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剑腾霄》 第一回 暮春三月,江面,已是春意阑珊了。 但那八百里秦川,仍然春意正浓。 牡丹正值盛开,璀璨如锦。 芍药争辉斗艳,益增繁华。 更有那护城河边杨柳飞絮,飘飘滚滚,漫天遮地,一片雪白。 浓郁的春光,把个三秦古都,点缀得粉装玉琢,万紫千红。 芳春佳日,莺歌燕舞,是长安的好天气,而且也是长安热闹的日子,城郊的名胜区,游人不绝。 花明柳暗,大地平添了满眼生机,人类物类也都充满着喜气。 长安西北斗城镇,是个有名的地方,汉初长安的故城,秦始皇的阿房宫,就建在这里。 是清明时节,“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是扫墓时衷感的名言。 就在阿房宫的废墟上,拥满了踏青的人群,吊古怀往。 蔚蓝的天幕下,纸鸢风筝随风舞扬,形形色色,是为壮观。 倏地一声惨嗥,划过长空,叫声凄厉难闻,游春的人们,由不得全都昂首举目,打量究竟。 惨嗥声越来越近,中间还夹杂着呼喝叱咤的声音。 蓦然间,就见从普仙寺方向,跑过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大汉,手中提着一柄单刀,身后紧追着七八个人,直向这废墟上跑来。 那后追之人,想是怕那汉子冲入人丛中,再打算除之就非易事了,于是立下毒手。 追在最前的一人,乃是个三清道侣,先行发难,扬手打出一蓬银芒,全中在那满身血污提刀大汉的背上。 那大汉虽中暗器,仍是拼力急跑,后面追人中一个和尚,扬手又出一道寒光,中在那大汉的腿上,他身形一摇晃,栽倒在地。 就这当儿,身后的五六个人已然追上,雄浑的掌力齐出,直似排山倒海一般,将那大汉的一个身子,震飞起七八尺高,砰然一声,摔倒在地,口中鲜血直喷出来。 踏青的人群,一见出了命案,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腿,一哄而散。 满空中飘扬的纸鸢风筝,也没了主儿,全断了线,任由春风吹起,飘呀,飘呀!飞落向远远的地方……。 这是十年前的旧事,如今又是清明届临,阿房宫的废墟上,依然是人群拥挤。 但,那已不是踏青游春的人了,空中也没有了纸鸢风筝,绕着阿房宫废墟一周,三步一卡,五步一哨,警戒森严,充满着恐怖气氛。陡然间,乐声扬起,由远而近。 乐声悲凄无比,听得人心弦震动。 随着那乐声的节奏,就见从入口处,进来了八个素衣少女,手上白烛闪灼,金炉中烟雾缭绕,缓步而来。 凄凉的乐声,越来越近,也更显得哀伤。 紧随那八个素衣少女身后,是四个身穿素衣的壮汉,排成一个方阵,抬着一个木案,案上白绫掩盖,不知放着何物。 再后面,是由二十四个童子所组成的乐队,他们似训练有素,吹奏起来,不亚于极善音律的高手。 想是他们心中,都有着无比的悲苦,所以才吹出人间最悲哀的乐声。 这一队庄严、肃穆、充满着诡奇幽伤的行列,径直走向场中。 熙攘的人群,似乎受到乐声的感染,刹时间,鸦雀无声,而且齐向两侧倒退,让出一条路来。 诡奇、幽伤的队伍,缓缓行到场子中间一堆黄土处,按照八方而立,一个个垂首闭目,神聚精凝,自有一番肃穆气氛。 那抬着木案的四个壮汉,迅快地把木案放下摆正,持烛捧护的少女,各自移动娇躯,将烛、炉奉供在木案前面。 “行礼!”一响高声吆喝,如裂金石。 顿时间,整个阿房宫的废墟上,黑鸦鸦的跪了一片,神态虔诚,恭敬异常。 就在这时,乐声倏住,只听“咚咚咚”,玉磬响了三声,断垣后面,又缓步出来了一群人物,双臂抱于胸前,俯首低眉,神态严肃,但都是一律青色长袍,白带束腰。 走在前面的四条汉子,年龄都在四十上下,长的虎背熊腰,身粗体壮,一望而知,都有极好的武功造诣。 他们缓步直趋那木案前面,朝地上一跪,朗声道:“天蝎门下弟子,恭请宗主上祭……。” 就在这一喊声未了,突听“啪”的一响,一团雾从地面疾升,那烟雾白浓,风吹不散,刹那间,就将这一片广场罩祝“咚咚咚!”玉磬又响起了三声。 烟雾迷蒙中,陡见木案前现出一位白衣怪人,浑身都裹在烟雾中,宛如遍体云霞,日飞升。 那怪人在本案前面,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拜伏在阿房宫废墟上的人群,谁都想一睹这位天蝎门中宗主的庐山真面目,禁不住齐齐抬起头来,全场鸦雀无声,紧盯在那白衣怪人的身上。 无奈,浓烟缭绕,视线不清,只能看到人影闪动。 那怪人拜罢起身,目光四下环扫了一眼,清冷地道:“天蝎教第十代宗主,为替本教护坛祖师,溅雪血仇,并追回失去重宝玉钵,特破例开坛,广收门徒,并缉捕九大门派中人,解来阿房宫,于明年清明之日,举行血祭。” “谨尊宗主法谕,万死不辞!” 人群中,爆出一响震天价的喊声。 就在这喊嚷声中,那白衣怪人满意地哈哈一笑,说了一声:“那么就先向诸位道辛苦了!” 话音未落,陡见她那似幻的身躯,竟随烟雾腾空,长袖飞舞,衣袂飘飘,直如腾云驾雾玉般,姿态好看煞人。 转眼之间就失却了踪影。 别瞧在场的那么多人,每一个都是在江湖上亮得出字号的人物,几曾见过这等功夫,打心底深处,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乐声又起,这一番曲调陡变,一反方才凄凉悲伤之音,转为慷慨激昂,使人听之,不由得热血沸腾。 曲奏一阕,戛然而住,一人高声喊道:“祭灵已毕,请诸位各归汛地。” 话落乐声再起,那一支诡奇的队伍,又缓缓出场而去,同时,人群也慢慢的分散了。 在这时,有一辆篷车,顺着去长安的大道,扬尘飞驰。 阿房宫的废墟上,又回复到往常的荒凉、死寂。 人已散去,日已街西,寒鸦归窠,不觉又是暮霭苍茫了。 忽然,断垣处转出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青绸长衫,粉底薄履,文雅中透着清逸。 他巡视了一周,才停下身来,望着一处土丘后面,喊道:“师伯!你总该出来了吧!” 土丘后面,毫无声息,反而在他左侧荒草丛中,“哗哗”一响,冒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 此人有些疯癫,身着浅灰破衣,足登革履,腰中横扣一道淡黄丝带,满身油泥,一头蓬松乱发,往起一长身,“呜”的一声怪叫,就扑向了那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还真被吓了一跳,闪身躲开,清叱道:“哎呀!我的师伯怎么总是这么疯疯癫癫的。” 那老人哈哈笑道:“好娃儿,连师怕你都敢褒贬,看我找你师父理论去。” 青衣少年道:“找我师父也不怕,谁让你吓人呢?” 那老人笑道:“凭你这点胆量,也出来闯江湖,我真不知道你师父存的是什么心。” 青衣少年道:“我并不是害怕,什么时候地方,这样闹法,一个不巧误伤了怎好。” 那老人哈哈笑道:“小鬼头,凭你师父传你那点玩艺,对付别人还可以,怎能伤得了我。” 青衣少年笑道:“是啊!谁不知巧手方朔在江湖上是难惹的人物……”那老人一瞪眼叱道:“小鬼头,你倒和师伯耍起贫嘴来了,小心着我收拾你。” 青衣少年吃吃一阵笑,连忙一躬到地,道:“师伯!我这给你赔礼了,琳儿年轻,说溜,你老人家别生气,以后我就是看到也不说了。” 老人笑道:“瞧!说着说着又来了,你看到老夫什么了?” “偷人家的东西呀!” 青衣少年话没说完,已然笑不可抑,但却怕那老人抓住了他,顿脚就向后倒纵。 身形落处,不偏不斜,却落在一人身上,就觉着脚尖点处,软绵绵的,这回却真的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提身前纵。 那被踩着的人,也“啊呀”叫了一声,揉着惺忪的眼,一副憨厚的神态,坐起身来,喃喃地道:“这是怎么闹的,睡觉也犯天忌”那老人哈哈笑道;“懒虫儿,你也该醒醒了。” 青衣少年气得板起了脸,冷冷地道:“杨师兄就是这样,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一副无赖相,真气人!” 那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好一副品貌,玉面朗目,剑眉隆准,真个是气宇轩昂。 身着儒冠儒服,站在那里仿如玉树临风,只是有点不修边幅,儒服已是破旧了,儒冠也歪向一边。 他站起身来,既不正冠,也不理衣,望着眼前的两人,笑道:“师……”那青衣少年倏的一瞪眼,他连忙改口道:“师弟!你方才那一脚,踩得可真不轻。” 青衣少年道:“我恨不得踏死你!” 那儒生微微一笑道:“那样倒称了我的心意,但怕你会伤心,我猜你一定会哭一场的。” 青衣少年冷嗤一声,道:“我可没有那么多泪。” 就在两人正斗嘴,突闻远远传来了两声惨叫,不禁一怔,那老人轻声道:“有人来了!啊……”那儒生侧耳听去,忽然闻得马蹄声“得得”响,他顺手一拉身旁的青衣少年,纵身跳上一棵大柏树上。 果见一匹健马,由东南方疾奔而来,马上一个玄色劲装的人,横爬在马鞍上。 青衣少年道:“师兄,看到没有,那马背上的人有点奇怪。” 儒生应了一声,道:“咱们过去瞧瞧……”话音未落,纵身一跃,当先扑了过去。 那老人同着青衣少年,也联袂而起,紧紧随在那儒生身后。 那马乍见有人扑来,昂首嘶嘶一声长鸣,拨蹄方待飞奔,儒生身形已到,一式“金龙探爪”,已抓住了马鬃,跟着又用劲一揪马身,马连挣扎都不能了。 那老人身形门在马侧,托起马上人下颚一瞧。 只见那人耳鼻间,泪泪流出血来,早已气绝而死,颈间坠下一块白布,用鲜血写着: “偷窥本派私密者,死!” 青衣少年冷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啊,阎罗王又不是他们家的人,可以随便制人于死……”他话未说完,忽然想起方才那几声惨叫,不禁由心底泛起了一股寒意。 那儒生问道:“师叔,马上人怎么样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身上余温犹存,显是刚死不久。”儒生闻言,松手放了那马,任由它急驰而去,缓缓地道;“此非善地,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他一语未了,又是几声惨嗥传来,三个人全禁不住毛发直竖。 夜幕已经罩了下来,当年覆压三百余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缓回,檐牙高啄,隔离天日的阿房宫,如今是残垣断壁,芳草凄迷,尤其在夜幕掩罩下,显得鬼气森森。 “呜!”一声夜鸟高鸣,更使人不寒而栗。 那青衣少年,正朝前走着,忽的抹头后纵,一下扑到那儒生怀中,战悃地道: “师……师兄,你……你看……”那儒生注目看去,见一处残垣下,倒卧着几个人,一个个都是死状甚惨,血已凝结了,使人见之不寒而栗。 惨叫声,仍然若断若续的传来。 夜鸟的鸣声,也还一声高,一声低,随风送至。 这片废墟本就够荒凉的了,这么一来更显得阴森恐怖。 那儒生倏的义愤填胸,冷哼了一声,看着那老人道:“师伯,咱们得去救救那些人……”老人瞪起眼打量了那儒生一阵,陡地哈哈笑道:“平儿!你这一种气度,老偷儿我可是第一次见到,难怪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你,唯有你师父独对你嘉许,我今天才从你眼中看了出来。” 那儒生微微一笑,道:“我不计较那些,也不在乎,走吧!救人要紧。” 他话声未出口,人就向前奔去。 那老人顺手一拉那青衣少年,跟着他放脚疾奔而去。 这三个人的脚程,宛如奔马,转眼间,已绕行了半匝。 忽然间,黑影一闪,那儒生还没看清楚,突觉头间一紧,人已离地而起。 原是一条绳索,飞了过来,正套在那儒生的头上。 青衣少年蓦地怒叱一声,纵身飞起,但见寒芒一闪,喇的一声,绳索应手而断。 那儒生提气一个大翻身,双脚落在实地。 老人笑道:“琳儿好剑法呀,出手真够快的。” 青衣少年道:“师伯就喜欢笑人家。” 老人道:“好娃儿,这说你好也不成吗?” 那儒生笑道:“其实那一根绳子也难不住我。” 青衣少年道:“那么说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儒生闻言一张手,笑道:“你看,他那绳子早被我捏断了,你那一剑,反而害我翻了一个跟头。” 青衣少年一见那半截绳子,气得五面变色,怒叱道:“你这个无赖,就算我多事好不好?” 儒生笑道:“师妹!我和你闹着玩的,别生气,呶,愚兄给你赔礼了,要不是你那一剑我就许真的被人家捆起来了。” 原来那青衣少年,乃是女扮男装,名叫施琳,是嵩岳少室后山白莲庵慧清老尼的徒弟。 那落拓儒生名叫杨海平,是太室山中天池“醉司命”顾天爵的徒弟。 褴楼老人是顾天爵的师弟,名叫“巧手方朔”韩翊,他还有个二师兄,名叫“圣手摩什”雷天化,慧清老尼乃是雷天化的胞妹,所以他们这老少三人,渊源自非异常。 施琳一见杨海平这份憨相,气仍未消,娇叱道:“你少理我,是我多事的,谁要你赔礼了?” 老偷儿韩翊笑道:“别闹了,贼羔子的鬼蜮伎俩决不止此,要多小心一点。” 杨海平闻言,转身打量了一周,四无人踪,只有丈余外一棵大树。 韩翊望了那大树一眼,低声说道:“树上有人……”他话没说完,施琳蓦地插口: “我上去瞧瞧!” 声出人已纵起,直扑那棵大树。 杨海平见状,知道小姑娘是赌气历险,伸手没有拦住,就喊出了一声:“师妹小心了!” 人却暗蓄功力戒备,凝神注视着那大树,只要发觉有异,立时将全力施救。 就见施琳人到树前,左手一伸,抓起一条软枝,右手长剑护住前胸,一个跟头,翻上了大树。 哪知事情出人意外,施琳在大树上转了一周,飞身而下道:“怪事,大树上哪有人踪,韩师伯最喜欢大惊小怪了!” 韩翊闻言,呆了一呆,笑骂道:“放屁!师伯这两只眼还没瞎!” 他一言未已,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偷窥本派秘密者,挖眼割舌,眼前就给你报应!” 三人闻声大吃一惊,注目望去,就见两支外另一棵大树之下,站着一人,全身雪白,不但衣服鞋袜无一不白,头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白布蒙面,似有一股冷气,迫人而来。 双方目光相袭,三个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施琳自幼受师父宠爱,一般人也都知道慧清老尼有个护短的毛病,所以全都让她几分,这么一来,就养成了她的骄纵,惯于使个小性儿。 她这时心中正自气恼,一顺手中长剑,道:“我去会他一会。” 说着顿足纵身而上,扑向了那白衣人,娇喝道:“朋友,危言耸听,算得什么能耐,请亮兵刃吧!”那白衣人冷冷地道:“我赤手空拳,也一样够你受的。” “好!那你就小心了。” 施琳声方出口,长剑一挥,寒芒电旋,罩向那白衣人。 那白衣人突然横移两步,避开了施琳一剑,跟着右掌抡出,朝着施琳拍来一掌。 施琳只觉对方这一掌,如同挟着冰雪而下,掌势未到,阴寒之气已山涌而至。 小姑娘见状,心头惊骇不已,知道对方练的是一种阴寒毒功,哪敢大意,便立即闭住呼吸,手中长剑反撩而上,横着削去。 那白衣人却也知道施琳手中长剑厉害,掌力拍出,立时收了回去,跟着左掌又已攻出,五指箕张,挟着一股冷风点向小姑娘的面门。 施琳被他这怪异的攻势,迫得向后连退了五六步之多。 杨海平知道小师妹的脾性,最是刚烈,动起手来,如不知底细妄自上前助阵,她不但不领情,甚至就会和你翻了脸,所以心中干自着急,也不便上前助手。 转眼间,双方走了有二十几个照面,施琳又后退了五尺。 这一来,小姑娘不禁又羞又恼,自己手中有了锋利的长剑,竟无法胜得人家赤手空拳,暗中一咬牙,不退即进。 但见她长剑流转,越来越快,片刻间化成一团寒光,卷袭而上。 任是这样,她已觉着全身寒意,越来越浓,但她一股强烈求胜的心念,驱使着她强提真气,逼住寒气,不使内侵,长剑尽展所学,着着迫攻。 又斗了二十余合,情形更是不利了,她深感身上越来越冷,双手双腿,运用似已渐失灵活,不禁心中大惊,暗忖:“如若不能在十招之内胜得对方,不但受人讥笑,且恐要血溅阿房宫。” 心念电转,好胜之心又陡涌起,情急中,长剑招演“流星超月”,一道银虹暴长。 但闻一声凄厉的长啸,血雨飞洒,那白衣怪人宛如一阵狂风般飞奔而去。 荒凉的草地上,坠落下一只枯瘦、留有长指甲和被齐腕削断的人手。 施琳似力已用竭,双手拄剑而立,浑身都在颤抖,抖个不停。 杨海平急步跑了过来,用手扶住了她,柔声问道:“师妹!你怎么啦?” 施琳仍是强振精神,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冷!” 这时“巧手方朔”韩诩也跑了过来,大惊失色开言道:“你是中了贼羔子的玄冰掌了!” 杨海平道:“你留下了他的一只手……。” 施琳微微一笑,娇躯一晃,人已倒在了杨海平的怀中。 杨海平急叫道:“师妹!师妹!你振作一点,待我助你一臂之力,快些运气调息。” 施琳斜瞟了他一眼,就地坐下,杨海平伸手抵着她的后背,运集功力,逼出一股热流传播过去。 眨眼间已觉出杨海平掌心内的热力,传入体内,赶忙镇定心神,运气和热力相和。 约有一盏热茶的功夫,寒气已然被排出体外,施琳突然一挺身,脱开了杨海平的掌心道: “谢谢师兄了。” 杨海平微微一笑,道:“好些了么?” 施琳娇羞地一点头,道:“好多了……”“巧手方朔”韩翊笑道:“咱们可得快走,迟了也许真的留在这里了。” 说着当先起行,杨、施二人随后紧跟,各自展开身形,风一般直向阿房宫外飞奔而去。 杨海平、施琳紧跟“巧手方朔”韩翊身后,一路急奔,惊悸之中,也不辨路之远近,跑了足有两个来时辰,估量着少说也出去三五十里路程了,停下脚步周遭一打量。 哪知,事情大出意外,跑了这么老半天,仍未离开阿房宫。 这么一来,三人不禁大惊,很明显,是中了埋伏,进了迷阵啦!韩翊怪叫了一声道: “怪啊!老偷儿今天碰到打墙了!” 施琳嘟起小嘴,气呼呼地道:“师伯一定老糊涂了,怎么跑着不看路呢!” 老偷儿韩翊叫起撞天屈来道:“我的小姑奶奶,你看清楚没有,咱们这是入了人家的迷阵了,就是让你师父那老尼姑来,只怕也不比我老偷头儿高到哪里去。” 他着急的这么一喊姑奶奶,逗得小姑娘噗哧一声笑了,道:“师伯,你在江湖上混出个巧手方朔,又是出了名的高智,可看出来咱们陷入了什么阵呐?” 韩翊道:“我这个小名气,在江湖上算不上人物,大不了一个偷儿……!” 杨海平从语气中,听出韩翊生了气,忙道:“师叔!你大人大量,怎么和我们小辈生气呢?得啦!请看我的小小面子吧!” “哈哈,”韩翊怪笑了一声,道:“小子,你自认还满不错吗,你那点面子有多大,看你的,谁看我的呢?” 施琳笑道:“好师伯,侄女儿可不就看着你的吗!你老人家好意思生我的气?” “巧手方朔”韩翊还就吃这一套,闻言哈哈笑道:“难怪那老尼姑喜欢你,小嘴是甜,好,就看我的吧!” 他一言未了,突然间金鼓齐鸣,跟着乐声大起,刹时之间,四方八面都现出盏盏红灯,激光闪烁,视界立现迷蒙。 本来像他们武功已有造诣的人,黑夜之间,视线是不受影响的,扎根基之初,练的就是夜中视物虚空生白,最怕黑夜之中灯光明亮,不但敌暗我明,处于被动,且影响视界迷蒙不清,只能近瞧不能远望,也就无法明察敌人的虚实。 红灯一亮,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但是入了迷阵,且还中了埋伏。 韩翊从腰间取出旱烟袋,打火点燃,一边抽着,以眼紧盯着当前的情势。 看了半晌,莞尔笑道:“这是八门金锁阵法,瞒不过老偷儿一对眼睛。” 杨海平道:“师叔!这阵怎么破法?”韩翊笑道:“小子,你师叔没有传给你吗? 你也该看过这一类的书籍才是!” 杨海平道:“就是没有看过么!” 施琳插口道:“师伯就给我们讲一讲吧!” 其实他们何尝不懂,只是知道老偷儿韩翊的脾气,别瞧年纪都有了一大把,还仍是争胜好强。 韩翊闻言哈哈笑道:“小子,这就叫姜还是老的辣了,须知道‘八门金锁阵’,出自姜太公师传,分为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分为八门,再配合玄门九宫,太乙遁甲等术,就叫‘八门金锁阵’。” 施琳道:“怎么个破法呢?” 韩翊笑道:“这阵式能难住一般江湖,却难不倒我老偷儿,进‘生门’,出‘开门’不破自乱,跟着我来吧,瞧我老人家给你们打个样儿。”他说笑声中,倏抡手中旱烟袋,发出一圈寒光,窜身入阵。 杨海平和施琳二人随从紧跟,一路并无阻挡,速闯伤、休、杜,就在方一踏进“死” 门、蓦然间那乐声骤然大变。 “轰”的一声巨响,宛如霹雷灭顶,灯光顿时隐去。 但见满空中火光闪闪,从天而降。巧手方朔韩翊明白身陷重地,岂敢稍有疏忽,旱烟袋护住上空,不管他阵势如何变化,只按照自己所踏方位踹八卦,走连环,竟依原定路线闯去。 眼看着韩翊安然走进了“开”门,顷刻之间,就要破阵而出,他猛然想起了杨海平和施琳二人。 转身回首一看,哪有人影,原来就在空中响起一声霹雷时,灯光一隐,三人就失去了联络,各被困在一处门中了。 这时,巧手方朔韩翊身陷重围,危机四伏,虽然不见了两位侄儿女,只是心中发急,哪敢稍有疏忽,嘴上抽着旱烟袋倏然而立,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就这么一眨眼间,红灯又现,乐声又是一转,一派靡靡之音,人耳心动,欲念顿起,且有一人大喝道:“老匹夫,还不束手就缚吗?” 巧手方朔韩翊身闻到那香味之后,就觉着脑子里有些闷涨,往起一抬头,眼神也不如方才那样精光灼灼了,却有些滞呆。但他心中却还十分清楚,暗道一声“糟了,老偷儿今天要栽。”须知韩翊在武林中,却不是等闲的人物,功力何等深厚,一闻到那香味,就知不妙,赶忙闲住了呼吸,但是体内脏腑,翻腾欲呕。 心念动处,但立即动起武林失传已久的达摩心法内功,仗着他练的是童子功,元阳极旺,刹那间便将体内不适之感除掉,眼中神光又现,暗忖:“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先闯出阵去,再作道理。” 当下再不疑迟,猛地一顿脚,旱烟袋一招“八方风雨”,抡起一团劲气,逼开了那香气,又是一式“飞燕穿帘”,身形纵起,恍如巨鹰凌空,冲出阵去,直奔鱼化寨。 无奈,他受毒已深,强提着一口真气,方闯出阵来,跑不到两三里路,人已不支,一头栽下路边田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缓缓醒来,只觉一阵酒香扑鼻。 倏的睁开眼来看去,见自己睡在一座佛殿上,周围一打量,见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有十几个人,有的已醒过来,有的仍在昏睡。 那醒来的人,和自己一样,都在瞪着眼发怔。 在大殿门口,盘坐着一个书生,面色如玉,一双眼睛朗如寒星,悬胆也似的鼻子下面,唇红齿白,看去有些文弱,但那灼灼的眼光有些逼人。 在他面前的地上。铺了一叠荷叶,放着一大壶酒,一个粗碗,七八个生煎馒头,荷叶上摆着的是由镇上买来的卤鸡、酱鸭牛肉之类的下酒菜。 他自斟自饮,一大碗酒端起来只一口就去了大半碗,随手又抓起整只卤鸡,撕下来一只腿,放在口中,一阵乱嚼,晃眼间就剩下一根空骨,跟着又抓起一块块的牛肉,塞满了一嘴,嘴皮乱动,喳喳直响。 吃得高兴,连看都不看殿中那些人,就在这时,忽见人影一闪,那书生面前多了一个小叫化子。 那书生仍吃他的,理也不理。 小叫化也不客气,就在那书生对面一坐,低声道:“他们已对这里起了疑,怕就要找了来啦!” 那书生道:“不管他们,放着好酒好菜,且吃了再说。” 小叫化笑道:“我的公子哥,早上方在金谷吃了一桌整席,这还不到半天时间,就又饿成这个样子,你有个够的时候没有?” 那书生一面大嚼鸡骨,一面断断续续地道:“你懂什么?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吃比起穿来,却要实惠得多哩……。” 他一边说着,伸手就又端起酒碗来,一手拿起半片卤鸡,刚一偏头,忽见从庙门口进来一人。 那人生得面黄肌瘦,穿了一身黑衣,宛如大病初愈的样儿,但是那双目却精芒闪动,一望而知是位武林高手。 他走进店来,一声不哼,就只瞪了那书生一眼,步向丹墀左边,坐了下来。 那书生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有人进来似的,酒到碗干,还一个劲地嚷着:“这酒哇! 莫非是老窑中存的,市面上哪能买得到。” 他一言来了,庙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是一身青衣,身子又瘦又长,摇摇晃晃地也走上了丹墀,就站在那黑衣人身旁,宛如竖着一根青竹竿样的。 韩翊见状,心想:“好高好瘦的人,这都是哪一路的人物?” 就在他一念未已,庙门口响起了一声大嚷道:“就是这里了。” 好大的嗓门,随着那嚷声,进来了个西藏番僧,年龄不过四十上下,光秃着脑袋,袒着右肩,披着大红袈裟,左手抢着大串佛珠,更长得身广体胖,一脸横向,络腮胡子又黑又粗,根根直竖,神态勇猛凶恶已极。 他迈动着大步,也上了丹墀,望着那书生,冷哼一声,挨着那青衣人盘膝坐下。 那书生,这时从怀中掏摸了一阵,先掏出来一把花生米,随后又掏出来十几个柿饼,笑向小叫化道:“兄弟,你可知道,柿饼夹花生米吃,名叫索火腿,别有风味,不信你尝尝看。” 小叫化似乎被引得馋了,他并没有尝那素火腿,端起粗碗喝了一口酒,跟着就撕鸡脯子吃,一边又往口里乱塞馒头,对于大敌当前,简直没放在心上。吃相也和那书生一样,馋得难看。 在这时,庙门口又来一人,全身雪白,不必开口,便自有一股寒冷之气迫人。 韩翊一看到这白衣怪人,想起昨夜之事,骇得他心房猛烈一跳,一颗心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耳边响起了一个娇细的声音,道:“师伯,这不是昨夜那人吗?” 韩翊闻言心中一动,这才想到昨夜失去联络的施琳和杨海平两人,转头看去,见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自己身边。 再扫目一看殿中那些人,三三两两,也全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议,没有一个敢大声说话的。 就这么一眨眼间,庙院中忽然起了雾,有些迷蒙,不知什么时候,在那四个怪人身前,却多了三人。 居中而坐的,是个五十余岁的老道,面容瘦削,额骨高耸,尤其面色青中带绿,明而透亮,直如夜明深山荒野中的磷火一般,碧焰闪烁,令人不寒而栗。 老道身旁,侍立着两个稚龄小童,面目姣好有如女子,左一人捧长剑,右一人捧拂尘,宛如图画上的哪吒红孩儿。 那书生此际也吃得差不多了,两手摸了摸肚子,朗声念道:“我醉欲眠君且去 怎么又想睡了,我就是这个毛病,吃饱了就得睡觉,睡醒了就又想吃。” “怕你睡不安稳吧!” 那老道冷冷地说了一句,瞪眼望着那书生。 书生闻言,这才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哟!我只顾了肚子,没想到惊动了各位,请问你们是哪一层地狱中放出来的呀?” 那老道冷哼了一声,道:“尊驾用不着使酒发疯,昨夜阿房宫故址上,你已出尽风头了。” 那书生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学生怀吊古之幽情,只是想从那废墟上,去追思当年秦皇独夫之心,‘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 他说着说着,竟然朗声长诵起“阿房宫赋”来,气得那老道把胡子吹起多高。 那西藏番憎陡地大喝一声,道:“这小子欠揍!” 书生微微一笑,扬手扔出那只盛酒的粗碗,去势正疾,正好迎上射来之物。 但听“啪”的一响,顿时红光一闪,浓烟熏眼。 在殿上那些人,见状全都大吃一惊,想起来昨夜那一响霹雷原来竟是这番僧打出来的一枚烈火弹。 那书生哈哈笑道:“凭这点玩艺也出来现世,放着咱……”语言未完,那青衣怪人笑了一声,道:“那你接我一招试试!” 说着长臂一伸,遥劈一掌,掌力贴地涌击过来。 那白衣怪人也冷哼了一声道:“我也算上一份!” 跟着一扬大袖,拂出一股无形力道,卷袭而至。 这两股力道一刚一柔,青衣怪人的掌力,尖锐得有如裂竹般刺厉,白衣怪人的掌力,却具有一股阴寒冰冷之气,一齐袭向那书生。 小叫化见状,知道自己又挡不了,身形闪处,人就进了大殿中去。 那书生却是神态自若,坐在地上动也没动。 两股力道过处,他身躯只是轻轻晃了一下,但他那面前的一堆鸡骨,却被劲风卷起,飞射在他身后一株古柏上,全部陷进了树身。 这一来,不但是那老道等人大吃一惊,就是大殿上那十几位旁观者,也都看得咋舌。 须知他们那隔空遥击的一掌,若只是一个人出手,算不得什么稀奇,但是两人一同出手,且又都是外门奇功,力道刚柔各异,抵御时便更困难。 “好功夫!”从大殿中爆出一声高呼。 那老道闻声斜目向殿中扫了一眼,冷喝道:“毒手病夫还不出招。” 他这一声喊出了“毒手病夫”,大殿中人无不震惊万分。 须知武林中近数十年来,出了五个出奇的人物,江湖上称为一神四凶,不但武功奇高,而且手段也狠辣异常。 这毒手病夫正是四凶之一,一手毒功,冠绝环宇。 他闻声皱了皱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儿,仰脸一看那书生,有气无力地拂袖一挥,一股无形劲力,卷地而至。 这轻轻的一拂,谁也没有看出来他掌劲在哪里,等到劲气出去两丈远近时,陡地轰然一声,巨飚匝地涌起,腥味由风而生,宛如一条毒蟒乘风而至,转眼已将那书生裹祝惊得大殿中一个人高声惨叫道:“哎呀!我的肚子好疼啊!” 毒手病夫冷冷地道:“肚子疼就是中毒的现象……”那被毒风卷罩着的书生,闻言仰天打了个哈哈。 这一声长笑,声音响亮已极,震得殿瓦簌簌而响,笑声甫歇,就见白光一闪,从他口中喷出一股急泉,穿透风层,直射向那毒手病夫。 一阵浓烈的酒香扑鼻,似利箭锐弩,箭急势疾。 毒手病夫见状,脸上倏的一变色,似知道对方这酒箭的厉害,慌不迭拂袖抗拒,一边侧身躲开。 不防在他身后是一道石栏杆,身形侧处,一头就向石栏上撞去。 相撞之下,“咚!咕咚咚。”连声响处,石栏杆竟被他撞倒两丈多长一截。 他身形就势一倒,方才躲开了喷来的一道酒箭。 书生哈哈笑道:“好结实的脑袋,以你这等身手,何须使用毒物?” 那老道眼见自己带来的四位高手,全都没斗过那书生,由不得双目一瞪,怒声道: “我天蝎教自开坛以来,蒙祖师爷的慈悲,灵光护佑,也仗着敝教主天听睿智,广传宏旨,今日不将你拿下,冶以应得之罪,异日本教如何在江湖上广收门徒……”他念念有词,自说自语地嘟囔着,那书生早已笑弯了腰,等那老道念完,书生接口笑道:“看不出,你这位牛鼻子还会念灶王经哩!” 那道者也不理他,双掌一拍,说声道:“拘魂童子何在?” 就见那捧剑的童子,闻声放下了手中长剑,转行至那道者座前,双掌一并,拜了一拜,说声道:“弟子侍候!” 别瞧那是个小童子,他一现身,那书生狂态立敛,凝国注视着眼前的情势。大殿中的人,有些人方才中毒闹着肚子疼,经小叫化给了他们几粒药丸,吃下去之后,疼痛立止,此际一见那拘魂童子出来了,以为必有更大的热闹可看了。 哪知小叫化却向他们道:“各位九死一生,这条命可说是捡来的,还是快走的好,说不定你们各门派中,也都出了事,在这里多留一刻,对你们毫无益处。” 那些人本来还打算多看一阵,以长见闻,听了小叫化的话,知道事态严重,自然是走为上着,立时就由殿后,溜走了大半。 不过,还有些有心人,向着小叫化问道:“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呀,小哥可以告诉我们吗?” 小叫化笑道:“神剑腾霄化龙去,落拓江湖一狂生,你们能记住这两句话就行了。” 众人闻言,有那年轻无知的,尚在迷惘,年岁稍高江湖历久的几个人,却禁不住有些吃惊,失声道:“是他……”在这时,殿外丹墀上气氛越显得紧张,就听那道者吩咐道:“拘魂童子,今有村野狂生,扰乱本门开坛大礼,本座代宗主赐你用本门心法,将他擒来座前发落。” 拘魂童子脆声应道:“谨遵法谕。” 声落复又拜了一拜,身形一转,朝着那书生一笑,显得天真活泼,惹人喜爱。 小叫化从大殿中纵出,向那书生悄声道:“大哥,这娃娃长得真不错,要是给他一支长枪,活像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子,我还真喜欢他,交给我好吗?” 那书生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道:“你可别小看了他,人家年岁可比你大的多呢!” 小叫化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不就是衡山双妖吗?正好借机会除去了他。” 他一言未了,那拘魂童子张开了小嘴,娇声道:“本教护法总坛主有命,要你们随我到他座前,听候发落。” 小叫化子移前了两步,笑道:“小娃儿,你说得轻松,有那么便宜的事吗?我看你不如跟我们去,给我大哥当个书僮,管保你能混到一身衣服,也比你这样赤身露体见人的好。” 拘魂童子闻言,面色猛然一变,一张宜喜宜嗔的俊脸,刹那间,目露青光,淡绿如碧,有点儿阴森可怖。 小叫化哈哈笑道:“咦!怎么两句话不到,就现了原形啦!” 这时,蓦听那道者击了一下掌声,跟着又横笛在唇,“鸣笛笛”一声响,声如裂帛,响遏行云。 第二回 拘魂童子一闻笛声,不敢怠慢,双手向腰间一掏,“唰”的一声,碧光四闪。 就见他手中,亮出了一根奇形兵刃,三节棍不像三节棍,和软鞭形式也略有不同。 他这东西名叫“天蝎拘魂索”,全长足有六尺开外,鞭身亦有茶杯般粗细,像一条长蛇,又像一只大蜈蚣,鳞甲宛然,不知是用什么金属炼成,精光闪处,一片暗绿之色,索头上两钳箕张,直欲择人而噬。 短笛声吹得正急,倏地间,音节骤变,声细如丝,若断若续,如低诉、如暗泣。 那拘魂童子手上的“天蝎拘魂索”随着乐声,盘旋起伏,双钳也一张一合左摇右摆,蓄势待发。 拘魂童子更是目注手上拘魂索,屏息凝神,内劲暗运。 小叫化眼见对方这怪异行动,不知道是在闹什么玄虚,方笑道:“小娃娃,你是在变什么法呀……”他一言未休,蓦听那书生喊道:“元弟留神!” 只听那道者的笛音又是倏然一变,恍若鬼鸣啾啾,凄厉已极。 那拘魂童子手上的怪兵刃,似乎受着笛音支使,就见索头向下一落,像一条毒蛇,竟延着地面蜿蜒而行,蛇头昂起,徐徐向小叫化足踝上爬去。 小叫化他真的是艺高人胆大,见状不惊反而哈哈大笑道:“小娃娃,你真有意思,索儿变成了蛇儿,怪好玩的。” 其实小叫化有他的打算,在说着话时,早就留了神,等那索头方一爬近脚前,他蓦地右脚一起,一招“白鹤踏雪”,径往那软索头上踹去。 在他以为,这一脚踏下,就是一根铁棍也踹得扁了。 哪知拘魂童子左手抓住软索尾端,缓步前行,也看不出他怎样用的劲,就只手腕一抖一带,那条软索竟像活的一般,居然躲开了小叫化那踹下的一脚。 就在这眨眼之间,索头陡然向侧一翻一绕,迅即缠住了小叫化的足踝。 这一来,小叫化可不由大吃一惊,情急中,也不去管那足踝如何,双拳倏地一招“天雷轰顶”,直取那拘魂童子的脑门。 哪料到,没等他双拳落下,足踝间猛感到一阵奇痒难忍,宛如虫行蚁咬,直痒到心头儿上,怎还用得出劲。 顿觉嘴上止不装噗哧一笑,眉蹙眼闭,唇裂齿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全身都酸痒难挨,软软地倒了下去。 拘魂童子把“天蝎索”一收,那老道的笛音,也正好戛然而止,他望着地上的小叫化,笑吟吟地道:“快起来呀,怎么一招没到就躺下了,真替你害臊。” 那书生见状,知道那拘魂童子手上的奇形兵刃,必有古怪,心中略一盘算,顺手抓起来那把大酒壶,先对着嘴喝了一口,站起身来,缓步而出。 用手一指那拘魂童子道:“小乖乖,你真有意思,怎么把我兄弟打躺下了,让谁去给我买酒喝呢?” 拘魂童子嘻嘻一笑,睁起了小眼珠瞧了那书生一眼,道:“这怪不得我,谁让你们犯了扰坛大罪呢?” 书生哈哈笑道:“你们又不是官府衙门,抱着律条禁例作威,怎可随便加人以罪呢?” 那拘魂童子方想辩驳,蓦的笛声又起,黄钟大吕,响遏行云。 那拘魂童子跟着神色又是一变,双眼中绿光闪闪,手上“天蝎拘魂索”翻腾起伏,作势欲动。 那书生早有了戒心,提起来酒壶,嘴对着嘴又是咕嘟嘟喝了两口,慢声吟道:“此日长昏饮,非关养性灵,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他声调朗朗,如击金石,韵味十足,神态悠哉闲哉,其实双眼紧盯在对方奇形兵刃上,只要它稍有举动,便以全力对付。 蓦然间那笛声又是一转,有如晴空霹雳,迅雷忽蓰。 拘魂童子似乎精神一振,右手猛地一抖,那一条天蝎拘魂索直向书生胸前点去,索头上的双钳,形态恶毒异常。 书生右手提起那大酒壶,方喝了一口酒下肚,一见软索迎胸点来,惟恐那索头稍一沾身,中了贼人圈套。 他哪敢稍有怠慢,猛提一口正气,嘴唇一张,只见一团白光闪闪,直向那拘魂童子头上喷去。 跟着右手上的大酒壶,往起一迎。 就听“锵啷啷”,“哎呀呀……”响声交杂着惨叫,壶漏人倒地,拘魂童子双手抚着脸,直在地上打滚。 那书生却连声地喊着:“可惜!可惜!这点酒却是来之不易哟。” 原来他井不是可惜那拘魂童子的身受重伤,而是可惜他那酒漏去了不少。 说话间,他立即捧起那破酒壶,一阵狂饮。 此际,那嘹亮震耳的笛音,倏地又是一转。 这一转,恰如是秋风萧瑟,黄叶飞舞,满含凄凉落寞之感。 再看那地上的拘魂童子,滚了两滚之后,刹那间,肌肤大变,都变成了黑紫色,显然是毒性发作。 同时那宜喜宜嗔的一张俊脸,被书生那一口酒喷得已血肉模糊了。 原来那书生的这一招,乃是“天罡神功”中的一招“长虹贯日”,他将喝下去的一口酒,受先天元阳蒸焙,已是滚热火烫,再猛以全力喷出。 别看只是一口酒,论劲气可以拔树毁殿,讲热度可以熔铁化钢,那拘魂童子怎能够受得了。 他一口酒喷死了拘魂童子,但却激怒了那道人,双目一瞪,怒叱喝道:“慑魄童子何在?” 就见他左边那怀抱拂尘的童子,应声而出,探腰摸出两根丝带,一黄一绿,也是走向座前一拜。 那道人道:“速以本门氤氲二气,将那狂生拿下,不得有误。” 慑魄童子应了一声:“领法谕!” 随声倏地一个转身,望着那书生嘴角一搐,目露凶光,跟着“夺夺”两声,一绿一黄两条丝带,疾卷而出,直取那书生。 那书生剑眉微剔,方扬起右手酒壶招架,岂料到那两条丝带,“夺”的一响,又撤回去了。 刹那间笛声又起,慑魄童子两条丝带舞得更紧,洒出满空彩虹,夺目眩神。 那书生悠然而立,到这时才看出来,那两条带子中有玄虚。 原来随带洒出淡烟袅袅,迎空化成黄绿二色,直向自己身前飞来,一时也猜不透他们又在捣什么鬼? 哪知,黄绿二色烟雾尚未及身,立时就感到一阵异香扑鼻,心神顿时为之一荡,再加了那笛音哀婉,令人有些飘飘然,匪夷所思。 他立知不妙,赶紧屏息凝神,排除杂念,抱元守一,观心返本,将方喝下去的酒,以先天元阳之气,徐徐喷出。 但见一团白色淡雾,紧贴着那书生五官周围,恍如一层面幕,齐巧将那黄绿二色之气隔住,另有一股浓烈的酒气。 淡白色之气在内,黄绿二色之气在外,直如变戏法一般,蔚为奇观。 原来这黄绿二色之气,系产自大雪山中的奇香异料,名为“销魂花”,再配上喜马拉雅山六千尺高峰上的麝香,合而炼成这“氤氲二气”,功能取魂夺魄,令人沉醉如死。 可是,陈酒善能祛邪僻毒,正又是这“氤氲二气”的克星。 何况,那书生仗着先天元阳,再以“天罡神功”逼出酒气护住面目,所以不致中毒,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心念连转之下,蓦地一声大喝,就见他昂首跨步,把嘴一张,白亮亮光华闪烁,酒气熏人,“满天花雨”般裹起那“氤氲二气”,反向那慑魄童子打去。 他这用的是先天元阳混元气,劲力比龙卷风还要强烈百倍。 但听那慑魄童子惨哼出来半声,小身子已被那股酒气刮起,径直抛向庙外,眼看活不成了。 那老道见状,不由得震骇万分,陡地站起身来,冷冷地道:“尊驾这一手酒功夫不错,连破本教二宝,可否留下个名儿来。” 书生哈哈笑道:“好说,牛鼻子,学生从不懂什么叫功夫,闲着没事能喝点吃点,比什么都好,说起姓名吗,实在难以奉告。” 道人一瞪眼,道:“难道你怕我们报复,不敢以姓名见告么?” 书生道:“你真要问吗?那你就听着……”跟着他就朗声念道:“家住虚无缥缈中,读书学艺两无成,神剑腾云化龙去,落拓江湖一狂生”他长歌之声未遏,先一式“苍鹰抓雏”,将小叫化子朝肋下一挟,又一式“龙飞九天”,身形两闪,人已纵出庙去。 庙中丹墀上留下了那道士和四位怪人,望着庙外云天发证。 那道士口中,仍在默默地念道:“家住虚无缥缈中……落拓江湖一狂生?” 出武关,经由龙驹秦,西北行一条驿道上,忽然出现了两部马车,还有许多人步行在车后。 那两部马车都装饰得华丽异常,车轮及车身,都经过特别设计,是以在这等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驶,依然平稳轻快。 每辆马车辕上,都坐着两个赶车的人,一色的青布短装,腰中系一条白带子。天色方过午没有好久,四月间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有点儿发困。 过了杨家店,前走就是黑龙口,在这中途,有一片树林,浓密蔽天,路就从这林子里穿过去。 此时,从黑龙口方向的路上,出现了三匹快马,马上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和两位青年儒生。 这三人正是阿房宫方脱虎口的“巧手方朔”韩翊和杨海平施琳师兄妹两位。 那巧手方朔韩翊骑在马上,无精打采地直打盹。 施琳看着他笑道:“师伯,你是怎么着了吗?有气无力的,看你要栽下马去了。” 韩翊叹了一口气道:“琳儿,你不懂得。” 施琳把嘴一撇道:“我才懂得呢,还不是为了在阿房宫栽了跟斗,心中难免有些不服气。” 韩翊道:“那倒不算什么,胜败兵家常事,何况咱又不是凭能耐能打输的,有什么不服气的呢?” 杨海平道:“那你怎么无精打采的呢?” 韩翊道:“孩子,你看到庙中那馋鬼的书生没有?还有那个小要饭的!” 杨海平道:“我当然是看到了,咱们都在一起的嘛!” 韩翊道:“我是说人家的功夫,真揣不透是怎么使的。” 杨海平道:“那也算不了什么!那是人家的禀赋高,机缘巧嘛。” 韩翊道:“就是的呀!我老偷儿跑了数十年,也会过不少的名家,怎么就没有碰上什么机缘呢?” 杨海平道:“这也难讲,一个有功夫的,一门长不能门门长,他的功夫是高啦!我想他那探囊取物的能耐,就不见得能会高过师叔去。” 韩翊就喜欢戴高帽子,杨海平这一句话,正说在他心坎儿上,笑道:“我也这么想,得空须要向他一比才行,不过我看他那酒量,也不小哟!” 杨海平笑道:“我猜他一定也比不过我师父。” 韩翊笑道:“那是当然的啦!你师父人称‘醉司命’,天天都在酒缸里泡着,他怎么能行?” 施琳未开言,“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韩翊一瞪眼,叱道:“还有什么好笑的,傻丫头!” 施琳忍住了笑道:“我不是笑你们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件事,觉着有点儿好笑。” 韩翊道:“什么事有那样好笑,说出来让我们也笑笑。” 施琳笑道:“我想起在那庙里,师伯看着人家吃东西,馋得直咽唾沫,这时还说人家是馋鬼,所以……”她话没说完,就又笑了起来,逗得杨海平也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噗哧连声。 韩翊倏地一瞪眼,道:“就你这丫头看得真,我不过想吃,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咽唾沫呀!” 他一言未了,坐下马陡地嘶嘶一声长鸣,跟着前蹄提起,猛跳起来,几乎将韩翊掀下马来。 韩翊赶紧将腿一夹,一手紧勒缰绳,一手就向马脖子拦去。 触手是一根树枝,插入马颈中寸多深,马受了惊疼难怪要跳动了。韩翊拔在手内一看,见那树枝上夹了一张纸条,慌不迭展开来,就见上面写着:“大敌当前,仍不知戒备,我疑惑你老偷儿江湖是怎么混的,赌偷、赌酒,有空自然奉陪。” 他一看完,“呀”地叫出了半声,赶紧闭口咽住了下半声,探头向四下里张望着。 杨海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忙问道:“师叔!你怎么啦!”韩翊老脸一红,将那纸条团成个弹儿,捏在手中道:“没有什么。小心点,前途就许有事。” 他一语未了,一阵隆隆声响,就见在密林中转出来两辆马车,后面跟着高高矮矮十几个。 三人向那些人望去,只见车辕上那四个壮汉,一色的青布短装,腰中束一条白带子,手中各持着兵刃,一派如临大敌的神气。 韩翊眼瞥过那车后的一群人,心中陡地一震。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是个虬髯老者,身躯伟岸,最是特别惹眼,乃是他的好友“虬髯叟”皇甫轩。 余下的那些人,他也认出了大半。 一个是“三手剑”娄无畏,一个是“铁背神猿”侯立,一个是“铁掌无敌”顾家声,其余是三位道者、两位和尚。 道者是漫川关玄下院的凌修通、毕修凡、郑修灵,和尚是石佛寺的“铜仗僧”悟定、“铁杖僧”悟中。 另外还有四位,均不认识,看他们的神态,想必也是武林中的高手。 那两部马车辚辚驱驰而来,后面那群人紧紧跟着,到了韩翊不远之处,陡然停住,后面的人群,也随之中止前进之势。 身临切近,韩翊才看出来,在那车后的人群,每一个人的手上捧着一个木匣子,里面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由不得从心底泛起疑问来。 更使他惊讶的,也还是那车后的人群,旁的不说,虬髯叟皇甫轩和他可是多年的交情了,怎么见了面,连个招呼也不打? 而且一个个衣衫污垢,神情迟钝,目光呆滞,流露出心中已失去主宰的现象。 三个正自疑念丛生,那驾车的四个壮汉,已跳下车来,各自将首伸向车帘内,私议了一阵。 一个满脸于思的汉子,跨前两步,一拦韩翊的马头,冷冷地道:“假如我记得不错,尊驾一定是巧手方朔韩翊了,请下马来吧!” 韩翊闻言,先是一怔,跟着哈哈一声长笑道:“哈!我老偷儿还真个的成名啦!恕我眼拙,怎么认不出老兄是谁了呢?” 那人冷冷地道:“你不须问那么清楚,只下马来跟着我们走就行。” 韩翊笑道:“有那么便宜的事,但可没有那样便宜的规矩,我真就跟你去,只怕你们招待不起我老偷儿。” 那汉子闻言怒道:“你这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须知你却是榜上有名的人物呐,能容得你漏网吗?” 韩翊问道:“是什么榜呀,走仕途,咱没有中过秀才进士,自然不会登上龙虎榜;入江湖,也不配列身武林十大高手,难以爬上英雄榜。” 那汉子冷冷地道:“我们这叫拘魂榜!” “啊呀呀!”韩翊惊叫一声,嚷道:“拘魂榜得归五殿阎罗掌管,原来阁下是阴差呀!” 那汉子倏地一瞪眼,道:“不管阴差阳差,识相的快下马来,别让老子动手。” 施琳在一边忍不住气了,长剑出鞘,娇喝道:“好霸道啊,仗着谁的势力这样横行,我得领教一番。” 说着,人就跳下马来,一振手中长剑,森森寒气,侵人肌肤。 那汉子咄咄一声怪笑,翻腕从背后拔出来短朝道:“小子,你等不及了,先送你上路也行。” 他话音方落,施琳手下可比他快,剑已递到,眼前青光闪闪,森杀生寒的剑气,已逼到身前。 那汉子一眼就看出来施琳手上的一柄剑,不是凡品,剑上光华固然强烈眩目,最令人心惊的,还是那剑上的森森寒气。 就他这一迟疑间,施琳剑已近胸,他本来是应该用出一招“举转扣马”,封拆敌招。 可是如用这一招,朝尖上的月牙,就得挂扣对方长剑,那样一来,他那短戟虽是千锤百炼的精锏打就,遇上普通的刀剑,当没有什么顾忌的……但眼见对方长剑是柄神物,他却不敢冒此大险。 念头转处,只好用了一招“遮天蔽日”。 就见他人随戟转,呼的一声向施琳左肩上砸去,竟是以攻为守。 施琳这时口中轻笑了一声,脚下移宫换位,玉腕抖处,陡然撒出数十点青光,直洒敌人。 巧手方朔韩翊和杨海平,此际也跳下马来,各亮出兵刃,蓄势以待,一见姑娘这一招绝学,韩翊笑道:“老尼姑还真没有藏私,这一手运府秘剑十二式,全都传给小妮子了。” 杨海平道:“那汉子的戟法也不含糊,只是被琳师妹神物利器给震住了,不敢径走险招,要不然还不会吃这样的大亏呢!” 韩翊惊咦了一声,道:“哦!这是鲁北戚家沟的戟法呀!难道此人是神戚戚的传人?……”他一言未了,那边倏地响起一个劲细的声音,道:“老偷儿,你猜对了,此人不但是戚老二的传人,还是他的儿子呢!” 韩翊闻声一惊,知道是一种千里传音之法,禁不住扭头看去。 就见在山崖边一棵大树下,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位书生,另一个是小叫化子,正是普仙寺庙中所遇之人,他们现在又吃上了,有酒有菜,看样儿是吃得津津有味。 韩翊见状,心说:“他们是真会享受,也真有个口福,我老偷儿几时也能这样痛快一下才好。” 他心中在想,眼睛却盯着对方。 那书生似已知他心意,捧起酒壶朝他摇了摇,一面在点头微笑。 韩翊禁不住真地吞下一大口唾沫。 那使戟的汉子,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招式变化,和对方竟差了一线,而招致蹈入险地。 情急中,也顾不得对方手中之剑是如何的锋利,立时一招“星转斗移”,一面抡起短戟护身,一面使出奇异的步法,突然斜闪开去。 施琳剑势微挫,跟着虚戳过去一剑,一股寒风剑气潜撞而出,“蓬”的一声响,那使戟的汉子竟被震退一大步。 她收剑笑了一笑道:“怎么,怕了吗?三十招内,我要你到鬼门关走走。” 那汉子浓眉一扬,凶目一睁,正待有所举动。 “当当当”,倏地云板玉磬连敲了三响,他凶威顿敛,垂头丧气地又回到马车跟前去了。 就见那部较小的华丽马车,车帘悠悠揭起,车内坐着一个白衣女郎,头上松松挽了个髻,底下是瓜子脸,眉眼嘴鼻,都配得恰到好处。 尤其在夕阳斜照下,那一张粉脸真个是白里透红,发射出青春的光辉。 她望着韩翊等三人轻哼了一声道:“皇甫轩,你过去擒下那老偷儿。” 虬髯叟皇甫轩闻言,望着巧手方朔韩翊瞪了一眼,似乎微微一怔,跟着一声大喝,就要疾冲而出。那白衣女郎又道:“放下木盒,亮出兵刃来……”皇甫轩果真身形微顿,转身将手中捧着的木匣,放在车前地上,再又转身,探手亮出来鱼鳞紫金刀,去势汹汹地直扑韩翊。 此时的巧手方朔韩翊,正然看着那书生手中的酒壶,在暗吞馋水呢!真没想到会有人向他突袭。 就在皇甫轩扑到的瞬间,他耳边倏地又响起了那书生的声音道:“回头,转身,左跨一步。” 恰在这时,杨海平也惊喊出来一声:“师叔小心!” 韩翊竟真的回头转身,皇甫轩已一刀砍了下来,逼着他又是不得不左跨一步了,一看是自己老友,忙喊道:“老哥哥!你怎么啦?” 皇甫轩一声不哼,更是毫不放松,如影随形,跟踪急扑,鱼鳞紫金刀疾抡,奋不顾身一连攻了五六招。 韩翊方看出他已失常性,无法和他理喻,在这种情形下,势难怪他不识进退,因是多年好友,也不便出手还击,只有仗着轻功身法,连连闪避了。 须知虬髯叟皇甫轩的一身功夫,一柄鱼鳞紫金刀,当年曾力战绿林十八寇,全都饮刀而亡,从那时他就闯起了万儿,江湖上送号“一刀震神州”,其功力可想而知了。 在平时,巧手方朔韩翊就不是他的对手,此时情势大不相同,他就更是不行了。 那白衣女郎望着两人,微微一笑,又道:“娄无畏、侯立,上前杀死那手持宝剑的怯小子。” 接着,她又一口气喊出了那三道二僧,去对付杨海平。 那些人虽然都是神智不清,但武功俱在,动作也快到极点,转眼间,一伙人就杀成三团,韩翊等人也立陷重围之中。 这种仗最是难打,如那些人在清醒之时,即是素不相识,一旦动起手来,心中总有些忌惮之情,还好应付,如今打上了这种不能还手的架,任是有盖世之勇,也感到无法应付。 眼看着,要不了多长时间,三人就得血溅当常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突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笑言未落,人已到了战场边缘,飘风一般,连怎么个身法步法,都没有看得清楚。 正是那美书生,他这时还端着一碗酒,神态潇洒已极,仍然扬声朗笑不上。 他那笑声清朗高昂,有些震耳,也有点撼心。 恶战中的人儿,一听到那笑声,忽然全都怔住了,竟然全都呆呆地朝那俊书生看着。 巧手方朔韩翊等三人,此刻当然是不能动手了,累得在旁呼呼地喘着气。 女扮男装的姑娘施琳,头上一顶儒巾,也不知几时不见了,露出来一头青丝,松松地盘在头上。 她也是娇喘吁吁,但那双美眸,却不禁为那美书生的笑声所引而睁得大大的。 那美书生笑声陡地一顿,一双朗目,立又眯成了一条线,笑道:“咦!各位怎么不打了?怪好看的嘛!这么十几个呆瓜打人家三个人,究竟是怎么一种打法,我倒真想开开眼界,不打了岂不扫兴。” 那车中的白衣女郎见状秀眉轻皱一下,道:“喂,你是什么人?” 美书生闻声便朝那女郎看了一眼,嘻嘻笑道:“姑娘是问我的吗?你看,是个大男人呀!” 白衣女郎冷叱了一声,道:“我早知你是个男人,难道谁会把你看成个大姑娘不成?” 美书生笑道:“那却不尽然,有时候会看错了,你方才不是把个妞儿看成了怯小子吗?” 白衣女郎闻言扫目一瞥,一眼就看到了施琳,由不得微微一笑道:“这丫头装扮得太逼真了,连我都瞒了过去。” 施琳听了,才觉出头上有点松,抬手一摸,儒巾不见了,自己竟现了本相,当时羞得满脸通红。 美书生哈哈又笑道:“我看你是有眼无珠,妄想在江湖上掀起巨波,只恐怕难得如愿吧?” 白衣女郎气得冷哼了一声,叱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美书生笑道:“真真实实的大男人,管保货真价实,不信咱可以……”他一言未了,那白衣女郎已然羞得红到了耳根,倏地娇喝一声道:“住口,何处狂生,敢对本公主无礼!” 美书生笑道:“什么公猪母猪,别臭美啦!我不信你老子当过皇上,还不是臭丫头一个。” 白衣女郎被他这一阵谩骂,气得心头冒火,娇喝一声道:“护坛四将何在,快将这狂生拿下!” 那驾车的四个壮汉闻言,齐声应诺,四人兵器齐齐出手。 只见单戟将手中一枪短戟,金鞭将横摇竹节钢鞭,神枪将抖起丈二火尖枪,飞叉将紧扬七股烈焰叉,同时一声暴喝,兵刃齐举,恨不得将那美书生碎成万段。 美书生是艺高人胆大,他哪将这一干江湖上的旁门左道放在眼中。 他不慌不忙,左手倒背,右手三指扣着酒碗,送到嘴边,一口气吸下去半碗,神态自若。 直等那四般兵器俱都临头,他陡地一矮身,随手将那只酒碗向上扔去,人却向马车飞去。 直梯半空中“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四将就只打到了那一只酒碗,哪见人家的影儿。 而且,在那一只酒碗上,竟然暗潜着一股绝大劲力,四般兵器方一触及,潜力立生,碗是破了,但却把四件兵器震得向后砸去,带动起四将脚步踉跄,退后有四五步远,方始收住了势。 不要说其他的,光凭那一只酒碗,竟能震退四将,明眼人一看,就知人家这是上乘功力,能将劲力蕴藏在一只碗上,由不得凛惊之情,溢于言表。 杨海平惊骇之间,望着施琳一伸舌头,轻声道:“这才算得上是功夫。” 那白衣女郎见状,心中自是十分惊凛,但令她最震骇的是美书生人已进了车中,于是也不逞他顾,自救要紧,立施杀手。 美书生在决定纵身进入车中之初的动机,他本来是打算擒贼先擒王,要不然救不了眼前这么多的人。 但当他身躯乍一进入的瞬间,鼻际陡然嗅到了一阵如兰似麝的香气,跟着又有数缕强劲的冷风,直袭五官。 这一下猝出不意,哪里闪避得及?迫不得已,立将面孔一侧,避开了要穴部位,左手已贴着自己胸口,疾封上去。 那数缕劲疾的冷风,宛如有形之物,击在他脸上,隐隐作痛。 他不禁暗中一凛,心忖:“这丫头指力如此的高明,若然让她击中五官要穴,那还得了,纵然自己有罡气保护,也难免受伤。” 说险可是真险,要换了别人,这一下非得闹个满脸开花,立受重伤不可。 偏偏碰上这位美书生,身怀绝艺,仅仅觉得面上有点儿生痛而已。 就这么电光石火闪过之际,左手五指封处,已抓住了对方的一只手。 跟着身躯前倾,人已进入车厢中,而且已斜压在那白衣女郎身上。 但觉着这位姑娘无论是被抓住的那只手,或者是身体,都是软絮如绵,柔若无骨。 白衣女郎被一个男人压在了身上,她是又急又怒,另外的一只手,本可突出袭敌。 无奈那书生五指扣处,传出一种沉重无比的真力,制得她浑身发麻,呼吸欲绝,掌骨似快要碎裂一般,阵阵剧痛,哪里还能出手伤人。 气得她眼中冒火,羞得她恨不得一头撞死,怒骂道:“你这个无赖,快放开我!” 美书生笑道:“好不容易捉到了手,有那样轻易放得的,岂不闻擒虎容易放虎难吗?” 白衣女郎尖叫道:“你要怎么样?” 美书生道:“你叫有什么用,乖乖的跟我下车。” 白衣女郎道:“那你得松开我呀!” 美书生笑道:“有那么好事?我这里一松手,那外面的十几条性命可就完了。” 车中的情形,车外的人却看不清楚,只能看了个大概,但见美书生伏压在白衣女郎身上,他们是在干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 施琳先就羞红了脸,呸了一口道:“这个人好不害羞啊,怎么这样对付人家呢?” 杨海平轻叹了一声道:“我总觉着此人行径有些不正当,一个行侠仗义之士,怎么可以这样对付一个女人。” 巧手方朔韩翊不愧是个老江湖,他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想,暗忖:“此人这样的行事,必有他的用心……”而那护坛四将见状却发了怒,齐吼一声,各抡兵刃,就要扑上去解救。 只见人影一晃,身前现出个小叫化,手中倒提着一条软鞭,气哼哼地吼道:“你们全给我站住!” 四将此际都急疯了心,哪听他的,抡起兵刃就招呼上了那小叫化,刹那间,五个人被打得团团转。 白衣女郎被那美书生制住,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气得珠泪盈眶,低衷地道: “你就这样压住我,怎么下去呢?” 美书生笑道:“你只要答应我下去,那就好办。” 他说着挥右手一勾白衣女郎的纤腰,双脚往后微微一蹬,飘身退出车厢,落在地上,并肩站在一起。 白衣女郎向他狠狠瞪了一眼,道:“我这不是下车来了吗,可该松手了吧!”美书生摇了摇头,道:“你只要听我的,早晚一定会放你,第一步,先让你那护坛四将放下兵器来。” 白衣女郎瞟了他一眼道:“他们是不听我喝止的,我得敲打那云板玉磬。” 美书生道:“那你就快敲呀!” 白衣女郎一皱眉头道:“你扣住人家的脉穴,怎能行呢?” 美书生笑道:“行的!我稍微松一下就是啦!” 白衣女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探左手伸入车厢之中。 “咚咚咚!”云板玉磬三响,护坛四将闻声一怔,各收兵刃向后倒退了一步。 那十几位失去神智的人,闻声也一齐翻了一下眼,手中颤了颤兵刃,蓄势欲动。美书生道:“你可是要那些呆头鹅动手吗? 记着,只要他们有所举动,我先将你立毙掌下,快吩咐那四条狗离开这里。” 白衣女郎又轻叹了一口气,把左手一举,娇喝道:“护坛四将即速撤回,可将十二件血礼带回呈献宗主!” 美书生诧异地问道:“什么是十二件血礼?” 白衣女郎冷冷地道:“十二颗人头!” 她说得那样轻松,美书生听了却是心中一震,冷哼道:“把那血礼留下!” 白衣女郎突然倔强起来,冷声道:“不行!” 美书生闻言手上一用劲,她立党一阵剧疼入骨,双眉紧紧地蹙住,咬牙强忍着那骨髓剧疼,突然问道:“你要打算怎样?” 美书生道:“我要你把那血礼留下!” 白衣女郎已为那美书生英威所慑,于是又轻皱了一下眉头,扬声道:“血礼留下,快点去吧!” 那四将应了一声,纵身跳上马车,用力一抖缰绳,那两辆华丽的马车,隆隆一阵响,绝尘而去。 白衣女郎眼望着那马车走远了,冷冷地道:“你为何还不放手?” 在这时那小叫化和韩翊等人,已慢慢凑在那美书生和白衣女郎身侧。 杨海平和施琳二人,到此际才看出来那美书生的动机,心中觉着有些惭愧,暗想: “自己不该那样的轻易估量一个人……”美书生手下稍松,笑道:“还有一件事,将那些被你用毒物迷住了的人恢复神智。” 白衣女郎道:“那容易得很,只要点了他们的睡穴,让他们睡足了十二个时辰,然后以冷水浇醒,就可以恢复神智了。” 美书生闻言向老偷儿韩翊使了个颜色,示意由他去点倒那十几个人。 老偷儿也正有心在人前炫露,就见他身形闪处,飘风一般,不一阵工夫,已将那十几个点倒。 美书生又转向杨海平道:“小哥儿,你去验看那木匣中人头,逐一记下来,然后就地掩埋了,以便将来他们的门中人来认领。” 杨海平听美书生叫他“小哥儿”,心中大不自在,暗忖:“你不过武功比我高点,年岁却没有我大,怎么就这样大言不惭,以老卖老起来……”美书生似已看出来他的神色,笑道:“怎么!不服气吗?我这还是对你客气呢!就是你师父顾天爵来,他也还得向我磕头哩,快去吧,别误了事。” 他说话有一种威力,使人不敢抗命,杨海平赌着气去验看那些人头。 美书生又向那白衣女郎笑道:“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白衣姑娘心中正有一口冤气难舒,闻言把头一别,目光移到别处,理也不理。 美书生笑道:“你不想说也无妨,我却猜得出……。” 白衣女郎冷嗤了一声道:“我也早知道你是谁。” 美书生一听,倏地一声长笑道:“姑娘好聪明,居然会知道我是谁,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巧手方朔韩翊憋在心里好久的难题,也想知道这位俊美书生是谁?闻言虽然无语,但却凝神要听那白衣女郎揭开谜底。 杨海平和施琳也是同一心理,刹那间六道目光,一齐投向那白衣女郎。 小叫化却为这件事着了急,忙喊道一声:“大哥……”美书生笑道:“你别急,听她说出来吧!” 白衣女郎冷冷一笑道:“数天下武林中人物,正邪两派,没有你这样的人物……” “那么我是谁呢?叫什么名字?” “你是无赖汉,谁要你这样的无赖……”白衣女郎一声未了,蓦地爆出一阵笑声。 原来韩翊等人倾耳凝神,以为从那白衣女郎口中,可以知道这位书生的身份,哪知所得到的回答,却是一声“无赖汉”,他们哪能不为之大笑。美书生听了并没有笑,却昂头看天,似乎在想一件为难的事,手也慢慢地松开了。 那白衣女郎说出了一声“无赖汉”,却不见对方有所反应,而且竟松了手,心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她悄悄地向后移动。 巧手方朔韩翊和小叫化等人,一见美书生这样的举动,一时也怔住了,以致那白衣女郎悄悄移开数丈,仍然没有发觉。 她忽然又珊珊地自动走回来了,并不趁机逃走。 其实那美书生早知道她悄悄移开,只是他想起来一段往事,虽明知而不愿阻拦。 这时见她又回来了,反而大感惊奇,不觉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白衣女郎不言不语,定睛注视着眼前的美书生,好大的一阵,似被对方那种英风神采慑住,幽幽地道:“你在想什么?”语气甚是和缓。 “我……我只是想到了一段往事,似曾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白衣女郎冷笑道:“恨那时三支金针没有取了你的命!” 美书生笑道:“所以才有今天的失风落败!” 白衣女郎道:“小小受挫算不了一回事,只怕你只手难以挽回武林劫运。” 美书生一愕,吃惊地道:“难道你们已在各派中,派人卧了底,虽然令人惊异。但并没有什么作用。”白衣女郎冷冷地一笑道:“但那样却可掌握天下武林。” 美书生道:“你们这样的残酷杀戮,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衣女郎道:“追回失去的重宝,并要九大门派的掌门人,自行投到阿房宫,在家父面前,举行血祭大典。” 美书生闻言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白衣女郎面色一变道:“你笑什么?” 美书生道:“我笑天下奇事虽多,以你们的事最奇!” 白衣女郎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有什么值得称奇的。” 美书生笑道:“一个年过耳顺的老妇人,会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小丈夫,是一奇,竟然还会老蚌生珠,生下你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岂不更奇?……”“住口!”白衣女郎陡地娇喝了一声。 美书生笑道:“你这个样儿吓不倒我,论武功你更是差得远……”白衣女郎冷冷地道:“天蝎教也不惧你这无赖汉!” 美书生爽朗一笑道:“惧不惧是另一回事,天下若有正气在,岂能容妖邪猖獗。” 白衣女郎狠瞪了美书生一眼,冲口道:“等明年的清明日,血祭大典之时,你就知道我们的厉害。” 美书生笑道:“但愿到那时还活着,没有香消玉殒。” 白衣女郎哼了一声道:“那是为了什么?” 美书生道:“我怕光棍打得寂寞……” 白衣女郎粉面一红,娇骂了一声:“呸!无赖汉!” 美书生仰天一声长笑,在笑声中,就见那白衣女郎,脚顿处飞纵而起,宛如惊鸿翩翩,消失在山林深处。 那美书生笑声一顿,喊道一声:“元弟,走啦!” 声甫落,人已出去了数丈,小叫化也应声而起,但见两条人影晃了几晃,已然没了影儿了。 第三回 从黑龙口的驿路上,飞驰而来两部马车。 因奔驰急速,在车后扬起了漫天黄沙。 就在那黄沙尘影中,但见白影一晃,落下一个人来,好轻巧的身法,燕儿似的,正好落在车辕上,乃是一位白衣女郎。 那驾车的四位壮汉,一见白衣女郎奔回来了,方待下车行礼,口中将喊出“公主……”白衣女郎截住话音道:“快,直奔长春宫。” “唰唰”鞭响处,四匹健马就像发了狂,风驰电掣般奔了下去。长春宫乃汉代故宫,几经变乱,已然颓废不堪,入眼荒草萋萋,满目苍凉。 黄昏时分,宫门外到了两辆马车。 先下来一位白衣女郎,她悄声地向那四位壮汉交代了几句话,跟着一顿足,就像一只白鹤般飞向宫内。 那四位壮汉从另一辆马车中,架出来一位青年壮士,他似已失去了知觉,任由一人斜驼在背上,腾身随在那白衣女郎身后,也向后宫奔去。 其余三人,眼看着人已进宫,拨转马头,鞭声响处,那两辆马车,立又绝尘而去。 一所大房子中,木床上卧着那青年壮士。 他像似大梦初醒,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四处打量了一阵,吃惊地道:“咦!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长春宫!”耳边响起了个娇脆的声音。 他更是吃惊,急惊转头看去,见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俏丽的青衫侍婢,面上微带笑容,呆呆地看着他。 那青年愣愣地道:“请问你是谁?有何贵干?” 那青衫侍婢低鬟一笑,道:“我是这宫中的宫女,名叫花紫枫,奉我家夫人之命,来请你过去。” 青年道:“你家夫人贵姓,她认识我么?” 花紫枫并不作答,只是做了一个要他走的姿势。 那青年却有些不高兴,冷冷地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说我恕难从命!” 花紫枫神色忽地一变,冷冷地笑了笑道:“你如果不听话,我就只好无礼动手了。” 那青年闻言哈哈一阵大笑,道:“看你这样娇小玲珑,还打算和我动手?” 花紫枫娇然一笑道:“我早知道云门谷武功甲天下,无奈你现在功力已失,只怕也不堪一击呢!如果不信,你不妨挥气一看?” 那青年吃了一惊,暗挥功力一试,真的竟然气机难调,不禁惊呆。 花紫枫笑道:“怎么样,不行了吧?”那青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好,我跟你走就是!”花紫枫娇然一笑道:“不怕你不跟我走。” 说着话转身就走,那青年跟在她的后面,默默地闭口无言。 出了房走没多远,转入一条荒草没径的石路上,才走数丈,己发现两侧把守之人竟有数起。 弯弯曲曲,又走有大半里路,眼前出现了一旷地,过去旷地,是一座巍峨的门楼。 原来眼前竟然是甲第连云,画栋雕梁,气派十分壮丽豪华。 穿过长廊,又是一座院子,院内布置得甚是幽雅。 在那院子的台阶上,有十几个侍婢,分作两列,肃立不动,个个数得上国色天香,一色的短衫窄袖,脚登蛮靴,背上斜插着一柄剑,婀娜中显出一股英气。 台阶上是个不大不小的厅子,大师椅上坐着一个华服女子,衣着彩色缤纷,夺人眼目。 只见她宫鬓堆鸦,容光腾雪,媚眼朱唇,妖艳无比,只是在那眉宇眼光中,微微泛出狠毒之气。 椅后站着的是个白衣女郎,却是生得美艳绝伦,但却有些冷冰冰的。 那青年侍婢花紫枫上前打了一恭道:“婢子已请得云二相公到了。” 中年美妇嗯了一声,那秋水般明澄的目光,在那青年面上停留了一阵,微微一笑,媚态横生,缓缓地道:“你就是云门和五代传人吗?” 那青年被那美妇看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得劲,闻言连考虑都忘了,忙道:“在下云汉,正是云门第五代传人,不知夫人是怎样称呼……”那中年美妇咯咯一声娇笑,道: “我就是天蝎教第十代宗主……”云汉闻言心中忽吃一惊,忖道:“她居然就是天蝎教主,听江湖传言,天蝎教所到之处,恐怖残杀也随之而至,自以为他必是个杀气腾腾的人物,哪知是个女人,且还生得这样美艳……。” 天蝎教主美眸又扫了他一眼,接着又道:“人又称我花蕊夫人……。” 云汉迅快地又想道:“呵!还有这么一个香艳的名字!”天蝎教主又道:“你要知道,我们找你来有什么事吗?” 云汉怔了一下道:“在下正想一明梗概,你们是用什么方法,废去了我一身武功。” 花蕊夫人道:“其实你那武功并没有被废去,只是被我门中无上心法所制,只要你能答应我两个条件,立刻恢复你的武功,且还会给你许多好处。” 她在说着话时,双目凝注在云汉的脸上。 云汉只觉得这对方目光,有些奇异,甫一和那目光相触,内心突然起了一阵强烈波动,全身气血,也不停地向上翻,似是陡然间触到了一股电流,不能自主。 好大一会功夫,他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云汉愿听驱使,只不知是两个什么条件呢?” 花蕊夫人道:“第一件,要你从现在起,归降本教,列名护花坛下。” 云汉此时,神智已被地方摄魂大法所迷,缓缓地道:“愿听吩咐!” 花蕊夫人又道:“第二件,要你完成一件任务,去除掉一个人。” 云汉迷惘地道:“不知是什么人?” 花蕊夫人微笑道:“你留心听着:家在虚无缥缈中,读书学艺两无成,神剑腾霄化龙去,落拓江湖一狂生。” 云汉的神情随着那四句话在转变,双目一阵眨动,突然转过头去。 花蕊夫人见状大吃一惊,她想不到这青年功力有这样的深厚,竟然要破除控制,忙道:“快些转过头来看我!” 云汉闻声缓缓地转过脸,双目泛现出迷茫之色,看着那花蕊夫人。 约有一刻工夫,神光方敛失不见。 花蕊夫人问道:“你可认识那人吗?” 云汉道:“那是家兄云霄。” 花蕊夫人道:“你可愿听驱使?” 云汉迟疑道:“愿听驱使。” 花蕊夫人娇媚一笑,倏地一击玉掌,“吧”地一声,道:“就命座前十二钗中花姬紫枫,陪侍这位护花使者,三日后动身入江湖。” 话音方落,“铛铛铛”三响云板声动,那花蕊夫人起身进入厅后,侍立着的那些人,也跟着循序转入。 刹时间,偌大一片院落,寂静如死。 云汉仍望着那已消失不见的花蕊夫人的影出神。 “你在想什么?”一个娇媚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惊证了一下,转头看去,见身前站着一个青衣丽人,正是那花姬紫枫。 她嘟了嘟嘴,睨视云汉,挑逗地道:“你在想什么?我们夫人她很美吗?” 说着,她就挨到他的身上,同时伸手已勾住了他的一只臂膀。 “美?她是很美!”云汉愣愣地答了一句话。 紫枫咯咯一笑道:“如想同她一夕缱绻,那得立功之后,才能奉命宠召,现在得跟我去暖香阁。” 说着腰肢一扭,甩脱了那句着云汉的手,头前走了下去。 转过那间大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处是一间宽大的精美的上房,里面还有套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美伦美奂。 云汉一时吃惊地怔住了,嗟叹道:“啊!好个富丽的居处! 这不知是哪位的香阁?” 紫枫斜瞟了他一眼,伸手拉来一个绣垫道:“这就是你目前的行馆,在这里三日内,任由所欲,就连我也是由你支配。” 她在说着话,一歪身就靠在了云汉身上,又昵声道:“你可喜欢我吗?” 紫枫,有一具成熟的躯体,她是结实的,肌肉充满了青春的弹性。 她不仅外形充满了女性的魅力,更且明慧,媚惑。 云汉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经得起这迷人的诱惑,一颗心急剧地跳动着,一条手臂自发髻间,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他笑了……“笑什么?”紫枫问了一声。 “不为什么!”他答了一句。 “你最坏!不怀好意地笑。” “因为你是个不怀好意的人!” 他说着,探手抬起紫枫的下巴,冷不防,又一把抱住她,成了个脸对脸,嘴对嘴,偏偏又是唇儿对着唇儿。 两个人的心头上,全都好似小鹿儿猛跳,脸发了烧,眼儿也发了花。 吻如雨,吻如漆,吻了好大一会儿,还不松口。 一个青衣小鬟,送酒食来了。 但是,他们正在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谁也不愿起来去取酒。 墓地,一阵夜风吹进房来,有点儿凉,人却清醒了过来,乃是那小鬟出去,忘记了带上门。 紫枫睨视着他一笑道:“这小蹄子看样儿也动了心。” 云汉讪讪地一笑道:“我有你,谁也不想了。” 紫枫竭力摆脱他的手,站起身来,走去关好了门,顺手带过来了壶酒,又偎依在他怀中笑道:“你的话,我难以置信,男人们谁不见一个爱一个。” 云汉道:“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紫枫娇笑一声道:“难道你不想我们夫人?” 云汉闻言一怔,眼帘下立刻现了那美艳绝伦的花蕊夫人,微吁了一下。 紫枫忽然扭转身,取过酒壶,就一连饮了几口。 云汉带着一副抱歉的神情,低唤了一声:“紫枫!” 她没有说话,再饮了一口酒,倏然转头,探玉臂一勾他的颈项,舌头堵住了嘴,哺进嘴里一口酒。 这,无疑是火焰上加了一勺油…… 他燃烧起来了,吮吸着紫枫口中的余汤。 唇香齿香气如兰,人如醉。 轻声问:“这酒滋味儿怎么样……” 云汉道:“如此的吃酒法,是平生第一遭,酒的味道,要比玉液琼浆还浓。” 紫枫道:“我要你也同样哺一口给我。” 她说着身体蛇一般游转着,取过来酒壶斟了一杯酒又蛇一样游转来,将酒杯凑在了云汉的唇边。 他一口饮尽了酒,而紫枫,眼睛半合,半张着嘴,等待着……于是,他将自己口中的酒哺在了她的嘴里。 方静下去的脉搏,又急剧地跳了起来。 他们就这样,一口又一口,相互哺着酒。 “好热哟!”紫枫说着将罩衫脱掉了。 “是有点热!”他也解开了衣带,脱去了外衣。 其实,他们并不是因为热,而是那衣物在两人之间,构成了障碍。 房中淡红的宫纱灯,映着两人的面颊,都朦胧地泛上了红晕。 两人,还要喝酒,一杯酒,又一杯酒。 他哺在她嘴里的酒,沿着嘴角流了出来,一直流到他的颈项间。 那是因为她在笑着喝酒,不能灌进喉咙,就又从口腔中冲出来。 她伸手方去抹……他忽然俯下头,吮舐着她的颈间的酒……舐得她身儿颤抖,许是有些儿痒,要不然,为什么蛇样儿乱扭。 火上烧油,烈焰上升,火上烧烈酒,火更猛,直冒青苗。 云汉本被花蕊夫人的摄魂大法所迷,失去了神智,此际又被酒色所惑,便又失去了理性。 慢慢的,他一个纵身,又抱紧了她,微闻频频喘息。 她和他,依偎着而下效鸳鸯,交而眠三日易过,欲壑难填,不怕你不上这无底船,要想重温鸳梦。 得等功成人还。 就这样,一代武林世家,云门五代传人,乖乖地做了天蝎教中的鹰犬,美人裙下的降臣。 长春宫前,又出现了两辆马车,从宫里走出来一位青年壮士,他就是那云汉,乘车而离去。 宫门口,站着那花姬紫枫,正朝着马车挥着手。 车过红庙,又弃车换上了马,且又多了两位同伴,一同上路,经由龙驹寨,进武关直扑伏牛山。 天息山之阴,伊淮二水之间,有一山村,在群山环绕之中,住着百十户人家,多半姓谢,所以这地方就称谢坪,村口绿杨影里,有一酒店,为这谢坪唯一消闲所在,一到太阳西下的当儿,就会有不少人,聚在这儿喝上二两,边饮边聊。 又是黄昏的时节,归鸦阵阵,炊烟四起,小酒店中也顿时热闹起来。 这时,在临窗的一角,坐着一个身材魁梧,年过半百的老人。 他据案独坐,默然自饮,在隔窗透过的夕阳余辉中,映照出他愁眉紧锁,似有无限的心事。 正当此时,店外进来一位折扇儒巾的书生。 因为这间茅店中,只有七八个座头,早已坐满,他略微一打量,就直奔老人的坐处,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坐了下来,要了许多酒菜,自吃起来,且还不停地让那老头儿道: “老头,快吃呀!” 那老头看那书生的神气,觉着有异常,尤其二目英锋内敛,闪合之间,若有奇芒外射,只是吃相难看。 心中一动,暗忖道:“武林中奇人异士甚多,萍水相逢总是有缘,说不定就是那话儿找上门来,何不干脆落个大方,等吃完之后看事行事。” 一念未了,那书生又催道:“老头,你客气什么?莫非怕付账不成!” 那老人听他一个劲地劝让,实在也却不过情去,只是开口老头,闭口老头,叫得人有些不舒服,忙道:“老朽雷天化,就住本村……”他话未说完,那书生已接口道: “我早就知道了,你不就是顾天爵的师弟,人称圣手摩什的吗?那没有关系,喝酒用不着亮招牌,来干!” 雷天化见这书生毫不客气,也就念糊应了,端起杯来相互干了一杯。 两人就这样吃了一阵哑酒闷肴,雷天化实在忍不住了,又问道:“尊驾贵姓?” 书生边吃应道:“姓不!” 雷天化道:“是卜卦之卜吗,那么台甫呢?” 书生这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卜卦之卜,只有下半截,头上还短着一横,左边少了一撇呢?我是姓不,草字白吃,连起来就是‘不白吃’。” 雷天化闻言,心中可有些不快,但也不便再问。 就在这时,店门外来了三骑快马,马上人将马拴在门口,方要进店,走在头前的一个青年壮士,一眼看到了那书生,慌不迭又缩了回来。 他身后一个高大的汉子,一把抓住了他道:“嘿!你这是干什么?” 那青年壮士摇手止住了他,闪身到了一棵树下,悄声道:“你们看到没有,那临窗所坐的书生,正是家兄云霄。” 两人闻言一怔,一个矮瘦的汉子道:“你是说和那雷老头对面坐的那位吗?” 原来这三人,正是才由长春宫派出来的天蝎教中高手,青年壮土就是云门五代传人云汉,那两位汉子,一个叶‘漠北苍猿’何晓非,一个叫“显道神”邱彤。 他们这次奉命出来,第一个目标,找的是嵩阳三杰,另外还有几拨,分头找向少林、武当、排帮总舵。 雷天化是嵩阳三杰中的老二,这树坪是顺路,所以他们就先到了此处。 没想到,竟会碰上了这位克星,两人闻言,可也全都怔了。 邱彤有些不服气,冷哼了一声道:“我知道那雷老头的能耐不错,但有我和何兄两人之力,一定对付得了,那位云霄……”云汉插口道:“他的武功要高过那雷天化十倍……”“那么你呢?”何晓非反问了一句。 云汉苦笑了一下,道:“比他差得更多。” 邱彤笑道:“这我就不懂得了,你们是弟兄两个,难道会得两样传授。” 云汉道:“家兄所学并非云门武功,他乃是北天山三仙的门下。” 何晓非闻言暗吃一惊,忙问道:“北天山三仙可是癫仙、丐仙、花仙三人吗?” 云汉点头道:“是的,家兄是癫仙凌浑的门下。” 何晓非听了忖思有好大一阵,忽地一扬眉道:“这个我有主意。” 三人低声商量了一阵,云汉才整理了一下衣襟,走进店去,径直到了云霄前,道: “哥哥!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云霄闻声转头见是自己的胞弟,笑道:“你先别说,我早就知道了,快来吃点东西,回头咱们再细谈。” 雷天化却认识这位云门五代传人,连忙起身让坐道:“原来是云门小侠,老朽又见了一代武林中精英人才。” 云汉乍听他哥哥说是事已早知,心中倏地一惊,神色大变,但经雷天化一阵寒暄,方始遮了过去,忙转身还礼道:“老前辈过奖了!” 雷天化目光一转,望着云霄道:“云小侠,这位是你哥哥?” 云汉笑道:“是的,他是家兄云霄。” 雷天化闻言一扫脸上阴霾,附掌哈哈大笑道:“云门世家,代代出人才,竟然是一门双杰。” 他这一阵大笑,形相由方才的险郁沉闷,一变而为威猛无俦,接着又道:“老朽就结庐山下,二位世兄移驾小谈片刻如何?” 云霄早已探知天蝎教已有人来对付雷天化,为的就是来助一臂之力,闻言正合心意,忙道:“怎好屡次打扰。” 雷天化笑道:“穷巷陋室,只怕难款嘉宾,老弟莫非见弃?” 在笑声中,三人起身离了小酒店,沿着山径,走有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处山边石屋。 石屋就建在山半,枕山临溪,占地颇广,分为两进,高有一丈七八,远看去宛似一座碉楼。 屋前长有几株大树,绿荫如盖,粗可合抱。 踏入石屋门内第一进,是一间宽大的神堂,当中供的是天地君亲师,香烟袅袅。 后一进有个天井,共有三个房间,两个房间是卧室,一间是雷天化的书房。 三人就在书房中落座,正好由小酒店中带回来的酒肴,于是重整杯盏,真是个酒逢知己千杯少。 云霄先尽了一杯,笑道:“我看老前辈神色沉闷,必有什么心事,可否明言,一广见闻。” 雷天化叹了一口气道:“老朽当年足迹遍走五湖四海,虽然行了不少侠义事,也做了不少糊涂事,如今年将就木,打算隐居山村,过两天清静生活也难如愿。” 云汉插口道:“莫非有人敢扰老前辈的清宁么?” 雷天化顺手在书架上取下一宗物件,朝桌子上一放,道:“目前这不是麻烦来了么?” 云汉明知故问,望着那东西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东西呀?会有那么厉害?” 雷天化苦笑了一下,道:“这是天蝎教中的金蝎令,受令之人在三日之内,持令向总坛报到,否则以教规当凌迟处死。” 云霄笑道:“他们又不是阎罗王,老前辈也不是天蝎教徒,就不信金蝎令可以横行天下。” 雷天化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老朽当年曾入过天蝎教此言一出,不但云霄吃惊,就是云汉也吃惊不止,由不得全都瞪眼看着雷天化。 雷天化又苦笑了一下,道:“这没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其实说穿了,谁又没有做错过事呢?……”云汉讶异道:“老前辈你是怎么入天蝎教的呢?” 雷天化道:“提起来话长,只怪当年血气方刚,受不得外物引诱,一时为色所迷,一足失以成千古恨。” 云汉心中暗忖:“原来这老头也是个风流种子,只不知他被什么人所迷……”雷天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天蝎教以十二花姬高张艳帜,笼络武林中一般定力稍差的高手,是为护花使者,如功绩能得花蕊夫人垂青,即可递升为护法尊者。” 云汉闻言心中一震,眼帘下出现了紫枫的影儿,那缠绵的一晚,肉香,酒香,脂粉香,情甘愿死。 云霄却是轻哦了一声道:“不知老前辈位列何职?” 雷天化脸红了一红,讪讪地一笑道:“耻为护法,在当时,可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谁不羡慕我。” 云汉却有些忍不住,问道:“以后呢?” 雷天化道:“以后接着而来的,就是悲剧了。” 云汉似乎最关心以后的事,忙又问道:“什么悲剧?” 雷天化道:“男女之间对于爱的看法,是独占不是广施,爱无贵贱,爱无选择,相爱着的人儿,永远不容许第三者的存在。” 云霄道:“难道那花蕊夫人她移情别恋了!” 雷天化道:“那却不是,因为在天蝎教中,女人不能谈什么贞操,色和肉是她们征服武林的利器,她要广大施舍,才能控制住一般草莽英雄。” 云汉心中不知是在想什么?直起眼在呆呆地出神。 云霄却笑道:“也真亏那花蕊夫人手段高,那么多的面首,竟不闹起醋海风波。” 雷天化道:“那是因为她们保留着一位贞女,练有摄魂大法的缘故。” 云霄讶然道:“在她们那脂粉阵营中,还会有贞女?” 雷天化笑道:“你如这样的看她们,可就大错了。” 云霄道:“那是为了什么?” 雷天化道:“须知习练慑魂术的人,必先练成冷若冰霜,对任何人、事、物,都不能动情,更须是个艳绝人寰的美人儿!” 云霄笑道:“如此说来,她那健美的身段,娇媚的笑貌,只是供人欣赏了?” 云汉闻言证了一怔,眼帘下又出现那白衣女郎,真个的是冷若冰霜。 雷天化道:“是的,她必得永保处女之身,否则那慑魂术立即失去灵效。” 云霄笑道:“这我倒是初闻,不过,老前辈是怎样脱离天蝎教呢?” 雷天化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个玉面封狼桑锐这个人吗?” 云霄道:“听说有这么个人,他不是毒剑五通赫连方的徒弟么?” 雷天化道:“是的,他从桥山盗来了一件前古遗珍,名叫百酿温玉钵,献给了花蕊夫人,立即占尽颜色,竟然仗着那贱女人的淫威,狐假虎威起来,将我们十二尊者视同奴婢。” 云汉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此时插口道:“那你们就听他的……”雷天化道:“练武的人,谁没有一个脾气,当然是不买账,但他明知要凭武功,十二尊者他一个也接不下,于是他就在花蕊夫人面前哭诉进谗,一夜之间,四尊者先后被杀,却也逼反了我们八尊者。” 云汉道:“哪花蕊夫人甘心放过你们吗?” 雷天化仰起脸来,干了一杯酒,道:“她哪有这样的好心肠,立时动员了十二护花使者,十二护坛将军,追捕我们……”他说到此处,似已缅怀到当年那股雄风,又仰面尽了一杯,接着道:“那一战的凶险,使我终生难忘。” 云霄笑道:“我猜你们一定是打赢了。” 雷天化豪气飞扬地道:“不错啊!我们以一敌三,尽歼二十四人,才从容离开了天蝎教,巧啦!” 云霄笑道:“又有什么事赶巧啦!” 雷天化道:“当我们离了留凤关,走到骆峪口,迎头碰上了那桑锐,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声未响,就动手打了起来。” “他一个人哪能打得过我们八个人,不到几招,就有好几处受伤,他只有逃命了,哪还敢再动手。” 云汉似颇为关心那桑锐的生死,忙问道:“你们可曾捉住了他?” 雷天化道:“他跑不了的,就那样他在前面跑,我们八人在后面追,一直追到阿房宫,他倒下了,我们也泄了恨,但是另一宗祸事又来了。” 云霄道:“莫非那花蕊夫人从后追来了?” 雷天化换了一口气道:“不是的,你可知那桑锐是为了什么会碰上我们的吗?” 云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雷天化道:“原来那桑锐一见天蝎教大势已去,他暗中偷了温玉钵,也逃出了天蝎教,没料到冤家路窄,竟会碰上我们。” 云汉道:“你们已然打死了桑锐,还会有什么祸事。” 雷天化道:“这就是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谁都想得到那温玉钵,我们就起了内讧。” 云霄道:“怎么?你们自己又打了起来啦?” 雷天化闻言似对昔年之事,有着无比的忏悔,仰脸望着窗外,默然良久,黯然叹了一口气,才又缓缓地道:“高占鳌击毙了赵成光,齐元真剑劈了高占鳌,马震天又打死了齐元真,温宗亮和姜宏两人,暗中偷袭,毁了觉非和尚……。” 云霄道:“老前辈你没有动手吗?” 雷天化长叹了一声,道:“在他们一动手时,我就悄悄地走了”实在的,我在脱离天蝎教之后,对身历各事,有了反省的觉悟,生死名利,也看得淡泊了,什么你的我的,无常到时,还不是一杯黄土。” 言下不胜感慨,端起了一杯酒,一仰而尽,接着又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天蝎教不但死灰复燃,且又找到了我的头上。” 云霄笑道:“那也不算什么,以老前辈的武功,就他们倾巢而出,也不见得能讨得好去。” 雷天化又是一声长叹,道:“老了,老了,往事哪堪回首,今后振兴武林,就且看你们年轻一代了。” 云霄笑道:“武功之道,深不可测,在下怎敢妄自矜夸,还得老前辈提挈之处正多。” “喔喔!”远远传来一声鸣啼。 云汉却变了脸色,心中暗忖:“时间过得好快呀!我怕要误事了。” 原来那何晓非和他三人定下的计,要云汉设法支走他哥哥云霄,然后再由两人出面来对付雷天化,约定是三更天,方才那一声鸡叫,已然是子时正了,他哪能不急。 心念动处双手一抱肚子,“哎呀呀”叫了起来。 云霄见状一怔,忙问道:“老二,你怎么啦?” 云汉哼唤着道:“我这是旧病复发,不当紧的。” 云霄惊讶道:“你这是什么病呐?我好像没听说过的。” 云汉道:“新得的寒气冲心,疼起来四肢抽筋。” 雷天化道:“二世兄得此怪病,实出人意外,不妨暂到我房中休息一阵如何?” 云汉连忙摇手道:“那不行的,我得赶快吃药,就请哥哥送我到马市街去如何?店里我放有配就的灵药。” 云霄一听,朗目眨了眨,转向雷天化道:“老前辈,我弟兄打扰了,目前暂送舍弟回去,明晨再来拜访,在下还有事相告呢!” 雷天化哈哈笑道:“世兄请便,雷天化随时恭候大驾。” 云霄过去搀起了云汉,往助下一挟,一声:“再见!”纵出门去,张口一声长啸。 长啸之声方落,远远传来一声马嘶,跟着就是从山林深处,飞驰而来一匹神驹。 此马生相怪异已极,全身黑毛如漆,闪闪发亮,但却生了四只雪白的毛蹄。 马刚跑到跟前,云霄早已飞身而起,挟着云汉,跳上了马背,喝道一声:“黑灵,快走!” 就见那马放开了四蹄,穿林跳涧,飞奔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一般,毫无一点颠簸。倏忽之间,已将这山村抛在后面,霎时间就不见了。 从谢坪到马市街,少说也有八九十里,当中还得翻过天息山。约莫是将近四更天,马正行到山顶高处,此地山路最是险峻,但见削壁如斩,下临万丈深壑,无论人马,只一跌落下去,就得碎骨粉身。坐下马,忽然一声长嘶,跟着人立而起,直朝后退。 云霄陡觉有异,迅即跳下马来,先向云汉问道:“老二,好了点没有?” 云汉眨了眨眼睛:“现在已然好多了。” 云霄冷冷地道:“那就好!” 说着,就去看视那马,全身并无伤处,心中不禁暗暗纳罕,偷眼一看坐在地上的胞弟云汉,脸上现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不禁心中一动,蓦地一回头,对着他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道:“老二,我这马今天怎么作起怪来,好好的会出毛病?” 云汉乍见哥哥那微笑,又听他这么说起了马,好像他发现了什么,又似没有发现什么,不禁露出奇异之色,低声道:“我也觉得很奇……”“哼!”云霄冷哼了一声,道: “我想奇怪的应该是你。” “我!”云汉吃惊地站起来,惊叫了一声之后,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道: “哥哥!我有什么奇怪的呀?” 云霄道:“你可知咱们云门世家在武林中的地位吗?” 云汉道:“领袖武林,受九大门派的尊崇。” 云霄道:“承继五代宗主的是你是我?” 云汉道:“以理应该是大哥。” 云霄道:“可惜我已掌了天山门户,五代宗主舍你谁属?” “这个!”云汉心中倏地一凛,说不上话来了。 云霄轻叹了一声道:“我没想到,你竟这样的没出息,凭你那点鬼心思,会瞒得了我?云门世家这块招牌,算是被你砸了。” 他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虎目一睁,威光迫人,凛然又道:“于法于理,我今天就该把你废了……”“哥哥……我……”云汉惊悸得又往后退了两步。 原来云霄这个人,别看他放荡不羁,那是他师傅如此,癫仙徒弟,还能会是个拘谨的人? 不过,他倒是能够明察秋毫,人很精灵,江湖上的门槛,又是熟得不得了,真的,什么事也难瞒住了他。 当在谢坪小酒店中,云汉一露面的瞬间,他早已看到了,也同时看到何晓非和邱彤两个人。 见他们鬼鬼祟祟私议了半天,云汉才装模作样地走了进来,心中忖道:“我这多年没回家,父母年老放纵了这孩子,莫非已入了邪途?” 他心中虽是这么想,但并不现于面色,仍然谈笑自若,等到和雷天化在石屋中的一席畅谈,暗中观察云汉的神色,已判定是入了天蝎教,更可能是为美色所迷了。 云汉这小子也真傻得可怜,他竟然一点不知,且还装起病来。 云霄为了要揭发其阴谋,才慨然答应送他去马市街。 此际用话一逼,云汉心虚理屈,也被云霄神色所慑,以为他哥哥真要杀死他似的,由不得心胆俱碎,喊出了一声:“哥哥!” 这一声“哥哥”,喊得云霄身躯一震,愣愣地站在山径上,仰天苦笑了一下,忖道: “唉!云门不幸,我真该杀了他,以正门风……”但是,他又一想:“父母都已到了风烛残年,我又多在江湖少在家,二老膝下没的个承继之人,会有多么的痛心。再者,外人不知我杀弟为了什么?也许会说我是为了云门五代传人而下毒手,那样一来,我用何言解说,云霄呀云霄,你这时怎么没有主意了呢?……”他沉缅在痛苦的思索中,云汉已然悄悄地溜了开去,渐渐地走得远了。 想来想去,仁与义难以抉择,本来么,世上最难的事,莫过于大义灭亲。 一阵夜风掠过,他清醒了些,但是抬头一看,早已不见了云汉,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仰看天上繁星,忽见斗转参横,已是天将亮的时候了,心中一动,暗叫一声:“不好了!” 匆忙间,从怀中掏出一块药饼来,塞进了马口中,纵上马背,拨回头,又朝谢坪奔来。 原来,他倏地想起了圣手摩什雷天化,心忖:“自己来到谢坪干什么来了,不是为向他告警吗?得便助他一臂,以挽此杀劫,哪知被自己弟弟引了开来,正好中了他们那调虎离山之计。” 于是,一路上紧策神驹,追风逐电,真个是心急总嫌马行慢,天将拂晓,已赶回到石屋门前。 他哪知,祸事已然发生了。 就在他方告别了雷天化,乘马而去不到一刻工夫,石屋中闯进来两个人。 先进来的一人,生成一副怪相,矮小的身躯,顶着一个大脑袋。 后面那人,是位阴阳脸,一边黑红、一边惨白。 那大脑袋甫一进门,先就响起一阵嘿嘿怪笑,黑夜之中闻之,几疑鬼哭狼曝,令人毛骨悚然。 笑声过后,他朗声道:“雷兄隐居在这神仙境中,享得好清福呵!只是害苦了兄弟们啦!” 雷天化闻声就知是什么人,他坐着一动不动,只是冷哼一声道:“原来是温、姜二人,不知来此有何见教?” 原来这两人,正就是当年背叛天蝎教八尊者之中的两位,阴阳判温宗亮,五行剑姜宏。 二人见雷天化静坐不动,微微一怔。 温宗亮也扬声一笑,道:“兄弟实在想念你雷大哥,阿房宫上一别,都已十年了哩……”姜宏笑嘻嘻地也帮着腔:“是呀!十年了,好漫长的岁月,咱们当年的护法八尊者,是该多亲近一点才对呐!” 雷天化仍是寒着脸,冷冷地道:“当年那一段荒唐岁月,还提它做什么?雷某人早已忘掉了。……”温宗亮笑道:“那怎么可以忘了呢?武林中谁不知雷大哥是十二尊者首……”雷天化又淡漠地道:“还是忘掉了的好!” 姜宏接口道:“雷大哥可以忘掉了我们,作兄弟的可不能忘了大哥呀!老温,你说对不对?” 温宗亮打了一个哈哈道:“是的呀,我们何时不是在想着当年的龙头大哥!” 雷天化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道:“往事如烟,还记着它作什么? 再说我已洗手归隐,已十年不提江湖二字了。” 温宗亮忽然面色一整,神态恭敬地道:“大哥还在生着我弟兄的气吗?你说的对,往事如烟嘛,气也该消了,我不信你大哥,会真的连多年老弟兄都忘记了?” 雷天化苦笑了一下道:“承蒙二位对我这等关怀,雷天化十分感激,无奈我这几年来,反省觉悟,深悔过去的一切,因此,我要隐迹荒岭,埋名深山,忏悔一生孽债。” 温、姜二人闻言,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同声道:“大哥!你……?” 雷天化抬手轻轻一按,止住了二人的话,接着道:“二位别说了,我此心已死,任什么盛名荣耀,也难使我动心,再者,我也自有苦衷。” 姜宏微微一笑道:“大哥想得也未免太轻松了,只怕由不得你吧!” 雷天化闻言,倏地一瞪眼,虬髯暴起,根根如针,不怒自威,雄风仍然不减当年。 “嘿嘿!”他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二位还打算和我雷天化过不去吗?” 温宗亮阿谀地笑了笑,道:“大哥言重了,温宗亮和姜宏,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老姜是说,有一个人,她不会让你大哥这么清闲下去的……”雷天化闻言,神情才又缓和下来,沉声道:“他是什么人?” 姜宏笑道:“花蕊夫人!难道你没有接到那金蝎令?” 雷天化道:“如此说来,二位是遵令报到了?” “没有!没有!”温宗亮连忙摇手道,“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来找大哥商量的,没得大哥示下,我们怎可以去归坛呢……”姜宏插口道:“再说,咱们都已是鬓角斑白的人了,也不甘心去替那些后生小辈摇旗呐喊呀!” 雷天化道:“以你们的意思如何?”温宗亮道:“我们当然是追随大哥呀!如果大哥你答应出山,我们就跟着你再混上两年。” 雷天化道:“假若我不愿再入江湖呢?” “这个!这个!”姜宏吭哧了两声,道,“只怕她不会放过咱们。” 第四回 雷天化哈哈大笑道:“我心意已决,你们不要勉强我了,还是赶快逃命去吧!” 温宗亮道:“天蝎教这次卷土重来,声势大过昔年,且还声言要为桑锐报仇,追回前古遗珍温玉钵。” 雷天化道:“我雷天化此际年老力衰,已无挥剑之力,已打定主意引颈就戮,你们还是早走的好!” 姜宏道:“她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齐生双翅也飞不脱她的掌心。” 雷天化道:“那就不如和她一拼,合我们三人之力料她也无奈何!” 温宗亮尴尬地一笑道:“我和姜宏的武功,大哥还不知道,拼还不是白送一条命。” 雷天化冷冷哼了一声道:“大丈夫死则死矣,何惧之有……”姜宏叹了一口气道: “岂奈家小儿女拖累,逼使我们英雄气短!” 雷天化倏地一瞪眼,沉声喝道:“那你们找我何为?” 温宗亮道:“想在大哥台前,请教一个两全之法。” 雷天化冷冷地道:“找我只有一全,那就是死!” 姜宏接口道:“我倒想出了个两全之路……”“愿闻高见!”雷天化沉声接了一句。 姜宏干咳了一声道:“第一,找回来那前古遗珍温玉钵,咱们献宝赎罪。” 雷天化道:“当年那一场血腥事,我已寒心,再说遗珍落在何处难知,雷某人心力两拙。” 温宗亮道:“温玉钵现在鬼王谷,只要大哥一句话,马震天还不是乖乖奉上。” 雷天化哈哈一声狂笑,道:“鬼王谷绝险天堑,马震天阴险毒辣,未必那样的听命!” 姜宏道:“那就只有走第二条路了……”雷天化道:“这第二条路恐也难通!” 姜宏奸笑了一下,道:“这条路我想能通的……”雷天化道:“你说出来听听。” “归坛效命!”姜宏用力说出来这四个字。 雷天化闻言一怔,跟着又哈哈一阵狂笑,道:“二位来我这谢坪石屋,就为的是这件事吗?……”话音倏地一顿,沉声道:“雷天化生就一副硬骨头,恕难从命!” 三人闻声全都一怔,温宗亮急忙向姜宏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闪身,躲向了书橱。 他在笑声中,人已站了起来,正待走向门口。 外边立有一人接腔笑道:“好朋友啦,还拘礼么?” 声落人现,室门口并肩站着两人。 就见靠左的一位,五短身材,样子十分精干。 右边的一位,却是体格魁梧,生相十分凶恶,两人都是太阳穴坟起,一看便知是内功精湛之士。 雷天化朝两人打量了一眼,笑道:“哦!是什么风吹来了何兄弟,这位朋友是谁,请恕在下眼拙,认不出来了。” 那魁梧汉子打了一个哈哈,笑道:“雷大哥是贵人多忘事,就凭我这份长相,就是块活招牌,你总猜得出吧!” 雷天化闻言,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眼,笑道:“幸会,幸会,原来是显道神邱兄弟,雷某久仰了。” 原来这两人,正是与云门世家五代传人云汉结伴来的漠北苍猿何晓非、显道神邱彤。 须知这两人乃是关东道上的朋友,十年前就被天蝎教网罗了来,名列十二护坛将军,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手狠心黑。 漠北苍猿何晓非一条金丝藤蛇鞭,威震辽东多年,黑白两道,闻名丧胆。 显道神邱彤,就是因为个子太大,因人取材,练成了一种五毒追魂掌,另外还有五毒追魂砂,在江湖道上是为一绝。 邱彤听雷天化和他一客气,也忙笑道:“邱彤久仰雷大哥威名,今日始得有缘拜见……”“彼此!彼此!”雷天化谦逊了两句,接着两人就附掌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方落,何晓非突然一整襟,神态庄重起来,把手向上一举,低声道:“雷兄快来接令!” 雷天化微微一怔,又复扬声大笑起来,道:“何老大几时巴结上了功名,也可以发号施令啦?” 何晓非庄容道:“雷兄体要说笑,上月发下来的金蝎令,尊驾可曾收到?” 雷天化仍然笑傲如常,道:“早就收到了,你看,不就在那书橱上么?” 何晓非道:“夫人立等你归坛!” 雷天化道:“老了,岁月匆匆,如今已须发如银,哪堪再供奔走。” 何晓非道:“雷兄这是气愤之言,须知花蕊夫人并没有忘掉你。” 雷天化哈哈笑道:“无奈我已者迈无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何晓非道:“天蝎教正需倚重,花蕊夫人也眷恋旧情,所以格外恩开,恕了你当年叛教之罪,赦去截杀桑锐之过,特准当年设坛人尊者归坛。就是我和邱兄,也破例提升护花十二使者的行列,以后还得借重老大哥,多多提挚照顾……”“住口!”雷天化蓦地一声大喝,喝断了何晓非没有说完的话,使他呆呆地愣住了。 雷天化在那一声怒喝之后,又冷笑了一声道:“何晓非,你把我姓雷的,看成什么样的人了?” 何晓非忙道:“雷兄,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当年那花蕊夫人,对你却是情意不薄,宠爱有加,在那时,我……”雷天化插口道:“我知道,你那时是设坛十二将军之一,留凤关一战你竟没有死,实乃奇数。” 何晓非笑道:“那还不是你雷大哥手下留情。” 雷天化道:“所以你目前就升了护花使者……。” 何晓非道:“全是花蕊夫人的恩典!” 雷天化哈哈笑道,“你们这次能够说服我雷大化,回坛去还得要升,就要名列十二尊者之位了。” 何晓非道:“全仗你老大哥成全。” “哈哈!哈哈!”雷天化又是一阵狂笑道:“你可知那花蕊夫人天生异禀,能和她一夕缱绻,足令你终生难忘……。” 何晓非接着道:“兄弟未作此想……。” 雷天化道:“可惜我对你无法帮忙。” 何晓非一怔道:“难道说雷兄不愿受今归坛?” 雷天化道:“有此打算!” 邱彤在一旁插口道:“雷大哥,识时务者为俊杰,身任护法尊者之位,荣宠兼得,难道你放着现钟不打,反去炼铜吗?” 雷天化冷哼了一声道:“去替一个淫乱无比的女人,充面首,当奴才,吃上一日软饭,就是识时务的俊杰吗?哈哈!未免污了这俊杰二字。” 何晓非闻言一怔,忙道:“雷兄,你可记得,尊驾当年不也是花蕊夫人裙下的降臣吗?” 雷天化冷冷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一错岂能再错!” 这就叫话不投机半句多,那漠北苍猿何晓非一见说不服雷天化,立和显道神邱彤交换了下眼色,阴侧恻地笑了笑,道:“花蕊夫人对你雷大哥,可说是情深意重,你忍心负她吗?” 雷天化不屑地一声冷笑道:“她以美色可以倾倒天下人,无奈雷某人此心已死,难作入幕之宾。” 邱彤闻言,转头看了何晓非一眼。 何晓非神色微变,轻哼了一声,强颜笑道:“好,我就佩服雷大哥这副硬骨头,称得上一条硬汉,何晓非这就回坛复命,咱们是青山不改,再见了,但望老大哥善自保重。” 他这两句话说得是情现平词,宛似老友辞行。 雷天化心中大感诧异,忖道:“人说这何晓非阴险毒狠,但从这两句话中听来,却像是个性情中人,莫非传言失实?……”正当他一念未了,那显道神邱彤,倏地哈哈笑道:“雷大哥,我看咱们后悔无期!” 原来他们乃是早安排下的毒计,先用软的顺说,不行,再冷不防暗下毒手。 因为他们心中明白,要是硬碰硬的话,合二人之力,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就在邱彤一掌拍下,但听“咕咚”一声响,接着又是一声闷哼低吼。 原来雷天化冷不防挨了一掌,立即肩头一撞,竟把邱彤抛出门外。 登时虎目一睁,须发愤张,厉声大喝道:“无耻小辈敢施暗算……”何晓非见状不好,立时亮出了金丝藤蛇鞭,没等雷天化话音落地,“唰”的一鞭,搂头疾扫过去。 雷天化哪将何晓非放在心中,一见鞭到,哈哈一声狂笑。 “闻说你仗着这一条鞭,横行关东数年,老夫倒要见识见识。” 话声中,闪身让开,探手就朝鞭上抓去。 就在这时,那被撞出门外的邱彤,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滚”,跳起身来,双手往前一扬一推。 但听“嗤嗤嗤”,一阵炒豆般的声响,又见寒光连闪,邱彤跟着大喝一声道:“姓雷的,今天就是你命尽之期!” 雷天化睹状,知道邱彤这一扬手,是打出了他那成名的“五毒追魂砂”。 他哪敢怠慢,扬声一响狂笑,左手一压何晓非的鞭梢,右手反袖一挥。 又是一阵“嗤嗤”声响,将那打来的一蓬毒砂,拂得反射了回去。 这么一来漠北苍猿何晓非却吃了大亏。 原来他那金丝藤蛇鞭,乃是用千年蟒皮,再缠上千年山藤所制,坚韧非常。 当被雷天化探掌抓住鞭梢,一压一折之下,鞭虽未断,而他的虎口已被震得破裂。 心惊之下,未免失措,倏的又听到那“嗤嗤”声响,就知不好,急忙间,用了一式凤点头,迅疾闪避,已然慢了一步,竟被那反射回来的数粒毒砂打中。 何晓非可知道毒砂的厉害,同时也慑于雷天化的武功,心忖:“这老儿果真是名非虚传,功力竟有如此的精纯!” 惊悸之间,人就由不得发了怔,从心底深处,升起了一股寒意。 邱彤见状大喊道:“老何,并肩子上啊!这老小子中了咱的毒掌,只要毒气攻心他就得到鬼门关挂号,上,咱们缠死他!” 雷天化闻言心中一凛,这才觉出来,肩头上有点麻木,急忙运了一口真气,封住了穴道,阻止毒气上行。 就这么一眨眼间,邱彤一个虎跳,冲了过来,双臂一圈,平胸翻掌,出掌吐出一声“嘿!” 一股狂飚,匝地卷起,击向了雷天化。 同时之间,右掌箕张如爪,紧随掌风之后,扑了上去。 圣手摩什雷天化是何等人物,一身功夫,在当今之世,可说是少见,隐居以来,虽然甘心与草木同朽,功夫却没有搁下,哪能会被他打中。 不过,当他在离开那强劲掌风之后,心念一转,就故意卖了个破绽,等对方甫一欺近身前,陡地反手一掌,疾劈而下。 显道神邱彤能够横行辽东多年,却也不敢等闲视之,见状心中一惊,迅疾缩步,抽掌退身。 岂奈,他的功力比人家差得多,虽然都是一样的疾如闪电,还是慢了一点,立被雷天化的掌风,扫中了手腕,一阵奇痛攻心,忍不装“哎”出了一声。 这还算他惊觉得快,要不然,他这条手臂可就难保了。就这洋,也起了五道红印,手腕登时倒垂下来。 何晓非一见邱彤吃了亏,抡鞭疾扫,志在解救同伴,但在他连环三鞭之后,竟然无法近身,见势不好,回身欲走……邱彤陡然又大喝道:“老何!加点劲,不能让他有喘息的机会,雷天化今日不死,咱们日后也难逃活命。” 何晓非闻言,一想也对,但是手臂中了毒砂,麻木得用不上劲了,于是忙道:“我怕不成了,方才已中了你那几粒毒砂。”邱彤道:“那不妨事,我这里有解药,快接着!” 答话声中,探怀摸出来两颗药丸,夹在手指内,用力弹了出去。 何晓非一听说有解药,心下始安,立即一抖藤蛇鞭,甩手斜扫,阻住雷天化的攻势,同时之间,探左掌就去接那药丸。 不防雷天化蓦地一声虎吼,跟着就飞身纵起,右掌斜劈下,荡开了金丝藤蛇鞭,左手迎着弹来的两颗解药抄去。 邱彤见状,厉吼一声,猛扑阻挡。 何晓非鞭走“八方风雨”,跟踪也疾扫而至。 这么两相夹击之下,总算堪堪抵敌得住,但那解药,已补雷天化抢去一粒。 何晓非也没有白忙,他也抢到了一粒,此际臂膊正然麻木,慌不迭就吞了下去。 雷天化也早将解药送入口内,跟着一闪身,堵住了门口,喝道:“想我雷天化纵横江湖以来,仇人是结下了不少,自问和二位却毫无恩怨,竟找上门来,暗算于我,你们得还出个道理来。” 何晓非已被对方英威所慑,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面青唇白,呆呆地发愣。 “哎哟!”恰在这时,显道神邱彤痛苦得叫出来了一声。 原来,他将被雷天化掌风扫伤了的手腕,强自接了上去,直痛得他汗出如浆,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一来,何晓非心中却发了毛,还以为他受伤很重呢,心忖:“眼前的情形,可是顾命要紧,再说能活上几十岁,却不是一朝一日长起来的。” 心念转动之下,就朝邱彤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是叫邱彤断后,他自己好方便夺门逃命。 没料到邱彤不领这份情,竟然振声大叫道:“老何,咱们万万放松不得,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能叫他独生,须知我那解药,乃是专治五毒砂的,对于金钢毒手的伤,可当不了一回事。” 何晓非深知圣手摩什雷天化的厉害,闻言心中暗忖:“若是目前能够夺门出去,就算逃得一条命,要是给与雷天化一个从容治疗的机会,以他深湛的内功造诣,不出十日定能复原,再要打算除他,却就不易了……”心念连转之下,眼帘下出现了那风华绝代、娇媚横生的一代尤物,花蕊夫人的影子。 于是,暗中一咬牙,应声高喊道:“老邱,你说的对,咱们就和他拼了。” 喊声中,勇气立生,抡鞭又扑;邱彤也运掌如风,扫砸劈打,刹那间,就把雷天化裹在掌风鞭影之中。 须知邱彤那五毒追魂砂和金刚毒手,虽然是用同样的毒物熬炼而成,功用却自不同。 追魂砂毒性较轻,金刚毒手因夹有大力金刚掌功夫,能使敌人内外同时受伤,毒性当是厉害得多了。 所以雷天化虽然抢到了一粒解药服下,无奈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他只是凭仗着一股真元之气,护住心,竭力阻止住毒性发作。可是功夫却受了影响。 任是这样,那何晓非和邱彤两人以二敌一,施展出浑身功夫,仍然占不到上风,雷天化也感到吃力非常。 转眼之间,双方恶斗了二十多个回合,全都是险招迭见。 何晓非见状,心中一动,知道硬拼下去太不合算,因为一夫拼命,万将莫敌,自己要是赔上了这条命,该有多冤。 于是,立即改变战法,施展开一身小巧功夫,一味地腾挪闪展,只是和对方游斗,并不硬拼。 抽空偷窥雷天化的神色,见他面色铁青,双眼通红,认得出是他以真气阻止毒性发作的现象。 暗忖:“我何不以言语去激怒他,只要他一发怒,真气立散,毒性也就可以早早生效,那样,嘿嘿……你雷天化还不乖乖的拿命……”心念动处,倏地哈哈大笑道:“雷天化,你要真的是条汉子的话,就该自行作个了结,免得被天下英雄所笑。” 雷天化怒哼了一声,道:“放屁!束手任你们这般江湖末流宰割,或者去为那贱女人充当下人,反而是好汉吗?” 何晓非笑道:“你算是什么好汉,当年还不是花蕊夫人裙下一条小狗……。” 雷天化道:“总比你们这批江湖末流高尚得多。” 何晓非吐过来一口唾沫,道:“哎,别朝脸上贴金啦,你比老子们高得多少了?” 雷天化道:“老夫良知未混,能够悬崖勒马,临岸回头,不像你们自甘堕落,甘为走狗,就这一点,也比你等高过百倍。” 何晓非哈哈一阵狂笑道:“你说的是当年你们叛教的八尊者吗?那又算是什么行动,不能忠于主,忠于事,终生难以洗掉那叛逆二字。” 雷天化笑道:“是非自在人心,武林也有公论,凭你也配谈这件事。” 何晓非道:“就说你们那人尊者吧,叛了天蝎教之后,又怎么样了呢?还不是自相残杀,谁活得长远了,我看你也快了,去到森罗殿上和他们会面,接替下来牛头马面,到那里去充当汉子吧!” 雷天化明白对方是在激他,所以并不气恼,反而哈哈大笑道:“真有那一天,何晓非,第一件事,我得先捉了你去。” 何晓非道:“我看你倒是满愿意死的。既然如此,何不成全我弟兄一件功劳。” 雷天化笑道:“死又算得了什么?我是随时准备了此残生,但并没有你说的那样随便啊!” 何晓非道:“你可知道,你多活一天,会有多少人为你而受罪。” 雷天化道:“这个我知道,雷天化一天不死,花蕊夫人那贱货一天不能安枕。” 邱彤虎吼一声道:“好!你这个老小子,胆敢辱骂我家教主。” 怒喝声中,双掌抡起,一阵疾攻猛扑,激得风声呼呼,满室风卷尘滚! 雷天化见邱彤掌力过强,略略后退了一步,顺势挥掌斜斜一带,发出一股潜力暗劲,疾卷过去。 只听“咕咚”一声响,显道神邱彤那样一条大个儿,竟然吃不住这一带,登时被掌风卷起,摔撞石墙上,险些晕了过去。 何晓非见状,抡起手中鞭,急忙用了一招云麾三舞,把雷天化挡了一下,方始解了邱彤之危。 接着又叫道:“你猜错了,不能安枕的不是花蕊夫人,而是少林、武当、青牛岭、鬼王谷各派。” 雷天化冷哼了一声道:“他们和天蝎教有什么梁子,要这样残杀无辜。” 何晓非道:“他们有什么不该杀,高占鳌是武当弟子,觉非僧是少林和尚,赵成光家在青牛岭,马震天却住在鬼王谷……。” 他顿了一下,抡鞭再扑,同时那显道神邱彤,也再鼓余勇,猛攻而至。 雷天化运起两只铁掌,视若无睹,指东打西,尽展毒辣威风。 何晓非又叫道:“还有一件事也得告诉你,就是你们嵩阳门中,也难逃杀劫,不过现在还没有死,要等到明年清明,在阿房宫废墟上举行典祭,杀了祭典本教护法祖师桑锐……”雷天化听到此处,才动了真人,闷哼了一声,人似已近乎疯狂了,喃喃地道: “有我雷天化在世一天,我得荡平妖气……”何晓非哈哈笑道:“别吹大气了,姓雷的,我敢同你打赌你绝活不到天亮。” 雷天化越听越气,由不得心胆欲裂,眼睛一黑,一个失神就打了个踉跄。 何晓非见状,心中暗喜,以为雷天化就要倒下了,一抡手中金丝鞭,疾攻而上。 显道神邱彤是吃过一次亏,学来一次乖,他在一旁只是暗暗运功行气,劲聚双拳。 就在何晓非一鞭方到,雷天化陡地双眼一睁,“唰”的一声,鞭已落下,打在雷天化的后背上,登时皮破血流,扯下了一大片衣服来。 雷天化似已失去了知觉,挨了一鞭之后,陡地发狂般大声喊道:“罢了,罢了,今天我先毙了你们这两个狗才再说……”何晓非一鞭得手,第二鞭方将打下,一见雷天化此际须发直竖,神威凛人,不禁大吃一惊,陡地使个身法,斜飞开去。 雷天化在喊声之中,先已劈出了一掌,跟着又劈出了第二掌,两股掌力相激相撞,登时响起一阵刺耳的啸声。 邱彤一看不好,大喝一声,斜刺里一拳遥击过来。 他这一拳,运的是大力金刚掌拳力,猛烈异常,劲风过猛,立把雷天化的掌力消了大半。 何晓非逃得虽快,但仍然感到后心受了一下重击,口心闷哼了一声,顿时身形落地。 一个站不住脚,蹬蹬蹬,前冲了好几步,一直冲到墙边,丢了手中金鞭,双手扶住墙,这才站稳。 雷天化此际却扑向了邱彤,双掌抡起,完全是进手拼命的招数。 显道神邱彤以为自己的五毒金刚手,在武林中乃是一绝,对方武功虽高,如被自己一招得手,他就得尸横就地,何况眼见雷天化已然是毒气攻心了呢! 他这么一打算,心中就敞开了顾忌,一见对方拳到,立即双掌横胸挡去。 哪知雷天化功力深厚,虽知毒性已然发作,还能压得住,而且他自知必死无疑,那一股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燃起来支撑着他,就令他勇如天神了。 就在他一拳方递出,陡然化为一掌斜劈,跟着就变为一式反手擒拿,用力勾了下去。 邱彤作梦也没有想到,雷天化这一拳,竟然一式三变,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抵御才好。 就这么微一疏神的当儿,一只手臂立被对方攫住,巧的是,这只手臂又正是他刚刚接好的右臂,顿时被拗得在肩膊之下齐根折断。 他倒确实是够凶悍的,虽然断了右臂,血流如注,仍然嘶喊着:“缠死这老小子,他的毒伤已经发作啦!” 此际那漠北苍猿何晓非,已经缓过一口气来,捡起来金丝鞭抡起再上。 不过他这时,却精灵得多了,一根金丝藤蛇鞭抡开来,只有八尺开外的距离,他只是绕着室中的家俱游走,并不接近身去。 但听“劈劈啪啪”一阵乱响,他挥起鞭来,一个劲地胡打乱扫,抽空儿运上一下实招,一觉着不行,赶快撤身。 雷天化自然是不会被他打着,但这样狡猾缠绕,一时之间,他也真不敢大意。 就这样慢慢的耗下去,大半个时辰以后,他已觉着不行了,虽然仗着精纯的内功,勉强运气护着心田,可是当经过方才那一阵怒气填胸,毒气已冲进了内腑。 加以又恶战了这一阵,立感右臂麻木,有些运转不灵了。 何晓非看得清楚,知道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了,扬声笑道:“雷天化,你有什么后事交代没有,何大爷念在你这份硬气,准替你帮个忙。” 雷天化却有自知之明,知道此际动不得气,否则,死倒没有什么,但却难以手刃仇人。 他强捺住心头怒火,一声不哼,瞪眼瞅定对方。 何晓非的用心,只是要激起雷天化怒火攻心,那样他就毒发得疾,也死得快。 因为,雷天化的死,却对他的安全,有着莫大的帮助。于是,又叫道:“我在天蝎教十多年,由护坛将军到护花使者,说起来也真不容易,这一道总该我爬上护法尊者之位了吧!哈哈”一笑之后,接着又道:“花蕊夫人,世间尤物,能得一夜消魂,其乐何如?哈!其乐何如……”他这么一阵嘟嚷,雷天化真的忍不住了,陡地一声大喝,一脚将一面石桌踢翻,抛向了门口。 接着又是一阵,“轰隆哗啦”声响,室中那些屏风桌椅等物,尽被推倒在地,且又抛向了墙边。 如此一来,障碍全除,室中也宽畅得多了,何晓非立时就无法借物遁形了。 雷天化哈哈一声狂笑道:“何晓非,我要叫你今晚断魂……”笑喝声中,腾身就来追扑。 何晓非的那一套游击战术失了效,又见对方追扑而来,登时就吓得魂飞魄散。 慌迫之间,抡鞭挥打过去。 倏觉手上一紧,又听雷天化大喝一声:“松手!” 原来他那金丝藤蛇鞭,已被人家抓住了鞭梢,正然用力向后猛扯。 斗劲力,他十个何晓非也不成,这一点他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于是急忙松手,人却跟着迅疾伏地一滚到书橱底下。 雷天化夺到手金丝藤蛇鞭,跟着就是一脚踢出。 幸而何晓非这个人滑溜,躲得快了一步,且又滚在了书橱底,要不然,这一脚就能送了他的命。 可是,雷天化在毒性发作之下,一脚踢出也失了准头,但听“轰卤声巨响,一脚却踢倒了那书橱。 哪知,在书橱后面早躲着两个人,乃是当年八尊者之中的阴阳判温宗亮和那五行剑大头姜宏。 书橱一倒地,两人就势窜了出来。 雷天化忙喊道:“温兄弟,快毙了那姓何的!” 温宗亮怪笑了一声,道:“大哥,你放心吧,他跑不了的。” 他这一语出口,可把何晓非的魂灵儿吓出了窍,心中暗叫一声:“完了!” 可是,那温宗亮扬起手来,并没有去扑抓何晓非,却抓向了雷天化的肩胛骨。 雷天化倏觉肩上一阵奇疼,厉喝道:“你要干什么?” 温宗亮嘿嘿一声奸笑道:“大哥!兄弟有不得已的苦衷,只好对不起你了。” 雷天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和自己同事十多年,且又同是天蝎教叛徒的温宗亮,竟然暗施毒手,投向了敌人,出卖朋友,气得他闷哼一声,但也疼得他几乎昏倒。 须知阴阳判温宗亮的“分筋错骨手”,在武林中颇具盛名,这一把抓下去,宛如是五股铁钳,雷天化的上半身,顿时失去了劲力。 五行剑大头姜宏见状,挣地一声,抖手亮出来腰间软剑,在空中一晃,一片寒光闪闪。 雷天化以为姜宏一定是打算救他了,忙又喊道:“姜兄弟,先别管我,快宰了那姓何的。” 姜宏嘻嘻一笑道:“大哥,我也有苦衷,只好先找上你了。” 原来这姜宏也和温宗亮是一丘之貉,同样是见利忘义之徒。 他在话声中,手中软剑一挺,“嗡”然一声,抖出数朵剑花,照定雷天化分心刺来。 雷天化一见这多年好友也变了心肠,气得他目毗欲裂,瞪眼看着那姜宏。 在这时,漠北苍猿何晓非已然从书堆中爬了出来,在地上捡起自己那金丝藤蛇鞭,抖手一挥,也扫了下去。 他一鞭出手,却哈哈大笑道:“还是温、姜二位兄弟识时务,也正是你们立功赎罪的机会,教主早有意思恕你们当年之过,事成之后,一定会有厚赏。” 温宗亮接口道:“那就全仗二位提挚了,其实当年追杀桑老前辈之事,我们全是误信了姓雷的话,早已后悔了,厚赏我弟兄不敢贪,只要能够免去当年这罪就行啦!” 在他们说话之间,那大头姜宏的软剑和何晓非的金丝藤蛇鞭,已然劈刺到了雷天化的身上。 就这么生死呼吸之间,对方两件兵刃再近前一寸,雷天化就得溅血当常蓦地一声大吼,雷天化陡发神威,宛如晴天打了一个霹雳,真个是猛虎在笼,雄风仍在一般。 这一声大喝,吓得那温宗亮一怔,大头姜宏的身形却是一抖,何晓非更是惊得往后退步,金丝藤蛇鞭撤了回去,五行软剑也软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一瞬之间,雷天化大展神威。 就见他先飞起左脚,踢倒了大头姜宏,跟着右脚又起,立把何晓非踢了个跟头。 同时之间,他左肘蓦地往后一撞,右手就势翻过肩头,猛地抓了下去。 温宗亮没防到雷天化还有这一手拼命的反击,被对方左肘一撞,顿时痛彻心肺,方打算五指用力,制躺下雷天化,无奈已失去了先机,早就被雷天化那反抓过来的右手,扣住了脉门。 他在惊悸之中,又受此奇痛,忍不装哎呀”一声惨叫,急忙松手。 但他并不就此放手,上面虽松了五指,下面却扫出了一腿。 只听“咕咚咚”两声大响,两人一齐摔跌在地上。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阵马嘶之声,夜空中听得十分清晰。 躺在地上的邱彤心中一动,忙喊道:“你们快下手,说不定云霄那小子赶来了。” 他一提起云霄,何晓非先就沉不住气,立即从地上跳起来,就向门口冲去。 “你走得了吗?今天若教你们生出此门,我雷天化三字倒着写。” 何晓非闻声抬头看去,心中蓦地一惊。 就是那堵在门口的,乃是神威凛凛的雷天化。 原来雷天化在被温宗亮一腿扫出,两人纠缠着一齐倒在了地上,谁也不敢松手让对方得势。 温宗亮知道这时的生死关头,更是施展出一身绝艺,和雷天化展开了肉搏。 可是,雷天化是何等人物,手法迅捷无比,五指一拿,立将温宗亮的手腕一扭,冷冷地道:“姓温的,你怕再也没有杀死雷某人的机会了!” 他在说着话,手上一用劲,温宗亮一声惨叫,跟着又伙地三滚,滚到了墙边,捧着一条断臂。 原来他那惯会抓人的一条右臂,竟被雷天化硬生生地给强扭了下来,只粘连着少许的皮骨。 雷天化就势已一跃而起,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此剑乃是一件神物,为春秋时吴人欧冶子干将所铸,共成三剑,一曰龙渊,二曰太阿,三曰工布,此剑就是太阿剑。 他抽出剑锋,把剑鞘朝地上一摔,人就纵向门口,堵住了贼人的去路。 何晓非闻声见是雷天化持剑而立,吓得他往后退了三五步,暗骂了一声:“自己真是该死了,怎么会没有想起雷天化的剑……”那剑只一出鞘,真的是寒光如冷电,气凛清风,却有一股寒气袭人,本来是挂在书橱上的,如今被捞在手里,人仗剑势,剑助人威,森森冷气逼人。 何晓非哪能不为之胆寒,翻身打算后窜。 雷天化哈哈一声狂笑,剑未出,掌先至,呼的一声,推了过去,狂风疾卷,劲势凌厉已极。 何晓非知道对方的掌力劲猛,哪敢硬接,迅即侧闪躲避,但还上是慢了一点,腰胯间已着上了一下。 须知雷天化的掌力,有开山裂石之力,何晓非怎经得起这一下,登时痛得他眼睛发黑,惨叫了一声道:“哎呀!我要完啦!” 此际那五行剑大头姜宏也将纵起,见状笑道:“何兄不要怕,雷天化已受了重伤,无能为力了,再熬一时,咱们就可看他咽气了。” 何晓非挨了一掌自认必死,浑身早都散了架。 但当一听到大头姜宏的话,才觉出雷天化的掌力,真的没有想象那样的强。心中忽然一宽,虽然疼痛已极,仍可挣扎,急忙运了一口气,爬起身来,转头看去。 就见那雷天化的右臂,已吊垂下来,肩衣被血染得殷红,左臂能转动,但也有些滞呆不灵,大非昔比了。 何晓非心知对方毒性已然发作,心中大喜,再次拾起来软鞭,熬着疼痛,鼓勇力攻。 雷天化虎目倏地一睁,一个“叶底偷桃”的招法,手中剑从腕下一翻上掠,但见精见一闪,“锵”的一声。 金丝藤蛇鞭立削断去一尺多半的一节,飞抛出去好远。 “太阿神剑!”何晓非惊叫了一声,又返身迅即后退。 雷天化哪能容得他,往前一跨步,手中剑递了上去。 何晓非倏觉后背心上一阵沁凉,衣裳已被剑锋划破。 这一来,可真把他吓得真魂出窍,心中又是暗叫了一声,“这遭大概真个活不成了……”在他一念未已,倏听雷天化蓦地一声大吼,他由不得身形就朝前一栽。 接着又听到显道神邱彤一声凄厉的惨叫,心头又复一震,转头看去。 只见那雷天化踉踉跄跄退后了几步,怒目喝道:“鼠辈,你还没有死吗?” 他在喝声之中,抬脚就朝地上的邱彤端下,又是一声惨哼,在地上滚了两滚,寂然不动,已然被雷天化一脚踹死了。 原来正当雷天化追杀何晓非时,没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个邱彤。 邱彤虽然一手已断,另一只手尚能使用,一见雷天化在他身上跨过,挥手就抓住了对方的足踝。 雷天化遽然被袭,顾不得追敌,退步自保要紧,先一脚踢开,这又补上了一脚,踹死了显道神,而他的身形,也摇晃了几下,方始稳住了身势。 何晓非见状,一时被吓得怔住了。 五行剑大头姜宏却看出了便宜,忙向温宗亮叫道:“老温! 你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此际的温宗亮,已被雷天化扭断了一只右臂,闻言勉强起身来,当真是只能助一臂之力了。 但是此时的雷天化,手脚俱伤,毒上加毒,毒气已攻心,别看对方助那一臂之力,实等有是隔饥敌。 雷天化也有自知之明,但他那一股仇恨之火,燃烧正炽,早已将“生死”二字抛开了,狠狠地一咬牙,一顺手中太阿神剑,一招“夜战八方”,将三个敌人迫退了数步,又提了一口气,大吼一声,状如一只疯虎,猛攻上去。 对方三人,都知道雷天化的手中剑是宗神物,虽然他身受重伤,手脚已失去了灵便,可是自己这方面的三个人,也全是强弩之末了,真要硬拼起来,也还不是雷天化的对手。 何晓非怔了一阵之后,忖展眼前形势,心中一动,向温、姜两人道:“咱们切不要和他硬拼,只缠住他,雷天化绝过不了半个时辰。” 姜宏接上道:“对,咱们斗不过他,但可耗得过他,看看谁死谁活着。” 于是,三人就联起了手来,只是和雷天化游斗,遇剑就躲,瞅着空隙就攻,打定主意要困死雷天化。 雷天化心中何尝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也更知道自己已毒气攻心,不能用力,但他这时已抱着与敌偕亡、同归于尽的打算,所以毫无顾忌。 时间慢慢耗了过去,雷天化也真的越战越不行了,眼前已然是人影模糊,简直分不清对方三人谁是谁了! 就在这时,远远又传来一声马嘶,且还隐隐听到了蹄声得得。 雷天化精神陡地一振,惨笑了一下道:“我看你们三人还能活多久,听到没有,那马嘶声乃是我好友赶来了。” 其实他也不知那策马之人是谁,用是只是个诈语。 何晓非穿窗而去。 他这一行动,无疑是自乱阵法,本来雷天化是真支持不了,他这一打算走,三人阵线立乱,雷天化也倏地精神一振,得空喘了一口气。 就见他双眼圆瞪,精光暴射,大吼一声,道:“你走得了吗?” 喝声中,顿足前纵,横剑扫去,寒芒闪处,何晓非惨叫出来半声,立被神剑拦腰劈成了两半截,鲜血涌溅起七八尺高。 雷天化一剑劈了何晓非,顿时吓呆了温宗亮和大头姜宏,他们也忘了躲闪,任由何晓非的血,飞溅满身。 第五回 雷天化一剑劈了何晓非,陡的又是一个转身,虎吼一声一脚飞起,“跨虎登山”踢向了温宗亮。 温宗亮惊恐中,方喊出了一声:“大哥!我……”喊声末了,雷天化脚已踢到,胸口上立如中了一下千斤铁锤,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身躯仰天便倒。 在这一瞬间,大头姜宏倏被惊醒,一挺手中剑,刺向了雷天化的后背。 就在他那剑锋刚刚割破了雷天化一点皮肉,方打算再向前一送,就可刺透了雷天化的后心……他这就吃了个子小手臂短的亏了,还没等他探身递剑,雷天化往前一跨步,身形疾转回来,拿剑横着一扫,“锵啷”一声,姜宏的剑已被削去半截,冷冷地道: “姜大头,现在只有你了。” 姜宏吓得浑身打起抖来,战栗着道:“大……大哥!饶……饶命!” 他在哀求着,人却倒退着慢慢地向门口挪动,看看将到门口,正打算逃纵出去…… 雷天化倏喝一声道:“容不得你!……”话音未落,抖手掷出手中剑。但见一溜寒光,划风生啸,“唰”的一声,从姜宏的前心插入,直穿过后心。 “哎呀!”一声凄厉的惨嗥响起,尸横石屋门口,一缕鬼魂也追上鬼门关去了。 “哈哈哈哈哈” 雷天化仰天一阵狂笑,不知是喜是悲,只是那笑声,听起来刺耳已极。 “嘘嘘嘘”石屋门外,传来一阵马嘶。 雷天化闻声一怔,移动身躯,从姜宏身上抽起了太阿神剑,冲出门去。 就在他方一出室门,天井中现出了一位书生,正是那侠士云霄。 此际的雷天化已然毒发,眼里有些认不清人了,一见有人冲进来,厉声喝道:“什么人!” 他在厉喝时,横剑怒目,有一股重振余勇,尚欲再战神气。 云霄在天息山顶,发觉了其弟云汉的计谋,跨上神驹白蹄黑灵,追风驰电奔回,按说是早该到了。 无奈走在途中,神驹旧病复发,只是跳纵,不肯奔行,细察之下,原来马腹侧面被一金针刺入。 他一看那针,就知是其弟云汉所为,好在刺得不重,探掌运气吸了出来,神驹才恢复了常态。 这么一来,却耽误了不少时间,等赶到谢坪石屋时,东方已然发白了。 他急忙纵下马来,人就朝石屋行来,刚一到了院中,就见从书室中闯出来一人,浑身血污,简直成了个血人了,犹自神威凛凛。 他认出来是圣手摩什雷大化,就准知自己晚到了一步,忙道:“老前辈!我云霄来晚了。” 雷大化一听说来人是云霄,心中一松劲,真气立泄,身上一阵颤抖,“锵啷啷”宝剑落地,面色也变为灰白。 云霄见状,闪身到了雷天化身边,探手扶住道:“老前辈,你……你怎么啦?” 雷天化苦笑了一下道:“老弟!你来得不晚,我还有一口气在……”他说着用手一指地上的剑,道:“剑……剑……”云霄弯腰拾起神剑,雷天化已有些站立不稳了,在云霄搀扶下,走进另一间石室,盘膝坐在榻上。 云霄从怀中掏出金创药来,欲为雷天化料理伤口。 雷天化大喘了两口气,摇着手道:“不用啦!老弟!快听我说。” 云霄道:“老前辈,还是先疗伤要紧!” 雷天化惨然一笑道:“老弟!你还看不出来吗?早一个时辰或许能活,现在……不行了,纵有起死回生灵药,也难救我。” 云霄出身武林世家,又是天山三仙的首徒,哪会看不出来,雷天化已是灯枯油尽了。 他心中不禁悲叹了一声,热泪也跟着流了出来,忍悲含泪,问道:“老前辈你有什么事……要交待我吗?” 雷天化闻言精神陡地一振,哈哈笑道:“我恩仇了了,交代个什么事情?嗯!要有的话,就是眼前的一场武林浩劫,得仗老弟救平了。” “我?”