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横渡万里沙》 第一章 骨肉离散,孺子含恨 风在树梢上呼啸。 雨在天空中飞卷。 闪电夹着怒吼不停的撕裂着漆黑的夜幕。 x       x       x 灯,随着卷入堂上的风摇晃不止,灯光在堂上一浮一降,形成一幕恐怖的景象。 灯笼上写着两个红字:“刑堂”。 不错,这是一间刑堂,堂上陈列着各种可怕的刑具,但是最可怕的还是人。 刑堂正中坐着一个五旬左右的华服老者。他那张冷冰冰的马脸,在一明一暗的灯光下,倍觉狰狞,令人毛骨悚然! 刑案上摆着一只小小的香炉,其上插着一炷香,已快烧到香脚。 案前雁翅般巍立着两排十六个红衣大汉,每人手上抱着一口明晃晃的钢刀。 在十六个红衣大汉的中间,站着一个长发披散的白衫妇人。她有一张颇为姣美的脸庞,但此刻脸上含悲,任何人一看即知她是今夜这间刑堂上所要处置的人。 刑堂上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更醒目的人。他就坐在刑案旁边,坐在一张非常精美的虎背交椅上。虽然他不是坐在刑堂的最高位,可是坐在最高位的那位华服老者的椅子却没有他漂亮,因此你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地位比华服老者更高。 他已六十多岁,体形高大雄壮,面如满月,修长的浓眉下是一对神光熠熠的凤目,身穿一袭红缎长袍,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着红光,浑身上下充满慑人的威仪,气派宛如九五之尊。 不过,他绝对不是帝王,因为帝王不会在大庭广众之前,翘起二郎腿。 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漫长寂静之后—— “七夫人,时间不多了!” 打破寂静的是华服老者,他说这句话时,举手指了指香炉上的那一炷香。 那一炷香已快要熄灭了。 白衣妇人垂首无言。 华服老者冷冰冰的面孔抽搐了一下,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只要你说出你丈夫的下落,你大哥可以免你一死。” 白衣妇人仍然垂首不语。 就在这时,香炉上那一炷香烧完了,最后的一缕轻烟在风中消逝。 华服老者面上杀气大盛,道:“你还是不说吗?” 白衣妇人慢慢抬起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我很想回答你,可惜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那红袍老人开口了:“七妹,愚兄再给你一次机会。” 白衣妇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淡淡的答道:“我看不必了。” 红袍老人冷笑一声,便向华服老者做了个手势。 华服老者点了点头,以非常冷峻的声调道:“既然如此,本堂主只好下令行刑——来人!” “在!”十六个红衣大汉的应声,似乎比外面的雷声还响亮! “行刑!” “是!” 两个红衣大汉放下手中的钢刀,取出一条红绫带,走到白衣妇人的身边,将红绫带绕上她的颈项,然后各执一端,准备动手。 绞刑,在刑堂上所有的刑具中,似乎是最“客气”的一种。白衣妇人面临死亡边缘,竟无一丝恐惧之色。她只是慢慢转头望着红袍老人,淡淡一笑道:“大哥,谢谢你给小妹一个全尸。” 红袍老人寒脸不答。 白衣妇人又道:“小妹自知难逃一死,只希望大哥答应小妹一个要求……” 红袍老人沉声道:“说!” “我儿无罪,但望大哥网开一面。” “好!” “小妹死后,他大概也不可能再在本堡待下来,希望大哥让他离开此处。” “可以!” “小妹能否见他最后一面?” “在这个时候?” “嗯……让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绞死,对他确然不好,那就算了!” “你死之后,愚兄会立刻撵他出去。我们‘天下第一堡’再也容不下他了!” “谢谢。” 红袍老人再向华服老者做了个手势,人便往虎背交椅上一靠,两眼望天,不再开口。 华服老者随即喝道:“动刑!” 那两个红衣大汉立刻一扯红绫带,白衣妇人身子向上一挺,张口吐舌,未几便已停止颤抖,死了。 红袍老人坐在虎背交椅上没有动一下,两眼直瞪着已被放倒的白衣妇人的尸体,面上不停的痉挛,显然为白衣妇人的宁死不屈而至为愤怒。一会之后,他才开口道:“巫总管何在?” “属下在此!” 从刑堂的偏门闪入一个年近五旬的瘦削中年人。这人趋前施礼道:“堡主有何吩咐?” 红袍老人沉思有顷,轻轻一挥手道:“你去放走那孩子,告诉他,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是我们‘天下第一堡’的人了,叫他滚得远远的!” 巫总管躬身应了一声,出刑堂而去。 华服老者起身离开“刑堂主”的座位,向红袍老人进言道:“堡主,属下以为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那座‘黄金宝塔’乃是本堡的镇堡之物,非得追回来不可!” 红袍老人点了点头。 刑堂堂主一瞥地上的白衣妇人的尸体,又道:“所以属下认为最好不要放走仲孙麟那孩子。” 红袍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了,那孩子今年才十四岁,一向就是个书呆子,什么也不懂……” 刑堂堂主搓搓手道:“怕的是,堡主杀了他母亲,将来他会来找堡主报仇。” 红袍老人狞然一笑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有一百个仲孙麟也不成!老夫担心的倒是他父亲仲孙七郎……” “堡主断定他还活着?” “否则尸体为何突然不见?” 刑堂堂主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红袍老人视线移到白衣妇人的遗体上,忽然微微一笑道:“有个秘密,你也许尚不知道——” 话刚说到一半,忽有一名红衣汉子匆匆跑入刑堂,向红袍老人跪下一脚道:“启禀堡主,季郎到!” “请他进来。” “是。” 堡卒去后不久,一个五十多岁的青衣老人走进了刑堂。 这老人也有一副高大的体格,面容酷似红袍老人。他向红袍老人行了一礼道:“拜见大哥。” 红袍老人面无表情道:“三弟,你来干吗?” 青衣老人看了白衣妇人的遗体一眼,苦笑道:“大哥,你可能杀错了人,这个七妹……”他在尸体身边蹲下,伸手到尸体的后颈下摸索,随见一层人皮被他揭起,包括脸皮和头发,整个揭了下来。 顿时,白衣妇人变了另一张脸庞。 红袍老人并不表惊奇,微微一笑道:“愚兄正要告诉罗堂主这个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衣老人没有回答他的询问,嘿嘿冷笑道:“还有仲孙麟那孩子——” “我知道,那孩子也是冒牌货!” “大哥错了!” “哦?” “他是真的!” 红袍老人脸色一沉道:“当真?” 青衣老人取出一卷丝绢,递到红袍老人的手上,道:“大哥请看看这东西。” 红袍老人展开丝绢一看,顿时面色大变,可能由于内心受到很大的冲击,拿着丝绢的双手为之发抖起来。 青衣老人道:“大哥,该怎么做,全看你了。” 红袍老人立刻向那些红衣大汉喝道:“快!快去追回那孩子!” 十六个红衣大汉轰然应了一声,一齐向外奔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外面,雷雨仍然不停,无情的进行一场对夜之大地的肆虐…… 红袍老人神情焦躁的在刑堂上来回踱步,不时的向空中挥着拳头,就好像他和人下了一盘棋,不幸一着错而满盘输,非常的生气。 约莫一刻时后,十六个红衣大汉全身尽湿的回到刑堂,随在他们后面的是那位巫总管。 红袍老人迫不及待的问道:“巫总管,那孩子呢?” 巫总管面色苍白,颤抖着嘴唇道:“已经……已经走了!属下等追出堡外已看不见他——” “混蛋!” “是,属下该死。” “传我命令:调动本堡龙、虎二堂主各率五十人追下去,不把那孩子抓回来,就别回来见我!” x       x       x 狂风怒啸,大雨倾盆,令人惊心动魄的闪电仍然不停的撕裂着黑沉沉的夜幕…… 一个少年,就在这场大雷雨中盲目的在野地上奔跑。他的头发,他的全身衣服均是湿塌塌的,也许他的脸上有泪水,但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蓦地,一道闪电打落在附近,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强烈的白光使他吓得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昏迷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渐渐有了知觉时,只觉狂风消失了,大雨也似乎停止了,四周显得异常的宁静。他慢慢睁开眼睛,但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出身在何处。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亡,到了另一个世界,不禁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呻吟。 “嗤!”一声轻响,火光一闪,有人点亮了一盏油灯。 灯光一亮,他突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死人的骷髅上,视线所及处处是白骨,冷不防之下,惊得“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嘘!不要怕,娘在此。”一个妇人的声音,从一个角落传了过来。 少年听到这声音,顿时如沐春风如饮甘泉,悲喜交集的叫道:“娘!娘!您……您难道没死?” 出现在他眼前的妇人,也是一身白衣,容貌也与那个被绞死的妇人一模一样。 她爬过一堆死人的骷髅,趋至少年身边,含笑道:“麟儿,你受惊了。娘告诉你,这是一间百姓祠的墓室——死人不会伤害人,你不必害怕。” 见到母亲,他对别的一切都不在乎了。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抓住母亲的手道:“娘,咱们母子是不是死了?” 妇人道:“不,咱们都还活着!” 这个少年即是红袍老人口中的“仲孙麟”。他将信将疑的望着母亲,说道:“可巫总管说您已被大伯处死了,为什么您还活着?” 妇人道:“那个被处死的人是假的。” 仲孙麟愕然道:“她是谁?” 妇人道:“这是个秘密,娘现在不能告诉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仲孙麟跌入恐怖的困惑中,呆呆的望着母亲说不出话来。 数月来,他迭遭变故,先是听说父亲死了,后来又听说父亲没死,盗取大伯仲孙大郎的“黄金宝塔”逃亡在外,然后是母亲死了。谁知接着又出现了一个母亲!她的容貌和声音都与死去的母亲完全相同!再下来便是今天晚上,第二个母亲因为不肯供出父亲的下落,被大伯仲孙大郎活活处死。可是现在,忽然之间,又一个容貌和声音完全相同的母亲出现了……这许许多多的变化,波谲云诡,他就像个被人提上来又摔下去的小猴子,一日数惊,不知如何是好。 妇人似知他心中疑惑万分,微微一笑道:“麟儿,相信娘的话,娘不会骗你的。” 仲孙麟道:“可是,孩儿搞糊涂了,您真是我的母亲吗?” 妇人道:“当然是!” 仲孙麟道:“为什么——” 妇人截口道:“一切的一切,将来你自会明白,现在你只要相信娘的话,娘对你的一切安排都是善意而无害的。”她的语声好温柔好亲切。 仲孙麟道:“孩儿只想明白——” 妇人又截口道:“一切等你报了仇后,你自然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仲孙麟道:“现在不能说吗?” 妇人口气坚定的道:“不能!” 仲孙麟不禁叹了口气,深悔过去十余年中只知读书,没有去了解父亲和六位伯父的一切,以致今天发生了大事后,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妇人伸手抚摸他,说道:“麟儿,所谓报仇,不是为那被你大伯处死的假母亲,而是为你爹!” 仲孙麟心弦一震道:“我爹不是逃亡在外吗?” 妇人脸上浮起一片悲愤,咬牙切齿道:“不是。你爹已经死了!他是被你大伯仲孙大郎以毒药害死的!” 仲孙麟听了这话,并不太伤心,因为数月来他一直处在真真假假的情况中,所以他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只问道:“那么,我爹的遗体呢?” 妇人道:“娘盗走了。” “为什么?” “因为娘怕仲孙老贼再下手杀害你,为了保全你的小命,娘便盗走你爹的遗体,使仲孙老贼心生疑惧,以为你爹未死,这样他才不敢斩草除根!” “大伯为什么要杀我?不,没这回事,他如想杀我,刚才就不会——” “嘘——不要说话!” 妇人突然一掌扇灭了油灯,接着掩住了仲孙麟的口,在他耳边低声道:“有人来了,快躲到角落里去。”说着,将他拉到角落。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继闻百姓祠的门口响起希聿聿的几声马嘶,显然有几个骑士在百姓祠的外面勒停了坐骑。 “连四海、戈冠雄,你们进去搜一搜!” “是!” 随闻两个人的脚步声传入祠堂,一阵乒乓响,似是供案被踢倒—— “这儿没人。” “后面有个存放死人骨骸的墓室,要不要去搜一搜?” “当然。” 然后,脚步声响到了墓室外面。 妇人和仲孙麟屏息静气,不敢稍动。 这间墓室约两丈见方,没有出入的门,只有一个小窗口,窗上挂着一块红布,对方只要把头伸入窗口内,就很可能发现他们母子俩。 果然,窗口的红布被一柄钢刀撩开,有个人探头入视。 也许由于天未亮,视界不清,也许那人的心中不认为仲孙麟会躲在这堆满死人骷髅的墓室中,所以他虽然探头入视,却只瞥了一眼就缩回去—— “没有。” “那就走吧!” 于是,马蹄声又得得响起,一阵风似的远离了百姓祠。 妇人听得蹄声远去,才轻轻透了口气道:“好险!” 仲孙麟问道:“他们是谁?” 妇人道:“虎堂的高手。” 大伯仲孙大郎的“天下第一堡”,有所谓“龙堂”、“虎堂”、“凤堂”、“刑堂”四个部门,这是他所素知的。 他也曾见过龙、虎、凤三堂的高手表演武功,深为那些高手的武功所慑服,所以一听是虎堂的高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道:“他们在干什么?” 妇人道:“追捕你呀!” 仲孙麟道:“这倒奇怪,大伯既已同意放我走,怎么又派人追捕我呢?” 妇人道:“因为……他后悔了,怕你将来找他报仇,要剪除后患。” 仲孙麟听到“报仇”二字,想起那位被处绞刑的假母亲前天对自己的嘱咐,心中惊讶极了,暗忖道:那被处死的“母亲”遗嘱要我报仇,眼前这个“母亲”也要我报仇,到底我爹和大伯有何深仇大恨呀? 他知道大伯仲孙大郎遗失了那座“黄金宝塔”,并且知道那座宝塔的确是被父亲或母亲盗走的。令他深感困惑的是:一座黄金宝塔纵然价值连城,总不比亲情更可贵,为什么为了一座黄金宝塔使得兄弟反目一至如此?那座黄金宝塔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呀? 想起这些事情,他又埋怨自己太过懵懂无知。自己虽然在“天下第一堡”居住了十多年,但是却对六位伯父和父亲的一切知道得太少。如果自己不迷上书籍,不天天窝在西厢深院读书的话,那对今天所发生的许多离奇古怪的事,也就不会这样茫无所措了。 妇人探头望望墓室外面的天色,说道:“天快亮了……” 仲孙麟道:“娘,孩儿有许多事情不明白,您非要告诉孩儿不可。” 妇人叹道:“不能,娘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对了,那位妇人前天是否曾告诉你一些事情?”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 妇人道:“关于那座‘黄金宝塔’是吗?” 仲孙麟又点头道:“是的。” 妇人道:“她怎么说?” 仲孙麟不开口。 妇人苦笑道:“麟儿,你好像还不相信我才是你的母亲?” 仲孙麟道:“我……我是个糊涂虫,打从我懂事开始,就一直在西厢深院闭门苦读。我和我爹不常见面,和……和母亲见面也不过是早晚两次……” “不错,你从小就爱读书。你爹本想传你武功,后来见你太爱读书,就改变了主意,不再强迫你练武——你说这些干吗?” “我是说,我实在很笨,如果先前出现的两位都不是我母亲的话,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这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容貌、身材、声音都相同之故。”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形?” “娘刚才说过了,这是个秘密,现在不能说,说了对你不好, “我爹确实死了?” “是的。” “葬在何处?” “就在这里。” “这间墓室?” “不,在外面的坟场上。” “去看看好吗?” “仲孙老贼已派出龙、虎二堂的百名高手,正在四处搜捕你,现在出去不太安全。” “身为人子竟不知父亲的坟墓何在,成何体统?孩儿一定要看到坟墓才会相信爹已死去!” “唉,你即使看到了,也等于没看到一样……” “急么说呢?” “娘没有为你爹立碑,怕被仲孙老贼发现。” “不要紧,您带我去看看吧!” “好,你随娘来吧。” 妇人又探头望望墓室外面,见天色仍然很黑,附近似无人迹,于是慢慢钴出,再将仲孙麟扶了下来。 她四望一眼,低声道:“你?咀疟鸲锵热タ纯锤浇欠裼腥恕!庇锉希乒傩侦籼茫г诤诎抵小?br /> 不久,妇人回来了,说道:“附近无人,你快随娘而来!” 这是黎明前的一段时间,大雷雨虽已停止,天上仍密布着乌云,故天地间特别的黑暗。妇人领着仲孙麟在高低不平的坟场上走了数百步,在一座没有墓碑的坟边停了下来。 妇人一指坟墓,泫然道:“这就是你爹的坟塞,你跪下拜一拜吧!” 仲孙麟仔细看了一遍,见坟上野草不多,似是新落葬不久,心中虽然有些怀疑,却不敢不拜,当即在墓前跪下,磕头拜了起来。他没有哭,也没有掉眼泪,因为在未得确证之前,他还是不大相信父亲已死,自然也就不大相信这是父亲埋骨之处。 妇人轻泣道:“麟儿,记住这座坟墓的位置,将来好替你爹重新造坟立碑。” 仲孙麟点了点头。 妇人道:“好了,咱们快回那墓室去,娘还有话同你说。” 仲孙麟道:“娘,咱们总不能一直躲在那墓室中吧?” 妇人道:“当然,但至少还要躲一两天。你知道仲孙老贼的势力,他一定已在‘天下第一堡’四周百里之内布下天罗地网,这个时候你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她不容仲孙麟分说,拉着他回到百姓祠堂后面的墓室,再将他塞入墓室中,自己也随后进入。 仲孙麟道:“娘,今后咱们怎么办?” 妇人道:“咱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她前天跟你说了些什么?” 仲孙麟仍然没有回答。因为他心中多多少少认定那个被处死的才是自己的母亲,不愿轻易把母亲的遗言说出来。 妇人道:“她告诉你:要你去龙虎山寒风洞找一位道号‘洗心’的老道姑,向她索回黄金宝塔是不是?” 仲孙麟一呆,只好点头道:“是的,这正是她的遗言,您怎么知道?” 妇人没有正面回答,却说道:“这件事你一定要做到!你拿到黄金宝塔之后,立刻赶去安徽当涂县的谪仙楼,找一位‘神眼老人’、说明你是‘铁笔书生仲孙七郎’的儿子,向他借用‘大千宝镜’、万一他不借,你偷也要偷到手!” 仲孙麟愕然道:“何谓‘大千宝镜’?” 妇人道:“那是一面透明的圆镜,用它看东西,可将视物放大数十倍。 仲孙麟惊奇道:“世上有这种宝镜吗?” 妇人道:“全天下就只有这么一面宝镜,它远从西域来的,据说这面‘大千宝镜’原是你祖父所有,后来不知何故送给了‘神眼老人’收藏。” “借‘大千宝镜’干吗?” “那座‘黄金宝塔’的塔内有七尊佛像,佛像的身上刻着一部‘密宗大法’。那是一部武功秘笈,载着七种绝世武功。但由于佛像身上的字太小,肉眼难见,故必须用‘大千宝镜’才能看出来。” “哦……” “当你顺利的取得‘黄金宝塔’和‘大千宝镜’之后,你便找一处无人的深山隐居下来,勤加研习‘密宗大法’。这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但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练成七种绝技之后,才可下山找仲孙老贼报杀父之仇!” “龙虎山寒风洞那位老道姑肯将‘黄金宝塔’交给孩儿吗?” “她会的。” “娘,那座‘黄金宝塔’原是大伯所有,爹为什么要盗取大伯之物?” “你错了,那不是仲孙老贼一人之物,那是你爹七个兄弟所共有的,后来仲孙老贼强行占为己有。此事说来一言难尽,将来你自会明白。” 仲孙麟不禁苦笑道:“娘,为什么孩儿想知道的许多事情,您总不肯现在就说给孩儿听呢?” 妇人表情有些沮丧,也有些严肃,道:“这里头有难言之隐,将来你自会明白。” 仲孙麟一听又是“将来你自会明白”,心中很是不快,皱眉不语。 妇人道:“娘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 仲孙麟点点头道:“听清楚了。” 妇人道:“好,现在娘要为你改变面貌。” 她解下背上的一只包袱,打开包袱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道:“你必须戴上这东西才能骗过仲孙老贼密布的侦骑……” 人皮面具的“额头”上有些头发,“嘴唇”上有些胡子。她指导仲孙麟如何使用,然后为他戴上,仲孙麟顿时变成三十多岁的汉子。 接着,她叫仲孙麟脱下外衣裤和鞋子,另取一套衣鞋要他换上,见他已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便笑道:“好了,从今以后,你不叫仲孙麟,叫二愣子,是个庄稼汉,若在路上碰见‘天下第一堡’的人,能避则避,不能回避的话,要尽量改变说话的声音,懂吗?” 仲孙麟点点头,心中却暗叹道:“我是一只小猴子!我是一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猴子!” 妇人探头出窗,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天已快亮,现在你盘膝坐好。” 仲孙麟道:“干吗?” 妇人道:“娘要将本身真元内功输给你。这样你在研习‘密宗大法’时,便可事半功倍,得以早日为你爹报仇。” 仲孙耩在“天下第一堡”居住时,曾见不少人盘膝趺坐的模样,当下便依样画葫芦盘膝坐好。 妇人一边纠正他的姿式,一边说道:“这叫打坐,是练习内功的基本动作,要注意脊柱宜正,一切自然,开始时口宜闭,牙关宜响,舌要舐住上颚,双手轻握置于丹田之下——就是这里。最重要的是要凝神固气,切勿胡思乱想,这样慢慢的可以达到一念不生,心如明镜;然后是吐纳,先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再自鼻中吸入清气,呼时要快,吸时要慢慢……” 看看仲孙麟渐已入定,她便伸出右掌抵上他的背心灵台穴。 仲孙麟只觉她的手掌好像有一股吸力,似吸盘般紧紧按在自己背上,继而便觉有一丝暖流源源进入自己的体内。暖流初时不强,慢慢的漫延全身,后来变成一股热流,开始在全身四肢穿行…… 仲孙麟感觉很舒眼,这种舒眼的感觉只能用“飘飘欲仙”来形容,他起初还无法摒弃杂念,后来却能进入一种浑然忘我的境界,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当他一觉醒来的时候,突然感觉精神特别的好,眼睛也似特别明亮;墓室中虽不似夜间那般黑暗,但由于窗口那块红布遮挡着阳光,视界仍然不清,但是这时他却能清楚的看见墓室四周的蜘蛛网,以及蚂蚁在壁上结队爬行的情形。他心中好高兴,暗忖道:是了,这一定就是练习内功的好处;她将本身真元灌输给我,我等于是身怀内功的人了!于是,他满心欢悦,开声道:“娘,您这种灌输内功当真神奇!” 但是,坐在他身后的妇人没有回答。 他回头一看,见母亲瞑目端坐,面上死板得没有一丝生气,以为母亲正在调息,就不敢再开口。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看窗外的阳光似近晌午了,妇人始终未动一下,他忍不住轻声道:“娘,您还要打坐多久?” 妇人不语不动。 他突觉有异,伸手轻轻去握母亲的手,发觉母亲的手已经冰冷,不禁大吃一惊道:“娘!您……您……您……” 原来,妇人由于耗尽本身真元,可能调息失当,竟已气绝了! x       x       x 仲孙麟神情茫然,慢慢的移动着脚步。 伸展在他面前的道路是直的,然而他的感觉却是崎岖难行,不知如何去面对未来的一切。因为变化来得太快了,快得使他手脚无措,无所适从。 昨天以前,他还是个无忧无愁的公子哥儿,每天手持一卷卧游天下,领略古代先贤的遗教;不料一夜之间,情况完全改变了,从此他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成了一个必须逃避追杀的人。这种改变,对他来说是太残酷太可怕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巨变? 是的,起因是父亲盗走了大伯的“黄金宝塔”,然后是大伯对母亲的严刑拷问,后来……后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母亲”死了,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一个宁死不屈,一个为了灌输内功给自己而意外的死亡了,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真正的生母? 这件神秘莫测的事,使他如堕五里雾中,使他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他决定遵照“母亲”的遗嘱去做,去龙虎山寒风洞向那位老道姑索取黄金宝塔,然后再去谪仙楼向神眼老人借用大千宝镜。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眼前暮烟已起,夕阳已落到山头上。这时,身后隐约传来一阵马蹄声,他掉头一看,远处烟尘滚滚,分明有一队人马赶来。 他心中一惊,暗忖道:不好,莫非我形藏败露,大伯的侦骑追上来了? 思忖之间,数匹快骑已然驰到近处! 这时,他想躲藏已是太迟,只好往路边一站,一颗心七上八下。 一瞬间,五匹快骑从他身边急驰而过,他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龙堂的五位高手;正在暗暗庆幸他们没认出自己,却见他们同时勒住坐骑。由于勒得太快,五匹骏马登时人立而起,希聿聿的嘶叫起来。五骑士一拨马头,向他走过来了。 仲孙麟心中一阵紧张,想拔腿逃命,但是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慌乱,因此他力持镇静的站着,勇敢的迎接他们如刀的目光。 这五个龙堂高手一律着红色劲装,有的背剑,有的背刀,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相貌,以及领上那条围巾——一黄四黑的围巾! 仲孙麟知道围巾的颜色代表他们的身份,黄色代表一级武士,黑色代表三级武士—— 这种以围巾的颜色来区别身份正是“天下第一堡”独有的特色;几乎全天下的武林人都知道:“天下第一堡”以金、红、黄、白、黑五种颜色来区别武士的阶级。 使用金色围巾的只有仲孙大郎一个,它代表最高地位;使用红围巾的共有六人,即是“天下第一堡”的二大护法及龙、虎、凤、刑四位堂主;再下来的黄围巾是所谓的“一级武士”,每一堂只有十二个;白围巾是“二级武士”,全堡共有一百四十四人;黑围巾是“三级武士”,全堡共有二百八十八人。 但是“三级武士”绝非三流脚色,他们的身手在武林中仍是属于第一流的,这正是“天下第一堡”能够称霸武林数十年而威名不坠的主要原因。 现在,一个一级武士和四位三级武士一齐策马靠近仲孙麟,对仲孙麟注视着。 仲孙麟心房怦怦狂跳,双脚有些发软。幸好他戴着人皮面具,否则即使不是“天下第一堡”的人也能一眼看穿他心中的恐惧。 那一级武士一抬下巴,喝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仲孙麟以一种不成调的声音道:“我……我叫二愣子。” 那一级武士又问道:“住哪里的?” 仲孙麟一指后面道:“我住在那边……那边的李家村啊!” 那一级武士的眼睛很厉害,发现他的手指十分纤白,似非干粗活的庄稼汉,不禁疑心大起,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仲孙麟道:“我是庄稼——” 那一级武士不等他说完,大喝道:“你胡说!若是庄稼汉,为何手掌那样洁白?” 仲孙麟忙道:“我是说我出生庄稼人,不过我一直在城里干活,我干的是捏脚活。” 那一级武士一听笑了,道:“原来你是捏脚的,哈哈哈……我问你,你可曾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由此经过?” 仲孙麟故作迷惑道:“十四五岁的少年?他长的什么模样?” 那一级武士道:“模样很俊秀,皮肤很白,有一口整齐的白牙齿,身穿蓝色衣服,像个书生。” 仲孙麟歪头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我没见过这个人。” “走!” 一级武士不再多问,向四位三级武士一招手,拨转坐骑向前驰去。四位三级武士随后跟上,快速前驰,不一会已消失在前面的路上。 仲孙麟透了口气,暗忖道:好险,要不是面上戴着人皮面具,这会儿只怕死定了。逃过了一关,他的信心也建立起来了,当下拔步再走,顺着大路向前走去。 不久,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眼前,仍是平原田地,放眼四望,可见一些零零落落的农家,也看见家家炊烟正袅袅上升。这使他感到饥肠辘辘,暗忖道:我应该寻个客栈投宿,但不知此处距离城市尚有多远? 正在盘算之际,忽听一声呻吟传入耳际。他听出呻吟声来自左方数丈外的一丛杂树林中,心中奇怪,便循声走过去。 走入杂树林,一眼瞥见林中倒卧着一个少年,不禁吃了一惊,停步不敢前行,开声道:“喂,你怎么回事呀?” 少年衣着颇为华贵,只是满身泥垢,口角溢出血水,分明受了伤。他听到仲孙麟发问,慢慢抬起头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仲孙麟见他年龄与自己相仿,不觉对他生起好感,于是上前问道:“你受伤了?” 少年呻吟道:“正是,那几个混帐东西太可恶了,我……我只不过顶了他们一句……哎呀!痛死我了!” 仲孙麟蹲下道:“你被人打伤了?” 少年道:“正是,我……我背上挨了他们一掌,吐血啦!” 仲孙麟道:“让我瞧瞧。” 他伸手欲将少年仰卧的身子扳转,少年“啪”的打掉他的手道:“不要动手动脚!” 仲孙麟一怔道:“怎么啦?” 少年道:“我说不要动,你就不要动!” 仲孙麟道:“我是想瞧瞧你的伤势呀。” 少年横他一眼道:“有什么好瞧的,反正我自己明白死不了。” 仲孙麟讪讪的道:“你……是不是跟人打架?” 少年一哼道:“跟谁打架?” 仲孙麟哑然道:“这我怎么知道!” 少年道:“哼,那几个混帐东西真不要脸,五个大人欺负我一个……欺负我一个……哼哼,我一定要报仇!” 仲孙麟心头一动道:“五个大人打你一个?是不是……是不是‘天下第一堡’的五个武士?” 少年一呆,道:“你怎么知道?” 仲孙麟道:“一个时辰以前,我也遇见他们,他们……他们态度好凶。” 少年连声道:“对!对对!就是那五个混帐东西。他们抓住我的手问我有没有见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我说,我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个一级武士便打了我一个耳光,我一气之下就跟他大打出手,结果……结果不幸惨败!” 仲孙麟噗嗤一笑。 少年生气的瞪他一眼道:“你还笑呀!” 仲孙麟忙道:“对不起,现在你的伤要不要紧?” 少年道:“还好我有自备伤药,服下一颗后,已经死不了了,只是背上还很痛。” 仲孙麟道:“你贵姓大名?” 少年道:“我叫小不点。” 仲孙麟笑道:“小不点是姓名吗?” 少年道:“不是,可是我只能告诉你我叫‘小不点’,你呢?你叫什么?” 仲孙麟道:“我叫二愣子。” 少年一怔道:“二愣子是姓名吗?” 仲孙麟道:“不是,可是我只能告诉你我叫‘二愣子。” 少年笑了起来道:“好呀!小不点碰上了二愣子!有趣!有趣——哎呀!痛死我也!”他因笑而牵动伤处,所以又叫痛起来了。 仲孙麟道:“不要笑!不要笑!” 小不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二愣子,你这个人倒是很好玩,你是哪里人?” 仲孙麟触动心事,不禁黯然一叹道:“我是个孤儿!” 小不点有些惊讶道:“你今年几岁了?” 仲孙麟道:“快三十喽!” 小不点道:“听你说话的声音好像没有三十岁,不过既是快三十的人,不应该自称孤儿。” 仲孙麟道:“该自称什吗?” 小不点道:“光棍!” 仲孙麟道:“对,我是光棍,你呢?” 小不点道:“我是……我乃离家出走的小光棍是也!” 仲孙麟笑道:“为何离家出走?” 小不点道:“因为我不爱读书。” 仲孙麟道:“这就不对了,读书乃是好事,把书读好,将来可以——” 小不点接口道:“将来可以考得一官半职,封妻荫子是不是?去去去!你的口气跟我爹一样,我不爱听!” 仲孙麟一笑道:“好,咱们不谈这个,你不能老是躺在这里,我扶你走好吗?” 小不点问道:“扶我去哪里?” 仲孙麟道:“前面可能有城镇,我扶你入城就医,把伤治好。” 小不点眼睛眨呀眨的望着他想了一会,才说道:“好吧,你的肩膀借给我,我搭着你的肩膀走。”他不待仲孙膦搀扶,自己挣扎站起,把右手搭上仲孙麟的肩膀,道:“走啊!” 仲孙麟左手要绕上他腰部,他立刻叫起来道:“不要碰我的身上!” “为什么?” “我不习惯!” “你又不是大姑娘,为何怕人碰你的身子?” “少噜苏,快走吧!” 于是,仲孙麟让他搭着肩膀走,走了一会,他忽然问道:“对了,你怎知刚才那五人是‘天下第一堡’的武士?” 仲孙麟道:“他们不是吗?” 小不点道:“他们是呀!” 仲孙麟反问道:“你又怎知他们是‘天下第一堡’的武士?” 小不点道:“凡是走江湖的,谁不识得‘天下第一堡’的武士!” 仲孙麟道:“对,所以我也识得。” 小不点道:“你也是走江湖的?” 仲孙麟道:“是的。” 小不点道:“你会武功?” 仲孙供道:“不会。” 小不点道:“那你干什么?” 仲孙麟道:“捏脚。” 小不点失声道:“啊呀,捏脚最下贱!你什么事不好干,却要干捏脚?” 仲孙麟反驳道:“谁说捏脚下贱?我靠劳力嫌钱,一样顶天立地呀!” 小不点问道:“捏男人的脚还是捏女人的脚?” 仲孙麟道:“当然是捏男人的脚,男女授受不亲,我到哪里去捏女人的脚?” 小不点道:“这还差不多。” 他们慢慢而行,约莫走了五六里路,果然来到一处大镇。进入街上时,华灯已上,小不点问道:“你就在这镇上替人捏脚?” 仲孙麟摇头道:“不是,我干活儿的地点在弋阳县,它离此还有几十里路。” 小不点道:“今夜住哪里?” 仲孙麟道:“我带你去住客栈。” 小不点道:“你有银子?” 仲孙麟道:“有一些。” 小不点道:“我可没有,我的银子都花光了。” 仲孙麟道:“不要紧,我替你付帐。” 小不点道:“可是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觉,要么你开两间上房,你住一间,我住一间。” 仲孙麟道:“没问题,等下投宿客栈,我找一位大夫替你治疗内伤。” 小不点道:“这个不用了,我已服下疗伤药,只要歇息一两天就好了。” 仲孙麟见他精神好转不少,知他所言不虚,故也不坚持,便在街上找了一家客栈,开了两间相连的上房,各自梳洗一番,然后一起在客栈隔壁的一家馆子吃饭。 “二愣子,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花钱很大方,不像个捏脚的。” “哪里!” “你真是替人捏脚的吗?” “嗯。” “不是胡诌的吧?” “怎么会?” “你样子虽然不好看,可是举止高雅,谈吐不俗,实在不像是个捏脚的。” “你笑什么?” “没有呀!” “明天我跟你去弋阳,看你替人捏脚好吗?” “唉,捏脚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爱看嘛!” “明天再说吧。” “二愣子。” “嗯?” “谢谢你。” “别客气。” “今天要不是遇上你,我只怕要死在那树林中呢!” “以后再遇上‘天下第一堡’的人,最好不要和他们起冲突……对了,你说你身上没钱,我给你一些。” 仲孙麟取出十两银子递给他(他被赶出第一堡时,身上带了几十两银子,后来又从死去的母亲的包袱中取得二十两金叶,故盘川颇为充裕),小不点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他的赠银,笑嘻嘻道:“你真慷概,你要捏多少双脚才能嫌得十两银子?” “不一定,碰上大方的,有时两三天就可以赚这么多。” “你为什么不问我住在哪里?”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明日一别……” “不,明日我跟你去弋阳县城玩玩!” 仲孙麟含糊应着,心中却已另有打算,当下跟他吃饱饭后,随即返回客栈,表示赶路太累,要上床睡觉。然后,他趁小不点回房之际,悄悄的走去前面柜台付了帐,便连夜离镇,向远在百余里外的龙虎山赶去。 第二章 赴祭剑会,探索身世 这一夜,他赶了四五十里地,才在一座寺庙借宿,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随又继续上路。 午后不久,来到一处镇上,一问路径,知距离龙虎山已不远,正想找一家小馆子打尖,蓦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二愣子!” 仲孙麟触电似的一震,慢慢转回头,苦笑道:“小不点,你……” 出现在他身后的,果然是小不点。 小不点向他扮了个鬼脸,笑道:“二愣子,你走错路了,这儿不是去弋阳的路。” 仲孙麟脸上一阵发热,呐呐的道:“你……你干吗跟踪我?” 小不点笑道:“我不喜欢被人甩掉,谁要离开我,就得堂堂正正的向我告别!” 仲孙麟道:“现在向你道别还来得及吗?” 小不点摇头道:“来不及了。” 仲孙麟道:“为什么?” 小不点道:“因为我已经生气啦!” 仲孙麟结结巴巴道:“小不点,我……我老实跟你说,我不是捏脚的,我……我喜欢单独流浪,所以……所以……” 小不点一笑道:“奇哉怪也!我一个人行走江湖常常觉得很寂寞,你怎么反而喜欢单独流浪,莫非你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吗?” 仲孙麟道:“不是!不是!” 小不点道:“告诉你,我小不点有一种怪脾气,当我看上一个朋友时,除非他明白表示讨厌我,否则我会一直跟着他,现在你不妨明白的告诉我:你是不是讨厌我?” 仲孙麟摇头道:“没这回事。” 小不点欣然道:“这样就好,我原谅你的不告而别,不过要罚你请我吃饭!” 仲孙麟点头道:“好的,我请你吃饭。” 于是,两人登上一家酒楼,拣了个临街的座头坐下来。 点过酒菜后,小不点拿筷子支着下巴,对仲孙麟打量再打量。 仲孙麟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问道:“你干吗这样看我?” 小不点笑道:“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 “怎么说呢?” “你的面孔给人的感觉是冷竣无情,但是你的行为却又很有人情味。” “哈,此之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也!” “二愣子!” “嗯?” “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是的,我把真实姓名告诉你,你也把真实姓名告诉我!” “这个……” “不愿意?” “是的,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你不喜欢和我做朋友?” “不是。” “要不,你的理由是什么?” “对不起,未便奉告。” 小不点愀然不乐起来。 仲孙麟颇感歉疚,道:“其实……其实人的姓名并不太重要,只要彼此认识,彼此认为可交,这就够了。” 小不点低头不语。 堂倌堆上他们点的酒菜,仲孙麟便为他斟酒,说道:“来,小不点,为咱们的萍水相逢干一杯!” 小不点与他干下一杯,但情绪仍甚低落。 仲孙麟忍不住道:“小不点,请你原谅,我知道你是可交的朋友,但是我有苦衷……” 小不点道:“你说给我听听,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决困难。” 仲孙麟摇摇头道:“不,我的事情,任何人都帮不上忙。”小不点道:“你师承何人?” 仲孙麟一面为他夹菜,一面答道:“我师承孔孟,启蒙的先生是一位老秀才。” 小不点又不高兴道:“二愣子,我看你是水仙不开花,装蒜。” 仲孙麟一怔道:“这话什么意思?” 小不点道:“我是问你武功师承何人,不是问教你念书的先生。” 仲孙麟“哦”了一声道:“你搞错了,我没练过武功,何来师承?” 小不点冷笑道:“你少哄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昨夜你从那镇上悄悄溜走,我便在后面暗暗尾随。我发现你的脚程很快,若无十年以上的内功修为,怎克臻此?” 仲孙麟道:“这个……我经常在外面奔波,所以赶起路来便比一般人快一些啊!” 小不点白了他一眼道:“哼,你这个人真是冥顽得很,要不是你有恩于我……” 仲孙麟举杯道:“来,喝酒!喝酒,莫道世间纷扰事,且先痛饮三百杯 小不点忽然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不过有一件事你已没有隐瞒的必要……” 仲孙麟喝下了杯中酒,才问道:“何事?” 小不点道:“你也要去武夷山观看每年一度的祭剑大典对不对?” 仲孙麟一听“祭剑大典”,不由心弦一震,脱口道:“今天是五月几日?” 小不点道:“五月初二,再过三天便是祭剑大典之日了——你看!”他指了指从街上走过的几个武林人物,接着道,“那些人都是要赶去武夷山看热闹的。凡是习武之人都不愿错过祭剑大典这个盛事。” 仲孙麟对祭剑大典略有所闻,知道那是由大伯仲孙大郎所主祭的一项盛典,现经小不点一提,才想起再过三天便是祭剑大典之日。这使他心情激荡起来,暗忖道:不错,我也许应该去看看那祭剑大典,以便了解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小不点见他陷入沉思,微微一笑道:“我没有猜错吧?” 仲孙麟不答,又思忖道:我本是要去龙虎山,但眼前被这个小不点缠着无法脱身……嗯,向老道姑取回黄金宝塔并无期限,倒是祭剑大典不可错过;我不如先去观看大典,然后再设法摆脱这小不点前往龙虎山寒风洞。”主意一定,便点头笑道:“你猜对了。” 小不点很高兴道:“那么,愿不愿意跟我一道去看那盛典?” 仲孙麟道:“当然愿意。不过说实话,我对祭剑大典不太了解,仅知那是由‘天下第一堡’的堡主仲孙大郎所主祭的一项盛典,别的都不太清楚。你能不能把它的起源说给我听听?” 小不点道:“好的,说起这个祭剑大典,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啦!” 于是,他开始边吃边说—— “所谓祭剑大典,其实即是祭拜七绝老人仲孙贤达——关于七绝老人仲孙贤达这位武圣,你总该知道吧?” 仲孙麟当然知道,因为七绝老人仲孙贤达是他的祖父,但是他也只知道仲孙贤达是自己的祖父,别的几乎毫无所知。他从小就迷上书籍,对舞棍弄刀毫无兴趣,自然也不太关心那已逝世多年,自己不曾见过的祖父的一切事迹。 “我只知道以前有这么一位人物,别的都不太清楚,你说吧!” 小不点道:“好,我从头说起。大约六十多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一位旷古绝今的武学大家,此人即是仲孙贤达,他二十多岁便名满天下。有一次参加武术大会,他凭着手中一把三尺竹剑击败与会的少林、武当等九位掌门人和许多武林高人,赢得了天下第一高手的美誉。后来,他在行侠江湖期间,惩罚了不少黑道人物。此举终于激怒了许多黑道枭雄,他们联手向他挑战,当中最著名的有岭南三煞、剑阁五霸和关外九魔。他们约仲孙贤达决战于泰山南天门外,结果仲孙贤达以其七项绝艺尽诛群魔,也就是这一战奠定了仲孙贤达百世不摇的地位。有人称他为‘七绝大侠’,也有人尊称他为‘武圣’,后来年老之后,他不要‘武圣’二字,大家便只称他为‘七绝老人’……” 正说着,忽见街上驰过五名骑士,小不点一见便急急说道:“看!那是‘天下第一堡’的虎堂高手,也就是仲孙大郎的部下,而仲孙大郎便是七绝老人仲孙贤达的长子!” 仲孙麟当然一眼就认出那五人是虎堂高手,也知道他们正在缉捕自己。看见他们远去不见,一颗提得高高的心才慢慢放落下来 小不点皱眉道:“奇怪,这两天到处都可见到龙虎二堂的武士,不知他们‘天下第一堡’发生了什么大事。 仲孙麟不接腔,等他说下去。 小不点轻轻啜了一口酒,道:“言归正传:那位七绝大侠成名之后,便在鄱阳湖的东岸建堡定居,当初它不叫‘天下第一堡’而叫‘剑庐’。他在那里娶妻生子,一共生了七个儿子,他们的名字就叫仲孙大郎、仲孙亚郎、仲孙季郎、仲孙殿郎,然后是五郎、六郎、七郎。” 仲孙麟插口道:“真巧,他叫‘七绝’,结果生了七个儿子。” 小不点道:“正是,后来七绝老人便将本身七项武功传给自己的儿子,每人只传一项而已。” 仲孙麟问道:“为什么要这样传授?” 小不点道:“据说仲孙贤达看出七子虽然天资不低,却非天纵之才,为恐他们贪多嚼不烂,便每人只传一项。他的想法是:只要在该项武功上多下功夫,也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仲孙麟问道:“他们七兄弟的武功和为人怎样?” 小不点道:“先说老大仲孙大郎,他承继了七绝老人的剑法。七绝老人死后,他便将‘剑庐’改名为‘天下第一堡’,这种做法颇受物议,好在仲孙大郎为人还算正直——” 仲孙麟一哼道:“正直吗?” 小不点道:“大家都这么说嘛。” “说下去。” “仲孙大郎的剑法倒是练得很好,如今他已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剑术名家。许多年前,他又在堡中组建了龙、虎、凤、刑四堂,并以围巾的颜色区别武功的阶级。最高的一人是金围巾,即是他自己;其次是红围巾,共有二护法及四堂主六人;再其次是黄围巾,称为‘一级武士’,全堡只有四十八个;接下来是白围巾和黑围巾,约有四百余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江湖上提起‘龙虎凤刑四堂’的高手,莫不竖起大拇指哩!” 仲孙麟道:“老二仲孙亚郎怎样?” 小不点道:“这人待会再说。” 仲孙麟道:“为什么?” 小不点迸:“因为他没什么出息。” 仲孙麟道:“那就说老三仲孙季郎吧。” 小不点道:“这人也待会再说。” 仲孙麟道:“也是没出息?” 小不点道:“是的,老二老三的聪明不肯用在正途上。现在先说老四仲孙殿郎,此人学的是刀法,也有很高的成就,在济南创立‘神刀山庄’,门下极多,与‘天下第一堡’不相上下,可惜仲孙殿郎这个人不太厚道,甚是嚣张跋扈。” 仲孙麟问道:“为什么?” 小不点道:“我不太清楚,反正龙生九子,不可能个个都是龙。” “老五呢?” “老五仲孙五郎学的是拳法,在洛阳定居。此人性情爽直,对名利看得很淡,武林朋友对他颇有好感。” “老六呢?” “老六仲孙六郎学的是掌法,在大巴山有一座‘铁掌门’,门下高手如云,不过据说此人最工心计,杀人不见血。” 仲孙麟最想了解的还是外人对自己父亲的看法,听他已介绍过了老六,便问道:“老七又是怎样一个人物?” 小不点道:“老七仲孙七郎学的是枪法。这个人据说十分随和,没有什么野心。他因为是最小的弟弟,所以成家之后仍然与他大哥仲孙大郎住在一起。前一阵子传说他中毒死亡,但也有人说他盗取‘黄金宝塔’逃亡在外,至于详情如何我不清楚。” 仲孙麟道:“所谓‘黄金宝塔’又是什么玩意儿?” 小不点道:“它是一件至宝,是以十斤黄金打造而成的一座七层宝塔。有人说七绝老人打造这座黄金宝塔,乃是含有他们七兄弟永远像宝塔那样屹立不摇的意思。但最使武林人深感兴趣的是传说宝塔内有七尊佛像,每一尊佛像的身上毫刻着七绝老人的一门绝学。” 仲孙麟道:“七绝老人死后,黄金宝塔便由老大仲孙大郎收藏?” 小不点道:“是的,宝塔不能像其他财物那样分割,只好由仲孙大郎收藏了。” 仲孙麟道:“其他的人是否放心让仲孙大郎收藏呢? 小不点道:“当初大家确实不放心,但黄金宝塔既然不能分割,总得有一人负责收藏。他们七兄弟经过一番商议后,决定交由老大仲孙大郎收藏,不过七人都在黄金宝塔上贴上封条,规定每年五月五日父亲的忌辰那天在武夷山会祭,然后——” 仲孙麟打岔道:“慢着,为什么要在武夷山会祭呢?” 小不点道:“因为七绝老人就葬在武夷山上。那是一座很漂亮的墓园。世人因感戴七绝老入的丰功伟绩,每年五月五日便去老人的墓园祭拜。他们兄弟便把它定名为‘祭剑大典’了。” “除了祭拜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有的,武林人士遇有无法解决的纠纷,便趁祭剑大典之日前往墓园,请他们七兄弟仲裁排解。” “好,你继续刚才的谈话。” “他们七兄弟每年于祭剑大典之后,便一起去‘天下第一堡’瞻仰黄金宝塔,也表示对父亲的孝思。” “你说宝塔内的七尊佛像毫刻着七种绝学,那么仲孙大郎不会利用收藏之便研习其余六种武功吗?” “不会,因为佛像身上的文字很小,肉眼难见。” “这样的话,那不等于废物?” “不,传说有一面‘大千宝镜’可看见佛像身上的文字,可惜没有人知道谁持有那面‘大千宝镜’。这些年来,他们七兄弟及许多武林人为了想找到它,明察暗访不遗余力。” 仲孙麟听了暗暗得意,暗忖道:这样看来,除了我爹娘之外,尚无别人知悉“大千宝镜”在神目老人手上。我只要拿到黄金宝塔和大千宝镜,就可学成祖父的七项绝艺了。 小不点喝了一些酒后,双颊白里透红,十分好看。他摸着自己的脸,笑眯眯道:“二愣子,你看我的脸好红……” 仲孙麟笑道:“这样很好看,像个姑娘。” 小不点道:“我不能再喝了。” 仲孙麟道:“不喝就吃饭——我再问你:那七绝老人既然不肯让七个儿子都学成他的七项绝艺,为何又要把七项绝艺刻在佛像身上?” 小不点道:“他的目的是不想自己的七项绝艺失传,把它刻在黄金佛像上便可流传百代。” 仲孙麟道:“但若无‘大千宝镜’,又有谁能学成他的七项绝艺呢?” 小不点道:“正是。不过我想七绝老人这样安排必有深意,也许有一天,有个人会幸运的同时获得那两样东西。但这个幸运的人是谁,恐怕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仲孙麟道:“你还没介绍仲孙亚郎和仲孙季郎这两个人,他们怎么没出息?” 小不点道:“仲孙亚郎虽然也练成了一项绝艺,但他几乎可以说不是武林中人。从来没有人看见他在江湖上走动,有人说他在经商,也有人说他在教书,总之此人默默无名。以前每年还在祭剑大典上露一下面,最近几年连祭剑大典都不参加了。因此有人认为他没出息,不配做七绝老人的儿子。” 仲孙麟道:“人各有志,也许他对武技一道不感兴趣,这并无不对——老三仲孙季郎呢?” 小不点道:“老三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比老二更不如。” 仲孙麟道:“再请教一个问题:他们七兄弟的感情如何?” 小不点道:“四个字:貌合神离。” 仲孙麟“唔”了一声,不再发问,专心吃喝起来。 这时候,忽有几个武林人上楼饮食。仲孙麟心知他们是去武夷山观看祭剑大典的,故未在意,但后来听到他们在谈论父亲的生死之谜,便竖耳倾听—— 只听一人说道:“我就是想不通七郎为何会干出这种事。他这个人很耿直,而且宅心仁厚,能扶人之危,济人之困,在他们七兄弟中是最具侠骨的一个。” 另一人道:“正是,不知为何他竟盗走了黄金宝塔,落得这般下场。” “七郎是生是死,大郎可能会在祭剑大典上公布。现在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儿子仲孙麟的下落。大郎已飞鸪传书给‘神刀山庄’、‘铁掌门’和其他两个弟弟,要他们各派门下高手全力搜捕仲孙麟这孩子。据说谁能抓到那孩子,大郎会重赏五千两银子!嘿嘿,五千两银子可是一笔财产哩!” “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过我认为五千两银子太少。” “太少?” “是啊!仲孙麟那孩子逃离‘天下第一堡’,毫无疑问必然带着那座黄金宝塔。你想想看,别说那宝塔记载着七绝老人的七项绝世武功,就是宝塔本身也是十斤黄金呢!” “不错,我若是抓到那孩子,嘿嘿嘿……” 仲孙麟越听越心惊,见小不点已吃得差不多,便叫堂倌过来算帐,然后说道:“咱们走吧。” 两人下了酒楼,小不点很高兴的道:“二愣子,听见没有?仲孙大郎已飞鸽传书,发动各兄弟全力搜捕仲孙麟,而且还悬赏五千两银子呢!” 仲孙麟淡淡道:“这又怎样?” 小不点笑道:“要是咱们运气好,叫咱们逮住了那仲孙麟,咱们就发财了!” 仲孙麟心甚不悦道:“你这样爱财啊?” 小不点耸耸肩道:“这是一举两得之事,果真仲孙麟带走了那黄金宝塔,那么他们父子便是仲孙家族的叛徒——” 仲孙麟截口道:“我却不这样想!” 小不点讶问道:“你怎样想?” 仲孙麟道:“他们说老七仲孙七郎为人耿直热忱,既然如此,他盗走黄金宝塔必有原因,而且……而且那仲孙麟是否带走了黄金宝塔还是个未经证实之事。他父母已为此而丧身,你居然还想抓仲孙麟去领赏,你有良心没有呀?” 小不点呆了呆道:“这……你说得不错,也许七郎盗走黄金宝塔另有原因……” 仲孙麟问道:“由此去武夷山还有多远?” 小不点道:“不太远,大约是一百多里路,咱们慢慢走,大后天一定可以走到那里。” 仲孙麟道:“那咱们这就动身吧!” 于是,两人连袂离镇,动身走向武夷山,路上小不点又说起祭剑大典—— “告诉你:我这次去观看祭剑大典,主要不是看他们仲孙七兄弟,而是想看看还会不会发生怪事。” “什么怪事?” “你不知道?” “不知道。” “哈,提起此事,最尴尬的就是他们七个兄弟。他们七兄弟的武功虽然远不及父亲,但也都是举世无敌的高手,从未听过有人能胜得过他们。可是最近几年,每次举行祭剑大典时,总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使他们兄弟丢尽颜面。” “发生了什么事?” “前年那一次,当他们七兄弟面对坟墓祭拜的时候,忽然有一块棺材板从空而降,落在七绝老人墓碑之前,深深的插入地下一尺多!” “那是怎么回事?” “棺材板上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七人七条心’,第二行是‘老人好伤心’。” “咦,是谁搞的鬼?” “不知道,凭他们七兄弟的本领,竟然找不出那掷出棺材板的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是讽刺他们兄弟貌合神离?” “正是。” “去年呢?” “去年,他们七兄弟在墓前跪下祭拜时,又发生了怪事,一直跪了两刻时之久,才一个一个馒慢站立起来。” “为何要跪那么久?” “不是他们要跪那么久,而是他们在跪下之后着了人家的暗算,被人发出某种暗器打中软麻穴,一时起不来。” “竟有这等事?” “不错,幸好他们兄弟功力深厚,不动声色的暗暗运气冲穴,过了两刻时才冲开穴道。当时在场观祭的武林人没有一人看出来,直到后来看见他们颤巍巍的起立,始知他们被人暗算。” “这真是不可思议,难道说这世上还有武功远在他们之上的能人吗?” “从这两件怪事上看来,那人的武功即使不比他们高,也绝不在他们之下。” “没有查出是谁下的手?” “仅知那人叫‘地藏王’。” “地藏王?” “是的,后来他们兄弟在坟墓上发现了一张黄纸,其上写着:‘地藏王显灵,世人戒之慎之’十一个字。” 仲孙麟越听越有趣,急问道:“目前武林中有这样一个人物吗?” 小不点摇头道:“没有,没有一人知道这个‘地藏王’的身份来历。” 仲孙麟啧啧称奇道:“这个自称‘地藏王’的人可把他们兄弟整惨了,他们兄弟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小不点道:“当然,可是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地藏王’这个神秘人物,起初他们怀疑是老二仲孙亚郎干的——” 仲孙麟忙道:“慢着,那两次祭典,老二仲孙亚郎没参加吗?” 小不点道:“没有,他已经好几年不参加了,刚才我说‘他们七兄弟’乃是一种整体的称呼。”他接着道,“他们怀疑老二是有根据的,因为老二学的是暗器,他打暗器的功夫,比四川唐门还要高明数倍呢!” 仲孙麟道:“这么说,这个所谓的‘地藏王’很可能就是老二亚郎了。” 小不点又摇头道:“不是。” 仲孙麟一怔道:“已经证明不是了?” 小不点道:“是的,听说后来他们找到老二亚郎,但老二亚郎指天发誓,说他若干那种事,愿老天罚他绝子绝孙。” 仲孙麟抽了口气道:“这个誓言很重,一般人是不会起这个重誓的。” 小不点道:“所以由此证明‘地藏王’另有其人,不是老二亚郎。” 仲孙麟问道:“你认为今年的祭剑大典,这个人还会耍出花样?” 小不点点点头道:“是的。他们七兄弟一连两次当众出丑,必然不肯罢休,他们一定会在墓园四周布下天罗地网,因此今年的祭剑大典必有好戏可看,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仲孙麟笑道:“听你这样一说,我也不想错过了。” x       x       x 三天后—— 五月五日,太阳在东方升起不久,仲孙麟和小不点已赶到了武夷山。 武夷山,在闽西崇安县南三十里处,相传有神仙武夷君居此而得名。此山绵亘百余里,有三十六峰三十七岩,溪流环绕其间,风景之美,闽境数最。 七绝老人的墓园,就在三仰峰的北麓。此处盛产茶叶,墓园四周均是茶园,一望无际,极是壮观。墓园占地极广,台阶宽大,仲孙兄弟因雇有专人负责看守管理,故整座墓园花木扶疏,非常整洁美丽。 仲孙麟和小不点抵达墓园时,发现已有不少人在场,其中竟有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一排坐在墓前,而未受遨请的观祭者,都不能靠近基地,只容许在墓前十几丈外的地方站着。 仲孙麟发现墓园四周戒备森严,心颇惴惴,不过为了深入了解自己家族的一些事情,也就冒险而至。当他一眼瞥见五位伯父、几个堂兄和龙、虎、凤、刑四堂的许多高手尽皆在场时,一颗心仍不禁怦怦狂跳,很怕万一被识穿时,插翼难飞。 小不点不知他就是仲孙大郎所要缉捕的人,硬拉着他挤到最面的地上坐下,好像小孩子要看戏,占据最好的位置。他还以为仲孙麟不认得墓前那些大人物,逐一指给他看,并解释介绍一番。 仲孙麟怕引起大伯仲孙大郎的注意,轻轻以手肘碰他,低声道:“你说便说,不要比手划脚好不好?” 小不点别脸瞄他一眼道:“你怕什么?” 仲孙麟道:“不是怕什么,而是不想引人注意,咱们是来看热闹的,万一被误会,那就麻烦了。” 小不点笑道:“不会,我去年也来看过,也是坐这位置。”他说到这里,忽然面色一变道,“糟了,” 仲孙麟本就提心吊胆,一听他叫糟,不禁吓一跳,道:“怎么了?” 小不点压低声音道:“你看见站在墓台左边的那个龙堂一级武士没有?那天打我一掌的就是他,他正对着我直瞪眼呢。” 仲孙麟经他指点,也发现那位打着黄围巾的一级武士,正是那天拦路对自己进行盘问之人,不由心弦一阵抽紧,暗暗叫苦:糟糕,他见我和小不点坐在一起,一定会起疑心…… 正在后悔不该前来观看祭剑大典,忽见一人双手捧着一柄竹剑走到墓前的石台,将竹剑轻轻放在台上一副精美的木架上。 小不点立刻解释道:“看到没有?那就是当年‘七绝老人’所用的竹剑。他终其一生未使用过真剑,不论与任何高手搏斗,都只使用那柄竹剑。” 仲孙麟虽是在“天下第一堡”长大的,今天却是第一次见到那柄竹剑,看见那人小心翼翼的将竹剑搁在木架上,便间道:“那人把剑放在台上干吗?” 小不点道:“祭剑啊,今天是‘七绝老人’的忌辰,所有的武林知名人物为了表示对他的尊敬,便一起到此参拜,并瞻仰他遗留下来的竹剑。” 仲孙麟心中忽然大感惭愧,因为他见到这许多人对祖父敬若神明,无疑是祖父崇高的品格所赢得的荣誉。再想到父亲盗取黄金宝塔,自己落得亡命天涯,成了老人不肖的子孙,不觉为之汗流浃背,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不过,关于父亲盗取黄金宝塔一事,那死去的两个“母亲”已有过解释,而且他对大伯仲孙大郎的为人知之甚详,故并不认为父亲那样做是“大逆不道”之事。 他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墓前响起一声雄浑的吆喝—— “祭剑大典开始,请主祭者与陪祭者就位!” 顿时,墓前一片肃静。 被遨请来的九大门派掌门人和多位武林著名人士纷纷起立。 仲孙大郎举步走到墓台前,面对坟墓肃立。接着,仲孙季郎、仲孙殿郎、仲孙五郎、仲孙六郎同时走到仲孙大郎的左右两侧,与他一排站着。再接着,仲孙兄弟的几个儿子跟了上去,站在他们父亲的后面。然后,七个属于“天下第一堡”、“神刀山庄”和“铁掌门”的武士也走上去,站在最后面。 看到这情形,小不点忙向仲孙麟附耳低语道:“今年和去年不一样。去年站到墓前主祭的是他们六个兄弟,今年多了他们的儿子和七个门下。你看得出他们这样安排的用意吗?” 仲孙麟摇头表示不明白,心中正在暗暗嗟叹:要不是父母亲因为盗走黄金宝塔而双双丧身,我仲孙麟现在也有资格站在那墓台前啊! 小不点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对他附耳道:“他们安排七个门下站在最后面,必是在防备那神秘的‘地藏王’再发出暗器袭击他们!” 仲孙麟轻唔一声。 这时,那司仪者又高声道:“上香!” 便有一人取了一把点燃好了的香上前分发,每人给一炷,随又退下。 “诵祭文!” 随听仲孙大郎口中念念有词,但由于距离太远,听不清祭文的内容。 仲孙麟便在心中默祷爷爷:不肖孙儿仲孙麟在此向您暗致最诚恳的敬意。不肖孙儿还搞不清我父母为何要盗走您老人家的黄金宝塔,不过您老请放心,不肖孙儿将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决不做出有辱我们仲孙家族声誉的事…… 俄顷,仲孙大郎也念完了祭文,原先那人便上前收下每人手上的那一炷香,插上祭台上的香炉。 “跪拜!” 于是,仲孙家族和那七个门下一齐跪下磕头,动作整齐,在起跪之间,那七个门下始终以他们的身体挡住前面的仲孙兄弟五家人。 “礼成,主祭者退下!” 仲孙家族便退到墓前右方跪下,准备答谢。 “来宾上香!” 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和多位武林著名人士一一上前献香礼拜,直到最后一人献香拜毕,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事件。 至此,仲孙大郎面上才现出笑容。他答谢完了最后一位来宾后,便起身走到祭台前,向在场众人拱手道:“有劳诸位同道不远千里赶来陪祭,仲孙大郎谨代表敝家族向诸位致谢了!” 众来宾还礼齐声道:“不敢。令尊大人在世之日,以其绝世武功及侠骨仁心诛灭群魔,天下武林得享泰平,此等丰功伟绩,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等忝为武林同道,有幸参与祭剑大典,不过表达对令尊的尊敬于万一而已。” 小不点听了这话,又向仲孙麟附耳道:“陈词烂调,每年都是一样。” 仲孙麟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不要乱讲!” 这时,仲孙大郎微微一笑道:“承蒙诸位对先父如此敬爱,愚兄弟感愧有加。不过,可能是先父在世时得罪了不少邪魔外道,因此前年及去年的祭剑大典有人趁愚兄弟不备,暗中捣乱,兄弟愿在此明告那位朋友,如果他今日又来了,希望他现身与愚兄弟相见。倘使先父确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愚兄弟愿代父受过,还给他一个公道!”语至此,双目射出慑人心魄的精光,缓缓横扫全场,等待那个神秘的“地藏王”出现。 但全场一片安静,没人现身发话。 仲孙大郎冷然一笑,又道:“老夫相信那位自称‘地藏王’的朋友今天应该也已到场,就请现身让老夫拜识拜识如何?” 全场之人纷纷转头四顾,你看我我看你,但还是不见“地藏王”现形。 仲孙大郎“哼”的一声沉笑道:“看样子,那位自称‘地藏王’的朋友想必是个藏头露尾的东西,只敢暗箭伤人,不敢走到阳光下来站一站了。” 他的一对精眸在场上来回巡视,又等了一会,见“地藏王”始终不露面,于是改变语气,很客气的向在场众人说道:“很遗憾,仲孙大郎只道那位朋友今天又有花样。既然他已没有胆量,此事就此略过不提。现在仲孙大郎要趁今日诸位高人在此之便,向诸位公布一件事。” 在场的武林人均已风闻他负责收藏的“黄金宝塔”被盗走之事,故人人皆竖耳倾听。 仲孙大郎长叹一声道:“大郎无能,致使兄弟反目成仇,有负先父临终之托,恨不能一死以谢罪。诸位想必知道,先父在世时曾手铸一座黄金宝塔,塔内七尊佛像镂刻着先父一身武学。但先父铸此宝塔之意,原是希望我兄弟七人能像宝塔一样相扶相成,情如黄金永不改变。唉!说来惭愧,这也是大郎教导无方之故。事缘我那老幺七郎,他竟起贪念,偷走我们兄弟共有的黄金宝塔,逃遁无踪……” 仲孙麟听到这里,全身血液沸腾,在心中大叫道:“不,你说谎!你使用毒药杀害了我父亲!我父亲已被你毒杀,你竟说他逃遁无踪,是何居心呀?” 坐在他身边的小不点感觉出他的激动,不禁愕然回顾,轻声道:“二愣子,你怎么啦?” 仲孙麟连忙收摄心神,道:“没什么……” 这时候,仲孙大郎又在那里长吁短叹道:“……之后,他的儿子仲孙麟也趁老夫不备逃走了。这件事老夫已向在场四个弟弟说明,虽然已得到他们的原谅,但老夫负责收藏黄金宝塔之人,若不能追回该物,实在无颜面对五个弟弟及先父在天之灵!”话声微顿,继道,“为了追回该物,我们兄弟已发动所有门下四出追查,可惜至今仍无下落。趁着今日许多武林同道在场,老夫希望诸位帮忙留意他们父子的形踪。凡知悉他们父子藏匿之处,通知愚兄弟而擒获他们父子时,愿致赠五千两赏银;或能擒得他们父子和取回黄金宝塔者,愿以十斤黄金为谢!” 众人一听此言,无不耸然动容,纷纷议论起来。 小不点又以手肘轻碰了仲孙麟一下,笑道:“听到没有?十斤黄金咧!” 仲孙麟默然不语。 仲孙大郎举目四望一眼,笑了笑道:“老夫只道那位‘地藏王’今日又要耍什么名堂,看来希望落空了,今日的祭剑大典就此——” 一语未毕,那个龙堂一级武士忽然走到他身边,向他附耳说了几句话。仲孙大郎目光一凝,向仲孙麟和小不点这边望了过来。 小不点一惊道:“糟了。” 仲孙麟更是紧张万分,想拔腿就跑,但见墓园四周有龙、虎、凤、刑四堂的高手在站岗,心知跑也跑不掉,只好竭力镇静自己,暗暗祷告道:爹,娘,你们要保佑孩儿,千万不要让他们看出孩儿戴着人皮面具…… 好像他的祷告生效了,那仲孙大郎虽然听到门下的密告而向他和小不点看了几眼,却没有任何表示,只微微颔首一“嗯”,随即又向众人拱手道:“今日的祭剑大典就此结束,仲孙大郎再一次感谢诸位的光临,要是没有事情要愚兄弟效劳——” “有!”一个观祭者排众而出,向墓台上走过去,这人是个中年大汉,身穿一件英雄袍,却没携带武器。 仲孙大郎等他走近,才含笑问道:“这位朋友贵姓大名,有何赐教?” 中年大汉抱拳一礼,大声道:“在下韩正鼎,济南人氏,有事请教仲孙堡主!” 仲孙大郎笑眯眯道:“请说。” 韩正鼎道:“在下听说贤昆仲秉承令尊大人的遗志,肯为沃下苍生主持正义排难解纷,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仲孙大郎点头道:“当然,只要是愚兄弟力所能及,愿效绵薄。” 韩正鼎道:很好,现在在下有个无法解决的困难,希望仲孙堡主主持正义。” 仲孙大郎笑道:“请道其详。” 韩正鼎道:“我二叔在济南城外有一块土地,最近被一位有财势的人强占了去。在下去找那人理论,却被那人的门下砍了一刀!”他卷起右袖,露出手腕上的一道刀疤,举起让大家看,一面又说道,“那位财大势大的人门下高手如云,在下人单力薄无力对抗,是以特来请求仲孙堡主鼎力协助!” 仲孙大郎问道:“那位恶霸姓甚名谁?” 韩正鼎道:“他叫仲孙殿郎,人称‘神刀庄主’的便是!” 此语一出,仲孙大郎面色一变,站在他身旁的仲孙殿郎也是面色一变。 全场众人初则愕然,接着便议声四起,对韩正鼎居然前来祭剑大典指控仲孙殿郎的恶行而大感意外和吃惊。 仲孙大郎曾经不止一次在祭剑大典上主持正义,为人排难解纷,做梦也没想到今天竞有人当众——尤其是当着九位掌门人面前——揭发自己四弟的恶行,这实在是非常难堪的事。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转顾四弟仲孙殿郎问道:“殿郎,这人指控你强占人家的土地,你做何解释?” 神刀庄主仲孙殿郎面红耳赤,嘿嘿干笑两声,道:“大哥,你相信小弟会强占人家土地吗?” 仲孙大郎道:“这件事你最好向在场武林同道解释明白,免生误会。” 仲孙殿郎跨出一步,向众人大声说道:“诸位,这位韩朋友的指控是不实的。实际情况是:他二叔因病无钱医治,一家人陷于困境,因此便找仲孙某人告贷三百两银子,言明若无力偿还便以其土地抵偿,后来他二叔果然无力偿还,仲孙某人不得已才收下他的土地,并非强行占有。这位韩朋友如此歪曲事实,真不知是何居心。” 韩正鼎大笑一声道:“不错!我二叔确曾因病向你告贷三百两银子,借据上也写明八分利息,半年之内连本带利一起偿还。我二叔计算一共是四百四十四两,不料你仲孙大爷却另有一套算法,来个利上滚利,变成四百七十三两。这倒也罢了,最没良心的是:借据上虽然注明到期不还以土地抵偿,可是我二叔那块土地价值两千八百两银子!” 他说到这里,满面愤慨,戟指仲孙殿郎冷笑道:“仲孙大爷,你放印子钱我不过问,可是你不该这样心黑手辣。你欺负我二叔不识字,在借据上写了些含糊之词。我二叔的意思是到期无力偿还便变卖土地还债,而你却硬称以土地抵偿,结果我二叔那块土地就这样到了你手里,逼得我二叔上吊自尽!仲孙殿郎啊!你摸摸你的良心,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仲孙殿郎气得暴跳如雷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是好心没好报。当初要不是我施予援手,你二叔早已病死了,如今你竟来跟我耍赖,真是……真是善门难开呀!” 韩正鼎冷笑道:“你仲孙大爷放八分利的印子钱算不算开善门,由在场诸位武林同道来评定,我话就说到这里——”转对仲孙大郎道,“是非曲直,现在就请仲孙堡主裁定,如认为在下无理取闹,在下马上就走!” 仲孙大郎双眉皱成一团,满面严肃的瞪着四弟,沉声道:“殿郎,你穷得发慌是不是?何事不好干,却要放印子钱?” 仲孙殿郎涨红了脸,抗声道:“大哥你有所不知,这八分利并非小弟提出的,而且……而且这些事情都由小弟庄中一位帐房在管,小弟一向很少过问,详细情形小弟实在不知。” 仲孙大郎甚表不满道:“这件事情,你看该如何解决?” 仲孙殿郎道:“小弟回庄之后,问一问帐房,如果那块土地当真没收了,小弟叫他卖掉,把多余的款项还给他们便了。” 仲孙大郎便向韩正鼎问道:“这样处理,韩朋友满意否?” 韩正鼎道:“可以,结果如何,明年此日在下再来向仲孙堡主报告!”语毕,抱拳一拱,掉头而去。 小不点吃吃轻笑两声,又向仲孙麟附耳说道:“这个人的控诉,比杀他们仲孙兄弟的头还要厉害。他们仲孙家族的声誉,经此一来只怕要一落千丈了。” 仲孙麟也向他附耳道:“那仲孙大郎不停的朝咱们这边瞟视,情况有些不妙呢。” 小不点道:“不要紧,咱们又没有得罪他们,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敢怎样。” 两人低声交谈间,只见仲孙大郎又向在场众人拱手道:“诸位之中,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夫效劳的,即请提出。若是没有,今日的祭剑大典到此结束,谢谢诸位的光临。” 没有人提出请求解决的事情,于是仲孙大郎转对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和那几位武林著名人物道:“仲孙大郎原拟循例邀请诸位驾临敝堡一叙,只因发生了黄金宝塔被窃之事,仲孙大郎为此寝食难安,也为调度指挥门下而忙碌不堪,故今年无法招待诸位,怠慢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原谅。” “好说,仲孙堡主不必客气……” 当下,九位掌门人及那几位武林名人纷纷与他们仲孙兄弟道别,下山而去。所有观祭者也纷纷动身下山,大家都因今年没有看到好戏而有些败兴。 仲孙麟和小不点也随着众人下山。他们原以为仲孙大郎会对自己二人采取什么行动,见未阻拦,放心不少。 x       x       x 大批人下了武夷山后,便各自分散。仲孙麟和小不点在山下的一处小村镇上吃饭。小不点对“地藏王”未出现一直称奇不已,仲孙麟对此并无多大兴趣,脑中想的只是如何前往龙虎山找老道姑索取黄金宝塔的事…… “二愣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在想咱们是不是应该在此分道扬镳。” 小不点微微一怔道:“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 仲孙麟摇头道:“不是。” 小不点道:“那为什么要分道扬镰?咱们两个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仲孙麟道:“我有事情要办……” 小不点道:“什么事?” 仲孙麟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小不点嘟着小嘴道:“二愣子,我觉得咱们可以成为好朋友,你说呢?” 仲孙麟点头道:“是,我也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可是我有事情要办,不能老是跟你在一起。” 小不点问道:“你要办的事,我不能帮忙吗?” 仲孙麟道:“是的,不能。” 小不点道:“你要离开我?” 仲孙麟道:“是的,希望你我将来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小不点很不高兴,耸耸肩道:“好吧!分开就分开,我小不点不在乎!” 仲孙麟伸手去握他的手,含歉道:“小不点,我真的很喜欢跟你在一起,可是我确实有事要办……”他忽然发觉握在手中的手指十分柔软,给他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微愕道,“奇怪,你的手怎么……” 小不点赶紧抽回自己的手,瞪了他一眼道:“我的手怎么了?” 仲孙麟笑道:“软绵绵的,好像是……好像是女人的柔腕。” 小不点啐他一口道:“你胡说!” 仲孙麟见他已吃饱,便道:“这样好了,咱们再一起走一段路,走到双叉路便分道扬镰,如何?” 小不点低头不语。 仲孙麟起身去付帐,见他还坐着不动,便向他招招手道:“小不点,走啊!” 小不点默默的起身,跟着他走出饭馆。 两人来到村镇外的路上,小不点还是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仲孙麟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伤心,如果你——” 小不点忽然往旁跳开,大叫道:“不要碰我!告诉你二愣子,你的相貌实在很难看。我愿意跟你交朋友是看得起你,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仲孙麟一呆道:“你怎么说这种话?” 小不点怒道:“你走吧!别以为没有你我小不点就没处去,我小不点有的是办法,我可以交到很多很多的朋友,而且比你漂亮!” 仲孙麟哑然笑道:“看你说的什么话?我并非不喜欢交你这个朋友,而是我——” 小不点捂住耳朵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要走啦!”一边叫,一边转身便跑。 忽然,他煞住了奔跑的脚步,呆了。因为,他发现路上挡着两个人——两个领上打着黑围巾的三级武士! 仲孙麟一见是“天下第一堡”的武士,心中发慌,正想脚底抹油,蓦觉肩上一紧,有一只手掌已紧紧抓住自己的肩胛。他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后也有两个武士,而抓着自己的正是那个龙堂一级武士,这一惊非同小可,骇声道:“你们……你们干什么呀?” 那一级武士将他的身子一扳,另一只手掌已砍上他后脑,他只觉眼前一黑,就此失去知觉…… 第三章 魔爪缠身,劫难重重 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大片深蓝的夜空,以及天上的许多星星。一阵凉爽的夜风拂过脸上,仲孙麟终于完全清醒了。他翻身坐起,定睛一瞧,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暗叫我命休矣! 原来,他和小不点已被人带到一处不知名的山上,而此刻身边还站立着七个人。这七个人是仲孙大郎、龙堂堂主“云龙探爪端木节”,以及一个一级武士和四个三级武士。那四个打黑围巾的三级武士长剑出鞘,银亮的剑身在月光的照映下,反射出闪闪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小不点也已苏醒。他一见已落入仲孙大郎手里,立刻跳起道:“仲孙堡主,我们可没得罪你,你抓我们到此干吗?” 仲孙大郎神色严厉已极,冷冷问道:“你叫什么姓名?” 小不点道:“我叫小不点呀。” 仲孙大郎冷笑道:“翟武士!” 一个黑巾武士躬身道:“属下在。” 仲孙大郎道:“掌他的嘴,直到他报出真实姓名为止!” “是!” 那黑巾武士以漂亮的动作将长剑纳入鞘中,上前便抓小不点的胸襟,小不点急忙的跳开一步道:“不要打我,我实说便了。” 那龙堂堂主“云龙探爪端木节”厉声道:“要命就快说!” 小不点委委屈屈的道:“我姓乐,名叫家麒。” 云龙探爪端木节问道:“何方人氏?” 小不点道:“家住居庸关。” “师父是谁?” “我没有师父。” “掌嘴!” “不不不……我真的没有师父!我是练了一些功夫不错,但都是我娘教我的。” “令堂叫什么?” “杜三娘。” “她是干什么的?” “我娘原是长白派的女弟子,二十岁嫁给我爹后,就一直在家相夫教子烧饭洗衣,别的都不干啦!” “长白派的‘连环三踢’你会吗?” “会。” “使出来我看看!” “好。” 小不点一个纵身拔高二三丈,空中身形连翻,双脚“呼、呼、呼”的连续弹踢而出,动作又快又漂亮,一瞬间便完成了三个动作,然后飘然落地。 云龙探爪端木节点了点头,转向仲孙大郎说道:“这小子确是源出长白。” 仲孙大郎轻嗯一声,如刀目光转盯上仲孙麟的脸,微微冷笑道:“小子,轮到你了。” 仲孙麟吐出颤抖的声音道:“我……我是个孤儿,我……我只听说我爹姓贾,从小村里的人都叫我二愣子。” “所供必不实,掌嘴!” “不不不……我指天发誓,我真的叫二愣子,我没骗你呀!” 仲孙麟怕掌嘴打坏了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故急得跪下直磕头。 小不点道:“喂,二愣子,别这样没出息,岂不闻男儿膝上有黄金——” 仲孙麟抬头向他喝道:“住口!你少噜苏!我真后悔那天不该救你。自从那天救了你后,你便一直阴魂不散的纠缠下去。我原不想看什么祭剑大典,你偏要拉着我去看。这下好了,我……我被你害惨啦!”他努力改变声调,粗声粗气的怒吼着。 小不点呆了呆道:“二愣子,你干吗生这么大的气?我什么地方害了你了?” 仲孙麟道:“你太调皮,对人没礼貌,要不然人家仲孙堡主怎么会把咱们抓来盘问?” 小不点道:“我就是这个调调儿,高兴怎样就怎样,谁也管我不着!” 仲孙麟道:“你少撤野,快跪下来向仲孙堡主赔个不是。人家仲孙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说不定会放了咱们。” 小不点道:“我不干,我不是他们要捉的仲孙麟,我也没得罪他们,凭什么要向他赔不是?” 仲孙麟道:“你在祭剑大典上态度轻浮,对七绝老人不尊敬——” 仲孙大郎听得不耐,突然截口道:“二愣子,你有完没完?” 仲孙麟忙又磕头道:“是,仲孙堡主请原谅,小人虽不知堡主为何擒我们到此,但猜想必是因为我们太不懂礼貌,惹恼了堡主——” “闭嘴!” “是。” 仲孙大郎目光炯炯的瞪视着他,冷冷一笑道:“小子,你以为老夫这把年纪是白活的了?” 仲孙麟诚惶诚恐道:“不敢。” 仲孙大郎道:“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你想在老夫面前装疯卖傻?” 仲孙麟道:“不敢,不敢。” 仲孙大郎微笑道:“虽然你面上戴着人皮面具,但是老夫从你的眼神仍然看得出你的内功相当不弱。” 仲孙麟好像脑门上挨了一棒,全身一震,顿时呆若木鸡。 小不点一听仲孙大郎指出他面上戴着人皮面具,不禁傻了眼,道:“二愣子,这是真的吗?” 仲孙麟默默的站起来。 他知道已面临生死关头,心中第一个念头是想突围而逃。但这个念头刚刚生起,蓦听得数十丈外的黑暗中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冷笑:“仲孙大郎,别欺负两个小孩子,地藏王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声音虽然不大,但它的“威力”却如一记震动天地的焦雷,使得仲孙大郎和龙堂堂主端木节等人听得面色遽变。 仲孙大郎面色一变之后,立刻向那一级武士喝道:“看住这两个孩子——端木堂主,咱们上!”话声未落,人已纵起于夜空,向“地藏王”发话之处电射过去。 云龙探爪端木节紧随其后飞掠而去,去势之快,就像一支离弦之箭。 只一瞬间,两人的身形同时没入黑茫茫的夜色中,与此同时,只听“地藏王”一声长笑,其声已在百丈之外…… 这个意外事故刚开始的时候,仲孙麟以为来了救星,心中好不高兴,后见“地藏王”并未现身,只不过将仲孙大郎和龙堂堂主引走,而场上仍然有一个黄围巾的武士和四个黑围巾的武士看住自己和小不点,故一股刚刚升起的兴奋之情立刻又落了下去。 小不点像个只知胡闹不知好歹的孩子,对眼前的形势全然无忧无惧,尤其听说二愣子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时,他的兴趣便从“地藏王”转移到二愣子身上。这时上前打量仲孙麟,还伸手摸摸仲孙麟的脸,笑嘻喀道:“喂,二愣子,他说你戴着人皮面具,这是真的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仲孙麟打算夺路而逃,见他上来纠缠,觉得他碍手碍脚,便瞪他一眼道:“你走开!” 小不点不理会,从他的脸上一直摸到他脚下,笑道:“你这人真是不够朋友,咱们已认识了好几天,你却一直瞒着我——”语至此,猛可扬手打出一巴掌的土沙,向那一级武士的面上打去,同时大喝一声,“快跑!” 仲孙麟一呆,随即拔步便跑。不料才冲出三四步,蓦觉眼前剑光一闪,一柄明晃晃的利剑已然横压在他咽喉上,一个黑巾武士低叱道:“再动一下,老子便割断你的脖子!”仲孙麟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掌向前一推,喝道:“滚开!”本来,一柄利剑架上脖子,即使是武林高手也不敢再动,但他却不知厉害,而对方也没想到他还敢反抗,一时不防,胸膛被他双掌推个正着,登时,仰身颠了出去。 仲孙麟趁隙冲出,向前狂奔。 这时候,小不点已和那黄巾武士动上手。