答案来。” 大笨牛偏不说,就地转起圈圈来,神秘兮兮地道:“我要考考你们,答案就在我这个动作里面,看谁天下第一笨。” 皮蛋以为他在耍笑,嗤之以鼻,未加理会。 张小仙却忽有所悟,道:“我明白啦,我明白啦。” 大笨牛止步道:“老大,你明白了什么?” 阿郎道:“砖者转也!” 大笨牛眼一瞪,道:“然也!然也!” 多多欣然补充道:“左三转,右三转,三转之后有乾坤!” 大笨牛道:“错不了,有错拿我的肉去灌肉肠。” 阿郎不再言语,上前去抱住香炉就要转。 大笨牛阻止道:“老大别动,动脑的人不动手,让天下第一笨的人来。” 皮蛋阴沟里翻了船,一时脑筋不灵光,成了大笨牛取笑的对象,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接下阿郎的工作来。 他抱住香炉,好重,可能是由于年代久远的关系,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慢慢地转动开来。 先向左面转了三圈,再开始向右面转。 阿郎、多多、大笨牛全神贯注,紧张地注视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变化。 右三转已转完,耳畔传来一阵“轧轧轧”机关转动的声音。 可是,眼前景物依旧,并无任何异常现象。 多多突如其来的惊叫道:“房子在飞。” 阿郎凝神审视,果见妙妙庙的房顶在向上飞。 然而,进一步观察,却发现不是房子在飞,而是足下的地在下降。 下降的速度最初很慢,后来越降越快,四大金刚逢此巨变,皆不免有点惊惶,没有人知道将会下降多深…… 此刻,他们已下降了有五十丈余,上面天光一线,眼前一片漆黑,想反悔也无路可回,只好听天由命。 约摸下降了百丈左右,终于静止下来。 面前有一个石洞,洞穴的远方射进来一丝亮光。 猛听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回头看时,来路已被黄土乱石堵死。 大笨牛仓惶失措地道:“完啦,完啦,几次大难不死,我看这一次准会死在哈里巴的陷阱里了。” 事情的确十分紧急,吉凶未卜,此时阿郎、多多、皮蛋紧张恐惧得透不过气来,那有闲工夫应大笨牛的话,迎着光线,拼命的向前奔。 奔啊奔,光线愈奔愈亮,奔出洞穴,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只见眼前有一条狭长的,可能是由于岩石分裂而形成的沟谷,不大,长约二十丈,宽有三四丈。 裂缝一直延伸至百丈以上的顶端,光线就是由此射入,可惜越高越狭窄,又无处攀附,无法当作出入的孔道。 地下,中心部位,最宽广之处的石壁上,有一间天然生成的石屋。石屋的后方,一个巨大的石蒲团上坐着一尊披着袈裟、宝相庄严的神像。 待仔细看来,却不是神像,这正是天竺圣僧哈里巴坐化的肉身,也就是一般人所说,被视为佛家修行最高境界的肉身菩萨。 稍前,一张石桌之上,放置着三样东西: 一份哈里巴生前的遗言记事! 一本武功秘笈——波罗经! 一把翠绿色长约尺二,通体晶莹透明的玉剑。 另外,在哈里巴坐化之处的两旁,还堆放着一堆缀连成串,五颜六色的各种宝石及翡翠、玛瑙和数十粒大小不一的明珠。 数量虽然不算很多,但却是价值连城的瑰宝。 张小仙已将哈里巴的遗言记事看完,交给多多、皮蛋共同阅览,大笨牛凑上去看了几眼后道:“老大,俺喝的墨水太少,哈里巴的遗言太艰涩,看也看不懂,你干脆说给俺听听吧。” 阿郎沉吟一下,道:“圣僧哈里巴的遗言,共分三段,第一段是叙述他自己的出身来历。” 大笨牛道:“尽人皆知,他不是从天竺国来的和尚吗?” 阿郎道:“不错,他是天竺人。是波罗门第十六代的掌门人,于百年之前才逃到咱们中原来。” “身为掌门人,干嘛要逃?” “因为波罗门内部出了叛逆,要窃夺他掌门人的宝座,他为了保全波罗门的命脉,又斗不过强大的叛逆集团,只好带着碧玉宝剑及《波罗经》,来到中原。” “那碧玉宝剑是波罗门的掌门信物,谁持有它,谁就是波罗门的掌门人。” “那第二段又写些什么?” 多多已阅毕,道:“第二段是对进入此地的人的一些交代事项。” 大笨牛道:“这位番和尚是怎么交代的?” “圣僧哈里巴说,凡是有缘来到此地之人,就是他的入室弟子,也就是波罗门的掌门人了。” “我们一下子进来四个人。难道四个都是掌门人?” “照道理而言,我们四个已经是波罗门的掌门人了。” 大笨牛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呼小叫道:“好棒啊,我大笨牛总算熬出了头,也当上了掌门人!” “且慢,想要当掌门人,必须在拜过圣僧的肉身菩萨后才正式生效。” “拜师父可有见面礼?” “有,那些翡翠、玉石、明珠就是送给我们的,但掌门人的位子只能说是临时客串,碧玉宝剑及《波罗经》也是临时保管,将来是要还给人家的。” “还给谁?” “还给天竺波罗门。” “那些东西无所谓,咱们只要有宝玉、明珠就不虚此行啦,但不知第三段里又有何好事?” 皮蛋堆下一张苦瓜脸来,道:“你想得到美,第三段里没有一件好事,都是坏消息。” 大笨牛惶急地说:“是什么坏消息?” “我们来时的路已被堵死,此地也没有别的出路。” “那怎么办?” “圣僧哈里巴交代,在石屋的右边,有一道石壁,我们必须靠自身的功力破壁而出。” 大笨牛身形疾纵而起,到达右侧,果见有一道向外凹进去,约丈许方圆的石壁,当下运起一掌真力,猛烈一推,未见有丝毫动静。 大笨牛返回石屋后,甚为沮丧地道:“完啦,完啦,那是条绝路,十个大力士也推不动,咱们准会被哈里巴害死在这里。” 阿郎笑骂道:“孺子不可教也,枉费了圣僧的一番苦心,哈里巴的意思是,叫咱们在此苦练《波罗经》上所载的波罗玄功,一旦有所成就,便可破壁而出。” 大笨牛道:“那得需要多久的时间啊?” 阿郎道:“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可能要数月之久,合四人之力,能够修练到可以破壁而出的程度,大概最快也要十天的时间。” 大笨牛道:“惨啦,惨啦,我们剩下来的干粮还不足五日。” 多多道:“圣僧有遗言交代,此处有水,水中有鱼,可捕鱼充饥,万一不足,还可以捉山鼠吃。” 大笨牛道:“我刚才看过了,是有水,水中的鱼儿太小,只有小手指那么大,还不够塞牙缝,怎么吃?” 多多寒着脸说:“太小也得吃,塞饱肚子就不错啦,不然你去吃山鼠好啦。” 