云霄惊诧地应了一声道,“我能行吗?” 雷天化道:“武林三仙的弟子要是还不成,只有眼看武林沦落了。” 云霄道:“我当尽力而为!” 雷天化道:“你一定可以成功……剑!” 他说着用手一指大阿神剑,云霄递了过去,他没有接,又道:“常说红粉赠与佳人,宝剑赠给侠士,剑!老夫赠给你了……”云霄连忙推辞道:“老前辈!这个使不得,云霄我……”雷天化倏地一瞪眼,道:“我已是将死之人,你如不受此剑,莫非要使神物蒙尘吗?如落奸人之手,为祸不堪设想?” 云霄无法,只好拜谢收下,问道:“请问此剑来历?” 雷天化道:“剑名大阿,乃春秋时吴人欧冶子所铸,后归秦皇,老朽在阿房宫遗址上掘得,神物能得明主,也该是威凌八阵的时候了!” 云霄道:“我当珍视此剑,如同珍视着老前辈对我的一番成全之心。” 雷天化道:“但愿你能为武林奠下太平之基,使此剑更见光辉。” 他说到此挥了挥手道:“我和乡人交好,后事自有人料理,你快去少林、武当…… 阻止杀戮的进行,去吧!” 他默然了一阵,喟然一声长叹,出门乘马而去,直奔嵩山少林寺。 少林寺在河南登封县西北,少室山的北麓,乃后魏太和年间所建,僧侣多习武事,技击之术为天下之冠,所以少林一派于干多年来,都执武林之牛耳。 是过午的时分,山麓下来了一骑,马上人是个风度潇洒的书生,这人正是云霄。 他一到山麓下,下马挥手,神驹长嘶而去,他却拾级而上,直向少林寺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寺中惊钟,陡然悠悠敲响。 “当当当当当当” 幽静而悠扬的音韵,荡漾在空气中,传出去好远,好远。 这钟声来得太突然,晨钟暮鼓,此时清晨早过,黄昏未至,怎么鸣起钟来?……云霄心中,立时就意味到事非寻常。 “喀!” 忽然间,那悠扬的钟声,蓦地戛然而止……。 云霄的一颗心,随着那戛然而止的钟声,震了一下,立知情形不对,脚下一用力,飞也似地,直朝山门口纵去。 寺门敞开着,大雄宝殿上,除了两位垂目合掌,盘坐着的和尚之处,不见一个人影。 云霄见状一愕,暗讶道:“人呢?……”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立即迈步走上大殿。 二僧状似入定,对有人进殿,蓦如不觉。 云霄心中更是诧异,微微打量了一阵,纵身再向后殿奔入。 这后面是达摩正殿,情形也是一样,四下里静寂如死,殿门紧闭,使他越感奇怪,心忖:“少林寺僧众数百,怎么只见到寥寥几人,都到哪里去了?” 正在寻思之际,突然听到一阵阵呼吸之声。 他心中一动,冲入达摩殿中一看,就见殿中黑压压坐了一片,全是人头。 云霄脚步一停,怔怔地瞥视着这一大堆坐在地上的僧众,只见他们人人都是一样的姿势,垂目合掌状似入定。 但是那些人听见了有人进殿来,同时都睁开眼来看着云霄,显然是没有入定,更不会是失去了知觉。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更没有一个人悄悄移动一下。 云霄大声地喊道:“喂!各位大师,你们怎么都坐着不动呀?” 那班僧人闻声,仅仅是转动了一下眼睛,身体姿势,仍然纹风不动,云霄不由得大感迷惑,皱起双眉,不知如何是好! 正惊疑间,忽听从寺外传来一响马嘶之声。 云霄心中一惊,赶紧退出殿来,转身向殿外飞奔而去。 寺门口站着他那匹神驹,但在马后立着的,却是小叫化舒元。 云霄一见大喜,笑道:“元弟,你怎么来的呀?” 舒元笑道:“我就在这附近住的,方才看到大哥这匹黑灵驹,知道你到了少林寺,所以我就赶了来,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云霄叹了一口气,道:“是的,少林寺出了事,却把我给闹糊涂了。” 舒元笑道:“什么事会使我大哥糊涂起来,我小要饭的倒要见识见识。” 手一挥,黑灵驹又飞向山林深处奔去,两人再翻身,重又回到达摩正殿。 舒元将那些和尚打量了一阵,道:“哎,他们好象是被点住穴道呢……”云霄说: “我也是这么想”说时,舒元已经迅快地查看了好几个人,诧异道:“咦?不对呀! 他们身上穴道,毫无受制之象啊!” 舒元随手拉起来一个和尚,道:“待我仔细地看看!” 一言甫毕,那被他拉起来的和尚,倏然惨叫一声,双目一翻,便气绝毙命。 云霄不由一怔,同时也发觉殿中那些和尚,个个脸上都流露出恐怖惊慌之容,可见他们人人都知觉未失,尚有惊喜之情,只是怎么都不能动呢?……舒元惊异的道:“这事太邪门啦……”说时,他顺手又拉起一名和尚。 那和尚而立显万分恐怖之容,接着又是神色骤变,似是痛苦难当,惨叫一声,便又气绝毙命。 舒元不由得大大一怔,不服气地又伸手向另一名僧人抓去。 云霄倏然纵了过去,猛可推开了他的手,道:“不能再动了,已经死了两人啦!” 舒元迷惘地道:“那也是没办法呀,大哥,我也被闹得糊涂了!” 正当两人面面相觑,无计可施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之声。 两人心中一动,一齐又再纵身出来,到得寺门向外一看。 就见四名和尚正由山下向上跑来,在他们身后有两条人影紧追不舍。 眨眼之间,双方已追了个首尾相衔。 云霄陡地哼了一声,道:“少林四僧就要归天了。” 舒元讶道:“大哥!你怎么不出手呢?” 云霄道:“晚了,出手也救不了四僧的命!” 舒元道:“那两人不知是准,居然敢找上少林寺来啦!” 两人话未说完,那边就传来两声惨叫,有两名僧人倒地。 那击倒二僧的两名大汉,毫不停滞,复又电疾向剩下的两僧扑去。 他们的身法却是高明得多,是以不到一个起落,就追上了两僧。 那两名僧人受袭,几乎是同时之间,惨叫出声,一齐趴倒地下。 此时,那两个汉子击杀了四僧之后,站在就地,游目四顾,忽然看到寺门口的两人,怔住了……寺门口的云霄和舒元,看那两名汉子,只见他们背上都插着奇形兵器,身穿长衫,长得是一俊一丑,年在四十岁左右。 双方对看了一阵,那两名汉子已迈步走了过来。 那丑的一个望着二人道:“喂!你们可是少林弟子吗?如果不是,可趁早离开!” 云霄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舒元却一翻眼道:“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诧异地道:“咦!小子,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就这样地问大爷吗?” 舒元不屑地撤了一下嘴,道:“你横什么?我这还是对你客气哩!” 那人蓦地一声狂笑,睨视着舒元道:“哈哈!小子,你要不客气怎么样?” 舒元又是一翻眼道:“你要怎么样呢?” 那人又是一声狂笑,笑声方歇,倏地厉声喝道:“我毙了你!” 声方出口,举手一掌遥劈出去,风由掌生,狂飓卷起,袭向了舒元。 舒元一闪身,让开了一掌,劲风袭向了山门口的石屏,“轰”的一声大响,那座屏风顿时倒地。 云霄突然发出一声冷笑,说道:“这一记混元掌力还过得去,尊驾可是铁掌门的门下吗?” 那人闻言一怔道:“你是什么人,俺混元掌朱登,不错,是铁掌顾家的门下,但现在不是了!” 云霄微微一笑道:“那么你现在已入了天蝎教,叛祖背宗,所以你不认师门了,对吗?” 那朱登被人家揭穿了底,不禁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抡掌就向云霄扑去。 掌方扬起,忽然眼前人影一晃,斜刺里闯过来小叫化舒元斜手劈下。 朱登真没看得出这小要饭的竟然身怀绝艺,甫一出手,就是杀招,左掌劲未贯足,就挨了一下,由不得闷哼了一声。 另外一位汉子,见状纵了过去,接下了朱登和小叫化舒元打在一起。 此人名叫铁腿鹤马骏,他掌上功夫虽不出奇,可是脚法却十分奇异,左闪右避,无不恰到好处,一时之间,两人倒打了个棋逢敌手。 朱登调息了一口气,大声喊道:“老马!你且支持一会,等俺先打发这个穷酸,回头再来助你。” 话声中,纵身扑向了云霄,双掌连环劈出,顿时激起了一阵猛烈的风声。 云霄含笑而立,根本就没把对方强劲的掌力放在心上,更不运气抵挡,掌风过处,竟然伤不了他分毫,且有一股反震之力回撞向朱登。 朱登连着劈了有十几掌,不但近不了人家的身,且还被那反扫回来的力道,震得向后退了五七步去。 这一来,他禁不住心头一凛,怒骂了一声,撤出来背上的铜柄虎爪,呼地一声,横扫了过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高喝了一声:“住手!” 声音娇脆,一听就知是出自女子之口,但却有些冰冷。 朱登闻声,迅疾收爪后跃,那马骏也跳出圈外。 但见人影一闪,场中多了一位面色冷峻的白衣女郎。 她望着云霄瞟了一眼道:“咦?又碰上你了!” 云霄哈哈笑道:“这就叫有缘嘛,走到哪里都会碰上。” 白衣女郎娇叱了一声道:“无赖!谁和你有缘了!” 云霄潇洒地一笑道:“就算无缘,请问你,少林寺五百僧众,可全都是被你治住的吗?” 白衣女郎冷冷地道:“不错!是又怎么样?” 云霄哈哈一阵大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命你把他们全救过来。” 白衣女郎秀图一瞪,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云霄突然神色一凛,虎目圆睁,精光慑人,冷冷地道:“你敢不听!” 白衣女郎似被云霄虎目中那股慑人心魄的精光所慑,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冷冷地道:“不听就是不听,怎么样?” 云霄道:“我立时就叫你血流五步……”朱登闻言,蓦地大喝一声,道:“好个狂妄的小子,竟敢威吓我家公主。” 人随声起,抡起手中钢柄虎爪,就扑向了云霄。 云霄微微一笑,道:“凭你也配发横!” 笑语声中,随手一掌劈出。 朱登来势劲疾无伦,方到云霄身前三尺之处,忽然感到碰在一堵无形墙上,立被震得倒退数尺,落在地上,一时头昏眼花,差一点站立不稳。 云霄又是哈哈一声,笑道:“你挨了这一下先天太乙罡气,恐怕神仙也难救得活你了……”朱登身形方站稳,闻言骇然道:“太乙罡气?……”他就只说了这一句话,口方再张,胸中一阵翻腾,吐出了一口鲜血,人也摇晃了两下,栽倒地上。 云霄皱了皱眉头,转向那白衣女郎道:“打好主意没有?要不就告诉我解救的法儿。” 白衣女郎闻言,面色大变,缓缓地道:“你要杀便杀,何必这样逼我?” 云霄冷哼了一声道:“少林寺五百僧众何辜,竟然下此毒手,我云霄今日容你不得……”话音甫落,身形如飘风般一闪,虚掌一伸,没等那白衣女郎闪躲得及,已搭在了她香肩之上,一下子就把她抓了起来。 马骏见状,翻手撤出五行轮,扑上前来解救,小叫花舒元横身拦住,两人就又战在了一起。 白衣女郎立觉肩上一阵剧疼入骨,双眉紧紧蹙祝就在这时,山门口蓦地响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云霄闻声看去,见寺门口并肩站着三位老和尚,一色的深紫绣金袈裟,右掌立胸作询问式。 中间的一位,左掌上托着一柄绿玉佛杖,全都是慈眉善目,法相庄严。 云霄一看,就认得出对方是少林三佛,中间那手托绿玉佛杖的,是掌门老方丈法显大师,左边的一位是达摩院主持法空大师,右边的一位是跋跖院主持法宏大师。老禅师诵了一声佛号之后,接着道:“敝派僧众弟子,已蒙佛祖慈悲全都救了过来,云檀樾不须难为这位女施主了。” 云霄闻言,松手放了那白衣女郎,转向老禅师恭身为礼道:“老方丈真个是慈悲为怀,虽然佛法无边,只怕也难渡得了此等魔障!” 法显大师又低诵了一声佛号道:“佛门广大,无不渡之人。” 云霄转头瞪了那白衣女郎一眼,冷冷地道:“饶了你这一次,你现在逃生去吧!” 白衣女郎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不理也不移动。 云霄也不理她,转头叫住了舒元,径直向寺中走去。 云霄见老方丈让客入寺,果见那些僧人全都回复了自由。 云霄有些不解,忙问道:“云霄有一事不明,想在老方丈面前,讨点见识。” 法显老方丈笑道:“云檀樾是问敝寺僧众,中的是什么手法吗?” 云霄道:“云某正是此意。” 法显老方丈道:“他们是被人用小北极独门手法,拘魂手制住的……”他话未说完,也就是刚踏上大雄宝殿的台阶,蓦听寺门口一人喝道:“女施主请留步,少林寺不接待女客。” 云霄回头看去,见那白衣女郎并没有离去,却跟进寺来。 把守山门的大方和尚,正因方才吃过一次暗亏,心中一口气无处发泄,一见白衣女郎要进寺门,才出声拦阻。 那白衣女郎冷哼了一声道:“就凭你也敢拦本公主,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道行……”说道一扬纤纤玉掌,朝着大方和尚虚虚击去。 大方和尚虽然是气怕在心,还没想到对方是说打就动手,睹状微微一怔,顿觉一阵透心销骨的阴寒之气已迫到身上。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先是大袖一拂,右掌己趁着拂袖之势,猛劈出去。 大方和尚这一记掌力,算得上刚猛无比,呼呼风声震耳,把对方那股阴寒之气,全部迫了回去。 任是这样,他那面上五官以及手足露风之处,仍然感到冰凉彻骨。 云霄见状大喝一声道:“怎么?你有些不服气是么?” 白衣女郎闻言狠狠地瞅了一眼,冷冷地道:“姓云的,让你今先得意一会吧,往后你要小心点。” 云雷哈哈笑道:“你跟上来就是告诉我这句话吗?” 那白衣女郎并不答言,默然转身,直向寺外走去。 法显老方丈又低诵了一声佛号,云霄和舒元两人,就跟在了老方丈身后,穿过数座大殿,走入一个极宽敞的禅院中。 院中有一株参天古树,树名菩提,繁荫如盖,正好覆罩住这禅院的大部分,院中摆着石制的几床等物,古朴异常。 云霄在一张白石长几上坐下,小叫化舒元挨着坐在他身边,法显老方丈就坐在他对面的石床上,左边是法空大师,右边是法宏大师。 法显老方丈沉思了好大一阵,才向云霄问道:“云檀樾驾临敝寺,敢是和天蝎教向武林寻仇有关么?” 云霄恭容道:“老方丈明见,不过我却是受人之托。” 说着,从腰际摘下来“太阿神剑”捧在手中,又道:“老方丈可识得此剑么?” 法显老方丈一见那剑微微一怔道:“此乃当年秦皇故物,为圣手摩什雷檀樾的利刃,不知如何到了云檀樾手中?” 云宵道:“雷老前辈已遭了毒手,断气前将此剑赠于在下且嘱我赶来少林寺。” 法空大师插口道:“雷天化他……他已受了害?……”云宵道:“是的!不过他死得十分壮烈,在力毙四名高手之后,毒发身亡。” 法显老方丈听说雷天化已死,心中一阵黯然,低诵了一声佛号:“百千法门,皆重因果,一切业障,本来空寂,他,死得好!” 云霄闻言,心知这位得道高僧,仍难释当年觉非和尚犯戒之事,于是忙道:“往事已成过去,老方丈能眼看着浩劫蔓延么?” 他话音方落,就见从门外进来三名和尚,心中一动,忙又问道:“方才所发生之事,究竟内情如何,老方丈可肯见告一二吗?” 法显老方丈闻言瞪了三僧一眼,冷冷地道:“你们当着云门世家的少宗主,就把经过说一下吧!” 三人闻言,都面现羞惭之容,吞吐了一阵,方由大悟僧发言道:“那是中午方过,掌门师父同着两院主持,刚刚离寺去中天池,忽然无故钟声自鸣,而且声响七叠……” 法宏大师道:“那是本寺召集弟子的紧急讯号!” 大悟僧道:“就是为了本寺紧急讯号,所以就全集合在达摩殿。” 法宏大师道:“我们全都去了中天池,是谁主持的呢?” 大悟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人主持,所以只有原地打坐,静候慈谕。” 法空大师接口道:“你们是怎么被人家制住了呢?” 大悟僧闻言垂头答道:“弟子实在有辱师门,因为我们进殿方一坐下,立有股香气袭人,只觉头脑一昏,便失去了知觉,于是就被制住了。” 法空大师闻言,冷哼了一声,瞪眼瞅着三僧,有一种愤愤不平的气概。 法显老方丈缓缓地道:“这件事不能责怪他们,只是本寺戒备严密,他们竟能出入自如,这一点必须追究。” 云霄道:“我想贵寺戒备森严,敌人出入而不被发觉,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话音一顿,没有再说下去,眼睛却看着法显老方丈。 三位老和尚轻哦了一声,又对望了一眼。 法显老方丈猛然心中一动,不觉又低诵了一声佛号,道;“云檀樾所说甚是,老袖正是当局者迷,像这等离奇的现象,除非他门得到内应,决不能如此得心应手。” 小叫化舒元接口道:“还有贵寺那七叠钟声,既为紧急召集弟子之令,外人怎会得知……”他一言未了,云霄忽见大悟等三僧面色变得惨白,心中一动,接口笑道:“以我所知,天蝎教有一网打尽天下各派精英之心,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少林一派乃武林翘楚,老方丈不可不谨慎从事!” 法显老方丈道;“云檀樾说得是,老衲正有此心!” 云霄朝着舒元使了一个颜色,站起身来道:“云霄今日有扰老方丈清神,实感不安,目下还有些俗务待了,就此告辞……”少林三佛因心中有事,实在说寺中这场乱子,也须追个水落石出,也不愿多留,谦逊了几句,便送两人出了少林寺。 他们下了山,云霄撮口发出一声长啸,不一时那黑灵神驹已到了跟前。 舒元道:“大哥,你这要往哪去?” 云霄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治天下洪水的大禹,目不能三过其门而不入,我得回家去看看,兄弟如无事,不妨一路到云门谷走走。” 舒元笑道:“我下山之时,家师曾命我先拜见丐帮三老,然后请示行止,如今我得赶赴徐州去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两人各道珍重而别,云霄跨上神驹,直奔云门谷。 云门谷在太室东麓,西接青屏东亘云罗二山,在这里住着武林一代奇人,云门世家第四代宗主云靖。 就在云霄到了少林寺的同时,云门谷忽然来了三骑,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和两个中年汉子,轻挥丝鞭,催马上前,遥望着山坡上一幢石墙住宅,缓缓地道:“那里就是云靖的居住了。” 走在前面的一个汉子道:“师父!让我洪胜去叫他出来。”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云门世家威震武林百年,连九大门派都对他们尊敬,你怎么敢这样放肆,等我独个儿上去吧!” 另一人接口道:“师父,要不带我沙九跟着你去。” 那老者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道:“别罗嗦!你们就在此地等我……”话声中,纵马向坡上驰去。 离着那所宅子尚有十丈远近,道路陡然宽阔,而且铺着齐整平坦的青石,马蹄踏在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老者就在门口下了马,忽见从门内出来了两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 在那两少年身后,跟着一个彪形大汉。 看那大汉肩胸宽厚,手足长大,举步间甚为沉稳,分明是练过武功。 不过他身上衣服简陋异常,和普通一个庄稼人,没有什么两样,加之赤着双足,一点也不起眼。 那老者只瞥了那大汉一眼,认为他虽然练过武功,却不足以重视,只是注目在那两位少年身上。 走在前面的一个少年,望着那老者含笑道:“贵客是来访朋友的吗?” 那老者点了点头道:“不错,烦你通报你家主人一声,就说衡山鬼王谷,小老儿马震天有事拜见。”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对不起,你老来得不凑巧,云家早已搬走了。” 马震天闻言双眉微剔,冷冷地道:“云门世家誉震武林,岂是随便可以搬得家的?” 后面那位少年脆声笑道:“哥!这两年来我已看惯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充人物管闲事,连人家搬家不搬家他都要管,好像是自命不凡,其实也真笨得可怜。” 前面那少年闻言,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即又忍住了笑,道:“你别胡扯了,小心得罪了客人……”顿了一下、接着又向马震天道:“马老先生!你就请回吧! 就是家主人没有搬家,他有事出去了还不行吗?不过……”“不过什么?”马震天闻言不禁有气,冷冷地逼问了一声,双目阴鸷地瞪着两位少年。 那少年毫无惧色,笑道:“瞧你这大的岁数,火气还是很盛呐,我不知该不该对你讲……”马震天陡地一声狂笑道:“论家世鬼王谷并不弱于云门谷,我马震天也不见得比不得云靖,想不到竟敢对我如此无礼,嘿……嘿……”那少年皱眉想了一下,道: “鬼王谷?……这个地方好像从未听人说过,怎能和我们云门谷比得……”马震天似已有些烦躁,不愿多耗时间,只是冷哼了一声,迈步就朝大门里硬闯。 两位少年一齐拦住了他的去路,同声道:“你要干什么?” 马震天道:“我要见你家主人!” 话声中随手推去,两位少年也一齐出掌抵挡,但见他俩身形晃了几下,终于退开了数步。 此时,旁边那壮汉,已大踏步走了过来,大门口当中一站,瞪着眼看着马震天。 马震天推开了那两位少年,又见那汉子拦住去路,他也懒得说话,随手又是一掌拨去。 两人相距约有五七尺远近,马震天拨出了一掌,是无法碰到对方的,他只是存心用掌拨开对方,任是这样,他这一拨之力,少说也有数百斤的力道。 可是那汉子一片浑愣的样子,竟不晓得躲避或招架。 马震天心中一动,立即掌力撤回来四成,免得打伤了对方,引起无端麻烦。 哪知,在他掌力到处,击在那大汉的身上时,只见他衣服飘扬起来,身躯却是纹风不动的。 马震天由不得微微一怔,忖道:“看不出这汉子虽然外形浑愣,敢情竟有一身横练功夫……”心念动处,立时变化掌势,潜运内力,虚虚戳上一指。指风急锐地向对方小腹“气海穴”上点去。 须知大凡有十三道横练功夫的人,多数不到“气海穴”,金钟罩、铁布衫,任是刀枪不入,气眼所在,却禁不起一指轻点。 但是那汉子,仍然视若无睹,理都不理。 指力过处,不但没有伤着,而且屹立如故,依然稳立门口当中。 这一来,马震天可不禁心头一惊,呆呆地怔在了当地。 那大汉挨了一指之后,面上微现怒容,冷哼了一声道:“你快点滚出去!” 马震天闻言迟疑了一下,蓦然欺身前扑,二招“穿星摘月”,掌砍指拂,无一不是人身大穴。 那愣汉暴叱了一声,宛如晴天响了一声霹雳,一拳迎面击去,拳风劲烈无比。 马震天见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招数,但他此际已发了一半,只好硬收回来,当即脚下斜踩七星步,身形一转,侧绕敌后,一掌向愣汉右肋攻去。 愣汉虎躯微微一塌,悠然一肘撞出。 马震天真想不到对方身手,竟然如此灵活,自知不能硬碰,迅疾又退回原来位置。 那愣汉似已发了怒,招数才发便收,但是并没有住手,跟着一连就是数拳,迎面打来,拳力之猛,世上罕见。 马震天被逼得无法不退,慢慢退后有十步远。 那愣汉,却是越打越有劲,竟然无休无止了,数拳之后拳力越见雄劲,但并没有进扑之象,宛如是他自己在练功夫样的。 任是这样马震天与他相隔已两支左右,却仍感到对方的拳力,勇猛难当,也不敢硬对,在无法可施之下,气得他蓦地一顿脚,回头便走。 等他离开了门前那条青石路,耳中听到那两位少年笑道:“武大叔!你该收招了吧,人家都走了呀!” 马震天一面下山,一面气得面色煞白,几乎呕出一口鲜血来,再不就一头撞死。 须知他当年在十二护法尊者之中,论功力不在雷天化之下,放眼当今武林,能和他一拼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但今日竟被人家打得连手也不能还,吃了这么一记闷亏他怎能不气。 下到了山脚,他那两位弟子洪胜、沙九迎了上来。 他们问出来一个字,一见马震天神色极坏,也就不敢问下去了。 马震天仍是一声不哼,腾身上马,当先出了谷口,马震天心有所思,蓦然喊出了一声,道:“是他!哑口孟贲武刚?” 洪胜这才有了机会说话,忙道:“师父,武刚他是谁呀?” 马震天苦笑了一下道:“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是武林中的一奇了,生性有些浑愣,素常不爱说话,出道以来,能接下他一拳一掌的,放日江湖,可说不上三五个人。” 沙九接着道:“那么师父也接不下他几掌吧?” 马震天道:“老夫也还差得远呢。” 说着话,心头又是一阵气愤,他后悔不该在徒弟面前,说出自己不行的话来,于是又默然向前走去。 暮色已合,四下里的景物,已成了一片迷茫,数丈外忽然闪动起一点微微的灯光。 马震天一言不发,只用手向前指了指,三人就催马直朝那灯光闪动处奔去。 转眼就到,原来是一座庙,三人下马进去,见里面却还干净,只有一个火工道人,正在引火烧饭,看到三人进来,早已吓得打抖了。 马震天见状,心中有些不忍,叮嘱两个徒弟不要去扰他,就径直进了大殿,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吃了些干粮,就在原地打起坐来。 忽然从夜风中送来一阵奇香扑鼻,马震天陡然喊道一声:“不好!” 人随声起,方纵起不到数尺高,“蓬”地一声,跌了个仰天僵卧。 洪胜、沙九两人见状,急得头上都冒了汗,无奈头昏眼花,连抬起脑袋的劲都失去了。就在这时,却听口有人道:“他们到了没有?进去看看!” 语声不高,但含气敛劲,分明是武功不俗之辈,话也只有这一句,以下便又毫无声息。 不大一会工夫,先是一阵劲风扑入屋来,烛光摇曳中,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人,正是方才那火工道人。 洪胜以为自己眼花,眨了眨眼睛,再一细看,仍还是那被吓得浑身抖颤的火工道人啊!… 他在入门之后,陡然止步,双目射出锐利的光芒,宛如两道冷电,落在地上马震天的身上。 跟着在大门口,又出现了一人,低声道:“老耿,得手了吗?” 那火工道人闻言哈哈一阵大笑道:“他们都软啦!” 笑语声中,他探手在身上一阵乱扯,撕碎了那身破道袍,现出了本相,乃是个中年大汉,毫无一丝老态,而且生相极是凶猛。 洪胜和沙九两人,睹状禁不住发起愣来。 就在他们发愣的瞬间,倏听“当当当”三响玉磬声动,眨眼间殿中添了数根火炬,照得这间破庙,明亮异常。 随着火炬闪亮之际,殿中却多了一位白衣女郎,可以说是艳丽绝世,只是有些个冰冷。她朝着地上的三人打量了一眼,“把他们解救过来。” 是一个手持短戟的汉子,应了一声,立即探怀取出解药,托在掌内,对准三人面上用力吹了一口气,三人顿时清醒过来。 马震天迷们地揉了一下眼,只听有人道:“马震天,看清楚点,天蝎教花坛圣女长春公主在此,还不快来叩见。” 马震天闻言心中一凛,暗忖道:“我怎么自投罗网了。” 白衣女郎冷冷地道:“马震天!你可接到了本教金蝎令符了么?” 马震天此际是豪气尽丧,一点也横不起来了,缓缓地道:“已经接到了,正准备报到归坛,只是担心教主仍然加罪。” 白衣女郎道:“有本公主作主,前罪赦免,仍准归坛效力,但得先完成一件任务。” 马震天道:“愿听公主吩咐!” 白衣女郎道:“好!由他四位告诉你如何做法,我要先走一步了。” 她话音方落,火炬倏地一暗,等到火光再亮时,人已失去了踪迹,但听远远传来车轮轱辘之声。 长春公主走了,破殿上的人,才又重新叙礼。 原来那四个大汉,乃是金蝎教中护坛十二将中的四位,单戟将戚戚,金鞭将耿彬,神枪将徐杰,飞叉将张声。 他们乃是随着长春公主,向武林中各门各派撒了拘魂榜,以促成来年阿房宫上的血祭大典。 马震天来到云门谷,却是另有打算。 他知道花蕊夫人重整天蝎教,对当年叛过她的人,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别看她说得好听,来年血祭之日,说不定就是第一个被开刀。 如要对抗天蝎教,靠一己之力,是绝不能成事,除非武林大结合,同仇敌忾地去对付天蝎教,才能有胜算的把握。 这亦是他要找上云门谷的初意,因为数天下武林各派,只有云门世家这四个字,才叫得响,武林才能风从。 哪知,人谋不如天谋,云门谷拒不见客,夜宿破庙,却自投罗网。 他和四将商量了一阵,无非是把云家搅乱个鸡犬不宁,主要目的,还是牵制云靖,不使他再到处扰乱。 再说云霄回家拜见过分别多日的父母之后,就提到了云汉的被掳,且已降了天蝎教,又说起江湖上最近所发生的事。 老侠云靖气得双目冒火,夫人周氏是舐犊情深,一个劲地责云霄,不救自己弟弟,却偏爱管人家的闲事。 哑口益贲武刚是本性难改,坐在一旁半声不哼。 他那两位弟弟云超云超,也将傍晚时来了马震天的事,说了个大概。 云霄笑道:“咱们却得准备点,他们还会再来的。” 第 六 回 天刚亮不久,太阳方在云端低处,露出来半个脸儿,云家的大门外台阶上,已然站着七八个人。 他们静静地站了足有半个时辰,双门仍紧闭未开。 马震天想起了昨日所受的闷气,蓦地飞起一脚,踢在门上。 但听震耳一声大响,门内木寸闩折断,两扇大门一齐打开。 他踢开了大门之后,并不做声,仍然静静地站在门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深似那大门根本不是他踢开上。 眨眼间,出来了两个少年,正是昨日黄昏见过的云超和云超。 云超一眼就看出来是昨日来过的马震天,怒喝道:“你发了疯么?大清早又跑来撒野……咦?原来还约了对手哟……”马震天冷嘿了一声道:“快去叫云靖出来,老夫和他有话说。” 云超一翻眼,朝着云超道:“哥哥,这老小子有点不是人,我们一齐上!” 云超道:“这老小子是有两下子,一个人打不过他,只好这样了。” 这弟兄二人别看都十三四岁了,还是个大孩子,且因从未入过江湖,哪知世间险诈,所以仍未脱那份天真,所以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马震天心中却暗自发笑。忖道:“看来这云门世家也维持不了几代啦!” 他心念动处,横扫出去一掌,道:“娃娃!你们不行,快回去。” 云超和云超两人,迅快地交叉换位,恰好让开对方这一击。 云超跟着进招,如来心颖,掌势罩住对方胸前大穴。 云超乘机连发两掌,从侧翼攻了过去。 他们施展的乃是云门独家手法,“拳掌合壁”,招数本来就奇奥异常,加上配合得周密,威力增加何止数倍。 这么一来,马震天才禁不住心中一凛,忖道:“难怪云门世家能在这江湖中叫得响亮字号,也真有的是功夫。” 他心中是这么想,手下毫不怠慢,见招拆招,和两个孩子打在一起。 在这时,从院中又出来了一个人来,乃是那猛汉武刚,他站在门口是一言不发,也不动手。 马震天被两个小孩子困住,有几次还几乎着了打儿,被打中穴道,忍不住心中大怒,冷嘿一声,再不留情,双掌连环劈出,其势真似排山倒海一般。 但所掌风呼呼,一连抢攻了八招之多,才算稳住了身势,缓过了一口气来。 云超云超弟兄两人,乍退又进,拳掌齐施,立时又全力抢攻上来。 马震天见八招急攻之后,仍然奈何不了对方,心中更是吃惊不止。 于是,他一面动着手,一面在暗想,心忖:“自己在江湖上身份不低,闯下了鬼王谷这块招牌可也不易,今天如果败在两个小孩子手上,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立足。” 他想到这里,恶念立生,拳招忽变,不似刚才那般急攻猛打了,出手吐招竟是缓慢异常,但那一掌一脚之中,全都带着一股强劲的潜力。 在一旁观战的四将,他们还不知道猛汉武刚的厉害,互相一使眼色,各抡兵刃,竟打算要往大门里闯。 倏见那猛汉武刚一瞪眼,道:“你们干什么?” 金鞭将耿彬一扬手中竹节钢鞭,哈哈笑道:“傻大个,你让开些吧!老子要进去找姓云的!” 武刚冷冷地道:“不行!” 飞叉将张声一振手中七股火焰叉,哗啷啷一阵响,道:“凭你也阻得了大爷?” 喝声中,又是一振手中叉,对准武刚胸前就扎了下去。 武刚连理也不理,等叉头一到胸前,他蓦地探手抓住,用力往起一挑,喝了声: “滚开!” 张声还真没瞧得出对方有这么大的劲,被他一抓叉头,往起一挑之际,就觉着虎口已裂,暗叫一声:“不好!” 还没有来得及松手丢叉,人已被挑了起来,接着就是一声厉喝:“滚!” 连叉带人,被扔出去两丈开外,跌在地上,就只有“哎呀”的份儿了。 这一来,另外那三将,立被震住了,各个拿着兵刃,欲进不前,欲退不得,发起怔来。 武刚望着三人又一瞪眼,跟着又是猛喝了一声:“滚!” 在喝声中,一拳摇击过去,刹时间狂飚疾卷,石走砂飞袭向了三人。 他们倒是真的听话,在那劲厉的掌风之下,谁也立不住脚,也不敢硬接,只有伏地打滚了。 和那马震天打在一起的云超云超,吃亏在功力没有人家深厚,纵然招数身法胜人一筹,也被迫得渐落下风,身上已都见了汗了。 就在这时,大门口突然出来了一人,乃是云霄。 他见两个小兄弟势危,心急之下,纵身而起,倏地又破空而下,人一落地双掌齐出,掌风飒飒,劲道奇猛。 马震天不由大吃一惊,迅疾纵身一闪,避开了掌风,定神打量,就见对面站着一个俊美的书生,另外在大门口也出现了一位儒士打扮的中年人。 马震天不认识那书生,但却认得那中年文士,正是云门世家第四代的宗主云靖。 此际云霄一手拉着一个兄弟、回到了大门里边。 云靖冷冷地道:“我说什么人有这样的威风煞气,原来是鬼王谷的马尊者,你这上门欺人,难道云门谷就怕了你不成。” 马震天闻言脸上一热,道:“我本来是以礼求见,几次的善说,他都以恶言相加,难道这就是你们三门世家的规矩?马震天可也不是怕人的。” 云靖哈哈笑道:“我云门谷接待的是正人君子,对于尊驾这样的人物,可不在接待之列。” 马震天闻言狂笑了一声.道:“你未免把你云门谷看得太高了吧!” 云靖笑道:“本来就不低嘛,不信你就试试,若你能接下十招,云门谷立即封谷。” 马震天又是一声狂笑,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我倒是要看看云门谷有什么绝活儿。” 门里边,忽然又闪出来云霄,笑向云靖道:“爹!这十招记给我吧!” 云靖心里有数,他知道云霄在天山多年,跟着三仙之一任何一位练成的功夫,在江湖上都讲得起顶尖的人物。 于是笑道:“你行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云霄笑道:“行!您放心吧,我还能让他三招!” 马震天他可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书生,是癫仙的徒弟,不由纵声狂笑道:“小子,牛皮且不可吹得太满,我马震天要在十招之内输给你,我爬着出你这云门谷。” 云霄他这是跟着他师父学来的毛病,一和人动手,就发狂态,而且口齿上也非常刻薄,闻言笑道:“那不行,你把我们这块干净土爬脏了,我们还懒得去洗呢!” 马震天闻言,更是气得哇哇怪叫,喊道:“好小子!你倒是真能冒大气。” 云霄道:“你别管是冒大气或吹牛皮,都是空话,咱们在掌法上见个分晓,不就知道了吗,我还给你个便宜,只你接得下我四掌,云门谷的人,从今后不入江湖。” 马震天哪会将一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书生放在心上,但他公然要自己接他四掌,心忖: “由十招到让三招,这又只凭四掌之力,也太猖狂了,就是当年三仙没归阴前,也没有这样的把握。” 心念一动,笑道:“好!老夫就接你四掌。” 云霄笑道:“你可站稳点呀!别让摔倒了,那么大的个子,可有点不好看。” 话声中,也不扎马立桩,就只提了一口真气,发出了一掌。 他这一掌用的乃是左掌,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虚招数如果对方打算闪避,那本是虚招的右掌,也必会跟着递出。 这样一来,就已抢尽了先机,对方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连招都递不出去。 马震天也是个老江湖,哪会看不出来,心说:“老夫偏不上你这个当。” 念头转处,竟以右掌用上了十成力道,来迎击云霄的左掌。 云靖虽知自己爱子的功力不凡,但是却关心着云门谷的声誉,心中却暗中埋怨道: “这孩子怎么这样荒唐!” 须知两人毕生的功力,都贯注在这一掌上,这一击关系着两派的存亡。 于是两掌相撞,震出一声大响之后,并显不出劲气凛冽,等过了一阵之后,在空中方响起一阵“唰唰唰”的啸声。 云靖自然是关心着爱子,先定睛看他,云霄站在那里,恍如玉树临风,只是身形微晃了一下,安然无事。 再看那马震天可就惨了,他连退了六七步,方勉强站住,但上身仍然摇晃。 云靖又惊又喜这才放了心,猛汉武刚却蓦地暴喊了一声“好!” 他这一个“好”字,喊得是声如霹雳,震得四山俱应,端的威猛异常。 跟着云超和云超两人,也喊道:“好!大哥哥!有你的!” 而那马震天呢?却呆在了当地。 他心中当然明白,仅此一掌,已分出来功力强弱,这年轻人居然胜过自己,他有什么奇遇福缘呢?小小年纪,竟有这样高的功力?……云霄见状,知道马震天被自己一掌,震得迷糊了,打铁趁热,立即朗朗道:“请再接我第二掌!” 马震天这才蓦地惊醒,忙应了一声:“好!” 立即凝立如山,全身功力都连聚以双掌之上。 云霄仍在原地举起右掌,遥遥击去。 此时两人相隔有一丈五尺以上,但是云霄并没有挪近,似乎不把这一段距离放在心上,只是在右掌推出的瞬间,左手曲指对正敌方轻弹了一下。 一缕指风穿过掌风迅即向对方射去。 马震天贯注全力,吐气开声,微嘿了一声,双掌用尽全力,推击出去。 马震天的一身武功造诣,确也非同小可,双掌一推出去,登时劲风排荡,激得地上砂飞石走。 云霄见状,陡然间收回了自己三成功力,左手弹出的一缕指风,后发而先至。 这么一来,反而显得他的掌力薄弱了,丝毫没有惊人之处。 那猛汉武刚见状忍不住咦了一声,马震天心中也感到诧异,心忖:“怎么?这孩子力竭了……”哪料,他念头还没有转过来,倏觉有一缕指风袭至,这才复又大惊。 须知任何劲厉的指力,没有可和掌力对抗的,只有天山绝传“禅指神通”的功夫,能以穿透掌风的大气层。 但他又觉着对方的掌力毫不凌厉,心中又复稍宽。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发出轰轰之声,生似能够排山倒海样的,威势惊人之极。 原来云霄却是收力自卫,在身前布满了罡气,马震天强厉的掌风和罡气一触,立时激滚排荡而起,云霄身形未动,马震天也只是晃了一下。 一掌方过,云霄倏地朗喝一声:“姓马的,接我第三掌!” 马震天怒目圆睁,方喊道一声:“好……”忽觉腹中一阵低鸣,跟着又是“卟”地一响,谷道一紧一松,打出了一个臭屁,蓦然之间,双膝忽软,跌坐在地上。 须知一个贯注全身真力的人,最怕中气不继,放了一个臭屁不当紧,真气立泄,但那提起来的力,也无法收回,胸腹之间,立成真空,人哪还能站祝云霄笑道:“马老头,你妄运真力已受伤,快回去赶快调治吧,否则纵然不致丧命,全身武功却将化为乌有……”这一记哑巴亏,马震天是吃得真冤,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倏然之间,气机不调了,竟然打出一个屁来。 云超这孩子仍未失天真,他用鼻子嗅了两下,笑向云超道:“哥哥,你闻闻,好臭呵!这是放的屁!” 一句话臊得马震天老脸通红,一言不发,站起身来,打算走去。 怪事了,就当他方一欠身,“卟卟”又是两响,是那肚子竟作不得主儿了,臭屁连放了起来。 这么一来,他再也不能停在这里了,也不管四将如何,朝他那两位徒弟喝了一声: “走!”飞奔下山而去。 云霄哈哈朗声一笑,道:“慢点跑哟!小心摔破了头,放心吧,我不会追你的。” 天蝎教那护坛四将,被猛汉武刚连掌扫打之下,也全都受了伤,一见马震天跑了,他们也都吓破了胆,哪还敢停,真个的连滚带爬,狼狈而逃。 云霄望着那狼狈而逃的几人背影,纵声狂笑不已。 云靖见儿子现出这样的狂态,却皱了一下眉头。 云超和云超两小弟兄,纵上前拉着云霄的两只手,齐声嚷道:“大哥哥,你是用什么武功把那马老头儿打跑的呀?” 云霄笑道:“武功呀!可玄妙着呢。只要我一指弹出,管教他放屁不止,他还不得快跑吗?” 云超身子一扭道:“大哥哥!人家问你是什么武功嘛?” 云霄笑道:“这个么,不能传给你们。” “那不行,谁叫你是哥哥吗!”云超也赖了上去。 云霄望着云靖笑了笑,又向二人道:“好!咱们回家去再说,我肚子饿了呢!” 忽然有一人接口道:“我看你在天山几年,本事练得并不怎么样,却将你师那老饕的本事学来了。” 云霄抬头看去,见是他娘周氏夫人,笑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能行呢?” 他们父子娘儿们笑谈着回转家去,两个兄弟云超和云超,更是笑语不停,声声不离那马老头放屁的事。 云家本是富裕,几代以来,也全都讲究饮食,而且周氏夫人,也做得一手好菜,一时端上来,真的是水陆毕陈。 一家人团团坐,吃得倒是满高兴。 正在他们酒饭已毕,忽见一位壮汉进来,向云靖禀报道:“排帮欧阳帮主的手下三人求见,其中两人还受了伤。” 云靖闻言却倏地一怔,赶忙来到前厅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就是那三个,一个右肘部以下,几乎被砍断,一个左肩遭刀剑劈中,深可及骨,只有一人没有受伤,但也累得接不上气。 三人一见到云靖,立即扑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那个没有受伤的人道:“云大爷……我们帮主已经归天了……”一语未了,人即晕了过去。 云靖忙道:“云儿!赶快救人!” 云霄身旁带有天山的伤药,先取出三粒灵丹,命云超取来热酒,云超帮着他,灌入伤者口中。 须知以他们受了那样重的伤,仍陪着另一人,奔走了七八百里路,来到了云门谷,此时见云靖,一松气儿,人哪里还不昏死过去。 云霄同两位弟弟,分别给伤者洗涤伤口,割去已经变色的皮肉,然后敷上药,包扎停当。 周氏夫人熬的参汤,虽欠些火候,也匆匆地端了来。 过了有大半个时辰,伤者赖云霄天山赤丹之力,苏醒过来,又喝下了一大碗参汤,然后将伤者抬到静室中休养,白另一人述说欧阳帮主归天的经过。 原来那排帮的帮主,名叫铁背苍龙欧阳清,他和这位云门世家的四代宗主云靖,不但是结盟的兄弟,也还是儿女亲家。 欧阳清膝下的独生女儿欧阳玉霞,从小就和云霄是一对青梅竹马的童侣,两个大人看在眼里,相互一商量,也就暗中定了,只是两个尚不知道而已。 后来欧阳清受了踏波无痕奚平之托,接掌了排帮,去了长江西陵峡,云霄也在那时被癫仙凌浑看中带上了天山。 转眼之间,差不多都有十多年了,如今云霄艺成下山,西陵峡排帮却出了事。。 这件事说起来,仍得归溯到那踏波无痕奚平的身上。 奚平既被人称为踏波无痕,水上功夫自是十分了得,但他生性有烟霞癖,从他父亲手上接下排帮帮主,却不愿去作威作福,但又不忍见帮中弟兄流散而走入邪途。 于是他就一再地向欧阳清恳求,要将帮主大位让出。 欧阳清当然是不答应,但是奚平竟然搬出九大门派的掌门人来,一齐为排帮弟兄的前途向欧阳清请命。 欧阳清被逼无法,这才接了下来,而那排帮经他整顿之下,也确较往日兴盛得多了。 这时的奚平都已是七十多岁的年纪了,他放掉湖海之中,倒是清闲自在。 一天,他独驾小舟,在江边垂钓,一直钓到二更多天,才钓到有七八尾一两斤重的大鱼,心中十分高兴。 于是就自己动手,将几条鱼一条于炸,一条清蒸,余下的换酒。 做好了,坐在船头上,自斟自饮,这份悠闲神气,无殊是人间神仙,什么功名富贵,只不过浮云一片。 老人家眼力好,虽然相距很远,却看得十分清楚,忽然上流飘下一只快船,飞驰而来。 就见一个少年人,从舱中走出来,手中还提着一个人,竟毫不迟疑的,摔向大江中心去。 奚平见状,觉得这条船有些蹊跷,迅疾将自己的船,划到江边一片芦苇之旁,让阴影遮住船身。 这老头别看视富贵如浮云,放着现成的帮主不干要让人,他可有个怪脾气,那就是碰上事,他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于是,他就入舱换了水衣水靠,将一双蛾眉分水刺,挂在了腰间,等那快船驰了过去,他便靠着江边,远远地缀了下去。 尽管那船上四名桨手,划得快船如飞,但是老英雄武功过人,又是自幼练成的水上功夫,快船并抛不下他这只小船。 快船往前行了四五里,找了一个芦获保密之处,停了下来。 奚平也将小船抛锚泊妥,轻轻地溜下水去,由水底潜游,到了快船附近,紧贴着那片芦获的边缘,选了个阴暗之处,探出头来,窃听船上人的谈话。 船头上坐着两个人,正喝着酒,其一个略胖的问道:“老贾呀,排帮那位姓桑的舵主,是指定的这个地方吗?” 那人笑道:“这条水路,我跑了足有几百趟了,还会有错吗?” 那略胖的一个道:“我是怕你喝醉了酒……”姓贾的笑道:“我又没喝醉,难道连约定的地方,也不记得吗?我看你是抱着脑袋过江假小心。” 略胖那人笑道:“老贾,你说我杜良假小心,我也不和你抬扛,凡事总是多想两遍妥当些。” 他说着仰面干了一杯酒,又道:“就以方才那人来说吧!我早知道他是排帮派出来的奸细,如不是假小心,让他混了来,出了事丢脑袋的可是我们!” 那姓贾的也干了一杯酒,笑道:“老杜,我瞧你准是犯了财迷和色迷了,欧阳清的那丫头,我听说是满俊的,要不然咱们教会选中了她,要她去当花姬,就是咱们在这里接上了,送到总坛,也摸不到点边儿。” 杜良道:“那也不见得,她只要上咱们的船,还怕她不听话,吃不到,总得摸个够,还有那赏钱,总少不了的吧!” 那姓贾的笑道:“说你迷竟迷了起来,看不小心掉在江里喂了王八。” 这么两个人,大约应该列入“碎嘴子男人”的一类,杜良喝了一大杯酒道:“老贾,说真个的,人家排帮可算得上铜墙铁壁;打算抬人家的妞儿,就那么容易吗?” 姓贾的闻言哈哈大笑道:“亏你老杜还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原来是个糊涂虫哪,不是我姓贾的吹大气,他那些将军、使者、会者,知道的也不见得会有我多。” 水中的奚平,却听得怔住了,心中却大大吃惊,再听下去。 那杜良道:“那你就说出来听听,怎么样?” 贾善许是酒喝得不少,嘴巴作不了主了,笑道:“我给你说了,你可不准告诉人,要是让教主知道了,可是个乱刀分尸的罪哩!” 杜良道:“你放心吧!老贾,我杜良就这点好处,嘴巴从来不乱讲话。” 水中的奚平一听,忍不住暗笑道:“好小子,我看你这张嘴,是最靠不祝”贾善道: “任他排帮固若金汤,挡不住有人心生内叛,其实咱天蝎教的目的是要控制排帮,曾经三番两次地派人和欧阳清谈判,谁知那老小子横得紧,横说竖说全不行,最后还要拿刀杀人。” 奚平心中暗道:“总算当年我奚平没有选错了人。” 杜良道:“不是听说咱们教主有一套绝招吗?再大的英雄也逃不出她的手心去。” 贾善道:“这一绝招她用过了,硬是脱光了睡在姓欧阳的床上,你猜人家怎么样了……”杜良闻言,宛如那花蕊夫人已躺在了他的床上似的,浑身就那么不对劲起来,忙道:“快说,那姓欧阳的怎么样了?” 贾善气哼哼地道:“他呀!是个大傻瓜,送上来的他不要,反而大发脾气,把咱们教主给骂出来了。” “噢”的一声,杜良一伸腿,蹬了酒壶,骂道:“我看那老小子准是没有本钱!” 贾善笑道:“他要没有本钱,怎么会生儿育女。” 杜良道:“那他真是个大傻瓜了。” 贾善道:“我们是一计不成,还有二计。” 杜良忙不及待的问道:“二计是怎么样的?” 贾善道:“他欧阳清是天神,咱降服得了小鬼小判,排帮中那般舵主总管,总是个人,人还有不贪财爱色的。” 杜良道:“降服了没有?” 贾善笑道:“黄金干两,还有十二花姬,他们早乖乖地拜服在石榴裙下,排帮全都叛了,欧阳清就有高过天的本事,也无能为力了,此时大概已被捉住了吧!” 杜良道:“他如犯在我的手中,我得先砍他两刀。” 贾善道:“你倒想得美,咱们教主还舍不得呢。” 杜良道:“那是为了什么?” 贾善道:“教主说的好,一个人要有骨头,有正气,什么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呀,能这样,才算是真正的人,像欧阳清这样的人,还是人间之宝呢。” 杜良道:“像我们这样,都不是人了么?” 贾善笑道:“当然是人啦,只是不一样而已……”潜在水中偷听的奚平,人已听得发起怔来,等到二人语声住了,方始惊醒过来,暗道一声:“不好!莫非欧阳贤弟已落贼手了,排帮的基业也完了吗?我可不能坐视不救。” 心念动处,立从水中窜起,左手一扳船头,从水中上来,不等两贼起身,一对分水蛾眉刺,用了招“左手摆莲”,将两人扎死,又把四名桨手,也一齐了帐。 那舵手一见不对,他倒是乖觉得很,翻身跳入江中。在踏波无痕面前,他想跳水逃命,那叫休想。 就在他人方落水,奚平也跟踪扑了下去。 这老头是红了眼,手下绝不留情,蛾眉分水刺已由他后心扎了进去。 当峨眉刺往外拔出时,这小子落了个“收支相抵”,他的血往外流,江水却从嘴中往里灌,一缕阴魂往丰都城报到去了。 踏波无痕奚平二次上船,把船划到江心,用峨眉刺在船底扎了几个洞,脚尖一踹船板,人又落水,踩着水上了自己的小船,直朝上游驶去。 小船上行约二十多里路,远远已看到泊在岸边的一条商船上,船头燃着三支香,船尾则有两支。 奚平一看就认出来是排帮的船,心忖:“排帮总舵起了内叛,江上分舵未必就一样的同流合污。” 心念一转,就将小船划了过去,离着那商船还有两三丈远,船上有人喝问道:“什么人?” 奚平应声道:“荆州奚子彬!” 船上果是排帮弟兄,他们也都知道奚平的字,闻言知道是老帮主到了,忙答道: “是老帮主驾到了,你老等等,弟子替你搭跳板。” 奚平道:“不用了。” 话声中,腾身一跃,人已纵到船上,他那小船,早有排帮弟子替他缆在大船边上。 掌管这只船的,是分舵舵主施信,带了他的徒弟方杰,从舱中出来。 奚平因事急不愿让他们行礼,便急忙闪身入舱,他却认得这师徒两人,原是他平日最得力的弟兄,忙道:“施信,你还认得老夫么?” 施信道:“老帮主!你老把话说到哪里去了,施信能吃这碗饭,还不是你老的恩赐,我……”奚平道:“就听你这一句话就行了,老夫信得过你就是,我告诉你,总舵中几位舵主,已经叛帮投了天蝎教,目前在总舵可能已出了事……”施信一听,当即慌了手脚,道:“那我得赶紧集本舵弟兄,回救总舵……”奚平道:“来不及了,眼前有三件事交给你办,第一、就近通知本帮各分舵,就说我复行视事,暂设临时总舵于虎牙山。 第二、用飞箭传书,通知上下游各分舵除了留下刺探消息的小船外,一律撤向虎牙山待命。第三、速派人守住通往总舵各要道,搭救欧阳清帮主的小姐。” 在这时,总舵果真的出了事,欧阳清已被总舵中几位叛帮的舵主,还有一百多名排帮弟子,其实里面有大多数是天蝎教徒伪装的,少数人也是被裹胁附从,包围在忠义堂上。 在他身边仍是忠心不二的,只有沈宗培、冯建中两位舵主,他们各率领二十名弟兄,和那些叛徒们战在一起。 此际在人群中,忽然现身出一个年轻人,一柄长剑确属神出鬼没,竟没有能近得了身。 沈、冯两位舵主见状,立即舍了那班叛徒,双扑那青年壮士。 但两人造诣没有那人高,不到十个回合,沈宗培左臂已被剑划了一道口子,冯建中的右肩,也被刺了一剑,虽然未伤肩骨,已不能握住手中刀了,只有用左手,仍然拚命猛扑。 欧阳清一见那青年壮士,心中一怔,他认得出那正是云门世家未来的五代传人云汉。 云汉也怔得一怔,他也认得出乃是他老世伯欧阳清,有心不和他动手。 但是,就在他微微一怔的瞬间,沈、冯二位已领着弟兄,转扑向另一处了,而且欧阳清也走下厅来。 他这时只有暗中一咬牙,昧起来良知,狂笑一声道:“你来得好,太爷正要拿你祭剑!” 欧阳清一听,不禁火冒三丈,冷笑了一声,道:“好畜生,今天我要与云门一整家风,接招啊!” 喝声中,抡起一对护手钩,尽展平生所学,与云汉打在一起。 论功夫,欧阳清是比云汉要高上一筹,同时他生性疾恶如仇,一见自己素常最疼爱的侄儿,竟然也丧心病狂,投了天蝎教哪得不气。 于是,一出手就施展出狠绝的招法,有时根本就不管对方的兵刃攻向何处,护手钩仍然直奔对方要害递出。 云汉本就有点情怯,加以功力也赶不上这位老伯,所以不到二十个照面,乃走了下风,渐渐地不行了。 可是在混战中,天蝎的高手,一个个地露面,形势是越来越不利了。 冯建中左臂又被扎了一枪,他明白自己不能再战了,便高喊了一声道:“帮主,弟子冯建中先走一步了!” 喊声一出口,拼出最后一点力,将身前一名叛帮舵主吴登龙劈死,然后横刀自刎而死。 沈宗培在重重包围之下,仍如煞神一般,近于疯狂的砍杀。 云汉一面动手,一面高喝道:“你们退后围住他们,放箭!” 沈宗培听了,心中不由大惊,明白要是那样,自己就只有挨射的份儿了,再无还手的机会。 暗中一咬牙,便命自己身边的几个弟兄,合力向敌方人群中冲去。 常言道:“一人拼命,万夫难当。”何况他们这十几个人,无异十多只猛虎,一阵冲杀,叛徒们死伤了不少,但是沈宗培和他那十几位弟兄,也终因四面受敌,力战而死。 欧阳清眼看着大势已去,他纵声大笑,一招逼退了云汉,身形倏地倒纵回去。 云汉高喊一声:“你走得了吗?” 他一声未了,欧阳清猛一转身,双钧一分,两名叛徒的脑袋都添了个窟窿,左脚飞起,又踢中一名叛徒的前胸,胸骨立断,人也被踢出去一丈多远。 跟着,他又双钩全交右手,左手取出来两粒磺磷弹,揉去蜡皮,抖手打向人丛。 “轰”的一声响,烧得那群教徒们一阵号叫连天。 这时把个云汉惊得呆了,却怒恼了那位背叛排帮的领导者刑堂舵主双头蛇桑天良。 他纵过来,抡起左手练子点穴极,缠住了欧阳清右手的双钩,右手点穴镢抡起来,砸向欧阳清的头顶。 欧阳清向右一闪,探左手攫住了练子,但那极头仍然砸在左肩上,疼得他身形一晃,桑天良却突然撒手,右掌向欧阳清左胸推来,口中喝道:“我来送帮主归位!” 欧阳清眼见对方一掌推来,他并不躲闪,容对方的右掌发出了一大半了,前胸反而向掌迎了上去,冷哼一声道:“你还不配!” 桑天良一见欧阳清迎掌撞来,心思:“你欧阳清这不是找死吗?” 心念动处,右臂上贯劲,掌力又增强不少。 他却没有料到,这正是欧阳清与他同归于尽的打法。 就在他挺胸迎掌的时候,右手的双钩挂进了对方的左肋。 “哎……呀呀!”两声惨叫。 欧阳清的一个身子,被桑天良一掌推出去八九尺远。 桑天良也被欧阳清的双钩,在左助下,撕裂了碗大的一个窟窿,两人全都痛昏了过去。 就在两人双双倒地的瞬间,双钩震飞的那一支练子点穴镢飞抛出去老远,正又打在那发怔中的云汉腿上,他也是“哎呀”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这一招伤了三个人,场中人都看得呆了,一时不知所措。 欧阳清就有那么狠,他拚出最后的一点内家劲力,从地上一跃而起,两大步走到桑天良身前手起钩落。 桑天良一颗脑袋,也被削离颈项。 他仰天一阵大笑,方要横钩向咽喉上抹去,陡地一石飞来,击钩脱手,跟着一人高声喊道:“兄弟,何必出此下策,老哥哥来了!” 跟着就见从山口危石上,飞纵而来一人,已然跑得满身大汗了。 欧阳清瞪眼一看,认出来是当年老帮主踏波无痕奚平,张口喊了一声:“老哥哥,我……”话未说完,张嘴吐了一口鲜血,人却向后倒去。 奚平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探手一托,抱住了欧阳清,哀衷地道:“兄弟,都是哥哥害了你……”是以话未说完,老泪纵横,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来,那班被胁从投敌的排帮弟兄,立被感动得天良发现,发一声喊,掉转过来枪头,杀向了混入的天蝎教徒。 在这时,那看守仓库的一位舵主,和两位头目,一见忠义堂起火,以为帮主完了,就点燃了仓库,率领弟兄一路苦战,冲下山来。 二人一想,要报仇除了云门世家之外,没有人挑得起这付重担,于是就连夜奔来了云门谷。 此际火势蔓延得遍及整个西陵峡,黑烟遭山风一吹,弥漫了半个天。 踏波无痕奚平见状,知道酉陵峡不能再停了,就从地上抱起来欧阳清,飞奔下山,找到了自己的小船,向虎牙山而来。 云门世家四代宗主云靖父子听了那守护仓库舵主述说,早已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云霄道:“爹!我们还是赶快点去才好,最低限度也能给欧阳清伯父收个尸呀!” 云靖点了点头,父子们方收拾了一下,还没有出门,又是一个壮汉进来禀道:“门口有一个老人家,说是叫奚平的求见。” 云靖闻言又是一怔,立即跑出门去一看,认得是踏波无痕奚平,忙上前见礼道: “老哥哥!累你也跑一趟,欧阳哥哥的尸你收起了吧?你要晚来一步,我这就动身走了。” 奚平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云靖道:“有一位舵主和两位头目,带伤跑来云门谷,我才知道欧阳兄出了事。” 奚平道:“其实欧阳兄弟他并没有死,不过受伤很重,我已送他来了,现在车上。” 云靖闻言,忙即一声吆喝,唤出来云霄、云超、云超三兄弟,奔出门去,从一辆车上抬下了欧阳清,就送到云靖的书房中去。 一面又让奚平进屋,跟着三位小兄弟也向奚平见过了礼。 奚平一面还礼,一边翻眼问道:“老弟!我记得你不是有四位公子吗?还有一位呢?” 云靖叹了一口气,道:“老哥哥!实不瞒你,这就叫家门不幸,出了逆子。” 奚平冷哼了一声,道:“你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云靖道:“我那第二个儿子云汉,老哥哥是见过的,在两个月前,他失踪了,后来霄儿从天山回来,说起隐居在谢坪的雷天化,才知道小畜生投入了天蝎教。” 奚平闻言面色方始缓和下来道:“是这样的。” 云靖道:“莫非那小畜生已闯出了什么祸事吗?” 奚手道:“岂但是祸事,挑了我那西陕峡,策反排帮总舵的舵主,打伤了帮主欧阳清,全是他一个干下的绝活,这一来,你们云门世家更可以名震四海了……”他话没有说完,云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老哥哥!这些事云靖实不知情,既然逆子闯下这样大祸,这定当把他捉回来,听由发落,云靖这里先请了。” 奚平见云靖这个样子,知道自己又把话说得重了,忍不住老泪纵横,探手搀起了云靖,道:“这又怎能怪得了你,大丈夫免不了妻不贤子不孝,只要你知道就行了,眼前的事,还是设法去救回来那欧阳兄弟的爱女才是……”天下就有这么巧事,又是话未落地,一个壮汉进来禀道:“门口有位叫韩翊的老头,同着男女三四个人,要见大爷。” 云靖闻言,忙向云霄招手道:“霄儿!你去看看去。” 云霄应声走出门来一看,认得出是巧手方朔同着杨海平、施琳二人,另外还有一位形色狼狈的姑娘,看着有点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来。 韩翊等三人一见门内出来的美书生,正是在阿房宫救他们的那位,由不得惊噫了一声。 施琳道:“啊!你就是那个什么落拓江湖一狂生呀!原来是云家的人。” 杨海平蓦地一拍掌道:“我真笨!家在虚无缥缈中,不就是天上的云吗?可就没想起来……”那位姑娘翻了一下眼,探手抓住了云霄,道:“你是……霄哥哥?” 云霄闻言一怔,抬托起那姑娘的脸,仔细地一看,发狂般叫道:“啊!你是霞妹妹呀……”他这一声惊叫,许是声音大了些,惊动了屋中人,当先跑出来了云靖,就只喊了一声:“霞儿!苦了你了。” 这位姑娘就是欧阳清的独生女欧阳玉霞,她还认得出云靖来,就只喊了声:“叔叔!”人已哭倒在地了。 随后,屋中又来了奚平,他们又免不了一场流泪,在云霄力慰下才止住泪水,方始让客进屋。 云霄先引着欧阳王霞和施琳二人进入后宅,去见他母亲周氏夫人。 前厅中的韩翊,却和奚平是老相知了,本来在平常见了面,都要先玩笑一阵,此际却满怀着满腔心事,大厅中显得有些沉闷。 忽见云超慌慌张张跑进来,叫道:“爹!二哥回来了!” 第七回 且说云门世家四代宗主云靖,方将巧手方朔韩翊迎于厅中,同着踏波无痕奚平老哥三位提到了铁背苍龙欧阳清受伤的事,全都皱起了眉头,默默无言。 杨海平心中却有另一种感觉,因为他见到了心目中最佩服的“落拓江湖一狂生”,原来竟是云门世家的少宗主云霄,心中有好多话要想和他谈谈……岂奈,眼前大厅中坐着的三位老者,全是武林前辈,哪有他说话余地。再者,厅中沉闷的空气,也使他口噤不敢多说话了。 就在这时,云超跑着从门外来,喊道:“爹!你看二哥回来了!” 话声中,云靖闪身就朝门外冲去,他是恨不得抓住云汉,碎尸就地,以整云家门风,也可以对老朋友有个交代。 这时云霄方从内宅出来,闻言也奔出门外。踏波无痕奚平,心中一动,也跟着从后纵出,大厅中只剩下巧手方朔韩翊和杨海平叔侄二人,闹不清是出了什么事,怔怔的面面相觑。 云靖等人跑出门外,四下里看去,但见山寂树静,哪有半个人影儿。 云超此际也发了怔,明明看得清楚,是自己二哥云汉回来了,怎么转眼不见了呢?……云靖朝着云超一瞪眼,喝道:“你二哥在哪里?” 云超立即吓得变了脸色,退到奚平的身后,不敢露出面来。 奚平笑道:“小孩儿家许是看花了眼,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走,屋中坐啦!” 众人立又回转到大厅上居坐,云超抽空儿就溜向了后面,去找云超去了。 云靖这才又向巧手方朔韩翊问起救下欧阳玉霞的经过。 原来这位欧姑娘虽然出身武林世家,但她并不会武功,并不是她不练,而是欧阳清不让她练。 云靖为了这件事也劝过他,说道:“练武并不一定要入江湖,最重要的是强身御侮。” 欧阳清答得更好,道:“我欧阳门中三世练武,可没有一个得到善终的,你弟妹掠天燕子陶翠屏,武功可不算含糊,但不也是死在兵刃之下吗?细细想来,倒是不练武的好。” 云靖无法,也不好强逼得,只是在暗中传了小姑娘些内功扎基的功夫,也就是所谓道家的吐纳功夫。 欧阳清虽然知道,也不便阻止,因为自己的女儿长成人后,总还是人家云家的媳妇呢。 排帮的内叛,欧阳清早在前几天就知道,自认为他平常待人宽厚,手下弟兄不见得会忍心叛他,即使真的叛了,凭自己的一身所学,也应付得了。 同时,在道义责任上,他也不能放弃这片基业,真的有个不测,如何向老大哥奚平交代呢。 所以明知事不济,他也得撑下去,不放心的,就是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欧阳玉霞。 就在出事的头一天,他派了身边最亲信的头目,保护着霞姑娘投奔云门谷而来。 在这时,巧手方朔韩翊同着杨海平和施琳,方由武当山下来,准备去武陵山看望一位老友,正走到歇马河附近,就见前面来了四人一骑。 从打扮上看三个人,知道是排帮弟兄,那马上的一人,却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俏模样儿称得上是天姿国色,艳绝人寰。 但她骑在马上,竟然在掩袖低泣,像似有什么难言的委屈。 韩翊见状,心忖:“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排帮中弟兄竟然还掳抢民间妇女不成…… 我得替欧阳帮主整顿一下帮规,免得玷污他那清誉。” 心念方动,忽见从斜刺里窜出三个人,一字排开,拦住了那四人的去路。 一个使单刀的拿刀一指对方,冷笑道:“你们还走得了吗? 告诉你们,西陵峡排帮总舵已然归了天蝎教,这小妞是我们教主看中了的。” 那三人中,一个五十多岁的人,闻言喝道:“你们天蝎教怎么要赶尽杀绝吗?我家帮主就这一点骨血,既然你们已占了排帮总舵,她一个小姑娘家,又不会武功,得放手处且放手。” 韩翊等人一听,不由心头一震,暗忖:“原来是排帮出了事,天蝎教竟又找上了他们,看样子那欧阳帮主怕已有了不幸,却不能眼看着他爱女被劫。” 巧手方朔韩翊心中这么一想,立向杨海平道:“平儿,看这拦截的三人,武功不弱,我们须立刻露面,救下那姑娘。” 话声一落,三人同时纵身,几个起落,已到了那三人身后。 原来这三人,乃是天蝎教鄂北分坛的三位统领,是左丧门孙开太,金眼善陈石,乌云豹子李世雄。 他们是受了护花使者云汉的指示,防范欧阳姑娘会先从这里漏网,而且由叛帮的舵主桑天良,先派了船又在江边等候,只要一捉到欧阳姑娘,立即兼程送到总坛。 这一着棋下得很准,但却由那船上走了消息,而引出来了踏波无痕奚平,使他们虽然反了排帮,并没有得到大的收获,排帮本身的组织,仍然巩固无懈。 那保护欧阳玉霞的三个头目,乃是欧阳清身边的得力的亲信章义同他两个儿子章仁、章智。 他们本以为都出了一天的路程了,不可能会出事情,所以就不如头一天路程赶得紧了。 哪知就这么微一大意,敌人竟追了上来。 章义闻言,立即吩咐两个儿子,分三面将欧阳姑娘护住,他伸手拔出刀来,低声道: “帮主平日对我们父子,可说是恩高义重,今天可是咱们报恩的日子,如让他们沾上小姐一点衣角,咱们父子就是死也难以见地下祖宗。” 乌云豹子李世雄见章家父子那样阵势,哈哈一声狂笑道:“凭你们三块料,还打算抵抗,这不是妄想吗?太爷只要一人出手,你们全得完蛋,识相点,赶快逃命……”他话没说完,韩翊人已到了他们身后,轻轻咳嗽了一下。 这一来,三贼由不得吓了一跳,就凭人家这份轻功,有人到了身后还没发觉,哪得不惊。 李世雄火速转身待敌,并告诉左丧门孙开大道:“老孙,你先去料理那三个排帮的水老鼠。” 孙开大应了一声,一摆手中丧门剑,方欲进扑。 施琳嗖的一声,抽出长剑,飘身挡住了他,娇喝道:“排帮中的朋友,你们安心保护着你们小姐好啦,这三个狗才交给我们了。” 孙开太一看眼前又是个妞儿,喝道:“丫头,你是哪一派的,敢拦天蝎教的事。” 施琳微微一笑道:“这个你用不着问,到阎王那里就会知道。” 韩翊接腔道:“原来你们是天蝎教的呀!这倒失敬了,报上个姓名来,回头我好拿张名帖,送你们进鬼门关。” 李世雄一挥手中马牙刺,喊道:“老孙,老陈,咱们先收拾掉这三个瞎眼东西,谅那四个水老鼠也跑不了。” 孙开太接口笑道:“好,咱可先说定了,不论爬下躺下,这小妞可是我的,谁也不准抢。” 李世雄笑了一声:“行!”挥起马牙刺就扑向了韩翊。 巧手方朔韩翊从腰中取下旱烟袋,抡起来就扑向李世雄。 就见他左手一探,进抓李世雄待着马牙刺的右手,右手旱烟袋下砸他的左肩。 乌云豹子李世雄可不是个瞎子,一见人家亮出来旱烟袋,就准知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也更是点穴打穴的能手,马牙刺不敢硬接,更是不敢稍存大意,迅即撤身后退。 韩翊存心要将对方搁在这里,哪能容他闪避,立即跟踪而进,人未到烟袋早递了上去。 李世雄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快,只好再度后退。 简单说一句,他连着退了有一丈开外,就没有一个还手的机会。 另一边的金眼善陈应,碰上了杨海平,他一柄长剑,闪闪发出寒芒,逼得陈应一个劲地躲闪,因为他拿不准对方长剑,是不是件神物,心中先就有些胆怯,所以一身功夫,连七八分也展不出来了。 孙开太呢?他在三人中,武功最弱,偏偏遇上了疾恶如仇的施姑娘。 施琳的一手剑法,乃是得自白莲庵慧清神尼的传授,莲府秘剑十二式,的确有其奥妙之处。 双方一动上手,就逼得孙开太险象丛生,手中枉自也有一柄剑,就不会还过一招。 就在施琳莲品剑法施展到第七式“莲台极品”,剑尖一闪,已点中了孙开太的右腕,他哪还拿得住丧门剑,“锵啷”一声,剑坠地上。 吓得他方哎呀了一声,撤身后退。 哪知施姑娘手下狠辣已极,近身上步,剑锋斜掠,一股寒气,扑向孙开太的面门。 孙开太就觉着脸上一凉,接着就是一阵奇痛,随剑飞起一点黑影,原来被削去了鼻子。 他“娘呀”一声怪叫,方一抬手去朝脸上摸去,施琳这姑娘的手下也真狠,娇躯微闪,剑走“采莲泛舟”,跟着又是一脚踢出,孙开太人在空中,裂成两截,凌空洒下一片血雨。 这一来,吓得那欧阳玉霞姑娘尖叫了一声,两只玉手堵起脸来,不敢触目。 韩翊动着手,看到孙开太已经了账,喝彩道:“琳儿,你好快呀!” 杨海平听了笑道:“师叔!我也不慢啊!” 笑声中,手上长剑砸飞了陈应的鬼头刀,一式“顺水舟”,就见陈应那颗人头,已滚离脖项。 韩翊见状,哈哈笑道:“喂!朋友,你看到没有,我这做长辈的倒成了废物啦!你就承让点吧,咱们彼此也都好看一点。” 这“承让”二字,入在李世雄的耳中,将他气得眼中冒火,肺里生烟。 因为和他同来的两人,一个被齐腰斩断,一个身首异处,这就是承让的榜样,他哪能不懂,暗中一咬牙,心说:“拼了吧!” 于是把手中马牙刺一抢,怒喝道:“老小子体要逞能,李太爷今天要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施琳哈哈一声娇笑,道:“你还想做人吗?我看你十之八九要做鬼了!” 其实那李世雄本是色厉内荏,他何尝又不知道命是他自己的,会真个愿拼命,一边在动着手,两只眼却不停地乱转,打算找条出路,乘机开溜。 他这点鬼心思,能瞒得了老江湖?韩翊哈哈笑道:“朋友,老夫今天可是舍命陪君子,无论如何,尊驾得委屈些,再和我走上几招,你如就此甩手一走,可叫我怎么交待呢?”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旱烟袋招法却加紧了。 李世雄知道今天决难逃出对方的手掌,立即一横心,暗道:“今天只有认命了!” 于是,马牙刺一抢拼命地进扑,竟不管对方招式如何,专向韩翊的要害处递去。 可是,巧手方朔韩翊乃崇阳三杰中的老三,武功造诣可比李世雄高出许多,战场经验,更是块老姜了,一见对方用出同归于尽的打法,就也将戏弄之心收敛,旱烟一变招,点向李世雄的前胸。 李世雄身形略往右一闪,马牙刺猛的扎向韩翊的左肋。 韩翊早就猜到他的这一下,点向对方前胸的旱烟袋,不等点实陡然变招,一式“拨云见天”,朝左甩打下来。 “当啷”一声,正砸在马牙刺上。 因为他这一砸,是反腕甩出,不用上全力,这样,李世雄也受不了,马牙刺立时脱了手。 韩翊乃是又将旱烟袋回腕往起一挑,李世雄的右腕立被折断,接着是右脚飞起,踢得李世雄全身逆地,口中却喊道:“平儿接人!” 好个杨海平应声而起,人在空中,也是一脚踢出。 李世雄小腹上挨了韩翊那一脚,已踢得他五脏六腑都几乎翻个了,还没来得及调息运气,这又挨了一脚,兜屁股踢了起来,由不得闷哼了一声。 就在他身子下落将落未落之际,施琳清啸一声,直拔而起,右手剑贯足了劲力,一式“大鹏展翅”对准李世雄腰部劈了下去。 但见剑锋过处,“唰”的一声响,跟着又是“啪哒”两声,那李世雄被腰斩以后,分为两截,坠落地上。 韩翊等除了三贼以后,才上前和欧阳玉霞见面,问了经过之后,章义父子因为不放心帮主的生死,好歹也得讨个实信,就将欧阳姑娘托了韩翊,护送来到云门谷,他们却已转回总舵去了。 韩翊对着云靖、奚平,说了相救欧阳玉霞的经过,云靖站起身来,先就一揖到地,道:“霞儿如不是碰上韩大哥,后果实难设想,那样一来,云靖更是百罪难赎,敬此谢过。” 韩翊也赶行还礼,道:“韩翊不敢当,即为侠义道,哪能见死不救,何况欧阳兄弟,也是韩某的朋友,你要真的谢我,我却碎骨粉身,也难报答你了。” 奚平听出来话中有话,笑道:“老猴儿,莫非还你欠着云家的情。” 韩翊道:“那非但是情,简直可以说是十多条性命。” 云靖闻言一怔,道:“韩兄此言是什么意思?” 韩翊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大世兄他没有和你说过?” 云靖迷惘地摇了摇头,韩翊就将在阿房宫上,以及普仙寺内,黑龙口驿道中,云霄义救来人的事,又说了一遍,笑道:“你说,这不是十几条命的人情吗?” 云、奚二人听了,这才明白,云靖笑道:“江湖之上,伸手相助是咱们侠义道的本份,算不了什么。” 韩翊笑道:“何以我救了欧阳姑娘,你却耿耿于怀呢?” “这个……”云靖无话可说。 奚平接口道:“彼此!彼此!谁也不用提了,只是霄娃儿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我还真没看得出,喊他来,我问问……”于是,云靖叠连声喊云霄,可就没有人答应,连着云超、云超也不见了。 原来云超为了喊出一声“二哥回来了”,受他爹一顿申斥,心中有些不服,其实他还真地看到了云汉,哪知被自己一声给喊跑了。 同时他也有些不平,就约了他三哥云超,一同向外面找去。 云超道:“老四,你别胡闹好不好,真的看清楚了吗?” 云超一翻眼道:“三哥,怎么你也不信我了,瞧得清清楚楚的,还不只他一个人呢。” 云超道:“那他们是几个人?” 云超道:“一路三个人,除了二哥之外,还有两个汉子。” 云超搔着头道:“这事可就怪了,二哥回来怎么不回家呢?” 云超笑道:“他哪敢呀!你没看到爹发脾气吗?” 小弟兄两个,说着就朝庄后走去。 云超没有看错,入谷来的真是云汉,不过他此时已然入了迷,变成另一个人了,而且良知全泯,脑子里充满了醇酒妇人,什么伦理道德,一古脑儿抛向了九霄云外。 其实这也难怪得他,最主要的乃是那天蝎教主花蕊夫人的手段太高明了,也太毒辣了。 云汉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哪受得了色欲的诱惑。 何况,他以云门世家五代宗主自尊,以英雄自命,古往今来,又有几许英雄闯过了美人关。 是在排帮总舵被挑之后的第二天,天蝎教的人齐聚到川东分坛。 检讨得失,虽然没有达到掌握排帮的目的,但却震慑了武林,已使天下豪雄丧胆,论功行赏,当以云汉居首功,可是,云汉已受了伤。 他是被铁背苍龙欧阳清用双钩震飞了那叛帮舵主桑天良的练子点穴镢头,打伤了右腿。 伤势并不很重,但是那桑天良的练于点穴镢,乃是用毒药喂过的,他虽服了解药,一时也不能行动。 天蝎教鄂北分坛,设在大洪山,山下的三阳店,作了天蝎教主花蕊夫人行馆,云汉歇在这里。 天已三更过了,苍台露冷,夜深人静。 那受了伤的云汉,躺在一个精致的矮榻上,瞪眼看着顶棚发怔,脑海里昏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他许是想着堂上的双亲?也许是念着那迷人的花姬紫枫? 而使他难忘的,是长春宫中缱绻的一晚。 眼前睡在这行馆里,冷冷清清,觉着有些孤单,要是那个知趣的人儿在,任是腿儿有点疼,也无关……就在这时,忽然门儿微开,朦胧中进来了一个人,她是谁? 只见她身披轻纱,轻移莲步,悄悄地,走近榻边。就朝那矮榻上一坐。 云汉看得清楚,认出来的是花蕊夫人,心中几乎叫了起来道:“啊!花蕊夫人……” 方抬头,心中跳频频,默忖道:“她来干什么?……”她,抚摸着他腿上的伤口,朦胧里俯首张望,已经消了肿,欣然地舒了一口气,放心不少。 其实,花蕊夫人此际芳心中,也还是藏满了困惑和疑虑。 因为,她虽是一教之尊,虽然有面首三千,还真找不出个知心的人来。 十二护法尊者,也多半都已年老力衰,还有些面目可憎。 但是为了需要他们,不得不略予施舍,可是其中却缺乏真趣,有谁能比得上这可人心意的青年。 这就应了一句话,是“月里嫦娥爱少年”,花蕊夫人爱上了这小伙子了。 无奈教规所限,她是不该特别恩宠这年轻人的,她只合去和那般老朽共眠,于是,她又仓促转身往外走……但方走到门口,又踟蹰地站住了脚,纵手抹了抹鬓,似乎不想走,回头一望那榻上的云汉,仍没动弹。 人在愁情里,心中是特别乱,她迟疑再三,终于又踱了回来,又坐在软榻的边沿上。 她默坐了好一阵,轻轻地拉过来云汉一只手,平放在自己的膝头上,轻轻地按着他的脉搏,很正常,但并没有松手,仍然轻轻地抚摸着,有着一股极其连微的热气,使她情不自禁地往他身边挪了挪。 她真是关切着这个受伤的人,可是,也有很多伤得比他重的,就无福享受到这份温馨。 她托粉腮,斜睨着他,怎么这人儿伤口已消肿,还是睡着一动也不动?莫非伤势起了另外的变化?……不放心,重又俯下身去,双手撑在他肩之间的软榻上,细细端详着他的脸,他鼻孔里呼出气,热气腾腾,吹得她脸上发热。 这一来糟了,他倏地睁开眼来,微微一笑。 这个人儿好调皮,原来是装蒜吓人的,心中一生气,方打算抬起脸来。 更糟,冷不防那横在榻上的云汉,乘着她抬头欲起的瞬间,一把紧抱住了她。 方又打算喝叱住这莽撞的人儿,快点松手,哪知越发地糟,口方一张,便出来半声,舌头已堵住了嘴,热乎乎的……她心中在想:“爱是管束不住的,越约束越疯狂,好! 谁叫自己送上来的,还是听其自然吧,要吻,就让他吻个够。” 说也奇怪,云汉吻得够了,反而驯似羔羊柔如棉了,但是仍没有松手,两只健壮的手臂,索钩住粉颈,原来他在欣赏那张迷人的粉脸。 就见她香唇微起,雪齿轻咬,轻吁浅喘,很不宁静,还有点儿娇嗔。 她轻声地说:“你够了吗?快松开我……”话音没落,身下的人儿却发了狂,搂得更紧,且似发着吃语般狂叫着道:“不!不!我爱你,为了爱你,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为了爱你,挨剐割也甘心,为了……”“轻点!轻点!”她伸手掩住他的嘴。 又把香唇紧贴在他耳边,娇喘喘,轻微微地叮咛道:“哦!人儿你,哎,轻— —轻点嘛,这话你只能放在心里,不!不能这样说。” 她的心似也乱开了,既怕语气太重,又怕他毫无遮掩,是恼是爱,她失了主意。 她,紧抓住他的头发,是恨是怜,也茫然。 她,喘息着,直往他怀里贴…… 因为心跳得奇猛,她有点儿害怕…… 颤巍巍的声音有些抖,缓缓地道:“你知我是谁?” 云汉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道:“对了,你可知道教中的规矩?我是教主!我是一教里的主宰,你说这些,你!你你,已犯了该死的罪。” 她说完这几句话,似是过度紧张,过分情急,已微喘着伏在云汉的身上。 云汉轻抚着她的背,背上的一层薄罗巾,早已下了地。 “乖,不要害怕,我是教主,可以杀了你,也可以饶恕了你。”她的语气又突然间缓和了,似是惟恐寒了他的心。 那个懵懂的年轻人,更是心痒难熬,意马难拴,心如打鼓般猛跳不已,晕陶陶的如腾云一般。 冷不防,猛地一探手,简直似人猿那么野,把她往怀里一楼。 花蕊夫人噗哧一笑,道:“你真行,真有胆气,哦别抱得我太紧。” 云汉发狂般地道:“我不管你是不是教主,我是爱定了你,亲爱的,亲……”晨钟响亮声中,两人都长吁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花蕊夫人更是满面桃花,懒懒举五臂,半遮脸,似有些怕羞,但那心上波浪已平。 云汉却突地揽住了她的脸,战抖着道:“夫人,在教里,我现在犯了冒犯教主的死罪,但宁死,我也不能不爱你……”花蕊夫人笑了,轻轻点了他一指头,道:“你今后爱不爱我,那是你的事,我要不要治你的罪,是我的事,不过你要记住一点,咱们的事,不可被那些护法尊者知道,那样他们会对你不利。” 云汉闻言陡地一怔,他竟没有想到这一层上,慢慢地松开了手。 花蕊夫人见状也是一怔,道:“怎么?你恨他们吗?” 云汉摇头,缓缓地道:“不!夫人!给我一条路走。” 花蕊夫人有些儿羞臊,乌发掩面,玉肘遮脸,声细细,情绵绵地道:“我不都给你了么?你还要我怎样,云汉。” 云汉道:“从现在起,我只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是我自己去死,第二是你治我的罪,把我杀掉,第三是你爱我,永远地爱我!” 花蕊夫人把手一抬,注视着这莽撞的年轻人,轻叹了一口气道:“傻孩子,你就这样认真吗?” “嗯!”云汉哼了一声。 花蕊夫人道:“这三条路都是可走的路,死和爱是一样的肯定,人间没有半死,也没有半爱,但你疏忽了一点。” “哪一点?”云汉愕愕地问出来一声。 花蕊夫人又是一声轻叹,道:“唉,你但知一往情深,可知道我的年龄比你大出多少呵?” 云汉迷们的道:“能大出多少,最多也不过两三岁,我看着你比我还小呢!” 花蕊夫人笑道:“傻孩子,说实在的,我的年龄可以做得你老祖母……”云汉陡地又是一张臂,抱住了她道:“那我叫你娘好啦!” 花蕊夫人笑道:“我的名字叫湄娘,就叫我湄娘好了,不过要我两人在一起时,有外人时不准叫。” “湄娘!”云汉试着叫了一声。 “嗯!”花蕊夫人答应了一声。 “哼!”就在这时,窗外不知什么人冷哼了一声。 花蕊夫人闻声陡地站起身来,是怨?是恨?谁知。她斜睨了云汉一眼,身形一闪,出房而去。 房中又回复到寂静,且还有些冷,云汉仍然呆望着屋顶,想想夜来的事,如梦似幻。 天地已大亮了呢!阳光都映上了窗,难怪她急着要走,多贪欢,有损她教主的尊严。 蓦然间,玉磬敲得当当响。 怎么?教中又出了什么大事,这是教主要升坛了吗? 云汉不能老是躺着了,立即慌忙起身,不漱洗,行朝外厅上跑。 厅中早有七八个人,高高列坐,他们全都是中年以上的人,身上装束各异,甚至有僧有道,有五有俊,但没有一个不是武功高强之辈。 厅后门口有个门户,垂挂着珠帘,似乎可以看到,隐隐有人站在帘后。 又是一声玉磬“当”地一声,厅中所有的人,都肃然站起身来。就见那帘后的人影,拨帘走了出来。 云汉就觉着心中猛地一跳,暗叫道:“她……她不就是昨夜的人儿吗?” 出来的正是那花蕊夫人,婀娜地走到上首太师椅上落座,身前左右分立着十二花姬。 厅中那几位中年人,都向她施礼后,高呼了声:“宗主!”她仪态大方地微微颔首,道: “各位请归座。” 云汉呆呆地望着她发怔,却见她媚眼儿一瞟,示意要他在旁边传上落座,他像似失去了意志,悄悄地坐下。 花蕊夫人向座上众人,扫了一眼,媚态横生,缓缓地道:“我今天要当众宣布一事,就是选拔护花使者云汉,升为座前护法尊者,诸位可有意见?”她这一件事情的宣布,在场的人无不感到惊讶,但又全都默默无言。 花蕊夫人那秋水般明澄的目光,望着那呆坐着的云汉,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口齿,真个的妖艳绝伦。 云汉却有些迷茫,神情痴呆,连双眼也瞪直了。厅中一片沉寂,显然大家是一时没有了主意。 坐得最靠近上首的一个武士打扮的彪形大汉,忽然站起身来,粗豪地道:“我反对!”他这一句话,说得声音既大,而且有点气势汹汹的,登时之间,全厅人的目光,又都投在了他的面上。 花蕊夫人闻声,神情也突然变得阴冷已极,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地道:“说出理由来!” 那人道:“根据教规,须得立下大功三件,方能升为护法尊者,还得接下所有尊者三招。” 花蕊夫人微哼了一下,慢声道:“本教再兴之初,当以威伏江湖为重,一举而使排帮披靡,云汉此功可抵得过吗?” 那大汉方一迟疑,花蕊夫人接着道:“你这位潍上太岁杜雄进入本教,可立下几件大功?” 杜雄闻言一瞪眼道:“就算他大功已建,我们每人这三招,他得接下吧!”花蕊夫人漫笑了一声,道:“好哇!不过当你坐上尊者之位时,可否也能接过人家三招?” 杜雄又是一瞪眼,无言可答。 花蕊夫人又笑道:“我却有个主意在此。”杜雄问道:“愿闻夫人高见!”花蕊夫人道:“今天就在这大厅中,设下个争龙擂台,以我身体作为赌注,就请杜雄暂为台主,败者不能再战,谁打胜了,谁就可以占有我……”她一言未了,厅中人哄然喊出一声好来。 杜雄更是挺胸昂视,朗声道:“有谁先来接这第一阵。”他话声方落,立有一人闪身出来,冷冷地道:“我来奉陪两招。”云汉扫目看去,见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生相甚是普通,毫无过人之处。 杜雄一见出来的是他好友神爪彭立,神情一怔,忙道:“彭七兄,怎么也和兄弟争起来了?” 彭立哈哈一笑道:“我为什么不能争,为了夫人的美色,就曾亲手把六位兄长杀死……”厅中人闻言尽皆愕然,云汉更是禁不住一怔。花蕊夫人却娇笑了一声,道: “彭立你疯了么?这等事怎可胡说乱道。”彭立接口道:“怎么不可以说,如果你归我一个人的话,自然是不争,可也用不着说了。”杜雄哈哈一阵狂笑道:“我还不知彭老七有这么狠法,得要领教一番才是。”“那你就接招吧!” 彭立喊出了一声,跟着五指箕张,迎面抓去,出手迅快已极。 杜雄左手疾封,右手欲劈未劈,底下却忽然飞起一脚,快如电光石火,直向对方裆下踢去。 彭立手法一变,五指灵活变化,每一个指头都罩住敌人左手上一处穴道,另一只手,却骄指向下面戳去,身形也跟着横移了两步。 杜雄手脚齐施,也横移一步,右掌呼地劈出。 彭立右手五指长拢,立又向他掌心啄去。 杜雄口中喊出了一声:“好一个鹤啄!”掌势急收,身子也退开数尺。 这两人动手不过转眼工夫,已拆换了数招,当真是快如电光石火,每一招都是精与武学中的险要绝招,随便哪一个人失手,势必立时尸横就地。 花蕊夫人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彭老七的功夫又增进多了。” 神爪彭立闻言,倏地一收势,向着花蕊夫人道:“这全是夫人的鼓励,可见我九华山的五年苦练,没有白费。” 就他说话之间微一惊神的当儿,杜雄抢占先机,拳掌兼施,攻向了彭立后背要穴。 彭立闻声刚刚旋过来半个身子,杜雄拳掌已然攻到,只得以一只右手,封拆抵进。 两人迅快地又连拆了七招,彭立因失去了先机,立陷险境,被迫得连连后退,形势危急异常。 蓦地从座位中,又站起一人,乃是个身长玉立的道人,提高声音道:“彭兄这一手五禽爪,确俱功夫。只怕今天要毁在杜兄的七绝掌下了!” 花蕊夫人接口道:“浮生子了南的眼光,算不得准,彭立只是暂屈下风,乃因为杜雄一招偷制得手,如让彭立两手应开,胜负却在两可之间。” 她好整以暇评论恶斗中两人的武功,竟然对双方都无丝毫关心之意,就如他们的拚命,和她根本没有关系。 这时来了一位和尚,大喝道:“彭施主不要慌,贫僧化因助你一臂之力……”他喝声甫歇,左侧一个秀士打扮的人,突然横身拦住道:“狗肉和尚!别忘记你是个出家人,竟然仍未堪破情关,令人可怜可笑!” 化因和尚闻言一怔,朗声道:“贫僧存我佛慈悲之心,以主持公道自任,这又堪的什么情关?。” 那秀士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大和尚你投入天蝎教,为了什么?” 化因和尚道:“修行自在人心,何必着相,身入天蝎教为的不过是一参欢喜禅,又与情关色戒何干?” 那秀士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个吃狗肉的和尚,我阴司秀才倒是失敬了。” 化因和尚笑道:“彼此!彼此!老兄人称阴司秀才,也不比我狗肉和尚好到哪里去。” 花蕊夫人闻言,陡地咯咯一阵大笑,娇声道:“我看二位都有问鼎之心,但都缺乏勇气,是也不是?” 两人闻言,为之默然,互相对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径直归座。 须知她这一句话,正说到两人的心坎上,这并不是他们真没有勇气,而是花蕊夫人的魔力太大了。 每在一件重要任务分配之前,她都要和那受命之人,作一夕云雨巫山,施尽浑身解数,使那人神魂颠倒,甘心为她牺牲而后已。 狗肉和尚化因和阴司秀才冷焰这两个人,在江湖上名列四凶之中,是阴狠出了名的,哪肯自投罗网。 冷焰身方坐下,朝着狗肉和尚一笑,道:“老秃,你怎么又不动手了?” 狗肉和尚化因笑道:“贫僧这点私心,算不上什么计,不如你阴司秀才,却希望所有的人全死光了,你好独占!” “住口!”云汉倏地一声厉喝,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眼前实在是对花蕊夫人着了迷,一听两人在言语上冒犯花蕊夫人,由不得生了气,喝出了声。 上首坐着的花蕊夫人见状,遥遥瞟了他一眼,又媚笑了一下,真个是风情万种,妖艳无比。 云汉禁不住意乱情迷,胸中翻腾起一股热火,大踏步向酣斗中的两人走去。 好像听有这么说过:“男人的勇气,只有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才能尽情地发挥出来。” 云汉此时也真成了护花使者,一声厉喝,那狗肉和尚和阴司秀才,相视对笑了一声,转头别顾,不理不睬。 但那酣斗中的两个人,虽然恶斗正殷,虽然听到了云汉那一喝,依然迅急地猛拚。 云汉又走了两步,望着拚战的两人,厉声喝道:“你们给我住手!” 两人全都冷哼了一声,仍是不理不睬。 花蕊夫人又是媚笑了一下,慢声道:“云汉!你就分开他们好啦!但不许伤了他们!”她这一声出口,厅中众人都以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云汉,谁也不相信,他有这份能耐。 因为看那云汉生得五官清秀,年纪最多二十来岁,以他这个样儿,只合学中读书,居然要出手分开杜雄、彭立两人,实在难以令人置信,由不得全都凝目看着云汉。 只见他听了花蕊夫人之言后,双目中射出一股威煞,忽然疾出左手,向那屈居下风的彭立肋下大穴点去。 彭立此际两面被攻,只好竭力侧开一点,让开了云汉攻来的一掌。 云汉就势倏然变招,一掌劈向了杜雄,恰好碰上了他的拳势,“蓬”地一声,杜雄立被震退了两步。 “咦呀!”厅中发出一声惊奇的喊声。 原来云汉果真一出手,就分开了激斗中的两个名家,厅中人哪有不骇讶交集的。 杜雄被人家震退了两步,不禁一怔,跟着厉声喝道:“好小子,你这卸势借力的手法,虽然十分高明,但算不上真才实学,杜某有些不服……”话声中,疾跨两步,当胸一拳捣出。他这一招,是以右掌为主,左掌为辅,存心逼使云汉无法后退或闪开。 “蓬”地一响,杜雄这一回,仍然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云汉这一抢占了先机,揉身欺上,一只左手忽点忽拍,迅快奇诡,杜雄竟然拆解不开,急急退了寻丈。 这一来,杜雄可就怔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凭自己潍上太岁,在江湖上也是第一流角色,竟然接不下人家小伙子两掌……云汉逼退了杜雄,微微一笑,翻身又回到自己坐处。 “哈哈哈哈哈”杜雄一怔之后,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甚是凄惨。浮生子丁南朗声道:“看这位老弟出手,真为云门绝艺之一的牵机掌,但不知是也不是?” 花蕊夫人笑道:“他就是云门世家的五代传人,可居得本教护法尊者之位么?” 狗肉和尚化因凑趣地笑道:“那当然是有资格了,我和尚首先赞成……”“我反对!”又是那潍上太步杜雄,他在笑声甫歇之后,听到了狗肉和尚的话,厉喝了一声,跟着人也迅疾扑向了云汉。 云汉微微一笑,双眉一竖,眼中立现杀机,没等对方身形落稳,就迎着攻了上去。 杜雄的武功本来即比人家差一筹,一时的意气用事,冲上来就先错了章法,现又被对方占去了先机,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 云汉此际的心意,是要在人前立威,更要在心爱着的人面前逞能,于是双掌施展开来,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激得满厅中风力旋卷。 杜雄一时失机,但总也是武林名家,三招过后,也就稳住了势。 但听那云汉一声长啸,厅上屋瓦为之震动,右手倏然拂在杜雄肚腹之上。 杜雄惨叫了一声,忽然跌倒地上,身躯蜷如虾,似是肚上剧疼难当,因此头脚都抽缩在一起。 阴司秀才冷焰跃到了杜雄身边,俯身看了一下,挺起身来,冷冷地道:“老杜完啦! 鬼门关又添了个恶鬼。” 神爪彭立看了已死的杜雄一眼,心中一阵黯然,抬头就朝着云汉一瞪眼,道:“今天算这位兄弟战胜了。” 阴司秀才冷哼了一声道:“虽仗着一手牵机掌独占了夫人,但却是杀不尽此地群雄……”云汉此时是神采飞扬,微微一笑,朗声道:“哪一位如果不服,不妨出来向兄弟挑战!” 群豪一阵默然,显然的,云汉这一出手,已震住了他们。 蓦然间,响起一声玉磬声,“当!” 耳边传来花蕊夫人的声音,道:“云汉!今天是你独占了花魁,来!扶我回房去。” 柔声中,送过一阵兰麝香气,云汉不由心中一荡,身不由己的,举步向她走去。 气得厅中那些个人,眼睛发了呆,各自咽了一口唾沫,抑压住那股酸气。 云汉拥着花蕊夫人,缓缓地转向了厅后。 第八回 夺得了花魁,占尽了春色,成就一宵欢爱,魂飞九霄云外。 就在两人缱绻受悦,正陶醉在温柔乡中,花蕊夫人提出了任务要求。 慢声细语悄悄地问道:“闻人说排帮欧阳清之女玉霞,为人间绝色,你可见过?” 云汉是晕陶陶地已陷入在迷魂阵,自然地有问必答,应道;“我家同她世交,幼小时的青梅竹马,当然见过了?” “她可真美吗?比我如何?”轻声问,凝目视,等待回答。 云汉道:“论品貌她要强上一筹,凭音致所差多多!” 花蕊夫人媚眼倏地一瞪,娇声轻叱道:“你说她比我美?” 云汉道:“只是容貌一般,其他怎及得我的湄娘。” 花蕊夫人道:“可惜西陵峡没将她捉来,我真想和她比上一比,看看到底谁美。” 云汉道:“除容貌之外,她怎比得夫人!” 花蕊夫人道:“但是我决心要和她较量一番。” 云汉道:“遇机会我当设法令你一见!” “不!”花蕊夫人陡地挣脱了云汉的怀抱,冷冷地道:“我要你即刻动身。将她捉来见我!” “即刻动身?”云汉惊愕地瞪大了眼……。花蕊夫人道:“是的,即刻动身,率领护花二使者,申连、郭亮,快去云门谷,但愿你马到成功!” “云门谷!”云汉惊叫了一声道,“那是我自己的家!” 花蕊夫人阴冷地一笑,道:“就因为那是你自己的家,地形熟悉,才容易下手,所以选了你去。” “这……这……”云汉不得不为之迟疑。 花蕊夫人嫣然一笑道:“快去吧!事成之后我有重赏,知道吗?……”云汉闻言抬头,双目方一触及对方那笑容,心中倏地一荡,也不知道是什么一股力量,使他在恍惚中翻身站起来,愣愣地应了一声:“好!” 云汉就这样离开了三阳殿,起程赶往云门谷而来。 进谷时,他倒是小心得很,深怕碰上了他父云靖,掩掩藏藏,总算没有碰着什么人,慢慢地就接近了家门。 恰在这时,出来了他四弟云起。 小孩儿家眼尖,一眼就看出来是他,仓皇的一声喊,吓得个云汉魂飞天外,忙不迭就朝草丛里钻。 所以等云靖他们闻声跑出来时,看不见人了。 此时的姑娘欧阳玉霞,已被人领到云靖书房之中,当看到她父亲昏迷不醒,她哭喊了一声:“爹!” 一口气没有喘过来,人就昏了过去。 顿时忙坏了周氏夫人,赶紧急救,人总算醒过来了,但经过连日的惊骇奔波,欧阳姑娘已是疲累不堪了。周氏夫人却是好心,对姑娘安慰了一阵,就命两个丫头和一个使唤的婆子,送姑娘到花园一处暖阁中静养。 正当她睡在床上,方将入梦,恍惚间见小阁中来了一人。 这个人她认得,正是她的二世兄云汉,立即惊醒了过来,冷冷道:“二哥!是你呀! 来干什么?” 云汉心中似乎有些歉疚,闻言微微一怔,跟着脸上又现出一丝诧异阴毒的神色,笑道:“霞妹!二哥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欧阳玉霞闻言,使她感到十分的惊诧和不祥,但她乃是武林世家之女,胆气要比一般的女孩子壮了些,定了一下神,道:“我不想到任何地方去……”云汉脸上浮起了一丝阴笑道:“那可由不得你!” 话声中,探手就去抓姑娘玉臂,她努力挣扎着,发出来一声尖叫。 叫声惊来了那婆子,慌慌张张跑了来,方问了一声:“小姐什么事呀……”一眼看见了二公子正然抓住姑娘,由不得就生了气,道:“二公子,你这可就不对了,小姐是客人,男女授受不亲,怎可这样拉拉扯扯呢?” 云汉倏地一瞪眼,喝道:“你哪管得这么多,去吧!” 喝声中,甩手一掌推出,劲风匝地而起。 就见那掌风处,那老婆子身形忽然打个旋,然后全身酥软地跌在地上,双目紧闭。 那两个小丫头,一见云汉一掌打死了老婆子,尖叫一声,回头就跑。 没防到,云汉倏地松手放下了欧阳姑娘,呼呼两掌拍出,两个小丫头,一声也没叫出来,齐齐向左右分开,砰匐连声,各自撞在墙壁上,然后跌在地下。 欧阳玉霞目睹此惨状,不禁骇然又尖叫了一声。 云汉一探手,又抱起了姑娘,方待迈步出门。 在这时,云超云起两弟兄,方走到花园墙外,云起矍然道:“三哥!我听到一声惨叫呢!” 云超应道:“我也听到了,恐怕花园里出了事情,咱们去看看。” 两人说着,一起腾身越过围墙,一眼就看见云汉抱着欧阳玉霞,心中这个气可就大了,双双扑了上来。 此时的欧阳姑娘气得浑身发抖,她一点气力也用不上,心中恨得要死,倏然张嘴呸地一声,啐出一口唾沫来。 云汉把头一侧,那口唾沫擦着鬓边飞过。 但唾沫究非如同暗器般干净利落,仍有线星溅射在他脸上,他并不着恼,反而口中啧啧两声,笑道:“好……”他一声未了,冷不防,欧阳玉霞反手甩过来一个耳光子,“啪”地一声,打得脆响。 这一来,云汉才生了气,双手一松,把姑娘摔在了地上。 欧阳玉霞吃这一震,登时昏厥过去。 云汉见状,倏地想起自己此来的任务,方待再弯腰去抱姑娘。陡觉脑后风生,一般强劲潜力直撞过来。 云汉心中情怯,他不知身后来的是什么人,在这一家中,他最怕的两个人,一位是他父亲云靖,一位是他哥哥云霄。 所以他不敢和那袭来之人对敌,立将身形向上一纵,等离高到数尺之时,反掌一拍。 “蓬”地一响,两股掌力相交,他竟将敌人震开。 他就趁这时借力飘开,回头一瞥,见是自己三弟云超,另一边是四弟云起,正然双掌合拢,平推急袭而至,心中不由大宽。 他身形下落,未等双脚沾地,迅即掌化“平沙落雁”之势,往外按了出去。 “蓬”的一声响,他又斜斜飘开数尺,而那云起,吃他掌力一震,踉跄而退。 此际云超心在欧阳玉霞身上,是救人要救,所以就扑向了姑娘。 云起性情较为暴躁,一见小阁内外尸横遍地,怒得连声音也喊不出了,猛取那邪恶凶毒的云汉。 一掌推出,却被震得踉跄而退,低吼了一声,欺身前时,左掌“手挥琵琶”,跟着右掌又以“方丁开山”之式,砸劈过去。 两招凌厉无匹,乃云家绝门掌法中的两式,掌力之重,足可以开山裂石。 云汉又一眼看到云超去抱那欧阳玉霞,心中大急,暗忖:“自己如劫不走这丫头,回去怎样向教主交代,尤其那重赏……”他不敢往下想,但也无暇分身,只好用了一招“结绝解困”双掌罩紧护住全身。云起双掌如奔雷般击到,“蓬蓬”两声,四掌相交,云汉大喝一声,内力激涌而出,云起抵架不住,蹬蹬蹬连退六步,地上现出两个脚樱云汉这时已然横了心,身形捷如鬼魅,直扑云超。 云超本已伸手去搀扶欧阳玉霞,但云汉掌力已到,若不迎敌,是必先蒙其害,当下只好一肘向后撞出。 云汉早防到这一招,一手拨开了对方手肘,另一手五指已沾到云超背上。 云起一见他三哥要吃亏,翻手抽出龙形金鞭,喝叱一声道:“云门中的逆子,接鞭!” 喝声中,唰的一鞭打了过来。 云汉立时感到鞭风锐利,无暇加重掌力去伤云超,迅即收掌转开去。 小云起鞭发如风,唰唰唰一连几鞭,竟将云汉迫到了墙角。 就在这时,忽见两个劲装疾服的大汉,一掠两丈余,捷如飞鸟,扑到当场,喊道: “尊者休慌,申连、郭亮来啦!”云汉一见来了帮手,顿足腾身而起,飞纵在云起身后,叫道:“你们来得正好,这两个孩子交给你们了,要将他们擒住,一并带回总坛发落,我去收拾那小妞去。”。 云超在这时,也拿出来兵刃龙形锁鞭,扑向申连。 这中连人称碎碑手,手中用一柄折铁刀,不能说是削金断玉,但一般精钢打造的兵刃,遇上了立被削毁。 他知道云门世家的武功,在江湖上是叫得响的,但却看不起云超。 他想:“凭这些毛头小伙子,即使有名师传授,也不会有怎么高的造诣。” 两人一动上了手,申连由于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何况还仗着一柄折铁宝刀,所以一上手,就打算先削断对方金锁鞭。 云超这孩子,别瞧功夫比云汉差,那是因为他功夫没有哥哥深,何况云汉乃是早经内定的云门世家五代传人之故。 但要和申连比起来,可就高明的多了。 他早看出来对方的用心,故意把招式一慢。 申连心中大喜,折铁刀加力朝龙形金锁鞭的两条龙须上剁下。 云超早在金锁鞭上贯注了真力,等他刀刃剁中,却并不硬接,金锁鞭立被剁得落下了一节。 这一来,申连可不是傻子,已觉出有些不对,因为他一刀剁下,感到右臂有些微麻,再瞧刀锋上,已有了玉米大的一个缺口。 第一招申连就上了大当,这才明白人家这条鞭,竟是一件宝物,却比自己的折铁刀强上几倍,心中不禁起了一股怯意。 可是云超得手不让人,金锁鞭立即递上了招,更是一轮猛攻。 刹时间,已逼得申连手忙脚乱,不要说还击了,连招架都有点来不及了。 另一边的云起,心中却憋着一口气,一接上了郭亮,就立下杀手,第一招鞭刀相撞,就把郭亮震开了两三步去。 那云汉可深知道两位弟弟的功夫,他存心要令这两位护花使者替他挡灾,他好趁机掳了欧阳玉霞走。 就在他弯腰方抱起昏迷中的欧阳姑娘,刚迈了一步。 “老二!把霞妹放下来!”这一声可吓出了他头上的冷汗,听声音就知道是他大哥云霄到了。 他方一迟疑,倏觉一股轻风从侧面吹过,跟着就见一人影一晃,定眼细看,真的是他大哥云霄。 云汉一见到云霄,可以说已吓得他三魂出窍,松手丢下了手上的欧阳玉霞,纵身就跑。 云霄这时要是打算追他,十个云汉也逃不出手,但他这时却关心着欧阳玉霞的生死,忙即从地上抱起了姑娘。 欧阳玉霞被云汉这一摔,人却跌得醒转过来,“哎呀”了一声,抬头一看对方正要抱她,也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张口就咬了上去。 云霄不防,还真被她咬了个正着,也是“哎呀”了一声,跳了起来,叫道:“霞妹! 你……你……”欧阳玉霞听出了声音,再一细看,才知自己咬错了人,一时间,羞、愧、气、恨,齐涌心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云霄这才看出两个小弟弟,正然和贼人恶斗,高喊一声道:“老三,老四,加点劲,不能让这两个人跑了。” 云超笑道:“大哥,你放心吧,跑不了,要走,他得刮着旋风走。” 他说着话,把一柄龙形金锁鞭的招数,施展得一步紧一步,申连有两次被那两撇龙须擦着脑袋掠过,头发纷纷飞落,头皮上感到冷森森的一阵疼痛。 那郭亮人称神箭手,他和云起相斗,也自然不是敌手,但他仗着自己的神箭,射得远,瞄得准,又能连珠发出,尽管在兵刃上已落下风,却打算一显他神箭绝技,要把云起毁在神箭之下。 于是,他在勉强支持了十几招后,一声不哼,藉右手挺刀前刺的机会,左手突起,两支袖箭,冷不防地射出,直奔云起咽喉。 云起“咦”了一声,这并不是他害怕,而是奇怪,心想:“这些人别看都是几十岁了,心肠怎么这样地阴险毒辣,竟然默声发出来暗箭。” 袖箭十分劲急,而且是射向要害。 他冷哼了一声,当下哪敢怠慢,金锁鞭上那根龙发,一抖一震,两支箭全被格落。 这一来,小云起脸都气得青了,破口骂道:“臭蛋尿,云四爷今天要你活着出了云门谷,我就一头撞死。” 郭亮一见两箭落了空,又听云起这句话,由不得心头一冷,再又四下打量了一下,见云汉早已跑得没了影儿,申连的处境也和自己差不多,心中就更慌了。 但是他可不愿死在人家的金锁鞭下。 因为天蝎教那十二花姬,他一个也舍不得。 心中一动,决心死里逃生,迅疾以连珠手法,又射出来三支袖箭,希望阻止对方追赶,自己好迅速转身飞纵逃命。 他想的倒是不错,无奈碰上了小云起,刁钻得都离了谱啦,一见三支袖箭射来,用了一式“探手捉云”的手法,三支箭全都入了掌中。 而那郭亮趁这机会,也已逃出去三四丈远近了。 云起高喊了一声“打!” 左手一场,一支袖箭就动急地挪出,射向了郭亮的后背。 郭亮可并非外行,一听金风疾动,就明白人家的手劲,比起自己的弹簧射出的力量,可要大得多。 心惊之下,还是忘不了逃命,他上身微侧,腰部使劲,往右斜纵出去。 在他以为这样尽可躲开掷来的袖箭了,只要再出去两丈,自己的这条命就保住了。 哪知,他身形方起,云起二次高喝道:“打!”手中另外两支袖箭,闪电般急甩而去。 郭亮能在天蝎教中为护花使者,其功夫足见不弱,赶忙地一伙身,却为时已晚。 但听“蓬蓬”两声,袖箭竟射中了他的后背,入肉有两寸来深,他哪能受得祝本来他是从空中突然下伏之势,被那袖箭的冲力一击,摔出去八九步远,一声惨号,真的驾起旋风,进入鬼门关去了。 另一边的申连碰上了云超,这孩子的性情有点像他大哥云霄,遇上了敌人,宛如猫儿提到了老鼠,总得先玩个够,然后再下辣手。 所以在交手之初,虽然被逼得手忙脚乱,但并不难堪,等云霄喊出不能放脱一人时,云超的鞭招立变。 唰唰唰,神鞭三招递出。 申连可就惨了,两袖和衣服的前襟,各被削去了一大块,简直不成个人形了。 到这时,云超才下辣手,嘻嘻笑道:“你该走了吧,你们那位同伴怕已是等得着急了呢?” 申连一听,远以为云超放他逃命呢,心中一宽,方说道一声:“申某人今生此情不忘!” 话音未落,云超金锁鞭科起来敲中了他的手背,使折铁刀脱手,跟着那两条龙须倏地挺起,夹住了他两腿之下,贯注真力,抖手将他扔出去三五丈远。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好个狠辣的娃儿!” 两弟兄闻声方一惊,就见从矮树丛中,现身出来六个人,乃是那踏波无痕奚平、巧手方朔韩翊、杨海平、施琳,还有一个人是他父亲云门四代宗主云靖。 云超一见是老少爷们几个,一撇嘴笑道:“奚伯伯最喜欢褒贬人了,这种没有天良的贼人,不干掉他,难道留他去害人?” 奚平笑道:“好小子,敢同老夫顶起嘴来了。” 云起接口笑道:“顶嘴我们可不敢,不过我三哥说得是理呀!” 云靖道:“你们二哥呢?” 云超道:“跑了!” 云靖长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云靖不知缺了什么德,会生下这样个畜生来。” 他这一负气自责,空气立时就沉闷下来。 巧手方朔韩翊哈哈一笑,打破了这沉闷的空气,赞誉着道:“我老偷儿今日者才得一饱眼福,见到了云门绝技,这一趟云门谷没有白来。” 踏波无痕奚平接口笑道;“我看你是白来定了,云门绝技岂能是看的?”韩翊道: “怎么?那两位小世兄施展的不是云门中的功夫?” 云靖道:“他们这两条倏鞭,乃是癫仙凌浑所赠,手法也是他所传,说起来惭愧,本门手法就单传一人,乃是那畜生云汉。” 韩诩道:“那么说来,大世兄的一身功力,也非云门武功了?” 云靖点头道;“蒙癫仙赏识这孩子,许以衣钵传人,他一身的功夫,全是癫仙所传……”奚平插口道:“难得的是连气质也毕肖得很呢!也是个老饕馋鬼。” “亏你还是伯伯呢?人家不就这点毛病吗?全让你抖出来了。” 人随声现,墙角暗处闪出云霄,又悄声向云靖道:“爹!请你快去看看欧阳伯父吧! 他父女……”云靖不待他把话说完,立时就向奚平道:“大哥,走,咱们看看去!” 一行人立时折转头,回到前宅静室一看,大吃一惊。 就见病榻上的欧阳清支起上半身,瞪大着眼,样儿十分可怕。 云靖见状,先就慌了,忙扑了上去,搀住了他,喊道:“大哥! 大哥!你……你醒醒!” 奚平也赶忙过去,给欧阳清推拿了一阵。 欧阳清“哇”地一声,张口吐出来一口鲜血,缓缓地道:“霞儿……霞儿…… 霞……”云靖瞪眼看着云霄,道:“你霞妹妹呢?快去找她来。” 云霄见状一怔,道:“我是将霞妹抱到这里来的呀?她人呢……”欧阳清喘哼着,断续地道:“云汉……那……小畜……畜生……”在这时,蓦又听到隔室一阵吵嚷,云霄翻身奔了去,不一阵工夫,同着云超、云起进来,脸上都带着愤怒之色。 云霄道:“老二掳走了霞妹妹……” 云超道:“牵机手点倒了母亲……” “反了!反了!”云靖不等两兄弟话落,已然振吭嗔目大吼起来,接着就向云霄道: “霄儿,你立即动身,将那奴才给我捉回来,我不将他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云霄应了一声,轻身出去,简单地收拾了下,立刻离开了云门谷。 云超云起两兄弟,暗中一商量,也悄悄地溜了。 巧手方朔韩翊,也向云靖告辞,领着杨海平、施琳,出了云门谷,奔向中天池,去看醉司命顾天爵。 云霄出了云门谷,一眼望去,四外茫茫,拿不住主意往东往西,究竟云汉盗走了欧阳玉霞,是走向了何方? 他心中思索着,脚下也就加快,风一般飞奔下去。 他在没拿定主意之先,仅仅是不知道向何方去的好,这一打定主意,独自在荒野中奔驰着,没有旁的事情分散心思。一心想到了欧阳玉霞的安危。 假若她有个什么不幸,或者中了敌人邪术而陷入深渊难拔须知他和欧阳玉霞自小青梅竹马,情愫早生,是以一涉及此,登时焦急得心头意乱,恨不得立时就将心上人追回来。 他迅如奔雷掣电般奔驰,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四下里朦胧一片。 忽然一阵轻轻车声遥遥传来,他心中一动,登时将脚步加快,飞纵而去,同时双目射出闪闪神光,四外打量。 但见几里之内,毫无可异动静,车声也早已静寂,心申不禁大感诧异,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蓦然间,路边闪出一条人影,挡住去路。 云霄神目匆匆一瞥,已看出面前站着的,是一位白衣佳人,婷婷俏立,那双眸子之中,射出一股冷澈的寒辉。 她动也不动,望着云霄,闹不清她在这位放荡不羁、英俊潇洒的男子面前,心中是什么打算……云霄潇洒地笑了一下,道:“难得,又在这里碰上了姑娘。” 那白衣女郎正是天蝎教中的长春公主,她闻言冷冷一笑道:“这有什么难得的,你随时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云霄笑道:“只怕你对我是无能为力,脂粉阵迷不了我这鲁男子。” 长春公主冷冷地道:“你别自视太高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云霄笑道:“但对付你,却是绰绰有余。” 长春公主闻言,面色倏地一变,冷冷地道:“你可知今晚我有多少人在此?” 云霄爽朗的一笑,道:“云某从来不怕人多!” 长春公主倏地一沉脸,道:“我知道你是癫仙的首徒,本领很大,但我自然有扼制你的把握……”又道:“你也知道我并不是要你害怕,而是要你看清事实而已……”云霄道:“事实摆在面前,我已看得十分清楚,只不知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长春公主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放你安然离开此地。” 云霄哈哈大笑道:“云某人一向从不答应人家任何事,除非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咱们才有商量。” 长春公主道:“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云霄道;“立即将你们掳走了的欧阳姑娘交出来。” 长春公主道:“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云霄道:“同家兄妹。” 长春公主忽然微笑起来,她这一笑,真是容颜焕发,艳丽无伦,令人魂消,入在云霄眼中,感到端的是美丽迷人。 她笑意未收,轻咳了一声,道:“我猜她必是你未来的夫人,你很爱她,对吗?” 云霄道:“就算你猜着了,可否立刻放了她。” 长春公主道:“可惜不是我下的手,但我可以替代查一查,只不知她被何人所掳,可惜你这位大英雄,也无能护花。” 云霄苦笑了一下道:“家门不幸,出了个逆弟云汉,麻烦却找向了自己的家。” 长春公主道:“你说的可是那俊小子,云门世家的五代传人,真没想到他竟然对本教这般痴忠。” 云霄冷哼了一声,道:“我看他是自掘坟墓,自绝于人。” 长春公主道:“但在本教,他却要受到尊敬和荣宠。” 云霄道:“妖魔小丑,舛背人偷,难成气候,得你们的看重,无异是饮鸩止渴。” 长春公主妖嗔道:“你敢侮辱本教!” 云霄倏地豪气飞扬,朗朗道:“我还要荡平奸丑,扫尽妖气。” “今天先叫你血溅荒郊!” 长春公主怒喝了一声,倏然欺身抢上,右手一招“飞星掷月”,指掌风力如剪,罩住云霄右边身躯的经脉。 她这一招,使的竟然是内家上乘,斩经截脉的手法,奥妙凌厉已极。 同时她那右手,可也没有闲着,用了一招“钻冰求鱼”,迅若奔雷般猛击过去。 云霄见她忽然出手,用的竟是落莫九式的招数,毒辣异常。 他哪敢怠慢,疾如星火般旋转半身,右臂斜划了出去,臂掌上风声劲锐,宛如神剑仙兵,使人不敢生硬接之心。 这一招非同小可,乃是当年癫仙凌浑成名武林的绝技,先天混元十二式中的一招“天罡手”,不但封蔽住自己的全身,且还威胁到对方。 长春公主见状,迅疾撤回左手的斩经截脉手法,单用右手的落莫大九式中之“钻冰求鱼”一招,连着化出四式,从四方八面攻上去。 可是云霄的臂影如山,处处封住,竟是无隙可乘,迫得她无法不跃退数步。 云霄也收势退后两步,笑道:“你突然出此毒手,可惜未能如愿。” 长春公主冷冷地道:“你今天也难逃得性命!” 她说着轻拍了一下五掌,慢声唤道:“请二老现身!” 黑暗中突然飞起两道黑影,轻轻无声地落在长春公主身前。 云霄扫目一瞥,见现身的是两个老头儿,长相有些相似,全都是双目凌明,尖削颔下留着山羊胡子,手中各持一支青竹杖。 长春公主道:“云霄!你可认识这两个人吗?” 云霄昂首阔视,一副傲气凌人的样儿,道:“云其所识全为正人君子,草莽野人识之无几,不认得!”那两个怪老人闻言,齐齐在鼻孔中冷哼了一声,左边的一人首先开腔,冷冷地道:“好大的口气,竟敢不把我兄弟放在心上!” 云霄道:“你们是什么东西?” 那老人道:“你可听说过洱海双怪!” 云霄闻言心中倏地一惊,忖道:“怪不得天蝎教的声势有这么大,连洱海双怪都被网罗了来……”洱海双怪乃是孪生弟兄,老大名叫风怪刁琅,老二名叫雨怪习琊!幼遇异人,练得一身功夫,在江湖上,名气却也真不校云霄明白了对方是什么人之后,心中就又盘算道:“以对方三人的功力,如交起手来,我云霄今晚休想闯过此关,哼!不妨激他们一下,也许能予我以可乘之机。”心念动处,哈哈笑道:“什么洱海双怪,亦不过是江湖末流,虽听人说过,也早已如风过耳,谁还记在心上不成?” 他话音未落,双怪已然跳了起来,气得哇呀呀乱叫,果然被他激得火冒心头。 须知这两个老怪物,在武林中,自视甚高,别的人瞧他们不起,还没有什么,但云霄只不过二十来岁武林晚辈,竟然也看不起他们,哪能不气? 长春公主道:“云霄!你也太狂妄了!” 云霄朗笑一声道:“狂妄?哈哈!对付你们这些武林败类,这还是客气呢!” 长春公主道:“你自问可以抵挡得了我等三人?” 云霄道:“笑话!只怕你们三人拦不住我云某人!” 长春公主道:“休把话说满了,你今晚就算是跪下哀求,也不会让你活到明日天亮。” 云霄道:“虚声恫吓算是什么能耐,有本事就动手吧,云某今晚要以一双向掌,会一会一妖二怪!” 长春公主闻言轻皱了一下眉头,抬玉掌轻轻一掠散鬓乱发。 那洱海双怪各自一顿脚,分头飞开,成一个品字形,把云霄围在当中。 云霄暗暗运先天罡气,心忖:“这一战关系着自己的生死事小,能降住了他们,对于今后武林中的安危,裨益甚大……”他一念未已,长春公主已亮剑先出手。他见她一剑划空而下,寒光连闪,冷气浸浸。 云霄知道对方乃是花仙仇贞的弟子,武功实有独特的传授,尤其她那剑上更是另有诡异的名堂,哪敢出手封拆,是以脚尖微一用力,便已移开数尺。 左边的风怪刁琅阴声喝道:“小子!这边路不能行!” 喝声中,青竹杖挟着一阵阴柔之劲,疾扫过来。 云霄可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一见青竹杖扫到,他闷声不响,左手猛劈出去,“当” 的一声罡气如迅雷忽发,激撞而起。 风怪刁琅真没看出来,眼前这美书生,竟有如此的功力,由不得面色一变,一面舞杖化解,一面纵避开去。 刁琅这一退,长春公主和雨怪刁琊,剑杖各飞,同时攻上,只见劲风激旋,声势极为骇人。 云霄倏地一声长啸,左臂招化“风后令”,居然拆解了对方这番攻势……攻守之间,乍合便分,风怪刁琅立又扑了上来,青竹杖点向云霄左肩,出手之快,宛如闪电奔雷。 云霄招演“迎风送爽”,先封住了敌杖来路,同时之间,右掌使出罡气,疾拍向雨怪刁琊。 在这时,“嗖”地一声,长春公主的剑尖,已向他腰助刺到。 好个云霄,他一招封住了风怪刁琅的青竹杖,在此际,他居然还能够分化招式,身形手臂微转之际,又把长春公主乘虚而入的剑挡出门外。 这么一来,他那右手发出的罡气,就不得不撤了大半威力。 雨怪刁琊以独门武功,化解开一掌之后,跟着揉身疾上。 转眼间,三位武林高手,三般出奇的兵刃,漫天匝地,裹住了云霄,力攻不休。 云霄奋起神威,拳掌兼施,力拒强敌。 他们这一阵,真有天翻地覆的威势,单是他们所发出的真力,已激出震耳的吼啸声,直径五丈以内,不但砂石飞走,还有一些树木山石,都纷纷折断,旋抛出去好远,好远。 黑暗中忽然出现一条人影。 这个不速之客,居然一直走入四位超级高手始发招数间的劲风潜力力道之内。 只见那一身紫裳,飒飒飘飘,慢步如行云流水,分明是个女人。 她像是根本就没有发觉四人恶斗,或者是见这四人打得凌厉,走近些能看得清楚。 长春公主等人一眼瞥见,倏地一惊,不觉就微微分散了心神。 须知此刻在他们五大以内,树木山石都揩折纷飞。 这个女人既能走入五丈以内,即可知她的一身功力,就非一般武林高手所可比拟了。 长春公主等人心神一分,云霄立觉对方压力减轻不少,神目一转,也就看清楚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当下立即明白,何以压力忽减的缘故。绝不会是天蝎教中人,因为,如果是他们同路之人,绝不会为之分散心神……他念头如电光一掠,左手陡然使出武林绝传的“万象三式”,圈指一弹。 这一指弹出,正好遇上风怪刁琅的青竹杖,立被弹个正着,“笃”的一声,直荡开去,登时间门户大开,只须云霄一进招,他就得尸横当常雨怪刁琊是手足关心,一见他哥哥势危,轻吼一声,手中青竹杖抡个半圆形,直扫云霄要害。 同时,长春公主的一剑,也直刺过来,双攻云霄。 在这种情形之下,云霄本已向刁琅进招逼去,但眼前就不得不先谋自保了,哪还顾得伤敌。 紫衣女郎突然叫道:“云霄,你不行了,还是快点逃吧!” 云霄冷哼了一声,道:“姓云的没练过这一招!” 紫衣女郎道:“可要我助你一剑?” 云霄道:“那是你的事,姓云的不领情……”在他们说话之间,场中的四个人,已攻守了七八招,云霄的形势,已是大显危殆。 那紫衣女郎美眸闪动出一种奇异的光芒,突然间,亮出来背上长剑,清啸一声,人随剑走,化为一道银练,直取长春公主。 正激战中的人,迅速扫目一瞥,全都深深惊讶不止。 但见那紫衣女郎剑光精芒耀目,虹射而至,但这取剑身法,已是武林罕见的高手,剑家中的大豪。 她这一剑威力十足,那长春色主心中一执,一顺手中剑,蓦然间,纵迎上来,剑掌齐施,在空中加以堵截。 双方两长剑微一相触,冒起好高的火星。 紫衣女郎手中之剑,宛如鱼龙漫衍,火树银花,千变万化,霎时间攻出了七八招,招招都是奇正相生,虚实相应,凌厉之极。 长春公主的一柄剑,也幻出千百条银龙,凌空张牙舞爪,同是她研掌抓出了一掌“秋风扫”。 须知长春公主一身功夫乃天山花仙所传,“秋风扫”更是天山神功,最难练的一种先天真气,始以一掌推出,宛如迅雷忽发。 紫衣女郎恃着奇绝一世的剑法,竟然卸消了长春公主这一掌,且似乎仍有余力,攻守自如。 此际云霄力战洱海双怪,不知不觉间,竟然都停下了手,注目观起战来。 紫衣女郎娇声叱道:“姓云的,你在干什么?要打就打,不打就快些逃命,姑娘可不是来表演给你瞧的。” 云霄郎笑了一声道:“姑娘好高明的剑法呀!” 长春公主冷冷地插口:“你这丫头呐武功不弱,可敢报出个万儿来。” 紫衣女郎咯咯一声娇笑道:“你怎么叫我丫头呐,难道你是个小子吗?我的名字不愿意给人知道,你就喊我阿姨?” 长春公主倏地一竖眉,娇喝道:“你是谁的阿姨!” 紫衣女郎道:“你管得着吗?你要想这样叫我,我还不答应呢!” 洱海双怪风怪刁琅阴声道:“我看这丫头必是有见不得人之处,所以不敢以名示人……”紫衣女郎笑叱道:“见你的鬼哟,姑奶奶的行事为人,不知比你们洱海双怪高上几百倍,存心要我报出名来,会吓跑了你们。” 长春公主陡然凝聚功力,一剑刺出,同时娇喝道:“不敢报出名来也由得你,但本公主却想知道,你为何要出手帮助姓云的。” 紫衣女郎笑道:“谁出手帮助他了,我是在和你争斗,咱们谁打赢了,他就归谁,这样公平吧?” 长春公主道:“争他,他有什么好争的?” 紫衣女郎道:“难道你不爱他?” 长春公主芳心一惊,冷冷地道:“鬼才爱他,而且本教教规,我是不准爱任何人的!” 紫衣女郎冷哼一声,道:“违心之论,欺人之谈,你不爱他,为什么深夜追踪,你们教规不准你爱人,我不信你会丫头终老。” 长春公主道:“那有什么不信的,我看爱他的是你吧?” 紫衣女郎道:“你只猜中了一半,真爱他的另外有人,不过我也不讨厌他罢了。” 两人虽在说着话,但是手下可不停,招招都是狠毒已极。 云霄听两个人说的话,心中荡了一下,但人是癫仙的徒弟,难抑其任侠放荡之情,哈哈笑道:“我云霄却不是件物品,任你们争来争去,就是你们争到手,我不愿意也不行呀!” 紫衣女郎娇喝道:“你敢不愿意!” 这一声娇喝本是对云霄而发,可却向长春公主使上气,一声出口,长剑挥扫出去。 这一剑威势十足,力道猛烈已极,逼得长春公主疾然飘退。 紫衣女郎更是剑出如风,跟踪又上,招发连环,紧紧迫了上去,七八招下来,长春公主形势更是不利了。 洱海双怪见状愕了一下,齐齐喝了一声,两根青竹杖,激起一圈劲风,扑向了紫衣女郎。云霄突然长啸一声,快如闪电般地跟了上去,投入在剑影杖风之中。 紫衣女郎倏地一声叫道:“哎!你怎么不亮剑呐?” 第九回 且说那洱海风雨双怪一见长春公主势危,舍下了云霄,一齐扑向了那紫衣女郎。 云霄他却不能坐视,突然长啸一声,快如闪电般,纵了上去左掌发出罡气,右臂挥舞如剑,投入剑气杖影之中。 这一来,他们各人都换了对手,云霄一掌逼退了长春公主;风雨双怪却扑向了那紫衣女郎,双方打了个势均力敌。 紫衣女郎倏地又叫道:“云霄,你怎么不拔剑?莫非你带的是柄废铁?” 云霄淡淡一笑道:“我还不想用剑!” 他话音甫落,那紫衣女郎陡地冷哼了一声,道:“我不信你不用剑!” 话声中,她一剑逼退了那风雨双怪,身于凭空跃起两支来高,空中打了一个转侧,玉腕翻处,手中剑化作万点寒星,由上而下,朝云霄兜头罩下。 云霄以一双向掌,对付长春公主的一柄剑,本来只能打成个平手,这一凭空来了个救星,可就有点不行了。 加以那紫衣女郎攻势劲厉,足才落地,迅疾欺身逼进,手中剑连续递出,“迎风捧日”,“凤凰点头”,招招都狠辣已极。 但见银芒颤动,寒光飞舞,配合着她那轻灵的身法,一着占先,步步逼紧。 另一边那长春公主也乘势急攻,一柄剑也是疾如风雨般,圈罩住云霄的身形。 转眼间才几个照面过去,云霄已感到不亮剑已是不行了,这样打下去,自己太吃亏。 但当他一念未了,还没有翻手亮剑,洱海风雨双怪也冲了上来,双杖连环,划风生出一阵阵尖锐的啸声,慑人心魄。 紫衣女郎咯咯一声娇笑道:“云霄!你还不亮剑吗?” 云霄冷哼了一声,倏地一拳捣出,劲风飒飒,冲开了风雨双怪的两支竹枝,心中微惊,扬声笑道:“对付你们还用得着亮剑吗?” 一语未完,突然感到一阵极为强烈的剑气,偷袭而至,登时心头一震,由不得后退了三五步,以求护身自保。 目光一扫,敢情是那长春公主从侧面攻到,剑上光华强烈,逼人生寒。 紫衣女郎忽然又是一声娇笑,道:“我就不信你不亮出剑来,除非你不懂得剑术。” 她娇笑声中,也抡剑袭到,那风雨双怪齐吼一声,舞起竹枝再又攻上。 刹那之间,剑光闪掣,杖影漫空,把个云霄紧紧罩住,片刻之后,他已发出了喘声。 云霄到这时,才深深感到不拔剑是真的不行了。 于是,左掌先打出一股罡气,右手翻腕去拔剑出鞘。 哪知,这太阿神剑乃较一般的剑,要长出七八寸,普通的剑,都是三尺,所谓三尺龙泉,惟是这太阿神剑长有三尺八寸。 就是因为这剑异常,从肋下向外抽,无论怎样,也不能抽得出来。 但是那长春公主此际也感到力竭了,可是她已激起了一股妒恨之心,半声不哼,一味地拼命进攻,剑剑都是凶毒招数,逼得云霄手忙脚乱,无奈剑又拔不出来。 在这种情形之下,心中又急又气,头上可就见了汗,但仍在一个劲地向外抽剑,岂奈只能抽出来三尺一二寸,锋刃依然脱不了鞘。 长春公主看出了便宜,找到一个空隙,一剑刺入,直扎云霄胸膛,同时,那风雨双怪的两根青竹杖,也从他身后,裹风卷到。 云霄禁不住急愤交集,突然大喝一声,放弃了拔剑的念,翻身撤步,呼呼拍出两掌,逼退了双怪,才勉强让开了长春公主一剑。 双怪乍退又上,长春公主也奋起全身功力,硬拼硬拆,逼得个云霄连还手劲都没有了,只是一步步地向后退。那紫衣女郎却悠闲地站在一边观战,一见云霄势危,提剑跃了过去,举剑下跳,架开了长春公主刺入的一剑。 长春公主怒哼了一声,又转向那紫衣女郎疾攻过去。 紫衣女郎咯咯一声娇笑,嘴里哟了一声,道:“小妹子,你真狠哪!” 她说笑道,没见怎么移步,肩头微动,人已转到长春公主的身侧。 长春公主此际虽已感到力竭,但她养成冷酷个性,又是受人尊崇惯了的,怒哼了一声,翻身腾空而起。 她身在空中,腰肢儿一使劲,又转向那紫衣女郎身前,脚尚未着地,剑已出手,全身劲力透达剑尖,猛刺紫衣女郎的咽喉。 她是由空中下投,一剑却刺了个空,蓦地却觉着粉脸儿上,被人拧了一把……赶紧地一挫腰,迅疾举剑上撩,这一招快是不得再快了,哪知,仍又撩了个空,就知不好,急忙撤步后退。 另一边的云霄,被洱海的风雨双怪两支青竹枝缠着,他感到不易支持了,但却苦于拔不出剑来。 在这时,黑暗中人影闪动,跟着纵出来八个人。 云霄俊目扫处,见那八个人一色的黑布短装,面上也都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每人的腰间,都束着一条白腰带。 他们是高矮俱有,每个人的手中,都待着一把劲弩,并且均已拉满了弦。 随着这八个人的出现,那长春公主和风雨双怪,也各舍弃了敌人,纵身投向黑影中去。 云霄却不由一怔,眼看着那长春公主同双怪隐走,他却不能去拦截。 只因这时,他们占了先机,自己如果扑过去拦截,那八人劲弩齐发,在这等情形下,云霄绝无闪避的可能。 紫衣女郎朝云霄瞟了一眼,冷冷地道:“云霄,你有剑而不能用,白白放走了敌人,还逞什么能耐?” 云霄苦笑道:“只因敝剑太长,无法抽出。” 紫衣女郎冷冷道:“自己手上兵刃,以合手为先,怎么会找个无用之物,莫非你那剑是偷来的?” 云霄道:“云霄还没有那等下作,剑是故人所赠,乃是件神物利器。” 紫衣女郎道:“既是神物,必有来路……”云霄道:“剑名大阿,乃秦皇当年故物,圣手摩什雷老英雄相赠……”“太阿剑?”紫衣女郎乍闻是太阿剑,吃惊地叫了一声,眼眸连眨之下,道:“云霄!你可曾读过荆轲刺秦王的故事?” 云霄诧异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紫衣女郎道:“秦皇当时是否身带此剑?” 云霄昂首想了想道:“可能是带的此剑!” 紫衣女郎微微一笑道:“那你一定记得‘太阿倒持’这句话了。” “太阿倒持!”云霄闻言低念了一声,蓦有所悟,立将剑鞘斜向后背上背,探右手握剑柄……就在他欲抽未抽之际,长春公主插口道:“紫衣丫头,你的话可讲完了没有?” 紫衣女郎笑道:“怎么?莫非你起了妒嫉之心?是你把他让给我的呀!你如不走,我却找不到这样好的机会呢!” 长春公主冷叱一声道:“我为什么起妒嫉之心,他与我仇深似海。” 紫衣女郎笑道:“那你是不喜欢他了?” 长春公主冷冷地道:“我恨不得生食其肉!” 云霄闻言朗声大笑道:“可惜我的一身肉苦涩难咽,难合你公主的口味,但我却有活捉你的决心……”他说着话,就举步向前迈去,右手仍抬起过肩,握着剑柄。 一个黑衣汉子倏地厉声喝道:“云霄!你再走过来的话,别怪我们连珠箭不留情。” 云霄经对方厉声这一喝,真的停下了脚步。 紫衣女郎接口道:“云霄,你踌躇不进,莫非是怕死?” 云霄陡地又是朗声一阵大笑,道:“想我云霄自出道以来,历经险阻,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紫衣女郎道:“那你怎么却逡巡不前?” 云霄笑道:“我是因已听出来对方口音,乃是我云霄所认识的人。” 长春公主接口冷冷地道:“你认识的人多得是,莫非打算攀交情,饶过了你这一劫……”紫衣女郎道:“也许是用缓兵之计?” 云霄一听勃然大怒,右手往上一起,响起了一阵龙吟之声,跟着就见一道青朦朦的光华,霍的一亮,长剑出鞘,那剑光芒尾,立似灵蛇一般,精芒伸缩,暴长出二三尺长,黑夜之中,分外光明。 真个是人仗剑势,剑助人威。 云霄豪气冲霄,仰天大笑道:“对付你们,也用得着那样脓包,这阵仗也吓不倒我,未免大把云某人看低了。” 另外一个黑衣人道:“云霄你估量一下,我等手中之箭要伤你的话,的确不易,但你如敢迫近,八箭齐发之下,只怕你也招架不了。” 云霄心中一动,又是仰天长笑道:“你还有自知之明,凭你们那八支淬毒劲箭,是也奈何不了我云霄。” 紫衣女郎似有些不耐,冷然道:“云霄,你这么装腔作势,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霄闻言一怔,跟着又是剑眉一扬道:“姑娘!你这样的推波助澜,两面挑拨又逼我亮剑,又是什么意思呢?” 紫衣女郎笑吟吟地道:“我方才见你已落下风,忽然想起了一事,不得不出手助你。” 云霄剑眉一皱,想不起和这紫衣人在何处见过,会有什么事值得她出手相助……他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事呢?”。 紫衣女郎道:“你心中有事,是要追寻一个人,可对?” 云霄不由暗吃一惊,心忖:“自己的事,她怎会知道?……”但虽是这样地暗中吃惊,也由不得点了点头。 紫衣女郎又道:“你走在这里碰上了他们,身沦重围,看来已无法突围逃出,可对?” 云霄略一沉吟道:“情势真是这样……”紫衣女郎道:“只是因那长春公主对你动了情,当时没有岁动埋伏,否则怕你早已成了阶下囚了,所以我才逼你亮剑,你看,埋伏不是发动了么?” 云霄想了想,那紫衣女郎说的一点不错,坦然道:“你说的不错,埋伏如早发动一个时辰,我是真的走不了啦!” 长春公主冷哼了一声,道:“就你现在也不见得就能走得了!” 云霄哈哈笑道:“此时嘛,云霄一剑在手,任你千军万马,只怕也难阻得住我!” 长春公主道:“你可知道,紫衣丫头她也没有安着好心!” 紫衣女郎咯咯笑道:“你这丫头也不傻呀?实告诉你吧,我这次出世,为的就是找云霄比剑,假使我刚才看了他的功力之后,自认赢得了他,那就会助他了……”长春公主冷哼了一声道:“你自认赢不了他,所以就爱上他了,对吗?” 紫衣女郎笑道:“你猜的也对也不对,如不是你对他动了情,我却不愿随便去喜欢一个人。” 风怪刁琅阴声一哼道:“臭丫头,你别想得太如意了,江湖上有天蝎教在一天,谁爱上这小子,准得她一生都处于忧患之中,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紫衣女郎轻晒了一声,纤纤玉手,倏地一挥手中剑,划风发出了一响尖锐的刺耳的震弹之声。 她淡淡地道:“我还没把天蝎教看在眼内,更不怕你们找麻烦,现在我郑重地宣布,我是爱上云霄了,看你们有什么方法吧!” 这姑娘脸皮可真厚,爱人之言,也有随便向人宣布的,连那放荡不羁的云霄,也有些脸上发热了。 长春公主却冷晒了一声道:“你好厚的脸皮啦!可问过人家,也爱你吗?” 紫衣女郎道:“你不相信吗?我猜他一定是会爱我的!” 长春公主道:“那却不见得,你可敢当面问他?” 紫衣女郎道:“你和我赌个什么东西?” 长春公主却迟疑难答,因为这个东西,赌与不赌,和她实在没有什么利和害,但她心底深处,却有一种难抑的气愤。 突然冷哼了一声,娇喝道:“放箭!” 她这一声令下,确实出于云霄和那紫衣女郎的意外。两人赶紧舞起剑来,一阵拨打,八支箭全都落空。 云霄陡地一声长啸,身形闪处,就在那八个人方抽出来第二支箭,还没有搭上弓上,他已到了近身五尺以内,喝道:“你们还不停手吗?云霄可要大开杀戒了。” 八个黑衣汉子闻言,全都怔住了,一齐瞪眼看着那长春公主。 长春公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家停手吧!” 云霄豪放地一声长笑道:“你们那连珠箭,伤得了云某人吗?” 长春公主阴沉地瞪了云霄一眼,冷冷地道:“算你运气好,一上来就占了便宜……” 云霄笑道:“怎么?你还不服吗?” 长春公主冷哼了一声道:“异日有缘,或可再见,今天要先别过了。” 云霄闻言,倏地把面色一沉,道:“你就这样走吗?”长春公主冷叱一声道:“怎么?你已有了个相爱之人,还不够吗?尚打算留下我来?……凭的什么?” 云霄气哼哼地道:“凭什么都可以,不服气的话,挑出个道来吧!” 她似为云霄的神威所慑,长长地嘘了一气,抬手轻轻一掠鬓边散发。 这样的动作,是她指挥那些人的暗号,刹那间,洱海风雨双怪和那八个黑衣人,全纵身向道边林中隐去。 长春公主眼看着人都走了,方缓缓地道:“你打算怎么着,就快说吧!” 云霄洒落地一笑,道:“只要你爽快坦白,云某决不难为你就是!” 长春公主冷哼了一声,淡淡地道:“你以为我会怕你么?” 云霄笑道:“我一生都想人家怕……现在请你告诉我,你们把欧阳玉霞掳向何处去了?” 