另外的三个黑巾武士当然不会眼看着仲孙麟逃去,他们一声厉叱,纵身猛扑仲孙麟。只一瞬间,两个黑巾武士已纵到仲孙麟前面,另一个黑巾武士则追到他背后,吐剑向他后腿上刺去! 仲孙麟虽然已有不弱的内功,对武技一道仍是一窍不通,既不知如何动手攻击敌人,也不知如何闪避敌人的袭击,眼看就要伤在那黑巾武士的剑下。 忽然,怪事发生了!追上他的三个黑巾武士突然“哎呀”一声,一齐软倒在地。 那个被仲孙麟推开的黑巾武士正好也已扑上来,一见三个同伴倒下,不禁大吃一惊,慌忙煞住身子,大叫道:“薛兄,这小子扎——”底下的“手”字还没出口,蓦见一条黑影由他身边飞过,其快如电,“砰!”黑巾武士还不知道什么地方挨了一掌,整个人已应声飞起,跌在三丈开外。 然后是那个黄巾武士,他正在与小不点动手,听到黑巾武士惊叫,赶紧丢开小不点,循声扑去,不料身子刚刚飞起于空中,突见迎面射来一条黑影,他正想挥剑攻出,忽觉腰上一麻,顿时失去了活动能力,从空中跌了下来。 来人行动如风,于弹指工夫打垮了一个黄巾武士和四个黑巾武士,紧接着一手抓起小不点,另一手抓起仲孙麟,纵身疾起…… 仲孙麟只觉耳边风声呼啸,人似在空中飞行,眼下的景物飞快的掠过,约莫半个时辰后,才被轻轻放落地上。他和小不点经过这一阵飞行,神智都有些浑浑噩噩,两人在地上坐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 定睛一瞧,发现已置身于一片密林中,明月高高悬在头上,似已近午夜。再看那人,他正站在树下。他的身材和仲孙大郎一般高大,全身黑衣,连头部也用一个黑布袋套着,只留两个眼洞,目光熠熠如星,令人敬畏。 仲孙麟连忙起身向他行礼,说道:“多谢尊驾救命,小可没齿不忘。” 小不点也向他行礼道谢,然后问道:“尊驾武功高强,能否请教尊姓大名?” 神秘的蒙面人没有动,静静的伫立良久,才开声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小不点笑道:“你蒙着脸孔,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呀?” 神秘的蒙面人道:“你应该猜得出,我是谁。” 仲孙麟脱口道:“尊驾莫非就是那位与仲孙兄弟为敌的‘地藏王’?” 神秘的蒙面人微微颔首道:“不错,我就是‘地藏王’。” 小不点大喜道:“真的?你就是那个把祭剑大典搞得一塌糊涂的‘地藏王’?” 地藏王轻哼一声道:“那是前年和去年的事。今年仲孙兄弟派出数百名门下在墓园四周布下天罗地网,本王懒得与那些蟹兵虾卒周旋,因此没有动手。” 小不点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这许多年来,整个武林已尽是他们仲孙兄弟的天下,没有一人敢与他们为敌,而你却能将他们兄弟玩于股掌之上,真叫人敬佩!” 地藏王笑道:“少拍马屁。” 小不点道:“不,不是拍马屁,我说的是真实之言。他们仲孙兄弟靠着其父七绝老人的余荫,称霸武林不可一世,大家都敢怒而不敢言,而你——” 地藏王打断他的话道:“好了,本王不爱听恭维话——你叫什么姓名?” 小不点道:“我叫乐家麒。” 地藏王嗓门微微一沉道:“没有骗我吗?” 小不点笑道:“好,你是我心目中最敬佩的人物,所以我跟你讲真的,我姓饶,名叫家玉。” 地藏王道:“饶大愚是你什么人?” 饶家玉呆了呆道:“哎呀,你这个人好厉害,我只说姓饶,你就连我爹的名子都叫出来了!” 地藏王一哼道:“你胆大包天,哪一天叫你爹逮住了,看你怎么办。” 饶家玉嘻嘻一笑道:“不会,我爹最疼我了,他顶多骂我两句,不会打我的。” 地藏王不再跟他说话,转望仲孙麟冷冷道:“小娃,你又叫什么姓名?” 仲孙麟不知他的底细,不敢据实回答,而说道:“我……我就叫二愣子。” 地藏王哼了一声,道:“你在‘地藏王’面前也敢胡说八道?” 仲孙麟惶然道:“不敢,不敢。” 地藏王道:“你不说实话,本王便把你面上的假面具扯下,把你交还给仲孙大郎!” 仲孙麟吓得矮了半截,忙道:“是,我实说便了,我……我叫仲孙麟,仲孙七郎即是家父。” 地藏王轻唔一声,似不感惊奇。而饶家玉一听他竟是“天下第一堡”侦骑四出所欲追捕的仲孙麟,不觉瞪大眼睹,惊声道:“原来你就是仲孙麟,你何不早说呀?” 仲孙麟轻轻哼道:“我要是早说了,你不把我抓去领赏才怪!” 饶家玉笑得打跌道:“怎么会呢!我只是说着玩罢了。你这个人没见过世面,真是死心眼,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仲孙麟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饶家玉见他口气不悦,不敢再笑,问道:“你今年几岁?” 仲孙麟道:“十五岁九个月,快十六岁了。” 饶家玉走近他仰视其脸,含笑道:“把人皮面具扯下,让我看看你的模样好不好?” 仲孙麟道,“不要。” 饶家玉道:“为什么?” 仲孙麟道:“拿下来容易,再想贴上去就难了,我娘吩咐我这样一直戴着不要拿下来。” 饶家玉道:“咱们是好朋友,你总该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吧?” 仲孙麟道:“以后再看好了。” 饶家玉道:“你让我看看,我保证负责替你贴好人皮面具。” 仲孙麟一指“地藏王”道:“这位前辈高人在此,你不要吵闹好不好?” 饶家玉便转对“地藏王”问道:“地藏王,你一定也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是不?” 地藏王道:“不。” 饶家玉大感无趣,双肩一耸,两手一摊,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地藏王随以平静的声调道:“仲孙麟,关于令尊令堂之事,本王略有耳闻,详细情形怎样?” 仲孙麟叹了口气道:“详细情形小可也不清楚,小可虽然一直住在我大伯的堡中,但小可一向独居深院攻读诗书,对堡中的事情从不过问,甚至连我父母都少见面,所有发生的事情,小可都不大清楚。” 地藏王问道:“令尊当真窃走了那座黄金宝塔吗?” 仲孙麟道:“小可无法回答尊驾这个问题,因为小可实在不知道。” 地藏王又问道:“传说令尊已死亡,但又有人说令尊未死,究竟是生是死?” 仲孙麟道:“我娘说我爹死了,是被我大伯毒杀的。” 地藏王道:“因此你娘要你逃离天下第一堡,将来好为令尊报仇?”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他原想说出自己有三个“母亲”的怪事,转而一想,仍隐忍了下来。 地藏王道:“你娘呢?” 仲孙麟黯然道:“被我大伯处死了。我娘怕他加害小可,便将我爹的遗体盗走。他以为我爹未死,逼迫我娘说出我爹的下落,我娘坚不吐露,他便下令刑堂处死我娘……”说着说着,不觉眼睛一片湿润。 地藏王微微叹息道:“仲孙大郎这个人,据本王所知并不太坏,应不至于下手毒杀自己的亲弟弟。将来你要报仇时,最好先查明再动手,以免铸下大错。” 仲孙麟颇不以为然,但仍点头道:“是,小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地藏王道:“眼下你做何打算?” 仲孙麟不答,反问道:“地藏王,小可能不能知道你是谁?” 地藏王道:“不能!” 仲孙麟道:“既然如此,小可也不能告诉你小可的去处。” 地藏王哈哈一笑,转对饶家玉问道:“你呢?你有何打算?” 饶家玉一指仲孙麟道:“我和他是患难之交,我们已是好朋友,他到哪里,我便跟他到哪里。” 地藏王沉声道:“不,你该回家去。” 饶家玉摇头道:“我不要回家,我还没玩够呢。” 地藏王道:“你非回家不可。” 饶家玉噘唇道:“我回不回家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管我?” 地藏王道:“凭本王的武功。” 饶家玉脸色一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地藏王道:“意思就是:本王可以派人把你送回家去,叫令尊好好管教你。” 饶家玉机警地倒退一步道:“奇怪了,我和仲孙麟已是好朋友,我要跟他在一起干你什么事?” 地藏王道:“你不可以跟他在一起!” 饶家玉道:“为什么?” 地藏王道:“你跟他在一起,对他有害无益。” 饶家玉道:“我不懂。” 地藏王道:“你不必懂。” 饶家玉道:“这件事应该由仲孙麟来决定,如果他……” 地藏王截口道:“如果他同意了,本王也不同意!” 饶家玉生气道:“喂,地藏王,你讲不讲道理呀?” 地藏王道:“不讲。” 饶家玉道:“当真要抓我回去?” 地藏王点头道:“当真!” 饶家玉道:“果然要抓我回去?” 地藏王又点头道:“不错!” 饶家玉又倒退一步,放刁道:“哼,只怕没这么容易吧?” 地藏王嘿嘿一笑道:“本王对付天下第一堡的人已如摧枯拉朽一般,对付你还要费什么力气?” 饶家玉嘻嘻一笑道:“我知道打不过你,不过有一件事情你也许不明白……” 地藏王道:“何事?” 饶家玉笑道:“我跑起来比谁都快!”话声未了,人已如箭冲起,向远处投去。 地藏王哈哈大笑,举手虚空一指,喝道:“给我下来!” “哎呀!”饶家玉顿如中了弹丸的飞鸟,在惊叫声中,从空中栽了下来。 “回来!”地藏王扬掌隔空一抓,好像伸出了一只无形的长臂,竟将即将落地的饶家玉抓住,拉了回来。 仲孙麟大吃一惊,忙道:“不要伤他!” 饶家玉身不由己的倒飞回来,落到地藏王跟前,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好像被轻轻放下一般。 仲孙麟不觉喝彩道:“好功夫!” 地藏王笑道:“雕虫小技罢了,如果有一天你能学成令祖七绝老人的武功,那才是旷古绝今的奇学呢!” 仲孙麟赶紧趋前问道:“小不点,你没受伤吧?” 饶家玉躺在地上不能动,急得要哭道:“二愣子——不,仲孙麟,你快救我呀!” 仲孙麟微怔道:“救你?” 饶家玉叫道:“是呀!他发出隔空点穴的功夫点中了我的软麻穴,你快替我解开!” 仲孙麟面色一红道:“我不会呀!” 饶家玉叹道:“这下完了。” 仲孙麟转对地藏王道:“地藏王,你不会伤害他吧?” 地藏王道:“不会,本王与他父亲有些交情,为了不使他妨碍你,将送他回去。” 仲孙麟原计划赴龙虎山寒风洞向那位洗心老道姑索取黄金宝塔,进行此事确不宜有人同行,故很赞同地藏王的处置,但因对地藏王没有认识,有些不放心,便说道:“这样子很好,只是他是小可的好朋友,希望你不要伤害了他,如此将来你我才好见面。” 地藏王哈哈笑道:“放心,本王如此处置完全是为你好,你就此去吧。” 仲孙麟一怔道:“你知道小可要去何处吗?” 地藏王道:“一切自有定数,本王不想知道,你也不必多说。” 仲孙麟道:“好,但在道别之前,小可想请教一个问题。” 地藏王道:“什么事?” 仲孙麟道:“阁下前年和去年去武夷山大闹祭剑大典,目的何在?” 地藏王摇头道:“这些事,你现在不必知道,将来你自会明白。” 仲孙麟不禁苦笑道:“这种话,小可听得太多了,为什么小可每次提出问题,回答的总是‘将来你自会明白’?” 地藏王笑道:“这个问题,本王的回答仍是‘将来你自会明白’。” 仲孙麟怏怏然道:“万一小可落入我大伯手里,那就没有将来了。” 地藏王道:“所以趁着天尚未亮,你赶快动身,离开此处越远越好,快去吧!” 仲孙麟点点头,蹲下向饶家玉说道:“小不点,为了某种原因,我不得不和你分开,希望你不要见怪,也希望咱们将来能再见面,你多保重啊!” 饶家玉目涌泪光道:“记住,无论怎样,都别把我忘了。” 仲孙麟道:“不会的,我永远记得你这个朋友——再见了。” 饶家玉道:“再见。” 仲孙麟起身向地藏王施礼,道:“小可就此别过,救命之恩,容后图报。” 地藏王道:“少废话,快去!” 仲孙麟问道:“这儿是何处?” 地藏王道:“武夷西麓,距七绝老人的墓园约有四十多里。” 仲孙麟搞清了方向,当即拱手拜别,向西奔去。 x       x       x 此后数日,他昼伏夜行,而且尽量拣荒僻无人的地方行走,居然逃过了“天下第一堡”的侦骑,于第四天的午夜抵达龙虎山。 龙虎者,以其两峰对峙,如龙昂虎踞而名,道书以此为第三十二福地,汉朝的张道陵曾修炼于此,山中有上清宫,是历史悠久的道观。 仲孙麟有生以来第一次远离“天下第一堡”,所以每个地方对他都是陌生的。他一路问到了龙虎山,也不知寒风洞在山之何处,不过他听说山中有一座很著名的上清宫,心想到了上清宫再找道士一问,必可知道寒风洞的所在地,故一路顺着山路入山而来。 行行复行行约莫走了一个更次,遥见前面的山中有几点灯光,料定必是上清宫,乃加快脚步赶去。 不久,果然来到一座道观的山门前,一看匾额上写的是“上清宫”三个字,心中大喜,当即直趋三清大殿。 此时已是半夜,殿上静悄悄的不见一个道士,他不好意思去惊动观中的道士,看见偏门右侧有一条长板凳,便上前躺下,由于连日赶路身心皆疲,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听得有人声,睁眼一看,敢情天已破晓,有几个道士正站在面前,吃惊的望着自己。他连忙翻起身子,拱手道:“对不起,小可……小可昨天在山中迷路,直到下半夜才找到此处,不敢惊动贵观诸位道长,因此在此躺了一下,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这解释很得体,那几个道士也就相信了,其中一人问道:“施主是游山而迷路的?” 仲孙麟道:“正是,小可贪看山中景色,不觉迷了路,真惭愧。” 那道士又问道:“敢问施主贵姓大名?宝籍何处?” 仲孙麟道:“敝姓乐,贱名家麒,是鄱阳人氏。” 他把饶家玉的假名用上了。 那道士听他谈吐不俗,微笑道:“施主莫非是读书人?” 仲孙麟欠身道:“不敢。” 那道士道:“我们这龙虎山常有骚人墨客前来游赏,施主单独而来,真是雅兴不浅。” 仲孙麟笑笑道:“幸好找到了贵观,否则只怕要乐极生悲矣!” 那道士稽首为礼道:“此非歇息之处,施主请随小道往客房安歇吧。” 仲孙麟拱手道:“多谢,多谢。” 于是,他被领入一间客房,那道士奉上热茶,他喝了两杯,精神大为好转,便表示不想再睡了,要求供膳。 那道士去后不久,便端来一盘早膳,仲孙麟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掏出几两银子放在桌上。道士见他出手大方,不禁笑眯眯道:“施主昨夜迷路,只怕仍疲倦不堪,请在小观多多歇息,小道要去做早课,待会再来奉陪。” 仲孙麟见他要告退,忙道:“慢着,小可有一事请教。” 道士道:“不敢当,施主有话请说。” 仲孙麟道:“听说龙虎山有个寒风洞,道长可知它在何处?” 道士一怔道:“寒风洞?” 仲孙麟道:“是的。” 道士歪头想了一会,接着摇头道:“没听说过有什么寒风洞,只怕传言有误吧?” 仲孙麟一听龙虎山没有寒风洞,心中大起恐慌,暗忖道:糟了,他是龙虎山上清宫的道士,对山中一定很清楚,他说没听过什么寒风洞,这……难道是我听错了?或是娘说错了?想到“黄金宝塔”乃是决定自己的前途以及报仇的成败,登时忧心如焚。 道士问道:“施主找寒风洞何为?” 仲孙麟当然不敢说明,忙道:“没什么,小可曾闻一位文友提及此山有个寒风洞,据称景色绝佳,因此小可也想去看看……嗯,说不定寒风洞不在近处,道长可否代小可打听打听?” 道士道:“好的,施主请歇息,小道告退。”语毕,施礼而退。 仲孙麟便在房中等候,心中盘算着:如果问不出寒风洞的所在地,只好入山碰碰运气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已大白,他想出房去走走,那道士正好推门而入,面色凝重的道:“施主,小道已替你问过。” 仲孙麟急忙问道:“如何?” 道士道:“小道问我们老观主,他说……他说……他说施主所说的寒风洞可能在山的西边,不过施主最好不要去。” 仲孙麟道:“为什么?” 道士支吾道:“那边非常危险,据说……据说……唉,总之非常危险就是了。” 仲孙麟问道:“所谓危险,指的是什么?” 道士面有难色道:“小道不便明说,总之几十年来,这龙虎山便划分为两个地方,以两座主峰的中间为界,我们上清宫的人只在龙峰这边活动,不到虎峰那边去。” 仲孙麟惊讶道:“什么原因呢?” 道士摇头道:“对不起,小道未便说明,总之那边去不得,施主最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仲孙麟见他一再不肯说明,心想必是那老道姑与他们为敌,故双方划清界限互不往来。当下不敢再追问下去,只说道:“那么,请问那龙峰距此有多远?小可能不能去龙峰玩玩呢?” 道士道:“龙峰就在敝观后面七八里处,那儿风景不坏,施主可以去玩玩,但千万不要去虎峰那边,那边无人居住,而且经常有野兽出没,会吃人呢!” 仲孙麟道:“好,小可就去龙峰玩玩,道长可否为小可准备几个饭团,好让小可带去充饥?” 道士道:“施主若只去龙峰,那就不必带食物,中午可赶回来用膳。” 仲孙麟道:“小可是打算多在山中停留一会,日落之前再回来。” 道士表示怀疑道:“施主莫不是想去虎峰那边吧?那边真的去不得呀!” 仲孙麟道:“不是,不是。” 道士道:“好,小道去做几个饭团让施主带走,请稍候片刻。” 他去后不久即取来一包饭团,仲孙麟道谢收下,便要动身离去。道士似不放心,领他来到上清宫后面的一条山径说道:“顺着这条山径走去,便可直达龙峰——施主当真不会去虎峰那一边吧?” “不会,不会。” “我看……小道最好与施主说明白,关于虎峰那边,那是死亡地域。” “哦,怎么说呢?” “我们老观主说:很多年前,有个女道士在那里修道,但这位女道士脾气非常暴躁,不喜欢有人接近她,看见有人到她修道的地方,便把人打得半死。我们老观主便去与她理论,结果也被她打得遍体鳞伤,还警告我们三清弟子今后不得进入该处,违则便要杀人,后来有几个外人不知情误入该处,果然就被她杀害了。” 仲孙麟听了骇然失色道:“竟有这等事,她为何不喜欢有人接近她?” 道士摇头道:“不知道,她是习武之人,我们斗不过她,只好将虎峰那边划为禁地,本观弟子再不敢到那边去了。” 仲孙麟问道:“这种情形已有多久了?” 道士道:“快三十年了。” 仲孙麟道:“当时那位道姑多大年纪?” 道士道:“三十出头,如果她还在的话,如今已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太婆了。” 仲孙麟道:“三十年来,你们再没见到她?” 道士道:“是的,不过有人在龙峰上遥见虎峰那边有炊烟升起,可知她还在那边。”话声一顿,继道,“小道把这些情形告诉施主,是要施主明白那边去不得,去了就回不来了。” 仲孙麟拱手道:“多谢道长的说明,既然如此,小可当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去龙峰玩玩就是了。” 道士又叮咛他小心行走,便回观而去。 仲孙麟于是循着山径快步前进。听了道士的描述,他心中虽然有些畏惧,但想“母亲”既嘱自己到此,必与那位老道姑有不寻常的关系,待会见到她时,只要说明来意,她自无伤害自己之理,所以他仍决定去虎峰那边寻找老道姑。 山径蜿蜓而上,穿林过涧行约七八里地,果见一座高大的山峰呈现眼前。 他知道这必是所谓的龙峰,而欲知虎峰的位置,最简捷的方法即是登上龙峰,居高一看便可看出来,故来到龙峰脚下,立刻往上攀登。 这座龙峰颇为险竣,但他自得“母亲”灌输内功之后,体力较前强健数倍,此刻攀登起来并不觉得费力,没有多久即已登上峰腰。 纵目西瞩,但见数里外的丛林间突起一座高大的山峰,其形状果如一只猛虎蹲卧在那里,心知那是虎峰没错,当即下了龙峰,向虎峰那边走去。 一入虎峰地界,便似走入人烟绝迹的原始森林,气氛较龙峰那边可怕多了。 但他自认身份特殊,故仍勇往直前,一口气走了数里地。由于密林挡住视线,看不见那座虎峰,他便爬上一株大树,拨开树枝眺望。 一看,敢情虎峰就在眼前,距大树不及半里! 他心中大喜,连忙从树上跳下,拔步奔了过去,转眼工夫已来到虎峰之下。举目四望,只见处处青山涌螺,密林如云,不觉为之茫然,因为,他只断定寒风洞必在虎峰这边。但龙虎山并非弹丸之地,虎峰这边的山区方圆有数十里宽广,他到哪里去找寒风洞呢? 他很后悔那天没有详细问明寒风洞的所在地,如今只有盲目的四处找一找了。 当下,就在虎峰的四周寻找起来。 他的想法是:一般山洞大都形成于高大的或形势奇特的山中,因此每见有峭壁悬崖就特别留心搜寻。 哪知寻觅了两个多时辰,差不多已将虎峰下的半边寻遍了,却仍找不到一个山洞。这时,已是晌午时分,他感觉肚子饿了,便取出饭团来吃,一边吃一边思忖:寒风洞必在虎峰这一边,我今天找不到,明天再来,明天寻不着,后天再来,一定要找到它才行…… 吃下两个饭团,喝了些山泉,他的精神体力又告恢复,于是转去虎峰的另一边寻找,一连几次爬上树去眺望地势。当最后一次爬上树,于拨开树枝举目四望之际—— 突然瞥见一条人影从左方数十丈外的林下冲起,如鹰冲空,一掠三四丈,随又投入树林中,顿时不见。 仲孙麟心弦一震,又惊又喜,因为他发现那人轻功极高,而且不是女人,分明是个来历不明的武林高手。这人的出现严重威胁到了自己的行动,但是也由此可知寒风洞可能就在附近。 来人是谁? 他在此出现,所为何来? 仲孙麟一颗心怦怦狂跳,就在树上屏息静气的站着,动都不敢动一下。这样足足站立一刻多时,见那人未再出现,似已远离他去,这才悄悄下树,向刚才那人现身的地方走去。 他走得很小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因为向老道姑索取黄金宝塔不能被任何人看见,否则非但将来报不成仇,搞不好还可能死在这龙虎山中,那就冤哉枉也。 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走到刚才那人现身之处,一眼便见到峭壁上方有个山洞口! 那山洞形势非常隐蔽,洞口上倒挂着许多葛藤,若非葛藤已被人拨开,根本看不出那上面有个山洞。 他认定那山洞必是寒风洞不错,当即手脚并用的爬上峭壁。到得洞口,一眼望入,发现洞内十分宽大,似经人工开凿而成;他倾耳静听,听不出洞中有何声响,心中不禁起疑,暗忖道:难道刚才那人即是洗心老道姑?可是看她身材不像女人呀! 不过,不管洞中是何情形,既已找到此处,无论如何非进入看个明白不可。于是,他轻步入洞,走入十来步,觉得不宜如此鬼鬼祟祟,乃驻足开声道:“有人在吗?” 洞中无人回答。 他又发话道:“请问有人在吗?” 仍听不见一点响应。 他只好再举步走入。当转过一个弯道时,忽见洞中阳光充足。敢情洞道右上方有个很大的裂口,可以一眼看到外面的天空,而阳光便从那裂口射入,驱走了洞中的阴暗。接着,他见到了一间洞室,洞室的一面壁上供着三清大帝的神像,其下是一张供案,案前的地上有一张蒲团,其上盘膝趺坐着一位面貌干枯的老道姑。 猛然一见之下,仲孙麟不禁吓了一大跳,全身泛起一层寒悚悚的鸡皮疙瘩。因为,老道姑的形象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想象中的老道姑是一位六十出头而模样凶悍的老妇人。但眼前的老道姑却是满头银丝,脸上皱纹密布,古铜色的脸肉干巴巴的,而且脸上有一层尘灰,好像她坐在那蒲团上已有数日之久,一直未曾起来似的。 异言之,这老道姑的年龄绝对不只六十多岁,看样子已八九十岁了。 不过,仲孙麟并不因此怀疑她不是“母亲”所说的洗心老道姑。他立刻屈膝跪拜下去,恭声道:“小可仲孙麟,拜见道姑。” 那老道姑却如木雕泥塑一般,纹风不动。 仲孙麟见她不理不睬,连眼皮也不眨动一下,忙又磕头道:“小可仲孙麟,家父是仲孙七郎,家母是史翠萍,小可奉家母之命来见道姑……” 老道姑仍无反应。 仲孙麟见她不言不动,心甚恐慌,暗忖道:是了,她正在打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入定”,不到一定时间是醒不过来的,我且等她一等…… 当下,就跪着等候。 左等右等,老道姑依然那个样子。他抬目看了又看,越看越觉情况有异,心想莫非她已经坐化了? 这个念头闪入脑际,他立刻起身过去,口中说道:“这位道姑,请恕小可不敬。”说着,伸手触碰老道姑的手腕。 这一触碰之下,只觉老道姑的手腕冰凉僵硬,没有一点生气,分明已死亡甚久。他一阵毛骨悚然,又伸手去探老道姑的鼻息,确定她已死亡,心中震惊欲绝,暗忖道:想不到这位老道姑已然坐化,但不知那座“黄金宝塔”是否就在此洞中? 一念及此,他立刻开始在洞室中寻找起来。 敢情洞室中并没有多少东西,除了几件简陋的炊具和经书之外,可说一目了然,没有“黄金宝塔”,也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 仲孙麟失望已极,又暗忖道:完了!没有“黄金宝塔”我如何练成祖父的武功?又如何能为父亲报仇? 接着,他想起刚才“惊鸿一瞥”的那个人,突然恍然大悟道:“是了!黄金宝塔必已被刚才那人得去,但他是谁呢?他怎知黄金宝塔在老道姑的手中而先我一步赶来窃走?” 正感懊恼灰心之际,忽听得山洞外面传来了人语声—— “就是这儿?” “不错,就在上面!” 仲孙麟大吃一惊,一看洞室中无可藏身之处,赶紧向那裂口上爬去。他一急之下,手脚使劲,居然很快就爬上裂口的中段,躲入一片形如屏风的岩石后面,刚刚藏好了身形,便有两个人走入洞室。 “你确定这是‘洗心道姑’隐居之处?” “是的,消息来源指出:仲孙七郎夫妇窃得黄金宝塔之后,便将黄金宝塔携来此处,交由‘洗心道姑’收藏……” 仲孙麟料定他们只会注意洞室中老道姑的遗体,不会立刻注意到裂口上面,于是大胆探头向下窥视。 只见进入洞室的两个人,一个是黑衣中年大汉,很像是刚才所见之人,另一个是面貌清癯的六旬老者。他们果然正站在老道姑遗体跟前,对老道姑打量着。 一见他们的装扮,仲孙麟心头为之一震,因为他曾在祭剑大典上见过他们,记得他们是四伯仲孙殿郎的门下,神刀山庄的高手。 这时,只见那老者指着老道姑的遗体道:“你确定她不是‘洗心道姑’?” 那中年大汉道:“是的,她不是‘洗心道姑’,她是‘洗心道姑’的奶娘。” 老者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中年大汉道:“消息来源说:‘洗心道姑’只有六十来岁,数十年来一直与她奶娘隐居在这寒风洞中。你看这老太婆满头白发,年纪只怕已在八十以上,故可确定她是‘洗心道姑’的奶娘。” 藏身于裂口上的仲孙麟一听那具遗体非是洗心道姑,心中又惊又喜,暗忖道:原来她不是洗心道姑,而是洗心道姑的奶娘……这么说,那洗心道姑到哪里去了呢? 只听那老者又道:“这老太婆死亡已久,为何尸体尚如此完好?” 中年大汉答道:“此洞名叫‘寒风’,可能就因这个‘寒’字,所以尸体不会腐烂。” 老者道:“你刚才都搜过了?” 中年大汉道:“是的。” “没有那座‘黄金宝塔’?” “是的。” “你的看法是……” “小弟认为有人捷足先登,至于‘黄金宝塔’可能被人夺走,也可能尚在洗心道姑的手中。” “有人捷足先登?” “不错,商兄请再仔细看看这老太婆,看她是怎么死的。” 老者听了这话,便再仔细打量老道姑的遗体,突然惊咦一声道:“看样子,这老太婆是在打坐时被人以内家掌力震断心脉而死的?” 中年大汉微笑道:“是的,商兄请再看看她的胸口!” 老者伸手翻开老道姑的胸襟,一见老道姑胸口有个黑黑的掌印,不禁变色道:“大手印?” 中年大汉道:“她被‘大手印’击中要害,身体仍能保持坐姿,足见来人是隔空发掌的——普天之下,有几人练成这样厉害的功夫?” 老者神色凝重起来,沉声道:“只有一个——铁掌门主,仲孙六郎!” 中年大汉点了点头道:“是的,杀死这老道姑之人,即是仲孙六郎!” 老者双眉紧锁道:“这么看来,那座‘黄金宝塔’已落入仲孙六郎的手中了?” 中年大汉道:“这又未必,小弟已在附近找了几遍,没有发现‘洗心道姑’的尸体。‘洗心道姑’可能未被杀害,而那座‘黄金宝塔’就不一定落在仲孙六郎的手中。” 老者轻嗯一声道:“这件事,须得赶快报告我们庄主才行……” 中年大汉道:“当然,不过东西若落入仲孙六郎手里,事情就相当麻烦了。” “怎么说?” “他们兄弟为了面子,一直不愿公然闹翻,我们庄主不能仅凭这老太婆死于‘大手印’即硬指仲孙六郎是下手的人。” “不错,没有真凭实据,咱们不能硬指仲孙六郎夺得‘黄金宝塔’,不过‘黄金宝塔’乃是庄主志在必得之物,他绝不会就此放弃的。” “还有一件事,不知商兄想到了没有?” “何事?” “史翠萍被仲孙大郎处死之前,一定曾将‘黄金宝塔’的下落告诉她的儿子仲孙麟。如今仲孙麟仍未被仲孙大郎的侦骑捕获,因此小弟猜测仲孙麟极可能也会前来此处。” 老者面容一动,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你的意思是……” 中年大汉道:“仲孙麟这孩子目前虽没什么价值,不过由于其父仲孙七郎生死如谜,那将来仲孙麟这孩子便有些价值了。” 老者道:“你是说:抓到仲孙麟便可牵制七郎,通他交出‘黄金宝塔’?” 中年大汉点头道:“正是,如果‘黄金宝塔’尚在‘洗心道姑’手中的话,她与七郎必有联系,七郎要从她手中取回‘黄金宝塔’必甚容易。” 老者笑道:“有道理!” 中年大汉道:“所以小弟之意:商兄立刻赶回去通知我们庄主,小弟则在此埋伏,若见仲孙麟到达,正好把他抓个正着。” 老者点头道:“就这么办,那我先走了。”语毕,转身欲行出洞。 不料刚要跨出之际,忽见他面色大变,倏的倒退了三步。 第四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原来,有个人已悄无声息的来到洞中,静静的站在洞道的出口上。 这人年约四十五岁,有一张丰满白皙的脸,初看好像很和气,但当接触到他那对眼睛时,却使人打心底冒起一股寒意。这人,正是铁掌门的仲孙六郎。 藏身裂口上的仲孙麟也看见了六伯,见他目露杀气,一颗心不禁突突直跳,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时,由于那老者的矍然后退,中年大汉也已发现仲孙六郎来到洞中,面色一阵苍白,连忙趋前施礼道:“小的参见六叔。” 他是老四仲孙殿郎的部下,故称仲孙六郎为六叔。 仲孙六郎笑眯眯道:“免礼,免礼,你们是我四哥的人吧?”老者也向他施礼,答道:“是的,在下商天礼,他是窦一夫。” 仲孙六郎含笑道:“在神刀山庄担任何职?” 商天礼道:“在下二人均是金刀堂的二级武士。” 原来,神刀山庄也有四个堂,名叫“神刀堂”、“金刀堂”、“银刀堂”及“刑堂”。仲孙殿郎制定“神刀堂”为一级武士,“金刀堂”为二级武士,“银刀堂”为三级武士。 每年在庄中进行一次比武,“银刀堂”的三级武士若能与“金刀堂”的二级武士打成平手,便可晋升为二级武士。不过武林中人都知道,即使是“银刀堂”的三级武士,在江湖上也是罕有敌手了。 仲孙六郎面上一直挂着那种令人心头发毛的笑容。他一听商、窦二人是“银刀堂”的二级武±,哈哈笑道:“很好!很好!我四哥运气真不错,就连二级武士也有这样高的办事能力。我手下那些人真不能跟你们比了,他们个个其蠢无比,老是办不好事情……” 商天礼一脸尴尬的道:“六叔过奖了,六叔的铁掌门兄弟,哪一个不是——” 仲孙六郎截口道:“二位到此何为?” 商天礼老脸一红,露出不自然的笑容道:“不敢瞒骗六叔,在下二人是奉我们庄主之命到此找一个人……” 仲孙六郎道:“找谁?” 商天礼道:“找一位道号‘洗心’的老道姑。” 仲孙六郎道:“找到了没有?” 商天礼道:“没有。” 那窦一夫突然鼓起勇气开口道:“敢问六叔到此有何贵干?” 仲孙六郎一指老道姑的遗体,笑嘻嘻道:“我特为这具尸体而来。” 窦一夫和商天礼面上均露出愕然不解之色。 仲孙六郎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说假话你们也不会相信。这老道姑是我杀死的。只因为忽然想起这老道姑的胸口可能会留下我‘大手印’的痕迹,所以便赶回来,打算灭迹。” 商天礼低头道:“六叔真会说笑话……” 仲孙六郎大笑一声道:“你看,我在你们面前都不敢说假话,你们倒反跟我装蒜起来,莫非你们认为我耳朵聋了不成?”言下之意,商、窦两人刚才交谈的话,他都已听见了。 商、窦两人心知已面临死亡边缘——仲孙六郎既已点明此来是为了“灭迹”,便表示不愿有人知道他杀了老道姑,当然也不愿让他们活着离开寒风洞了。 他们自知不是仲孙六郎的对手,故尽量避免触及敏感的事情。商天礼拱手道:“六叔,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们庄主一向也很称赞六叔,他曾说在七个兄弟中最欣赏六叔的为人……” 仲孙六郎知道他在套交情,不禁又哈哈大笑道:“少在我面前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我那些兄弟的为人如何,我清楚得很!” 窦一夫道:“六叔,小的斗胆说一句话,希望六叔三思。” “什么话?” “仲孙家族不能闹翻,闹翻了大家都不利。” “是吗?” “是的,若是闹翻了,明年的祭剑大典便无法举行。那样一来,仲孙家族就再也不能赢得武林同道的敬仰,势必为野心人士一一击破。” “你在向我求饶?” “咳,六叔怎么这样说呢?” “哈哈,你们已经看出这老道姑是我杀的,刚才你们的谈话中也已怀疑‘黄金宝塔’可能落入我手中。如今当着我的面,何以避而不谈呢?” 商天礼情知今日之事已难善了,也就单刀直入的问道:“六叔承认拿走了那座‘黄金宝塔’?” 仲孙六郎冷笑道:“没有!” 商天礼道:“既未拿走那东西,为何要杀死这老道姑?” 仲孙六郎道:“我杀死她,是因为她认出我是仲孙六郎!” 商天礼干笑一声道:“江湖上认得六叔之人何止千万?” 仲孙六郎道:“是啊!但这回情况特殊。我要是不杀死她,不出半年,全天下的人都会怀疑‘黄金宝塔’已落入我手中。” 商天礼问道:“六叔上次到此之时,那位‘洗心道姑’已不在此洞吗?” 仲孙六郎道:“不错,我一入此洞,只见这老道姑坐在那里。她问我是不是仲孙六郎,我说要见‘洗心道姑’,她说‘洗心’已下山他去,我问她‘洗心’去了何处,她答称不知,我搜遍全洞找不到那座‘黄金宝塔’,临走之前,便给了她一掌。” 商天礼道:“六叔不希望有人知道你曾到过此洞,是吗?” 仲孙六郎道:“正是!我大哥生性多疑,他若知道此事,我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商天礼道:“六叔不应该杀了这老道姑,她一定知道‘洗心道姑’的去处。” 仲孙六郎道:“不,我看得出她没有说谎,她确实不知‘洗心’的去处。” 商天礼道:“这件事我们不会宣扬出去的,六叔放心好了。” 仲孙六郎又哈哈笑道:“可惜你们二人不是我铁掌门的人。你们若是我的门下,我便相信你们绝对不会说出去。” 商天礼面色一变道:“六叔之意是连我们也不放过了?” 仲孙六郎点头道:“不错,你们若想活命,就得与我放手一搏!” 案一夫道:“六叔——” 仲孙六郎截断他的话道:“我看不必多说废话了,拔出你们的刀来吧!” 商、窦两人互望一眼,当即拔刀出鞘,后者嘿嘿一笑道:“六叔执意如此,小的二人只好拼死一战——请!” 两人金刀横胸,严阵以待。 仲孙六郎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含笑抬手竖掌,道:“小心了丨”话落,手掌微微向前一吐。 藏身裂口上的仲孙麟见他出掌无声,而且吐掌不快,心中有些怀疑:这就是他威震天下的“大手印”吗? 思忖未了,已见商天礼迅速的斜肩窜开,也就在他身形窜开的次一瞬间,便听“砰”的一声巨响,他身后的供案应声翻倒,一支桌脚断了。 “接招!”窦一夫大喝一声,挥刀攻出,只见一道金光如电一闪,倏然便到仲孙六郎的腰上。 仲孙六郎轻哼一声,身形一晃,左掌微吐,迎着他的金刀拍去。 窦一夫对他的“大手印”似甚畏惧,不敢硬接,一见他吐掌,赶紧往旁跳开。 “噗”的一声,仲孙六郎拍出的一道“大手印”真力打中了那老道姑的遗体。老道姑仰身倒下。由于尸体已经僵硬,倒下之后,仍然保持坐姿,就像被人推倒的一尊坐佛。 与此同时,商天礼已趁机攻出三刀,出招之快,有如闪电窜射! 仲孙六郎不慌不忙,只见他脚步左右跨动,身如行云流水,非常美妙的避开了商天礼的猛攻,然后右掌再吐,笑道:“躺下!” 手掌连续三吐! 商天礼几乎使尽浑身解数,快速的改变身法躲避他的大手印,可惜只躲过第一、二掌,第三掌便躲不开,一声惨叫,登时软倒在地,口中狂喷鲜血! 窦一夫瞧得胆战心惊,哪敢再打,双足一顿,向裂口上纵去,想从裂口逃命。 “下来!” 一声厉喝,一道“大手印”真力势如炮弹射出,窦一夫才纵起寻丈高,便在惨叫声中掉回地面,身子颤抖了几下便断气了。 躲在裂口上的仲孙麟全身直冒冷汗,差点吓死过去。 他全身发抖,心中直祷告:“爹!娘!你们要保佑孩儿,千万不要被他发现孩儿躲在这上面啊!” 也是他命不该绝,虽然仲孙兄弟的修为均已登峰造极,听觉之灵,五丈之内有人呼吸都可察觉,但仲孙六郎杀了窦一夫之后,接着掌劈那张供案,以致没发觉裂口上躲着一人。 他将供案劈得粉碎,集成一堆,然后将三具尸体拖到那上面,再去洞中一角取来一瓶灯油,将灯油浇上尸体。 仲孙麟听他在劈供案,心中奇怪,以为他正在大发脾气,不敢探头偷看,缩在岩石后面不敢稍动,心里只希望他赶快离开。俄顷,忽然闻到一股油烟味,接着便见大量的黑烟冲上裂口。他这才明白六伯在放火烧尸,心中大惊道:不好,我要被活活熏死了! 正惊慌间,蓦觉有一只手掌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后领,他吓得张口要叫,继觉脑后被人一点,顿时叫不出声音,神智也于次瞬间陷入昏迷…… 神智恢复清醒时,他发觉自己躺在另一座完全不同的山洞中。 这座山洞不大,洞道长不过二丈,洞上覆盖着密密的葛藤,外面的阳光从葛藤缝隙射入,也只能隐约看清洞中的情景而已。 仲孙麟惊愕的坐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身旁坐着一个人,一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以为对方即是六伯仲孙六郎,惊得仓皇后退。 “别怕,孩子!” 仲孙麟惶声道:“你……你是谁?”他已听出对方不是六伯,已放心不少。 那人微笑道:“我是修道的人。” 不错,他是个道士,年约五十多岁,面貌清瘦有须,身穿一袭破旧的道袍,乍看很像个叫化子 仲孙麟看清楚他的像貌,确知他不是铁掌门或神刀山庄的人,连忙起身行礼道:“是道长救小可到此的吗?” 那老道士点头笑道:“是的,刚才很危险,我老道要是不把你救走,你可能已被浓烟闷死了。” 仲孙麟长揖道:“多谢救命,请问道长道号如何称呼?” 老道士道:“肮脏。” 仲孙麟一怔道:“什么?” 老道士笑道:“我很穷,又不爱洗澡,所以大家都叫我为‘肮脏道人’,不过你别怕,我心不肮脏。” 仲孙麟听他谈吐风趣,不觉大生好感,笑道:“对,有些人衣着华丽,心却是黑的,所谓‘衣冠禽兽’便是。” 肮脏道人微微一笑道:“譬如那位铁掌门主仲孙六郎?” 仲孙麟点头道:“正是。” 肮脏道人道:“他不是你六伯吗?” 仲孙麟呆了呆道:“道长已知道小可的身份了?” 肮脏道人道:“是,我发现你进入寒风洞,又听见那两个‘神刀山庄’门下的谈话,便猜到你八成即是仲孙大郎所要追捕之人。” “道长在此山修道?” “不,我在江湖上修道。” “道在江湖?” “对!” “那么,道长对目前武林的看法如何?” “乌烟瘴气。” “没有一个好人?” “当然有,而且好人比坏人多,问题是一粒老鼠粪往往坏了一锅粥。” “小可的六位伯父如何?” “你祖父七绝老人的人品武功,当得圣贤之誉,可惜……唉,你要我怎么说呢?” “那就谈谈家父吧。” “令尊是老幺,但若论品格,也只有他才像是七绝老人的儿子。” “可是家父却盗取了那座‘黄金宝塔’……那本是他们七兄弟共有之物。” “详细情形你知道吗?” “小可不知道,只听家母粗略说了一些……”他原想倾诉自己有三个“母亲”之事,但觉与对方交浅不宜言深,而且那种“怪事”说出来也不易被人相信,故隐忍不言。 肮脏道人含笑道:“小老弟,我老道有一句话要说:虽然我不了解令尊为何要盗走那座‘黄金宝塔’,但我相信令尊绝非出于贪婪之心。” 仲孙麟一直为此自苦,听了他的话,心头为之一爽,不禁对他充满感激,道:“道长认为家父盗取‘黄金宝塔’别有原因?” 肮脏道人点头道:“是的,这是我老道根据令尊的为人所做的推断。” 仲孙麟道:“道长识得家父?” 肮脏道人道:“多年前,他曾救了我老道一命——哈哈!如今我也救了你,这大概就是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吧。” 仲孙麟打量一下山洞,问道:“这儿距寒风洞多远?” 肮脏道人道:“不太远,大约只有七八里路。不过你放心,仲孙六郎并未发现你。此洞十分隐蔽,你只要不出洞去,就不会被人发现。” 仲孙麟道:“可是,小可不能老躲在这里啊。” 肮脏道人道:“眼下‘天下第一堡’、‘神刀山庄’和‘铁掌门’侦骑四出,处处风声鹤唳,你虽然戴着人皮面具,仍不宜露面,最好暂时在此躲藏一些时候为宜。” “这山洞中什么都没有……” “你放心,老道不会让你挨饿。” “道长知不知那位‘洗心道姑’去了何处?” “不知道——对了,听他们所言,那座‘黄金宝塔’似在‘洗心道姑’手中。你此来是不是要找她索取‘黄金宝塔’?” “是的,这是家母临终的遗言。” “有人说令尊已被仲孙大郎毒杀,但仲孙大郎则说令尊盗取‘黄金宝塔’逃亡在外,究竟令尊是死是活?” “家母说家父确实已被我大伯毒杀。家母怕我大伯不放过小可,便将家父的遗体盗走,使我大伯怀疑家父未死,这样他才不敢杀我。” “原来如此……” “小可必须找到那位‘洗心道姑’才行。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肮脏道人在洞中踱步沉思,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看‘洗心道姑’离开寒风洞必与你的事有关,说不定她下山找你。你若想见到她,最好就在这儿等候。” 仲孙麟道:“就在这儿?” 肮脏道人道:“不错,你躲在这儿,由我老道去寒风洞附近守候,若见她回来,便请她到此和你相见。” 仲孙麟道:“她若是不回来呢?” 肮脏道人道:“她一定会回来。” 仲孙麟想想也只有如此,便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太麻烦道长,小可于心不安呢。” 肮脏道人笑道:“我老道天生爱管闲事,你又是我救命恩人的儿子,此事老道怎能不管?”他走到洞口,轻轻拨开葛藤,向外窥视几眼,便回头对仲孙麟道:“你且安心在此等着,老道先去替你弄些吃的来。”说罢,一闪身出洞而去。 仲孙麟趋至洞口,向外张望时,已不见肮脏道人的踪影。但见洞外重峦叠嶂形势险恶;而自己置身的这个山洞位于一座悬崖的中间,整座悬崖都爬满了葛藤,位置确极隐蔽。 于是,他安心的在洞中等候着。对于肮脏道人这个陌生人,他已深信不疑。他感觉肮脏道人的眼神很正,料定他必是一位正派的风尘异人,对自己绝无任何危害…… 这天,当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肮脏道人回来了。他带回许多干粮和一袋水果,并告诉仲孙麟一个消息:铁掌门主仲孙六郎已在龙虎山四周安插了许多眼线—— “由此可知,洗心道姑确实不在寒风洞,上次仲孙六郎在寒风洞杀害那位老道姑时,洗心道姑显然已离洞下山。” 仲孙麟听了忧心忡忡道:“他在龙虎山四周布下眼线,也可能是针对小可哩!” 肮脏道人道:“不错,但这更可证明他没有得到‘黄金宝塔’,如果他得到‘黄金宝塔’ 对你就没有兴趣了。” “他做了这样的安排,洗心道姑回山时,岂不掉入他的陷阱?” “不妨,适时老道会助她一臂之力。” “道长的武功很高强吧?” “哈哈,还过得去就是了——你安心在此等候消息,老道要去寒风洞守候了。” 肮脏道人走后,仲孙麟便取出干粮和水果,填饱了肚子,便坐在靠近洞口的地上,呆呆的望着洞外的世界,直到夜幕深垂,才转入洞道内部,躺下睡觉…… 此后数日,仲孙麟一直藏身洞中,耽脏道人于每天一大早前来看他一次,然后就去寒风洞守候。到了第九天,航脏道人告诉他一个消息:“你四伯‘神刀庄主仲孙殿郎’已发觉他派来龙虎山侦察的商天礼和窦一夫失去音讯,昨天便有三个‘神刀山庄’的高手欲入龙虎山搜索,结果被铁掌门的高手击退。” 仲孙麟吃惊道:“如此一来,这龙虎山岂不成了多事之地了?” 肮脏道人微笑道:“未必,此处是铁掌门的地盘,神刀山庄远在济南,不致于劳师动众赶来此处;再说你那几位伯父当初分家时每人划分了地盘,订有互不侵犯之约,而且他们也不愿公然闹翻,怕被武林同道瞧不起。” “没有洗心道姑的消息?” “没有。” 到了第十二天—— 天刚拂晓,仲孙麟便坐在洞口等待肮脏道人的来临。他在山洞中躲藏了十余日,寂寞使他渐渐忍受不了,故每天一大早便迫切的盼望着肮脏道人赶快到来,好一解寂寞之苦。 哪知左等右等,眼看已日上三竿,而肮脏道人意外的没有到来。他开始感到不安,暗忖道:奇怪,他每天天未亮便到达,今天何以这么晚了还不来,莫不是发生事故了? 这样一想,他心中更是焦急,又暗忖道:说不定他被铁掌门的高手发现,被围攻落败而死,我却在这儿傻等……不,我不能在此傻等,我得去寒风洞看看才是。于是,他钻出洞口,慢慢倒爬下了悬崖,拔步向东面山林走去。 他曾见肮脏道人往东面去,故认定寒风洞必在东面山林中。不想走了七八里地,眼前仍是茂密丛林,始终见不到那座熟悉的虎峰。他爬上树去眺望,所见也?∈瞧鸱黄降纳搅郑床患蛔细叩纳椒澹唤幕乓饴移鹄戳恕?br /> 怪事,肮脏道人明明说山洞距离寒风洞只有七八里地,如今我已走了七八里,怎么还看不见那座虎峰?嗯,只怕是走错了方向,我最好转回山洞重新再来,免得在山中迷路。 主意一定,当即转身循原路走回,又走了七八里地,估计已回到悬崖下。当他再上树眺望时,却吓得目瞪口呆。因为,他已看不见那座悬崖,纵目远瞩,仍是起伏不平的山林。 他感到不妙,只好下树再走,走了一段林地,然后再上树眺望,结果情形仍然相同,只见森林不见山……这样走走望望,直到正午时分,仍在山林中打转,找不到原来的悬崖山洞。他急了,开始在山林中横冲直闯,完全失去了冷静。也不知跑了多少林地,忽然瞥见前面林下有一只黑黑的动物,定睛一瞧,才看出是一只黑毛驴,不禁大喜道:“好了!这只黑毛驴必是人家养的,我跟着它走,说不定可以找到一户人家!” 那只黑毛驴见有人来,撒腿便跑。 他连忙快步追赶,追过一座山坡,前面的黑毛驴忽然不见了。正彷徨间,忽有一股清香扑鼻而入。由于香味绝佳,使得他精神一爽,不觉举目四望,暗忖道:什么东西这样香? 不久,他的枧线便为附近的一株异样的植物所吸引。 那是一株非常高大的巨草,正好生长在三颗巨石的狭缝中间。巨石形如包子,每颗约有三千斤之重,高约四尺,紧靠着排成一个三角形,而那株不知名的巨草的绿叶便从中间的狭缝冒出,绿油油的非常美丽。 仲孙麟在“天下第一堡”时,每天除了读书之外,最喜欢的就是花卉,此刻见到这株“奇花异草”,不禁大为高兴,于是移步走了过去。 走近巨石,香味更浓,知香气来自巨草。因觉它的香气能振奋精神,便爬上巨石,把鼻子凑近绿叶嗅个痛快。果然,他嗅了一会巨草的香气之后,精神大为振奋,由迷路而产生的沮丧也完全消失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巨石上举目四顾,但觉视力较前更佳。可惜看到的仍是无涯无尽的山林,别说要找寒风洞,就连那藏身的山洞也不知哪里去了。 他在巨石上坐下,努力镇静情绪,暗忖道:那位肮脏道人所说藏身的山洞距寒风洞只有七八里地,是否确实呢?若所言不实,那天他从寒风洞将我救出至我神智清醒之时,却未超过半个时辰。以此推测,寒风洞应该不会太远,可是我往返跑了这么多的山林,为何见不到那座虎峰?而且找不到原来安身的山洞?莫非这地方…… 他忽然想起以前曾听父亲说过有些武林异人曾在山林间布上各种奇阵以迷惑外人之事,不禁心弦一阵抽紧,惊忖道:莫非我已被困在某一种奇阵之中了? 这样一想,他便从巨石上跳下,爬上一株大树,向四面八方眺望,结果所见仍是无边无尽的山林,看不见一座突出丛林的山峰,因之更加断定自己已陷入某一奇阵之中,心中恐慌极了。 他想大声呼救,但想到肮脏道人曾言六伯已在龙虎山布下许多门人,自己若是开声呼救,万一引来铁掌门的人,自己岂不是死定了?他不敢呼救,反而安慰自己道:那肮脏道人既然将我带到此山,如果我已被困在某一奇阵之中,那么此阵必是他布设的,我且安心在此等候,他迟早会找到我的。于是,他回到巨石上坐下,耐着性子苦等肮脏道人前来相救。 等着等着,到了这天黄昏时分,仍不见肮脏道人出现,这时他感到绝望了。 由于心中的恐惧,使他觉得特别的疲倦和饥渴,他想找一些野果充饥,但寻遍数十丈范围的林下,都没有可食之物,唯一觉得可以吃的东西便是生长在三颗巨石中间的那株散发着清香的异草。 可是,眼看异草的叶子绿油油的那么奇丽,他实在不忍心吃它,不觉长叹一声道:“算了,既然注定要死,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他索性在巨石上躺下,眼睛呆望着渐渐变黑的天空,觉得自己的生命也正像那渐渐阴暗的天色一样,距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天,终于完全黑下来了。 一轮皎洁的明月破云而出,高高的悬挂在深蓝的夜空中。敢情今天是十五月圆之日,他望着那轮银盘似的明月,忽然精神振奋起来,一骨碌坐起,暗忖道:不,我不能死!父仇未报,一切谜团未解,我怎可放弃求生之念,无声无息的死在这荒山之中? 一阵夜风吹来,身边那株异草的香味更浓,他忍不住摘下一片叶子,纳入口中轻嚼,觉得其味苦中带甘,越嚼越有味道,不知不觉便把整片叶子吃了下去。 说也奇怪,不足手掌大的一片叶子入腹之后,原有的饥渴顿时全消,而且觉得精神非常好,就如那天“母亲”灌输内家元气给自己一般。于是,他又摘下一片吃下,不久更觉全身元气充沛,当下便在巨石上盘膝趺坐,按照当日“母亲”教的方法调息吐纳起来。 他脑中本是杂念纷呈,此刻却很快进入明澈之境;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真气可随意流动,毫无阻碍的通过四肢百骸,浑身之舒爽,真有羽化登仙之感。 忽然,他听到了一点轻微的声响,好像有某种动物在地上游动;睁眼一看,登时惊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本能的一掌挥了出去。“啪”的一声,一条碗口大的蟒蛇应声飞出数丈,跌在地上扭动不已。 原来,当他睁开双目时,巨蟒的头已伸到了他面前,而他在百忙中挥出的一掌,正好扫中巨蟒的头部,他自觉用力不大,不可能打死它,故于巨蟒飞出之后,赶紧纵离巨石。而这一纵,又使他吃了一惊,因为这轻轻的一纵,居然纵离巨石三丈多远,这在一刻时之前是不可能有的现象。 他又惊又喜,暗忖道:我的功力好像又增加了一倍不止,莫非是吃下那株异草叶子的功效? 再定睛去看那条大蟒蛇,只见它身子扭成一团,然后慢慢的静止不动。他大着胆子上前一看,才发现它的头部已经碎裂。 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真不相信自己在慌乱中挥出的一掌居然能打碎了巨蟒的头。自己的力气当真强到这种地步了吗?为了求证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力气,于是他走近一株树下,双手抱住琬口粗的树身,使尽全力一拔,只听一声土裂音响,树根尽起,整株树果然被他拔了起来。 这下,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呼大叫道:“我会武功了!我会武功了!” x       x       x 转眼间,又是三天过去了。 由于饥饿,他不但吃下了那株巨草的五片叶子,而且索性将那三颗巨石搬开,将巨草连根拔起,一起吃了下去。 巨草的根部长着一颗一尺多长的东西,形状类似萝卜,其味苦中带甜。他吃下之后,觉得精神更为旺盛,体力更为充沛,纵跳之间身轻若燕。 更使他吃惊的是:他不但能够搬动那三颗重达三千斤的巨石,而且可以很轻易的将它举了起来。 他虽然为自己的功力大增而兴奋,但是被困于怪阵而不能脱身的沮丧仍无法消除。他曾试着“突围”数次,每一次都选定一个方向奔出数十里,结果每次都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原来的地点。因此他更加认定自己被困于某一奇阵中,而自己每次“奔出数十里”其实都只在附近打转而不自知…… 日出日落,又是三天过去了。 奇怪的是:他已整整三天没吃东西,可是一点也不觉饥饿,他知道这必是吃下巨草的功效,为此心中倒也有些欣慰,暗忖道:我被困此处已达七天之久,幸好吃下那株异草,否则不饿死才怪! 这天,当他正想突困之际,忽听得一片歌声遥遥传来: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行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静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唱的是李后主的《浪淘沙》。虽声如宏钟,却充满凄凉之味!仲孙麟听了又惊又喜,正想开声呼救,蓦闻空中“呼”的一响,一个怪人突然从天而降,落到他跟前,他一见之下,登时吓得惊叫一声,好像见了鬼,骇然倒退五六步 怪人很可怕吗? 不错,可怕极了! 他长发披肩,面貌狰狞,双目似铜铃凸出眼眶,一张大嘴巴里面嵌着满嘴黑牙,但最奇怪的是他的上半身强壮如牛,而双足却是细小弯曲,不能着地行走。 代替那两只脚站在地面上的是撑在他腋下的一对拐杖,当他从天而降时,着地的就是那一对拐杖! 这怪人飞落地面之后,一见那三颗巨石已被搬开,长在巨石中间的那株异草已然不见,不禁面色大变,失声大叫道:“我的天啊!” 仲孙麟又胆怯的倒退了好几步。 怪人一对铜铃大眼倏地转移到仲孙麟的脸上,像两把刀一般盯住他,厉声道:“我的‘千年神参’呢?” 仲孙麟口吃道:“什……什么千年神身?” 怪人举杖一指那株异草生长的位置,怒吼如雷道:“就是那株神参!那是我看守了二十年的一株‘千年神参’!” 仲孙麟这下听懂了,便答道:“被我吃掉了。” “什么?” 怪人一跤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差点没有昏死过去。 仲孙麟连忙拱手作揖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您老看守之物。只因被困此处饥饿难忍,只好把它吃了下去。” “罢了!罢了!真是天亡我也!”怪人几乎是带着哭声喊叫,然后猛可一跃而起,向仲孙麟扑了过去。 他扑势如电,比箭还快! 仲孙麟赶紧斜身掠开。差不多刚刚掠开的次一瞬间,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他原先立足之处的一株大树应声而断,被怪人手上的拐杖扫断倒了下来。 怪人一招落空,不禁惊咦一声,转身对已在十几丈外的仲孙麟瞪眼睛道:“好小子,你身手不错,居然躲得开我的雷霆一击!” 仲孙麟连连拱手道:“您老有话好说,千万不要动粗。” 怪人怒喝道:“你是何人?” 仲孙麟道:“小可复姓仲孙,单名一个‘麟’字,是‘七绝老人’的孙儿。” 他以为抬出祖父“七绝老人”四个字,对方必会改变态度。哪知怪人听了却没有一丝惊异之色,又喝问道:“七绝老人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仲孙麟见他满身肮脏破烂,形如野人,料知必是久居深山与外界没有联系,而不知祖父“七绝老人”的大名,当下再拱手道:“对不起,小可实在不知那株‘千年神参’是您老看守之物。如今既然巳吃了它,吐也吐不出,要是您老不反对,小可愿以金钱赔偿您老的损失……”说着,取出几封银子,表示赔偿的诚意。 怪人嘿嘿冷笑道:“那是银子?” 仲孙麟道:“是的,这是小可全部财产,一百两银子。” 怪人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以为那株‘千年神参’仅值一百两银子?” 仲孙麟忍气吞声道:“不敢,但小可只有这么多银子——” 怪人大吼道:“告诉你小子,那株‘千年神参’乃是天地间至珍至奇之物。几千年来就只出现这么一株。若论它的价值,拿皇帝的宝座跟我换,我都不要!” 仲孙麟大感为难道:“这怎么办呢?” 怪人怒冲冲道:“你是哪里来的?” 仲孙麟道:“小可原是去寒风洞拜访‘洗心道姑’的,只因‘洗心道姑’不在,后来……后来有一位‘肮脏道人’引领小可到一座山洞中,后来……后来那位道人忽然不来了,小可在那山洞等候了十二天,由于饥饿难忍,便出洞去找他,不想却迷了路被困在此地……”说到这里,便问道,“您老识得‘洗心道姑’和‘肮脏道人’吗?” 怪人神色严峻地道:“不识得。” 仲孙麟道:“那么,您老可知此处距离寒风洞有多远?” 怪人道:“我不知道!” 仲孙麟又问道:“这座山林好像是一座奇阵,是您老所布设的吗?” 怪人点头道:“不错!此阵名为‘九死一生离魂阵’,是我耗费二十年精力才布设完成的。凡是闯人此阵之人,十个之中有九个逃不出去——不对,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一人逃得出去!” 仲孙麟问道:“您老为何要布设此阵?” 怪人道:“目的有二:一是为了保护那株‘千年神参’,二是我不喜欢和人住在一起的!” 仲孙麟道:“为何不喜欢和人住在一起?” 怪人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仲孙麟视线接触到他那双畸形残废的脚,心中有些明白了,不敢再多问,而换了个话题道:“您老贵姓大名?” 怪人冷冷道:“我没有姓名!” 仲孙麟搓搓手道:“真是抱歉,小可确实不知那株‘千年神参’是您老看守之物,但您老看守它的目的何在呢?” 怪人道:“这株‘千年神参’再过十年便可开花结籽。我只要吃下它的籽,便可恢复双脚的活力。如今你吃掉了我的‘千年神参’,等于置我于死地,我这双脚到死也好不了啦!” 仲孙麟心甚歉疚道:“您老那双脚是……是天生的吗?” 怪人道:“我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待得病好之后,双脚就麻痹没有感觉了。” 仲孙麟叹息道:“小可无心之过却使您老的希望变成泡影。您老认为小可应该怎样才能补偿您老的损失?” 怪人见他态度诚恳有礼,凶态稍稍收敛了一些,两眼眨了一阵,才说道:“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你拜我为师或认我为父,终生服侍我,听我差遣,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替我干什么。” 仲孙麟觉得这条件太苛刻,心中不愿,便问道:“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怪人道:“第二个办法是让我吃掉你!” 仲孙麟吓了一跳道:“吃掉我?” 怪人点头道:“不错,我把你吃掉,那株‘千年神参’的功效便可转移到我身上!” 仲孙麟倒抽一口冷气道:“这不可能吧?小可吃下的‘千年神参’已化为精气,您老吃了我,怎么可能转移到您身上呢?” 怪人以坚定的语气道:“我想可以,我把你吃到肚子里,你的精气自然便转移到我身上!” 仲孙麟摇头道:“对不起,小可不能接受。” 怪人道:“那么,你只有拜我为师或认我为父一途了。” 仲孙麟又摇头道:“认您为父也太荒唐……” 怪人道:那就拜我为师。” 仲孙沉吟道:“要小可拜您为师,小可得先了解您的底细……” 怪人怒道:“了解我的底细干吗?” 仲孙麟笑了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拜师乃是很庄严的一件事,万一……万一所师非人,那就麻烦了。” 怪人大怒道:“你都拒绝?” 仲孙麟道:“不,请先说明您老的姓名来历,然后小可再考虑要不要拜您老为师。” 怪人气得哇哇怪叫起来,道:“混帐小子!你吃了我的‘千年神参’还这样挑鼻挑眼。既然如此,我要吃掉你!”语毕,双拐一顿,身如怒矢飞扑过去。 仲孙麟赶紧躲入树林中,逃避他的攻击。怪人追击不舍,拐杖连扫之下,大树一株一株倒了下去。 仲孙麟见他力大无穷,心中很是害怕。但同时也有些高兴,因为他发觉自己纵跳的速度比他还快,不致于被他打中。 看见大树在他凌厉的横扫之下一株一株的倒下去,心想这样一路打下去,说不定可破坏他自己布设的“九死一生离魂阵”,那时我岂不是可以乘机逃生吗? 怪人连续扫断数十株大树后,似乎发觉这样不是办法,当下不再挥杖出击,不停的眨动眼睛,似在筹思擒捕仲孙麟之策。 仲孙麟远远的站着,提高警觉准备应付他的攻击。 怪人眼皮眨动了几十次后,忽然问道:“小子,你是何时吃下那株‘千年神参’的?” 仲孙麟据实答道:“三天前吃下的。” 怪人道:“现在肚子饿不饿?” 仲孙麟道:“不饿, 怪人道:“你已三天没吃东西,应该饿了呀。” 仲孙麟道:“不饿,一点都不觉得饥饿。” 怪人冷笑道:“哼,可是你终究会饿的,明天不饿,后天一定饿,后天不饿,大后天一定饿,我等你饿得发晕的时候,再来收拾你!” 仲孙麟一听此言,心中暗暗着急,忙央求道:“您老发发慈悲饶恕小可不好吗?小可如若饿死在此,对您老又有何好处?” 怪人咧嘴嘿嘿怪笑道:“我不会让你饿死,饿死之身精气便散,我吃了便无功效,我等你饿得浑身无力跑不动的时候,再把你吃掉!” 仲孙麟听他口口声声要吃掉自己,不禁大为恼怒道:“既然如此,小可就先跟你拼个死活了!”他俯身抓起一颗巨石,正要向他投掷出去,但忽似改变主意,将巨石轻轻放回地面上。 怪人冷冷一笑道:“怎么不拼了?” 仲孙麟道:“有人来了, 怪人闻言一呆,歪头谛听了一下,面色一沉道:“不错,又有三个不怕死的人闯入我的‘九死一生离魂阵’……哼,距离还在五十丈之外,你小子居然比我先听到。这必是吃了我那株‘千年神参’的缘故。我二十年心血竟然毁在你小子手里。你说我恨不恨你呀!” 仲孙麟道:“这株‘千年神参’是您老种植的还是您老发现的?” 怪人道:“是我发现的。” 仲孙麟道:“这么说,它算不得是您老之物。一株生长在深山中的人参,不能说因您老发现了它就是您的东西……”语至此,面露微笑道,“听,来人已在二十丈外,快要走到这地方来了。” 怪人也听出来人正在接近此处,不由得惊异万分道:“奇怪,居然有人识得我的‘九死一生离魂阵’的走法,岂非怪事?” 一语甫毕,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树林中遥遥传过来:“大哥,你确定没走错吗?” 一个嗓门如破锣的声音答道:“没错,愚兄研究此阵已有十年之久,已经知道怎么走,你们跟着愚兄绝对没错。” 又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还有多远?” 破锣声音道:“快了,再走九九八十一步便可到达此阵的中心地带。” 女人的声音道:“大哥肯定那阵中有一株‘千年神参’?” 破锣声音道:“正是,愚兄相信十多年前听到的消息一定不假。这山中如无珍贵宝物,那‘无足秀才’也不会费尽心血在此布下此阵,而且在此一守三十年之久了。”说到末了,来人似已在八九丈外。 仲孙麟轻笑一声道:“原来您老的绰号叫‘无足秀才’,失敬了。” 无足秀才恨得咬牙切齿道:“我道是谁,敢情是北邙三凶,真是好大的狗胆!” 这句话刚刚说完,三个闯入者已在三四丈外的树林间出现。怪的是无足秀才和仲孙麟看得见他们,而他们却看不见无足秀才和仲孙麟。 只见他们三人忽进忽退,时左时右的在几棵树间打转,一时间竟无法走入无足秀才和仲孙麟停身的所谓“中心地带”。 这三个闯入者是两男一女。在前领路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着玄布长袍,有一张长长的马脸,颏下是一撮山羊须,背上斜插着一柄长剑,模样三分邪气七分凶悍。第二个是五十左右的矮胖老者,圆圆的脸堆满横肉,背上是一对三尺短戟。第三个是年约三十的女人,容貌妖艳,体态婀娜,尤其是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颇具勾魂摄魄之媚。 无足秀才对那女的目露凶光道:“这个浪婆子,几十年没见面,居然还是老样子……” 仲孙麟低声道:“你们是老朋友吗?” 无足秀才冷哼一声道:“他们哪里配跟我交朋友,我只不过是认识他们罢了。” 说话间,只见那北邙三凶仍在那数丈范围之内转来转去,显然那带领入阵的“大哥”对“九死一生离魂阵”的研究并不透彻,无法进入离魂阵的中心点。 无足秀才见他们闯不进来,丑陋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说道:“你看,那吊死鬼端木魁还说他研究我的‘九死一生离魂阵’已有十年之久,已经知道怎么走,嘿嘿嘿,我看他再研究十年也没用!” 仲孙麟道:“距离如此之近,他们听不见你说话的声音?” 无足秀才道:“不错,此阵之妙就在于此。咱们站在这里,可看见他们,听见他们的谈话,但他们却看不见咱们,也听不见咱们的谈话。” 仲孙麟问道:“您老打算如何对待他们?” 无足秀才忽然生气起来,道:“您老!您老!你以为我很老了吗?告诉你小子,我今年才不过四十九岁,还不算老呢!” 仲孙麟忙道:“对不起,小可一时没看出来,原来您老——不,原来阁下还正当壮年,小可能不能知道阁下的大名?” 无足秀才摇了摇头。 仲孙麟道:“他们称呼阁下为秀才,这秀才两个字……” 无足秀才傲然道:“当然是货真价实的秀才。我十三岁才入学,只读了五年书便考中秀才。要不是我这双脚残废,老早就是进士及第了。” 仲孙麟恭维道:“阁下真好本事,只读了五年书就考中秀才,如今又有一身惊世武功,世上如阁下这般文武双全之士真不多见呢。” 无足秀才道:“岂止不多见,简直可说是风毛麟角!告诉你小子,我虽然只考到秀才为止,但我的学问绝不在当世任何一位大儒之下,举凡天文地理或易经数理,我无一不知!”说到此处,本是骄傲的神态忽然一扫而光,转为颓丧苦涩,长叹一声道,“要不是这双脚害了我,如今我必已贵为朝中大臣……唉!如今我的‘千年神参’又被你吃掉,诚所谓寡妇死了儿子,这辈子没指望啦!” 仲孙麟正要再表示歉意,忽听阵中那个“吊死鬼端木魁”说道:“他个婊子养的,咱们好像走入‘死门’被困住了!” 那矮胖老者忧形于色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凡是闯入此阵之人,最后都会饿死在阵中。我‘水流尸劳展鹏’可不想死在这里!” 吊死鬼端木魁驻足沉思道:“别慌,让我再研究研究……” 那女的道:“要快,万一被那无足秀才发现咱们闯入他的阵内,那就麻烦了。” 吊死鬼端木魁蹲下去,捡一支树枝在地上画着一些线条,似在计算步法。 无足秀才见那吊死鬼端木魁在计算离魂阵的步法,似怕被他算出,立刻一顿腋下双杖,身形仰纵而起,倏即没入阵中,一晃身便即失去踪影。 仲孙麟知他要去袭击北邙三凶,故一眼不瞬的注视着三凶的情况。但见那吊死鬼全神贯注的在地上计算着离魂阵的步法,过了一会后,忽似已有领悟,抬头向水流尸劳展鹏和那女人笑道:“我算出来了!我算出来了!” 水流尸劳展鹏问道:“如何走?” 吊死鬼示意他们蹲下,然后把计算出来的步法解释给他们听,最后笑道:“我这个计算如果正确,此处距离魂阵的中心点只有二十来步远!” 一语甫毕,在他身后的一棵大树之后,突然有人挥出一杖,砰的一声,正中吊死鬼端木魁的后脑。 “哎呀!” 吊死鬼的叫声很短促,因为击中他后脑的一杖力道极强,一下就打破了他的脑袋,他跳起跌下,扑地便告气绝。 水流尸劳展鹏和那女人大惊失色,慌忙就地一滚,翻出寻丈开外。 无足秀才一杖击毙吊死鬼后,人并未现身,拐杖一撤,好像使了隐身术,遁得无踪无影。 站在离魂阵中心点的仲孙麟也只见到那条拐杖从树后挥出,没见到无足秀才现身,心中啧啧称奇,暗忖道:这座“九死一生离魂阵”果然神妙绝伦,北邙三凶这回死定了。 他原想开声示警,好让水流尸和那女人保住性命,但转而一想,觉得北邙三凶也不是好东西,何况自己吃了无足秀才的“千年神参”,实在没有倒过来帮助别人对付无足秀才之理,故决定袖手旁观。 事实上,水流尸和那女人一见吊死鬼突然莫名其妙的被人一杖打死,己猜出狙击者必是无足秀才,因此于滚出寻丈开外之后,立即跳了起来。 水流尸仓皇撤下背上一对短戟,那女人也快速抽出一条红绫带,两人背对背紧靠着,神情紧张的注视着四周,严阵以待,准备与无足秀才决一死战。 水流尸一边左右扫视,一边开声道:“无足秀才,暗箭伤人不算好汉,有种出来吧!” “沙!” 右方的一棵树摇动了一下。 水流尸和那女人赶紧转了个方向,由水流尸面对那棵摇动的树,手中双戟一抬,蓄式待变。 “沙!” 另一方向的一棵树也摇动了一下,好像一只飞鼠一掠而过。 水流尸和那女人又赶紧改变方向,准备出手迎战,可惟只闻声响不见人影,无法动手。 “沙!” 又是一声响,仍不见人影。 此后,树枝摇动的响声不断的在他们四周响起,他们也只好不停的转变方向。真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弄得他们神经紧张,脸色发白。 那女人受不了这种威胁,怒叱道:“无足秀才,少在老娘面前搞鬼,出来跟老娘见个真章吧!” “哈哈哈……” 忽然,无足秀才的笑声在他们四周响起,好像绕着他们打转,笑声久久不停。 水流尸和那女人跟着笑声打转,情况狼狈极了。 这时,站在离魂阵中心点的仲孙麟已看到无足秀才在他们四周飞纵,看他以杖代脚飞纵于树林间,速度之快真似一只飞鼠,心中大为敬佩,暗忖道:这位无足秀才的身手果然厉害,如果他不是个邪派的人物,我倒可拜他为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声似风铃,响遍树林。 水流尸和那女人好像瞎子一般在原地打转。笑声转到东方,他们就转到东方,笑声响到西方,他们就转到西方…… 最后,水流尸气馁了,不再随着笑声转变位置,大声道:“无足秀才,我们服了你了,你让我们出去——” “砰!” 一条拐杖蓦地出现,击中他的右太阳穴。 “啊——” 水流尸惨叫一声,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仆倒在地,死了。 那女人吓得花容惨变,跪下连连磕头道:“无足秀才!请……请您不要杀我,我……我苗九娘愿意……愿意以身相许!” “呸!”无足秀才忽然出现了,在她身后吐了口痰,骂道,“不要脸!你问问自己今年多大了,这种话居然还说得出口!” 苗九娘转身磕头,说道:“在您无足秀才面前,奴家不敢隐瞒。奴家今年虽然已有五十二岁,但是您请仔细看看,奴家与二十多岁的姑娘并无两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无足秀才又骂道:“扯你娘的蛋,你当我无足秀才是什么人?” 苗九娘道:“奴家听说您一生未娶,但奴家相信您是不为也,而非不能也……” 无足秀才吼道:“住口!” 苗九娘抛给他一个媚眼,笑道:“您要是嫌弃奴家年纪太大,那么就当您的老妈子好了,奴家会烧得一手好菜呢!” 无足秀才冷笑道:“哼,你这个浪婆子一天到晚只会勾引男人,还懂得烧菜不成?” 苗九娘忙道:“不骗您,我爹原是京师最著名的大厨师,我从小承其衣钵,烧鸡烤鸭粉蒸肉,猴脯蛇羹龙虎脑,奴家样样拿手,无一不精咧!” 无足秀才敢情是个好吃的人,听了她一番描述不禁心动道:“当真会烧菜?” 苗九娘道:“若有半句不实,愿遭天打雷劈!” 无足秀才沉吟道:“我在此隐居数十年,最伤脑筋的就是一日三餐难治理。你果真愿意当我的老妈子,我……也罢,我洞中有一只野鸡,你随我来吧!”语毕,转身走去。 苗九娘大喜,连忙起身跟上去。只见他们在树林间忽进忽退的走了几步,忽然就不见了! 仲孙麟大急,忙叫道:“喂!无足秀才,别忘了小可还在这里呀!” 但是,无足秀才似已听不见他的呼唤,也似忘了他的存在,任他喊破喉咙,就此一去不返。 第五章 万家武学,后继有人 仲孙麟被困阵中已有七天之久,实在怕了。此时,虽觉无足秀才对自己可能不会太友善,但还是希望跟他在一起。当下也不管能不能追上,当即拔步追去。向前追了一程,忽见眼前出现三颗巨石,敢情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这种情形,他已经体验过好多次了,心知若无“无足秀才”带路绝不可能脱困,只好爬上巨石坐下,耐心的等待“无足秀才”转回来。 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日头已渐偏西,心想无足秀才一定正在享受苗九娘的烧鸡,今天不可能再来与自己相见了,不禁轻叹一声,便在巨石上躺了下来。 就在他刚刚躺下之际,忽听树林中沙沙响动,同时听得无足秀才叫唤道:“仲孙麟!仲孙麟……麟!”叫声惶急,颠栗。 仲孙麟吃了一惊,急忙坐起答道:“无足秀才,小可在此啊!” 无足秀才的声音从几十丈外的树林里传过来:“你快过来!我……我中毒了!我……我的眼睛……我的眼睹瞎了!” 仲孙麟又大吃一惊,跳了起来道:“您在哪里?小可看不见您呀!” 无足秀才呻吟道:“唉……你听见我的声音吗?对了,你一定听见我的声音,只是不懂得如何走到我身边是不是?好,现在你注意听我说:你先面对西方……在你面前有一株最高大的树……看见了吧?那么……你就朝着大树走过去……”仲孙麟依言朝着西边那株大树走过去。 “走到了没有?你走到大树前停住,然后向右横跨三步……” 仲孙麟在大树前停住,再遵照指示向右横跨三步,大声道:“小可已经向右横跨三步了!” 无足秀才显然听不见他的回答,又道:“如果你已向右横跨三步,那么再向前走上七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停!” 仲孙麟在第七步停住了。 “现在,再向右横跨五步:一步……两步……三步——没有撞上树身吧?没有撞上树身便表示步法正确——好,走到第五步停下来。现在你面前是不是挡着三棵大树?如果是的话,你就对着那三棵大树走过来,不用怕撞上它。” 仲孙麟向右横跨五步时,果见面前挡着三棵大树,当即依言对着三棵大树走过去。说也奇怪,那看来相距不过五尺的三棵大树,在他举步向前走过去时,眼前忽生幻象,那三棵大树似在后退,因此当他走上三步以为就要撞上时,三棵大树却仍在五尺之外。 “仔细听着,别怕撞上大树,一直向前走,走九步。” 仲孙麟向前九步,但见三棵大树仍在五尺之外,不禁暗暗称奇道:难怪我一直走不出去,敢情是要对着不是路的地方走…… “走到了没有?好,现在向左横跨三步,再向前三步——看见我了吗?” 非常奇妙,当仲孙麟向前走到第三步时,眼前景象一变,一眼便见无足秀才倚坐在一棵树身下。他的一对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可目中无神,一望而知他已变成瞎子了。而他那一对拐杖也已不见,双手沾满泥土,分明是以手代脚爬入阵中来的。 仲孙麟急趋过去问道:“阁下怎么啦?” 无足秀才黯然神伤,长叹一声道:“仲孙麟,我告诉你:以后你行走江湖时要牢牢记住,女人的话千万不要相信,你若相信她们的话,一定会吃大亏!” 仲孙麟心知他必是上了那苗九娘的当,乃安慰道:“阁下莫太伤心……她给您吃了毒药吗?” 无足秀才咬牙切齿道:“正是!那个臭婊子太可恶了,说什么情愿当我的老妈子,说她会烧一手好菜——呸!原来都是骗人的!我把一只野鸡交给她处理,谁知她竟乘我不注意时,偷偷在烧鸡上下毒药……” 仲孙麟吃惊道:“阁下为何这样大意,该防着她一点才是啊!” 无足秀才握拳透爪,在空中挥舞,神情激愤道:“我哪里想到她会欺骗我!我……我闻到那烧鸡的香味,忍不住口水直流……我已经几十年没吃过那样的美味了,因此糊糊涂涂便把整只烧鸡吃下去!天哪!想不到我无足秀才一时口馋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天亡我也!” 仲孙麟问道:“那是什么毒药?” 无足秀才摇头叹息,表示不知道。 “现在您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正是,眼前一片黑暗!” “她呢?” “跑掉了!” “她能跑出‘九死一生离魂阵’吗?” “能!” “为什么?” “因为她在逃走之前,把我那部‘九死一生离魂阵’的设计图摸走了。” “真是不幸,不过幸好那毒药不太强烈,若是烈性毒药,只怕连命都没了呢。” 无足秀才听了这话,脸上浮起一片苦笑,道:“谁说不是烈性毒药?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功力深厚,此刻早已七孔流血而死了!” 仲孔麟吃惊道:“您是说……” 无足秀才道:“我以真气逼住腹中之毒,不使它完全发作,不过……唉,我顶多只能支持五天,五天之后,我就要死了!” 仲孙麟着急道:“没有解毒的方法吗?” 无足秀才摇头道:“没有,不过……那臭婊子的身上可能有解药,但她此刻必已逃出山外去了。” 仲孙麟冲口道:“我去追她回来!”说着转身拔步欲行。 无足秀才叹道:“不,你别走,你走不出此阵的……” 仲孙麟一想不错,立刻转回道:“阁下赶快教我出阵的步法,小可也许追得上她。” 无足秀才又摇头道:“不可能,此阵变化万千,我若口授给你,至少也要三五天的时间你才能完全记熟,那时她早已在千里之外了!” 仲孙麟忧急道:“那怎么办啊?” 无足秀才沉思有顷,忽然说道:“你背我回山洞去吧!” 仲孙麟以为他有办法解毒,立刻点头遒:“好的,小可背您回山洞去。” 他上前蹲下,让无足秀才趴在自己背上,将他背起道:“怎么走?” 无足秀才道:“先面向北方,然后向前七步……” 仲孙麟遵照而行,约莫走了一刻时,眼前忽现一座山洞。他见洞外的地上放着几样简陋的炊事用具,知已到达无定秀才隐居的山洞,于是直步入洞,才将无足秀才放下来。定睛一看,但见山洞并不深,大约只有一间卧房那么大,里面有一张木床,地上堆着许多杂物,乱七八糟的弃置着,充分显示一个单身汉的生活状况。不过,出乎仲孙麟意料之外的是:洞室中的一角却有一座粗制的书架,上面堆着满满的书籍。 仲孙麟一向爱读书,自从逃出天下第一堡后,已有很久没碰到书了。这时一见书架上放着那么多的书,不禁心喜道:“阁下藏书不少啊!” 无足秀才叹道:“那是我平日拿来解闷的,看看还可以,却不能当真。儒家讲忠恕,真是狗屁,害人不浅!” 仲孙麟一怔道:“忠恕不好吗?” 无足秀才道:“是的,尽己谓之忠,推己谓之恕。论语上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我觉得这两个宇并不能涵盖一切。因为人有善恶之分,所谓人性本善都是胡说八道的话。对恶人讲忠恕,无异对牛弹琴,不但无益,反而害了自己。” 仲孙麟不大同意他的看法,但也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因见他中毒瞎了眼,不愿与他谈这些作人处世的理论,当下岔开话题道:“先不谈这些,阁下若有解毒之法,请快告诉小可,好让小可为您解毒。” 无足秀才道:“没有解毒之法。” 仲孙麟一呆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无足秀才忽然哈哈笑道:“不要紧,我不怕死,死对我来说不但不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生而何欢,死又何惧,哈哈哈……” 仲孙麟渐渐觉得这人外表虽然奇丑,却不是野蛮凶暴之人,因此对他产生了好感,很想帮他解去腹中之毒,乃道:“阁下刚才说还可支持五天是吗?” 无足秀才道:“不错。” 仲孙麟道:“那么请速将出阵之法告诉小可,小可纵然不能追上那苗九娘,也可请一位大夫为阁下解毒。” 无足秀才摇摇头道:“没用,苗九娘用的是她的独门毒药,除她之外,旁人无法解得……” 仲孙麟道:“那么小可就去追她回来,还有五天的时间,说不定小可能找到她,总之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 无足秀才截口道:“我刚才说过了,要我口授你出阵之法,最快也要三五天的时间,等你走出‘九死一生离魂阵’,她早已无影无踪,所以……我想好好利用这剩下的五天做一些别的事。” 仲孙麟问道:“阁下打算做什么?” 无足秀才没有立刻回答,脸上忽然现出一片祥和的笑容,道:“仲孙麟,你这少年心地还不错,刚才你背我来此,你好像没有考虑到我可能会趁机杀死你……” 仲孙麟的确没想到,听他一提起,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暗忖道:是啊!他一再说要吃掉我,刚才他若乘机掐住我的脖子,我岂非已命赴黄泉?” 无足秀才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想杀死你了。常言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那株‘千年神参’即使不被你吃掉,也可能落入苗九娘手里。与其让那狐狸精得去,不如送给你好。” 仲孙麟默默无言。 无足秀才又道:“时间不多,我这就开始口授你出阵之法,你过来坐下,仔细听我解说。” 仲孙麟在他面前坐下。无足秀才开始讲述“九死一生离魂阵”的奥妙,一边解说一边在地上画图…… 敢情“九死一生离魂阵”确实极其复杂难解。它名为“九死一生”,其实“死路”不只九条,倒有九九八十一条,而“生路”只有一条。它贯穿于九九八十一条“死路”之间,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迷失于“死路”。因此在讲解“生路”之前,必须记熟八十一条“死路”。 由于每一条“死路”各有不同的情况,解说十分费时,当这一天的夜色降临时,仲孙麟才记住七八条“死路”。 “你累不累?” “不累。” “饿不饿?” “不饿。” “那么,今天晚上你不要睡觉,我继续解说给你听……” 到了下半夜,仲孙麟又记住了六七条,只觉脑子里塞满了东西,感觉已装不下了,便要求暂停,好让自己消化消化。 “好,你先将我讲述的十五条‘死路’背一背,然后小睡一会,咱们明早再继续讲解吧。” 仲孙麟走去一旁,靠着洞壁盘膝坐下,闭目静静复习一番,然后摒去思绪,静心调息。 无足秀才也没有上床安歇,就在原地打坐入定,只是他的脸色每隔一段时间便出现一阵惨白,额头上也出现冷汗,显然腹中之毒已在作祟…… 次日一早,两人同时醒来。无足秀才微笑道:“你的呼吸十分均匀,要是我的判断没错,你已经有相当深厚的内功修为,是谁教你的?” 仲孙麟道:“是家母传授的。” 无足秀才道:“洞外右方有几棵果树,你如肚子饿,可去摘些来吃。” 仲孙麟举步出洞,果见右方有几棵梨树,上面结着累累果实。当即摘了几颗,回洞削去果皮,把其中两颗递给他吃,自己也吃了两颗。 无足秀才道:“昨夜我所讲解的,都背熟了没有?” 仲孙麟点头道:“背熟了。” 无足秀才道:“好,现在我再继续讲解,今天你至少要记熟二十条……” x       x       x 第四天中午,仲孙麟已熟记了出入“九死一生离魂阵”的步法。他见无足秀才气色越来越差,立刻说道:“不管阁下同意与否,小可一定要出阵找找看。就此暂别。”语毕,快步向洞外走去。 无足秀才道:“等一下。” 仲孙麟只得转回问道:“阁下有何吩咐?” 无足秀才道:“书架下边,右数第七第八两册书,请拿过来。” 仲孙麟依言在书架下边找到第七第八两册线装书,取出一看,只见上册的封面上写着“万家武学大全”六个字,不禁心头一动,随即将它递到无足秀才的手上。 无足秀才抚摸着它含笑道:“看到这上面的六个字没有?” 仲孙麟道:“看到了。” 无足秀才道:“这是先师留下的一本武学。里面记录着七十二种绝艺,乃是先师穷其一生参研武林各家之长创研而成的。据说当年他练成这七十二种绝艺之后,曾与当时的一位举世无敌的武林高人较技,结果……” 仲孙麟道:“结果赢了?” 无足秀才道:“可以说是赢了,但先师为了顾及该武林高人的颜面,双方搏斗到第七天便适可而止,也就是说先师手下留情。” 仲孙麟问道:“那位武林高人是谁?” 无足秀才道:“家师没有说,一直到他寿终正寝之日,都不肯说出来。” 仲孙麟道:“这是多久的事情?” 无足秀才道:“三十年了。” 仲孙麟吃了一惊,暗忖道:三十年前的武林,祖父号称天下第一高手,难道他师父所说的人即是爷爷不成? 无足秀才双目已瞎,看不见他惊讶的表情,接着道:“我苦练三十年,也只学成其中的三十六种,这是因为我双脚残废,行动不便之故……” 仲孙麟心中产生一个疑念:“他师父是个了不起的武学大宗师,何以要收一个双足残废的人为徒?” 无足秀才似知他心中的疑问,微微一笑道:“也许你会奇怪先师为何要收我这个双脚残废的人做为衣钵传人,是吗?我告诉你:先师如此决定是有其深意的。因为他的这部‘万家武学大全’包罗各家之长,实是一部旷古绝今的绝学。任何人只要练成其中的三四种武艺即可称雄于世,若是把七十二种绝技全数练成,那几乎便成了神仙一般,全天下再也找不出一个足以与之抗衡之人。基于这种原因,先师担心万一所传非人,便会种下无穷祸根。因此他就挑上了我这个双脚残废的人做他的衣钵传人。他的用意是我行动不便,万一我艺成之后不走正途,武林中便还有人能制服我。”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累了,喘了几口气之后,才又接下道:“我说还有人能制服我,指的就是当年与先师较技七昼夜的那位武林高人。那位武林高人当然已经谢世了,但他必有后人。他的后人由于手脚健全,必能制服我,阻止我胡作非为。” 