大笨牛不再吭气,阿郎一本正经地宣布:“从此刻起,一日三餐,两顿干粮,一顿小鱼,不吃点心,没有消夜,谁要是违规偷吃,一律以白吃教的教规治罪,在额头上刺两个字:饿鬼!” 言罢,亲率多多、皮蛋、大笨牛依照圣僧遗言行事,拜过哈里巴的遗体后,立即开始研修波罗玄功。 波罗玄功乃是最上乘的一种内功,亦即门外之人习称的气功之一种,功力达到相当火候时,可以飞花取命,隔壁伤人,虽一弹指,便可置人死命于无形。 四人先读经文,再背口诀,循序渐进,由浅入深。 大家都练得很勤很苦,整日皆盘膝打坐,猛练内家吐纳之术,宛若坐化的老僧一般。 辛苦总会有代价。汗水是不会白流的,四个人本来就有相当深厚的武功底子,再加上食物难以为继的压力,果在七日之内,吃完最后一口干粮,捕完最后一条小鱼后大功告成。 四大金刚联手合力。将新学的波罗玄功运至十成,以大悲三绝招的一式佛光普照发掌。 猛听一声巨大无匹的轰然巨响,一块厚达三尺,重逾万斤的石壁,哗啦啦的应声碎裂成数块,向外抛飞出去。 外面是一条山谷,足下流水淙淙,东方旭日初升,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我们死不了啦!” “我们将天下无敌了!” “我们再办一次救济大会!” “肚子饿啦,我们快去我东西吃吧!” 四人将所有的玛瑙、翡翠、玉石、明珠等,能装的装在口袋里,能戴的当作大项链戴在脖子上。 阿郎将《波罗经》,小心收好,碧玉宝剑由多多捧着,四大金刚当即拜别圣僧哈里巴,以最快的速度寻找食物去了。 四大全刚穿着白吃装,脖子上戴着五颜六色的大项链,大摇大接的奔行于深山绝谷之中。他们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像猎人一样,在四处寻找他们喜欢吃的野味。 忽见左方窜出一只野兔来,多多道:“兔子肉嫩,我去捉!” 只见她身如春燕,一掠而过,娇躯接连三个起落,已飞到兔子的上方,玉臂一探,五根春笋似的手指眼看就要抓到手,一想到,狡兔三窟,眼面前正巧是野兔的另一个洞,被它溜之大吉了。 又有一只山鸡振翅飞过,皮蛋道:“山鸡肉香,捉来打牙祭最好!” 说着人已腾空而起,从斜剌里包抄过去,讵料,山鸡闻警知变,被它抢先一步飞过河去了。 “妈的,这简直是跟我的肚子过不去,找死!” 咻!咻!咻!皮蛋一口气打出三支飞刀,刀刀命中要害,山鸡是死了,可惜死在河那边,河床太宽过不去,气得皮蛋直跺脚 还是大笨生的运气好,发现一只小山猪,纵过去就坐在了猪身上,双手紧抓住猪耳朵,“驾!驾!”当马骑,直骑得野猪筋疲力尽,顺理成章的逮到了手。 小山猪不大,约有四五十斤,当场宰杀,在河水里清洗干净,就在河边上搭起一个架子,找来一堆干柴烤起来。 大家一齐动手,不到一个时辰,一只香喷啧的小山猪便烤熟了。 大笨牛第一个喊叫道:“好香啊,快吃呀!” 伸手就去撕猪腿,却被阿郎拦住了,道:“这样吃没意思,咱们玩个游戏吧。” 皮蛋道:“肚子都快饿扁了,还玩什么游戏。” 阿郎诡笑道:“玩一个游戏,吃起来会更有趣,更有味。” 多多道:“玩什么游戏?” 大笨牛道:“有屁诀放,饿死人要你偿命。” 张小仙招招手,领着大家退出去二十丈远,道:“咱们大家都把眼睛蒙起来,在原地转二十个圈子,然后再分头来摸那烤山猪,先摸到的先吃,后摸到的后吃,摸不到的就别吃。” 多多、皮蛋、大笨牛对玩,一向十分热衷,一听甚觉有趣,当即一致表示同意。 于是,各自将自己的眼睛蒙起来,还相互检查一边,在原地转了二十个圈子后,便开始寻找烤山猪。 虽然有点晕头转向,但野猪肉的香味甚浓,随风飘来,大家皱一皱鼻子,嗅一嗅,方向差不多都摸对了。 有一个人的动作最快,是张小仙,早已坐在一旁,拿着一只猪腿狂啃,因为他投了机,取了巧,当大家还在转圈子的时侯,便已取下蒙眼,奔至烤架前吃上了。 阿郎吃得津津有味,大笨牛来势甚快,眨眼已在五丈以内,小仙急忙悄没声息的横飘出去,拿着烤猪腿,将大笨牛引向另一个方向。 大笨牛嘀嘀咕咕的自语道:“怪事,怎么烤猪肉的方向也会变,大概是风向在变吧?” 他自说自话,自作聪明,摸到一个错误的方向去了。 阿郎故技重施,又以同样的方法,将多多诱开。 皮蛋的动作也不慢,仅三步之差,就要到达烤架下,张小仙心知一只猪腿跟一整只烤猪的香气不能相提并论,情急之下,干脆将一整只烤猪给搬走了。 皮蛋的脚已踩到了火堆上,多多、大笨牛则踩到了水里去了。 阿郎偷着在心里乐,吃完一只腿,又撕下第二只来。 皮蛋一伸手,什么也没抓着,奇道:“妈的,火堆上没有烤架,也没有猪,难道烤熟的山猪也会走路不成了?” 烤熟的山猪当然不会飞,皮蛋一想就明白了,扯下蒙眼,脱口就骂:“死张小仙,你贼性难改,连自己的弟兄也使诈放刁。我今天和你没完没了。” 余音未落,人已扑出,气呼呼地去追打张小仙。 这一闹,多多。大笨牛亦恍然大悟,立如狂虎怒狮般加入追打的行列。 大笨牛边打边骂:“臭张小仙,你是天生的大骗了,三天不骗人就浑身不舒服,今天非要把你打烂不可,还要罢免你教主的身份。” 究竟是女孩子家,尤某是自己的心上人,多多骂在骂,打在打,均不似皮蛋、大笨牛那样激烈。 打打闹闹,翻腾了好一会儿,累了,也饿了,不过,吃起来的确更有味,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四个人几乎吃掉了大半只猪。 多多忽然伸手一指道:“咱们好像有客人来啦。” 顺着多多手指之处望去,只见来人非别,乃天竺波罗门之僧是也。 待来至近前,阿郎才晃动一下手中的烤猪肉,招呼道:“掌门人,早啊,是冤家路窄,还是特别有缘?怎么老是碰上你这六个番和尚,怎么样?来一点吧?野山猪,香得很。” “阿弥陀佛”,阿巴达诵了一声佛号,双掌合十道:“出家人不吃荤,张教主请自用吧。” 皮蛋故意挖苦他,道:“掌门人不动荤,倒很会动心眼,做了两架云梯,害得西门、公孙二世家拼死拼活,坐收了不少渔利吧?” 乌克拉道:“施主说笑了,本门一无所获。” 多多道:“你们没有找到宝藏?” 阿巴达道:“那片石壁被公孙、西门二世家的人几乎挖空了,根本一无所有!” 张小仙道:“西门敬德、公孙长风那两个老家伙命归黄泉了吧!” 乌克拉道:“两位老堡主虽然没有死,但彼此皆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多多最关心的还是父兄及姐姐的安危,道:“我们钱家的人又如何?” 阿巴达道:“没有事,可能仍在桐柏山中到处寻宝。” 大笨牛粗声大气地道:“换句话说,掌门人也是不死心,所以死不离开?” 