长春公主道:“这件事并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怕有人会对她不利……”她在说话时,眼睛却看着紫衣女郎。 紫衣女郎嫣然一笑道:“小妹子,你也未免太小心眼了,凭我梅影也是那样鼠肚鸡肠的人,你说来吧!” “梅影!”云霄默念着这两个字,心道:“这个名字,我似在哪里听人说过……” 长春公主也因得到了这两个字,陡然娇笑了一声,道:“你就是那梅岭双娇呀?嗯!还称得起‘美人’二字,只是太锋芒毕露了,比不上那寒梅的玉洁冰清。” 长春公主神色一直冰冷无比,此时突然现喜笑之容,令人觉得如同在冰天雪地之中,忽然见到繁花盛开,一片春光灿烂。 紫衣女郎也是一声咯咯娇笑,道:“小妹子,你这一笑吆!还真好看,可惜常年被冰封冻,不知何年才开出花来。” 两个女娃儿在斗着嘴,云霄却跌在沉思中。 那是五年前,他第一次奉师命下山,去大庾采一种绿萼梅子,为师酿酒,这种酒就是甘青一带最出名的“青梅酒”,以大庾梅岭所产绿萼梅子为上品。 他是初次下山,另有一种别绪萦心,加以初涉江湖,前途成败,又难逆料,独自一人,蹒跚凄凉往前疾走,也说不出是忧是喜。 走到黄昏日落,眼见梵宇在望,出山路近,心中一阵大喜。 他正要走向庙中投宿,忽想起师父下山叮嘱的话,道:“你这是初历江湖,为师的并不一定要那梅岭绿萼,最主要的是锻炼你的胆识,切记着我两句话‘遇庙勿投,望海而止’。否则会招来意外魔障。” 一念及此,口中就默念着那两句话……“遇庙勿投,望梅而止”。喃喃地道:“遇庙勿投,那是不叫我向庙中投宿了……”但看看天色已黑,出山还有好些路,只好连夜向山下赶去了。 也不知是他有意奔赴庙来,还是那庙正当路口,总之,他是一步步地接近那庙了。 “当”的一声钟响,接着又是清声木鱼之声,杂以梵唱。 月夜空山,入耳清越,闻之令人神清意远,悠然有出尘之感。 云霄年少喜事,如无癫仙凌浑的话,就许不置一顾,这一有了先入之见,心忖: “我不向庙中投宿,看一下总可以吧!” 于是,就直朝那扇奔去,他边走边打量那庙。 但见这庙墙残剥,掩映林中,月光之下看去,古意苍茫,倍觉幽静。 他虽然喜事,但可不敢大意,舍却正面山径,径由庙后方绕进林去,到了庙前细看。 却见这座庙几已尽圯,庙墙除了来路所见两面断壁颓垣,仅当中一座殿,巍然独有,但那殿角鸱吻,俱已不知去向,端的是荒凉已极。 庙院本大,还有两行参天古柏,繁阴森森,直达山门,地面上也十分干净,连片落叶也无,仿佛经常有人打扫。 那木鱼梵唱之声,却不在庙门,乃在那断墙以外,等他循声走近,木鱼之声忽然全寂了。 这一来,使云霄那好奇之心更炽,打定主意,非得看个明白不行。 他就沿着那段断墙,从缺口向外看去。 才知那庙外足迹未经处,还有着大片空地和一条小溪。 倚着断墙,建有三间结茅为顶的小屋。 此时正当二三月间天气,在天山来说,仍有冰雪未化,但那茅屋三面所植花草,却都发出绿芽。 他看了这种情形之后,心中不禁暗自惊奇,忖道:“这么冷寂的地方,还有人跑来落户?……”就在他一念未了,忽听屋内传来笑语之声,好似两个女子,在那里谈论什么? 他方要侧耳细听,忽闻有个清脆的声音道:“你们两人上晚课已毕,不趁月明到外面练功夫去,尽自说笑,有什么意思。” 内中一个答道:“是!我的好妹妹,但你那宝贝徒弟说好今晚情绪不佳,不用练了。” 那个清脆的声音又道:“胡说!她还差得远呢!你二人快去,等会儿我就出来指点你们。” 说罢,似听两人咕噜了几句,倏地屋门口一亮,走出两个白衣素裳的女子。 一个身材略高,是个少妇的打扮,年约三十岁左右,另一个较矮一些,看年纪也到十四五岁。 这两个女子真是生得无比精神,花容月貌,又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月下看去,更觉英姿飒爽,艳丽若仙,容光照人,不敢迫视。 但那年长的,似有点媚态撩人。 云霄不禁感到奇怪,心忖:“在这荒山废寺之中,哪来这样非尼道的俗家女子,从装束上看,又不像当地回女。” 他越看越动疑,又听说她们要练功夫,正好独宿,越发要看个清楚,怎肯舍去。 再者他那伏处,正当转角凹进之处,加以还有荒草掩蔽,积雪玲珑,由里望外看得毕真,由外望里,却非近前难以发现。 二女已向溪边走去,那里是片空地。 二女走到了那片空地,停下脚步,年幼的一个道:“湄姑,我没见像你这样做姑姑的,一点也不疼爱侄女儿,眼看着我那天玄神功都快练成了,偏这样使促狭,你就是把我拖下水去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呀!” 那少妇笑道:“看你这小蹄子,越说越痴,竟真的泼起来了,实给你说,天蝎教可是你师父闯出来的天下,我已为她当了二十年的花坛贞女,最后才交给了我,要不然,我这已七十岁的老婆婆了,还能这样花枝招展吗?” 那少女闻言打量少妇一阵,笑道:“我真看不出姑姑都已七十多岁了,你是怎么驻颜有春呢?” 少妇笑道:“驻颜并不难,等你跟我下山之时,自然会传给你,将来天蝎教第十一代宗主,也是你的,懂吗?” 少女闻言羞红满面,娇嗔道:“我可不管那些,既不愿驻颜长生,也不稀罕什么宗主教主,此次出山,我反正对人不理,谁只招我心烦,我便要他的命。” 少妇咯咯笑道:“就因为你有这样的脾性,所以才选中你为本教贞女子,须知,你乃本教之神,连我都得听你的哩!” 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也不能像你那样胡乱杀人,有些武功奇高之士,我们就得予以宠络,免不了就得假以颜色了,有些人就得杀以做众,那样才能令武林归心。” 少女道:“我不管那些,只要我看得不顺眼就杀。” 少妇笑道:“那你不成了女煞星了,莫非有人无心从我门前过,无缘无故,你杀了么?那就要惹出祸事来了。” 说时,那少女已疑心有人窥伺,正然圆睁妙目,四下张望,及被那少妇一指,便已自觉查。 她探手腰间一摸,娇叱一声,道:“何方鼠辈,胆敢来此窥探……”声还未住,纤手一扬,一连三点寒光,照准云霄潜伏之处打去。 云霄见那少妇一指,就知形迹败露,大吃一惊,方要退回逃走时,偏生那墙厚孔深,急切间退避不及。 这时的情势,可说是危急到万分。 眼看着,就在云霄仓皇退避之际,敌人暗器,将要穿孔射入。 他人急智生,倏地翻掌向上一托,耳听隆了声,那道断墙倒了下去,正好阴住了那支暗器。 不过,也还有几支,受那倒下之墙一激撞,直似星陨花飞一般,径向云宵面前,斜飞过去。 这一来,可把云宵吓了一头冷汗,方慌不迭退了出来。 他惊心乍定,想起那少女,无故用暗器伤人已太可恶,不禁有气,正想纵过墙去理论。 忽听那少妇向少女叱道:“薛玲!你是疯了吧!怎么无缘无故,出手伤人呢,你知他是谁吗?” 那叫薛玲的少女怒道:“我不管他是谁,总之夜入人家,非奸即盗,杀他一个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个少妇笑道:“你说的好轻松啊,以为人家好惹吗?连你师父也得怕他三分呐。” 薛玲道:“我就不管那些,今天非得宰了他不行。” 少妇道:“那你就去吧!我可是任谁不管,只作旁观,你莫怪。” 云霄从小跟着癫仙凌浑,学了一身武功,还真不知道功力如何,又是初出茅庐,难免自负,一听那少女骂他,越发怒不可遏,方打算纵过墙去理论。 倏听一声娇叱,声随人到,但见一条白影,似箭一般隔墙飞落。 正是那少女薛玲,身方落地,就指着云霄喝道:“大胆的小狗,今日就叫你来得去不得。” 娇喝声中,猛伸皓腕,纵身便打。 双方这一对面,云霄越觉得这姑娘,真个是英姿玉貌,美艳若仙。 他竟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心想:“师门成条是不准欺凌软弱,似此盈盈弱质,怎禁得住打,不如自己服个低,和她好说算了。” 他心念动处,尚未开口,那薛玲满面娇嗔,不容分说,就动了手。 这么一来,云霄可就不能好说了,就先让来势,急架相还。 先动手时,云霄仍然意存怜惜,只想点到为止。 但在斗了十来个回合之后,薛玲意将一身功夫,全数施展出来,着着都是杀招。 云霄一见不是路,心忖:“自己初次遇敌,便被一个小丫头打倒,还怎么去得了梅岭,来日又有何颜回山来见师父?” 他心里一发急,也把师门心传,尽量施为出来。 但见两下里兔起鸡落,虎跃猿蹲,直打有半个时辰,未分胜败。 薛玲一边打着,一边偷窥这一潇洒少年,但见他玉面朗目,剑眉朱唇,端是个美男子,心中不由就爱上了几分。 本来她只是和那少妇斗的一口气,这一来势成骑虎,碰上云霄也打出来真火,一招不让,不禁就激起了她那孤傲之性,立意非将云霄打倒不可。 可是,转眼间都已走了数十个回合,不但没有占着上风,而在招架迎拒之间,反吃敌人的手,屡屡挨触到粉腕玉臂之上,有时还几乎吃亏。 云霄可是无意,本来双方动手,要是互不相触,那又打个什么呢? 薛玲却认为云霄存心轻薄,不由心中羞怒,再加上那少妇不断传来吃吃笑声,似在墙头观战,她便越想越恨。 云霄内功根基深厚,越斗越勇。 薛玲在羞怒之下,免不了心躁气浮,已渐觉不支。 她心中暗恨道:“这个人太可恶了,你就让我一招,就能少了你么?” 她这就是爱心在做祟,因为她对人家起了爱慕,就感到人家不让她,是太无情了。 爱的反面是恨,她这时恨透了云霄。 她在急愤之中,深悔不该把宝剑留在房中,猛想起腰间现有独门暗器夺命金针…… 她头转处,便点个破绽,娇喝道:“小狗滚吧!我可没功夫和你打了!” 她在喝声中,脚尖点地,纵身一跳,便出去十来丈远。 云霄初次和人动手,正打在火气头上,自是不舍,刚要追去。 就在他身子还未曾纵起,忽听墙头上,那少妇娇声喊道:“薛玲呀!你打不过人家,还不快放暗器!” 她这一句话,却提醒了云霄,猛想起方才在墙穴窥探之时,几为对方暗器所伤,心忖:“哼!我那正气功夫,才练到五成火候,今天不妨一试……”但那薛玲却在暗中骂道:“妖狐狸,谁让你多嘴……”心话未了,扬手打出一蓬寒光,分打云霄上中两盘。 可是,当那一蓬金针到了云霄身前三尺之处,宛如碰上了一堵无形的山岳般,忽然停住了。 这幸而是云霄的先天太乙罡气,仅只练到五成功力,不能将金针震回去,仅只能阻住它不进,宛如苍蝇钻窗一般,微颤不休。 薛玲见状,不禁大怒,识出来对方施展的,乃是一种玄门罡气。 在这时,欲待和对方罢休,但她一个女孩儿家,又是孤傲成性,却不肯就这样输口,同时,云霄罡气震飞了那金针,人又扑了上来。 登时把薛玲气得银牙乱挫,娇叱一声道:“我与你这小狗拼了。” 喝声中,翻身一转,纵回当场,匝着云霄又打起来。 武家对敌,不论你手脚身法,如何地迅捷猛烈,心神最主沉着,切忌浮躁,原不是负气的事。 薛玲不但是孤傲成性,而且心高好胜,她久战无功,屡遭激怒,本就愧愤交加,这一情急,越发暴躁,恨不得当时便要了敌人的命。 如此一来,她只知专用杀手进攻,全没顾到自己的身法步法已失准则,如何能以取胜。 还算云霄知趣,跟她打得时候久了,觉着人家姑娘本领不凡,起了怜才的念头,又因自己黑夜窥人妇女,也有一点理亏之处。 再又眼见对方攻势虽猛,手法渐乱,情急之状,实令人有些不忍,所以就只管随机应付,却不肯出手伤她。 由于这样,双方仍然扯了个平手。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胜负仍是难分,云霄只守不攻,越发有气如加。 薛玲却因一上来攻势太猛,已累得香汗淋漓,渐渐有些气力不继了。 她偷瞥那少妇,虽然仍在墙头观战,只是那双眼睛,死盯着云霄,竟然发了直。 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暗骂了一声:“狐狸精!” 但她又想到过几天就要随她下山,心忖:“莫非一执掌起天蝎教来,就都会变成这样的人吗?一个人要失去了廉耻之心,是否还有颜面活在世上?哼!我宁可去死,也不学她那样的无耻……”她边想边打,心神不属,手法自是越见散漫。 云霄偶望月色西斜,疏星朗耀,知离天亮将近,心忖:“我这是和她胡搅个什么? 还是赶路要紧……”心念动处,忽地一收势,笑道:“我可没工夫陪你玩了,再见吧!” 说着双足一用力,倒走出去三四丈远,又是微微一笑,抹头就朝山下跑去。 薛玲心中知道人家是故意相让,暗中感激不尽,但在形色上仍是不服,娇喝道: “不分胜负,你走得了吗?” 喝声中,作势欲追,那少妇咯咯笑道:“薛玲!算啦吧!人家这番好心,难道你竟不领情,再说你也追不上人家,如真不服,待我替你追下去。” 薛玲嘴中没说话,心里却道:“你追下,谁知是安着什么心?” 在她一念未了,那少妇人已追了出去,转眼间已失去了踪影。 云霄摆脱了那薛玲的纠缠,把脚程施展到极处,宛如脱弩之箭,直向山下射去,不消顿饭光景,已出了十数里路,后望那破庙,早已不见影儿了。 此际,他正行到一个山峡处,左有悬崖,右有陡壁,月光恰被峰头挡住,阴暗暗的,有些鬼气森森。_云霄依然加急地向前疾奔,打算路到月光处,再把脚步放慢。 就在这时,谷口右面脊岭上,出现了一条人影,疾飞而上,恰挡云霄去路。_两下跑得正急,山径又仄,几乎撞了个满怀。 云霄身疾眼快,一照面就看出是破庙中那美艳少妇,心忖:“这婆娘又追来干什么?……”心中虽在想,仗着身法轻灵,身子微侧,就让了过去。 来人也自立定,娇声喊道:“小兄弟!好高明的身法呀!” 云霄闻言停下了脚步,冷冷地道:“你又追来干什么?” 那少妇道:“哟!好横呀!我那小侄女方才得罪了你,我赶来替她赔礼,这过错了吗?” 云霄仍是冷冷地道:“失礼的应该是我,我不该黑夜偷窥,要你赔什么礼?” 那少妇一听云霄口气不善,再借月光细打量云霄,本领不说,单那人物,简直是子都再世,如何舍得放走,偏又被人家问住,忍着气愤,把身子向前一纵,冷冷地道: “我知道你是癫老头的徒弟,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云霄道:“我管你是什么人,谁又不和你结亲。” 那少妇听到那结亲二字,咯咯笑道:“你不和我结亲,我却是找上你了,就凭我这模样儿,还配不上你么?老实告诉你,我就是天蝎教的教主仇湄娘,江湖上都称我花蕊夫人……”她话没说完,云霄已气得手抖,怒喝道:“无耻贱人,你碰上小爷,想是活得腻了,识趣的快让开路来。” 仇湄娘一见云霄发怒,生气的样儿更好看,娇笑道:“哟!你这个小子没良心,方才不是我暗中帮你,只怕早毁命在我那侄女的金针之下了,这时你却横起来了。” 云霄见她这娇媚之态,越觉可厌,一眼瞥见路旁疏林以内,地颇平旷,忙即走进,喝道:“好个不要脸的贱妇,你这么苦缠不休,当我怕了你不成?” 仇湄娘笑道:“怎么?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那容易,输了可不准耍赖哟!” 声落人现,眼前纵落下一位老花子。 就见他衣衫不整,步履歪斜,说话本就有些粗声怪气,加以他又醇态可掬,满头乱发蓬松,端的是义丑又怪。 云霄一看就认出来是丐仙莫邪,心中好生惊喜。 那仇湄娘却被他吓了一大跳,虽知不是善意,但却摸不清来路。 就见那老丐用手一招云霄喝道:“你这小子真够混帐的,放着正事不办,半夜三更,跑来这里和人打架,你认为我这位新娘子,是好惹的吗?……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存心来衬我的行,再不走,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云霄一听,知道这位老师伯,是来此解围的了,立即顺风收帆,笑道:“是她瞎缠不清,我才不愿理她呢。我看你们倒像一对壁人,喜酒我也不想喝,再见吧!” 说完,将身一跃,便向林外走去。 仇湄娘一见发了急,忙喝道:“小兄弟,你往哪里走!” 喝声中,纵身前追,忽然眼前人影一晃,丐仙莫邪已拦在前面,笑道:“小娘子,追他干什么?论风流勾当,我老要饭的,可比他高明得多呢!趁此无人,咱们两个不妨先成好事,然后再择日拜堂,你看怎样?” 仇湄娘被他这一阵胡搅,又急又怒,娇喝道:“你这醉鬼,如何来此捣乱,难道你就不知花仙仇贞的厉害吗?” 丐仙还未答言,旁边树后一个小女孩的口音,哈哈笑道:“你就仗着花仙就要吹大气,如果是个天仙,不是人也吃得了么?只有我师父看中了你,我小要饭的可讨厌着哩,依我看,结个露水缘差不多,真要拜堂成亲,谁要你这老妖精……”他还要往下说时,丐仙莫邪喝道:“我和小娘子的事,露水也罢,汗水也行,要你小鬼多开口。” 仇媚娘一阵急怒攻心,方待发作,猛地想起一人,也顾不得生气了,一言不发,抹回头就跑。 云霄也仓皇地下了天山,直奔江西大庾岭。 大质岭为我国五岭之一,唐时张九龄开避新径,岭上多植梅树,因名梅岭。 云霄到时,已是三月末了,梅子早谢,就是有也成了黄梅,哪还有青梅子。 到这时,他才知师父乃是要他磨练江湖,并不真的是要什么青梅醉酒了。 但是,自己既然到了梅岭,总也得一探岭上梅树,虽然是残红已卸,那流水空山尚有落霞。 于是,云霄就直入梅关,倘徉于大庾岭上。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游兴正浓之际,骤然之间,倾盆大雨,自天而降。 此时,虽然正当中午,但因阴霾四布,暗沉沉的,宛如已临黄昏。 天地间,只闻得雷声隆隆和那哗啦啦的雨水声。 云霄任有一身武功,却奈何老天不得,只好躲向一棵大树下的崖洞中,总算免被雨淋。 正当他方一稳下身子之后,望着长空长长地方吐出了一口气。 蓦地传来两声马嘶,接着又听有一阵吆喝之声,也向这树下走来。 幸好他们没有发现这崖洞,也好像没有发现到人,他们就在那树下,停了下来。 来的是三骑三人,一个是伏在马背上,看样子是受了很重的伤,肩头鲜血狂涌,被雨水一冲,全都化成血水,顺着衣襟往下沉,沾在了白马身上,都变成了红色。 另一个汉子道:“老二,快!且先将三弟放在树上再说,狗贼们怕就要追来了。” 另一个汉子道:“这已是梅岭地面了,我不信他们还敢追上岭来。” 先前那个汉子道:“你少噜嗦吧!百酿温玉钵人间奇珍,他们拚着命不要,凭什么也要追上梅岭来。” 他们说着话,就见那个壮汉,就在马背上,将那伤者往助下一挟,双脚离镫,手在马鞍上一按,人已拔起,飞上了那大树。 就在那人方一上树的瞬间,树下那人,倏地抡起手中马鞭,唰唰唰,一连三鞭,赶跑了三匹马,一探手,他也上了树。 那个受伤的人,沉吟了一下道:“大哥!那……那钵……快……快藏好,咱们就是全完了,也不能把宝物便宜了贱人。” 那被唤作大哥的人,嗯了一声道:“对!咱们鄱阳三英,不能塌这个脸,宁死也得把宝物送到庄主手里。” 他说着,一眼看见树根下的一个洞穴,就将一个红布包袱,塞向那洞中。 哪知,这洞穴竟是直通云霄藏身之处,他这时灵机一动,就探手取了下来,又顺手一塞放入一道裂缝中。 正当他方将那包袱藏好,洞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狂笑,笑声凄厉,刺耳已极。 跟着就见雨水中,有两人飞纵而来。 头前一个,是个身材修长的中年文士,头戴灰色方巾,身穿灰色长衣,四方脸,稀疏疏生着几根老鼠胡子。 另外一个人,却是个矮子,高不满四尺,穿着华丽,从打扮上看,是个女子,但她那容貌,却丑陋已极。 他们一来到树下,似已发觉树上有人。 那中年文士仰头笑道:“鄱阳三英在江湖上可是成名的人物,几时变成了鼠猴了,下来吧,跑不了你们。” 须知邵阳三英也是江湖上闻名的人物,老大名叫出水较单伯通,老二碧眼蟾单仲立,老三赶浪水蛇单叔全。 他们弟兄三人,可说是交游遍武林,也都有一身绝技,尤其水中功夫更具特色。 但因为了一个色字,闹成这样的狼狈。 事情是从梅岭双娇梅韵、梅影两姐妹身上引出的,他们兄弟三人看上了梅岭双娇,恰在这时,梅岭绿萼庄也传出来消息,论是无论何人,能找到那百酿温玉钵献与绿萼庄,两姐妹任选其一嫁与为妻。 这一个消息,刹时间,传遍了江湖,确有不少的人,舍生忘死去找那温玉钵。 单氏兄弟因和衡山鬼王谷马震天相熟,也知道当年阿房宫追杀玉面封狼的事,于是就借着去向马震天拜寿为名,进了鬼王谷。 第十回 鄱阳三英在马震天的寿筵上,诡言是为马震天之子马琨作媒而来,更将梅家的武功说成了寰宇第一,也将梅岭双娇,形容成天下绝色。 本来梅岭绿萼庄的武功,早已驰名武林,梅岭双娇的绝色,也是扬誉江湖,要不然,马震天怎会动心,也许是天理循环,马震天还真把单氏兄弟,当成知己,毫不生疑地拿出了温玉钵,交由鄱阳三英陪同马琨赶往梅岭求婚。 哪知,鄱阳三英并没有存着好心,在路上暗害了马琨,夺得了温玉钵,他们自己却求亲而来,可是,这件事偏偏又被涟水四妖知道了,一出手先就伤了赶浪水蛇单叔全。 依着碧眼蟾单仲立的意思,就要和对方拚个生死,却被出水蚊单伯通止住了,他道: “咱们先将老三安置好了要紧,咱们还怕他们溜了不成。” 于是,他们就一路急赶,跑来梅岭,以为凭绿萼山庄的名头,是谁也不敢持这把虎须的,同时,那出水蚊单伯通还有个打算,就是梅山双娇只是两人,而他们都阳三英可是弟兄三个,如不死掉一个,这帐就有些不好折算得。 哪知,对方竟然不惧梅岭的威风,真的追上岭来了。 出水蚊单伯通听那文士一阵讥骂,知道人家发现了自己,隐藏不住了,还是大喝道: “你是什么人?” 那文士闻言把手中铁骨折扇,“唰”的一声展开,跟着又“哒”地一响,合了起来,抬手捋着两根老鼠胡子,嘿嘿笑了两声,道:“你可听说过贪墨师爷文非这个名字吗?” 单伯通蓦吃一惊,不禁脱口道:“涟水四妖!” 那个衣着华丽的矮丑女人接口笑道:“你真猜对了,姑奶奶就是无常西施勾红。” 她话声方落,远远的有一人嚷道:“还有我呢!乾坤浪子藏能。” 声出人到,一阵轻风过处,树下多出来一个不男不女的怪人来,他本是个大男人,但打扮得油头粉面,手中挥着一条两尺见方的粉红绢帕,站在那里忸捏作态。 无常西施勾红一见来了乾坤浪子,忙问道:“怎么只你一个人,黑心书生呢?……” 远远立即传来一声,道:“胡满这不是来了吗?” 也是随着话声,凌空飞纵而下一人,真的是个书生打扮,也生得眉目俊朗,只是双眼隐泛邪气,一望而知,不是个正道中的人物。 涟水四妖站在一起,似乎根本没将鄱阳三英放在眼中,各自放声一阵大笑。 单伯通一见四娇逼于树下,吸一口气,朗声道:“我鄱阳三英在江湖上,自信和四位没有什么梁子,不知为何相逼?” “唰哒”两声响。 贪墨师爷文非又是把手中折扇一展一合笑道:“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我们四妖为的什么?我想你们三鼠一定明白,还不是为的那百酿温玉钵,快献出来,咱们也交个朋友,否则……”碧眼蟾单仲立脾气有些暴躁,他乍听文非改称他们鄱阳三英为三鼠,心中就有些不快,又一听到为的是温玉钵而来,心中更气,心忖:“我们千辛万苦得来,这其中却担着好大的风险,能叫你们轻易拿去……”念头转处,翻手抽出青钢宝剑,厉喝一声道:“你们休作梦!” 足尖一点树枝,飞身而下,人还在空中,长剑已舞起了一团寒光,盘旋而至,扑向了那贪墨师爷文非。 单伯通一拦没拦住,准知道老二这一下去,十九难得活命,于是忙叫道:“是好的,一对一!” 无常西施勾红笑道:“到底是只小老鼠,也太小气相了,就凭咱们涟水四妖,也能和你们鼠辈两打一吗?” 贪墨师爷文非陡地仰天一笑,道:“饭桶!凭你也行吗?” 碧眼蟾单仲立又是一大喝,墓地一欺身,左掌挟着风声,疾击而出! 他的左掌才出,右手几乎同时之间,撤剑吐招,剑光一闪,直戳敌人下盘。 文非却是神态自若,直等到对方剑掌堪欺上身之际,这才蓦地一移身,行云流水般,斜跨出去两步,扇交左手,忽地拍出一掌,攻向敌人的左肋。 单仲立掌剑方一出手,倏觉眼前一花,敌人已失踪迹,猛又觉劲力风袭至,迅疾以脚跟支地,旋转过来半身,“唰”的又是一剑刺出。 文非嘲笑了一声道:“这一剑嘛,还有点功夫,可惜劲力不足……”单仲立问言,越发气得双目冒火,施展出生平绝学,“唰唰唰”,一连发出六招,每一招都是极为凌厉,一时之间,剑气如虹,划风响起了尖锐啸声。 而那贪墨师爷文非手中的一柄折扇,时展时合,“唰唰”乱响,直削横拍,上下飞舞,脚下分寸未移,硬将他的攻势挡过。 出水蛟单伯通见状,心中不禁大为凛骇,暗忖:“无怪涟水四妖名满天下,敢情他这一柄折扇,真有鬼神莫测之妙,但看他硬挡六剑,却只使用了一招,老二怕要糟……” 他这个念头一掠即过,又见文非出手连攻两扇。 那碧眼蟾单仲立已然招架不迭,露出来败象了。 单伯通见势不好,蓦地撒出两柄分水折铁刀,交互一击,“锵”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大响,纵身跳下地来。 乾坤浪子藏能一扬手中粉红绢帕,迎了上来,阴阳怪气地道:“喂!单老大,讲好的一对一,你打算反悔吗?” 他说着,把手中粉红绢帕一抖,张了开来,就向单伯通扫了过来。 此时,贪墨师爷文非招数疾变了,但见扇影涌起,乍眼满空都是,闹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幻,何处为实,何处为虚。 单仲立陡觉压力大增,目眩神迷,同时,敌人的扇风屡屡袭上身来,危险已极,由不得了连连后退。 文非笑道:“浪子,你别拦他,太师爷手下惯于以一对二,计我一齐打发了他们吧!” 语声中,他长笑一声,幻起了扇影千百,凌厉进击,迫得个单仲立团团打转。 乾坤浪子藏能也松手放过了单伯通,笑道:“打架还是亲兄弟,送死的去吧!” 单伯通此际也顾不得被嘲笑,大喝一声,身随刀走,一式“双龙入海”,直向文非后背上砍下。 贪墨师爷文非冷哼一声,忽然反手回扇一挡。 单仲立见他哥哥上来了,他方打算后退……文非陡然冷喝一声道:“讲好的兄弟两个一齐打发,你打算溜么?不行!” 喝声出口,单仲立猛觉眼前白光一闪,敌人之扇,又到了面前。 如此一来,却让贪墨师爷的招数施展开了,那其重如山的扇风,已自震开剑气层,迎头压下。 出水蛟单伯通大叱一声,抡起两柄分水刀,跟踪又追扑而至。 好个贪墨师爷文非,真不愧为四妖之首,一柄折扇,也端的有神鬼莫测之机。 但见他上身猛然朝前一栽,手中扇原式不变,朝单件立直拍而下,仅凭双足脚尖,紧紧钉牢地k,那只左手,迅疾反臂攫拿出去。 他这一招,说起来是简单不过,其实却是奥妙之极。 须知文非在上半身向前栽出时,已然腾挪出尺许地位,而那柄折扇攻敌之时,却倍增功力,就是他那反臂攫拿出的左手,也逼得单伯通的分水双刀,不得不变招换式。 出水蚊单伯通双刀立向两旁一撇,招变“双龙闹海”,分由左右,疾扎敌人的两肋。 可是先机已失,他慢得一步,双刀扎下,已失去了人影。 就在这么一瞬间,单仲立倏地失声一叫,就见他那手中长剑,脱手飞坠出去一丈开外。 文非就有那么心狠手辣,直如电光石火般,就在单仲立叫声甫息,他旋身一转,左手反掌一式“倒打金钟”,扫打出去,同时之间,右手的折扇,也封住了单伯通的双刀。 单仲立在松手抛剑的一刹那,想不到敌人会反手一击,方一怔神,已吃文非一记重手法,劈胸打着,立即觉得眼前一黑,喉头一甜,惨呼出来一声,一口鲜血,狂喷出来,翻身栽倒地上。 单仲通一听到那声惨叫,兄弟连心,自然关切,扫目一瞥,已看到单仲立倒卧在血沪之中,笃定是死多活少。 他不禁心中大恸,神志一慌,手上也自然一慢,文非手中折扇“哒”地一合,点上了他胸前的“华盖穴”。 须知那“华盖穴”,乃人身五脏之华盖,怎经得住内力的一点。 单伯通立觉得胸口一甜,就知不好,赶紧运气相抗。 可是,碰上这涟水四妖,怎能容得? 贪墨师爷文非哈哈大笑,跟着踏前一步,折肩迎头敲下,打中了他顶心的“百汇穴”,单伯通大叫一声,也撒手尘寰了。 此时那赶浪水蛇单叔全,虽然肩头受到了重创,但因那是外伤,并无大碍,功力仍在。 他躺在横枝之上,眼见两个哥哥,转眼之间,尽皆命丧敌手,还有个不心痛的,狂叫了一声,立从树上跌了下来,滚在地上,人已晕了过去。 乾抽浪子藏能一见,笑了一声,道:“哈,还有一个!” 笑声中,身影一晃,就窜了过去,用脚尖一钩,将单叔全踢得滚了几滚,抬起一脚,就将踏下。 无常西施勾红陡然叫道:“浪子,不要忙!” 乾坤浪子藏能闻声,放下了脚,但却踩在单叔全的身上,回头道:“西施打算怎样,想招个女婿吧?” 勾红道:“我们得追出那温玉钵呀,如果都打发了,岂不是白费了半天力……”此时雨势早住,乌云如万马奔腾般,向四处散了去,青天重现,白日亦越显得光彩夺目。 那赶浪水蛇单叔全被乾坤浪子这一阵折腾,人已醒转过来,闻言豪放地一阵大笑,道:“你们要问那百酿温玉钵吗?早已在路上被马震天老头夺回去了……”“胡说!” 乾坤浪子藏能喝叱了一声,脚下一用劲。单叔全狂叫了一声,喊道:“救人呐……”他这一声喊,夹杂着痛苦的悲号,真可说是声闻数里,惨厉已极。 无常西施勾红过去踢了一脚,喝道:“你鬼嚎个什么劲!” 单叔全睁目大喝道:“我们那阳三英今天全毁在你们四妖手中,只怕你们也难下这梅岭。” “放屁!”乾坤浪子藏能又喝叱了一声,将脚下猛地向下一压……单叔全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仍在狂啸不已,藏能一扬手中那粉红绢帕,向下一扫,单叔全问哼了一声,人也死去。 黑心书生胡满哼了一声道:“浪子,你不该杀他的!” 乾坤浪子媚眼一翻道:“那是为了什么?” 黑心书生胡满道:“留他一个活口,也好叫他替咱们四海扬名,让天下武林知道‘涟水四妖’第二次又出世了。” 无常西施勾红接口道:“对!咱们这两次出世.行独要扬名天下。” “对!要扬名天下,威震武林!”贪墨师爷文非接了一声,跟着就振吭大笑起来。 他这一声笑,引起了三人的同好,也跟着大笑起来。 笑声如迅雷忽发,空山寂寂,听起来令人惊心动魄。 正当他们笑声方歇,倏地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别那么得意,只怕你们下不了梅岭,出不了梅关。” 四妖闻声大惊,一齐转头望去,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三人,并肩而立,站在一株老梅树下。 当中一位,是个白发老妇,左右各站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紫衣女郎。 那老妇一见四人转过身来,冷冷地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所在吗?” 贪墨师爷文非又是展合了下手中折扇,“唰哒”一声响,嘿嘿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过了么?这不就是梅岭吗?” 那老妇道:“你们既知是梅岭,竟敢来此撒野,分明瞧不起我们绿萼山庄。” 无常西施勾红怪笑一声道:“有什么瞧得起瞧不起,我们涟水四妖这二次出世,第一就是要在江湖上立威,小小梅岭又算得了什么?” 乾坤浪子藏能接口道:“咱们就先拿这梅岭绿萼庄开刀,然后再找云门谷去斗一斗云靖。” “凭你们也配!” 云霄眼见四妖那样狠毒,心中早就忍不住了,但他想起师父的告诫,强自捺下了心头气愤。 这又一听那乾坤浪子藏能提到自己头上,哪还捺得下,才纵身而出,冷冷地开言。 藏能闻言转头一看,见是个年轻书生,斜眼一瞟,道:“哟! 还有一个小雏儿呢!” 他说着甩起一条手臂,扭扭捏捏走上前两步,又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一句话,喊得香甜,同时还不断抛着媚眼。 但是入在云霄耳中,看在小侠眼内,真有点恶心,冷冷地道:“小爷姓云名霄,正是云门谷云家的人,你总听说过吧!” 藏能闻言脸色一变,仍是阴阳怪气地道:“哟!你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呀。” 他话音未落,手中粉红绢帕向上一扬,软绵绵的,一股强烈的药味,直扑云霄面门。 别看他那条粉红绢帕软柔无力,实则这位人妖乾坤浪子的一身功夫,可非等闲。 他手持绢帕一角,内力贯注,一条绢帕无疑是件钢铁利刃,况且还藏有一种迷药,只一嗅到,再高的能耐也得倒下。 可是云霄跟着他师父癫仙凌浑,不但学了一身武功,且还练铖了喝酒的本领,酒是雪莲泡成,常喝百毒不侵,迷药对他是不能生效。 可是那股阴柔的劲力,却直袭他面门上“四白”、“地仓”、“人中”三穴,却大意不得。 于是他左臂倏挥,先推出一掌,劲风驱散那迷药,跟着右手疾伸而出,五指如钩,疾抓那粉红绢帕。 乾坤浪子藏能身形一闪,躲开了那抓来的五指,哈哈笑道:“小兄弟,你原来喜欢我这条手帕呀……给你!” 他一声喝出,手腕连转几转,一条绢帕束成了一股,成了一支判官笔,又像一支点穴镢,随着“给你”两字,倏地向前一送,直点云霄前胸。 云霄是人小鬼大,打主意要让这位乾坤浪子上当,眼见绢帕点到,并不躲闪,猛吸了一口真气,同时之间,右手已贯注了先天罡气蓄势待发。 他这一吸气,胸口突然向内缩了寸许。 藏能一招点空,就知不好,方待撤出,云霄已一掌打出。 一股狂飚起处,撞向了乾坤浪子藏能的胸前,宛若中了一下铁锤,由不得向后连退了七八步远,跌坐在地上,有气无力道:“好小鬼,真有两手!” 贪墨师爷文非见藏能和云霄动手,只过了两招,便已受伤,心中不禁一凛。 “唰哒唰哒” 他这柄折扇展合了几下,抬手摸了下老鼠胡子,嘿嘿笑道:“这位小老弟真不含糊,也难怪云门世家能够名震江湖,文师爷也要领教几招。” 云霄冷冷地一笑,道:“你上来也是一样的得栽跟头,要你知道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他说着翻手抽出长剑,凌空一闪,映日射出霞光万道,一指贪墨师爷文非道:“过来吧,我看你这扇子上的功夫如何?” 须知这位黑妖文非自傲异常,被眼前一个年轻书生,刻薄的两句话,说得他七窍生烟,更不答话,手中折扇往外二展,“唰!” 的一声,招演“毒蛇吐信”,点向了云霄持剑的手腕。 云霄倏地一闪身,剑走“金针刺蟒”,扎向文非的前胸。 文非立将手中折扇闪电般一圈,“落花飞叶”又扫向云霄脉门。 云霄猛地一挫腰,右脚探出一滑,闪向文非的左侧,剑随身走,一招“青龙转身”,剑尖似蛇信,直向文非左臂上劈去。 两人这一打在一起,转眼就是二三十个照面。 那贪墨师爷文非的一把折扇,本来不入兵器谱中,但见他施展开来,进如神龙舞空,退似怪蟒匝地,时作五行剑使,时又当判官笔用,招数奇诡已极。 旁边观战的那老妇人,忽然若有所思地浩叹了一声道:“啊! 原来是修罗扇文松的后人呀,难怪有这样的造诣,可惜入了邪途。” 左边那个紫衣女郎接口道:“阿婆!看那姓云的剑法,可也不凡响!” 老婆婆点头道:“看他的剑路,很像凌疯子的传授,只怕使扇子的要吃亏哩!” 她这一句话,声音虽不大,但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晰,一齐凝神向场中看去。 就见云霄那一柄剑使展开来,真个是翩若惊鸿,动如兔脱,进如雄狮,奔如骇鹿。 剑起时,吞、吐、撒、放,晃身间,进、退、起、落,影响到那奇险处,一羽不能加,轻巧中,虫蝇不能活。 立将场中的几个人,看得怔住,个个都屏神静气,深怕出气大了,会影响那场恶战。 贪墨师爷文非眼见对方剑势厉害,心忖:“我今天要是败在这小子手中,这江湖就不用闯了。” 他念头一动,打鼻孔里哼出来一声。 跟着又把牙一咬,猛地一旋身,使展出修罗扇诀中“扇掌连环,夺命七式”来。 但见他招式一变,左掌右扇,回环使用,扇影重重,掌风凛冽,刹时间,在身前搅起一丈方圆的一团劲气。 云霄此际是初展所学,也杀得兴起,陡地一声清啸,跟着奇绝剑法,源源出手,剑光映日生辉,宛如平地涌起一幢火树银花,竟把文非那扇影震开,化成满天剑影,从四面八方卷来。 看得那观战之人,一阵阵热血翻腾。 两个紫衣女郎,不由得失声喊出了一声:“好!” 那受伤跌坐在上的乾坤浪子藏能,却叹了一声道:“完啦!” 贪墨师爷文非还真没估到,对方这一支剑,竟然是神出鬼没,变幻无穷,自己那扇掌七式,委实相形见细,穷于应付。 心忖:“这样再恋战下去,定难讨好……”他念头转处,方喝道:“走!” 这一声也就是将将出口,倏觉手上一紧,剑尖已抵住了他的腕脉要穴,打算不松手就不行了。 “锵”的一声响,就见那柄折扇,飞向了半天空。 黑心书生胡满见状,还不知厉害,“朝天一炷香”,抡起长剑就架了上去。 两剑甫一相触,但听“锵锵”两声,跟着又是一声惨叫。 原来那黑心书生胡满一剑架去,被云霄偏剑一砸,震得他一条右臂发麻,连着半边身子,都木了好大一阵,心中一惊,疾然而退。 就在这时,云霄迅疾地回剑一撩,把贪墨师爷文非的一只左臂,齐肘削断。 文非眼前是顾命要紧,强忍住疼痛,翻身就跑。 在这时,那黑心书生胡满早已都逃出去好几支了,乾坤浪子藏能虽然受了极重的内伤,但他为人阴鸷,在双方打得正紧时,就看出来不对,趁空溜得更远。 无常西施勾红还在发怔,等到听到文非的?簧医校胖行┎幻睿忌先ゼ茏x宋姆牵舾浜螅蛏较峦雒苋ァ?br /> 云霄眼望着四妖跑得没影儿了,才微微一笑,长剑还鞘,转身待走。 “喂!站住!”陡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云霄止步转身看去,见出声喝止自己的,是那老婆婆右边的紫衣女郎,他冷冷地道: “干什么?” 他这一声答得也太不客气了,那紫衣女郎秀眉一竖,冷叱了一声,道:“咦?不就是打了一场胜仗么?有什么了不起……”那老妇人陡地喝道:“影儿,你这丫头,怎么这样说话,还像个姑娘家吗?” 那紫衣女郎被叱,粉颊一红,垂首退了下去。 老妇人笑向云霄道:“老身梅门徐氏,看小哥儿身手,敢莫是凌浑的门下么?” 云霄一听人家对自己师父,竟然直呼其名,且又看出来自己的门派,心想:“这老婆婆必是前辈侠隐,可怠慢不得。” 心念动处,连忙恭答道:“晚辈正是天山门下,不知……”他一言未了,那两个紫衣女郎,几乎是同声娇喝道:“小贼! 你拿命吧!” 在喝声中,二女同时闪身亮剑,但见光华一闪,一齐扑向了云霄。 云霄不防,没料到对方竟会和自己为仇。 在这时,他是欲避无及,虎目掠威,看出来两支剑,一抵后背心,一刺前胸。 就在这一刹那,云霄已想出个同归于尽的打法来,一面运气护身,一面运起太乙罡气,聚于掌上。 他心中知道,任使两支剑一齐刺入,自己借着真气护身,当时不会毙命,可乘机发出太乙罡气,骤出不意,把敌人击毙。 不过,这总是个下策,这样就是毙敌而后死去,也太冤啦,死也难以瞑目。 忽然,那老妇人似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你们这两个丫头,怎么可以这样呢?” 剑刺云霄胸际的那个紫衣女郎,应声道;“阿婆,爷爷的仇就不报么?” 老婆婆道:“往事如烟,过去的早就消失了,还记着那些干什么?” 她们那里一问一答,云霄听了个莫名其妙,微定了一下神道:“我云霄这是初历江湖,自信和你们素无怨仇,不知何故见逼,以至于此。” 那老妇人喝道:“你们两个丫头还不收剑吗!” 二女闻言,不敢违背,只得委屈地收剑退了回去。 云霄才算换了一口气,扫目打量那两位姑娘,全都生得五官端秀,体态丰盈,宛如奇花初绽,朝霞和雪,尤其是英姿飒飒,令人不可轻视。 她们虽然退在那老婆婆身边,仍然怒气未息,娇嗔满脸,一个劲凝视着他。 那妇人轻叹一声道:“小哥儿,听你说是初历江湖,来到这梅岭有何贵干?” 云霄道;“奉师命来这里采取青梅,回去酿酒。” 左边那紫衣女郎闻言,噗哧一声,笑道:“这个时候立夏都过了,还会有青梅,连黄梅也没有了,信口胡说。” 云霄一瞪眼,道:“谁胡说,只是你们这里的梅子落得早,我们那里还正开花呢!” 右边那紫衣女郎以指划脸,羞着他道:“羞不羞呀,自己胡说还不认帐,哪见过三四月还有梅花,却说我们这里梅子落得早呢!” 云霄见她那脸憨样儿,也不禁失望道:“你才是少见多怪哩,岂不闻:‘四时不变江头草,十月先开岭上花’。这不是说明你们这里的梅花开得早吗?” 那女郎接口道:“你们那里的梅花什么时候才开呢?” 云霄道:“在我们那里,有一种‘冰梅’因北地较寒,却开于春三月,此时岂不正然盛开吗?” 老妇人笑道:“对的,天山梅花此时正开,但也快落花了。” 左边那紫衣女郎诧异地道:“阿婆,真的吗?” 老妇人点了点头,陡地又看着云霄道:“你来时,你师父能什么话交代吗?”云霄闻言怔了一怔,先是摇了摇头,倏地又想起师父那两句话,忙道:“有的,‘遇庙勿投,望梅止步。’”老妇人听了神色陡变,喃喃地道:“他……他还没有忘……”从她的神色上,可以看出来,由于那两句话,使她心头泛涌起一股前生旧事,兴起了年华逝水之感。 她语音微微一顿,道:“你可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吗?” 云霄摇头道:“晚辈不明白!” 老妇人沉吟了一阵道:“我已知你的来意,回去可对你师父说,梅隐君早已作古,徐绿华仍然健在,多谢他每年一次的探望,就请他忘掉过去的一切吧!” 云霄见那老妇人忽然变了脸色,他茫然问道:“老前辈,你不对我说明白那两句话的意思吗?” 老妇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不用了,你日后自知。” 说着,一指身边两个紫衣女郎道:“这是我两个孙女儿,梅韵、梅影,以后在江湖上见面,还望多请照顾,因格于当年誓言,不能留你到寒舍一坐,请吧!” 云霄却感到有点儿糊涂,但有一点,他心中却明白,那就是这老妇人必是徐绿华,她当年一定是师父的好朋友,以情推断,他们后来可能闹翻了……他心中虽是这么想着,但人家已告了别,却不能不走,就施礼转身向山下走去。 两个月后,他回到天山,就将一路所见所遇,据实禀告了师父。 癫仙凌浑听了,好像也勾起来心事,有点郁郁寡欢,云霄却不敢多问。 从那次以后,癫仙对他的功课逼得更紧了,而癫仙本人也更是癫狂了,常常无故忽然大哭起来,有时却又狂笑不止。 同时丐仙莫邪也来得勤了,他和癫仙一见面,总要先暗中低语一阵,不知是商量什么事,等到丐仙莫邪一走,癫仙的狂性立发,不是大哭就是大笑。 这是五年前的旧事,云霄如今想起来,历历如绘似即眼前的事。 他想着想着,人就出了神,呆呆地怔在当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已然晨曦露了。 耳边忽然想起了一个银铃般的笑声,道:“呆鸟儿,因什么事想得都发了痴?” 他闻声倏吃一惊,转头看去,见身边站着个紫衣女郎,正是梅影,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道:“怎么,怎么?薛玲她走了?” 梅影闻言似有点吃惊,怔地问道:“你……你知道她叫薛玲?” 云霄笑道:“是呀!我们从前曾打过一架,几乎被她那金针伤了我。” 梅影笑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云霄道:“那是五年前我去梅岭的前一个月。” 梅影道:“那你一定还记得我呀!” 云霄笑道:“记得的,我差一点被你一剑扎死,对吗?” 梅影咯咯娇笑道:“在那时,要不是我阿婆拦着,哼!你早就又投生啦!” 云霄笑道:“那时候,你虽然能一剑扎死了我,但是我一掌也劈得你活不成……” 提起了当年的事,两人不禁抚掌大笑起来。 云霄陵地停住了笑声,顿足道:“糟了,我怎么发起呆来,竟忘了大事!” 梅影娇嗔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云霄道:“唉!不该放走那薛玲呀!” 梅影小嘴一撇,道:“莫非你真的爱上了她吗?你放心,她死不了。” 云霄着急地道:“不是!不是!我要掳她作个人质,好换回来我霞妹妹呀!” 梅影道:“我当什么事着急成这个样儿,原来是为了你那妹妹呀,也不嫌肉麻。” 云霄道:“你不懂得,我是非得找回她来不行。” 梅影气哼哼地道:“我怎么不懂得,她是你的未婚妻,又是青梅竹马,她被人家掳走了,你当然心疼呐,是不是?……不过我却知道她的下落……”云霄急道:“那你就快说她在什么地方,眼前是救人要紧……”梅影冷冷地道:“不说!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霄虎目眨了两下,笑道:“你别扰了好不好,我云霄从来不惯答应任何人的条件,我也清楚你决不会知道,只是和我捣乱,可对?” 梅影道:“我凭什么和你捣乱,是人家薛玲亲口告诉我的,更知道那掳人的是你宝贝弟弟,可对?” 放荡不羁的云霄,碰上这位刁蛮不讲理的梅影,他也真没法,只好赔着笑道:“好姐姐,你就给我说了吧!” 梅影仍是刁蛮地道:“姐姐?在家没有出来,告诉你,有那么轻易的?” 云霄只好改口道:“好妹妹,这总可以了吧!” 梅影又是一撇嘴,道:“妹妹,被人家掳走了,快去找呀!” 云霄实在急了,忙道:“你说吧!要怎样才行?……”梅影冷冷地道:“还是那句话,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霄无可奈何地长吸了一口气,气哼哼地道:“今天算是我在你手里了,好吧!快说什么条件?” 梅影笑吟吟地道:“可是你答应下来的,不准反悔呀?” 云霄道:“大丈夫一言,如白染皂,那有反悔之理!” “好!”梅影缓缓地道:“要你跟我去一趟梅岭绿萼山庄!” 云霄在答应下之后,却悬着一颗心,深怕这刁蛮的姑娘,提出个古怪的条件来,一听之下笑道:“行!我答应你,但那得等救出来欧阳姑娘之后……”梅影道:“我也没要你现在就走呀,去早了还不行呢。须等中秋月圆之夜!” 云霄道:“好,就依你,快说那欧阳姑娘被掳向什么地方去了?” 梅影道:“伏牛山下青灵谷……” 她话音未落,云霄一顿足,纵起身形,就跑了下去。 梅影纵身也追了下去,喊道:“喂!云霄,你这是朝哪里跑呀?” 云霄闻声停下了脚步,仔细辨了一下方向,也不禁失笑了。 原来去伏牛山青灵谷应该是往西南才对,云霄却向了东北,这不是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了吗? 梅影赶了上来,道:“你去青灵谷,小妹奉陪一行如何?” 云霄道:“梅姑娘有意同行,那是最好不过,只是……”梅影闻言,只觉脸上一热,眉宇间泛起了一片酡红,娇声嗔道:“怎么样,不可以么?” 云霄笑道:“可以!可以!欢迎之极!” 于是,两人就连袂奔了下去。 一夜的急跑,连停下来打尖都没有,其实他们是在乱山之中,哪有地方去找食物,只有忍着肚子跑了。 转眼第二日的过午时分,他们到了一个小镇。 这个地方名叫岔镇,是靠近驿道的一个山镇,虽然地方不大,商店旅栈也还都热闹。 云霄同着梅影在镇内走了半条小街,已嗅到从爆饭馆中,传出来脂肴油腻的香味。 他们两人几乎都有两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一嗅到这种诱人的香味,嘴里忍不住吞着口水,不胜谗涎欲滴。 云霄转头看了梅影一眼,迈步走进那家饭馆,梅影跟进去,就门口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家小店里,地方不大,散置着七八张白木桌椅。 从厨肆之间,传来叮叮当当刀勺敲击之声,飘散出一阵阵肉味酒香。 可是,却冷清清的没有一个顾客旅人,他们虽然坐了下来,那跑堂的小二恍如未闻,懒懒的也不来招呼。 梅影颇觉着奇怪,实在她早已是饥火中烧,忍不住大声喊道:“喂!有人吗?怎么不作买卖了?” 她这么大的声音,喊了有好几声,才惊动了一个瘦削的汉子,横眼向两人喝道: “你们乱嚷什么?我们这里已被人家包下了,今天不做生意,快走!” 云霄一听,这个气可就大了,他强忍着,反问道:“你们既然不做生意,为什么不关上门,是看我们没有银子吗?……”“小杂种,胡嚷个什么,这店老子们包下了,还不快滚!” 随着那喝声,就见从店门外进来一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黑布短装,腰中系了一条白带子。 云霄扫目一瞥,已看出来那人的身份,准知是天蝎教徒,朝着梅影一使眼色,忽地站起身来。 他既不是要出店而去,也不是去对付那汉子,倏地一伸手,已扣住了店小二的腕,低声道:“走!领我到厨房看看去!” 那店小二一见讲来的那人,心中正然高兴,以为他一出面,准可把这男女二人,赶出店去……谁知他一念未了,倏觉手腕上似扣上了一道铁箍,痛澈心脾,初还打算站稳身,无奈已作不了主儿,竟直朝厨下冲跌而去。 厨中架满了大小锅灶,正然热滚地冒着烟,喷发一阵阵的香气。 其中一锅内,正炖着两只嫩鸡,另一锅中,烹着一只肥羊。 云霄一发现了这么好的食品,松手推开了那店小二,探手方去锅中拿鸡,两名厨子齐喝一声,抡起菜刀,扑了上来。 云霄顺手左右一拨,那两名厨子滚瓜似地翻倒在地。 他三不问,探手先取两只鸡,递给了梅影一只,又抓起另一锅中的肥羊,拧下了两只后腿,也送给梅姑娘一只,低声道:“快吃饱,怕会有一场战……”这两个也真的饿急了,不问生熟,拿在手中就啃。 他们也就是方咬下了一口,还没等咽下去,倏闻外面一阵吆喝,已有三四个黑衣大汉,扑了进来。 云霄向梅影一使眼色,各自抡起手中一只羊腿当作了兵刃,冲了出去。 店堂上那四个黑衣大汉,分成两翼,各自抡起一柄单刀,扑身进招。 两人哪将对方放在心上,仍是一边啃着鸡腿,倒提着一只羊腿,蓄势待机。 一人想是看出来梅影姑娘好对付,抡刀一式“探花问柳”,刀尖直扎姑娘丹口小腹。 这是一式最下流的招数,尤其对女人而用这一招,正足见此人的下流。 梅影见状,由不得柳眉一竖,冷哼了一声,身形微微一闪,顺手将掌中羊腿陡翻,扫打而出。 “啪”地一声,这一腿正打在那人的脸上,扫滚出去七八尺远,那肉汁烫在面颊之上,灼得他哇哇大叫。 这一来,梅影姑娘见状怒气却消,反而咯咯娇笑起来,道:“喂!这羊肉的味道还不错吧!”云霄见状,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就一边啃吃着鸡腿,一边抡舞着羊腿,裹住那三个人,打了个不亦乐乎。 那被梅影一羊腿打倒在地之人,见状准知道碰上了煞星,忍痛爬起身来,打算跑出去找帮手。 就在他方欠起了上半身,梅影也腾身纵了过去,抬脚朝他后背上一点,“娘呀”一声,重又趴下了。 梅影就有那么刁钻,她并不动手,只是用脚踏住那人后背心,一手倒提着羊腿,一手拿着只鸡在啃吃,神态悠闲已极,在看着云霄戏斗那三人。 那三个汉子,只不过是江湖上一般末流小贼,哪会是云霄的对手,不到几个照面已被那一只羊腿打得肉汁淋头,口鼻也都见了血,满身油腻,也只有噎气的份儿了。 云霄笑道:“怎么?各位都吃饱了吗?那就得受点委屈了。” 笑语声中,就见他把手中羊腿一拈,身形晃处,点中了三人穴道。 梅影腿起处,也踢过来那脚下人,云霄探手接住,用力往地下一摔,那汉子即便吭了一声。 云霄笑道:“朋友!要知趣一点,问你什么,要实话实说,如有半字不真,哼……” 他方哼出了一声,微欠身,一掌向白木桌上拍去。 “啪”地一声大响,那么结实的白木桌于,被他一掌拍下,登时碎成片片。 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来,是声色俱厉。 那汉子的确被吓得胆破了,忙不迭道:“我说!我说!” 此时,天色已然日薄崦嵫,夜幕将已垂下了。 云霄命店小二掌上了灯,关起来店门。 店小二早已吓得失了魂,怎敢强违,遵命唯唯,且还又摆起酒菜来。 云霄使颜色命梅影试一试,看酒菜中是否有毒,另外又掏出几粒“冰玉去毒丹”,命梅影服下。 他这是谨慎,在江湖上,本来就是伤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总之小心就无大错。 一切安排就绪,就边喝着酒,边向那人问道:“我知你是天蝎教的人,快说,此地分坛在什么地方?” 那人嗫嚅着道:“在……在……” 第十一回 且说云霄以一只熟羊腿降住了四个黑汉子,店小二送上了酒菜,他试出了无毒之后,就一边喝着酒,向那趴在桌边的汉子问道:“我早看出来你是天蝎教的人,此处也必有你们的分坛。 快说,在什么地方,坛主是什么人?” 那人嗫嚅着道:“分坛就在此镇正西一个山谷内,地名叫七星谷,我家坛主人称铁扇金钩文非,……”他话没说完,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接口道:“不错,但他今天改了称呼,叫追魂夺命了……”话音未落,倏见一道寒光,穿房而入,那汉子骇然一声惨叫……梅影一声娇叱,纵身穿窗而出,一式“喜鹊跃枝”,人就上了房。 但见繁星在天,夜风习习,哪有个人影儿,正然惊怔,就听云霄在店堂中叫道: “梅姑娘!回来吧!狗贼早走了。” 梅影应了一声,一个“燕子穿帘”式,重又回到店堂。 就见那黑衣汉子仰面倒在地上,张口突眼,喉间鲜血正然迸喷。 云霄仍然在狂饮吃着酒菜,就如个没事人儿样的。 梅影不禁一皱眉,娇嗔道:“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就如是饿鬼投生似的!” 云霄笑道:“我师傅是出了名的馋饕,他的徒弟还能不是馋鬼。” 梅影撇嘴笑了一笑,道:“那贼子身形好快呀!” 云霄道:“他跑不了的,咱们吃喝好了,这就找他去。” 梅影道:“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云霄笑着一指地上的死尸,笑道:“你没听方才他说吗?镇西七星谷。” 天黑无月,星稀云暗,山村人睡早,山镇一片死寂,到处都静悄悄的。 蓦然之间,从一处店房中,飞出来两条矫捷的黑影,轻飘飘的,连半点声息都没有。 好轻灵的身法! 他们飞身上房,可并没有耽搁,只是微一停顿,略辨了一下方向,前面的一人,早已像轻烟一缕,首先飞起,后面的一人,也跟踪而起。 一前一后两条黑影快得几乎一瞬即逝! 看方向,他们是奔向了镇西七星谷! 七星谷确是个绝险,两面崖壁陡立如斩,长满着藤蔓古树,中间是一条仄径,淡红砂地,寸草不生,最后一峰阻塞,上丰下锐,无法登越。 尤其那些藤葛蔓,并不是普通藤蔓,乃为苗山特产的子母勾连藤。 须知这子母勾连藤,乃是一种毒草,生相虽然有点像藤,但却根株纠结,一母九子,到处蔓延,茎叶上长满了茸毛细刺,不论人兽,如被刺上,马上痛痒交加,皮肉起泡糜烂,虽然不致丧命,但这份罪也够痛苦一常这谷中主人,早在数年前,费了不少心力,从苗疆移植而来,布防四方,用作这七星谷的天然屏障。 他们就因有这样的仗恃,所以在七星谷外面,并没有设下卡哨守望。 那飞驰而来的两条黑影,正是云霄和梅影两人。 梅影贪功,又居心要在云霄面前显点能耐,一到谷口,她连打量了下地势都没有,一顿纤足,就朝谷中扑进。 当她第一个起落,脚方着地,正打算再次纵身的瞬间,蓦听云霄喊了一声道:“梅姑娘小心怪藤缠人!” 梅影闻声方一惊,倏觉脚底一阵奇紧,双足似被什么东西缠祝幸而云霄示警在先,小姑娘武功已至上乘,身灵心巧,一觉着双足受缚,连忙稳住势子站好。 她初时疑必是被蛇虫之类所缠,不禁心中大惊,也顾不得细看,手中剑已顺脚而下。 但听“嚓嚓”两声,绑缠之物已告断落。 低头一看,见是一大片似藤非藤、似索非索的东西,无枝无叶,都有拇指粗细,遍地都是。 这一来,把个梅姑娘秀眉直竖,心中暗骂:“这些草木也会欺人!” 此际云霄已纵了过来,见状笑道:“草木无知,你和它怄的什么气?” 梅影仍然气愤未消,娇嗔着道:“你说它无知,怎么会缠人?” 云霄笑道:“这种东西名字叫子母勾连藤,产在苗山,也有称它为死亡毒藤的。” 梅影笑道:“你知道的还不少呢!” 云霄道:“我曾跟着家师去过一趟,在苗山住了一年多哩。” 梅影道:“如此害人的东西,不除去它,留着害人不成?” 云霄笑道:“要像你这样的除法,满山毒藤,少说也得一月之功,那么一来。我们什么都不要干了。” 梅影闻言不禁失笑道:“依你怎么办呢?莫说我们就困在这荒山中吗?再不就知难而退,回到小镇上去。” 云霄道:“对付这种毒藤,只须用剑将母藤斩断,子藤就消失了刺人的功效,我们不就可以进谷了么?” 于是,两人就挥动手中剑,飞跃跳纵,一路上披棘斩藤,向谷中闯了进去。 远远地已盾到了一所大宅院,绕庄人影幢幢,灯火照耀如同白昼。 原来庄中早有了准备,加紧戒备起来。 两人鹤伏鹭行,慢慢地接近庄院石墙,耳听墙内杂沓的脚步声,已知巡逻的人不少。 梅影悄声道:“看样子,他们早有了准备哩,我们只有硬闯了。” 云霄摆了摆手,笑道:“用不着,你看我的吧!” 说着,探手入怀,拿出一个纸包来,托在手上。 梅影看着奇怪,问道:“喂!你这是干什么呀?” 云霄笑道:“这是一包胡椒粉,让我变一个把戏给你看,记着,可不准笑呀!” 梅影笑着点了点头,心说:“看你闹什么鬼!” 就见云霄话落,陡然伏倒墙上,面向墙里,嘴上一用劲,对准那胡椒粉一吹,一层淡淡的薄雾,飞散向四五支外。 那巡逻的贼徒们,一将胡椒粉吸入鼻内,只见鼻尖一酸,宛如是害了伤风样的。 “哈啾!”一个个都打起喷嚏来。刹时间,哈啾连声,一个跟着一个,全都闹得涕泪交流。 梅影见状,几乎忍不住失声笑出来,倏听云霄弹指声,跟着拔身一纵,两人就越过第一进院子,闯入到第二进。 这一进院子,却显得有些阴森,正对面一排五间的大厅,黑沉沉的,没有一点灯火,令人有一种恐怖之感。 院中方圆不足十丈,但却满植着花树,假山鱼池,十分幽静。 梅影悄声问云霄道:“前院是那样地剑拔弩张,火把耀天,此处却又这样的阴沉沉……”云霄道:“这种情形更是可怕,那一排排花树中,如果没有暗藏埋伏,就是别有所谋……”梅影道:“埋伏有什么可怕的,我猜他们必是用的金蝉脱壳之计,前面虚张声势,其实主要的人,早就走了。” 云霄道:“不能那样大意,我猜……” 梅影哼了一声,道:“你猜什么?要是害怕,我替你开路好了。” 她说着话,一顺手中剑,大步向前走去。 云霄望着姑娘的背影,人却也举步,跟在她身后而行,但却暗运功力戒备着。 这出奇的沉寂,实在也真难使云霄放心,虽然在走着,却有一股紧张恐怖的情绪,暗袭着心头。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他们方穿过三四排花树,突听身后五六尺外,传过来一声冷笑,道:“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 两人大吃一惊,云霄接口沉声道:“哪一位朋友,请出来答话。” 花树后又传出一声冷笑道:“七星谷从来没有放走过一个活人,也是你等乱闯得的,目前你们已陷身重围,只怕是插翅难飞。” 梅影冷哼了一声,道:“我们既然敢闯七星谷,也就没有把你们这点鬼蜮伎俩放在心上,就是天罗地网,岂能奈何得了我们。” 花树后面那人道:“七星谷虽没有天罗地网可也称得上铜墙铁壁,只怕二位有进来之路,无出去之门吧?” 梅影在说着话,早就留上了心,蓄势待发,等到花树后面那人话音一落,她已觑准了位,陡地娇叱一声,道:“你现身出来吧!” 喝声中,扬手一掌,劈了过去,掌风匝地疾卷,撞向那人隐身的一处花树。 劲风方起,陡地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哨声,就见一条人影微晃,一闪而没。 就在这时,一排弩箭,已啸风急射而来。 云霄迅疾拍出了一掌,强凌的掌风,迎着那一排弩箭,卷了过去,弩箭一遇上掌风,尽皆飞向一侧。 另一排花树后面,响起了一声冷笑,道:“好雄浑的掌力,也接我一记试试……” 话声甫落,一股劲风已激撞而起,直涌了过来。 云霄右手一扬,正待推出……梅影已早推出了一掌,口中娇喝道:“待我试一试如何?” 两股掌风劲气,相撞一起,立时激起一股强风,疾旋而起,升高约一丈余,方始“轰”地发出来一声大震。 风劲分散,吹得周围五尺之内,花枝摇头,叶飞片片。 这一招,双方都是强打硬接,竟然是势均力敌,未分强弱。 云霄心中不禁暗凛,心忖:“梅岭绿萼庄的武功,是也不凡,一个小女孩儿家,竟有如此的内力造诣?……”就在他一念未已,刹时之间,箭风啸空,又是一排弩箭疾射而来。 云霄双掌平胸推出,劲风滚荡中,又把那一排弩箭震开。 可是,对方人手似乎不少,任是掌力如何的凌厉,无奈此落彼起,那弩箭宛如大河决堤一般,绵绵不绝,划空而来,激风而啸,声音刺耳已极,云霄陡地一声长啸,剑随身走,纵身而起,一边却喊道:“梅姑娘!箭矢没长眼睛,小心点哟!” 梅影咯咯一声娇笑道:“它伤不了我,你放心吧!” 话声中,人也持剑腾身而起。 就见两人腾身半空,各舞起一柄长剑,宛如二龙抢珠一般,上下飞舞。 劲风从两柄剑上直荡出来,那箭矢虽密,却吃不住劲风一扫,顿时纷纷坠落地面。 隐身在花树中的弓箭手,俱都是这七星谷选出来的壮汉,少说也有百数十人,手中用的也均是百石硬弓,双膀要是没有个三五百斤蛮力,休打算拉得开它。 由于这弓箭手都是好手,射出来的箭矢力量自是不凡,所以当被对方剑气震飞时,余力仍甚强厉奇疾。 就见半空中好似天女散花一般,连绵不断,啸风之声,也更是尖锐刺耳,蔚为奇观。 就在那些箭矢,簇簇连声,四下乱飞的当儿,蓦然响起数声惨叫。 原来那从半空震落下的箭矢,似如骤雨般,反射回来,弓箭手闹了个手忙脚乱,孽由自作,立有好几个人被箭射中,血光四溅,倒地不起了。 也有几个人见势不好,丢下弓箭跑开了去,还有狂呼停止放箭,总之,闹成了一团糟,箭势已缓了下来。 梅影身在空中,一眼看见那和自己对掌之人,仍在喝骂着弓箭手放箭,心中不禁有气,一晃手中剑,俯冲而下。 地面上那汉子眼角一扫,讥道:“俏丫头,你竟找上大……”他那一个“爷”字还没有喊出口来,哪知梅姑娘身形快如闪电,一剑已扎入了他的前胸,应手响起了一声惨叫。 云霄笑了一声,赞道:“好一手‘问路斩樵’!” 他一声未了,立时有两个大汉扑了上来,双刀并举,挟风砍到。 云霄长笑了一声,虎躯疾转,铁掌轻挥,正打在当先奔来那大汉的右腕上。 “锵啷”一声,那人手中一柄朴刀,脱手也去七八尺远,正砍在那后扑上来的一人身上,响起了一声惨叫,被生生斩断了一条膀子。 梅影此际也身形落地,见云霄只一举手,连伤了两人,不禁也笑道:“云霄!你这一手也不错呀!” 两人全都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竟没把眼前的危险,放在心上。 笑声未歇,又有十几个大汉走了上来,分向云霄两人,抡刀便砍。 云霄又是一声长笑,倏地一矮身,一个扫堂腿,踢倒了近身的四个汉子,跟着遥发一掌,又击落了一人手中刀,人跟着也扑了上去。 梅影一顺手中剑,娇叱道:“不怕死的,就一齐上来吧!” 喝声中,唰地一剑,横扫向身后的一个大汉。 那人挥刀一封,“锵啷啷”金铁大震声中,火星冒起老高,手中刀竟被震得脱手飞去。 云霄和梅影两人,宛如似出押猛虎一般,剑削掌拍,倏然之间,击倒了七八人。 忽然斜刺里,纵出来一人,是个中年文士,横身截住了梅影,嘿嘿一声冷笑道: “丫头休要撒野!” 话声中,右手一展折扇,“唰”斜里划出。 海姑娘家传绝艺,算得上见多识广,一看此人出手,就知遇上了劲敌,再一细打量,觉着有些面熟,似在哪里见过。 这时对方已动上了手,她也无暇多想,玉腕一翻,长剑自底向上撩起,削向那人手腕。 那中年文士身子一侧,沉腕避过,左手是一支铁钩,迎胸扎到。 两人这一动上手,一剑一扇,剑洒寒光,扇扫劲风,招数变化,极尽巧妙。 转眼间,就拼斗了二十多个回合,双方打了个胜负不分。 梅影在动着手,从对方扇招中已认出是谁来了,心中更是暗暗吃惊,忖道:“怎么涟水四妖投了天蝎教?贪墨师爷文非既然已现身,另外三妖想必也在这里了。” 原来动手的这位中年文士,正是涟水四妖中的贪墨师爷文非。 他自从在梅岭被云霄一剑削断了左腕,就在那削断之处,装上了一支钢钩,如此一来,更使他手中多了一件兵刃,反而武艺增长了,和人动起手来,右肩左钩,互相呼应,竟闹出了个“铁扇金钩”之名。 梅影既认出来对方是那贪墨师爷文非,就又联想到云霄在梅岭一剑退四妖的事,心忖:“人家一剑赶走了四妖,我要是连一妖也斗不过,未免不是意思……”心念动处,暗中一咬牙,手中长剑一紧,连攻三招。 她这三招,乃是梅花剑法中的三绝招,可说是迅快辛辣,兼而有之。 文非冷哼一声,微微退了半步,跟着招式一变,钩扇连环,立又把劣势稳祝这时的云霄,已然剑劈拳打,伤了有十几个人。 他眼见梅影被一个中年文士缠住,看样子取胜之把握不大,就想冲过去一助梅姑娘。 可是,那环攻围扑的大汉,竟然是越来越多,一有伤亡,立时就有人补上空位,由不得怒火高烧。 他本来是不愿多杀戮,只是把那些人打伤而已,哪知对方竟用上了人海战法,此仆彼继,如疽附肉般,没结没完了。 心中一有了气,顿时眉冲双煞,太阿剑起一道寒光芒闪动,“八方风雨”,“神龙舞空”、“追风赶空”,一支剑幻成了满天剑影,刹时间惨叫连声,迫得那围攻之人,纷纷向后倒退。 云霄逼退了身前围攻之人,纵身一跃,直飞过去,身形一落地,电光石火般倏地一探左手,迅快地向文非执扇右手腕穴上抓去。 眼看着,他这一招用出,那贪墨师爷文非是非得撒手丢扇不可。 就在这时,陡有一股劲风,从侧边袭来。 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道:“我说什么人有这样的大胆,敢夜间七星谷,原来是云大相公,梅岭一别,我弟兄每日都在念中,尊驾可还记得我涟水四妖吗?……”云霄耳中听着话,右手剑早反了出去,同时左手去势不变,仍然抓向那文非的右腕脉穴。 “锵”地一声响,两剑接实,那人的一支剑,竟然被削成两段,惊叫了一声,向后倒纵出去。 就这一瞬间,云霄右剑拒敌,左手去势,仍极迅快,手指一转,已扣上了那文非的脉穴,暗中一加劲,喝道:“松手!” 喝声未了,突觉手背上一阵奇痛,五指力顿失,心头骇然,由不得松开了手,倒跃而退。 梅影吃了一惊,忙问道:“云霄,你怎么啦?!” 话声中,长剑一招“横断巫山”,迫退了文非,迅即飞身纵到云霄身侧,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云霄抬起左手,借星光看去,只见手背上划了一道伤口,还在浸着鲜血。 贪墨师爷文非哈哈笑道:“姓云的,当年你断我左腕,今日我以牙还牙,也伤了你的左手,算扯了一个平,不过,我这左手钩是喂有奇毒,子不见午,午不见子,除了我那独门解药,世间再也无人能够解得了。”梅影闻言,这一惊可是不小,心忖:“这文妖讲话,容或有夸张之处,但是云霄的伤势却是不假……”心念转处,柔声道:“云哥! 咱们还是退出去吧!” 云霄乍闻梅姑娘这一声亲热的称呼,由不得一怔,心说:“糟了,师父的话要应验……”在这时,院中横七竖八已躺下有二三十个人,有一大半是胸破脑裂惨死了,还有十几个人是受了伤,呼爹叫娘,哀叫之声,此起彼落,静夜间之,令人不寒而栗。 贪墨师爷文非嘿嘿一阵冷笑,道:“姓云的,听到没有,你杀我七星谷这么多人,赏你个全尸,还不够便宜的吗?” 云霄探怀取出一个小瓶儿,倒向嘴中几颗丹丸,应声笑道:“姓文的,只怕你那毒药,奈何不了云霄……”贪墨师爷文非奸笑了一声道:“我就不信你有毒不侵,接我一扇!”喝声中“唰哒”一声响,折扇乍张又合,疾如闪电般,点了过来。云霄太阿剑平起拍下,正砸在那折扇上。 文非却打了个如意算盘,他要和云霄一斗真力,虽然他明知对方内功造诣比自己高,但他要逼使对方毒气攻心,到时还不是网中之鱼。 于是,扇剑甫一相触,就暗运真力由扇上传过去。 云霄微微一笑,也潜运真力,与之相抗。 梅影却有些不放心,悄声问道:“云哥哥!妄用不得真力的呀!” 云霄笑道:“四妖全得上当,你放心好了!” 黑影中隐着无常西施勾红,眼见云霄神态自若,并不带有一丝中毒现象,心中就感到奇怪。 又一看贪墨师爷文非,头上已见了汗,显然有不支之态,立即纵了出来,一抢手中金钢棒,“当”地一声,敲在云霄剑上,道:“我也算上一份!” 另一个没现身的乾坤浪子藏能,看出了便宜,扭扭捏捏走了出来,笑道:“哟!云相公一力降十会呀,我得要见识见识!” 他说着,扬起手中粉红绢帕,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香味,直扫向云霄的鼻端。 黑心书生胡满喊了一声:“还有我的一份。” 喊声中,一扬手中断剑,也朝云霄的剑上压去。 这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在这一个时间中,云霄竟然要力敌横行江湖多年的涟水四妖。 须知四妖江湖上,并非等闲人物,以功力而论可以列人高手之林,云霄竟然以一敌四,而且乾坤浪子藏能,又是从侧旁袭至,劲势凌厉在其次,他那粉红绢帕上,却是藏有歹毒的迷药呢! 云霄一边动力相抗,百忙中,左臂长处,就去抓那乾坤浪子藏能的绢帕。 梅影见状,惊叫了一声,道:“云哥哥,他那手帕抓不得,有迷药奇毒呀!”云霄笑道:“不妨事的,你忘了天山祛毒丹了吗?” 乾坤浪子藏能一见云霄来夺他的绢帕,心中高兴不已,心忖:“小子,你上一回当吧!” 须知在他那粉红绢帕中,藏有极为歹毒的药粉,名叫“万不复散”,不论敌方功力多高,只一被毒气所侵,一个时辰之中,化为脓血而死。 他没想到云霄竟然不惧,倏地又提到那“天山祛毒丹”几个字,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急忙变招。 云霄可比他快得多,正当藏能手臂方一缩,他中指已勾住了那绢帕,猛喝一声: “松手!” 喝声中双臂全都用上了劲,先是乾坤浪子藏能惨叫了一声,绢帕被云霄真力震裂成片片,摔在了他的脸上,一张涂脂抹粉的睑,成了一团血污,惨叫声中,逃回到花阴深处。 右臂太阿神剑震处,乘着三妖乍闻“天山祛毒丹”心惊微呆的瞬间,真力贯注,一阵“锵啷啷”乱响,三般兵刃飞上了半天,三妖也被震得七八步远。 云霄趁势大展神威,太阿神剑招演“行云布雨”,但见寒光吞吐,洒出万点金星,分取三妖。 眼看着三妖就要命丧剑下,蓦地响起了个娇脆的声响,喝道:“住手!” 声出人现,就见白衣飘飘,飞纵而至,来了一位白衣女郎。 梅影早已看出来人是谁,笑着招呼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薛玲!咱们又碰上了。” 来人正是天蝎教中的贞女薛玲,也就是他们自封的“长春公主”。 她乍闻对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些吃惊,呆了一呆,冷冷地道:“梅丫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梅影咯咯笑道:“我当然知道啦!” 薛玲斜膘了云霄一眼,道:“是你告诉她的吗?” 云霄就只淡淡一笑,也不置可否,却转变话题,问道:“请你告诉我,欧阳玉霞人在何处?” 薛玲道:“我不是早说过了吗,她现在青灵谷!” 云霄道:“有地方就行,梅姑娘,咱们走!” 薛玲道:“青灵谷早备下欢迎的人群,准备迎接大驾!” 云霄豪情地一声大笑道:“任那青灵谷是龙潭虎穴,云某人却没放在心上。” 薛玲冷冷地道:“你自认为很了不起,是吗?” 云霄道:“我云霄并不敢妄自尊大,但为武林前途,责无旁贷决不后人。” 薛玲讽嘲着道:“好雄壮啊!只怕你一只手挽不回怒潮狂澜。” 云霄淡淡一笑道:“我为的是天下苍生,武林劫运,须知云门家风,向以扶正义除暴虐自居,只问所为对不对,不管所行成不成,尽力而为。” 他这几句豪语,真说得掷地有声,梅影似被豪气所激,秀目中神光闪闪,瞪眼直看着云霄。 薛玲无语一声长叹,似乎她也为云霄豪气所动了。 这只是一眨眼的事,薛玲迅又回复了她那冰冷的神态,冷冷地道:“但愿你能尽展宏谋,不过你得记住,你又挑了本教一处分舵……”云霄朗声一笑道:“你们就给我记上帐吧,咱们总有结算之日。” 他话音一落,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梅影却笑嘻嘻地向薛玲道:“小妹子,我们可要告辞了,再见啦!” 笑语声中,人却追上了云霄,两人并肩走在一起,梅姑娘且还探出玉臂勾住云霄一只臂膀。 这份亲热劲,入在了薛玲眼中,真个的妒火中烧,冷冷地哼了一声,暗骂道:“让你这丫头得意去,总有一天,要你识得我的厉害……”云霄和梅影一口气跑出了七星谷,才放缓了脚步。 梅影幽幽瞟了他一眼:“你好像很挂念那欧阳姑娘的呢? 云霄淡淡一笑道:“救人如救火,一步走迟,就可能铸成终生恨事!” 梅影道:“咱们这就直去青灵谷了,可对?” 云霄道:“是的!须得跑到薛玲之前,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两人一路说着,一边施展快速身法赶路。 伏牛山纵贯河南西部,绵亘数百里,其中深谷绝壑,不可胜数,究竟青灵谷在山之何处,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到过。 山上山下,虽有不少伐木探药的人,但他们问来问去,谁也不知青灵谷的所在。 梅影气得顿足骂道:“我猜咱们准是上了薛玲那丫头的当了,再遇了她,看我不剑劈了她才怪。” 云霄笑道:“我看你们两个武功差不了多少,只怕你不容易劈了她呢。” 梅影闻言倏地秀目一瞪,娇嗔道:“怎么?你舍不得她是吗?” 云霄见姑娘又使小性儿,只好淡淡地一笑,道:“谁说的,我恨不得你能杀了她。” 梅影见云霄顺着了她,心中觉得十分高兴,嫣然一笑道:“那还差不多!” 两人奔走在峰峦丛中,瞎摸了两天,虽然不寂寞,却心焦,走到最后,连路也没有了,原来走进了一个死谷。 云霄气得一顿足,刚骂了一声:“真背时……”梅影已扑向面前的一座小峰,从一个仄径中钻了出去,不一会,又探出头来,欢呼道:“云哥哥!快来呀,我猜这里一定就是青灵谷。” 云霄闻言,纵身也扑了过去,转过小峰一看,入眼一片碧绿。 原来这地方也是一道狭谷,两边崖壁上,全是藤蔓古树,在阳光照射下,映的人衣持面目,都成了翠色。 “啊!”云霄慨叹般吐出了一口气,道:“这里可能是青灵谷了。” 梅影像似发现了宇宙大秘密,欢愉道:“我猜一定是的。” 他话没说完,云霄陡然又叹了一口气道:“是也有用。” 梅影吃惊地道:“那为什么?” 云霄抬手往前一指,道:“看到没有,前面是个无底深涧,两边峭壁如堑,再高的武功也飞越不过去。” 梅影闻言看去,真个的,那断涧少说也有七八丈宽,两边崖壁陡立,是无法飞越过去,不禁为之沮丧。 正当她灰心的当儿,急见从洞下崖壁间,传来吱吱叫声,跟着就见纵跃上来有七八只小猴儿,正追逐着飞奔。 她心中一动,笑道:“有了,我有办法能过得去。” 云霄笑道:“你有什么办法,可否说出来听听?” 梅影道:“你看到那一群小猴儿虽然灵活,它可不会飞呀,上下崖壁,必然有攀附之物。可对?” 云霄听了微微沉思了一下,笑道:“好妹妹,你真聪明,幸亏你想得出来,哈哈! 哈哈!” 他笑着,探臂就去抱人家姑娘,哪知一抱之下,却扑了一个空,重心一失,人倒几乎栽向地上,他不禁一怔。 梅影一撇嘴笑道:“真是癫老头的传授,要发狂了是不是!” 云霄腼腆地一笑,道:“我是太高兴了,妹妹莫生气。” 梅影道:“谁生气了?” 云霄笑道:“不生气就好,咱们过去看看吧!” 于是,两人就走向那断崖边沿,向下看去。 就见悬崖下面又是个幽谷,足有五六十丈上下,由于崖脚凹陷,所以下边显得十分敞阔,两壁间生满了藤葛。 以他两人全有武功在身,既有攀附之物,上去即是费不了多大的劲,所以全不考虑,即便滑藤而下。 数十丈高深,眨眼便到,等距地面约有两支来高时,一齐纵身下跃。 就在两人脚方落地,倏地足下传出一声“咯勒”这出奇的一声,把两人吓了一跳,着足似是踏上了枯枝,作那声音不会这么大?……俯首细看,见脚下乃是绿茵细草,更没有半枝枯柴,何以会发出响声? 两个人也都年轻,年轻的人无不好奇心重。 梅影翻手抽出长剑,就向草丛中跳去。 “锵啷啷”,一响金铁交鸣之声。 梅影只觉手一震,迅疾抽剑出来看时,却见剑尖被一宗物件,划裂了寸来长的一道口子。 这一来,她就更耐不住好奇心,但却小心得多了,甩开了手中长剑,伸出两只纤纤玉掌,轻轻的,向草丛中扒去。 “呀!”地一声尖叫,她倏地一纵身,扑向云霄怀中。 云霄只是在打量四下的形势,还真没防到这一着,一见梅姑娘惊悸地扑向自己怀中,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呀?” 梅影幽幽地道:“你看吗!” 云霄注目看去,见草丛中掩盖着两副骷髅,白惨惨的也真有点慑人。 从形状上看,枯骨纠结,似为两人恶斗而死,看来必是江湖中人。 倏地眼前闪起一道毫光,扫目一瞥,看出在另一堆骷髅的腹部,插着一柄长剑。 云霄缓缓地道:“假如我没有猜错,这两人必是武林中人物。” 云霄道:“两人必是有仇,再不就是争夺一件宝物,可能其中一人早已伺伏在这里,等候多时,另一人从崖上滑下来之后,猝起发难,一人用剑扎死了另一人,看!那不是一柄剑,尚留在那里吗?” 梅影道:“你猜得也还有理,只是另一人怎么死的呢?他既然刺中了敌人,但那人尸旁又没有兵刃呀!” 云霄沉思了一下,道:“大概他是先中了对方的掌力,或者是暗器,等他拚力刺死那人之后,临近时,那人又重击了他一掌,因而同归于尽了……”梅影笑道:“也还勉强,但却算不上合理!” 云霄笑道:“看那两具骷髅,少说也是三五年前的事,更没听人说过,怎能猜得真实。” 梅影道:“我猜两人必是为争一柄剑,所以闹了个两败俱亡。” 云霄哈哈笑道:“你是说他们就争的那柄剑?一块废铁,有什么可争的。” 梅影道:“废铁?只怕你们云门世家,没有几柄这样的废铁吧!” 云霄笑道:“你说那剑是宗宝物?” 梅影道:“虽赶不上你那太阿剑,但也必是‘湛庐’、‘紫电’之类。” 云霄笑道:“就那黑黝黝的东西呀?怕都蚀透了呢!” 梅影道:“你可敢打赌?” 几天来,云霄和梅影在一起,早已领教了姑娘的刁蛮,就是明知自己准赢,他也不敢打赌,连忙摇手道:“我不上你的当,总之我不能相信那是件宝物。” 梅影微微一笑,走了过去,抽出了那柄剑,轻轻的在蛮靴底下擦了几下,登时间尘垢尽失,闪出来一道寒光,端的是件神物。 云霄由不得惊叫了一声,道:“啊呀!真是件宝刃哪!” 梅影冷冷地道:“什么宝刀不宝刃,废铁面已。” 说着转身就走,理也不理云霄,等她走出数丈,不见云霄跟来,回头看去,见云霄在那里拨草翻藤,似在找寻什么东西。 她轻吁了一声,道:“你在找什么?就这一块废铁我已捡到了,难道还真的会有盖世奇珍!” 云霄道:“不是,我在替你找找剑鞘呀!” 梅影道:“找不到的啦,就是有也早朽烂了,找着又有什么用。” 云霄一想也对,腼腆地一笑,才跟了上来,道:“影妹!我真佩服你,我竟没看出来那是件神物。” 梅影笑道:“哪里是什么神物,一块废铁吗。” 云霄笑道:“好啦,人有失足,马有漏蹄。那叫漏眼……”他话音未了,突然一股劲风袭来,两人全都迅疾闪身让开,定神看去,却见从草丛中,窜出来一只花豹。 须知山中猛兽,以豹子最是凶狠残忍,行动较虎狼也更见矫捷,那虎狼虽说是嗜肉的猛兽,但在吃饱之后,甚少有伤人的。 豹却就不同了,纵然它吃得饱到不能再饱,也捺不下了它那杀伤外物的天性。 幸而两人见机得早,未被那豹子扑着,但却吃了一惊。 而那豹扑了空之后,立即伏地蓄势,低吼了一声,倏地跃了起来,扑向了梅影。 梅影方得神剑,正然跃跃欲试宝刃的锋利,见状清啸了一声,先闪身让开来势,等那豹掠顶飞过的瞬间,一式“举火燎天”,刺向那花豹腹部。 在这同时,云霄也不怠慢,翻手从背后抽出来太阿剑,一式“长虹贯日”,人随剑走,也扑了上来。 那花豹似通人性,和一般普通的豹子,不大一样,扬爪纵身,似乎极有分寸,在两位武林高手,和两柄神物利刃攻击下,竟然闪挪得法,避了开去。 它也似乎看出来两人不好惹,长啸一声,竟然仓惶逃走,翻身向一片大树林中,直奔而去。 梅影不禁惊噫了一声,道:“咦,畜生还会点把式呢……”她一声未了,遥遥听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花儿!你也真太胆大了,莫说人家是两个人,就单那小姑娘你也斗不了人家呀!” 两人闻言不由大惊,暗忖:“听口气似乎对花豹而言,在这穷谷之中,竟有人以豹为子的,岂非怪事?” 一念未已,那老妇的声音,又遥遥传来道:“二位远路到此,想必也饥渴了,何不来寒舍喝杯山茶。” 两人互视了一眼,梅影接口道:“谢谢你老人家的盛意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那老妇人笑道:“我老婆子在这谷中住了数十年,从未见到外人到此,已不知人间何世,难道二位就不愿让我一睹衣冠吗?” 云霄应声笑道:“我们素不相识,怎好随便打扰。” 老妇人道:“萍水相逢俱是有缘,何况又驾临青灵谷,哪有过门不入之理,知道的说二位客气,不知的岂不认为我老婆子小气了。” “青灵谷?”两人闻言,不禁心头一震。 梅影悄声道:“云哥哥!咱们误打误真的摸到青灵谷来了。” 云霄道:“我看此非善地,咱们可得小心着点。”。_梅影把嘴一噘,道:“我不怕,多惊险也吓不倒我。” 说着话,纵身就翻上了一棵大树,向前看去,黑压压一大片,哪看到个人影。此际,云霄也纵了上来,看了眼前的情形,也是一怔,悄声道:“看那豹子翻身入林不久,就听到那老妇人之声,可能就在左边,不过……”“不过什么?”梅影瞪了他一眼。 云霄道:“我担心深入更是危险。” 梅影道:“那你就不来好啦!” 云霄道:“我哪有不去之理,只是那欧阳玉霞乃是我云霄末婚之妻,让姑娘为我冒险犯难,实在过意不去。” 梅影道:“这是我愿意的,关你什么事?梅岭家风是见义勇为,也不比你们云家差多少。” 她话音方落,又传来那老妇人的声音,道:“对呀,江湖上谁不知武林三大家,云门、梅岭、大巴山。二位即是两家传人,更须要到寒舍坐坐了。” 云霄接口道:“你是什么人?” 老妇应道:“见面自知。”梅影由两人互相问答了一句话中,已听出对方话音发自西边一丛参天古木中,立即双足一点,循声扑去。 云霄也只好随后跟了去,但他心中却疑虑不已,暗忖:“住这等险恶之处,又是和猛兽为伍的人,必不是什么好道。” 两人就在那些大树枝梢之间,兔起鹃落,飞纵跳跃,不到一盏茶的光景,已出去了二三十丈,停身在一棵大树枝丫之间。 放眼朝前打量,见身前不远另一棵大树枝丫上,架盖着一幢木屋。 那木屋并不大,但却可看出来那架屋之人的匠心独具,因为住这种地方,只有树上较为安全。 远远从那屋门看去,隐约间瞧到了一条豹子尾巴,门前搭着一块四五尺宽的木板,其他地方,因被大树枝所遮,看不十分清楚。 就在两人方自打量这树上怪屋,倏见门口处,现身出来一位白发披肩的老妇,望着二人立处,哈哈笑道:“深山穷谷天降嘉宾,且又是云、梅二家传人,我老婆子还走了这一步老运,幸何如之,哈哈,哈哈!请屋中坐吧!” 双方这一照了面,云霄也看不出对方有何异状,心中方自犹豫,梅影先已纵了过去,他无法也只有过去了。 正当梅影身形下落,脚方一着那木板的瞬间,陡觉足下一轻,一声哎呀没有喊出口来,人却向下坠去。 云霄起步得慢了一些,同时暗中也在提防着,一发现梅姑娘中伏,身形向下坠的瞬间,他不敢下落,探足斜着一踩树枝,身形立朝树梢上纵去。 身方上升不到一丈,倏觉头顶一紧,触着了一宗物件,乃是一层细网。 暗中叫道一声:“不好!” 迅疾矮身蜷腿,猛地又是一蹬,“海燕掠波”斜着纵出去七八丈远,仍又落在方才停身的树枝上。 那老妇人哈哈笑道:“好一个滑溜的娃儿,你跑得倒是快呀!” 云霄气得双眼都冒了火,但他知道生气管不了用,只有按下心中怒气,冷冷地道: “你是什么人,我们和你无怨无仇,为何设下诡计陷人?” 老妇人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云霄诧异地道:“你认得我,我和你有什么仇恨!” 老妇人冷冷地道:“我早知你是天山老不死的徒弟,你不是叫云霄吗?老身虽和你无仇,却和这女娃儿有仇。” 梅影一坠下那翻板去,本打算顿足上纵,哪知驻足处软用不得劲,心中一急,探目看去,见自己落在一个网中,竟然被吊在了半悬空。 小姑娘心高气做,哪吃这个亏,暗骂了一声:“老鬼婆子,就这一道丝网能困得住姑娘?” 心念动处,双手张开,提了一口真气,打算以真力把网震断。 哪知,乍看去那丝网细如发线,不但坚韧异常,且还松软得特殊,真力竟然无法加诸其上。 心中正自懊丧,忽听老妇人说和自己有恨,忙接口道:“我梅影初次出道江湖,自信没和人结过仇,几时和你老人家有了梁子呢?” 老妇人笑道:“你要问这个吗?等那徐绿华来时,自会告诉你!” 梅影惊异地道:“怎么?你说我的阿婆要来?……”老妇人道:“她自然不会自己来,但如果知你被我擒住,她就得来不行!” 梅影道:“那她怎会知道我在这里呢?” 老妇人道:“姓云的小子,自会送信去!” 云霄接口道:“我可没有那么多空闲,我看,你还是放了人家吧!” 老妇人哈哈笑道:“好小子,你说得倒轻松,放了她……哼哼!我因在这穷谷中五十年,这罪可不是好受的呀!” 云霄道:“你困在这里,和人家又有什么相干……”老妇人道:“不相干?……当年徐绿华梅花针射瞎了我双目,抢走了我心爱的人,弃我在这穷谷之中,以为我必死无疑,哈哈!哪知我吴巧命却长得很呢!” “吴巧!”梅影心中惊叫了一声,忙道:“哎呀!你就是吴姥姥呀!快放了我吧!” 吴姥姥冷哼了一声道:“小丫头,你别做梦,徐绿华不来,休想我放了你!” 梅影把脸一哭丧,道:“从这里到梅岭,往返最少得一个月的时间。” 吴姥姥道:“那你就等上一个月吧!” 梅影道:“假如我阿婆一年都不来呢?” 吴姥姥道:“那你就在这里陪我一年……”云霄蓦地朗声大笑起来道:“你这老婆子也太不讲理了,哪有逼着让人家陪你的,你为什么不也生些儿女,叫他们陪着你呢?” 吴姥姥厉喝一声,道:“小子,你敢对我无礼!” 云霄道:“谁对你无礼了,是你不讲理啊!” 吴姥姥道:“我怎样不讲理了?” 云霄道:“你和梅阿婆有仇,就该到梅岭找她去,自己又不敢去,却拿着人家女孩儿出气,是不是不讲理,如果你有儿女,被人家这样折磨,你该怎样?” 吴姥姥闻言,沉默了一阵,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有儿子的,也有个小孙女,可是他们现在都到哪里去了?” 她喃喃地默念着,似有其不胜舐犊之思……云霄笑道:“老前辈,你是否愿意说出来你儿孙的姓名,我也许可以替你去找一下子。” 吴姥姥闻言,抬起头来,对着云霄,从那已失明的双目中,似乎淌下了几滴泪珠儿,缓缓地道:“我儿名叫桑锐……”“桑锐!”云霄惊叫了一声,“可是人称玉面封狼的那个桑锐吗?” 吴姥姥一听,神情立即显得激动起来,忙问道:“好小子,你认得他吗?他在什么地方,快说!”云霄闻言,不由为对方的神态所感动,心中暗叹一声忖道:“人谁无父母,谁无子女,一到了老年,由不得就会想起自己的子孙来。” 他立时又联想到自己的二弟云汉,虽然他这样的倒行逆施,父母何尝又不是在深爱着他……”沉思中,他忘了大敌当前,就松弛了戒备,蓦听梅影高喊了一声道:“云哥哥!小协…”一声喊声未了,倏觉肩上一紧,忙不迭扫目看去,就见那吴姥姥人已到了跟前,双掌已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心中一惊,方待挣扎,又觉脚上一轻,竟被人提下树来,甫一落地,立又被按倒在地上。 吴姥姥沉声道:“小子,你说话吧!若有半字虚言,哼!哼……”云霄被对方制住了脉穴,浑身劲力全消。 他这时喘迫着,连急带气,脸色惨白,双眼却红如火球,额头上,冷汗颗颗滚下,愤怒地望着对方,心忖:“我只要能脱出掌握,下用剑扎你几个透明窟窿才怪!” 他思之未竟,吴姥姥却喝道:“怎么,你说话呀?” 云霄冷冷地道:“有什么事,你就快问吧!” 吴姥姥道:“你在什么地方见过我那儿子桑锐!” 云霄道:“他早就死了。” 吴姥姥闻言,呼吸似有喘促,脸色变成了铁青,身躯也有点颤抖,大声喝道:“放屁,我那儿子的武功可不含糊,他会死,我不信!” 云霄道:“你不信算啦,去找他回来呀?” 吴姥姥道:“我是得找他回来,你得答应陪我去找!” 云霄道:“我陪你去找?,没有用,除非请阎王陪你去差不多!” 吴姥姥冷哼了一声,道:“你不答应陪我!哼,可由不得你!” 云霄道:“你要把云大爷怎么样?” 吴姥姥陡地露出一副狞狰的面目,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听着,我要点散你一身功力,让你能吃能喝,能行能睡,就是不能运气,也不能和人动手,腿动废腿,手动废手,骂人点哑穴,瞪眼就挖掉你的眼,跟着我走!” 云霄道:“你那宝贝儿子,都死了多年啦!要我陪你去哪里找去?” 吴姥姥道:“他真的死了么?” 云霄道:“我骗你干什么?他就被埋在阿房宫的遗址上。” 吴姥姥道:“可是你动手杀他的吗?” 云霄笑道:“那时我还是小娃儿呢!怎能会杀了他呢?” 吴姥姥手上陡地一用劲,厉声道:“快说!是谁?是什么人杀了我的儿子?” 云霄心中一动,暗忖:“好吧,我让你们闹个自相残杀再说!” 念头转处,朗然道:“凶手就是那天蝎教主……”吴姥姥道:“什么,是天蝎教主?” 她问出一声之后,接着就是一阵狂笑,道:“好小子,你敢骗我!” 话声甫出,就见她那两只紫黑的长爪,由肩部移到了领上,而且手上加了劲,嘴中喃喃地道:“好小子,敢在我面前要花枪,告诉你,那前后两位天蝎教主,都是我的师妹,她们会害死我的儿子?!” 云霄闻言,暗吃一惊,他这才想起五十年前称雄江湖的花氏三狐,这吴姥姥乃是当年三狐之一的通天狐吴巧,依次是玄天狐仇妙,翻天狐花媚。 玄天狐仇妙后改名仇贞,隐居北天山,竟然又以花仙的姿态出现江湖,替那翻天狐花媚接掌了天蝎教。 云霄虽然想起了这些故事,但他这时被那通天狐吴巧双手叉得窒息了,全身都软绵绵的,呼吸立即感到困难。 他已知道危机临头了,身子受制,汗出如浆,不禁暗自叫道:“天哪!我云霄就这样死去么?” 喉头的压力,越来越紧,就觉得天旋地转,双目金花乱闪,胸中一阵阵逆血翻腾。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豹的惨嗥,恍如狂飚刮林而过,枯枝败叶均被震落的样子,凄厉已极。 这一声的传来,使得云霄心中倏地一震,暗道:“不好,大约梅影妹妹已被豹子吃去半个了吧?” 他一念未了,就觉得眼晴一黑,宛如坠入阴黑的万丈深潭,飘飘然有若梦游大虚,人就昏厥过去。 原来梅影被困在网中,眼看着云霄被制,芳心大急,无奈这张丝网太奇特了,竟然无法用得上真力,急得她手足失措。 忽然纤手触着一物,蓦地想起自己新得来的宝剑,神志倏地一清,暗道:“我真是急糊涂了,手中现有神物利刃,怎么都忘了,不妨试试能否斩断这条网,如果能斩得断,不但自己可以脱困,也可以救得了云哥哥啦!” 心念一起,就慢慢抽出神剑来,插进网孔中,暗运腕力,猛的向上一挑,唰地一声,已被她削开了一尺多长的口子。 这一来,禁不住芳心大喜,立即用剑左右横竖划了几个口子,就仗剑从那孔中,溜了出来。 哪知,在那网旁正伏伺着那只花豹,一见梅姑娘脱困而出,低吼了一声,就扑了上来。 梅影不防,倒被它吓了一跳,迅疾伏身,一式“仰观北斗”,剑从肘下扫出,正掠向那豹的顶皮,连皮带肉,被削下巴掌大一块,立即渗出缕缕血丝,发出了一声惨叫。 通天狐吴巧乍闻花豹惨叫之声,心头一震,由不得就松了手,云霄颓倒地下,她却将身形,斜斜地向后一仰,腰上一用劲,宛如脱弦之箭,射了过去。 须知通天狐吴巧对于那花豹无异母子,她从乳豹开始,就一直哺育它长成,巨还传授调教它练功夫,相依为命十数年,她当然是十分关心。 所以一听到那豹呼救之声,就立即放下了云霄,飞纵过去。 但等她一到那木房下面,听觉上似乎感出人豹已没有了争斗。 须知这通天狐吴巧的双目,已被徐绿华的梅花针打瞎,只能靠着敏锐的听觉去辨别,侧耳听之下,并没有发觉个动静,还以为是花豹受了重伤。 于是咧唇吹出了一声哨音,召唤那花豹子。 那豹子被她调教得倒是十分通灵,闻声就扑了过去,依偎在她身边,呜呜的低叫着,宛如小狗偎依着老母狗的样子,十分的亲切。 通天狐吴巧在这谷中五十年,因为双目失明,就锻炼她那听觉,却收到奇效,平常可以听出百十丈远,无论人畜,都能分辨出来。 她这时侧耳一听,微闻有脚步起落之声,就知敌人没有远去,立即拍花豹头顶,喝道:“花儿!快追上去,把她吃下肚去。” 第十二回 那豹闻言,立即腾身又起,朝梅影扑来,同时吴巧也纵起了身形,循声飞追。 原来梅影一剑逼退了豹子,倏见通天狐吴巧扑出,她身形一闪,就隐在一处矮树间。 但她却关心着云霄的生死,就慢慢地向云霄身边挨近,冷不防,从地上夹起那昏迷的云霄,撒退就跑,这样才惊动了那吴巧,纵豹追来。 梅姑娘这时,真成了急急如漏网之鱼,用出了全身功力,直向谷底奔驰。 还好,那云霄在经过一阵颠簸之后,总算还过来一口气,只觉是被人夹着飞跑,睁眼看去,认出来是梅影姑娘,心中不禁大喜,忙道:“影妹妹,快放下我!” 梅影一听云霄说了话,芳心也大为宽慰,松手放了他,深情款款地道:“霄哥哥,你好了吗?可把我急死耍……”他一言未了,远远传来豹鸣之声。梅影探手拉起云霄,慌不迭叫道:“快跑!那老妖精追来了。” 云霄道:“尽跑也挡不了事,来!咱们用石头砸她!” 梅影应了一声:“好!”两人就闪身到一处乱石堆后,伏了下来。 那通天狐吴巧虽然双目失明,但她那听觉却是敏锐得很,加上那只豹子,不但眼能辨得秋毫,而旦嗅觉更是特别的灵。 一人一兽,相互偎依,不一会的工夫,就近了上来。 也就是当两人方伏好身躯,通天狐已驱豹赶到,那豹子仰天啸了一声。 通天狐吴巧道:“花儿,你已发现了敌人吗?快扑上去,不能放走一个……”她话声未落,梅影已然扬手打出来两块盖形石子来,夹风发出一声锐啸,直打向通天狐。 通天狐听风辨位,已知敌人是打来了一块石子,激发起她那凶悍之性,“哇”地怪叫一声。 那豹子本来作势待朝梅姑娘扑去,听到了通天狐的一声怪叫,也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情,忙即上住了前冲之势,伏身在地。 在这时,就见通天狐凌空纵起,大袖扬处,已接住了那两块石子,厉喝一声:“还给你!” 喝声中,又是大拍一扬,两石齐被掷回。 梅影听那风声,就知对方的内功修为,比自己高得多,她可不敢硬接。 就这一瞬间,通天狐回了石子,身形跟着欺进,就扑向梅影的伏身之处。 梅影真没想到瞎老婆有这么快,眼看人已扑到近了,立时慌了手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舞起,抓起来地上的石子泥块,或是枯枝草根,一齐都向通天狐扔去。 刹时间泥风石雨,齐罩而下,声势虽然凌厉,但却失了准头。 通天狐吴巧挥起两只衣袖,挡架着那石子泥块,一面却哈哈大笑道:“好丫头,你就这点能力了吗?我看你今天怎能逃出手去?!” 她这时因为那石子泥块如雨飞来,自己眼睛看不见,闹不清敌的真正位置,打算用话激对方出声,自己就可以一扑而中了。 哪知,她这点鬼心思,瞒不了刁钻的小姑娘,她就是一声不哼。 就在这时,云霄抽冷子一石飞到,正打中她腰中“笑穴”,通天狐挨了一下,微微一怔,陡地扬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笑个不停不歇,而且笑得手舞足蹈。 梅影见状,一时还不知瞎老婆是中了穴道儿,还在一个劲地乱扒乱扔,不一阵工夫,已将通天狐打成了个花斑狼头,头上也见了血,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污。 但是,她仍然狂笑不休,小姑娘不禁一怔,转头一看云霄。 云霄笑道:“她已被我打中了笑穴,不笑死不歇,非得笑个肝肠寸断不行!” 梅影笑道:“这就是你们天山的绝技呀!” 她虽是这样的说,但眼看着对方那可笑的样儿,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那豹子先是一声低吼,跟着又是一声惨叫,倒地乱滚起来。 原来那豹子吼出来一声,方跃起来向梅影扑去,被云霄贯注真力,抖手打过来一根枯树枝。 须知云霄的天罡神功,已练到了摘叶伤人之境,这一根树枝,无疑就是一柄利刃,正又打在制命之处,那豹子怎生受得了? 惨啸声中,倒地也就只是滚了几滚,不动了。 通天狐吴巧心虽然明白,无奈穴道被制,却由不得她,仍是狂笑不止。 笑着笑着,连声音都变了,她是由欢笑在被打中穴道之后,变为狂笑,笑得声竭力嘶,又变成了苦笑。 先是捧腹大笑,接着身子一阵摇晃,栽倒地上,却又成了伏地修笑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还叫着:“锐儿!你把娘想得好苦哟!哈哈!哈哈!想得我好苦哟……”梅影总是个女孩儿家,心肠软,慢慢地,她已感到这瞎老婆子太可怜了,而动了侧隐之心。 倏地又听她叫道:“哈哈!哈哈!我老婆子因在这青灵谷五十年,为的是要等你回来,怎么你真的如那……哈哈……小子……哈哈!所说的那样,哈哈!死了……死了吗? 那我还等什么呢?……”她惨笑着,数落着,陡地发狂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厉声叫道:“姓云的小子,还我儿子来!” 喊声中,倏地一纵身,向云霄伏处那一堆乱石上撞去。 云霄以为对方穴道已解,朝自己拚命而来,赶忙地一闪身。 但听轰然一声响,接着就是她凄凉一声惨叫,撞了个血花四溅,眼看是活不成了。 天色已黑,夜幕早垂,幸好天际还有一弯新月。 云霄望着地上的一人一豹两具尸体,长叹一口气,道:“好险啦!我这是两世为人了!” 梅影的一双秀目,有一点润湿,慨叹道:“这老婆婆也太可怜了。” 云霄道:“你可怜她,她却不可怜你哩,幸亏她双目失明,否则咱们两个,今天谁都别打算活!” 梅影忽的想起了一事,道;“云哥哥!你认识那桑锐?” 云霄摇摇头道:“我怎会认得,他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梅影道:“你怎么知道的呢?” 云霄道:“是一个武林前辈和我说的,他是死在天蝎教八位护法尊者的手中。” 梅影又是一声慨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论正道邪派,母子之情,才是最真最纯的了。” 云霄道:“所以为人子者,当以孝亲为第一,天下之爱,也只有母爱最伟大。” 他顿了一下,又道:“就以这位瞎老婆说吧,当年的花氏三狐在江湖上,可说是作尽了坏事,但谁又知道她竟是这样的舐犊情深呢?” 梅影卟哧一声,笑了起来道:“你几时学来了这副冬烘样儿,此时非说教之时,眼前我们到哪里去呢?” 云霄道:“我们这不是进了青灵谷吗?当然是要到谷深处探它一探才对。” 梅影道:“要探谷就快动身呀……” 云霄道:“咱们先调息一阵,休息过来了再去不迟,我猜从现在起,危机一步接近一步,大意不得。” 于是,两人就找了一处干燥隐蔽之处,坐了下来,不一阵工夫,全都浑然忘我。 就在这时,在他们周围出现了不少的黑衣人,似在搜索着什么! 陡地有一人惊叫了一声,道:“在这里了,怎么已遇害了呢?” 他这一声喊出,立有五六个人循声扑了过来。 又有一人打量了一阵,望着那倒在地上的一人一豹,道:“我猜他们必是人豹拼斗,最后同归于尽的……”一人道:“我看你这位狗肉和尚,真的是浪得虚名,就以通天狐的能耐,会斗不过一只豹子……我猜她是受人暗算而死!” 先前一人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却难令我心服。” 青灵谷底,一片灯火明亮,在一块旷地上,搭盖了数十栋木屋,这里正是天蝎教的一处分坛。 夜幕方降,远远先是响起了豹吼之声。 此地崇山密林,是常听到猛兽的啸声,不足为奇。 继之而来的,就是凄厉的狂笑声,刺耳难闻,且还是一声连着一声。 这一来,立时引起了天蝎教中的一阵骚动,先派出去了护坛四将军,循声去看,去了大半时辰,并没有任何动静,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回来。 接着又派了护花四使者,还有那三位护法尊者,狗肉和尚化因,阴司秀才冷焰,浮生子丁南。 不过,当他们方起身时,花蕊夫人叮嘱:“你们可知在本谷的另一边,住的是什么人吗?” 众人全为之瞠目,花蕊夫人道:“她是本教护法祖师桑锐之母,也就是当年名震江湖的通天狐吴巧,你们此去,可得小心点,最好能避着她。” 七人领命,循声飞来,却见地上倒着一个老妇,脑浆进裂,死状甚惨,另一边却倒着一只花豹。 从衣着上看,他们认出来那老妇乃是通天狐,所以狗肉和尚化因,认为是人豹相拚而死。 阴司秀才冷焰的心眼较多,在江湖上是以好滑见称的,他一眼就看出来,那豹是被重手法贯注在树枝上扎死的,所以他疑心是发现了敌人。 他一听狗肉和尚说出不服的话来,笑道:“你别不服,可看那花豹腹上一截树枝,内力如不到摘叶伤人之境,只怕难毙了此豹。” 狗肉和尚化因打量了一阵,道:“真不含糊,阴司秀才真有两手,不过,你可看出那凶手的来历吗?” 阴司秀才冷焰沉思有顷,道:“我猜必是云霄那小子来啦!” 狗肉和尚化因道:“只怕未必,青灵谷算得上天下隐密的所在了,不信他能找得到。” 阴司秀才冷焰笑道:“岔镇七星谷也够隐密的了,且还有死亡毒藤依为屏障,人家还不是照样进去了,不是公主去得快,四妖只怕早都见了阎王。” 狗肉和尚冷哼了一声,道:“我就不信他一个黄口孺子,会有这么高的能耐。” 阴司秀才冷焰道:“我也有点不信,咱们不妨搜一下看,我猜一定走得不远。” 于是,他们低议了一阵:由狗肉和尚和浮生子各率领着两位护花使者,分头包抄,以谷中一处赤水坑为中心,逐步收缩。 哪知道,就在他们停身处不足五丈,矮树丛中就坐着云霄和梅影两人,把对方的话,听了个清楚。 云霄伏在梅影耳边,说出了他想好的对敌之策,梅影点头笑了笑,倏地一长身,闪电一般,纵上树去,云霄此际也纵上了另一棵树。 天蝎教中的人,这时是分头包抄围捕云梅二人。 云梅二人却是分头暗中跟随,看他们捣的什么鬼。 阴司秀才冷焰在江湖上,可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道了。 他在四凶之中,以智囊见称,也是狠毒凶残得失去本性的人。 他支配出去所有的人,细加搜索,而他却不负搜索之责,专门在谷中忽来忽往,准备呼应支援,一路上尽力设法稳藏身形,绕着这一片树林搜寻。 倏地从夜风中传来一声长啸,那是浮生子丁南的声音,许是发现了敌踪,阴司秀才冷焰迅疾奔了过去。 可是,在他飞驰了一匝之后,竟没有找到那浮生子在什么地方。 夜风吹起了落叶,簌簌发响,四下里黑影幢幢,闹不清是人是树。 阴司秀才冷焰乃是久经风雨的人物,以情形推断,准知道了南多半碰上了敌人,也许已遭了毒手。……他先稳下心来,宁神调息,一边细听周围有否动静,果然被他听出在左侧山坡那边,隐隐有异声随风传来。 他抬手亮出了古铜笛,摸了摸身上十二支白虎丁,腾身而起,劲朝山坡那边,直飞纵过去。 目光到处,只见一道白光宛如龙蛇飞舞般,把个浮生子围在中间。 他这时才明白丁南啸声突停之故,敢情因对手太强,无暇分心求援,心中微微一凛,疾扑过去。 那道剑光突然飞开老远,丁南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阴司秀才冷焰见状,振吭大呼道:“朋友休走”那剑光乍落又起,挟着清啸之声,投入到密树丛中。 以阴司秀才冷焰那等眼力没有看出来对方的面貌,隐现间,只看出紫衣飘飘,是个女子身子,就已不见了。 冷焰心念一转,暗忖道:“这是什么人,竟有这样高的剑术造诣?凭天蝎教的两大护法,会看不到对方的真面目?” 念头一动,冷哼了一声,横空追扑而去。 这一带的树林高大绵密,身入其中,光线暗淡,令人感到四下里,浮荡着阴森肃杀的气氛。 就在这时,蓦地东北角上,也传来一声长啸,啸声凄厉刺耳,一听就知是有人遭了毒手,死前的惨叫。 阴司秀才闻声,心中倏地吃一惊,暗道一声:“自己日常惯于算计人,今天怎么糊涂了。竟然轻入险地,如果中了敌人埋伏,那才冤呢!” 心念动处,方打算转身向林外纵出,倏觉一股劲风袭到,微微一凛,疾然斜闪开去。 他听风辨位,身形方稳,右掌猛扫出,劲气飒飒,威猛异常,同时,他那左手古铜笛也疾如电光石火,戳向对方中盘,口中却冷喝一声,道:“是何方朋友,亮出万字来。” 他出手得够快,但对方也丝毫不比他慢,但仍是一声不响,抡剑疾攻。 但见那道寒光陡然如灵蛇乱掣,刚一出现,便化为十数点暗白寒芒,迎面急洒而来。 阴司秀才冷焰万没有想到对方一出手,竟是这等毒辣招数,而剑上功力之深,却是平生罕见。 就在双方招数刚一接触,倏地远远又传来一声惨叫,两下里都似一怔,一齐错闪开去。 两人这一错开,相距已在两丈以外,漆黑之中,又是谁也瞧不见谁。 阴司秀才冷焰在江湖上,以阴险狡诈见称,向来绝不打没有把握之仗,眼前的情势,使他心中在不觉间萌生怯意。 对方那人,突然发出咯咯两声娇笑。 冷焰等了一会,并不见对方说话,心怔:“今晚就算没有擒住此人,但好歹也得查出她的来历,也好向教主交代,不然,总得弄到一点线索,以后也好着手侦查。” 当下冷笑了一声,道:“本尊者阴司秀才冷焰,效力在天蝎教护法坛下,尊驾敢不敢报出个姓名来。” 四周围寂静无声,好似对方那人已经远去。 冷焰又厉声道:“你连一句话也不敢说,难道就只会笑不成,以本尊者看来,江湖上那些下五门的小贼,也比你硬朗得多。” 这两句话说得是够难听的了,以冷焰的想法,对方必定非得出口骂不可,心忖: “目下就怕她不开口,只要说话,任是破口大骂,总能套出一点线索来。” 哪知,他等了一阵,四下毫无声音,真像那人业已远扬了似的……这一来,阴沉凶险的阴司秀才冷焰,可就沉不住气了。方打算不顾一切,前扑过去,突然间,左前方一丈多远处,发出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你阴司秀才只配到阴曹地府去,在人间只有害人,记着,我早晚就要送你去……”话声方落,跟着又传来一阵衣襟带风之声,转眼间,已出去了七八丈处。 刹时间,把个阴司秀才惊呆了,从口音上去听,敢情对方是个妙龄少女。 但目下他却不敢多想,立即施展身法,奔出林外,到了那浮生子丁南跟前,从地上挟起来,连看也不看,便疾驰而去。 不大一阵工夫,他已回到那一片木屋区,恰在这时,狗肉和尚化因也到了,后面那四位护花使者,只剩了三位,而那化因肋下,也挟着一人。 狗肉和尚一看到阴司秀才,就先震问:“老冷!丁尊者他怎么啦?” 阴司秀才冷焰叹了一口气道:“他已吃了大亏,眼下离死不远了……你肋下挟的何人?” 狗肉和尚化因道:“铁拳赵德,他也被人伤了!” 阴司秀才冷焰道:“你们所遇的人是什么样儿?” 化因道:“还不是那小子云霄……你所碰上的是谁?” 冷焰道:“是个年轻的女娃儿……” “哪是梅岭双娇中的老二,吃了亏啦,是不是?” 耳边陡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二人转头看去,见是他们的教主花蕊夫人,连忙施礼。 花蕊夫人道:“你们快去套车,护着那欧阳姑娘连夜赶回总坛去,记着,一路上可要特别小心,我在这里对付他们。” 青灵谷立时起了骚动,就在天将拂晓时,从另一个出口处,飞驰而出一辆马车。 这时的云霄和梅影二人,戏弄了一阵那些天蝎教中的人,也觉有些累了,正然靠在一处休息。 小姑娘的心中,却是有些甜蜜蜜的,虽然他们只是肩挨着肩,但那一股男人的气息,使她着了迷。 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们身前,站立着一个白发美妇。 梅影在迷惘中,只觉身前有个人影晃动,倏地睁眼一看,惊叫了一声,喝道:“你是谁?” 她这一声出口,也惊醒了云霄,抬头看这位素衣美妇,虽然眉发皆白,全面目仍甚动人,一时搞不清是敌是友,呆呆的发起怔来。 那白发美妇被梅影一问,微微笑,道:“你先别问我是谁,你可是徐绿华的孙女儿吗?” 梅影陡地站起身来,翻手探了探身上长剑,娇叱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白发美妇笑道:“好个娇纵的丫头,你要是的话,赶快离开这小子,如果不是,那我可就要对不起了。” 梅影心高气傲,闻言早就气得秀眉直竖,但她怒极反笑,咯咯笑道:“我就这样听你的话吗?你总得让我心服才是呀?” 白发美妇笑道:“你要怎么样才心服呢?不妨说出来听听!” 梅影道:“我先请教一下你的大名,然后嘛,还是领教一下你的武功绝学,那样我才能心服!” 云霄的江湖经历,可是要比梅姑娘多得多,早看出来对方不是等闲之人,忙阻拦道: “影妹妹,不可轻易和人动手,我看你还是回转梅岭去吧!” 梅影娇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如就这样一走,梅岭一派的牌匾算是被我砸了,以后还能在江湖上行走吗?” 白发美妇笑道:“对呀!人谁不爱惜羽毛,小姑娘,咱们如何动手法呢?” 梅影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姓名呢?” 白发美妇道:“老身姓名你日后自知,目下先不必说。” 梅影道:“那你一定认识我阿婆了?” 白发美妇道:“嗯,但现在不必提,你也用不着套我的话,快说怎么打法吧!” 梅影先探手摸了一下剑,再一看对方并没有带着兵刃,于是想了一下道:“我想先请教一下掌法,以十招为限,请教你的内家功力,咱们点到为止,怎么样?” 白发美妇笑道:“好个狡猾的小丫头,你倒先留了退步,既然这样,你就动手吧!” 她说完话之后,仍是悄生生地站着,既不运功调力,也不去起门户。 云霄却有点不放心,打着招呼道:“影妹!小心点呀!” 梅影冷哼了一声道:“我知道啦!就你罗嗦!” 她在说话声中,冷不防,纵身举掌,朝对方迎面切去。 她这一掌,却是用了八成以上的功力,招法手法奇奥异常,脚下所占方位,也十分的灵活。 那白发美妇微微一笑.上身陡地向后一仰,退开了大半尺,宛如白云舒卷一般,甚是自然,速度不快不慢,但却含有无上玄机。 梅影忽然感到自己这一招精微变化,竟因对方这后仰之势而全被化解,登时感到骇讶。 但她还是不服气,口中冷哼了一声,手掌微微缩退数寸,方打算另施杀手。 可是,那白发美妇的上半身,像被她手掌磁力啄住似的,随着她那缩退之势,也向前移动了数寸。 梅影蓦地一声娇叱,奋力发掌击去。 她这时用上了十成力道,掌发处,劲力如山涌出,声威肃杀已极。 但那掌力到处,白发美妇早已横移开去,她这一击就走了空招。 梅姑娘心中越发地生气,立即人随掌走,冲出去数尺,娇躯倏地疾转,再向那白发美妇扑去。 这一来,她尽展所学,纤掌起处,施展出怪异诡奇的手法,掌劈指扫,错眼之间,已经攻了有五六招。 但见那白发美妇素衣飘飘,晃来闪去,身法既稳又快,宛如行云流水一般,十分好看,并无惊世骇俗的工架,却具有无限神效,她梅姑娘掌发如风,毫无一点用处,连人家的衣角,也没有沾上。 转眼已超过了十招,梅影已打上火来,仍然不肯停手,翻手竟抽出剑来,手扬处,洒起漫天寒芒,攻势之烈,一似碰上了强仇死敌,要与对方同归于尽样的。 白发美妇似乎已被激出了火气,霜眉一挑,突然反手齐出,左手先粘开对方的长剑,右手迅快拍了一掌,口中同时喝道:“好个不知进退的丫头,你当我收拾不了你吗?” 她右手出处,迅快如电,梅影任是有剑在手,也无能为力。 “蓬”的微响了一声,梅影的娇躯,随着对方掌力,飘飞出去七八步远,掉在地上。 白发美妇冷冷地道:“你现在可服了么?” 梅影此时只觉得心血上涌,心知已受了重伤,连动弹都难,哪还能说话,只好静静地躺在土地上。 就在那白发美妇语声未了,云霄倏地纵起身来,厉声喝道:“你可是花仙仇贞,姑娘和你有什么仇,竟下这样的毒手。” 来人正是天山三仙之一的花仙仇贞,闻言冷冷地道:“谁要她不知进退,就是你今日也难逃公道。” 云霄道:“我云某人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仇贞道:“谁说没有?你阻碍天蝎教的发展,还说没有仇?” 云霄朗声笑道:“原来是为天蝎教而来,请问,贵教抢走了我家的人,我也不能过问吗?” 仇贞道:“是你破坏我们大事在前,再说,抢走欧阳姑娘的,可也是你云家的人呀?” 云霄道:“但他已受了你们的诱惑,失去了本性。” 仇贞道:“那只怪你们云门世家的武功徒具虚名,功夫没有练到上层境界,自甘效命,能怪谁呢?” 云霄道:“你今天找上了我,打算怎样?” 仇贞冷冷一笑道:“眼前有两条路,任你选择其一,一是投降本教,二是我毙了你……”云宵朗声哈哈一阵笑,道:“你未免把癫仙的徒弟,看得一文不值了,降是不能降,死也不怕死,就算真的死在你手,也只怨学艺不精,未能尽扫荡妖氛之责!” 云宵笑道:“你打算怎么样取我的的命呢?” 仇贞道:“咱们不妨打个赌,我要讨教你的手法,方才那小丫头攻了我十招,我也攻你十招,怎么样?” 云霄道:“不知是如何的赌法?” 仇贞道:“你如接得下我十招,我立即解散天蝎教,如果你接不下,哼哼,你就来世再逞雄吧!” 云霄沉思了一下,道:“好,一言为定,就请赐招吧!” 仇贞微微一笑道:“你小心了,老身这就发招出手啦!” 云霄凝聚全身功力道:“你尽管施为吧!” “好!”仇贞口中娇喝一声,素衣微飘,踏前一步,倏扬纤掌迅快劈出。 云霄立即施展出师门绝学天罡十二式,掌劈指扫,以攻为守。 但见两人手掌翻飞,衣襟飘飘,身形盘旋进退,快逾闪电,眨眼之间,变化了七八种掌势。 仇贞娇喝一声道:“果然好身手,尽得了癫老头的真传,再接我第二招。” 她这一招施出,用的是“万花迎春七诀”中的一招。“春回大地”,掌势奇异已极,乍觉毫无劲力,宛如春风和畅,但那劲气只一近身,使人觉得闷压压的有气无力。 云霄不禁心头一震,急急使出“万象三式”中的绝招来,表面上似是奋力进志,其实乃是明攻暗退,错眼之间,已脱出对方掌力笼罩范围之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花仙仇贞冷哼了一声,跟踪追上,第三招出手,“春寒料峭”,掌势出处,地上砂飞石走,四周两丈之内,木折草偃,真有点像似春初寒风刺骨痛一般,声热威猛,人襄罕见,足见她已存下毙敌之心。 云霄心知在这种情形下,不排命是不行了,于是大喝一声,不管一切,施展出天罡十二式中绝学,与之对抗。 但见掌风呼啸,人影晃摇中,划风生出一声声尖锐的啸声,刺耳惊心。 花仙仇贞不禁微一皱眉,心忖:“我要连个小娃儿都制不了,天蝎教是真该解体了!” 念转处,顿时清啸了一声,蓦地双掌迅快劈掌迫得云霄向横侧闪开,她跟着就又冲了上去。 云霄也是贯注了真力,发掌劈掌,他的掌势挟起阵阵震耳啸风之声,声威之强,也算武林罕见。 又是数招过去,都已超出了十招了,双方仍然战在一起。 云霄沉不住气,朗声叫道:“十招已过该歇手了吧!” 仇贞此际却是一声不哼,趁着云霄发声不防之际,蓦然用了一招“手挥琵琶”,掌力出处,“蓬”的一声,把云霄身躯震飞起一丈来高……又是“咕通”一声响,云霄摔下来,翻滚开七八尺远,就此僵卧不动了。 花仙仇贞虽然一掌击倒了云霄,但已超出了预定的十招,已是第十二招了,她心中也觉着有些惭愧,抬手抹了抹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这不能怪我不守信,天蝎教怎能为你一人而解体,小子,你认命吧!” 她语声甫落,白衣飘闪间,人已没入密林中去。 第十三回 月,西沉;星,稀疏;天,微曙。 青灵谷中一片荒草地上,躺着两人,是一男一女,还都年轻。 远远传来一声声的狼嚎,凄厉刺耳。 那一青年书生,在地上转动了一下身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哎哟” 那一紫衣女郎翻转了一下头,道:“霄哥哥!你没有死吗?” 青年书生正是云霄,他闻言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是还活着,只怕等不到天亮……”紫衣女郎也正是梅岭双娇梅影,她征了一下,道:“那为什么呢?” 云霄道:“你听到那狼嚎没有,咱们就得喂了狼!” 他一语未了,“呜”远远又响起了一声狼嗥。 梅影闻声,由不得心中着了慌,在地上滚动了两下,似在极力挣扎,打算站起来。 但是,她全身已失去了劲力,哪还爬得起来,头方一抬,就有一股逆血涌起,闷哼了一声,人又倒了下去。 云霄见状,叹了一口气道:“梅姑娘!你不要怕,狼来了,我叫它先吃我好啦!” 这本是一句傻话,一只凶残的野兽,怎能和人打得商量?还不是择肥而噬,管什么你先我后……但,这句傻话,出在了放浪不羁的云霄口中,只是一种宽心话儿,入在了梅影姑娘的心中,却使她心底深处,涌起了一股无可名状的温馨,甜甜的,脸儿也有些发热。 她娇嗔道:“亏你还是癫老头儿的徒弟,难道你只学会了嘴皮上的功夫,能耐到哪里去了,连个自救之道也没有吗?” 云霄轻叹了一声道:“我已被花仙仇贞的三阴玄冰毒功击伤,就是大罗神仙也无回生之术……“三阴毒功?”梅影没等云霄把话说完,先就惊叫了一声,身形往上一起,没费多大劲,竟然坐了起来。 “咦!”她不禁更惊异了…… 她方才要打算起来,怎奈力不从心,如今竟起来了,怎不惊异,脱口咦了一声。 云霄不知她为什么发出惊叫,还以为姑娘是心惊那阴毒功呢! 于是,接着又道:“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须知这三阴毒功,属于偏激一派的内家上乘武功,比起那五毒手、赤煞掌一类的毒功,有过之而无不及……”梅影听云霄错会了意,没好气地道:“哟!竟有那么厉害呀!” 云霄道:“那是当然的啦,如被击中,毒浸入体内经脉之中,过了十二个时辰,连治都难……”梅影姑娘咯咯一声娇笑道:“你在自说鬼话哟!我问你,受了毒伤之后,有什么感觉?” 云霄道:“四肢绵软,奇寒难耐,凛抖而死!” 梅影道:“你目前有这种感觉吗?” 云霄道:“冰寒侵肌透骨,我早就忍不住了。” 梅影闻言,伸了伸两条玉臂诧异地道:“我怎么没有这样感觉。” 云霄道:“你只是被她袖风击伤,怎比得我和她内力拚搏。” 梅影道:“这么说来,你真的无救了么?” 云霄默然无语轻叹了一声。 梅影道:“霄哥哥!你可是叹气了么?” 云霄仍是默然,过了一阵,方缓缓地道:“当今之世,除了我帅父之外,只怕没有人能治得了我这伤……”“那却不见得,除非你自愿求死。” 他一声未落,陡然遥遥传来了这一句话,云霄惊得一侧身,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梅影却已站起身来。 小姑娘虽然惊疑而起,乃是受了潜在着的反抗本能的支持,但她身形却稳不住势,连打了两个踉跄,压制不住胸中伤势,大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幸而身前有一棵树,她这时只可扶树而立,动也不动,如果妄动,必定会晕倒在地上。 遥遥又响起那个清脆的声音道:“小姑娘,我看你的伤势也不轻呢?赶快坐下来…… 琴儿!快去把那两人请上来。” 又是一个娇脆的声音,咯咯笑了两声道:“娘啊!男女授受不亲,女儿怎能去扶一个臭男人呢?” 先前那声音,咯咯笑了两声道:“我看你成了女书呆子啦! 眼前是救人要紧,怎能被人礼所拘,别小家子气了,快去扶他上来吧!” 声音来自一座峰顶,遥遥传下,听得清晰逼真。 此际,太阳已然爬上了山头,照射之下,也看得十分清楚。 就见那峰壁陡峻立,许是经年不见阳光之故,遍生绿苔,平滑如镜,连一株草木都没有。 端的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天然的一项奇观,高达有五十余丈,宽可四十丈,宛如一柄大刀,从半空中疾砍下来,将其余土石树木,又扫除净尽,只剩下这片大石壁。 从峰顶上翩翩翱翔,飞飘下来一位白衣女郎,乍看去,宛如似一只仙鹤凌空飞舞一般,眨眼间,已到了云霄跟前。 云霄在初闻人语声之际,就感到惊异。 因为在他身卧处周围,两边全是密林古木,前后则是陡岭峻峰,而人声却从峰上传来,不说峰高数十丈,就是相距也有三五十丈远。 但是对方不但能听清楚自己的话,而且传声过来,更是那样的清晰。 由此判断,可知对方的武功造诣,已到了如何境地了,竟然可以“干里听音”,“百丈传声”,他哪得不惊疑。 就在他方寻思间,那白衣女郎已到了跟前。 他注目一看,更是惊疑,由不得失声惊叫了一声:“咦?是你……”白衣女郎冷冷地道:怎么?你认识我……”她这一句话,把个云霄问得目瞪口呆,凝目看着对方,心中暗道:“她不是薛玲吗?怎么不认得自己了?” 白衣女郎被他看得有些发恼,倏地秀后一竖,娇叱道:“你看什么?如不是我娘吩咐我不准伤人,我先挖下你这两只狗眼!” 说着话,莲足起处,踢向了云霄的腰穴之间。 云霄张了张嘴,没有哼出声音来,人却昏了过去。 白衣女郎从地上先抓起云霄,跟着又一挟小姑娘梅影,纵身而起,直向峰上奔去。 梅影虽然受伤也是不轻,但她此际并未昏厥,只觉着自己一个身躯,随着那白衣女郎的纵跃之势,忽高忽低,耳边呼呼风响,宛如腾云驾雾一般,两边草物,闪电般向后急退,足见对方轻身功夫造诣之高,真个是世所罕匹。 不一阵工夫,已上到峰顶,这里是一个石洞。 白衣女郎松手放下了两人,抬足踢开了云霄的穴道,径自入洞而去。 云霄缓了一口气,望着那洞门,叹道:“影妹妹,看来我们这就要进鬼门关了……” 他话音未落,忽听洞中响起一阵锁链之声,“叮当”乱响,接着就听一人道:“琴儿呀! 怎么不请他们进来呢?” 那一白衣女郎道:“娘呀!他们都不能动了哩!” 从她们谈话的情形看,准知道石洞中住的是母女二人,何以会锁链之声叮当,这就不是云梅二人所能解得清楚了……又听那妇人带着叱责的口吻道:“你这丫头,今天是怎么啦! 往日你总是好逞个能,今天怎么却懒起来了,你那金针过穴之法,不是可以疗伤吗? 何不一试。” 白衣女郎道:“过穴之法,是要切肌贴肤,他一个臭男人,我……”妇人沉默了一阵,方始缓缓地道:“那你就先救那姓梅的姑娘吧!” 话音甫落,又是一阵锁链声响,洞门口先出来了那白衣女郎,后面紧跟着是一位白发美妇。 从那美妇的面相上看,但见她高髻如雪,修眉凤目,宛如那长春公主薛玲,只是气质上,另有一种成熟而华贵的美。 她手拄一根鸠杖,每行一步,必先以鸠杖点地,身形方始前移。 云霄横地上,看得十分仔细,不禁触目心惊。 原来那白发美妇已断去了一腿,所仅有的一只脚上,还拖着一条铁锁链;极其沉重,所以影响了她行动的灵便。 那铁锁链似乎并不很长,使她只能到洞口,再前行一步,都难得移动。 她就站在洞门口,凝目望地上的云霄,好大一阵,才缓缓地道:“孩子,你是癫仙老头的徒弟吗?” 云霄此际被那寒毒逼得只有出气的份儿,如吸上一口气,就觉着痛苦难禁,哪还能说话,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白发美妇忍不住潸然泪下,似有着无限感慨,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怜的孩子……” 此时那白衣女郎也取出了金针,连刺梅姑娘左臂“天府”。 “白侠”三穴之中,道:“姐姐快将阴寒之气,逼入手中太阴肺经之中,再好好静坐一个时辰,就会完全好了。” 她说着话,目光扫向了那白发美妇,一见她目光晶盈,忙道:“娘!你哭了!” 白发美妇默然无话,抬手抹去泪痕,仍然凝目望着地上的云霄出神。 白衣女郎瞪大着一双星目,呆呆地看着白发美妇,脸上神色转动,好大一阵工夫,才脱口道:“娘!你认识这个人吗?” 白发美妇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但却和他师父有点渊源。” 白衣女郎长睫几眨诧异地道:“那你为什么哭呢?” 白发美妇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想起了你爹,当年他就是这样死在此处的,想不到十六年之后,又有人尸横洞前。” 白衣女郎皓齿暗咬,道:“那让我把他们丢下峰去好啦!你看不到人,就不会哭了,好吗?” 白发美妇倏地修眉一挑,叱道:“你怎这样的狠毒?负了我多年苦心,气质仍未改变,使人痛心……”白衣女郎闻言,神色倏变,往那白发美妇怀中一偎,撒着娇道: “娘!我只是说着玩的嘛,谁真的要把他丢下峰去了,您别生气好吗?” 白发美妇冷冷地道:“要我不生气可以,你得答应我替他疗伤。” 白衣女郎无言凝目,注视了云霄一阵,忽然仰首望着天上飘飞的白云,呆呆地发起愣来,不知在想些什么……白发美妇轻叹了一声,道:“琴儿!不是为娘的难为你,须知能帮你报得父仇,救娘脱得侄梏,只有此子……唉!看来我的一番心思成空了……” 她说到最后,轻叹之下,眼泪就又滚了下来。 白衣女郎陡地一转身,抓住了白发美妇的双臂,哀衷地喊了一声道:“娘”白发美妇“氨”了一声,目光移在白衣女郎的脸上,见她那一张吹弹得破的嫩脸,忽然间红晕似霞,眉目间,似有些哀怨,鼻尖上冒着汗水,神情特异已极。 她不觉心中一凛,忙道:“琴儿!你……你怎么啦!?” 白衣女郎苦笑了一下道:“我是想到师父的遗训。” 白发美妇道:“她说些什么?” 白衣女郎道:“她说自古以来,痴心女子负心汉,男人最不可靠。如果我心里喜欢那个男人时,就赶快把他杀掉,免得遗恨终生……”白发美妇闻言,禁不住心头一震,轻声一叹道:“那是你师父偏激的想法,其实人家莫玄极何尝对她负情,就我所知,姓莫的已三度登门求恕,无奈她一再不谅,怪得谁来!?” 白衣女郎圆睁着一双秀目,诧异地道:“但是师父遗训,我能不遵吗?” 白发美妇道:“为娘的话,你打算不听……”白衣女郎幽幽一声长叹,喃喃地道: “师言不可违,母命亦难抗,这叫我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她自语着,忽然从身上拔出一柄匕首,翻腕就向前胸扎下……在她们母女说话之际,梅影已然气机运转一周,伤势已然大好,睁眼聆听,已发现白衣女郎的神色,有些不对,一见她拔出匕首来,先就惊叫了一声! 白衣女郎翻腕方待扎下,乍闻惊叫之声,心中一震,手中慢了慢……那白发美妇已然发觉,冲口喝道:“琴儿!你不要为娘了么? 还不快把匕首放下!” 白衣女郎被一声喝叱,松手丢了匕首,陡地哭道:“娘啊!琴儿作难死了”白发美妇柔声道:“痴儿!你这这样想不通吗?母、师之言,也不就是全对,总要在义与不义上选择,阿谀曲从也不是人所当为,懂吗?” 白衣女郎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怔了一阵,忽然道:“娘,我想替他疗伤,但是我……我心里有些害怕!” 白发美妇有些奇道:“救人乃大善之事,有什么好怕的呢?” 白衣女郎道:“他妄用内功抗拒那阴寒之毒,气已消耗将尽,已成了不治之症,如要救他,必得用‘妙得道术’把本身真气,传入他体内脉穴,逼出寒毒,那……那,我……娘”须知那“妙得道术”,乃我们古经所载,在“素女经”所记,有这么一段:素女曰:“有采女者,妙得道术”。 白发美妇哪能不懂得,声言凝目看着地上的云霄,一时委决不下。 梅影陡地站起身来,扑到那白衣女郎跟前,朝地上一跪,忍不住星目中热泪,夺眶而出,哀衷地道:“这位姐姐,你就发慈悲吧!救活了他,要我梅影粉身碎骨都愿意。” 白发美妇扫了地上的云霄一眼,缓缓地道:“琴儿!除了那‘妙得道术’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白衣女郎思索了一阵,缓缓地道:“那就只有靠金针过穴之法,不过那太危险,手续也太麻烦。” 白发美妇道:“不管那些了,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如不行,再说好了……”白衣女郎转向梅影道:“这位梅姐姐能帮忙吗?” 梅影慌不迭道:“那是当然,小妹万死不辞。” 白衣女郎道:“那就好!你给他讲,待我下针时,他得紧闭双目,不许启看。” 梅影道:“那是为了什么?” 白衣女郎道:“这个你不要管,他只要看我,我就一针扎死他!” 梅影吟了一下道:“好!他如睁眼看你,就扎死他吧,我不会怨你的。” 白衣女郎道:“那你就快脱去了他的上衣,扶他站起来。给他讲,不准他睁眼看我哟!” 梅影点首答应,走到云霄身边,悄声道:“霄哥哥!你都听到了吧!忍着点,不要害怕。” 她像呵护小孩样的悄声说着,一边扶起来云霄,替他脱去上衣。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隐隐作疼,感到金针连刺的十几处穴道。 他油然而生出一股好奇的念头,真想睁开眼来瞧瞧,但他心中也真怕对方会针下绝情,强自忍着。 这时的白衣女郎,已是挽起了衣袖,露出两只藕也似的玉臂,凝目注视着云霄身上大穴,神态慎重已极。 转眼间,她连刺了云霄十二大穴,方始喘了一口气。 云霄觉着金针术已毕,心忖:“这总该睁开眼了吧!” 就在他思之未竟,双目微启之际,突觉“神庭穴”上一麻,登时昏了过去。 他这一晕去,神志尽失,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 待他慢慢醒来之际,先是觉着自己卧在一个软榻上,周身奇痛难忍,似有人正在自己身上抚按揉搓。 对方手热如火,但在所抚之处,感到甚是舒服,仿佛那股阴寒毒气,被他一揉便自化开来。 他心中一直都想睁开眼来看看,瞧是什么人在替自己推拿,但当觉出来自己此际浑身光赤的、一丝未挂时,羞惭之心,使他没有勇气睁开眼来。 耳听一位女子的声音,低声道:“梅姐姐,快来帮忙,他那侵入内腑的寒,已被我化开,莫要被他醒来看见,我又停手不得,才羞死人呢!” 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好妹妹,这忙要我怎样帮法呢?” 又是那女子道:“你朝他黑甜穴上按一下,使他入睡,等治好之后再说吧!” 云霄一听,那先前说话的,也就是替自己推拿之人,是白衣女郎,另外一人,不用问就是梅影了。 心忖:“没想到对方先前那样的冰冷,如今竟不避嫌疑,亲手为自己治伤,玉手按摩周身,似此美人情重,救命恩深,如何消受补报……”他这时,从心底深处,忽起了一种企望,下意识地担心会真被点了睡穴。 那样一来,就不能领略到美人的深情蜜意了,同时,也更怕对方会查出来自己已醒,羞恼成怒,就更糟了。 于是,越发地不敢睁眼了,立把鼻息暗中调匀,再运用内家龟息之法,屏息静气,仍装昏睡,一面倾耳潜心,察听她们说些什么。 随听梅影笑道:“我听伯母说,琴妹平日自命为女中丈夫,何必避什么嫌疑呢?在他快醒之时,再给他添上些小苦头。” 白衣女郎道:“我不是避什么嫌疑,只肯救他,又怕什么呢? 不过,你看他这个样儿,醒后发觉,如何见人呢?” 梅影道:“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怕他此际都早已醒了哩,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如果硬要点了他的睡穴,那心中之苦,恐比受了这样重伤还难受呢。” 云霄闻言心中一动,暗道:“不好,自己装睡被这丫头看破了,虽然自己心中对人家敬爱感激,并无邪念,于理总是不合,再被看破,何以自容……”他方打算要睁眼,向人家道谢,就在这时,神志突地又一迷糊,人又晕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醒来时,觉着又换了地方,而且感到如陷身蒸笼之中,奇热难当,不知停身何处。 睁开双目看去,不禁为之一怔…… 见自己处身在一条黝黑的山洞中,身上汗渍斑斑,忽地一阵热风吹过,裹卷而来一团白烟,扑鼻一股强烈的硫磺气味,直入内腑,那才真叫难受,既不敢叹气,又无法吐出。 他心中一急之下,却急出来一身大汗。 如此一来,他不得不打坐运功,抗拒这股热气了。 好在他内功精湛,一运气,丹田中冲上一股热流,催动他全身血脉,加速运行,片刻间,已有了清凉之感,那股热风,难再侵犯他了。 就在他静下神来没有好久,忽然遥遥传来了梅影的声音道:“霄哥哥!你运气试试看,体内是否还有余毒?” 云霄道:“我已运气试过了,自觉体内寒毒已消,只不知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另一女子接言道:“这地方名叫三阳洞,乃是一个将熄的火山口,因你所受寒毒甚重,如不彻底根治,还有再发的可能,那样就难救了,所以把你移来此处,受此酷热炙体之苦,方始能具功效。” 云宵听出来那口音,正是白衣女郎所发,忙道:“姑娘救命之恩,云宵杀身难报,但我现在已全好了,可否出去了呢?” 白衣女郎似吃吃笑了两声,道:“我看你这个人蛮潇洒大方的,几时也染上了这股酸气啦,既是这样,你就出洞来吧!” 云霄闻言却又作了难,忙道:“请你让梅姑娘提我的衣报放在洞口好吗?我这样赤身露体,怎好见人呢?” 洞外的两个闻言,更是咯咯大笑起来。 梅影道:“怎么就只几天的光景,你却变成傻子了,衣服不好好地穿在你身上吗?” 云霄闻言,探手朝身上一摸,衣服可不真的仍然穿在身上,几时赤身露体了?分明自己是不打自招,承认在那白衣女郎为自己按摩时,早已醒来,由不得他失笑了。 就在这时,倏见洞底深处,又是一阵热浪冲来。 云霄再也不敢想那硫磺味道了,当即纵身一跃,疾向洞外窜去。 以他的轻功造诣,用不了两个起落,就可冲出洞外。 哪知,他一时地心慌,竟然不辨路径,直朝石壁上撞去,碰得他头晕目眩。 热浪灼灼逼人,使得云霄忘了撞在石壁上的伤疼,转身疾奔,这才算奔上了正路,等觉着身后热浪消失了,才停下身子。 