仲孙麟很想问他是否曾经胡作非为过,但觉此问不太礼貌,故隐忍未言。 无足秀才长叹一声,感慨万千的道:“其实先师是多虑了。我虽然练成三十六种绝技,自信已可无敌于天下,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却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也就是说我这一生没有干过一桩坏事,我……我本来可以为所欲为,可是可是……”语至此,黯然垂首,不胜唏嘘。 仲孙麟忍不住问道:“可是怎样?” 无足秀才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有一年,我离开此处行走江湖,无意间救了一个姑娘的命。那位姑娘长得好美好美,我从没见过那样标致的姑娘。我一眼看见她后,整个人就完全被她迷住了。” “她叫什么姓名?” “姓费,芳名珍珠。” “她是什么身份的姑娘?” “她是一位侠女,那次她为了救人反陷身匪徒手中,我正好路过,便把她救了下来。” “然后呢?” “当时她向我道谢,然后一眼不瞬的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才掉头而去。我……我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她的心意,她似乎在说:‘为什么你是个双脚残废的人呢……’” “那是同情还是轻视?” “是同情!不,不只是同情而已!我相信假如我是个手脚健全的人,我们一定会成为……唉,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之后你们未再见面?” “是的,直到现在,我都没再见到她,因为我目送她离去之后,立刻回到此处,一直守着被你吃掉的那株‘千年神参’,我盼望有一天它能开花结籽——先师告诉我:我服食其籽后,双脚便能恢复健全,所以我一直守着它……” “你希望双脚康复后便去找她?” “是的。” 仲孙麟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惭愧难过,感觉好像自己杀害了一个人似的,有追悔莫及之感。 无足秀才凄然一笑道:“你别难过,先师虽然这样说,我虽然也这样相信,可是这其实是美丽的谎言。先师那样说的目的是在给我一个希望,而我那样相信也是在欺骗自己。实际情形是:它虽能使人增加功力,却绝不可能治愈我残废的双脚。” 仲孙麟叹息道:“您爱上那位费珍珠姑娘,为何不去追她?你如去追她,说不定她会嫁给您的。” 无足秀才苦笑道:“那怎么可能啊?她怎么会喜欢一个双脚残废的人?退一万步说,纵然她愿意嫁给我,我也不会接受。像她那样美丽的姑娘,她的丈夫绝不应该是个双脚残废的人!” 仲孙麟感动道:“您太伟大了,也太自苦了,可惜我不知道她人在何处,若是知道的话——” 无足秀才打岔道:“你现在找到她也没用,因为她现在已是个中年妇人了。要是她嫁了人。那么她必已儿女成群……”语声微停,才又接着道,“不过,将来你如见到她,请代我向她问好就是了。” 仲孙麟连连点头道:“好的,小可会将此事牢记在心,把它当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办。” 无足秀才的面色又出现一阵惨白,额上又泌出冷汗。他皱了皱眉头道:“我快要死了,那苗九娘可能会去而复返,现在我先教你一招功夫……” 他将“万家武学大全”递给仲孙麟,说道:“请翻开上册的第十八页。” 仲孙麟接过秘笈,依言翻开上册的第十八页,见上面有“暴虎冯河”四个大字,其左则有一幅掌法的?冀夂托矶嘈】闹馐钦品ㄖ械囊徽校徊恢约悍艘车挠靡狻n拮阈悴诺溃骸澳巧厦嬗小┗7牒印母鲎质锹穑俊?br /> 仲孙麟答道:“是的。” 无足秀才道:“明白其意义吗?” 仲孙麟道:“此句出于‘论语’,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意思是指徒手搏虎,无舟渡河,喻其有勇无谋。” 无足秀才微笑道:“不错,看来你读的书还不少。这句话对做人处世来说自是不可取,但用在武技的搏斗上却有出人意表和出奇制胜的功效——你出了一招对方认为不可能的手法,往往能一击得手。你说是不是呢?”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从理论上讲确是如此,但如何能打出对方认为不可能的招式呢?” 无足秀才道:“你先把那上面的文字读一遍,然后我再示范给你看看。” 仲孙麟仔细读过上面的文字,仍不知怎样发掌,便说道:“小可读过了。” 无足秀才问道:“知道怎么出手吗?” 仲孙麟摇头道:“小可没练过武功,看不懂如何发掌。” 无足秀才便伸出双手慢慢舞动,其动作异常古怪,好像两条蛇在扭动一般。他一连示范了几遍,仲孙麟才表示记住了—— “好,你就照我的动作练习,最重要的是你的双手十指扣住对方膝盖时,必须使劲猛扯。” “那会有什么结果?” “那会扯断对方的筋骨,使对方的双脚永远残废,一辈子在地上爬行!” “这太残酷了吧?” “不错,但对苗九娘来说却不算残酷。那女人心肠狠毒,杀人无数,让她变成残废已是太便宜了!” “你要小可以这招‘暴虎冯河’使之残废?” “是的,你愿意吗?” 仲孙麟觉得苗九娘实在太阴险,让她残废亦不为过,便点头道:“好的,要是小可确实能够打伤她的话,小可当遵照行事。” 无足秀才道:“那么,你现在就开始勤练这一招‘暴虎冯河’,那两册秘笈要好好保存,千万莫落入他人手中——我要歇一歇,你开始练习吧。”语毕,闭上眼皮,盘膝趺坐,不再言语。 仲孙麟乃开始练习“暴虎冯河”,练了几十遍,觉得已相当熟练,便走到无足秀才跟前道:“阁下,小可已练上手了。” 这句话刚刚说出口,他就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无足秀才的面色已一片紫黑。他立刻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握住无足秀才的肩膀,惶声道:“阁下!阁下!你怎么了?” 无足秀才没有一点反应,已毒发身死了! 仲孙麟不禁泪如雨下。虽然和这位无足秀才相识的时间十分短促,但在这一刻,他感觉死的是一位相处多年的亲人,甚至觉得他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因此悲恸万分,不觉跪地痛哭起来…… 次日,他为无足秀才建造了一座坟墓,墓碑上写的是“恩师无足秀才之墓”。 他在为无足秀才立碑之前,曾经翻遍洞中书架上所有的书籍,就是找不到无足秀才的姓名,只好以“无足秀才”四个字为他立碑了。 掩埋立碑已毕,他便在墓旁呆呆坐着,脑中思绪纷至沓来,想着许许多多的事情,想着自己的身世,想着父母和六位伯父,想着洗心道姑和肮脏道人,也想着那个在祭剑大典之前结识的“小不点”饶家玉……想着想着,心头一片茫然,不知今后何去何从。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 他冷不防吃了一惊,慌忙跳起转身一看,才发现苗九娘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之处,脸上笑眯眯的。 见到这个毒杀无足秀才的坏女人,他顿时怒从心上起,全身血液沸腾了起来,瞋目厉声道:“苗九娘,你果然来了!” 苗九娘咯咯娇笑道:“哎呀!你这个小弟弟干吗发这么大的脾气?奴家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你和无足秀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替他掩埋立碑?”她一边说,一边扭腰摆臀的走过来。 转到墓前一看,见墓碑上写着“恩师”二字,不禁一呆道:“原来你是无足秀才的徒弟,可是前几天奴家怎么没看见你呀?” 仲孙麟不愿多解释,咬牙切齿道:“你来得正好,我要为恩师报仇!” 苗九娘一笑道:“这么说,你真是无足秀才的徒弟了?真是奇怪,奴家暗中窥伺无足秀才好多年,并不曾发现他有徒弟。你是何时拜他为师的?” 仲孙麟拉开架势,大喝道:“少废话,你放马过来吧!” 苗九娘见他的架势笨拙,一点不像行家的模样,不禁又咯咯娇笑道:“原来你还没学到无足秀才的武技,这表示你才拜师不久,是不是?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姐姐好吗?” 仲孙麟大怒道:“什么姐姐?不要脸!你再胡说八道,我便把你杀了!” 苗九娘笑得花枝乱颤,道:“你想杀死我?哎呀!笑死人了!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何方人氏?瞧你一表人才,姐姐我实在不忍心杀死你,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仲孙麟气得要吐血,怒骂道:“无耻淫妇,你毒杀了我恩师,居然还想跟我交朋友,亏你说得出口!”话末了,人已抢步欺上,迎面就是一拳。 这一拳可不是“万家武学大全”上的“暴虎冯河”,只是很平凡的攻击手法,因为“暴虎冯河”必须近身搏斗才能施展。 不过,这一拳虽然无甚名堂,却由于他母亲已将内力灌输给他,前几天又服下了整株“千年神参”,因此拳的劲道极为惊人,其力足可击倒一棵大树。 苗九娘也看出他的拳力强得异乎寻常,只不过手法十分拙劣,不像是个练家子,心中甚是惊异。当下来个避实击虚,容得他的拳头打近自己胸前之际,突然将身一闪,让过他的拳头,同时右脚一伸,在他脚下一绊。 仲孙麟没有搏斗经验,登时失去平衡,跌了个四脚朝天。 苗九娘没有继续出手,跳到一旁,咯咯脆笑道:“小弟弟,你不是姐姐的对手,所谓为师报仇,我看还是免了吧!我看得出你有些蛮力,可是你根本没练过功。你想练武,姐姐我可以教你,只要你——” 仲孙麟跳了起来,一言不发,没头没脸的挥拳攻出,那动作就如小孩子与人打架一般。 苗九娘身形左右飙动,好像一只花蝴蝶,在仲孙麟的一轮猛攻中穿梭自如,连衣衫都没被仲孙麟碰一下,一边闪避一边咯咯发笑不已。 仲孙麟连续攻出几十拳都没得手,不觉得有些气馁,只好停止发拳道:“你为何不还手呢?” 苗九娘笑道:“傻弟弟,姐姐我若是还你一招,你还会有命在吗?” 仲孙麟怒道:“放屁,你若打得着我,我便放弃为师报仇!” 苗九娘一挺眉毛,笑道:“这话当真?” 仲孙麟道:“不错!” 苗九娘道:“放弃为师报仇,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化敌为友?” 仲孙麟一心想引诱她出手,以便施展“暴虎冯河”的绝招,当即点头道:“可以!” 苗九娘笑道:“好,你仔细看看,姐姐我要出手啦!”“啦”字一出口,身形如电一闪,好像会使魔术似的,倏忽间已欺临仲孙麟身前,五指猛扬,疾抓仲孙麟的腰上章门穴。 “哎呀!”仲孙麟大叫一声,仰身便倒。 可是苗九娘也发出了一声惨叫,身子一个倒栽葱撞落地上,跟着便抱住膝盖痛呼不已,脸色惨白,冷汗如雨而下。 原来,仲孙麟躲不开她的攻击,被她一掌抓中了章门穴,但在同一时间,他的“暴虎冯河”也没落空,双手十指硬生生扯断了她的双膝筋骨。 因此仲孙麟倒地不起,而苗九娘也受到重伤,倒在地上痛得死去活来,两人都受伤了。 不过,仲孙麟伤势并不严重。因为他自服食“千年神参”之后,全身强健无比,当苗九娘的五指抓中他的章门穴时,他本能的运功反抗,因此受伤甚轻,倒地打了一个翻滚,随即就已没事,很快就跳了起来。 苗九娘则如被折断双翼的鸟,在地上翻来覆去哀声呼痛,已无法站立起来了。 仲孙麟感觉章门穴仍隐隐作痛,站着调息一番,不久疼痛便告消失。他看见苗九娘双脚已成残废,心中也很惊奇“暴虎冯河”的威力,有些不相信自己居然已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了,故心中又惊又喜,一时呆呆的站着,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苗九娘怕他对自己痛下杀手,一路翻滚到一棵树下,双手抱住树身想站立起来,但因双膝上的筋骨已断,哪里还能起立。她这才明白自己已成残废,顿时面容惨变,颤声道:“你……你刚才使的什么手法?” 仲孙麟没有回答,心中只在想着要不要杀死她替无足秀才报仇。 苗九娘见他不言不语,心中又气又急,哇哇大叫道:“他妈的!我苗九娘今天阴沟里翻了船,居然毁在你小子手里——小子!你说话呀!你究竟是谁?你明明不会武技,为什么……为什么忽然能使出那么厉害的招术?” 仲孙麟默默的注视她一会,忽然说道:“你去吧,我不杀你就是了!” 苗九娘呆了呆,继之发怒道:“你已扯断我双膝筋骨,我已无法行走,你索性杀了我算了,别让我活受罪!” 仲孙麟道:“我不杀你。” 苗九娘道:“为什么?” 仲孙供道:“因为我师父只要我扯断你的双脚筋骨……” 苗九娘又是一呆道:“什么意思?” 仲孙麟道:“我师父说你这个女人心肠狠毒,杀死你对你太便宜了,叫你一辈子活受罪才好。” 苗九娘又惊又怒道:“你当真是无足秀才的徒儿?” 仲孙麟点头道:“不错,我虽然没有正式拜他为师,但在我的心目中,他永远是我的授业恩师了。” 苗九娘强忍痛楚,问道:“你叫什么姓名?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仲孙麟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还是快滚吧!” 苗九娘忽然掉下眼泪道:“我已不能行走,你叫我怎么走呀?” 仲孙麟道:“你可以爬着走。” 苗九娘咬牙道:“不,这样的话,我不如死在这里的好!” 仲孙麟冷冷道:“你想死,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苗九娘道:“你杀了我吧!” 仲孙麟摇头道:“不,我不杀你,你真不想活的话,可以自行了断。” 苗九娘居然放刁道:“我绝不自杀,我要死在你手里!” 仲孙麟对她十分厌恶,闻言目放精光,沉声道:“一定要我杀死你?” 苗九娘道:“不错。” 仲孙麟想了想,把头一点道:“也罢,似你这般狠毒的女人,将来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死在你手里,我杀了你,等于是为江湖除害。”语毕,看见附近有一颗千斤巨石,便走去抓起那颗巨石,向她走过去。 苗九娘见他抓举一颗千斤巨石竟似轻若无物,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双膝的剧痛,慌不迭的爬开,一边爬一边大叫道:“不要砸我,不要砸我!我走便啦!”好像一只断了腿的老鼠,拖着双脚没命也似的爬着逃命去了。 仲孙麟看着她爬入阵中消失不见,才放下巨石,回到无足秀才墓前,怅然呆立良久,才决定暂时在无足秀才的洞中住下,勤练万家武学,待到有相当成就时,再离开此处。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他躲在山洞中细心阅读“万家武学大全”,琢磨上面记载的武技,然后根据图解演练招式,饿了便打猎或以野果充饥,困了便在洞中睡觉…… 如此过了个把月,他已练成秘笈中所记载的两种武技,一是掌法,名叫“九九莲花掌”;一是摔角功夫,名叫“沾衣十八跌”。 由于关心外界的一切,又由于独居深山难耐寂寞,当他练成了上述两种功夫之后,便决定离开“九死一生离魂阵”,打算先查肮脏道人的下落,然后去寒风洞看看,以了解一切情况。 于是,他在无足秀才的墓前拜了几拜,便走入阵内,按照无足秀才当日的指导步法,一路往阵外行来。 不久,走到“九死一生离魂阵”的边缘,只要再跨过几步即可走到阵外。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缕幽幽的箫声随风飘来,箫声似近似远,充满幽怨凄楚的味道。 仲孙麟刹住了脚步,静静的听着那箫声,箫声却戛然而止,再无任何声响。他心中大感惊异,暗忖道:奇怪,这地方除了无足秀才之外,并无他人居住,怎的会有人在此吹箫? 他立即快步走出“九死一生离魂阵”,朝着箫声来处飞奔而去。 向前奔出一里许,他忽然又刹住脚步,原来他发现自己竟已回到当日肮脏道人带自己躲藏的山洞的崖下。他大喜过望,当即纵身向上飞登,拨开洞口的山藤,一头钻入洞中—— 立刻,他嗅到了一股恶臭味! 他定睛一看,登时血脉贲张,惊怒交迸,大叫一声:“我的天哪!” 原来,他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景象。洞中躺着一具已经腐烂生蛆的尸体,而从尸体的衣着上看,分明就是那位肮脏道人! 肮脏道人竟死在洞中了! 他一眼就看出肮脏道人是被人杀害的,因为尸体的旁边有一大滩已经变黑凝结的血! 是谁杀害了肮脏道人? 他脑中闪入这个疑问时,立刻又有了发现,只见在尸体右方数尺外的地上写着几个血字。他趋前一看,才看出血字是这样写的:“杀我者乃铁掌门……” 一共只有七个字,文义不全,显系在写到“门”字时,就已气绝死了。 但这已经够了。 杀死肮脏道人的凶手,乃是铁掌门的人,极可能就是自己的六伯仲孙六郎! 仲孙麟之所以做此推断,乃是因为肮脏道人武功非凡,只有六伯仲孙六郎才有能力致他于死命。 他不禁激动得全身发抖起来。 在此之前,他对大伯加害自己父母和六位伯父明争暗斗之事,心中只感到伤心,尚无愤怒之情,如今见到肮脏道人遇害,他才真正感到愤怒了。 他想不通被武林人尊称为“武圣”的祖父一生刚正无私,为何生下的几个儿子竟是如此的暴戾邪恶。难道说为了一座黄金宝塔就这样六亲不认,甚至妄杀武林正义之士? 他越想越气,恨不得背生双翼立刻飞到六伯仲孙六郎的面前,痛斥他的残暴行为。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好忍下满腔愤慨,在洞中挖了一个深坑,将肮脏道人的遗体埋入,然后默默的在心中说道:“道长,小可虽不知我六伯为何杀您,但小可明白谁正谁邪。总有一天,小可要我六伯还您一个公道……”之后,他离开山洞,向寒风洞赶去。 第六章 继承衣钵,扬眉吐气 他一口气奔跑几十里,抵达寒风洞,只见洞中神坛已变成一堆灰烬。想当日六伯仲孙六郎在洞中所放的一把火已将整个寒风洞彻底焚毁,就连那老道姑的遗体也变成一堆白骨了。 自然,洗心道姑亦无踪影,显然她自离开寒风洞至今并未返回此处。 仲孙麟心中反而有一种欣慰之感,心想她若返回寒风洞,只怕也难逃六伯的毒手。 他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暗忖道:肮脏道人遇害,洗心道姑不知去向,现在我该怎么办? 正在盘算之际,忽听洞外传来一声轻响,似有轻功高绝的武林人纵到洞外。 他心中一惊,立即俯身抓起一把炭灰在脸上一阵涂抹。因为他担心来人可能又是“神刀山庄”或“铁掌门”之人,他不想被他们认出自己是“悬赏五千两银子”的仲孙麟。 果然,他刚刚把自己的面孔涂抹成黑脸之后,就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走入寒风洞中。 他转身一看,见是两个华服老者,两人的腰上均悬着一刀,分明是“神刀山庄”的高手。 这两个华服老者在洞口处站住,面含冷笑注视仲孙麟半晌,其中一个酒糟鼻子的开口问道:“年轻人,你贵姓大名,前来寒风洞所为何事?” 仲孙麟自从学得“万家武学大全”中的两项武技之后,已建立了信心和勇气,故此刻面对这两个“神刀山庄”的高手,心中并无多大畏惧,当下从容答道:“我不是年轻人,我也没有姓名,如果你们一定要知道我是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叫‘无足秀才’。” 两个华服老者一听“无足秀才”四个字,似乎吃了一惊,睁大眼睛对他打量起来。 仲孙麟一个多月来居住深山之中,早已衣衫不整,发长及肩,再加上在脸上涂了炭灰,因此形象完全改变,除了可以看出他年纪不大之外,已没有一点“仲孙麟”的样子了。 那酒糟鼻的老者面露惊疑之色道:“你说你叫‘无足秀才’?” 仲孙麟点头道:“然也!” 酒糟鼻的老者道:“我们也听说过山中有这么一位号称‘无足秀才’的怪人。可是你年纪这么轻,怎么可能是他呢?” 仲孙麟哈哈大笑道:“你看我年纪轻吗?哈哈哈,不错,凡是见过我的人都不相信我已年届不惑,我很高兴自己二十年来的模样没有什么改变……”语至此,神色一正,改以严肃的语气问道,“二位莫非是‘神刀山庄’的人?” 酒糟鼻微微点头道:“是的,阁下猜对了,在下是‘神刀山庄’的三十六刀客之一,姓屈名不为。”接着一指身边的同僚道,“他也是三十六刀客之一,姓毕名尚武。” 仲孙麟轻唔一声,故意装出傲慢的态度道:“二位到此何为?” 屈不为道:“这正是在下要请教之事。” 仲孙麟道:“这寒风洞是你们‘神刀山庄’的产业?” 屈不为道:“不是。” 仲孙麟道:“既非贵庄产业,我因何到此,似乎不劳动问吧?” 屈不为冷笑道:“为免产生误会,阁下最好回答这个问题。” 仲孙麟道:“这寒风洞中原住着一位洗心道姑,去年我到此还见到她,不想今日竟已变成一堆灰烬。我倒要请问,你们把洗心道姑怎么样了?” 屈不为道:“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来到此处时,洗心道姑业已不在,此洞也不知何时被人烧坏了。” 仲孙麟冷哼一声道:“我无足秀才居住于距此数十里外的深山之中,偶尔路经此处乃是极之平常的事。倒是你们‘神刀山庄’远在济南,两位不远千里而来,大概不是前来游山玩水的吧?” 屈不为微微一怔,一时为之语塞。 那毕尚武冷冷一笑道:“阁下,你自称是‘无足秀才’,但据江湖朋友传说:无足秀才是个双脚残废之人。我看阁下双脚健全,怎么可能是他呢?” 仲孙麟一笑道:“问得好!” 毕尚武道:“请赐教。” 仲孙麟道:“对我来说,这一件非常值得庆幸之事,所以我告诉你们也不妨:我以前的确双足残废,但现在已经恢复健康了,因为我服食了一株‘千年神参’……”略一停顿,继道,“也许你们听说过我的‘九死一生离魂阵’。二十多年来,我之所以在那深山之中布下该阵,乃是因为那山中生长着一株神参,直到最近才成形。我服食了它之后,功力大增,原是残废的双足也因此恢复正常了。”说到末了,忽然一脚踢上洞壁,但闻“轰”然一声巨响,洞中起了轻微的震动,而着脚之处应声落下一大块石片。 屈不为和毕尚武当然看得出他这一脚力逾千斤,因之心中大惊,面色遽变。 仲孙麟微微一笑道:“两位还有什么要盘问的吗?要是没有,便请让开洞门,我要走啦。”说毕,举步走去。 屈、毕二人不觉同时倒退一步,但仍紧紧堵住洞门。前者态度变得“谦虚”起来,拱拱手道:“秀才且请稍停,在下尚有话说。” 仲孙麟停步道:“说吧。” 屈不为道:“秀才功力之高为在下生平仅见。今日有缘识荆,不胜荣幸之至。” 仲孙麟表示不耐道:“我看这些客套话可以不必说了。” 屈不为忙道:“阁下身手高绝,在下两人自不足以与阁下论交,但阁下应该乐于与敝庄主相见吧?” 仲孙麟道:“你要我和你们‘神刀山庄,的仲孙殿郎相见?” 屈不为道:“是的。” 仲孙麟问道:“他在哪里?” 这句话刚刚出口,就听洞外有个嗓门宏亮的人接口道:“老夫在此!”声到人到,仲孙殿郎自洞外走入,越过屈、毕二人,来到了仲孙麟的面前。 这位“神刀山庄”的首脑,今天的穿着与当日在祭剑大典上又有不同。那天他穿得很朴素,而今天则锦衣华服,威仪逼人。 仲孙麟心中发了慌,暗忖道:真是要命,想不到他也到了这寒风洞。方才他到达山洞外面时,我竞听不到一点声响,足见他身手奇强,这下我仲孙麟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这几个月来的历练,昔日的“文弱书生”的气质已不复存在,他已变得相当有经验。这时面对自己的四伯,虽然心头鹿撞,表面上仍很镇定,毫无畏怯之色。 仲孙殿郎望着他,一句话不说,目光似刀,好像要透视他似的。 他也毫不躲避,与仲孙殿郎四目相对,面上还微露笑意。终于,仲孙殿郎先开口,道:“久仰大名,今日有幸识荆,快慰生平!” 仲孙麟淡然一笑道:“过承谬誉,我无足秀才从不履江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仲孙殿郎目光移到他的双脚,笑道:“方才阁下的谈话,老夫在洞外都听到了。一株神参竟能使阁下的双足恢复正常,确是不可思议。” 仲孙麟哈哈一笑道:“仲孙庄主莫非怀疑我是冒牌货?” 仲孙殿郎含笑道:“不敢,就以阁下刚才那一脚的力道而言,即使阁下不是无足秀才,也很值得交往了。” 仲孙麟道:“仲孙庄主如不相信我是无足秀才,那也无所谓。反正你我既非敌人也非朋友,我只能说信不信由你了。” 仲孙殿郎道:“阁下言重了。以阁下的惊人功力和驻颜术,已使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夫非常乐意交你这位朋友。” 仲孙麟却不想跟他交朋友,笑了笑道:“承蒙庄主抬爱,在下非常感谢。只是在下已过惯了离群索居的日子,不习惯与人交往。庄主的厚爱,在下铭感在心就是了。”话声一顿,接着微一躬身道,“要是庄主没有别的指教,在下要返回‘九死一生离魂阵’去了。”说着,举步欲出。 仲孙殿郎不让路,哈哈大笑道:“阁下有急事不成?依老夫推测,阁下数十年蛰居深山,不致于有什么急待处理的事情。老夫在附近有个临时的住处。阁下若不嫌弃,且请移驾敝处,老夫愿以淡酒租菜款待佳宾!” 不等仲孙麟同意,他立刻向屈、毕二人吩咐道:“你们快回去准备酒菜,老夫要和这位武林奇人把酒论交。” 屈、毕二人恭声应是,随即转身出洞而去。 仲孙殿郎接着侧身让开洞门,含笑道:“敝处距此不远,阁下当不会拒绝老夫的一片诚意吧?” 仲孙麟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但他心中明白自己若是拒绝了他的邀请,今天一定不可能安然离此。 他没有把握能够在这位四伯的神刀之下安然脱身,为恐露出马脚,只好硬着头皮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庄主请!” 仲孙殿郎不再客气,当先举步出洞。 仲孙麟随后跟出,当然他没有忘记暗中戒备,以防对方突然出手攻击。但仲孙殿郎似乎不存歹意,出了山洞后,便一直往前领路,走向一片森林,路上还提出一些问题—— “老夫能否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 “很抱歉,在下自小被父母遗弃,根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那么,令师是谁,阁下总可赐告吧?” “落第书生。” “什么?” “家师绰号‘落第书生’而不名。” “哦。” 两人走过森林,只见山腰上盖有一间木屋,仲孙殿郎告诉他那木屋便是他的临时住处。 而当两人到达木屋外面时,仲孙麟回头一望,但见寒风洞就在山脚下,可以看得很清楚。因此他知道四伯在此建屋而居,目的必在监视寒风洞的一切。 虽是一间临时建造的木屋,但气派仍极非凡。门口有几个佩刀的劲装大汉列队站立,四周也有不少神刀山庄的刀客在巡守,戒备极为森严。 “请。” “谢谢。” 两人进入木屋,只见屋中已备好了酒食,有上好的女儿红和各种野味。 此外,屋中尚有四位刀客,其中两位即是屈不为和毕尚武,他们见庄主与“无足秀才”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秀才请上座。” “不敢。”仲孙麟久知这位四伯为人十分高傲自大,为了避免他心中不快,忙道,“大家随便坐吧。”说着,在桌子的旁位上坐下来。 仲孙殿郎哈哈笑道:“阁下不拘小节,足见是性情中人,那么咱们就不必多礼了。” 他坐下后,示意那四位刀客也入座相陪。屈不为为大家斟满一杯酒,仲孙殿郎随即举杯道:“来,老夫敬阁下一杯,以谢阁下赏光之情。”语毕,一饮而尽。 这是江湖上的礼貌,如果主客没有深交,主人便须先饮下一杯酒,以表示酒中无毒。 仲孙麟欠身答谢,也喝光自己的一杯,然后说道:“得先声明,在下量浅,不宜多饮。” 仲孙殿郎大笑道:“秀才这话不通!” 仲孙麟一怔道:“怎么不通?” 仲孙殿郎笑道:“阁下功力非凡,我辈武林人物均知凡是内功深厚之人,喝毒药都不怕,会怕喝酒呀!” 仲孙麟笑哦一声道:“不怕庄主见笑,在下数十年隐居山野,从无喝酒的机会。只记得小时候有一天家师倒了一杯酒给我喝,那一杯下肚之后,我便脸红心跳,感觉甚不舒服,从那以后我对酒就没有兴趣了。” 仲孙殿郎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小孩子喝酒自然不胜酒力,但阁下如今已是成年之人,何况又有一身绝世武功。若说不敢喝酒,那是笑话。” 屈不为在他说话的时候,又替仲孙麟和庄主斟满一杯,然后他也举杯向仲孙麟敬酒,仲孙麟基于礼貌,也只好喝了。 接着,毕尚武和另外两位刀客也逐一向他敬酒,仲孙麟连喝五杯,觉得并不怎样,因此宽心不少。 之后,双方边吃边谈,谈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无关痛痒之事。 酒过三巡,仲孙麟便要起身告辞,仲孙殿郎哪肯放他走,一再挽留,说道:“阁下反正无事,你我萍水相逢足证有缘,今天非得喝个痛快不可,除非阁下认为我仲孙某人不足论交,否则还请留下,老夫另外也有一些小事想请教呢。” 仲孙麟怕喝醉露出马脚,坚持不肯再喝,说道:“酒是不能再喝了,庄主若有赐教之处,便请直说不妨。” 仲孙殿郎轻咳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夫只想向阁下打听一些有关‘洗心道姑’这个女人的种种。阁下与她毗邻而居,想来对她的一切应该十分清楚吧?” 仲孙麟道:“恰恰相反,在下对‘洗心道姑’并不清楚。” “是吗?” “是的,她的寒风洞距离我的‘九死一生离魂阵’虽仅数十里之遥,但数十年来双方并无来往。她从未去过我的居处,我也只是偶尔经过此处,知道那山洞中有她那一位道姑罢了。” “从未交谈过吗?” “只交谈过一次……” “谈些什么?” “我问她:‘你是谁?’她回答:‘我是洗心道姑。’然后她问我是谁,我回答:‘我是无足秀才。’双方点头笑笑,如此而已。” 仲孙殿郎似甚失望,又问道:“她单独一人住在那寒风洞中修行吗? 仲孙麟道:“不,另有一位老道姑。” 仲孙殿郎道:“她和‘洗心道姑’是何关系?” 仲孙麟道:“很抱歉,在下没问她,故不清楚她们之间的关系。”他接着道,“方才在下进入她洞中,发现洞中神坛已被大火焚毁,还发现灰烬中有一副白骨。仲孙庄主可知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仲孙殿郎表情严肃道:“老实说,老夫也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因为老夫到达此处时,寒风洞就已是那个样子了。” 仲孙麟趁机问道:“仲孙庄主率领贵庄三十六刀客远自济南赶到寒风洞,想来必有缘故,能否为在下一道其详?” 仲孙殿郎含糊答道:“是的,确有缘故,但现在‘洗心道姑’已不知去向,说亦无益……” 仲孙麟当然知道他是为“黄金宝塔”而来的,见他不肯明说,也就不再追问,当下起身拱手道:“感谢仲孙庄主的盛情款待,他日若有机会,当作东回请,请容在下就此告辞。” 仲孙殿郎道:“别忙,老夫尚有事请教呢!” 仲孙麟不肯再坐下,站着问道:“仲孙庄主请说便了。” 仲孙殿郎喝了一杯酒,道:“阁下方才曾说数十年来从未履江湖一步,这是真的吗?” 仲孙麟点头道:“不错。” 仲孙殿郎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阁下怎么一见到老夫的手下即能一口道出他们是‘神刀山庄’之人?又怎知老夫的‘神刀山庄’在济南?” 仲孙麟道:“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江湖朋友。” “阁下隐居深山,从未在江湖上行走,如何能够见到江湖上的朋友?” “仲孙庄主有所不知,在下蛰居‘九死一生离魂阵’期间,经常有江湖朋友闯入阵内觊觎在下看守的一株‘千年神参’,见的人多了,自然知道一些目前武林状况,尤其是‘七绝老人’的七个儿子。你们七兄弟目前是称雄武林的七位巨擘,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哪有不知之理,” “老夫很想听听外人对我们兄弟的看法。阁下对我们大哥仲孙大郎的看法如何?” “据说他是‘天下第一堡’的堡主,麾下高手如云,固一世之雄也。” “还有呢?” “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阁下对他的为人毫无所知吗?” “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我没亲眼见过,无法置评。” “我二哥仲孙亚郎呢?” “对不起,没听人提起过他的事。” “我三哥仲孙季郎呢?” “有人说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这种评语可能不正确。令尊‘七绝老人’号称‘武圣’,他的儿子怎么可能如此没出息?” “哼,他的确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人,而且专门喜欢无事生非,没出息透了。” “哦……” “现在轮到老夫了,不知阁下对老夫这个人的看法如何?” “仲孙庄主的‘神刀山庄’天下闻名,听江湖朋友说:你们七兄弟中,能承继令尊衣体者,唯大郎与殿郎而已。” 仲孙殿郎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老夫无能得很,岂能与我大哥相比呢!”嘴上虽然这么说,面上却有得意之色。 仲孙麟又恭维道:“十八般武器以刀剑为主。令兄的剑法及仲孙庄主的刀法,在下虽未见过,但江湖上人人称道,想来自非虚言了。” 仲孙殿郎笑问道:“阁下对我五弟仲孙五郎的看法又是如何?” 仲孙麟道:“听说他的拳法天下无敌,但为人懒散,淡泊名利,是吗?” 仲孙殿郎干笑一声道:“大家都这么说。我们虽是同胞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但老夫对他也不太了解……” 仲孙麟道:“说到六郎,听江湖朋友说他的掌法举世无双。” “为人呢?” “在下不敢说。” “阁下但说无妨,老夫不会生气的。” “有不少人说他工于心计,杀人不见血云云,我想这种批评未必正确。” “很正确!” “真是那样?” “不错,我们七兄弟中,以他最为狡猾阴险,老夫很不喜欢他。” “最后的仲孙七郎,在下没听人说过,不知你们这位老幺为人又是如何?” “他练的是先父七种绝艺中的枪法,一向与我们大哥住在一起,很少在江湖上出现,不过……” 仲孙麟很想听听他对父亲的看法,便问道:“不过怎样?” 仲孙殿郎默然半晌,才说道:“老实说,先父在世之日,最喜欢的就是我们这个老幺,但是……唉!老夫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他才好。他一向循规蹈矩,从无越轨行为,不料后来竟盗走了我们兄弟共有的一件传家之宝……” 仲孙麟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仲孙殿郎不肯明言,只说道:“一件传家之宝就是了。” 仲孙麟道:“他为何要盗走那件传家之宝?” 仲孙殿郎含糊其词道:“因为那东西价值连城……” 仲孙麟追问道:“后来呢?” 仲孙殿郎道:“我们大哥说他盗走那件传家之宝后即潜逃无踪,不过也有人说……嗯,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老夫不想再提了。” 仲孙麟道:“仲孙庄主率人到此,莫非与令弟盗走传家之宝有关?” 仲孙殿郎又喝了一杯酒,忽然笑道:“阁下,咱们来换个话题如何?” 仲孙麟道:“换什么话题?” 仲孙殿郎含笑道:“再来谈谈你!” 仲孙麟一笑道:“我无足秀才与任何人都无过节,可谓乏善可陈,有什么好谈的呢?” 仲孙殿郎道:“你说你数十年来一直隐居于深山之中,从未履江湖一步,是吗?”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 仲孙殿郎道:“你一直隐居不出的原因是双脚残废不良于行是吗?” 仲孙麟又点头道:“是的。” 仲孙殿郎道:“而最近你服食了‘千年神参’,原本残废的双足因此而告痊愈是吗?” 仲孙麟道:“是啊。” 仲孙殿郎道:“既然双足已恢复正常,你当然没有再隐居深山的理由了,是也不是?” 仲孙麟道:“是的,双足残废,误我青春二十年,如今既已痊愈,我想出山去各处走走。” 仲孙殿郎道:“老夫求才若渴。阁身手非凡,要是肯在老夫的‘神刀山庄’屈就一职,老夫无任欢迎,但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仲孙麟不料他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时不禁呆住,暗忖道:他居然要我投效在他的麾下,这……这如何使得?但一瞬间,他的“如何使得”立刻改变为“好主意”,因为他想到自己正被通缉。若想逃避通缉,投效于这位四伯的麾下,正是隐藏自己的最好办法,所谓“小隐于市,大隐于朝”是也。 因此,他决定接受这位四伯的遨请,不过他也知道这位四伯绝非好欺骗的人,故没有立刻首肯,而假意沉吟道:“多承仲孙庄主抬爱,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在下能耐有限,恐不足以襄助庄主……” 仲孙殿郎笑道:“你太谦虚了,方才你在寒风洞中的那一脚己足以证明你的能耐了。” 仲孙麟道:“能为仲孙庄主效命,是在下的荣幸,但不知庄主要给在下什么样的职责呢?” 仲孙殿郎道:“总领之职。” 仲孙麟问道:“总领什么?” 仲孙殿郎道:“总领老夫麾下的三十六位刀客!” 此语一出,在座的四位刀客大感意外,脸色登时变得不太好看。 这也难怪,因为他们三十六刀客都是久享盛名的武林高手,而且在仲孙殿郎的指挥之下出生入死身经百战,武林中一闻他们三十六刀客之名鲜有不色变者。 如今仲孙殿郎才和这个尚不知其底细的“无足秀才”初次见面,居然就要聘请他为三十六刀客的总领,他们心中自然很不舒服,感到委屈了。 仲孙殿郎自然看得出他们心中的不快,笑了笑道:“来,大家一起到屋外去。”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仲孙麟和在座的四位刀客已猜出他要干什么,五人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见庄主已走到木屋外面,五人只好跟了出去。 仲孙殿郎见他们来到屋外,立刻向屈不为说道:“不为,传令另十四位刀客一起过来吧。” 屈不为应了一声,随即快步走入屋左的树林里去,不久便闻树林中响起“呜呜呜”三声法螺。不消盏茶工夫,便从四面八方赶到了十四位刀客。他们的服装与屈、毕二人相同,每人腰上各有一口刀,个个神态剽悍,一看即知都有一身第一流的武功。 他们赶到木屋外的空地上,看见庄主身旁站立着一个年轻人,面上均露出讶异之色。 仲孙殿郎示意他们列队站好,才一指仲孙麟道:“你们听着,这位便是传言中的‘无足秀才’,他隐居‘九死一生离魂阵’达二十年之久,最近因服食一株‘千年神参’,原是残废的双足因此而告复原。”话声微顿,继道,“这位‘无足秀才’貌虽年轻,其实已届不惑,而且一身武功已达化境。老夫有意礼聘他为本庄总领,唯恐你们心中不眼,所以安排这个机会由你们向他切磋一下。谁若愿意,现在就可向他讨教。” 十八刀客面面相觑。 仲孙殿郎微笑道:“要是没有人敢向他挑战,老夫便要正式任命他为本庄总领,届时不得有任何异议,而且必须绝对服从他的领导。” 十八刀客默立不动。 仲孙殿郎转对仲孙麟笑道:“这十八人是老夫麾下三十六刀客的半数,另半数把守‘神刀山庄’未来;他们一向胆识过人,今天不知怎的竟然畏缩不前,大概是慑于阁下的威名之故吧?” 此语一出,十八刀客大感脸上挂不住,立刻就有五人同时走出来,要向仲孙麟讨教。 仲孙殿郎笑道:“别急,一个一个来——巴山狼,由你先来吧!” 巴山狼是个体形高大的巨人,比仲孙麟高过一个头不止,而且健壮如牛,但没有一般巨人那种迟钝呆笨的模样。可以看得出他不但力大无穷,而且身手矫健,是个极其杰出的人物。 他往仲孙麟面前一站,仲孙麟顿时相形见绌,如同一个小孩子。 但仲孙麟丝毫没有怯意,他知道绝对不能露出一点畏怯之色,否则不但“总领”一职干不成,很可能反会遭受比死还难过的凌辱。所以,他神态从容的向巴山狼抱拳一礼,含笑道:“请赐教。” 巴山狼见他手无寸铁,有些为难道:“你不使用兵器吗?” 仲孙麟道:“是的。” 巴山狼道:“我是用刀的。” 仲孙麟道:“你用便是,不必客气。” 巴山狼望望仲孙殿郎,说道:“庄主,这样对他不太公平吧?” 仲孙殿郎道:“每个人都有其擅长的功夫。你擅长刀法,他的擅长可能在于拳掌。如果你一定要他使用兵器,那才是不公平。” 巴山狼听了这话,心中释然,于是拔出佩刀,向仲孙麟行了一礼道:“请多指教。”“教”字一出口,刀光倏展,呼的一声,势如一道闪电横向仲孙麟的腰部。 仲孙麟已准备以所学的“沾衣十八跌”和“九九莲花掌”对抗。这两门功夫都要有灵巧的身法。而他的身法和速度在服食“千年神参”之后,更是精进不少,因此巴山狼横扫而至的一刀虽然奇快无比,在他看来却并不怎样。 只见他将身一纵,跳起四五尺高,于巴山狼的快刀扫过脚下的同一瞬间,他的双脚已在空中弹踢而出,速度比对方的刀更快! “砰!砰!” 双脚齐中巴山狼的胸膛,登时踢得巴山狼摇摇晃晃倒退了三四步。 巴山狼自出道以来,从未被人在一招之下打中过,仲孙麟这两脚踢得他老羞成怒,大吼一声,挥刀猛上,好像突然发疯似的,没头没脸的向前猛劈猛砍,凶得像一只饿狼。 仲孙麟使出各种巧妙的身法,避过他一连十几刀的猛攻,最后在掠过他左肩上的一刹那,右脚倒踢而出—— 又是“砰”的一响,巴山狼的背部再度被踢中,整个人向前冲出四五步,差点仆倒地上。 仲孙殿郎也没料到这位“无足秀才”的身法如此神奇,心中大惊,暗忖道:这小子好厉害,他若行道江湖,我们仲孙兄弟还有得混吗?思忖一闪过后,立刻喝道:“够了!” 仲孙麟于踢中巴山狼的背部之后,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反向巴山狼飞扑过去,而这时巴山狼还在往前冲,双脚尚无法煞住。仲孙麟若要伤他,巴山狼必然躲不开。但仲孙麟不想得罪这些刀客,一听仲孙殿郎叫停,立即一煞身形,飘然落地。 巴山狼面红耳赤,不得不对他甘拜下风,转身向他抱刀一礼道:“阁下身手果然不凡,在下甘拜下风。” 仲孙麟也很客气的还礼道:“不敢,巴兄手下留情罢了。” 巴山狼不再多说,纳刀入鞘,施礼退了下去。 仲孙殿郎环顾其余十七刀客,问道:“还有人愿意下场讨教的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越前拱手道:“属下不揣冒昧,也想请这位武林高手指教。” 仲孙殿郎微笑道:“很好,你最近练成的那门功夫相当不错,可与‘无足秀才’印证一番。” 老者解下佩刀扔在地上,转对仲孙麟拱手道:“请赐教。” 语毕,身形一挫,双掌平竖于胸前,长着毛的十指一曲一张,发出毕剥声响。 仲孙麟虽只练成两种功夫,但那部“万家武学大全”他都初步看过几遍。因此一看对方的架式,心知对方练的是很厉害的鹰爪掌。当下不敢大意,跨步抬掌,严阵以待。 老者显然经验丰富,不敢轻率出手,脚下慢慢游动绕行,打算找机会下手。 仲孙麟没有搏斗经验,见他绕着自己打转,心中有些紧张,只好在原地转动,对方转到哪一边,他就跟着面向哪一边,密切注意他的双肩——“万家武学大全”上告诉他:对手在发出攻击之前,先动的是双肩。 果然,老人的双肩动了。但双肩才一动,鹰爪也似的十指便像爆开的一团烟花,遽然便到仲孙麟胸前,快得叫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不过,仲孙麟还是避过了。他练的“九九莲花掌”,讲究的就是身法的变化;而且这种身法与一般武林人的身法大不相同,好像印度的瑜珈术一般,姿式极为古怪,只是:瑜珈术是慢动作,而他的动作却奇快绝伦。因此,当老者的十指攻临他胸前的一瞬间,他已巧妙的闪到老者的身后—— “接招!”他轻喝一声,左掌按上了老者的背心,只是没有发出暗劲,因为他不想伤害即将成为自己部下的人。 老者面色大变,突然身形疾转,一掌扫打出去。 仲孙麟以为他会立刻服输,没料到他还要出手,一时闪避不及,腰立被扫中。 这一掌力量非常之大,若是换了旁人,非得被扫出老远不可,但仲孙麟只披扫退了一步,老人反被震退了三步。 原来,仲孙麟自服下“千年神参”之后,内功已有一甲子的功力;当老者的一掌扫上他的腰部时,他的内家气功本能的激发出来,因此挨打的只退了一步,打人的反被震退了三步。 老者大惊失色,失声道:“好俊的功夫!” 仲孙麟怕他再发动攻势,连忙错掌护胸,准备迎战。老者却不想再打了,拱拱手道:“尊驾功参造化,在下自叹不如。”说毕,退回队中去了 仲孙殿郎见“无足秀才”轻轻易易就击败了自己的两员大将,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这位“无足秀才”如若真心投效自己,神刀山庄无异如虎添翼;如他怀有二心,那便后患无穷,事态严重了。 他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喜怒不形于色,当下哈哈一笑,又向众刀客问道:“还有人愿意下场讨教的吗?” 没有了。在场的十八刀客已完全被慑服了。 仲孙殿郎道:“那么,老夫现在正式任命这位‘无足秀才’为我们神刀山庄的总领,月饷五百两银子……”说到这里,对仲孙麟问道,“老夫麾下三十六刀客,每人月饷是三百两,老夫给你五百两,你满意不满意?” 仲孙麟笑道:“在下很少用钱,无所谓啦。” 仲孙殿郎道:“既是如此,从现在开始,你便是神刀山庄的总领,今后你听老夫命令,而三十六刀客听你命令。” 仲孙麟施礼道:“承蒙不弃,愿为附骥。只是山野之人不懂江湖规矩,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庄主海涵。” 仲孙殿郎哈哈大笑道:“总领太谦虚了。听你谈吐,可知你在学问方面亦非常人可及,秀才二字真是当之无槐,至于武功方面,那是状元之才了。老夫能得阁下鼎助,实是三生之幸。” 这句话刚刚说完,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胡哨! 仲孙殿郎面色一变,目放精光道:“有外人到了,你们快回岗位上去吧!” 十八刀客立即散开,一眨眼全消失在各处的山林中,隐没不见! 仲孙麟正要发问,忽见一名劲衣汉子匆匆而至,向仲孙殿郎禀告道:“启禀庄主,山南山北发现敌踪。” 仲孙殿郎冷冷问道:“是哪一路的?” 劲衣汉子道:“在山南出现的似是来自第一堡,在山北出现的似是来自铁掌门。” 仲孙殿郎冷笑道:“哼,看样子他们决心撕破脸了——现在呢?” 劲衣汉子答道:“据瞭望台上的兄弟说,他们只出现了一下,很快又隐入林中去了。” 仲孙殿郎道:“再探!” 劲衣汉子应了一声,立即返身奔去。 仲孙麟心头怦怦跳,暗忖道:大伯和六伯的人都到了,他们当然也是为‘黄金宝塔’而来的,只不知等下他们三兄弟见面时将会有何种结果?” 他很怕和大伯仲孙大郎见面,因为他从小居住在“天下第一堡”,仲孙大郎一定能很快识出自己的真面目,那时自己可就插翼难飞了。 仲孙殿郎挺立四望片刻,才对他笑道:“来,咱们到屋里去。” 两人回到屋中坐下,仲孙殿郎喝下一杯酒,这才笑道:“总领,你应该有个姓名才对,这样以后才好称呼。” 仲孙麟道:“在下确实不知自己的姓名……” 仲孙殿郎道:“你可以自己取个姓名。” 仲孙麟道:“我们都是炎黄子孙,那么在下便以黄为姓,名念师如何?” 仲孙殿郎道:“黄念师?” 仲孙麟道:“是的,怀念先师之意。” 仲孙殿郎点点头道:“很好!很好!就用这个姓名……嗯,刚才你已听到报告,我大哥的人和我六弟的人到了。” 仲孙麟问道:“他们来干什么?” 仲孙殿郎轻叹一声道:“你现在已是本庄之人,老夫自然不便再隐瞒真相,他们此来也是为了那件传家之宝……” 仲孙麟等他说下去。 仲孙殿郎道:“那件传家之宝乃是一座黄金造成的宝塔,原由我大哥收藏,后来被我们老幺盗走,传说它落在寒风洞那位洗心道姑的手中,因此我们便在此守株待兔。” 他嘿嘿笑了两声,接着道:“我们兄弟都希望找回‘黄金宝塔’,所以他们也来了。” 仲孙麟道:“来人一方是庄主的兄长,一方是庄主的弟弟,同是亲兄弟,应该不会发生冲突吧?” 仲孙殿郎冷笑道:“难说得很,那座宝塔原是我们七兄弟共有之物,可是我们大哥一直据为己有,这实在太不公平……” 仲孙麟道:“庄主之意是:谁找回‘黄金宝塔’便是谁的了?” 仲孙殿郎点头道:“不错,形势发展至此,好像就是这个样子了!” 仲孙麟道:“大家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为了一座宝塔反目成仇,似乎不太好吧?” 仲孙殿郎道:“老夫原来也是这样想,但是他们却不作此想法。一个多月前,老夫麾下‘金刀堂’的两个二级武士商天礼和窦一夫奉老夫之命来此查探,结果碰上我们老六,被他杀害了!”说着,面露愤慨之色。 仲孙麟想起那天在寒风洞所见的情形,亦觉六伯的手段太过残酷,但是他对眼前这位四伯亦无好感,只是对祖父一世英雄却生下了几个心狠手辣的儿子,而暗暗感慨罢了。 仲孙殿郎接着道:“说实话,老夫不怕我们老六。他的‘铁掌门’实力不及老夫的‘神刀山庄’,大家真要翻脸火拼的话,老夫有七成胜算。令老夫担心的倒是我们大哥……” 仲孙麟道:“天下第一堡?” 仲孙殿郎点头道:“正是,我们七兄弟中以他的功力最高,而且他手下的‘龙虎凤刑’四堂的高手,个个都是非常难缠的人物。今日他若倾巢而至,老夫只怕难有胜面了。” 仲孙麟道:“洗心道姑不在此处,那么‘黄金宝塔’亦不知被她带去何地,你们兄弟没有理由要在此处大打出手吧?” 仲孙殿郎道:“话不是这样说,这寒风洞周围十里之内,已在老夫的监视控制之下,假如洗心道姑回到此处,一定逃不出老夫的掌心。我大哥和六弟明白这一点,所以也要来插上一脚。” 仲孙麟道:“但不管怎样,在没见到‘黄金宝塔’之前,你们兄弟应无干戈相见的必要吧?” 仲孙殿郎点了点头道:“不错,但老夫也不能不防……对了,等下他们若到达此处,万一一言不合起冲突,你已是‘神刀山庄’的总领,自然要助老夫一臂之力。” 仲孙麟道:“这个当然。” 仲孙殿郎道:“我大哥可由老夫来对付,你则对付我六弟。他的铁掌异常厉害,你与他交手时可得特别小心才好。” 仲孙麟道:“庄主放心,依我看他们不会与庄主冲突的,因为他们是想获得‘黄金宝塔’,不是想消灭‘神刀山庄’。” 正说着,又见刚才那个劲衣汉子匆匆而入,仲孙殿郎不待他开口,急问道:“情况如何?” 那劲衣汉子答道:“好消息,他们双方人马已撤走了。” 仲孙殿郎诧异道:“撤走了?为什么撤走了?” 那劲衣汉子道:“据瞭望台上的兄弟说,他们双方人马在接近此处的时候,好像碰上意外事件。” “什么意外事件?” “瞭望台上的兄弟说他们好像遭到身份不明者的狙击,弄得他们阵脚大乱,因此仲孙大郎和仲孙六郎只好下令撤退。” 仲孙殿郎面色微变道:“身份不明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劲衣汉子道:“不知道,瞭望台上的兄弟根本没见一点人影,可是却听到几声惊叫,因此判断有神秘人物袭击他们。” 仲孙殿郎听了这话,不但没有一丝喜色,反而眉头打结,面色凝重道:“奇怪,怎么会有这种情形?那位神秘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弄得他们不得不仓皇撤退?” 劲衣汉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仲孙殿郎沉思有顷,才挥挥手道:“再探!” 劲衣汉子又跑出去了。 仲孙殿郎在屋中来回踱步,陷入沉思之中,过了好一会儿,突似领悟,顿足说口道:“是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仲孙麟问道:“他是谁?” 仲孙殿郎沉声道:“地藏王!” 仲孙麟一听是“地藏王”,心中可乐了,因为“地藏王”是目前武林中唯一能够把仲孙兄弟搞得一塌糊涂的神秘人物。心想来人如是“地藏王”,那么自己的小命就有保障了。 但是,他虽曾与饶家玉蒙“地藏王”搭救,对“地藏王”的底细仍然毫无所悉,这时便趁机问道:“地藏王是何许人?” 仲孙殿郎心情沉重的道:“很惭愧,直到现在,老夫也不知道他是谁,仅知他武功奇高,来无影去无踪,而且专门与我们兄弟作对……” 仲孙麟道:“地藏王就是地藏王菩萨,一个活人为何以此为号呢?” 仲孙殿郎摇摇头。 仲孙麟又问道:“庄主对此人完全不了解?” 仲孙殿郎冷哼一声道:“此人行踪倏忽莫定,至今没有一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据说……据说他专管人间不平之事。若有人遇上困难需要他帮忙解决,只要在夜间焚香祷告,将香插在地上,他便会现身相见,不过出现时均是蒙着脸……哼,这只是民间的传说,是否真有这么回事,老夫可不大相信!” 仲孙麟见他不提“地藏王”大闹“祭剑大典”之事,也不敢发问,当下说道:“来人如是‘地藏王’,那么他吓走‘天下第一堡’和‘铁掌门’的人,这岂非表示他在暗中协助庄主?” 仲孙殿郎微微冷笑道:“难说得很,他这样做必有目的……”他心中似乎很不安,又去桌边倒了一杯酒饮下,然后坐下沉思。 过不多久,劲衣大汉又入内报告,说山南山北的双方人马已完全撤离,寒风洞四周已恢复平静…… “那神秘人物呢?” “没发现。” “传老夫命令,将十八刀客召来!” “是。” 不久,十八刀客又来到木屋中,仲孙殿郎以极为严竣的口吻说道:“刚才据报,第一堡和铁掌门的人是遭遇到神秘人物的袭击才匆匆撤离此处。依老夫判断,这位神秘人物八成即是那位专门与我们仲孙兄弟作对的‘地藏王’,所以今夜你们要特别小心提防,千万不可大意。” 十八刀客听到“地藏王”三个字,脸色都变了。 仲孙殿郎道:“不过你们不必害怕,老夫不信他是三头六臂之人。你们今夜巡山时,可以两人编成一组,遇到袭击时,立刻发哨示警。” 十八刀客齐声应是。 仲孙殿郎道:“这几天你们多辛苦一下。那位洗心道姑离山已久,要是老夫猜得不错,她应该快回来了。此间事成之后,老夫会重重犒赏。” 众刀客道:“庄主放心,属下等一定尽力。” 仲孙殿郎道:“天快黑了,你们先去吃饭,略作歇息,然后继续执行巡山任务。” “是。” 众刀客施礼而去。 仲孙殿郎见他们走了,又向仲孙麟道:“老夫的‘神刀山庄’有‘神刀堂’、‘金刀堂’、‘银刀堂’及‘刑堂’的编制。这三十六刀客即是‘神刀堂’的武士。不是老夫夸口,当今武林,除去我大哥的‘天下第一堡’之外,能与老夫一争长短的人可说没有了。”他轻轻一哼,又道,“不过,这位来历不明的‘地藏王’独来独往,常常使我们兄弟措手不及,着实可恨!” 仲孙麟问道:“他常常与你们七兄弟作对吗?” 仲孙殿郎颔首道:“正是,我们兄弟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每年端午我们在武夷山举行祭剑大典时,他就来捣乱,最可恨的是他一打就跑,从不肯与我们兄弟真刀真枪的干一干呢。”他说到此处,忽然微微一笑道,“今夜他若现身,可得请你帮帮忙了。” 仲孙麟道:“这个当然,在下既已接受庄主的重任,自当倾力以赴。”他耸耸肩,以充满自信的语气道,“说真的,我无足秀才也想会会他呢。” 说话间,天色已渐渐暗下来。 仲孙殿郎一指木屋左右耳房道:“这间木屋只有左右两间卧房,老夫睡左边一间,右边这一间就给你黄总领安歇之用。”语至此,忽然压低声音道,“老夫还带来了四个美女,她们正在老夫房中,黄总领要是有兴趣的话……” 仲孙麟连忙摇头道:“不,在下不近女色。” 仲孙殿郎哈哈一笑,道:“老夫要入房歇息了,黄总领不妨也入房歇息一会,好好养足精神,以备今夜‘地藏王’出现,与他较量一番。” 仲孙麟道:“好的,在下刚才喝了几杯酒,也想睡一觉了。” 于是,仲孙殿郎进入左边耳房,仲孙麟进入右边耳房,各自安歇。 仲孙麟和衣上床躺下,但无法马上入睡,他的情绪仍在激荡之中。他为自己能隐身“神刀山庄”而高兴,也为此而担忧,怕有一天被四伯识破时,灾难就要临头了。 他的确有些不胜酒力,脑中胡思乱想了一会,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望望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估计已是三更时分。他凝神一听,未闻屋内屋外有任何声响,心想那神秘人物大概不来了,便仍躺在床上不起来。 也就在他刚刚醒来的时候,忽然耳中听到一缕蚊鸣般的细语:“无足秀才,你给我出来!” 这是武林高人的“传音入密”之术,仲孙麟惊得跳了起来。 “无足秀才,你出来!不要惊动任何人,咱们找个地方较量较量! 仲孙麟呆了半晌,便走到窗前,轻轻打开窗户,向外张望。 窗外是山壁,相距仅三四尺远,可以清楚看出附近并无人影。 “无足秀才,我知道你是‘落第书生’的衣钵传人,我也知道你隐居‘九死一生离魂阵’达二十年之久,我还看见你轻易击败仲孙殿郎麾下的两位刀客,你的武功确实不弱,所以我要跟你印证印证,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接受我的挑战?” 仲孙麟差点为之失笑,暗忖道:这人认定我是“无足秀才”倒也罢了,可是我只向四伯说过“我”的师父是“落第书生”,这本是我信口胡诌的,这人怎么也相信了?他又怎么听到的呢?莫非他一直尾随着我?或者这木屋中有他派来的卧底之人?” 他猜测发出“传音入密”者八成就是那位“地藏王”,心中很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无足秀才”,可是他不会传音术,想出房去见见他又怕被十八刀客发现。一时左右为难,呆立窗前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蚊鸣般的细语又来了:“你放心出来吧!我就在山壁上,要是你怕被人发现,我告诉你:这一边的四位刀客已全被我点了昏穴,没有任何阻碍啦!” 仲孙麟心中大奇,暗忖道:奇怪,他怎知我怕被巡山的刀客发现?嗯……这人如是“地藏王”,知道“我”是无足秀才,自然也知道我就任了“神刀山庄”的总领一职,怎么会替“我”设想,怕我被巡山的刀客发现? 他越想越觉不对劲,便不敢越窗出去,反而开门走出房间,举手敲了敲左边耳房的房门。 “谁呀?”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在房中发问,然后房门半启,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探出了螓首,笑问道,“你是黄总领吗?你有什么事?” 仲孙麟想不到四伯的房中果然有女人,又见到这么一个妖艳的女子,一时甚是困窘,讪讪地道:“没什么,我想见见庄主……” 那女人笑道:“他不在房中,出去了。” 仲孙麟问道:“去什么地方?” 那女人道:“巡视各处岗位。” 仲孙麟道:“几时回来?” 那女人道:“应该快——看,这不回来了吗?” 仲孙麟也在这时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响到木屋,回头一看正是仲孙殿郎。他连忙退开一步,拱手道:“庄主,外面有事发生吗?” 仲孙殿郎道:“没有,老夫因为不放心,所以各处去看看,你有什么事?” 仲孙麟道:“属下刚才醒来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以‘传音入密’之术跟我说话。” 仲孙殿郎目光一凝道:“哦,是谁?” 仲孙麟道:“可能是那位神秘的‘地藏王’,不过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仲孙殿郎表情凝重的问道:“他怎么说?” 仲孙麟道:“他先是要属下出去和他较量,又要属下不要惊动任何人,后来……后来又说知道属下是‘落第书生’的衣钵传人,说曾看见属下打败庄主的两位刀客,认为属下身手不弱,要与属下印证武功。” 仲孙殿郎眉头紧锁道:“听得出‘传音入密’来自何方?” 仲孙麟道:“好像来自屋后的山上。他说他在山壁上等我,又说什么要是我怕被人发现的话,他已将四位刀客点了昏穴等等,属下实在猜不出他的话意。” 仲孙殿郎道:“你为何不出去会他?” 仲孙麟道:“属下原想出去会会他,后来一想,觉得此事先得告知庄主才对,因为属下发现他的话有些矛盾之处。” “什么矛盾?” “他已知道我接受庄主的聘请,就任总领之职,但是他居然说属下怕被刀客发现,已经替我制服了在那边巡守的四位刀客。庄主请想想看,属下既已是‘神刀山庄’的总领,我的行动怎么会怕被本庄的刀客发现呢?” “嗯,这的确矛盾。” “其次,直到目前为止,属下只在日间告诉庄主家师的绰号叫‘落第书生’,换言之,除了庄主和在座的四位刀客知道之外,没有外人知道家师号称‘落第书生’,而他竟能一口道出家师的绰号,这一点很叫属下想不通。” “可能他认识令师吧?” “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因为家师从未以‘落第书生’之名行走江湖,而且先师在世时亦鲜少涉足武林,认识他的人极少极少,绝不可能有人知道先师的外号。” “事实上他却知道了。” “因此属下认为此事甚不寻常。” “你的看法是?” “属下直言无忌,希望庄主不要生气。” “你但说不妨,老夫不会生气的。” “属下怀疑本庄可能潜伏着奸细!” 仲孙殿郎哈哈一笑,摇头道:“此事绝不可能,老夫的手下个个都是经过严格考察的人,不可能有奸细潜伏于老夫的麾下。” 仲孙麟道:“没有最好,那位‘传音入密’者说他已将山上的四位刀客点了昏穴,庄主要不要上去看看?” 仲孙殿郎点头道:“好,咱们上去看个究竟。” 于是,两人出屋转到后面山壁下,仲孙殿郎一提长衫,施展轻功提纵术向山壁上飞登,行动捷如猿。 仲孙麟随后飞登上去。 虽然他身怀极为深厚的功力,但轻功提纵术讲究的却是身法和技巧。他没有经过名师指点,故飞登的姿态十分笨拙,幸好他的功力使他可以轻易的做到“身轻如燕”的地步。 因此山壁虽甚竣峭,却并没有难倒他。仲孙殿郎飞上山壁顶端的那一瞬间,他也跟着登上山壁顶端,脸不红气不喘,表现相当优异。 第七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山壁顶端,是一座山头,其上生长着茂密的杂树,一眼望去,黑压压一大片,看不见有人。 仲杯殿郎问道:“来人约你在此相见?” 仲孙麟道:“应该是吧。”他接着提高嗓门道,“朋友,在下无足秀才在此,请现身相见!” 树林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仲孙殿郎冷笑一声道:“来人原想与你单独见面,现在老夫跟你一起上来,他大概不会现身了。咱们且去找找看老夫的部下是否当真遭了暗算。”说着,举步走入林中。 仲孙麟随后进入。果然走入数十步,便见两个刀客昏迷在地,仲孙殿郎立刻为他们解开穴道,不久又在数十丈外发现另两个昏倒在地的刀客,仲孙殿郎又为他们解开穴道,等他们四人完全清醒之后,便问他们被狙击的经过情形。四个刀客都回答不知道,只觉昏穴突然被某种暗器打中,立刻就不省人事了。 仲孙殿郎嘿嘿冷笑道:“看来必是那位‘地藏王’搞鬼没错!这家伙一向就这么鬼鬼祟祟,从来不敢公然现身与我们兄弟见面,可恶透了。” 仲孙麟道:“他说要和在下较量较量,如今我来了,他应该现身才对呀!” 仲孙殿郎一哼道:“有老夫在此,他绝不敢现身,你还是回房歇息,别理他了。” 仲孙麟道:“属下倒想去附近找找看,说不定他还在附近呢。” 仲孙殿郎道:“好的,你去看看,老夫不陪你了,你小心一些,莫着了那‘地藏王’的道儿。” 仲孙麟于是一展身形,向山头对面的树林中飞窜而去。 仲孙殿郎目送他消失不见之后,便回头对四位刀客微笑,低声道:“看样子,此人确是诚心投效老夫,你们以为如何?” 四刀客也面露微笑,其中一人低声说道:“是的,不过有机会还得再试他一试……” x       x       x 仲孙麟行动如风,一路向前飞窜,当越过两座山头,估计距离木屋已在十里之外,便在一处山壑的乱石堆上坐下,望着天上那半弯眉月发呆起来。 他几乎已经确定刚才那发出“传音入密”者就是四伯仲孙殿郎本人,其目的是在试探自己是否真心投效。虽然自己应付没有错,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隐藏”于四伯麾下固然可以逃过大伯的追缉,可是跟着四伯也一样有危险,万一什么时候被四伯瞧出破绽,自己便成了送上门的礼物。因此,他要冷静的考虑一下,是留在四伯的身边好呢?还是就此离去的好?如果就此离去,万一洗心道姑返回寒风洞,自己岂不错过机会?如是留在四伯身边,万一被识穿身份—— “呼!” 蓦地,一阵衣袂带风之声从附近的空中响过。他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黑影掠过山壑,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对面的山脚。 他思忖如电一转,立即纵身追去。 那条黑影掠过山壑之后,转向山上飞登,施展的竟是“草上飞”的绝顶轻功,双脚踏着树梢飞行,动作之灵捷,活像一只飞鼠! 仲孙麟视力极佳,已看出那人不是四伯仲孙殿郎,也断定他麾下的刀客绝不可能有此身手,因此断定那是外人,很可能就是日间袭击天下第一堡和铁掌门的人,也很可能就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地藏王”,故毫不迟疑的全力追上去。 转眼工夫,那条黑影已飞登山顶。他显然已发现在后紧追的仲孙麟,故于登上峰顶时,立即飞上一株高大的松树,隐身于枝叶浓密的树桠间。 仲孙麟飞上峰顶,已看不见他的踪影,不觉停步发呆起来。 “嗤!” 突然,一道暗器破空而来。 仲孙麟一惊,身形疾侧,扬手将打到的暗器接个正着。只觉入手甚痛,定睛一看竟是一枚松针,不禁大为震惊,暗忖道:这人好雄厚的功力,一枚松针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那藏身于松树之上的人看见仲孙麟竟能接住自己的松针,心中也很惊奇,暗忖道:料不刭仲孙殿郎的手下竟有这等高手……这是他第一次失手,心中很不服气,当下又摘了三枚松针,运劲打出。 仲孙麟听到声音,赶紧斜身飘开,开声喝道:“朋友,暗器伤人算得什么本领,何不下来让我‘无足秀才’领教领教?” 那树上之人一听他是“无足秀才”,似乎大感意外,失声道:“你是无足秀才?” 仲孙麟道:“不错,阁下是谁,报个姓名字号让我‘无足秀才’拜识拜识。” 那树上之人哈哈笑道:“你上来吧!” 仲孙麟也听出他在那松树上,当下壮着胆子飞身上树,不过,他还摸不清对方是不是“地藏王”,故不敢太靠近,飞上树干分枝处即行停住,运目向上一望,见对方坐在高处的一枝细小的树桠中间。由于松树茂密,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面貌和身形,乃开口说道:“我上来了,阁下愿不愿意亮个万儿?” 那人不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说你是无足秀才?” 仲孙麟道:“正是区区在下。” 那人又问道:“是隐居于‘九死一生离魂阵’的那位无足秀才吗?” 仲孙麟道:“不错!”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道:“小子,你真笨,你要冒充任何人都可以,为什么要冒充无足秀才?你难道不了解‘无足秀才,四个字的含义吗?” 仲孙麟道:“阁下是指‘无足秀才’双足残废,而我双足健全?” 那人道:“是啊!我不但认识‘无足秀才’,而且曾经跟他交过手。” 仲孙麟道:“我服食了一株千年神参,双脚已恢复正常了。” 那人冷笑道:“不错,我知道‘无足秀才’在那阵中守着一株千年神参。不过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的年纪、像貌和口音完全不对!” 仲孙麟压低声音道:“小声一点,不要这样大声嚷嚷好不好?” 那人一怔道:“你怕什么?” 仲孙麟低声道:“怕被神刀山庄的人听见,因为我现在是神刀山庄金刀堂三十六刀客的总领啊!” 那人大感惊异道:“仲孙殿郎相信你是‘无足秀才’?” 仲孙麟道:“相信了几分,尚未完全相信。” 那人问道:“那么,你究竟是谁?” 仲孙供道:“阁下先亮个万儿,然后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那人道:“我是‘地藏王’!” 仲孙麟大喜道:“我是仲孙麟!” 地藏王惊咦了一声,即从高处飘落于大树枝上,仔细的打量仲孙麟一番,惊喜道:“不错,你的模样虽然变了很多,但我还认得你是仲孙麟——你怎么冒充‘无足秀才’,又怎么成为神刀山庄的总领?” 仲孙麟见他的打扮与当日所见相同,仍然一身黑衣、蒙着面孔,而且声音也相同,确知他是“地藏王”,便有如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欣喜万分道:“此事一言难尽,在这地方说话安全吗?” 地藏王道:“此处距离木屋甚远,仲孙殿郎和他的手下无事不会到这地方来,就算有人过来,我也听得见,你放心好了。” 仲孙麟便将前来寒风洞的一切遭遇说出,一直说到四伯仲孙殿郎礼聘自己为总领为止,然后问道:“大约半个时辰以前,晚辈在木屋睡了一觉,刚刚醒来时,听见有人传音要晚辈出去会他,那不是您吧?” 地藏王道:“不是。” 仲孙麟道:“那么,那必是我四伯仲孙殿郎想试探我的一种手段,幸好我没上当。” 地藏王道:“这表示他对你并不信任,今后你可得时刻提防。” 仲孙麟道:“我知道,其实这只是晚辈一时的权宜之计,晚辈并不打算一直跟随着他。” 地藏王轻叹一声道:“想不到‘无足秀才’已离开人间。很久以前,我曾经与他见过一面。他是一位奇人,可惜双足残废,否则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仲孙麟道:“老前辈,您认为晚辈隐身于神刀山庄是好是坏?” 地藏王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仲孙麟道:“一为逃避我大伯的缉捕,二为等候洗心道姑。” 地藏王道:“你冒充‘无足秀才’,只要不被仲孙殿郎识破,自然不会有危险,不过一切仍以小心为宜,仲孙殿郎可不是好欺骗的。” 仲孙麟点头道:“是,晚辈会时刻小心。”接着,他问起对方的来意。 地藏王微微一笑道:“我是专门与仲孙兄弟作对的人……” “为什么呢?” “理由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大伯和六伯是否也来到了此处?” “不错,不过来的是他们两人的门下,已被我吓跑了。” “老前辈可知‘洗心道姑’的下落?” “不知道。” “她如未死,应该会返回寒风洞吧?” “很难说。” “那位饶家玉好吗?” “我已送她回家去了,不过那丫头很顽皮,保不住什么时候——” “什么?他是个姑娘?” “她本来就是个姑娘,难道你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我一直以为……哈哈,原来她是个女儿身,她哄得我好惨啊!” 地藏王道:“她父亲饶大愚是长白派的高手,为人十分豪爽。许多年前,她父亲曾救了我的命,尔后我们便成为好友。” 仲孙麟扼腕道:“我真笨,和她相处那么多天,居然看不出她是女儿身!” 地藏王道:“看出又怎样?” 仲孙麟脸上一热,笑笑道:“不怎么样……” 地藏王道:“我问你,你的武功都是跟‘无足秀才’学的?” 仲孙麟道:“不是,而是根据他赠送给晚辈的一部‘万家武学大全’自己琢磨出来的,不过晚辈只练成七十二绝艺中的两种功夫而已。” 地藏王道:“无足秀才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可惜双足残废。奇怪他怎么会上了苗九娘的当……” 仲孙麟道:“他是性情中人,听到苗九娘苦苦哀求,又听说她会烧很多可口的菜,便相信了她的话。依晚辈判断,他长年独居‘九死一生离魂阵’内,大概忍受不了寂寞,很希望有个人陪他替他烧饭洗衣……对了老前辈可认得一位姓费名珍珠的女人?” 地藏王道:“不识得,这女人怎么样?” 仲孙麟道:“很多年前,他救过费珍珠一命,对她一见钟情,但因自觉双足残废不配与她交往,从那以后,他一直害单相思,直到临终之前还提起她,要求晚辈见到她时,代向她问好。” 地藏王哑笑道:“只不过见了一面,他就那样刻骨铭心,未免太傻了吧!” 仲孙麟叹道:“可叹的是,那位费珍珠也许早已把他忘得干干净净,而且她现在必已儿女成群……唉,当年他应该鼓起勇气向她表明爱慕之情才是啊!” 地藏王道:“他双足残废,那费珍珠怎么可能接受他的情意。” 仲孙麟道:“正是,不过晚辈一定要找到她,把他的一番深情告诉她,哪怕她已是个半老徐娘。” 地藏王道:“人海茫茫,何处寻觅伊人?此事只能碰运气——听,有人来了!” 仲孙麟吃了一惊,倾耳一听,果听得有一个人正往山顶飞纵,忙道:“来人可能正是仲孙殿郎,你快走吧!” 地藏王笑道:“咱们打一架如何?” 仲孙麟一怔逋:“打一架?” 地藏王道:“来人若是仲孙殿郎,你我打一架给他看看,他就会完全信任你了。”不容仲孙麟表示意见,他一把拉着仲孙麟飞落地上,随即发掌便攻。 仲孙麟只好使出“九九莲花掌”与他对打起来。 地藏王出手很重,掌风异常凌厉,而仲孙麟此时的功力已达第一流的造诣,再加上“九九莲花掌”神妙无方,因此应付他的“攻击”并不困难。两人掌来掌往,随手带出的劲气,好似阵阵狂风,卷得地上枯叶飞舞如蝶。 就在此时,一条黑影如巨鹰般飞扑而至。 仲孙麟一眼就看出来人正是仲孙殿郎,当下出招更为卖力,变化万端的“九九莲花掌”绵绵使出。地藏王对这门掌法极为陌生,一时倒真被攻得有些手忙脚乱,不过他毕竟不是等闲之辈,眼见仲孙殿郎扑近,突然一声大喝,双掌猛扬,一股强烈的掌风,应手涌出。 仲孙麟立刻感觉出这股掌风非比寻常,自己未必能够承受得了,急忙斜身滑步,往旁掠开。 怒涛般的掌风,正好涌上扑至近处的仲孙殿郎。 仲孙殿郎吃了一惊,赶紧顿足向上纵起,正欲发掌反击,只听地藏王的声音已在十几丈外,哈哈大笑道:“无足秀才,今日之战暂且作罢,咱们后会有期!”语声未了人已如飞鸟投入对面峰下。等到仲孙麟和仲孙殿郎双双赶到时,地藏王已没入峰腰上的树林中,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仲孙殿郎顿足道:“可恨!” 仲孙麟道:“是啊!要是庄主不来,他便不会逃去,属下自信可在百招之内将他生擒下来。” 仲孙殿郎深知地藏王的能耐,不信他能在百招之内生擒地藏王,不过他心中也很高兴能得“无足秀才”这样的杰出高手为己用,故虽未能截下地藏王,仍感十分满意,笑问道:“黄总领是怎么碰上他的?” 仲孙麟道:“属下在后面山壑上发现他的踪迹,便一路追赶到这峰顶上,他就在此与属下动手,才打了十几招庄主就到了。” 仲孙殿郎道:“你们交谈过?” 仲孙麟道:“是的,他说神刀山庄不曾见过有我这个人,问我是谁,属下表明了身份,他问我为何要加入神刀山庄,属下答以人各有志,双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仲孙殿郎道:“他有没有说为何要与我们仲孙兄弟作对?” 仲孙麟道:“属下忘了问他,他也没有说明。” 仲孙殿郎道:“黄总领觉得他身手如何?” 仲孙麟道:“确是劲敌,不过属下有取胜的把握,可惜他很机警,一见庄主赶到,立刻脚底抹油。” 仲孙殿郎笑道:“黄总领,老夫现在给你一个保证,什么时候你能将他擒下,死活不拘,赏银五千两!” 仲孙麟笑道:“好,属下也希望能拿到这笔赏银,好去置产娶妻。” 仲孙殿郎哈哈笑道:“黄总领若要女人,这还不简单,老夫的神刀山庄美女如云,要几十个都有——走,咱们回木屋去!” 两人回到木屋时,天已破晓,仲孙殿郎叫下人送上食物,与仲孙麟边吃边谈起来—— “黄总领,老夫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庄主不用客气,请吩咐便是。” “老夫率领十八刀客在此守候洗心道姑已有一个多月,这中间地藏王曾数度骚扰。虽说老夫未能将他擒下,但手下也未有伤亡。刚才你与他在那峰上交手之后,他已知道你的本领,我猜他短时间内不敢再来生事了。” “这便怎样?” “因此老夫意欲借重黄总领之力,外出替老夫办一件事情。” “什么事?” “此去西北五十多里有个进贤县,黄总领去过没有?” “没去过,不过属下知道那个地方。” “该县北面即是鄱阳湖,湖畔有一座‘碧湖居’的大庄院,庄主姓娄名洁泉。表面上此人是个退隐的镖头,实际上他是‘天下第一堡’派驻江西的主脑人物,其人貌善心恶,手段极为阴毒……” “此人对庄主很不利吗?” “是的,老夫有几个门下遇害,根据老夫的调查,下手之人就是他!” “他为何要伤害庄主的门下?” “他听命于我大哥。” “庄主是说……你们兄弟之间一直在明争暗斗?” “到目前为止尚未公开冲突,但暗斗则为时已久了。” “庄主要属下去对付娄洁泉?” “是的,娄洁泉一除,江西便是老夫的地盘了。” “这事不难。” 仲孙殿郎笑了起来,道:“黄总领千万莫轻视娄洁泉这个人。他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机智过人,狡猾得很,而且他那座‘碧湖居’埋设机关,凶险异常。上个月老夫派去两批人,结果全军覆没。” 仲孙麟道:“那么,属下叫他出庄,在庄外收拾他便了。” 仲孙殿郎道:“娄洁泉这个人狡猾得很,经常躲在庄内不出来,你想收拾他就得闯入他的‘碧湖居’,而一旦闯入他的‘碧湖居’就逃不过他那杀人的机关埋伏。” 仲孙麟沉吟道:“这倒真有些棘手……” 仲孙殿郎道:“对黄总领来说,应该不会太棘手吧?” 仲孙麟道:“怎见得?” 仲孙殿郎笑道:“你的‘九死一生离魂阵’是天下最奇妙的阵法,既然你能布阵,对那些机关埋伏应该不会陌生才对。” 仲孙麟点点头道:“不错,不过布阵与机关埋伏不同……当然,也许属下一看便能看出来。” 仲孙殿郎道:“所以老夫才想派你去试试。” 仲孙麟道:“好的。” 仲孙殿郎道:“还有,你要特别小心一个人,这个人比娄洁泉还要难对付……” “谁?” “娄玉瑶。” “娄玉瑶是谁?” “她是娄洁泉的女儿。” “哦,女儿比父亲更难对付?” “是的,她今年才十八岁,武功方面,据说得异人传授,造诣已不在其父之下,但最可怕的是这小丫头的机智更在其父之上,有人称她为‘女诸葛’,端的鬼计多端,花样多多。你碰上她时,千万要小心在意。” “好的,属下小心提防她就是了, “你需要多少人马?” “属下一人去就够了。” “不,你一定要带人去,否则无法将‘碧湖居’的人一举歼灭。” “那么,请拨出三位刀客与属下同行便了。” x       x       x 这天上午,仲孙麟带着神刀山庄的三位刀客,每人一骑,首途上路。 三位刀客是“跳山虎”唐野、“独行狼”朱元标和“阴阳刀”司寇极,都是敢杀敢拼、心狠手辣的杀手。 五十里路,半天即至,四人先到进贤县找一家客栈落脚,准备入夜之后,再去鄱阳湖行事。 中午,四人登上一家酒楼,叫了酒菜。仲孙麟想多了解“碧湖居”的情形,便借故和堂倌“闲聊”起来—— “堂倌,听说你们这儿的鄱阳湖景色很美,好不好玩呀?” “客官是头一次来到敝地?” “正是。” “嘿,提起鄱阳湖的景色,不是小的信口雌黄,很多人都说它比洞庭湖还好看。这个湖跨南昌、进贤、余干、鄱阳、都昌、星子、德安、永修诸县。南边叫宫亭湖和族亭湖,北边叫落星湖和左蠡湖,湖中有许多小岛,各有不同的景色。你们四位客官若想玩个痛快,最好雇一只船,多带一些酒菜去,包管你们——” “对了,听说湖边有座‘碧湖居’,主人娄洁泉是归隐林下的镖头,他的‘碧湖居’建造得十分奇特,有这回事吗?” “不错,提起我们这位类大爷,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可是一位大大的好人哪!” “好人?” “是啊!类大爷乐善好施,急公好义,经常拿钱救济穷人、造桥铺路。小的一位表叔去年病死了,他的家人无钱买棺,娄大爷听到这消息,立刻派人送去一口棺材。这样的大好人如今已不多啦!” “怪不得他的名气这样大。我们若去游湖,能不能见到他的‘碧湖居’?” “可以,他的‘碧湖居’就在县北湖畔,不过他不太喜欢外人造访,诸位若要看他的房子,在湖上远远观赏就是了。” “谢谢。” “不谢,不谢。” 堂倌退下之后,独行狼朱元标对仲孙麟投去一个埋怨的眼色,低声道:“黄总领问他这些干吗?” 仲孙麟佯作不解道:“打听一下姓娄的底细,这又何妨?” 独行狼朱元标道:“他的底细,咱们已经摸得很清楚,何必再打听!” 仲孙麟不悦道:“你在教训我?” 独行狼道:“你如今是我们神刀山庄的总领,我怎敢教训你?不过你这样一打听,咱们四人的行藏只怕就很难逃过娄洁泉的耳目了!” 仲孙麟道:“这话怎么说?” 独行狼道:“他是江西一带的地头蛇,各处都布有眼线,说不定刚才那堂倌就是他的眼线,你一问起‘碧湖居’和娄洁泉,只怕姓娄的很快就会得到报告,如此一来,咱们的形藏不是败露了吗?” 仲孙麟冷笑道:“你太多疑了,鄱阳湖四周八县,酒楼客栈不知有多少,他怎么可能每家酒楼都有眼线?再说,我‘无足秀才’虽然不常行走江湖,像姓娄的这样人物,我还没放在眼里呢!” 独行狼也冷笑道:“黄总领若是这样瞧不起娄洁泉,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庄主临行之际,不是一再叮嘱黄总领千万不可大意轻敌吗?” 仲孙麟扳起面孔道:“你放心,对付娄洁泉这个人,在我来说是易如探囊取物!” 跳山虎唐野听他越说越大声,心中害怕,忙道:“别说了,咱们回客栈去吧。” 他召来堂倌付帐,不料那堂倌却笑喀嘻道:“不用了,刚刚已有人替四位客官付了酒帐。” 跳山虎唐野面色一变道:“谁替我们付了酒帐?” 堂倌道:“是一位青年,他刚刚也在这楼上喝酒……” 唐野面色变得很难看,道:“素不相识,他为何要替我们付帐?” 堂倌道:“小的不知,他只说请客。我们开酒搂做生意的,只要有人付帐,谁付都一样,所以楼下帐房就接受了。” 独行狼朱元标冷哼一声道:“你认不认识那青年是谁?” 堂倌摇头道:“小的不认识。” 独行狼不再发问,起身道:“那就谢谢他了——咱们走吧!” 四人回到客栈,唐野、朱元标、司寇极一齐跟入仲孙麟的房中。 仲孙麟往床上一倒,说道:“你们干吗不回房去歇歇?” 朱元标道:“黄总领难道还没看出咱们的行踪已经败露了?” 仲孙麟淡淡的道:“你是说那青年是娄洁泉的手下?” 朱元标道:“若然不是,他怎么会替咱们四人付帐?” 仲孙麟道:“这不是很好吗?” 朱元标有点火道:“黄总领认为这样很好?” 仲孙麟道:“不错,这表示‘碧湖居’的人很好客。他要请客,咱们就让他请好啦。” 朱元标冷冷一笑道:“黄总领当真不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 仲孙麟道:“你若认为严重,不妨说来听听。” 朱元标道:“娄氏父女均是非常难惹的人物,咱们的行踪既已落入他们眼里,此行任务便很难完成!” 仲孙麟笑道:“我的看法却与你不一样,让姓娄的知道了更好。” 朱元标道:“怎么说?” 仲孙麟道:“我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我要堂而皇之的去见娄洁泉,一掌劈开他的脑袋!” 阴阳刀司寇极忽然插口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仲孙麟道:为何不可能?” 阴阳刀司寇极道:“黄总领大概已听我们庄主说过,我们为了夺取江西这块地盘,先后对‘碧湖居’发动三次攻击,结果连娄洁泉的面都还没有见到就栽了跟斗,全军覆没!” 仲孙麟道:“那是因为那三次攻击没有我‘无足秀才’在内之故。” 司寇极嘿嘿一笑道:“我知道黄总领的能酎,但是要消灭‘碧湖居’绝不能仅凭武功。如果仅凭武功便可办成,姓娄的早就死在我们手里了。” 仲孙麟道:“依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司寇极道:“取消预定计划,回去。” 仲孙麟笑道:“这是我就任总领的第一次行动。这样就回去,有何面目和庄主相见?不,我不回去,要回去,你们三人回去吧!” 司寇极似感为难,望望朱元标、唐野二人,征求他们的意见。 朱元标考虑了一会,说道:“我独行狼不做没把握的事,黄总领既要我们回去,那我们回去就是了。” 仲孙麟本就不喜欢跟他们在一起,闻言立刻答道:“请便,也请转告庄主,三日之内,我会将娄氏父女的首级带回山中木屋!” 唐野、朱元标、司寇极三人相觑一眼,随即默默的退出房外,各回自己的房中打点衣物,不一会便结帐离店而去。 仲孙麟心中很高兴,暗忖道:走得好,这样才免得碍手碍脚……当下,便蒙头大睡。 这天入夜时分,他从梦中醒来,下床盥洗一番,正想离开客栈前往“碧湖居”一探虚实,忽然有人在房外敲门。他打开房门,一看是店小二,便问道:“什么事?” 