乌克拉早已注意到挂在四人脖子上的大项链,道:“请恕贫僧直言动问,本门圣僧哈里巴的宝藏可是已被白吃教寻得?” 阿郎给多多使了一个眼色,道:“我们是找到一些东西。” 多多捧着碧玉宝剑,娇滴滴的道:“包括这一把玉剑在内。” 碧玉宝剑乃是波罗门的掌门信物,自阿巴达以下六番僧一齐跪倒在地,同声高呼:“拜见掌门人。” 大笨牛觉得不过瘾,道:“你们番邦的礼数就这么寒酸,少林寺拜见新掌门人,要击鼓二十一通,鸣钟二十一响,全寺弟子拜伏在地,还要焚香诵经。” 阿巴达毕恭毕敬地道:“波罗门的门规亦复如此,只因身在中原,地处荒山,无钟可鸣,无豉可击。” 皮蛋道:“圣僧哈里巴同时收我们四人为入室弟子,同样皆具有掌门人的身份,你们可否该一个一个的来拜见?” 阿巴达:“当然!当然!” 多多立将碧玉宝剑,交给皮蛋。 六番僧不敢怠慢,立即重新见礼。 玉剑交在大笨牛手中,六僧再起再拜。 最后,当六番僧拜完阿郎后,小仙手捧玉剑,沉声说道:“阿巴达,有几句话,本掌门想要问一问你,希望你能实话实说。” 阿巴达仍跪在地上,昂首说道:“请掌门人示下。” “首先,本掌门想了解,你们此来中原的主要目的何在?” “一为请回圣僧遗骸,二为寻回掌门信物,三为波罗经。” “可知圣僧哈里巴为何来中原?” “因为当时敝门内部出了叛逆。” “这一股逆流铲除了吗?” “早在第十八代时便铲除尽净。” “由何人主持?” “圣僧的徒孙,贫僧的师祖,本门的第十八代掌门人哈尔纳拉·巴杜拉。” “你是第几代掌门人?” “二十代。” “哈里巴圣僧呢?” “第十六代。” “本掌门等四人又算得是第几代?” “既是十六代掌门人的入室弟子,自然是第十七代的掌门人。” 大笨牛摇头晃脑地道:“如此来说,咱们的资格要比你这个掌门人老得多?” 阿巴达道:“严格来说,四位掌门人应该是贫僧的师曾祖。” 大笨牛道:“那就叫呀,别偷工减料,打马虎眼。” 阿巴达哪里敢打马虎眼儿,果然领着门下番僧,一个一个地连叫了四声,“师曾祖。” 架子摆够了,瘾也过足了,阿郎不为己甚,朗声说道:“好啦,本人身为白吃教的教主,少林寺的荣誉掌门人,开封的白吃赌坊要照顾,救济大会亦需要我来操心,天竺波罗门实无暇兼顾,现在就宣布辞去掌门之职,由你们去自由发展好了。” 说着立将碧玉宝剑,《波罗经》移交给阿巴达。 阿巴达千恩万谢,并且即席聘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为天竺波罗门的荣誉掌门人,然后起身说道:“四位师曾祖,弟子尚有一事相求。” 多多真以为自己做了师曾祖,声音都变得苍老了许多,道:“有话但说无妨。” 阿巴达道:“不知圣僧的遗骸坐化何地?” 皮蛋比手划脚地指点一番,道:“很好找啦,只要照着我老人家的指点去找,一定可以找得到。” 大笨牛补充道:“最好先准备一个木匣子,不要弄坏了师父的肉身菩萨。” “是!是!” 阿巴达连声应是,立率众番僧一揖而别,走出去丈许远后,忽又回头说道:“公孙、西门二世家,乃至前来桐柏山寻宝的所有天下英雄,正在四处寻找四位师曾祖的下落,务请格外当心。” 张小仙冷冷一笑,道:“好啊,欢迎之至,在未摘下西门敬德、公孙长风的脑袋之前,本教主睡不安枕,食不甘味。” 天竺六番僧甫在视线内消失,三绝婆婆忽又飘然而现,照面就道:“小仙囝,这几天你们跑到哪里去了,婆婆到处找不到人,快跟婆婆走。” 不由分说,拉着阿郎就走。 张小仙一怔神,道:“婆婆,要到哪儿去?” “去找你娘。” “我娘现在何处?” “断情庵!” “我娘究竟是谁?” “到时候自会明白。” “找到情痴先生没有?” “找到了,也在断情庵。” “多多、皮蛋、大笨牛他们……” “你娘说过,欢迎他们一起去。” 众人闻言大喜,立即跟着三绝婆婆走,大笨牛舍不得丢下吃剩的烤山猪肉,偷偷的放在装干粮的袋子里,也带走了。 还是被三绝婆婆发现了,正容道:“大笨牛,断情庵门规森严,佛门净地是不准吃肉的,要是被无情师太发现可不得了。” 大笨牛伸一下舌头,遮遮掩掩地将烤山猪肉藏好在袋子里,拎在手上,嬉皮笑脸地道: “婆婆放心,我藏得很好,无情神尼不会发现的。” 三绝婆婆慈祥地笑笑,亦未坚持己见,一马当先奔向断情庵。 进得断情庵,无须通报,直接来到无情神尼居住的无情精舍内。 精舍的陈设甚是简朴,两排竹椅,数张小几,正面供桌神像前香烟缭绕,无情神尼正手握念珠,双目紧闭,坐在蒲团上诵经。 三绝婆婆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待无情神尼诵经完毕,睁开双目时,才开口说道:“打搅师太的清修了。” 无情神尼一反冷肃的脸孔,起身含笑道:“哪里,只要婆婆不嫌小庵简陋。贫尼随时欢迎。” 大家分宾主坐定,小尼献上香茗,阿郎迫不及待地道,“婆婆,我娘呢?” 三绝婆婆没有说话,望着无情神尼。 无情神尼也没有说话,作了一个手势,两名小比丘尼应诺一声,随即躬身退出。 不久,前次在断情庵外所见的那位白衣女子款款飘入无情精舍。 白衣女子先叫了无情师太一声:“师父!”又叫了三绝婆婆一声:“干妈!”然后目注张小仙,欲言又止。 大笨牛想起一件事,问白衣女子:“公孙凤回庵没有?” 三绝婆婆笑道:“我的干女儿公孙凤就在你的面前。” 多多道:“好漂亮呵,难怪情痴先生为你发狂!” 皮蛋道:“好美呵,难怪情痴先生为你痴迷!” 阿郎却一心只关心自己生身的母亲,显得有点忑忐不安地道:“我娘怎么还没有来?” 无情神尼指着公孙凤道:“傻孩子,她就是你亲生的娘。” 这话好似晴天霹雳,张小仙的心头猛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颤抖的声音说道:“她……她……她是我亲生的娘?” 在他的潜在意识里,尽管他一直在尽力排斥,但许许多多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连他自己都以为,十之八九是天魔女秋水寒的儿子。 现在,突如其来的冒出另一个母亲来,自然免不了会疑云满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三绝婆婆以极其肯定的语气道:“一点不错,她的的确确就是你亲生的娘,当年婆婆正是从断情庵把你抱走,交给风尘双侠抚养的。” 有了妈,阿郎马上又想到爹,道:“婆婆,如此说来,我亲生的爹爹不就是情痴先生西门豪?” 三绝婆婆道:“你爹确是西门豪,你们这一家三口,历尽千苦万难,今天终于在断倩庵内得以团圆。” 