抬头看去,无巧不巧,正好停身在二女跟前。 梅影先向他打上了招呼道:“霄哥哥,这位是薛姑娘,就是替你疗伤之人,还不快谢过人家。” 这时的薛琴姑娘,满脸冷若冰霜的神情,瞪眼逼视着云霄。 云霄经海姑娘拿话一引,忙走近一步,朝着薛姑娘深深一揖,道:“云霄拜谢姑娘救命之恩!” 薛琴看也不看他一眼,倏地手腕挥动,又亮出来那柄匕首,直刺向云霄前胸。 梅影几曾见过她这样凶,吓得一声尖叫,右手疾伸而出,拎拿薛琴右腕,打算把手中匕首夺下。 那知,她没有人家快,手指还未触到薛琴的右腕,忽见她右臂飞而起,不禁心头一凛,赶忙把手缩了回来。 云霄方向人家行礼,没防到变生肘腋,倏觉一阵冷风起处,罩住了前胸,穿透了衣服,肌肉上划破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汨汨而出。 这一猝然惊变,把个云霄闹得愣住了,只有闭起眼睛,呆立在当地,宛如一付待宰羔羊的样儿。 薛琴突地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我看你蛮淘气的嘛!怎么成了呆头鹅啦,我扎了你一刀,怎么不还手呀?” 梅影现出无限怜悯的神情,走近云霄身前,幽幽地道:“看都刺伤了你了,不疼吗?” 薛琴咯咯笑道:“那一点皮肉之伤,有什么疼的,只怕你在心疼吧!” 梅影把双眼一挑,瞪眼看着薛琴,满面嗔怒之色道:“薛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薛琴咯咯笑道:“没有什么意思,你问他,在我为他推拿时,为什么装睡?” 梅影眨了眨美眸道:“你知道他那时在装睡?” 薛琴道:“你也早知道呀!我这是给他个教训,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轻保”云霄被她说得俊脸发热,只好默默地垂头而立。 梅影轻轻一叹,转身走近薛琴,拉着她的衣袖道:“这么说来,妹妹是故意吓他的呀?” 薛琴道:“要不是我娘再三地嘱咐,我真想一刀扎死他。” 梅影笑道:“事情既已过去,妹妹的气也出了,不要再追究啦!” 薛琴淡淡一笑道:“谁有闲工夫和他闹,我娘等得急了,咱们快回去吧!” 说着,也不管云霄,二女携手而行,直朝峰顶上飞奔而去,云霄也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了。 他们这走的似乎是后山,路是依然坎坷,但没有前山那样陡峭,没有多大一会工夫,三人就回到了山洞。 这是一个广大的石室,分里外两层,另外还有两个较小的石室,就是薛琴的居处。 外层石室中间,有一个大许方圆的石台,上面盘膝坐着一人,正是那白发美妇。 她一见三人进来,微笑着道:“云相公的伤好了吗?” 云霄闻言,赶忙紧走几步,深深一躬到地道:“云霄伤已痊愈,拜谢老前辈母女救命之恩。” 白发美妇笑道:“小女只不过略效微劳,何足挂齿,随便坐吧!” 云霄闻言,躬身向后退了两步,就在一个石砖上坐了下来,但仍是眼观鼻口问心,一副拘谨的样儿。 白发美妇扫目一瞥,转脸望着二女笑道:“闻说凌老头癫狂玩世,不拘小节,才赢得癫仙的雅号,怎么却收了个拘谨的徒弟?” 薛琴笑道:“娘!你看错了,他这个人哪,外表浑厚,心中最不老实,听梅姊姊说,他会治人家放屁,用胡椒粉使人喷嚏打个没完,他还会装睡呢!” 白发美妇咯咯笑道:“呵!他有这么多能耐呀?你说说看,他是怎样地装睡!” 薛琴闻言,越发地娇羞难禁,更赖在那白发美妇怀中,不肯起来了。 白发美妇突地神色一整,道:“我母女在这山洞中,相依为命已十六年,老身早有脱出臭皮囊之心,只因有两桩心愿未完,所以拖延到现在……”薛琴突地挣脱怀抱,站起身来,望着那白发美妇,哀求地道:“娘!你不是答应永不离开我的吗?” 白发美妇淡淡一笑道:“傻丫头,我几时又说离开你了,好好的别打岔,听我和云相公说话。” 云霄起身施了一礼,道:“老前辈有什么心愿,只要有用得着云霄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白发美妇道:“云相公不要拘谨,俗说家无常理,还是随便点好。” 云霄由不得又是一躬身道:“晚辈遵命!” 薛琴又咯咯笑道:“你看!还说遵命呢?这不又来了吗?想不到癫仙的徒弟,也有一股酸气。” 云霄被她这一嘲笑,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怒火。 但是,他不能发作,因为对方是他的救命恩人,只有狠狠地瞪了人家一眼。 白发美妇早已看在眼内,淡淡一笑道:“这丫头被我宠坏了,云相公不要见怪,我们还有很多正事要办呢!” 云霄忙答道:“令媛对云霄有救命大恩,我哪敢见怪,正要一听老前辈的两个心愿。” 白发美妇闻言,脸上绽开出一片羞。泥的微笑,泪珠却先滚了下来。 她在这微笑中,混合了痛苦和欢愉,闪动着泪光的双目,瞟了梅影一眼。 轻叹了一声,道:“唉!十七年了,漫长的岁月,也把我折磨得够了,今天我要一吐心中积郁,就是马上死掉,我也可以瞑目了……”薛琴突然又偎依在那白发美妇身侧,幽幽地喊道:“娘”白发美妇抬手抚着她的头顶,道:“琴儿!你静心地听着,这是武林一大秘密,也是你悲惨的身世……”她语音微顿,接着又道:“云相公,江湖上有句谚语,大慨都有个耳闻吧?” 云霄道:“晚辈出道较迟,对江湖轶事,知道的不多,不明是哪两句话,愿闻其详!” 白发美妇轻声吟道:“丰年好大雪,渡尽世间丑,消弭武林劫,珍珠如土金如铁……”云霄确实没有听过这样的几句谚语,瞪起眼,为之茫然。 梅影突然插口道:“啊!我想起来,曾听家祖母谈过这件事,我也查过英雄谱,当年执武林牛耳者,乃祥符薛家,我们梅岭、云门、巴山三家,实在无法望人项背。” 白发美妇面上突现了一点骄傲的颜色,笑道:“对的,梅姑娘说得不错,那祥符薛家不但武功冠环宇,就是财富也足可抵国,家中古玩奇珍,哪一件都是无价之宝……” 她说到此处,忽然骄傲地嫣然一笑,衬着她那两颊红晕和秀丽的轮廓,隐隐透露出昔年醉人的绰约风姿。 云霄呆了一呆,心忖:“古人有云一笑倾城,看这半老徐娘,已临黄花暮年,笑起来仍是娇媚横生,想她当年,定然是颠倒众生的一代尤物。” 那白发美妇一笑之后,又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二十年前我初涉江湖,就兴起了一场大骚动,变动了大江南北,武林中人,全都以能得我一笑为荣,想不到我今天落得这个下抄…”她在说话之际,梅影却在思索,这时忽然一击掌,道:“哎呀! 我倒是想起来了……” 白发美妇闻声怔了一怔,缓缓地道:“梅姑娘,你想起什么了,但说无妨!” 梅影道:“曾听家祖母说过,二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位姿容绝世的女英雄,不但人生得美,而且武功也很高,武林中人称她‘绛珠仙子女飞卫’,可惜不知她的真名实姓。” 白发美妇微微一笑道:“那就是老身,我的真实姓名是林可卿。唉!二十年啦!昔日美梦,换得了今日的凄清……”梅影插口道:“听说老前辈当年行走江湖之际,常有一仗剑书生相陪,不知他是何许人?” 林可卿凄凉一笑道:“他是祥符薛家的独子薛沛才,人称他琴剑书生,也就是琴儿她爹!” 云霄到这时才接上了话道:“这件事,我好像曾听老花子师叔说过……”林可卿插口道:“他可是丐仙莫邪?” 云霄奇道:“老前辈认识他吗?” 林可卿回顾了女儿一眼,道:“我认识他,二十年前他的名字是莫玄极,他和我夫妇二人,被武林中国为‘风尘三侠’。” 云霄惊讶地啊了一声,道:“是的,他是这样说过,在三人中,要以那位当世李靖的薛沛才最为出色,真是光芒万丈大有气吞河岳,才霸江湖之概……只是……”林可卿笑道:“只是什么?莫非没有想到那张出尘,会是我林可卿,对吗?” 云霄俊脸红了红,微微一笑,把头连点。 林可卿又叹了一口气,道:“往事如梦,转眼间,老之将至,人事凋零,还想它做甚……”她一言出口,似乎勾引起万千感慨,沉默了良久,方又道:“满则招损,那时我们风尘三侠的声名也太大了,在江湖上忌恨我们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薛琴道:“可有人找你们拚命的吗?” 林可卿道:“怎么没有?正邪各派成名的人物,不下二十几个人。就连梅岭的梅隐君,天山的癫侠凌浑,嵩阳派的醉司命顾天爵等,全都参加了……那一场大战,真的说得上空前绝后,惊天动地的大阵仗,轰动了天下……找我们比剑之人,一个个都偿了心愿,也为我们打出了一场横祸。” 薛琴道:“不知你们是战胜了,还是打败了?” 林可卿道:“凭我们风尘三侠还会打败?当然是打胜了……”薛琴不禁娇憨地笑了笑道:“好威风的风尘三侠啊!” 林可卿道:“在那一战之后,一般正派人士,都和你爹成了朋友,邪派人物却是怨仇越结越深了。” 薛琴道:“可有人招惹到你们?” 林可卿道:“风尘三侠威震武林,谁敢招惹?但经不住有人心怀叵测,暗中挑拨,又掀起了一场风暴。 先是那女华陀何玉蓉,忽然对你莫伯伯有了兴趣,一心非他不嫁,逼得急了,两人就打了起来。” 薛琴似乎对这两人的胜败,特别关心,忙问道:“他们谁胜了,谁败了?” 林可卿道:“那一战,他们力拚了五百余合,战至力尽筋疲,仍然不分胜负;也是我一念之差,打算为他两人和解,也想撮合成他们一对如花美眷……哪知,却使你莫伯伯起了疑心,认为我从中挑拨,要强着为媒,一生气不别而去,就连你爹也生气走了!” 薛琴听了,气得噘着嘴道:“他真不应该,怎么可以丢下你一人不管呢?……他们没有再回来吗?” 林可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回来了!但是他们回来得太晚了!” 云霄插口道:“莫非又出了什么事故?” 林可卿点了点头,道:“在他们走后,我怀着满腹的悲伤,度着凄凉的岁月,守在这个石室中,等着他们回来,半年都过去了,还没见他们回来。” “那是一个风雨之夜,突然有七八个陌生人,来到这石洞,声言要找风尘三侠报仇。”薛琴道:“娘可认识他们是什么人吗?” 林可卿道:“那些人僧道俗儒全有,又全都是黑巾蒙面,黑夜之中,那能看得清楚,不过有一人口音甚熟,过后才想起是我师兄玉面封建狼桑锐。” 薛琴道:“娘可和他们打起来了?” 林可卿道:“在那时,我正当十月怀胎期满,眼看就要临盆,挺着个在大肚皮,怎能和人动手,但是,我生性高傲,自入江湖以来。从未吃过败仗,虽然自知不行,也不愿受辱,立时拔剑而起,和他们展开了一场恶斗。 “不知是什么人,在激斗中打出了一枚喂毒暗器,伤了我的左脉,栽倒地上,以那些人的意思,就将我乱刀分尸……”薛琴突然尖叫了一声道:“娘啊!” 她一声喊出,同时倒向林可卿怀中,两行热泪,顺腮而下。 林可卿缓缓伸手,抚摸着薛琴的秀发,无限慈爱地道:“琴儿,不要闹,听娘说下去嘛,我不是还好好地活在这里吗?”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着说:“就在我死亡将临的一瞬间,来了通天狐吴巧,她止住了众人要杀我的行动!” 梅影接口道:“想不到她还有这份好心……”林可卿道:“那老狐狸才没有存好心呢。她要追我嫁给她儿子桑锐,但又怕我不就范,出主意用海底磁铁铸成的锁链把我锁在了这里,什么时候答应,什么时候放我,都已十七年了,我还被锁在这里。 在当时,我一气就昏了过去,哪知,就因为我这一气昏,倒少受了好多痛苦,昏迷中生下了两个可怜的小女儿。 我一个无生产经验的小妇人,又在昏迷之中,闹个不好,母女都难保得性命,恰在这时,来了女华陀何玉蓉。 她一赶到,凭着手中一支剑,囊中十二支金针,赶走了群贼,又见我那只左腿毒性已发,权宜处理,一剑消断,又替我止了血,我母女才得平安。” 梅影诧异地道:“老前辈不是生了两位妹妹吗?那一位莫非早夭折了?” 林可卿黯然良久,方又接着道:“女华陀何玉蓉在这里守了我十天,她有事需要离开两天,我怎能拦住人家呢?就在她走后的一个晚上,这洞中又来了两人,乃是那通天狐吴巧和她那儿子玉面封狼桑锐。” 薛琴道:“他们又来干什么?” 林可卿道:“他们来这里,仍是逼我嫁给桑锐。” 薛琴气得小嘴噘起老高,恨声道:“鬼才嫁给那癫蛤蟆呢!” 林可卿道:“你说的对,我怎能嫁给那样的人,何况,我已有了丈夫呢?他们见劝不动我,就抢走了了我一个女儿,所以我跟前就只剩下琴儿一人了,那被抢走的孩子,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说到此处,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母女连心,似有无限缅怀,接着又道:“是第三天,何玉蓉才赶了回来,还带了很多东西,等她知道贼人抢走我一个女儿时,立时就要去找他们算帐,是我苦苦地哀求才算作罢。” “从那时起,我们三人就相依为命地住在这里,下决心要将琴儿培育成人,为我们争口气。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事实变幻,又岂是人所能够预料的?在琴儿十三岁那年,她走火入魔发了疯,自堕三阳洞,火毒攻心死了!” 她话声一顿热泪夺眶而出,怀念忘友,哪得不感慨系之……薛琴更是哀哀暗泣,石室中,刹时间被一种悲伤气氛所笼罩。 梅影突然打破了沉闷,问道:“老前辈,那薛老前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林可卿闪动了一下明亮的星目,两颗晶莹的泪水,又复夺眶而出,但她强忍住了悲咽,接着道:“那是在一年以后,琴儿已然牙牙学语了,他弄清楚了事情真相,回来向我仟悔。” 梅影道:“我猜老前辈肯定宽恕了他!” 林可卿道:“梅姑娘真是兰心蕙质,你猜对了,我是宽恕了他,但他却不宽恕敌人,他又走了。” 梅影道:“他又到哪里去了?” 林可卿道:“他只告诉我去会昔年一位故友,此去多则十日,少则三天,即可回来。” 梅影道:“回来了没有?” 林可卿道:“回来了,如约而归,但却已身负重伤,寒毒攻心而死,连洞门口都没有进得来,临断气前就只喊了我一声,等我赶出去时,已然回天乏术了。 当时,我本当以身殉节,岂奈,大仇未报,抚孤未成,我只有提起勇气活下去…… 唉,十几年了,无情的岁月,消磨尽我那雄心壮志……”“可怜的娘蔼”薛琴突然又尖叫了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云霄听了这一篇血泪往事,由不得肃然起敬,道:“老前辈的茹苦含辛令人崇仰,有心人当共掬一泪。” 林可卿一边抚摸着依偎在怀中痛哭不休的女儿,一面轻声叹道:“云相公,你不用捧我了。” 说着又缓缓低下头去,拍了拍薛琴的肩头,柔声道:“琴儿! 坚强点,不要哭,娘在这十几年中,从未落过泪,就是你爹在世,我也没见他落过泪,风尘三侠的女儿,自然该坚强不屈才对。” 薛琴闻言,真的止住了哭声,抬手拂拭了一下泪痕,呆呆地望着那林可卿。 云霄道:“老前辈方才说有两个心愿,不知云霄能否胜任,何不说出来参酌一下。” 林可卿道:“你一定可以胜任,第一,我托你好好照顾我这孩子……她不懂事,最好能让她认祖归宗。” 云霄道:“这一件事老前辈可以放心,如不见弃,我可以就在老前辈面前,同她结成异姓兄妹。” 他说着竟然真的跪了下去,又道:“琴妹妹认祖归宗这事,我当全力以赴,如果薛家坚持不允,云门世家也不敢亏待于她。” 林可卿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云相公肝胆照人,老身是信得过的……琴儿!还不快过去拜见义兄。” 薛琴羞答答地只好站起身来,走前了两步,拜见云霄,随之二人跪拜在地,两人又同时朝着林可卿磕了一个头。 林可卿直身还礼,哪知方一移动,“当啷!”一阵锁链声响。 第十四回 云霄闻声心中一动,蓦地站起来,面向着梅影道:“我的剑呢?” 梅影见他这样紧张,不屑地撇了撤嘴,冷笑道:“好个云门世家大公子,就这样小家子气,你们不是在行礼吗?等行礼完了,再要剑不迟,谁会抢了你的剑!” 云霄也不和她辩白,又大声问了一句:“剑在哪里!?” 他这又大声地一问,梅姑娘气得泪珠儿几乎淌了出来,没好气地道:“呶!不就在你身后地上吗?有什么希罕的,也犯得着这样气势凌人!” 林可卿母女,眼见云霄这种举动,心中也自纳罕,暗忖:“以一个云门世家的子弟,癫仙凌浑的传人,怎么缺少了豪气,却这样的重剑不重人,大事托得了他吗?……”于是,三人都凝神看着云霄,但在神色上,已失去方才那欢愉的气氛。 就见云霄弯腰拿起神剑,但并没有系在腰上,竟然拍剑出鞘,掷鞘在地,仗剑走上石台来。 薛琴见状可就急了,以为云霄要对她母亲不利,倏地横身拦住,娇叱道:“你要干什么?” 她这一声喝问,云霄才意会到室中气氛有些不对,扫视了三人一眼,不禁失笑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敢是以为我要行刺……哈哈……哈哈……”接着他又狂笑起来,并且笑得前仰后合,狂态毕露。 这一来,闹得那梅影和薛琴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林可卿星日连眨之下,突有所悟,忙道:“云相公敢莫是要为我断此锁链。” 云霄笑声稍歇,答道:“想老前辈为此一根锁链,困在这里十数年,其中凄苦,自非常人所能忍受,晚辈打算一剑断之,为老前辈解除桎梏。” 他这么一说,梅影和薛琴两人方知究竟,互视了一眼,腼腆地笑了笑,垂头退后。 林可卿笑道:“孩子,你这番好意,老身心领了。” 云霄道:“老前辈莫非不愿断去此链吗?” 林可卿叹了口气,道:“此链锁了我十七年,也消磨掉我无限年华,受尽了痛苦凄凉,哪有不愿摆脱之理,只是……”云霄道:“莫非老前辈当年曾对那些贼人,有什么诺言,规定此链的断去时间不成?” 林可卿摇了摇头,道:“你可知此链是何物铸成?” 云霄道:“就算是百炼金钢,也必有克制之物。” 林可卿道:“此链乃海底磁铁所铸,金属物品近之立被所吸,就是神物利器,也断不了它,除非能得到西域太阳谷中的三阳钢,或练有‘三阳神功’的人,以三阳真气炙之使熔,方能解得。” 云霄闻言,豪气顿挫,松手当啷,神剑堕落地上,缓缓地道:“当今之世,不知什么人练成了三阳神功。” 林可卿道:“数今日武林人物,已练成‘三阳神功’的,只庐山雪屏峰后,峰门观的主持赤阳子……”云霄不等对方话完,已抢着道:“那我立刻登程庐山去请他来。” 林可卿忍不住咯咯笑道:“那赤阳子已退出江湖二十年了,岂是随便可以请出来的?” 云霄道:“只要心诚,我想他总会一发慈悲心的吧!” 他这句话说得诚发于衷,林可卿不禁十分感动,叹了口气道:“傻孩子,就凭你这片侠肝义胆,老身已感激不尽,就是去,也得从长计议,何必又急在一时,你且坐下,我还有话呢。” 云霄只好压下胸中激动的情绪,退后数步,又坐在那石砖之上。薛琴却走前数步,从地上捡起云霄那太阿神剑,在手中枯了一下,笑道:“云哥哥,你的剑好长啊?” 云霄道:“比一般剑要长出一尺八寸……”薛琴道:“那你用着顺手吗?” 云霄笑道:“初用时,是有点别扭,常用了也就习惯啦!” 他们在谈着剑,林可卿却瞪大了眼,忽然插口道:“你那剑可是秦皇宫故物太阿神剑吗?” 云霄忙道:“老前辈所猜甚对,正是秦皇害故物太阿神剑……”薛琴倏地翻了他一眼,低声道:“人家都已给你磕了头啦,还老前辈地乱叫,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云霄被小姑娘问得木讷了,慌不迭道:“碍…碍…是的,老伯母!” 他这一声喊出,逗得二女又是一阵咯咯大笑。 林可卿叱道:“傻丫头!看你疯的……”“娘!云哥哥叫我老伯母呢!” 他这一句话,又招来一阵大笑。 云霄突地也放声大笑起来,刹时间,这孤凄的石洞,充满了笑声,洋溢出无比的活力。 好大一阵,笑声才歇,林可卿接着问道:“听说此剑,乃为圣手摩什雷天化所得,怎么又会落在你的手中?” 云霄道:“雷天化已死在天蝎教人手中,晚辈适逢其事,在他弥留之前,将此剑赠予了我!” 林可卿诧异道:“雷天化身为天蝎教的护法尊者,莫非他们起了内讧。” 云霄道:“雷天化等八尊者,在十年前杀了天蝎教主宠臣桑锐,十年后他又死在新的护法尊者手中。” 林可卿叹了口气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说冥冥中没有主宰,只可惜那桑锐死得太早了,使我第二个心愿难得成全。” 云霄道:“对了,我正要听伯母第二个心愿哩!” 林可卿道:“我要你陪着琴儿,找到她父仇人,在她父坟前沥血一祭,另外就是找回我那失去的女儿。” 云霄道:“伯母可知薛伯父的仇家是谁么?” 林可卿道:“从前我难明究竟自从你受伤到此,才算知道谁下的手了。” 云霄道:“你指的是花仙仇贞?” 林可卿道:“伤你的不是仇贞,她乃是花媚。” 云霄道:“怎么她是那天蝎教主花蕊夫人?我明明看到是花仙仇贞吗?” 林可卿道:“你可见过仇贞吗?” 云霄摇了摇头,林可卿接着又遭:“傻孩子!那是花媚移祸江东之计,她要叫你去天山再碰上一个钉子,仇贞的功力却比她高得多,也较她狠些,如找上了仇贞,孩子,就是你师父出面,也救不了你,懂吗?” 云霄这才豁然大悟,蓦地又想起了一事,忙道:“伯母,你失去的那位妹妹,今年多大了,是不是和琴妹妹生得一模一样?” 他这一问,林可卿却心中一震,急道:“她和琴比是一胎所生,今年都是十六岁了,样儿都是相似得,你……你在何处见到那位姑娘?” 云霄道:“她现在是天蝎教的贞女,人称她为长春公主。” 林可卿道:“她叫什么名?” 云霄道:“我曾听莫师叔说过,她是玉面封狼桑锐之女,名叫桑雪玲,在江湖上却叫她薛玲,传说是那天蝎教主和桑锐所生,但又把她送给了花仙仇贞,是女又是徒,详细的身世是一个谜,谁也闹不清楚……”他正然畅说不休,忽见林可卿发了呆,双眼望着洞顶,默然不语,喃喃地道:“是她!一定是她!想不到桑锐还真能遵守诺言,没有替她改了名字,……对的!她是叫薛玲……”薛琴见状大惊,忙又偎在林可卿怀中,喊道:“娘!你又怎么啦?” 林可卿这才被唤醒过来,苦笑了一下道:“琴儿,我已找到你那姊姊了。” 薛琴诧异地道:“娘,你是说被人抢走的那个姊姊?她在哪里呀?” 林可卿道:“你没听你云哥哥说吗?她现在是天蝎教的长春公主呢!” 薛琴把小嘴一噘,道:“我不要那个姊姊!” 她这么一说,立使林可卿吃了一惊,急道:“她真是你姊姊呀!怎能不要呢?” 薛琴道:“她事仇敌为母,她不要娘,我为什么要她?” 林可卿失笑道:“傻孩子,你忘了,她是不满月就被人抢走的呀,怎么怪得了她呢?……”云霄道:“对呀!我们得设法去救她,使她明了自己的身世,然后咱们再一同去报仇,彻底消灭掉天蝎教,血祭薛伯父在天之灵,也为武林除去一大害。” 薛琴道:“云哥哥,凭你的勇耐能打得过那天蝎教主吗?” “这个……”云霄口吃说不下去了。 他没有想到薛琴有这一问,实在他也真没法打得过人家天蝎教主,于是呆呆地发起怔来了。 林可卿微微一笑道:“那没有什么,我既找你代我报仇,自然有应付之法,因为我已获得了武林中一大稳秘。” 云霄道:“不知是什么隐秘?” 林可卿道:“你们可知此一山洞有什么奇怪吗?当年我们风尘三侠为何会选中这个地方?” 她说到此,话音一顿,突然住口不言。 这么一来不但是云霄,就是梅影和薛琴,也被激起了好奇心,薛琴先忍不住,问道: “娘,你说嘛!又卖什么关子呢?” 林可卿笑道:“我早知道你这丫头会忍不住,真让我算准了。” 薛琴立又撒起娇来,又偎在母亲怀中。道:“娘……”林可卿笑道:“这件事要回溯到百年以前,儒道两家,各出了一位高手,武功已到天人同参的境界,就在这洞中,把绝世武学合录而成一体秘笈,命名为化育集,意思是说:能尽物之情,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薛琴道:“娘!我从没有听你说过啊!我猜那一定是厚厚的一大本,共分三册,上集嘛,是剑术或各种兵器的招式,中集是练内功的口诀,下集一定是疗伤篇了,实是一部千载难遇的奇书,可对?” 她一边说着,一双美眸向上翻起,看着洞顶,如数家珍一般,说得活龙活现,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态,逗得林可卿笑得浑身乱颤,抬头轻轻拍了薛琴一下,笑骂道:“你这丫头,在何处学来这样怪相?” 薛琴美目一眨,笑道:“娘!怎么我猜得不对吗?” 林可卿道:“猜得对,只是有些近似幻想了……”薛琴又撒起娇来道:“那你就快说嘛!” 林可卿道:“化育集虽没有方才琴儿说得那样出奇,但确是千载难遇的奇书,上面所记,尽是绝世武功和十二个图解,并不是我危言耸听,如能练成功的话,武林中实难找出敌手了。” 云霄笑道:“想必伯母你已练成功了吧!” 林可卿苦笑了一下道:“岂奈我残废之身,又被这铁链锁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薛琴道:“那么我呢?娘怎么不传给我?” 林可卿笑道:“傻丫头,你这两年来,不正练的是那化育集上的武功吗?” 薛琴迷惘地道:“那我怎么不知道呢?” 林可卿笑道:“岂不闻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如传到江湖上去,还能有这十多年清静日子好过,就是霄儿和梅姑娘练成了,在使用时也得谨慎些。” 云霄道:“不知须得多少日子方能练成?” 林可卿道:“以你的资质和根基,约需百日之功就行,梅姑娘怕只能练到六成。” 薛琴插口道:“娘!我呢?” 林可卿道:“你呀!别看你已早下工夫,和梅姑娘只在伯仲之间,连我也只能练到八成功力。” 薛琴可就感到不解,星目连眨,诧异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林可卿道:“这关系到每个人的体质,谁让我们都是女人呢? 天癸来时,功力就大打折扣了,还有内功根基,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薛琴气哼哼地道:“上天最不公平,都是人么,还分什么男人女人。” 林可卿笑道:“傻丫头,这也怪得着天,人分男女,物分阴阳,禽兽也有牝牡之别,正是造物的奇妙处……”薛琴忽然又发奇想,问道:“娘!什么是阴阳呀?” 林可卿倏地一瞪眼,叱道:“越说你疯就真疯起来了,看看谁有你那样野!” 薛琴受了呵责,委屈地扫了云霄一眼。 云霄正然微笑,她突然娇喝道:“你笑什么?” 云霄道:“好!我不笑就是啦!” 从这一天起,云霄和梅影二人,就留在了这青灵谷云霞洞,苦练那化育十二解。 光阴易逝,日月如梭,百日工夫,转眼就过去了。 是秋初的光景,从青灵谷出来了三个人,一男二女,男的是个书生打扮,真个是丰神如玉,文雅中透着刚剑那两个少女,一个是紧衣飘风,一个是淡雅白装,全都是玉貌珠辉,直疑是洛水神妃,出浴的太真。 这三人正是云霄同着梅影薛琴二位姑娘,他们这是要去庐山雪屏峰,找赤阳子求那断链之术,以救绛珠仙子林可卿。 他们离了伏牛山,日行夜宿,过了信阳州,近暮时分,到了九里关,算算路程,已然走了三分之一,从这里翻过鸡公山,用不了两天,就抵达汉口,在汉口搭船也只需一天多的时间,就可到九江了,到了九江也就等于到了庐山。 这是云霄心中的计算,梅影对于这条路,当然也是轻车熟路了。 只有那薛琴姑娘,她这是第一次见世面,宛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着什么都新奇。 九里关是个不算小的镇甸,街市也还殷实热闹,但因他们已在信阳州住过了一天,再见到这小镇,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于是三人就投宿在镇上一客小客栈之中,命店小二开了一个干净的上房,一明两暗,云霄自住一间,梅薛二女合住一间,安顿下来。 但那薛琴几日以来,走了不少的州县市镇,真没想到山外有这么多好去处,每一个地方都好玩,还有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物。 再又想到她那母亲,被困在荒山石洞之中,真是太可怜。 心中这么一动念,哪里还能睡得着,就坐了起来,伏身在窗口上,望着天上朦胧的月色,呆呆地出神。 约莫二更多天的样子,因为梆锣刚敲过了两下,蓦然间,后院中步履杂沓,人声鼎沸。 就听有人喝道:“姓韩的,你放明白点,我们找的可不是你,常言道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却是奉命行事,找的是姓杨那小子,只要他跟我们去一趟信阳州,我弟兄就算交了差啦!” 那姓韩的一阵阵哈哈大笑道:“祝老二,你可也是武当弟子,难道真的忘祖背宗了吗?天蝎教给了你什么好处,干冒武林大忌,欺师灭祖起来了?” 又是那姓祝的声音道:“姓韩的,你别打算劝我,人各有志,还是一句话,你喝你的酒,走你的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真要不识相,动起手来,兵刃可没有长着眼睛。” 姓祝的道:“莫非你这老偷儿,和他有什么亲谊?” 姓韩的笑道:“这让你猜着了,他是我师侄,无论从哪一点上说,除非我韩翊也和你们一样,数典忘祖,能不管吗?” 院中人声吵得这么大,梅影也早被闹醒,就挨在薛琴身边向外看去。 她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就见在后院里,高矮胖瘦站着十几个人。 在目光的映照之下,她首先认出来那姓韩的老头,乃是嵩阳三杰中的老三,巧手方朔韩翊。 对方那十几个人之中,僧道俗儒全有,她认得的却不少。 除了那姓祝的乃是武当俗家弟子,人称金刀无敌祝邦泰之外,其余的是青城双鸟扑天鹏杜圭、毒爪鹰鲁昂,九华派的铁臂豺人梁杰、罗浮派的鸳鸯判高浚这些人哪一个在江湖上,都是叫得响字号的角色。 再看站在巧手方朔韩翊一边的,就有他和施琳两人人。 那施琳此际仍是男装打扮,梅影又没有和她见过面,所以认不出是谁来。 金刀无敌祝邦泰被韩翊连报带骂,不禁冒火,浓眉一掀,冷冷地道:“老偷儿,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越这浑水了?” 韩翊毫不在意地先拿起他那旱烟袋,猛吸了两口,跟着就在脚边大石上,“吧吧!” 敲了两下,砸出烟斗中的灰,扬面喷出了一口白烟,缓缓地道:“还用着多说,你们划下道儿来吧!” 说着话,“吧!”地一声,旱烟袋猛地又砸了一下。 他这么随便地敲砸烟灰,谁也没有注意,但见一片火星乱溅,立时就有几个人感到手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生疼,禁不住,齐齐惊叫了一声。 再看那块大石,竟然被他敲得裂成了好多小块。 蓦的,一股焦燎气味扑鼻,每人都在身上乱找。 突有一人大叫道:“祝二哥,你身上走火了。” 祝邦泰低头一看,自己的裤腿上,真地烧起了一个铜钱大的破洞。 祝邦泰这个人,本来性烈如火,这一被人戏弄,哪还能沉得住气,喝道:“老偷儿,你未免欺人太甚,祝二爷就要在你那臭烟袋上,领教领教高招。” 喝声中,翻手亮出来金背九环刀,身随刀起,抖得刀背上钢环“锵啷啷”乱响。 他一出手就是狠招,刀走轻灵,一招“毒龙抖鳞”,钢锋直向韩翊肩臂上落,招急力沉,寒光眩目。 韩翊在江湖上的名气,可是比他们这批人高得多,论能耐也真的不含糊。 但见他不慌不忙,觑准来势,一举手中旱烟袋,猛地朝对方刀背上砸下,真个的又快又准,“当”地一声,砸个正着,火花夹着烟斗中的余烬,激射而起。 祝邦泰立觉对方这一砸,功力强猛已极,震得虎口都有些发热,更难防的是那烟斗中的余烬,竟然飞射向面门而来。 哪敢怠慢,慌不迭向后退了六七步,厉声喝道:“老偷儿,你用邪火灼人,算是什么招数!” 韩诩笑道:“我这一招嘛,就叫‘邪火驱鬼’,有种你就别退。” 祝邦泰气得闷哼了一声,抽刀换招,脚下倒踩七星步,身形盘揉而进,又是一招“金鸡振翎”,以泼风八打的路子,卷扫上来。 这一招算得上狠,也正是刀法中的杀招。 金刀无敌祝邦泰在武当门下,算得上是位高手,他在这柄金背九环刀上,也有过二十多年的琢磨,功夫着实有相当的造诣。 但那巧手方朔韩翊的一身功夫,却要比他高上一筹。 就见他舞起来一根旱烟袋,呼呼生风,时而施展出小花枪。 长剑、豹尾鞭等招式,时而又用作判官笔、打穴镢,简直是长短随心,刚柔尽意,随手变来,自成妙着。 祝邦泰一看到人家这很旱烟袋上的功夫,心头不禁大凉,赶忙地招变“倒挂金铃”,斜削韩翊左胁。 韩翊冷笑了一声,旱烟倏地化为了豹尾鞭,一招“金龙摆尾”,斜砸下去。 “当”地一声,刀被荡开,但他那烟斗却压在刀背上伸了过来,跟着又变招“神龙扰海”,一压一弹之下,那烟斗竟飞起来直打祝邦泰胸前的“神封穴”。 这一招说起来是寻常得很,用的乃是拳经上“桥来桥上过”的法式,毫无出奇之处。 但在巧手方朔韩翊手中变化运用出来,却就巧捷得不可再巧了。 金刀无敌祝邦泰见状,心头一震,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神封穴”乃人身大穴,点上就得完,哪敢怠慢,慌不迭蹲身卸马,招化“孟德献刀”的解数,拚命往上一架一封。 兵刃相触,“当”地一声金铁交鸣,迸出一片火花。 韩翊趁势倏地又招化“移山填海”,暗运真力,把一支旱烟袋压在那金背九环刀上。 祝邦泰觉着对方那支旱烟袋压在自己刀上,沉重得真像是压下了一座小山,逼得他浑身大汗淋漓的,准知道再要僵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他哪敢久持,急忙脚尖向地上一垫,用了式“龙形飞步”的身法,向后倒窜出去丈许,再低头看时,热汗就变成了冷汗了。 原来他那金背九环刀的刀背上,竟被砸下了个酒杯大的一个缺口,由不得又倒抽一口冷气。 站在一边观战的铁臂豺人梁杰,早就看出来祝邦泰不是人家对手,此际一见祝邦泰真的吃了亏,赶忙一顿手中镔铁棍,叫道:“祝二哥,你已经跟老偷儿拉了个平手,该歇一歇了,让兄弟也领教人家几下高招。” 话声中,一提手中铁棍,就纵了上去,接着巧手方朔韩翊,两人又打在了一起。 须知那铁臂豺人梁杰乃是九华派的顶尖的高手,武功是要较祝邦泰高上一筹,和韩翊打在一起,正好是棋逢敌手,旗鼓相当。 转眼之间,但见那一根旱烟袋和一根镔铁棍绞在一起,翻翻滚滚,仿佛怒龙毒蟒,翻江倒海地在恶斗一样,满院子沙飞石走。 鸳鸯判高俊的为人,是出了名的狡诈狠毒,他见巧手方朔韩翊被梁杰缠住,打得难分难解,无暇分神他顾,就存心要上去捡个便宜。 心念转动处,当下悄悄地溜向韩翊背后耍点对方的“志堂”、“大羽”二穴。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边待势的莲花仙子施琳,早看在眼内,睹状大怒,一声娇叱,长剑出鞘,纵了上去。 但见寒光一闪,呼地一招“分花拂柳”,从旁截了过去,剑锋左卷右扫,将高俊那一双判官笔,同时荡了开去。 施姑娘性和烈火,最恨偷袭暗算下流手段,一剑荡开双笔,手下更不留情,倏地将剑尖顺势下指,招演“寒萼吐蕊”,一缕精芒,分刺对方双膝“承扶”、“悬钟”二穴。 鸳鸯判高俊方才被小姑娘剑上的内力一荡,已然双臂酸麻,手中双笔也几乎脱手。 正当他身形还没有站稳,作梦也没有想到,对方手下竟有这么快,剑尖已然刺到,逼得他只有向后倒纵。 哪知,施琳的剑,如影附形,不即不离,跟着也到。 他退无可退,只好冒险拚命用出一式“旱地拔葱”。硬生生强将身形平空拔起一丈多高,打算一跃避过。 须知武家对招如非避人杀手,最忌全身悬空,因为身在空中无法着力变动,全身都在对方算计之中。 施琳就是逼他行此险着,他还是瞪眼上当。 就在高俊身方纵起,施琳剑招倏变,化为“玉女盘篮”,剑尖指向高俊的“巨阙穴” 扎去。 这时,那高俊正好力竭,身形下落,竟然自动迎着剑光撞来,两下里这一凑上,高俊生得腹破肠流。 一旁可急坏了扑天鹏杜圭和那毒爪鹰鲁昂。 这师兄弟同是一样心肠,全都慌不迭记了亮兵刃去架开对方长剑,一样的行动,都是往前一扑,可就热闹了,高俊身形方落,眼看小腹就要撞上剑尖,吓得他把眼一闭,失声惊叫了一声“哎呀!”叫声方出口,杜圭已一肩撞到,立时把他撞了开去,本来可以免去一劫。哪知,毒爪鹰鲁昂却正巧赶上,也是一肩撞来。 那刚撞开的鸳鸯判高俊,又受此一撞,身形跟着倒跌回来,无巧不巧,又跌撞在扑天鹏杜圭身上。 在这时,施琳刚好剑招演化“春云乍展”,寒光闪闪,罩向了杜圭的左肩。 杜圭知道对方剑法厉害,自己因方才心急救人,忘了撤出兵刃,此际打算亮家伙却已来不及了,只好向右闪避。哪知,他身方移动,鸳鸯判高俊那被撞开的身躯,又撞了回来,正又砸在他的肩头上。 杜圭一个立脚不稳,方移开了脚步,立又迎着对方剑尖,撞了回去。 就听凄惨一叫,扑天鹏杜圭替高俊挡了灾,被施琳一剑扎了个前心通后心。 毒爪鹰鲁昂一见,可就急红了眼,翻手亮出来“如意鹰爪”,疾扑而上。 这是一宗独门兵刃,爪末端锐勾箕张,宛如苍鹰利爪,钢柄可长可短,最长之时,可以远达五尺,短时可缩成两尺,因此称为“如意鹰爪”。 那鸳鸯判高俊,眼见杜圭替自己剑下丧生,恨得咬牙切齿,顾不得浑身筋骨酸痛,翻身起来,双手一扬判官笔,再度扑了上来。 双方都在怒火头上,一交上了手,全都是奇招互出。 莲花仙子施琳的一身功夫,乃是得自神尼慧清的传授,尤其她那一手十二式“莲府秘剑”,称得上是武林绝学。 但见她一口长剑施展开来,卷起一团森寒光华,宛如神龙腾霄,鹰矫翔舞,一式“莲台极品”,演化出两招,左一招“风摆荷叶”,右一式“长虹飞雨”。 刹时间,幻化出满天剑影,从四面八方卷至,密如萤聚星流,快似电光石火,任是高俊和鲁昂两人,双攻夹击如何的凌厉,始终占不到半点上风。 在这时,院中忽然现身出来两个怪人,是一个和尚,一个道士。 那道士头戴九梁道冠,灰布道袍,身材生得又高又瘦,站在那里,适像一根竹竿。 那位和尚,却是生得又矮又胖,身披红色袈裟。 两人站在一处,十分的不调和,乍看去,要不暗中发笑才怪。 两人扫目打量了院中战况,那道士显出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道:“怎么一上阵,全都现了形,连个怯小子都制服不了。” 那个矮胖和尚笑道:“实际上怯小子也硬得很,不如让我上去,先将他打发了吧!” 他说着,也不等那道土答应,径自走了过去,边走边在身上解下了一条软鞭来。 他这条软鞭抖开来,有七尺二寸长,八环九节,每一节都有八寸余,乃应“九宫八卦”之制,称为“天罡地煞鞭”。 和尚一亮出这件奇形兵刃就足知功夫不含糊。 因为像这样的一条又长又软的柔门兵刃,如果手劲差一点,轻易也不敢使用。 就见他甫一解下长鞭,振胞一抖,一股劲风飒飒,“锵”地一声,随手抖成笔直。 跟着就逼近上来,冷冷地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酣战中的三人,都正斗到紧处。 莲花仙子施琳是将对方恨到极点,剑剑都是煞招,虽听到了和尚的招呼,但小姑娘心高气做,又知对方是敌人一觉,哪听他的,手中一紧,剑招越发的凌厉了。 鸳鸯判高俊和毒爪鹰鲁昂两人,心里有数,见人家一支剑力战两人,不但没有败象,而且招式神出鬼没,变化无穷。 而他们双战人家一人,竟然相形见绌,穷于应付,准知道恋战下去,决难讨好。 他们也听到了那矮和尚的话,也打算撤招后退,无奈,被对方剑招裹得紧了,成了欲退无路之势。 矮胖和尚打了招呼,见人家不睬不瞅置之不理,一招“长蚊闹海”,长鞭卷向三人手中的兵刃。“锵啷啷”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立把三人荡得东倒西歪。 施琳还没有什么,只是被震退了两三步,最惨的却是那鸳鸯判高俊了。 他被矮和尚强劲的内力一震,两支判官笔有一支已脱手飞去,另一支也几乎拿不稳,勉强用力一抓,好!竟然砸向自己的头顶。还幸他多年功夫没有白练,紧挫腕仰身,就这样也还是砸上了,立时头破血流,咬牙闷哼出来一声。 另一边那莲花仙子施琳,却气得粉面通红,娇叱一声,抡剑疾扑而上,就和那矮和尚打在了一起。施姑娘的一手莲府秘剑,虽然称得上是武林绝学,无奈她的功力稍差,怎会是矮和尚的对手。不到几招,已是险象丛生,危机迭见了。 在这时,那和铁臂豺人梁杰战在一起的巧手方朔韩翊也有点应付不来,额头上已见了汗水。 因为单是那梁杰一人,韩翊还真没把他放在心上,但是斜刺里又扑上来了毒爪鹰鲁昂。原来鲁昂被矮和尚一鞭震开,虽然感到半个身子发木,他可不甘心站在一旁观战,于是一抢“如意鹰爪”,就扑向了韩翊。 韩翊以一敌二,可就感到难以应付了,不过,他还能支持下来。 就在此时,北厢房忽然现身一人,是个俊秀的书生,他正是那杨海平,站在房脊上冷眼打量院中情形。 此际刚好那矮胖和尚长鞭一招“白虹贯日”,鞭梢打下,小姑娘立时就得香消玉殒。 在这种情形之下,可说是情势险绝已极。 杨海平睹状,他连想也不想,足下一垫,用了一式“燕子穿帘”的身法,就人房顶上飞掠而下。 人没落地,先就高喊了一声,道:“杨海平来也!” 他这一声颇具威力,并不是他的声名大,而且他杨海平这三个字,却使那些人一怔。 立有一人叫道:“姓杨的既然来了,那就好办了……”他一声未了,韩翊着急道: “平儿,你怎么回来了,东西收藏好了吗?” 杨海平道:“你放心吧,我找那地方,就是神仙也摸不到!” 他在话声中,长剑一招“金丝缠腕”,剑锋斜削矮胖和尚的右腕。 他这一招,逼得那矮胖和尚,不得不撤招换式,先救自己的右腕。但是,杨海平倏地一侧身,左手探掌,用了一式“擒龙手”,已抓住了鞭梢,双臂一贯劲,竟打算要把长鞭夺过来。 这么一来,一个要抽,一个要夺,僵持在当地。 就在这时,那长身道士却斜刺抢了过来,手中吴钩剑起处,就打算断去杨海平一条臂膊。 眼看着吴钧剑只要落下,杨海平立时就得变成独臂书生。 说也奇怪,正当那长身道士吴钩剑堪堪下落的时候,突然闷哼了一声,人却呆呆地凝立当地,手臂向下一垂,“锵啷啷”吴钩剑坠地。 这一来,在场的人全都吃了一惊,不知那长身道人中了什么邪。 矮和尚和杨海平,两人抓着一条长鞭,斗上了内劲,无暇旁顾,还不知场中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他们也不敢分心。 须知这种较量内力,绝无取巧之处,斗的是真功夫,如果哪一方分了心,对方真力立刻可以乘虚而入,将对方内脏完全震碎。 论内力造诣,杨海平怎会是矮胖和尚的对手?形势越来越险恶了,他脚下已陷入地面两寸多深,而那矮胖和尚仍然是神色自若。 这分明显示出来,杨海平的造诣比人家差得多。 最关心杨海平安危的,就是莲花仙子施琳,她咬着牙,泪珠儿都已滚了下来。 眼看着,用不了多久功夫,杨海平气力一竭,就得尸横就地。 就在这危机一发的瞬间,那矮胖和尚突然间哼了一声,身前卷起一股强风旋刮。 等到风劲稍停,再看二人时: 却见那矮胖和尚,满脸胀紫,目射滞光,仰面躺在地上。 而那杨海平,却是半蹲半跪,伏首向地,在大口喘着气。 施琳见状,由不得芳心欲碎,哀哀叫了一声:“平哥!” 她一声喊出口来,正待要上前搀扶杨海平。 “施姑娘!不可妄动!” 倏地响起一声高喊,跟着就见从上房窗口中,燕儿似的飞出来三个人,轻飘飘地飞落在杨海平身侧。 施琳闻声一怔,三人已到跟前,她认出来其中一人,乃是他们正在寻找的武林狂生云霄,慌不迭忙叫道:“是云大哥呀!我们……”云霄摇手止住了她的话道:“有话等一阵再说,先救海平兄要紧。” 他在说话之间,骈指连点杨海平胸前“璇玑”、“紫宫”、“中庭”、“巨关”及左右“神封”六处大穴,方始长吁了一口气道:“这就不妨事了。” 杨海平本是用力过度,加以对方突然地松劲,致使他真气难驭逼使六腑移动了位置,如果妄自动了他躯体,可就勤了不治之症啦!就是死不了,但得瘫痪一生,那比死还痛苦得多呢。 在经过云霄骈指连点之下,他那指风锐烈已极,宛如有形之物,击在杨海平六大穴上,杨海平立觉胸中一阵舒畅。 杨海平的功力,本极深厚,六大穴道一通,五腑也全归位,便立即由浑入虚,灵台清澈突明,身形向后一坐,就在原地运行起调和气机的功夫了。 这本来是一刹那间的事,就在杨海平已方向后坐下,群贼忽然一声呐喊,各挥兵器,齐涌而上,扑了过来。薛琴姑娘倏地一声清叱,一扬手中长剑,就迎扑上去。 云霄见状,叫喊道:“琴妹,千万不可伤人,那样会给店家留下无穷祸患。” 薛琴笑道:“我不杀他们就是了,要全把他们定在这里,可行?” 云霄道:“好!就那样吧!” 梅影姑娘也是见猎心喜,笑吟吟地把巨阙剑还鞘,一挽袖子,挥起两只纤纤玉掌,也跟踪扑了上去。 就见一紫一白两条人影,宛如穿花蝴蝶样的,轻灵矫捷已极,穿行在人丛之中,简直无法捉摸。 不到一盏热茶,对方十几个人,直个地全被定在了当地。 就见那些人,一个个都像泥塑木雕般,姿态各异,有的举臂正向前扑,有的抬腿欲往后溜,或半蹲,或半跪,总之怪状百出。 薛琴总还是小孩儿家心性,她看着那些奇形怪状忍不住咭咭咯咯大笑起来。 巧手方朔也早看出来来人是云霄了,等到把贼人制住以后,哈哈笑道:“云哥儿! 你小子一向躲到哪里去了,害得我老偷儿跑遍了大江南北,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出海去了。” 云霄笑道:“我的遭遇,可说是一言难经…”施琳横瞟了云霄一眼,插口道:“我们的遭遇呀,千言万语都说不尽呢!” 云霄诧异地道:“怎么?又出了什么事吗?” 韩翊叹了一口气道:“回头再细说吧,这两位姑娘,你还没有向我们介绍呢!” 云霄笑了笑,一指梅影道:“这位是梅岭绿萼庄的梅二姑娘梅影……”韩翊双目一扬,惊愕地道:“啊!梅隐君的二千金,失敬!失敬!” 梅影冉冉福了一福,轻轻叫了一声:“韩老前辈!” 韩翊摇手道:“算了吧!别那样恭维我,地王瓜上不去高架子,姑娘干脆叫我老偷儿还受用些!” 云霄又一指薛琴笑道:“韩老伯!你可认识此人吗?” 韩翊闻言凝目注视了薛琴一阵,惊异地叫道:“咦!这位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呀?……”施琳接口道:“她可是天蝎教中的长春公主吗?” 云霄笑道:“我这妹妹和她长得很像,但并不是长春公主,她叫薛琴,是我的义妹,如果论起家世来……”薛琴突然插口道:“哥哥!你要违背诺言吗?” 云霄笑道:“我不说就是啦!你又着的什么急!” 韩翊怔怔地翻了一阵子眼,忙改变话题道:“云哥儿,你的歪主意多,这些小鬼小判,不能就立在人家这院中呀,你给想个法儿!” 云霄俊目一眨,笑道:“那好办,把他们隔墙丢出去不就得啦!” 韩翊突地一拍巴掌,道:“好,这法儿绝,在地上一砸,穴道立解!保险跑得比火烧尾巴还快!” 他这一句话,立时又引起一阵大笑,就在笑声中,五人一齐动手,满空中人影乱飞,店墙外哼叫之声连天,真个的谁不怕死? 一个个抱头鼠窜而逃。 但也有两个人走不了,那是矮胖和尚,他已被杨海平内力震死,还有一个是扑天鹏杜圭,他是被施琳一剑扎死的。 转眼间,这个小客栈的后院,又回复了清静。 云霄方始问道:“韩老伯,你可探出来欧阳姑娘的消息吗?” 韩翊叹了一口气道:“她呀!惨极了。” 第十五回 闻道玉人身遭变,落拓侠士失颜色。 云霄乍闻巧手方朔韩翊所说:“欧阳姑娘她可惨了……”的一句话。 他由不得神色更变,眼睛也发了直,蓦地探手抓住了韩翊胳臂,着急地问道: “她……她怎么啦!?” 心急玉人安危,双手抓下去,不知不觉间,就用上了真力。 巧手方朔韩翊没防到云霄会遂然施展出重手法来,等到发觉不对,要运功抵抗时,已失先机,真气难由心意了。 刹时间,面色苍白,额头上冒出来一颗颗的大汗珠子,自救尚无策,哪还说得出话来。 莲花仙子施琳看出来情形不对,忙道:“师伯,你是怎么啦!?” 韩翊却只有翻眼的份儿,呼吸已渐渐地短促。 梅影也看出来事有蹊跷,忙走近前去,仔细地一看,倏地娇喝道:“云霄!你要干什么?” 云霄被她这一喝,方才松了劲,一看巧手方朔韩翊的神色,始知自己一时心急,妄用了真力,歉然地一笑,连忙向韩翊赔礼道:“韩老伯,云霄一时心急,放肆了,请恕我冒失……”韩翊当然也知道云霄并不是故意向自己显示手段,只好苦笑了一声道: “小老弟!你这一冒失不当紧,可几乎要了我老偷儿的老命……”云霄也忙赔笑道: “实在是我太莽撞了,还请老伯不要见罪。” 韩翊调息了一下,神色方始转来,闻言抹了抹头上的汗,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老偷儿亏吃到明处,说开了就算,你不是要问欧阳姑娘的情形吗?此地不是讲话之处,找个清静的地方,咱们慢慢细谈去!” 云霄道:“这地方云霄不熟,老伯可知什么地方清静吗?” 韩翊道:“清静的地方不少,但这九里关方圆百里之内,全是天蝎教信阳分坛的势力,也就不清静了。” 云霄道:“随便老伯你到什么地方,云霄跟着你走就是了。” 韩翊道:“好!趁现在天还未亮,贼人新败,咱们赶快走。” 于是,他们一行人,也不惊动店家,留下了一锭银子在房中作为房饭钱,越墙而出,直奔正东而去。 天将放晓,他们已出去了五十多里路,到了定远店。 韩翊领着一行人,到了这里,他却不向正东走了,改向正北奔去。 云霄心中一怔,忙纵前两步,拦住了老偷儿道:“韩老伯,你这是朝哪里走呀?” 韩翊一瞪眼道:“你不是说跟着我走吗?那就不要多问,走到哪里算哪里……”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记着,前面十里是竹竿铺,到那里多买些吃食,可别忘了酒。” 话音一落,起步又跑了下去。 云霄等人,谁也不知老偷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好随后跟着跑。 辰末时分,他们到了竹竿铺,买了些酒食等物,起身又走,渐渐就进了山区。 日将卸西,他们到了一座庙前。 这座寺院,从外形上看,气势宏伟已极,山门上悬着一块大匾,写的是“敕建文殊寺”五个大字。 巧手方朔韩翊似对这里十分熟悉,径直进了寺门。 偌大一个寺院显得十分冷落,不见有好多僧众,就只有两个小沙弥,在院中打扫着落叶。 他们乍见人进来,初时似乎有些惊愕,但一看到头前走着的韩翊时,立即低下头来,直如没有觉察一般,扫洒如故,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 云霄看在眼内,不禁暗称奇,一时也不便动问,默默地跟在后面走。 顺着殿廊,穿过了三重偏殿,到了一处花木扶疏的小园,迎面是一座三楹并排的静室。 韩翊就在静室前面,停下了脚道:“就是这里了!” 一言未了,倏地一阵衣服破空之声,跟着就见从房上飘落下来两个僧人。 他们一看到巧手方朔韩翊,也是一怔,忙道:“老施主怎么才来呀?可曾接到武林青阳令吗?身后都是些什么人?” 韩翊道:“接到了,所以才赶了来……”说着回头一指云霄道:“这位是云门世家的大公子……”他话音未落,梅影已接口道:“小女子是梅岭绿萼庄梅影……这位是我小妹妹,祥符薛琴,还有不放心的吗?” 小姑娘自报出字号来,但俏脸上却显出不屑之色。 二僧闻言,身躯似乎微微震了一下,不约而同地以惊异的眼光,扫视了三人一眼,立即又垂目道:“小僧济安、济平,失迎了。” 话声中,两人一齐单手打了一个问讯,俯身退下。 韩翊掉头来朝着几人道:“我们进去吧!” 静室中,布置得非常清雅,中间供着文殊菩萨的画像,沉香炉中,升起缕缕青烟,甫一进入,尘虑全消。 蒲团上跌坐着一个老和尚,约有六十开外的年纪,眉须皆白,一副庄严法相,令人望之起敬。 他一看到了韩翊,微微笑道:“老偷儿怎么这时才来,莫非青阳令没有传到?” 韩翊笑道:“传是传到了,可惜另有要事,不能如期赶来,大和尚莫非动了嗔念,还打算给我一个下马威吗?”老和尚笑道:“出家人不敢动嗔念,只怕令规难容!” 云霄闻言,心忖:“老偷儿素常来去自如,无拘无束,怎么忽然间,出来了个青阳令,把老偷儿给管住了?” 他哪知道,这青阳令并不是江湖上一般帮会中的令符,和各派中祖师传下来的法器,也不相同。 它乃是武林中几个义士的信物,劝气清而温扬”之义,求援急救之助,它是一种道义结合的象征,韩翊笑道:“大和尚!你别装鬼弄神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老和尚轻诵了一声佛号道:“你随我到一个地方去一看,就知道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当先走出静室。 巧手方朔韩翊却如坠五里雾中,不知去看个什么东西,怀着满腹疑念,跟在后面。 云霄等人,也各自放下了手上带来的食物,出了静室。 转过静室,后面却是一幢堆杂物的柴房,门却关得严严的,并无什么出奇之处。 老和尚径直走向那柴房门口,等韩翊等人走近,把手一伸,示意韩翊等人一起入内,道:“老偷儿,你进去一看就明白了。” 韩翊越发地纳罕了,翻了翻眼道:“大和尚!你这是闹什么鬼呀?” 老和尚道:“你进去一看就知道了。”韩翊更是纳罕,略一迟疑,径向那柴房走去。 他到了门口伸手轻轻一推那门,呀然一声,门板应手而开,原来是虚掩着的。 门推开了,韩翊转头看了老和尚一眼,立又毫不犹豫地进了柴房。 柴房中似乎真有什么惊人的事,韩翊方一进去,惊叫了一声,立又窜了出来,大喘着气道:“这……这……是怎么搞的呀?” 云霄已经纳了半天的问了,见状忙问道:“韩老伯,房里出了什么事啦!?” 韩翊定了一下神,道:“你……进去一看就知道了。” 云霄进步就朝房中走去,方一进门,就有一股血腥之气扑鼻,再定睛一看,他的一颗心,也禁不住猛然狂跳起来。 原来这些房内,满屋子都是死尸。 他定了一下神,去打量那些尸体,见有二十余具之多,而已死状都是一个样儿,仰面躺在地上,怒目厉色,神情惨怖已极。 云霄看了一阵之后,本想返身退出。 但想到这里面定有蹊跷时,不由好奇心起,稍作迟疑,立即移步向那死尸走去。 他从头到底,把二十多具死尸看完,更是心凉。 原来那二十几个人,僧道俗儒全有,而且死法全是一样,玉版上都有核桃大小的窟窿,创口内陷,死于一种毒指之下。 云霄看过一遍之后,急步走了出来。 老和尚一声不响地又关上了门,朝着众人招了招手,仍循原路回到静室。 大家在室中落座已毕,老和尚轻叹了一声道:“老偷儿,你都看到了吗?” 韩翊默然地点了点头。 老和尚道:“可看出来个端倪?” 韩翊默默地又摇了摇头,仍是没有说话。 老和尚道:“文殊寺就为了这件事,才发出青阳令向各位求援……”他话没说完,韩翊突地插口道:“这件事是几时出的,大和尚你竟没个防备,再者,可探出来凶手是哪条线上的人物?” 老和尚一皱霜眉,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发生在十天之前,老衲十二名弟子,忽然先后死于非命,而且死状都是一个样儿,穿云指点破了玉版骨,连凶手的影儿都没有发现。” 韩翊道:“你那些弟子也太脓包了,功夫都练到哪里去了,受此重创,会没发现凶手的影儿,我看你这文殊寺也该关门了。” 老和尚笑了一下道:“老偷儿这话说得对,无奈那凶手不但行动诡秘,而且武功也高到极限,老衲就因应付不了,才发出青阳令了。” 韩翊道:“他们可有人来吗?” 老和尚道:“玉虚观来了四名弟子……”韩翊道:“柳家湖呢?” 老和尚道:“来了柳勇柳义弟兄二人。” 韩翊道:“老龙坡都来了什么人?” 老和尚道:“龙凯带着三位子侄,还有一位同门师弟铁笔书生郑家祥。” 韩翊道:“他们都怎么样了,也没有查出个线索来吗?” 老和尚道:“查是查出了个线索,无奈……”韩翊道:“这有什么难的,人在什么地方?我一问就清楚了。” 老和尚轻叹了一声,道:“人都在那柴房里,你无法问,他们也难以回答。” 韩翊心中突地一震,倏然站起身来,怔得一怔,道:“他……他们也全都遭了毒手……”老和尚默然无语,微微点了一下头,老眼中已泪水模糊了。 韩翊在问出了一句话后,颓然若丧,缓缓地重又坐下,神情萎顿已极。 一向乐天成性的巧手方朔韩翊,无论遇上多大的事,都是嘻嘻哈哈的,如今竟然愁眉苦脸,坐在那里长吁短叹起来。 云霄也低头沉思,他在想那施展毒手之人的武功渊源,因为那穿云指,在江湖上只有他云门世家最精此技,在他眼中看来,那些死尸的伤痕,并不像他云门的穿云指。 刹时之间,静室中沉闷得使人窒息。 韩翊倏地抬起头来,望着云霄道:“老弟!你们云家的穿云指,是否外传有人?” 云霄道:“寒门以牵机手、穿云指饮誉江湖,据我所知,并不外传,再说,云门谷世代家风,向不收徒。” 韩翊道:“莫非那凶手是他……” 云霄插口道:“韩老伯在江湖上以机智见称,我想这件事,你不会猜到云门逆子云汉的身上吧!因为以小侄猜想,他目前可能身在长春宫,还到不了信阳州来……”他这么一说,使韩翊说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因为他实在就是心疑到云汉身上。 于是忙道:“那么这凶手又是什么人呢?” 云霄道;“我曾细看那伤痕,它并不是穿云指,老伯在江湖日久,可知天下指法,共分几家?” 他这一句话,正触着老偷儿的痒处,韩翊就是喜欢人家给他戴高帽子。 闻言抬手一抹那几根老鼠胡子,哈哈笑道:“老弟,你算是问着人了,数当今武林指法,第一算人家昆仑派的金刚指,第二是微山湖冷竹塘的三才指,你们云家的穿云指只能占第三位,第四是少林派的般若指……”云霄笑:“在天山时,我曾听家师说过,在指法中,还有千山魔指这一派,韩老伯是否听人说过。” 韩翊闻言,倏地跳了起来,嚷道:“千山魔指?……是有这一派!” 云霄点了点头,道:“我看着有些像,因为在武林中,以指法称雄的,那是凭的真本事,绝无中毒现象,我看那尸体伤处有黑紫淤血,分明是一种毒指,所以才想到千山魔指这一派。” 韩翊道:“对!你这一提,我也记起来了,一定是千山派的人物!” 他话音一顿,转向那老和尚道:“大和尚,你所得到的一点线索,是怎么样的,快说出,咱们参酌参酌。” 老和尚道:“我只是知道这件事,乃是天蝎教所为。” 杨海平突然在一边像发梦吃般,喃喃自语道:“天蝎信阳分坛……毒指居士贺奇……”云霄闻言一怔,倏地转身朝杨海平道:“海平兄,你说什么呐?毒指贺奇,他是干什么的?” 杨海平被问乍吃一惊,证得一怔,方道:“难道云大哥认识这个人吗?他就是这信阳分坛的坛主!” 云霄道:“我曾听人说过,这毒指居士贺奇乃是天下四凶之一,除了一身武功极为高明之外,最擅长的是使用毒物,他不但心机诡谲而且手段阴残……”“啊!”韩翊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之后,接口道:“你这一提,我可想起来了,天下四凶不就是毒手病夫松九,狗肉和尚化因,阴司秀才冷焰,毒指居士贺奇这四个人吗?” 云霄道:“正是这四个人,清明节时,在普仙寺,咱们不是已会过那毒手病夫了吗?” 韩翊道:“对啦!毒指居士贺奇正是四凶之一,他也正是千山派的高手,没想到天蝎教信阳分坛主会是他。” 老和尚道:“他既称毒指居士,也必是这场惨案的凶手了。” “对,大和尚,你怎么也学得精明了。” 事一有了眉目,韩翊的神情立时就开朗了,话声甫了,豪放地纵声大笑起来。 老和尚道:“你老偷儿先别得意,为何迟来,致使古刹溅血,该还我一个明白了吧!” 韩翊笑道:“你也先别忙,我这点毛病,你总也知道吧?” 老和尚道:“是要喝酒,对吗?” 韩翊笑道:“李白斗酒诗百篇,我是没有酒,一句话也懒得说。” 老和尚道:“我这里佛门净地,岂容你随便糟踏。” 韩翊道:“大和尚,你别假惺惺了,江湖上谁不知有个酒佛法澄,几时又吃起素来了。” 云霄闻言,心中暗吃一惊,忖道:“酒佛法澄,在江湖上可是成名的人物,怎么却变成个老无用了,眼看着血溅古刹,却无法对付?” 这是云霄心中的话,可没有说出口来。 可是,那酒佛法澄既是江湖名宿,还有看不出的,但他却无法解释,只好笑道: “贫袖坐关百日,前天方始功满,被你老偷儿这一闹,我那闭关苦修,岂不是白费功力了。” 韩翊笑道:“你可听人说过吗,当年济公活佛曾留下了一道偈语。” 法澄笑道:“是什么歇语,我却没有听人说过!” 韩翊朗声念道:“佛祖留下诗一首,我人修心他修口,他人修口不修心,惟我修心不修口!” 法澄笑道:“听你这么说来,这酒我是一定要喝了。” 韩翊笑道:“那就看你修心还是修口了!” 法澄笑道:“拚起酒来,只怕你老偷儿不是对手。” 韩翊道:“我是不行,只怕你那点酒量,比不过人家这位酒中仙吧!” 他说着话,用手一指云霄,又道:“此位云大公子,本是海量呢!” 云霄经他这一说,收敛了数月的狂态立时又呈现出来,朗笑了一声道:“黑龙口一句玩笑话,韩老伯仍还记着,却在这里加上了劲啦!” 韩翊笑道:“老偷儿一向是恩怨分明,你不是说赌偷、赌酒,自然奉陪吗?” 云霄道:“我找的是你,可没说用替身呀?” 韩翊一摊手,作了个怪相,笑道:“好!就咱们爷们三个,比一比总行吧!” 法澄道:“不要贪酒误了正事才好。” 韩翊道:“你放心吧!有大侠云霄在这里,管保诸凶神退位。” 云霄笑道:“你别净捧我的场啦!谈正事要紧。” 韩翊道:“好,咱们边饮边谈……不过这从哪里谈起呢……”他一言未了,梅海平已将带来的酒菜,摆了起来,揭开酒坛泥封,立有一股浓郁香气扑人。 薛琴久居深山,从未嗅过酒味,连忙掩鼻,悄向梅影道:“姐姐!咱们出去走走,我闻不惯这味道。” 梅影还没说话,施琳已接口道:“好呀!我也想出去走走呢。” 于是,三位姑娘就出了静室,穿行在花篱树荫间,低语浅笑,交谈甚欢。 在静室中的四个人,全都够格称为酒虫,就数杨海平的量小些,但他却是“醉司命” 顾天爵的徒弟,也差不到哪里去。 转眼间,四个人都已各尽了十几大杯。 巧手方朔韩翊一推酒杯,道:“就打从离开云门谷谈起吧!” 云霄道:“我离开家本来打算追向长安去的,在半路上遇着了那长春公主和洱海双怪截住了我,恶战了半天,梅姑娘来替我解了围,才知他们已将欧阳姑娘劫去青灵谷,我就改道奔向青灵谷了。” 韩翊道:“我却同你那两位小弟弟,直奔长安去了,不过我们走得很慢,一路上明察暗访,追觅敌踪,哪知,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当走到陕州时,我就越觉着不对劲,方打算折转回头时,巧不巧,给碰上了。” 云霄道:“他们可能是由青灵谷撤回来的。” 韩翊道:“不管是从哪里来的啦!总之碰上了却不能放过,得先把人截下再说。” 云霄道:“可曾截下了吗?” 韩翊叹了口气道:“截是截下了!并不是我们截下了欧阳姑娘,却是我老偷儿被人家截走了。” 法澄道:“以后的事情怎么样?” 韩翊道:“老偷儿跟头栽到了家,被他们绳捆索绑,押着上路去长安了。” 云霄笑道:“是谁有这么高的能耐,会制住了你?” 韩翊干了一杯酒,道:“江湖之上,风尘之中,多的是奇才异能之士,老偷儿这点能耐,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我却栽得值得,因为是那花蕊夫人亲自出的手,以下的事,得由我这位师侄说啦!” 杨海平也干了一杯酒,道:“韩师叔被人家架走了,我们上去也是白费,没有办法,只有暗中跟了下去,打算找机会再下手救人。” 云霄道:“一路上是否找到了机会?” 杨海平道:“他们防范得十分谨严,哪里有机会,我们一直跟到长春宫,云超云起两位小兄弟,心有不甘,瞒着我们,就闯进了长春宫。” 云霄是手足情深,一听说两位兄弟夜间长春宫,由不得目瞪口呆,只是没惊叫出声来。 杨海平连干了三大杯,就将二小闯宫的情形,详细说来……原来云超云起两位小兄弟,同着杨海平、施琳,暗中追踪,眼看着贼人拥架着巧手方朔韩翊和欧阳玉霞,进了长春宫,二小心中实在地气愤难过。 但是,他们准知道,目前的情形是敌众我寡,动上手还不是白费,闹不好,自己也得被人家捉了去。 于是,弟兄两人就暗中商量,要夜间长春宫。 云起道:“三哥,你的主意最多,快想个法儿来,如何下手救人。” 云超沉思了片刻,道:“眼前的情形,我们必得先进入长春宫。” 云起道:“他们戒备得十分森严,怎样进去呢?” 云超道:“我们只须在宫门口放上一把火,使他们惊乱起来,不就可以趁虚而人吗?” 云起道:“咱们进去之后,是先救偷儿伯伯呢,还是先救玉霞姐姐?” 云超道:“当然是先救玉霞姐姐了,因为她最可怜,也和咱们最亲。” 云起道:“我不赞成,你可知道,偷儿伯伯是为了咱们的事被捉了去了,怎能让朋友去替我们挡灾呢?” 云超道:“我也不同意你的意见,因为偷儿伯伯他会武功,并且还有杨大哥和施姐姐,他们会不去救?咱们都去救一个人,留下霞姐姐怎么办?” 云起闻言,默默不语,显然的,这两位小弟兄意见有了冲突,各人都有个充分的理由,因为各持一理,就难作决定了。 就这样,两人闷了老半天,眼看着天色都黑了下来,虽然没到二更,但也差不了多少,还没有拿定主意。 云超突然想起了一个法儿,笑道:“老四,咱们抓阄决定怎样?省得争执。” 云起道:“好吧!这样较为公平。” 两人拈阄结果,是云超赢了,他们要先救欧阳玉霞,云起气得嘟起了嘴,哼了一声道:“算你赢了!” 云超微微一笑道:“老四!你不服气吗?” 云起道:“输了就输了,有什么不服气的……”云超笑道:“那么现在咱们动身了吧!” 云起叹了一口气,洋洋地道:“好吧!” 云超笑道:“但愿老天爷保佑,一路无阻,老四,我给你讲,如果我有个不幸的话,你切勿逞血气之勇,必须速退,去找爹和大哥替我报仇,懂吗?” 云起道:“三哥!你怎么自触霉头呢?还没动身,就说丧气话,我不去啦!” 云超道:“好好,我不说就是了,时间不早,咱们就动身吧!” 夜色中,宫墙外飞起了两条小小的黑影,直向那巍峨的宫门中扑去。 长春宫乃是汉时故宫,历经战乱,早已颓记不堪了,但因建筑坚固,虽然颓记却没有倾倒,仍有轮廓可寻。 穿过宫门,入目尽是古柏林立,乱草虬结,荒凉到了极点,哪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儿。 云起四外打量了一阵,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阵寒意,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道:“二哥!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云超道:“我想不会错,亲眼看着他们进入这宫门的,怎么会错呢?” 云起道:“住在这么一个荒凉阴森的地方,我猜他们必不是人!” 云超总是大了两岁,胆子也比较壮点,四外望了一下,忽然遥指东北,微露的一片屋角,道:“咱们到那里去。” 云起应了一声,又悄声道:“三哥,这地方荒凉得太奇怪,会不会有埋伏呢?” 云超昂然道:“咱们既然已闯进来了,万无退回去之理,纵有埋伏诡计,也只好认命啦!” 云起一听他三哥说得豪壮,便不再说,两人又略略商量了一下,便倏然散开,各自隐匿着身形,向东北扑去。 残宫荒凉,古柏阴森,满地藤草连结,一不小心,脚步就为藤草绊住,越显得恐怖俱人了。 晃眼之间,两人就到了一座破落小屋门前。 这间房子,修筑得十分坚固,虽经历了久远年代,仍然没有倒坍,除了木制的门窗腐朽外,墙壁和屋顶都甚完好,只是室中青砖地上,长了青苔,室外乱草,伸延而入。 云起向屋内打量了一眼,喃喃自语道:“这地方荒凉阴森,真怕人……”云超微笑道:“怕什么?” “鬼!”云起接口说出了一个字。 就在他一言未了,突地吹来一阵凉风,飘起来两人的衣服。 云超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忙道:“老四!你几时学得唠叨了,我说世上没有鬼!你可不要吓唬人哪!” 云起笑道:“你说这世上没有鬼?……那你怕什么?” 云超道:“谁怕了?就是有鬼我也不怕……”“有人。”云起低声喊了一声,两人立即闪身进了那破屋。 跟着就见从荒院尽头,飞驰而来四个人,绕着这荒院,搜索盘旋,也慢慢地逼近破屋而来。 云起见状轻轻一扯云超道:“你看这四个人的身手,可不含糊,我们在这里一定躲不住的。” 云超略一思索,点头道:“对!咱们从后面出去……”话声甫落,已纵身而起,从破屋后窗中,飞出来两缕轻烟,一扑正北,一人飞向了东北。 单说那云起,他是扑奔东北方去的,身落处又是一个院落。 这里却和方才那荒凉的大院不相同了,入目竟是甲第连云,画栋雕梁,气派显得十分的豪华。 就是那院子里的花木山石,也布置得甚是幽雅。 云起心中暗忖:“啊!原来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呀!我说他们又不是狐狸野兔,怎会住到荒草堆里呢?” 他一念未已,倏闻一阵衣襟带风之声传来,分明是那巡逻之人追了来。 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忖道:“我必须觅一个藏身之处才好。” 念头转处,就见厅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处,是一间宽大的上房,灯火正然明亮。 幸好这一条走廊上没有灯火,一片黑沉沉的。 小云起微微一笑,纵身跃了过去。 就见他小身形突然一翻一窜,迅捷如狸猫一般,眨眼间失去了踪迹。 隔了一阵,黑夜中飞驰而来四条人影,身子一落地,一人咦了声道:“怪事!我明明看到有人进了这暖香院,怎么眨眼不见?” 另一人道:“老吴呀,我猜你必是心猿不定了,怎么别的地方不注意,偏偏留神到暖香院来,说说看,在你心中作祟的,是哪位花姬?” 又一人接口道:“我猜必是紫枫了,小妞别看长得不算俊,那股骚劲儿,是真迷人。” 后边的一人插口道:“老钱真有艳福,一进宫就搭上了紫枫,我却碰上了冷梅,真没意思。” 那个姓吴的道:“李彪,你这是占尽便宜卖尽乖,十二花姬之中,谁不知道以冷梅最漂亮。” 李彪道:“你哪知道,尽漂亮管什么用,毫没一点热情,冷冰冰的,她名字真没起错,难怪她叫冷梅了。” 姓钱的接着道:“老李,这不能怪人家冷,只怪阁下这副尊容,实在有点受看,她怎么对姓云的那么热呢?” 李彪闻言气哼哼地道:“她看不惯我这样儿,哼!我还是非找她不可,脸上刀疤,可不是生成的,这是替本教立功的标志,她敢不听,我要她的命!” 姓吴的又道:“老李,你别冒大气了,你敢动冷梅姑娘一根汗毛,我就服你。” 李彪道:“我为什么不敢,凭我李彪为本教有十大汗马功劳,教主也不会宰了我吧!” 姓吴的又道:“教主当然是会宽恕你的,那姓云的小子,你惹得起吗?” 李彪似被激起了怒火道:“我为什么不敢惹他,等着瞧吧,不定哪一会儿,我要劈他几刀出出气。” 姓钱的一见李彪发了火,打着圆场笑道:“算啦!咱们赶快巡逻去吧!别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另外三个人听那姓钱的一说,也真的不再斗嘴了,各自展开身形,宛如鹰隼般,在这所院中盘旋搜索了一阵,也没发现什么,又飞身而去了。 就在四人刚走,走廊檐下,探身出来一人,他正是云起。 他望着已走四人的背影,微微一笑,突然飞坠落地,跟着又纵身一跃,宛如一缕轻烟般,飞扑向那有灯火的房间。 蓦地一阵脚步声传来,就听一个沙哑的嗓子,哼咛着边走边唱而来。 跟着就见从一个小角门外,进来了一个年约五旬左右,面目丑陋不堪的汉子来,脚步踉跄,走起来摇摇晃晃,一股酒气刺鼻。 他径直走向那间房去,门是虚掩着的,醉汉却不知道,猛的用力一推,一个跟头栽了进去。 房中一张宽大的牙床上,卧着一位裸体美人,真个的是一丝不挂。 云起看在眼内,小脸也禁不住有些发烧,狠狠地吐了一口,轻轻地发出声音,道: “呸!真不要脸!” 那女人睡得真死,醉汉栽了那么大的一个跟头,竟没有惊醒她,也许她是装睡。 醉汉翻腾了半天,才站起身来,嘴中方又含糊地唱出了一句:“小妹妹……打…… 呀嗨……”他一眼看到了那床上的美人儿,立又狂笑了一声道:“小乖乖,你一个人睡在这里,不嫌寂寞吗?霍老二来陪你了。” 他一边喊着,一个虎扑就扑了过去。那裸体美人正是十二花姬中最美的一人冷梅,她被这粗汉伏压着,本就有些不耐,加以那一股股酒气刺鼻,心中直觉得恶心。 那醉汉还不自知,立又动手去掀人家的腿。 这一来,那花姬冷梅忍无可忍了,但她又不敢顶撞那醉汉,只有把娇躯一扭,一腿踢开了那醉汉,变成了一个侧卧的姿势。 醉汉却发了怒,怪眼一瞪,喝道:“臭婊子,你装什么蒜,霍老二进入天蝎教已两年了,日日夜夜眼睛里都没离开你,不是为了你,我才不舍得卖命……”话音顿了一下,看那冷梅仍然是星目紧闭,毫无一些反应,接着又道:“你当我不知,凭你那股骚劲不知迷住了多少人……现在却贞烈起来了……”冷梅她可知道天蝎教的规矩,是反抗不得的,只好伤心地叹了一口气,放软了身子,放弃抗拒。 “嘿嘿!”霍老二胜利地笑了一声,立即三把两把,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来了一身黑黝的皮骨……窗外的云起,已然看得气愤填胸了,心中暗骂道:“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人,我得治治他。” 心念一动,抬脚端开了窗子,人就飞身进了屋。 床上那裸体美人冷梅,正然含着满腹委屈,任由摆布之际,乍闻叶嚓一声响,睁眼看去,就见一条小人影穿窗而至。 她这可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娇身一扭,掀开了那霍老二,从床上跳了下来,闪向床后暗间中去。 那酒醉心也醉了的霍老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见美人儿跑了,怒骂了一声道:“臭婊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呀,霍……”他一声未说完,倏觉后背心上一阵沁凉,转头一看,就见一个小孩儿,正用一柄匕首抵住自己的后背心。 须知这霍老二在江湖上,却不是个劣等货色,无奈刀尖已抵住了后心,天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出来。 刹时间,满腔欲火完全烟消云散,就连酒也全醒了,赶忙伸手取刀。 倏觉后背心上一阵刺疼,想是那刀尖划破了皮肉。 云起眼中射出一股慑人的光芒,沉声道:“识相一点不要动,如不听话,我只要手上一用力,就把你扎一个后心通前心。” 霍老二真被震慑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光赤着身子,爬伏在床上,沙哑地问道: “你……你是谁?” 云起道:“你还不配问,听我问你的,你们捉住的那个姓韩的老头,他现在什么地方?” 那霍老二在这种情形下,生死呼吸之间,他却不是铁汉子,会有不怕死的?忙道: “小兄弟,你把匕首拿开点好不好,那扎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起哪理他这些,冷哼了一声道:“你少和我拉近乎,快说,姓韩的关在什么地方?!” 霍老二见这小孩不上当,眼前是顾命要紧,忙道:“他现被关在后宫槛地室中…… 哎呀……”话方说完,小云起就有那么狠,腕上一用劲,匕首就扎了进去。 霍老二惨叫了一声,就已血溅温柔乡了。 云起微微一笑,拔出来匕首,方想就床被褥擦拭血渍,突觉一丝微弱的风力,袭向腰间“大吕穴”上。 等他一发觉不对,敌人兵刃已沾上了衣服。 好个小云起,临惊不乱,倏地大喝一声,一面运力避问,左手一式“孤风钧旋”,挟着如山的掌力,击了出去。 对方以为点上了云起的穴道之后,他功力必定消失,就可束手成擒了。 哪知,云起的年纪不大,功力却很深厚,这一掌之力,他是用足了全劲,那人首当其冲,闷哼了一声,身形直飞开去,摔跌在房门地上。 云起此际一掌击退了敌人,威风凛凛地嗔目四瞥,一看那被击倒之人,乃是那花姬冷梅,心中一怔,劲力微懈,身形一晃,立时跌倒地上。 那花姬冷梅好像受伤不轻,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哇!” 地一声,吐出来一口鲜血。 她只是用长袖抹了一下嘴,慢慢地爬向床边,看了那已死去的霍老二一眼,又望着那倒在地上的云起,轻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你不要怪我,为了自救,不得不得罪你了。” 说着话,从床头下摸出来一根小棒儿,猛向床边一面铜锣上撞去。 “当嗡”一声响,她人又栽在了地上。 不一阵工夫,就听门外脚步声杂沓,涌进房来四五个壮汉。 一进门,先就嚷了起来,一人道:“霍老二怎么被人宰了,咦? 冷姑娘恐怕也没命了吧!” 他说着,弯腰仔细地一看,叫道:“小汤快来,冷姑娘好像未死呢!” 那小汤闻言走了过去,伸手在花姬冷梅口边探了一下,道:“还有气,得快送去法坛救治。” 他说着话,一招手,过来了两个汉子,把那昏过去的花姬冷梅抬起出门就走。 另一个却过去朝云起身上踢了一脚,尖声道:“刺客是个小娃儿呀,真不含糊,会伤了咱们两个人。” 光前那人道:“秦八,你少说废话了,快把这小子抬去见教主吧!” 秦八哼了一声,同着那人把云起架了起来,朝肩头上一扛,出门而去。 再说奔向正北去的云超,却纵落在一处荒园中,靠东北角上,有一栋孤零零的小房,身入此地,令人生出一种孤凄之感。 远远传来一声声人语,他心忖:“贼人如查追了来,这里却无法藏得住身,不妨到那小房中,先躲上一阵再说。” 心念动处,就径直奔向那小房,到了跟前,探手轻轻一推,房门已然下了锁。 他微微一笑,心道:“这必是堆放杂物之所,倒是藏身的好地方。” 心里想着,就暗运内功,探手按在门上,突然一震一吸。 “嗒!”地声微响,锁被震断,房门应手而开。 他迅快地闪身进去,反手又将房门关住,方轻轻地长吁一口气。 倏然之间,灯光大亮,照得一室通明。 灯光来得太突然,没想到反锁住门的空房内还会有人,可把个小云超吓了一大跳。 他闪目四扫,蓦然之间,又怔住了。 原来在一盏银灯旁边站着个秀美的姑娘。 那姑娘云发蓬松,玉容惨淡,一派幽怨之容,令人见而生怜。 云超也看出来那盏银灯是被一个黑皮罩住的,所以漆黑无光,这一掀开来,就感到灯光突如其来了。 那位姑娘一声不哼,只是定睛瞅住他。 云超的心中,却是风车般的转着念头,心忖:“对方只一声喊叫,自己打算走可就难了。” 那姑娘一直没有做声。 云超走到了她的眼前,鼻中隐隐闻到,从她身散发出来的一股淡香。 但他并不理会这些,倏地右手斜举,手掌微微弯曲,心说:“你如若叫喊,不等声音出口,我先制你死命,这并不是我心狠手辣,为了保持秘密起见,不得不杀你灭口了!” 那姑娘虽然眼看着云超举掌,在作势下击,她并不害怕,只是星目一闪,微叹了一声,挨着桌子站在那里,仍是一动不动。 云超忽然发现对方面上一片淡漠,好似此身安危生死,都不足以动她的心! 这种事情,未免令人诧异了。 云超轻轻地一笑,突然收回招式,凝神逼视着人家。 好大一阵工夫,他才脱口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美眸中闪过迷惑之色,冷冷地道:“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云超道: “你问我也不会给你说……问也无益!” 第十六回 那姑娘微微颔首,轻叹了一下,道:“是的,我知道是不该问的……问也无益…… 黄土陇头埋白骨,死去才知万事休……”云超听了,心中暗暗一凛,忖道:“她却不将生死放在心上哩。” 那姑娘突地淡然一笑,问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入了江湖。” 云超道:“谁说我小,都十三岁了呢!” “你可是奉令而来?”那姑娘又问出了一句。 云超不屑地撤了撇嘴,道:“是我自己想来的!” 那姑娘倏地面现红晕,幽怨之色尽消,冷笑了一声道:“你来干什么……莫非…… 除非你杀了我,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云超道:“我不要求你什么,只要你给我说实话就行,要不然的话,我能够叫你死活都难。” 但这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声调冷酷无情,使人无法不信。 但是那姑娘却神态自若,似乎对这死的威胁,并不放在心上,不屑地冷声笑了一下。 云超见状,心中不由一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若花!” “在天蝎教中,是什么身份?” “以前是护花坛下侍婢……” “现在呢?” 林若花陡地仰天一声冷笑,道:“现在是护法尊者云汉淫威下的待宰羔羊。” 云超闻言神情为之一怔,喃喃自语道:“是二哥……二哥怎么变得这样坏?……” 林若花神色为之一变,愕愕地望着云超,诧异地道:“难道你不是教主派来杀我的吗?” “教主!……你是说那天蝎教主?她为什么要杀你呢?你犯了罪吗? 云超连着问出这几个问题,说实在,他也真地迷惘了。 林若花被他这一问,叹了一声道:“我不知道是否犯了罪,但一切全是由云汉而起的了。” 云超怔了一下道:“为了云汉?是他要杀你吗?”这个人太坏了。” 林若花摇了摇头道:“他不会杀我的,但祸因由他身上而起!” 云超似已着了急,忙道:“你干脆说清楚好不好?吞吞吐吐急死人。” 林若花道:“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云汉完成了一件任务,回到长春宫来,但是我们教主却去了河南,他忽然看上了我,于是就……”云超怒道:“二哥真不要脸,没想到如今变得这样坏!” “二哥?你是说云汉是你二哥!” 云超摇手道:“你不要问这个,快说你的吧!” 林若花接着道:“你可知道?我们教主是嫉妒成性,凡是同她好过的男人,就不许任何女人挨。” 云超接口道:“所以在那天蝎教主一回来,发觉了你们的事,就把你关起来了,是不是?” 林若花点了点头道:“其实不是教主发觉的,是那云汉和她讲的……”云超闻言怒道:“这厮太可恶了,简直失了人性。” 林若花叹了口气道:“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我知道云汉是很爱我的,他之所以告诉教主,是想永久得到我。” 云超道:“他在事先和你商量过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爱你呢?” “我从他眼中看得出来。” “那你也是很爱他呀?” 林若花倏地脸上一红,垂头道:“我……我不知道……”云超问到这里,突然转变话题,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进入长春宫干什么来了么?” 林若花道:“我起初以为你是天蝎教中人,奉命来杀死我来了,你刚进来的脸色,好难看哟!” 云超道:“我是来救一个人,为了不能泄漏行踪,所以动念杀你,幸而我没有猝然下手……”林若花道:“你来救人?是救的什么人,可以给我讲吗?” 云超道:“她是一位姑娘……” “啊!”林若花惊叫了一声,道:“她可是复姓欧阳的那位姑娘吗?” 云超听她说出欧阳姑娘,不禁大喜过望,道:“姐姐!你知道这件事呀!” 他心中一高兴,竟然开口喊起人家姐姐来了,接着又道:“我和老四两个人,要把她救出去,你可肯为我保守秘密,假如你也想离开此地的话,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林若花眼见面前这个大孩子,一脸天真、率真之性,溢于言表,不论他是否办得到,但却十分感人。 她拢了一下蓬散的秀发,黯然道:“我能到哪里去呢?” 云超道:“只要你想离开,我一定帮助你……不过你可得记着,别向云汉提及今晚之事。” 林若花美眸凝视,看着云超,好大一阵工夫,突然道:“我猜你必是云门世家的人,你如果说了实话,我也将所知告诉你,或许有点用处。” 云超闻言微微一怔,淡淡笑了一下,道:“你猜对了,我叫云超,是云汉的三弟,有话快说,我得赶时间”林若花道:“欧阳姑娘一定被囚在引凤楼,楼在这荒园西北。” 云超高兴道:“好!谢谢你啦!我这就赶去救人……”话音未落,人已疾快地纵出房去。 抬头但见星斗满天,夜静风寒,没有鸟迹人踪。 他略一打量,辨别了下方位,人就扑向了西北。 翻过墙去,入眼又是一片屋宇栉比。 他连着飞过数重院落,远远已望见了那引凤楼。 小云超身入龙潭虎穴,已不容他过多考虑,但见他展开脚程,宛如轻烟一缕,扑入那引凤楼内。入门之后,顺着两道趟了下去,一直走到南道尽头,左右打量了一下,右边门内,似有楼梯可登。 但是,他显得十分小心,担心在那楼梯上会设有机关埋伏,便径直走进左边一个门里。 进门又是一条市道,他毫不考虑地径直走去,转了一个弯,他怔怔地站在那尽头处。 原来这是一条死巷子,到了这里,竟然无路可走了。 云超正自发证,想着:“这该怎么办呢?前进无路,退回去吗……”一念未了,倏的一阵轧轧连声,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门户。 云超连想也没有想,纵身就窜了进去。 眼光到处,见这里乃是个宽大的房间,陈设清雅整齐,上首正中,坐着有四五个人。 云超的年岁虽然不大,但幼得名师教导,又是武林世家的子弟,反应何等神速,立将真气一沉,身形已落在地上。 石室中一排坐着五个人,当中的一位华服女子,衣着彩色缤纷,夺人眼目。 宫鬓堆鸦,肤光映雪,媚眼朱唇,端的是妖艳无匹。 她盘膝坐在一张石床上,眉宇眼光,隐泛威凌,有一股狠毒之气。 石床后面,并排站着四个人。 左边第一位,正是云门逆子云汉,接着下去是阴司秀才冷焰、浮生子丁南、神爪彭玄。 云汉一见那闯进来的,乃是他三弟云超,禁不住惊叫了一声,道:“老三,是你?” 云超一看到云汉,气得小脸蛋都变了颜色,冷哼了一声道:“是我怎么着,难到我来不得吗?” 云汉碰了一个钉子,脸上红了一下,张了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阴司秀才冷焰接口道:“好个大胆的娃儿,竟敢擅闯本教引凤楼。” 云超朗目一翻道:“引凤楼又不是森罗殿,难道不是人来的。” 阴司秀才冷焰哼了一声道:“引凤楼虽不是森罗殿,你小子能进得来,但如打算出去,就看你的能耐了。” 云超淡淡一笑道:“小爷既然进来,就没有打算出去。” 神爪彭玄插口笑道:“小兄弟!你莫非有投效本教之意?” 云超冷冷一笑道:“云门世家就只出了一位丧心病狂、数典忘祖之人,已然够塌台的了,云氏祖宗还没有造下那么大的孽,也不会再出第二个失去人性的禽兽了。” 他在说出这两句话时,眼睛可是瞪着云汉。 这么一来,云汉哪能受得了,厉声道:“老三!你不想活了么?!胡说个什么?” 云超倏地剑眉一竖,怒喝道:“无耻的东西,你也配喊我老三,你是什么人?” 云汉道:“我是你二哥云汉,难道你不认识了么?” “呸!”云超贯劲吐出了一口浓痰。 接着又是一声狂笑道:“不错,我是有个二哥名叫云汉,但他在数月前,已得狂病死了,你这无耻匹夫,冒充的什么?云家会有你这样无耻子孙?” 云汉被他三弟一骂再骂,泥捏的人儿,他也有个性子,不由怒气冲天,方一闪身迈步。 那美妇人已道:“且慢!本教主却想一睹云门世家的武功学养。” 云超一听,心中暗叫一声道:“啊呀!这臭娘们就是天蝎教主呀?糟了,看来今天难逃此地……”那美妇人正是天蝎教主花蕊夫人,她的眼力何等高明,已看出小云超心中有了怯意,微微一笑道:“小子,你胆怯了么?” 她这一句话,却激起了云超的傲气,朗声笑道:“云门子弟,还不会有你想得那样脓包,大不了一条命,有什么怯不怯的。” “好小子!”花蕊夫人赞了一声。 就在她那一声未落,使出内家移形换位的最上乘功夫,疾如闪电般飞扑过来,倏地伸手便抓。 云超猛觉眼前人影一闪,急忙慑神看时,花蕊夫人的手掌已到了他头顶。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已无法闪避,但仍是倔强地道:“乘人不备,算是什么能耐。” 一言出口,花蕊夫人咯咯一声娇笑,身形又如闪电般飞回到石床上去,笑道:“好! 这一招不算,我今天要打你上心服口服。” 云超道:“如凭真功夫,我云超死也瞑目。” 花蕊夫人道:“小子,你准备好了没有?” 云超道:“就请动手吧!” 花蕊夫人笑道:“我看在云汉的份上,打算让你几招,你自己说吧!要本教主让你几招?” 云超道:“你要是真心让招,就让个五百招好啦!” 花蕊夫人笑道:“好小子,你的口气倒不小,有让五百招之理吗?” 云超朗笑一声道:“那你又何必装腔作势要让招呢?我看最好你把命也让给我。” 他这么一说,花蕊夫人不怒反而大笑起来,道:“小娃儿!你的鬼心思还真多呢? 这样吧!你能接得下本教主三掌,天蝎教从此解散!” 云超却就应了初出犊儿不怕虎的一句话了,朗声道:“你三掌不见得就能降住我云三爷!” 花蕊夫人闻言,突然面色一冷道:“那你就试试看,……接招!” 掌随声出,仍然坐在石床之上未动,就劈出了一掌。 云超见状,哪敢怠慢,也推出一掌,脚下疾转开去。 方让开了一掌,哪知花蕊夫人第二掌又到,呼地一声,如狂风忽发。 原来那一掌只是个虚招,真力全贯注在第二掌上,云超才有多高的功力,怎能承受得起?身形立被狂风卷起,撞向了石壁。 但只是在石壁上猛砸这一下,也是不轻。 就听他闷哼了一声,坠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花蕊夫人睨视了云汉一眼道:“去把他送到虎槛中去,等明天再行发落。” 于是,云汉应了一声,上前把云超向肋下一挟,走出引凤楼,一路也不知是奔向哪一个方向,约有一盏热茶的光影,到了一座房内,把他朝地上一摔,长叹了一口气,默默出门而去。 云超斜躺在地上,觉着浑身都疼楚难当,但他可真有个狠劲,全不哼哈一声。 他闭着眼,心中没有悲哀,也没有惧怕,只是充满着愤恨,他在思索着如何能够逃出去,再苦下功夫,练好能耐,洗刷耻辱。 “呜!”传来了一声猛兽的低吼。 吼声离得很近,似乎就在目前,由不得他不睁开眼了。 哪知眼方一睁,神情忽然紧张起来,一颗心跳得“扑通通”直响。 原来,在他身卧处不远的地方,有一道铁栅,里面关着一只白额大虎,鼻息咻咻的,正打算破栅而出。 看那虎有点儿瘦,但是凶威不减,一双虎目,像两只小灯笼,凝瞪着倒卧地上的云超,那条长尾,不停地甩动摇颤,偶尔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 云超虽然胆大,在这情形下,由不得他不心惊胆战。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心中想道:“云超!你可不能害怕,更不能紧张,你现在已失去劲力了,斗不过它的,如果惹火了它,准得把你撕裂吃掉。” 他一面自己对自己提着警告,一面深深地呼吸。 过了一阵,他猛可地一咬牙,缓缓坐起身来,眼睛却一直瞧着那虎。 他就这样,在虎槛中一连度过了两日三夜,也没有见到一个人看他,侧耳细听,更没有个看守他的人,但是,他也逃不出去。 因为这个虎槛乃是在地下,四周围都是大石砌成的石壁,再大的能耐,也冲不出去。 是第三天的晚上,地洞中忽然来了人,而且送来了饭食,酒菜十分精美,还没有人口,已然是肉香酒气扑鼻了。 云超本就饥肠辘辘,经那香味一诱,他越发地难耐了。 连想都没有想,立时大吃大喝起来。 当他方吃了半饱之际,心中一动,蓦地放下了碗筷,双目凝视着那饭菜,出起神来。 心中暗忖:“他们送来的酒饭菜肴,也是吃得的吗?如果其中下了迷药……”他不敢再想下去,但是双眼仍不舍得那精美的酒菜。 就在这时,倏地传来了一声轻叹。 他不禁骤吃一惊,抬眼看去,见身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人,静悄悄地站在自己身边。 那人在一声轻叹过后,缓缓地道:“老三!你吃饱了么?” 云超已看出那人乃是他那二哥云汉,怒火立生,冷冷地道:“我要不是肚子饿得慌,才不愿吃你们这肮脏的东西。” 云汉虽被他顶撞,但并没有生气,仍是柔声道:“你吃下去了多少?” 云超瞪眼道:“我吃下去了一大半,怎么?要和我算饭钱吗?” 云汉仍是忍着气,又叹了一声道:“老二,你怎么不用头脑……”“怎么样?”云超仍是气哼哼的。 云汉道:“对付一个被囚禁的俘虏,有这样拿精美的酒菜招待的吗?” 云超闻言霍地站起身来,冷冷地道:“莫非那酒菜之中,你们下了毒?” 云汉点头道;“你猜对了,菜肴之中是下了毒,但那不是普通的毒药,乃是天蝎教中独门妙药,再过片刻,药性就要发作了,除了花蕊夫人有绝术治疗之外,世间再无去毒良法妙方。” 云超听了,心中暗吃一惊,试着运气,觉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当下一拉腰中活扣,亮出来龙形金锁鞭,振腕一抖,嗡地一声响,喝叱道:“叛徒,三公子今天要和你拼了”。 云汉摇手道:“老三,二哥不和你打,记着,你已中了天蝎教独门毒药了。” 云超道:“这个我知道,可是在药性未发之前,我还可以和你一拼生死。” 云汉苦笑了一下道:“老三!二哥不是怕你,实在是替你想,等药性发作时,后悔就晚了!” 云超道:“你如何替我想?” 云汉道:“归入天蝎教!” “呸!”云超呸了一声道,“云家出了你这一个禽兽还不够? 你真打算砸碎云门世家这块牌匾,云超还不会像你这样无耻!” 话音甫落,唰地一鞭打了过去! 云汉闪让开,忙道:“老三!你怎么这样不可理喻?” 云超哈哈笑道:“对!我云超不讲理?你是个通情理的人! 我问你,你们把霞姐姐抢了来干什么了”云汉淡淡地一笑道:“只是为了她长得太美了,花蕊夫人想和她比较一番,看看到底是哪个最美!” 云超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道:“就是为了这个吗?只怕狼子野心,没打好意吧!记着,她是我们未过门的大嫂,你丧心病狂叛了祖宗,还又打算乱伦,你还是个人吗?” 他这一个劲地恶骂,云汉已有些耐不住了,面上已现出来暴怒的祥子,但,他仍是极力地忍住,冷冷地道:“谁说我欺侮了她?” “那么她人呢?我猜一定被你们将她送了护花坛,去过那娼妓不如的生活。云汉! 你还是人吗?我替你可耻!” 云汉并不真是个寡廉鲜耻之人,无奈一失足成千古恨,已陷入到罪恶深渊,他何尝没想到要拔足自救,可是,力不从心,自救无策。 原来,花蕊夫人自从十年前,有了护法八尊者叛离的经验,今日重整天蝎教,早有了防范之策,暗中使教中党徒,都眼下一种定期性的毒药,每隔三日,服下一些解药,以阻毒性发作。 否则,等那毒性一发作起来,真个是死活都难,七日之夜,全身溃化成脓血而亡。 云汉虽有心归正,但却心怯毒性发作。 但在云超这么恶毒咒骂之下,他再也忍不下了,怒叱一声,身形微动,已到了云超身旁,出手如电,蓦地打了他一个大嘴巴。 云超只顾骂得痛快,作梦也没有想到,云汉会动手打他,冷不防竟挨了一下。 只觉着半边脸都痛得麻了,身形也歪歪斜斜,撞开去四五步。 重复站稳时,扫目一瞥,就见云汉满脸颓丧惭愧之色,低声道:“老三!二哥我错了,不该打你的!” 云超已是怒气攻心,哪听这些,冷哼了声道:“打得好,你今天就是杀了我,云三爷还是得骂你,不要脸的东西,快说,你把霞姐姐怎么样了?” 云汉道:“你要见她吗?” “她在哪里?” “那你跟我来吧!” 说话之中,就在壁角处用手一推,一阵轧轧声响,登时现出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门来。 云超微微迟疑了一下,随着云汉走进去了。 进了那石门,是一条窄窄的地道,弟兄二人,各怀着心思,谁也不发一言。 约莫走了四五丈的光景,斜斜弯向了右边。 云超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可是快到了吗?” 云汉冷冷地道:“就快到了!” 转过弯后,云超已望见在三丈多远处,就到了尽头,那里有一道石墙,向上伸去。 眨眼间,两人就走到石墙前面。 云汉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在墙上摸了一下,然后道:“老三!二哥我求你一件事,你可答应?” 云超道:“你说出来看,也许我会答应你!” 云汉道:“请你不要那样恨我……” 云超摇摇头道:“那不行,你今天就是把我粉身碎骨,我还是恨你,记着,云超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有朝一日,你犯在了我的手下,我不会饶你的!” 云汉叹了一口气道:“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老三.你是对的,不过,我最后告诉你一件事!” 云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你说吧!” 云汉道:“在你双脚之前,就是石阶,走上石阶,尽头处,有一道石门,随手一推就开……”话到此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接着道:“你务必相信我的话,当你推门出去之后,摆在你面前的命运,就由你自己选择了……”他突然停口不说了,而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云超道:“承情了,大不了一条命,有什么了不起得的,记着,我不会象你一样,没骨头!” 云汉并不生气,接口道:“咬牙忍过去七天……记着!” 云超道:“我自己的事不敢劳你烦心,怎么?你不上去吗?” 云汉道:“愚兄有难言的苦衷,只能领你到这里,你自己进去吧!但愿你能原谅你二哥……”话声中,扭头走了回去,转眼间,已消失在那转角处不见了。 云超望着那背影,迟疑了一阵,缓缓掉转身躯,向上面走去。 不一阵工夫,就到了石墙尽头,举手去推那暗门。 那暗门极为轻巧,他轻轻一碰,就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里面又是一间石室,灯光照耀下,明亮异常,石地上,一排躺着三个人,都象睡得十分香甜。 云超走近过去仔细地一看,登时心神大震,惊骇不已。 原来,那躺着的人,一个是巧手方朔韩翊,一个是小云起,另一个是位女郎,因头脸被白布缠满了,看不出是什么人。 突地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孩子!你看清楚了没有,乖乖地归入本教吧!” 云超从心底深处,升起了一股愤怒之火,虽然觉着那话声来得太突然,但他毫无所惧,冷哼了一声道:“赫赫有名的天蝎教主,原来只会闹些鬼域伎俩,怎能服人?……” 那来的正是天蝎教主,她闻言咯咯笑道:“好一个倔强的娃儿,你认为本教主是在闹鬼吗?不这样哪能令你心服口服。” 云超哈哈笑道:“任你用尽诡谋,难令我云超心服。” 花蕊夫人道:“只怕你耐不住那奇热地灼体之苦。” 云超道:“我宁可被那奇热烧死,也不愿归你那鬼魔邪教。” 花蕊夫人轻叹了一声道:“我经历江湖数十年,见过不少的硬汉,你算是最倔强的了,好吧!你如果能熬过七日去,本教中人今后不得伤你毫发,并赠你解毒药物。” 云超道:“我若能熬过七日,还要解药干什么?你只需答应让我把这三人带走就行,并且要解去他们身上之毒。” 花蕊夫人道:“好吧!小娃儿!本教主祝福你有此毅力,忍过七日痛苦。” 她话音一落,倏然走去,眨眼间,闪身进入一道暗门中。 这时的云超。有点儿半信半疑,看地上的四弟云起,仍然沉睡不醒,当下叫道: “老四!老四!快点醒醒……” 他一连呼叫了十数声,仍不闻那云起的答应,再去叫那韩翊,也是同样的不理。 伸手探了探两人鼻息,十分均匀,毫无异常之征,再查两人全身穴道,亦无异样。 心中不由疑窦丛生,暗忖:“他们这样儿,不象是中毒的样子呀!怎么会昏睡不醒呢?……”正自茫然无措之际,突觉丹田中升起一股奇热,片刻间,遍布全身,肝脏肠脾,宛如烈火焚烧一般,口中也似要喷出火来。 他也无暇去想那两人的奇症了,立即盘膝坐了下来,运气调息,希望能借内功,化去这一般奇热。 哪知,他不用功还好,只一运气,那奇热来得更凶,口中奇渴,腹内绞痛,真个是五内如焚……杨海平正说到这紧要关头,突然停住了,端起面前的酒杯,连饮了三大杯,又长吁了一口气。 云霄却忍不住,忙问道:“海平兄!我那三弟……他……他怎么样了?” 杨海平一竖大拇指,道:“我真服了他,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大的耐性,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在霄兄之下。” 云霄是手足情深,虽然听到有人夸赞他那三弟,心中高兴,但仍在担心着那七日的苦难,忙问道:“海平兄,我们老三他熬过去了么?” 杨海平道:“怎会那样轻松,平常的人,连两天都熬不过去,而他却熬了五天,神智已被烧得迷乱了,躺在地上一个劲地滚,口中大声呼喝着,水!水!我要水……”云霄道:“可有人给他水么?” “有!”杨海平又干了一杯酒,道:“那花蕊夫人也看着有些不忍了,就命人给送来了水,并问他要不要解药……你猜怎样?” 云霄道:“他接受了吗?” 杨海平道:“真是条硬汉子,他不但没有接受,咬紧了牙,连水也不要了。” 法澄和尚接口笑道:“海平!我疑惑你有一点夸大其词。” 杨海平此时已有些酒意了,闻言一翻眼,冷冷地道:“何以见得我是信口开河!不信可问我韩师叔!” 法澄和尚道:“我不是不信,只是疑心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杨海平哈哈笑道:“我一直都跟在他们身边,当然知道得清楚了。” 法澄叱道:“越发地胡扯了,凭花蕊夫人的武功造诣,别说是你,就是你那酒鬼师父,只怕也难遁形。” 杨海平笑道:“我的和尚师伯,你就这样看不起我呀?” 云霄接口道:“我也疑心到这一点,不过,以我猜,海平兄一定遇着了能人。” 杨海平哈哈笑道:“还是云兄睿智过人,这一猜真被你猜着了。” 云霄道:“但不知你遇上了哪一位高人?” 杨海平道:“数天下武林高手,除了天山三仙之外,还能找出谁来?” 云霄道:“莫非是家师他老人家下山了?” 杨海平道:“不是的,他是个老要饭的,人家的能为才算得上高。” 法澄道:“你说的是那丐仙莫邪了,他当年人称神龙侠丐莫玄极,一身轻身功夫为下天独步。” 杨海平道:“那是在长春宫外,当我们找不到云家两位弟弟之时,把我和施师妹着急得都发了疯,施师妹犯了小性儿,豁出去性命不要,也要闯一闯长春宫。” 云霄道:“天蝎教高手如云,闯进去无疑飞蛾投火!” 杨海平道:“就在那时,从一棵大树上,飞跃下来一个老花子,也是这样的说法,但施师妹从小被宠惯了的,哪听这些,幸而那位老人家自报了姓名,施师妹才不敢逞强了。” 云霄道:“我猜他老人家一定是接受了你们的要求,带你们进入长春宫的?” 杨海平道:“你只猜对了一半,他是先传了我们一手‘神仙遁迹’的奇妙身法之后,方带我们进去的,可是已在两日之后了。” 法澄笑道:“这么说来,你们这是因祸得福了。” 杨海平笑道:“实在是天外飞来的奇缘,可惜我太笨,一直练了两天,方才勉可一派用常”云霄道:“那功夫是有点不好练,当年在天山时,我曾求过他无数次,他都没有传我呢。” 杨海平道:“他象对长春宫中的地势十分熟悉,毫没有打圈子,一直就到了虎槛密室,在他安排下,我和施师妹藏身在一道暗门后,苦守了五天。” 云霄道:“我那三弟,可熬过了七日吗? 杨海平道:“熬是熬过来了,但他已奄奄一息,离死不多远了,不过也感动了那花蕊夫人,真的拿出来解药,救转了我韩师叔和你那四弟云起!” 云霄道:“我那三弟他怎么样?” 杨海平道:“他还是倔强到底,也不吃对方的解药……”酒已喝得差不多的巧手方朔韩翊,这时接口道:“我老偷儿也被那孩子感动了,就背他起来,出了长春宫。” 云霄道:“还有一位姑娘,她是什么人?” 韩翊道:“她是被你四弟云起背出来的,一出长春宫,就碰上了平儿和琳丫头,领我们去到先太庙,老乞儿正在那里等着我们呢……”云霄抢着又问道:“我问那姑娘,她是什么人?” 韩翊一翻眼道:“你急的什么?听我慢慢说嘛!” 接着又道:“老乞儿一见到我们,三不问,先诊察云超的伤势,他直摇头……”云霄心中不禁一凛,忙道:“难道我那三弟已无救了吗?” 韩翊道:“我也是这么想呀,要知道我这条老命,可是他救的,没有他熬过七日苦难,老偷儿今天也不能坐在这里喝酒了,于是,也顾不得什么了,就向老乞儿下了一跪……”就在他一言未了,门口处来了三女郎。 莲花仙子施琳咯咯娇笑道:“师怕呀!那向人下跪的事,也说得出口吗?” 韩翊一瞪眼道:“有什么说不得的,大丈夫恩怨分明,人家救了我老偷儿一条命,我下上一跪,又算得什么?” 施琳笑道:“以后的事,该我说了吧!” 韩翊笑道:“我早知道你这丫头放不住隔宿粮,最好说话,好!你说!你说!” 施琳嫣然一笑,道:“我师伯向那老要饭的叩了一个头,老要饭的还真慌了,赶忙就拉起了师伯,说道:‘云超这孩子的伤,并不是不能治,只是费点事,得带到天山去,最少也得半年以上的时间’”。 云霄叹了一口气道:“只要能把伤治好,就是一年也不算长。” 施琳道:“云超的事,总算有了救星,就又谈到了那位姑娘,你猜她是谁?” 云霄心中一动,忙道:“莫非她是欧阳姑娘?” 施琳点头道:“对!她就是欧阳玉霞!” 云霄闻言,惊愕地瞪大了眼,道:“她……她的伤势怎么样?” 施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她并没有什么伤,只有一点点,但就那一点点,无疑是要了她的命!” 云霄更是吃惊,忙问道:“你是说她死了?” 施琳道:“她并没有死,但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云霄倏地站起身来,道:“那么……她怎么样了?” 施琳妙目连转,瞟向了巧手方朔韩翊。 韩翊点了点头,端起了酒杯,一仰头,一大杯酒全都进了口,叹了一声。 施琳又看了杨海平一眼,他也是一个样儿,点头、举杯、叹气……云霄已有些耐不住了,又问道:“施姑娘!你!你说……她……她怎么样了?” 施琳轻轻一皱眉道:“她已被毁了容……”“毁容?” 她一言出口,站在一边的梅影和薛琴,齐齐惊呼了一声! 云霄此际却站在当地,发了呆,过了一阵,方颓丧地叹了一口气,又复坐下来,双手一伸,抱起了酒坛子,坛口就着嘴,一阵鲸饮,一坛酒就已底朝了天。 他举袖抹了一下嘴,苦笑了一下道:“我猜她一定很伤心,是吗?” 施琳等人一见云霄这怪异行动,全都惊愕得睁大了眼,闻言方始惊醒。 施琳叹了一口气道:“是的!她是很伤心,就在当天夜里,她悄悄地走了!” 云宵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施琳摇头道:“不知道,我们一直在附近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个影儿。” 云霄道:“走得好!免得受世俗眼光的歧视,只是太苦了她啦!” 施琳道:“在第三天上,丐仙莫老前辈,带着云超云起也回转天山去了,本来我们还要再找下去,哪知,天蝎教中的人却又找了来。” 云霄道:“莫非那花蕊夫人要自食诺言?” 施琳道:“那却不是的,乃是我韩师伯又闯了祸!” 巧手方朔韩翊哈哈笑道:“谁说那叫闯祸,岂不知‘贼无空回’的一句吗?” 云霄此际似是酒兴大发了,方又捧起了坛酒,闻言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呐?” 韩翊笑道:“老偷儿临离开长春宫时,想起他们把我困了七天,越想越生气,所以顺手牵羊,带走了他们一件东西。” 法澄道:“什么东西那样贵重,值得他们紧张的。” 韩翊笑道:“不算什么,一件小玩意,百酿温玉钵!” “啊!”静室中的人,同声发出了一声惊呼。 韩翊笑道:“一件小东西算得了什么?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 法澄沉思了一下,霍地站起来,指着韩翊道:“老偷儿,你这祸可闯得不小,十年前,为了那只温玉钵,几乎掀起了武林大劫,那也是随便沾得手的?” 韩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笑道:“我就是因为知道它是祸胎,没有敢留,偷到手就交给了我这位师侄啦!” 杨海平笑道:“我师叔是打算嫁祸于人,但他找不到合适的人,就给了我啦!” 法澄和尚道:“但却把祸事架到了我这文殊寺,老偷儿,这笔帐该怎么算呢?” 韩翊笑道:“那管我什么事,在潼关我遇到了你那小和尚,传给我那青阳令,我是接令就赶了来,怎么,来错了?” 法澄道:“我猜本寺这场血案,一定肇因在那温玉钵,东西你放在哪里了?” 韩翊道:“你不是说那东西是个祸胎吗?我叫平儿给扔啦!” 法澄道:“扔到了什么地方?” 韩翊一翻眼道:“你问那么详细干什么?莫非想去捡回来?” 法澄道:“出家人不敢犯贪念,我是怕又惹下无边杀孽。” 韩翊道:“你放心吧!杀孽是有,但那不会是人,可能在我说出来之后,要死伤不少的鱼虾。” 法澄怔了一下道:“你说,扔在什么地方?” 韩翊道:“潢川九龙潭,潭水奇寒透骨,鹅毛沉底,我不信会有人捞得出来。” 法澄闻言先是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哈! 老偷儿,真有你的,这一手真干绝啦,这个祸胎,交给九龙王去顶啦!” 他话音方落,倏地从前殿传来了一阵喝叱之声。 这时已近午夜了,月挂中天,银辉如雪。 从文殊寺的西南方,扑涌而来了十几个人,全都是紧身夜行疾服,各背着不同的兵刃飞纵而来。 文殊寺中的僧侣,也都有着很好的武功底子,因为近几天来,这清净古刹,已被闹得一片血腥了,所以戒备很严。 那十几个夜行人,甫一进入前殿,双方就接上了,刹时间刀光剑影,喝叱连声。 静室中的人,一听到这声音,就知来了敌人,那修行多年的老和尚法澄,刹时间变了脸色。 就这么一瞬之间,忽觉一阵轻风掠过,有一股酒气熏人,转头看时,已不见了云霄。 原来,他抱着个大酒坛飞出去了,一阵踏屋飞渡,眨眼间,他已到了前面大殿,朝那殿脊上一坐,又喝了起来。 文殊寺的和尚,武功虽然不错,哪里会是群贼的对手,不到几个回合,已有些招架不住了。 可是奇怪得很,每当一个和尚被对手逼得无法应付时,忽从半空中,飞洒下来几点酒雨,打在贼人的手脸上,而失去战斗力,被和尚轻而易举地,一戒刀削去了性命。 贼人一共来了十一人,转眼间就有七个人是这样送命的,余下的四人,可就慌了,抬头看去,就见大殿脊上,坐着一个书生,抱着个酒坛在独饮,抽冷子,向院中喷射酒箭。 第十七回 月白风清,无灯无烛,正是全神欣赏月华良宵,如能有人相约黄昏后,该带有多少浪漫气氛。 但在这文殊古刹之内,虽然也是人约黄昏,但来的不是佳人,而是暴客。 狂书生云霄的一阵酒雨,喷洒使得一群贼人亡魂丧胆,文殊寺的僧人,也收起了慈悲之心,戒刀闪处,血光崩现,禅杖抡转,腥风疾卷。 十几个进犯文殊寺的贼人,眨眼间,已然就歼八九,只余下三个人,一见情势不好,哪还敢再战下去,大喊一声:“风紧!扯乎!” 各自一卖招,转身飞纵,就向庙外窜去。 殿脊上的云霄,哈哈一声长笑,倏见他把嘴一张,一股白光,带着一阵酒香,疾射而出。 三贼之中,有一人窜纵得稍微慢了一点,那股酒箭正射打在他臀部之上。 “卟!”地一声,接着就是那人一声惨叫。 原来那一蓬酒箭,打了他一个屁股开花,他是连头都不敢扭,甩手扔掉了兵刃,双手抱着屁股亡命逃去。 这最后的一招打出,逗得一旁观战的人,轰然大笑起来。 梅影笑态方休,娇声道:“霄哥这个人是最坏了,亏他怎么想出来的这样绝招!” 云霄笑道:“别笑了,这不快追贼人去,纵兔捉狐,吊上他们,包可直捣贼窟……” 梅影一听,没等云霄话音落下。娇喊一声道:“琴妹妹!走哇!” 她是人随声起,薛琴也跟踪飞纵。 施琳倏地娇喊一声道:“梅姐姐,也算我一份。” 月光下,但见罗衣飘拂,宛如似月下飞营飞掠而去。巧手方朔韩翊一看杨海平,道: “平儿!咱们也不能后人哪,走!” 话声中,师徒二人一顿足纵出寺外,也跟着梅影等三女身后直追。 那三女的脚程,都有不凡的造诣,神速已极,转眼工夫,已经没了影子。 云霄就坐在殿脊上,一直把一坛酒喝得涓滴不剩,先抖手扔出去酒坛,哈哈笑道: “我也该走了!” 法澄老和尚眼看着这位青年书生的狂猖不羁,不禁喟然叹道:“难道江湖就是狂人的世界吗?唉!但愿我佛慈悲他们……”“大和尚,你又何尝不狂呢?几时又法相庄严过,还是让佛祖慈悲你吧!” 倏地从偏殿的房脊上,传下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老和尚不禁大吃一惊,仰首看去,哪有半个人影儿,忙喝道:“是哪位朋友!怎不现身?” 那阴恻恻的声音又道:“你想叫我现身吗?只怕在你见到我之后,离死也不远了。” 法澄和尚哈哈笑道:“老袖早已看破了‘生死’二字,但却得看死的值不值得。” 两人在放声对着话时,一班僧众就知事态严重,身不由己,全都向老和尚身边靠拢。 那阴恻恻的声音,冷哼了一声道:“既然这样,就让你死个明白吧!” 当先的一位,那份长相不能看,再胆大的人,也得吓上一大跳。 就见他身量瘦削高长,双颧高耸,面上无肉,只是有着一层皮,紧紧地绷住,眼眶深陷,牙齿突出唇外,一眼望去,简直象个骷髅骨头,仅仅只是比骷髅头多了一些头发。 这人一现身,立使文殊寺的僧众,连法澄老和尚在内,全都由不得心底冒起一股寒意,一个人都睁大着眼睛,诧想道:“世上竟会有这样可怖的活人?也许是什么鬼魅吧……”在那怪人身后,并肩站着两人,一人生得面黄肌瘦,宛如是大病初愈的样儿,不停地大口喘着气,身形也抖颤着,似乎一阵风过,就能把他吹倒。 另一人,是个生相凶悍的和尚,胖胖的,一脸横向,满脸络腮胡子,神态猛恶已极。 法澄一见这神态诡异的三个人,心中先是一怔,跟着沉声喝问道:“你们是谁?夜临寒寺作甚!?” 那凶煞之气甚重的和尚,扬起个大嗓门,道:“你猜我们是谁?” 这句话哪像一句人话,自己不说出来,人家怎会猜得出? 可是那酒佛法澄总是个武林中的高人了,他闻言又一打量对方三人的神态,不禁面色陡变,道:“三位莫非是武林四凶么? 怎么还有一位不见?” “老和尚!你真不愧是武林高手,佛门中的高人,竟猜得出我弟兄,冷焰迟到了一步,你都能想起来,佩服!佩服!” 随着话声,就见从山门外进来了一位中年秀士,他轻摇折扇,面含奸笑,入眼就知他不是个善良之辈。 法澄一怔之后,宣了一声佛号道:“四位夜临寒寺,不知有何见教?” 那骷髅头哼了一声,探手指了一下院中死尸,冷冷地道:“这些人的死,可是你们下的手吗?” 法澄道:“他们夜犯寒刹持刀行凶,老袖为了自卫起见,也只好动手玷污这片清净佛地了。” “好!”那骷髅头突地喝了一声,跟着道:“你可知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吗?” 法澄道:“事起仓促,没有问得!” 骷髅头道:“现在问也不迟!” 法澄道:“去问谁?” 骷髅头咄咄一声怪笑,道:“他们已在鬼门关中等着你了,你去问他们好啦!” 法澄微微一笑道:“只怕你难得如愿!” “嘿嘿!嘿嘿!”骷髅头陡地一声冷笑,声音有些阴森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他冷笑之声未遏,那两道逼人的目光,炯炯地向僧众扫了一眼,冷声道:“那你就试试看。” 语音方落,突然发动,探臂就朝法澄老和尚抓去。 法澄向后退了半步,方待转身还招,他身边的几位僧徒各把肩头一晃。便站在老和尚前面。 济安僧一抢手中戒刀,招走“寒梅吐蕊”,疾刺那骷髅头的左肋。 济定僧则是禅杖横扫,“狂风拂柳”,攻向骷髅头的下三路。 济平僧攻得更奇,他是身形微晃,双肘齐出,和身向骷髅头怀中撞了上去。 这师兄三僧,在武林中也全是身列高手之林,合力齐攻,声势有何等凌厉。 可是那骷髅头的武功,确有过人的造诣,只见他身形一缩,微微几闪,倏忽之间,三僧齐攻的一招,已然全都落了空。 骷髅头借势退后了丈许,但是他乍退又进,双爪舞起两团劲风,又扑了上来。 济平僧首先惊叫一声,踉跄后退,肩头上血迹殷然,身形晃摆着退后有五六步,再也站不住了,一头栽倒向地上。 就在济平僧栽倒地瞬间,济定僧也怪叫一声,倒纵出去,身没落地,“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跟着也扑倒地上。 济安一见两位师兄弟相继倒地,又觉着两团劲风向自己头罩落,哪敢再战,立即闪身后纵,移出有丈许,方始脱出了毒手,头上却已冒出了冷汗。 那骷髅头一招之间,逼退了文殊寺的三位高手,又是嘿嘿一阵冷笑。 冷笑声中,突然足尖一点,凌空拔起。 法澄和尚还以为对方是向自己袭来,方作势抵御。 哪知,事出他意料之外,骷髅头一跃起,在半空中身形一拧,突然扑向那班僧众,一阵疾掠猛抓。 但听惨叫之声,此落彼起,转眼之间,有二十几个僧人,纷纷倒地,全死在那骷髅头的毒爪之下。 那些僧人,在武林之中,武功也都有相当的造诣,是法澄老和尚一手调教出来的,碰上了这位骷髅头,竟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全死于非命。 法澄可由不得惊怔得发起呆来,满面痛苦之色,沉声道:“施主这样地手辣,岂不怕天理报应吗?” 骷髅头哈哈一声狂笑,道:“老和尚,你少和我说经,什么天理报应,俺贺奇不信这一套,我看要遭报的是你。” 对方一亮出名号来,法澄神色又是一变,冷冷地道:“你要打算怎么样?” 毒指居士贺奇道:“本座今日要洗屠你这文殊寺,然后再放上一把火,将它烧成一片瓦砾。” 法澄道:“老袖和你究竟有什么仇恨?” 贺奇道:“除非你交出来那巧手方朔韩翊和姓杨的那小子两个人,不然只怕你难逃此劫。” 法澄道:“他两人早已走了,再说,施主有事尽可自去找他,又和敝寺有什么牵缠!” 阴司秀才冷焰一摇手中折扇,笑道:“没有牵缠?你倒说得轻松,他们既到过你这里,我猜一定将那百酿温玉钵留在你处,这样吧,你将那温玉钵献出来,也是一样,可以免去你这一劫。” 那幸脱一难的济安僧插口道:“谁见过什么温玉钵……”他一声未了,贺奇突地一声怪笑,反手一掌,就朝他疾袭而出。 这一掌突如其来,而且掌势飘忽,掌力如山,整个院中,都感到有一股无比大力在震撼着。 济安身形一拧,退出丈许,才勉强降手接了这一掌,两掌相交,“轰”然一声,仍不免被震退了几步! 法澄老和尚霜眉微轩,哈哈一声大笑道:“好!老油就舍此一命和你们见个高下吧!” 贺奇哼哼冷笑不已,双掌在身前划了一个弧形道:“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手毒!” 放声中,扬起手掌,五指箕张,凌空一抓,向法澄和尚劈头抓来。 法澄和尚左袖一拂,发出一股潜力,迫得对方毒爪缓得一下,右手已撤出了长剑。 这就是一代名家的手法,单凭亮剑这一手,可说是潇洒从容,奇快无比。 可是那毒措居士贺奇的双手十指,发出来的缕缕劲气,端的是重如山岳,锋利如剑,法澄左袖发出的那股劲力,竟然无法抵挡得了……老和尚不由心中一栗,幸而剑已亮出,立即用了一招“金龙抖鳞”,幻化出朵朵夺目的剑光涌了过去。 毒指居士贺奇嘿嘿一阵冷笑,十指箕张,竟然不惧那剑光凌厉,化抓为戳,一指轻弹!夺”的一声,他这一指,居然将法澄攻到的一招弹了开去。 法澄顿时大吃一惊,心中转念道:“看来这魔头果真高明,以自己多年苦修,却也挡不住他千山绝学……”心念动处,就施展出自己的成名绝技,“神马大九式”,登时身剑合一,飞走九宫方位,凌空盘旋游翔。 但见他那剑法,虽无眩心骇目之处,但却着着抢占先机,颇具威力。 毒指贺奇用尽毒爪上的威力,力抢攻势,一口气攻了二十多招,空自撤出漫天爪影,却毫无一些制胜之象,气得他“哼哼”之声不绝! 在这时,从庙墙外忽然跳进来一个人,初时,他本想向院中打招呼,但被那场恶战所吸引住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另外那阴司秀才冷焰等三个人,似也看得出了神,对这寺院中来了人,蓦如不见。 本来像这等高手比武,实是在江湖上罕曾得见的事,每一人的举手投足,都含有无限玄机,难怪他们都聚精会神,注视着场中情形了。 刹那间,法澄和尚的剑化神龙,纵横扫劈,激起一团劲风剑气,宛如巨浪澎湃,滚滚不休。 毒指居士贺奇上手一大意,被对方占了先机,他变为被动之势,只有一味地拆解。 不过,他那身形之巧快,两只毒爪招数之神奇,也足以使人叹为观止。 双方好不容易地拆了七十八招,毒指居士贺奇已渐渐居了下风,但那另外的三个人,也都面露紧张无比的神色。 阴司秀才冷焰朝那凶猛的恶僧道:“狗肉和尚,你看见了没有,只恐怕老贺要不行了呢!” 那和尚正是凶僧化因,闻言哼了一声道:“你阴司秀才有什么办法没有,何不露一手咱们瞧瞧。” 阴司秀才冷焰奸笑了一下道:“我们何不趁这机会给他来个血洗,先把这寺内的和尚都杀光,然后再放一把火,我不信将那老偷儿烧不出来。” 他话声甫落,其他二凶就鼓掌叫起好来,毒手病夫松九却有气无力地道:“我担保,不会让他们有一个漏网的。” 这几句话说来轻松,但在法澄和尚听在耳中,可不由大吃一惊,想不到对方居然有这么卑鄙的一着,急得他大吼一声,道:“老衲给你们拼了”他在喝声雷动中,一柄三尺青锋,使尽威力,逼得毒指贺奇连连后退。 就这么眨眼工夫,三凶已然发动,扑向立在殿廊两侧的僧侣。 文殊寺中僧侣,除了二十几位功力较高之外,余下的虽也会武功,但造诣可就差多了。 登时之间,寺院之内杀声大作,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那惨叫之声,更是一声连着一声。 法澄老和尚之逼退毒指居士贺奇,本是打算去救那些僧侣弟子。 哪知他身未动,势未出,又扑上来个劲敌毒手病夫松九。 这一来,他就有些独力难支了,心中一急,宛如疯了一般,摧动剑招,力拒二毒。 那伫立一旁观点的人见状,似已实在忍不住了,倏地振吭一声清啸,有如凤哕九天,清朗悦耳已极。 在那啸声中,他身形一晃,疾如飘风,撞入人丛之中,登时逼退了那阴司秀才冷焰和狗肉和尚化因。 此人一现身,也将寺院中所有的人震住了。 法澄偷眼看去,认出来是那狂书生云霄,方打算出声招呼……毒手病夫松九已先叫出来一声,道:“咦?你是云霄!” 狗肉和尚化因也跟着惊叫道:“云霄,你……”他们惊叫之声未了,毒指居士贺奇突然合下了法澄,纵身扑了过去。 云霄哈哈一声狂笑,剑光一挥,蓦地涌起一道剑墙,寒气森森,直把上来的毒手居士贺奇,逼得倒退不迭。 他笑声甫歇,朗声道:“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太卑鄙可耻了,竟然用此手段,可惜心机白费了……”原来当他从殿脊上方飞飘出文殊寺,前奔约有一里多路时,心中忽地一动,暗忖:“天蝎教既然敢向文殊寺挑明了,怎么会派出些武功差劲的人来扰乱? 可能是安排有诡计,打算把寺中好手引走,他们趁机下手,来对付文殊寺的其他僧众,也可能会一把火烧了文殊寺……”他心念转处,立即掉头往回就跑。 果然他猜得不错,天蝎教信阳分坛来了武林四凶,他眼看着文殊寺一片血腥,怎忍得下满腔气愤,这才亮剑阻止这批凶神。 法澄老和尚一剑逼退了毒手病夫,凌空便跃到了云霄身侧,没有说话,先就大喘了几口气。 云霄笑道:“大师父!请守着此地,我去会一会人家四凶,看有如何个凶法。” 他话音一落,振一下手中剑,一道夺目的剑虹,凌空电射,就袭向了毒指居士贺奇。 贺奇抬目一瞥,微微失色,迅快地想道:“咦?这不是太阿神剑吗?怎会到了此人手中?……”念头在脑际一掠而过,双爪运足全力,迎着云霄疾击过去,竟然探爪要抢神剑。 云霄微微一笑,冲势蓦然一刹,就着对方抓来之势,剑尖一抖,洒出点点寒星,罩向了毒手病夫松九。 松九被他这一招神妙的剑法,吓了一大跳,忙忙斜撇开去。 哪知毒手指贺奇的双爪被云霄的剑招一引,一个收势不住,劲急地抓下,恰碰到松九斜闪过来。 松九一见贺奇抓来,这一惊非同小可,猛可里抢开一双黑漆漆的毒掌,连施三招,方始躲开了贺奇抓来的那两爪。 云霄朗声一笑:“怎么?你们起了内讧吗?还是同我打的好……”倏忽又挥剑直取贺奇,剑花朵朵涌出,精光耀眼。 贺奇见这一招剑势更凶,迫不得已,身形暴退,立和阴司秀才冷焰会合,双战云霄。 另一方面,法澄老和尚已运转了一口气,一挺手中剑,抵住了那毒手病夫松九和狗肉和尚化因。 六个人分成两拨,就在文殊寺的前院中,恶战起来,论势来说,四凶是四个人,法澄这边,只有他和云霄两人,殿廊下虽有不少的僧侣,但他们的武功,受不得一击,眼前也全都惊得呆了,所以贼人似要强上一筹。 在力上讲,云霄的一柄剑,抵住了贺奇冷焰二凶,可是应付有余,只是那法澄老和尚抵敌狗肉和尚和毒手病夫,却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云霄一边动着手,一边却向法澄那边看。 眼光射处,一见法澄大师已连遇险招,便知道他已力竭了,再要力战下去,纵然不死,也必受重伤。 他心念动处,于是双足一顿,身剑合一,化成一道耀目剑虹,疾射过去。 在这时,那毒手病夫松九猛地推出一掌,手掌漆黑如墨,有一股腥味由风而生,裹向了法澄和尚。 同时间,那恶僧化因抡起一根镔铁禅杖,也奋起神威,激起劲风飒飒,疾卷而至。 这两人的功力加起来,何等沉重,法澄老和尚怎能抵挡得住,蹬蹬蹬,退后了三四步。 殿廊上那些僧徒人,甫一被毒手病夫那掌风扫过,立有人惨叫道:“哎呀哎呀肚子好疼啊!” 法澄老和尚闻去微微一栗,刹时间,也觉着自己的五脏六腑有些翻动,不由得也喊了一声:“不好!” 在这一刹那间,只要对方齐攻上来,老和尚因身形方稳,且又中毒,定然无法招架,非得伤亡不可。 但那毒手病夫自以为毒功可恃,稍停攻势,冷冷地道:“你已身中剧毒,只怕你活不了几个时辰啦!” 他一言未了,云宵已然驭剑飞来,人在空中,大喝道:“就让法澄大师活不成,你也别打算生离此寺,看剑!” 喝声中,手中太阿神剑一抖,洒下一溜寒星剑芒,直取毒手病夫松九。 松九抬头一瞥,不禁大惊失色,慌不迭掌上运足全力,毒气也用到十二成,迎着云霄下击之势,推了上去。 在此际,那毒指贺奇和那阴司秀才冷焰,以及那狗肉和尚化因,也都禁不住面现紧张之色,心中都在惊忖道:“这小子好神妙的剑法……”就在他们一念未了,毒手病夫松九掌方推出……那见一溜剑光,挟着一阵破空之声,罩落而下。 刹那间,人影闪晃,松九发出了一声惨嗥,人却飞跌出去一丈多远,云霄已然飘身落地,朗声笑道:“我今天削下这一双鬼爪子,也省得你以后再用毒掌害人。” 他这一言出口,大家才看出那倒地上的毒手病夫松九,他的两只手掌,竟然被太阿神剑齐肘削断,人已昏死在地。毒指贺奇见状,蓦然间呆在了当地。 阴司秀才冷焰却大喊了一声道:“云小子,这笔帐咱给你记上了。” 云霄冷冷地道:“要逃命的就快点,别等我改了主意,你们就别想生离此地了。” 呼啸声中,三凶挟起那断了肘的毒手病夫松九,窜逃而去。 法澄老和尚已力竭地跌坐在地上,其实他已然中了毒,在勉力调息。 云霄问道:“大师!你没有妨碍吗?” 法澄宣了一声佛号,“老袖只是力竭,调息一阵就会复……”云霄道:“病夫所施之毒,也无碍吗?” 法澄道:“敝寺自有解毒之药,云施主但请放心,你还是快去阻止老偷儿等人的行动,我担心他们已中计,如有个不好,可就糟了。” 云霄闻言,心中一动,暗忖:“贼人既有调走文殊守好手之计,在他那巢穴之中,必有擒龙之谋,我是不能耽搁的。” 念头转处,忙道:“大师说得对……” 一言未毕,人已飞纵而去,话声随着身形,转瞬已沓。 月光流辉,映得大地一片皎洁。 在通向大别山的山径上,飞驰着几条黑影,如流星横空一般,倏现倏隐。 这几个人是谁,是毋需交待的了…… 走在最前面的两人,似在较量着脚程,她们跑起来真的不分上下。 在两人的后面,是个绿衣女郎,她虽然也纵势如飞,但比起前面的两人,却要差上一等。 那个人也真个胆大,竟然不顾“遇林莫入”的江湖大忌,毫不考虑地穿林而过。 出林,连着的是一道狭谷,谷势陡而不峭,看起来毫无惊险之处。 正当先头二人方一穿过谷半,倏觉脚下似被一种东西绊住,双喊出了一声:“不好!” 就见那两个一紫一白衣袂飘荡,身躯一横,倒向地上。 后面赶到的那绿衣女郎,惊得娇躯一挫,刹住了脚步,娇喊了声:“影姐!琴妹! 你们……”她一声未了,就见那两人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冉冉向峭壁上升去。 这位绿衣女郎正是那莲花仙子施琳,她见状翻手抽出长剑,就待扑向前去解救…… 身后又赶来了二人,是那巧手方朔韩翊和杨海平。 他们也早看到了前面的情形,一见施姑娘亮剑作势,就知道她要扑上去救人。 “琳儿且慢,前进不得!”韩翊心中一急,人随声出,飞纵过去,拦住了施琳。 施琳美眸流转,已含着满腔热泪道:“影姐姐她们……”韩翊叹了一口气,道: “我知道了,就是你扑上去也救不了她们,咱们得从长计议。”说话间,杨海平也赶了上来。三人微一商量,迅即退出了那狭谷,到了树林之内,找了块干燥之处坐下。 施琳已迫不及待,问道:“师伯!快想个办法救影姐姐呀!” 韩诩道:“你别忙,等我好好想一想……”一言未毕,阴暗处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想也没有用,别说进入红螺谷,眼前你们就得送命。” 声出人现,数丈外并肩站着两人,一个是那毒指居士贺奇,一个是那狗肉和尚化因。 原来他们是从文殊寺逃出,路经这里,听到了三人的谈话。 阴司秀才冷焰先背着受伤的松九,回转红螺谷,贺奇两人现身出来,打算对付老偷儿韩翊。 韩翊虽不认识贺奇,但对那狗肉和尚化因却不陌生,一见两人现身,他哈哈笑道: “真个是人身何处不相逢,夜半荒野,会碰上了尊驾!” 恶僧化因冷冷地道:“碰上了我,就该着你寿命已尽,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还有何话说?” 韩翊笑道:“夜半只合遇鬼狐,撞上了尊驾,我只有自认霉气,不过,我还没打算埋骨此地,二位如何打算?” 恶僧化因迈前一步,道:“我打算领教一下你老偷儿的武功绝学。” 韩翊笑道:“领教不敢当,动手走上两趟,老偷儿还不嫌尊驾这一点鬼气。” 他这一阵笑骂,恼了那毒指居士贺奇。他在旁冷哼一声,抢了过来,喝道:“老偷儿!你先接我三招试试。”声随招出,五指箕张,疾向韩诩的“咽喉”、“肩并”、“巨骨”三穴抓到,出手迅捷已极。 巧手方朔韩翊乃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武功也精博得很,一照面就认出来对方使的是千山魔爪的手法,心中一惊,哪敢大意,身形连间之下,让过了这一爪攻势。 立又哈哈笑道:“啊!你这骷髅脸,就是指毒指贺奇吧!千山魔爪算不上武功绝学。” 话声中,右手旱烟杆一挥,抖起无数杆影,趁热还击。 毒指贺奇在千山一派,算得上是位高手,自以为他的一身武功,足以压倒中原武学。 哪知,今日一会之下,先输给了法澄大师,后又受挫于云霄,满腔怒火正然无处发泄,这一遇上了巧手方朔韩翊,立将煞手施出。 可是,他这第一招就走了空,不禁冷哼了一声,左手跟着又抓了上去。 须知高手过招出手都疾如闪电,你快我也快,各展所学,全力抢攻。 到这时,双方心中都明白对方并不易取,所以谁也不敢有丝毫大意,相互抢攻,真是间不容发。 那韩翊的一支旱烟杆,夹着咝咝风声,尽是急攻招法。 但见杆影点点,砸、打、敲、点,着着都是指向贺奇的身上要害。 毒指贺奇想不到一夜之间,连战三位中原高手,自己全没讨得好处,看来千山武功真个的不行了,还想什么称雄中原?这时他的内心,不知有多急多怒,双爪抡起,指风缕缕如刃,划风生啸,招式却是越来越缓,在他那一扫一抓之间,端的是力透千钧,重越山岳,显然他已运上了毕生功力。 韩诩除了他那根旱烟杆招术奇妙之外,还配上他的一身轻巧的身法,乘隙进招,已然是趋避多于进攻了。 在这时,杨海平已和那化因和尚动上了手,也打了个杖影翻腾,剑虹流动。 不过以功力论,杨海平怎会是恶僧的对手,被对方杖影裹起,就只有招架之力了。 莲花仙子施琳看得既惊又急,突地娇喝一声,身子凭空跃起两丈来高,玉腕急翻而出,手中长剑,化作万点银星,由上而下,向那恶僧秃头罩下。 恶俗化因抢杖一招“盘花盖顶”,架开了施琳凌空下击的一招,跟着杖走“挥戈断流”,又扫向了杨海平。 施琳趁机落地,脚尖才点地,又欺身疾进,剑招连绵递出,“迎云捧日”、“丹凤朝阳”等招。 但见银芒颤动,寒光飞舞,一轮急攻。 双剑战恶僧一根禅杖,两道青虹涌起,一片紫电迸发,冲着那势如疯虎怒狮般的杖影,排山倒海地迎架横扫。 就在这时,树林中突地响了一人的喝声:“我就不信你们四凶能跑到哪里去,咱们是死亡约会不见不散。” 