店小二递给仲孙麟一张红柬,道:“客官,有人捎来这张请柬,要小的交给客官收下。” 仲孙麟打开一看,顿时心头一阵抽紧,暗叫一声:我的妈,娄玉瑶这丫头果然厉害…… 红柬的封面上写着:“无足秀才大启”六个字,里面则是: 谨订于今夜二更在碧湖居观湖亭敬备菲酌,恭候大驾光临。可能的话,阁下尚可救回唐野、朱元标、司寇极三位刀客。 娄玉瑶敬邀 仲孙麟想不出唐野三人是怎么落入娄玉瑶之手,心中似乎有些慌乱,呆了半晌,才向店小二说道:谢谢,我这就结帐离店。” x       x       x 二更时分,仲孙麟单人独骑来到了落星湖边的“碧湖居”大门外。 甫抵大门外,便见大门缓缓而启,从里面鱼贯走出六个侍女,每人手上提着一只灯笼,在门口分两排站立不动。接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出现了。她衣着朴素,但态度端庄大方,自然流露出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仲孙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又大方的姑娘,一时看得傻了。 娄玉瑶微微一笑,裣衽一福道:“小女子娄玉瑶迎接来迟,望秀才海涵。” 仲孙麟连忙下马还礼,道:“不敢,承蒙娄姑娘玉诏,黄某人不胜荣幸之至。” 娄玉瑶含笑道:“别客气,请随我来,语毕,转身走进去。 仲孙麟随后跟入,六个侍女也趿随在他们左右。进入“碧湖居”的大门后,沿着右方一条石板路而行,并未走入那建筑恢宏壮观的屋宇。 石板路顺着围墙边而开,两边种着奇花异草,有如花园一般。 一行人绕了个大弯,来到“碧湖居”面临鄱阳湖的一面。此处才是真正的花园,濒临湖畔有一座八角凉亭,建筑得美轮美奂,怡然有致。 凉亭上摆着一桌酒菜,看样子玉瑶真的要请仲孙麟吃饭呢! 六个提灯的侍女先走上凉亭,在四周立定,娄玉瑶才向仲孙麟笑道:“黄总领请上座吧。” “谢谢。” 仲孙麟走上凉亭,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 娄玉瑶在他对面坐下,亲自为他斟酒,然后自己也斟满一杯,举杯道:“敬你!”说着,一饮而尽。 仲孙麟毫不迟疑,也是一口干下。 娄玉瑶又为他斟第二杯酒,一边斟酒一边笑道:“黄总领,你难道不怕这酒中有毒?” 仲孙麟笑笑道:“不怕。” 娄玉瑶道:“为什么不怕?” 仲孙麟道:“因为我知道酒中没有毒。” 娄玉瑶道:“你凭什么断定酒中没有毒?” 仲孙麟道:“凭你‘女诸葛’三个字。” 娄玉瑶道:“怎么说呢?” 仲孙麟道:“如果‘女诸葛’只会下毒,那就不是‘女诸葛’了。” 娄玉瑶笑道:“谢谢你的恭维,我娄玉瑶恐怕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好。” 仲孙麟也笑道:“别客气,我看得出你娄姑娘是个很爽直的人,很有大丈夫的气概。” 娄玉瑶举杯道:“黄总领胆识过人,娄玉瑶钦佩无已,再敬你一杯!” 两人又干了一杯后,仲孙麟便举箸吃菜,好像在自己家里一般,态度十分自然。 娄玉瑶很欣赏他的勇气,又笑着说道:“黄总领有没有想到,你这一进入碧湖居,可能就永远出不去了?” 仲孙麟摇头道:“我不担心,因为你并没有请我进入碧湖居,这儿只是碧湖居的屋外,屋外是不可能有机关埋伏的。”他说到这里,伸手抓起酒壶,为她和自己斟满两杯酒,然后举杯道:“娄姑娘对我如此以礼相待,我无足秀才至感荣幸,借花献佛,我敬你一杯了。” 娄玉瑶饮下那杯酒,粲然说道:“黄总领,我跟你说老实话,你是我所会过的武林朋友中最为杰出的一个。要不是我早已知道你们要来碧湖居生事,我娄玉瑶只怕会栽在你的手里。” 仲孙麟笑道:“好说,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碧湖居生事?” 娄玉瑶微笑道:“对不起,这是个秘密,未便奉告。” 仲孙麟耸耸肩道:“仲孙兄弟貌合神离,最近为了一座黄金宝塔,更是各出奇招……嗯,我想神刀山庄中如果潜伏着你们的人,那也不足为奇。” 娄玉瑶道:“黄总领好精明!” 仲孙麟道:“夸奖了,其实我们四个人的行踪已在酒楼上败露,但不知在酒楼上喝酒,后来又替我们付帐的那位青年是不是你?” 娄玉瑶点头道:“正是小妹。” 仲孙麟哈哈笑道:“仲孙殿郎虽是智计过人,但要和仲孙大郎斗,只怕还是棋差一着,难怪他派来的人一再受挫。” 娄玉瑶笑道:“所以当我在酒楼替你们四人付帐之后,素以敢杀敢拼的唐野、朱元标、司寇极三位刀客也只好临阵退却了。” 仲孙麟道:“可是你并未抓到他们三人。” 娄玉瑶一怔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抓到他们三人?” 仲孙麟微微一笑道:“仲孙殿郎麾下高手如云,他们之所以一再受挫,绝非受挫于你们父女的武功,而是受挫于碧湖居的机关和你娄姑娘的智计——我这样说你同意吗?” 娄玉瑶点头道:“同意。” 仲孙麟接下道:“唐野、朱元标、司寇极三位刀客身手非凡,除非他们侵入碧湖居,否则凭你们父女的武功绝不可能在外面将他们三人生擒下来,所以我判断他们三人并未遭擒。你在请柬上所写的话,不过是为了哄我到此而已。” 娄玉瑶目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问道:“既然你已看出我在哄骗你,你为何还敢再来呢?” 仲孙麟道:“因为我原本就要来啊!” 娄玉瑶脸色微微一沉道:“黄总领,你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到这凉亭上喝酒而不请你进入碧湖居的原因?” 仲孙麟道:“这一点我倒真的猜不透,希望娄姑娘有以教我。” 娄玉瑶道:“你无足秀才的大名,我们父女早有所闻。你同意投入仲孙殿郎麾下的第二天,我们就得到这个消息。” 仲孙麟叹气道:“我若知道神刀山庄潜伏着奸细,一定不会答应仲孙殿郎的聘请,这太危险啦!” 娄玉瑶继续说道:“我们听说你的奇门遁甲之术当世无双,你所布的‘九死一生离魂阵’更是古今未有之奇阵,这使我们很感兴趣……” “你要和我斗斗这方面的功夫?” “不敢,不过黄总领一定了解‘棋逢对手’的乐趣吧?” “双方棋力相当,下棋对杀一定很有趣。” “对了!家父设计的机关埋伏虽是雕虫小技,但至今尚无人能破,因此我们父女很想邀请你这位大行家进入碧湖居看看。如果你能一一识破碧湖居的各处机关埋伏,我们父女愿立刻将碧湖居付之一炬,从此退出武林,永不与神刀山庄作对。” “要是我破不了呢?” “若是破不了,你得答应脱离仲孙殿郎,改投入我们碧湖居,为我们父女效力。” 仲孙麟听了这话,心中有些发慌。 他虽然熟记了“九死一生离魂阵”的阵法,但对机关埋伏却是一窍不通,怎么可能一一识破碧湖居的机关埋伏呢?可我现在是以“无足秀才”的身份出现,如果“我”不敢接受这个挑战,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他心中虽然忐忑不安,却故意把脸一沉道:“娄姑娘,你可知道我今夜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娄玉瑶道:“要我们父女的首级。” 仲孙麟道:“不是。” 娄玉瑶似乎甚感意外,问道:“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仲孙麟胡扯道:“我听说令尊为人正直,在江西一地享有盛誉,但是你们父女却甘心为仲孙大郎的爪牙,使我甚感不解……” 娄玉瑶道:“你错了,我们父女不是仲孙大郎的爪牙。” 仲孙麟微微一怔道:“不是?” 娄玉瑶以坚定的口吻道:“不是,家父和仲孙大郎是有些交情,但我们绝不是‘天下第一堡’的人。” 仲孙麟道:“可是仲孙殿郎说你们是仲孙大郎派驻江西的人物。” 娄玉瑶道:“他胡说八道!” 仲孙麟道:“如果你们不是,他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娄玉瑶道:“仲孙殿郎曾经数度派人游说我们父女加入他的神刀山庄,我们没有答应,因此怀恨在心。此次他派你们四人前来袭击碧湖居,目的有二:一是铲除异己,二是想窃取碧湖居埋设机关之图,以便在他自己的神刀山庄按图施工,布设机关。” 仲孙麟轻哦一声道:“原来如此,但我动身之前,仲孙殿郎并未交代我窃取你们的机关图啊。” 娄玉瑶冷笑道:“这种事情,他当然不便向你言明,但我相信当你破了我们的碧湖居时,他会适时现身,逼我们交出机关图。” 仲孙麟沉吟道:“你这话有点不合理……我是无足秀才,他若想在他的神刀山庄布设机关,何必舍近求远?” 娄玉瑶道:“你曾告诉仲孙殿郎你懂得布设机关?” 仲孙麟道:“没有,甚至我还表示布阵与埋设机关不同……” 娄玉瑶道:“这就是了。当今天下,若论阵法之奇,当以你无足秀才为最;若论埋设机关,则是家父第一!” 仲孙麟不知道她说得对不对,故没有表示意见,只在心中自问:现在我该怎么应付她才好? 娄玉瑶忽然起立,含笑道:“黄总领若是不介意,小妹这就带你进入我们的碧湖居看看。只要你能识破我们的机关埋设情形,我们父女立即将碧湖居付之一炬,永不再在武林上厮混。” 仲孙麟坐着不动。 娄玉瑶笑道:“你不敢吗?” 仲孙麟暗忖道:我若是不接受她的挑战,岂不坏了恩师无足秀才的名头?这样一想,不觉冲口道:“有何不敢,娄姑娘带路便是。”说着,站了起来。 娄玉瑶含笑道:“那么,请随小妹来吧!” 于是,仲孙麟跟着她走下凉亭,穿过一条花径,走过一道墙门,进入了碧湖居。 六个提灯的侍女没有跟上来,碧湖居中的楼房又均未点灯,因此全宅各处一片黑暗,无法清楚看出各处的情形。 仲孙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心头七上八下,暗暗叫苦道:等下我若不能识破他们的机关埋伏,那可如何是好?他几次想掉头而逃,但好胜心又驱使他一步一步跟上去,不觉间已跟入一间大厅内。 娄玉瑶在厅中停步,笑问道:“黄总领请看看这间大厅如何呢?” 仲孙麟实在看不出来,只好摇摇头道:“我看不出这厅中有机关埋伏……” 娄玉瑶笑道:“果然是行家,那么请再随小妹来。”语毕,移步转入厅左的一条走廊。 “这里有吗?” “看不出来。” 再转入一间花厅——” “这里面呢?” “有。” “请说出机关埋设的情形。” 仲孙麟只得假装行家模样在花厅内走来走去,上下观察,但实在看不出机关埋在何处,便胡乱一指梁上道:“在那上面。” 娄玉瑶笑道:“错了!” 仲孙麟登时面红耳热,讪讪的道:“错了吗?” 娄玉瑶道:“是的,这花厅之中的确有机关埋设,但不在上面,而是在下面!” 最后一个“面”字刚刚出口,仲孙麟只觉脚下一沉,想跳开已来不及,整个人笔直的落入地下去了。 第八章 强敌环伺,火窟突围 地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但不到一刻间,突然灯光大亮,一个姑娘提灯走了进来。她,正是娄玉瑶! 她从一道秘门进入,灯光照亮了整个地下室,也照见了被吊在网中的仲孙麟。 刚才,他踏中翻板落下时,就落入一片网中,而网子则以极快的速度收拢,将他紧紧包裹起来。他试图破网而出,却没有成功,因为网子是粗绳编织而成的,坚韧无比,没有利器绝难破网。这情形好有一比:他像是一只小小的飞虫,不幸碰上一面蜘蛛网,在劫难逃了。 但他心中倒不怎么恐惧,只感到丢脸,恨不得立刻死掉。 娄玉瑶走到网子下面,仰脸笑道:“无足秀才,你对机关埋伏如此的无知,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了。” 仲孙麟抗辩道:“胡说!我是一时大意之故。我没有想到你们会使用这种最普通的翻板……” 娄玉瑶吃吃轻笑道:“你说得对,翻板是最普通的机关,但只要细心观察,很多人都看得出来,而你为何看不出来?” 仲孙麟道:“这个……这个……” 娄玉瑶笑道:“我代你回答好吗?” 仲孙麟哼道:“你不是我,又怎知我心里想着什么呢?” 娄玉瑶道:“我虽然不是你,但我有一对明亮的眼睛——你根本不是无足秀才,对不对?” 仲孙麟大吃一惊道:“笑话,我若不是无足秀才,谁才是无足秀才?” 娄玉瑶道:“我爹说无足秀才双足残废,而你的双足与一般人无异。” 仲孙麟道:“我服食了一株千年神参,因此双足全好了。” 娄玉瑶吃吃脆笑道:“我爹稍懂一些医术,他说任何仙丹灵药都不可能治好小儿麻痹的。” 仲孙麟道:“令尊错了。” 娄玉瑶没有再开腔,在一处角落,不知怎么按动机关,忽然室中响起一片轧轧声音。 仲孙麟定睛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原来,从前后两边的墙壁上滑出了两块钉床,在轧轧声中,慢慢向中间逼过来,钉床约有五尺见方,上面各有巨钉十余支,由两支巨大的铁棒向前推送,只要两块钉床合在一起,被吊在空中的仲孙麟就要变成一块肉饼了。 “轧轧乳……”两张钉床一寸一寸的向中间推送过来。仲孙麟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死神正在步步逼近,只觉全身发毛,四肢无力,心中恐惧万分。 娄玉瑶开口笑道:“如果你不想死,唯一的方法就是告诉我你是谁。” 仲孙麟心头狂跳,暗忖道:你们父女和大伯有交情,如果说出我是仲孙麟,他们一定会将我交给大伯处置,那样一来,我仍然难免一死…… “轧轧轧……”两张钉床越来越近了。 娄玉瑶见他不说话,不禁冷笑道:“朋友,为仲孙殿郎而死是不值得的,何况你刚刚投入他麾下。好好想一想吧!” 仲孙麟的确在想:我要是说出我是仲孙麟,必可暂时逃过一死,但是落入大伯之手后,必然难逃一死。我死不足惜,但父仇不报何以为人?而且我身上的“万家武学大全”若落入大伯之手,对大伯不啻如虎添翼…… “乳乳轧……”钉床已推近到他身边,只要再往前数寸,他就要被刺压成一片肉酱了。 娄玉瑶道:“时间不多了,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 仲孙麟盘算再盘算,不觉长叹一声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语毕,闭目等死。但忽然间,轧轧声停止了,他睁眼一看,发现两张钉床上的巨钉已在距离自己身边一二寸之处停止。 他长长透了一气,一颗抽紧的心顿时宽松不少,道:“为何不杀我?” 娄玉瑶笑道:“我不杀不怕死的人。” 仲孙麟道:“如果你打算把我交给天下第一堡的仲孙大郎的话,你还是杀了我好。” 娄玉瑶走到网下,仰脸一笑道:“这话十分奇怪,我为什么要把你交给仲孙大郎?” 仲孙麟道:“因为你们父女是仲孙大郎的人,而我……” “而你怎样?” “……” 娄玉瑶道:“怎么不说了?” 仲孙麟默默无言。 娄玉瑶道:“我刚才已说过了,我爹与仲孙大郎虽有些交情,但绝不是他的人。” 仲孙麟道:“不是最好。” 娄玉瑶道:“你与仲孙大郎有过节?” 仲孙麟不答。 娄玉瑶笑道:“看来我料得不错,你一定不是无足秀才。无足秀才从不履江湖一步,不可能与仲孙大郎结上梁子。” 仲孙麟道我的确不是无足秀才,但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 娄玉瑶道:“既然你不是无足秀才,那么你以‘无足秀才’之名投效仲孙殿郎,显然另有目的,是吗?” 仲孙麟顾左右而言他道:“奇怪,令尊为何不露面呢?” 娄玉瑶道:“我爹不在家。” 仲孙麟道:“这很危险,万一仲孙殿郎在这时候大举来犯,你如何抵挡?” 娄玉瑶道:“我只要躲着不出,他就毫无办法——你投效仲孙殿郎的目的是什么?” 仲孙麟道:“没有目的。” 娄玉瑶不悦道:“看样子,你似乎不打算和我坦白的谈一谈。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让你继续吊在那‘困龙网’中了。”说罢,转身向秘门走去。 仲孙麟忙叫道:“娄姑娘请等一下!” 娄玉瑶转回身子道:“有话要说吗?”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 “那就说吧!” “我原无计划投效仲孙殿郎,只因在某处山中相遇,他见我身手不弱,提出聘请我为十八刀客的总领,我因需要用钱,便答应了他。” “仲孙殿郎是个老奸巨猾之人,他居然一见面就肯聘请你为十八刀客的总领?” “这并不奇怪,因为他相信我是无足秀才。” “所谓在某处山中,指的可是寒风洞那座山?” “是的。” “你去寒风洞干吗?” “我是路经该处,顺便入洞看看,并无目的。” “好,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无足秀才的传人!” “姓甚名谁?” “娄姑娘,我可以随便造个假姓名给你,但我不想欺骗你……” “那就实说了吧。” “不,我有某种理由必须隐姓埋名,所以希望你仍把我当作无足秀才。” “你既是无足秀才的传人,为何要冒用令师的外号?” “他在‘九死一生离魂阵’内守着一株千年神参,却被我糊里糊涂的吃掉了,他本想杀我,刚好那时来了个坏女人……” 仲孙麟将经过情形说出,最后又说道:“无足秀才见我老老实实,便传授我武功,不久他就毒发而死,我为了表示对他的尊敬,便在他死亡之后拜他为师。至于冒用他的外号,也是我的一点小小孝心。因为他蛰居‘九死一生离魂阵’数十年,未出江湖一步,知道他的人不多;而若论武功,他应该是一位名满天下的武学大宗师,不幸他却被毒死了,所以我决定冒用他的外号,替他闯江湖扬名立万一番。” 娄玉瑶听完他的叙述,颇受感动的道:“你的立意没有什么不对,不过若要为他扬名立万,却不该投入神刀山庄。” 仲孙麟道:“我知道。但我并非真心投效,只打算等许多人知道‘无足秀才’这四个字后,立即离开仲孙殿郎。” 娄玉瑶道:“你说的这些如果都是事实,那么你的姓名有何理由不可以告诉我?” 仲孙麟道:“我有难言之隐。” 娄玉瑶道:“你年纪好像不大吧?” 仲孙麟道:“跟你差不多。” 娄玉瑶道:“你知道我几岁?” 仲孙麟道:“他们说你娄姑娘今年十八岁。” 娄玉瑶问道:“你也十八岁?” 仲孙麟道:“是的。” 娄玉瑶道:“可是看你的外表好像已三十多岁了,莫非你经过易容?” 仲孙麟道:“实不相瞒,你现在看到的不是我的真实面貌,我脸上戴着人皮面具。” 娄玉瑶道:“我可以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吗?” 仲孙麟道:“如果你愿尊重我的心意,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我的真实面貌;如果你一定要看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人在你手中,你要处死我,我也无力反抗。” 娄玉瑶沉思有顷,道:“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不过我不能立刻释放你,因为仲孙殿郎一直在觊觎我们碧湖居的一切。此事未解决之前,只好让你多委屈一下了。” 仲孙麟道:“见到仲孙殿郎时,请勿泄露我的秘密,这样我会永远感激你。” 娄玉瑶正要说话,忽见一个侍女从秘门闪了进来,便转对那侍女问道:“什么事?” 那侍女神色惶恐地道:“小姐,大事不好了,神刀山庄庄主率众来犯!” 娄玉瑶听了笑道:“这已不是第一次,你慌什么呀?” 那侍女着急道:“不,这次情况不同,他们使用火攻呢!” 娄玉瑶脸色一变道:“使用火攻?” 那侍女道:“正是,他们将碧湖居团团围住,然后发射火箭,已经有很多房子着火烧起来了!” 娄玉瑶又惊又怒,跺脚骂道:“这个老匹夫,他居然使出这种下流的手段——我去看看!” 她放下灯笼,和那侍女一起匆匆走了出去。那道秘门在她们出去之后,立刻自动关上,把个仲孙麟单独留在“困龙网”中。 仲孙麟心中很后悔没有带一把匕首来。如有一把匕首,便可轻易的割断网绳,破网而出。因为“困龙网”是用粗如手指的麻绳编织而成的,它的坚韧实非内功所能扯破,但如有一把匕首,那就十分的简单了。 他仔细的看过四周的情形,已知这是一间地下室,是一间可以发动各种机关置人于死地的地下室。他和娄玉瑶一番交谈之后,断定她已不会处死自己,现在担忧的倒是仲孙殿郎火攻碧湖居了。 碧湖居“固若金汤”屡攻不破,靠的只是各处的机关埋伏。如今仲孙殿郎使用火箭攻击碧湖居,除非碧湖居有足够的人手救火,否则难免被大火烧个精光。一旦所有的建筑物被烧毁,地面上的机关就不再存在,那时娄玉瑶如何抵御仲孙殿郎的进攻? 万一仲孙败郎攻入这间地下室,看见自己这样被吊在空中,那还有什么颜面充当“总领”呢?当然,他并不珍惜这个捞什子的总领之职,而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败露,那就什么都完了。 他越想越恐慌,有心破网而出,而两张钉床却已紧紧的将他夹在中间,稍稍一动便会被巨钉刺中,实在动弹不得。他叹一声道:“听天由命吧!” 约莫过了一刻时,忽见那道秘门开了,娄玉瑶和两个侍女仗剑而入,秘门随又关闭。 仲孙麟急问道:“情况如何?” 娄玉瑶恨声道:“碧湖居已处处着火,无法扑灭,那个老匹夫真不要脸。” 仲孙麟又问道:“他带来了多少人?” 娄玉瑶道:“三十多人。” 仲孙麟道:“你们有多少人?” 娄玉瑶道:“我们有四十多人,但都不是神刀山庄的对手……” 仲孙麟道:“这怎么办?” 娄玉瑶没有回答,举手打了个手势,空中的两张钉床立刻向后缩了回去,悬在空中的“困龙网”亦随之下降,落到地面上。 她走上前,骈指而出,点了仲孙麟的软麻穴,然后示意那两个侍女解开困龙网。二侍女将困龙网解开之后,仲孙麟便倒在地上。 娄玉瑶冷冷说道:“很抱歉,事情已发展到这种地步,我必须先看看你是谁,然后再作好决定!”不容分说,便蹲下去动手揭仲孙麟戴在面上的人皮面具。 这张人皮面具是用某种粘液紧贴在脸上的。仲孙麟自贴上至今已有数月之久,从来没揭下过。这时被人揭起,觉得怪怪的,似被剥皮一般。 娄玉瑶倒也细心,慢慢的剥,没有弄破它。当整张人皮面具被她揭下时,她不禁吃惊的叫了起来:“你……你是仲孙麟?” 仲孙麟苦笑道:“不错,你怎么识得我呢?” 娄玉瑶道:“你大伯仲孙大郎曾雇人画了你的像,悬赏缉捕你,我看过那张画像。” 仲孙麟道:“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和遮掩真实面貌的缘故吧?” 娄玉瑶不胜惊异道:“那么你投效神刀山庄的目的是……” 仲孙麟道:“那并非我蓄意投效,而是仲孙殿郎不知我底细,只道我是无足秀才——” 娄玉瑶打断他的话道:“好了,我现在已完全明白。仲孙殿郎不久便会攻入地下,你要不要以真面目和他相见?” 仲孙麟道:“那样的话,我就死定了。” 娄玉瑶立刻转对一个侍女道:“夏蝉,我房中有一瓶粘液和一面铜镜,你赶快取来吧!” 夏蝉应声而去。 娄玉瑶接着为仲孙麟解开穴道,说道:“地面上的大火可能要燃烧到明天早上。我们的人已全躲入地下。不过地面上的建筑被大火夷平之后,仲孙殿郎很快就会找到进入地下的入口。” 仲孙麟道:“地下有机关埋伏吗?” 娄玉瑶道:“很少,我们的机关大都布设在地面上,地下则是操纵机关和囚困敌人的地方。” 仲孙麟道:“没有秘道可逃离此处?” 娄玉瑶道:“只有一条秘道,但出口在花园那座凉亭下。现时神刀山庄的人包围在四周,我们若从那里逃出,必难逃过他们的截击。” 仲孙麟不觉皱眉道:“这可麻烦了,现在只有希望不要被他们找到那入口……” 不久,夏蝉已将一瓶粘液和一面铜镜取到。仲孙麟先倒出粘液涂抹在脸上,然后贴上人皮面具,但贴了好几次都贴不好。 娄玉瑶便笑道:“还是我来替你贴吧,我看你笨手笨脚的。” 敢情她是易容术的行家,手法十分熟练,很快就让那张人皮面具回到了仲孙麟的脸上。 仲孙麟向她长揖道谢。 娄玉瑶道:“不用客气,现在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否仍打算继续留在仲孙殿郎的身边?” 仲孙麟道:“要不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已被困住。如果你不想投降,得赶快想办法逃离此处。” 娄玉瑶咬着嘴唇道:“若逃不出去,我死也不会投降,只有跟他拼了。” 说话间,忽听头顶上乒乓一声巨响,似有重物落到地面上。 仲孙麟惊道:“那是什么?” 娄玉瑶道:“必是花厅上的梁木被火烧毁垮下来的声音。” 仲孙麟仰望地下室顶上,问道:“花厅的地板是木制还是铁制的?” 娄玉瑶道:“上层是木制地板,下层则是半寸厚的铁板。” 仲孙麟觉得已有一股热气逼入地下室来,便说道:“咱们最好离开这间地下室,万一地板被烧垮,上面的火炭掉下来,那岂不要命了?” 娄玉瑶道:“跟我来。” 她提起那盏灯笼,交给侍女夏蝉,四人便从秘门走出,进入一条地道。地道纵横如织,两边有不少设有铁门的地下室,此刻都已在门外下了锁。四人拐弯抹角走了数百步,眼前忽现一间非常宽大的机关房。但见房中齿轮链条纵横密布,有几个负责操纵机关的汉子各坐其位;机关房的四面墙壁中间均有一扇门,此刻也已紧闭下锁。 娄玉瑶发问道:“情况如何?” 一个汉子起立答道:“回禀小姐,九号房捕获一人,请小姐发落。” 娄玉瑶道:“是何身份?” 那汉子道:“是神刀山庄的二级武士。” 娄玉瑶道:“那就不管他了,各处机关运转还正常吗?” 那汉子道:“有半数已无法运转。” 娄玉瑶轻嗯一声,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在机关房中走了一圈,然后向仲孙麟说道:“这间机关房位于碧湖居庭院中间,顶上离地面十二尺,故大火的热气不会逼入此房的……”说到这里,举手一指其中一道门,接下说道,“那是进入此房的入口,不过那里面有三道铁门和三种机关埋伏,仲孙殿郎冲进来还不是那么容易。” 仲孙麟问道:“通往花园凉亭的逃路呢?” 娄玉瑶指着另一道门道:“在这一边。” 仲孙麟道:“去看看好吗?” 娄玉瑶点点头,从侍女手中要过灯笼,打开铁门,领仲孙麟进入。铁门后面仍是地道,向前行约两百步,便是一道石级斜坡,只见石级斜坡顶端有一块五尺见方的铁板。类玉瑶一指那块铁板道:“上面便是凉亭,只要按动机关,铁板便会移开,亭上的石桌也会跟着移开,就可以逃出去了。” 仲孙麟走上石级顶端,侧耳谛听,似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便走下石级道:“好像有不少人在那凉亭附近呢。” 娄玉瑶道:“所以说,此时出去一定无法脱身。” 仲孙麟问道:“令尊去了何处?” 娄玉瑶道:“最近一两个月仲孙殿郎不断派人前来骚扰。我爹深为忧虑,数日前便亲自前往天下第一堡,希望你大伯能出面阻止仲孙殿郎的无理取闹。” 仲孙麟心中一惊,道:“几时可返?” 娄玉瑶道:“最快也要半个月。” 仲孙麟道:“前天我大伯曾在寒风洞附近出现,此事令尊不知道吗?” 娄玉瑶微惊道:“敢情仲孙大郎也到了寒风洞,他没有到碧湖居来,我们父女不知此事——他现在何处?” 仲孙麟摇头道:“不知道,据说被地藏王惊走了,是否尚在该处不得而知。” 娄玉瑶道:“地藏王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何一再与仲孙兄弟作对?” 仲孙麟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细,不过我曾两次见过他,觉得他是一位很正派的人物。他一再与我六位伯父作对自然是有原因的……” 娄玉瑶问道:“什么原因?” 仲孙麟苦笑道:“娄姑娘,我那六位伯父中,大伯、四伯的为人如何,你应该有个耳闻,我做晚辈的未便批评。” 娄玉瑶道:“有人说你大伯人很好,也有人说你大伯人很坏,我也搞不清楚。” 她接着问道:“据说你爹偷了那座黄金宝塔逃遁无踪,有这回事吗?” 仲孙麟道:“详细情形我不知道,但我娘告诉我,我爹已被我大伯毒死了。” 娄玉瑶道:“你爹是生是死,你应该最清楚才对啊!” 仲孙麟道:“是的,照说我应该最清楚,但是我在天下第一堡十多年中,一直单独居住在一座庭院中读书,我爹和我大伯干些什么事,我从不过问,不过……我相信我爹确已被我大伯毒死,因为这是我娘亲口告诉我的。” 娄玉瑶道:“你娘呢?” 仲孙麟黯然道:“死了。” 娄玉瑶道:“是被你大伯处死的?” 仲孙麟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好默然。 娄玉瑶诧异道:“你连令堂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仲孙麟实在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那位在天下第一堡与他相处多年母亲,自己原对她没有任何怀疑,不料她被仲孙大郎处死后,自己被逐出天下第一堡的当天深夜,却又出现了一位母亲。那个妇人说她才是自己的生母,而且她为了灌输内功给自己,竟不惟牺牲她自己的性命……这许多扑朔迷离的怪事,他到现在还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呢!因此,他只好说道:“娄姑娘,我现在不想谈这些事情……” 娄玉瑶大敌当前,其实也没有心情过问他的事,她走上石级顶端,把耳朵贴在铁板上听了一会,随即走下石级道:“咱们回机关房去吧。” 仲孙麟道:“我有个主意,只不知可不可行。” 娄玉播道:“说来听听。” 仲孙麟道:“我四伯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仲孙麟,换言之,我现在仍是神刀山庄的总领。如果你打开上面的逃路,让我逃出去,你说会有什么结果?” 娄玉瑶反问道:“你说呢?” 仲孙麟道:“当地面上的神刀山庄武士发现我是无足秀才时,自然不会出手攻击我,是也不是?” 娄玉瑶道:“那当然。” 仲孙麟道:“因此,假如在凉亭附近的武士不多,我可以骗他们下来,你则躲在暗处予以袭击,或者发动机关制服他们,如此一来,你就可以逃出去了。” 娄玉瑶沉吟道:“我纵然逃得出去,但这里面还有五十多个人,我怎能不顾他们而自行逃命?” 仲孙麟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娄玉瑶道;“不过,你的主意仍然可行,只要稍稍修改一下……” “怎么修改?” “地面上的大火大概要到明早才能扑灭,当大火熄灭之后,他们必会进入火场寻找进入地下的入口,那时候凉亭附近就不会有人巡视,我们可乘那时候冲出去,这样才不会造成重大的伤亡。” “好,就这么办。” 于是,两人转回机关房中,娄玉瑶将贵重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召集全体门下宣布逃脱的计划,大家便安心的等待着。 终于,漫长的一夜过去了。 娄玉瑶巡视各处地道,发现各处地道并无坍塌现象,只是顶上非常灼热,闷热的空气逼得众人均感呼吸困难而已。 她将全体门下集中在机关房中,只打开通往花园凉亭的那条地道,不时的去地道尽头偷听,知道凉亭附近仍不断的有人来回走动,判断神刀山庄的武士正在打鄱阳湖的水去扑灭余火。她把情况告诉大家,然后说道:“他们可能在中午之前扑灭火场上的余烬,然后才动手挖掘寻找入口,咱们等他们进入地道来到机关房外时,再走不迟。” 将近中午时,她再去察看各处地道,发现地道上的热气已减退不少,且有脏水流入,心知火场余烬已被扑灭,便将情况告诉大家:“要是我所料不差,再过半个时辰,他们便会攻入地道。等下大家冲出去时,立刻往湖边跑,那湖边上有我们的船,可以乘船逃过神刀山庄的追击。” 果然,约莫半个时辰后,有一条地道中已传来人语声,继之铁门被撞得乒乓响。 娄玉瑶起身道:“大家走吧!” 众人在她的指挥下,很有秩序的鱼贯进入通往花园凉亭的地道,到达地道尽头,娄玉瑶走上石级顶端听了听,低声道:“上面没人了。” 仲孙麟道:“由我先上去如何?” 娄玉瑶点头称善,随命门下按动启开铁板的机钮,上面那块铁板便慢慢往下翻开,露出了顶层的石板,接着石板也在“轧轧”声中移开,一道强烈的阳光立刻投射进来。 仲孙麟先探头出去,一眼瞥见仲孙殿郎正含笑站在亭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立即反手一把扣住娄玉瑶的脉门,拉着她纵上地面,大声道:“庄主,属下逮到娄玉瑶这丫头了!” 娄玉瑶不防他有此一手,只道自己上了当,一时惊怒交迸,大骂道:“仲孙麟,你这个卑鄙阴险的狗东西——” 一语未了,那仲孙殿郎已发出一声厉笑,身形如风扑上,一掌向娄玉瑶的粉颈猛劈而下。 仲孙麟奋力将娄玉瑶推开,顺势横起右脚全力扫出去。 “蓬!” “砰!” 他一脚扫中了仲孙殿郎的腰部,而仲孙殿郎的一掌则“误中”他的胸口。两人都是倾力而发,其力足以开石裂碑,登时两败俱伤。 仲孙麟只觉好像中了焦雷,一声惨叫,口喷鲜血,摔倒地上就昏迷不省人事。 仲孙殿郎情况也没好多少,被仲孙麟一脚扫得飞出四五丈开外,想是腰骨受了伤,爬不起来了。 x       x       x 夜风呼啸。 波浪起起伏伏,时而把船托上高峰,时而把船推入深谷…… 仲孙麟就在这时候清醒过来了。只见娄玉瑶和两个侍女围坐在自己身边,一名大汉在船尾摇橹撑船。 娄玉瑶见他睁开眼睛,满脸欣喜道:“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仲孙麟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便问道:“我怎么啦?” 娄玉瑶道:“你被仲孙殿郎击中一掌,吐了很多血呢。” 仲孙麟这才想了起来,觉得隐隐作痛,不禁轻轻呻吟一声,道:“不错,我中了他一掌……” 娄玉瑶道:“你也踢了他一脚,那一也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你的门下呢?” “全体安然上船,分乘五艘船到了湖上。” “神刀山庄的武士没追上来?” “他们发现时,我们都已驶离湖边,而且我们在开船之前已将其余船只予以破坏,他们只有站在岸边干瞪眼。” “很好,你说我四伯也受了伤,你有没有乘机……” “没有。” 仲孙麟欣然道:“这样最好,无论如何他是我四伯,我不希望他死在你我的手里。” 娄玉瑶道:“就因如此,所以我才没有下手,如果他不是你的伯父,那我就不跟他客气了。” 仲孙麟试着要坐起来,娄玉瑶连忙按住他的身子,说道:“别动,我刚刚给你服下第二次治疗内伤的药,你还是继续躺着休息吧!” “这是什么地方?” “此处距我们‘碧湖居’已有五十里远,咱们正向北方航行。” “打算去何处?” “我打算在湖中一座小岛上岸,那小岛上有我们建造的一座别庄,你可在那别庄养伤,不怕神刀山庄的骚扰。” “有多远?” “再过一会就到了。” 顿饭工夫之后,船在一座小岛边靠岸,娄玉瑶亲自扶仲孙麟下船。仲孙麟回头不见其他船只,便问道:“你不是说你们‘碧湖居’的门下分乘五艘船吗?为何不见跟来呢?” 娄玉瑶道:“我命令他们开往别处,这小岛上的别庄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 小岛的码头上有一条小路蜿蜓伸入岛中,娄玉瑶搀扶仲孙麟走在前面,开船的大汉和两个侍女则提着一些东西随后而行,不久来到岛上高处。月光下只见一座小小山庄屹立于山顶上,山庄有灯光照射出来。 仲孙麟惊疑道:“那别庄有人居住吗?” 娄玉瑶道:“有一对管家夫妇,我爹派他们在此看守。” 仲孙麟道:“外人知不知道你们还有这座别庄?” 娄玉瑶道:“不知道,就是碧湖居的门下知道的也不多。每年夏天,我爹很喜欢到此避暑垂钓,是一处世外桃源,说话间,己到别庄外面。别庄的老管家夫妻听到人语声,出来一看是小姐到了,连忙将他们五人迎入庄内。 娄玉瑶大略说明碧湖居遭受袭击的情形,然后吩咐他们夫妇作饭…… 仲孙麟就这样在别庄住了下来。 他因服食了一株千年神参,体格之强健异于常人,只在别庄休养了两天,内伤便告复元,但他不想立刻离开别庄,打算在别庄暂住一段时间,准备再研习“万家武学大全”上的武功。 娄玉瑶自然很欢迎他住下,便把父亲使用的书房供他住宿及研读武谱。每当仲孙麟休息时才陪他聊天,或到湖边钓鱼。 对仲孙麟来说,这是一段非常美好的神仙生活。但是他心中并非全无牵挂,他没有忘记要找洗心道姑取回黄金宝塔,也没有忘记取得黄金宝塔之后还得去找“神眼老人”索取“大千宝镜”……这是母亲临终交代的事,尽管他已获奇缘得到了无足秀才的一部“万家武学大全”,可从上面研习七十二种绝艺,但母亲的遗命必须去执行,而且此事可能与查明父亲的清白和死亡真相有关,绝不能放弃。 一晃间,他在小岛别庄已住了一个多月,习成了一门名叫“鬼哭神号九绝招”的剑法。 这门剑法虽曰“九绝招”,但每一招各蕴有多种变化,较之“九九莲花掌”更为深奥难解,他几乎绞尽脑汁才微悟个中诀窍。 这天,当他练完了一趟“鬼哭神号九绝招”之后,看见娄玉瑶走过来,便纳剑入鞘,迎上前道:“娄姑娘,我要向你讨一样东西。” 娄玉瑶微微一怔道:“你要什么?” 仲孙麟举起手中的长剑道:“就是这一把剑,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将此剑赠我?” 娄玉瑶笑道:“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剑,你要它干什么?” 仲孙麟道:“我使用这把剑已经习惯了,觉得很称手。” 娄玉瑶道:“我可以送你一把比较名贵的宝剑。” 仲孙麟道:“不,我只想要这一把。” 娄玉瑶笑道:“好吧,你要就收下,这么普通的一把剑,不值一提。” 仲孙麟道:“我是想离开此岛,所以才向你要这把剑。” 娄玉瑶似感意外道:“你要走了?” 仲孙麟道:“是的,我想明天离去。” 娄玉瑶问道:“去哪里?” 仲孙麟道:“去寻找洗心道姑。” 娄玉瑶道:“你又不知她人在何处,如何去寻找呢?” 仲孙麟道:“我若一直住在这里,那更没有机会找到她。” 娄玉瑶道:“说得也是,那么明早我陪你一起离开此地好了。” 仲孙麟一怔道:“你要跟我走?” 娄玉瑶道:“是的,咱们结伴而行,你找洗心道姑,我找我爹——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我爹至今未返,我有点担心。” 仲孙麟道:“你跟我在一起,只怕不太好……” “为什么?” “我是被通缉的对象,不论走到哪里都有危险,你若跟我在一起,只怕会遭池鱼之殃呢。” “我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我不想连累你。” “我不怕受连累。” “可是我于心不安。” 娄玉瑶默默凝视他好半晌,忽然脸上现出红晕,低下臻首道:“要是我坚持与你同行,你答不答允?” 仲孙麟道:“抱歉……” 娄玉瑶似很伤心失望,低首沉默良久,忽然抬脸强笑道:“好,明早我送你上岸!”说罢,转身向庄内奔去。 “小姐!小姐!”忽然,那个当日开船的大汉从另一个方向奔过来,一边跑一边叫,神色十分慌张。 娄玉瑶本已快要奔入庄内,闻声住足,转向那大汉问道:“什么事?” 那大汉道:“有一艘船正在向本岛接近!” 娄玉瑶神色一动道:“是不是我爹到了?” 那大汉道:“恐怕不是,那不是我们碧湖居的船只。” 娄玉瑶道:“船在哪里?距离本岛尚有多远?” 那大汉一指南面道:“从那边开来的,距离本岛只有数百丈之遥。” “我去看看!”她腾起娇躯向南面飞扑过去。 仲孙麟担心来船是神刀山庄之人,故立刻随着她赶过去。三人赶到小岛南边,居高往湖上望去,果见有一艘船驶近小岛,隐约可见船上共有五人,而且似是武林人物。 娄玉瑶表情变得十分凝重,道:“希望不是神刀山庄的武士……” 仲孙麟目力过人,已看出船上五人的形貌,不禁苦笑道:“不幸而言中,正是神刀山庄的人,而且其中之一正是我四伯仲孙殿郎!” 娄玉瑶花容一变道:“这老匹夫……他怎知咱们在此?” 仲孙麟道:“可能你们碧湖居的门下落入他手中,被他逼问出这个地方——事不宜迟,咱们快走。” 娄玉瑶却不想走,站着不动道:“走?往哪里去?” 仲孙麟急声道:“北面岛边不是有你们的船只吗?咱们快从北面上船,就可逃过——” 娄玉瑶截口冷笑道:“你怎的这样胆小如鼠?” 仲孙麟呆了呆,继而苦笑道:“他已经知道我是仲孙麟,我不能再和他见面呀。” 娄玉瑶道:“见面又何妨?你已学成高深武功,难道还怕他不成?” 仲孙麟眼看那艘船已快靠岸,不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搓手道:“唉唉唉,你哪里知道,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我的伯父,我怎好与他动手?” 娄玉瑶冷冷道:“要走你走便了,我是不走的。” 仲孙麟愕然道:“你为何不走?” 娄玉瑶道:“是你要我留在这里的呀!” 仲孙麟知她在跟自己怄气,忙道:“好好好,我同意你陪伴而行,这可以了吧?” 娄玉瑶笑了,转对那大汉道:“表哥,你快去北面岛边准备开船,我们马上就到。” 那大汉应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娄玉瑶与仲孙麟跑回别庄,吩咐那对老管家夫妻速去北面岛边上船,她自己回房匆匆打点贵重之物,与仲孙麟随后往小岛北面奔来。 赶到小岛北边,忽见那大汉和老管家夫妻正在码头上与三个神刀山庄的武士斗成一团,始知神刀山庄兵分二路,由南北两处登上小岛。 娄玉瑶和仲孙麟一见之下,立即飞身扑过去,喝道:“你们退下,由我们两个来收拾!” 那大汉和老管家夫妻闻言立即抽身跳开,娄玉瑶和仲孙麟随即拔剑而上,与那三个武士斗了起来。 原来这三人正是十八刀客中的“跳山虎”唐野、“独行狼”朱元标和“阴阳刀”司寇极,他们一见到仲孙麟,“独行狼”朱元标便哈哈大笑道:“黄总领,你怎么跟我们斗起来啦?” 仲孙麟一言不发,挥剑便攻。 他先一剑刺向朱元标,紧接着旋身右劈“跳山虎”唐野,打算以一敌二,好让娄玉瑶独斗“阴阳刀”司寇极。这是他首次施展剑法,虽然没有经验,但“鬼哭神号九绝招”毕竟不同凡响,只一出手,登时就逼得朱、唐二人倒退了好几步。 与此同时,娄玉瑶也和司寇极展开恶斗,一剑双刀就在湖边翻腾起来。 “跳山虎”唐野被仲孙麟一招迫退之后,很快又挥刀攻上,大喝道:“仲孙麟,你竟敢与你四伯作对不成?” 仲孙麟架开他一刀,沉声道:“要命的快滚,否则莫怪我剑下无情!” “独行狼”朱元标刀出如闪电,从其侧面攻上,悍笑道:“我姓朱的领教你的剑法!”话落,已一口气攻出五刀,每一刀都往仲孙麟致命要害招呼。 仲孙麟怒道:“找死!”手中长剑一吞一吐,突如怪蟒扭转,一瞬间便听朱元标惨叫一声,身形往旁疾掠,摔倒在数丈开外,在地上打滚哀号起来。 原来,仲孙麟的一剑砍断了他的右手,断手和钢刀掉落在地上! “跳山虎”唐野大吃一惊,正待抽身后退,忽觉眼前剑光一闪,继觉右腕一凉,定睛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和钢刀也已落地,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一声狂叫,顿足暴退。 “阴阳刀”司寇极万料不到仲孙麟的剑法如此神奇,一见唐、朱二人惨遭断腕,心中慌了,不敢再与娄玉瑶交手,赶紧撤刀纵开,往岛上逃去,一边逃一边大叫道:“庄主,他们在此!庄主,您侄儿仲孙麟在此……” 仲孙麟忙道:“大家快上船!” 五人急急忙忙跳上停泊在岛边的一只船,那大汉动作十分熟练,很快便将船撑离岛边,向湖的北面开去。 船离小岛才只百丈,已见神刀庄主仲孙殿郎和四位刀客从小岛上似流星般飞落岛边。仲孙殿郎神情严厉已极,怒吼道:“仲孙麟,你别走!” 仲孙麟站在船上,对他遥遥作了一揖,大声道:“四伯容禀,小侄父母双双惨死,仲孙一家兄弟阋墙,令小侄痛心疾首。从今以后,小侄再不是仲孙一家的人了。” 仲孙殿郎喝道:“你回来,要杀你的是你大伯,不是我,我有话要问你!” 仲孙麟摇摇头,不再理睬,想起父母的惨死,不禁潸然泪下…… x       x       x 入夜之后,船在某处靠岸,娄玉瑶要那表哥带领老管家夫妻去某处与碧湖居的门下会合,说明自己要和仲孙麟去寻找父亲,双方即分道扬镳。 两人往东行约数里,见到一座佛寺,便在寺中借宿了下来。 吃过寺中供应的素斋,看见寺外夜色甚美,两人乃相携散步于寺外。 “仲孙麟,现在你作何打算?” “我要寻找洗心道姑,可是不知其行踪何在……” “那就先陪我去天下第一堡走一趟如何?” “陪你去天下第一堡?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到达当地,由我单独入堡,你不要进去就是了嘛。” “这个……” “我爹原说要去拜会仲孙大郎,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月没有消息,因此我得去天下第一堡问一问。” “这是应该的,可是我……我却是离开天下第一堡越远越好。” “你错了。” “怎么说?” “你六位伯父中,哪一位势力最强?” “当然是我大伯仲孙大郎了。” “据你说曾在寒风洞附近出现的有天下第一堡、神刀山庄、铁掌门三方人马是吗?” “是的。” “神刀庄主仲孙殿郎久候洗心道姑不返,把主力移来对付我们碧湖居。这期间如果洗心道姑返回寒风洞,最有希望得手的是谁?” “应该是我大伯。” “对了,因此你陪我去天下第一堡可能不会白跑。我进入天下第一堡拜见仲孙大郎时,可顺便替你打听一下,一有洗心道姑的消息,你不是可以就近采取行动吗?” 仲孙麟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道:“好,我陪你走一趟。” 娄玉瑶道:“如果没有我爹和洗心道姑的消息,我建议你先去找‘神眼老人’。说不定洗心道姑认定你会去找‘神眼老人’索取‘大千宝镜’,而先去该处等候你。” 仲孙麟点头道:“不错,也许洗心道姑发现我伯父等人在寻找她,为恐黄金宝塔被夺,乃逃离寒风洞,前往‘神眼老人’那里。” 娄玉瑶道:“所以,你先陪我去天下第一堡,然后我陪你去见‘神眼老人’。要是都无着落,你还可去见两个人……” “谁?” “你二伯仲孙亚郎和你五伯仲孙五郎。” “见他们干吗?” “据说你二伯的性情与他人不同,没有野心,从不与武林人士来往。有人说他没出息,是不是?” “是。” “我的看法不是这样,所谓人各有志,也许他厌恶兄弟间的你争我夺,故而远离是非之地。” “他从不参加每年的祭剑大典,没有人知道他在何处。” “如果能找到他,说不定可从他口中得知一切内情,包括你父亲死亡的真相。” “要找他,不如去见我五伯。他们说我五伯为人爽直,对名利看得很淡,而且他人在洛阳,很容易找到。” “那么,如果在‘神眼老人’那里毫无所获,我便再陪你去洛阳见你五伯。总之我觉得你必须先把你爹与几位伯父之间的关系搞清楚,了解你爹为何要窃取黄金宝塔等等,然后才能筹出应因之策。” 仲孙麟深然其说,欣然道:“好,我听你的,你头脑清楚,条理分明,不愧是女诸葛呢。” 娄玉瑶笑道:“别恭维我了,诸葛亮草船借箭、智取汉中、空城退敌、火烧连环船等等,真所谓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而我连一座碧湖居都保不住,还算得什么女诸葛呢?” 仲孙麟道:“情况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娄玉瑶微微一笑道:“夜已深,咱们回房安歇吧。” 仲孙麟道:“再让我讲一句话。” 娄玉瑶道:“你说。” 仲孙麟道:“你是我所认识的第一位红粉知己,我深感荣幸。” 娄玉瑶笑了笑道:“还有呢?” 仲孙麟道:“可令尊与我大伯有交情,而我却是大伯追缉的对象……” 娄玉瑶含笑道:“说下去。” 仲孙麟道:“我希望你们父女保持中立,不要危害到你我的友情。” 娄玉瑶玉脸一红,道:“你放心,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出卖你。我爹若知此事,我也会要求他不要过问。” 仲孙麟一揖道:“谢谢。” x       x       x 次日早晨,两人取道天下第一堡。由于仲孙麟改变相貌,故一路上未被人认出,走了五六天,顺利抵达天下第一堡的所在地。 仲孙麟在距天下第一堡不远的崇安县投入客栈,娄玉瑶则单独前往天下第一堡。 她以前曾随父亲来过天下第一堡,堡中武士都识得她是娄洁泉的女儿,仲孙大郎闻报之后,便在堡中一间客厅接见她。 娄玉瑶行礼拜见道:“侄女玉瑶,拜见仲孙堡主,冒昧造访,请仲孙堡主原谅。” 仲孙大郎面露亲切笑容道:“玉瑶姑娘免礼,两三年不见,不想你已出落得婷婷玉立了。令尊近来可好?” 娄玉瑶虽觉父亲久无消息事有蹊跷,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在天下第一堡得到父亲的消息。这时听到仲孙大郎反问父亲的近况,不禁心头一沉,脸色也黯淡下来。 仲孙大郎讶然道:“怎么啦?” 娄玉瑶道:“我爹没来过吗?” 仲孙大郎道:“没有,老夫已很久没见到令尊了,他究竟怎么了?” 娄玉瑶道:“一个多月前,由于神刀庄主不断派人去我们碧湖居骚扰——” 仲孙大郎大怒道:“殿郎凭什么去骚扰你们?” 娄玉瑶道:“神刀庄主要求我爹为他设计一套机关图,我爹不答应,他就怀恨在心,而派人骚扰的目的是企图夺取我们碧湖居的机关图。我爹不堪其扰,于一个多月前离开碧湖居,说要来见您老,请求您老以大兄长的身份阻止神刀庄主的无理取闹……” 仲孙大郎惊诧道:“可是令尊并未来过呀。” 娄玉瑶泫然道:“数十日前,神刀庄主亲自率众侵袭我们的碧湖居,放火把我们碧湖居烧掉了。” 仲孙大郎虎然起立,满面怒色道:“那个混帐东西,他越来越放肆了!” 娄玉瑶道:“我爹确实未曾来过此处?” 仲孙大郎余怒未息,又把仲孙殿郎痛骂一顿,才答道:“没有,碧湖居距老夫的天下第一堡来回不过六七天,你为何至今方到?” 娄玉瑶道:“侄女为恐被神刀庄主捕获,在某处躲藏了一个多月。” “令尊知道你躲藏的地点吗?” “知道,侄女原以为我爹会去该处与侄女会合,因此一直不敢离开,直到前几天,侄女越想越不放心,故来拜见仲孙堡主。” “会不会是落入那混帐之手?” “不会,我爹若落入他手中,他何必再率众袭击我们碧湖居呢?” “哦,不错……” “听说仲孙堡主前一阵子曾去过寒风洞,不在堡中,会不会我爹来时,您老刚好不在,因此没见到我爹?” 仲孙大郎闻言目光一亮,不答反问道:“你怎知老夫去过寒风洞?” 娄玉瑶道:“听江湖人传说的。他们说前一阵子您老及神刀山庄、铁掌门三方人马齐集寒风洞,为的是要寻找一位道号‘洗心道姑’的……” 仲孙大郎脸色微微一沉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娄玉瑶摇头道:“侄女只听到这些,别的都不知情了。” 仲孙大郎道:“不错,老夫曾去过寒风洞。不过老夫不在堡中时,令尊若曾来过,下面的人会向老夫报告的。” 娄玉瑶黯然神伤道:“这样看来,我爹必定是在来此的途中出了意外……” 仲孙大郎道:“令尊当年开设镖局,从不买绿林朋友的帐,得罪的黑道人物相当多,不过以令尊的身手应足自保才是。” 娄玉瑶默然不语。 仲孙大郎接着道:“这样好了,你暂时在老夫堡中住下,老夫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如果令尊不幸被黑道人物所害,老夫出面为你讨回公道便了。” 娄玉瑶正打算在天下第一堡住几天,以便暗中调查洗心道姑的下落,闻言立刻拜谢接受。 仲孙大郎叫人把夫人请出来与娄玉瑶相见,要她照顾娄玉瑶的起居。娄玉瑶即随仲孙夫人进入内院,在天下第一堡住了下来。 天下第一堡的内院占地甚广,却只住着仲孙大郎夫妇、二子一女,以及仆婢七八人而已。?偎锎罄傻牧礁龆泳殉苫椋挥信偎锏し锷形闯黾蕖v偎锓蛉吮闳寐t裱团∮谝淮π⊥ピ旱穆シ浚偎锏し镏槐嚷t裱罅剿辏识患绻剩跏峭对怠?br /> 娄玉瑶虽为父亲的失踪而忧心忡忡,但也没有忘记为仲孙麟打听洗心道姑的消息。她和仲孙丹凤混熟后,便不断以巧妙的言词引诱她谈论仲孙七郎盗走黄金宝塔之事。仲孙丹凤倒也十分健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告诉娄玉瑶的情形是:仲孙七郎嗜武如命,曾一再要求她父亲取出黄金宝塔给他看,她父亲以“黄金宝塔乃父亲(仲孙贤达)之遗物,为七兄弟所共有,在未得到众兄弟之同意以及寻得‘大千宝镜’之前,不宜取出观阅”为由而拒绝,七郎很不高兴,竟乘父亲不备窃走黄金宝塔逃逸无影无踪。 “可是江湖上有人传言,说七郎已被你爹处死了,这是真的吗?” “这是最恶毒的谣言,我爹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处死自己的弟弟!” “七郎的妻儿呢?” “我七婶和弟弟仲孙麟也逃走了,至今音讯全无,我爹为此非常焦急呢。” “前一阵子,你爹和神刀庄主、铁掌门主都率领部下去寒风洞找一位洗心道姑,此事与仲孙七郎是否有关?” “这件事我不太清楚……好像听说黄金宝塔不知怎的落在洗心道姑的手中,因此我爹便赶去寒风洞了解情况。那天我爹回堡,我娘问他有没有见到洗心道姑,我爹说没有,别的就没说了。” “七郎窃走黄金宝塔,怎么又会落入洗心道姑之手,这件事恐怕是谣言吧?” “正是,我也是这样想。” “丹凤姐,你有没有下江湖走过?” “没有,我爹不准我出门一步。” “你很幸福,有爹有娘,小妹最可怜,我娘死得早,如今我爹又失踪了,小妹真不知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才好?” “你可以在我家住下啊。” “不,小妹只能停留几天,若无我爹的消息,小妹打算亲自四出寻找……” 在天下第一堡住了三天,娄玉瑶在仲孙丹凤的陪同下参观了堡中的一切设施;经过观察,她下了一个结论:洗心道姑不在堡中。于是,她决定离开天下第一堡,恰在此时,仆人来告:“娄姑娘,堡主有请。” 仲孙大郎仍在客厅和她相见,说道:“玉瑶姑娘,老夫派出打听的人都已回来,没有令尊的消息!” 娄玉瑶忧心如焚,问道:“要是我爹被黑道人物所害,堡主有把握打听出来吗?” 仲孙大郎颔首道:“不错,福建江西二地的绿林人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老夫的耳目。” 娄玉瑶道:“这就奇怪了,我爹不可能远离这两个地方。既然他老人家未被杀害,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仲孙大郎叹道:“老夫也不得而知了。老夫已派专使去见我四弟殿郎。要是令尊在他手中,老夫要他立刻释放。” 娄玉瑶喃喃说道:“我爹有位好友住在仙霞岭,不知我爹会不会去那里?” 仲孙大郎道;“你说的是‘仙霞怪樵’卢学庸这个人?” 娄玉瑶点头道:“是的。” 仲孙大郎道:“好,老夫再派人去仙霞岭找卢老儿问一问。” 娄玉瑶道:“不必了,侄女打算亲自去问问,那边也有一门亲戚,侄女可顺便去亲戚家看看。” 仲孙大郎道:“你一个姑娘家跑这么远的路,安全吗?” 娄玉瑶道:“不妨,侄女经常外出,有走江湖的经验。” 仲孙大郎道:“老夫派个武士陪你去如何?” 娄玉瑶摇头道:“不必了,还是侄女一人去方便些,需要堡主鼎力帮助时,侄女当来求助。” 当下,娄玉瑶返回内院打点行装,向仲孙夫人母女告辞,就离开了天下第一堡。 她走出了天下第一堡的大门后,仲孙大郎立刻召见龙堂三位黄巾高手—— 这三位黄巾高手名叫“乾坤圈”南宫虎、“九天神鹰”解宗蛟、“天狗”百里平原,均是龙堂资深的第一流高手。 仲孙大郎道:“娄洁泉的女儿娄玉瑶刚刚离开本堡,你们知道吧?” “知道。” “老夫得到消息,我们老四放火烧掉他们碧湖居后,她与‘无足秀才’一起逃往湖中小岛藏匿。这个叫‘无足秀才’的人,你们可知道?” “听说他是个双足残废的怪人,一直蛰居在他布设的‘九死一生离魂阵’中,从不与武林人交往,不过听说身手颇为高强。” “是的,老夫也曾听说过。据说此人前一阵子曾投入老四的门下,受聘为十八刀客的总领,后来奉命去对付娄洁泉父女,不知怎的竟反而和娄玉瑶打成一片。” “这个人现在何处?” “老夫叫你们来,为的就是这件事。娄姑娘在本堡居住三日,一直不曾向老夫提起此人,而且消息来源称:这个‘无足秀才’双足健全,与那‘九死一生离魂阵’中的‘无足秀才’根本不是同一人。” “堡主要属下等跟踪娄姑娘查明那人的底细?” “是的。” “如何对付?” “若见娄姑娘与那人会合,你们先以礼相请,说老夫请他来堡一叙;他若不肯来,可动手将他擒下,带来见老夫。” “是!” “不得伤害娄姑娘!” “是!” 第九章 欢喜冤家,久别重逢 仲孙麟在崇安县城的客栈住宿三夜四天,始终没有离开客栈一步,一直在客房中研读“万家武学大全”,又学会了一门点穴功夫,他拿自己的手脚做试验,居然把点穴功夫学会了。 当然,他心中一直挂念着娄玉瑶,希望她去天下第一堡安然无事,也希望她能找到父亲。 这天黄昏,是娄玉瑶行前讲好要返回客栈的时候,因此他无心阅读武谱,在房中来回踱步,频频靠近窗口向外眺望,热切的等待娄玉瑶回来。左等右等,忽见一个少年从房外走廊走过,一眼看清这少年的面貌,他不禁惊喜的脱口叫道:小不点!” 从窗外走过的少年,全身触电似的一震,煞住了脚步,抬头四望。 仲孙麟立刻开门走出,笑嘻嘻道:“小不点,还认得我吗?” 原来,这少年正是饶家玉! 饶家玉打量他几眼,终于认出来了,大喜道:“你——你是二愣子!” 仲孙麟连连点头,笑道:“正是,正是!我是二愣子。” 饶家玉惊讶道:“你变得又老又丑了,我差点认不出来——你怎么也住在这家客栈呢?” 仲孙麟把她拉入房中,在拉她的时候,觉得她的手腕柔若无骨,始确定她是女儿身,心中虽因“久别重逢”而喜悦,却也有“麻烦来了”的隐忧,因为他对这个调皮任性的“好朋友”实在有些头痛。 他按着饶家玉坐下,问道:“那位地藏王说已派人送你回家,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饶家玉“咭”的笑了起来,眉飞色舞道:“告诉你,我被地藏王带走的第三天就逃离魔掌啦!” 仲孙麟一怔道:“何谓逃离魔掌?” 饶家玉笑道:“他把我交给一个人,叫那人押我回家,那人哪里能够盯住我,不到半天就被我溜了。” 仲孙麟道:“这不好,地藏王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后来呢?” 饶家玉道:“我立刻回来找你,你已不在那里,我又去寒风洞寻找,也没见到你的影子,心想你总有一天还会回到天下第一堡,因此我就在这客栈住下,天天守在门口注意过往行人,这样一等就是三个月,说到这里,忽然眼眶有些发红,好像受尽许多委屈似的。 仲孙麟笑道:“你找我干吗?” 饶家玉瞪他一眼道:“说你是二愣子,你真是二愣子,咱们是好朋友,我不找你找谁呀!” 仲孙麟故意仰起脸孔,轻哼一声道:“咱们真是好朋友?” 饶家玉道:“当然是啊!” 仲孙麟道:“好朋友应该推心置腹,彼此坦诚以待才对吧?” 饶家玉点头道:“是的呀!” 仲孙麟道:“可是你对我又是怎样?” 饶家玉道:“我对你好到无以复加,否则我也不会在此一等三个月了。” 仲孙麟道:“但我发现你对我不坦诚。” 饶家玉脸红道:“怎么说呢?” 仲孙麟笑道:“要我拆穿你吗?” 饶家玉有点紧张道:“拆……拆穿什么呀?” 仲孙麟把鼻子凑到她的粉颈上,一边闻一边说道:“好香!好香!” 饶家玉跳了起来,躲去一边笑道:“二愣子,你敢调戏我,看我不杀了你才怪!” 仲孙麟走过去道:“好,你杀了我便是,愿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饶家玉见他迫近,不禁慌了手脚,央求道:“不要这样,二愣子,我……我不是有意瞒骗你的,我是为了走江湖方便才这样打扮的嘛!” 仲孙麟笑道:“可是上次咱们相处那么多天,你为何不肯告诉我?” 饶家玉“咭”的一笑道:“你愣头愣脑,自己没看出来,还怪谁呀!” 仲孙麟嘿嘿笑道:“我现在不愣头愣脑了,现在我要……”说着,又向她逼过去。 饶家玉后退无路,紧靠在墙壁上,又急又笑道:“站住!再过来一步,我可不饶你了啊!” 仲孙麟做出吃人的表情道:“我不怕,如今我可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也!”说到这里,双臂猛张,向她扑抱过去。 饶家玉身子一蹲,斜掠开去,笑叫道:“仲孙麟,你敢胡闹,我——” 她没有溜掉,被仲孙麟一下抓住了手腕,待要挣扎脱身时,仲孙麟已将她按在墙壁上。她本是有武功的姑娘,可是这时却浑身发软,使不出一点力气,只急得芳心鹿撞道:“你……你要干什么?” 仲孙麟轻笑道:“让我亲一下,我便饶了你。” 饶家玉道:“不要!” 仲孙麟道:“非要不可!” 饶家玉道:“你敢欺负我,我告诉我爹去。” 仲孙麟笑道:“你爹在哪里?” 饶家玉道:“在长白山。” 仲孙麟道:“长白山距此多远?” 饶家玉道:“几千里路。” 仲孙麟道:“是啊,长白山距此几千里路,我怕他怎的!”说着,把头凑过去。 饶家玉吓坏了,哀求道:“好哥哥,你饶了我吧?” 仲孙麟笑道:“我只不过想亲你一下,你干吗这样慌张?” 饶家玉结结巴巴道:“亲……亲哪里?” 仲孙鳙道:“亲嘴。” 饶家玉道:“不要!” 仲孙麟道:“亲面颊如何?” 饶家玉闭上眼睛道:“好吧,只许你轻轻亲一下……”她两眼紧闭,好像等着挨刀似的。 仲孙麟越看越觉可爱,情不自禁的去亲她的嘴,只不过轻轻一碰,饶家玉便如雷殛一般,一声嘤咛,娇躯立告瘫痪,整个人往下沉去。 适于此时,房门突被推开,娄玉瑶走了进来—— “仲孙麟,我——”底下的“回来了”三个字还没出口,一眼瞥见仲孙麟和一个少年在一起,不禁一呆道,“他……他是谁?” 仲孙麟心中大惊,赶紧一把拉起饶家玉,口吃道:“你你你……你回来了!” 饶家玉尚在“昏眩”中,仲孙麟把她拉起后便放松了手,不料一松手,她又软了下去,仲孙麟又是一惊,赶紧又扶住了她。 娄玉瑶惊讶道:“他怎么了?” 仲孙麟道:“她……她有点不舒服,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娄玉瑶问道:“他是谁?” 仲孙麟将饶家玉扶去床边,让她坐下,一边答道:“他是我的朋友,是以前认识的好朋友……” 娄玉瑶疑惑道:“怎么没听你提起?” 仲孙麟没有回答。 娄玉瑶见饶家玉两眼发直,神情恍惚,便走到她跟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没有一点反应,不禁吃惊道:“不得了,你这位朋友必是中了邪了!” 仲孙麟窘得要死,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 娄玉瑶回头问道:“你这位朋友贵姓大名?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仲孙麟搓着手,满脸尴尬道:“他姓饶,原是我以前认识的朋友,刚刚在此遇上……” 娄玉瑶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饶家玉突然开口道:“我怎么啦?”她好像从梦中醒来,因此吐出了女儿声音。 娄玉瑶一听之下,脸色一变,失声道:“你……你是个姑娘!” 饶家玉道:“是的,可惜已被他拆穿了。” 娄玉瑶猛可转对仲孙麟,眸中迸出怒火,道:“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仲孙麟搔头窘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她姓饶,原是我以前认识的朋友,我原不知她女扮男装,后经地藏王说破,始知她是女儿身,刚才在这客栈中不期而遇,我……我便跟她开了个玩笑,不想竟吓得她六神无主……” 饶家玉跳下床,气势汹汹的问道:“仲孙麟,这姑娘是你何人?” 仲孙麟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把脸一沉道:“你们先别发火,我给你们双方介绍一下!……” 他先介绍娄玉瑶,说她是碧湖居娄洁泉的女儿,然后介绍饶家玉,说她是长白山武林名人饶大愚的掌上明珠,接着又分别说明结识的经过情形。 娄玉瑶听完他的叙述,表情仍然冷冷的,问道:“你刚才开了她什么玩笑,竟使她有如中邪一般?” 饶家玉发怒道:“我中邪?呸!你才中邪呢!我饶家玉可是好端端的,没什么不对劲之处!” 娄玉瑶冷笑道:“可是你刚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若不是中了邪,那可就奇怪了。”说到末了,眼睛横视仲孙麟,那表情就如看小偷一般。 仲孙麟面红耳赤道:“我觉得你们两位姑娘没有吵架的理由……” 娄玉瑶道:“不错,你我可以是朋友,也可以不是朋友,实在没有理由生气——娄玉瑶就此告别!”语毕,掉头走了出去。 仲孙麟大急,追出去道:“娄姑娘你别走,你——”一脚跨出客房之际,突然呆住了。 这时候,天色已黑,但是他却清清楚楚的看见房外站着三个人,并且认得他们是天下第一堡的龙堂黄巾武士。 他们正是“乾坤圈”南宫虎、“九天神鹰”解宗蛟和“天狗”百里平原。 娄玉瑶一见到这三位黄巾武士,也不禁一呆道:“你们……是怎么来的?” “天狗”百里平原嘿嘿一笑道:“是你娄姑娘带我们来的啊!” 仲孙麟听了这话,登时火冒三丈,转望娄玉瑶冷笑道:“娄玉瑶,你终究还是出卖了我!” 娄玉瑶又气又急,眼泪不禁夺眶而出,道:“我有没有出卖你,待会你自会明白……” 那“乾坤圈”南宫虎笑道:“仲孙麟,我们三人奉你大伯之命请你回堡,请随我们回去吧!” 仲孙麟冷冷道:“请我回去是不可能的,抬我回去倒可以!” 南宫虎道:“这话怎么说?” 仲孙麟道:“意思就是:你们如有能力杀了我,便可将我的尸体抬回天下第一堡。” 南宫虎尚不知他已练成一身绝技,而且在功力方面已可与当世任何一位武林高手一争长短,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道:“要杀你那还不容易?但你是仲孙堡主的侄儿。你大伯正在四处找你,希望与你谈谈。如今难得在此碰上,我们不想伤害你,只想带你回去。我看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回去了吧!” 仲孙麟冷哼一声道:“只为了想跟我谈谈,便画像悬赏五千两银子缉捕我?” 南宫虎一时为之语塞。 这时,饶家玉已从客房出来,她见房中有一口长剑,便顺手取出长剑,准备与三个黄巾武士一战。 仲孙麟看见她取出长剑,立刻伸手过去道:“饶姑娘,把剑给我。” 饶家玉一怔道:“你会使剑?” 仲孙麟道:“刚学的,尚未开张。” 饶家玉拔出长剑道:“你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来挡他们一阵,你赶快逃命去吧!”语毕,猛可欺身向前,振剑向南宫虎疾刺过去。 南宫虎哈哈一笑,将身一侧,让过她一剑,随即撤出乾坤圈,大声道:“这个丫头我来收拾,你们动手擒下仲孙麟!”话声中,乾坤圈一前一后递了出去,对饶家玉展开猛攻。 “九天神鹰”解宗蛟移步欺上仲孙麟,含笑道:“仲孙麟,你大伯绝不会处死你,放心跟我们回堡去吧?” 一旁的娄玉瑶拔剑疾上,娇喝道:“少废话,看剑!”一剑攻向解宗蛟的腰部。 解宗蛟背上背着一口长剑,但他十分托大,自认可以赤手空拳取胜。一见娄玉瑶剑到,双眉一扬,怒叱道:“娄姑娘,你竟敢与本堡作对?”左掌猛挥,似大刀劈了出去,随手带出的掌风强劲无比。 娄玉瑶如被巨浪撞上,身不由己的倒退了几步,但她一退即进,长剑如灵蛇吐信,倏吐倏缩,连续攻击上去。 那“天狗”百里平原见两同僚已与两女动上手,他便欺上仲孙麟,笑道:“我的少爷,你真是艳福不浅,居然有两位姑娘肯替你拼命。”说话间,右掌猝然一探,五指如爪,猛可抓上仲孙麟的胸襟。 仲孙麟没有闪避,被他一掌抓个正着,他等对方抓实的那一瞬间,才笑道:“你干什么?”左掌猛抬,由下而上,以一招“倒海翻江”切中对方的手腕。但闻“咔嚓”一响,“天狗”百里平原的右臂登时向上弯起,肘部的骨节立告脱臼。 “天狗”百里平原做梦也没想到一个文弱书生在逃离天下第一堡数月之后,竟然一变而为可怕的武术高手,一见自己的手臂受到重创,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像个木头人一般,完全呆了。 仲孙麟可不跟他客气,紧接着抬脚踢出,喝道:“去吧!” 砰然一响,“天狗”百里平原应声倒飞而起,一直飞出四五丈远,摔跌在一处墙角下,再也无力爬起了。 他一掌一脚打垮了“天狗”百里平原,其过程不过一瞬间而已,这样干净利落的身手,使得南宫虎和解宗蛟为之大惊失色。他们顾不得再出手攻击饶家玉和娄玉瑶,双双顿足纵开,对仲孙麟骇然而视道:“你……你真是仲孙麟吗?!” 仲孙麟冷冷一笑道:“不错,我是如假包换的仲孙麟,要是你们不相信我已有杀人的能力,不妨一起上来,我让你们见识见识!” 南宫虎骇然道:“你……你是不是练成了黄金宝塔上所记载的武功?” 仲孙麟冷冷道:“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那座黄金宝塔是个什么样子。有一天我如找到那座黄金宝塔,我会把它交还给我六位伯伯去处理。我要让他们知道,黄金宝塔在我仲孙麟的心目中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我仲孙麟痛心的是,为了一座捞什子的黄金宝塔,仲孙兄弟竟然自相残杀,全然不顾手足之情……” 他越说越激动,想到父母的惨死,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又道:“现在你们给我滚吧!回去转告仲孙大郎,我会把一切查明白。如果我父亲当真盗走了黄金宝塔,我当代父负荆请罪,否则的话,他得还我一个公道!” 南宫虎和解宗蛟似乎不太重视他所说的话,仍想擒下仲孙麟回堡领赏,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解宗蛟撤下背上的长剑,与手握乾坤圈的南宫虎一左一右,准备联手夹攻。 饶家玉和娄玉瑶见他们不死心,便也准备再度出手,仲孙麟摆手虚推,要她们后退,说道:“你们一旁看着,不必上来。” 饶家玉怕他有失,把剑抛给他。仲孙麟接剑在手,轻轻的挥动了两下,笑道:“这是我第一次用剑,使得不好,请别见笑。”说罢,垂剑于地,准备发动“鬼哭神号九绝招”与他们一搏。 南宫虎和解宗蛟见他长剑垂地,那架式与任何一派的剑术起手式都不相同,心中不免有些疑惧,但他们为了想建大功领重赏,岂肯平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两人发出一声厉叱,立即同时出手。乾坤圈由右方递出,长剑自左方刺去,三件兵器一瞬间便到仲孙麟身边。 仲孙麟身形一挫,长剑一撑一搅,空中突现银虹拥卷,势如一条银龙在空中翻腾—— “铮!” “当!” 两种不同的碰撞声音同时响起,南宫虎的乾坤圈和解宗蛟的长剑好像被卷入强力的漩涡中,一阵乱转,然后就飞上天空去了!而南宫虎和解宗蛟的身子被带得踉跄打转,好像两个醉汉,差点摔倒在地。 饶家玉又惊又喜,忍不住拍手喝彩,说道:“好剑法!好功夫!二愣子,你是不是遇上神仙了才学成这身绝世的神技?” 仲孙麟乘着对方两人身子摇晃不定之际,身形一跃而起,空中双腿一弹,“嘭嘭”两响,将对方两人踢得倒地打滚,等身形落地之后,才笑道:“不是,我只是遇上了一位无足秀才而已。” 南宫虎和解宗蛟各挨了一脚,虽然飞出老远,却未受伤,但是他们爬起之后,已没有勇气再上。两人面如土色,那表情就如见了鬼一般。 他们都是龙堂的第一流高手,武功高强又身经百战,在江湖上是少有敌手的,可是仲孙麟刚才所发出的那一剑却把他们搞糊涂了: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剑法,只觉仲孙麟的剑法似有一股魔力,一下就卷去了他们的武器。这在他们数十年的武士生涯中是从未有过的事,因此他们的胆量一下就被打垮,没有勇气再打了。 仲孙麟看出他们已丧失斗志,心中甚为得意,暗忖道:这两个黄巾武士吓坏了,我索性再卖弄一下,把他们吓跑! 他将长剑插在地上,拾起解宗蛟那口长剑,一手握剑柄,一手握剑尖,含笑道:“天下第一堡所铸造的长剑都是百炼精钢……”说到此处,双手真力突发,只听“崩”的一声,剑身一折为二,然后随手往地上一扔,好像扔掉破铜烂铁似的。 南宫虎和解宗蛟面色大变,骇然倒退一步道:“你……你必定练成了黄金宝塔上所记载的武功!” 仲孙麟微微一笑道:“没有,我刚才说过了,那座黄金宝塔是什么样子我还没见到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将来我若找到黄金宝塔,绝不练习上面所记载的武功。我要让我那几位伯父明白,夭下武艺浩瀚如海;我祖父当年的武艺虽然号称天下第一,但那绝不表示他的武功已达空前绝后的地步;换言之他们为了一座黄金宝塔而兄弟阋墙,可谓目光如豆,太可笑太可笑了!”语至此,神色一沉,冷然道,“现在,带着那只天狗滚你们的吧!” 南宫虎和解宗蛟哪里还敢再哼一声,扶起那受伤的“天狗”百里平原,狼狈而去。 这一场打斗,引来不少住客的围观。仲孙麟觉得已不便再在这家客栈住下去,当即把长剑交给饶家玉,自己回房打点行囊,然后向二女说道:“咱们到别处去吧。” 三人结帐离开客栈,在街上买了一大包食物,随即连夜离开崇安县城。 路上,仲孙麟才向娄玉瑶表示歉意,娄玉瑶的态度仍然十分矜持,淡淡的答道:“只要你明白我娄玉瑶没有出卖你就好了,我没有想到你大伯会派人跟踪我……” 仲孙麟问道:“你在天下第一堡住了几天?” 娄玉瑶道:“三天。” “有否发现?” “没有。” “没有洗心道姑的消息?” “是的。” “这么说,洗心道姑是不在天下第一堡了?” “这我就不敢说了,你大伯是个非常精明的人,我只能说我查不出来。” “令尊也没有消息?” “是的。”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令尊有没有比较特别的仇家?” “我爹当年开镖局的时候,得罪的大都是绿林草寇之流,说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似乎没有杀害我爹的必要。” “你不妨想想令尊可能去的地方,我和饶姑娘陪你去找找。” “我看不必了。” “那么……” “我想返回碧湖居看看,如果仍无消息,我会发动门下四出寻找。” “好,我陪你回去。” “不,你的事比较重要,你去忙你的吧。” “你还在生气?” “没有。” 说话间,来到一处路旁,看见路边有一座供人歇脚的草亭,饶家玉便提议进入草亭歇息,仲孙麟见娄玉瑶不反对,三人便走入草亭歇下,将食物摊开来吃。 仲孙麟发现娄玉瑶和饶家玉不爱讲话,气氛不佳,心甚为难,忍不住说道:“你们年龄差不多,可以成为好朋友……” 饶家玉生性比较活泼,闻言便向娄玉瑶笑道:“正是,玉瑶姐,你今年几岁?” 娄玉瑶淡淡的答道:“十八。” 饶家玉道:“你比我大一岁,那你是姐姐了。” 娄玉瑶道:“不敢当。” 饶家玉道:“仲孙麟当真不知我是女儿身。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叫他二愣子,他叫我小不点……哼,都是那位地藏王惹的祸,要不是他拆穿我的底细,这个二愣子至死也看不出!” 仲孙麟窘笑道:“正是,正是!” 娄玉瑶最不能释怀的还是饶家玉在客房中发生“晕眩”的情形。她已猜出那是怎么回事了,故芳心甚感不悦,只是不肯说出来。 饶家玉的心情刚好相反,心中充满欢悦,直到现在心头还是甜甜的。她问起仲孙麟学成武功的经过,很高兴的笑道:“想不到几个月之间你竟有这番奇遇,你说那位‘无足秀才’的那部‘万家武学大全’一共记载着几种武功?” 仲孙麟道:“一共有七十二种,我才学成‘九九莲花掌’和‘鬼哭神号九绝招’,此外也学了几手点穴的功夫,只是还没试验过,不知管不管用。” 饶家玉道:“刚才你对付那两个黄巾武士的那一招剑法,即是‘鬼哭神号九绝招’中的一招?”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 饶家玉惊叹道:“真是厉害,你大伯的天下第一堡原是以剑法称雄天下,这下可碰上劲敌啦!” 仲孙麟道:“我的武功之所以进展神速,主要是服食了那株千年神参之故。那原是‘无足秀才’希望借以治愈双足的东西,不想却被我糊里糊涂的吃掉了。为了对他表示歉意和感激,我便拜他为师,以他的‘无足秀才’四字行走江湖。” 饶家玉笑道:“你双足健全,怎好自称‘无足秀才’呀?” 仲孙麟道:“有何不可?我还打算为他找到那位费珍珠姑娘,向她表达他对她的一片深情,只可惜……唉,但愿那位费珍珠女士还记得他……” 饶家玉道:“我可以帮你寻找,她既是一位女侠,应该不难打听出来。” 娄玉瑶见他们谈得投机,心中更觉不是滋味,突然起身道:“我要走了。” 仲孙麟一怔道:“哪里去?” 娄玉瑶道:“回家去啊。” 仲孙麟道:“可你说过要陪我去找‘神眼老人’……” 娄玉瑶道:“有这位饶姑娘陪你不是更好吗?何况我爹行踪不明,我实在没心情陪你。” 仲孙麟道:“对,寻找令尊是当务之急,这样好了,我先陪你去寻找令尊,等找到令尊时,你再陪我去找那位‘神眼老人’便了。” 娄玉瑶摇头道:“不必如此,寻找我爹是很单纯的事,你若跟我在一起,反而会有许多麻烦。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语毕,娇躯一纵,掠出草亭,一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仲孙麟没有追出,只是感到有些怅然,暗自责备自己行为不检,不该在客房中亲饶家玉的嘴,致使一位红粉知己负气而去。 饶家玉见他沉默无言,自然了解他的心情,不禁吃吃的轻笑道:“很难过吗?” 仲孙麟点点头。 饶家玉道:“舍不得她离去?” 仲孙麟道:“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抱歉而已……” 饶家玉道:“你们有过山盟海誓?” 仲孙麟摇头道:“没有。” 饶家玉道:“既无山盟海誓,那就不必抱歉。她说得没错,寻找父亲是很单纯的事,你若陪着她,反会带来许多麻烦。” 仲孙麟道:“是的,她父亲和我大伯有着深厚的交情,我若陪着她,等于迫使她与天下第一堡为敌。” 饶家玉微笑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仲孙麟笑而不语。 饶家玉追问道:“是不是?” 仲孙麟道:“有一点点。” “啪!” 轻轻一巴掌落到他面颊上。 仲孙麟一呆道:“你干吗打我?” 饶家玉发怒道:“你既然喜欢她,为何又……又亲人家的嘴?” 仲孙麟笑道:“因为……因为我也喜欢你呀!” 饶家玉道:“这样不可以!” 仲孙麟道:“那……” 饶家玉道:“你只能喜欢一个,不可以见一个爱一个!” 仲孙麟耸耸肩道:“我没有见一个爱一个呀!刚才在客栈中,我是一时情不自禁……” 饶家玉一听,顿足而起道:“这么说,你喜欢的是她了?” 仲孙麟赶紧拉她坐下道:“不要生气,我原不知你是女的,后来听地藏王点醒才知道,我……我开你一个玩笑有什么要紧?” 饶家玉脸上发红道:“你亲人家的嘴,这个玩笑也开得吗?” 仲孙麟道:“若非很喜欢你,我也不敢跟你开玩笑了。” 饶家玉听了这话,才转怒为喜,道:“以后不可以这样,知道吗?” 仲孙麟道:“不可以怎样?” 饶家玉道:“不可以……不可以再欺负我,我爹要是知道他女儿被人亲了嘴,不打死你才怪!” 仲孙麟笑道:“是,我以后不敢了。” 饶家玉问道:“如今你作何打算?” 仲孙麟道:“找不到洗心道姑,我想去安徽当涂县的谪仙楼找‘神眼老人’问问,说不定洗心道姑正在那里呢。” 饶家玉道:“好,我陪你去。” 仲孙麟道:“远不远?” 饶家玉道:“不算很远,也不算很近,总要走个七八天吧。” 仲孙麟道:“咱们这就动身如何?” 饶家玉道:“好,你身上有银子没有?” 仲孙麟道:“有一些。” 饶家玉道:“我的银子快花光了,只剩二三两,原想回家去拿,可是我家在长白山,太远啦。” 仲孙麟道:“不要紧,我还有一些——走吧!” 他们收起未吃完的东西,连夜往北前进。天快亮的时候,看见一处山脚下有座古庙,饶家玉提议入庙歇歇,仲孙麟自然不反对。两人来到古庙门口,才发现是一间无人看管的山神庙。 两人进入庙殿坐下歇息,饶家玉忽然说道:“仲孙麟,你把眼睛闭起来。” 仲孙麟道:“干吗?” 饶家玉道:“叫你闭起来,你就闭起来。” 仲孙供依言闭上眼睛。 “不可以偷看啊!” “偷看什么?” “我要换衣裳。” “哦。” 仲孙麟赶紧背转身子,面壁而坐。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旋闻她开口笑道:“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仲孙麟转身一看,不觉呆了。 呈现在他眼前的,已不是肮肮脏脏的少年,而是个清丽绝俗的小美人! 仲孙麟呆了半晌,才发出一声赞叹道:“饶家玉,你好漂亮!” 饶家玉笑道:“比那娄玉瑶如何?” 仲孙麟道:“你们各有千秋,她冷艳,你俏丽,各俱妙姿。” 饶家玉挤到他身边坐下,含笑道:“我本来不喜欢这样打扮,每次我恢复女装,不论走到何处,总有许多人看我,讨厌死了!” 仲孙麟道:“那你为何要恢复女装呢?” 饶家玉道:“给你看的,咱们相交一场,我总得让你瞧瞧我的本来面目。” 仲孙麟见她一言一笑天真可爱,尤其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灵活已极,越看越心动,不觉看得痴了。 饶家玉轻轻打了他一下,嗔声道:“不要这样死盯着我好吗?” 仲孙麟长长透了口气道:“你这般标致,使得我……” 饶家玉道:“怎样?” 仲孙麟道:“使得我一颗心好像要停止跳动了。” 饶家玉噗嗤一笑道:“油腔滑调!” 仲孙麟道:“真的,可惜……可惜……” 饶家玉道:“可惜什么?” 仲孙麟道:“要是在客栈中的那一吻换到现在,那该多好!” 饶家玉又打了他一下道:“你敢!” 仲孙麟忙道:“我当然不敢,你美得像仙女,我怎么敢渎犯你,我只是这样想而已。” 饶家玉含羞带笑的低下臻首,过了一会后,才轻轻的说道:“你真的很喜欢那样吗?” 仲孙麟道:“我不敢啦!” 饶家玉道:“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可以再破例一次!” 仲孙麟摇头道:“我不敢。” 饶家玉道:“为什么?” 仲孙麟道:“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敢,我觉得你像是一朵圣洁的鲜花,我不能玷污了你。” 饶家玉道:“你再把眼睛闭起来。” 仲孙麟诧异道:“又闭眼睹干吗?” 饶家玉道:“我叫你闭起来,你就闭起来,不要多问。” 仲孙麟又将眼睛闭起来。立刻,他感觉有两片香唇轻轻触上了自己的嘴唇,他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两人正在如痴如醉的时候,突然听见身边有人发出一声暴笑:“哈!你们看这两个狗男女在干什么?” 好像听到一声霹雳,仲孙麟和饶家玉惊得跳了起来,两人心中的羞怒惊慌,在这一刻当真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但当双方彼此看清面貌时,不禁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是你?” 来人,竟赫然是神刀山庄的十八刀客之——屈不为。 而正当屈不为发出惊呼之际,庙门上又出现了两个刀客,一个是巴山狼,一个是毕尚武。 这三位刀客都曾是仲孙麟的手下败将,因此他们遽然看见仲孙麟时,脸色都变了。 仲孙麟也很惊慌尴尬,面上阵阵发热,觉得自己真倒楣,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碰上他们三人?同时心中也很愤怒,因为屈不为的一句“狗男女”骂得太使他受不了。 他立刻抓起搁在壁下的长剑,唰的一声,拔剑出鞘,沉声道:“家玉,你要我怎么处置这三人?” 饶家玉羞不可抑,双手掩脸道:“这………这三人是谁?” 仲孙麟冷笑道:“神刀山庄的十八刀客,屈不为、毕尚武、巴山狼!” 饶家玉道:“挖下他的眼珠子!” 仲孙麟说了声:“好。”便待振剑攻出,屈不为赶紧后退一大步,喝道:“慢着!” 那毕尚武和巴山狼迅速拔出佩刀,准备迎战。他们曾经尝过仲孙麟的厉害,一点都不敢大意了。 仲孙麟冷冷道:“有屁快放!” 屈不为道:“仲孙麟,我们奉你四伯之命四处找你,刚才因不知是你,以致出言无礼,希望你不要生气。” 仲孙麟道:“我不想见他。” 屈不为道:“毒杀你父亲的是仲孙大郎,你四伯为此对仲孙大郎十分不满,你可以不认仲孙大郎这个大伯,却不该不认你四伯。” 仲孙麟冷冷一笑道:“我的几位伯父为人如何,我心里清楚得很!” 屈不为道:“你四伯绝不会伤害你,请随我们回去吧?” 仲孙麟断然道:“不,你刚刚已表示歉意,所以我饶你一次。你们立刻给我滚得远远的,不要再来烦我,否则莫怪我剑下无情!” 屈不为干笑一声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你,若是这样空手回去,如何向你四伯交代?我保证你四伯不会伤害你,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谈,请跟我们去见你四伯吧!” 仲孙麟不为所动,以憎恶的眼光望着他们三人,道:“你们滚是不滚!” 屈不为道:“仲孙麟,别忘了你是神刀山庄的总领。你四伯若以背叛的罪名来处罚你,任你有天大的能耐,只怕——” 蓦地,剑光一闪! 