话至此时,室内又多了一位四十岁不到,容光焕发的中年男子。 多多道:“这一位前辈是谁?” 中年男子自报姓名道:“西门豪!” 皮蛋吃了一惊,道:“你就是情痴先生?” 西门豪力持镇静地道:“理个发,又戒了酒,你们自然会感到陌生。” 大笨牛道:“岂止是陌生,我们简直都不敢认了。” 真相已明,事实已清,西门豪、公孙凤、阿郎三个人再也忍不住激动的情绪,一齐快步冲上去,拥在一起了。 “凤妹!” “豪哥!” “爹!娘!” “孩子!孩子!” 多少相思,此刻尽在不言中,全化作了滚滚热泪。 是感伤的泪,也是欢乐的泪,彼此互相擦拭着,却越擦越多。 连三绝婆婆、无情师太都受到感染,为之热泪盈眶。 多多哭了。 皮蛋哭了。 大笨牛哭得最伤心,呜呜咽咽的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多多忍不住说道:“太笨牛,别哭出声,多难听,快把鼻涕镲掉,免得无情师太笑咱们。” 大笨牛擦一下鼻涕,抹一把泪,仍然泪流满面地道:“呜呜,人家心里难过,就想哭,哇哇。”就是哭个不停。 皮蛋道:“这是喜事,掉泪是喜极而泣,你呜呜哇哇的难过什么?” 大笨牛道:“我是替秋阿姨难过。” 多多道:“干嘛要替秋阿姨难过?” 大笨牛道:“秋阿姨始终以为老大是她的儿子,现在阿郎已经有了娘,秋阿姨怎么办呢?” 皮蛋道:“这事好办,等桐柏山的事完结后,咱们再帮秋阿姨找儿子。” 大笨牛还是啜泣不止,道:“也是为我自己哭。” 多多道:“你自己又怎么啦?” 大笨牛道:“我自己也是一个孤儿,看到老大找到了父母,说多高兴就有多高兴,却不知道我爹我娘到底是谁。” 皮蛋道:“你的父母不是早就死了吗,替人家放牛,东家的女儿娇娇还差点嫁给你做老婆?” 大笨牛道:“不是啊,死掉的是我的养父养母,我是在思念我的生父生母。” 多多、皮蛋总算明白了大笨牛痛哭流涕的原因,西门豪、公孙凤、阿郎亦已止住啼泣,化悲为喜,正在娓娓而谈。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名小尼入内禀告道:“启禀掌门人,公孙堡的老堡主公孙长风求见。” 此话--出,在座之人齐皆一怔,无情神尼目注三绝婆婆道:“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三绝婆婆思索了一下,道:“师太不妨先以礼相见,然后再看公孙老儿的态度如何再作定夺。” 无情神尼望着公孙凤、西门豪、阿郎,道:“要不要让他门父女、翁婿,祖孙见一面呢?” 三绝婆婆想一想,道:“以公孙长风的性子而言,还是暂不见为妙。以免弄巧成拙,待见面之后再见机行事。” 无清神尼颔首称赞,交代那小尼道:“说本掌门出迎。” 小尼应诺一声,当先快步而去。无情神尼也接着离开无情精舍。 公孙长风来的好快,不待小尼回报,已擅自闯进断情庵,来到无情精舍前面的广场上。 身后的人不多,将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公孙美算上去,总共也不过二十上下,其中且有数名带伤之人。与初来桐柏山的声势相比,已相去甚远,可见与西门世家连番争战,损失惨重。 无情神尼语颇不善地道:“贫尼本当至山门迎驾,想不道老堡主自己进来了。” 公孙长风当然听得出话中隐含责难之意,当下一拱手,声若洪钟般道:“老夫因有急事,来得鲁莽,尚乞老师太包涵!” 无情神尼道:“老堡主有何急事?” “老夫想找一个人。” “是哪一位?” “白吃教的那个小恶棍张小仙。” “何事?” “见面之后自当言明。” “抱歉,张教主不在本庵。” “老师太真会说笑话,老夫亲眼目睹,见那个疯婆子领着四个小毛头进入断情庵。” “来是来过,但己经走了。” “老夫不信。” “要怎么样老堡主才肯相信?” “除非让老夫搜上一搜。” “假如贫尼不答应呢?” “哼,这可由不得你!” 一扭头,立对属下高手下令道:“给我搜,不管是谁,只要胆敢拦阻,就放手一搏,凡是逮住张小仙者,不论死活,重重有赏!” “是,老堡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高手闻言精神大振,纷纷四散,欲往各处去搜寻四大金刚的下落。 这简直欺人太甚,在断情庵内如此肆无忌惮,当然是未将无情师太看在眼内,气得老师太怒眉双挑,杏眼圆睁地道:“公孙长风,你可是存心要与本庵为敌?” 公孙长风冷哼一声,毫不讳言,道:“公孙堡并不想与断情庵为敌,但如师太不肯交出白吃教的那四个小恶棍来,老夫则不惜一战!” “办不到!” “办不到就打吧!” “打就玎,难道贫尼会怕你不成!” 公孙世家的人好霸道,断情庵的比丘尼已闻警赶至,欲阻止他们四处乱闯,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竟率先出手打上了。 而公孙长风、无情神尼亦暗运功力,摆好架势,看来一场恶战是不可避免了。 猛可间,从无情精舍内传出一声暴喝:“住手!” 随着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吼声,四大金刚一字排开,大踏步的走出来,一直行至无情神尼与公孙长风的中间才停下来。 由于他们的出现,双方的恶斗立告停止,场中人影飞窜,各自回到公孙长风、无情神尼的身后去。 阿郎身世已明,公孙长风是他嫡亲的外祖父,但公孙世家的人蛮横无礼,小仙恨满心头,却兴不起一丝一毫的祖孙之倩,冷若冰霜地道:“本教主在此,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来断情庵撒野。” 公孙长风的双眸直瞪着四人脖子上的大项链不放,道:“前次见面之时,四位似无这些珠宝,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多多含混其词地道:“是从一个秘密所在得到的。” 公孙龙紧迫不舍:“可是找到了圣僧哈里巴的宝藏?” 皮蛋得意洋洋地道:“可以这样说。” 公孙虎脸色骤变:“都发现了哪些东西?” 大笨牛摆弄一下胸前的珠宝翡翠,故作神秘状,道:“这只是其中一项,还有更重要的宝物呢。” 他故意不说,公孙豹更急,道:“是什么东西?” 阿郎面不改色地道:“一把碧玉宝剑,一本武功秘笈《波罗经》。” 