这一声出口,毒指贺奇先就吃了一惊,急忙收招跳出圈外,喊道一声:“狗肉和尚,风紧……”声出人已纵起,风一般飞逃而去。 那狗肉和尚此际被两柄剑缠住,竟然无法脱身,急得头上已然见了汗。 他心中一发狠,蓦地一招“八方风雨”,禅杖抡起劲风激荡,逼退了施琳,趁势一纵身,跳出圈外,方待垫步再起,窜逃而走……倏觉眼前人影一晃,耳边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道:“秃和尚,你还打算走吗?讲好的死约会,我看你还是留下吧!” 抬头看去,见身前七八尺远,站着一个潇洒的书生,正是那云霄。 杨海平和施琳两人,一见来了云霄,胆气立壮,挺剑纵了过去,就把个恶僧化因,围在了当中。 巧手方朔韩翊虽没有围上来,但却点燃了旱烟杆,一口口地喷着白烟,笑道:“小秃驴,以我看你还是识相点吧,此处的风水不错,能埋骨在此,实在说,可是你的好运道。” 恶僧化因扫目一瞥,已看出自己今天是跑不了啦!猛地一顿手中禅杖。 砰然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碎石纷飞,足见他已经怒极了。 厉声喝道:“云小子,你未免欺人太甚,酒家和你拼了。” 他一支镔铁禅杖,随着喝声,纵击横扫,舍了杨、施二人,狠狠地向云霄攻到。 云霄哈哈一声长笑,道:“贼秃,你打算和我拼命,你配吗?” 笑声中,横剑向上一架,剑杖甫一接触,半空中猛地激起一串火花,“锵啷啷”一声金铁交鸣,恶僧身躯一震,马步立浮,双臂一阵酸麻难当,不禁心中一栗。 他真没想到,对方不但剑术通玄,就是内力也强过自己一筹。 再低头一看,吓得他脸上倏地变了颜色。 原来他那条禅杖,赫然被云霄一剑砍了寸多深的缺口,如果再要补上一剑,他这条禅杖就得被断成两根短棒了。 在这个当口,他心中知道,打是打不过人家,跑又跑不了,除了拼命之外,别无办法。 于是暗中摸出了两枚烈火弹,心忖:“目前惟有借这两枚火弹之力,夺路脱身了。” 心念动处,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找寻空隙。 可是他忘了与高手过招,心神是分不得的,稍有分散,都会立蹈大险。 就因为他张望了这一下,云霄已看出了破绽,笑道:“贼秃! 你少在云大爷面前闹鬼,你不是还有一手烈火弹没有施展吗? 那么就亮出来吧!” 化因冷哼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点出来的,不要后悔……”话音未了,抖手打出黑光一缕,疾如闪电,疾射云霄前胸。 云霄似乎根本就没有将烈火弹放在心上,等到飞至中途,他突地一挫腰,一掌推出。 掌风和那火弹甫一接触,轰然一声,冒起一团火焰,竟然被逼激射回去。 化因见状,知道这火焰烧到自己身上,更是不得了,也赶忙推出一掌。 那片火焰被两方掌力一逼,立即喷溅出火星。 这些火星宛如烧炭或打铁爆出的火星样的,喷得满天皆是,仍然被劲气逼回,笼罩住了化因和尚。 他这真的叫作茧自毙,一见火星罩下,知道沾衣即着,赶忙扬袖扑打,却忘了手中尚还捏着一枚弹儿呢。 他不扑打还好,这一扑打,扬手把那枚火弹摔在了自己脚下,再被云霄掌力一逼,心中一慌,一脚就踩了上去。 轰然一声响,红光闪闪,全身已着了火,衣服烧了,发眉也燎着啦! 不过,他仍没忘记救火之道,就是躺在地上打滚。 身上着了火,在地上打滚是一着妙法,立即可以将火扑灭。 谁知,他又忘了在囊中还存有不少的火弹呢,遇上压力,立即爆炸,刹时之间,连着就是几声轰轰大响,火焰在飞腾中,冒起来缕缕黑烟。 那恶僧化因许是作恶多端,天道好还,今日遭了恶报,他惨嗥了几声过后,想是已去了西天,一声不哼了。 一阵风过处,焦臭之气令人作呕。 火熄了,黑烟仍袅袅,大和尚成了块烤白薯,烧了个血肉模糊。 云霄等人在那和尚自焚时,早就避向了上风头,眼望着烧焦了的尸体,而发出了一声浩叹。 韩翊笑道:“小子,我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份慈悲心肠,竟然会对一个作恶多端的死坯发出感触的叹息。” 云霄笑道:“我却不是怜悯他的死,只是想到一个人为什么要硬朝死路上走?” 韩翊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上争的就是名利,有几人能够看得透的。” 云霄微微笑了笑,也不争辩,却问道:“老前辈可看到梅姑娘她们吗?” 韩翊道:“你不问我,我也正要告诉你哩,她们已然被红螺谷捉了去啦!” “红螺谷?”云霄惊怔了一下,忙问道:“红螺谷在什么地方?” 韩翊道:“红螺谷就是天蝎教的信阳分坛,前面就是。” 云霄着急地道:“那咱们得赶快去救她们呀!” 韩翊道:“这个我知道,只是红螺谷中埋伏重重,要是栽在这一班宵小手里,也太犯不着。” 云霄道:“难道咱们就不管她们吗?你们要是怕的话,我一个人就闯它一下看看。” 他话音甫落,身形纵起,就直向谷中扑去。 韩翊见状,急得抓耳搔腮,口中直嚷道:“怎么年轻人的脾气,都是这样的急躁!” 施琳道:“师伯,别发牢骚了,咱们是不是不管这件事呀?” “谁说的?”韩翊一瞪道:“咱们如果真个不管,嵩阳派这块牌就算砸了,贪生怕死,还在江湖上混什么?走!老偷儿也舍了这条老命啦,闯一闯他这红螺谷。” 说着,就跟着云霄的背影追了下去。 施琳望着杨海平嫣然一笑,两人也连袂飞起,随后紧跟。 在这时那梅影和薛琴两人,已是被人家捆起手脚,抬进了红螺谷,分开关在一个山洞中。 没有好久,红螺谷先回来了阴司秀才,他负着那被断了双腕的毒手病夫松九,等他将松九放下一看,不禁自骂了一声道:“我这会儿真成了阴司秀才啦,怎么把一个死尸朝家里背!” 原来那松九双腕一折,他练的是毒功,毒不外发必然内侵,早已死去多时了。 正在阴司秀才冷焰生着闷气的当儿,又回来了毒指居士贺奇。 在这红螺谷,他贺奇是个头儿,因是吃了败仗回来,准知道敌人必然会闯进谷来,所以,他一进入分坛,立刻就忙着调遣人手,各处布防。 这座分坛,是个共分三进的大宅院,第一进是议事之处,一排五间的大敞厅,第二进是待客之所,第三进才是他们的住处。 依山建筑,最后就是囚禁人犯的山洞,梅影和薛琴两人,就囚在那里。 贺奇布防完毕,才回到第三进他们的住处,一进上房,就发觉阴司秀才冷焰的神色不对,忙问道:“那病夫怎么了?” 冷焰道:“真倒霉,背了大半夜,抱了个死尸回来……你们对付那老偷儿怎么样了呢?” 贺奇叹了一口气,道:“别提啦!眼看那老偷儿就要成擒,巧不巧,姓云的那小子又赶了来了。” 冷焰闻言先是一惊,忙道:“不用说是败了回来的。” 贺奇顿足骂道:“我真是不懂,那小子的功夫是怎么练的,剑招奇妙还情有可说,是得名师指点,怎么内功也那样的深厚。” 冷焰道:“当然也是名师传授……我却担心他会闯进谷来,合咱们两人之力,可不一定会斗得过他。” 贺奇道:“我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怕他不来,如敢进我这红螺谷就是我报仇的好机会!” 他们在说话之间,天色也就亮了,仍未见那恶僧化因回来。 冷焰沉思有顷,突然道:“狗肉和尚这时还没有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贺奇叹了一口气道:“我也这样想,没料到咱们四凶会斗不过一个乳臭小儿,真泄气……”冷焰道:“我担心你那天罗地网,恐怕也网不住那小子吧!?” 贺奇突有所悟,陡地站起身来,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我得出去看看!” 冷焰道:“你慌什么?咱们还捉住两个人呢,应该怎样处理?!” 贺奇似乎对他那布置,真的不放心,急着再去检视一遍,所以对其他的事,也就不放在心上,顺口道:“你看办吧,能宰了最好……”说着话,人已走出房去,径直奔赴庄外,去检视他那天网地网,安排擒龙之策。 梅影姑娘被囚在山洞中,真个是又急又气,无奈身陷牢笼,任是肋生双翅,也飞不出去,只有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洞门口铁栅开了,进来了阴司秀才。 梅影手脚被缚,眼见铁栅开了,却没办法能够冲出去,又认出进来之人,乃是以阴险著称的阴司秀才冷焰,气得个梅姑娘只有闭上眼睛。 那阴司秀才冷焰不但是阴毒出了名,而且也是个色中饿鬼。 他起先不知捉住了两个什么样的人,在进来时,打主意要这两个杀杀气,用尽毒刑来摆布一番。 但等他进入洞中一看梅姑娘那模样儿,他两只眼睛可就直了,轻叹了一声道:“好个俊俏的妞儿,足以令人销魂蚀骨。” 他自说自语,梅姑娘闭目不理。 冷焰又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的美人儿,要我动手去杀她,怎能下得了手?” 这两句话,似在对梅姑娘而说,但是,对方仍没有反应。 他走近了两步,柔声道:“姑娘,你是否睁开眼来看看我……”梅姑娘仍是不理,但她心中却在打鼓般转着念头。 第十八回 她想到:“自己目前落在贼人手中,如果受了侮辱,还真不如死了的好,到不得已时,只好和他拼了。” 心念转处,先就提了一口真气,玉牙紧咬着音尖。 这事情是很明显的,梅姑娘要打算施展“碧血剑”的功夫,自毁伤人……须知这“碧血剑”的功夫,乃是惨毒无比的一种武功,尽聚自己的体内真力于口中,然后咬烂整条舌头,倏然喷出口,任是敌人防备再严,功力再高,就是有罡气护体,这“碧血剑” 仍能射透出去,与敌同归于荆即是对方功力再高,虽然不致于立刻死去,但那重伤却是免不了的。 阴司秀才冷焰哪知他目前已是危在眉睫,只要稍微的一冲动,惨剧立刻发生。 还好,他并没有动手。只是阴险地一笑道:“小姑娘,你最好对我亲善一点,等我忍不住了,可就够你瞧的。” 梅影仍然不理他,冷焰又道:“好吧!你好好地想一想,可不要死心眼,等一会我再来!” 他说着,又阴险一笑,便走开了。 在冷焰走后不久,就有人送来了饭食,而且菜肴还是十分精美。 梅影她可不敢去吃送来的食物,担心会中了药物,只是调息运气,打算挣开被缚着的手脚。无奈,她那手脚上所缚,是鹿筋绳儿,有很强的韧性,任是再高强的功力造诣,也难挣得断。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山洞的铁栅栏又打开了,她立刻被那一阵脚步声惊醒。 她睁眼看去,心中不由一震,暗道:“这是人是鬼呀,世上竟有这样鬼状的活人?……”那进来的人,乃是毒指居士贺奇,他似乎用有点萎靡的神情,凝目望着这位被囚的美人儿。 梅影也是惊诧地看着对方,初时,只是觉着这鬼脸有些令人生厌,天下竟会有生得这样难看的人?。 渐渐的,她已发觉对方双眼中,射出一种可怕的光,不由得芳心大震,立又把眼睛闭上了。 贺奇凝望了一眼,眼中的光芒更变得灼灼逼人,宛如一凶猛的野兽,逼视着目的物,鼻息也粗重起来,咻咻有声。 “嘿嘿!”他冷冷地笑了一阵,道:“难怪那阴司秀才下不得手,就是我也有些不忍了,长了这么几十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的小妞,如能一夕风流,嘿嘿!就是死在眼前我也甘心。” 他说着话,移动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地向梅姑娘逼近。 梅影芳心惕然,一响响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每一下都踏着她的心,连忙又一提气,玉牙咬紧舌尖。 就在这时,洞外有人朗声道:“禀告坛主,阎王壁捉住那姓云的小子。” 贺奇闻言怔了一下、倏地咄咄一声怪笑,道:“好!我,我这就去,小冤家也有落在我手里的时候,看我不让他尝遍世上所有的酷刑,他不知我毒指贺奇的厉害。” 说着,又向坐在地上的梅影姑娘,贪婪地看了一眼,梅影一听说云霄被擒,不由大吃一惊,暗叫一声:“完了……”在另一个山洞里的薛琴,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虽然初涉江湖,但对江湖风险可是早有所闻。 她也是一样的被缚紧了手脚,动转不得,但并不如梅影那样的焦急,瞪大着一双秀目,仔细地打量这山洞。 就在这时,进来了阴司秀才冷焰。 他是方从梅影那边过来的,但在一看到薛琴姑娘时,又怔住了。 因为他见这位薛琴,论容貌并不弱于梅影,另有种高雅脱俗的气质,是梅影万万赶不上的,可以说是媚在骨里,使人看上一眼之后,就舍不得移开眼去。 薛琴见这人凝神地看着她,心中觉着好奇怪,美眸眨了两下道:“你是什么人?” 冷焰似乎看得入迷,虽然听到了对方的问话,但却忘了答话,仍然呆呆地立在当地。 薛琴越发感到奇怪,又道:“咦!你这个人怎么啦?” 冷焰这才如梦初醒,忙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薛琴道:“那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好怕人呀!” 冷焰笑了一声道:“你很胆小是吗?” 薛琴秀目一展道:“谁说的,我有时胆子是很大哟。” 冷焰道:“那你为什么怕我看你呢?” 薛琴道:“你问这个呀,那是因你那眼光就像一只狼的眼睛,你不知道,我最怕狼。” 冷焰笑道:“那我不看你好啦,不过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薛琴道:“薛琴,我家就是祥府薛家……”她这一说出来,冷焰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那是天蝎圣女薛玲,由不得怔住了,再打量薛琴的身材容貌,竟然又和那薛玲一模一样。 刹那间,他惊得汗都流了出来,对那“祥府薛家”几个字,竟然无闻。 就在这时,突然从洞外跑进来一人,大声喊道:“禀尊者,阎王壁拿住了云霄,我家坛主请尊者快去!” 冷焰被他这一声喊叫,没来由竟然升起一股怒火,陡然甩手一掌打出,冷冷地道: “我知道了!” 话音方落,一股劲风扬处,那汉子闷哼了一声被抛出去一丈多远,跌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薛姑娘立被骇了一大跳,也尖叫一声道:“啊!你随便都可以杀人的呀?” 冷焰被她这一声尖叫,神智方回复过来,怔了一下道:“这厮不该私自闯进洞来,我是给他一个警告!” 薛琴道:“一个警告?他人都死了,警告还有什么用呢?” 冷焰呐呐地道:“他已死了么?我出去看看!” 薛琴秀眉轻蹙,轻叹了一声道:“你们杀人的时候,心中也许会感到很愉快、舒畅,不然的话,怎会动辄取人性命……”冷焰眉头一皱,心中突地感到一种怅然。 他经常在杀过一个人之后,是真的有一种舒畅的感觉,此刻却不知为了什么,竟然心软了下来。 他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道:“那厮真不经打,已然加天乏术了。” 薛琴也轻叹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一事,秀目展了一下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呢?” 冷焰道:“我姓冷名焰……” 薛琴道:“这个名字不好,使人感到有一股寒气。” 冷焰接着说道:“江湖上称阴司秀才……”薛琴道:“这个名字越发的难听了,就知你最喜欢杀人,今后可能就不同了。” 冷焰尴尬地笑了一下,道:“我往常是很喜欢杀人,今后可能就不同了。” 薛琴道:“那是为了什么?” 冷焰道:“有你这样一位好心姑娘和我在一起,我哪还敢去杀人。” 薛琴这姑娘性情,那会真的这样懦弱,实在她要比想象中狠毒得多。 因为她随着其母女飞卫林可卿,在青灵谷中困十数年,耳濡目染,全是狠事,慢慢地就养成一种偏激的性情,她哪会害怕杀人。 不过,她可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心知自己已落在人家手中,如不动点心思,要打算脱困可是件难事。 于是,她略一忖思,就装出一副入世未深的雏儿神态,意把一个江湖上的老狐狸,摆布得六神无主。 她一听冷焰那句肉麻的话,秀目轻皱,心中暗骂一声道:“好你个阴司秀才,这是你自投罗网,休怪我真送你到阴司去。” 心念转处,望着冷焰嫣然一笑道:“你很喜欢我是吗?” 她这一笑,真称得上是一笑百媚生。 容色如花,美目流波,巧实倩倩,怎能不撩人情怀,阴司秀才冷焰越发地意乱情迷了。 薛琴眼看着他这个样儿,就知道这小子已入了迷,心中又暗骂了一声,面上盈盈一笑,道:“莫非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吗?” 冷焰闻言,慌急地道:“谁说的,我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姑娘看个清楚。” 薛琴倏地玉面变色道:“哎呀!好可怕呀!你要把心挖出来,又是一条人命,但也没法喜欢我了。” 冷焰道:“我这是向姑娘表明心意!” 薛琴道:“那就好,但愿那不是真的,不过你如真的喜欢我,也不能就这样把我捆起来呀!” 冷焰道:“你是要我解开你的手脚吗?” 薛琴美目眨动了一下道:“你要是办不到就算啦,我知道你一定很作难。” 冷焰道:“难倒不难,举手间事,怎能会说难,就是我怕……”须知阴司秀才冷焰在江湖上,并不是新出道的毛头小伙子,也曾经过了不少的大风大浪,可以说都混成了精啦! 再者,他素常乃是惯以诡计害人,所以才博得了阴司秀才的匪号,哪能就这样轻易上当?……这就叫色不迷人人白迷了,古往今来,有几许英雄人物闯过了美人关? 不过,他心里却怀着一种警惕,他伯薛琴会忽然变了卦,再动手降服她,可就不容易了,于是他才呐呐的难言了。 薛琴笑道:“我知道你是怕放了我,我就不听你的了,对吗?” 她话音一顿,轻叹了一声,道:“这也难怪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言下一阵黯然,那冷焰把持不住了,忙道:“我怎么会怕姑娘,你如真的变了卦,不要说你武功不是我的对手。你如真的要走,我也会放你走的。” 薛琴倏的一扬眉,笑道:“那你还怕什么?莫非……”“我什么也不怕,这就放了你好啦!” 冷焰在说着话,竟自移步走了过去,蹲下身来,先解开薛琴脚上的鹿筋绳儿。 薛琴弹了两下腿,娇声道:“捆得好紧哪!” 冷焰道:“他们这些人真该死,怎么捆得这样紧,看都把你弄坏了,等我去叫他们来,要那捆你的人当你的面,举刀自刎……”他说到此处,突然住口,原来他想到薛琴是怕见杀人的。 念头转处,抬头看去,果见薛琴两道秀眉,紧紧锁住,轻叹了一声道:“唉!好可怕呀,我好像已闻到了血腥气味,难道你真这样狠吗?” 冷焰淡淡地一笑,又动手去解薛琴手腕上的鹿筋绳儿。 绳儿也就是甫一解开,他抓着薛琴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不自禁地就出了神。 薛琴粉颊微红,颤着声道:“我全身都在发抖呢。” 冷焰握着姑娘一双柔荑,看那细长的十指,既白又嫩,真个的,似在微微颤动。 薛琴见对方没有反应,心中觉着有些诧异,悄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冷焰叹了一口气,道:“我此生在江湖上,也浪迹了不少年,除了曾和花蕊夫人缱绻一宵之外,就没有遇上过像姑娘这样的天人!” 他说着说着,忽然闭上了眼睛,臂上一用劲,竟将个薛姑娘搂在怀中。 似是回味起昔年的温柔情景,长叹了一声,喃喃地道;“唉!” 夫人,你那声音笑貌,是多么深刻的印在我心上,尤其是那一夜……啊!那一个更阑人静、令人陶醉的晚上,使我永记难忘……“你为何对我那样无情,如果无情,为何那一夜又那样的热烈缠绵?……只要你真的赐我以真情,我愿为你死!” 他话音方落,突觉身躯一震,脉门上似扣上了一道铁箍,不禁大吃一惊,猛地睁开眼来,嚷道:“薛姑娘!你!……你要干什么?” 薛琴的神态突变,眉梢隐现煞气,冷冷地道:“你不是说愿意死吗?我这就叫你死!” 冷焰闻言心头一凛,立时就变了颜色,长叹了一声,黯然不语。 薛琴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冷焰道:“我阴司秀才横行江湖十数年,可以说是无往不利,没想到今天栽在你的手里,还有什么话说?” 薛琴咯咯一声娇笑,笑声似银铃一般,在冷焰耳边响起,使他心中又不禁一荡。 薛琴笑声甫落,娇声道:“那你是打主意死了?不过,蚂蚁尚且贪生,我不信你不怕死。” 冷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琴道:“只问你是想死想活?” 冷焰道:“想死怎样?想活如何?” 薛琴道:“你如想死,我就用剪脉手法,震断你的全身经脉,先让你受上一年活罪而后死。” 冷焰闻言不禁大吃一惊,心忖:“这小丫头她会剪脉手法?” ……如果她真的会的话,用这个手段对我,活罪可就免不了了……他一念未了,薛琴倏地右手五指,暗中加力,笑道:“你真以为我不会那剪脉的手法吗?” 冷焰突觉腕脉上一阵剧疼,全身行血,反向内腑之中回集过去。 他心中更是一震,忙道:“我信!我信!” 薛琴微微一笑道:“你要是不想受那剪脉之苦,就领我去放了那姓梅的姑娘,我就放了你。” 冷焰本来心中十分畏惧,一听她说会放了自己,暗暗冷冷一笑,忖道:“我冷某今天算是阴沟里翻了船,这丫头如是放了我,哼哼,有一天落在我心中,我要让她够瞧的。” 他心中是这样想,嘴里可没有敢说出来,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薛琴牵着冷焰出了石牢,举步向外走去,一边却低声道:“你这阴司秀才的名儿,一听就知必然诡计多端,我可先告诉你,如果妄打脱身的主意,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阴司秀才腕脉被薛琴扣着,全身劲道,一点也用不出来,只好任由小姑娘牵着走。 乍眼一看,他们两个人,似乎很亲热的样子。 出洞来是一个窄窄的院落,靠后是一处陡崖,石牢就是崖下的石洞。 在院中,十步一卡,五步一哨,算得上警戒森严。 那些警戒的黑衣汉子,眼看着两人步出石牢,全都投以惊异的眼光。 薛琴偎近冷焰,低声喝道:“快叫他们把卡哨全都撤走!” 冷焰方一迟疑,薛琴那纤纤玉指,又复用上了力。 这位阴司秀才今天真是撞上了女煞星,为势所迫,他还是不敢不听,只好高声喝道: “你们这些卡哨,全都给我撤下去!” 那班黑衣汉子闻言,互相望了一眼,一个头目样的人,呐呐地道:“禀尊者,教主无令,小的们怎敢撤走?” 冷焰何尝不知道这些卡哨撤不得的,闻言一怔……耳边又响起了薛琴的声音道: “不管怎样,快叫他们撤走,我这可是为你留面子,懂吗?” 冷焰只好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又向那些黑衣汉子喝道:“混帐,什么令不令的.全由我负责,快都撤走。” 那些黑衣汉子,全都知道这位阴司秀才,是杀人不眨眼的,哪个不怕,再说明白点他是天蝎教总坛的护法尊者,不听也不行,只好打起一声胡哨,急急撤了下去。 两座石牢相距并没有多远,转眼就到。 薛琴指使着冷焰开了铁栅,两人仍然偎依着进了石洞。 这时的梅影姑娘,正然一个人在气恼,苦思脱身之策,忽听脚步声响,心忖:“我何不干脆将贼子们辱骂个够,激起来他的怒火,一刀杀了我,也免得受辱,死不瞑目。” 心念动处,睁眼方待开口大骂,忽见进来的是薛琴,在她身边是那阴司秀才冷焰。 这一来,海姑娘惊异得秀目圆睁,呆呆发起怔来,竟然忘了骂啦! 薛琴望着梅影微微一笑,倏然间五指挥弹,点了冷焰五处大穴,放开了他的手腕,笑道:“先委屈你了,等我放了我姐姐,咱们再谈。” 她说着,就款步走近梅影,替她解开了手脚上的鹿筋绳儿。 梅影惊异地道:“琴妹,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薛琴笑道:“姐姐,这个人要娶我呢!” 薛琴道:“我还没有,想请姐姐给我拿个主意,不过我很喜欢他。” 冷焰一听,心中立刻就觉着有些昏陶陶的,狂喜忘形,身形方一移动,浑身一阵剧疼……这红螺谷雨在中原群山之中,算不得高峻,但却算得上险。 那飞纵之人,似乎没把危崖放在心上,一个劲地飞纵飞跌,恨不得一步踏进谷中。 这人正是云霄,因为他知道那惟一入谷之路,设有重重埋伏,所以就舍去正路不走,改由山巅悬顶奔向红螺谷的贼巢,援救梅薛二女。 可是,天蝎教信阳分坛,乃为指挥中原教徒的枢纽,经过多年的布置,处处都设有埋伏,可以说是步步皆有陷阱。 不过,云霄此是一时的脱身急难,哪还顾得什么叫危险。 辰巳之交,他已然奔到一处山巅,远远的已看到了一片庄院,房屋栉比,升起来炊烟缕缕。 他不由心中一阵狂喜,暗忖:“自己这条路还是选对了,没费多大劲,就直捣贼窟……”心念动处,更不多想,纵身往下便扑。 许是他救人之心太急,竟忘了察看一下形势,用力太大了一些,脚顿处,身尚未纵起,倏觉脚下一松,他没有扑崖去,却径直地坠下崖去了。 原来在崖边是一个陷阱,面上铺了一层浮土,怎能经得起用力顿足。 这片悬崖真可说是壁立千仞,油光滑亮,着不得走,宛如一面极大的镜子,嵌在一座插云高峰的峰腰,在月光映照之下,现出“阎王壁”三个大字。 如此险峻的形势,只要失足下去,任他有一身超奇的武功这一跌下去,即是不会粉身碎骨,也得身受重伤。 云霄身子坠下悬崖,感到轻飘飘的往下直落,那日光照射在那光亮的崖壁上,映得眼都缭乱了。 他知道自己这一落下去,性命一定难保,心中不禁骇得有些发毛。 任何一个人,当处身在生死交关之际,就会生出一种求生的本能,云霄也不例外,他在惊悸之际,双足交互一点一弹,人就向壁上撞去。 他自以为只要贴上崖壁,施展出“壁虎功”,就可以游上崖顶。 哪知,就在他探脚方朝崖上一踩,倏觉脚跟一紧,已被一种东西牢牢缠住他在情急之下,也不多想,左脚就也踩上去,本想借着左脚一蹬之势,就可以摆脱右脚的束缚。 又准知,左脚踩上去,一样也被缠住了。 在这时,他双脚被制,眼看就得被人家吊起来,幸好他人急中生智,借势上半身向上一起,人就站起来。 双手贴壁,先稳住身势,再打量情形,扫目一瞥之下,不禁脱口喊了一声:“惨啦!” 原来他双脚踩处,乃是两根手指粗细的枯藤,稍微一用力,就格勒勒发出似欲裂断的响声。 双手按处,是一片坚如钢铁,滑如冰的石壁,光溜耀目,根本就着不得力。 往下看,视线被白云遮断,简直看不到地。 云霄这时,最是担心那枯藤断去,双脚用不得力,一跌下去,再大能耐也施展不出来,还不摔个身如齑粉。 于是,他只有提足了一口气,使双脚重量减轻,免得藤断人坠。 就在他提气方稳住身形,石壁上面,忽然传来一阵惨厉刺耳的狂笑声,听来令人毛发皆竖,心道:“不好,毒指贺奇来了。” 狂笑之声陡歇,石壁顶上真的传来贺奇的声音,道:“云小子,你如今已身落在我手中,还有什么说的没有?” 云霄闷声不响,只是在筹思脱身之策。 贺奇嘿嘿冷笑道:“你还会装聋鬃哑哪,实话告诉你,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无法在这阎王壁下脱险。” 云霄哼了一声道:“那却不见得,想这峭壁还能困住我云霄!” 贺奇又是一声狂笑,道:“你不信就等着瞧吧,先吊上你两天,等你力竭了,再摔你个粉身碎骨……”就在他一声未了,他突觉背后响起一阵微响声,迅疾转身喝问道: “什么人?” “来收拾你狗命的人!” 从一块大石后面,转出来老少三个人,乃是那巧手方朔韩翊和杨海平、施琳。 他们是追在云霄身后赶来的,因为脚程没有云霄快,所以迟到了一步,已发觉云霄遇了险。 在这时,以他们师徒的功力,若是联手向毒指居士贺奇进逼的话,大可一举把贺奇逼下崖去。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因为投鼠忌器,怕因此害了云霄。 贺奇似已看透了三人的心意,狂笑了一声道:“三位最好是想清楚点儿,不要误人误己。” 韩翊道:“老偷儿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我正在想用你毒指贺奇一条命,陪那云霄一起进鬼门关,是不是合算?” 贺奇道:“那你就动手吧!” 韩翊笑道:“我再又一想,你贺奇还不配……”贺奇道:“那你滚远点。” 韩翊道:“打算要我走,可也不这么容易。” 贺奇道:“你要打算怎么样?” 韩翊并不理他,陡地高声喊道:“云霄,你现在怎么样了?” 被困在阎王壁下的云霄,正想不出个主意来,闻声应道:“还好,这点鬼吹灯困不住我。” 韩翊也高声道:“好小子,你就等着吧!看我除去了这魔崽子,再救你上来。” 贺奇闻言,冷哼了一声道:“凭你老偷儿也敢冒大气,我只须探手砍断这枯藤,姓云的小子就得粉身碎骨,还能等人出手去救?” 他这两句话出口,使韩翊等三人大吃一惊,准知道贺奇这两句话不是虚声恫吓,于是一拉杨、施二人,退出去老远,低声商量着救人之计,但仍在监视着那贺奇的行动。 如此一来,双方面四个人的心中,都有着畏惧之感。 贺奇心中所想的是:“自己虽然握有云霄生命之机,但如扭断枯藤,摔死了云霄,自己也难逃三人的围攻,以武功造诣,不说要制胜,就是能保得一条命也不易,同归于尽这办法,对自己太不合算……”韩翊三人所想的,是救人不成,如果贺奇真的下毒手,就是能搏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两方面都人着动辄得咎之难,彼此只有沉默相对,谁也想不出个两全其美之策。 在这时的云霄,也正在筹思自救之计。 他再次地打量四下形势…… 峭壁光滑如镜,实难着足,上下相隔有十丈有余,任自己轻功绝伦,也无法下去…… 双脚已被枯藤缠住,无法挣脱,就是能够勉力上去,也受这牵缠所累……枯藤细而脆,已失去原有的韧力,但却关系着自己的生死,目前难支承得了他的重量,稍一用力,随时就有中断之虞……毒指贺奇守在上面,扭断枯藤可说是易如反掌,虽有韩翊等人前来打救,只怕也难以为力。 这几个念头,在他脑际周而复始地掠过,仍然想不出个万全之策。 “啾啾”两声鸟鸣。 他仰头看去,就见两只小鸟,比翼而飞,在峭壁边上掠过。 心忖:“自己要是能够像飞鸟一样地自由翱翔,那就好了。” 一念未了,忽见石壁的极右边,有一条人影,鬼魅似的只一闪,已贴向石壁,先由下而上,慢慢地揉升,上有十数丈左右,倏地又迅速地落下来,身形灵便已极。 等到落下有五六丈,蓦地贴壁不动了,在像是挂在石壁上一般。 云霄的眼力自是锐敏,相隔虽远,但也看得清楚,何况又是白天,日光照射下,看得更明朗。 见那黑衣人乃是以双掌贴按石壁而停住身形的。 心头不由大为诧异,暗忖:“他这练的是什么功夫?‘壁虎功’没有这样神奇,‘祥云托足’也没有这般从容,此人这是什么功夫?……”那黑衣人倏地又动了,这一次是向上猱升,眨眼之间,已升到石壁顶上,隐没不见了。 这只是眨眼间的事,云霄的脑际,已撇开了思索脱困之想,转而念到那黑衣人的身法上去。 心忖:“那黑影他是人是鬼,怎么幽灵一般,乍现又隐。如果是个武林中人,在这等陡峭光滑的千仞石壁上,又怎能上下自如? “……不不,自己从来不信鬼神之说,那他一定是人,但他所练,又是一种什么奇功绝艺呢?……”他就这样地百思不解,搜索枯肠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时间易逝,就这样半天的工夫,午时已过,秋阳正射而下。 在这阎王壁顶上的人,巧手方朔韩诩和那毒指贺奇,仍然互相僵持着,不退不战,只是一味地坚守。 云霄也有些吃不住劲了,他这一个劲地提气轻身,时间长了怎么行,他已感到十分疲累,加以太阳也晒得他闷恹恹的。 忽然脚下传上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就凭你这样没出息的人,也想在武林中称雄,我看干脆回家抱孩子的好!” 云霄此刻提气伏在石壁上,根本就无法向下望,但听那声音,却有些是骂自己的,忙问道:“下面是什么人,可是跟我说话吗?” 那人道:“我又没有发神经,不是和你说话,难道我还自说自语不成。” 云霄道:“真对不起,我万没想到你也停在这阎王壁上,可也是困在此地的吗?” 那人似有些生气,叱道:“胡说,难道你一个人没出息,天下的人就都得跟你没出息不成。” 云霄听那人一口一句没出息,骂得他脸儿已有些发热,心中虽生气,但强接了下去,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猜我是什么人?” 云霄道:“我又没有和你见过面,怎会知道你是谁?” 那人道:“你这人哪,除了会冒大气,自命不凡之外,还有什么能耐,若是你已见过我,又何须叫你猜?” 云霄也有些生气了,立即沉默不语。 那人见没有反应,又道:“怎么,你不高兴了是吗?真小孩子气,还打算在人前称雄呢,我看你在人前充狗差不多。” 云霄实在忍不住了,气哼哼地道:“称雄充狗是我的事,何劳尊驾挂齿……”下面那人似乎发了怒,大声嚷道:“好哇!你这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的事儿我不管了。” 云霄朗笑了一声道:“我几时请你来管我的事了?” 那人道:“好!不管就不管,你让开一点,我要晒太阳。” 云霄苦笑道:“在下苦是能够移得开,何必老站在这儿呢?” 那人道:“我不管这些,你不让开的话,我可要把你推开了。” 他还是说动手就动手,身形猱升上来,探手就向云霄的脚踝上抓去。 他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得云霄汗都出来了,忙喊道:“老前辈,这玩笑开不得呀!” 那人冷哼一声道:“没见过你这胆小鬼,怕什么?你没练过壁虎功吗?” 云霄道:“若是武林一般的‘壁虎功’,不学也会,正宗内家的‘壁虎功’,我还不知有谁练得成。” 那人道:“也亏你说得出口,癫老头都传给了什么功夫?” 云霄一听对方竟知道他师父的名号,心中方一惊,倏觉脚一轻,枯藤已断,“呀” 的一声惊叫,身形就朝壁下溜去。 那人却叫道:“提气轻身,以气托手,四肢贴壁,再运气力达上下前后左右六关,然后纳丹田,徐徐下滑。” 他叫着,云霄依言而为,果然稳住了下滑之势,也就是半盏热茶的光景,人已落地。 就在他身形方着地的瞬间,那黑衣人也溜了下去。 云霄细打量对方,见是个黑衣老者,生得这般难看,就别提了。 水泡眼,半截眉,还有两筒浓鼻涕,朝天鼻子,颔下有一撮老鼠胡子,脸上似乎有些浮肿。 就凭对方这副长相,如不是亲眼看到,谁也不相信他身怀盖世武功。 云霄稳住了势子,又调了一口气,平抑了一下方才那不安的情绪,连忙施礼道: “多谢老前辈指点,云霄今天如不碰上老前辈,就许会呆死在这阎王壁上,敢问你老人家尊姓大名?” 那黑衣人老道笑道:“那就不必了,磕个头算啦!”他说着,伸手在颔下向上一掀,缓缓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个清秀的面目。 云霄的双目一触及那张脸,立时呆住了,突然失声叫道:“元弟,是你呀……”话声中,一跃而前,抡掌就向那人打去。 原来那黑衣老者,乃是小侠乞舒元,他一边躲着云霄的扑打,一边却笑道:“你这太不成体统了,哪有后生晚辈敢打老前辈的。” 云霄却笑骂道:“好小子,竟和大哥充起老前辈了,你记住,不定什么时候,我要叫你哭个够。” 就在阎王壁顶上,韩翊也和毒指贺奇打得声势凌厉。 须知巧手方朔韩翊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鬼精,经过了半天的思考,忽然若有所悟地想道:“以他云霄的武功.这片峭壁怎能因得住他,莫要中了这魔头的诡计,等他来了帮手,吃亏的可能就是自己…”心念动处,打火点燃了旱烟杆,迈步向着毒指贺奇走去,边走边笑道:“老贺呀!我老偷想清楚了,姓云的一条命,我看还是同你换了吧!” 贺奇冷冷地道:“你要打算怎样?” 韩诩道:“我想你毒指居士贺奇在江湖上,多行不义,滥造杀孽,视天下苍生如草芥,今天该是你报应的时候。” 贺奇冷冷地道:“就凭你老偷儿也配对我说这些?你就不怕我扭断枯藤,伤了姓云的命吗?” 韩翊笑道:“他姓云的死生只是他一条命,但我能为他一人的生死,误了武林千百同道的生命,岂不是罪莫大焉?” 贺奇道:“这么说来,你是打算和我动手吗?” 韩翊笑道:“岂止是动手,我要为武林除害。” 贺奇陡地一声狂笑道:“好哇,我也正有意领教阁下几招烟杆的功夫。” 韩翊笑道:“你是说要以空手对我的旱烟杆,我可不能栽这个跟头,对付你这么一位魔崽子,要用兵刃,传出去,我老偷儿还怎么混……”他话没说完,杨海平一跃而前道:“杀鸡焉用牛刀,师叔,把这魔崽子交给我吧……”“你们谁先送命都是一样。” 杨海平话音方落,贺奇已暴喊出来一声。 爪随招出,一探左臂,五指若钩,直向杨海平抓去。 杨海平早就留上了神,一见对方发招,立即闪身斜纵,打算先让对方这一招,再回转身对敌。 哪知,贺奇的身形似电,如影随形跟着爪又抓至。 这一来,杨海平不禁大吃一惊,双足猛一点地,又直飞去丈余,身方落地。 可是,在他身形尚未站稳,倏地又觉飒然风响,贺奇双臂环张,又扑了过来。 杨海平心头更是一凛,暗叫一声:“好快的身法!” 他此际已是躲无可躲了,赶忙蓄势贯力,抢占先机,等到对方双爪正要抓下的瞬间,倏地将身形一矮,竟从敌人右肋下穿了过去,在身形连转中,蓦回身一招“白蟒出洞”,掌挟劲风,打向贺奇后心。 他这一招,可说是快速异常,又是攻敌之个备,以为必被打中无疑。 事出意外,他一掌方一发突感自己的手掌已被一气挟住,而且有一股阴寒之气,循臂而上。 定眼看去,杨海平可就变了脸色。 原来,不知这一招怎么来的,他的手臂竟被贺奇抓在手内。 他心惊之余,赶忙用力向后一拉,打算挣脱手去。 贺奇阴森森地一笑道:“小子就凭你也配和本坛主动手,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 他话没说完,先是施琳的一声尖叫,抡剑就要前扑。 跟着又是韩翊一声大喝,旱烟杆也出了手。 就在这一眨眼之间,突地从阎王壁下冒起一条人影,像一只大鸟般,掠空而至。 毒指居士贺奇倏觉自己被袭,自救要紧,立将手一松,放开了杨海平,闪身避招。 人落身现,原来是云霄纵上了崖来。 他虽然受了大半大的苦,如今站在那里,风采依旧,潇洒已极。 杨海平脱出了掌握,退后有七八步,才得站稳,心头上仍是“怦怦”乱跳。 他幸亏云霄来得及时,自己的内功造诣也还深厚,如果再晚上片刻,就是韩翊和施琳全力拯救,只怕也得被毒攻内腑,不死也得重伤。 韩翊和施琳两人一见来了云霄,连忙收势。 老偷儿双眉一展,哈哈笑道:“云小子,你怎么没有死呀?” 云霄笑道:“我要死了,江湖上这些魔羔子,让谁去拾拾他们?” 贺奇怒喝道:“你倒冒得好大气!” 云霄哈哈一阵狂笑道:“就算是冒得大气,你可敢一试!” 贺奇厉声叱道:“试试就试试!只怕你难逃我追魂三爪。” 声落掌发出,抓向了云霄胸前的“乳泉穴”。 此招一出,看得个巧手方朔韩翊心头一凛,暗道:“这才是千山派的绝招,只怕云霄不易应付了……” 第十九回 日薄阉嵫,映起漫天红霞,幻成千百种美丽的图案。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大地上渐地涂上了一层无边的暗影,慢慢地扩大。 红螺谷阎王壁上的几个人,好似对时间的早晚,并不当作一回事,因为他们脑际只有仇恨,眼前正作生死的搏斗,哪还有心去管时间的流逝,夕阳、晚霞,那是吟风弄月时的雅致……此际,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上,只存在着生和死……毒指居士贺奇眼见阎王壁没有困得住云霄,本就吃惊,再估量目前形势,大是不利,准知道这一道是凶多吉少。 更令他奇怪的,是那阴司秀才冷焰,怎么却不见人影儿了? 心忖:“这小子必是被那两个妞儿迷住了……”想到了那石牢中的两个美人儿,不由得妒火中烧。 在此际,又经云霄用活一逼,更是气愤填胸。 妒、恼、气、恨,使这魔头爆发了凶性,厉喝一声,探爪便抓向云霄胸前的“乳泉穴”上! 他在这一招是情急而出,正是千山派的绝技,“追魂三招”中一式,“千穿万穿”,意在爪先,有着含蕴不尽的玄炒,使人见之,测不透他这一招之后,还藏着多少厉害的后招,无论对方是招是架,都有些左右为难。 巧手方朔韩翊可是识货的人,他见状不禁心中一懔,忖道:“只怕云霄难接这一招……”他心中是这么想,看那云霄时,竟似一无戒备,而且丝毫没有闪避之意,仍然是笑声不断。 眼看着毒指居士贺奇那一只毒指,堪堪已点上了云霄的胸际……施琳姑娘惊骇得: “啊!”出了半声,赶快抬手按住了樱唇。 杨海平把两只眼睛瞪得都快要突了出来,同时右手握紧剑柄,待机而动。 韩翊虽是个老江湖了,经历的险难不算少,但也禁不住心中怦怦乱跳。 就这么千钧一发的瞬间,也没看清云霄是用的什么一招,身形未动,就只胸腹微微的一缩。 那贺奇的一只毒指,不但部位差了寸许够达不上,而且成了滞势,前力已尽,新力未生,连变化都难能愿。 在这时,只要云霄还手进击,就可制得先机。 惊怔中的杨海平,忍不住脱口喊道一声:“好!” 贺奇却惊得心头一震,迅疾仰身,“鲤鱼倒岸波”,嗖地向后倒纵出去一丈开外,胸头一阵怦怦直跳。 云霄仍然没有还手之意,转头朝着杨海平微微一笑,那样儿潇洒已极。 巧手方朔韩翊却嚷道:“云霄,你怎么不还手哪?” 云霄笑道:“对付这等江湖末流,我是担心碰脏了手,没处洗去,同时我也想看看他们千山绝艺,有怎么样个高法。” 韩翊道:“人家方才那一招真不含糊……”云霄笑道:“那也算不上绝艺,不过还有点意思罢了。” 两个人的一问一答,使那凶悍成性的毒指贺奇,气得双目欲裂,霍地大喝一声: “姓云的,你休发狂,再接你贺大爷这一招!” 喝声之中,身形暴起,右手化为掌,一掌劈下,掌呼呼,有一股腥臭之气,令人欲呕,扫卷而至。 韩诩陡地高叫一声,道:“云霄!小心着,这可是丑脸儿的毒招了。” 他在喊声中,顺手一拉杨海平、施琳,向后退有七八尺远。 云霄仍然神定气闲,不过他也不敢大意了,因为施毒和功夫不能一样,再看那杨海平,却是直着眼盯着场中两人,似已看得入了神。 原来此际,云霄和毒指贺奇动了真招。 但见他绕着贺奇一个劲地游走,并不出招,但由那身运转所激起的劲气,竟将贺奇困在当中,连招式都无法施展出来。 杨海平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出人家这是什么功夫,怎会有如此的神妙,低声向韩翊问道:“师叔!云大哥这是什么身法啊?” 韩翊摇了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总之,这不是癫老儿的传授,可能他另有奇遇!” 以老偷儿韩翊这样的江湖,都看不出云霄的功夫来路,那毒指贺奇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没出三十招,他已然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由不得怒火更旺,心情更急,越发地暴躁。 他这么心不定、神不宁、气不稳,正是犯了武家交手过招的大忌。 而那云霄仍是神态从容,只是绕着游走并不出招,身形由快渐慢,也越转越慢了,看样儿似已力竭。 杨海平却为之着急,忙向韩翊道:“师叔!我看云大哥要不行了!” 韩翊道:“你怎见得?” 杨海平道:“我瞧他有些乏力了!” 韩翊叱道:“放屁!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示弱以骄敌’都看不出来,他是怕将这魔头惊跑了,再打算为江湖除害就不容易了,我猜他快下杀手啦……”就在他一言方休,倏地响起一声怪啸。 但见那毒指贺奇冲天而起,人在空中,双爪一分,头下脚上,径直向云霄头顶,罩扑而下。 韩翊见状,惊叫了一声:“鬼影魔爪!” 这一招正是千山派的武功杀手,自出现江湖以来,可以说是很少有人脱出爪下者,不要说被他抓上,就是被指风掠上一点,也得中毒而死。 可是,那云霄似有成竹在胸,他不慌不忙,倏地身形一挫,手腕翻处,但见耀光一闪,匝地飞起一道长虹,迎着那贺奇抓来之势,交错而过。 蓦然之间,贺奇发出一声厉啸,斜飞出去两丈多远,身甫落下。 倏地从阎王壁下,又翻起一条黑影,迎着那贺奇将落下的身形,横撞过去。 毒指贺奇本已被神剑所伤,这又一冷不防撞来个小黑影,劲力猛烈异常,正被撞在小腹丹田之间,他哪还承受得了。 刹时间,厉啸变成了惨嗥,一个倒翻跟头,栽下了阎王壁。 惨嗥声仍然悠悠传来,那小黑影也现出了本相,原来是那小叫化舒元。 杨海平见状,先一怔,方待出声招呼……就在那惨嗥声方逝瞬间,远远又传来了一声惊叫。 那叫声尖锐刺耳,一听就知是发自女人口中。 云霄心中一动,忙喊了一声“不好!”,道:“可能是梅、薛两位姑娘出了事,咱们得快些赶去。” 话声未落,身甫纵起,循声沿着壁顶山崖,飞奔而去。 那一声惊叫,正是小姑娘薛琴所发出来的。 原来那阴司秀才冷焰在两女挟持下,要到阎王壁去救云霄,可是,这位阴司秀才是出了名的阴狠狡诈,他怎会如此的听话。 无奈,目前他已被人制住了,身不由己了。 他被薛琴姑娘牵着,顺着山道直奔阎王壁,但在走到中途,有一条岔道,一是去阎王壁的,另一条路是去鼎镬涧。 那鼎镬洞是一道深涧,谷底有一个深潭,这地方可能是一个火山口,因为那潭水终年都是热烫,据说,在潭里可以煮熟鸡蛋,如果人跌了下去,哪还能会有活命。 阴司秀才在挟制之下,不得不把梅、薛二女带上了鼎镬涧。 大约顿饭的光景,他们到了一处山崖边。 梅影抬头看去,只见峭壁千寻,矗然直立,中间是一道深涧,而对面也是一样的陡峭石壁。 在两面石壁之上,都有一条铁链下垂。 三人就停身在顶上,一阵山风吹来,吹起二女一紫一白两片衣衫,真有点似欲仙去之概。 阴司秀才冷焰由不得心中又是一荡,暗忖:“人生一世,如能得这样两位美人儿相伴,遨啸山水之间,真个是南面工而不易。” 他念头方转,梅影已然问道:“冷焰,你这是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了?” 冷焰道:“你们不是去阎王壁吗?穿过这道山涧就到了。” 薛琴道:“我问你这深涧怎样过法?” 冷焰道:“你们没看见那两条铁链,只须垂下去,转过崖口,就到了阎王壁。” 梅影总算在江湖上跑了两天,心眼也多些,冷冷地道:“怎么放着正路不走,偏要走这山涧,你是不是闹鬼呀?” 她在说话时,薛琴手上加了力,刹时间,一阵奇疼沿臂而上,痛得阴司秀才直龇牙,忙道:“别用力,别用力,听我说呀!” 薛琴慢慢松了手上劲,冷冷地道:“你说吧,可要敢骗我,可小心我那斩经剪脉的手法,准让你够受的。” 冷焰哭丧着睑道:“我怎敢骗姑娘!” 薛琴冷冷地道:“我料你也不敢,快说,为什么舍正路不走,跑到这山涧来?” 冷焰道:“你们可知那毒指贺奇正守在阎王壁上吗?云霄可是吊在阎王壁的半腰哩! 如我们从正路到阎王壁的上面,贺奇只有下毒手除掉姓云的性命,到那时你们就又该怪我了,所以带你们走上这条路,人不知鬼不觉,咱们救了姓云的,你们再折回去还来得及,怎么样?” 这一篇鬼话,说得也未尝不是理,薛、梅二女听了,互相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从神情上看,她们是信了阴司秀才的话。 梅影冷哼了一声道:“好!算你说得有理,咱们怎么下去呢?” 冷焰道:“当然是从这铁链上坠下去啦。” 海影闻言,探头向下看了一眼,见那铁链只有一根,势难同时下两人,不由犯了犹疑,缓缓地道:“要下此之涧,我们三人势必得分开,我却担心你会乘机溜了。” 冷焰笑道:“姑娘又何必多心,凭我冷焰再大的能耐,也难是二位的对手,你们可先下去一位,我走中间,就不会跑了吧!不过等到救下了姓云的,你们如以改变了心意,不肯放我,那我不是上了大当?” 薛琴道:“我说出口来的话,向无不算!” 冷焰道:“我却不能相信。” 薛琴道:“要怎样你才相信?” 冷焰道:“你最好现在先松开手。” 薛琴闻言沉思了一阵,立即真的松开了手道:“我就不怕你会跑掉。” 冷焰奸笑了一下道:“姑娘,我冷焰在两位监视之下,可没那样的胆子。” 薛琴道:“我料你也不敢。” 冷焰道:“是不是要我先下去?” 薛琴道:“我还信不过你,最好是我先下去,你走中间,最后影姊姊下。” 她说着,先就探身一抓铁链,倒换着手向下滑行,等她下了有两支左右,冷焰才接着向下滑,最后是梅影姑娘。 正当薛琴姑娘方落涧底,只觉着白雾迷漫中,有一阵阵热气扑来,心中一动,忙喝道:“好你个阴司秀才,闹的是什么鬼? ……” 她娇喝之声方出口,那快将落地的阴司秀才已然发动,双手一松铁链,人就凌空扑下。 白雾迷漫中,薛琴乍觉有变,须待挡架时,已迟了一步,手探处就只抓住了冷焰的衣袖,一股大力撞来,人被卷起,惊起一声尖叫。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她已跌入那沸腾腾的滚热泉水里。 就在薛琴姑娘跌下的瞬间,嘶啦一声响,她把冷焰的衣袖,扯裂了大半幅。 冷焰被那余力一带,一个立脚不稳,哗啦啦一声,他的下半身也落下水。 那泉水温度很高,一蓬蓬蒸气迷漫,罩起来整个洞底都是烟雾茫茫。 冷焰双脚甫一落水,禁不住大叶一声,觉得那泉水烫热得难以抵受,赶忙一提气,借力使力,跳上岸来。 此际,梅影姑娘也已将落地,见状大惊,娇喝道:“好个反复无常的东西,原来真个奸滑得很,姑娘却饶不了你。” 冷焰哈哈笑道:“就是你今天也难逃公道,除非答应嫁给我。” 梅影闻言,虽然气得双目冒火,但却关心着薛琴的安危,并不理冷焰的胡说,娇声喊道:“琴妹妹,琴妹妹!快上来呀!” 冷焰哈哈一声怪笑:“她这时怕已都被煮熟了,还能上来得了吗?” 梅影一听,这才真的急了,翻手抽出巨阙剑,凌空一抢,射出一缕寒芒。 只见她脸罩寒霜,眉现杀气,美眸中有两颗晶莹的泪儿,宝剑一挥,急逾电掣,抖出了一招“梅花三弄”。 嗖嗖嗖,剑尖颤动打出三朵剑花,向着阴司秀才冷焰腰腿的“精促”、“委中”、“三里”三处大穴刺去。 阴司秀才冷焰见梅姑娘剑招一出,就是狠着,心头个由一凛,眼前地势既窄又狭,避之无路,除非是跳下那热泉水中去。 可是那泉水灼热异常,他实也不敢入水一试,只好施展出一手“鬼手擒拿”,来化解这一招。 这“鬼手擒拿”也是擒拿法的一种,却和一般的擒拿法不同,它的动作度很小,功夫练得老到的,单单是肘部以下活动便行。 此种手法的主要功用,乃是抓拿敌人的关节部位,以及持着兵刃的手腕。 阴司秀才冷焰在这一手功夫上,可说是下过了苦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一出手满以为必能将对方手中剑夺了过来。 可是,他不清楚梅姑娘乃是武林三大世家的传人,梅花剑法也是武林中有数的绝技,怎会那样不济。 就在他探手方一抓到的瞬间,眼前紫衣一晃,一手抓了个空。 梅姑娘跟着又招变“寒萼吐蕊”,反剑上撩。 冷焰一招抓空,心头一震,一只手尚未抽回,乍见冷光一闪,砭撩生寒,就知不妙,赶忙用了一式“轮回常转”,火速抽臂回身。 “嘶!”的一声裂帛之声,冷焰就觉腕部有些刺疼,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哎呀!” 原来在梅影姑娘那一剑撩处,竟将冷焰右手衣袖齐中割断,连手腕也被剑芒扫扑了一道血槽。 这一来,冷焰算是吃了一着大亏,冷哼了一声,反手亮出来他那追魂扇子,兜空扇,裹起一股巨大的劲力,向梅姑娘当头压到。 劲风中含有一股腥臊之气,一入鼻就知在他这扇中,一定是含的毒物。 梅影却不敢大意,旋身抢站上风,以免中毒受损。 哪知冷焰这一招,却是虚实兼用,一见梅姑娘闪了开去,左掌贯注全力,推了出去。 刹时之间,梅影就被一股掌力罩住,感到有些阴寒逼人,浑身四肢百骸,都似失了劲力,心中大大地一凛,暗叫一声“不好!” 眼看着,梅影姑娘就要步薛琴的后尘,也得被冷焰掌力迫进那滚烫的泉水里。 就在这么危机一发之际,水潭里突然“哗啦!”一声大响,水花溅起七八尺高。 随着那水花飞溅,有几颗水淋淋的石子,疾劲打向那阴司秀才冷焰。 冷焰作梦也没有想到薛姑娘落下热水火潭,她竟会不死,而且还能打人。 他听到水响,扭头看去,见从潭水中冒出来了那薛琴,心中方一惊,石子已然打到。 冷焰哪会将几颗石子放在心上,哈哈一声怪笑,右手一摆,打算拂袖抖开那打来的石子。 哪知,他忙里有错,忘了他那右手衣袖,已被梅影姑娘的长剑斩断了。 抖袖无风,这才惊觉,打算撤肘,已然无及,他那一甩腕,正迎着一块掌头大小的石头,撞在了那被巨阙剑划伤的手腕。 那石块离水时间不久,仍然有些灼热炙人,打在伤处,有些火辣辣的,虎口一麻,手中的追魂扇子,也脱手坠入潭中。 这一来,阴司秀才冷焰心疼手疼连在一起,闷哼了一声,差一点流下眼泪来。 梅影姑娘就在这一刹那间,人在空中,弹腿长身,轻轻落在了热泉对面,与冷焰成了隔潭对立。 薛琴冒出水面来,手中托了一宗物,朝着梅影道:“梅姊姊! 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梅影凝目看去,就见薛琴手中托着一宗物件,一尺多长,三寸来宽,像一支笏版,黄澄澄的,霞光耀眼。 她怎会认出来是什么物件,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大概许是一宗宝物吧!” 阴司秀才冷焰一看到那东西,不由得吃惊,脱口喊道:“三阳铜……”他一喊出口来,倏地惊觉,忙又改口喝道:“小丫头快把那东西给我,红螺谷之物,也是你们随便动得的?” 薛琴乍一听是“三阳铜”,心中一动,想到了其母那缚足铁链,除了练有三阳神功的人,可以断得了之外,用“三阳铜”也叫以断得,这才叫天缘凑巧哩! 任他冷焰怎样的虚声恫吓,小姑娘连理不也理,笑向梅影道:“姊姊,你听到没有,鬼秀才说是三阳铜呢?” 梅影也是大喜若狂,咯咯娇笑道;“妹妹,那太好了,有了三阳铜,伯母就可以脱困了。” 冷焰见任自己怎样地叫喊,对方竟然不理会自己,不由恼羞,而且贪念顿起。 因为那三阳铜乃是日月星三光之精,凝结而成,功能驻寿延年,祛火避水,有它为助,更可以练成一种上乘功。 由于有这么多的好处,冷焰哪能不起贪心,情急之下,又喊了一声道:“丫头,快将那东西还我!” 薛琴闻言一撇嘴,冷叱一声道:“凭什么?不要脸,我是在潭底摸到的,又不是你祖宗留下的,为什么给你?” 冷焰喝道:“你敢不给,是这红螺谷的东西,就全是我的。” 薛琴叱道:“放屁!这潭底还有一只大乌龟呢?它可是你的祖宗。” 她这一骂,冷焰更是愤怒难忍了,他忘了那潭水是相当的灼热烫人,纵身就直向薛琴扑去。 薛琴朝他扮了一个鬼脸,把头一低,便自钻入水中。 冷焰等身到潭顶,才倏地想到那潭水是灼热难当的,赶紧侧身斜纵。 梅影笑骂道:“鬼秀才,我真不知道你这把年纪是怎么长的,会成心抢人家的东西,要脸不要脸?” 笑骂声中,扬手推出了一掌,劲风卷处,冷焰可就惨了。 他身在空中,本打算斜纵向对岸,被梅影这一掌,逼得他前进无路,后退无力,真气一泄,扑通哗啦一声巨响,坠落在潭水里。 别瞧薛琴她人在水中,悠游自如,宛如是一条美人鱼似的,并不怕那潭水烫热。 那是因为她从小在青灵谷三阳洞,练就的耐热本领,这一点温度,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在她手中,又掌握着祛热避火之宝“三阳铜”。 冷焰这一落下水去,可就不行了,烫得他哇呀呀怪叫不休,拚死命爬上岸去,皮肉已有多处被烫得成了鲜红,只差没有烫起泡来。 把一个梅影姑娘,笑得是花枝乱颤,喘着气道:“碍…哈……这才真叫报应呢!” 冷焰这一口怨气可就大了,忿怒越发难忍,汪啸一声,抡起双掌就朝水面打去。 就见那掌风触及水面,一阵轰轰发发,哗啦啦大响,潭水突然向下,陷有七八尺的深……随着立又涌了起来,冲起两根三五尺粗的大水柱来,有丈多高,亮晶晶的,宛如两根水晶般,蔚为奇观。 那水柱甫起又落,互相一碰一撞,哗啦啦,化成一蓬骤雨,又如千万支水箭似的,四下迸射飞散。 梅影睹见,不由暗自心惊,但看这等威力,足知人家阴司秀才冷焰的武功造诣不凡,却不是浪得虚名,这两掌如果打在地面上,最低限度也得裂开一个大坑。 冷焰这两掌,却是用出了全力,目的是要击毙薛琴姑娘,他好得到那“三阳铜”。 就因生了这一念之贪,将那片怜香惜玉之心,一扫而光。 可是,他是枉费气力了,两掌空自激起了潭水呼啸,冒起了多高水柱,但并没有伤得着薛姑娘毫发。 等到潭水平静,只余下圈圈涟漪时,那薛姑娘,早已上了岸俏生生地站在梅影身边,正望着他吃吃发笑。 冷焰气得只有干瞪眼,突地厉啸一声,纵扑过潭来。 就在他身方落地,眼前白影一晃,薛琴已然跃向了对岸。 冷焰哼了一声,朝着梅影道:“丫头,我先毙了你再找那丫头。” 说着枪掌就向梅影攻到,一副拼命的样子,越发显得他凶悍暴戾。 梅影咯咯笑道:“你这鬼秀才少冒大气,姑娘可不怕你狠。” 话声中,手中巨阙一扬,欺身疾进,一柄剑施展开来,宛如怪莽灵蛇,寒芒暴涨,一路的进手招法。 冷焰的功力虽较梅影稍高一筹,但却吃亏先丢了趁早兵刃追魂扇,此际他空手对人家仙兵利刀,这就有点相形见绌。 就在此际,倏闻那薛琴道:“梅姊姊,这鬼秀才交给你了,快宰了他,我到洞顶上等你去啦!” 冷焰循声看去,就见那薛琴,已然玉手抓住铁链,向上猱升不禁心中大急,蓦地探手入怀,抖手打出一物,射向那铁链。 轰然一声大响,那铁链竟被齐中炸断。 薛琴不防,还真被吓了一跳,幸而她还没有爬上多高,虽然坠跌下来,也还没有摔着哪里。 梅影见状,认出冷焰所发的一枚烈火弹,心中一怔,方待抢飞过去。 冷焰的身形早已纵起,落向了对岸,截住了薛琴,狞笑道“丫头,你跑得了吗?快将那东西给我!” 薛琴秀目眨了两下,道:“给你!为什么?有本事就动手抢吧,只要夺得过去,就算你的好了?” 冷焰怒哼了一声道:“你要找死!” 话音未毕,抡起双掌,呼呼两声,连向薛琴劈过去三掌,真个是力猛如山。 薛琴不防对方出掌这么快,一着失机,自己已被人家掌力所罩,空有一身功夫,竟然施展不出来。 就在这时,眼看着姑娘要伤在阴司秀才的掌下……梅影心中大急,欲救无及,突然想起了一个主意,探手在潭边搬起一块大石,用尽平生之力,双掌推抛过去,径直撞向那冷焰。 大石挟着劲风撞来,任他阴司秀才能够伤了薛琴,他也得挨那大石撞上。 他这时是自救要紧,怎还顾得伤人,立即反臂一抄,托住了大石,喝道一声: “去!” 但听“轰隆!”一声,水花溅起数丈高,那块大石已被冷焰推向潭中中。 海影抛石,本就没有打算能伤得了敌人,只是叫对方分一下心,薛琴就可以抢占先机,对付敌人了。 哪知,她这下,却抛出了一个主意来。 心念动处,却喊道:“妹妹,快将那东西交我,你好放手去对付那鬼秀才。” 薛琴冰雪聪明,闻言就知梅影的心意,忙应了一声道:“好,你接着点!” 声出,手已扬起,已将那“三阳铜”抛向了对岸。 冷焰一见,倏地纵身飞抢,但他晚了一步,等他身起半空时,那“三阳铜”已到了梅影手里。 他只好空中一提气,又复落向梅影这边,方待再动手去抢时。 蓦听梅影娇喊了一声道:“妹妹,接着点,三阳铜又过去了。” 冷焰只好又掉转头,再往回纵。 薛琴倏地又叫道:“姊姊,接着,又过去了。” 就这样,姊妹二人把个阴司秀才冷焰逗得纵过来,跳过去,转眼间,他已是五六个往返了。 到这时,冷焰才意会到他被两个姑娘戏耍了,这么来回的纵跳着,不是要自己疲于奔命吗? 冷焰明白了被人戏弄,就越发地愤无可泄,切齿骂道:“臭丫头,胆敢戏弄太爷,先取了你这条小命再说!” 喝声中,双掌一错,就待要向梅影姑娘下毒手。 涧顶上倏地传来一个声音,道:“啊!她们在这里了,已和贼子动上了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咱们就快点下去,免得这两位小丫头吃了亏。” 梅、薛二女听了那话声,精神陡然大振,阴司秀才冷焰却由不得大吃一惊。 原来他们已听出来那声音,乃是云霄和巧手方朔韩翊的口音。 薛琴已然扬声喊道:“云哥哥,快点来呀!” “是琴妹吗?我们这就下来了!” 应声的是云霄的口音,跟着就见一人,攀着那半截铁链,飞泻而下,眼看着那人就要落地……阴司秀才冷焰见状,准知道这一遭,自己主意成空了,气得他满口牙齿乱挫,探手便往怀中去取那火药黑箭。 梅影咯咯一声娇笑,双足顿处,人已纵过对岸来。 就这么一瞬间,云霄人快要落地。 薛琴倏地惊叫了一声道:“云哥哥,小心暗箭!”云霄闻声知惊,扫目看去,就见从冷焰手中,打出一宗物件,忽忽的一团,直疾射而来。 云霄心中知道这批邪派人物手中的暗器,没有一样不是歹毒万分,哪敢让它飞近,忙即抽出一掌,贯劲推了出去。 就在一掌推出的瞬间,他用了一式“金锁曳地”的身法,人也急遽落地。 轰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火光闪处,石屑满空飞洒,云霄三人,赶忙伏身在地,避开了那石属的飞射。 原来冷焰打出来的那一枚火药暗器,被云霄正气一扫,震飞回来,撞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上,爆炸开来。 就在那火光腾闪,碎石飞洒中,阴司秀才惨叫一声,但见人影闪动,直朝涧底深处逃去。 在这时,小叫化舒元也从涧顶上坠落下来,接着就是巧手方朔韩翊、杨海平和施琳也全都落下涧底。 韩翊看了梅、薛二女一眼,笑道:“二位姑娘怎么会跑到这里?” 梅影道:“我们是上了那阴司秀才的当了,说是去阎王壁救云哥哥呢,哪知被带到了此地……”舒元插口笑道:“结果是云哥哥救了你们,可对!” 梅影闻言,上下一打量这位小乞儿,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云霄笑道:“此乃兄之恶弟舒元,自恃齿利,每每戏我,影妹可要小心……”他话未说完,舒元已先躬身施礼,笑道:“舒元给新嫂见礼了。” 一语未竟,先是韩翊突然大笑,接着杨海平也忍不出哈哈连声,薛琴和施琳两人,虽没有笑出声来,也都掩口吃吃窃笑。 只有梅影粉脸羞红,秀眉陡竖,娇叱一声,扬起玉掌,打了过舒元闪身躲开,不小心一脚踩空,落下潭去,烫得他哎呀一声,立又跳上岸来。 这一来,众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云霄笑道:“元弟,这才叫报应不爽呢。” 舒元哭丧着脸道:“初见面,新嫂就发河东之威,吓得小弟失足坠潭,霄哥且从旁助势,来年洞房花烛之时,新嫂家法责你,大哥!你可别怪小弟不管。” 梅影闻言,心中虽然是甜甜的,但情面上越发地娇羞难禁,狠狠地瞪了云霄一眼。 云霄也觉着舒元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因为他和梅影虽然同行了好久,但从无情爱的表现,又无婚约之言,他这么开口就叫“新嫂”,实在有些胡闹了。 于是,他立将神色一整道:“元弟,你怎么可以这样胡闹……”舒元一瞪眼,道: “怎么叫胡闹,咱们当着韩老前辈在此,不妨请他评个理儿。” 韩翊笑道:“小兄弟,你叫我评理,可是你输了。” 舒元道:“我得听听你韩老前辈的高见。” 韩翊道:“婚姻大事,须得父母师长之命才行,最低限度也得两人心意相通,既无婚约之言,怎么可以胡乱喊得?” 此时那梅影已然差异得难禁了,早已背转身去,但却不时地偷眼看着云霄。 云霄却显得有点尴尬,但却瞪眼盯着小叫化舒元。 舒元笑道:“老前辈说得对,你可知我小要饭的来这里干什么的吗?” 韩翊笑道:“令师徒行事,往往出人意外,老偷儿却猜不出来。” 舒元笑了笑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油纸包来递给了韩翊,笑道:“老前辈看了这包中之物,就会明白了……”云霄见状,心中倏地一动,忙迈前一步道:“让我看看是什么物件?” 舒元倏地抽回手来道;“大哥,对不起,你不能看。” 云霄道:“那为什么?” 舒元道:“不为什么!你不能看就是不能看。” 韩翊笑道;“云世兄,你就不看好啦,瞧他小要饭的,在闹什么鬼!” 云霄笑了笑,退后两步,舒元才将那油纸包儿递给了韩翊。 韩翊打开来一看,见是两封信,全都是写给自己的,另外有两份柬贴,是写给云霄和梅影二人。 原夹癫仙凌浑和梅岭绿萼庄的女主人徐绿华,早年原是一双情侣,后因一点误会,两人竟闹得兵戎相见,凌浑一气之下,奔赴北天山,徐绿华也嫁了绿萼庄主梅隐君。 这本是数十年前的事了,但是,凌浑并没有忘情,在每年的青梅熟时、他都要到梅岭一次。 徐绿华在事后,也知道是场误会,但因她已嫁了人,不便再同往常一样,所以也在青梅熟时,相候在梅岭。 但是两人在相遇之后,是既不接近,又不交谈,只是遥遥对望而已。 这样,他们是数十年如一日,宛如牛郎织女的鹊桥相会一股,一年一度相见一次。 有时,癫仙凌浑不能去时,他也派云霄权充信使,走上一趟。 一年复一年,时光如逝,数十年的岁月,转瞬过去,他们也都从翩翩佳公子和娟娟美佳人,一变而为鸡皮鹤发的老人了,心情上也都有了改变。 幸有丐仙莫邪往返奔跑,他们之间,写成了一项协议,是要将他们未达成的美满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 于是,才有梅影的离开梅岭绿萼庄,找寻云霄赴中秋之约。 原意是梅氏双娇姐妹二人,由云霄挑眩 可是,天下事往往出人意外,数月来的同行,梅影的心中,已对云霄产生了情愫。 偏偏在这时,丐仙莫邪救了云超云起两弟兄,才知在这场安排之中,还出来了欧阳玉霞。 老要饭的还真是个热心肠,用尽心机,总算找到了那被毁的容颜的欧阳姑娘,见她已出了家,皈依了三清,披上了道装,这才放下了心。 最后,他又去了一趟云门谷,大事总算成了定局,才修书交由小叫化探寻云霄下落,并烦者偷儿韩翊权充大媒。 信上之意就是这样的,关于那两封柬贴,却是嘱梅、云二人,要联合江湖上一些正义之士,协力扑灭天蝎教以积功德,魔消之日,才是他们合好之期。 韩翊看完了信,哈哈大笑道:“我老偷儿自是走了老运啦! 当了现成的媒人……” 舒元笑道:“老前辈,我小要饭的却不是胡言乱语吧,没想到这趟苦差事,报酬却是一巴掌,真个的好人难作哟!” 杨海平笑道:“这全怪你先不把事情说明,才有一掌之赐。” 舒元道:“这么说来,依然是我的不对了,打也叫白挨!” 施琳插口道:“那也不见得会白挨打,将来他们新婚之期,岂不要重重地谢你吗?” 舒元大眼一翻,看了杨海平一眼,笑道:“总算有扬夫人主持公道……”他话没说完,梅影卟哧一声,笑道:“施姐姐还替他说好话呢,看他嘴里是否还有人话?” 施琳闻言,立时也羞得粉面通红,叱道:“你瞧小要饭的,真不识抬举,我看你将来非得下拔舌地狱不可。” 梅影接口道:“我看他象一只疯狗……”舒元在二女夹攻之下,一时间竟张口结舌。 韩翊却是大笑不止,笑声洋溢在深涧中,听起来格外地震耳。 小叫化这一声“杨夫人”,正说到杨海平的心坎深处,由不得也极忘形望着施琳一飞眼,笑了起来。 “吧!”的一块小石子打在了他的腮颊上。 笑声未遇,他先哎呀了一声,一看是施琳打来的,怔了一下道:“师妹!你……” “你笑什么?”施琳俏脸含怒,冷冷问出了一声。 杨海平摸了一下脸道:“笑!怎么笑错了?” 舒元已接口笑道:“那当然是不能笑了!” 杨海平转头问道:“小要饭!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元笑道:“你这个大笨牛,连这个都不懂,嫂夫人说不准笑,那就是不准笑,意思深长得……”“嗖!”的一声,一块小石子从他头顶飞过。 舒元一缩,笑道:“这一下没打着……”又是一句话没说完,冷不防梅影纵上来,探手一拨,“扑通哗啦!”一声响,小叫化舒元人已掉在了潭里,烫得他一个劲地哎呀乱叫。 方歇下去的笑声,立又爆开来。 就在这时,焕然洞顶上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各位倒是满开心的,尽情地笑吧,过一阵就是你们命尽的时候了!” 云霄比较机警些,闻声仰头看去,但见一袭白衣飘闪而过,心中一动,忙喊道: “不好,咱们快抢铁链,迟了就难以上去了。” 他一声惊叫甫落,倏觉涧底突然黑暗了起来,跟着就见一片黑忽忽的东西,但等抢掌劈投之下,却感到那东西,轻柔无力,细看之下,更是大惊失色。 原来投下来的,乃是树枝杂草易燃之物。 巧手方朔韩翊也已觉出不对,忙喊道:“小心,他们要用火攻。” 云霄道:“咱们赶快抢那铁链,迟了只怕就要葬身涧底了。” 他一声方出口,蓦地一声大震,就见崖顶上火光连闪,跟着又是哗一阵响,铁链已被对方炸断,铁链断坠下来。 云霄大喊一声:“糟了,我们就只有坐以待毙啦!” 小叫化冷哼了一声道:“没那么容易,我得开一下看。” 他说话声中,倏地纵身向崖壁上一贴,就见他手足并用,壁虎一般,直向上爬去。 韩翊摇头叹息道:“丐仙莫邪本就是江湖一异人,且又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看他这身功夫,却不是一般的壁虎功哪!” 云霄道;“他这也是壁虎功,只是在中间渗合了佛家‘步步祥云’的功夫,而且他那一身衣服上,也有名堂,所以上下由心了。” 老半天不说话的薛琴,此际突然道:“我可不想烧死在这里她一言方休,倏见涧底正北,火光一闪,已冒起了一蓬浓烟,那里的杂草已被燃着。 云霄见状却着了急,忙道:“咱们动作要快!” 第二十回 爆裂声一声连着一声,从火中传了出来,火势随着那爆裂声,更是剧烈,冲起漫天火花,令人触目惊心。 云霄等几个人,全都施展开上乘功夫,向峭壁顶上爬。 幸好这片峭壁虽陡,并不怎样滑溜,且有着手落足之处。 火势慢慢逼近,除了炙热得难耐之外,那一股股逼来的浓烟,更是呛得令人难受。 老偷儿韩诩升到半途,忽然心中一动,忙向云霄道:“我担心他们用大石砸下来,那可就糟了。” 云霄道:“我想他们不会那样笨,推石下来,不是可以把火焰熄了么”?我担心他们火上加油,那才叫糟呢!””就在他一言方了,施琳突然高声叫道:“不好了啦!他们在朝这崖壁上倒桐油呢!” 话音方落,蓦地轰然一声巨响,从崖底下涌起一蓬火焰,油助火势,竟燃上了陡壁。 云霄睹状,连忙喊道;“各位不要怕,快加点劲爬上去,我来替你们断后。” 喊声中,他打量了一下涧中情势,突然抽出一只手来,以一只挂在石壁上,贯注全力,连掌连挥。 一股潜力,急涌而出,迫在那火头上,只震得残叶横飞,火星四溅。 就在这一瞬间,梅影陡地一声尖叫,原来她那衣裙已燃着了火,心惊之下,手方一松,人就向火堆中坠落下去。 云霄一见,心中大急,倏地一松手,人也向火堆中扑去。 薛琴闻声回头,方待也松手下纵。 韩翊叫道:“薛姑娘,快向上爬,只梅姑娘一人,云霄还能救得,你如果也下去,岂不又给他添麻烦。” 杨海平也接口道:“薛姑娘,你就听话吧,目前只要赶走那放火之人,一切都好想办法。” 薛琴想了想也对,于是憋了一口气,功夫施展到十二成,连着几个窜纵,上升了四五丈,距离崖顶只有两丈来高了。 在这时,小叫化舒元人已登上了崖顶,探手亮出来一条软鞭,喝声:“你们这些不成材的东西,怎么就会杀人放火呀?” 喝声中,一抢鞭就扑了上去。 那些放火的匪徒,只不过是天蝎教中的小喽罗,哪能抵挡得住小叫化这条软鞭。 但见小叫化一条软鞭,上下翻飞,宛如那一条毒蟒灵蛇,配上他那身法,端地快得出奇了。 那些贼徒们见状,想要后退时,但觉一条白练疾卷而下,只一挨上,便都身首异处,有的且被卷扔起老高,摔向那深处去了。 有那相距稍远,连那前面的人是如何死法,都没看得清楚,鞭影已到,立被卷扔而起。 这一来,那些放火的匪徒们,发了一声喊,大叫道:“这小要饭的不是人呐,他是煞星下凡,跑吧!” 喊声中,人影散乱,全都向坡下跑去。 此际,薛琴也纵了上来,小姑娘娥眉梢竖起,杀气冲上了印堂,一声不哼,反手亮出长剑,飞扑上去。 要说这姑娘可真狠,长剑扬起一道白虹,宛如白练飞舞,寒光闪处,立即响起一声声地惨叫。 放火的匪徒虽被赶散了,但那火势并没有因此稍熄,仍然是烈焰涌涌,黑烟腾空。 但由于涧崖顶上障碍已除,韩翊等人,也就很顺利地纵上崖来。 只是却苦了涧下的云霄,当他扑到涧底时,四面火势已然合回,烈焰高达丈余。实非一般人所能脱困的。 云霄双掌边挥,总算击飞了乱草,顺手挟起了梅姑娘,再朝四下一看,不禁暗暗叫苦。 原来,那方被击散了的火头,乍退又进,重又涌围了上来、眼前情势,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冲出火势,并不十分困难。 但他目前却不能眼看着让梅姑娘葬身火窟……念头转处,暗中一咬牙,倏地一声长啸,顿足而起。 他这是情急拼命,付出了全部的生命潜力,所以这一纵,足足跃起有三四丈高下。 等到力尽的瞬间,两脚猛地朝石壁上一踩,借力使力,人又纵起了二丈余。 就这样,三四个起落,人方上了崖顶,真气一泄,他已倒卧在地,一动也动不得了。 先跑过来了韩诩,见状心中一震,方待动手去扶,眼前绿衣一闪,来了施琳姑娘,睹状大吃一惊,忙问道:“师伯,云大哥怎么样了?” 她说着话,也不管男女之嫌,就要动手去拉云霄。 “不要动他!”韩翊倏地喝了一声。 施琳闻声,手下一停,这才意会到男女有别,由不得粉脸涨得红过了耳根。 韩翊一见小姑娘脸红了,才知施琳是会错了意,方放缓声音,笑道:“我们江湖中人,本无世俗之见,只因这位云相公,他是力竭昏厥,妄动不得,否则就可能使他失去武功,那样一来,岂不是害了他吗?” 施琳闻言,羞态方敛,低声道:“那么这位梅姑娘呢?” 韩翊道:“她是惊骇所致,你只点她一下人中穴,就可醒来了。” 施琳依言,探指朝梅影人中穴点了一下。 就见梅姑娘美眸一张,仍然满脸惊惶之色,四下里扫了一眼,突然看到倒卧在地上的云霄。 她微微一怔,想起自己坠下洞中的情形,陡地哭喊了一声:“云哥……你可死不得啊!” 喊了一声之后,她状如疯癫,翻身就向云霄身上扑去。 韩翊猛地喝道:“琳儿,拉紧了她,这时却动不得云相公!” 梅影的一声哭喊,顿时惊动了那追杀匪徒的两人,小叫化舒元和那薛琴姑娘。 两人闻声心中一动,以为云霄必然遭了变故,立即扭转头,往回奔来。 等到两人飞奔到了跟前,就见巧手方朔韩翊,正然在替云霄推拿。 小叫化慌不迭问道:“老前辈,我大哥怎么样了?” 薛琴也抢着问道:“老前辈,我霄哥哥死了吗?” 韩翊正为云霄推拿到紧要关头,虽听了两人的问话,也无法答复他们。 薛琴幽幽叹了口气,道:“霄哥哥要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梅影此际理智全失,被施琳紧紧地拦住,闻言哭喊道:“都是我害了霄哥哥,他死了我还怎能偷生?” 小叫化此际已看出来,云霄只是力竭昏厥,经过推拿之后,再调息一阵就会复原,闻言嚷道:“你们都死吧,但也犯不着咒我大哥呀!” 梅影一瞪眼道:“谁像你这小叫化、铁石心肠。” 小叫化道:“我也犯不着有棉花心肠哪,好好的一个人,没有事也被你咒死了。” 薛琴缓缓地道:“你说霄哥哥他死不了吗?” 小叫化笑道:“他要死了,那天蝎教要谁去荡平?” 薛琴道:“那他怎么睡着不说话呢?” 小叫化道:“你没看出来,我大哥只是用力过度,昏了过去啦,等韩老前辈替他推拿过后,导气归舍,很快就会醒的。” “哦!”薛琴轻哦了一声道:“我看出来了,云哥哥是昏过去了。” 小叫化笑道:“你不死了吧?”薛琴低声一笑道:“不死了,我还得跟着霄哥哥杀那些天蝎教中人呢!” 云霄经过了一阵推拿之后,突然长吁了一口气,道:“累死我了!” 跟着他睁开眼来,茫然四顾了一阵,望着韩翊道:“云霄多亏老前辈为我挽回了一命!” 韩翊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你却救过我老偷儿好多次了呢。不过现在你还动不得,等到真气畅通无阻后,那就没有事了。” 云霄闻言点了点头,欠身坐好,闭上双目,运气调息起来。 在这时,所有的人差不多全都累了,也全坐在云霄四周,调息养神。 大约过了有一个多时辰,太阳已有点西斜了。鼎镬洞中的火,也熄了大半,只余下袅袅青烟,仍在随风飘荡。 倏地远远响起了两声清响,啸声尖锐,宛如笙簧,只是有些刺耳。 几人全被惊醒了,但却没有一个人移动,似全在倾耳细听。 啸声甫落,就见远远飞驰而来两条人影,转眼已到了眼前,乃是两位青衣女郎。 众人并不理会她们,任她们走到身前。 杨海平方一欠身,韩诩立即施展传音之术道:“平儿不可轻动,瞧她干什么,然后再待机出手。” 杨海平闻言,方始又静了下来,只是扫目看了两人一眼。 年长的女郎,打量了众人一眼,惊叹了一声道:“咦!他们不是被烧伤的吗?怎么坐着不动呢?” 那个年小一点的道:“想是他们被吓得呆住了。” 年长的那位摇了摇头道:“不像不像!他们哪会这样胆小?” 年小的那位,撇了一下嘴道:“江湖中尽多胆小之辈,别听他们乱冒大气,事情架到身,才真是胆小如鼠呢!” 年长的女郎道:“那却不见得,没听公主说吗?在这些人中,有个姓云的,胆子却是大着呢。” 年小的女郎道:“我看是浪得虚名……”两位女郎的一问一答,目的是在激将哪,哪知几个人仍是不言不动。 这一来,那年长的女郎忍不住了,娇喝道:“你们这些人在干什么呀?怎么不说话呢?莫非真个被那场大火烧痴了么?” 韩翊冷冷地道:“我们还不至于像你们口中那样胆校”年小的女郎道:“那为什么不说话呢?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韩翊道:“你们先报个万儿来,看看值不值得和你们说话!” 年长的女郎道:“哎哟,好大的口气,实告诉你,我们是崂山派的,人称我们喷火罗刹,现在是长春公主的近身女侍,我叫焦环,她是我妹妹焦琼,你们可听说过吗?” 韩翊道:“火龙王焦炳,是你们什么人?” 焦琼闻言一怔道:“老头儿,你认识我爹!” 小叫化突地接口笑道:“连我小要饭的也认识,有什么了不起。” 焦环道:“虽不怎样了不起,但却名震江湖。” 小叫化舒元笑道:“是呀,一个人要是臭名在外,江湖上也是知名的,只是不大光彩而已。” 焦琼倏地一瞪眼道:“你说谁不光彩?” 舒元道:“除了你爹那只火狐狸,还会有谁?” 焦琼一听舒元口出不逊,恕喝道:“好小子,你敢骂我爹?” 舒元笑道;“乌龟王八我都敢骂,你爹他是什么东西!” 焦琼道:“好小子,你是要找死呀,今天叫你知道姑娘的厉害。” 喝声中,衣袖一扬,打出来一颗殷红色的弹丸来,直袭舒元头顶。 舒元哈哈一笑,方打算用手去接。 韩翊突地大喝道:“接不得!” 他是声出袖扬,一股劲风卷起,已将那颗弹丸,囊向涧下。 但听涧底轰然一声大震,方才熄去的杂草树枝,立又熊熊燃了起来。 韩翊笑道:“崂山派的霹雳弹果不虚传,未免残毒了些。” 原来那崂山派的火龙王焦炳,一身绝技就是火器,他这霹雳弹虽远算不上神奇,但已足够江湖上震慑了。 因为这种火药暗器最为轻巧灵便,外壳是一种软木,里面装贮着强烈的炸药,不论打中人身,或是撞在兵刃上,立即爆炸开来,伤人毁物,威力惊人。 小叫化舒元见状,暗叫道一声:“好险呐,幸亏没有用手去接,要不然,我小要饭的就得归位了。” 一念方休,怒火又生,修地纵起,抖开软鞭,就扑了上去。 同时之间,杨海平也发动了攻势,猛地推出一掌,击向焦环的左肩。 焦环不防,还真被打了个正着,踉踉跄跄,往前跌了好几步,方才稳住了势。 舒元的一条较鞭,在这时也扫向了焦环的腰部。 焦琼身形倒是轻便得很,唰的一声,绕身进步,已闪开了这一鞭,人却门向舒元的左边去。 两姐妹一样的行动,身方闪开,已探手亮出来两件奇形兵刃!也是一条长鞭,不过却和一般软鞭不同,略一晃动,从鞭梢处,喷出一股火焰来。 兵刃中能喷出火焰来,不要说兵器谱中察不到,就是在武林中,也是一件奇闻。 她们这兵刃名叫“火焰鞭”,是火龙王焦炳匠心独具,替两个女儿打成的。 鞭的本身,是用精铜细铁制成,鞭身上无数小孔,再用特别的手法,把火硝、硫磺、白磷等惹火之物,装入到鞭内,在手柄上装了火石,所以在挥动间,就能喷出火星来,一停下来之时,因为手柄上没有压力,那火也就自动熄灭,真称得上是剔透玲珑。 焦环、焦琼两姐妹,抡起来两条“火焰鞭”,宛如两条火龙般,呼呼喷着火焰,扫向杨海平和舒元。 杨、舒二人的武功造诣,在年轻一代中,算得上是顶尖儿的了,无奈遇上了这两条火龙,刹时间,闹了个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已凋息复原的云霄见状,凝神看了一阵,忙喊道;“杨兄和元弟快退下来!” 焦琼冷笑一声道:“既然敢和姑娘动上手,就是火神菩萨请到的客,阎王那里也早挂了号,走不了啦!” 她在话声中,倏地长鞭一抢,扫向了舒元的腰际。 舒元方抢鞭一挡,杨海平已失声大叫道;“小要饭的快退!” 舒无闻声一怔,已见焦琼又抖手打出来了那霹雳弹。 他在心惊之下,欲避无及,只好抢鞭挡去。 鞭梢和那“霹雳弹”方一相触,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舒元倏觉手上一轻,赶紧伏身倒地,慌不迭接连几滚,总算避了开去,但是他那条软鞭,就只剩下半截了。 另一边的杨海平,却被那火焰鞭扫着了一点,刹时之间,衣衫着了火,就也只有倒地打滚了。 两个人甫一上手,就全被人家逼得滚了回来,只有对看着发怔。 云霄陡地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笑道:“二位姑娘就凭火器占胜,算得了什么能耐!” 焦环冷叱一声道:“你不服气,不妨就接下两招试试。” 话声中,她朝焦琼一使眼色,两条火焰鞭,一缠上盘,一扫下盘,慢天匝地卷来。 云霄哈哈一声狂笑,双掌抡起,发出来两股内家正气,迎卷了上去。 须知云霄的内家功力,在天山数年,已有很好的根基,正气练到了五成火候,青灵谷又得林可卿传以“化育神功”,可说是突飞猛进,已有八成功力了。 他这两掌,并不打人,却是扫袭那两条鞭。 这么一来,对方两条鞭身被击,火舌立即烧开,倒卷了回去,险些烧上了她们持鞭的手。 焦环焦琼作梦也想不到,云霄有这么刁钻的打法,不禁大吃一惊,慌不迭回过手来,向后一拖。 云霄仍是照旧的打法,又是两掌劈出,逼得二女接连向后倒退。 这就是云霄的过人处,他在未动手前,冷眼旁观,早就想好了打法,这么一来,还是真奏了效。 那两位喷火罗刹,素常已被火龙王焦炳娇纵惯了的,几时吃过这样大亏?双双齐哼了一声,竟然不怕炮火灼伤玉手,抡鞭又扑了上来。 好个云霄,扬声一阵狂笑,突地身形移动,施展出“神仙遁迹”的身法来,只一闪就失去了踪迹。 二女合力的一击走了空招,连对方人影儿都不见了,心中方一怔,云霄已从两人身后扑至,双手向外一分,“分花拂柳”,已然斜砸向二女腕部。 二女倏地一声尖叫,再也拿不稳那“火焰鞭”了,松手向地上一扔,翻身斜纵出去。 窜出去有两丈远,停下脚来,怔怔地向云霄一打量。 焦环道:“尊驾可是云霄?” 云霄笑道:“你猜对了,不是浪得虚名吧!” 焦环冷叱一声道:“你有种的话,可敢在这儿等我们?” 云霄笑道:“你们要搬兵去,是吗?那就快去吧!” 焦环道:“你可不能逃走啊!”。 云霄倏地扬声大笑道:“你们放心去吧,云大爷等着你们就是啦,死约会了,不见不散!” 焦环冷哼了一声道:“好,你等着!” 声出人已纵起,两人又向来路上疾驰而去。 小叫化眼看着二女走远了,才哭丧着脸道。“真泄气,怕咱今天会栽在两个臭丫头手里。” 云霄笑道:“你遇事只要稍微沉着一点,不轻躁,不急进,看清楚了再动手,就不会多栽跟头了。” 舒元把眼一翻,冷冷地道:“这时候有你说的嘴,怎么方才却躺着不动呢?” 云霄道:“方才只是力竭,并不是象你那样冒失出手呐。” 舒元道:“你不冒失怎么会力竭,我看你以后要少惹情孽,可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女人是祸水……”他话没说完,耳旁已响起了娇叱连声,他赶忙斜纵出去有两三丈远,方始站住,笑道:“我小要饭的最怕狮吼。” 施琳笑道:“方栽了跟头,就又犯了老毛病了。” 梅影道:“狗嘴里一辈子也长不出象牙来。” 只有薛琴一瞪眼,冷冷地道:“小要饭,你以后说话要扯上我,小心我用剑劈你。” 小叫化舒无闻言,一伸舌头,作了一个鬼脸道:“我的姑奶奶,别生气行不行,我这可是闹着玩的呀!” 薛琴道:“我不喜欢那样么!” 舒元立将双眉向下一吊,哭丧着道:“好!你不喜欢,我也不敢喜欢,服了你行吗?” 薛琴嫣然一笑道:“这还差不多!” 巧手方朔韩诩见状,心中一动,暗忖:“这倒又是一对,年岁人才、武功样样都是天造地设,我得喝他们这一盅酒……”这是他心中的话,虽没有说出口来,但那一双眼睛,却在舒元和薛琴两人的脸上,溜了两下。 舒元这小叫化,只是喜欢开玩笑,嘻嘻哈哈地闹,心中却是纯洁得很。 可是那薛琴,却没来由,脸上红了一下,心中竟然怦怦地跳。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一声厉啸。 云霄倏地警觉,忙道:“大家快准备,那两个臭丫头搬来了大魔头啦!” 梅影道:“霄哥哥,你猜会来些什么人?” 云霄道:“我猜可能会有那火龙王焦炳!” “还有呢?” “我怎么会知道!” 梅影翻了他一眼道:“我晓得你知道,但你不敢说,只是在心中想。” 云霄笑道:“你怎么转眼间人变了,学得小心眼啦,我想谁?” 梅影翻眼看了一下,嘴角含笑道:“要我说出来吗?” 云霄笑道:“你要说就说,怎么神秘起来了!” 梅影笑道:“她呀!她呀……就是长春公主薛玲!” 云霄突地狂笑道:“薛玲要来,那可就太好了。” “我之来,不知对你姓云的有什么好!” 遥遥传来一个清冷声音。 声落人现,身前两三丈处,并肩站了有四五个人,居中者白衣飘拂,神态冷漠,正是那长春公主薛玲。 云霄哈哈笑道:“老相好的来了吗,多日不见,叙叙旧情有什么不好的。” 他云霄乃是个世家子弟,对一个女子怎能如此的不拘言笑,不知道他的人,一见之下,可能误会也是个轻薄无行之人。 但是,知道他的人,也就不以为然了,因为他这一神态,全是跟着他师父癫仙凌浑学来的。 他这么轻佻的一句话,立时激起一位秃头老者之怒,冷哼一声道:“好小子,你愧为侠义道中人,竟敢当面辱及我家公主!” 云霄斜眼瞟了一下,笑道:“请问你是什么人,可敢报出个万儿来吗?” 那老者冷冷地道:“老夫秃龙贾祥,你可曾听人说过?” 云霄点头笑道:“是曾听人说过,江湖有这一条秃长虫,就是你呀,几时作了长春富的入幕之宾……”“云霄,你敢胡说八道……”长春公主薛玲闻言,羞怒难禁,翻手抽出长剑,一副拼命的样子。 云霄笑道:“我的公主,你是生的什么气?食色性也,那算得了什么,别假惺惺了,请问贵教,有个于净的人吗?我还可以送贵教一块四字牌匾……”另一个虬髯黑衣大汉,一望就知是个粗野凶悍的人物,接口哈哈笑道:“臭小子,你还会做诗,念出来让咱铁飞龙向阳听听!” 云霄笑道:“我这不是什么屎和尿,只是天蝎教的四字牌匾。” 向阳嚷道:“那也好,你念出来听听看!” 薛玲冷冷地道:“云霄,你要打算生离此地的话,嘴头上可得放干净些!” 云霄笑道:“你放心吧,我这张嘴是最干净的了。” “快念啊!”铁飞龙向阳有些不耐了。 云霄道:“我这四个字,可以说得上是贵教的写照,最切实不过”铁飞龙向阳道: “你噜嗦个有完没有,快说哪四个字?” 云霄朗声道:“男盗女娼!” 初时,大家都在倾耳欲知云霄所说天蝎教的四字牌匾,不知是四个什么字,但当他说出“男盗女娼”四个字时,大家一时没有解得开,刹那之间,都怔了,不知这四字是什么意思。 巧手方朔韩诩突地挥掌大笑道:“好!好!天蝎教中的人,哪一个不是男盗女娼。” 这四字牌匾经老偷儿这么一解释,大家始才悟得,小叫化舒元更是大声喝起彩来,跟着杨海平等人也大声喊好。 长春公主薛玲以及秃龙等人,全都忍不住怒火冲天。 秃龙贾样更是怒不可遏,厉喝一声道:“好小子,敢出门骂人,老夫劈了你!” 喝声中,探袖伸出来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朝着云霄推了出去。 韩翊见状,忙喊道:“云霄,小心点,这秃长虫用的是大力金刚掌。” 云霄神态自若,微微一笑道:“就是让他三脚猫儿爪,有什么怕得……”他话声方落,一股劲风挟着厉啸,已然涌至。 但见云霄立足之处的四方八面,沙飞石走,风转飚翻,全身衣衫都乱飘乱拂。 乍看,宛如他似立身在旋风中心,声势确是惊人。 云霄虽然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但见人家这么凌厉的内力,心中不由得一震,迅即迎着对方推来的那股刚猛力道,拍出了一掌。 两股掌力一触之下,发出“蓬”的一声响。 就见云霄身形一阵摇晃,似乎挡不住对方那股掌力。 梅影是最关心,所谓关心则乱,她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小嘴张了几张,几乎失声叫出来。 就这么一瞬之间,云霄的左手,已在右掌推出之际,迅又并指点了过去,指势森锐如剑,脱手而出,发了“嘶!”的一响破空之声。 秃龙贾祥乃为崂山五龙之首,以下是火龙焦炳,铁龙向阳,苍龙窦成,邪龙胡俊等五个人,在江湖上可都是风云人物。 论武功能耐,五个人各有造诣,也各有一种绝技。 秃龙贾祥的大力金刚掌,在武林中实是有独到之处,一掌推出之际,看似无力,但在掌力之内,却暗藏有一股隐密的力道,能够伤人于无形。 哪知,云霄新练成的“化育武功”十二解,正好克住他这阴毒的掌力,一指点去,力道立破。 秃龙贾祥真没估到对方能破得了这掌力,一发觉不对,对方那一缕指力,已击到掌心,极是税劲沉实,心头不禁一凛,迅疾化招“长蛇剪尾”兜住那一缕坚锐的指力,横送开去。 两人这一招,算打了个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吃亏,谁也没有占到先着。 但却把一旁观战之人看得怔了,全都惊骇不已。 薛琴却高兴地叫道:“云哥哥!你把那化育十二解中的‘通天九指’都练会了。” 云霄笑道:“还有‘辙地十二腿’也练得差不多了呢!” 两人这一问一答,除了老偷儿韩翊吃惊之外,那崂山五龙更是惊骇不止。 苍龙窦成诧异地问道:“化育神功重现江湖?不不可能吧!” 秃龙贾祥冷冷地道:“不过这小子的指法,却有点门道。” 他在说话声中,接着蓦地一声猛喝,又是一掌劈去。 这一掌,秃龙可是用十二成的功力,直有摇山震海之威。 云霄但觉四方八面,劲风疾卷回荡,竟无可闪躲之路。 在这时,他就只有发掌抵挡了。 两人手掌甫接,贾祥只觉对方掌力,初时似若无力,但触及,劲力突增,移山倒海般,压了过来。 他心中一惊,蹬蹬蹬,连退了五六步,内脏间血气翻腾,生似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难过无比。。 薛琴又娇声喊道:“霄哥哥!你用的这一式,可是‘天趣掌’?” 云霄笑道:“对了,超出三界,不能断灭,舆天地参,上天之载,无声无息……” 他在应答中,竟然朗声背诵起经解来。 贾祥趁机,冷不防又攻出第二掌。 云霄不闪避,倏地左手并指疾点过去。 指力“嗖!”的一声,穿透掌风刺中了贾祥的掌心。 秃龙贾祥就更是大大惊凛对方指力的厉害,被指风触处,掌心疼痛欲裂,心中大吃一惊,暗忖道:“莫非这小子真个已得到了那‘化育秘笈’了么?……”心念动处,不由脱口喊道:“这小子用的真是化育神功呐?” 火龙焦炳接口喝道:“老大,你清楚了吗?” 秃龙贾祥道:“没有错,当年我师父就是毁在穷酸孟儒这通天指下的。” 焦炳道:“那就不能放过这小子。” 话声中,左手抬处,只见一道细如绿香般的光伸出,落在云霄身侧,瞬时化为熊熊烈火,转眼间,就把云霄围在火圈当中。 那火舌冒起有两三尺高,宛如一道火墙。 巧手方朔韩翊等人,全都被火烧得怕了,见状全都向后倒退。 云霄仗着自己罡气护体,并没将这片火放在心上,反而哈哈狂笑起来。 这么一来,连韩翊都感到奇怪了,心忖:“这是怎么搞的!方才在那鼎镬涧中,一场大火烧得他力竭而昏,怎么这时又不怕火了?!” 他哪知,方才在洞底之时,云霄是一心在救人,而且还得提气向洞顶上窜纵,他并不怕火,是怕火烧伤了梅姑娘。 如今呢?他是一心一意地在对敌,仗着他那一身正气,火又怎能伤得了他? 长春公主薛玲冷冷地道:“云霄,你还不服吗?可知火龙焦炳的独门火器,却是古今罕见的呀!识时务者为俊杰,望你好好地想一想。” 云霄哈哈笑道:“这点鬼吹灯的能耐,还困不住云霄,我只是想看一看这火器,究竟有多大威力。” 薛玲道:“那么你是不服了?” 云霄笑道:“凭我堂堂奇男子,会和你们‘男盗女娼’之辈为伍,少作梦吧!” 秃龙贾祥道:“姓云的,你只说出来那‘化育秘笈’是从何处得到,也可饶你一命。” 云霄笑道:“我这一身功夫都是在梦中练成的,那化育神功当然也是在梦中学的了!” 秃龙贾祥还真信了他的话,闻言喃喃自语道:“在梦中练功夫,难道你会那瑜咖之术吗?” 云霄笑道:“你别管我会什么术,如果想学的话,不妨跪下喊我三声亲祖宗,我就收下你们这些不孝的子孙。” 他这一骂,铁飞龙向阳却发了怒,喝道:“这小子胡说八道,看我劈了你!” 说着抡拳就要前冲,杨海平倏地大喝道一声:“黑炭头,你那脑袋我订下了。” 喝声中,他身形纵起两三丈高,抡剑下劈,同时他那身形,也随着剑势翻转,变成头下脚上的姿势,身剑合一,发出一阵破空之声,一溜剑光,疾向铁飞龙向阳劈落。 铁飞龙似乎有所仗恃,眼看一剑劈到,他是不闪不躲。 长春公主薛玲那冰冷的俏脸上,禁不住微露紧张之色。 巧手方朔韩翊和施琳的神色上,却有些沾沾自喜,全以为杨海平这一剑,那铁飞龙向阳必得脑袋开花。 就在众人思之未竟的刹那间,杨海平的一溜剑光,已刺向铁飞龙向阳的头顶。 随着“锵!”的一声响动,又是一声问哼。 陡然之间,剑光全消,只剩下一柄长剑,插在铁飞龙向阳的头上,杨海平人已飘落一侧了。 须知杨海平的一身功夫,在小一辈中,可是顶尖的身手,那一招取剑下击之势,算得上强劲绝伦,莫说血肉之躯,就是坚硬的铁石,也能刺得透。 在这时,那铁飞龙向阳呆立在地,长剑仍然颤巍巍地在他头顶摇昆。 杨海平也是一样的呆立,他那神色上,却有些沮丧。 明眼人一看,就知两个人是闹了个两败俱伤。 火龙焦炳惊问道:“老三,你怎么样了?” 韩翊也是吃惊不止,也喊道:“平儿!你怎么样了?” 两人全不说话,向阳的身躯晃了一下,头顶上的长剑,“当”的一坠落,长吁一口气道:“这小子的功夫不错,我硬接了这一剑,功力亏损不少……”他话没说完,身形又是一阵摇晃,倒退了两步,一时没稳住势,坐倒在地。 另一边的杨海平,却是身形一动,再也压不住了,冲口吐出来一口鲜血。 这么一来,先就吓慌了施琳,莲足一顿,人就飞纵过去,落在杨海平的身边。 邪龙胡俊这小子,最是贪色,他一看那施琳纵来的身形,可说是好看已极,连眼都直了,涎着脸,跨步走了过去,笑道:“姑娘,看你这样儿,莫非打算把这小子扶回去吗?” 施琳一瞪眼道:“怎么,不行吗?” 胡俊笑道:“依我们崂山五龙的规矩,是有点不可以!” 施琳冷冷地道:“你要怎样?” 胡俊道:“好吧!咱们先按江湖规矩,好汉不赶乏兔儿,就让这小子回去,但你既来了,就不能走。” 施琳柳眉一竖,长剑出鞘,冷哼一声道:“怎么,你要讲打吗?” 胡俊微微一笑道:“正有意领教姑娘的剑法……”施琳不等对万话落,突然欺身进扑,手中长剑一挥,唰唰连声,径向胡俊凌厉进击,口中怒喝道:“好,就叫你试试姑娘的剑法如何!” 施姑娘这一发怒,手下毫不留情,一出手就是莲府秘剑的绝招,但见青蒙蒙一片光幕,网罩胡俊身形。 一旁观战的长春公主薛玲,一眼已瞧出施姑娘的剑法,较之在黑龙口初见时,功力大有精进,尤其那剑招之中,似含有大地之玄奥。 邪龙胡俊还真没看出来施姑娘在剑术上,有这么高的造诣,怎敢丝毫怠慢,迅如电掣般,亮出兵力,乃是一个铁骨折扇。 眨眼之间,两人就打在一起,搅起两丈方圆一片寒芒白光。 这时那云霄仍被困火圈之中,他一边运功抗热,一边却打量着场中情形,一看那邪龙胡俊的扇招,倏地脱口道:“咦!这小子的扇招,和那阴司秀才一个人传授呀!”韩翊一旁接口道:“我也想起来了,他们都是魔扇霍昆山的弟子。” 邪龙胡俊冷冷地道:“你的眼力倒还高明,可知道魔扇的厉害吗!” 施琳冷叱道:“不稀奇,算不上武林绝艺。” 胡俊冷冷一笑道:“你臭丫头少得意,我如施展出追魂三扇,只怕你就香消玉殒,咱先说在前头,你如愿拜在我的门下,我不使出那追魂三扇怎样?” 施琳呸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拜在我的门下,我还嫌你不成材哩,快给我磕上三个响头,叫我三声姑奶奶,我不施展莲台七绝招如何?” 她虽在说着话,招已变“莲台极品”,这一绝招,真个是神妙得难以言喻,威力之大,无与伦比。 胡俊一时的托大,顿失先机,三十招后,已有些束手缚脚的了。 片刻工夫,施琳的莲台七绝式,连环施出,一柄剑,声东击西,翔动灵活,竟把胡俊迫得直退。 此际,把那崂山五龙个个都看得露出紧张的神色。 苍龙窦成突地大喝一声道:“小丫头真有两手,窦四太爷也想领教一下。” 喝声中,亮出来长剑,就待向施姑娘扑去。 “站住!你还要脸吗?打算两打一是吗?” 一声娇叱声中,凌空飘下一个白衣少女来,乃是小姑娘薛琴。 长春公主薛玲一眼看去,心中一动道:“这丫头的长相,怎么和我神似?……”苍龙窦成一看,心中也是有些嘀咕,暗想:“怎么,我的眼花了,这人不是长春公主吗?” 他只顾打量眼前的小姑娘了,竟然忘了动手。 薛琴是初涉江湖,可不懂得什么叫过节,同时也被看得恼怒,冷哼一声,挺剑刺了过去。 窦成没防到小姑娘手下这么狠,出手竟然毒辣异常,一发觉不对,抡剑去架。 薛琴倏地一声冷笑,长剑推出,一拨对方剑势,跟着一振腕,剑刺进窦成的前胸,直透背后,鲜血四下溅飞。 那窦成就只哼出来半声,尸身已栽倒在地。 小姑娘一剑得手,立时把在场的人,全都震住户。 须知那苍龙窦成却不是个平凡人物,在武林中,仗着一柄风_雷剑,挫倒了不少的成名江湖道士,哪知,一剑没有得出,竟丧命在一个小姑娘手中……薛琴却没有这样想,她也不问人家是不是成名不成名,总之她一剑得手,心中就高兴,于是横剑朝着云霄道: “霄哥哥,对付这些窝囊废,也犯得着费那么大劲,你看,一剑就了帐啦!你怎么不冲出火圈来呢?” 云霄笑道:“我哪能比得上妹妹呢?哥哥是不行啦!你听说人家是火王龙吗?” 薛琴笑道:“火龙王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除非你不愿出来。” 云霄道:“这场火都快把我烤焦啦,我还有不愿出来的,只是怕烧光了衣服,当着这么多人,光着屁股,那该多难看!” 薛琴听说光着屁股,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道:“你出来吧! 我不会笑你的!” 云霄道:“你是我的义妹,当然不会笑哥哥了,要是让人家什么公猪母猪看到,就会笑我了!” 薛琴美眸连眨,由不得转头看了那薛玲两眼,缓缓道:“你是说那长春公主吗?她是我姐姐哩!” 云霄道:“现在人家可不认你这妹妹了!” 薛琴冷哼了一声道:“我也不愿意认她,和那么多臭男人在一起,丑死啦!” 云霄笑道:“你看那些男人丑吗?但人家却看着满美的,她就更嫁给他们了。” 薛琴不住又咯咯笑了起来道:“她一个人嫁那么多又老又丑的男人呀,我看她要死了!” 他们说笑着,把个薛玲几乎气昏了过去,娇声喝道:“云霄,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无赖,满嘴喷蛆!” 第二十一回 长春公主被云霄等人一阵讥笑,气得脸色发青,浑身乱颤,恨不得一剑把云霄劈成两截,方消心头之恨。 云霄却是得理不让人,昂声大笑不止。 他那笑声宏亮震耳已极,不但声澈四山,连那圈烈火似乎也被笑声压低了不少。 薛玲在初闻笑声时,疑心对方之笑,对自己是一种睥睨,似耻笑自己的行为龌龊,禁不住鼻头一酸,流下了两行清泪。 但等她看清楚了之后,才知原来是火龙焦炳在火器上加了功夫,但见红光闪闪,在云霄身外筑了一道火墙。 她立身之处,离着云霄少说也有三五丈距离,已然觉着奇热难当,云霄竟是安然无恙……这才知道对方这笑声,却是别具一功,内中还有种种妙用。 她睨视了云霄一眼,转向火龙焦炳道:“焦坛主,你这火功用到了几成功力?” 焦炳道:“启禀公主知道,我已施出八成以上的功力了。” 薛玲道:“何不施展出十成来……” “这个……”焦炳迟疑了一下,突又恨声道:“好!我不信云小子是炼不熔的金刚!” 话声一停,大袖飘飞中,两只手掌连搓,喷溅无数火星,劈劈啪啪,宛如放烟火一般、喷得满天皆是。 云霄已现窘态了,笑声越来越弱。 薛牙关心地道:“霄哥哥,你不行了吧?” 她这句话是由衷而发,任何人一听就知,小姑娘绝无半点讥讽之意。 云霄叹了一声,道:“我当真是不行了,须知人家是武林中火器的宗师,玩火是他平生绝学,我只怕要得归天了……”薛玲冷冷地道;“你早就该死啦!” 云霄道:“但我却不愿象这样地活活烧死。” 焦炳哼了一声道:“只怕你不愿烧死,由不得你了。” 话声中,倏地张口喷出一道蓝色的火焰,冲了过去。 云霄真的有些支待不住了,他不再发出笑声,长衫右下摆已起了火。 他轻叹了一声,一弯腰伸手拍熄道:“看来真要落个火葬,只是心中有些不甘。” 薛玲道;“这是你自取其祸,有什么不甘心的?” 云霄道:“年逾弱冠,尚未娶妻,身死之后,坟前连个祭典人儿都没有,岂不凄惨。” 薛玲道:“你如口中放干净些,不说那样无赖的话,本公主也许能在你坟前祭典一番……”云霄突然扬声大笑了一声,道:“哈哈,好极了,你可是自愿为我妻?只怕我担当不起……”梅影听着心中满不自在,冷哼了一声道:“有那么一位如花美眷,你死也该瞑目了。” 云霄笑道:“可惜我脖颈太短,伸缩难如愿,背上无甲,驼不了那么多绿头巾……” 他话未说完,舒元插口道:“是一只大乌龟呀!” 云霄道:“一个人被活活烧死,已是够惨的了,死后还让变成个大乌龟,岂不更惨了吗?” 薛玲想不到云霄到这步田地,还在编圈于羞辱她,气得她莲足一顿,恨声喝道: “云霄你……”云霄笑道:“别叫得那样亲热好吗?我真怕你辱我英名……”薛玲气得似已疯了,一纵身跳落焦炳身边,催道:“焦坛主,快烧死这无赖汉!” 火龙焦炳应了一声,再次张口,火焰方一喷出……小姑娘薛琴急得冲了上去,一扬手中“三阳钢”,逼着那袭到的火焰一晃,一溜彩光闪处,火龙焦炳“哇!”的一声惨叫。 跟着就见他身形连晃,一抹头飞纵而去。 火龙焦炳败走,其余的人也不敢久留,早已四散奔逃;薛玲气得把牙咬得格格乱响,倏地探手取一物,抖手向云霄罩去。 巧手方朔韩翊却是老江湖了,又是旁观者清,见状准知对方这物件,一定歹毒万分,连忙高声喊道:“云世兄小心了……”云霄目光一瞥,看出来那落下之物,又是一面丝绸笼罩了数丈方圆大小,心中还真未将那丝绸放在眼中,仍然椰榆道:“你这可是情网么?只怕束缚不了云老大……”女人的心是难得揣摸的,梅影在过去对云霄的喜笑怒骂,全觉着满好玩的,有时她也会帮腔助势,但自从小叫化舒元传书,她和云霄有了夫妻名份,不知为了什么,每当云霄和薛玲调笑时,她心中就会兴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妒火中烧。 她这又一听到云霄喊出人家那丝网是情网,顿时气涌如山,娇喝一声,用尽全力发了一掌。 一股奇猛的掌风,直向长春公主薛玲击去。 双方相距,不过文许远近,薛玲冷不防会有人侧袭,如想闪身避开,除非松手丢网不可,否则,就只有硬接对方这一击,但却又不愿放过云霄……她微一犹豫,劲厉的掌风,已袭上了身,在无可奈何之下,长长吸了一口气,身子突然斜着飘飞而起,这一来,那撤出去的丝网,可就偏了准头,攻向梅姑娘罩袭而下。 丝网蓄势迅疾,没等梅影躲让得开,已然罩落在她的身上了。 云霄已看出情势不对,忽然一伏身子,迅速绝伦地滚到了梅影身旁,右手同时向上发出了一掌,打算挡一下那丝网下落之势。 但那丝网细如蛛丝,丝毫着不得力,任他云霄一掌,劲力强猛,但却无法阻得住那下落之势。 云霄心中忽然一动,探手抽出来“大阿神剑”,立又纵身而起直向薛玲冲击过去。 薛玲目睹其情,咯咯一声娇笑道:“你云霄也有发急的时候呀!” 笑语声中,眼看梅影已被罩在网下,突然一松手,施展出“八步赶蟾”的上乘轻功身法,人如海燕掠波,飞奔而去。 云霄哼了一声道:“我还有下辣手的时候呢,不要走!” 声出人也纵起,宛如书鹰赶云,紧追了下去。 又是斜日映晚霞的时分,红螺谷寂静如恒,鼎镬涧畔围着巧手方朔韩翊等人,凝目望着被紧罩同下的梅姑娘。 网细如发丝,紧紧箍在梅姑娘身上,不仔细看,绝难发现她是被网捆住了,就因为是紧紧贴在身上,大家竟然一时想不出个法儿斩断。 薛琴心念一动,倏然抽出长剑,试着向梅影臂弯之间,轻轻划去。 哪知,丝网似有灵性,薛琴之剑方一触及,丝突然又向里收缩了许多,梅影痛苦地呻吟一声。 薛琴见状,立时停下手来,望着倒在地上的梅影呆呆地发怔,她不敢挥剑斩了。 小叫化舒元嚷道:“怪呀!她这绸有点邪门……”巧手方朔韩诩摇头叹息道:“邪派中的东西,每一件都令人费思,稀奇古怪,真寸他们能想得出也找得到。” 舒元道:“我猜这一定是情……” 薛琴冷冷地道:“你怎么知道?” 舒元道:“那长春公主本来是用以同我大哥的,哪知被梅姐姐替他挡了灾。” 薛琴道:“那也不见得就是情网呀!” 舒元笑道:“这个你没有我看得清楚,从长春公主的眼神中,我看出来她是很爱我大哥的,但也恨我大哥那张嘴,所以才用网来困了。” 薛琴幽幽叹了一声道:“这网不知是用什么丝所织,利刃竟然断它不得。” 舒元道:“网是情网,丝当然是情丝啊,那得用慧剑方能断得,你那剑怎么能用?” 薛琴还是个入世未深的姑娘,哪懂得这些,听着小叫化舒元信口胡诌,她还是真的信之不疑。 施琳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琴妹妹,别听他胡扯八道,小叫化他是骗你的。” 薛琴星目一扬,冷哼道:“他骗我,我就用剑劈了他。” 舒元一缩脖子,伸了伸舌头道:“好厉害呀!小要饭的天大胆子,也不敢骗你薛姑娘呀!” 薛琴道:“那你所说什么情网慧剑是真的呀?” 舒元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问施姐姐,她也有一面情网哩。” 薛琴闻言,星目扫向了施琳,那意思是打算看看施姑娘的那面情网。 施琳倏地一瞪眼,娇叱道:“小舒,你在胡说个什么?” 舒元笑道:“我几时胡说了,你如没有情网,怎么会将杨哥哥箍得那么紧,连哭笑都当不了家。” 杨海平插口道:“小舒,你们吵你们的,可别把我拉在里面……”施琳白了他一眼,转向薛琴道:“琴妹妹,这小要饭的一张嘴最臭了,来,咱们撕了他的。” 薛琴察言观色,看到施琳和杨海平两人的情形,心中一动,突有所悟,由不得粉面飞霞,再听施琳这一声招呼,双足一顿,真的就扑向舒元。 小叫化舒元刁钻滑溜已极,哪能被她抓住,早已纵身逃出两三丈远去。 就在这时,远远飞驰而来一条人影,渐行渐近。 巧手方朔韩诩道:“别闹了,你们看云霄回来啦!” 说话之间,云霄已到跟前,他先不和众人招呼,径直扑向梅影身前,翻手抽出太阿神剑,暗运腕力,对准一个网结,猛地向外一挑,应手而断。 薛琴冷叱道:“我早知道是太阿神剑……”舒元道:“错了!错了!他那不是太阿神剑……”在这时,云霄已然为梅影挑断了四五个网结,已失去了牵制之力,梅影一撕扯,方脱开了那网。 薛琴正和舒元在争执道:“那么你说是什么剑?” 舒元道:“他那是慧剑,没有慧剑断不了情丝,你可懂得……”“她不懂,我懂!” 薛琴尚未说话,突有一人接上了一句。 舒元心中方一惊,乍觉眼前紫影一闪,方喊道一声:“不好!” “吧!”的一下脆响,他小要饭挨了个脖儿拐,打得他身形向前栽了两三步,冷不防施琳又是一脚踹出,他可就站不住了,顿时倒卧地上。 原来梅影被网捆在地上,早就憋着一腔怒火,又叫小叫化舒元竟然又借自己,向薛琴大开起玩笑,更是恨得她牙根发痒。 这一束缚被解,听舒元仍在贫嘴,就冷不防纵了过去,用了一式“扫径迎宾”,甩了他个脖儿拐。 不过她并没有想到施姑娘会趁火打铁,帮了一腿,使得舒元苦头吃得更大。 这么一来,把个薛琴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杨海平拍手大笑不止,就连巧手方朔韩诩也拈须忍俊不禁。舒元跌坐在地上,直皱眉头,一扬脸,望着云霄道:“大哥!你忍心看着她们欺侮我么?” 云霄笑道:“想必是你和她们贫嘴了,罪有应得,我怎能管得了。” 舒元苦丧着脸:“难怪人说……” 梅影娇叱道;“说什么?你敢再胡拉八道,可有得你的苦头吃!” 舒元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倏地一顿足,纵出去两三丈远,方始笑道:“媳妇娶过房,媒人抛过墙!这还没入洞房,哥哥已然不要兄弟,正是……”巧手方朔韩翊笑道: “小子,你还没吃够苦头吗?忍嘴不欠债,我看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舒元一翻眼,道:“怎么,韩老前辈也帮着他们了,小心着点,你老可是个大媒呀! 等他们把你抛到墙外时,就知我小要饭的有先见之明。” 韩翊却不愿和舒元胡扯下去,他微微一笑,转向云霄道:“云世兄,你追的那长春公主怎么样了?” 云霄道:“已定下了生死的约会,我担心到时难得两全……”韩翊道:“莫非你真的和她动了情?” 云霄苦笑了一下道:“这其中牵连甚多,要不然我早下杀手了。” 梅影插口道:“你已捉住她了?” 云霄点头道:“但我又放了她,才定下嵩山峻极峰之约,到那时,我担心会下手除去了她!” 薛琴突然惊叫道;“霄哥哥,你不能那样呀!” 云霄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伯到时我会忍不篆…”海影道:“你可不能那样,薛伯母会伤心的。” 云霄沉思有顷,缓缓地道:“眼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烦你陪着琴妹妹,去一趟青灵谷,请薛伯母出来。” 薛琴唉了一声道:“我看你是急糊涂了,我娘她脱不了那枷锁呀!” 云霄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你不是已经得到了三阳铜吗?” 薛琴闻言大悟道:“啊,我把那件事忘了……梅姐姐,你可愿陪我走一趟吗?” 梅影睨视了云霄一眼,点头道:“好吧!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云霄道:“最好现在就走,要不然就无法赶上那峻极峰之会了。” 薛琴看了小叫化舒元一眼道:“小舒呢?” 舒元笑道:“你就别为我担心吧,江湖上谁都知道我小叫化是大哥的影子,有他到的地方就有我!” 薛琴道:“那么施姐呢?” 巧手方朔韩翊接口道:“我们爷儿三个还另有要事,总之咱们在嵩山中天池见面就是啦!” 云霄笑道:“那里可是你们的地界……”韩翊笑道:“到时,我们一定略尽地主之谊,但不知多久聚齐。” 云霄道:“约定是七日后月圆之夜,峻极峰顶,我恭候老前辈的大驾。” 韩翊道:“就这样吧!但不知云世兄还到哪里去?” 云霄道:“我打算回云门谷去一次,只怕家父还替我担着心呢。” 他们就这样商量定了,夜色朦胧中,但见人影飞纵,各自奔向各人应去之路。 从红螺谷到云门谷,只不过两天的路程,云霄和舒元两人一路谈笑着,忘路之远近,两天后之午后,两人已到了云门谷。 当他们一进入谷口,立时发觉情形有些不对。 因为每当云霄回到云门谷时,两边崖头上的樵夫、农民都会自动向云霄打招呼。 可是,眼前的情形,不但没有人向他招呼,简直就看不到一个人影,显得云门谷冷寂若死,有一股肃杀的气氛。 云霄微微一怔神,忙道:“元弟!我看出有些不对,莫非这里出了事?” 舒元笑道:“大哥太多心了,我不信有人敢犯上云门谷……”云霄沉吟了一下道: “那却不见得,我实在是不放心。” 舒元道:“那咱们就搜查进去看看,我猜不会出事。” 云霄道:“能不出事,是最好不过了,且勿使咱们在搜查时失去联络。” 舒元道:“知道了,庄门口会齐……” 他人随声出,语音方落,已飞纵出三五丈远了,顺着左侧山角,搜查过去。 云霄眼看着舒元那机灵的行动,打心底深处,就对这位小兄弟佩服不已,默默地点了点头,身形起处,搜向了右边的山角。 一个多时辰之后,两人在庄门口会齐了。 云霄道:“元弟,可有什么发现?” 舒元摇了摇头道:“没有,大哥你呢?” 云霄道:“也没有。” 舒元道:“是不是云老伯带着他们搬了家?” 云霄道:“云门世家在武林中,虽算不上名门大派.但也是声名卓著,谁不知云门谷,怎能自辱英句?” 舒无道:“这么说来,许是真的出了事啦?” 他说着,忽地把鼻子唤了几下,惊叫道:“不好,怎么嗅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云霄闻言,也掀鼻唤了一下,突地激动道:“血……腥……”一语未竟,人就当先向门内冲去。 进入大门里面寂寂静静,血腥味更浓了。。 这种情形,任他云霄如何的胸襟阔大,也由不得乱了方寸。 惊惶地朝前便跑。 舒元虽然年纪不大,论到江湖历练,他是要比云霄强些,早已意味到事不寻常,乍见云霄神色大变,心中倏地一动,飞纵前,探手抓住了云霄,低声道:“大哥,沉着点气,小心里面有埋伏。” 云霄总还是男儿本色,虽然心中已失去希望,但还能勉强镇得了,他惊疑地看了舒元一眼。 舒元低声道:“咱们进入大厅之后,逢右转弯,一路侦察,放过任何情景、线索,咱们必须拉长距离,以防对方暗袭……”云霄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两人拉外了距离,怀着万分小心,进入了大厅,先运目四下扫视。 大厅门口,视线所触之处,并没有什么发现。 但当云霄的目光触到云氏神主牌位前一张方桌下时,禁住悲痛失声,惊叫了一声: “爹……”舒元闻声扫目四下一打量,就见桌下面暗处,倒着一具尸体,再看两边椅上,也倒伏着三四具尸体。 椅后壁上的字画,全部溅满了血迹,点点嫣红。 但是,他看那几个人,除上桌下那人是个和尚之外,其余全是年轻壮汉,并不见云老庄主在内……他心中一动,忙道:“大哥,你先别乱嚷好不好,云伯伯人在哪里呢?” 云霄悲声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舒元道;“先别说得那样丧气,咱们何不搜查下去看看呢?” 云霄点了点头,心头上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兆,眼睛一酸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两人仍是保持着先前的距离,继续向后搜了下去。一路上尸横处处,等到进入后堂,入目只见血迹斑斑,但却不见一具尸首,房中也特别的凌乱。 “娘……”云霄又喊叫了一声,同时身形一摇晃,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人却向前栽去。 “大……”舒元惊叫了一声,人已顿足前纵,一探手扶住了云霄,方始没有栽倒。 云霄大喘了一口气,道:“完了!完了!” 舒元忙劝道:“大哥你先别急嘛!咱们总得找出个线索来呀!” 云霄道:“一家全部惨死,还有什么可说的!” 舒元道:“如果你就这样自毁,那么谁去报仇呢?” “报仇?”云霄呼出两个字来,刹时间仇恨之火烧起,他身形一震,挺直了胸,双眼圆睁。 舒元突然发现床下似有蠕动,连忙松手,一式“魁星踹斗”抬子踢鄱了床,跟着“呀!”的一声,响起一声尖叫。 好个小叫化,手脚俐落已极,他踢翻了床,手臂一探,已抓起一个人来,原来是个小姑娘。 云霄认出来正是他母亲身边的丫头,忙喊道:“春香,春香……”他连喊了好几声,那小姑娘方始缓过一口气来,睁开眼看见了云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道: “大少爷……你!你可回来了……老爷他……”云霄着急地道:“快说,老爷怎么了?” 春香抽搐着道:“他……他和欧阳老爷两个人,被人家掳走了……”云霄道:“那么夫人呢?” 春香道:“夫人被救走了……” 云霄一听父母尚未遇难,才算一块石头落地,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忽听院中脚步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地翻身外扑。 正当云霄和舒元将闪身到了房门口,就见后小角门外,慌慌张张地疾奔而来一个人,跑得满头大汗。 那人也发觉了云霄,神情一怔,脚下立时停祝云霄也认出对方是谁来了,高叫一声: “奚伯伯!” 来人正是踏波无痕奚平,他一看到了云霄,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激动得他啊啊了半天方始道:“碍…碍…是霄儿呀! 你总算回来了。” 云霄慌不及待地忙问道:“奚伯伯,我爹呢?……”奚平长叹了一口气道:“他已被天蝎教派掳了去,还有你欧阳叔叔,创伤未愈,又落魔掌。” 云霄道:“我娘呢?……” 奚平道:“她被梅岭绿萼庄的人救了去……”他一语未了,云霄双眉一轩,虎目中矍然射出威煞光芒,沉重地哼了一声:“他们是逼我大开杀戒了,我要将天蝎教中的人,尽行处死……”语声中,他举步就向外走,奚平拦住了他道:“你要往哪里去?” 云霄道:“我要将家父追回来!” 奚平道:“你追去也是无用……” 云霄道:“那是为了什么?” 奚平道:“贼人诡诈万端,好像处处都有他们天蝎教中人潜伏,使你追不胜追,防不胜防。” 云霄道:“难道奚伯伯你追不上那掳人之贼吗?” 奚平苦笑了一声道:“说来惭愧,我追出有百余里,竟没有追出个踪迹来。” 云霄道:“那是因你不知他们的诡谋,如果能摸清了底细,或许追不出五十里,就能得到消息了。” 奚平倏然一扬眉道:“好小子,你倒批评起老夫来了!” 云霄道:“云儿怎敢放肆,不过我和他们周旋这几个月,多少已知道他们一点。” 奚平道:“你有把握不出五十里就能找到消息吗?” 云霄道:“我是这样想……” 奚平道:“我却想听你说个道理来。” 云霄道:“云门谷东去五十里,是不是有个叫柳叶渡,在那里住着一个奇人,奚伯伯可知道吗?” 奚平想了一阵,道:“你指的可是那东渡狂叟柳元善?不错,他算是一个江湖奇人,不过他为人落寞不合,你怎和他相识的?” 云霄道:“我并不认得他,但他却和我师父好,当我离开师门的时候,我师父曾交代我如有困难,可去找他。” 奚平蓦地一拍手道:“对!你只要请出来柳元善,就等于刘备得了诸葛亮,包可以斗得了天蝎教。” 舒元插口道:“大哥!你可别忘了峻极峰之约呀!” 奚平诧异地道:“什么峻极峰之约?和什么人约的呀?” 云霄道:“对方就是天蝎教的长春公主……”奚平闻言沉思了一阵,缓缓地道: “有这样的事,我看你还是失去赴约的好,如能将那长春公主掳来,足可使令尊和你欧阳叔叔生命无碍,然后咱们再去找柳元善,从长计议对付天蝎教的事,比较妥当一些。” 云霄想了想,再计算了一下日程道:“峻极峰约定的日于,还有三四天,我想还来得及,不如先去找柳老头的好……”三人就在院中,商量了一阵,最后还是依云霄的主意,先去找那东溪狂叟柳元善。 在这时,云门谷的庄客已有不少的人冒险回来打探消息,一见他们少主回来了,胆子也就壮了起来,大家忙掩埋了死者,又将血迹扫干净,云霄等人,暂时总算有了个安身之所。 第二天一大早,云霄就动身去柳叶渡。 五十里路,算不得远,以云霄的脚程,何消一个时辰,卯正的光景,他就到了柳叶渡。 这里是个靠山近水的山村,景致非常幽美,居民也都朴实得很,在此际,大多数全都在田里作活,村民只留有老弱妇孺,还有两家酒食饭铺,似专供过路人打尖开的。 云霄乃是初到这里,他既不认识那柳元善,更不知人家是身居何处,唯一的法儿,就是向人家打听。 可是,奇怪得很,他连问了七八个人,就没有人知道柳元善这个人,更令他困惑的是这柳叶渡全都姓柳,没有一个杂姓的,柳老头,可就太多了,究竟哪个是柳元善呢? 眼看着都快要中午了,他还没问出个端倪来,人累了,肚子也饿了,就信步进入一家饭馆中去。 这个饭铺可以算得上简陋了,只是用两张白木桌子和几张竹椅凑成,但却打扫得十分干净。木桌竹椅上,一尘不染。 云霄缓步进去,靠窗子坐了下来,高声叫唤道:“有人在么?” 只听一个甜脆的声音应道:“来了!” 竹帘掀动处,缓步走出来一个童子,一身蓝布裤褂,生得眉清目秀,欠身道:“客官,吃些什么?” 云霄道:“来一壶酒,随便配上几样菜就行,不过酒可得上好的呀!” 那童子笑道:“客官你就放心吧!我们这里出名的竹叶青,方圆几百里之内,最为驰名,你一喝就知道了。” 云霄笑道:“好吧!就多来两壶,我真得尝尝你们这里的竹叶青。” 那童子微微一笑,嗯了一声,转身而去。 片刻工夫,就捧着酒菜走了出来,放在桌上摆好,退后了一步,守侍在侧。 云霄越打量这孩子,越觉得对方不像个店小二的材料,方打算探问一番……就在这时,从外头进来一个老头,走起路来,踢里叭啦,直奔云霄挨边一边小桌坐下。 童子一见老人进来,轻轻地一皱眉头,看那意思,他对那老人是既感到厌烦,又不敢得罪,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道:“老爷子,您又来啦,吃些什么?” 别瞧那童子年岁不大,这句话可说得有骨头有刺。 老人呼了一声道:“好小子,你嫌我来得勤啦,是吗?在今天这可是第一次呀!怎么,你们开饭店怕吃呀?” 童子道:“没那回事,开饭店不怕大肚汉,只要吃完东西给钱。” 老人道:“你是说我老人家吃东西不给钱是吗?好,今天吃完东西一总算,给你银子总行吧!” 童子苦笑了一下道:“你老人家给银子我们可不敢要,怕打官司,吃什么你说吧!” 老人道:“我今天换换味口,知道你们的云吞面很出名,先给我来一份干炸云吞,再烹一碗鸡汤云吞,你们这里可会凉拌云吞么?” 童子把头摇了个拨浪鼓道:“没有,没有,没听说云吞有这样的吃法。” 老人道:“这可有点怪扫兴的,方想起来这姓云的,你们却不会做。” 云霄闻言心中一动,暗忖道:“这老头可有些怪,怎么偏偏找上了姓云的……”念头转处,由不得就注目向对方看去。 哪知,老人此际正朝着他这方面瞧…… 两人眼光一触,云霄就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见那老人的年纪,仿佛已有七八十岁,脸上皱纹累累,须发皆白,身上穿的衣服,褴楼不堪,简直就是个老要饭的,无怪那童子要腻味他了……可是,老人的眼神,竟然利箭一般,射在云霄身上,宛如受到了电闪一击,只觉浑身一震。 这只是眨眼间的事,眼神方触,就己移开。 再看他时,就又变了形态,坐在凳子上,好像一个大海虾,中间直,两头弯,根本就没个人样儿。 云霄心中一动,暗忖:“曾听师父说过这位东溪狂叟,乃武林狂人之一,最嗜和人开玩笑,而且无休无止,总要把对方闹个啼笑不得才行,可能这老人就是他……”念头一转,连忙离座,朝着那老人一躬到地说道:“你老人家可是柳师伯吗?云霄行礼了。” 老头儿一听,身子一滚就下了座位,摇着双手道:“你这客官说什么呀?恕我年老,耳朵听不真切。” 那童子插口大声道:“人家说你是他的师伯,你是不是呀?” 老头儿一仰道:“怎么?他要周济我呀!但不知是给我多少银子,那就可以还你们的酒钱了。” 童子朝着云霄一偏脸道:“客官,你真的要周济他呀?” 云霄一听,心说这一老一少,倒凑合得可以,自己几时说要周济人了……但他再向那老头儿一看,就见他早又坐下了,双眼下垂,仿佛像睡着的样子,强打精神往上冲,哪有一点精神,根本就是个老朽。 心下又一转念,付道:“可能是自己心思用错了,自己来到这柳叶渡,柳元善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会和自己开玩笑呢?……”回想不到自己常以精明自许,今天会者走了眼,这事亏没有旁人在场,可是对方既然说出话来,要不破费几文,这尴尬的局面,真没法下台。 念头索绕脑际,连转之下,探手向腰中掏去,他手一伸进袋内,顿时目瞪口呆,再也抽不出来了。 原来他身上带的银子,竟然不翼而飞,分明在离开云门谷时,装在袋里有五六十两银子,怎么会不见了?……他云霄自出世以来,只有他玩弄人的,此刻却受这种窘,还是第一遭,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就在这时,竹帘掀处,出来了个青衣少女,一见情形,便向老头儿娇叱道:“老爷子,你怎么总是这么向人哭穷要钱,客人都被你得罪跑了,我们这生意怎样做下去呢?” 偏偏这两句话那老头儿听得真切,便大声叫道:“是他自己要硬完善人,你为什么只抱怨我,谁向他哭穷要钱。” 那少女生得甚美,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含苞待放,闻言轻轻一皱眉,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睨视了云霄一眼,微微一笑道:“客官,你真的周济他吗? 说起来他也实在可怜,孤苦无依,就靠着在我们小店混个肚子饱,你要是打算周济他,不妨给他几个钱,可以替他换件衣裳,也是件好事,请问尊驾贵姓?” 青衣少女出来这一打圆场,云霄这份难受可大了,暗想:“自己打从走江湖以来,虽不敢说怎样的扬名露脸,可是却没款过这么爬不起来的跟头,今天怎么会碰上倒霉的字儿上……”他心中一急.汗珠子可就顺着脑袋往下淌。 那童子一见云霄头上直冒汗,心里觉着好关,方哼了一声那青衣少女转头瞪了他一眼,立时就忍了下去。 青衣少女笑道:“客官,你既然不打算周济他,也就算了,快喝你的酒吧,看菜都凉了。” 云霄本来正喝到兴头上,这一被提醒,转头一看桌上酒菜见又添上了一大盘热腾腾的包子,眼睛里顿时冒出来馋火来。一转身就回到座位上,先拿起酒菜,咕嘟嘟灌了下去。 一壶酒喝完,方又伸手去拿第二壶酒,心中可就犯上了唠咕,暗想:“自己身上是一个钱都没有,吃喝完了,不给人家钱行吗?” 他这么一想,那酒兴可就减去了一半,怎还吃得下……猛一抬头,忽见桌边的窗户,心中一动,忖道:“有了,不妨先饱吃饱喝一顿再说,暂时干上一手没出息的事,顺着窗户跑出去,赶到家里取些银子来,算还给他们也就是了。” 主意打定,心情也就开朗多了,就自斟自饮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不一阵工夫,云霄把几壶酒喝干了,一大盘包子也全吃了,肚子已填得饱饱的。 再一打量那老头儿,早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只有那个童子仍坐在门口,一动不动,凝神看着云霄。 云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笑道:“小兄弟!你们这里的酒真好,菜也十分可口,我这是真喝上了瘾,我打算带两瓶回去,不知你们卖不卖。” 童子道:“卖倒卖,不过只有我一个人,我一去灌酒,这里就没有人了。” 云霄道:“那么令姐呢?” “她到河里捉鱼啦!” 云霄道:“那没有什么,你只管灌酒去,我替你看着就是啦!” 童子摇头道:“不行不行,你看到那老头儿没有,他可不是真睡着,只要我前脚一走,他跟着就有精神了,吃完喝完不给钱还不算,还得偷我们一样子,我已被他偷怕了,所以我不能不留神。” 云霄一听,心道:“真有这么巧,敢情这老头和自己是一样的打算,吃喝完了,还偷人家,可是这小孩不走,自己也走不了。” 他沉吟了一下道:“小兄弟,你去吧,有我替你看着,管保他什么也拿不走。” 童子道:“你可得当心点。如果少了东西,我就找你赔。” 那童子说着,人就向外走去,云霄不禁暗叫道:“天呀!这可该找走了,对不起,回头见吧!” 心中叫着,他就待探手窗户一推,“吱呀!”一声响,窗户被推开了,刚要拧身外纵,老头突然大喝一声道:“好啊!吃饱喝足了,打算跳出窗向外跑……”这一声,把个云霄吓得赶紧又退了回来,把窗户也放下来,心头上腾腾直跳。 再看那老头时,一偏又睡着了,原来他是在说梦话呢。 云霄呸了一声,暗骂道:“瞧这个巧劲,倒真把我吓了一跳。” 略一定神,二次里再又推开窗户,提腰一纵,人就飘身跳了一出去。 也是他去心太急,就没先看看窗外是否有人,只听哎一声,竟然撞在了一人身上,他赶忙斜着一横身子,定神看去,由不得失声喊道:“天哪,这才叫冤家路窄呢!” 原来那撞倒之人,正是店中那为他灌酒的小童,地上扔着两瓶酒,小童躺在地上,翻起眼向云霄喝道:“客官,你这是干什么呀?怎么从窗户跑出来了,砸坏了人该怎么说,请吧,咱们屋中算帐去。” 话声未了,房中咋嚓一声大响,又听那老头儿大声喊叫道:“好哇!凌疯子竟教出来这么个没出息的徒弟!不让我偷,你自己却先开溜,那不行,我全都给摔了。” 又是那青衣少女的声音道;“爷爷,你这样地乱掉一通,咱们这生意可做不成了。” 老头道:“你怕什么,谁不知人家云门谷是个大财主,还怕没有赔吗?” 云霄闻言心中一动,就在窗外朗声道:“柳师伯,咱们俩可是初次见面,这见面礼未免太重了,霄儿担不起!” 老头儿哈哈大笑道:“我是打算看看凌疯子教出来个什么好徒弟,不错有点玩艺,进来谈吧!” 那童子此际也改了态度,嘻嘻笑道:“走吧!屋子里请吧!” 他说着在前领路,从后院绕到前院,转眼间就到了屋里,见老人神态也变了,和方才那狼狈样儿判若两人。 云霄连忙上前跪倒行礼道:“师们,你老人家好,云霄给你磕头了。” 那老人正是东溪狂叟柳元善,在江湖上的声名,也算得数一数二的人物,性情十分古怪,量深善饮,虽不轻易管闲事,但尽情捉弄人,所以江湖上对他,可说是全都敬鬼神而远之……只有一个癫仙凌浑和他最为交好,而且两人只一碰上,那就疯疯癫癫地闹个没完。 他这时见云霄向他行礼了,可不好意思再闹下去,哈哈大笑道:“小子,我早算你会来了,云门谷的事,我已尽知,只是你可知我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你吗?” 云霄摇头道:“不知道!” 柳元善笑道:“江湖上最近有一种传闻,说是新出世的一位少年壮士,其行径压过当年癫仙狂叟,我可有些气不过。” 云霄诧异道:“什么人这样大胆,我得会会他。” 柳元善摇头道:“你只怕斗不了他哩!” 云霄道:“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柳元善道:“我也不知他姓字名谁,但在江湖上却传扬着两句话……”云霄道: “不知是怎样的两句话?” 柳元善道:“家住虚无飘渺中,读书学剑两无成,神剑腾霄化龙去,落拓江湖一狂生……小子,你可知他是谁吗?” 云霄一听,连忙又叩头道:“师伯,你老就消消气吧,那是霄儿和他们闹着玩的,难道老师怕你还挑我的眼吗?” 柳元善啊呀一声叫道:“哈,原来那一狂就是你小子呀,那咱们更得斗一斗了。” 云霄道:“得了吧,师伯,方才不是斗过了吗?霄儿认输服了你还不行吗?” 柳元善哈哈大笑道:“只要你服了就行,起来吧!快说找我什么事?” 云霄站起身来,一转头,房门口那青衣少女和那小童,正在吃吃窃笑,他由不得脸孔一热,笑向柳元善道:“师伯,这两位……”柳元善道:“他们是我的孙女儿柳蝉和孙儿柳春……”说着一昂脸,向姐弟二人道:“你们还不过来,见见你们这位云大叔,以后还仗他多照顾你们哩!” 姐弟二人闻言,双双过来,朝着云霄行了个大礼,立又重回房去,再整杯盘,老少四人,就又落座。 饮酒间,云霄说出来云门谷被洗劫之事。 东溪狂叟柳元善沉吟了一阵道:“就我所知,天蝎教的势力,如今是越来越大了,不过他还忌惮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所以还没有敢放手施为,洗劫云门谷,可能是对我们一个试探。” 云霄道:“假若师伯置之不理,他们许会放手干了。” 柳元善道:“他们对你,可能也不也放手吧?” 云霄点头道:“是的,我们已有峻极峰之约……”柳元善道:“担心的是会无好会……”云霄爽朗地一笑道:“我却不怕他们,胜利虽没把握,打不过还有个走呢。他们想留下我,可也不容易。” 柳元善突地一声掌,道:“好!你这一点就最像你师父,咱们就这样说定,你去赴约,我走一趟北天山,顺便打听令尊的下落。” 云霄道:“咱们什么地方见面呢?” 柳元善道:“这个你别问,我会找到你就是了。” 老少二人把话说定,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云霄起身告辞而去。 第二十二回 峻极峰,乃太室最中心的山峰,顶上状如华盖,平敞开朗。 有人说:“如在太阳晴正之时,万里无云,视线好的,可以看到黔蜀诸山,信不信由你。” 是一更天的时分,夜凉似水,月明如镜。 峻极峰顶的山石上,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四周寂然银芒匝地,那人孤单单的,似在独自赏玩月色,又像是在等候什么人。 