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江湖路》 第 一 章 梅谷亡魂 云沉、风急、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在江西与湖广交界的山区里,腊门中旬正是隆冬季节,白盐似的雪颗,积厚盈尺。 看样子至少十天后,方会下鹅毛飞絮,也就是说,这十天中,天气不会传好,必须等到熟起鹅毛飞絮后,方能放晴。 带大的雪天,道上行人绝迹,但在平田十八都至相公岭的山道中,突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冒着大雪,大踏步向北面的根公岭紧走。 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脚下十分利落,踏在浮雪上的履痕,只现出仅可辨认的微痕而已。 大的身穿老羊皮外袄,皮风帽放下了掩往耳朵,下身是粗布兴裤。薄底子爬山虎快靴。 小的是个孩子,看身材不过十一二岁,也穿了件老羊皮外袄,夹裤快靴。 两人一阵紧走,浑身积了厚厚一层雪花,呵出的雾气被罡风吹得一飘而散。 他们爬上了一道山脊,远远地,望见武功山的三座奇峰高入云表,看去模糊不清,雪太大了,只看到山峰的概略轮廓。 大的身影在一株积满雪颗的大树下停了,用低沉而中气充沛的苍劲限音说:“孩子,不能再往前走了。” 小娃娃站住讶然问:“老爷子,为何不能往前走?” “再往前走,便会引起潜伏在武功山附近的恶贼注意。” “哼!咱们又不生事,怕什么?” 老爷子摇摇头,摇得头上的雪花直往下掉,沉重地说:“今天我带你来,不是生事招非,却是要你看清这座武功山,牢牢地记住这座有了名的武功山。” “老爷子,我们千里迢迢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看清和牢记这座穷山吗?”小娃娃惑然问。 “是的,你将到金爷爷处承受绝学,何时能艺成下山不知所期,我是否能活到与你重逢的那一天,冥冥中谁能逆料?”老爷子的语气有点黯然;似在强抑心头的哀伤。 “老爷子,英儿不明白你老人家的话。” “等你明白,将是一场天大祸事,你记住了,中间那座峰头叫做香炉峰,左面的叫门家坊尖峰,右首的叫箕峰。那门家坊尖峰左麓,有一天你会在那儿高举宝剑登高长啸,哦!人老了,说得太多了,我们该走了。” “老爷子,不去武功山吗?” “不去了。”老爷子斩钉截铁地答,突又一字一吐地说:“有一天你会去的,必定要去的,非去不可,不可让生者快意,不可令死者含恨九泉,走!” 小娃娃听了老爷子一大堆宏论,仍是一头雾水,他定睛再看看远处的武功山,喃喃地自语:“那门家坊尖峰在麓,有一天你会在那儿高举宝剑登高长啸,哼!我才不到这鬼地方来鬼混哩。” “你会来的。”老爷子没头没脑地加上一句。 一老一小往回路走,下了山,远远地便名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正踏雪迎来。 老爷子将风帽拉下些,只露出神光似电的大眼睛和略带阴森的鹰鼻,挽了小娃娃,大踏步往下走,低声说:“脚下放重些。” 放重些太容易了,每一脚印都深有三寸以上,一老一小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往下走。 双方对进,近了。 那是一个年约半百,身材雄伟结实的中年人,皮风帽上满足雪花,护耳没系上,吊在两侧摇摇晃晃。 上身穿了青布夹短衫,青布腰带,同色夹裤,抓地虎快靴,肩上扛着一根雕着龙纹的紫铜护手拐。拐尖上挂了一个可盛五升的褐色大葫芦。 脸色焦黄,大环眼精光四射,狮子大鼻,四方口,留着八字胡,正摇晃着大葫芦,英气勃勃地一面向上走,一面信口乱哼:“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呸!这儿哪来的阳关?前面是相公岭,有朋友也有故人。” 别看这大汉两色焦黄,其实已有了八分酒意,由他的龙纹护手拐看来,定然手底下够硬朗,可是步履不稳,酒气冲天,快醉了。 双方在两株大树下相遇,大汉目光扫了老爷子一眼,空然站住了,“咦”了一声说: “阁下,你的眼睛在下十分眼熟得紧。” 老爷子哼了一声,并未停步。 大汉突然一扔龙纹护手拐,好快,酒葫芦“噗”一不便勾住了老爷子的右肩,拐压在老爷子的肩上,叫:“怎么?你不回话?” 老爷子站住了,没回头,小娃娃突然一掀风帽待在手中,露出了头面。 喝!好俊秀的小娃儿,黑油油的头发挽成一结,剑眉入鬓,大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地,玉鼻如雕,齿白唇红,脸蛋红馥馥。 如说他有缺点,就是他的眼中光芒太凌厉了,眼神中流露出傲慢无礼,轻视世间一切的神色。 小娃娃大眼一翻,迫近叫:“什么?你这家伙别欺负人,拿下你的叫花棍。” 大汉吃了一惊,心说:“喝!这小娃娃比我还凶哩。”他口中却说:“小娃娃,要是我不拿下来呢?” 小娃娃突然伸右手一勾拐身,左掌猛地顺拐平削而出。 大汉吃了一惊,小娃娃出手快极,高明着哩,他想抽拐,但拐似乎已在老儿肩上生了根,抽不掉。 以好用左掌向上格削下那小手,满以为必定可在一路一刁之下,擒住小娃娃的腕脉。 岂知大谬不然,小娃娃突然变削为砍,劈向他的手背,下面双脚齐飞,攻势怪而疾,只见小靴一动,已攻到腹下了。 大汉“咦”了一声,仍舍不得丢拐,吸腹惜身,用右臂去迎小靴。 心中飞快地想:“太爷的内家气功了不起,小娃娃踢两脚不啻给太爷我抓痒拍灰。” “噗噗噗噗”,鸳鸯连环腿四记击实。 “哎……哎……”大汉叫,人向后急退,龙纹护手拐脱手放弃了。 每挨一脚他叫一声,沉重的打击,痛得他龄牙刷嘴,身形不稳,连退七八步,毫无还手余地。 小娃娃如影附形紧迫不舍。小手再伸。 老爷子突然转身,喝道:“英儿!等会儿治他。” 小娃娃的手掌心赤红如火,闻声收掌退回。 大汉目光犀利,已看清小娃娃的手掌心,有一个酒杯大小的赤红痕迹,在收掌时突然敛去。 他脸色大变,脱目惊叫:“天!赤阳掌,你……你……” 老头子冷哼了声,左手抓住酒葫芦一扣一握,碎片和酒洒了一地。 再用手握住紫铜拐轻轻一板,拐成了一个钢圈,信手一掷,钢圈飞出十丈外,跌入林中不见。 他说:“不错。你眼力还够高明。正是赤阳掌。” 大汉如中电殛,脸如死灰,张口结舌地说:“二十五年的诺言,言犹在耳,还有十五年。他是司马……” 老头子突然脸泛杀机,沉喝道:“英儿,毙了他,这家伙是少林门人,小心拳路。” 英儿一声不吭,飞扑而上,出手极为诡异,左手向外一拨,突又反兜而上,攻向对方右胁,右手五指屈曲如钩,在左手前平推而出。 大汉右手左切,左掌“分云拨雾”向左稍拨,突然向前捺出,斜身欺近,反应极快,居然名家身手。 英儿一声冷叱,右手五指一松,人向右飘,掌心突然反勾而回,“叭”一声脆响,击中大汉的左掌背,人亦同时向右飘出八尺外。 “哎……”大汉狂叫一声,左掌背骨裂肉绽,五指立即松弛,飞退丈外。 就在飞退的刹那间,他右手一抄腰胁,三道电芒已分上中下三路袭向司马英,不等站稳,撒腿便跑。 白影一闪,突然出现了老头儿,正劈面拦住去路,发出了令他毛骨惊然的狞笑,并说: “你如果逃掉了,乱子可大啦!留下吧,小辈。” 大汉刹住脚一步步后退,脸无人色,颤抖着问:“你……你是……是谁?” 老头儿将右手伸出,原是只苍白干枯鹰爪般的大手,渐渐变成了紫色,五个特长的指头,不住伸缩,像有一阵紫色烟雾袅袅升腾。 大汉的眼睛睁大得如两盏灯笼,浑身发抖,绝望地叫:“天哪!你……你是鬼手天魔……” 老头儿阴明一笑,抢着说:“阁下,是要我老人家亲自下手治你么?” 大汉如见鬼魅,踉跄后退,颤声叫:“不,不……” “少林门下竟出了你这种废物,怪事。”老头子冷冷地说。 大汉突然拔出飞刀,向心室一按,刀刺入胸,摇摇晃晃地说:“不可株连他人,我冒犯老前辈,愿……一身……当之……” 声落,人拔出了,鲜血外喷,人砰然倒地。 老头儿点点头,木然无表情地说:“老夫不会找其他的人,时机未到。” 他将风帽掩耳拉紧些,向远处叫:“英儿,咱们速把他埋了吧!” 英儿飘出八尺外。三道电芒已到,他身躯一扭,向右便倒,在间不容发中,避过中上两道电芒。 “嗤”一声,袭向下盘的电芒擦过他的膝旁,将夹裤划了一条两寸刀缝。 他站起摇摇头,神色却丝毫未变,沉着冷静的功夫,修养极深,不像是个孩子,倒像个久经风浪的老舵手。 他走向暗器落下处,从雪下掏起了三把柳叶刀,喃喃地说:“这玩意很有用,我得好好学学。” 他应喏了一声,掠向老头儿身前,一手抓起地下的尸体,似乎抓的并不是死人,那无动于衷的冷酷举动,可怕极了。 他将右手的三枚柳叶刀托在掌心说:“老爷子,该教英儿接发暗器了吧?” “金爷爷无所不能,横行天下,他自会教你,我的零碎不管用,等着吧。”老头地答,一面向侧方密林走去。 雪地上的血迹,片刻间被大雪吹掩须无影无踪。 不久,一老一小重新上路,降下了岭脚,到了一处平原,这儿就是平田十八部,是山间的一处小平原地带。 英儿一而走,一面说:“老爷子,那家伙叫我司马什么?” “不要问。”老头子木然地答。 “英儿要问。”小家伙倔强地说,噘起了小嘴,往下说:“英儿定然不姓马,也不叫马英。姓氏中有复姓司马,老爷子,是吗?” 老头儿瞪了他一眼,说:“你这家伙太聪明,太聪明会烦恼多,日后麻烦得紧,不错,你姓司马,名字却不假。” “为何英儿要改姓?不像话,有理由么?”小家伙不悦地问,口吻没有一丝儿娃娃的味道。 “当然有理由。” “能说么?” “不能说,日久自知。” “英儿今后就姓司马,不姓马了,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姓司马并无不可,你本来就姓司马,但你的赤阳掌除非永不在人间露面。” “赤阳掌没有什么了不起,不用也罢。” “哈哈哈!”老头儿发出了一阵怪笑,笑完说:“你的功力修为只有两成,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一掌只能拍碎对方的掌骨,皮肉全毁像是用红沙掌,差得太远了。当你的,至八成火候时,掌心的颜色是金红,红得隐泛金芒,一触人体,不仅骨肉如糜,皮肤却丝毫不损。全力吐出,三尺内可摇碎碑石,专破内家气功,想当年,你爹爹横行天下,在瓦岗山力斗少林五名法字辈门人,令对方两死三伤,就凭的是赤阳神掌。少林法字辈门人,乃是该派元老,菩提神功天下无敌,在赤阳神掌三昧真火的重击下,依然护不了身保不了命。哼!你小子竟然瞧不起家传的无双绝学,我该掴你两个耳光,打掉你这种无知蠢念。” 英儿大眼睛不住眨动,剑眉紧锁,似在体会话中含义,突然说:“不对,你老人家从前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连英儿的姓都给改了,我爹爹的事你老人家老是支唔,这次可言多必失,漏了口风,英儿不走了。”他站住啦! 老头儿暴躁地说:“日后你自会知道,不会瞒你的,你不走了,难道在这儿喝西北风?” “英儿要到武功山一走。” “不成。” “要十五年后方能去么?”英凡叉着腰瞪着眼间,他将大汉的话掏出口来了。” “可以这么说。”老头无可奈何地答。 “不!英儿定要走一趟。”小家伙牛脾气发作了。 老头儿大概平日宠坏了这小变牛,叹口气说:“好吧!过两天带你去,咱们转由袁州府入山。” “由这儿走不行吗?” “咱们已打划惊了蛇,必须绕道。” “英儿听你老人家的,走。” 老头儿叹口气,摇头道:“哪一次你曾经好好地听我的话?真要命!如果不是你这小蛮牛姓司马,我早把你剥了皮。” 一老一小从新上路,到了空旷的雪原上。 大雪已将田地封住,一片雪白,只看到四周三座孤零零的小村和竹林凋木,看去十分荒凉死寂。 远远地,有一大一小的身影,正踏着漫天大雪,迎面急急奔来。 大雪天,人穿上皮施或棉袍,戴上了风帽,不易看出是男是女,直至到了切近,方可由脚下的鞋靴分辨性别。 近了,对方一高一矮,高的高不过五尺五六,矮的不到三尺,是个小娃娃,比英儿矮了三分之一,年纪不会超过七岁,天!竟然用轻功赶路哩。 两人穿了棉饱,甚是老式,是女装,下面都是小脚,棉风帽连口鼻全掩盖住了,只露出一双黑多白少,钻石般的大眼睛。 高个儿腰间系了一把长剑,一双大眼睛看去还年轻,但眼角的细纹瞒不了人,内功练到家的人,不易显老。 这女人眼神有异,修为定然不弱,按常情论她不会少于四十岁。 双方都慢下来了,都不愿炫露出真才实学。 老头儿连看也懒得看,泰然而行。 这条山径原是田胜,本来很窄小,但大雪铺厚两尺,走不走原来的小路都无所谓,本朝尚右,右方为大,双方各靠有走,该没有麻烦。 麻烦出在小蛮牛司马英,他老远便看出对方轻功了很,尤其对那比他小得多的小女娃,感到十分岔眼。 当对方将错肩而过时,小女娃那钻石般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瞪了他一眼。 他哼了一声说:“没有什么不得了,膝盖略弯,像个母鸭子,没练到家。”他以为对方向他示威,所以用话讽刺出口恶气。 女娃娃大概也不是省油灯,也是个宠坏了的毛丫头,突然站定尖叫道:“小毛头,你说什么?” 四个人都站住了,两个大人没做声。 司马英又吟了一声,大声说:“说你像个母鸭子走路,没练到家,听清楚没有?” 女娃娃人啦,突然踏前两步,一耳光抽出。 司马英左手一拨,也回敬一耳光。 女娃娃上身微仰,侧身右腿飞出。 司马英一声大笑,也向后一仰,左腿疾逾电闪,“噗”一声扫中女娃娃的右膝旁,人向侧飘。 女娃娃棋差一着,没有司马英迅疾,被扫得向左扭转身躯冲出八尺外,再大旋身用“平沙落雁”身法飘然落地。 她惊叫道:“婆婆,这两手不行嘛。” 被叫婆婆的女人眼中现出笑意,说:“那得怪你,假使你的右脚先向外挑,引对方移动马步出腿回敬,再向内一拨一挑,再进步飞另一脚,丫头,败的将不是你。” 老头儿也笑了,说:“如果我这小蛮牛来一记‘卧看巧云’,或者干脆用手出‘玄鸟划沙’,想想看,后果如何?” “变化于几微,取胜决于出招的刹那,阁下,你那小蛮牛反应不会有那么快,是么?” 老女人问。 “正相反,这小家伙反应比任何人都快。” 老女人冷冷一笑,踏出两步说:“老身倒不相信。” 老头儿也错步迎上,漠然地说:“与你麻山八手仙婆相较,他当然差点儿。” 老女人吃了一惊,呼然问:“咦!从老身一双眼中,尊驾竟会分辨出老身的身份?” “信不信由你,除非你确不是八手仙婆,不然你得信。” “阁下尊姓大名?” “用不着问。” “阁下甘愿做无名之辈?” “正是,英儿,走。” 小丫头却不服气地叫:“小蛮牛,再换几招。” 英儿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一面说:“你不行,再接你两下子,你不哭才怪。” “别走!”小丫头怒叫着扑上。 英儿脚下一点,向后一挑,一丛雪箭向后呼啸着飞洒而出,一面叫:“滚你的!少陪。” 一老一小突然像劲矢离弦,携手如飞而去。 小丫头被洒了一身雪,尖叫道:“婆婆,打断那小狗的狗腿。” 八手仙婆急忙拉住她的手,摇头苦笑道:“他们的轻功,似已臻飞行绝尘之境,追不上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如想出人头地,不下苦功是不行的,去吧,暴风雪快要来了。” 连下了三天空前猛烈的暴风雪,第四天突然飘起鹅毛飞絮,严格地说,这才是真正的雪。 但见满天飞絮,飘然而降,蔚为奇观,凋林才正式被起了厚厚的白袍,漫山遍野一片银色世界。 第五天巳牌初,一老一少出现在香炉峰峰顶,大雪已止,已有放晴的模样,他们站立在峰顶白雪丛中,罡风劲厉,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 香炉峰高入云表,是武功山的主峰,顶上全是岩石,嵯峨嶙峋,怪石丛生,峰南巨石突兀,看去不太险峻。 峰北却悬崖峭立,雄奇壮观,令人惊心动魄,百崖回环,高下不一,似门似壁,似嶂似楼,从千丈崖下望,越发显得自己太渺小了。 老头儿向西一指,说:“咱们到西峰,从西峰向下走,西峰就是我刚说的门家坊尖峰,你将可看到峰下的景物。” 两人小心地下山,再踏着积雪向西峰走去,西峰也是石峰,但没有香炉峰那般雄奇险峻。 在西峰峰顶稍下处,老人家向西指点着说:“前面五六里,那道山洼叫做野猪洼,石崖下叫二仙洞,上面是金鸡洞。从两道山脊中间下降,约四里地有一座古刹叫九龙寺,便是山中的最好壑地,对面是观音崖。两处东西遥遥相望,九龙寺南面溪旁有一座山谷,幽奥中敞,怪石壁立,便是咱们要到之处。英儿,平时我宠坏了你,这次却不许你惹事招非,万千重担我挑了,千万不可再教我为难。必要时,我可能要严厉地教训你,老爷子一生心狠手辣,铁石心肠,江湖人闻名丧胆,残忍得人性全失,但对你,我却是换了一个人,此中因果,日后金爷爷自会告诉你其中隐情,希望你这次不要使我失望,好好听话。” 英儿心中一阵激动,突然扑入他怀中,出声轻叹:“老爷子,英儿对身世愈来愈迷惑,心中难过。” 老人家替他试掉眼角的泪水,说:“孩子,不要想得太多,你的身世不平凡,但在武林人的看法中,也太平凡了,你的遭遇并无特殊之处。目下你只有十一岁,不必知道得太多,走吧,拭掉你的泪水,大丈夫打掉牙齿和血吞,宝贵珠泪不轻弹。” 九龙寺规模不大,大雄宝殿左右的僧舍,客室住了几个中年人,一住就是三五个月方离开。另一些人即又住入,经常保持着有人。 这儿丛山中的谷地,经常有一些奇怪的客人往来,大多是从西南庐台村经紫竹来的,极少从峰上往下走的人,因为这条路太难走。 老小两人从九龙寺左侧小径下降,一路绕过寺门。 寺门外没塑有四大金刚,两侧红院墙上塑了六个大字:南无阿弥陀佛,寺门上,是个奇大的佛字。 庙门应掩,木鱼声和诵经声隐隐传出,庙门口,阶上站着两个背着手,身穿皮袍的中年入,一双神眼光芒湛湛,正打量着从店门经过的一老一小。 一老一小泰然而行,脸部只露出一双眼睛。 “嗨!客人的雅兴真不浅哩。”其中一个中年人,轻挑地点头招呼。 老头儿呵呵笑,答道:“效古人踏雪寻梅,兴虽不假,雅倒不敢当。” “哈哈!再过两三天便可看到梅花了,兄台今欲何往?何不入庙打扰主持三杯水酒挡挡寒?”中年人举手邀客。 “多谢了,风雪虽冷,到了这儿,老朽心中暖甚,老朽要往梅谷一行,看看传言中的梅海胜迹。” “在下愿为尊驾向导,一尽绵薄。” “哈哈!老朽不敢劳驾。” 可是中年人已降下石阶,走了个并排,一面说:“尊驾自称老朽,但中气充沛,举步矫捷。不让青年人,在下姓江名安,草字辉祖,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山野粗人不说也罢。”老头儿不动声色地答。 “呵呵!兄台拒人于千里外哩,可否除掉风帽绊耳。” 老头儿还来不及回答,英儿已大为不耐,叫道:“喂!你的臭嘴闭上行不行?罡风裂肤,为何要除掉风帽绊耳?你莫名其妙。” 江安怪恨一翻,正待发作。 老头儿突然扭头发出一阵狞笑,阴森森地说:“胜江的,像你这种笨拙的人,怎能胜任眼线?难道武当派就派不出一个像样的人来么?” 江安恼羞成怒,突然哼了一声,猛地伸左手急扣老头儿的右肩肩井穴,快如电光石火似的。 “噗”一声扣住了,老头儿却屹立不动,若无其事地说:“小辈,你的功力不错,放手。” 一面说着,一面轻弹右袖,袖桩内的怪手指,以令人难觉的快速,在江安的助下点了两指。 江安感到手上抓的不是人的肩膊,而是一处弹性极佳韧度极强的冷冰冰死物体,他心中一惊,用了全力。 同时,右手也倏然从左手下削出,他攻招了。 “噗”一声,右掌缘削中老头儿的左肘。 “哎……”他惊叫一声,放手飞退,右掌提不起来了。 原来这一掌他也用了全力,着掌处如中铁石,奇大的反震力几乎将他的掌骨震裂,惊叫着急退。 老头儿哼了一声,自顾自走路,一面说:“没出息,叫什么?好好回去养掌伤,你这一掌替你自己找来天大的麻烦。” 大汉抱着右掌龇牙咧嘴,不敢跟来了。 一老一小沿山脚下小溪往前走,绕过两处山脚。 英儿一面走一面嘀咕:“这狂妄的家伙该死,为何轻易放过了他?” “呵呵,让他自己受活罪,在床上等死,不是很好么?”老头儿答。 “只点了他两指,太便宜了。”小家伙仍不满意。 “鬼手天魔的两个手指头,怎算得便宜?如果便宜,便不用叫鬼手了,不消半日,武当派便要把他们的祖师爷张邋遢找来了。” 老头子自己承认是鬼手天魔,英儿早已知道,并没感到奇怪,便问道:“张邋遢说会解你老人家的鬼手断经手法么?” “据说他是半仙,修为已至他凡之间,谅也有些能耐,可是等他来了之后,太晚了,世间能使断经复原的人,我可没听说过,咦!这是什么声音?” “笃!笃笃!笃笃笃!” 声音顺风传来,清脆响亮。 英儿略一倾听,说:“是铁器击石之声,声音曲折传来,就在前面不远。” “前面不远处,就是咱们要到的海谷,你往右面山下村子瞧,那里面暗隐龙蛇,有人在远处监视着我们哩。” “为什么要监视我们?”英儿问。 “武功山梅谷。乃是武林禁区,可以让人前来凭吊游览,却不许入谷逗留,如想逗留谷中,就有人出头找麻烦。” “是朝廷的禁区?” “非也,目下大明江山定鼎不久,乌烟瘴气未消,通都大邑中还未能好好治理,谁管这穷山恶水中的事?别多问了,反正日后金爷爷的好友江湖客岳宏,会将内情告诉你的。快到了,喏!前面怪石丛生处,就是谷口。” 那是一处两道山脊夹峙的山口子,青黑色的石崖壁立数十丈,峥嵘嶙峋形势雄伟,谷口高大的巨石如猿蹲虎踞,石缝中生长着不畏霜雪的苍松,小小的劲枝裹着雪花,看生极为悦目。 一老一小身形加快,赶到了谷口,怔住了。 怪石林立,看不清谷内的景况,但一阵梅花的清香,随风从谷中逸出,谷口在怪石之后,两侧石壁再寻,夹峙如门。 距地面约二百余尺的右侧崖壁上,有两个灰色的人影,正攀在一道石缝中,站立在一处凸出的山石上。 用一把一头尖一头方的巨斧,不徐不疾地敲击着一块曾经过雕凿的光滑石壁,两人所立处,山风劲急,似乎摇摇欲堕,令人望之惊心动魄,替他俩捏一把冷汗。 崖左侧一块三丈高的巨石上,站着三名身穿皮裘的人,正背着手向右崖半空中运斧的人抬头凝望。 光滑的一块崖壁高有两丈,长有六丈,最右一端,已凿出一个丈六见方的大字: “亡”。 两个运斧人正在中间工作,另一个大字已完成了上端一小半,看字迹,有点像“魂” 字。 老头儿眼中凶光暴射,突然抓住英儿的手,人凌空而起,纵上一座巨石,沉声大喝: “你两个王八,在此做什么?” 斧声倏止,碎石停止飞溅,半空中的两人停止了工作,向下扭头注视。 右首那人一声狂笑,大声说:“尊驾开口骂人,岂有此理?哈哈!你要问我们在做什么,怎能如此问法?” 老头儿似乎怒极,怒吼道:“你两个小辈替老夫滚下来,为何要把梅谷的字迹毁掉了?” “哈哈!十年前就该毁掉了,已嫌晚了些哩。” “你们要凿些什么字?” “亡瑰谷。” 老头儿大吼道:“你给我滚下来,老夫要活剥了你。” 那人不下来,狂笑道:“老家伙,别凶好不好?” “狗东西!梅谷两字,早年是你所凿,目下你却改为亡魂谷,往日情义何在?”老头儿怒火冲天地叫。 “哈哈!不错,梅谷两字,确是我老人家所凿,你是谁?为何不先问问改为亡魂谷的原因?” “老夫用不着问,只要活剥了你们这两个忘息负义的狗东西。” “哈哈!咱们神功鬼斧两个老不死,岂是忘恩负义之辈!你错了,想当年,咱们两人都是游龙剑客大哥的知交好友。梅谷中的天心小筑,乃是咱们两人尽三载光阴呕心沥血所奉献的礼物,作为大哥的新婚燕居之所,哈哈哈……” 他的笑声有点异样,令人毛骨惊然,笑完又往下说:“那些自命侠义门人的英雄豪杰们,大会梅谷,说是替天行道,说穿了一文不值,全力毁了梅谷的天心小筑,大哥大嫂下落不明。 十年,哈哈哈哈!十年,好漫长的岁月,我两人流落南荒,不知中原事,新近方返回中原,打听出这令人痛心的噩耗,心情不问可知,我告诉你,我神功周骆与鬼斧戚成,心中皆有预感,深信大哥大嫂定然尚健在人间。 梅谷总有一天要回复昔年的光辉,在未重建天心小筑之前,这儿将会成为埋葬那些欺世盗名之徒的坟场,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不管是十年或二十年,这一天会来的,绝不虚假,哈哈哈哈! 所以咱们暂时改改谷名,先替他们招魂,老兄,不管你是谁,休管咱们鬼斧戚爷神功周爷的事。 真要管,咱们不是你就是我,你可以入谷瞧瞧,天心小筑废墟之上,咱们已坚立了一座石碑,准备刻上日后血溅亡魂谷的英雄们的高名上姓,哈哈哈哈! 咱们在重建天心小筑之前,是死不了的,也不想死,留着性命替大哥再建一座更神奇辉煌的天心小筑。” “叮叮叮叮。” 两人重新运斧,专心一志地雕凿那巨大的魂字。不再理会。 老头子眼中杀气全消,眼用隐泛奇光,久久,方向英儿低声说:“孩子。这人叫做神功周骆,你记住他的话么?” “英儿记得,但不知他所指何事。” “目前你不知,日后自会知道的,走,咱们入谷瞧瞧,然后走西南九龙下钱山奔湖广茶陵县(该县属长沙府,后来在成化十八年十月方发升为州)。” 英儿指着巨石顶的三个人说:“那二个家伙是否也想管事?” “不!他们是江湖中的武林朋友,是来梅谷见识的,神功和鬼斧两个家伙,不但已得鲁班祖师的真传。一身内外功已入化境,在附近隐伏的六大门派鹰犬,无奈他何,你记住,他两人是你的长辈,日后你得敬重他们,多和他俩亲近,咱们走。” “老爷子,他所指的游龙剑客是谁?” “梅谷的主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无敌高手。” “姓甚名谁?” “别再多问了,走。” 此后,武功山门家坊尖峰下的梅谷,就正式被江湖人称亡魂谷,隐下重重杀机。 三天后,一老一少出现在湘江左岸归阳市至祈阳的小道上,从归阳市剖析阳,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水道,可乘小舟经小河口、观音滩,逆水上溯抵祈阳。一是陆路,经过山区出白鹤山抵祁阳。 这一带不管是水路陆路,皆极不安全,战乱刚息,遍地萑符,可以说盗贼如毛,孤身客人简直寸步难行。 一老一少走的是陆路,陆路近了一半,谁耐烦坐小船溯江而上? 归阳市后来设了巡检司,与东南的白水市巡检司,向这一带进兵,赶走了盗贼,行旅方便多多。 进入了山区不久,麻烦来了。 一老一少两个人,各挂了一个包裹,仍是一身老羊皮袄,不徐不疾地赶路,那时,能穿皮的小民百姓为数不多,看穿着就知道他们是外乡人。 天色阴沉沉的,凛冽的罡风刺骨奇寒,雪虽止了,但看不见日影,道上不但看不到人,连鬼影也不见半个,可以说是人烟绝迹,禽兽皆藏。 人在小道中跋涉,凄凉孤寂不是滋味。 进入了一座松林,小径透过一道山脊,三条人影正从山脊上飞掠而下,一身黑,背上钢刀的吹风(红缨刀穗)猩红入目,随风飘扬,身法奇快。 一老一小刚出林,便看到一个身穿灰布破衲,披着蓑衣的人,抱着一双乌七八糟的多耳麻鞋,半跑半定地奔到。 口中一面大叫大嚷:“糟糕,救命哪!有强盗,要杀人。” 奔到一老一少前面十来步,“叭”一声仆倒在地,在地下乱爬,爬得积雪乱飞。 英儿正待奔上,老头儿一把抓住他的肩膊,用传音入密之术叫:“不可乱动,有好戏上场了!” 英儿一怔,低声说:“老爷子,怎不救人?” 老头儿站住了,仍用传音入密之术说:“救人?说不定咱们还得找人救命哩,你看清了,这家伙日后将是你的死对头。” “日后将是英儿的死对头?”英儿惑然问。 “是的,他乃是武林中第二名无敌高手,已修至半仙之体,首创内家拳点穴术,创建武当派的张三丰张邋遢。目下武当山虽仅有一座北极玄天大帝殿,他要在不久之后将武当建成武林最大的门派,与少林派争雄长,未可轻视。” 那时,武当派刚在武林中抬头,标奇立异,自建门户,张三丰本人,并不在武当山长住,邀游天下,游戏风尘,来去无踪。 在武当山苦修的,是他的三名亲传弟子,大弟子清虚道人,姓冯,名一元,在清虚的刻苦经营下,广收门人弟子,道俗并容,作万载宏基的打算,也开始在武林中崭露头角,大开方便之门。 那时,大明江山统一不久,天下虽然表面已经太平,但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各地盗贼如毛,民生凋敝。因此一来,替武当派造成了千载难逢的好机缘,投入武当学艺防身之人,络绎于途,转相传授,人才辈出,居然蓬勃而兴,名传天下。 那时,少林、峨嵋、五台三个佛门大派,不问外事,只顾苟全性命于乱世,修未来成佛的根基。 五台由于曾一度收纳喇嘛外教,元靴子垮了台,五台也跟着倒了楣,闭了山门避祸,日渐式微,快临武林除名的光景了。 而源远流长的昆仑,早已遁入了流沙,仅留下一些零星门人在中原行道,起不了作用了。 崆峒也是立派千年的名门大派,可是也在群雄并起之际,有门下弟子不甘寂寞,与白莲会勾结,在小明王麾下出过死力。好景不常,朱元津脱离了白莲会,夺得了江山,统一天下建国大明,立即向白莲会开刀,宣布为非法组织,格杀勿论。但附派心中有数,乖乖地退出了中原,躲到边疆西陵闭门苦修,守住了较周四山苦参绝学,只有些少门人仍秘密在江湖走动,不敢再谋光大门楣的大计。 风云际会,武当得其所哉,由于张三丰和他的道友铁冠道人,在翻天覆地的世局中,先后替朱元璋出过死力。 平吴攻蜀,灭元平滇,都在明暗之间尽了全力,所以朱元璋曾经亲莅武当瓦砾场巡视过呢!说他们功在国家,答应日后替武当重修宙观,可惜皇帝老爷朝事繁忙,还未动工建造。 直至后来明成祖登了大殿,派给事中胡潆巡视天下寻访异人,在湖广逗留四年,说是巡视天下,其实是要找张三丰探访建文帝的消息。胡潆还朝报命,于宣府行宫秘密禀奏永乐帝,永乐帝方放心做皇帝。 派工部侍郎中郭进与隆平转张信,调集兵大三十万建造武当宫观。 由于其中有些原因,所以武当无形中早已得到了官方的协助庇护,广收门人,赫然有崇武林牛耳,推翻少林武林北斗地位取而代之的趋持。 英儿对武林的动态,毫无印象,听说这人是武当派的创始人张三丰,吃了一惊,愣住了,心说:“见鬼!这糟老儿怎会是一派的始祖?”—— 扫描校对 第 二 章 拜艺立志 趴在地下的人,见没有人扶他,爬起来了,向迎面站立的一老一小咧着嘴笑。 他的长相穿章委实窝囊,难怪英儿瞧他不起,略泛灰色的须髯怒张,乱七八糟像个刺猬,身材高大,龟形鹤背。耳朵特大,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穿一身单薄的破灰袍,外披蓑衣,肮脏得不像话,泥垢油渍闪闪生光。 英儿少不更事,撇着嘴叫:“你就是张邋遢?嗨!果然名不虚传。” 张三丰一步步走近,怪!笑容慢慢消失了,一反平日诙谐嘻笑旁若无人的神态,用手指着英儿,怪叫道:“小家伙,我该替你拔掉恶根清源。” 老头儿将英儿拉至身后,迎上冷笑道:“姓张的,你永不会如意。” 张三丰瞪了他一眼,怪笑道:“呵呵!原来是你。” “我又怎样?”老头儿冷冷地答。 这时,从山脊掠下的人到了,是三个虎背熊腰的凶猛大汉,最先奔到的人大叫道:“王八蛋!你敢戏弄太爷们的兄弟,非毙了你不可。” 叫声中,拔下背上的单刀,狂风似的卷到,一刀向张三丰头上砍到。 张三丰大笑着向后一闪,脚一伸一勾,说:“怎么?杀人要偿命哩,杀不得。” 大汉身手够高明,但并未能避开一脚,“噗”一声响,人向地下趴倒,刀脱手丢掉,脑袋埋入雪中。 大汉举刀砍下一人未砍着,反被一脚勾倒,仆倒在地,这瞬间,后来两人已到了。 张三丰已转过身来,呵呵大笑道:“你们快将人抬走,休误了大事。” 不知怎地,他却在一晃之下,到了两大汉身后,伸双手向前虚推,两大汉突然扔掉单刀,仆倒在先前大汉身旁。 英儿咦了一声,叫:“好身法!滑溜如蛇。” 张三丰呵呵笑,说:“这叫‘飞燕穿帘’,属禽而非属蛇。小娃娃,你跟我走,贫道要替武杯造福,免去一场浩劫。” 声落人到。大袖向老头儿一抖。 老头儿一声怪啸双手齐出,“分花拂柳”展开抢攻,隐泛紫芒的怪掌拍向拂来的大袖。 “蓬”一声大震,罡风四射,张三丰大袖倏收,闪电似地迫近,伸手向英儿抓去。 老头儿横飘丈余,身形落地再退了三步方站稳,地下的三名大汉,被罡风刮得滚出八尺外,爬起便跑。 张三丰的手还差尺余方够上英儿,小家伙哼了一声,突然侧身便倒,双足捷逾灵蛇,绞向对方下盘。 居然攻势凶猛,迅捷无比。 “且慢!还有我呢。” 杯中有人声传出,声到人到,一道金虹耀目生花,射向正欲俯身抓起英儿的张三丰。 金芒到了,金芒之后还有一个淡淡人影。 张三丰哈哈一笑,身形斜飘,破大袖信手挥出,人亦飘退八尺外。 “嗤……”一阵令人心血凝结的尖厉劲啸传出,金芒一阵狂振,宛若金蛇乱舞,凶猛的袖风向四面八方激射。 英儿稳不住身,直滚出丈外方一跃而起。 在张三丰先前站立之处,出现了一个身材修长,方面大耳,眉清目秀的中年人。 偌冷的天气,他身上仅穿了一件葛袍,袍带上悬了一把一尺六寸的小剑鞘,金光闪闪。 一节斑竹制成的尺八萧,插在衣领上。 这人将手中金芒电射的小剑,徐徐插入鞘中,脸上泛起一丝漠然微笑,说:“抱歉,张邋遢,老朽拔剑了,在你之前,老朽不拔剑便嫌晚了,尚望海涵。” 老头儿吁出一口长气,接口道:“古老,这厮已认出英儿的底细,收拾他。” 英儿满脸迷惑,心说:“这人看去不过四十岁,怎又自称老朽?老爷子又为何称他青老?怪事。” 青老摇摇头,接着说:“不可能,庞老弟。张邋遢有神行之术,道术通玄,已修至外魔不侵之境,飞行绝迹,似化长虹,虽用以气驭剑术对付,仍难伤他片缕分毫。” 张三丰仰天狂笑,笑完说:“金青松,你在逆天行事哩。” “你的门下做得太过份,老朽管了这档子闲事。如果你今后能约束贵门下,老朽不为己甚。”中年人朗声答。 “司马文琛的所作所为,确也有不是之处,你说对么?” “不错,但资门下为谁出头?” “司马文琛心狠手辣,杀孽是不是造得太多了些?” “阁下曾替朱皇帝策划,又枉死了多少人?” “那又当别论。” “强词夺理。”金青松撇着嘴答,又道:“司马文琛行侠仗义,也劫富济贫,岂能束手任人宰割?贵门下荣任保嫖护院的人,杀伤又能怨谁?姓张的,人我带走,尊驾如果不服,来吧,金某人接下了。” 林左侧人影一闪,一个身穿紫袍的人电射而来,说:“我无尘居士也算一份。” 林右侧也出现了一个青影,一面掠来一面说:“我江湖客岳宏,是十年前在场应劫者之一,当然少不了我一份。” 张三丰站在那儿嘻笑自若,抹抹胡子说:“诸位真要让小娃娃日后为害江湖?以别人的尸骨,堆叠他的武林名位,太对不起枉死的无辜了。” 江湖客岳宏冷冷地说:“除非由贵派出面,重建梅谷,不然……哼!无话可说。” “捣梅谷,并非我那几个不肖徒从中唆使,你用不着将责任往我武当山推,是么?” “哼!如果没有令徒三清同至,焉有今日?”江湖客答。 张三丰摇摇头,说:“这些恩怨,你们都弄错了。其实主谋捣毁梅谷的人,乃是最奸猾的杀才。隐身幕后坐收渔利,六大门派与江湖朋友都是受愚者之一,贫道曾在事后亲至梅谷细访,并造访当初与会的人,可惜至今仍找不到那次主谋的恶徒。他们都心存门户之见,不肯合作,奈何?诸位如不信,贫道也懒得和你们唠叨,后会有期。” 他指着江湖客,正色又说:“你,必须遵守二十五年的诺言,让贫道好好找出那暗中主谋的人,免得江湖掀起血雨腥风。” 江湖客冷笑一声道:“二十五年,足够贵门调教出三代门人,我岳宏自然遵守司马老弟的金诺,请放心。” 张三丰哈哈一笑说:“你说得不错,可惜太偏激了些,一念之差,不知要枉死了多少无辜,天意也,再见了。” 声落,人飘然退出十丈外,但见人化长虹,恍若电射星飞,冉冉而逝。 金青松神情肃穆地注视着张三丰逐渐缩小的背影,摇头苦笑道:“这人玄功盖世,宇内无出其右,除了传说中的天龙上人老菩萨,恐怕世上已无人可制他。倘若日后他袒护门人,你们的二十五年苦心孤诣,将尽成泡影。” 鬼手天魔咬牙切齿地说:“事在人为,又道是人定胜天,咱们全力相图,何愁没有重建梅谷的一天?”他向英儿招手说:“英儿,过来拜见诸位老人家。” “且慢!”金青松摇手止住,问:“庞老弟,你曾将梅谷的事向孩子说了么?” “为免扰乱他学艺的心神。至今未曾说明,早些天只带他往梅谷走了一次。”鬼手天魔摇头答。 “这就是你不对了,该将事实告诉他,激起他的雄心壮志,他方能刻苦用功,走,先到潇湘桥舍下,安顿下来再说。” □□□□□□ 潇湘桥在祁阳县城东南角,北面是九莲庵山的南尾,甘泉寺的甘泉,溢出一条小河向南流,再向东折绕注入湘江,入湘江处就是潇湘桥。 桥北有一座奇峰突起,奇石灵幻,甚是雄奇。 湘江道远南来,从峰下折向东流。 北面的祈江,也在此南流入湘,三条水在这儿交汇,成为一江。 峰顶,有一座古刹,叫做观湘庙,庙后怪石丛生,形态奇古。 金青松的家,就在峰东近江一面,一间茅舍倚山而建,显得孤零幽静。 茅舍中有两名老仆听候使唤,家具都是不起眼的木竹所造,任何人看了屋中的景况,绝难相信这会是武林中尽人皆知的一代豪侠的居所。 当天晚上,英儿倚在鬼手天魔的膝下,厅中没有火盆,一灯如豆,金青松一面品茗,一面向江湖客岳弘说:“岳老弟,梅谷之会,只有你知道其中详情,你也是参与者之一。也是你将英哥儿从文群老弟手上接过来的,你可将其中经纬概略地说出,让英哥儿了解他自己的身世,让他日后知道该如何用功,如何方能光大门楣,重建梅谷。” 江湖客喝了一口茶,沉重地说:“我只能拣重要的说说,唉! 说来话长。” 灯花毕剥,屋外寒风呼呼,厅中气氛肃穆,所有的人皆凝神静听江湖客娓娓道来。 英儿一双大眼睛睁得滚圆,脸上神色不时在变。 □□□□□□ 三十余年前,天下群雄并起,烽火漫天,天下大乱,群起而攻,向元鞑子算总帐,直至朱洪武夺得江山,大乱方逐渐平息。 这期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就全看自己的命运如何了。 在抢夺江山的人外,有一些跳出是非之外不想封王夺爵的江湖人,他们除了驱杀鞑子之外,也做些劫富济贫救苦拯难的勾当。 其中出了一个二十余岁的奇特人物,复姓司马,名文课,一支剑鬼神难测,赤阳擎天下无敌。 在江湖飘忽无定,亦侠亦盗,亦正亦邪,结交天下英雄,却不招兵买马,对武林前辈,他执礼甚恭。对平辈,他以豪迈的风度亲近,对晚辈,他折节下交。所以他朋友满天下,朋友有困难,他千方百计倾力相助,抛头颅洒热血亦在所不惜。 江湖中,称他为游龙剑客而不名。 与他相知最深交情最厚的人,共有四人,一是江湖客岳弘,一是无双剑赵雷,无尘居士徐世宁,和白衣龙女姜梅英。 其中江湖客和无尘居土,年纪都比游龙剑客大一二十岁,两人称他老弟,他口头上也叫他们老大哥,却以晚辈自居,执礼甚恭。 那白衣龙女对他极为痴心,可惜他认为离乱年间,不愿成家太早,一直独处,眼看大好年华将成过眼云烟。 终于,神州光复,宇内重光,天下逐渐进入太平盛世。 一双侠侣在好友们的敦促下,在洪武十四年完成了终身大事。那时,他已是四十岁的盛年了。 新居在他故乡袁州,由友好鬼斧戚成和神功同骆,花了三年光阴,事先替他们安排在武功山梅谷建了一座十分雅致的天心小筑,送给一对佳侣作为礼物。 之后,朋友们各奔前程,江湖人四海为家,除非是途经袁州,不然极少前来打扰新婚夫妇的安静。 在游龙剑客行道江湖期间,少不了也得罪了许多人,尤其是六大门派的人,他们有些门人受任富豪官绅的保镖护院,少不了经常出人命。 婚后一年,小俩口得了一个白胖的娃儿,取名英,夫妇俩当然喜不自胜。 洪武十六年腊月天,娃儿周岁,夫妻俩大宴宾朋,好友云集,筵开盛宴,到得最早的是无双剑赵雷,其次是江湖客岳弘。 岂知次日下夜,六大门派的门人大举进袭,天心小筑竟然阻不住群雄,侵入了内室。 天心小筑大部分是石造,机关密布。用火攻也无能为力,但群雄似乎对小筑极为熟悉,直趋内进了。 那时,好交们大部在早间各自赋归。仅三五知己仍在小筑内盘桓,无双剑和江湖客即是其中之一。 一场恶斗,寡不敌众,情况大为不利。 在内厅天心堂,夫妇俩陷入重围。 六大门派中,少林的法弘大师,法昙大师。 峨嵋的至真和尚、于刚和尚。 五台的慎管大师、慎果大师。 武当的掌门师弟清尘道人,清松道人,和清泉老道。 昆仑的羽土玄度、玄远。 崆峒的法师道圣、道广。 十三名宇内闻名的高手,群起而攻。 在群雄侵入天心堂的前片刻,游龙剑客将稚子交与江湖客,临危托孤,但无双剑赵雷却自告奋勇,要护送娃儿出险。 江湖客本来不愿,但有无双剑出面,他也心血来潮,立即夺过娃儿,运机智杀出了重围。 正好,在谷口遇上了晚到一天的鬼手天魔庞天德,老凶魔正大开杀戒,硬闯武当布下的玄门剑阵, 两人内外夹攻,杀开一条血路。 鬼手天魔早年是江湖最凶狠的恶魔,与游龙剑客打出了无比深厚的交情,两人结成忘年至交。 游龙剑客以父辈待之,老凶魔亦因此而洗手不再杀人。 江湖客大喜过望,立即将娃儿往凶魔怀里一塞,将万斤重担压到老凶魔肩上,并将游龙剑客称霸江湖的赤阳神掌心诀秘籍亲手交予,要老凶魔养育下一代候机报仇雪恨,自己重又杀入天心小筑。 老凶魔横行江湖,全凭一双鬼手,一生未使用过兵刃,这时娃儿在手,想拼命也力不从心,加以托孤的重责在身,他只好凄然撤出。 江湖客杀入天心小筑,那无双剑已经不见了,可能已经为友捐生,天心堂中,游龙剑客夫妇已浑身浴血。 恰好又来了一位晚到的好友,这人是无尘居士,两人奋勇杀入重围,在千钧一发中救了游龙剑客夫妇。 无尘居士当年在武林的声望,可说是大名鼎鼎,功力之深厚,连各派掌门也不敢等闲视之。 可是对方十三人,皆是派中蓍宿,两人自保尚感困难,怎能维护已受重伤的夫妇俩?也就同时陷入重围。 幸而天心堂后,有一处从未为外人所知的秘室,游龙剑客身中十余处重创,仍能在千钧一发中将机关启动,招呼众人撤入。 可是整座梅谷已被封锁,秘室能匿伏多久? 恰好少林掌门法静大师闻风赶到,以掌门信令叱退了少林门人,因六派弟子同赴梅谷,他们的掌门人还蒙在鼓里。 最后由武当的清尘道人出面,和江湖客无尘居士谈判。 要游龙剑客自断右手,在今后二十五年中,赤阳掌不许出现江湖,如果出现,六大门派将群起而攻。 条件太苛,两人自然不能答允,加以夫妇俩已伤重垂危,无法直接谈判,必须脱身找地方救人,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相持许久,最后无尘居士断然提出,断手之事,绝不可行,赤阳掌二十五年不入江湖倒可办到,如果再迫人太甚,必将纠合天下群雄,逐次铲除六大门派的山门,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六大门派的人心中有数,游龙剑客重伤的情景尽皆入目,即使不死,可能也活不了太久,乐得大方。 双方一言为定,便率领门下一一退去。 两人等群雄撤走,星夜护送命已垂危的夫妇俩出谷,又碰上十余名蒙面人追袭,总算闯出了武功山区。 之后,游龙剑客夫妇在两人的呵护下,得以不死,但内腑损伤太重,功力仅能恢复到两成,便托两人善抚幼子,夫妇俩潜伏隐居,希望能恢复过去的功艺。 起初,夫妇俩隐居幕阜山,后来又迁至怀玉山。 之后消息沓然,失去了他俩的踪迹。 鬼手天魔带走了小娃儿,也曾受到一群蒙面人围攻,老人家知道重责在身,未敢恋战,只手突围飞逝,身上也曾受了伤。 岁月悠悠,晃眼却又十年了。 这十年中,江湖客踏破铁鞋,历尽天涯海角,但游龙剑客夫妇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 无双剑的尸身并不在梅谷,也下落不明。 鬼手天魔却带着娃儿在潜山隐居,调教这娃娃成为超人的小霸王,改名马英,度过了十年岁月。 终于,老人家感到责任太重,要替娃儿另找明师,方能出人投地。 恰好接到江湖客一封密缄,说是已找到游龙剑客一位父执辈金剑神箫金青松,乃是游龙剑客的先师好友,要天魔将人带到祈阳潇湘桥会合。 □□□□□□ 江湖客流泪地说完,不胜愤慨。 小英儿却早已听得热泪盈眶,十一年来,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当然有无穷感触在心头。 但他却出奇地平静,让泪水默默地奔流,不冲动也不痛哭,咬紧了牙关静静地在一边往下听。 金剑神箫接着说:“无尘居士徐老弟与江湖客老弟,已经来了半月之久,可是始终未见庞兄带人前来,心中十分焦急。恰巧前日发现了张三丰在祈阳出现,我三人心中大为不安。 那鬼家伙道术通玄,据说精于术数,有未卜先知之能,功力除了天龙上人之外,无与伦比。 我三人深恐他已侦知英儿要来,所以昨天便启程相迎,岂知鬼老道却到了甘泉寺和九莲庵胡闹,不得不延搁了一天。 今晨咱们启行,他又在后面跟上,似在盯咱们的梢,正想在林中等他动手,可将庞兄等到了。论实力,咱们三人并不怕他,但要整治他确也并非易事,目下咱们仍在这儿逗留,以咱们四人之力,调教英儿成人。但最令人担心的是,英儿即使能将咱们四人的绝学练成,也难与张邋遢一争短长,必须岳老弟再在江湖上打听大龙上人的消息,再护送英儿前往,如能拜在天龙上人门下则大事定矣。” “天龙上人隐世近三十年,他是否会收门人呢?”鬼手天魔皱着寿眉问。 金剑神箫沉吟半晌,说:“二十年前我在岭南曾见过他老人家,他曾表示要在江湖找有缘人传于衣钵,找一个有慧根的人造就。英儿不仅有一身练武的筋骨,悟力更为超尘拔俗,任何人见了都不会放过收为衣钵传人的念头,我想天龙上人会造就他的。 上人雅好音律,我就是凭一支神箫与他结下深厚交情,愿以神箫全力调教英儿,希望能获老菩萨的赏识。总之,事在人为,也得看缘份,十五年岁月悠悠,长着哩,得看英儿是否能刻苦接受磨练,是否能有光大门楣的雄心壮志……” 英儿奔到他膝前,抱住他的膝跪下颤声说:“英儿有决心,以大无畏的精神,和绝不稍懈的大决心,随诸位爷爷苦练。英儿想,以诸位爷爷的绝学冶于一炉,不难参研出更神奇的绝学,即使不假外求,相信亦足以和六大门派一论短长,张邋遢何足惧哉。庞老爷子曾勉励英儿,有一天必登武功山峰头举剑长啸,重建梅谷,英儿将终身铭记,定不负诸位老爷子的期望。” 他又趋向江湖客身前拜倒说:“英儿请岳爷爷多费心,找寻爹妈的下落,让英儿放心,此思此德,没齿难忘。” 说完。他哭倒在地。 江湖客抱他入怀,老泪纵横地说:“好孩子,爷爷将替你走遍天涯,你安心苦练,不必太过悬念,免乱心神。你爹妈朋友众多,觅地隐居极易,相信不会落入对头之手,我先逗留半年,尔后每三年回来一趟,当然,有消息我将星夜赶回。在未寻到你爹妈和天龙上人老菩萨之前,我会将技艺和江湖门径倾囊传授予你,以便日后重出江湖再建梅谷之用。” 之后,山峰与水中。一个小娃娃在逐渐成长、茁壮、成熟。 不分寒暑,不论昼夜,他都下苦功,在四名老人的陶冶下,辛勤地苦练,又苦练。 在夜深入静时,袅袅箫音在潇湘峰头向八方飞扬。 高吭处,欲裂石穿云;低徊时,如寒夜寡妇哀啼;时或如千军万马奔腾呼号;时又如虎啸龙吟。 神奇的箫声,吹彻了天宇,吹走了漫漫岁月,十年,不是个短暂的日子,却悄悄地溜走了。 江湖客白了头,先后来了四次,没带回任何信息。 □□□□□□ 洪武二十六年,岁次癸酉。 二月丁丑,晋王统兵出塞。乙酉,凉国公蓝玉谋反伏诛,最后一名开国元勋被杀,族诛株连,共杀一万五千余人之多。 三月戊申,颁逆臣录,计有一公、十三侯、二伯。开国的功臣宿将,相继斩除锄尽,朱皇帝的江山,稳如磐石。 四月初,春天过去了。 司马英已经二十一岁了,身高七尺五六,猿臂鸢肩,高大雄壮,像一头成年雄狮,浑身古铜色的肌肤,每一条筋骨都在蓬勃,每一颗细胞都在跳跃,剑眉入鬓,大眼睛黑白分明,神光不住闪动,悬胆鼻挺直,朱唇充满着健康的色彩,脸色红得略带铜色,浑身都是劲。 唯一令人不满的是,笑容极少在他脸上出现,不时流露出一丝隐忧,他那饱满的嘴唇,经常出现淡淡的出世者的傲慢神情。 他长成了,也等不及了,他要踏入江湖找寻爹妈,要去找天龙上人充实自己。 他平时很可爱,深得四老欢心,可是倔强起来,却像头执拗的骡子。 他向四老保证,必定遵守二十五年之约,在今后五年中,不使用赤阳掌,也尽可能不与江湖人交手生事。 他也倔强地表示,他不向人吐露身世,但司马英的姓名,绝不更改。 四老也拿他毫无办法,小家伙悟力超人,记忆力特佳,天姿根底之厚,出人意料,除了内功火候,也确是没有什么可以教他了,只好让他到江湖历练,一方面可增长见闻,吸取修为的经验。 同时,小家伙目下的造诣,确也让四老放心,按理也该让他到江湖走一趟了。 他们约定如果有事,即传信潇湘桥金家,因为金剑神箫已归隐多年,不可能再出山走动。 临行,金剑神萧赠他一剑一箫。 但小家伙断然拒绝,收了箫奉还金剑。 他说得好,这把金剑乃是老人家的成名至宝,武林中见剑如见人,不敢冒渎,他司马英岂不是有倚仗金剑称雄道霸的嫌疑? 加以张三丰已经知道老人家已收容了他司马英,再佩金剑走江湖,岂不暴露了身份?说不定反而遭到武林人物围攻哩。 他收拾了一切开始拜别四老,踏入了莽莽江湖。 无尘居士四海为家,也走了。 江湖客更是天涯游子,他有他的路。 鬼手天魔也是个孤老头,天涯海角飘泊无依,度过了十年安闲岁月,大有雄心复生之感,他也走了。 茅舍中,只剩下金剑神箫和他的两名老伴,在这儿等待佳音,祝祷他们平安。 四月中旬,武功山九龙寺到了一个罕露笑容的青年人,一身青布直褂,背了一个小包裹,腰带上插了一支斑竹尺八箫,踏着爬山虎快靴。 那落魄的装束,掩不住他那雄狮般结实的身材,与英华外露的豪迈神情。 他,就是初履江湖气壮山河的司马英。 梅谷事件已过了二十年。这一带已经没有人在守候了。二十年,岁月太长了,新生的一代已在江湖闯荡,谁还注意梅谷的古老传闻? 二十年,从牙牙学语到长成,四个古怪的孤老头,给予他世间最艰苦的教育,却没有教给他立身处世的人情世故。 他除了有一身超人的武功外,便是一身傲骨,与满腹的愤懑与憎恨,其他却是一片空白。 二十年,世事沧桑,但山河却极少改变。 九龙寺外貌依旧,主持已经换了两个人。 他是从西面溪口桥过来的,大踏步直趋寺门。 早课已罢,寺门大开,两个中年僧侣,正在打扫寺前的落叶。 “阿弥陀佛!施主你早。”一名僧侣放下扫帚,合掌行礼。 司马英抱拳一礼,毫无表情地问:“请教师父,贵寺还有人寄宿么?” 他满肚子怨气,正想找几个在这儿任眼线的人出口恶气,可是他失望了。 和尚含笑摇头答:“施主是到敝寺找朋友么?好教施主失望了,前两年已经不再有远道客人寄宿了。施主请入寺随喜,见佛不参,定然是……” 司马英摇手阻止和尚唠叨,说:“在下有事,不再打扰宝刹。” 说完,大踏步转身,向左侧小道举步。 这条路他认得,十年前来过。 梅谷谷口景物依然,只是树丛比十年前更高大更茂密。 石壁上巨大的“亡魂谷”三个壁窠大字,虽仍极为醒目,但由于被风雨所侵袭,加上石谷不住侵蚀,似已失去昔日的光辉。 他远在半里外,已听到谷口有人说话,但怪石起伏,仍看不到人影。 他感到心潮一阵波动,热血沸腾,到了他出生之地,爹妈的消息杳然,他怎能不激动呢? 依稀,他脑中幻出大雪纷飞中,一群凶神恶煞提刀带剑,杀入了天心小筑,剑气飞腾,血肉横飞,爹妈和一些叔叔伯伯们,一一在血泊中挣扎…… 他热血上涌,虎目中凶光暴射,杀气泛涌,情不自禁地一声大叫,接着仰天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啸完,他吁出一口长气,心中舒畅了些,心说:“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是的,我誓必回来,回来重建天心小筑,这一天不远了。” 谷口右侧一座巨石顶端,随着啸声站起三个人影,全用讶然的目光,迎接着昂然而来的司马英。 那是两男一女,衣袂迎风飘飘。 男的年在十八九左右,剑眉虎目,健壮雄伟,玉面朱唇,长得极为俊秀。 不同的是,一个四方脸,一个是蛋形脸,恍若临风玉树,倜傥不群,两人都身穿青色儒衫,柬发,腰悬长剑,站在那儿气度雍容,神态潇洒。 与司马英相较,他们没有他雄壮,更缺少司马英那股子粗旷豪迈的气度,白白净净像是大姑娘不像是练家子。 女的大约十五六,花一样年华,头上是三丫髻,那是还未结婚闺中少女的标记,三丫髻上,簪了三圈珠花环,显得极为秀气,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上身是窄袖子翠绿春衫,绣金花同色鸾带,扎管裤,翠绿绣梅花的小弓鞋前端,尖尖的铁尖儿令人望之心寒。 如要被踢上,乖乖!骨头快准备打补丁,不然准备肚破肠流,小蛮腰小得真可怜生生,仍要挂上一把沉重的宝剑。 是货真价实的剑,够重,她竟挂在小腰上,其造孽,不怕堕折了小蛮腰? 她的脸蛋也是蛋型,吹弹得破,有八分像那蛋型睑的少年书生,深潭也似的大眼睛,似在向人诉说她的少女心事。 玉雕琼鼻,小小的弓形小嘴红得发亮,嘴角微向上挑,不用问,这丫头定然刁蛮俏皮。 三名少年男女注视着昂首阔步而来的司马英,脸上现出了笑意,英雄惜英雄,大概他们已认定司马英是位英雄人物。 司马英修为将臻化境,见有人,心潮立即归于平静,意动神随,眼中神光亦已悄然隐去。 他大踏步进入谷口,对石上的三个人连瞧都不瞧一眼,越过石下,向谷内走去。 人就是这样怪,有些人怕人看他,有些人却又惟恐别人不看,不看不睬,太扫兴了。 三个少年男女大概就是后一种人,大概感到脸上无光。 少女小嘴一撇,哼了一声说:“太傲慢了,有什么了不起?像头蛮牛。” “小妹,不可无礼。”蛋型脸少年向她低喝。 小丫头又哼了一声,倒没做声。 司马英懒得计较,目前他不想生事,仍向谷内走,连头也没转侧一下。 方型脸孔少年向司马英的背影呶呶嘴,向少女低声说:“表妹,咱们跟上,好歹要戏弄他一下。” 小丫头“唰”一声便跃下三丈高的巨石,轻灵得像只燕子,两个少年也飞掠而下,也向谷中走去。 司马英知道他们跟来了,心说:“好家伙,不惹我便罢,真要生事,哼!” 谷中梅树已经结实累累,绿叶成荫。 近谷底崖壁下,破败了的天心小筑,经过二十年的风雨侵袭,大部均已崩塌,野草和藤萝丛生,已成了狐鼠之穴,像座废墟了。 司马英站在废墟前广场中,广场野草深可及腰,眼望着原是属于自己的家园,只感到悲从中来,家破人亡的感触,涌上了心头,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他是个坚强的人,睁大着眼睛,泪水刺激得眼睛有点不舒服,但他不敢眨动,他知道,如果眨动了眼帘,泪水定然会掉下来。 这是软弱的表现,怎成? 他木立着不动,像个石人。 他的心在狂呼:“爹妈,你们在哪儿?英儿发誓,要重建天心小筑,要重整破碎的家园。除非英儿骨肉化泥,不然定能办到,也必须办到。” 后面草声簌簌,有人接近身后了。 他心中立生警兆,泪水很快地止住了。 废墟的左面断瓦颓垣中,草丛藤蔓在缓缓移动,有人。 身后,响起了四方脸少年的声音:“哈哈!大清早来这凭吊废墟,不是狂人就是疯子。” 司马英未加理睬,拔出长萧坐下,心平气和地开始凝神吹奏袅袅萧音徐引。 颤抖着的萧音,充溢在天宇间,低徊凄切,如泣如诉,似午夜嫠妇悲啼,像水流呜咽,令人闻之酸鼻。不由自主悲从中来,泪下沾襟。 废墟中,徐徐站起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举目遥望,静静地站在那儿像个石人。 低徊哀伤的萧音,在空间里旋回飘逸。 身后三丈处,三个少年男女本立在那儿,大串珠泪滚下了腮边,脸上现出哀伤的线条。 萧音徐敛,不久悠然而止,但那凄切哀伤的音符,似乎仍在天宇中旋回飘浮。在耳畔袅袅未尽。 司马英收好了萧,脸上神色木然,徐徐站起整衣。 “呔!”废墟中传出一声大吼,正是那披头散发的怪人,左手遥指司马英,鬼怪般的脸孔令人望之心悸,朝指叫:“谁在吹《安魂曲》我山海夜叉居天南并未死,你敢来此咒我?” 司马英徐徐转身,他已尽最大的努力来有制自己,不愿在故居之中生事,举步从容而行。 身后三名少年男女,泪水仍未全干,被“山海夜叉”四字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伸手按在剑把上,向山海夜叉看去。 “叭”一声暴响,山海夜叉突然用手中铁拐,击碎一根石柱,人突然飞掠而出。 司马英向三人之中间去,中间正是那美得令人目眩的小姑娘。 “请让路。”他冷冷地说。 三人的视线,又被司马英的话吸回。 小姑娘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你吹得好箫,就会折磨人,难道你不能绕道么?” 司马英看了她那梨花带雨般的脸蛋,心中好笑,说:“抹掉你的眼泪,谁折磨你了?” 小姑娘粉脸突然红似山茶花,怪不好意思地用翠袖拭去泪痕,桥横地叫:“你还敢挖苦人?要你好看。” 她拔起几根草,猛地抽出,大概用了一分劲,风声呼呼抽到。 司马英火起,他可不知什么叫怜香惜玉,等草将抽抵左肩,突然左手一抄,扣住了姑娘的腕脉,虎腰右扭,向后一带,喝声“去你的”! 小姑娘骤不及防,她未用力抽出,只是吓唬人而已,更未想到司马英会真的要她难看,出手快如闪电,怎不上当? 人惊叫一声向前冲出丈余,几乎跌了个大马趴,如不是身手了得,这一跌便得当场出彩。 司马英扔出小姑娘,人仍向前走。 两少年一声怒吼,奔上大喝道:“站住!你这家伙太不像话。” 司马英突然转身,沉声道:“老弟们,如果真要找麻烦,在下准教你如意就是。” 方脸少年大喝一声,右手疾伸,“鬼王拨扇”攻向上盘,掌出劲风虎虎,身手不弱,内力修为也不等闲。 司马英看对方的腿膝微挫,手肘稍向下沉,一看便知是少林门人,冷哼一声,左肘一抬,“盘龙手”一换一勾,赫然是少林家数,硬接来掌。 方脸少年吃了一惊,火速收掌后撤,叫:“咦!兄台在何处上香?” 他在盘问司马英的师门辈份,司马英哼了一声,不屑回答,由空隙掠出丈外去了。 蛋形脸孔少年大喝一声,跃出叫:“这家伙学得像,却非本派门人。休走!” 这瞬间,灰影已经射到,正是山海夜叉,左手灰色大袖突然挥出,大吼道。“滚!不要你们多管闲事。” 一阵罡风刮到,两少年在五尺外便立脚不牢,被震飞丈外,立即色变站住了。 司马英双手叉腰而立,看了山海夜叉那巨大的身躯和鬼怪一般的脸孔,只感到心中一跳,忖道:“这家伙好一张狞恶嘴脸,我得小心些才是。” 山海夜叉一袖将两少年震飞,在司马英身前八尺处站住了,臣熊一般的身躯,比司马英还高出一尺,足有八尺五六。 铜铃眼瞪得比灯笼还大,怪叫道:“小子,你是存心找我老人家的晦气么?” 司马英没做声,仅用冷漠的眼神盯着他,嘴角泛起傲然而略带讽嘲的冷冷笑容。 “小子,你怎么不说话?” 司马英仍不加理睬,仍是那副傲然的神态。 山海夜叉火起,迫进一步狂怒地叫:“小子,你是聋子?还是哑子?怎不回答?” 司马英这次说话了,对方迫得太近,臭口水飞溅,受不了,他说:“老鬼,今天如果你不是在亡魂谷向在下放肆,在下要打掉你的满口大牙。” 这区区三句话。几乎把山海夜叉气炸了肺。 在远处神色紧张瞧热闹的三个少年男女,都替司马英捏了一把冷汗。 蛋形脸少年倒抽一口凉气,低叫道:“糟!这家伙疯了,怎能向这个老凶魔撒野?死定了。” 少女手按剑把,紧张地说:“哥哥,咱们助他一臂之力。” “天哪!表妹,咱们怎能在这儿送死?”方脸少年脸色死灰地低叫。 山海夜叉将铁拐插在后腰带上,厉恶地说:“你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我夜叉要将你活剥在亡魂谷上,来祭奠二十年前死在这儿的一位好友。” 司马英心中一动,问:“尊驾的朋友是谁?” “你要知道?” “不错。” “告诉你并无不可,反正可以让你到九泉告状去。敝友姓孙名叔谋,绰号叫九幽客,应武当牛鼻子之请,到这儿收拾游龙剑客公母俩,不幸身死谷中,壮志未酬。小子,你记住了么?” 司马英只道是父亲的朋友,原来却是仇人,心说:“好家伙,你该死,我要将你曝尸谷中,作为第一个谷中亡魂。” 他已打定主意要杀人,但第一次杀人前的心情他却没体会过,已被激动的心情掩盖了一切感情。 唯一的感觉是该用何种手法将对方击倒,口中仅吐出了两个字:“你上。”简单明了,毫不带一丝情感。 山海夜叉欺他年轻,而且手无寸铁,不值得伸手,手伸出定可手到擒来,未免太大意了些,向前疾飘三尺,右手倏伸,劈胸抓到。 司马英随鬼手天魔苦练二十年,手上功夫岂同小可?不出则已,出则必中。 对方目中无人,走中宫劈胸抓到,太妙了。 三个少年男女惊叫一声,不忍卒睹。 山海夜叉的中指尖,快接近胸衣了。 他左手向上猛地划出,五指疾收。山海夜叉也利害,左手突然向腹脐插到。 他不理睬对方的左手,吸腹吐掌,右手已闪电似的向在横切,专攻对方的右手。 “啪……喀……”两声巨响传出,他已飘退八尺之外。 “哎……”山海夜叉狂叫起来,踉跄后退,他的右手脉门全毁,手肘骨折断,只有皮肉连着,小臂随势不住晃荡,垂在身侧,狂叫道:“好小子,你手上的功夫好歹毒,碎骨腐肌,可破内家护身气功,毁了老夫的右手,不是你就是我。” 叫声中,他撤下了铁拐,咬牙切齿冲到,狂吼一声兜心便捣,拐化一朵斗大拐花,风雷俱发。 司马英看了铁拐凶猛的劲道,暗自庆幸,如果不突然乘机下毒手击毁对方的右手,胜负难料哩,这家伙内力之浑厚,委实惊人。 拐到,他向右一闪,左手虚抓铁拐,诱对方撤招。 山海夜叉不上当,拐向下沉,身形左飘,顺势来一记“狂风扫落叶”。 远处小姑娘叫:“接剑!”剑把在前剑尖在后,从侧方射到。 “叭”一声脆响,司马英一掌击飞了长剑,剑回头反奔,射向小姑娘。 同一瞬间,人化长虹,从铁拐上空头前脚后飞扑山海夜叉,双手齐出。 山海夜叉本能地抬拐上挑,右手想向上加以迎头痛击,岂知右手一动,痛彻心脾。 “哎……”他惊叫,只叫了半声,“噗”一声响,司马英的右手五指如钩,已抓破了他的天灵盖,向后便倒。 司马英飘身落地,看到手上又红又白的血和脑浆,只觉心中狂跳,第一次杀人,杀了之后他方感到心中吃惊。 “高明!”两少年同声叫。 小姑娘却呆如木鸡。 两位少年的叫声,惊醒了司马英,他神魂入窍,心潮特静,一言不发拾起铁拐,拖住山海夜叉的尸身,向左侧岩壁下一方大石碑走去。 大石碑乃是利用一座怪石所雕成,碑顶刻了一个骷髅头,下面是两段交叉枯骨,上端有四个大字:“亡魂之碑”。这是鬼斧戚成和神功周骆留下的手泽。 司马英将尸体放下,用铁拐的尖端在碑上留下第一个名字:“山海夜叉居天南”。 他丢掉铁拐,注视石碑半晌,脸上出现了傲然的冷笑,抱拳一礼,一步步后退,倏然转过身来,虎目中神光电射,注视着三个少年男女。 三名少年男女被他的眼中神光所摄,变色向后退。 “你们是否也想在碑上留下名号?”他阴森森地问—— 第 三 章 初露锋芒 三个少年男女大吃一惊,看了刚才他赤手空拳击毙四海夜叉的神勇,心中早寒,这时恶意地相问,神情十分可怕,动起手来定然吉少凶多,本能地惊惶后退,脸色大变。 少女大概胆子要大些,急道:“尊驾请勿误会,我三人并无恶意。” “你们一再冷言冷语,是什么意思?”司马英仍往下问,从容举步迫近。 蛋形脸少年定下心神,接口道:“在下看见兄台器字超绝,英伟不群,存心与兄台亲近,幸勿误会。” 司马英冷哼一声,说:“你们是少林门人,谁要你们亲近?” 蛋形脸少年脸色一正,大声说:“少林门人顶天立地,门人子弟行为光明正大,洁身自爱,言行无可非议,兄台为何对敝派心存反感?” “哼!贵派元老法弘法坛两老秃驴的所行所事,也算光明正大洁身自好么?” 法弘法坛两位大师,正是入侵天心小筑的少林代表,这三个少年乃是俗家最末一代弟子,从未到过嵩山,怎知派中长老的好恶? 但维护师门,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们只有硬着头皮说:“那是敝派的元老省宿,一生行事皆以佛门戒律自律,自无贻人口实之处?” 司马英已迫近至支内,向后面破败的天心小筑一指,恶狠狠地厉声说:“那两个秃驴,率领一群狐鼠,联合其余五大门派的杀才,夜袭天心小筑,群起而攻,这口实不是假的吧? 在下不想多论是非,你们快滚,不然把你们的名号说出来,在下好替你们刻上亡魂之碑,快滚!” 三少年受不了,同声叫:“你是何人?如此凶横?” “少废话,你们真要我动手?” “少林门下不畏强暴,不受任何暴力胁迫而退缩。” 司马英脸色一沉,一字一吐地说:“拔剑。你三人一起上。” 激斗将起,谷口的树丛中,突然奔出一个肮脏的人影,乱发披头,手拖一根青竹打狗律,扬声高叫道:“且慢动手,打不得,亡瑰谷乃是是非之场,局外人千万不可趟这一窝子浑水。” 叫声中,人已奔到,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叫花子,五短身材,剑眉虎目,嘴唇上留着一丛黄乳毛,稀疏疏地。 乳毛未干,却想充老,脸色本来红润,但油垢污迹抹得难看已极,一身破鹤衣脏得不像话,人未到汗腥泥臭已扑鼻先至,真够窝囊。 司马英向小花子哼了一声,说:“你是想管闲事?” 小花子站定了,摇摇头说:“不!只想劝架。” 小姑娘向小花子撇撇嘴说:“小花子,谁要你管闲事?” 小花子大眼睛一翻,哼了一声说:“乔姑娘,我小花子沈中海也是一番好意。” “你的好意免了。” “还是不免的好,亡魂谷早年称梅谷,乃是一代英豪游龙剑客所居,二十年来虽已经破败凋零,但到底曾经是武林前辈的仙居所在。咱们这些武林后学,与司马前辈无恩无怨,怎能在这儿放肆撒野?日后传出江湖,也将为江湖人所唾骂,你想想对么?” 小花子半正经半嘻笑地说完,又向司马英抱拳行礼道:“在下沈中海,人称我小花子,确也是在做花子。看见兄台雄壮如狮,气宇超绝,定然艺有真传,定非泛泛之流,想必亦有同感,冲在下薄面,请不必计较,同时兄台的贵姓大名,不知行否见告?” 司马英一听,蛮顺耳的,冷冷地说:“你说的话倒是有理,很好,彼此素昧平生,姓名不说也罢,在亡瑰谷中,在下不想放肆撒野,但如有人找上头来,我也要他死。” 说完,大踏步向前走,小花子正欲发话。 蛋形脸少年赶忙插手止住说:“中海兄,不必多事,这家伙是个怪人,惹不得。” 小花子点点头,说:“世超兄,是怎么回事?” “咱们走,以后再谈,年余不见,令师一向可好?” “多承动问,家师倒还健朗,托福,诸位目下何往?” “逛完亡魂谷,准备往南昌府走走。” “走吧,南昌府有热闹,咱们同路。”小花子说。 小花子沈中海,论年纪他只有十七岁,但在江湖中,名头却大,在后生晚辈中,他功力超人,修养也到家。 他的师父独脚狂乞庄钦,在武林更是大名鼎鼎,是个了不起的侠义英雄,敢作敢为的响当当好汉,游戏风尘,黑道败类闻名丧胆。 蛋形脸少年性乔名世超,他的妹妹叫周秀,是武胜关的名武师神刀乔云的一双儿女,神刀乔云是少林俗家门人中出类拔革的一个,在武林声誉甚隆。 方脸少年是乔云的内侄,年已二十岁,是兄妹俩的表哥。 周秀悻悻然跟着走,目光落在已经去远的司马英的背影上,撇着嘴自语道:“有什么了不起?哼!你会有求我的一天。” 乔世超一面走,一面将司马英赤手空拳击毙山海夜叉的经过一一道来。 最后说:“这人眉清目秀,器宇超绝,可惜太阴沉骄傲,脾气也过于怪僻,功力又那么深厚,在江湖行走,定然会闯出大祸来,不信可拭目以待。” 小花子听他说司马英竟能以赤手空拳击毙了山海夜叉,心中也是凛然,静静地听完,接口道:“这么说来,咱们可能是从鬼门关内逃出来哩。” “不见得,咱们四人联手自卫,何足惧哉?”王至刚不以为然地插嘴。 小花子淡淡一笑,说:“事实如此,咱们四人即使联手,绝不能避免损伤,甚且会有人送命,请问,日后这乱子如何收拾残局?贵派的师门长辈,又岂肯善了?想当年,游龙剑客闯荡江湖,劫富济贫亦正亦邪,少不了刻下杀孽重重,致有六大门派门人纠合江湖群雄夜袭梅谷之举。幸而暗中有人协助,得以捣毁天心小筑,游龙剑客夫妇重伤力尽订了城下之盟,退出江湖二十年音讯杏然时至今日。六大门派当年参子夜袭的武林群雄,莫不兢兢业业埋头苦练,等待着游龙剑客重出江湖,食不甘味,寝难安沈,始因就是当年门下弟子不肖,连累师门。如果咱们又闹出事来,在你我来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理所当然,但师长长辈又如何想法?又怎能不出手?至刚兄,刚才就是你们的不是了,好端端地要逗他则甚?逼出事来还将是风风雨雨,仇怨纠缠,难以善后,何必呢?咱们交浅言深,请恕小弟直言,假使诸位仍耿耿于心,此气难消,必将引起无方风波,惹下杀身之祸,算啦!今后切不可亮出师门,那太危险了。” 司马英出了亡魂行,取道奔向袁州,茫茫人海,他不知何去何从,他也知道,江湖客乐老爷子也无法打听出他父母的消息,他一个少年人人地生疏,更是如同在大海里捞针,那是绝望的摸索,不会有结果。 他只想先找到天龙上人,挟绝学出现从头亮名号,或许可将父母引出,不然希望太渺茫了。 天龙上人隐世已经三十年了,到何处去找?也许在天下名山古刹中,可以碰碰运气。 在江西,名山并不太多,东部的怀玉山。西面的九宫山,北部的庐山,与福建交界的武夷山,都是高人隐世的好去处。 中部的麻山虽是大名鼎鼎,可是那是玄门弟子的修其所在,天龙上人是佛门高僧,不会到麻山自找麻烦。 在江西,立门圣地在广信府的贵溪龙虎山,麻山是掌教张天师真人在境内的第一根据地,佛门弟子怎能在麻山卓锡?不麻烦才作。 他也想到武林中的奇事异闻,一些世外高人,或者会有许多出人意表的怪行径,说不定会在不可能的地方出现,也许就有不怕麻烦的人到麻山落脚哩。 他也想起了十年前随鬼手天魔初莅梅谷时,途遇八手仙婆祖孙俩的往事。那次他曾和小丫头交手,几乎与八手仙婆冲突。 他想:“麻山相距不远,我何不走上一走?反正时日方长,且去麻山会仙岩走走,也好见识见识。” 他不走麻山倒罢了,这一走走出了无限的风波。 第二天一早,他启程赴临江府,从袁州府到临江府,全程两百余里,官道沿袁江北岸迄通东行,商旅不时可见。 这条官道是进入湖广的陆路要道,但因道路不靖,商旅大多结伙而行,车马经常一走就是一二十乘。 司马英独自上路。他不怕,在江湖客岳老爷子口中,他知道不少江湖门槛,也能听能说各地的主要方言,南北口音门门俱精,加以艺高人胆大,独自上路有何惧哉? 他计划在一天中赶到临江府,在临江府打尖,按捷径走封阜山山区,两百里可到抚州府。 按行程,第三天可抵达麻山,再花三天工夫,在麻山碰碰运气,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却未将意外计算在内。 过了分宜,已是卯牌初,初夏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地十分舒服。 他的脚程不徐不疾,一天赶两百余里简直算不了什么,用不着赶,但虽说不赶,仍比常人快得多。 分宜东面不到二千里,便是临江府新喻县的县界,官道已进入了平原,南面的青山隐约可见,稻田一望无涯,村落星罗棋布,没有盗贼出没,可以放心大胆赶路了。 正走间,后面车声磷磷,蹄声急骤,在江西中部,河流太多,找船并不困难,找车马倒是不易,偶或听到马车声,却是稀罕。 他扭头向后面车声响处看去,心说:“好骏的马,好漂亮的车!” 马和车确是值得称道,在江南委实罕见,那是一辆华丽的马车,拉车的两匹马浑身枣红,由头至尾没有一根条毛,高大雄健,乃是边塞良驹,马颈下,黑色的颔缨,串了九个银铃,清越的铃声十分悦耳。 车是安车,四方项,青幔飘飘,雕花车厢用绿漆漆得生气勃勃,车门紧闭,窗帘却已卷起。 这种安车,必是豪门内眷的代步宠物,平民百姓的车,一律是黑色,官老爷的车,顶有云头雕饰,有绣带彩幔,幔上用云头、狮头、银璃等分别官品。 马快,车轻,车后尘埃飞扬,冉冉而至,车座上,一个老苍头轻拂着长鞭,神态自若地控级,两匹骏马不用趋赶,放蹄急驰。 司马英让至路旁。以避飞散的尘埃,他在马车错过的刹那间,清晰地由车窗内看到车内有三名俊逸无比的少年书生,六只深潭般的大眼睛,也从窗内扫了他一眼。 车超出两丈外,他清晰地听到车厢内“咦”了一声。 同时,一阵幽香微荡,品流极高的淡淡暗香直透脑门,令人心神一震。 他想:“哈!是豪门子弟,泻的香倒也清雅,可惜,我囊中金银尚多,不然倒得找他们借几文。” 他所说的借,可不是打商量,不借也得借,有借没还,他父亲游龙剑客亦正亦邪,亦侠亦盗,他不但继承了父亲的赤阳神掌绝学,也继承了父亲的行道精神。 车厢内,伸出了一个戴了儒巾的少年脸孔,向他注视了许久,直至远出十余丈外方行缩入车窗内。 他直待尘埃略清,方大踏步上路。 马车逐渐去远,车厢内传出了隐隐人声:“大姐,这人值得造就。” “可以试试,但看他身材雄伟,目朗鬓丰,可能是已筑好根基的内家好手,出于名师陶冶,我们用不着浪费时刻哩。”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语声清脆没带丝毫头巾味。 “可以先探出他的师门,再下功夫。”又是另一个人的口音。 “好,在前面等他。” 司马英听不到车中的话,相距太远了。 远远地,道右出现了一座村庄,一座古松林罩住了官道,林中分出一条小径,直通三二十文外的村口。 他敞开胸襟,露出壮实的古铜色胸膛,大踏步地进入松林,自语道:“欲速则不达,车出毛病了。” 原来松林东面官道出口处,先前那辆马车停在那儿了,三名书生正七手八脚将赶车的老苍头倚在树根下,解衣灌水穷嚷嚷:“快!灌水,昏倒的人用冷水灌没错儿。” “天!没有药,怎办?”另一个书生焦急地叫。 司马英正急步赶上看看是怎么回事,村口岔道突然奔出一个小姑娘,另一名方面大耳的中年人跟着急掠出对路中。 来势太急,加以路侧有茂草,小姑娘没料到路上也有人急奔,双方迎个正着,向司马英身右飞撞。 “咧”一声,气流急旋,司马英向左急闪,人旋了一圈,钦进了八尺左右。 小姑娘百忙中向右一扭,大旋身手脚齐扬,身躯下挫,也旋了一圈,她的足尖,几乎扫中司马英的右腿。 “糟……”后面的中年人叫,突然一把扣住姑娘还未站稳的身躯,向右掠出,总算没碰上。 司马英身躯定下,无名火起,小姑娘怎能在这凶险的闪避身法,用上像“贴地盘龙”的架子? 明明是怕自己受伤,用脚先作自保的打算,未免太自私了,如果他身法稍一迟滞,岂不被她一脚踢翻了?难怪他火起。 小姑娘身形一定,恶人先告状先一步发作啦。 挣脱中年人的手,转身娇叱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冒失?真岂有此……”她说不下去了。 司马英正一步步迫近,俊目冷电外射,满脸不悦,嘴角泛出了傲然淡笑,极不友好。 司马英已看清了小姑娘的面容,看年纪,她只有十六岁左右,水汪汪的大限,玉鼻樱唇,芙蓉脸。 因生气而叹起的小嘴极为撩人,好美!一身天蓝色劲装,刚成熟恰到好处的身材,被劲装衬得曲线玲球,撩人遐思。 他并不因为她美而动心,因为正在火头上,加以他目前正是血气方刚,亟须下苦功不能被女色所惑的年龄,瞧不起女孩子,更怕坏了练功的根基,所以并不为姑娘那美丽的情影所动,迫近至丈内,冷冷地说:“丫头,你倒比我还凶,呸!” 他口中不客气,心里却在说:“咦,这丫头的面庞,我像是似曾相识哩!” 小姑娘被他叫做丫头,再一看他目光灼灼迫人,敞开着胸衣见了女人不掩上,一派流氓劲,心里老大不高兴,先前有点心悸,却被愤怒抵消了,尖叱道:“小子,青天白日下你急着找魂?差点儿被你撞上了,你还有理?” 司马英重重吟了一声,不屑地说:“如果你不是女人,我不撞翻你才是怪事。” 小姑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叫:“是女人又怎样?” 远处三名书生皆转头向这儿瞧,不再忙着救人,中年人却袖手旁观,脸含笑意不住打量雄狮般的司马英。 “是女人,我才不将你撞翻,滚你的,算了。”司马英答。 “凭你?哼!”小姑娘也冷哼着答。 司马英扭头便走,说:“学了两手三脚猫功夫,泼辣……” 小姑娘突然载出,一掌横削,叫:“狂徒你敢骂……” 叫声未落,司马英右手一拨来掌,“噗”一声便将掌崩开,向上一抬,“鬼王拨扇”向她的粉颊上拨去,这一记反掌拨实,她那吹弹得破的粉颊怎吃得消? 姑娘上体后仰半尺,小蛮靴来一记“蝴蝶双飞”,上增手时中取胸腹,不但快,而且又狠又准,十分辛辣狂野,根本不像个大闺女。 司马英恍然大悟,心说:“原来是她,又是这一套,只不过多用了一条腿。”他想起十年前和八手仙婆遭遇时,和他动手的小丫头。 看招式便猜出她定是那个小女孩,想不到十年后又碰上了,仍用同一身法交手,难怪见面时他有似曾相识之感。 他也向后一仰,正要用老把式回敬,岂知小丫头比以往高明得多,踢出一半突然变招,沉腿出掌,身躯从侧欺进,连劈五掌再飞三腿,攻势极为凶猛,掌出风雷隐隐,罡风扑面,小小年纪掌劲居然隐有风雷,他心中一凛。 左闪、右旋,出掌左崩右格,他沉着地接下了五掌三腿,试出了对方的功力不过是如此而已,风雷声伤不了人,功力修为太浅。 他一声长笑,开始反击,叫:“你也接我五掌试试,打!” 说打便打,直掌向中宫插入,等对方伸掌来拨,突然翻掌疾拍,急逾电闪,不由对方不硬接。 “叭”一声,双掌接实,劲风四射,小姑娘被震退了三步。 “第二掌,接着!” “叭”一声,第二掌又接实,他的攻势奇快奇猛,迫令对方非接不可,不接定被攻入胸肩腹正面要害。 “哎……”小姑娘惊叫了一声,飘退丈外,狼狈万分,右手已提不起来,粉脸发白,额上见汗,呼吸也不正常,显然心动气浮,难以支持啦! 司马英如影附形跟到,正待出第三掌,手已伸出,一触姑娘眼中惊怖神色,心中一软,立即飞退而回,说:“下次不可太过冒失,丫头。” 说完,扭头就走。 人影一闪,中年人迎面截住了,似笑非笑地说:“老弟,清等等。” “你想怎样?”司马英也冷冰冰地问。 “看老弟出掌的手法,不象是六大门派中人。” “六大门派是什么东西?” “老弟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不必通名道姓,用不着费事。” 中年人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青年人太狂了,并非好事,老弟以为然否?” 司马英也平静地答:“狂与不狂,乃是我个人之事。” “那会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满招损,谦受益,老弟你该同意。” “你教训我么?” “在下麻山奔雷掌雷威,虚长四十岁,论年纪比你大一倍有余,论武林辈份名望也高出你多多,教训你亦无不可,也算是香茶的一番好意。” 司马英举步便走,说:“在下承教了,但在下不希望尊驾咯噱,把你的好意留着,赠给那些需要好意的人,在下敬谢壁还。” 奔雷掌雷威没再拦他,自语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这后生初出江湖,像在玩火,他会烧了别人,也灼了自己的。” 小姑娘已经走到奔雷掌身畔,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司马英昂然远去的背影,幽幽地说: “爹,这人掌力的浑雄,火候的深厚,与他的年龄极不相配,不知是谁家调教出来的弟子?” 奔雷掌举步前行,摇头道:“不是六大门中的弟子,是一个充满神秘而危险的人物,总有一天,他会在武林中掀起狂风暴雨。” “我相信他可以办到。”小姑娘深深吸入一口气后答。 司马英快步走到林绿,向三个书生叫:“喂!需要帮助么?” 三个少年书生眉目如画,看去弱不禁风,宽大的儒衫飘飘,涂洒出群,三人的脸貌都有点不同。 第一位鹅蛋脸,嘴角右侧有一颗绿豆大的朱砂痞。第二位身材稍矮两寸,瓜子脸。第三位也是瓜子脸,两颊分两只笑涡儿,笑起来十分迷人,根本就没有半丝头巾味。 三人身上的幽香随风飘荡,公子哥儿的派头十足,那是黛衣之香,大户人家的子弟大多有这种嗜好。 有朱砂病的书生满脸是焦急的神色,说:“小生的车夫中风,兄台不知可带有急救之药么?” 听说是中风,司马英赶忙奔至老人身旁,伸手一按心室,摇头道:“不是中风,是力尽晕厥,让他躺会儿就成,用不着吃药,小毛病。” “真糟!小生要赶赴临江府,有要事待办,耽误了行程,真……真是……”书生愁眉苦脸地叫。 司马英淡淡一笑,举步说:“不消半个时辰,人即可复原,急也没有用。” 书生的大眼睛,湛湛然注视着他,一躬到地说:“兄台如果方便,小生有一不情之请,尚望俯允。” “你说说看。” “想……想劳驾兄台执级,赶赴……” 司马英虎目一瞪,哼了一声说:“你简直昏了头。” “小生姓谢,名流云,那两位一名范飞霞,一叫施选虹,自小同窗,情胜兄弟……”书生自顾自往下说。 “谁管你们的事?废话!”司马英抢着答。 谢流云再施一礼,不放松地说:“实因小生身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待办,斗胆敢向兄台恳求成全,并非有意亵读兄台的虎驾。” “不可!”走近的奔雷掌突然大叫。 “好妖……”小姑娘也叫,狂奔而至。 可惜,她的叫声司马英已听不见了,在奔雷掌叱喝的瞬间,谢流云大袖一抖,扭头回望,在他的袖中,散逸出一阵奇异的幽香。 司马英站在八尺外,还不知对方袖中有鬼,幽香人鼻,他感到一阵莫可名状的疲劳袭向全身,晃了两晃,眼帘向下一搭,“咕咯”一声栽倒在地,知觉顿失。 谢流云突然回身,一把扶起了司马英,飞上了马车,赶车老苍头也一跃而起,跃上了车座。 脸上有笑涡的施逸虹,迎住了奔雷掌父女俩,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姓雷的,你好不知进退。” 奔雷掌怒容满面,怪叫道:“妖妇,放下雷某的宾客。” 施逸虹一阵格格荡笑,笑完说:“啊,刚才你半途打岔,本仙姑已经难以忍受,还没找你麻烦呢,如今你却还厚着脸皮再来讹诈,太不知趣了,嘻嘻!你走然是看上了那后生,想要他做女婿,是不?少做你的清秋大梦,你的女儿是个黄毛丑丫头,没人要,给本仙姑做小道童倒有商量,怎样?本仙姑可以教她怎样迷惑男人,怎样施展风流解数,如何抓牢……” “妖妇闭嘴!”奔雷掌怒吼。 施逸虹嘿嘿笑,粉面带煞,厉声说:“咱们洞灵观三冠与你麻山雷家存在比邻,井水不犯河水,一向各行其事,互不侵犯。哼!你以为贫道真怕你雷家么?你昏了头,滚你的,再不知趣,保证你身败名裂,在武林永远除名,你信是不信?” “三妹,不必与他嘻嘻,擒下他,咱们叫他死而无怨。” 奔雷掌大吼一声,拍出一掌叫:“雷某这事管定了。” 掌出如殷雷,罡风怒发,凶猛无匹的浑雄内劲疾吐,攻向施逸虹胸前。 “你敢撒野?找死!”施逸虹娇叱!大油疾挥,以攻还攻立还颜色,风雷俱发,连攻四袖之多。 奔雷掌气涌如山,打出了真火,一声长啸,连攻人掌,像是响起一声轻雷,劲风将施选虹的衣袂刮得猎猎有声,地下沙尘飞腾逸涌。 小姑娘一声娇叱,射向马车叫:“放下人,妖妇。” 范飞霞一声轻笑,迎面截住叫:“想找丈夫,冲本仙姑来,我可替你找上一二十个,保证令你满意。” 小姑娘粉面通红,怒叫着连拍五掌。 范飞霞一双大袖夭娇如龙,只守不攻,从容挥拂,五掌俱解,一面格格荡笑,轻狂地说:“人生几何?不及时行乐的人都是傻瓜,贫道有意成全你,教你享尽人间至乐,教天下男人拜倒在你的罗裙下。你的月貌花容不等闲,只消教你如何从容脱下罗裙,你便可以承受洞灵观的衣钵了,嘻嘻嘻!乖乖跪下叫师父。” 声落,人向前疾进,左袖上挥,右袖宛若灵蛇,闪电似的卷到小姑娘的脚下。 小姑娘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啪”一声击中左膝侧,“哎” 一声惊叫,侧身便倒。 奔雷掌连攻人掌未能得手,心中失惊,再一看爱女倒地,怎不叫苦?疾攻两掌飞退两文外,大叫道:“住手!咱们回头见。” 施逸虹大概对麻山雷家有所顾忌,止步不追冷笑道:“姓雷的,你意的事,看你如何善后,假使你认为洞灵观三冠好相与,你就大错特错了。” 奔雷掌怒叫道:“总有一天,你们将被赶出抚州府,抚州府容不下你们这些宇内淫妖。” “哼!你麻山雷家又是些什么好东西?五十步笑百步,免了吧。”施逸虹冷冷地说完,扭头向挟着小姑娘的范飞霞叫:“二姐,将那小黄毛丫头还给他,日后谁敢再找咱们的麻烦管闲事,休怪咱们反脸无情。” 范飞霞将小姑娘丢下,朗声说:“姓雷的,请记住,没有下次,也不许有下次了,真要有下次的话,你这宝贝女儿将会变成人尽可夫的荡妇淫娃,信不信由你。” 两书生一跃上车,钻入车厢内“砰”地一声车门闭上了。 马儿长嘶,“叭叭”两声鞭响,老苍头一声吃喝,八只马蹄掀起尘埃,车儿冲出林外,如飞而去。 父女俩怔怔地注视着远去的车辆,奔雷掌摇头叹道:“可惜!又一个英雄好汉落水。” “爹,不见得。”女儿语气坚定地答。 “你知道什么?洞灵观的温柔陷讲,任何英雄好汉跌入期中,永远无法再爬出来的了。” “爹,女儿相信,这人绝不是好色之徒。” “是与不是无关宏旨,只问是否落入淫妖们之手,走吧!咱们用不着替一个陌生人担心。” 马车以全速疾奔,过了新喻,马不停蹄续奔临江府,去意匆匆,车厢内,司马英被挟在两名书生之中,沉睡不醒,形如死人。 三名书生脸上笑容如花,状极得意。 申牌正,到达太平市,这是一处府西南的第一大镇,刚设置巡检司,市面相当繁荣,约有三百户人家,官道穿市镇而过。算是交通要道。 车向前疾奔,距镇两里地车速渐缓。 镇西传出一阵蹄声,接二连三出来了八匹骏马,一色枣红,高大雄骏,銮铃声悦耳,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奔出镇口木栅门。 双方接近了,已可看清面貌,最先一匹骏马上,是一个头戴蓝色平定巾,团团睑,虎目神光电射,一字粗横眉,留着五络拂胸美髯的中年人,鼻梁挺直,虎目含威,端的是一表人才。 加上修长健伟的身材,益显得威猛,身穿蓝缎干劲装,外罩同色大氅,腰中鸾带悬着一把古色斑谰的三尺长剑。 云头上的剑德也是蓝色,蓝色革裹,蓝色快靴,马的装饰也是蓝,从马街络头至马胜带,清一色蓝,蓝得极为显目。 左后半乘,是一个二十余岁青年人,剑眉斜飞入鬓,大眼睛光彩流转,鼻直口方,齿白唇红,须如莹玉。 在英武中,流露出三分书卷气,不但脸蛋充溢着男性昧力,他的身材也足以令女性心动,猿臂鸢肩,虎背熊腰,坐在马上身高将近五尺,要是站在地上,可能超过八尺。 身穿水湖绿劲装,外披同色薄绸被风,头戴英雄巾,腰悬宝剑,安坐马上顾盼自如,笑容可掬,看去风华绝代,器字超尘拔俗,与带有粗扩而充满活力的司马英相较,除了腰粗了些之外,要俊美得多。 司马英的脸上色彩红中略带古铜,没有这小伙子的玉面来得吸引人,之外,司马英的粗矿豪迈的气质,却是任何人所无法比拟的。 后面六人六骑,分两行鱼贯相随,六个人全是高大雄伟,满脸虬须的中年大汉,一个比一个雄壮,一个比一个粗矿,面貌狰狞,像煞了庙外的金刚,身上穿了青色劲装,青色包头,鞍旁插着长剑,鞍后有马包,腰中是阔大的皮腰带,插了镖刀一类大型暗器,雄赳赳气昂昂。 八个人骑术极精,马儿也训练有素,出了镇口速度逐渐加快,冉冉而至。 将接近了,车中突然传出一声娇呼:“三伯,停车。” 车地停下了,对方八匹马也刹住了前进,后面六骑中,有两骑疾冲而出,左右将车夹住,两大汉目中凶光闪闪,似要待机而动。 车门徐张,钻出了书生谢流云和范飞霞。 谢流云媚眼儿一转,向守在车门外的马上大汉娇滴滴地说:“唷!大豪杰,你敢把包头放掉吗?” 大汉怪眼一翻,赤脸变成了猪肝色,“呸”了一串,用破锣也似的大嗓门叫:“嘿!原来是你这风流女寇,扮起书生却没带半点头巾味,碰上了你真倒霉,在下认输。” 原来这大汉是杭城山雷家堡八家最后一豪,叫做飞天秃鹰王斌,谢流云叫他脱包头,就是和他取笑。 谢流云噗嗤一笑,举步向马群走去,一面说:“王英豪,认输何必说在下?多丢人?” 她说得露骨,那一笑简直是风情万钟,令人浑身发软。 飞天秃鹰呸了一声,圈转马头低首而道,和泼辣而厚脸皮的女人斗口,他唯有弃甲丢盔的份儿。 马上的人全下来了,双方相距丈外含笑行礼。 谢流云的媚眼儿向英俊的少年身上膘,口中却向中年人笑问:“喀!初夏没有西北风,怎将你这位字内闻名的雷家堡堡主吹来江南了?” 雷堡土哈哈一笑,掀着长髯说:“武林狂风将雷某吹来了,正要到贵观与仙姑盘桓盘桓,请教仙姑成道之秘哩,哈哈!” 谢流云娇媚地一笑,啤了一声说:“堡主,洞灵现在抚州府,可不是这条路,你没弄错吧?” 雷堡主摇摇头,说:“雷某须先到亡魂谷走走,看着贵省武林英雄游龙剑客的故居,再转回抚州,寻诸位仙姑道驾,没弄错。” 谢流云走近,向他怀里挤,抚着他的长髯媚笑道:“说得好听,你多年没来了?三年呢,抑或是五年?” 雷堡主放肆地揽着她,呵呵笑道:“亲亲,谁教你不驾莅北方?雷家堡难道不堪接待诸位的仙驾?哈哈!”他的手竟住她怀里探。 