公孙长风再一次表露他霸道的作风,手一伸,以命令的口吻道:“拿来!” “拿来了拿什么?” “宝剑与秘笈!” “对不起,碧玉宝剑乃天竺波罗门的掌门信物,《波罗经》本来就是人家波罗门的东西,本教主已物归原主。” “老夫信不过,再说娃儿也没有这个权利。” “本教主为何无权做主?” “老夫买下藏宝图,就等于买下了宝藏。” “笑话,藏宝图仅作指示方向之用,至于宝藏何在,还要各凭智慧与本事去找,更何况这藏宝图本来就是风尘双侠的东西。” “宝物无主,公孙堡至少也有四分之一的权利。” 不提杀人夺图之事还好,一提及此事阿郎便火冒三千,怒气冲天地道:“杀人偿命,现在就是你血债血还的时候了!” 公孙长风脸一沉,道:“老夫要你交出宝藏秘笈来!” 阿郎铁面无情,语冷如冰地道:“本教主要你项上的人头!” “你做梦!” “你休想!” “接招!” “看掌!” 祖孙二人针锋相对,水火难容,动口不足,继之动手,当真捉对厮杀起来。 皮蛋勃然大怒道:“想打架,是不是,好呵,谁怕谁呀。” 大笨牛亦道:“哈哈,新学的波罗玄功今天正好找到靶子啦,你这个老混蛋命中注定要倒大霉!” 二人分从左右兜上去,原来想先给公孙长风一点苦头吃,孰料,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三昆仲的动作更快,早已抢先出手,连多多也拖下水,三对三放手打起来。 “孩子住手!” “我儿速退!” “小仙囝不得无礼!” 三条人影三声吼,事到如今,西门豪、公孙凤、三绝婆婆再不现身,就会演出骨肉相残的悲剧来,三人来势如电,硬将四大金刚强行截下来。 公孙长风的掌招难已收回,但仍保持作势待发的架势,铁青着脸道:“老婆子,你又来多管什么闲事!” 三绝婆婆不疾不徐地道:“公孙老儿,我老婆子今天不是多管闲事,是来替你介绍三个人。” 公孙长风愕然一楞,道:“介绍什么人?” 三绝婆婆指着公孙凤道:“这是你的女儿公孙凤,当年被你这个狠心的老子赶出家门时,就是被我老婆子安置在断情庵,承无情师太不弃,收为俗家弟子,在此带发修行。” “哼!” 公孙长风冷冷地瞄了公孙凤一眼,没有正面答言。 做女儿的公孙凤却早已忙不迭的跪倒在地满含着两眶热泪,喊了一声:“爹!” 拍!公孙长风好烈的性子,扬手打了公孙凤一巴掌,恶狠狠地道:“公孙家没有你这个下贱的女儿!” 无情神尼面色一紧,代为介绍西门豪道:“这一位是西门世家的老二西门豪,老堡主的乘龙快婿。” 西门豪不敢怠慢,?砩细薰锓锕蛟谝黄穑ЧЬ淳吹暮暗溃骸霸栏复笕耍 ?br> “哼!” 对这一位仇家的儿子,公孙长风连正眼都不屑瞧一下。 三绝婆婆将阿郎拉到面前来,肃容满面地道:“小仙囝,还记得吧,婆婆曾经告诉你,你与老堡主的关系非比寻常,是你嫡亲外祖父,还不快跪下来叫外公。” 人伦关系,个人毫无选择的自由,小仙纵有一千一万个不喜欢公孙长风,却无法否认公孙长风千真万确是他外祖父的事实。 迟疑一下,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跪在双亲的身旁,叫了一声:“外公!” 公孙凤拉一下儿子,小声道:“孩子,还有三位舅舅,快叫呀。” 阿郎顺从母亲的意思,叫道:“舅……” 仅仅叫了一个“舅”字,另一个“舅”字尚在喉咙里,便被公孙长风愤怒的吼声淹没,暴跳如雷地道:“不必,老夫没有下贱的女儿,没有邪恶的女婿,更不会有你这个杂种外孙!” 这话简直六亲不认,冷酷无情,阿郎在心底最深处怒吼道:“哼哼,你不认我,我也不认你,惹恼了本教主,就将你吃饭的家伙摘下来。” 心里虽然义愤填膺,但碍于双亲在场,却不便发作出来。 无情神尼道:“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堡主如果承认了这一门亲事,公孙、西门二堡累积数代的世仇便可迎刃而解,何乐而不为。” 三绝婆婆道:“孩子都这么大了,凤儿跟豪儿都吃足了万苦千辛,难道老堡主还固执己见?” 多多亦道:“是嘛,阿郎可不是普通的人物,他现在是白吃教的教主,少林寺的荣誉掌门人,也是天竺波罗门的荣誉掌门人。” 皮蛋道:“是个大富翁,也是一位大善人,拥有七里坡的总坛,开封府的白吃赌坊两笔不动产,脖子上的宝玉,口袋里的明珠,更是无价之宝,在开封的一场救济大会就花了三十四万两白银,不知帮助了多少穷苦之人。” 三人轮番上阵,根本不给公孙长风说话的机会,大笨牛接道:“这样的外孙可谓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点上十万丈火把,找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别老糊涂,发神经,将现成的富贵往门外推!” 五人的车轮舌战,总算告一个段落,公孙长风的怒火亦燃烧到了最高点,猛然大喝一声,道:“都是你这个贱人惹的祸,不杀掉你何以对列祖列宗交代。” 满腔的怒火,化作杀人的念头,单掌倏变拳,照准公孙凤的天灵穴猛然击下。 彼此近在咫尺,招发即到,公孙凤命在旦夕。 父叫女死,不敢不死,公孙凤暗道一声:“罢了!”闭目等死。 阿郎却不肯坐视,疯狂的吼叫道:“不准伤我娘!” 情急之下,哪有提气运功的时间,完全是基于本能的反应,掌出天王托塔,照着公孙长风的掌招往上推。 情痴先生西门豪鹣鲽情深,自亦无袖手之理,也仓惶出手驰救,不料,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蓄势已久,一直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西门豪招出一半,三兄弟已如狂风暴雨般攻上来。 “不要脸!你以老欺小!” “不要脸!你们以多欺少!” “不要脸!你们翻脸无情,休怪我们也六亲不认!” 多多、皮蛋、大笨牛三人一条心,发话同时早已分别攻向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 十来个人斗在一起,可谓险象环生,三绝婆婆、无情神尼想阻止,阻止不了了。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道暗力撞在一起,就好像炸弹开花一般。 公孙长风、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与阿郎、多多、皮蛋、大笨牛,皆被震得双脚离地,疾飘了数尺。 情痴先生西门豪栽坐在地,脸色泛青,胸中血气翻滚不停。 