屈不为大吃一惊,急忙挫腰缩头,但仍慢了一步,只听头上“唰”的一声轻响,一大撮头发已被削断,散落一地! 他怕仲孙麟继续出剑,慌忙顿足纵退,同时拔刀出鞘,怒吼道:“好小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并肩子上啊!” 巴山狼和毕尚武立刻挥刀攻出。 仲孙麟每次使出“鬼哭神号九绝招”都不曾落空,已建立了信心,故出招更是灵活。一见他们三人挺身攻击,随手一招“天崩地裂”迎击而出,但见剑锋起处,刹那间剑光蔽天匝地,寒光迸飞激射,令人眼花缭乱—— 屈不为三人也是见多识广的武林高手,但这时遇上这门古怪的剑法,一时竟不知如何招架。三人都觉一大片光芒绕上己身,不由得心头一慌,不约而同的抽刀暴退。 可惜的是,鬼哭神号九绝招一经发出,其惨烈就如天崩地裂一般,任谁都不能够幸免。 一片震耳欲聋的兵器锐响声中,屈不为三人手中的三把利刀被一股强力所震。屈不为被自己的刀背撞中琵琶骨,当场骨为之折;巴山狼也被自己的刀背击中腰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应声栽倒;而毕尚武最惨,被自己的刀口砍中右大腿,登时皮肉翻卷,血流如注。 “速退!”屈不为大叫一声,首先纵身逃出古庙。 毕尚武拖着一条伤腿,随后纵了出去。 巴山狼则一路滚出。 仲孙麟仗剑而出,在古庙门口站定,冷冷道:“还打不打啊?” 屈不为琵琶骨被撞断,痛得面部扭曲,冷汗如雨而下。他当然不敢再战了,恨恨的说道:“仲孙麟,你好狠,咱们这个梁子是结定了!” 仲孙麟道:“你们要报仇,随时找我便是。我如今只有一句话,请转告仲孙庄主:不必再把我仲孙麟当作侄儿,也希望他不要再来找我麻烦。我仲孙麟没有任何野心,只要查出我爹死亡真相,该还我公道的还我公道,此外别无所求!” 屈不为一听这话,知道他不会再发出那可怕的剑法,因之心头大宽,解下自己的腰带替毕尚武包扎腿上的伤口,默默地搀扶着毕尚武走了。巴山狼恨恨地瞪了仲孙麟一眼,随后跟去。不多久三人已消失在晨雾之中…… 仲孙麟目送他们远去不见,才转回庙内,见饶家玉呆呆站着,不禁微笑道:“你怎么了?” 饶家玉喃喃道:“我完了!” 仲孙麟纳剑入鞘,扶她坐下,含笑道:“你没事,怎说完了呢?” 饶家玉道:“我没脸见人了!他们一定会到处宣扬,说咱们两个……天哪!这不要命吗?” 仲孙麟道:“这个……我想没什么关系,你不用担忧。” 饶家玉啐他一口道:“你当然不用担忧了,我可跟你不一样,我是个黄花闺女呀!江湖上的人要是知道我跟你亲嘴,我这张脸还往哪里摆?” 仲孙麟道:“咱们没做错什么,管他怎的。” 饶家玉道:“不成,我爹若是知道了,不打死我才怪。” 仲孙麟道:“你爹若打你,我陪着你挨打。” 饶家玉生气道:“你不该放走他们,应该杀了他们才对!” 仲孙麟道:“为这件事杀人,那是没道理的啊。” 饶家玉愀然欲哭道:“真倒楣,你也真岂有此理,你已有很深厚的功力,为什么没听见他们走进来?” 仲孙麟搔搔头道:“我也搞不清楚,我自服下那株千年神参之后,视力和听觉都很不错,可是刚才竟然毫无所觉。” 饶家玉瞪他一眼道:“你昏了头!” 仲孙麟点头道:“不错,我必是昏了头,可是你也一样啊!” 饶家玉怒道:“我怎样?” 仲孙麟见她发怒,忙道:“好了,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你要是气难消,打我几下出出气好了。” 饶家玉低头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了,算我自己倒楣。不过……我要恢复原先的模样,这样才不会被人看出来呢。” 仲孙麟道:“不要。” 饶家玉道:“为什么?” 仲孙麟道:“我喜欢你这样。” 饶家玉道:“要是被人看出呢?” 仲孙麟道:“谁敢讥笑你,我打得他叫爹叫娘,叫他跪在你跟前求饶!” 饶家玉开颜而笑道:“好,我听你的。” 仲孙麟道:“咱们上路吧!” 饶家玉起身道:“走!” 第十章 蒙面怪客,盗走美女 一路无事,第七天走到芜湖,距当涂县只剩半天路程。抵达芜湖已是晚上,两人便投入一家客栈,开了两间相连的上房住宿下来。 两人在房中洗去一身尘埃,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一起上馆子吃饭,饭后逛了一会当地的夜市,即返回客栈睡觉。 饶家玉进入自己的房中,见桌上有茶,伸手一摸茶壶,发现还热,便倒了一杯茶喝下。不料才喝下不久,突感脑门发昏,心知不妙,正想呼救,神智却已于瞬间陷入昏迷,娇躯一软,随即倒地不省人事。 她刚刚倒地,床下便爬出一个蒙面人来。此人一身夜行劲衣,双脚是倒赶千层浪的绑带,着一双黑布快鞋,没有携带武器。 这人悄悄爬起,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函放到桌上,然后将饶家玉背起,打开客房的后窗—— 在隔房的仲孙麟正在解衣上床,听到饶家玉的房间有开窗的声音,发问道:“家玉,你开窗干吗?” 蒙面人发出娇滴滴的声音道:“没什么,你睡觉吧!” 仲孙麟哦了一声,不以为意,随即躺了下去。 不久,他就沉沉入睡,根本不知隔房已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一觉醒来,已是破晓时分,他起床着衣,打开后窗,面对房后的小花园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因见小花园里没有人,乃越窗而出,打算练一遍“九九莲花掌”,活动活动筋骨。 双脚才落地,一眼瞀见饶家玉的房间后窗也已撑开,只道饶家玉已经起床,便走到窗下道:“家玉,你也起来了?”视线投入房中,只见房中被褥整齐,而饶家玉却不在房中,不禁为之一怔,暗忖道:奇怪,她到哪里去了?再仔细一看,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函,顿时心弦一紧,以为饶家玉留书而去,立即爬窗进去,拿起那封信函拆开来看—— 欲救饶家玉,请至采石山西面乌江口。过午不来,即行撕票! 信笺上就只这么二十余字,没有署名,不知是谁干的。 仲孙麟立刻把信纳入怀中,收拾了饶家玉的衣物,回到自己房中,连同自己的衣物打成一个包袱,随即结帐离店,问得采石山的路程,拔步便向采石山赶去。 他完全不知劫走饶家玉的人是谁,只断定对方劫人的目的必在于自己,所以他打定主意不论对方提出何种要求,他都要应允,不使饶家玉受到伤害。 芜湖距采石山不远,只有六十多里路程,他一路快速疾进,未到中午即已赶抵采石山,向当地居民问得乌江口的所在地,不久便到了采石山西面的乌江口。 举目四望,渺无人烟,看不见一个人。 不过,在距离乌江口约莫三十丈外的江上停泊着一条船。仲孙麟见到江上那条船时,不由得心头一沉,暗忖道:不好,饶家玉若在那条船上,那可十分棘手了。 因为,他不诸水性,无法泅水过去,在此情况之下,只好任人宰割了。 他当即运气传声道:“仲孙麟在此候教,劫持饶姑娘的朋友请现身相见!” 话声传出之后,那条船上果然出现一个人,正是神刀山庄十八刀客之一的巴山狼。 巴山狼在船上大声道:“仲孙麟你听着,饶姑娘正在我们手中,你要她死还是要她活呢?” 仲孙麟道:“你开出条件来吧!” 巴山狼道:“我们要你身上一样东西!” 仲孙麟道:“你说!” 巴山狼道:“我们已知你身上有一册‘无足秀才’的武学秘谱,我们要的就是那册武学秘谱!” 仲孙麟不料他要的竟是“万家武学大全”,一时颇感为难。因为“万家武学大全”上记载着七十二种武术,是自己今后赖以对付仲孙大郎及保护自己的宝典,若是将之拱手奉送,自己往后就要立于必败之地了。 但是,自己能眼睁睁看着饶家玉被他们杀害吗? 当然不可以! 他略加忖思后,便又大声道:我要和神刀庄主谈话,你请他出来和我相见!” 巴山狼哈哈大笑道:“对不起,你四伯不在这船上。”仲孙麟一听,心下稍宽,暗忖道:仲孙殿郎既不在船上,就比较好对付了。 他又大声道:“这么说,咋夜劫持饶姑娘的竟是你们三人干的勾当了。” 巴山狼答道:“你错了,我们船上另有四位刀客,受伤的屈不为和毕尚武已返回神刀山庄养伤去了!” 仲孙麟道:“你将饶姑娘带出来,我要见见她。若她没有受到伤害,你我才有谈判的余地。” 巴山狼道:“可以,你稍候片刻。” 他说罢转身钻入船舱中,随见他将饶家玉架了出来。饶家玉似被点了穴道,娇躯软弱无力,双足都站立不住。 仲孙麟大声道:“饶姑娘,你没事吧?” 饶家玉没有回答。 巴山狼笑道:“她不能说话,因为我点了她的哑穴!” 仲孙麟怒道:“解开她的穴道,我先要证实她没有受到伤害才肯跟你进行谈判!” 巴山狼悍笑道:“小子,饶姑娘在我手中,你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的资格。” 仲麟道:“既然如此,你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这就前往长白山通知她父亲饶大愚,请他直接去找神刀庄主交涉!”语毕,转身便走。 巴山狼以为他当真要放手不管,同时他也知道饶大愚在长白山有很大的势力,心中有些顾忌,忙道:“好,我解开她的哑穴便了。”说着,举掌在饶家玉的后颈上拍了一下。 饶家玉哑穴一解,立刻开口道:“仲孙麟,你别听他的。这船上只有他和一个一级刀客,她叫‘月下美人’。” 巴山狼大怒,给她重重一记耳光。 仲孙麟怒喝道:“巴山狼,你再敢打她,我这辈子就跟你没完没了!” 巴山狼冷笑道:“笑话,你以为你能活多久?你大伯已发动全堡武士四出追缉你,不出半年你的小命就没啦!” 仲孙麟不理他,又向饶家玉问道:“饶姑娘,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饶家玉答道:“没有,他知道我爹是长白王,哪敢对我怎样!” 巴山狼大笑道:“仲孙麟你如相信她的话,那就大错特错,我们神刀山庄可没把饶大愚放在眼里,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先割下她一只耳朵给你看看!”说着,抽出一柄匕首,架到饶家玉的右耳上,准备割下她一只耳朵。 仲孙麟已知神刀山庄的刀客个个手段狠辣,为恐饶家玉吃亏,只好改变态度道:“好吧,你先把她放了,我便交出‘无足秀才’的武学秘谱。” 巴山狼道:“不,你先交出那册秘谱,我们检视无讹,才能放人!” 仲孙麟道:“要是你们食言不放呢?” 巴山狼道:“我们对这丫头没兴趣,只要拿到东西,立刻释放她。” 仲孙麟道:“距离这么远,我如何把东西交给你们?” 巴山狼道:“很简单,我们把船撑近岸边,你则将那册秘谱绑在一颗石头上,这样便可将它扔到我们船上来。” 仲孙麟无计可施,只得点头道:“好吧,你把船撑过来便了。” 那船舱中立刻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只见她抓起一根长竿,将船撑到距岸边二十丈处停住,巴山狼立刻说道:“好了,把东西扔过来吧!” 仲孙麟取出“万家武学大全”,解下腰带,捡了一颗两斤多重的石头,将武谱和石头用腰带绑好,准备妥当之后,他以极为严峻的口吻道:“听着,如果你食言不放人,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巴山狼笑道:“放心,我们虽然不惧饶大愚,但也不想开罪于他。” 仲孙麟道:“接住了。”手一扬,用力将“万家武学大全”掷出,力道用得恰好,刚好落到船上,被那“月下美人”接在手中。 巴山狼收下武谱后,果然没有食言,他抓起饶家玉用力抛出,饶家玉一直飞出六七丈远,才扑通一声落入江中。 原来岸边十几丈外的江水不很深,江水仅及腰际,饶家玉落水之后,随即爬起,涉水奔向岸边。 而巴山狼立刻抓起长竿,迅速将船撑开,转眼工夫便已远在三四十丈外,随即顺流而下。 事情发展至此,那部“万家武学大全”眼看已收不回来了,不料就在此时,忽闻附近的芦苇中一声欸乃,射出一只舢板,很快就驶到岸边。驾驶舢板的是个头包青巾的中年渔娘—— “快上船,我帮你们追敌!” 仲孙麟和饶家玉一见大喜,连忙跳上舢板。中年渔娘随即操动竹竿,向下游追去。 仲孙麟只道她是捕鱼人家,忙道:“大嫂尽力驶快一些,若能赶上那条船,小可重重有赏。” 中年渔娘微微一笑道:“放心,不用多久就可赶上了。” 她对江上的水流显然摸得十分清楚,开船的动作也熟练无比,舢板在她操纵之下,速度奇快无比,果然不多久已追近前面的船了。 船上的巴山狼和月下美人看见舢板追上来,神色非常慌张,那月下美人连声催促道:“快!快!他们快追上来了!” 巴山狼并非撑船老手,慌乱之下,船行反而更慢,急得他破口大骂起来。 月下美人眼看快要被追上,忙道:“快靠岸,咱们上岸扯活!” 巴山狼依言将船撑向岸边,不等船身靠岸,便顿足一纵,飞身掠向岸边。 月下美人亦同时飞身离船。 两人在距离岸边七八丈处落水,急急忙忙的涉水奔向岸边。 但是他们尚未奔上岸,中年渔娘的舳板已靠上岸边。仲孙麟和饶家玉不等舳板停妥,立即纵身掠上江岸,向那巴山狼和月下美人疾扑过去。 巴山狼的身法亦极了得,飞上江岸后,身如脱弦之箭,向前直射,一起一落之间已在十几丈外。 月下美人的轻功提纵术更是高明,似一只轻燕掠空,去势奇快无比! 但仲孙麟却比他们更快,身如天马行空,一掠便是五六丈,很快便超越巴山狼两人,似天神从天而降,挡住了他们的逃路。 巴山狼一声厉叱,挥刀横扫过去。 仲孙麟的长剑亦适时出鞘,一招“天河倒泻”挡住他的刀招,笑道:“你能接我几招呢?”话声中,突然剑光爆起,好像平地冲起一片火花,继闻“当”的一声锐响,巴山狼的那口刀已在十几丈高的空中翻滚。 巴山狼面色大变,顿足暴退。 这时候,饶家玉也追上了那月下美人,两人就在野地上各展绝学拼斗起来。 那中年渔娘显然也是个练家子,不过她没有动手助战,只站在一旁观战,样子很悠闲。 双方这场搏斗非常激烈,但仲孙麟和巴山狼没有多久就分出胜负了。赤手空拳的巴山狼哪里抵挡得住仲孙麟的神奇剑法,不到五招,巴山狼的左臂已中了一剑,登时血如泉涌。 他情知不是仲孙麟的对手,左臂中剑之后,赶紧用右手按住伤口,倒退三步道:“仲孙麟,你若杀了我,你四伯绝不与你甘休!” 仲孙麟哈哈笑道:“不要拿他来吓唬我,我仲孙麟现在如果还有伯父的话,那也只有二伯和五伯两位了。”语声一顿,继道,“不过,我对杀死你们这些爪牙没有多大兴趣,你把那册武谱还我,我便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正说着,忽听饶家玉叫了一声,仲孙麟转头一看,只见饶家玉脸色苍白踉跄倒退,分明是被那月下美人打伤了。 仲孙麟大怒,一个箭步疾窜过去,对准那月下美人一剑刺去。 月下美人使的是一对鸳鸯刀,她没和仲孙麟交过手,不知“鬼哭神号九绝招”的厉害,一见仲孙麟剑到,立即挥起一刀格挡,另一刀则斜扫仲孙麟的下盘,出招的确异常高明。 仲孙麟搏斗的经验越来越丰富,对方双肩耸动时,他已猜出她的动向,当即使出一招“天罗地网”对抗她的上下攻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片刀剑撞击的巨响声中,月下美人的鸳鸯刀也把持不住,被仲孙麟强劲无比的剑劲震得脱手飞出。 次瞬间,仲孙麟的剑尖已抵住了她的心口! 月下美人花容失色,呆住了。 那巴山狼在仲孙麟扑去抢救饶家玉时,身形悄然纵起,打算脚底抹油,那中年渔娘身形一个横飘,拦住他的逃路,笑道:“别走,他还没答应让你走呀!” 巴山狼怒吼道:“滚开!”猛起一脚横扫过去。 中年渔娘略退半步,右手骈出二指,以极奇特的手法点向他的涌泉穴。其手法似擒似拿,不但快速,而且时间和攻击的部位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巴山狼料不到一个渔娘竟然也有如此高强的身手,不禁大吃一惊,幸好他的武功已练到收发由心的境界,立即右脚一缩,右掌“呼”的疾切而出,攻向她的右腕,企图切断她的腕骨。 中年渔娘一声轻笑,手法忽变,双掌化作两只蝴蝶,上下飘飞,煞是好看。 巴山狼由于左臂中剑血流不止,已无法发挥本身的武功,顿时被迫得连连倒退,狼狈极了。 这时候,仲孙麟已将月下美人制服在地。他以初学的点穴功夫点中了月下美人的臂臑穴。此穴亦为麻穴之一,一旦被点中,则全身酸麻,无力行动。 仲孙麟初试啼声,一见月下美人倒地不起,心中非常高兴,当即收剑走去察看饶家玉的伤势。 饶家玉道:“不要紧,我不小心被她的刀背打中膝盖,很痛罢了。” 仲孙麟问道:“没伤到骨头吧?” 饶家玉道:“没有。” 仲孙麟这才放心,看见中年渔娘把个神刀山庄的刀客攻得狼狈不堪,心中甚为惊奇,料定中年渔娘必是隐迹山川的武术高手。当下缓步走过去道:“这位大嫂你请退下,由小可来收拾他。” 中年渔娘一笑而退。 仲孙麟扔下长剑,笑对巴山狼道:“巴山狼,我不想赶尽杀绝,你只要交出那部武谱,我便放你们回去。” 巴山狼眼看大势已去,只得乖乖掏出“万家武学大全”,扔到仲孙麟跟前。 仲孙麟收回武谱,挥挥手道:“去吧!” 巴山狼垂头丧气地扶起月下美人,发现她全身绵软无力,问知她被点了臂臑穴,便动手为她解穴,不料一试再试竟然解它不开,不禁满面通红,回头对仲孙麟道:“仲孙麟……” 仲孙麟笑道:“要我替她解开穴道吗?” 他取出“万家武学大全”,翻到点穴的部分,仔细阅读一番,道:“有了,这里面记载着解穴之法,方法很简单,你只要在她腋窝搔几下就行了。” 巴山狼依言伸手去搔月下美人的腋窝,月下美人受不了痒,不禁嘻嘻哈哈的笑起来,只是笑得很“尴尬”罢了。 她笑了一阵后,臂臑穴仍未解开,仲孙麟啧啧称奇道:“奇怪,书上明明这样写……我再仔细看看……” 他又低头去看武谱,忽然哈哈笑道:“真是抱歉,原来我看错了,解开臂臑穴的方法是这样的:你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扯就行了。” 巴山狼又依言施为,果然一下就解开了月下美人的臂臑穴,恢复了活动能力。 两人当然不敢再逞强,当即向江边奔去。 饶家玉啐了他们一口道:“这婆娘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了,居然还自称月下美人,真不要脸!” 仲孙麟笑了笑,转对中年渔娘拱手一揖道,“多谢大嫂拔刀相助,谨此致谢。” 中年渔娘含笑道:“别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是仲孙七郎的儿子仲孙麟吗?” 仲孙麟道:“是的!” 中年渔娘问道:“你是不是戴着人皮面具?” 仲孙麟点头承认。 中年渔娘道:“方才妾身在芦苇中听见他们说你冒充‘无足秀才’,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仲孙麟道:“他是小可的恩师,小可冒用他的外号是有一番用意……” 中年渔娘又问道:“令师‘无足秀才’是不是双足残废?” 仲孙麟道:“是的。” “他现居何处?” “家师已于数月前仙逝了。” 中年渔娘一听之下,表情一阵怅然,目凝天空喃喃说道:“想不到他已作古……唉!妾身一直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只苦于不知他人在何处?……” 仲孙麟惊喜道:“大嫂认识家师吗?” 中年渔娘点点头道:“是的,很久以前,妾身行道江湖时,曾经蒙他救过一命。” 仲孙麟心头一动,脱口道:“你是不是姓费名珍珠?” 中年渔娘一呆道:“是的,你……你怎么知道妾身的姓名?” 仲孙麟大喜道:“太好了!小可正想找你,不想今天竟能在此与你相见,这莫非是上天的安排!” 中年渔娘惊讶道:“你要找我?你找我干什么?” 仲孙麟觉得不便亲口说明,便向饶家玉说道:“家玉,你来解释给这位费女侠听!”说罢,远远走开。 饶家玉已知“无足秀才”当年救过费珍珠一命,以及对她数十年思念等情,而这种“儿女私情”由自己来说当然较为方便。当下便将“无足秀才”对她念念不忘,希望双足痊愈之后去找她的心意说出来。 费珍珠听完之后,神情一片迷惘,沉默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现在再来说这些事已是多余的了。” 饶家玉问道:“当年你离开他后,有没有常常想起他?” 费珍珠又沉默了片刻,才答道:“饶姑娘,我如今是有丈夫的人,我不希望再提起这些事,我只能说我永远感激他的救命恩德。” 饶家玉便向仲孙麟招手,叫他过来,告诉他道:“仲孙麟,这位大娘说永远感激令师当年救她一命的恩德。但是她不想再提起当年之事,因为这位大娘已是有丈夫的人。” 仲孙麟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故闻言并不感意外,肃然道:“是,此事不再提了。” 费珍珠道:“舍下就在附近,两位请到舍下盘桓一二日如何?” 仲孙麟逊谢道:“大嫂别客气,小可有事待办,异日经过此处再登门拜谢便了。” 费珍珠微微一笑道:“仲孙少爷也许会很高兴与拙夫晤面,何不屈驾去舍下一见?” 仲孙麟道:“您丈夫是谁?” 费珍珠道:“你一见便知,请随妾身来吧!”语毕,转身向上游走去。 仲孙麟迟疑了一下,忖度大概不致有害,便与饶家玉随在她后面走去。 行约一里,看见江畔有茅屋三间,是一座小小的三合院。费珍珠一指茅屋道:“那便是我们夫妇的居处,我们以捕鱼为生,一切十分简陋,希望两位不要见笑才好呢。” 仲孙麟连称好说。 三人走近茅屋时,只见屋外的空地上有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在补破网,嘴上叼着一根细小的旱烟,口中还轻轻哼着歌曲,样子十分悠闲快乐。 他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费珍珠带着仲孙麟和一个小姑娘回来,不禁一怔道:“珍珠,这两位是……” 在这一瞬间,最感意外和惊奇的却不是他,而是仲孙麟。因为,仲孙麟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的二伯——被江湖人士认为没出息的仲孙亚郎。 仲孙麟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荒僻的江边见到这位一向行踪不明的二伯,心中的惊喜自不待言,连忙趋前跪下道:“二伯,您老人家原来躲在这里啊!” 仲孙亚郎表情非常惊愕,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何人?为何叫我二伯?” 仲孙麟激动地道:“二伯,我是仲孙麟啊!” 仲孙亚郎吃了一惊道:“什么?你是……你是七郎的儿子仲孙麟?” 仲孙麟道:“正是!”为了取信于他,即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仲孙亚郎一见他的真面目,又惊又喜道:“不错,你是七郎的儿子,多年前我见过你一次……”他伸手扶起仲孙麟,转望费珍珠问道:“珍珠,你是怎么遇见这孩子的?” 费珍珠便将刚才的事情说出,然后介绍饶家玉,最后才向仲孙麟和饶家玉笑道:“你这位二伯便是我当家的,我们结婚已十多年了。” 仲孙麟心情十分激动,问道:“二伯,您老人家为何一直隐迹不出,居住在这荒僻之处?” 仲孙亚郎没有立刻回答,吩咐妻子费珍珠赶快去杀鸡烧饭,然后拉着仲孙麟走入堂屋,倒了两杯冷茶递给仲孙麟和饶家玉,道:“坐,坐,咱们坐下来谈谈。” 饶家玉知道他们有许多话要说,觉得不便在场,喝下那杯茶后,立刻说道:“我去帮大嫂烧饭。”就跑入厨房去了。 仲孙亚郎笑吟吟道:“麟儿,今天在此见到你真是意外。我居住的这地方虽非世外桃源,但一向少有人来,可谓不与外界通人烟。你是怎么打听出来的?” 仲孙麟道:“侄儿并不知道二伯隐居在此,若非婶娘带侄儿过来,侄儿哪能与二伯见面?” 仲孙亚郎道:“原来如此,你爹和你娘现在还跟你大伯住在一起吗?” 仲孙麟听了这话,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仲孙亚郎吃惊道:“怎么啦?” 仲孙麟低头哽咽道:“二伯完全不知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故吗?” 仲孙亚郎道:“我已好几年不曾外出了,最多只去城里采购一些日常用品,当天去当天回,外面的一切全然不知——你爹娘究竟怎么样了?” 仲孙麟泪如雨下道:“死了!死在大伯手里!” 仲孙亚郎心头一震,但他似乎早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故没有感受到很大的惊骇,低头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道:“要是我料得不错,必是那座黄金宝塔所引起的,是吗?”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大伯指控我爹盗走黄金宝塔。有一天晚上,我娘突然冲入侄儿的书房,告诉侄儿我爹已被我大伯毒杀,又说已将我爹的遗尸盗出天下第一堡……我们母子正想收拾行装逃离天下第一堡时,大伯已派人将书房团团围住,将我娘带走了。” 仲孙亚郎面上抽搐不止,道:“后来呢?” 仲孙麟道:“过了好几天,是深夜,忽然有个黄巾武士进入侄儿的书房,告诉侄儿我娘已被大伯处绞,但又说大伯愿放侄儿一条生路,就将侄儿拖出堡外……” 仲孙亚郎双眉紧锁道:“你就那样离开了天下第一堡?” 仲孙麟道:“是的,但后来又发生了更不可思议的事。当晚侄儿奔跑在雷雨交加的野地上,忽然一记焦雷打在附近,侄儿登时昏迷不省人事。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一间百姓祠储存死人骨骸的墓室中,而我娘却在我身边。” 仲孙亚郎愕然道:“你娘其实没被仲孙大郎处死?” 仲孙麟道:“不,她说被大伯处死的那个女人不是侄儿真正的母亲,她才是侄儿的母亲……” 仲孙亚郎讶然道,你有没有亲眼看见仲孙大伯处死令堂的情形?” “没有,自从我爹被毒杀的消息传入侄儿的耳中后,侄儿便一直被软禁在书房中,一步不得出去。” “那么,后来将你救去百姓祠的那个女人,她究竟是不是你母亲?” “是的。” “你确定没看错?” “是的,虽然那密室十分黑暗,但我娘曾经点亮一盏油灯,侄儿看得很清楚。” “后来呢?” “不知怎的,大伯放我走后,忽又派人追缉我,我们母子躲藏在那密室中,堡中武士也去寻找过,差点被他们发现。侄儿猜想大伯后悔不该放我走,因此派人追缉我,幸好上天保佑,没被那些武士找到。” “如今你娘呢?” “死了。” “怎么死的?” “她要侄儿习武,将来好为我爹报仇,便在那密室中将一身功力输入侄儿体内,由于耗尽一身功力,竟然力竭而死。”仲孙麟说到这里,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仲孙亚郎双眉皱得更紧,表情凝重中又带着些疑惑之色,沉吟道:“奇怪,你娘将她的一身功力输送给你,那是不致于力竭而死的呀!” 仲孙麟哭道:“侄儿也不明白她怎么就那样死了……” 仲孙亚郎问道:“后来你有没有将令堂的遗体掩埋呢?” 仲孙麟道:“没有。” 仲孙亚郎道:“为何不将她掩埋?” 仲孙麟道:“当时侄儿手无寸铁,而且那间密室原是存放死人骨骸之处,侄儿打算将来再去收取遗骨,好好埋葬。” 仲孙亚郎道:“这件事十分奇怪。若说那被处死的女人不是你真正的母亲,那么她是怎么混进天下第一堡的?而且为何肯替令堂牺牲性命?若说后来在百姓祠输给你功力的女人是你真正的母亲,那么她又是怎么逃出天下第一堡的?” 仲孙麟道:“这些疑问,侄儿也一直想不通。”他接着说出仲孙大郎发动全堡武士追缉自己,以及对外悬赏五千两银子等情。 “他缉捕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据说他不承认毒杀我爹,而称我爹盗取黄金宝塔逃亡在外,因此侄儿猜想他要缉捕侄儿的目的,可能是要逼我爹现身交还黄金宝塔。可是……我娘肯定的告诉我,我爹确确实实被大伯毒杀了,是她悄悄将我爹的遗体盗走,大伯以为我爹没死,因此派人搜捕侄儿。” 仲孙亚郎起身来回踱步,沉吟道:“麟儿,你相信你爹会盗走黄金宝塔吗?” 仲孙麟道:“这个问题,侄儿无法回答。侄儿从小攻读诗书,不曾习武,住在天下第一堡十多年,对堡中的一切都不清楚,而平时我们父子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仲孙亚郎道:“你不清楚,我却清楚得很!” 仲孙麟问道:“二伯认为我爹会盗走那座黄金宝塔吗?” 仲孙亚郎道:“我只能这样说,如果你爹当真盗走了那座黄金宝塔,那一定另有原因,绝非出于个人的野心!” 仲孙麟道:“二伯是说……” 仲孙亚郎道:“你爹为人十分忠厚,对我们六个哥哥非常敬爱,绝不可能生起私吞黄金宝塔的念头,这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 仲孙麟道:“那座黄金宝塔是祖父留下的东西,当初祖父是怎么交代的?” 仲孙亚郎道:“你祖父是一代武学奇才,可惜我们几个兄弟的智慧都不及他,有几种深奥的武功,我们无法参悟。他老人家为了保存绝艺不致失传,便将他的所有武功刻在那座黄金宝塔上,遗言后代子孙如有天资特异者,便让他练习上面记载的武功。”语声微顿,继道,“你大伯是兄长,因此黄金宝塔便由他负责收藏,不过当时我们七兄弟曾将黄金宝塔加了封条,并在封条上签名,如果封条被破坏,便表示有人偷学了上面的武功……” 仲孙麟问道:“上面的封条有没有被破坏?” 仲孙亚郎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的个性与他们几个都合不来,而且我对武功一道兴趣也不高,喜欢过恬淡的生活。争强斗胜非我所喜,我早就不把它当作一问事了。”他说到此处,忽然目光一注,凝视着仲孙麟道:“我也听说你从小只攻读诗书,不曾习武,可是我发现你英华内敛,神气清朗,分明已有很深厚的功力。是你娘传授给你的吗?” 仲孙麟道:“不是,侄儿的武功是得自一位‘无足秀才’的传授……”当下,将自己的奇遇说了一遍,然后顺便提起寒风洞所发生的一切,一直说到刚才在江边救回饶家玉为止。 仲孙亚郎闻言目放精光道:“如此说来,既然你娘要你找洗心道姑索取黄金宝塔,这不证明你爹确已盗走了黄金宝塔吗?” 仲孙麟面上发红道:“看来是的,不过,正如二伯刚才所说的,我爹若真盗走黄金宝塔,那必然另有原因,不是出于个人的私欲。” 仲孙亚郎沉思半晌,道:“你娘临终之前,还要你去谪仙楼向‘神眼老人’索取‘大千宝镜’?”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 仲孙亚郎道:“奇怪……真是奇怪……” 仲孙麟道:“有何不对?” 仲孙亚郎道:“你祖父逝世之前,只将黄金宝塔上面镂刻武学的事情告诉我们兄弟,并未提起什么‘大千宝镜’的事啊!” 仲孙麟惊讶的道:“可是我娘说必须取得‘大千宝镜’才能看出黄金宝塔上面所刻的文字,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二伯应该知道才是呀!” 仲孙亚郎摇头道:“没有,你祖父未曾提起此事,至少他没有向我提起,我完全不知道有‘大千宝镜’这回事。” 仲孙麟心知这位生性淡泊不重名利的二伯不会说谎,故心中疑团重重,如坠入五里雾中。 仲孙亚郎又来回踱了几步,才开口说道:“麟儿,我觉得这件事很复杂,只怕里面有阴谋。你最好小心一些,莫落入人家的圈套才好。” 仲孙麟问道:“二伯指的是哪一点?” 仲孙亚郎道:“我说的是那座黄金宝塔……” 仲孙麟道:“侄儿对它并不感兴趣,只想查出我爹死亡真相。” 仲孙亚郎道:“你娘要你去寒风洞向洗心道姑索取黄金宝塔,又要你去谪仙楼找神眼老人索取‘大千宝镜’,我没听说过洗心道姑这个女人,也没听说过神眼老人这个人……” 仲孙麟道:“我娘不会骗我的,二伯不知上述二人,可能是您老人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之故。” 仲孙亚郎微微颔首道:“也许是的,不过我确实不曾听你祖父提起‘大千宝镜’之事。” 仲孙麟道:“可能祖父知道你对黄金宝塔上所记载的武功不感兴趣,因此未向您老人家提起吧?” 仲孙亚郎笑了笑道:“鳞儿,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祖父在世之日,最喜欢的是你爹,其次是你五伯,再其次是我。” 仲孙麟道:“二伯是说,如果那座黄金宝塔需要使用‘大千宝镜’才能看见,祖父他老人家绝对不会瞒着您不说?” 仲孙亚郎道:“不错!” 仲孙麟的心中充满迷惑道:“这就怪了,难道我娘会哄骗我吗?” 仲孙亚郎沉思有顷,道:“也许……嗯,是了!你祖父最喜欢你爹,而且你爹在我们兄弟中天资最高,也许你祖父只希望你爹一人练成黄金宝塔上所记载的武功,因此只将‘大千宝镜’的秘密告诉你爹。” 仲孙麟觉得有理,但又觉得祖父如此安排甚是不妥,故沉默无言。 仲孙亚郎长叹一声道:“当初你爹和你大伯住在一起,我就料到迟早会发生事情。我曾劝你爹搬离天下第一堡,你爹不听,终于发生了不幸。这莫非是天意?” 仲孙麟道:“二伯很了解大伯的为人?” 仲孙亚郎点头道:“是的,他是个很有雄心大志的人,不喜欢有人超越他。” 仲孙麟悲愤道:“就算我爹盗走了黄金宝塔,他也不该全然不念兄弟之情而毒杀了我爹,他的心肠未免太狠了!” 仲孙亚郎苦笑道:“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名望,在当今武林之中可说无人可与匹敌。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候,对一切事物的看法就不一样了——你读过不少书,可知汉高祖的故事?” 仲孙麟道:“知道。” 仲孙亚郎道:“古来英雄豪杰,其能成大功立大业者,大都有一副铁石心肠。刘邦即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他父亲身在俎下,他要分一杯羹;楚兵追他,他能推亲生儿女下车,后来又杀掉韩信和彭越。又如三国时期的曹孟德,他杀吕伯奢、杀孔融、杀杨修、杀董承伏完,又杀皇后王子,公然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这些人如果不是心黑手辣,又岂能得天下乎?” 仲孙麟懔然心惊道:“二伯这样说的意思是……” 仲孙亚郎摇头道:“你别误会,我说这些故事的意思不是要你学习他们,我只是让你知道,人是有很多种的,即使是同一父母所生的兄弟,其性情亦截然不同,你不能期望个个都是忠厚的好人。” 仲孙麟问道:“二伯一直隐居不出,莫非就是看出……” 仲孙亚郎微笑道:“是的,不过我的确对争雄逞强不感兴趣,每个人的志趣都不相同,有人以君临天下为乐事,而我只要能捕得几条鱼就心满意足了,所以这些年来我活得很安泰,没有什么忧虑。” 仲孙麟道:“二伯以为,侄儿今后该怎么办?” 仲孙亚郎道:“你的事情很复杂,我也无法指点你什么,总之今后如何因应,全看你自己的智慧了。” 仲孙麟道:“侄儿只想查明我爹死亡真相,如果错在我爹,侄儿无话可说,否则侄儿就得讨还公道了。” 仲孙亚郎轻唔一声,没有表示意见。 伯侄俩又谈了一些事,不久费珍珠已整治好一桌酒菜,四人围坐而食,席间费珍珠向丈夫提出一个要求道:“当家的,你改天陪我去吊祭那位‘无足秀才’好吗?” 仲孙亚郎道:“好的,他当年救了你一命,后来你也没机会报答他,如今去他坟前吊祭一番,这是应该的。” 仲孙麟心中甚是欣慰,饭后便花了半天时间绘出一张进出“九死一生离魂阵”的地图交给他们夫妻,以免他们夫妻被困不得出来。 他和饶家玉在茅屋住了一天一夜,次晨便向二伯告辞。仲孙亚郎也没有挽留,只是语重心长的说道:“麟儿,你的事我很抱歉帮不上忙,希望你不要见怪,也希望你今后步步小心,别忘了你是你爹娘唯一的儿子!” 仲孙麟唯唯称是。 仲孙亚郎道:“还有,别透露我们夫妻居住的这个地方,我不喜欢有人来打扰。” 仲孙麟又唯唯称是,随与饶家玉拜别他们夫妻,动身上路,目的地,仍是谪仙楼。 路上,饶家玉告诉仲孙麟已将“无足秀才”思念费珍珠的一番情意偷偷告诉费珍珠,并对仲孙麟道:“你伯母听了后,半天没说话,我也搞不清楚她心里怎样想。” 仲孙麟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起了。” 饶家玉道:“可是我觉得‘无足秀才’很可怜,他如果不是双足残废,说不定——” 仲孙麟打断她的话道:“我伯母没有错。” 饶家玉道:“是啦,我也没说她不对,我只是说……不过她嫁给你二伯也不错。” 仲孙麟脑海中只盘旋着与二伯交谈所发现的那些疑问,故而心事重重,情绪十分低落。 饶家玉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又解释道:“你说得不错,如果我是费珍珠,我当然不可能对一个双足残废的青年一见……”她羞涩一笑,没继续说下去。 仲孙麟默默的走着,一边走一边想,过了好一会,忽然在路旁一株大树下停步,说道:“家玉,咱们坐下来歇一会。” 饶家玉微诧道:“你累了?” 仲孙麟摇头道:“不是,我有一些事情想不通,心乱得很。” 饶家玉便与他一起坐下,道:“什么事情想不通,你说给我听听。” 仲孙麟便将自己与二伯交谈所发现的疑问说出来。 饶家玉惊讶道:“这的确奇怪,果真那座黄金宝塔上面所记载的武功需要使用‘大千宝镜’才能看得出来,你祖父一定会告诉他七个儿子,不可能只告诉其中几个,而对另几个予以隐瞒。” 仲孙麟道:“正是,但我二伯确实不知此事,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饶家玉道:“你娘总不会骗你吧?” 仲孙麟道:“她当然没有骗我之理。” 饶家玉道:“你大伯、三伯、四伯、五伯、六伯知不知此事?” 仲孙麟道:“我不知道。” 饶家玉道:“如果他们也不知道,那就表示你祖父只希望你爹一人学成他的绝艺,因此只将‘大千宝镜’之事告诉你爹娘。” 仲孙麟道:“这样好像不太公平吧!” 饶家玉道:“说不公平也可以,不过你祖父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试想以你大伯、三伯、四伯、六伯的为人,若是让他们练成更高深的绝艺,那岂不是如虎添翼吗?” 仲孙麟道:“父母对子女的爱心应该是没有差别的。” 饶家玉道:“这话不对,你祖父必已看出你大伯的为人,故不愿让他学成绝艺,以免为害江湖。” 仲孙麟道:“若是如此,他老人家就不该将黄金宝塔交给我大伯保管,以致生出这许多事端。” 饶家玉道:“不错,将黄金宝塔交给你大伯保管是一件大错。” 仲孙麟叹息道:“最使我困扰的是我爹有一真一假两个妻子,而那个假的竟肯代替真的被我大伯处死?” 饶家玉问道:“被处死的那个,在被处绞之前,你曾见过她吗?” 仲孙麟点头道:“见过的,她被我大伯囚禁之前,一直跟我在一起。” 饶家玉道:“那么,你们母子朝夕相处,如果她是假的,你应该看得出来才是呀!” 仲孙麟道:“我看不出一点异状,她跟十多年和我在一起的母亲完全一样,言语举止和日常习惯没有半点不同。” 饶家玉道:“若是如此,那么她应该是你真正的母亲,那个死在百姓祠的才是假的。” 仲孙麟摇头道:“她如是假的,为何情愿将其本身功力输送给我以致于死?” 饶家玉忽然拍手道:“是了,她们必是孪生姐妹,模样生长得一模一样,因此你才难分真伪!” 仲孙麟又摇头道:“不可能,如果我娘有个孪生姐姐或妹妹,你说她会对我隐瞒吗?” 饶家玉道:“也许她有难言之隐,因此一直没告诉你。” 仲孙麟道:“那么,究竟哪一个才是我真正的母亲?” 饶家玉想了想,道:“我的看法是:那个死在百姓祠的才是你真正的母亲。” 仲孙麟问道:“你作此判断的根据是什么?” 饶家玉道:“我认为你爹盗取黄金宝塔是事实。他在盗取黄金宝塔之前,必已细心筹划,为了不使你娘受到连累,便将你娘偷偷带出天下第一堡,而换了一个假的在天下第一堡做幌子——” 仲孙麟截口道:“你这个判断不通。我爹既然蓄意盗取黄金宝塔而事先将我娘带走,为何不把我一起带走呢?” 饶家玉道:“可能你爹认为你大伯不致伤害你,或者……或者没有机会将你带走吧?” 仲孙麟连连摇头道:“不对,将我带走,比安排一个假母亲进入天下第一堡更容易;何况我爹应该知道他盗走黄金宝塔后如不能将我带离天下第一堡,我便成了我大伯用以对付我爹的人质。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爹会想不到吗?” 饶家玉道:“你说得是,但也许有什么原因使得你爹没有这样做……” 仲孙麟不悦道:“你是说:我爹看重黄金宝塔甚于亲生儿子?” 饶家玉忙道:“不,我是说:也许你爹并不打算离开天下第一堡,他可能只打算暗中窃走黄金宝塔,然后仍回天下第一堡居住,不料事机不密,被你大伯发现,结果反被你大伯杀害,而你母亲得到消息后,便偷偷混入堡中盗出你爹的遗体。” 仲孙麟点点头道:“这种推测倒是较合乎情理。不过我爹不是在堡中被毒杀的,他是在得手后才被我大伯逮到,因此黄金宝塔才未重回天下第一堡。换言之:我爹是在堡外的某个地方被我大伯毒杀,我娘才有机会乘其不备盗走我爹的遗体。” 饶家玉道:“对啦,就是这样!” 仲孙麟又道:“我大伯发现我爹的遗体失踪,以为我爹没死,便去逼迫在堡中的那位假母亲,由于她坚不吐露,终被处以绞刑。” 饶家玉道:“正是,正是。” 仲孙麟理出了一点头绪,心中为之轻松不少,道:“现在唯一搞不明白的就是那位被处死的假母亲的身份了。” 饶家玉道:“此事终有明白的一天,现在不必为这件事伤脑筋,还是上路吧?” 第十一章 为得宝物,重入鱼网 夜幕低垂,他们抵达当涂县城。因不知去“谪仙楼”的路径,两人决定先住入客栈,等打听出“谪仙的路线后,明早再去不迟。 他们开了两间干净的客房,因客栈兼营酒食,仲孙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前露面,便吩咐店小二将晚饭端入房中,和饶家玉一起在房中进食。 两人吃过晚饭,乘着店小二入房收拾碗筷盘碟之际,仲孙麟便向他询问“谪仙楼”的所在地。 店小二答道:“回爷的话,小的没去过谪仙楼,但听说是在采石山的北边。” 仲孙麟问道:“去采石山怎么走?” 店小二道:“出得县北,顺着官道一直往前走,大约三十里路就到了。” “谪仙楼是怎么个情形?” “嘿,提起谪仙楼,那可是大大的有名。它坐落的采石山,又名牛渚山,是孙策渡江攻打刘繇的地方,也是诗仙李白骑鲸之处。有一首诗说什么‘采石矶边李白坟’……” “谪仙楼是不是纪念李白而建的?” “大概是吧,小的也搞不清楚。” “那座谪仙搂还在吗?” “还在,不过年久失修,听说已经破败不堪了。” “谢谢你。” “不客气。” 店小二退出去后,仲孙麟便向饶家玉说道:“明天咱们到谪仙楼去,希望那位‘神眼老人’不要像‘洗心道姑’那样失踪了才好。” 饶家玉道:“你打算怎么去?” 仲孙麟道:“就这样去啦!” 饶家玉道:“不可,上次你去寒风洞找‘洗心道姑’,结果已有人捷足先登,这表示消息已经泄漏,所以此次前去找‘神眼老人’不可不防。” 仲孙麟问道:“你的意思是……” 饶家玉道:“你脸上那张人皮面具已有很多人见过,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所以明早动身之前,最好再乔装成另一种面貌,万一你大伯在谪仙楼埋伏,也不会被他一眼看出来。” 仲孙麟觉得有理,点点头道:“那么,要乔装成什么模样才好呢?” 饶家玉道:“明早我再为你易容便了,我想我自己也要改变一下,咱们扮成一对……一对游山玩水的情侣好了。”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饶家玉已制好了一对假眉毛和两撮假胡子,是剪下她的头发制成的。她将假眉毛和假胡子替仲孙麟贴好,只在他下巴贴上一粒小小的黑痣,拿铜镜一照果然相貌已完全不一样。 然后,她自己也对镜改扮一番,把头发梳成另一种样式,再换上一件衣裳,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两人随即结帐离开客栈,往采石山而来。 路上,饶家玉忽然说道:“把那口长剑扔掉。” 仲孙麟一怔道:“为什么?” 饶家玉道:“咱们是一对游山玩水的情侣,你若是带着一口长剑,万一你大伯派人在那里埋伏,看见你带着武器,他们不会起疑吗?” 仲孙麟道:“这口长剑是娄姑娘赠送的,扔掉未免太可惜……” 饶家玉闻言颇不愉快,道:“哼,看样子你对她还是念念不忘。既然如此,你去找她陪你,我回长白山去啦!”说毕,赌气的一顿足,快步向前奔去。 仲孙麟连忙追上道:“你别生气,我听你的就是了。” 饶家玉驻足道:“那就扔掉!” 仲孙麟将长剑解下,往路旁草丛里藏好,然后带着恳求的口吻道:“事情办完之后,你让我再回来取好吗?” 饶家玉道:“我是怕你被人识破身份。当然,若有机会取回,我不反对,反正那是你心上人的东西!” 仲孙麟窘笑道:“快不要这么说,你在我的心目中跟她完全一样。” 饶家玉冷笑道:“你跟你爹一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仲孙麟讶然道:“这话怎么说?” 饶家玉道:“你爹必是风流种子,所以才出现了两个妻子。” 仲孙麟虽不以为然,却也拿不出反驳的证据,只好笑笑不语。 饶家玉道:“我帮你去找‘神眼老人’,不管找到与否,我就要回家去了。” 仲孙麟心慌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饶家玉道:“我若继续跟你在一起,岂不是要破坏了你们的好事?” 仲孙麟道:“没这回事,你不要多心好不好?” 饶家玉道:“这不是我多心,而是事实,破坏人家姻缘,那可是造孽呀!” 仲孙麟笑道:“小不点,我跟你亲过嘴,跟她还没有呢!” 饶家玉脸色一红,啐了他一口,发足向前奔去,大叫道:“你滑头,我不理你啦!” 仲孙麟拔步追了上去。 这天晌午时分,两人来到采石镇,在镇上吃过中饭,便往谪仙楼赶来。 不久,抵达谪仙楼。 这是一处风景优美的江边。谪仙楼就在临江的高处。诚如店小二所言,这座谪仙楼由于年久失修,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举目望去,谪仙楼附近没有一个人,不过他们仍不敢大意,假装一对情侣手牵手的漫步走过去。 他们先在谪仙楼四周转了一圈,见无埋伏之人,才走入谪仙楼中。 一脚跨入破楼,就见一个老人在地上煮茶,口中正在喃喃吟哦:“秋江未画毫先冷,梅水才煎腹便清……” 这老人年约七十多岁,头发已斑白,满面皱纹,身穿一袭破儒衫,看形态是很落魄的,但眉宇间却有一股文人的傲气,而且还有一对精光逼人的眼睛。 仲孙麟肯定他必是‘神眼老人’,但仍不敢大意。当下佯装观赏楼中的李白塑像,而向饶家玉说道:“玉琴,你读过李白的诗吗?” 饶家玉道:“我从小就不爱读书,你别来考我了。” 仲孙麟道:“李白是唐代大诗人,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天纵奇才,他的诗俊逸高扬,至今仍为人传诵不止;当时的玄宗皇帝深爱其才华,供奉翰林之职,一日侍宴酒醉,命高力士脱靴,替千古文人争了一口气;他的每一首诗我都背得出来,我背一首你听听好吗?” 饶家玉道:“算了,我听不懂。” 仲孙麟道:“真可惜,以后你要多读些诗书,读书的乐趣无穷。袁了凡说:天下第一乐事是读书。” 饶家玉道:“读书之乐乐何如?” 仲孙麟接口道:“数点梅花天地心。” 饶家玉笑道:“鱼离水则身枯。” 仲孙麟又接口道:“心离书则神索。” 饶家玉嘻嘻的笑道:“可是我还是不爱读书。你们男人读书的目的都是寄望于‘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最是俗不可耐!” 那老人听了这话,不禁哈哈大笑道:“这位姑娘,你虽说不爱读书,可说的话却一针见血,不像是不爱读书的人啊!” 饶家玉笑道:“老先生您错了。我虽然不爱读书,却不等于我没读过书。” 老人笑道:“当然!当然!姑娘谈吐不俗,可以想见读的书也不少。” 饶家玉乘机与他搭讪道:“老先生读过很多书是吗?” 老人道:“是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又所谓‘书中自有千钟粟’——” 饶家玉抢着道:“你看说来说去,你们男人读书都是有目的的,真是俗不可酎。” 仲孙麟忙道;“玉琴,不可对人如此无礼。你认为读书的目的是为了做官而讥为俗气,可是做官若不读书,那也不成啊。”说到这里,便向老人拱手道,“老丈请多包涵。” 老人哈哈笑道:“不妨,不妨,足下这位女友说得很有道理。自古以来,文人读书的目的都是为了做官,这也是文人唯一的出路,所以就连我们这位诗仙也不例外。” 仲孙麟道:“老先生认为诗仙李白亦醉心于做官?” 老人颔首道:“不错,否则他也不会写出‘蜀道难’而大发牢骚了。” 仲孙麟莞尔道:“老先生说得是,请问贵姓大名?” 老人摇头道:“落魄之人,形同叫化,不提姓名也罢。” 仲孙麟道:“老先生太客气了。小可若是没看错,您老必是不求闻达的高人逸士。读书而不求闻达,才是真正读书之人。” 老人道:“你说得对,可惜对象不对。” 仲孙麟道:“怎么对象不对?” 老人道:“老夫已是七老八十之人,你怎知老夫当年不曾求过闻达?” 仲孙麟哑然一笑道:“看老先生今日在此谪仙楼煮茶,至少可证明老先生已弃名利如无物了。” 老人叹道:“老弟太恭维老夫了。世上能弃名利如无物者有几人?老夫是不能也,非不为也!”他接着招招手,道,“来!来!两位若不嫌弃,不妨坐下来喝杯热茶。” 仲孙麟一揖道:“小可遵命。” 当即拉着饶家玉上前,在老人面前席地坐下来。 老人倒了三杯茶,将其中两杯端给他们两人,说道:“老夫好酒甚于好茶,可惜阮囊羞涩,只能以茶代酒,两位莫见笑。” 仲孙麟连称不敢,就喝下了那杯茶。 “两位何方人氏?” “小可杭州人,因至当涂访亲,闻说此处有座谪仙楼,故特来凭吊一番。” “这谪仙楼年久失修,早已破烂不堪,不过每年从远地来此凭吊的人亦复不少。李诗仙死后有知,亦足堪慰了。” “老先生家在这附近吗?” “不,老夫家不在此,只是借李白的亭楼栖身罢了。” 仲孙麟觉得应该“单刀直入”了,便问道:“请问老丈,小可听说这儿住着一位‘神眼老人’……”一边说,一边观察老人的表情。 老人神色如常,道:“听谁说的?” 仲孙麟道:“听人说的。” 老人道:“那人是谁?” 仲孙麟一时答不上来。 老人微笑道:“老弟,这儿确实住着一位‘神眼老人’,不过他不会随便与人见面。” 仲孙麟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他拥有一件宝物,有很多人都在觊觎他的那件宝物,所以他已躲藏起来啦!” 仲孙麟问道:“老丈认识他吗?” 老人点头道:“老夫当然认识他,实不相瞒,老夫还受他之托在此等候一个人呢。” 仲孙麟心头一震道:“等候什么人?” 老人摇头道:“不能说, 仲孙麟冲口道:“说不定他老人家等候的人便是——” 饶家玉忽然抢着道:“便是那仲孙七郎的儿子仲孙麟,是不?” 老人惊讶道:“姑娘认识仲孙麟?” 饶家玉道“是的,实不相瞒,我们也是受仲孙麟之托而来的!” 老人色喜道:“原来如此。”可是很快的,他的表情转变为严肃,摇摇头道,“很抱歉,两位如是受仲孙麟之托来见‘神眼老人’,他不会接见你们的。” 饶家玉道:“为什么?” 老人道:“除了仲孙麟之外,他不接见任何人。” 饶家玉又问道:“为什么?” 老人不回答,又替他们倒了两杯茶,笑道:“这茶的味道如何?” 仲孙麟道:“这是碧螺春吗?” 老人道:“不错,这是‘神眼老人’送给老夫的茶叶,好茶比好酒更难得,两位再饮一杯吧。” 仲孙麟和饶家玉又喝下那杯茶。 “老先生,我们确是受仲孙麟之托而来的,希望您老人家为我们引见。” “抱歉,神眼老人交代得十分清楚,除了仲孙麟之外,任何人都不见。” “他怕什么?” “怕上当。” “怎么说呢?” “因为他有一件东西要亲手交给仲孙麟。两位果真是仲孙麟的朋友,就请他亲自来,老夫便领他去见神眼老人。” 仲孙麟转望饶家玉道:“玉琴,你看这怎么办?” 饶家玉想了想,忽然笑道:“我看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还是承认了吧!” 仲孙麟乃起身拱手一揖道:“老丈,小可便是仲孙麟。” 老人笑道:“你不是。” 仲孙麟一怔道:“为何不是?” 老人道:“神眼老人所说的仲孙麟,不是你这般模样。” 仲孙麟立刻扯下假眉假胡子,笑道:“现在是了吧?” 老人大笑道:“不错,你果然是仲孙麟!” 仲孙麟含笑道:“而您就是神眼老人,是吗?” 老人点头笑道:“没错,老夫正是神眼老人。老夫在此等你很久了,你为何至今才到呢?” 仲孙麟心中兴奋已极,正要历述经过,忽见身边的饶家玉脸色有异,不禁一惊道:“家玉,你怎么了?” 饶家玉脸色苍白,两眼发直,道:“我……我头好晕。”一句话刚说完,人便倒了下去。 仲孙麟大惊失色,俯身要去抱她,突然感到自己头也晕了,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一掌向老人拍去,大声道:“你是何人?” 可是一掌拍出时,老人早已仰身纵开,哈哈大笑道:“倒也!倒也,” 果然,仲孙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全身顿告无力,软倒地上。 不过,他没有昏死过去,神智仍然清醒,只是全身软弱无力,眼前的景物在旋转飘动而已。 他不禁嘶声大叫道:“你不是神眼老人!你一定不是神眼老人!” 老人仰脸大笑道:“当然不是,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 仲孙麟挣扎欲起,可全身已不听使唤,好像除了脑子之外,没有一样是属于自己的了。他知道毛病是出在那两杯茶上,心中后悔自己太大意,不禁愤怒的吼叫道:“卑鄙!卑鄙!” 老人笑道:“不要骂,你骂破了喉咙也没用!” 仲孙麟怒道:“你是谁?” 老人道:“你六伯的人,外号‘赛诸葛’,姓钮名尚智。”原来是铁掌门的高手,仲孙六郎的部下。 这表示寒风洞的事情又重演了。 那次,仲孙麟到寒风洞想找洗心道姑索取黄金宝塔时,却发现洗心道姑已不在,而仲孙大郎、仲孙殿郎和仲孙六郎三方人马却陆续在该处现身,证明消息已经走漏,所以仲孙六郎先派人冒充“神眼老人”在此等候,逮住了仲孙麟。 仲孙兄弟中,老六最工心计,仲孙麟今天总算领略到六伯的手段了。不过,他实在想不通六伯捉拿自己的目的何在。黄金宝塔不在自己手上,自己又是他的侄儿,难道他要捉拿自己去天下第一堡向大伯领赏不成?不,六伯何许人也?他绝不会看重那五千两银子的赏金,他一定另有目的…… 仲孙麟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只见从外面走进几个人,其中四人竟抬着两口棺材进来,停放在楼厅上。 那自称“赛诸葛”钮尚智的老人向他们做了个手势,那些人立即动手将仲孙麟和饶家玉抬入棺中,盖上棺盖,随即抬棺而出…… 仲孙麟被抬入棺中后,顿时陷入黑暗,以为他们将活埋自己和饶家玉,不久却发现棺底早已留着几个小孔,空气可进入棺中,心想如要活埋,就不需打这些小孔了。因此,他判断赛诸葛如此安排,必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便顺利的将自己和饶家玉送到某地方去。 送去何处呢? 如果赛诸葛真是六伯的人,那么最可能的去处即是大巴山的铁掌门了。 大巴山距此甚远,他们将自己和饶家玉装在棺中运送,自是最妥当的办法…… 事实证明仲孙麟的猜测没错,不久即感觉已被抬上一辆马车,不一会儿车声辚辚,车厢颠簸,分明已经上路。 现在,仲孙麟担心的倒不是自己,而是饶家玉…… 马车快速前进,约莫两个时辰后,忽然慢慢减速,然后停了下来。 仲孙麟正在猜测他们停车的目的,棺盖忽被揭开,赛诸葛钮尚智手上端着一杯茶,笑吟吟道:“仲孙麟,你大概渴了,我再给你一杯茶喝!” 仲孙麟知道那是什么茶,故紧闭嘴唇不喝。 钮尚智笑道:“老实告诉你:我们要返回大巴山铁掌门,而此处距大巴山遥遥数千里,今后你们每天要喝六杯这样的茶才不会作怪,你不喝也不行!”说毕,伸手捏住仲孙麟的鼻子,使他无法呼吸,迫使他张开嘴巴,便将那杯茶灌入他喉咙里去。 不久,仲孙麟的头晕又严重了。 钮尚智接着以同样的方法逼使躺在另一口棺中的饶家玉喝下那杯茶,马车随又起程…… 敢情钮尚智还在茶中加了某些药物,仲孙麟喝下那杯茶后,先是一阵头晕,然后便沉沉睡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从昏睡中醒来时,发觉马车已停住,而棺外隐隐传来人语声—— “诸位朋友,我们是大巴山铁掌门的人,你们估量估量吧!” 听声音,说话的似是赛诸葛钮尚智。 旋闻一个陌生人冷冷道:“我们不管什么铁掌门不铁掌门,阁下只要将车中那两口棺木放下,一切没事。” 又听钮尚智嘿嘿冷笑道:“这倒奇了,诸位要两具死人干吗?” 陌生人道:“姓钮的,你是水仙不开花——装蒜!” 钮尚智道:“原来阁下还认得我钮某人,何不扯下蒙面巾让我钮某人拜识拜识?” 陌生人道:“少噜苏,你放不放人?” 钮尚智悍笑道:“不放便怎样?” 陌生人道:“不放的话,今夜有许多人会惨死在这荒野上!” 仲孙麟听到这里,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大喜,暗忖道:好极,有救星来了。 只听钮尚智纵声大笑道:“不错,一定有许多人会陈尸在此,但可不一定是我们铁掌门人!” 陌生人冷笑道:“既然你姓钮的如此不爱惜性命,那就无话可说了——兄弟们,并肩子上!” “杀!” “杀!” 一片喝叱声随之而起,接着是兵器撞击声连连响起,听声音,双方参与混战者约有十来人。 躺在棺中的仲孙麟自然看不见外面打斗的情况,他几次挣扎,试图撑起身子,无奈全身四肢软弱无力,任凭他竭力挣扎,总是动不了分毫,除了头脑还能思想之外,全身都似“死亡”了。 他只好在心中祷告,希望前来抢救自己的一方人能够获胜。 倾耳细听,双方的恶斗非常激烈,但是持续了将近一刻时,仍未闻有人受伤或死亡,似乎双方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又过了一会,忽听一人冷冷说道:“你们走不走?不走老夫可要出手了!” 这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却没被兵器撞击声淹没,字字清楚,分明有极为深厚的功力。 钮尚智大叫道:“门主,属下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咱们今夜把他们一起做了吧!” 棺中的仲孙麟闻言一惊,暗忖道:门主?六伯来了? 铁掌门的门主是仲孙六郎,钮尚智既称来人为“门主”,毫无疑问是仲孙六郎到了。 但对方似乎未被仲孙六郎的威名所慑服,搏斗仍在继续,喝叱怒吼不绝于耳。 忽听来人冷哼一声道:“你们大概不想活了!” 这句话刚刚说完,就听一人发出“哎呀”一声惨叫。 仲孙麟心头一懔道:“六伯杀死一人了。” 大概仲孙六郎一出手就击毙了一人,他的功夫震慑了前来抢救的一批人,随听刚才说话的那个陌生人大叫道:“兄弟们扯活!” 霎时,搏斗声音没有了。 仲孙麟一声暗叹:他们走了!唉,要不是六伯突然出现,我说不定可得救…… 思忖间,只听仲孙六郎说道:“尚智,今后一路上要多加小心,我猜他们不会就此死心的。” 钮尚智恭声道:“是,属下明白。” 仲孙六郎冷笑道:“哼,四哥也未免太无聊了,竟派出这些藏头露尾的东西……” 仲孙麟一听此言,心弦一震,惊忖道:原来刚才那些人是四伯的门下,如此说来,他们不是来救我的,而是来抢我去的啊! 他口中的四伯,当然就是神刀山庄的仲孙殿郎了。仲孙殿郎派人中途拦截,其用心自是不言可知,因此他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至此完全幻灭。 他不禁感慨万千,暗叹道:祖父啊!您若有灵,请让他们清醒清醒吧!我是您的孙儿,他们是我的伯父,可是他们究竟把我当作什么呢? 这时,又听仲孙六郎说道:“你们再上路吧,一旦有事,老夫会随时出现。” 钮尚智答道:“是,大郎那一方有什么动静没有?” 仲孙六郎道,尚未发现,不过老夫相信他也会采取行动。但请你们放心,老夫已有万全的安排,不怕他来拦截。” 钮尚智道:“咱们不怕他派人来,只怕他亲自现身。他若亲自现身拦截,那就麻烦了呀。” 仲孙六郎道:“他不会亲自出马的。” 钮尚智道:“门主肯定吗?” 仲孙六郎道:“是的,你知道我们兄弟早已没有一点手足之情,但为了面子问题,谁都不想公然闹翻。譬如我四哥,他也只敢派几个蒙面人来抢劫,而不敢亲自出面。” 钮尚智道:“门主说得是。” 仲孙六郎道:“老夫走了,别忘了每隔两个时辰给他们喝一杯茶。” 钮尚智道:“是。” 仲孙六郎悄然而去,钮尚智又上车打开棺盖,强迫仲孙麟和饶家玉喝下一杯药茶,然后马车又驶动了…… 此后,每隔两个时辰,钮尚智即停车把药茶灌入仲孙麟和饶家玉的口中,两人便经常处在头晕和昏睡之中,对于外面的一切完全不知道。 马车日夜不停,第五天深夜,当仲孙麟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时,又听到了打斗声。 这一次,双方人数好像比上次多了一倍,打斗非常激烈,有好几次仲孙麟听出搏斗就在马车旁边,还听见刀剑砍中马车的声响。 刀剑声、厉叱声,彼落此起,一直持续了将近两刻时之久,情况才有了变化—— “钮兄别慌,我们来了!” 钮尚智大叫道:“诸位兄弟快出手,把这些兔崽子一起宰了!” “杀!” “杀!” “一个都不准跑掉!” 听声音,铁掌门赶来了一批援兵,加入了战斗,因此拦路狙击的一方立告不支,转眼工夫就听到几声惨叫,有人被杀死了。 “撤退!” 混战中,有人这样大叫一声。 “哈哈,还想逃吗!” “嘭!” “啊……” 又是几声惨叫响起,之后,搏斗渐告停止,只听到一片人语声—— “二个,两个,三个,四个……哈哈,这回神刀山庄要大伤元气了!” “钮兄,这一个还活着呢!” “补他一掌!” “是。” 又是一声惨叫! 然后,又听钮尚智说道:“记住,不要留下活口,凡是受伤的,都不要问话,补他一掌送他上路就是了。” “为什么?” “兄弟,这些人虽然以蒙面客的姿态出现,可是你我都明白他们的来历,不问还好,一问麻烦就来了。” “不错,咱们装糊涂,来一个杀一个,这样才不会造成他们兄弟公开反目。” 躺在棺中的仲孙麟除了暗暗嗟叹之外,已不愿去多想了,唯一使他担心的还是饶家玉。他已知饶家玉在另一辆马车上,只不知经过这四五天的折磨后,她是否还能支持下去。 因此,当钮尚智揭开棺盖,又要灌他药茶时,他立刻说道:“慢着,你让我说几句话好吗?” 钮尚智笑道:“好,说吧!” 仲孙麟道:“饶姑娘怎样了?” 钮尚智道:“跟你一样。” 仲孙麟道:“她只不过是我在江湖上结识的一位小姑娘。她与你们没有过节,你放她走如何?” 钮尚智摇头道:“抱歉,她对我们很重要。” 仲孙麟道:“怎么说?” 钮尚智道:“以后你会明白。” 仲孙麟道:“如果我六伯想利用她来强迫我什么我看没必要。我六伯要什么,只要我有,一定给,不必再折磨一个不相干的姑娘了。” 钮尚智道:“你跟我说没用,没有你六伯的命令,我不敢放人。” 仲孙麟道:“那就请我六伯来和我谈话。” 钮尚智道:“他不在此地。” 仲孙麟道:“他在哪里?” 钮尚智道:“我不知道。” 仲孙麟道:“下次他出现时,请告诉他我要和他见面谈谈。” 钮尚智道:“好,我会为你转达,现在把嘴巴张开如何?” 仲孙麟心知抗拒没用,只好乖乖的喝下那杯药茶,不久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如是又走了两天,当他又从昏睡中清醒时,发现自己已不是躺在棺中,而是躺在一张床上。 他第一个感觉是:自己已到了铁掌门。 当他看清了房中的一切,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推测,因为这间房子陈设简陋,显系普通人家的睡房,如是铁掌门的所在地,绝不会有这样简陋的睡房。 正感惊疑间,忽见房门一开,赛诸葛钮尚智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 现在,仲孙麟每当见到那种药茶,就如见了鬼魅一样的恐惧,连忙道:“你行行好,不要再让我喝那种茶了。” 钮尚智在他床前坐下,含笑道:“别怕,这种茶只会使你昏睡,对你没有伤害。” 仲孙麟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钮尚智道:“我一位远房亲戚的家。” 仲孙麟道:“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 钮尚智道:“要是不把你弄到这里来,那可能已在你大伯手中了。” 仲孙麟一惊道:“怎么说?” 钮尚智道:“两个时辰前,我们铁掌门在各地所布的眼线传来消息,仲孙大郎已在前头埋伏,准备劫车;我便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将你们偷运至此,而让那两辆马车继续向前赶路。”语至此,微微一笑道,“要是我料得不错,此刻那两辆马车必己陷入仲孙大郎的包围,可惜的是,哈哈哈,当他打开那两口棺木时,将会发现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仲孙麟又问道:“此处距大巴山尚有多远?” 钮尚智道:“还有七八百里就可抵达大巴山。” “我六伯呢?” “他不在此。” “上次我在昏迷中,他有没有现身?” “有的。” “你有没有替我转达?” “有,你六伯不准。” “这是没道理的,他没有理由劫持一个不相干的姑娘!” “我说过了,饶姑娘对我们很重要。” “我不懂!” “也罢,我透露一些让你知道:你所要见的那位‘神眼老人’,他早在半个月前就被你四伯擒去了。” 仲孙麟心头一凉,道:“现在呢?” 钮尚智道:“消息称:神眼老人已在神刀山庄。” 仲孙麟道:“我四伯要神眼老人交出‘大千宝镜’?” 钮尚智点头道:“是的,但据说那神眼老人态度很顽强,至死也不肯说出‘大千宝镜’藏放于何处。” 仲孙麟道:“我没有拿到黄金宝塔,也没有得到‘大千宝镜’,我六伯抓我干吗?” “你六伯认为神眼老人只肯将‘大千宝镜’交给你,因此不能让你落入仲孙殿郎之手,否则我们铁掌门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劫持我,又有何用呢?” “我们有了你这一张牌,就可与仲孙殿郎进行谈判。” “没有黄金宝塔,只拿到大千宝镜又有何用?” “不错,但不论那座黄金宝塔在何人手上,他没有大千宝镜也一样没用;换句话说:我们只要控制着你,便有机会分享大千宝镜,也就有机会得到那座黄金宝塔。” 仲孙麟叹道:“我祖父地下有知,他一定很伤心……” 钮尚智将手上的那杯茶递过去,道:“来,喝下吧。” 仲孙麟道:“等一下,你让我见见那位饶姑娘如何?” 钮尚智道:“你放心,她分毫未伤。” 仲孙麟道:“不管怎样,我要见见她才能安心,只要让我见上一眼,我立刻就喝下药茶。” 钮尚智摇头道:“抱歉,我不能答应。” 仲孙麟突然怒火爆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可一跃而起,双掌疾探,向他脖子掐去。 钮尚智吃了一惊,及时纵离床边,怒叱道:“好小子,你居然还有力气动手?” 但仲孙麟一扑落空,整个人便仆倒在床前地面上,再想起身时,已没有一点力气了。 钮尚智见他只有一扑之力,这才放心,嘿嘿冷笑道:“看样子,每次一杯药茶对你已经没有多大的效用,从现在开始,我要一次给你喝两杯!” 仲孙麟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毫无人性的东西,我仲孙麟但能不死,不将铁掌门、神刀山庄和天下第一堡夷为平地,誓不为人!” 钮尚智不理他的谩骂,仍将药茶灌入他口中,直到见他神智浑浑噩噩时,才将他抱上床…… 一会之后,忽有一人闪入房中来,赫然正是铁掌门主仲孙六郎。 他走近床前,俯身看看业已陷入昏睡的仲孙麟,这才向钮尚智笑道:“消息刚刚传来,那两辆马车果然已被大郎截获,但我们的人没有伤亡,都已四散逃去。” 钮尚智笑道:“仲孙堡主一定很生气。” 仲孙六郎哈哈笑道:“那当然,他在我们兄弟中的势力虽属第一,若论智计,可就差老夫太远了。” 钮尚智道:“我看他不会就此罢手。” 仲孙六郎道:“当然。” 钮尚智道:“门主要提防他大举侵犯我们大巴山铁掌门。” 仲孙六郎道:“是的,不过老夫猜想他不会马上赶去大巴山,要是老夫料得不错,现在最麻烦的是我们老四。” 钮尚智道:“门主是说:大郎会去神刀山庄抢夺神眼老人?” 仲孙六郎额首道:“不错,劫持神眼老人较为重要,因为‘大千宝镜’在他手中,没有‘大千宝镜、那座黄金宝塔便形同废物。” 钮尚智道:“但是神眼老人纵然落入大郎手中,那老家伙很顽固,只怕大郎也无法从他口中得知‘大千宝镜’藏放的地点吧!” 仲孙六郎道:“所以说,仲孙麟对他也很重要,而咱们必须牢牢的控制住仲孙麟,这样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钮尚智道:“属下以为:若要控制住仲孙麟不被他们抢去,最好不要送他去大巴山。” 仲孙六郎微微一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老夫也改变主意,不打算送这仲孙麟返回大巴山铁掌门了。” 钮尚智问道:“门主打算如何处置?” 仲孙六郎道:“老夫觉得此处十分安全,就让他暂时住在这儿。等下跟你的亲戚商量一下。他若愿意让咱们暂住一段时候,便送他几百两银子,同时关照他不许泄漏一点消息。” 钮尚智点头道:“好的,属下这位亲戚一生务农,平时也很少出门,属下不让他入城就是了。” 仲孙六郎道:“老夫决定赶去神刀山庄看看。若是有机可乘,便将那神眼老人救出,带他来此。” 钮尚智道:“门主一个人去吗?” 仲孙六郎道:“是的,一个人单独行动较不易被发现。我最迟一个月之内便可赶回来。我不在的时候,这里的一切由你负责,千万不要出差错。” 钮尚智道:“是,属下理会。” 于是,铁掌门主仲孙六郎走了。 钮尚智命令两个武士入房看守仲孙麟,他自己则出房去和他的亲戚商量。 原来他们落脚的地方,是坐落在湖北大洪山下的一处单门独户的农家,主人姓宋,拥有大片田地,但几个儿子都不喜耕种,早已离家自谋生计,故农庄中有几间空房,刚好借给钮尚智一帮人暂住。 宋老头对钮尚智的要求,起初有些为难,后见钮尚智拿出几百两银子,立刻满口答允。 钮尚智接着召集铁掌门的武士交代一番,便端着一杯药茶转入饶家玉的房中。 饶家玉一连数日只喝药茶,未吃未洗,已经憔粹得不像样子了。 她看见钮尚智端茶入房,脸色发白,颤声道:“又要喝了?” 钮尚智笑道:“是的。” 饶家玉道:“让我说几句话好吗?” 钮尚智道:“你说。” 饶家玉道:“仲孙麟怎么样了?” 钮尚智道:“跟你一样。” 饶家玉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钮尚智道:“你不必知道。” 饶家玉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们两人?” 钮尚智道:“这个你也不必知道, 饶家玉道:“可不可以让我和仲孙麟见见面?” 钮尚智道:“不可以。” 饶家玉道:“我肚子快要饿坏了,你们总得给我一些东西吃吧?” 钮尚智笑道:“你忍耐一点,我们门主吩咐过,等你们饿得没有一点力气的时候,才能给你们东西吃。” 饶家玉叹道:“我现在才知道,仲孙七兄弟中,最可怕的就是铁掌门主仲孙六郎!” 钮尚智脸色一沉道:“说完了?” 饶家玉倒也爽快,伸手过去道:“来,我自己喝,不用灌啦。” 钮尚智不怕她不喝,便将药茶递给她,让她自己喝下去。 饶家玉喝下后,随即闭上眼睛,再无一语。 钮尚智等了一会,见她又睡着了,才退了出去。 饶家玉昏睡了吗? 没有! 她并未将药茶吞入腹中,只衔在嘴里。由于药茶只有一小杯,故衔在嘴里看不出来,而钮尚智虽然号称“赛诸葛”,一时也没想到她会作怪。 她等钮尚智退出房外后,便将口中的药茶偷偷吐在床后,然后继续伪装昏睡。 没喝下药茶,头晕渐渐减轻,不再陷入昏睡,而且体力也慢慢恢复。 她心中好不高兴,暗忖道:不知仲孙麟懂不懂得使这手段?若是懂的话,我和他体力一恢复,就可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她已作了个决定:不管仲孙麟的情况如何,一旦自己体力恢复,便要采取行动。 而这个行动,就在两个时辰之后,因为两个时辰之后,钮尚智又会端来一杯药茶。 终于,两个时辰过去了。 钮尚智果然又端入一杯药茶,她也假装从昏睡中醒来,苦笑道:“又要喝了?” “是。” “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钮尚智不疑有他,仍将药茶递给她。饶家玉喝入口中后,突然“呸”的一声将一口药茶吐到钮尚智的脸上,同时骈指疾出,一下点中了钮尚智的软麻穴。 钮尚智大吃一惊,正要开声呼叫,饶家玉掌出如电,一掌劈中他的脑门,于是赛诸葛就此变成“卧龙”先生了。 饶家玉一跳下床,哪知由于连日未食,体力非常虚弱,双脚着地后,身形一颠,差点摔倒在地。 这使她了解到自己还没有能力与人打斗,当下就在钮尚智的身边坐下,伸入他怀中掏摸,摸到了她所需要的东西——一柄匕首。 她知道外面还有好几个铁掌门的高手,自己体力未复,不可能打败他们救走仲孙麟,现在只有先控制住钮尚智,等体力完全恢复之后,才可采取行动。 不久,在外面的铁掌门人因不见钮尚智出房,便有一人入房探视。这人一脚跨入房中,一眼瞥见饶家玉手上拿着一柄匕首,抵在钮尚智的心窝,不禁大惊失色道:“你……你怎么能……” 饶家玉冷笑道:“别过来,否则本姑娘就这么一刀下去!” 那人惊怒交迸道:“你想怎样?” 饶家玉道;“第一件事:我要你们把仲孙麟带到这房中来” 那人道:“办不到。” 饶家玉道:“那我就杀了这个赛诸葛!” 那人回头大叫道:“大伙儿快来,赛诸葛落入鬼丫头手里了!” 这一吆喝,随见五六个铁掌门的高手涌到房门口。他们看见饶家玉制住了赛诸葛,均十分惊骇,只恐赛诸葛丧命,一时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饶家玉的匕首紧紧抵着赛诸葛的心窝,冷冷道:“我饶家玉今天是豁出去了,你们谁敢走上一步,姑娘我立刻杀了这姓钮的!” 原先那人喝道:“鬼丫头,你这一招没用,你跑不掉的!” 饶家玉冷笑一声道:“谁说我要跑?才不呢!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饶家玉今天是豁出去了!” 那人狞笑道:“仲孙麟怎么办?” 饶家玉道:“问得好,你们若是不愿见这姓钮的死在我刀下,立刻去把仲孙麟带来。” 那人道:“带来又怎样?” 饶家玉道:“带来之后,等他神智清醒,你们再送些东西来吃,然后我们便放了这姓钮的。” 那人一哼道:“你想得倒天真,我们门主吩咐过,必要时可以杀了仲孙麟!” 饶家玉笑道:“仲孙六郎若杀了仲孙麟,今后他就别想再在武林中立足,别拿这种幼稚的话来骗人啦!” 那人道:“好,现在我问你:我们绝不将仲孙麟带到这房中,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饶家玉道:“那我先挖下这姓钮的一只眼睛。”说到这里,迅速将匕首移上赛诸葛的眼上,作势要挖出他的眼珠子。 另一个大胡子的铁掌门高手见她态度坚决,竟然打算与钮尚智同归于尽,忙道:“慢着,这样好了,你原与仲孙家的纠纷无关,我们可以放你回去,如何?” 饶家玉道:“不,要放连仲孙麟一起放。” 大胡子道:“这是不可能的。” 饶家玉道:“那么,我先挖下一只眼睛给你们看看,我饶家玉说得出做得到!”语毕,匕首在钮尚智的眼皮上轻轻一划,眼皮立被割破,流出血来了! 大胡子喝道:“等一下!” 饶家玉吃吃脆笑道:“还有什么话说?” 大胡子道:“我们同意把仲孙麟带过来就是了。” 原先那人忙道:“常兄,不能这样,仲孙麟一旦清醒,咱们可制服不了他啊!” 大胡子道:“不妨,我自有办法。” 他对另一人说道:“戈兄,你去将仲孙麟带过来。” 那姓戈的应了一声,转身来到堂屋右边的耳房,哪知原躺在床上的仲孙麟竟已不翼而飞,登时惊得大叫道:“不好了,仲孙麟跑掉啦!” 在左边耳房门口的几个铁掌门高手一听大惊,急忙跑过来,个个大惊失色道:“这怎么可能?钮兄刚刚才给他灌下一杯药茶呀!” 他们说得不错,钮尚智在端药进入饶家玉的房中之前,已先给仲孙麟喝下药茶,而仲孙麟也因此再度昏睡,可是现在仲孙麟却已不在床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看床下!”一人说着,便弯身去看床下,但床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大胡子大叫道:“宋老丈宋老丈!” 农庄主人宋老头正在屋后的菜圃上浇水,他的老妻则在厨房烧饭,老夫妻俩闻声赶回屋中,问道:“什么事啊?” 大胡子道:“仲孙麟不见了,是不是你们偷偷放他逃走的?” 宋老头矢口否认道:“没有呀!老汉一直在挑水浇菜,何曾放人?” 他的老妻也道:“我们怎敢放人,再说他喝了你们的迷药,睡得像一只猪,怎么跑得动呢?” 大胡子也相信他们不敢放人,一时大惑不解,啧啧称奇道:“怪事!怪事!那饶丫头喝了药茶,竟然能够制服钮兄,而仲孙麟也喝了药茶,居然逃得无影无踪,这不是活见鬼吗?” 一人道:“那小子体力未复,不可能逃得太远,咱们快分头追捕吧!” 大胡子道:“对,你们快分头追人,我负责看住那丫头!”于是,在场的铁掌门高手一起冲出农庄,分头追下去了。 大胡子随即转到左边耳房的门口,看见饶家玉的匕首仍抵在钮尚智的心窝上,不禁嘿然道:“丫头,你们喝了药茶,怎么没被迷倒?” 饶家玉已听到仲孙麟逃走的话,心中高兴极了,笑道:“这是秘密,恕不奉告。” 大胡子怒道:“你别得意,我们纵然追赶不上仲孙麟,他也会回来的!” 饶家玉笑道:“你是说他会回来救我?” 大胡子道:“不错,他一回来,我们正好可以把他逮个正着!” 饶家玉笑喀嘻道:“少吹牛,仲孙麟的武功已可与他六位伯父分庭抗礼,当他回来之时,就是你们倒楣之日!” 大胡子冷笑道:“可是别忘了你还在我们手上,我想仲孙麟一定不忍看见你受到伤害吧?” 饶家玉含笑道:“可是你也别忘了这姓钮的在我手上!”她见钮尚智有清醒的迹象,立刻一掌劈下,又把他击昏过去了。 “你看,姑娘我要他活他就活,要他死他就死!” 大胡子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站在门口上,沉声道:“好吧!咱们就这样耗下去,最后看谁先饿死。” 饶家玉笑道:“我不会饿死的,真的饿得受不了的时候,还有人肉可吃。” 大胡子狂笑一声道:“你要是敢吃人肉,我姓常的跪下来喊你一声娘!” 饶家玉性本调皮,闻言立刻接口道:“乖儿子,为娘的还没吃,你怎么就喊起来了?” 大胡子气炸了肺,忍不住便要扑过去。 饶家玉厉声道:“你敢?” 大胡子怕她情急之下杀了钮尚智,只好悬崖勒马,恨恨地道:“鬼丫头,你等着好了,等情势改变时,看我姓常的怎么折磨你!” 饶家玉道:“你叫那宋老头过来。” 大胡子一瞪眼道:“干吗?” 饶家玉道:“我有话同他说。” 宋老头正在房外听他们说话,闻言便在门口现身,问道:“这位姑娘,你找老汉干吗?” 饶家玉道:“这钮尚智是你什么人?” 宋老头道:“是老汉的表弟。” 饶家玉道:“你不希望你这个表弟死在我刀下吧?” 宋老头连连搓手,叹道:“唉,姑娘你听老汉一言,老汉是规规矩矩的农人,你们双方的事,老汉实在无法过问……我这表弟……唉,你是个黄花闺女,怎好杀人呀?” 饶家玉道:“我也不喜欢杀人,不过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只好杀一个够本。” 宋老头道:“我看你们双方和解算了,所谓和为贵——” 饶家玉截口道:“你说这些都没用,我如今只要你去办一件事。” 宋老头道:“什么事?” 饶家玉道:“杀一只鸡给我吃。” 宋老头道:这好办,老汉这就去捉鸡。” 说着,转身要走。 大胡子拉住他道:“不成,你别听她使唤!” 宋老头大感为难,嗫嗫嚅嚅道:“你……你的意思是……” 大胡子道:“你只能听我的话,别理她。” 饶家玉笑道:“宋老丈,你这位表弟若是变成瞎子,或者缺一只手或一只脚,对他来说一定很不好,是不?”一边说,一边又做势要挖下钮尚智的眼睛。 宋老头吓坏了,一迭声道:“住手!住手!千万不要这样,老汉这就去杀鸡。”他挣开大胡子的手,捉鸡去了。 大胡子无计可施,只好紧紧守住门口,不让饶家玉有逃脱的机会。 双方偃持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宋老头把一只煮熟的鸡端来了。 饶家玉怕有问题,要他先吃几块,宋老头依言吃了几块,说道:“姑娘你放心吃吧,老汉是有儿女的人,不做那伤天害理的事。” 饶家玉见他吃下鸡肉后,并无中毒现象,才要他端过来,放在面前地上,命他退去。 之后,她就拿起鸡肉吃起来。 第十二章 乔装马夫,魔窟救人 仲孙麟哪里去了呢? 其实,他一直在昏睡中,完全不知自己已脱离了铁掌门的控制。 他是被人救走的。 当他从昏睡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船舱上。起初他以为是铁掌门送他上船的,但是船舱里只有自己一人,而饶家玉却不在,不禁起疑道:“他们若要送我和饶家玉去大巴山,没有一人一船的必要吧?” 然后,他感觉船身静止不动,不是在江上行驶,他努力撑起身子,从窗口望出去,发现外面是一大片的芦苇,确定船停泊在芦苇中。而船上似乎没有铁掌门的人。 他以为是在梦中,轻轻一咬舌头,一阵痛楚告诉他不是做梦,登时精神一振,当即爬出船舱,开声道:“有人吗?” 没有! 船上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他心中惊疑万分,暗忖道:奇怪,我怎么会在这船上?如是铁掌门的人送我上船,那他们为何不在船上看守我呢?正惊惑不解之际,忽闻身后有个姑娘的声音道:“你醒了?” 仲孙麟回头一看,顿时呆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娄玉瑶。 仲孙麟呆了半晌,才又惊又喜的叫道:“娄姑娘,这不是做梦吧?” 娄玉瑶手上提着一只篮子,里面放着许多食物。她将仲孙麟扶入舱中,打开一包食物,是十几个糕饼和卤味,转头对仲孙麟道:“你一定很饿了,先吃点东西再说。” 仲孙麟的确已饿得两眼发昏,当即拿起糕饼,一口气吃了三个,又喝了一些酒,这才长长透了口气道:“好舒服!” 娄玉瑶微笑道:“我计算过,你已整整六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我刚才特地去买这些食物回来,不想你已经醒了。” 仲孙麟既感激又兴奋,急问道:“是你救了我?” 娄玉瑶点点头。 仲孙麟惊讶道:“你一个人怎斗得过铁掌门那几位高手?” 娄玉瑶道:“我没有跟他们朝相。我是乘他们一起进入饶家玉房中的时候,悄悄进入农庄将你救出来的。” 仲孙麟急问道:“饶姑娘呢?” 娄玉瑶道:“尚在农庄。” 仲孙麟道:“为何不一起将她救出?” 娄玉瑶表情略呈冷漠道:“你以为我有三头六臂?斗得过那几个铁掌门高手?” 仲孙麟忙道:“是,你别生气,我现在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对了,你原说要回家,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娄玉瑶道:“我高兴往哪里跑就往哪里跑,谁也管不了我。” 仲孙麟讪讪问道:“令尊有无消息?” 娄玉瑶道:“没有。” 仲孙麟道:“这怎么办?” 娄玉瑶道:“我仔细想过,我爹并非遇害……” “理由呢?” “我爹没有那种所谓不共戴天的仇家,所以被仇家杀害的可能性不大。” “那为何失踪?” “我爹是当今最著名的建筑家,尤其在设计机关方面,天下无出其右,有可能被人请去设计机关。” “那也应该通知你呀。” “聘请他设计机关的人,岂肯让我爹与外界通音讯?” “唔,不错,那么你猜聘请令尊设计机关的是谁?” “必是怀有野心之人,而当今武林中怀有野心之人只有三个:一是你大伯,二是你四伯,三是你六伯。” 仲孙麟听了这话,面有愧色,低头不语。 娄玉瑶道:“你不必感到惭愧,他们三人都已不把你当作侄儿,你不必为他们的作为感到内疚。” 仲孙麟叹道:“我只是感慨万分。我祖父一生所为莫非侠义,不想却生了几个这样的儿子。” 娄玉瑶道:“龙生九子,不可能条条是龙,其实你爹和你二伯、五伯为人不是很好吗?” 仲孙麟道:“现在暂时不谈这些,你能不能帮我去农庄救出饶姑娘?” 娄玉瑶道:“我很愿意,但就怕没有下手的机会。” 仲孙麟道:“那几个铁掌门人,我有把握击败他们。” 娄玉瑶冷笑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仲孙麟问道:“怎么说?” 娄玉瑶道:“你若去农庄,他们一定以威胁伤害饶姑娘逼你就范,那时你怎么办?” 仲孙麟想了想,笑道:“我有个主意……” x       x       x 这天晚上,约莫二更时分,一条黑影突然在农庄外面出现。 此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打扮与那位神秘的“地藏王”完全相同 他在农庄外面现身时,没有遮掩形藏,似一只巨鹰从天而降,飘落在晒谷场上。 