她咯咯荡笑,捉住他的手不让他蠢动,指着目光炯炯的少年人说:“别胡闹,光天化日没规没矩,喂,你是谁?” 雷堡主哈哈笑,说:“亲亲、你可不能乱转念头,他是大子雷江,江湖人称他四海狂生,你千万不能动他,动不得,不成话哩。”他又向少年人说:“江儿,见过洞灵现三位前辈,她叫流云仙姑,那一位飞霞仙姑,车中可能是逸虹仙姑。” 四海狂生含笑抱拳行礼,说:“雷江参见两位前辈,请两位前辈多赐教益。”他的眼睛不住在她俩浑身上下转,笑容暧昧。 谢流云的纤手突从大袖口伸出,一只玉指儿几乎点在他的额角上,娇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可说克绍箕裘,你呀,千万别和你爹一般向我请教,日后麻烦大啦!” 她又向雷堡主问:“喂!堡主爷,雷家堡崛起江湖十年,声势如日中天,赫然雄峙武林,神剑雷鹏的名号震撼江湖,雷家堡风云八豪,武林朋友闻名掩耳而走,今天阁下携带令郎出现敝地,八豪有六豪亲护虎驾,定不寻常,能见告么?” 雷堡主抚着她的粉颊,说:“小事情,日后到贵观再与你长谈,这次南来,只是在江湖走动,顺便拜望一些江湖朋友而已,再就是想到亡魂谷看看,是否有游龙到客重出江湖的消息。日前在南昌府,做了一次鲁仲连,总算江湖朋友给面子,不然这次定然栽在贵地哩,呵呵。” “堡主是指南昌府水陆朋友争码头的事么?哼!么魔小鬼,竟然无风作浪,有你这位雷家堡主出面排解,他们天胆也不敢挑梁,好啦!日后见,我在观中等你。” “好,日后见。”雷堡主拧了她一把,方放了她。 八人分别上马,挥手示别,堡主经过车厢,俯身叫:“小亲亲,为何不下车?” 车内的施选虹将司马英掩住,掀开窗帘娇滴滴地叫:“堡主,想你想出病来了哪!” 雷堡主哈哈大笑,加上一鞭说:“天!听了你这句话,我几乎窝心得坐不稳雕鞍哩,哈哈……” 笑声渐远,八匹马狂奔而去。 三个假书生重新上车,车向镇中驶去。 范飞霞淡淡一笑,向两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雷堡主的儿子也是个色中饿鬼,人倒是上选,等着瞧,他会割他父亲的靴子的。” “嘻嘻,割靴子有何稀奇?动刀子争风也不是罕事,色令智昏,太平常了。”施逸虹恶意地接口。 谢流云黛眉紧锁,说:“雷老贼横行江湖十年,神剑自诩天下无敌,雷家堡在短短十年间,居然能成为黑白道朋友的精神领袖,确是异数,十年前,咱们为何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怪事。” 施逸虹接口道:“这家伙根本就不姓雷,谁也不知道他的来龙去脉。” “三妹,你怎知他不姓雷?”谢流云向。 “大姐可记得三年前他到咱们观中快活过么?那夜他喝多了两杯,半夜说梦话,曾透露出过口风。” “他说了些什么?” “听不太清楚,依稀是说:不!不!除非他死,我赵……绝不甘休。是赵什么,以下可没听清楚。” “三妹,切不可乱说,江湖秘闻奇事,最易惹是生非,雷老贼声势浩大,羽翼众多,而且他本人也功臻化境,护身气功连罡气也难伤他,咱们惹他不起,万一传出,咱们岂不惹火焚身,千万要谨慎。” 施选虹噗嗤一笑,说:“他来一次,便替咱们带来万两金银,咱们犯得着揭他的疮疤? 大姐放心啦!” 范飞霞不管她们唠叨,抱扶着沉睡了的司马英,亲了他一亲,说:“唔!我可不喜欢那奸滑的小白脸,还是这个雄狮般的小伙子可爱,得要好好造就于他。” 车穿过一处三叉路口,两侧青绿的稻田一望无涯,可以看到右面岔道,正奔来一个独足老叫花。 天!那奇特的长相,委实令人望之心寒,一头飞返乱灰发,一部分直被王肩下半尺余,宽额角,大环眼,朝天界,血盆大嘴,乱虬须如同刺狠,颇顶有一道铁箍,缚住了额前的乱发。 一身破百输,油垢光闪闪,腰中一根已发黑的破草绳,背着一个麻包做成的八宝讨米袋。 左脚齐腿根断掉了,左臂换了一根精钢双头招,右手提了一个朱红葫芦,别看他只有一条腿,却行走如飞。 马车超出岔道十余丈,老花子方到了岔道口,鼻翼掀动,呼吁有声,突然会清道: “唔!邪门,是抓骚妖气,可能是她们,且拦住瞧瞧,看是否有人被迷了。” 他身形突然加快,如同劲矢脱弦,但见一道淡淡人影,飞射车后。 轻车越过太平市,向临江湾急赶。 流云仙姑偶然从后窗向后瞧,突然惊叫道:“糟!是这老不死臭花子,咱们带着人,这次可被他抓住把柄了。” 飞霞仙姑扫了一眼,赶忙拉开前窗低叫道:“三伯,快!全速,对头追来了。” 流云仙姑一面探囊取药,一面说:“逃不掉的,咱们必须先作准备,弄醒小伙子,再教他回答臭花子的问话。” 一颗粉红色的丹丸,纳入了司马英口中。 蹄声如雷,车后烟尘滚滚,车去如飞,速度惊人—— 扫描,raymond校对 第 四 章 流水落花 骏马发跨狂奔,车马如一阵狂风向前急卷,车后尘埃滚滚,声势骇人。 在尘埃滚滚中,老叫花身形如电,排尘而进,从十余丈外拉近至五六丈了。这老叫花的轻功,委实骇人听闻。 前面出现了一道山坡,一座小山冈在前排列,官道从山坡左侧绕过,进人丛林之中,山冈不高,但林木葱宠,山坡下还有一座小村落,鸡鸣犬吠清晰可闻。 车后,洪钟也似的苍劲喉音,如同天雷狂震。更为清晰:“停车!不然我老花子要活劈了你们这几个妖狐。” 车内的流云仙姑却低声向前叫:“三伯,别顾马儿,炔!争取时刻。” “叭叭叭叭!”鞭声像巨型花炮爆炸,马儿更快了。 司马英不住打呵欠,正缓缓地醒来。 “咦!这是什么地方?”他在逸虹仙姑怀中挣扎而起,讶然道。 车声隆隆,车儿不住跳跃摆动,像在巨浪中翻腾的小舟,他没坐牢,突然被颠簸得向侧便倒。 飞霞仙姑一把扶住他,笑道:“这是车中,兄台坐稳了。” “咦!你们……”他仍然不解,头有点沉重,还未完全复原。 “兄台在松林中突然晕倒,恰好小生的车夫醒来了,以为兄台得了急病,所以只好扶兄台登车赶往临江府就医。” 司马英感到幽香阵阵,直往鼻中钻,有点晕陶陶,讶然自语道:“怪事,我会晕倒?我白练了十余年武功?会晕倒?见鬼!” 他一把抓住逸虹仙姑的肩膀,心中一怔,怎么?这书生的肩膀怎么软棉棉地?他管不了那许多,沉声道:“不!你在撒谎。” “小生绝不骗你。哎哟!你抓痛我了。”逸虹仙姑装腔作势地叫。 司马英放了手,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了,定是那奔雷掌老匹夫父女在捣鬼,他们呢?” “快到临江府了,他们早走啦。” 后面,独脚老花子已到了车后三丈,吼声又响:“跑吧!老花子我不怕你们能用道法使车飞上天。” 司马英吃了一惊,问:“后面谁在叫骂?” 流云仙姑愁眉苦脸地说:“是一个独脚老叫花,跑起来快逾奔马,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们只好逃命。” 司马英正感到车内的幽香熏得受不了,乐得乘机脱身,“砰” 一声踢开车门,紧了紧腰带,说:“我下去看看,你们走。” 声落,人如大雁凌空纵出车外,手一扳车顶横框,上了车顶,大叫道:“什么人?给我站住。” 烟尘滚,滚中,他已看清两丈后的老叫花身影,便向上略纵,从高速的车顶落下车后,脚踏实地。 老花子也看清了车顶上落下的人,猛地刹住脚,向分连翻两次转身,消去了凶猛的冲势,怪叫道:“好小子,你是骚狐狸的保镖呢,抑或是她们的面首鼎炉?你小子快说,别耽误花子我的要事。” “放你的狗屁!你想干什么?”司马英粗野地叫骂。 “什么?你小子敢对我老花子如此无礼?”老花子怪叫。 “我还要揍你呢。”司马英叫。疾冲而上,一招“如虚似幻” 双手齐攻,虚虚实实幻化十余个掌影,劲风四荡,声势汹汹。 他知道老花子了得,一条腿能追及双头轻马车,这种超尘拔俗的造诣,神乎其神,他怎敢大意? 老花子一声怪叫,揉身而上,一只右掌急剧地飞舞,五个指头点、敲、勾、拿、戳、挽,急似狂风暴雨,抢制机先,奇巧的掌影宛如神龙舞爪。 身形疾向八方飞旋,奋勇抢攻。 司马英心中暗谋,有点封架不住,对方掌中所发的浑雄内劲,排山倒海而至,似要裂肌侵骨,被迫得运掌困难。 而对方指掌并施,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封得了掌,指头却已经攻入空隙,直迫胸腹要害大穴,认穴之准,令人吃惊。 幸而对方未以全力相搏,他自己也灵巧过人,狂攻入九招,虽岌岌可危,仍能支持。 五照面之后,他仍能在凶猛的攻势下闪动,在封架之中,间或偷空儿回敬一两招,应付虽吃力,倒也有惊无险。 马车冲上了山坡密林,三个假书生先后从狂驶的马车飞掠而出,魔怒似的隐入林中不见。 最后出来的是流云仙姑,她扳住车门叫:“三伯,我们先避避风头,你驾车快走,临江府见,” “好侄女,我理会得。”赶车苍头答。 “叭”一声鞭响,车驶上坡顶。 流云仙姑身形脱离了车门,顺手一推门框,人似轻烟向路旁密林疾飘。 三人在坡顶会合,在林中空隙中向坡下的官道看去,但见两条淡淡人影飞腾扑击,正打得激烈万分。 “咦!这小后生的身手,比我们差不了多远哩。”流云仙姑讶然叫。 “差的是内力修为,他太年轻,”逸虹仙姑答。 流云仙姑注视片刻,说:“臭花子似乎未用绝学周旋,并无下毒手之意,小后生看样子五行有救,咱们有希望。” “什么?大姐,你想加入斗老花子。” “不!老花子咱们吃他不消,武林中,他独脚狂乞庄铉功臻化境,连六大门派也不敢轻易开罪于他。咱们人孤势单,怎敢和他正面冲突?咱们的各种歹毒暗器迷香,对他毫无作用,稳落下风,犯不着冒险。我是说,盯住那小后生,咱们非把他弄到手不可,他有一种令人砰然心动的男性魅力,值得费点心机。” 马车越过坡顶,向下急冲。 坡下,出现了一个红色身影,是一个高年老道,正大摇大摆的向上走着。 这老道的长相有点唬人,身材却有点仙风道骨的磷峋风标,瘦长条儿,大概肥肉吃得太少。 头戴九梁冠,吊客肩,三角眼,鹰勾鼻,薄薄的瘪嘴唇,留了两撇灰色的八字胡,额下一给山羊胡稀稀疏疏。 脸色青中泛灰,皱纹密布,悬着一把长剑,不是作法撵魔的桃木剑,而是如假包换的杀人家伙。 老道大袖飘飘泰然而行,看到了狂奔而下的马车,脸上泛起了阴森无比的冷笑,老远便用魔嚎般的嗓子叫:“呔!想死么?敢用狂马拖车向下冲,还了得?” 驾车的三伯赶忙松缰踏下刹车木,车儿一缓,他大概早已看清了来人,大叫道:“是氤氲道长么?救命!” 老道站住了,讶然叫:“咦!你是洞灵宫的赶车老儿?” 马车停下了,三伯满头大汗地说:“老奴正是,请道长援手。” “为什么?” “三位仙姑被独脚狂乞追得上天无路,目下下落不明。山路下有一位少年出手打抱不平,正在拼命,阻止老狂乞毁车,乞道长……” 氤氲道长一声怒叫,但见红影疾闪,从车侧一晃便逝,向冈顶疾射。 三伯一声吆喝,“叭”一声鞭响,马儿再向下急奔,车声隆隆。 他恢复了镇静,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笑容,自语道:“氤氲老道的功力通玄,正好与老狂乞棋逢敌手,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妙极。” 氤氲道长落脚怀玉山,乃是江湖中人见人怕,魔见魔愁的恶老道,已得玄门之秘,艺冠群雄。 为人不但好色如命,心黑手辣更是他的天性,横行江湖三十年,谁要是不知道氤氲道长在武林的名头,他准不是江湖人。 尤其是黑道圈子里的江湖朋友,大多曾经和老道在一起为非作歹,无所不为无法无天,提起老道的名号,绝无不知之理。 他上到山顶,已看清下面激斗的人影,一声怒啸,人化一朵红云,飘向斗场。 司马英支持了一二十招,渐感不支,顿萌退意,心说:“犯不着和那老残废拼命,我得走。” 独脚狂乞也感到奇怪,小伙子的功力火候,大出他的意料。 司马英的拳掌家数乱七八糟,象是集六大门派和天下秘学之大成,摸不清猜不透,令他疑云大起。 他要摸清司马英的底细,所以始终未下杀手,也不用铁拐进击,仅凭一只右手迫得司马英手忙脚乱。 司马英的拳掌家数,确是令人迷惑。 江湖客一生周旋于江湖人的圈子里,对武林门派的绝学皆所知极稔,所以司马英的拳掌,算得上是集各门派家数的大成。 因他不能在拼斗中用赤阳神掌绝学,也不愿用鬼手天魔的鬼手绝招,免得泄露自己身份。只好用各种应变的普通拳掌和人周旋。 司马英心萌退意,暗地里留了心,便一面出招,一面向山下密林慢慢而退。 他的心意,怎能瞒得了老狂乞这位老江湖? 一阵迫攻,将他因在圈子里无法抽身。 独脚狂乞攻出一招“惊涛骇浪”,一连八掌一气呵成,风雷俱发,将司马英迫得连退五六步。 他-面叫:“小畜生,你修为不错,却甘心投入骚狐狸的粉脔雪股里,埋葬掉你的一生,该死之至,花子我给你一条活路,你得答应今后必须重新做人。” 司马英莫名其妙,不知老花子话中所指何事,他懒得和老花子罗嗦,全神运掌应付对方排山倒海似的攻势。 老花子见对方毫无反应,又问:“你姓甚名谁?师门何人?” 语声中,又攻了五掌。 司马英开口了,说:“太爷姓我,名也叫我。”答声中闪开五掌,回敬了两掌一腿,攻势也够锐利而凶猛。 这时,啸声传到。 大汗淋漓的司马英心中一擦,只道对方来了帮手,脸上泛起了重重杀机,深深吸入一口气,运起了三昧真火,掌心开始发热了,他眼看已无法脱身,要不顾一切用赤阳神掌克敌了。 老花子一听啸声,便知来了什么人,正是硬对头氤氲老道;心中火起,付道:“老杂毛和我相较,功力在伯仲之间,必须先打发这小畜生,免得被他们联手合攻碍手碍脚。” “打!”他怒吼,身形加快,招出“大风起石”三掌从下盘向上急拍,迫司马英出“力划鸿沟”化招。 果然,司马英从上向下化招,不是“力划鸿沟”,而是“玄鸟划沙”,五指微屈而稍为复杂,变化也比“力划鸿沟”诡异得多。 老花子心中一凛,他看到了司马英脸上泛起的重重杀机,也看出司马英眼中异彩乍现,而且似乎空间里有热流波动。 他久走江湖,经验老到,便知有异,立即加了三成内劲。 “咦!”他惑然叫,不等对方招式使老,突然向左一闪,“咚” 一声铁拐猛点地面,闪电似的到了司马英身右,招变“美人照镜”,反掌便扔,突又向下稍沉,再翻掌斜削,把式变幻奇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司马英本待发出赤阳神掌,被对方一声“咦”,惊得心中一跳,知道已被老花子看出古怪,行藏将露。 他是个傲骨天生的奇人,对信守二字极为重视,就在这生死关头中,他突然记起无尘居上与江湖客在梅谷许下的信诺,他绝不能在这二十五年信诺期间使用赤阳神掌。 对方的手掌已削抵肋下,没有时间再多思索了。 “呔”他大吼,右掌硬向外崩,同时向左急飘,他用上了鬼手功,手臂坚逾精钢,三昧真火也在刹那间内敛护住心脉,掌心的红影褪去。 “噗”一声闷响,两人的掌线接实,双方都伸五指一勾,“嗤”一声裂帛响,人影乍分。 司马英只感到浑身一震,右掌如被巨锤撞击,整条胳膊发麻,真气一阵浮动,硬生生被震得横飘丈外,脸色一变,大滴汗珠滴落在胸襟上,食中两指勾住一条布帛。 老花子退了两步,虬须清立,怪眼睁得滚圆,神色惊讶。 他的右手抓了一幅袖帛,怔怔地注视着司马英右上臂四条已泛白色的抓痕,抓痕末伤肉,泛出淤血的痕迹,只抓下一幅袖帛而已。 “咦!鬼手天魔是你的什么人?说!”老花子问。 “你管不着。”司马英大声顶了回去。 老花子丢了布帛,一步步迫近,怒叫道:“鬼手天魔为人固然可恶,但一生未犯淫戒,练的是童子功,讨厌女人,想不到却调教出一个淫虫弟子,老夫要替那老魔鬼教训你,不许你坏了他的名头。着!” 他一声叱喝,右手又加上两成劲,五指如勾,“云龙现爪” 劈面抓到,硬攻中宫,下手不留情。 他要和司马英的“鬼手”硬碰硬,看谁行。 司马英小臂挨了一抓,险些右手报废,知道自己内力尚差,可硬崩刀剑的鬼手,定然禁不起对方一甲子修为的神功一击,接不得,唯一的办法是退。 “打!”他怒叫,一掌推出,看去是硬接来招,右脚随掌踏出,脚尖点地的刹那间,身形却向后飞返,退出了丈外,以进为退的身法,用得恰到好处。 老花子没料到他使奸,满以为司马英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定然接下这一招狂傲的“云龙现爪”。 即使不接,也得向左右闪让,决不会后退示怯,岂知大出意料,司马英确是向后退走了。 “接着!”他大吼,铁拐一点,身形暴进。 红影一闪即至,氤氲道人到了,剑气飞腾,寒芒如电,射入两人之中,喝声震耳欲聋: “臭花子,冲我来。” “有何不可?”独脚狂乞大吼,铁拐突然挥出。 “挣”一声脆鸣,火花四溅,龙吟虎啸之声振荡在空间里,罡风激射,人影乍分。 两人都斜飘八尺,同声怒啸再次猛扑。 司马英冷哼一声,用手拭掉额上大汗,再看了看小臂上的爪痕,大踏步转身走了。 身后,两个武林高手缠成一团,地下的沙石向八方激射,人影快速腾扑冲错,看不清把式,人影模糊。 “这些老不死功力深厚,我得痛下苦功,不然怎能重建天心小筑,怎能与宇内高手去争短长?”他一面走一面沉思,一面调和呼吸以恢复体力。 上到冈顶,他回首下望,两个高手正用全力相搏,但见沙石和草木飞扬,正向被下密林移动。 “哼!你们都不是好东酉。”他啼啼地咒骂,转身便走。 他沿着马车轨迹向下走,眼角余光留意着两侧密林内的动静。 走到半山腰,他突然嗅到一阵幽香,蓦地站住了,冷冰冰地说:“你们原来是练家子,在下倒走了眼啦!” 没有人答话,他哼了一声,又遭:“诸位,你们到底是男是女?” “你认为我们是男是女?”身后有俏巧的回答声。 司马英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对车中的三名书生起了怀疑,加上老花子提醒,便猜出他们是女人,不但是女人,更是老花子所指责的骚狐狸。 听声音,正是那谢流云的嫩嗓子,他又明白了三分,仍站在那儿屹立如山,冷冷地说: “你们为何要在下替你们去挡灾?” “兄台,转身说话。”仍是谢流云的声音。 “不要脸!”他吐出三个冷酷的字眼。 “唷!你骂我们不要脸?” “不错,你们正是臭花子所说的骚狐狸。” “嘻嘻!骚狐狸又有哪一点不好?你何必胡说?” “在下顶天立地,不喜与女人打交道,滚你们的蛋” “目前你嘴强,自欺欺人,别生气,咱们也算是萍水相逢,也是有缘。” 身后幽香渐浓,轻微的履声已近。 司马某一面运功护身,一面说:“在下不想和任何人在目前反脸,不必自找没趣。” “嘻嘻!你无法拒绝朋友的善意安排,是么?转身说话好不好?你不怕暗器在后暗算?” “哼!你们的善意留下来自用吧,在下敬谢不敏。暗器对在下来说,不算陌生,没有什么了不起。少陪了。” 陪字一出,他已飞射三丈以外。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他的轻功够高明,像劲夫离弦。 三个假书生也不弱,急起便追,前两里,双方相距约三丈余,再两里,已拉远至十丈开外了。 他从小便在鬼手天魔全力调教下陶冶,加以天资高人一等,又肯用功,修为岂同小可? 三个假书生虽然比他年纪大得甚多,修为也比他深厚,可是毕竟在先天秉赋上相去甚远,时间愈久愈不行,愈拉愈远了。 追了五六里,司马英心中火起,眼看暮色已临,三个假书生仍不放松,冤魂似的盯紧不放,未免欺人太甚。 他愈想愈火,心说:“我司马英岂是伯事的?不揍你们,你们定不甘心,好吧!教你们如愿就是。” 他开始放慢身形,逐渐现出力竭的模样,步履似乎不稳定了,从十余丈拉近至四五丈啦! 三个假书生如在梦中,心中大乐。 流云仙姑追得最快,一面叫:“小伙子,你走不了,不必害怕,且跟本仙姑……” 司马英听声音已在耳后,对方已迫近身后了,正是大好机会,是时候啦!突然身形扭转,一声不吭大旋身双掌俱出,招出“翻身扑虎”,十指如钩,他用上了鬼手功,闪电似的回身反扑。 流云仙姑骤不及防,刹不住脚,软绵绵香味喷喷的身躯,直向司马英怀中抢,没有她还手的余地。 她毕竟修为精深,百忙中双手上抬,要用双手猛推对方的胸腹,出手歹毒无比。 岂知仍晚了一步,司马英志在必得,岂容对方还手?双手左右一崩,将对方的手崩出偏门,十个指头已抓住对方的胸肩。 流云仙姑一声惊叫,猛地抬膝猛撞司马英的下阴,这一下如果够上,司马英即使有九条命也免不了一死。 司马英感到双手所触处,软绵绵滑腻腻,心中一擦,知道对方练有软骨功;同时,他也看到了对方眼中,透出了绝望的神色,不由心中一软,刚要制住对方左右肩并的大拇指,撤回了七成劲。 他不下毒手,对方可要他的命,膝盖已从下面撞到,这期间的变化太快,已不由他思索,双手向下猛拂,吸腹挺胸,向后疾退,他要击毁对方的膝骨。 “嗤”一声裂帛响,他的手向下拂,由于反应太快,双手搭在对方肩后的八个指头,贴着胸向下拂。 竟将流云仙姑的前襟整个抓掉了,内面的胸围子也全部完蛋,一对奇大的高耸玉乳脱颖而出,腰脐以上暴露在落日余晖中,乳尖之上至肩头,出现了八条血痕,怵目惊心。 “哎……呀……”流云仙姑凄厉地叫,向后踉跄而退。 “咦”司马英也惊叫出声,自懂人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从未见过的异象,吓了一大跳。 心情与在亡瑰谷第一次杀人有同样的感受,赶忙扭头便跑,他用了全力,宛若流星破空而飞,好快。 流云仙姑刚退了五六步,后面两人已到,齐声惊叫,将她扶住了。 她拉起破衣掩住酥胸,尖叫道:“别管我,捉住他,要他死活都难……” 话未完,右侧林中灰影一闪,出来了一个光头老和尚,人现声亦到:“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女施主难道没看出那位少年施主已经手下留情了么?他无意污辱施主,不可怪他,换了别人,后果不堪设想呢!” 三个假书生闻喜猛吃一惊,脸色大变,骇然盯视老和尚飘然而来的身影,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和尚身材修伟,前额戒疤闪闪生光,方睑大耳,慈眉善目,雪白的眉梢挂下颧骨,挺直的鼻梁,四方口。 脸色红润,皱纹细小而不显,如不是他那银色长眉说明了他年岁不小之外,看去倒像是中年人。 他右手扣着胸前的檀木念珠,左手点着一根檀木禅杖,青色僧便服已泛灰白,看去像是灰色。 令三人骇然的,是老和尚举步而出的身法,似乎脚不沾地,从容举步,竟然是佛门至高无上绝学“步步生莲”。 落脚处距地三寸,虚浮在上,下面奇异的气流,轻轻将尘土激得向四面轻扬,像花瓣般向外张,三人脸色泛灰,眼中现出恐怖的神色,如见鬼南,一步步向后退,脸上肌肉不住抽搐,目光紧盯住老和尚数着念珠的掌背。 老和尚的掌背确是有点怪,现出一条飞腾在云中的五爪青龙,是刺上去的,原来的色泽该是黑,但由于被皮肤所掩,看去便成了似青非青似蓝非蓝。 流云仙姑紧抱住胸前破衣襟,掩住一双要往外蹦的大rx房;她这种大哺乳动物没有衣衫裹住,委实尴尬。 她已退至路旁,不能再退了,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前辈是……是天……天龙老菩萨?” 老和尚慈和地一笑,额首道:“女施主眼力超人,老衲佩服,想不到隐世三十年后,仍有人一看便可叫出老衲当年的名号。” 光凭老和尚手背上的龙唬不了人,那“步步生莲”至高无上绝学方是震慑武林的法宝,当今之世,虽则高手辈出,但还没听说过有谁能练到这一种神化境界。 武当的祖师张三丰固然已修至半仙之体,神行千里来去无踪,但也无法使他自己应空举步,俘而不沉。 三个假书生脸无人色,不由自主拜伏在地,绝望他长叹一声,历尽待死。 天龙上人在天下群雄逐鹿中原时,他一度曾经替徐寿辉打江山,建立了天完帝国,后来与太师邹鲁搞不来,便独自在江湖闯荡,单人只剑横行天下,四海为家,专找元鞑子的麻烦,杀人如屠狗,来无影去无踪。 后来天完帝国垮了台,他十分后悔自己谋事有始无终,一气之下落发出家做了和尚。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虽做了和尚,但好杀的天性更变本加厉,不但杀元鞑子,那些乘机发国难财的人落在他手中,一律格杀,下手不留情。 据说,至正二十二年春正月,朱元璋打陈友谅到了江西南昌(那时叫龙兴,朱元璋改为洪都府)恰巧他也在南昌行道。 真巧,朱元璋在南昌告谕父老,革除陈友谅的苛政,首先拜谒孔庙,存恤孤寡,搞得有声有色。 天龙上人心中一定,认为朱元璋必能统一天下以解民困,便遁世开始苦修,退出了江湖。他行道江湖将近三十年,剑下无敌,号称天下第一条好汉,杀孽之重,令人闻之色变,不肖之徒畏之如妖魔鬼怪,望影而逃。 他退出了江湖,下落不明,三十年来从没有人见过他的身影,但往日的声威,依然存在江湖人心目中难以磨灭。 洞灵观位干抚州府城西北六里余魏夫人坛之西,是一座古老的道观,建自唐代,乃是名法师叶法善奉是命所建,供着魏夫人的法像。 据说,魏夫人是晋朝人,姓魏名华,年幼时便已习得道术,二十四岁嫁了一个姓刘名文的小官。 她道术通玄,却保不了丈夫被阎王所召,刘文死后,她避俗江南,落脚临川乌龟原,建坛修成正果,在成帝咸和九年托剑化形飞升,于洛阳大会群仙云云。 到了唐朝,叶法善奉使南来,在坛上建政,建了一座洞灵观奉把,度了七名女道上在内清修。 观中立了一块仙坛碑,乃是刺史颜真卿的大手笔,将魏夫人成道的经过一一写出,这块碑文成了无价至宝。 一年年过去了,洞灵观经历了唐、宋、元三朝,目下又是大明朝了。 历史在演变,洞灵观也在变,观中的七名女道土也在变,变来变去离了谱,变得成了一座风流陷讲,成了风流子弟的销魂窟,再变成江湖朋友的猎艳场,风流艳事时有所闻,淫秽不堪。 七名女道土中.前三名就是流云仙姑三个假书生,另四名却只会些少防身功夫,并主理观中香火事宜。 流云仙姑三个风流女道士,洞灵观三冠的名号确是叫得够响。 她三人功力修为确也了得,而且手腕八面玲珑不论黑白道朋友驾临,她们都应付得宜,要是她们高兴,也出外打打野食。 所以在江湖朋友中,谁也不敢到洞灵观撒野,她们的靠山多,自己也称得上一流高手,暗器和迷香有名儿的歹毒利害,恼了她们必定有死无生。 她们的淫名在江湖上轰传,可是极少有争风吃醋的事情发生,她们也不杀人,非必要不动刀剑,所以了不起的罪名只算是“引诱良家父老子弟”而已,不伤大雅,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怎能完全归罪在她们头上? 她们的行事,自然不为正道人士所容。这时看到老杀星天龙上人出现,吓了个胆裂魂飞,浑身香汗淋漓。她们天胆也不敢和天下第一条好汉交手,逃也是枉然,除了闭目待死之外,生命之路已无法再走下去了。 岂知大谬不然,老和尚的话响起了:“诸位女施主不必惊怕,请起。” 三个女人惊喜交集,希望之火又燃起了。 流云仙姑抬起惊怖万状的秀脸,颤声问:“老菩萨不……不怪罪晚……晚辈么?” 天龙上人慈祥地一笑,说:“诸位施主放过那小后生,老衲自然不怪诸位了。老衲这次自流沙南返中原,发觉天下承平不久,中原武林群雄竟然兴了无谓的门派之争,而且不甘寂寞之徒,竟又开始为非作歹,良可慨叹。老衲已行届入木,在世时日无多,已无力再管江湖兴衰之事,即将南行深入不毛,为东南开拓疆上的同胞一尽绵薄,也许不可能生还中土了。 请施主代为寄语武林同道,切不可再逞血气之勇害人害己,勿忘武林道义四字,江湖幸甚。 还有,诸位目中媚光外露,非汝等之福,宜加痛改,老纳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完,一声“我佛慈悲”,身形徐移,飘然上冈而去。 三个假书生爬跪在地,好半晌不能移动。 久久,逸虹仙姑轻声说:“大姐,老和尚似在呵护那年轻人,难道他们之间有何渊源么?” “不会,瞧他们的去向一东一西,如果有渊源,你我焉有命在?”流云仙姑仍心惊胆跳地答。 “老和尚说即将南行深入不毛,不管中原的事了。”飞霞仙姑接口。 流云仙姑徐徐站起,还未发觉自己已敞开了前胸,凉风一吹,她突然猛省,赶忙将破襟掩上,恨恨地说:“老和尚既然不管中原的事,咱们难道就罢了不成?” 逸虹仙姑突然接口道:“不,我们非要将那小家伙弄到手,走遍天下,也难找出这种好人才,你们不要那我要定了。” “谁说不要了?”流云仙姑大声反问,语气微温。 “那就快追,到临江府定可找到他的下落。” “这次要换女装,不可再打草惊蛇,走!” 三人略一结扎,踏着落日余晖奔向临江府城。 司马英的行囊,全丢在马车上,身上除了腰带上的斑竹箫之外,一无长物,他大踏步走入了府城,心中暗暗叫苦,目下身无分文,如何是好? 他顺西大街转过府行东面一条大街,想找到三个假书生的马车,连找五间大店,他失望了,华灯初上,夜市刚开,那时,府城的夜市可以延至三更初,天黑闭了城门,逛夜市的全是城里人。 最热闹的市区,在城南南大街附近,往西走,便是西大街靠南的旧井巷,那是一处贫民窟,也是一处神秘的小天地,冒险家的乐园,登徒子流氓地痞的衣食饭碗,龙蛇混杂的是非场。 这儿没华灯,小巷的暗色灯笼阴暗惨淡,三五个孤魂野鬼倚墙靠壁鬼鬼祟祟,臭水沟的污臭味直冲鼻端。 光线黯淡,但有些破木屋里所发的嘈杂声浪够大,嘻笑之声直达户外。 行走在这条巷内的人,只有两种穿章。 第一种人出现在巷西端,那儿是高等的销金窟所在地,这些人衣着华丽,带着仆从出入那些金碧辉煌的宅第中,珠翠满头的粉头,在里面发出令人心荡的轻笑腻语和弦歌之声。 第二种人出现在东端幽暗的角落中,穿着打扮是清一色的直掇、短衫、扎脚裤、布底鞋,颜色分青、黑、灰、褐,看样子就知道他们是贩夫走卒。 司马英人生地不熟,他老兄先到南大街乱钻,商业区怎会找得到有停马车场的大店?他又不屑开口向人,像个乡巴老进城。 转来转去转得火起,心说:“这鬼地方真不好找,我得问人。” 临江府的大街并不多,其余的都是院落般的小街道,他在别处不问人,刚好站在旧井巷口找人问路。 问就问吧,身前就有两个精壮的青年人背影,他抢前两步,毫不客气地伸左手扳住有首那人的右肩说:“喂!老兄请了。” 他这种问路的态度,委实令人不敢领教,太不斯文,不像话。 青年人大概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肩膀被搭猛地旋身,右手一格,拨开了司马英的手,哼了一声,用眼向司马英上下打量。 司马英穿的是青土布直摄,腰带上插了一根萧,头上青布包头,委实不像个上流人家子弟。 两大汉左右一分,立刻叉腰凸肚,怪眼乱翻,要发作了。 被扳肩的大汉哼了一声,发话道:“喂!干什么?” 司马英不在乎,直截了当地问:“请问老兄,这儿可找得到……” 大汉不等他说完,会错了意,抢着说:“你瞎了眼,那巷子里就找得到,你他娘的混蛋,怎么问路子是这样问法的?” 司马英被骂得火起,哼了一声说:“老兄,又没损你一根汗毛,你怎么开口骂人?” 大汉一面掳起衣袖,一面怒叫道:“贼王八,不但要骂你,还要揍你呢。在我神拳冯贵面前,你敢如此无礼,不打你个半死,老子将冯字倒过来写。” 司马英看了他掳袖紧腰带蹬鞋子的功架,一肚子火早消了,和这种材料货色生气。真划不来,冷冷地说:“老兄,免啦!你那个冯字倒过来写,非驴非马,犯不着哩,你老兄绰号叫神拳,拳头定然够硬,在下怕你。” 说完,扭转身走向阴暗的旧井巷。 这时,左右围了半圈人,神拳冯贵见司马英打退堂鼓,该他神气了,猛地冲上一拳捣出,攻向司马英的后脑勺。 司马英突然将头向左一偏,身向下挫,右手急抬,闪电似的扣住了擦肩而过的大拳头,向前一带,躬身将人向前脱手扔出。 大汉惊叫一声,凌空从司马英头顶上翻过,“叭哒”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爬不起来了,在地上狂叫:“哎唷!哎……王八蛋,反了,反……” 司马英向前走,绕过地下的神拳冯贵,后面另一大汉一声怒吼,抢近一脚疾飞,攻向司马英的下裆。 司马英像是背后长了眼,向右一闪,左手后勾,勾住了大汉的脚后跟,一把扣实踝骨,喝声“起!” 他单手将人抡起,大旋身连转三匝,再将人抛上丈余高,在群众惊叫声中伸手将人接住,往先前倒地的大汉身旁将人轻轻放下,扶正大汉说:“老兄,站稳了,头晕小意思,你该挺直腰子站正了。” 他放手便走,隐人幽暗的旧井巷。 “砰”一声,大汉仆倒在地,瞪大着眼直喘气,吓昏了,怎能站直? 一旁有人叫:“不得了,有人打了杨师父的徒弟、麻烦来了。” “杨师父是咱们清江一霸,真有麻烦了。”另一人接口。 清江,也就是临江府的首县,府行就在这儿,县衙也在城内。平民百姓自称是清江人,称这座城却叫临江府城。 司马英掉头不顾,踏入了是非地,他必须找到马车索回行李和银包,不然住宿还没有着落。 他在昏暗的小巷中行走,后面却早已被人盯上了梢,他没注意,因为往来的行人不少。 正走间,突然眼前一亮,那是一间有院落的房舍,院门前有两盏昏黄色的小灯笼,发出朦胧光影。 石阶下,有两名敞着胸膛的大个儿,眼光光地注视着往来的人,院门半掩,里面不时传出男人的怪笑和女人娇滴滴的笑语呢喃,院门上一块横匾,挂了一条纽带和两朵红绸花,三个漆金大字倒也醒目:如香楼,这儿有粉头,没有卖唱的。 司马英不懂这些鬼玩意,反正不是客店,他用不着打听探问。 左首大汉见司马英走近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院门突然大张,灯光在院内射出,眼前一亮,香风四荡,不错,眼睛应该亮,瞧!出来了三位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娇娘,在朦胧的灯光下,看去一个个如花似玉,美如天仙。 之外,有一名老鸨婆,和一个干瘦猥琐的中年人,三名美女倚门一站,手中的绣帕儿半掩住红似格火的嘴唇,巧笑倩兮,媚目流转,向刚走近的司马英低鬟一笑。 干瘦中年人格格笑,露出两排黄板牙,降阶劈面拦住,躬身向阶上伸出瘦爪子,道: “大爷,请进里面待茶,敝处的姑娘来自……” 司马英虎目一瞪,大声说:“阁下,干什么?” 身后不知从何处钻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花子,乱发披头,满脸泥垢,但一双大眼睛亮晶晶,五官出奇地俊秀,可惜被污垢掩住了本来面目,一身破百衲,脏得要命,脚下穿了一只破草鞋,脚上黑黑白白五彩斑谰,大概有三年没洗过脚了,腰带上吊了一个讨米袋,鼓鼓地。 手中拖着一根黄竹打狗棒,突然插入怪叫道:“哈哈,到旧井巷来的财神爷,来到如香楼遇上了瘦皮猴老七。却要问干什么?哈哈!罕见,罕见哩。” 左首大汉急步抢出,怒叫道:“小王八蛋,你在这儿捣蛋么?快滚!” 小叫花大眼睛一翻,狂笑道:“什么?哈哈!你骂我小叫花王八?你不撒泡尿照照阁下自己那副尊容,看看是否有尾有四条腿?哈哈!未免……” 司马英懒得和他们胡缠,大吼道:“让开!别挡住路。” “大爷,旧井巷任何一家的粉头,皆比不上敝楼的来路货色新鲜……”瘦皮猴老七一面说,一面伸手来拖。 司马英一听粉头二字,明白了大半,不等对方说完,无名火起,伸手接住瘦皮猴老七的手,喝声“滚”! 瘦皮猴不听话,没滚,飞出丈外上了石阶,“砰”一声撞中有面半掩的木门,跌入院中去了。 “哎……”三个粉头惊叫,转身逃入门内,瘦皮猴的身躯飞过她们的身侧,她们怎能不花容变色? “咕咚咚!”三个粉头被地下的瘦皮猴绊倒,跌成一堆。 “妙哉,妙,哈哈!”小叫花子狂笑起来。 左首大汉一声怪叫,抢出伸右手来一记“金豹露爪”,抓向司马英的胸膛。左拳突出,拍出“黑虎偷心”,来势汹汹,拳上斤两不轻。 “你找死。”司马英沉喝,左掌一拨,顺势勾住对方的右拳腕脉,信手后扔,大汉有种,直飞出两丈外,“砰”一声撞倒了对面一间木屋的大门,跌入里面去了。 右首大汉一看不妙,火速跃上石阶,大声叫:‘请人闹场,兄弟们上!” 他一面叫,右手在腰带上一抄,银芒乍现,他扔出一把晶亮的飞刀,袭向司马英的胸膛。 司马英伸手接住了飞刀,怒叫道:“狗东西!你竟敢用飞刀杀人?该死!” 死字的尾音刚落,飞刀去势如电,反奔发刀的大汉,也是大汉命不该绝,惊惶中被门限绊倒了,逃得性命。 飞刀掠大双头皮而过,门内黑影乍现,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须的人,伸出两个指头,将飞刀夹住了,踏出门外怪叫道:“好小辈,这飞刀是谁所发的?” 司马英只信手将刀飞出,根本没用劲,也不管飞刀是否中的,顺手一掌向奔到的小花子拍去。 小花子向下挫,向旁窜出叫:“老兄,咱们是一伙,打不得,快走,高手快赶来了。” 司马英泰然举步,说:“高手能吃人么?我就不信。” 虬须大汉大概已知发刀的人是司马英,大喝一声,将刀回敬过来,一闪即至。 司马英向下一挫,人如猛虎扑上了石阶,让过飞刀,揉身欺近虬须大汉,“上下交征” 双手齐出,猛攻对方胸腹要害,下手毫不留情。 虬须大汉一声冷笑,招出“如封似闭”,连封带抓立还颜色,罡风随掌而出,暗劲直迫八尺外。 “咦!”司马英脱口叫,他知道高手果然出现了,双方近身相搏,变招不易,只好在百忙中全力伸掌硬拍。 “啪啦”两声暴响,四掌接实,人影疾分,司马英退下了石阶,虬须大汉退入门内,撞倒了向外涌的人群。 呼叫声雷动,如香楼鸡飞狗跳,群莺乱飞,一阵大乱—— 扫描,raymond校对 第 五 章 花街柳巷 小花子急叫:“还不快走?狐群狗党多着哩。” 司马英哼了一声说:“你走你的阳关道,谁要你管我的事?” “你真要找粉头快活?你……” “呸,放你的狗臭屁。”司马英气冲冲地怒叫。 “怎么,你到旧井巷则甚?”小花子仍住下问。 “太爷我要找客店。” “哈哈哈!找客店找到旧井巷,奇闻。不错,这儿可以找得到宿处,还可以有粉头陪你度一个春宵。老兄,这儿是秦楼楚馆座落之区,怎会有客店?” 司马英吃了一惊,急问道:“你是说,这一带是青楼之区,那些女人是倚门卖笑的?” “谁骗你不成?” 司马英扭头便走,不住咒骂道:“那两个家伙该死!” 这时,已经走不成了。 巷子里关门声此起彼落,人声渐静,黑影憧憧,两端都被一些披黑衣敞着胸的地痞流氓堵住了。 如云楼的院门大开,里面先后出来了十余名粗胳膊大拳头的好汉,一个个眼中凶光暴射,死盯住街心的司马英和小花子。 司马英不在乎有人,他往回路走,走了五七步,已接近了堵住去路的十来名大汉站立之处。 “挣挣”撤兵刃之声乍起。 司马英站住了。 在幽暗的光线下,十余名大汉有八名拔出了单刀,齐向前伸,作势进击,还有四根枣木齐眉棍,也向前斜伸。 十余名大汉都不说话,仅用凶厉的眼神向司马英凝视,似乎这是他们的地盘,如有人敢硬闯,就舞刀弄棍出手截拦了。 司马英看对方人多,巷子又窄,施展不易,硬闯有点划不来,他扭头回顾,糟!后面也有十余名大汉,有刀、有叉、有棍、有枪。 好家伙,像是临江府的好汉英雄一起到齐了哩。 巷右面,所有的房舍全将门关得死死地,无路可走。左面的如云楼院门口,人也够多,他们还未撤下兵刃,大概是些身手够高明的人。 他向身后的小花子瞥了一眼,小花子正向他咧嘴一笑,支着黄竹打狗棒,若无其事地神定气闲。 “喂!这些家伙是什么人?”他向小花子问。 小花子大眼睛亮晶晶,撇撇嘴说:“全是临江府全兴府馆调教出来的武林高手,清江一霸杨师父杨一清的高足,上山可以赶兔子,下河可以擒鱼鳖,旧井巷谁不知他们的名号?只有你有眼不识泰山,嘻嘻!你打了他们的人,将有被打成肉饼的滔天大祸,问题大啦!看你如何是好。” 司马英已听出小叫花的话中带有刺,也笑了,说:“你也倒霉,看尊驾又如何自处?” “哈哈!我一条贱穷命,不在乎,大不了向他们叩几个响头,今后不再向他们讨化就是。” “叩头?不干,但我倒得看看你如何叩法。” 小花子摇摇头说:“还是你先闯闯看,我不要紧,老兄,你该快些走。” “为什么要快些走?” “杨师父正在如云楼宴客,等会儿便得穿好裤子下楼,你这时不走,等会儿不嫌晚了?” 司马英举步便走,一面说:“这般说来,你也该走快些,走吧!” “走!我小花子跟你试试。” 两人距众大汉身前还有丈余,中间一名大汉将单刀向前斜指,沉声大喝道:“站住!小辈们。” “为何要站住?大爷为何要听你的指使?”司马英冷冷地答,仍泰然向前举步。 大汉凶睛连翻,声音更沉:“叫你站住,此路不通。” “阁下挡在路上,路当然不通。”司马英答,又跨出一步。 “你想死?”大汉凶狠地叱喝,挺刀迎出。 “不想死又怎样?”司马英冷笑着问,又踏进一步。 大汉的刀指出了,怒叫道:“跪下,听候发落。” 小花子突然抢出,叫道:“好施主,不关我小花子的事,我给你叩头,饶了我。” 他在大汉身前向下一跪,不等膝盖着地,忽然向左侧便倒,一道奇芒从他的右肩近颈处飞出,射向右首另一名大汉。 同一瞬间,笑声倏扬,他的双脚已贴地先后扫出,右手的打狗棍,也攻向左面的一名大汉双脚,好快! “唷……”右首大汉骤不及防,右肩窝挨了一支银箭,箭长仅五寸,贯入肩中二寸以上,翻身便倒。 “嗷……”左首大汉也狂叫,左腿骨已被打狗棒打断,只剩下皮肉牵连,狂叫着倒下了。 同一刹那,“噗”一声闷响,中间大汉被腿扫中,“哎”一声狂叫,也倒了,刀扔在一旁。 小花子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同时攻向三人,同时得手,反应之灵活,攻势之凶狠,快捷绝世,身手确是上乘。 “好!值得骄傲。”司马英鼓掌喝彩。 小花子乘势抓起地上的单刀,虎跃而起叫:“过奖过奖,接着兵刃,准备突围。” 声落,刀已柄前尖后射到,司马英一把抄住说:“不可杀死他们,废了痛快些,让他们终生不忘,走!” 院门口灯火大明,传来沉雷也似的暴喝:“你们好大的狗胆,走得了么?你这两个小王八。” 两人听对方骂得太难听,心中火起,不走了,扭头再向院门下走回。 院门石阶上,灯笼高举,照耀得四周纤毫俱现。 十余名大汉,拥簇着两名身材伟岸的人,先前与司马英对了一掌的虬须大汉,也站在两人的左首。 中间那人好狞恶的相貌,大马骏、窄额角、三角眼、长勾鼻、尖嘴擦牙、山羊灰胡,穿一身天蓝色罩袍,右手抓着一根檀木鸠首杖,这根杖长有六尺,比传统的鸠杖超出三倍以上的长度,当然不会是玉器。 看了这根鸠杖,便知这家伙年纪当在七十以上。 有首那人生得豹头环眼,虎背熊腰、狮子鼻、大嘴巴,八字大撇胡,看去像一头巨大的人猿,又粗又壮。 身穿紫底绣银线团寿字罩袍,神气地怒目而视,刚才发话的人,就是他。 左首的虬须大汉,不住揉动着双手的腕关节,大概是刚才对了一掌,手上有点难受,正用似不信的眼神,死盯着一步步走近的司马英。 小花子看清了大马脸的相貌,脸色大变,停步不走了,伸手一技司马英的左手,低声道:“兄弟,糟!咱们得快点逃跑。” 司马英看了小花子的惊容,心中一惊,皆因刚才小花子敢向人丛闯,胆气令人佩服,出手便整治了三个,功力确是了得。 但见了阶上的两个人,为何竟惊得脸色全变,谅来人定然大有来头,绝非无名之辈。他站住了,低声惑然地问:“老弟,为何要赶快逃?” “对方实力太强了。”小花子答。 “这些人你认识?” “不错,全认识。中间那大马脸,是析城山天下第一堡雷家堡的了不起人物,神剑雷鹏的死党,风云人豪的老二,叫做地煞星钱森。这家伙的功力,委实唬人,在武林中,谁也怕他三分,出手极为辛辣,杀人如屠狗。右首那家伙,就是清江一霸杨豹,绰号叫神刀,刀上功夫十分了得,当然啦!神刀杨豹算不了什么,可怕的是地煞星钱森。” “雷家堡又是什么玩意?”司马英往下问。 “以后再告诉你,他们来了,准备破门溜,由民宅走。” 司马英淡淡一笑说:“你要走请便,我倒得看看他们是啥玩意。” 小花子硬着头皮说:“好,我陪你,多一个人多些照应。” 这时,阶上的人已缓步走下街心。 神刀杨豹向身侧叫:“上兵刃。” “是!师父。”有人大声答,双手奉上一把连鞘鬼头刀。 神刀杨豹取过刀,已到了司马英身前丈余,怪叫道:“小辈,你姓什么,叫什么?好小子,狗胆真不小,竟然闹到我临江府神刀杨豹的家门口来了……” 小花子大概知道司马英有种,不至于示弱逃走,把心一横,不再作走的打算了,不等对方说完,哈哈狂笑道:“哈哈哈!如云楼原来是杨武师的家,咱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 是有眼不识杨武师的如云楼,所以胆大……” 神刀杨豹气得暴跳加雷,怒叫道:“拿下这小狗,死活不论。” “且慢!”地煞星阴沉沉地说。 神刀杨豹躬身应呼,说:“谨遵老前辈金谕。” 地煞星背着左手,用鸠杖尾向小花于一指,冷冷地说:“你这小家伙胆子确是不小,咱们不算陌生。” 小花子嘻嘻笑,不在意地答:“不错,咱们不算陌生。” “你从湖广便盯住不放,是么?” “钱老二,你果然精灵。” 地煞星听小花不好无礼貌地叫他钱老二,三角眼中厉芒一问,瞬即自敛,仍阴沉沉地说:“你的盲鬼师父为何没跟来?” “家师邀游四海,用得着为贵堡的人耽心?”小花子从容地答,居然毫无惧色。 “你贵姓大名?跟着钱某有何用意?” “我小花子姓沈,名云山。哈哈!跟着你们没有用意,只是想瞧瞧贵堡主如何笼络天下群雄?” “你看清了么?” “看清了,所以家师一笑而去。” “既然看清了,何不说来听听?” “很平常,你听清了,谕之以利,授之以名,慑之以威,这三种利器,三管齐下,无往而不利。贵堡这种手法,并无异处,平常得紧。” “你可知道其中有何缘故?” 小花子笑笑,冷冷地说:“阴谋,不出三五年,你们将开始锄诛异己,任所欲为,是么?” “哈哈哈哈!”地煞星狂笑起来,笑完说:“你把天下万千武林朋友当作小娃娃了?那不是大笑话。” “呵呵呵呵!”小花子也狂笑,笑完说:“正因为他们不是小娃娃,所以不受贵堡的愚弄,你们的阴谋不会成功,信不信在你。” 司马英在一旁冷眼旁观,对小花子那豪迈镇定的神态,极为赞赏,心说:“你这小花子值得一交,我该和他做个朋友。” 他为人孤高狂傲,但内心仍隐藏着火热的感情,只因为自小受四老的陶冶,从未与外界的年轻少年接触,自然而然地养成了孤僻的外表。 可是他毕竟是一个正常的人,感情内蕴,一旦被外界所引发,便发展成了世上弥足珍贵的最真挚情怀,不会为外力所动摇、震撼。 地煞星的三角眼不住眨动,阴笑道;“你这井底之蛙,目光如豆,太可笑了。”说完,又向神刀杨豹道:“杨师父,抓活的,免得这小娃娃在外胡说八道,老朽要好好纠正他的荒谬看法。” “是,晚辈即将他活擒,交由老前辈发落。”神刀杨豹恭敬地答,神态极为谦卑。 “劳骂了。”地煞星点着鸠杖后退。 司马英欺近小花子,低声道:“往如云楼突围。” “为什么?不易哩。”小花子低声答。 “那儿人多,容易脱身,而且投鼠忌器,他们不敢放胆追,脱身不难,地煞星交给我,你只管找机会脱身。” “地煞星的功力……” “交给我。”司马英斩钉截铁地抢着答。 “那就上,先试试这位清江一霸的斤两。”小花子大声说,挺棍抢出叫:“你们是一窝蜂上呢,抑或是按武林规矩一比一见个真章?” 神刀杨豹举手一挥,将正欲抢出的三名大汉挥退,撩起袍袂掖在内腰带上,拔刀出鞘将鞘扔给一名大汉,沉步迫进,冷笑道:“小辈,用不着废话,你是乖乖就擒呢,还是让鬼头刀戮你两刀再投降?” 小花于哈哈笑,枪上说:“你才废话,哈哈!打!” 打狗棒随声而至,兜心使点。 神刀杨豹屹立如山,鬼头刀直待棍到方轻轻一拂,小花子知道厉害,如果棍被排出偏门,刀必定贴棍切入,迫攻抢攻,棍便无用武之地,十分可怕,大意不得。 “接着!”他叫,棍向下一沉,招变“铁牛耕地”,争取对方下盘。 “你想死!”神刀杨豹怒叫,刀光疾闪,刹时风吼雷鸣,化成一团光球,疾滚而出,硬向棍影迎去。 小花子暗暗叫苦,看对方刀沉力猛,劲道直迫八尺之外,鬼头刀本身刃薄背厚,吹毛可断,小小的黄竹杖,怎能招架沉重的鬼头刀? 刀影如山,狂风暴雨似的卷到,刺骨罡风扑面生寒,暗劲迫得棍招无法施展。 小花子果然了得,一声长笑,立即后撤,并向左掠出,喝声“打”!招出“贴地盘龙”,仍向下盘出手。 他个儿矮,神刀杨豹身材高,攻下盘最妙,事实上攻上盘也不可能,攻不进刀光形成的钢墙。 神刀杨豹已看出小花子用游斗之法在试探,心说:“好小子,你想得不错,要让你拖出十招之外,我这神刀的名号还用叫?” “留下胳膊。”他叫,狂风似的身随刀转,斜截而出,招出“云龙三现”,连翻三刀。 “得”一声轻响,打狗棍断了尺余,“叮”一声再向外急荡,棍将小花子的身形带得向左急旋。 “杨师父小心。”地煞星沉声叫。 “哈哈!着!”是小花子的声音。 三道淡淡银芒,从小花子左袖底飞出,成品率形射向从棍分切入的神刀杨豹,那是袖箭,是一种用机簧发射的小型短管,力造凶猛,一发三枝,十分霸道。 小花子打出袖箭,人仰面急倒,刀掠过他的胸上半分,差点儿丢掉小命,背脊着地,即向旁急滚,用上了“懒驴打滚”绝招。 “哎……”神刀杨豹惊叫,踉跄退了两步。 也是他太大意,同时也为了要生擒活捉小花子,他的刀本想贴棍挥入,削掉小花子的左手掌。 岂知小花子左手突然从棍上脱开,袖箭便从刀身下方射出,闪避已力不从心,躲得了上面和右下二支,左下一支却贯入他的左腿侧,痛得他狂叫起来。 司马英已料到小花子有惊无险,但也在这间不容发中电射而至,一刀挥向杨豹左腰,叫:“花子老弟,走!” 他快,不远处曾与他对了一掌的虬须大汉也不慢,飞掠而至,一把金背单刀闪电似的截出。 “挣”一声脆响,火花激射,虬须大汉横飘八尺,金背刀徐徐下垂,虎口见血。 司马英退了两步,人如怒鹰破空飞腾,从如云楼左侧墙飞越,入了如云楼的大院子。 小花子已在司马英喝走的刹那间,一跃而起,先一步越墙而入。 变化来得大突然,谁也没料到他们竟会向如云楼里闯,等大汉们惊惶地大叫,两人已经飞入了院墙。 地煞星毕竟精明,他像一个幽灵,突然消失在人丛中,进入了院门。 院子不太大,栽了些花木,十余丈外的楼橹下,一排灯笼十分明亮,可以看到厅口和二楼的窗报内,有许多莺燕和嫖客,正惊惶地向外张望,大厅中灯火通明,摆了四桌酒席,残局未清。 小花子飞跃而下,下面谈影已到。 “老弟小心,右飘。”后下的司马英急叫。 可是已来不及了,淡影发出桀桀阴笑,左手大袖虚抬,一缕指风已从袖底射出。 “嗯……”小花子闷哼,指风击中了他的右期门穴,“叭匍” 一声,重重地摔倒在一丛芍药花下。 淡影站住了,是地煞星,鸠杖指向飞扑而下的司马英,狂笑道:“你也留下,太爷叫你躺下。” 司马英心中骇然,指风距丈五六内一击便中,这家伙的功力,太可怕了,杖上的力造,岂不更是惊人? 接不得,他身形下扑,正向杖尾俯冲而下,半空中转折不易,这一下可完蛋了,不接也得接。 他心思灵巧,聪颖绝伦,在生死关头,他的神智更为清明,临危不乱,单刀前伸,作势向右格开杖尾,却在行将接触的刹那间,刀一沉一浮,刀反而到了杖尾右方,全力向左一振,身形借力从左方疾冲飘落。 “净挣!”两声,刀被鸠杖震得变成了弧形,刀上传来凶猛暗劲将他露出两丈外,疾退了五六步方行站稳,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见机借力脱身,小命岂不完了。 地煞星见单刀未被震毁,对方落地仍能站住不倒,似乎也吃了一惊,怪叫道:“咦!你小子功力有些出奇,饶你不得。” 叫声中,他飞扑而上,司马英有自知之明,这老鬼的修为太过深厚,相去太远,要拼命不啻以卵击石,有死无生。 刚才如不是运功护住心脉,右手如不用上赤阳神掌绝学自保,不但右手完蛋,心脉也难免震伤。 鸠杖化一道淡淡黑影,兜心点到,看去并无异样,也似乎没有变化,一无罡风,二无暗劲。 但他知道地煞星已修至化境,看去平凡,其实神奥万分,如想接招,实在太危险了。 “打!”他叫,左手一扬,其实,他并无暗器可用。 地煞星小心过度,看对方手中并无暗器发出,只道是一种奇快而难用肉眼分辨的歹毒玩意。 他已试出司马英修为了得,怎敢大意?一声阴笑,鸠杖突化丈大的杖网,向前一罩,风雷之声乍起,地面沙石激射。 司马英突然向下一伏,将单刀脱手向旁飞掷,人贴地飞射,窜向小花子倒地之处。 一名大汉刚抢到小花子身旁,伸手去抓小花子的腰带,司马英掷出的单刀已幻化一道长虹,一闪即至。 “哎……”大汉狂叫一声,刀已插入他的右胁,几乎穿左胁而出,卧倒在小花子身上不住喘息。 地煞星被司马英所骗,从杖下溜掉,无名火起,大旋身一掌扔出,叫:“你该死一千次!” 司马英刚站起,冲向小花子,也没想到地煞星在丈余外从他身后发出劈空掌猛袭,只觉左肩刮过一阵冷风,左肩一寒。 同时,奇大的推力,将他向前猛推。 真妙,身形加快,抢在另一大汉之前。 大汉晚到一步,大吼一声,一刀从右侧砍到。 司马英伸左手去抓小花子,糟!左手不听指挥,伸不出去了,他心中大急,向左便倒,换右手去抓,同时右脚上飞。 “噗”一声,右足尖踢中大汉的下阴,大汉“嗯”了一声,连人带刀向上蹦起。 司马英已抓住了小花子挟在肋下,拼全力向灯火辉煌的如云楼窜去。 地煞星随掌冲到,正待出手擒人,被踢飞的大汉尸体,恰将他挡了一挡,司马英已窜出四丈外去了。 司马英如疯虎,冲入了大厅。 后面地煞星怒叫如雷追到,众大汉也呐喊着跟入。 厅内有男有女,被司马英冲倒了五六名,也吓倒了五六个,惊叫声咒骂声大起。 他只有两条腿可用,腿又得用来逃命,想得到够糟。 一入厅,他便向内院闯,在席后大旋身连飞两腿,将两座八仙大桌踢得飞向厅口,杯盘激射,向衔尾冲入的地煞星砸去,他也乘势窜入了内院。 杯盘乱飞,灯笼纷坠,厅中大乱,人群被阻住了。 内院有无数鸽子笼一般的小房间,灯火幽暗。 他从走道中冲入沿途踢开房门找出路。 乖乖!精彩极了,一些赤裸露体的男女,惊得鬼叫连天,四处奔逃,无形中帮了他的大忙,追的人被阻住了,整座如云楼鸡飞狗跳。 不知拐了几个弯,“砰膨”两声,他踢开了最后一扇门。 “哎……”里面有人叫,是女人的尖叫声。 他抬入门中,向内间闯。 床上一个赤身大男人,惊叫一声滚下地来,将头向床底猛钻,撅着白白的屁股蛋留在床外。 另一个身无寸缕的女人,正笨手笨脚的向下爬。 司马英抢近,伸左足将女人的后腰踏住,沉声问:“哪儿有出路?快说?” 女人趴伏在地,喘息着尖叫:“天……天哪!救……命……命……” 房门口有人影出现,他不敢再往下问,猛地旋身飞起一腿,将梳妆台踢得飞向房门口,人向内间一窜。 梳妆台倒了,一盏桐油灯倒翻在床上,火苗扫过纱帐,立时起火。 内间的小窗是木造,他破窗而出,不分东南西北,往黑暗中急窜,他不敢从屋顶飞通,怕被地煞星追及。 小花子期门穴被制,仍可发话,说:“兄弟,放下我,你逃命去吧。” 司马英的左肩臂已经麻木,寒冷的感觉逐渐传向体中,头脑已有点昏眩,幸而他已运起三昧真火护身,迫住了逐渐内侵的寒流,仍可支持。 他哼了一声,说:“老弟,你再说这种废话,我要狠狠地揍你,你把我看成什么人?是临难苟安的无耻之徒么?闭上你的嘴,安静些。” 窜过了几条屋舍的侧巷,到了街中,糟!还是旧井巷,后面不远正是如云楼的院门,人声嘈杂,火把通明。 向西一段巷子,所有的大门全关上了,门外的灯笼也大都被取掉,成了一条黑沉沉的死巷,间有一些人迎面急赶,要来看热闹。 司马英挟着人,举步如飞向西急掠。 身后,传来神刀杨豹的怒吼:“那小子中了钱老前辈的重掌,走不了的,快!向两端搜,趁早抓住他们。” 司马英强提其气,拼全力急逃,头脑愈来愈昏沉,左肩的寒冷和麻木的感觉,正逐渐在蔓延。 但他不能停下等死,他必须先脱出危境。 正走间,巷子向左一折,灯火大明,又是一番光景。 这儿是技酉端高尚些的青楼所在地,巷有是一些卖唱的深院重楼。 这里面的姑娘,大多是略通文墨,能歌善舞,会弄萧调弦的清姑娘,她们卖唱不卖身,在府城中甚有名气。 当然啦!卖身的不是没有,能一掷千金的王孙公子,照样可以在这儿脱下他们的罗裙销魂。 但这一段巷子比较宽阔些,可以通行车马,所有的院门都不设石阶,有活动的门限,车马到了,除去门限,便可驶入院中,院中有足够的地方停车系马。 出入这一带的人,绝不是升斗小民。 灯火虽明亮,但行人却并不多,巷东闹事,巷西岂能不受波及?所以人迹罕见,每一家的大门全团上了。 司马英紧贴屋檐下壁根急走,暗叫一声“糟”! 是的,糟,糟得不可再精。 后面追的人已经快迫近了,前面又出现了不少灯笼火把,显然是神刀杨豹的徒子徒孙,已由前后赶来了。 “我得先躲上一躲。”他想。 他的脚下已没有先前灵活,支持不了多久啦,不躲怎成?事实上他已无法再和人拼命了。 右侧有一座内陷的大院门,一串彩色灯笼,照得院门上的横匾纤毫俱现,有三个滨金大字:“翡翠阁”。 前后有人合围,唯一的生路是从旁溜走。 司马英闪入院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吸口气身形上升,越院墙而入,落向门左一处停车场中。 停车场对面,是栓马桩,停了四部轻车,系了五匹骏马,外侧,是小巧玲戏的花园。 花径尽头,是一栋翠绿色的三层大楼,门窗关得紧紧地,灯火透过纱窗,光线绿幽幽地,弦歌之声从楼中泄出,是那么和平安详。 大门口回车台阶下,有五六名大汉手执铁尺和齐眉棍,正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大门,留意动静…… 司马英利用轻车掩身,闪入花园中,藉草木隐起身形,逐步向楼左窜去。 正当他接近了楼左,“砰低’两声,院门被人憧开,抢入了裹了伤巾的神刀杨豹和十余名大汉,喝声入耳。 “吕志方,刚才有人进来吗?” 台阶下的六名大汉急迎而出,其中一名躬身行礼答:“原来是师父大驾到了,禀师父,弟子没见有人进入。” 神刀杨豹沉声叫:“把守住门户,有两个讨野火的兔崽子前来捣蛋,一个是高大的青年人,一个是小花子,发现了格杀勿论,好好守位,等会儿再仔细搜查楼中各处。” “弟子遵命。” 神刀杨豹留下一名大汉把守住大门,带着其余的人走了。 司马英已到了楼左一座盆景下,屏息等待机会,一直得到神刀杨豹走了,才闪入楼下走廊。 心说:“糟了,今晚插翅难飞,我的左肩完了,小花子又需照顾,真糟!我得先找地方替小花子解开穴道,再设法突围。” 他要找门户进入楼中,但门窗全闭,他不能破窗而入,那会惊动里面的人。 “且上楼顶,即使有人来搜,三楼也可争取时辰。”他想。 楼不高,每一层不过丈五六高,他到了一处凸出的楼角,飞跃而登。 上了二楼,上层的飞檐伸出约有三尺,如不用手,根本无法攀上。 他赶忙解下腰带,将萧插在衣领内,用口咬着腰带的一端,凭一只手便将小花子绑在背上。 人向上升,右手抓住了飞檐角,身躯斜翻,滚上了飞檐顶,用力太过,他出了一身冷汗,肩上的寒流,似乎又向内侵袭了寸余地盘。 他伏在檐顶调息片刻,运功迫住了向内侵的寒流,一面定睛打量四周的景物,格内是一道回廊,绕着三楼转。 楼是多角形十分雅致的建筑,栏杆窗壁一色翠绿,由窗内散射出惨绿色的灯光,弦声悠扬。 他翻入廊下,疾趋一处没有灯火的楼角,默运神功,掌心出现了一个赤红的圆球,硬将窗内的插闩溶掉了。 揭开窗向里望,里面黑沉沉,正好匿伏。 他解下小花子,先将人塞入,再钻入室内,将留下了。 天晓得,他钻入内间的浴室里了,虽没有光线,他仍可模糊地看出有木凳浴盆衣架等物。 “管他娘,先解了小花子的穴道再说。”他想。 地煞星的指风打穴术太过精明,穴道已被制死,假使再用半分劲,穴道定被毁掉。 期门穴属阴维,阴维共有七穴,最上一穴是廉泉,在颈上结喉穴之下,最下一穴是筑宾穴,在足内踝之上。 期门如被毁,不但阴维脉完蛋,人也立即翘辫子。 他用的是真气冲穴术,自己受伤沉重,他仍勉力而为,搞不好两人会同归于尽,他不是不知利害。 事实上已无其他抉择,真力震穴和推拿解穴术,皆解不了地煞星所制的穴道,他除了冒险一试外,别无他途。真气攻穴不是一蹴可成的,必须有较长时间,他定下心神,立即行功聚凝真气。 凝聚其气平时容易,但在他左肩受伤之后,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出了一身冷汗,方在丹田凝聚。 他的手心赤红如火,轻轻按下小花子的丹田。 小花子早就发现司马英的左手完了,却仍然拼死救人,这份情义,令他刻骨铭心。 他在司马英的助力下,开始凝聚真气,默默行功,在他的大眼角,泪下如雨,这种感恩的泪,在武林朋友中弥足珍贵。 突闻楼下人声鼎沸,才知神刀杨豹已去而复返,狐群狗党一大群,地煞星也大摇大摆地到了。 楼下歌声倏止,乐声亦敛。 三楼中,各处华丽的房间内,仍然空歌隐隐,笑语隐约传来,似乎并未发生过任何事故。 司马英藏匿身处是内间里的浴室,我间的弦声乍起,有人敲击着小金钟应和,十分动听,在内间听得十分真切。 两人在行功合力攻穴,外间的声没进入耳中,也无心去分辩。 起初,是几声闲散的音符,叮叮步步清越悦耳,那是琵琶的声音。 接着,“叮”一声金钟响,弦声再起,接着一个低回的少女嗓子随着弦音漫声唱道: “洛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获花秋瑟瑟……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那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弦声抖切,歌声哀怨,令人闻之感到无比低回酸鼻。 司马英对音律之学造诣极深,不由自主被弦声和歌声分了心。 本来,他在行功时不会受到外界声音所侵扰,但这时身受重伤,心潮本就不平静,经此一来,危矣! 小花子也感到司马英的其气运行骤然迟滞无力,心中大急,还道是他伤重,却又苦于无法停止,大颗的汗珠往外冒,暗暗叫苦不迭。 外间的弦声和歌声,不时在变,到了最低潮,成了呜咽低语:“……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弦声徐歇,歌声摇曳渐隐。 接着,传出了凄凉的叹息,和动人心弦的饮泣。 “叮”一声钟鸣,一个抖切的男人声音说:“翠妹,唱一下去,弹下去,我……” “徐郎,我……我怎能唱……唉……”是女人凄凉的颤音。 “唱下去吧!下一段该雄壮了,我和唱……” “不!”女的尖叫,接着,是一阵哀伤的饮泣声。 司马英神智倏清,继运真气。 外间饮泣声中,传出徐郎的语声:“翠妹,不要哭哪!我的心被你哭乱了。” “徐郎,你要走了,将要永远离开我这苦命的女人流浪天涯,我怎能不哭?这些年来,你我是一对可怜的风尘知己,却又情海难填……” “翠妹,不必说了。”徐郎语音有点暴躁,又道:“我有能力助你跳出火坑,你却为了酬报那老鸨婆埋父葬母之恩,坚要守那十年之约,替那老鸨婆做摇钱树,我又能怎样?再不走,我受不了。” “徐郎,妾虽是一个女流,一个风尘歌女,但并非忘恩负义之徒。想当年,干娘仗义出资收殓我爹娘的灵骸,泽及泉下,不啻生死人而肉白骨……” “算啦!我不勉强你这位孝女,你说了不下百十遍了。” “徐郎,原谅我,原谅我。唉!今晚一别,不知何日再能与君重逢,你我相爱一场,将令我永生怀念。” “我祝福你,翠珠,夜已深,我该走了。” “不!”翠珠叫,突又低声道:“徐郎,别后相见难期,我……” “你……” “留下吧!别时容易见时难,妾将清白女儿身……” “翠珠,你看错我徐白云了,整备你的琵琶,且让我歌一曲遣怀留念。” “徐郎……” “叮”一声钟响,打断了翠珠的话。 弦声徐扬,显得极为肃杀。 楼梯履声急促,似有大批人涌上楼来了。 “叮”一声钟鸣,徐白云的清越吟声乍起。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嘭嘭嘭!”房门暴响,打断了吟声和弦声。 “谁呀!”是一个稚嫩的声音,是侍女在发问。 “开门。”门外的声音嗓门粗大。 “有事么?” “去你的娘!叫你开门就开门,问什么?” “小珠,开门,让他们进来。”是徐白云平静的声音。 “吱呀!”大概是房门打开了。 “搜!”大嗓门在吩咐手下。 “且慢!阁下搜什么?”徐白云冷喝。 “搜人。滚开!书虫。” “阁下给我滚出去!你是什么东西?” “反了,来人哪!将这书虫捆起……” “叭叭叭……砰嘭”,“叭”是耳光声,“砰嘭”是人撞跌在房壁上的声音,显然有人挨揍了。 在众人讶然惊叫声中,大嗓门含糊地叫,“这……这小子厉……厉害,快……快请师父。” 徐白云发出一声冷笑说:“快滚!如果不是在这儿,徐某教你死活都难。” 房门口,响起了地煞星的声音:“阁下何不让老夫开开眼界?” “呵呵!原来是风云八豪的老二,你真要想开眼界并不难,定教你如愿。”徐白云平静的语音。 “咦,尊驾怎认得老夫?咱们眼生的紧。” “江湖人如不认得雷家堡主和风云八豪,怎算得江湖人?阁下这副嘴脸,太抢眼了。” 徐白云话中饱含讽刺。 “尊驾贵姓大名?” “区区姓徐,名白云。名不见经传,如何?” “你……你是落魄穷德?”地煞星惶然叫。 “呵呵!徐某本来就穷,儒嘛,不敢当。” “你……你尚在世间?” “呸!你咒我?不错,我没死。快滚!狗东西,打扰了我的酸兴,小心我活劈了你们。” 地煞星一声没吭,外间里履声凌乱,下楼而去。 司马英正全力攻穴,将外间的动静听得真切,心中暗惊。 天!地煞星的功力是何等精纯深厚?凶悍绝伦,竟被人叱狗一般叱跑了,这落魄穷懦还了得? 外间人声静寂,不久,履声囊囊,有人向内间走来。 司马英心中暗暗叫苦,心说:“老兄,你如果在这时闯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要用赤阳掌和你拼命了。” 有人进入内间,徐白云的沉静语声响起了:“阁下,凶魔已走了,你们该出来了。” 司马英怎能出声?出声则其气立泄,非完蛋不可。 “哦!阁下还要我请你们哩。”仍是徐白云的声音。 浴室门悄然而开,灯火大明。 司马英功行右臂,神力凝于掌心,随时准备击出,行生死一搏。 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修为,眉清目秀的中年人,穿一身已泛灰色的青衫,右手擎着一盏银灯。 “咦!你们该是受了伤。天哪!晚了。” 司马英半闭着眼,脸色泛青,满头大汗,颗肉不住颤抖抽搐,右手则雾气蒸腾,盘坐在那儿,虎目紧盯住出现室门口的徐白云。 他的手按在小花子的丹田穴上,正在凝神行动。 落魄穷儒徐白云举步跨入,脸色凛然道:“小兄弟,你受伤极重,定然是挨了地煞星的五毒阴风毒掌。性命交关,拖不了许久,自保尚感困难,怎能再妄想救人?快回聚真气,我助你解这小花子的穴道。” 司马英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予置理。 落魄穷儒将银灯搁在衣柜上说:“好倔强的孩子,你为何不信任我?真要对你不利、只消将银灯向你扔去,后果你自己明白,回聚真气自保心脉,快!” 他走近司马英,俯身察看小花子被制的穴道,又说:“期门穴被制,你快攻开穴道了。 哦!你练的是正宗玄门运气吐纳术,大慨已练有七成秘学三昧真火,在你这种年龄来说,你已替玄门弟子创下了奇迹。”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莹洁的手掌,按在小花子的期门穴上,略一揉动,吁出一口气,一推一吸。 站起说:“你如果用双手,就用不着贸事了。” 小花子坐起,说:“谢谢你,老前辈。” 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拉司马英。 落魄穷儒眼明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说:“稍待,他仍未将真气回聚丹田,他并不完全信任我,动不得。” 司马英吁出一口气,真气回聚,身上一阵颤抖,虎目中神光渐敛。 小花子一蹦而起,惊叫道;“兄弟,你……你怎样了?” 落魄穷儒摇头苦笑道:“晚了,他中了地煞星的五毒阴风掌,幸亏未被击实,不然早就身死多时。即使如此,也拖不了二十四个时辰,除非找到地煞星讨解药,还得用他的毒掌推拿将余毒吸出。那凶魔一生凶残恶毒,不会答应的,还有些少时辰,好好替他准备后事吧。” 小花子泪下如雨,跪倒凄然叫:“老前辈,可否劳驾……” 落魄穷儒长叹一声道:“如果我有此能耐,何用多说?唉! 无能为力了。” “老前辈,能设法多拖一些时日么?” 落魄穷儒沉吟片刻说:“可以是可以,但是痛苦却非人类所能忍受的,我可以闭住他的经脉阻止掌毒蔓延。但每隔两个时辰,掌毒便全力内侵,痛苦令人无法忍受,但经脉已闭,暂时可保无恙。” “这样能拖多久?” “三天。” 落魄穷儒斩钉截铁地说。 小花子听得毛骨惊然,倒抽一口冷气问:“三天之后呢?” “掌毒内侵,浑身僵死。” “有救么?” “没有,少林的八宝紫金夺命丹也不行。”—— 扫描,raymond校对 第 六 章 救死扶伤 司马英已缓缓站起,淡淡一笑道:“三天时辰,够了,请老前辈动手吧。” “这王天中,你有何打算?”落魄穷儒问。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晚辈不想默默无闻地死去。” “哦!你的好名心太重了些。” “不!晚辈只想让亲友知道,我司马英并非事无始终之人,只是大业未成,含很九泉。” 他自报了名,落魄穷德并未在意,天下间姓司马的人太多,他的姓名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司马老弟,你话中之意似有大事未了,如肯相托,我愿为你尽力。”落魄穷懦诚恳地说。 “谢谢你,晚辈的事,任何人皆无能为力,打扰前辈情兴,抱歉,晚辈告辞。”司马英行礼举步。 他见落魄穷儒没有动手管他闭经的意思,不便相求,向窗下举步便走。 落魄穷儒摇头道:“且稍待,你傲骨天生,可惜天不假年,不然你会为武林大放异彩,也许还会为武林带来无比的风波,我替你闭住穴道,你可以利用这三天碰碰运气与机缘。” 一面说,一面运指如风,立在司马英左肩被掌风击中处附近指掌齐施,制住了附近的经脉。 小花子强忍心头酸楚,满怀希冀地问:“老前辈,天下间当真没人可治五毒阴风掌之伤么?” “有是有,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说也枉然。” “老前辈可否说说?” “传说中的天龙上人,武当祖师张三丰,少林掌门法净大师……” “不用说,这些人找不到的。”司马英大声说,又道:“武当少林的人,我永不会找他们。” 落魄穷儒点头表示找不找无关紧要,往下说:“即使找他们,也无处可找。此外,还有两个人……” “谁?”小花子抢着问。 “怪医、疯婆。” 小花子吁出一口气,绝望地说:“等于没说,谁会见过这两个神话中的人?” “我只告诉你谁能医治而已,怪医鲁川目下在桥城雷家堡,乃是雷家堡主的上宾,他替地煞星配的解毒秘药,据说一分药散需十两黄金。这人不是神话中人,两年前我曾见过他一面,他医道夺天地造化,但医德之坏也举世无双,所以叫怪医。” “疯婆谁曾见过了?” “近二十年来,确是未听说有人见过,据传说所知,二十余年,老婆子在采石矶和张三丰激斗了三天三夜,最后牛鼻子激她比赛生吃毒蛇,此后方隐居不见。” “比赛生吃毒蛇?”司马英插入问。 “是的,那疯婆并不疯,上了大当,她最怕蛇,牛鼻子却不知在何处弄来了两条赤练蛇王? 赌注是退出江湖,让朱元津统一天下,在赌赛前,先是各说出一种奇妙的难题。疯婆子先提出从采石矶跳下大江,再纵上矶石,身上不许沾水,沾水即输。结果,两人身上都不沾水,拉平,等牛鼻子掏出蛇提出吞蛇赛法,疯婆子气得扭头就走,从此失去了踪迹。” 司马英掀开了窗格,平静地说:“求人不如求己,也许我会自己行功迫毒,多谢老前辈给予晚辈三天的时限,告辞了。” 落魄穷德向外间伸手虚引,说:“请由这儿走,目前你不能妄用真力,由窗外跃下,伤势会加重。请记住,你练的是纯阳内功,功力不纯,不可能驱除至阴奇毒,那会毁了你自己的。” 司马英向外间看去,看到一个清丽超尘的女人,正神情紧张地向里注视。 他向落魄穷儒躬身为礼,说:“敬谢前辈关注,但还是由窗户走好些,由何处来,仍须由何处去。”说完,飘出了窗外。 小花子也向落魄穷儒道谢,跟踪掠出。 两人不走旧井巷,从后街脱身,穿房起脊而走。 一面走,小花子一面说:“司马大哥,咱们得先找宿处哩。” “就因为我的行囊和银子丢掉了,正苦无法落店嘛。” 小花子向北一指道:“咱们何不到神刀杨豹的家中讨些盘缠。” “你疯了么?” “小弟没疯,神刀杨豹和所有的人,全在如云楼快活,咱们去他的家中顺手牵羊,准没错儿。” “走!”司马英答。 “随小弟来。”小花子说完向北一折。 司马英左肩附近的经脉已被制住,寒流已不再内侵,只是左手已不听指挥,软绵绵地垂在身旁,虽有些不便,但并无大碍。 两人越城墙而出,到了北门城外郊区荒野,右侧是一望无涯的稻田,左侧是一排长有矮树丛的平原。 平原倚西一面,有一条小径通向正北五里外一座明亮的庄院,但看不见。 小花子在前,司马英在后紧跟,向树林掠去,他们不能由路上走,恐怕被伏路的暗桩盯住。 距林缘还有十来丈,司马英突然止步低喝道:“小心,前面有人?” 小花子刹住脚步,定神看去。 不错,有人,有两个小身影正站在林中,双手叉腰屹立,两只大眼睛映着星光,出奇地明亮。 见是两个小娃娃,小花子不在乎,便往前举步说:“嗨!是小娃娃……” “闭嘴!”对面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娇叱。 小花子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说:“咦!好凶哩,像是头凶恶的小……” “你再不闭嘴,本姑娘要打掉你的大牙。”小黑影怒叫。 小花子一听是姑娘,闭上了嘴。 双方来至切近,星光明亮,武林朋友的目力也了得,已看得真切。 那是两个高不过五尺的娃娃,一男一女,男的比女的矮半个头,居然束起发,用一个白玉箍缚住发结,眉目如画。 穿了青绸子紧身,腰带上插了一把匕首,挺胸抬头,神气极了,双手叉腰,装成大人的样子。 小女娃身材修长,头流双臂,答了两朵珠花环,瓜子脸,十足是一个小美人股子,上身穿了青绸子如意领紧身夜行衣,胸前微挺着一双小蓓蕾,还未发育完全哩。 她腰上悬着一个革囊,鼓鼓地里面定有暗器,也双手交叉,显得有点野,看年纪,未超过十四五,男娃儿更小些。 司马英不想生事,说:“云山弟,咱们办正经事,不必耽误。” 小花子向右移,点头道:“好,咱们抄道走。哦!你叫我云山弟,我可以叫你英大哥么?” “一言为定,今后咱们兄弟相称。”司马英爽朗地答。 两人正想从右侧入林,突然黑影一闪,两个小鬼又迎面截住了。 小男孩叫:“站住!” “咦!你们找麻烦?”小花子站住不悦地问。 “也可以这般说,麻烦不大。”小男娃老气横秋地答。 “告诉我们要找的方向,没有麻烦,弟弟,问问看。”小女娃也蛮横地发话。 司马英恼了,抢出说:“咱们不和你们小孩子一般见识,不必找麻烦好不好?” 小女娃大眼一翻,怪声怪气地叫:“嘿!问问路小意思,你想怎样?” 司马英猛地想起不久前自己问路不客气,只落得小命难保,心说:“这小丫头和我一般火暴,日后必定和我一样,总会有吃大亏的一天。” 但他口中却说:“小兄弟,你这种问路的态度,要不得。” “我就是这股子劲,你管不着。”小家伙蛮横地叫。 司马英反而笑了,他从这孩子的神态中,看到了自己的化身,经过这一次教训,他有点觉悟,笑道:“小兄弟,等到你发觉你这种态度错了时,恐怕嫌晚了,像我,早些时比你更横更变,只落得……不说也罢,总之我后悔已嫌太晚。 你问吧,我入暮时分方从袁州府进入临江府城,不知能否回答你,又能否指引你一条明路!” 两个小娃娃你看我我看你,做了个鬼脸。 小男孩耸耸肩,撇撇嘴说:“倒霉,等了半天,碰上两个外路人。” 小花子呵呵笑,说:“呵呵!外路人又……” “不许你笑,笑什么?难听死了。”小娃娃抢着叫。 “好,不笑就不笑,太蛮横无礼了,我小花子在城里混了两天,道路还不算陌生,也许能为阁下效劳。” 小娃娃狠盯了他一眼说:“好,就问你,你可知道清江一霸姓杨的狗窝座落何处?说说看。” “嘻嘻!如果你问上杨老师的爪牙,不倒楣才怪。” “不许笑!咱们正要找杨老狗的爪牙。” “看来你也是找杨老狗的晦气的,跟我们来。” “跟你们?” “是的,咱们也是去杨府牵羊去的。”小花子洋洋得意地答。 “牵羊?你们是屠夫?” “呸!咱们要牵金羊银羊,杨老狗不在家,找晦气砸招牌今晚不必去了。” “那……那他在何处?” “他在旧井巷娼楼中宴客,客人是大名鼎鼎的雷家堡的人,咱们刚才找他,吃了大亏,目下恐怕已在温柔乡……哦!对不起,在下失言了。”小花子说润了嘴,发觉小姑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感到不好意思,赶忙道歉。 小娃娃转向女孩问:“姐姐,怎办?” “一早我们必须回谷,来不及了,先烧那着狗的龟窝,下次再来收拾他。”女娃娃答。 “老兄们,咱们姐弟跟你们走。”小娃娃叫。 司马英摇头苦笑,向小花子说:“云山弟,烧了那老贼的窝。老贼定然将账算在咱们头上,我无牵无挂,反正是将死的人,而你,却能逃得过他们的追踪报复么?” 小花子哈哈笑,笑完说:“在江湖要追我小花子沈云山的人,太多了,加上一个神刀杨豹,小意思。走!” 小姑娘锁着远山眉,伸一只纤纤玉指指着司马英,问:“咦!你贵姓大名,好端端地为何说是将死的人!” “我,司马英,不说也罢。” 小娃娃趋向两步,抱拳一礼说:“我,河子玉,今年十三岁,那是我姐姐,佩玉,咱们都年轻,一见如故,司马兄如有困难,为何不敢诚告?” 司马英举步便走,一面说:“我还有三天可活,说了让贤姐弟白耽心,那又何必呢?不说也罢,只怪我自己学艺不精,快走,天色已不早了。” 四人由小花子领先,一阵急赶。 他们料错了,神刀杨豹已和地煞星回到了杨府,因为司马英击倒了油灯,如云楼中烧了两间绣房。 主客双方意兴索然,便带了几个姑娘,乘马车赶回了庄院,正在内堂设宴,由粉头们行酒,宾主大乐。 天色还早、三更初嘛,盛筵还未散哩。 内堂灯火通明,主客是地蓝星,主人自然是神刀杨豹,这家伙挨了一袖箭,小意思,上了些金创药依然龙马精神。 陪客是曾和司马英对了一掌的虬须大汉,还有一个师爷般打扮的中年人。 四个人占了四方,每人身旁有一名俏丽盛妆的粉头陪侍,丑态毕露。 上菜侍巾的仆妇共有四名,正站在一旁小心侍候。 地煞星就粉头手上干了一杯酒,恨恨地说:“落魄穷儒这匹夫,太无礼了,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哼!老夫将禀明堡主,非杀他不可。” 神刀杨豹惑然地问:“老前辈,那家伙是何来路?” “是一个武林奇人,手底下够硬朗,混元气功已练至化境,老夫的五毒阴风单不但无法伤他,恐怕还得被他的气功反震伤身。这家伙在江湖上出没无常,据说是一个情场垮下的伤心人,他的爱侣可能被他人夺走,在江湖放浪形骸。据我所知,除了咱们的堡主和老大天罡手赵天黄之外,能克制他的人屈指可数,这家伙在江湖时出时没,萍踪无定。专和黑道朋友为难,也劫富济贫鬼混,而且喜怒无常,孤僻古怪,刚才如不是有那卖唱粉头在场,咱们可能要吃大亏。” “咱们人多,不一定怕他。”神刀杨豹不眼地说。 “哼!”地煞星撇撇嘴,冷冷一哼,又道:“在高手眼中,人多有屁用,你阁下曾看过千百头羊,斗死过猛虎么?” “地方小,鼠斗于窟,力大者胜,咱们一拥而上,房间内施展不开,他又能怎样我们?” “呸!你昏了头,他浑身运起功来刀枪不入,近身者必死,人多像蝼蚁,派不上用场。 难道说,老夫就没想到仗人多把他压死么?哼!” “晚辈愚鲁,失言了。”神刀杨豹离座自承失言。 地煞星挥手让他坐下,说:“说来泄气,让穷城从娼院里赶出来,日后传出江湖,丢人透了。别说啦!以后再和穷酸算帐。” 神方杨豹也牙痒痒地说:“还有那两个小狗,抓住了他们,哼!活剥皮。” “也许你没有机会,恐怕他们已死去多时了。” “哦!晚辈忘了老前辈的五毒阴风掌中人必死,嘻嘻,敬老前辈一杯。” 地煞星身畔的粉头,笑眯眯地奉上一杯酒, 地煞星也色迷迷地笑,将粉头抱在体内,一双手在她身上放肆地爬行,桀桀淫笑道: “乖乖,你喝这一杯,代老夫回敬杨武师。” 粉头大概被他摸得受不了,一声轻笑,蜷缩成团,酒杯一阵颤动,酒溅在老贼的衣襟上。 地煞星可能心中有点不痛快,认为触了他的霉头,“啪啪”两声,两耳光把粉头打得鬼叫连天。 再伸手一拉,粉头的上衣成了布条儿,连胸围子也破了,露出羊脂白玉般的酥胸,玉乳摇摇。 “你敢违……”地煞星怒叫。 话未完,他突然站起,怀中的探女滚在地下哀号。 他大袖一挥,一块电射而来的瓦片,“啪”一声被大袖震得化成粉碎,向上飞射。 同一瞬间,他抓起桌上的花磁酒壶,一声怒吼,向东首窗口脱手飞掷,人如怒鹰,只见他身形一闪,竟蹿出四丈外的窗口去了。 窗外,传来了三声娇嫩的叱喝:“打!打!打!” 劲风怒号,碑啪声不绝于耳。 地煞星的怒叫,如同夜条狂叫。 厅中大乱,神刀杨豹大吼:“取刀来,亮火把。” 来人正是司马奖和小花子及何佩玉姐弟俩,当他们欺近庄中时,原先商量说好由小花子和司马英到内室找珍宝,得手之后动手闹事。 佩玉姐弟则先巡风,再找庄中人的晦气。 佩玉姐弟别了司马英和小花子,便向灯火明处迫进。 两人轻功太过高明,如同幽灵幻影,在外面警卫的人,全是神刀杨豹调教出来的三脚猫,根本派不上用场,被姐弟俩轻而易举地隐身在窗口飞檐下。 窗门没关,看得真切,佩玉是个刚懂男女间事的小姑娘,眼看老魔虐待女人,本就一肚子火,再一看老魔竟然开始剥下女人的衣衫,那还了得?只气得怒火冲天,抓起一块檐瓦,脱手飞击。 老魔功臻化境,岂有不知之理?震毁瓦片,掷出了酒壶,闪电似的掠出窗外,并顺手抓起倚在椅旁的鸠杖。 佩玉心中一擦,知道老魔了得,不等酒壶飞到,已飘身下地,手中抓了三片檐瓦,以连珠手法击出。 并出声叱喝,招呼已进入内室的司马英和小叫花。 地煞星已由喝声中分辨出是女娃儿,大袖连挥,近身的瓦片立刻碎如粉末,一面怒叫道:“小泼妇,抓住你有你快活。” 蓦地,银光一闪,一道银虹随第三片瓦一闪即至,看去不快,其实快极。 他经验老到,一看飞行路线和夺目银虹,便知有点不对劲,心中一懔。 “呔!”他大喝一声,身形左闪,左袖猛扔。 “嗤”一声,银虹透过大袖扫出的无传罡风,仅速度略减,突然折回射到。 “咦!”他骇然叫,身形向右一晃,突又向前急射,飞扑佩玉,他应付暗器的身法,委实高明。 银虹被他向右一引,便失了准头,向右飞走了。 用壁虎功贴在檐下的何子玉小家伙,在这时方行现身飘下,一把抓住银虹,原来是一把三角奇形的大型怪针,全长五寸,银光闪闪,中有两片短小的翼状小翅,可以钻风而入,而且可随气流折向。 何子玉手握住针,右手拔出一把青芒暴射的匕首,正欲从后面追击地煞星,窗口人影疾闪,神刀杨豹手提鬼头刀,穿窗而出。 小家伙一声长笑,迎上叫:“老王八,你在临江府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纳命来。” 神刀杨豹怒火正炽,势如疯虎扑到,“力劈华山”、“青龙入海”,先劈后扎,疯狂地连攻两招。 何子玉身躯矮小,占尽便宜,他轻灵而神情自若地在刀影中闪动,逐渐迫进,一面狂笑着叫:“你大概只有这两下子劈柴功夫,不要脸,怎敢自称神刀?接着!” “嗤”一声,匕首神奇地贴刀削入,火花激射,鬼头刀刀身右侧,被匕首削掉两分厚的一层铁屑。 匕首尖已从刀愕带过,挣尖向神刀杨豹的右胸外侧射到。 这时,庄中锣声震耳,庄汉高举火把,纷向内厅侧院的斗场赶来。 司马英跟着小花子摸入内室,小花子大概对大宅院的藏宝处所有独到研究,一找便找到了银库所在的秘室。 一下子就制住了看管的人,毫不客气地打开库柜,找块床单各包了二十锭黄金,再塞一叠大明通行宝钞在怀中。 外面人声鼎沸,小花子取出火折子说:“杨老狗号称清江一霸,平时奴役乡里,横行法外,且坐地分脏,不然怎会有这许多金银?烧了它,让他做丧家的老狗。” 司马英急急地取下油灯,往内房橱柜中泼去,说:“何姑娘姐弟已经动手了,咱们快去接应。” 小花子点上几处火头,破窗飞出说:“快!前面动手了,咱们找火把四面放火策应。” 两人像两头乳虎,在后面四面奔窜,各夺了一支火把,穿房越院放起火来。 那些只会三两手花拳绣腿唬人的庄家汉子,怎拦得住两头乳虎? 两人出了后院,司马英领先,飞扑斗场,到得正是时候。 小姑娘佩玉赤手空拳,右掌心扣了三枚霸道的如意神针,和地煞星游斗,却无还手的余地。 她的轻功十分高明,步法诡异绝伦。 但地煞星的鸠杖长有六尺,左手大油也不时抽出,三丈内无人能近,暗劲潜流排山倒海似的怒卷。 再高明的轻功也无法接近罡风所形成的铁壁铜墙,她不能近身,如意神针也就不敢胡乱使用。 她已被地煞星控制住,主动全失,只有躲闪和挨打的份儿,脱身也非易事,自保也愈来愈困难。 何子玉个儿小,滑溜如蛇,占尽了上风,把神刀杨豹迫得团团转,怒叫如雷,只能舞刀自卫,落于下风。 小家伙真要在十余招内得手,也非易事,他的匕首太短,并不能削断又沉又重的鬼头刀。 他闪开一刀,从右方右侧闪电似的欺人,叱道:“着!留下膀子。” 神刀杨豹左手向上翻再往下搭,扭转身躯右闪,鬼头刀从下向上急旋,左手一吞一吐,要抓子玉握匕首的右手脉门,刀手齐出,并厉声大吼:“你死定了……哎……!”在惊叫声中,他飘身后退。 子玉的匕首本来是横拂,对方手到,他突然沉腕,身形右旋,避开了鬼头刀,匕首尖上吐,反向上抬。 “嗤”一声厉啸,划断了神刀杨豹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 “哪儿走?再接一记。”子玉叫,如影附形迫到。 神刀杨豹招出“旋风扫叶”,挫身急攻下盘,不许小家伙再往下方进入,一面暴喝道: “大家上,毙了这小狗,准备暗器招呼。” 四面八方本来围上了近百人从院火起,走掉了五六十,眼前仍有三十余名,闻声齐发呐喊。 除了十余名举火把的人外,二十余名大汉挺刀枪向上涌。 地煞星不许人加入,他叫:“不许帮我,老夫要擒住这臭丫头快活。” 二十余人都向何子玉集中。 情势大变,大汉们全是长家伙,配合着神刀杨豹抢攻,小家伙便陷入了重围,手忙脚乱,发发可及。 因为神刀杨豹的功力事实上比他浑厚得多,小巧功夫毕竟禁不起长家伙的长时间的围攻。 正危急问,内院里冲出两头猛虎。 司马英左手不能转动,但右手的火把却十分凶猛。 火把是竹缆浸油所制,不但不怕风,风愈猛烧得愈旺,火花飞舞中,冲入了人丛。 小花子在后紧跟,他叫:“杨老狗交给我,上!” 迎面三名大汉同声暴吼,回身猛扑,三根花枪宛若灵蛇,狂野地攻到。 小花子一声长笑,挫腰急进,左手一拨枪杆,人从枪下钻入,火光一问,伸向最右一名大汉面门。 “着!有你痛快的。”他叫。 “哎……”大汉狂叫一声,丢掉枪以手掩面仰身便倒。 司马英从右切入,火把左右分张,狂叫声乍起,凄厉刺耳,有两人胸前火焰飞腾。 在狂叫声中,重围立解。 司马英连毙五人,正待猛扑神刀杨豹,突听右方传来一声娇嫩的惊呼,扭头一看,只觉心直向下沉。 原来地煞星打出了真火,凶性突发,自己用鸠杖狂攻,仍收拾不了小丫头,日后传出江湖,岂不成了笑话? 活擒之念烟消云散,杀机涌上了心头,不再用左手的大抽挥扫,巨掌伸出了袖口。 他的鸠杖原是双手使用的长家伙,却仅用一手施展,这时改执杖中段,仍然一手运杖,双方的距离,立刻接近至八尺内,危机来了。 是的,危机来了,相距一近,他的左手便可派上了用场,两人愈转愈急,小姑娘也就步步生险。 “要你的小命!”地蓝星怒叫,杖斜劈而下。 小姑娘向右闪,正想从老魔左侧欺入,正着了老魔的道儿,但见巨大的青灰色大掌,突然横拍。 连击三掌,冷冰冰的暗劲潜流,狂涛般涌到,令人呼吸为之窒息,凶猛的潜劲似若万把利刀分割着身上的肌肤。 “哎呀……”小姑娘惊叫一声,身不由已向后飞返,手中三枚如意神针便脱手飞掷,退了两丈余。 “噗”一声身形落地,再连退三步,站立不牢,屈一膝踣倒。 地煞星见电芒飞到,身形一定,一声织染狂笑,鸠杖直指不动,直待如意针快接近杖尾的刹那间,神功倏发,左右一振。 小姑娘百忙中将针飞出,自身已被五毒阴风单力所震飞,内力只能用出五成,针出手已不如意了。 加以地煞星经验老到,不慌不忙,不用鸠杖猛击,更不用掌劈,正是克制可借劲飞舞的暗器的上乘手法。 “叮叮叮”三声脆鸣,三枚如意神针碎如齑粉。 地煞星被神针阻了阻,来不及乘机抢扑小姑娘,认为小丫头已被掌风击中,用不着太急,震碎了三枚神针,他发出一声狂笑,飞扑而上,鸠杖伸出来了。 小姑娘浑身发软,刚跌倒在地,还来不及挣扎站起,心中狂叫“完了”。 司马英在小姑娘惊叫时,已经脱身向这儿急射,出其不意截出,但还是慢了一步。 他心中大急,发出一声长啸,将火把全力掷出,并大吼道:“老狗纳命。” 地煞星眼角瞥见一道红色的长虹,奇快地射向左胁,如果他再进一步,必定会与红色长虹相撞,那怎成? 反正小丫头已经倒地,绝逃不了,先对付红色长虹再说。 “滚!”他大吼,一杖横挥,身形左转,向红色长虹击去。 司马英就在这刹那间,到了姑娘身旁,一手扶起姑娘,发出一声震天大吼:“退!快走。” “噗”一声,鸠杖击中火把,火星激射,溅向地煞星的头面,地然星一声怒叫,左大油一扔,人向后飞退,罡风将火花荡出两丈外去了。 同一瞬间,小花子抢至神刀杨豹身后,火把向对方脊心一伸,叫:“烤老拘,着!” 神刀杨豹像是背后长了眼,向右一闪。 他这一闪,刀便无法再对付何子玉,空门大开。 何子玉像头班豹,贴地飞出,像电光一闪,匕首从右回旋,同时左手一标,如意神外先一步飞出。 神刀杨豹还未弄清电芒是啥玩意,猛地一刀振出。 “进”一声,如意神针飞人,打入他的胸口。 “嗯……”他闷声叫,同时左脚一凉,一阵麻木,左脚不见了,被匕首划落,身躯向后便倒,手中仍死死抓住他那把仗以成名的鬼头刀。 司马英的吼声已到,小花子叫:“小弟,你姐姐受伤,快撤。”两人如飞而去。 地煞星一声鬼叫,身形似电飞扑司马英。 司马英只有一只手挟着小姑娘,无法回手,挟着人反奔久前院,越墙而进,利用房屋掩身,从另一道小门抽出了院落。向府城方向落荒而走。 姑娘浑身发冷,虚弱地叫:“司马大哥,我冷,冷得受不了,放我下来。” 司马英怎能停?后面地煞星怒叫如雷,刚抢出庄门,如被追及大事会矣。 幸而相距已在数十丈外,到了树林旁。 火光冲天照耀如同白昼,极易被追及的,他说:“小妹妹,停不得,若扔不掉那老猪狗,咱们都得完了。” 林中身影疾闪,是小花子和何子玉。 小花子叫:“咱们联手,斗一斗大名鼎鼎的风云八豪,” 司马英沉声叫:“不可,走!老猪狗功臻化境,咱们岂能轻生。”他将小姑娘交与何子玉,说:“快。令姐恐怕是中了五毒阴风掌,拖不了多久,走吧,日后再报仇。” 何子玉抱起佩玉,飞跃入林,一面说:“真用,延不得,五毒阴风掌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不能拖久。” 他的话,后面的司马英和小花子并未听见,因为司马英也在说:“云山弟,咱们一左一右,引老猪狗来追,林中黑暗,咱们不怕他。” “好,我往左。”小花子叫。 司马英向后叫:“何小弟,快走,别管我们,我们引老猪狗溜溜腿。” 他这一叫,几乎招来了杀身大祸。 地煞星已看清了林绿的人影,更听清了他们的说话,狂怒地追到,一眼便看清了骂他老猎狗的人,正是在如云挨挨了他一掌仍能活着的小家伙,也是刚才用火把向他袭击的人,怎会不暴怒如狂。 便紧盯住司马英狂追,鬼嚎般地叫:“小王八,老夫今天不怕你能飞上了天,不活剥了你,怎消我心头之根……” 司马英拼全力狂奔,一面叫:“老猪狗,追太爷不上的话,你可以抹脖子或者上吊,没有人会阻你。” 小花子见老猎狗狂追司马英,也就转身反盯住地煞星,在后怪叫道:“老猪狗。你想逃命?不要脸,你这风云八豪的名头完蛋了,哈哈!” 地煞星不理身后的小花子,狂风似的盯紧司马英,换而不舍,身形捷逾电闪。 司马英拼全力狂奔,妄用了真力,左肩上的五毒阴风掌毒,正逐渐攻向已被关住的经脉。 起初倒无感觉,远掠三四里后,便感到头脑有点昏沉,左肩寒流的感觉似要向全身流动散选,也逐渐扩大,感到痛楚难当,脚下也愈来愈慢了。 身后,二十丈内的地煞星,已经迫近至十丈之内了。 “糟了!我妄用了真力,掌毒将要发作,大事不好。”他想。 前面现出一处树林,他心中大喜,顾不了伤势,全力向林中急窜。 小花子轻功造诣火候不够,已经不知落到哪儿去了。 司马英窜入林中,只见林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真妙,他向林木深处急走,去如脱兔。 地煞星功臻化境,他不管遇林莫入的江湖禁忌,狂怒地抢入林中,运耳循声响紧追不舍。 司马英的步履已呈迟滞,再妄用真力非倒不可,只好掏出劫来的二十锭黄金当作陪器,向老魔扔出。 果然有效,老魔被金锭一阻,而且林木太密,转折不便,被司马英利用矮树丛钻走了,他不死心,搜遍了密林。 最后在东面找到一件床巾,那是司马英用来包裹黄金之物,他横定了心,誓要捉住司马英碎尸万段,方消心头之恨,便向东急赶。 司马英确是向东走的,用六成真力藉草木掩身,急如漏网之鱼,走了五七里,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便向北一折,要找桥过河。 真糟,星光下,他清晰地看到不远处有一条黑影迎面赶来,袍袂飘飘,右手的鸠杖依稀可辨。 他吃了一惊,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河岸一窜,心中一慌,便触动了河岸分的白杨树枝,发出一阵声响。 那黑影果是地煞星,听到响声身形加快,像劲矢离弦,飞扑河岸。 司马英感到身上奇冷,本不愿入水,但事急矣,不下怎能脱身?像条大鱼窜入水中,向对岸急潜。 平时,他潜水三五十丈如同儿戏,这条河宽不过五十丈,按理一口气便可潜过对岸的。 可是如今不成了,只潜了一二十丈,他就感到江水奇冷彻骨,左肩上似有千百根钢针往向北,痛彻心脾,不由手脚发软,一口气憋不住,几乎昏厥。 “咕噜噜”,他喝了两口水,似乎江水的压力奇大,似要压碎他的胸膛。 “哗啦”一声水响,他拼全力向上冲,冲出了水面。 岸上的地煞星河等精明,他切齿叫:“小狗,你入水我也要追你入水晶宫。” 但他却不敢下水,向回路急掠,一面自语道:“要是七弟黄河神蛟在这儿,小狗绝跑不了。” 他急掠里余,突然飞越河岸草丛,向下疾落,落在一艘小艇上。艇上没有人,他抓起一把小桨拉断缆绳,小艇似箭,向对岸划去。 司马英咬紧牙关,忍受着彻骨奇寒和奇痛,爬上了对岸,终于支持不住,倒在草丛中爬不起来了。 他吃力地躺下身躯,忍痛强运三昧真火调息,痛苦更剧,似乎身上每一颗细胞都要爆炸一样,委实令人难以忍受。不知行了多少次,他想放弃行功等死,但求生的意念支撑着他,不让他停止—— 扫描校对 第 七 章 逢危遇援 在何子玉姐弟隐入树林中,小姑娘喘息着叫:“小弟,看来我真中了五毒阴风掌,好冷,快给我服药,我的身子快僵了。” 河子玉抱住她向草丛中一钻,将她放下说:“那怕什么?我早偷了婆婆十粒清虚辟毒丹在身上,即使你进了鬼门关,也得将你拉回来。” 小姑娘颤抖着叫:“别……别噜嗦,我知道你偷……偷婆婆的……的……子玉一面掏出贴身的小革囊,一面说:“你还不是偷了姆妈的如意神针?不用说我。” “小鬼,快些好不?” “放心,老魔不会来。” “司马大哥和沈大哥难挡老魔,快!我们要去接应。” 子玉将一粒丹丸塞入她的口中,躁急地叫:“快些行功助药势行开,咱们不能误了两位侠义大哥的性命,快。” “废话!司马大哥舍命救我,我怎能不急?”小姑娘说。 不久,他俩扑奔右面司马英引诱老魔的方向,不但找不到司马英,也找不到小花子沈云山,老魔也不知何往。 小花子却顺江流往下找,找了十余里再转头,找到了城府通往抚州的渡口,天亮后四方向当地土著打听消息。却音讯全无。 地煞星过了河,丢掉小艇向前急追。 距河岸百十丈有一条官道,走新涂县,左至渡口东岸清江镇(是镇,而非清江县)。他向清江镇急赶,认为司马英定然向渡口逃。 正好相反,司马英却躺在水际草丛中挣扎求生。 他咬紧牙关,嘴角沁出血迹,浑身肌肉已绷得紧紧地,不住颤抖。 如果不是夜间,可以看出他的脸色已泛上了灰白,他感到寒气愈来愈浓,左肩肌肉内,似乎万千虫蚁在内残酷地爬行啮咬。 他强运真气的结果,感到深流与寒流在体内翻腾搏击,五脏六腑似在续扭翻转,此种痛楚实非常人所能忍受。 他呼吸不正常,头面冷汗如雨,肌肉在扭曲颤动,眼中已现膝跪之象。 “我要死了,我已走完了生命的旅程。”他想。 他几次要放弃徒然的努力,太痛苦了,难以忍受哪! 不用运功抵抗毒内侵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何必在死前还要忍受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苦来多受折磨? 在他每当难以忍受行将放弃运功的前一刹那,心中却有一种顽强无比的求生意念升起,依稀,冥冥中有一个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向他发出殷雷般的呼唤:“司马英,司马英,你绝不可说死字。” “司马英,司马英,你不能绝望。” 这些呼唤声,像是暮鼓晨钟震荡,像一个重锤在他脑中敲击着,让他神智一清,灵台倏明。 他情不自禁低声呼叫:“是的,我不能绝望,我不能死,我要重建梅谷的天心小筑,重振爹爹早年的声威;我要在武功山巅高举宝剑仰天长啸,我要让赤阳神掌在江湖再度扬威。” 痛苦的浪潮,无情地向他袭击,丹田下的三昧真火,逐寸上升,如果升至掌伤之处,冷热一合,他的修为不够精纯,必死无疑。 三昧真火缓缓上升,行将与寒流接触,慕地,落魄穷儒的警告似在耳畔响起,他心中一凛,大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三昧真火没有真气驱动,逐渐下降散去,救了他一条小命。 他昏昏沉沉地醒来,只看天宇中已泛上了一片鱼肚白色,黑夜过去了,白昼又将光临人间。 肩上的寒流已被阻遏,他已可移动了,只是有点脱力,头有点沉重,脚下虚浮,还不太碍事。 假使他昨晚不运功调息,可能还爬不起来哩。 他身上潮湿,凉飓飓地,爬起吸入一口清新的空气,慢慢举步向外走。 衣领上插着的斑竹萧仍在,他信手握在手中,探两指往怀中一摸,还好,金子丢掉了,但大明宝钞还在,只是外层坏了不少。 大明通行宝钞乃是桑纸所造,本身就有些防水性质,每一张长一尺,宽六寸,一大叠卷成一团,外面的虽被水浸损,里面仅是受潮而已。 他感到体力消失过多,必须先调息一会,他学的是玄门行功心法,调息也就是吐纳术,不但可消除疲劳,而且可以增加精力。 他找到了河边一株大树之处,坐下来调息了很久,方始散去真气,仰望悠悠苍穹,喃喃地说:“还有两天,我还有希望,在未断气之前,我将尽一切可能与阎王爷斗法争取那短暂生存的机会。” 他将箫凑在唇下,六合归一地奏起一阕“安魂曲”,这是他最喜爱的一支乐曲,凄凉抖切的音符向四周飘荡。 在临江府城中,何佩玉姐弟俩在疯狂地寻找司马英。 小花子沈云山,也在找当地的花子团头,要求协助找寻一个名叫司马英的少年。 北门临清客店中,三个美貌的俏佳人,也在多方打听一个带有一支斑竹箫,面色略带古铜色的雄壮落魄年轻人,由她们的老车夫出面奔走打听。 天亮了,旭日东升。 卯牌正,三位美丽的少女雇了三乘小轿,渡过赣江走向树皂山区,奔向抚州府。 小花子在清江镇苦等,愁容满脸。 清江镇是一处水陆交通要道,市面繁华,后来在这儿没了巡检司,可知定然商旅云集地位重要。 这里有三条陆路,东北至南昌府,东走抚州府,南走吉安府,水路南可抵赣州府,北下都阳湖。 何凤玉姐弟俩,却在府城穷找,她俩不再提回家的事,要找司马英道谢救命大恩。 可惜,司马英却在赣江东岸而不在府城。 他奏完一阕“安魂曲”,插好萧准备上路,他仍想到麻姑山去碰碰机缘,看看是否可以找得到天龙上人。 天龙上人却在西行途中,目的地是云南布政司。 那儿没治不久,江浙的移民大量西移,朝廷以大军做后盾,让西平侯沐英大刀阔斧地干。 西平侯去年六月去世,是因为懿文太子死了,他自己也悲伤过度死在昆明,(沐英是朱元障的养子,太子朱标算起来该是他的兄弟。)他的儿子沐春,目前正秉承乃父的遗志,搞得有声有色。 司马英走上了官道,找到一座村庄,向村人打听去抚州的路途,便从山区小道岔出,走上了树皂山区去抚州的官道,没经过清江镇。 这一带山区,绵亘二百里,没有太高的奇峰,但近南一面全是古老森林,人迹罕至,乃是奇禽怪兽的乐园,蛇虫的天堂,是一片未开发的处女地。北面官道所经处,方有人烟。 司马英找到了官道,向东急走。 只有两天的时限,他必须在这两天中尽可能拯救自己生命,虽则希望极为渺茫,但他怎能停下来等死。 同一时间内,赴袁州府的雷家堡主,已得到了亡魂碑上有人留下姓名的消息,立即带着他的儿子狂生雷江,和风云八豪的六豪,狂风骤雨似的回奔临江府。 在临江府城中,会合了风云八豪的老二地煞星。 暴风雨快来了,看来雷家堡主极为关心亡瑰谷的事,因为柬帖已从临江府发出,通知了各地与雷家堡有交情的黑白道朋友,要求他们火速打听一个身材魁伟,穿着落魄,面色略带古铜,带着一枝斑竹萧的青年人的下落。 四面八方有人向这一带集中,来历不明。 这条官道不太宽阔,不通驿车,甚至有些地方是石缀路面,有些是羊肠小径,经过无尽的丛山古林,行旅不多。 三十里之后,官道进入一条河谷,小河从南面丛山中奔腾而下,向东一折,绕山脚东行五里,再往北流。 官道有一条小木桥架在湍急的河流上,过了河沿河右岸东行,从木桥往东,极少看到村舍,也不易看到平地田畴了。 司马英从丛山中奔出,进入了河谷,向木桥疾射,他要赶赴麻姑山碰运气,尽可能争取时辰。 木桥的这一端,有两个人影刚踏上桥头,看背影,便知是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人,右面是手执方便铲肩披袈裟的中年走方僧,走方僧的左腋下,还挟了一个缘钵。 两人用牛步在桥上并肩而行,走一步停顿一次,像在争论,木桥宽不过四尺,两人并肩而行,已经够挤了。 两侧没有栏杆,假使其中一人稍一晃动,准有人掉下去,虽则水不深,掉下去也不好受。 司马英向木桥急冲,势如奔马。 远远地,便听到走方僧洪亮的喉音大声说:“废话!咱们少林的禅功怎能算是外家?内练一口气,精气神三花聚顶,外练筋骨皮,打熬筋骨刀枪不入,你小子说,怎算是外家?” 修长中年人哼一声,慢条斯理地说:“和尚,你说得不错,可是你们的百步神拳攻招时,鬼叫连天,乱叫乱吼,自诩是至刚至猛的绝学,既不心神内敛,且又摆出要吃人家的鬼相,那不是外家又是什么?” 说完,伸手向前虚晃了两次,勾腕向侧一带,又道:“瞧!出招神定气闲,六合如一,以意驭力,顺势利导,这才叫做内家,多用掌少用拳,变化万干,惟有本派才敢称得上是内家宗师。” “可笑极了。”和尚站住说,哼了一声,又道:“诡辩,自欺欺人。拳本无内外之分,任何练武的人,都可以告诉你练武必先练气,由内而外循序渐进,勉强可分内外的是练功的顺序,而非指武功本身。” “依你说,怎样勉强可分内外?” “所谓内,是先练气筑基,再练拳掌兵刃,所谓外,是先练拳掌后练气。练武的人,因天资不同,且因生活奔忙,练期短暂,仅练几手防身拳脚便心满意足,无暇深造钻研,根本不知武功的门径,半途而废;这种三脚猫勉强可列入外家,其实不算是练武之人,小子,你满意么?” “废话,强词夺理,本派的门人子弟,即使初学乍练的人,也知借力打力,调和呼吸的窍门,这才是不折不扣的内家,你不信?” “别吹牛。”和尚不屑地答。 中年人扭头冷笑一声,说:“绝不是吹牛,以目前景况来说,咱们并肩站在这条小桥上,如果想将对方击落桥下,哼!阁下定然用贵派的绝学,全力用肩扛出,硬碰硬着谁的牛力大。但在本派武当门下来说,却旋身斜撞,借力引力将人撞落……” 话未完,和尚扭头大叫道:“小子,你何不试试?” “秃驴,有何不可?”中年人也大声叫。 和尚的左肩一引,正待撞出,桥西端已履声急响,司马英已狂风似的卷来。 两人挡在桥中,仅用眼角瞥了司马英一眼,不但没有让路之意,更没有往前走的打算,和尚的左肩还未使出,司马英已到了。 司马英急于赶路,大叫道:“争什么鬼内外?让路。” 中年倏然转身,怒叫道:“好小子,你在我武当陆文远面前叱叫?站住!你的轻功变像回事,像是有两手儿哩。” 和尚顿了顿方便铲,怪叫道:“这是一个练了两天的三脚猫小毛孩,咱们可用他试试拳脚,看看谁是外家内家,揍他。” 司马英一时火起,功行右臂向前冲到,从两人之间狂野地猛撞而入,身形突然加快了许多。 两人未料到司马英的身法会突然加快,吃了一惊,闪避已力不从心,只好硬撞。 中年人勃然大怒,左肩前迎,作势便接,沉声大喝:“小子该死。” “打你入水。”和尚也同时叫,右肩也移出了。 司马英在行将撞入的刹那间,突然仰身便倒,双脚插入下盘,左右一分。 “噗噗”两声,两人同时中了一腿,骤不及防,桥也太窄了些,自然无法站牢,同声惊叫着向外飞跃。 “哎……”右面的和尚惊叫一声,双手丢了方便铲和缘钵,身躯急扭,向左斜倾,双手抓住了桥板,悬吊在桥面下。 司马英不等他翻上桥面,一脚踏向和尚抓住桥板面的八个指头。 “噗通!”中年人变成了落水狗。 “噗通通!”方便铲和缘钵也沉入河底。 “哎……”和尚狂叫,赶忙松挥,手指被踏,痛得他忍不住狂叫起来,“噗通”一声掉下河中。 司马英站在桥上,向河下两个人说:“好好练,高手们,不管是内家或者外家,不下苦功是无法出人头地的,凭嘴皮子逞强,有屁用。” 说完,举步如飞过桥去了。 河水不深,约有丈余,幸而一僧一俗都会些少水性,狼狈地划到桥下抓住了一根桩木,手脚并用向上爬,上了桥面。 “追!活剥了这小王八蛋。”中年人武当陆文远怒叫。 “前面有咱们的师兄弟,他跑不了,追!”和尚也叫。 两人文即展开轻功向下狂追,和尚也未捞取方便铲,赤手空拳往下赶。少林的轻功是行云流水,武当是八步赶蝉,都是轻功中了不起的绝学,其快可知。 司马英已赶了四十里山路,并未歇息过,赶长途极耗体力,如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即使是绝顶高手,也不会傻得用轻功赶长途,和自己过不去。 他身受重伤,体力本就打了折扣,再经四十里的飞赶,疲劳可知。 他有自知之明,精力损耗大大,无法和一僧一俗力拼,所以出其不意用脚拨他们下河,而两个家伙并未受伤,展开轻功急追,自然够快,追了四里地,快追上了。 官道离开了河谷,弯人崇山峻岭。 司马英奔到山脚下,身后不到两文的陆文远,突然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唔!这两个家伙是不等闲的高手,看来我得收拾他们以除后患,不然难以脱身。”司马英想。 他猛地刹住脚步,大旋身奋起回头反扑,大喝道:“狗东西!接着。”喝声中,一掌斜削,攻向已迫近的陆文远,他的左手不能活动,右手已用了全力。 陆文远右手五指如钩,向下急抓,他刹不住脚,向司马英疾冲。 司马英右掌疾翻,双爪接实,顺势一带一扭虎腰,向后便扔,同时左足上挑,捷逾电闪。 “嗯”一声,足尖踢中陆文远的丹田重穴。 陆文远本就收不住势,双爪相交,只感到司马英的手爪炙热如焚,像一只炽红的大火钳,他的手掌如雪见火。真力在刹那中消逝于无形,被扔得向前平飞。 司马英的脚尖向上挑,正挑中他的丹田重灾,他怎吃得消?“嗯”了一声,飞出三丈外,“砰匍”两声,跌了个大马趴,贴地冲滑丈外,昏天黑地,无法动弹,趴伏在地虚弱地叫:“天……哪!是……是赤……赤阳……” 话未完,头向下塔,吃力地呼吸,出气多入气少。 他的话声太小,没有人可以听到,因为司马英已和走方僧拼上了,激斗已起。 东面山坡密林中,传来了三声长啸,林影中,出现了五六个红色人影。 司马英存心杀人灭口,所以在一照面下突然用上了三昧真火,大手如同烙铁,但手心并未现出红圆心。那一脚尖用劲够重,挑在丹田正中要害,陆文远不死怎成? 走方僧十只手指有八只受伤,落后了丈余,陆文远被扔出,他也抢到了,大吃一惊,猛地刹住脚步,恰好接住再次扑上的司马英,他大吼一声,连捣三拳。 少林的百步神拳不但招式凶猛凌厉。也神奥无比,而且内力修为火候到了,拳风足以在两丈内遥碎碑石。 这位走方僧功力不够,拳风仅及尺余,风雷隐隐,猛攻司马英的中宫。 司马英早知和尚是少林弟子,不敢硬接百步神拳,身形左盘右旋,从对方侧翼欺近。伸手便抓和尚的左肩,轻灵地闪让了三拳,回敬了两掌。 两人各展身手,在山坡下狠拼。 六个红影是六个带剑的老道,正向山坡下急掠。 三乘山轿,正缓缓在山的那一边东行,啸声破空传到,先头一乘轿中传出了娇滴滴的嗓音:“停下,后面的武当老道遇上了对头,咱们去瞧瞧热闹,看看这条路上为何出现了那么多的高手?” 轿停下了,轿夫掀开轿门,飘出一个美艳绝世的青春少妇。 喝!好美。 另两乘山轿中,也出现了两名同一打扮的青春美女,她们的穿着打扮,委实惹火之至。 盘龙髻,环翠满头,翠绿垂珠花小坎肩,窄袖子翠绿春衫,罗带将小蛮腰衬得小不胜握,显得酥胸极为突出,令人望之心荡神摇,可能里面没有胸围子,所以持高特挺。 同色翠绿罗裙,山风飘起裙袂,令人感到浑身酥麻,顿生非非之想,一般儿美丽,明艳照人。 女孩子如果皮肤生得黑,最好不要穿绿色的衣裙,那会令皮肤显得黑中带绿,倒尽胃口。 这三个女人皮肤和面颊,白里泛红,又嫩又滑,远山眉大凤眼,樱桃小口令人爱煞,她们的翠绿衣裙属于冷色,生意盎然,但由于胸前太挺,所以显得惹火,撩人绮思。 第一乘山轿下来的少妇,右嘴角赫然出现一颗朱砂痣,最后一乘轿下来的少妇,颊旁隐约有两个笑涡儿,如果笑起来,定然够醉人。 三乘轿的第一名轿夫,在轿内摸出一只沉甸甸的长锦囊,双手奉上退在一旁。 有朱砂痣的少妇接过长囊,说;“在这儿稍等。事态紧急,可迁往抚州。” “小人理会得,仙姑请放心。”轿夫躬身答。 三女正是洞灵观三冠,她们换了女装,但见绿影疾闪,没入丛林深处。 司马英正和走方增拼命,六名老道疾掠而至,最先一名老道年约四十左右,生得满脸横肉,大叫而至:“什么人在这儿拼命?停手。” 走方僧额上大汗如雨,不敢再硬攻硬抢,掏出三拳向左急闪,避走着叫:“道兄们,上,贵派的陆老师已被这小子打死了。” 老道脸色大变,抢到抓起地上的陆文远,突又放手站起,撤下腰中长剑厉叫道:“住手!先评评理。” 第二名老道到了,是一个凶睛外突的中年老道,一声不吭便拔出长剑,飞扑而上,一招“天地分光”攻向司马英的背部,长剑上下一振,剑影将司马英罩在剑尖下,剑气直迫三尺外,龙吟声震耳,破空之声厉啸。 “师弟,不……”第一名老道叫。 可是晚了一步,叫声未落,惨剧已经上演。 司马英已发现来了强敌,心中大急,但他临危不乱,暗中留了神,这时,他正将走方僧逼退了三步,按理他该跟踪进击,加上两掌迫取和尚的性命。 剑到,老道也认为司马英必定向前迫进,所以出招之势是向前急射,人随剑前冲,一招失着便可另化奇招,一举将人刺倒了事。 岂知司马英早有防备,身形突然向左一闪,闪电似的向后倒退,“砰”一声,背脊先挫后耸,老道肋骨尽折。 同一瞬间,“叭”一声脆响,老道的左手剑诀向下反拍,恰好和司马英推出的右掌接实,掌骨亦碎。 “哎……唷!”老道狂叫,向前凌空翻出。 司马英抓实了对方的左掌,将人凌空扔出,但并未放手,所以老道只能向前翻,却不能飞掠冲跌,重重地被摔在司马英的脚下,头后脚前,左手仍抓住不放,“得”一声老道的左臂骨已被打断。 司马英突然放手,一把抓起老道遗落的长剑,左脚略扫,把老道的脑袋踢破了,同时人向前急射,一声怒啸,剑化千百条银芒,射向还未站稳的走方和尚。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只是刹那间的事,变化太快太突然,谁也没法阻止这场惨剧的发生。 “哎……”和尚狂叫,人向后踉跄而退。 司马英已斜飘八尺,挺剑转身凝神戒备,像一头面临猎物的金钱大豹,阴森森地神色奇冷。 他的鬓角出现了汗迹,额角太阳穴青筋跳动,脸色逐渐地变,泛起了青影,原来在激斗中,两个时辰已过,左肩的阴风掌毒,又开始向内腑大举内侵了。 他举出的剑尖,慢慢发生颤动之象,鲜血沿剑脊血槽向护偃流,怵目惊心。 这是他第一次用剑杀人,第一次出招便得手应心,金剑神箭老爷子的奇学“飞虹八剑” 委实惊人,这一招“飞虹逐日”用得恰到好处。 走方僧一步步向后退,大眼珠似要脱眶而出,双手不住在胸前揉动,嘴角血泡不住向外冒,胸前出现了三个剑孔,鲜血向外激射,洒了一地。 他只有两只手,掩不住三个孔,颤声嘶叫道:“你用……用剑斗……斗我赤手空……空拳,岂算得英……英……雄?”声落,大眼珠向上一翻,仰面便倒。 五名老道四面围合,五把长剑内指,先前发话的老道切齿大叫道:“三师弟,先救人。” 一名老道俯身拖开老道的尸体,咬牙道:“二师兄已死多时,肋骨碎,头盖裂,左臂骨折,用不着救了。” 司马英感到头脑逐渐昏沉,寒流内侵,剧痛从左肩开始,逐渐散逸、加剧,不由暗暗叫苦,他知道,再过片刻,他便要躺下了。 老道迫进一步,剑尖前指,逐渐下降,厉声道:“武当门下,似乎并未与施主结怨,为何见面速下毒手?你好狠的心肠,好辣的手段,施主贵姓大名?师门可肯见告?” 司马英认为自己活不了多久,寻找天龙上人的希望微之又微,该露名号了,免得默默无闻地死去岂不可惜? 万一死在山林草莽中,几位老爷子定然得不到他的生死信息。他想先将父亲游龙剑客的名号说出,最后终又忍住了,此时希望未死,他还不想暴露身份。 他的剑稍一稳定,说:“我,司马英。要问师门,剑上自明。” “敞派门下与施主有何恩怨?”老道接着问。 “不必问恩怨,贵派的人向在下先下手,乃是无可否认之事,你瞧着办就是。” “施主如何与敝门下的陆师弟结怨,贫道不知内情,未敢速下定论,惟有请施主随贫道前往金亭驿一走。” 老道不算咄咄逼人,语气倒还客气,但事实上剑尖已经迫近,神态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司马英身上已现颤抖之象,仍强忍痛楚说:“不知内情,最好别问,随尊驾到金亭驿有何贵干?” “由敝派长上问明内情,以明是非。” “在下如果说不呢?” “笑话了,没有不字。” 司马英不能再拖,再往下拖便得躺下任凭宰割了,功行剑尖冷笑道:“在下明白地告诉你,不!” 老道再踏进一步,厉声道:“贫道要擒下你,先废了你再说。 别害怕,贫道以一比一。师弟们退!贫道净宏,你记清了。” “嘿嘿!你是武当第三代门人?” “不错,家师清松。” “是紫霄观主施永年……” “住口!你敢直呼家师的俗家圣名?太无礼了。” 司马英就在对方声落的刹那间,疾冲而上,绝招“长虹贯日”出手,走中宫迫进,剑化一道白虹,攻向上盘。 飞虹八剑出手是虚招,在双方接触时方幻化杀着,随势而变,攻势极为凶猛,一招之内,可以连续猛攻,一剑落空第二剑随至,甚至可抢攻一二十剑之多,如果先机已失,方变另一招杀着,十分凶猛辛辣,所以出手时平平无奇,其实暗隐杀着。 老道一声长啸,长剑一振,“分花拂柳”要崩开射来的银虹,以便抢得中宫向内突入。 “铮铮铮!”响起三声金铁交鸣,银虹突化无数虚影,漫天彻地而至,狂野地疾进。 老道吃了一惊,不但崩不开剑,他的膀子却如中电触,被剑上传来的凶猛反震力所撼动,剑反而向外荡,对方的虹影已飞射而至,直迫胸腹。 他唯一可靠的保命办法是向右飞退,方能不致令胸腹暴露在对方的剑尖下。 他退很快,银虹也跟得快,一剑连上一剑,如同怒潮急涌,吞吐捷逾电闪,紧追不舍。 “铮铮铮铮!”双剑冲措声如同虎啸龙吟,老道一退再退,退出两丈外,始终未脱出银虹紧迫的抢攻,连封十八剑,仍陷身危境,他额上青筋跳动,脸色全变了。 另一名老道知道不妙,一声长啸,从左侧挺剑飞扑而上,想牵制住司马英,让师兄喘口气。 司马英心中正在焦急,没想到净宏老道的八卦剑法如此高明,内力也出奇地浑厚,在危机一发中仍能封住中宫,从旁门急退闪避,这时再有人加入,后果堪虞。 他猛一咬牙,立即变招,“旋虹绕柱”出手,不攻中宫立从对方右侧反击,身形转疾。 “嗤嗤”两声厉啸,银虹从老道剑右错入,一吞一吐,人影乍分。 似乎是同一瞬间,带有血迹的银虹,突然飞旋折向,神奇地从扑来的老道右侧切入。 “哎……”净宏老道的尖叫声传到。 “嗯……”另一名老道也似乎同时地叫。 司马英的长剑,贯入老道的右肋。 他自己也感到左肩的痛楚已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头昏目眩,剑刺入老道的腹腔,他自己也站立不牢,踉跄倒向老道身上。 净宏老道的右肩挨了一剑,鲜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踉跄后退,突见抢上救他的师弟完蛋了,蓦地一咬牙,剑交左手,突然奋全力飞掷。 真巧,司马英刚向前卧倒,将中剑的老道冲倒了,他自己也爬不起来,正卧倒的刹那间,净宏老道的长剑飞射而来,剑愕从他的左肩划过右肩背,划开了一条血缝,深有两分,长却有半寸。 青色的液体从左肩流出。右肩的血却是猩红,染透了背衫。 另一老道飞扑而上,一剑挥出。 “要活的。”净宏老道的吼声传到。 挥剑的老道剑向旁一带,“刷”一声掠过司马英的头顶,半分之差便会伤了头皮。 “为何要活的?”老道怒形于色问。 净宏老道按住创口纵来,咬牙道:“拷问他的师门,还要找他的师门算帐。” 司马英强忍阴风掌毒的彻骨奇痛,在地上乱滚。行将力竭,成了个血人,但他咬紧牙关,绝不呻吟一声。 净宏老道取丹药敷上伤口,由同伴解袍带替他扎住,一面向其余两名老道说:“师弟们,埋了那和尚,日后再通知少林门人,二师弟和五师弟的灵骸,带往金亭驿,快,准备上道。” 两名老道在附近找到一座土坑,将和尚的尸体丢人坑中,用剑掘土掩埋。 净宏老道走近司马英,一脚踏住他的小腹,俯下身出手如电,“啪啪啪啪”给了他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吼道:“小狗,别装死,说,你是何人门下?” 司马英怎能回答?身上的剧痛已令他几乎咬碎了满口钢牙。 另一名老道惑然地叫:“师兄,这人有点不对劲。” “师弟,有何不对劲?”净宏问。 “瞧!他脸色青灰,分明中毒甚深之相哩。” 净宏伸手一摸司马英的脸额,“咦”了一胄说:“不错,是一种秉性属阴的奇毒,显然他早已被人暗算了。真糟,快完蛋了,怎能问出他的师门?” “师兄不是带有龙虎金丹么?” “师父只赐我五颗,我自己还舍不得用,怎能……” “如要拷问他的师门,一颗金丹也值得。” 净宏略一沉吟,点头道:“好,但愿金丹有效。”一面说,一面探手怀中掏药,他自己先吞下一颗。 龙虎金丹根本克制不了五毒阴风掌的奇毒,加以中毒已久,根本派不上用场,老道白糟蹋了灵丹。 小径上密林中,翠影突现,洞灵观三冠化成的美艳少妇,正走出官道再下降,走出山坡。 另一名老道抬头瞥了三女一眼,讶然遭:“咦!深山小道中,怎会有丽人出现?” 净宏老道正在观察司马英服药后的变化,闻声抬头,脸色大变,低声道:“糟!难道是迷谷的妖人出来了?四师弟,当心。” 四师弟摇摇头,也低声说:“不是,迷谷距这儿约有七十里,据我所知,迷谷的妖人不离开那阴森可怖的鬼地方,看来绝不是迷谷的人。” 这时,三女已接近至半里地了,掩埋尸体的两名老道,也抬头讶然注视着三个冉冉而至的女郎。 净宏凝视良久,说:“是练了几天功的妞儿,脚下倒还俐落。 咱们小心些。” 流云仙姑走在中间,相距约三四十丈外,娇叫道:“咦!是方外人,你们为何在这儿杀人?不怕王法么!”声音娇嫩,如同黄莺儿在歌唱。 “丫头们,少管闲事。”净宏老道沉声大喝。 人来到,香风先至,那令人心荡的奇香,中人欲醉。 净宏老道目光犀利,第一眼他便看清了流云仙姑的媚目中,固然水汪汪地令人心荡,但其中隐泛杀机,他迎上大喝道:“师弟们,结阵。” 掩埋少林和尚的两名老道火速掠到,四支剑成半弧形迎面截住了三位少妇。 东面丛山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震天长啸。 有笑涡儿的逸虹仙姑突然说:“有人向这儿赶,迟恐不及。” 流云仙姑弹开锦囊锁口,龙吟响处,长剑出鞘,叫:“快!小家伙生死须臾。”三人全撤下长剑,向前急冲。 净宏老道举剑迎上,大吼道:“亮名号,为何而来。” 流云仙姑抢人叫:“剑下知端倪,休问名号,冲你们而来,杀!” 叫声中,欺近展开抢攻,但见寒芒如银蛇飞舞,剑啸刺耳,连攻九剑之多,凶猛泼辣气吞河岳,步步逼进。 七个人缠成三团,净宏老道和四师弟联手对付流云仙姑,两把剑封得紧守得密不通风,但仍未取得优势,在一连串兵刃交鸣声中,剑气撕裂的厉啸声令人头皮发炸,银虹飞舞,电芒四射,五冲错六盘旋,流云仙姑已主宰了全局。 激斗中,她一剑迫退了左面的四师弟,旋身挥剑错开右面净宏老道的长剑,顺势突入,叫:“着!着!” 先一声“着”,是一招“流云飞瀑”,硬将净宏老道的剑迫得向左荡,右侧空门大开,不等老道暴退闪躲,另一声“着”是一招“白蛇吐信”,剑尖已迫到了净宏的右胁下了。 净宏老道大骇,来不及闪了,大吼一声,拼全力撤剑,人向后飞退。 “铮”一声,双剑相接,但已晚了半分,流云仙姑的剑尖已刺入胁中三分,再被老道向外崩出,便将老道的右胁划了一条血缝,擦胁骨而腹,差点儿开了膛。 “哎……呀!”老道狂叫,他的右半身已不能动弹了,早先被司马英刺伤的创口,也在这时破裂,他怎吃得消? 同一瞬间,四师弟已舍命攻到,“刷刷刷”一连三剑,将流云仙姑迫退五步,疯狂的拼死进击,使流云仙姑无法追取净宏老道的性命。 流云仙姑火起,尖叫道:“不可久缠,下毒手。” 叫声中,她左手向怀里掏,一阵无色无味的气体掺杂在她的体香中,四面逸散。 另两名老道已被迫得手忙脚乱,但一时还不至于失手,飞霞和逸虹两位仙姑,也如法炮制散出了迷香。 净宏老道受伤甚重,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正想裹伤再斗,突感气血一阵翻腾,暗叫不妙,他已服下一颗龙虎金丹,金丹有辟毒的功能,迷香入鼻立起反应,他知道完了,几位师弟性命难保。 他强提一口真气,顾不得身上的创伤,剑交左手向前急扑,挺剑大喝道:“屏住呼吸,退!” 可是晚了,四师弟刚一剑振出,突感到头重脚轻,身不由已向前一栽。 流云仙姑手腕一翻,一掌拍开点来的长剑,抢人扣住四师弟的右腿向怀里带,右手长剑疾吐,毫不留情地刺入四师弟的心窝。 她毫无感情地拔剑,大旋身一声娇叱,猛攻扑到的净宏老道。“铮”一声,老道的长剑向后急荡,空门大开,她叫:“你的末日到了,兵解升天。” 净宏老道已知不妙,剑被荡开便向后急撤,“嗤嗤”两声,他的胸前挨了两剑,鲜血在喷,向后便倒,血泡怒泛。 “我不能死,死光了无人报讯。”他模糊地想。 他浑身一震,脱手丢剑,任由身躯向后冲倒,滑行了三四步方寂然不动,事实他想动也无能为力了。 他在装死,直挺挺地躺在那儿,暗中咬牙忍住创口的剧痛,一面调息养神,大眼睛半闭半睁,准备对方不放过他时,和她们一决生死,防护中,他感到眼前黑漆一片。 另一面,两名老道先后倒地,尸体卧倒。 流云仙姑一把抓起司马英冷冰冰的身躯,心中一定,不再留连,低喝道:“快走!山上可能有高手赶来,小家伙一命垂危,还得争取时刻。” 两位仙姑去拾剑鞘,流云仙姑则瞥了老道一眼,见老道胸前鲜血仍在缓流,似已停止了呼吸,心中一宽,扶起司马英飞掠,闪入密林中。 两位仙姑随后跟入,身法迅疾无比,她们的衣裙是翠绿色,进人林中便消失不见,走了个无影无踪。 初夏的阳光暖洋洋地,静静地照着六名老道的尸体,一群苍蝇嗅到了血腥,不住在尸体上空嗡嗡飞鸣,鲜血染红了路旁的绿草,腥味中人欲呕。 司马英的斑竹萧,因在地下翻滚而跌落草丛中,静静地躺在那儿,不易为人发现。 路左河谷山坡下,一条灰影突然在左方密林出现,正向这儿电射而来。” 东面山坡上,三名和尚和六名红衣老道,也出现在林缘,看到了下面的尸体,正沿官道向下狂奔。 西面河谷官道上,十匹枣红健马绝尘而至,每匹马上有一名骑士,他们的头面上,带了一具狞恶的头罩,身披黑袍,掩去了本来面目,头罩成尖形,正面是人字形的白漆条纹,黑底,看去极为可怖,一双大眼睛正在黑纹上,乍看去没有五官,只是一个尖圆形怪头。 鞍后有马包,鞍侧兵刃插包内插有连鞘长剑,黑袍内鼓鼓地,显然,袍内还藏有兵刃和百宝囊一类玩意。 地下的净宏老道曾服了龙虎金丹,迷香他能避过,但身上先后留下的四处重创,却要了他的命。 武当的龙虎金丹算得是武林一绝,但救不了内脏已损且鲜血行将流尽的人,三个少妇走了,他也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 他心中似乎仍可思想,一缕灵智未泯,他想:“我不能死,不!不能死。” 但他自己告诉自己,不死是不可能了,他眼前已看不见任何东西,浑身已经麻木,甚至连痛楚的感觉也消失了,四周沉寂如死。 他终于深深吸入了一口气,胸前的创口泛起一阵血泡,他试用意志扭动身躯,心中在狂叫:“我不能死,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不……” 他的身躯转过来了,伸出颤抖的手,摸索着地面,终于被他摸到一块石子。 他倒在官道旁,头部正搁在官道上,便用石块在路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凶手:司马英,三个女人,会用迷药。” 药字只写了上半载,他的头向下一搭,手松了,石块也掉了,一阵黑色的浪潮淹没了他,呼吸渐渐停止。 忽地,他感到身躯一震,有人在他耳畔用沉雷似的嗓子大叫:“师弟,你……” 他感到叫声十分厮熟,拼出最后一口气叫:“替……我……报仇……” 叫声倏落,气息也绝。 先赶到的是六名老道和三名和尚,六名老道大滴眼泪往下掉,齐声稽首说:“师弟,安息吧,我们会替你报仇。无量寿佛!” 左侧从河谷掠上的灰影,突然像电光一闪,在十丈外出现了,人没现狂笑声先到:“哈哈哈哈……世间人太多,你们,哈哈哈哈!杀得好。” 六位老道和三个和尚都吃了一惊,来人的笑声如同石洞内响起炸雷,震得耳膜欲裂,也像一只巨锤,在他们脑子里不住敲打,平空生出昏眩之感。 笑声中,灰影已到,六道三僧看清了来人,只感到心往下沉,毛骨悚然。 灰影在路中站住了,仍在哈哈大笑。 一头垂肩飞蓬发灰中带青,因为沾了许多尘埃和草屑,火眼金睛,狮子大鼻,血盆大口,颧骨持高,嘴唇上下有一簇乱白须,双耳招风,身材高有八尺,瘦骨嶙峋,仅在下身掩了一块灰粗布,肌肉灰白,一双手特长,十指如鸡爪,脚下赤足,脚丫子肮脏遍遍。 三个和尚皆年届不惑,手中挟着方便铲,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其中之一低喝道: “退!是戚疯子。” “慢着!”戚疯子叫,不像是疯子,大踏步走近,挥舞着双手叫:“快滚!快滚!” 三名和尚悚然后退,脸色全变了。 六老道中,有一名突然撤剑叫:“师弟们、六合剑阵。” 戚疯子狂笑道:“哈哈!有人要杀我老不死,正好,正好,哈哈!” 笑声中,突然闪电似的扑上,不等六名老道阵势排成,已经迫近了发令的老道,双爪扑面抓到。 老道一声怒叫,剑发风雷,攻出十余剑影,迎向戚疯子,拼上了。 “咦!是武当的杂毛。”戚疯子叫,左爪一晃,谁也没看清他的招法,神奇地抓住了老道的剑身,右手疾进,扣住了老道的左肩—— 扫描,raymond校对 第 八 章 迷谷惊艳 老道只感到威疯子的奇特指甲,似乎像是五支利锥陷入肉中,浑身发软,不由自主地狂叫出声。 “滚!”戚疯子大叫,信手便扔,老道的身躯飞起两丈高,“叭叭”两声跌了个晕头转向。 变化太快,令人无法插手,五名老道同声虎吼,五支长剑齐吐,齐向戚疯子集中,上下四方全被封实。 戚疯子一声狂笑,倒抓着长剑信手飞旋一匝,快!快得像是一个光球乍现乍敛。 “铮铮铮铮铮!”五支长剑皆被剑身击中,齐愕而折,奇大的震力,将五老道震得飞返几尺外。 戚疯子本待举步,突觉脚下一滑,低头一看,原来是司马英遗下的斑箫,他抬起箫注视片刻,喃喃地说:“金小朋友大概尚在人间,这是他的东西。” 五老道分五方站稳身躯,脸色死灰,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手中的断剑把,倒抽凉气。 戚疯子将箫插在裤腰带上,将手中长剑一震,剑碎成十余段纷纷下堕,大笑道:“留你们一命,回去叫张邋遢来,你们太差劲,不行。” 他的火眼金睛扫向狂奔而来的十匹骏马,又向路中净宏老道留下的字迹望去,抬头问道:“谁是司马英?人呢?” 十匹位马狂奔而至,最先一匹马上的斑面人也在叫。“谁是司马英?站出来说话。” 叫声中,十匹马左右一分,人立而起,一声嘶鸣,四蹄落地后屹立纹风不动。 三名和尚本来向后倒退,看清了马上的十名班面人,突然脸色泛灰,扭头向来路狂奔。 六名老道似乎看到十名斑面人,比看到戚疯子时更害怕,齐向一处集中,神情肃穆地戒备以防不测。 戚疯子看了十名斑面人的怪打扮,似乎一怔,随即笑容再起,向中间马匹走去。 十匹马半弧形排开,马上的斑面骑士踞鞍端坐,用凌厉的眼神盯视着在场的人,十匹马也丝纹不动,连人带马像是石刻的怪物,令人望之心中发毛。 中间斑面人死盯了成疯子裤腰上的斑竹帘,似乎感到失望,扭头向左首的斑面骑土用传育人密之术问:“是这个人么?” “不是。”斑面骑士也用传音入密之术答。 “萧正是斑竹萧哩。” “斑竹萧世间极多,人却只有一个,是个少年人。” 中间班面人不再问,向背着手走近的戚疯子问:“喂!老怪物,你刚才所叫的司马英目下何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瞧!在哪儿。”戚疯子狂笑,用手向净宏老道一指。 最右首一面斑面人,突然骆马冲出,在净宏老道的尸体旁停住,看清了地上的字迹,策马奔回高叫道:“死的是一名老道,地上有老道临死前留下的字,写的是:凶手,司马英。 三个女人,会用迷药。”说完驱马奔回原位,又道:“迷药,恐怕是迷香。” 中间斑面人外表看不清表情,轻轻点头,向快走近马前的戚疯子问:“喂!你的斑竹来由何处得来的?拿来我看。” 戚疯子金限乱翻,答非所问地说:“怪事,哈哈哈哈!你们是些什么东西?难道说也是疯子?不!是一群像人的畜生。哈哈哈哈!” 最左一匹马突然冲出,一声怪叫,拔出了鞍旁长剑,蹄声如雷,挺剑狂野地冲到,剑尖指向戚疯子的胸口。 中间斑面人沉声叫:“要活的。” 脸色如死灰的六名老道心中一紧,中间老道低声急道:“疯子碰上天完神煞,有好戏上场了。” 近十余年来,天下出现了一群神秘的高手,自称是天完煞神,穿黑袍,戴斑面头罩,在江湖横行,飘忽如鬼想。 他们究竟有多少人,谁也不知道,出没无常,行踪如妖魅,有时一二名出现在京师,有时出现在四川湖广,有时则一二十人在河南现身,不论白天黑夜,他们都敢于出现在人前。 他们的行踪大多在名山大泽中出没,飘忽在穷乡僻壤中,甚至武林各门派的山门附近,他们也敢自如进出,功力之高,令人谈之色变。 这些天完煞神,据说是早年湖广香军领袖徐寿辉的残余好汉,他们曾经建立过天完帝国,一度曾经占领过湖广、河南、江西、徽州、浙江、福建、南京的常州江阴等等,国都建在湖广的新水,把元鞑子的江山捣得稀烂。 徐寿辉的江山得来得快,垮得也快,最后在采石矶被陈友谅所杀,无完帝国便寿归正寝,完蛋大吉。 据说,有些曾和天完煞神套上交情的人,曾在天完煞神的口中得到一些消息,说是陈友谅是徐寿辉最大的朋友,不该乘徐寿辉轻骑会面时突下毒手,太不够遵义,必须找陈友谅算账。 陈友谅兵败邵阳湖,突围时中箭阵亡,但天完帝国的好汉不相信,认为陈友谅早已将珍宝藏起,假死逃亡,将江山让给他的儿子陈理,他自己却带着一批亲信逃掉了,明知江山早晚保不住,不走才是傻瓜。 因此,天完帝国的好汉们,便四出浪迹江湖,发誓要找到陈友谅剥皮抽筋云云。 怪的是陈友谅死了三十年,即使不死,这时还在找,怎能找得到?见鬼。 更怪的是,天完煞神出现不过十余年,他们经常和武林朋友为难,不论黑白道的英雄好汉,如果被他找上头来,定然下场够惨。 他们功力奇高,心狠手辣,飘忽如鬼进,防不胜防,甚至六大门派的门人子弟,他们也照杀不误。 早些年,曾有一些武林高手联手搜寻他们的行踪,要纠合同道铲除他们,却又像是在大海里捞针,无踪无影。 后来,为首的人大多数受到极残忍的报复,武林骚动,闻之色变,之后,天完煞神们放出空气,说是如果再有人敢找他们,必将纠集往日天完帝国的好汉,行最惨烈的报复。 天完帝国虽然失败了,但遗下的徒众何止千万?他们原是秘密帮会,信奉弥勒佛,称为香军,徒众比白莲会的人只多不少,如果纠合起来,还了得?所以江湖中人不敢再妄言铲除他们,但求他们不找上门来就阿弥陀佛。 在六大门派中,天完煞神似是专门对付少林派的弟子,对武当的门人似乎稍为客气,轻易不下毒手,所以三个和尚见了天完煞神便落荒而逃,武当的六老道虽然害怕,仍敢在原地等待。 其中也有不怕天完煞神的人,那就是析城山雷家堡,不仅天完煞神不去招惹雷家堡,甚至与雷家堡有交情的武林朋友和江湖好汉天完煞神也绝不去招惹他们,可能是雷家堡雷堡主确是了得,雷家堡的风云八豪名头太大,两雄并立,惺惺相借,但有人预言,说是一山不容二虎,总有一天会闹出大乱子,双方会拼个你死我活。 且回头表表斗场中的事。 左首的一名天完煞神驱马冲到,剑尖伸出了。 戚疯子哈哈狂笑,双手一张,向骏马闪电似的急迎。 天完煞神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用冲挣陷阵的打法去对付能镇吓六名武当门人,惊走三名少林僧人的高手。 骏马距戚疯子身前还有两丈左右,双方急迎,快如电光石火,眼看接触,一道黑影突在马前射出,原来是马上的天完煞神在这刹那间飞离了马背。 骏马突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略一跳跃,从左折向奔出三丈外。 同一瞬间,剑啸声如同风雷乍起了百十道淡淡剑芒,织成一重剑网,罩向张臂迎到的威疯子。 戚疯子大概知道厉害,但见虚影一晃,前冲的灰影神奇地脱出了剑网,到了天完煞神的身左,一双鸟爪般的手爪,连推六把之多,每推一把,似乎有蒙蒙白雾随爪而出,彻骨奇冷的寒风,涌向千重剑网之中。 天完煞神旋身运剑,振剑抢攻,爱风剑气相接,地面的砂石如被狂风所刮,飞砂走石,声势之雄,令旁观的六老道变色而退。罡风的撕裂厉啸,令人闻之心向下沉,好一场武林绝顶高手的狠拼。 戚疯子灰发飘扬,神情肃穆,一步步迫进,双手挥拍按捺攻势如长江大河,向八尺外舞剑的天完然神遥击,攻出的白雾愈来愈浓,寒冰似的罡风也愈来愈猛。 天完煞神一步步后撤,剑势似乎有点迟滞了。 中间马上的天完煞神向右举手一挥,沉声喝:“好手难寻,咱们许久没碰上这种超尘拔俗的高手了,上,收拾他,不必耽搁正事。” 最右首的天完煞神一声长啸,驱马急冲而上。 中间马上的天完煞神又向武当老道叫:“牛鼻子们,过来回话。” 为首的老道收剑纵到,稽首正色道:“贫道武当净一,请问施主有何吩咐。” “你是清尘老道朱天成的弟子?” “正是。贫道刚奉命下山行道。” “司马英是何许人?目下何在?” “贫道来得太晚,不知内情……”他将所发生的事全说了。 “那么,除了死人,全没见过司马英了。” “正是,贫道正要搜寻凶手。” “你们没见到令师弟所写的三个女人?” “如果知道是谁,贫道早该将她们拦下了。” “你可以走了。” “贫道告退。”净一稽首退下,向后叫:“动手,将师弟们的灵骸带走。” 这时,两名天完煞神正和威疯子狠拼,向山坡上移批出了斗场。六名老道背了七具尸体,匆匆走了。 中间马上的天完煞神向激斗中的三个人扫了一眼,那儿双方像是拼成平手,他向左首一人挥手叫:“快,咱们追人。” 左首一名天完煞神一声长啸,飞骑冲出。 斗场中,戚疯子突然一声狂笑,人脱出重重剑幕,倒退着飘然疾射,笑完叫:“哈哈! 你两人一姓郑,一姓王,老夫知道你们是谁了,哈哈!大白天你们不敢亮出成名兵刃,老夫却可从你们的招路找出你们的狐狸尾巴。哈哈!你们可到鬼谷来找我,我戚疯子要埋葬你们,少陪。哈哈哈……” 他倒退着走,却捷逾电闪,两名天完煞神根本无法追上,轻功相去太远了。 中间马上的天完煞神沉声叫:“上,灭口。” 八匹马向上冲,冲了十余丈,马上飞起八条黑影,用令人咋舌的奇速狂追。 可是晚了,戚疯子已隐入林中,狂笑声如殷雷狂震,久久不绝,逐渐去远。 天宇中,传来他千里传音的语音:“免送了,请回,记着,我疯子如果出山,你们的面具便要揭下了。哈哈哈哈!” 三乘山轿已远出二十里外,轿中没有人。 三个翠绿的身影,在崇山峻岭中飞掠,流云仙姑抱着司马英,他已经昏厥了,人事不省,痛苦的浪潮快过去了。 越过三座山头,到了一处古森林密布的山谷内,中午的阳光,仍无法透过浓密的树枝与藤萝。 “大姐,该停下了,看看那小家伙的伤势。”逸虹仙姑叫。 流云仙姑仍向里走,一面说:“不!还得走远些,这儿距金亭驿不算太远,那儿武当新建了一座玄天宫,住有两位清字辈高手,和五六十名净字辈门人,恐他们会搜来。小家伙人已昏厥,但呼吸正常,料无大碍,只是躯体冰冷,令人有点耽心。” 飞霞仙姑紧跟着流云仙姑,接口道:“大姐,这小家伙不够俊秀,比雷堡主的小犬差远了,咱们冒偌大的风险将人夺来,试问值得?” 流云仙姑向林深处急走,笑道:“二妹,你又看错了,老实说,那小雷堡主俊美有余,却没有这人的豪迈气质,那傲视宇宙的英风豪气,小雷堡主何足比拟?用一百个小雷堡主和我交换我也不肯哩。要说值不值得,那就难说了,为求逞己所欲,其他何足道能?别胡思乱想了,快走。” 走在最后的逸虹仙姑又接口道:“大姐,再乱走恐怕要钻入迷谷和鬼谷哩。” “废话!鬼谷和迷谷世间根本没有,那是绿林朋友故作神秘危言耸听,吓唬凡夫俗子,免得他们到这儿挑垛子窑的诡计,谁真见过这两处地方?”流云仙姑答,走得更快。 飞霞仙姑接口道:“大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还是小心些为上,真闯入传说中的鬼地方,岂不糟透?” “好吧,就在这儿歇歇。”流云仙姑大概有点心动,停下了,向四面打量。 这儿是不见天日的远古森林,十支外的景物无法辨清,参天古木粗有五人合抱,地下除了枯叶寸草不生,四面八方猿啼起落,鸟鸣调嫩。 流云仙姑找处干燥的树根将人放下,吁出了一口气说:“咱们将牛鼻子们诛杀净尽,谁会知道是我们的所为?嘻嘻,武当的门人真也脓包。” 她替司马英卸掉破上衣,扔掉他怀中的银钞,察看背上的伤痕,惊叫道:“天哪!咱们白费了心机。” “大姐,为什么?”两人同声问。 “他中了地煞星的五毒阴风掌,一切都嫌晚了。”流云仙姑修然叫。 司马英的背上剑伤,已得龙虎金丹之助合了口。而左肩青灰,略现浮肿,着手处冷如寒冰,被剑划开的创口却无法合口,流出一些青灰的液体,腥臭触鼻,像是死鱼的腥味。他那一身雄壮结实的肌肉,不时缓缓颤动。 飞霞仙姑用手一按司马英的左肩,摇头叹息道:“借哉!咱们枉劳心力了。” 逸虹仙姑蹩着柳眉说:“不对,如果是中了钱老鬼的五毒阴风掌,怎会有命?我看也许不是中了五毒阴风掌。” “怎会不是?钱老鬼的歹毒掌力,我知之甚详。再说,昨晚小家伙大闹如云楼,烧毁土霸神刀杨豹的庄院,钱老鬼正在杨家作客,两相参照,岂能有假?” 墓地,司马英吁出一口长气,虎目张开了。 “咦!他眼中的神光还未敛去哩。”流云仙姑惊喜地叫。 司马英听出是女人的声音,赶忙挺身站起,怔住了,突然抓住衣衫退后两步靠在树干上,向原坐在他身侧的三女叫:“你们是……是……什么人?” 三个女人盈盈站起,流云仙姑笑道:“我们是路见不平,出手从武当牛鼻子手中救你的人,你不谢我们吗?” 司马英记性特佳,已听出这美丽女人的口音耳熟,定睛向她们望去。 他不怕女人,虎目毫不畏缩地在她们脸上转,第一眼便看到流云仙姑右嘴角旁的朱砂德,其次看到了逸虹仙姑的笑涡地,恍然大悟,冷笑道:“哼!原来是你们。” “咦!你认识我们?”流云仙姑媚笑着问。 “你们是计算在下的三个假书生。不要脸,又是你们捣鬼,为什么?” “先别问为什么?你似乎是挨了地煞星一记五毒明风掌,是么?” 司马英咬牙切齿地说:“不错,在下仍有一天半的生命;在这一天半中,在下并未绝望。” 流云仙姑听得心往下沉,摇头幽幽一叹,苦笑道:“不可能的,你不会再活一天半,五毒阴风掌大过歹毒。唉!你怎会鲁莽得和那老魔头作对?太不自置了,年轻人。” 司马英淡淡一笑说:“信不信由你,在下必定可以再活一天半。” 流云仙姑凄然注视着他,柔声说:“年轻人,你贵姓大名?” “在下司马英。”他看到了她柔和的目光,和饱含关切的声调,不忍再冷然相对,又道:“诸位姑娘尊姓大名,能见告么。” 流云仙姑苦笑道:“我们的真姓名早已忘了,不堪重提。我们落脚抚州洞灵观,其实是玄门弟子,三个为人所不齿的淫妖。我叫流云,那是二妹飞霞和三妹逸虹,老实告诉你,早先我们确是对你生了非分之念,可是你却仅有一天半的生命了。而且你敢于和雷家堡的人为敌,傲骨天生,英华外露,定然是人间奇男人,我们不忍心毁了你,年轻人,跟我到抚州吧,雷家堡的人不久将到我洞灵观荒唐,也许我能为你尽力。设法偷钱老贼的解药……” “谢谢仙姑的好意,恐怕在下已等不及了。” “目下你有何打算?” “往麻姑山一走。” “是找麻山八手仙婆么?不必枉费心机,那老太婆没有解五毒阴风掌的灵药。” “不!在下不是找八手伯婆,而是想碰碰运气,看是否可找到天龙上人老菩萨的行踪;他老人家佛法无边,胸罗万有,也许可……” 流云仙姑用一声轻暗打断他的话,怆然道:“天哪!你怎能在麻山找得到天龙上人?” 她将在袁州道上遇见天龙上人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老菩萨有神行之术,日行千里,两头见日,恐怕日下已在南荒边睡了,俗大的南荒,江山万里,你如何找法?唯一的求生机会,便是随贫道到洞灵观侍机……咦!你……” 司马英一听天龙上人已经远走南荒,如同在万丈高楼失足,浑身发冷,万念俱灰,脸色灰白得怕人,颊肉不住抽搐,茫然举步往前走,像一具行尸。 逸虹仙姑晃身挡住,说:“司马英,你不能灰心,请记住有我们关心你,跟我们到抚州碰碰运气吧!” 司马英茫然直视,木然地说:“任何好意的关怀,对我已不重要了,谢谢你们,请替在下到抚州府临县北温家圳,通知铁胆郎君温大侠一声,包我司马英已经死了,不用寄望了,传信之恩,来生相报。” “铁胆郎君已经他逝年余,无法替你将信传到了。” “什么?温大侠已经死了?” “是的,”那是去年春正的事。” “温大侠年仅半百,正春秋鼎盛,怎会……” “他死于天完煞神之手。” “天完煞神是人么?” “当然是。”逸虹仙姑将天完煞神的来龙去脉简略地道出。 司马英更是灰心,长叹一声道:“那么,相烦诸位仙姑在江湖传言,说我司马英死了就是,一切有劳了。” 流云仙姑接口道:“青年人,你与温家圳温大侠有何渊源。” “父辈世交,在下称他老人家为世叔。” “贫道对你有一忠告。” “愿闻高论。” “凡与天完煞神有仇怨的人,亲朋好友亦受株连,你如果留得命在,千万不可认这门亲。” “笑话!”司马英傲劲又上来了,又道:“在下不是食生怕死之人。如果司马某人一旦不死,必找天完煞神警报此仇。” 他口中是这么说,心中却有点凛然,决定如果幸而留待命在,尽可能在重建梅谷天心小筑之前,不去打扰父亲早年的朋友,恐生不测,以免连累了他们。 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武林人物的反感愈来愈深。 “目下你有何打算?”流云仙姑又问。 “还有一天半,在下的希望未绝。” “你何必固执?跟我们走,希望不是大些么?” “赶到抚州,今天算是完了,明天是否等得到钱老魔,不敢逆料。再说,钱老魔的解药视同性命,怎会轻易让人偷走?别了,在下愿死在山林中喂虎狼,也不能向人叩头乞命。” 说完,大踏步走向丛林深处。 三个女人怔怔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不住摇头叹息。 在她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灰影,相距仅在三丈外,倚树而立像个幽灵,是威疯子。 司马英走出十余丈,只感到心中一酸,他对生命并无太多的眷恋,只是心愿未偿,壮志未酬,自己却要死了,死得大为不值。 他接了按眼帘,不许眼泪溢出,这是他一生中最软弱的时候,天生的傲骨,却令他禁止了感情外泄。 “不必多想了,我何必为了留恋尘世而悲哀?古往今来,多少白骨黄土长理,不知埋葬了多少未竟的壮志,又埋葬了多少无法获得的希望;我司马英不过是人世间一个极平凡的人,用不着为了一己的希望而悲哀。人死如灯灭,大可不必太过依恋。”他想。 话是这般说,想得也容易;但他毕竟不是超人,内心中不无记挂留恋,只感到心潮一阵激动,突然展开经功,在林中急掠,不辨东南西北,用狂奔来发泄心中的忧积。 流云仙姑三姐妹还不知司马英用轻功走掉了,林中视度不良,她向两妹低声说:“这小伙子太倔强,性命一定可虑,我们不能眼看他自生自灭,还是揭下他带走再说……” 话未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奇异的哼声,阴森森地毫无人气,令人闻之毛发直竖。 三人突然转身,惊得倒退了两步,花容变色,倒抽了一口凉气,本能地伸手抓住了剑把。 戚疯子的尊容,本就和鬼魅差不了多少,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身后,相距那么近,三个女人功力修为不等闲,竟然一无所知,想起来就令她们毛骨惊然。 “你……你是人是鬼?”流云仙姑壮着胆问。 戚疯子鳅牙咧嘴咯咯笑,用表啼似的嗓音说:“两者都是,人与鬼,并无太大的差别。 你三个鬼女眉梢眼角包含春情,准不是好女鬼。我问你,武当的几个牛鼻子可是你们宰了的?” “是又怎样?”流云仙姑缓缓撤剑答。 “如果是,赶快逃命;不是,也得逃命以避嫌疑。” “为什么?” “有一个老道在死前留下了字迹,写下凶手是司马英和三个女人,目下武当门人大举搜山,十名斑面人也在搜司马英,你们如果不走,哼!等死就是。司马英是谁?” “就是刚才那青年人。” 戚疯子举步就走,一面说:“高手将至,如果我是你们,还是走的好。” “承教了。老前辈请留下名号,以便日后趋府叩谢示警大德。” “我是人,住在鬼谷。”声落,一闪不见。 三个女人惊得直打哆嗦,流云仙姑抽着冷气说:“天啊,有鬼谷,他……他是人是鬼?” 逸虹仙姑接口道:“是人,一个了不起的绝顶高手,咱们决定,向西脱出这是非场地。” 司马英信步飞掠,在绝望的念头驱策下,他茫然急走,漫无目的地以狂奔发泄他内心的哀伤,飞越不少山头,渡过许多没流,穿越无穷尽的远古森林,在崇山峻岭中乱窜。 他心中不住狂叫:“完了,我将理骨在这些远古森林中,皮肉喂了禽兽,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下落,完了。” 不知经过了多久,夕阳快西下,左肩的寒流又将出动,他不得不停止狂奔,打了一只小凳活剥生春,再找一处岩穴容身,等待着承受非人所能忍受的痛楚折磨。 在这两个时辰发作一次的彻骨奇痛中,无形中将他银练成一个铁人,一个无畏的金刚,一个能忍受任何痛苦打击的奇男子大丈夫。 夕阳西下了,他身上的寒冷也来了,身躯内似乎有千万只毒虫在爬行哨咬,他开始接受考验了。 一阵寒潮袭来,他只感到头脑开始昏沉,浑身肌肉都在收缩痉挛,胃中作呕,痛苦的感觉从心底下爬起,不久即传遍了全身。 他在受煎熬,咬紧牙关忍受,一阵子浪翻挣扎,最后筋疲力尽,只能躺在那儿喘息,浑身冷汗沁出如浆,先前他心中虽有点绝望,但求生的本能却未消失,在痛苦中,他的心却磨练得平空产生出无穷希望,求生的意念更为迫切。 生命之火在体内燃烧,逐渐形成钢铁般的意志,心中反复在叫:“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彻骨的痛苦未能将他击倒,他胜利了,寒潮开始退去,他这次没有昏倒。 他浑身的肌肉开始回温,开始松弛,由于紧咬钢牙,血水从嘴角向下挂。 这期间,他始终未出声呻吟,从滚倒中挣扎着坐起,一面行功调息。设法忘掉身上的痛苦,直至寒潮和痛苦逐渐退去。 在这每一颗细胞做在分裂,每一条神经皆似乎要爆炸,每一条肌肉似乎被人撕扯绞扭中,他竟奇迹地忍受下来了。 天黑了,夜之神拉了黑暗的天幕。在兽吼此起彼落,夜景凄厉号啼中,他踏上了黑暗旅程,向茫茫不知的方向急奔。 他必需在倒下断气之前找些事分心,而惟一可做的事便是狂奔发泄。 不知走了多久,他到了一处古森林蔽天的山谷之中。 不久,四周似乎白蒙蒙又黑沉沉,原来是大雾漫天,眼前看不清三尺外的景物。脚下有时蔓草荆刺丛生,有时落叶积厚盈尺,一般触鼻的毒气中人欲呕,似乎已不再有高山峻岭出现,所经处全是起伏不定的莽莽荒原。 正走间,脚下“噗通”一声,他踏在水潭内了,污泥没胜可能是死水潭。 他刚将脚从泥水中拔出,突觉身后草叶级级作响,他修为深厚,一听便知有巨物正跟踪迫近,危机来了。 “呔!”他大吼一声,右旋身一掌劈出,他用上了赤阳神掌和鬼手功,整条右臂成了一根炽热的钢铁棍,全力劈山,大石头也禁不起这一记沉重凶猛的袭击。 他这一声大吼,如同晴空霹雳,具有无穷震撼威力,如出其不意,当可将身后的人吓倒。 “噗”一声,掌劈在一条毛绒绒的巨爪上,腥风入鼻,那是一头吊睛白额虎。他人随掌转,身形右飘。 响起一声沉重的咆哮,山谷为之应呜。 接着“噗通”一声水响,水花四溅,猛虎一扑不中,虎爪反被司马英劈断,冲势难止,跌入水中去了。 “乖乖!不是死水潭,而是一处大沼泽哩。”他喃喃自语。听猛虎落水的声势,他知道自己先前料错了。 猛虎在水中不住吼叫,划水游向岸边,隐入黑暗中,不敢再来找罪受了。 他向右统走,心说:“真糟,这儿有猛兽出没,掌毒又将发作,如不先找一处可避猛兽的岩穴藏身,毒发时岂不遭了虎吻?时限未到,我可不愿提前做猛兽的点心。” 他小心提防向前急走,大雾漫天,伸手不见五指,想找岩穴太难了,走了许久,还未发现有山壁。 前面传出流水混混声,他感觉出脚下已走到坚硬的岩石上,树丛稀疏,而且脚下开始起伏不定。 四周兽吼声已敛,栗晓声办渐寥落,鼻中可以嗅到奇异的花香。他知道,可能已到了一处岩石河谷里了。 摸索到水声混混处,脚下高低差距极大,他循着水声向右一折,突觉脚下一空。 “噗”一声他坐倒在地,面前是一片乌黑,雾太浓了,他不敢乱窜,只好坐倒,避免滚跌。 他伸手贴石向下摸。缓缓向下滑,“砰”一声,脑袋撞在石壁上。真妙,这儿是一个下陷的洞窟哩。 洞不太大,四面都有不少折曲的石缝,唯一的进出口仅有两尺左右,就是他滑下不远之处。 他将石洞四周摸清之后,放心地坐下,面对着洞口心想:万一有猛兽迫近,绝逃不过他的听觉和嗅觉。 寒冷的浪潮逐渐冲到,他知道,天快亮了,一夜中发作了两次,每次中隔是两个时辰,天该快亮了。 彻骨奇寒和无边的痛苦凶猛地侵袭他的肉体,他开始行功调息,他开始知道如何忍受,似乎比前些次好受些了。 当他从昏沉中逐渐醒来时,美好的阳光已照遍了大地,金色的朝霞在天际光芒万丈,已是卯牌正了。 洞外阳光普照,鸟语清越悦耳,雾已无影无踪,山谷中温暖如春,一阵阵醉人的花香直冲易端。 他抹掉口角血迹,注视着不能转动的左手,苦笑道:“今天是最后一天,这只手大概已经先我而死了。” 一阵温暖的气流弥漫洞中,他精神一振,正待举步出洞,突又站住了。 他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娇嫩的欢叫声,接着是一阵银铃也似的歌声传入耳际。 他凝神静听,天!是一个女人在唱小词,似乎就在洞外不远,宗青甜极了,美极了,一句话:珠圆玉润。 唱的人咬字清晰圆整,是北方口音,唱的是司马光的《西江月-佳人》: “宝譬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经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歌落,响起一串银铃似的轻笑,有另一个脆甜的少女声音叫:“小姐,羞,羞。嘻嘻! 有情还似无情,小姐,指谁?” “啐!你要死。”是唱歌人的娇啐声。 接着,水声哗哗,娇嫩的叫笑声大起。 司马英随金刚神箫十年,老人家雅好音律之学,对诗词歌赋有极深的修养,司马英岂能不精?他被歌声所吸引,几乎醉了。 他向腰带上一摸,糟!斑竹箫却不见了,灾情惨重,这枝斑竹箫是金老爷子心爱之物,上面刻有他老人家的姓名,如今竟把他丢失了,糟得不可再糟。 他满头大开,在洞中一阵搜,阳光照耀,洞中纤毫难隐,偌大的一支箫,到哪儿去了? 见鬼!定然不是在这儿丢的。 他在焦急,外面声音又起:“小姐,唱一首苏学士的词,如何?” “不!苏东坡的词,只配关西大汉唱;什么乱石崩云,惊涛到中,卷起千堆雪。要用钢喉铁板唱、不好。” “小姐,你忘了他的《蝶恋花》和《浣溪沙》了么?唱么,唱《蝶恋花》,这首很美哩!” “好吧!你这鬼丫头难缠,磨人。” 接着,歌声如天籁柔升:“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艾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歌声如在耳际。大有绕梁三日之概,司马英禁不住歌声的诱惑,不找斑竹箫了,悄悄地爬出洞口。 洞口有不少不知名的花草映掩,他的头刚伸出,便在花草的空隙中看到了异象,惊得向下一伏,倚在石壁上发征,张口结舌,愣啦! 大概外面有妖怪,不然他为何如此失态? 非也,正好相反,外面有人,而不是妖怪。泪下方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水面上雾气蒸腾,原来是一条温泉溪,溪两旁青白色的巨石堆叠,形态奇古。 对岸一块丈余见方的白色巨石平滑如镜,中间搁了两堆洁白如银的衣裙,和两双小得可怜生的绣风水红小蛮靴,显然是少女之物。 石下雾气蒸腾的清澈溪水中,两个半裸由少女正对坐在水中两处白石上,一个漫声而歌,一个以手支颔凝神静听。 相距只有三四丈,司马英看了第一眼,便急急躲开,犯罪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那时,天下承平了不久,大明的江山日渐稳固,正开始整治因战乱而几乎清崩了的伦理道德,男女之防日趋森严。 目下一个大男人,竟偷看两个大姑娘洗浴,那还了得?不被挖掉眼珠也得打断狗腿。 司马某一生未曾和女人在一起生活过,懂得不多,但也知道男女之防,这种行径是难为世俗所谅的,所以赶快躲开,生出自疚和犯罪的感觉。 他躲开了,心中怦然,没来山地心潮一阵激荡,浑身有极不自在的感觉,他年龄不算小了,二十岁出头! 如果他是一个平凡的人,早已成家立业了,生理上已经成熟,后天的克制却制不了壮幕少年的本能。 不能看,难道不能想?刚才一瞥之下,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不想也不成。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闭上了眼帘,心跳声清晰可闻,眼前浮上了刚才所见的令他震撼的景象,似乎难以将这景象磨灭或者忘怀。 那是两个发音刚完成的少女,年华约在二八左右,头上青丝用罗帕包住,身上披了一件仅可掩住脚体的洁白罗罩衫,围着酥胸掩住玉乳的下半部,裸着粉颈雪臂,中间乳沟深度恰到好处。 下半身淹在水下,隐约可见她们那双修长匀称,毫无暇疵的玉腿。可见的上半身白里透红,晶莹润滑似有光彩在肤内流转。 她们的脸蛋,像是曾经被巧手名师着意雕塑而成,找不到丝毫可非议之处。 她们的神情极为醉人,留在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纯真,真像是天使的微笑,那一点猩红的小樱唇,委实令人沉醉。 白罗衫见了水,几乎成了透明体,将她们的完美身段衬得更完美,与探袒的胭体相去不远。 这件罗衫的奥妙委实无穷,真要赤裸裸地,反而功效不大;帘外看美人,愈着愈美,原因是隔了一重帘,所以在映掩间益增明艳妩媚。 司马英强按心潮,心说:“这两个少女好大的胆子,怎能在这荒山野岭中戏水?万- ……” 心语未完,洞外的娇甜嗓音又起:“小姐,昨晚二小姐和三少爷自己回山了,怎么牛脾气那么大?主母也几乎压他们不住哩。” “他们闯了祸,却要妈请奶奶山山善后,奶奶当然不肯,他们却要赖皮,如此而已。不早了,该回去啦。”这是高歌词曲的少女声音。 “哦!听口气,她们是主仆,主婢皆是神仙中人,难得。”司马英在心里们咕,又想: “这儿住有人家,等会儿我得前往问问方向,我必须找一处好地方地理骨。” 迄今为止,他心中激赏两女的歌喉和美绝尘资的芳姿,还未生出绮念,可能种经有点不正常哩。 面对两个如此完美的少女、他却不生非非之想,怪事。 他想着找埋骨的地方,不由幽幽一叹,心中一沉,身躯便向下滑,触动壁间一块小石,小石骨碌碌滚下了洞底发出了滚碰的轻响。 溪分大石上。两少女已绞干罗衫,揩干了身子,正待穿着衣裙,被声音所引,扭头向这儿瞧,大概她们不是平常人,轻微的声音仍瞒不了她们。 没有动静,她们开始穿着。 石子滚下,司马英惊出一身冷汗,如果有人发现他躲在这儿,跳在黄河里也洗不清这身臭名。 许久许久,他不敢端出一口大气。 两少女穿着完毕、衣下本压着两把古色斑斓的长剑和革囊,她们分别佩上。两人一个略高寸余,像一双姐妹花,一身白衣裙,恍如一双白衣仙子出现人间。 两少女像两朵白云,飘下白石,冉冉飘出十余丈。 略高的少女突然站住了,低声向同伴说:“小燕,不对。” 稍矮的少女是叫小燕,她惑然问:“小姐,有何不对?” “迷谷中没有孤鼠,怎会有滚石之声产小姐向洞口凝望着问。 “也许是日晒雨淋,石块松动往下掉,并非奇事哩。” “我看不是,定有古怪,似乎我还听到了叹息之声。” “真的?小姐,我去看看。”小燕便待往回走。 小姐一把抓住她,脸色一变,黛眉带煞,说:“且慢!如果这时去搜,没有人便罢,如果有人,你我岂不羞死?且等片刻再搜不迟,希望不是人?” 小燕花容变色,低声叫:“天哪!如果真有人……” “不可惊动爹妈,我们要他粉身碎骨。”小姐切齿说。 “迷谷中方向难辨,外有猛兽巡游,且是武林禁地,入者有死无生,能进入的人,定有超人能耐,我们……” “任何人难逃大罗周天神剑和如意神针的袭击,怕什么?” “好!先躲上一躲。” “不!绕上去。” 两条白影一闪,鬼胜似的消失在乱石丛中。 司马英趴伏在洞壁上,许久许久心中仍未平静,所以不想移动,他在思索今后的行止。 想来想去,想不出究竟该如何打算,心中一烦,自语道:“不必多想了,反正只可活到晚间,徒乱心意,一切都嫌晚了,何必在死前再多折磨自己?” 他伸头向外瞧,已不见了两名少女,吁出一口气,爬上了洞口,举目向四周打量。 这是一处群山围绕的山谷,远近约有二三十座山头,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圆顶山,长着一模一样的樟楠树丛。而且每一座山头都像是独立的。山下面定然都有山谷低蒙的处所。 他伸手按按左肩,左肩冰凉毫无感说,连左臂也麻木不仁。背后的剑伤已经愈会,但污血已将破伤激发了。 “完了,即使不死,恐怕我也成了废人。”他自语。 他跃下溪旁,蹲在石上伸手将水电入口中,漱掉口腔内的血迹,再灌饱了水,洗净胜面,溪水温热,他的股冷冰冰,感到十分快意。 在水的倒影中,他看到自己脸上灰白得可怕,原来的古铜色似乎已消褪了,不由自主长叹了一声。 在他身后洞顶两块巨石间,出现了两位少女苍白的粉脸,她们的樱唇因激动而颤抖,凤目中杀机怒泛。 “你用飞刀光给他一记,不必太早要他的命。”小姐低声说。 “当然不一下子结果他。必须将他碎尸万段。”小燕咬牙切齿地答,挥手革囊中取出一把柳叶刀。 相距在四五丈外,她无法弹出,便举手后引,要将刀扔出。 柳叶刀划出一道淡淡银虹,她将刀扔出了—— 扫描校对 第 九 章 死去活来 司马英做梦也未料到有人在背后向他下手,弄得够糟。 两少女的功力似乎已臻化境,小燕的柳叶刀又小又薄,出手变化一道淡淡银虹,一闪即至,一无破空劲气所发的波动,二无飞行时所发的厉啸,听风辨位术毫无用武之地,难逃一刀之厄。 “得”一声轻响,柳叶刀无巧不巧地插入他的左肩琵琶骨,被骨所阻,无法完全打入内腑。 他的左肩背本来就肿起,背肌也够厚实,加以先前已中毒掌,早已麻木不仁,刀尖直迫骨胳,震力将他迫得向前一栽。 “噗通”两声,他冲下溪流,双足站稳即火速旋身。 “天哪!是她们。”他呆住了,心中暗叫。站在水中忘记上来了。 两少女黛眉带煞,凤目含威,像两朵白云冉冉而降,少女身上特有的一胜芳香气直往鼻端钻。 小姐在距岸丈余处站住了,向小燕咬着银牙说:“给我三把柳叶刀。” 小燕取出三把柳叶刀交到小姐手中,说:“小姐,何不将这狗东西引开些?在这儿杀他,岂不染污了这地方?” 小姐绷着脸,拈起一把柳叶刀说:“当然不能在这儿杀,先给些苦头给他尝尝。” 声落,纤纤玉手向前一扬,一道淡淡银虹脱手飞出,快得几乎令高手也难发觉,射向司马英的右上胸。 司马英心中内疚,本不愿和对方理论,但两女不问情由遂下杀手,毫不讲理地先在他背后打了一飞刀,又咄咄迫人再度将刀射出,心中火起。 银虹一射即至。他吃了一惊,飞刀速度太快,似乎并非出于一个少女之手,这种浑厚的内劲,练上三十年也难臻此境,不由他不惊。 他大喝一声,向左略闪,一掌向银虹斜拍,用了全力。 岂料飞刀来势太疾,他的掌刚出,劲道还未全吐,银虹已到了,左闪的身法,与银虹相较,也显得慢了些,竟未能避开一嗤”一声,飞刀擦左肩而过,划了一条深三分的创口,鲜血外涌,掌劲呼啸着掠过刀尾,白费劲。 小姐冷哼一声,拈起第二把飞刀。 “且慢!”司马英出声大喝,向左窜上岸来,问:“你们讲不讲理?” 小燕本因激动而变得苍白的粉颗,突然转成榴火上颊,“啐”了一声道:“狂徒,你还敢讲理?” “在下被人追杀,迷途至此,你们为何一声不吭便从背后下手用暗器伤人?在下自问并未冒犯两位姑娘。” 小姐的飞刀放下了,粉脸也红得像晚霞,将两把飞刀交回小燕手中,一声龙吟,寒芒如电的长剑出路,说:“你衣履零落,浑身血迹,被人追杀之事想来不假,但你不该躲在洞口……”她说不下去了,举剑迫近。 “在下仅发现两位坐在水中,立即退回洞中,姑娘如果不信在下有口难辨,惟天可表。” 两大一怔,竟似不信,但看司马英五官端正,虎目神光炯炯,虽脸色青灰,但满脸正气并未消褪,不像是登徒子好恶淫邪之徒。 “在下无意……”司马英急急分辨。 “即使无意,你也该死,你不死,我们何以为人?” 但她们处世经验欠缺,不论人事。皆以常情衡量世人,认为他怎能一瞥即行退回洞中轻易地便放弃这饱眼福的大好机缘? 但她们脸皮不够厚,无法再和他往下说,羞也羞死了,怎能再往下说? 小燕聪明,她合开话题接口道:“狂徒,已没有说的必要!” “真不能宽恕无心之错么?”司马英怨声问,又道:“无心之并非死罪,在下……” “住口!你擅入禁地还是该死。”小燕蛮横地娇叱。 “笑话!此非皇宫内庭,怎能算得是禁地。” “迷谷禁地,比皇宫内庭更严厉万分。”小姐接口,她已到了司马英身前一丈之内了,剑尖前的寒气,似乎已迫到肌肤。 司马英一听是迷谷,倒抽了一口凉气,暗叫完了。 在江湖中,流传着这么一处鬼地方,据说里面住了一些功力奇高的女人,来无影去无踪,像是妖魁;凡是闯入谷中的人,必死无疑。 据说,曾有几个不信邪的武林高手,曾在迷谷外围向谷中探视,潜伏了三天三夜,确曾看到谷中有模糊的女人形影飘忽无定,乍现乍隐不知是人是鬼,后来,他们推举四名拔尖的高手公然闯入谷中探看,从此即不见四人返回。 这四人中,有一个是张三丰的亲传俗家弟子,叫汉江之龙庞永丰,在武林大名鼎鼎,他的生死,至今仍是解不开的谜团,反正武林中再也看不到这位了不起的高手。 其他的人在那儿等了三天,第三天晚间,被一个黑影和一阵令人心胆俱寒的鬼嚎所惊走,尔后谈起迷谷犹有余悸,而且不敢再提起那次的真相。 “这儿就是迷谷?”司马英骇然问。 “不错,你已处身在迷谷的中心。”小姐冷然问。 “江湖的传说,看来是真的了。” “半点不假。” 司马英将击手伸出,冷冷地说:“借剑一用,咱们公平一决,在下要死得英雄些。” 小姐向小燕举手一挥,示意将剑扔来。 “接剑!”小燕叫,拔剑抛出。 司马英一把抄住,伸剑踏进一步,低喝边:“请上,在下恭候。” 小姐见他伸剑,左手并未将剑诀引出,冷笑道:“狂徒,你小看本姑娘么?” “此话何意?”司马英惑然问,又道:“贵谷之名,列为武林禁忌,江湖朋友谈之色变,岂同小可?在下怎敢轻视小看姑娘,那只有自寻死路?” 小姐见他谈吐间毫无惧态,不亢不卑,而且看去语出真诚,甚感迷惑,剑尖徐降,剑气开始发出了,说:“那你为何不将剑诀引出?明明是轻视本姑娘,是认为仅用一手便可操胜算么?” 司马英摇头苦笑说:“在下的左手受伤麻木已废,已经……” “废话!柳叶刀细小而薄,击中你的左肩琵琶骨,并无大碍。”小姐会错了意,抢着叫。 “在下挨得起姑娘的飞刀,左手已废不是飞刀之错;不仅左右已废,日落之后,将是在下的死期。时辰不多,姑娘请上。” 两女同时一惊,小姐愕然说:“你根本活不到日落,何必……” “在下的生死,已无关宏旨。在下身中奇毒,姑娘动手之时,千万不可让血沾染,在下放肆了,接招!” 他已经看彻了生死,已不再作其他指望,口气已无往昔狂傲,也许是被小姐的绝代容光所影响,也许是要在死前在她们面前留下较好的印象。 主要的是他确曾看到了两女出浴,内疚于心。所以傲态稍敛。 喝声中,他展开抢攻,他不愿轻易就死,要死得英雄些,所以已用了全力,飞虹八剑的绝学如怒涛狂涌。 第一招便用上了“虹影缥缈”,但见无数电芒八方飞射,如虚似幻似实犹虚,也像狂风暴雨,凶猛地攻到。 他不知自己所说的几句话,在两女的心中引起的份量有多大。 小姐的凤目中的杀气消失了不少,本想将对方折磨而死的念头,就在这几句话中消失。 剑影漫天彻地而至,小姐“咦”了一声,略一迟疑,长剑方吐,若无其事地换入袭来的无数电芒之中。 司马英攻出的无数剑影,本来毫无空隙可乘,即使是武林一流高手,难从这招“虹影缥缈”中钻隙而入。 小姐的剑,竟然神奇地突入司马英的剑影中,无法封住,一楔而入。 风雷震耳,剑吟慑人心魄,罡风激射,剑影漫夭。接着,传来司马英的闷哼,人影乍分,剑影突敛。 司马某飞退丈外,双脚落地后再退了三步方行站稳,一招失手,这鬼女人的剑法真是不可思议,太神了。 她站立原地,手中剑发出夺目光华,未沾丝毫血迹,剑身的龙吟虎啸令人闻之心向厂视。 她向前徐朝,剑尖再次下降。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娇啸,一条白色身影飞掠而来。 一旁的小燕低叫道:“小姐,快下手!二小姐来了。” 司马英勉强站稳,他胸前出现了一个大八字血创,从锁骨左右分行,直裂至胁旁。 他的胸肌厚实,不然定然被划断胸骨,鲜血像喷泉,将衣衫染得猩红,眨眼间便看不清了八字的痕迹,鲜血越过了腰带,向下身急流。 他似乎已没有痛的感觉了,有的只是麻木,这创伤比起掌毒发作时的痛苦,真是小巫见大巫,何足道哉? 只是真气渐泄,力道逐渐涣散。 他想运三昧真火,将赤阳神掌的劲道导致剑身,已经力不从心,完了。 他倾余力徐徐举剑,脸上泛出一丝英雄本路无可奈何的神情,瞬时又换上了平静的谈笑,迫进说:“苦练二十年,接不下姑娘一招,在下死得不冤,姑娘好神奥的剑法。” 小姐迎上,雪白的贝齿,咬着樱唇说:“你很英雄,了不起,为你死得瞑目,你不请问本姑娘的姓名么?” “人死如灯灭,形影俱渺,用不着了,接招!” 喝声中,疯狂地进扑,攻出一招“逸虹逐电”。这一把十分狂野辛辣,可是目前他已无法全力驭剑,威力只能发挥两成。 小姐的剑幻化三道淡淡电芒,“铮”一声震开司马英的剑,踏进一步,电芒一位而入。 就在她踏进一步前的一刹那,尖叫声传到:“手下留情。天哪!姐姐……” 小姐踏出的纤足猛往回抽,飞退大外。 司马英踉跄了五步,摇摇欲倒,但终于被他站住了。 “当”一声,长剑队地,他的右手缓缓地下垂。 胸前八字形剑痕上端有两个剑孔,下端也有一个,上两个鲜血如喷泉,左面那一个血色泛青,下面一个创孔在鸠尾穴下半寸,深仅三分。 假使小姐不撤剑,这一剑定然早穿透胸背。 他抬起头,双目瞪得大大地,瞪视着茫茫苍穹,吁出一口长气,努力支持着不让身体倒下,响亮地说:“我走了,走向幽冥大道,世间的道路好难走啊。” 他踉跄了两步,抬正头,目光已呈散乱,神光已敛,又道:“姑娘,在下委实是一瞥即僻,我司马英不是无耻之人,虽则你美绝尘表,但……” 话未完,“砰匍”两声,他向前卧倒,身躯一阵痉挛,慢慢静止。 小姐手中的剑,突然不住震颤,以左手掩面,娇躯也不住颤抖,不住说:“这是一个英雄,一条好汉……” 远处奔来的白影,在跃登一块巨石时,看清了司马英的装束,发出了尖叫,向这儿急射,被乱石挡住了视线,所以没看见后来的变故。 小燕走近小姐的身边,摘下她手中的长剑替她归鞘,轻揽住她的纤腰,柔声说:“小姐,回去吧,人已死了,也算他罪有应得……” 白色的身影已到,远远地便看到地下的司马英,一声绝望的尖叫,便到了司马英身边。 是一个俏丽的少女,是曾在神刀杨豹家中出现过的何佩玉小姑娘。她换了白色彩裙,令人刮目相看,已不是那晚的野丫头,而是一个小仙女。 在神刀扬的家中激斗时,火光冲天,司马英又手持火把抢人斗场救她,所以她老远就看出司马英那一身落魄的装束,因而出声急呼手下留情。 她的声音叫出时、正是在两人来进击之前,但声音传到,两人已经接触了,但在焦急之中,她却认为定是姐姐故意下手的哩。 她心胆俱裂,粉近翻过司马英的身躯,天!一点不假,正是司马英。 司马英的呼吸似已经停止,大眼睛瞪得奇大,十分可怖骇人,像是个倒卧血泊的死尸。 “天哪!果是司马大哥,天……”她哭倒在地。 两女大吃一惊,花容惨变,刚才司马英已说出姓名,小妹又叫他司马大哥,糟!这乱子可闹大了。 小姐一把挽起佩玉,佩玉雪白衣裙血迹斑斑,放声大号,单如中箭哀猿,尖声叫道: “别碰我,别碰我!我不认你这个姐姐,听到叫声你还要下手杀死他,天哪……” 小姐心向下沉,脸色苍白如纸,颤声说:“二妹,别怪我……” “我不怪你,怪我,难道是我杀的?”佩玉发狂似的叫,用拳不住捶姐姐抓住她的手。 “二妹,我听到你的叫声时,已点出两剑,不信你看第三剑的伤口,我已在千钧一发中撤回了这致命一剑了。” 小燕也撑扶着风玉的膀子,苍白着脸问:“二小姐,这司马英是什么人?” 佩玉挣扎着趴伏在司马英身上,嘶声叫:“什么人?他是我和小弟的救命恩人,我被五毒阴风掌击中,他自己以受伤之身拼死救我出险。 他自己却被那会使五毒阴风掌的老狗追得上天无路,跑到这儿来被你们杀死,杀死在我的面前。 你们,哈哈哈哈!做得好事,放开我,你们滚开,我不认识你们,我要去叫小弟来……”她真疯了。 姐姐和小燕惊得浑身发软,掩面尖叫。 佩玉疯狂地转身,回头狂奔。 蓦地蓝影一闪,另一个小白影也在蓝影后射来。 蓝影是一个白发老婆婆,一身蓝色衣裤,红光满面,如银白发梳了一个朝天警,身材中等,十分朗健,端的是鹤发童颜,龙马精神。 手提一根长满瘤瘦的老山藤杖,行走如飞。 小白影是何子玉,他一身白色劲装,像个玉殿小金童,比那晚的装扮判若两人。 老太婆飞射而来,一面叫:“丫头们,乱什么?侵入的人是谁?” 佩玉被悲伤所袭,见到了老太婆,哭倒在他尖叫道:“奶奶,你老人家不管佩儿的事,可以放心了,用不着管了,天哪……” “你疯了么?二丫头。”老奶奶抢近叫,伸手去扶佩玉。 佩玉一蹦而起,向在后跟到的子玉叫:“弟弟,你也该放心了,哈哈!” “姐姐,你说什么?你……”子玉讶然叫。 佩玉扭转身向血泊中的司马英一指,吸声叫:“瞧那儿,司马大哥已被姐姐杀了,肩背一刀一剑,胸前八字大开膛,加上三星。哈哈!用不着再求奶奶出山了。” 小燕和姐姐身躯一软,趴倒在地同声哀叫:“天哪!天哪!我……我怎知是弟妹的朋友……” 老奶奶还未移动,子玉狂叫一声,扑向司马英。 老奶奶眼明脚快,先一步抢到,叱道:“别动他,我先看看。” 老人家一扶司马英的心脉,摇了摇头。 “快救他,奶奶,求求你老人家……”子玉狂叫,跪倒在旁。 老奶奶本待抽起放在司马英心坎上的手,突又向下一按,叫:“可能还有一线希望,不许乱。” 她在怀里掏一个小革囊,子玉一把抢过,取出里面的金丹,捏破腊衣便塞入司马英的口中。 老奶奶一捏司马英咬得死紧的牙关,丹丸方落入口腔。 “水!”她叫。 佩玉已不疯了,她跃下溪边用手捧上一兜水,倒入司马英口中。 老奶奶将另两颗丹丸捏成粉末,撒在创口,创口一沾药本,立即凝结,血不再往外流。 看到了肩上的青灰浮肿处,老奶奶倒抽了一口凉气,一面拨下柳叶刀,一面说:“天哪!是五毒阴风掌所伤,被高手制住附近经脉,为期已久,他怎能忍受到现在?奇迹,这小伙子的生机好顽强,是个超人。走!快回家急救要紧。” “奶奶,有救么?”大姐姐颤声问。 “不要你说。”佩玉咬牙切齿地叫。 “别怪你姐姐,丫头。谁会知道这人会是你俩的救命恩人?昨天你两个小鬼磨我,你姐姐又不知内情。” 老奶奶抱起司马英,温和地阻止佩玉胡闹,又道:“人是否能救,尚难以逆料,但我们不能灰心,尽尽人事。” 大姐姐嘤嘤饮泣,委屈地说:“二妹,你不知姐姐所受的委屈……” 老奶奶脸色一变,站住了,沉声问:“受丫头,这人曾对你无礼!” “不!不!奶奶,不是这意思……”大姐姐急答。 佩玉哼了一声,说:“同马大哥虽与我和弟弟仅有一面之缘,但他那古道热肠舍身抢救陌生人的可佩行为,绝不会是卑鄙无耻之人,从现在起,我永不理你,你这凶手!” 老奶奶举步便走,一面说,“不许胡闹,快回去救人要紧。” 子玉一拉佩玉的衣决,说:“且看司马大哥是否有救,二姐,回去再说。” 温泉溪的南面,山谷形成了奇怪的谷地、怪石如林、奇树丛生,人行其中,不易看到形迹。 而两面的圆顶山,看上去全都大同小异,任凭你转向任何一面山谷,皆弄不清自己到底处身何地。 谷中的一木一石,全都暗隐玄机,偌大一片丛山怪石,不知究竟隐伏着多少凶险杀机。 但如果放眼眺望左近,却又是鸟语花香,像是洞天福地,世外桃源,当日落时分,大雾即起,人陷身谷中,再也休想脱出危境。 鬼使神差,司马英竟在不知不觉中撞入了迷谷中心,真是异数。 老奶奶捧着司马英,一行人扑奔正南,在怪石丛林中,一阵急走,到了一处面倚山谷的一座幽静庄院前。 庄院座落在一座捕树林中心,柏林外围,是无数铁衫、黄竹、古柏、苍松、梅林等五种竹木,间杂其中,乍看去漫无章法,密密麻麻。 各种竹木之间隙中,乱七八糟堆了不少希奇古怪的巨石,猿蹲虎跃,形态奇古而浑雄。 一些不知名的古怪荆棘和藤萝蔓生其间,没有道路可以通行;这些荆棘稀奇古怪,有些刺长三寸,有些仅有分余,有些带有倒钩,有些密生刚毛,颜色皆鲜艳无比,五颜六色百彩缤纷。 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这些古怪的植物,全是产自南荒的有毒玩意,碰上了准有麻烦。 连外围的毒林算上,庄院占地不下三百亩大小,毒林拱卫着里面十余座亭台楼阁,更外围,一群高有五尺的大青猿,在四面山谷密林中跳跃叫啸。 亭台楼阁中的花园中奇花异卉吐艳,廉鹿珍禽栖息其间,好一处人间仙境,与外界的凶险环境相去天壤。 老奶奶一群人在林中统来绕去,时进时出,不久便跨入以紫荆藤围成的在院门。 庄院的正屋建筑都不大,小巧玲或清雅绝俗,十余座亭台楼阁中,真正作为居室的仅有四座。 正中是客厅和主人的居室,叫“吟风阁”,是两层的稍大建筑物,明窗净几,有点像殿堂。 后一幢叫“迎月轩”,算是内室。右一幢叫“棠华精舍”,是男娃儿的寝读之所。 左面是“风涛小室”,那是练功房,内有练气烧丹的所在,外有练拳掌轻功兵刃的场所,应有尽有。 老奶奶带着一群小儿女,直趋吟风阁下,阁下台阶上,站着一个须发如银,慈眉善目的高大老人,和一对中年人夫妇;男的英俊魁伟,女的明眸皓齿,打扮虽缺少珠翠脂粉,可是依然容光照人。 之外是两名老仆,和三名仆妇。 台阶下花径的右侧,站着一个豹头环眼,银色虬须如调的独脚老人,左腿齐膝断掉,左手撑着一根水磨精钢打造的双头拐,大环眼中精光四射,正注视着急射而来的一群人,这九个男女,全都穿白色衣裳,怪。 除了高大老人之外,全降阶迎下。 老奶奶抱着人纵上台阶说:“两个小捣蛋的朋友来了,很糟,来帮我。” 魁伟的中年人格近将人接过说:“妈,到迎月轩药室吗?哦!这人恐怕……” “不要紧,快!总得尽尽人事。” 一群人直趋迎月轩。 大小姐双目红肿,却走向独脚老人。 独脚老人虬须不住掀动,不等大小姐走近,怪叫道:“萱丫头,谁欺负你了?说,叔爷替你出气。” 大小姐摇头苦笑,幽幽地说:“叔爷,你老人家可知道武林中有哪些人具有五毒阴风掌绝学?” “叔爷无所不知,五毒阴风掌出自百粤勾漏山,代代单传,传徒而不传子,因练功时所用之药物太过歹毒,具有此功的人,皆不愿传给自己的子孙,以免购害后代。 目前具有此绝学的人,叫夭南良翩蔚,近一二十年来,已不见他在中原出现了。萱丫头,你问这人有何用意?” “小妹前晚在临江府被人用五毒阴风掌击伤……” “什么?”