公孙凤的伤势最重,嘴角已涌出血丝来; 新仇旧恨,旧恨新仇,一齐涌上小仙心头,愤怒的火焰烧得他有点歇斯底里了,狼行虎步般冲到公孙长风面前去,咬牙切齿地道:“老匹夫,你不承认我是你的外孙,本教主也否认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外公,张爷爷、张奶奶的这--笔血债不能不算,断情庵就是你亡魂绝命的所在。” “在”字尚未出口时,公孙长风已抢先出手,怒海狂涛、釜底抽薪、石破天惊,三招快攻连成一气,分袭张小仙全身三十六道大穴,丝毫也没有半点祖孙之情。 “好,咱们拼吧,杀了你这个老混蛋,就天下太平啦!” 风云色变、天地同悲、佛光普照,大悲三绝招应声而出,还随掌用上了波罗玄功的秘诀。 “小仙,不可以目无尊长,以下犯上!” “爹,你就杀了不孝的女儿吧,千万不要伤害小仙。” 公孙凤不顾重创之身,连滚带爬地冲过去,企图以自身的性命来阻止悲剧的发生。 可惜,晚了,两掌相撞,天摇地动,波罗玄功的威力连小仙自己都感到意外,前不久,阿郎的功力与公孙长风尚有一段距离,此时二人皆蹬蹬蹬的连退了七八步,仍自摇摇晃晃的拿桩不稳。 那边,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欲杀西门豪,亦被多多、皮蛋、大笨牛截住动上了手。 三小成心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波罗玄功加上大悲掌,三兄弟吃不了兜着走,也相继败下阵来。 公孙长风惊慌失色地道:“这是什么功夫?” 皮蛋挺着胸脯道:“是少林寺的大悲三绝招。” 大笨牛补充道:“再加上天竺波罗门的波罗玄功。” “如此说来,桐柏山中江湖同道的传言不假,圣僧哈里巴的宝藏确已被白吃教寻得?” 此话并非出自公孙父子之口,而是西门敬徳所说。 话落人现,动作快速无比,西门敬徳、西门英、西门雄、西门杰、西门亮等,共约二十人,齐向四大金刚扑来。 多多故意炫耀一下胸前的大项链,道:“我们已到过了哈里巴藏宝的地方,带回这些便可为证。” 西门敬德环目横扫全场一眼,以怀疑的语气道:“就只有这些?” 皮蛋道:“还有一支宝剑,一本武功秘笈波罗经,都已物归原主,还给波罗门主阿巴达了。” 大笨牛咧开嘴巴笑了一下,道:“不过,波罗经上的经文,我们老大已背得滚瓜烂熟了,而且,波罗玄功亦已具有相当的火侯,我们老大的成就也就是西门世家的成就。” 西门敬徳听不懂,道:“什么意思?” 大笨牛道:“因为我们老大也是你们西门世家的人。” 西门英困惑不解地道:“小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皮蛋眼一瞪,道:“一点也不胡说八道,因为阿郎是西门豪与公孙凤所生的儿子,也是你们西门家的一分子。” 西门敬徳征目三绝婆婆,道:“姓张的小骗子,当真是那逆子与公孙家的贱妇所生?” 三绝婆婆一字一句的道:“没错,还是我老婆子收的生,亲手抱去给风尘双侠养,希望西门堡主能够面对现实,让小仙认祖归宗,从而结束西门、公孙二世家这一段没来由的世仇。” 西门敬徳的脸色阴沉沉的,就好像将要打雷下雨的那种天气,提高嗓音道:“那逆子何在?” 其实,情痴先生西门豪就在他面前不远,只因父子俩睽违太久,一时间无法肯定,西门豪闻言急忙跨前三步,双膝跪下去,叫了一声:“爹!” “公公!” 公孙凤也跪下了,还催促阿郎道:“仙儿,快跪下来叫爷爷!” 阿郎这一次却没有听母亲的话,依旧傲然卓立,朗声说道:“妈,等他认了爹娘以后再跪也不迟,免得表错了情,多此一举。” 情痴先生西门豪脸一沉,道:“放肆,还不快……” 言犹未尽,异事陡生,猛听西门敬徳怒吼一声:“老夫毙了你这个孽障!”以掌代刀,劈头砍下去。 “回去!” 阿郎不肯下跪的原因之一,就是防他猝然行凶,睹状立即反手还击,给了他一记劈空掌。 西门敬徳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及至感到压力奇重,想到封阻时,已然无及,当场被阿郎的波罗玄功震退六七步。 “大胆!” 西门英、西门雄、西门杰一见大怒,分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攻上来。 “滚!” 多多、皮蛋、大笨牛三位一体,行动一致,往事立告重演,西门家的三昆仲,与公孙家的三兄弟,过遇如出一辙,吃不了兜着走,败在波罗玄功加大悲掌下。 气得西门敬德鼻斜嘴歪地道:“这是我们西门世家的家事,谁管闲事老夫就跟谁没完没了。” 阿郎挺身而上,拦在父母的前面,冷声道:“这档子事本教主非管不可。” 西门敬德怒道:“小兔崽子,你凭什么?” 阿郎高举着拳头,道:“凭拳头比你硬,凭他是我爹!” 义无反顾,多多也跟小仙站在一起,道:“姑娘也要管,因为情痴先生是我的……” 是什么?一时间很难措词,正感心急窘迫,还是大笨牛替她解了围:“是公公啦,将来你要嫁给我们老大,我们老大的爹当然是你的公公罗。” 解了窘迫,换来羞涩,多多的耳根子都红了。 一个苍劲有力地声音大声喳呼道:“我老人家也要管!” 人墙裂开一条缝,老丐仙洪五爷越众而入。 西门敬德错愕一下,道:“五爷凭得又是什么?” 老丐仙面不改色地道:“因为你儿子也是我爹!” 一语惊四座,全场的人都呆住了,西门雄惊诧不已地道:“老前辈别开玩笑,家父正在处理家事。” 洪五爷一本正经地道:“谁跟你开玩笑,我老人家说的也是正经的。” 攀住阿郎的肩膀,作亲昵状,又道:“老花子我叫阿郎老弟,他叫我老哥哥,我们虽无结拜之名,却有金兰之实,阿郎老弟的爹,不也就是老叫花子的爹吗,怎能任人宰割。” 老丐仙望重江湖,西门敬徳让他三分,强作笑脸地道:“五爷快别如此说,这样不折煞了这畜生,请一边歇着,待老夫料理完家事后,再陪洪兄叙旧。” 洪五爷却不以为然,道:“西门兄言重了,请看老叫花子的薄面,成全了他们,这样你们两大世家的宿仇亦可迎刃而解,此不皆大欢喜之事吗?” 西门敬德坚持己见,道:“老夫歉难从命!” 公孙长风亦及时插言道:“就算西门老儿答应,老夫也不同意,公孙世家的女儿绝不会嫁西门家做媳妇。” 老丐仙冷然一晒,道:“依公孙兄高见,当如何处理?” 公孙长风不假思索地道:“杀掉逆女,再与西门老儿决一死战!” 洪五爷转对西门敬德道:“西门兄又作何打算?” 西门敬德的想法与公孙长风不谋而合,怒冲冲地道:“杀掉逆子,与公孙老儿决一死战!” 