在农庄中的铁掌门高手原有五六个之多,当然有人负责守夜,可是这个蒙面人出现之后,农庄里面却无一点动静。 蒙面客向前走上几步,发出粗犷的口音道:“铁掌门人听着,我是地藏王,你们统统给我滚出来!” 农庄中亮起一盏灯,随见那宋老头举灯走出,他一见是个蒙面人,吓得面色发白,颤声道:“你……你是何人?” 蒙面客粗声粗气地道:“我是地藏王,我要见铁掌门的人。” 宋老头道:“他们都走啦。” 蒙面客似乎呆了一下,才又沉声道:“何时走的?” 宋老头道:“黄昏时走的, 蒙面客道:“那位饶姑娘呢?” 宋老头道:“被他们带走了。” 蒙面客喝道:“胡说,他们明明在你农庄上,怎么忽然离开了?” 宋老头叹气道:“真的,老汉没骗你,他们原来抓了一个青年和那位饶姑娘,昨天下午,那青年忽然不见了,而那位饶姑娘不知怎的竟没被迷药迷倒,她出其不意的制服了老汉那个表弟……” 蒙面客道:“你说的是钮尚智?” 宋老头道:“是的,我这个表弟从小就不学好,他父母都被他活活气死——” 蒙面客截口问道:“你说那饶姑娘制服了钮尚智,那是怎么个情形?” 宋老头道:“我表弟拿迷药给她喝,她冷不防把迷药吐在他脸上,又出其不意点了他的穴道,我那表弟就这样被她控制住了。” 蒙面客道:“她怎么有力气点你表弟的穴道?” 宋老头道:“这个,老汉也搞不清楚。她后来又从我表弟身上搜出一把匕首,拿匕首抵在我表弟的心窝上,那些人怕她杀死我表弟,就不敢上前动手。” 蒙面客道:“后来呢?” 宋老头将饶家玉叫他杀鸡送给她吃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她后来体力恢复了,便挟持我表弟出门,可是铁掌门的人紧跟不放,她情急之下便跟他们打了起来,结果反被擒住。” 蒙面客道:“然后那些人便带着她走了?” 宋老头道:“是的,他们怕那个叫仲孙什么的回来,故匆匆带着她离去。” 蒙面客道:“他们有没有告诉你要带那饶姑娘去何处?” 宋老头道:“没有,不过听他们的话意,好像要回大巴山铁掌门。” 蒙面客道:“你说的都是事实,没骗我吧?” 宋老头道:“老汉说的句句是实,其实老汉很不喜欢我那表弟,只是拿他没办法而已。” 这时候,娄玉瑶从农庄中走出,向蒙面客说道:“屋中已无人,他们确实走了。” 蒙面客问道:“屋后有无马车?” 娄玉瑶道:“没有。” 蒙面客沉思有顷,道:“那我们走吧!” 娄玉瑶问明铁掌门人所走的方向,便与蒙面客一起往那方向追去。 路上,仲孙麟扯下了脸上的黑巾,说道:“他们是黄昏时动身的,我猜他们仍将饶姑娘放在棺中,用马车载走的,咱们跑快一些,可能追赶得上。” 娄玉瑶道:“就怕他们中途改变方向,那就麻烦了。” 仲孙麟道:“宋老头说他们要回大巴山铁掌门,这话可能不假。咱们若是追赶不上,便径赴铁掌门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娄玉瑶道:“昨天中午,我发现你六伯独自离开农庄,骑马向北方赶去,他所走的路线好像不是返回铁掌门。” 仲孙麟道:“不错,他要去神刀山庄。” “干什么?” “当时我隐隐约约的听到,好像是说‘神眼老人’已落入我四伯手中,他打算去神刀山庄踩探,想抢走‘神眼老人’……” “抢‘神眼老人’干什么?” “他要‘神眼老人’的‘大千宝镜’。” “没有黄金宝塔,光有‘大千宝镜’又有何用?” “黄金宝塔上所刻的武功必须用‘大千宝镜’才能看得见,他拿到了‘大千宝镜’,就不怕黄金宝塔上的武功被别人得去了。” “哼,你这几位伯父真是走火入魔了,为了一座黄金宝塔,连手足之情都不顾了。” “这是我们仲孙家的不幸……” “你想不想得到那座黄金宝塔?” “我不要,我之所以要寻找洗心道姑和神眼老人,目的是想弄清楚我爹是怎么死的,一旦证实我爹确实死于我大伯的毒药,我便要找我大伯讨还公道。” “说来说去,还是你祖父处理失当,他不应该把武功刻在一座黄金宝塔上,以致兄弟失和。要是我的话,我会将所有武功录成七份,每个儿子一份,这样就不会发生你争我夺的事了。” “我祖父那样做,可能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别的不说,就以我那三伯的为人来说,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这样的人若学成绝艺,对武林有害而无益;又如我大伯、四伯和六伯,他们个个胸怀野心,一旦习成绝世奇技,对武林只怕是祸多于福。” “将来你若得到那座黄金宝塔,你打算如何处置它?” “我不知道,反正我已打定主意不学它的武功,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了,令师‘无足秀才’那部‘万家武学大全’有没有被你六伯搜去?” “没有,还在我身上。” “他怎么这样客气?” “他不知道我身上有这么一部东西,若是知道的话,还有幸免之理?” 两人一边奔行一边交谈,一口气奔行几十里路,天色已渐渐露出曙光,但仍未赶上铁掌门的马车。他们在途中歇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向前追赶,当朝阳上升时,又赶了十几里路。 娄玉瑶忽然停步道:“咱们追错了,他们没走这条路。” 仲孙麟跟着煞足,问道:“怎见得?” 娄玉瑶一指路面道:“你看,这路上没有车轮痕迹,可证明他们不是走这条路。” 仲孙麟有同感,不禁焦急道:“这怎么办?” 娄玉瑶道:“我看只有去他们大巴山铁掌门了,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他们不将饶姑娘带去铁掌门,否则总可救得饶姑娘。” 仲孙麟问道:“你知道前往大巴山的路径吗?” 娄玉瑶点头道:“知道。” 仲孙麟道:“那就走吧!” 于是,他们放弃追赶马车,取道直奔大巴山而来。数日后,他们终于抵达大巴山,打听得铁掌门的所在地,当天傍晚便来到铁掌门附近。 铁掌门建在大山北麓,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山庄。当他们来到距铁掌门尚有半里之遥时—— 蓦地,从路边的树林中跳出一个劲装汉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喝问道:“来者何人?” 仲孙麟没想到铁掌门防患如此严密,竟在半里外布有哨兵,一时答不上话来。 娄玉瑶反应敏捷,立刻答道:“我们是找亲戚来的。” 劲装汉子面露敌意道:“亲戚?你亲戚是谁?” 娄玉瑶道:“我阿姨姓王,夫家姓尚,他们住在大巴山下。” 劲装汉子问道:“大巴山的什么地方?” 娄玉瑶道:“我不太清楚,好像就在这附近,我们大概可以找到。” 劲装汉子道:“你们找错了,此处没有第二户人家。” 娄玉瑶一指半里外的那座铁掌门道:“那家人姓什么?” 劲装汉子道:“那是名满武林的仲孙大侠仲孙六郎的铁掌门。” 娄玉瑶哦道:“这么说,我们必是走错了,真是奇怪……” 劲装汉子挥挥手道:“本庄不准外人接近,你们赶快回头吧!” 娄玉瑶道:“请问一下,还有哪处山下住有人家?” 劲装汉子一指前方道:“那边五六里外有几户人家,你们去那里问问看吧。” 娄玉瑶道了谢,转对仲孙麟道:“哥哥,咱们就去那边找找看吧。” 两人往西边山麓走了一段路,回头不见那劲装汉子,便在一处僻静的林中坐下,商量对策。 娄玉瑶道:“看情形,他们铁掌门防患极严,要想不被发现而接近铁掌门是不可能的,你打算怎么行动?” 仲孙麟沉思道:“钮尚智等人打算将饶姑娘带回铁掌门,你认为他们已回到铁掌门或者还在路上?” 娄玉瑶道:“他们使用马车,速度不会比咱们快,我判断可能尚在路上。” 仲孙麟道:“若是如此,咱们可去前面路上等候,若见他们到达,便动手拦截救人,这比闯入铁掌门救人省事多了。” 娄玉瑶道:“好,咱们去前头等候。” 于是,两人绕道来到距大巴山北麓约五六里处的一条路上,确定此处是去铁掌门的必经之路,便寻个隐蔽处埋伏起来。 娄玉瑶道:“他们未必会在今天回到大巴山,咱们可能要在此处等上三两天呢。” 仲孙麟道:“不要紧,为了救人,即使等上十天八天也要等。” 娄玉瑶笑道:“可是咱们身上未带千粮,如何能在此久候?” 仲孙麟一想不错,不觉皱眉道:“正是,这附近没有卖吃的,这可如何是好……” 娄玉瑶道:“这样好了,我去买食物,你在此守候。” 仲孙麟道:“万一你不在的时候,他们却到了,那我该怎么办?” 娄玉瑶道:“以你现在的身手,收拾几个铁掌门人应该没问题吧?” 仲孙麟道:“收拾几个自然没问题,要同时救人只怕有点困难。” 娄玉瑶道:“前面十几里外有个村镇,往返不过个把时辰,他们总不致于刚好在这段时间回到此处。” 仲孙麟道:“那你立刻动身,我在此等候,万一有事发生,我会在地上留字说明去向的。” 娄玉瑶点头称善,随即动身而去。 仲孙麟便在原处监视路上的情况,结果整整一个时辰内未见路上有人经过。娄玉瑶回来了,买回一大包干粮和水果,足够两人三日之需,他们便安心等待,准备拦截钮尚智等人救下饶家玉…… 天黑下来了。 林中蚊虫极多,两人不堪其扰,便爬上一株高大的树上,避开蚊虫的侵袭。 这天晚上,他们一直坐在树上,彻夜未眠,直到次日天亮才回到树下。 仲孙麟觉得娄玉瑶为了帮助自己救人而吃苦不少,心中很过意不去,一再对她表示感激。 娄玉瑶笑了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虽是个女人,自认也有这样的美德。” 仲孙麟窘笑道:“你这话不通。” 娄玉瑶道:“怎说不通?” 仲孙麟道:“她是我的红粉知己,你也是我的红粉知己,你们两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一样的,绝对没有轻重之分。” 娄玉瑶淡淡一笑道:“真的没有轻重之分吗?” 仲孙麟有点心虚,点头道:“是的,你们都是我的朋友,都曾出力帮助我,仲孙麟此生永远感激你们。” 娄玉瑶道:“那天你们在客栈房中干了什么事?” 仲孙麟最怕她提起此事,顿时面红耳赤道:“其实没什么,我只不过跟她开了个玩笑而已。” 娄玉瑶问道:“什么样的玩笑?” 仲孙麟很是尴尬,道:“我……我跟你说实话,你可不要生气才好。” 娄玉瑶道:“我不生气,你说吧。” 仲孙麟呐呐地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她初次见面时,她是女扮男装,乔装成一个少年模样,她叫我二愣子,我叫她小不点,一直到后来我遇上那位神秘的地藏王,才从他口中得知她是个姑娘。”他说到这里,狠狠吞了口唾沫,才又说道,“那天在客栈相遇,她还是女扮男装,我一时放肆,要亲她的嘴……” 娄玉瑶极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问道:“结果亲了没有?” 仲孙麟窘笑道:“我一时情不自禁,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不对。”说着,自己打自己一个耳光,以示自责之意。 娄玉瑶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一笑道:“难怪她好像喝醉酒似的晕头转向。” 仲孙麟道:“都是我不好,我真该死!” 娄玉瑶低首轻笑道:“这样说来,你刚才那句话是不真实的……” 仲孙麟道:“哪一句?” 娄玉瑶道:“你说她和我在你的心目中的地位一样,我看不一样。”语至此,玉脸一阵绯红,低首含羞,却又带着一丝笑意。 仲孙麟搓搓手道:“我希望你不要生气,那时我真是情不自禁,好像着魔似的……” 娄玉瑶低着头轻声道:“那是你们俩的事,我无权过问,不过由此可知我在你心目中的份量是不能跟她相比的……” 仲孙麟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握住她的一双玉腕,道:“娄姑娘,如果你这样想,那我……那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娄玉瑶双手被他握住时,玉脸更是通红,不胜娇羞的道:“快放手,要是被饶家玉看见了,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仲孙麟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真该死!” 娄玉瑶仰脸望他,问道:“怎么呢?” 仲孙麟道:“我……我自认是个知书达礼之人,可是我竟会同时爱上两位姑娘,这?挥Ω昧恕!?br /> 娄玉瑶道:“另一个是谁?” 仲孙麟道:“是你啊!” 娄玉瑶忽然抽回双手,低声道:“看,有一辆马车驶过来了!” 不错,一辆马车在路上出现,去向是大巴山的铁掌门。临近一看,敢情是一辆载满一车酒瓮的无篷马车,驾车的是个年轻小伙子。 娄玉瑶一见那些酒瓮,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忙向仲孙麟耳语一番,然后推了推他道:“快去!” 仲孙麟即从林中跳出,拦住马车的去路,大声道:“来者何人?” 那驾车的小伙子连忙勒停马车,答道:“回爷的话,小的是城里老陈酒坊的伙计,是送酒去你们铁掌门的。” 仲孙麟道:“为何这时才到?” 那小伙子道:“小的并未迟到呀!仲孙少爷叫小的中午送到,小的还提早了半个时辰哩!” 仲孙麟道:“酒钱付了没有?” 那小伙子道:“还没,不过我们老陈酒坊跟你们铁掌门订有约定,每月计付一次。” 仲孙麟道:“好,你把马车交给我,由我开入庄中便了。” 那小伙子讶然道:“这是为什么?每次都是小的开进去的呀!” 仲孙麟道:“这回情况不同,我们铁掌门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准外人进入,所以我们少爷吩咐我在此等你,替你把酒送入庄中。” 那小伙子面露狐疑道:“这个……那小的如何把车开回去呢?” 仲孙麟道:“过两天我们有人入城时,可顺便把车开去还给你们。” 那小伙子还是有些犹豫。 仲孙麟正色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 那小伙子见他生气,忙道:“是!是!小的怎敢不相信,小的的意思是:要是不能把车开入庄内,小的就只开到门口为止。” 仲孙麟把脸一沉道:“不可以!” 那小伙子呆了半晌,忽然问道:“这位爷,你……你是铁掌门的人吗?” 仲孙麟沉声道:“我当然是铁掌门的人,难道铁掌门下还有假的不成?” 那小伙子道:“可是……小的以前不曾见过你呀!” 仲孙麟眼看骗不过,只好决定采取第二种方法,当下一指他后面道:“那个人你认识吗?” 那小伙子回头看时,后颈已挨了重重的一掌,登时昏厥,软倒在车座上。 仲孙麟连忙跳上车,将马车开入树林中,娄玉瑶立刻现身帮忙,将小伙子拖下车座,从车上找到一条绳子,与仲孙麟合力把他捆绑在一株树上,同时用一条汗巾塞入他口中,再用另一条汗巾紧紧绑住,使他清醒时无法开声呼救。 然后,娄玉瑶将一个酒瓮里的酒倒掉,笑道:“仲孙麟,你没学过缩骨术吧?” 仲孙麟道:“没有。” 娄玉瑶道:“我爹从小就教我这门功夫,现在我先试一试看能不能把自己装进去。” 她跨入酒瓮中,开始施出缩骨术,酒瓮果然刚好容纳得下她的身子。 仲孙麟大喜道:“好功夫,你能不能教我这门功夫?” 娄玉瑶笑道:“不成,这门功夫须得从小练起,成年之后就学不成了。”说罢,又从酒瓮中冒出,恢复原形。 仲孙麟脱下外衣和鞋子,将中衣弄脏,卷起袖子,再将双脚涂上泥土,道:“这样成了吗?” 娄玉瑶表示不成,又替他贴上假眉毛,再把他的头发弄散,这才笑道:“这样就差不多了。——仲孙六郎的儿子以前见过你没有?” 仲孙麟道:“七八年前见过一次,他叫仲孙飞,年纪比我大三岁,我都不太记得他的模样了。” 娄玉瑶道:“好了,咱们照计划行事,成败要看咱们的运气了。” 当下,他们将兵器藏放树林中,娄玉瑶再施缩骨术进入酒瓮,仲孙麟替她盖上瓮盖,在瓮盖上弄出些缝隙,使瓮中的娄玉瑶不致闷死,然后他便坐上车座,将马车开出树林,向铁掌门驶去。 这是一项非常冒险的行动,但也是唯一进入铁掌门的方法,因此他们决心冒险一试。 不久,马车驶近山麓,只见林中又跳出那个劲装汉子。他见开车的是个陌生青年,便拦下马车问道:“你是老陈酒坊的伙计?” 仲孙麟恭声道:“是的。” 劲装汉子道:“这回怎么不是小张送来?” 仲孙麟道:“小张生病了。” 劲装汉子问道:“你叫什么?” 仲孙麟道:“小的姓刘,他们都叫我二愣子。” 劲装汉子察看过车上的酒瓮,认为没问题,便挥挥手道:“去吧!” 仲孙麟便开动马车,向铁掌门驶去。 未几,车抵铁掌门的山庄门口,又有人出来盘问一番,然后说道:“去找钱总管请他验收吧!” 仲孙麟见庄中占地极广,不知该把马车开去何处,便问道:“请问大哥,哪里可以见到钱总管?” 那人一指庄中右方道:“你把车开去那边,一问就知道。” “是,谢谢大哥。” 仲孙麟依言将马车开到庄中右方,在一间瓦房前停下来。 随见另一个劲装汉子走出来,他见送酒来的人不是以往的小张,微诧道:“你是何人呢?” 仲孙麟答道:“回爷的话!小的叫二愣子,小张生病了,我代他送酒来。” 劲装汉子道:“等一下。”语毕,入内而去。 一会之后,出来一位面貌清瘦的老者,他清点过车上的酒瓮,说道:“一共十八个是吗?” 仲孙麟道:“是的。” 老者道:“好,搬到酒库去。” 仲孙麟料定他就是钱总管,向他拱拱手道:“请问钱总管,酒库在哪里?” 钱总管一指瓦房道:“进去就可见到。” 仲孙麟应了一声,当即抱起一只酒瓮进入瓦房。瓦房里面是一条走廊,可以嗅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子里溢出的酒香,知是酒库,用脚拨开房门,果见房中堆着十几只酒瓮,瓮上有“老陈酒坊”的标记。 他放下手上的一瓮酒,走近那排酒瓮,逐一摇了摇,发现有十五只酒瓮已空,乃顺手提着两只空酒瓮回到外面。 接着,又抱一只酒瓮进去。 这只酒瓮,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娄玉瑶。他见钱总管一直站在车旁看,怕被他看出破绽,故第二次就将藏着娄玉瑶的一只酒瓮抱入酒库。 他将酒瓮放下,回顾无人,便凑近瓮口,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酒瓮里的娄玉瑶轻声道:“没事,你不要跟我说话。” 仲孙麟又顺手提出两只空酒瓮,如此来回十八次,已将车上的十八只酒瓮抱入酒库放好,同时也将十五只空酒瓮堆放在车上。 钱总管见他搬运完了,便伸手道:“货单给我。” 仲孙麟不知道还有这道手续,闻言心头一阵抽紧,幸好他反应不慢,立刻探手入怀掏摸,摸了一阵后,佯装惊慌道:“糟了!” 钱总管目光一凝道:“怎么呢?” 仲孙麟假装慌乱道:“小的明明放在怀中,怎么不见了呢?” 钱总管笑道:“货单丢掉了,你们如何收帐?” 仲孙麟假装着急的摸遍全身,顿足道:“是了,必是在路上遗失的,小的开车开到中途,忽然肚子痛,便进入树林……唉,必是那时不小心掉在地上,这下惨啦!” 钱总管笑了笑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最近才进入老陈酒坊当伙计的吧?” 忡孙麟点头道:“正是,小的进入酒坊才几天,不想头一次送酒就出了差错,我们老板不骂死小的才怪。” 钱总管道:“算了,改天我们还是会把酒帐付给你们老板,你回去吧。” 仲孙麟连声道谢,上了车座,忽然眉头一皱,双手抱腹作痛苦状。 钱总管道:“怎么了?” 仲孙麟呻吟道:“真要命,又痛起来了!” 钱总管道:“肚子痛?” 仲孙麟抱腹弯腰道:“是的,一定是吃坏了肚子,痛死我啦!” 钱总管一指左方围墙道:“那边有茅坑,要拉肚子赶快去那边。” 仲孙麟说声谢谢,急急忙忙跳下马车,往左方围墙那边跑,跑到围墙下,果见有一茅坑,便假装如厕。 过了一会儿,回到马车前,见钱总管已不在,乃上车坐下,仍抱腹呻吟不止。 这情况被庄中一个汉子看见了,上前问道:“你怎么啦?” 仲孙麟佯装痛得很厉害,一边呻吟一边答道:“小的肚子痛,好像刀割一般……” 汉子道:“这怎么办?” 仲孙麟要求道:“这位大哥,你能不能代小的去求钱总管,让小的暂时在庄上歇歇——哎呀!痛死我啦!” 那汉子信以为真,便道:“这事不必去求钱总管,你到里面去歇歇便了。” 仲孙麟问道:“哪里?” 那汉子想了想,道:“酒库旁边有间空房,那是仆人的睡房,那老仆人去年病死后,那间房子便没人使用,你要是不嫌忌,便去那房中躺一躺。” 仲孙麟一听是在酒库旁边,正中下怀,连连点头称谢,当即将马车开去一旁停妥,即入内来到酒库,找到汉子所说的仆人睡房,入房躺下来。 至此,第一步是成功了。 他故意大声呻吟呼痛,后来钱总管知道了,特地入房探视,见他痛得身子缩成一团,便说道:“要不要派人去通知你们老板?” 仲孙麟忙道:“不,小的躺一会看看,要是稍为好些,立刻开车回去。” 钱总管道:“我看你是病了,要是好不了,就在本庄过一夜,明天再回去。” 仲孙麟道:“是,谢谢钱总管!谢谢钱总管!” 钱总管道:“本庄有现成的治疗腹痛丸药,待会我叫人拿几粒让你服下。” 仲孙麟又称谢不已。 钱总管去后不久,便有个仆人拿药入房给他服用,他也照吃不误,但他的“腹痛”自然并未因服药而好转,继续伪装下去。 到了这天深夜—— 他听出左近各房已静止无人走动,才悄悄下床,轻轻打开房门,探头窥视一番,确定附近无人,随即闪身出房,潜入酒库。 仲孙麟趋至那酒瓮边,低声道:“你可以出来了。” 但酒瓮里的娄玉瑶没应声,也没出来。 仲孙麟见酒瓮中无动静,以为娄玉瑶已闷坏了,心头一慌,赶紧伸手揭起上面的盖子。 一看,瓮中空空的,娄玉瑶已不在里面。 仲孙麟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因为他们曾约定今夜一起行动,娄玉瑶绝不可能单独离开而不通知他,因此他怀疑娄玉瑶很可能已被发现而遭捕了。 正惊慌间,忽听梁上一声轻笑道:“别慌,我在这上面。” 仲孙麟抬头一看,才看见娄玉瑶攀卧在梁上,登时心头大宽,低声道:“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 娄玉瑶从梁上轻飘而下,含笑道:“我出来很久了,那酒瓮里的酒味熏得我要醉了。” 仲孙嫌急道:“那钱总管只答应我在庄上过一夜,所以咱们必须在今夜查明——”语至此,立刻住口。 因为就在此时,他听到外面响起一片人语声,好像很热闹。 娄玉瑶低声道:“快去看看!” 两人立刻悄然走出酒库,从天井飞上房顶,轻手轻足的向前面爬过去。 爬到临近庄前空地的屋脊上,探头一望,但见空地上停着两辆马车,许多人正围立在马车前,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真是个小美人吗?” “没错,少爷,这丫头貌美如花,可惜有些泼辣。” “哈哈,越是泼辣的姑娘,我越是喜欢,快放她出来让我看看!” 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华服青年,仲孙麟一眼就认出他是堂哥——仲孙六郎的儿子仲孙飞。 而与仲孙飞交谈之人,正是赛诸葛钮尚智,其余诸人,有一半是跟随钮尚智的铁掌门高手。 换句话说:钮尚智等数人已将饶家玉带回铁掌门来了。 这时,已有人从车厢中抬出一口棺材,将棺材放落地上,由钮尚智亲手揭开棺盖。 没错,棺中躺的正是饶家玉。 仲孙飞趋前俯视一番,大加称赞道:“果然是个小美人,她的芳名叫什么?” 钮尚智道:“饶家玉。” 仲孙飞伸手摸摸饶家玉的脸蛋儿,笑嘻嘻道:“玉不琢不成器,我会使她更美丽动人。” 钮尚智道:“据说她是长白王饶大愚的女儿。” 仲孙飞似乎吃了一惊,道:“哦,这么说,此姝来头不小呀!” 钮尚智笑道:“饶大愚虽是长白派的顶尖人物,要跟咱们铁掌门斗,可还差了一大截呢。” 仲孙飞问道:“此姝落入你们手里,除了仲孙麟之外,还有谁知情?” 钮尚智道:“没有了。” 仲孙飞道:“我爹呢?” 钮尚智道:“他去神刀山庄踩探,希望将神眼老人抢过来。” 仲孙飞轻哦一声,又低头去看棺中的饶家玉,似乎越看越喜欢,道:“她什么时候可醒来?” 钮尚智道:“大约再过半个时辰就可清醒。” 仲孙飞道:“好,把她送到我的书房去,可别叫我娘知道。” 钮尚智躬身道:“是!” 仲孙飞的书房宽敞华丽,是一间独立的书房,四周花木扶疏,环境非常幽雅。 当饶家玉被抬入他的书房后,他立即示意众人退去,还说道:“没召唤,你们不要过来。” “是。”众人含笑而去。 仲孙飞等众人退去之后,便将书房各窗帘放下,然后点上一盏琉璃灯,使整个书房更见光亮。 书房中有一张软榻。 饶家玉就被安置在软榻上,由于药茶的药性未退,仍在昏睡中。 仲孙飞在软榻边坐下,看了饶家玉几眼,忽又起身打开书房的门,叫道:“红桃、绿珠,你们过来一下。” “来了。。” 两个婢女从另一庭院穿过花径,来到书房门前。 仲孙飞招手叫她们入内,一指软榻上的饶家玉道:“这位姑娘已好几天没洗澡,你们扶她去洗一洗,替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再把她带过来。” “是。” “要注意,必须在两刻时内洗好,因为这姑娘半个时辰内会清醒过来。” “是。” “不准通知我娘,否则我剥了你们的皮!” “不敢。” 于是,两个婢女将饶家玉搀扶走了。 仲孙飞独个在书房里转了几圈,然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看,但似心神不属,随又丢下书本,又在书房里踱来踱去。 好不容易过了两刻时,红桃和绿珠终于将面貌一新的饶家玉扶回书房来了。 仲孙飞显然已迫不及待,一见饶家玉在软榻上躺下,立刻向两婢挥手道:“你们退下,没听召唤,不许进来!” 两婢含笑退了出去。 仲孙飞关上房门,立即回到软榻前,俯身去闻饶家玉的体香,口中啧啧道:“好香!好香!”接着便要动手为饶家玉宽衣解带。 “笃笃笃!”忽然,有人轻敲房门。 仲孙飞面上登时现出恼怒之色,打开房门,怒声道:“叫你们别过来——” 一语未毕,他的下巴已挨了重重的一拳,整个人顿时仰身倒了下去。 出手袭击者,正是仲孙麟。 他一拳打倒仲孙飞,随即骈指而下,点了仲孙飞的昏穴。 与此同时,娄玉瑶也闪入书房,迅速反手关上房门,急忙道:“把那盏琉璃灯熄灭。” 仲孙麟吹熄了那盏琉璃灯,只剩下壁上一灯,光亮顿时减弱不少。 他和娄玉瑶立即趋近榻前,见饶家玉仍然昏睡未醒,仲孙麟很着急的道:这怎么办呢?” 娄玉瑶低声道:“不要慌,这小子已吩咐过,暂时不会有人过来。” 她将仲孙飞拉到榻前,准备必要时以他为人质,迫使铁掌门人就范。 仲孙麟见壁上挂着一口宝剑,便将宝剑递给娄玉瑶,说道:“你守在门边,若发觉有人过来,该杀的就杀。” 娄玉瑶依言守在门边,凝神谛听房外的动静。 仲孙麟轻轻拍打饶家玉的面颊,在她耳边轻呼其名,希望她赶快醒转过来。 过了约莫一刻时,饶家玉才悠悠醒来,但神智仍然浑浑噩噩,不知已经身在虎穴。 仲孙麟怕她叫嚷,先掩住她的嘴巴,向她附耳说明一切。 饶家玉目中微露惊异,似乎还没完全听懂。 仲孙麟又重新述说一遍,饶家玉终于明白过来了,抬手推开仲孙麟的手掌,轻声问道:“你说咱们是在铁掌门仲孙飞的书房中?” “是的。” “仲孙飞呢?” 仲孙麟一指榻前地上道:“就在这里,我已点了他的昏穴。” 饶家玉探首下望,问道:“我昏睡的时候,这小子有没有对我轻薄?” 仲孙麟道:“我和娄姑娘来得快,及时救了你。” 饶家玉伸手道:“给我一把刀。” 仲孙麟一怔道:“干吗?” 饶家玉道:“我要宰了这狗东西!” 仲孙麟摇头道:“不能杀。” 饶家玉怒道:“为什么?” 仲孙麟道:“咱们要利用他为人质,以便逃离铁掌门。” 饶家玉道:“杀了这狗东西,咱们一路杀出去就是了。” 仲孙麟道:“不可,铁掌门高手如云,我可以杀开一条血路,你和娄姑娘恐怕力有未逮,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控制住这仲孙飞。” 饶家玉总算是个懂事的姑娘,故未再坚持。她努力撑起身子,谨:“我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全身没一点力气……” 仲孙麟道:“所以你仍躺下歇歇,等你体力恢复之后,咱们再一起冲出去。” 饶家玉重又躺下,望望守在门边的娄玉瑶,道:“她不是回家去了吗?怎么又跟你碰上了?” 仲孙麟含糊答道:“她在寻找失踪的父亲,后来无意间发现了铁掌门的人马,才知咱们落入铁掌门人的手中,要不是她,咱们都完了。” 饶家玉便对娄玉瑶笑笑,表示谢意。 娄玉瑶也对她笑笑,表示不必客气。 仲孙麟曾经喝过药茶,知道清醒后要再经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体力,但他忽然想起母亲曾输送功力给自己以增强体力,便道:“家玉,我想到了个主意,你能不能坐起来?” 饶家玉努力坐起,问道:“干吗?” 伸孙麟道:“你盘膝坐好,我把真气输入你体内,这样你的体力可能很快就会恢复。” 饶家玉依言盘膝坐好。 仲孙麟便在她身后坐定,深深运气一番,然后右掌抵上她背心灵台穴,开始将真气输入她体内,运行于其周身。 就在此时,守在门边的娄玉瑶打了个手势,表示有人过来了。 来者是谁呢? 是个老妇人。 这个老妇人在两个婢女的陪同下,正沿着花径向书房走来。 娄玉瑶虽不识得这位老妇人,却断定她八成是仲孙六郎的妻子,故心中很紧张。 她紧张是有道理的。因为此时仲孙麟正为饶家玉输送真气。这种事情是不能中途停止或受到干扰的,一旦中途停止或受到干扰,仲孙麟还不要紧,饶家玉必将落个残废。 她连连向仲孙麟打手势,但仲孙麟正全神贯洼为饶家玉输送真气,根本没看见她打的手势。 娄玉瑶几次想冲出去阻止老妇人过来,又恐惊动铁掌门的人致使仲孙麟和饶家玉受到伤害,情急之下,只好跳去榻前,将地上的仲孙飞拖到书房中间,自己在他身边站立,将手中长剑抵在仲孙飞的心口上。 不可避免的事情终于来临了 先是一阵敲门声,然后是老妇人的声音:“飞儿,你开门!” 仲孙飞被点了昏穴,自然听不见,无法回答。 老妇人不闻儿子回答,便怀疑儿子正在作孽,厉声道:“你这个畜生,快给我滚出来!” 娄玉瑶一听此言,立刻上去打开房门,然后迅速回到仲孙飞身边,仍以长剑抵住仲孙飞的心口。 房门一开,站在门口的老妇人当然看清了书房中的一切情形。 这老妇人正是仲孙飞的母亲。她了解儿子的品行。当她得知儿子把一个姑娘带入书房,便立刻赶来阻止。待到她看清书房中的情形,不禁脸色大变,骇然失声道:“你们是谁?” 娄玉瑶态度十分镇静,答道:“仲孙夫人,我不打算伤害令郎,不过在我把一切解释清楚之前,请勿踏入书房一步。” 仲孙夫人看见她的长剑抵在儿子的心口上,自然不敢妄动,沉声答道:“好,你说!” 娄玉瑶道:“首先介绍我自己:“我叫娄玉瑶,家父娄洁泉。” 仲孙夫人惊异道:“哦,你是娄洁泉的女儿,人称‘女诸葛’的娄姑娘?” 娄玉瑶道:“不敢当。” 仲孙夫人道:“你为何到此?” 娄玉瑶道:“这一点等下再奉告,现在我再介绍床上那位公子,他是你们仲孙家族的人,仲孙七郎的儿子仲孙麟_——” 仲孙夫人大感意外,不胜惊奇的问道:“你们是怎么闯进来的?” 娄玉瑶道:“为了解救床上那位饶家玉姑娘。我们利用老陈酒坊的运酒车混入贵庄。幸好我们来得早,得以保全饶姑娘的清白。”语声微顿,继道,“令郎只被点了昏穴,不致于丧命。仲孙麟为使饶姑娘快些恢复体力,正在为她输气打通全身穴脉。你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不能受到干扰,否则饶姑娘只怕要落得残废之身……” 仲孙夫人道:“只要你们不伤害我儿子,一切都好说话。” 娄玉瑶道:“夫人放心,我们三人还想离开铁掌门呢。” 仲孙夫人道:“我会让你们离去的,拙夫目前不在庄中,我还可作主。” 娄玉瑶道:“这么说,我们得谢谢夫人的宽宏大量了。” 不料就在这时,忽听一阵急遽的脚步声传来,随见钮尚智带着大批铁掌门高手赶到书房,只听他大喝道:“团团围住!团团围住!” 赶到的铁掌门高手有几十个之多,他们在钮尚智的喝令之下,迅速的将书房包围起来了。 仲孙夫人大为恼怒,喝道:“钮尚智,你这是干什么?” 钮尚智趋前施礼道:“启禀夫人,那位饶姑娘对本门很重要,绝不能让她逃走了。” 仲孙夫人冷冷道:“谁说的?” 钮尚智道:“门主吩咐的。” 仲孙夫人轻哼一声道:“这么说她对本门很重要?” 钮尚智道:“她是仲孙麟的红粉知己,本门把她控制在手中,就可轻易捕获仲孙麟。” 仲孙夫人一指书房中软榻上的仲孙麟道:“那不是仲孙麟吗?” 钮尚智只知有外人侵入仲孙飞的书房,故率众赶来围捕;他也见到坐在软榻上的仲孙麟,但因仲孙麟经过乔装,一时没认出来。这时一听他是仲孙麟,不禁大喜道:“好极,他自动送上门来了!” 仲孙夫人冷笑道:“钮尚智,我儿子的命正操在人家手中,你难道没看见?” 钮尚智当然看见娄玉瑶的长剑抵在仲孙飞的心口,但他并不认为事态严重,说道:“夫人放心,他们不敢伤害少爷的。” 仲孙夫人道:“为什么不敢?” 钮尚智道:“他们若伤了少爷,就别想逃出我们铁掌门。” 仲孙夫人道:“可是若不放他们走,我儿子的命就没了。” 钮尚智道:“不会,他们不敢。” 仲孙夫人怒道:“钮尚智,我不准你们闹下去,我要放他们三人离去!” 钮尚智道:“夫人请息怒,这是门主的命令,本门若是放走了仲孙麟,那就什么都完了。” 仲孙夫人怒问道:“什么意思?” 钮尚智道:“洗心道姑形踪不明,而神眼老人在仲孙殿郎的神刀山庄,假如我们把仲孙麟放了,就没有了与他们讨价还价的筹码,这是息息相关之事。” 仲孙夫人道:“我不懂!” 钮尚智解释道:“据说黄金宝塔在洗心道姑手中,而洗心道姑只肯将黄金宝塔交给仲孙麟,因此不论洗心道姑人在何处,只要仲孙麟在我们手中,仲孙兄弟的任何一人都别想得到那座黄金宝塔。” 仲孙夫人断然道:“我不管什么黄金宝塔,我只要我儿子保住性命!” 钮尚智道:“属下愿以项上人头向夫人保证,他们绝不敢伤害少爷。” 仲孙夫人道:“但我儿子正在人家的剑下!” 钮尚智道:“不妨,此事由属下来处理。”说到这里,他越前跨过书房的门槛。 娄玉瑶娇叱道:“姓钮的,你再敢向前一步,我不杀了这仲孙飞才怪。” 钮尚智从怀中掏出三把飞刀,嘿嘿狞笑道:“我不跟你说话,我现在要跟仲孙麟谈谈——仲孙麟你听着:我现在手上有三把飞刀,这三把飞刀纵然要不了你的命,那位饶姑娘只怕赤非死即伤,你估量一下吧!” 仲孙麟不言不动。 他的右掌仍然按在饶家玉的背心灵台穴上,正值紧要关头,自然无法理睬钮尚智的恐吓。 娄玉瑶玉脸一寒道:“你敢发出飞刀,我便一剑宰了这仲孙飞!” 仲孙夫人只有仲孙飞一个儿子,虽然平日对其品行很不满,却不愿儿子被伤害,连忙喝道:“钮尚智,你给我退下,不得——” 第十三章 地王威名,众鬼丧胆 可是就在此际,钮尚智的飞刀业已出手,只听“嗖”的一声,飞刀已射中软榻上的房壁。 他的掷刀手法很拙劣吗?不是,这是他发出的“警告”,要让仲孙麟明白他敢出手。 娄玉瑶又惊又怒,厉声道:“仲孙夫人,你再不制止他,可别怪我剑下无情!”说是这样说,她却没有伤害仲孙飞的勇气,因为她心里明白得很,伤了仲孙飞,自己三人就没有了筹码,也绝不可能闯出铁掌门的围攻。 仲孙夫人的心情却不一样,她很怕失去儿子,故又疾颜厉色道:“钮尚智,你竟敢不听我的话。你心目中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主人?” 钮尚智道:“夫人,属下说过了,少爷若有分奄之伤,属下这颗脑袋给你。”话声中,又掷出一把飞刀。这次,是对准饶家玉掷去的。 娄玉瑶伸手去接,却没接住,大惊道:“饶姑娘快闪开!” 饶家玉没有闪躲。因为她正在配合仲孙麟输入的真气运行,已到即将功成之际,故她全神贯注于运行;此时若是移动身子,体内真气一泄,必然功亏一篑,其结果将落得终生残废。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飞刀即将射中她身上之际,忽见仲孙麟左手一探,已将飞刀接住了。 钮尚智面色一变道:“好小子,不想你的功力竟已达到这等境界!”右手一扬,第三把飞刀又飞了出去。 这次,目标是饶家玉的腿,用意是使仲孙麟不好接刀。因为仲孙麟若要接下这一把飞刀,就得移动身形,一旦移动身形,就可能造成真气中断的危险。 哪知仲孙麟的功夫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只见他左掌一竖一推,一股无形的罡气应手而出,那把飞刀在距离饶家玉尚有三尺之处,便似碰上一道墙,突然反弹而出,朝着钮尚智反射过来 钮尚智大吃一惊,所幸他亦是第一流的身手,一举手便接住了飞刀。 娄玉瑶怕他发出飞刀,便将长剑移到仲孙飞的右手上,冷笑道:“钮尚智,听说你的外号叫‘赛诸葛’是吗?” 钮尚智正要再发出飞刀,一听她忽然问起此事,不禁一怔道:“是又怎样?” 娄玉瑶道:“巧得很,江湖上也有人称呼我为‘女诸葛’,今日咱们诸葛斗诸葛,不妨来分个高下。” 钮尚智大笑一声道:“你这位‘女诸葛’有勇气杀死我们少爷吗?” 娄玉瑶道:“坦白的说,我是不敢杀死这仲孙飞,因为杀了他后,我们三人恐怕很难脱身。” 钮尚智得意的道:“所以你这位‘女诸葛’已黔驴技穷了!” 娄玉瑶缓缓说道:“我虽然不敢杀死这仲孙飞,但小的让他吃点苦却是敢的,譬如说我先砍断他五个手指……”说到此处,仲孙飞的大拇指已被剑尖刺伤,流出血来了。 仲孙夫人急了,上前抓住钮尚智尖叫道:“钮尚智,你给我滚出去!” 钮尚智没有被她拉出去。原来,这位仲孙夫人并未习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里拉得动钮尚智? 钮尚智在铁掌门中的地位很高,深受仲孙六郎的器重。他知道仲孙六郎对这位元配夫人一向就不大好,自认自己在仲孙六郎心目中的分量比她高,因此有恃无恐,不大肯听她的命令。 他冷冷说道:“夫人,属下只听命于门主。这件事还是由属下来处理,你请回房歇息吧丨” 仲孙夫人气得哭了,叫道:“好,我也不想活了,我跟你拼了!”说毕,抓着钮尚智的手狠狠咬下。 钮尚智不料她会如此,一痛之下,顺手一挥,仲孙夫人便被他摔出门外,接着喝道:“来两个人扶夫人回房去!” 两个铁掌门下上前扶起仲孙夫人,半劝慰半挟持的将又哭又闹的仲孙夫人架走了。 钮尚智原以为仲孙夫人一去,自己便可为欲为,不料正要再采取行动时,那软榻上的仲孙麟已缩回了按在饶家玉背心上的右掌,从容下榻。 饶家玉也一跃而下,元气完全恢复了。 仲孙麟朝着钮尚智走过去,含笑道:“姓钮的,现在你要怎样,划下道儿来吧!” 钮尚智已知他身手非凡,不敢与他单打独斗,立刻退到书房外面,准备以众击寡,喝道:“你出来,咱们比划比划!” 仲孙麟示意饶家玉和娄玉瑶看住仲孙飞,随即举步而出。 走到书房外面立定身形时,已有十几个铁掌门高手包围上来。 铁掌门虽以掌法扬名武林,但门下高手也有许多使用兵器的,此刻包围仲孙麟的十几个高手中,就有一半使用刀剑鞭戟等等各种兵器。 仲孙麟赤手空拳,却毫无惧色,微微一笑道:“动手吧。” 钮尚智冷笑道:“仲孙麟,你最好把形势搞清楚,你纵然有三头六臂逃得出铁掌门,那两位姑娘只怕要葬身于此地!” 仲孙麟道:“谁说我要逃走?我既然来了,不尽兴玩玩还不想走呢!” 钮尚智杀气腾腾的道:“你们父子是仲孙家族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仲孙麟道:“那你们出手就不必客气——请动手呀!” 钮尚智喝道:“兄弟们,并肩子上。” 一声令下,十几个高手便在一片暴叱声中,一齐出招攻上。 仲孙麟使出“九九莲花掌”对抗围攻。这门掌法变化巧妙无比,正是对付围攻的好功夫。只见他身形变动极快,似一只蝴蝶飘飞于花丛间,没几下功夫,已从一人手中夺下一柄长剑,霎时如虎添翼,立刻使出了无敌神技“鬼哭神号九绝招”—— 剑光势如闪电窜动,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未几就有两名高手中剑挂彩,败退下去。 仲孙麟被六伯以药茶制服数日,心中怨恨难消,故出手毫不留情,虽是以寡击众,仍是攻多守少,决心在今夜重创铁掌门,消消心头之恨。 十几位铁掌门高手奋勇进招,可惜却如捕风捉影一般,没有一人能够得手。 激战约莫盏茶工夫,又有一人被仲孙麟的利剑砍断一条手臂,在惨叫声中暴退下去。 仲孙麟最恨钮尚智,故以攻击他为主要目标。钮尚智却很机警,始终不肯太接近他,一见剑到,急忙跃开,不敢拆招。 而仲孙麟为了应付十几个高手的围攻,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双方的拼斗越演越烈,铁掌门的高手前仆后继,一个受伤败退,立刻又补上一人,故围攻他的人始终维持原有的人数。 仲孙麟长剑奇招百出,勇若天神,斗到后来,反变成他一人在攻,而铁掌门的人在守。钮尚智眼看制服不了他,忽然大喝道:“大家退下!” 十几个铁掌门高手一闻此言,同时顿足疾退,转瞬间竟都消失于四周的花树间了。 仲孙麟正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蓦闻四下弓弦“嘣嘣”响起,立见几百支箭从各处射至,好像突然落下一场大雨。 这是一般所谓的“万路箭”,任何武功再强的高手碰上这种“万路箭”的攻击,大都不能幸免,原因是来箭太多,挡不胜挡也。 仲孙麟反应敏捷,一听弓弦声起,已知是怎么回事,立即仰身倒纵,窜回书房中—— 刚刚窜入书房,已听“嗖”的一片声响,书房门口射落了十多支箭。 娄玉瑶一见大惊道:“怎么了?他们竟打算置你于死命?” 饶家玉也很惊异,道:“是呀!他们的目的是要活捉你以便得到那座黄金宝塔,若是把你射杀了,对他们有何好处?” 仲孙麟窜入书房后,随又转身跳到门边,伸手出去拔起地上的一支箭,然后迅速关上房门,才回到二女身边。 他看了看手上的箭,笑道:“你们看,这种箭十分特别。”那箭确实与众不同,箭杆只有八寸长,箭镞呈黑色,镞后有个圆圈,形如刀剑的护偃。 奇怪之处,即在这“护偃”上。 一般的箭是没有这种“护偃”的,因为有了“护偃”,当射中人身时,只有箭镞能够进入体内,而箭镞长仅一寸,很难置人于死地。 娄玉瑶见识较广,看过箭的模样后,便笑道:“是了,这是他们特制的一种箭,这种箭射不死人,却可使人中毒。你们看箭镞是黑色的,分明浸过某种毒药。” 饶家玉道:“他们干吗制造这种怪模怪样的毒箭呢?” 娄玉瑶道:“他们打算活捉敌人时,就使用这种箭。” 饶家玉道:“听声音,他们已在书房四周布下弓箭手,这下咱们被困住了,怎么办呢?” 娄玉瑶道:“别担心,咱们手上还有这个仲孙飞,他们再狠也不敢无视这位仲孙少爷的性命。” 饶家玉道:“不错,咱们架着这小子出去,看德们敢不敢再发箭!” 娄玉瑶道:“咱们若是架着这小子出去,他们一定敢发箭。” 饶家玉一怔道:“为什么?” 娄玉瑶笑道:“因为他们的箭射不死人,却可使人中毒,仲孙飞中毒后,他们会给他解毒啊。” 饶家玉一想不错,愀然道:“那怎么办明?咱们总不能一直呆在书房中吧?” 娄玉瑶道:“不妨,咱们只要控制住这仲孙飞,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饶家玉道:“可是没有东西吃,咱们会饿死在书房中呀!” 娄玉瑶又笑道:“咱们若饿死,这仲孙飞也一样会饿死。” 仲孙麟道:“娄姑娘所言虽是,但终非长久之计,咱们得想办法离开此地才行。” 娄玉瑶道:“形势如此,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仲孙麟沉思有顷,道:“我看架着仲孙飞出去是唯一的办法……” 娄玉瑶道:“可是他们会发射毒箭呀!” 仲孙麟微笑道:“要是我把剑架在仲孙飞的脖子上,他们还敢发射毒箭吗?” 娄玉瑶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摆明了与仲孙飞同归于尽吗?” 仲孙麟点头道:“正是。” 娄玉瑶色喜道:“我想那姓钮的一定不敢拿仲孙飞的性命开玩笑。” 仲孙麟道:“不错。” 他举目巡视书房一遍,随即来到一张书案前,挥剑猛劈,将书案劈裂,劈了两块五尺长三尺宽的木板,分给饶、娄二女每人一块,然后告诉她们如何行动…… 就在这时,只听钮尚智在书房外大喝道:“仲孙麟,别以为我们少爷在你们手中便可无虑,这书房外已布下天罗地网,我劝你还是投降了吧!” 仲孙麟左手揽起仲孙飞,右手执剑,向二女笑道:“你们就跟随在我后面,走吧!” 他走到门前,用剑拨开房门,然后将长剑架在仲孙飞的脖子上,跨出书房一步,扬声道:“钮尚智你听着,你们只要射出一支箭,我立刻让仲孙飞的脑袋落地,大家同归于尽!”说罢,举步向前走出去。 饶家玉和娄玉瑶便紧跟着跨出房门,各以木板挡在自己的背身,随后走去。 这种情形的效果是:铁掌门的弓箭手如从正面发射毒箭,仲孙麟便一剑砍下仲孙飞的脑袋;如从后面发射毒箭,二女背上的木板却可挡住来箭,不致被毒箭射中身子。 埋伏在书房四周的铁掌门下一看这情形,果然不敢发射毒箭。赛诸葛钮尚智也怕仲孙麟真的杀了仲孙飞,故一时也为之智穷,气得怪叫道:“仲孙麟,你想怎样?” 仲孙麟含笑道:“不想怎样,我们此来目的只是为了救饶姑娘。你们只要让我们走出铁掌门,我便放了这仲孙飞。” 钮尚智的声音从黑暗处传过来:“哼,我怎能相信你会释放我们少爷?” 仲孙麟哈哈笑道:“姓钮的,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的几位伯父虽然不把我当侄儿看待,在我心目中,这仲孙飞还是我的堂哥,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不会杀死他的呀。”他一边说一边向前走。 钮尚智无计可施,只好下令所有埋伏在四周的铁掌门人跟着移动包围圈;仲孙麟三人走到哪里,他们的包围圈就移到哪里,以防仲孙麟食言杀了仲孙飞…… 铁掌门占地极广,从书房走到大门口,大约要走五百多步,经过重重庭院,都没有发生事情,最后终于安然走出了铁掌门的大门外。 这时候,以钮尚智为首的几十个铁掌门高手一起涌出大门。钮尚智大喝道:“仲孙麟,你可以放人了!” 仲孙麟见庄外四周有许多树林,深恐林中仍布有弓箭手,便道:“别急,到了空地上,我自然会放人。” 他们继续挟持仲孙飞向前走,一直走到山下的平地,仲孙麟才扔下仲孙飞,叫声:“快走!” 三人立即纵身前扑,疾如流星的向前奔去。 钮尚智这一批铁掌门高手赶到仲孙飞身边,见仲孙飞分毫无伤,便有人建议追击。 钮尚智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吧,那小子武功太强,纵然追上,只怕会有人伤亡……” x       x       x 天亮之后—— 仲孙麟、饶家玉、娄玉瑶已逃离铁掌门百余里外,抵达一处县城,三人找上一家饭馆饱餐一顿,然后商量行止。 饶家玉道:“他们说‘神眼老人’被你四伯擒去神刀山庄,咱们就去神刀山庄救人如何?” 仲孙麟道:“我正有此意,只是我四伯的神刀山庄比铁掌门更难对付,我担心……” 饶家玉问道:“担心什么?” 仲孙麟道:“我觉得你们没有跟着我冒险的理由,万一出了事,我如何向你们的父母交代?” 饶家玉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仲孙麟道:“怎么说呢?” 饶家玉道:“我们自己情愿的,万一出事,你不必负责。” 仲孙麟道:“你这种说法我不能同意。” 娄玉瑶接口笑道:“不能同意也非同意不可,反正我们跟定你了。”说了这句话后,觉得措词有点不妥,不觉玉脸泛红,娇羞的低下头去。 饶家玉较为大方,笑道:“不错,我们是跟定你了,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陪着你!” 仲孙麟又感动又不安,道:“我仲孙麟何德何能,竟蒙二位姑娘如此……如此……” 饶家玉道:“得了,少说这些客气话,老实说我饶家玉虽然身为女子,也很看不惯你那几位伯父的行为。咱们三人联合起来跟他们斗一斗,把是非曲直搞清楚,让世人了解真相吧!” 娄玉瑶笑道:“饶姑娘这一席话深获我心,咱们就这么决定了。” 仲孙麟道:“那么,请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饶家玉道:“你说。” 仲孙麟道:“到了神刀山庄,由我单独入庄救人,你们在庄外接应。” 娄玉瑶点头道:“好的,我和饶姑娘的身手自认不及你几位伯父麾下的高手,若是跟你入庄救人,可能反成累赘,我们不进去就是了。” 一切商定之后,三人便于当天出发,开始一段遥远的路程——济南神刀山庄。 从大巴山到济南,全程两千余里,因此他们三人都认为应该买三匹马代步,可是三人出门太久了,身上银两都已所剩无几,买不起坐骑。 倒是娄玉瑶想到了主意,说她父亲在西安有位好友,是西安著名的镖师,到了西安,可找那位父执商借三匹马云云, 天下事情就有这么巧,这天他们三人才走到子午河,忽然发现了一种奇怪的情况—— 他们正在路上行进时,忽有一匹骏骑风驰电掣的由他们身边驰过,马上骑士一身劲装,背上还斜背着一口钢刀。 仲孙麟初以为是铁掌门的人赶到了,及见骑士并未停马,始知不是,透了口气道:“这骑士不知是何来历,竟然奔驰如此快速?” 娄玉瑶道:“看样子是绿林人物。” 仲孙麟问道:“何以见得?” 娄玉瑶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凭感觉判断而已。” 饶家玉道:“早知是绿林人物,咱们就该拦下他抢了那匹马。” 娄玉瑶笑道:“只有一匹马,咱们三人怎么骑呢?”正说着,忽见迎面的路上又驰来一骑,马上骑士的衣着与前次那人相同,也是快速的由他们三人身旁驰过,扬起一片灰尘。 娄玉瑶面容微懔道:“要是我没猜错,可能有黑道人物要在这一带作案。” 仲孙麟哦道:“不可能吧?这一带四无人烟,荒凉得紧,他们要在此作什么案呢?” 饶家玉道:“会不会是打劫的强盗看上咱们三人了?” 娄玉瑶道:“也有可能,咱们最好小心一些。” 仲孙麟笑道:“咱们三人身上的银子合起来还不足五十两,若是看上了咱们,那岂不是笑话?” 娄玉瑶道:“他们哪里知道咱们身上没钱?不过我觉得不大像是冲着咱们三人来的,他们侦骑来回飞驰,是一种清道的行为……” 说话间,三人忽然同时停下脚步。 因为,他们发现路上插着一支箭,娄玉瑶表情更为凝重,说道:“没错了,他们要在这一带作案。” 仲孙麟没有经验,问道:“这支箭插在路上表示什么呢?” 娄玉瑶道:“示意不相干的人立刻离开,否则他们就一起干了。” 仲孙麟道:“咱们要不要离开?” 饶家玉道:“不离,咱们就来个视而不见,看他们能把咱们怎么样?” 仲孙麟道:“走过去吗?” 饶家玉道:“走过去。” 娄玉瑶反对道:“不可,你别瞧不起这些绿林人物,得罪了他们可是没完没了,相当麻烦。” 仲孙麟问道:“依你之见呢?” 娄玉瑶四望一眼,见左方远处有座山坡,便一指那山坡道:“咱们先去那山坡上躲一躲,然后再见机行事,必要的话,再插手管一管。” 仲孙麟同意其说,三人随即向那山坡上走去。 山坡上是一片杂树林,野草丛生,长可及腰。三人抵达山坡时,蓦闻一声暴叱,从野草下跃出几十个强盗,人人兵刃在握,将他们三人包围起来。 仲?秣脬等坏溃骸澳忝钦馐歉墒裁囱剑俊?br /> 众强盗看见他们身上都有一口长剑,知为武林人物,故态度很凶悍,当中一人厉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快说明白,免得丢了小命!” 仲孙麟道:“我们是过路的,刚才看见路上有一支箭,知道此处有事,唯恐引起误会,是以改道而行,诸位又是干什么的呢?” 那强盗听了他的解释,便一指山坡后面道:“既是过路的,你们快从这边过去。” 仲孙麟拱手道:“是,多谢朋友让行,我等三人遵命离开便是。” 他向两女一招手,便举步向山坡后面走去,两女不动声色,随后跟去。 众强盗让开一条路让他们通过,有几人随后监视,一直“押送”他们走到山坡下,警告他们火速离去不可逗留,始撤上山坡。 山坡下是一片荒地,有疏疏落落的树林和干涸的河床。仲孙麟三人走出一段路,进入树林中,才停了下来。 饶家玉笑道:“这些瞎了眼的小毛贼,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娄玉瑶也笑道:“咱们刚才要是动手,不须几个照面就可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他们还真以为我们怕事呢!” 仲孙麟道:“看情形,他们埋伏在山坡上,目的是要在那路上拦劫,咱们要不要出手管一管?” 饶家玉道:“当然要管,刚才在山坡上,我发现他们有十几匹马,那正是咱们需要的呀。” 仲孙麟道:“那么,咱们就在此处等一等,听到声音再赶过去便了。” 于是,三人在林中歇下。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只听一片喊杀声在山坡上响起,听声音即知埋伏在山坡上的那群强盗已发动攻击了。 “走!” 三人立即奔出树林,向山坡上赶去。 转眼工夫,赶到山坡上,一眼望去,只见路上停着一列镖车,而镖师与强盗已展开搏斗。 那列镖车,共有十几辆之多,为首的一辆车上插着一面镖旗,上有“西安”二宇。 娄玉瑶一见那镖旗,吃了一惊道:“咦,原来是‘西安镖局’的镙车遇劫了。” 仲孙麟问道:“即是你那位父执所开设的镖局?” 娄玉瑶道:“正是,他叫‘黑龙’靳超群,是螳螂派的高手。他所开设的‘西安镙局’已有二十年的历史,是西安最著名的镖局,一向很少出事,这回竞有人敢动他的镖车,真是奇怪!” 三人再仔细一看,那队镖车只有三位镖师身手不弱,余者平平,而强盗的人数远远超过保镖者的人数,故一开始“西安镖局”的人就落了下风,形势非常危急。 娄玉瑶立刻拔出长剑道:“咱们快过去助他们一臂之力!”语毕,飞身向山坡下的路上扑去。 三人扑上官道,娄玉瑶大声道:“西安镖局的朋友别慌,我们三人来助你们退敌!” 她当先仗剑冲入,找上一个匪首,振剑便攻,剑如匹练横飞,登时救下了一位镖师。 饶家玉找上那些强盗,施展家门剑法大砍大杀起来,一出手就伤了两三个强盗。 仲孙麟星目一扫,看出这群强盗的首脑人物是那个使用长杆旱烟的老头子,见他已将一位镖师攻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当即飞身扑了过去,喝声“看剑”,便向那老头子的背心刺去。 那老头子武功着实不弱,身形猛可一斜一旋,手中的烟杆疾速反点仲孙麟的胸前穴道,厉叱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破坏我‘火豹子’佟玄的好事!”出招之速,取穴之准,当真是武林罕见的高手, 仲孙麟一见他递出的招式,心中不禁一懔,暗忖道:这老儿不是寻常之辈,我可不能太大意。”思忖间,长剑一沉,架住他点到的长旱烟杆,发出“叮”的一声,敢情他的长烟杆是铁打的,而且力道之强,出乎仲孙麟想象之外,差点挡不住他的一招攻击。 这老头子身材瘦小,却强悍无比,一招被挡开之后,紧跟着连续攻出几招,每一招都快得像灵蛇吐信,而且都往仲孙麟的死穴上招呼。 仲孙麟火了,立即硬碰硬的接了他那几招,他自服下“千年神参”之后,功力已非一般高手可比。这几招硬挡,他发出了八成功力,其威力之强立刻显现出来。 “火豹子”佟玄立刻被震得手臂发麻,这才知道碰上了可怕的劲敌,连忙飙身窜开,喝道:“小子报上万儿!” 仲孙麟冷笑道:“跟你们这些强盗通姓报名干吗?你要是识相,立刻给我滚蛋,否则莫怪我剑下无情!” 火豹子佟玄愤怒已极,双睛似要迸出火花来,他对仲孙麟怒目而视,但只片刻工夫,忽然脸色遽变道:“你……你是仲孙麟?” 仲孙麟大感意外道:“怪事,你这老儿居然识得我,咱们以前没见过面啊!” 火豹子佟玄厉笑道:“你大伯画图悬赏五千两银子缉捕你,今日被老夫碰上,倒是了笔额外之财!”话声甫落,抢步进招,仍以其特殊的快速招式进攻仲孙麟的身上各处穴道。 仲孙麟本无杀人之心,但一听他要拿自己去领赏,不禁动了真怒,立即施展“鬼哭神号九绝招”,剑如闪电而发。 但见空中一阵电蛇飞窜,立闻火豹子佟玄一声闷哼,身形踉跄而退 一看,他的右臂已齐肘而断,伤口血流如注,长烟杆已落在地上。 原先与他动手的镖师一见大喜,立即趁机扑上,一刀对准他的下盘扫出,要砍断他的双脚。 “火豹子”佟玄虽然失去一只右手,却没有立刻丧失搏斗能力,一见刀到,突然发出一声厉啸,双脚猛起,凌空弹出双脚。 “嘭”一声巨响,那镖师攻人不成,反被其双脚踢中前胸,整个人登时应声仰飞出去。 “火豹子”佟玄不敢恋战,立刻大声道:“点子扎手,兄弟们扯活!” 众强盗正被娄玉瑶和饶家玉攻得狼狈不堪,一听扯活,立时纷纷纵退,四散奔逃。 饶家玉和娄玉瑶不去追赶别的强盗,只往山坡上追赶逃窜的几名强盗;仲孙麟心知她们要追上山坡抢夺马匹,料定她们可轻易得手,故未随去帮忙。 一场抢劫镖车的战斗,就此烟消云散,众强盗一转眼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西安镖局却有一位镖师受了轻伤,一个趟子手被杀死,三个护车被砍成重伤。 幸好镖车上的红货未失,以一般镖局遇劫的情形来说,可说是损失有限,乃不幸中之大幸。 那三位镖师立即趋前向仲孙麟道谢。 仲孙麟谦逊道:“三位别客气,今日之事也是碰巧,不足挂齿。” 一位镖师道:“那两位姑娘……” 仲孙麟接口笑道:“不妨事,她们去山坡上抢马,少时便可回来。” 那镖师问道:“其中一位姑娘是不是碧湖居的‘女诸葛’娄玉瑶姑娘?” 仲孙麟道:“正是,她说其父与贵局的靳总镖头是多年老友。” 那镖师道:“是的,不过我们总镖头未在此,我们老总早已不亲自保镖了。敝局在陕西一地已建立了威望,境内黑道人物都不敢动我们西安镖局的镖,今天这帮强盗来得甚是奇怪……” 仲孙麟道:“那自称‘火豹子’佟玄的老头是何来历?” 那镖师摇头道:“搞不清楚,我们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不过那老头身手甚是不凡。今日若非仲孙少侠和两位姑娘拔刀相助,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正说着,只见饶家玉和娄玉瑶已各骑一匹骏马从山坡上飞驰下来,前者手上另牵着一匹马,那当然是要送给仲孙麟的。 两女驰至路上下马,饶家玉笑嘻嘻道:“仲孙麟,咱们今后可以不必徒步赶路了。” 三位镖师又向二女道谢,娄玉瑶问起靳总镖头的近况,顺便问起父亲是否去过西安镖局。 三位镖师一齐答道:“令尊并未去过敝局,不过我们却得到令尊一样东西。” 娄玉瑶闻言大喜,急问道:“什么东西?” 其中一位镖师从怀中掏出一片白布,上面赫然有许多密密麻麻的血字—— “余乃碧湖居娄洁泉,为一群不明身份者围攻所擒,正被解往北方,凡拾得此血书者,请速送交西安镖局靳总镙头。” 娄玉瑶看完了血书,登时花容惨变,颤声道:“你们是怎么得到这血书的?” 镙师答道:“上个月有个路人送到敝局的,那人说是在西安郊外检到的。送到敝局时,敝局总镖头适与其夫人返回娘家省亲,直到五日前才回镖局。我们老总看到这血书后,原拟亲自赶去碧湖居通知娄姑娘,但后来改变了主意。” 娄玉瑶焦急的道:“怎么呢?” 那镖师道:“因为我们这趟镖的目的地正好经过府上,老总就决定由我们送血书去碧湖居,而他则只身往北方赶去了。” 娄玉瑶道:“这血书上只写明北方二字,也不知详细地点,靳总镙头如何追人?” 那镖师道:“我们老总说了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 另一位镖师接道:“他说只要追对了路线,极可能会有所发现,因为一个人被人所掳,必然使用马车解送,这应该不难打听出来。” 粪玉瑶问道:“靳总镲头赶去几天了?” 镖师笑道:“当天就动身赶去,已经走了五天四夜了。” 娄玉瑶立刻转对仲孙麟道:“仲孙麟,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仲孙麟道:“这还用问吗?” “走!” 三人向镖师道别,随即跃身上马,纵马向前疾驰,以最快的速度前进。 一路马不停蹄,这天黄昏赶到镇安县城时,已是人困马乏,只好在城中找一家客栈歇下。 在客栈楼下吃饭的时候,仲孙麟提出他的想法,说道:“我判断,令尊被掳途经西安郊外时,因得机会才丢下那块血书的。令尊说‘正被解往北方’,并不表示押送者会一直往北方走,你说是不是呢?” 娄玉瑶点点头。 仲孙麟道:“他们可能会在某处改变方向,因此咱们必须一路走一路打听,不然追错了方向,那就白费工夫了。” 饶家玉问道:“你爹在北方可有仇家?” 娄玉瑶摇头道:“没有。” 仲孙麟问道:“北方武林有哪些知名人物?” 娄玉瑶叹道:“北方武林著名人物太多了,我怎知我爹落入何人之手?” 仲孙麟道:“正派人士除外,最著名的人物是哪几个?” 娄玉瑶思索了片刻,道:“所谓北方,范围太广,河南也是北方,山东也是北方;这两地最著名的人物还是你们仲孙家族的人,一个是洛阳的仲孙五郎——” 仲孙麟忙道:“我五伯人很好,正直豪爽,淡泊名利,是我几位伯父中最受人尊敬的一位。” 娄玉瑶苦笑道:“再下来就属山东济南的‘神刀山庄’了。” 仲孙麟微微点头道:“这正是我心中所想的。我想令尊既无深仇大恨的仇家,自不可能有人要他的命,但若要杀害他,何必将他远送他处?”语声一顿,继道,“其次,我想令尊最大的本事是建造机关陷阱,因此劫持令尊之人,说不定想利用令尊去设计机关陷阱。” 饶家玉道:“这判断很合理。” 娄玉瑶泫然欲泣道:“若是如此,我爹的命就保不住了。” 饶家玉道:“怎么说?” 娄玉瑶道:“要他设计机关陷阱之人,岂肯让设计者活下去?” 仲孙麟心情沉重地道:“这话不错,当令尊为其设计建造完工之后,那人必不肯让令尊活下去。” 娄玉瑶道:“所以必须尽快救出我爹,拖延不得。” 饶家玉安慰她道:“玉瑶姐,你不用太焦急,你爹如果真是被人掳去强迫设计机关图,短时间内不至有生命之虑。” 仲孙麟道:“何以见得?” 饶家玉道:“强迫他设计机关图的人,绝不会在他设计完成之后就杀了他;要杀的话,总得在建造完工之后;而建造机关,可不是一两个月即可完成之事——玉瑶姐,小妹这个判断合理吗?” 娄玉瑶点点头道:“果真被人掳去设计机关图,自然仍须由我爹监工建造,那最快也要一年才能竣工。你的判断很合理。” 饶家玉很高兴,笑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太着急呀!” 仲孙麟道:“我四伯上次袭击碧湖居,目的是要令尊替他建造机关,所以我认为令尊落入我四伯手中的成分最大。要是你同意我的看法,咱们不如直接赶去神刀山庄,一来救令尊,二来救神眼老人,如何?” 娄玉瑶点头道:“好,咱们就去神刀山庄!” x       x       x 次日,三人三骑向山东出发,不料离开县城不久,就在路上碰上了一批要命的人物——天下第一堡的九位黄巾武士! 这九位黄巾武士似已掌握了仲孙麟的行踪,老早就埋伏在路边,一见仲孙麟三人到达,从道旁立即一跃而出,拦住了去路。 仲孙麟识得他们都是“虎堂”高手,不由得心头一沉,暗忖道:这下糟了。以他现时的成就,即使不能以一敌九,却有把握逃得性命。他担心的是两女,因为两女绝非虎堂黄巾武士的对手,只要有一人落入他们手中,自己就只有弃械投降了。他立刻对两女使了个眼色,说道:“两位姑娘,你们请回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仲孙麟若得不死,异日定当报答两位姑娘的热心……” 他说这句话,一方面是要让天下第一堡的人以为两女是相送他出城的,一方面是暗示两女顺着他的话趁机赶快“道别”离去,以免受到连累。 两女岂有不明白他的话意之理,而她们却不肯离去,笑吟吟道:“仲孙麟,你说这些没用,人家不会相信的,咱们如今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那九位黄巾武士中,有一人突然哈哈大笑道:“两位姑娘可以听他的话立刻离去,我们天下第一堡只要他仲孙麟一人!” 饶家玉拔剑出鞘,以最坚定的态度道:“我们不走,要死就跟他死在一块儿!” 仲孙麟心中甚是着急,道:“饶姑娘,这些人是我大伯的属下,他们是带我回堡的,我也打算回堡见见我大伯,与我大伯好好谈一谈。这是我个人的事,你们不要插手,请立刻回去吧!” 饶家玉摇头道:“我绝对不走。” 娄玉瑶淡淡一笑道:“你想走也不走不成,人家不过是一句漂亮话罢了。” 那为首的黄巾武士又哈哈大笑道:“不,我尹唯吾说话绝对算数,两位姑娘若是肯就此离去,我们绝不加阻扰。” 娄玉瑶笑了笑道:“好吧,我相信你的话——饶姑娘,咱们走吧!”说着,拨转了马头。 饶家玉着急道:“玉瑶姐,你怎可如此?” 娄玉瑶向她使了个眼色,笑道:“饶姑娘,人家仲孙公子的话是没错的,你我应该相信他才是。” 饶家玉看了她的眼色,已知她另有主张,并且也相信她“女诸葛”必有妙计,当下点头道:“也罢,咱们回城去吧!”于是,两女向县城驰去。 仲孙麟心头大宽,认为两女一去,自己已毫无后顾之忧可与对方九人大干一场了。他听得蹄声渐渐远去,才向那为首的尹唯吾笑道:“尹武士,我大伯好吗?” 尹唯吾含笑道:“很好,他老人家希望与你见面,把一切误会解释清楚。” 仲孙麟问道:“你们怎知我今天会从这条路上经过?” 尹唯吾笑道:“天下第一堡的势力无远不届,我们掌握你的行踪已经很久了。” 仲孙麟道:“我大伯现在何处?” 尹唯吾道:“正在堡中。” 仲孙麟见两女已经远去,便改变口气道:“他毒杀我爹,绞死我娘,你说我还有什么可与他谈的?” 尹唯吾道:“那都是误会,其实所谓毒杀令尊,乃是谣传,令尊可能尚在人间。” 仲孙麟冷笑道:“我已见过我父亲的坟墓了!” 尹唯吾道:“谁带你去的?” 仲孙麟摇头道:“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尹唯吾道:“一切误会,你大伯自会解释清楚,咱们这就动身如何?” 仲孙麟道:“不,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没有自投罗网的必要。” 尹唯吾面色一沉道:“不跟我们回堡?” 仲孙麟道:“不。” 尹唯吾悍笑一声道:“你想反抗?” 仲孙麟点头道:“不错,我有许多事情要办,等我办完了事,我会选择时机返回天下第一堡,向我大伯讨取公道。” 尹唯吾面露杀气道:“仲孙麟,你要是聪明的话,就乖乖随我们回去,免得白白丢了小命。” 仲孙麟仰天大笑一声,拔剑在手道:“要我活着去见仲孙大郎是不可能的,不过你们要是有能耐,倒可提着我的首级去见他,反正他已宣称死活不拘,贪银五千两!” 尹唯吾冷笑道:“听说你跟‘无足秀才’学得一身本领,不过你应该估量一下,今日我们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 仲孙麟跳下马,举步上前,含笑道:“我看废话可以少说了,仲孙麟的人头在此,你们有本事请来拿吧!” 九位黄巾武士一见如此,立时长剑纷纷出鞘,将他包围起来。 仲孙麟横剑在胸,凝神待敌。 九位黄巾武士开始游步绕圈,准备出手攻击。他们都是“虎堂”的一级武士,是天下第一堡的精英,个个都有丰富的搏斗经验,只看他们的神态,就知道比铁掌门和神刀山庄的高手要高明得多了。 仲孙麟对仲孙大郎的痛恨远甚于仲孙殿郎和仲孙六郎,故对其部下亦是痛恨入骨,看见他们在游步行走,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可一声大喝,长剑一振,首先发难,一剑先向尹唯吾刺去。这一招剑法,不属于“鬼哭神号九绝招”,但由于他的武学造诣已极不凡,随便一出手,其威力均极凌厉。剑招一出,去如一点寒星,直奔尹唯吾的胸口。 可是,他一发动,九位黄巾武士也跟着发难,一瞬间就有三柄利剑递出,一取其背心,一取其左腰,一取其右颈,三剑几乎同时攻到。 仲孙麟纵身跃起,避过三剑的攻击,跟着便在空中发剑,使出了无敌剑法。 “鬼哭神号九绝招”一经使出,其威力之强,当真是鬼哭神号,但见一团耀眼刺目的光芒在空中迸射,好似爆开的一团烟花。 “铮!” “当!” “啪!” 三种不同的兵器撞击声同时响起,其声震耳欲聋,好像三道闪电撞在一起,造成了一片令人惊心动魄的景象! 瞬间剑光消失,但见三位黄巾武士踉跄颠退,其中一人的长剑已掉在地上。 仲孙麟双脚落地之后,立即又发动凌厉攻势,长剑势如银龙翻腾,在连续变招中,分别袭击另三位黄巾武士…… 一场恶斗就此展开。 仲孙麟出手毫不留情,招招都是厉害的杀着,可惜他以一敌九,毕竟有些顾此失彼,有时不得不撤招自救,是故“九绝招”的威力打了折扣,无法很快击溃九位黄巾武士的围攻。 不过,由于“九绝招”变化万端,深奥难破,九位黄巾武士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恶斗继续在进行着,约莫打了一刻时后,有个黄巾武士被仲孙麟一剑削断一只手指。 那黄巾武士败退下去,但其余的八位黄巾武士并不因此减弱攻势,仍与仲孙麟斗得难分难解…… 就在此时,忽见从县城那边的路上驰来数骑,疾如流星飞驰而至。 一看,竟是四个黄巾武士。 仲孙麟一见大惊失色:这四个黄巾武士中的两个,一个手上揽着饶家玉,一个手上揽着娄玉瑶。 仲孙麟惊怒交迸,厉声道:“你们这些卑鄙阴险的狗东西,我仲孙麟今天不把你们一个个劈杀剑下,誓不为人!”厉叱声中,长剑挟怒而发,猛砍猛劈。 八位黄巾武士一齐顿足纵开,那尹唯吾大笑道:“仲孙麟,你再撤野,那两位姑娘只怕就有苦头吃了。” 这句话比什么都有用,仲孙麟不愿两女受到伤害,故斗志立失,长叹一声,掷剑在地道:“放了她们两人,我跟你们回堡便了!” 尹唯吾道:“现在不能放,不过我可以凭良心说话,一旦回到天下第一堡,立刻释放她们!” 仲孙麟恨得咬牙切齿,但因二女在他们手中,除了听命服从之外,已别无他法。 他恨恨的说道:“此处距离天下第一堡有千里之遥,你们知何送我们三人回去?” 尹唯吾笑道:“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只要乖乖的跟我们走就是了。” 他说完这话,便向那四位黄巾武士打了个手势,他们会意,随即拨转马头,挟持两女绝尘而去。 仲孙麟已明白他们要将自己与两女隔离,好牵制自己的行动,使自己无法反抗,心中虽甚愤恨,却已无计可施。 尹唯吾等到四武士挟持两女远去不见,才向仲孙麟说道:“请上马吧!” 在场的几个黄巾武士走去道旁树林中牵出九匹骏骑,每人一匹,纷纷跨上马鞍,四人在前,五人在后,押着仲孙麟上路。 仲孙麟原打算替父母报仇,经此一来,自觉一切已成泡影,不禁万念俱灰,感伤不已。 尹唯吾怕他在路上突然发难,便警告他道:“仲孙麟,我告诉你:那两位姑娘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但你若在任何地方轻举妄动,那四位黄巾武士很快就会得到消息,那两位姑娘也就免不了要受到伤害了。” 仲孙麟冷漠不言。 一行十骑浩浩荡荡的走了一天,在一处县城客栈投宿。尹唯吾等人除了严密监视仲孙麟不让他有逃走的机会之外,别的都对他相当优待,没有把他当作“囚犯”看待。 在客栈住了一宿,次日继续前进,目的地自然是天下第一堡。 一路无事,这天行至黄昏时分,因前面几十里内没有城镇,尹唯吾不愿在夜间赶路,怕仲孙麟乘着黑夜逃脱,便在一间古刹借宿下来。 寺中和尚备了一桌素斋款待他们,然后给他们开了五间客房。 尹唯吾与仲孙膦同住一房。 仲孙麟若想逃走,自然有很多机会,但他顾虑两女的处境,不敢妄动,进入寺中客房后,倒头便睡,不与尹唯吾交谈一语。 尹唯吾不敢与他同睡一床,搬了一张椅子在房屋内侧坐下,以闭目调息当作睡眠。 初更时分,忽然有人在门外敲门。 尹唯吾立刻警觉,起身手按剑柄,问道:“是哪位?” “阿弥陀佛,老衲是本寺主持,有事与施主相商,请施主开门。”原来是寺中主持老僧。 不料房门甫启,房外人突然骈伸二指,点中了尹唯吾前胸的一处穴道。 “哎呀!”尹唯吾应声而倒。 仲孙麟一惊而起,定睛一看,只见站在门的哪里是什么主持老僧,竟是个蒙面客。 仲孙麟一眼认出他是久违了的地藏王,一时喜出望外,脱口道:“是你!” 地藏王沉声道:“拿起他的剑出来吧!” 仲孙麟解下尹唯吾的剑便要出房,但念及两女的处境,又废然摇头道:“不成,晚辈不能走。” 地藏王道:“怕那两位姑娘被伤害?”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 地藏王道:“她们没事了。” 仲孙麟大喜道:“您救了她们?” 地藏王点点头。 就在此时,一片厉叱已在房外的走廊上响起,敢情睡在左右房间的黄巾武士已知发生了变故,纷纷取剑冲出,一齐振剑夹攻地藏王。 地藏王双袖一挥,那几位黄巾武士好像撞上一股怒浪,登时颠退了下去。 仲孙麟一听两女获救,心上就如落下一颗石头,当然再无顾虑,立即仗剑而出,与两个黄巾武士斗了起来。 这时,八位黄巾武士都已赶到,其余六人联手围攻地藏王,对地藏王奋勇进招。 地藏王虽然赤手空拳对敌,但他的“流云飞袖”神功却威力极强,双袖挥舞间,六位黄巾武士的剑招均被挡了回去。 他一边挥袖挡招,一边冷冷说道:“你们不配与本王动手,要命的快滚!” 一位黄巾武士厉声道:“你是何人?” 地藏王道:“骚扰祭剑大典的人。” 众黄巾武士一听他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地藏王,都大吃一惊,斗志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半。 那两个正与仲孙麟拼斗的武士心中一慌,其中一人立被仲孙麟的利剑削下一只耳朵,一声怪叫,拖剑急退。 地藏王冷冷道:“要命的快滚,不要命的留下来。” 这位仲孙兄弟最头痛的人物,其威名已远远超过仲孙兄弟中的任何一人,虎堂的黄巾武士虽然强焊,却也没有勇气与这位神奇人物对敌,闻言纷纷顿足暴退,不敢再打了。 地藏王轻笑一声,道:“仲孙麟,随我来吧。”话声中,身形一腾,飞上了大雄宝殿的飞檐上。 仲孙麟也不愿多造杀孽,随后纵上殿脊,与地藏王从容逸去…… x       x       x 三更时分,地藏王领着仲孙麟来到一座破庙中,仲孙麟一脚跨入庙殿,就见饶家玉与娄玉瑶并肩坐在殿左壁下。 两女看见仲孙解抵达,高兴得一齐跳了起来。 仲孙麟欢喜万分,连忙向地藏王拜谢,地藏王没有进入庙殿,身子靠在庙门上,哈哈笑道:“不用客气,以后路上可要格外小心。我虽号称‘地藏王’,可没有那位地藏王菩萨的能耐,不可能次次救人于危难。” 仲孙麟问起他救人的经过,他一指两女道:“详细情形,由她们两位姑娘来说较有味道;我不能跟你多谈,多谈之下,只怕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啦。”语毕,身形似被风吹起,飘然而去,一眨眼间就已消失在夜色中。 仲孙麟原想请教他一些问题,见他突然离去,心中颇为怅然,叹道:“这位地藏王来无踪去无影,真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饶家玉一把拉他坐下,急问道:“他在什么地方救你出来的?” 仲孙麟将经过情形说出,接着问起她们遇救的经过—— “他们点了我们两人的穴道,使用一辆马车送我们上路。今天下午路经一处荒野,那位地藏王突然现身,几个照面便把那四个黄巾武士打伤了。之后,地藏王亲自驾车送我们到此,要我们在此等候,说很快就可救你回来……这位地藏王真好本事!” 娄玉瑶接口道?骸八雇嘎读艘幌钕3滴业肥潜恢偎锏罾陕叭チ恕!?br /> 仲孙麟道:“目的是要强迫令尊为他设计机关陷阱?” 娄玉瑶道:“不错,你四伯大概觉得他的神刀山庄需要建造机关,因此将我爹掳去。” 仲孙麟问道:“他有没有提起洗心道姑和神眼老人?” 娄玉瑶道:“我问他,他说不知道洗心道姑这个人,至于神眼老人,他说以前也没见过,对他不太清楚,不过他也断定神眼老人必在神刀山庄。你四伯野心很大,想与你大伯一争长短。” 仲孙麟道:“如今咱们仍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吧?” 娄玉瑶道:“是的,马车在庙后,共有三匹马,你看咱们要不要使用那辆马车?” 仲孙麟道:“马车对你们较方便,要是你们喜欢,我就充当车夫便了。” 饶家玉道:“我看骑马来得快,还是骑马好。” 娄玉瑶道:“骑马虽较马车来得快,但眼下处处都有天下第一堡、神刀山庄和铁掌门的门下,咱们三人骑马赶路,一定逃不过他们的眼线。” 仲孙麟点头道:“不错,那么就使用马车好了,不过你还得替我乔装一下,将我打扮得像个车夫才行。” 娄玉瑶道:“这没问题。” x       x       x 拂晓时分,仲孙麟扮着车夫开车上路,两女则在车中享福,一路向山东济南驶进。 这是一段漫长的路程,而且一路上为了躲避仲孙兄弟门下的眼线,仲孙麟尽可能选择偏僻的路线走,故行程甚慢。 数日后,进入河南地界。 又走了七八天,车抵开封,在城中住宿一夜,次日便到码头渡河。 这是个大码头,两岸船只往来穿梭,仲孙麟不愿放弃马车,找到一排专为人运送轿车过河的大木筏,讲定了价钱,便将马车开上木筏。 开木筏的是个体格健壮的中年大汉,他以一支长竹竿将木筏撑离码头,慢慢的撑向对岸。 不料木筏到了河上,中年大汉忽然收起长竹竿,任木筏向下游漂去。 仲孙麟讶然道:“怎么回事?” 中年大汉笑道:“别慌,我们上岸的地方是在下游一二里外的地方,木筏不同于船只,无法直线行驶。” 仲孙麟见他说得有道理,便不再怀疑。 木筏顺流而下,到了下游一二里处,河面渐宽,两岸尽是芦苇,荒无人烟。 仲孙麟见中年大汉仍无行动,甚感不解,问道:“还有多远才能靠岸?” 中年大汉道:“靠不了岸了。” 仲孙麟一呆道:“什么意思?” 中年大汉诡笑道:“河里的鱼儿饿坏了,它们需要吃点人肉。” 在马车厢里的娄玉瑶一听此言,连忙跳出来道:“快抓住他!咱们上了贼船了。” 仲孙麟正要出手,中年大汉已纵出木筏,扑通一声,潜入河里去了。 饶家玉随后跳出车厢,看见中年大汉潜水而逃,不禁大惊道:“咦,他这是干吗?” 正在此时,忽见下游半里处的两岸芦苇中驶出两艘大船,从左右驶向河的中央水道。 仲孙麟一看即知那两艘船的来意,急忙抓起竹竿,欲将木筏撑快一些,好冲过两船的夹攻。 可惜的是他没有撑筏的经验,而且中年大汉与两船配合得很好,当两船驶到河心时,木筏刚好漂到两船的中间。 随见从两船上抛出六只系着铁链的铁爪,但闻“笃笃笃……”的几声响,六只铁爪已分别将木筏抓住了! 船上的人一律是身着黑色劲装的汉子,其中有两个黄巾武士,而当中之一赫然正是那个尹唯吾。 仲孙麟这才明白又落入天下第一堡的埋伏。他心中大怒,拔剑欲砍断那几条铁链,那尹唯吾大喝道:“仲孙麟,你看看船上!” 两船上的许多黑衣汉子已纷纷搭箭引弓,准备发射。 仲孙麟一见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暗忖道:这木筏上没有可遮挡之物,他们若是一齐发射利箭,只怕不易闪避…… 他怕两女受伤,忙向她们说道:“你们快回车厢里去。” 两女仗剑未动,欲与对方一拼。 仲孙麟着急道:“你们快上车吧,此事由我一人来处理即可!” 他打算等两女上车之后,再挥剑砍断铁链,因为他有把握躲过利箭的攻击。 娄玉瑶道:“仲孙麟,你也上车,咱们先来研究一下对策。” 仲孙麟知她足智多谋,便依她之言,随着她们钻入车厢中。 娄玉瑶急问道:“你们懂不懂水性?” 饶家玉摇头道:“我不会泅水。” 仲孙麟道:“我也不会。” 娄玉瑶颦眉道:“这可麻烦了,要是你们懂得水性的话,咱们便可潜水而逃……” 仲孙麟道:“潜水我虽没试过,却知只要闭气即可,但此处河面宽阔,我恐怕无法闭气太久。” 娄玉瑶道:“我是在湖边长大的,小时候也常常潜入湖底捕鱼。” 仲孙麟道:“那你快潜水逃遁吧。” 娄玉瑶笑道:“我不想单独逃走,要逃大家一起逃。” 仲孙麟道:“不,逃得一个是一个,你逃脱之后,再设法救我们两人。” 娄玉瑶从车窗向外望了望,道:“他们用铁爪勾住了我们的木筏,却不敢冲上木筏动手,你猜是何缘故?” 仲孙麟道:“这两艘船上只有两位黄巾武士,他们若上了木筏,我可在十招之内杀死他们。” 娄玉瑶微笑道:“对了,所以他们才不敢冲上木筏来,因此咱们还有机会跟他们周旋周旋。” 仲孙麟问道:“你有何妙计?” 娄玉瑶道:“只有两种办法,一是由我潜水下去凿破他们的船底,不过这要费很大的工夫,而且他们中可能也有潜水的能手,若是下水跟我打斗,我便很难得手。” 仲孙麟道:“对,他们中必有潜水能手,你这办法不易成功——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娄玉瑶道:“第二个办法是由你冲上船,把那姓尹的宰了,便可以瓦解他们的行动。只是当你冲上他们的船时,他们一定会发射利箭,你人在空中,恐怕很难挡掉乱箭的攒射吧?” 仲孙麟笑道:“这一点我倒有把握,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办。现在你们卧在车中不要出去,由我来跟他们斗一斗好了。”说罢,便要仗剑出去。 饶家玉拉住他道:“且慢。这行动十分危险,万一你中了一箭,那不完了?” 仲孙麟道:“不会,木筏距离他们的船不过三四丈,我一跃就过去了。” 饶家玉低声道:“你先跟那姓尹的胡扯几句,然后再出其不意的飞上他的船。” 仲孙麟点头表示明白,当即跳出车厢,走到木筏边缘,向那船上的尹唯吾道:“姓尹的,你们究竟打算怎样?” 尹唯吾神色严厉的道:“我要你乖乖的随我们回去见你大伯。” 仲孙麟笑道:“我纵然同意跟你回堡,只怕有一人不同意。” 尹唯吾道:“谁?” 仲孙麟道:“地藏王。” 尹唯吾一听“地藏王”三个字,不禁面色一变,但仍顽固的道:“我承认‘地藏王’是个很难缠的人物,只可惜他不在这河上。” 仲孙麟道:“你错了,他不但在这河上,而且正在你船上。” 尹唯吾对“地藏王”的神出鬼没深怀戒心,闻言面色大变,不禁左右张望起来。 仲孙麟双足一顿,身形如箭射出,一下就到了船上,立即挥剑展开攻势。 “鬼哭神号九绝招”一经施展,势如破竹,那些黑衣汉子岂是他的对手,一刹那间就被他砍倒了几个,船上登时大乱。 尹唯吾大喝一声,振剑攻上,一面大叫道:“蓝兄,你们快擒下那两个丫头!” 他口中的“蓝兄”即是另一艘船上的那位黄巾武士。那姓蓝的当即从他的船上飞上木筏。车中两女一见他飞上木筏,认定那些黑衣汉子已不敢发箭,随即跃出车厢,与蓝姓黄巾武士打了起来。 天下第一堡龙、虎、凤、刑四堂的黄巾武士均是第一流的高手,而饶家玉和娄玉瑶虽是家学渊源,武功非凡,可惜功力差了蓝姓黄巾武士一大截,双剑夹攻,仍然落了下风,抵挡不住蓝姓黄巾武士的凶焊剑法,被迫采取守势…… 仲孙麟心知两女久战之下必将落败,为了争取时间,出手毫不留情。 他的身手已远在黄巾武士之上,尹唯吾单独一人自非其敌,被他的“九绝招”攻得狼狈不堪,若非几个黑衣汉子在旁支援,早已死在仲孙麟的剑下了。 不过,仲孙麟深恐两女失手被擒,不想杀死他,而想将他生擒,是故他只砍杀那些黑衣汉子,对尹唯吾却未施杀着 他大发神威的一阵砍杀,未几已将船上大半黑衣汉子砍倒,还将几个踢落河中。 尹唯吾见他勇不可挡,不敢正面迎战,忽然将身一纵,飞过木筏,顺手一剑劈断两条铁链,企图使船与木筏脱离。 仲孙麟岂肯让他得手,腾身疾起,如影随形的扑上木筏,追击尹唯吾…… 于是,双方五人便在木筏上展开搏斗。 尹唯吾勉强接了仲孙麟几招,已感不支,便又大叫道:“蓝兄,咱们回船上去!”说着,身形一窜,向船上飞掠过去。 “哪里走!”仲孙麟喝声中,便欲腾身追扑过去,但见两女不敌那蓝姓黄巾武士,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先摆平他再说,故临时煞住身形,返身一剑吐向那蓝姓黄巾武士。 那蓝姓黄巾武士原想配合尹唯吾的行动退回船上,然后发动乱箭攻击仲孙麟三人,可惜刚要纵起之际,仲孙麟一剑已到了他的腰际,正想挥剑招架,蓦觉背上一痛,却已被饶家玉一剑刺中! “哎呀!”他大叫一声,跟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木筏上。 “着!”仲孙麟趁其脚步不稳之际,欺身骈指而出,点中了他的分水穴。 蓝姓黄巾武士一声闷哼,全身立告瘫痪,软倒在木筏上。他背上中的一剑不深,不致要了他的命,但血流不止,情况甚惨。 饶家玉欲待再补他一剑,仲孙麟赶紧架住,笑道:“不要杀他,咱们需要活的。” 这时候,尹唯吾已飞回船上,正要下令射箭,却见蓝姓黄巾武士已落入仲孙麟三人手中,不禁呆了。 仲孙麟向两女说道:“你们把这姓蓝的架起来,我再去收拾那姓尹的。” 两女便将蓝姓黄巾武士架起,用意是:你们如敢射箭,这姓蓝的便是挡箭牌! 仲孙麟看出左右两船的敌人已不敢发箭,于是身子一掠而出,飞过三四丈宽的河面,又到了尹唯吾的船上,再度追击尹唯吾。 那些黑衣汉子见他剑法厉害,都不敢再上,尹唯吾独力难支,被逼得满船乱跑。 仲孙麟因已生擒一个黄巾武士,有恃无恐,故出剑更为凌厉,存心重创他一下,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尹唯吾看出他有杀己之心,情急之下,大叫道:“射箭!射箭!” 另一艘船上的黑衣汉子没有受到攻击,他们有机会射箭,但见两女架着蓝姓黄巾武士,谁也不敢发射,只在船上干着急。 仲孙麟听他叫射箭,不禁大怒道:“老匹夫,我今日不杀你,就不叫仲孙麟了!”话声中,绝招立施。 尹唯吾慌了,仰身倒纵,欲跳河逃生,结果跳是跳下去了,一只左脚却留在船上。 他落水之后,只惨叫挣扎了几下,就被河水冲走,随波逐流而去。 其余的黑衣汉子人人胆战心惊,也纷纷跳水逃生,仲孙麟乃飞回木筏,挥剑砍断一边的铁链,还要去砍另一边的那几条铁链—— 娄玉瑶道,“不要砍!” 仲孙麟闻言住手,问道:“为什么?” 娄主瑶微笑道:“叫他们拉咱们上岸岂不很好吗?” 仲孙麟一想不错,便向那艘未受攻击的敌船喝道:“开船!拉我们靠上北岸,否则我一剑砍下这姓蓝的脑袋!” 那船上的一群黑衣汉子个个呆若木鸡,没有听命行事。仲孙麟便把长剑架到蓝姓黄巾武士的脖子上,厉声道:“不开船我便要杀人了!” 