独脚老人怒叫如雷,又叫:“那老狗想是活得不耐烦,他敢找咱们迷谷的人麻烦?那老狗仍在临江府?” 大小姐摇摇头表示不知,说:“小弟的朋友也被击伤,逃至谷中,恐怕对方已经到了附近了。” 独脚老人扭头便走,一面说:“去禀知你爷爷,我到外面看看。”声落,但见白影急射,去势如电——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 十 章 情投意合 北面丛林中,十名天完煞神已经四散,分头搜索附近的山岭丛林,找寻司马英的行踪。 另一群武当老道,则以金亭驿为中心,四面大搜凶手,如临大敌。 有两名天完煞神,正向南搜,逐渐接近迷谷地境,右首的天完煞神身材略高些,一面走,一面说:“老四,据少林三个小辈所说的情形看来,杀山海夜叉的小家伙,定然是司马某无疑,你可猜得到司马英与游龙剑客者匹夫有何渊源么?” 老四是左首的天完煞神,冷冷地说:“太简单了,不用猜,当年游龙剑客不是有个周岁娃儿吗?那天晚上被江湖客老匹夫救出,交与鬼手天魔携走,逃出重重包围,小娃娃不是叫司马英么?这乃是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何消猜得?不然咱们犯不着费劲大搜索两日哩。 怪!这小子既然挨了五毒阴风掌,怎又活得到现在?据我看,八成儿已喂了野兽,咱们别自费劲了。” “如此看来,游龙剑客夫妇两定然已不在人间了。” “何以见得?” “也简单,如果他俩在世,怎会叫小一辈的出来挑大梁。” “哼!正相反。”老四断然加以否认。 “有何所据?” “游龙剑客已当五派高手之面,保证二十五年中不使用赤阳掌,定然是先派小一辈的人前来试探武林的反应如何,用意在此。不久之后,他们定然卷土重来,不信咱们走着瞧吧。” “怪!那我们的主人为何要吃这一窝浑水。” “老六,咱们不问这些事,免得惹火烧身,快走。” 老六伸手一拦说:“且慢,据我所知,前面不远是迷谷,瞧那些圆形的山峰,咱们快接近迷谷妖异之境了。” “管他娘!”老田说,面罩外看不清他的表情,听口气定然是不服气,顿了顿又道: “迷谷又能怎样?我不信邪。” 天下问哪有鬼神之事,谁又曾经亲眼看见过妖怪?即使有妖怪,咱们天完煞神就是活生生的妖神……哎……什么东西?” 话未完,他一蹦而起,大旋身要在背上拔剑,剑没拔着,却拔出一条死蛇,慌不迭扔掉,骇然怪叫。 老六也大吃一惊,也伸手拔剑,拔出一根树枝,眼中泛起了恐怖的神色,丢掉树枝惊叫道:“糟!咱们的剑怎会不见了,这……这……” “快走!这鬼地方。”老四毛骨惊然地叫,首先撤退狂奔。 两个功臻化境,自诩无敌的高手,背上的剑竟然神秘地失了踪,岂不笑话? 这绝非人类所能办得到的,不是鬼胜妖怪又是什么?人吓不倒入,妖校却是可伯,再不走,老命可能不保。 他们奔出十来丈,耳中听到一阵鬼哭般的桀桀狂笑,隐隐直薄耳膜,令人闻之毛发直竖。 两人再奔出十来文,不死心,同时迅速地转身,伸右手到黑袍下去掏兵刃。 可是,他们的手似乎僵了,眼中现出恐怖的光芒,倒抽了一口凉气,扭头狂奔,好快! 原来在他们先前站立之处,大树上冉冉飘下一个白色人影,像是虚浮在空中,是个无重量的幽灵,不住左右飘浮,徐徐下降。 一身白,头上戴一项无常帽,脸色白得吓人,没有耳目,只有一个血盆大口,吊着一条血红的大舌头,下面只有一条腿,看不出是啥玩意。 两个天完煞禅吓了个胆裂魂飞,如果是人,怎会虚浮在空中?怎会随风飘荡而不下坠? 天哪!真被他们亲眼看到妖怪了,再不跑快些岂不完蛋? 他们拼全力逃命,中逾电光石火,直逃出三里开外,方始神魂入窍。 迎面黑影疾射,又来了两名天完煞神,双方同时缓下脚步,高举左手,同时吹了两声口哨,这是他们的辨证身份信号。 “四。”老四叫。 “六。”老六叫。 “三。七。老四,如何?有消息么?”对面发话了。 老四气急败坏,犹有余悸地说:“找不到司马英,却遇上了妖怪……”他将刚才所见的异象说了,最后说:“幸而咱们跑得快才赶到了家……” 老三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沉声道:“见鬼,哪有此事?定然是有人假份妖怪吓唬咱们天完煞神,也许是威疯子在捣鬼。走,咱们可得揭了他的底。” 老四老六一阵迟疑,老七却说:“即使是妖怪,凭咱们四个天完煞神,何所仅能?不然日后传出江湖,说咱们四名天完煞神被人扮鬼怪吓跑,还用混么?走!必要时动用咱们的成名兵刃?” 老四老六见多了两个人,大概心中一壮,老四说:“走!也许真是有人戏弄咱们。” 四个人两前两后,展开轻功往回赶。 在老四老六亡命飞逃后,虚浮的白影落地,隐在身后的双头钢拐落地,再伸手拉下高帽面罩塞入怀中,原来是从迷谷出来的独脚老人。 他一面在树根下拉出两把长剑,一面自语道:“他们的手不现青灰,不是练有五毒明风掌的人。看他们鬼头鬼脑,戴着怪异的头罩,功力也使使出群,定然会不死心再来看个究竟,且让他们吃吃苦头。” 他将到在地上交叉摆上,就指在每柄剑身上各点七指,再在衣下取出一株小荆棘折为两段,分别搁在刻把上,白影一闪,流星似的射入林中不见。 四名天完煞冲到了十余文外,一个个神情紧张,逐渐搜到,向上下四方用凌厉的目光搜视,愈来愈近。 “咦!剑在那儿。”老三叫,闪身纵上。 果然是剑,交叉搁成一个十字,剑把上各有一株长仅三寸余的小荆棘,枝上各开了三朵灰白的小白花,叶上长满青黑色的绒毛,刺长有三分,密密麻麻地布满在校梗上,并不明显。 附近短草甚劳,老三并未在意,毫没考虑地伸手去抓剑把。信手将荆棘拨开。 “咦!”他讲然叫,只抓起一段剑把。 原来两把剑都已断成八段,一经接触,便纷纷移动。 后面的老四老六是惊弓之鸟,听老三一叫,两人回头便跑,跑了十来步,听后面没有动静,又站住了。 墓地,老三狂叫一声,扔掉断剑把,摇着曾持过剑把的右手,跳着脚狂叫道:“哎暗! 我的手……痛死我了……” 老四、老六心胆俱寒,撒腿便跑。 老七还够朋友,一把架起老三的左腊,扭头狂奔而去。 三天了,迷谷中不再有人前来打扰。 迎月轩的女主人忙了三天,这天方松了一口气。 吟凤阁一间雅宝中,一张古朴的大床上罗帐如雪,白色的装枕洁净如银。 床中,是沉沉睡着的司马英。 他的脸色已恢复了红润,灰白的颜邑褪尽,在红润中,透出古铜色的健康色彩。 这三天中,他一直昏迷不醒,仅呼吸正常而且,迄今仍无醒来的迹象。 床头两张白色锦墩上,佩玉姐弟俩脸上神色已经开朗,正用无比关怀的眼光,注视着盈盈走近床前,手捧银盘的大小姐。 佩玉接过银盘,大小姐取过盘中一盏升起袅袅雾气的银杯。神情肃穆地俯下身。 子玉赶忙将司马英扶起,捏开牙关,让大小姐将银盏中的晓月色液体,倒入司马英的口中。 他们是那么小心翼翼,全神贯注,似乎司马英是朵娇花,碰了会碎似的。 药灌下了,房门外进来一个中年仆妇,接走了杯盘。 三姐弟分别在床前坐下了,大小姐摇头苦笑,幽幽一叹说:“假使你们的司马大哥无法挽救,不但我的罪过太大了,同时也会失掉了你们,我这做大姐的……” 佩玉突然偎近她,脸红耳赤地说:“姐姐,我和小弟认错了,还好意思怪我们么?姐姐,你不知那天我们心中多焦急哪!人家平白无故出手……” “哦!二妹,我倒得问问。”大姐姐正色问。 “大姐,你问罢。” “这人的来路你们摸清了么?” “只知他姓司马名英,其他一概不知。”佩玉照实答。 小家伙子玉摇摇头,接口道:“大姐,那天司马大哥救我们时,并未查问我们的底细,更未考虑到我们是敌是友。” 交朋友不是选择对方的家世和门第,我知道司马大哥是到杨家去牵羊的,但并不使他的血性英雄身份减色。大姐,是么?” “闰弟,你误会了姐姐的意思。”大姐姐赶忙分辩,接着说:“迷谷何家早年也是江湖人,奶奶号称疯婆,双手诛戮无数贪官污吏和江湖败类,结下的仇家不可胜数。 司马英的家世我们既然不明底蕴,会不会是早年曾被奶奶所诛戮的败类后人?如果是,迷谷今后将永无宁日。 他怎能直抵迷谷中心,又受谁所指使?防意如绳,守口如瓶;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能做何家的罪人。小弟,你说可是?” 她这一说,可把小姐弟俩说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愣住了。 佩玉迟疑地说:“奶奶所诛戮的人,必定是无耻败类,他们的后人,定不会有司马大哥这般豪迈血性的品质,我想不会的。” “但愿如此。二妹小弟,你们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大姐,你也够辛苦,还是我们守候他醒来。” 大姐笑了,说:“早着哩,奶奶说要五天方可苏醒,功力差的人,十天之内恐怕也难醒来哩。” 你们可以放心休息,等他醒来,伤口愈合,余毒尽除,保证还你们一个生龙活虎的司马大哥,届时你们得好好谢我才对。” 子玉含笑站起说:“南山碧桃已熟,我替姐姐携来十数枚,聊表谢意,好么?” “不可!”大姐正色答,又道:“小心遇上戚疯子,别把事情闹大了。” 佩玉撇撇嘴,说:“哼!凭什么他敢霸占那五株碧桃?又不是他种的。哼!如果叔祖爷将绝学传给了我和小弟,我们早将他赶跑了。 再说,想起来就可恼,奶奶早年行道江湖的名号是疯婆,他为何偏偏自命疯子?岂有此理。奶奶和爷爷为何容忍地霸占住鬼谷?那地方原来就是我们的。” “有一天,我会赶他走路。”子玉也气虎虎地接口。 “别乱说。”大姐姐温和地阻止他俩,又说:“戚疯子本和爷爷是好朋友,就为了奶奶闹得几乎反脸。 算起来他是我们的长辈,切不可和他冲突,再说,那五株碧桃哪一年不是被我们吃光的?难道戚疯子守不住么? 唉!这些事你们不会懂的,等十年八年后,你们便会了解老一辈的人的心情了,这是多可贵的爱情!” “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弟俩同声问。 大姐摇摇头,支唔地说:“我也不太清楚,是叔祖说的,他老人家语焉不详。总之,戚疯子是个情场败将,他生相丑陋,而爷爷那时却是个英俊美潘安,如此而已。走吧!你们用不着多问了。” 姐弟俩走了。 大小姐却站在床前,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司马英的睑面,喃喃地说:“这人的相貌除了多了些风尘之外,并不比早年的爷爷差,可惜骨风太过嶙峋,恐怕不会为江湖人所容,日后危难正多。” 房门口白影一闪,进来了小燕,超前轻声道:“小姐,这人醒来时,我们见不见他?” “小燕,我想不必了。”小姐轻摇螓首答。 “为什么?” “这人傲骨天生,眉梢眼角心事重重,不会在谷中多事逗留,他有他的人生道路,相见不如不见,何必双方难堪呢?你去吧,晚间我们要将御气神行术的心决学全,早点休歇吧。” 小燕往后退,低声道:“小姐也该早点歇息才是,这儿张妈会善为照应的。” 小燕退走后,小姐将薄衾替司马英掖好,缓缓转身,在书案上的金猊小鼎上加了两片檀香,举步出房。 将抵门边,她忽然站定,清晰地听到后房传来一声悠长的吁气声,床上有了动静,徐徐转身看去。 床上的司马英吁出一口长气,手足本能地不住伸缩。 薄装下移,他的双手开始伸展了。 小姐脸色一正,付道:“他要醒来了,功力之浑厚,比所预计的还要高得多,仅三天便已苏醒,可估错了他了,连奶奶也走了眼。” 她想退去,却又略一迟疑,直趋书案后,一按壁上画轴的铜纽,画下转出现了一座小门。 她闪入门中,小门随即无声无息地闭上了。 而门上那幅山水立轴中,画上的高峰林影却是有无数细小的空隙,她的目光就在这些空隙中,注视着房中的一切变化。 司马英的双目睁开了,明窗外透入的阳光,令他精神一震,一蹦而起。 “咦!”他叫,惊疑地跃下床来。 他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一袭洁白的长袍,下身是同色的扎脚裤,质料是丝绸,轻柔地披在身上,令他有点不习惯,他穿惯了粗布衣衫。 他摸摸胸前,不痛,咦!伸的竟是左手,左手怎么会动了? 他赶忙解开衣襟,怪,胸前有两道不太明显的八字疤痕,和以可分辨形迹的三点扁形,创口愈合了。 他难以置信,伸伸左手。 唔!没有丝毫痛楚和寒冷的感觉,运气试试,毫无异样。 “我到底死了没有?”他讶然自问。 “叭”一声,他一掌击在脸颊上,用力未免重了些,“哎……”他轻叫。 脑袋一震,疼痛的感觉证明他是活着,不是假的。 “我没死。”他惊异地叫,虎目中神光电射。 秘室中从画隙里往外瞧的大小姐,几乎笑得打跌,用纤手掩住樱口,不让笑声发出来。 他定下心神,举目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雅致的小室,可当作书房用,两侧有巨大的明窗,可以看到不少古柏的枝梢,证明这是一间楼上的雅房,山风掠过柏枝,发出甚像松涛一般的啸声。 右首明窗下有一座书案,案上文房四宝齐全,一只猊鼎正升起袅袅轻烟,室中充满了檀香味,收拾得一尘不染。 案左,是一个大书橱,摆着不少经、史、子、集。 这四类书,包罗万象,总属于艺文,不下百数十类,自经典迄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一应俱全,不下数千册之多。 案右,是精雕的物架,悬着一把古色斑调的长剑,捆着不少锦盒,一看便是乐器。 他大踏步走向房门,伸手一拉,门关得死紧,可能外面已经下了扣。 他不能跳窗,定下心神静听,除了风涛之声外,没有任何声响,怎么?这附近怎会没有人? “我定然被人救了,救我的人医道委实惊人。”他自言自语,举步走向书橱,又道: “我得等上一会,免得惊扰了主人。” 他开始仔细翻动藏书,愈看愈心惊。 每一本书中,不但加上了句读,而且还有眉注,眉注的立论与考证,皆有精辟的见解。 “唉!如果我能在这儿逗留三年五载,该多好?”他放下书喟然叹息。 秘室内的大小姐,眼中泛起了奇异的光芒。 他走向案右的置物架,伸出手来。 秘室内的大小姐,突又闭上了凤目,心中在叫:“天!但愿你不是动剑。” 她忍不住又张开了凤目,心中吁出一口气,眼中的奇光,像黑夜中明亮的星星。 司马英根本不理会是在手边的古剑,轻手轻脚地打开一个锦盒。 “好名贵的古琴,定然是主人心爱之物,我可不能乱动。”他自语,再打开一个锦盒。 锦盒共有六道,两凤琴,一具筝,一具琵琶,一具笙,一个体型甚大的变换。管弦俱备,每一具皆出自名匠之手。 他有点失望,怎么投行渐淡?那五种乐器他不太熟,而且必须整衣设座等等麻烦规矩,他不想去拨弄。 他拉开上一层的黄色绸帷,眼前一亮。 那儿挂着不少箫笛,粗细不一,长短各异,每一支部古色斑斓,有些有雕花,有些其色翠绿。 甚至还有一支玉萧,恰好是标准的尺寸一尺八。 他不离开玉箫,也不想取笛。 他认为笛的音色比萧差远了,乃是下乘的乐器,便取下一支黑褐色的尺八荒,在案前锦墩上坐下了。 他试了几声简短的音符,脱口赞道:“好级,假使修为己致化境,足以裂石穿云,伏虎降龙。” 他定下心神,颤抖低回的音符开始跳动。 他却不知,房门外来了许多人,这是大小姐在打开秘室门时,下面的警铃已唤起了阁下的男女。 他们幽灵似的到了门外,箫声将他们吸引得不再举步入室。 箫声中充满了凄凉孤寂的情绪,低回抖切令人平空生出无穷的哀伤与苍凉,俯首低回,心弦撼动。 那是《安魂曲》,他最喜爱的一支曲子。 据说,这是汉张良被发入山成道之前,惊闻韩信被杀未央宫,便跑到白云山顶,吹起了这支《安魂曲》。 《安魂曲》流传并不广,世上知音不多,那令人酸鼻的音符,充满了哀伤和英雄末路之感。 秘室中,大小姐瞪大着星眸,珠泪沿粉须向下挂落,跌碎在胸襟上。 司马英心无旁骛,聚精会神奏完一曲,神情惨淡地用衣袖拭净古荒,轻轻地挂回壁间。 秘室门悄然开启,室中出现了大小姐,她泪痕满面,幽灵似的出现在室中,她的轻功太过高明,毫无声响发出。 司马英修为已是不凡,但也未听出背后来了人,但鼻中嗅到一阵品流极高的幽香,心中一动,淡然转身。 他吃了一惊,呆住了。 室中央,曾用神奇的剑把要他命的少女,正站在室中,热泪盈眶地凝视着他,樱唇不住颤抖,凄然地说:“司马公子,原谅我,原谅我。那几剑我是不得已的,想不到会伤害了你的豪情壮志,我……” 她会错了意,以为司马英挨了五剑之后,定然是感到功力太差劲,自承不行心灰意懒,雄心壮志被消磨净尽。故而用《安魂曲》吹出了心声,显然是因此失败而痛心疾首,认为他在为逝去的豪情与信心而悲哀哩。 司马英大为困惑,他不知道这位少女所言何指,究竟对他有何图谋,是敌是友? 在温泉溪边,她像是誓将他凌迟碎剐而甘心,怎么目下神情又迎然相反? 难道说,是她一时心软,将他救回了么? 他想不通,也不知昏倒的事,会错了意。 认为少女故意赐恩,也许是她怜悯于他,故而装出这种同情的假面具,内中或许隐有不少阴谋。 不等少女说完,他冷冷一笑抢着说:“姑娘,在下请教,是姑娘剑下留情救回在下,用奇药治愈在下的掌毒剑伤么?” 姑娘用罗巾拭掉泪痕,摇头道:“是家祖母及时赶到……” “在下深感令祖母盛情,也对姑娘刻下留情铭感五衷,他日有缘,自当面谢。在下萍踪天下,有大事在身,如果姑娘不再追究在下鲁莽之罪,就此告辞,如果姑娘定不甘休,在下一身当之。 姑娘技绝天人,剑下无敌,功臻化境,在下不敢说献丑,悉从姑娘卓裁。假使在下猜得不错,这儿定然是迷谷中的世外桃源,从不许外人进入,入者必死,在下自不例外,也不作侥幸打算。 在下被武当少林一群门人弟子追杀,伤重昏迷,在大雾迷天中逃命,误逃入贵谷,并非有意到此打扰姑娘的清净,如不肯见谅,在下亦无可如何。只是,浪费了姑娘的奇药,未免太过可惜。” 他朗朗而言,根本没有姑娘说话的机会。一面说,一面顺手摘下挂在架旁的宝剑,又道:“在下曾说过,要死得英雄些,绝不俯首任凭宰割,只有死在激斗下的司马英,没有束手待毙的司马某人,你的剑呢?” 他拔出长剑,剑上霞光闪闪,将鞘丢到床上,便待穿窗而出。 “司马公子请稍等。”姑娘惶然叫。 “没有可说的了,在下不想听任何人的花言巧语,等在下中剑倒毙之时,更不用说了,再多说无补于事,楼下见。” “咦!你这人怎么如此刚愎?”姑娘噘着小嘴叫。 “在下生性如此。” “你怎不听听下文?” “在下洗耳恭听,情说。”他站在明窗下冷冷地答。 “公子可知一位何子玉小弟弟和……” “一个何佩玉,是么?告诉你,那位小妹妹也中了五毒阴风掌,可能已死了,不能怪在下……” “她没死。”姑娘笑答。 “哦!也许是姑娘把她救了。” “公子可知他俩的家世?” 司马英摇头苦笑道:“不知,那晚双方在林中相遇,几乎一言不合动手相搏,后来方知是同要找清江一霸的同道,因此结伴同行。” “公子因何冒险援手救小妹妹出险?” “在下早已中了五毒阴风掌,幸得在翡翠阁中……” “什么翡翠阁?”姑娘接口。 司马英脸一红,苦笑道:“那是临江府一处肮脏地方,是……是……” 姑娘粉面一沉,生涩地说:“什么?你竟到那些肮脏的地方……” “不是!”司马英大叫,又道:“在下重伤之下,救了一个小花子逃命,误打误撞逃到那儿的。幸得落魄穷儒老前辈用神异的制经手法,制止掌毒蔓延,延长在下三天寿命,小妹妹被钱老狗用五毒明风掌击倒,在下反正活命时限不多,理该助他们脱身,如此而已。” 姑娘脸上不再冷沉,转过话锋问:“听公子口音,似是本地人氏,请教公子仙乡何处,令尊堂键在么?” 司马英目中神光暴射,大声说:“不错,在下确是袁州府人氏。家父母健在,但目下下落不明……” 姑娘一惊,抢着说:“公子是袁州府人氏,可是家住武功山?” “是又怎样?”司马英暴怒地叫,触起了他的隐痛,又道:“你的废话完了么?在下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公子会答的。”她含笑说,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泛起明朗的笑容,笑得很甜,又道:“你是游龙剑客司马大侠的爱子,武功山只有梅谷一家姓司马的人。” 司马英哼了一声,冷然凝注着她。 他的目光刚定,只觉心中砰然一震,没来由地一阵心潮激荡,她那明艳照人的甜笑,是那么温柔,是那么恬静。 但在他的心中,却像一阵风暴,掠过他的心潮,掀起无边浪涛。 他赶忙转过身,不敢接触她那充满智慧与柔情的大眼睛,但她的影像,却依稀他在他眼前晃动。 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尤其是极美的女孩子,假使她愚笨得用冷面孔去对付一个平凡的男人,就是用她的美貌去打击那个男人的自尊心,弄得不好,她也许会受到残忍的报复。 在那被损自尊的男人眼中,她不再美貌,不是人,而是仇恨的焦点;当他下手时,会先想摧毁的部分,将是她那被上帝所赋予的玉貌花容。 先前,司马英用仇恨的眼光去看她。 但这时,她被已探出司马英的身份和性格,以及因此而来的欢乐所感染,便显出她本来温柔明慧的本性。 在他的眼中,立即起了截然不同的感受,他感到她已换了一个人,这个人已不再是他的敌人。 但他毕竟是一个坚强的人,努力地勉强着自己不要平空产生和相信这种奇异的幻想。 他摸摸胸膛,似乎已摸到了那条八字剑痕,是那么明晰,是那么深刻;依稀,她那电光授语的长剑,正以无可比拟无法形容的奇速,掠过他的前胸,奇寒的剑气,令他毛发直竖。 她的大眼睛中,涌现出一种似乎像梦幻一般的光彩,用娇甜的声音柔声说:“令等当年行道江湖,亦侠亦盗,江湖败类畏如蛇蝎,那些钓名沽誉之徒也恨之切骨。 二十年前,令尊被六大门派门人以及江湖合贼围攻,退出梅谷天心小筑,晃眼二十年,公子该出面重建梅谷了,为何却在江湖流浪?”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他讶然问。 房门突然大开,进来了一批男女,一色白,洪钟也似的嗓音首先传到:“迷谷并未与世隔绝,只是不出世管事而已。哈哈!孩子,别怕,请坐下一叙。” 接着是佩玉和子玉惊喜的呼唤:“司马大哥,你大好了,谢谢天。” 司马英怔怔地注视着缓步涌入室中的一群人,最先是一个雄伟的白发老人和一个健朗的老太婆,还有一个独脚老人。 随后是一双英俊无比容光照人的中年夫妇,他们分携着佩玉和子玉的手踱入房中,最后是小燕和另一名推鬓,人真多。 佩玉姐弟在向他招手,含笑招呼。 姑娘敛任行礼,含笑退在一分。 司马英看众人全无敌意,皆含笑向他注视。 而自己仍执着长剑,有点讪讪然,赶忙拾起剑鞘将剑归鞘挂好,抱拳躬身行礼道:“晚辈无状,尚请海涵恕罪。” 白发老人点头为礼,爽朗地说:“老朽乃是迷谷主人,姓何名俊,老朽的名号不够响亮,但老朽的老伴大概江湖人不会陌生,人称她疯婆,呵呵!就是这位老太婆。” 他含笑向老太婆摆手,又道:“当然,她并不疯,呵呵!老朽先将家人向你引见。” 他向独脚老人伸手虚引,说:“喏!这位是老朽的义弟,独脚金刚褚津,当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时,独脚金刚的名号,在北方比天龙上人更为响亮。” 中年夫妇是老人家的独子和媳妇。 “小犬何进贤,媳施彩月,南昌府鄱阳大侠施宁远的女儿。 大小姐萱玉,十七岁了。二小姐佩玉,今年刚十五。三小子子玉,十三岁,在谷中最顽皮捣蛋,所以独脚金刚不敢将绝学传给他。” 司马英只听得心惊胆跳,暗叫侥幸,三个老人都是名头震撼天下的武林奇人,难怪迷谷会成为武林禁地。 那何俊早年的绰号叫美潘安,何曾比疯婆弱?那时,武当祖师张三丰还是个走方道人,名号还未在武林叫响。 而天龙上人、独脚金刚、美潘安,三个人在武林已经红透了半片天,江湖尊称他们为风尘三侠。 至于司马英的爹爹游龙剑客,大概还在拖鼻涕穿开裆裤哩。 他不得不自认不行,一躬到地说:“晚辈何幸,终于得瞻诸位老前辈的丰采,在溪旁与大小姐妄行递剑……” “孩子,坐下,不必再提溪旁之事,幸而二丫头赶先一步,不然谷中将天翻地覆,你所救的两个小家伙,差点儿要和萱丫头拼小命。坐下。” 司马英不敢坐,躬身说:“老前辈岂不令晚辈贻笑武林么?晚辈断然不敢。” 美潘安大概知道少年人固执,也就不好勉强,问道:“孩子,游龙剑客是……” “那是家父。” “目下隐身何处清修?” “晚辈不知,目下便是在江湖打听,二十年前群丑进袭梅谷,晚辈幸得义祖叔庞公携至山东崂山避祸,后又返回湖广,二十年来音信杳然。” 独脚金刚大环眼一翻,说:“孩子,二十年前群丑夜袭梅谷,据说暗中另有主事的人,这人在暗中策划,不露丝毫痕迹,做得天衣无缝,六大门派的人,事实是被人利用。” “老前辈,风闻并不可靠。”司马英顶上一句。 “绝非风闻,不信你可以找当年参与夜袭的人,准教你失望,你不会找得到。” “六大门派的山门总找得到的。” “山门当然找得到,但那些曾参与的江湖丑类,后来不是死于非命,便是平白失踪。六大门派曾参予的人,大部已升天成道,仅少数几个躲在山门内不敢出外。” “那么,依老前辈看来,隐身在暗中策动的人……” “这人神出鬼没,已找不到证人,怎能乱猜?刚才你和萱丫头所说的落魄穷儒,这人早年追求令堂最力的人,但却是一个血性男儿,不会做出这种事,但老朽知他与令尊有不解之恨。” “天哪!这……这不会是真的。”司马英失声叫。 独脚金刚续往下说:“令堂未于归之前,绰号叫白衣龙女,提起白衣龙女姜梅英,江湖中并不陌生。 而追求令堂的人,不知几凡,最为痴心的人,落魄穷德算是一个,为了这事,穷儒就曾与令尊的至交无双剑赵雷,从潼关打到京师。” 司马英突然大叫道:“这家伙不是好人,他竟会下流到翡翠楼眷恋一个妓……卖唱粉头,如果被我查出是他,我会剁一条左臂还他延命三天的恩典,但必须杀他。” 独脚金刚摇手道:“孩子,别激动,你必须找出证据,不可乱来。” 萱玉和佩玉大吃一惊,粉面变色!她们知道司马英是个奇男子,说得出做得到,万一砍掉了左臂,岂不精透? 司马英吁出一口长气。冷静地说:“晚辈会慎重其事,不会鲁莽的。” 独脚金刚颔首笑,说:“希望你慎重,你缺乏的就是老成二字,别慌,跟老朽十年。我要造就你成为武林中超群高手。”他又向美潘安叫:“喂!你怎么啦,还不请英哥儿下楼进食?” 美潘安一笑而起,举手虚引道:“英哥儿,随老朽来。” 两位姑娘向司马英奖然一笑,子玉却奔上挽着他的左手,亲热地说:“英大哥,随叔祖爷学艺,千万提携小弟一二哩。” 司马英心中却乱糟糟,天!十年,不是一个短日子,届时仇人的鬼魂恐怕也投了胎,即使学得天下无敌的绝学,有何用处? 他打定主意,就是找机会逃离迷谷。 他的健康尚未复原,尚须调养一些时日。 原来的吟凤阁上养病的小雅室,原是老谷主平时养性之所,成了他的居室。 他利用闲暇,开始在书橱内找到史卷地理类的书籍,这一类共有三百五十部,五千八百七十二卷之多。 他找到有关南荒的记略,要从书中找出天龙上人的云游行脚。 他太过主观,一心想找到天龙上人,以为天龙上人会在短期间传给他罕世奇学。 但却将与天龙上人齐名的迷谷谷主美潘安和独脚金刚置之不理;会近求远,真是愚不可及。 所谓南荒,这是一个十分抽象的地理名词,著论的士大夫从来到那些地方,仅意集一些神话、传说、故事、寓言等等予以汇集,人云亦云,大多是无稽之谈,没有任何考证,也没有人能加以证实。 倒是一些玄门方土,和一些云游和尚,谈起来真像有那么回事,但也缺乏佐证。 根据传说,所谓南荒,这是源自远古的名词。 古人以中原为中心,将西南一大片无穷尽的崇山峻岭与原野,划入了神秘莫测的南荒,称之为绝域。 但自秦汉以后,中原人立南移,南荒的神秘面纱渐渐被人揭开,南荒的区域便更向南推移,久而久之,行将成为神话的名称而无实际的疆域了。 一般说来,早年所泛指的南荒,西起自流沙,东南包括了所谓苍梧之野,甚至包括了古荆州和古梁州的一部份,向南延伸,直伸至南海之外,更将海中一些神秘地方全算上。 以今人的目光看来,该是青康藏高原,四川的西南,贵州的大部,广东广西的一部,云南全算上,更往南延至中南半岛。 这就是南荒,谁也弄不清南荒的内情。 司马英找得头脑发胀,那些稀奇古怪的地名和方向,在书本上怎会找得出头绪来? 尤其是典籍中皆称这些为“檄外”之地,语焉不详,那是更无法理出头绪来的。 在摸索中,他总算找到了一丝曙光,因为流云仙姑曾告诉过他,说是天龙上人要为开拓疆土的同胞一尽心力。 也就是说,天龙上人并非遁世,而是为开拓疆土的同胞尽心力,他所前往之地定然非不毛之地。 再加以思索,他脑中便概略地划出天龙上人可能的行程,也就是他预定的行程。 以南荒地理揣测,四川不用去,那儿是天府之国,用不着开拓,广东广西原是元朝的中书省,也用不着开拓。 而目下正大量向云贵移民,这条路成份最大。 云南是十五年二月平定,初建都指挥使司;十七年方正式设市政司,也就是移民的目的地。 贵州原分别划归湖广、四川、云南,也是在十五年置都指挥使司,直至目前,仍在军政府管制之下,民政长官仍隶属湖广、云南、四川。 那儿仍乱得很,还不够资格设布政司。 他决定以后,心中一宽,便打主意脱身就造,谁愿意在这儿耽误十年?见鬼。 这天,他坐在窗前,取下那支古萧,又在吹奏《安魂曲》,悲凉哀怨如泣如诉的音符,在空间里颤抖震荡。 “冰笃笃!”当音符徐敛后,房门响起了三声轻叩。 “请进。”他站起轻叫。 房门开处,他感到眼前一亮,也感到心弦一震。 房门口,站着一身雪白罗装的直姑娘,大眼睛亮晶晶地充满泪水,幽幽地说:“司马大哥,你为何经常吹奏这它充满哀伤的乐曲?” 她不知她那默默含愁的神情是如何动人,在司马英心中所引起的波澜有多大,一面说,一面莲步轻盈步入到了室中。 司马英被她的语声所惊醒,定下神移开目光说:“大小姐,在下只是喜欢,没有任何理由。请坐。” 姑娘拭掉眼角泪痕,柔声说:“看大哥这两天来,似乎心事重重,难道与安魂曲有关么?世间事固然烦恼甚多,能看开些便可免令忧伤损害元气,大哥明人,以为然否?” 司马英只感到心潮一阵激荡,几乎心中发酸,一个在生死门徘徊而又孤零零的天涯游子,竟突然受到一个少女所关怀慰藉,这份量是够重的。 这一生中,他第一次听到少女用这种关注的口吻向他说话,由她,他依稀地感到她极像他那不知下落的母亲。 自小他便失去母爱,在幻想中,当他在世间遭遇到困难时,如果母亲仍好生生地活在他的身边,母亲定然会用慈爱抚平他心中所受的创伤,会用充满母爱的声音,鼓励他勇敢地面对困难,克服人生道路上种种挫折与廉障。 哦!她多么像他脑海中已无法记忆,而又似乎活生生的母亲幻影啊! 他心潮一阵激动,似乎眼前呈现了模糊之感,可是自尊心与后天所给予他的教养,却令他再次坚强起来。 抬起头吸入一口长气,说:“司马某虽不敢自诩是铁打金刚,但些少挫折还不至于今在下灰心丧志。 即使是最沉重的打击,击得倒在下的肉体,却击不倒在下的心,大小姐的关注,在下心领了。” 姑娘不避嫌地走近他的身边,说:“我知道大哥是非常人,但仍以保重为上,大哥,你能将大小姐三字免掉,叫我一声大妹么?” “在下怎敢?”司马英呼懦着答。 萱姑娘幽幽一叹,黯然地说:“小妹知道大哥日来坐立不安,定然对迷谷之人心有成见,词色中虽无拒人于千里外的感情外溢,但……” 司马英感到一阵惶恐,他也知道自己这两天中,词色间极为谨慎客气,主要是自己如浮萍,不愿高攀。 也不想在迷谷耽上十年,所以不得不在宾主间维持客套与保持距离。 加以三姐弟对他的感情极为真挚亲热,他却自感形秽;而且对萱姑娘,他不知怎地,只消和她一照面,他便会平空感到心潮激荡,心跳加剧极不自然。 因之,他真不愿和她见面,但不见面,他的倩影和一颦一笑,便会无端地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连他自己也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也难怪他,在四个孤老人的陶冶下,一生中从未与年轻的少女相处过,这时,受姑娘却闯入了他的生活领域,不习惯也是常情,一时还不能适应,孤傲的性格自难在这短期中迅速改易。 姑娘单刀直人说中他的心事,他吃了一惊,以为姑娘冰雪聪明,已看出他有逃离迷谷之心。 他心中一虚,赶快岔开话题接口道:“大妹如果这般说,愚兄心中难安,司马英天涯游子,初入江湖默默无闻,怎敢对贵谷心怀成见?大妹多虑了。” 他叫她大妹,自称愚兄。 姑娘脸上愁云消褪得好快,晶亮的眸中泛出梦幻般的光彩,盈盈一笑,深深的一双笑涡儿好醉人。 她轻盈地到了物架旁,欣然亲热地叫:“大哥,听了你的箫音,令小妹大叹观止,自愧不如。小妹亦雅音律,意欲在名家之前恭请教益,大哥,幸勿见弃。” 司马英心中一动,这可抓着了他的痒处,猛想起那天她在温泉溪中曼声吟词的事。 那时,他确是被她的美妙歌喉引起兴趣,想找箫找不到,却看到她在溪中半裸的光景,几乎送掉小命。 他脸上一红,平静地微笑道:“愚兄只会皮毛,怎敢居名家虚誉?大妹定然深得其中三昧,何苦令愚兄汗颜?愚兄先洗耳恭听大妹的绝学,请。” 他掀开了上格丝帷。 姑娘轻摇螓首,笑道:“小妹中气不足,喜丝不善竹。” 他赶忙捧上琴盒,搁在案上说:“筝与琴手法相差无几,而琴为丝中尊;大妹定然对操琴有高深造诣,愚兄耳福不浅。” 引起了同好之兴,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成了一个傲气尽除,房气全消的询为温文儒士了。 他摆正琴,稍紧了紧弦丝,含笑向她点头,再去金沉鼎中加上了两片檀香。 她第一次看到他明朗真诚的微笑,几乎呆了。 他人本英俊绝伦,唯一的缺憾是脸上极少开朗,脸色虽略带古铜,反而增加了三分英气,这一朵微笑,像一颗的子在她心中开始发芽。 至于这颗种子是何时种下她的心田,却是他在温泉溪旁中剑后的片刻。 她的心扉开始徐张,毫无疑义地容他的影子走进心中,冥冥中有一只神奇的手,拨动了她内心深处那根神秘的心弦。 “谢谢你,大哥。”她低垂螓首说,声音有点不自然,她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芳心砰然而跳,仿佛隐约可闻,有一头小鹿在心里乱撞。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谢语是谢他的微笑呢,抑或是谢他替她摆琴添香? 司马英当然不了解她的心,含笑坐下道:“大妹,别见笑,我这手又粗又笨,聊算红袖添香。” 他竟然风趣起来了,异数。 她抬头掩口微笑,大眼睛无限深情地凝注着他,说:“大哥,你如果要自认是粗手粗脚的赳赳武夫,我不依。” 你你我我了,有意思。 他笑笑说:“事实如此,大妹,我想,武夫能文,上马提枪杀贼,下马提笔倚马千言,是为儒将,却未听说下马能弄箫的箫将,大妹,要净手么?” “不了,刚洗嗽过。”她开始调弦。 响起了数声散碎的音符,左手向下一按,一阵天籁(和声)飞扬在空间里。 她向他微笑,满怀希冀地说:“大哥,我用吟揉以天籁奏出;你的箫为主音,引领我共奏一阕《明月生南蒲》,好么?” 司马英一怔,心中一跳,《明月生南蒲》不是正式的曲名,而是词牌中的小品,叫做《蝶恋花》,也叫《凤栖梧》。更有一个俗气的称谓:《鱼水同欢》。 显然,她想起了在温泉溪所唱的第二首词。 古人的诗,绝大多数可以入乐,《史记-孔子世家》局说得明白,“凡诗皆可入乐”,无人敢于否认。 词起于燕乐,更是无词不可歌可唱。 《明月生南蒲》这支小曲,柔婉满旋,清新可喜,这与司马英的兴趣南辕北辙。 但他一触到她那充满希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取下了洞箫,说:“好,我得献丑了。” 一阵委婉的箫声徐升,琴音悠扬相伴,似乎,天地间已无其他事物存在,只有他两人和令人沉醉的旋律。 姑娘的造诣确是不凡,仅以天籁相和,不仅将箫音衬得更为突出,而且相得益彰,令两人浑然忘我,沉浸在美好和谐的通玄境地里。 一曲奏罢,余音似乎仍在室中绕旋下去,两人四目相投,微笑相互凝注,没有任何举动,没有任何言语,似乎只用心灵在交谈。 姑娘不但在钻石般的大眼睛中泛出了异彩,粉颊上也泛起了兴奋的红艳,令人沉醉的笑容,使她的容光焕发,更为明艳照人。 他的俊目中,也泛起了异彩,似乎要从她的明眸中,洞察出她内心所隐藏的秘密。 不知何时,两人的右手互相把住了。 她喃喃地说:“太好了,大哥,太好了……” 他也低语道:“以前我和金老爷子双箫合奏,从未有如许深切的感受。大妹,你使我看到了那神秘的一面。” 她轻轻地偎近,情意绵绵地低问:“大哥,你看到了什么?” 司马英心中一惊,他心中暗叫:“司马英,前途多难,你必须在刀山剑林中闯荡,千万不可动了儿女柔情。” 悚然而惊之下,他松了姑娘的手,转身挂起洞箫,手上温暖凝柔的感觉,久久仍未消失。 “哦!没什么,想不到群琴相和,箫声本不该喧宾夺主,但仍如此美妙和谐,真是意想不到。大妹,你的指上功夫比我高明多了。” 姑娘突然激动地握住他的右臂,颤声说:“大哥,这……这不会是你的真心话,我已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切,也看到了突然的变化,你……” 司马英被她一迫,心中一慌,正在为难,一阵叩门声替他解了围。 他急步走向房门,拉开门说:“哦!是二妹小弟,你们来得正好,请进。” 子玉的大叫声和抢入门的脚步声同响:“大姐,你可用不着臭美了,英大哥的箫上功夫,比你高明得多,平时你小气,不让我学,哈哈!我得找大哥教,不让你专美啦!” 萱姑娘碎了一声,说:“你呀?哼!你最好到山中去野,粗手粗脚也敢奢言学乐了,免了吧。” 子玉撇撇嘴,做了个鬼脸,说:“咱们走着瞧。大哥,明天咱们到外面野一天。” “野一天。”司马英惑然问。 “是的,明天我们去偷碧桃。走!我们到下面去松松手脚,小妹也参加,大姐,你有兴致教么?把叔祖的大罗周天神剑让英大哥瞧瞧。” 萱姑娘取下挂在架旁的剑,笑道:“小捣蛋,你已看了百十遍,连一招也未偷获,丢人现眼,你永远也无法学会大罗周天神剑。” 小捣蛋拉着司马英便走,大声说:“不稀罕,没有什么了不起。” 二小姐佩玉,自进门之后,凤目一直在搜索乃姐脸上的神色变化,也不时向司马英打量着。 她不言不语,神色有点不豫。 当夜,司马英和小弟侦空儿长谈了半个时辰。 知道独脚金刚要在他修养十天半月之后,正式收他为徒,传予一身傲视武林的绝学,为期定为十年,便可出师行道。 他主要的目的要探出迷谷的出山方向和道路。 这两天中,他已知道在庄院外围的树丛,乃是最利害的禁制区,别说是人,连野兽也休想在林中出入。 明日既然随子玉前往偷碧桃,既名之为偷,不会太容易,恐难获准,皆因迷谷中除了南昌施家的人外,从无外人进入。 他司马英误打误撞入了谷,在谷中作客,尽知庄院中虚实,谷主怎肯让他轻易离谷?所以,他非走不可。 由子玉的口中,他知道碧桃生长在谷南一座小谷中,小谷的南面,便是有名的神秘死谷。 往西或往东,皆可脱离两谷的范围,太妙了。 就寝之前,他留下了两封词情并茂的告别书,一致谷主,一致黄姑娘,塞在琴盘中,倒头大睡。 一早,子玉一身劲装,银白色的劲装十分抢眼,人更帅,像煞了玉殿金量;腰带上佩了一把短剑。 挂上了百宝囊,蹦蹦跳跳地抢入房中。 司马英也是一身白色劲装。 这是子玉的父亲何进贤的衣衫,穿在他身上不大不小,他的身材结实雄伟,穿起劲装十分英武,英气照人。 两人下了吟风阁,楼下大厅中受姑娘姐妹伴着父母和爷爷相候。 司马英含笑趋前行礼请安,称姑娘的父母为伯父伯母,叫谷主为爷爷,把三个长辈乐得合不上嘴。 谷主挽着他往外走,一面说:“东谷发现有来历不明的人,请老爷子已经前往察看。孩子,今后你将在谷中久耽,必须先将谷中情形摸清,由小捣蛋先伴你到南谷走走。 南谷之南,有一个死谷,叫做鬼谷,那儿不但地方凶险,连那戚疯子也够古怪,切不可招惹他。 不过有小捣蛋在,戚疯子不会怎样,去吧!早去早回,本来萱丫头也要伴你前往,但东谷有警,分不开身,谷中少不了萱丫头。” 司马英在阶下再次行礼,虎目中有点酸涩。 这些天来,他获得了谷中人真挚的友谊,享受过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温馨,自己却将不辞而行,心中不无内疚与留恋。 他想将心中的谢意说出,却终于又忍住了。 他向上凝望,门外两位姑娘正用情意绵绵的目光凝视着他,受姑娘的微笑如春花初放,令他感到一阵激动。 “早去早回,孩子。”姑娘的双亲含笑叮咛。 子玉举手叫:“一个时辰就回。” 司马英抱拳倒退丈余,猛地转身便走,他感到眼角有冷冷的液体往下爬。 心中在狂叫:“谢谢你们所给予我的温暖和关注,希望我能有一天活着再见你们面致衷诚的谢意。别了,难忘的人们。” 子玉并未留心他的脸色,奔出了花园门,一面说:“英大哥,脚下小心,跟着小弟的足迹走,不能大意。” 司马英跟着子玉在密林荆棘中穿插,右盘右旋,不到半里地的树林中,竟然走了许久,林中没有路,不易分辨是怎样绕出林外的。 出了林,直奔谷南,两人并肩而行。 子玉一面指点四周的形势,一面说:“大哥,你或许奇怪,我与二姐的功力,为何比大姐相去霄壤,是么?” “是的,愚兄确是怀疑。”司马英信口答,其实心不在焉。 “我们从小便随爷爷练气功,十六岁方授予拳剑,拳剑由叔祖传授,爷爷仅教授防身拳脚而已。大姐已十七岁,已获叔祖的真传,御气神行术日行千里,大罗周天神剑天下无敌。” 司马英笑了,说:“难怪那晚你们接不下老贼的狂攻,如果是你大姐……” “如果是大姐,一剑足矣。” “我连半剑也未接下哩!惭愧。快走吧,还有多远?” “快到了,瞧,远处那道山梁之后,便是碧桃生长之处。” 爬上了山梁,向南遥望,但见山势起伏,参天丛林绵亘不绝。 山都不太高,绝壁飞崖不易看到,没有雄奇峭峻之势,也没有清秀雅致的峰头,禽兽滋生其间,不见人迹。 正是奇禽怪兽的乐园,未开发的丛林处女地。 山梁后,是一座突出的山嘴子,向着南面一条山谷,挂下一座高有三十余丈的岩石崖壁。 石壁乃是无数黑色巨石堆砌而成,石缝中生长着不少形态苍劲的古松,和一些不知名目的草蔓。 崖壁近顶处,生长着五株虬结如龙蛇,其色碧绿的怪树,每一株皆粗约合抱,看去不大,但与崖间的古松相比,仍然够大和醒目。 怪树旁,一线山泉下挂,飞珠溅玉,映着朝霞形成一道五彩虹影,煞是美观。 子玉向五株怪木遥指,说:“崖上那五株怪树,就是碧桃树,每一株每年约可结五十颗左右的碗大碧桃,目下正已成熟。” “怪!这一带有不少猿猴,碧桃怎能成熟?”司马英问。 “这山谷中不但鸟兽多,果木也不少,但戚疯子最珍爱这五株碧桃,在附近安装了不少巧妙玩意。 且不时在这附近逗留,凡是接近碧桃的鸟兽,准死无生。走!我得先搜搜附近,看戚疯子在与不在。” “戚疯子是怎么回事?” “是鬼谷的主人,往南一带就是鬼谷,谷中古怪极多,有极利害的猛兽和害人的草本,有不时出现的妖魅鬼火。 晚间尤其吓人,妖啸处处,鬼影憧憧,据说,宋朝末年,有一群义民曾结伙逃入山区,曾带来不少珍宝,最后全死在这儿。 早些年,有些江湖人也曾深入踩探,大多是活着来,曝尸谷中,鬼谷东南一面,有一群绿林好汉盘据建窑。生息了数十年,势力虽日渐强大,仍相戒不敢踏入鬼谷。大哥,你在这儿等我,如戚疯子不在,我再招呼你过来。” 司马英心潮上阵汹涌,突然揽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小弟,保重。” “咦,大哥你……”子玉讶然抬头问。 司马英抬头向天,掩住脸上神情,定下心平静地说:“我是指戚疯子,你得小心。” “哦!戚疯子其实是好人,他只是吓唬我,不会为难我的,大哥请放心。” “但愿如此,你去吧。” “大哥就在这儿等我,可以看得见我的举动,我先走。”说完,像一道白虹,掠下了山梁。 距他们站立处五丈外密林之中,有一双阴冷冷的眼睛静静地向他窥视。 迷谷中,四条白影正以令人难信的奇快身形,向这儿急射,相距仍在十里外。 司马英注视着子玉远去的背影,长吁一口气,喃喃地说:“小弟,别了,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道路,我也有。 我将走向我自己的茫茫旅程,你们所给予我的温馨,我将永远怀念,铭刻于心版,直至我踏入坟墓。” 他扭头北望迷谷,闭目半刻。 依稀,萱姑娘的音容笑貌冉冉出现在眼前耳畔。 他猛吸了一口气,突然向西门入密林之中。 先前窥伺着的眼睛,也在这时隐去。 在司马英与小子玉离去后不久,雅室中出现了萱姑娘,她的秀脸上泛起春花一般的笑容,深潭一般的大眼中焕发着梦幻般的神彩。 她轻柔地进入室中,掩上门倚在门上闭目微笑,红晕在粉颊上升起了,酥胸起伏有点不正常。 似乎,她跌落在梦幻般令她沉醉的境地中了。 良久,她重新举步到了床前,羞红着脸伸出了柔荑,轻抚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装枕。在感觉中,司马英的体温,正从装枕中传到她的手中,她的脸更红了。 等她睁开凤目时,朝阳已爬入了东窗。 她直趋壁架,取下了古箫,抱入怀中抚摸良久,然后坐下奏了一曲《明月生南蒲》。 挂上箫,她搬出零盘走向书案,喃喃地说:“但愿他心有灵犀……” 刚说完了一句,琴盒已启,她的声音中断,脸上的笑容渐敛,眼中梦幻般的光芒在刹那间消失,樱唇微颤,玉手不住抖索。 琴盒中,两封书信赫然入目。 两行清泪挂下了脸边,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啪”一声,琴盒合上了。 “他……他……他走……走了……”她颤叫,卧伏在案上。 萱姑娘满怀高兴。 她以为凭她爷爷风尘三侠的名头,留司马英在谷中传艺,在旁人来说,不啻是旷世机缘,求之不得,司马英志在重建梅谷天心小筑,自然需要具有超人绝学,方能在武林群豪虎视眈眈中重振家风,如今有此机缘岂肯放过? 他必然会欣然留下。 她说得不错。在司马英中剑倒下之时,他那傲视空宇的英风豪气,并未因即将死亡而减弱,只说出委实是一瞥却避,他司马英不是无耻之人,虽则她美绝尘寰,下一句虽未说完,但言中之意分明是还不至于今他司马英做出下流举动。 短短几句濒死前的话,已打动了她的芳心。 他们并非是一见钟情,而是逐步了解而生出爱慕的。司马英醒来时,先例览群书,而后弄箫奏出《安魂曲》。 在她说来,不啻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道炫目的光华,那光华的中心就是司马英。她已毫无迟疑地将自己投入这道光华之中,毫不保留地将心交付与他,也决定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 她相信,十年岁月中,她绝对有机会向他吐露心曲,他也必将因爱好相同而对她生出爱意。 她在感谢上苍给她这次机会,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了。 自她了解人事之后,曾多次到南昌府外公家中见世面,由于她人生得美,才华过人,极得家人亲友宠爱,未免有时过于孤芳自赏,将所见到的少年子弟看得如同粪土。 想不到平空闯来了一个才华更高的和司马英,而且英伟孤傲,一如她梦中所幻想的理想男人的造型,加以温泉溪中的光景,她已认定这是上苍的安排,他不死,她岂能另嫁? 女儿家清白之身落在男人眼下,想起来就令她难以或忘。 一连串的难忘情景,逐渐打开了她的心扉,她一颗心已有坚定不移的安排,向他毫不迟疑付出无比深厚情感,这是她的初恋,她十分慎重而珍惜。 打开了琴盒,她的希望破灭了,她的心碎了,像在万丈高楼失足。 她意识到她这一生除了痛苦,已没什么可以让她保留了,刚萌芽的痴情初恋,已随风而逝。 吟风阁的风轻掠过窗槛,她的心已随风飞走了。 她聪慧绝伦,只消瞥过两封书信,她已经明白了一切,爱情已从明窗中飞走了,也许永不再回。 两封书信一呈何爷爷,另一封龙飞凤舞地写善她的名字。他为何要留书,这比青天白日还明晰啊! 她流下了两行情泪,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浑身发软,仆伏在书案上,只说了一声“他走了”,三个字却费了六个字时间。 房门徐开,奔入了佩玉姑娘,惊叫一声,奔到叫:“姐姐,姐姐,你说什么?你……你醒醒。” 佩玉大概心中焦急,急忙扶起姐姐,只看到姐姐满脸泪痕,脸色苍白,而且浑身颤抖,只惊得花容变色,骨肉情深,她尖叫起来。 萱玉樱唇颤抖,虚脱地叫:“不!不!你不能走,你……” 佩玉心向下沉,惶然叫:“姐姐,谁走了?谁……” “英大哥走了,他……他不辞而行,他走了。” “什么?英大哥走了?他不是和小弟去摘碧桃么?” 在姑娘伸出抖动着的手,揭开了琴盒,说:“他确是走了,将痛苦留给我们。” 佩玉一把抓向长信,“叮”一声琴鸣,心太急,抓断了一根琴弦。接着是一声尖叫,她向房门掠去。 萱姑娘向房门口举步,任由珠泪不住滚碎在胸襟,一面喃喃低语:“不!这不是真的。 如果你真的走了,哪怕是踏破铁鞋,历尽海角天涯,我也将追随在你的身旁,死而后已。” 不久,一家人骚动起来,分头四出。 老奶奶和媳妇施彩月,带着两位姑娘向南追。 她们来晚了,司马英已经远出五里之外,正伏在一个土坑中藏身,因为他已听到她们焦急的呼唤声,知道她们已经找来了,他必须离开,绝不能出面。 他知道自己不能留下,十年时间太长。 另一原因是,他发觉他对萱姑娘已经动了真情,她太好了,但他却是个亡命之徒,一个微不足道的天涯浪子,他有他的抱负与希望,怎能在这儿被儿女柔情消磨了雄心壮志?又怎么能误了她的终身? 他能带着她流浪江湖寻找爹娘?他怎带着她和武林群豪拼死活? 他的回答是不,唯一可做的事,是趁早挥出意剑,斩断行将罩来的情丝。 他知道她们功力超凡入圣,不敢移动,静静地等候着天黑,想在晚间扑奔正东觅路出山。 在他左近十余丈,那双怪眼也躲在一棵枯树中。 夜来了,山梁上传来了一阵令人酸鼻的箫音,苍凉抖切,如泣如诉。 “《安魂曲》,天哪!是她,她仍未回去,夜凉如水,她……她为何不善自珍摄?”他喃喃地叫。 多少次,他要挺身找她,却又一次次被自己所阻止,伏在洞中不敢移动。 夜风萧萧,午夜了,山野中猛兽的吼声令人惊心动魄,鬼谷中稀奇古怪的啸声令人毛发直竖。 《安魂曲》共奏了十遍,三更后方不再听到萧声。 他吁出一口长气,跃出了土坑。 抬头四望,从星斗中分辨出方向,便向东急走。 攀上了一座高峰,扭头北望,迷谷中大雾漫天,黑沉沉像覆着一块无限大的错罩。南面,鬼谷的奇异啸吼动魄惊心,不时有巨大的惨绿色鬼火八方飘浮,益增阴森可怖,黑色的丛莽不知隐藏了些什么妖魔鬼怪? “别了,不知何日再能重逢,也许永远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们了。”他向迷谷的方向默念着。 再注视了一眼,他长吁一口气展开轻功飞掠。 掠下了山脚,蓦地,他站住了,倏然转身。 依稀,他感到身后有人跟踪,一阵无形的重压压迫着他的神经,没来由地感到毛骨惊然,所以突然回身。 身后没有任何异状,黑沉沉的树林的手不见五指,即使有人跟踪,也不易发现。 “难道有野兽跟着我么?”他想。 即使是野兽,也是极凶险的威胁,黑暗中视度不佳,突然在后面袭击,可能发生不测。 他折下一段三尺长树枝操在手中,小心戒备着向前走。 原来盯在他身后的怪眼,已经从一双变成了三双,在他身后十余丈处亦步亦趋紧追不舍。 等司马英走后不久,三双怪眼聚在一块儿了,正低产商议,其中之一说:“这家伙所走的方向,正是仁老和众兄长潜伏之地,真妙,省了咱们不少事。” “这人真是从迷谷出来的么?”另一人低声问。 “是的,愚兄已等了他一天一夜,但怕打草惊蛇,所以不敢贸然下手。”最先发话的人答。 “迷谷的妖妇可怕,咱们还得跟踪远些再下手。”第三个人沉声发表高见。 “哼!怕什么?天完煞神还要叫咱们闯谷,咱们岂能畏首畏尾?她们是人不是妖,用不着伯,何况还有天完煞神在旁候机下手,咱们何惧哉?” “他们为何不自己闯谷?怪事。” “这些事咱们不必过问,反正叫咱们探道,咱们便依命行事就成。探道唯一可靠之法,便是抓一个谷中的活人带路。这家伙是在谷中逃出的人,正有大用。走!我发讯招呼前面的人。” 夜空中,传出一长两短的凄厉啸声。远远地,也传来同样的啸声。 由于入夜以后,异啸声此起彼落,这数声异啸虽有点特殊,却并未引起司马英的特别注意。 掠过山脚,沿东面一条山谷向前急射,正走间,前面茂草之中,突然飞起一阵令人毛骨惊然的阴笑,声音不大,但直震耳膜,冷厉万分,令人闻之只感到头皮发炸。 司马英从不相信世间会有妖魔鬼怪,胆大包天,听笑声刺耳,他站住了。 他立身处是山谷的底部,早一些时间,山区中曾有连绵春雨,因而形成一条瀑瀑小溪,两岸全是及腰茅草,三五丈外方是无尽的森林,群峰夹峙,四面鬼影幢幢。 “是人,可能是威疯子。”他想。 前面溪旁茂草中,突然冉冉升起一个高大的人影,乱发披肩怪眼映着星光,炯炯慑人。 “不必装神弄鬼,在下从不信邪。”他冷然地说。 “嘿嘿嘿……”黑影发出阴侧侧的狞笑作为回答。 右侧“吱溜”一声鬼叫,林绿出现了另一个黑影,“刷”的一声便奇快地已飘近至一丈之内。 “咯咯咯……”右侧林绿中也出现了一个鬼影,笑声像破锣,像鬼扭一般飘过澳来。 “呵呵呵……”后面出现了三个人影,笑声像已经快变哑了的老山羊叫。 司马英知道已落入包围,但仍夷然无惧,六个人在夜黑如墨中,如果不是绝顶高手,想留下他不是易事。 他手中树枝徐升,冷笑道:“你们如果是孤魂野鬼,便可不必报名号。装神弄鬼,显然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人物。” 六条黑影没做声,一步步合围迫近。 “有何见教?说!”他沉喝着。 前面的黑影说话了,声音冷得可以,“小辈,你是从迷谷逃出的人?” “是又怎样?”司马英沉着脸又问。 “很好,好,妙,替咱们带路。” “带往何处?” “迷谷,咱们要将迷谷的道路摸清,以便日后……” 司马英一声不吭,突然闪电似的冲出,树枝兜心便点。 黑影“咦”了一声,向左一闪,伸手到腰带上拔剑。 可是已晚了些,司马英来势太快,而且树枝的招法极为神奇,看去是直线射去,走的却是弧形由三方急攻。 早两天,萱姑娘曾演练了一次大罗周天神剑。姑娘是有心人,她出招变招缓慢,要让他领略在温泉溪旁为何一招也未接下的原故。 司马英是剑术行家,加以天资超人,悟力更是超人一等,便暗中留了心。 他发觉一般出剑攻招的手法都是直线的,而大罗周天剑法却是将臂外张,旋转迫攻时从外侧向内突入,也就是说,以正面吸引对方的剑尖,骤然从对方的空门进攻出剑,必定剑到人倒。 身形如果在交手的刹那间放快些,便像由四面八方攻向中间一点,威力大得吓人,令对方无法防范。 他悟力超人,加以根底深厚,只看了一遍便获得了出剑的神秘手法,可以说已深得其中三昧。 今晚,他用上了出剑的秘术,志在必得,这是一次极关重要的考验,中了,他将下苦功苦参其中玄机,创造秘学,如果无用,对这种神奥的手法,信心将失。 黑影向左疾闪,手刚按上剑把。 后面三个黑影,见司马英白色的身影一动,疾逾电闪,便知大事不妙,遇上了硬对头。 三人同声大喝,三手齐扬,无数细小暗器脱手飞出,人亦向前飞扑,一时撤剑之声大起。 司马英见黑影左闪,大喜过望,树枝向有急伸,再向左一折,身形斜转,只感到手一震,得手了,树枝已无情地突入对方的心窝。 “哎……”黑影叫,一把抓住胸前的树枝。 一阵铁雨袭到,后面的三个黑影竟不顾同伴的死活,同用满天花两手法将暗器打出,存心要司马英的命,也要同伴的命。 这种违反武林道义的举动,大出司马英的意料,他做梦也未料到对方竟不顾同伴的死活,而且又是在身后发射,想问避已不可能了。” 他感到左肋一麻,已有两枚细小的暗器入体。这刹那间,他拔出树枝,猛地向后扔出,人去如电火流光,如飞而遁。 “我中了淬毒暗器,糟!”他想。 肋下发麻,他知道不好,再不走便太迟啦,只好逃命。 “哎哟!”身后有人狂叫,他扔出的树枝击倒了一个黑影。 倒下的黑影狂叫道:“追!别管我,擒他不到,咱们入谷无望。” 四个黑影立即展开轻功狂追,紧追不舍。 司马英感到肋下麻木,不久左半身已受到感染,气血开始不平静,脚下渐缓。 他一身白衣,极易分辨,加以后追的四个人功力超人,追了三五里便追了个首尾相连,危极险极。 他说不择路,本来是向东走的,如今却绕山谷急奔,向南折走了。 糟!这是绝谷,必须爬山了,不管东南西北,便向山上飞掠。后面三丈余,四泰黑影怒叫如雷,紧迫不舍。 越过一座山,双方已拉近至丈余了。 山下怪石如林,飞崖绝壁峭立的山谷,向西南延伸,对面,是一座叠蟑重崖的峰头。 他不走山谷,却向峰脚狂奔。 到了两山的底部,一名黑影已迫近身后叫:“你还顽强?躺……哎……” 黑影话未完,“砰”一声暴响,他自己反而趴下了,脑袋撞上了一座巨石,脑浆四溅。 司马英不管身后之事,拼全力向峰顶奔去。 另三名黑影稍落后丈余、见前面同伴倒地,还弄不情怎么回事,却看到同伴的尸体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丑怪的黑影。 “嘿嘿嘿!咯咯咯……”丑怪黑影用不像人的声音狂笑,像鬼哭,像枭啼,不带人味。 笑声中,手左右一伸,将三个黑影堵住了。 三个黑影吃了一惊,三支长剑三方一分,有一个叫:“阁下是人是鬼?” “在鬼谷数十年,不是鬼也是鬼。”阻路的丑怪黑影叫。 “你分明是人,为何语无伦次?老夫乃龙兴六义的老大……” “哦,还有两义呢?这儿正缺少鬼卒,好些年没有人来应征了,你们来得正好,喏,向右首瞧,那儿有你们的座位,只是有点儿挤。”丑怪黑影抢着叫。 龙兴六义向右一瞥,只感到毛骨惊然。 三丈外,八具骷髅架分倚在三座巨石下,有些枯枝左右夹持,白惨惨地,令人望之心悸。如果再搁上四具,确是太挤了。 阻路的丑怪黑影嘿嘿笑,又道:“这儿是鬼谷的东谷,大多是恶鬼。嘿嘿!龙兴六义是早年的鄱阳六寇,坏事做尽,正好,正好,在这儿替你们设座,太妙了。” 龙兴六义这次不再答话,同声大喝,左手一扬,三支长剑猛地递出,剑气迸发中,三丛淬毒五芒珠已先一步向丑怪黑影集中攒射。 丑怪黑影突然向下一伏,忽尔失踪,地下突然升起四团鬼火,四面急飘。 “咦!是鬼?”龙兴六义的老大惊叱。 “老三呢?”另一个叫,大概是老二。 三个人递剑,有一个竟然奇怪地失了踪,是怎样失踪的?还不知道。 “撒!快退出这鬼地方。”老大狂叫。 右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阴森森的轻笑,语声亦到:“来不及了,已晚了。” 两人扭身向声源处看去,只感到浑身发冷,三丈外坐着个怪黑影,身前正搁着老三,趴伏在黑影胸前寂然不动,脊心上插着他自己的剑,大概已经完蛋了。 老大心胆俱裂,突然发足狂奔。奔了三丈余,他感到脚下发软,大叫完了。 就在他身前丈余,丑怪黑影却冉冉站起,像在地层下升上地面一般,正冲着他龇牙咧嘴笑。 他刹住脚步,长剑前伸,恐怖地叫:“你……你是谁?咱们之间无仇无怨……” “我是鬼,你们刚才的淬毒五芒珠霸道着哩,如果我不是鬼,早被你们打成了蜂窝。嘿嘿嘿……” “咱们无冤无仇……”老大仍想侥幸脱身。 “你们到我鬼谷来做什么?”丑鬼黑影问。 “不!不!在下绝不是到鬼谷,而是要到迷谷。” “到迷谷有何贵干?”丑鬼黑影大声怒问。 “探道,以便日后搜谷。” “搜谷?该死!凭你们这几块料,怎敢说搜谷?说!是奉何人所差?” “天完煞神。” “哦!是他们。还算坦白,留你一命,滚!去叫天完煞神到鬼谷来!让我戚疯子埋葬他们。” 老大一听对方是戚疯子,吓了个屁滚尿流,倒抽一口凉气,撒腿就跑。六个人来,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溜了。 戚疯子将三具尸体移到巨石下,搁倚在枯树上,用枝条撑住,尸上再洒上一些粉末,向司马英奔去的山峰急射,一闪不见。 司马英左肋下中了一颗五芒珠,左半身逐渐麻木。 他经过长期痛苦的折磨锻炼,些小的痛苦他毫不在乎,可是麻木却使他的身法迟滞,举动愈来愈不灵,他心中暗叫糟了,又中了淬毒的暗器,伤他不怕,毒却是难缠,没有解药一切都完了。 他钻入密林,拼全力向上狂奔,无论如何他得先逃过黑影的剑下,再论其他。 上了高峰,峰顶古木茂密,中间零星堆积着许多怪石,正好藏身。 他审向一座巨石缝隙中,突然感到脚下一软,似乎踩在毛毡上。蓦地,一声怪叫,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石缝中站起,粗大雄壮像一座小山,黑黝黝地扭身扑到,腥风入鼻。百忙中,他一声大喝,连拍三掌,用上了鬼子功。 “叭叭叭”三声连珠暴响,全击在巨大黑影的右胁下,巨大黑影一声怪叫,向下一碰。 天啊!是一头两千斤以上的巨熊,难怪如此庞大。 他向右侧方急窜,事急矣!怎能和畜生厮缠?奔出十丈余,突觉顶门劲风压体。 他本能地向左挫身急射,绕过两株古木。身后有巨物落地声,一声咆哮,一头巨大金钱豹一扑未中,衔尾穷追不舍,来势汹汹。 不仅是一头,接二连三有四头之多,从左右闻声赶到,速度奇快。 司马英心中骇然,左半身已转动不灵,怎能在黑夜中与金钱豹拼老命?便一跌一碰地向前急奔,身法仍快得可以,但仍比不上凶猛阴狠的大豹。 糟了!身后大豹已近,但前面树林似乎已尽。 在他行将出林的刹那间,身后劲风压体。 已没有考虑的余地,他向前拼命冲跃。 “完了!”他绝望地叫。 前面是悬崖,他跃出崖外丈余,已无法收势,只感到血向上一涌,心向上顶,眼前金星飞舞,向下面百丈深谷飞坠而下。 他知道完了,即将粉身碎骨。 但他不是见危便晕的懦夫,在危急中求生的本能却更为强烈,在下坠的刹那间,他向外连拍五掌,身形向内移了两尺。 下坠二丈余,崖壁间的树枝就伸在身侧不足两尺,他的左手不管用,右手仍能用劲,运足种功抓向树梢。 “喀啦啦……”树枝纷纷折断,但他又向崖壁接近了四五尺。 再往下掉五六丈,又一丛树枝伸出。 他依样画葫芦,抓断了几段树枝,已渐渐接近崖壁了。 “刷”一声,他终于落在伸出的一株古松上,距崖顶只有三十丈左右,右手火辣辣地快抓不住树枝了,巨大的冲坠力几乎将他的掌指擦毁。 “咋喳!”第一株树枝断了,他向则一株,身躯拼全力上升半尺,总算消去了坠势,重新落在另一株古松上,只感到心向下一沉,浑身大汗淋漓。 他仆倒在树上喘息,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往下望,下面黑沉沉,深不可测,由兽吼声判断,该有五十丈上下,上面,只看到校形崖迹,想上去也是不易。 左肋下麻木已过,开始发烧,渐渐感到热流生于左肋,向内侵袭。 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五芒珠突出体外的一条三角形芒刺,便咬住牙关将五芒珠取出丢掉,心说:“幸好未打入内腑,不然怎能支持到现在?” 为了求生,他开始运功迫击,他练的是玄门绝学三昧真火,也是热,两热相合,他感到肌肤如被火灼,奇热难当,从外向内侵的热流,根本无法射出体外,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他强忍炙热,运功将热流迫住,不许内侵,虽无法驱出,暂时阻上一阻尚无问题。 天快亮了,他浑身大汗如雨,体内的水份快干涸了,嘴唇已开始破裂。可以说,饥热交加,神智昏沉,支持不会太久了。 曙光悄悄光临,漫漫长夜过去了。 当朝阳破云而升,第一道光芒照在司马奖的身上时,他已经将陷入昏沉的境地里,如果坐不牢,势必向下飞坠,粉身碎骨而后已。 阳光透过松枝,金芒灿灿地照在崖壁上一道石缝中。 石缝中生长着一株奇异的小树,三叉叶赤红如火,枝干高仅两尺,像一株受人工束缚已久,挣扎着生长的盆景老梅,火红的枝干盘虬扭曲,状态奇古,整株树映着金色的朝阳,及及射出夺目的金红色光芒。 枝顶端,三枚拳大的桃形怪果,却放射着碧绿色的稀有光泽,并且散发着一缕清香,向八方散逸飘浮。 司马英渐感不支,金色的阳光照在身上,他感到头脑一阵昏眩,右手握不住树干,身躯突向下倒滑。 “糟!”他突然清醒,惊叫出声,百忙中双脚一勾,成了老猿坠枝,半分之差,定然一命休矣! 他奋余力攀上树来坐好,向下一望,摇头苦笑道:“除了变成飞鸟,或者变为壁虎,想下去今生休想。” 下面深有七十丈左右,是一座向南伸展的山谷,除了无尽的丛莽外,便是被风化了的断崖和怪石堆,清晰地可以看到不少零散的白骨,和不住巡逡在各处的猛兽形影,好一处凶险绝地。 而这道百丈高崖,并非全在石缝中长有小树的,每隔十来丈,方有一些古松和铁杉树,从石缝中顽强地向外伸展,枝干大都苍劲奇古。如想下去太难太难了。 他定下神,绝望地叹口气,正待往上看,晕眩的感觉又像浪潮般袭到。 他死命抓住树干,身上的炙热感觉,似乎要将肌骨烤焦,一阵阵炽热而干燥的气流,从口腔中冲出,他感到嘴唇快要焦裂破碎了。 “水!水!我完了。”他在心中狂叫。 他右手激动得扣入了树干内半寸以上,他知道,目下是呼天不应,入地无门,被救的希望太渺茫了,他将要和阎王爷打交道,与鬼为邻。 在绝望中,蓦地鼻中嗅入一股清香,突感灵台一清,焦灼之感消失了许多。 他走神循着香气传来之处看去,看到了那株红的怪树,也看到了那树额正有三颗碧绿的异果。 “是碧桃,怎会生在红树上?”他想—— 扫描校对 第十一章 饮鸠止渴 口渴得像要冒出火烟,有果子,那太妙了,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手脚并用爬向崖壁,小心翼翼地伸手摘下了一枚碧桃,两口便将碧桃吞入腹中。 妙极了,碧桃汁水不但甜而多,而且凛冽,人腹清凉,芳香满颊,他像是在沙漠中获得了甘泉,饿狼似的吞下了三枚碧桃,只感到体内的灼热逐渐消退,精神大振,赶忙坐在树干上默默行功。 怪!炙热消退了,伤口的麻木感觉也逐渐消失,依然恢复了生龙活虎似的精力。 “得救了。”他想。 是的,得救了,只消恢复精力,他定然可以攀下这道绝壁,壁虎功游龙术皆可派上用场。 他知道,这三枚碧桃定非凡品,想不到无意中因祸得福,大概是他司马英命不该绝,定然大难不死后捐无穷。 他含笑向头顶上的怪树看去,怪树上碧桃被摘之处,不住流出一些猩红色的液体,清香早已消失,而是触鼻的血腥,和略带一些鱼腥昧。 “咦!不对。”他自言自语。 他低头思索,脑中在搜寻所看过的典籍中,是否有关这类异果的记载。 没有,但他可以断定,这绝不是碧桃,而是一种奇异的怪果。 他向树根的石缝上瞧,坐着看不到,他站起了。 天哪!石缝中有两条长有五尺的蛇骨,一条其色殷红如血,一条其色碧绿,树根就从蛇骨的夹缝中长出。断果柄处的液体仍在流,腥臭触鼻。 “完了!我吞下的是毒果。”他绝望地叫。 蓦地,头顶上突传来一串怪叫,有人用洪钟也似的嗓音叫:“你这谷中游魂在下面么?” 司马英抬头往上看,看不见发声的人,答道:“谁在上面叫唤?” “别问是谁,你可是昨夜被龙兴六贼所追的人?” “在下昨晚被六个人追袭,却不知是谁。” “你姓甚名谁?” 司马英本待不答,但略一沉吟,说:“在下司马英。” “什么?你就是司马英?”上面的人激动地叫。 “在下岂肯骗人?”司马英微温他叫。 “你与金剑神笔有何渊源?” “在下称他老人家为金老爷子,蒙他老人家教养十年,恩比天高,虽无师徒之名,在下视同严师慈父。” “天哪!你吃了那三枚碧绿的怪果?” “正是。”他据实答。 “你这蠢材,你这该死的小子,你这……完了,你竟然自投死路。等着,我先找东西拉你上来。” 不久,一条用十余条税山藤接起的长藤放下了。 “快上!你这愚蠢货。”上面的人叫。 司马英摘下三段寸长树枝含在口中,准备爬上时对方如果对他不利,便喷出树枝争取片刻机会,便攀藤而上。 距崖顶还有三五丈,他已看清了崖上的怪人,吃了一惊,猛地提口真气向上急升,距崖顶丈余,便从侧方飞升崖顶,吐掉口中树枝再向侧飘出三丈外。 怪人是戚疯子,眼中现出摄人的厉光,叫道:“你这过货!如果要计算你,便用不着救你上来,你的警觉心白费了。说,你真吃了那三枚怪果?” 司马英还不知是敌是友,仍未松下戒备说:“在下先谢谢你。 不错,三个全吃了,怎样?” “怎样?你死了不打紧,金青松教养你的十年心血,将尽付流水,岂能不痛心?” 司马英一听口气不对,这怪物口气虽凌厉,但关怀之情溢于颜面,心中一动,抱拳行礼问:“老前辈可认得金老爷子么?” 戚疯子怪叫道:“废话:你竟问我认不认识?他是我戚疯子的晚辈,早年曾经跟我跑了几年腿。” 司马英一听是戚疯子,心中稍宽,说:“晚辈无知,请者前辈恕罪。” “金青松给你的斑竹带呢?” 司马英尴尬地苦笑,摇头道:“晚辈这几天中出生入死,性命几乎不保,萧……” “丢了?”戚疯子的怪眼,不住在他身上搜视。 “晚辈无能。”司马英脸红耳赤,躬身回答。 戚疯子叹口长气,说:“这时还问这些废话,我也许真疯了。天哪!你知道那三枚异果是啥玩意?为何嘴馋得全往肚里装?” “晚辈不知,老前辈……” “那是血果,但却吸收了百毒朱烟和千载碧尴的尸毒,入腹之后,余毒凝于经脉中,不久之后,血中分泌出一种毒素,吸附于经脉管壁,愈积愈厚,久而\之,经脉全部淤塞。 唉!后果你自己去想好了。” 司马英只听得毛骨悚然、然问:“老前辈,难道没有奇药可救么?” 戚疯子摇着他那飞蓬头,苦笑道:“血果本身乃是玄门成道至宝,两毒淬火之后,血果本身的药力已化解了不少奇毒,所以不致人口即死。 至于解药,也许千载玄参可解,但普天之下,见过千载玄参的人从未听说过。玄参本身,最多可生长十年二十年,如无天地灵气所钟,绝活不了三十年,到何处去找?难难难。” “不是绝望了么?” “可以这般说。” 司马英心中一阵惨然,但眉宇间依然神色从容,问:“老前辈。晚辈可能活多久?” “不知道,也许半载,也许一年,但总在半载与一年之间,等经脉有异,运气有迟滞之像时,尚有三月可活却是可能之事。” 司马英一听尚有半年至一载可活,心中一宽,笑道:“一年够了,这一年中,我还可做许多事哩,哈哈!” “闭嘴!”戚疯子怒叫,又遭:“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情大笑,岂有此理!你比我戚疯子更疯。” 司马英又大笑两声,笑完说:“人生在世,用不着太看重生死,死算不了什么。能预知死期,也算得一大快事,为何不笑?老前辈,谢谢你,晚辈要告辞了。” “你能看破生死,已算了不起,但有一天迫近死期时,你将不会如此轻松,精神即将崩溃,到那时你想笑也笑不串来了。你要往何处去?” “在未死之前,晚辈须先办好一些身后之事。” “瞧!你立即就有点依恋阳世了,说说看,冲金青松早年的交情,我或许可助你一臂之力。” 司马英目光神光电射,豪情骏发地说:“我将在江湖行走,向贪官污吏与为富不仁的土豪找一批金银财宝。” “什么?你要做贼?” “不错,晚辈将雇工重建天心小筑。时不我留,非如此做不可。” “哦!你话中有因,坐下,仔细说来。” 司马英与戚疯子对面席地坐下了,远处三头金钱大豹在不住游走,却不敢走近。 他将自己的身世和梅谷天心小筑的故事娓娓道来,最后说:“不管怎样,我司马英必须办到,拼满腔热血洒在亡魂谷,绝不能默默无闻地死去,死要死得轰轰烈烈。 在重建梅谷之际,武林群雄定然闻风而至,哼!看晚辈是否能在亡魂碑之上留下上百个姓名?” 戚疯子静静地听完,冷笑道:“哼!凭你,连龙兴六贼也接不下,怎敢奢言与武林群豪为敌?好,我助你一臂之……” “不!晚辈心领盛情,但必须独力为之,绝不连累任何人。” 司马英断然抢着答。 “我疯子并非助你重建梅谷,去和那些杀才拼命。而是要将这身绝学赠你,在你已经感到经脉有异时,再出山并未为晚,三个月,尽够你办事了。” 司马英略一沉吟,说:“只是……筹款不易,估计需金一万两左右,三个月恐怕……” “金银易事,何必为了区区之数而去做贼?那会污了你一生的名声。我这鬼谷中有人曾埋下了珠宝,等你出山时带一些到附近六府中换金银,保证你足够万两之数。走罢,先到我的谷底洞窟,我先将奇异身法‘疯步九变’教你,日后足以应付群殴,孩子,你前途多艰。” 炎夏过去了,秋老虎珊珊而来。 半年,司马英的体内经脉未有任何改变。 莽莽江湖中,萱姑娘一身白色儒衫,粉面桃腮用易容药变成了古铜色,一剑一囊,走遍了万水千山。 中秋日,她回谷与家人团聚三天,再向北进入了河南地境。 她怀着极大的信心,发誓要将他找到,在茫茫人海中,她孤寂、凄凉、酸楚、落寞,但她的爱念却日益坚定,她的信心始终未被失望或任何打击所击倒。 她成了一个游学生,默默地在人海中找寻,她深深地相信,她对司马英的爱情将会令她寻到美满的归宿,终有一天,他会奇迹地出现在她眼前。 dddddd三月初旬,南昌府出现了司马英的身影,他一身蓝缎子劲装,头戴英雄巾,腰悬长剑,腰带上插了一排四寸单刃小飞刀,外罩同色蓝缎子披风。 人是衣装,佛是全装,他这时穿得焕然一新,更显得英伟超人,只是,他脸上比往昔更阴沉,更落寞。 他身后跟着五名健仆,各牵了一匹健马,马上各驮了两个大革囊。他自己身侧也跟着一名健仆,牵着两匹枣红健马,马上只有一个革囊。 七人七马,是从抚州府赶来的。南昌府,在洪武前六年,叫龙兴,之后,叫洪都府,次年,改南昌府。 这儿是江西布政司的首府,原来的南昌城在城东,在改洪都府时,正式建造新城,面目一新,前年,豫三改封为代王,迁山西大同。 但王府仍派有官兵驻守,王府前街仍是市中心的最繁华闹区。 王府前街事实上距王府甚远,都是些正当行商和殷实商号,珠宝商的座落处,在东湖街而不在王府前街。 东湖街在东湖西岸,东湖位于城的东南隅,街的南端,是蔡兴宗所建的东湖碑亭,再往北十余家店面,有一家“豫章银楼”,是南昌最大一家著名的珠宝店,店主人姓熊,乃是豫章五姓中最大的第一姓家族,在南昌府,阁下如果想和姓熊的打架闹事,准倒霉。 午牌时分,从东湖碑亭方向来了司马英。他招呼健仆在外等候,大踏步进了豫拿银楼的店门。 银楼内金碧辉煌,各种金银首饰琳琅满目,内柜中珍珠宝玩光芒四射,并不是单纯做金银买卖的店铺哩。 店门口,三名穿短打扮的大汉,眼炯炯注视着进出店门的人,宵小最好不要前来讨野火。 掌柜老先生一看来了阔客,立命两名中年店伙往外迎,十分客气地将司马英向柜旁椅上请。 小店伙立即奉上香茗,一名店伙满脸堆笑,哈着腰说:“客官玉趾光临,小店深感荣幸,请教客官上姓?” 司马英放下杯,脸无表情地说:“在下有批珍宝,欲售与贵店,不知资店可以用黄金折价么?” 那年头,金银不许使用,但可以自由持有,或者向宝泉局兑钞使用,店伙满堆笑脸,说:“客官大可放心,小店担当得起。” “能一次付给一千两么?” 店伙傻了眼,张口结舌,向柜内招招手,表示大主顾来了,掌柜先生走出柜来,说: “客官如果能稍待三两日,三千两也可付给,但不知客官的珍宝……” 司马英向店外叫:“罗管家,将囊取来。” 健仆解下大革囊,提入店中。司马英接过,伸手在内层掏出一把零碎,哗啦啦丢在桌子上所有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桌子上的宝气珠光,张口结舌。 司马英似乎十分老练内行,抓出两串极品大珍珠,五颗祖母绿宝石,三根含大红宝石链的凤头钗,说:“一千两,贵店可以净赚黄金三百两以上,咱们现金交易,如何?” 掌柜先生小心翼翼地审视了许久,突然抱在怀中,抽口冷气说:“客官,真卖?” “付金,一言为定。” 掌柜的死盯着司马英堆在桌旁的另一堆说:“客官这些……” “只要责店能付现金,当然也卖。” “客官可否等两天?” “不!至迟下午,在下必须在明晨离开贵府。” 掌柜的向店伙叫:“快!请主人下楼小店立即付一千两金锭,不知金叶子方便么? “金叶子更好。”司马英本无表情地答。 店中一阵忙乱,店门立即掩住了大半,只留偏门出入,履声囊囊,下来了一个红光满面方面大耳的中年人,穿水湖绿福字四花长袍,戴四方平定巾,撩起农巾急步而至,掌柜的迎上,取出珍玩两人啼啼咕咕商议良久。 中年人缓步上前,含笑向司马英行礼,说:“客官请了,在下熊元震。” “哦!定然是店主人。”司马英欠身招呼。 “客官尊姓……” “在下这些珍宝,绝非来路不明……”司马英抢着答。 “哈哈哈!”熊元震大笑,又道:“小店还担当得起小小风险,请勿见怪,在下绝无此意,客官既不愿留下尊姓大名,在下绝不勉强,小店可立筹黄金二千五百两,客官可否将……” 司马英含笑站起,顺手将手头上的珍宝向前一推,说:“两千五百两,咱们一言为定,请记住,在下家住袁州府,这次将珠宝廉价出售,乃是换金银建造府第,宅院座落武功山亡魂谷,如日后这些珠宝有麻烦,请到亡魂谷找我司马英。 哦!我忘了,亡魂谷原称梅谷,在九龙寺旁,到那儿一间便知,附近的人,都可以指引以写找到司马英。” 掌柜的发狂地审验珠宝的成色。 熊元震呵呵笑,说:“司马兄言重了,咱们干这一行,如果没有三分眼力,岂敢做珍宝生意?请放心啦!日后有暇,当专诚往梅谷向兄台庆贺新府落成大礼,伙计们,开库。” 二千五百两金锭金叶,重得要两个人抬,店中四名伙计一面交点,门外进来了四名健仆验成色,用布一包包扎好,装入驮马的革囊。 司马英提了革囊,抱拳行礼告辞,大踏步走了——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十二章 重建梅谷 店主熊元震送走了司马英,冲着司马英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回转店内,不久即行外出。 司马英率领健仆往回走,到了南面松阳门附近,远远的,便看到一处广场中,耸立着一根木柱,住上钉了长板架,白底黑字,写的是;嘉宾居。这是南昌府城接待陆路行商巨贾最有名气的客店,接待水路客人的旅店,则在章江门。 接待陆路商贾的旅社,前面必定有拴马桩、停车场等等,嘉宾居当然有这些设备,名气大,麻烦也多,嘉宾居龙蛇混杂,怎能没有麻烦。 一行人到了嘉宾居,店伙计接马上相,将客人迎入店门,司马某一行七人,每人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革囊,昂然进店,直趋柜台前。 “交柜,黄金八千五百两,要一栋独院,清静些便成。”司马奖大声吩咐,看样子他在招摇。 店中所有的店伙和客人,全都吃了一惊,全用诧异的眼光,盯视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客官,小店委……委实担当不起这……这风险。”店主人脸色泛育的连连摇手拒绝。 “那么,独院可有?”司马英问。 “独院倒有,只是……只是……” “不要只是,黄金不交柜,不要贵店担风险,领路。” 店主人无可奈何,只好喊来两名伙计,引客人往内院走,前进是大厅,独院在西面,须经过西跨院,西跨院的院门上,这时走出一个中年人,若无其事的往外撞,左肩膊有意无意的撞向司马英持革囊的右手肩膀。 司马英在两肩行将接触的刹那间,革囊也神奇的交到左手上,电光石火似的扭转虎躯,一把扣住对方的右肩。 快!快得令人目眩,扣住了,向下一锨。 “哎……放……放手……”中年人狂叫,屈一膝挫倒在地。 司马英冷哼一声,阴恻恻地说:“老兄,你应该将招子放亮些,俗语说,财不露白,在下既敢露金,岂是好相与的?告诉你,我叫司马英,如有风吹草动,在下要活剥了你,滚!” 中年人爬滚在地,司马英已率手下泰然入了院门。 大厅后有一名大汉,皱着眉向另一大汉问:“柏老兄,司马英是何许人?” “不知道,大概是初出道的。”同伴答。 掌灯后,司马英第二次踏入大厅,直上二楼。二楼,是有钱大爷们寻乐之所,近二十到座头中,几乎满座,人声嘈杂,灯火通明,食客来来往往,大多是些体面人物。 这里所指的体面,与人的身份无关,要紧的是腰中的银钞份量,来决定他体面与否。 他直趋东首倚富的一副座头,那儿有一名店伙在守候着,杯筷早已摆好,见了司马英眉开眼笑搬椅相请。 司马英泰然坐下,袖底掏出一小锭黄金向店伙手中一塞,说:“贵店生意倒是兴旺,在下要请的人来了么?” “雷师父已早到。”店伙哈着腰答。 “请他来,酒菜等会儿再上。” “是,大爷。”店伙躬着身子退下了。 司马英放眼打量楼上的客人,脸上一无表情。 左首,是六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商人;前面,是四名青年江湖人,穿劲装带着防身短家伙;右首,是七名老少,一个个大拳头粗胳膊,腰带上悬着刀剑,青色劲装,青布包头,眼中厉光炯炯,相貌凶猛。 所有的食客,也都向司马英注目,人声一静,不久又恢复了先前的喧闹。 西侧食座中,一个老年瞎子正在一名少女的牵扶下,向这儿走来,少女粗头乱服,但脸蛋清秀,大眼睛光闪闪,一手抱着琵琶,一手牵着老瞎子的左手,看年纪,约有十六七,身材十分匀称,上身的短棉袄仍掩不住她胸前的一双蓓蕾,看光景,他俩是卖唱的。 经过四名青年江湖人桌旁,隔邻一张食桌中有人低声说话了:“小丫头,不许你多管闲事,更不许乱来。” 那是一老一少,少年人五短身材,眉清目秀,小巧的琼鼻,猩红的小嘴,穿一身青夹袍,大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午夜朗星,衣下悬着剑,正用目光向司马英凝注。 司马英耳力通去,老人家语声虽低,他仍能听得真切,加以记忆力超人,略一思索便将两人的底子摸清了。他想:“原来是他们,小丫头大概不眼气,天下不大,十一年来第三次见面了。” 老的是奔雷掌雷威,假扮男装的小丫头是他的女儿漩姑,麻山八手仙婆的后人。司马英当然认识,看样子,小丫头输了两次,还想找第三次苦头吃。 卖唱的老小直奔司马英桌前,小丫头难下笑,敛推行礼,吐出流流营声道:“大官人,请赏小女子一次……” 司马英摇手阻止她往下说,淡淡一笑道:“姑娘的琵琶倒是出请名匠之手,不知可会弹奏《安魂曲》?” “《安魂曲》?小女子不会。”少女粉须飞红,垂首答。 “那就免了,不耽误姑娘的生意。”说完,将一锭黄金塞入老人手中。 老人一连串道谢,小丫头深深万福,低声说:“谢谢官人厚赐,小女子铭感五衷。” 右首七老少中,一名生有一个酒糟鼻的大汉俊叫道:“卖唱的丫头,过来,那小子不要你,我要。” 司马英正要生事,以便将名号传出江湖,还有不到三个月的寿命,他必须趁早将消息传出,经酒糟鼻大汉一激,立即乘机发作。 他擎着茶杯站起,脸上泛起令人难解的奇异笑容,背着左手,举步向酒糟鼻大汉走去。 楼中人声倏止,所有的目光向这角落集中。 瞎子父女俩惊得面色发育,踉跄后退。 七名老少不在乎,神色自若,都用意似不屑的目光,轻蔑地用眼角向司马英轻瞥。 雷须始刚想站起,奔雷掌一把将她按住了。 瞎子父女俩退过七老少桌旁,一名半百年纪的勾鼻大汉,突然伸出一条腿,一下子便将小丫头绊得向后便倒。 “哈哈哈哈……”勾鼻大汉狂笑起来。 “呵呵呵呵……”七个人全纵声大笑。状极得意。 司马奖缓步走近,掏出一卷银钞向瞎老人怀中一塞,平静的说:“老丈,快走,离开这是非之地,少些银钞,略表小可寸心,老支可改行做些小本生意,胜似在酒楼中抛头露面生闲气受侮辱,快走,不必谢我。” 他目送一对可怜虫离开,嘴角现出令人难测的笑意,重新举步。 勾界大汉的右腿,“砰”一声踏出,正横置在司马英身前。 司马英笑笑,笑中有杀机涌出,说:“老兄,挪尊腿。” “怎么?你支使在下?”勾鼻大汉怪叫。 司马英的虎目中,神光乍现,以无比凌厉的眼神,狠狠的盯视着对方,一字一吐地说: “不错,好狗不挡路,挪开尊腿。” “是狗腿。”另一桌的雷漩站突然尖声叫。 勾鼻大汉像一头被踩着尾巴的小狗,一蹦而起,怒叫着向璇姑冲击。 奔雷掌见事已闹出,不容退避,挺身而出沉声道:“老朽管了事,慢点儿,冲我奔雷掌雷某人来。” 勾鼻大汉被奔雷掌三字吓了一跳,站在那儿恨恨的向父女俩打量。 司马英走向酒糟鼻大汉,心说:“这丫头好怪,她竟反过来助我哩。” 他已到了酒糟鼻身前,冷冷的问:“老兄,刚才你骂谁是小子。” 酒糟鼻大汉大马金刀地安坐不动,撇撇嘴说:“骂你,难道你没听清,要不要再驾一声?” “尊驾再骂一声试试?” “小子……哎……” 司马英手上的一杯热茶,全没在大汉脸上,手法之快,迅捷无匹,手中用了三分劲力,大汉怎吃得消,狂叫一声,以手捂脸向后退,“砰”一声憧得食桌几乎翻了身,“乒乓”几声脆响,打碎了五只杯盘。 其余五名大汉同声大吼,站起来要抄兵刃,楼上顷刻大乱,麻烦大了。 司马英冷哼一声,手一抄长剑在侵,银虹疾闪,奇快地点在一名古稀老人的心坎大灾上,沉声道:“谁要在这儿撒野,他便会尸横五步。” 老人的手则按在腰上的剑把,便被司马奖的剑尖点在胸前,倒抽了一口凉气,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怔怔的注视着胸前冷电四射的剑锋发呆。 这瞬间,南首人丛中,突然飞出一道淡淡芒影,袭向司马英的右胁。 司马英左手从剑下向右一探,伸出两指扶住了芒影,原来是一只钢镖,他转过镖头,冷笑道:“在这儿在下不便杀人,但却不能任令发镖人逍遥法外,打!”声出镖已脱手,快得几乎令人难以看到。 “哎……哟……”南首人丛中响起惨叫声,发镖的家伙右肩窝银芒闪闪,像已人肉三寸左右。 司马英徐徐收剑入鞘,说:“诸位,咱们不能在这儿打扰别人的酒兴,如果不死心,明日在南下的官道上见,我,司马英,正带着近万两黄金南下袁州府武功山,良机无多,来吧。” 说完,踱回自己的座位,所有的人,皆被他那冷静的神色和神奇的拔剑手法,以及发镖的惊人奇速所震撼,不敢再出头自讨没趣。 近梯口处一张食桌上,站起一个青衣大汉,但见三道电芒从他袖底飞出,吼声也随芒而至:“小子别卖狂……” 声未落,三道电芒在司马英挥手之下,同时不见,那是三支袖箭,全部在司马英的掌心内。 司马英徐徐举手,阴森林的说:“阁下,你是站在那儿死呢,还是逃命而死?” 食桌中共坐了五个人,五个人见司马英似乎并未移动,便接住了三支奇疾奇猛的袖箭,知道遇上了硬点子,脸色大变。 有一个说:“退!明天再说。” 五个人全向阶梯口倒退,七名老少也变色离座。 发射袖箭的人,撤下了单刀护住身前,脚步沉重向梯口倒退,眼灼灼注视着司马奖作势扔出的右手。 “接着!”司马英叫,右手一扬。 发射袖箭的人向有一闪,扭头便跑。 司马奖并未将抽箭扔出,等手将伸直,袖箭方从掌心飞走,沉喝亦出:“还你,着!” 发射袖箭的人刚逃抵梯口,正向下纵,三道电芒已到,两支打在右琵琶骨上,一支在左琵琶,一声狂叫,人向楼下滚去。 司马英坐下了,朗声说:“如果不是在闹区,杀你们如同踏死几只蚂蚁,毛手毛脚的人最好不必打黄金的主意。” 不久,店伙计领着一个干瘦老儿到了。 司马英含笑站起相迎,举手向右首座位上引,说:“雷师傅请坐下谈,在下特请师傅到此一叙。” 雷师傅行礼告坐,笑道:“司马公子定然不放心人手不能如期赶到,老朽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朽定然不会误事。何况公子爷已先将三月工资一次预先付清,伙计们怎敢稽延?准三天后就到,公子爷,有关当地的木石工人,是否已先安排好了?” 司马英先向店伙叫:“上菜。” 接着向雷师傅笑道:“木料早已购妥,大批工人已进行采伐,石工亦已在袁州府等候,待在下一到,立即入谷兴工琢磨石料。 雷师傅对房舍草图,不知尚有什么疑问么?” “呵呵!毫无疑问,据老汉看来,全部工程只须两月便可完竣,工人共有五百之多,也许尚可提前。” “在下已付三月工资,以三月为期,如提前一天完成,则多发一日工资,雷师傅,如果能提前一月,定多发工资三月,至于雷师傅方面,一百两黄金略表寸心。” 他们在谈论梅谷天心小筑的工程。 奔雷掌愈听愈心惊,低声向女儿说:“江湖将掀起血雨腥风了,我们最好不卷入。” “有什么大事发生了?爹。”被姑问。 “听口气,这人定然是武功山梅谷主人,游龙剑客司马文课的爱子司马英,他在作重建梅谷天心小筑的打算,二十五年之约未到,怎不掀起风波?” “爹,我们前往武功山走走,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丫头,你除非答应不出头生事,去也未尝不可。” “女儿不找他就是。” “你找他也没有用,游龙剑客的后人,功力自不等闲,你无法占上风的。” 第二天,七匹健马出了松阳门,飞骑南下。 dddddd市汉镇,是府南一处大镇,再往南,便是丰城县界。 这座大镇南面,有一处三岔路,东走绕州府,东南下抚州府,西南至丰城,经临江,袁州两府出湖广,由于是交通要道,所以是江西境内最早建置的十五个巡检司之一,叫市汉巡检司。 