突然远远响起一声长啸,跟着就是从芙蓉壁方面,飞驰而来的一道人影。 那人闻声,似乎吃了一惊,倏地一个转身,凝神向那人看去好轻捷的身法,好迅捷的脚程,眨眼间,人已上了峻极峰。 那人不看犹可,这一看清了,不禁惊叫一声道:“大……大哥,是你约我来的?” 人乃是云霄,乍见对方是他二弟,心中也吃一惊。 不过在一惊之后,却又怒火中烧,他仗剑屹立,冷冷地道“我是应薛玲那贱婢之约而来,她人呢?” 云霄冷哼一声道:“你来正好……” 这一句话,说得冷硬已极,使得云汉心头惊然一凛,强自站定,笑道:“大哥,咱们总是同胞兄弟,志虽不同、手足之情仍在我好久都想一见兄长一面呢。” 云霄冷笑了一声道:“亏你说得出口!什么手足之情,既想见我,何不回转云门谷一探堂上双亲,看看是否是当年旧光景。” 云汉闻言,忙道:“难道二老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云霄道:“你只须回到云门谷一看就知……”云汉不禁暗吃一惊,准知道云门谷出了事,要不然自己长兄,不会这样疾言厉色。 又一想,他不能回到云门谷,那样一来,岂不是自去送死了但是,眼前自己这位长兄,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于是忙道:“好吧,我这就回云门谷一趟。” 他这是借机遁走的一句话,所以话音甫落,人就举步欲行。 哪知,云霄却是比他精灵得多,嘿嘿一声冷笑,道:“你真的要回云门谷吗?可惜二老不愿见你这件逆的奴才,要走可以,得显出些本领来。” 云汉被逼也不由变色道:“大哥,你可不要逼我太甚!” “呸!”云霄猛吐了一口唾沫道:“谁是你的大哥,你这没血性的忤逆畜生,今天就是命尽之时,我要为云门清门户,为父母报协仇…”云汉此际一心就打算走,他要脱离这亲情的威胁,所以等云霄把话说完,一挺手中剑,身随剑走,招演“垣侯闯帐”,一剑扫出,打算夺路逃走。 呵是,云霄也早防到了这一招,冷哼了一声,手中剑倏然一扫,“锵啷!”一声,火花冒起老高,两人心中都是一惊,各自跃退了一步。 云霄冷喝一声道:“畜生,云门青冥剑几时到了你的手内!” 云汉道:“是前日蒙花蕊夫人所赐。” 云霄道:“云门传家之宝,竟说蒙人所赐,你真的是天良丧尽了,越发容你不得!” 云汉右剑左掌,扫劈砸打,一个劲地欺身亘取,着着都是狠招煞手。 云霄一边动着手,暗窥云汉的功夫,数月不见,竟然进步神速,回旋进退,脚法丝毫不乱,而且出手也不是云家武功的路子,诡奇已极。 他心中微微一愕,却也不敢大意,把一口太阿神剑施展开来,幻成一片金霞豪光,激起劲风厉啸。 转眼间,这兄弟二人已走了四五十个回合,云汉方始被逼退了丈余。 云霄却是越打心中越惊,也更是诧异非常。 因为云汉的出招,竟然完全抛弃了云门武功的章法,在每次变换方位之中,出招竟和长春公主薛玲惯使的招数不谋而合。 青冥奔腾起落,剑剑都似有无尽玄机,若不是他云霄曾和薛玲动过几次手,熟知她的出手,几乎难以应付。 云汉倏地用了一招“阴阳交替”,剑影先是向左一闪,接着又向右剁到,这一招乃是花仙仇贞“万迎春七诀”中的一式。 云霄曾在青灵谷领教过这花仙“迎春七诀”,心中陡地一惊,急忙使展出“万象三式”中的一招“水逐落花”,连冲下去三剑,逼得云汉倒退了两三步。 蓦然之间,太阿神剑霞芒陡涨,光影内外,云汉左手一抚剑,又退后了七八尺。 云霄初时也吃了一惊,等到他抬头一看到那苍穹明月,方始大悟。 原来此际三更已过,用影西斜,自己是背着月光,云汉却是向月而立,太阿神剑在月光映射下,霞芒上涨,一闪闪的,射到他的双目上,一时间张不开,就只有退了。 这就是太阿神剑的好处,当年荆轲刺秦王,如不是剑映日光生辉,使荆轲利刃失去准头,一代暴君何能成功? 云霄一见剑生霞光,精神陡振,立将长剑抡舞开来,光影迫身,使得云汉无法招挡。 云汉一时间尚不知是剑映月光的异处,还以为是剑生神异呢。怎敢久战下去,突然一个倒跃,纵开寻丈,向着山巅直奔。 云霄高喝一声:“忤逆畜生体走!”循踪追去。 云汉哪有云霄的身形快,两三个起落不到,眼看已被追上。 此际他已到了峰巅,纵上一块大石,蓦然回身连剁几剑,他居高临下,倒也把云霄逼退了两三步,趁机转身向峰下飞驰过凤凰峪,奔高登崖,不久就跑到了云起峰。 峰名云起,足见其高了,云霄也正有意追他到绝顶高峪,所以沿途接剑,都没有施煞手,第一他是怕伤了家传青冥剑,第二是留劲到最后关头,把他剁倒。 云汉到这时候,已然累得筋疲力尽了,同时也有些慌,不择路,等上到峰顶,不由暗叫一声:“苦也!” 原来那云起峰顶,只有五六丈方圆一块地方,四面群峰环向拱围,往下看去,云海茫茫,深不见底。 云汉扫目一瞥之下,心头不禁一凛,忖道:“看来今天不死在大哥剑下,也得葬身壑底,困兽犹牛,我却不愿这样死去。” 他一想到不愿死,眼前立刻出现了花蕊夫人的影儿,那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唉! 谁愿舍开美人儿去死……劲风沙沙作响,卷起来碎石纷飞。 云霄眼中冒出来一股仇恨之火,一步一步的向上走,渐渐地向云汉逼近。 云汉圆睁双目,剑波回旋震荡中,大喝道:“大哥……你可不要逼我太甚。” 云霄冷冷地道:“畜生,我今天是逼你吗?亏你说得出口,父母都被你逼得生死不知,我怎能饶你!” 云汉战栗着道:“大哥!那不能怪我,我……我怎会去逼父母呢?” 云霄道:“那你快说,父亲被你们掳到什么地方去了?” 云汉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呀!” 云霄倏地一声狂笑道:“好一个不知道,难道这场祸事也和你无关了,那掳走霜妹的人也不是你了。” 云汉道:“霜妹她……” “不要说了!”云霄倏然暴喝一声,道:“我要是你,早就自坠峰下一死,免得辱没了祖先。” 云汉在此势交迫之下,人已接近了疯狂,闻言大嚷道:“我不能那样死,我不能死呀……”云霄喝道:“那你就死在我的太阿剑下也行!” 他说着,人又逼近了两步,云汉不禁也退了两步,目前道“大哥!你……你不能再逼,要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 云霄冷哼了一声,暗提了一口丹田真气,劲透剑尖,抖出一股光波,箭一般冲到了云汉面前。 双剑一触,“锵!”的一声响,两人震动的剑波,立刻停止。 云霄的一口太阿神剑紧紧贴在青冥剑上,压得云汉子中剑直向下沉。 兄弟两人,就站在峰颠丫口上,斗上了真力。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以情势而论,云霄随时都可把剑向前一送,刺伤了云汉。 但,他根不下这颗心、因为对方不论好坏,总是和自己一母同胞,怎能下得了手。 云汉此际却越来越不行了,他已感到后力有些不继,且对方压下来的潜力,也越来越重了。 云霄冷哼一声道:“老二,我不愿手上剑沾染同胞兄弟的血,你还是自坠深崖吧!” 话声中,手上突地一用力,“锵!”的一声响。 跟着就见他身形一转,移宫换位,闪电般抢上了峰顶,逼得云汉身形向后一仰,几乎跌落崖下。 崖下乃是峭壁如堑,只一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前移无路,可说是危险到了极点。 在这样生死关心,云汉求生之念更炽,立即施展一式“魁星踢斗”的招式,飞起一脚,踢向了云霄。 云霄的心中,虽将对方恨到了极点,总还是手足情深,同时却打算能把对方生擒最好,所以不愿施展出辣手来。 于是,一见脚到,立即侧身让开。 就这么~丝间的空隙,云汉已然险中求生,单足勾紧崖边,身子打了一个回旋,剑随身转,脚点崖边,稳住了身形,脱过了一准,但已冒出来一头冷汗。 他这时,仍还是求生要紧,立又抡剑抢路逃走。 云霄虽然杀他是下不得手,但却不甘心放他走路,也抡剑阻挡。 云霄手中太阿神剑,光映金霞,闪出淡黄色的光影,云汉用的是青冥剑,抡开来银光闪闪。 两柄剑各吐光芒,如金龙银蛇在空中飞舞。 瞬然间,两人又走了二三十个回合,云霄把剑法施展开来,把云汉累得满头大汗。 到这时,云汉才知自己的哥哥一身能耐,确实不同凡响,看样子,他已得到了癫仙的真传,忙叫道:“大哥,你真个不讲一点手足之情么?” 云霄气哼哼地道:“你可曾想到过父母生我们的功劳?乌鸦尚知反哺,羔羊亦知跪乳,你连父母都不要了,谁还和你有什么手足之情……接剑!” 话声中,剑走连环,“风前柳影”、“暴雨摧花”,两招煞手,一阵快攻,如雨点般刺落。 云汉准知道自己不是哥哥的对手,立即改攻为守,舞动起青冥剑,拦门封闭。 云霄暴喝一声道:“畜生,还不弃剑吗?” 倏然之间,剑光乍起,用了一招“一阳来复”,这是一字剑中的煞招横压过去。 云汉赶忙剑指天庭,护中宜,阻洪门,挡了上去。云霄长剑一顺欺身逼进,前锋腿向他胯下一伸,迅又横剑向上一抬,左手已探掌抓了过去,指如电闪,一下就抓住了前胸,振腕向身侧就摔。 在这时,云汉待要打算换步,双足已被云霄踏进来的前锋腿阻住,移动不得,手中剑也被对方太阿剑绞住,受制身前,他是连一点拆解都没有了。 云霄抓住他连转了两转,便向崖顶摔落。此际就他云汉武功再高,也无法抵受得起,只有随势倒了。 云霄就势上前,先一脚踢开了青冥剑,跟着又一脚踏住了他,探手中太阿神剑。仰空一声悲啸,声震山谷,深痛地喊道:“云霄今日要代父行诛,为云门一清门户了。” 云汉闻声把眼一闭,暗叹一声:“完了!” 就在这时,突然远远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霄儿,暂且住手,老夫来了!” 眨眼间,峰下一阵衣带风响,籁籁地跃上两条人影。 云汉正被摔得骨节酸痛,头脑昏涨,定睛看时,认出是来了踏波无痕奚平和小叫化舒元二人。 他以为是来了救星,忙喊道:“奚伯伯救我!” 奚平一看到云汉,就想起长江船帮的覆灭,欧阳帮主的九死一生,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厉喝道:“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你这个件逆畜生!”喝声中,蓦然一脚踢出,足尖正踢在云汉的尻骨上。 民骨仍是命门穴之一,奚平这一脚又用的是分筋腿,云汉挨了这一下,苦头可吃大了。就见他全身筋肉,立刻起了抽搐,躺在地上辗转呻吟,哼声不绝。 云霄见状,准知云汉是跑不了啦,就收剑后退,向奚平道:“奚伯伯,把这逆子怎样处置呢?” 奚平道:“这是你们云家的事,我管不着,不过得先问出令尊的下落来。” 云霄闻言点头一看云汉,就见他双目凸出、汗如雨下,立又向奚平道:“奚伯伯,暂时饶了他的死罪吧!不过还要问他话呢。” 奚平从鼻里哼出来一声道:“便宜了他啦!” 这才上前,探出三指,在云汉脑门一捏,便解开了穴道,云霄立又逼前了一步。 云汉身上痛苦方除,眼前亮光一闪,又被云霄的剑锋逼着,喝道:“快站起来。” 云汉见状,仍以为哥哥要杀他,立把双眼一闭道:“哥哥!你就动手吧!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 云霄叹了一声道:“要杀你也不过举手之间,但我不能那样!” 云汉一听云霄不杀他,一颗跳动的心,方始镇静了下来,道:“莫非哥哥有宽恕我的意思?” 云霄道:“以你所行所为,死有余辜,你还有脸要求宽恕,我要叫你沥血在云门中列祖神位之前。” 云汉一听自己还是不能活,叹了一口气道:“死了也好,但不知还容我能活多久?” 云霄道:“暂时得先把你四起来,等父母转回云门谷时,由二老发落好了……” “只怕云老儿再不能见你们了!”他话音未落,突然从暗影中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小叫化舒元,应声高喊道:“你是什么人?” 暗中人道:“我就是我,顺便路过,……”奚平听声音有些熟,忙道:“尊驾莫非是酒鬼老顾么?” 暗中人道:“也是也不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问有何益。” 这么一来,奚平可就激起了怒火,喝道:“我不管你是谁,快现形出来,就知你是什么人变的了。” 喝声中,双足一顿,人就向一危石,扑了过去,他是人未到,掌先至,凌空一股劲风疾卷而去。 轰然一声响,劲气回荡中,奚平身形后挫,只见危石后人影一晃,瞬已失踪。 奚平乍退又进,小舒元也跟踪而上,可是,那危石后面,空荡荡的哪有个人影。 “你真要找死么?”倏地响起了云霄的喝声。 原来当那暗中人出现时,云汉倏地心中一动,偷眼看去,就见踏波无痕奚平和小叫化舒元两人,已扑向那危石而去,云霄似也被猝然之事所吸引,全神贯注。 刹那间,脑际浮上了一个念头,暗忖:“反正早晚都是一错,还不如跳下崖去,幸而不死,总胜过那乱刀分尸之苦。” 主意打定,暗中一运气,蓦地一个跟头翻起,人就向深崖底下落去。 三人一时大意,眼见云汉仗着一身轻功夫,如残叶般随风飘附,眨眼间已滚落向崖底野村乱石丛中,迅即隐没。 云霄喝骂出一声之后,一顿足,就待跟踪纵落,不妨小叫化舒元又疾纵过来,一把拉住他道:“这里百丈高崖,大哥不可冒这危险。” 云霄长叹卜一口气道:“唉!这都是我一时大意之过。” 此际奚平也纵了回来,闻言道:“任他还能跑得掉。” 云霄闻言,想了想也对,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有这样了。 于是顺手捡起来云汉丢下的青冥剑,方要下峰,忽然想起来暗中人,忙问道:“奚伯伯,你可猜出那暗中之人是准了么?” 奚平道:“听口音像是醉司命顾天爵。” 舒元道:“他怎么会救起天蝎教中的人来了。” 奚平叹了一口气道:“这却难讲得很,总之现在是人心不古了。” 老少三人说着话,匆匆奔下峰来,不一阵工夫,已到崖下。 但见山风萧瑟,野树摇动,又赶上正当黎明前的一段黑暗,搜索了一阵之后,竟然不见云汉人影儿。 黑暗过去了,天际透下来一片曙光。 奚平诧异地道:“奇了,从这么高的陡崖跳下来,会没有受伤,我猜他断不会走远……”舒元忽在山边喊道:“咦!这里有跃下来的痕迹呢。” 二人一听,忙纵了过去察看,见那野树丛中,果然有重物压过的痕迹。 云霄目光锐利,倏见矮树枝上,挂着一堆破布,正是云汉所穿衣衫勾下来的。 他心中一动,迅即伙身趴在地上,贴耳地面,施展出干里听音的功夫,听了一阵,面色突然紧张起来,低声道:“小畜生已被人救走了,听声音是两个人拉着一个人走,走得很快。” 舒元顿足道:“我们上了薛玲那奥丫头的当啦,原来她对这一约会,早安排好了的。” 奚平也猛地一顿脚道:“对,她是用这诡计,来阻止我们追寻令尊的下落,咱们快追上去,说不定就会追出线索来。” 舒元道:“奚伯伯说得对,大哥,咱们快追去吧!” 奚平道:“霄儿,你可听出来方向了么?” 云霄道:“这里山峰重叠,实在听不真切,大概已在一里之外。” 舒元道:“我们从峰顶跑下来,已经够快的啦,没想到对方比我们还快,看来他们的轻功不含糊呢。” 他们搜索之处,乃是峰下一个山坳,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景况。 踏波无痕奚平打量了一阵道:“我们不如分头追赶,不论能否抓得住云汉那小子,中午时分在老爷庙会合。” 云霄点点头道:“就这样吧!好,咱们走……”他人随声起,当先向外面飞纵而去,直奔野猪坡。 舒元道:“奚伯伯,咱们追向哪里去呢?” 奚平道;“云霄已去野猪坡,咱们就向金壶顶去吧!” 三人分途追赶,翻过了两道山岭,眼前忽然红霞耀眼,满目尽是一片赭色,连一棵绿草青树都看不到。 舒元吃惊地道:“咦!这是到了什么地方,莫非咱们进了太阳谷。” 奚平道:“这地方叫金壶顶,就因为山为壶形,土成赭色而得名……”“咦!看那边却有人哩!”舒元叫了一声。奚平循国看去,果见前面有两个人影,在山间盘道里曲折地走着。 他认出来其中一人,正是那落崖受伤的云汉,另一个人却是个长发披肩的女人。 不禁哼了一声道:“哼!正是云汉那小子……”一言未了,山环间忽然又多了一个人,仔细看去,却是那醉司命顾天爵。 奚平冷哼了一声道:“真的是他、走!咱们追下去。” 两人脚程虽快,可是对方也不慢,任他们追得如此紧,可是始终距离着十丈远,眼看着对方三人,已转入崇山绝岭之间去。 奚平暗忖:“以自己的脚程,既不会输于云汉那小子,也不见得会赶不上酒鬼,怎么总追不上呢?” 心中一发狠,也不管小叫花舒元是否追得上,脚下一加劲,箭一般飞射过去。 方转过山脚,忽见一人阻路,竟是那醉司命顾天爵,他赶忙刹住去势,冷哼了一声道:“酒鬼,真的是你呀!但不知几时入了天蝎教?” 顾天爵闻言,双眼呆视,神情落寞,凝视着对方,发了一阵怔,突然怒喝道:“你说什么呀!谁是酒鬼?” 奚平道:“老顾,难道你发疯了不成,你不认识我了?” 顾天爵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奚平道:“我是奚平呀!” 大石后忽然转出来那美妇娇声道:“顾天爵,还不快动手除了那老儿,莫要误了时间。” “好!”顾天爵应厂一声,剑随身起,嗖的一声,直刺了过去。 奚平瞥见寒光一闪,忙也亮出来分水蛾眉刺,锵的一声,把剑架了开去,跟着人也退了半丈道:“老顾,难道你真的变了心肠,甘心为虎作怅么?别忘了雷天化的惨死!” 顾天爵闻言,双目圆睁,口唇微动,似要说话,但他没有说出来。 那美妇人插口道:“顾天爵,别忘了你的誓言。” 顾大爵一听,神情倏然又变得颓丧,往后退了一步,那美妇已然越他而前,抡剑就向奚平剁去。 奚平怒喝一声道:“贼婆娘,你是什么人?” 美妇咯咯娇笑道:“你想知道吗?告诉你,我就是天蝎教主,听懂了吗?” 奚平惊愕地道:“仇湄娘?……” 美妇笑道:“对了,我就是那花蕊夫人,识相点赶快离开此地。” 奚平愕然一阵之后,突地哈哈狂笑了一声道:“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贼婆娘,我跟你挤了。” 手中分水蛾眉刺一挺,“野马分鬃”,挑在肋,刺前胸,疾攻而至。 花蕊夫人微微一笑,顿足倒纵出去五六尺远道:“奚平,这要是在水中,就许让你占了先,陆地上动手,你可是自己找死。” 踏波无痕奚平哪听这些,脚下一用力,箭也似地窜起,双刺探海捉鞅猛扎两下。 花蕊大人说得对,论水中功夫,他踏波无痕奚平,确算得上大下第一高手,若在陆地上动手,可就成了龙困沙滩,差得远了。 花蕊夫人一见奚平攻势凶猛,可也不敢大意,长剑出鞘,一式“追云赶月”,直向上撩去。 “锵!”的一声,奚平的右手刺,已被斜砸飞开去……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了一声长啸。 花蕊夫人听出来是云霄的啸声,心头一惊,迅疾剑演“指天划日”,迎空扫去。 此际那踏波无痕奚平人在将落未落之时,乍闻云霄的啸声,精神一震,身形不禁提高了一尺,正赶上花蕊大人的一剑扫到。 他方喊出来。声:“云霄快……” 声甫起,剑已至,寒光缆身一个盘旋,一下了就把老侠两条腿,齐胯以下削断,只剩下个半截肉桩儿,惨叫了半声,倒地不起。 花蕊夫人一剑砍了踏波无痕奚平,纵笑一声道:“你叫云霄替你收尸吧。” 话声中,身形一闪,挟起那受了跌伤的云汉,飞窜而去,直向山谷中淹没。 这时候,远处的山岗上,已出现了云霄的影子,可是尚距很远,一时却不能赶来。 但他神目如电,远远地已望见踏波无痕奚平倒下。 他可说是父惊又急,连忙用尽全力,把一身轻功施展到极限,飞奔前来。 看到奚平时,人早已痛死了。 云霄眼见如此惨状,忍不住热泪盈眶,赶忙把他抱了起来,悲声喊道:“奚伯伯…… 奚伯伯……”人已断气多时,哪还能叫得回应。 就在这时,远远又传来喝叱之声,听出来是小叫化舒元的声音。 云霄心中一惊,暗忖:“元弟可不要再遭毒手。” 念头一动,立即放下了已死去的奚平,紧了紧手中剑,飞奔而去。 驰过一道土岗,到了一个峡谷,虽然此际已是旭日东升,但谷中却是一片阴暗。 云霄循声寻到山顶,奇怪的,声音竟然没有了。 他贴耳崖边一听,微微传来兵刃破空声响,来自峰顶,准知是舒元遇上对手了。 心中一急,身形往上一拔,这一下子就上去四大有余,再连着又是三五个起落,到了峰顶。 耳听剑气奔腾之声,越来越近。 循声奔去,又翻过了一处山脊,放眼看去,就见远远的有三条人影乱转,剑光映日而动,细一打量,其中一人正是小叫化舒元。 他像是陷身在包围之中,边打边向山这边退来。 云霄见状,一阵激动,引吭一声长啸,声震山谷,人也飞纵而起,扑奔过去。 就在他方到中途,前面恶斗中的三人也渐渐临近了,忽见小叫化舒元一声惨叫,仰身倒下。 那一黑衣女子手中剑抖出一道虹光飞起,看样子是要向舒元下毒手了,蓦然被那白衣女子一剑架开。 这一来,云霄可冒了一头冷汗,脚下一垫劲,人就飞纵而下。 一个人在心急之时,有时使出来的力道,是难以想象的,他这一纵,如在平时,最多不过五七丈,但目前在心急之下,一纵竟越到十丈开外。 身甫落地,已看出来那白衣女子,乃是那长春公主薛玲,不禁目毗欲裂,大喝一声,扑奔过去。 薛玲一见云霄赶来,惊叫了一声,扯起那黑衣女子,转身就跑。 就在这么刹那之间,云霄忘了追人、救人,呆立在当地,发起怔来。 原来,他看出来那黑衣女子,十足地像似欧阳玉霞一般,心忖:“听那巧手方朔韩翊讲,我那霞妹已被毁了容,怎么会又在这里出现了?” “大哥!你怎么啦!” 云霄正然出神,被小叫化一声喊叫,惊醒过来,转身一看,见小舒元仍然倒卧在地上,忙上前扶住道:“元弟,你的伤势怎么样?” 舒元一皱眉头道:“没有什么,我挨了那薛玲一脚,似乎扭了筋,你把我的腿拉两下就好了。” 云霄闻言,立即伸拉起舒元一条腿来,一抖,舒无痛得一毗牙道:“好了!好了!” 这才翻身站起,长吁了一口气,道:“那薛妞儿好狠的心哪,不过她也还是救了我,要不然我小要饭的早就被黑妞儿劈了。” 云霄呆呆地道:“元弟!你看那黑妞儿像谁?” 舒元愕然道:“像谁?我看她谁都不像,像她自己。” 云霄顿足道:“唉!我是问你看她像不像一个人?” 舒元道:“有胳膊有腿,五官齐全,活像一个大姑娘,怎么会不像人呢?” 云霄着急道:“你怎么和我胡搅呢?我是说……”舒元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心里的话?” 云霄道:“我是说她像不像欧阳玉霞姑娘!” 舒元瞪眼道:“我又没见过谁是欧阳玉霞姑娘,又怎么会知道人家像不像呢?” 云霄闻言,当场愕住了,心忖:“我今天怎么神不守舍了,元弟又没见过霞妹,我怎么会问起像不像来了?” 舒元见云霄这副尴尬的神情,他实也测不透这位大哥心中在想什么,茫然地摇了摇头。 云霄忽然问道:“你是怎么碰上她们的?” 舒元道:“就在我们刚穿过金壶项时,奚伯伯发现了那该死的云汉,就追了下去,我因脚程赶不上,才落了下来。” 云霄道:“难道你没有跟着奚伯伯所去之路,怎会到了这里呢?” 舒元道:“我本来是追着奚伯伯去的,哪知在半路上碰着了薛丫头,我知道她是罪魁祸首,所以一见面就打了起来。” 云霄叹了一声道:“你可知奚伯伯已死了么?” 舒元吃惊地道:“奚伯伯死了?是谁下的毒手,走!咱们找他拚命去!” 云霄黯然道:“是花蕊大人出的手,现在追去也找不到人了。” 二人说着,又回到金壶顶下山口处,看那踏波无痕奚平时,早已僵卧地上,两人抱尸痛哭了一阵,就在当地草草掘了一个坑,把尸体埋了。 可叹奚平一代侠义,而今竟落得埋骨荒山,连坟墓也没得一个。 晨光熹微,荒山静寂。 云霄和舒元两人呆立当地,默然无声。 踏波无痕奚平的尸身,横枕黄土。 良久,良久,舒元抬起头来道:“大哥咱们这还打算到哪里去呢?” 云霄凄然道:“我想到洛阳去,顺便打听家父的下落。” 舒无道:“我还是跟着大哥一路走的好。” 云霄道:“你不必了,可在老爷庙前等着梅姑娘,然后一路到洛阳找我好了。” 两人就这么说定,金壶顶下分手,分途而去。云霄离开了中岳嵩山,信步而行,心中充满了事端,父亲的下落不明……,同胞兄弟的义绝情断,……还有那欧阳玉霞,似真又幻,她怎么会归了天蝎教?……思绪潮涌,把个大侠士闹得昏头昏脑,忘天色之早晚,忘路之远近,不知不觉间,已走出了七八十里路。 天色已是将近黄昏了,但见旧鸦阵阵,落霞满天,端的是夕阳无限好……岂奈他云霄思潮如惊海怒涛,哪有心意去欣赏眼前美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夜幕已渐渐地罩了下来。 云霄在夜色茫然中,踽踽独行,不辨方向,更不知身在何处。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昏暗中,突见远远传来一丝灯光。 云霄就顺着那灯光走去,行到近前,才看出是一间孤零零的茅舍,那灯光乃是黄泥炉于冒起的火苗,青烟儿自随风飘扬。 炉上放着一把瓦壶,壶中不知煮的是什么东西,壶嘴上突突直冒白烟。 云霄到了门口,打量了一下,高声喊道:“有人么?有人么?” 他连唤了数声,连个回声也没有,心中就感到奇怪,再又四下打量,极尽目力,四外也不见有任何光亮。 为好奇心冲动,他伸手推开了柴门,径自走进院中,又叫了一声道;“有人在么?” 茅屋中传出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人?” 云霄道:“夜行人想借地方休息一会,顺便讨些食物不知方便否?” 那微弱的声音道:“请恕我身患大病,行动不便,请进来吧!” 云霄听那人口音,像个老年妇人,心忖:“这老婆婆好大的胆量,敢孤独地住在这荒凉之地……”思忖之间,人已进了屋,见靠窗一张床上,坐着一个老婆子,虽然白发飘萧,却是面容红润,哪有一些病态? 云霄心中惊异,不禁就形于颜色,那老妇人似已看了出来,笑道:“尊驾看我不像有病么?其实我这是回光返照,最多也活不了两个时辰啦。” 云霄道:“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他这一句话似乎问到了那老婆婆的伤心处,神色突变,强自镇静了一下,缓缓地道: “是老身同小儿。” 云霄道:“令郎可是有事出去了么?” 老妇人微叹了一口气,道:“就在院中树下……”云霄闻言,禁不住越发地诧异了,自己进来明明不见院中有人,他那儿子几时又在树下了。 心中一动,由不得探首向外看去。 这一看不当紧,一瞥之下,吓得个云霄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原来那树下真的有一个人,却是被活活钉死在树身之上,双目突出,七窍中鲜血淋漓,死状凄惨已极。 云霄叫出一声之后,立时间义愤填胸。 哼了一声道:“这是什么人这样的残忍,简直毫无人性呀!” 老妇人道:“这还不算,他们四更天还要来的,到那时被钉死的该是老身了。” 云霄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老妇人道:“天蝎教花坛使者。” 云霄气得一顿脚道:“又是天蝎教……”念头忙一转,又道:“老婆婆,那怎么不躲开他们呢?” 老妇人叹了一声道:“能够躲得下总是好的,也强似去受那钉死的酷刑。” 云霄苦笑了一声道:“难道老婆婆你?……”老妇人道:“对的,我已服下极厉害的一种毒药……”云霄道:“我既然赶上了,绝不让那些恶魔得手,不知老婆婆所服下之毒,有无解救之法。” 老妇人道:“不行了,药力已达内腑,神仙也难解得了。” 云霄道:“不知老婆婆和天蝎教是怎样结下的仇?” 老妇人道:“我和他们毫无恩怨可说,只是为了我薛氏门中一点骨血。” 云霄道:“但不知是哪一位?” 老妇人道:“就是那长春公王薛玲和另外一位失踪的人。” “薛玲!”云霄吃惊失声,叫出来一声。 那老妇人见云霄吃惊的神态,她也是一愕,忙道:“莫非你认识那丫头吗?” 云霄道:“我不但知道她,还知她是绛珠仙子女飞卫林可卿的亲生女儿。” 老妇人道:“不错,但他父亲却是琴剑书生薛沛才。” 云霄道:“你是何人?” 老妇人道:“薛沛才的长姐,万丈飞虹薛沛云。你是谁?” 云霄道:“云门五代传人云霄……” 他话音未落,万丈飞虹薛沛云已合掌仰首道:“天道好还,总让我遇上了可托之人了,薛沛云任是如何惨死也可以瞑目了。” 云霄闻言,心中一动,忙道:“薛老前辈,咱们全是武林中人,如蒙你看得起有事要我去,不妨明言,我当全力以赴!” 薛沛云道:“只有一件事,乃是有关我薛氏门中后代烟火,不知你可愿相助?” 云霄道:“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我当全力以赴。” 薛沛云道;“舍弟当年曾在西湖纳一妾,生有一子,今年差不多有十五六岁了,找着他,叫他认祖归宗。” 云霄闻言,当时可就作了难,这等没影儿的事,到哪里找去呢? 薛沛云此际的面色,越发红润了,同时急喘连声。 云霄却不能浪费时间,忙问道:“但不知凭何信物去找薛氏后人?” 薛沛云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只铁盒,喘着气道:“这……盒中乃是舍……舍弟的遗书,你……你看了自知……我……恐怕不行了。 她话音甫落,神色大变,面容苍白得怕人,喘得更厉害,往后一仰身,闭目而逝。 就在这时,忽听院中传来一阵杂乱步履之声。 一个粗犷声音:“那老不死的会不会跑了?” 另一人道:“她双腿已断,除非她能肋生双翅!今夜能逼出来铁盒遗书,定可邀得重赏。” 那粗扩的声音笑道:“重赏我倒不想,但能让我在十二花姬之中挑选一位,尽欢一宵,我也就满足了。” 另一人道:“但不知你看上了哪一位?” 粗犷的声音道:“紫枫姑娘貌虽中姿,那股骚劲儿,我最喜欢。” 两人说着,已然进了屋,抬头一见薛沛云人已死去,不同惊噫了一声道:“咦!这老不死的怎么挺了尸啦!看来那铁盒遗书无望,到手的美人儿也成空了。” 旁边那青脸汉子道:“咱们搜搜看,我不信她会带到阴曹地府去。” 两人说着,方待动手去搜,云霄再也不能忍了,从暗处闪身而至,双手、双足,一齐动作,分向两人袭去。 两个大汉作梦也没想到屋中藏有高手,事变猝然,应变不及,顿时间,双双被点中了穴道。 云霄点倒了两个汉子,怜悯地看了那死去的薛沛云一眼,掖好了铁盒,探手提起了两人走出屋来。 到了院中大树之下,松手把两人朝地上一摔,许是手下重了些,摔得两人闷哼了一声。 他先伸手拍开了一人的穴道,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在地上翻了翻眼,吐出了一口浓痰,怒声道:“要杀就杀,何必多问!” 云霄微微一笑道:“嘿!看不出来还有两根硬骨头,打算速死,只怕由不得你吧!” 说着,一竖右手食指,猛地向那人脊背上一按。 他这一手,乃是癫仙凌浑独创的“闭血塞汗”手法,人被点中,全身如处蒸笼之中,连一滴汗也流不出来,每个汗毛孔都胀得高高的,汗水就在皮下翻滚,时间越久,痛楚越大。 那人一被点中,面孔立即胀红,宛如热天生痱子一样,脸上。 手上,都鼓起了一点点红色的小疙瘩。 另一人眼看着自己那同伴,咬牙咂嘴,皱眉挤眼,准知道那滋味不大好受,战栗地问道:“你……你用的是什么阴损手法?” 云霄笑道:“你也要试一试吗?” 他眼看自己同伴那份神态,知道此一手法,定比江湖上所说的“分筋错骨手法”还要厉害,哪有一试的勇气,忙道:“请尊驾高抬贵手吧,我弟兄既然被擒,还有何说? 请先放了我那同伴,你问什么我们答什么就是啦!” 云霄道:“我不怕你们不说……” 探手骄食中二指,立即替先前那人卸了穴道上的劲力,那人立刻通身流汗,如泼水一般,汗流过一阵之后,每一个汗毛孔上都凝集着一滴血珠。 这么一来,另外那人早已吓得胆裂魂飞,任由云霄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竟不敢掺杂半句假话。 原来这两人,乃是江湖上小有名头的人物,横行两淮之间,一人叫摸天吴复,一人叫断魂枪卜胜,新近才被天蝎教网罗了云霄问完了话,然后又对两人道:“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两人摇了摇头,云霄潇洒地笑了笑,望着摸天吴复道:“你可懂得我的手法吗?” 摸天吴复才从死亡线上逃回一条命,全身都瘫软了,哪还有力,虽然一样的摇头、但他那颗头似有千斤重量,有些摇不动似的。 云霄笑道:“我实告诉你们,我就是云霄,用的是‘闭血塞汗’手法……”他话没说完,两人已吓得面色大变,汗如雨下了。 云霄道:“按我的脾气,今天你们谁都别想活,但看在你们说老实话的份上,饶你们这一遭,快滚吧!” 两人听到一个“滚”字,无异是奉到了皇恩大赦,卜胜架起了全身瘫痪的吴复,匆匆忙忙逃去。 云霄眼望着两人逃得看不见了,方长叹一口气,立即从树上卸下了那薛沛云的独生子,就在院中挖了两个土坑,掩埋了母子二人,方始悻悻离去。 他这一阵,一口气跑到天亮,曙光微曦中,远远看见了河南府那高大巍峨的城楼。 河南府洛阳,为中原第一大城,当真算得上繁华,虽然只是辰初的光景,有些人正在好梦未醒,但另一些以劳力讨生活的人,却已熙熙攘攘,将自己辛苦的收获,送到了市场,促成了早市的热闹。 云霄默默地走着,他心中翻腾着涌波样的思潮……市声喧嚷,使得他感到碌碌人世都是争利之人。 江湖生涯,今得他只觉得往返奔走皆为逐名之辈。 所以,他对身边的一切,全不开心,唯有一个疑团,使他念念不忘,乃是那欧阳玉霞的情影。 自从在嵩山金壶顶下,他见着了那黑衣姑娘,心中就一直在思索……她是霞妹吗? 怎么会投了天蝎教?不是她吗?……何以生得那么像……茫然地走着,想着,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穿城而过,进了东门,出了西门。 中午时分,他到了营市街,觉着腹中饥饿,就信步走进了一家酒楼。 楼上拥满着人,进进出出,紧张异常。 这些事情,丝毫引不起他云霄的注意,他找到楼角一个空位,坐了下来,叫了酒菜,一杯在手,既不吃菜,也不喝酒,竟自投目楼梯口处,发起呆来。 原来在楼梯口一张座位上,坐着一个黑衣女郎,生得也有几分姿色,但并非云霄想象中的欧阳玉霞……虽然此女郎并非那女郎,而云霄却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沉思天下相貌雷同的正多,可能她不会是欧阳玉霞!如果真要是的话,自己该怎么办?还有自己爹爹和欧阳叔叔的下落,听那卜胜说可能会在天一庄,这天一庄又在什么地方? 菜凉了,酒也冷了,云霄已然想得出了神……忽然,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扫目看去,就见楼口处相继上来了两人。 他们都在三旬上下的年纪,前面一人,身穿淡灰色长衣,衣角斜掖在腰间,五官端正,留着一抹短须。 后面那人,乃是一袭青绸长衣,神态潇洒,只见眼圈有点发黑,微笑之间,显出有些悍气凌人。 两人一上楼来,同时向那黑衣女郎瞪了一眼,冷哼一声,分找了一副座头坐下,各自叫了酒菜,自斟自饮起来。 那黑衣女郎忽然大声道:“这金谷楼酒菜冠洛阳,痛痛快快地吃一顿吧,过了今夜三更,想吃可得等来生了。” 那灰衣人突地朗声笑道:“金谷楼酒菜端的不错,可惜有点美中不足……”青衣汉子接口道:“此楼此酒,如能有美女在怀,醇酒美人,那才够意思。” 灰衣汉子道:“当年吕洞宾曾在洛阳三戏过白牡丹。” 青衣汉子笑道:“可惜我们所遇到的是一支黑芍药……”那黑衣女郎冷冷地道: “就这一支黑芍药,也怕人们消受不起!” 青衣人笑道:“老子浪迹花丛数十年,品评过名花无数,何在乎什么芍药、海棠。” 黑衣女郎冷哼了一声,道:“如果是有胆的,可在今夜三更,到那金谷园口,天一庄前管叫你们不跪降黑芍药,就得血溅红海棠。” 原来他们是在订生死约会,那黑衣女郎不用说,一定是那黑芍药了,即以花为名,必然是天蝎教中十二花姬之一,但不知这两位汉子,是哪一路的人物?……”云霄对这些事情,并不放在心上,但却对那“天一庄前”四个字,心中震了一下忖道:“天一庄,那断魂枪卜胜不是说自己爹爹的下落,可能就在天一庄吗?……”念头转处,慌忙地会了帐,径自下楼而去。 他先在镇东头找了一家客店,住了下来,趁便向店伙计打听那金谷园的所在。 店伙计笑道:“客官,你这是初到洛阳呐?这金谷园可是咱这里十大景之一呀!” 云霄笑道:“是呀!我这是初来贵宝地,你能告诉我谷园在哪里吗?还有天一庄……”店伙计笑嘻嘻的面孔,一听说天一庄,刹时变了颜色,惶恐地问道:“客官,你……你是要去天一庄吗?” 云霄何尝看不出来对方的神色不对,再经对方这一问,足知那“天一庄”不是个等闲所在了,忙笑道:“我是顺便问问,闻说那天一庄风景特佳,要在金谷园之上,不知可对?” 店伙计听云霄这么一说,方始舒了一口气,笑道:“那和你说此话的人,一定是个大骗子……”云霄道:“难道那天一庄风景并不好?” 店伙计道:“岂但是景物不好,可以说是凶险之地,我劝你还是不去的好!” 云霄笑道:“既是这样,我就不去了,不过那金谷国怎么样呢?” 店伙计听说他晚上赶路,疑惑地去了他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而去。 云霄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地一笑,把门一关,和衣倒在床,呼呼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二更方过,他慌忙跳下床来,叫来店伙,算清了店钱,出门直奔正北金谷园。 金谷园,乃晋石崇所建别墅于此,其中清泉茂树,端的是个好地方,只是因久失修,显得有些荒凉。 离着金谷园一箭多地,绿荫深处,有一片房舍,看气派不小,大约就是天一庄了。 云霄略一打量,提气蹑足,闪身到了一棵大树下,倏地一顿足,轻烟似地飞向树梢,借着浓叶向下看去。 此时,月正当空,大地一片皎洁。 远远地飞驰而来两条黑影,渐行渐近,他看出来正是酒楼上所见的两人。 两人到了谷口的一片空地上,停下了脚步,四下打量了一阵,那灰衣人诧异地道: “咦!怎么不见花草儿呢?” 青衣人笑道:“许是人家看不上咱们这副尊容吧!” 灰衣人笑道:“要是你粉面五通佟昌这份亮盘都不行,那我阎罗刀胡标就更难得美人青睐了。”粉面五通佟昌道:“胡大哥,我真有些不懂!” 阎罗刀胡标道:“小佟,你有什么不懂的?” 佟昌道:“咱俩自进关以来,一路上住过的地方也不算少,俊俏的妞儿也见过很多,怎么你全不中意,偏偏会看上这么一个很了头,还费上这大的功夫,老远地跑到洛阳来。” 胡标突然哈哈笑道:“是呀!你可看出来那扭儿的特异之处没有?” “貌仅中资,算不上漂亮,身标也马马虎虎,细腰臀丰,也还能够撩人。” 胡标又复笑了起来道:“哈哈!佟兄弟,要依你这样看女人,可就大错了。” 佟昌诧异地道:“大错了?……这个我得领教领教!” 胡标笑道:“美人难得有骚骨,英雄奈何不臣服,女人之美不在脸上,在骨上,脸梭而骨不骚,只不过是个本雕美人,没有意思。”佟昌道:“你看那女人有骚骨么?” 胡标道:“不但有骚骨,且还有一股骚劲,任何作的男人,只要一和她接近,管保甘愿情死。” 佟昌道:“胡大哥你老远地赶来,莫非有亲近之意?” 胡标道:“我哪敢有此心,须知那妞儿正合咱们教主的条件,如能掳得回去,却是大功一件哩。” 佟昌摇头道:“只怕不容易吧!听说人家天蝎教的势力,在中原可是不小呢。” 胡标笑道:“那怕什么?强煞了也不过是一群女人……”“女人!哈哈!哈哈!” 突然从浓阴深处,传出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跟着微风吹处,飘然降落下一个黑衣女郎,正是酒楼上所见之人。 她笑声方休,接着又道:“你们就那样看不起女人吗?” 胡标笑道:“我却没有这个意思,尤其对于姑娘你……”黑衣女郎闻言,突然双眉微微一纵,又是一声咯咯娇笑道:“瞧你的意思,是否打算成为本教一员护花使者?” 她这一动作,使得暗中偷窥的云霄,心中微微一荡,不由暗骂了一声道:“真个骚骨惑人,十足的浪蹄子。” 阎罗刀胡标笑道:“能得与名花为伴,胡标自是高兴,但是须先请姑娘随我兄弟走一趟关外。” 黑衣女郎道:“哟!跑那么远呀!不是太费事了么?但不知那是为了什么?” 粉面五通佟昌接口道:“请姑娘去见我家教主!” 黑衣女郎秀目一翻,唇角微撇,似笑非笑地瞟了佟昌一眼,突的又咯咯笑道:“哟! 你们还有教主,但不知是什么称呼呀?” 她这一声一颦一笑,立时把个粉面五通佟昌闹得浑身有些儿个不自在,暗道:“嘿! 真是骚!” 阎罗刀胡标接口道:“本教乃小北极赤身正教,教主人称通天高斯哈赤……” 他话未说完,那黑衣女郎已笑得花枝乱颤,喘着气道:“这个名字真不好听,为什么叫狗屎好吃?难道你们都是吃狗屎长大的呀!” 她这么一说,阎罗刀胡标可就挂不住了,冷喝一声道:“臭婆娘,你竟敢辱骂我家教主!” 黑衣女郎笑意突敛,倏地一瞪眼,道:“咦你发的什么模时,不是你说的狗屎好吃吗?” 粉面五通佟昌插口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是否打算跟我弟兄走,说清楚点。” 黑衣女郎笑道:“我却是有意去关外一趟……”阎罗刀胡标道:“那就一同上路。” 黑衣女郎道:“但我怕那狗屎难吃!” 佟昌道:“那是你不愿意去了?” 黑衣女郎道:“除非你们能显出点颜色,使我心服口服,否则谁愿意跑那么远去吃狗屎。” 胡标口哼了一声,嗖地抽出了朴刀,喝了声道:“你能接下我这阎罗三刀,大爷就放了你。”喝声中,抢刀纵起,一式“刀劈山裂”方将砍下。 半空中忽听一声娇喝道:“凭你也敢在这儿耍刀,躺下去!” 噗通一声,那阎罗刀胡标真个的凌空摔落,口张处,喷血如箭,双腿抖了几抖,立时气绝。 随着那胡标倒地的瞬间,一红影同时飘然下降。 隐身材上的云霄闪眼看去,见是个红衣女郎,心中不同一震,暗道:“好身法!” 红衣女郎悄生生地朝地上一站,面向那粉面五通佟昌道:“喂!你可识过我红海棠吗?” 其实用不着她自我介绍,就看她那一袭红衣,也就能猜个差不多。 粉面五通佟昌见对方如此身手,早已惊得呆住了,闻言呆呆地道:“久……久仰! 久仰!” 黑衣女郎噗哧一声笑道:“告诉你,我就是黑芍药。” 佟昌忙不迭躬身道:“是的,久仰!久仰!” 黑芍药道:“瞧你这人还不十分坏,放你一条生路,快点滚吧!” 粉面五通一听人家叫他滚,无殊皇恩大赦,身躯打着躬,口中连道:“是的!是的!” 后退已有五七步远,才摹地翻身亡命逃去。 红海棠眼望着佟昌逃走的背影,缓缓地道:“他们是哪一路的人物?” 黑芍药笑道:“哟!闹了半天,你把人家两个宰了一个,结果还不知人家是谁呀! 阎罗刀死得够冤。” 红海棠一瞪眼,娇叱道:“如不是你这浪蹄子请我帮忙,我怎会出手,事情是你惹起的,我又怎会知道?” 黑芍药笑道:“你倒推得干净,可知已惹出祸来了么?” 红海棠娇嚷道:“祸事?我才不怕呢!不信有人敢找上大蝎教来。” 黑芍药道:“那怕什么?须知天蝎教如今已势压武林,声震江湖,可是就怕一个人……”红海棠秀目连眨了一下道:“你指的可是那云霄?” 黑芍药微微点了点头道:“是的,那小子真是我们一大克星。” 红海棠笑道;“没有那样严重,我看他早晚都得成擒。” 黑芍药微微点了点头道:“恐怕不容易吧?” 红海棠道:“有什么不容易的,三大武林世家,大巴山早已归顺,云门谷不是也完了吗?只剩下一个梅岭绿萼庄,教主已派了鬼王谷马震天率领三十多位高手,已给它围上了。早晚也是树倒猢猴散,他云霄强煞也不过是一个人。” 黑芍药道:“还有天山那两个老鬼替他撑腰呢。” 红海棠道:“你说的可是那癫老头和穷叫化子吗?告诉你吧!他们如今已中计被困在枉死城了,今生只是难再现世啦。” 她这一说,把个隐身树上的云霄,惊得身躯一震,几乎栽了厂来,赶忙一提气,方始稳住了势。 任是这样,也震得树枝籁啦一声轻响。 二妖女何等机警,闻声倏地一转身,齐声喝道:“是谁?” “哇!”一只夜鸟,穿枝而出,斜飞向另一棵树上。 红海棠阵了一声道:“该死的乌鸦,吓了我一跳。” 两人也不再多说了,各自纵起身形,飞纵而去,大树上却怔住了个小侠云霄。 他感到有一种绝望的大力,坚压向心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云门谷真的是完了,敌人又将攻击的箭头,指向了梅岭绿萼庄,自己爹爹的生死不明,师父又中计陷在了枉死城……寻父?救师? 究竟应该何去何从呢? 他倚在大树叉丫上,瞑目沉思,实在难以抉择! “哇!”倏的又响起一声夜鸟高鸣。 他猛地睁开眼来,念头一转,忖道:“于情于理,当然是救父要紧,师父虽然陷身枉死城,一时间不会丢掉性命,绿萼庄也足挡得住马震天。” 这般一想,精神生振,反手间看了看身后太阿神剑,扬国打量了一下眼前情势,墓地一顿足,直向那天一庄扑过去。 穿过树林,眼前有一片庄院,地极大,房屋栉比,有一间楼宇高出众屋之上,甚是显眼。 他扫目又朝四下打量了一眼,猛地一顿足,跃上屋面,施展开轻身绝技,踏瓦疾向高楼扑去。 庄院中虽然设有伏桩暗卡、打更巡哨之人,但是云霄的身法何等神速,那些人即使能够瞧见也只能见到一道灰影划空而过。 此际正当三更将了,四更初临,人人都在正好梦甜,故此,他毫无阻拦地一直跃到楼边,还未被人发觉。 云霄也真算得是艺高人胆大,他一跃上了高楼,如入无人之境,竟朝一道门户中闯入。 原来这是一间厅堂,与门正对着的又是一道门户,穿过去乃是一道走廊,廊外乃是这庄院后花园。 春暖花开时节,站在这楼上,即可将园中景致一览无余。 此际园中灯火通明,有几个人在呼叱喝叫。 云霄机警的隐起身形,暗中向下窥视。 但见在一棵古柏树的树身上,捆着一个人,围树也站着好几个人。 等云霄看清楚那些人时,惊得他张了几张嘴,几乎脱口大叫起来。原来下面那些人,他全都认识,一个是瘟疫道人诸无缘,一个是贪墨师爷文非,一个是毒手病夫松九,另一个青衣怪人,乃是千山雪魃阴寒。 这些人倒并不会使云霄吃惊,他惊的是那树上所捆之人,竟然是他父亲老侠云靖。 云靖此时的情形十分狼狈,衣服破碎得已难蔽体了,露出皮肉部分,全都现出乌黑色的伤痕。 由此可见,他一定受了不少折磨,其他那不会露出皮肉面衣服破碎之处,定也受伤无疑了。 父于连心,云霄一见老父折磨成这个样儿,眼泪早已盈眶而出,钢牙咬得格格乱响,恨不得立即跳下楼去,把那几个人一剑劈死,方消心头之恨。蓦地传来了贪墨师爷文非声音,尖嗓于还有点沙哑,实在不顺耳已极。 他道:“咱们已试过各种手段了,无奈这位云门老侠,真有股丈夫气,硬是不肯屈服,这样的硬汉令人好人敬佩!” 云靖哼了一声,表示出心中忿怒。 云霄但觉热血涌上胸臆,怒发冲冠,心忖:“不管此地还有多少高手,非得出手一拚不可。” 瘟疫道人诸无缘阴恻恻一声冷笑道:“任他云靖意志坚决,贫道也有些不信,只要咱们打算让他死,我看他决撑不下去。” 第二十三回 文非奸笑了一声,转向毒手病夫松九道:“松兄有什么意见?” 松九呻吟了一声道:“唉……诸道长的话也对,以他云靖在江湖上的身份,我们真不该对他用刑,直截了当一刀杀却,方不失武林本色,不过我担心云汉那小子,会不会和我们为仇?” 云霄在心急怒发中,本来作势欲纵,一听对方提出了云汉二字,心中一动,暗付: “不妨听他们说说这畜生的行径。” 心念动处,登时收势,中止了下纵的动作。 文非奸笑了一声,道:“云汉那小子已被夫人迷住了,有奶就是娘,他哪还要爹,何况我们杀死云靖,却是奉有夫人法谕,我不信他敢反抗夫人。”瘟疫道人诸无缘猛地一拍手,道:“对,文老弟这话说得极是。” 千山雪魃阴寒冷声道:“既然这样,就请松九兄主持如何?” 毒手病夫松九呻吟了一声道:“好吧!我最喜欢活人心,龙其有一身内外功夫的人,一颗就能治好我这玻”他说着话,探手助下,嗖的抽出来一柄牛耳尖刀,直向云靖胸口刺去。 这一来,云霄实在不能再忍下去了,悲愤填胸,蓦地一声长啸,神剑已然出手,身形闪电一般,飞坠而下,正好挡在了云靖身前。 众贼闻声方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云霄天神一般立在当地,不禁全都退后了两步。 文非惊得尖叫了一声,道:“你……云……云霄!” 云霄凛然:“不错,亏你还认得我!” 瘟疫道人冷哼了一声,道;“好小子,普仙寺我放了你,你又自己送上门来。” 云霄道:“别不要脸啦!普仙寺不知是谁放了谁呢!” 文非惊魂乍定,又在一边叫道:“各位,这云霄可是本教欲得之人,能拿住他,天下就归咱们天蝎教了。” 病夫松九道:“对云靖之事可以撇开,当务之急,是擒下这云霄……”云霄冷冷一笑,道:“只怕四位接不下我这一柄神剑。” 文非奸笑道:“任你云小子有霸王之勇,可也架不住我们人多,你可知在这天一庄内,有多少高手吗?” 云霄哼了一声道:“就算你们有着千军万马,只怕阻不住云某人,总得有几个人在我剑下溅血。” 文非道:“我们打算用一百条命,来换你小子一条命,只怕你出不了这天一庄。” 云霄道:“你们人多势众,打不过还有个跑呢,天一庄恐怕留不住我。” 瘟疫道人诸无缘哈哈一阵狂笑道:“那你就不顾云老头的生死了么?我实在为云门世家抱恨!” 文非笑道:“老道长你慢的什么呀?” 瘟疫道人道:“云门世家名震武林,可惜生子全是无义之人,别看说得好听,事急时连父母也可不要……”两人这一问一答,可就扣住了云霄,以他的能耐,这些人是拦不住他的,就是再多上两倍,打不过还有个跑,他脱身并不难,_可是!那被捆在树上的老父呢……真的就撒手不管了不成? 刹时间,云霄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捆在树上的云靖,虽然受伤很重,人却清醒,提足一口气,大声道:“云儿,别听他们那些,你给我杀,杀掉这些言生,为父早就准备一死了,只要你能为武林除害,我死也瞑目,你如不听我言,才是不孝。” 云霄闻言,微微一怔,接着又是仰天一声悲啸。 啸声慷慨激昂,悲壮之中,充满着豪侠之气,使得文非惊悸得又退后数步。 啸声突敛,他怒目瞪视着对方四人,好久!好久! 突地冷嘿了一声道:“我宁愿担起这不孝之名,却不愿负不义之誉,说到家父……” 他拖长了声音,然后斩钉截铁,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家父若有不测,你们几个人别想有一个活得过三月,我敢发誓,定把你们的心挖出来。” 这几句话,他说得坚定无比,使人不能不信。 贪墨师爷文非他可是吃过云霄苦头的人,闻言心中一禀,先自气馁了,低声道: “各位,咱们千万可不能大意呀!这小子是说得出做得到的……”瘟疫道人傲然大笑道: “我却不信,像咱们入身江湖,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还能怕死?” 云霄冷哼了一声道:“你不怕死,何妨就先送上命来!” 瘟疫道人道:“小子,你可还记得普仙寺咱们那一场梁子吗?” 云霄道:“可惜那时我没有杀了你,今天却不能放你走了。” 瘟疫道人蓦地高喝了一声:“好,接招!” 喝声中,剑如电闪流星,蓦地刺向了云霄的胸前。 云霄冷嘿了一声,手中长剑疾挥,一招“龙现云端”,剑芒闪动中,幻起满天剑影。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更锣声,还有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好似外面来了不少强敌。 文非等三人闻声,方一愕然…… “呀……”身前又起了一声惨叫。 原来是那瘟疫道人,被云霄削去了一条右臂,惨叫声中,人已昏厥在地,滚了几滚之后,简直成了个血人啦! 贪墨师父文非,毒手病夫松九和那千山派的高手阴寒,登时慌了手脚,方待打算拔腿逃命。 “锵”蓦地一响金锣声响。 但见人影闪动,唰唰唰,一连飞纵而来七八条人影。 个个身法轻灵俐落,功力十足,尤其在现身之后的行动表现上,充分显示出这些人无一不是久经大敌,经验丰富之士。 那七个人一奔到现场,迅即散开,把个云霄团团围住在当中,一个个凝神望着他。 云霄神目一扫,认出来乃是天蝎教中的十二花姬,朗然一声长笑道:“天一庄真个是藏龙卧虎,十二花姬已有八位在此,公主为何还不现身,莫非还等我云某人请驾不成?” 暗影中传来一声长笑,朗脆已极,比之出谷之鹫,犹嫌未足。 云霄闻笑微微一怔,原来他听出来口音有些不对,方待喝问暗影中那人接口道: “闻听你云霄睿智过人,今天看来却不尽然……”云霄人本心思灵敏,闻声已知是什么人了,朗然一笑道;“原来是花蕊夫人,我云霄倒是失敬了。” 他话音方落,花木疏影中,现出了一位白衣美妇,俏生生地站在那儿,一双眸子中,射出冷澈的寒辉,凝视着云霄动也不动。 在这种情形下,谁也猜不透这位天蝎教主花蕊夫人,心中是起着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云霄却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地一笑道:“难得,云霄进入天一庄,竟然会惊动教主。” 花蕊夫人神色突地一变,阴恻恻冷笑了一声,道:“云霄,就只有你一个来么?” 云霄道:“不错,云某正是孤身一人。” 花蕊夫人闻言扫目看了那八位花姬一眼,冷冷道:“藏能何在!” 矮树丛中,应声窜出来一人道:“小的侍候教主。” 花蕊夫人道:“你可看清那来取闹的,是个什么样人?” 乾坤浪子藏能适:“小的也没有看清是个什么样人,他闯进庄来,一连杀了七八个人,一下子又走得无影无踪……”花蕊夫人冷哼了一声,叱道:“无用的东西,你不会去查一查吗?” 藏能慌不迭躬身道:“是的!是的!小的这就去!” 贪墨师爷文非这才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忙向花蕊夫人躬身道:“教主!来者是什么人,向姓云的一追问,不就知道了吗?” 云霄忙道:“问我有什么用,我又怎知是什么人呢?” 文非道:“反正他总是你的朋友。” 云霄突地朗声一笑道:“就算那人是我的朋友,你又打算怎么办?” 花蕊夫人微微一笑道:“暂时不提这个,你云霄胆敢孤身进入天一庄,这份勇气我是佩服的。” 云霄道:“多谢你教主夸奖,为了救父,龙潭虎穴也算不上险!” 花蕊夫人道:“你这片孝心,只怕难以达到了,你可知在这天一庄内,我有多少人在此么?” 云霄突然豪气飞扬起来道:“云某人从来不怕人多,我父子今日即毙命于此,你天蝎教只怕也难以安宁。” 花蕊夫人嫣然一笑,道:“你是说会有人替你报仇,可对?” 云霄道:“天下只有正义在,邪魔歪道是不会成功的。” 文非突然插口道:“姓云的小子,你少吹牛吧!所有能够帮你的高手,早都成了我天蝎教阶下之四,谁会为你报仇?” 云霄道:“这件事我早已知道,算不上新闻。” 文非又奸笑了一声道:“除非梅岭绿萼庄的人,不过,他们这时已自救不暇,还会来助你吗?……“多嘴!”他话音未落,花蕊夫人倏地娇叱了一声。 就见她五手翻处突向文非喉头上切会。 贪墨师爷文非只见喉头“嗯”了那么一下,脖子一歪,摇晃了两下,栽倒地下。 云霄突地扬声一笑道:“教主何必这么紧张,你们围攻绿萼庄之举,我早就知道了,不是由鬼王谷马震天那老东西主持其事吗?” 花蕊夫人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冷冷地道:“你的消息倒还满灵通的呀?” 云霄道:“那也算不了什么,是狐狸只要一露出尾巴来,人家就能看得出不是只大马猴。” 花蕊夫人怒瞪了他一眼,喝道:“云霄,你嘴下可要放干净些。” 云霄此际故态复萌,倏地一翻身,剑斩绳断,跟着又一转身,哈哈笑道:“我有什么不干净的,告诉你,我到现在还练的是童子功……”捆在树上的云靖,还想不到爱子手下有这么快,等到那八位花姬发觉,他已绳断人脱困了。 而那八位花姬和毒手病夫松九千山雪魃阴寒等人,虽眼见云靖脱困,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 因为,他们谁都知道,花蕊夫人乃是喜怒无常,如不顺心,举手就杀人,眼前那贪墨师爷文非,就是个现成的的例子,他们谁还敢轻易出声。这么一来,可就便宜了老侠云靖,他在获得自由之后,立即就靠树坐下,调元养神起来。另一边,云霄已激怒了花蕊夫人,她怒哼了一声,倏然欺身抢上,左手一招“穿云摘星”,指掌风力如剪,罩住了云霄右边身躬的经脉。同时,她那右手用了一招“白云出岫”迅若奔雷般猛击过去,身法手法,都称得上奇诡绝世。 云霄见对方忽然出手,招数毒辣异常,哪敢怠慢,疾如星火般旋转半身,右手剑又斜划了出去,剑风劲锐,使得那花蕊夫人不敢硬接。 花蕊夫人冷哼一声,左手疾撤而回,单用右手那一招“白云出岫”,接连化出四式,从四方八面攻了上去。可是云霄的武功已非昔比,他练成了化育神功以来,在功力上,无形中增加了数倍之多,剑影如山,处处对住,竞然无隙可乘,逼得那花蕊夫人不得不跃退数步,娇妇一攻失机,不由发起了凶性,抬手一招那八位花姬,喝道:“你们一齐上,将这小子碎尸万段。” 八姬齐应一声,各自亮出来兵刃,方待齐扑!突然间,园门外一声爆响,接着一连串破门塌墙的巨响传入。这么一来,全都大惊,人人都愕然望着那声响来处,心想谁有这等本事,能横冲直间地破屋面入。正惊愕间,又是一声爆响,而且尘土飞扬,原来那园门连着半堵石墙,竟然被人推倒。 就见一个魁伟长身的大汉,带着满身尘土,大踏步冲了进来。 他瞪着铜铃般大眼,四下里扫视,张着大嘴“唔唔呀呀”地叫个不停。 他一眼看见毒手病夫松九,就直逼了过去。松九惊叫一声,唰地窜上身后一座小亭。 那大汉虎吼一声,宛如平地起了个响雷,只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大汉也不管这些,他像是遇上了积世仇人似的,纵身扑去,别瞧他的身躯雄伟长大,动作可实在不含糊,身法之快,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千山雪魃阴寒睹状,冷哼了一声,侧跃发掌劈去,一股寒冽劲风,疾撞而出。 那大汉瞧也不瞧阴寒一眼,随掌一拍,两人双掌对上,“蓬”然一声,震得那阴寒问哼了一下,瘦长的身躯摇晃了几下,仍还是没有稳住势,倒坐在了地上。 大汉嘴中仍是“唔唔呀呀”不止,跟着那毒手病夫松九,追入花树丛中。 八位花姬眼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过去,方始醒了过来,黑芍药领先一声娇叱,八个人一齐扑向云霄。 可是她们并不真个的动手,只是绕着云霄团团游走……云霄一时闹不清对方主力何在,他只好随着她们团团旋转了。 调息中的云靖,此时忽然张开眼来,精神好似恢复了不少,睹状神情一愣,忙喊道: “霄儿小心,她这是魔教中最歹毒的‘天魔迷心阵’。” 云霄闻声,心中突地一凛,暗忖:“这天魔迷心阵曾听师父说过,但却未曾见识,不知是怎么样个妙用……”他心念动处,就起了一试究竟之心,但他却不敢再跟着人家胡乱旋转了,顿时抱元守一,以静制动,而观其变。其实这“天魔迷心阵”是算得上够厉害的,原来就是一种迷心惑性的战法,使敌人难以捉摸到主力,迫得无法,就不得不对每一个人发出的招数,都以全力对付,时间长了,任是本领再高,也禁不住,定然耗尽元气,削减了功力,到那时,她们才发动猛攻,那被困之人,非得立毙当场不可!但它也有缺点,就是最怕对方以静制之,那样一来,变主动为被动,可就难以奏功了。” 哪知,云霄被其父一语点醒,竟然采取了守势。花蕊夫人见状,气得美眸圆睁,娇声喝道:“云霄,你怎么装出这副可怜相来了,我看你干脆投降吧!” 云霄笑道;“我还不会那样没出息,就是要作降臣,也总得选个像样的人,怎么会向淫女荡妇投降!” 花蕊夫人道:“你未免把云门世家这四个字看得太大了吧!” 云霄道:“本来就不小嘛!武林中谁不知道,用我说吗?” 花蕊夫人道:“可是现在呢?冰消瓦解!” 云霄笑道:“那也算不了什么,人有倒霉走运的时候,等这一阵霉气过去,云门世家还是得受武林尊崇,说不定较往昔还更威风呢!” 花蕊夫人道:“我看你是作梦吧!” 云霄道:“有我云霄在,我看并不难。” 花蕊夫人本是打算用话激起云霄的怒火,逼他先出手进攻,就可施展阵法的威力了,哪知,云霄受艺于癫仙凌浑,养成了一种不在乎的性情,越到情形危机,他是越发的无所谓。 花蕊夫人一见激不起云霄的怒火来,她自己却先就忍不住了,勉强耐了一下,冷哼了一声道:“可惜云门出了个浪子云汉,未免成了云门世家的一点污点。” 云霄仍是满不在乎地道:“那更不算一回事了,龙生九子,难免没有不成材的,十个指头伸出来,也不会一样长呀!” 花蕊夫人对着这位少侠,可以说是连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因为她知道,如果不借这阵法威力,是不易制得住对方的。 另一方面,她更清楚,云霄不除,对天蝎教来说,实在是一大阻力。 她俯首沉思了一阵,忽然有了主意,沉声发令道:“八姬速将此人毙于当常”她话音方落,红海棠已全力发动,带动了阵式,宛如蝴蝶穿花一般,交错换位,长剑齐出,拼命进攻,就见她们八人连环,攻时如猛虎出押,退守时翔动灵活,威力刹时大增,云霄可不敢大意,剑上使出了九成真力,严密防守,剑剑相触,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老侠云靖心知自己爱子抵挡得了对方,如果自己在场的话,可能会累他分心,于是悄悄地退向暗处,隐起身来,暗中窥视。 此际天色已然大亮,一轮红日,爬上了树梢。 天一庄内的人,仍在苦战,已然打到了百合以上了,云霄依然采取守势,以静制动。 红海棠沉不住气了,竟然违反了规定,使出了十成真力,一剑劈出。 云霄哈哈一声朗笑道:“好一枝刺手的红海棠!” 红海棠乍一听对方叫出来自己的名号,心中微微一怔,云霄已抢占先机,左掌倏地劈出,一股掌力退退了那黑芍药,右手剑已和红海棠长剑相较。 “铮!”然一声大鸣,红海棠摹地一声尖叫,手中剑已飞上了半天,云霄是得理不让人,立把剑法施展开来,发动攻势,左驰右突,晃眼间,已搅得阵法大乱。 花蕊夫人见状心中大急,长袖一抢,就待入阵。 高楼顶上突然两人高声喝道:“云小子休得逞能,我弟兄来凑个热闹……”喝声中,两人齐纵而下,直落场中,人未至,先有一蓬丈许大的绿光,电疾射至,罩住了云霄。 云霄扫目看去,认出来是洱海双怪。 第二十四回 云霄一见来了洱海双怪,他可不敢不理,挥剑划了个圈子,剑上劲气布成了堵无形墙壁,把那一大蓬绿光挡住,纷纷跌坠地上,竞然是无数树叶。 他朗然笑道:“你们这两个老怪物,还真活得长命。” 风怪刁琅哼了一声道:“是要比你小子的命长些。” 云霄道:“只怕你们难活到今天日落。” 雨怪刁邪口道:“无论说谁,到时自知!” 另一边那黑芍药在凌厉进攻中,娇喝道:“各位姐妹,大家准备暗器……”云霄闻声,心中倒是吃了一惊,迅即扫目后顾,见老父身形已隐,方始放下了心,闻声道: “各位也得个心,你们暗器出手之际就是云霄大汗杀戒之时……”天蝎教中的人,哪听得入耳,还当他虚言恫吓,全不在意,于是,束核镖、柳叶刀、毒蒺藜、金弹、袖箭一齐出手,骤雨一般,将云霄罩得密不透风。 好云霄,蓦地一声长啸,手中太阿神剑,招化“日过中天”,划出一道长虹,封住了前方和左右两面,倏地一翻身,左手一掌拍出。 刹时间,狂飚激转,空中响起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那么多的暗器,一齐被逼得倒射回去了。 正当他掌风推出的正面,那洱海双怪,二人并肩而立,猛觉一股无形正气,挟着翻江倒海之势迎面涌到,不由得心胆俱寒,忙舞起手中青竹杖,化解锋锐。 可是.他哪知今日的云霄,已不是昔日狭路相遇的云霄了,“化育十二解”,为武林失传多年的神功秘招,一施展出来,本大地万物化育之相,相生相克,自生威力,他哪能化解得广。 就在两人青竹杖方一出一手,立现生完,被那股正气一冲,抛出去两三丈外。 同时之间,左右两旁发出了一声惨叫,人影相继倒地,攻势也跟着被挫。 花蕊夫人怒哼了一声,后发根根竖起,美眸也变得凶狠惊人。 放目看去,只见八位花姬已倒下了四位,各在酥胸前插着一枚暗器,仰卧地上,血如泉涌,一看就知被击中要害毙命。 最惨的还是那洱海双怪,他们已变成了个刺猬,身上插满了各种暗器。 这种情形,看在了那花蕊夫人眼中,任她是个怎样凶悍的人,也禁不住心胆俱裂。 云霄此际也惊得怔住了,他真没想到“化育神功”会有这样的神妙,自己才只练到六七成的功力,就有这样的厉害,若是练到十成火候时,那还了得? 一场暴风雨过后,天一庄的花园里,突然变得十分的寂静了,一个个全都愣在了当常忽然人影连闪,场中凭空又多出五六个人。 云霄猛一惊,扬目看时,那些人他有大半认识,乃是鸳鸯判高俊,毒爪鹰鲁昂,矮罗汉法广,另外是一个虬冉大汉和一个书生打扮的人。 他微微一笑,朝着鸳鸯判高俊道:“这位高朋友,咱们似曾在九关见过的,可对?” 高俊脸上一红,道:“似曾见过,但那一段梁子,你阁下下会忘了吧!” 云霄哈哈一笑道:“你是说那把你扔出店墙外面的一事吗? 你如不服,我随时候教……” 花蕊夫人接口喝道:“云霄,你也太狂,胆敢伤害本教弟子,今天就算你跪下哀求,我也不会让你偷生世上。” 云霄潇洒地一笑道:“笑话,你们自问能挡得住我一个中神剑吗?” 花蕊夫人道:“我知道你的剑术不错,武功很高,就只伤了我教下几个人,竟然自捧起来,可知这天一庄人手多得很,本教主自然有制你的把握……”云霄笑道:“云某人向来不伯人多,教在这么危言相吓,亦是无用……”花蕊夫人冷哼了一声道;“你认为是危言耸听么,那就让你死个明白。” 她说着话扬手一挥,楼顶上突然响起一阵锣声。 随着那锣声,就见人影连闪,从这座花园的四周,唰唰唰,一连又跳进来有十几个人之多。 对方那些人中,僧道俗儒全有,他认得的却也不少。而令他吃惊的,不但是那长春公主薛玲人在其中,还有那貌似欧阳王霞的女子。 云霄仔细的打量,越看越像那欧阳玉霞。 而那黑衣女子,乍见云霄,神情似乎一怔,立又低头他顾。 云霄禁不住脱口喊了一声:“霞妹妹……”黑衣女子闻声猛然抬起头来,她那美眸和云霄目光一触,似乎有些感觉,双目连眨了几下。 花蕊夫人忙道:“秀儿,你认识这小子吗?” 黑衣女子迷惘地摇了下头道:“女儿似在哪里见过。” 花蕊夫人瞟了云霄一眼,冷冷地道:“他乃世间最坏之人,怎会认得他?” 云霄怒火立生,大喝一声:“你胡说!” 抢步上前,挺剑就刺了过去。 黑衣女子侧身长袖一撩,挡开了云霄刺来的一剑,圆睁双目,怒喝道:“你敢伤害我娘!” 云霄骤觉一股阴沉的暗劲,触到剑尖之上,全身随着一震,后退了两步,一时间又惊又气。 当下他再细看那黑衣女子,容态举止,无一不肖欧阳玉霞,连声音也没有改变,只是功夫似已高了不少。 心忖:“世间不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她从前虽然不谙武功,但可以练得成的呀。…… 她一定着了迷,才会反眼不相识……”他念头转处,忙又道:“霞妹妹,难道连我也忘掉了,我是云霄呀…”他一面说,一面偷看那黑衣女子的神态,见她站在花蕊夫人身旁,脸现怒容,双目瞪视着他。 长春公主薛玲冷笑道:“云霄,你还要脸不要,谁是你的妹妹?” 黑衣女子也冷哼了一声道:“胡言乱语,不要惹起姑娘的性子咯。” 她这最后一句话加了个“咯”字,正是欧阳玉霞惯常的口头语。 云霄心中一动,更认定对方是真的欧阳玉霞了,扫了花蕊夫人一眼,冷冷地道: “你这荡妇,是用什么途药迷了我霞妹妹的本性?” 花蕊夫人道:“云霄!你还要胡说,实给你讲吧,她是我女儿花中秀,怎么会变成你霞妹妹了,真不要脸。” “花中秀?”云霄自语了一声,摇了摇头。 暗影中的云靖突然扬声道:“霄儿,别上当!那女子正是霞丫头。” 云霄闻言哼了一声,倏地欺身前扑,左手抓向了那花中秀,右手剑直戳花蕊夫人的前胸。 人影倏然一晃,花中秀柳腰一摆,早已挡在了花蕊夫人身前。 云霄怕伤了她,连忙撤剑,蓦地一股冷气袭来,乃是那花中秀一掌劈到。 云霄不敢以剑攻取,只好急跃而退,凄然道:“霞妹妹,我是云霄呀,你想想看,一定会认得我的。” 花中秀闻言,似乎记起了一点,只是无法想到那么多,脑子中有些空洞,不由就停了脚步,望着云霄发呆。 花蕊夫人见状,突然娇喝一声道:“快把这小子给我废掉,把他乱刀分尸!” 以鸳鸯判高俊为首等十几个人,哄然相应,各自亮出来兵刃,齐向云霄涌扑而至。 长春公主薛玲倏地一顿足,白衣飘扬,竟扑向隐身矮树丛中的老侠云靖。 在这时,云靖创伤未复,功力自然大打折扣,怎能抵得了薛玲这全力一击。 眼看着,老侠是方脱虎口又饱狼吻。 就在这危急瞬息之间,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叱道:“玲儿住手!” 薛玲乍闻有人呼她玲儿,心中还以为是自己的师父花仙仇贞来了,慌忙收势,抬头看去,只见云靖身前一排站着三人。 三人中她倒认识两人;乃是那梅影和薛琴,另外一位中年美妇,看着有些面生。 薛玲又以为是梅影使诈,不由发怒,美眸一瞪,娇叱道:“好丫头,你敢欺骗我?” 喝声中,蓦地一掌劈出,一股暗劲,激荡而出。 梅影的功夫,却不在她薛玲之下,身形一闪,让了开来,咯咯笑道:“哎呀!我的大妹子,怎么这样狠呀!须知我是客人呐。” 薛玲冷哼道:“你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我问你,为什么骗我?” 梅影笑道:“谁骗你了。” 薛玲道:“你凭什么叫我?” “哦?”梅影又咯咯一声娇笑道:“原来是叫你那一声玲儿呀!” 薛玲道:“哼!玲儿也是你叫的吗?” 那个中年美妇插口道:“是我叫你的,难道不该吗?” 薛玲闻言一怔,退后了两步道:“你是什么人?……”她一言未了,突然人影一晃,纵过来天蝎教主花蕊夫人,她向那中年美妇看了一眼,突然惊叫道:“峰珠仙子林可卿!” 那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湄娘还能记得我,谢谢你了!” 花蕊夫人神色大变,蓦地娇喝道:“薛玲,还不快点动手,这妖妇是本教唯一大敌……”薛玲闻言,似乎迟疑了一下,手中剑方缓缓地抬起,蓦地响起了一声晴天霹雳。 大家闻声方自一惊,却见后园的方向,大踏步来了一位雄伟的大汉。 看这大汉不但长得雄伟无比,而且虬发绕颊,双眉宛如发墨,又浓又黑,尤其那眉毛下面的一双眼睛,射出闪电一般的光芒,一望而知功力深厚无比。 那大汉像是发疯一般,一闯进来,竟直向梅影等人立处扑来。 小姑娘薛琴见状,以为那大汉是冲着她们来的,倏的转身,一剑扫出。 那大汉“唔唔呀呀”地一阵叫,一抢胳臂,竟然不闪不避,顺拨了过去。 薛琴可真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刀枪不入,被他一拨之下,竟觉手时一震,连忙抽剑后窜。 那大汉低吼一声,作势欲待再扑。 云靖突然叫道:“老三,不可无礼,快去援救霄儿。” 那大汉闻声,猛地一转身,看见云靖缩身在矮树丛中,他脸上抽搐了几下,大嘴一张,“哇哇!”叫了两声,环眼中热泪滚涌而下。 原来这大汉乃是哑口孟贲武刚,天生神力,武功造诣更是精纯,为当世第一条猛汉,平生不爱说话,越在心急就更是说不出活来,所以人称他哑口孟贲,但他并不是哑巴。 他为了打救云靖,连急带气已成了半疯状态,,一路追来,是以见人就杀,误打误撞,竟然摸进这天一庄。 天一庄固然有不少邪教党徒,但是谁能挡得住这位猛汉,他从庄门打起,一直闯进了后园。 他在心急之下,哪还用得着走门,再厚的墙,被他肩头一撞,立即倒塌。 进得园来,他一眼看到了毒手病夫松九,是伙人见面分外眼红,所以追扑了下去。 毒手病夫松九武功虽高,他可知道斗不过猛汉,就只有跑了。 可是,哑口孟贲武刚是紧追不舍,别瞧他人生得雄伟长大,身法却是轻捷得很,出了天一庄后园后,不到一里路的光景,就已追上了。 松九眼看是逃不了啦,只好回身拚命,但他哪会是猛汉的对手,十招没到,就已毙命在武刚掌下,可是武刚也大意受了点毒伤,只是因他心急云靖安危,精神疏忽一点的关系,尚未发觉而已。 既发现了敌踪,他哪里肯舍,于是在毙了松九之后,又赶了回来,一脚先踢开园门,跟着就是一声虎吼,未防到小姑娘会向他出手。 他在一掌逼开了薛琴之际,以他那凶性,再逼近一步,薛姑娘怕就得遭殃了。 恰在这时,云靖出声招呼,他一见这位心中最崇拜的大哥,弄成了这么狼狈样儿,忍不住悲从中来,干嚎了两声,热泪泉涌而下。 云靖也是一阵伤心,但他还能沉得着气,忙向武刚打了一个手势,指了指被群贼围着的云霄,又道:“老三,快去助霄儿。” 武刚回首一看,果见云霄正被群贼围攻。 他蓦然大吼一声,狂风骤雨,抡拳就扑了过去。 其实那十几个人在云霄剑下,已然都难支持,哪还能架住这大力天神。 矮罗汉法广首当其冲,二见猛汉冲来,赶忙一挫身形,一掌尚未推出,狂飚起处,劲猛无比的大力已然撞到,裹起了他,抛向了半天空。 这一来,阵式立乱,宛如虎入羊群般,惨叫声此落彼起,十几位天蝎教中的高手,刹时间倒下了五六人,剩下的几人见势不好,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花蕊夫人气得把牙咬得格格乱响,扬手一挥,当先飞纵而去。 剩下来的几人,一见教主走了,哪一个还敢久留,也跟踪而起,向园外奔逃。 长春公主薛玲方一转身,冷不防林可卿闪身拦住道:“玲儿! 你走不得!” 薛玲玉面含霜,冷冷地道:“你要打算干什么?” 林可卿道:“孩子,我是你亲娘呀……”“呸!”薛玲啐了一口,怒道:“你这妇人毫无道理,我才是你亲娘哩!” 林可卿悲声道:“玲儿!难道你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么?你是被仇真那贱妇抢走的呀!” 薛玲突地美眸一瞪喝:“你胡言乱语,还敢辱骂我师父,容你不得!” 喝声中,手中长剑一起,闪电般直刺过来。 梅影倏地一闪身,抡剑挡了上去,喝道:“玲丫头!你要杀亲呐,小心天不容你。” 薛玲一声不哼,倏地剑化“玉女抛梭”,寒光一闪,又刺向了梅影。 梅影迅忙用了一式梅岭绝技“儿罗绵”的手法来,身形微闪,斜着一探手,已紧紧地拿住了薛玲的寸关尺。 在此际,薛玲右手之剑也已迎头劈下,梅姑娘手上一贯劲,固然可以逼使薛玲倒下身去,但是却也难逃对方那劈下来的一剑。 当此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薛琴脱口惊叫了一声,梅影悚然一惊,赶紧把内劲一收,带着薛玲来了个急旋,顺势一送,两人立即分开。 薛玲被对方这一送,全身斜颠出去七八尺,长剑嗖的一声,在空中斜划过去。 她一稳身形,站好了马步,转身朝着梅影狠狠瞪了一眼,翻身飞纵而去。 林可卿此时伤心已极,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对面不认,不期然地叫出来一声:“沛才呀!咱们是造了什么孽呀!” 那正杀得兴起的哑口孟贲武刚,他一听林可卿的叫声,神情忽然一愣,转身望着林可卿凝视了一阵。 蓦然间,须发尽竖,嘴唇掀起,露出来一口黄板牙,宛如一头猛兽触发凶性般,样子怕人已极。 林可卿一眼看到他这副凶状,心中也是一惊,脑际微一转念,冷冷地道:“难道你武老三还记得我,徐州那笔帐,凭着力大欺人也算不了汉子,天下人也不全怕力大的,就有人不怕。” “呀呀,呀呀,哇哇!”武刚心急说不出话,哑巴样的唔唔呀呀叫一通,又不断用手指点着他自己的鼻子。 那意思似是在说:“有谁不怕我猛汉武刚?” 林可卿微微一笑,探手一指园中假山道:“那座假山不怕你……”武刚闻言,愣愣地看了那假山一眼,蓦地怒吼了一声,双足一顿,整个人就向那假山上撞去。 轰隆一声响,那座假山立被他撞塌了一半,碎石飞扬空中,又雨一般洒了下来。 云靖见状,忙喊道:“老三……” 一声未了,又是一声山崩地裂般大震,那座假山竟然被武刚齐根掀塌,声势万分惊人。 骇得梅影和薛玲两位姑娘,玉容变色,不由抽一口冷气,心中暗道:“好大的力量呀……”此际云霄已然纵身到老父身边,低声道:“爹!三叔怎么呢?” 云靖含泪道:“他为了老夫,已引发了当年那凶性了。” 云霄吃惊道:“那怎么办呢?他凶性发作时,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呀!只要有人畜在眼前,便要弄死……”“唉!”云靖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 林可卿突然接口道:“云兄弟放心吧!我会治得好他的。” “你……你……”云靖这才记起身前此一妇人,自己并不认识。 云霄忙道:“爹!她是薛伯母呀,绎珠仙子林可卿,你不认识吗?” 云靖闻言,更是瞪大了眼,突然战栗着站起身来道:“你!你是祥符家沛才兄的……”林可卿黯然地轻叹了一声,道:“对的,我正是薛沛才的妻室……风尘三侠中的红拂女飞卫,林……林……”云靖惊愕地追问。 林可卿微微一点头,接着道:“是的,我是林可卿,被仇真那贱人把我锁在青灵谷,十六年的林可卿,但如今被你儿云霄救出来了……”“伯母!” 林可卿轻扬玉腕止住了他,又向那假山处指了指。 就见那哑口孟责武刚似已用过了力,摇晃着身躯,一步步走了过来。 林可卿迎着他笑道:“武老三,现在咱们可以动手了,你进招吧!” 她说着双臂一圈,抱元守一,作成一个请人进招的架式。 武刚大眼连翻了几下,眼中又渐渐露出凶光,胸脯向前一挺,蓦地咕咚一声跌倒地上,人竟昏了过去。 林可卿收势轻叹了一声道:“这个人混沌一生,忠义无比,但却生就一种眶毗必报的凶性,太可怜了。” 云霄惊骇地问道:“伯母,武三叔他……”林可卿笑道:“你放心吧,他是昏厥,马上就会好的。” 她说着话,莲步珊栅,走到武刚身前替他把了脉,又小心地全身敲敲打打,最后敲打到脑后,突然不动7。 跟着又敲打了一阵,喟然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他脑后生着一根僵筋,我说他怎么总是和人合不来呢?” 云霄道:“伯母,他生具僵筋可有方法治吗?” 林可卿道:“我和女华陀何玉蓉十年相依为命,医道虽长了不少,但还不精,只能用药收他那凶性,割断他那僵筋,我还不成。” 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了个小药瓶,倒了一些在武刚嘴中。 过了有一盏热茶的工夫,那武刚身躯倏地一震,接着大嘴张了几张:“碍…碍…啊嚏……”打出了一个大喷嚏,声音之响亮,十分惊人,震得小姑娘薛琴赶忙掩耳。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啊!怎么大白天打雷呀!” “元弟!”云霄突然高叫了一声。 “哈哈……我一算就知大哥准在这里。”随着话声,树阴影里,纵出来小叫化舒元。 薛琴一见到舒元,先就冷哼了一声:“狗成精了才会算呢!” 她这一句话,说得梅影姑娘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林可卿转首瞪了薛琴一眼,似是怪她出言无礼。 小叫化舒元似没有听到,他径直走到可卿身前,躬身行礼道:“薛伯母,你可好哇!” 林可卿一看这舒元的长相,当即被怔住了,心想:“这孩子的相貌,怎么酷肖一个人呢?” 云霄连忙替他们介绍道:“伯母,这位是莫老前辈的徒弟,他叫舒元。” 林可卿道:“你是说他是莫玄极的高徒?” 云霄点头道:“现在是丐仙莫邪了……”林可卿默然地一点头,轻轻发出一声长叹,脑海中现出了当年风尘三侠的影儿。 梅影悄声向舒元道:“小要饭,你听到没?校俊?br />  舒元茫然道:“听到什么呀?” 梅影道:“琴丫头骂你是狗呢。” 舒元笑道:“我刚才不是给她娘磕头吗,那叫小狗拜老……”下面的字还没有说出来,薛琴身形一闪,唰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舒元一缩头,后纵了两步,笑道:“这一下没打着。” 薛琴气得小嘴一噘,哼了一声道:“你记得,我不会饶了你林可卿突然一抬头,瞪了薛琴一眼喝道:“丫头,怎可这样没规矩!” 薛琴道:“你没听见骂人家吗?” 梅影道:“伯母。你不知道,这小要饭的可恶着呢!” 舒元双眼连眨了几下,忙向梅姑娘一揖到地,笑道:“新嫂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可是和霄哥哥有很厚的交情,你就不给我大哥维持点交情吗?” 梅影羞得粉面通红,啐道:“舒元,你这张嘴会不会洗干净点呀?” 舒元小脸突地一绷,肃然道:“你就这样看不起我们丐帮这一行呀,须知我们是宁讨干家不饱,不拾路遗半分,却是干净着呢!” 梅影道:“嘿!好神气,我是说的你那张嘴。” 舒元道:“嘴呀,虽然吃尽残茶剩饭,但却不会划图骂人。” 薛琴插口道:“那你刚才不是骂人吗?” 舒元作出委屈的样儿,哭丧着脸道:“我的少奶奶,你……”他一语未了,武刚突地一长身,坐了起来,道:“不用治了,我已好啦!” 他这凭空插上了一句话,使得一场嬉戏收场,云靖早已跑了过去,道:“老三!碍… 碍…”两人立即拥抱在一起,云靖热泪滚滚直至失声。 武刚大嘴咧了一下道:“好啦!” 跟着,林可卿母女和梅影等人,也围了过来,大家互相见了礼。 只有小姑娘薛琴却暗自纳闷,心道:“这猛汉不是个哑巴吗? 怎么忽然间会说话了?” 云靖一见武刚好了,忙着先问家中的情形道:“老三,你大嫂呢?” 武刚道:“梅老婆救走了。” 云靖长舒一口气,总算放了心。 小叫化舒元插口道:“但是她已疯了……”云靖忽地站起身来,云霄也闪身过去,探手就去抓小舒元。 舒元一闪身跃了开去道:“大哥,你的手重,我吃不了那一抓。” 云霄道:“元弟,你怎么知道的?” 舒元道:“柳春告诉我的,说绿萼庄已陷贼手,梅家的人已退到望梅谷,现正四出请人帮场呢。” 梅影一听说自己的家出了事,先就慌了,忙问道:“元弟,是真的吗?” 舒元道:“梅姑娘,咱们是玩笑归玩笑,这件事也是能胡说的吗?” 梅影闻言,斜瞟了云霄一眼道:“我得快点赶回去,我奶奶伯要急坏了。” 林可卿接口道:“梅姑娘暂且勿慌,我们都要去的,但总得计议一下呀!” 云靖朗声道:“既然大家都要去,还有什么计议的,救急如救火,要走得快点动身。” 林可卿道:“我是担心着你的体力,能够支持得了吗?” 云靖闻言,试着一运气,当时可就怔住了,把头一垂,豪气尽消,默默无语。 林可卿道:“你也不必如此气馁,当年何玉蓉曾给我留下了三粒金丹,你不妨吃下一颗看看,据说是很灵验的。” 说着从袋里摸出一颗丹药,递给了云霄,云霄转递给了云靖。 老侠云靖抬起头来,满脸一片感谢的神情,望了林可卿一眼,张口吞下。 真个是灵丹妙药,云靖吞下去不到片刻工夫,刹时间精神奕奕,前后判若两人。 林可卿微微一笑道:“好啦!咱们就快些上路吧!” 哑口孟贲武刚,一见林可卿灵药救好了云靖,他是个实心眼儿,又不爱说话,立对林可卿有了情感,前嫌尽释,站起身来,朝着林可卿一揖到地,转身就走,还是一言不发。 众人互视了一眼,会心地微微一笑,随后跟着就出了天一庄。 小叫化舒元突然停下了脚步,道:“我小要饭的奉有丐帮旗令,要去约人,不能和你们一路走了。” 云霄关心地道:“元弟,你都约些什么人呀?” 舒元笑道:“这是机密,不能告诉你。” 他说着,朝众人一挥手,喊了声:“再见啦!”人已飞奔而去。 天蝎教攻打绿萼庄,本是处心积虑早有所谋,因为九大门派在他们威胁利诱之下,虽然俯首称臣,但并不是真服,因为是尚有武林三大世家的反对,全都抱着一种观望的态度。 所以,天蝎教须尽全力去破坏武林中的偶像,使得天下底定,以遂他们能囊括武林的心愿。 在深谋之下,先用计四起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就连癫仙凌浑、丐仙莫邪那样精细的人,也中计被囚,全都困在了枉死城。 再又向三大世家展开了攻势,大巴山已然早就没落,祥符薛家也只剩下了万丈飞虹薛沛云,网中之鱼。 进攻云门谷虽然费了点手脚,但在用计、用力、用毒夹攻之下,云门世家也完了。 于是,又以全力对付梅岭绿萼庄。 绿萼庄家虽然也是人丁势微,但梅隐君当年曾为这个地方,付出了半生精力,说得上是铜墙铁壁。 无奈,物腐虫生,绿萼庄出了内奸。 是一个名叫路彰的田粮庄头,因为擅假主人之名,向各庄户摊受孝敬银子,被老夫人查了出来,并没有过分责他,只打了二十棍赶出绿萼庄。 哪知狼子野心,他竟投了天蝎教。 此次天蝎教进犯绿萼庄,就由路彰引进,任是铜墙铁壁,也派不了用场,虽有不少的埋伏设施,无奈碰上了识路之人。 天蝎教这次来的人手,以鬼王谷马震天为首,率领着有二十多位武林高手,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杀进了绿萼庄。 一过虬龙桥,路彰就和群贼打上了招呼道:“这虬龙是入庄的第一关,埋伏十分厉害,大家找有白砖的地方走,就不碍事了。” 群贼就由路彰带路,毫无阻拦地进了绿萼庄。 绕庄并无院墙,全是用老梅树枝叶虬缠而成,密不透风,实在说来,要比石墙坚固得多了。 这段梅墙不但坚固,而且可以说是绿萼庄的一道屏障,如今屏障既失,群贼就长驱直进了。 贼性难改,一进入庄11,就全都发了凶性,刀剑在手,是见一人杀一个,来两个便杀一双。 叱哧咔嚓一阵乱杀,却苦了绿萼庄的一班看更守院之人了,转眼间,已有三四十人丢了性命。 最后的一个人,没有抓牢,被他跑掉了。 那壮汉这一跑,乱子可就大了,因为他一边跑着,一边喊着:“有贼犯进庄哪……” 他大声喊,一声传一声,跟着更锣也一阵乱响起来。 马震天等人一见乱子闹起来了,呐喊一声,就去追赶那些更夫壮汉。 呐喊声,惨叫声,”更锣乱敲声,惊天动地。 此时那梅老夫人徐绿华去救云靖之妻周氏夫人,还没有回到绿尊庄,只有梅韵姑娘一人在家,她怎能主持得了这样大事。 还算梅姑娘胆识过人,见状不好,准知道众寡难敌,立即吩咐大家退守望梅谷。 众人撤退了,她梅姑娘心高气傲,丢了绿萼庄,心中难受,无法向老祖母交代,一发狠,带了身前四婢,一方面是掩护众人撤退,一面却和敌人拚了起来。 第二天的辰初光景,梅老夫人带着周氏夫人,正巧刚刚赶到探梅坡,就听前面人声呐喊,她心中一惊,诧异:“是哪路的江湖人物,敢在这梅岭绿萼庄生起事来?……” 就在这一念未了,忽见一个壮汉满身血渍,落荒跑来。 梅老夫人忙喊道:“你是绿萼庄的人吗?快过来,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那壮汉正然逃命,一听有人呼唤,抬头看去,认出来是老夫人,这一来高兴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往地上一跪道:“老夫人,可不得了啦!绿萼庄失陷了。”壮汉道:“听说是什么天蝎教的!” 梅老夫人把手中拐杖往下猛地一顿,哼了一声道:“好个仇贞,竟找上了老身来啦!” 壮汉接着道:“本来他们是无法能够打进庄去的,全是路彰那小子丧心病狂,吃里扒外,带着贼人来的。” “嗯!”梅老夫人哼了一声道:“庄中的人都撤出来了没有?” 壮汉道:“有一大半都撤到望梅谷了,也有不少的人都……部死了。” 他说到死,不禁热泪涌眶,竟然抽搐起来了。 梅老夫人道:“你别难过了.他们既然为我绿萼庄而死,我得替他们报仇。” 语气顿了一下,又道:“大小姐呢?” 那壮汉道:“她……她正和贼人们打着呢。” 别瞧梅老夫人听说绿萼庄失陷,她是满沉着气的,这一听说梅韵姑娘正在和敌人拚斗,她可就沉不住气了,忽地站起身来,回首向身后两人道:“快领云夫人到望梅谷会,我得去救大小姐回来。” 她话声一落,将身上衣服掖了掖,一顿手中拐杖,人就飞奔而去。 梅老夫人徐绿华在五十年前,可是个出了名的女煞星,如今虽已年逾古稀,这一动起怒来,龙足飞驰,看样儿,英雄仍不减当年。 梅老夫人一塌腰飞奔下探梅坡,几窜几纵,刚刚走到梅溪渡的道口儿,就听林萌深处有人喝骂道:“姓梅的丫头,我劝你识相点吧,投降了我天蝎教,凭你这份才貌,准能得个花姬的地位,如果一味逞强的话,今天这里就是你命尽之所。” 梅老夫人一听,不敢怠慢,脚一用劲,人就纵向林中。 穿过了树林一看,可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那和敌人动手的,正是她的孙女儿梅韵,另外两人乃是鬼王庄马震天的两个女儿马金花、马银花,余外的除了那鬼王马震天之外,全不认识。 有老道、和尚、姑子、俗家人,不下二十多位,全都拿着兵刃,齐向梅韵姑娘一人进攻。 梅姑娘手中一柄长剑,挡前遮后,顾左看右,上下飞舞,真和一条乌龙相仿,毫无一丝畏惧之色。 那些人虽也不停往里递家伙,但只是一味游斗。 看样儿只要工夫长了,梅韵姑娘力气一竭,准得倒地被擒。 梅老夫人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也抑不住一阵喜悦,因为这两个孙女儿的功夫,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呀! 当下不敢怠慢,手中拐杖向后一抛,探手抓了两把树叶;施展“飞叶伤人”内家上乘功夫,抖手打了出去。 同时厉声喝道:“都是不要脸的东西,倚仗人多逞强么?” 别看她抖手打出的只是一把树叶,在贯注真力下,每一片叶无疑是一柄飞刀。 那班人正在戏斗梅姑娘,只以为对方成擒在望,谁也没防到会有高人出现。 等到听见了喝声,惊觉之下,再打算回头,已经晚了,有的头上、背上、肩上、耳朵上、胯骨上,每人都挨了一下。 刹时间,惨叫连声,阵式当时全都乱了,唿噜一声,一圈子人,全都散开。 梅韵正在搏敌,忽见敌人阵势大乱,全都往后退走,凝神一看,见树林边上站着一位白发老婆婆。 她惊叫了一声:“奶奶……”人就向那老婆婆奔了过去。 此时贼人方面,也稳住了势,看清来人是谁了。 马震天向一群贼人挥手喊道:“各位,这老不死的是绿萼庄的主人徐绿华,咱们大家一齐上,能除去这老太婆可是大功一件。” 忽听一人扬声道:“我听说这老太婆的武功可高着呢。冲上去无疑送死,再说咱们这样的拚命,为的是什么呀?” 马震天闻言,准知大家是要向他提出条件,本来嘛,江湖中人在枪口上混,为的是什么,人无利心,谁肯拚命? 他念头一转,又复扬声道:“各位,大家卖点劲,我出黄金十锭,谁能一刀劈死那老太婆,我把两个女儿全嫁给他!” 一人道:“说话算数吗?” 马震天道:“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我姓马的还能耍赖不成?” “好……”群贼哄然喊了一声,各抡兵刃,往四外一散,取了个包围之势,立把祖孙二人给围了起来。 梅老夫人冷笑了一声道:“凭你们这一群酒囊饭袋,是甘愿送死来了,好,我老婆子成全你们吧!” 她话声一落,抖动两双衣袖,人就窜了上去,直奔金花银花二女。 金花一见人家扑来了,一抢手中绣绒刀,迎头就砍了下去。 好个老婆婆,人老功夫强,斜身一跨,让开了一刀,银花的剑又直刺来。她一侧身,剑锋挨着衣裳刺了过去。 这是老夫人保持自己的身份,所以让过了这两招。 她刚躲开了剑,金花的刀又横着砍了过来。 就这样,她一连让过了三招,冷喝一声道:“孽障,真的不识好歹,老婆子可要大开杀戒了。” 马氏二女素常泼辣成性,她们哪听这些,全都一挺手中刀,直刺了过来。 梅老夫人并不躲闪,右掌往起一立,等刀递到切近,倏地一个斜切,一掌划了下去。 锵嘟一声响,金花的刀,立被削去了半截,金花心中一惊,走忙纵身后退。 银花跟着一剑又递了上来,直刺咽喉。 梅老夫人一回头,用了一式“魁星看斗”,银花的剑就刺空了,赶紧一缩腕子,方打算把剑撤回来。 哪知,人家梅老夫人是何等人物,她快人家更快,抬手往上撩,又是锵啷一声,半截宝剑落地。 这可是梅老夫人年高心慈,手下留情,肉掌能够削断兵刃。 这份功夫不问可知怎么样了,识趣的,就该撤手快走,以保性命。 但那马氏二女许是死星照命,不但不走,反而气得杏眼圆睁,把心一横,高声喊道: “各位,别胆怯,上啊!” 群贼果然一声呐喊,分成了两拨,一拨奔向了梅韵,一拨奔向了梅老夫人。 梅韵眼见自己祖母手削兵刃,那是老人家的功夫,暗骂自己怎么糊涂,手持家传神剑,怎么打了半夜,就会没想到削人兵器呢? 心念转处,贼人已然围了上来,姑娘心里可就高兴了,手中宝剑一立。蓄势以待,专等削断赋人兵刃。 群赋和梅姑娘打了半夜,可没看出姑娘手中剑是件神物,大家刀剑齐举,一拥而上。 梅姑娘立刻用了一式“孔雀开屏”,身形迅疾急旋,就听“锵啷啷”一阵大响,贼人兵刃全都被削去了半截,发了一声喊,赶忙跃退了回来。 就在这时,忽见从贼人后面,飞纵进来两条人影,甫一落地,化作了两团黑球,在地上飞滚起来,所到之处,惨声立起,贼势陡即大乱。 第二十五回 梅韵姑娘初试神物,一阵叱哩咔嚓,削得群贼枪断刀折。 她虽然苦战了半夜,论说已该疲累了,可是她在连削敌人兵器之下,心中一高兴,精神复振,反而越打越起劲了。 就在这时,凌空落下两团黑影,着地就滚动起来,滚到哪里立时就响起两声惨叫。 梅韵定神看去,原来是两个黑衣童子,合持着两双柄比他身形还要长出好几寸的大板刀,在地上游滚,挨着的人亡,碰上的脚断。 这么一来,贼阵登时大乱,发一声喊,四散飞逃而去。 而那两个黑衣童子,似乎杀得还未过瘾,也不收势,在地上卷起阵阵尘浪,又向梅姑娘身前滚来。 梅的眼见这两个人是和贼人作对的,作梦也没想到会找上自己来了,心中方在想: “这是哪儿来的湖海怪人?” 两团黑球已然滚到,就听一人喝道:“大妞妞!倒下吧!” 喊声中,两团黑影,四片大板刀的寒光,卷裹而来。 梅韵见状,心中可由不得有点着慌,对方两人是人猛兵器重,自己手中虽有宝刃,却不敢真去削砸,怕是一个不巧,没把人家兵器毁掉,会先将自己手中剑磕飞了。 就在她心中犹疑的瞬间,四柄大板刀,已然卷到小了脚下。 海姑娘顿足往上一纵,大板刀就走空了。 可是,那两个这一手滚地雷的身法,却是高明得很,一招走空,横着就又追向了梅姑娘去。 梅韵一纵开板刀,身方落下,不防对方跟踪又到,她方打算再次纵起躲闪,不防另一黑衣童子却先她把身形窜起,两柄大板刀搂头下砍。 另一位黑衣童子的大板刀,也飞滚过来,一削双足,一扫小腹。 梅韵一看,心头大凛,这可了不得啦!躲得了上头,躲不了下头,上下左右全被寒光裹住,任是怎样,也非得挨上一刀不可。 另外那梅老夫人,眼见自己孙女儿势危,她一时也慌了手脚,无奈自己正被群雄包围着,脱不了身。 就在这时,从树林深处,嗖地窜出一个人来,飞鸟儿似的,影儿一晃,就到了两个黑衣童子之前,横着一腿,先踢开地下那人,跟着探手一抓,已抓住那纵起一人的右足,抖手摔了出去。 那两个黑衣童子被人家举手投足间,逼出去老远,瞪眼就嚷道:“好小子……”方叫出来半声,就听那后到之人骂道:“你们这两个傻东西,我叫你们去毁掉那两个穿绿衣的妞儿,你们怎么找上这穿紫衣的来啦,不听我言,就是不孝,看我请雷劈了你们再说。” 那两个黑衣童子闻言,抬头一看来人,龇牙一笑,回身就跑。 梅韵在这一眨眼间,看清了对方三人。 见那两个黑衣童子,不但是混身黑衣,那手臂脸儿,无不是黑如墨染,一翻两个白眼,张嘴一排白牙,年纪约在十五六岁,带着些憨气。 再看那后来之人,乃是一个青年儒生,这个人却生得俊,玉面朗目,文雅中含着英姿焕发。 梅韵在打量那儒生时,那儒生也在凝视着梅姑娘,四目相触,没来由,两个人都觉得脸儿有点发烧,心儿也在怦怦地跳,走紧地别过头去。 梅韵总是个女孩儿家,脸皮嫩,就打算借故纵走。 恰好见到老祖母被围着,正打得难分难解,心中一动,提身一纵,就待奔到那边去。 就在她方一顿足,尚未纵起之际,那儒生早已飞纵而起,拦注了她的去路。 这一来,梅姑娘可由不得心中有气,冷哼一声,剑横胸前,站好脚步,冷冷地道: “你打算干什么?” 那儒生噗哧一声,笑道:“无怪人家都说梅山二娇难惹,果然翻脸不认人,刚把双雷替你支走.怎么立时就瞪眼……”他话语微顿了一下,又轻轻地道:“姑娘不可恋战,小心望梅谷有变,快走吧,老夫人那里我会去帮忙。” 梅的一听,敢情自己也太敏感了,禁不住脸上一红,正想启问人家是谁? 那儒生已然急纵而去,她心中一寻思,忖道:“假若望梅谷再有了变化,自己可真没法向老祖母交代了。” 心念转处,双足一顿,就穿进树林,直奔望梅谷而去。 另一面梅老夫人以一双肉掌,接战对方十多位武林高手,虽然她武功高深,也架不住对方人多。 何况年岁总是大了,上了年纪的人,大多恋家,这一眼见绿萼庄完了,说不出有多么心疼。 事到如今,也没有法子,只有拚啦! 念头方转,贼人已涌了过来,两个使刀的汉于,一照面就用上“迎门三不过”的手法,一人刀奔胸膛往里扎,一人立刀往上撩。 这就叫顾上难顾下,防下不防上,真个的迎门三不过。 梅夫人此际眼都红了,一见刀到,明知极不容易破得,她也毫无惧色。 梅夫人视准来势,一踢腿往旁边一跨步,右手立掌就往上磕,掌沿扫向了那人的手腕,哎呀一声惊叫,刀就抛上了半天空。 跟着左手往下一拨,掌打对方手肘,当场那人一条右臂就垂了下来。 这要是往常的日子,梅老夫人既伤了两个,也许不再穷追,今天可是不行,老人家已起了杀人心,杀一个少一个,要不然难消毁庄之恨。 于是手下毫不留情,跟着一上步,双掌连环拍打,劲风激荡中,两股潜力就袭向了二人去。 二贼在受伤之余,一见掌风袭来,打算躲是躲不开了,心里一着急,赶忙错步扎马步,打算硬接下对方一掌。 哪知,功夫差得多了,无疑螳臂挡车。 就在两人方扎好架式,劲风已然撞到,他们一掌尚未推出,人家那凌厉无比的掌风已然袭至。 轰然一声问响,两人全觉胸口上中了一记铁锤,一声哎呀没有喊出,身躯劲风卷起,直抛出去两丈开外,才砰的摔在地上,张嘴喷出两股鲜血,飞洒出了七八尺远。 众人一见老夫人举手抬足,一招未到,就有两人送命,当时可就乱了。 “这老婆子可手辣呀,各位哥儿们别让她走了,圈住她,上啊!” 群贼一片喊声,人就从四外围上来。 老夫人算是横了心啦!要和绿萼庄共存亡,双手一搓,施展开多年不用的成名绝技,掌风加上铁袖,一招不空,追逐在贼人群中,一出手准有一人倒下。 三五个照面过去,贼人已躺下七八人。 鬼王马震天一见情势不好,猛地一扬手中缅刀,朝着梅老夫人道:“女昆仑威风仍不减当年……”梅老夫人道:“老了,人要一老什么都不行了。” 马震天道:“虽然明知不行,我却有一试之心。” 梅老夫人道:“好!你就进招吧,我就以这一双肉掌,接你两手五鬼断魂刀看看。” 马震天抡刀舞出一道刀花,跟着就上步递招,喝道一声:“接着了……”一声未了,身前基地一股劲风卷起,似有一物挂住了他那柄缅刀,一抛一送之间,马震天竟被推出去三四步外。 跟着就是一条人影,“风卷残花”,轻轻落在地上,乃是一个青年儒生。 他身形一落地,连看那鬼王马震天一眼也没看,却向梅老夫人笑道:“老前辈,你要和他动手,不成了牛刀杀鸡了,莫要失了身份,对付这些妖狐小鬼,还是让晚辈来动手吧!”梅老夫人听这儒生说话风趣,忍不住微笑道:“请问你是……?” 那儒生忙道:“晚辈曲青鹤!” 梅老夫人道:“岷山美髯叟曲杏园是你什么人?” 曲青鹤道:“那是家祖,他老人家早已仙逝了。” 梅老夫人道:“你是神手韦陀曲询跟前的世兄么?” 曲青鹤笑道:“家兄正在庐山峰门观。” 梅老夫人道:“你怎知我绿萼庄出了事?” 曲青鹤道:“赤阳子老前辈易理通神,在数日前就算定这里要出事啦!所以就命我带着他两个徒弟赶了来。” 梅老夫人道:“你是说那两个黑人?” “是的,他们姓雷,雷泽、雷演亲兄弟两个,有些憨气。” 鬼王马震天见对方两人只顾说话,竟然不理自己,不由勃然大怒,把怪眼一翻,手中刀一晃,戳指喝道:“何方小子,你是来架梁的么?” 曲青鹤转身笑道:“你猜错了,我是来收鬼的,专收你这赖皮恶鬼!” 鬼王马震天怒哼了一声道:“报上个万儿来,咱们看是谁捉准?” 曲青鹤笑道:“你可听说江湖上有个玉面钟尴么?我不但能逐鬼,惹起火来,还能生啖鬼肉,你信不信?” 鬼王马震天被骂,更是怒不可遏,大吼一声道:“野小子,你找死!” 喝声中,唰地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抡刀就劈。只见白光一闪,冷森森的,一道剑虹,直刺曲青鹤前胸。曲青鹤微微一笑,肩头略晃,取八卦,走偏峰,就让过了这一刀。 当他转过身形时,手上却多了一件奇形兵刃。 那兵刃成朱红色,有两寸来宽,三尺来长,非剑非鞭,乍看又有些像条英雄带,却又短了些。 凡是和曲青鹤动过手的人,一看就能认出来是他成名的兵刃“软红笏”,要不他怎能被人称为玉面钟馗呢? 他让过了马震天一刀之后,不等对方变招,振腕一翻,手上“软红笏”,如金龙摇尾,夹着风声,呼的一响,直向马震天持刀的右腕,猛拍过去。 马震天赶忙一挫腰,让过拍来的一招,跟着刀随身进,唰唰唰,舞起一片刀山,贴地游走。 倒是当年天蝎十二尊者之一,武功确有相当的造诣,一手“五鬼断魂刀”,已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就见他一刀快似一刀,一招夹着一招,浑同狂风暴雨,卷扫而进。 曲青鹤眼见对方一口宝刀,确有出神入化之势,又狠又辣,招招都朝自己致命之处招呼,心头不禁寒凛,哪敢丝毫轻心大意! 于是,便把自己一身绝技施展开来,一支“软红笏”,运用得快如风,卷如云,软如藤,直如棍。 一会儿作剑,划风生啸,剑气如虹。 一会儿当棍,太祖扬威,花桩入打。 处处以柔制刚,避实击虚,一时之间,两人竟打了个半斤八两,胜负难分。 此时,竟把一个前辈侠隐的梅老夫人,看得呆住了。 她没有看得出这一青年侠士,武功造诣,会有如此的高明,竟然能抵得过久年称雄的马震天。 那马金花、马银花两位姑娘,一见她爹和人动上了手,各从小贼手中抢了一件兵刃,顿足就纵扑过来。身形方动,蓦听身后大喊道:“大妞妞!我找了你半天啦!在这里呀?” 二女一听,心道:“这是谁呀……” 回头看去,见是两个黑衣童子,都是十五六岁,双手各持着一柄大板刀,刀比人还高出。寸,瞪着一双白眼,龇着牙正然冲着自己笑。 她们可不由发怔了,实在瞧不出人家是什么来路。 银花问道:“妹妹,你认得他们是哪一路的朋友?” 金花摇了摇头:“不认识,许是总坛派来的吧!” 银花眨了眨眼,扬声问道:“喂!你们是于什么的呀?” 大小子雷泽道:“我……我们是打架来的。” 金花道:“打架怎么不上呐?” 二小子雷潢道:“这不是在找你们吗!” 银花诧异地道:“找我们有什么事呀?” 雷泽笑道:“配个对儿好打呀!” 他是说着就动手,话到刀到,就地一滚,两柄大板刀,夹着风就卷向了银花。 金花一见,才知自己会错了意,原来对方是敌人那面的呀,一抢手中兵刃,打算前扑。哪知,慌促间抢到手的兵刃,也没有看清楚,乃是一支甩头,连带着有一根丈许多的鹿筋绳儿,不由一皱眉头。 扫目看去,见她妹妹银花已被对方攻得手足无措了,心急之下,哪还管兵器是否顺手,振脆就抢了出去。 雷潢一见对方打出了甩头,可就慌了,忙叫道:“大小子,快飞,妞妞那东西可螫人呢!” 须知双雷这手“滚地雷”功夫,最怕就是带绳带勾的东西,只要缠住了大板刀,他就没法子滚动了,所以雷潢一见金花打出来甩头,就忙着喊起来。 他这两句话,马家姐妹听不懂,群贼听不懂,敢情那大小子雷泽懂得。就当马金花将甩头刚扔出来,就见他把腰儿一弯,腿儿一蹦,屁股一扭,双刀拄地,往起一荡,身子真的飞起来了。 他在身子一扬起来,高嚷着道:“大妞妞,你真没意思,见面就想螫人,不是个好孩子,不孝顺,你娘不给你讨媳妇。” 马家姐妹一听,这小子敢情不会说人话,同时喝道:“傻小于,留下人头再走!” 雷潢接口笑道:“留下人头还走什么?二舅爷也要飞了!”马家姐妹真不懂两个傻小子怎样飞法,留神一看,见这位黑小子和方才那位一样,同是将两柄长板刀拄地,把身形扬起来,在空中一蹬一扬脖子,身子就朝前荡了出去。 这法儿宛如撑杆跳远似的,一出去就是五六丈,比跑快得多,真有点像飞。 此际那太面钟馗曲青鹤和鬼王马震天两人,已经打到生死交关之际。 两人各演绝技,招术越来越险,身形步法也越展越快,只见场中一道矢矫似电的赤色长虹,和一片精光耀眼的银色光华,此起彼伏,上下跳荡,十分好看。 转眼间,已恶斗了百招以上,仍是个胜败难分的局面。 玉面钟馗曲青鹤初次遇此劲敌,已施展出全身所有的能耐了,幸而他那“软红笏” 招式奇妙,加以又是件可刚可柔的奇形兵刃,勉强维持不败。但是,他那额角眉心,已然见了汗。 鬼王马震天的功力,论起来要较曲青鹤高上一筹,无奈吃亏在招术上,对方那一支“软红笏”的一招一式,太玄妙,如不是仗着功力深厚,只怕早已落败了。 龙争虎斗,两人又硬拚了百招,赤白两道光华,卷起了漫天黄尘,呼呼风响,越发的惊人。玉面钟馗曲青鹤感到气力有些不济了,他准知道,如果一口真气稍懈,眼前就有性命之忧。 念头在脑际一掠,立把招式一变,易攻为守,施展出六六还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藉便调息,培育真气。 可是那鬼王马震天已打得双目出火了,只以为一个武林后生,还用得着费大劲,哪知竟拚了二百多个回合,恨得他把牙咬得格格格乱响,巴不得一刀把对方劈成两片才快心意。 所以,就发狠猛攻,将那真力,拼命浪用,一抡连攻了十多招,见对方只是一味游斗,才知自己上了大当,枉自拚耗了不少精力。 又是十几招过去,马震天越发地不耐了,蓦地一声大吼,身形跃起七八尺高,刀走“七劈华山”搂头照曲青鹤脑顶砍下。 曲青鹤以静制动,视准来势,身形陀螺也似地一转,轻易地就让开了这一刀。 马震天一招走空,跟着招化“横扫千军”,身形一落地,一刀又拦腰扫来。 曲青鹤仍是以不变应万变,闪身躲让。 马震天气得哇哇直叫,越发地急攻猛打,追逐得没完没了。 马金花、银花姐妹见状,也急扑面至,各自一抢兵刃,叱咤连声,齐纵而上。 刹时间,形成以三对一的局面。 梅老夫人徐绿华突然清叱一声,喝道:“好不要脸的东西,打算以多为胜么?” 蓦然之间,黄沙影里,响起一声长啸。 随着啸声,唰的一响,飞起一道银划,矢矫疾坠,正好碰上梅老夫人那两道袖风,一挡之下,立又向马家姐妹射去。 马金花、银花两姐妹,没防到利刃会拐弯,只注意到梅老夫人的袖风袭击,一时不防,当堂鬼叫似的,惨叫了两声,扑通一声,齐齐倒地。 原来那道银划,乃是马震天的一柄缅刀,被曲青鹤卷飞,再被梅老夫人袖风一挡,平射过来。 马银花首当其冲,齐胸插入,锋利的刀锋,透胸贯背而过。 她哪吃得住,惨叫一声,向后便倒。 这许是天理报应,他们克王谷作恶多端,该当遭报,本来该死的应是那马银花一人,偏偏马金花也要自己送上命来。 原来她一见妹妹受创跌倒,姐妹情重,她不但不侧身躲避,反探手去扶。 哪知马银花背后被缅刀贯通,透出来有三四寸的刀尖,她这张臂一抱,迎个正着,当即白刃贯胸,惨叫一声,鲜血喷涌,也是尸横就地。 一口刀穿死两个人,这倒是奇数,又是父亲的刀,扎死两个女儿,足见报应昭彰,丝毫不爽了。 这一来,那曲青鹤和马震天两人的恶战,立即停止了。 马震天眼望着那身遭惨死的两个女儿,登时愣住了,不言不动,呆呆地出神。 曲青鹤此际要是打算除去马震天,可说是举手间事,但他不能,因为那样会招致武林中人看不起。 他是侠义的门下,俗语说得好:“好汉不打倒汉”,所以他不能作出这有辱声名的事。 他轻叹了一口气,朝着梅老夫人一拱手,道:“老前辈,咱们去望梅谷吧!” 梅老夫人默然地点了点头,两人连袂而起,飞驰向望梅谷而去。 两个傻小子雷泽、雷潢,正然躲在树丛中看热闹呢,一见曲青鹤走了。 雷泽忙叫道:“二小子,鹤儿飞了!” 雷潢道:“他飞咱们也飞吧!” 两人仍是长刀拄地,身形荡起,循着曲青鹤的背影,飞追了下去。 马震天发一阵子地怔,蓦地狂吼一声,眼前一黑,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仰身便倒。 那远远观望的群贼见状,发一声喊,奔了过来,也不管死活,把父女三人抬起,一阵风卷残云,退向绿萼庄而去。 双方经过了这一战之后,互有伤损,暂时间也没有接触,但双方面似乎都在向各处请人,蓄势以待,酝酿着另一次大战。 以双方的情势而论,梅家这方面,似乎软弱一点,因为他们所能请到的人,乃是寥寥无几。 马震天那方面,则是大援在后,人才济济,相形之下,就越显得梅岭世家发发可危了。 何况,他们梅家户无长男,除了梅老夫人之外,就只有两个姑娘,梅影外出未归,独有梅韵一人在支撑大局。 好在曲青鹤为人热诚,不辞劳苦地往返奔走,找着了丐帮五老,仗义气传下了金牌令。请人助拳的责任,就落在小叫化舒元的身上。 但是,数天下英雄全都归了天蝎教,去请谁呢? 金牌令是由狂叟柳元善的孙儿柳春,传到了舒元手中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在离开洛阳之后,日夜兼程赶到了柳叶渡。 想是事态严重,这位狂老儿竟然没发狂,他叫舒元说完了天一庄的事,知道云霄已救回来了他父云靖,心中是又喜又忧。 老头儿为这件事,不言不语,一个劲儿直睡觉。 舒元可就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不停地唉声叹气。 柳春劝慰着道:“舒哥哥!你心里很烦是吗?” 舒元道:“你这不是废话吗,绿萼庄危在旦夕,是谁都得烦。” 柳春道:“我看到舒哥哥你心烦,我心里也怪别扭的。” 舒元道:“我猜就你爷爷心中不烦。” 柳春道:“谁说的,他还不是一样着急!” 舒元道:“他着急还能睡得着觉呀!” 柳春道:“这个你不知道,他老人家心里一别扭就睡,等想出主意来,就醒啦!” 舒元道:“我就不行,心中要是有事,连坐着都不会安稳“那是你小子功夫还没练到家!”身后突然传来狂叟柳元善的声音。 二人慌忙站起,果见柳元善含笑站在门口。 舒元笑道:“我的老太公,我猜你老一定想出主意来了,可对?” 柳元善摇了摇头:“你猜错了,我是连半个主意也没想起来。” 舒元道:“哪不行,你骗我,春弟说你睡醒了,主意就来了,怎么会没有呢?” 柳元善道:“是春儿说的么?那你找他要主意好啦!我年纪老了,力尽智竭,哪还想得出来。” 舒元道:“姜是老的辣,你老人家比我们高明着呢!” 柳元善道:“可惜我是一条坏姜,都成苦的了,怎还能辣?” 舒元气得一顿足,猛地一回头,倏见小柳春向他挤眼,心中一动,暗付:“这老头是出了名的缠夹,我怎能和他玩真的,好! 咱爷们就斗斗看。”心念动处,神色倏变,笑嘻嘻地道:“老爷子,你可是成名的人物了,可对?” 狂叟柳元善见小要饭的神态一变,朗目连眨,心知道这小子要闹鬼,可揣不透他闹个什么名堂,于是微笑道:“小子,你少和我玩鬼吹灯,是成名的人物,怎么样?” 舒元道:“武林名人,都讲究一言九鼎……”狂叟道:“我也没有说话不算数。” 舒元道:“绿萼庄已失,救兵如救火,你老到现在仍是隔岸观火……”狂叟道: “我想不出主意来,也是没法……”舒元道:“我知道你并不是没主意,是因为害怕天蝎教的势力。” 狂叟柳元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猜得对!好小子,真有你的!” 柳春眨了眨眼,迷惘地道:“爷爷!难道你真的怕天蝎教么?” 狂叟长眉一掀,瞪眼道:“这没你的事,你懂得什么?” 柳春把小嘴一嘟,气哼哼地道:“我不懂,但我不怕天蝎教。” 狂叟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个畜生,怎知那天蝎教的厉害,数天下的武林名家,九大门派已然降了,三大世家也完了,咱们这柳叶渡,只不过弹丸之地,怎能和人家为敌。” 舒元接口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老爷子就是降了那天蝎教,也难逃劫运。” 狂叟又是一瞪眼道:“谁说我要降天蝎教啦?” 舒元道:“你这种坐观成败的态度,又和降了天蝎教何异? 得了吧!老英雄,我小要饭的没空和你磨牙!” 他说着,昂首就往外走,一股侠气感人。 狂叟喝道:“回来!你往哪里去?” 舒元哪听这些,他连头也不回,边走边道:“小要饭的自有去处,还不是请人助拳,免得在这里妨碍了老英雄的前程。” 狂叟柳元善又打了一个哈哈,笑道:“老夫年已过古稀,还说什么前程。” 舒元道:“花蕊夫人人间尤物,她却不嫌尊驾老呢。白发红颜,正是一桩武林佳话,我不信你舍得了……”他说着话,人已走出去三四支远厂。 狂叟柳元善似已被激怒,倏地浓眉一掀,双袖一抖,一只大灰鹤似的腾身飞起,扑了过去。 “爷爷!”柳春一见,禁不住惊叫了一声_舒元闻惊,蓦地往后一退步,朗目一睁,双拳一握,眼看着狂叟落地,冷喝道:“老英雄这是干什么?” 狂叟道:“我要你留下来。” 舒元突的朗声笑道:“哈哈!哈哈!我明白了。” 狂叟道:“你小子明白什么?” 舒元道:“老英雄敢莫是要把我小要饭的擒下,打算送给那花蕊夫人作个进见之礼,可惜我这份礼,太薄了些。” 狂叟柳元善并不发怒,凝视着小叫化舒元,好一阵工夫,轻叹了一声道:“凌疯子和臭要饭的,生得那么好命,都找到了个得意徒弟,我老狂就遇不上个好资质的人。” 舒元听狂老头竟夸赞上自己,心中暗道:“我不怕你这老头子不上勾……”念头在脑际转动,但却不露形色,冷冷地道:“你打算收我做个徒弟?哼,我才不干呢!” 他这是拿准了狂叟的性情,柳元善一生最大的缺点,是专作人家办不到的事,越艰苦,他越干得起劲,他所看中的东西,你若没手送上,他连瞧都不瞧一眼,你若偏不给,他是打定主意非要不可。本来,他只是为癫丐二仙收到了个好徒弟而慨叹,经舒元这么一说,登时激发了他那癖性,哈哈狂笑道:“好小子,你倒端起来了,可知武林有不少的人,打算拜在老夫门下,而无法进身么?” 舒元冷哼道:“那有什么稀奇的,武林中有很多人想尊我为师,我还不答应呢。” 狂叟道:“你倒冒得大气,老夫今天收定你了。” 舒元把小胸脯一挺道:“我就是不干,你还能通人?” “逼你就逼你!你不干可不成!”狂叟说着,身形一闪,手探处已扣住了舒元的手腕脉穴。 舒元用力一抽,没有挣得脱,气哼哼地道:“收徒弟也得两相情愿,怎么可以用强?” 狂叟道:“我已愿意了,你敢不答应,今天就劈了你!” 舒元见狂老头发了急,忍不仆心中暗笑,但仍是板着脸道:“要我答应可以,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狂叟讶然叫道:“咦!徒弟和师父讲条件,这倒没听说过。” 舒元道:“你不愿意拉倒,放开手,我还得赶路呢。” 狂叟微一沉思道:“好,你说吧,什么条件?” 舒元道:“第一,你收我这个徒弟,乃是你一相情愿,我可没有求你,所以,你不得反悔。” 狂叟道:“有什么后悔的,老夫做事,从来都不反悔!” 舒元道:“第二,传我功夫不能藏私,学什么传什么!” 狂叟道:“废话!废话!教徒弟还藏私,怎么配为人师表?” 舒元道:“第三件,快想好请人援救梅岭绿萼庄之计……”池话未说完,柳春在一旁.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舒元也由不得笑了起来道:“哈哈!哈哈!答应不答应呢?” 狂叟见状,转目看了他孙儿柳春,又瞧了瞧小叫化舒元,心中一动,突有所悟,自己找人家开心不成,却上了当,长眉一掀,抖手抡飞了舒元,喝道:“小东西,你敢赚老夫!” 舒元一个身躯,被抡起有四五丈高,他在空中一提真气,双臂一平伸,小燕儿似的,飞掠而下,跪在了狂臾跟前,叩首道:“多谢师父传我一手空中飞人!” 狂叟跺着脚摇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要你这个顽皮的徒弟。” 舒元道:“师父你不说过不后悔的么?莫非打算自食其言。” 狂叟哈哈笑道:“好个刁钻的小东西,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调皮劲,哈哈!哈哈!” 舒元又磕了个头,站起身来道:“师父,该传我请人之计了吧?” 狂叟道:“主意我早想好了,只怕你办不到!” 舒元一挺胸道:“我就是不服气,越是难办的事,干起来才过瘤,容易的事,伸手就到,干着也没劲。” “好小子,这一点脾气咱爷俩相同,我收定你了!” 他在说话中,不经意一掌拍向舒元的肩头,小叫化疼得一龇牙,忙道:“那你就说出来吧!” 狂叟从怀中掏出来一张纸,递给了舒元道:“你一看就知道了。” 舒元接过来打开一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九个人名字,是“千痴上人金不问、百愚上人古百愚……”惊讶地道:“这头两位是哪一路的人物,好像没听说过呀?” 狂叟笑道:“你要是和他们很熟的话,我得拜你为师啦!可听说武林中有个雪山双奇么?就是他们了。” 舒元道:“啊!就是双奇呀!虽没听说过可常见面。” 狂叟啐了一口道:“呸!臭贫嘴!” 柳春诧异地道:“舒哥哥!我该叫你小师叔了可对?” 舒元摇手笑道:“咱们不论那些,英雄不论岁,江湖不论辈,老爷子代子收徒,我仍还是你的舒哥哥!” 柳春道:“你几时见过雪山双奇的呀?” 舒元笑道:“我哪见过什么雪山双奇,只是见过赌场里的双奇!” 柳春笑道:“你是说赌场里的单双呀?” 舒元道:“那还不够奇么?” 狂叟叱道:“放屁!胡诌八扯!小心我调理你!” 舒元一伸舌头,再往下看,写的是:“湖海七怪、聋子张澄、瞎子靳虎、驼子饶直、矮子高峰、癫子许龙、秃子尤清、瘤子李平。” 他方看完,忍不住又叫了起来道:“这真算是湖海七怪,不知他们是怎么凑合到一处的,叫他们天残地缺不恰当些么?” 狂叟笑道:“你别瞧他们都是残废,武功却都有很高的造诣,七怪以聋子为首,能耐却以秃子为高。” 舒元道:“他们都住在什么地方呀?” 狂臾道:“他们分住在川黔湖广各地,登门去找却是个难事。” 舒元颓丧地道:“那你提出他们来,找不到人有什么用?” 狂叟道:“那无妨的,每年八月中秋之夜,他们全都要到黄山聚会,较量武功,如期你能赶到黄山,就能全见着他们了。” 舒元道:“我不认识他们,见着了知人家肯不肯呢?” 狂叟道:“这个我早有安排,不过你得先追出潼关和云小子一同上大雪山,请到了雪山双奇,也就有法儿请到七怪了。” 舒元惊讶地道:“你说的是云霄吗?他已去了梅岭了。” 狂叟道:“这个我知道,已命蝉儿去追他转来啦,你只在潼关等他,准遇上就是。” 他们就这样说定了,第二天一大早,舒元就离了柳叶渡。 小舒元可是赶得真急,日夜兼程,深怕到得晚了见不着云霄,三四天的光景,已到了潼关,就在东关外住了店,才算喘了一口气。 因为这三四天来急着赶路,饮食方面俭省多了,可以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这一到了地头,免不了就要解解谗瘾,许是多喝一点酒,肚子发起胀来,便到后院僻静处小解,正当他一泡尿撒得痛快之际,蓦觉屁股上,“啪!”的一声,挨了一巴掌。 这一来,可把个小叫化舒元给吓坏了,吓得还有半截尿,没得撤出来,赶忙紧裤子回身看去,只听噗哧一声笑了,原来是云霄。 舒元没好气地道:“我的云大哥,这也是闹着玩的吗,要是得了尿结怎么说?” 云霄笑道:“活该,放着厕所你不去,有这么随地小便的么?” 舒元道:“我看着这里干净。” 云霄笑道:“被你撒上一泡尿,就不干净了!” 舒元道:“好啦,算你有理,请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霄道:“早就来了,在这里已等了你一天了!” 舒元道:“那蝉姑娘已追上你了?” 云霄道:“那还用说,人家家传神行无踪的功夫,一日夜可跑五百里,没有追不上的。”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房,柳蝉也过来见了礼,三人商量了一阵,天色也就黑了。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三人就出了潼关,在路上昼夜奔驰,饥餐渴饮,走大散关,越秦岭,经汉中,横跨过大巴山,穿过邛峡山,到了大金沙江,大雪山已然在望了。 远望山势雄奇峻峭,雪景壮丽,算得上字内无双。 云霄和舒元在天山长大的,但当到了大雪山,峭壁排云,群峰插天,山势的确雄奇磅礴,比起天山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舒元先就叫了起来道:“嘿!天下名山只怕没有比此山再险的了。” 柳蝉哼了一声道:“天下名山无数,比大雪山高峻的多的是。” 舒元道:“我就不信,单我们北天山就比不上此山。” 柳蝉道:“你那是坐井观天的见识……”舒元闻言,倏地跳了起来,嚷道:“好哇! 蝉姐姐,你倒批评兄弟起来了,我得听听你的高论。” 柳蝉道:“昆仑山就比这里雄奇……” 云霄接口道:“对的,当年共工氏头触不周山,天柱折,地倾东南,昆仑天柱真个是名不虚传。” 舒元茫然遭:“共工氏?我怎么没听说过呢?想必一定是位武林高手啦!得空我得找找他,打算跟他学两手功夫。” 柳蝉不禁失笑起来道:“你学会了只好去撞石墙,撞个脑浆崩裂。” 舒元道:“铁头功吗?” 云霄笑道:“凭你这材料,只好去练狗头功……”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忙道:“我们这就要进山了,闻说双奇的武功,可以劈石生云,嘘气成雨,不知是不是真的?” 舒元接口道:“我猜他们一定是共工氏的徒弟,也必练成了铁头功,一头可以撞塌一座大山,可对?” 柳蝉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喘着气道:“小要饭的真坏,在哪里学来这副贫嘴。” 舒元道:“怎么,我猜的不对?” 柳蝉强忍住笑道:“共工氏是个神话呀,据说黄帝大战共工氏,共工氏兵败气愤之下,才头触不周山的。” 舒元道:“哦!是个没气量的人呐,打败了再接再励嘛!何必那样想不开竟一头撞死呢?” 三人说笑着,已然到了山下,略一打量,就觅路向铁雪峰方向走去。 初时,山路也还平坦,并不十分难走,翻越过几座山峰之后,山势越来越陡峭,有的地方,简直是悬崖绝壁,猿猴难渡。 好在三人的轻身功夫,也都不含糊,虽然天险难渡,可也阻不住他们。 大半天的功夫,已爬上了峰顶,忽见前面峰峦之间现出一条白亮亮的东西来,晶光耀眼,宛如玉带。 舒元高兴得直叫起来道:“看呀!那边一定是腾格里湖了!” 云霄手搭眉头一看,嗤然笑道:“元弟,这里是大雪山,不是北天山,哪里来的腾格里湖,那是一条冰河。” 须知冰河乃是大自然的一种奇景,在天山主峰腾格里峰下,有一冰湖,称为腾格里湖,为阿克苏、特克斯二河之源头。 但在这大雪山上的冰河,乃沙江的源头,穿越崇山峻岭,蜿蜒起伏,直通出至五百里之外。 每当夕阳斜照之时,从冰河面上反映出一片奇光异彩,有时还会出现像海市蜃楼的幻影,蔚为奇观。 三人都是孩子心性,一见异彩天娇,高兴得登时忘了疲劳,一阵飞纵跳跃,扑奔过去。 突见从冰面上射出来的奇光,渐渐的转变,刹时间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古庙,黄瓦红墙,气象庄严。 舒元又叫道:“咦!方才怎么没有看到,这里有座大庙呀? 双奇两个老怪物,好会享受。” 云霄笑道:“那是海市蜃楼的幻影呀!” 舒元惊讶地道:“海市蜃楼应该在海上,怎么跑到这大雪山来啦!” 云霄道:“这只是一种幻影,不但海上可见,大沙漠也时常出现哩!” 他们说着,已然走近冰河,那海市蜃楼的古庙,早已消失。 三人在冰河岸边,流连了一阵,天色就渐渐黑了下来,山风吹来,凛寒刺骨,而且风势也越来越大。 三人找了个避风所在,先取干粮饱餐了一顿,各人就地盘膝坐好,调气养神。 气行一周天,时间已过了一个更次,舒元睁开眼来,蓦地嚷了起来道:“火!火,霄哥哥快看,对面山峰上有火光哩!” 柳蝉和云霄两人闻声,睁眼看去。 只见冰河对岸一列黑黝黝的山峰下,现出两道火光来。 那两道火光有十多丈长,颜色赤红,如龙蛇交掣,乍起倏落。 云霄不禁暗自奇怪,心忖:“那也许是剑气吧!一定有人在那里练剑……” 第二十六回 剑光倏落又起,在空中矫跃如龙,绕行一周之后,蓦地破空而起,倏然而没,不知是化龙飞去,或是惊蛰坠地。 把个云霄看得怔了,心忖:“这是什么人?有如此通玄的剑道?……”他正然寻思未已,柳蝉姑娘蓦地一声惊叫。 云霄连忙扭头看去,初以为柳姑娘一定是遇上了毒虫怪兽之类,吓得她惊叫起来。 但当他目光到处,也不禁当堂打了个寒噤! 就见背后立着一个白衣老人,须发如霜,长眉斜飞,浑身上下一色白,站在雪地里,令人看了直冒寒气。 云霄心中一动,暗忖:“在这大雪山顶,人迹不到之处,何人能来此地,看样子可能是双奇中的千痴上人了。” 念头转处,连忙躬身道:“武林后学弟子云霄,拜谒你老人家,请问老前辈可是千……”他一言未了,陡觉眼前一花,劈啪两声,双颊一阵火辣辣地生疼。 原来他被人家左右开弓,挨了两下耳聒子,出手还真重,打得云霄哎呀了两声,身于乱晃,几乎栽跌地上。 云霄自出世以来,他这是第一次吃亏,真没想到雪山双奇有这样怪癖,但是,人家总是老前辈,自己是有求而来,强忍着气,忙道:“老前辈,我……我……”白衣老人打他之后,已经飘退出去两支来远,喝骂道:“年轻人说话,得留点口德,你怎么看我老了,我可没活够呢。我老了你还年轻是吗?又说什么后学,放屁?你为什么不先学……”他越说越有气,身形一晃,宛似一缕白烟,一眨眼又扑到云霄跟前,甩手又是一巴掌打了过来,疾如闪电,又是打的双颊。 云霄哪能瞪着眼挨打,慌不迭,伸手拦挡,跟着双肩晃处,用了一式“神龙舞空” 的身法,旁窜出去。 舒元见状,可就忍不住了,高声叫道:“老头儿,你这是什么规矩,怎么见面就打人啊!” 喊声中,立即扑身上来,挡在云霄的前面。 白衣老人哈哈笑道:“你也不是个好孩子,招打!” “打”字方出口,身影微闪,又听“啪啪!”两声脆响。 舒元这是送上去挨打,左右两边脸颊,也各挨了一下,他似较云霄挨得重些,这两下打得他一阵天族地转,眼冒金星。 他怔了怔,探手就待亮出束身软鞭。 白衣老人笑道:“小东西,你如果打算亮兵刃,我不打你四巴掌,就是你的孙子,就不姓这个金。” 他这一说,无疑是报出了字号,自承是千痴上人金不问了。 云霄连忙撩衣跪倒在地道:“我们怎敢和你老人家动手,这不跪下了么?” 白衣老人嘻嘻笑道:“咦!你这东西怪有意思!” 舒元嘴里却低声咕嚷道:“好吧!咱们就记下这笔帐,我非得捞回来这两巴掌不可。” 他虽然说得声音很低,但那白衣老人耳目灵敏,还能有听不到的,朝着小叫化一斜睨,嘻嘻笑道:“你这小乞儿也有意思,冲着你们这样,我不打了。” 云霄磕头站起身来道:“谢谢老前辈……”白衣老人倏的一瞪眼道:“你小子是个傻子呀!挨了两巴掌还谢我,是嫌打得轻吗?” 云霄道:“我能挨老前辈打两下,深以为劳,因为如果老前辈瞧不起我,能打我吗?” 白衣老人突然喝道:“放屁,谁瞧得起你了?” 他话未落,突然又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道:“痴老儿,亏你好意思骂人家是傻子,你又聪明在什么地方,既有人犯山,也该问问是干什么的呀?” 随着话音,就见从冰河山飞驰来一位葛巾老人。 这位老人家好长相,童颜鹤发,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不用问,准知来的是百愚上人古百愚了。 千痴上人转头望了一眼,哈哈笑道:“愚夫子,哈哈,你说得真对,我就没想起来这一点……”说着话,修地一转头,朝着云霄道:“对啦!你们是干什么的呀?” 柳蝉闻言,轻移莲步,走上前来,翻身拜了下去道:“柳蝉给二位爷爷叩头!” 千痴上人翻眼发怔,呆呆地道:“柳蝉!柳蝉是谁呀?” 百愚上人微一寻思,道:“可能是柳叶渡来的。” 柳蝉道:“孙女正是柳叶渡来的!” 千痴上人道:“你是狂老儿柳元善的孙女儿呀?” 柳蝉道:“是的,孙女儿名叫柳蝉。” 百愚上人道:“是你爷爷派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 柳蝉道:“孙女儿奉家祖差遣,有书信上呈二位老人家。”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在了百愚上人手中。 百愚上人拆开看了一阵,脱口骂道:“好个臭婆娘,又在兴风作浪了……”千痴上人忙道:“愚夫子,是什么事呀?” 百愚上人道:“仇真那婆娘又在闹事了,而且是越闹越凶。” 千痴上人道:“狂老儿可是约我们出山。” 百愚上人道:“我看咱们不出山是不行了……”千痴上人道:“那为什么?” 百愚上人道:“凌疯子和臭要饭的,可全被臭婆娘扣起来了,我猜她绝不会放过咱们,所以不妨咱们先动手。” 千痴上人跳起脚来,叫道:“我不信臭狐狸精敢上咱大雪山。” 百愚上人道:“北天山人家都去了,何又在乎咱们这大山。” 千痴上人道:“我不出山,谁也不能把我拉出去。” 百愚上人道:“我真不懂你为什么不出山?” 千痴上人道:“世上的人都狡诈得很,我怕上当。” 舒元突然接口笑向云霄道:“云哥!我今天才知什么是武林前辈啦!” 云霄虽不知这小叫化话中意思,但却明白准不是好话,忙道:“元弟不可胡说!” 舒无根本就不理他,接着道:“那就是‘借命保名’四个字,可对?” 云霄尚未说话,千痴上人已发了怒,身形闪处,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舒元,喝道: “好小子,你敢讥笑老夫。” 舒元毫无惧容道:“我为什么不敢,你除了会欺负我小孩子以外,还有什么本事?” 千痴上人道:“你可骂我‘借命保名’,金不问出世以来,从不知什么叫怕。” 舒元笑道:“得啦吧!你老人家,看你这样儿也绝斗不过那天蝎教主,莫等被人家打处鼻青脸肿,一世英名付之流水,那才冤呢。” 百愚上人一听舒元这番话,准知千痴上人非上当不行,同时心中也实在佩服小要饭的机智,就悄声向柳蝉问道:“蝉姑娘,这小东西是什么人的门下,太机灵了。” 柳蝉掩口笑道:“他呀!是老要饭的徒弟嘛,你还看不出来?” 百愚上人顿足道:“对!强将手下无弱兵,老丐莫邪精灵了一世,就得收个这样刁钻的徒弟,看来我们痴老儿要上当了。” 千痴上人果然受不得一激,抖手把舒元摔了个跟头,瞪眼道:“好小子,你就那样看不起我呀?” 舒元道:“你就是摔我十个跟头,也别打算让我能看起你,除非你……”千痴上人道:“除非我怎么样?” 舒元道:“除非你能和那天蝎教主打上一场,而且还得打赢了,我才能服你。” 千痴上人道:“好!咱们一言为定,可不准反悔呀!” 百愚上人一顿脚道:“糟!真上当了……”舒元心中暗笑道:“我是求之不得,哪会反悔……”他心中是这么想,口中却道:“大丈夫言出如山,要反悔就是小人。” 千痴上人忙道:“就这样,你快告诉我,那什么教主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他!” 百愚上人接口笑道:“痴老儿,你真傻,上了小乞儿的当啦!” 千痴上人闻言,心中还有些不服气,朗声道:“愚夫子,你别骗我,谁上当了?” 百愚上人笑道:“你没有上当,只是搭错了贼船,我问你可知那天蝎教主是谁吗?” 千痴上人道:“他是谁,左不过是个新成名的武林人物,金不问手脚还没有老,准斗得过他!” 百愚上人笑道:“人家成名不比你晚,告诉你她就是臭狐狸的妹妹仇湄!懂吗?” 千痴上人蓦地跳了起来,叫道:“说的是那骚狐狸呀?……好小子,竟敢骗我上当。” 话音甫落,飘身又向舒元扑去。 舒元早有防备,一见痴老儿扑来,把身形一矮,从他肋下,斜窜而出,划着脸笑道: “羞不羞呀?那么大岁数,说话不算,还称什么武林前辈呢?我看算了吧!” 千痴上人听舒元这么一阵叫,可就不好意思再追扑了,站在那发起怔来。 百愚上人接道:“痴老儿,别难受了,上当就此一次,以后不上就是了。” 千痴上人愣愣地道:“难道你也答应出山了么?” 百愚上人点头微笑道:“那得看他们的造化了,除非他们能闯过这峰前三关。” 柳蝉道:“但不知是哪三关?” 百愚上人笑道:“现在不能说,从明天一早起,由他们从此地向映雪峰走,一路上就会碰到的。” 柳蝉道:“那么我呢?” 百愚上人笑道:“你只是送信来的,和他们不同,可随我回转映雪峰,等明天日出,还请你做个见证哩!” 他把话说完,朝着千痴上人一招手,笑道:“痴老儿,走啦,咱们还得回去准备一下呀!” 话声中,各把身形一纵,直飞起来,衣服飘飘,化成三股轻烟,飞驰而去,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霄眼望着三人走得不见了,方长长吁出了一口气道:“这两位老人家,真个是怪癖难缠。” 舒元笑道:“我看也没有什么难缠的嘛。就和他来个胡搅和,神仙也得让步。” 云霄笑道:“那不成了要赖吗?” 舒元笑道:“对了,世上的事,任是能耐再高,也斗不过一个赖子,有理不让人,没理也抢三分,打得赢出手不让父,打不赢撤退快跑……”他如数家珍般说着,云霄早已笑弯了腰。 舒元道:“霄哥哥,你笑得这么厉害,莫非认为我说得不对吗?” 云霄道:“对,太对了,我真没看得出来,你竟然深得耍赖三昧,是跟谁学来的高招啊?” “你嘛!”舒元微笑说出来两个字。 “我?”云霄吃惊得跳起来多高,嚷道:“这才是天大的冤枉,我几时教你耍赖啦?” 