蓝姓黄巾武士怕死,忙道:“你们听他的话开船过去吧!” 那船上的黑衣汉子得了这句话,才启锭开船,拉着木筏驶向黄河北岸。 第十四章 为友仗义,两肋插刀 不久,船抵北岸,仲孙麟将木筏撑到河岸边,再挥剑砍断那几条铁链,喝道:“要命的快走!” 那艘船脱离了木筏,慢慢的向下游漂去,未几便消失在远处的下游河上…… 仲孙麟叫两女先将蓝姓黄巾武士带上岸,然后上车坐定,从容驾车上岸。 一场战斗,他们算是大获全胜。 仲孙麟将马车停妥,才下车走到蓝姓黄巾武士跟前,寒脸问道:“你叫什么?” 蓝姓黄巾武士神情沮丧,垂头答道:“我姓蓝名廷郎。” 仲孙麟道:“上次我没见到你,你是哪一堂的黄巾武士?” 蓝廷郎道:“我是刑堂的人。” 仲孙麟道:“今天这个行动是谁策划的?” 蓝廷郎道:“是尹唯吾策划的,他想建功领赏。前天我们刚好在路上相遇,他说掌握你们三人的行踪,要我协助……” 仲孙麟一听他是刑堂的人,想起那位被处绞刑的“母亲”,便问道:“我娘被绞死的时候,你在不在现场?” 蓝廷郎道:“那天我在堡中,但不在现场。” 仲孙麟追问道:“你见到我母亲的遗体吗?” 蓝廷郎点头道:“后来见到了。” 仲孙麟道:“我娘确实被绞死了?” 蓝廷郎道:“是的。” “后来仲孙大郎如何处置我娘的遗体?” “掩埋在堡后的山坡上。” “你亲眼看见了?” “是的。” “你确定她是我娘吗?” “这个……” 仲孙麟把剑抵上他的心口,冷冷说道:“你最好说实话!” 蓝廷郎道:“详细情形我不太清楚,后来才听说……” 仲孙麟见他吞吞吐吐,厉声道:“快说!” 蓝廷郎道:“你三伯后来告诉你大伯,说那被处死的不是你真正的母亲……” 仲孙麟道:“她是谁?” 蓝廷郎道:“我不知道。” 仲孙麟冷笑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蓝廷郎道:“她与你相处多年,连你都不知道她是谁,我怎么可能知道?” 仲孙麟道:“仲孙大郎没有彻查此事?” 蓝廷郎道:“查了,但未有结果,只认定你真正的母亲还活在世上,已下令追缉。” 仲孙麟想起生母为了灌输功力给自己却力竭而亡之事,星目不禁涌现泪光,恨恨的道:“回去告诉仲孙大郎,我仲孙麟但有一口气在,誓必取他老匹夫的狗命!”说到这里,突然一掌拍出,击中他小腹丹田,毁去他一身功力,喝道,“滚!” x       x       x 马车继续上路。 数日后,已进入山东地界,亦即踏入了神刀山庄的势力范围。 仲孙麟唯恐自己三人的行踪被仲孙殿郎侦出,故不再投宿客栈,只找寺院或民家借宿。 复行二日,终于抵达济南。神刀山庄的所在地是在济南与泰山中间。此地别无居民,只有一座神刀山庄,因此外人若踏入神刀山庄四周五十里地之内,立刻会被神刀山庄的人发现。仲孙麟约距山庄五六十里寻得一处隐蔽的树林停车,并以此为行动的据点。 他们已准备了许多干粮放在车中,可供三人十日之需。 这天黄昏的时候,三人在树林中吃了些干粮,不知不觉天已黑下来了。 虽然娄玉瑶和饶家玉都曾答应仲孙麟不随他进入神刀山庄,但只是口头上答应,并无坚守诺言的打算。 这时娄玉瑶便问道:“你打算如何行动?” 仲孙麟道:“我打算今夜先去探个虚实,若有机会,便将令尊和神眼老人救出,若无机会,大家再商量救人之策。” 娄玉瑶道:“我和饶姑娘呢?” 仲孙嫌道:“你们在此等候。” 娄玉瑶道:“我爹落入仲孙殿郎手中,我做女儿的应有责任入庄救父。” 仲孙麟道:“不错,但神刀山庄高手如云,你去了未必能救出令尊,万一反被擒住,岂不增加我的负担?所以此事先由我来试试,我单独去闯神刀山庄,可战即战,不可战即退,行动较为方便。” 饶家玉嘟着小嘴道:“你一直低估我们两人的能耐,其实若论江湖经验,我们可比你丰富多了。你让我们两人随你一起去,说不定可一举救出娄姑娘的父亲和神眼老人呢。” 仲孙麟笑道:“我先去踩探一下,如果需要你们的帮助,咱们自可一起行动。” 娄玉瑶道:“那么,咱们来约定一下,你今夜二更动身,大概三更天可抵神刀山庄,我不管你怎么行动,天亮之前一定要回到此处。届时若不见你回来,即表示你遇上困难,那时我和饶姑娘就赶去支援,这样好不好?” 仲孙麟笑道:“我若不回来,你们去了又有何用?不过白赔罢了。” 饶家玉正要开腔,仲孙麟忽然示意她噤声,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娄玉瑶反应很快,料定有人在此偏僻之处出现,必与神刀山庄有关,当即一指树上,示意上树躲藏,随即娇躯一纵,跃上一棵大树,隐入茂密的树叶中。 仲孙麟和饶家玉也随之飞身上树,悄然隐藏起来。 俄顷,脚步声由远而近,从马车左方数丈外出现了一批黑衣蒙面人。 这批黑衣蒙面人为数约有三十人,每人的背上都背着各种不同的兵器,脚下是轻便快鞋,个个步履稳健,分明都是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 他们从左方快速经过,均未发现停在附近的马车,而且林中树木茂密遮住了月光,林下一片黑暗,此时谁能想到竟有人在此歇脚呢? 仲孙麟三人屏息静气,目注他们通过之后,一颗紧张的心才松懈下来。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这三十个黑衣蒙面人并没有走远,当最后一个离马车约七八丈时—— “停!”有人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 那群黑衣蒙面人立时煞足,在原地静立不动。 “咱们在这儿歇歇,大家围成一个圆圈坐下来,但不许说话。” 众蒙面人依言在林中围坐下来。 只有一人没有坐下,他站立在圆圈的中间,此人体形特别雄壮,一对精眸在夜色下闪闪发出冷电般的光芒,对围坐众人扫视一遍之后,发出低沉的声音道:“咱们今夜二更出发,大概三更时分可到达神刀山庄。此番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们先好好养足精神吧!”语毕,便在圆圈中间盘膝坐下,再无一语。 藏身树上的仲孙麟、饶家玉、娄玉瑶三人一时都猜测不出这批蒙面人的来历,只知他们将在今夜二更天前往神刀山庄行事,故都在心中发出疑问:这批人将去神刀山庄干什么呢? 但他们认定这三十个蒙面人深夜前往神刀山庄,绝不是友善的拜访。 对此,仲孙麟三人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怕被他们发现,喜的是他们既然也要去神刀山庄,那么今夜自己三人就有混水摸鱼的机会了。由于距离太近,他们三人都不敢交谈,只好继续屏息静气的藏身于树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样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见那坐在中间的蒙面人缓缓而起道:“好了,照原定计划行动,” 当中十个蒙面人站立起来。 为首的蒙面人道:“路上小心,别忘了我先前的嘱咐,去吧!” 那十个蒙面人躬身一礼,随即排成一路纵队,穿林而去。 又过了约莫一刻时后,为首的蒙面人做了个手势,又有十个蒙面人起身,悄然出林去了。 再过一个时辰,为首的蒙面人才又开口道:“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于是,第三批蒙面人也走了。 幸好三批人出林的方向都不经过马车,没有发现马车和仲孙麟三人。 仲孙麟听得第三批人已远远而去,这才透了口气道:“好险,差点被他们发现了。” 饶家玉很高兴的道:“真妙,居然有这样巧的事,你猜他们是哪一路的?” 仲孙麟道:“看不出,不过不是天下第一堡的武士,便是铁掌门的武士。” 娄玉瑶道:“这么说,他们的目的是在那位神眼老人了?” 仲孙麟道:“我看是如此。” 饶家玉笑道:“好极了,他们分成三批,大概是要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攻入神刀山庄,今夜的神刀山庄可有热闹瞧了,咱们可以混水摸鱼!” 仲孙麟沉吟着。 他原打算单独前往神刀山庄,可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他不大愿意两女随自己去涉险,是怕她们失手被擒增加自己的麻烦。 娄玉瑶看出他的心意,便道:“这样好了,咱们先到神刀山庄外面,看看那三十个蒙面人闯入神刀山庄会造成什么样的情形,然后咱们再见机行事。” 饶家玉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咱们就这么办!” 仲孙麟亦觉娄玉瑶的主张可行,只好点头道:“好吧,咱们一起去看看,不过在动身之前,先将马车驶离此地,因为他们撤离神刀山庄之后,很可能仍会回到此处集合。 两女点头称善。 仲孙麟当即飘身下树,将马车开离现场,在半里外的树林中寻觅得另一处地方,将马车藏好,三人才一起动身往神刀山庄赶来。 今夜无月,天上乌云密布,地上一片漆黑,很利于行动。他们三人一路施展轻功飞纵术,好像在地上低飞的三只巨鸟,奇快无比。 半个时辰后,进入山区,距离神刀山庄的所在地似已不远了 他们三人都没到过神刀山庄,仅在济南打听得神刀山庄的地点,但他们相信只要方向没错,必可找到神刀山庄。 但是,进入山区走了一段路后,他们都有些怀疑了,因为他们走过的山区都很荒凉,不像是有人经常出入的地方。 三人便停下来研究—— 娄玉瑶道:“据说神刀山庄占地极广,为了防患外敌侵入,除了在庄外四周五十里内密布哨兵之外,庄内围墙上每夜都悬挂许多圆灯,咱们一路行来都没发现一个哨兵,这情形有些怪异……” 饶家玉道:“我看不用担心,那三十个蒙面人虽然分成三批,每批也有十个人,要是——”语至此,突然住口,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个人的呻吟声。 仲孙麟循声纵过去,赫然发现一棵树下躺着一个劲装汉子,这汉子胸上中了一把钢镖,而且面上有撞击的伤口,满脸是血,一看即知他是在树上中镖,又坠地撞伤的。 当仲孙麟赶到时,劲装汉子已寂然不动,显然刚才那一声呻吟,是垂死的最后一声。 两女随着仲孙麟赶到树下,一见劲衣汉子已死,娄玉瑶立刻说道:“这人必是神刀山庄派出的哨兵,被那伙蒙面人所杀。” 仲孙嶙点头道:“不错,由此可见咱们没走错方向,咱们继续前进吧!” 于是,三人又往前飞窜,只是行动更加小心。越过一座山岭后,又在一处林边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的衣着与前面那人相同,致命伤是咽喉中了一支丧门钉。 饶家玉低声道:“咱们运气不错,有人替咱们开路清道。” 仲孙麟道:“看样子,那批蒙面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好像已摸清各处布哨的地点,否则怎能在这么黑的夜晚发现树上有人?” 娄玉瑶道:“你说得对,那批蒙面人必定摸清了各处布哨的情形,不过……似这般情形,我倒怀疑神刀山庄出了内奸,否则不至于如此。” 仲孙麟喟然道:“天下第一堡、神刀山庄、铁掌门这三方人彼此勾心斗角,都可能派人潜伏于对方,故神刀山庄若潜伏着天下第一堡或铁掌门的人,自是不足为奇。” 饶家玉催促道:“走吧,别错过了好机会,我猜那批蒙面人已攻入神刀山庄了。” 三人继续向前挺进,山势越来越高,当他们又越过一座山岭后,忽闻远处传来一片打斗喝叱之声,心知已接近神刀山庄,三人均将长剑拔出,然后循声飞扑过去。 穿过一片树林,眼前视界一阔,一座山庄呈现于他们眼底。 山庄建在山坳里,他们看到的不是山庄的正面,只是一道高高的围墙和隐隐约约的屋脊,而悬挂在围墙上的灯,此刻仅剩寥寥数盏还亮着,余者均已被打坏熄灭,显系那批蒙面人在攻入山庄之前先将灯笼打灭,以便利他们的行动。 娄玉瑶低声道:“听声音,双方搏斗正酣,咱们要不要进去?” 仲孙麟道:“先去围墙下看看。” 三人正要腾身纵去,蓦闻一声厉叱响自身后,同时听得刀风飒然而至。 仲孙麟反应十分敏捷,立即反手一剑格出,铮然一声锐响,他的长剑与狙击者的钢刀撞个正着,迸出数点火星。 狙击者是个彪形大汉,却抵挡不住仲孙麟异于常人的浑厚内力,当场被震得“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 饶家玉眼明手快,迅速的欺身一剑刺出,正中那人的膝盖,那人大叫一声,仰身跌去。 仲孙麟恐他大声呼叫,跟着抢步而上,在他跌倒之前,已一指点中了他的昏穴。 娄玉瑶道:“这人必是神刀山庄的武士,地位不低,只不知为何不在庄中参战,却躲在这外面?” 仲孙麟不答,纵身扑向围墙,两女随后跟上。 围墙高约丈五,他们三人只轻轻一纵便攀上墙头,探头向庄内窥望。 但见靠近围墙的战斗已结束,有几个人躺在血泊中,也分不清是那批黑衣蒙面人还是神刀山庄的人,而战斗已转移到了庄中的各处庭院,激烈的搏斗声不断的传过来…… 饶家玉跃跃欲试道:“咱们也杀进去吧?” 娄玉瑶救父心切,首先跨过墙头,跳入围墙里面去了。 仲孙麟掏出汗巾把脸蒙上,随着饶家玉跳了进去。可能神刀山庄的刀客正在全力应付那批蒙面人的袭击,故他们三人跳入庄内时,未被发现。 他们三人弯身沿墙蛇行,快步走到一座房子的后边,利用黑漆漆的屋影掩遮身形,很顺利的飞上屋顶。 刚想居高眺望,蓦听得一片弓箭声响,一阵利箭突如骤雨沛然而至。 三人立时挥剑格挡,由于都有提防,故未为乱箭射中,仲孙麟发现乱箭来自对面一座楼阁上,连忙向两女低声道:“咱们下屋去。” 他扫掉一阵乱箭后,随即飞身落到前面地上,隐入一堵墙壁下。 两女也随后掠到。 仲孙麟低声道:“娄姑娘,你看这一带是神刀山庄的什么地方?” 娄玉瑶道:“依庄中建筑来看,咱们是在神刀山庄左方的外院。” 仲孙麟又问道:“你认为令尊和神眼老人被囚禁在何处?” 娄玉瑶道:“这就不得而知了,不会过要知我爹和神眼老人囚禁之处也不难,咱们去那楼阁上解决那批弓箭手,捉一个来问就知道了。” 仲孙麟点头称善。 当下,三入蹑手蹑足潜至楼阁下,见楼下有神刀山庄的人把守,三人便掏出准备好的铁莲子,似连珠炮打了过去。那些把守在楼下的武士均非高手,登时一个个应声栽倒,均被铁莲子打中穴道,倒地不起。 二人随即仗剑扑入楼阁,由楼梯冲上二楼,埋伏在二楼阳台上的弓箭手约有十几人,他们听出敌人已攻入楼上,连忙弃下弓箭,拔刀迎战。 但他们岂是仲孙麟三人之敌,没几个照面便已全被仲孙麟三人的利剑所伤,倒在楼上哀号呻吟。 仲孙麟把剑架到一个受伤者的颈上,沉声道:“要命就快说实话:娄洁泉和神眼老人被囚禁在何处?” 那庄中武士面色苍白,颤声道:“他们……他们被囚禁在地下室中。” 仲孙麟道:“地下室在何处?” 那武士道:“在中院。” 仲孙麟道:“中院的什么地方?” 那武士道:“那里有一间两层石屋,地下室就在那石屋之内。” 仲孙麟又问道:“你们庄主在不在庄中?” 那武士道:“不在,前两天离庄去了。” “去哪里?” “不知道,只听说他收到一封书函,就匆匆的走了。” 仲孙麟又问明中院的所在地,随与两女飞出楼阁,施展轻功直扑中院。 转眼来到中院附近的屋顶上,果见有一间两层石屋,而攻入神刀山庄的三十个蒙面人,此刻正在石屋外面与神刀山庄的高手展开激烈的搏杀。 从人数上看,神刀山庄的高手多达五十余人,但此刻却已处在下风。 原来,神刀山庄最厉害的是“十八刀客”,但今夜在场参战的却只有九位刀客,余者虽然身手亦极不俗,却不及那三十个蒙面人的骁勇剽悍。 尤其为首的那个蒙面人武功非常高明,一人独战五六个神刀山庄的高手,出招凌厉绝伦,以一门变化神奇的掌法打得那五六个对手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仲孙麟见了那为首的蒙面人所使的掌法,不由心头一震,忙向两女低声道:“那人很可能是我六伯——铁掌门的仲孙六郎!” 娄玉瑶微笑道:“不错,八成是他,这回你四伯上当了。” 仲孙麟问道:“怎么说?” 娄玉瑶道:“刚才楼上那弓箭手说仲孙殿郎前两天收到一封书函即匆匆离庄而去,我猜那封书函是调虎离山之计。” 仲孙麟深觉她的推断正确,点点头道:“不错,我那几位伯父虽然彼此勾心斗角,却还不敢正面闹翻,仲孙六郎今夜敢于袭击神刀山庄,必是知道仲孙殿郎已不在庄中,所以才敢率众来犯。” 饶家玉道:“现在咱们帮谁?” 仲孙麟道:“咱们谁也不帮。” 饶家玉道:“那如何进入石屋中的地下室救人?” 仲孙麟道:“你看他们双方正在石屋前搏斗,咱们不可能混入地下室救人,所以咱们先坐山观虎斗,再见机行事。” 神刀山庄本来防患严密,但由于此刻全庄高手正在迎战来袭的那批蒙面人,惨烈?恼蕉肺巳说淖14饬Γ仕侨瞬厣碛谖荻ド暇刮幢环11郑蚨凶焦刍6返幕帷?br /> 激战继续在进行,来袭的蒙面人略有伤亡,但神刀山庄伤亡的人数不断在增加,已有十多人倒下去了。 仲孙麟心中暗喜,因为他希望那批蒙面人获胜,如此他们三人才有救人的机会。 他料定那批蒙面人的目的必然在于神眼老人,如果他们能将神眼老人救出神刀山庄的话,自己再下手救人就较为简单了。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蓦听得远处有人大叫道:“失火了!失火了!大家快来救火呀!” 仲孙麟三人循声望去,发现神刀山庄的后院冲起一片火光—— 看情形来袭的蒙面人筹划周密,还派人暗中放火,以此来扰乱敌心,使神刀山庄的武士顾此失彼,夺其斗志。 果然,神刀山庄的人一听后院失火,人人惊慌,在场掠阵的几十个武士拔步便往后院跑,要去救火。 一位刀客厉声道:“不要救火,大伙儿并肩上,先收拾了这些人再说!” 那些庄中武士闻言,个个煞足转回,挥刀加入战斗。这一来,正所谓好汉敌不过人多,那批蒙面人除为首外,每人都形成以一敌五的局面,原先的优势渐渐丧失了。 娄玉瑶一见这种情形,忙向仲孙麟低声道:“我看咱们应该助他们一臂之力,他们打赢了,才有冲入地下室劫人的机会。” 仲孙麟问道:“如何协助?” 娄玉瑶道:“使用铁莲子。” 仲孙麟同意她的主张,于是三人各掏出一把铁莲子,从屋顶抖手打出,偷袭那些神刀山庄的武士。 他们打暗器的手法虽然不同,威力却都非凡,几乎每一出手都不落空,转眼工夫就有十几人被铁莲子打中,踣地不起。 于是,那批蒙面人又重占优势,那为首的蒙面人虽不知暗中出手相助者为谁,但有人帮忙总是好事。欣喜之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多谢朋友相助,此间事了,老夫定当重谢!” 一边说,一边发掌攻击,他的掌法既神奇又凌厉,每一掌所带出的劲风,势如怒涛奔涌,连连将围攻的刀客打退…… 仲孙麟三人不停的打出铁莲子,不久又伤了十几个庄中武士,但连续出手之下,他们藏身的地方终于被庄中武士测出了,就有几人悄然从他们后面飞上屋顶,挥刀猛劈。 仲孙麟回身举剑迎战,他的剑法更非庄中武士所能抵挡,未几便将上屋攻击的武士打落地上。 他生性厚道,不愿妄杀“不关痛痒”的人物,只将他们杀伤,使他们失去打斗的能力,却没有一人死在他的剑下。 这时,后院的火势已越来越大,火光照亮了整个神刀山庄,许多妇孺奔逃惊叫的声音不断的传来,在石屋前勇斗蒙面人的武士渐渐失去斗志。 终于有一位刀客大声道:“屈兄,这样打下去,咱们神刀山庄要全军覆没了,你快出个主意吧!” 这人口中的“屈兄”,即是“十八刀客”中的屈不为,他正在与四位刀客联手围攻那为首的蒙面人。 听了这话后,亦觉再战下去只有增加伤亡,难有击退敌人之望,于是发下命令道:“好,咱们暂时撤退,等庄主回来,再向这位铁掌门主讨还公道。”敢情,他也看出为首的蒙面客是铁掌门主仲孙六郎了。 那为首的蒙面人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说老夫是铁掌门主仲孙六郎?哈哈哈,不错,老夫正是仲孙六郎……着!” “砰”然一声巨响,他的左掌突发怪招,一掌击中了屈不为的面门。 屈不为惨叫一声,右边的面颊整个深陷下去,一连颠退七八步,终于倒下去了。 神刀山庄的武士一见屈不为倒下,心中更慌,不敢再战,纷纷抽身撤退,霎时全逃光了。 为首的蒙面人喝道:“第一批冲入石屋找人,第二批追击,能杀几个就杀几个!” 这一声令下之后,就有八个蒙面人冲入石屋,另七人追去杀人(他们每一批原有十人,但一场激战下来,也伤亡了好几个,故每一批已不足十人了),留在现场的还有九人。 为首的蒙面人示意他们紧紧把守石屋,以便接应冲入石屋的八个人,他自己随即一纵身,掠上了仲孙麟三人藏身的屋顶,要看看出手相助的“朋友”是谁。 待他飞上屋顶,仲孙麟三人早已不在。他四望一眼,开声道:“是何方朋友出手相助,请现身让老夫识荆。” 没人回答。 因为,仲孙麟不愿与他见面,已先一步与两女避去别处,而且反过去狙击那第二批授命追杀神刀山庄武士的七个蒙面人。 他们躲在暗处抽冷子出手,娄、饶二女以铁莲子招呼,仲孙麟则发剑袭击,两个蒙面人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仲孙麟的利剑所伤,负伤逃去,另有三个蒙面人也中了铁莲子,被两女拖入一间空屋中…… x       x       x 这场战事,直到接近五更天的时候才告结束,来袭的蒙面人顺利的从地室中救出神眼老人和娄洁泉。为首的蒙面人见目的已达,立即下令撤出神刀山庄。 撤出时,他们没有遭遇什么拦截,因为此时大火巳漫延全庄各处,神刀山庄的人忙于救火,已无暇他顾了。因此,他们顺利的撤出神刀山庄,只不过入庄时是三十个人,出庄时只剩二十二个,有八个蒙面人伤亡于庄内。 他们撤回五十里外的树林中集合。这时候为首的蒙面人才发现人数不对,而且发现没有一人带着神眼老人和娄洁泉回来。 他感到不妙,急问道:“咱们救出来的人呢?” 人人面面相觑,均感不解。 为首的蒙面人又急问道:“是不是还在后面?” 一人答道:“可能是吧。” 可是左等右等,过了约莫一刻时,仍不见人带着神眼老人和娄洁泉到达。为首的蒙面人不禁顿足道:“糟了,必是出事了!” 另一人说道:“不可能,属下从地下室救出神眼老人后,由于神眼老人脚上系着脚镣,行动不方便,属下便背着他跑,于越出围墙时,将他交给……” 为首的蒙面人道:“交给谁?” 那人道:“交给咱们中的一位,咱们三十人都蒙着脸孔,属下一时也搞不清他是哪一位,但总之是咱们自己人不错。” 为首的蒙面人焦躁的道:“你为何将神眼老人交给别人?” 那人道:“因为属下背着神眼老人逃到围墙附近的时候,被一颗暗器打中脚踝,咱们中的一人立刻从我手中接过神眼老人……” 为首的蒙面人问道:“你被什么暗器打中?” 那人道:“好像是一颗石子,因为夜色太黑,没看清楚。” 为首的蒙面人连连顿足道:“不对!不对!接应你的一定不是咱们自己人——还有那位娄洁泉也不见了,我看咱们上了人家的当了!” 那人惊声道:“上了谁的当?” 为首的蒙面人激动的道:“咱们在石屋前与神刀山庄的武士搏斗时,不是有人打出暗器帮助咱们吗?我看神眼老人和娄洁泉必是落入那人之手” 又一人说道:“是了!石屋前的那一战,咱们中只有三人伤亡,可是现在只有二十二人回到此处,另外五人必是在庄中遇上意外事故,说不定那暗中出手相助者的装扮与咱们相同,因此咱们误把冯京当马凉,将神眼老人和娄洁泉交给他们啦!” 为首的蒙面人气得咬牙切齿,大吼一声道:“走!转回去找找看!”话声一落,身形已起,往林外飞扑而去…… x       x       x 这时候,仲孙麟、饶家玉、娄玉瑶三人已将神眼老人和娄洁泉带回藏放马车之处。 果如蒙面人所料,他们三人是在神刀山庄打倒了五个蒙面人,将其中三人拖入庄中一间空屋,换穿他们的衣服,以混水摸鱼的方法从蒙面人手中接走神眼老人和娄洁泉。 神眼老人和娄洁泉一直以为他们三人与那批蒙面人是同路人,直到回到藏放马车之处,娄玉瑶扯下蒙面巾时,娄洁泉始知她是自己的女儿,一时悲喜交集。 “玉瑶,你怎知为父身陷神刀山庄?” “爹,此事说来一言难尽,女儿先介绍这两位朋友给您老人家认识认识。” 娄玉瑶介绍了仲孙麟和饶家玉后,神眼老人欣喜已极,一把握住仲孙麟的手,激动的道:“原来你就是仲孙麟!天可怜见,老夫今天总算见到你了。” 仲孙麟也很兴奋,说道:“有件事情您老人家也许尚不知道,晚辈月前曾去过谪仙楼,见到了一位假的神眼老人呢!” 神眼老人愕然道:“哦……有人冒充老夫?” 仲孙麟道:“是的,那是我六伯的杰作……”当下,将自己逃离天下第一堡后的一切遭遇大要历述一番,接着才说了今夜行动的经过。 神眼老人大感意外道:“什么?今夜入庄救出我们两人的是铁掌门的人?” 仲孙鹰笑道:“是的,晚辈三人乃趁火打劫。他们一时没看出来,否则两位老前辈虽然逃出神刀山庄,只怕又要落入铁掌门之手了。” 神眼老人表情非常愤慨,道:“你那几位伯父真是莫名其妙,老夫不过是个糟老头,他们却把老夫当作宝贝,真是岂有此理!” 仲孙麟道:“家母遗嘱晚辈向您老人家求借‘大千宝镜’,又要晚辈去找洗心道姑索回黄金宝塔、此事不知何故为我那几位伯父得知,因此他们都积极的寻找洗心道姑。至于劫持您老,目的自是要您老的‘大千宝镜’,因为没有‘大千宝镜’,那座‘黄金宝塔’便形同废物,此所以我四伯和六伯都想控制您老的主要原因。” 神眼老人恨恨道:“不错,仲孙殿郎千方百计的要老夫交出‘大千宝镜’。老夫告诉他:‘要命有一条,要大千宝镜则休想!’他一时也拿老夫没办法,便将老夫囚禁在地下室。” 仲孙麟见他脚上的脚镣非常坚固,没有钥匙很难解除,当即拔出长剑道:“让晚辈试试看能不能劈断您老脚上的脚镣。” 娄洁泉开口道:“不必用剑,让我来打开它吧。”原来,他的遭遇与神眼老人不同,仲孙殿郎为了要他设计机关埋伏,虽然限制了他的行动自由,却未加诸镣铐。 他是全国最著名的建筑师,又能设计各种巧妙的机关埋伏,要解开一副脚镣的铜锁自是易如反掌。 他从车厢上拔出一支钉子,在锁孔里面拨了几下,铜锁立被打开,解除了神眼老人的脚镣。 为了避免被铁掌门或神刀山庄的人追上,老少五人立即驾车向西疾驶。 车行半日,直到第二夭辰牌时分,他们远离济南来到一处小镇停车打尖。 娄玉瑶这才告诉父亲,“碧湖居”被毁的情形,娄洁泉十分愤怒,但没有表示要报复,只说道:“不要紧,家毁可以重建,不过咱们父女斗不过仲孙家族的人,为父打算远离是非之地,找个清净的地方重建家园,过咱们自己喜欢过的日子。” 神眼老人听了连连颔首道:“娄居士所言甚是,由于仲孙兄弟的明争暗斗,连我这个糟老头都遭了殃,我也想找个地方隐居以避乱世。”接着转对仲孙麟说道,“令祖在世之日,老夫曾受其教益,我们可说是忘年之交。当年令祖曾对我言,说他七个儿子中最能承其衣钵者是令尊,不幸令尊却已亡故……”语至此,嗟叹不已。 仲孙麟含泪道:“据家母说:家父是被我大伯毒杀的,理由是家父窃取了那座‘黄金宝塔’,关于此事,老前辈是否知道详情?” 神眼老人摇头道:“此事老夫不清楚,不过令祖当年曾向老夫提出一个要求:说他的‘黄金宝塔’上面所刻的绝世武学,必须使用老夫的‘大千宝镜’才能看出,要老夫妥善保存‘大千宝镜’,又说除了令尊之外,不要将‘大千宝镜’借给任何人,由此可见,令祖只希望令尊学习其绝艺,故令尊之窃取‘黄金宝塔’可能有其正当的理由。” 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道:“老夫不了解的是:既然令祖认定只有令尊一人能承继其衣钵,在其谢世之前,为何又要将‘黄金宝塔’交给他们七兄弟共同管理呢?” 仲孙麟也想不通,道:“以家父的为人来看,他是不会窃取‘黄金宝塔’将之据为己有的,可是事实证明家父确实窃取了‘黄金宝塔’……” 娄洁泉问道:“你怎知令尊确实窃取了‘黄金宝塔’?” 仲孙麟道:“是家母告诉小可的,她在死亡之前透露那座‘黄金宝塔’已交给洗心道姑保管,遗嘱小可向洗心道姑索取,然后再找这位神眼老前辈借用‘大千宝镜’,研习宝塔上所刻的武功。” 娄洁泉轻哦一声道:“这么看来,令尊的确窃取了‘黄宝宝塔’,难怪仲孙大郎要下毒手了。” 饶家玉插口道:“我看这件事情必另有内情,不能就此认定仲孙七郎窃取了‘黄金宝塔’。” 神眼老人目光一注道:“所谓另有内情,指的是什么?” 饶家玉道:“仲孙麟有两个母亲,一个被仲孙大郎处死,一个死在某处的百姓祠,而仲孙麟虽然推断死在百姓祠中的那位才是他真正的母亲,但并无证据证明她的身份。” 神眼老人讶然道:“怎么会有两个母亲呢?” 仲孙麟道:“此事小可直到现在也还想不通。小可居住在天下第一堡时,从未觉得那位母亲不是小可的生母,可是后来出现的那位母亲,从其言谈中,小可觉得她才是小可的生母。”当下,将详细情形述说了一遍。 神眼老人喷啧称奇道:“这真是怪事,令尊若有两个妻子,为何没告诉你?那个被处死的妇人若不是你的生母,她为何宁死也不告诉仲孙大郎她不是仲孙七郎的妻子?还有那死在百姓祠中的妇人。她既是你的生母,自然就是令尊的元配,为何她一直在外流浪而毫无怨言?” 仲孙麟低头叹息道:“是的,这些事情都令小可百思不得其解。” 神眼老人苦笑道:“我看你必须先查明哪一个才是你的生母,今后才好办事。” 仲孙麟道:“我爹死了,我的两位母亲也死了,如今在这世上知道内情之人,可能只有洗心道姑一人,可是她一直不露面,至今生死不知,如何追查呢?” 神眼老人点了点头道:“不错,可能只有洗心道姑一人知道内情,她会不会已落入你大伯之手?” 仲孙麟道:“如果她已落入我大伯之手,那座‘黄金宝塔’自然也已回到了他手上,他有何理由还要派人追杀小可?而且还派人去寒风洞刺探?” 神眼老人道:“那可能是他想斩草除根。” 仲孙麟道:“他一直否认毒杀我爹,对外宣称我爹窃取‘黄金宝塔’逃亡在外,可见他还想尽力维护其伪君子的身份。如果‘黄金宝塔’已回到他手中,他是不会再派人四出追缉小可的,因为这对他的声望有损无益。” 娄洁泉道:“那位洗心道姑会不会见宝起贪,将宝塔据为己有?” 仲孙麟道:“小可对她不了解,无法推断此事,不过小可猜想:我爹娘既敢信任她,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保管,足见其为人正直无私。” 娄洁泉问道:“你在寒风洞中见到一具老道姑的尸体,她会不会即是洗心道姑?” 仲孙麟摇头道:“不,她不是洗心道姑。小可曾经打听过,得知洗心道姑是位中年妇人,而死者是位年纪很大的老妇人,不可能是洗心道姑。” 娄洁泉道:“你的事情,在武林中传扬已久,洗心道姑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她没有私心,应该找到你,将宝塔交还给你才是。” 仲孙麟道:“小可自离开‘九死一生离魂阵’之后,一直马不停蹄东奔西跑,这可能是她找不到小可的原因。” 娄洁泉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仲孙麟道:“小可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希望赶快见到洗心道姑,了解一切真相,然后再向仲孙大郎讨取公道。” 娄洁泉道:“我与你大伯有些交情,或者由我去天下第一堡向你大伯问个明白如何?” 仲孙麟道:“娄前辈能与他详细谈谈固属佳事,但恐连累了娄前辈。” 娄洁泉道:“怎么会呢?” 仲孙麟道:“娄前辈为小可之事前去与他晤谈,他必认定娄前辈与小可有联系;他为了想得到‘黄金宝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娄洁泉道:“不,我确信你大伯不会对我怎样,因为早年我曾经帮了他一个大忙,彼此有相当深厚的友谊。” 仲孙麟道:“前辈要去亦可,但小可为了安全起见,不能将小可今后的行踪奉告。” 娄洁泉道:“不要紧,我与小女前往天下第一堡见过你大伯之后,便暂时返回碧湖居,你可随时派个人去碧湖居听取我的报告。” 神眼老人接口道:“好,娄居士与令嫒去见仲孙大郎,老夫则暂时与仲孙麟在一起。一个月之后,我们设法去碧湖居听取你的报告便了。” 于是,饭后老少五人即分道扬镳,娄氏父女起程前往天下第一堡,仲孙麟则与神眼老人经过一番商量后,决定再赴寒风洞看看情况,老少三人乃驾车南下。 路上,饶家玉问起那面“大千宝镜”,神眼老人微笑道:“老夫将它藏于某处,一俟仲孙麟取得‘黄金宝塔’,老夫自然会献出来。” 车行三日,进入河南地界。这一天黄昏行经某处野外,正在驾车行进的仲孙麟忽然听到车后传来一片蹄声,他回头一看,有五匹骏骑疾驰而来,觉得情况有异,便提醒神眼老人和饶家玉注意,准备应变。 神眼老人惶然道:“必是铁掌门人追上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仲孙麟道:“不要紧,来者若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三人斗他们五人大概没什么困难吧。” 神眼老人道:“不成,老夫不会武功,无力与人打斗啊!” 仲孙麟一直以为他也是一位武林高手,一听他不会武功,不禁大感意外道:“哦,您老是文身?” 神眼老人道:“是啊,老夫著名于世的手艺是雕刻之术,当年令祖曾随老夫学习雕刻,因此成了忘年之交,令祖曾有意教老夫武功,老夫对武艺没兴趣,婉谢了。” 说话间,身后五骑已渐逼近。 仲孙麟忙向饶家玉道:“家玉,那些人如是冲着咱们来的,你负责保护神眼老前辈,由我对敌即可。” 饶家玉点头表示明白,随即拔剑在手,准备应付变局。 仲孙麟将马车开近路边,让出一半路面,欲让五骑士通过。 五骑士风驰电掣的从车边驰过,突然一齐勒住坐骑,转过头来,一字横排,拦住去路——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使得仲孙麟大感意外的是:这五个骑士既非铁掌门的人,也不是神刀山庄的高手,竟是天下第一堡的位黄巾武士。 不过,仲孙麟只从他们五人的黄色领巾上看出他们是夭下第一堡的武士,却都不认得他们。这因为他在天下第一堡时,天天躲在书房读书,所见过的堡中武士不多之故。 他知道一场恶斗已难避免,当即勒停马车,从车厢中取出长剑,然后从容下车,上前道:“五位为何挡住去路?”他的面貌曾经一番乔装,故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对方没人认出自己是仲孙麟。 五骑士中的一位面容一沉,阴恻恻的冷笑起来,道:“仲孙麟,你的易容术并不高明,我们一眼就把你看穿了!” 仲孙麟笑了笑道:“好,我是仲孙麟不错,真佩服你们的能耐。此处距天下第一堡遥遥数千里,你们居然找到这里来了,是谁通知你们的?” 那黄巾武士冷笑道:“天下第一堡的势力遍及天下,每个地方都有我们的武士,我们是驻守济南的人。” 仲孙麟道:“我离开济南已三日,你们如何得知我的行踪呢?” 那黄巾武士道:“这不重要。” 仲孙麟道:“你们打算怎样?” 那黄巾武士道:“请随我们回堡见你大伯。” 仲孙麟笑道:“在此之前,我也曾经遇上几起黄巾武士,他们也要我回堡,我的答复是:你们有本领的话,可将我的首级提回去,想活捉我回去绝对办不到!”这句话一完,他猝然抢步而上,手中长剑出如闪电,使出了“鬼哭神号九绝招”猛砍猛杀起来。 对于天下第一堡的武士,他已懒得多与他们谈话,而且担心车中的神眼老人和饶家玉受到伤害,是以猝然发动攻击,希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先伤他们一两个,以减弱其攻击力。 这一战略果然生效,五位黄巾武士不料他会猝然发动攻击,一时措手不及,其中一位退得稍慢,右肩膀立被削下一块肉来。 原来,这五位黄巾武士确是仲孙大郎派驻济南之人,他们所负的任务有二,一是暗中监视神刀山庄的行动,一是缉拿仲孙麟。 昨天,他们得到消息,五人立即日夜兼程追下来,但他们对仲孙麟的近况了解不多,仅知他已学成一身武功,却不知已有如此厉害的剑法,一时疏于防备,终为仲孙麟伤了一个。 其余的四位黄巾武士一见仲孙麟出手凌厉无比,不禁大惊失色。为首那人急叫道:“小心,这小子的剑法很邪门!” 他飘身下马,拔剑出鞘,又叫道:“胡兄,你去对付车中那丫头!” 此语一落,他和另外两个黄巾武士立刻挥剑攻上仲孙麟,那姓胡的则扑向马车,擒拿饶家玉。 仲孙麟使出“九九莲花掌”的身法,一晃便拦住了他,笑道:“你找死!”话声中,剑光爆起,似炸开的一团火花。 那黄巾武士挥剑招架,但闻一声锐响,立觉手上一轻,心中大惊,慌忙仰身暴退。 幸好他退得快,故未被仲孙麟的利剑所伤,而他的长剑与仲孙麟的长剑接触之下,即被一股极为猛烈而怪异的劲道所绞封,长剑竟告松手,飞出老远,钉在七八丈外的一棵树身上。 这一下,震慑了那三位黄巾武士,他们不敢躁进,重新调整作战的心情,三人站了三个方向,小心翼翼的待机进招。 仲孙麟冷笑道:“听着,我对天下第一堡的人出手向来是不留情的。你们一定要打的话,须得准备面临死亡。” 天下第一堡的黄巾武士是武林公认的第一流高手,个个都有独当一面之能,一向是目空一切的,今天突然被仲孙麟挫败了两个,心中自是又惊又怒。 但他们仍不相信仲孙麟的武功已练到出神入化之境,仍认为三个人联手足可稳操胜券,故不把仲孙麟的话听入耳中,继续挺剑慢慢逼上去。 那个长剑被绞封出手的黄巾武士拔回长剑,远远绕过马车,企图进犯车中的饶家玉和神眼老人。饶家玉不愿在车厢中挨打,乃仗剑跳出,严阵以待。 仲孙麟怕她有失,故想速战速决,当下长剑再展,二度率先出手,猛攻上去。 三位黄巾武士已知他的剑法厉害,不敢硬接其招,以避实击虚的方式与他展开游斗,双方就在野地上打了起来。 “鬼哭神号九绝招”虽是威力无匹的剑法,但他们不敢硬接,仲孙麟就有些拿他们没办法了。 他见对方三人一进即退,心中着急,突然飞身登上车顶,叫道:“家玉,你听我指挥出手——倒打金钟!” 饶家玉正与胡姓武士恶斗,而功力远逊对方,十几招下来已感不支,忽听仲孙麟之言,立即依言使出一招“倒打金钟”,以剑柄撞向对方腰部。 这一招“倒打金钟”原是很普通的招式,凡是练剑的人都会使,但武术技击贵在灵活运用,只要攻击的时机和部位把握得好,可化腐朽为神奇。 此刻,仲孙麟指挥她使出的这一招,正是“对症下药”的妙招,那胡姓武士来不及招架,被迫斜身窜开。 仲孙麟道:“上,顺水推舟!” 饶家玉抢步疾上,一招“顺水推舟”发了出去。 胡姓武士一听是“顺水推舟”,立时来个先发制人,身形一个伏旋,长剑如矢递出,正是破解“顺水推舟”兼合攻击的手段。 不料仲孙麟却在他剑招递出之际,突然大声道:“完璧归赵!” “铮!” 双剑就此碰上,胡姓武士的破解剑招反成了被诱入彀的劣招,本来他的功力胜饶家玉多多,可是这一撞击之下,却被震得踉跄颠退。 他大惊失色,怕饶家玉乘势进击,赶紧藉踉跄之势滚倒地上,一路翻滚出去, 仲孙麟哈哈大笑道:“他懒驴打滚,你来一招海底刺鳌!” 不待饶家玉使出“海底刺鳌”,胡姓武士已一跳而起,窜出数丈开外了。 这时,那围攻仲孙麟的三位武士眼见仲孙麟站在车顶上指挥饶家玉出招,把个胡姓武士攻得狼狈不堪,三人大感不是味道,忍不住同声厉叱,振剑飞扑上去,欲逼仲孙麟下来。 仲孙麟长剑如龙飞凤舞,不但架开了他们的招式,而且将他们一一震飞下去,然后身形疾泻而下,喝道:“着!” 一个武士只觉面上一凉,心中大惊,双足一顿,暴退三丈,伸手一摸面颊,摸到了一巴掌的血:他的面颊已被利剑划伤了。 仲孙麟未再追击其余两人,又跳上车顶,看一眼饶家玉与那胡姓黄巾武士搏斗的情形,见饶家玉又落了下风,立刻又指挥道:“退,回龙点珠!” 饶家玉依言退一步,娇躯一转,反手一剑点出!那黄巾武士一见仲孙麟又在指点,顿如惊弓之鸟,慌忙顿足跃开…… 五位黄巾武士原以为今日追上仲孙麟可建一大功,不料反被伤了两个;剩下的三个,一个在仲孙麟的指挥下被饶家玉攻得险象环生,其余两个又敌不过仲孙麟,不敢放手进招,一时弄得很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仲孙麟继续指挥饶家玉出手攻击,胡姓武士使出浑身解数都逃不过仲孙麟的一对眼睛,不是无法招架就是险入圈套。 最后胡姓武士气馁了,放弃攻击饶家玉,转回车前与那两位未受伤的武士会合,仍打算三人联手再与仲孙麟一搏。 “哈哈哈……”仲孙麟一阵大笑,从车顶上掠下,说道:“三位还不死心,就别怪我仲孙麟剑下无情了!”话声甫落,剑光再展,势如匹练横飞迸射,一剑连攻对方三人。 三个黄巾武士奋勇再战,三把利剑各展绝招,但勉强苦斗数十招后,均抵挡不住“鬼哭神号九绝招”的神妙,其中一人又被仲孙麟在腿上挑伤了一道伤口,败退下去。 饶家玉吃吃脆笑道:“仲孙麟,你出手还是太客气了,对付这些人出手要狠才行!” 仲孙麟笑道:“你是说要我杀他们一?觯俊?br /> 饶家玉道:“不错,干掉一个,他们才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 仲孙麟道:“好,我砍下一个脑袋给你看看!” 剑法突然一变,一瞬间天空突现朵朵灿烂夺目的剑花,涵盖五丈方圆之地。 “退!”为首的黄巾武士见机得快,立即下令撤退,他自己一个仰身倒纵,飞出四五丈远 胡姓武士退得稍慢,半边脑袋立被削下,一声惨叫,登时倒地毙命。 鲜红的血和白色的脑浆洒满一地。这情景看得四位武士胆为之寒,连坐骑都不敢要,四下落荒而逃。 仲孙麟第一次劈下人的脑袋,感到一阵恶心,当即上车道:“走!” 车厢中的神眼老人惊魂稍定,透了口气道:“真可怕,这些人甘为仲孙大郎卖命,不知为的是什么?” x       x       x 此后,一路上再未发生任何事故。车行十余日,终于抵达寒风洞的所在地——龙虎山。 仲孙麟将马车停在山麓林中,俟得天黑之后,老少三人才潜行入山,直奔虎峰而来。 这夜初更时分,来到寒风洞,老少三人先在附近窥伺一会,确定无人埋伏,才一起进入洞中。 寒风洞中的情形一如前次仲孙麟所见一般,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老道姑的遗体已经不见,不知是谁把她掩埋了。 仲孙麟仔细观察一番,便向神眼老人说道:“看样子洗心道姑一直未曾回到此处,咱们这一趟是白跑了。” 神眼老人道:“你怎知她没回来过?” 仲孙麟一指道坛道:“这道坛上一片零乱,洗心道姑如曾回来过,一定会稍作整理,根据这一点,小可认为她未曾返回此处。” 神眼老人道:“这很奇怪,你娘既然托她收藏‘黄金宝塔’,并要她将‘黄金宝塔’交给你,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若未遭不测,应该会设法与你相见才是。” 仲孙麟皱眉道:“也许她怕落入我那几位伯父之手,躲去某处不敢现身,不过她确是应该设法与我联络才是。” 饶家卫问道:“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仲孙麟道:“她是一位道姑啊。” 饶家玉道:“她与你父母是何关系?” 仲孙麟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居住在天下第一堡时,我父母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位道姑。” 饶家玉道:“这很奇怪,你娘既敢将‘黄金宝塔’交给她收藏,可知她和你父母交往并非泛泛。这样一个人,你父母怎么从未跟你说过?” 仲孙麟苦笑道:“我以前除了读书之外,别的事一概不过问,也许我父母认为没有必要,因此没有告诉我。” 饶家玉道:“你在天下第一堡时,只是天天躲在书房读书,连父母都很少见面吗?” 仲孙麟道:“不,我们一家人天天见面,还一起吃饭。” 饶家玉道:“既然如此,在日常闲谈中,你父母应该会谈起这位洗心道姑才对呀!” 仲孙麟道:“我确实不曾听她们谈过。” 饶家玉沉思半晌,忽然道:“仲孙麟,你还记得那间百姓祠的地点吗?” 仲孙麟点头道:“当然记得。” 饶家玉道:“咱们去那百姓祠看看如何?” 仲孙麟微怔道:“看什么?” 饶家玉道:“看你娘的遗体还在不在?” 仲孙麟愕然道:“什么意思?” 饶家玉道:“我觉得应该去看看,也许你娘并未死亡。” 仲孙麟摇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那位母亲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你怎么确定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她的心房停止跳动,脉搏全无。” “你听说过‘龟息功’吗?” “何谓‘龟息功’?” “简单的说,这门功夫就是冬眠之术,据说武林中有这么一门功夫,一旦习成,可以伪装死亡。” “你越说越玄了,我娘何必以伪死来骗我呀!” “如果她不是你的母亲,那就有道理了。” 仲孙麟一听此言,不禁心弦一震,不悦的道:“如果她不是我的母亲,为何要输送功力给我?如果她不是我的母亲,为何要我来找洗心道姑索取‘黄金宝塔’?” 饶家玉道:“可是洗心道姑一直不曾出现,我有点怀疑到底有没有洗心道姑这样一个人。” 仲孙麟一指神眼老人道:“既有这位神眼老前辈,就有洗心道姑其人!” 饶家玉觉得他的说法也有道理,就不再坚持自己的疑虑,道:“好吧,也许我真是在胡思乱想,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仲孙麟道:“去碧湖居听取娄前辈父女的消息如何?” 饶家玉道:“我认为他们不可能带给你什么好消息,不去也罢。” 仲孙麟转对神眼老人问道:“神眼老前辈高见如何?” 神眼老人沉吟道:“饶姑娘所言甚是,娄氏父女前往天下第一堡拜访仲孙大郎,除了了解令尊死亡真相之外,对你没有什么实际好处,为今之计,仍以寻找洗心道姑为要。” 仲孙麟道:“人海茫茫,焉知她人在何处?” 神眼老人道:“依老夫之见,除非她存心将‘黄金宝塔’据为己有,否则迟早必会与你——” “嗖!” 蓦地,一支箭射落在洞口。 仲孙麟吃了一惊,以为又落入埋伏,待看清箭上系着一束小纸卷,始知是“箭书”,连忙上前拔起那支箭,解下那束小纸卷,展开来看。 “仲孙麟贤侄:后日午夜,请至武夷山西麓静心庵相见。”右下方赫然是“洗心道姑”四个字。 仲孙麟喜出望外,忙将字柬拿给神眼老人和饶家玉看,他自己则赶紧跑出山洞,希望找到那发射“箭书”之人。但跑到洞外纵目四瞩,只见空山寂寂,四无人影,心想来人不论是谁,他若要与自己见面的话,就不会发射“箭书”了,于是打消了寻人的念头,转回洞中。 神眼老人笑嘻嘻道:“你看,老夫料得不错吧?她终于与你联络了。” 饶家玉道:“慢着,这可能是个陷阱。” 仲孙麟一怔道:“陷阱?” 饶家玉道:“不错,这字柬上面虽然署名‘洗心道姑’,但谁知道她是‘洗心道姑’呢?” 仲孙麟觉得她的疑虑不无道理,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这可能是个骗局,但咱们也没有办法确定这一定是个骗局啊。” 神眼老人接口道:“是的,真假各占一半,但不去就失去机会了。” 饶家玉道:“去是当然要去,但必须小心谨慎,以免上当。” 仲孙麟道:“是,咱们小心提防就是了——不,我看还是由我单独去见她为佳,你们不要去。” 饶家玉道:“为什么?” 仲孙麟道:“神眼老前辈不谙武功,不宜涉险,万一这是个陷阱,我一个人比较容易应付。” 饶家玉道:“那我们呢?” 仲孙麟想了一会,道:“这样好了,你们随我一起上路,到了武夷山附近,找一个城镇歇下,在那里等我消息。” 饶家玉有些不乐意道:“我倒想跟你一起去静心庵,万一那是个骗局,也好支援你。” 仲孙麟道:“问题是这位神眼老前辈需要人保护。我对‘黄金宝塔’虽然不感兴趣,但有人却很感兴趣,企图控制这位神眼老前辈夺取其‘大千宝镜’,故绝不能再让这位神眼老前辈落入人家手中。” 饶家玉亦觉责无旁贷,只好默然同意负起保护神眼老人之责。 神眼老人一听他对“黄金宝塔”不感兴趣,不禁讶然道:“你为什么对‘黄金宝塔’不感兴趣呢?” 仲孙麟道:“第一,宝塔已成祸根,谁拥有它便成众矢之的。第二,如果家父确是窃取宝塔之人,小可决定将它交还给我那几位伯父,以稍洗家父的罪名。第三,小可蒙‘无足秀才’赠得一本‘万家武学大全’,这部武学并不比‘黄金宝塔’上所刻的武学逊色,故小可不想再习宝塔上的武功。”语声一顿,继以严肃的表情道,“小可将‘黄金宝塔’交出之后,便要向我大伯讨取公道。为了一座宝塔,他居然狠心毒杀亲弟弟,我要问问他到底还有没有手足之情!” 神眼老人肃容道:“唔,你这个决定是对的,老夫非常赞成。” 仲孙麟道:“时间不早,咱们就此下山去吧?” 于是,老少三人出洞下山,回到山下藏放马车之处时,已是黄昏时分。仲孙麟当即驾车离开龙虎山,向武夷山出发。 第十五章 为寻金塔,再度蒙难 第二天中午,来到距武夷山不远的云际关,老少三人投入一家客栈。盥洗吃食一毕,仲孙麟叮嘱饶家玉好好保护神眼老人,并说至迟次日中午返回客栈,逾时不返,即表示自己遇上意外,以后该怎么办,那就不是自己所能过问的了。 然后,他便单独上路,向武夷山赶来。 抵达武夷山,已是初更时分。他找到一家寺庙,打听得静心庵尚在北方三十里外。他向北赶了三十里,找到一户樵家,再经打听,得知静心庵的确实地点,便给了樵家一些银子,换取一餐并在他家休息养神。 直到午夜将至,才离开樵家,悄然抵达静心庵外。 这座静心庵坐落在山麓一处风景幽美的林间,附近没有住家,是一处良好的修行之地。 仲孙麟先在庵外四周绕行察看一遍,确定没有埋伏才去敲门。 “谁?” 一个老媪的声音。 仲孙麟答道:“小可仲孙麟,应约拜见洗心道姑。” 庵门“呀”的一声启开了。 出现于仲孙麟眼前的,是一位七十岁以上的老尼姑,她向仲孙麟合十一礼,说道:“洗心道姑候驾已久,小施主请随老尼来吧。” 仲孙麟随她入庵,注意观察庵中情形,觉得没有任何可疑的征兆,心下稍安。 老尼姑领着他来到庵后一间小小的精舍,在精舍门口站住,开声道:“洗心道友,仲孙麟小施主到了。” 精舍中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谢谢,请他进来吧!” 老尼姑示意仲孙麟进去,自己则合十一礼,随即转回庵中去了。 仲孙麟唯恐有诈,伸手一推精舍的门,立即后退两步,说道:“小可仲孙麟在此,洗心道姑请出来相见如何?” 其实他是多虑了,精舍的门被推开之后,舍中一切已一目了然,但见一位中年道姑立在灯下,除了她外,没有第二个人在里面。 这位道姑容貌十分端庄,神态蔼然,任何人一见到她,都会觉得她是个毫无危险的人物。 她站在灯下,对着外面的仲孙麟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何不进来?” 仲孙麟只得举步走入,拱手深深一揖道:“小可仲孙麟,拜见道姑。” 洗心道姑一指身旁的一张椅子道:“请坐下说话。” 仲孙麟道谢坐下。 洗心道姑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含笑道:“你找了我很久了吧?” 仲孙麟道:“是的。” 洗心道姑道:“很抱歉,由于发生了种种变故,我不得不弃洞藏身于此,不过贫道曾经出去寻找你两次,可惜都没碰上。” 仲孙麟问道:“所谓发生种种变故,指的是……” 洗心道姑道:“你已见过寒风洞的情形,关于令堂托贫道代为保管‘黄金宝塔’一事,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你大伯、四伯和六伯曾率人去寒风洞搜查,其中的神刀庄主仲孙殿郎尤为可恶,竟然下手杀害了贫道一位老师姐。” 仲孙麟道:“当时道姑不在寒风洞中?” 洗心道姑轻轻叹了口气道:“贫道要是在的话,哪里还有命在!” 仲孙麟欠身道:“很抱歉连累了道姑。” 洗心道姑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抱歉,倒是你那几位伯父,他们迟早要遭天谴的。” 仲孙麟点头表示同意。 洗心道姑道:“关于‘黄金宝塔’之事,令堂都告诉你了吧?” 仲孙麟道:“没有,除了说明‘黄金宝塔’在道姑手上之外,别的事情,小可一概不知。” 洗心道姑微诧道:“令堂为何不把详细情形告诉你?” 仲孙麟怃然道:“家母为使小可武功速成,拼将全身功力输与小可,可能由于元气耗尽之故,不幸身死于百姓祠中……”当下,将详细经过说了一遍。 洗心道姑听完他的叙述,深深感叹道:“无量寿佛,想不到令堂也过世了,那么关于令尊盗取‘黄金宝塔’的经过情形,你是完全不知了?” 仲孙麟道:“是的,道姑若知详情,尚望赐告;小可至今仍不相信家父会盗取那座‘黄金宝塔’……” 洗心道姑道:“令尊的确盗取了那座‘黄金宝塔’,后来由令堂带去寒风洞托贫道保管。” 仲孙麟好像挨了一棍,低下头道:“家父为何要盗取那座‘黄金宝塔’?” 洗心道姑道:“因为他想练成塔上记载的某一门神奇武功。” 仲孙麟道:“没有别的原因?” 洗心道姑道:“没有。” 仲孙麟一直认为父亲盗取“黄金宝塔”必定另有原因,绝非出于私欲,这时听了她的话,心中大感惭愧,低头不语。 洗心道姑道:“你也用不着感伤。一个习武之人,当他练到某一境界时,总希望能够更上一层楼。” 仲孙麟沉默良久之后,才问道:“后来我爹是怎么被毒杀的?” 洗心道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起身去一座五斗柜前,从里面取出一只箱子,在仲孙麟面前打开,便见箱中盛着一座一尺来高的黄金宝塔。 仲孙麟见到这座黄金宝塔,心中没有一丝兴奋之情,甚至有点厌恶,只淡淡的问道:“这就是那座黄金宝塔?” 洗心道姑点头道:“是的,这就是令祖七绝老人铸造的黄金宝塔。他铸造此塔的本意是希望他的七个儿子像黄金宝塔—样坚固……” 她把箱子递到仲孙麟面前,接着道:“现在你先收回黄金宝塔吧。” 仲孙麟没有伸手去接,神情木然道:“小可不想要这东西……” 洗心道姑微微一笑道:“看来你心地比令尊善良,不过这是令堂交给贫道保管的,言明当面交给你,不管你要不要,你总得收下。” 钟孙麟这才伸手接过小箱,长叹一声,说道:“小可打算将此物交还给我那几位伯父,然后再向我大伯讨取公道。家父盗取此物纵然不对,但兄弟毕竟是兄弟,岂可因此而毒杀我爹,绞死我母?” 洗心道姑道:“贫道与你父母相识已久,交情可谓极为深厚,但贫道乃世外之人,不想过问世间是非,小施主今后打算怎么办,贫道不欲干涉。” 仲孙麟道:“小可有一事想请教道姑,希望道姑能毫不隐瞒的相告。” 洗心道姑道:“什么事?” 仲孙麟道:“关于小可有两位母亲之事。” 洗心道姑道:“好的,不过你先验收一下,然后贫道再告诉你一切真相。” 仲孙麟看看箱中的黄金宝塔,淡淡一笑道:“小可以前从未见过这座黄金宝塔,小可也相信道姑绝不会拿一座假的黄金宝塔来诓骗小可。” 洗心道姑道:“至少你必须拿起来看看,验证一下它确是真金铸造的。” 仲孙供便拿起黄金宝塔来看,只觉入手沉重,估计约有七八斤,确是真金铸造的不假,而且雕刻极为精美,每一层塔的四周都刻着许多非常细小的文字。 洗心道姑道:“据说令祖将他一身最得意的绝艺刻在这黄金宝塔上,而七门绝艺随着七层宝塔一层比一层深奥难解……” 仲孙麟虽然对它没兴趣,但此刻拿在手中,心中不免也有一份好奇,想看看塔上所刻的文字,可是任他眼力再好,仍看不出那些细小得肉眼难视的字体。 洗心道姑又道:“传说令祖当年雕刻此塔时,是向神眼老人借得‘大千宝镜’才雕刻完成的。在一粒米的大小之内可以刻出一百多个字,倘若要看塔上文字,需要借用神眼老人的‘大千宝镜’。” 仲孙麟点点头,将宝塔放回箱中,说道:“小可打算于最短时间内分函通知我那几位伯父,当着他们面将此塔——”刚说到这里,原本拿在手上的那个小箱子忽然从他手中滑落地上。 他有些难为情,说声“对不起”,便俯身去拾取那小箱,不料双手十指碰上那小箱时,却发现十个手指麻痹无力,竟无力将小箱拣起。 他面色一变,脱口惊咦一声道:“奇怪,我的手怎么了?” 洗心道姑微笑道:“怎么了?” 仲孙麟想回话时,忽觉整条手臂都麻痹了,抬都抬不起来,不禁大惊失色道:“糟了!我……我的手不能动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洗心道姑含笑而起,道:“大概是中毒了吧!” 仲孙麟一听“中毒”二字,心头剧烈一震,跳了起来道:“你是说黄金宝塔上面涂了某种毒药?” 洗心道姑点头笑道:“不错,毒药名叫‘僵尸毒’,任何武林高手一旦碰上这种毒药,不消一刻时全身便告僵硬麻痹,变成一个活死人。” 仲孙麟震骇欲绝,惊怒交加道:“是你……是你下的毒?” 洗心道姑又点头道:“是的。” 仲孙麟怒吼道:“为什么?” 洗心道姑道:“因为我根本不是洗心道姑!” 这句话刚刚说完,从精舍外面便走进了几个黑衣蒙面人。 仲孙麟已知中计上当,想奋力一搏,全身四肢却已完全失去知觉,一跤栽倒在地。 洗心道姑笑了笑,向那几个黑衣蒙面人问道:“棺木和马车都准备好了?” “是,都准备好了。” “那就带他上路吧,” “那位老尼姑呢?” “真蠢,这件事还要问我?” x       x       x 就这样,仲孙麟再一次被盛入一口“暗无天日”的棺木中,被抬上一辆马车,踏上无法测知的路…… 上一次,他是落入铁掌门手中,而这一次是落入谁的手中呢? 他判断仍是铁掌门所设的陷阱,理由是所用的手法相同——以药物使自己失去功力,并使用棺木和马车。 还有一个理由是:那次铁掌门夜袭神刀山庄目的是要劫走神眼老人,结果神眼老人反被自己三人以“混水摸鱼”的方法救走;铁掌门主仲孙六郎自然不肯罢休,因此设下此计擒拿自己。 根据这个推断,仲孙麟又断定神眼老人和饶家玉也难幸免,一定落入铁掌门手中了。 那么,那座黄金宝塔又是哪里来的呢? 它是真正的黄金宝塔?抑是假造的黄金宝塔? 仲孙麟想了一会,得到了一个结论:那是真正的黄金宝塔。 因为,仲孙六郎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铸出一座假的黄金宝塔,那样座精美的东西,绝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铸造完成的。 因此他又得到一个结论:洗心道姑八成已被杀害,黄金宝塔已落入仲孙六郎之手,所以他才率众夜袭神刀山庄,想抢走神眼老人,以便从神眼老人手中获得那面“大千宝镜”。 仲孙麟只有一点想不通:既然仲孙六郎已得到黄金宝塔,那么他还设此诡计擒拿自己干什么呢? 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自己身上的一部“万家武学大全”,心弦为之一震,暗忖道:不好,上次我落入他们之手时,他们一时疏忽未搜我的身,这次他们若搜我的身,这部“万家武学大全”必然不保;黄金宝塔已落入他手中,如果这部秘笈再被他得去,对他岂不是如虎添翼?一念及此,他焦急万分,本能的想伸手入怀去摸那部秘笈,但别说手臂举不起来,全身已完全麻痹,除了头脑还能思考之外,其余都似已不属于自己的了。 x       x       x 马车不停的在路上颠簸,大约过了足足三个时辰,估计已是天亮时候,仲孙麟忽觉手指开始能动,麻痹似在渐渐消退了。 他心中大喜,暗忖道:好了,看样子所谓的‘僵尸毒’也有时间性,时间一过,我便能恢复功力,一旦恢复功力,我便可破棺而出—— “嘎!” 忽然,马车停下来了。 接着,有人揭起棺盖,一股清新的空气立即进入棺中。 仲孙麟刚刚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眼前就出现了一张蒙面人的头部—— “仲孙麟,很抱歉,你必须在这棺中呆三四天,我想三四天是饿不死你的,所以我们不打算给你食物,不过为了使你减少痛苦,请你喝下这杯酒。” 蒙面人说着,递入一杯酒。 仲孙麟自然明白那是什么酒,他第一个念头是想反抗,可是他的双手十指虽已恢复感觉,手臂仍无力举起,因此他立刻说道:“让我说几句话好吗?” 他想拖延时间。 蒙面人笑道:“你想说什么?” 仲孙麟道:我想知道你们是谁,以及劫持我的目的。” 蒙面人道:“抱歉,未便奉告。”说着,便要将那杯酒灌入仲孙麟的口中。 仲孙麟急道:“等一下!” 蒙面人冷笑道:“仲孙麟,如果你想拖延时间,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你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完全恢复体力,我们有的是时间!” 仲孙麟闻言心头一沉,暗暗叹息道:还有半个时辰?他怎肯跟我聊上半个时辰?不过,他心中的确有许多疑问想求得解答,故接口道:“我不是想拖延时间,我只想知道一些情况——你们既然已夺得那座‘黄金宝塔’,为何还要擒捕我?还有那位神眼老前辈和饶姑娘,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蒙面人道:“这些事情,再过三四天你便可明白,忍着性子等一等吧!”说到这里,随将那杯酒强灌入仲孙麟的口中,迫使他吞入…… x       x       x 当仲孙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不在棺中,而是躺在一间阴森森的地牢中。 他感觉全身已恢复知觉,立即一跃而起,跳去铁门前,试着用力拉了几下,结果铁门分毫未动,凝神倾耳一听,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这是铁掌门的一间地牢吗? 他认定八成没错,蒙面人那杯酒使自己昏睡了三四天之久,自己已经被带到大巴山的铁掌门来了。 接着,他想起了身上的那册“万家武学大全”,赶紧探手入怀一摸,顿时整个人凉了半截。 “万家武学大全”果然被搜走了,这部武学,是他赖以求生及准备将来为父报仇用的,到目前为止他只练成了其中少数两三种功夫,如今被搜走,等于断绝了他的前途,一切希望至此归于泡影,一股悲愤顿时涌上心头。他大叫一声,使劲猛踢铁门,怒吼怒骂道:“仲孙六郎!你这个老匹夫!亏你还是我的伯父,你鲜廉寡耻!你——” 蓦然,铁门外有人冷冷道:“省点力气吧!到了这里,你就是骂破了喉咙也没用!” 仲孙麟一怔,停止踢门,怒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道:“我是这里的牢头。” 仲孙麟道:“你叫仲孙六郎来见我!” 来人嘿嘿冷笑道:“仲孙麟你听着,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你老死为止,你不可能离开这里,也不可能有人来见你,你将在这间地牢中度过你的一生,所以除非你决心自行了断,最好别发脾气,免得自苦!” 仲孙麟心弦一阵震荡,倒不是对方的话震慑了他,而是他听出对方的口音很熟悉,不觉冲口道:“你……你的声音很像神眼老人!” 来人道:“不错,我就是神眼老人!” 仲孙麟震骇欲绝,全身四肢一阵发凉,整个人好像被冷冻住了。 他就是神眼老人?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他与祖父是忘年之交,当年祖父曾借用他的“大千宝镜”雕刻“黄金宝塔”,这样的关系非比寻常的;而母亲遗言要自己找他借用“大千宝镜”,足见他是一位可以信赖的长辈,为什么忽然变成了与自己敌对的人物? 突然,他明白过来了,全身又是一阵寒悚,惊怒交迸道:“你是冒牌货?” 来人笑道:“猜对了。” 仲孙麟为之气结,他万万料想不到第二个神眼老人也是个假的,原来自己一直处在人家的阴谋中,糊里糊涂的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第一个在谪仙楼出现的神眼老人是仲孙六郎门下钮尚智冒充的,那么这第二个假神眼老人是否也是仲孙六郎的门下呢? 仲孙麟觉得可疑,便问道:“你是仲孙六郎的部下吗?” 假神眼老人答道:“不错,我是你六伯的部下。” 仲孙麟冷笑道:“你回答得很爽快,这表示你不是铁掌门的人。” 假神眼老人道:“信不信由你,你已插翼难飞,想活着逃出这间地牢已万不可能了,我们没有哄骗你的必要。” 仲孙麟道:“饶姑娘呢?” 假神眼老人道:“在另一间地牢中。” 仲孙麟道:“她是不相干的人,你们凭什么囚禁她?” 假神眼老人道:“她太精灵刁钻。我们若放了她,她会设法救你,至少会将你被擒的消息泄漏出去。” 仲孙麟道:“仲孙六郎为何囚禁我?” 假神眼老人道:“你是他的侄儿,他不忍心杀死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囚禁你了。” 仲孙麟愤然道:“仲孙大郎要抓我杀我,是因我爹盗走了黄金宝塔,那么他囚禁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假神眼老人道:“你六伯囚禁你是要拿你当鱼饵,诱捕洗心道姑和神眼老人。” 仲孙麟冷笑道:“这么说,他心目中只有黄金宝塔而没有一点亲情了?” 假神眼老人哈哈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仲孙大郎身为兄长都是那个样子,你又怎能责怪他的弟弟不念亲情?” 仲孙麟道:“我要和他谈谈,你去叫他来和我相见。” 假神眼老人道:“你六伯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他不想与你见面晤谈,因为他与你没什么好谈的。”话声一顿,接着道,“从今天开始,你安心在此度日子吧。早晚两餐有人会送来,牢房的后面有一条水沟,日夜有泉水流通,你可以饮用那泉水,也可以把大小便解在水沟里面的。”说罢,转身便走了。 仲孙麟愤怒的猛踢铁门,直到双脚发麻无力再踢,才颓然跌坐一隅,潸然泪下。 他不断的在心中发誓:若能活着逃出这间地牢,一定要将铁掌门夷为平地! 但是,他有机会逃出这间地牢吗? x       x       x 地牢约有两丈见方,尽头果然有一条水沟,清澈的泉水从右边的沟道流出,通过地牢壁下,再流入左边的沟道。可以判断出这间地牢是在山腹中间,要想挖开墙壁逃生是万无可能的。 唯一的出路就是打开那扇铁门,但铁门坚固无比,不是人力所能撞开的。 仲孙麟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一遍又一遍的仔细看过地牢的情形,确定已无法逃生,便走到铁门前,对着铁门上的小窗口大声道:“饶姑娘,你听得见我的话吗?” 他判断饶家玉被囚禁的另一间地牢就在附近,如能与她交谈,日子也好过些。 可是,没有回音! 他心里甚不安,又运气呼叫道:“饶家玉,我是仲孙麟,你听得见我的话吗?” 忽然,一个脚步声响了过来。 仲孙麟定睛一看,看出来者是个黑衣蒙面人,手上端着一盘食物,知是送饭来的。 那蒙面人走到铁门前,说道:“不要大呼大叫,她被囚禁在另一条地道中的地牢,听不见你的话。” 他把一碗饭递到小窗口,道:“接过未吧!” 仲孙麟本想拒绝,但觉赌气没用,便将那碗白米饭接入,同时问道:“饶姑娘的情况怎么样?” 蒙面人道:“她吵着要见你,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刚才我送饭给她,她不吃,说宁愿饿死也不吃。” 仲孙麟听了很焦急不安,道:“请你再送一次好吗?” 蒙面人道:“她态度很坚决。” 仲孙麟道:“你告诉她,说我要她吃。” 蒙面人道:“好吧,我再试一次看看,她若再拒绝,我可没办法了。” 仲孙麟道:“她的牢房距离我有多远?” 蒙面人道:“抱歉,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仲孙麟道:“我已知道此处是大巴山铁掌门的所在地,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蒙面人不答,将一碟菜递给他,就转身走了。 仲孙麟见菜肴很丰富,有鱼有肉,于是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他心中已有个决定,决定暂时安下心来,不作逃脱之望,静心等待机会来临。同时,他要好好利用这个时间勤练武功。虽然“万家武学大全”已被搜去,但他还记得其中几门武功的练法;前一段日子由于东奔西跑,无暇研习,现在被囚禁在地牢中,倒是个研习武功的好机会。 x       x       x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由于他把全副心神投注到精研武功方面,故日子过得并不枯燥。 这段期间,假神眼老人没有再来,仲孙六郎也始终没有露面,只有牢卒早晚定时送来两餐,日子过得平静无波。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仲孙麟已练成了两门奇技,一门是“弹指神功”,一门是“龟息大法”。前者是以手指弹出内家真力,可伤人于五步之外;由于他已有很深厚的内功,故习来很快就有了成就,已能隔空弹出指力将水沟里的泉水击起水花。后者则是一门奇技,但不是对敌的功夫,而是一种内息之法,它的好处有两种,一可以祛除百病,二可以伪死。 换言之,龟息好比动物进入冬眠,所不同的是“龟息大法”一经施为,外人感觉不出他的呼吸,诊测不出心房和脉搏的跳动,而且全身呈现冰冷僵硬,就如死亡一般。 他研习这门功夫是有目的的,他打算利用这门功夫逃生。 这天下午,当牢卒送晚饭到地牢的铁门外时,发现仲孙麟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站在小窗口等候。他从小窗口望入,看见仲孙麟低头倚壁而坐,神情很颓丧,便开口道:“仲孙麟,吃饭了。” 仲孙麟不理。 牢卒又道:“你怎么啦?” 仲孙麟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我被囚禁已超过三个月……” 牢卒笑道:“不要计算日子,这样你会很痛苦。” 仲孙麟道:“我六伯当真要我老死在此吗?” 牢卒道:“不错,老死在此虽然很不幸,但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活着总比死亡好些。” 仲孙麟摇摇头道:“不,这样活着不如死好。你去告诉他:从现在开始,我拒绝饮食,他不来见我,我一天不吃饭!” 牢卒道:“这样你会活活饿死的。” 仲孙麟道:“我想开了,对我来说,死并不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 牢卒道:“不要胡思乱想,快把饭接进去吧!” 仲孙麟叹息道:“请拿回去,我不吃了。” 牢卒冷笑道:“你真傻,饿死可是很痛苦的事啊!” 仲孙供道:“不错,但我不怕。” 牢卒道:“真的不吃?” 仲孙麟道:“真的不吃,” 牢卒道:“好,等你饿上几天之后,你就知道饥饿的可怕!”说毕,把饭菜端回去了。 此后一连三天,牢卒早晚照常送饭来,但仲孙麟始终坐着不动,也不回答牢卒的话,态度十分坚决。 到了第四天下午,牢卒再送饭来时,发现铁门上的小窗口被仲孙麟的身子挡住,他以为仲孙麟受不了饥饿,要放弃饿死的念头了,不禁笑道:“仲孙麟,你改变主意了?” 仲孙麟没有动。 牢卒这才看出有异,伸手一摸仲孙麟挡住小窗口的背部,觉得入手冰凉僵硬,分明气绝已久,不禁大吃一惊,转身便跑。 不久,假神眼老人随着牢卒赶到牢房门外。他伸手摸摸仲孙麟的背部,接着使劲拍了一下,发现仲孙麟的身子在里面晃荡,登时面色一变道:“这小子投环自尽了!” 牢卒骇然道:“这怎么办?” 假神眼老人沉吟半晌,才说道:“不管怎样,这小子总是仲孙家的人,你去弄一口薄棺来,咱们今天下午把他掩埋掉算了。” 牢卒道:“应该先开门把他解下来吧?” 假神眼老人从怀中掏出一支钥匙,要去启开门锁,但忽又缩回手,再伸手去抚摸仲孙麟的身体。 牢卒微诧道:“有何不对?” 假神眼老人仔细摸了一会,确定仲孙麟已经死亡,这才打开门锁,拉开铁门。 仲孙麟的确已投环自尽,是用腰带自缢而死的,铁门拉开时,他的遗体随着斜向一边,舌头外伸,死状甚是恐怖。 假神眼老人退后一步,道:“把他解下来。” 牢卒依言解开绑在铁门上的腰带,再解下套在脖子上的腰带,此时的仲孙麟全身四肢已经僵硬,怎么看都已是魂归离恨天了。 假神眼老人冷笑一声道:“毕竞是个公子哥儿,经不起折磨,才囚禁了三个月就上吊自尽了。” 牢卒道:“他这一死亡,咱们的计划就完全告吹了。” 假神眼老人道:“可不是,真是可惜,你快去弄一口薄棺来吧,” 牢卒应声而去。 假神眼老人在尸体旁边站了一会,随即走入一条地道中…… 仲孙麟一直躺着不敢活动一下,因为他不清楚此处的情形,故决定等他们把自己盛殓入棺抬出去掩埋后,再破棺而出,然后采取行动才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断定仲孙六郎闻报之后,不久即会前来察看,哪知躺了半天,竟无一人前来探视,一直到这天入夜时分,才听见有脚步声从地道中响过来。 来的是假神眼老人和那个牢卒。他们抬着一口薄棺来到牢房门前,将棺材放下,揭开棺盖,把仲孙麟抬入棺中,盖上棺盖,钉上铁钉,随将棺木抬走了。 仲孙麟计算着他们的脚步,数到一百多步时,只觉棺木向下一沉,显然已被放入一个已经挖好的土坑中,随闻泥土纷纷落下—— “小江,到目前为止,仲孙麟的死亡只有你我两人知道。” “是。” “你当然明白,咱们不能让仲孙麟死亡的消息走漏出去。” “是的。” “而要守住这个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 “就是什么?” “杀了你!” 砰然一声重击随在“杀了你”之后响起。 “啊……”牢卒发出一声惨叫。 棺中的仲孙麟感觉到棺木被撞了一下,心知牢卒已栽入坑中。这一意外的变化使他大为震惊,暗忖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要杀了牢卒?他们都是铁掌门的人,而知悉我被囚禁的铁掌门人必然不只他们两人,为什么假神眼老人要杀牢卒灭口呢? 他百思不解,有一种坠入五里雾中之感,后来终于想通了一点:自己落入铁掌门之手可能有不少铁掌门人知道,但知道自己被囚禁在此的人可能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仲孙六郎,一个是假神眼老人,一个即是那牢卒,而仲孙六郎不愿被人知悉自己上吊自尽,故此杀牢卒灭口,以便湮灭其罪证。 想通了这一点,他心中有一份暗喜,因为这表示这座地牢只有假神眼老人和牢卒在看守,如今牢卒已死,当自己破棺而出时,可轻易的制服假神眼老人,并可轻易的救出饶家玉。 他听见泥土继续推落坑内的声音,一会之后,土坑似已被填平,再没有任何声响了。 他继续运行龟息大法,静静的躺在棺中,估计已到三更时分,才将双掌抵上棺盖,深吸一口真气,猛可吐气开声,发出内家真力向上一推,棺盖应声而起,填在上面的泥土约有两尺厚,再加上棺上的一具尸体,整个被他托了起来。 然后,他便从地下钻了出来。 这是他被囚禁三个多月后重见天日的一刻,不过此时天上没有太阳,只见夜色一片深蓝,一弯眉月斜挂天边,但令他大感意外的是:他原想象身在大巴山的铁掌门中,可是此刻所见到的却与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举目所见,四周尽是黑压压的山林,看不见一间房子,看不见一点灯光,竟是身在一处非常荒凉的深山之中。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儿绝不是铁掌门的所在地。 理由有二,第一:地牢应该设在铁掌门的山庄之内,而不是设在遥不可及的深山之中。第二:他晚间被抬出地牢时曾经计算过距离,确定从地牢内到被掩埋的地点绝未超过两百步,而现在他的视力可及于两百步之外,可是却没见到山庄的影子。 那么,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他感到困惑了。 不过,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饶家玉的安危,不管这儿是什么地方,但可以确定地牢必在近处,先去救饶家玉要紧。 当下,他顺着被抬来的那个方向走回去。 他一边走一边计算脚步,当计算到一百七十步时,眼前却挡着一面山壁。山壁上藤草丛生,一点也看不出附近有山洞或地牢的设置。 他不禁呆了,暗忖道:莫非我搞错了方向不成? 于是,他转回原来之处,再从该处往另一个方向走,结果却走入一座密林,走了两百多步还是密林,没有任何发现。 他只好又回到原来的地点,再往另一个方向走,结果也是走入一片森林,遍寻不着地牢的所在地。 最后,他又来到悬崖下的山壁前,因为他断定如果地牢是设在山洞中,那么山洞必在山壁这一带。 他仔细的搜索再搜索,差不多把附近一带地方的每一寸地都找遍了,仍无任何发现,正感焦灼不安之际—— “咔!” 蓦地,左方数丈外传来一声轻响。他反应极速,立时隐入一块巨石后,再探头向该处窥视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片“轧轧”声响,随见数丈外的山壁,一块形若屏风的大岩片正缓缓而开。 原来如此! 原来地牢外面的洞门是使用岩片伪装而成的,怪不得自己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仲孙麟眼看着那片岩石缓缓而开,心中又惊又喜,忖度不须多久就可救出被囚禁在另一间地牢里的饶家玉了。 但见那扇秘门开到一半时,一条入影从山洞中闪了出来,正是那个假神眼老人。 假神眼老人闪身出洞后,那扇秘门便又缓缓掩闭,听那“乳轧”之声,不看可知那是利用机关操纵的一扇活动门。 仲孙麟正想飞扑出去,那假神眼老人已纵身而起,似一缕黑烟向南方逸去,身法极快,只一眨眼工夫即已没入树林里去了。 仲孙麟一看已不可能追上,乃打消追敌之念,暗忖道:这样也好,这地方大概只有他和牢卒两人在看守,如今牢卒已死,他又已离去,我正好可以入洞从容救人。 他又潜伏了一会,不见有其他动静,于是蹑手蹑足来到了秘门前。 秘门是天然岩片制成的,与山壁上的岩石配合得非常自然,不知内情者根本看不出这是一扇洞门。 仲孙麟伸手一扳,发觉秘门十分坚固,他四下摸索一番,找不出启开之法,乃抱起一块数百斤重的巨石,猛力往秘门上砸去。 轰然一声巨响,秘门立告破碎,露出了一个山洞的入口。 一眼望入,洞道很深,里面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怕洞内有机关埋伏,不敢立刻走入,先抱起几块大石头往洞内扔,见无动静,才举步入洞。 走入十几步,洞道转向右方,他又拾起石头往里面扔,一看没有触动机关,才又跨了进去。 又走入数十步,忽见前面洞道上有些光亮,他沿着洞壁慢慢走了过去,才发现是一间小洞室,洞顶上有一道裂缝直通山壁外面,月光从裂缝投入,是以隐约可见洞室中的一切。 洞室中有座小土灶,还有一些炊事用具,敢情是一间厨房。 仲孙麟运目扫视一遍,看见灶上有一盏油灯和火摺子,乃将油灯点亮。 灯光一亮,洞室中的一切东西顿时清晰了许多,他发现里面还有许多食物,这使他想起自己已有数日未饮未食,顿感饥肠辘辘,但在未救出饶家玉之前,他没有心情饮食,当下便举灯在手,继续向洞中走进去。 灯光随着他的脚步一路照入,他发现洞道只有一条,而且洞道虽经人工开拓过,却很粗陋,处处可见锄痕,颇像是一条煤矿的洞。 仲孙麟越看越觉奇怪,暗忖道:仲孙六郎的铁掌门势力极为强大,他怎么会在这样简陋的山洞中设置囚人的地牢? 不过,看到洞道的情形,他很放心了,因为像这样粗陋的洞道是不可能有机关设置的,他于是放心的大步走入。 复入数十步,一间地牢已呈现在他眼前。他一眼就看出这间地牢即是自己被囚禁三个月的所在,使他大吃一惊的是:这间地牢竟是洞道的尽头。 地牢外面,举目所见全是天然岩壁,没有第二道门,也没有第二条洞道。 这是怎么回事? 这洞中分明只有一条洞道,只有一间地牢,为何那假神眼老人竟说饶家玉被囚禁在另一条洞道的另一间地牢中? 仲孙麟惊骇万分,他感到自己受了愚弄,但受愚弄他不在乎,发现饶家玉不在这洞中才使他惊慌失措。他连忙靠近洞壁,四下拍打,希望能找到通往别处的秘门,但是四下的洞壁非常坚硬结实,感官告诉他这里面没有别的秘道。 是了,所谓另一条洞道的地牢,可能设在前面的洞道上。 这样一想,他立即转身走回,一边走一边举灯照射两边的洞壁,可是他失望了,从洞中尽头一路走到外面的洞口,两边洞壁不是巨岩就是土层,根本没有第二条洞道。 “饶家玉!烧家玉!你在哪里?”他再从洞口往里面走,边走边呼唤,但每走过一遍,就更加深一份绝望。他终于确定这座山洞中只有一条洞道,也只有一间地牢,假神眼老人所说的“饶家玉被囚禁在另一条洞道的地牢中”,完全是谎言。 那么,饶家玉究竟被囚禁在何处呢? 他已确定这座山洞的所在地不在铁掌门的山庄之内,因此想到饶家玉可能被囚禁在铁掌门的山庄之中,但他心中有一种不祥之感,觉得饶家玉可能已被杀害了。 他感觉精神要崩溃了,当即走出山洞,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天上的眉月已消失,天地间一片黑暗,他坐在一块巨石上发痴发呆,努力的追忆分析一切情况,希望能理出一个头绪来…… x       x       x 天终于亮了。 他又在山壁附近搜索,搬巨石砸遍山壁上每一寸地方,希望能砸出另一扇秘洞之门,结果仍无任何发现,然后他再一次进入山洞搜索,当确定山洞中别无洞道时,他便施展轻功飞登悬崖,观察全山景况。 纵目四瞩,但见四面八方尽是重峦叠嶂,林木浩瀚如海,竟不知身在哪一座深山之中。 他觉得要知道身在何处,只有走出这深山找人一问才有答案,于是看准一个方向,纵身便走。 翻越过一重又一重的高山竣岭,到了这天下午,他终于看到了平原,也见到了人烟。他找上一个在田里耕种的老农夫,拱手道:“老丈请了。” 老农夫见他蓬发垢脸,全身衣衫又破又脏,好像是土里钻出来的,不禁面露惊疑道:“你小哥是……” 仲孙麟道:“很惭愧,小可在山中迷了路,转了几天才找到此处。请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老农夫一哦道:“原来小哥在山中迷路,怪不得模样如此狼狈。咱们这地方名叫山脚村,离县城有十几里远呢!” 仲孙麟一指身后的山峦道:“这山叫什么?” 老农夫道:“那是大巴山嘛。” 仲孙麟一听是大巴山,更加肯定自己是落入铁掌门之手,乃又问道:“老丈可知大巴山铁掌门在何处?” 老农夫面容一懔道:“你小哥找铁掌门干吗?” 仲孙麟道:“小可一位表哥是铁掌门的门下。他母亲死了,小可要去通知他,不料却在山中迷了路,差点死在山上。” 老农夫一听是报丧的,便一指西方道:“铁掌门距此还有五十多里路,听说是在岚皋西南方十几里外的山中。老汉没去过,详细地点也搞不清楚,你往这方向一直走,再找人问一问好了。” 仲孙麟道了谢,拔步往西而去,离开山脚村后,他便施展陆地飞行术全速疾赶,约莫一个时辰后,来到一处山麓,一条小溪从山中蜿蜓的流出。他已三个多月没洗澡,身上都已发臭,便脱下全身衣服,入溪洗身,然后再将衣服洗净拧干穿上。 这时,他感觉清爽多了,唯一困扰他的是饥火中烧,急待填饱肚子。 但他身上已一无所有,而眼前又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地带,如何解决饥饿呢? 正感苦恼间,忽见溪中有鱼游动,他于是蹲到溪边,觅得真切,曲指一弹,发出了在地牢中习成的弹指神功—— “啪”的一声水响,溪水飞溅而起,水中的一条鱼登时翻白浮起。 他抓起那条鱼,挖去内脏,去其鱼鳞,清洗干净之后,也不顾生鱼的腥味,便把一条生鱼吃了下去。 吃完一条生鱼,稍稍解了饥火,才动身赶路复行二三里,忽见山下有一间野店,从店中飘出的一股肉香使他垂涎三尺。他忍不住走过去,可是一想囊中如洗,便在野店门口停下来。 开野店的是一个老头子,见来了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虽觉不是个好买卖,但仍向他招呼道:“小哥,要吃东西吗?” 仲孙麟看见店中有面食和各种卤味,实在受不了它的诱惑,便道:“老丈,小可身上无钱,可不可以挂帐?” 老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笑道:“你是说没银子?”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小可在路上遇上歹徒,被洗劫一空,已三天没吃东西了。” 老人并不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笑嘻嘻道:“没有银子,金子也成啊!” 仲孙麟发窘道:“小可已一无所有,哪来的金子呢?” 老人一指他左手道:“你那手指上不是有个金戒子吗?拿它换一顿饭吃是足足有余的了!” 仲孙麟一直忘了自己手上戴着一枚金戒子,经他提醒,不禁大喜道:“不错!小可倒忘了还有这个金戒子,老丈同意小可拿这金戒子换一顿饱?” 老人点头道:“当然,还可以找你一两银子。” 仲孙麟便取下金戒子交给他,然后入店坐下,老人煮了一大碗牛肉面,还找给他一两碎银。 他吃完了牛肉面,顺便问道:“请问老丈,这儿距离铁掌门尚有多远?” 老人目光一凝道:“小哥要去铁掌门干吗?” 仲孙麟道:“小可的一位表兄是铁掌门的门下,他的母亲病死了,小可要去通知他回家奔丧。” 老人道:“你再往前走一里路,那里有一条山路通入山中,你顺着那条山路走,便可找到铁掌门的山庄。” 仲孙麟道谢而别。 不久,来到另一处山麓,果见一条山路从山中蜿蜒而来。他顺着山路走去,行约半里,忽从路旁林中闪出一个彪形大汉,横刀拦住去路,问道:“来者何人,请示尊姓大名及上山目的。” 仲孙麟停步道:“你是铁掌门的人?” 彪形大汉道:“不错。” 仲孙麟道:“我要上山见仲孙六郎。” 彪形大汉听他直呼门主姓名,登时把脸一沉,喝道:“好小子,仲孙六郎四个字也是你叫的吗?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仲孙麟微微一笑道:“我这样直呼其姓名确实不对,不过我已想不出更客气的称呼。” 彪形大汉已看出他来意不善,双目一瞪,怒叱道:“报上名来!” 仲孙麟道:“仲孙麟。” 