老丐仙仰天长啸一声,神采飞扬地道:“好,好,你们拼吧,杀吧,狗咬狗、猴咬猴吧,最好赶尽杀绝,鸡犬不留,但是绝对不准伤到阿郎老弟的爹,谁要是动了他的一根汗毛,莫怪我老人家要以牙还牙。” 话完,索性站到西门豪的面前去,以防万一。 三绝婆婆则腾身来到公孙凤面前,寒霜满面地道:“五爷之言不差,你们既然嗜杀成性,彼此势不两立,就拼吧,杀吧,狗咬狗,猴咬猴吧,最好赶尽杀绝,鸡犬不留,但小心不要伤到我的干女儿,谁要是碰破了凤儿的一点皮,我老婆子就要谁的命。” 无情神尼亦为西门、公孙二堡主的言行所激怒,往三绝婆婆旁边一站,威风凛凛地道: “贫尼也算上一份,谁要是跟本掌门的徒儿公孙凤过不去,就是与断情庵为敌。” 多多、皮蛋、大笨牛不甘寂寞,互望一眼,心意已通,一字儿排站在小仙左右,齐声说道:“四大金刚,生死与共,祸福同享,哪一个不要命的胆敢向我们阿郎教主吹一口气,白吃教就要取哪一个的项上人头。” 六人冷嘲热讽,骂得痛快淋漓,但恶毒的言词后面,却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希望他们能及时省悟,悬崖勒马,化干戈为玉帛。 西门敬德、公孙长风却不作如是想,愤怒之情,直从脚底烧到头顶,眼见西门豪、公孙凤身前身后护卫重重,杀不了儿子、女儿、立将满腔的怒火,全部发泄到对方的身上。 “西门老儿,老夫要你碎尸万段!” “公孙老狗,老夫要你血染黄沙!” “杀!” “杀!” “杀!” 西门英、西门雄、西门杰、西门亮,公孙龙、公孙虎、公孙豹、公孙美,乃至门下的所有高手,齐声喊杀,仿若一群发怒的野兽,两股汹涌的洪流,立即掀起了一场空前未有的大混战。 因而,阿郎、三绝婆婆这方面自在清闲,总算暂时取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阿郎望了老丐仙一眼,道:“老哥哥,开封方面的救济大会已经结束啦?” 一提到救济大会,洪五爷就有一股子莫名的荣誉,笑呵呵地道:“结束啦,足足开了两个月,活人无数,助人无数,真舒坦啊!” 多多道:“等此间事了后,咱们将珠宝变卖掉,再回洛阳去办三个月。” 皮蛋道:“好啊,洛阳的救济大会,咱们一定要亲自主持,办得有声有色。” 阿郎道:“这个主意不错,日子就选在七里坡的白吃教总坛完工开坛的那一天,这样才更有意义。” 不知何时,小和尚空空也来到断情庵,对阿郎行了一个礼,道:“报告教主,空空来也。” 阿郎嗯了一声,道:“眼前邪僧不了已死,你的任务结束,可即刻归队,就先跟着大笨牛办事吧,待返回总坛后,再重新分配工作。” “是,教主!” 小和尚空空乖得像一只小绵羊,果然立在大笨牛身后,不言不动。 大笨牛早已肚饥,难得有片刻的宁静,正在偷偷摸摸地取食袋子里的烤山猪肉,被空空闻到了香味,道:“大笨牛堂主,你在吃什么?” “是素猪,要不要尝一尝?” “当然要,肚子都饿扁啦!” 大笨牛给他撕了一片,空空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道:“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素猪!” 事被无情神尼察觉,摆下一脸的寒霜,道:“大笨牛,佛门净地,不得食用荤悭,你忘了?” 大笨牛忙道:“没有,没有,我吃的是素猪,不信老师太吃一块就知道啦。” 这小子胆子好大,果真撕下一块来送给无情神尼。 无情神尼是何等样人,怎可与少林寺的小和尚相提并论,眼都没瞧一下,便将大笨牛送给她的烤山猪肉扔到墙外去,厉声制止道:“少在贫尼面前油腔滑调,不准再吃!” 大笨牛哭丧着脸,道:“可是,肚子正饿得扁……” “那就到庵外去吃!” “是!是!” 大笨牛也不管阿郎是否同意,疾飘数丈,跳上墙头。 真绝,也亏大笨牛想得出,他将装烤山猪肉的袋子挂在断情庵外的一棵树上,仍坐在墙上,面朝外,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小和尚空空与他同进退,并肩而坐,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津津有味,乐不可支。 忽见远处有一条人影,急急如丧家之犬,滑网之鱼,正向断情庵飞奔而来,距离稍近时,己认出是玄武观主怪道张半仙。 张半仙的后面,有一群人在追赶他,四名金剑使者,十二名银剑使者,呈雁翅排开,天魔轿居中,快如泻电奔雷,眼看就要将张半仙活捉。 足底抹油,腋下生风,张半仙拼足了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接近了断情庵。 然而,气已尽,力已完,奔行不远,便栽下去。 合该他倒霉,正巧在大笨牛的脚下,他一泻而下,骑上了张半仙的背。 “驾!驾!” “驾!驾!” 空空一切皆大笨牛马首是瞻,大笨牛骑在前面,小和尚空空骑在后面,他叛变一场,总算不虚此生,品赏到了白吃教的乐与爽! 张半仙本已精疲力竭,如何禁得起空空、大笨牛这样折腾,骑不到两三下便趴下不动了。 大笨牛啐道:“妈的,脓包一个,连两个人都驮不动,差劲!” 空空亦随声附和道:“是嘛,这种货色根本不配在江湖上逞英雄,饭桶!” 张半仙喘了两口大气,勉力站起来,正准备继续逃跑,天魔轿已到,天魔女秋水寒跨步而出,戟指怒吼道:“牛鼻子老道,你恶贯满盈,插翅难飞,断情庵就是你葬身的所在!” 猛地疾冲数步,人随掌发,卷起了一片狂飚,呼啸声中,砂飞石走,好厉害的秋水寒,简直就是死神的化身,狂飚过处,无坚不摧。 张半仙临终连半句遗言都来不及留,便被震得飞起来,撞上了墙,撞成肉饼,头破血流,四肢断裂,粉身碎骨而亡。 两声惨叫,两条命,争斗中早已血流成渠,遍地死尸,这是新添的两条新魂,一个是西门雄,一个是公孙虎,二人舍命对掌,双双同归于尽。 西门雄是阿郎的二伯,公孙虎是他的舅舅,但他们对他无情,小仙无动于哀,兀自来到秋水寒的面前,道:“秋阿姨,恭喜你,捕杀了最后一头色狼。” 天魔女秋水寒和蔼可亲地道:“孩子,也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生身的父母。” 小仙一怔神,道:“秋阿姨已经知道啦!” 秋水寒道:“是三绝婆婆告诉本宫主的。” 大笨牛红着眼圈安慰道:“秋阿姨,你可千万不要太难过,我们白吃教一定帮你,找到亲生的孩子。” 秋水寒抚摸着大笨牛的头,笑道:“事实上本宫主已经找到了自己亲生的儿子。” 多多、皮蛋围拢过来同声说道:“是谁呀?