舒元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道:“难怪那些修持最高功夫的人全都戒绝女人,看来这女人的力量,真个是大得很呀。” 云霄叱道:“元弟,你胡说个什么呀,怎么又扯上女人来了。” 舒元笑道:“因为这件事和女人有关嘛!” 云霄笑道:“我倒要得听听你的高论!” 舒元道:“你可记得你初下天山那时候吗?你霄哥哥游戏风尘,可说是无往不利,普仙寺,只鸡斗酒谈笑戏群贼,想起来真过瘾。” 云霄微一寻思,豪气顿发,哈哈笑道:“对,对,咱们还编出了几句歪诗,什么……”舒元接口朗诵道:“家住虚无飘渺中,学书练艺两无成,神剑腾霄化龙去,落拓江湖一狂生……”云霄笑道:“对,凭这两句歪诗,还真唬住了不少的武林豪客,都认为我们是世外高人呢。哈哈,真有意思。” 舒元道:“可是自从你身边有了女人,你变了!” 云霄愕然道:“我变了,变成什么样儿啦?” 舒元道:“变得拘谨、胆小,没有一点豪气,却学来了一套繁文褥节。” 云霄叹了一口气道:“你哪知道,我家逢大变,如何能荡尽妖氛,重整云门往日名声,念念在心,叫我怎么狂得起来,笑得出口。” 舒元眨了几眨眼,道:“大哥,那么说来。我是错怪你了。” 云霄摇了摇手道:“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咱们赶快调息一阵,明天还得过他们那三关绝险呢!”两人谁也不说话了,默然对坐地上,调神养气,转眼工夫,全都入了定。 第二天一早,他们胡乱吃了一些干粮,就起身朝映雪峰走去。 辰初的光景,他们已上到了峰腰,一路上毫无阻拦,只是觉得峻岭玄冰,有些寒气袭人。 天气也有些作怪,昨日还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今朝却变了。 舒元抬头望了望那风雪阴霾的天空道:“哎呀,大雪山也这样冰呐……”他话音方落,峰顶上突然传下一个冷峭的声音道:“这能算冷吗?怕冷你们还来干什么?” 随着话音,一条人影飞坠而下,正挡在二人面前,乃是那千痴上人金不问。 舒元笑嘻嘻地道:“老前辈,你好哇?” 千痴上人冷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少和我说话!” 舒元笑道:“见面问好,人之常情,又妨碍什么了?” 千痴上人道:“你小子鬼心眼太多,说多了老夫就又要上当了。” 舒元笑道:“好!不说就不说,不过我只问一句,行不行?” 千痴上人道:“只准问一句,多了我可不理你。” 舒元道:“请问你来干什么的?这可算得一句吧?” 千痴上人道:“守这第一道关口,不让你们过去。” 舒元转头四外打量了一下,见这地方根本无险可凭,怎能算是关口呢?忙道:“关口在什么地方?” 千痴上人道:“就我所立之处。” 舒元道:“是怎么个过法?” 千痴上人道:“由姓云的用剑向我进攻,只要能逼我移动半步,就放你们过去,不然的话,就请你们折回原路。” 舒元笑道:“由我来攻不行吗?” 千痴上人道:“不行,你小子心眼坏,除非姓云的小子不行,才能换你。” 舒无道:“你是说我们可以换人,可对?” 千痴上人方点了点头,说了声:“是呀……”一想不对,愚夫子在让自己下来时,再三地叮咛,不让和小乞儿动手,免得上当,怎么就忘了呢? 可是,他乃一位成名的武林名宿,怎能自食其言,只好又道:“这就样办,云小子上来吧,不用客气。” 云霄见对方那么随意朝山石上一站,石面上已经现出了凹痕,心中不由一凛,忖道: “这老儿施展的分明是大力千斤脚法,只怕不易逼得动他哩。……”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倏地往后一退步,铮的一声,神剑出鞘,抱剑一躬身道:“前辈留神,云霄无礼了。” 话声中,剑花一抖,唰的一声,招演“神龙穿云”,猛然戳了过去。 千痴上人只是生性浑厚,并不是个傻人,一身功力,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可以说傲视宇内,能和他动手的,屈指可数。 他一见云霄剑法狠辣,不由暗吃一惊,准知道这年轻人功力不凡,哪敢大意,立将手中长剑一引,甲了一招“仰观星星斗”,内力直透剑尖,把云霄的剑招,轻轻卸向了外门。 云霄心惊之下,倏地把剑往回一撤,跟着揉身又进,一招两式,“潜龙在天”、“金龙探爪”,唰唰风生,攻向千痴上人的下三路,存心要把他通向旁边窜出。 千痴上人却是沉如山岳,只用了一式普通剑法中一记“玄鸟划沙”,横剑下封,向外一挡一划,轻易地又将云霄猛攻的两招卸开。 云霄想不到三剑都没有上劲,心中一气,哼了一声,方打算施展“化育十二解”…… 舒元突然叫道:“霄哥哥,你攻了三剑啦,该换我了,等我也攻出三招,再换你怎么样?” 云霄心知小叫化舒元,不定又想出什么歪主意了,乐得由他露脸,笑道:“好吧,小心着点,千痴老前辈的功夫可高着呢!” 舒元笑道:“不要紧的,我只须一招就行。” 千痴上人笑道:“小东西,别胡吹牛,小心山风大闪了舌头。” 舒元道:“怎么你看不起我呀,那你可是走了眼。” 千痴上人道:“废话少说,动手吧!” 舒元摇头道:“可惜我的功夫,练的和你不一个路道,无法动手。” 千痴上人道:“胡说,天下武术源出一家,招式不同,根源却是一样。” 舒元道:“我练功夫是从下练到上的,所以只能把你从石下逼石上去,不能从石上把你逼下来,咱们换个方式好不好。” 千痴上人哈哈笑道:“越发的胡说了,由平地被逼上石头,比从石上逼下来,岂不还难,我不信!” 舒元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师父是这样传给我的,连兵刃都不用,只须一拳一脚就行。” 千痴上人闻言,抬手搔了几下头,疑惑地道:“我知道你是老要饭的徒弟,莫不成他在天山已练成了盖世奇功不成?” 舒元道:“那你就不要管了,你不信只管试试。” 千痴上人也不假思索,忙道:“好,就这样办,你只要能把我逼上去,金不问就算服了你啦!” 说着,从石上一跃而下,双脚一拿桩,叫道:“来吗!看你怎么逼我上去。” 舒元突地拍手哈哈大笑道:“痴老头,你又上当啦!这不已经把你从石上请下来了吗?你看,我一招还未用呢。” 千痴上人闻言微微一怔,方始恍然大悟,蓦地一顿足道:“悔不听愚夫子的话,又上了你的当,这个不算。” 云霄接口道:“老前辈,这叫做斗智不斗力,你已是成了名的人物,能好意思说了不算吗?请让路吧!” 千痴上人听了,仔细一想,全怪自己没把话说清楚,只说是逼下石头,并未讲明只限用武功不准用计谋呀……气得他哼了一声,顿足飞纵而去。 云霄见舒元连番用计,气得千痴上人有苦难言,不由对着小叫化竖起了大拇指,笑道:“元弟,我真服你这份机智,如果单凭武功,我实在没把握逼下来那痴老儿。” 舒元笑道:“说起来也惭愧,须知我是受了高人指点哩!” 云霄道:“你说是那狂叟柳元善么?他对你早有指点?” 舒元笑道:“对啦!要不我哪敢这样放肆!” 云霄道:“但我还是佩服你这份机智。” 两人说笑着,继续往前走去,大约有一个多时辰,到了一座深涧边上。 遥望对岸,只见松柏蓊郁,丛树林中,升起来炊烟缕缕。 高峰上,直挂下来一条绝大银龙,冰光耀目,隐闻瀑声轰轰。 舒元道:“霄哥哥,深涧阻路,我们怎样过去呢?” 云霄闻言,一边扫目打量,一边暗自盘算,只见两岸相对,距离最近的一段,也有十丈左右,凭自己的轻身飞纵功夫,勉强可以飞渡,小叫化却就不行了……”一时间,他却拿不定主意,默然无语,呆呆地沉思。 舒元何尝看不出来,他机智过人,早已猜到云霄的难处,忙道:“霄哥哥,你很为难是吗?” 云霄道:“元弟,你最近能跃到几丈?” 舒元道:“六七丈不成问题,再远了就不行啦!” 云霄:“你看,这两岸相隔约有十丈左右……”舒元眨眨眼道:“我有个主意,你先纵过去,想办法丢过来一条绳儿,我就可以过去了。” 云霄道:“只怕不容易,在这深山之中,哪里去找绳索?” 舒元跌足道:“哎呀,你真是个笨哥哥,找根野藤也行么!当年咱们在北天山,不是常玩金线吊葫芦吗?” 云霄道:“你没见这遍地冰雪,哪里会有野藤?” 舒元把手一摊,颓丧地道:“那我们就只好呆在这里了……”云霄寻思了一阵,猛地把双拳互击了一下道:“有的,我背你过去怎么样?” 舒元摇手向后退了一步,笑道:“得啦!我今年才十五岁,摔死了太冤,再说还没有讨媳妇,死了心也不甘。” 云霄道:“兄弟,你就这样看不起哥哥么?” 舒无闻言心中一动,大眼眨了两下道:“霄哥哥,咱们回去吧!” “回去?”云霄讶然道:“咱们来干什么来了?” 舒元朝着云霄使了一个眼色道:“现在哪能管他那么多,再说对付天蝎教的事,可不是你我的专责,咱们总算尽到心了。” 云霄睿智超人,一点就透,已然看出来小叫化的心意,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也只有走了,但咱们回去怎样向人交代呢?” 舒元道:“那容易,咱们回去也不必去见狂老头,径直赶到梅岭,当着天下群雄在座,向大家宣布。” 云霄道:“宣布些什么呢?” 舒元道:“宣布雪山双奇的十大罪状……”此际,在一堆冰雪崖中,隐藏着一个人,正是那百愚上人古百愚。 他一听舒元要向天下群雄宣布他们的十大罪状,心中暗笑道:“好小子,口气不小呀?我得听听我们有什么罪。” 云霄笑道:“元弟,你别胡闹了,双奇二老有什么罪呢?” 舒元笑道:“他们以大欺小,恃技凌人,这是第一、二两罪,可对?” 云霄道:“何以见得?” 舒元道:“咱们和他一见面,片言未问,动手就打了我们两个巴掌,是不是以大欺小,仗着他们武功高,明知咱们打不过,却偏偏要和咱们比剑,算不算恃技凌人?” 云霄一拍手道:“对!事实俱在,还有柳蝉姑娘作证,不怕他们赖。” 暗中的百愚上人也在心中一凛,忖道:“对,这点把柄让他抓住了。” 云霄道:“还有呢?” 舒元道:“言而无信,忘恩负义,这是三、四两罪。” 百愚上人暗中道:“胡扯八道,好小子,你要说不出理由来,看我不劈了你。” 舒元又道:“贱视人命,奸淫邪盗,坐地分赃,卖友求荣,祸国殃民,罪大恶极,你算算看,是不是十大罪状。” 云霄忍不住笑得打跌道:“你越说越离谱,根本胡闹嘛。” 舒元仍是神色肃然道:“你听我解说嘛,管保你心服口服。” 云霄笑道:“好好,我听你说!” 舒元道:“在峰下那千痴老儿不是已然承诺出山了么?但半路上又改了主意,安下了什么三关四关,说话不算数,是不是言而无信?” 云霄道:“是的,是的,是言而无信。” 舒元道:“听说当年双奇曾被那琴剑书生薛沛才追得走投无路,如不是狂老儿出头说服了姓薛的,他们会有今天的声名吗? 江湖上讲究的是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请他们出山,可不是咱们的主意,是狂老头千恳万求,还让他孙女儿为伴,咱们才来的,可对?” 云霄道:“是这样的,这和忘恩负义有什么关系?” 舒无道:“咱们虽是送信来的,以情理上论,却与狂老头来一样,打狗也看主人面嘛!他们就该善清远送,最低限也不能故意刁难呀!他们这样地设险阻碍我们登峰,分明是看不起狂老儿,岂不是忘恩负义?” 云霄笑道:“对,是有点不够意思。” 暗中的百愚上人心道:“好小子,伶牙利齿真会褒贬。” 舒元又道:“至于说那贱视人命,你想吗,幸亏咱们练过几天功夫,虽然进不去映雪峰,但还不致会伤着哪里,如果能耐差一点,冰雪上一失足,摔下去可就是粉身碎骨,活活的一条命,完了。” 云霄道:“我想你这条奸淫邪盗的罪,加在他们头上,只怕难以成立吗!” 舒元道:“他们不肯出山,一定是和天蝎教的一班狐狸精沆瀣一气,如不然怎么甘愿负不义之名,拒绝狂老儿之请呢?和那些坏人在一起不会有好人,全是些奸淫邪盗之辈。” 云霄笑道:“好兄弟,这一条罪名亏你怎么想出来的?” 百愚上人却在心中暗骂道:“好小子,真能胡扯,这才叫做欲加其罪,何患无词呢!” 云霄道:“第七罪是坐地分赃,怎么的说法?” 舒元笑道:“和天蝎教中人混在一起,还能够不偷不抢,以他们的身份名位,当然是坐地分赃了。” 云霄道:“那卖友求荣又是什么理由?” 舒元道:“不买老朋友狂老头的面子,甘心为邪教走狗,又抢走了柳姑娘去送礼,岂不是卖友求荣吗?” 百愚上人听小叫化舒元越说越不象话,最后竟扯上了姑娘,可就耐不住怒火,一长身纵了出来,喝道:“好小子,你可把我们雪山双奇糟踏苦了,依你那样说,我们老哥俩还是人吗?” 云霄和舒元两人,一见百愚上人遽然现身,虽然明知他早已隐身在侧,可没料到会现身这么快,心中微微惊凛了一下。 舒元笑道:“啊!古老前辈已偷听了很久啦,你凭心而论,我说的是不是句句实言。” 百愚上人冷哼了一声道:“你是句句胡言。” 舒元笑道:“好!就算我胡说,不过在天下英雄面前,自有公论,霄哥哥,咱们就走吧!” 云霄的性情本就放荡不羁,因家中连遭变故,使他变得消沉,似乎有很多心思,难向人言。 这么经小叫化舒元半天的引逗,由不得豪情大发,可言放荡地一声大笑道:“走,咱们是得走了,元弟,记着,雪山双奇十大罪状之外,再加两罪!” 舒元一见云霄豪气发了,他也觉得分外高兴,笑道:“什么两罪?” 云霄道:“以武林前辈的身份,窥人阴私,藐视江湖规矩,颠倒是非,岂不是应得之罪?” 舒元拍着手笑道:“对呀。凑起来成了十二大罪啦!” 两个人一唱一和,手舞足蹈,对于身旁站着的百愚上人古百愚,竟如不见。 说着,说着,两人竟真地转身向峰下走去了……此际百愚上人的心中,可说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他准知道,两人只要真的向天下公布自己的不是,雪山双奇这块招牌,就算是砸定了,还可能引来不少麻烦。 最难解说的,就是那狂叟柳元善,他性情偏激,如听这两个小子回去一说,那还得了,就许立时找上映雪峰来,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他心念连转之下,只好忍下这口气,忙道:“二位留步!” 二人走没几步,听到百愚上人的招呼,语气中,已没有了火气,就知是情怯了,互视一笑,停步转身。 舒元笑道:“老前辈,有什么交代吗?” 百愚上人道:“小兄弟你刚才那一篇大道理,我全都听到了,当然多有不合理之处,可是,我们自有苦衷,迫不得已,还请你们原谅。” 舒元心中暗骂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前倨后恭的样儿,更惹人烦。” 云霄却是态度和缓,微笑道:“但不知二位老人家有什么苦衷,可否赐告?” 百愚上人道:“我和痴老儿当初归隐映雪峰时,因怕心志不坚有违初衷,所以定下了三关的规矩,如能有人通过三关,我们才能出山,否则……”舒元接口道:“否则就老死深山之中,可对?” 百愚上人点头道:“是的,但那却是无法,武林中人最重承诺,所以,我们不能自毁誓言。” 云霄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破例……”舒元插口道:“我们不是已过了一关了么?” 百愚上人道:“是的,但还有两关,二位如不累,咱们不妨应个景儿怎样?” 云霄闻言斜睨了舒元一眼,舒元微微一点头,他爽朗地一声轻笑道:“好,我们也正想见识一番。” 百愚上人道:“这第二关是文关,说来很简单,是由我说出个酒令,你们能对得上,就算过去了。” 舒元笑道:“这倒好,我就最喜欢对对儿……”云霄道:“但不知如何对法?” 百愚上人道:“你可读过战国策么?” 云霄点头道:“读是读过,但却不甚熟。” 百愚上人道:“战国策上秦字最多,咱们就以秦字说起怎么样?” 云霄道:“就以秦字说起吧!不知如何对法?” 百愚上人道:“把战国策上的秦字,或句,或读,从一个字起,和宝塔诗样的,加到十字为止,句句不离秦字。” 云霄想了想,笑道:“好,就这样,请老前辈先说。” 百愚上人凝思了一下,朗声念道:“秦,韩秦,韩与秦,韩不听秦,韩谒急于秦,韩必入臣于秦,韩出锐师以佐秦,韩令冷向借救于秦,韩相公仲韩侈之秦,韩为中军以与天下争秦。” 舒元笑道:“我有了,你听着,秦,苏秦,仇与秦,连兵抗秦,这个……这个…… 三户亡秦……”云霄笑道:“好啦!好啦!元弟算了嘛!” 舒元道:“好!听你的!” 云霄朗朗大声道:“秦,魏秦,魏攻秦,魏不胜秦,魏欲盟于秦,魏折而入于秦,魏王且入朝于秦,魏因富丁巨合于秦,魏令公孙衍主和于秦,魏请无与楚遇而合为秦。” 他刚刚念完,百愚上人倏地击掌道:“好!对得好,这要是没读过战国策,根本就对不上。” 舒元道:“我不也对上了一半吗?” 云霄笑道:“你那一半,简直是胡诌嘛!” 舒元笑道:“不管怎么样,咱们两人总有一人对上就行了,这一关总可以过去了吧!” 百愚上人哈哈笑道:“过去了!过去了!现在就剩下第三关了。” 他说着,弯腰拾起垂到涧下的钢索。 舒元突然道:“嘿!我们真笨,怎么在这里站了半天,竟没发现钢索!” 百愚上人膘了他一眼,转又凝神运气,倏然一振臂。 就见那条长长钢索,宛如平地飞起一条极长的金蛇,在空中掣动了几下,然后平平直直地向对岸伸出去。 云霄见对方内力果然惊人,能够把这条长达十丈的软索,平着挺向对岸,虽然末梢处微向下垂,但角度不大,不细看是难以看出来,不由心中一凛。 舒元眨了眨眼道:“老前辈,你是不是要我们也照样来一下啊?” 百愚上人道:“这一道关是考验你们的轻身功夫,要请二位从钢索上走过去。” 舒元不由失惊道:“啊!要从钢索上走过去啊?我的天……”云霄凝视了一阵道: “好,让我先试试看。” 他说着纵身跳上了钢索,便一步一步,从容向对岸走去。 前行约有两丈左右,他是越走心中越寒,往下看,涧中全是积冰,犬牙矗立,如果失足坠下,准得筋断骨折,他哪敢丝毫大意。 他提足一口真气,战战兢兢,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当他方行到五六丈远近,百愚上人突然由鼻孔中哼出来了一声,大袖连着几扫,那条钢索忽然左右摆动起来。 云霄不禁大惊,急忙施展千斤坠的功夫。 哪知钢索并不结实,也许是云霄用力大了一些,忽然中断。 百愚上人惊叫了一声,顿足就向涧下扑去。 崖壁上只留下舒元一个人,他呆呆地站着,眼泪夺眶而出。 心想:“霄哥哥一世英雄,想不到就这样死去,都怪雪山双奇这两个老不死的,玩出这鬼名堂害人……”心念转处,又忖道:“霄哥哥死啦!我得替他报仇,罪魁祸首就是雪山双奇,我得找他们去……”哼了一声,就顺着崖壁向上跑,打算找个窄的地方,跳过对岸,找上映雪峰去。 就当他跑没几步,忽见一条人影,宛如鹰隼般直飞上来。 目光到处,那条人影除了云霄之外,还有谁? 舒元的心中,由极悲变为极喜,高喊一声:“霄哥哥!” 他在大喜过望之际,忘了身前乃是万丈深渊,一抬腿直向崖外冲去。 “呀……”惊悸的一声惨叫。 小叫化舒元失足,就如滚元宝似地落下涧去。 “元弟……”云霄也惊叫了一声。 倏地从涧底响起一声长啸,就见一条黑影,迎着那坠下的舒元,飞纵而起。 空中一踩残冰,身形又斜着一掠,探手抓住了舒元的腰带,又是一声长啸,灰鹤也似地飞上岸来。 原来那救舒元的,乃是百愚上人古百愚。 他本是下去救云霄的,但当他身方落在积冰上,忽见云霄已然纵起,打心眼里就佩服这年轻人的功力。 就在这微一迟疑的瞬间,却碰上了舒元的失足,总算救了一人。 一上得崖来,松手放下了舒元,满含歉意地道:“一时疏忽,没想到钢索年久易断,几乎闹出人命来。” 云霄却不听这些,他心急的是舒元是否受伤,忙弯腰抱起小叫化,道:“元弟!元弟!你……”舒元一翻眼,微微一笑道:“霄哥哥,我没事,你呢?” 云霄道:“你看,我不是很好么?” 就在这时,远远从松林深处,飞驰而来一条人影,乃是那小姑娘柳蝉。 她边跑边叫:“霄哥哥,舒弟弟,你们两个真不含糊,能过这雪山天堑一关!” 喊声一落,人就到了三人跟前。 舒元苦笑了一下,道:“是不含糊呀,那可是霄哥哥,至于我吗?” 柳蝉道:“难道你不是飞渡过来的吗?” 舒元笑道:“我呀,我是滚过来的哟!” 柳蝉秀目眨了几下,诧异道:“滚过来的?……那是什么功夫呀?” 云霄笑道:“元弟新练成的拚命功夫!” 柳蝉乍闻二人之言,有些不懂,秀目连眨了几下,再看二人情形,忽然悟了过来,笑道:“原来舒弟是跌下涧去,又被人救上来的呀!哈哈!真好玩。” 舒元扮了一个鬼脸,笑道:“还好玩呢?我是只敢玩这一次,简直是玩命嘛!” 百愚上人眼看这三个小儿女天真无邪,活泼生动,突然兴起一阵身世凄凉之感,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云霄等三人可都是性情中人,闻叹声再看老人神色,即知触动了感怀。 柳蝉立如小鸟依人般,投向百愚上人的怀中道:“古爷爷,等咱们回到柳叶渡,我叫春儿跟着你,可好?” 百愚上人苦笑道:“你家就那一条根,我怎能夺人之所好!” 柳蝉笑道:“那么我跟着你,可好?” 百愚上人摇头道:“你也不行!” 柳蝉道:“那为什么呢?” 百愚上人笑道:“你忘了,女孩子是要嫁人的呀,我还不是一样的孤单。” 云霄笑道:“老前辈,你放心嘛,云霄准能为你找个好徒弟,不过,他可是很调皮的呀!” 百愚上人看了舒元一眼,笑道:“不会比这小乞儿再坏吧?” 云霄道:“也很难讲,不过你想要老实点的也行。” 百愚上人道:“最好是调皮一点的,老实人没用。” “那不行,我要老实点的,调皮的孩子心眼多,我痴老头怕上当。”远远传来了千痴上人的声音。 几人闻声,又一细想千痴上人屡次都吃了小叫化舒元的亏,不禁全都大笑起来,笑声荡漾在映雪峰顶,这声音是双奇多少年来都没听到过了。 笑声驱散了阴霾,当空现出了一轮红日,照澈着大地,一向孤寂的映雪峰,似乎也有了生气。 三天之后,从大雪山上下来了二老三小五个人,渡过了金沙江,直奔灌县买舟东下。 这五人正是雪山双奇和云霄等人,他们乃是去黄山闯湖海赵七怪一年一度的中秋之约。 入暮时分,船已过了江口。这一段乃长江的上游,氓江的下游,正值月白风清,浪平水静,一叶扁舟,荡漾于江中,使人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愉快。 正当几人心旷神恰之际,忽然下流传来一阵喝叫之声。 第二十七回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云霄同着小叫化舒元、姑娘柳蝉三人,在大雪山请下来了干痴百愚双奇,由灌县都江口上船,顺流而下。 一路上看不尽的山和水,赏不完的大小礁石。 不几日的工夫,小船穿进了蜀江楚峡,回看巫山十二峰,但见秋雨蒙蒙,江水起雾,好一幅泼墨山水图。 黄昏时分,船到了秭归,略为停泊,立又乘满空明月,起舟而下。 此际,明月斜照江心,清光如画,江风阵阵,夜凉如水。 江面上静荡荡的,不见半条船影,只听波打船舷,响起潺潺之声。 深夜行舟,虽然月色如画,总嫌有点荒凉之感。 舒元倏地惊叫一声道:“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云霄注目看去,只见一条细小黑影,由左岸截江断流,斜驶而来,不由惊讶道: “咦!奇怪!好像是一只船呢!” 舒元道:“我看有些不像,小船怎么会是一片细长影儿?” 柳蝉笑道:“不是船,为何可以横江断流而渡……”那怪物体来势甚快,就他们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然驶近,从飞波洪涛中,冒出来全身,真的是一只小船。 就是那船形状古怪,窄窄长长的,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就是船头两舷那一双大铁桨。 船前后各有一人,后面坐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童,船头上站着一位老人,须发皆白,人却很精神,手持双桨,拨浪如飞,横冲浪头,凌波而渡。 微一起落之间,那小舟便像急箭一般,拦腰射到。 云霄方正惊异,忽听一个小童口音,喊道:“姐姐!” 柳蝉闻声首先惊觉,细朝那小童看去,原来不是别人,乃是自己的胞弟柳春。 再看那老头,柳姑娘忍不住急喊一声道:“爷爷……”那般上老人正是狂叟柳元善,闻声哈哈笑道:“我算计着你们也该到了。” 说话间,两船轻轻靠在一起,柳蝉早已纵跳过去。 柳元善道:“你们全过来吧!我这船是铁壳铁桨,比你们这条船要结实得多,走起来也快速得很。” 云霄笑道:“我们两船并行不可以吗?” 柳元善道:“你小子不懂得,前途荆棘正多,说不定还有一场好热闹呢。” 云霄闻言不禁一怔,回头看了舒元一眼,双双跳上了铁壳船。 柳元善扫了众人一眼道:“大雪山那两个老东西呢?” 舱中响起了千痴上人的声音道:“你老柳不知我有个晕船的毛病吗?” 跟着铁壳船的舱中,发出百愚上人的声音道:“我老古怯水,早已过来了。” 柳元善哈哈笑道:“你们还是老毛病,怯水的先逃,晕船的挺尸,还不快过来?不然我就不管了,让仇湄娘把你给抓了去。” 千痴上人呻吟了一声道:“你老柳真厉害,好吧……”一语未了,小船倏地微微一晃,铁壳船的船顶上,已站起了一人,正是那千痴上人金不问。 柳元善笑道:“看你这老痴,都快七八十岁的人了,还是童心未混,露出这一手给谁看。” 三位老人一阵大笑,千痴上人下了船篷,百愚上人也钻出了船舱,寒暄已毕,就各在船头上坐下。 此际,云霄也丢开了自己所乘之船,跟着也坐在了舱门口。 百愚上人道:“柳大哥,莫非前途有事,怎么深夜迎来?” 柳元善道:“骚狐狸的耳朵还真尖,云小子上大雪山的事,竟被她探听出来,已在这江面上,设下了十面埋伏。” 千痴上人道:“你们这样作,是打算干什么?” 柳元善笑道:“因你当年和骚狐狸那段孽缘未了,请你去再续前缘……”千痴上人把头一缩,摇头道:“我痴老儿现在不行了,打算留下这点本钱多活几年哩!” 云霄惊异地道:“天蝎教既在江面上设下十面埋伏,我们何不弃船登岸而行呢?” 柳元善笑道:“你云小子莫非怕了他们……”云霄道:“癫仙的徒弟,还不会那样废物!” 柳元善道:“那我们为什么要躲他们,须知我这一双铁桨未老,今夜打算要它一显威风呢。”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此时天色还早,你们不妨先睡一会,养好了精神,待会儿好和贼羔子们周旋。” 云霄摇了摇头道:“难得今夜月白风清,我可舍不得负此江上明月,只可惜没有酒……”船尾上的柳春,突然接口道:“云哥哥,你不是很喜欢我们那里的竹叶青吗? 我已替你带了来,还有半只卤鸡。” 云霄一听说有酒,豪兴大发,立即引发了他那狂性,哈哈笑道:“好兄弟……”接着朗声唱道:“人生几何,良日苦多,有酒当醉,击舷而歌钢掉兮铁桨。击空明兮诉流光,耿耿兮于杯,扫妖氛兮剑气……”歌声方落,哗然一声长啸,冲霄而起。 啸声清越,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震得江水潺潺翻波。 狂叟柳元善似也激发了豪情,双手带起一对大铁桨,拨动得船行如飞,浪花如雪,随着那铁桨的起落,水花由两舷掠过,又暴雨一般地洒下。 当铁壳船破浪冲出很最厉害时,真似雨大蓬雪花银浪中夹着一条飞鱼,朝前猛冲过去。 正然飞行间,忽见正前方不足二十丈左右,江面上现出一列沙洲,芦苇丛生,波涛暗涌,水流湍急,形势甚是险恶。 舒元越看越奇怪,忙问云霄道:“大哥,你看江中那片沙洲,好奇怪啊!怎么长蛇一般横拦江上,船只怎么过得去呀!” 狂叟柳元善朝前一打量,急道:“各人快出舱来,准备迎敌,贼羔子们真的在这里埋伏下了。” 一声未了,就见那横江的沙洲角上,嗖的飞起一支火箭,亮光闪了几闪,转眼而没。 柳元善哈哈一阵狂笑道:“贼羔子们,老像见不得人的鬼魂,有种的只管来,我老头子手下早痒了。” 话声中,船行更速,奔马似的。 柳元善似已用出了全力,随着那铁桨起落,整条船都一齐摇撼,沥沥有声。 同时那一只铁桨翻飞,牵连着后梢的舵板也轧轧乱响,声势端地威猛异常。 只见千层浪花,在舵旁飞舞,铁壳船如乘风般急速。 离着那一片沙洲,越来越近了。 柳元善突地一声高喝:“春儿准备了!” 后梢掌舵的柳春高喊了一声:“知道啦!” 应声中,突地用力一扳船舵。 铁壳船本是朝前直走,骤然间,就像脱了缰的疯马般,又似翻水欲跃龙门的鲤鱼,头前尾后,迎波乘流从水平面飞起。 船直像腾云驾雾一般,离开水面,冲出去好几丈远近,三四大高下。凌空飞越过那条沙洲。 “唰啦啦!”响声震动,打得水花四溅,铁壳船就在浪花狂涛包围之下,安然无恙地落回水面上,依旧朝前冲去。 狂叟柳元善忍不住又是连声狂笑,破口骂道:“哈哈……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混帐东西,也不打听打听,狂叟柳老太爷是什么来头的人物,凭这些小孩玩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现世!” 原来那极象沙洲般的东西,并不是真的沙洲,乃是排帮中人特制的拦江锁,全身是用木板制成,一节节的互相联结,在浮木中间,贯通了一条长大的铁锁链,浮木四周,镶有极多锋利的刺钩,横的直的都有,每一根刺钩都露出浮木三四寸长。 排帮中人平常在不用时,就把这江锁藏于芦苇中,若遇强敌,放了出来,沿江湖流顺势漂去。如果对方来船不够机警,或是能耐未到家,划船经验不足,遇上了真得束手无策,只好任由摆布了。 因为船如和拦江锁只一触上,那锁链上的刺钩立即就发生作用,刺钩把船牢牢钉住,越打算划船欲逃,那些刺钩钉得船越紧。 最后,他们只须把拦江锁的首尾两端,往回一收,就成了网中之鱼,束手被擒了。 隐藏在暗中的贼人,在月明如画之下,清楚地看到这一幕紧张的情形,刹时间,也被怔住了,一个个都被震慑得胆落心惊。 狂叟柳元善的狂笑声仍然哈哈连响,铁壳船也早已回复了平静。 中天皓月,越显得明洁,大江波浪,扬起水花似雪。 蓦然间,“砰!”的一声巨响。 就见从拦江锁的尾部,飞起五六道火花,流星赶月般,冲天而起。 “啪啪啪!”又是一阵小鞭炮声起,就见那升起来的火花,一个个在天空中,爆炸开来,洒了满天绝色星雨。 紧跟着,又是一排响箭,从两岸芦苇中射来,直袭铁壳船。 狂叟仍是狂笑未休,那些箭矢一射近来,立被他那一只铁桨拨落。 满空中响起一阵阵尖锐破风之声,但却没有一支射到铁壳船上,全被拨落江心。此际,舵手已换了百愚上人,柳蝉、柳春姐弟二人,已换穿了水衣,俟机下水。 云霄等人,也各自亮出来兵刃,凭守着船舷左右。 柳春见敌人箭仍放个没完,气得小脸紧绷,剑眉微竖,喝骂道:“这些东西真可恶,凭仗几支冷箭,就能阻得了我们么? 他喝声未了,舒元倏叫一声:“不要脸的东西,真要干!” 他声出人已纵起,飞身上了船篷顶端。 原来贼人见箭矢无功,打算以多为胜,从芦苇丛中,蜂拥冲了出来。 云霄也忙叫道:“蝉妹妹!你照顾好了春弟……”柳蝉笑道:“你顾你自己紧要,我们还得防着狗贼们从水底掩来呢。” 云霄闻言吃惊地道:“从水底掩来,那可就糟了。” 柳春一翻眼,冷冷地道:“怕什么?来了就不让他们回去!” 云霄被小柳春这么一抢白,讪讪一笑道:“我是担心贼人坏了咱们的船。” 柳春仍是满脸不高兴,冷冷地道:“你有眼没有,没看到咱们这船是铁壳的吗?” 云霄又挨了一顿抢白,神色可就有些不自然了。 柳蝉见状,忙向柳春叱道:“弟弟,你这是干什么?对人怎么可以这样不客气?” 柳春气呼呼地道:“谁让他看不起人呢?我都这么大了还用人照顾。” 云霄一听,才知自己的这句话说错了,微微一笑,也纵上了篷顶。 在这时,芦苇丛中哨声四起,来人纷纷驾着长形快艇,齐涌而出,估计那些船,最少也有百数十条之多。 转眼间,江面之上,布满了贼船,每一条船上,点着一盏红灯,悬着一面三角小旗,旗上写着“排帮西陵舵”五个大字。 云霄看着诧异,忙向柳元善道:“老爷子,怎么排帮的船只,找起我们的麻烦来了?” 柳元善道:“今日的排帮已不是往日了,全部落在天蝎教之手,就是奚平打从这里过,只怕也不易行走哩!” 说话之间,贼人船队已渐渐逼近,一声声呐喊:“留下姓云的来。” 柳元善怒极反笑,哈哈之声震耳,根本就没将贼人那声势放在心上。 笑声中双桨并举,百愚上人也将船舵猛地往回一扳,铁壳船立向右侧窜去。 这两位世外异人,配合得再没有那么巧,一个掌舵,一个舞起长大的铁桨,奋起神力,猛往水中拨动。 一个朝前,一个监视着船后,只有那千痴上人抱头倒卧舱内,直嚷道:“哎呀!我晕船啦……”倏地一推一挽,铁船立时来了个三角形的侧转。 正好当头已有七八条快艇,急箭一般,飞驶而来,在月光影里,忽见两座银光闪闪的银山,当中夹了一条快船,冲风破浪而至。 贼人们哪见过这样的驾驶功夫?不由大惊,倏地一声胡哨,跟着又是一阵呼啸呐喊,七八条快艇一前一后,分左右两面抢进,同时口中齐喝道:“老狗东西,还不快停,妄想抵抗么……”就当他们喝喊声中,狂老儿突然大发神威,双桨并用,先用力一齐拨动江水,激起猛烈的浪头来。 然后看准了贼船,双桨齐飞,连拨江波,带打贼船,横扫过去。 须知狂老头这一双铁桨,乃是纯钢精制,多大的怒波狂涛,也打不断,重量也不轻,使用起来,长短远近均可随心。 当年五侠闹江州,狂叟又铁桨威震浔阳江口,武林中谁不闻名丧胆,如今双铁桨再决出世,贼人哪知厉害。 刚好有两条快艇贪功心切,抢在前面,吃铁桨激起来的怒涛迎船一打,快艇立时便被翻高五六尺,跟着浪头又一卷,登时随波沉入江心。 另一只快艇,侥幸躲开了浪头,却被铁桨扫中了船头,“轰”然一声响,立被打碎。 那船头上手持兵器的一名头目,似被铁桨同时扫中,狂吼了一声,也栽入水中。 两船既毁,跟着又是十来条船冲到。 柳元善手中铁桨又是一拨一扫,掀起巨浪滔天。 须知贼人们这些快艇,并不长大,乃是以轻快为胜,船身轻灵,贴水打桨而驰。 那些操船的人,全是多年的水上积盗,被踏波无痕奚平收服,归入了排帮,在欧阳清管束之下,倒也不敢胡作非为,可是心中总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如今排帮归了天蝎教,成了个同恶相济,他们的气焰也立即嚣张,仗着精能水性,可也真作了不少恶事。 可是,他们今天碰上了铁桨狂叟,却就不行了。 在双铁桨猛拨迅击之下,掀起滔天巨浪,当头的几只小艇,已然被浪抛起,只一落下,定然必被狂涛卷去。 那为首的几个头目,自恃水性不凡,情知小艇必翻无疑,打算不顾一切,飞纵向铁船上去。 哪知,随着小艇涌波下降之势,人方纵起。 倏地一股急流卷来,带着一片又长又大的铁桨,已横扫而至。 但听几声惨嗥之声过处,那几个小贼人连人带船,一齐被铁桨打飞,转眼间,随波没入江心。 跟后抢进的几条船,来势甚急,眼见自己人死得那么惨,不由激发了凶悍之气,不见机而退,更是向前猛冲。 狂叟柳元善突地又是一阵怪笑,笑声中,他觑准先前被铁桨所激起的浪山,正向船外倒去,为势又猛又急,竟是直压对方船头。 他笑声倏敛,立即双桨齐飞,猛力在水中一拨。 跟着又是大片巨浪,激起如山,推波助势,迎着冲来的快艇压落。 惨叫声此起彼落,方冲到跟前的那十只小艇,又被打飞,破船和浮尸,纷纷被卷入浪涛漩涡低处。 排帮方面,估不到对方有这么厉害,甫一照面,对方连兵刃都未用,只听到几声怪笑,接连几桨过处,便打翻了十几只船,伤了二三十名水性颇高的帮中弟子,不禁又惊又恐。 又是一响胡哨声起,排帮的船只,竟然不怕厉害,厉声喝骂中,又复争相往前冲来。 百愚上人猛地又把舵一扳,笑道:“狂老儿,安定地走吧,何必多造杀孽。” 舵一扳正,铁壳船蓦地一个转折,船又改走直线。 狂叟柳元善又是一声狂笑,双桨一举,拨浪分波,疾驶而下。 但见两岸狂涛奔腾,惊波怒浪,翻翻滚滚,急驶如飞,休说排帮的船追赶不上,就是那汹涌如山的波涛,也难挨近铁船。 转眼间,铁船已冲出重重包围之外。此际月正中天,影浸江心,天上水底两面镜子对照,越显得水天莹澈。 众人又在新胜之余,对此江上明月,谁也忍不住兴高采烈。 云霄捧起一小罐竹叶青,咕噜噜先向腔中灌下去大半罐,抬手一拭嘴边余沥,笑道: “老爷子这一手大江飞舟,双桨荡魔,值得我浮此一大白。” 狂叟柳元善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打算借故喝酒哇!那可不行,老实告诉你,酒带的不多……”舱中的千痴上人接口道:“有酒得分我一杯……”柳元善笑道:“你不是晕船吗?还是睡你的吧!” 千痴上人道:“只要有酒,我也就不晕船了。” 铁船驶行速度稍慢,千痴上人不知是酒瘾发了,或者是因船行稍稳而心中平静,竟从舱中钻了出来。 就在他方一脚跨出舱门的一瞬间,铁船突地一荡,他身形猛一摇晃,方“哎哟”了一声……船后竟然有人随声附和,响起了几声惨叫,同时似有重物坠水之声。 云霄等小兄妹们,还以为是千痴上人栽下水去了,急忙回首惊顾,却见痴老儿仍然好好地倚着舱门而立,神色也显得惊异。 原来那是排帮中两名水上头目,从水中疾泳追来,打算立功逞能。 柳元善早就发现了,连手中的铁桨也停了下来。 水中两人,不知死星照命,还以为自己的水性很高,连快如奔马的铁船都能追上,于是,立功之念越甚,就更是加劲了。 正当他们刚刚赶上铁船,方由水中冒起的瞬间。 柳老头就有那么快,倏地双桨一横,一推一拖,啪啪两声,正打中两人的脑袋。 骤然两声惨叫,手脚一挣扎,人便下沉,一缕冤魂,大约已奔向了水晶宫。 由于这么一耽搁,倏闻呐喊之声又起。 就见满江都是船影,齐声高喊:“休放走那小船,留下姓云的来!” 柳元善笑向云霄道:“小子,听到没有?万船齐发皆为你,名声不小啊!” 云霄笑道:“哈哈这倒大出我意料之外,云霄会有这么大的名气!” 说话之间,排帮船队已然又逼近上来。 在百十只小船拥卫中,有一艘大型快船,船头上站着两个相貌凶恶的汉子,身穿水衣水靠,手中各持着一件非常奇特的兵刃,明月清辉下,看得逼真。 右边那汉子,满脸落腮胡子,站在船头,有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儿,四十多岁的年纪,三角眼,一脸横向,额上隐现几条刀疤。 左边那一位,年岁较轻,约有三十岁开外,他正高举着手中奇形兵刃,在指挥那些水贼划船急追。二人一边催船,一边口中齐声喝骂道:“老狗识相点!快留下你那条船和性命来,你今夜就是逃进了水晶宫,我们也会追你到龙王殿!” 柳春忍不住还声骂道:“凭你们这些鱼兵虾将,还能阻得住我们!我看还是你们识相点,赶快夹起尾巴跑吧!如果惹恼了我们老爷子,他那一对铁桨就不再留情了!” 那满脸落腮胡子的汉子接口道:“小东西,看你胎毛未退,却冒得大气,你打听过没有,惹了出水蚊熊震江熊大爷,该是什么个罪名?” 舒元插口笑道:“惹了你等于好鞋踏上了臭狗屎,有点嫌脏的罪,可对?” 右边那汉子突地厉喝道:“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柳春接口还骂道:“别发威,吓不倒谁,有胆子只管来,不来就是我的孙子。” 出水蚊熊震江一听这两个小孩口齿尖利,不由气得怒吼连天,立把手中怪兵刃一挥,喝道:“弟兄们,暗青子招呼他们。” 他这一声令下,刹那之间,响起一阵嗖嗖之声,各式各样的暗器,全都集中朝铁壳船上打来。 镖箭如雨,弹丸似风,划空发出声声尖锐的呼啸。 船上各人,舞动手中兵刃拨扫砸打,暗器纷纷落水。 群贼怒吼呐喊,声连数里,来势凶恶已极,震撼着江波水面。 此际,那千痴上人忽然钻出舱来。 柳春总是年轻,心诚情热,忙道:“痴老爷子,你不是晕船吗? 快回舱去吧,小心暗器伤着了你。” 千痴上人叹了一口气道:“不行,我被这班鱼鳖虾蟹闹得睡不着,干脆打发了他们算了。” 柳春热心肠,还是不放心老人家,忙道:“老前辈,你晕船站都站不稳……”柳元善插口道:“春儿,你就少管点闲事吧!痴老儿哪里晕船,他是害的懒病,睡足了,也得出来现现宝了。” 柳春诧异地道:“爷爷,是什么宝呀?” 柳元善笑道:“你先别问,我猜你痴爷爷回头会传给你的、”柳春笑道:“那一定是种出奇的武功,啊?” 柳元善笑道:“叫你不要多问,多磕头就行……”柳春实在有些不懂,呆呆地向他爷爷看去,狂老头不住地朝他挤眉使眼色。 他不由心中一动,就势往地上一趴道:“痴爷爷,春儿给你磕头了。” 千痴上人见状,朝着狂叟一瞪眼,倏地跳起脚来道:“老狂,你这是什么居心,有这样教孩子的吗?” 柳元善笑道:“你不在舱中睡觉,谁请你出来了,人家孩子可是给你磕头了,你好意思不管。” 千痴上人仍然是跳着脚,嚷道:“我说不管就不……”一声未了,嗖的一颗弹丸,正打在他肩胛之上,力道还真不小,打得他哽了一声。柳元善笑道:“上天有眼,我看你管不管!” 千痴上人哼了一声道:“好!我算又上了你一次当,小东西还不快起来,等我得空传给你就是了。” 柳春也是福至心灵,闻言咚的一声,又磕了个响头,方站起身来。 千痴上人又嚷道:“愚夫子,咱们配合着点,你也该露一露弹指神功了。” 他在话声中,已从手腕上退下来两个赤金手镯,有两根牛筋绳连着,丢上了半空,右手紧握绳中,一上一下地晃动起来。 初时还不觉什么,等十数次上下之后,竟然越动越快,且发出嗡嗡声响,劲风自生。 对方打来那些暗器,只一进入这劲风圈内,立即被反震回去。 同时那百愚上人,也佝偻着半身,双掌平放在水面,十指乱弹,水花泼刺刺地溅起,化成一条条水箭,纷纷射向贼船。 这么一来,只打得排帮船上那些贼徒,惨叫连声。 柳元善趁这当儿,双桨一贯劲,破浪疾驶而行。 排帮中人哪里肯舍,仍然尾随后追。 无奈此际风高浪急,江水汹涌,铁壳船走得又快,尽管他们苦追不舍,喊杀声喧,却奈何不了旁人。 这时,那铁壳船夹浪而行,宛如一条鱼王,后面跟着无数小鱼群,贴波而游。 天空一轮皎洁的明月,业已斜西,清光依旧映人,云白星稀,水天一色,不时扑面吹过来阵阵江风,清澈心脾。 无奈这种胜景,江上人却无暇赏玩。 东方曙光已露,远远已望见了江陵县城,上下客货,都在此停泊,时当太平盛世,民殷物阜,两岸帆樯,如林如织,十分热闹。 云霄等人,方出虎穴,哪有闲情赏玩,只是添了些食物,起锚再走。 从这里向下走,倒是个大地方,旧名浔阳,今称江州,当年宋江曾在这里题过反诗,黑旋风李逵也在此处斗过浪里白条张顺,就以上二十年来说,七侠闹江州,力战天蝎八尊者。 往年的七侠,今天却来了三位,狂、痴、愚,他们是旧地重游,都不禁兴起无限感慨。 浔阳楼风光仍旧,店主人为了招徕顾客,将当年宋江所写来的那首:“西江月”词,裱装起来,悬挂在敞庭当中。 狂叟柳元善为了凭吊往事,当然要登楼痛饮。 其实凡是来到江州的人,有谁不到浔阳楼光顾一番?不登浔阳楼,就等于没到过江州。 浔阳楼除了烹调精美外,较驰名的还是鲫鱼,更重要的是这儿有着侑酒的歌妓,一个个都生得艳美。 因此,这家浔阳楼的生意,百年来一直未衰,一到傍晚时分,总是坐无虚席。 云霄等一行,老少爷儿们七人,将船一靠岸,就奔来这浔阳楼。 今天许是天色还早,楼上空座正多,他们就选了个靠窗临江的座头,坐了下来,点了酒菜,推杯畅饮起来。 云霄方举杯邀饮之际,忽然一眼看到那首:“西江月”,低声念道:“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哪堪配在江州,他年苦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他将诗吟完,蓦地一掌拍在桌上,“砰”的一声响,震得碟飞汤溅。 恰好痴老头正然就匙饮汤,一下子溅了满鼻子汤水,烫得他哎哟了一声,朝着云霄一翻眼道:“小子,你这算是干什么?” 云霄闻言,才知自己失了态,忙赔笑道:“老前辈,你别生气,我因为心中有气……”千痴上人长眉掀了两下,道:“胡说,你不让我生气,为什么你生气,非得还我一个明白不行!” 云霄道:“你看那首词,填得太岂有此理!” 柳元善道:“哈!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懂文墨,我得听人给评评理,怎么样的岂有此理?” 云霄道:“他那‘自幼曾攻经史’,当然是个读书人才,读书在明理,明理为作人,作人何用权谋,足见是个图谋不轨之辈。” 柳元善笑道:“也还评得有理,要不然他宋江何以能称雄梁山水泊,至今我们江湖中人,也还对他十分佩服哩!” 云霄道:“这种假仁假义之人,怎能令人佩服。” 百愚上人道:“好小子,你莫非打算要转移江湖风尚不成?” 云霄道:“江湖上讲究‘道义’二字,也就是说处之以诚,交之以义,诚或义,都是发自内心的良知,怎么用得上权谋,宋江的‘长成亦成权谋’,无异供认出他的处世待人,完全是用权谋,哪有什么道义在?” 百愚上人闻言,不禁频频点首。 云霄又道:“‘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这两句越发显出来他的居心叵测了,竟然是早有准备,结党营私,和目前的天蝎教,有何分别?” 柳元善道:“评得也对,那么下半阕呢?” 云霄道:“他刺文双颊发配江州,有什么不幸?实在是朝廷宽待了他,他知思自悔,重新作人,有什么冤仇?就是有冤仇,也应该血染他那郓城,却犯不着血染人家这浔阳江口呀?请问,浔阳江人,有谁和他结有仇了呢?” 柳元善突然一拍双掌,道:“对,云霄,凭你这一说,江湖风尚实在是该有一转移,想不到我们敬若神明的呼保义,是这么一个魔王。” “是什么人打算转江湖风尚,好大的口气!”倏地从楼下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跟着一阵楼梯声响,上来了一侠赤面黑须的道者,竹笋冠,金耳环,道袍敞开,前襟束起,白袜护膝,足踏云鞋,一部浓髯洒胸,身背宝剑,飘下尺多长的金黄丝穗。 柳元善一见,由不得心头一凛,忖道:“这魔王还在人世呀?” 他一念未了,那道人已然洪声道:“哦!这才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千痴上人早已打上了招呼道:“虬龙兄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虬龙道人似乎托大得很,闻言哼了一声,抬手一指云霄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柳元善冷冷道:“你管得着吗?” 虬龙道人闻言微微一怔,倏一笑道:“柳大哥你怎么对贫道这样不客气!” 柳元善道:“你何尝对我客气了?” 虬龙道人道:“我上楼来不是打过招呼了么?还要怎么客气?” 柳元善道:“痴老儿不是招呼过你了么?” 虬龙道人道:“我要问这口出狂言的小子是什么人?” 柳元善哼了一声道:“什么人你也惹不起,所以我劝你少问。” 双方这么一互相顶撞,眼看就要说僵了。 小柳春一拉他姐姐柳蝉的衣襟,低声道:“姐姐!怎么这牛鼻子是吃生米长大的呀?”舒元也有些气呼呼的,剑眉微竖,朗目圆睁,直盯着虬龙道人那张红脸。 云霄本待发作,被百愚上人暗里按住,也朝虬龙道人狠狠地瞪眼。 一桌子吃酒的有七个人,全都静静的,对于那位虬龙道人,有的扭头不理,有的微笑无言,有的却是怒目相视。 在这种情形下,虬龙道人好像是自寻台阶,怒目向云霄瞪了一眼道:“小子,你有种没有?” 云霄道:“你打算干什么?” 虬龙道人道:“我看你身带宝剑,必定会个剑法,可敢同我比一比吗?” 柳元善忽地站起身来,怒声喝道:“凌老二,你又打算闹事是不是。” 虬龙道人似乎对柳老头有些怯意,闻言往后退了两步道:“大哥!我……我可没有找你呀。” 柳元善道:“你打算找我也行呀!不妨到浔阳江中,咱们再会一会。” 虬龙道人连忙摇手道:“免了!免了!上次那一场,差一点让我把江水喝干了。” 柳元善道:“那次饶你不死,你可知是为的什么””那虬龙道人闻言,态度马上顿了下来,笑道:“老哥哥!算了吧!我不就栽了那么一次跟头吗?” 柳元善道:“那么这多年来,老毛病怎么还没有改!” 虬龙道人嘿嘿一笑道:“我就是看不得带剑的,嘿嘿!” 柳元善冷哼了一声道:“你要打算比剑也可以……”虬龙道人一听说可以比剑了,心中大喜,忙道:“有什么条件吗?” 柳元善道:“条件你们自己谈,我不管,但此地不是比剑之处,你忘了二十年前那场祸事了么?” 虬龙道人忙道:“我没有忘……你老哥说什么地方吧!” 柳元善道:“今夜二更天后,鄱阳湖口那片沙洲上,让你们比一场看。” 虬龙道人闻言,高兴得大嘴一咧,哈哈笑道:“好!好!老哥哥,咱们就这样,凌洵告退了。” 他说着转头就向楼下跑去,看那样子似乎高兴得忘了所以。 云霄一直望虬龙道人下了楼,诧异地道:“老爷子,这是什么人,看样儿你们好像有梁子,又好像是自家人?云霄糊涂了……”柳元善笑道:“提起此人,可大大有名,江湖上没人不知他无赖汉的。” 云霄更是惊讶,愣愣地地道:“无赖汉?……他是个无赖汉? 我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个无赖汉啊?” 柳元善笑道:“这是数十年前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柳蝉接口道:“看他那副狂傲自大的样儿,也真有点赖!” 柳春是人小口快,不懂得忌讳,大眼眨了两下,问道:“我看痴爷爷他们,好像很怕他的呀!啊?” 千痴上人倏地一瞪眼,叱道:“放屁!谁怕他了?” 百愚上人笑道:“痴老儿,人有失足马有漏蹄,何必硬朝脸上贴金呢?” 千痴上人一掀眉道:“愚夫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不顾声誉,我们只是在武功上斗他不过,谁怕他了?” 柳元善拈须笑道:“斗武功打不过人家,尽管嘴上不怕,就是心中有点怯,可对?” 千痴上人点头道:“这样说还差不多……”柳春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心里怯还不是和怕一样?” 他一语点破,众人立即大笑起来。 云霄等笑声稍敛道:“听老爷子这么说来,他的武功一定是很高了,怎么会很怕你呢?” 柳元善笑道:“论他的武功,在武林中确是屈指可数的人物,只是他那个性情,使人有点不敢亲近。” 云霄道:“我也觉得他有点横不讲理!” 百愚上人道:“他简直就是目无余子,傲气凌人。” 舒元接口道:“老爷子的武功,当然是要高他一筹了。” 柳元善没等舒元话落,突地仰面哈哈大笑起来道:“论真的,我得比他差上两筹才对哩。” 原来这虬龙道人本名叫凌洵,乃是癫仙凌浑之胞弟,只一味的醉心武功,从不问什么人情世故,且又生性好强,听不得世上有武功超过他的人。所以不到几年的工失,就创出个摩云金刚的名号来。 如此一来,他就认为天下无敌手了,大发狂言,天下他只服得一个人,那就是癫仙凌浑,并不是那凌浑武功比他高,因为是他哥哥的缘故。 二十年前一个中秋之夜,七侠聚会浔阳楼,到的是癫仙凌浑、丐仙莫邪、狂叟柳元善、痴老儿金不问、百愚上人古百愚、老侠云谊、绿萼庄主梅隐君。 狂叟柳元善说到此处,禁不住一声浩叹……百愚居士接着往下说道:“我们七个人商定聚会的时间是三年一会,见面时除互研武功外,最重要的是融洽情感。” 千痴上人道:“但是那一年却出了事,天蝎教护教十二尊者找上了我们……”柳春是小孩儿性,得失之心很大,忙问道;“你们是打败了还是打赢了?” “当然是打赢了!” 痴老儿一提起沾光的事,由不得眉飞色舞,哈哈笑道:“我和愚夫子双战武当高点癫,云老大力战少林寺的觉非和尚,梅隐君剑挡圣手摩什雷天化,柳老狂更厉害,他指名约战闹海金瞻陶钧、鄱江长蚊姜世霸,老叫化青竹杖找上了鬼王马震天,癫老头一双手敌住了阴阳判和五行剑,这一场打得真热闹。” 百愚居士接口道:“这一战也震惊了武林。” 柳元善笑道:“我那一双铁桨,在浔阳江口大展威风,使得湖海双霸血溅浔阳江真过瘾……唉……”他方说到高兴处,忽然一声长叹道:“从那件事以后,双铁桨己二十年没用了,今日又把它请了出来,是凶是吉还真难料呢!”。 舒元插口道:“当然是吉啦,在江上一出手,不是就见了彩头啦?” 柳元善微微一笑道:“但愿那样才好!” 云霄道:“那你们又怎样和虬龙道人碰上了呢?” 柳元善道:“大胜之后,必有一番庆祝,就在这浔阳楼上,筵开十席,远近来了百十位武林朋友,推杯换盏,正当酒酣耳热之际,来了摩云金刚凌洵。” 柳春忽然插口道:“他不是虬龙道人哪?” 柳元善道:“他那时还没皈依三清,当然不是虬龙道人了,他一上楼来,我们看在凌疯子的面上,忙着向他招呼,哪知和方才一个样,大模大样地一概不理,且还指名索战。”柳蝉道:“他找上了谁呢?” 柳元善微微一笑道:“他也不知被什么人拨弄,竟找上了我,说要我一比水上功夫。” 舒元道:“你们就那样真的比了么?” 柳元善道:“我要是满口答应,岂不显得我毫无修养么?再说当着凌疯子的面,也不能那样,所以就谦逊说自己水上功夫并不好,哪能和他比呢?” 百愚上人接着道:“可是那凌洵还是不依,非得叫狂老头当众宣布,有他在一天,不准妄谈水上功夫。” 云霄道:“难道我师父在座,他不管吗?” 百愚上人道:“他怎么没有管?劝说之下,凌老二不但不听,还几乎和他哥哥动起手来,从那时起这二十多年了,就没听说癫老头提过他这位宝贝弟弟。” 柳元善轻叹了一声道:“这件事立即轰动了江湖,那天我被逼无法,只好接战了。” 痴老头哈哈笑道:“这件事立即轰动了江湖,那天到场观战的人多极了,就见他们两人在急流惊浪间,追逐扑击,果然两人的功夫都是十分了得,两岸喝彩声雷动,哈! 真够劲。” 柳元善道:“我们在水中周旋了有半个多时辰,未分胜负,以我的意思就此罢手啦,哪知,凌洵却非要见个输赢不可。” 痴老头笑道:“柳老狂一生气,就使用了看家绝技,不到三五个照面,凌老二就喝上了水啦!老狂也真够损的,还一个劲抓住人家的头发给帮忙灌水,一直等到凌老二喝得涨饱了,才把他拖上岸来。” 柳元善笑道:“他自从吃过了那一次大亏之后,才算对我有了怯意。” 舒元笑道:“这么说来,在武林中他已服了第二个人了。” 柳元善道:“我的意思还打算让他服了云霄,能收服了他去对付天蝎教那伙妖魔鬼怪,也就省事多了。” 云霄道:“我担心自己不行!” 柳元善道:“不行你也得想办法,斗力、斗智,我猜你小子不会输了他。” 他们这餐酒,一直吃到起更,浔阳楼灯火已上,夜市正盛之际,他们会钞下楼,直奔鄱阳湖口而去。 第二十八回 鄱阳湖口,枯岭山下,有一片被江水冲击而成的沙诸,沿着江畔湖边。生满了芦苇,靠近枯岭的一面,却是一片深密的树林。 远远现出万家灯火,点缀山光,掩映水面。 天际升起一轮明月,浸在江心,天上水底,两面镜子对照。 江上清风徐来,使人心情舒畅已极。 月影下,沙诸间,有一人在徘徊,一直打着圈子走,似乎有些烦躁不安。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柳荫深处,转出了六七个人。 那人突地停下脚步,凝视了一阵,只哈哈笑道:“我以为你们不敢来了呢!” 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凌老二,你今天算是找对了人,换一位可能慑于你那威名,真的不敢来,可是人家不怕你。” 那人正是虬龙道人凌洵,闻言哼了一声道:“我今天就让他怕。……”他话音未落,云霄一跨步闪了出来,朗声道:“请不要说得口满,到时只怕难以收得回去。” 虬龙道人笑道:“小子,你可知我打遍天下无敌手么?” 云霄道:“那是人家谦逊的美德,不愿和你一样见识,你就自以为了不起啦!也不觉得寒碜,难怪人家都叫你无赖汉了,可耻!” 虬龙道人被骂了一顿,气得他浑身乱抖,吼叫道:“反了,反厂,一个后生小子,竟敢责骂起我来了。” 云霄道:“你如果作得对,谁敢骂体,像你胡作非为,谁不敢骂,人人都可以骂得!” 虬龙道人道:“难道你小子就不怕死?” 云霄道:“我自从背着黄包袱下山,凭一口剑走南闯北,使得天蝎教丧胆,可从来就不知道这个‘怕’字,但我也绝不夸张自己的能耐,以傲气凌人。” 虬龙道人闻言更是暴跳如雷,吼叫着道:“好小子,胆敢在我面前逞口舌之能……” 云霄哈哈笑道:“岂但凭口看你不能,就是动起剑来,你也不行。” 虬龙道人突地狂笑道:“好小子,由你说的嘴响,咱们不妨就动手试试。” 话声中,就见他手掌向空中一扬,一道金蛇冲霄而起,在半空中打了一匝,又复回到他的手里,已变成一口精光耀眼的宝剑。 就这一手亮剑工夫,立把在场的老少众侠看得呆了一呆。 柳元善低叫了一声:“好剑!” 柳蝉道:“爷爷,他这是什么剑呀?看样一定是很锋利。” 柳元善道:“此剑乃是桥陵震山之宝,名叫虬龙剑。” 云霄见状,也不禁心头一凛,也嗖地抽出了太阿神剑来,在月光照射下,闪闪透出淡黄的金光。 狂叟柳元善倏地一纵上前,道:“你们比剑,也总得有个输赢的东道才行,不然又比个什么劲。” 云霄笑道:“对了,咱们是得事先有个约法才行。” 虬龙道人道:“什么约法?” 云霄笑道:“你自诩能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你是认定我一定打你不过了?” 虬龙道人傲然一笑道:“让你再练二十年,也一样不是我的敌手。” 云霄笑道:“如果我万一能胜你一招呢?” 虬龙道人见这位年轻人,神功内蕴,实在是有不凡的功力,不禁呆了一呆。 但他狂傲成性,哪甘自认服输,冷哼了一声道:“我如果败在你手下一招,立即剃度为僧。” 云霄突地朗声大笑道:“那不是太费事了,你第一次败在柳老前辈手下,皈依三清当了道士,这次再败当和尚,第三次如果再不赢,那你就应该还俗了,哪有这样轻易的事,你就不肯多下点赌注么?” 虬龙道人道:“你要贫道怎样?” 云霄笑道:“以我之意,你如打不赢我,应该拜我为师,从今以后,听命于我……” 他话音未落,虬龙道人已跳了起来,道:“不行,不行,贫道这把年纪,怎能拜你为师?” 旁边观战的舒元和柳蝉姐弟,见状不禁掩口而笑。 云霄道:“那你是自认赢不得我了!咱们如果就此罢手也好,不过传扬出去,你还是输了。” 虬龙道人急得直抓头,闻言就厉吼一声道:“这样怎能算得输赢,我不服气!” 云霄又进逼了一句,道:“那你为何不赌?” 虬龙道人被云霄连番相激之下,终于忍耐不住,猛地一顿脚说道:“好!贫道不信会打不过你!我赌了!” 云霄笑道:“你可别意气用事,须知大丈夫一诺千金,不能反悔的呀!?” 虬龙道人已急得耐不住了,忙道:“贫道从来都言出如山,说了就算数,快动手吧!” 云霄应了一声:“好!” 但见两道剑光迎着一冲,“锵!”的一声龙吟,火星冒起老高。 这第一招,两人都是同样心思,要一试对方实力,所以一触之下,立即卸开。 云霄斜跃一步,太阿剑匝地疾进,招演“飞瀑倒悬”,如封似闭,从下撤出。 恰好虬龙道人的一招“五丁开山”,虬龙剑挟风疾到,两剑“锵”的一声,又砸上了一下。 云霄跟着猿臂轻扬,搭着一剪,打算剪飞对方手中长剑。 哪知,一剪之下,对方剑竟然柔不受力,发光仍是一柄柔剑,心中一惊,迅疾变招,用了一式“仙人指路”,剑尖又直取对方咽喉。 虬龙道人观准收剑来势,左手倏地推出一掌,一股潜力随掌发出,立把云霄太阿剑斜里荡开。 云霄突地一愣,心中方暗叫了一声:“好厉害的掌法!” 就因他这么微一愣的瞬间,门户就露出空隙。 虬龙道人半生以来,身经百余战,眼神何等犀利,虬龙嘶的一声,疾如电掣,直刺向云霄脐下关元穴。 云霄一着先机,立陷危境,用剑去补已然无及,慌迫之下急切间长身上纵,堪堪躲过,虬龙剑已擦着他的胯下刺过。 好个云霄把握战机,借着身开下落之势,迅疾沉剑下撩,跟着就身形落地。 “锵!”的又是一声响,他倏觉肘腕微麻,赶忙挫腰退步。 虬龙道人接过十几招后,已看出云霄剑法玄奥,内力精纯,实在是一个劲敌,心忖: “看此子功力,如单凭剑来剑去,怕不易将他挫倒,如吃了暗亏,才不合算呢!” 心念至此,立即沉剑下压,绞住了云霄三剑,倏地身形一打旋,左掌猛地推出。 云霄不防,骤觉一股掌风袭来,马步一浮,全身立即颠开。 虬龙道人抢占先机,抡剑迎头剁下。 在这种情形下,云霄欲避无力,只有随后退之势,单足屈下,身形微仰,太阿神剑用了一招“横架金梁”,迎了上来。 “锵!”的一声,双剑又硬碰了一记,虬龙道人却是一怔,暗道:“这小于的剑,也是一柄神物呀,可别砸坏了自己的兵刃。” 就在他心念方转,云霄闪电般踢出来一腿。 他这一腿,乃是化育神功中的撤地十二腿,夹着劲风,端向了虬龙道人的膝盖。 虬龙道人不由吃一惊,打算用擒拿手法去消解这一腿,已来不及,好在他恃着身形轻快,临危用险招。 只见他单足着地,身形打了个急旋,疾如电掣,背后那一幅未束起的道袍,随着身形疾转时一拂,就把云霄踢来的一脚,扫了开去。 他这一式,用的是流云袖功夫的变相招数,因为急猝间,内功无法贯注,云霄虽被扫着了一下,并没有受到影响。 可是因为这么一来,他可不敢大意了,立即挺身站起,太阿剑迎风展开,光影翻腾,一抢猛攻上去。 虬龙道人刹时间被他迫得连退几步,运展起了虬龙剑,一伸一吐,拚命抵挡。 当下,各展奇能,双剑舞起,两团光影滚动,但听金刀划风生啸之声,不见人影起落。 这一场恶战,直看得狂叟柳元善等老少诸侠,眼花缭乱,暗暗喝彩不止。 须知云霄乃是癫仙凌浑的独传弟子,武功自属不错,可是和他动手的,乃是癫仙之弟,功力不相上下,论辈份,那虬龙道人是和云霄祖父老侠云谊同班辈的高手,在练功的造诣上,他比云霄终要逊上一筹。 固然,武功一道是得有良师传授,或者是分外奇缘,但内力却是以苦练的日子多少来分别的。 转眼间,两人斗了有百招之多。 虬龙道人一边动手,一边暗中打量,他已看出来云霄剑法虽然精奥,内力却不如自己。 心中一转念,立却抱剑推行护身,一阵旋风,纵出圈外。 云霄以为他打算要走,手中太阿剑一晃,一式“猿猴跳涧”追了上来,喝道:“胜负未分,怎么可以走得!” 虬龙道人身形飘窜得快,一纵之下,已出去了两丈有余,倏地转身过来,剑锋斜引,扎马作势,喝道:“谁走了,有种的就接下我这一剑!” 他们两人这又换了方式,和刚才那一阵急攻猛打,又自不同,方才那算是动手过招,今是接剑拼力。 所谓接剑,斗的是内力,由一方摆出个剑式来,让对手来攻,如果能够破了他的出手势,将剑挑落,就算是胜了一筹。 云霄闻言脚下一缓,凝目注视了一下对方的剑式,乃是普通的一式“大鹏展翼”,不过他的另一只手掌,却是平放在胸前,有些难测动机。 虬龙道人又叫了一声道:“小子,你可敢接我这一招剑式么?” 云霄冷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不敢,接剑!” 喝声中,双足一顿,直奔向前,太阿剑一闪,一招“梦斩孽龙”,嗖地横劈过去。 在这时,虬龙道人早提足了真气,内力贯注在一剑一掌之上。 云霄哪知厉害,抡剑猛力砸下。 “锵!”然一声巨响,火星爆起老高,虬龙道人只觉身形一震,手上似乎轻了些。 当他低头一看的瞬间,可不由面发怒张。 原来他那柄虬龙剑虽然是神物利器,但却没有太阿神剑灵异,云霄又是个猛功,用出了全身力道搏此一击,猛砸之下,虬龙剑已被他齐腰斩断。 一般武林人物,往往都视自己的趁手兵刃,珍若性命,何况又是神物。 这一来,虬龙道人兵刃被毁,哪能不怒气冲天,狂吼一声,猛地一掌推出。 云霄也早防着他这一掌,修地一挫腰,也是一掌迎着推了出去。 刹时间,两人双掌就胶着在一起了,变接剑成了接掌,双方谁也不开口,俱运足十成力,互相前推。 这种较量内力的方法,完全凭的是真实功夫,绝无取巧之处。 初时,虬龙道人缓缓地向前跨了半步,云霄退了半步,渐渐的,云霄又逼了回来,跨前了半步,虬龙道人被迫也退了半步。 这么一来,虬龙道人的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讶色。 云霄知道对方定是因为自己的功力竟达如此地步,而感到惊讶,于是借势,又向前移了半步。 虬龙道人一觉自己吃了亏,哪还敢分也赶紧收摄心神,运力追了过去,逼得云霄身形左右摇晃了一下,然后便停住不动了。 过了一会,云霄又全力反攻。 这次该轮到虬龙道人身形颤动了,慢慢地也刹住了势。 二人就这样地攻守有七八次之多,大家又都站着不再移动了。 旁边观战的几个人,一个个都看得心惊胆跳,尤其那柳蝉姑娘,更是紧张得微微喘气。 两人斗了半个时辰,竟然是旗鼓相当,越发纠结难解。 就这片刻之间,两人面色也越见沉凝郑重。 先是云霄的身躯,向下沉了寸许,接着便是虬龙道人下沉。 柳元善等人越看越心惊,他们全知道,这阵突如其来的劲风,乃因那恶斗中的两人,在较量内力之时,所激起的两股无形真力,在空中欲散未散之时,互相碰激,而形成一个个的空气涡流。 时间越增,那些气流中的旋涡越多,便发出声音,而使人感到强风逼人。 他们这样地以性命相搏,却是大出柳元善意料之外,眼看这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不由得心中大急,连忙大喊道:“你们暂时住手如何,这样闹下去,对谁都不好,懂吗?” 两人谁也不说话,同时身躯在逐次下移,双脚已慢慢陷入土中。 柳元善又大喊道:“凌老二,你可不能下毒手,他是云老头的孙子,小心你哥哥也不会容你。” 虬龙道人闻言心中一动,身躯突地向后仰了一下,赶紧运力反攻,好不容易才又回复正常,不禁就狠狠地朝狂叟瞪了一眼。 柳元善急得直抓头,因为他已看出来,两人竟是功力悉敌,谁也不敢首先撤退。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际,小叫化舒元叫道:“我有办法了!” 柳元善忙问道:“小东西,你有什么办法?” 舒元道:“那还不容易,只须过去手起一剑,把那红脸道士戮死不就得啦?!” 柳元善哼了一声道:“混帐主意,你戮死了凌老二,看癫老头不剥了你的皮!” 舒元把头一摇,双手一摊,道:“那我就没法儿了!” 百愚上人寻思了一下,道:“老哥哥,你看用掌力从中把他们分开如何?” 柳元善沉吟道:“行是行,不过掌力不能过强,如果力道大了会伤了两人,但也不能小了,会受不住那潜力的反击。” 舒元插口道:“让我试试怎么样?” 柳元善道:“你这个小东西,我早知道你技痒了,试试可以,不过得小心那反击的潜力。” 舒元笑道:“我知道了,你老就请放心吧!” 他说着话人已纵向离着两人七八步处中间站好,拿桩扎马,双掌平推而出。 此际,强风刮得更厉害了,忽然被一股外来的劲气一冲,立即化成三道直流,朝两人双掌胶着之处,冲了过去。 正在全力对峙中的两人,受此直流一冲,重心顿失,立即被荡开了两丈多远,跌坐在地上。 那前冲的直流大气,虽然冲开了两人,但也被两人发出的真气阻了一下,一股潜力,反撞而回。 舒元一见一掌奏效,心中一高兴,可就忘了潜力的反击啦,刚刚一卸劲,方吐出了一口气,潜力已然袭到,他惊慌的“哎呀!” 了一声,人已被劲风卷起,抛出去三丈开外,摔得他直咧嘴。 转眼间风消沙落,云霄笑道:“老道长,你可认输了么?” 虬龙道人虎吼一声,纵身而起,抡起手中断剑,又扑了上来,喝道:“那是因我兵刃不够好,谁打输了。” 喝声中,连发数剑,震出数股寒光,洒、刺、点、挑,一抢猛攻,宛如黑夜流萤般飞转,着着都找云霄致命之处。 云霄轻轻一笑,改变了打法,并不和对方硬拼,只借着身形飘窜,左躲右闪。 同时,他那手中太阿神剑,施展开来,封前挡后,舞起一团黄光罩体,令得虬龙道人无隙可寻,可是他打算取胜,却也不容易。 转瞬,双方又拼了二十来个照面。 云霄倏然心中一动,触起了灵机,想到了那化育十二解,暗骂一声道:“我怎么笨起来了,现放着武林绝学在身,怎么不施展呢?” 他念头一转,剑法立刻一变。 但见剑光闪动,如长虹飞转,一会儿作无数光圈,绕着虬龙道人面前滚动,越滚越多,一会又忽然去,成一蓬金光罩身。 任他虬龙道人武功怎样高法,一时间也闹得有些手足失措。 好在他的武功着实不错,勉强还能支持,也施展出平生绝技来对付,一边发剑,暗中把掌力打出。 哪知,云霄早就防着他这样的打法了,已留上了神,等他一掌推出之际,身形一闪,斜让过去,跟着底下猛地踢出一腿。 他这腿法,乃是武林最玄奥的撤地十二腿,去势有若旋风骤起,横扫而出,和方才那一腿又自不同。 眨眼间,腿风已扫到了虬龙道人的下盘,逼得他连忙撤掌回来化解。 可是,仍然慢了一点,手肘已被云靴尖点中,一阵痛麻。 右手剑立受影响,慢得一慢,倏见云霄身形纵起,又觉出头顶上一股冷风罩落,拂面生寒。 心中不禁大惊,急忙施展出六爻身法,身形一闪一晃,总算钻出了剑圈,急见云霄纵走,蓦地大喝一声,道:“胜败未分,往哪里走!” 喝声中,飞身就追,看样儿,他是已打出火来了。 就在这时,忽见人影闪动,数股劲风匝地而起,阻住了他,并声喝道:“谁说胜负未分,已见了输赢啦,再要缠之不舍,就真成了无赖汉了。” 虬龙道人忙即停下脚步,扫目看去,见身前阻路的乃是狂叟柳元善,千痴上人金不问,百愚上人古百愚,另外还有一位少女和两个小童,一字儿挡在他的面前。 云霄却是神色自若,面含微笑,站在六人身后,按剑不动。 虬龙道人见此情形,心中暗暗纳罕,沉声道:“柳大哥,你可是成名的人物,怎么纠众来欺负我,须知我凌洵却不怕你们人多,我非得宰了这小子,以消我断剑之恨。” 柳元善哈哈笑道:“老弟,在你们动手之前,可是有言在先,只分输赢,不拼生死的呀!” 虬龙道人冷哼道:“胜负已分,那就叫那小子过来,磕头拜师吧?我不会亏待他的。” 百愚上人微微一笑,道:“老二,请问谁人赢了?” 虬龙道人怒道:“你没长眼睛,方才是哪个败走的!” 舒元突然哈哈大笑道:“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这样的无赖,输了不认帐。” 虬龙道人越发怒急,喝道:“小子,你说清楚点,是谁输了?” 舒元大眼一翻道:“你不是也带着眼睛的吗?不会自己看看,须知人家是手下留情的啊!” 他这一句话,气得虬龙道人更是愤怒难禁,胡子似要竖起,忽觉有异,怎么颔下有些轻……探手一摸,陡地应手洒落,原来胡须被人齐颔削断。 这一惊非同小可,方才由于怒火速目,竟然没有觉得,再抚一下耳朵,悬着的一对大金圈子也不见了,道髻散落脑后,连那顶竹笋冠也不见了。他怔怔地痴立,呆呆地发愣,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紫,又羞又恼,恨不得地上裂条缝,他可以钻进去。 柳元善见状,知道这位凌老二是性如列火,心比天高,就许因此一败,而含愤自戕,忙向云霄一使眼色。 云霄向前急跨两步,双腿一曲,跪在地上,道:“师叔,云儿向你请罪了。” 虬龙道人此际的心情,真的被柳元善请对了,他已起了自绝之心,手方抬起,方待自击脑门……忽听身前人语,那将欲抬起的一只手,不由慢了一下,低头看去,见是自己的对头云霄,竟然跪在自己身前。 他就更感到惊异了,忙向后退一步,呐呐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打败的是我呀?依照约法,我得向你磕头才对,怎么你……”柳元善笑道:“老二,你可知他是谁吗?” 虬龙道人道:“你不是说过,他是老云谊的孙子吗?” 柳元善道:“不错,他是云门后人,你可知他是谁的徒弟吗?” 虬龙道人摇摇头道:“这我不知道。” 柳元善道:“他是癫老儿的徒弟……” 虬龙道人猛地一抬头,双眼瞪着柳元善,惊异地道:“怎么? 他……他是我大哥的弟子?” 痴老头笑道:“一点不错,如此看来,你这一生,武功再也不能追上那癫老头的,你信不信?” 虬龙道人默默地点头,道:“我怎比得上家兄那天聪睿智。” 柳元善笑道:“那么说你是服了?” 虬龙道人苦笑了一下道:“凌洵今日输得口服心服。” 柳元善道:“既然输了,那就好办……”虬龙道人道:“是否要我依约拜师?” 柳元善道:“那倒不必,不过你这身异服必须脱掉,自己又不是三清弟子,何必要冒充牛鼻子呢?” 虬龙道人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身上道袍,吞吞吐吐地道:“这个……这个……”柳元善道:“这个什么?你不是为了要战胜令兄才改装的么?可是你连他的徒弟都打不过,今生你是难以胜过他的了,不过,我却给你想出了个露脸的法儿……”虬龙道人慌不迭道:“我现在也不想露什么脸,只要家兄能看得起我就行。” 柳元善道:“我这方法,也正是使癫老头看得起你的良策。” 虬龙道人道:“有什么良策,请快说出来!” 柳元善道:“你可答应我还你本来面目吗?” 虬龙道人哈哈笑道:“冠已落,剑已断,我还好意思披此道袍向人招摇,虬龙道人就是凌洵,本来是我,何由还得?” 柳元善道:“桃花坞还有人等你,但愿你别让我那弟妹寒心。” 凌洵闻言一怔,突地也跪在地上,朝着柳元善道:“老哥哥,人说你狂,我看你真,凌洵知罪了,这就回转桃花坞,从此绝迹江湖。” 柳元善道:“无奈你还有责任未了,眼前还不由能你清净。” 凌洵霍地站起身来,问道:“但不知有什么事情能用得着我?” 柳元善道:“去救你兄癫老头!” 这么一句话,立刻把凌洵给闹糊涂了,他真揣不透,放目武林,还有能困得住癫仙凌浑的?却须要自己去打救?实在难以令人相信……柳元善也看出来凌洵神色,是有些不相信,忙道:“你莫非不相信……”凌洵道:“实在令人费思,我不信武林中,会有人敢惹他老人家。” 柳元善道:“那也算不了什么,连老要饭的也陪着被困。” 凌洵更是诧异,忙道:“什么人有这么高的能耐,竟能困得住天山二仙,我凌洵倒有心会一会如此高人。” 柳元善道:“我们这次来到江州,为的就是找你,同去对付那混世奸贼。” 凌洵闻言,豪气又生,问道:“请问他是谁?” 柳元善道:“死灰复燃的天蝎教……” 凌洵恨声道:“可是仇湄娘那骚狐狸?” 柳元善道:“她现在是惑世的花蕊夫人!” 凌湄道:“一个两截穿衣的臭娘们,也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看我凌某人独入妖窟抓她来就是!” 柳元善哈哈笑道:“老兄,暴虎凭河,死而无悔,勇则勇矣,但却难成大事。” 凌湄是江山可移,本性难改,转眼间又犯了狂傲的毛病,哈哈笑道:“我纵不信她仇湄娘有翻天的能耐。” 柳元善道:“但她却真有搅海的本事,数大武林宗派,十之九都已归了天蝎教,挑了云门谷,血洗了中天池,如今又占据了绿萼庄。” 凌湄听了,惊讶得不禁瞪大了眼,怔怔地道:“哦,骚狐狸有这么大的手段呀?” 柳元善道:“所以我们应该主谋而后动,你目前可先同云霄……”他提到云霄,不由得转头看去,见他仍然跪在当地呢!立即向凌洵笑道:“老二,你怎么不让他起来呀?” 凌洵脸上一热,笑道:“他小子打败了我,提脸露足,多跪一会儿无妨。” 云霄霍地站起来,笑道:“这么说来,我可不能跪了,如果打赢了罚跪,试问谁还敢打赢呢?” 一语引起众人一阵大笑,惊得江边沙鸥,扑扑惊飞。 柳元善扭头看了看天色,见月色已西沉,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了,忙向凌洵道: “老二,你目前先同云霄回转桃花坞,设法请出黄山七怪,然后可到梅岭望梅谷,先夺回绿萼庄,杀一杀骚狐狸的锐气,咱们再商量去救癫老头。” 凌洵当然是满口答应,立即向众人告别,同着云霄步向江口,跳上小船,鼓掉而下。 晨光熹微中,狂叟柳元善等人,默默地站在江边,望着那逐流而下的小船,心中一阵怅然……摩云金刚凌洵同着云霄放掉中流,不到半天的工夫,船已到了华阳口,弃船登陆,竟然直向山深处走去。 云霄觉着有些奇怪,忙问道:“师叔,咱们这是去哪里呀?” 凌洵笑道:“我既然决定除此新衣换旧裳,回转桃花坞,也总得有个交代。” 云霄诧异道:“向谁交代呀?莫非是三清祖师?” 凌洵笑道:“我并非玄门中人,三清祖师管不了我。我所交代的,是一些同伙弟兄。” 云霄闻言,心中更是惊讶,暗忖:“我师父这弟兄二位,可都是怪人,一个是伤心人别具怀抱,癫狂成性,哭笑无常,这一位却行动怪异,俗儒粹道任我为,时而出世,时而还俗,更怪的是他还有同伙之人,敢算是聚伙成盗,作那没本钱营生……”他心中这么想着,可不便明问,默默地跟着走。 摩云金刚凌洵,却是个爽朗的人物,他现在因为存在心中多年的死结,一旦结开了,感觉轻松了不少,同时眼见自己这位师侄,竟有这么高的武功,乐得他一路上,直打哈哈笑个不停。 云霄却因这位师叔行动怪异,揣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是唯唯诺诺,随话应声。 不知不觉间,已然金乌西坠,黄昏来临了,他们已到了一座山谷。 凌洵笑笑道:“这地方名叫摔琴谷,据说从前俞伯牙因为钟子期早死,世上再无知音之人,在这里把琴摔碎,从此再不抚琴了,有没有这宗事,我不知道,总之这地方叫摔琴谷。” 云霄道:“那么这座山一定是马鞍山了?” “是的!这一带就叫马鞍山……哽?” 凌洵方说得一句,忽然哼了一声,转身以惊讶的眼光,凝视了云霄一阵,诧异道: “你……你来过这里呀?” 云霄见他这么样神色,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怔怔地道:“没有哇!” 凌洵道:“那你怎么知道这是马鞍山?” 云霄不由失笑道:“书上曾有这么一段故事,名叫高山流水,就是说的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所以我才知道。” 凌洵闻言,神色忽然变得一片暗淡,长叹了一气,道:“可惜我没读过书,不知道那么多,所以连武功也难练到上乘境界。” 云霄道:“师叔的武功已然不错,数天下武林人物,有几个能是你老的对手?” 凌洵道:“别说了,那全是人家看在你师父的面上,让着我的,其实我还能不知道……”说到此处,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改扮道装,离家住在这里么?” 云霄道:“听狂老头说,你是和我师父斗气,立誓要胜过我师父,难道不是吗?” 凌洵道:“不是的,不是的,这件事我连你的师父都瞒过了,他们哪会知道,不过,他们这样的胡猜测,却对我有很大的方便。” 云霄道:“那是为了什么?” 凌洵突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冷冷地道:“小子,我这点秘密二十年来从未向人说过,今天我给你说了,要是给我说了出去,咱们可没有个完!” 云霄道:“我看你还是不说的好。” 凌洵道:“那不行,因为我没读过书,穷二十年的岁月,也没有练出个名堂来,我既然答应狂老头回桃花坞,就此前功尽弃,太可惜了,如被旁人得去,那还得了。” 云霄见他说得郑重,心中一动,忙道:“莫非师叔得到了件武功秘笈……”凌洵神色一怔,突地伸掌,一下拍在云霄的身上,哈哈笑道:“好小子,就你这一猜,聪明就高过我十倍。” 出掌也许重了些,拍得云霄一皱眉,忙道:“那是一种什么功夫呢?” 凌洵闻言,立时就迟疑起来,道:“这……这……”云霄笑道:“师叔,你放心吧,我云霄心口如一,绝不泄露你的秘密,如违此言,天不佑我。” 凌洵一听云霄发了誓,刹时间,感动得热泪涌眶,一把抓住了云霄的手,道: “好……好孩子,凭你这句话,师叔终生不忘。” 云霄笑道:“师叔用不着这样,须知为人守秘,乃是我们武林中人的美德,云霄不才,还不会那样的无信无义。” “好!”凌洵豪放地喊了一声,蓦地又是一掌拍下。 云霄闪身让开,笑道:“师叔手下很重,云儿受不了那一下。” 凌洵笑道:“你小子倒溜得快,来,我给你说……”他一言未了,倏见从一座寺院中,飞纵出来十数条人影,从两面包围,扑了过来。 云霄见状,倏地翻手亮剑。 凌洵笑道:“小子,别动家伙,这些全是我的同伙弟兄。” 云霄一听,太阿剑立又还鞘,就听远远有人喊道:“是观主大哥吗?” 凌洵洪声应道:“费兄弟吗?不错,是大哥回来了,快告诉弟兄们,咱们今天在三清殿上喝个通宵,不醉不休!我要给你们介绍一位大英雄。” 远远那人应了一声,跟着两边的人,也拥了过来,这个喊一声“大哥”,那个叫一声“观主”,神态之间十分亲热。足见这位摩云金刚甚得人缘。 凌洵不停口地哈哈大笑,在众人簇拥下,进了那座寺院。 云霄边走边打量,见这是一座道观,虽然有些破败,但却打扫得十分干净,大门上悬着一块匾,上写“琴声观”三个大字。 他不由心中暗笑,忖道:“世上尽多趋炎附势之人,连山川地名也难脱俗,数千年前,俞伯牙在这里摔了琴,连谷名寺观,也都以琴而名了。” 他思索间,人就跟着进了三清殿,在殿上站立着有二三十位雄赳赳、气昂昂的健壮汉子,一个个都以惊异的眼光,盯在云霄身上。 凌洵哈哈笑道:“各位弟兄,来……你们见见这一位英雄,他叫云霄,告诉你们,他的能为可高得很,只怕当今之世,没有几人能敌得过他的。” “哦?”人群中响起一阵惊讶的声音。 凌洵又道:“再告诉你们,他乃是云门世家老侠云谊的孙子,哈哈!是我哥哥的徒弟我的师侄。” 他声方住口,立有十几个豪士,涌上前来和云霄周旋着,彼此间一阵互相请教,凌洵更是笑不绝声地从中介绍,一一都道过了姓名。 此际酒菜已经摆上,筵开四席,各人分别就座。 到这时,云霄知道凌洵口中所说的同伙弟兄,并不是聚伙为寇的一伙人,乃是受不了天蝎教的苛扰,来此避世的一班武林人物,其中还有几位,竟然是排帮中的舵主,因不愿归附天蝎教而进了这琴声观的。 不过当中有三位颇有来头的人物,人称伏牛三兽,因和九大门派结下了深怨,而在这里避风头。 其实他们也并不是坏人,因性情孤僻,目空一切,为了一时意气之争,动手杀了少林武当几个门人,而引起一场大风波。 这件事,当年曾轰动了整个江湖,云霄也曾听人说过,想不到却隐在此处。 他心念动处,就留神打量三人。 见那金毛神猿卢俊雄,鬓发已然苍白,天生成的一双火眼睛,年在六旬开外,说得一口湖北上音,言谈十分粗豪。 另一位叫翻天豹子武世长,他生得豹头环眼,虎口狮鼻,年在五十上下,神态威猛已极,真像一头择人而噬的豹子。 第三位叫独角玉虎魏真,年在四五十岁之间,生得是一表人才,眉清目秀,长须洒胸,根根飘然脱俗,就是头上长了个肉瘤,看去有些不雅。 云霄看在眼里,心中也就多留了神,因为这三个人,是出了名的目空四海,孤僻不群,世上就没有他们所服的人,不过若是让他们真的服了,他们会毫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而忠心不罚酒过三巡,凌洵的豪兴越发大发,耳中只听他哈哈大笑之声,喝起酒来,更是如巨鲸饮水,他还有意无意地,把云霄再次地向伏牛三兽,郑重介绍。 跟着他又道:“各位弟兄,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就是哥哥我今天栽了跟头,削发、割须、断剑,你们可知那打败我的是谁吗?” 翻天豹武世长洪声道:“大哥,你在说笑话了,我不信武林中会有能强过你的。” 摩云金刚凌洵已有了点醉意,闻言道:“你不信行吗,看,哥哥的胡子不已断了么? 那人就是我这师侄。” 说着,倏地从袖底扔出断剑来,又道:“有凭有证,哥哥不是打肿脸充胖子那样的人,胜败常事,算不了什么,不过得输得值得,我今天是栽筋斗了,可是我心里很痛快,因为输得不冤。” 他一口气地数说着,使得大殿上数十双眼睛,都集中到云霄的身上。 云霄虽然也是个豪放不羁的人物,但被那么多人就么直起眼看着,他可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俊脸上也就微现红晕。 在这时,那伏牛三兽的心中,却是大不受用,尤其那独角玉虎魏真,在三兽中他年岁最轻,性情也最暴,突地站起身来,朝着云霄一拱手道:“我魏真今天放肆地说几句话,不知这位云世兄愿不愿听?” 云霄也忙一拱手,笑道:“蒙各位武林前辈看得起我云霄,请教还怕不肯,哪有不愿听之理。” 魏真道:“听我们大哥把世兄一阵恭维,说得有声有色,简直是天上少有地下绝无,我们曾听人说过云门世家的武功,也相信世兄的身手不凡,不过,如非亲眼所见,终是心中不服,世兄可否露上一手,使我们见识一下。” 他这话一出口,那金毛神猿卢俊雄,同声响应,嚷道:“对,露上一手绝技,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凌洵一听,知道是自己说话溜了嘴,激起了三兽那国空四海的傲性,可是,在这样情形下,他是无法能拦得住的,就只好默声不语,凝目看着云霄。 此际,云霄也感到十分为难,正也转目看着凌洵。 独角玉虎魏真却是得势不让人,他已离座站起,道:“兄弟几年来也练了几手粗拳笨腿,打算就在这三清殿上,领教世兄几招绝学,不知可肯赐教!” 这一来逼得更紧了,越发的剑拔弩张,而云霄也更为难,不动手是不行,动手又恐找出麻烦。 大殿上二三十位武林豪雄,眼见独角五虎魏真这么明摆着叫阵之势,都以为云霄在这局面下,没法不出手了。 再看那云霄时,却见他的神态忽然变了,笑嘻嘻神态自若,离座站起身来,笑道: “双方动过招,难免不有砸着碰着,那样反而不好,这样吧,我先露一手轻功,如有人能够比得过我的,咱们再在手脚上切磋研讨,怎么样?” 魏真道:“但不知你怎么施展法?” 云霄指了指殿门和后门的角门,道:“我从正门出去,由后门进来,在座各位都不是普通武师,我想会明白其中奥妙……”魏真狂笑了一声道:“我想你不会被吓跑了吧!” 这句话说得有些过火,云霄不由剑眉一竖,冷冷地道:“你不会跟出来瞧着!” 魏真道:“我正有此意!”随着话声,迅速抢向院中。 云霄冷哼了声,举步向殿外走去。 第二十九回 云霄几经伏牛三兽指名叫阵,一时间,他可就作了难,眼看不动手是不行,动手就许会惹出麻烦来。 心念转处,倏地有了主意,站起身来,微微笑道:“动手过招,难免没有失手之处,撞着点砸点,都不好意思,不如由我表演一手轻功,在各位前辈面前献五如何?” 金毛神猿卢俊雄道:“不知是怎个显露法?” 云霄抬手指了指殿门和后面的角门,道:“我从正门出去,由后门进来,我想各位都是武林前辈,自然明白其中奥妙……”独角玉虎魏真笑道:“你若是被吓得怕了,一去不回头,让我们在这殿中苦等,岂不大煞风景!” 他这句话说得可有些过火,使得这一代少快不由得一竖剑眉,冷哼了一声道:“你不会跟出来瞧着我!” 这一声也有些冷峻,魏真哪能受此顶撞,冷冷一笑道:“在下正有此意……”话声中,倏地一顿脚,人就抢出殿外中站着。 云霄徐徐离座,缓步走出殿门。 就在他刚刚一脚跨出的瞬间,蓦地腾身飞起,飞得又高又远,径自凌空越过那宽大高耸的殿脊,到了后面,脚尖一点殿瓦,人就沿着檐边,疾坠而下。 三清殿中,那些武林豪侠,眼见云霄转身之间,已然横越过大殿房顶,回到殿中,一个个都不禁暗暗震惊。 尤其站在院中的独角玉虎魏真,因为他是看得最真切的一个人,眼见人家这份轻功,凭自己的能耐,实在无法能办得到,不由得就愣在了当地。 摩云金刚凌洵一见自己这师怪的轻功身法,到了如此的境界,殿中的人,除了自己勉强可以一试之外,其余的人,可以说都无法办到。 他这时更笑得响亮了,端起面前的一大碗酒,把头一仰,咕嘟一声,全灌了下去,笑道:“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小子你这一手功夫,算是给师叔脸上贴了金,值得喝酒三碗。” 凌洵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儿,使那伏牛三兽的心中,更不是个味道。 翻天豹武世长起身离座,拱手道:“云世兄这手轻功,是真不含糊,我武世长先就心服,不过,我弟兄还想在剑法上讨教几招,不知可肯赐教?” 云霄尚未说话,凌洵已然大声嚷道:“好!我猜你们伏牛三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我替霄儿答应你们……”云霄心中却又作了难,暗忖:“这位师叔可真爱管闲事……” 他正在思索着,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动手的好,不动手的好? 凌洵又已大声嚷道:“霄儿,我给你讲,常在江湖上走,总也听人说过伏牛三义的名儿,他们在江湖道上,可是数得出的人物。” 云霄笑道:“我早闻三位前辈的大名,只恨无缘拜见。” 翻天豹子武世长哼了一声道:“今日相见也不算晚!” 云霄笑道:“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 武世长道:“我弟兄是诚心见识云世兄的武功!” 言语之间,双方已到了剑拔弩张之境,云霄知道尽是谦让,徒耗时间,于是豪情陡发,离座站起,笑道:“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我就空手接三位前辈几招吧,但望手留情。” 他这么一说,大殿上那班豪客,没一个不愕然吃惊的,谁都知道伏牛三兽的武功不弱,任这位年轻侠士的武功再高,空手也难对敌。 尤其那伏牛三兽,一向自负惯了的,乍听对方要空手接三剑,几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刹时间,瞪目互视。 独角五虎魏真因方才轻功受挫,心中仍是不服,同时他的性情,也较二兽暴躁得多。 他在一怔之后,嗖的抽剑出鞘,喝道一声:“不要轻狂,我先请教!” 声到人到,手中长剑,已向云霄平刺了过去。 但看独角玉虎魏真这出手一剑,就知他功夫不错,真个的快如闪电。 这一招,名叫“巧女纫针”,乃是一着虚招,存心要探云霄的虚实,如果对方闪避或格架,他就势变招立下杀手。 可是,云霄的身子动也不动,他那精光四射的眼神,紧紧地注视着对方的剑锋。 这么一来,使得独角玉虎却没了主意,以静制动,先就占了先机。 暴躁的魏真虽明知先机已失,但他并不就此放松。 “呀嘿!”地一上步,右臂下沉,猛地一领剑决,招式忽化“举火燎天”,疾若飘风,又演“长桥斩蚊”,倏见那如虹似的剑光,朝着云霄迎头劈下。 “呀”人群中发出来一声惊叫。 他们都以为云霄难避这疾如闪电的一击。 但云霄是会者不难,就见他身形一晃,右脚一跨步,左手两指,“燕子剪尾”,猛地戳向魏真的双目。 魏真没料到敌人身手这么的神速绝伦,竟然是静如处子,动如狡兔,禁不住脱口喊了一声:“不好!” 就在他一声甫喊出口,倏觉手腕一紧,赶忙后腿一用劲,倒纵出去七八步。 这只是转眼间事,等到众人看清楚时,见那独角玉虎人已站在殿门口,瞪着眼发怔。 两手已空,剑已到了云霄的手中。 “好身手”蓦然响起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这一声响如雷的众声,无疑喊倒了伏牛三兽的半生英名,翻天豹武世长哪忍得下,高喝一声:“武世长也请教一下世兄绝学……”他也是声出人到,“击橄渡江”,倒地一剑刺出。 忽觉对方右手抬处,指风已罩住了自己握剑右手的臂肘三处脉穴,心头一凛,急忙变化剑势。 他一口气使出自己成名的十余招剑法,幻起荡地光华,然而每一招出手,都因对方手掌移处,指风罩住自己的脉穴,不得又赶紧换招式。 旁观的人,只看出武世长身法轻灵,剑式翔动,围绕着敌人进攻,不过一招也没有攻进去。 云霄仅仅是面对着翻天豹,缓缓转动,脚下寸步不移。 这种打法,连那摩云金刚凌洵,也愣然不明其故,其他的人当然是无法看得出了。 不过伏牛三兽的心中明白,知道是剑法受了制。 金毛神猿卢俊雄倏地抽出了长剑,口中喝道:“老二!愚兄助你一剑之力……”语声未落,一剑已疾如电闪般刺了过去。 哪知刚用上半招,猛然大吃一惊,忙忙收剑,立又招变“鱼跃于池”,剑急探对方肩头。 可是,又是用上了半招,仍然不行,脚下赶紧地又移宫换位,疾转开去,手中长剑也招式变换。 原来他和翻天豹子武世长的遭遇一样,剑招刚发,便感到对方指风罩向了臂肘三处脉穴,是以不得不变化剑势。 刹时间,形成两打一局面,任凭二兽双剑攻势如何的凌厉,无奈就是近不得对方的身上。 云霄仍是面含微笑,他那双掌从来不会逐出一尺之上,同时双脚也钉在原地,一动未动,仅仅偶然徐转身躯,面迎攻来的对方。 凌洵此际已看出来了云霄手法,一时间惊得双目圆睁,心中暗忖:“这是什么一种玄奥的武功,鄱阳湖口他如早使出这手,只怕我败得更惨……”殿中那班武林豪客,却是越看越惊异,闹不清伏牛三兽是在捣什么鬼?方才喊叫得气势汹汹,动上了手怎么客气起来了,为何发剑攻不向敌人身上?……有几个忍不住气的,就喊嚷道:“攻!攻上去呀!” 这一声声的喊嚷,使得二兽面上火热难禁,打算抽剑认输吧,岂奈剑招无法中断…… 独角玉虎魏真看得面色阴晴不定,他已看出对方武功,真的深不可测,每一掌递出,都制住了敌人的剑路,迫得没有一招能够使完……“这是什么功夫呀?别说亲眼瞧见,连听也没人听说过呀?” 他心中反复地这么自问着,缓步走近战区,弯腰拾剑,在手中拈了拈。 突然他大声喝道:“我再来请教两手绝学……”喝声中,手起剑出,唰唰唰,一连攻了数剑,出手奇快,他这是用了十二成的功力。 这么一来,那卢俊雄和武世长两人,方始喘了一口气,刹时间,剑势大盛,三支剑幻出满殿光华,笼罩住云霄的身形。 俗语说:“公道自在人心”,此际有人看着不顺眼,哼了一声,道:“以众凌寡,就算赢了也不光彩……”卢俊雄愤怒地扫目看了一眼,厉声喝道:“那位朋友看不顺眼,不妨也下场来玩玩……”云霄倏地一声长笑,双臂如剑,突发数招,眨眼间,把围攻的伏牛三兽,迫开四五步之多。 他笑容未消,越显得俊逸照人,双手一供道:“咱们就此收招如何……”伏牛三兽被迫开之后,相隔数步之外,环伺着他,闻言不应不动,虎视眈眈,凝目盯着那位少年侠士。 卢俊雄突然哼了一声,首先发难,长剑一挥,猛攻过去。 武世长和魏真两人也一齐应战,各挥长剑。 云霄见状,剑眉微微一皱,就起了戏耍三兽之心,立即施展出师门绝技龙卷风身法来,身形倏前倏后,左右飞舞,闪避躲让,全不和三人接招还招,尽量地在三人中间穿走。 这么一来,伏牛三兽却吃了说不出口的苦头,任凭剑势如何凌厉,岂奈就是找不着敌人。 有时明明看到云霄的身形,出现在独角五虎魏真身后,等到卢俊雄武世长扑去时,已然身影全无,扑了个空。 及至留神查看,骤见云霄又到了卢俊雄的身后,正然一指点他的脑户穴。 武世长惊叫一声:“大哥留神!” 声惊叫出口,仗剑疾扑过去,同时之间,卢俊雄也使出一招扫荡腿,猛然后扫。 “大哥!是我呀!”魏真倏地叫出来一声。 再看云霄时,又已不见身形,像飘风似的,神出鬼没。 论说这伏牛三兽既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武功绝不会这样的脓包,怎么会连人家的衣角都摸不到? 这不但使身历其境的伏牛三鲁不解,就连三清殿上看热闹的那么多人,也看着不懂。 但见一条白影穿行在伏牛三兽之间,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电掣星驰,像旋风一般地飞转。 只有摩云金刚凌洵他看得清楚,认出来是他哥哥癫仙凌浑的成名绝技“龙卷风”身法。 可是,他想不到这位年轻的师侄,竟然练到如此高明境地,不由脱口喝了一声采: “好”伏牛三兽越喝彩声雷动,心中也越不是个滋味,心急加上性躁,已然浑身冒汗了。 就在喝彩声方落的刹那间,接着又是伏牛三兽的惊叫急喝。 大殿中的混战,突然停止,云霄竟失所在,只有伏牛三兽怔怔地呆立在大殿中央发愣,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互相地看望着。 大殿中坐着二三十人,刹时间鸦雀无声,全都瞪着眼发愣。 尤其摩云金刚凌洵,不知什么时候竟上了桌子,张嘴瞪目,真像一尊大力金刚。 “呀”伏牛三兽忽然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 大殿上的人,被这一声惊嚷,惊醒了过来,细看那伏牛三兽,见他们身上的青布短袄,凡是衣角宽阔之处,都有被两指穿的圆窟窿。 以伏牛三兽的武功造诣,以三敌一,非但没有挨人的身子,反而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做了手脚,留下了无法磨灭的记号。 在场的所有武林豪客,一个个无不从心头冒起一股冷气。 尤其伏牛三兽在江湖上,也算得出色的人物,竟然在云霄手下,丝毫也施展不出来,无怪他们面面相觑,而做声不得了。 站在桌上的凌询,突然扬声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兄弟,你们知道了吧?” 卢松雄长叹了一口气道:“大哥!我弟兄栽惨了!” 凌洵笑道:“那又算得什么,连哥哥我还栽了呢!栽在自己人手里,有什么可难过的……”卢俊雄道:“我弟兄今日才知人上有人,对云世兄的武功没法不服了!” 凌洵笑道:“能得你们伏牛三兽心服,可真不容易呀!” 翻天豹子武世长接口道:“真看不出,云世兄那么年轻,竟有如此惊人的武功,当着这么多弟兄在场,有目共睹,不服也不成了。” 独角玉虎魏真诧异地道:“咦!云世兄人呢?” 他这一言提醒,大家张目四处搜视,果然不见云霄的影儿,不期同声诧异道:“咦! 真的,云世兄呢?……”站在桌子上的凌洵,又是一声狂笑道:“小子,你算露足了脸,不要再卖弄了,藏在那梁顶上干什么?该下来了,哈哈哈哈……!” 凌洵这一点明,大家一齐抬头,向殿顶上看去。 大殿中虽然灯光明亮,屋顶却因殿脊高大,灯光照射不到,乍看去黑漆一片,骤然之间,真无法看清楚云霄藏身之所。 但听黑影里响起了云霄的笑声道:“师叔!你老明白,这可不是我卖弄,实在他们伏牛三兽的剑术,端的是不含糊,我怕时间长了招架不住,只好跑上梁躲起来啦!” 凌洵笑道:“你小子的嘴巴可真够损的,算了吧,全是自己的人……”云霄笑道: “好!那我下来了!” 他一答应下来,大殿中人不由得全都仰首上望。 云霄更是存心卖弄,身形在梁上一滑提气轻身,竟然悄没声息地从后檐上,飘然落地,声息全无。 众人仍在昂首仰视,讶异怎么不见人下来。 就在这时,突然身前有了声音道:“各位前辈请谅云霄放肆无礼!” 闻声看时,就见云霄已正襟坐在席上,面含微笑,正向众人招呼。 这一来,众人就更惊了,尤其那伏牛三兽,算是服了个死心塌地,神态也较前恭敬得多了。 凌洵跳下了桌子,一叠连声地喊着:“痛快!痛快!咱们今天得喝个够,不醉不休!” 此际在人众中,走出来醉猫刘康。 这个人别的能耐都稀松平常,惟独对于酒,却有百杯之量,他常向人夸耀说:“咱姓刘的祖宗,有个名叫刘伶的,纵酒放诞,人称酒仙,咱可不能替祖宗丢人。” 他见云霄在武功上压倒了众人,暗忖:“我何不和他拼一下酒量,如能把他灌醉,在众目之下,自己岂不露脸?” 心念动处,这才离座走了出来,到得云霄席前,笑道:“云世兄的武功高深莫测,我刘康先就服得五体投地,借花献佛,咱们算敬你几杯酒。” 他这么一说,金毛神猿卢俊雄心中立觉爽意,暗忖:“看不出这刘康真够朋友,如能将姓云的灌醉,也算替我弟兄找回来了面子。” 于是,忙插口帮腔道:“对,应当敬上几杯。” 凌洵闻言,心中可就着了急,暗道:“糟了,看云霄这么文质彬彬,绝不会有那么大的酒量!” 他心念一动,方想拦阻,云霄已站起身来,笑道:“各位前辈,这样地敬我酒,云霄实在不敢当,还由我敬各位的好!” 卢俊雄笑道:“今夜三清殿上所坐之人,全都是自己人,大家都用不着客气,互敬不如对饮。” 刘康笑道:“对的,还是对饮法来得干脆。” 云霄笑道:“但不知如何对饮法?” 卢俊雄道:“这是我们琴声观的规矩,凡是新进入观的不论是远亲近友,都得和我们对饮一大碗,以敦情谊。” 凌洵闻言,不由得拿眼瞪了卢俊雄一眼,心说:“我是这琴声观之主,怎么没听说有这宗规矩?” 云霄却不以为意,笑道:“这个规矩定得很好,不知在座有多少位前辈英雄?” 卢俊雄道:“没有多少人,大约有四十位。” 凌洵插口道:“没有那么多,只有三十六人。” 卢俊雄道:“大哥!按照四舍五入的算法,三十六人就等于四十位,这是规矩,还请大哥不要干扰。” 凌洵一瞪眼,咽了一口吐沫,只好默然坐下。 云霄笑道:“好吧!就算是四十位,我再回敬各位一碗,合共八十碗,不过,各位得喝下碗酒呀!” 凌河悄声道:“小子,八十碗足有一大坛你喝得了吗?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云霄低声笑道:“师叔,你忘了我是癫仙的徒弟了么?” 凌洵闻言,突有所悟,心道:“对,我那哥哥有十坛之量,他的徒弟,至少也得喝下五坛去。” 心中这么一想,顿时间豪情又发,大声嚷道:“来人呀,把那后殿的酒,全都搬来。” 云霄眼看着在每人桌上斟好了两碗,喊了一声:“请!”就见他抱起来酒坛,嘴对嘴,如巨鲸饮水般,一口气下去了大半坛。 看众人时,有的已喝光了一碗,有的却只下去了半碗,但被云霄神目一扫之下,剩下的半碗,也赶忙喝完了。 云霄微微一笑,又捧起了酒坛道:“这是第二碗了,请!” 半坛子酒,又是一口气喝完,方把酒坛放下。 此际,众人也都吃了第二碗酒,只有那醉猫刘康,却怔怔立在了当地,一时不知所措。 他虽然以饮驰名,几时见过有这样喝酒的?一坛子酒,少说也有四十斤,如用酒杯去量,当有数百杯,不要说是酒,就是水也喝不下去,他哪得不惊? 可是,云霄存心要挫倒他,好使琴声观这班人,以后不敢恃强欺生。 于是,他就起身离座,从后角门口处,两手一挟,又攫过来两坛酒,放在了大殿中央,笑向刘康道:“刘老前辈,云霄早闻你酒量超人,我这才是真的借花献佛,请和你各尽一坛如何?” 这一来,醉猫刘康立即变了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白,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云霄更进一步,逼道:“刘老前辈不要客气,咱们可都是自己人,就是云霄醉了,我想各位也不会怪我失礼的。” 他说着,也不管刘康是否喝,先捧起一坛酒,来一阵急饮,一坛酒就又光了,他抬手抹了一下嘴上余沥,重又回到原席位坐好。 人群中,又爆出了一声喝彩道:“好!这才叫海量!” 醉猫刘康可就作了难,本打算以自己所长争回一点面子来,哪知却成了自讨没趣。 眼望着那一坛酒,心中盘算:“自己实在没那个量,人家已喝下去两坛了,自己如不喝,无疑是筋斗栽到底了。” 他念头连转之下,突地发了狠,也是一捧酒坛,嘴对嘴,打算蓦仿人家一样地鲸饮一番。 无奈,他没有那个本事,第一口就锵住了,好不容易喝下去了半坛,人已萎顿在地,爬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突地从殿外射进来一道寒光,神速无比,直打向云霄的面门。 此际云霄正好筷子夹起来一只鸡腿,一见寒光射来,顺手用筷子向外一拨,“夺” 的一声,那暗器就被挡了回去。 又是锵啷哗啦一声响,原来是一只钢镖,在云霄筷子一拨之下,连着那一只鸡腿,一齐落向殿中心刘康身边的酒坛上。 坛破酒流,溅得刘康一身,他这算是真成了醉猫。 殿外响起一声狂笑道:“哈哈!小小一座破庙,我不信会是龙潭虎穴。” “那你就试试!”人随声起,灯光摇曳中,凌洵已纵出殿外。 可是,还有人比他更快,就见云霄已玉树临风般,站在院中。 另外在他对面也站着一人,五绺长髯飘胸,身着赤布道袍,瞪眼凝视着云霄。 此人非别,乃是嵩阳三侠之首的醉司命顾天爵。 两人瞪视了一阵,云霄冷冷地道:“老道长!夜犯琴声观,不知为了何事?” 顾天爵道:“奉天蝎教教主法谕,要擒捉你小子血祭阿房宫!” 云霄狂笑一声道:“老道长身为嵩阳一派掌门,怎么丧心病狂投降了邪教,对得起你们死去的师门历代祖师么?还有那惨死的雷天化,只怕他也难瞑目……”“住口!” 顾天爵突然厉喝了一声道:“那是我嵩阳派中的事,你小子管不着!” 云霄道:“我是管不着,但念在我曾和巧手方朔韩翊前辈和令徒杨海平有一段交情,劝你及早回头,免得利刃加颈,后悔莫及!” 顾天爵冷笑一声道:“嘿嘿!好大的口气只怕你那还不够利!” 云霄道:“这么说来,尊驾是打算和我较量一番了?” 顾天爵道:“不擒下你小子,老夫无法交差!” 云霄笑道:“好!那你就动手试试看!” 顾天爵哼了一声,抽剑出鞘,左手一领剑诀,唰地刺了过来。 云霄身形一闪,避开了一剑,笑道:“这一剑刺的准头偏了些,出势也慢,如能再快点才能够上火候!” 顾天爵冷冷地道:“不用你小子费心!” 语声中,剑走轻灵,唰唰唰,剑光如潮,刹那间连发数招,快得难以形容。 这醉司命顾天爵身为嵩阳第十代掌门人,在江湖上享誉数年,武功岂是小可? 剑法一施展开来,转眼间化为一道白蒙蒙的剑光,飞洒出百十数朵剑花,卷住了云霄身形。 伏牛三兽也全是使剑的高手,一看顾天爵的剑法,面上不禁露出极为讶骇之色,心中都在暗自惭愧,觉得过去实在也太自负了,今日才知武功之道,进无止境。 凌洵已然洪声嚷道:“好剑法!真不愧是嵩阳派的震山之剑。” 被裹在剑影中的云霄,突然朗声笑道:“我瞧着并不怎样!” 他这一句话,气得顾天爵须眉俱张,攻势越见凌厉,但云霄闪避的身法,亦是佳妙的无比。 只见他身形闪动,脚下不离三尺方圆,任由顾天爵剑势如虹,却是无法刺中云霄一片衣角。 转眼间,顾天爵攻了有十几招之多,见无法沾着人家身子,心中似乎急了,手中剑舞起宛如长江大河般,攻得更紧。 云霄微微一笑,修地一矮身形反手抽剑,金霞毫光方露,但听龙吟虎啸一声长鸣,顾天爵陡然向后跃退。 众人注目看去,只见他那手中剑却剩下半截。 云霄笑道:“怎么样?不行吧!别瞧你以醉司命自居,却禁不住我一口吐沫!” 顾天爵轻叹了一声,抖手扔下了那半截长剑道:“我不信你一口吐沫能制得了我?” 云霄道:“不信的话,何不再试试看?” 顾天爵道:“好,吐出来吧!?” “来了!” 就见云霄把嘴一张,白亮亮的,从嘴中飞出一道长划,直射向那顾天爵。 顾天爵作梦也没想到,一口吐沫会这样厉害,等到发觉不对,打算往后跃退时,已然无及。 只觉着酒香扑鼻,胸口上似被大力相撞,被抛起一丈来高,摔在地上不动了。 原来云霄把早先喝下去的两坛酒,用气逼住,如今又用混元真气喷了出来。 这是他没打算伤人,如果存心伤人的话,喷出来的这一口酒,可比上十把硬弩,沾上就得筋断骨折。 旁观的伏牛三兽见状,人都惊得呆了,不由喃喃地自语道:“这……这是一种什么功夫?……”凌洵哈哈笑道:“这就是江湖失传已久的‘水龙饮’,凭着嘴中一口水,可以喷倒尺厚高墙……”“哎呀有鬼!”他话声未落,大殿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跟着就见醉猫刘康,滚滚跌跌,从大殿内爬了出来。 众人闻声,不禁大惊,一齐转头向殿中看去。 只见大殿中那些火烛,都变成蓝莹莹的绿光,渐闪渐小,在将将要熄的瞬间,突然“啪啪!”一阵乱响,火光突盛,冒起尺多的火头,随即又化绿焰,渐闪渐校方才那么热趣盎然的三清殿,就这么转眼功夫,变得有些阴森森的。 摩云金刚凌洵扬手一挥,示意众人不可慌乱,他缓步走向醉猫刘康,问道:“刘兄弟!你看到了什么?” 刘康大喘着气道:“我的妈呀!好厉害哟!” 凌洵安慰着道:“不用怕,快说,出了什么事?” 刘康闻言,坐起身来,凝目思索了一阵道。“大殿上出了妖怪!” 凌洵怔了一下诧异地道:“妖怪?……是个什么样的妖怪?” 刘康道:“是个狮头人身,满口撩牙,我的天哪!真吓坏我了!”凌洵听了,转身向众人看了一眼,道:“各位信吗?” 一人接口道:“我不信!必是刘康这小子喝醉了,信口胡扯。” 刘康一听急了,忙道:“钱标!你说话可得凭点良心,咱姓刘的什么时候胡扯过,你如不信,何不进殿去看个明白!” 钱标道:“你以为我怕吗?告诉你,谁不知咱钱二愣,就是不信邪!” 他说着话,探手亮出来一支铁尺,大踏步向殿内走去。 云霄此际已走近凌洵身边,低声道:“师叔,我看这事有点邪。” 凌洵道:“莫非你相信真的会有鬼?……”提到了个“鬼”字,有不少的人,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云霄笑道:“我不信!即会真个有鬼的话,鬼应怕人,咱们怎么怕鬼?……”他一声未了,陡地一声尖锐惨叫之声,从殿内传出。 众人闻声,全都惊得向后退了两步。 云霄的心中,何尝没有惊怕、畏惧?……但却被一股强烈好奇之心掩去,就显得沉着了。 他翻腕亮出了太阿神剑,正待向殿内跃入,突一条黑影,疾冲而来。 那黑影掌势极快,直朝云霄身上疾而至撞。 云霄身形一闪,跃开了一步。 那黑影直飞丈余之外,蓬然摔在地上。 云霄注目看去,见正是方进殿去的钱标,手上铁尺已不见。 卷曲着身体,委顿地跌倒在地上。 这一下可能摔得不轻,他自从倒地之后,就没见他挣动过一下。 猝然间的大变,使得那从不认输的摩云金刚凌洵,也有些慌忙失措,呆呆地站在当地,动也不动。 “何物鬼怪!呀”突然一声声呐喊,立有三四个人,各扬兵刃,一齐涌冲进殿内。 但闻两声闷哼和一阵翻桌倒椅之声过后,殿内倏地静寂下来。 如此一来,更使群豪莫测高深了,哪还有人胆敢轻进,恐怖气氛,刹那间,笼罩了整个琴声观,箍紧着每个人的心头。 云霄微怔了一下,陡地转身,向跌在地上的钱标身边走去。 他缓缓蹲下身去,附耳在钱标前胸上,听了一阵,突然伸手点了他三处穴道。 钱标长长吁出了一口气,挺身坐了起来,翻眼发了一阵怔,蓦地爬起身来就跑,口中喝斯底里狂喊道:“妖怪妖怪”云霄长身一探臂,抓住了他,扬手摔了他一个脖儿拐,喝道:“镇静一点,你穷叫什么?” 钱标被这一巴掌,似乎打得清醒了,翻起一双眼珠子发怔,很久,很久说不出话来。 云霄道:“看到了什么?快说给我听!” 钱标道:“哎呀!那妖怪太可怕了!” 云霄道:“妖怪是个什么形相?” 钱标怔了怔道:“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 云霄闻言剑眉一竖,怒道:“那你怎么满口妖怪的乱喊,又怎么被人家摔出来了呢?” 钱标道:“我方进入殿中,什么也没看到,突觉被一只手抓着,摔出了殿外来,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云霄道:“你被人抓住时,就没有回头看看,那抓你的是什么人吗?” 钱标道:“我已被吓昏了头,哪敢回头去看……”云霄哼了一声道:“就凭你这点胆子,还打算闯江湖,我看你还是回家抱小孩去吧!” 钱标听了,心中却有些不服,望道:“只怕你进去也是一样!” 云霄闻言瞪了瞪眼,也没说什么,转头又走到凌洵身边道:“师叔,可发觉有什么动静么?” 凌洵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方才进去的那几个人,怎的全没了声息?” 云霄寻思了一下道:“让我进去瞧瞧看。” 凌洵道:“我想再等两个时辰,天亮之后,鬼魅就无法逞强了,再进去不迟,何必此时涉险?” 云霄道:“莫非师叔也认定那真的是鬼魅作怪了?” 凌洵道:“即令那不是鬼魅,但在这敌暗我明之下,也是小心,为好!” 云霄道:“我疑心是天蝎教中的人在暗中捣蛋……”凌洵闻言,不由拂然变色,气愤地道:“我和他们无怨无隙,竟然敢找到我的头上来了。” 云霄道:“他们想一网打尽武林高手,要找的当然是成名人物。” 凌洵道:“如此说来,我是得和他们斗斗了?” 云霄道:“除非是束手请降,托庇于天蝎教卵翼之下,俯首听命,如果不然,他们会像冤魂缠身般,没有个完。” 他这两句话,无疑是抖尽了天蝎教的威风,使得群豪心头一震,不禁面面相觑。 金毛神猿卢俊雄插口道:“莫非云世兄怕他们么?” 云霄朗然一笑道:“数天下英雄,天蝎教最怕的是云某人,也只有云霄一人不怕他们天蝎教!” 这句话说得够狂,素常自负天下第一条好汉的凌洵,已然须眉偾张,环眼一瞪,道: “小子,你那句得改一改!” 云霄笑道:“不知师叔要我怎样改法?” 凌洵道:“不怕天蝎教的人,除了你小子外,还有我凌老二!” 伏牛三兽也突然插口道:“再添上咱们伏牛三兽!” 群豪也有不少的人,齐声嚷道:“还有我们几位兄弟,谁也不怕天蝎教!” 蓦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道:“别臭美啦!谁有胆子不妨进殿来试一试!” 云霄存心就是要激对方出声,好判明究竟是人是怪,这一听对方出声答上了腔,群豪在心理上就抹去了一道阴影。 伏牛三兽先就同喝了一声,道:“装神弄鬼算得什么人物,有种的你出来,咱伏牛三兽想见识一下。” 那冰冷的声音道:“不就是你们这三个野畜生么?何不进殿来一试?” 独角玉虎魏真怒喝道:“难道谁还怕你不成!” 喝声中,一顺手中剑,当先向殿中走。 金毛神猿卢俊雄翻天豹子武世长也亮剑随后跟进,一进人殿门,三人成三角形,背抵背站好,执剑戒备,就站在那里。 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并不见一点声息,只有那烛光在倏亮倏暗的殿内闪动不止。卢俊雄厉声喝道:“朋友!你总该现形了吧,我弟兄这不是进殿来了吗?” 毫无一点回音,似是这庙中,根本就没有人。 但刚才分明是有人说话的呀,难道他已悄然溜了不成? 他们在心念转动中,互相以肘轻撞了一下,三人都是平剑护胸,缓步向前走去。 就见满地上躺着方才冲进来的那几个人,每人的脸上都现出一种恐怖的形色。 魏真扫了那些人一眼道:“大哥,我猜他们都是被人点了穴。” 卢俊雄道:“是的,可能是被制住了穴道,要不总该惨叫一声的。……”他一声未了,突听武世长闷哼了一声,赶忙扭头来看,就见武世长身躯连晃两晃,蓦地跌扑地上。 这一猝然变化,卢俊雄不由大吃一惊,忙喊道:“老二,你怎么啦……”又是一声未了,突觉身侧一股强力袭来,震得全身疾向前栽。 金毛神猿卢俊雄的武功,却非先前入殿被暗算那些人可比,一觉着不对,惊喊了一声:“不好!” 跟着身形倒地,直向大殿门口滚去。 那股劲风,掠身而过,砰然一声大震,殿侧窗门被击毁了一大片,瓦砾齐飞。 卢俊雄不由心中大凛,幸而他见机得早,如是慢了一点,必被那一击重伤不可。 惊愕中扫目看去,只见黑影一闪而没,快得疾如电闪,再瞧那独角玉虎魏真,早已也扑倒地上了。 就这么一怔神的瞬间,一条人影,疾飞而至,从地上抓起了卢俊雄,一个转身飞跃,人就纵出殿外。 那人的动作、身法,可说是快到了极点,等到他纵落院中,放下了卢俊雄时,才看清楚原来是云霄。 他不禁感慨得老眼润湿,长叹了一口气,道:“老弟!我这是两世为人了……”云霄笑道:“这不算什么,须知敌暗我明,再大的能耐也无法施展,你没有什么妨碍吗?” 卢俊雄道:“还好,幸而见机得早。” 云霄道:“那就好,只要我们的力量在,不怕敌人多么凶,咱们总有和他周旋之机。” 卢俊雄闻言,精神陡振,一长身站了起来,昂首然道:“好,云老弟,卢俊雄听你的就是。” 云霄低声道:“目前你先分配那些人,把这座三清殿给围起来,不论房顶墙角,是暗处全都按上卡,如见有人向外冲,就用暗青子招呼。” 卢俊雄一拍胸膛道:“这件事我准办得了。” 他说着,抬手向上一扬,招过来那班江湖豪客,大家窃窃私议了一阵,云霄又将殿中救出来那几个人,拍开了穴道,立即分头散了开去。 凌洵眼见这种情形,不明云霄是在干什么,诧异地嚷道:“霄儿!你小子在干什么?” 云霄道:“我是在张布天罗地网,等会你看我露一手瓮中捉鳖的绝技。” 凌洵突然狂声笑道:“哈哈!小子,你要捉那藏身殿中的大王八呀!哈哈!有意思!” 殿中那冰冷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云小子,你这片心思,只怕要白费了,凭你能够斗得了我老人家?” 云霄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冰冷的声音说道:“咱们是见过面的,听说你聪明过人,不妨猜一猜我老人家是谁?” 云霄闻言寻思了一下道:“听尊驾说话阴阳怪气,又闹些鬼吹灯的玩艺,莫非是鬼王马震天?……”他语声方落,就见大殿门口人影一闪,现身出来一位苍髯老叟,正是鬼王马震天,纵声大笑道:“云霄心中竟然没有忘掉老夫,哈……哈……”凌洵突地跨前了两步,厉声道:“姓马的,你可认识凌某人么?” 马震天笑声突止,凝目打量了一阵道:“老夫哪会不认识你凌老二,闻说你一柄虬龙剑,打遍天下无敌手,老夫今日是专程拜访。” 凌洵哈哈笑道:“好哇!我也正想找人杀杀手痒呢!” 云霄忽然插口道:“师叔不要上鬼老儿的当!” 凌洵一瞪眼道:“为什么?” 云霄道:“假如我猜得不错,鬼老儿哪敢和师叔为敌,必有大援在后。” 马震天神色为之一变,冷冷地道:“不错,在你们这琴声观四周,隐有不少的当世高手。” 凌洵道:“我凌某人和你姓马的井河不犯,你这样兴师动众扰我琴声观,是个什么意思?” 马震天笑道:“凌老二你放心,我们这样做绝无恶意,只须你答应一件事。” 凌洵道:“不知是什么事,不妨先说出来听听。” 马震天道:“交出那百酿温玉钵。” 凌洵一听,神色倏地紧张起来,忙道:“什么温玉钵,我不知道!” 马震天哈哈笑道:“凌老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道川九龙潭,你捞起了什么东西?” 凌洵哼了一声道:“没有什么东西,就算是有,你也过问不着!” 马震天笑道:“我为什么过问不着,须知那温玉钵乃我教镇坛圣物,怎能轻落入手!” 云霄插口道:“百酿温玉钵乃桥山古物,被玉面封狼桑锐盗了来,几时又成了你们镇坛之宝。” 凌洵接口道:“是呀?你们既可以从桥山盗得,我就可以在九龙潭捞得,凭什么要还给你!” 马震天冷冷一笑,道:“不凭什么!只凭本教一支天蝎令……”云霄突的纵声笑道: “哈……哈……天蝎令!须知我们却不是你们天蝎教中人,天蝎令约束不了我们!” 马震天怒哼了一声道:“天下已属天蝎教,你们敢不受令约束!” 凌洵怒喝了一声道:“放屁!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凌老二,天蝎令是什么东西!” 马震天陡地面色一改道:“凌洵你敢抗命,那就是你自觅死路。” 凌洵狂笑了一声道:“好个不识羞的东西!闻说你那一手五鬼断魂刀还有点功夫,凌老大爷领教领教!来,来,来!” 第三十回 凌洵嚷叫着,向后一退步,指着马震天叫上了阵。 云霄插口道:“师叔,就这么一个小鬼小判,哪还用得着你老人家费事,看我一双向掌就能打发了他……”势成骑虎,马震天准知道自己不是云霄对手,一时间,却怔在当地。 突然殿脊上响起一声咯咯娇笑道:“你还是那样的神气呀? 只怕你今天打发不了他,就得先归无常去。” 人随声现,于殿脊上飘落下一位绝色美妇,白衣飘飞,冉冉而降。 凌洵一见来人,不禁骇然向后退了两步。 云霄朗然一声长笑道:“我云霄艳福不浅,在这里又和教主遇上了。” 来人正是天蝎教主花蕊夫人,她闻言不嗔不怒,却向云霄飘了个媚眼,笑道:“你既自称艳福不浅,然何不入幕称臣?” 云霄笑道:“可惜我不懂情爱,担心你不能如意。” 花蕊夫人道:“只要你人儿归我,懂不懂全无关系。” 云霄道:“不要现在说得好听,到头来又把我弃如敝履。” 花蕊夫人道:“仇湄娘此心比明月,只要你愿降,立誓同你厮守。” 云霄笑道:“你舍得下那三千面首?” 花蕊夫人道:“一副馋涎欲滴的急色相,弃之何借!” 云霄道:“无奈我们仍难相配。” 花蕊夫人道:“那是为什么?” 云霄道:“年岁不相当,可惜你已人老珠黄……”两个人本来谈笑风生,似乎敌意已消,气得那鬼王马震天双眼发直,听得摩云金刚凌询疑念丛生,这样情爱的话儿,怎能在这种地方讲? 哪知,云霄一句“人老珠黄”的话出口,情势立即又变,花蕊夫人媚目一瞪,冷冷地道:“你嫌我老了么?” 她说出这一句话后,不期然地抬手一掠鬓发,一阵轻风过处,有几根青丝遗落在手上。 可不是吗?黑发已有半根泛白,她心中不禁暗自嗟叹:“真的老了……”心里这么暗叹着,那娇笑嫣然的脸上,似突然被罩上一片严霜,静静地站在当地,两道森森目光,投注在云霄的脸上。 旁观的凌洵见状,觉出在花蕊夫人那目光中,似乎挟着无数的毒针利箭,似要戳穿云霄的胸膛,不禁心头大凛。 可是云霄却神态自若,微微一笑道:“莫非你不知道,完全靠采补而保持的容颜,是难得长久的,一旦铅粉尽坠,一夜之间,可以变成鸡皮老妇,除非修金丹大乘,方能使青春永驻,可惜你已身入魔道,今生无望了……”他唠唠叨叨地数说着,花蕊夫人已不能再忍了,突然娇喝一声道:“住口!” 云霄一瞪眼道:“你干什么?难道不服老?须知我云霄打算成家讨老婆,也不会去找一个鸡皮老妇呀!” 他一再的讥骂,已气得个花蕊夫人浑身乱抖,颤着声音道:“云霄,你可知我今天来此何事吗?” 云霄笑道:“鬼老儿已说过了,不是来找那百酿温玉钵吗?” 花蕊夫人冷冷地道:“不错,是找那百酿温玉钵,但还要找你……”云霄狂笑道: “找我?哈哈!哈哈!那温玉钵不是被杨海平得到手的吗?” 花蕊夫人道:“是那小子从长春宫偷去的,他又丢在了九龙潭,又被凌老二捞了回来的。” 云霄道:“那又关我什么事呀?” 花蕊夫人冷冷地道:“我找你是要命来的!” 云霄又是一声狂笑,道:“哈哈……要命?我云霄可不欠你的命!” 花蕊夫人道:“你欠我的多着呢!整个武林全入了掌握,就只有你一人未归顺。” 云霄笑道:“为我一人,使你寝食难安,可对?” 花蕊夫人道:“我不许一人逃出天蝎教掌握……”凌洵突然插口道:“还有我凌老二不服你们那邪教!” 花蕊夫人冷笑了一声道:“你已入我掌握之中,还敢抗命? 快把温玉钵献出来赎命吧!” 摩云金刚凌洵闻言狂声大笑道:“哈哈……奇闻,凌老二只有向人家卖命,可没向人家赎过命。” 花蕊夫人道:“你今天不献钵赎命,眼前就叫你血溅五尺。” 云霄道:“碎琴谷中山风虽然不大,我却担心你那舌头娇脆,小心会折断了。” 花蕊夫人道:“云霄,你以为我是虚声恫吓吗?告诉你,我已在这琴声观设下了十面埋伏。” 云霄笑道:“我也不妨给你讲,在这琴声观,我也张起了天罗地网。” 花蕊夫人一怔,斜瞥了马震天一眼,突地咯咯娇笑道:“好哇!今天咱们得好好打一场,看看是你天罗地网强些,还是我那十面埋伏狠些。” 云霄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但不知怎么个打法,是乱杀乱砍呢,还是定下个规矩……”他话音方落,凌洵已向鬼王马震天一招手道:“鬼老儿,来来来,咱们先战个一百合再说。” 马震天哈哈笑道:“我早有意领教一下你这位武林高手的武功绝学,接招!” 喝声一出,人已抢到凌洵身前,探手就抓。 凌洵见对方身法快得出奇,哪敢大意,右掌就势斜切,猛劈马震天的手腕。 马震天倏地一个转身,双掌连环劈出。 但觉得掌风逼人,人影闪动,任他凌洵在江湖上是第一流人物,竟然看不清以方的手法,糊糊涂涂地被人家迫退了八九尺远。 他哪知道,鬼王马震天这一手,乃是他成名的绝技“鬼手十八掌”,不知底细的,是会被他唬住的,凌洵自然不例外。 马震天见状,哈哈笑道:“凌老二,你不是自负为天下第一高手?怎么后退呢?哈哈……”他这么一激,使得凌洵有点羞愧,跟着狂性大发,怒吼一声,猛地凌空劈出一掌,一阵罡风直向马震天逼了过去。 “哈哈!鬼老儿,谁后退了,我是让几招,你就水涨船高了!” 他这一掌,却是用了全力,劲力该有多么雄浑,如果对方功力稍差,百步之内,立可受伤。 马震天知道厉害,哪敢硬接,双足一顿,赶快跃开,退出足有一文开外。 凌洵哈哈笑道:“怎么样?不含糊吧!你怎么也后退了!” 马震天怒哼了一声道:“我还真有点不相信!” 话声中,抢掌又扑上来,甫一近身,立即探爪抢攻。 两人这一动上手,声势确非凡响,但见双掌翻飞,内功激荡,掀起了呼呼风声。 此际云霄和花蕊夫人,也早已动上了手,正斗到紧处。云霄长剑如虹,宛如匹练流体,又似金龙舞空,洒下满天霞光,构成了丈余宽的一片剑幕,激起来冷风刺骨。 花蕊夫人身为一教教主,武功确有独到之处,长剑舞成瑞雪般的光芒,凌空翔飞。 “轰!轰!”激战中,突地一声冲天火炮,自远处遥遥传来。 花蕊夫人一边动着手,笑道:“云霄听到没有,我那埋伏已然发动。” 云霄笑道:“可是我也正然张网待兔,进来一个提一个!” 花蕊夫人道:“我那埋伏之人,可全是江湖高手!” 云霄又道:“我那张网之士,也都是武林好汉!” 云霄道:“贵教之中必然先有人潜伏此地,但是我云霄却不怕你们人多。” 花蕊夫人笑道:“先别说得嘴响,今宵之战,就是命尽之期。” 云霄朗然道:“除非我剑断臂折,只怕你们难得如愿”花蕊夫人道:“好!那你就试试看!……诸位护法何不现身?” “来了!”随声响应,从三清殿的房上房下,殿内壁角,现身出来五六个人。 花蕊夫人蓦地一剑反削,挡开了云霄一剑,纵身跳出圈外,冷喝道:“今夜只要云霄的一条命,那凌老二暂留活口。” 云霄朗然一声长笑道:“各位不怕死的就全上来吧,看我一剑一剑的打发……”他这一声豪气壮语,那六位天蝎教的大护法,一时间,可就犹豫起来。谁也知道,若是凭着单独斗,哪个也不是云霄的对手。 浮生子丁南一顺手中长剑道:“我先见识一下云门秘传剑术。” 云霄嫣然一笑道:“死在剑下,可不能怨我手狠!” 话声中,太阿神剑已抖起片片金霞,罩袭而至。他这一出手,有点轻视对方之意,是以并没有施展全力。 浮生子丁南却是诚惶诚恐地接剑,是以应付起来,也还从容,随手数剑,已然化解开去了。 云霄微微一笑道:“大护法!小心点,我可要进攻了!” 笑语声中,剑法突然一变,使出来“化育十二解”中的攻夫,一解十二式,十二解一共一百四十四手,招招都算得上奇奥绝学。 数招之后,他那剑势,已化作层层霞光剑幕,卷罩住丁南的身形,可说是险象丛生。 浮生子丁南乃是武当门下高手,在武林中,武当派是以剑驰名,也以剑法自负,所以在武当产有解剑岩,凡是进入武当山的,都得解剑岩前解剑,由此可知,武当剑法在武林中的地位了。 可是,丁南展尽所学,却感到自己师门剑法,竟被对方克得有力难施,每一招出手,都觉着有一种飞蛾投火的味道,真不好受。 十招不到的工夫,已把个剑术名家急得心火万丈,面红耳赤。 花蕊夫人见状,不禁大惊失色,原来她已看出云霄的剑路,完全克制住了丁南的剑法,竟然和方才同自己过招之时,大不相同。 她一面回头示意其他五个人亮剑,一边却问道:“云霄!你施展的是什么剑法?” 云霄道:“你看不出来吗?这就是那遍天狐吴巧在青灵谷守候了数十年未曾得到的那武功秘笈。” 花蕊夫人越发地吃惊了,忙问道:“是穷酸孟儒的遗籍,还是凌风道士的秘笈?” 云霄笑道:“告诉你也不妨,乃是他两位同修合参而成的化育集,懂吗?” 花蕊夫人冷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越发放你不过了。” 云霄笑道:“只要你有本事,何妨一齐上来。” 说话间,他一眼看见了云汉,倏然舍下了丁南,双足微顿,扑了上去,抡剑横着一扫,喝道:“忤逆的畜生,亮剑哪,你也过来试一试我长剑的滋味……”云汉心中最寒怯之人,就是他大哥云霄,几次都险些断魂,已使他谈兄色变了,尤其云超峰那场绝情之战,云汉已是心惊胆裂。 如今一见自己大哥又扑了过来,惊悸地叫了一声:“大哥!” 云霄冷哼了一声:“别叫得那么的亲热,云超峰顶咱们已义尽情绝,快点动手呀!” 云汉急促地应道:“噢噢” 他口中说着,并没有拔剑,人却向后倒退。 此际浮生子丁南已然又扑了上来,另外那三才剑娄无畏也疾扑而至,两柄剑疾如风雨般急攻不休。 云霄长笑一声,剑势一变,宛如波翻浪涌,立把两个又卷在剑光之中。 铁掌无敌顾家声也大吼了一声,疾冲上来,举掌隔空猛击。 云汉瞪着眼瞧着他大哥剑发威力,力敌三人,竟是从容自如,任那三人合力猛攻,仍然难得占到上风。 转眼间已拼了十余招过去,云霄的剑势越来越显威力,诡异辛辣已极,把三人逼得团团乱转,守多于攻。 玄都三子中的毕修凡,脸上阴晴不定,突然高喊一声:“好剑法,我也来请教几手……”人随声起,化为一道白光,疾然加入战圈。 云霄倏地一声长笑,道:“好哇!今日索性教你们见识见识……”话声中,手上一紧,剑光暴盛,又把毕修几圈入剑光之内。 琴声观四周已响起了厮杀声,火炮声,角鸣声,杂乱地在四外响起。 凌洵和马震天的恶斗已分出了强弱,马震天已有些招架不住了。 云汉目光触及了花蕊夫人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冷噤,明白自己不出手是不行了,于是念头转处,纵身跃起,一掌凌空下击,扑向了凌洵。 云霄见状,突喊了一声道:“师叔!小心暗袭,此人乃我云门忤逆,千万不能放过。” 凌洵哈哈狂笑道:“小子,你放心吧!今天要跑了他,我就算功夫白练啦!” 语声中,神威骤发,凝神行功,扬手一掌劈向云汉。 云汉眼见对方威猛已极,心知如果硬接他一掌,立判生死,自知功力不敌,哪敢冒昧尝试,双臂向上一拌,“一鹤冲天”,平空拔起一大三四尺高。 只觉一股劲风由脚下面扫过,撞在了殿屋墙角,轰然一声巨响过处,墙倒屋塌,碎石破瓦纷飞。 云汉见对方这等威猛的掌力,心中暗叫一声:“惭愧!自己要是略慢上一步,怕得立时毙命掌下……”就在他心中惊疑未定之际,凌洵又发神威,呼呼两掌急攻,迫退了鬼王马震天,纵身一跃,捷逾出尘鹰隼,猛向云汉扑来。 人未到,双掌挟着劲风已先袭至,同时口中喝道:“小子,你走不了!” 他这一掌虽是凌空而发,劲道也是奇猛,离着云汉三五尺远,劲风已自逼人了。 云汉挫腰一个急翻,闪开四五尺远。 可是,任他闪得快,虽避开了掌力下锋,却被那掌势激起劲风扫中,一个身子,吃那潜力一震,撞撞跌跌,翻滚出去七八步远。 总算他的功力不弱,经那潜力一震之下,并未负伤,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人已站了起来。 “哈哈!”耳际响起了一阵狂笑,原来凌洵却又追踪袭到,右手五指箕张,“苍鹰搜蛇”已然当头抓下。云汉连受逼迫,已激起了怒火,暗中一咬牙,忖道:“生死一条命,拼了吧!”心念闪电般在脑际掠过,右手挥臂架了上去,同时左手一招“天外来云”,猛向凌洵当胸劈下。 “嘿嘿嘿嘿”凌洵见云汉硬接自己这一击,发出了一声冷笑。 跟着右手易抓为打,左手却运起大力金刚掌,准备击毙了云汉。 这就是摩云金刚凌洵粗气处,他只听云霄喊出“此人不能放过”,也不问对方是谁,为什么不放过,就遽下毒手。 云汉却是情急拼命,挥架的右臂和凌洵右臂一接,觉出对方并不如想象那样力大,心是暗忖:“咦,这老儿是个虚有其表呀? 功夫却是这样的稀松平常……” 他心念方动,凌洵左手的大力金刚掌已横扫劈出。 须知这大力金刚功,乃是内家极高的阳刚功夫,一掌拍下,可以力碎山石,纵然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也难受一击。 它和一般掌势不同的地方,是出单无风,必待打实之后,才强劲外吐,隔肉碎骨,实是厉害得很。 云汉一时大意,妄想硬接对方横扫而来的一记大力金刚掌,如果接实了,纵然下被劈死,也要身负重伤。 也是他不该身受此危,就在两掌方将触及的瞬间,鬼王马震天突然惊喊了一声道: “云护法,大力金刚掌可接不得!” 他人随声出,跟着也打出鬼手十分掌,猛击凌洵的后背。寒风飒飒,随掌而出,卷袭到凌洵的身后。 在这个当儿,凌洵是自救要紧,自是顾不得去伤云汉了,百忙中向左边一跨步,云汉同时也跃出去一丈多远。 凌洵被马震天一掌逼开,气得他须眉怒张,探手一指马震天,怒喝道:“好个鬼老儿,暗中偷袭就是你的绝技呀,凌老二还得试试!” 他在喝声中,凝聚功力,呼的一掌劈出。 马震天自知不敌,哪敢硬接,一闪身让开掌势。 可是,凌洵已打出了真火,一掌劈出之后,跟着一个虎扑,箭一般直抢过去,拳脚并出,连着三招急攻。 这三招,招招含蕴着无上劲力,而且快逾闪电。 马震天哪能招架得住,边架边退,人已退到了墙边,只要凌洵再攻上一招,鬼王非得被逼下墙头不可。 在这时,云汉又抢攻上来,出手一掌,猛击他的背后心。 他们这样的彼进此退,一守一攻,互相救应,确是一个绝妙的战法,任对方武功再高,时间长了,也得疲于奔命。 云霄一柄太阿神剑,接战天蝎教五大护法,也有点感到支撑为难了,但他一点也不惊慌,灵极是平静,偷眼旁观,已看出来凌河的形势不利,忙喊道:“师叔那样打法不行,听着,背城借一,各个击破……”凌洵闻言,忽然触动灵机,高声应道:“我知道了!” 须知这两句话的意思,那“背城借一”乃是决以死战之意,即指不顾一切,先把一个击伤,然后再集中全力对付另一个。 凌洵可不是傻子,所以一点就通,答应声中,明知云汉已袭向背后,并不返身,只是向右侧一闪身,跟着右掌左腿同时飞起,仍是猛攻马震天。 鬼王马震天被形势所逼,退无可退,只得奋力,两掌并出,准备硬接一招。 哪知,摩云金刚凌洵突然收住抢攻马震天的力道,一个旋身,反欺到云汉身侧,一掌劈下。 他这一招变得迅快,有些出人意外。 云汉正贯注全神,以防凌洵那背城借一之法,他好去解马震天之危,却没料到凌洵会反攻自己。 他一失神,再想躲避已自不及,右臂一迎,接了凌洵一掌。 倏觉得全身一震,右臂骨痛欲裂,心知自己受伤不轻,百忙中用了一式“金鲤倒穿波”的身法,身子向后一仰,箭一般倒窜退去。 凌洵一声狂笑道:“小子,你还想走!” 身形跟着纵起,如影随形,闪电追去,右手闪电般推出了一记劈空掌力。 鬼王马震天惊觉要救时,但已迟了一步,眼看着云汉就要毙命掌下……猛然间,横里有一股力道控来,而且来势极大,两股潜力一阵激荡,挡住了凌洵掌力,才算救了云汉一命。 凌洵一挫身,后退了一步,定神看去,面前站着一位白衣飘飘的美妇人,乃是那天蝎教主花蕊夫人。 “你!”凌洵惊愕地吐出了一个字。 花蕊夫人娇笑嫣然,道:“你的功力似乎精进得多了。” 凌洵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几手庄稼把式,算不了什么。” 花蕊夫人道:“你愿献出那温玉钵么?” 凌洵突地一瞪眼道:“我为什么要愿意,去你的吧!” 花蕊夫人道:“你可是自以为打败了两人,就很了不起啦,可对?” 凌洵怒哼了一声道:“如果你不信,就不妨试试!” “好!我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花蕊夫人话声中,左掌一晃,当胸直击,右手翻腕抽出来长剑,迎着一扫,剑化银虹如电。 凌洵刚刚让开了她的左掌,长剑又如怪蟒摆尾一般卷来。 