已牌正,七匹马冲过了市镇,马不停蹄直奔临江府,越过三岔路口,但见水汪汪的稻田一望无涯,春雨足,但还未到插秧时节,清明刚过了三天,还早着哩。 官道在稻田间转折,不时被一些村庄和竹木丛所挡住,远远地,便看到一座小村前有人影晃动,犬吠声急促而躁急,不时可看到一些野犬四处乱窜。 司马英举起左手,七匹马逐渐缓蹄,他剑眉略皱,说:“罗管家,记住。” “主人请吩咐。”罗管家在马上欠身答。 “不管发生任何变故,你们皆不能插手。” “难道说,有人抢夺金囊,也不过问?”罗管家讶然问。 “是的,让他们抢夺就是。” 罗管家知道主人的脾气,耸耸肩苦笑无言。 马徐徐进入村庄,怪!近了反而看不见半个人影,人都躲到何处去了? 慌惶的野大吠得更厉,八方奔窜,所有的村舍,似乎都空阂无人,门窗闹得紧紧地,真怪。 马儿出了村南,向西南一折,穿过一座树林。 “林中有人,你们等着,我先走。”司马英说,一夹马胁,马儿向林中冲去。 林缘一株大树上,距地五尺处剥掉一块树皮。有人用木炭在上面留下两行字:“南昌追魂剑沈百霸,当年袭谷巨寇之一,略效微劳代君行诛,可将其名号列于亡魂碑之上,恕不留名。” 司马莱驱马接近树下,用马鞭拂掉树上字迹,自语道:“不是我亲手所殊的人,不够格名列亡魂之碑。” 他驱马人林,向后发出一声长啸,罗管家与同伴即驱马跟人,众人心中一紧。 路两旁,共有九株树干下有人,为首一个年约古稀,斗鸡眼大蒜鼻,满脸皱纹,浑身是血,被人用木钉钉住双肩和两膝关节,钉实在树干上,胸前开了一个大十字,伤胸骨而不伤内腑,但肩窝上两枚木钉粗如鸡卵,想救未克嫌晚了些,这家伙仍在微微喘气,气若游丝。 另八个人中,赫然有在嘉宾居楼上的七老少在内,另一个是女人,半老徐娘,地下堆了一堆断刀断剑,八个人都未死,但肩上的两枚木河已要了他们半条命。 司马英跃下马背,到了古稀老人身前。大声问:“朋友,你是追魂剑沈百霸么?” 他晚声音大,直震到耳膜深处。老人强纳一口气,睁开斗鸡眼,眼中已是散光,久久方虚弱的答:“老朽正……正是沈……” “二十一年前夜袭梅谷,有你份?” “有……有我一份,救……救我……” “我,司马英。” 追魂剑浑身一震,瞪大着眼茫然直视,可能他已看不到什么了,因为眼中呈迷乱与恍格,久久,吁出一口气说:“给……给我加上-……一剑!” “谁制你的?”司马英往下问。 “雷……雷家堡的……的人。” “雷家堡的人?”司马英讶然再问,这消息委实令他有点难以置信。 是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雷家堡崛起江湖十余年,老实说,他们的名声并不太好,介乎亦正亦邪之间,有些人甚至敬鬼神而远之。 去年在临江府,司马英大闹青楼,雷家堡风云人豪的老二地煞星,一记五毒阴风掌几乎要了司马英小命,怎会反而助他处治迫魂剑? 追魂剑的脑袋向下徐搭,用模糊的声音说:“是……他们,风云人豪的老……老五…… 的手下小……小畜生,乘危下……下毒手,做做好……好事,给……给我补……补一剑。” 司马英一时大意,并没有去问其他的人,跳上马背说:“留你不死,你安心等待着救你的人,我司马英不可能也救不了你,补你一剑也碍难照办。” “叭”一声,他加上一鞭,马儿向前急驰,他在马上不住思索,暗忖道:“雷家堡的人为何助我?为何?为何?” 一朵朵的疑云在脑中荡漾升腾,他想来想去想不通此中原因何在,雷家堡的人竟会助他,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他稍加留意,便可发现留字的手笔不像是男人,假使他再问其他的人,也可发现钉众贼在树干上的人,不是男人而是一个蒙面女人,而且九个人并非同伙;游龙剑客的爱子司马英已出现江湖,正在重建梅谷的消息,终于在一月后传向莽莽江湖,消息像燎原之火,向四面八方轰传。 远在河南进入陕西的管姑娘,终于得到了消息,狂喜之下,昼夜兼程往江西赶,急如星火。 她虽是找来了,可惜!已晚了一天,重建了的天心小筑,已在前一天化成火海,她最后所见的仅是袅袅余烬,触目惊心的瓦砾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司马英驱马急走,沿途倒不再发生事故,第三天午间,便到了亡魂谷。 在谷口,他建了一座临时居所,罗管家与手下五名健仆,四出张罗,安排潮水般涌到的工人。 谷中架起了三列长棚,作为工人的住处,在十天之内,有近四百名工人进入谷中。 远处紫竹林东面的古林中,百余名伐木工人起劲的工作,这座山上的古林,早在半月前已经买下了,伐木工人早就开始动手,伐下的巨大梁材和其他料木,川流不息的往谷中运送。 石工人数最多,总数不下两百名,他们一寸寸的台下巨石,在南昌名匠的指导下,努力雕集各种形态的基石和庭柱等等。 在短短的二十天中,谷中大兴土木,已有了种迹似的成就,地基拓平了,奇形怪状的地基沟渠,分布在大约五十丈见方的地上。 这地基,也就是原来天心小筑的废墟,这时已看不到往昔凄凉的光景,新的工程正代表着新生的下一代,充满了生机。 工程在加紧进行,日以继夜,由南昌府曾荣任建造豫三府的总班头雷师傅负责,他手下有十二名得力领班师傅分头监督指导动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每一个工人,都获得比平日工作多三倍的酬金,而且先发三月工资,主人说明提前一天使多赏一天工资酬给,如果提前一月,更多贷三月工资,这种待遇太优厚了,谁不卖命? 每一个人都尽了全力,工程正如火如茶的进行。 司马英自己,则在谷口坐镇,每天浑身劲装披挂,等候前来闹事的对头。 动工二十天,已经开始奠基了,所有重要的材料,大部准备停当。 这天一早,司马英刚从外面回来,想到临时居室中调息片刻,以恢复昨晚巡夜的疲劳。 八匹健马蹄声如雷,从九龙寺方向狂奔而至。 这几天来,他已预感到危机已近,经常发现一些来历不明的人,随着运木返谷的工人中往来窥伺。 蹄声急似狂风暴雨,近了。 临时居所正在谷口巨石前,前面便是新辟的一处平野,作为日后构筑谷口客舍之用,地基已开好,目下成了行人道。 他跃身一座巨石上,举目向九龙寺方向望去。 只见有八匹位马皆品枣红良驹,马上各坐了一名劲装佩挂剑囊的大汉。 刚好有一队运木工人,抬着四根合抱原木,正叱喝着向谷口走来,马儿快冲近工人身后了。 工人之前,走着一个的衣百结的小花子,扛着黄竹打狗棒,正以奇速的脚程奔向谷口。 小花于正是沈云山,司马英在临江府结交的好朋友,远远地,小花子已看淡了巨石顶端的司马英,虽则和马英衣着鲜明,已非昔日落魄时景况,但脸貌和身材一看便知,蓦地大叫道:“是司马大哥么?小弟小花子沈云山。” 司马英也看清了他,大声叫:“云山弟,后面人骑是谁?” “武当俗家第三代门人,前来捣蛋,快!宰了他们。” “让开,挡路者死。” 工人们大哗。丢下了木料四散逃命,八匹马皑倒了两名工人,越过木材向谷急冲。 司马英火起,一跃下地闪电似的冲出,向小花子叫:“贤弟,上!” 伸手各拔出五把飞刀,一声长啸,人如疯虎冲到,双手齐施,十道电芒连珠飞射而出。 飞刀飞出,他拔出长剑虎吼。“你们该死。” 小花于沈云山一声狂笑,黄竹杖风雷仅发,回身疾冲而上,迎向冲来的骏马。 “希拳拳……”马嘶声震耳欲聋,五匹健马疯狂地蹦跳,有三匹以奇速冲倒在地,轰然巨响中烟尘弥漫。 马上的骑士发出一声惨叫,被健马摔倒仍往前飞抛,后面的两匹马向前急冲,马上的骑士滚落地下,脚脱不出踏蹬,随马前拖,他们的胸前,各插着一把飞刃。 小花子比司马英更接近马匹,他还不知司马英已用飞刀制敌,迎住左侧先头第一匹马,向左一闪,一技击向马首,叫:“下马!” 叫声刚出,马胸前已多了一把刀柄,那是司马英的飞刀,马上的骑士也狂叫着向下掉。 “叶”一声,竹枝击中马首,但健马已长啸出声,像一座山般冲下。 小花子首当其冲,大惊之下向左便倒,半分之差险被死马冲倒了。 这瞬间他的竹杖丢掉了,马上的死骑士正随死马冲到,被倒拖着冲过他的身畔。 他一眼便看到死尸胸前的飞刀柄,闪月似的伸手一句,死尸滑过的刹那间,刀已被他拔到手中。 他虎跳而起,“着!”他叫,向后到的刚由马背上跃起的另一名骑士破空飞掷,脚一句,勾起了竹杖,向左急纵,因第二匹马已经凶猛地冲到。 从马上纵起的骑士身在空中,也没料到烟尘滚滚中有刀飞出,发现太晚,闪避已嫌太迟,飞刀一闪即至,贯入小腹之中。 “哎……”他狂叫一声,身躯一躬,“砰”一声跌下地来,他后面有一匹健马急冲而至,两只前蹄刚好落在他身上,尸体连翻数转,倒卧血泊之中。 最后三匹马上的骑士身手高明些,他们滑下马背,顺手拔出长剑。 “退!”其中之一叫。 另一名马死人未伤,人翻落马背向外滚,爬地向后急掠,会合了三名同伴。 八匹马当场死了五匹,另三匹冲出十余丈外去了。 八个人有四人横死当地,死状极惨,被马连拖带拽,血肉模糊。 四个人刚站稳,蓝影乍现,司马英雄伟傲岸的身影,正幽灵似的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前丈余处,手中长剑前指,虎目中冷电四射。 人影再问,到了小花子沈云山,他叫:“大哥,不可留活口。” 司马英沉声道:“不!留一个报信。” 四个人一步步后退,一照面间人马死了一半,死得冤,死得莫名其妙,他们怎不胆寒,其中一人脸泛青灰,伸出剑尖硬着头皮叫:“阁下是谁?” “司马英,你又是谁?亡魂碑之上,等着刻上你们的名号,快说。 “阁下是游龙剑客的……” “那是家父,快通名。” 大汉脸色死灰,硬着头皮说:“令尊与武林朋友有约,二十五年约期未满,为何……” “闭嘴!”司马英怒叫,又道:“家父之约,指的是赤阳神掌二十五年不能出现江湖处置你们,难道不许司马家的后人重建梅谷么? 今天你们找上门来,气势汹汹,合该暴死,在下绝不用赤阳神掌,以剑取你们的性命,上!以一比四,在下要进招了。” “大哥,算我一份。”小花子沈云山欺上叫。 “不,贤弟请退,三五个小丑,用不着贤弟插手。” 小花子不乐意的退下,嚼咕着说:“各派门人如果闻风赶至,后果堪虑,切不可留活日。” “愚兄早就放出消息,各派门人可能早已向梅谷赶了,小辈们,上!” 四名武当门人正在犹豫。 司马英已逐步欺进,剑尖徐伸,冷叱道:“还等什么?大爷叫你们一起上,单打独斗,你们死得更快、事冤,先留下名号。” 先前答话的大汉哼了一声,欺上道:“你永不会如愿,太爷们要做无名英雄。” 叫声中,他疾冲而上,“天地分光”洒出十余道剑影,上下齐攻。 司马英直待剑尖近身,突然暴进,喝声“着!”剑尖突然从斜刺里刺入对方的剑影中,电芒连间三次,蓝影乍现。 响起两声双剑根错的刺耳锐鸣,接着是一声绝望的厉叫传出,剑气突放,剑啸声徐歇。 武当门人向后退出八尺外,仍踉跄倒退,“当”一声长剑脱手下坠,双手向胸前掩去,血,从掌下涌出,洒了一地,身躯向前一栽,屈膝路倒。 另三名门人同声大喝,三支长剑疯狂地抢到。 “这才像话。”司马英叫,剑身再次扑出抢攻,但见蓝色的身影不住闪动,在电芒飞舞中飘舞自如。 人影乍合中,传出一声沉喝:“五弟进,返山禀报……哎三条人影中倒了一条,另两人脸色死灰,火速飞退,退出丈外扭头便跑。 司马英并不追赶,左手拔出一把飞刀,喝声“打”!飞刀化道银虹一闪不见。 “哎……喀” 逃得最快的人上身一挺,再冲出两步丢到,又冲出两步方仆倒在地。 另一名从侧方掠过,亡命而逃,快!快得像在猎犬追逐下的兔子。 司马英收剑向前走,一面说:“不留下名号,太爷却不信邪。” 那人右琵琶骨上,钉着明晃晃的飞刀,入骨寸余,尖锋大概刚抵肺部,不走动不要紧,动起来涌彻心脾,他爬伏在那儿,猛烈地运双手想将身躯挣起。 司马英到了,伸手去抓那人的左肩。 那人突然伏地旋身,双脚拼全力威猛扫出。 司马英身形未动,“叶叶”两声,两人的脚股骨迎个正着,司马英的手,也将那人的左肩扣住了。 “哎……”那人狂叫一声,脚骨折断,立即昏厥。 “阿弥陀佛!施主手下留情。”洪钟也似的声音传到,声浪直薄耳膜。 司马英将人交与小花子,说:“贤弟将人提至谷中拷问名号,愚兄对付这几个狗男女,别管我。” 九龙寺方向,四个人影飞掠而来,两个高年大和尚,一个中年大汉,一个身穿鲜色劲装的女郎,四人的轻功都够高明,电射星飞似的来势奇疾。 “劲敌来了。”他喃喃自语。 和尚发话得快,脚却跟不上声音,等他们到了切近,小花子已将人扶起退走了。 司马英立即撤创迎上,大喝道:“司马英在此,什么人?通名号。” 两和尚年臻古稀,中年人方面大耳威风凛凛,少女则年方二人花样年华,像一朵美丽的芙蓉花。 老和尚看了满地的人马尸体,凄然摇头支起方便铲,长叹一声道:“施主,太过份了,太过……” “说!你们是少林门人么?” 右首老僧合掌道:“我佛慈悲,大劫至矣!老油峨嵋释普持。” “老袖释普竺。”另一名和尚接口。 司马英一听是峨嵋僧人,无名火起,他已红了眼,不再往下招,一声长佩,啸出剑影乍现,狂风似的卷入两人之中,到化龙腾,风霜俱起。 峨嵋的普字辈门人,在武林中甚有地位,声望之险,在六大门派中,同辈份的人无出其右,不仅修为有素,他们的德行确也值得称道。 普持普竺两者僧一步对方的剑势有异,大逾武林中刻法的常规,看不出剑路,似乎在信手乱挥,但变化极为雄奇而诡异,到上所发的内家剑气,也到了远迫三尺外之境,知道司马英不等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大意不得。 两人左右一分,用方便铲护住身躯,远飘八尺外,脱出剑影所及范围,同声叫:“施主请住手,请听老衲一言……” 司马英不听,一声长啸,长剑如长虹横空,攻向站在后面的一男一女。 男的向旁飘退,大笑道:“年轻人,你太冒失了,何不住手……咦!厉害。 原来司马英见对方不接招,心中暗凛,如不先将对方镇住,拖下去占不了便宜,自己人单势孤,绝不能应付对方的车轮战,看情形,他们在设法拖延哩。 不等对方说完,他用上了疯步变身法,突然折向射出,长剑化一道银虹。恰好截住对方的退向。 中年人一惊之下,不退反进,在剑虹行将沾身的刹那间,险之又险地脱出危境,突如其来的神奇攻势,吓出他一身冷汗。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一冲错之下,几乎立判生死。 两名老僧刚站稳,立即回身反扑,伸出方便铲凝力待发,普持沉声大吼道:“施主如果再逞强,休怪老衲无礼……” “呸!”司马英用一声厉叱作为答复,连攻五剑。 普持左崩右架,一步步向左移,神情肃穆的接下了五剑,额上见汗,剑影吞吐中,最后一剑擦过铲柄,几乎将他的左手四指削掉。 老和尚心中吃惊,无名火起,连攻五铲土还颜色,疯狂进扑,三丈内铲影纵横,罡风呼啸,劲气直迫两文外,沙石飞扬,并大喝道:“老袖乃是一番好意,施主太无礼了,打!” 喝声中,再攻三铲。 司马英错开两铲,第三铲他剑尖上挑,本待乘机插入,老和尚却铲向下沉,斜劈剑身,双方攻势皆狂野万分,反应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挣”一声脆呜,剑啸震耳欲聋,司马英在双刃交接的刹那间,剑上带,吐出八寸,再沉俯收招自保,快,快得肉眼难辨,奇大的反震力,将两人震得各退文外。 普持在身形被震起的刹那间,突感到胸口一凉,退出丈外之后,用千斤坠稳下身形,只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只看到血迹在破衣内冒出。 “我受伤了。”他暗叫。 “这小辈的剑法多神哪!”他想。 一旁的普竺和中年人已看出危机,大喝一声,一剑一铲双双抢出,截在普持身前。 “师兄,怎样了?”普竺变色叫。 “胸中一剑,是缝不是孔,不要紧。”普持急答。 司马英也感到对方铲上传来的反震力,出奇的雄浑凶猛,老和尚的修为,比他所想象的要高出许多,目下他们三人联手,恐怕大事不妙。 他的目光瞥过右地持剑发呆的小姑娘。 她被司马英的神奇剑法和步法惊呆了,正困惑的盯在司马英的脸面上,似乎难以相信小后生志会将她的派中长老击败的? 司马英心中飞快的想:“先杀他一两个,乱乱他们的心神,则大事定矣!” 这念头在他脑中突伍闪过,不假思索的突向右急射,一声长啸,身剑合一,射向小姑娘。 相距不足两文,一个有心一个无冠,他的身法又快得骇人,一间便至,长剑已到。 姑娘一声惊叫,百忙中神魂入窍,本能的挥剑自卫,人向左闪,剑向右挥。 岂知她的剑刚挥出,对方的银虹一吞一吐,“狰”一声便将她的剑压得向下疚沉,像压上了一座山,同时,对方的剑尖已到了她胸前,指向右胸高耸的rx房上。 “哎呀!”中年人狂叫,飞步抢来。 “糟!”两俗也同时叫,飞步抢救。 “站住!”司马英大吼。 三个人如中雷巨,铁有着脸站在那儿,普持胸前鲜血不住往下滴,但他似乎已经忘了痛楚。 司马英压住姑娘的长剑,剑尖正待刺入她的rx房,剑尖贴肉的刹那间,他看到她眼中绝望恐怖的光芒,死神的魔影笼罩在她脸上,现出凄然的神色。 他像被人在胸间结实的打了两拳,有作呕而晕眩的感觉。依稀,他感到姑娘的相貌变成了江姑娘。 这凄楚的痛苦神色,正像那天尊姑娘听完他吹奏的安魂曲之后,出现在雅室中的情形完全一样。 他受到震撼,剑尖停住了,她的右乳贴剑尖之处,排色的衣裳出现了一点猩红,那是血,她被刺伤了。 他飞起一脚,踢掉姑娘的剑,迷乱的大吼道:“你们决滚!” 中年人绝望的叫:“放下我的女儿。” “不!她是亡魂谷的人质,峨嵋如果不再侵犯本谷,她就丝毫不损,如果再来,她将在亡魂碑上留名。” 姑娘闭上了凤目,两行珠泪爬下腮边,幽幽的说:“家父与两位师伯、本待赶来阻止武当门人闹事,并奉劝阁下暂且忍耐四年,在二十五年的约期之后,再图重建……” “闭嘴,你们的话我司马英听够了,满口谎言,你们全是欺世盗名之徒。”司马英狂怒地叫吼。 “敝派长老正全力侦察当年师门长辈被蛊惑的因果,巳有些眉目,小不忍则乱大谋,司马公子,你该忍耐,好吧!小女子留在这儿,请爹和师伯们回去。” “孩子,你……”中年人惊叫。 “司马公子,峨嵋门人不会再来,走吧!”姑娘张目低语。 司马英制住小姑娘,逼峨嵋二僧和中年人后退,他的本意是毙了小丫头,先乱他们的心神。 岂知在行将推剑的刹那间,小姑娘脸上凄楚的神情,极像尊姑娘在起死回生后第一次所表现的神色,所以受到了心灵的震撼,在千钧一发中止住了剑势,换为人质,逼两僧和中年人退走。 两俗和中年人皆不愿就此退走,但小姑娘却答允了,并说出峨嵋门下不再前来打扰,要两僧和中年人离开。 司马英的心中,仇恨已生了根,当然不信姑娘的话,当即沉下脸说:“不管资门下是否前来,在下既敢在这时重建梅谷,当然不惧任何人前来送死。”——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十三章 暗流激荡 普持苦笑一声,合掌念声阿弥陀佛,说:“施主的功力,比令尊相去甚远,在这时与天下群雄为敌,未免不智,老衲告辞,希施主多加三思。” 又向中年人说:“丁师弟我们走。” “天哪!小女……”中年人颤声叫。 普持大声道:“司马少侠眸正神清,英华外露,定然胸怀磊落,而且傲视衰宇,这种人虽可怕,却可信赖,珠侄女在这儿,敢说毫无风险,放心吧!” 司马英冷冷地说:“只要贵派门人不在本谷出现,这丫头自然不会有风险。” “阿弥陀佛!老衲告辞,施主好自为之,谨防群雄发难,再见了。”普特说完,扭头便走。 “孩子,小心些。”中年人出声叫,又道:“仇恨可令人疯狂,你须保重。” “爹放心,女儿自知珍摄,决不至有拈蜀中丁氏门风。”姑娘朗声答。 司马英等两僧一俗去远,收了剑,冷冷地说:“丫头,在下没有刀创药,你自己裹伤。” 说完,拾起姑娘的长剑,扭头便走。 姑娘在后紧跟,一面说:“咦!你怎不制我穴道?” “用不着。” “你不怕我逃走?” 司马英扭头凶狠地说:“你试试看?” 姑娘注视着他,大眼睛光熠熠,说:“你该杀我,不然就不够英雄。” “呸!废话。” “这是小女子由衷之言,含笑杀人,流血五步,反脸不认六亲,一怒于人涂炭,这才是英雄本色,方能建基立业,你出剑心中不忍,临下手思路纷经,怎能成事?败事有余哩!” 司马英脸上一红.怒叫道:“你是个长舌妇,滚!我不要见你。” “咦!你要我滚?” “是的,去追上你爹爹,愈快愈好。”司马英怒叫,扭头便走,气虎虎地,将她的剑丢在她脚前。 姑娘淡淡一笑,拾剑跟上说:“我说中你的弱点了,是不?瞧,反反复复,说明你不够坚强,心中紊乱……” “闭口!你走是不走?”他转身吼叫,手按在剑把上。 “我不信你敢杀我。我爹将我交给你,你必须当面交还,是不?不然何以取信于世人?”她泰然地向他接近,收剑入鞘,看样子,她确是把握住他的弱点了。 他双手叉腰,阴森森地说:“你如果再饶舌,将要后悔。” 她笑了,笑得很爽朗,笑完说:“身为武林中人,在刀尖剑锋上打滚,没有什么后悔可言,要后悔就不该练武,你说可对?” 他摇摇头,冷冷地说:“你这人很怪。” “如何怪?”她问。 “别人脱身惟恐不及,你为何却甘心往虎穴里钻?” “很简单,我只想看看你凭什么敢单人独剑重建梅谷。世间上狂人和疯子为数并不多.你就是其中之一。” “你认为在下是狂人疯子?” “半点不假。如果我是你,绝不会狂得公然逞匹夫之勇,在这儿成为众矢之的,激起六大门派的公愤。” 司马英何曾设想到这种作为太过愚蠢。 只是他有苦难言,体内真气已生异象,三月的寿命已经过了月余,算起来,他在阳世的日子不多了,他怎能等到羽翼丰英,功臻化境之后再重建梅谷? 这次他单人独剑毅然大兴土木,明知凶险万分,事实已不由他畏避,惟有作孤注一掷的打算,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姑娘见他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仅阴沉地向她冷然注视,显然未为所动,不由幽幽一叹,接着说:“仇恨可使人疯狂,可使人盲目,司马公子,悬崖勒马,并末为晚,免得令人亲痛仇快。” 他踪了一声,问:“你是站在仇敌一方说话么?” 姑娘摇头苦笑,走近他说:“老一辈的人所造成的仇恨,时至今日,仍未摸清内情,是敌是友,尚难臆测。” 司马英虎目中神光似电,一字一吐地说:“请记住,在下最恨态度不明的人,你是峨嵋派的人,你我之间不拔剑则已,剑出不是你就是我,敌我分明,无可更改。你贵姓?” 谷口人影疾飘,到了小花于沈云山,高叫道:“这丫头姓丁,叫绛珠,峨嵋双快老二丁良朋的女儿。咱们将她回了,峨嵋的秃驴绝不敢撒野。” 丁峰珠淡淡一笑,接口道:“你是天窗里卫老前辈应龙的得意门人,卫老前辈乃是白过英雄中不可多得的侠义硬汉。假使他老人家亲聆阁下的高论,不接你十七八杖才怪,用不着阁下担心,本姑娘已是司马公子的囚犯了。” 沈云山绷着脸,冷笑道:“事急从权,假使家师知道目下司马大哥的处境,也必然振臂而起,为武林道义赴汤蹈火。”说完,又对司马英说:“大哥,小弟情借一步说话,大事不妙,必须由大哥冷静地卓裁定夺。” “走!先到草屋歇会儿。”司马英指着临时居室说,挽了沈云山的手举步。 丁线珠在后紧跟,说:“用不着借一步说话,其实八方高手向这儿赶的事,乃是公开的秘密,武林中任谁皆知了。” 司马英扭头向她冷冷地说。“你最好快滚,亡魂谷有上干个男人,没有女的,你留在这儿,谁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本姑娘倒得瞧瞧上千个男人,又能怎样?反正你必须负全责,何所俱哉?” 赶她不走,司马英无可奈何,一气之下,便不再理她。两人进入室中,有三名健仆上前奉茶。 丁峰珠俨然以女主人自居,迳自闯入了内室。 沈云山直待绛珠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方低声说:“大哥,你真要公然重建梅谷么?” 司马英点头苦笑道:“愚兄已别无抉择。兄弟,你不该卷入这个大漩涡之内,可能连累你没顶,我于心难安。” 沈云山一把扣实司马英的手臂,大声说:“大哥,你太不够朋友。那晚在旧井巷,你身负重伤,仍拼死救我,难道不许我在你危急之时,需友正殷之际尽少些心力么?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说.要不要我留在这儿,我只等你一句话。” 沈云山声色俱厉,司马英只感到热血沸腾,反握住沈云山的手臂,激动地说:“贤弟,你能等我说出内情么?” “大哥,我听听。” 司马英向仆人挥手说:“退!掩门,不许任何人走近。” 健仆们应诺着退出。 司马英便将误食毒果的前因后果-一加以详述,最后说:“愚兄仅有月余寿命,目下经脉已逐渐硬化,在未死之前,我必须在世间轰轰烈烈大干一番。贤弟,你来日方长,前途似锦,怎能为我这将死之人埋骨干此,否则尽兄在九泉之下亦难以心安。” 沈云山流下了两行英雄泪,惨然地说:“这叫做祸不单行,老天没长眼,罢了!大哥,让我伴你度过这短短有限时日罢。” “贤弟,你必须答允愚兄一事,不然……” “大哥,说罢,除了你撵我走,我会答允你的。” “在大敌群至时,你不可出面。” “这……这…” “留下有用之身,替愚兄收敛残骸。葬在亡魂出之势,并传信湖广祁阳浦湘山下,将我的死讯告知金剑神箭金老爷子。贤弟,愚兄心感盛情,请记住,活着的人比死者责任更重,你必须留得命在,我方不致白死。” 沈云山颊肉不住抽搐。挫着牙说:“大哥,我答应你,只须留得三寸气在,有一天我会在这儿再建造一座新的天心小筑。” 司马英哈哈一笑,说:“愚见以有贤弟这种血性朋友为荣,死而无憾。愚兄在世时日无多,且与贤弟痛饮三杯……” “不!且慢,小弟还未将所得的消息说出来呢。” “真严重么?” “当然。小弟在湖广得到大哥已在梅谷现身的消息,便星夜捡起,沿途打听出各地黑白过人物,纷向这儿赶来。” 内中有六大门派的门人,实力极为庞大,连析城山天下第一堡的人全来了,地煞星线老狗我已发现他的行踪。雷家堡与伯父风牛马不相及,他们成名在伯父隐世之后,为何也赶来凑热闹?所以……” 司马英用一声长笑打断沈云山的话说:“贤弟,不必问他们来意如何,愚兄一个初出道的小人物,竟然能使武林轰动,异数哩!太妙了,让他们来吧,没有什么可怕的。”说完,击掌三下,招仆人入室。 内室门应声而开,一个高大的健仆行礼禀道:“主人请吩咐。” “命厨下准备清菜。刚才那女人目下何在?” “那女人已独自前往工场,徐、周两位老师已经随后前往监视。” “通知工场的人,如果那女人不闹事,一不必阻挡她。” “是!属下即吩咐下去。” 沈云山一直冷眼旁观,目光不住在高大健仆的右耳后扫过。 等健仆退下,他便低声问司马英从“刚才那高个儿有问题,大哥可知道他的底细?” 司马英摇头,也低声说:以尽兄在抚州府请来的跟随,姓朱名冈,孔武有力,乃是抚州府的地头蛇,有名的病棍。怎么,贤弟认得?” “小弟随家师自小浪迹江湖,阅人多矣,三教九流小混混,以及大名鼎鼎的英雄狠贼,小弟见过的人,绝难忘怀。大哥,你的事可曾让他们知道?” “不曾,愚兄之事,惟有贤弟知道。” “哼!这人耳后有一道刀疤,后连成一字,三角眼,小弟对他不陌生。有这人在身旁,大哥,你的金珠宝玩得小心了。” “谅他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司马英不以为然地说。 沈云山正色道:“成贪和尚的徒弟勾魂手沙罡,必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无不敢为之事,无畏忌之人。” “什么?你是说,这家伙是勾魂手沙罡?司马英惜愕地问,神色一懔。 近一二十年来,江湖中出了不少武林高手,像雷家堡主和堡中风云人豪,皆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在江西和福建左近,出了一个成贪和尚,不仅功臻化境,而且除了不贪念经之外,无所不贪,酒色财气门门俱精,在江湖上无所不为。 和尚的唯一门徒,叫做勾魂手沙罡,不仅承受了和尚的武艺衣钵,也随承受了和尚的一切劣根性,而且生性阴蛰,比和尚更坏十分。 在江湖中,这一双师徒大名鼎鼎,近些年来,师徒俩分手各奔前程。和尚远游江北,行踪飘忽;勾魂手则在江南浪迹,为祸江湖,独来独往,行迹如谜。 司马英一听是匈魂手,不由他不惊,将这种人留在身边,委实可怕,谁知这家伙安了什么鬼心眼? 一个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恶贼,竟会隐姓埋名屈居下人之列,想起来就令人毛竹惊然! 沈云山肯定地点头,说:“小弟敢断言,一定是他。” “哼!我得找他问问。”司马英推椅而起说。 “大哥且慢。”沈云山按住他,又道:“大哥可将珠宝觅地藏好,看他有何图谋,先要反脸动起手来,咱们不一定占上风哩。” “好!咱们静待其变。” 就由于沈云山一时误认了勾魂手是为财而来,致引起了亡瑰谷中一场火灾,使大心小筑化成了一片火海。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客厅中,司马奖和沈云山在把酒纵横论江湖,所有的仆人全都退出。 屈居仆役的勾魂手,则悄然走向工场。 工场中人声吵杂,数百名工人正在起劲地赶工。 丁绛珠站在亡魏碑之前,凤目扫向巨大的光滑碑面,从山海夜叉的名号开始,已经排列下十三名江湖中略有来头的名号。 显然,已经有十三名入谷闹事的人埋骨谷中了。 她再望向忙碌着的工场,那儿,有左右院的三栋五进院大楼,下层的建筑已大部完外,巨大的石柱林立,第二层的支架栋梁皆有眉目,四面叠架式的棚架人群不住上落,闹哄哄地忙碌异常。 她正待走向工场,想看看个人捏造中的大楼底部,是否建有地下室一类玩意。 她左近有不少石工,正在埋头工作,敲敲打打的声浪,扰乱了她的听觉。 左方不远处,有两名劲装打扮的中年人,正背着手信步游荡。她知道,那是司马英的属下,不消问,自然是监视她的人。 她不以为意,粉颊上泛起了笑容,莲步轻移,向建筑中的大厦走去。 走了十来步,她眼角瞥见监视她的两个人抽身走了,正疑惑间,本能感到心生警兆,依稀,身后似乎有人迫近,练家子的警觉性极高,她功力修为个弱,身后有人迫近,便已被她发觉了。 她向右疾闪,右旋身迅捷地转过身来,右掌直立,防备身后的人辞行袭击。 不错,的确是有人,是一个仆人打扮的高个儿,一字眉,三角眼,正是司马英的贴身健仆。 “哦!原来是阁下。”她吁出了一口气说。 高个儿嘴角出现一丝残忍的笑意,三角眼中出现了发现老鼠后的猫的眼神,说:“丁姑娘,似乎认得在下哩。” “尊驾改装自甘贱役,如不是有心人,确是不易辨认。” “你知道在下是谁?” 姑娘一声轻笑,极有教养地举袖掩住楼口,笑完说:“难道要本姑娘将钱贪大师找来对证么?” 一语道破勾魂手沙罡的身份,他有点心惊,冷冷地说:“丁姑娘眼力果然高明,不愧是江湖峨嵋双侠的千金。姑娘在亡瑰谷逗留,不知有何用意?” “沙大快在司马英身用逗留,不知又有何用意?”姑娘展开反击,咄咄逼人。 “别过问沙某的事。” “阁下又何必过问本姑娘的事。” “有你在这儿,碍手碍脚,怎能不问。” “本姑娘亦有同感。” 勾魂手三角眼一翻,眼中厉光外射,踏进一步说:“在下奉命撵你走,你作何打算?” 丁降殊手握剑把,冷笑道:“是司马英之命?” “正是。 “你撒谎!你在燕口排除异己。” “随便你怎样说都成,拔剑!”勾魂手冷叱,随手抄起一根木棍,一步步欺近。 丁绛珠有自知之明,恐难接下这著名的恶魔,剑不敢即时拔出,小心的一步步向左移动,一边说:“你我各有所谋,何必自相火拼?本姑娘奉命接近亡魂谷,你该三思后果。” “你奉谁所差?要威胁沙某么?” “非也,只希望与阁下合作,如能各不相扰,各得其所更佳。” “我勾魂手横行江湖,从不与人合作,你少做梦。” “本姑娘并未妨碍阁下行事,而且对阁下有利,为何不肯相容了尊驾别忘了,亡魂谷附近已高手环伺,待机而动,如果阁下动手,定然误事,后果你可曾想到?” 勾魂手不再迫近,沉吟片刻,说:“沙某警告你,如果碍在下的事,我必杀你。你人虽长得美极格极,但我仍要灭口,最多玩你十天半月,玩腻了再杀。”说完,向她暧昧地一笑,扔下棍转身走了。 丁线珠气得粉面铁骨,几次要拔剑追袭,却又一再地忍住了,冲着勾魂手的背影直咬用牙。 匆匆半月,司马英先后又宰了十九名侵入的人,而由四面八方汇集袁州府的人,正准备大举进入武功山。 从湖广进入袁州的官进中,血案重重。 在萍镇之东罗霄山下,江湖客岳弘正以奇快的脚程向东赶向袁州府城。 罗霄山的南麓,分两条河流,一往东一往西,大旱之时,两河尽涸,官府便香花顶礼到那里求雨。 据说,山麓那口井是潜龙之穴,用三四丈长的大木投入井中,大雨即至,直至大木涌出井外,方行雨止。 官道经过求雨井北面,井旁建有一座龙王庙,并有凉亭供行旅歇脚.庙中可接待前来膜拜的游客。 这几天来,龙王庙中住进了十名行径怪异的人,一个个身材雄伟,带着杀人家伙,头巾齐后扎,嘴唇上掩了毛惨惨的假须,脸上大概也经过化装易容,看去除了高矮不同之外、面貌长相全都大同小异。 他们的眼睛,是可资辨识的线索,有的是红眼圈,有的是褐色眼珠,有些是三角眼…… 总之,每一双眼睛都闪耀着厉光,眼神凌厉无比,正说明了他们在内力修为上,曾经下过苦功。 一早,从萍乡方向来了两个中年劲装大汉,行色匆匆,飞奔龙王庙。 庙门口,一个怪人倚在台阶下石柱旁假寐,半闭着的三角眼睛,监视着二十丈外官道往来的行人,看到两个中年劲装大汉狂奔而来,霍地站起叫:“永福兄,有消息么?” 右首中年人站住了,伸出右手似笑非笑地说:“有好消息,拿来。” 三角眼怪人探手怀中掏出一对翡翠手镯,在两大汉眼前不住晃动,冷冷地说。“永福兄,消息是否值得这对价值千金的手镯?” 右手大汉是叫永福尼的人,接口道:“江湖客岳弘,昨晚他没往下说,死鱼眼狠盯住三角眼怪人手中的手镯,假使对方会不得出手,他不打算往下说。 三角眼怪人阴阴一笑,将翡翠手镯递过,问:“江湖客怎样了?真的?” 永福兄将翡翠手镯放入怀中,笑道:“千真万确,确是江湖客岳弘,昨晚五更末进了萍乡城,在稻香后打尖,我兄弟立即赶来报讯,不久可能赶到这儿了。” 三角眼怪人点点头说:“你的消息值得,但还得劳驾贤昆仲。” “咱们听候吩咐。” 三角眼怪人指着左首密林,说:“请贤昆仲冒充司马英的朋友,引江湖客进入林中就行了。” 永福兄一惊,退了两步说:“什么?要咱们兄弟冒充司马英的朋友?” 三角眼怪人又取出一个有金链的玉锁,抛过说:“皇帝不差饿兵,收下吧!” 永福兄一把抓住玉锁,略一审视,惑然问:“我兄弟与司马英无冤无仇,因何……” “别问原因,这违反了武林规矩。贤昆仲如果不收,拿来。” 三角眼怪人伸手说。 永福尼将玉锁放入怀中,淡淡一笑道:“在下收了。” 说完,两人转身如飞而去。 三角眼怪人冲着两人的背影阴阴一笑,自语道:“好一对不知死活的下三滥。”说完,急急奔入庙门。 左首密林中,杀气腾腾,九名怪人皆用青巾蒙面,隐伏在林木深处。 三角眼怪人与另一名高大的红眼圈怪人在林绿茂草中潜伏,低声说:“最好要活的,主人曾花了不少光阴搜寻这老匹夫,假使不小心毙了,主人会责怪下来的。” “要活的太难,岳老匹夫乃是武林成名人物,定然宁死不辱,他如果自绝,咱们有何办法防止,怪!主人为何一定要活的呢?” “因为游龙剑客司马文琛夫妇俩的消息,岳老匹夫定然知道,所以要活的,并不足怪。” “怪就怪在这儿。”红眼圈怪人答,又造:“主人出道在游龙剑客之后,风牛马不相及,为何要浪费大好光阴找他俩夫妇的下落?” “这是武林秘辛,咱们可用不着寻根究底。” 红眼圈怪人呼了一声,不悦地说:“凭咱们的江湖名望,和手底下的工夫,为何要偷偷摸摸改名换姓行事?太辱没了咱们的身份。不上此也,还得受窝囊气。像李永福兄弟两个鼠辈.竟然一再向咱们敲诈,真不像话。” “哈哈!”三角眼怪人恶意地笑,笑完说:“这样才能隐匿身份,证明咱们人手不多,绝不是江湖大名鼎鼎的人哩!主人的机智和见识高人一等,方能有此不着痕迹的安排。晤! 来了,准备。” 永福兄弟奔上官道,向萍乡方向迎去,远远地,江湖客一袭青衫飘飘,头戴四方平定巾,腰悬长剑,星飞电射似的掠来。 江湖客刚从蜀中赶回湖广,本拟到祁阳满湘山探望金剑神萧,岂知一到岳州府,便得到司马英公然出面重建梅谷的消息,大惊之下,暗骂小家伙胡闹,便昼夜兼理赶来。 长途奔波,他内力损耗甚巨,仍然强提真气急赶,他要前来劝阻司马英。 正走间,迎面跌跌撞撞到了永福兄弟俩,迎面一拦,永福上气不接下气地叫:“见台,有起死回生的金创药么?” 江湖客为人随和,满身侠骨.听说要金创药,只道对方受伤,自己事情虽急如星火,仍然停下步子急问:“兄弟,老朽有最好的金创药,要来何用?你?” “在下的义弟司马英……” “什么?”老人家欺近急问,又道:“你是司马贤侄的……” “在下李永福李永禄,乃是司马老弟的……” “说!他在何处?”老人家抢着问。 “他……他身受像伤,命在旦夕……” “在哪儿?” 李永福用手向龙王庙方向一指,说:“在庙左密林中。” 江湖客吃了一辈子江湖饭,无所不晓,只因太过关心,心中大乱,竟然在阴沟里翻船,大叫道:“快!领老朽前往。” 兄弟俩摇摇欲倒,举步缓走说:“那儿有人照顾,兄台请赶先一步.救人如救火,在下兄弟力竭难支……” 话未完.江湖客已展开轻功.向龙王庙方向飞掠而去。 这一带是山坡地带,距龙王庙有二里地。官道两侧全是密林茂草,站在官道中,由林空中可以隐约看到山下的龙王庙形影。 李永福兄弟往下走,步履踉跄,直待江湖客的身影去远,永福突然挺直了腰干,向乃弟说。“咱们决溜,那三角眼怪人定不好惹,他自称姓郑,谁知道他是谁?” “哼!他敢对咱们如何?”永禄阴沉沉地接口,又造:“他身上珍宝尚多,咱们何不等会干掉他?” “不可,犯不着冒险,走!入林抄小道。” 两人回身,撒腿就跑。 人林不到三二十丈,永福突然惊叫一声,火速门向一株大树后,手按刀把绝望地叫: “天!天完煞神。” 后面的李永禄只觉两腿发软,抱住一株树干,面色死灰,不住抽冷气。 前面两大外一株古树,鬼轻似的闪出一个怪人来,黑罩袍,头上戴了一个班面罩,饱内鼓鼓地带有兵刃,身材魁伟,巨大的左手虎掌中,搁了两把匕首,迎面将去向挡住,果然是天完煞神。 天完煞神从容举步走近,伸右手拍起一把匕首。 李永福脸无人色,虚脱地叫:“前……前辈,小……小可不是六……六大门派的……的门人。” 天完煞神头上有罩,看不出表情,已迫进至女内,右手的匕首举起了。 李永福知道绝望,对方要下杀手,临危拼命,死也要死得英雄些。 “拼了!”他叫,“挣”一声拔刀出鞘一半。 可是已晚了半分,匕首已一间即至,他感到白芒一片,还弄不清该怎样躲,胸口一麻,身上的神经已不听指挥,匕首透胸,巨大的潜力。将他震得向后旋扭,急急地旋了两圈,“砰”一声撞在树干上,砰然倒地。 “快……逃……”这是他临死前吐出的两字。 李永禄在乃兄叫出“拼了”两字时,他不敢拼,像个老鼠般向后溜,溜得好快。 但他快则快矣,却没有天完煞神的匕首快。逃不到三丈,只觉后心一震,凉凉地、麻麻地,立时人向前急冲。 前面有一株巨树,似乎飞快地向前迎来。 他想闪开,可是脚不听指使,“砰”一声暴响,右肩使中树干,人向后仰面便倒,眼前一阵黑,口角血往外渗,哺哺地叫:“你……是……是谁?为何……为何……” 一只大手将他的身子翻转,拔出匕首说:“天完煞神。” 天完煞神收回两把匕首,探手人李永福的怀中,取出翡翠镯和玉锁,举步向龙王庙方向走,一面冷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其实你两个混蛋即使不敲诈,也保不住性命。”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确是至理名言。 江湖客岳弘听说司马英命在旦夕,心中大乱,没想到这是安排下的陷井,焦急地闯向龙王庙。 到了,龙王庙在望,他向庙左密林折向飞掠,奇快地到了北面林缘。 “咦!怎么不见有人?”他停步自语。 说没有人,林木深处却传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谁在那儿?”他大声叫。 “我司……司……司马……”林中传出微弱的回答声,语不成句。 江湖客不再怀疑,掠入林中。 江湖朋友对树林原皆深怀戒心,江湖客自不例外,虽则心急如焚,但仍步步留心四周的动静。 进入十余丈,他听觉极为锐敏,突觉脑后生风,不由大吃一惊。 “谁!”他大吼,右族身贴在一株树干上。 “嗤”一声轻啸,一柄匕首击中树干。尽担而没,巨树发出轻微的颤动,一发之差,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他反应奇快,立即挫身贴地斜掠退至另一株巨树后,也在同一瞬间,撤下了长剑。 “得得得”三声轻响,三把飞刀几乎同时击中他先前籍以隐身的树干,显然,他已陷入重围。 四面都有人向他发射暗器,如果不是经验老到,事先脱离险境,否则三把飞刀至少会有两把贯入他的体内。 “咦!果然名不虚传。”他身后传出冷峻的语声。 撤下了长剑,他的胆气更壮,倚树而立,举目向四周细察。 四周不见人影,吉林巨木参天,人躲在树后,根本不易发现,一刚才发话之处,也鬼影惧无。 林空寂寂,草木萧萧,除了枝头一些虫以在激激地爬行外,看不到任何可引人注意的生物。 “晤!这人的口音似乎有点耳熟,”他想。 他走了一辈子江湖,阅人无数,既号称江湖客,自然有超人的记忆力。可惜!近些年来不敢公然露面的结果,与江湖朋友大都疏远了,加以刚才的语音说得极快,而且久已在脑海中疏远,所以依稀中一时想不起是谁。 在未发现敌踪之前,身陷绝地,心中少不了有些恐慌,他必须设法脱离树林,免得受到暗袭。 由飞刀入巨木的深度看来,暗中隐伏的人,手劲之大,委实令人毛骨惊然,定是了不起的武林高手。 他向下略挫,定神留意四周的响动,一面沉声道:“暗袭在下的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反要藏头缩尾,岂不有辱你们的名号?” 没有人回答。 他蹲下身躯,看清了去路,突然大喝一声,拾起一团碎泥向左方脱手扔出,人向有急射,几乎是贴地掠出一般,而且身法极快。 这一看果然有效,左方出现了灰色的人影。 同一瞬间,右方进路上灰影从一株巨树后闪出,白芒疾闪,一支长剑已经劈面点到,阴森森的冷叱亦至:“站住!留下性命。” “挣挣挣”三声控骼龙吟乍起,两人的长剑连话三次,人影乍合乍分,双方各退了三步。 那是一个浑身裹在灰农内,只露了一双晶亮眼睛的高大人影,长剑斜举,不住发出嘿嘿冷笑。 江湖客吃了一惊,对方内力之浑厚,剑劲之而道,脐身于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三剑硬接,仍然神定气闲,绝非江湖中泛泛之流。 为何他们要掩去面目,将他诱来这儿群起而攻? 他站住了,举目环顾,只感到心中一凉,暗叫一声糟。 前后左右,幽灵似的出现了九个同样打扮,同样便可看到一双眼睛的灰农高大人影。 九个怪人中,有四名已撤下长剑,全用奇异的眼神向他盯视,并一步步缓缓向中迫进,他顿时陷入了包围。 他吸入一口真气,心中惊然,对方竟有九人之多,仅一个人已能和他拼成平手,九对一怎吃得消? “诸位有何所图?”他沉声叱喝。 没人答他,仅以迫进作为答复,九支长剑先后撤出,快速迫进至三丈之内! 他仅能从九个人的身材和眼神中,去猜想对方的身份,想得到定是白费劲,无法知道他们是谁,又为何要引他在这座林中动手? 摹地,他心中一动,对方既然藉司马英受伤而引他来此,定然是司马英的对头,也是梅谷的死敌,大事不妙。 正西方向。突又出现了一个灰色的高大人影,同样仅露出一双阴森森怪眼,星飞电射似的掠到,用变了音的嗓门沉喝道:“两根仅拔。下手!要活的。” 江湖客突起发难,利用九人皆向出现的灰衣人注目的刹那间,剑吐朵朵白莲,向东猛抢生路。 正东左右两名灰衣怪人同时冷哼,双剑疾挥,同声喝:“丢剑投降。” 江湖客心悬梅谷司马奖的安危,决定拼死突围,剑上已注入神功,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向左猛攻。避开右面的长剑,全力对付一名灰衣怪人。 两名灰衣怪人为刚出现的灰衣同伴分了神,也估低了江湖客的实力,变化太快,所以未能发挥全力。 喝声未落,双剑已经相接。 “锌挣!挣!”双剑凶猛地撞击,火花四溅。 “哎……”灰衣怪人惊叫。 “哎……”同一瞬间,江湖客也发出惊呼。 挡路的灰衣怪人想击毁江湖客的长剑,岂知江湖客却在第三朵剑花被震开的一利耶,剑出绝招“大地盘龙”,由攻中宫突变攻下盘,剑势下坠,电光石火似的掠过怪人的右小腿外侧,电芒一闪,划开了一条大缝,鲜血激射。 这是危极险极的意外冒险,要从纠缠中降下剑势,委实不易,固然可以伤人,自己所冒的风险也够大。 怪人在一惊之下,下体后收,长剑斜降,也在江湖客的右肩外侧留下了一道剑痕。 江湖客已看破好机,在第三名灰衣怪人抢到的前一刹.突出了重围,一胄大吼,左手抓住的一团碎泥,脱手向后洒出,身形一伏,掠出三丈外去了。 碎泥在他手中发出,像是无数钢珠,怪人们不得不用剑气护身,被碎泥阻了一阻。 “哪儿走?老匹夫。”一个怪人怒吼,左手一扬,王枚长仅三寸的小剑,已破空飞出,射向江湖客的背影。 江湖客经验老到,他不走直线,利用树干藏身,左盘右折亡命飞逃。 可是小剑来势太快,而且似乎早算定他要闪窜的方向,三道白虹在喝声传到之前,光临他的背肩。 听风辨器术用不上,小剑来势太快,没有破空飞行的啸声发出。 江湖客也恰在这千钧一发间,向地面伏倒,想滚向左侧,利用三颗大树障身脱走。 “嗤嗤”两声,一柄小剑擦过江湖客的左肩,另一柄钉入他的肩下琵琶骨,入骨近寸,只有小剑柄上的银色流苏留在体外,护身气功挡不住小剑,发小剑的人,功力之深厚委实惊人。 “嗯……”江湖客惊叫,身形扑地便倒。 这瞬间,相距最近的一名怪人闪电似的射到,手下绝情,剑挥向江湖客的右腿,吼声亦至:“先卸了你的狗腿……” “小心!”发小剑的人同时大叫。 这一声大吼,江湖客心中一震,加上先前发射小剑怪人的喝骂声,他忆起一个艺漆化境的成名人物。 这个人目下在江湖中大名鼎鼎,与他江湖客无仇无怨,为何却无缘无故在这儿隐起本来面目出手? “是他!这老狗。”他心中狂叫。 他知道背上所中的暗器,定然是老狗的成名暗器,假使对方不是想生擒活捉,小剑必定透胸而过。 由于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心中骇然,求生之念更为强烈,他必须脱身前往梅谷,如果司马英未遭毒手,他必须将这些恶贼的消息,警告司马英多加提防。 他经验老到,知道后面定然有人乘机扑上下手,猛的向左急滚,手中长剑在翻身的刹那间,脱手向模糊扑来的人影掷去。 剑出手,他爬起放腿狂奔。 “哎……”身后响起一声绝望的狂叫。 扑来的怪人没想到江湖客挨了一柄小剑,仍能奋起滚身逃命,递出的剑还没够上江湖客的腿,江湖客的长划已一间即至,相距太近,他想躲已无能为力,太迟了。 剑化长虹,贯八怪人的小腹,透过腰脊骨右侧,剑尖露出身后近尺。 怪人发出一声绝望的狂叫,将剑向江湖客的背影拼余力掷出,人向前急冲两步.双手抓住腹上的剑身,身形踉跄前进,惨声叫:“周……周前……前辈,我……我好恨,不能要……活的说完,人砰然倒地。 九名怪人并未理会同伴的死活,怒叫着狂追江湖客。 江湖客慌不择路,强提真气狂奔,他的轻功十分了得,向南窜入森林,落荒而逃。 怪人临死前掷出的长剑,从他身力飞过,他一把沙住剑把,先带走再说。 身后五六丈,九名次衣怪人狂追不舍,竟然未能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可知受重伤后的江湖客,轻功的造诣确已超凡入圣了。 假使怪人们在路上拦截,想留下他未免太难啦,难怪他们要设下十面埋伏——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十四章 龙蛇麋集 江湖客拼全力狂奔,琵琶骨上的小剑并未透入胸肺,他挨得起,短时间还无大碍,再久些便支持不住了。 出了密林,前面水声如雷,糟!是向东流的秀江北岸。 他真力将竭,后面追得最快的灰衣怪人已接近在三丈内了,再往前走,他支持不住啦! 哗啦啦的水声,令他精神大振,急冲十余丈,便到了江岸分,江岸高出水面五六丈,是一处断崖。 “纳命!”身后吼声入耳,剑气迫肌。 迫近身后的怪人,也就是先前发射小剑的人,已经迫近至江湖客身后八尺内,身剑合一飞射而至。 吼声似殷雷:“纳命!” 吼声传到,剑气已经迫体。 江湖客知道命在须臾,对方已不作活擒的打算,该拼命了,如果往下跳,背上定然开孔,死路一条。 他一声沉叱,右旋身剑出“回龙引凤”,风雷俱发,像一座剑山一般向扑来的灰色人影盖去。 灰衣怪人一声冷哼,长剑一震,一朵剑花排空切入,无涛剑气发出阵阵厉啸,迫得江湖客攻出的剑影,向左右急荡,一阵龙吟乍起,电芒急剧地连间三次。 “挣”一声脆响,江湖客的长剑断了尺余锋尖,凶猛无匹的震裂了过湖客的虎口,残剑飞上半天,落向三丈外江岸。 “哎……”江湖客惊叫一审,人向后踉跄急退。 他有胸血如泉涌,三个剑孔赫然入目。 灰衣怪人止住身形,踏进三步,创尖徐伸,说:“别慌,你对咱们有大用,一时还不能死,老夫也不许你快死。” 江湖客脸色死灰,仍向后退,吸声问:“岳……某与……与贵……” 话未完,灰衣使人已连串冷笑,剑向前递,左手五指箕张擎胸抓到。 江湖客已气息奄奄,但心中在狂叫:“我不能死,不能……” 他真后是长满茂草的崖端;猛地向后急倒。在对方的大手来到之前,倒在崖上,手足全力一蹭,滑下了高崖,向急湍的小江面飞坠而下。 “哎……呀……”他故意发出绝望的惨叫。 所有的灰衣怪人全到了。 发小剑的怪人急叫:“快;往下游捞人,这家伙已看出老夫的身份,咱们必须证实他死了方能安心。” 九个人沿崖岸向下游急走,觅路下江。 一面走,发小剑的怪人一面呼咕:“这匹夫不愧是个老江湖,仅凭二句语音便已分辨出老夫的身份,真不该要活的,几乎误了大事。” 他们在下游忙了好半天,最后失望而去。 江湖客水性够高明,人人水便咬紧钢牙,忍受身上创口的彻骨奇痛,潜下水底随水漂流,一面探囊取了两颗丹丸吞下腹中。 幸而水流湍急,不久便远下三二十丈。 他仰面上浮,仅露出口部吸满一口气,再重新下沉。 远流出三里外,他已支持不住了,不但头脑昏沉,伤口的血也流得太多了,浑身冰冷,麻木的感觉逐渐遍布全身,渐渐神智散乱,无力挣扎了。 他在水面上漂浮,在行将昏迷沉下江底的刹那间,突然抓住了从身侧漂过的一段粗大枯木,向下游漂去。 在他的脑海中,不能死的念头不住映现翻腾,谁也难以相信他伤得那么重,仍能保住一口元气。 不知经过多久的时光,他似乎已脱离了冰冷的江水,依稀中,有人在替他拄伤,胸口一阵剧痛,神智一清。 他想挣扎,但不能动弹,张开眼,眼前模糊一片,视力已消失了。 耳畔似乎听到隐隐的叫唤声:“老兄,忍着点,在下管你取下背上的暗器。” 这声音似乎是来自天外,是那么微小而遥远,但他知道,自己并未落在灰衣怪人手中,是被人所救了。 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拼一口元气叫:“带我到武……武功山亡……亡魂之谷,我……我司……司马英……朋友。” “老兄,你伤太重,恐怕……” “不!我支……支持得了,快!” 说完,人即昏厥。 在亡魂之谷中,正掀起血雨腥风。 半月来,风声日紧,前来踩探的江湖人似乎日渐稀少,尤其最近三天中,似乎没有武林朋友前来亮相。 这是暴风雨将临前的平静,令人心弦愈绷愈紧。 天心小笼的工程,已大部完成,眼看十天半月之后,便可进行粉刷和整理外面地基的小枝节了。 司马英目得了沈云山的警告后,开始留意勾魂手的举动,并将剩余的大批金珠宝玩,亲自埋藏在一处唯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处所。 勾魂手大概也是计奸似鬼,表现得出奇的顺从,里里外外张罗,毫无异状和把柄显露,几乎使沈云山感到也许自己认错了人,这家伙也许不是勾魂手哩。 至于了姑娘绛珠她住在内室一所空房内,似乎成了临时居所的女主人,张罗着司马奖的饮食起居。 不知怎地,半月来的相处,她的神情愈来愈不对,似乎有点忧心仲忡,六神不宁。 这天一早,由于五日来未发现有人前来踩探,沈云山已经在昨晚赴袁州府城打听消息。 预定今晚方能返谷,所以司马英感到有点落寞。 他佩剑结扎,手持斑竹萧,踏着朝阳走向工地。 远远地站在天心小筑对面一座巨石顶端,眺望行将大功告成的宏大建筑,吁出一口深长的大气。 三楼檐下的巨回,四个斗大的金字“天心小筑”似乎在向他照耀,檐下的铁马,发出清亮的响声。 工地上,蚂蚁似的工人,正在埋头赶工,十分起劲。 他幽幽一叹,自语道:“我这座天心小筑,比原来的大了三倍,不知爹妈能看到这座大楼么?爹妈,你们在哪儿?三位老爷子怎么还未能闻风赶来?唉!也许我等不及他们来了。” 说完,深深地叹息。 这些天来,他感到体内真气已有点运转不灵了,经脉末梢已呈现麻木之象。 他的脸色,也在日渐苍白,原有的古铜色肌肤,显得干涩而颜色转苍。他知道,他的末日快到了。 他并未为自己的死期将到而担心,但却为未能等到再见爹妈一面而惋惜。 工地中,雷师傅领着三名从南昌来的师傅,向石下急急地走来,在石下向上行礼,苦笑道:“司马公子,你早。” 司马英回了一礼,说:“诸位师傅早。访问雷师傅,工程进行得怎样了?” 雷师傅哭丧着脸摇头,说:“公子爷,如果不是有人前来打扰,早该完成了,可是……” 司马英插手止住他往下说,接口道。“不管是否能按期完成,奖金与多发的工资,在下照付;午间请雷师傅派人向朱大管家领取全部金银,限今日发付完竣。请转告所有工人,干万不可向侵入谷中之人动手动瑞,停工退在一旁,免得受到杀身惨祸。” 说完,向各口南端掠去。 那儿有一座最高的巨石,可能俯瞰谷口,距谷口前开出的平坦广场约有半里地,从九龙寺婉蜒而来的道路尽在眼下。 地盘坐在巨石顶端。 顶端宽约三丈余,平坦而光滑,后面十余丈是崖壁,壁上石缝密布,藤萝蔓生,阴森森地,从前是一群猿猴戏游之地,自从谷中大兴土木后,猿猴早已绝迹。 他吸入一口气定下心神,压下起伏不定的心潮,闭上已有倦意的虎目,哺哺地自语说: “世间是这么美好,但我却要永远离开它了。唉!我该奏一曲安魂曲,先来为我自己的魂魄凭吊。” 他调和了丹田其气,其气运转有点迟滞,已无往昔奔腾澎湃任意所之之象。他黯然摇头一叹,方引萧就唇。 他的功力并未退步,耳目仍十分锐利,清晰地听到石下有轻微的足音,有人正向石下行来。 他并未在意,如果是前来探谷的人,是不会有足音传出的。 令人心弦沉落的抖切音符,从萧音中袅袅传出,充溢在天宇中,向外荡漾。 吹至最后一章,音符似在饮泣,他的眼角中,挂下了两行清泪。 有人从身有接近了,脚步轻得像猫,以极慢的速度接近,一阵香风在异端荡漾。 他已知来者是谁,仍全神吹奏最后一章极哀伤极低回的全曲精华,身外事物懒得去置理。 他对来人没有敌意。 来人已站在他身恻了,右肩有大滴的雨水滚落。 朝阳朗朗,怎会有雨滴?怪事。 一曲奏完,余韵仍在空间里回响。 蓦地,一条香喷喷的罗帕,温柔地抹向他双颊,罗帕湿腻腻地。 他萧交左手,右手一把抓住持罗帕的玉手,凶狠地向前一带,沉声道:“在下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不许你打扰在下的清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在下不要廉价的假慈悲。” 玉手的主人半俯在他身侧,那是丁姑娘绎珠。 她像一朵带雨梨花,静静地等他凶暴地说完,方幽幽地说:“司马公子,你再如此折磨自己,你会倒下的。” 他将她推开,闭上虎目说:“在下如果倒下,贵派的门人便可安枕了。快滚!你还想落井你下石么?” 姑娘不滚,她依近他又就说:“司马公子,快离开这座令你伤心的亡魂谷吧……” “闭嘴!” “不!我要说。在初见你时,我以为你定是被仇恨所疯狂的人,但半月相处……” “你走是不走?” 他虎目怒睁地叫,但一触她那忧急的眼神,不由凶暴之气徐消。 她突然一手抓住他的小臂,急急地说:“不!你得听我说完。亡魂谷中已有下天罗地网,各地武林朋友即将大举入侵,你双拳难敌四手,单人只剑危如垒卵。听我说,赶快离开,我指引你一条明路……” “去你的。”他大吼,将她向前一推。 她像一张落叶,飘下五丈高的巨石,在下面仍叫:“敝派元老皆已到达附近,你为何如此轻生?” 叫声中,她又从右侧斜面掠到了顶端。 司马英像一头受惊的疯虎,一蹦而起,出手如电闪,扣住她向怀里一带,厉声道:“在下就是要等你们的人前来送死。贵派门人如果到来,也是你的死期,你是否怕死而吐露口风?” 她无意挣扎,接口道:“半月来,我发觉你是个值得敬重的英雄,犯不着在这儿等死。 我也知道,你不会因敝派门人出现,而将我置于死地,所以……” “你真不怕死?“他抢着问。 “武林人如果怕死,怎算得是武林人?” “比死更难堪的事,你也不怕?” “你不是这种人。”她直率地摇头,断然地答。 司马英也许是疯了,也许是被她充满自信的神色所激,立即火起,插好斑竹萧冷哼一声说:“你将可立即推翻你的论断。” 说完,伸左手拉住她的衣领,将她按倒在地,右手紧扣她的左肩并穴,不由她挣扎,左手一拉。 “嗤”一声裂帛声响,她的胸衣已应手而开,饱满的酥胸束缚尽除,晶莹的玉乳脱颖而出。 “天哪!你……”她尖叫。 司马英猛吃一惊,火速放手,站起转身沉声叫:“快走!人的忍耐性有限,别教我做出为世人唾骂的事,你该珍惜你自己。” 丁绎珠掩上破衣,立起凛然站在他身侧,看到他闭着的双目,额上沁出汗珠,一双大手呈现颤抖之象,胸前起伏不定。 她粉面泛青,神情瞬息万变,一字一吐地说:“我佩服你,不会加害于你。希望你珍惜万金之躯,不要做以卵击石的蠢事。请记住,还来得及。沈云山恐永不会回来了,这时正是你脱身的时候了。大可利用晚间攀上谷后绝崖,由门家坊尖峰南面脱身,那儿高手不多。” 说完,飘下巨石,再说道:“小心身旁之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信赖。” 司马英根本不想听她的话,他正陷入混乱之境:由丁绝珠的胭体,他联想起了迷谷中的萱玉姑娘,依稀中,温泉溪中主婢俩的完美娇躯,在他的脑海中重又涌现,似乎已是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用手轻抚胸膛,触到胸口那八字形的疤痕,这是萱玉姑娘用大罗周天神奇剑术留下的终生纪念。 他对她怀有强烈的爱念,却又没有勇气去表达。 “哦!萱姑娘,你可知道我在怀念你么?在这残余的日子里,你是我最怀念的人中,唯一不希望与你相见的人。” 他用唯有他自己可以听清的低语喃喃地说。 同一时间,女扮男装的宣玉姑娘,正在九江府换马,一人一骑急如星火往这儿赶。 也在同一时间,袁州府群雄毕集,正在商议如何下手,如何分派人手四出阻止游龙剑客的朋友赶来赴援。 沈云山昨晚夜赴袁州踩探消息,未离开武功山区,便被人生擒活捉了。 丁绛珠黯然走向临时居室,粉颊上泪痕末干。 半月来相处,她看清了司马英的为人,除了在愤激时他显得烦躁暴戾之外,他对沈云山的真挚友情令人感动。 而对她丁绛珠虽不太理睬,但吩咐下人对她的照顾却是无微不至,深深打动了她的芳心。 她确是奉命前来卧底,在谷中工作的二人中,有由六大门派派出的门人子弟混杂其间,暗中传递消息,监视着司马英的一举一动。 她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发觉自己已经不适宜担任这种风险使命,假使司马英凶暴地对待她,或者更进一步用暴力污辱她,她定可完满地达成她的使命。 她身上带着一种宇内闻名的迷魂圣药,叫做“商天返魂香”,嗅之即倒,十二个时居内绝难苏醒。 迷药就藏在她的中衣带内,只消对方动手解她的中衣带,周天返魂香立即泻出,武林绝顶高手亦难幸免。 可是,司马英不是好色之徒,半月相处,他根本就不愿接近她,仅指定两名仆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替她购置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和衣着。 人是个奇怪的动物,当她认为必可发生之事却不曾发生时,自会感到失望或者诧异,必将千方百计策划使所期的事发生。 她便设法接近他,要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她失败了,司马英绝不向她假以词色,尽管她人生得美艳如花,他却不屑伸手攀折。 一个正常的女人,不会喜爱一个好色之徒;司马英不睬她,她心中虽有点失望,却又暗中芳心大慰,无形中产生了爱念。 可是她毕竟是一个名门闺秀,大名鼎鼎峨嵋双快丁良朋的女儿,怎样也不可自贬身价,下贱得向他赤裸裸表示爱意。 所以这些天来,她心乱如麻,坐立不安。 她为他担上了心事,眼看着武林群雄发难在即,在众多高手联手入侵之下,他怎能苟全? 本来,她是奉命踩探游龙剑客夫妇或者他们的早年友好,是否在谷中隐伏,新建的天心小筑是否建有利害的机关埋伏。 但她失望了,除了司马英和沈云山,没有第三个人。 但却有勾魂手等几名与双方皆无交情或仇恨的人,隐身在司马英的身侧,意向不明,但显然也对司马英不利。 因此,她确是苦心焦虑烦恼,三番两次示意司马英赶快脱离险境,司马英却不肯接受她的劝告。 她对他已动了真情,怎能不关心他的安危? 司马英撕开她的衣襟,他受到震骇,她知道,她的爱情已经随风而逝,他不会对她动情,这是一个心如铁石不惧不惑的英雄好汉。 她心灰意懒,顿萌退意,便觅路降下谷底,黯然向临时居所走去。她要拾掇行装,离开这令她怀念的亡瑰谷。 她在崖下梅林和怪石起伏中转折而行,这儿平时没有人逗留,阴森地幽暗僻静,极少有人到这儿流连。 她解下腰中罗带,将长剑持在手中,用罗带扎好已撕破了的前襟,信步往下走去。 刚转过一座长满青苔的巨石,她骇然止步,左手急按住酥胸,右手伸大姆指压住剑鞘崩簧。 对面巨石转角处,勾魂手正站在草丛中,三角眼中厉光暴射,正阴沉沉地向她凝视,脸上的神情狞恶已极,嘴角含着一丝冷酷的狞笑。 “姑娘,你可无恙?”他一字一吐的问。 “本姑娘很好。”她冷冷地答。 勾魂手死盯住她的胸部,续往下问:“那小子吃到天鹅肉了!” “呸!老鬼,你的狗嘴怎么这般肮脏?”她想叫。 勾魂手嘿嘿狞笑,迫进两步说:“你,衣衫凌落,满脸泪痕未干,分明是已受到强暴之相,还说老夫的口肮脏?说,他把你怎样了?那疯小子死到临头,竟还敢先尝老夫定下的天鹅肉,哼!那一天快到了,老夫要活剥了他,吃掉他的心肝。” 丁绛珠羞得粉面发赤,切齿道:“天下间最卑鄙下流的畜生,也比你高明万倍,老猪狗你记住今天你污辱本姑娘的话,你将要用血肉偿还。” 说完,向侧掠走。 勾魂手晃身截住,冷笑治“别说是你,即使将你丁家一窝子虫蚁全搬来,也损不了老夫一根汗毛,少说废话。” 他一面说,一面迫近,三角眼中异光闪闪,死盯住她的胸部和膝下。 丁绝珠已决定离开亡魂谷,已无顾忌,也想趁机让司马英看清勾魂手的真面目,不再忍受,一声娇叱,长剑闪电似的撇出。 她这一声怒叱,声震山谷。 勾魂手心怀鬼胎,目前他重任在身,绝不可提早透露身份,经她这一声尖叫,定可将司马英引来,他吃了一惊。 他并不怕司马英,论真才实学他比司马英强多了,只是重任在身。他不能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他想突下杀手,在极短期间揭下丁峰珠,除去后患,便双手箕张向前猛扑。 姑娘的功力不等闲,入谷时落入司马英之手,并非是她禁不起一击,而是事先安排下的卧底妙计,峨嵋双侠的女儿,岂会是脓包? 所以第一次与勾魂手照面时,勾魂手便按一根木棍准备动手相搏,并不敢赤手空拳扑上。 这时在情急之下,竟然冒险扑上,原因是姑娘撤出的剑连着剑鞘,大概她也是情急了。 远处巨石顶端的司马英,闻叱声心中一职,听声音分明是丁姑娘所发,定然是遇上了入侵的强敌。 他向下看,视线被崖壁所阻,看不清下面的景况。他心中大急,一声长啸,向叱声传来方向飞掠而下。 丁绛珠并未情急昏乱,她撇出的剑别有用意,大姆指早已捺在剑鞘崩簧上,一撇之下,凶猛地攻向对方的右胁,粉颊上泛起了重重杀机。 勾魂手右手一抄,要扣住连鞘长剑,斜身切人,左手急抓姑娘的右肩臂。 丁绔珠冷哼一声,大姆指用上了劲,剑鞘仍向对方攻到。在这电光万火似的刹那间,电芒乍闪,长剑突然出鞘,人略向左闪,招出“寒梅吐蕊”,剑化五道虚影,攻向勾魂手的右胁,创啸刺耳。 她的功力委实不弱。 勾魂手的手确是了得,已经抓住了剑鞘,电芒一闪,他知道上当了,将剑鞘顺手挥出,人向左急射。 “嗤”的一声轻啸,剑尖吞吐十分迅疾,在他胁下留下了一个剑孔,人肉两分,鲜血激射。 他远出大外,在阴沟里翻船,挂了彩,激得他无名火起,正欲冲上,司马英的啸声已到。 他向侧方退,切齿道:一这次烧了你,咱们以后算。” 丁统珠飞扑而上,骂道:“老猪狗,你的身份即将暴露,没有你的机会了。” 勾魂手一面飞掠,一面沉声道:“贱货,如果你泄了老夫的底,蜀中丁家必成尸山血海,信不信由你。” 姑娘心中一擦,但口中仍骂:“卑鄙的老猪狗,你……” 勾魂手被骂得火起,加上胁下传来的隐痛,不由气冲斗牛。 那一剑虽伤势极微,可是却使他的名号有了污点,日后传出江湖,太丢入了。 “该死的小母狗!”他倏然转身想叫,脱手将剑鞘扔出,左手也轻轻一抖。 姑娘见剑鞘来势凶猛,急逾电闪不敢不躲,便向左一闪。 糟!勾魂手的左手,从抽底飞出两枚柳叶刀,又细又小,已先期而至,她想躲已嫌太迟。 “叮”一声,她打掉一把射向胸膛的柳叶刀。 “哎……”她倒了,剑“呛哈”坠地。 另一把柳叶刀,贯入她的左胯骨内侧,再偏半寸,左子宫穴不仅完蛋,小腹的肠脏也定然被毁。 勾魂手本想扑上擒入,但远处已出现司马英的身影,目前他不能暴露身份,只好冷哼一声窜入草中走了。 司马英向下飞掠,怪石如林,梅树密布,视野不广,他只能从林梢石顶上飞窜,搜寻敌踪。 ]]ddd姑娘中刀后的惊叫,将司马英引来了。 他远远地叫:“丁姑娘,丁姑……” “我受伤了,快来,司马公子。”她忍痛大叫。 司马英循声掠到,看到倒在地上挣扎的丁绛珠,大惊失色,能在短短期间将她击倒的人,定非等闲。 他扶起她,急问道:“什么人下的毒手?伤在何处?怎么了?” 丁绛珠不敢说,蜀中丁家人丁数百,假使她说出勾魂手的行藏,必将为丁家带来横祸飞灾。 她额上大汗如雨,虚脱地说:“不知是谁躲在石后,打了我一枚柳叶刀,在左子宫穴旁半寸,哎……喀!” 司马英略一察看她的下身,剑眉紧锁,这一刀下手歹毒,怎能向女人的小腹下手,发刀之人太毒了。 他再看剑鞘跌落之处,不由疑云大起,这不像是被人从石后暗算的!按伤口和剑鞘跌落处看来,加上她先前的叱喝。分明是曾与人交手,她怎会不知是谁? 但他无暇多想,赶忙抱起她掠出原地,向谷口临时居所奔去。 谷中没有女人,司马英只好自己动手,留她起出柳叶刀,敷上金创药。 柳叶刀长仅三寸,又细又薄,这玩意在一般武林朋友来说,并无大用,仅用作吓唬对手或者吸引对方注意力之用。 但在高手手中,却可随意制人死命;也就是说,能用这种轻而薄的柳叶刀的人,定非泛泛之流,在武林中绝非无名之辈。 替丁绛珠裹伤毕,他回到大厅,立即召来十余名健仆,告诉他们已有高手侵入谷中,要他们小心门户,便带了勾魂手和另两名健仆,到谷中搜寻敌踪]]dddd午间,他独自外出,渐渐授至谷右近九龙寺方向,从山上降下山麓。 九龙寺方向,一条灰形如飞而至,灰影身后像是背了一个人。灰影后面十余丈,三名红衣老道衔尾急追。 他一看到红衣老道,立即无名火起,展开轻功向前迎去,急如星火。 临时居室中,勾魂手换了一身黑色劲装,佩剑挂囊,三角眼中凶光暴射,大刺刺地到了大厅。 工地中,响起了正午的钟声,工人们纷纷放下活计,回到工拥进食。 武功山四周,出现了无数人影。 正南,鬼手天魔正向这儿狂奔。 东面入山要道中,无尘居上终于赶来了。 在他前面,是一群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白道英雄。他老人家落后三里地,不久之后定可追上,他的轻功比他们高明得多。 西路人山要道上,金剑神盯住了一群六大门派门人,也向亡魂谷急赶。六大门派门人之前,是一个独脚老花子,还有一个小花子。 小花子叫沈中海,是第一次在亡魂谷出现,劝走乔家兄妹三人的小花子,也就是独脚老花子的得意传人。 独脚老花子来头太大,曾在临江府途中追逐洞灵观三冠的双马轻车,出手教训过司马英,独脚狂乞的大名够响亮。 整个山区四条进入亡瑰谷的小径上,不知究竟有多少人走动,纷向里赶,七魂谷四周,更有不少人影向谷中降下,形成合围。 这是决定性的时辰,风暴光临亡魂谷。 向亡魂谷赶的人,有些来意不明,有些是前来见识的,人多了谁也不注意对方的身份,反正不是游龙剑客的朋友,便不会有人出现拦阻。 而游龙剑客的朋友,二十一年来他们的面容相貌大多被人所淡忘,即使见面,如不是早年曾和他们照过面的人,也绝不会认出他们的身份来历。 所以这期间途中并未发生事故。 六大门派的门人子弟数量并不多,分为二批,总数约有六十人之众,僧道俗俱全,每批相距两里地,乃是六大门派中的名宿。 至于青年晚辈,早已派至亡魂谷四周隐伏,不在其列。 第三批共有二十人,其实却有二十一名,因为在一名武当中年老道身旁,多了一个沈云山。 沈云山昨晚到袁州府踩探动静,未出山区便被生擒活捉,解往袁州府……六大门派的人并未为难他,因为亡魂谷的消息动静,他们皆了如指掌,用不着拷问,再就是沈云山的师父天盲叟卫应龙,是个古怪孤僻嫉恶如仇的侠义怪物,功力奇高,惹翻了他准有好看。 所以六大门派的人对他不无顾忌,对沈云山也相当客气,点上了软穴,由一名老道押着走。 从西面入山的小径不太好走,在山林中盘旋升降,人不能并肩而行,所以鱼贯急走。由于山深林密,前后的视野极为有限,前后半里地不仅国力难及。呼应亦感吃力。沈云山被人挟着走,心中焦急,担心司马英的安危,苦于无法脱身,又急得腹中喷火,恨得直咬牙。 一行人举步如飞,距亡魂谷已不足十里地了。 领先的是少林目下最红的华字辈弟子华亮和尚,乃是法弘大师的得意门徒。法弘大师正是二十一年前夜袭海谷的少林门人代表。 他目下躲在少林寺不敢在江湖走动。 刚转过一座山嘴,巨大的杉林出现眼前。 华亮和尚突然高举方便铲,亮声叫:慢!有麻烦。”后面的人还弄不清有何麻烦,看不见山嘴另一面的景况嘛!闻声知警,纷纷抢出。 沈云山被老道挟着窜出右侧,看清了前面景况,突然拼全力大叫道:“师父,杀他们。” 二十名僧道俗,全部吃了一惊。 小径穿杉林而过,杉林前小径中,站着一个青袍飘飘,发须如银的老人,身材修长,脸色如古铜,皱纹密布,岁月不饶人,在他脸上刻划下无数轨迹,粗盾如雪,眼皮下搭,像是睡着了。 他手上支了一根乌光闪亮的寿星杖,站在那儿像个石人。 “天盲叟假瞎子,”一名老道骇然轻叫。 华亮和尚念了一声佛号,大踏步独自上前,距天育委身前丈余之处站住了,稽首行礼道:“卫前辈万安,一向可好?” 天官实嘴角略一牵动;冷冷地说:“你是谁?” “小僧华亮。” “哦!原来是法弘大师的得意门人,绰号叫风雷佛,老朽知道了。你,了不起。令师可好?” “多承动问,托福,家师倒还朗健。” 天官里淡淡一笑,笑得风雷佛有点毛骨悚然又说:“刚才那清亮而急躁的嗓音,是谁所发?” 风雷佛脸色一变,硬着头皮说:“正是令徒流云山。” “哦!贵派桃李满天下,英才辈出,尽是侠义英雄。老朽的孽徒定然是不肖之极,在江湖为非作歹,以致劳动诸位侠驾,出手教训擒往嵩山处治?” 风雷佛脸红耳赤,呼啸着说:“小僧不敢,皆因……” “大师定然有一番道理,说吧,老朽耳力倒还未废,正在恭听大师的高论。” “令徒……” “不错,敝门下在江湖的一举一动,老朽皆略有风闻,他不偷、不劫忠义贤良之家、不沦为黑道、不为祸江湖,这就够了,是么?”天官吏抢着接口。 “只是,亡魂谷之事,前辈可曾风闻?” “老朽双耳并未聋着。” “那司马英公然毁约,二十一年便在江湖兴风作浪……” “请教。”天官里里岔入道:“大师是指司马英用赤阳神掌对付贵派门人子弟了?” “这……这……” “说呀!有否其事?” “亡魂谷亡魂碑之上,留名将近三十,死无对征,谁知道司马英曾否用过赤阳掌?” “又有谁敢武断地认为司马英曾用过赤阳掌?” “有!” “谁?” “天完煞神。” 天官曼哈哈狂笑,笑完说。“天完煞神与贵派水火不相容,竟会告诉你们这种可笑的消息?奇闻。” 风雷佛也哼了一声,接口道:“事实如此,赤阳掌出现江湖,不仅威胁六大门派子弟,也对天完煞神不利,所以天完煞神也兴起同仇敌忾之念,将消息透露并非奇闻。” “你们在自掘坟墓。”天育史厉声说,又进:“你知道你们今天之举,会得到怎样的后果?相信天完煞神的话,那是你们的不幸。说,你们真要任性而为么?” “小僧与其他五派子弟,此行并无恶意。” “意下如何?” “毁去新建的天心小筑,奉劝司马施主离开中原。至于令徒……”他向后叫:“净道兄,请放了沈施主。” 老道放下沈云山,解了穴道,冷冷地说:“亮道友,这是纵虎归山。” 风雷佛有点不悦,说:“道友的门人子弟皆修为有素,玄门绝学傲视江湖,岂惧沈施主一个少年晚辈?” 老道也流下脸说:“敝派门人自是不惧,贵派门人倒得小心些。” “道友是轻视少林一派么?”风雪佛沉声问。 “是又怎样?贫道倒是不信。”老道说完,突然伸手扣住正在活动筋骨的沈云山,又返:“道友如果怕事还来得及退出,少了少林门人,咱们同样可以办事。” 天盲叟大吼一声,下搭的眼皮向上一翻,亮炯炯的神光乍现,随又半闭上眼,他并非真的瞎子,只是视力不大如意而已。 吼声出,人亦前外,向人丛中疾冲。 风雷佛首当其冲,来不及再与老道计较,认为天盲叟已突起发难,保命要紧,也一声虎吼,方便铲一记“毒龙出洞”火速截出,风雷乍响。 天盲叟大怒,寿星技信手硬碰,双方相距甚近,出手奇快,没有机会玩花招,硬碰硬一较真才实学,看谁浪得虚名,手下见真章。 武当的净道长号净智,乃是清泉老道的弟子,为人自大,目中无人,这次众人公举风雷佛为这一队人的主脑。他本来憋足了一肚子怨气,心里万分不自在。 沈云山原是落在武当门人手中的,风雪佛却轻易叫放,他当然不甘心,加以这些年来僧道两派间互不相容,积有成见,临时因利害攸关而联手,难以弥补双方的裂痕,发几句牢骚也是人之常情。 恰好风雷佛又是个气量狭小难以容物的家伙,怎得不糟,幸而天盲叟救徒心切,未能等到他们自相龊瞻时候机动手,突起发难,便宜了武当少林。 可惜!动手太早了些。 净智老道见风雷佛已经动手,暂时放弃成见,将沈云山交与一名同伴,拔剑大吼道: “上!斩草除根。” “当”一声暴响,火花飞溅,风雷佛惊叫一男,被震得横飘两文外,踉跄落地连退五步,方便铲无力地下垂。 天窗望在净智者道的吼声中,凶猛地冲到,举杖横挥。 “滚!” 他厉吼,从身有欺近的一名俗装大汉,连人带到飞跌两丈外,“砰”一声滚倒在地,声息仅无。 “瞎子纳命,咱们伺候你。”净智大叫着冲上。 十七名高手四面合围。长短兵对齐举。 天盲望视力不佳,耳力却通玄,一声长啸,寿星杖风雷俱发,八方旋舞,兵力突击之声震耳欲聋,吼叫声惊天动地,三个盘旋之下,有四名高手被震毁兵刃受伤退出场外,有两名头破胸裂。 风雷佛已喘过一口气。挺铲加人叫:“用游斗,累死他,准备暗器,他的眼力不能及远。” 墓地,山脊上传来一声狂笑,哈哈之声如同殷雷,震得众人耳膜欲裂。 笑声倏落,洪钟似的语音传到:“好!这几句话出于少林门人之口,少林武林北斗之尊号,可以休矣!掌门方丈法净将痛哭流涕,自悲罪孽深重。善哉!” 众人心中大惊,向后急撤。 天盲叟大叫道:“狂乞,下来,毙了这些欺世盗名之徒。” 风雷佛掠至林中。转身叫:“走会合道友们再和他们决一死战。” 斗场中留下了三具尸体,其余的人应声撤入林中。 十余支外山脊上,站着独脚狂乞庄钻,他身后站着小花子沈中海。 天盲叟追向林缘,大吼道:“狗东西们,你们敢带走老夫的门人?” 小花子沈中海脸色一变,向独脚狂乞叫:“师父,徒儿的小弟落在他们手中了。” 独脚狂乞像是幻化一道灰烟,飞射而下,任笑道:“谁能逃出半里地,我独脚狂乞算是栽定了,留下人。” 净智老道心胆俱裂,一面亡命飞逃,一面叫:“师弟,放人。 快走。” 挟着沈云山的老道,抓起沈云山劈面向急追而来的天盲文掷去,一面大喝道:“还你,总有一天他会横死。” 天窗里接住人,独脚狂乞恰好赶到,他叫:“老庄,不必穷追,前面有六大门派的老不死。” 独脚狂乞停下身形,问:“假瞎子,他们来了些什么人?” “少林的法持长老;武当的浮云子清泉、俗家第一高手张全一;峨嵋的笑罗汉普远、俗家峨嵋双侠丁家兄弟;昆仑的灵霄客玄兴;崆峒的白鹤散人道安;雪山的满天飞瑞岑家瑞。” 天窗臾一面说,一面解开沈云山的穴道。 独脚狂乞发出一阵怪笑,举步便走说:“好啊!走!咱们得看看他们能成什么气候,走啦!” 在亡魂谷临时居所中,又是一番光景。 勾魂手终于现出了本来面目,出现在大厅中,“当当当”三声锣响,他发令召集十余名健仆。 西面偏门中,出现了两名穿一身玄色劲装的大汉,银铃眼,鲶鱼嘴,秃眉缺环。他们的时后,各隐一把沉重的重家次蜈蚣钩,长相几乎相同,是兄弟俩。 他们原是在外面踩探的仆人,在南昌府被司马英收容的江湖小混混,可是能使用蜈蚣钩的人,岂是小混混而且? 十余名健仆先后到齐,匈魂手举手一挥,两个丑大汉左右一分,将厅门堵住了。 勾魂手阴沉沉地走近一名中年人身旁,冷冷地说:“姓田的,你还是将派阳掌三昧真火神功心决秘发乖乖说出,免得太爷叫你死活都难。” 中年人脸色死灰,惊饰地说:“大管家明鉴,小人虽然替公子爷处理日常家私,确未见过什么秘赏心决。” “你说是不说?”勾魂手拔出一把小小的柳叶刀厉声问。 中年人浑身颤抖,跪下道:“大管家……” “嗤”一声,柳叶刀一闪,中年人的左耳飘落在地。 “天哪!”中年人掩住创口叫,又说:“小人追随公子爷不到两月,怎知……嗯……” 勾魂子信手一挥,柳叶刀切豆腐似的将中年人的顶门划开,刀太薄、血不多,人却向下仆倒,手脚不住挣扎,目中的呻吟愈来愈微弱。 勾魂手脸色丝毫未变,淡淡一笑走向另一名中年人。 另一名中年人突然右手疾伸,“昨咋咋”三声崩簧响,三枚小型袖箭似电光一闪,分上中下三路射向勾魂手。 勾魂手向右一问,柳叶刀划出一道淡淡红影,在间不容发中闪开三枚袖箭,刀亦同时脱手。 中年人打出袖箭,向右面窗口飞掠。 “哎……哟!” 他叫,柳叶刀射中他的左胁,投入内腑,半空中猛地浑身一震,“砰”一串憧跌在墙根下,窗户在格格暴响中,倒下了。 内室病房中的丁绛珠,听到外面的叫号声,也听到窗户倒下的巨响,知道不妙,火速挣扎着起床,咬紧银牙抓起自己的长剑,向房门奔去。 丁绛珠才一走动,腹侧的创口,一阵剧痛,痛得她冷汗直流,几乎跌倒。 “我得走,沙老贼发难了,落在他手中,生不如死。”她向自己说,一咬牙,从屋后门八怪石茂林之中不见。 勾魂手知道了绛珠的伤势,他下手的份量自己有数,满以为姑娘必定无法走动,成了篓中之鱼,用不着费心,却便宜了姑娘——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十五章 大战梅谷 勾魂手击倒了要逃走的中年人。 厅门旁右侧丑大汉已电射而至,一脚踏上奄奄一息的中年人小腹上,嘿嘿怪笑道:“老兄,你想逃命?笑话了。” 中年人已无法挣扎,急剧地喘息着说:“尊驾是沙老贼的党羽?” “你是少林门下?”丑大汉反问。 “在下正是少林门下。” “我,吕梁双丑的老大,大丑邓兆祥,任何人遇上我定然不祥。” “天哪!你……你是雷……哎……” 大丑未等待他说完,脚已向下一压,中年人狂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大眼一翻,死了。 勾魂手向二丑举手一挥,沉喝道:“灭口!” 三人同时动手,十余名健仆像是立鸡瓦狗,一惯即碎,毫不费劲便横尸大厅。 勾魂手走向内室,一面向吕梁双五,叫:“邓老弟,你俩将金珠革囊先带走。我等会儿跟上。” 大丑邓兆祥秃眉紧锁,迟疑地说:“沙兄,赤阳掌三昧真火心诀秘决策仍未到手,如何向主人交代?咱们……” 勾魂手不耐地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去他娘的什么心决秘算!一本小小的书,何处不可放置?沙某花了两月功夫,仍一无所见,到哪儿去找? 告诉你,小畜生所有的物件我全搜遍了,踪影俱无,谁管那劳什子的心诀?咱们目的物是那一革囊珠宝,快!三山五岳的狗熊们快来了。” 三人奔入内室,勾魂手“砰”一声踢开了了绛珠的房门,一面叫“小烂货,该太爷消遣快活…咦?” 他愕然站在房中,突又暴跳如雷地叫:“他妈的,这小母狗溜了,看你能溜多远?太爷不信邪。” 他掠出房门,吕梁双丑正背着司马英的大革囊奔出。 “沙兄,走!得走了。”大丑叫。 “且慢!”后厅门口传来一声沉喝。 三人一怔,立即抢出躬身行礼,同声叫:“主人大驾光临,属下听候吩咐。” 后厅口共有五个人影,身材修伟,黑袍,黑巾缠头齐眉盖,黑帕蒙面,只露出一双厉光冷电闪闪的大眼睛。 黑饱宽大,袍内带着兵刃,正悠然飘近,无声无嗅像是五个幽灵,一名黑影在前,另四人在后左右分列。 前面黑袍人大油一拂,点头答礼,压着嗓子问:“事情办得怎样了?” 勾魂手额上不住冒汗,他在为刚才自己胡说八道而担心,主人在这时现身,说不定早就在附近潜伏哩!如果被主人听到,岂不可怕? 他强抑心神,躬身道:“属下无能,致今主人失望。” “到底怎样了?” “那赤阳掌三昧真火心诀,确不在小畜生身上,属下已尽全力,毫无结果。” “其他消息呢?” “除了一个天盲叟的徒弟外,没有任何人在谷中出现过,不仅游龙剑客夫妇音讯全无,连着公母俩早年的朋友也踪迹不见一个可能真的死光了。” 黑袍人吁出一口长气,失望的说:“怪事,难道说,其中还隐有什么诡谋么?岂有仅让一个后生小子出面引起轩然大波之理?” 勾魂手放了心,接口退:“据属下所知,小畜生不时长吁短叹,经常呼唤着爹娘,似有所待,可能游龙剑客公母俩仍健在人间。” 黑袍怪人不住点头说:“他们确仍健在人间,也就是令人难以安心之处,两月来辛苦你了,日后定当重重相谢。” “未能为主人分忧,属下深感歉疚。” “怪你不得,不必放在心上,目下六大门派与江湖朋友已经提前发动,大兴问罪之师,你与邓家兄弟可潜伏在附近,事后再候机脱身。”黑袍人说完,指着大丑说:“兆祥,你背上的革囊是什么?” 大丑硬着头皮答道:“乃是小畜生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珍宝。” “打开看看。”黑抱太平静地说。 大丑听了不敢不打开,随应哈一声,解下背上大革囊,当他解开掩盖时,目瞪口呆怔住了。 勾魂手抢近一看,大叫道:“这小王人蛋狡猾透了,岂有此理!” 原来革囊中全是碎石头,搁着一张红纸套,套上写着:“枉费心机,尚清笑纳。” 他一脚将革囊踢翻,碎石滚了一地。 黑袍人说:“小畜生比他爹更精明,你们受骗了。” 又向身后四个黑袍人说:“快去告诉弟兄们,不必伤了司马英,我自有计较,放长钱钓大鱼,咱们务必由他身上,获取需要的东西,如果伤了人,不但赤阳掌心诀秘定落空,名单上必须诛去的人物也会苟全性命,断然不可。” 另一黑格人用老公鸭似的嗓子说:“万一小畜生伤在侵入谷中人的手中……” “设法阻止,走!咱们在外商量商量上佳的计谋。” 五个黑袍人突然隐去,像是幽灵幻影,好俊的轻功,委实令人难辨是人是鬼。 黑袍人一走,勾魂手怒叫如雷道:“这小王八,老子真想剥他的皮,两月来屈居下人,就为了这一囊珍宝,不行,定然藏在天心小筑中,走咱们找去,这小王八蛋太可恶。” 三人掠出大厅,向新建的天心小筑奔去。 工人们正在午餐,谷口人声隐隐,各四周人群正急降而下,快降下谷底了。 司马英看到三名老道追逐一个灰衣人,灰衣人身上背着一个人形巨物,他看到红衣老道立即无名火起,一声怒啸,向前急迎。 近了,双方已接近至十丈内。 灰衣人是个二十余岁青年人,肥肥胖胖脸团团,像个弥勒佛,身材高有八尺,全重大概不下三百斤。 头上留着短发,乱得像个鸡窝,大耳下垂,大鼻孔像两个烟囱,别看他肥胖如笑佛,但背着一个人却纵跃如飞。 身上一袭大灰袍,袍袂猎猎有声,腰带上,插着一把带着云尾的芭蕉扇,银光闪闪,可不是芭蕉叶做的,是钢铁。 追得最快的是一个中年老道,以八禽身法飞掠,一面狂叫:“大腹贾,你如果今后仍想在江湖混,快停下来,让贫道看看背着的是谁。” 大腹贸哈哈笑,一面大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大腹贾蓝爷要送人到亡瑰谷,定然要办到,哈哈!你是啥玩意?竟想吓唬我么?” 司马英只道大腹贾背着的人是沈云山,可能是被人拦截受伤了。 大腹贾蓝斗牛,乃是江湖义盗笑弥勒曾走南的得意传人,师徒俩做案满天下,专偷大户官老爷的金银财宝,左手来右手去,施舍给贫民窟里的可怜虫。 所以在江湖中,师徒俩甚得江湖朋友尊敬,白道朋友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管他俩的闲事,因为他俩从不伤害事主,要钱不伤命。 司马英对大腹贾不陌生,闻名久矣,可惜无缘相见,只是他感到有点奇怪,大腹贾怎么竟和武当门人做对? 他闲在一旁,手中拈了三把飞刀,想让过大腹贾,专等三老道接近。 大腹贾向右一闪,他怕司马英也是拦路的,大声问:“阁下也想拦路?你是谁?” 司马英看清大腹贾背上的人一身湿淋淋,白发满头,面部看不清,不是沈云山,也大声说:“我,司马英。” 说话间。三者道已到。 他不等大腹贾回答。向老道大吼道:“通名号,亡魂之碑等诸位留名。” 三老道吃了一惊,司马英三字似有一股无穷威力,三面一分,转身欲走。 “接着,你们跑不了。”司马英怒吼。 声落,三把飞刀先后出手。 “哎……哟!”倒了一个,飞刀正插在背心上。 后两名老道奸滑似鬼,大概早知道司马英的飞刀比阎王桔子还可怕,在转身举步时,突然向下一伏。 一啪啪”两声,飞刀击碎了他们头上的道冠,两人心胆俱裂,在地上连滚两转,扭身站起,同声吼叫:“拼了!” 他们知道跑不了,除了拼命之外别无他途,同时拔剑左右一分,凶猛地反扑。 司马英也到。电芒乍闪,长剑出鞘。 九龙寺方向人声隐隐,十余条人影刚转出山嘴,正用轻功向这儿赶,相距约有两里余。 司马英见有大批高手赶来,他横了心,杀一个算一个,脸上涌起重重杀机,飞虹八剑倏出,手下绝情。 双方行将接触,大腹贾叫:“小兄弟,有人找你,找你的人快咽气了。” 司马英吃了一惊,猛地大吼:“兵解你们。” 吼声中,杀着“逸虹逐电”出手,“挣”一声贴着右首老道的剑锷切入,再左旋身电芒再吐,攻出一招“旋虹绕往”,闪电似的刺入左首老道的右肋。 “嗯……”右首老道向后踉跄急退,胸口间出现了一个血洞,退了三步丢掉剑向后便倒。 “嗯………”左连老道上身向上一挺,丢掉剑一把按住右胁创口,吸声叫,“你……你太狠……狠……” 话未完,人向前仆。 司马英不知对方修为的程度,他用了全力,剑刺入左首老道的助下,只感到头脑一阵昏眩,未能立即将剑拔出,身形一晃,才资力的拔出长剑。 老道向前仆倒,鲜血喷出,溅得司马英右手右曲一片猩红。 大腹灵是行家,大惊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被鲜血沾身,在行家说来,那是功力差劲手脚不俐落的表现,司马英既是游龙剑客的爱子,为何这般差劲? 难怪大腹贾吃惊。 司马英按下心神,睑色泛青,额上见汗,胸前起伏不定。 他知道,大限将至了,体内真气无法畅通,一旦妄用真力必将呈现虚脱之象,目下大敌群至,此幼难逃。 他吸了一口长气,收剑在近道:“没什么,兄台定是大腹贾蓝老兄。” “在下正是。”大腹贾一面说,一面将人放下,又道:“小兄弟看看这人是谁。” 司马英一眼看清了面容,狂叫一声,抱起人狂叫道:“岳老爷子,岳…天哪!” 这人正是江湖客岳弘,浑身湿淋淋地,躯体冷冰冰,眼看气息全无,右外房有裂口,左琵琶骨钉了一把小剑,右手虎口裂开,右胸有三个剑孔,伤的布帛只有淡淡的血迹,可知血快流完了。 他形如疯狂。放下了人虎跳而起,狂叫道:“你下的毒手? 你?” 大腹贾沉下脸,大声说:“小兄弟,不可血口喷人,在下在萍乡东面秀江岸旁救了这人,他告诉我务必将他带到亡瑰谷找你。” 