彪形大汉一怔道:“什么?” “什么”两个字才出口,他的胸口已砰然挨了一掌,整个人顿如断线纸鸢,直飞了出去,跌落地上时,口中已鲜血狂喷,很快就昏死过去了。 仲孙麟走了过去,拾起他掉在山路上的刀,随即继续上山。 转过一座山头,又有一个彪形大汉从林中跳出,这人较为客气,抱刀一礼道:“这位朋友请止步。” 仲孙麟停了下来。 大汉打量他一眼,问道:“朋友贵姓大名?前来铁掌门有何贵干?” 仲孙麟反问道:“你也是铁掌门下?” 大汉道:“是的。” 仲孙麟又问道:“是负责守山路的吗?” 大汉点头道:“是的。” 仲孙麟道:“那你让我过去吧。” 大汉道:“请示真实姓名及来意,当为朋友传达。” 仲孙麟道:“我叫仲孙麟,我要见仲孙六郎!” 大汉大吃一惊道:“你……你是仲孙麟?” 仲孙麟点点头道:“正是。” 大汉掉头便要奔入林中,仲孙麟知他要向山庄传递消息,立时曲指一弹,道:“别跑啊。”一道指力隔空弹出,正中大汉背心灵台穴,大汉一声哎呀,脚下一个踉跄,顿时软倒在地。 仲孙麟又继续上山。 此后每行约一里,就有一个看守山路的铁掌门下拦路盘问,仲孙麟先是据实而告,然后猝然出手将他们一一制服。 山路越入越高,转过几座高山,最后来到一道宽大的石级前。石级斜伸而上,其上是一座牌楼,一块大横匾额上刻着“铁掌门”三个大字,给人的感觉是气象万千,身临武林重地。 仲孙麟下定决心要大干一番,出出胸中积压已久的郁气,故心中毫无畏惧,当即拾级而上。 经过牌楼,眼前便是一座规模恢宏的山庄,庄里庄外有许多人在走动,他们看见来了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都对他投以惊异的眼光,但竟没有一人上来盘问。 原来,铁掌门在武林中的声望仅次于天下第一堡和神刀山庄,势力极大,一般武林人对铁掌门敬畏有加,无事绝不敢走近铁掌门一步,也从没一人敢上山寻衅。而且山庄四周的山区中均布有重重哨兵,凡是外人入山,不论敌友,山庄上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来者若是朋友,自有人出面迎接款待,来者若是敌人,门下武士立刻会采取戒备,从来不曾发生过被敌人混上山庄而没有发觉之事,故大家看见仲孙麟施施然走入山庄,均以为是获准入庄的朋友,是以未上前盘问。 仲孙麟也不动声色,因为他所要找的人是仲孙六郎及其门下精英,不愿把体力浪费在这些地位低微的门徒身上。 他一直走到山庄的前厅外面,才被一个正从厅中走出的老人认了出来。 这老人非别,正是在谪仙楼冒充神眼老人的赛诸葛钮尚智。 他一脚跨出前厅,突然发现仲孙麟来到厅外,不禁脸色大变,失声而呼道:“仲孙麟,是你?!” 仲孙麟含笑道:“是的,是我。” 钮尚智骇然道:“你你是怎么入庄来的?!” 仲孙麟道:“一路走进来的。” 钮尚智大叫道:“来人!来人!” 他这一呼叫,其刻惊动了庄中的几位高手,刹时便有五个老人围了上来。 仲孙麟环扫他们一眼,行若无事的道:“别紧张,我仲孙麟今日既敢到此,就不打算跑。” 钮尚智喝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仲孙麟道:“跟上次一样,救人!” 钮尚智面露一丝惊异道:“救人?” 仲孙麟道:“对,请将饶姑娘放出让我带走,当然在带走饶姑娘之前,我要见见我六伯,跟他老人家谈个明白。” 钮尚智愕然道:“仲孙麟,你到底在说什么?” 仲孙麟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钮尚智沉声道:“你上次已将饶家玉救走,如今又来救什么饶家玉?” 仲孙麟冷冷一笑道:“别装糊涂,我总共上了两次假神眼老人之当,第一次是你,第二次虽然不是你,但他也是你们铁掌门之人,我猜那假神眼老人应该已回到铁掌门来了”语声一顿,又道,“他以为我仲孙麟已死了,其实我仲孙麟大仇未报,岂会轻易死亡呢!” 钮尚智的表情是“满头雾水”,不胜诧异道:“仲孙麟,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呀。” 仲孙麟轻哼一声道:“我被囚禁之处距离铁掌门不过五十余里,那地方也是大巴山,事实俱在,你还想抵赖吗?” 钮尚智听了更为惊讶,道:“你是说……你被人囚禁在距此五十余里的大巴山中?” 仲孙麟来此之前就已是满肚子怒火,这时见他一味装蒜,登时怒火熊熊而起,面色一寒道:“你放不放人?” 钮尚智道:“仲孙麟你搞错了,你所说的那个假神眼老人不是我们铁掌门——” “呛!”仲孙麟拔刀出鞘,一言不发挥刀便劈,积压已久的怨恨,就此爆发了。 他没有练过刀法,但是他以刀为剑,使出了“鬼哭神号九绝招”。 这门剑法本就厉害,再加上他挟恨而发,其威力更加可怕,但见刀光连续闪动间,围在他身边的五个老人之一,一时闪避稍迟,立被钢刀砍断一条右腿。 那老人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弹出寻丈开外,摔倒在地,鲜血如水花般飞溅。 钮尚智和另四位铁掌门高手退得快,没被他的刀伤着,但一看同伴瞬间断了一条腿,不禁目怵心惊,怒火狂涌。 “并肩子上!宰了这疯小子!” 他们五人手上均无武器,但当钮尚智这一吆喝之后,场边上的铁掌门下立刻抛过来五件兵器,他们每人接下一件,随即联手而上。 仲孙麟早已抱定拼命之心,毫不畏怯,手中钢刀绝招连发,只攻不守,真的像个疯子一般。 当一个人抱定与敌决一死战的决心时,正所谓一人拼命,万夫莫当,钮尚智五人虽是第一流的高手,一时也被其气势所慑,五人联手非但未占上风,反被仲孙麟迫得采取守势。 仲孙麟的攻势则如长江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夺人心魄的刀招连续不断的发出,令人炫目的刀光蔽天匝地,满场但见光芒迸射,但闻刀风呼啸,好像来了一场龙卷风似的。 钮尚智五人奋勇抵挡,仍然阻遏不住他猛烈的攻势,未几便有一个人被劈下半边脑袋,当场气绝,脑浆与鲜血溅了一地 这时候,几乎所有的铁掌门人都围聚在大厅前的广场上,就只不见铁掌门主仲孙六郎。 围观的铁掌门高手当然不只与斗的几人,这时他们见一个同伴惨死刀下,登时人人愤慨,就有三人跃身而出,口发厉叱,挥刀助战。 仲孙麟毫不在意,不停的攻击,看上去已完全失去理性,好似一头野兽,至死方休。 但是,铁掌门的高手绝非等闲之辈,他们见同伴惨死,人人愤慨之下,斗志也随之旺盛起来,七个人也似疯了一般,与仲孙麟硬拼硬斗,战况便越演越剧烈了。 这样激斗约莫两刻时后,仲孙麟由于真力损耗过巨,已渐感后力不继。他心中焦躁,不禁狂呼狂叫道:“你们放不放人?你们放不放人?再不放人,就别怪我仲孙麟大开杀戒了!” 钮尚智等七个高手已看出他后力不继,岂肯罢手,打算将他乱刀砍杀,为同伴报仇。 仲孙麟急了,猛然一声长啸,身形一冲三丈多高,在空中一个翻身,御刀疾泻而下,扑入围观的一群铁掌门下,挥刀猛劈猛砍! 那群铁掌门下猝不及防,也由于人多无法纵开,顿时有五人中刀倒下,有被一刀砍下脑袋的,也有被断手断足的,一时惨号连声,乱成一片! 仲孙麟杀得性起,继续冲入人群砍杀,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只一转眼间又有七八人死在他的刀下…… “退开!退开!” 钮尚智急得大叫起来。 仲孙麟则一边追杀一边吼叫:“仲孙六郎你出来!仲孙六郎你出来!” 场上的人经钮尚智的喝叱后,已迅速的散开,仲孙麟不愿再陷入钮尚智等人的围攻,突然将身一纵,飞登大厅檐上,向庄内飞扑而去。 钮尚智大惊,喝道:“快追!” 数十位铁掌门高手立即纷纷追赶,可惜已落后一大截,被仲孙麟冲入山庄的中院了。 中院是仲孙六郎一家人居停之处。当仲孙麟冲入庭院中时,一眼瞥见仲孙六郎的儿子仲孙飞正从一间房子跑出来,立时欺身弹出指力。仲孙飞哪里想到仲孙麟已练成弹指神功,才想出手抗拒时,只觉腹上分水穴一痛,登时仰身栽倒。 仲孙麟上前一把抓起他,用刀背在他颈上使劲一砍,仲孙飞立告昏厥。 就在这时,钮尚智一干人赶到了。 仲孙麟便把钢刀架在仲孙飞颈上,厉声道:“谁敢动手,我一刀砍下这小子的脑袋!” 钮尚智等人一看少爷落入他手中,投鼠忌器,不敢再上了。 钮尚智怒喝道:“仲孙麟,你待怎样?” 仲孙麟哼哼冷笑道:“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我仲孙麟再怎么不好也是仲孙家族的人,可是你们谁把我当仲孙家族的人看待?为了一座黄金宝塔,为了一面大千宝镜,你们无所不用其极,一而再的擒捕我,把我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说到此处,他突然面部抽搐,眼泪流了下来,咬牙切齿道,“我受够了!从今以后我决心不再做仲孙家族的人!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要跟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搏斗到底!”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又沉声说道:“现在,你们把饶姑娘放出来让我带走,否则我便杀了这仲孙飞,杀尽所有铁掌门的人!” 钮尚智见他声色俱厉而又声泪俱下,不禁有些感动,说道:“仲孙麟你仔细听我一言,你六伯——” 仲孙麟厉叱道:“住口,他不是我六伯!” 钮尚智一顿,继道:“好,我要说的是:我们门主确曾希望从你身上得到那两样东西,可是这次你落入另一个假神眼老人之手,以及被囚禁之事,都不是我们铁掌门干的,那位饶姑娘也不在我们这里,你完全搞错了!” 仲孙麟冷笑道:“今天你就是说破了喉咙我也不相信!你们不放饶姑娘,我便要杀人了!” 钮尚智道:“你冷静一点,我们少爷在你手中,要是饶姑娘在此,我们没有不妥协之理。” 仲孙麟嗔目怒吼道:“叫仲孙六郎出来,我要跟他说话!” 钮尚智道:“我们门主不在。” 仲孙麟仰天狂笑道:“哈哈,他不在吗?是不敢见我还是不在?他早已不把我仲孙麟当作侄子,他折磨我也折磨得够了,还顾忌什么呢?” 钮尚智道:“他真的不在庄中。” 仲孙麟神情一冷,一字一顿道:“不管怎样,今天不见饶姑娘,我绝不罢休!” “那你就杀了他吧!”忽然,有个妇人的声音传过来。 随着话声,仲孙六郎的老妻出现了,她从一条走廊走了过来。 这位仲孙夫人上次曾经阻止儿子玷污饶家玉,后来还曾与钮尚智发生冲突,是个深明大义的妇人。仲孙麟对她颇有好感,这时听她这么说,一时不禁呆了。 仲孙夫人走到他面前,苦笑一下道:“仲孙麟,我了解你的心情,你的几位伯父太对不起你了,不过这回你确实搞错了,那位饶姑娘不在我们庄上。” 仲孙麟道:“那么,她在谁手上?” 仲孙夫人道:“不知道。” 仲孙麟道:“大巴山是铁掌门的所在地,而我被囚禁的地点距此不过五十余里,你说这不是你们铁掌门干的,还有谁敢在大巴山干这种事?” 仲孙夫人道:“铁掌门的势力虽然遍及秦湘蜀三境,但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有本门之人,而大巴山绵延数百里,我们也不可能临视每一寸山区。依我看来,你这次被人囚禁之事,可能是一项嫁祸的阴谋。” 仲孙麟想想那山洞的简陋情形,以及看守自己的人只有假神眼老人和一个牢卒,而后来假神眼老人又将牢卒杀死等情,觉得她的推测颇为合情合理,因而暗忖道:这么看来,我当真搞错了,但是谁蓄意把我囚禁在大巴山中企图嫁祸铁掌门呢?这当真是一项嫁祸的阴谋吗?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地牢中伪死之后所听到的一句话:“他这一死亡,咱们的计划就完全告吹了。”当时他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意,如今听了仲孙夫人的话,再回头一想,觉得她的推测很对,这的确是一项嫁祸的阴谋。 那么,阴谋嫁祸的是哪一方面的人呢? 第一个闪入他脑际的是仲孙殿郎,但他随又心生疑问:神刀山庄刚被铁掌门袭击,那一场大火几乎烧光了一切,仲孙殿郎还有心思布设这个嫁祸之计吗? 他觉得仲孙殿郎如果要报复的话,一定是率众大举来犯铁掌门才对;至于囚禁自己以嫁祸铁掌门,对仲孙殿郎来说未免太客气了 因此,他又觉得阴谋嫁祸者不太可能是神刀山庄的仲孙殿郎…… 仲孙夫人见他呆立发痴,便又开口道:“仲孙麟,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请放了我儿子,如不相信,那就杀了他吧!饶姑娘不在我们庄上,要我们交出饶姑娘,那是不可能的!” 仲孙麟终于点点头道:“我相信你的话,不过待我走出这铁掌门的大门时,才能释放你儿子。” 仲孙夫人转对钮尚智道:“钮尚智,我知道我丈夫不在时,你有权指挥本门一切,现在你是要仲孙麟的命还是要保存我儿子的命?” 钮尚智自然不敢拿少爷的命开玩笑,便道:“只要他放人,我答应让他离去就是了。” 仲孙麟道:“我还有一项小小的要求。” 钮尚智冷笑道:“说!” 仲孙麟道:“我要一匹健马和几十两银子。” 钮尚智眼睛一瞪道:“你当我们铁掌门是什么?可以予取予求?” 仲孙麟道:“你不答应?” 仲孙夫人忙道:“一匹马和几十两银子算得了什么,给了吧!” 钮尚智一脸不甘心之色,恨恨道:“小子,今日之事就依了你,不过你杀了本门不少人,这笔帐我们不会忘记!” 仲孙麟道:“好,请转告仲孙六郎,我这颗脑袋随时等着他来拿。” 就这样,交易在牌楼石级下完成,铁掌门送给他一匹马和五十两银子,他则放下仲孙飞,跨上马鞍,纵骑向山下疾驰。 钮尚智没有下令追击,因为仲孙麟在庄上所表露的武功使他深深感觉到要收拾他并非易事…… 第十六章 墓前祷告,指点迷津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仲孙麟出现在武夷山七绝老人仲孙贤达的坟墓前。 他默默的坐在墓台上,面对祖父的墓碑,回想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事故。 他有很多很多的死结解不开,希望祖父的阴灵能帮助他解开这些死结。 “爷爷,我是仲孙麟。我降生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您老人家已经过世了,所以您没见过我这个孙儿,我也没见过您老人家……我不敢说您老人家铸造那座黄金宝塔是一项错误,但它的确带给您的后代许多困扰。您的七个儿子中有五个为争夺黄金宝塔而手足成仇,我爹我娘还因此身亡,您若有灵,请指示孙儿怎样收拾这个残局吧!” 然后,他开始从头回想被赶出天下第一堡之前后的一切情形—— 父亲因是幺儿,从小便与大伯仲孙大郎一起居住,一直到父亲娶妻成家以至生下自己,都一直居住在天下第一堡的别院中。父亲虽然嗜好武艺,却又不让自己习武,一味要自己攻读诗书,这是为什么呢? 去年,原本平静的天下第一堡突然一声晴天霹雳,先是传说父亲盗取黄金宝塔逃亡在外,大伯仲孙大郎大发雷霆,下令全堡高手四出追缉父亲…… 接着,大伯因得不到父亲的下落,一怒之下绞死了母亲,并将自己撵出天下第一堡。可是忽然间母亲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说父亲已被大伯毒杀,并称那个被绞死的妇人不是生母——为什么她不是自己的生母?既然她不是自己的生母,她何以一直与父亲住在天下第一堡?又何以宁死不屈,情愿代替“生母”而死? 那位在百姓祠墓室中出现的母亲,如果她不是自己真正的生母,她怎肯透露黄金宝塔寄存在寒风洞洗心道姑那里?又怎肯灌输功力、耗尽真元而亡? 可是,洗心道姑在哪里?神眼老人又在何处?这两位重要人物为何一直不曾露面?露面的却都是假的? 还有,自己第二次上了假神眼老人的当,被囚禁在大巴山的山洞中,那究竟是谁干的? 不是铁掌门主仲孙六郎,也不大可能是神刀山庄的仲孙殿郎,难道是天下第一堡的仲孙大郎吗? 不,仲孙大郎如果逮到我,一定会立刻将我送回天下第—堡,利用我为人质,逼洗心道姑现身交出黄金宝塔,绝不会把我囚禁在那山洞地牢中,以此来嫁祸铁掌门。嫁祸铁掌门对他即使有好处,总不及取回黄金宝塔来得重要吧? 那么,将我囚禁的人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饶家玉又到哪里去了? 爷爷,这许许多多的谜,您老人家能否指点迷津,引导您的孙儿一条明路呢? 明月突然破云而出,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的站起道:“对,我该去那百姓祠看看!” 于是,他立刻跨上坐骑,连夜朝天下第一堡驰去,因为那间百姓祠堂就在天下第一堡十几里外的地方。 他怕被天下第一堡的人发现形踪,故一路上昼伏夜行,第三天的二更时分才来到百姓祠堂。 这是坐落在坟场上的一间百姓祠堂,祠堂后面的那间收存无主遗骸的墓室,即是他去年逃出天下第一堡,在路上一道闪电震昏了他,醒来后发现的置身之处,而他的母亲后来就死在墓室中,她的遗体应该还在墓室中吧? 这就是他返回百姓祠的目的,他要看看母亲的遗体是否仍在。 他在祠堂前下马,先对四周扫视一番,确定附近无人,便转到祠堂后面,揭开了墓室那块红布—— 月光随着红布的揭开而投射入室,他见到的是一堆白骨,却不见母亲的遗体。 他的心情剧烈的震荡起来了 母亲的遗体哪里去了呢? 母亲死在这墓室中不过一年之久,就是她的尸体已经腐烂无存,也该有一副完整的遗骸才对,可是为什么遗骸也不见了? 难道她…… 他不敢再往下想。虽然他返回此处的目的就是要看看母亲的遗骨在不在,求证心中一个怀疑,但他很不希望自己的怀疑成为事实。这太可怕了!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母亲的遗骨的确不在墓室中。他全身一阵一阵发凉,感到精神在崩溃,好像一跤跌入深渊中。 “小哥,你在看什么?”蓦地,身后有人发话。 仲孙麟悚然一惊,迅速的转身错掌护胸,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身后的人是个老叫化。 老叫化年约六十开外,满头脏发,一脸油腻,身穿一件百补鹑衣,不过模样倒是挺和气的。 仲孙麟一见是个老叫化,一颗抽紧的心才放松下来,道:“你老是……” 老叫化笑嘻嘻道:“这祠堂是我的家,我一个月总有十来天睡在这里。” 仲孙麟问道:“在此居住多久了?” 老叫化道:“少说也有四五年了。” 仲孙麟道:“这是坟场,你不怕?” 老叫化笑道:“怕什么?怕鬼?哈哈,我叫化子穷得只剩一身骨头,鬼若是找上我,我还想跟他乞讨呢!” 仲孙麟微微一笑。 老叫化接着问道:“你小哥在找什么?那墓室中只有死人的骨头,你对死人的骨头有兴趣吗?” 仲孙麟道:“我在找一具尸体……” 老叫化道:“女人的尸体?” 仲孙麟心弦一震,点头道:“不错,大约一年前,有位女士死在这墓室中……” 老叫化道:“她是你小哥的什么人?” 仲孙麟不答,反问道:“你见过那具尸体?” 老叫化道:“是的,有一天,我叫化子回祠堂睡觉,忽然间闻到一股恶臭味,后来就在墓室中发现一具女人的尸体。那时尸体已经腐烂了,我叫化子一时恻隐心起,便把她拖出来掩埋了。” 仲孙麟道:“埋在何处?” 老叫化一指坟场道:“就在那坟场上, 仲孙麟道:“带我去看看好吗?” 老叫化道:“好的,不过我想先知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仲孙麟道:“她是家母。” 老叫化道:“为何让她死在墓室中?” 仲孙麟道:“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你老先带小可去看看家母埋骨之处,然后再容小可详细奉告如何?” 老叫化点头道:“好,你随我来。” 他领着仲孙麟走入坟场,在一座无碑小坟边停下来,一指小坟道:“就是这一座。” 仲孙麟见坟上野草丛生,便拔出钢刀,砍去坟上野草,一边砍一边说道:“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就长满这么多野草……” 老叫化道:“这不奇怪,因为土地肥沃呀!” 仲孙麟问道:“你老当初是怎么把家母掩埋的?” 老叫化道:“我挖了个坑,便将尸体推下去,我叫化子能做的就只这些。” 仲孙麟道:“谢谢你。” 老叫化道:“不用客气,这种事也只有我叫化子才肯干,不过说句老实话,我是受不了那股恶臭才这样做的。” 仲孙麟道:“小可今日到此,是要将家母的遗骸带回家乡埋葬。” 老叫化一怔道:“你要收回遗骨?”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 老叫化摇头道:“这不好,令堂才埋下一年,怎能收回遗骨?最少也得再等两年。” 仲孙麟道:“不要紧,小可老远赶来,就是要将家母遗骨带回家乡好好盛殓,以了却为人子者的一片孝心。”说着,便用钢刀挖掘起来。 老叫化没再表示意见,就在一旁的坟墓上坐下,看着仲孙麟挖坟,一面问道:“令堂当初是怎么死在那墓室中的?” 仲孙麟道:“去年小可与家母投亲不遇,潦倒旅途,家母一病不起,当时小可无力茔葬,只好暂时将她的遗体放入那墓室中,以便将来收回遗骨。” 老叫化叹道:“真可怜,你爹呢?” 仲孙麟道:“我爹已过世了。” 老叫化道:“看你小哥一表人才,不像是个穷困潦倒之人啊!” 仲孙麟道:“最近小可情况有了改善……”他一边回答,一边挖掘坟墓,注意老叫化的神色举动。 当挖下二三尺深的时候,老叫化忽然起身趋前,问道:“还没挖着吗?”话声甫落,猝然一掌拍向仲孙麟的背心。 仲孙麟早有防备,故老叫化出掌虽快,他只一闪身便避过其掌,同时钢刀反手扫出,大笑一声道:“你干什么?” 老叫化竟非庸手,一掌落空,身形随之倒纵而起,人在空中,双手连扬,但闻“嘣嘣”两声锐响,从其破袖中射出了两支袖箭。 这种袖箭本是最难防范的暗器,但由于仲孙麟早有提防,故仍未为所乘,只见他钢刀一举,“叮叮”二响,两支袖箭都被他的钢刀打掉了。 老叫化二度出手落空,转身便向坟场上飞掠而去,身法快如离弦之矢,一瞬间已在十几丈外。 “哪里走!”仲孙麟腾身疾起,紧追而去。 一逃一追,疾似流星赶月,转眼间已奔出坟场,到了一处山坡树林边上。 老叫化突然转身抖手,喝道:“照打!” 一道暗器破空生啸,如电而至。 仲孙麟举刀一格,一柄飞刀叮当落地,而就在这一瞬间,老叫化已没入山坡树林中,失去了踪影。 遇林莫入,是江湖上的格言,仲孙嫌可不管这些,他决心要生擒老叫化,因为老叫化是非常重要的关键人物。 那天,他在祖父的墓前回想过去的一切变故,忽然想到了一个疑问。这个疑问是死在百姓祠墓室中的“母亲”当真是自己的母亲吗?她的死亡会不会是伪死? 于是他又想到:如果她假装死亡,那么一切事情就可趋于明朗了。这就是他赶来百姓祠的目的,而他有了这个怀疑后,一见到老叫化,自然不会将其当作普通人看待。如今事实证明他的怀疑十分正确,老叫化是被派来百姓祠看守的人,他们担心他返回百姓祠发现了真相,所以派人乔装叫化子,以便当真相被拆穿时,下手击杀他仲孙麟。 因此,眼前这个老叫化对他太重要了,若能擒住,一切不解之谜便可揭开了。 是故,他直扑入林,无所顾忌。 但他虽然以最快的速度追入林中,前后之差不过瞬间事,不料追入林中时,老叫化竟已踪迹全无,听不到一点声响,好像老叫化一入树林顿时化为乌有一般…… 仲孙供颇感意外,暗忖道:这老家伙竟有这样高明的轻功身法不成? 他不信追不上老叫化,当即脚下加劲,向山坡上方疾追,一边追一边注意周围的情况,以他目前的目力和听力,十丈之内风吹草动是瞒不过他的。 可是,一路飞掠到山坡最高处,依然不见老叫化的影子, 他判断必是追错了方向,心中甚是懊恼,当下只得胡乱换个方向再追。山坡上的树林密密麻麻,视力无法及远,他追了一程后,仍无任何发现,心知已不可能再追上对方了。 一个可以揭开一切谜团的重要人物被逃脱,他感到十分失望和恼火,不过也有一丝丝的欣慰,他至少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那个在百姓祠出现的“母亲”是假的,她所说的一切全系谎言! 他怏怏然返回百姓祠堂,进入堂内搜索一遍,除了一张破草席外别无长物,想从对方遗留在祠堂中的东西来判断对方的身份来历的希望也落空了。 他在祠堂门槛上坐下,呆呆望着对面的坟场,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来面对这一切变化。 首先,使他百思不解的是:去年在这百姓祠堂出现的女人,她为何要冒充母亲,为何要输送功力给自己?她是什么来历的女人?目的何在? 她不可能是大伯仲孙大郎的人,那么她会是仲孙殿郎或仲孙六郎的人吗? 不!那位被仲孙大郎处死的母亲曾遣自己去龙虎山寒风洞向洗心道姑索取黄金宝塔,以及去谪仙楼找神眼老人借大千宝镜,这样重要的事情,除了自己一人之外,她是不会泄露给别人知道的,而那位假母亲竟也知道这件事。如果说她是仲孙殿郎或仲孙大郎的人,那就表示他们事先知道父亲将盗取黄金宝塔交给洗心道姑的秘密。既然事先知道,他们要夺取黄金宝塔应甚容易,为何后来才纷纷率人去寒风洞呢? 不!她绝不可能是仲孙殿郎或仲孙六郎的人! 那么,她究竟是谁?她输送功力给我,后来伪装真元耗尽而死,这样的安排对我如属善意,那么今夜这个老叫化为何要攻击我? 接着,又想到:所谓父亲被大伯毒杀,她将父亲的遗体盗出掩埋在这坟场上,是她(假母亲)说的,而那位被大伯处死的母亲并未如是言。到底父亲是逃亡在外?抑或确已被大伯毒杀? 这一连串的疑问塞满他的脑子,使他心神极度不安,他不禁仰天悲叹:“老天爷,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枯坐到东方天边现出鱼肚白,才起身走入坟场,再到老叫化所指的“母亲”的埋骨之处观察。 孤坟已被他挖开二三尺深,仍不见底下的白骨,但他已不想继续挖掘,因为老叫化的猝然出掌袭击,已说明这座坟墓绝非“母亲”的坟墓。 然后,他再走到另一座无碑的坟墓前,此墓曾被伪死的“母亲”指为父亲埋骨之处,他只看了一眼就厌烦地走开了——既然她不是自己的母亲,她说的话自然已不可靠,可以肯定此墓所埋者绝非父亲遗体。 他转回百姓祠堂,解下拴在祠堂前的坐骑,牵着它走上山坡,让马吃草。 一步跨入山坡树林中,他突然呆住了。 因为,他发现前面数丈外的林下有个人倒卧在血泊中。 他,赫然正是昨夜逃入林中的老叫化。 仲孙麟大吃一惊,丢下坐骑趋前审视,才看出老叫化子的咽喉中了一把飞刀,喉管被飞刀射断,早已气绝多时了。 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暗忖道:原来如此!原来他昨夜逃入林中即被飞刀射中,怪不得昨夜我追入林中听不到一点声响。 他怔忡良久,才在老叫化身边蹲下,手伸入老叫化怀中掏摸,结果只摸到一些碎银,别无任何可资追查其身份的东西。 这老叫化为何被杀? 他的结论是:老叫化是被派来监视百姓祠之人,其任务是提防自己回到百姓祠发现“母亲”伪死的秘密,而昨夜他一击未成逃入山坡林中,老叫化的“主人”怕被追上暴露了身份,便掷出飞刀将他射杀,以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 由是,他又得了一个结论:阴谋者必系自己熟悉之人,所以他才要杀人灭口。 那么,为自己所熟悉的阴谋者共有几个? 不错,必不出仲孙大郎、仲孙殿郎和仲孙六郎三人。当然,仲孙季郎也有嫌疑,但此人一向游手好闲,是个没出息的小人物,不大可能设下如此深远的阴谋诡计。 但是,他将这四人再一一考量,又觉都不像是设此阴谋诡计之人,心中困惑极了。 他忽然想起了二伯仲孙亚郎和那位神秘莫测的地藏王,心想他们两人若有一人在此,也许可以解答这些谜题,可惜二伯远在千里之外,而地藏王行踪飘忽不定,不知此刻人在何处。 不过,最让他担心的还是饶家玉,她落入歹人之手是毋庸置疑的,而自己却不知她被囚禁在何处,无法进行抢救。 他沉思再沉思,盘算再盘算,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前往天下第一堡会晤仲孙大郎,与他开门见山说个明白! 若在以前,他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因为去见仲孙大郎无异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现在情况不同了,以他目前的成就,只要不进入堡中,要全身而退应该没有多大困难,唯一需要准备的是一把长剑。 他原有一把长剑,可是在落入假神眼老人之手后,连同那册“万家武大全”一起被没收了,如今使用的一口钢刀还是从铁掌门里抢过来的,而他未练过刀法,以刀代剑总觉不太称手,要发挥“鬼哭神号九绝招”的威力非得有一把长剑不可。 看见坐骑已吃饱,他于是上马动身,午后抵达桑镇,在镇上一家饭馆打尖,顺便打听镇上有无打造兵器的店铺—— “有,这条街尾右边最后一条巷子里有家铁铺,他们可以为人打造兵器。” “谢谢。” 结帐出了饭馆,他找到了开设在巷子里的铁铺,只见里面挂满各种农家用具,却不见一口刀剑。 正在炉前打造器具的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年。老人见一个骑马的顾客上门,乃停止敲打,问道:“这位老弟,你要什么?” 仲孙麟道:“我要买一把长剑。” 老人面色微变,摇头道:“对不起,我们不打造兵器。” 仲孙麟道:“街上一家饭馆的堂倌说贵铺有卖啊。” 老人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 仲孙麟知他怕惹麻烦,不愿卖给来历不明的人。”微微一笑道:“老丈知不知道天下第一堡?” 老人一听,态度立变,很客气的拱手道:“您这位少爷是……” 仲孙麟道:“我是天下第一堡的人。” 老人道:“天下第一堡设有龙、虎、凤、刑四堂,您少爷是哪一堂的人?” 仲孙麟道:“我是仲孙堡主的侄儿。” 老人听了更是吃惊,道:“原来是仲孙少爷,可是……老汉听说贵堡有自设的铁房专门打造长剑,您少爷怎么会看上老汉打造的兵器呢?” 仲孙麟道:“我的一把长剑在路上遗失了,懒得回堡另取,故欲先买一把使用。” 老人很高兴道:“这是老汉的荣幸,您少爷请随老汉入内看看吧。” 他领着仲孙麟进入宅中,走入一间黑暗的小房间,点亮挂在壁上的一盏油灯,立见房中挂满各种各样的兵器,其中有五把长剑,倒也相当精美。 仲孙麟从中拣了一把,觉得尚称手,正要问价钱,一眼瞥见另一处壁下摆着几十把飞刀,发现它的款式与射杀老叫化的那一把飞刀相同,便趋前拿起一把飞刀来看,肯定是同一款式的飞刀,便问道:“这些飞刀是老丈打造的?” 老丈道:“是的。” 仲孙麟道:“都卖给谁?” 老人道:“不一定,只要是熟朋友介绍来的,老汉都卖。” 仲孙麟道:“这么说,凡是买这飞刀之人,老丈都知其身份来历?” 老人道:“也不完全了解他们的底细,老汉只卖东西,未便过问顾客身份来历。” 仲孙麟道:“就老丈所知,有哪些人来买过这种飞刀?” 老人面呈狐疑道:“您少爷问这干什么?” 仲孙麟道:“前不久,敝堡一位龙堂黄巾武士被人用这种飞刀射杀,我们正在追查凶手是谁。” 老人面色大变。 仲孙麟微笑道:“老丈请放心,我们只追查用刀之人,不追究打造之人。” 老人这才放心,说道:“老汉这种飞刀是从前年才开始打造的,到目前为止,总共才卖给五六个人……” 仲孙麟道:“你一个一个说给我听听。” 老人道:“第一个来买的是金华镖局的一位镖师,他姓苏,是掷飞刀的能手,一共买了十二把;第二个是绿林朋友,人称‘洞宫夜行人’,他……他是个独行大盗,因为经常出没于洞宫山,故人称‘洞宫夜行人’……” “第三个呢?” “第三个是本镇‘天龙武馆’的方馆主。” “第四个呢?” “第四个姓冯,是方馆主介绍来的,老汉不清楚他的底细。” “第五个呢?” “第五个是贵堡一位黑巾武士。” “叫什么姓名?” “老汉只知他姓江。” 他买了几把?” “买了七把?” “何时买去的?” “三个月前。” “第六个是谁?” “第六个是个妇人,老汉不知她的来历,上个月她突然来到敝铺,指明要买飞刀;起初老汉不答应,后来她露一手功力,带有威胁之意,老汉只好卖给她了。” “她多大年纪?” “三十八九岁了。” “容貌如何?” “相当标致。” “有没有特征?” “想不起来了。” “她买了几把?” “三把。” “她操哪地方的口音?” “听口音,倒像是本地人。” “你说她露了一手功夫,是什么功夫?” “点穴,她在老汉孙儿的腰上一点,老汉那孙儿登时倒地不起。” “她有没有说是谁介绍来的?” “没有。” “一进门就指明要买飞刀?” “是的。” “她身上有没有带武器?” “没有。” 仲孙麟没有再问下去,举举选定的长剑道:“我买你这长剑,多少钱?” 老人道:“您少爷既是仲孙堡主的侄儿,老汉怎好收钱,您拿去就是了。” 仲孙麟道:“不,你要收钱。” 老人道:“那就算一两银子好了。” 仲孙麟笑道:“这太便宜了吧?” 老人道:“老汉打造的长剑能为贵堡使用,可说是老汉最大的荣幸,您少爷一定老汉收钱的话,就意思意思收一两便了。” 仲孙麟取出一两银子给他,再将得自铁掌门的钢刀放下,说道:“我不想要这口刀,就以一两银子和这口刀换你一把长剑吧。” x       x       x 这夜三更时分,一条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镇上“天龙武馆”的屋顶。 天龙武馆的方馆主是个中年人。他正在梦乡中,忽被一声瓦片破碎的声响所惊醒。他是走过江湖的人,一听即知屋上来了夜行人,立时翻身下床,悄悄取下壁上的三节棍,蹑手蹑足的上去拉开门闩,以最快的动作闪了出去。 不料刚刚闪身出房,蓦觉肩井穴被人一把抓住,继之一把利剑架到他脖子上,同时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方馆主,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咱们入房谈谈好吗?” 方馆主肩井穴被扣住,全身四肢立告瘫痪,在这种情况下,反抗只有自寻死路。他一看对方是个蒙面人,自认不曾与人结仇,对方谅不致杀害自己,便道:“好,请进来。” 蒙面人推他入房,迫他上床躺下,长剑仍架在他脖子上,道:“你曾经向街尾巷子里那家铁铺买过飞刀,是码?” 方馆主答道:“是。” 蒙面人道:“买了几把?” 方馆主道:“七把。” 蒙面人道:“如今七把都在吗?” 方馆主道:“都在。” 蒙面人道:“后来你介绍一位姓冯的朋友去买飞刀,有没有这回事?” 方馆主道:“有。” 蒙面人道:“他是谁。” 方馆主道:“阁下追问这些干吗?” 蒙面人声调一沉道:“不要多问,老老实实回答我就是了!” 方馆主道:“他是我的朋友,叫冯钰,也是开馆授徒的。” 蒙面人道:“他的武馆在何处?” 方馆主道:“在光泽县城内。” 蒙面人道:“那地方距离天下第一堡好像不太远吧?” 方馆主道:“是,只有七八里路。” 蒙面人道:“你和天下第一堡有关系吗?” 方馆主道:“谈不上什么关系,不过我一位堂兄是虎堂的白巾武士。” 蒙面人道:“那冯钰与天下第一堡的关系怎样?” 方馆主道:“他能在天下第一堡附近开设武馆,关系自不寻常,他师父即是龙堂一级武士孙一平。” 蒙面人道:“除了冯钰之外,你还曾介绍谁去买飞刀?” 方馆主道:“没有了,我们买那飞刀是用来授徒的,冯馆主也是一样,阁下追究此事——” 蒙面人突然截口道:“你继续睡觉吧!”话声中,左手骈指点出,正中方馆主的睡穴,方馆主轻噢一声,登时睡着了。 x       x       x 第二天的三更时分,蒙面人又出现在光泽县城冯钰所开设的武馆屋顶上,他以同样的方法引诱冯钰出房探视,将其制服,推他入房。 冯钰也是个中年人,体格较方馆主矮小,不过模样十分精明。 蒙面人也强迫他先上床躺下,开始盘问起来—— “你曾去桑镇买过飞刀?” “没有呀!” “我已经查清楚了,你再不说实话,我立刻叫你身首异处!” “你……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要命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我师父是天下第一堡龙堂一级武士孙一平。” “那又怎样?” “我要是被人杀了,我师父是不会罢休的。” “你的意思是说宁死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去桑镇买飞刀又不犯法,干你什么事?” “你买了几把?” “七把。” “都在吗?” “就在床下箱中。” “你师父有没有买过那种飞刀?” “没有,他老人家不使用飞刀。” “你曾介绍何人去买飞刀?” “没有。” “你是龙堂一级武士孙一平的徒弟,这表示你和天下第一堡的关系很深,那么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姓江的黑巾武士?” “江连山吗?” “黑巾武士有几个姓江的?” “就他一个。” “那就是他了,你与他熟不熟?” “我知道这个人,但不太熟。” “他是哪一堂的黑巾武士。” “他是刑堂的人,不过听说不在天下第一堡中,而被派驻鄱阳县。” “如何找到他?” “我不知道。” 蒙面人的长剑微微向下一压,表示对他的回答不满意,要杀人了。 冯钰吓得面色如土,忙道:“不要杀我,我实说便了。” 蒙面人冷冷道:“好,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冯钰道:“鄱阳城中有一家‘鄱阳大酒楼’,它的幕后老板是仲孙堡主,由江连山主持。” x       x       x 第三个晚上,约莫初更时分,挂名为“鄱阳大酒楼老板”的江连山核对过一天的进出帐目后,回到了他自己的房中—— 他刚刚推门入房,突觉软麻穴上挨了一下,心知不妙,正要开声喊叫,嘴巴已被人紧紧掩住,同时感觉有一柄利剑抵上自己的腰部。 旋闻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要命的话,就不要开声喊叫!” 接着,房门上闩,他被一个蒙面人拉到床上,一柄利剑抵上他的心口道:“你是江连山?” 江连山四十多岁,是个胖子,他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结结巴巴道:“是,我是江连山,你……你是何人?” 蒙面人以极为严峻的语气道:“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便可——你是天下第一堡的刑堂黑巾武士?” 江连山面色一变,连忙否认道:“不!不是!我是规规矩矩的生意……生意……”当他发觉蒙面人的长剑已在镘慢的刺入自己的心口,立刻改道,“是,我原是刑堂的黑巾武士,不过已被淘汰了。” 蒙面人道:“被淘汰了?” 江连山道:“是的,我……我发了福,身手大不如以前了,仲孙堡主便革除我黑巾武士的名分,我便在此开酒楼营生。” 蒙面人冷笑道:“你是说:你已不是天下第一堡的人了?” 江连山道:“是的,是的。” 蒙面人道:“真可惜,我本想饶你一命……”说着,长剑又慢慢刺入。 江连山面色一阵苍白,急道:“且慢,阁下到底想知道什么?” 蒙面人道:“你曾去桑镇向一位郑老爹买过几把飞刀,是吗?” 江连山不敢再说慌,答道:“是的,那是去年的事了,我……我给了钱呀!” 蒙面人道:“你买那飞刀干什么?” 江连山道:“因为郑老爹打造的飞刀十分称手,我是练飞刀的,就买了他几把。” 蒙面人道:“你还介绍谁去买郑老爹的飞刀?” 江连山道:“我……我介绍……介绍凤堂一位黄巾女武士去买,只不知她买了几把。” 蒙面人道:“她叫什么?” 江连山道:“涂明珠。” 蒙面人道:“她买飞刀干什么?” 江连山道:“她也是练飞刀的,比我高明多了。” 蒙面人道:“她此刻人在哪里?” 江连山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蒙面人道:“她多大年纪?” 江连山道:“三十多岁。” 蒙面人道:“你是被派驻鄱阳的人,有许多事情一定知道。现在我再问你一件我已查明白的事情,如果你答得不对,我立刻取你狗命!”语声一顿,问道,“仲孙堡主曾经派一个部下乔装成老叫化去百姓祠堂守候仲孙麟,那人是谁?”说完,目光如刀紧盯着他,似乎再不据实回答,便要推剑刺入他的心房。 江连山面色更为苍白,额上冒出了冷汗,嗫嗫嚅嚅说道:“这个……这个…阁下最好……最好去问涂女士,她可能知道一切。” 蒙面人一哼道:“你要我去天下第一堡问她?” 江连山犹豫半晌,才说道:“她……她昨天刚好来到鄱阳,此刻正在后院的楼上睡觉。” 蒙面人一听这话,目中不禁流露出一片喜色,当即扳转江连山的身子,对准他后颈重重一掌砍下。 x       x       x 鄱阳大酒楼的后院有一幢二层楼阁,此刻从楼窗上透出昏黄的灯光,楼上一片沉静,里面的人似已进入梦乡…… 蒙面人四顾无人,便大模大样的走入楼阁,只见楼下是一间精美的客厅,可以看出这间客厅是专为招待贵宾用的。厅右有一道楼梯,走上去便是二楼。 蒙面人没有提轻脚步,他以普通人的步履走上二楼,故意让楼梯发出“噔噔噔”的声响。 楼梯顶端是一扇紧闭的房门,蒙面人举手敲门,以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涂姑娘,你睡了吗?” “谁呀?”房中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 蒙面人道:“小的是前面的店小二,江老板命小的送一碗冰糖燕窝给涂姑娘消夜。” 房中的涂明珠没有再开口,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然后房门拉开了。 蒙面人动作很快,就在房门刚拉开的那一瞬间,双指便如电点入。 可是,涂明珠的动作更快,她好像已料到来的不是店小二,已提防在心,故当蒙面人双指点入时,她的左掌迅速一抬,“啪”的一声,很准确的扣住了蒙面人的手腕脉门。 不过,蒙面人的反应极快,一发觉狙击不成,自己的手腕脉门反被扣住之际,立时右脚猛起,使劲踢了过去。 这一脚的力量十分惊人,涂明珠却没有看出来,她一出手就扣住了蒙面人的脉门,就以为蒙面人身手不怎么可怕,故见其右脚上踢,便再出右掌,又想抓住蒙面人的脚踝。 说时迟,那时快,但闻砰然一响,涂明珠的右掌果然又抓住了蒙面人的脚踝,但是一股异常强劲的力道却撞得她右掌仰起,身子也跟着向后飞去。 蒙面人紧扑而上,乘着她背部撞上房壁时,探掌疾抓她腰部期门穴。 凤堂的高手的确不含糊,应变的能力极强,涂明珠于背部撞上房壁之际,百忙中双掌猛扬,居然挡住了蒙面人抓到的一掌;紧接着,她的身子快速的往旁翻开,跳到了房中左边角落,尖叱道:“你是何人?”喝叱声中,三柄飞刀已然“嗖嗖嗖”的从她手中掷出,如电射向蒙面人。 蒙面人身形一斜,滑步避开其中两柄飞刀,伸手接住了一柄,哈哈笑道:“涂明珠,房中不好施展,你我去城外较量较量如何?” 涂明珠是个三十开外的女人,容貌极是艳丽,可能尚未结婚生子,故身材还十分苗条。她能被仲孙大郎聘为凤堂一级武士,武功和胆识自非寻常女人可比。这时听了蒙面人的话,也咯咯发笑道:“涂明珠不拒绝任何人的挑战,但我要知道你是谁!” 蒙面人道:“到了城外,你便会知道我是谁。” 涂明珠又发出咯咯娇笑道:“为什么一定要到城外去?是不是城外还有人?” 蒙面人道:“人格保证,只我一个。” 涂明珠道:“藏头露尾的东西还谈什么人格?” 蒙面人道:“就算我藏头露尾吧,今夜我既敢找上你,你应该有勇气接受我的挑战,若是不敢,你就不配为天下第一堡的凤堂高手。” 涂明珠冷笑道:“要打,不必到城外去,外面的院子也够大了,不过我要先搞清楚你的来意、你的目的是什么?” 蒙面人道:“久闻天下第一堡龙、虎、凤、刑四堂的人个个身手不凡,我要领教领教看。” 涂明珠道:“听你口音,年纪好像很轻。” 蒙面人道:“不错,我是刚出道的,所以我要斗斗天下第一堡的高手,希望借此一战成名。” 涂明珠冷冷一笑道:“鬼话连篇,如果你想成名,就不该掩遮本来面目。” 蒙面人道:“你接不接受挑战?” 涂明珠道:“我不想跑到城外去,要打就在楼下的庭院上。” 蒙面人沉默有顷,把头一点道:“也好,把你的兵器带下来。”说罢,倒退出房,一掠下楼,在楼外的空地上立候。 涂明珠没有乘机偷跑,不久便手仗一剑从二楼阳台跳了下来。 蒙面人拔剑出销,笑道:“很好,久闻天下第一堡的剑法举世无敌,今夜我要好好讨教一番。” 涂明珠四望一眼,似在等待什么。 蒙面人笑道:“如果你在等待黑巾武士江连山,我可以告诉你,他正躺在他房中的床上。” 涂明珠脸色一变道:“你究竟是谁?” 蒙面人道:“要知道我是谁,只有动用你的剑来问。” 涂明珠已看出此人身手非常了得,但她是凤堂的高手,一向目空一切,并不认为自己胜不了他,当下横剑在胸,冷笑道:“好,你出招吧!” 蒙面人微一躬身,随即吐剑攻击,剑到中途,突然抖起—片闪光,就如爆开一团火花。 涂明珠看不出他的剑法来历,不敢出剑硬接,当即娇躯一晃,横身一掠,转到蒙面人的身右,以最快的速度出招攻击,一瞬间便发出七招,好像同时掷出七支矛枪似的。 “好!”蒙面人一声喝彩,手中长剑猛可一拖,便闻“咻咻咻”几声剑啸,他的长剑与涂明珠的长剑展开了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搏斗,如双龙缠斗,迸起阵阵火星。 天下第一堡的剑法,是当年七绝老人仲孙贤达手创的绝学之一。它的威力自非寻常,一般武林高手遇上这门剑法,往往接不下五招便要败下阵去,但是今夜出现的这个蒙面人的剑法却不比涂明珠的造诣逊色。他的剑招集灵巧、诡异、刚猛于一炉。双方一阵接触,转瞬间便已对拆了二十几招,居然势均力敌,谁都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涂明珠所学的剑法是仲孙大郎亲自传授的,在龙、虎、凤、刑四堂的高手中,获此殊荣的人亦仅三四人而已,而涂明珠是其中之一,而且最受仲孙大郎的“垂青”,若论剑法之精,她是所有练过七绝老人剑法中成就最高的一人。 但是,她一连使出最厉害的剑招,竟未能将蒙面人压制下去,心中不禁有些发慌了。 她一边奋勇出招,一边在心中惊忖道:这人究竟是谁?他的剑法竟能与七绝老人的无敌绝学对抗,武林之中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物? 双方再互拆数十招后,她已渐感不支,倒不是她所使的剑法不及蒙面人,而是蒙面人的内家真力超过她不少,一连串的接触之后,她的一条手臂已被震得有些发酸发麻了。 这时候,他们的恶斗已惊动了“鄱阳大酒楼”的人,已有十几个人在场围观。他们中也有几个是天下第一堡派来的人,但均是黑巾武士以下的未入流角色,看见蒙面人剑法如神,自知帮不上忙,故都不敢上前助战。 蒙面人越打越有劲,攻势亦更见凌厉,好像他所使的剑法与高手对搏之后,又吸收了不少宝贵的经验,出招更为神奇莫测了。 涂明珠又勉强接了几招,突然纵身跳开,喝道:“且住!” 蒙面人风度很好,闻言住手道:“有话要说吗?” 涂明珠道:“是的,阁下剑法确然高明,如果阁下今夜找上我涂明珠纯为较技,我便有几句话要说。” 蒙面人道:“说说看。” 涂明珠道:“请先回答我的问题,阁下是为较技而来?抑或另有目的?” 蒙面人道:“较技。” 涂明珠道:“既是较技,便不是敌对人物,是吗?” 蒙面人道:“这又怎样?” 涂明珠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阁下有这样的身手,应该找个主儿投效,发挥阁下的绝艺才是。” 蒙面人道:“您的意思是……” 涂明珠道:“我们仲孙堡主爱才若渴,如阁下愿意投效,我可引荐,保证可聘阁下为一级武士,且月饷五百两银子。” 蒙面人笑道:“这倒不错,只恐仲孙堡主不愿接纳来历不明、藏头藏尾的人吧?” 涂明珠道:“你若诚心投效,当然要表明身份来历。” 蒙面人道:“我从小在西域长太,这是头一次来到中原……” “你贵姓大名?” “桑欣仁。” “伤心人?” “不,桑树的桑,欣欣向荣的欣,仁人君子的仁。” “令师何人?” “枯木禅师。” “没听说过 “家师也是汉人,但从小迁居西域,后来出家为僧,今年已九十九岁,一直在西域苦修,你们中原人自然不识得他了。” “好,我姑且相信阁下之言,现在请你扯下面巾,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蒙面人道:“我的面貌很难看,只怕你看了会心生憎恶。” 涂明珠道:“我不怕,你揭下来我看看吧!” 蒙面人摇头道:“不,我不喜欢被人看到真面目,我是丑媳妇怕见公婆。” 涂明珠道:“若是如此,我们堡主便不可能收留你。” 蒙面人笑道:“不收留就算了,我本来就没有这个企图。” 涂明珠道:“那你走吧!” 蒙面人道:“你承认不是我的对手了?” 涂明珠道:“是,涂明珠甘拜下风。”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你太客气了,天下第一堡的高手若是这样轻易服输,那还算什么天下第一呢!” 涂明珠道:“我们天下第一堡设有龙、虎、凤、刑四堂,凤堂武士均为女流,我们执行任务的对象也都是女人。如果你想扬名立万,应该找龙、虎二堂的武士才是,男与女斗,胜之不武。” 蒙面人道:“这话不错,可是我找不到龙、虎二堂的武士,所以只好先拿你这位凤堂高手试试。” 涂明珠道:“你真想斗斗龙、虎二堂的武士?” 蒙面人点头道:“是的。” 涂明珠道:“好,后天此时,你去城西落星湖等候,届时将有一位龙堂武士接受你的挑战。” 蒙面人道:“我倒有更好的主意,我随你去天下第一堡,就在贵堡会会龙、虎二堂的众武士。” 涂明珠目光一亮道:“你不是说着玩的吧?” 蒙面人道:“我不只想会会龙、虎二堂的武士,可能的话,也想向仲孙堡主讨教一番了。” 涂明珠忽然吃吃脆笑道:“桑欣仁,你的野心和勇气令我十分佩服,既然如此,我便带你去敝堡见识见识便了。” 蒙面人微一躬身道:“感谢。” 涂明珠道:“请稍候,我上楼收拾一下,马上就走。” x       x       x 一刻时后,涂明珠与蒙面人已离开县城,踏上前往天下第一堡之路…… 涂明珠乘一匹骏马,蒙面人则步行相随,涂明珠有意与他为难,故意纵马疾驰,但蒙面人没有被她难倒,不论马行多快,他始终跟随在侧,看样子他若是放开脚力的话,还可超越马的速度呢。 一个骑马,一个跑步,一口气奔驰十多里路,涂明珠见蒙面人步履轻快如初,毫无疲累之态,心中很是惊奇,忍不住道:“桑欣仁,你的身手的确十分不凡,我想神刀山庄和铁掌门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物。” 蒙面人笑道:“你怀疑我是神刀山庄或铁掌门的人?” 涂明珠道:“起初有点怀疑,现在没有了。” 蒙面人道:“你已经考验过我的脚力,再这样全力奔驰下去,只怕你的坐骑会累坏了呢。” 涂明珠一听这话,才减慢速度,以不疾不缓的速度前进。 蒙面人问道:“还有多远?” 涂明珠道:“天亮可到。” 蒙面人道:“咱们停下来歇一会好吗?” 涂明珠道:“你累了?” 蒙面人道:“不,我有一件东西想拿给你看一看,请你鉴定一下。” 涂明珠闻言勒停坐骑,以戒备的姿态望着他,问道:“什么东西?” 蒙面人取出一柄飞刀递给他,问道:“你看看这柄飞刀。” 涂明珠接过飞刀,只看了一眼便道:“这是你刚才在鄱阳大酒楼接住的那一把呀!” 蒙面人笑道:“不是!” 涂明珠脸色微变道:“不是?” 蒙面人道:“这是你射杀老叫化那一把!” 涂明珠神情大变道:“你说什么?” 蒙面人道:“涂明珠,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并不打算随你去天下第一堡,我是想问问你为何要杀了那老叫化?” 涂明珠突然纵离马鞍,落到三丈开外,手按剑柄冷笑道:“桑欣仁,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蒙面人举步走了过去,道:“涂姑娘,我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向你请教,希望你毫不隐瞒的告诉我,这样你才有活命的机会。” 涂明珠尖叱一声,拔剑便刺,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要拼命了…… x       x       x 与此同时,在几十里外的天下第一堡中,仲孙大郎正与老四神刀山庄庄主仲孙殿郎、老六铁掌门主仲孙六郎坐在一间小客厅上。 老大仲孙大郎面色凝重。 老四仲孙殿郎和老六仲孙六郎则彼此怒目而视,好像两只斗鸡,随时便要火拼似的。 这是三更时分,小客厅外一片寂静,小客厅内则充满杀伐之气,要是有第四个人在场,一定会被这种杀气腾腾的气氛吓坏。 仲孙大郎以严厉的目光看着他们,良久之后,忽然流下两行老泪,说道:“我话已说得很明白。我们七兄弟中不幸出了个盗取黄金宝塔的老幺,此事已贻笑武林,成为笑柄,而今你们竟又势成水火。你们冷静的想一想,再过两天又是父亲的忌辰了。如果我们兄弟不能和睦相处,今年的祭剑大典将变得毫无意义,咱们仲孙家族别再妄想受武林人士的尊敬了。” 仲孙殿郎鼻吼喷气,以愤怒的语气说道:“大哥,小弟自从在济南自立之后,一向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可是小弟的神刀山庄竟被纵火焚毁,小弟只求大哥做个公正的裁判,叫他说出个道理来!” 仲孙六郎冷冷一笑道:“大哥,小弟的铁掌门如果没有遭受袭击的话,小弟绝不会采取报复手段!” 仲孙殿郎跳了起来,厉声道:“我什么时候袭击你的铁掌门,你拿出证据来!” 仲孙大郎猛拍一下茶几,喝道:“坐下!你们若还承认我这个大哥,就不准在我前吵闹!” 仲孙殿郎愤愤的坐了下去。 仲孙大郎沉声道:“今天我索性把话说开了,你们两个都有私心,都想得到那座黄金宝塔,所以才演变成兄弟反目。你们想想看,父亲生前为什么要铸出那座黄金宝塔?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要我们七兄弟像宝塔一样坚固,紧紧的团结在一起,可是……” 他的眼泪又掉下来,悲声道:“可是咱们七兄弟现在的情况又是如何呢?老二不去说他,老三游手好闲没出息,老幺不顾同胞之情私心盗走黄金宝塔,此事已使愚兄痛心疾首,不想你们两个又闹得势成水火,你们有没有想到那个‘地藏王”,此人毫无疑问是想取代咱们仲孙家族的地位。咱们兄弟若再不同心协力对抗外敌,不出一年,咱们将被‘地藏王’各个击破,到了那时,大家就什么都没有了。”语声一顿,又道,“愚兄言尽于此,你们再不听,那么你们也不要把我当大哥看待,你们要怎样随你们便了!” 仲孙殿郎沉默无言。 仲孙六郎道:“大哥,小弟有一句话要问,希望大哥据实回答。” 仲孙大郎道:“你说!” 仲孙六郎道:“大哥说老幺盗走了黄金宝塔逃亡在外,可是有人说老幺已经死了,到底真相如何?” 仲孙大郎怒道:“你怀疑愚兄当真毒死了老幺?” 仲孙六郎道:“不敢,只是人言可畏,大哥应该拿出证据取信大众才是。” 仲孙大郎冷哼一声道:“你听着,老幺再怎么不是也是我们的弟弟,要不是他盗走黄金宝塔逃亡在外,愚兄怎么忍心处死他的妻子?愚兄最大的错误是不该放走仲孙麟那孩子。要是他还在堡中,老幺为了救儿子,必定回堡交出黄金宝塔。可惜愚兄一时心软放走了那孩子。如今他们父子下落不明,你要愚兄拿出什么证据来呢?” 仲孙六郎道:“据说老幺的妻子盗走了老幺的尸体,并将黄金宝塔交给寒风洞的洗心道姑收存,可是小弟深入追查,似乎并无洗心道姑其人……” 仲孙大郎道:“所以说,所谓愚兄毒杀老幺之事,全是无稽之谈!造此谣言的人必是那‘地藏王’,其目的是要破坏愚兄的名誉,并使咱们兄弟失和。” 仲孙六郎道:“还有,咱们都知道‘神眼老人’确有其人,可是他失踪不见了。” 仲孙大郎道:“愚兄的判断是:老幺已向他取得大千宝镜,神眼老人恐怕咱们兄弟追究,远走高飞躲藏起来了。” 仲孙殿郎忽然起立道:“大哥,小弟听你的话,在祭剑大典之前,暂不追究焚庄之事,但祭剑大典之后,大哥若不给小弟一个公正的裁判,小弟就要自行处理了——告辞!”说罢,向仲孙大郎行了一礼,大步出厅而去。 仲孙大郎长叹一声,连连摇头道:“为什么?为什么咱们仲孙兄弟会闹成这个样子?愚兄无能,真是愧对父亲……” 第十七章 祭剑会上,真相大白 五月十五日,一年一度的“祭剑大典”又来临了。 这一天,在武夷山七绝老人的墓园四周又聚集了许多前来观看“祭剑大典”的武林人物。 而且,今年前来观礼的人比往年多,天尚未亮,墓园四周已聚集了一千多个人,万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语声好像蜜蜂嗡嗡的响,场面之壮观,为历年所仅见。 这种情形,使得奉派混迹其中的“天下第一堡”、“神刀山庄”、“铁掌门”的武士大感意外。他们经过一番打听,始知今年前来观礼的人之所以特别多,乃是江湖上有一项传说:今年的“祭剑大典”将有惊人的事故发生。 仲孙大郎、仲孙殿郎、仲孙五郎、仲孙六郎在路上听到这项报告后,老大仲孙大郎不禁忧形于色,便向老四和老六问道:“老四,老六,你们该不会打算在‘祭剑大典’上闹事吧?” 仲孙殿郎冷冷说道:“小弟已声明过了,在祭剑大典之前,不追究焚庄之事。” 仲孙六郎接口道:“大哥,小弟再怎么没知识也不会在父亲忌辰之日闹事。” 仲孙大郎双眉紧锁,很不安的道:“这么说,所谓今年祭剑大典上将有惊人的事故发生,可能是那‘地藏王’将有某种可怕的行动……” 仲孙五郎问道:“大哥,这一年来仍未查出那‘地藏王’的身份来历吗?” 这位仲孙五郎是个不慕名利的人,性情与仲孙亚郎相似,虽有一身绝技,却不开立门户,没有一个门下,一向在洛阳深居简出,只在每年的祭剑大典之日才来武夷山一趟,故对武林中的是是非非都不太清楚。 仲孙大郎轻叹一声道:“是的,愚兄一直在追查,可惜毫无所获。” 仲孙五郎苦笑道:“今年老二好像也不来了?” 仲孙大郎一哼道:“我看他已忘了他是仲孙家族的人啦!” 仲孙五郎道:“老三呢?” 仲孙大郎道:“这一阵子没有他的消息,不过愚兄相信他会到,他虽然没出息,总还记得父亲的忌辰。” 仲孙五郎感慨万千,道:“时虽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大哥,咱们比生逢乱世而颠沛流离的兄弟更不如啊!” 仲孙大郎重重的吐了口气道:“可不是,这是愚兄领导无方之故!” 仲孙五郎道:“那地藏王每年都来武夷山生事,今年自不例外,大哥是否已有万全准备?” 仲孙大郎道:“愚兄和老四老六的门下已倾巢而出,在墓园四周埋伏停当,但能不能吓阻地藏王闹事,愚兄也不敢说了。” 四兄弟各乘一骑,一边交谈一边行进,当朝阳从东方天边升起的时候,他们已抵达父亲的墓园。 由于祭拜事宜均由仲孙大郎的门下事先安排准备妥善,故仲孙兄弟一到墓园,祭剑大典差不多就可开始进行了。 他们先与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一一叙礼相见,由于未见老三仲孙季郎在场,仲孙五郎不禁皱眉道:“怎么回事?今年连老三也不来了?” 仲孙大郎面上亦有忧色,说道:“可能因事耽误了行程,咱们等他一下吧。” 天下第一堡的门下已将七绝老人当年使用的那柄竹剑和祭品放在供台上,只等仲孙大郎一声令下,祭剑大典便可开始。 围聚在墓前的观礼者,为数已近两千之多,但此时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怀着好奇和紧张的心情等着看“惊人的事故”发生…… 不久,时辰已到。 老二仲孙亚郎和老三仲孙季郎仍未现身。 仲孙大郎表情更为凝重,以不满的语气道:“怪了,老二不来扫墓是在意料之中,老三怎么也不来?莫非在路上出事了?” 铁掌门主仲孙六郎开口道:“会不会碰上那地藏王了?” 仲孙大郎微微冷笑道:“可能,地藏王每年都有新花样……” 神刀庄主仲孙殿郎问道:“时辰已到,还要再等吗?” 仲孙大郎道:“再等一等。”他目光炯炯的扫视着聚集在墓前的那一大群武林人物,微微冷笑道:“你们看,今年前来观礼的人果然特别多,咱们仲孙家族的成败兴衰,只怕将在今天有个决定了。” 仲孙殿郎轻轻一哼道:“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不知该由谁来负责?” 仲孙大郎道:“当然该由老幺负责。如果他不盗走黄金宝塔,就不会有这许多事情。” 仲孙殿郎道:“不,数年前,小弟就曾建议大哥寻找那位神眼老人,借用他的‘大千宝镜’录出黄金宝塔上的武功,咱们兄弟每人一份,若是如此,也不至于发生老幺的盗取和地藏王的威胁。” 仲孙大郎面容一沉道:“你是在责怪我?” 仲孙殿郎道:“不敢,小弟只是很感慨罢了。” 仲孙大郎冷笑道:“愚兄是遵照父亲的遗言行事。他老人家说咱们七兄弟资质有限,每人只能学习一项武功,若是贪求七项,必致样样不精。父亲的话是不会错的。” 仲孙殿郎道:“可惜父亲逝世那天只有大哥一人随侍在侧,小弟未能恭聆父亲的遗言……” 仲孙大郎勃然变色道:“老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仲孙殿郎笑道:“大哥莫误会,小弟的意思是:要是当时小弟等人在场,小弟便会向他老人家进言,所谓天资有限云云,其实只是他老人家的看法……” 仲孙大郎怒道:“你连父亲的遗言都要反对?” 仲孙五郎怕他们当众吵架不好看,忙道:“大哥,四哥,现在不谈这些好吗?” 仲孙大郎冷哼一声,突然下令道:“上香,开始祭剑!” 司仪者立刻焚上一把香,交给他们兄弟每人一炷,然后大声道:“祭剑典礼开始,请主祭者就位!” 仲孙大郎便走到供台正中站定。 司仪者又大声道:“上香!” 就在这时,全场观众忽然骚动起来了。 仲孙兄弟吃了一惊,一齐掉头望去,只见围聚在基前的群众正在纷纷散开,从人群中腾出一条路—— 接着,一辆马车出现了。 那辆马车,从人群中缓缓开过来,在距离墓前约一箭之地停下。 驾车的,是个很粗俗的汉子,但从他熟练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是个真正的马车夫。 一辆马车突然开到了七绝老人仲孙贤达的墓园,这是历年来所仅见之事。因此仲孙兄弟和全场观众立刻意识到“惊人的事故”可能就要出在这辆马车上,故祭剑大典为之中断,几千对眼睛一齐投注马车,等着看即将从车中下来的人究竞是谁。 只见那马车夫打开了车厢的门,一个少年便从车厢中闪出,当他闪出之后,随即顺手关上车厢门,因此没有人看出车中还有什么人在。 不过,就只这个少年已使全场为之震动起来了。 因为,他赫然正是仲孙麟! 仲孙大郎悬赏五千两银子所要缉捕的人。 今天,他竟公然在祭剑大典上现身了,难道他竟然不怕死? 由于事出意外,仲孙大郎、仲孙殿郎、仲孙五郎和仲孙六郎一时均呆了。 仲孙麟身着一袭儒衫,未携带任何武器,面上含着一丝微笑,以从容不迫的步履走上墓台。 天下第一堡的各堂武士立刻围了上去,只要仲孙大郎一声令下,他们便动手将他擒下来。 仲孙麟对此视如不见,他恭恭敬敬的向四位伯父行礼拜见,道:“小侄拜见四位伯父了。”然后说道,“小侄是仲孙家族的人,今日代表家父来祭祖,我想我应该有这个权利吧。” 仲孙大郎神情很激动,冲口道:“仲孙麟,你好大胆!” 仲孙麟含笑一揖道:“大伯,纵然小侄犯下滔天大罪,要杀要剐,也请让小侄拜祭祖父之后再来如何?” 这个要求十分合理,他是仲孙贤达的孙儿,不论其父犯下什么大罪,他还是仲孙贤达的孙儿,何况祭拜祖先各房兄弟均有权利和义务,谁也没有资格否定他这项要求。 仲孙大郎看了在场的九大门派掌门人一眼,忖道:如果自己拒绝了他的要求,必不为在场之人所谅解。于是他轻轻一哼,便示意执事者给他一炷香,让他参加祭拜。 仲孙麟接过那一炷香后,便在他们四位的后面与一干堂兄弟站在一起。 司仪者又唱道:“上香!” 于是,仲孙家族上上下下举香膜拜,然后交给执事者插上墓前香炉。 “诵祭文!” 为首的仲孙大郎从怀中取出祭文,低声诵念,其内容与往年均无二致。 “跪拜!” 仲孙家族全体跪下叩拜。 “礼成,来宾上香!” 仲孙家族乃退去墓侧跪下,准备答谢来宾。 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先上前献香礼拜,然后是许多仲孙家族的亲友……一切仪式均与往年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各人的心情。仲孙大郎对于仲孙麟的公然现身感到些微不安,仲孙殿郎和仲孙六郎则“不知仲孙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深为迷惑,其余之人则暗暗叫妙,料定今日有好戏看了。 众亲友献香行礼过后,仲孙大郎又如往年一样,起身向全场拱手答谢:“有劳诸位同道不远千里赶来陪祭,仲孙大郎感激不尽,谨代表本家族向诸位致谢!” 众人也像往年一样说了一些颂扬七绝老人的客套话。 仲孙大郎又逊谢一番,接着目光一扫全场,微微一笑,朗声道:“诸位,不用仲孙某人多说,每年此日,那位自称‘地藏王’的朋友总会来一些与我们仲孙兄弟过不去的花招。我想今年亦不例外,反正仲孙某人已一再声明过,仲孙某人自认行止无亏。这位朋友一再前来骚扰祭剑大典,实不知其动机何在。要是他有勇气的话,仲孙某人希望他能现身说明,只要他不施展那些鬼蜮伎俩,要文要武,仲孙某人都不退缩!”语声一顿,继道,“现在,仲孙某人话已交代明白,要是那位朋友不现身,那么仲孙某人就要处理我们自家的事了。”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以紧张的心情等待着那位神秘莫测的“地藏王”的出现。 但等了一会,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那位“地藏王”并未现身。 仲孙大郎冷笑一声,道:“仲孙某人混迹江湖数十年,还不曾发现比这个所谓‘地藏王’更卑鄙下流的人物。既然他不敢公然现身与仲孙某人相见,那么仲孙某人现在就来处理另一件事。” 他以严厉的目光扫视仲孙麟一眼,接着说道:“诸位,关于舍弟仲孙七郎盗取先父遗物黄金宝塔逃亡无踪之事,诸位已知之甚详,仲孙某人在此不想赘言。但意外的是,舍弟之子仲孙麟今天居然前来参加祭剑大典。他之敢于到此,想必对其父的行为有勇气负责。可能他和其父己见过面。所以现在仲孙某人要当着诸位面前,请他对其父的行为做个交代。”语至此,又回望仲孙麟,神色严厉的道,“仲孙麟,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仲孙麟一直不动声色的站着,这时听了仲孙大郎的话,才向在场的九大门派掌门人拱手一揖道:“诸位,门人请了,请恕小子不能一一拜见,小子现在对诸位掌门人有一要求。” 少林掌门大师回话道:“小施主有话请说,贫僧等这儿听着。” 仲孙麟道:“小子要求的是:请你们九位掌门人主持公道,维持秩序,让小子能够把话说完而不受任何阻挠。” 少林掌门大师不太明白他的话意,问道:“小施主的意思是……” 仲孙麟道:“小子准备揭开一切秘密,但恐话未说完便遭到杀戮。” 少林掌门大师转对仲孙兄弟道:“贤昆仲愿否让他把话说完而不干扰他?” 仲孙大郎冷笑道:“他有什么话要说,让他说好了!” 少林掌门大师回对仲孙麟道:“你大伯己答应了,现在你说话吧!” 仲孙麟面对墓前群众,大声道:“诸位武林前辈,小子仲孙麟,是仲孙七郎的儿子,从小生长于天下第一堡。由于家父不希望小子习武,故小子从小只在堡中一座别院中攻读诗书,对于堡中一切以及武林大事可说毫无所知。不料去年的某一天,家父忽然失踪了,有人告诉小子,说是家父盗取黄金宝塔逃离天下第一堡,但是家母却说家父已被毒杀——” “胡说!”仲孙大郎发出怒吼了。 仲孙麟对九大门派掌门人说道:“诸位掌门人,请你们维持秩序,让小子把话说完如何?” 九大门派掌门人虽然一向非常尊重仲孙大郎在武林中的地位,却也有他们一派的尊严。少林掌门大师向仲孙大郎道:“仲孙堡主,是非曲直,且请让他说完再作道理好吗?” 仲孙大郎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仲孙麟继续说道:“就在那一天——也就是家父失踪后的第三天晚上,家母便被我这位大伯囚禁起来,此后数日,小子均未能见到家母一面。直到有一天深夜,堡中一位总管叫醒了小子,说家母因不肯供出家父的行踪,已被我这位大伯处死,并下令将小子驱逐出堡,永远不得再返回天下第一堡居住。”说到这里,转对仲孙大郎道,“请问大伯,小侄说的这些有无不实之处?” 仲孙大郎冷冷道:“黄金宝塔乃你祖父之遗物,他老人家遗嘱为我们七兄弟共有,你父私心盗走,你母顽劣不悔,其罪难赦!” 仲孙麟道:“是,我父盗走黄金宝塔,我娘不肯供出我父行踪,姑不论其罪是否该死,我爹娘的行为确实不值得原谅。”他接着又面对众人大声道,“小子被逐出天下第一堡后,适逢雷雨交加,在野地上奔跑,忽然一记焦雷打到地上,小子在遽受惊吓之下,便告昏厥倒地;不过事后回想,小子觉得当时好像被某种暗器打中了昏穴,而不是被焦雷吓昏过去的。” 群众本来静静的听他述说,这时一听此言,便纷纷议论起来。 少林掌门大师以手示意众人肃静。 仲孙麟等全场恢复安静之后,才又说道:“小子从昏迷中醒来,发现置身于一间百姓祠的墓室中,而我那已被处死的母亲赫然就在我身边。” 群众十分吃惊,又骚动起来。 “请肃静!请肃静!” 群众急于听下文,立刻又安静下来。 仲孙麟道:“诸位想象得到,当时小子十分震惊迷惑。后来家母告诉我:在堡中被处死的那位母亲是假的,她才是我真正的母亲。由于她们容貌相同,小子实在分辨不出。小子问她那位假母亲是谁?为何情愿替死?她的回答是:这是一个秘密,现在不能告诉你,将来你自会明白云云……之后,她说我父亲确实已被毒杀。她担心我这位大伯斩草除根,便将我父遗体盗出堡外,埋葬于百姓祠附近的坟场中。她还带小子去看那座无墓碑的坟墓,然后又回到墓室中,嘱我将来为父报仇,并要我去龙虎山寒风洞向一位洗心道姑索取那座黄金宝塔,再去谪仙楼向神眼老人借取大千宝镜,之后她便将本身功力输给我。天亮时,我才发现她已死了!” 群众又发出惊诧声,九位掌门人也面呈疑惑,都为他的陈述感到不可思议。 仲孙麟继道:“当时,我担心被捕,来不及掩埋她的遗体,便匆匆逃走……” 当下,他将在路上遇见“小不点”饶家玉,与之来武夷山观看祭剑大典,后为“地藏王”所救,只身前往寒风洞,却未见到洗心道姑,然后误入“九死一生离魂阵”获得奇缘,以及后来两度去谪仙楼寻找神眼老人,结果上当被捕,一次落入神刀山庄之手,一次落入铁掌门之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仲孙殿郎大怒道:“胡说,你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侄儿,我怎会那样对待你?” 仲孙六郎也斥责他胡说八道。 仲孙麟笑了笑道:“四伯,六伯,你们两位老人家有没有干出那些勾当,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反正这些已成为过去,小侄并不想追究。这件事在整个事件中不过是一桩小小的插曲罢了。小侄今天要向天下武林英雄陈述的是另一件精彩好戏,请两位老人家稍安勿躁!” 他接着又向群众大声道:“诸位,现在小子要说到最精彩的部分了——小子由于遍寻不着洗心道姑和神眼老人,后来又听人说武林中是有一位神眼老人,但却未闻有洗心道姑其人。小子心中疑惑,便于数日前返回百姓祠察看墓室中家母的遗体,不料墓室中已不见家母的遗体!……” 接下来是:他在百姓祠见到一个老叫化,那老叫化说发现墓室中的尸体,便将她移去坟场掩埋;他为了求证,便动手挖坟,哪知挖到一半时,那老叫化突然出手袭击他,幸好他早有提防,那老叫化袭击不成,急急遁入林中,第二天早上,却发现老叫化已死在林中,是被一把飞刀射杀的…… “之后,我经过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了那射杀老叫化的凶手,也明白她射杀老叫化的目的是在灭口,怕老叫化供出一切秘密。” 什么秘密呢? 被仲孙大郎处死的“七夫人”是谁? 那位“死”在百姓祠墓室中的“七夫人”又是谁?她的尸体为何不见?老叫化为何要狙杀仲孙麟?那个射杀老叫化的凶手又是何许人? 全场观众大感兴趣,九位掌门人也为之骇异万分,都在等着仲孙麟说下去。 仲孙殿郎和仲孙六郎好像坠入五里雾中,就连天下第一堡的各堂高手也听得目瞪口呆…… 仲孙麟等全场静寂下来后,才又开口说道:“诸位,现在小子就直截了当的说明真相:那位被我大伯处死的妇人不是家母,那位死在百姓祠墓室中的妇人也不是家母,而且她根本没死。” 此语一出,全场顿时轰动起来了。 天下第一堡主仲孙大郎厉声道:“仲孙麟!你在说什么?被老夫处死的妇人既非你母,那么她是谁?你爹为何安排这么多诡计?” 仲孙麟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我请一位女士来回答。”语至此,拍手三响。 那马车夫打开车厢门,随见车中跳下一个姑娘——饶家玉。 她就是仲孙麟口中的“女士”吗? 不,她跳下车后,随从车中拖下一个妇人——涂明珠。 涂明珠看来浑身无力,明眼人一看即知她的一身武功已失。 仲孙大郎一见被拖下车的是涂明珠,顿时面色大变,好像被人在脑门上重重敲了一棒,全身四肢都僵了。 天下第一堡的龙、虎、凤、刑四堂高手虽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但并非人人识得。当涂明珠被拖下车时,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的身份,大多数人都不知她是什么人。 饶家玉右手紧紧扣住涂明珠的手腕脉门,拖着她走上墓台。 仲孙麟向她彬彬有礼的做了一揖,含笑道:“这位女士,请你向在场的天下武林英雄说明你的姓名和身份。” 涂明珠不知已吃过了多少苦头,受过了多少折磨,整个人已完全被“瓦解”了;她不敢去看仲孙大郎一眼,也不敢抬头面对群众,低垂着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是涂明珠,是天下第一堡的凤堂黄巾女武士。” “啊!” “啊!” 全场观众又震动起来了。 仲孙大郎猛可跨出一大步,惊怒交迸道:“你说什么?”扬掌便待劈出。 少林掌门大师适时横跨一步,以身挡住他,合十一礼道:“仲孙堡主稍安勿躁,且先听她解释,如果她冒充贵堡之人,今天在场的天下英豪个个都不会饶过她的。” 仲孙大郎气得全身发抖,连声道:“反了!反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是诡计!这是陷害仲孙某人的阴谋!” 仲孙麟向少林掌门道:“掌门大师,这位涂女士是不是凤堂黄巾女武士,大师可向在场的天下第一堡武士求证。” 少林掌门大师便向在场的龙、虎、凤、刑四堂武士问道:“诸位施主请告诉贫憎,这位涂女士是不是贵堡凤堂的黄巾武士?” 那些武士一齐点头答道:“不错,她是凤堂黄巾武士涂明珠。” 仲孙大郎面如土色,全身发抖起来。 仲孙麟道:“涂女士,请继续说下去。” 仲孙大郎气急败坏,厉声道:“不!这是阴谋!掌门大师,你看她脉门被扣,受制于那姑娘,这表示她是在被胁迫之下——” 仲孙麟截口道:“大伯,您老别着急,就算这位涂女士被小侄胁迫而谎言诬陷您老人家,请您等她说完再提出反驳的证据吧!” 少林掌门大师已隐隐感觉到情况对仲孙大郎不利,为了顾及其颜面,便向仲孙麟说道:“仲孙,你们仲孙家族的事,似不宜在此公布,贫僧建议换个地点和时间,由我们九人替你们仲裁和解如何?” 仲孙麟道:“不,小子过去一年所受的屈辱够多了,而且家父所受的不白之冤,也只有在今天这个场面才有机会洗清——涂女士,请说下去!” 涂明珠低首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我是奉命行事……是我……是我杀了那老叫化的。” 仲孙大郎突然抢步而上,一掌向她太阳穴拍去,行动快如闪电! “啪!” 人影一闪,有人即时挡开了仲孙大郎的那一掌,却被仲孙大郎雄浑无比的掌力震退了两步。 他,正是仲孙麟。 仲孙麟挡掉他那一掌,颠退了两步,哈哈笑道:“大伯,当着九位掌门人和天下武林同道面前,您老人家好意思杀人灭口吗?” 仲孙大郎怒吼如雷道:“这是阴谋!这是阴谋!这是陷害我仲孙某人的阴谋!” 少林掌门大师冷冷道:“仲孙堡主,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请你冷静一些,先听取这位涂女士的陈述再提出你的反驳如何?” 仲孙大郎本想放手蛮干,但见其余八位掌门人都盯着他,一时气馁,不禁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本堡武士都随老夫回去吧!”语毕,掉头欲走。 仲孙殿郎和仲孙六郎立即拦住他,不让他走,道:“大哥你不能走,你这一走岂不承认了一切?” 仲孙大郎方寸大乱,又惊又怒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仲孙殿郎道:“小弟不想干什么,只想明白一切真相!” 仲孙麟忽然大声道:“涂女士,你杀死的那个老叫化是谁?” 涂明珠垂头丧气道:“他……他是刑堂的一级武士马兆荣。” 仲孙麟又大声问道:“在堡中被处死的那位假七夫人是谁?” 涂明珠道:“她是仲孙堡主从青楼买回来的女人……” “是谁要她冒充我母亲七夫人的?” “是你大伯。” “她为何情愿冒充我母亲被处死?” “你大伯事先与她串通好,要她冒充你娘假装被处死,但她没想到你大伯却当真处死了她。” “目的何在?” “欺骗堡中武士,使堡中武士认定你爹确实盗走了黄金宝塔。” “在百姓祠出现的那个妇人又是谁?” “是我。” “你如何冒充我娘。” “我精于易容……” “你为何要输送功力给我?放我逃生?” “目的是要欺骗武林人士,好让大家认定你爹确实盗走黄金宝塔,引诱仲孙四爷和仲孙六爷追捕你。这是借刀杀人之计。” “寒风洞有位洗心道姑吗?” “没有,只有一位老道姑。” “谪仙楼有位神眼老人吗?” “有,但早已被你大伯囚禁于某处,但神眼老人宁死也不肯交出大千宝镜。” “这些阴谋,是我大伯一人设计的吗?” “不,仲孙三爷是同谋人。” 仲孙麟问到这里,忽又拍手三声,扬声道:“请仲孙三伯出来与大家相见!” 那马车夫又打开车厢门,随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车中跳出,顺手拖下另一人——正是那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仲孙季郎。 他好像也失去了一身功力,被那白发老人拖上墓台时,脚步踉跄无力,表情尴尬已极。 武当掌门,紫金真人识得那位白发老人,一见大惊道:“神眼老人——是你!” 白发老人笑嘻嘻道:“是,老朽被仲孙堡主禁于鄱阳湖中的一座别庄的地牢中,所以能够不死,就是因为老朽宁死也不肯说出藏放大千宝镜之处。” 紫金真人骇然道:“那湖中别庄是……” 神眼老人笑道:“那是这位仲孙大郎享乐之处,知道那座别庄的人少之又少。这回多亏仲孙麟逮住了涂明珠,逼她供出一切,否则老朽这把老骨头早就撒在那地牢中啦!” 事情发展至此,一切已渐告明朗,全场武林人士中已有人沉不住气,对仲孙大郎破口大骂起来。 天下第一堡的龙、虎、凤、刑四堂武士,显然多数不知内情,如今知道了真相,对堡主大起反感,就有一人大声道:“诸位武林朋友,在下对我们堡主所设阴谋完全不知情,现在正式宣布:从此脱离天下第一堡,不再是天下第一堡的武士了!”说罢,掉头而去。 立时,有人纷纷效法,一个个走了, 仲孙麟道:“三伯,你老人家也向在场武林人士说一句话吧!” 仲孙季郎满面惭愧,低着头道:“我……我很惭愧,不过这是我大哥出的主意。他说等事成之后,愿与我共研黄金宝塔上的绝艺……” “该死!” “杀死他!” “宰了那老匹夫!” 全场武林人纷纷叫骂起来。 仲孙麟举起双手,大声道:“诸位武林前辈请听小子一言,小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众人一听这话,立时安静下来。 仲孙麟道:“小子要说的是:我这位大伯和三伯的作为虽然不该,但他们毕竟还有一些兄弟之情。因为他们并没有毒杀我爹,他们只将我父母囚禁于鄱阳湖那座别庄的地牢中,打算将他们终身囚禁,不让他们重见天日罢了。”说到这里,又拍手三响。 顿时,车中又跳下一男一女,男的是仲孙七郎,女的是七夫人,正是仲孙麟的父母。 仲孙七郎夫妇由于被囚禁了一年,模样有些憔悴,不过今天他们夫妇的神情十分愉快,眼神流露出喜悦的光彩。 全场武林人士一见他们夫妇无恙,不禁为他们鼓掌欢呼,表示庆贺。 仲孙七郎手上捧着那座黄金宝塔,走到墓台上,转身面对全场道:“诸位!这座黄金宝塔便是先父的遗物,是小儿在别庄中寻获的。先父当年之所以铸此宝塔,是希望我们七兄弟的手足之情坚如此塔。”话声微顿,继道,“为了秉承先父的遗志,在下决定不追究家兄之事,仍愿将此塔交给家兄保管……” “不!不能交给他!” “是啊!他不配!他不配!他太阴险卑鄙,不配保管令尊的黄金宝塔!” 众人正在纷纷叫嚷间,蓦闻一声宏亮的长啸响起,随见墓园后面纵起一条人影,如天马行空掠到前面墓台上。 他,赫然竟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地藏王。 他飘落墓台上,以中气充沛的声音道:“我赞成把黄金宝塔交给我大哥保管!”一边说,一边扯下蒙面巾,露出其庐山真面目。 仲孙麟一见之下,又惊又喜道:“二伯,原来是你呀!” 原来,这位地藏王竟是仲孙亚郎——向被武林人所漠视,认为“没出息”的仲孙亚郎! 仲孙殿郎失声道:“二哥,原来你就是……” 仲孙亚郎哈哈大笑道:“四弟,我是个没有任何野心的人,只是我不愿见咱们兄弟为了一座黄金宝塔而反目成仇,因此扮成‘地藏王’现身示警,无非是希望咱们兄弟能顾念手足之情,不要做出为武林人所耻笑之事,可惜你们三人一直执迷不悟……” 仲孙殿郎和仲孙六郎闻言面露惭色,低头不语。 仲孙七郎转对仲孙亚郎行了一礼,笑道:“二哥,你几番救了麟儿一命,小弟感激不尽。” 仲孙亚郎挥挥手道:“别提这些了,咱们仲孙家族丢人现眼,我今天在此现身,实在感到惭愧。但愿经此之后能恢复昔日兄弟之情,彼此相亲相爱,愚兄于愿足矣!”说罢,转对父亲的墓碑跪下,磕头膜拜一番,随即纵身而起,似一朵云彩般的飘去了。 仲孙七郎随即双手捧着黄金宝塔走到仲孙大郎跟前,说道:“大哥,你一生嗜武,又想得天下第一,其实人活在世上,品行比武功更重要,希望大哥明白这道理,现在请收下这座黄金宝塔吧!” 仲孙大郎不言不动,面上也无表情,只是呆若木鸡的挺立着,没有伸手去接。 仲孙七郎又道:“大哥,您请收下吧。” 仲孙大郎依然不言不动,只是面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神眼老人看出有异,惊诧道:“七郎,你大哥好像死了!” 仲孙七郎吃了一惊,伸手轻轻一触仲孙大郎的身子,仲孙大郎顿如推金山倒玉树般仰身倒了下去。 神眼老人上前蹲下,伸手摸摸仲孙大郎的心口,立时面露苦笑道:“不好,你们这位大哥心房已停止跳动,死啦!” x       x       x 数日后—— 天下第一堡改了名字。仲孙七郎命人取下“天下第一堡”那块横匾,换上了“剑庐”二宇——此堡在七绝老人在世时原名“剑庐”,现在仲孙七郎让它恢复旧名,并遣散所有武士,因为他不想建立自己的势力,只想过安静的生活…… 又数日后—— “剑庐”的大门口忽然来了一位中年人。此人五官端正,身材雄伟,气度十分不凡,从其腰上所悬挂的一口长剑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侠客。 “请问,这儿是天下第一堡吗?” “不,这儿是剑庐。” “奇怪,有人告诉我这儿是天下第一堡……” “那是以前的名字,现在改了名了。” “这么说,我并没找错。请问这儿有个叫仲孙麟的青年吗?” “有,请问贵姓大名,找我们仲孙少爷有何贵干?” “我姓饶,是从长白山来的。” “啊,您是饶大愚饶大侠?” “不敢,听说我女儿在此,我来抓她回家。” “是,饶大侠请稍候,容小的入内禀报。” 不一会儿,仲孙七郎父子和饶家玉从堡中匆匆赶了出来。 饶大愚一见到女儿,立刻斥责道:“你这个野丫头,爹今天总算逮到你了,看你再往哪里跑!” 饶家玉看到父亲,自是高兴万分,笑道:“爹,女儿没有乱跑呀!” 仲孙七郎连忙上前拱手道:“在下仲孙七郎,久仰饶大侠大名,今日得以识荆,荣幸之至!” 饶大愚对他翻白眼道:“有人说你儿子诱拐了我女儿,这件事你如何给我个交代?” 仲孙七郎笑道:“饶兄言重了,小儿是在江湖上与令嫒结识的。当时令嫒女扮男装,自称‘小不点’,与小儿‘二愣子’一见投缘,因此就成为朋友。拐骗云乎哉,没那回事。” 饶大愚轻哼一声道:“不管怎么说,反正我要把女儿带回家去。” 仲孙七郎道:“这是应该的,不过……” 饶大愚又翻白眼道:“不过怎样?” 仲孙七郎含笑道:“长白距此遥遥数千里路,饶兄今日既已到此,何不入敝庐小歇数日再走?” 饶大愚断然道:“不成!我女儿是未出嫁的姑娘,她跟你儿子混在一起实在丢我的脸,我立刻就要带她回去!”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又道,“不过,我带她回家后,你儿子如果要追上长白,我……嘿嘿,我也不反对,总之这是面子问题,你懂吗?” 仲孙七郎哈哈大笑道:“好,饶兄先将令嫒带走,在下与小儿随后追上去便了!” 然后,双方把臂大笑……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