只看花蕊夫人这出手两招,就知功力不凡。 凌洵霍地一闪身,双掌翻飞抢攻了七招,花蕊夫人也立还颜色,眨眼间也还击了八剑。此际琴声观外喊杀之声,越来越近了,从形势上看,似乎天蝎教中人占了胜着。 马震天倏地抽出来五鬼断魂刀,一个纵跃,打算帮花蕊夫人早些击败凌询。 就在他身形方动,倏闻花蕊夫人一声娇喝道:“马护法,你不用助我,快去助各位护法放倒那云霄!” 此际那云霄力战五大护法,已感今日之战,无法取得上风。 因为能够列身在天蝎教护法的地位,武功已属第一流的高手,谁能接得住他们联手合力的攻势,就足可以震惊江湖,何况又加了个鬼王马震天。 他在心头转念中,立生一计,因已看出来在合攻的六人之中,只有铁掌无敌顾家声是最易攻破的一环,如能放倒了一位,剩下的几人必然分散心神,那时就可以隐操胜券了。 他主意既定,暗中已密切注意敌方,准备伺隙发动。 走马灯般又斗了十几个回合,云霄剑眉一登,眼露杀机,倏地仰天一声长啸,唰唰唰,一连断剑,逼得浮生子丁南等人,后退有六七步远。 铁掌无敌顾家声猛冲上来,拳发如风,声势惊人。 云霄正要他如此,倏然身剑合一,化为一道长虹,绕敌疾转,寻隙发剑。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七八剑,顾家声惨叫一声,凌空被抛出了战圈。 这一下,把那几位护法都骇得魂飞魄散,齐齐惊叫不止。 另一边,凌洵和那花蕊夫人,也打得正紧。 他一听惊叫之声,也不禁豪情顿发,高声喊道:“云霄!加点劲,全打发了这些狗娘养的。” 云霄朗声笑道:“你放心吧,他们一个也别打算活出琴声观。” 两人这一问一答,在心战上立即生效。 花蕊夫人扫目一瞥,只见云霄剑发如风,每一招都是招中套招,变化奥妙莫测,很显然的,那些护法已不是对手,看来今天的围攻琴声观,已然落了败着。 此际观外的喊杀声,已不如先前激烈了,可是并不见天蝎教中的人冲进来,当然是被阻在观外了。 她想到这里,神色不期而然地显出来一丝沮丧,霍地一剑扫出,逼得凌洵后退一步,她也纵身后跃,仰天一声清啸,声如雌龙吟凤鸣。 在武林中,每当拼战激烈,豪情大发之际,只听到壮士长啸,象花蕊夫人般的美女高鸣,却是初闻。 于是,摩云金刚凌洵和云霄两人,闻声不禁一怔,就在这一失神的瞬间,花蕊夫人和那几位护法,已从地上挟起受伤的两人,飞纵而去。 凌洵气得冷哼了一声,顿足就待去追。 云霄拦住了他道:“师叔!放他们去吧!咱们得看看外面的情形呀!” 他话音方落,观门外进来了伏牛三兽。 不过只剩下两人了,已不见了金毛猿卢俊雄,来的是翻天豹子武世长和独角玉虎魏真,两人虽然安全回来,看样儿也受了不轻的伤。 凌洵慌不迭跨步上来,一手抓住了武世长,颤抖着声音道:“二弟……你……大哥呢?” 武世长叹息了一声,道:“老哥哥,都完了,完了,我们老大也完了!” 云霄突然插口道:“师叔!走!咱们快看看去。” 他话声一落,人就向观外纵窜而去。 凌洵闻言松开了手,双足一顿,追在云霄身后,也急急赶了出去。 两人绕着琴声观一阵急奔疾飞,沿途只见尸体纵横,到处都是血流漂杵,连天蝎教中的人加上琴声观的弟兄,少说也有七八十具,可见战况的激烈了。 凌洵见状气得顶门冒火,两眼圆睁。 云霄也不住地摇头叹息.心付,“如不是这班肯卖命的弟兄,如让天蝎教中人冲进琴声观,自己和师叔两人的情形,就不堪设想了。” 不一会儿工夫,两人就又回到三清殿前,再看武世长两人时,已然不支倒地。 凌洵忍不住老泪纵横,悲声道:“真的全完了……”他一言出口,忽的转身就走。 云霄一上步,拦住了去路道:“师叔!你要上哪里去?” 凌洵看了云霄一眼,叹了一口气道:“我给我那些惨死的弟兄报仇去。” 云霄微微笑道:“师叔!报仇也不是眼前的事,忙什么?” 凌洵忽然又激动地泪如雨下,道:“我那些弟兄死得太惨了!” 云霄道:“刀枪无眼,动上手难免伤人,天蝎教此次来犯,尽出精锐高手,可说是志在必得,承他们舍命维护,琴声观总算无恙……”凌洵道:“弟兄们全都完了,又要这琴声观何用?” 云霄道:“在此一战之中,我们故然死伤很重,但他们天蝎教也有不少横尸溅血,罪魁祸首,还是那花蕊夫人。” 凌洵恨声道:“我正是要去找那骚狐狸拼命去!” 云霄道:“天蝎教目前已掌握了整个武林,可说是高手如云,你去有什么用?只怕连那骚狐狸的面儿也见不到,如有一个不幸,岂不含恨九泉?!” 凌洵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就罢了不成?” 云霄道:“当然不能算完,不过,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不必急在一时,咱们得从长计议。” 凌洵暴躁地道:“计议个屁,十年我可等不及!” 云霄笑道:“谁让你等十年了,眼前我们得掩埋死者救伤者要紧,他们可都是为琴声观而死,我们能忍心叫他们暴尸荒郊么?” 凌洵闻言默然无语,沉吟了一阵,点头道:“好,就依你小子的。” 云霄望着这位性情如烈火的师叔,苦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救伤灵药“天山冰玉祛毒丹”,在武世长、魏真两人口中,每人喂了一粒,又拿出金创药,替二人包扎了一遍。 两人先后都长吁了一口气,苏醒过来。 云霄眼看着这两人无碍了,才同凌洵出了琴声观,去埋葬那些尽义之人。 此际天色已然大亮,山背后现出了晓日的光芒。 云霄似有无限感慨,轻轻地道:“唉!太阳又出来了。” 在云霄这短短数年中,曾不止一次迎过青天白日,而每一次朝阳初射的光辉,都曾给他添过不少的生命的勇气。 两人在琴声观外选了块高亢的地方,抡剑先扫荡了荆棘乱草,开辟出一片干净的地面,一人挖土,一人运尸,一直忙过日色过午,方才把那些尽义的三十几个人,草草安葬。 云霄又用剑削平了一块巨石,以金刚指法写下“琴声观三十二义士之墓”,置在墓园之前。 事毕之后,日色已然偏西了。 凌洵眼望着那坯坯的黄土,深沉的凝视着,喉中似有痰涌,双目也失去了平日的光辉,扑籁籁地泪下如雨。 他低下头来,忍了再忍,咽了一咽,一声长吁,迈步回身向琴声观走去。 云霄他何尝没有感触,默默无声地也跟着回到琴声观。 真个是:“华堂酒正暖。人已隔幽冥,一场欢喜思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云霄同着凌洵再又走进琴声观,已然又是灯火初上了,想起昨夜的观乐场,只不过片刻工夫,大多半的人,都已成了陇头白骨。 好在这观中还有数名火工道人,已然准备下酒饭。 可是,这两个人哪还有心吞咽下去…… 他们默坐了好大一会,还是凌洵忍不住道:“霄儿!我越想越不对,我如不为这些弟兄报仇,岂不成了无义之人!” 云霄道:“仇是要报的,单凭我二人之力,无疑以卵击石。” 凌洵道:“不是有狂老头和雪山那两个傻老儿吗?” 云霄道:“几个人怎能成大事?除非我们请出来湖海七怪。” 凌河道:“有那七个老残废就能成事么?” 云霄道:“有他们七位帮忙,我们先协助梅家的人收复绿萼庄,以壮志势,九大门派就可能会易帜倒戈,再去对付天蝎教就容易多了。” 凌洵沉思了一阵,忽然一击掌道:“对!就这样……”“呵……”他一语未了,院中忽现异声! 两人心中一惊,不约而同地先后窜了出去。 就见在瓦砾堆旁,幽灵般站着一人,凝神看着两人。 凌洵猛喝一声,道:“你是谁?” 喝声中,凝聚真力,方待一掌推出…… 云霄忙拦住道:“师叔且慢!…。 就听那人缓声道:“贫道顾天爵,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来了这里呢?” 凌洵一听对方报名是顾天爵,不禁怒火又起,喝道:“好你个牛鼻子,装的什么蒜,拿命来!” 说着,又待纵身扑去,但仍被云霄拦住了,低声道:“师叔! 不要性急,人本质不坏,可能中了天蝎教迷药,被我一口酒吐倒,如今醒了过来……”凌洵恨声道:“为他闯进观来捣乱,害得我三四十位弟兄惨死,饶不得他!” 就他说话之间,顾天爵已然走到跟前,朝着两人打一稽首道:“这到底是什么事呀? 贫道几时害了人?” 凌洵道:“别装了……” 云霄忙又拦住,笑向顾天爵道:“顾前辈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吗?” 顾天爵迷惘地摇了摇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了这里呢?” 云霄先向凌询使了个眼色,笑向顾天爵道:“此处名叫琴声观,老前辈请殿中坐吧!” “琴声观?莫非这是马鞍山下那个琴声观?”顾天爵倒越发迷惘得摸不着头脑了。 凌洵冷哼了一声道:“绝不是牛岭上?装什么糊涂。” 顾天爵一听对方言语不善,不由得直起眼来,打量着凌洵。 凌洵仍是气呼呼地,环眼一瞪道:“看什么?难道不认识我?” 顾天爵忽然惊讶地道:“尊驾莫非摩云金刚凌二兄么?” 凌洵道:“好小子,你眼睛还没瞎,仍认得出我,是又怎么样?” 他这么气哼哼说话,闹得个顾天爵直搔头。 云霄笑道:“顾前辈请殿中坐吧,有话慢慢地谈。” 顾天爵迷迷糊糊,仍疑身在梦中,只好跟着云霄进入清殿。 凌洵依然怒气未消,云霄就将一切经过,对着顾天爵说了个详细。 顾天爵方始恍悟,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黄粱一梦,竟铸成了这样大错,这叫我如何为人?” 他说着霍地站起身来,面带愧作,朝着凌洵面前一跪,颤抖着声音道:“凌二哥,是我错了,顾天爵知罪,我愿沥血祭你那三十多位枉死的弟兄。” 说着话,翻腕亮剑就朝脖子上抹去。 凌洵本来气得双眼冒火,但一听顾天爵自承知罪,气也就消了大半,再一见他要拔剑自刎,心中一慌,忙道:“使不得!” 但等他看清楚了,禁不住破涕为笑了。 原来那顾天爵抹在脖子上的,并不是亮晶晶的宝剑,乃是一把光秃秃的扫帚。 乃因云霄既知顾天爵是中了天蝎教的迷药,更知他是条铁铮铮的汉子,等他知道人迷后的所作所为,必定痛不欲生。 本来死他一个顾天爵并算不了什么,但眼前正在用人之际,多一位帮手总比少一位好,所以他在暗中,就替他换了,以扫帚作剑。 顾天爵闻知自己铸成大错,真个地就打算一死以谢江湖,情急之下,也没细看,抹了几下,不但不疼,怎么也不见血?是剑钝了也不会这样呀? 心中怔然惊疑,一见凌洵失声笑了起来,这才意味着不对,低头一青,不禁低叹了一声,倒坐在地上,抖手挥开了扫帚道:“云世兄这番好意,顾天爵心领了,但叫我以何面目去见武林同道……”云霄道:“那还不容易,只要你有赎罪之心。” 顾天爵道:“但不知怎样才能赎得了罪?” 云霄道:“舍生取义,咱们同心合力去打垮天蝎教,为武林谋求永久的和平。” 没等顾天爵说话,凌洵充就喝起彩来道:“好,小子,凭你这句话,我这为师叔的全听你的了。” 暴风雨后,二人反而觉得亲热多了,火工道人送上来酒饭,他们一边畅饮,一边议论,又谈到去请七怪出山的事。 凌洵道:“去黄山找七怪,可否晚去两天?” 云霄道:“莫非师叔变了卦,害怕天蝎教了么?” 凌洵道:“放屁,我自然有理由了?” 云霄笑道:“你有理由不说出来,我怎能会知道?” 凌洵道:“第一,武、魏两位兄弟伤势未好,我们能撇下他们不管么?” 云霄道:“我看他们那伤用三两天也就差不多可以好了。” 凌洵道:“第二,我想趁这一段时间,回一趟桃花坞。” 云霄笑道:“师叔可是想念婶娘了么””凌洵笑骂道:“胡说八道,二十年我都没想她,如今就想她了?我是为践那狂老头之言,再说我也不放心,天蝎教无孔不入,也好叫她们有个准备。” 云霄沉思了一阵道:“我猜天蝎教在这里吃此大亏,心中必然不甘,再说温玉钵他们得不到手,琴声观也难得到清净,不如咱们一齐全去桃花坞怎样?” 凌洵摇手道:“那不行,如果你猜得不错,在这马鞍山左近,敌人必定埋伏有眼线,那样一来,咱们不是又把灾难带去了桃花坞?” 云霄道:“那么你走了,琴声观不更显然人单势孤了么!” 凌洵道:“这个我有安排。” 云霄道:“那么温玉钵呢?” 凌洵道:“我自然要带回桃花坞了,不过那上面的东西,以后还得拜托二位替我解释哩!” 顾天爵笑道:“甘愿效命!” 凌洵笑道:“臭牛鼻子少冒风凉,那上面记的乃是失传的一宗武功,咱们三人将来一同参练……”他话没说完,顾天爵又插口笑道:“没有什么,我早知上面所记的,乃是一种上乘的玄门功夫,名叫‘蛰龙眠’法。” 凌洵闻言倏地一变,凝视了好大一阵,方道:“怎么?牛鼻子,你早已会了那宗功夫?” 顾天爵哈哈笑道:“二哥你何必这样紧张,我要是会那上面的功夫,今天不会落到这样下场啦!” 凌洵道:“那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顾天爵道:“那温玉钵乃我嵩阳派中故物,被送到桥陵上苑保存,敝派典籍中曾有记载,我就是从典籍上看到的。” 凌洵道:“原来是这样的,我只练那上面的武功,将来原物奉还你们嵩阳派。” 他们只顾谈得高兴,不觉又是震光熹微了。 凌洵就带两个到了观后一棵合围粗的大树跟前道:“看到没有,这棵树是个中空,爬上树上就看到了洞口,有一条铁链可以坠下去,你们藏在里面,就是神仙也难找到。” 顾天爵道:“严密是真严密,不知另外还有出路没有,要不然被人堵住了口,可就糟了!” 凌洵道:“另一条出口,乃在三十里外的马鞍山下临江之处。” 云霄笑道:“好啦!师叔你就快起程吧,只要有出口,谁也堵不住云霄。” 凌洵笑了笑,略作收拾,带了温玉钵,出山而去。 琴声观留下了云霄等四人,为防万一计,先将伏牛二兽坠下了地穴。 下面的地方还真不小,收拾得也十分干净,米粮存储的也不少,住在里面,三两年不出来,绝对饿不死。 第三十一回 树下地穴,称得上隐秘。 储量丰富,计出万全,不知摩云金刚何故营此地穴。 云霄怀着满腹狐疑,顾天爵也浑为不解……他们哪知道,此乃摩云金刚壮志鸿图,他打算在九大门派、三大世家之外,别树一帜而称雄江湖。 可是,目前他的幻梦灭了。 固然因为和云霄一战,割须断剑,他雄心受了挫折。 但,他被天蝎教这一闹,更使他精锐丧荆那争雄武林之心,方始消失。 树下地穴,正是他存粮之所_ 是摩云金刚返去桃花坞的第二天。 云霄正和顾天爵谈起往事,他从普仙寺救巧手方朔韩翊,杯酒战群魔,说到雷天化浴血苦战,临终赠剑。 顾天爵听了嗟叹不已,也叹起他自己贪怀中毒,因而铸成此一大错,竟然腆颜事仇,不禁惭愧无地……就在这时,倏闻地穴入口处树洞附近,响起了异声。 顾天爵诧异地道:“是否凌老二从桃花坞回来了?” 云霄道:“不可能的,讲好的三天后回来,这才只有两天了么,我想他不会有这么快……”“轧轧……”他话音未落,洞口响起了掀推闸门的声音。 顾天爵心中一动,忙道:“云世兄,看这情形,可能是天蝎教中的人,找到了这里来……”他这么一说云霄也觉着有可能。 因为这地穴虽然隐密,但无法不使外人知道,除非没有这个地穴,也就是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云霄沉吟了一阵道:“我们不管外面的人是谁,只要不是我凌师叔回来,就不允许他们进入地穴。” 顾天爵道:“为防万一,也只有这样。可是……我手中没有家伙呀……”翻天豹子武世长道:“老道长,不用着急,有家伙在这下面也施展不开。” 顾天爵道:“我们可不能束手就缚呀!” 武世长道:“在那拐角处,堆着有一堆西瓜,是我们观主存贮待客用的……”“西瓜?……”顾天爵可就迷惑了……云霄笑道:“好!这倒是个好办法,用西瓜阵对付他们。” 顾天爵仍在茫然不解,他真想不出“西瓜”怎么可以做为武器?……他想向云霄问个仔细,方哽得一声,尚未说出话来。 “咯嘞嘞!”一响震撼之声,闸门被人打开了,从上面射下来一道光线。 一人哈哈大笑道:“凌老二真有本事,会安排下这么个隐密所在,这是碰上了我癫子,换个人可真无法找得到。” 另一人接口道:“老五这吹牛的毛病,一辈子也改不了,如果不是仇湄娘那骚狐狸先告诉了你,我矮子就不信你有这样精灵。” 顾天爵道:“听他们的语气,象是受了天蝎教主的蛊惑而来,只怕居心不善呢。” 云霄道:“不管他们居心如何,总之咱们小心对付就行了。” 两人念头方转,穴口外已有人上了阵。 一个尖声的嗓门叫道:“这地穴下面可有个小子云霄么?胆敢骂我们七个老残废,听说你有点能耐,何不出来较量一下……”顾天爵低声道:“云世兄,他们找上了你啦!” 云霄道:“这就是证明七怪是受了人家的挑拨而来。” 顾天爵道:“那你何不出去和他们说清楚?” 云霄道:“那不行,他们已有了先入为主的意念,是说不清楚的。” 外面那尖声音又叫道:“姓云的小子,你聋了么?有种的就答应我一声,六大爷就是秃子尤清,听到没有?” 瘸子李平接口道:“姓云的小子,你不是骂我们是江湖上的渣滓,武林中的废人吗? 怎么不敢答腔呢?” 云霄实在忍不住了,就示意顾天爵准备,吹熄了油灯,各找有利地形站好,方朗声道:“姓云的是在这里,不答理你们,可不是害怕,而是替你们可惜。” 癫子许龙道:“哈!这小子真在,有种的出来呀,有什么可惜的?” 云霄道:“我可借你们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竟然不分清红皂白,轻信人言,云霄几时骂你们了?” 秃子尤清尖声道:“你说你没有骂,谁能相信?” 云霄道:“是谁说我辱骂你们了,有什么证明?” 秃子尤清道:“仇湄娘说的,她身为天蝎教主,自不会随便说话。” 云霄道:“你又怎知我的话不实呢?” 秃子尤清道:“那还用解释,你小子初入江湖,从未立名扬万,只算上个江湖末流,谁能信得你?” 云霄闻言,低声骂道:“势利的家伙,难怪他们能成名!” 他声音虽然低,但却被聋子张澄听到了,大声嚷道:“小子,你在说些什么?” 云霄笑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听到我说话了?” 张澄笑道:“老夫人称聋子张澄,耳朵最是灵敏,任你小子喘口气,我也听得十分清楚!” 云霄道:“如此说来,你并不聋吗?” 张澄笑道:“谁说我聋了?不过就有一点,恭维我的话,我是一句也听不进,骂我的言语,可就听得很清楚了,小子,你是在骂我们,可对?” 云霄笑道:“你猜对了!我是在骂你们。” 秃子尤清尖声叫道:“你小子骂我们什么?” 云霄笑道:“我骂你们是一群势利鬼,难怪人家称你们老残废,其实眼耳口鼻、脾,胃四肢,生在你们身上,那是多余,连那颗人心,也生得歪了……”他话未说完,癫子许龙已忍不住发了怒,大吼一声道:“好小子,你说骂怎么真的骂了起来,有种的你上来,咱们比划比划!” 云霄笑道:“你要有种就下来,云某人想在穴地领教湖海七残废的武功。” 他这么一叫,湖海七怪可就犯了踌躇。 因为他们如果妄自进入地穴,无疑是变优势为劣势,敌暗我明,吃亏太不合算。 云霄听上面没有回声,朗声哈哈大笑道:“看起来湖海七残,只不过徒具虚名,有种的下来呀!” 笑声中,洋溢着胜利的气氛。 瘸子李平气不过,大叫一声道:“你小子别得意,湖海七怪可不怕你阴谋暗算!” 云霄接口道:“云某人还不会学你们那样特别,有种的怎么不下来?” 瘸子李平气不过,真的一抬跛足,就要向下跳去。 矮子高丰突地拦住了他,轻声道:“且慢!” 跟着就在他耳旁咕哝了几句,瘸子不由朝着矮子一竖大拇指,轻声道:“四哥,真有你的!” 云霄和顾天爵两人,判断七残一定忍不住会下地穴来,立即蓄势以待。 哪知,上面却没有了声息,心忖:“莫非他们改了主意,撤退走了?……”就在他一念未了,穴口处突然火光一闪,有一缕淡烟直冲了进来。 云霄见状,不禁大惊,扬声骂道:“这就是你们七残的本事呀?卑鄙无耻,用下三滥的功夫来对付云某人,算是什么能耐?” “咳咳咳!”武世长受不了烟熏,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聋子张澄又听到了,忙道:“下面好象不止一个人吗?” 驼子饶直道:“莫非凌老二也在里面?” 秃子尤清尖声地道:“没那回事,我亲眼盯着凌老二走的。” 此际火烟越来越浓了,云霄也是一样的忍受不住,就轻轻地剖开了一个西瓜,撕了衣袖,沾满了西瓜水,将口鼻包了起来。 可是,眼睛依然受了影响,视力感到了困难。 顾天爵可是个老江湖,他虽然没说话,心中却在暗中盘算。 他知道对方这么用烟雾进攻,确是一手狠着,时间一久,呼吸就大有困难,任你有再大的能耐,也无能为力了。 心念动处,就越发认为坐以待毙不是办法! 于是,他就捧起一个西瓜,慢慢地向地穴出口处移去。 当他刚刚接近入口木梯附近,方打算将西瓜用力掷出,引得七残分心,自己就可乘势纵了出去,以便阻止对方烟攻。 哪知,正当他双手捧瓜向上一举的瞬间,突然觉得有一股重力压下,“刹”的一声呼,西瓜破碎。 顾天爵立即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用脚踏下,暗忖:“原来七残是用烟雾掩护,而入穴进袭的呀?看样子并不单是为了云霄骂他也而来,可能别有阴谋!” 念头方转,那一脚踏上西瓜之人,突的一声惊叫道:“哎!这是什么东西。” 他惊叫之声未了,顾天爵突的把手一松,西瓜落地,紧跟着一掌拍了出去。 对方那人在踏上西瓜之际,虽然惊咦了一声,还未料到那西瓜是在敌人手上,等到顾天爵一松手,重心顿失,立即向下滚跌。 恰在这时,顾天爵打出了一掌,正拍在那人肩上,闷哼一声,就地打了一个滚,抖手一抡,丁字拐就扫向顾天爵。 顾天爵已被浓烟熏红了眼,视界不明,一时大意,后胯上就挨了一下。 这一拐虽然用力不大,但是打在顾天爵身上,他也痛得直咬牙。 就势往下一伏身,探手抓去,竟然抓住了对方的头发,用力往下一扯。 那人又是一声闷哼,两个人就滚在一起了。 顾天爵挨了一拐,伤得不轻,一时难以提聚真力,而那人中了顾天爵的一掌,也够他受的,一条左膀已提不起来了。 所以两个人除了在地上打滚之外,是谁也拿不出真功夫来。 不料顾天爵却占了地利之便,虽然用不出真力来,但他却不愿放过敌人,就抓地上的烂西瓜,没头没脑的朝对方头脸上乱抹一通。 那人想是把西瓜吃得腻了,一张嘴竟朝顾天爵的手上咬去。 顾天爵手缩得快,没被咬着,但却触发了的灵机,一低头却咬向了对方的右手。 “呀”的一声叫,一阵奇疼攻心,那人只好松手去捌,手肘上却被顾天爵咬下来一大块肉,鲜血直流。 在这时,洞口上又走下来第二个人,乃是癞子许龙。 他是听到洞底下连声惊叫,就知老七瘸子李平准是吃了亏,哪能见死不救,匆匆地就滑了下来。 哪知在扶梯下面,早已暗伏着一个人,乃是那翻天豹子武世长。 就当他一跃落地的刹那间,武世长猛地扑了上来,抱着了他的双腿。 这一来,两个滚在了一起,在地上打起滚来,是谁也不肯放松。 此际从上面又下来了秃子尤清,巧不巧,他又被独角玉虎魏真给抱住了。 不过秃子的心眼多一些,已防着这一招了,一发觉不对,甩手一剑下削。 魏真一则是重伤初愈,劲力不足;一则是贪功心切,只顾侵敌下盘,没防到敌人手上有兵刃。 没等他把敌人双腿抱定,剑已先到,寒光一闪,掠面而过,一下子削了半个脑袋,惨叫一声,尸身倒地。 这一声惨叫,引起了两方面的错觉。 武世长当然是听得出来,那是魏真的叫声,心急之下,毒念立生,探手怀中摸出来一枚小钢镖,咬牙用力,在癫子后背心上一按,又猛力地一拍。 癫子许龙就只哼出一声,也就一命呜呼了! 洞口上的人,听到了那声惨叫,以为是自己弟兄吃了亏,矮子高丰跟着也下来了。 他却没有碰到拦阻,但所遭遇的更糟。 原来当云霄决定用西瓜阵时,武世长和魏真两人已暗中布置好了,从扶梯下来,把西瓜一直摆到洞底深处,向两边走,有他们两人把守着,走中间,就陷入了西瓜阵,任是再高的能耐,也得一直被滚到洞底。 所以当矮子高丰身形朝下一跃,一脚踏上了西瓜。 西瓜是圆的,地是滑的,一个滚动,全都滚动。 高丰一个没有稳住势,身形就再也稳不住了。 就只惊叫了一声,随着西瓜向下滚去,越滚越远,越滚越疾,轰然一声大响,矮子撞倒了西瓜堆,刹那间,他就被西瓜埋了起来。 那呆在洞口上的聋子张澄,可就不敢轻易下来了。 只有放大了喉咙,喊道:“老四老四你怎么啦?” 矮子高丰被埋在西瓜堆里,一时间也挣扎不出来,同时也被那浓烟,熏得他喘不过气来,虽然听到了喊声,无奈他张不开嘴,此时只有秃子尤清的心情比较好些。 他因手刃了个敌人,以为地穴中的人技不过如此,所以胆子也就大了。 不过,他也感到了困难,那就是矮子高丰这烟攻之汁,算不上高明,固然困住了敌人,但也影响了自己,视线看不清楚。 “假如我猜得不错,七残已下来了四位,地穴中没有好的招待,只有请你们吃西瓜!” 云霄突然发话,可是他声落人已闪开,纵身就扑问了洞口,双脚一顿,人就纵了出去。 秃子尤清却循声扑了过去,又是人未到剑先至,锵的一声,火星冒起老高,原来一剑戳在了石壁上。 滚在地上的顾天爵和瘸子李平缠了一阵之后,心知这样下去,准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太不划算,趁机抓起李平的丁字拐,纵身跃过一边。 正当他身方站稳,倏觉身后一股寒风扫来,赶忙翻身抢挡了过去。 “锵!”的一声,拐剑相触,两人都被震退了一步。 那扫过来的一剑,正是秃子尤清。由于兵器相触,他感觉出对方是一柄丁字拐。 手持丁字拐的,当然是老七瘤子李平了,于是立即干咳了一声。 这是他们七残的信号,用干咳之声联络。 顾天爵却不知道,可是他被那烟熏得忍不住,也干咳了一声。 巧不巧,就又碰上了。 秃子尤清竟真的当他是自己人,一转身仍然向前搜索过去。 顾天爵见机不可失,慌不迭爬上扶梯,人就向上冲了出去。 此际,在树穴上面,云霄已和聋子张澄动上手了,那驼子饶直却向地穴中,大灌其浓烟。 跟着,翻天豹子武世长也出来了,他朝着顾天爵一招手,两人就爬上了大树,斜跨在树权丫上,悠闲地观战。 秃子尤清持剑在地穴中,搜了个遍,哪有敌人踪迹,正在惊疑,忽听瘤子李平大叫道:“我的拐呢?” 尤清一听,心中倏地惊觉,暗道:“方才那人是冒充的呀?” 正当他一念未了,倏觉身后一股劲气袭来。 尤清不由大吃一惊,迅忙闪身躲让。 哪知他快对方更快,他虽躲开了“尾龙穴”,对方却点中了他的笑腰穴。 “哈哈哈”尤清突地大笑起来。 这一笑,使得那出手之人怔了,才知自己找错了人。 原来那乃是矮子高丰,他好不容易从西瓜堆中爬了出来,怀着满腔愤怒,只以为找上了敌人,可舒一口闷气,哪知却误伤了自己人。 如此一来,别提他心中有多难受,慌不迭过去替尤清解开了穴道。 冷不防,瘸子蓦的一腿扫了过来,喝道:“好小子,快还我的拐来!” 他这一脚还真用上了十成的力道,一下子把矮子高丰踢了个筋斗,身形一倒,又和西瓜滚在了一起。 好在他此际身形倒地力劲大了些,没有滚出去好远,但却摔碎了好几个西瓜,弄得满身瓜浆。 他喘着气道:“老七,咱们弟兄有什么过不去的呀?我几时见着你那拐了。” 瘤子李平吃惊地道:“怎么?是四哥呀?” 高丰叹了一口气道:“唉!不是我是谁,你这一腿可照顾我不轻!” 秃子尤清道:“算啦吧,你那一判官笔,也点得他几乎笑岔了气。” 瘤子李平诧异地道:“怎么不见敌人呢?” 秃子尤清道:“已被我给宰了一个,可能已死光了吧?” 李平道:“不会那样简单,听说姓云的那小子,武功很不错哩,会让你给宰了?” 尤清道:“那除非这地穴另有出路,不然的话,难道他会地道不成?” 地穴中的三人猜疑难解,外面的云霄和聋子张澄却拚斗正激。 一柄太阿剑,一根旱烟袋,舞起来满天寒光流转,激得劲风呼呼。 驼子饶直一个劲地在放火生烟,还不知敌人早已出来,且已和他们大哥打了起来。 等到一阵劲风从他身后掠过,始才倏地惊觉,赶忙一长身。 隐身树上的武世长,不期暗中惊道:“嘿!驼子并不驼呵! 直起身子来比一般人还要高出一些哩!” 驼子饶直长身四下一打量,忽见聋子大哥和人家交了手,他猛地一摸双拳,就待扑奔过去。 武世长倏地从树上一纵而下,拦住了驼子饶直,喝道:“假驼子,体要走!” 驼子饶直闻声一怔,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武世长哼了一声道:“伏牛三兽,你可听人说过吗?” 饶直微微一撇嘴道:“无名小卒,也敢人前逞能?” 武世长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湖海七怪,也算不得什么有世面的人物!” 他这一言顶撞,使得驼子饶直怒火立生,冷哼一声道:“你这样自寻死路,可怨不得他人……”冷语声中,倏向前一纵身,双掌平推过去,一股极大的掌力,冲向了武世长。 武世长挥掌一接,立时觉着不对。 他功力既不如人,又在重伤初愈之际,怎能和敌人较重力,可是,打算不接,已然不及,只好咬牙苦撑。但觉那股力道冲来,他立即血气翻腾。 顾天爵在这当儿,他可不能见死不救,迅疾也飘身落地,哈哈笑道:“湖海七怪确是不含糊,既会熏烟放火,又能仗势欺人,原来在江湖上的万儿,是这样立起来的呀?” 驼子饶直闻言猛地一收劲,武世长才算逃出了鬼门关,但仍咬牙支持着,不让那口逆血喷出来。 饶直瞪大眼睛,打量了对方一阵,脸上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道:“看尊驾这副样儿,敢莫是嵩山醉司命顾天爵么?” 顾天爵笑道:“你这驼子的背是假的,这双眼可还真,居然认得出贫道来,善哉! 善哉!” 饶直冷冷地道:“你身为嵩阳的掌门人,几时投效了凌老二?” 顾天爵笑道:“贫道在此做客,从未闻什么投效招降之事,不知你们湖海七怪,又几时成了仇湄娘的入幕之宾。” 驼子饶直闻言,气得哇哇大叫道:“顾天爵!你胆敢这样糟践我们湖海七侠的声名?” 顾天爵笑道:“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以诡辩的!要不然,你们怎肯为天蝎教出力卖命!” 饶直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谁替谁出力卖命了?” 顾天爵笑道:“不知你们湖海七侠来犯琴声观究竟是为了什么?凌老二几时惹了你们?” 饶直道:“这不关凌老二的事,全是为姓云那小子一个人!” 顾天爵道:“那云霄和你们素无过节,什么事犯着你们了?” 饶直倏地一瞪眼,怒道:“你是云霄什么人,要你在我面前唠叨?” 顾天爵却哈哈大笑道:“词穷理屈,发怒就能唬住人么?” ?闹崩浜吡艘簧溃骸霸趺矗磕愦蛩愫臀医狭恳幌旅矗俊?br />  顾天爵道:“较量一下我也不见得就怕你!” 饶直突地狂笑一声道:“好哇,我倒要见识一下嵩阳派武功绝学。” 顾天爵微微一笑道:“那你就试试吧!” 话声中,蓦地跃起身来,一掌劈了过去。 饶直右掌一推,硬接一掌,嘴里却冷笑道:“凭你这一掌之力,算不上什么绝掌。” 两人对了这一掌之后,顾天爵已知对方的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一语不发,只是发掌抢攻。此际那聋子张澄和云霄缠牛了将近百招,尚无法占得一丝先机,不由得越拼越急,一根旱烟袋,夹着丝丝风声,尽是急招攻法。杆影点点,砸、打、敲、点,招招指向云霄的要害穴道。 云霄手中太阿神剑,也是绝招源源出手,寒芒暴涨,扬起满天剑幕,从四面八方扫卷而来。倏然之间,张澄的招式变了,风劲仍旧,但手脚上是越来越缓,旱烟袋一抡一扫之间,都是力透千钧,重越山岳,显然他已运出毕生功力。 云霄此际也杀得性起,陡地清啸一声若龙吟。玄机深奥,变化无穷,裹住了对方,刹那间,张澄已感到力不从心。他心念动处,蓦地咬牙运气,施展出追魂三绝招、打算荡开剑幕。 但是,他已迟了一步。 只觉杆招发出,无形只有一股气弹力,重逾山岳,直向自己逼来,几乎把手中烟杆震飞。 这一惊非同个可,赶紧沉气运劲,力求自保。 无奈先机已失,处处受制,不由得就只有后退。 他不退还好,这一退越发地难支了,但觉对方剑势,越来越重,更是招架无力,惊险万状。 另一旁,那顾天爵和驼子饶直却打了个棋逢敌手,功悉力敌。 但见双掌翻飞,潜力激荡,好一场龙争虎斗,声势确非凡响。 就在这时,从地穴中先跳出来了秃子尤清,随后又上来了瘸子李平。 矮子高丰是最后上来,但他却背负着已死去的癞子许龙。 三人朝场中扣了一眼,见四人人捉对儿厮杀,打得正难分难解,有武世长一人跌坐在旁,似在掠阵,又像在观战。 他冷哼了一声道:“好小子,咱们两个拼两手试试!” 口中说着话,脚下一步一步直逼过去。 哪知,瘤子李平因失拐之恨,心中有股闷气难消,早已抢在前面,扑了过去。 人甫扑到跟前,身形一矮,抬腿踢去。 原来他这个瘸子也是假的,装模假样来遮人眼目,其实他最拿手的能耐,应该是腿上功夫。 武世长本来正在调息,方压抑下那口逆血,冷不防有人袭击过来。 他来不及挺起身子,只好向右迅急地两个翻滚,翻出去八九尺远。 李平哪里肯舍,双脚一点,又追了过去,掌脚齐出,上打下踢。 眼看着翻天豹子武世长是难逃此劫,准要丧命在李平拳脚之下……陡听一声:“鼠辈休下毒手!” 跟着一股强猛力道迎面打来,势苦奔雷,凌厉已极。 李平陡觉胸口上如同中了一记千斤的铁锤,掌势未落,左脚刚起,人便向后倒栽过去。 秃子尤清见状心中一惊,抬道看去,见在武世长身后丈余远处,站着一个虬髯老人。 这个人他认识,正是这琴声观的主人,摩云金刚凌洵,他此际已恢复了本来面目,倒使李平乍见之下,有些眼生。 所以想也没想,蓦地一个急跃,直如掠波燕剪。 他的心意是先击毙了武世长,算是给李平报了仇,然后再找那虬髯老者算帐。 哪知,他这里方一发动,对方似早有备,突然右手一扬,虚空一送,又打了一掌,罡风飒飒,直逼过去。 尤清知道厉害,哪敢硬接,迅急斜跳开去。 就在尤清跃开的同时,凌询双足微顿,人已抢到了武世长跟前,一把抱起来,望着尤清冷笑了两声道:“我琴声观和你们湖海七怪,并无怨仇,你们侵犯前来,未免欺人太甚了!” 他说着也不管对方是否答复,又低头向武世长道:“二弟,你怎么样了?” 武世长闻言,热泪立时涌了出来,悲声道:“大哥,我没妨碍,但是老三已毁在他们手上了……”他话方说完,跟着又一阵急喘,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 凌洵也觉得眼睛有些润湿,哼了一声道:“兄弟,你放心吧,血债血还,毁了一个魏老三,大哥会叫他们七怪全给抵命。” 说着话,轻轻地将武世长放在地上,站起身来,猛提了一口气,瞪眼打量了对面两人一阵,冷冷地道:“听说湖海七怪武功不凡,我凌洵可有些不服气,今天是你们自行找来琴声观,正好试一试谁强。” 矮子高丰哼了一声道:“谁还怕了你不成?” 凌洵哈哈笑道:“咱们谁也不怕谁!有种的咱们就手上见输赢。” 矮子高丰此际已找回了他那丁字拐,在手中掂了掂,转向秃子尤清道:“老六且先给我压住阵,等我不敌时,你可接第二阵。” 秃子尤清道:“对付这么一个江湖煞星,大可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高丰道: “哪你得先把老七安置好呀。” 此时的瘸子李平,挨了凌洵一掌,人虽未死,但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奄奄一息,也离鬼门关没有多远。 秃子尤清哼了一声道:“好吧!今天如不合力将这煞神除去,将会留下无穷后患。” 他们这一问一答,凌洵已然气得双目冒火,怒吼一声,纵身而起,抬手直向矮子高丰劈来。 高丰也大喝一声,手中丁字拐一招“横扫五岳”,猛击了过去。 凌洵嘿嘿一声冷笑,身形一闪,让过了高丰铁拐一击,倏地向前一跨步,又直向高丰身侧欺进。 高丰身形倏地往后一退,左掌平胸疾推而出。 随掌发出一股凌厉无匹的力道,撞击向凌洵。 凌洵身形尚未站稳,但有掌已疾翻而起,迎着高丰左掌劈出的内家罡力,轻轻地一划一引。 矮子高丰突觉自己劈出的内家罡力,竟被一股强力引向一侧,而且带动起自己的身形,也有些前倾。 不觉大吃一惊,猛地一沉丹田之气,稳住身形,迅疾向左侧斜跨出去三步。 凌洵哈哈一声狂笑,道:“矮子,你可敢再接凌老二一掌……”他在话声中,右手向前微微一探,轻飘飘的一掌直劈过去。 这一掌打出,和方才的掌势大不相同,竟然丝毫不带一点风声,随手击出,行若无事一般。 矮子高丰知道凌洵武功非同小可,别瞧他这一掌毫不着力,似别轻描淡写,其实却暗藏杀手。 他哪肯轻易冒险,纵身避开对方守势,丁字铁拐忽地立打有击,连续攻出五拐之多。 他这五拐,乃是演化自疯魔杖法、参酌子散仙人拐而成的一十二招化成拐中的精奥招术,舞动开来,但见青光流动,拐影纵横,幻化出一片片光幕,阻住了凌洵的攻势。 秃子尤清见状,不禁高声喝起采来,喊道:“四哥!你这化龙拐法,果不虚传,我可要助拳来了。” 他话声方落,呼的一拳,直向凌洵的后背心掏去。 这一拳,他乃是蓄势而发,用出了十成力道,威势非同小可,但闻拳风呼呼,宛如怒涛澎湃。 矮子高丰目睹尤清出手,心中大喜,立即将右臂一振,那流动的拐影倏然合而为一,化作“气龙归海”之势。猛向凌洵前胸点去。 如此一来,凌洵成了腹背受敌。 在这种情形下,他如不被尤清的一拳击中,也得挨上高丰那一拐,可说是惊险万分。 但他并不惊慌,蓦地一声冷笑,用了一式“铁板桥”的功夫,身形猛地平躺而下。 高丰冷冷一笑,迅又变招“金针定海”,疾沉右腕,紧随着凌洵倒下的身子,点向他的前胸“璇玑穴”。 可是那尤清击出的一拳,由于凌洵的突然倒下,而拳势落空,一股强猛的潜力,却直撞击向高丰而去。 高丰虽然觉出尤清的拳力直击过来,但他不愿放过重创凌洵的机会,只得运气左臂,横掌当胸,准备硬挡尤清的一击。 同时之间,右手丁字铁拐仍然袭向凌洵的要害。 这本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心念动作,间不容发。 就在高丰左掌刚横胸前,尤清的拳力已然近身。他方打算左掌推出之际,忽觉近身的潜力突然消失了。 原来是尤清已然借势收回了揭出的拳力,余劲却撞向了他那右手的丁字拐。 就这么一刹间,凌洵早已贴地斜纵开去。 可是尤清动作更快,他在一收回拳力的瞬间,蓦地又一贯劲,人已迅疾向凌洵扑去。 高丰见状大惊,忙喊道:“老六不可躁进,当心……”他一语未完,凌洵哈哈一声狂笑,倏地扬起右臂,呼呼呼,一连劈出三掌。 这乃是凌洵掌法中的绝技,名叫“雷音普化”,一声三掌,一掌力道比一掌强猛,任是再高的能耐,躲开了第一掌,就难躲就二三掌。 尤清见状,在百忙中,猛的一提丹田真气,双臂一抖凌空而起,直飞起三丈多高,才悬空一个转身,抖气将长剑打了出去。 同时之间,矮子高丰也抖手打出了一把钢丸,人也跟踪扑了过去。 凌洵掌势刚刚劈出,眼前突然一亮,那电掣寒芒的长剑已然近身。 但他毫不惊惧,不慌不忙地回手一抄,已把急袭而来的一柄长剑,握在手中。 倏然之间,高丰打出来的那蓬钢丸,也已破空罩下。 但听凌洵又是声狂笑,先振腕一剑朝着高丰刺去,紧跟着身形一晃,扬左掌猛贯劲一扫,劲风过处,钢丸纷纷坠地! 可是,他那右手之剑,仍然不即不离地直对着高丰的前胸,相差着只有两三寸,一探臂就能刺进高丰的胸膛。 在这时,矮子高丰空自手中握紧了丁字铁拐,一点也派不上用常秃子尤清此际也吓得呆了,暗自后悔,直骂自己混账,怎么把自己的兵刃,给了人家,这不是助虎添翼吗?……凌洵以剑抵住了矮子高丰,咬牙狠声地道:“矮子,你这是自寻死路,可怨不得我凌老二手辣……”他说着话,身形往前移动一步,高丰迅疾后退一步,已然吓得面目变色了。 此际那顾天爵和驼子饶直,仍然打得不分高下,已然由拆招换式,逐渐变成了以内家真力相拚,一拳一脚之中,都蕴含着无穷的劲道。 云霄一柄太阿剑困住了聋子张澄,虽然没有下杀手,但张澄身上已连中了三四剑,衣服破裂,鲜血满身。 可是,云霄也挨了对方一烟杆,砸得一双眼睛成了乌黑。 就在这时,忽闻远远一声长啸,划空而来,倏忽之间,已到数丈之内。 场中之人,全都正在生死关头,谁也不敢抽空去看那来者是谁,但在心中,全又企望着是自己这方面的助手。 倏地一声高喝道:“全都给我住手!” 云霄闻声,先自纵身后退,舍下了张澄! 可是目前的聋子张澄,似已进入了疯狂状态,全身伤痕累累,哪里肯就此罢休,挥动烟杆又抢攻过来。 倏见眼前人影一晃,烟杆砸处,锵的一声响,火星冒起老高,震得他人朝后退了两步,倒坐在地上。 当他抬头一看之下,就只叫了一声:“老哥哥”猛锐之气全消,人也失去了再战之能,就是打算站起来,也有点费劲了。 来人原来是狂叟柳元善,就在他方挡下了聋子张澄,跟着又来了小叫化舒元和玉龙柳春,并肩站在柳元善的身后。 在这时,驼子饶直突地一声断喝,左掌劈出了一招“飞钹撞钟”,右手含蕴真力,横里扫打中盘一攻之中两种力道。 顾天爵右手疾翻,迎扣对方左腕脉门,左掌当胸蓄势,准备应变。 饶直陡然欺中宫踏前一步,后发右掌猛地加快打到,掌风飒飒,已近腰肋。 顾天爵冷笑了一声,当胸左掌,一挥迎去。 但听“砰”然一声,两人掌势接实! 这一击中,双方都用上了八成真力,一招硬接,各退三步。 顾天爵只感胸口一甜,血气直涌咽喉,身形晃了几晃,云霄迅疾抢出,扶住了他。 驼子饶直,也被掌势震得眼冒金星,耳鸣血翻,也由秃子尤清架住了。 两人这一战,算是打了个势均力敌,两败俱伤。 只有凌洵仍然以剑抵住了矮子高丰,目露凶光,眼看就要下杀手。 柳元善蓦地冲了过去,手中铁桨一点凌洵剑尖喝道:“老二,还不住手么?” 凌洵应声向后退了两步,环眼一瞪,冷冷地道:“又是你这老儿多事!” 柳元善道:“我怎么多事了,都是自己弟兄,有什么解不开的结,用得着拼命?” 凌洵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对,我和他们湖海七怪无怨无仇,凭什么扰我琴声观,且还杀伤了两位兄弟。” 柳元善笑道:“这也不能怪他们,全是仇湄娘的诡计,才闹出这场事来的。” 凌洵道:“我不管这些,伤我弟兄得由他们赔命!” 秃子尤清接口道:“但是我们弟兄也伤了两位哩!” 凌洵冷哼了一声道:“我们却有一位弟兄,死在你们的剑下。” 秃子尤清道:“我们这边也有一位是被钢镖钉死的,不信你看我们老五,就是我们老七挨了你那一掌,只怕也难活到明天。” 柳元善叹了一口气道:“别说了,什么都不怪,只怪仇湄娘的计毒和你们七怪的耳软。” 凌洵道:“这幸亏是我赶早回来了,要不然,你们岂不血洗了这琴声观。” 柳元善道:“也怨我慢来了一步,才闹出这场祸事。” 凌洵道:“如不是瞎子跑去,这场祸事还不更不可收拾呢?” 凌洵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柳元善道:“他们听信了骚狐狸仇湄娘的话,说那武林异宝温玉钵落在了你手……” 凌洵哼了一声道:“原来他们是为窥窃武林异宝而来的,贪心可诛!” 柳元善道:“还不只为了那武林异宝,仇湄娘又告诉他们,云霄当着好多武林人物,骂他们是江湖上的渣滓,武林中残人……”凌洵陡向云霄道:“小子,你几时骂过他们的?” 云霄道:“谁骂他们了,我不是还和你商量,要去黄山请他们的吗?既然打算请他们出山,怎么还能骂他们呢?” 凌洵猛地一击掌道:“谁骂他们了,简直是放屁胡扯!” 柳元善道:“我知道霄儿没有骂他们,可是他们在骚狐狸挑拨下,居然信了,要不是瞎子靳亮惊觉得早,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此际那聋子张澄和驼子饶直,也都缓过了一口气,听柳元善这么一说,不由得汗颜无地了。 他张澄是七怪中的老人,解铃还须系铃人,连忙向凌洵拱手道:“凌二哥,这场祸事全是由我弟兄一念之差惹起,我惭愧不知应该怎样向二哥交代!” 凌洵冷哼了一声道:“死的死了,伤的伤了,还交个代屁!” 张澄道:“在我们湖海七侠之中,我是老大,应该负责任,怎得让你凌二哥过得去就是……”他说着话,暗运真气,等到话音一落,猛地一举右掌,反向自己的天灵要穴猛地击下。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顿时吓得狂叟一声惊叫! “大哥”又是一声仓皇的惊呼同时响起。 跟着就见一条人影,电急也似地飞扑而来,一下撞在了张澄的怀中。 这一撞力道还真不小,张澄闷哼了一声,仰面倒向地下。 同时之间,那秃子尤清、驼子饶直、矮子高丰也一同扑了过去,齐声地喊道:“大哥”那撞倒张澄之人,此时已站起来,乃是瞎子靳亮,他却径直走向凌洵,拱手道: “凌二哥,你就不能顾点江湖义气么?” 凌洵看了柳元善一眼道:“算了算了,过去的事一概不提,咱们还是好朋友。” 第三十二回 武林中的人,就是这样的,一语可以成仇,片言可以解和,他们遵循的只有一字,那就是个“义”字。 为了江湖义气,流血、丧命,都算不了一回事。 看方才湖海七怪和凌洵、云霄等人,仇似海深,是以生命相搏,死的死了,伤的伤了,如今他们又片言解和了。 武林的人可爱之处,就是在一个“实”字,没有半点虚假,对是对,非是非,勇于认过。 一天云雾散了,太阳的光芒照射向琴声观。 观外墓地上,又添了两座新坟,那是癞子许龙和独角虎魏真。 但却便宜了瘤子李平,九死一生,被狂叟从鬼门关把他拉了回来。 葬死者,救伤者,凌洵等人又忙了一天。 又是日落黄昏时,三清殿依然排开了盛宴,但想起前几日热闹情形,凌洵不禁感慨系之。 好在他们这时意不在酒,虽然一样地推杯换盏,但却在商量着一件大事。 是如何对付天蝎教,阻止其势力扩展的大事。 狂叟柳元善叹了口气道:“目下邪教的势力,强绝一时,天下高手无不俯首听命,我们人单势孤,怎能与他们抗争……”他话音未落,凌洵已大叫一声道:“我不服气!” 柳元善瞪了他一眼,接着又道:“对这事我筹之已久,眼前只有一条路走得……” 顾天爵笑道:“老哥哥在武林中有智多星之称,我猜必是一条可行之路。” 凌洵又插口道:“那就快说出来,又卖什么关子!” 柳元善笑叱道:“你凌老二就是这点毛病,所以难成大事,一些都不沉着,那怎么行呢?” 凌洵道:“我就最讨厌慢吞吞的人,煞了我们的英雄豪气。” 柳元善微笑了一下,不再和他辩驳,扫了众人一眼道:“我们只有暗中结纳可以帮助咱门的高手,然后奇兵突出,一举击败天蝎教这股势力。” 顾天爵道:“老哥哥这话虽是有理,但天下武林高手,眼前全都归了天蝎教,咱们还能结纳些什么人物?” 柳元善道:“当然有啦,只不过须得有一人冒险,进入枉死城,去将那些人救出来。” 云霄道:“除了我师父和莫师权两人,我知道已陷入枉死城中,其余不知还有些什么人?” 柳元善道:“可多着呢,只看你有这事没有!” “我?”云霄怔了一下道:“怎么?你是要我去?” “嗯!”柳元善嗯了一声,道:“除了你再没有合适的人选!” 云霄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柳元善哈哈笑道:“你可知道,数天下英难,那天蝎教主最怕的就是你,所以也只有你可以去……”柳春突然插口道:“爷爷,我也得叫那大蝎教主怕我,我也去!” 柳元善笑道:“好!你去!你去!但是你可不准淘气。” 柳春道:“我不淘气就是!” 瞎子靳亮摇了摇头道:“狂大哥,这个小孩去行吗?” 柳元善道:“你看这个东西不行,是吗?哈哈!告诉你说,有许多地方,是大人不能接近的,懂吗?这小东西淘气起来,只你瞎子还得输给他呢。” 小柳春听他爷爷这么一夸赞,微笑起来,嘴边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足见他心中多么快活了。 小叫化舒元却是紧皱着眉头,似乎心中有些不自在。 柳元善看了他一眼,方又转向云霄道:“枉死城就在阿房宫地底,进口处却在红庙,一路上你们可得小心点,最好隐蔽起行藏,免得被人发现而节外生枝。” 云霄道:“那么绿萼庄的事怎么样了呢?” 柳元善道:“绿萼庄弹丸之地,有我们这些人在此,夺回来只是指顾之间的事,算不了什么,倒是你此去,责任可大了,一着失机,天下就全归了天蝎教,千万不可大意。” 云霄诺诺连声答应道:“云霄知道……”一宿无话,次日一早,云霄和柳春二人向众人告辞。 在此际却不见了小叫化舒元,云霄准知道他是在夜里偷跑的,可能在前途就会碰上。 他望着柳元善看看,狂老头却含笑不语。 云霄同着柳春出了琴声观,顺着碎琴谷的山道,中午时分,到了东流,唤船渡江,直奔徐家桥。 第二天,他们就进入了大别山,尽找人迹稀少的山径走,为了避免被天蝎教的人发现呢! 可是,山路总是有限的,五六天后,他们已出了山区,进入到信阳州的地界,可也就显出柳春的精灵了。 别看他人小,江湖门槛似乎甚精,走没多久,已被他发现了异点,悄声向云霄道: “云哥哥,有人缀上我们了!” 云霄闻言,倏吃一惊,忙道:“在哪里?” 柳春道:“就在咱们身后,他们不好露出行藏,一味鬼鬼祟祟的……”云霄想了想道:“不管他,咱们走咱们的。” 柳春把小脑袋一摇道:“那不行,他们会死盯住不放的。” 云霄可真看不出小柳春有多么精灵,也有心试试这孩子,看是怎么样的鬼法,笑道: “依你怎么样呢?” 柳春眼睛眨了几眨道:“我有主意,走!咱们进城去!” “进城?”云霄却迷惑了…… 他可知道,这信阳乃是天蝎教分坛所在,进城不是自己送上门去吗……他在沉思,柳春却着了急,一瞪眼道:“云哥哥,你去不去吗? 走呀!” 云霄笑了笑道:“好吧!就进信阳州,看小东西闹什么鬼?” 柳春笑道:“那你就不要管了,听我的就成!” 两人说笑着,就一直进了城。 云霄真也揣不透小柳春胸中机关,信阳州六街三市,有多么热闹,柳春都不去逛,径直进了一家脚行。 云霄就越发觉着奇怪了,忙道:“春弟,你在闹什么呀?天已黄昏,我们不赶快投宿明天还得赶路呢。” 柳春笑道:“我知道,可是我走不动了,雇两匹马骑着跑,不好一点吗?” 云霄无法,只好由着他,雇好了马,离了脚行,却又向城外走来。这一遭没等云霄说话,柳春已先开了腔,低声道:“云哥哥,你可是很生气?” 云霄笑道:“我凭什么生气,一切听你的,我的小诸葛!” 柳春甜甜一笑道:“云哥哥!你真好,难怪我姊姊说,她很喜欢你。” 这句话倒使云霄吃了一惊,忙道:“什么?蝉姑娘她说喜欢我?……”柳春一翻眼道:“喜欢你不好呀?再不就是你不喜欢我姊姊,没关系!等见着我姊姊时告诉你不欢喜她就行了。” 他说得可是轻松大方,但那云霄却感到有些莫知所措了,尴尬地一笑道:“好兄弟。 咱们不提这些行吗?” 柳春笑道:“可以,但你得陪我到武胜关一趟!” 云霄道:“有什么事吗?什么时候动身?” 柳春道:“当然是有事了,现在就走,明天黎明就可到了。” 云霄却也不是傻子,使目连眨之下,就已明白小柳春是要摆脱天蝎教中人的跟踪,于是也就欣然答应。 两人先找了个饭店吃饱了,又去脚行牵马出来,动身时,已到二更多天了。 一夜奔驰,黎明时分真的到了武胜关,早有脚行的人,出来拦住了马。 二人付出了脚钱,径直进关找店。 这么进去住店,使人不得不怀疑,但是他们却处之泰然,使人不敢盘问。 云霄一进店房,叹了一口气道:“这总算到了地头,可该休息了吧……”柳春忙道: “不行,我们还得走!” 云霄诧异地道:“我的好兄弟,还到哪里去呀?” 柳春道:“中午以前,咱们得赶到平靖关,到那里才可以休息。” 云霄闻言惊异地瞪大了眼道:“小兄弟,你对这一路的地势,好像满熟悉的呀?” 柳春笑道:“那是当然的啦!我从七八岁就跟着爷爷在这一带跑,要不他怎么会放心叫我跟你去呢?” 云霄笑道:“就因你的地势熟,可就害苦了天蝎教的眼线了。” 柳春道:“我连店家都不放心,所以我们还得走!” 云霄道:“咱们这一出去,如果店家真是眼线,被他看到,还不是白费工夫。” 柳春道:“云哥哥真傻,咱们不会溜出去呀?还能让他们看到……”云霄闻言寻思了一下,突然大声笑道:“哈……哈……春弟,你真够鬼的!” 柳春倏地一瞪眼,摇手止住了云霄的笑声,转身猛地一抽门挂,扑通栽进一个人来,却是店中小二。 好柳春迅疾一探手,就将他抓了起来,哼了一声道:“好小子,你是听壁角的徒弟呀,快说你是干什么的?” 店小二身落人手,登时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柳春道:“哼!想死还没有那么容易!” 店小二忙道:“云大爷手下开恩,小的怎敢和您老作对,我是奉令行事……”柳春道:“我问你,信阳州已有人追下来了么?都是些什么?” “这个……这个……”店小二惶恐地说不出话来。 柳春哼了一声,探指一点他的后脊背道:“你如敢不说实话,我教你受尽活罪…… 快说!” 他这一指点下,是用的锁骨点穴法,店家小二虽然会上两手功夫,哪能承受得了,一阵阵酸疼难禁,骨节都像碎了似的。 他额上的冷汗,黄豆般大小,已沿着脑袋直朝下流,他倒是想快点说出来,无奈舌头僵硬,空自张大嘴巴,说不话来。 柳春微微一笑,抬手一掌拍去,解了穴道,店小二方始长叹了一口气,呐呐地道: “听说来的是信阳分坛云坛主和一位前辈老人毒剑五通赫连方……”云霄一听云汉也来了这里,不禁怔住了! 柳春可不知云汉是什么人,忙向云霄道:“哥哥,你看怎样打发这小子呢?” 云霄这才惊觉,忙道:“听你这位小诸葛的就是了,怎么打发都行,但最好不要伤他的命。” 柳春笑道:“你放心吧,我自有主意!” 他说着倏地又是一指点下,点上了店小二的黑甜穴,跟着就又把他放在床上,将被子盖好道:“好啦,咱们该走了。” 两个人穿窗而出,趁着此际天方黎明,路上行人稀少,直朝平请关奔去。 中午不到,他们已到了平靖关,找了一座店房,好好地睡了一觉,当天夜里,又立即起程。 就这样昼宿夜行,一路上真的摆脱了天蝎教中人的追踪,又是五六天后,他们就到了武胜关。 武胜关又是个紧要关口,也是天蝎教的分坛所在地,从此地起,一路到长安,可就不易走了。 云霄望着柳春笑道:“春弟,从这里到长安,你是否也有办法摸过去?” 柳春笑道:“我当然有办法啦!” 绕过一个山沟,远远已看见武胜关那巍峨的城楼。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人声吵嚷。 跟着就见从对面跌跌撞撞,跑过来一群人,一个个神色怆惶,其中有几个人鼻青脸肿,也有几个人鲜血淋漓。 云霄见状,不由大吃一惊,忙一扯柳春,低声道:“走,掩身过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一路掩身疾奔去,又转了两个弯,已看到路上横尸累累,少说也有二十个之多,从衣着上看,认出来是天蝎教中的人。 此刻在黄尘影中,正有两人在激斗,一个是位装束怪异的道士,一个是位高大魁梧、鹞鼻鹰眼的大汉。 另外在路边上,也站着有四个人。 这四个人云霄却都认得,乃是云汉同铁臂豺人梁杰,金刀无敌祝邦泰,毒爪鹰鲁昂。 四个人并肩站在路边,凝神注视着那动手之人。柳春悄声道:“云哥哥,我猜那大鼻子一定不是中国人!” 云霄闻言心中一动,倏的想起了一人,忙道:“是的,他不是中国人,可能是小北极赤身教主,通天高斯哈赤。” 他话音甫落,小柳春已然忍不住笑,赶忙捂住了嘴,轻声道:“什么狗屎好吃呀?” 云霄笑道:“那个大鼻子就叫高斯哈赤!” 那高斯哈赤当真是个凶野之人,一边动着手,口中却是厉啸连声,震得山石晃动,簌簌土坠。 他手中一柄大斧,舞起来闪出耀目白光,宛如奔雷闪电。 两个人却是打得势均力敌,一时间,倒也难以分出胜负来。 铁臂豺人梁杰突然大喝一声,抡起铜铸棍,扑了上去,也参加了战圈。 这么一来,高斯哈赤可就显得支架不住,有些难敌了,不过他却是出了名的凶悍,啸声越发的惨厉,手中大斧也更是威不可当。 以一敌二,高斯哈赤又支持二十几个回合后,突见赫连方剑光一闪,兜心射入。 真是个凶野之人,明眼看到敌人一剑刺来,他是连闪都不闪,竟然迎着挡了过去。 “当!”的一声,冒起来点点火星,赫连方一剑宛如刺了铜铁筹壁上,震得手腕都有些发麻。 原来高斯哈赤胸前竟然披有钢甲,难怪他不怕利剑刺胸了。 赫连方剑受挫,心中方一惊,高斯哈赤翻腕一斧已劈到他的左肩下,更是大骇,风车般转了过去。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被对方斧刃划着了左臂,一阵奇痛攻心,差一点便叫出来。 高斯哈赤一见斧刃扫着了对方,陡地哈哈一阵怪笑。 哪知,就他这微一失神的瞬间,梁杰镔铁铸棍“长蛇出洞,”一棍捣了过来。 砰的一声,又正砸在他前胸钢甲上,虽没有捣断了胸骨,但却被震得向后退了四五步。 他们这是一招换一招,双方各有损伤,表面上两不亏欠恰好扯平。 可是那通天心中可就难过得多,试想他在小北极是何等的威风,没想到人得中原来居然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 他越想越气,哪还把疼痛放在心上,厉吼一声奋勇再战,手中大板斧,抡舞起来,越发的凶猛无匹。 但凭他这般气势,已能将对方压倒了。 云汉一见情势不对,倏地呼啸一声,一齐扑了上去。 就在这时,咕辘辘一阵轮声响,从关上飞驰而来一辆轿车,双辕双马,奔走如飞,转眼工夫已到了眼前,倏地停住了。 但见车帘轻启,探首出来一个螓首蛾眉,娇喝一声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搞的,没见着敌人,怎么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这一声娇喝,宛如黄莺出谷,声音清脆而甜,但却有无比的威力。 恶战中的几人,闻声全都向后跃退,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柳春见状,惊疑问道:“云哥哥,你看那个姑娘好厉害呀,那些人怎么都怕她?” 云霄道:“她就是长春公主薛玲,天蝎教中的贞女。” 柳春道:“她的本事可是很大……” 云霄忙道:“别唠叨,快看他们干什么?” 此际薛玲已将车帘挑起,缓缓走下车来,先朝云汉瞟了一眼,冷冷地道:“云坛主不谨守汛地,却跑来武胜关干何事?你可知教主命你执掌信阳分坛的深意么?” 云汉道:“禀公主,云汉知道!” 薛玲道:“那你为了何事跑来武胜关?” 云汉道:“因在信阳发现了家兄云霄的行踪,追赶来此。” 薛玲闻言似乎有些吃惊,忙道:“怎么?云霄他来武胜关了?” 云汉道:“在下只是这么猜测。” 薛玲突地变了脸色,冷冷地道:“你不是追踪而来吗?怎么又猜测了?” 云汉惶恐地道:“是的!是的!但是在追到武胜关时,竟然失去了他的行踪,所以……所以……”薛玲冷叱一声道:“从信阳去武胜关是朝南走的,你怎么会追到西面来了,简直是胡闹吗?是不是别有企图?” 云汉这一来更是慌了,连忙伏身跪在地上道:“小的不敢……不敢!” 薛玲哼了一声道:“瞧你这份骨头,我料你也不敢,还不快回汛地!” 云汉闻言,无疑是奉到了皇恩大赦,磕了一个头,爬起身来,朝着那三人一招手匆匆而去。 薛玲眼望着云汉等人走得远了,方才转向高斯哈赤道:“高斯教主,你怎么和他们打了起来?” 别瞧这位通天那么凶悍的人,见了这位长春公主薛玲,竟然瞬时驯如羔羊般垂首躬身道:“姑娘!这全怪我,没想到他们是自己人!” 薛玲道:“打都打过了,自己人又怎么样,你现在且随我去一个地方。”她说着一转身,人又跨上车去。 车汉子一抖缰绳,抡起长鞭,“唰”的一声响,两马拉起轿车,飞奔而去。 小北极的赤身教主通天,竟然跟在车后健步如飞。 柳春见状,直晃脑袋道:“奇怪,那么凶的汉子,会怕一个大姑娘!” 云霄哈哈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大莽牛还怕小牧童呢。” 柳春大眼眨几眨,突然道:“云哥哥!快走,趁那姑娘不在,咱们快出关!” 这是个大好机会,两人哪肯耽搁,一阵疾奔,转眼间就出了武胜关,入暮时分,他们就到了龙驹寨。 可是,并没有敢多停留,又跑了一个更次,就在白杨店住下。 第二天一早,黎明即行,又是赶到天黑,住在了鲍坡镇。 眼前,他们已是到了地头,依着云霄的主意,立刻就去一探红庙即那枉死城的入口处。 但被柳春拦住了道:“云哥哥不要慌嘛!我猜咱们一进去,可能要个三几天,不养好精神怎么行?” 云霄思讨了一下,以为柳春这孩子,可能因人小力薄,已耐不住疲累了,所以就点头答应。 他们在小店中住了一天,可就是寸步未出房门,除了吃饭和大小便之外,就在房中打坐调息。 可是,此际在这条通往武胜关的驿道上,却显得比往常不同得多了。 快马扬尘,一阵飞驰过去,一阵又奔过来。 马上人一个个都是悍强的汉子,意味着在这一带,将有一场恶风暴雨。 关在房中的两个人,因为是在打坐养神,所以听觉非常灵敏,虽明知敌人必定是发觉了自己行踪,可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互相微笑了一下。 转眼间,已是初更时分了。 两人方收拾好行装,正打算动身夜探枉死城……忽听房外有人大喝一声道:“臭小子,我看你准是被鹞鹰啄瞎了眼珠,竟找到大爷的头上了。” 云霄一惊,心道:“这不是小叫化舒元的声音吗?琴声观偷跑,却来了这里。” 心念动处,又听一人叫道:“这小要饭的是云霄的前站,只要收拾了他,不怕姓云的小子不出面。” 这个声音也很熟,他听出来是黑心书生胡满的声音。 于是,他暗中一扯柳春,两人从后窗窜了出去,翻身上房,往下看去。 就见小舒元,一柄软鞭,正和一人拚命搏斗,那人正是黑心书生胡满。 此时,西厢房门口,又出来一人,是个淡妆少女,手中持了一柄剑,不言不动,凝目看着场中动手的两人。 云霄心中惊讶地暗叫了一声:“咦!那不是施姑娘吗?她怎么也到了此地?……” 他一念未了,上房屋顶上又出现了一人,一袭白衣,冷冷地站在房脊上,宛如是一团积雪,目光只一触到,立觉一股寒气袭来。 柳春惊讶地悄声道:“云哥哥,出了妖怪啦!” 云霄道:“那不是妖怪,他叫千山雪魃阴寒,练的是玄冰功……”他话未说完,阴寒已是嘿嘿一声冷笑,纵身落地,亮出了黑霜剑,扑向舒元。 施琳姑娘娇叱一声,长剑一顺,窜了上来。 他这一发难,就听四外墙上房上,噗噗噗,也纵下来七八位天蝎武士,抡开手中兵刃,寒光霍霍,立将小叫化围得密不透风。 东厢房上的云霄见状,悄向柳春道:“春弟该出手了。” 柳春道:“你呢?” 云霄道:“我现在还不能露面。” 柳春闻言,朝着云霄一挤眼,微笑道:“我知道了!” 话声中,就见他小身子一顿一长,好一式“燕子掠波”,轻飘飘地落向东院中。 院中动手的人,谁也搞不透这小孩是哪一方面的探手,但又见他小小年纪,更没将他放在心中,仍然各拼各的,杀成两堆。 柳春身落院中,他也不加入任何一方。 只是闪动着两只大眼,在打量眼前的形势。 小叫化舒元一支软鞭,虽舞得风也似的紧,但被十几人围攻,形势是相当的危急。 不过这小要饭的相当滑溜,虽然处于劣势,眼前还不致会吃亏。 柳春在约略估计了一下眼前情势之后,认为最迫切支援的是施琳那一方面。 因为她虽然是一人对一人,一剑个一剑,但较功力,她可比人家差得太远。 此际小叫化舒元已然发现了柳春,忙喊道:“春弟,你来啦,云大哥呢?” 柳春道:“他也就快到了,元哥哥加点劲呀!” 两人这么一答话,那些天蝎武士心中可就发了毛。他们全知道云霄的厉害,只要他赶到了,太阿剑下,不知要有几个人丧命。 在这时有一位天蝎武士,瞧出了便宜,他看柳春年岁不大,心忖:“先把这小孩儿干掉再说,就是等姓云的来了,自己命丧剑下,也够了本。” 念头一动之际,倏地一顺手中鬼头刀,猛喝一声:“小娃儿,看大爷送你回老家吧!” 声出人动,疾扑柳春。 在狂叟柳元善口中赞许的鬼娃儿,岂是个木头人,他早已防着这一手了。 就在那一名天蝎武土扑到的瞬间,小柳春微笑不动,蓦地一扬手,打出了一物…… 在这同时,另外四名天蝎武士,也和方才那人同样的想法,刀、棍、剑、尺,皆一齐递到。 柳春扬手打出一物之后,身形突地后仰,一式“咫尺天涯”,从对方兵刃下面一滑而过,却又从四人身后窜起。 锵啷啷,四个人闹了个互拼。 那被柳春打中面部的,也在此际,发出了一声惨叫。 就见他血流满面,身形晃了两下,栽倒地上,入眼一看,就知准活不成了。 原来他被柳春一颗飞蝗石,打碎了额头骨,已然脑浆迸裂。 小叫化舒元墓地大喝一声道:“春弟,这一手够漂亮的,干净利落……”柳春嘻嘻笑道:“舒哥哥,你可小心着点哟,他们用的这可是疯狗阵,别被咬上一口……”话声中,人已纵起,长剑一式“天际流萤”,划出一道银虹,笔直冲向了千山雪魃。 那四个扑空而闹成互拼的天蝎武士,一招之下,全都各有伤损,气得怪叫连天,各自一顺兵刃,又待朝柳春扑去。 舒元倏地笑喝一声道:“朋友,你们走不得,咱们还是玩咱们的好!” 喝声中,猛窜一步,手中软鞭一抢,嗖的一声,已缠住了一人双腿,又振腕一抽一抖,把那人甩起来八九尺高。 这一来,余下的三人,只好转身又和舒元打在了一起。 柳春便冲向那千山雪魃,施琳之围立解。 可是,那千山雪魃阴寒却被闹得手脚失措了。 原来柳春这一上来,虽然用的也是柄剑,但就没有一招按着剑法路子,一味的胡窜乱蹦。 论功力,千山雪魃阴寒已入高手,那是比柳春高过好多倍哩! 说到战阵经验,他也懂得如何保留精力作持久之战,以及取胜之道。 无奈在斗心眼上,他可就不行了。 柳春人小鬼大,仗着身法灵活,一柄剑专攻敌人的后臀后胯。 另一旁那施琳却施展开莲府秘剑,专攻中上两盘。 两个人配合得恰到好处,使得千山雪魃前后受敌,上下难顾。 这一来,刹那间把个千山雪魃逼得狂性人发,也不再讲究什么剑法化解之道,施展开千山绝门武功,那一招狠,就用哪一招,哪一式毒,就施展哪一式。 玄冰功催动寒霾剑,一转眼间的工夫,已把柳春、施琳两人,裹在了一蓬白雾当中。 柳春突然叫一声道:“哟!好冷啊!” 施琳连忙叫道:“小兄弟,小心点,千万不能着急,他这是一门邪功夫!” 柳春道:“我不怕!” 西厢房上的云霄见状,心忖:“看来敌人没有后援的高手了,自己再不出手,小柳春怕要吃亏。” 他心念转处,突地一声喝道:“春弟,不要怕,云霄来了!”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云霄这一报名,场中贼人登时大吃一惊,循声看去。 只见一道金霞凌空,自西厢房,射下一条修伟的身形。 施琳闻声微微一怔,惊呼道:“云霄是你!” 柳春已然高兴地叫道:“云哥哥!我算准你该下来了!” 云霄身形落地,手中太阿剑一挥道:“施姑娘和春弟你们快去帮小要饭的,今夜不能放走一人,尤其那位黑心书生。” 话音方落,剑尖已洒出了满天寒星,罩向千山雪魃阴寒。 千山雪魃方惊叫一声:“真是你小子……”云霄笑喝道:“洛阳金谷园饶了你一命,今夜你可别想再活了。” “姓云的,你休发狂,我看今夜就是你末日到了!” 随着喝声,从东厢上又跃下来一人。 云霄扫目一看,认出来是那乾坤浪子藏龙。 他哈哈一声长笑,太阿剑一振一弹,“叮叮!”两声,分别点在两人的兵器上,登时各震开三步。 云霄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人联手合力,也难接得云某人三剑。” 阴寒冷冷地道:“若说单打独斗,我自认不是你的敌手,如果我们两人联手合攻,迎接不下你三剑却难使我相信。” 云霄笑道:“那你们就试试!小心我这第一剑……”声出剑已舞起,漫天剑气,已然向两人当头罩落。 两人奋力迎架了第一剑,方觉到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厉害。 紧跟着云霄舌绽春雷,又大喝了一声:“第二剑”就见剑如故龙,破风流出,霞光耀目,洒出满天剑花,使得两人眼花缭乱,认不出那是实剑,还是虚招。“第三剑追魂夺命!” 剑气毫芒在空中一圈一荡,已使得两人欲振无力了,倏见一条金龙夭矫腾空而起,接着就是两声惨叫。 云霄倏把剑势一收,只见那千山雪魃和乾坤浪子两人,真个的身首异处了。 那一边舒元等人对付的天蝎武士,也早已躺下了六七人,只剩下黑心书生和一位天蝎武士两人正在拼命夺路。 云霄又是一声长笑,一跃而上,手起剑落,先砍翻了黑心书生胡满,顺势一转身,剑走“神龙翘首”。 “呀”那一位天蝎武士,竟被腰斩两截。 一阵暴风雨过去了,这小店院中,陈尸狼籍。 好在那个时代,江湖上仇杀,已成司空见惯之事,官府不问,又没有苦主,只须店家费事,拖出去埋掉,也就算了。 柳春朝着云霄一竖大拇指道:“云哥哥!你真行!” 云霄笑道:“但我还比不上你小诸葛!” 柳春笑道:“论剑法我可差得远,比主意我是要比你高上一筹呀!” 施琳走了过来道:“今夜要不是云兄来得巧,我们只怕就要吃亏了。” 云霄笑道:“哪里哪里,莲府秘剑也还是武林绝传,因姑娘心慈手软罢了!” 他这一句话,算是恭维到施姑娘心坎里了,她心喜面含羞微微笑了一笑。舒元此际也有气无力地走过来道:“我小要饭的今夜算两世为人了。” 云霄笑道:“这是你自找的,放着正经事不干,为什么偷跑了来?” 舒元道:“我实在气不过,狂老头会那样看不起我,为什么不让我来?” 云霄道:“你这不是已经来了么?” 舒元道:“可是也碰了个大钉子,今夜不是你大哥来得巧,小要饭的就得归阴!” 柳春哼了一声道:“活该!” 舒元闻言猛地一瞪眼道:“小春儿你记着,早晚我叫你认识我!” 柳春道:“我早就认识你了,怎么样?……”舒元连忙摇手道:“好好!咱们这时候用不着吵,你不是心眼多吗?咱们就从这时候起斗斗看。” 柳春把小胸脯一挺,昂然道:“好吧!舒哥哥,春儿接着你的就是!” 云霄看着两人这副样儿,几乎失笑,忙转向施琳问道;“施姑娘你怎么也到了此地?” 施琳闻言,禁不住眼圈一红道:“我韩师伯和平哥哥,已被天蝎教的人捉去了,听说囚在枉死城,准备在清明那一天,拿他们在阿房宫血祭教中的护法祖师,我……”云霄道:“我知道了,实告诉你,我们也是为探枉死城而来。” 柳春忽然插口道:“云哥哥,要探枉死城现在去最好!” 云霄道:“现在有什么好的,打了半夜,人都累坏了!” 柳春道:“你真笨,连攻其不备都不懂。” 柳春道:“趁这时他们落败,作梦也想不到咱们在这个时候去,不是攻其不备么?” 云霄蓦地一拍手道:“对!春弟真是个小诸葛。” 柳春笑嘻嘻地膘了舒元一眼道:“舒哥哥是真累了,你不要去好啦!” 舒元闻言一直腰,叱道:“胡说,谁累了,不让我去,你们谁也别打算去!” 柳春又是嘻嘻一笑,朝着云霄一挤眼笑道:“要走现在就动身。” 舒元气哼哼地道:“走就走,怕什么?” 于是,四个人略微又扎束了一下,连袂就出了鲍坡镇。 四更天过后,四人就到了任死城的入口处红庙。 庙不甚大,多已残塌,满目颓垣断壁,原来此地并无人居祝在这一带,舒元就比柳春的地势熟,忙向众人一摆手,沉声说道:“到这就是红庙。” 施琳诧异地道:“枉死城就在这破庙里呀?” 云霄道:“这里只是个人口,枉死城却在阿房宫地底。” 他说着话,向着三人一打手式,方打算自己先进去探一探。 哪知,舒元已抢了先,飞步就向庙内跑去。 就当他方一脚踏进庙门,蓦地响起一声虎啸,吓得他“娘呀!”一声,又倒纵回来。 云霄忙问道:“元弟,什么事呀?” 舒元喘了一口气道:“庙门口有恶虎守口。” 云霄诧异地道:“有恶虎守门,你没有看错吧?” 舒元道:“你不信可以过去看看嘛!” 柳春接口道:“云哥哥,你替我掠住阵,让我看看,我就不信长安府左近会有老虎?……”他说着,一手持剑,一手顺势在地上摸了两颗石块,慢慢地向庙门走去。离着庙门有丈许远处,停下了步,注目看去。 果见有一双吊睛白额虎,水牛一样大,阻门而卧,眼看着柳春离得这么近,哪虎似如不知。 柳春可不禁就犯了疑,心忖:“如是真虎那有见人不理不睬的,就是一只狗,也会低啸两声呀!” “吧!”的一声,石块正击中那虎的后臀。 怪了,那虎仍然不动,而且那石块击处的响声,怎么却像击中在木板上呢? 小柳春双眉轻皱,大限连眨,又是一石投出。 这一石,他打的不是虎,而是击向虎首前一尺的地上。 “吧!”的一声方响,那虎猛地向上一窜,“吼!”的一声厉啸,跟着就又伏下了。 柳春已看出究竟来了,转身朝着云霄一招手,三人赶了过来。 他轻声道:“云哥哥,那虎是假的,是在吓唬人!” 舒元道:“我不信!” 柳春道:“我敢打赌。” 云霄忙道:“你们别闹好不好,以免惊动了敌人。” 柳春道:“舒哥哥要说是假的么!” 云霄道:“让我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他说着大踏步走了过去,又是脚方点向虎头一尺多远,那虎蓦地往上就窜。 云霄手下该有多快,早已运力一掌劈下。 “蓬!”的一声响,虎头粉碎,果然是只假虎。 他微微一笑,招手唤三人过来。 四个跨进庙门,直奔大殿,仍然是舒元领先。 就在刚刚走近丹墀,忽然吱吱两声,分由两边大树上,飞纵而下一双黑猿,爪中各抓着一柄利刃扑袭而来。 舒元心中暗道:“这一定又是两双木猴子了……”他心念动处,并不还手,只是向后跨了一步,打算看看这木猴儿有怎样的灵巧。 哪知,他这一遭又上了当。 两双黑猿竟然追踪而至,双爪扬处,兜起了一蓬绳网,直罩而下,一下兜个正着。 又是吱吱两声,立又向两株大树窜去。 云霄见状,哪敢怠慢,顿足而起,长剑霞光闪处,绳断、人落,尖厉的一声惨叫。 网中的舒元,却被摔了个头昏脑胀,直嚷道:“嘿!真是巧夺天工,木头猴儿也这么厉害。” 云霄笑道:“元弟,你又上当了,这一双黑猿却是真的了!” 舒元叹了一口气道:“我今天是流年不利,看你们去逞强吧,我愿在后掠阵。” 第三十三回 小叫化舒元大意受挫,他可不敢再抢先了,自愿退后压阵。 柳春朝他一挤眼,扮了个鬼脸。 舒元哼哼地道:“小春儿,你别讥笑我,有种的就去打头阵!” 柳春笑道:“怕什么?不服气就看我的!” 他说着,笑嘻嘻把就往大殿上走去。在他方一进入殿门,倏见门柱上浮雕着两条金龙,栩栩欲活,似要腾空飞去。 柳春小孩儿心性,禁不住好奇,打算近前看个清楚,但他却仍未敢大意。 方当他往前迈步,脚尖微一着地的瞬间。 “格登!”一声响,倏见从那金龙口,各喷出一串寒星,直向柳春射来。 这下出其不意,若换别人,定必打中无疑。 可是柳春却占了身躯矮小的便宜,赶忙又一低头,两串寒星抹着他的头顶飞过,直打向门口天塔石上。 “叮叮叮!”十几响声,却把云霄等人吓了一跳。 细看那些东西,是十四颗铁莲子。云霄方喊了一声,“春弟! 小心点,不可冒险!” 殿内的柳春已然叫道:“云哥哥,快进来!” 云霄闻言闪身进殿,却见柳春人已站在柱下,忙问道:“有什么事呀?” 柳春用手一指两柱之间横架着的一条铁索道:“我猜那一定是根总弦,你的剑锋利些替我削断行不行?” 云霄抬头打量了一下道:“春弟,你懂得机关埋伏吗?” 柳春摇了摇头道:“不懂得,听爷爷说那地宗功夫是很难学的哟!” 云霄道:“那你怎么知道柱上铁索就是总弦呢?” 柳春道:“我只是猜的。” 云霄道:“猜测的事不可靠,我看还是不动它为好。” 柳春闻言,却有些不高兴,冷冷地道:“云哥哥好胆小呀,这我可不服你了……” 他话音未落,倏地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小施主不知厉害,那铁索只要一断,任你们再高的能耐,也休想要出这大殿!” 这骤然的人语声,立使二人大吃一惊,凝神循声看去,就见在靠近墙的神案上,盘膝坐着一位老僧,慈眉善目,但却有些憔悴。 云霄看那老僧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柳春已然朗声问道:“啊!是个老和尚呀!你怎么坐在这庙里,难道不怕死吗?” 云霄突地惊叫一声道:“你?法显老禅师!” 老禅师宣了一声佛号道:“正是老袖!” 少林三佛之首,修为、武功,都为武林所遵崇的法显老禅师,竟会被困在这破庙中,实在令人不解。 云霄怔了一下,忙问道:“不知老禅师为何会在这里?” 法显和尚道:“老袖中了花仙仇贞的诡计,被困此地已有三月之久了。” 柳春插嘴道:“那你怎么不走呢?这里又没有人看守?” 法显苦笑了一下道:“老讷能来去自如的话,岂不早走了么?” 柳春大眼连眨了几下,他似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呵!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这机关埋伏,可对?” 法显老禅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云霄道:“莫非他们伤损了老禅师的身体不成?” 法显道:“虽然没有伤害到我的身体,但却残毒更甚。” 云霄笑道:“我不解老禅师话中含意?……”法显禅师缓缓举起双臂,就见有七八条晶莹闪亮的细绳,分缚在他腰间、双手、双足,都直悬坠向身下一个石井中。 云霄心中暗忖:“这绳索是什么东西,竟然也能因得住人……”法显似已看出来他的心意,笑道:“这细绳乃是金线发丝合成,算得上够坚实的,普通刀剑,绝难削断得了。” 云霄诧异地道:“金线发丝合成之物,虽然坚韧,但以老禅师的内功造诣,我想断去并不费事,何以却甘愿受此活罪,不断绳而去呢?” 法显苦笑了一下道:“云施主说得太轻松了,花仙仇贞的手段,如果就只如此的话,天蝎教怎能有今天的气焰?” 云霄道:“莫非在那金线之下,还有什么阴毒机关不成?” 法显道:“这八根金线,就是枉死城埋伏机关的总弦,金线如被断去,机关就全失去了效用。” 柳春道:“那你怎么不断去总弦呢?” 法显道:“我目前不但不能断去总弦,且还得拚力保全,不使总弦被人削断。” 云霄惊异地道:“难道老禅师死心降了天蝎教?” 法显叹了口气道:“老衲大意中了仇贞的迷魂之计,被囚在此已有三个多月,少林弟子为了老袖,已付出了无数生命,你认为我就能甘心么?” 云霄道:“既不甘心事仇,又不让人破去机关总弦?云霄实在不解老禅师的居心到底何在?” 法显道:“这也难怪得你,须知在这八条金线之下,系着有八条奇毒小蛇,总弦一断,毒蛇齐出,纵然我手脚自由,也难制服得了,势必受蛇毒攻心之苦。” 云霄吃惊地道:“有这等事呀?” 柳春却是一撇嘴道:“我猜老和尚准是骗人的。” 法显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柳春道:“我就是不相信。” 法显道:“不知如何才能取信于施主?” 柳春道:“除非让我为你断却那金线,看看有没有什么毒蛇……”他说着话,一顺手中剑,就朝法显禅师扑去。 法显老禅师倏地把袍袖一拂,一股强劲潜力,逼住了柳春的剑势,冷哼了一声道: “小施主,不可轻动!” 柳春被那股劲力一推,往后退了两三步,瞪起了一双大眼睛发怔。 云霄道:“老禅师莫非真的甘愿降身为好,为天蝎教定此罪恶之城么?” 法显叹了一口气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云霄道:“难道你就不念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声誉,还有那五百僧侣的生死存亡?” 法显闻言,似微受感动,缓缓地道;“我也曾想过这些事,无奈我无能为力。” 云霄道:“这并不是你无能为力,而是你向佛之心不够坚定。” 法显听了为之色动,低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自八岁出家,迄今已七十年,破五蕴,守八戒,怎能说向佛之心不坚?” 云霄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不知作何解说?” 法显闻言,微微一怔,默默无言。 良久,他突然长眉一掀,慈目圆睁,在云霄脸上注视了一阵,方道:“你们要想断去我缠身金线可以,但得依我一件事。” 云霄道:“你说吧!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一定依你就是。” 法显道:“当你用剑削断我缚身金线之时,我要你迅速离开大殿,因为金线一断,这整个殿中的机关,立即有反常的制动。” 云霄暗忖,我眼前如不答应他,决难断得了总弦,再说自己出去,不是仍可进来…… 心念迅转,忙道:“好吧,我依你就是!” 法显目光盯向了柳春,又道:“这位小施主先请出殿,免得使老袖分心!” 柳春满肚子不高兴,但不走又出不得殿去。法显眼看着柳春已出殿门,方喊了一声: “云施主准备了!” 云霄闻言,翻手抽出太阿神剑,蓄势以待。 法显猛提一口真气,坐着的身躯,倏地平拔而起四五尺高。 云霄身形闪处,太阿神剑已然平扫而过,金线迎刃而断。 法显蓦的一声高喝:“云施主快退!” 云霄哪敢怠慢,身形一转,“燕子穿帘”式,纵退出了殿外,身落丹墀之上,回头看去。 就见殿中冒出了一股浓重的黑烟,隆隆之声大作,整个殿似乎都在摇晃,声势确是慑人。 云霄关心着法显老禅师的生命安危,见状吃惊不止,方待飞身入殿救人。 忽见沙石弥漫的方殿中,冲起一道火光,蓦闻法显禅师大吼,声震屋瓦。 惊得小叫化舒元和施琳、柳春等三人,不期然全都靠在了云霄身边。 柳春大眼眨了下,问道:“云哥哥,那老和尚在闹什么鬼?” 云霄道:“他可能是被毒蛇咬得难受了!” 柳春道:“那咱们快进去看呀。” 此际天色已然放晓,太阳却躲在茫茫白雾中,不敢露面。 云霄忖度了一下道:“咱们走,都进去看看!” 四人并肩而进,方一踏进殿门,施琳姑娘倏然惊悸地一声尖叫。 大家注目看去,就见那法显老禅师仍然盘膝坐在神案上,身上晶光闪闪,居然盘绕着八条金色小蛇。 云霄吃惊地道:“老禅师你……” 法显沉声道:“云施主放心,老袖很好,谢谢你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警语,使我痛彻大悟。” 柳春此际,像似吓呆了一样,呆呆地盯着法显禅师身上那八条小蛇。 都在酒杯粗细,重重地缠在老和尚的四肢、腰腹上,口中红信伸缩。 看得他不禁心中涌起一阵寒栗,冒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心忖,“受这等罪,不如一刀杀了个痛快!” 小叫化舒元乃是丐仙的徒弟,在丐帮中代代相传有一种制蛇的功夫,他当然是精通此道。 于是自告奋通,向前跨了两步道:“老禅师,弟子代你驱走此蛇如何?” 法显轻轻叹息一声道:“小施主的盛情,老袖心领就是!” 舒元道:“你是疑惑我功夫不行,降不了此蛇么?” 法显道:“不是的,我知你降得了此蛇,但我要借这个机会,以坚定我向佛之心。” 柳春道:“信佛又何必这般折磨自己呢?” 法显禅师肃然道:“其中自有道理,和小施主很难说得明白。” 柳春一嘟嘴,冷冷地道:“好啦!算我不明白,请问我们可以进得地穴了吗?” 法显禅师道:“枉死城的人口,就在我身后,机关尽除,已无防御,你们可以下去了。” 柳春哼了一声,当先问向老和尚身后,舒元随后跟着。 云霄凝望着那法显禅师,心中似有些不忍。 施琳从旁催道:“云兄!咱们也下去吧!” 云霄轻叹了一声,跟着也转入老和尚身后。 那是一条斜斜伸展了去的地道,下去五七丈深,地势就较平坦,两壁间,松烟火烛通亮。所以行走起来,并不费事。 奇怪的是,一路上每隔丈许,就有一个持戈壮汉,拦路而立,相貌凶恶,似欲挥戈前拼的样儿,十分骇人。 柳春走在最前面,见状大喝一声道:“挡我者死!” 喝声中,纵身前拼,挥剑横扫。 “锵啷!”一声,火星冒起老高,震得小柳春手腕发麻,迅疾倒纵而回。 但是那持戈的壮汉,仍然丝毫未动。 舒元笑道:“小春儿,假若我没猜错,那人一定不是真的。” 柳春道:“你是说他是个假人呀?” 舒元道:“嗯,对的,是用钢铁铸成的机械人,因为总弦已被破去,否则你小春儿早已吃了亏啦!” 柳春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对,让我再过去瞧瞧,就知道你推测有没有错。”他说着,就慢慢走近那持戈大汉跟前伸手摸了摸,果然是钢铁铸成。 四人就从那长戈下钻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个持剑的汉子,作势欲砍,双眼隐隐闪出了凶光。 话不重述,总之从红庙入口,一直到阿房宫地底,约有四五里路长的地道,共有一百零八个铜铁假人,穿着各异,相貌丑俊不一,所持兵刃,也不相同,一人有一人的神态姿势。 云霄不同赞叹道:“当真是鬼斧神工,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 他话音方落,忽然,一个阴森冰冷地声音道:“不但铸造精细,就是那每人一式的武功架式,也是武林罕见的绝传武功,可惜你们错过了机会。” 柳春倏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就见灯光暗处,转过来一位苍髯道士,冷冷地道:“贫道武当浮尘子。” 云霄闻言,连忙越众而前,躬身说道:“弟子云霄,老道长可是这枉死城中主事之人么?” 浮尘子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惭愧,为一时意气用事,误坠奸人圈套,被困在此,已有百日之久了。” 柳春道:“你又没被人拴住,不会跑出去吗?” 浮尘子道:“谈何容易,打算冲出这一百零八人的天正地煞阵,贫道自信还没有那份能耐。” 柳春笑道:“那没关系吗!你没见阵式已被我们破了么,现在你就可以跑了。” 浮尘子道:“必是法显老禅师被你们说动了心,甘愿受那蛇毒攻心之苦,要不然任是大罗神仙也到不了此地。” 柳春笑道:“你猜对了,他是被我云哥哥说服的,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们是不会拦你的。” 浮尘子微微一笑:“多谢小施主好意,但是贫道还是走不得。” 舒元接口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浮尘子道:“贫道以武当三百道侣的生命为条件,换来守此第二关,除非有人能畅通过去,贫道才能恢复自由之身。” 柳春笑道:“那不算什么?机关总弦已破,第二关是形同虚设。” 浮尘子道:“小施主看得太容易了,须知那红庙总弦只能管得第一关,这第二关就不那样简单了。” 云霄道:“但不知是怎样的阵法!” 浮尘子道:“名叫五兽争霸,七禽夺天,过去此阵,就是这死城的腹心。” 云霄道:“那被掳来之人囚在何处?” 浮尘子道:“就在那腹心地带。” 云霄道:“是否还有埋伏设施?” 浮尘子摇了摇头道:“贫道难知究竟。” 云霄道:“对于这第二关中阵式,老道长可否赐示先机?” 浮尘子苦笑了一下道:“贫道有难言的苦衷,还请施主原谅。” 云霄闻言,心夜知浮尘子必定和花仙仇贞有什么诺言,所以也不多问,忙道:“好吧!请老道长开关布阵,云霄打算试闯一下看看。” 浮尘子默然推开了一道木门道:“施主请吧!不过千万小心,记着物相生克,如觉得不行的话,请赶快退回,不可妄自逞强。” 云霄笑道:“谢谢老道长的关心。” 说着话,伸手向柳春要了几块飞蝗石,揣在怀中,大步入阵。 就当他脚力踏进一步,忽然格登一声响,一十二块翻板同时转动。 跟着净板一落,梅花阴板一起。 倏见一块木板,三尺宽五尺长,板上立着一只凶光闪灼、张牙欲噬的残狼,由东向西,轰轰连声,疾冲而来。 云霄岂能被它冲着,迅忙向南一转身,将将躲过。正南方也是阴板一托,阳板一起,冲出来一双金钱豹子,由南向北而来。 云霄忙又向西转去,从西方冲来一双吊睛白额、小牛般的猛虎。 云霄转向北,正北方冲来了一只大白熊。 他赶忙旋身一打转,倏的一声长吼,从中央现出了一只长毛披拂的狮来。 就这么一眨眼工夫,五兽一齐出现。 云霄在天山学艺之时,对于江湖上一切埋伏,也曾受师父指点过,平日也涉猎过不少此类的书籍。 此际猛触良机,已然看出这五兽争霸阵的总键,就在那中央凶狮身上。 他略一忖度,已想好了破阵之法。先探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飞蝗石,抖手打向那金钱豹。 “吧!”地一声,不偏不倚,正打中金钱豹的腰部,突然内陷,列开半尺来宽,向外喷出一股火焰,迎风化作四五十个火球,飞溅开来。 幸而他投石打的乃是较远的金钱豹,火球方没有射到他身上。 须知这些火球,全是焰硝松香之类所制,只一沾身,任你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也得被烧个皮焦肉烂。 看得舒元、柳春,无不吐舌,施琳姑娘却冒出了一头冷汗,浮尘子的口中,却直念着:“无量佛!” 云霄那第一颗石子,本来是试探性质,一见生效,第二颗石子又随手打出。 他这一石打的是那大白熊额头。 但见白熊两双凶睛开合之间,喷出两股毒水来,飞溅出一丈多远,一阵阵腥臭之气扑鼻而来。 不用问,准知那黑水必然含有奇毒。 云霄越发不敢大意了,就在毒水喷出的刹那间,他身形已然纵地,落到狮子身边,用手一拍狮头。 “嗖嗖嗖”当堂喷出一排十二支毒药弩箭来,完全射向那猛虎身上。 猛虎被击,阔口一张,从嘴中喷出十二柄飞刀,一刀刀又全扎在了那狼的身上。 从狼的七窍之中,放出了七股白烟,被风一吹,白烟迷漫,刹时间遮成一片,仿佛罩下了一层细沙帐幔。 云霄深知天蝎教中的人,全都狠毒万分,这白烟必是迷魂毒烟一类,哪敢大意,一边闭气停住了呼吸,迅忙腾身跨上了狮背,两腿用力一夹,蓦然间,轰轰隆隆一阵大响,狮身下轮子立即转动,直向中间阵门奔去。 总链一动,其余的四兽,也跟在狮子背后行动,转瞬之间,归了原位。 可是,云霄并不就此作罢,在他跃下狮背之际,太阿神剑已然出鞘。 矮身挥剑,“锵!”的一声,剑锋过处,削断了狮子四足,跟着又是轰然一声大震,宛如是重物坠地,震得四壁都在摇晃。片刻工夫,声息烟散。 云霄方始长嘘了一口气道:“好厉害呀!” 浮尘子此际,面上始现出了喜色,笑道:“云施主神功盖世,贫道十分佩服。” 柳春一翻眼道:“当然啦,我云哥哥的本事大着呢!连湖海七怪都服了,你敢不服?” 浮尘子笑道:“云施主的武功是很高,就凭你小施主敢来天蝎教的枉死城,本事也决错不了。” 柳春被人一恭维,嘻嘻笑道:“我虽然比不上云哥哥,但也决不含糊。” 云霄笑道:“小鬼头,别尽朝脸上贴金了,还有一阵呢!” 前行两三丈,就到了“七禽夺天”一阵。 此阵全是飞禽,飞鹰、鹬、鹤、鹏、燕、雀、大鹏共为七禽。 每一种飞禽,代表着一种武功路数,或是凌空突击,或是拦腰急袭,或是地下猝起,使人防不胜防。 云霄站在阵外,打量了一阵,倏然想起了浮尘子那句话,“物相生克”,触动了灵机,微微一笑,冲了进去。 身甫入阵,机括声响,立即发动。 云霄早已想好了破法,循着物相生克之理,每一种飞禽袭来时,就用一种动物的路数抵挡。 鹰扑,就用兔滚…… 鹤啄,就用猿击…… 就这样,一一拆解,不到半个时辰,七禽夺天阵又被他破了。 柳春先就欢呼起来,叫道:“蔼七禽阵又破了!” 云霄虽胜不骄,却恭身向浮尘子道:“老道长,你这时可以自由了吧?” 浮尘子稽首诵了?簧骸拔蘖糠稹?br />  接着道:“贫道感激施主相救之德,虽只我一人获释,武当派三百道侣受惠无穷,贫道敬此谢过。” 说着又打一稽首,转身而去。 四人立又循路前行,又约三四丈,有一石壁阻路。 石壁宛如天生一般,把去路堵得死死的。 云霄望着那石壁大大一怔,用力推了几下,丝毫不动,轻摇一下头,转向柳春道: “我的小诸葛,你可有法儿过去吗?” 柳春眨了几下眼,倏地一指石壁左侧,道:“哥哥真笨,你看那不是门环吗?” 云霄看去,果见在自己身侧,石壁上有一个铜环,深陷在石内。 他微微一笑,伸手抓住那铜环用力向怀中一拉。 “铮”的一声响,石壁动也未动。 他不相信自己会扯不动,再次用力,贯足了十成劲,可是仍然不动如故,不由得十分诧异。 舒元插口道:“云大哥!你不会向横推吗?” 云霄闻声恍然大悟,立即挥两掌抵住石壁,使出十足功力往横里一推,朝里面一压。 蓦然间轰轰两声大响,一段石门,居然被他震成粉碎,倒塌下去。 突然间一声响亮如洪钟的佛号,传入耳中:“阿弥陀佛……”这一声佛号吓了四人一跳,注目看去,就见迎门两三丈远,跌坐着一位老尼。 原来那老尼乃是少室白莲庵的慧清老尼,她乍闻施琳的叫声,似乎也吃了一惊,忙道:“是琳儿么?” “是我!师父我就是琳儿!” 施琳似因惊喜过度,歇斯底里地叫着,人已扑向老尼身边而去。 云霄也紧走几步,向老尼施礼道:“弟子云霄,给大师行礼。” 慧清老尼慈祥地抚摸着施琳的秀发,缓缓地道:“他就是云门世家的小施主么?老尼幸会了。” 云霄道:“大师在此,莫非也是在守阵么?” 慧清老尼道:“贫尼被困在此,并非为人守阵,只是为遵守一项诺言。” 云霄道:“但不知什么诺言!” 慧清道:“找回舍弟的太阿神剑。” 云霄闻言倏然一怔,忙道:“剑在我处,乃雷天化老前辈死前所赠。” 慧清老尼突的站起身来,双目射出一股慑人的寒光,冷冷地道:“那你就快把神剑还我!” 云霄往后退了一步道:“不知大师要此剑何用?” 慧清老尼道:“还与天蝎教主,以赎我自由之身。” 云霄哈哈一声朗笑道:“当初雷天化赠剑之时,我曾和他有个诺言,所以此剑不能给你。” 慧清老尼冷冷地道:“你有什么诺言?” 云霄道:“你要我凭仗此剑,荡平天蝎妖孽,为他报惨死之恨!” 慧清老尼道:“死人之言难凭,我目前要先赎还自由要紧,快还我剑来。” 云霄又是哈哈一声笑道:“要剑容易,除非破了这禁锢群雄的枉死城!” 意清老尼道:“此处如破,贫尼又要剑何用?” 施琳突然插口道:“师父!从红庙到这里,云兄已破了两关,所余最后一关,还不是唾手可破。” 慧清老尼寻思了一阵,叹息了一声道:“你哪知道这第三关腹心之地,更险过先前两关。” 云霄道:“只要我们能够放出被禁锢的高手,再险的枉死城也阻不了我们。” 慧清闻言,转眼看了看施琳,点一点头道:“好吧!要动手就得快,迟了怕会节外生枝。” 她说着,倏地一转身,就朝身后窄门内走去。 施琳朝着云霄一招手,四个人迅快地也跟着走了进去。 前行丈许,但觉地势斜向下伸,同时也越来越黑。 好在五个人全有很高的武功造诣,眼神非常人所及,虽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也还能辨出方位来。 只有柳春功力稍差,他伸手抓住云霄的衣角,惊讶道:“云哥哥!你看得清楚吗?” 云霄道:“勉强还瞧得见。” 柳春道:“咱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云霄道:“此处像是一条甬道,……呵,现在忽然宽阔了,倒像走入一个巨大的地底穴窟之内了!” 柳春道:“难怪我觉得更黑暗了,连你的身影也瞧不见了呢!” 他们在说话之间,前行已有三五丈远近。 慧清老尼忽然道:“前面崖壁上,似有一道门户……”施琳突地自告奋勇道:“让我过去瞧瞧!” 她说着,迈步就往前走。 慧清老尼忙道:“琳儿!留意地下有没有陷阶……”施琳方说一声:“我知道了……”就当她话声未了,空中蓦然刮过一阵微风,迎头罩落。 舒元倏地惊叫了一声,道:“网!一张大网!” 施琳闻声警觉,果见一面大网迎头罩来,离着头顶已来不及一尺了,不由得失声叫道:“糟……”在这个当儿,任她武功再高,也难跃出这片大网。 慧清老尼也不禁失声叫道:“琳儿……”云霄蓦然轻笑了一声道:“施姑娘休慌,这片网阻不了我们。” 话声中,翻手一挥太阿神剑,飞纵过去,疾然削划而下。 那张大网本来不怕寻常刀剑,否则焉能困捕住闯入的武林高手。 可是,碰上了太阿神剑,乃当年秦始皇所持的王者之剑,神兵利器,却也抵挡不住,刹然一声,顿时裂开。 那面大网就从两人身上透穿而过,落在地上。 慧清老尼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好险,若不是云施主身手快捷,只要琳儿被网罩住,动弹不得,有剑也无法施展。” 一行五个人踏网而过,走入那道门户之内。 柳春走得慌张,一直撞到墙上,惊叫了一声道:“咦!这是什么?” 伸手摸去,触指一片光滑冰冷,又道:“乖乖!这是一道铁墙呀,怪不得云哥哥撞它不动。” 舒元道:“如不用钢墙铁壁,怎困得住那么多武林高手?” 云霄接口道:“恐怕并不只此一道钢墙铁壁吧?” 说话间,几人已然又进去两三重门户。 骤然间,灯火大亮,原来到了一处宽大的石室,空荡荡的并无陈设,但却点着二三十处松油火光,烟气熏人。 “师妹……”突地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云霄正自惊异,心忖:“这是什么人,唤的是谁……”“平哥……”施琳忽然悲叫了一声,人就朝一处角落里奔去。 角落里那人惊悸地大声叫道:“师妹快止步……”他喊声未了,施琳已到了跟前,蓦然间一声大震,从石室顶上,落下了一座铁笼,疾电似的罩落,顿时把施琳姑娘罩在其中。 她悲痛地又喊出了一声:“平哥!” 慧清老尼睹状,就待纵扑上去抢救。 倏地又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是师妹么?” 慧清老尼闻声止步,怔了一下道:“你是韩师弟么?” 那人道:“小弟正是韩翊,被困此地已两个多月了!” 慧清老尼道:“那一位是什么人?” 韩翊道:“大师兄站下弟子杨海平。” 云霄突然插口道:“韩前辈,可还记得我云霄?” 韩翊突现沮丧之状,惊问道:“云霄你来啦!这可就真的一网打尽了!” 云霄道:“我们是来打破这地下鬼城,救你们出险而来。” 韩翊道:“难道你们不是被掳来此?” 云霄道:“料他们天蝎教还没有掳我云某的高手……”“好壮语,这才像我的徒弟……”另一阴影暗处,倏地传来人声。 云霄吃惊地道:“师父!你……” 那人哈哈笑道:“我怎么啦?……我是阴沟里翻船,这跟头栽得冤。” 云霄使目四下一扫视,但见每一松油灯下,跌坐着一人,都像枯尸一般动也不动。 他心念一转,忙道:“师父,你们可能移动么?” 癫仙凌浑道:“我等全被一种无色毒网所罩,皮肤只一触上,立即全身溃烂而死,哪个敢动?” 云霄道:“但不知如何才能救得了你们?” 凌浑道:“除非你一举能尽毁这三十六盏灯火……”云霄闻言,细一打量这石室,少说也有二三十丈方圆,每灯间隔丈余,分布着三十六盏灯火,如打算一举全毁,实在是件难事。 刹时间,难住了云霄,他眼望着那些灯火,呆呆地出起神来。 柳春大眼连眨了几下,突然道:“我有办法了!” 云霄道:“说出来听听!” 柳春道:“咱们这不是有四个人吗,各对正一方,用掌力灭那灯火,我想还并不怎样难!” 凌浑接口道:“小儿之见,那样可就害苦我们了!” 柳春有些不服气,抗声道:“你不说一举毁去那灯火吗?怎么又不行了呢?” 凌浑道:“对呀!我是说毁去那些灯,如果熄而不毁,热油外溢,我们可都要变成油炸桧了!” 云霄闻言,立时又发了呆,搜尽枯肠也想不出可行之法来。 在这时,隐隐听到一片吵杂喝叱之声遥遥传来,时断时续。 云霄准知必是天蝎教人发现了红庙的总弦被破,可能是一些天蝎教高手们冲了进来。 这一来他心中更急了,不停地搓手搔头。 舒元突然道:“云大哥!你那天趣掌,如化作剑式,不知有没有办法!” 一言立使云霄独动灵机,倏地翻手抽出来太阿神剑,笑向慧清老尼道:“前辈请恕云霄无礼,在我剑法施展开时,烦各位坐在地上不动,免为剑气误伤。” 慧清老尼惊愕了一下,她却不相信云霄的剑术,会到了驭剑的境界,忙道:“你认为可以吗?” 柳春接口道:“可以的,可以的!你看不起我云哥哥呀?” 慧清老尼瞟了柳春一眼,默默地坐在地上。接着舒元、柳春也坐在地上。 云霄扫了众人一眼,突然低啸了一声,呼了一口气,运转真力,先抢剑舞起了一团剑气,忽地化为一道虹光,星驰电射神速绝伦地向正面九盏灯火冲去。 众人但觉在这间石室内,剑气迷漫,一眨眼间,九盏灯火全都熄掉。 跟着,又见那道长虹,绕室转了一个圈子,一晃而过,全室灯火全熄,剑虹倏失,室中顿成黑暗。 众人心中方自惊喜,蓦地轰然一声大震,洞壁竟然倒塌了半边。 云霄剑势方收,并不稍停,纵身打从倒塌壁洞中窜跃而出,神目一掠四周,但见残墙断垣林立,原来已然上到了地面。 这里正是阿房宫废遗址…… 正惊愕间,忽见从一处断壁后面,转出来一群人。 此际已然又到黄昏时分了,晚霞满天。 云霄打量那些人,见头前走的是两位白衣美妇,乃是那花仙仇贞和天蝎教主仇湄娘。 后面跟着有十几个人,高矮肥瘦全有,其中有云霄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 最扎眼的人物,一个是云门道子云汉,使云霄一见眼红,仇火立燃。 另外是两位番僧打扮的人物,生相凶恶,令人望之心惊。 花仙仇贞见云霄微微一怔,冷冷地道:“你就是那疯老头的传人么?” 天蝎教主道:“对的,这小子名叫云霄。” 仇贞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你的能耐不错,偌大一个天蝎教,已被你搅得功败垂成,你是值得骄傲的。” 云霄微微一笑道:“那也算不了什么!你岂知邪难胜正么?” 仇贞冷冷地道:“我一生从不信什么邪正,谁邪谁正,很难下个定论,但我只相信一件事……”云霄道:“什么事?” 仇贞道:“一个力字,谁的力量大武功高,谁就能主宰武林,不然的话,就得被取消掉。” 云霄道:“你可是认为你的力量够大,武功够高了么?” 仇贞转身一指身后那十几个人,冷冷地道:“看到没有?有这武林十大高手,足可要你小子的命!” 云霄哈哈一阵狂笑道:“你是说身后那十个人么?除了那两位番狗之外,全都是云霄手下败将,算不得什么高手!” 仇贞道:“如合他们十人之力,只怕你也难以招架……”她话音方落,蓦然间风声飒飒,几道人影一齐涌出,成一列队站在云霄身后。 一个沙哑的喉咙道:“仇丫头,你算错了吧!凭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一对一,你未必就有取胜的把握。” 仇贞嘿嘿一声冷笑道:“但也未必就会败。” 她说着扬手一挥,天蝎教主仇循娘发出一声尖啸,转眼之间,墙后壁角,现出来有几十位武林好汉。 这一来莫说云霄心惊,就是在场的人,谁也禁不住有些胆寒。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宣诵佛号声:“阿弥陀佛……”接着又是一声断喝道:“少林弟子,即刻退出这场是非!” 这一声颇具威势,在场中的少林弟子,闻声立刻向后倒退出去七八丈远。 残垣后面,缓缓转出一个老和尚,因他法相庄严,神态肃然,虽已僧袍破烂,并不觉得怎样惹眼。 他朝着仇贞一合十道:“老袖已遍尝了蛇毒攻心之苦,幸我佛慈悲,得保残躯,诺言已了,应还我少林自由。” 说着也不等仇贞答应,径自缓步走去,片刻工夫,已和那些弟子会在一起。 但听一声声佛号喧腾,宛如是一曲天龙禅唱,场中人全不禁心头一震。 天蝎教主叱了一声道:“少一个少林寺,也坏不了我天蝎教……”“无量佛……武当弟子也快退出阿房宫!” 倏地又来了浮尘子,他一声又唤走了二十多位武当弟子,退出了阿房宫。 那右数十名武林好手,刹时间走得一空,又只剩下了那先前的十人。 天蝎教主仇湄娘看大势已去气得发了呆。 花仙仇贞脸上却是阴晴不定,冷目凝视着对方。 突地冷喝一声道:“高斯教主,上前和那姓云的动手!” 通天赤身教主高斯哈赤,应了一声道:“你可答应将那小女娘给我?” 仇贞冷冷地道:“十二花姬全数都给你如何?” 高斯哈赤把头一摇道:“不行,她们一百二十个抵不上那小女娘!” 仇贞沉思了一会,罕地眼露凶光道:“好!我答应,但你得毙了那姓云的小子。” “好!”高斯哈赤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大踏步走了出来。 离着云霄还有一丈多远,站住了身躯,双拳一晃,喝道:“小子,过来受死!” 癫仙凌浑扫了对方一眼,轻声道:“霄儿,你行吗?” 云霄道:“无妨事的!” 话声中,他挺身而出。 高斯哈赤此际脑里充满着薛玲的影子,不惜忍气吞声,给人家为奴婢,图的就是美人芳心。 此际,只须将对方这小子击倒在地,就可得到那娇滴滴的美人儿,哪能不乐开了花心。 所以,他一见云霄出声,更不打话,抡拳便打。 他人高体壮,臂长拳大,抡动起来,仿佛是舞动着两柄流星锤。 拳出处,强风劲厉震耳,可见他力气之大。云霄见对方赤手空拳,他也无法亮剑,而且对方拳路,和中原武功不大相同。所以一上来抢先躲闪了对方三拳方才出手还击。 他在武关会见过这猛汉的凶相,存心打算一试对方到底有多大的拳力。于是,他先施展出师门的混元掌,左掌倏地一托右肘,蓦地拍出一掌。 凶汉高斯哈赤,此时也正好捣过来一拳。 拳掌相交,“蓬!”的一声。 云霄被震退有四五步,赶忙一运气,毫无所伤,没有半点儿不适。 凶汉高斯哈赤也被震退了四五步。 但他可就不行了,立感血气翻腾上涌,连忙调运了一口真气,方始平复下去。 丐仙莫邪见状,深怕云霄受了伤,忙道:“霄儿退回来,让我老要饭的领教人家一下域外武功。” 仇贞尖喝一声道:“臭要饭的,你要脸不要,不是讲好的一对一吗?” 第三十四回 莫邪嘻嘻笑道:“我老花子生成的劳碌奔波命,被你请来这里住有好几个月,人都养得懒了,打算活动一下筋骨也不行吗?” 仇贞道:“你要打算动手,我自会找人陪你……”说着转头向那二番僧道:“神鹰二行者,你们出去会会人家这位武林侠隐。” 这神鹰二行者当年却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不知什么时候竟成了番僧,而且又闯出了个神鹰二行者名号来。 老大叫金鹰巴哈,老二叫银鹰巴鲁,他们本来的名姓,可不是这样,但入了番籍,就得有个番名,所以就巴哈、巴鲁了。 丐仙莫邪早知两人的来路,哈哈笑道:“原来你们二位呀,幸会幸会!” 神鹰二行者互视了一眼,道:“你认识我们吗?” 莫邪笑道:“要是人披了驴皮,一时可真不好认,如果是驴穿了人的衣裳,一眼就看出来,还是一条驴。” 二行者被骂,不由得怒吼一声,双双纵出。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个小孩的声音道:“花子伯伯休动手,这两条老驴是我弟兄早订下的,从金沙江追到了这里,可不容易。” 声出人现,飞燕双剪,凌空落下两个人来,乃是那云超、云起弟兄二人。 神鹰二行者一见这弟兄二人,已气得眼冒出火来,厉吼一声道:“小畜生!金沙江畔的旧帐,今天该有个结算了。” 云超笑道:“那是当然,家师已早备下了东阿水,等着剥下驴皮好熬胶呢。” 云起也接口笑道:“釜已备就,火已引燃,红烧驴肉,可是下酒的好菜。” 神鹰二行者被骂,更是暴跳如雷,怪叫连天。 云超笑道:“你们别怪吼怪叫,要打就动手,不过你们那伤好了么?我弟兄可不愿赶乏兔儿。” 书中交代,原来云超、云起弟兄二人,被丐仙莫邪救上天山之后,又辗转送上了昆仑山钟先生处。 在一代剑客指导之下,武功进境可说是一日千里。 一年期满,别师下山,数日之后,他们走到金沙江附近,听人传说,在附近出了掳掠少女的事。 两人全都少年心性,好管闲事,一闻之下,哪能放手,明察暗访了几天,就被查出个端倪来了。 一日神鹰二行者应了天蝎教之约,东下助阵,将走到金沙江东岸,忽听身后有童音喊道:“二驴休走!” 二行者未回头,闻声心中先就一凛,暗忖:“发话的娃娃,好深厚的功力……”双方对面之后,先嘲骂了一阵,接着就动起手来。 云超、云起两个鬼精灵,深知自己的功力都不及二行者。 于是就用招式来弥补功力上的缺点,一开头就施展出昆仑绝传天龙掌法。 神鹰二行者虽然在江湖上成名多年,还真不认识昆仑的天龙掌,只觉着对方的掌法,在正大中含有奇异,于简略中藏着无数变化。 他们枉自在江湖上称雄,在二小连攻之下,竟然被逼得连连后退,有几次,还险些被掌击中。 这一来把二行者气得连声狂吼。 无奈,对方的每招每式,都玄妙莫测而且未发招之先,就已封闭了自己还手反击的机会,三十招不到,二行者已然狼狈不堪了。 金鹰行者哈巴哈在打了一阵之后,灵机一动,道:“老二,咱们用一力降十会的法子,来制服这两个娃娃!” 银鹰巴鲁连声应道:“好,好!哥哥!你这主意高明极了!” 于是,二行者招式一变,四只手掌挟着极大的威力,宛如一阵急风暴雨,向二小猛攻,而且专朝两人的肘腕及臂部下手。 这就看出功力来了,二小就吃亏在功力的不足,被他们这一阵猛攻,因为不敢和人家硬架硬接,还必须小心闪避。 如此一来,任是那天龙掌如何的奥妙,也大大打折扣。 转眼间,双方已拆了四五十招。 云起道:“三哥!咱们干么和蠢驴拼起力来了。” 云超一听,就知自己弟弟要闹鬼了,但他也知道如此下去,吃亏的准是自己。 心念在脑际一掠而过,忙道;“老四你说得对,和蠢驴拼力犯不着呢!” 云起道:“那我们就走吧!” 云超应了一声道:“好,咱们走!” 两人一问一答,倏地一卖招,向后一纵身,翻身就跑。 神鹰二行者已被二小激上了火来,他们本来就凶悍成性,哪肯舍得,厉喝一声道: “小富生,你们还走得了吗?留下命!” 喝声中,二行者立即纵身前扑! 就在两人身形刚已离地,二小忽然转身而立,同时喝了一声:“打!” 云起抖手打出了三枚铁胆,云超打出三支穿云弩。 这两种暗器,乃是昆仑门下的独门传授,在江湖上拥有不小的威名。 二行者乍闻喝打之声,心中一惊,哪敢大意,瞪眼瞧准了暗器打来的方向,朝后斜拨。 两人已将数十年的功夫,可以说全用在这一纵之上,真个是快速绝伦。 任这样,那铁胆和穿云弩,还是穿破了他们的衣服。 二行者算是堪堪躲过,虽未受伤,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昆仑绝技,要是仅止如此,也算不得独门绝传了,它乃是个连环手法。 就在二行者身方闪躲的瞬间,跟着第二次已然打出了手。 可是那神鹰二行者也算是一时糊涂,以致顾此失彼,在向后斜纵之际,身形跃起,两眼却盯紧着二小的双手,准备应付打来的暗器。 哪知二小早已出手,此时看去,所以毫不见有所动作,心中方一大意,身形已落,那第二拨的暗器已到。 二行者突然发觉暗器打到,才知昆仑手法确实玄奥,急忙仰首挺腰,打算躲开,却已迟了。 金鹰巴哈右肘中了颗铁胆,肘骨碎裂。 银鹰巴鲁的右腿,却挨了一支穿云弩,穿皮肉,钉入骨中。 这一来,二行者一个碎肘,一个伤腿,也顾不得疼痛,翻身就跑。 云超却笑道:“二位慢点跑,小心绊着石头栽个大跟头,跌破了脑,就没法治了。” 二行者此际最怕的是云起、云超两弟兄追来,笑骂由你笑骂,眼前却是逃命要紧。 这是前几个月的事了,今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哪能不怒,怪吼连声,作势欲扑。 就在这时,倏地人影闪动,场中又落下了两人。 神鹰二行者一见来的两人,心头一震,半截身子都发了凉。 来人乃是雪山双奇,千痴上人金不问和百愚上人古百愚。 二行者宛如是老鼠见了猫,连忙拱手道:“二位老人家不在大雪山清修,来到这阿房宫不知有何贵干?” 千痴上人一瞪眼,喝道:“你们可少和我要嘴,今天我老人家是死了心,好坏话是不听。” 百愚上人接口道:“我们弟兄今天是专来找你们的,第一是受了大雪山左近父老所托,找你们讨回冤死去十多位小姑娘的命;第二,闻说你们那金银双鹰又练到了火候,打算领教领教。” 二行者心中明白,非动手不可了,因为单是大雪山那十几条命债,对方就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但他们还想装门面,同声喝道:“既然如此,就请亮出兵刃来吧!” 百愚上人哈哈笑道:“我弟兄打从二十年前退隐大雪山之际,就已立下誓言,不再用兵刃,凭你们那金银双鹰,我们还自信空手接得祝”银鹰巴鲁突然喝道:“不知死活的老狗,卖的什么狂,你们那点能耐,也不比佛爷高到那哪去。” 千痴上人怒道:“巴鲁,你可是个出家人,怎可口出不逊,如不检点,可小心你那嘴巴。” 银鹰巴鲁又骂道:“你倒要小心着狗头……”语音未落,翻手亮出来毒羽神鹰,纵身前扑,银鹰利咏,已朝千痴上人头上砸下。 须知神鹰二行者手中的毒羽神鹰,乃是不上兵器谱的外门兵刃,而在喙、翼、羽上,皆喂过巨毒,一按钢钮,可以发出三十六支毒羽。 千痴上人一见对方先动了手,身形向左一闪,右掌斜挂,倏地朝鹰腹上格去。 银鹰巴鲁见状大喜,心忖:“你这老狗可是自己找死,怪不得咱家手狠……”他心念动处,中指一按钢钮,格的一声,三支铁羽,射向了千痴上人的右掌,同时之间,那鹰喙仍然下砸。 在他以为,这样地双管齐下,任对方能为再高,也万难躲过。 千痴上人冷哼了一声,右臂和身形微向左移,使铁羽鹰腹全告落空,陡即袍袖一展,借内家真气,猛力一拂,巴鲁手中毒羽神鹰立向下斜去。 这么一来,银鹰巴鲁右侧门户洞开。 干痴上人右掌趁机随手一挥,“吧!”的一声脆响,掴在了巴鲁的右颊上。 一巴掌打得巴鲁向左踉跄奔出三四步,先喷出一口鲜血,然后觉着牙齿有点动,用舌头一舔,张口又吐了四颗槽牙。 那一边的金鹰对上了百愚上人,他先全力推了去一掌。 百愚上人连掌都不用,袍袖一拂,就将对方震退了两步,哈哈笑道:“巴哈,你有什么绝招就快施展吧,这恐怕就是你们最后一次和人动手了。” 神鹰二行者不是傻子,哪会听不出对方话中含义,明知自己武功不行也得拼命了。 此际云超、云起两条金锁鞭,缠上他二哥云汉。 舒元、柳春、施琳,联袂纵起,扑向了人群,找人厮拼。 就连巧手方朔韩翊、铁背苍龙欧清、杨海平等人,也纷纷出了手。 阿房宫乃天蝎教根本之地,人手当然不少,所以是越打人越多。 何况天蝎教连受挫败之下,当然要退保根本,所以好些花坛使者、法坛尊者、护坛将军等,也都陆续赶来了阿房宫。 可是,那以狂叟柳元善为首的武林豪侠,在收复了绿萼庄之后,也跟踪追来。 阿房宫的废墟上,激起了一场混战。 无奈,侠义道这方面,就只有十几个人,敌人方面,却越杀越多,显然是有些寡不敌众了。 就在这时,突然两声大吼,宛如迅雷忽发,震得人耳鼓生疼。 随着喝声,就见从外面冲进来两条大汉,一人使一根镔铁棍,一人用的一根虬龙棒。 这两人宛如凶神下降,又似虎入羊群。 铁棍扬处,血肉横飞,虬龙捧抡起,惨叫连声,好一场厮杀。 在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位黑衣女人,她静静地看了一阵,突然叫道:“云霄,你还不快宰了这野熊……”云霄正在混战中,也不知是谁唤他,但那口音很熟,一时间豪气冲云,倏然长啸了一声,太阿神剑出鞘,金霞闪处,长虹忽起,凌空一匝。 “呀……”惨叫之声蓦起,一颗人头迎剑飞起两三丈高,斜坠向人丛中去。 原来那赤身教主高斯哈赤,已然身首异处了。云霄正然砍得性起,也忘了那招呼之人,一抢手中剑,方待向混战之处扑去……“云霄……”突地又是一响娇脆的呼声入耳。 云霄闻声扭头看去,就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女子。 “你……霞妹……”云霄怔怔地惊叫了一声。 那黑衣女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嗯!你还认得我!” 云霄不禁大喜若狂,顿足纵了过去,探手抓住人家的两肩,道:“霞妹真是你!” “嗯……”那女子又应了一声,道:“过去因中了邪教的迷药,忘了一切,如今蒙赤阳子老前辈以佛门大法救醒。霄哥哥!你还恨我么?” 云霄傻傻一笑道:“我谁也不恨,那不是你的错,我只恨天蝎邪教。” 黑衣女子正是那失去本性的欧阳玉霞,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要你去救一个人,你可愿意么?” 云霄慨然道:“他是谁?只要是你的朋友,我都愿意!” 欧阳玉霞道:“她是薛玲!” “薛玲!”云霄吃惊地失声叫了一声,道:“她怎么啦?” 欧阳玉霞道:“是的,她现在已认母归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云霄道:“她本来就是祥符薛家的骨肉么!” 欧阳玉霞道:“但是却被花仙仇贞又抢了来,现囚在长春宫,你可愿意救她么?” 云霄笑道:“既然出自霞妹妹的意思,我当然义不容辞了!” 欧阳玉霞白了他一眼,娇嗔道:“我不承认你这空头人情,要去就快点,迟了怕就救不成了。” 云霄笑道:“好吧,我现在就走!” 说着话,扫目向战场中打量了一眼,纵身飞奔而去。 阿房宫的废墟上,混战不歇。 欧阳玉霞柳眉轻皱了一下,缓缓地抽出长剑,移步向战场中走去。此际那铁背苍龙欧阳清正和秃龙贾祥打得难分难解,双方都是险招互见。 突听身后有一个娇脆的声音道:“爹,把这贼让给女儿吧!” 两人闻声,全不由得向后一回头。 就在这一刹那间,但见寒光一闪,倏地响起一声惨叫。 欧阳清蓦然一怔,回头看去,秃龙贾祥已然倒地,再看那刺死贾祥之人,乃是个黑衣女子。 仔细地又一打量,失声地叫了一声:“你……”刹时间,把个老侠怔在了当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那热泪,已然夺眶而出。 就在这时,突地一股劲风袭来,欧阳玉霞也倏地一声娇喝:“你找死……” “呀……”凄厉一声惨叫,从地上冒起一片大火。 原来是那火龙焦炳,偷袭不成,反被欧阳姑娘一剑剁翻,火器受了重击,也登时炸燃起来。 到这时,欧阳清才算惊醒,悲号了一声:“霞儿……我苦命的孩子。” 这父女两人,全都忍不住,竟然抱头痛哭起来。 在此际,又有一人看出了便宜,乃是那铁臂豺人梁杰,一横手中铁棍,扫砸而至。 欧阳清父女正在悲痛之际,早已忘了身在何处,更不会防到有人偷袭了。 眼看着,这一铁棍扫到,父女二人就得毙命当常一边恶战中的小叫化舒元眼尖,已看到危机,倏地高喝一声:“小心暗算偷袭!” 同时之间,手中软鞭已然出手,飞扔过来,正好缠上了梁杰了脖子。 铁臂豺人梁杰不防黄雀在后,一棍方扫空,倏觉脖子一紧,脑袋似也被重物击了一下,就只同哼出来半声,尸已横倒地上。 这一下,却把悲痛中的欧阳清父女惊醒了,慌不迭站起身来。 可是那小叫化舒元撒手扔兵刃,救了人家父女,他却被邪龙胡俊缠住,闹得狼狈不堪。 欧阳清父女眼见小叫化救了自己,他哪能眼看着人家势危而不救,各自一摆手中兵刃,扑了上去。 舒元这才腾出身手,捡回了自己的软鞭,又向人多处杀了过去。 另一边那云起、云超兄弟俩,两条金锁鞭缠住云汉,舞了个风雨不透。 云汉想不到这两位小兄弟一年不见,能为长进这么高,他一柄剑竟然对付不了。 二小可也真够刁钻,他们要打算取云汉之命,并费不了多大的事。 但是,他们总是手足情深,下不得毒手。 所以,两条金锁鞭只在云汉身上不致命的所在,乱抽乱打。 远处响起了老侠云靖的声音,道:“超儿,还不把那畜生给我宰了!” 他这一句话,胜似大力金刚一样。 云汉已知他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了,在这一刹那间,良知倏现,突喝一声道:“三弟、四弟,你二哥我自知罪大难恕,你们就不容我一拜父母养育之恩么?” 云起心性较软,闻之为之色动,已有退让之意。 云超已把云汉恨透了心,哼了一声道:“在你心中还有父母养育之情么?别骗人,谁信你的!” 说着话,手中金锁鞭一紧,唰唰唰,一连猛攻三招。 这三招乃是鞭法中的杀手,在心疲力竭之下的云汉,怎能招架得了,身上又连挨了两下重的。 在这时,云汉已是招架无力,求死不能,喟然一声长叹,松手扔下手中剑,身形朝地上一坐道:“二位兄弟请动手吧!你二哥罪孽深重,死而无怨……”他这一扔了兵刃坐地求死,云超、云起可就下不去手了,总是一母同胞,哪能如此的忍心? 老侠云靖远远地看到这种情形,也有些不忍,但是想到云门世家的百年声誉,他又不得不狠起心肠了。 于是缓缓地走了过来,冷冷地道:“畜生,你这样以为我会饶了你么?” 云汉含泪道:“孩儿罪该万死,就请老人家动手吧!” 云靖狠起了心肠,冷冷地道:“你可有什么遗言么?” 云汉道:“只求父母保重身体,孩儿死也瞑目。” 云靖冷哼了一声道:“这个倒用不着你费心……”他话方落,掌已拍下。 云汉闷哼了一声,尸身后倒,七窍沁出丝丝鲜血,双目突出,形状十分骇人。 云超、云起两小弟兄,眼见其二哥死状,忍不住小眼模糊。老侠云靖何尝不心痛如绞,但他强忍住热泪,扭头而去。 第三十五回 此际,天色已将黎明,战况渐渐沉寂。 阿房宫上遗尸百具,单单跑了神鹰二行者,不见了仇氏双妖。 但在长春宫中,另一场混战,仍然激烈。 那是仇氏双妖的花仙仇贞、天蝎教主仇湄娘,她们在混战起时,就已抽空溜走,跑来了长春宫。 真个是黄蜂尾上刺,最毒妇人心。 她们竟然大发凶性,血染长春宫,挥剑杀完了十二花姬,最后还要火焚贞女薛玲。 恰在这时,赶来了女飞卫林可卿、侠女薛琴两人。 一个是母女连心,一个是姐妹情深,甫照面就恶战在一起。 林可卿面对着花仙仇贞,想起青灵谷十八年幽禁之苦,仇焰高涨,人已入了疯狂状态,一柄剑舞起满天寒花,招招都是狠毒万分。 以两人的功力,可说是相差无几,林可卿似要弱上一环,但她已存了桥命的念头,在势上,她已高了仇贞一筹,所以打了个锱铢难分。 另一边小姑娘薛琴力敌天蝎教主仇湄娘,却有些不行了,她虽然得有名师传,功力却还稍欠火候。 好在她仗着招法玄奥,一时间,还能勉强支持。 但被囚在一座铁笼中的薛玲,她隔着那铁栏栅看着母妹两人拼命,一颗心七上八下,说不出什么滋味,眼泪直洒下来。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却怕母、妹夫手,如果有个不幸,那自己真是生不如死了。 她一味地抛洒泪珠,但却没有一点办法,甚而连声音也不敢发出,以免母、妹为自己分心……战圈中的四人,仍然拼搏激烈。 女飞卫林可卿全仗着一副拚死的决心,使得花仙仇贞不得不有所顾忌,所以仍然打成平手。 薛琴此际却已十分危殆,可说是险招迭现,还好她剑招神妙,加上身法轻灵,还算没有受伤。 铁笼中的薛玲看得胆战心惊,冷汗与泪水同流。 突然远远呼起一声清啸,清越震耳。 薛玲闻声,精神突地一振,因为这声音,她听之甚熟,连忙高声大叫道:“云霄…… 快来碍…”薛琴一听云霄来了,登时间,力道似已增加了数倍,剑走如风,凌厉无比,立将天蝎教主仇湄娘逼退了两步。 可是,仇湄娘这女人,是出了名的凶悍,这被人逼退了两步,无形中就算栽了跟头,禁不住暴怒异常,乍退又进,剑上洒出七八朵剑花,袭罩向薛琴头顶。 这一来,小姑娘可就慌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招架才好。……倏然一道剑光自空中急泻疾坠而下,一直冲入她们战圈之中。 “锵”的一声响,剑光闪处,格开仇湄娘斩来的一剑。 来人跟着出现,剑眉朗目,玉面朱唇,好一个俊俏男儿、美剑客,正是云霄。 薛琴娇喘了两口气,笑道:“云哥哥,你来了!” 云霄朗然笑道:“手持神剑荡魔,没有负了神剑。” 天蝎教主仇湄娘冷冷地道:“云霄,你自信有那份能耐么?” 云霄朗然笑道:“天职所在,但问有无降魔之心,不论能耐如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怕你们在神剑之下,无所遁形了。” 花仙仇贞霍地舍了林可卿,扑向了云霄,冷哼了一声道:“小子,你倒会冒大气!” 云霄笑道:“废话少说,行不行何不动手一试!” 双妖互相对望了一眼,似乎交换着心意。 云霄见状,心中一动,忙道:“薛伯母,快去,先救薛玲要紧……”话声中,他竟不把双妖放在心上,径直先奔向那铁笼。 那铁笼高有七尺,宽仅三尺,四周都是厚达两寸钢板,有一道小门,仅可容人曲身钻过,门上的一排有五个巨锁,坚牢异常。 这些锁可难不住云霄,太阿神剑无坚不摧,哪在乎几把巨锁。 方当扬起神剑,正要劈下去的瞬间。 花仙仇贞和仇湄娘两人,已然喝叱连声的扑过来。 云霄剑眉倏地一竖,神剑疾挥而下,“锵!”的一声,锁头落地,他迅疾地抽剑扫向身后。 就在这眨眼之间,两股剑气已劲疾刺到。 其中一剑正好撞上云霄那太阿神剑之上,“锵!”的一声大鸣,原来对方也是一柄神物利器。 另一剑扫向云霄下盘,便在风声飒然扫过之际,云霄人已无踪。 仇贞一转向,跟踪电扑,缠住云霄。 仇湄娘却纵身跃向铁笼后面,搬起一个小铁箱,打开箱,跃上铁笼。 林可卿看对方这怪异动作,虽不知她在闹什么玄虚,准知道不是好事,抡剑也就刺了过去。 仇湄娘阴森森地一笑,将那铁箱迎着林可卿剑尖撞去,“锵!”的一声,剑戳铁箱破,从里面射出一股黄黑色的液体。 林可卿深恐是什么毒汁,赶快撤身后退。 那箱中液体就全倾入了铁笼之中。 登时之间,有一股奇异的气味触鼻。 林可卿心中一动,忙叫道:“琴儿,快,赶走这妖狐狸!” 喝声方了,两柄剑一齐袭向了仇湄娘,逼得她扔下了那铁箱,窜下了铁笼,哈哈一声娇笑道:“本教贞女不容背叛,今日就教她归天。” 说着,探手囊中,取出了一个火折。 云霄见状大急,忙叫道:“薛伯母,快缠住那老妖,千万不能让她丢出火折,那样一来,玲妹妹可就会被烤焦了了。” 林可卿也觉着事情不简单,从那气味中,她已嗅出来松烟。 硫磺的味道,再一听云霄惊呼,电急般纵身前扑,就在云霄微一失神的眨眼间,花仙仇贞已然点燃了火折,抖手扔出。薛琴本待开锁去放薛玲,一见火折飞来,迅疾地合下铁笼,去截扑那火折。这样五个人在庭院中飞扑追逐,两个人要放火,三个人要阻止放火,飞窜跳纵,追逐不休。 倏然之间,“呀!”的一声惨叫。 是那天蝎教主中了一剑,身形一晃,栽倒地上。 强敌已去其一,林可卿才算放了心,轻叹了一声,回身去放薛玲。 哪知,天蝎教主仇湄娘死而未僵,拼出最后一点力,扔出了一个火折。 就在林可卿刚刚走近铁笼,蓦的轰然一声大震,火光冲天而起,出现了一个方圆三丈的火海中。 一声声惨呼惊叫,从火海传出,跟着就是从火海中飞跃出两条人影,乃是林可卿、薛琴母女,一落实地,立即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怪得很,薛琴身上毫未着火,怎么她也打起滚来? 原来小姑娘已然吓得糊涂了,竟然忘了自己身上藏着克火神物“三阳钢”。 云霄不知究竟,一时情急,倏然身剑合一,冲霄而起。 但见他捅起一道眩目霞光,直飞上五丈高空,然后掉头下去,一泻千里,气势如虹。 花仙仇贞眼见仇湄娘已死,自己的生死存亡,也系此一战上。 但她毫不气馁,因为林可卿母女已然伤倒在地,以自己的武功造诣,以一敌一,并不会输给云霄,因此之故,所以尚能沉得住气。 可是,当她目光一瞥此一剑势,不由得心头一凛。 哪敢硬迎其锋,迅集大阴真力,尽聚左掌之上,右手剑斜拄地上。 剑光如虹,电掣般罩下,金刃划风之声,锐烈之极。 仇贞此际已生她那美妙风姿,一双美眸瞪得大大的凝视着云霄下落之势。 云霄也是虎目圆睁,身形化在剑光中,急泻疾冲下来。 仇贞慌不迭全力推出去一掌,打算击开云霄下击的一剑。 云霄眼见对方左掌迎空击来,他是理也不理。 剑光倏地暴涨,罩袭而下。 眼看着,堪堪已罩向仇贞的颈上了。 老妖狐手腕突地一振,整个人斜飞开去。 云霄身剑合一,紧追不舍。 仇贞身形忽地打了一个急旋,挥剑反攻向剑虹中部。 云霄急忙沉气收剑,身形也随之一轻,倏然大喝一声,长剑脱手飞出。 剑光闪处,老妖狐仇贞惨哼了一声,身形连连摇晃。 只见那柄太阿神剑,从她前胸插入,从后背心直透出来。 但是,她似尚未死去,身形也未倒地。 她苦笑了一下,缓缓地道:“云霄,你打赢了。” 云霄突然间有一种惋惜之感,忙道:“老前辈,云霄失手了。” 仇贞道:“不是你的错……如果神剑在我手,我一样会杀你的。” 云霄尴尬地一笑,道:“你恨我吗?” 仇贞苦笑道:“不……我有事求你!” 云霄道:“愿效微劳,不知是什么事?” 仇贞道:“好好埋葬我,别使我暴骨人间……”云霄道:“你放心吧,云霄一定遵办。” 仇贞道:“还有……还有你善待玲儿……我……我太对不起她……哇!” 话音未落,“哇!”的一声,喷出一片红光,洒地上,腥红一片,原来吐出一大口鲜血。 紧跟着,她尸身倒地。 云霄眼看着地上鲜血,脑际想着仇贞死前那两句话,脸上不由现出一种悲凄之色。 他替这位一代武林高手,天山三仙之一的花仙惋惜,由于一念之差,落得如此下抄… 他凝神看着那剑插心房的仇贞,忘了取回剑来,也忘了人,更忘了一切……是什么事吸引住了他?……原来就在转眼间,仇贞长驻的青春,悄然消逝。 黑发渐渐变白,娇好的面目,也慢慢地起了皱纹,连着那欺霜赛雪般的玉肌冰肤,刹时间也变得鸡皮黑皱了。 眨眼间的变化,使他体验到“青春”与“衰老”的味道……“云哥哥,你真行…… 看什么呀?” 耳边突然传来薛琴的声音。 但她一眼看到了地上的花仙仇贞时,惊得又尖叫了一声。 云霄缓缓地道:“你害怕么?” 薛琴摇了摇头,道:“不怕,我奇怪她怎么会变?” 云霄叹了一口气道:“天下的万事万物都会变,只是有变好变坏之分而已。” 薛琴翻了翻美眸,道:“我不懂得!” 云霄微微一笑道:“你不懂最好!” 他说着话,忽然想起了薛玲,忙问道:“你姊姊呢?” 薛琴用手一指铁笼,道:“呶!你看,不是在那里吗?” 云霄注目看去,就见在那烈火熊熊的铁笼后面,出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人。 他不由心头一震,差点儿没有失声惊叫起来。 只因在他心目中的薛玲,乃是一个白衣飘飘若仙,怎么一下子变成这般模样?…… 蓬首垢面,衣衫狼藉污浊不堪。 那人正是薛玲,她是被火熏成了这副样儿,只一现身,就扑向林可卿的怀中,哀哀痛哭起来。 云霄慢慢地走了过来,打算安慰人家几句,哪知方喊出一声:“薛姑娘……”薛玲宛如被毒蛇咬了一口样,尖叫一声,跳起身来道:“我不要你看我这副样儿!” 话声中,翻身就朝一处精致的院落中跑去。 这一来,云霄登时怔住了,望着人家的背影,呆呆地出神。 薛琴翻了翻美眸,似懂非懂地道:“哥哥!你看什么?” 林可卿却神秘地一笑,道:“云霄,还不快追去,小心那院中藏着天蝎余孽!” 云霄闻言,倏吃一惊,这才想到了自己那太阿神剑,连忙回身跑向仇贞身边,当他伸手去找剑……咦!神剑早失踪影。 方当他愕然之际,倏见眼前紫光一闪,一条人影电掣般飞向那院落中去了。 “还我剑来!”他突地厉喝一声,顿足追扑过去。 这是一座设置精雅的小院,疏香暗影,花木繁阴,十分的悦目幽雅。 迎面一幢三间瓦房,竹帘低垂,人影闪晃可见。 光是这优雅的环境,就足以使人杂念俗虑,为之全消。 可是云霄此际哪有闲情观赏,他一心都在剑上,是以一进入院中,就高声喊道: “还我剑来呀!” 竹帘掀处,从屋中出来了一人,冷冷地道:“你这个人喊叫什么?谁见你什么剑了。” 云霄但觉眼前一亮,欢愉地叫道:“啊!霞妹妹!你怎来了这里?” 那女郎正是欧阳玉霞,她寒着脸冷冷地道:“你别叫得那么亲热好不好,你不是讨剑来的吗?” 屋中又一女子的声音,接口道:“是要剑来的吗?拿去吧!” 声出,只见一道长虹从屋中射出。 云霄探手接住了太阿神剑,心中一动,忙喊道:“影妹妹!哈哈,你也来啦!” 喊声中,顿足就往屋里纵去。 倏地一股劲风袭至,竟然击向云霄前胸。 云霄骤觉有变,赶忙刹势,不小心一脚踩住了竹帘子,再被那股劲力一推,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 “哈哈!哈哈……云哥哥也会摔跟头呀?” 随着笑语去,小院门口出现了小叫化舒元和小捣蛋柳春。 舒元却满面正经地向柳春叱道:“小春儿,不要嚷嘛,瞧大哥脸都红了呢。” 云霄红着脸站起身来,叱道:“你们两个谁也别说谁,还不能是一样。” 舒元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太冤枉了。” 柳春道:“云哥哥怎么不进房呀?却在院里摔跟头玩,可惜把这些花儿都压倒了。” 云霄没好气道:“我高兴这样,你管得着吗?” 房中的梅影插口道:“是呀,谁管你了……”云霄着急地道:“影妹,你这是干什么嘛?开玩笑也得适可而止,我不已掉过跟头了么?” 竹帘一起,房中已出来了梅影,满脸冰冷,沉声道:“你要想进房来是吗?” 云霄道:“我只是想看看薛姑娘的伤势怎样?” 梅影道:“伤得很重,而且是面目全非。” 云霄道:“那我更得看看她了。” 梅影道:“要进房来可以,得答应我一件事。” 云霄笑道:“就是你的鬼主意多,我不是已认输了么?” 舒元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好,我这是第一遭听到‘我认输’……”柳春笑道: “我也是初闻!” 云霄叱道:“你们两个小鬼留点神,不定什么时候,要你们知道厉害。” 柳春扮了一个鬼脸,笑道:“厉害已看过了,不就是那个跟头摔成面朝天吗?” 云霄突喝一声,道:“你找打!” 柳春、舒元两人一缩头,跑进房中隔帘叫道:“云哥哥,有能耐就进来呀。” 云霄气得只有干瞪眼,当着娇妻的面,他却发不得气。 梅影道:“喂!你答应不答应吗?” 云霄道:“你还未说是什么条件呢!” 梅影道:“好!我问你,霞姊姊曾和你文定在先,你是不是还要她?” 云霄道:“父母之命,我怎敢违,只要她不嫌弃,我云霄是求之不得。” 梅影道:“那么我呢?” 云霄道:“媒妁之言,还有师长之命,我越发不敢抗命了。” 梅影道:“叫你答应的,就是这第三人了,我们愿和玲妹妹事你一人,答应不答应啊!” 云霄想不到会出这个难题,一时间,实难答应,不由得呐呐地道:“这个……这个……”梅影催道:“这个什么嘛,答应不答应?” 云霄道:“这件事,我得禀告而行,不得父母许可,那怎么能成?” “有我老要饭的作主,谁敢不听!”笑声中,又进来了丐仙莫邪。 云霄连忙转身施礼道:“怎么师叔也参与这件事。” 莫邪笑叱道:“放屁!你认为我老要饭的爱管闲事,告诉你,参与这件事的人,多着呢!” 随着话声,从外面真的到了不少的人。 这么一来,云霄越发的挂不住了,但他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梅影又催道:“你答应不答应嘛?” 云霄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刹时间,鼓掌声喝彩声雷动而起。 房门口白影一闪,出来了薛玲,仍是那样明艳照人。 云霄先怔了一下,接着忘形地扑上前去,道:“好哇!你骗人,还是依然的娇艳嘛!” 薛玲一瞪眼道:“你真是个无赖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