司马英感到双漆发软,仰天长号,仆倒在江湖客身畔,声音令人闻之酸鼻。 大腹贾掏出一颗丹丸,凄然道:“我先后喂了他五粒护心丹,总算留得他一口气在,他还未死,快喂他,也许他有话要告诉你。” 司马英一把接过,捏碎蜡农将丹纳入口中,用真气度入江猢客日内,一面缓缓推揉灵台穴。 片刻,江湖客喉中咕嘈一声,涌出一。大口鲜血,司马英立即俯身将淤血吸出。一面尖叫道。“岳老爷子,岳老爷子。” “你………你是……”江湖客终于发声了,微弱得难以分辨,四肢五腑没有丝毫活动的迹象,仅额肉略为抽动而已。 “我是英儿,司马英……”司马英拼力大叫。 江湖客喉中又咯咯作响,溢出了一口鲜血,断续地说:“小……心……唉!屠龙…… 唉……” 话未完,吁出一口气,温然长世,一代英豪,死得够英雄,遗憾的是未能将要说的话说出,九泉含恨。 “老爷子,老爷子……”司马英不住的狂叫。 大腹贸扶起他的身躯,惨然道:“他去了,让他平静的去吧,大敌将至,你必须节哀。 振作起来。” 司马英停止哭泣与嘶叫,虎目中火花在跳跃,那是仇恨之火,可以烧毁世间的一切。 他抱起江湖客的尸身,向大腹贾颤声说:“谢谢你,蓝大哥,请赶快离开凶险之地,日后小弟若能留得命在,将向兄台请教当时备老爷子的情形。” “这人是谁?”大腹贸问。 “江湖客岳弘,乃是家父的知交。” “天!是岳弘老前辈。”大腹贸惊叫,又道:“能接下岳老前辈手中长剑的人,江湖中屈指可数,伤得如此重,对方定然是了不起的高手哩!” 司马英将小剑藏入怀中,说:“能用这种细小飞剑的人也为数不多,小心屠龙四字,就是线索,除非我死了,我必定要找到这个人。” 大腹资抱拳一礼,苦笑道:“在下乃是吃江湖饭的人,为了岳老英雄之事,沿途闯关,。已得罪了不少人_请恕我不能助你“谢谢蓝大哥,小弟绝不接受任何人的援手,免总连累朋友。” “请听在下一言,俗语说,留得有山在,何愁没柴烧?目下武林群雄毕集,又何必……” 司马英扭头便走,一面枪着说:”小弟有隐情,不得不如此,蓝大哥珍重。” “请三思而后行。珍重,祝你……”大腹贾说不下去了,洒了两行英雄泪黯然掠向山麓茅草中。 他知道没有祝福的必要了,一个极平凡的年轻人能抵得住武林群豪的压力?命运不问可知。 这不能怪大腹贾贪生怕死,算得是人之常情,双方素昧平生,而目下武林群豪大多是名门正派的白道朋友,此中是非,去实说,还未分明,他大腹贾还弄不清谁是谁非,岂能贸然卷入员非的泥淖里? 他本人是个古道热肠的英雄好汉,不然也不会遵守他对一个濒死者的诺言,冒险闯入虎穴龙潭,将江湖客送到亡魂谷。 司马英抱着江湖客的尸体,神情木然地往谷口走去,大串的泪珠洒下胸襟,每一步都极为沉重,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他任由泪水跌碎在胸襟上,毫无感觉地茫然举步。 他的思想似乎已经麻木,对外界的一切已不见不闻,冥冥湘山下,江湖客的音容笑貌在眼前脑际映出化人,像千变万化的云景,幻化不绝,依稀,十年来的岁月倒流了。 身后来了二十余名僧道俗,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似乎毫无感觉,抱着人一步步往前走,步履有点踉跄,目光落在毫无血色苍白如纸,本闭上双目的江湖客脸上,口中感伤地轻唤:“老爷子,老爷子,你老人家睡了么?安息吧!这人世是这么丑恶,睡着了可以暂时忘怀一切,啊!安息吧!老爷子英凡要抱着你,走完这段人生最漫长也最短暂的阳世旅程。” 人群左右一分,抄两侧迎面截住了。 司马英仍向前走,似乎不知已落入了重围。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请止步。”路中一个寿眉如雪的老老和尚右侧,是一个高年老道,左首,是一个身穿白色劲装的中年人。 司马英身后,是另一名高年者道,和一个身材奇伟,方面大耳的俊逸大汉。这人看年纪约有五十上下,丝毫未现老态,气期神情,器宇风标皆高人一等。 提起这人,武林朋友定不陌生。武当清虚道人冯一元的亲传弟子,姓张名全一,他不但宏扬武当绝学,更穷研深讨会芜存菁,为武当创造了不少惊世神功,武林中提起此人,莫不刮目相看,论天资与造诣,目下他比他的师父冯一元还胜三分,可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奇才。 其他的人,皆分散在四方,虎视眈眈。 司马英根本不理睬这些人,口中喃喃的自语,抱着江湖客的尸体,一步步向谷口走去。 老和尚寿眉紧锁,再叫道:“老袖少林寺法持,小施主请了。” 司马英抱着尸体,木然地踏进,直向老和尚闯去。 法持右首的老道哼了一声,踏出一步伸手便抓。 法持举手虚拦,说:“道见且慢!他已神智不精,哀伤迷失了灵智,咱们且稍待,并未为晚。” 说完,闪在一旁。 司马英抱着人,茫然超过老和尚身侧,向谷口走去。 老道怪眼一翻,不悦地说:“他为了一个死人而迷失灵智,咱们便轻易放过地么?死在亡瑰谷中的门人子弟,为数极多,都是咱们的手足兄弟,咱们同样感到无比的哀伤与债好,为何老和尚含笑摇头,说:“旭道兄,咱们怎能自贬名望在这时肉相见,冤冤相报何时了? 且随他入谷再说。” 众人尾随在后,进入谷口。 亡魂谷中,杀气腾腾。 天心小筑四周,巨石和梅林前,环立着约有三百名男女老少,一个个冷然注视,形成一个半里回径的圈子。 工棚中上千名的工人,一个个木立在那儿,用极为阴沉的目光,不屑地注视着四周的群雄。 峨嵋双侠丁氏兄弟,带了五名同伴飞奔临时居室,他俩去找寻爱女,却看到大厅中十余具尸骸。 司马英直趋尚未完工的天心小筑,在前面石铺的广场上将尸体轻轻放下,轻轻地替尸体整理衣衫。 谷中死一般的静,虽是附近有千余个活人,他们全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中间的司马英。 司马英偎着江湖客的尸体坐下,拔出了斑竹萧,在群雄环伺,死亡行将到来之际,他没有丝毫恐惧,也没有激动,似乎他已经麻木了。 低回抖切如泣如诉的音符,徐徐充溢在天宇间,无比哀伤与英雄末路的情像从萧声中传出,紧扣住在场众人的心弦。 谷中死寂,除了萧声外,万籁俱寂。 最后一章行将奏完,四周隐隐传出啼嘘之声。 法持乃是少林高僧,修为已至无生无灭之境界了,但他也脸色沉凝肃穆,七情亦为之波动。 “《安魂曲》?这少年人修为好深,在杀机重重,身临危境中,亦不为所动,多可怕的铁石人啊!”广法持大师喃喃地说,最后吁出一口长气。 先前在谷外发话的高年老道,是武当的浮云子清旭,一个修为比武当三清更高的狂傲者道。 他低沉地说:“此人如留在世间,乃是整个武林的不幸。” “我佛慈悲!老袖却不作此想,禽兽在被迫得无路可走时,便会作殊死之斗,人亦如此。” “事实上他有路可走,为何要在这儿重建天心小筑?”“贵派祖师重建武当山,以内家拳君临江湖,似乎并无人加以反对,司马英为何不能?” “道友又有何用意?”浮云子不悦地问。 “老衲仍然坚持前议,着司马英离开亡瑰谷,拆毁灭心小筑,和平解决。”法持平静地答。 “这些天来,亡魂碑之上刻上的门人子弟名号,他们的血白流?他们不是父母所养的血肉之躯?” “情理法三字,放之四海而皆准,如果不是你我的门下不听约束,擅自闯谷,怎会有凶案发生?双方动手时,机会均等,总有一方死伤,道友认为然否?” “死去的门人子弟,大概不会同意这种荒谬之论。” 法持大师长吁一口气,苦笑道:“天意如此,那也是无法勉强之事,贫僧已无抉择,道友尽可各行其是。阿弥陀佛!” 安魂曲最后一个音符终了,哀伤凄切的袅袅余音仍在天宇中荡漾索回不去。 司马某收了萧,缓缓站起,虎目中喷射着怨毒的仇恨之火,嘲世者的笑容冷酷地在嘴角出现。 “挣”一声龙吟,他撤下了长剑,高举过顶,仰天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啸完,环顾四周群雄一眼,狂笑不已。 笑完朗声道:“可马英武林后学,竟能劳动诸位的虎驾,不请自来,深感荣幸。诸位定然是要毁掉亡魂谷的一切,但碍于武林规矩,不好意思立即发难,以免门户被拈。来得好,这次大会盛况空前,高手云集,司马英单人独剑,要与诸位一诀生死。在下重建天心小筑,不容许任何人损毁,诸位志在毁掉在下的心血基业,可知势同水火,谁上前动手?在下恭候。” 法持大师举步走出,念了一声佛号。 浮云子泰然并肩而行,脸日阴沉。 峨嵋的笑罗汉一反往日笑容满面的神态,也随后步出。 昆仑的灵霄客与崆峒的白鹤散人。不约而同并肩而行。 最后出来的是英俊的雪山满天飞瑞岑家瑞,他的白衣勤装极为瞩目。 东西江湖群豪中,突然在人丛中暴出一声大叫:“不要脸!” 声音奇大,而且震耳。 所有的人皆转首向声源看去,人太多,相距又远,弄不清是谁所发。 场中的六个僧道俗不为所动,仍缓步走向司马英站立之处。 司马英已抱定必死决心,长剑徐举迎上,双方对进,着看接近至十丈内了。 刚才叫声惊扰的人群,嗡嗡的议论声已静止了。 近了,司马英左手向上一抬,拔出了三把飞刀,脸上泛起了阴森森的笑容。 dddddd后面的天心小筑之中,勾魂手和吕梁二五,正在内室中疯狂地搜寻,要找寻司马英的宝藏。 谷外九龙寺方向,第三批六派门人,正气象败坏地向亡瑰谷狂奔,更后面,独脚狂乞、天盲叟等师徒四人,紧盯在后换而不舍。 谷口左右两处崖壁中,有一些深不可测的岩洞,外面被古树藤萝所掩盖,甚是隐秘。 怪!里面竟然有马坑踏步之声隐隐传出。 在司马英日常吹萧的高崖,也就是他撕破了绛珠衣襟的地方,石后猿猴玩乐的崖壁里,奔雷掌父女正躲在一条石缝中,藉着萝藤掩身,居高临下,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下面斗场。 “爹,下去吧,也许能助他一臂之力。”女儿璇姑急急地说,声音中充满了关切与愤想的情绪。 “不可以。”奔雷掌断然阻止,随又轻声说:“我们怎能白白送死?又怎能与天下群雄为敌?孩子,千万别傻。” 在巨石下到临时居室的怪石梅林中,丁绛珠正咬着银牙忍痛向上爬。 司马英脚步稳实向前走,接近至三丈内了。冷然问道:“你们六人一起上?” 法持大师停下步,右手支杖,左手数着胸前念珠,说:“小施主,请平心静气听老袖一言。” “是叫在下束手就擒么?哈哈!秃驴,青天白日,你最好不必做梦。”司马英狂做地叫。 老和尚淡淡一笑,摇头道:“老衲并无此意,只是想请施主离开亡魂谷。” “亡魂谷乃是家父的产业,在下为何要离开?” “分尊早年所行所为,确是……” “住口!”司马英怒叫,又造:“二十年前夜袭梅谷,六大门派与那些浪得虚名的武林人,所行所事卑鄙无耻,你为何不说? 家父的所作所为。你还不配批评妄论,通名号,手底下见真章,废话少说,要在下离开,万万不能。” “老衲是一番好意,施主尚请三思,老衲法持。” “哦!你是法弘法县两个卑鄙贼秃的师弟,他两人为何不来?上次夜袭梅谷有他两人哩。” “敝师兄已在江湖云游,寻找当年策动敝门下弟子的暗中主使者,当年之事,双方或许有错,为免再引起血雨腥风,所以老袖清施主和平离开亡瑰谷,二十五年期届满之时,等令尊出面再说,施主明白人,当知权衡利害,犯不着因此而掀起无穷风波。” 老和尚心平气和地阐明厉害,倒是言出至诚。 但浮云子愈听愈火,突然接口道:“道兄在枉费口舌,对这种凶顽暴虐之徒,任何忠言皆属浪费。” “老杂毛,你又想怎样?”司马英用剑指着老道叫。 这是最忌讳之事,浮云子登时沉下脸,火暴地叫:“想怎样?哼!贫道要超度你,替死在亡魂谷的子弟招魂。” “那么,你为何不上?”司马英阴森森地叫。 “我浮云子自然要上。“老道一面说,一面伸手拔剑。 “道兄且稍待。”法持大叫。 老道眼中凶光暴射,踏出两步扭头怒叫:“如听道兄策划,必将一无所成。”他向后挥手,大叫道:“诸位退,贫道要拿下他。” 浮云子一意孤行,五人真也无法阻止。 法持念了一声佛号,扭头便走。 五人刚退出丈外,司马英已一声长啸,飞扑而上,剑出“长虹贯日”,迫中官而进,剑气厉啸胄中,左手的飞刀向前虚晃。 浮云子乃是武当第二代弟子,已获武当真传,去门罡气已练有七成火候,在武林中大名鼎鼎,与他的师兄“武当三请”功力在伯仲之间,怎瞧得起司马英一个毛头小子? 到化长虹攻到,他屹立如岳峙渊停,一声冷哼,信手将剑挥出,剑动风雷俱发,龙吟震耳,剑上注入了罡气,十分霸道。 罡气如不练至十成,则易发难收,发如雷霆,无坚不摧,可以说,不发则已,发则不可收拾,必定伤人。 司马英心中骇然,他不能用三昧真火制敌,因为他必须遵守二十五年之约,目下行将溅血谷中,岂能在死前违反父亲和两位老爷子的诺言? 但对方已用罡气进击,如不用神功相抗,太可怕了。 他向左一闪,撤招掠开,正想决定是否要不顾一切用神功回敬,眼角突然瞥见不远处江湖客静静躺在那儿的尸体。 “我不能违约,虽然岳专爷子已经死了。”他飞快地想。 四周响起群雄的议论声,像是群蜂振翅,他们一眼便看出,司马英的功力修为相去太远,一击后果不间便知,太不知死活了。 浮云子见司马英撒把快极,也心中一震,能在凶猛地进击中突然撤招,倒也未可轻视哩! “贫道让你三招,这是规矩。”浮云子并未追袭,阴森森地发话。指出的长剑冷电四射,龙吟震耳。 司马英开始游走,旋至正南,沉声答。大爷从不领情,杀!” 叱声中,“旋虹绕柱”出手,人化轻烟,剑变淡淡银虹,从右向左飞旋而上,连出五剑之多。 老道既然说让招,便不能乘隙反击,仅可闪避或者硬架对方的兵刃不使近身而已。 他定力超人,不为对方凶猛泼辣变化万平的剑势所惊,左拨右错五剑俱解,在司马英攻出第六剑时,突然搭住对方的剑身,冷叱道:“第二招!” 声出,手腕一震一绞,声落,人影乍分。 “挣”一审情呜,火花四溅,司马荣的长剑,被绞掉两面的五寸剑锋,碎铁屑变成了火星,八方溅散。 司马英已运神功护体,但仍禁不住罡气的冲击,鬼手功也护不住虎口,虎口出现了血迹裂痕,巨大的反震力,将他震飘丈外。 在身形被震起的刹那间,三把飞刀电闪光射,猛袭浮云子上中下盘,快得几乎令人肉眼难辨。 同一瞬间,谷口传来长啸,第三批门人背着伤者,狂奔而至。 在场的人一阵骚动,浮云子也怔了一怔。 “铮”一声,一把飞刀掠过浮云子的腰侧,将道袍划了一条缝。 同一刹那,“叮”一声脆鸣,另一把飞刀被他的剑击中,碎成无数铁屑,夺下盘的另一把,被他一脚踢飞。 小小的飞刀,竟能划破他的道袍,浮云子心中暗谋。 接着,谷中传来一声长啸,洪钟似的嗓音如雷:“我狂乞也算一份,你们是什么东酉?” “我天盲叟也踏这一窝子浑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天心小筑中,勾魂手找不到珍宝,憋得无名火起。突然掏出了火摺子,向吕梁双丑叫道:“烧了这栋鬼楼,大家不要。” 到处有刨花木屑,放起火来燃烧得极快,三个人分头放火,片刻之间便浓烟四起,火舌猛冲。 谷口有不少人,还弄不请两个江湖大名鼎鼎的怪物,是助六大门派呢,抑或是帮司马英? 沈云山随两老冲入,大叫道:“司马英大哥,快走,留得青山在,何愁没……” 他这一叫,叫出大祸来,叫声未落,立刻截出八名老道,八支长剑齐指,同声叫:“站住!不许……” 独脚狂乞一声怪笑,铁拐左荡右扫,八名老道剑断人飞,狂叫声雷动。 人群大乱,吼声乍起。 司马英一声怒啸,奋勇猛扑,他用上了疯步九变剑法。和从大罗周天剑法参悟出来的怪剑法,猛攻浮云子,形势一变。 但见他步履踉跄,进退却如鬼魅幻形,剑上的攻势空前猛烈,奇招迭出,恍如风雨内聚,宛若江河下泻,疯狂地向浮云子左右后三方进击,寻空蹈隙步步生险,走旁门不和老道正面冲突,居然抢得了主动。 武当俗家第一高手一声长啸,迎向纵来的独脚狂乞,他的剑涌起阵阵风雷。将狂乞截住。 “火!火!天心小筑完了。”有人大叫。 法特长老大吃一惊,向天心小筑奔去,一面大叫道:“事未办完,谁放的火?” 叫声如乍雷,人似一朵红云疾飘而至。 天心小筑内放火的勾魂手和吕梁双丑。已经从后面溜走了,冲入乱糟糟的人丛,一闪不见。 浮云子见司马英剑势大变,心中一懔,立即展开八卦剑法,狂怒地抢攻,两人在场中飞旋腾扑,十丈内无人敢近。 正哄乱间,谷口蹄声如雷,三十二匹健马如同狂风骤雨,从谷口突入。 “天!天完煞神。” “天完煞神!” “天完煞神!” 在惊叫声中,东首的江湖朋友纷纷四散,他们惹不起天完煞神,早避为佳。 三十二匹健马上,各有一名黑袍骑上,头上戴了斑头罩,十分唬人。 每一个骑士的鞍旁,挂了一张引两袋箭,剑系背上,剑穗飘扬。右手中。各执了一条丈二长鞭。乃是牛筋所缠成,握把粗加鸭卵,逐渐往下缩细,鞭消仅如小指大小,却是钢丝所缠成。 前十六匹健马冲入谷中,左右了分,长鞭飞舞处,惨叫声大震,来不及走避的人纷纷倒地。 后十六匹健马超越而进,先头一骑发出沉香似的大吼:“不要命的上!” 十六匹马向场中急冲。 先前十六匹马向两翼扩张,有人发令:“发箭!” 十六个天完煞神,十六张大弓俱发,箭如飞蝗,弦声如雷,劲矢划空之率,惊心动魄。 江湖朋友怎见过这种阵仗? 箭可远及三百步,挡者必死,霎时鬼哭神嚎,人群四面奔散。 中间十六匹健马狂冲而至,最先两骑先冲中心斗场,劈面撞上会死志生拼命的独脚狂乞和张全一,两条长鞭呼啸着向张全一抽去。 独脚狂乞以为天完煞神是助司马英而来,他还未看见司马英呢,便撤身飞掠,奔向司马英和浮云子激斗之处。 笑如来还弄不清怎么回事,一摆禅杖截出叫:“庄施主意欲何为?” “揍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狂乞大声喝叫。飞扑而上。 张全一吃了一惊,晃身后退,左手一勾,抓住一条抽来的皮鞭,大吼道:“下来!” 被抓住皮鞭的天完煞神一声虎吼,奋力向后一带。 张全一立地生根,脚掌陷入地中三寸,长鞭被双方无传劲道拉长了三尽。 马上的天完煞神支持得住,马儿却受不了,一声长嘶,腿屈前蹄便倒。 张全一见机不可失,弃掉鞭腾身直上。 马上的天完煞神本来在马儿倒下的刹那间,飞跃下马,岂知手上一松,人未落地,便向后仰跌。 电芒疾射,张全一到了,剑一吐一吞,贯入天完煞神的胸前七坎大灾。 同一瞬间,六支狼牙箭一闪即至。 张全一功臻化境,但箭突如其来,未免有点招手不及,人向下一伏,大翻身剑闪朵朵白莲,“得得得”数声脆响,六支箭被崩飞了五支。 “……”哎,他惊叫一声,一支狼牙箭穿过他的肋旁,将他钉在地上了。 他一咬牙,扭断箭杆飞跃而起伸手抄住击来的另一条长鞭。全力一拉。 冲来的另一匹马上的天完煞神,没料到张全一仅受到轻伤,手法太快了,一照面鞭就被夺,骤不及防,被凶猛的力道拉跌下马。 张全一知道大事不妙,火速飞身上马,用剑猛拍马臀,冲入梅林之中。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变故,说来话长。 张全一则驰抵林缘,坐骑突然一声长嘶,砰然倒地,被三支劲矢射倒了,他也在这千钧一发间,从鞍上飘落,闪在一株梅树后。 在天完煞神倒地处,另两骑狂奔而至,丢了鞭和马的天完煞神拾起鞭,飞身跃上另一骑士的鞍后,冲向斗场。 另一名骑士长鞭疾挥,卷住已死的天完煞神右腿,手一抖一拉,尸体上飞,马向分一冲,骑上抄住了尸体,也向前急冲。 这是唯一被六大门派门人所杀的天完煞神,别的人根本不敢接近。 在天完煞神冲入处,谷口和左右共遗留了六十余具尸体,这次亡魂谷之会,六人门派死伤惨重。 浮云子怒斗司马英,耳中但听惨叫声此起彼落,蹄声如雷,眼角已看到天完煞神们大开杀戒,潮水般向这地冲来。 所有的人纷纷四散逃命,不由心胆俱裂,怒火如焚,他以为是司马英请来了天完煞神,这一盘棋输定了。 “司马英,你好狠,你非死不可。”他气冲斗牛地叫。 叫声中,他左手的剑诀突变为掌。剑势转疾,左掌连环选出,霎时罡风怒号,沙石粉飞,狂野地八方飞逐,一步步紧迫不舍。 他要先格杀司马英,或者活擒作为人质。 张全一定下心神,突然大吼道:“本门弟子听了,守住谷口,留下他们。” 谷口怪石如林,四周梅树如海,人,隐伏在内用暗器招呼,天完煞神想冲出实非易事。 司马英额上大汗如雨,浑身雾气蒸腾,经片刻全力狂攻,他的真力渐竭,体内其气运转不灵,想用劲却力不从心。 再经浮云子用掌攻出可裂石碎碑的玄门绝学罡气,四周的空气似乎要凝结了一般,风雷声震耳。 他的步法更感到举步维艰,剑势也迟滞得运转不灵了。 “嗤嗤嗤”三声厉啸,浮云子已迫近身前六尺,三剑急袭,又狠又准,罡气将他的剑震出右方,中宫大开。 浮云子横了心,以左掌劈出罡气绝学,果然令司马英的身形转动不灵,右手剑突下杀手。 “哎……”司马英狂叫出声,向后便倒。他只看到冷电连闪,左肩和右胁一凉,浑身一震,不由他不倒。 浮云子一声怒啸,赶上一剑挥出,左手扣指一弹,一缕指风急装司马英的有期门穴。那一剑辛辣歹毒,他要先截断司马英的左脚。 司马英知道完了,但还不甘就死,猛地向后倒翻,再向左急滚,一发之差,逃过一指一剑——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十六章 伤毒双侵 “你还没死?”浮云子大叫,闪电似的扑上。 司马英火速站起,身形下挫,招出“虹影飘渺”,把发一半即向左急飘。他挨了两剑,仍然矫捷无比。 可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身法太慢,剑伤令他躲不开浮云子的快速狂攻。 “刷”一声,浮云子的刻从上压下,“嗤”一声划过他的左颈侧,割开了一条血槽,假使再深半分,颈肌必定完蛋。 他一挫钢牙,向右窜出八尺,人未站稳浮云子又怒吼着追近,身剑合一,剑尖冷电四坎,指向心坎,愈来愈近。 他浑身是血,右手握得死紧,他感到手中的剑太沉重了,已无法将它举起。 创口的奇痛,令他感到头脑昏沉,虽然他还能忍受痛楚,可是各处的神经似乎都冻结了。 “我不能死。”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念动身转,身躯向右急倒。 “嗤”一声响,浮云子剑向下压,他感到左大腿一凉,有液体向外激射。 他在地下连滚三转,屈右膝挺起上身,虎目厉光外射,拼全力将剑举起,指向外来的浮云子。 “你死定了,斩草除根。”浮云子厉叫,挺剑扑到。 不远处,笑罗汉和灵霄、白鹤真人、满天飞瑞四个人,已迎面截住了冲来的天完煞神。 天心小筑大火冲霄,法持长老狼狈地冲出,大吼道:“住手!” 谁也不听他的,但这一声大吼却救了司马某一命。 司马英本已心力交疲,头晕目眩,酷阳正烈,但他却眼前发黑,仅能看到扑来的模糊红影,和红影前一丝淡淡电芒。 吼声如乍雷,震得他气血浮动,勉强提起的些小劲道,立即烟消云散,剑向下急坠,人亦仰面倒下了。 “砰”一声背脊着地,他也清醒了些,人向右滚,左手本能地拔出腰间一把飞刀,脱手掷出。 浮云子不得不用剑将飞刀打落,因为相距太近,如被飞刀近身,在他这种自命不凡的高手来说,毕竟不是光荣的事。 “叮”一声,飞刀被浮云子用剑击断,就在这极短暂的迟滞间,司马英已在八尺外挣扎着站起了。 五名天完煞神,从两侧驱马冲到,两人的长鞭攻向浮云子,另三条长鞭却卷向摇摇欲倒的司马英,力道甚猛。 本来退在远处的独脚狂乞和天盲叟,看出了危机,天完煞神竟向司马英下手,大事不妙,那一鞭力道不小哩。 “打!”独脚狂乞怒叫,两人冲向天完煞神。 这瞬间,北面有人发出连声长啸,人影从梅林中冲出,共有六个人影。捷逾电闪。 东面,也出来了六个人。 北面的人影中,最右一个是曾在旧井巷翡翠阁出现的落魄穷儒徐白云。 距落魄穷儒左首五丈余,出现了无尘居士徐世宁,和手持金芒闪闪小到的金剑神萧金老爷子。 再左十余丈,到了武当三清,太和殿主请尘、紫霄观主清松、五虎羽士清泉。 东面的人影中,第一个是鬼手天魔庞天德。还有三个千娇百媚的女道土,是洞灵观三冠,流云、飞霞、逸虹三位道姑。更右十余丈,是手提大斧的神功周骆,鬼斧戚成。也是六个人。 十二个人身形似电,最快的是落魄穷儒,他大袖飘飘,一闪即至,最蹩脚的是三个女道主,差得太远了。 在谷西一处石隙间,躲着五个人影,其中之一突然发出一声轻呼,急促地说:“不好,有这几个老家伙出现,大事不妙。” “主人,有何不妙?”另一人低声问。 “他们功力惊人,再不退便晚了。谷口畜生们行将布成阵势,退出时得防损伤。如果被老家伙们擒住咱们的人,大事去矣。 快!发出信号叫他们撤,我先走。” 独脚狂乞身形虽快,但已嫌晚了些,两名天完煞神的长鞭,已将司马英卷起,身躯上升,被一名天完煞神连手带腰扶起搁在鞍前,长鞭卷了五匝,丝毫不能动弹。 独脚狂乞一声巨吼,一拐向前面一名天完煞神的马臀上击去。他来得太快,出手更快,这一拐劈个正着,入马臀两尺,骨肉全毁,马儿怎吃得消? 马上的天完煞神飞身落马,百忙中一鞭猛抽,鞭矢矫如龙,厉啸刺耳。 “你该死。”老狂乞吼叫,只一闪人便失去踪影,幽灵似的到了天完煞神身右,举左手便抓。 天完煞神火速拔剑,顺手猛挥,剑气直迫三尺外,好精纯的内力修为。 可是与独脚狂乞相较,他仍棋差一着,铁拐倏挥,“铮”一声剑被崩起向上一荡,狂乞的大手已搭上了他的肩骨。肩骨应掌立碎。 独脚狂乞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一串长啸,猛追挟着司马英向外闯的天完煞神。 天完煞神向前仆倒,手脚全软了,但是他突然一声狂笑,胸前“噗”一声响,血向外进。 天!他竟逆运先天真气爆裂了胸膛。 另十六名天完煞神,同时撤回长鞭,十六张大弓,分射拣来的十二名后到的高手。 其余的人火速拔兵刃自卫,打落近身的箭雨,缓缓进迫。只有落魄穷儒和金剑神萧,能从箭雨中迅疾地迫进。 正相持不下中,亡魂碑之前突然出现了三个人影。 “雷家堡主!”有人大叫。 “有雷堡主出现,大事定矣!”远处有人呼叫。 在亡魂碑前出现的人,中间那人确是雷家堡主。 有首那人年约花甲,三角脸,雷公嘴,目中神光似电,脸上露出阴森森的笑容,腰带上插着一支长仅尺八的小玉如意杖。 他是雷家堡风云人豪的老大,天罡手赵天雄。 左首是个马脸老人,赫然是老二地煞星钱森。 “砰”一声巨响,谷口一枝旗花冲天直上,在半空中爆散,橘黄色的火星纷纷下坠。 雷堡主突然反跃上亡魂碑顶端,发出一阵令人气血翻腾的长笑,用好似佛门狮子吼禅功的声音,沉喝道:“天完煞神,你们在造孽,滚!不然冲着雷某来。” 天完煞神在江湖神出鬼没,任何人不怕,却怕天下第一堡,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 雷堡主的长笑和吼声,如同一连串炸雷轰爆,内力之深厚,委实骇人听闻。远避在四周的武林群雄,全都惊然色变。 “退!”天完煞神中,响起了震天大吼。 二十九匹健马,潮水似的向谷外卷去。 落魄穷儒像一道电光,衔尾急追。 谷口埋伏的六大门派弟子,人数并不多,不等他们现身拦截,十六张大弓狂震,天完煞神用箭开道,向每一处可能藏人之处连珠攒射,疾冲而出,埋伏的人根本没有机会抬头现身。 马似狂风怒卷,烟尘滚滚人影难辨。 在谷口内侧的一座巨石后,右侧是张全一,左侧是沈云山,他俩分别藉石隐身,待机而动。 但两人都不知道身畔有箭接二连三地擦石而过,火花碎石飞溅,破空飞行的啸声摄人心魄。 但他俩贴石低伏,不为所动。 健马狂奔出谷,蹄声如雷,近了,箭雨亦止。 挟着司马英的天完煞神,刚驱马冲过石分。 一个淡淡人影突从右侧飞出,快!快得不像是人,似一闪电光。那是张全一,他扑向马上的天完煞神。 第二个人影也突然闪出,那是沈云山,他像一条蛇,贴地窜出,打狗棍来一记“泰山压顶”,凶猛地努向马上的天完然神。 惟有关心的人,方肯舍命扑出,在铁蹄践踏长鞭飞舞中,救人太不容易了。 张全一是自信功力不凡,必欲得司马英而甘心。 沈云山则是义薄云天,要舍死抢救义友。 马上的天完然神功力也不弱,人影扑到,他向前急俯,伸手拔剑。 岂知张全一已获武当真传,武当的八禽身法举世无双,一扑落空凌空大转身,折回扑到,不等天完煞神拔出剑,他已扣住了对方的肩颈。 奇大的震力一震之下,两人同时滚下雕鞍,鞍前的司马英,也飞坠下马。 后面另一骑狂奔而至,一支长鞭猛地抽到。 沈云山没有张全一快,一棍劈中马背,马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他丢了根,一把抓住刚欲坠下地面的司马英,连翻三次转身,便滚抵巨石下。 “叭”一声暴响,后到的长鞭擦过沈云山的右膀,带掉了一去皮肉,幸好并未击实。 他忍痛贴地飞窜,窜入石后缝隙中,挟着人撒腿狂奔,去似波逐之鼠。 石后,突然出现了沈中海,一声怒叫,射出三枚亮银镖,镖出人向下一伏,溜了。 后到的天完煞神抽了沈云山一鞭,立即飞离雕鞍,向沈云山隐身处凌空飞扑。 沈中海的三枚亮银嫖来势汹汹,他身在空中,怎敢不先对付银镖?左掌连拍,三镖落空,但也将他阻了一阻,被兄弟俩溜走了。 张全一与夭完煞神冲倒在地,在地上翻滚中,他一掌击中天完煞神的右耳藏血穴,将人制住了。 他也被对方一肘击中右肋,假使功力不够,这一肘必教他肚腹碎裂。 最后两骑奔到,正欲收拾地下的张全一,衔尾追到的落魄穷儒和金剑神萧同时到达,喝声已至:“留下,好家伙。” 喝声中,金芒破空飞腾,贯穿一名天完煞神的后心,金芒突又飞退,被金剑神萧接住了。 中剑的天完煞神飞跃马下,马儿向下狂奔,整个谷中烟尘滚滚,沙石飞扬。 落魄穷儒大袖疾挥,一声轰然音爆乍响,马上的另一名天完煞神大概十分了得,人向左坠下雕鞍,电光石火似的扑向被金剑策箭将人击落的空马上,一把抓住马鞍,右手一抖,三道电芒射向右面地下的两个人。 张全一刚将上身挺起,只好再向地下一伏,避过电芒。另一道电芒贯人被制了穴道的天完煞神后脑。 二十七匹健马,狂风似的掠出谷口,再想追已来不及了,即使能追上,谁也不敢预料是否能制住他们。 谁接得下二十七个宇内闻名的二十七名天完煞神围攻? 谷中尸堆里,仅留下三具天完煞神的尸体,还有五匹马。撤走了二十七匹马,二十八个人,和带走了一具尸体。 但谷中六大门派的门人子弟,却遗尸九十八具之多,伤的更超过此数,损失奇惨。 由于谷口烟尘滚滚,对面不见人影,谁也不知司马英已被沈云山所救走。 真正关心司马英的人,是金剑神影、神功周骆、鬼斧戚成。 无尘居士。 其他的像落魄穷儒和洞灵观三冠等,他们只不过是闻风赶来,看不惯便从中插手管事而已。 所以追出的人,只有他们四个,其余的人全在谷口止步,不再追赶。 二十七匹健马是从对面观音岩走的,速度奇快。 在三五里内,高手可追及奔马,时间一久,两条腿便跑不赢四条腿,后劲人不如畜。加以天完煞神的箭发时如狂风暴雨,怎能放腿穷追? 人马逐渐去远,消失在山林之中。 “青老,咱们务必擒住一个人,看是何来路,方能着手拯救司马贤侄。”鬼手天魔气急败坏地叫。 人和马消失了。 亡魂谷中仍在慌乱,所有的人全认为司马英已被天完煞神救走,甚至张全一也弄不清是真是假。 他将天完煞神冲倒,却不知司马英是死是活,也没见到沈云山随着他扑出救人,烟尘滚滚中无法看清人影。 以武当三清为首的一群高手,齐向雷堡生道谢,然后一行人走到被独脚狂乞击倒,自用先天真气炸开胸膛的天完煞神尸体分。 独脚狂乞与天盲叟已经走了,他们曾和沈家兄弟约定,事后到九龙寺会合,不再在谷中逗留。 落魄穷儒痴立在江湖客的尸体旁,闭目喃喃自语,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江湖客的尸体,被马群踏得浑身灰土,衣衫零落,看去令人侧然,有点不像人形了。 太和殿主清尘,俯身拉开天完煞神的头罩。 “咦!这人似乎有点面熟。”他讶然而叫。 尸体脸色苍灰,斗鸡眼睁得滚圆,鼻尖没有了,只有一个大疤痕,两个鼻孔黑洞洞地十分伯人,尖嘴毗着一排黄擦牙,没留须鬃。脸上的皱纹和鬓脚的白发看来,年纪已是花甲以上。 峻帼白鹤散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接口道:“这人是祁山的恶寇缺鼻苍狼辛如冰,道友当然面熟,这人曾到敝派峻烟道院惹事生非,在西陲号称三毒五悍中的第一悍寇。独脚狂乞端的了得。” “天哪!司马英怎能罗致到这些凶魔悍寇?”笑罗汉惑然接口。 “哼!他父亲早年结交悍寇多着哩。”浮云子愤恨地答。 “道长差矣!”雷堡主摇头发话,接道:“游龙剑客虽与宇内悍寇有往来,但谁都知道他与这些人毫无交情。” 浑身沾满灰土和血迹的张全一接口道:“谷中尚有两具遗产,师叔要否验看?” “且验验看。全一,你辛苦些,速派人处理不幸丧身谷中的弟兄善后。” 一行人走向谷口,验看天完煞神的尸体。 两具尸体无人认识。 最后被五台派唯一前来参与盛会的穷僧慎宗大师,认出他们是大漠三凶的二凶,难怪中原无人认识。 谷中一阵子忙乱,雷堡主率二豪向众人道别。 他这次出现在亡瑰谷,几句话吓走了天完煞神,一声惊心动魄的长笑,令武林群雄心中栗懔。 也因此一来,他不但获得六派门人子弟的友谊和好感,而且获得前来参予盛会的江湖群雄一致推崇与钦服。 尽管所有的人,全知道香堡主好色如命,但这点点小瑕疵,掩盖不了他崇高声望和光芒的。 在当时男人至上的环境里,好色也就是风流,是雅事而不是罪恶,英雄美人更可成为佳话。 当然啦!如果不是他雷家堡主,而换了一个江湖小混混的人,好色两字足可令他身败名裂,被众人所唾骂。 所以名望愈高的人,好色似乎是理所当然之事,而默默潦倒的小人物,好色便是不可原谅的罪恶。 雷家堡主辞别了众人,举步向茫然屹立在江湖客尸体分的落魄穷儒走去。 地煞星钱森眼中的光暴射,双手横持沉重的七尺鸠首杖,咬牙切齿想要动手,他对上次翡翠阁之事难以或忘。 落魄穷儒听到了脚步声,睁开了俊目,突然紧锁剑眉,狠狠地感然地死盯住雷堡主的眼睛。 雷堡主怔了一怔,这神情一间即逝,脸上堆下了笑,抖了抖蓝光闪闪的大袖,抱拳行礼道;“兄台请了,在下山西雷鹏” 落魄穷儒似已入神,听到声音神情一懈,自语道:“不是他,口音截然不同,脸貌亦异,我倒多虑了。” 雷堡主见他脸上神色不时在变,似乎一惊,这时心中一宽,轻轻吁出一口气。 地煞星鬼眼连翻,暴躁地叫:“堡主,让属下揍他,报复去年被逐之耻。” 落魄穷儒转首向地煞星看去,淡淡一笑道:“阁下等什么?” 地煞星怒吼一声,跨出两步,便待扑上。 雷堡主举手虚拦,摇头道:“不可无礼。” 又向落魄穷儒含笑道:“兄台定是落魄穷儒徐兄徐白云,久仰久仰。” 落魄穷儒冷冷一笑,笑完说:“正是在下,堡主是要周济徐某么?” 三角眼的天罡手呼了一声,接口道:“太做慢无礼了,赵某真想斗阁下一斗。” “阁下是谁?”落魄穷儒问。 “天罡手赵天雄。” “哦,雷家堡风云八豪的老大。” “你不服气是么?” “有一点,你为何不出天罡手?” “时辰未到,会有这一天的。” “我落魄穷儒游踪天下,浪迹江湖,身如闲云野鹤,木易与阁下碰头,阁下这时不下手,委实是一大憾事。” “你道赵某不敢?” “试试看?”落魄穷儒阴阳怪气地说。 天罡手正欲抢出。 雷堡主又摇手止住了,向落魄穷儒笑道:“徐兄早年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名震江湖,在下出道太晚,无缘识荆,认为是一大憾事。 今日天假其缘,能爱缘得觑吾兄风仪,足慰平生,兄台如不见弃,希能与吾兄把盏论英雄,挣得亲聆教益,不知吾兄可嫌雷某高攀?” 落魄穷儒呵呵一笑,说:“好说,好说。不必把酒论英雄,天下英雄除堡主之外,惟有他当之无愧。” 他说到“他”字,用手指着江湖客的尸体,神情有点惨然。 “这人是谁?”雷堡主讶然问。 “江湖客岳弘,堡主谅不至陌生。” 雷堡主似乎一怔,随又点头道:“闻名已久,可惜缘慢一面。” 当他们对答时,附近围了不少人,一听这具尸体便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客,嗡嗡的议论声大起。 远处崖壁巨石下,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号叫。 落魄穷儒并未被惨叫声吸引,抱起江湖客的尸体说:“人死入土为安,岳老哥早年与徐某略有交情,且是游龙剑客的生死至交,我得替他建一座好坟,以慰死者于九泉,让活在世上的人凭吊。” “徐兄如果有暇,雷某专诚敦请大驾至敝堡盘桓,不知吾兄可肯赏脸?”雷堡主诚恳地说。 “徐某虽落魄,却不愿至豪门乞食,免了。”落魄穷儒傲然地答,抱着尸体向大火熊熊的天心小筑右侧崖壁走去,步履似乎有点虚浮。 显然,他的心中充满了哀伤。 雷堡主目进落魄穷儒去远,摇头苦笑道:“这人早年是游龙剑客最顽强的情敌,也许有一天,他将是咱们雷家堡最凶狠的强敌。” “哼!他敢?”天罡手恨愤地接口。 “堡主咱们何不在这儿收拾他?”地煞星也沉声发话。 “不!目下咱们须保持咱们雷家堡的风度,以后再说,派人好好盯牢他,斩草除根。” 雷堡主用惟有他两人可听到的传音入密之术吩咐。 “是!主人。”天罡手也用传音入密之术答。 且回头表表司马英的死活。 他浑身血污,已失去本来面目,但神智未昏,人是清醒的,长鞭凶猛地抽在他身上,将他缠得死紧,痛入骨髓,肌肉似要挤裂,骨骼似要松散,已经力尽了的他,怎吃得消? 在被拉上马的刹那间,他痛得昏厥去,而又在被搁在鞍前久沉重的一搁又将他痛醒,毫无力道挣扎,他只有等死。 直至被沈云山救人怪石梅林中,他方恢复些许体力,看清救山的人是沈云山,大喜道: “贤弟,放我下来,解开我身上的长鞭,我支持得了。” 沈云山放下他,解开他身上的长鞭,自己按着伤痕,咬牙忍是说:“大哥,千万不可做这种愚蠢的事,好死不如恶活,你不报再出去和他们拼命。大哥,答应我。” “贤弟,我答应你。你受伤不轻,快走。” “你” “别管我,我地头熟,易于脱身,这儿一山一丘我全了如指掌。” 这时,沈中海急急赶到,低声叫;“快!有人来了。” 沈云山飞快地说:“大哥,见见我的哥哥沈中海。” 司马英一怔,原来是去年在谷中所见到的小花子。 但沈中海却看不清他的脸貌,因为他浑身上下全是血,穿着更不像去年在谷中出现时那样落魄窝囊。 而且那次他并未通名,沈中海自然不认识,他却认得沈中海。 “快躲,有话等会儿再说。”沈中海急急低喝。 司马英向一座怪石下一指,说;“石下有洞,掀开尊便可藏身。” 兄弟俩向石下一窜,拨草进入石下洞穴,沈玉山在后钻入,扭头一看,司马英已经不见了。 怪石和梅林中,掠到不少人,都是六大门派的门人子弟,他们是应张全一之召,在前面堵住各口的。 可惜他们来晚了一些,天完煞神们已冲出谷口了。 司马英地头熟,他不想连累沈家兄弟,自己门入石隙中,躲躲藏藏向崖壁走,攀向他经常吹奏洞荒的巨石。 那儿,他早已找到一个岩窟,准备死时做为藏骨之所,他不想让尸体被六大门派所得,目下用不着再劳驾沈云山了。 他一面走,一面细想刚才的情景。 怪事,天完煞神与自己无仇无怨,为何向他下手? 如果是救人,那一鞭为何如此沉重? 只消招呼一声便行,用得着狠命地抽? 他百思莫解,愈想愈可疑,弄不清天完煞神到底是要救他呢,抑或是要掳他? 想起这一场报拼,他有点心寒,浮云子的罡气太厉害了,如不用赤阳神掌,委实可怕,后果可虞。 “如果拼剑法,我不输于他。”他想。 “唉!可惜我等不到四年后了,那时我可以用赤阳掌放手痛击,这一天永不会到来了。”他又想。 避过不少在附近奔掠的人,他逐渐接近了巨石下。这儿跟下面谷底已有半里地,远离了人烟。 绕过一座巨石,基地,他怔住了。 眼前出现了丁绛珠憔悴的身影,她的左小腹创口崩裂,沁出了血迹,正倚在石下喘息着。 丁线珠以为是匈魂手追来了,紧咬着银牙,举起了颤抖着的剑,准备拼命。 当她看清来人浑身浴血,却不是勾魂手时,心神一懈,剑无力地下垂,虚弱地说: “你……你是何……何派的门……门下?” 司马英正想回答,突觉不远处有人向这儿赶来,吃了一惊,贴在石后向下望去。 丁线珠得不到回答,定神看去,第一眼便看到司马英特宽的皮护腰,正是他配带的标记,上面插着飞刀,狂喜地叫:“司马公子,是……是你么?” “噤声。是我。”他低声说。 足未渐近,且可听到衣袂扫拂枝叶草茎之声。 “有人来了么?” “是的。你可以声张,但我不会饶你。”他咬牙切齿地答,拔下两把飞刀。 “请信任我,快躲,我打发他们回去。”她急急地说,勉力站起了。 “前面有人。”下面传来了人声。 “喂,谁在那儿?”是另一人的叫声,显然有两个人。 司马英不敢回答,目下他连举步的力量也快消失了,他要避避风头,便待退入倒方草丛中。 晚了,人影从左右分抄而上,是两个劲装壮汉,身法居然快得可以。 “咦!” 出现在丁统殊身后的壮汉讶然惊叫,他不认识司马英,仅看到一个血人,和倚在石分的丁续珠。 司马英的眼前已然模糊不清,但他知道对方不是沈家兄弟,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他没有朋友。 如果是无尘居上或者是金老爷子,定会叫他笑儿。 他一咬牙,循声拼余力扔出一把飞刀。 丁绿珠身后的壮汉骤不及防,他的目光刚落在了绿珠身上,“哩”一声飞刀入体,贯入了鸠尾穴下。 “哎……唷!”他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叫,双手急抢胸膛,掩住了飞刀柄,人向前一仆,将石旁的丁绿珠绊倒在地。 出现在司马英身后的壮汉,突然双手箕张向前猛扑,要扣住司马英的双肩,制穴活擒。 司马英神智仍清,紧咬钢牙不进反退,挫腰倒退两步,猛地出有肘向后猛撞。 壮汉以为司马英是个三流人物,浑身是血定然伤得不轻,没有什么不得了,未免大意了些。 没料到司马英反而后退,“噗”一声肘撞中肋骨,“嗯”了一声,浑身力道全失。” 壮汉肋骨断了三根,巨大的冲力仍未消失,将司马英撞倒在地,他自己仍从司马英身上滑出。 丁绿珠被绊倒石下,撞倒司马奖的壮汉刚滑到她身前,她无暇思索,猛地挺起上身,一剑扎下,剑尖无情地扎人壮汉的脊心。 司马英砰然倒地,立即翻起,用尽吃奶气力,一刀扎人壮汉的右腰分命门穴,刀入体他的力量也消失了。 “司马英公子。”她也软倒在旁,急促地叫。 司马英吸入一口长气,缓缓抬起头,第一眼便看到壮汉背脊上插着长剑,再向她看去,喘息着说:“哦:你杀了他,为何要帮我?” 她摇头苦笑,虚弱地说:“你走吧,迟恐……嗯……” 话未完,壮汉突然一拳击出,击中了她的小腹,把她击倒,这一掌还有份量,她怎吃得消? 司马英双手按住刀柄,全力向下猛压,壮汉手脚一阵抽搐,渐渐断气。 “快……走!”她气竭地叫。 下面有人声传来,有人向这儿赶到。 司马英拔刀入鞘,扶起她的上身,叫道:“丁姑娘,丁姑她浑身发软,吃力地说: “我……我不行了,伤了内腑……你……你走吧。” “我带你走,伤不打紧,”他去按她的小腹。 “不!我有自知之明,哎!千万别动我的衣带。我……我要死了,死前对你有一请求。” “说吧,丁姑娘。” “请先叫……叫我绿珠。” 他有点为难,最后硬着头皮说:“绿珠,我也要死了,你说吧。” “请不要向敝派门……门人子……子弟下杀……杀手。” 他心中怨气向上冒,可是却忍住了,难以回答。 她得不到回答,闭着的风目张开了,说:“司马公子,回答我,回……” 他一咬牙,说;绿珠,我答应了。” “谢谢你,我……我安心了。临死的人,所……所说的话是……是神圣的,幸勿相…… 忘。我………走了,祝……你……” 话未完,她吁出最后一口气。 她却不知,为了她这些话。日后他将遭遇无数困难,实非她所能料及。 他感到一阵惨然,一面将她的尸体放好,一面流下两行清泪说:“你曾说过你佩服我,你不会加害于我。造化弄人,你却为我而死,可以说是因我而死,我会因此而负疚终生。 绿珠,你这种以身维护师门子弟的情义,可动天地泣鬼神,请安息吧!我会尊重我对你的诺言,可惜我已没有机会了,相信你定会在九泉瞑目,安心。” 说完,他吃力地站起,怄偻着没和入巨石下,慢慢向上爬,他要爬上巨石顶,到他预先准备好的埋骨之处。 下面,人声已近。 两壮汉濒死的惨叫,惊动了上下的人。 上面的人向下走,下面的人向上狂奔。 上面的人是奔雷掌父女,他俩在石后躲在藤萝中,从缝隙中向下望,眼睁睁看着谷底火辣辣的残杀演出,不住摇头叹息,也心惊胆跳。 巨石下的景况,父女俩无法看到,壮汉的惨叫声传来,奔雷掌大惊道:“糟!” 谷底剧斗已经结束,为何这儿又发生凶杀? 他没得到女儿回答,转头向女儿看去,不由摇头叹息。 游姑双手抓住两把藤蔓,抓得紧紧地。凤目中充满了泪水,痴痴地向下凝望,雪白的贝齿咬着下唇,像个木雕泥塑的流泪仙子。 “丫头,忘了这场惨烈的血雨腥风吧!”奔雷掌说。 玻姑摇摇头,珠泪大串的向下掉,幽幽地说:“他重建天心小筑,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们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对待他?为什么?为什么?……” “唉!孩子,江湖上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句话,趋利斥害。凡是对自己有害的人和物,必须毁去方能安枕。” “爹,你认为公平么?” “世间没有公平。” “冥冥中可有鬼神?” “爹无法回答你的话。” “婆婆为何供仙把神?”“行心之所安,忏一生罪孽,如不付托鬼神,怎办?孩子,别胡思乱想。” “女儿想,这些人如不受到报应,鬼神不信也罢。” 奔雷掌苦笑道:“这些人活得比谁都命长,自有人替他们去死。信不信鬼神,为父不勉强你,反正江湖人口中说鬼神,心里面却没有鬼神容身之地。只有那些受到颠沛流离,痛苦备尝,或者造孽太多,深受心灵重压的人,方肯在仙佛之前俯伏,以求心灵解脱。孩子,不必深究了。” 巨石下有声响,也有隐隐人声。 璇姑用翠袖抹掉眼泪,长叹一声说:“他是个英雄,多可惜啊!” “自古英雄不许见白头,死了并不足异。孩子,不必想他了,我们也该走了。” 游姑想起在临江府官道三岔路古松林,父女俩抢救司马英时,逸虹仙姑打趣她父亲的话,不由芳心怦怦跳。 那次逸虹仙姑说得顶难听,说她父亲看上司马英,想要他做女婿,真令人气煞。 可是,她这时却感到逸虹仙姑的话很可亲,真要得到司马英为终身伴侣,该多好? 她脸上一阵热,说:“想他的英雄事迹,女儿永不会忘怀。” 奔雷掌正欲退入石缝突又说;“咦!是峨嵋双侠丁家兄弟,他们来做什么?” 在王十丈下一座梅林空隙中,峨嵋双侠与三名劲装大汉,正匆匆地向上搜来。 巨石下,又传来隐隐人声。 “哈!石下有人,且去瞧瞧。”奔雷掌说。 两人从侧方闪出,飘向石右侧,那儿有一条石缝,正是爬上巨石的路径。 “天!这血人是谁?”璇姑讶然轻叫。 石缝中,司马英正吃力地向上爬。 奔雷掌挫下身子走近,急问道:“老弟,要帮助么?” 司马英吃了一惊,猛地站稳拔出一把刀。 玻姑眼尖,他身形一起,她便看到地插飞刀的特宽度护腰,喜极叫道:“谢谢天!是司马公子。” “咦!你真是司马英?”奔雷掌也讶然。 司马英看清了奔雷掌父女俩,再一听他们叫他司马公子,显然不是仇人,仇人不会对他如此客气。 他收了飞刀说;“原来是麻山雷前辈,还有令媛,”他嘿嘿笑,强提余气说:“令媛与在下十一年来连交两次手,这时恕难奉陪了。” “咦!十一年来两次……” “是的,第一次在平田十八都,令媛与令堂同行……” “咦!那小蛮牛就是你?”璇姑惊喜地问。 “正是区区司马英。” 奔雷掌向下伸出大手,低声叫:“快上,下面有人来了。” 司马英摇摇头,说:“在下不需要任何人援手,太晚了,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用不着……” 奔雷掌是个血性人,心中大急,猛地疾冲而下,食中两指点中司马英的右期门穴,一把扶起向上纵,轻叫道:“快走,并不晚。” 司马英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根本无力抗拒,奔雷辈出手又快,穴道被制被人乖乖挟着走。 父女俩的身影消失在藤萝后,峨嵋双侠已到了丁绛珠倒地之处。 “天哪!孩子,你……” 老二丁良朋狂叫,将绛珠抱在怀中,只消一看脸色,便知道她已永别了人间,不由老泪纵横,激动得浑身战抖。 “二弟,先看侄女是如何致死的。”老大了良屏叫。 另三名劲装大汉翻过两具尸体,叫道;“这两人是崆峒门人,关洛娄氏兄弟。” 老大丁良屏已看到绛珠的长剑,插在一具尸体的后心上,怒叫道:“是这两个畜生,找白鹤散人去。” 一名劲装大汉拔出一把飞刀,说:“咦!这是司马英的飞刀。” 了良朋一头露水,抢过飞刀审视良久,说:“怪!果然是司老二丁良朋站起了,老泪纵横地说:“丫头内腑被人重击,腹有小创痕,入腹甚深,是旧创。乃是受伤后身体虚弱,内腑被人打击而后身死的。旧创定是被司马英用飞刀所伤,我与他势不两立。” “二弟,你详验过伤口么?”丁良屏说,一面将飞刀递过。 丁良明接过飞刀,略一审视说:“创口窄小些,但定是已经愈合之故。总之,希望司马英没死,我会找他的。” 丁良屏翻过一具尸体,说:“怪事!侄女的剑怎会插在这家伙身上的?命门穴上的创口,却是飞刀所留下,此中大为可疑。” “这是有预谋的嫁祸。”丁良朋咬牙切齿地说。 “确是怪,尸体尚温,司马英却早被天完煞神所救走,这又如何解释。” “找到司马英之后,便可朋白了。”丁良朋顽固地说,又道:“虽则他有天完煞神撑腰,为了珠丫头,我甘愿上刀山。”一行人觅路下山,丁良朋紧抱住爱女的尸体,老泪如雨,伤心已极。 丁良屏一面走,一面前咕:“不对,不久前的惨叫声,便是娄家兄弟所发,会不会是她两人对珠侄女……” 崖壁中空,中间有无数百穴石缝,四通八达,黑黝黝地伸手不见五指。 父女俩对这一带似乎不陌生,他们在这一带潜伏了不少日子,抱着人低偻着身体,曲曲折折钻缝越穴。 游姑在前点燃了火折子,在一个小石大中找出一把松明,点起松明再往里走,终于到了一座长形石穴中。 石穴上甚是干爽。里面有用乱草堆就的两付卧具,上面有包裹衣衫干粮等物,原来是父女俩这半月来的匿伏居所。 奔雷掌将人放下,一面解开包裹说:“丫头,快!水囊,得先替他裹伤。” 须姑将松明插在石缝间,取来了水囊和一件洁净的薄衫。 奔雷掌取出一个小革囊,取出两个玉瓶,说:“丫头走开些,由我动手。” “我不怕。”璇姑答得顶干脆,动手替司马英卸装。 司马英浑身都是伤,父女俩不由侧然心动。 奔雷掌喂了司马某一颗灵丹,解了穴道,方替他拭净血污,闭一些褐色药未替他涂上,再撕衣包扎。 父女俩人感到十分惊奇,怎么?这小子是个铁打的人?拭抹之际,怎会连哼也不哼一声? 司马英平静地躺在那儿,比这痛苦更深百倍的折磨他也忍受过,比起地煞星的五毒阴风掌,这小小的痛苦相差太远了。 他任由他们搬弄,苦笑道:“贤父女在枉费心机,但在下仍然铭感五衷。” “你这人怎么啦?“璇姑锁着黛眉说,稍顿又道:“麻山雷家的麻姑仙丹和续命生肌散,乃是武林一绝,你不是没听说过,为何说这种不中听的话?好教人生气。” 说生气就生气,瞧!她的小嘴儿嘟得好高,足可挂上五只油瓶。 司马英淡淡一笑,接口道:“糟蹋了灵药,在下更心中难安。 贤父女如果能将在下带出洞外,放置在先前巨石左侧一座石穴中,在下感甚。” 奔雷掌一怔,惑然问:“放置在石穴中?为什么?” 司马英知道自己的大眼快到了,所以平静地说:“那儿是在下预定理骨之所,请将洞萧放于在下身旁。” 被姑降了他一声,尖声说:“胡说!你不信任雷家的药?” “不!雷家的圣药在江湖有口皆碑,与少林的八宝紫金夺命丹难分轩轻,甚且过之,只是在下致死之由贤父女可想知道?” “愿闻,但请勿危言耸听。”奔雷掌正色答。 “前辈的家传圣药字内传名,医道也定然高人一等。” “雷某略请医道,但去精博二字造之又遥。” “前辈可曾发现在下的血中有异味,经脉与常人迥异否?” 奔雷掌一惊,掀鼻翼猛嗅,一面用手在司马英身上摸索,面色愈来愈沉重。 “爹,怎样了?”赎姑紧张地问。 “哈!确是大异常人。”奔雷掌沉重地答。 司马英淡淡一笑,略一活动手脚说:“这就够了,如果在下不受伤,最多可活半月之久,目下失血过多,伤痕累累,元气损耗过大,恐怕撑不了三天,何必浪费灵药?” “到底是怎么回事?”游姑变色叫。 “怪事!你的脉理分明不是九阴脉,却细沉缓慢大逾常规,血中的异味似有毒物渗和,怎能活到现在?实是罕见。”奔雷掌困惑地自语。 司马英坐起了,掩上奔雷掌盖在他身上的灰衣说:“除了干年玄参之外,大罗天仙也救不了我。” “是何种奇毒?千年支参太难找了。” “所以在下说不必枉费心机,在下误吃了百毒朱螭与千载碧尴蛇毒,天下间除了干年玄参之外,任何奇药皆无能为力。” “天哪!天下间怎会有千载玄参?那玩意最多可生长三二十年。”游姑绝望地叫。 奔雷掌霍然站起,在室中往复走动,似乎正陷入沉思中,神情甚为凝重,不久,他口中喃喃地说:“百毒朱烟,千载碧尴、百毒……” 司马英和漩姑茫然注视着奔雷掌往复走动,怔住了,室中死寂,奔雷掌的勾整沉重步伐声,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良久,奔雷掌突然止步,虎目炯炯盯视着司马英——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十七章 不期须臾 “前辈想到了什么?”司马英泰然地问。 “解毒之物是无望了,世间没有人见过千年玄参。” “不错。”司马英简洁地答。 “唯一可行的是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以毒……”司马英似乎一震,哺哺地自语。 “是的,以毒攻毒,可以冒险一试,值得的。” “前辈可知何种毒物可克这两种奇毒?” 奔雷掌摇摇头,缓缓地说:“世间有两个人或可知道,可惜不易找到他们。” “是谁?” “一个叫怪医鲁川,一个叫八荒毒叟顾宿。” 司马英记起年前落魄穷儒的话,接口沿“怪医鲁川目下可能仍在忻城山雷家堡。” 奔雷掌苦笑道:“别说雷家堡主人不肯,怪医本人也不会替你设法,不然就不会称为怪医了。那老鬼替人治病,必定先将病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也许会用病人试验他的奇异医术,麻烦得紧。” “八荒毒叟为人如何,目下现在何处?” “这是一个谜一般的老怪物,怪得有点不近人情,在江湖中,知道他的人为数不少,但见到他的人却屈指可数。 据江湖传言,他祖籍大庚岭下,后来浮海远离中土,流落至琼州府,在五指山遇上一个异人,从此嗜毒如命。 早些年,他又举家迁回中原,但所带的毒物却不易在中原繁殖生长,传说他已返回琼州,但据我所知,他并未退琼州,仍留在中原。” “天下茫茫,怎能将他找到?”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人心,三年前我曾亲见他在福建延平府尤溪县北桃木岭出现过,假使能将他找到,相信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只是……”司马英摇头苦笑,又道:“在下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没有机会了。” “请放心,至少半月中你还有机会。” “已经没有半月的时后了。” “有的,你的伤势全是外伤,老朽敢保证在三天内你可以走动,十天内痊可………” “那么,只剩下三五天了。”司马英抢着说。 “不!三天后你即可启程,可买坐骑代步。” 司马英突然想撑起,创口一阵奇痛,他额上直冒汗,坐下了。一言惊醒梦中人,希望之火在他体内点燃。 “是的,我不能放弃希望,哪怕只有片刻可活,我也必须支持至最后倒下的瞬间。”他大声叫。 璇姑将他按倒,关心地说:“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没有躺在预定理骨之处等死的理由。好好将养,你定然能逢凶化吉挺起胸膛生存于世间。而唯一能使你生存的凭藉,就在你自己的求生意志是否坚强。” 司马英一阵激动,突然抓住她的纤手,说:“谢谢你,雷姑娘。”又对奔雷掌说:“有劳前辈费心,晚辈铭感五衷。” 璇姑并不因他的激动而着恼,反而紧握他的虎掌,给了他一丝饱含鼓励与祝福的微笑,这泼辣的野丫头,似乎懂事得多了。 奔雷掌豪迈地大笑,站起说:“你是一个铁打的硬汉,一身傲骨,能得到你出自内心的一声谢语,委实不易。 哈哈!外面还在乱,这三天咱们正好办事。我到外面看看风色,丫头,好好照顾他,可不能再野了,再来第三次交手,你也不会占上风的。” “爹,你……”璇始羞红着脸叫。 奔雷掌哈哈一笑,走了。 “雷姑娘,令尊风趣得紧。”司马英爽朗地说,又遭:“我猜,姑娘定然是家中的宠儿……” “噢!别谈这些。”她取来水囊喂了他几口水,又说:“司马公子,你的记忆力真惊人。” “别叫我公子,江湖人没有公子的称谓,你可叫我司马英。” 他坦然地说。 “我该叫你英大哥,你我是打出来的交情,行么?”她毫无机心地说。 “唉!如果我能有这样一个妹妹,该多好?”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他在为音讯全无的爹妈叹息。 假使梅谷不被六大门派的人毁掉,也许他会有三五个弟妹哩。 “说啊,英大哥。”她满怀希冀地说。 他默默地注视着她,幽幽地吐出两个字:“璇妹。” 她粉脸上绽起明朗灿烂笑容,也说了三个字:“英大哥。” “十一年来,我们交过两次手。璇妹,不怪我吗?” “不打不成相识,英大哥,你在我的心目中,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哦!那次你被洞灵三冠所掳走,后来怎样了?”她脸上泛起红潮,但并不扭促,含笑问。 “还好,那次得感谢独脚狂乞……”他将经过一一说了。 “我不信,她们今天不是来助你么?”她故意噘着嘴说,但脸上的笑容分明已经承认他的话。 司马英在激斗中,四周的景况他看得真切,后来雷堡主出现至天完煞神退走的情景,他也尽行入目,便说:“武当的三名高年老道出现,定然是宇内闻名的武当三清。”璇妹,他们也是来助我的么?” 她忘形地用一个指头,点在他的嘴唇上,娇笑道:“你俏皮,不和你说。” 要不了三天司马英便可以活动行走了,他像是个铁打的人,有过人的精力。只是伤势太重,要想痊愈还得十天半月。 他等不及了,第三天一早便要动身入闽。 他脸色苍白,像是换了一个人。 奔雷掌的衣衫他穿得着,稍嫌窄小些,他的身材比奔雷掌魁伟得多。 一早,他将插有飞刀的皮护腰贴身系好,外面罩了灰色直掇,灰色灯笼裤,剑和萧用布帛包了,百宝囊挂在胁下。将发结打散,胡乱挽了一个道上警。 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古铜色的脸孔不见了,头旁有一条剑疤,与早些天一身蓝色劲装成风凛凛的司马英,相去十万八千里。 在眉宇眼角之间,已看不到往昔的英风豪气,只可看到阴沉的眼神,与傲岸冷漠的脸孔。 唯一可保持的,是他嘴角那嘲世者的刻薄笑容。 他向奔雷掌父女告辞,父女俩留他不住,璇姑恳求与他同行的建议,也被无情地拒绝了。 他向他们致上无穷谢意,踏出了阳光普照的天宇下。 他不走谷口,取道出谷底走门家坊尖峰。 站在门家坊尖峰,他默默地向下面注视,一言不发,本立好半晌方大踏步离开,没有回头。 后来,有人在天心小筑废墟北面一座崖壁上,发现两行以剑刻成的大字,每一个字大如海碗。 刻的是:“我发誓:我会回来,我必定回来,假使我不死的话。司马英”。 从此,他踏入莽莽江湖,走上了茫茫天涯路,五天之后,建昌府东南新城县,来了一人一骑,取道赶赴福建延平府。马上的骑士穿着落魄,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神情笑顿,甚是落漠。 他,就是司马英。 闽赣交界处,无尽的崇山峻岭,将这两地分成两个世界,有点像地狱与天堂。 江西是鱼米之乡,白米吃不完,使用来喂牲口,拨阳盆地使江西成为天堂;而在福建,那时还未完全开化,除了山,看不到一块大平原,吃白米的人少得可怜。 山太多太高,河流倒是不少,可是湍急得鱼也不想逗留生息。 水,是生命之源,但光有水仍是不行,必须有用水的平地。 福建缺少的就是平原,焉能不穷? 有关两地的河流,在当地的航行水夫中有两句话,可以看出当地的景况,江西的两句话是:铁打的船,纸扎的艄公。意思是说:江西河流里的船是撞不破的,纸扎的艄公也可以驾驶,不必害怕。 而在福建的两句话,正好相反:纸扎的船,铁打的艄公。意思是说,船随时有粉碎的可能,艄公必须是铁打的,方能应付各种危险。 由此可知,两处的江流情形如何。 由江流情形,便可猜出两地的地势和富裕情景。 以西南部的汀州府来说,汀江(勤江)从府北宁化县流入,下游人广东大埔入海,大大小小的滩共有五百个之多。 想想看,地势的差距是如何的惊人。 新城,已经是山连山的地狱边缘,在江西算是穷乡僻壤,但比起隔邻的福建,有足够的条件吹牛。 在这儿,有一条官道进入福建,这是当时入闽三条官道之一,是中间的一条,也是最近福建布政使衙门的一条。 武夷山脉像一条大蟒,盘卧在两省交界处,中间被人砍了一刀,刀痕不深,这刀痕便是邵武府光泽县的杉岭,山势略平,以东便是闽江的上源,叫杭川,也叫大溪;流入邵武,便叫紫云溪。 离开新城不久,便进入无尽的山区,官道向东北境蜒而行,人烟渐少。向东望,天!远处黑黝黝的崇山峻岭,令人望之心寒。 司马某一人一骑,走上了东行的官道。他必须赶路,时间便是生命,早到一天便多一天希望,不赶怎成? 他囊中带了一些珠宝和一些金银,马勉强可算是好马,但看了山岭的景况,他心中发冷,马儿恐怕吃不消。 他的伤势仍未痊愈,体内真气日形消散,用不上三成劲,如果马儿吃不消,他不敢逆料自己是否可以平安到达延平府。 再就是这条路不平靖,虽不至盗贼如毛,啸聚山林占山为寇的人不是没有,万一闹起事来,后果也可怕。 他已暗自决定,在离开亡瑰谷的那一天,司马英三个字不再提起,他不打算再向任何人通名号。 他想象自己的脸色已经改变,天下间除了奔雷掌父女,已没有人能发现他是曾经出面重建天心小筑,满身是血的司马英了。 马儿以轻快的脚程,奔入了丛山,向上再向上,奔向进入杉岭的山崖。 杉岭之颠,依山建了一座杉岭关,管制往来的行旅,紧扼住这条孔道,关以西,是江西地境。 以东,有一座在丛山中屹立的小村落,是杉村,是一座不太贫穷亦不富裕的小山村,倚山并面水,倒是一处世外桃源。 马儿过了杉岭关,已经是未牌正,预计晚间可到达光泽投宿,赶得上。 蹄声得得,进入了山村。 “口渴了,我得找杯水润润喉。”他想。 村最西近山麓有一间三合院砖造农舍。 正好,他向那儿一折,在农舍前滑下雕鞍。 伤口未愈,举动有点不灵光,他不在乎,在两头黄犬吠叫中,伸手去叩低矮的院门。 他的手刚搭上,院门已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出现一个穿褐衣的白发老人。 “小客人有何贵干?”老人用硬生的官话问,上音极重。司马英留神打量老人,心中称奇。 老人的白发并未全白,脸上满是风霜,在任何一个庄稼汉的脸上,皆可找到这种脸谱。 但奇的是老人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气朗神清,可是却又没有练武朋友的锐利眼神。 粗布揭衫下,是高有八尺的魁伟身材,比司马英还高了一两寸,一双手奇大,肌色苍黄,皱纹甚少,老茧也不多。 “好矍铄的老人。”他想。 但口中却说:“小可乃是过路客人,打扰老丈一杯泉水解渴。” “请进,无比欢迎。”老人含笑向内伸手虚引,笑容十分爽朗和诚恳。 “打扰了。”司马英答,抱拳拱手,将缰绳搭在门侧小树上,举步踏入院中。 屋中似乎没有人,两侧虎屋冷冷清清地,院中一群鸡鸭懒散地在觅食,大厅中一无声响。 老人引升阶,踏入厅堂,说:“小客官清稍待,会下人丁甚少,无人接待,休怪。”说完,进入左侧小门。 司马英打量厅中陈设,心说:“这是一间破落的住宅,老人的晚景够凄凉。” 他并未落座,不住打量厅中陈旧的家具。 在后堂的一道壁缝中,却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住盯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神色不时在变。 片刻,老人提了一壶好茶含笑出厅,说:“小客官久等了,抱歉,请用茶。”一面说,斟一杯递过。 司马英谢过老人,信口问:“请问老丈,这儿至延平府还有多远?” “远着哩,这儿到邵武府一百里多点儿。由邵武府至延平府,整整三百六十里。小客官的马脚程不太好,赶到邵武府恐怕是午夜了,不如到光泽县城打尖,入夜掌灯时分或可赶到。” “多承指教,但小可必须赶到延平府。” “这条路不好走,出门人小心为上。” “路上有截路的吗?” “有是有,但是客宫这身装束倒也无妨,或许会受到少许虚惊而已,可怕的却是猛兽。” “谢谢老文,小可告辞。” 司马某行礼告辞,出门跃上马背含笑走上了官道,加了一鞭,急骤的蹄声逐渐去远。 老人目送司马英去远,倚在院门上自语道:“是个初出道的江湖人,大概不会出乱子。 咦!梅英,你怎么出来了?” 原来老人身后,幽灵似的出现了一个灰色鬓角头发如云的老女人。一身青布村妇衫裤,青帕包头,身材修长匀称,脸色略显苍白,五官美好,一双老眼黑白分明。 这时却泛起迷倡的神色,盯着司马英逐渐去远的背影,低沉地说:“文琛,刚才这青年人的脸型以及五官,有七分像你,怪事。” “有七分像我?”老人讶然问。 “是的,当我第一眼看清他时,不但有似曾相识之感,而且似乎受到一阵怪异的情绪震憾。” “有这事?”老人更惊诧地问。 “半点不假。晤!难道……难道是我们的孩子英儿?你问了他的姓名么?” “不曾,天!我得赶上他问问。” “不!文琛。”老妇伸手拉住他,神色凝重地又遭:“我们不可冒险,功力未复,千万不可泄露行藏。 鬼手天魔庞老大哥带英儿到潜山苦练,二十五年不到,不致着英儿在江湖冒险,隐姓埋名理所当然。即使赶上询问,也问不出所以,反而有泄露行藏之虞。还有四年,快了,我们的功力届时定可复原,那一天快来了。” “是的,那一天快来了。”老人眼中杀机怒泛地答。 这一对老夫妇,正是梅谷天心小筑的主人,游龙剑客司马文琛和白衣龙女姜梅英。造化弄人,亲骨肉见面不相识,错过了机缘。 两人的功力未复,躲在这儿隐姓埋名苦修,与江湖甚至外界完全隔绝,种了十余亩山田,成了不折不扣的山村老农。 杉树既不是名股所在,亦非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仅是一个官道旁平常得很的小山村,躲在这儿却十分安全,毫不为人所注意,平安地度过了十余年的光阴。 二十余年来,风霜和无情的岁月,已将他们的外型改变了,即使是江湖客出现眼前,也难发现这对老村夫妇会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梅谷主人了。 司马英茫然无知,他对爹妈的印象,脑海中是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有想到能与父母会面的一天。 官道向上又向上,在丛山中盘旋而上,马儿愈走愈慢,他的内心却急如星火。 绕过了两座山,后面响起了衣袂飘风之声。 他扭头一看,是两个背插单刀的壮年大汉,正敞开胸襟,急急地向前急赶,速度甚快,可以和疲累不堪的马儿赛脚程。 “叭”一声,他加了一鞭,从茂林中穿出,到了古树壁立的岗顶。 官道两分野草繁茂,因为两侧的古树早被伐去,有空隙便有野草。 他想:“且让马儿歇会儿,不然它要倒下了。” 他滑下马背,刚卸掉马口嚼环,千锤百练所陶冶成的警觉心,令他惊然而惊,他清晰地听到右侧树林中,传出一声极为奇怪的喷气声。 他信手一抄,将挂在鞍旁的长包裹抓在手中。 下面,两个敞胸大汉刚好上了岗。 同一瞬间,林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他心中一宽,林内有人而不是猛兽。 两大汉倏然站住了,齐向林中望去,其中一个说。“咦!林中有人!” 司马英不愿管闲事,他已经听出呻吟声乃是发自一个垂死人的声音,他自己已经到了日落崎峨,自顾不暇的境地,哪会有关心别人死活的心情? “且过去看看。”另一大汉接口。 司马英目送两人隐入林中,他清晰地看到两人所经过的草地上,洒了斑斑血迹,一看便知曾有人拖一个重伤的人从这儿进入林中。 他想掉头不顾,但却又被血迹吸引着目光。 两大汉循血迹进入林中五六丈,果然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人,仆倒在地,挣扎着要挺起上身,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名大汉急步上前,将中年人的身躯翻过叫:“老兄,你怎么了?” 中年人胸前有两个洞,血泡不住的向外涌,吃力地叫:“救……救命!我……我不行了。” 另一名大汉摇摇头,接口道:“你确是不行了,也用不着救了。朋友,如果有事交待,咱们希望能为你尽力。” 外面的司马英身上有奔雷掌送给他的麻姑仙丹,中年人垂危的叫声,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闻声便待奔入林中,将自己的安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等地移动,林中突变又起。 “嘿嘿嘿……”一阵果啼似的狂笑。突从两大汉的左侧飞扬而起,狂笑声中,一个青灰色的人影从树根下枯草中缓缓站起。 两大汉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只感到一股冷气从丹田下升起,从间尾转由脊梁向上爬,心却向下沉。 那是一个鬼怪般的绿衣怪物,灰色的长发四面技散,发尾直挂至下身,从灰发的空隙中,可以模糊地看到里面有一张其白如纸的脸孔,五官不易看清,只隐约看到一双冷电四射的眼睛。 看身材,高仅六尺多点儿,穿一袭宽大的绿色大袍,没系腰带,看去像罩袍,长拖及地,看不见下身。 大袖长可及地,垂在两侧,乍看去,像是个刚由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看不出是男是女。 两大汉变色后退,膝盖在发抖。 绿衣人笑完,说:“不错,他已经用不着救了,如果有救,他自己的‘和合仙露’怎舍得丢掉?” 绿衣人的声音倒不粗暴,可是语音之冷,冷得在大热天也令人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鬼声鬼气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说完,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飞荡。 “和合仙露”四字,令两大汉一震,一个脱口叫:“天!是花浪子花兄建章。” 他这两声大叫,叫出大祸来了。 花浪子花建章,乃是江湖中有名的淫贼,为武林朋友所不齿,和合仙露不知毁掉了多少女人的名节。 他这一叫,显然表明他两人与花浪子有交情,至少也是相识的朋友。 长发绿衣怪人一声尖叫,飞扑而上叫道:“花浪子要死,你们为何还要活着?” 两大汉惊得腿不再发抖,扭头撒腿便跑,刚要出林,后面像是刮起一阵狂风,冷气袭人,暗劲压体。 两大汉知道不妙,同声大吼着转身,用奇快的手法撤下背上的单刀,左右大旋身出招拒敌,两把单刀风声虎虎,左右分劈,居然凶猛无比。 “啪啪”两声暴响,接着钢刀飞行啸风之声震耳,两大汉“哎……”一声惊叫,旋转着身躯向后急退,虎口鲜血四溅。 两把单刀向斜后方飞射,呼啸着飘出四五支外。 长发绿衣怪人的两只大袖震飞了两把单刀,厉叫着跟踪追出马肚带断了,刺穿了垫褥,贯入马腹,马儿一声哀嘶,蹦了两蹦砰然倒地,在地上挣扎。 司马英向左一闪,避开了单刀,眼角瞥见坐骑倒地,不由无名火起。 坐骑毙了,用两条腿赶路,不仅是辛苦而且,在他功力已损七成时,每天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五十里,势必耽误了他找八荒毒望的时间。 这将近五百里的山路,如何能及时赶到。 “岂有此理!”他大吼,往前急迎。 长发绿衣怪人扑向两大汉,大袖疾挥,罡风怒啸,暗劲如山,冷冰冰的劲气触肤生寒。 司马英不怕长发怪人,怪人的怪相吓他不倒,但一听风啸声有异,心中一震,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已看出不对。 怪人功力之深厚,令他心中一寒。 但坐骑被毙的怒火,已令他顾不了许多,惧念被愤火驱走了,突然探手衣下,拔出两把飞刀,喝声“打”! 飞刀化为两道淡淡白虹,飞向绿衣怪人。 绿衣怪人披在身前的长发,突然向上急扬,,两把飞刀被长发一荡,翩然落地。 “你三个死定了,花浪子在黄泉有了伴。” 怪人叫,大油一挥之下,两大汉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起一落,“砰砰”两声摔倒在丈外,在地下不住哀叫打滚。 飞刀被柔软的长发打落,司马英吓了一跳。司马英吓了一跳,弹开了长包裹结,一声龙吟,他撤下了长剑向疾射而来的绿影,攻出一招“长虹贯日”。 怪!他的剑明明已击中级影的脑袋可是绿影左右一晃,竟然从身左接近了,绿色的大袖近了左肩,其冷彻骨的暗劲像怒涛般卷到,令人气血似要凝死。 他心中大驻,百忙中向后急退,上身反向左扭,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人却到了右侧。 他用上了疯步九变,一声大吼,剑出“逸虹逐电”,猛攻贴身迫到的绿影。 “咦!你的剑法不错,着!”绿衣怪人飞快地叫,大袖一卷,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奇速,卷住了长剑。 司马英心胆俱裂,真相,剑上似乎卷上了一张铁皮,也像被一把大铁钳钳住了,不仅无法移动,巨大而无可抗拒的雄奇震劲从剑上传到,并有一股神奇的吸力,将他的身躯向前拉。 “不好!”他心中狂叫,火速丢了剑向侧倒,左折右旋掠出三丈外,疯步九变再次令他脱出危机。 “咦!你能比鬼快?”绿衣怪人叫,丢掉剑跟踪扑到。 司马英知道自己功力相差太远,即使是能用上十成其力,也禁不起冷冰冰的奇异暗劲一击。 目下他的赤阳掌已无法使用,无法用真气运功嘛! 除了逃命,他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疯步九变能应急于一时,时间一长便无法支撑了。 他一声怒啸,连拍三掌,第四掌攻出一半,突然不进反退,赶快掠入林中,不分东南西北亡命而逃。 一照面两招长剑被夺,他知道大事去矣! 绿衣怪人身形如电,衔尾紧追,一面用那不像人类的嗓音,尖厉地叫:“你跑不了,除非你能上天,两飞刀替你带来了杀身大祸,死定了。” 司马英心中暗暗叫苦,无缘无故地闹出事来,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倾全力狂奔,往吉林茂草中乱钻。 他的轻功基础打得好,心思又灵巧,绿衣怪人虽快逾闪电,仍难将他追及。 他往最阴森的地方钻,在荆棘丛中左旋右折,不知走了多久,衣裤被荆棘勾破得零零落落,腰以下出现了血迹,但他不在乎,终于将绿衣人甩脱了。 他钻出一座布满荆棘的密林,抬头看看天色,不由暗暗叫苦,红日衔接西山头,已经是申牌左右了。 他拭掉满头大汗,自语道:“人倒楣,处处有凶险,耽误了半天行程,找八荒毒叟的时辰又缩短了半天,真不值得。” 他开始找路,可是弄不清该往何处找,四面八方全是崇山峻岭,心中委实作难。 “往东走,只消找到村落就成。”他想。 不会有村落,除了深不可测的丛莽,便是连绵无尽的山峰,再就是各种大小不一的飞禽走兽。 夜来了,他到了一座峻陡的黑色山岭下,右方十里地又有一座浓林密布的奇峰,左面,有一座上面有物突起的插天奇峰。 他在晚霞映照下,定神打量右面远处的高峰,依稀,峰东面山腰丛林边缘,隐约现出一座村落。 他目力超人,打量片刻自语道:“咦!不像是村落,像一座城镇,也许我已经到了光泽县附近,且到那儿看看再说。” 假使不是迷路,又假使不是入暮时光度不良,他不会往那儿走,冥冥中似有主宰。 说走便走,便向右面高峰下奔去。 峰腰上的城镇、并非真的城镇,而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废墟,据说是汉唐时代巨盗的山寨,年代久远,已经破败得不像样了。 东面的黑色山岭,也就是邵武府东北的乌岭山。左面的奇峰,也就是充满了神话色彩的乌君山。 乌岭山的山尾,衔接乌君山的尾部。 乌岭山在邵武,有一段令后人凭吊的故事。 山北面谷地中,从前出过一条近十丈的巨蛇,搞得人畜惶惶,伤人无数,甚至地方官也常被吞掉。 蛇祸愈闹愈烈,当地的神棍便凭空造出谣言,说是每年送一个童女和猪羊给蛇神果腹,蛇神便不会为害云云。 地方官吏大概也是走投无路,竟相信神棍的话,便在每年八月,送童女祭蛇神,前后已有九名女童遭了殃。 第十个女童姓李,叫李奇,她上面有五个姐姐,她最小。 这一年轮到将她送去条蛇,怪的是她慨然应允,毫无惧态,暗中准备一把好剑,更用米粉做成猪羊三牲等物,用蜜灌制,到了山北蛇魔穴口等待。 夜来了,她一个小女孩居然胆大包天,打发所有的人离开,自己怀剑相候。蛇魔在晚间出穴,据说蛇眼大逾三尺镜,光芒可夺夜月之光。 她先将用蜜灌制的牲口让蛇果腹,从后暴起发难。剑过尾落,飞剑掷击,小小的女娃娃,击毙了十丈长的巨蛇,为地方诛去大害。 据说,宋朝中叶,乌岭山蛇魔穴前纪念李奇的神祠仍在,几经战乱,逐渐荒废了。 而乌岭山以北一段无尽山岭中,尽是穷山恶水,罕见人迹,人烟到乌君山为止,其他全是禽兽世界。 从乌君山往东走,一百里到邵武府城,那一段方有人迹,司马英在这一带找村落,算是白费劲。 他到了山下,月华已经爬上了东山头,饥渴难当,委实无力往上爬,加以森林中太过凶险,蛇虫猛兽开始活跃,他只好找一棵大树栖身,将包裹中剩下的干粮填饱肚子。 在兽吼起伏中,他坐在树叉上无法入睡,脑中的前情往事纷至沓来,令他感慨万千。 尤其是眼看仅有五六天可活,如果找不到八荒毒史,他便会永别人间,向世上的一切告辞。 而寻找八荒毒要的希望又那么渺芒,看来这次绝难幸免了。 地拔出了斑竹萧,黯然地自语道:“我已杀了不少人,年已二十二龄,死了不算短命? 世间像是一场盛宴,酒菜已尽,主人送客了,我也该告辞了。哦!确是该告辞了。” 接着,他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叹息中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情衷,英雄末本路的感慨涌卜心。 他举萧就唇,凄切低回的《安魂曲》音符,在天宇中跳动荡漾,他为自己吹奏着生命的哀怜。 附近猛兽的吼声此起彼落,似与《安魂曲》相和,相衬得极不和谐,但兽吼声却不能打扰他的心绪。 树林深处,从山腰中飘来一个鬼魁似的黑影,正以无声无息的奇快速度,循策声飞掠而来。 昼间追逐司马英的绿衣怪人,也从乌君山方向循萧声掠近。 一阕《安魂曲》奏完,他拭净萧,插在腰带上的萧囊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一个黑影像个无形质的鬼魂,突然从地面冉冉升上对面一株巨树的横枝上。 司马英虽然功力已失去七成,无法再运先天真气应敌,但耳目之锐,仍然不减往昔,黑影上升,便被他发现了。 他弄不清是人是鬼,也没有想到会不会是白天里追逐他的绿衣长发怪人,反正他已看破了生死,一无所惧,仅用冷厉的眼神,注视着黑影的举动。 双方僵住了,司马英不想做声,他太倦了。 “你是什么人?”黑影说话了,是苍劲而冷厉的声音。 “我,一个迷路的人。”他也冷冷地答。 “你的洞萧造诣不凡。” “过奖了。” “你吹的乐曲太凄凉,不好。” “那是《安魂曲》,正好。” “呸!我说不好。”黑影的声音饱含怒意。 “好不好是我的事,我说好。”他的语音也带有火药味。 “晤!你很傲岸。” “这是在下唯一可以自豪之处。” “你是谁?何人的门下?” “我是我,用不着通名道姓,你我不想攀亲,通名则甚?多此一举。” “喝!你比我还狂。好小子,你定然够年轻。” “二十二岁,确是年轻。” 黑影顿了一顿,哼了一声,再说:“你知道你在对什么人说话?” “在下并未找你说话,是你找我。阁下是谁,与在下不关痛痒。” “戴云天魔面前,谁敢说不关痛痒?” 司马英吃了一惊,天!这家伙竟是戴云天魔仇视海,真糟。 他对江湖不算陌生,早知道泉州府戴云山有这么一个功力奇高的魔头不好惹,碰上了麻烦得紧。 戴云天魔仇观海是泉州府人,是个亦正亦邪的怪物,凡是泉州府附近打天下的武林朋友,最好不要踏进他的戴云山,不然准有天大的麻烦。 他不会和人讲理,遇上入山的人一律格杀勿论,凶名卓著,戴云山成了江湖上有名的禁地。 武林朋友相戒不敢前去讨野火,他也从不到外地惹事生非。 司马英心中暗惊,又遇上一个难缠人物。 但他并不其害怕,说:“这儿不是戴云山吧?在下不相信半天便跑到戴云山了,不可能,是么?” “这儿虽不是戴云山,但五年前仇某已搬到这儿了。这儿叫古堡岭,也就是仇某的居所附近。”戴云天魔一字一吐地说,语气中充满危机。 “既然是阁下的地盘,在下走开就是。”司马英无可奈何;答,这种认输的口气从他口中发出,确是太不容易,这钢铁般的青年人,显然有点消沉了。 “已经晚了。” “你想怎样?”司马英火又来了,沉声问,又造:“阁下不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也未尝不是好事。你吹得好萧,留下每天替我照顾照顾荒堡残家,吹萧替我老人家解闷,饶你一条小命。” 蓦地,不远处另一株大树上,传来一声嘿嘿阴笑,声落,冷厉的语音又至:“仇小辈,你得先问问我绿衣阴神肯是不肯。” 司马英心中一冷,糟!是长发绿衣怪人的声音,冤魂不散地跟来了。他挂好包裹,准备溜走。 戴云天魔发出一声阴笑,冷冰冰地说:“放心,绿衣阴神吓不倒我戴云天魔。” “是吗?你这点自信心立时可以消散。”声落,黑影飘到,绿色衣着,晚间看是黑色的。 戴云天魔狂笑一声,飘然而下,截住绿衣阳神,大袖突然抽出,罡风如雷,枝叶缘籁而落。 绿衣阴神也一声厉叫,翠柏疾挥。“啪啪”两胄暴响,暗劲接住了凶猛的袖风,人影乍分,枝叶纷飞。 司马英像一头大猿,贴树滑下了巨树,向后悄然而循。下面是两人激斗之处,他只好向上飞窜,慌不择路,匆匆溜走。 他真是到了英雄末路之境,委实无法和这些武林怪魔争短长,认了命,忍下这口恶气。 戴云天魔被震退了三步,心中暗惊,突然飘退说:“老泼妇,咱们日后算,目下须先擒住闯山之客……” “慢着!”绿衣阴神怪叫着截出,又道:“这个小东西是老身追来的人,你休想打主意。” “到了古堡岭,便是我戴云天魔的客人,你别想。” “好啊!那小畜生乃是江湖淫贼花浪子的朋友,你家中有花不溜丢的大闺女,你竟不替你的女儿没想?” “什么?”戴云天魔惊问。 “我说,那小畜生是江湖建贼的朋友。你的大闺女几岁了?如老身记性不错,该有十八岁了,正是她最危险的年龄,你是准备做泰山丈人……”——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十八章 秘堡异遇 话未完,戴云天魔一声怒啸,从旁抢出急追,一面气虎虎地叫:“老虔婆,我女儿如有三长两短,咱们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你竟将这种人引来我古堡岭。” 戴云天魔一面怪叫一面追,绿衣阴神跟上叫:“别焦急,做泰山丈人又有哪一点不好?” 两人分左右向上狂追,奇快绝伦。 司马英已远出十立外,这时正全力狂奔,进入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远古森林中,可算是安全地带了。 可是仍不敢停留,往林内拼命急奔。 许久,身后已经没有追踪者的声息了,他定下心神,拭掉额上大汗,小心翼翼的摸索而行。 不久,眼前一亮,皓月当空,洒落了满地银光。 前面,展开了一片茅草及腰的荒地,直延伸至山顶,白天所见到的城镇,出现在荒地右侧不远,绿色的隐约灯光,在城镇中闪烁,看不真切。 “有救了,我何不到城镇中躲上一躲?”他想。 他奔入茅草之中,向荒地右侧急走。 走了二三十丈,眼角突然瞥见左侧白影一闪,他吃了一惊,赶忙伏下身躯,向白影定神看去。 怪!白影不见了,夜风萧萧,四周乌啼兽吼,起伏不定,却看不见人影。 “咦!我难道会眼花?”他自语,又道:“也许我快要入土了,连眼睛都靠不住啦!” 他摇摇头,再次举步,一脚踏出,脚下突然发出一声“哧勒”轻响。 他吃了一惊,深恐被两个怪物所发现,挫低身躯向下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块古怪的轻物体,取出就月光下一看,暗叫一声“对不起”,脱手丢了。 原来是一个骷髅头,被他一脚踩破了,他有点歉然,扔下骨片重新举步。脚一起,数朵暗绿色的鬼火袅袅上升,从他的脚下向四面飘扬。 他不怕鬼火,突然向前急射。 前面十余丈白影倏现,突又一闪不见。 “咦:真有鬼?” 他心中暗叫,伏下了。 不错,真有鬼,白影确是不见了,但他却清晰地看到白影像一个人的形状,乍现乍隐,可能真是鬼。 他凝神注视,确是毫无所见,不由有点儿毛骨惊然。 他优下之处,身前是一块石碑,有一半已埋入土中,圆形的边已长满了青苔,他信手一摸,摸到几个大字。英雄冢。 下面的字已埋没土中,摸不到了。 “原来这儿是一处坟场。不知埋葬了多少叱咤一时的英雄,古往今来,英雄何在?”他感慨万端地想,无形中生出了在在在茫的情怀。 看不到白影,他等待片刻,便壮着胆悄悄向前移,蛇行鸳伏向城镇方向走去。 快接近城镇了,月光下,已可分辨百十丈内的景物,只感到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凉了半截。 这几根本就不是城镇,而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山寨,离墙已大部崩塌,护寨壕已被土石和野草填平。 离内原有的百十座用黑色巨石建造的崇楼高阁,只剩下危墙和残壁,里面野草更生,无数鬼火飘浮其中,而不是灯光。 他长吁一日气,绝望的感觉从心中升起。正当他要退走的瞬间,废墟中白影一闪,一个白影和一个灰影从内疾射而出,好快。 司马英目力奇佳,总算被他看清了,白影确是人,而且还挟着另一个白衣人。灰影身材瘦小,在白影之后疾射而来。 真要命,白影和灰影在他身前十余丈停住了。他的心中狂跳,深怕这两个人是戴云天魔的手下。 白影身形倏止,转身向黑影问:“秘道封死了么?” “封死了,老匹夫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秘道直达他的云飞山庄。公子爷,请速返回,免得老匹夫踏月共尽返回撞见,奴才在这儿稍候,看看风色。” “哼!本公子真怕他么?”白影冷冷地问。 “奴才不敢如此想。”黑影躬身卑谦地答。 “哼!如不是怕他搬走,把女儿带离山庄,我早下手对付他了。哼!他那两手鬼画符,只配替本公子提鞋。这一年来,冲他女儿份上,我懒得打草惊蛇。目下妞儿到手,用不着怕他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公子爷大可不必令小丫头伤心。” 白影哈哈一笑,突然将肋下的人抱起,“喧”一声吻了一记暴吻,得意地说:“好,我的心肝,你被制了软哑二穴,该听见了。本公子不想令你为难,网开一面不和你的家人计较,你如果不好好服侍本公子,云飞山庄必将成为火海屠场,信不信由你,我伏龙公子言出必行。” 说完,但见白影一闪,从司马英身前掠过,快得令人眼花,不知是人是鬼。 黑影缓缓向前躬身相送,在司马英身前站住了,再转身向废墟中张望,背上的剑穗迎着山风飘扬。 司马英爬伏在一块幕碑旁,他意听愈火,由两人的对答中,他已猜出一些轮廓,这两个家伙从地道中进入了云飞山庄,掳去了云飞山庄的一个女娃儿。 