好福气。” 天魔女秋水寒拍打一下大笨牛的头,道:“就是他,大笨牛!” 大笨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这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放牛的孩子。” 秋水寒郑重异常地道:“怎么不可能,为娘的已经差人调查得一清二楚。你是人家的养子,是你奶奶从洛阳近郊的一个尼姑庵把你抱回去抚养的。” 大笨牛回忆一下儿时往事,道:“奶奶临终前是这样说过,但是,我的年龄不对呀,比老大他大好几岁。” 秋水寒头头是道地道:“孩子,你有所不知,只因你的养父母及老奶奶死得太早,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实际年龄,因为个头大,又有力气,所以人家都以为你已经十六七岁,你自己也信以为真,其实你只有十四岁,与阿郎同年。” 大笨牛傻呼呼地道:“我觉得自己真幸福,但还是无法完全接受。” 秋水寒道:“孩子,本宫主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年生产的时候,为娘的曾眼见你右臂的上方,有一颗大如花生的朱砂痣,快卷起袖子来看看,有没有?” 大笨牛喜孜孜地道:“有!有!” 多多道:“口说无凭,卷起来看看,别认错了娘。” 皮蛋道:“是嘛,要验明正身,免得秋阿姨认错儿子。” 大笨牛卷起袖子,果见右臂的上方,有一颗大如花生的朱砂痣,母子二人再也无所疑虑。 “娘!娘!” “孩子!孩子!” 又是一场母子相认的戏,彼此皆喜极而泣。 场中的恶斗却悲剧频传,双方四十人,此刻剩下来的仅十余人,西门英、公孙龙也结伴上了西天。 然而,恶战仍在继续,西门敬德、公孙长风已经杀昏了头,杀红了眼,没有丝毫结束的迹象。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断情庵又来了六位不速之客,波罗门主阿巴达等六番僧,在迎回圣僧哈里巴的肉身菩萨途中,打算借宿断情庵。 马上引起公孙、西门二世家的凯觎之心,疯狂的围拢上去。 公孙长风疾言厉色地道:“番和尚,《波罗经》可在你的身上?” 阿巴达凝视着阿郎,吞吞吐吐地道:“这……这……” 阿巴达连说了两声这,还是没敢招认出来。 四名番僧抬着一顶用竹子临时编制而成的轿子,坐在里面的正是圣僧哈里巴的遗体,西门敬德踏上数步,吐字如刀:“这是什么东西?” 阿巴达急忙拦在前面,惶声道:“是本门圣僧哈里巴的肉身菩萨,” 西门敬德挽起一掌真力威胁道:“阿巴达,你听清楚,不交出波罗经,老夫就毁掉哈里巴的遗骸。” 公孙长风更毒更狠,已命手下之人跟四名香僧及乌克拉干上了。 在佛家,一个修道的和尚,能够修成肉身菩萨,被视为是至高无上的尊荣,阿巴达重责在身,说什么也不能让圣僧哈里巴的遗骸受到伤损。 但敌众我寡,西门敬德、公孙长风又都是中原武林的顶尖人物,纵然拼掉性命,恐亦无济于事,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心一狠,牙一咬,道:“罢了,罢了,贫僧认命,将《波罗经》交给你们就是。” 阿巴达真不愧为是掌门之尊的身份,城府极深,工于心计,不给西门敬徳,也不给公孙长凤,而是扔?虬16捎胩炷獗叩目罩小?br> 这一来,立刻掀起一场更激烈的争夺,两派十几人全部腾空而起,就在半空中。展开了惊心动魄的争逐。 惨叫声此起彼落,宛若置身屠宰场。 鲜红的血水,像雨点子一般洒下来。 死人,一个一个的往下掉。 然而波罗经却被他们所发的强劲掌风托住,久久不下。 终于,西门敬徳与公孙长风这两位武林巨擘,为了世仇,为了名,为了利,更为了波罗经,使完了最后一分力,燃完了最后一点光,扑通!扑通!从空中摔了下来,倒地气绝身亡。 两大世家初入桐柏山时,皆有百人之众,如今西门世家还有西门杰与西门亮父子二人,公孙世家也不多,仅公孙豹与公孙美而已。 西门杰与西门亮扑跪在西门敬徳尸前,公孙豹与公孙美叭在公孙长风的尸体上,老的喊爹,小的喊爷,哭作一堆。 西门豪和公孙凤,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各自爬行数丈,哭倒在自己父亲的身上。 咻地一声,直到此刻,波罗经才从半空中掉下来,无巧不巧,就落在西门敬徳与公孙长风停尸之处不远。 西门杰、西门亮与公孙豹、公孙美,皆一动未动,浑如未觉,仍自嚎啕大哭不止。 老丐仙洪五爷走上前来,对西门杰道:“西门老四,波罗经就在你的面前,怎么不抢了?” 西门杰摇摇头,未置一词。 洪五爷又道:“还想不想跟公孙世家再拼下去?” 西门杰哽咽道:“是该结束的时侯了。” 洪五爷道:“那么,你也不反对你三哥跟公孙凤的婚事?” 西门杰黯然道:“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那一边,三绝婆婆也在问类似的问题。公孙豹的答复与西门杰不谋而合,他们终于在血的教训下大彻大悟,几位劫后余生的亲人当即拥在一起。 大笨牛正欲上前拾取波罗经,发现距离《波罗经》最近的,竟是刚刚到达现场的钱四海、钱大进与钱纯纯。 但他们父子兄妹三个卓立原地,并无争夺秘笈之心,大笨牛不禁大感诧异,拾起后愕然道:“怎么?三位也想通啦?” 大刀钱四海一振手中的双龙抱月刀,哈哈笑道:“怀璧招灾,自古皆然,何况物各有主,老夫黄梁梦醒,不再作非份之想。” 多多听在耳中,好不欣慰,快步迎上去,叫了一声:“爹!” 钱四海态度大变,再也不排斥这个小女儿了,亲抚着多多的秀发,含笑道:“爸爸以你为荣!” 大笨牛将《波罗经》还给阿巴达,老丐仙洪五爷满面笑容地道:“这样看起来,等西门、公孙两家的丧事办完后,差不多也该办阿郎老弟和多多小姐的喜事了?” 多多羞得红云罩面,阿郎同样面红耳赤,钱四海爽朗地道:“还早,还早,他们年纪尚轻,等日后再与西门夫妇从长计议,一旦有所决定,自然少不了五爷的一杯水酒喝,眼前咱们还是帮忙两家料理一下后事吧。” 于是,大家一起来,包括天魔宫、波罗门的人在内。当即开始清理血腥的现场,以期尽早恢复断情庵洁净的风貌,也希望能进而为武林带来一番清新的新气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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