他不知云飞山庄的主人是谁,但侠义心肠却不容许他撒手不管,顾不了自身安危,跃然欲动。 伏龙公子奇快无比的身法,令他悚然而惊,想不到世间竟会有如此高明的轻功,像是传说中的驭气飞行术哩。 刚才依稀所见的白影,定然是这家伙了。 真妙,黑影恰在他前面站着,距他不足两丈,背向着他。事急矣,他忘了自身危险,突然扔出两把飞刀,也同时发出一声沉喝:“打!” 他看出黑影的功力也同样惊人,所以用了全力,仍不肯放弃武林规矩,声出刀方出手。 他的飞刀术将臻化境,相距又近,黑影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身后埋伏,听到声音刀已先至,晚了。 黑影耳中听喝声一到,便向下一伏,反应不为不快,但仍难逃司马英的全力一击。 “哎……”他叫,两把飞刀分别击人他的腰旁命、肾二门,向前一仆,却又双手将上身挣起,拔出长剑扭转身,一声不吭将剑掷出。 人再次仆倒,在地上挣扎,一面前南地叫:“谁……谁暗……暗算我?我……我死不……不瞑……” 话未完,手脚一阵抖索抽搐,长吁一口气,呜呼哀哉。 司马英已展开轻功追赶,飞剑掷出的力道不大,追不上他,他已远出五立外去了。 不久,废墟旁冲出一个黑影,正是戴云天魔,形如疯狂向这一面狂奔,他后面,四个黑影也狂卷而来。 真巧,当他经过尸体旁时,一脚正好踏中尸体的背心,人突然止住,脱口叫:“咦!有人。” 他低头抓起尸体,讶然叫:“怪:这人是何时被人用飞刀刺死在这儿的?” 后面四黑影到了,为首一个身材小巧的人尖叫道:“观海,是不是你所见的淫贼?” “不是,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人。”戴云天魔高叫。 “快!别误事,也许还追得上,丫头危矣!” 戴云天魔拔了一把飞刀纳入怀中,狂暴地叫:“他跑不了,抓住那小狗,他将骨肉化泥。” 五个人向山下赶,瞬即不见。 司马英却是向左下山的,看白影所走的方向,正是乌岭山的北麓,他只能盯住这一方向追。 伏龙公子的身法太快,早已不知去向,但他不死心,发足狂奔。追了不久,他昏头转向不知该往何处追才好。 正难以委诀间,突见前面树枝上有一条小白布不住飘动,走近一看,果是一条白色布帛,居然带有隐隐幽香。 “是了,那女娃儿虽被制住软哑二穴,仍可用手勉力撕下衣袂,定是她故意留下的,往前迫,没有错。”他自以为是地猜测,再向前追,追来追去,乱打乱撞到了乌岭山的北麓,进入了蛇谷。 蛇谷,也就是传说中的蛇魔穴所在,奇女子李奇诛蛇处,也叫北隔,因为这地方不但低,而且有小溪和一些小沼泽罗布其间。 他人地生疏,不知这儿是蛇谷,更不知这儿是宇内闻名的伏龙秘堡所在地。 伏龙秘堡,据说是一处极神秘的武林禁地,名义上听去定是一个四周有护墙,碉楼密布的赫赫巨堡。 事实却正好相反,它仅是一座活动的楼房,在江湖飘忽无定,来时突然出现,去时房舍一夜不见,有时住上三年五载,有时三五日即踪影全无。 凡是伏龙秘堡出现之地,附近便成了阴森森的鬼域,仅在四周树下四块木牌,上书四个大字:伏龙秘堡。 江湖人看了这块牌,最好的保全性命之法,便是乖乖离开口避,愈远愈好。 那伏龙堡主据说是个怪物,姓常,名字和别号,天下间知者不多,见过他的人也少之又少,反正敢于接近伏龙秘堡地盘的人,没听说过有活着离开的,堡中的一切,自然不为外界所知,称之为“秘”,毫不为过。 秘堡中的人不和江湖人往来,江湖人也没有机会和他们攀交。 在伏龙秘堡出现之地,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惊人事故发生,因此,伏龙秘堡的内情无人知悉。 愈传愈神秘,迄今仍无人能揭开伏龙秘堡的底牌。人言人韩,莫衷一是。 四更将尽,司马英踏入了蛇谷,鬼使神差,真是异数。 他是欲从东面山脊降下的,古森林大密,看不清谷底的景物,等他到了谷底,想退回已不可能了,谷中有景物吸引了他。 靠南谷的底部,崖壁前出现一座小巧玲线的两层小楼,黑夜中看不请外表的颜色,但从由窗中透出的排色灯光看来,窗帘定然是极抢眼的桃红软缎所制。 “晤!这间深山中的小楼不但岔眼,而且可疑,不知那自称伏龙公子的淫贼是否落脚在此?我前往看看,” 他在心中自语,藉草木掩身向小楼探去。 地面起伏不定,树丛疏落不一,距小楼还有百十丈,已无法看到小楼,他定好方向,放胆向前搜进。 正走间,前面突然有悉悉索索的轻微声响发出,他心中一凛,忙向一株树下闪去。 手触到树干,摸到两条冷冰冰滑腻腻的物体,粗如儿臂,在掌下一阵急剧地蠕动翻扭。 他吃了一惊,赶忙放手,心中凛然叫:“天哪!不知是否有毒?幸而未被咬上。” 脚下,沙沙声大起,四面八方有大小不同的蛇类向他急速地游来,但接近至丈内,却又匆匆退去。 他发现了这奇异变故,心中十分诧异,也心中大定。 蛇既然不敢接近他,他心中一壮,便贾勇向里急进。 所经处,蛇虫纷纷走避,仓惶之状,令他暗暗称奇,怎么这附近遍地是蛇,却不咬人哩! 迫进至小楼附近,粉红色的灯光已可清晰地看到,树林亦尽,到了楼左旁花园左近了。 迎面是一座木造牌楼,横匾上有四个粉红色的大字:伏龙秘堡。 “是了,这小楼定然是伏龙公子的居所。”他想。 月色呼俄,他只看清“伏龙”两个字,再走近一看,“秘堡” 两字赫然入目。 “天!是伏龙秘堡?糟!”他骇然止步,失色地暗叫。 “也许不是江湖上所说的伏龙秘堡,但愿不是的。”他又自我安慰地想。 这点自我安慰,驱不走他心中的恐惧,更由于他发现了伏龙公子的秘密,不啻犯了武林大忌,如被堡中人知道,怎肯饶他? 目下他的功力已失去七成,只无法以三昧真火运赤阳神掌防身,再不走,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想及早撤身脱离险地,可是另一意念却又涌上心头,阻止他退缩。 他想:“找八荒毒复并不容易,毒曳能否解得躯体内的两种奇毒更是难以逆料,反正我活不了多少天,在死前能揭破伏龙秘堡的勾当,我司马英即使死了,也死得光彩,怕什么?” 除死无大难,一个人看破了生死,任何事皆可做出,一念之差,常可诀定人的一生。司马英想到武林人物皆对伏龙秘堡一无所知,目下机会摆在眼前,等他去揭开伏龙秘堡的神秘外衣。这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心中一转念,诀定不错过这大好机缘。 他伸手拔了一把飞刀扶在掌中,向牌楼内急射。刚进入牌楼内不足两文,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站住了,几乎两膝发软。 在他站立处相距不足八尺的花园中,突然冉冉升起两根巨柱,柱顶有一个三角形海碗大巨头,双目如炬。 那是两条锦鳞毒蟒,黑色的长信几乎吐抵他的脸面了。 他心中骇然,毫不思索地扔出了飞刀,同时向后暴退,再拔出一把飞刀准备自卫。 “嗤”一声轻响,飞刀击中左面锦鳞毒蟒的上颚,不仅毫无作用,反而弹出八尺外,落入草丛中去了。 这瞬间,他感到后面冷气袭体,腥风触鼻,本能地倏然转身,向后挥出一刀。 天!又是一条粗大的锦鳞毒蟒,一刀落空,刚掠过正在昂起的巨大蟒头顶端,巨蟒向前一伸,大口已将咬到他的腰胁了。 他已有点转动不灵,腥风熏得他感到有点晕眩,恐怖也给予他无比的震撼,想再运刀已来不及了。 “完了,想不到会死在孽畜之口。”他想。 想是这般想,求生的本能迫得他一腿扫出,左手倾全力斜劈蟒头,他拼命了。 奇迹发生了,巨蟒的毒牙在行将咬下的刹那间,蟒头突然向下疾沉,巨蟒像是浑身一震,向后倒退。 “噗”一声问响,他的腿踢中了蟒头,蟒头仅轻轻向右略摆,迅速地向后缩,巨尾一卷,掠过他身前,但听花草一阵摇撼,巨蟒已经走了。 在蟒尾卷到前的刹那间,他向后疾退,由于太过紧张,他忘了后面先前挡路的两条同样粗大的毒蟒。 糟了!下身一紧,被巨蟒缠住了,将他缠了三匝,巨大的扭力将他掀倒在地。 墓地,小楼中响起一个脆嫩的女子口音:“小风,去瞧瞧大锦二锦为何在糟蹋花木?” 粉红色的灯光一阵跳动,另一个懒惰的少女嗓音答道:“小姐,大概它们今晚没找到食物充饥,在不耐烦了,可不要理它们,谁教它们不走远些?小野兽多着哩。” “是不是有外物人侵,才会引起它们的躁动。” “不会的,如果是外物入侵,它们会发威示警的,听,它们安静下来了。说真的,即使有外物入侵,也轮不到它们动口,外围林中那一万五千条各式各样小毒蛇,可阻千军万马。 小姐,该练功了。” 外面果然安静了,只有浑身冷汗的司马英伏在花圃中喘息。 原来当他被卷倒时,束缚突然急松,两条缠住他的巨蟒,松了捆向外急窜,仓惶地游走了。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也真名其妙,怎么?三条毒蟒都不敢制他的死命? 他却不知,在他体内流动的血液中,有百毒朱螭与千载碧尴蛇毒的毒素在流动,不时化为体气沁出体外。 这两种天下至霸至毒的异蛇,乃是毒蛇中之王。 任何毒蛇,它本身的毒固然可致人畜于死,它们也同样怕被别的毒蛇所咬噬,同样会中毒死亡。 锦鳞毒蟒嗅到司马英身上两种异种奇蛇的毒素气息,所以仓惶而遁。 他弄不清原因何在,也无法知道原因,伏在花圃中直流冷汗,惊魂未定。 楼上这一面共有八扇长富,计有四间小室。 楼下外面有朱红栏杆,内一层是长廊,看去有三间房,是楼的右厢,灯火朦胧,没有楼上明亮。 楼上最后一间小室中,人影在窗帘上映动,小姐的脆甜语音又响:“小凤,少爷起来了么?到飞龙厅去瞧瞧。” “小姐,你怎么忘了?”是小风的嫩嗓子。 “忘了什么?” “四更天阿姨准时到,少爷要恭候阿姨哩,大概目下正在传授少爷玄阴真气心决,千万不可去打扰他们。” “哦!我倒忘了。阿姨有点偏心。不先教我却先教……咦!外面是什么声音?” “风吹草动,不必担心。”小风似乎不在意地答。 原来司马英已接近了楼下长廊栏杆前,他仍得勇前闯,楼上住有内眷,楼下可能是伏龙公子的居室。 听楼上主婢俩的对话。小姐可能是伏龙公子的妹妹或姐姐。 小姐的矮阁在楼上最后一间小室,那么,按小楼的规格,楼中间定然是内厅,外一段定是男人的居所,后一段是下人仆妇的居室。 楼上也定然分为两段,前接也就是重要人物的居室。 他要找伏龙公子,如不在接下前厅一段,必在楼上的前楼后面,用不着找。 他忘了自身危险,向前厅悄然接近。 他却不知,脚下虽轻如鸿毛,却触动了暗置的警报系统,警号已由花树中发出,惊动了楼中的人。 第一个黑影出现在楼前大柱后,第二个黑影出现在左侧一株古松下,第三个黑影出现在右侧一株扁柏后,他陷入了重围。 但这些黑影都像个幽魂,司马英目力虽佳,耳力通玄,仍难以发觉。 显然,花圃下面定然没有地道,警号一响,人便从地道下出现地面。 有万千毒蛇在外围设防,内有三条锦鳞毒蟒戒备,平时根本用不着派人守夜,伏龙秘堡用不着担心有人敢于入侵。 月华落下西山头,天决亮了。 大地黑沉沉,天宇中仍然明亮,伏龙秘堡四周,徐徐升起了有霉味的浓雾,天罗地网布下了,司马英茫然无知投入天罗地网之中。 “妙!有雾正好办事。”他想,向廊内纵去。 刚越过栏杆,浓雾还不够浓,他清晰地看到黑影在廊柱内闪出,黑色的大手已经快抓到他的肩头了。 行藏已露,该动手了。 他右手飞刀当匕首用,大旋身一刀疾挥。 一寸短,一寸险,刀不出则已,近身相搏,出则必中,刀过鲜血激射,伸来的黑手小省被划开了一条血槽,如果闪避再慢些儿,整条小臂难保。 “哎……你该死。”黑影飘退后厉叫,一声沉喝,再次扑上,一条卫爪从雾影中飞出,抓向司马英的胸膛。 司马英吃了一惊,在迅捷无伦的突然急袭下,仅伤了对方的臂肉,不由他不惊,这黑影的功力和反应委实惊人,足以济身一流高手之林而有余。 飞爪利于远攻,他的飞刀无法接近,加以雾气一阵阵激涌,逐渐阻住了视线,世间还没听说过有透视浓雾的人,他当然不行。这可用了,怎能浑身迫进搏斗? 飞刀急振,人向旁飘掠,先自保再说。 雾影中,飞爪向后微收,突又跟踪袭向下盘,好快!听风辨气术用不上,黑影太过高明。 正在千钧一发将成爪下亡魂的刹那间,请叱已到:“慢!要活的。” 司马英身形未定,飞爪从他下裆旁突然收回,他听出清叱的人,正是楼上的小姐。 一阵香风从侧吹到,人鼻令人心醉,他知道,小姐已从右侧欺近了,猛地右旋,一刀划出。 眼睛用不上,鼻子却派上了用场。 他不出刀倒还罢了,刀一出便暴露了弱点,突觉肋下章门穴一麻,浑身一软,倒下了。 原来后面有人,他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不仅章门穴被制,右肩井穴也被扣住了,不倒怎成? 接着,他被一个香喷喷的胸体挟住了,脆甜的嗓音在耳畔振荡:“撤阵,留心是否还有其他的人?”是小姐的声音。 “禀小姐,云飞山庄仇庄主已接近至谷东。”是一个粗豪的嗓音。 “不必告诉我,可禀知少爷。” “禀小姐,少爷行功正紧,安姨正监督少爷行功中……” “你不能等少爷行功完毕后再禀明么?”小姐抢着说。 “少爷曾吩咐奴才在辰牌本方可禀事。” 小姐略一沉吟,说:“派人告诉仇庄主,今天不许接近本堡。” “是,奴才立即派人回话。” 小姐挟着司马英,进入楼下侧门。 浓雾渐散,伏龙秘堡又恢复了以前的安监宁静——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十九章 蛇窟珠妹 司马英心中暗暗叫苦,这次可完蛋了,为了管闲事,只落得陷身伏龙秘堡,死定啦!传闻中说,世间还没有踩探伏龙秘堡生还的人,不死怎成? 楼中一切家具全是粉红色的,灯光幽暗,每一段墙角,以及每一处梯口,皆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铁丝笼,里面关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蛇类。 整座楼成了蛇窟一般,但似乎人迹罕见。 原来小楼有地下室,地下室四通八达,除了一些亲信仆役之外,是不许在楼中进出的。 小楼倚山壁而筑,山壁是一座高约三十余丈的石壁,壁缝中生出不少老树,一些小技干几乎要伸入窗口了。 小姐的绣阁,就在最后一间雅室中。 雅室前,是一间小厅,摆了不少盆景,也摆了不少装磺美观的蛇笼,盆中有花树,笼中有花花绿绿的怪蛇。 女人最怕蛇,但这位小姐却将蛇作为摆设,胆小的男人不被吓死,也得变色而逃,想来,这位小姐必定没有王老五敢追。 小姐挟着司马英到了小厅,“砰”一声将他丢在铺了粉红色绒垫的楼板上,自己在旁边的锦墩坐下了。 小凤上前一把将司马英抓起,抓小鸡似的搁在墙脚上,让他倚坐在那儿,方退至一旁点燃了四周的八具宫灯。 厅中大明,粉红色的光芒令人泛起练思,但各处蛇笼中蠕动着的冷血动物,却令人毛发直竖。 司马英定神向两女看去,暗叫道;“这么美丽的女郎却终日与蛇为伍,未免太可怕了。” 两个女人确是美,小姐更是出色,头上梳了高顶宫茗,珠翠满头,芙蓉脸,在粉红色的灯光映照下,更是鲜艳若滴。 青山眉,一双凤目光采流转,水汪汪地,有点不大正常。 美好的小巧琼鼻下,是一张令人想入非非的樱桃小口,穿一身粉红色软缎劲装,将匀称的胸体衬得玲珑透凸,该高的高,该细的细,像是天老爷长了眼,将女人该有的一切都给予了这个女人。 唯一令人不敢领教的是,她的腰带上悬了一把杀人家伙剑。 她安坐在绣墩上,拈出腰中罗帕轻抿小嘴,嘴角绽起了笑涡儿,俏巧地微笑道:“小凤,搜,卸掉他的爪牙。” 小凤含笑走近司马英,一面说:“小姐,这小子人倒是够英俊,可惜脸色太苍白,大概是吓坏了。” 她叫他小子,粗野的称呼出于美娇娘之口,倒胃口。 “正相反。”小姐答。 “怎么相反?” “他能赶走林中的万千毒蛇。大锦等三条毒蟒悄然而遁,可知他十分了得,还要向楼中闯呢,岂是个害怕的人?” “总之,这副苍白脸孔,不好。” 小凤一面说,一面将司马英的特宽皮护腰解了,检验盖里面的飞刀又说:“飞刀沉重而没留血槽,这人的心肠定然够硬。” 说完,顺手交与小姐。 小姐信手搁在桌上,拉出挂在护腰上的百宝囊,检视一番,摇头道:“中有一瓶药和一些珠宝什物。看他的装束,不配有这些珠宝,定然是贼,一个蹩脚贼。” 小凤取下司马英的包裹,打开将他的换洗衣衫扔了一地,再去他身上摸索,站起来说: “没有东西了,人倒是强壮得像猛狮,身上旧疤多着哩,定是个亡命之徒。” “咦!他的爪牙就是这些飞刀?”小姐讶问。 “那小长囊小姐没看呢。” 小姐从小长囊中抽出了斑竹萧,信手丢下说:“他还附庸风雅,不带刀剑却带萧,看他也不是好材料。” 司马英已知道性命难保,任由主婢俩人冷嘲热讽,嘴角泛起他那冷傲的嘲世者笑容,不住打量厅中的陈设,并未向她们注视。 他的心情很平静,面临死亡的威胁,他出奇地冷静,冷静得血脉缓流,心跳的频率丝毫未变。 他的目光透过内房,小姐的房门未关上,可以看到房内的妆台和绣榻的一部份,也可看到在明窗外摇曳的树枝形影,房内的幽香中人欲醉。 小姐的目光,从萧上回到他的脸上,问道:“你姓什名谁?” 司马英的目光,也注视着她,冷做的笑容如谜,说:“我就叫我。” “你敢不回答?说!” “没有什么可说的,用不着问。” “打他!小姐怒叫。 “啪啪啪啪!”小凤给了他正反阴阳掌重重的四耳光。 他的嘴角沁出血迹,但冷傲的嘲世者笑容依旧未变。 “你答不答?”小凤叫。 “我就叫我。”他顽强地答。 小姐将一把飞刀递过,冷冷地说:“割开他的胸肌。” 小凤一把撕掉他的外衣,说:一小姐,没有用,这人的胸肌前旧疤不少,定是个硬汉。” “划!”小姐冷叱。 “是,小姐。” 飞刀刺入他的左乳上,他嘴角的笑容丝毫未变。 “停!”小姐接着叫道。 刀尖拔出,鲜血激射。 小凤向左一闪,抓起一件褐衫将创口按住了。 “除了杀我,你不会得到什么。”他冷冷地说。 “本姑娘不信你抵受得了分筋错骨。” “比分筋错骨痛苦百倍的罪,在下曾受了十八次之多。”他指的是五毒阴风掌给予他的三天折磨。 “哦!你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九死一生,小意思。” “你夜探本堡,有何图谋?” “救人。” “救人?废话!” “不错,救人。” “你胡说八道。” “在下绝不地说八道,伏龙公子是贵堡的什么人?” “那是家兄。” “令兄三更掳了一个女人,是云飞山庄庄主的女儿。” “哦!是吗?小意思,你与那仇庄主的女儿仇黛是相好?” “呸!在下根本不认识她。” “怪!哦!大概你也想掳她,是么?” “放屁……”他突然脸上一红,说;“在下乃是迷路的人,白天里刚从江西进入闽境。” “你为何要救她?” “路见不平,理该援手。” 蓦地,厅日绿影一闪,一个极熟悉的声音说:“满口仁义,却口是心非,别忘了我绿衣阴神处死你的同伴花浪子,你分明是个淫贼。” 是长发绿衣怪人,盈盈出现在厅中,这时,她额前披下的长发分向肩后,现出一张其白如纸的秀美脸蛋,原来是个女人。 从她的脸色中,无法分辨她的年龄。 小姐主仆站起行礼,同声说;二姨请坐,是昨晚来的么?” 司马英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你也别忘了,在下乃是骑马上岗的人,人疲马乏,正在岗上歇息,根本不知谁是花浪子。 在下亡命江湖,朋友少之又少,仇人却满天下。花浪子是啥玩意?哼!在下的朋友虽少,每一个都是义薄云天的英雄好汉,没有下三滥的江湖败类。” 绿衣阴神不理他,向小姐说:“娥丫头,我需立即启程赴延不府,玄阴真气心诀我已传给你哥哥,你们好好用功。这家伙的话用不着相信,宰了算啦!” “二姨,何不小住两天?”小姐急问。 “不!我与人有约,马上得走。”说完,下楼自去了。 小姐主仆送至梯口,并无留下二姨的诚意,笑盈盈地回到原地落坐,向司马英笑笑道: “这么说来,你是以护花使者自居么?” “废话!” 小姐向他走近,狠狠向他打量,轻浮地说:“晤!你很雄壮,也很英雄,虽然脸色不太好。” “你,也美得迷人,虽则眼中媚光流转,并未因之而减色。” 他以牙还牙的答。 一你认为我的眼不美?” “不错。” “你可知道本姑娘这双眼,可以看到你的未来命运么?” “用不着你看,在下自己知道。” “说说看,是死是活?” “在下从未打算活着。” 小姐爆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笑完说:“正相反,我要你活着。楼下,是我哥哥的地方,美女如云。 楼上,是我的禁地,却极少男人出入。我要留你在身边。二姨曾说你是淫贼,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小凤,将仇小丫头带来。” “小姐,少爷不会……”小凤迟疑地答。 “不要紧,他在行功,让我看看那丫头是如何美貌,值得这个硬汉为她拼死?” 小凤应哈一声,下楼去了。 小姐将一些药末替他涂敷在创口上,鲜血立止,伸手将他抱起,含笑向房中走去。 司马英暗中焦急,但又无可如何,怒叫道:“贱妇,你在枉费心机。” “是否枉费心机,那是我的事,不劳挂心。告诉你,你该满足了,进入伏龙秘堡的人,有死无生,能活多久,得看你的能力如何,你自己忖量忖量,不然……” “小姐,人带来了。”声落,小凤已提着人跨入房门,“砰”一声将人扔在地上。 小姐将司马英放在绣榻上,咦了一声说:“咦!果然美极。” 她将仇姑娘倚在妆台旁,噘着小嘴儿又道:“仇姑娘,咱们做了两年芳邻,竟不知你是这般美艳,惭愧!难怪家兄对你几乎神魂颠倒,委实是我见犹怜,美得令我也砰然心动,怪不得有人为你胆大得敢进入我伏龙秘堡冒死救你。” 仇姑娘软穴和哑穴皆被制住,瘫软在妆台上珠泪滚滚,吹弹得破的芙蓉粉颊上泪迹斑斑,用哀求的目光楚楚可怜地注视着小姐,大概她以为对方是女人,也许会怜悯她而放她一条生路哩! 她确是美,五官似是经过巧手名匠花了无比心血替她雕塑而成,成熟了的铜体至为完美,晶莹的玉体透出阵阵幽香。 她的衣衫全裸,用一条纱巾半裹住纤腰和半截下身,袒授上身,上面有弹性极佳的半球形玉乳,猩红的乳珠闪闪生光;下面匀洁无暇的修长玉腿,令人望之心动神摇,萎顿在那儿,更增三分妩媚,在楚楚可怜中,更令人不克自持。 小姐一掌拍开她的哑穴,说:“我甘拜下风,天下间竟有你这种完美的女人,我见犹怜,咯咯!你会令家兄发疯的,太危险了。” 仇姑娘哑穴震开,凄然叫道:“好姐姐,饶了我吧,求求你……” “闭口!乖乖,你安心地在堡中享福,不然是自讨苦吃,同样会受到应得的礼待,何苦自找苦头?我哥哥难道配你不上。” “姐姐,你我无冤无仇,可怜小妹……” 小姐不理她的哀求,扶起司马英的上身叫:“丫头,你可认得这个硬骨头好汉?” 仇姑娘注现了好半晌,苦兮兮地道:“小妹身处深闺,根本不认识外人,云飞山庄从不接待外客,姐姐该知道的。” “废话!他如果不认识你,怎会冒死到龙潭虎穴中救你?” “小妹委实不知……” “啪”一声,小姐给了她一耳光,尖叫道:“他不说,你怎么也不吐实?” 司马英大叫道:“贼泼贱,不要脸!冲着在下来。” 小姐嘻嘻一笑,轻抚他的脸颊说:“自然要冲你来,我才懒得管未来嫂嫂的事。小凤,带她出房,先搁在外面。” 小凤应哈一声将仇姑娘扶走,顺手带上了门。 小姐向司马英身上一扑,“喷”一声给了他一个香吻,说:“本姑娘先后一片有四个伴儿,都比你俊美,但却没有你待有的骨气,我倒得好好降伏你。” 说完,剥了他的上衣,摇头道:“天!你身上伤痕太多,每一道伤痕,证明你曾死过一次,可怜。今后你用不着在江湖亡命了,我会好好待你。” 她偎在他身上,轻轻抚摸他的胸前八字疤痕。粉颊上红潮上泛,媚目中异彩闪耀,呼吸逐渐粗重短促,脸上涌出谜一般的微笑。 她的左手渐移向他的肩井穴,右手有意无意地拉开自己的上襟,一抹酥胸出现在他眼前。 司马某无名火起,也气血翻腾。 在这幽香阵阵的美体前,旖旎的香闺中,和具有诱惑力的粉红色长明灯光下,先天的欲念本能,委实不易控制阻遏。 男女之间,最怕相对暗室,经常可以发生意外,暗室亏心之事起之有因,正常的人不易拒绝魔鬼的诱惑,除非是不正常的人。 “别动我!”他竭力大叫。 她微笑着用粉颊轻贴他的胸膛,娇喘吁吁地说:“你不会拒绝我的,你我也许是天生的一对“,也许我们能白头偕老,我预感到有那一天。 我要解开你的穴道,千万不可任性妄想反抗,你的功力相去太远,不必作徒劳的无谓蠢事。哦!你的躯体雄壮如狮,为何血脉……” 司马英感到肩井和章门两穴俱解,立即准备反击,欲火并未迷失他的灵智,反而将气血加速地循环,凭空生出力量,他开始深深吸气了。 外面楼梯响起了匆促的脚步声,有人奔上楼来了。 小姐正陷入激情中,她手上力道逐渐加重,抱住他喃喃地痴迷地说:“我哥哥叫常建安,也就是堡主。我叫常娥,以前,爹妈未隐居前,伏龙秘堡在江湖飘忽无定,这两年由哥哥做主,打算在这儿定居,这儿最适合毒蛇繁殖。 两年前,伏龙秘堡是与世无争的武林隐逸,但自从交由哥哥主待后,年轻的一代有年轻人的需要,逐渐变了,他需要女人,我也……哦!也许我已经找到……” 司马英动情了,她那火热的胴体给予他无穷的威胁,她的喘息和呢喃语音令他血脉贫张,浑身起了奇异的变化,每一颗细胞都在跳跃,丹田下热流欲火向上急升。 但他毕竟是经过艰苦锻炼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元气已经行将告竭,如一时克制不了凶猛燃烧的欲火,可能会立即失去真元,将不绝如缕的生机一刀断送。 “不!我不能。”地狂叫一声,奋起全力双手齐推,双掌不偏下倚推在她的双乳上,一跃而起。 常娥正沉迷中,没防到他竟然能悬崖勒马,在紧要关头来上一着,骤不及防,半裸的娇躯被推得向床内壁间飞砸,“砰”的一声滚落床中,已解开的前襟散开了,酥胸玉乳脱颖而出。 这一记重击,将她的神智击醒了,刚燃起的欲火,像被淋上了一桶冰水。 司马英一蹦而起,狂野的向房门冲去,“砰”一声大震,房门轰然倒地。 梯口,伏龙公子刚奔上小厅,同时叫:“小妹,你怎么带走我的人?咦!你……” 伏龙公子站在梯口,手中握了一只玉瓶,看到破门而出赤着上身的司马英,愣住了。 厅中的小凤刚站起行礼迎接少主人,仇姑娘半裸地搁在一具绣墩旁。 司马某一见白影出现厅日,便知是伏龙公子到了,知道大事不好,这小畜生利害,想冲下楼难比登天。 蓦地,他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小姐房中明窗外的婆娑树影,由后窗逃命岂不大妙? 他的皮护腰就在几上,信手一把抓起,俯身一抄,将仇姑娘挟住了,一声长啸,向后飞退。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变化太快大突然。 小凤一声娇叱,大旋身一掌挥出。可惜,晚了。 伏龙公子仓促间不知底细,但司马英抢走了他的天鹅肉,却是明明白白的事,他怎肯? 相距太远,来不及论进,便将手中玉瓶掷向司马英,一面叫:“放蛇!他走不了。” 叫声中,人向前扑。 这瞬间,房内的常娥已半裸着抢出。 司马英向恻一闪,将皮护腰在猛地扫去。 常娥身法太快,已掠出女外,迎上了伏龙公子,右掌急拍,要击落射到的玉瓶。 “啪”一声脆响,玉瓶应手碎如粉末,瓶中粉红色的液体四溅,化成轻雾向四面八方急飘,整个空中异香扑鼻。 司马英鼻中唤到一丝异香,并未在意,逃命要紧,晃身从常娥身后冲入房内,用口咬住皮护腰,向明窗冲去。 “味勒勒”一阵木柱折裂声传出,他已破窗而出。 常俄一声娇叱,旋身抢人房中,已晚了一步。 伏龙公子也冲入房中,正想穿因而出,突成气血一阵翻腾,欲火上冲,突然飞退狂叫道:“不好!二姨夺来的和合仙露果然利害。小妹,快!喝冷水,服辟毒丹,叫人追那小畜生。” 狂叫声中,他飞掠下楼。 房中,常娥和小凤神情如醉,手足无措地谋冷水,服丹药。 和合仙露的异香,在厅中袅袅荡漾。 伏龙秘堡四周,黑色的无数人影人面搜寻,干百种奇蛇八方游走,好一阵乱,可是,他们白忙了一阵,司马英的身影,竟然平空失踪了。 司马英破窗飞出,求生的本能和刚才欲火上升所给予他的精力,令他的功力多恢复了一成。 穿出窗向前飞射,一把抓住伸出的树技,一手两脚并用,像只大猿向下爬,爬抵石壁脚向下一端。 糟!树下的崖壁松软,立即向下沉,“哗啦啦”声中,跌入一个深深的黑暗洞窟之中。 上面崖壁续向下崩,树干堵住了洞口,大量的土石将洞口封死,在外面已看不出有洞穴的痕迹。 他挨着人向下滑,碎石泥土如雨,打在他的身上,一同向下急冲。 司马英挟着人掉下崖壁洞穴,和无数,上石向下冲滑,事急矣,他顾不了男女之嫌,将仇姑娘抱在怀中,冲下十余丈的洞底。“砰”两声,连滚两转方行止住,只感到浑身灰土,骨肉如裂。 土石不再下坠,他放下人站起了。 “砰”一声,脑袋撞在石壁上,痛得两眼冒金星。 他换换头,低叫道:“姑娘,你可无恙?” “我的骨头像是散了,好痛啊:“是仇姑娘微弱的声音。 他的手摸向右侧,晤,有一个洞口,洞口已积了不少上石,他的手可以摸到洞顶上一块光滑石面。 怪!怎么?气血又翻腾了?邪门!邪火又像怒潮般上涌了,为什么?” 他强压心头欲火,一面模向石面一面说:“忍着点儿,我得先找出路。” 晤!石上有字,他逐字模去。 字大逾面盆,一楼便知,那是三个大字:蛇魔洞。 “外面无法问,且向里面碰碰运气。”他向地下的姑娘叫,又道:“姑娘,你能自解穴道么?” “不成,伏龙公子的手法太诡异,我的功力也不行。” “何穴被制?” “灵台。” 制穴的手法,各有专精,各门派皆有独门手法,功力不够的人最好不试为佳。点穴的手法轻重,可以任意使人死、哑、麻。 昏:软。 穴道中,也专有昏、软两穴。 其他穴道可凭着力大小轻重而任所欲为。至于人身三十六大穴,也并非一点即死的,高手同样可以用手法控制。 像背心灵台穴,乃是三十六大穴之一,轻点则昏,重点则死,没有深仇大恨,最好不要向这儿下手,稍一大意,不死则成了个活死人,残废终生。 司马英一听是灵台穴,心中一凉,能制灵台穴令人发软的人,造诣定不等闲,他司马英国下只有三成功力,怎敢下手解穴? 因此只好说:“我也不行,早一年我有此能耐,目下……唉!姑娘休怪亵渎,在下只好暂时抱着姑娘探寻通道了。” “唉!连累恩公受苦,小女子心中万分歉然。” 他俯下身伸手去抱她,洞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却可清晰地听到她的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体香令他心中怦然。 他的手刚接触到她腻滑的娇躯,像触到一团火,怎么?她在发烧? 她身上的火,也引发了他更炽烈的生命之火,火焰在跳跃,一阵奇异的浪潮,无情地凶猛地向他袭击,一种怪异的电流通过他的全身,令他浑身一阵震颤,脑中一阵昏眩,令他发出了一串兽性的呼唤,扑倒在她的身上。 和合仙露发挥了威力,仅一丝幽香人鼻,便令他两人几乎陷入万动不复之境。 仇姑娘的喉中,也发出一阵奇异的呻吟。火热的躯体中,似乎每一颗细胞都爆发出青春的火花。 就在这千钧一发间,洞顶滚下一阵松散的上石,有一块小石击中了司马奖的背脊,“噗”一声响,他如被雷击,突然抱着人向蛇魔洞滚去,并大叫了一声:“不!” 两人滚入蛇魔洞,阴冷的寒风一吹,司马英清醒了些。 他本是一个禁受得起任何打击的人,不知因何竟然无法克制汹涌的欲火,身形一止,他发狂地吻她,她也像是疯了,丁香妙舌如同灵蛇,更逗引得他形如疯狂。 “嗤”一声裂帛响,她裹在身下的罗巾被撕开了,她在他的铁腕中,激动得快失去灵智了。 他将罗巾随手一丢,手击中身侧一堆奇形物体。 “克啦啦”一阵暴响,奇形物体纷纷倒塌,响声从击中处发出,直至远出十丈外仍有响声,可知奇形物体占地极广,足有十丈长。 忌地,洞中光芒隐隐,青芒和乳色奇光充满洞中,照得纤毫俱现。 司马英吃了一惊,脑袋像是被人用巨锤给予他沉重的一击,行将焚身的欲火稍为一敛,抬头看去。 塌垮的物体,原来是一条粗逾大水缸的巨蛇骨路,长有十丈,前面每一节脊骨中,跳出一颗乳色夜光珠,共有十三颗之多。 他先前手击中之处是蛇首,近颔处掉下一颗鸽卵大的青珠,青芒闪闪,寒气袭人,就落在他的手边,大概刚才背背上的一击、便是胄球所造成。 他再看被他压在下面的仇姑娘,她赤裸裸的胴体全被沙土所染污,沙土与汗相混,显得极不调和。 他自己也近乎裸体了,不像话。 “天!我怎么了?”他狂叫,灵智一清。 “哦!陌生人,你……”姑娘激动地叫,急剧地喘息。 他感到奇热难当,汗出如浆,欲火无法压抑,尽管他灵智已复,却无法克制。 “不!”他向自己狂叫,但一只手却在她身上放肆地爬行,另一只手本能地抓住了青珠,他是要将光源掩住,有光线会影响他的情绪。 青珠入手,一阵寒流瞬即传遍全身,奇迹发生了,欲火逐渐消退,激情逐渐平静。 他精疲力尽地倒在她身动手中死死地抓紧了青年仇姑娘却仍然陷在激情中,呻吟着叫: “啊!陌生人,让我们死吧!化成灰吧!我!你……” 他猛地将青珠按在她的心谛上,两人相偎着不动。 许久许久,直至两人浑身感到寒冷难耐,他才战抖着爬起,像一个久病初愈的人,长吁一口气,瞒盼着向外走去。 仇姑娘突然放治大哭,哀伤地叫:“恩公,你不管我了么?” “不是。”他虚弱地答,仍往上走,“恩公定然认为妾乃是荡妇淫娃,所以弃我而去……” “不!姑娘,其错在我,我要去找我遗落之物,安静些,我马上回来。” 他找到自己的中衣穿好,皮护腰也找到了,盛斑竹萧的囊挂在护腰上,也没丢失,只是百宝囊已经不见了,可能是遗落在伏龙秘堡中。 他走回洞底,将罗巾掩住她的下身,扶她靠在洞壁上,将青珠信手纳人腰中,叹口气说:“村姑娘,洞口已封死,咱们如不能破壁而出,定会饿死在这儿。” 仇姑娘却不管饿互不饿死,她问:“恩公的大名,请问能否见告?” “在下姓司马,名英。但请记住,切不可泄漏于人。” “小女子姓仇名黛,虚度十八春。家父……” “在下已经知道了。” “恩公是家父的朋友么?” “正相反,令尊可能要得在下而甘心。” 仇黛骇然变色道:“恩公是家父的仇人?” “非也。”他将夜间在树上吹萧,戴云天魔找麻烦的经过说了,语音平静,毫不激动。 仇黛默然良久,幽幽一叹道:“恩公又为何救我?这种以德报怨的大丈夫行径。” “你别误会了,在下不是以德报怨的大丈夫,救你也只是巧合而已,在下不会放过仇人。” 他将巧逢伏龙公子出现,用飞刀击毙黑影追到伏龙秘堡的事—一道出,最后说:“老实说,假使在下知道你是戴云天魔的女儿,才懒得管闲事哩,在下的事已经够令人头痛了。” “我相信你会的。”她激动地插上一句。 “哼!你想得不错。”他冷笑着答。 “你是个侠义男儿,不会……” “你说错了,在下乃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魔。”他抢着叫。 “我不会受骗,思公,不要吓唬我一个弱女子。从刚才你能悬崖勒马保全我的名节看来,你是了不起的奇男子非常人。如果你是个凶魔,你不会既知我是戴云天魔的女儿,仍然冒万险抢救我跳窗突围。” 他哼了一声,取出洞萧说:“在下不再和你废话。先歇息一回儿,等风声稍弛时再挖洞出险突围。” 他背向姑娘,盘膝坐下引萧就唇,低回伦切的音符,在空间里回旋荡漾,他又在吹《安魂曲》,将一切身外事物抛开了。 一曲奏完,他自己的眼角出现了泪珠,也许,这是他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吹这支悲切的曲子为自己安魂。 久久,满脸泪痕的仇姑娘幽幽说:“恩公,你有满怀哀伤,真曾经受过九死一生的折磨么?” “你少管我的事。”他扭头凶狠地叫,目光一触她的脑体,便赶忙扭转头。洞中珠光明亮,他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低声饮泣道:“恩公既然如此凶暴地对我,定然心有余恨,你快独自逃生去吧,用不着固守着我而耽误你的……” “住口!请不要打扰我的宁静。”他抢着叫。 姑娘长叹一声,住口不说,用她那难以言宣的目光,无限深情地注视着他雄壮的背影。 他收好萧,捡了蛇珠站起,拈在手中向里走,一面仔细地察看四周洞壁。 十丈后,蛇尾向左一折、洞穴渐小,但仍可供人行走。他低下头沿洞向前走,怪!似乎有隐隐风声在前面传来,风声中更有沙沙怪响。 他向后奔回,喜悦地叫:“有生路了,洞中有风声,不是死穴。” “恩公,是否可以出去呢?”她也喜悦地问。 “穴口定然不小,不然不会有风声,走!”他将蛇珠置在发结上,抱起姑娘放腿急走。 这是一条古老的地底通道,温暖而干燥,时宽时窄,时高时低。 他抱着人不时急走,不时伏地爬行,不知走了多久,隐隐风声似乎仍是那么遥远,沙沙怪响乍起乍敛,好似就在前面一般。 到了一段稍宽阔的通道,他放腿狂奔,奔了里余,他骇然站住叫:“天!这么多毒蛇?” 姑娘的眼睛仍管用,在朦胧珠光中,她看到前面不远处,上千条五颜六色的怪蛇,没命似的向前急窜,争先恐后,洋洋大观,滑行发出的沙沙声,令人毛骨森然。最大的赤练蛇,竟然长逾一丈,八尺长的鬼头风,昂起上身高有四尺,委实骇人。 “哎呀!天哪!”她尖叫,女孩子见了蛇,不叫才怪,可惜她不能动弹,不然早溜之大吉了。 司马英木然不动,惊讶地注视着蛇群去远。 慕地,他记起了进人伏龙秘堡时,各种毒蛇见了他便逃的景象,心中一壮,突然发足狂追。 他却不知、他身上所藏的青珠,正是蛇魔的千载元粮内丹,任何奇蛇嗅到青珠的气息,皆远远走避,走不及的甚至会被珠气所充,僵死亦非奇事。 他追上了蛇群,蛇群亡命急窜,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加快冲向群蛇,并发出一声长啸,“恩公,不……不可……”姑娘绝望地叫。 “不能等,冲出活路,小心了。”他断然地答。 蛇没有他快,一冲之下,蛇诉大乱,有一半钻入壁根寂然不动。 冲出蛇群,他提至口腔的心回复原位,长吁一口气说,“侥幸,这些毒蛇委实吓人。” “恩公,你竟然可用啸声驱毒蛇,难怪你的萧声如此感人哪!”姑娘犹有余悸地说。 司马英自己也莫名其妙,说:“可能这些蛇不咬人的,与啸声无关。” 许久许久,他开始向上爬升,风声已近,出困之期不远了。 地道开始窄小,逐渐向上升。 他两手发酸,已有不立之象。 “歇会儿再走,大概不久可以出困了。”他说,将姑娘放下,盘坐在地行功调息。 仇姑娘眼中异彩闪闪,目不转瞬地含笑注视着他,她忘了自已是赤身露体,患难中,她把羞耻忘了。 运气行功一周天。司马英额上大汗如雨,不仅疲劳未复,反而更在疲劳中产生痛苦的感觉。 真气逐渐运行不灵了,他知道,他不久将要和阎王爷打交道了。在忧伤中,他感到目中一阵苦涩,同中似被人重重地掏了一拳,有恶心和痛楚的感觉。 “唉!完了!行将走完生命的旅程,我怎能甘心?”他无限悲哀地低语,虎目中充溢着泪水,只感到眼前进出,茫茫一片。 他那一声近乎绝望的叹息,仇姑娘清晰地听到了。这种叹息声出于一个铁人口中,令人闻之倍增酸楚,“恩公,你……”她呢咽地轻唤,语不成声。 他吃了一惊,记起身边还有人,一蹦而起,抱起她急急赶路。 她感到有两满微温的泪珠,跌碎在她赤裸酥胸上。 “他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她泪眼盈盈地自问,声音只有她自己可听到。 不久,眼前一亮,一个窄小的洞口中,透入一线阳光,阳光中有草影,他狂喜地叫道: “阳光!阳光!我们得救了。” 爬出洞外,他怔住了,洞穴口,是一座荒坟。四周矮林零落,荒家星罗棋布,断碑残碣参差。 往前看,正是荒凉破败七零八落的半山废墟,塌了的楼阁触目生悲,残垒碎寨在炎阳下阴森森寂静如死城。 右方,正是他昨晚上山的远古森林。 他抱着赤身露体泥污作裳的仇姑娘,站在穴旁向前方凝望,炎阳当顶,竟然是中午了。 前面丈余,是荒坟的墓碑,向左倾斜,右角缺了一大块,斑剥的碑面上,字迹隐隐可辨,长方计有五尺。 后面荒草树丛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那是戴云天魔,他的鹰目中冷电如利链,激动得浑身发抖。 老家伙在后面相距约有三丈余,只见到司马英赤着上身的背影,更看到他女儿的头肩和一双粉腿。 不用猜,他也知道女儿定然是一丝不挂的,女儿的三丫警上有珠花环,侧面的形象他岂有不认得之理? 他浑身发生可怖的痉挛,快疯了,慕地在抽中取出一把飞刀,咬牙切齿作势掷出,飞刀是司马英用来击毙伏龙公子的爪牙留下之物。 相距三丈余,力道不能太重,因为他还不想一下子便结果司马英的性命,他不得不小心从事。 飞刀举起了。 司马英毫不知身后来了人,他太疲劳了,算起来,他抱着姑娘将近半天之久。 他瞧视着墓碑,因墓碑上的字引起了一阵激动。 墓碑上不像一般传统性的刻写,而是极为突出的铭文,写的是:“倒下去,再爬起来、直至走完生命之路,无畏无惧。年轻的下一代,你们的路仍然漫长,高举刀枪,义无反顾。” 再后面,另行抬头:“长眠在这儿的,是一个为伸张民族正义而死的无名英雄,他临死时只留下以上几句话。大宋遗民中州皇甫长虹敬宜。” 他有点了解,废墟定然是大宋的遗民抗拒元兵的基地,在元兵围攻之下壮烈牺牲,这处英雄冢所埋的人,定然是那次大劫中战死的遗民。 铭文的前四句,令他心中一阵激动。 “是的,倒下去,再爬起来,直到走完生命之路。我该努力走完生命之……哎……” 他浑身一震,向前一栽,踉跄了两步,突又勉力站住了,吃力地转身。他的右琵琶骨下,插入了一把飞刀,从背助插入,直达内腑。 “爹!不!不!天哪!”仇姑娘发狂地叫。 黑影就在他身前屹立,相距不足一丈,怔在那儿。 他双手一松,仇姑娘由他手上滚落。 他不住摇晃,虚脱地说:“我走……走完了生……生命……之……路…” “砰匍”一声,他仆倒在仇姑娘身上,先跪下一膝,最后方不支伏倒。 “爹!你……你杀错了人,也杀了女儿吧!”仇姑娘疯狂地叫,力竭声嘶泪如泉涌。 戴云天魔抬头向天,困惑地哺哺自语:“这丫头竟说我杀错了人,她竟然袒护他?” 左近密林中,传来数声呼喝,三条人影如飞而至,是一个青衣老女人、一个蓝衣壮年大汉,和一个穿绿色劲装中年美妇,全带着兵刃。 戴云天魔指着地下的仇姑娘,向绿衣美妇叫:“先救黛丫头。” 绿衣美妇惊叫一声,将司马英推开抱起仇黛。 仇黛气急败坏地狂叫道:“妈,这人舍命救我,九死一生,却被爷爷杀了。不,我不要活了,让黛儿也死吧!即使死了,九泉下黛儿也无脸见他,呜……” 她放声大哭,十分凄惨。 戴云天魔如梦初醒,大叫道:“飞刀未用全力,射右而非左,快!还有救。” 叫声中,他抱起气息渐弱的司马英,向左飞掠上山,一行人去如星飞电射。 三天后,朝霞满天。 飞云山庄在高峰近预处朝阳一面,四周古木参天,云雾在山顶飘荡,山风呼呼作啸,从山庄透过林隙向下望,风景如画,废墟静静地躺在山腰,山下一切一览无遗,令人心胸为之一爽。 山庄共有三栋木屋,四周有果园花圃亭阁,居然有两座假山!流出深深山泉,好一座清雅绝俗的小小山庄。 左面一栋木屋中,雅房内洁净无尘的木榻上,侧躺着脸色苍白的司马英,他虎目无神,静静地凝望着窗外飞驰着的浮云,嘴角泛着他特有的嘲世者微笑。 榻旁木凳上,坐着愁容满脸的黛姑娘。 戴云天魔躁急地在室中来回走动,这时走近榻旁苦笑道:“英哥儿,老朽一时急疯了心,以致……” 司马英淡淡一笑,岔开道:“老前辈,在下昏睡几天了?” “司马少侠,已经三天了。”黛姑娘颤家答。 “哦!我大概还有三五天的时辰。” “天!你为何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求求你,不要……“姑娘哀声说。 司马英摇摇头,打断她的话说:“请替在下抬掇,千万别弄丢了在下的洞萧。” “英哥儿,你……”戴云天魔大叫。 “在下要立即告辞。”司马英一字一吐地接口,挺起了上身。 “英哥儿,请原谅老朽情急糊涂。”老人家急得跳脚。 黛姑娘一把将他按住,情急尖叫道:“英哥,千不念万不念,念你我曾经同患难一场,在死神手中……” “在下并未责怪老前辈下手太……太……唉!”司马英焦躁地叫,又道:“在下的性命挨不过三五天,在贵庄多留一个时辰,便少活一个时辰,急死人,让在下走吧“英哥儿,刀伤……” “不是刀伤,刀伤要不了在下的命。哦!老前辈可知道八荒毒叟顾老前辈的居所么?” “什么?你要找他?”戴云天魔跳起来惊叫。 ‘’是的,在下要找他。” “是仇?是友?” “找他要毒药,在下与他素昧平生。” 戴云天魔喘过一口气,苦笑道:“那家伙不与世人往来,视毒如命,怎肯给你?请问要毒药何用?” “在下身中奇毒,须用奇毒相克,非找他不可,老前辈如不愿相告,在下不敢勉强。” “英哥儿言重了,老朽怎能不说?那家伙住在订州府南面,接近新置的武平县交界处万山丛中,地名叫灵蛇山,距府城整整三百八十里。 那儿毒瘴为害,寸步难行,更有山魁出没,土人称为羊化子,遇上了麻烦得紧,哥儿,你中了什么奇毒?也许老朽可略尽绵薄。” 司马英将两种毒物说了,祖孙俩惊得目瞪口呆,久久,戴云天魔一咬牙,说:“老朽陪你一走,务必将那老怪物找到。” 司马英听说八荒毒史远在汀州府,早已万念俱灰。 由这儿到延平府将近四百里,延平至汀州府是小路,一千三百五十里,再加三百八十里,共是两千多,三五天中能走多少路? 他绝望地说:“太远了,也许我走不到那儿,不敢劳动老前辈的大驾。” “老朽有疏通经脉的奇药,虽解不了奇毒,支持六八天不会有困难,放心啦!” “不!老前辈如能低赐灵药,感谢不尽,在下要独自上道。 伏龙秘堡必不肯甘休,贵庄须小心为上,在下告辞。” 他坚决辞谢戴云天魔伴行,不顾一切立即上道,戴云天魔拗他不过,黛姑娘留他不住。 戴云天魔一家子自有一番商量,然后恭送司马英下山,指引了至延平府的道路,珍重别去。 司马英踏着朝阳下山,在英雄冢前吹了一阕《安魂曲》,凄然踏上了茫茫征程,他的百宝囊是黛姑娘送给他的,里面有戴云天魔所赐的灵丹和金银,还盛了他在蛇魔洞所得的青珠和蛇骨珠。 不知怎地,他感到百宝囊中经常有冷气传出,但并未在意。 两天之后,他到了延平府,这期间,经脉中未起丝毫变化,他以为这是戴云天魔所赠灵丹的功效,对戴云天魔感激不已。 延平府,元朝称延平路,宋朝称南剑州,首时所在地是南平。 从府城到沙县,约一百三十余里,是小路,沿太史溪(沙溪)上溯,极不好走。 一早,他踏上了到沙县的小路。 这一带全是崇山峻岭,溪流湍急,水声如雷,不时可以看到令人心惊动魄的险滩。小道在溪右岸婉蜒,风景极为雄壮绩而。 在他身后两里地,有一对村夫妇也在赶路。 他前面半里地,也有一双老小检程,老的老得弯腰驼背,小的黑得像烧炭夫,有时走在他前面,有时却又落后半里地,甚至有时与他在一块儿港赶。 司马英人地生疏,也懒得管身外事,对一老一小丝毫未留意,他赶他的路。 由于两日来真气运行并无恶化之象,他对寻找八荒毒叟之举深具信心,但是否可以求得解药,却不敢逆料。 他目下的功力已不宜和武林高手争短长,加以傲骨天生,要他摇尾乞怜,那是办不到的事。 假使八荒毒叟吝惜毒药不肯施予,他也不可能强求,更不可能乞求,所以他难以想象八荒毒叟见到他之后,对他的请求抱何种态度,又如何对付他呢? 他对此行并不乐观。 炎阳高照,但道路上没有迫人的暑气,他放开脚程,踏入一处峡谷,他想;该打尖了。 左侧山弯之分有一座小山村,约有二三十户人家,距山道约有半里地。 前面,水声如雷,轰隆隆动魄惊心,那是路右的一座险滩,溪水从山峡中急冲而下,汹涌澎湃声势极雄,远隔十里地,仍可听到如雷水声。 小径向上升,从溪左山腰中婉蜒西上,在一处山拗旁,耸立着一座颇为壮观的村落,面对四五十丈奔腾的险滩,后倚高耸入云的奇峰。小径在村落前经过,风光、树影、水声,万象仅呈,住在这儿的人,真享福。 他向村落打量,暗说:“且到那儿我吃食,这地方真够清雅脱俗。” 他向上急走,差点儿与一个从溪下沿小道奔上的人撞个满怀,双方部急,双方的反应也够快,同时擦身飘掠。半分之差没撞上。 奔出的人是个二十来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粗眉大眼,虎背熊腰,个儿没有司马英高大,肚子却比司马英大了一倍,穿一身青布对襟衫裤,相貌凶猛,身形一定,瞪着大眼双手叉腰叫:“咦!你是练家子?你小子斗胆。” 司马英本来就是个够狂的人,经过多日来的磨炼,狂态已收敛了不少,但人气仍大,一听对方不客气叫他小子,心中大为不耐,也虎目一瞪,冷笑道:“你小子植对了,在下练了几千三脚猫的功夫,胆子到底有多大,我自己也不知道。” “喝!你小子是江湖人,口气带江湖昧。” “你小子说对了。” “既然是江湖人,可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 “不知道,在下从不管各地的规矩,请教。” “这儿叫霹需滩,村子叫霹雳村,庄主爷叫三手韦阳尤雄飞,凡是经过本庄的江湖人,禁止显露练家子的手脚,包括用轻功赶路……” “如果有人不理睬呢?”司马英抢着问。 “不理睬?哼!葬身霹雳滩小意思,你小子刚才就用轻功赶路,而且几乎撞中太爷一肩,大爷先治你再说。” 说完,大手箕张,以“饿虎扑羊”势疾扑面上。 司马英受不了无理取闹的撩拨,等对方行将扑近的刹那间,人向右侧掠,左腿子飞,整个身躯成一字平掠而出,“噗”一声闷响,腿尖好中大汉凸出的大肚子,像是击中了一面皮鼓。 “哎……”大汉骤不及防,狂叫着向上一挺,冲势立止,反而向后暴退,“砰”一声坐倒,再向后仰面朝天躺下。 他没料到司马英会不接招,仅闪开用脚对付他,出招不仅迅疾,而且走险,怎能不着了道儿? 躺在地下像条待宰的死狗。 司马英缓缓转身,徐徐发话道:“小子,回去告诉尤大庄主三手韦阳,咱们江湖人吃的是四海饭,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果处处要守那些毫无道理的臭规矩,天下间必寸步难行。 免了吧!叫他安份守己管他的子孙,吃他的红烧蹄膀喝老酒,不必管咱们江湖人的闲事烂帐,再见了。” 说完,大踏步转身走了。 大汉在地上呻吟,笨拙地挣扎,等他挣扎爬起,司马英已经不见了,他向上蹒跚而走,脸上青灰地发出一声厉叫,叫声没落便又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司马英急步盘上山腰,将接近霹雳庄,他不愿生事,恐怕耽误行程,所以不用轻功用快步急走,也不想找食物了,决定过了霹雳庄再说。 霹雳滩,是太史溪最有名的一座险滩,小道仅有一条,从延平府至河州府,非经过这儿不可。 霹雳庄紧扼住要冲,把住这条路。 庄主三手韦陀号称福建一霸,暗中派出徒子徒孙鱼肉乡里,也到远处做些没本钱的买卖,自以为了不起,也确是了不起。 他的降魔杵金光闪闪,重有六十斤,舞起来风雨不透,泼水不入,更了不起的是,他的一手暗器彩虹流星五角珠,中间加上会跟踪回折的蝴蝶嫖,委实高明歹毒。 彩虹流星五角珠简称彩虹流星,发时隐于蝴蝶嫖之下,近身时突然分开,蝴蝶折向飞舞,彩虹流星则加速飞射,接二连三源源不绝,令人手忙脚乱防不胜防。 但这些年来,他极少在玩命拼死之时使用过三枚彩虹流星和三枚蝴蝶嫖,一两枚便够了。 由于他的暗器霸道而迅速,所以称为三手,至于韦陀两字,却是源于他的兵器降魔杵,身材也够雄壮。 在武林,高手之林中有他三手韦陀的一席位。 他在这儿建了霹雳庄,自命不凡,号称福建一霸,不许江湖人在他的境内借食,定下了不少禁忌,居然凭他的修为绝学,成了事实上的一霸。 由于福建地方贫瘠,江湖朋友来者不多,真正的江湖豪客更不多见,有的仅是行脚云游城府甚深的隐士高人,不和他计较,他更是嚣张狂妄目中无人了。 被击倒的大汉发出了厉叫,虽则水声如雷,但庄中子弟仍然听得见,闻声知警纷纷奔出庄门。 庄门是巨木栅所造,高大的门楼像牌坊,门楼中一块大匾上有三个漆金大字:霹雳庄。 距庄门还有半里地,路边高耸着一座双佳木牌,上面有斗大的朱红大字;“投帖拜庄,不然须悄然而过。” 司马英冲着木牌淡淡一笑,急走而过,将近庄门,他看到了抢出外面的人群,心说: “有麻烦了,看来不能善了。” 在他前面三十丈处,一个弯腰驼背的老者,和一个像黑鬼般的小个儿,正背着包裹向上走。 他认得,他们是一对江湖人,脚程也不慢,曾先后好几次在他身前身后出现过。 他对那黑小个儿印象甚深,虽则脸上捧黑,但一双大眼睛明亮照人,小巧的五官十分匀称,不讨厌。 一老一小的脚下也放慢了,大概知道已到了有江湖禁忌的霹雳庄,庄主三手韦陀不好惹。 庄门分列着一大堆穿青色对襟短打的人,高高矮矮架子十足,中间有三名穿绿底银团花长袍的高个儿,年约半百,一个比一个长得凶猛。 中间那人留着大八字胡,褐色面庞,暴眼给鱼响,酒糟鼻又红又大。 左首那人深眼眶,高颧骨、鹰勾鼻、薄嘴唇,脸色苍白带青,看去像一个被酒色掏空了的大爷。 第三个是瘦竹竿,大长睑把身材衬得更瘦长,吊客肩,长蒜鼻、山羊胡、瘪嘴唇,脸色如淡金,阴阴沉沉要死不活,他那副尊容,令人看了会感到身上冒冷气。 一老一小慢慢走近,向旁一统,想抄路外侧避过。 路外侧是长有树林的斜壁,直伸至十丈下一座山嘴,山嘴下是峭壁,四五十丈下便是水声如雷的霹雳滩。 “站住。”一名青衣大汉大声虎吼。 行将走近的司马英听得真切,心说:“他们找错了人,我可不能让别人替我挡灾。” 心里这样想,脚下加快了。 一老一小站住了,老人用沙哑的嗓子问;“小老儿要到浮流一探亲,壮士有事见教么?” 说的是福州府土语,与中原的官话相差十万八千里。,浮流,是沙县西南一座大镇,后来设了巡检司,在正统十四。 年方设置千户所,景泰三年析尤溪县一部份土地台设永安县。 那时,人烟少得可怜。 大汉凶睛一翻。大叫道;“废话,没事找你则甚?过来回话。” 老人一阵迟疑,黑小儿扭头看了一看大踏步而来的司马英,低声说:“爷爷,听他们说些什么,过去就过去。”一老人淡淡一笑;也低声说:“如果不是有事在身,我活劈了,他们。” 两人装出害怕的神情,向中间三个家伙身前走去,可可怜怜地,老人背上本来就统,躬身陪笑更驼了,怯怯地说:“诸位大市……” “跪下说话!”一旁另一大汉怪叫。 这种侮辱,任何人也受不了,老小两人眼中闪过一瞥冷电奇一光,但一间即逝。 “跪下!”大汉吼叫着催迫。 司马英到了,他脚下甚快,相距十丈外,不等有人叱喝,先自哈哈狂笑,关完叫:“好啊!阳关大道上欺负外乡人,霹雳庄一是啥玩意?” 他说的是江西土音极重的官话,声如巨雷。 黑小个儿转身凝注着他,大眼中闪过一阵奇光,却又摇摇头,用只有他自己可听到的声音说:“他果然是个满身侠骨的某一雄,值得我爱他一辈子。可是,他为何不珍惜自己呢? 好教人担心啊!” 司马英狂笑狂叫,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两旁的青衣大汉正待拔腰刀抢出,中间鲶鱼嘴家伙突然一挥大袖,沉喝道:“等会儿,让这不知死活的狂小子过来。” “太爷来了,不必找错人。”司马英叫,声到人到,在中间站住了,屹立如山。 鲶鱼嘴家伙哼了一家,不屑地说:“是你这病小子在下面打了本庄的人?” “正是。”司马英不在乎地答,傲态渐显。 “为什么?” “那小子不许太爷用轻功赶路,太爷让他爬在那儿躺一会,小意思。” “你不知本庄的禁忌?” “太爷从不过问禁忌,禁忌禁不住太爷。” “取兵刃来。”鲶鱼嘴家伙向身侧的大汉叫,又向司马英说:“看样子,你是明知故犯要存心试试霹雳……” “阁下,别抬出臭架子唬人好不?”司马英打断对方的话,神情充满了轻蔑和不屑,又向两老小叫:“老人家。你们还不走? 要打架哩。” 老小两人不走,退在一旁打哆味,大概吓得两腿发软,走不动啦! 山下,远远盯梢的两个村夫妇快到了。 两个村夫妇之后,一匹健马上坐了一个脸色神情惨淡,两边脸颊上各长了一块暗绿色的胎记的少年,脸庞黄中带青,委实丑陋,只是眼睛奇大,黑白分明,像是两颗星星。 身材中等,穿了一身上白布长衫,风尘之色在他身上随处可以找得到,看去是个落魄少年人。 鞍后有马包,鞍前插袋有长剑,是一把五两银子便可买到的长剑,大概他很穷,剑上没有任何装饰品,甚至把后云头也没安上流苏剑穗。 十人一骑风尘仆仆,在山径上急行,他脸上似有重忧,茫然驱马急走。 眼看要登山了,他喃喃地说:“踏破铁鞋,即使是走遍海角天涯,我也得找到天完煞神的踪迹,我不信他们会平空在人间消失然后屠杀那些无耻之徒将他们的山门连根拔掉,天下间不许见到他们这些卑鄙的人类。然后……然后…… 唉!我怎么办?怎么办,天哪!回答我,回答我。” 相距上下约有五里远,水声如雷,视野均为山嘴树丛所掩,看不见听不见上面霹雳庄的景况动静。 庄前,狠斗将起。 庄汉送上了兵刃。 鲶鱼嘴是紫金千字夺,一种专锁拿对方兵刃的外门重家伙。 酒色大爷是剑,全长三尺六,长家伙,相当沉。一瘦竹竿是哭丧棒,梁头的冠有点怪,不是向下盖而是向上张‘,的怪家伙,像鸡爪镰,也像佛手笔,也像多股叉,总之,四不一像,却是百炼精钢所打造,沉重得吓人,放在地上也会向泥土里” 陷。 “咦!怎么不见贵庄主三手韦陀产’司马英问。看兵刃,他便。 知三人中没有三手韦陀在内。 鲶鱼嘴嘿嘿笑,挥手令众人后退,说:“凭你一个病鬼,怎配劳动庄主的大驾?我追魂夺杨元帅收拾你绰绰有余,割鸡用不着宰牛刀。通名,杨爷爷擒住你再找你的师门。” 司马英见两老小不走,心中暗暗叫苦。 目下他只能用三成功力应敌,看了对方的兵刃,便知大事不妙,他无法和他们争长短,护身保命也力不从心哩! 他没有兵刃,只好拔出一把飞刀戒备。用小刀近身斗十字夺,简直像是送死,众人全哈哈狂笑。 他也笑,说:“太爷姓太,名爷,就叫太爷。快走!哈哈快走,是叫一老一少,他自己也作势要走,哈哈长笑声中,向侧夺路。 你做梦,纳命广追魂夺叫,将衣尾纳入腰带,一门之下,截住了。 一老一小蓦地醒悟,放腿狂奔,奔出十丈外,突然一闪,隐人树林中不见。 追魂夺太过自信,没下令合围。 小径太窄,如果两端截住,除了死路还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变鸟飞入庄中上山逃命,一是跳下六十余丈高的山崖,落下霹雳滩泅水变鱼求生。 可惜,人无法变鸟变鱼。 庄门前小径狭窄,但加上在门前的一块空地,倒也足够施展,恶斗立起。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狠拼,惊险万状,生死在呼吸之间,危机一发,紫金永字夺像一座山,飞旋腾扑如同狂风暴雨,也像是一张网,将司马英罩住了,每一次盘旋,便有一次危机险极的场面出现。 追魂寺已主宰了全局,胜券在握。 司马英的飞刀刃长只有三寸余,与徒手差不了多少,而且千字夺上所发的如山暗劲,如同狂风暴雨直迫肌骨,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千字夺面积甚大,旋转时像一张巨盾,盾外的四支扣臂却又像无数章鱼爪,如被搭上,后果不堪设想。 近不了身,除了挨打别无他途。 总算不错,戚疯子传给他的疯步九变,派上了大用场,常在千钧一发中避开对方凶猛狂野的雷霆一击,在惊险万状中全身而退。 在庄门排开的五六十人中,哗笑声不时爆出,他们看得极为过瘾,不住为追魂夺加油喝彩。 司马英心中却逐渐稳定,他大汗淋漓,但灵台清明,疯步九变身法给予他无比的信心,认为要脱身并非难事。 他在找机会,只消抢得前面的方位,便可脱身远走。 他手上的飞刀攻不出招式,但他在留心,要设法找空隙脱手飞刀,这机会必须等到抢得脱身方位时,方可全力一击。 快了,他从对方左侧绕走,快抢得脱身方位了。 对方的左侧是下溪峭壁,相当冒险。 “嗤”一声,千字夺掠过他的左肩外侧,锐利的支管划破他的外衣,留下了一条血缝。 他向下一挫,左腿疾飞,右手刀也作势攻向下盘——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二十章 觅迹追踪 司马英开始走险,歪歪倒倒进招,左肩外侧被十字夺划开一条血槽。在他来说,这是以最小的损伤,换取最大的代价。 但在追魂夺来说,可高兴得上了天,认为这是司马英行将失手的先兆,心中狂喜,已经攻了近十招,对方总是在千钧一发中,用危极险极的怪异身法脱出危境。 这种身法太诡异,躲闪中滑似游鱼,完全与自然反应的方向相反,看去东门却又强向西移,太异于常规,不易揣摸捕捉。 好了,这一次可击中了,他怎能不高兴? 再诡异的身法,也逃不出他的追魂夺之下啦! 司马英在受伤的刹那间,身形疾挫,左腿终于反击了,右手的飞刀也从下盘吐出。 这种出招手法、不但勉强而且冒险,重心不隐,也不够凶猛,闪避也不灵活,下乘得紧。 追魂夺心花怒放,一声狂笑,千字夺伸出向下猛砸,像是“泰山压顶”,只消一旋一绞,司马英的左腿右手不完蛋者几稀。 躲在树林中的老小惊叫一声,飞掠而出。 眼看惨剧将生,奇变却起。 司马英本来前攻的身形,却在电光百火似的瞬间,不进反退,人向右急倒,也似乎在同一瞬间向右前方突然上升,飞跃支夕卜。 飞刀在他腾起后的刹那间,化成一道淡淡银虹,脱手飞出,他用了全力,相距又近,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让对方闪避,一闪即没。 同一瞬间,庄门口传出一声暴吼,一道褐红色身影电射而出,快逾电闪。 “哎……”追魂夺狂叫。 “砰”一声暴响,万字夺砸在地面上,沙石飞扬,陷入地中近尺。 追魂夺的身躯仍向地面扑,“噗”一声,脑袋撞在夺臂上,红白齐飞,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 尸体一震之下,向侧翻转,左胁上近胸处,飞刀柄只露出一星银影,几乎全贯入体内,他怎吃得消。 同一瞬间,司马英也一声惊叫,一枚五彩流星从飞射而来的褐红色身影内飞出,贯入他的右肩。 他惊叫一声,站不住向后便倒。 本来,他已夺得了逃走方位,本是向右冲出,脚一落地便脱身逃走。 但疯步九变的身法乃是强行折向的绝着,身形向右,却又偏身、扭腰、折腿,要勉强向左扭动,这一来救了他的命。 彩虹本是算准他的去势打出的,一扭之下逃得性命,可惜彩虹流星来势太急,仍击中他的右肩。危极险极。 中了暗器之后,身形无法稳下,力不从心,骨碌碌向山下滚落。 糟了,下面是鱼也留不住的震雳滩,峭壁下伸五六十丈,跌下去焉有命在?大石头也会砸碎。 老小两人晚到一步,刚截住了褐红色身影,没注意司马英已经向下滚落。 “呸!”驼背老人发出一声怒叱,冷电四射的长剑疾挥,锐啸着的剑气刺耳,化为无数电芒向褐红色身影疾射。 褐红鱼身影也怒吼一声,金芒按现,迎面飞射而至的电芒,接上了。 “铮铮铮铮……铮……”金铁交鸣的暴响连续狂震,令人闻之心血下沉。沉重的降魔杵,竟震不开轻灵的长剑。 同一瞬间,瘦竹竿的哭丧棒到了,截住了小黑炭,小黑炭手中的长剑风雷乍起,缠成一团。 驼背老人根本不是真驼,这时成了八尺以上的大个儿,手中剑如天龙施威,罡风剑气直迫八尺外,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只刹那间的接触,便迫进了丈五六地盘。 褐色身影的金芒一退再退,芒影愈缩愈小。 正激斗中,一旁的酒色大爷看出了危机,拔出长剑扑上叫:“庄主退!” 叫晚了,“铮”一声龙吟,电芒从降魔杵左侧压到,“嗤”一声尖厉的金铁锚呜乍响,电芒刺中有外肩,向外一挑,鲜血激射。 “哎……”褐红色身影厉叫,飞退丈外,左手连扬,三枚会飞舞盘旋的蝴蝶镖迎空飞舞,三颗彩虹流星亦随后射出,奇急地截住了老人的去路。 “你找死!” 老人冷叱,长剑信手连点,左手伸出两指,扶住了一枚蝴蝶镖,向下一拨,击落了一枚彩虹流星,“叮叮叮叮”四声脆响,长剑前铁屑飞溅,两枚蝴蝶镖和两枚彩虹流星,被震得碎成粉末。 “去你的!”老人再叫,左手扶着的蝴蝶镖脱手弹出。 “哎啃!”酒色大爷刚扑近,蝴蝶镖划出一道弧形彩虹,在酒色大爷身旁掠过,向下一沉,切入酒色大爷的右胁,痛得他鬼叫连天。 另一面,瘦竹竿被小黑炭一阵空前猛烈的狂攻,追得退了两丈余,已递不出招式了。小黑炭的剑风雷殷殷,狂风暴雨似的锐不可当,褐红色的身影飞退丈外,站住了,金光闪闪的降魔杵颓然下垂,右肩外血如泉涌。 庄门外的青衣大汉叱喝如雷,左右一分堵住了小径两侧,有一拥而上的模样。 褐红色身影个儿壮伟,脸上横向虬结,像庙门口的四大天王,他是三手韦陀尤庄主。 他脸色厉恶,喘息着叫:“阁下好精纯的内力,好神奇的剑术,是前来拆霹雳庄的么? 留下尊号。” “老夫戴云天魔。”老人冷冰冰地答。 戴云天魔四个字声音并不大,但在众人耳中,似乎像一声炸雷,震撼力惊人。 “糟!青衣大汉们惊叫着惶然后退。 三手韦陀眼睛瞪大得像灯笼,惊然后退。酒色大爷忘了右胁的疼痛,如见鬼魅地扭头便跑。 小黑炭一面迫进一面尖叫:“爷爷,杀光他们。他……他不知怎样了?” 戴云天魔用冷如寒冰的声音,向三手韦陀说:“老夫目下有要事,不和你计较,下次经过这儿时,再和你算算利息。滚!” “哎呦!”不远处的瘦竹竿狂叫,丢掉哭丧棒滚倒在地,用“懒驴打滚”身法滚出丈外,跌落崖侧下去了。 所有的人齐向庄门退,一个个胆战心惊。 小黑炭收了剑,奔向司马英滚落之处。 崖下树木丛生,上面十丈根本难以滚下,司马英早已不见了,瘦竹竿却攀住一株树根喘息,鲜血从胁下冒出,将树干染红了。 小黑炭察看地下碎土和草痕,叫道:“爷爷,他受了伤,快!快追上他替他裹伤。” 两人向西急走,去势如星跳丸掷。 庄门口,三手韦陀铁灰着脸,咬牙切齿地说:“总有一天,尤某要誓报此仇。” 正说间,蹄声急骤,一匹健马已奔至半里下的木牌旁。马后面,两个村夫妇也正用轻功掠过。 三个人都用目光瞥了木牌一眼,冷笑了一声。村夫妇仍用轻功向上赶,对木牌上的警告置之不理。 马儿却在木牌下停住了,马上的少年自语道:“这儿有了不起的武林高手,不然口气不会这么狂妄,我何不向他们打探消息?” 说完,骆马向上疾走狂奔,越过了一双村夫妇。 庄门口,三手韦陀让手下替他裹伤,向戴云天魔西行的方向,咬牙切齿恨声不绝。 蹄声急骤,冲到庄门前刹住了。 落魄少年看到了地下的凌乱脚印和血迹,淡淡一笑道:“咦!你们这儿不久前曾发生激斗,可是?” 有一个冒失鬼刚将鲶鱼嘴追魂夺的身体送走,心里大概有点不痛快,怒叫道:“滚你的!幸亏你来得是时候,不然管教你被丢下溪中喂王八。” 落魄少年安坐马上不动,仍然冷冷一笑,说:“别生气,生气对你没好处。叫你们的庄主出来答话。” 三手韦阳正在火头上,缓缓踱出翻着怪眼道:“阁下,你找庄主有何见教?” “在下有话要问。”落魄少年答,口音嫩嫩地,不是丹田原音,是变嗓。 “在下就是三手韦陀尤庄主,你小子是否想死?小意思,成全你就是。” “目下说死,早了些。下面的木牌是你们所立?” “正是,你看清了?” “看清了。你那块木牌,会替你带来麻烦,也许会因此送命,口气太过狂妄,必有大祸。” “他妈的!你教训老夫么?”三手韦阳怒叫,出口伤人。 落魄少年面色一沉,不悦地叫:“老匹夫,教训你并不为过。 听清了,在下有话问你。” 他的叫声像尖吼,声音不大不小,但耳朵却似被声音钻入,不仅像要震破耳膜,而且令人感到一阵昏眩的浪潮,凶猛地向头脑冲击。 三手韦阳脸色大变,踉跄退了两步,手中的降魔作几乎把握不住,惊惶地叫:“天!你的内力修为好精纯,你在用摄魂魔音?你……” 两村夫妇到了,好奇地伫立而视。 马上的落魄少年冷笑一声,往下说:“你禁不起一声叱喝,怎配称武林高手?好教在下失望。” “你……你有何用……用意?”三手韦陀抽着冷气问。 “好,问问你亦无不可。你可知道这一带,曾否有天完煞神出现过?” 三手韦阳似被人击了一棒,转身急走叫:“不……不知道,没……没有” 庄门口的人,纷纷向内撤。 落魄少年摇头苦笑,黯然自语道:“问道于盲,他们对天完煞神畏如蛇蝎,不会有消息,白费了心机。” 说完,便待策坐骑起程。 村夫突然同阿一笑,伸手虚拦道:“小兄弟,天完煞神近年极少在福建出现,你该到中原走走,或许可以找得到。” 落魄少年摇头苦笑道:“天完煞神早些天还在江西出没,定然已隐遁穷水恶水中了。贵地的穷山恶水,何处最为著名?” “呵呵!除了滨海一区,本地处处皆是穷山恶水……” “所以在下要到贵地寻找,不会错的。”声落,马儿放蹄前奔。 村夫妇摇头苦笑,也走了。 村夫不住喃喃地说:“如此公然找天完煞神,会找出大麻烦,是他咎由自取,有一天他会送命的。” “不必管他人的闲事,快跟上。爹和黛丫头没在这附近留下暗记,可能遇上了意外,快走。”村妇低声说。 “不会有困难,三手韦陀浪得虚名,怎敢在爹面前撒野?除非他不想活。” 司马英肩上挨了一颗彩虹流星,流星上的五角芒刺卡在肉中,幸而他肩上肉厚,也未击中肩并穴,不然就惨了。 他滚落崖下,被树干所阻,奋起余力向旁急审,隐起身形去如脱兔。 他远出三五十丈,隐身在浓林密草中,向庄门看去,看到两老小正凶猛地进击,不由苦笑道:“我睡了眼,白担心。” 两老小功臻化境,真人不露相,竟然能忍气吞声,不和这些狂妄之徒一般见识,到头来我还得借重他们脱身。惭愧!唉!天下间奇才界能之土车载斗量,我不该自大自满,该收敛些才是。” 他拔一把飞刀割开肌肉,取出彩虹流星,敷上刀创药用布巾包扎好,展开轻功急赶。 由于霹雳庄的教训,他从此收敛了不少,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狂态和傲态仍难更改,仅容忍两字略有进步而已。 灵蛇山,在河州府南面万山丛中,据说相去有三百八十里之遥,其实没有那么多,因为根本没有路。 附近只有人山采药猎兽的小径,距府城百十里,连小径也找不到了。 这座山,乃是传奇中的名山,见过该山真面目的人,委实少之又少。 那时,汀州府附近仍算是半开化地区,人烟少得可怜,烟瘴为害,猛兽鬼性出没无常。 土人对蛇十分崇敬,凡是庞然巨蛇皆称之为龙,而龙蛇之多,几乎随处可见。 府中有几条河,以龙为名的比比皆是,像化龙溪、九龙溪、神龙溪、龙溪……全是龙,龙主宰了一切。 这是一处充满了神话的地方,有点像部落时代的迷信先民,所崇奉的邪神怪鬼,与中原大为不同。 中原的神,大多算得上是善神。 而该地正好相反,有些神简直是恶魔的化身,稍一不敬,便会大发脾气降灾祸于人间。 据说,汀州府在唐代时建有一座县城,叫杂罗,直至本朝初年,仍可看到杂罗废墟的遗迹。 在开元末年(唐玄宗),杂罗县个孙奉先,白昼坐厅视事,居然在庭中出现了一个凶神,披戈执生(兵器,长丈二),面目狰狞,把孙县令吓了个胆裂魂飞。 凶神不客气,开口说是杂罗山神,勒索一条牛做祭品。 那时,杀牛乃是犯法之事,虽是县令也无权宰牛。 孙县令只好说杀牛事大,格于禁令碍难通融,请求以猪羊替代,山神大怒,说是珍惜一牛,你这县令大祸将至,说完隐去。 之后,瘴病大起,月余不息,死人无算,孙县令一家二十四,死得半个不剩。 由此可知,该地不但鬼神凶恶,瘴病也够厉害,也证明这一带在未全部开发以前,确是一处不宜居住,不适于生存的鬼地方。 但咱们的先民们,却是经得起考验,无比坚强顽韧的勇者,一步步向山中发展,不仅生存下去,也逐渐将鬼神恶兽赶跑。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山区里,逐渐有了人迹,逐渐将田地向里伸展。 在灵蛇山向阳一面,无尽的古森林中,一座山谷内居然有一处小庄院,孤零零地与世隔绝,在猛兽出没,山魁横行中茁壮生根。 从谷南谷口伸出一条不易为人分辨的小径,通抵设县仅两年余的武平城。 这座谷,因为在灵蛇山下,叫灵蛇谷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谷中的蛇,也委实够多,小如长仅半尺、红黑相间的两头蛇,大至全长五丈、重有三五百斤的庞然巨物金鳞大蟒,形形色色洋洋大观,每一条皆是奇毒无比之物。 谷附近百里之内,包括了一座灵蛇山,近些年来从未有外人接近过,不小心闯入的人,永远不会再在人间出现。 不管是白昼或黑夜,谷中会突然升起一阵阵彩色斑斓的云雾,或者是灰雾,被风一吹,又袅袅而散。 如果有飞鸟恰好从雾中飞过,便会立即掉下来死翘翘。 这就是毒津,一种从地面腐坏动植物产生的毒气,在我国的西南一带山区中,目下仍有这种可怕的玩意。 怪!谷中的人,整天生活其间,不但没中毒,而且健康一如常人,甚且更为强悍。 司马英从汀州府南下,在丛山中乱窜。 他在霹雳庄受了伤,躲在沙县一所隐秘的农舍里休养,摆脱了后面追踪的人,独自闯虎穴龙潭。 那一老一小是戴云天魔祖孙,后面的一双村夫妇是他老人家的儿子媳妇,一家子全来了,要护送司马英到灵蛇山找八荒毒叟讨解毒的毒药。 戴云天魔为人凶残恶毒,一生中血腥满手,但他并非人性已失之人,更不是无所不为的恶魔。 一个好杀的人,定然是个秉性奇特,而且智慧超人一等的人,或者是个白痴。 戴云天魔不是白痴,他也知司马英舍身救她的孙女的恩德。 也知道敬重司马英这种英雄好汉。 在司马英养伤期间,他曾至伏龙秘堡一探,他不仅对二姨绿衣阴神有点顾忌,也对防守伏龙秘堡的万千蛇群无可奈何,所以决定举家暂时离开,护送司马英西行,同时希望得到八荒毒叟一些避蛇药,回来和伏龙秘堡算总帐。 之外,他最大的心愿,是等司马英身上余毒消除后,要司马英做他的孙女婿,黛姑娘更是一厢情愿,芳心中除了司马英之外,连父母爷爷都忘了,女生向外确是不假,她却没替司马英设想。 四人赶到汀州府,司马英踪迹不见,他们急得像热闹上的蚂蚁,便急急入山。 灵蛇山没有进山的路,千峰万吉中,怎能找得到一个人?又怎能碰头? 老实说,灵蛇山的真正所在,他们也只是听人传说而已,他们也未到过、只能在山峦中摸索,心中之焦急自不待言。 一找五天,他们找不到灵蛇山。更找不到司马英,便又折回汀州府。 在汀州府,他们又碰上在霹雳庄出现过的乘马落魄少年。而司马英却在他们出山的前两天,进入了山区。 经几天养伤和长途跋涉,司马英感到经脉仍无恶化之象,心中大喜,认为是戴云夭鹿所赠丹药有效,对那次伏龙秘堡拼死救美之事,深自庆幸,假使不是一念之慈,岂会遇上戴云天魔? 没有戴云天魔的灵丹,恐怕早已在黄泉路上消样了哩。 他在汀州府办齐了干粮、水袋、衣着、火石山刀、绳索、一把剑。 可是,他无法问出往灵蛇山的路径,有人告诉他在南面一带绝域内,不知究竟在何处,如果是找龙不找蛇。府城北面就是卧龙山。 可惜他不找龙,要找蛇,只好硬着头皮往里闭。 他穿一好奇布劲装,外罩短衣掩住皮护套,背剑挂囊,剑上还压了一个包裹、大踏步放胆进入了山区,进入了绝域,走向丛山险泽,为自己的生命作坚韧的苦斗、挣扎。 汀州府不是一座富裕的府城,民风剽悍,是一座与大自然斗争的山城,汀江河谷替这座山城带来了繁荣。 在城卜,山区的土产集中在大西门,货物经古城寨赴江西,江畔的米粮百货也往里运,稍像样的客店,都集中在大西门附近。 西大街大得吓人,大概可以让四个人并肩而行,假使有一辆车经过(事实上这儿没有车),对面的人只有闪至两侧店铺方可通行。 幸而两侧的店铺都不是高楼大厦,所以街上还不至于太过幽暗。 近城门处有一家长乐老店,最后一进一排上房中,其中两间住了戴云天魔一家子,男女分居。 在左首另一间上房中,真巧,落魄丑少年成了他们的比邻。 仇姑娘化装成一个小黑炭,几天来找不到司马英,她焦急得六神无主,显得心事重重,脸上更黑了,心中焦躁,火气也未免大些。 一早,她在内间里洗漱毕,五内如焚坐立不安,憋不住便往外闯。 房门口是一列长廊,店中人客少、十分幽静。 房门一开,便看到隔邻房中出来了一个少年人,个儿比她高不了多少,穿一袭宽大白土布长衫,黄中带青的脸庞充满病态,颗左右的两块胎记更是教人不敢领教,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如同午夜明星,向她扫过讶异的一瞥。 丑少年是半夜落的店,谁也不知芳邻是何许人。 黛姑娘是男装,她忘了自己的黑炭脸孔,也忘了自己是男装,加上心火正旺,被五少年瞥了一眼,立即不高兴,冷冷哼一声说:“好没规矩,眼睛贼光光,哼!” 丑少年大概肝火也旺,也哼了一声说:“说什么?你在找麻烦?你不瞧瞧你那副尊容、长相、肥瘦、轻重,配和在下作对?” 黛姑娘平日是个温柔似水的人,这些天来性情大变,动不动便肝火上升,末到手的爱情在她心中作祟,经对方一撩拨,麻起小嘴逼上说:“明明是你先找麻烦,却又……” 房门“吱呀”一声,出来了她的母亲,看清了丑少年,大吃一惊道:“孩子,你怎么了?不可无礼。” 丑少年也看清是在霹雳庄所见的村妇,苦笑道:“令郎大清早发横,在下不愿和他一般计较。” 慕地,他心中一震,他清晰地看到黛姑娘不屑地抬头撇嘴,颈下没有喉结,“哦”了一声,又说:“难怪,难怪。” 说完,转身入室,砰然关上房门。 早膳送入房中,膳罢,戴云天魔父子上街打听消息,黛姑娘呆不住,溜出房扑奔前院,她也要上街走走碰运气,看是否可以通上司马英? 真巧,在店门口劈面遇上了丑少年。 丑少年脸色柔和了许多,突然一躬到地说:“兄弟,在下先向你陪礼,早间多有得罪,尚清海涵。” 黛姑娘本性柔顺,下不了脸,而且乃母曾将丑少年要我天完煞神,一声叱喝吓走了三手韦陷的事说了,所以反而对丑少年大有好感,粉面发烧地也回了一礼,说:“小可错之在先,兄台体怪。” “呵呵!你我可说不打不相识,兄弟愿交你这位朋友,老弟,意下如何?” “小可不敢高攀,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兄弟姓何名聋,年方十七。兄弟……” “小弟姓仇名黛,虚长十八卷。” “呵呵!那么我可称你仇大哥,你个儿比我矮……” “论年岁,却不是论高矮,老弟以为然否?”黛姑娘也含笑答,她开朗了许多。 事实上,她在打如意算盘,何经既敢公然找天完煞神的麻烦,功力修为自不待言,她要拉他下水,笼络他替司马英尽力。 爱情令人自私,也难怪她。 何尊心中暗笑,心说:“这丫头的易容药太不高明,晤!是个美人胚子,我得忙里偷闲戏弄她一番,逗她开开心。” 他和她走了个并肩,笑道:“难得你我一见如故,也定然性情……不!也定然增投意合,天生是一对儿。走,小弟作东,上街找酒馆小饮三杯,不醉无休。” 说完,伸出黄灰色的手,去挽姑娘的胳膊。 黛姑娘听得刺耳,却又不好发作,她也是男装,没有生气的藉口,再一看对方竟来挽她的手,怎成? 她赶忙闪开,指着街口说:“老弟,兄弟不会喝酒,咱们可到街上找找。” “找找?不是走走?” “是的,兄弟要找一个人。” “是找令尊么?他早就走了。” “不,兄弟要找一个熟朋友。” “说说看,小弟也可帮点忙。” “那是一个身高八尺,雄伟强壮,脸色苍白,复姓司马名英的青年人。” 何萱如被雷击,猛地大旋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星目中异光闪闪,惊叫道:“什么?你再说说,是司马英?” “哎……老弟,你的手好重,天!司马英与你……” “是不是江西的司马英?”何萱大叫,手松了些。 “他带有江西口音,兄弟对他所知无多,他的身上疤痕累累,胸前有八字疤痕……” “还有八字上两点,下一点。” “咦!你知道的不止此也,领旁肩胁……” “天哪!他……他在何处?” “老弟,你认识他?” “他是我的结义大哥。快说,他在哪儿?我找了他一年……” “我也不知道,目下正在找他,他中了百毒朱螭和千载碧尬毒,命在呼吸,正要到灵蛇山……” “大哥,走,回店说去。”何萱浑身颤抖,虚脱地叫。 不久之后,何萱的健马奔出了河州府城,进入山区人烟稀少之地,将马儿寄放在一家农舍里,背了小包裹和长剑,只身入山。 但见他身形动处,像是幻化一道淡淡白虹,登山涉水如履平地,速度之快,骇人听闻,转瞬间便隐没在山林之中不见。 戴云天魔三代老小四人,也稍后两刻人山,他们的轻功与何萱相较,简直云泥之判,差得太远了。 何萱全力施展轻功,像是风驰电掣,连越八座山头,掠上一座怪石如林的山脊。他也不知道路,仅以天上的日色定方向,向南又向南。 山脊宽有五里地,怪石中古木散处,中间有一片十来亩大的平坦地,茅草高与人齐,褐色的鹅卵石堆积,像一处干涸了的河滩,树木无法生长。 老远地,便听到一阵“咯咯”狂笑,声如破钟,高亢刺耳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哦!可能是人,我得找人问问灵蛇山到底在何处。”他喃喃自语,向狂笑飞扬处飞射。 他突然出现在草坪中,也突然站住了,骤然的停止,带起的气流呼啸有声,附近的茅草如被狂风所拂,呼啸声倏扬,久久方草静风止,可见他奔掠的速度如何的惊人,轻功的造诣神乎其神。 他站在那儿发呆,灰黄色的脸孔有点抽动,大眼睛之中爬上了恐怖的神色,抽着冷气说:“山中有这种怪物,英大哥垂死之身,怎能幸存?天哪!” 草坪中,茅草尽但,有些被连根拔起,现出狼藉的鹅卵石地面。 正南,两条青黑色的大蟒盘成蛇阵,体粗加水桶,盘在地上占地径阔三丈余,合抱大的青黑色巨头昂起六尺高,碗大的蛇眼映着烈日闪闪生光,黑色的分叉长信不住吞吐,吞吐中灰雾阵阵涌出。 坪中间,五头奇形怪物形成包围,围住一个怪人,不住咯咯怪笑。 五头怪物有三分像人,却又不是人类,高有丈二左右,像是人熊,也像巴山大猿浑身黝黑。 黑毛长有五寸,乌光闪闪,透出些许深褐色,黑色的有皱脸皮,有一双滚圆的铜铃眼,长突鼻,凸出的巨大血盆嘴,下额伸出,黑中带红的两片大嘴唇向上下伸缩,露出两排雪白的獠牙,森森然令人望之心中发冷。 一双手爪箕张,掌却有八分像人,只是爪甲粗厚尖长。一双巨柱般的毛腿下,穿了一双用山藤编结的鞋状垫脚。 五头怪物躬腰作势前扑,巨爪伸缩不定,一步步向前迫进,咯咯怪笑不止。 “是羊化子,也叫山魈,可生裂虎豹,嗜食人畜。天!英大哥凶多吉少。”他绝望地想,拔出了不起眼的长剑。 被围在中间的怪人,也确是怪,高大伟岸,龟形码背,大耳朵耳垂几乎及肩,一双大眼谈圆,虬须如我。 在一身灰破油,背着一件蓑衣,咧着被虬须包围着的大嘴,也咯咯怪笑,像是羊化子的同类。 他手中绰了一根三尺木棒,身形左右摇晃不定,不仅毫无惧容,而且嘻笑自若,他正是武当派的祖师张三丰,也叫张邋遢。 武当山他极少逗留,在字内云游四海。 前年,朱皇帝办好了天下户丁,编成黄册,全国人丁五千六百七十七万四千五百六十一人中,没有张三丰的名字。 皇帝老爷甚是想念这位老神仙,派人四出寻访。他不愿在武当山自找麻烦,游陈天下溜之大吉,想不到却在这儿出现。 何萱不认识张三丰,见义勇为拔剑而上。 张三丰背向何萱,似乎背上长有眼,停止咯咯怪笑,用洪钟也似的嗓音叫:“小伙子,乖乖走你的路,你不行。” 何萱向前走,也亮声叫:“尊驾能斗五山魈和两条大蟒么?” “么魔小丑,何足道哉?假使你认为自己了得,参加也未尝不可,但必须先眼下可辟蛇毒的丹药,免得被大蟒所喷的毒雾所伤。呸!躺l” 叫声中,一头山魈急冲而上,吼声如雷,一双巨掌兜头便抓。 张三丰向右一闪,快!快得像鬼挂幻形,左手一勾山魁的左肘向后急带,山随身不由已向前冲。 “噗”一声巨响,张三丰的木棍击中山魈的后脑勺,右腿疾飞,同时踢中山领的屁股蛋。 这是武当绝学借力打力,再加上沉重的两击,山魁怎吃得消,“砰匍”一声冲出两大外趴倒,沙土飞扬,然后挣扎着爬起,怪叫如雷。 “咯咯咯!着!”张三丰又叫,又将另一头山魈击倒了。 山魈皮韧肉厚,禁得起打击。 张三丰也似乎没打算立时将它们击毙,八方游走笑声震耳。 何萱挺剑扑上,一面叫:“在下要收拾这些害人孽畜,算上一份。” 刚要向张三丰身后扑上的一头山魈,突然旋身咯咯笑,狂野地反扑何登,像一座山压到。 何萱不在乎,一声冷哼,长剑从容地洒出,极平常铁质疏劣的普通长剑,突发龙吟,在他手中出现了奇迹,十字形的淡淡剑影乍吐。 山魈力大无穷,浑身刀枪不人,岂会怕平常的刀剑?猛地向剑影抓去。 暮地人影倏沓,剑影消失,山魈仍向前冲。 何萱像个无形质的幽灵,神奇地从巨爪下闪过,到了山魈的背后,三道剑影倏吐。 “嗤嗤……”三剑有两剑中的,贯入山魈的腰脊两旁要害,刀枪不久的皮毛,竟挡不住凡铁一击。 第三剑击中山魈的背心,入肉半寸,被脊骨挡住了。 山魈冲出三丈外仆倒,像倒了一座山。 何萱持剑的手,微现震颤,讶然轻叫道:“好利害,‘两仪神功’竟然不能贯入脊骨,须九成其力方可穿透皮肉,英大哥危矣!” 张三丰狂笑着扑向一头山就,说:“小伙子,你的剑术了不起,看我的。” 叫声中,一根劈山。 山魈伸手便抓,迎头猛扑。 棍没被抓着,张三丰向后仰身便倒,左脚一挑,山魈吊在胯下的大阴囊应脚而破,鲜血激射。 张三丰身形未落地,向右斜飘,“噗”一声暴响,一掌拍在山魈的左胁旁。 另三头山魈知道利害,狂风似的向南急冲逃命。 张三丰拾起两枚鹅卵石,身形似电狂追,迫近两条大蟒,鹅卵石突以令人难信的奇速,击中一条巨蟒的两只大眼。 巨蟒发出一阵“嘶嘶”怪啸,喷出一阵阵毒雾,蛇阵散了,粗大的蛇身一阵翻腾,巨尾狂扫之下,沙石纷飞。 另一条大蟒身躯突然飞起,猛扑张三丰。 何萱看了这庞然巨物,心中有点发毛,但他见虬须怪人已击伤一条,他怎能示弱?一串叱喝从旁截出,一道肉眼难辨的银虹已先叱喝出手,不偏不倚射入巨蟒的右眼中,他也向后飞返。 两人奔入林中,回头远眺。草坪中,两条巨蟒不住翻腾,飞沙走石,毒雾四面弥漫,声势动魄惊心。 张三丰哈哈一笑说:“虽毙了这些孽畜,但在百年内仍然无法在这儿居住。这地方不好,我得另找落脚处。喂!小伙子,你是谁的门下?能用剑击毙山魈、了不起哩。” 何萱收剑入鞘,摇头道:“江湖忌讳极多,用不着盘根问道。尊驾能用掌击毙山魁,定然练有化铁溶金的神奇掌力,比在下强多了。在下有事请教,尚请明示。” 张三丰神目如电,不住打量何变,摇摇头,却又点点头,自顾自地说:“你了不起,了不起。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定然是风尘三侠的子女。回家吧,你怎能抛头露面走江湖?你虽然隐去本来面目,但贫道已可看到你的未来,好自为之,少造杀孽,后福无穷,但如果任性而为,你将后悔终生。哈哈!情海无边,不听贫道之言,你将自尝苦果。” 何营的脸上肌肉轻微地抽搐,岔开说:“在下只想请教一事,灵蛇山在何处?” 张三丰摇摇头说:“记住贫道的话,少造杀孽,后福无穷。灵蛇山么?由此往南顺小溪走,将近百里之遥,溪尽之后再越五座峰头,那高入云表的峻岭便是。小心了,山南的灵蛇谷最好不要接近,有天下至毒之物,也有天下至毒之人。” “谢谢指引。尊驾自称贫道,请问在何处修真?” “你有何用意?” “日后希能面谢。” 张三丰扭头便走,等何萱转身看时,不由悚然而惊。但见张三丰的身影冉冉而去,一无风声二无草木飘动,渐渐消失不见。 空间里,有他的语音振荡:“贫道修真在五湖四海,寄籍武当山。” “天!是张三丰。”何萱讶然叫。 久久,他向南在奔,一面自语道:“英大哥如果想和武当算帐,太难了,太难了。” 他耳中,张三丰的话像暮鼓晨钟,如在耳际:“情海无边,不听贫道之言,你将自尝苦果。” “记住贫道的话:少造杀孽,后福无穷。” 他悚然而惊,付道:“这家伙已看破我的身份了,可怕。唉!为了英大哥,也为了我,我将尽可能少造杀孽,有许多事不是用杀字可以解决得了的啊!” 有了方向,他心中大定,展开轻功绝学,沿小溪向南如飞而去。 张三丰自见了何萱之后,心中似乎沉重了许多。 这些年来,朱皇帝老派人找他,迫得他东奔西走,他要另找一处山明水秀之处修真,找几个有根基的人传于绝学。 他知道,武当山日后将成为香火旺盛的是非场,将成为达官公侯们的消遣胜地,在那儿修真势不可能,他必须找到他理想的清净所在。免得损了道基。 “我得找,虽然清净难寻。”他自语。 可惜,他白费了许多精力,皇帝老爷仍未放过他。后来,他只好到了宝鸡,住在金台观装死。 那一次死没装成,他的信徒们打开了他的棺木,他只好又在天下游荡,游到四川被蜀献工盯住了他,他只好回到武当。 直至永乐皇帝派人找他,他又开始流浪。 最后在四明山,终于找到他理想的修真所在,可是钦差大臣吴荧和太监朱祥又找到了他,迫他找寻建文皇帝的下落。 之后,他终于在人间消失了,不知所终。这是题外话,本书用不着扯得太远。 他向北出了山区,在出山区边沿时遇上了麻烦。 他所走的道路,是从东溪伸来的樵径,距东溪村约有十里地,也就是从汀州府进入山区的第一站。 何萱的马,就是寄放在东溪村近山边的一座农舍中。 正走间,前面狂风似的奔来三个人影。夕阳余晖映得大地罩上一层红丹,这时候竟然有人人山,真不怕死。 他闪在一株古树后,心说:“我得看看又来了些什么人。” 近了,最先一个身材修伟,黑抱飘飘,头上有一个吓人的人字斑纹头罩,是天完煞神。 启两人一个是三手韦陀,一个是曾被小黑炭仇黛刺了一剑的瘦竹竿。 三个人一面走,一面说话。 只听三手韦陀气冲冲地说:“天完煞神前辈,那小狗极易辨识,苍灰脸双胎记,一看便知。他的马儿已经找到,定是从这儿入山的。” “老夫定要找到那小狗,看看他有何能耐敢找咱们天完煞神……咦!有人躲在……”话未完,突然止步。 张三丰虽然少管武当山的事,但到底那些老道们是他的门人子弟,岂能不关心? 天完煞神暗地屠杀六大门派的门人,虽则武当弟子死得最少,但也令他难堪,在情在理他怎能不管? 天完煞神飘忽如鬼胜,不易找,今天可让他找到了。 他慢腾腾移出树后,便被天完煞神发现了。 “哈哈!贫道用不着躲。施主们好。”他站在路中发话。 天完煞神骇然后退,大概已知来者是谁,天下间张邋遢只有一个,他的长相一看便知。 三手韦陀没有天完煞神识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天完煞神已经从他们身侧掠过,向回路急射。 “怎么?走了!”张三丰叫,突然以闪电似的奇速猛追。 除了天龙上人之外,张三丰号称字内第二高手,道术通玄,神行术日行干里,虽则有点言过其实,但真才实学却是有目共睹之事。要论轻功,敢说字内无双,天完煞神想在他手下溜走,太难了。 张三丰追了不到十丈,眼看追及,路侧草丛中突然冉冉升起一黑一红两个身影,同声大吼道:“什么人?岂有此理,打扰了爷们的清静。” 声音音浪不大,但却直震耳膜,令人感到头脑昏沉,心向下陷。 天完煞神突然向路旁一仆,滚入沟中去了。 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似乎一怔,还来不及转之,张三丰已一闪即至,狂笑声入耳。 “去你娘的。”两个身影同声大吼,四只肉掌齐出,风雷声乍起,两人同用“推山填海”左吉齐政。 张三丰狂笑着挥掌,“平分秋色”接下了,拿出无声,在劲道接触时的刹那间,掌向外分拨。 “砰砰”两声凶猛的音爆震耳欲聋,招式劲道接实。张三丰灰地飘飘,虬须掀动,向后挫退了两步。 红黑两个身影波劲造带得侧冲了五六步,方能定下身形,讶然惊叫,站住了。 黑影是个百岁以上的老儿,白发飘飘,五短身材,像个僵尸。红影则是个野和尚,肥头大耳年约古稀。 “天下间竟有人接得下咱们两人合力一击?”野和尚意似不信地怪叫——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二十一章 武林罕斗 红黑两人影突然出现,四掌齐推,凶猛的掌劲发如山洪,攻向疾射而来的张三丰,下手不留情。 张三丰堂堂一派宗师,怎能不接,一击之下,人影倏分,张三丰退了两步,红黑两个人影被震得身不由己,外冲五六步,以二打一,仍然落于下风。 人影倏止,原来是个年逾百龄的老怪物,和一个年届古稀的野和尚,两人同声惊叫,难以置信地叫道:“天下间竟有人接得下咱们两人全力一击?” 张三丰脸上嘻笑的神色依旧,但眼光中部现出凝重,呵呵大笑道:“呵呵!贫道张三丰确是接下了。” 一僧一份吃了一惊,定下神立即运功戒备,一步步沉稳地迫近,老怪物寒着睑,冷哼了一声说:“老夫天南叟蒯蔚却不信邪,倒要斗斗你这个一派宗师。” “哈哈!你从勾漏出跑到这儿来,贫道岂能令你失望?”张三丰满脸堆着笑容。 天南叟蒯蔚,正是雷家堡风云八家的老二、地煞星钱森的师父。 野和尚怪眼乱翻,怒吼道:“我戒贪和尚也不信邪,咱们今天不死不散。” 戒贫和尚,正是勾魂手沙罡的师父,这两个魔头,功力修为已臻化境,武林中的名头够吓人,两个联手,可以说无人敢挡。 天南叟一声暴叱,擦身扑上,双掌上下一分、突然反掌挥出,在攻出一半时再突然翻掌疾推,奇冷雨腥气触鼻的掌风猛吐,他用上了五毒阴风掌,在他手上发出,比地煞星不知强了多少倍,八尺内寒气袭人,腥风令人头晕脑胀,凶猛的暗劲足以在五尺内震损对方的内腑。 戒贪和尚的一双鬼手,如同苍龙舞爪,爪影缤纷,像是有十来只大手狂舞,迫近猛攻。 张三丰哈哈一声狂笑,双掌左挥右拍,身形如鬼魁,在掌爪挥舞腥风裂肌中,往来自如,一双巨大的内掌,刁、拿、勾、勒、按、掠,疾如狂风暴雨,对方的腥风潜劲难以近身,在凶猛的攻势下展开反击。 罡风在厉啸,叱喝厉吼声不时飞扬。 他的狂笑声也不绝于耳。 三个人在夕阳余晖中狠拼,地下的野草激射,走石飞沙,好一场武林罕见的激斗。 滚落沟中的天完煞神像一条奸滑的蛇,不知溜到何处去了。 三手韦陀和瘦竹竿一看不对,一声不吭逃人右侧密林,像是长多了两条腿,溜之大吉了。 两人急急逃命,逃出三五里方折回小径,奔向东溪村,准备乖乖地返回霹雳庄。 看了宇内高手的激斗,他们的傲气和自命不凡的狂妄念头,被赶得烟消云散。 正走间,两人倒抽一口凉气,左右一分,站住了。 对面三株古树的浓枝上,幽魂似的降下一个黑色人影,是天完煞神,拦在路上用鬼嚎似的嗓音冷厉地向他们说:“怎么?你们竟要往西溜走?为人谋而不忠,该当何罪?” 三手韦阳抱拳行礼,苦笑道:“尤某无能,插不上手,加以不知前辈的去向,所以……” 天完煞神用一声冷哼打断他的话,抢着说:“用不着废话,我只向你一句,是否仍带我入山找人?只消说是或否。” 三手韦陀面有难色,沉吟良久说:“晚辈愿效微劳,只是山区辽阔……” “走!由另一处入山。”天完煞神沉声叫。 三手韦陀不敢抬头与天完煞神对视,自然不知自己的迟疑神色,已落在天完煞神眼中,更没留意天完煞神的眼中曾经闪过一丝奇光,假使他知道这种奇光中的含义,便可以令他警觉得多,可惜他不曾看见。 瘦竹竿反而冷静地站在一旁,阴沉地打量天完煞神,像是要从对方那神秘恐怖的打扮中,找出一些令人难以索解的谜团线索,凭什么武林人物见了天煞完神,便会心惊胆落,任由驱策? 旁观者清,他终于看到了天完煞神眼中闪过的奇光,这奇光冷厉阴狠如同利刃,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家伙不怀好意,多阴险恶毒的眼神啊!”他想。 “咱们走!”三手韦陀向瘦竹竿叫,又向天完煞神道:“晚辈在前领路。” 天完煞神冷冷地颔首说:“请,劳驾了。” 瘦竹竿一面走,心里一面暗忖:“太爷可不愿上当,有害人之心,也有防人之心,要被这家伙在背后来一记冷手法,不是太冤么?” 掠出百十丈,他突然说:“庄主,天将入黑,山中凶险,咱们必须分开走,免得……” “用不着。”后面的天完煞神冷冷地道。 听声音,天完煞神在后面不足八尺,他心中暗暗叫苦,又不能在背后多生一双眼,万一对方突下杀手,如何防备,岂不束手待毙? 他的论断不是凭空捏造,绝非杞人忧天。 天完煞神横行天下,听说除了他们对雷家堡有些顾忌之外,连六大门派的山门也敢出没,见曾听说过他们闻风而逃过? 刚才见了武当的祖师张三丰,竟然滚落沟中逃命,日后传出江湖,天完煞神的神秘和威名,自会受到影响。 他和三手韦陀是在场目击的人,天完煞神怎会没有灭口之心。 他闯荡江湖一辈子,做了一辈子坏事,自然了解江湖禁忌和忌讳,易地而处,换了他也会杀人灭口,为了保持武林名位,不做不行,他以自己之心,度天完煞神之腹,难怪他心中惶惶,忧虑大祸之将至。 三手韦陀却如在梦中,接口道:“用不着怕,山中的猛兽伤不了咱们。” 瘦竹竿却难以释怀,暗骂三手韦陀混蛋,却又苦于没有机会将警告传出,他掂了掂哭丧棒,蓦地心中一动。 哭丧棒的棒身,乃是水磨精钢经过仔细打磨而成,光可鉴人,像一根镜简管,他改持为扶,倒转杖头,杖尾的柄部正好在肩前,眼角可以看清柄上的映像。 果然不错,后面天完煞神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柄上,柄管是圆形,身后任何方向的人影皆可看见。 映像虽有点扭曲失真,但一举一动清晰入目,他在找机会脱身,为自己的生命挣扎。 他心中略定,在三手韦陀之后展开轻功急掠,天完煞神鬼魅似的映像,紧盯不舍从容跟着出现在棒柄上。 一面走,天完煞神一面问:“尤在主,这处山区共有多少峰头?” “晚辈从未深入,不知其详,只知其中鬼魅横行,奇禽异兽猛厉,有无尽的高山,有走不完的远古森林。”三手韦阳答。 “这么说来,要找一个人不是太难了么?” “那小狗将马寄放在山边农舍,自不会入山太远,如找不到,可以在寄马处等候机会的。” 瘦竹竿吃了一惊,心说:“不好,如果天完煞神不入山而在寄马处等候,脱身逃逸的机会永远不会有了。” 他们从一处山谷中急走,没有路径,野草齐腰,荆棘遍地,两侧树林密布,晚霞行将消失,夜之神将拉开了夜幕,四野虫声卿卿,阴森恐怖的山中似乎凶险重重,危机四伏。 瘦竹竿愈来愈焦急,棒柄上的映像已不易分辨了,再往下拖,他将要急得发疯。 “老天,依我,给我一次机会。”他在心中默祷。 棒柄上的人影已模糊不清,但仍可分辨轮廓。天完煞神的举手投足,皆令他心惊胆跳,尤其是天完煞神的怪眼中的冷电寒芒,更是愈来愈令人胆寒,似乎杀机正在逐渐增加,令他不寒而栗,再往下拖,他的精神将要崩溃。 “我得赶快设法离开,不然便嫌太晚了。”他想。 天完煞神也在想:“这两个小辈靠不住。该赶快灭口办正事了。” 到了一处山坡下,天完煞神的右手按在剑把上了,左手,也作势向前伸出,怪眼中厉光炽盛,将采取行动喷!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蓦地山坡上青影乍现,三条人影从草丛中缓缓站起来了,挡住了去路。 “谢谢天,机会来了。”瘦竹竿心中暗叫。 三个青影一字排开迎面截住。 天完煞神和三手韦陀迅速分开,也成一列迎上了。 “什么人?报名号。”天完煞神叫。 三个青影中等身材,青短袄、同色扎脚裤、布裹腰,腰带上插了一把弧形长刀,但没有弧形刀的弧度大,挂着革囊,头裹青帕,下面露出一张扁黄的脸,一双暴眼冷森森,看年纪约有四十五六左右。 “这些人的兵刃好怪,不像是中原武林人。”瘦竹竿看了三个青衣的人,心里暗暗的前咕。 三个青衣人的弧形长刀,略为有点古怪,全长三尺余,窄小而略弯,不像弧形刀,也不像剑,刀把特长,沙鱼皮鞘十分粗糙,锷乎,是非刀非剑的奇形兵刃。 双方面面相对,三手韦陀脸色杀机怒泛,凶睛死盯住青衣人的兵刃,怪叫道:“是倭奴杀无赦。” 叫声中,撤下了降魔作。 三个青衣人似乎一惊,一步步往后撤,互相低声交谈,手按。 在兵刃把手上。 天完煞神大概不知倭奴是啥玩意,但对方的语音他确是不懂,他邀游天下,各地土语方言懂得不少。但这三个家伙的话他半句也听不懂,一时好奇,伸手虚栏三手韦陀,沉声道: “倭奴是啥玩意?” “东海倭奴国,也叫日本,你怎么不知?”三手韦陀叫道,怒发冲冠。 “你是说,这些家伙是日本人,何以见得?” “洪武二年,在下于温州行道,这些狗东西大掠温、台二州,奸淫烧杀无所不为,在下曾和他们拼过命,在下从温州返回福宁州,他们也恰好蜂涌而来,瞧!他们的兵刃叫倭刀,在下老眼不花,永难忘怀。上!咱们活剥了他们,方消心中怨气。” 三手韦陀气冲冲地说完,一面虎吼,疾冲而上。 刀啸震耳。三个倭奴拔出了长刀,左右一分,中间倭奴向左首一个同伴低说了几句,立即严阵以待,双手握住刀柄,徐徐降下刀尖。 左首倭奴则双手举刀,倭刀寒光闪闪;在右肩上耸立,操着生硬的汉语叫:“且慢动手呀,我有话说,要拼,等会儿。” 天完煞神也向三手韦陀叫:“尤庄主,且慢,老夫从未见过倭奴,且听他说些什么。” 六个入分别欺近至丈内,准备动手。 倭奴说:“我们此次到贵地并无恶意……” “滚你娘的好意。”三手韦陀抢着叫。 倭奴向他冷然点头,说:“等会儿,你,我们拼命。”又向天完煞神道:“你,装束古怪,可是首领? “别问老夫的装束,我叫天完煞神。” “我,杉太郎,有事问你。” “有话便讲,有屁快放。” “我三人乃是平秀嘉的弟子,特来找寻师父。” “平秀嘉?是什么东西?”天完煞神轻蔑地问。 杉太郎没听出话意,续往下说:“我师父不是东西,而是如瑶藏主的十二勇士之一,十二年前,藏主率人渡海西来,我师迄未返回,所以要到天朝寻找,我三人志在寻师,如不见告,杀!” 如瑶藏主,乃是日本南朝的名僧,这家伙十分了得,胆大包天。 那时,南朝已经被北朝打得落花流水,退到南部等待灭亡,亡命之徒开始向咱们大明沿海逃亡骚扰,把持南朝朝政的人,是征南将军良怀义,但这家伙对大明天子说,他是日本王,如瑶藏主是良怀义的左右手。 那时。大明对日本一无所知,碰上宰相胡惟庸想将皇帝老爷朱元漳赶下皇座,造了反。 反就反吧,昏了头,他却要借重日本,振元朝的降臣封绩致书元朝余孽请兵,派宁波卫指挥林贤,下海招日本兵助他造反,不像话。 林贤早已和胡推庸勾结,远在洪武九年三月,日本派使者归廷用到朝廷进贡,林贤那时是明州卫指挥,接到了日本使者送至南京,在送使者回日本时,便奉胡惟庸的密令、在海上把日本使者的船打得一塌糊涂故意制造事端。 朱皇帝一生精明,这次却上了当,反而将林贤贬至日本做寓公,林贤便在日本招兵买马了。 胡惟庸在三年之后,料定林贤必定大有所成,时机将至,便暗派一个中书宣慰使李旺到日本,秘密召回林贤。 林贤胆子够大,便和如瑶藏主带了四百日本浪人,诈称入贡,做了一个巨型大烛,中藏火药刀剑,准备朝见时发难。 可是朱皇帝洪福齐天,这一群浪人来晚了些,胡惟庸已在十三年正月谋反不成,被抄家灭族。 如瑶藏主带了四百人,左副使左门尉,右副使右门尉,都是浪人中了不起的高手,手下的十二勇土,更是数一数二的拼命三郎,他们在洪武十四年到南京,被一网打尽。 如瑶藏主和几个和尚,被送到四川陕西西的番寺中囚禁,左右两门尉,十二勇士等三百余人,全解送到云南充军。 在途中,逃走了好些人,十二勇士的平秀嘉,也就是逃走者之一。 这次林贤却逃出法网,朱皇帝还不知是他在捣鬼,阴谋直至洪武十九年方败露。 如瑶藏主被捕,当年日本即派使臣前来谢罪,朱皇帝赦了如瑶和几个和尚,遣回日本去了。 十七年,如瑶藏主又来进贡,朱皇帝已发觉这家伙上次的诡谋是与胡推庸狼狈为奸的,便把他充军到云南。 也因此一来,内情渐泄,林贤难逃法网,在十九年十月二十五日,男子全在大中桥被砍头、女的放到教坊司做公娼。 云南,去东海万里迢迢,日本人充军到那儿,活的希望太渺茫了,逃走的几个人,言语不通,人地生疏,生还的或然率也太少。 杉太郎三人万里寻师,当然有了不起的身手,他们不知道平秀嘉的生死存亡,贸然四处乱问。 天完煞神和三手韦陀,根本不知道这些往事,更不会知道平秀嘉是啥玩意,一听对方要找人,而且语气火药味极浓,最后两句更不像话,天完煞神怎受得了? 三手韦陀根本懒得听,反正对方是倭奴,杀,没错儿,对方最后一个杀字叫出,他已暴躁地冲上叫:“好,杀!” 叫声中,他扑向杉太郎。 天完煞神也拔剑出鞘,慢腾腾地走向中间的倭奴说:“老夫倒得瞧瞧海外绝学是啥玩意,来,玩玩。” 三手韦陀凶猛如狮地冲上,降魔杵金光闪闪,大吼一声,攻出一招“泰山压卵”。 杉太郎屹立不动,冷静如同化石,眼中凶光暴射,直待金芒近顶,方一声大喝,右闪,进步,倭刀一闪,在半空划一道半弧,从金芒下端反挥,刀风厉啸,急攻三手韦陀的左胁,迅捷无伦,大概他知道降魔杵太沉重,摸不得,改攻偏门。 三手韦陀不上当,不跟踪追袭,也不向后退,反而右闪大旅身。 降魔杆来一记“尉迟拉鞭”,向后便砸,他的兵刃很重,但反应极为迅疾,他要硬接上一刀。 双方都快,快得令人眼花,双方都近身相搏,没有机会多变招。 “锋”一声暴响,火花四溅.杉太郎被震得向后飘退。 三手韦陀退了一步,一声狂吼,金芒再次凶猛地扑上,连攻五招之多。 杉太郎也不甘示弱,疾进疾退急如风雨,回敬了几刀。 “挣!挣挣挣……”暴响震耳,火花激射,人影八方飞旋,乍合乍分中沙石飞扬,暴叱声如雷,两人棋逢对手。 天完煞神最轻松,他身形如行云流水,手中剑如同游龙,紧缠住对方信手挥洒,每一道剑影皆神出鬼没,探入刀光之中,迫得对方不得不舞刀防守,八方盘旋。 瘦竹竿也够辛辣,他的哭丧棒又长又重,前面的棒冠如同怒龙张爪,专找对方的倭刀硬碰硬,兵刃交击声连绵不绝,步步进迫,他的兵刃长,内力浑厚,力道如山,加上对方的倭刀像是以强攻为主,正好惬意。 他无意一举制对方于死命,一面向三手韦陀接近,眼角瞥见天完煞神已将一名倭奴迫出十余文外,机会来了,便接近丈余低声说:“庄主,快走?” “什么?你……”三手韦陀叫。 “轻声!”瘦竹竿一棒将对手迫退。又道:“咱们快走,不然将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三手韦陀问,连攻两杵,绕出丈外。 瘦竹竿也飘退丈余说:“天完煞神动了杀机,不用咱们带路了,再不走,悔之……唉! 撒手!” “滑”一声暴响,他的对手飞退丈余,倭刀向上急荡,但并未脱手丢刀。 “你不走我走了。”瘦竹竿叫,向倭奴闪电似的扑去。 “杀了这家伙再走。”三手韦陀答。 瘦竹竿的哭丧棒突然前伸,倭奴的刀拼全力向下落,“挣” 一声,刀砍中棒头,突然断掉尺长刀尖。 哭丧棒向下略沉,瘦竹竿突然单手伸棒疾点,一面飞快地叫:“用暗器,。快!” “啊……”倭奴叫,丢掉了断刀,哭丧棒捣中他的腰际,腰腹被瓜形的律冠几乎摸得稀烂。” 瘦竹竿一抖棒,侯奴的尸体血肉飞溅,尸体抛出丈外,惨不忍睹。 夜幕已拉开,黑夜来临,瘦竹竿向草中一钻,溜了。 同一瞬间,三手韦陀晃身飞退。 杉太郎的脑袋也不见了,尸身仍双手抡刀旋转,大概一刀挥出时,被降魔杖突然打碎了头颅,出招的余势未止。 也在同一瞬间,与天完煞神拼命的倭奴,发出一声惨嚎,仆倒在地,而天完煞神的身影,已经鬼脸似的消失了。 三手韦陀挟着降魔作狂奔,急急如漏网之鱼,奔了百十丈,前面矮林阻道,他心中狂喜,暗叫五行有救,便脚下加快,向矮林急射。 如果入了林,黑夜中定然安全,这条命就有救了。 当他将抵林绿,突然刹住脚步,浑身发抖,怪眼瞪大得像钢铃,如见鬼蜈地一步步向后退。 林绿,天完煞神赫然出现,挡住去路,沾有血迹的长剑前指,似在等候着三手韦阳向剑尖上闯。 三手韦陀惊得两腿发软,跑不动了,绝望地叫:“天哪!完了。” “锋”一声轻鸣,天完煞神掷划入鞘,鬼声鬼气地说:“这叫做守株待兔,守到了。” “你……你……” “我,天完煞神,你必须死。” “前辈……” “叫祖宗也没有用。” 三手韦陀心中突然一清,腿也不抖了,当他知道已经绝望时,反而不怕啦!吸入一口气,沉声道:“尤某抛下家业,陪同尊驾搜寻对头,可说情至义尽,尊驾难道不是人?没有人性?” “架架架梁……”天完煞神爆出一阵果啼似的狂笑,也似鬼哭,笑完说:“天完煞神如果讲人性情义,何必叫天完煞神?你太天真了,呵呵!当你看到老夫滚落沟中逸走时,你便注定了要见阎王,念你带路的一番至诚,好吧,老夫给你一次便宜,用你的兵刃砸破自己的头颅算了。” 三手韦陀功行全身,举降魔杵一步步迫进,冷笑道:“尤某即使要死,我也要死得英雄些,狗东西,咱们要有一场有你无我的生死相搏。” 天完煞神用奇快的手法抽剑前指,狂笑道:“不错,这将是一场有我无你的相搏,何用饶舌?上!小辈,看你能接下几招?那三个倭奴正在黄泉路上等你。” 三手韦陀已进至丈二之内,说:“在下也算得是一方之霸,你不必太自信了。” 在语声中,他疯狂前扑,用上了两败俱伤的打法,贴身抢攻,先出“韦陀开路”,再变‘雷震三山”,一声沉喝,贴身斯进来一记“回风拂柳”,从一点进迫变为材统身卷入,风雷俱发,居然一气呵成,拼死狂攻。 假使对方也迫进伸剑,他可利用余势将对方击倒。 天完煞神当然不想和三手韦陀拼命,左右轻灵地飘动,沾有血迹的长剑如蛇吞蚕吐,一沾即走先避对方凶猛无比的狂攻,等机会切入,口中发出一阵阴森森的狞笑,一面运剑一面说:“你这种打法,叫做回光近照,一兴二衰三竭,不消片刻便……着!” 三手韦陀第三招未尽,降魔杵正要从身左向右反挥,截住天完煞神的右掠身法,岂知反而上了当。 天完煞神并未向右掠,在身形乍动时却又倏然停止,长剑一闪,点中了王手韦阳的右臂。鲜血激射。 “哎……”三手韦陀闭着眼叫,手握不住降魔杵,失手丢落脚下,人向后飞退。 不等他站稳,天完煞神狂笑着飞扑而上,长剑化长虹,闪电似的迫到叫:“你得死,不必怨天尤人。” 三手韦陀心中在狂叫:’‘完了,我命休矣!死得太冤。” 心中在叫,却不能等死。人向后倒,再向侧急滚。 “嗤”一声锐啸,剑擦过他的大腿,两膝上五寸各开了一条深有近寸的血槽,内向外翻开。 他忍痛向右急滚,滚了一转,他长叹一声,不再滚动,躺在那儿等死,咬牙切齿地说: “所交非人,而且也造孽太多,我算得是报应临头,悔之已晚,只是死不瞑目。”他虽在等死,但袖底暗器蓄劲待发。 天完煞神正站在他的身有,长剑指出,在等他滚近后向下点,人字斑纹头罩前的怪眼,厉光闪闪。 他见三手韦陀不滚过来送死,踏出一步,将剑尖指向三手韦陀的心坎,阴森森地说: “是的,你悔之已晚……唉……” 剑向下点的刹那间,他狂叫一声,上身向上一挺,已刺人胸衣的长剑反而升起了寸余长来。 三手韦陀也在这千钧一发间,滚出剑尖下,一跃而起,忘了臂上血如泉涌,怔在当地了。 天完煞神上身不住摇晃,吃力地转身。 三手韦陀清晰地看到,天完煞神背心上,一点银星赫然入目,一看便知那是一把飞刀柄。虽在黑夜间,但相距太近,武林人的目力经过千锤百炼,自然看得真切。 一般的飞刀,标准尺寸该有六寸,这点银星只看到柄端,人体当在五寸以上。 但看刀柄大小,便知是一种小型飞刀,小型,至少也有四寸,只有柳叶刀或可小至三寸的。 在天完煞神身前丈余,一个高大雄壮的黑影,双手插腰屹立如山、腰中的宽大皮护腰铜钉闪闪生光。 “天哪!是他,他……他竟然出手救我。”三手韦陀轻叫,全身可怕地痉挛,本能地伸手去换油中的赌器蝴蝶缥和五彩流星,先前他存心拼死,没有机会使用,这时看见救星出现,想起了他的五彩流星早些天曾经射中目前出现救他的人,自疚之心油然而生,只感到冷汗济背。 天完煞神想举剑,但已经力不从心,沉重地一步步向前拖移,吃力地问:“你……你是……是谁?” “用不着问。”出现的黑影冷冷地答。 “你……你一声不吭下……下毒手,为何不……不敢通……通名?” “告诉你也无不可,反正你是要死的人,但先得回答在下的问话。” “你……你说!” “亡魂之谷中,你们为何向司马英下手强掳?” “一句话,要……要他……死。” “你们与司马英有仇?” “无冤无仇。” “为何要他死尸?” “咱们奉……奉命受……受人所差。” “谁?” “你是谁?” 黑影向前走近,厉声问:“奉谁所差?说!” “天下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回答你。”天完煞神说,吃力地举起了长剑,嘶声叫:“你是谁?咱们一拼。” “我,司马英。” 天完煞神挺剑前冲,双手握住剑把向前扑去。 司马英向左一闪,伸腿一勾。 “砰”一声问响,天完煞神仆倒在地。 司马英闪电似的扑上,伸手抓起天完煞神,突又摇摇头放手说:“这家伙委实顽强,可惜!我该活擒他的。” 天完煞神口中鲜血狂喷,原来已咬断了舌根,满口钢牙全碎,气息继绝。 司马英撕掉天完煞神的头罩,现出一个灰发勾鼻瘪嘴的花甲瘦老人面孔,他对江湖人陌生,无法分辨身份。 他拔出飞刀挺身站起,在体身上拭净刀上血迹,收刀人护腰刀插,大踏步向北出山。 三手韦陀抢出叫:“司马少侠,请留步。” 司马英站住了,冷冷地问:“那三个使倭刀的人是你所杀的?” “在下只杀了一个……” “杀得好,不必谢我,在下并非有意救你的。” 三手韦陀抱拳行礼,苦笑道:“尤某确知少侠乃是有意救人的,不必再令在下难堪了,在霹雳庄尤某有眼无珠,多有得罪,少侠却以德报怨,在枉死城中一手将尤某拉回……” 司马英抢着道:“尤庄主,在下不计较霹雳庄之事,彼此都各有不是,在下有一事相托。” “少侠请吩咐,尤某虽不是大丈夫,但水里火里……” “请记住,不可透露在下的姓名。”司马英抢着说,声落。人已去势如电,眨眼间便身影倏渺。 三手韦陀眼睁得像灯笼,吸着冷气自语道:“老天他,的轻功如此高明,那天为何曾被我击中一颗五彩流星的?” 呆了半晌,他找回自己的降魔杵,一面撕衣袂裹伤,一面走向天完煞神的尸体分,恨恨地将尸体踢入一个土坑中,切齿骂道:“狗东西,你这天杀的畜生,尤某好意替你卖命,你却要尤某的老命,狗东西,你该睁开狗眼瞧瞧司马少侠,人家才是英雄好汉,如果换了你,名号既露,必定杀人灭口,司马少侠却轻描淡写关照一声便走了,你能办到?所以你只配喂蛆虫。” 说完,也向北出山,一面喃喃自语:“尤某今后改过良新,从头做人,永别了,江湖,司马少侠,尤某以至诚祝福你平安。” 司马英的飞刀绝技,竟然能制天完煞神的死命。虽说是夜间,且是从后暗袭,但以他往昔的修为来说,也无法击中比他高明得多多的天完煞神。 因为瘦竹竿已经逃走了,天完煞神定然留心防范后面瘦竹竿去而复回,身后有人欺近至两丈内,岂能逃过他的耳目?更休想发飞刀暗袭,那是不可能的。 事实摆在眼前,司马英确是欺近至两丈内方行发刀,刀一闪即至,毫无音响风声发出,由此看来,他目下的功力不仅恢复了十成,而且更精进了不少哩,怪事! 他确是恢复了十成功力,而且更精进了不少。 原来他急急进入山区,沿小溪急射,急如星火,奔向吴蛇山。小溪已尽,开始攀越峻峭的山峰,正式踏入了险境。 这一带全是一望无际的远古森林,山峰除了有石岩之处外,全是参天古木,幽暗凶险,处处有毒蛇猛兽活跃。 峰与峰交界处,则是山洪汇积之处。 这时山洪泄尽,只留下厚厚的污臭泥浆与腐坏了的动植物遗骸。 越过了两座奇峰,他降下一座低谷,远远地,便看到一阵淡红色浓雾在谷东升起,向谷中部袅袅轻荡。 谷中部,升起了淡青而带灰色的轻雾,向谷西徐飘。 他在订州府城已购置了辟瘴的药丹丸散,赶忙服下一些。心.中暗忖道:“看光景,定是毒瘴,我得避开另走他途。” “不!不可再耽误了,如果迷失方向,岂不费事?”他又替自己回答。 最后,他仍绕山腰而走。 走的是谷东麓,那是上风。 一群灰色的短尾飞鸟,看去四不像,麻身、灰腹、长嘴、秃尾,大如鸿雁。从西南峰头越过谷中上空,突然从淡红色浓雾飞过,一个个像中箭之雁,翩然下坠不见。 “好厉害!”他脱口叱脸色一变。 他呆了半晌,随又向东疾走。 正走间,前面林本上端一阵急响,高吭的兽吼传到,像狗吠,也像猿啼,十分刺耳。枝叶籁统而震动。 他吃了一惊,听声响,像是一群大猿,数量当在数百头之间,猿,他不怕,紧了紧长剑,仍向前飞掠。 兽降尖厉,就在他头顶的枝柜上,一群异兽入目,令他悚然而惊。 那是一群似猿非猿的怪物,孩身、狼嘴、狮尾而短,颈部有棕黑色的浓密刚毛,也像雄狮的头颈。 每一头都大逾青狼,在树上纵跃如飞,向树下的司马英毗牙叫啸,状极狩恶凶猛,逐渐汇聚,也逐渐下降,附近半里地,全是这种怪兽跳跃。 他凛然止步,拔出了长剑,暗叫道:“是狒狒,麻烦得紧,这些东西凶暴残忍,群起而攻势如潮水,我得找狒狒少的方向突围。” 林中不辨方向,他由四面奔来的猕拂数量中,知道右方狒狒较少,决定从右方逸走,他并不怕狒狒,只是数量过多,万一失手岂不可虑?加上他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不宜激斗,更会耽误他的行程,迟延不得。 在他打定主意的刹那间,狒狒群已连发吠吼,雨点似的向下落,开始发动了。 他也在同一瞬间发出一声长啸,向右飞掠。剑发风雷,从右侧夺路。 音生毕竟是畜生,除了用爪牙之外,并无其他办法斗一个武林高手,更没有人类聪明的。 狒狒虽凶猛如同猛虎,但与司马英相较,相去太远,爪牙无。 法与利剑争短长。 司马英右剑左掌突奋神威夺路,剑上用了全力,向迎面五大” 狒狒冲去,但见剑化无数很虹,一冲之下,三头狒狒首先遭殃。 “唉!”他大吼一声,剑再左右分张,将快扑近的另两头刺.倒,人已脱身掠出五丈外去了。 五头狒狒似乎在同一瞬间倒地。 他经过一株巨树,树上唱风急袭,五六头狒狒突然坠下,张开尖爪凌空下扑。 “杀!”他大吼,吼声如炸雷,压倒了浪涛般的兽吼,剑出万饬朝天,连攻五剑,人向前窜,左手连击三掌。 “叭叭叭!”三声暴响,击中三头从前面扑近的狒狒。 “嗤”一声裂帛,树后伸出的两只利爪,抓破了他的后襟,差点儿将他背上的包裹抓下来。 他心中大惊,狒狒太多,防不胜防,不全力突围恐得葬身于狒口哩。 他不再恋战,身剑合一加快急射,、剑刺掌拍凶悍如狮,将挡路的狒狒一一击倒,远出百十丈外去了。 后面的狒群在一头老狒狒的吠吼下,潮水似的向前狂追,下面的捷如鼠兔,树上的快逾猿猴。 但司马英的轻功已登堂入室,不易追上了。 对谷南面奇峰之上,一个披发老人和一个妙龄少女,正站在峰巅向这一带了望,脸上神倩阴冷,并未为连天兽吼所动。 司马英的啸声和吼声先后传到。 老人冷冷地说:“又有人进山了,狒狒群恐怕阻他不住。” “爷爷,何不过去看看?”少女也冷冷地发话,一面轻抚着胁下挟着的一个大皮匣。 这皮匣很怪,长约三尺,上狭下圆,狭处用仅八寸,圆处却有尺五左右,厚亦有八寸,像一个没有中腰的葫芦。 老人摇摇头,脸上一无表情,说:’‘不!让他送死,即使能逃过那狒狒的爪牙,也逃不过毒瘴和蛇虫异兽的袭击,且坐下,咱们静观突变。” 祖孙俩分别坐下。 少女脸上实现一丝偶然之色,说:“爷爷,情儿想,江湖中既然大乱,我们何不也公然到中原创业?老爷子近十余年为何不来找我们?也许他在中原武林出人头地,把我们忘了哩。” 披发老人脸上益寒,说:“不许提他,那家伙承受了五毒阴风掌之后,比往昔更狂妄,定然在为祸江湖,孩子!” 老人脸上突又涌起一朵慈和的微笑,往下说:“咱们顾家隐世避尘,就为了不和武林人物往来,人不犯我,我不害人……” “爷爷,你老人家忘了去年南昌嘉宾居轻易放过那些下流贼的事了。”少女撒娇地倚在老人怀中,抢着接口。 她那清丽出尘的秀容上,现出了甜甜的微笑。 “呵呵!“丫头,爷爷并没有忘了,不是让你放手去干,宰掉了追魂剑那几个坏蛋么?” “那是倩儿偷偷溜去做的。” “呵呵!孩子,爷爷当然不能当面鼓励你去杀人,你蒙面拦截,爷爷就在附近,扭鬼惊走另一群要胁司马英的人,让你放心宰那七名老少哩。” 情儿脸上出现了愁云,岔开说:“爷爷,我们又该出山一走了。” 披发老人饱含深意地看了情儿一眼,笑道:“爷爷知道,你对那狂妄而侠骨虎胆的小伙子念念……” “爷爷!”姑娘高兴地叫,粉须泛上了红潮。” 老人面色一怔,说:“那小娃娃仇人满天下,必将掀起狂风巨浪,爷爷老了,不想和人争强斗胜拼老命,所以不许你介入,提前返山,免得误了你,当然啦!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爷爷不能不急,自会替你留心,过了下月端阳,便可拾摄再次出山,这次爷爷不再装瞎子了,这年头怜悯孤寡残废的人不多见,不必自寻苦恼。” “爷爷,不谈这些了。”倩儿羞涩地叫,又遭:“那次他教情儿奏《安魂曲》,偏偏挑倩儿不会的来说,真气人,这次如果再遇上了他刁难。” 说完,取过皮囊仔细地解系带,取出一具月白中透着淡淡红晕的精美琵琶。 “不要调弄琵琶。”老人插手止住她,向对面奇峰一指,道:“入山的人已摆脱佛狒群,却闯入狒窟中去了。” 清儿火速藏好琵琶,站起眺望说:“爷爷,可看清来人么?” “太远了,爷爷的目力也差了,无法分辨那人的形影,但确是一个人。” “一个人怎摆脱得了佛狒群?不可能的。” “怎会不可能7你忘了昨日的张邋遢么?如不是爷爷用金蛊瘴熏他走路,可能被他侵入万毒园哩。” “张邋遢已修至半仙之体,当然可能。” “武林中奇材异能之辈多着哩,狒狒根本拦不住一流高手,走吧!咱们回去防范有人入侵。” 祖孙俩注视对面山峰片刻,转身飘然而去。 这被发老人和扶琵琶的少女,正是在南昌府嘉宾楼卖唱的老瞎子和卖唱姑娘,在江湖隐姓埋名,游戏风尘一名宾楼遇上了司马英。 司马英先给了一锭黄金,又在祖孙俩被人欺负时,塞给他们一把银钞叫他们离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后来,祖孙俩打听出司马英的身份。 小丫头动了心,暗中在南下官道树林中以蒙面人出现,惩了追魂剑和七名老小,留字退去。 她一走,雷家堡的爪牙去而复来,钉死了追魂剑。另七人也遭同样厄运。 老人家带孙女云游四海,确是想替孙女儿找一个配得上她的孙女婿。 可惜,她竟然对司马英动了真情。 老人家既知道司马英的身世,怎肯让可爱的小孙女嫁一个仇人满天下的小伙子?日后有罪受哩,说不定还得守望门寡,怎成?便匆匆提前回山,想打消孙女的爱念。 人世间,绿之一字奥妙无穷。 小丫头竟然一见钟情,愈想拆愈拆不开。 老人家苦心孤诣,却无法将司马英的影子,从孙女儿的脑海中撵走。 幸而小丫头是个温柔似水的小姑娘,心中不愿却又不愿伤了乃祖的心,默默的回山,但对司马英却念念不忘,他的影子更深映在他的脑海中,心扉正为他悄然地打开,正在等他闯入呢。 老人正是八荒毒叟,一个好毒如命的怪人。 灵蛇山之南灵蛇谷,谷底是一处极为神秘危险的小天地,参天古杯围绕着一处平原。 平原中异草奇花遍地开,奇异的香风混和着腥臭,在花木中向四周散布,在奇花异草怪木中,分开为四个方位,和九环奇木丛莽。 每一环中怪石如林,用无数巨木排成四丈高木栅,内中豢养着来自天下各处的奇异毒虫奇兽。 中间,是一座两楼三进院木屋,古朴扎实,不事雕饰,显得。 幽暗阴森。 上楼,是主人一家大小的居所。 下层,是三二十名从琼州府带来的黎人住处。 每一个人都精于技击,也都精于豢养和培植有毒的动物。 最后一进,则是提取毒物炼丹青丸散之处,前接挂了一块火红的大匾额,上面雕了三个斗大黑字:万毒国。 这就是八荒毒叟的居所,世民还没有人能进入他的禁园。 假如用火攻。也伤不了万毒园片瓦一梁。 因为外面的九道环,每一杯中隔二十丈左右,中间除了怪石沙土之外,只有一些野草…… 火无法烧入九道环栅,而谷中各处全是奇毒的蛇类和毒瘴,想闯入太不可能了,即使是千军万马,也到不了谷中的万毒园。 八荒毒叟一家子人丁不下三上名,他们的艺业和玩毒技能皆已出神入化,加上三十名剽悍无比的黎人。任谁也休想打万毒园的主意。 司马英向右侧急掠而过,摆脱了狒狒,却掠上了奇崖处处的峰头,进入狒狒的生息处所了。 这是一座崖壁处处的奇峰,奇岩怪石如林,似屏若门,楼岩叠嶂,一丛丛古树罗布其间,身入其中,四周景况难辨,腥膻之气,令人欲呕。 司马英飞掠而至,后面数百头狒狒疯狂的追逐而来。 经过这许久的狂奔,他感到虚弱的感觉逐渐蔓延至全身,伤口隐隐作痛,再被腥膻臭气一熏,有点头脑昏眩,他想:“不好!我得找个地方歇歇,不然将会躺下了。” 左侧,厉哮乍起,三五十头老拂拂从崖壁缝隙中钻出,急奔而至。 右侧,也有数不清的大小狒群出现。 “好家伙,全来了。”他想。 他只有向前急掠,收剑入鞘攀上一座陡壁,手脚并用向上蹂升,想由崖顶脱身。 他弄错了。狒狒本属猿猴一类,爬树攀壁比人类高明得多,不等他爬上崖顶,下面数百头佛拂已参差不齐的向上爬。看看要追上了。 旧创隐隐作痛,真力不继,而且身在崖壁,稍一大意便会粉身碎骨,他惊出一身冷汗,大事不妙。 在狒狒行将抓住他的快现前的一刹那,头顶现出一条大石缝,他的手已经抓住了缝线边上。 “先躲上一躲,以免四面受敌。”他飞快的想。 他用力向上扳,猛地一脚踹出,将下面一头狒狒踹得鬼叫连天,向崖壁下急落,他在同一瞬间上了石缝口,跃身往里跳。 石缝甚深,宽仅三尺余,冷气向外涌,阴森森的幽暗怕人。 他倏然转身拔剑,一面向里退,剑足以控制缝口,别说是狒狒,一流高手也休想冲入,有保障了。 他刚转过身来,一头狒狒已疯狂的扑上了,双爪前落,张嘴便咬。 “可恶!”他虎吼,一剑点出。 在窄小的石缝中,剑除了点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办法施展,剑出便中,贯入狒狒的胸口上,还未拔出剑,另一头已越过第一头扑到。 他逐步往后退,石缝中狒尸狼藉,腥臭触鼻,他也退至石缝尽处,无路可退了。 他却不知后面已到了绝境,刺倒了一头狒狒,拔剑飞退。 “砰”一声问响,背撞在石壁上,只感到眼冒金星,骨节一阵松软,幸而背后有一个小包裹,不然准会受伤。 他脚下一软,屈一膝跌倒。 一头狒狒也在这刹那间扑上,声势汹汹。 黑暗中,他只好全力一剑扎出。 同一瞬间,石壁突然内陷,沙石飞扬,寒气袭人。 剑贯入狒狒的胸口,他也立脚不牢,同时冲到,巨大的冲力令一人一狒向内急滚。 原来石壁是一块圆形巨石,堵塞着石缝,被他一冲,便向内滚跌。 这是一条向下沉落坡度甚陡的石洞,巨石在前,他在后跟,死狒带着剑殿后,齐向不测的洞底滚去。 他已脱手弃剑,想稳住身形,无如陡壁上泥沙浮土甚厚,一抓便落,用不上劲,上面又有狒尸滚落,他只好任由身躯向下滑,不再作徒劳的挣扎。 轰然一声大震,巨石落下洞底。 他知道上面有带着剑的狒尸,被砸上吃不消,在手一触巨石的刹那间,本能的全力向侧急滚。 “叭噗”两声,拂尸擦过身畔,砸在巨石上,好险。 他向侧滚,只是想贴在洞壁上暂避,岂知下面一虚,又掉下侧方的深洞里了——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二十二章 亡魂剑法 “哎……”他惊叫一声,半空中提气轻身,要稳住身形,保持着头上脚下的下落姿势。 “噗”一声,他摔倒在地,原来洞并不太深,不过三丈左右,还未等他转正身形,已经到底了。 这一摔倒不太重,但在真力虚脱且饱受虚惊后的人说来,也够他受的。 但他不能赖在地上,忍痛火速站起,恐防有狒狒扑上,并拔出一把飞刀自卫。 除了隐隐传来的狒吼,没有任何音响,似乎突然间万籁俱寂,沉静得怕人,黑暗主宰了一切,伸手不见五指。 但尘埃仍在弥漫,也是唯一动的东西。 久久,他吁出一口气,心中稍定,至少,目前该不会有狒狒打扰了,有调息的机会了。 他收了刀,盘膝坐下行功调息,腹中的先天真气流转迟滞,仍无恶化或好转之相,需要许久方能恢复体力,他只好强捺心神缓缓凋息。 在行功中,他感到一阵令人心爽的寒气,从身侧发出,有说不出的舒适感觉传透全身,他知道,是那颗青珠在作怪。 皮护腰旁,有一个小夹囊,作为放置小物件之用。 那颗青珠便塞在里面。 左侧,是挂剑鞘的两个铜攀钩。 右侧,挂着萧囊。 至于那十三颗乳色蛇珠,他装在包裹内,之外,便是一圈飞刀插,刀柄露在外面。 一排银色飞刀柄十分美观,整条皮护腰,并可容纳四十把飞刀,目下只剩下二十把了,尚待找兵器店补充。 那颗青珠虽是在蛇头附近找到的,他不知是不是蛇蜕内的东西,也不知是啥玩意,更不知有何用途。 那条青绿色的光芒太不正常,映照时人全变成了可怖的青绿色,送给人家也没有人会接受的。 但他却视同至宝,因为这珠曾经在千钧一发中浇熄了他燎原的欲火,间接救了他一命,也保全了仇姑娘的名节。 由于珠子太冷,所以他藏在皮囊护政内,假使他能贴身藏在怀中,可能会引起他体内极大的变化。 这颗青珠,乃是千载灵蛇的元精内丹,是克毒圣品,是修真之士视同神物的无上至宝,但他却如在梦中。 戴云天魔的辟毒灵丹,克制不了百毒朱螭和千载碧据的天下奇毒,如果没有青珠在身,他早就在黄泉路上倘佯了。 许久许久,他恢复了体力,打开包裹取出一颗蛇骨珠,开始找出路。 乳色光芒乍现,附亮了全室,整个三丈见方的地洞中,乳色的底脱光芒充满洞中。 “天!原来这儿是有人住的。”他讶然叫。 他滚下之处,是洞口上升之所。 内壁间有一张石床,石床上换了一具人体骨架,有些骨驾已经成了粉末,仅剩下一些稍大的灰色骨骼可辨出是人骨而已。 石床前,有一具高与人齐的三腿炼丹炉,陶制的炉不易变形毁倒,看去仍完好无损,壁角间,堆了不少稀奇古怪五颜六色的拳大碎石,还有一堆已化成灰土的草根树皮,看来定是三两百年以上的遗物了。 床后的灰黑色石至上,隐有字迹。 左侧有一个剑孔,孔内堆着一些碎锈屑,一看便知早年曾有一把剑插在那儿,但已被锈蚀毁了。 因为下面有许多锈屑洒落。 他一时好奇,擎着蛇珠走近石床,向字迹看去。 字迹有点模糊,有些已被化蚀得难以辨认,可知年代确已久远,再过一段时日“,可能形影俱杳啦。 开始的字迹深有半寸,愈往后愈浅,看笔峰,是用剑刻上去的,刻的人力越来愈弱,所以前深后浅。 每一个字大如饭碗。 他信口念道:“何必妄想学神仙,神仙只在己心田,百载清修有何用。”世间谁曾见神仙?” 歪诗之后,刻着:“有缘入洞之人,休毁吾骸,鼎炉中有贫道留下的飞龙剑决九块,并寻剑图一块,请将吾骸殓入鼎炉中,以两物为酬,先集吾骨,再行清炉。鸡足丹士留,大宋……” 宋字尚差一笔,未刻完,到孔便代表来字的最后一笔,想必是鸡足丹士至此已经支持不住,奋全力将剑插入,即力尽躺下升天了。 司马英心中大喜,回头奔至鼎护处,揭开鼎盖,便待伸手向里探,手刚抵鼎口,突又收手道:“不!死人的遗言是神圣的,我该先收集遗骨。” 他将珠搁在壁缝中,在包裹内取了一件衣衫,不顾肮脏,用手将碎骨连灰一起放在衣内包好。 在他包起碎骨时,突见碎骨所掩处有一行小字迹,定神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说道:“好险!差一点埋骨干此。” 床上所刻的字是:“石床脚下有一方洞,内藏九阴汞粉,鼎炉中盛有赤阳丹妙,沾手即骨肉糜烂,毒攻内腑,片刻即死,须先将九阴汞粉涂抹双手,再将余粉倾散人鼎中,片刻后方可取鼎中之物。” “假使贪心先取鼎炉中之物,岂不完蛋?”他自语,一面走向床脚。 鼎炉中,共有十块见方的玉版,九块的上端,刻了四个字:飞龙剑诀。 中间是起落剑势图形,一人一剑,起手是实影实线,变化先后则用长、短、点等虚线示出。 左右及下方,则是手、眼、心、法、步的秘诀与运劲之部位及变化的运用。 怪,九块玉版该是九招,但没有注明先后顺序,仅有招名,乍看去十分凌乱,杂而无章。 最后一块上刻了两行字:“剑名飞龙,乃是神物,如无福泽,妄求无益。” 版上精工刻了不少山水。 在一座高峰上刻了三个字:鸡足山。 他不知鸡足山位在何处,版上也没有进一步说明,他端详许久,摇头道:“这像是大海里捞针,妄求无益,也定然有害,何必为一把剑枉费心机?” 他开始仔细研讨九招飞龙剑法,从第一版“怒龙张爪”看至最后一版“飞龙在天”,愈着愈迷惑,摸不清头绪。 以“怒龙张爪”来说,分明是向下急攻,幻化五剑,为何却又在招出劲出之后,突又上振分张?可能么?变得了势和劲,又怎能从聚力再分力? 怪事,如果内功火候没练至收发由心之境,刚开始进招便先被人放倒了哩! 他一再推敲,正陷入困境中,突然想到甘疯子教他的疯步九变,恍然大悟道:“疯步九变也是变不可能为可能,有仓促中易势换形,飞龙剑法定是同一道理,可能的,只消有大恒心大毅力,困难定能克服的。” 由势劲乍合分中,他又想到了迷谷何家的大罗周天剑法,加上这些日来他苦心研究的心得。 突然像在茫茫黑暗中看到了眩目的光华,喜极雀跃道:“是了,是了,大罗周天剑法是外合聚力,飞龙剑法则是外聚而后内分,其理则一,只是多一层变化而已,哈哈!我用不着死记这些心诀,我应取两者之长,另辟暖径,融合成一种神奇剑法,岂不胜似拾人遗唾?” 他智珠在握,灵台清明,有了新的启示,他于是从另一角度去冷静的研讨九招剑法,果然将疑团-一解开了,不再认为是不可能了。 许久许久。他含笑将玉版包人包裹,取下蛇珠学在手上,觅路出洞,一面自语道:“玉版太重,待我详细记熟之后再毁掉,藏剑玉版我也姑且用纸描下,也许用得着呢。” 他跃上洞口,在巨石旁找到狒尸,拔出长剑持在手中,一面向上走一面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已想到了另创的九招剑法,会成功的,哈哈!凶猛、泼辣、诡异、神秘,进如电耀霆击,变化如鬼神出没,退则如流光逝影,哈哈!我会成功的,必定成功,我将替九招剑法取那骇人听闻的招名,在江湖扬威,哦!我该先取剑法名称……” 他站住了,不住沉思,手中剑下意识的挥舞。久久,突然在嘴角涌出冷酷而阴狠的微笑,重重的说:“就叫亡魂剑法,哈哈! 亡魂剑法,专收亡魂。” 他继向上走,一面低念:“第一招,分而合击,合而有分,剑走偏门内聚,上崩分袭,自下变上……哦!该叫鬼哭神嚎”因为如果五法得到,鬼神亦难起进。第二招,横行斜掠,剑出缥缈,突进急问,变化如龙,剑出无定格,进击无定例,哦!该叫‘孤魂飘荡’,因为招走无定性,蹈隙寻暇无孔不久,哈哈!第三招……” 一面说,已到了石缝口,踏中了狒尸,他方霍然惊醒,他思索亡魂剑法已入了神。 石缝外,已经没有狒狒,但厉吼之声不远,分明外面不远处仍有狒群活动。 他紧了紧身上杂物,轻手蹑脚倚在石缝向外张望,看到十余丈外两侧的山石树丛中,有不少狒狒在游走不定,形状可怖,急躁地叫号奔爬。 看数量,约有百十头,但没有一头是安静的。 狒狒本就是凶猛异常的猿猴,除非是死了或者是睡眠,永远没有机会看到它们安静的时候。 他先分辨方向,突然闪电似的窜出石缝,急急向上爬升,等狒群发觉时,他已攀上了十余丈,快到崖顶啦,他已经恢复了体力,迅捷得多了。 下面厉吼遍野,但他已经上了崖顶,展开轻功如飞而去,沿峰脊绕向谷南,扔掉了狒群,他到了先前八荒毒叟祖孙俩出现的峰头,抬头看看日色,已经是申牌左右了,斜阳朗照,黄昏将近,他必须快点儿啦! 万毒园门前一丛有叶利的毒大麻旁,八荒毒叟正和倩姑娘在用小技拨动着江大麻的利叶。 远远的,数声殷殷雷鸣隐隐传到。 八荒毒叟一怔,抬头向北远望,说:“咦!有人到了灵蛇山。” 倩姑娘丢掉树枝,皱着黛眉说:“那两头猩熊遇上了强敌,爷爷,要不要去瞧瞧?” “不!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大门口的人影一闪,出来了一个相貌狂恶凶狠的黎人,躬身行礼,操着生硬的官话说: “真主人,灵蛇山……” 八荒毒望摇头道:“发讯号通知园北的人不必出面阻拦,让来客曝尸谷中,放他入谷。” “是,目下即发讯号。” 不久,楼顶升起一团浅红色的浓烟,袅袅升至半空,久久不散。 司马英确是到了灵蛇山,但他并不知道,山省平坦,从北向南升,蛇头在南,面对灵蛇谷,他沿山脊向南疾走,在参天古林中飞掠,基地,前面出现十余株租有五六人合抱的数千年古木,枝叶已有些凋零,树干中空,有两株已经枯死,树干有明显的焦痕,大概是曾经历过香火之功。 参天古林之下,野草并不繁茂,人在下面行走,不致太碍事,他毫不在意的进入了千年古木林。 越过第三株巨木,他吃了一惊,焕然止步,在他前面丈余,野草全部伏倒,凌乱的泥土中,清晰的现出十余个巨大的足印。全长将近两尺,足趾特长,看去极令人震骇,天下间怎会有此巨大的人?怪事。 正在他刚要起步的刹那间,突觉身后有拨动草木之声,腥膻之气触鼻,心中一凛,扭头看去。 天!身后古树之前,出现一头巨大的棕黑色怪物,似猿非猿,似熊非熊,正撑起上身,咧着血盆大口,伸出血红的大舌头,作势前扑。 假使未能及时发现,被这富生扑到身后,岂有命在。 “是猩熊,惹不得。”他警惕的向后退,喃喃自语。 猩熊,其实并非猩与熊交配而生,是人熊的一种,长成的大家伙重有四五千斤,刀枪不人,力大无穷,可生裂虎豹。 但因为举动笨拙,没有人的智慧高,日渐绝灭,除了力大无穷之外,便是跑得快,毫无长处,绝种并非奇事。 他向后退。半途倏然转身,枝叶一阵暴响。 另一头猩熊正好狂野的扑上。 “唉!”他大吼,闪电似的拔出长剑,用上了他刚参悟不久而尚未成熟的剑招“鬼哭神嚎”。 “噗噗噗噗”四声轻响,击中了四剑,可是,连毛也未削落一簇,像击在坚韧无比的皮鼓上。 猩熊一声怒吼,像一座山体冲压而下,一双巨爪兜头抓落,别说被抓实,即使被压中,也会压成扁鸭。 他直觉的感到,再神奇的剑法也毫无用处,无法刺入猩能的体内,击中了四剑,他的虎口几乎被震裂,长剑几乎被折断,厉害。 在千钧一发中,他从猩能的巨爪下闪出,半分之差,险些被猩熊所抓实。 在闪出的瞬那,他仍不死心,一声暴叱,全力一剑反挥。 “噗”一声响,砍中猩熊的右胯,巨大的反震力,将他震出两文外。 “砰”一声撞中巨树,只感到眼前金星乱冒,长剑几乎抓不牢,要脱手而飞。 他知道无法与这种刀剑难伤的异类斗力,收剑人靳撒腿便跑。 两头猩熊吼声如雷鸣,衔尾急迫,在树林中,猩熊转折不灵,快则快矣,却欠缺了灵活。 司马英被追得火起,拔出两把飞刀,一面急栋一面想:“剑法再神也没有用,假使对方有罡气或者禅功护体,再神的剑法也如同度物,如果我留是命在,必须下苦功穷练三味真火与赤阳神掌,如能练至可从剑上发出,何惧之有?” 他扭头看去,两头猩熊已到了三丈后,前面,一株巨树挡路。 他向右绕过巨树,猛地手一勾树干,身躯贴在树上,两颗银星从树左飞出,他也贴树纵上三丈高的横枝去了。 两头猩熊不知司马英捣鬼,相距又近,银星一闪,分别掼入两头猩能的右眼,任何人畜的眼睛,绝不可能刀枪不入。 只是不易射中而已,中了准瞎。 司马英用了全力,他的飞刀术日益神化,出具不意,一击便中,他上了树,改由树上脱身。 参天古林技浓叶茂,枝柱相交,他像头猿猴,走了。 林下,吼声如雷。 两头猩熊在发疯,草木遭殃。 吼声远传十余里外。 司马英在林上飞掠,惊起了栖在树上大雁和夜枭,林上和林下都大乱。他却悄然逸走了。 到了蛇首,山势下降,传说中的下面的山谷,淡淡轻雾袅袅,看不清谷底的景况,中间上空,一阵淡红色的怪烟,上升至高空,正袅袅而散。 对面,无尽的峰峦一片青葱,虎豹的吼声隐隐可闻,高空上巨鹰盘旋,嘎嘎厉啸随风震荡。 他想:“哪一座山头是灵蛇山?太难找了。” 他并不因困难而退缩,便向谷下飞掠。 在他先前站立之处,两株古树上爬伏着两个凶猛的黎人,手中各执了一根褐色长管,管口对正了他,静静的看他飞掠下谷,未出面阻拦。 他走后不久,一个黎人发出一声狼嚎般的啸声。 一头巨豹像幽灵般的逼近了右侧的黎人,像猿猴般在枝捎上悄然接近,竟然没发生声响,甚至枝叶亦未摇动。 近了,巨豹伏下了,巨眼中阴森冷电外射,将向下外。 左侧黎人突然抬起头,褐色长管闪电似的递到口边。 管口指向巨豹,一点有影从管中飞出。 大豹还未扑下,突然豹爪一松,一声低吼,跌落林下去了,在林下一阵挣扎,抽搐着死去。 两个黎人视同未见,毫不动容,似乎并未发生任何事,仍伏在树上向谷下注视着司马英的去向。 司马英降下了谷底,雾似乎很稀薄,视线可远及半里外。 他一脚踏入,突然惊叫一声,火速退出,不住揉动腥骨,原来他的裤脚被叶片的细毛渗入,肌肉如被火烙,又麻又痒又痛,令人浑身不自在。 呛鼻的霉臭气息不时往鼻中钻,四面八方全是数人合抱的巨木,地上落叶厚有尺余,所以没有野草生长,只有那些顽强的山藤,披着令人头痛的有无数利刺的外衣,攀附着巨树生长,稍一走动,不是衣破便是肤裂。 看样子,这一带自古以来便没有人到过。 他感到阴森恐怖的感觉,像一阵电流通过全身,心说:“好凶险的丛莽,我得小心些儿。” 人在林下行走,阴森森不见天日,四面兽吼此起彼落,阴湿霉气触鼻,刺藤阻道,处处似乎都有不测之祸。 人处身其中,如果不心慌,天下尽可去得。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拔出长剑,用剑拔开枝叶藤蔓向南闯,他不能在林中走,藤太密了。 山藤,并不是光滑如绳的玩意,它按了一层乳白色带着褐色的尖刺外皮,刺又尖又硬又密又长,攀满林中,必须砍下已变褐灰色的下段老藤,剥排外皮方可派用场,假使这地方长有这些玩意,最好绕道,不然吃不消。 司马英不能绕道,因为这附近全布满了山藤,唯一的办法是用剑开道。 走了近里,山藤少了,除了兽吼,他听不到人声。 谁说没有人? “咋喳”两声,脚下碰上了东西。他低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副已变灰色的人骨,淹了一层枯叶,脚踩下去叶动骨现,惨灰色的头骨挤得向上冒,眼眶鼻骨狰狞可怖,已脱了十来颗牙的颚骨正对着他,似乎向他蛐牙咧嘴笑,也像在向他说:“朋友,你踏碎我了,你来得好。” 他拨落叶掩了残骨,向前急走,心中暗忖道:“这一带既然有枯骨遗下,附近必定不是人迹罕到之处,我得找人问问。” 正走间,眼角瞥见左侧有人影,扭头看去,又吃了一惊。那是一袭破衣,挂在树枝上快要腐化了。 更远些,一堆碎人骨四面星散,白惨惨的,似是被野兽所分食,约有一两年之久,骨面仍有不少光泽。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再往前走,进入一处野花如锦的草坪,在坪外缘怔住了。 那些野花其色火红,叶大如掌,叶面碧绿,叶背色黑,面背皆生有与底同色的绒毛,奇香极浓。 每一朵花仅大如拇指,太多了,看去像火海。 火海中,两头大青狼般的异兽抬着头,两双阴森森的怪眼,死盯着出现在旁的司马英,目不稍瞬,冷然屹立。 奇香入鼻,他感到一阵昏眩,气血翻涌。 “糟!这是什么香?”他惊叫,赶忙向后退去,探囊抓了一颗辟毒丹吞下腹中,向左急走。 三二十丈后,眼前又现草坪,那是像大麻一样的植物,高与腰齐,叶片上也长满了毛,绿油油的无花无果。 他一脚踏入,突然惊叫一声,火速退出,不住操动胫骨,原来他的裤脚被叶片的细毛渗入,肌肉如被火烙,又麻又痒又痛,令人浑身不自在。 而怪草之中,茎尖上突然现出无数粗如拇指的巨大毛虫,其长盈尺,满身披着虎斑点毛,每一条都抬起丑恶的有羽冠的头,吐出一些黄色汁液。 他变色而退,再向左觅路。 这一带矮林处处,人骨兽骨东一堆西一叠,令人怵目惊心,腥臭之气,中人欲呕,也感到毛骨使然。 他步步惊心,贾勇疾走,跨过十余堆骨骸,钻入一座枝柯缠绕的矮林。 乖乖!他又吓了一大跳,地下,沙沙之声骤起,无数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大小毒蛇;近身的拼命向里逃,远处的却又向他急射,但接近至三丈内,却又回头急急逃命,威风全失。 他并不感到奇怪,在蛇魔谷伏龙秘堡时,他知道自己可以辟蛇,只是毒蛇大多而奇形怪状,有点令他心惊而且。 他壮着胆向里走。 蛇群纷纷走避。 这一来,他未免太大意了些。 过了矮林,蛇群仍在奔窜,却不向前面的矮林游走,而是向两侧分开逃逸,他也不先看看矮林的景况,仗划向里闯。 这座矮林有点古怪,树高仅丈余,像是巨型的山栽,凤尾形的叶子粗如儿臂,伸向四周,叶尖下垂,树身和枝叶分沁出一些青色液计。 在他入林处右侧十丈左右,树下堆积着两堆人骨,更远处,有一堆虎骨,但被草所掩,他也没留意。 刚钻入林,便触到一片叶尖。 墓地,他感到树在动,十数根叶片齐向下搭,像是枯萎了一般。 顶门,一根叶片迎头挤下了,他心中一怔,本能的一扭上体,“噗”一声,肩膀突然奇痛彻骨。 “哎呀!”他惊叫,火速后退。 可是晚了,叶片上面似乎长有吸盘,青色的动液动得死紧,叶尖正问内卷到他的助下去了。 另两片树叶,也迅速干搭。 生死关头,糟了,奇痛令他突生神力,求生的本能也令他全力以赴。 “唉!”他大吼,全力一剑挥出,剑过叶断,有色的液体从断处喷出,几乎喷了他一头一脸,他双足用了全力,人向后急退去,“嗤”的一声,衣衫被树叶吸破了一块,人也砰然倒地。 肩上被叶梗接触处,虽隔了一层衣衫,仍脱了一层皮,肌色变青,痛入骨髓。 他痛得在地下乱滚,但咬紧牙关忍受,剑丢了,包裹也滚散了。 整个怪树林都在动,叶片上下升沉,久久方寂。 他不仅感到痛楚难当,也头晕目眩,暗叫完了。 左方草丛中“刷刷”两声,出现了两条四足大爬虫,是鳄,可能附近有大沼泽,两头巨鳄笨拙的向这儿爬,小心翼翼一步步爬近了。 他忍得了痛,却无法克制晕眩,本能地知道有巨物爬近了,但想奋起抵抗已力不从心了。 后面,响起一声震天虎吼。 两头猛虎正急急地跟踪而至,嗅到了生人气息,急奔而来。 他被虎吼所惊,猛地摇摇脑袋,挣扎着要爬起,伸手在地下乱摸,眼中视物模糊,他只看到长剑发出的朦胧白影。 他必须摸到剑,岂能任由畜生大嚼。 天从人愿,被他摸到剑了。 巨鳄也到了他左侧,大嘴张开了。 第一头猛虎一声狂吼,飞朴而上。 巨鳄突然扭头急旋,巨尾风雷倏发。 “叭”一声,击中虎臀,凶狠的一击。 猛虎向前急冲,越过司马英,“砰”一声,跌入怪树下,立被五六张巨叶搭住脱身不得,只能拼命挣扎狂吼。 另一头猛虎到晚了些,狂吼一声,扑向两头巨鳄。 一虎两鳄展开了惨烈的激斗。 司马英上天无路,他向旁爬开,虚弱的想:“这一带定然是八荒毒叟的居所,天哪!每一种怪树怪兽都有毒,这些怪树多可怕啊!不仅会运动,还有奇毒,我难逃此劫。” 他挣扎着抬起上身,排全力大叫道:“顾老前辈,顾老前辈只叫了两声,感到胸间作呕,一阵晕眩无情的袭到,“哇” 一声吐出一口血,重又跌倒在地。 三头畜生正在作殊死斗,虎吼震耳。 朦胧中,他感到附近似乎有人影出现,同时,一头金钱豹幽灵似的从后面树丛中窜出,飞扑而上。 他奋起余力向上翻转,全力一剑刺出。 “嗤”一声,剑贯入豹腹,沉重的跌扑在他的身上,凶猛的一撞,令他立即昏厥。 他身旁,突然出现了八荒毒叟和倩姑娘。 老人家手中有一条皮鞭,“叭”一声,抽在猛虎的后臀上,叱道:“滚!畜生。” 猛虎狂吼一声,狂奔而逝。 两条巨鳄不等皮鞭抽下,乖乖的扭头爬走了。 倩姑娘袅娜地走近了,伸手施开豹尸,一面说:“这人能从食人树下脱出魔叶,确是不凡。” 八荒毒史背着手走近,毫无表情地说:“这人情急叫我,不知是敌是……咦!原来是他。” 倩姑娘惊叫一声,丢下豹尸伸手去囊中掏药,讶然叫道;“咦!是司马英,他怎会知道我们的居所。” 八荒毒叟接过姑娘的丹药,开始为司马英裹伤,用粉红色的药末敷在肩上被食人树吸破的创口,再给他服下一颗丹丸,双手在创口附近一阵推拿,一面说:“他不在亡魂谷却跑到了这儿,而且衣衫落魄,恐怕大事不妙,亡魂谷定然被人捣了。咦!他的经脉怎么了?” 他脸色一凛,把住脉门好半晌,讶然道。“怪,不是九阴脉。” “爷爷,有何不对?”姑娘急急问。 “中了食人树之毒,按理血脉应该流动加速,心脏不胜负荷,而且血脉有爆裂之虞,他为何仅比常人稍快些许,而无特殊反应?怪事。” 倩姑娘赶忙翻开司马英的眼睑,也讶然道:“睛旁稍有充血,并未全红,他大概吃了解毒药。” “丫头,中原找不到这种怪树的解药。” “那…” 这时,司马英吁出一口长气,睁开了虎目,不住皱眉摇头,似乎还未清醒。 “咦!他竟醒得这么快?”八荒毒史更惊讶了。 司马英听到了人声,神智一清,撑起上身讶然叫:“我……我没有死?” 八荒毒叟站起来,亮声道:“你没死,如果你能站起来,何不一试……” “在下确实要站起来。”司马英抢着答,挣扎着站起了,摇着脑袋,似乎要将晕眩摇散,苦笑道:“只要在下不死,必定站起来。” “咦!你这人真够顽强。”八荒毒叟点头说。 司马英感到眼前逐渐清晰,眩晕的感觉消失了,定神打量跟前的一老一少,心中一动,向八荒毒叟行礼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老前辈定然是八荒毒叟顾老前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倩姑娘美丽的面庞上,讶然叫:“咦!这位姑娘在下甚是面熟。” 倩姑娘嫣然微笑,轻声说:“想想看,在何处见过?” 司马英只感到面熟,绝没想到她会是嘉宾居卖唱的小姑娘,她目前的装扮,不仅是雍容华贵,那大家闺秀的风华中,更掺有三分豪迈的气概。 听她短短两句话,便知她是个武林英雄,岂会是在酒楼卖唱的可怜虫?所以他不敢大胆假设,懵住了…… 八荒毒叟接口道:“你尊姓大名?怎知老朽是八荒毒叟?” “晚辈复性司马,名英,此次打搅前辈仙府,便是专程请教而来。” “谁告诉你老朽落脚在这儿的?” “戴云天魔仇老前辈。” “哼!那家伙活得不耐烦了。”八荒毒叟激愤的说。 “不与仇老前辈相干,他老人家确也不知老前辈的仙居在这儿。” “事实你已擅自闯入我万毒园附近了。” 司马英一听口气不对,心中暗保,说:“晚辈误打误闯,终于找到老前辈的仙居,全因事非得已,尚憎原谅。” 一你找我有何用意?” “晚辈身中奇毒,九死一生,特来……” 八荒毒叟用一声大笑打断了他的话,笑完说:“老朽一生与毒为伍,也是九死一生,只管毒人,却从不救人,你找错人了。” “晚辈…” “不必饶舌,如果你活腻了,老夫可给你一些奇药,管教你确实入地狱,怎样?要么?” 八荒毒叟的口气,拒人千里之外,司马英暗暗叫苦,他傲骨天生,要他百般乞求,办不到,沉吟片刻,虎目中闪闪生光,平静的说:“老前辈既然吝惜解药,不肯援手……” “你想怎样?”八荒毒叟迫上一句。 “晚辈……” “要动武相强?”八荒毒叟咄咄逼人的抢着问。 司马英看了看食人树,猛虎已被叶片卷上,气绝多时,便摇头苦笑道:“晚辈不敢,贵地奇毒遍野,以晚辈目下功力来说,苟全亦难……” “你算是有自知之明。” 司马英盯视着他,接口道:“老前辈与晚辈无怨无仇,不然……哼!即使是粉身碎骨,晚辈亦毫不迟疑动手了,打搅老前辈的安静,恕罪,晚辈告辞。” 说完,长揖转身。 倩姑娘在旁一直含笑不语,似乎在作壁上观。 八荒毒叟突然迈步闪出,拔出大豹身上长剑,叱道:“且慢!” 司马英正要抬授包裹,闻言转身:“老前辈有何指教?” “万毒园不是客店,由不得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接剑,留两手给老夫瞧瞧,看值不值得放你活命。” 声落,剑化长虹射到。 司马某一把抄住说:“晚辈不敢无礼。” “那么,留下左手。” 司马英冷笑道:“别无商量了么?” “老夫言出如山。” 司马英退了八步,徐徐举剑,冷冷的说:“晚辈恭领教诲,请赐招。” 八荒毒叟一声狂笑,拖鞭迫进说:“三招,接得下,走你的路,接不下,砍下左手为记。” 司马英心中打定主意,他要用新参悟的剑法应敌,用疯步九变辅剑势之不足,这一战关乎生死,普通剑法绝难接下这个修为已臻化境的老江湖,家传的游龙剑法,或者是金老爷子的飞虹八剑。老实说,不算是武林绝学,不够神奥,他只好用自参的亡魂剑法作为赌注,挺剑迫进说:“接得下,司马英自然走路,接不下,司马英理骨贵谷,没话说,放肆了。” 喝声中,突然急冲而上,剑从三方合击,“鬼哭神嚎”出手,开始聚力了。 剑影乍张,风雷隐隐,向四面急分,身影左扭右曲,竟然从鞭侧契入,光临对方胁下,“丹凤点头”落空。 八荒毒史“咦”了一声,右掠八尺鞭梢急转,来一记“大风起石”,先攻下盘再向上猛扫——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二十三章 万毒之园 司马英见对方鞭上未注内功,大为放心,拆招,不能躲,躲算什么? 一声虎吼。剑影乱飞,人在鞭鞘前掠过,到了右侧,狂风似的飞旋半周,第二招“孤魂飘荡”,攻出八剑之多。 “大风起石”攻不到部位,再次落空,鞭鞘几次掠过他的胁旁,好险。 “咦!第三招”。八荒毒叟的鞭突化无数光环、向前急圈,三丈内全是鞭影。 司马英额上大汗珠往下掉,但他钢牙一挫,人突然滚倒,剑在身前,滚动间剑化光幕裹住全身,狂风似的从鞭下滚入,直追对方双脚。 这一招,他叫“地底游魂”。 “铮!铮铮!”鞭击在光幕上,但已到了八荒毒叟脚前,要滚断八荒毒叟的双脚。 八荒毒叟远飘八尺,大笑道:“你可以走了。” 司马英封出三招,吓出一身大汗,他知道,对方在鞭上未注内力,手下留情,不然在第三招“地底游魂”中,三下震击定然剑折腰断,这种硬拆招法太下乘,用来对付武林绝顶高手,太危险了,除非本身的内力修为至少与对方相伯仲,不然绝不可用。 他纵起飘出丈外,用手拭掉额上大汗,嘀咕地说:“不,不行!我得在内力修为上下苦功,不然剑法仍然无用,对方如果内力惊人,护体神功有成,根本近不了身,毫无用处。” 他收剑入鞘,包好包裹,头也不回向北举步,他发现了剑法的缺陷,只感到万念俱灰,凄然觅路出山。 “站住,青年人。”八荒毒叟叫道。 司马英缓缓转身,脸色苍白,冷冷地说:“多谢老前辈手下留情。”说完。转身就走了。 “记住,明日此刻,你的伤口必定有绿水流出。那就是痊愈之象,不必介意。” 司马英没回头,平静地说:“即使是死,晚辈亦不会介意。” “沿途小心,留意毒物。” “晚辈本身就是毒物,用不着害怕。” “回来!” 司马英站住了,并未转身,说:“老前辈是后悔放了在下么?”他自称在下,口气也转硬了。 “告诉老夫,你身中何毒?” “说也枉然,谅老前辈也无法接手解救。” 这两句话,把八荒毒叟激怒得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跳起来怒叫:“你给我滚回来,你瞧不起我这玩毒的祖宗?岂有此理。” 司马英转过身来,狂笑道:“哈哈!老前辈可曾见过百毒朱螭?” “那玩意早早就绝种了,毒性老夫当然知道。” “其毒如何?” “见血封喉。” “老前辈可见过千载碧胞?” “老夫在闽北大姥山曾见过一条,可惜被它溜掉了,足足找了两年,空手而回。” “其毒如何?” “经脉僵化,毒流抵何处。何处经脉立闭。” “这两种奇每,可有解救之法?” 八荒毒叟狂笑道:“被咬之人,立时僵死,天下间这种异物不多,用不着解药,谁等得到取解药挽救?废话!哈哈!你在班门弄斧,找我八荒毒叟开心么?” “老前辈,在下万里迢迢前来求药,九死一生,岂是找开心来的?” “你要我这两种解毒药预防万一?用不着,天下间这两种毒物快绝种了。” “在下躯体之中,就有这两种奇毒渗在经脉之内。” 八荒毒叟祖孙俩先是大吃一惊。 最后老头子勃然大怒,一跃即至,厉吼道:“你小子不知好歹,果然存心找我老人家……” 司马英冷冷一笑,抢着说:“信不信在你,在下确是中了这两种奇毒,经脉逐渐堵塞,目下仅可用三成劲。活不了多久,见阎王是早晚的事,绝无意找老前辈开心。” “既然中了这两种奇毒,你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司马英便将吃了朱果的事-一说了,最后说:“戴云天魔仇老前辈的丹药,晚辈只剩三颗了,最多可支持三天,也就是说,人世间,晚辈只有三天的留恋……” 八荒毒叟一把抓住他,按脉,探经,验眼,望舌。 久久才抽着冷气说:“天哪!你……你果然……怪!戴云天魔怎会有阻止经脉被毒阻塞的药?见鬼,走!到我的万毒园小住三两天,我将尽可能……唉!你来得太晚了些,跟我来。” 顾姑娘在前领路,她脸上泛起重忧,吐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说:“司马少侠,你该在去年出现南昌府那段日子里来找我爷爷。” 司马英一惊,她怎知他去年出现南昌府,讶然问:“请教姑娘与老前辈是……” “我叫倩君,爷爷的长孙女。” “顾姑娘怎知在下去年……哦!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倩君噗嗤一笑,没做声。 她这一笑,司马英恍然,低声道:“顾姑娘是否有一具乳色略带极红的名贵琵琶?” “嘻嘻!你何必绕圈子说话,我就是那卖唱的小丫头。” 司马英张口结舌,似乎难以置信。 姑娘接着说:“那位瞎子老爹嘛,就是我爷爷假份的,得人钱财,与人消灾,那天你大方,给了我们一十五两黄金和五十两银钞,所以替你宰了追魂剑那狗杀才。” 司马英苦笑道:“在下有眼无珠,多有冒渎……” “小心了,不可胡乱下脚,也不必惊慌,得用眼仔细走路,要是有眼无珠,那就麻烦大啦!”八荒毒叟大笑着接口。 开始进入第一排木栅,夜色已临,山谷中黑得快,司马英随着倩君举步,眼角向两侧扫视,只感到毛骨惊然。 左右两三丈内,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在游走,粗大的虫类在木造的箱匣中爬行,五颜六色,形状可怖。 那奇异的嘶鸣叫啸,和各种不同的腥臭,令人心中发毛,头皮发紧,胃中作呕。 “乖乖!如果大意闯入,怎能不死?怪!八荒毒叟似乎并不恶毒哩!”他一面走,一面暗自嘀咕。 他却不知,南昌一会,他在祖孙俩的心目中,份量相当重,几乎成了万毒园的东床佳客哩! 顾姑娘一面走,一面说:“千万小心,踏中一个小虫子,够你痛上好半天,你是万毒园中,十年来的唯一访客,可不能让你受罪。” 走了许久,园中的灯光方行人目。 怪!只能看到大厅的灯光,其余的门窗紧闭,看不到任何光影,大门前,十余名男女老少正在等候他们。 经过一夜的忙碌,八荒毒叟在凌晨方离开后厅炼毒房,面色沉重走向中厅楼上的雅室去了。 司马英昨晚也整夜失眠。 因八荒毒叟在夜间替他检查全身,放了一些血,试了几味药,每一次脸色都够沉重,他知道有点不妙,失眠并非无因。 一夜中,他思潮起伏,前情往事纷至沓来,他有点英雄末路的感慨在心头,也为自己行将离开尘世而悲哀,察言观色,看了八荒毒叟沉重的神情,他心中燃烧着的生命之火,正在逐渐熄灭。 八荒毒叟是个用毒杀人的最佳刽子手,而不是一个好大夫,以毒攻毒他办得到,但以毒救人他就掩不住神色的紧张流露,给予病人精神上的威胁极为沉重。 司马英刚好吃完下人送来的一杯淡黄色浓羹,房门已悄然而开,进来了八荒毒叟和他的独子顾重华、大孙儿咏君、孙女倩君。 顾姑娘择了一个雕花檀木匣。 咏君提了一个大革囊。 四个人神色凝重,鱼贯进入室中。 司马英迎上行礼,-一道好,他的神情,反而显得开朗,一个坚强的人,间或会有感情脆弱的时候,但绝不会在人前流露。 他就是这种人。 八荒毒叟命他坐下,他自己坐了主位,冷静地说:“司马少侠,老朽已尽了全力。” “谢谢老前辈的隆情高谊。”司马英由衷地感激道谢。 “首先,你得准备承受打击。” 司马英心向下沉,但仍淡淡一笑道。“晚辈是百劫余生,活着已是侥幸,有何不幸,相信仍可担承,老前辈但坦诚明示。” “戴云天魔的解毒丹,只能稍延片刻,事实上并无大用,而因何近日来经脉未起变化,老朽仍找不出原因何在,两种奇毒已在经脉中结积,经脉分布全身,可以说,全身各处皆受到损害,幸而有血果压制,致能拖至现在。” “可有解救之方法?” “有,但……” “老前辈但请明示。” “如要使经脉中结积的奇毒消除,必须用另数种奇毒加以中和、融解,然后再用药通出来。” “这种奇毒老前辈有么?” “老朽的毒药,以草木之毒为君,丹妙之毒为巨,效力并不太可靠,但仍可应急,只是……只是……” “须冒风险,是么?” “可以这么说,服下之后,痛苦非人类所能忍受,而且……而且……” “老前辈请直言无防。” “老朽只好直说,药性不够猛烈,三年两载之后,经脉仍然逐渐堵塞,后果不用老朽多说。” “这是说,只能救急治标,而不能治本?” 八荒毒叟沉重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晚辈仍可多活三年两载?” 老人家仍点点头,不住苦笑。 司马英长揖到地,爽朗地说:“三年两载延命之恩,不敢或忘,请老前辈下药。” “你可以三思。”八荒毒叟木然地说,“晚辈已别无抉择。” 八荒毒叟长吁一口气,站起说:“事实如此,再拖不了多少天,约在两年之后,当气血感到迟滞,头脑不时感到昏眩,四肢不时出现虚软脱力之际,请到故园一行,这两年中,老朽将行脚天下,寻找一种异种神蛇,希望取得可克两种奇毒的元精内丹,或许可以为你效劳。” 司马英笑谢道:“老前辈的隆情,晚辈心领了,这三两年中,江湖变化太大,晚辈是否能活三两年,未敢逆料,也许在出山之后,便丧身刀剑,路死路埋,用不着遥想日后之事。 老前辈是立即下药么?” 八荒毒叟祖孙四人,全用难以言情的神色,冷冷地凝注着他,顾姑娘的星眸中,泪光闪闪。 八荒毒叟久久方说:“你对生死二字,似乎看得很透彻。” “晚辈不敢说已经大彻大悟,但并不十分介意,事实上,晚辈对生命仍十分留恋,假使一个人毫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活在世间不仅害己,也害了别人,这种人又何足道哉?”司马英苦笑着答。” 八荒毒叟不住点头,接过咏君手上的革囊,取出一捆牛筋索说:“服药之后,痛苦无比,人必形如疯狂,但又绝不可制穴抑止,所以必须先将你绑起来……” “不必了,晚辈受得了。” “防患于未然……” “晚辈不敢自诩是铁铸之人,但痛苦却忍受得了。” 八荒毒叟放回牛筋索,接过顾姑娘手中的檀木匣,说:“由你身中食人树奇毒的情景看来,你确是个铁打的人,好,咱们立即下药。” 他将木匣放在几上,取出五只玉瓶,还有三只小陶瓮,将里面五颜六色的浓汁,调和在一个瓷碗中。 室内,各种辛辣刺鼻的气味在空间里流动。 司马英已换了一身青布两截衫裤,皮护腰放在床头,嗅到异味后,只感到头脑昏昏沉沉的。 八荒毒叟调好药汁,送到他手上,庄严地说:“忍受得了非人的痛苦,喝下去,如果不,请等会儿招呼一声。” 说完,头也不回出房,再转身招呼儿孙退去。 不等众人出房,司马英已喝干了碗中的毒汁,躬身抱拳送众人出房。 “砰”一声,房门关上了。 这一声暴响,像一只巨锤凶猛地撞向司马英的胃部。 呕,呕不出,吐,吐不掉,腹中像一堆烈火在焚烧,身外却像有一座万例冰山向下压,要烧毁他的内脏,要冰冻他的身躯,然后压成粉末。 天旋地转,寒热交加,身上每一颗细胞都要分裂,每一条神经都要爆炸。 “天啊!”他心中狂叫,倒在地上翻腾。 许久许久,他满口溢血,但仍不出声叫唤,直至最后,他终于声嘶力竭地叫:“我受得了,我……受得……了,哎……” “砰”一声,房门开了。 房门口以八荒毒叟为首,站满了人,全用难以置信的神色,咬着下唇抑制着情绪,死盯着房内的司马英。 八荒毒叟神情肃穆喃喃地说:“天不假年,可惜了这个铁打铜浇的英雄好汉。” 司马英浑身冒出红色和碧绿的液体,浑身的肌肉都在跳跃,手脚猛烈地痉挛,但他却跪下一膝,拼命想站起,牙关咬得死紧,双睛似要突出眼外,脸上肌肉绷得紧紧地,不住跳跃颤抖。 终于,他站起了,全身猛烈地抖动,但还是站正了。 渐渐地,他身上的肌肉开始松弛,脸色苍白如纸,牙关渐松,勉力地说:“我…… 受……得……了……” “砰”一声,他倒下了,一阵困倦的浪潮淹没了他,眼皮向下一垂,睡着了。 八荒毒叟带两名黎人跨入房中,说:“用蛇藤汤好好给他净身,不可惊醒他。” 司马英在沉睡中。 依稀,他感到自己跌落在温泉溪中,怪!水怎么这样深?温暖的水淹没了他,他的水性了不起。 可是却无法上浮,挣扎毫无用处。 他向下沉,向下沉。 在绝望中,蓦地,水面出现了萱姑娘那半裸的身影,含笑伸出晶莹的玉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向上拖,天!得救了,在浮出水面的刹那间,萱姑娘那似乎透明的酥胸玉乳,就在他眼前晃荡。 “萱妹!”他狂叫,突然抱住了她,发疯似的狂吻她的酥胸,怪!怎么她胸前有灰土? 天!原来是戴云天魔的孙女儿仇黛姑娘。 美丽的身体,突然在他怀中消失了,他狂叫:“不!你不能走……,,蓦地,脚下一虚,他掉入蛇魔洞的深穴里了。 他的身体在沉睡,但脑子在变化,梦打扰着他。 前边楼上,八荒毒叟一家子正在神色肃穆地谈论司马英的事。 老人家惨淡地说:“目前他得救了,这叫做饮鸩止渴,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救他一命。” “爷爷,他不是绝望了么?”顾姑娘焦急地问。 “事实确是如此,血果的功能消失,便是他的末日。” “两三年中,真找不到解药?” 八荒毒叟摇头苦笑道:“他是否能活两年,谁也不敢逆料,为什么我说三两年而不说两三年?原因在此,找解药,我无能为力,只不过安慰他,不再增加他的精神负荷而已。” “爷爷,何不用金针制脉延长他的寿命?”孙儿咏君插口。 八荒毒叟摇摇头,沉重地说:“我何曾不想到金针制脉,减少气血流过主要经脉而延寿命?只是,这不可能的,金针一下,立成废人,这在一个江湖人来说,比要他的命还惨,稍有抱负的人,也绝不会接受的。” “爷爷,这……这太不幸了。”顾姑娘颤声叫。 八荒毒叟沉着脸向她说:“所以,这几天你管束你自己,记住,他是个人间奇男子,但只能活一至两年,将向人间告别,你是顾家的唯一女儿,你的终身幸福爷爷有责任关心,如果你没对他生出感情,趁早遏止尔后的发展,如果已对他钟情,挥出你的慧剑。” “爷爷……”她掩面而泣。 八荒毒叟沉重的语音续往下响:“他是个江湖浪子,永远找不到归宿,直至他倒下断气,仍不能安静,这种人做朋友,他会为情义不惜替你碎骨粉身,但做一个丈夫,他永远无法胜任,孩子,你自己好好衡量。 但是,如果你问爷爷的意见,爷爷只能告诉你四个字:挥出慧剑,爷爷不能让心爱的孙女痛苦终生,目前还来得及。” 一天一夜中,司马英出了三次腥臭的异汗,泻了五次又红又青的毒粪。 当天晚间,他感到精神已从迟顿中逐渐苏醒,气血蓬勃,已能运气行功了,看景况,他已可运九成劲,距复原之期不远了。 他本来就没有病,只是经脉阻滞气血而且,经毒药一再洗涤,经脉壁的两种奇毒所产生的异物,逐渐被溶解排出,用不着调养。 经一天一夜的思索,他决定立即启程远走南荒,一是去找天龙上人,一是按图找埋于鸡足山的飞龙神剑。 他不知鸡足山在何处,反正有山名,寻找当不至太困难。 尚有三两年寿命,他必须在这短期间完成心愿,在行将入土之前,他必须再次重建天心小筑。 重建天心小筑的心愿,是他一生精力所寄的宏愿,即使是粉身碎骨,他也必须去完成,任何代价在所不惜,任何困难凶险也摇动不了他的决心。 夜来了,谷中毒瘴弥漫,兽吼慑人心魄,他决定明日向八荒毒叟告辞,尽速奔向南荒。 他取出斑竹萧,定下心神吹奏着《安魂曲》。 窃窃的弦声,突然在中厅下院中响起,凄凄切切,低回哀怨,和着萧声在天宇中飘荡着。 也是《安魂曲》,是顾姑娘在弹琵琶。 一曲徐落,余音袅袅,他怔在那儿,有点悲从中来,由弦声中,他想起了迷谷的萱姑娘。 “萱妹,你现在是否也在扣动那几根琴弦?是否知道我在怀念你?唉!今生缘断,愿结来生。” 他闭目前哺低祷,依稀,萱姑娘盈盈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次日,他拾掇行装,向八荒毒叟一家人告辞。 八荒毒叟见留他不住,只好送他出谷,临行,交给他一个革囊,神情肃穆地说:“孩子,听我说,行道江湖,危险重重,行船走马三分险,何况你仇人满天下?革囊中有五只玉瓶,两只是解毒丹,任何武林朋友所用的毒药,皆无法伤你。另三只是可怕的毒药,用法已留在瓶上,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用来对付那些欺世盗名之徒,大可心安理得。 还有,你体内有多种奇毒,脑部经络曾受到扰动,今后,你的性情将会有所改变,请记住,不必太抑制自己,但也不可太过于激动,免致伤身,祝福你,孩子。” 司马英接过革囊,只感到热泪盈眶。 八荒毒叟算得是天下间古怪恶毒的人,但对他司马英却付出了无比深厚的真挚感觉,他不是木头人,怎能不知感思?拜倒在地说:“顾老爷子,司马英有生之年,没齿不忘老爷子再造之恩,谢谢你老人家的祝福,并祝你老人家福寿无疆。” 说完,大拜四拜。 八荒毒叟扶起他,黯然地说:“孩子,万毒园的园门,永远会为你而开,有空来寒舍盘桓,老朽有一师弟,叫天南叟蒯蔚,遇上他时,千万不可将老朽的消息向他透露,那家伙不成材,眼不见为净,珍重,孩子。” 说完,大袖飘飘,走了。 司马英却愣在那儿,不住摇头苦笑,他记得在迷谷中时。独脚金刚曾将五奉阴风掌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说是源出百母对漏山,传徒而不传子,目下具有此歹毒绝学的人,叫天南叟蒯蔚。 不消问,地煞星钱森既然练有五毒阴风掌,定是天南叟之徒,天南叟却又是八荒毒叟的师弟,其糟!一掌之仇报不成了。 他不是个仇恨永铭的人,除了要毁他的天心小筑的人以外,从未打算找人报仇出气,经此一来,他更不好再找地煞星啦! 何况地煞星会和雷家堡主出现亡魂谷,吓走了天完煞神,在情在理,他也不想找地煞星,也用不着记清江府酒楼中的一掌之仇。 他回首凝望万毒园,久久方转身觅路出山。 晚间,他到了山区外线,亲见天完煞神三人诛杀三名倭奴,也看到天完煞神要杀三手韦驼灭口。 他忆起在亡魂谷被掳的往事,一飞刀击中天完煞神的背骨,他性情已有点变了,不顾江湖规矩从后暗中下手。 岂知天完煞神嚼舌自杀,问不出头绪。 当晚,他在河州府城落店,着手准备行李,九块玉版上的剑法他已记熟,埋在山区一座高峰下,藏剑阁则带到汀州府买纸绘出,然后毁掉。 次日一早,他启程西行,赴江西赣州,预定穿湖广走贵州入云南。 同一天早上,灵蛇山到了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是脸上有胎记的何萱。 他扑了个空,八荒毒叟认为他是司马英的朋友,将司马英的详情告诉了他,却不知司马英今后的行踪。 何萱回头追向汀州府,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司马英的生死存亡,他太关心,星眸中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形如疯狂。 在半途,遇上了到处乱搜的戴云天魔祖孙四人,四人也大吃一惊,八荒毒叟也治不好司马英的体内遗毒,一切希望岂不成了泡影? 何萱不能等待戴云天魔,他的功力高,一声后会,他走他的阳关道。 戴云天魔在归途中,遇上了天南叟和戒贪和尚。”这两个家伙敌不住张三丰,亡命而逃开去。 戴云天魔四人心急似箭,懒得理睬这两个魔头,途自的奔向汀州,天涯海角寻找司马英去了。 从汀州府至赣州府,没有官道,只有一条稍大的古径,在丛山中婉蜒转折,十分难走。 这条路确是远,土著说全程有一千二百里,事实上不到五百里,只是小岔道太多,走岔了麻烦多啦! 由于山多林茂,走这条路的人大多是成群结队而行,免得让拦路的好汉发财,更可避免被虎豹当做点心,所以单身客人并不多见。 司马英不打算以真名姓示人,穿了一身褐衫裤,将皮护腰掩住,剑和包裹背在背上,腰外系了腰带,插上革囊。 由于一再被伤病折磨,他脸上的古铜色已褪,换上了白色,白得有点带青,颈旁有一条剑疤,像是换了一个人,脸型虽未更改,嘴角嘲世者的笑意仍在,虎目剑眉依旧,但如不留心分辨,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司马英了。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他这一身落魄装束,与早先的司马英判若两人,英风豪气在褐衫的相衬下,消失净尽。 褐衫配上他的高大雄伟的身材,像煞了一个沦落江湖的好汉。 进入江西地境,山岭不再高入云表,但仍然山连山无穷无尽,江西瑞金县本来就是山区的穷城。 这天午牌末,他放开脚程赶路,绕过一处山嘴,前面出现一片平原,平原对面十余里,又是山岭连绵。 平原近对面山区处,有一条小溪向南流,水势湍急,溪上有条木桥,过了桥,小径便又开始向山脊上伸展。 距桥三里地,一丛丛樟木树,枝繁叶茂,小径穿过樟林,向小桥延伸。 樟林中,三十余名贩夫正放下重担,零落地散布在树根旁歇脚,正在吃干粮,这些人是从汀州府回来的。 担中有从汀州贩口的土产药材一类山产。 司马英向人群散处的林下走去,心说:“我也该吃午餐了,这儿倒是一处歇脚的好所在。” 远远地,便听到林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接着是一阵喧闹,最后人声一静,有人用俚语豪放地高歌:“赣江的水啊!长又长,哎哟哟!” 最后那声哎哟哟,声音特别响亮,原来是众人合唱,一唱百和。 接着,唱的人往下接:“赣州的小伙子啊!不靠天,哎哟哟!万水千山,哎哟!脚下过啊!哎哟哟!手提肩挑,哎哟!论短长啊!哎哟哟!四海闯荡啊!称豪杰,哎哟哟!一旦回家啊!却变绵羊,哎哟哟!娘子的一条粉臂儿啊!挑不起,哎哟,娘子的媚眼儿啊! 哎……” “哈哈哈……”狂笑声打断了唱声。 有人叫:“三哥没出息,再往下唱,可得要顶着夜壶跪床前了。” “缺德了。” “哈哈哈……” 接着是一阵轰然狂笑。 有人叫嚷:“哈哈!三哥唱的倒是有道理,凭良心,谁不在外面餐风宿露逞英雄?谁又好意思在家里欺负自己的娘子?哈哈!从没听说过出了在家里打老婆的英雄,是么?” “哈哈哈哈!” 司马英在狂笑声中走入了人丛,笑声突止,四面八方的小伙子,全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这位落魄孤身客人。 有些人盯住他背上的剑把。 司马英在一株树干下坐下,倚在树上打开了革囊,取出几个蒸饼米糕,大声用土语说: “诸位,唱啊!不必因在下出现而扫了诸位的兴头。” 他右侧有一个身材结实的人,正扭头向他注视,目光中虽无敌意,但狐疑之情见于神色。 司马英又掏出一包卤肉,信手递过说:“老表,别见外,请。” 大汉脸上神情一懈,含笑拒绝道:“谢谢,哦,老弟的口音像是吉安府人。” 司马英抓了一块肉咬了一口,说:“在下正是吉安府人氏,老表,请啦!赣州的小伙子最豪爽,不必客气。” 大汉抓了一块肉往口里塞,咽下一口说:“老弟,见笑了,我们是从汀州府贩货回来的,在这儿歇歇肩,我姓谌,叫谌敬,老弟贵姓大名?” 司马英略一沉吟,说:“在下乃是走方郎中……” “哦!老弟是祝由科?” “不!祝由科不用碱石药物,湖广辰州方有,在下用碱用药,聊算郎中。” “贵姓是……” “江湖人不大示人姓氏,大多称绰号,在下叫……叫亡魂剑客。”他由自己参悟的剑法,自己用来做绰号。 谌敬吃了一惊,说:“老弟是江湖英雄么?” “哈哈!江湖没有英雄,英雄怎会像在下一般落魄?” 四周的人,似乎已将新来的客人忘了,各自找对手闲聊,嘻笑之声不绝于耳。 桥对面,响起了马蹄声,但在林中看不见,不知来的是什么人,蹄声急促,有人飞骑赶来。 司马英进完食,用衣袂净了手,他故意将衣衫弄脏,以便适合落魄的身份。 谌敬已离开了他,到自己的担箩上掏酒葫芦。 司马英本想起来走路,眼角突从树影中看到远处野草不住颤动,像是有巨物隐伏在内,他不走了,掏出斑竹萧,坐正了身形,引萧就唇。 凄凉颤抖的音符,在天宇下流动,令人心田哀伤的萧音,引得三十余名大汉停止了喧嚷,齐向这儿讶然注视,神色极为哀伤,是《安魂曲》,他最喜爱的一支曲子。 三十余名大汉入了神,除了萧音,死一般的静,似乎天宇下已无生物存在了。 林外草丛中,接二连三站起了八名青布包头,青色劲装,悬剑挎刀的凶猛大汉。 “哈哈哈哈!”狂笑声在八名凶猛大汉口中发出。 八个人全向林中走来。 三十余名商贩大吃一惊,扭头一看,脸色大变,同声叫嚷着抽出他们的扁担。 扁担长有八尺,两头扁而尖,两端各有四枚平头钉,作为挂箩绳之用,如果有警,便是最趁手的兵刃。 江西山区的土著,大多设有武馆,年轻小伙子大都会几手防身武艺,玩枪耍棍不含糊,一棍在手,拼起命来便是拼命三郎。 领先一名凶猛大汉狂笑一声,手按在剑把上,大声说:“老表们,你们家中上有高堂,中有娇妻,下有子女,如果想动家伙,必有孤儿寡妇,谁不要命,请上。” 一个商贩大踏步迎上,也大声说:“诸位,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收些买路钱买酒喝。”凶猛大汉答。 “我们身上银钱有限,家中有妻儿等米下锅。” 凶猛大汉怪声怪气地说:“老表,你放明白些,你们家中有妻女等米下锅,官太爷们却要等我们的脑袋挂在城门口示众,用脑袋换你们的买米钱,本大利少,你们还不愿意?我,天下第一堡的老大,天罡手赵天雄,杀人上千,手上血腥未干,你们如果……” 众商贩吓了个胆裂魂飞,大概天下第一堡的威名天下闻名,一个个脸上变色。 其中一个壮着胆叫:“天下第一堡雷家堡主,乃是一代英雄,怎会与我们这些苦哈哈讨酒钱?你们……” “我们,我们风云八豪自己的地里不长银子,不找你们找谁?说!你们要钱还是要命呢?” 司马英安坐不动,半闭着眼,《安魂曲》哀伤的音符,在空间里抖动。 “咱们拚!”谌敬暴喝。 “你该死!”凶猛大汉怒叫,左手一扬,银光一闪。 “哎……”谌敬狂叫,左肩挨了一镖,假使他不见机向左闪,准被镖摄入心窝,叫声中,扁担跌落,人向后便倒。 “谁敢妄动,他必命丧此地回不了乡。”凶猛大汉叫。 刀呜剑啸,八名凶猛大汉全撤下了兵刃。 “丢下扁担。”天罡手大吼。 三十余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脸色死灰。 谌敬在地下痛得乱滚,滚到司马英身前,切齿叫:“畜生!是你引他们来的?” 司马英仍在吹他的《安魂曲》,似着未闻,他听凶猛大汉自称是天下第一堡的风云八豪,不由心中暗笑。 风云八豪如果沦落至拦路小贼,岂不完了? 风云八豪的老二地煞星钱森他见过,八个人中没有地煞星,风云八豪最小的年纪也有五十出头,这八个人没有一个有三十岁。 三十名商贩这时不英雄了,丢下了扁担像待宰的羔羊。 天罡手向林左一指,大吼道:“退到那儿集中,不许妄动。” 商贩们纷纷退走,有些腿都吓软了。 天罡手见司马英安坐不动,仍在那儿吹萧,怪眼一翻,大踏步向司马英走去,迎面一站,怪叫道:“咦!你敢若无其事?” 司马英若无其事,仍闭着眼吹他的萧。 天罡手看清了司马英背上的剑把,似乎一怔,但怒火蒙蔽了他的灵智,一声冷哼,飞起一腿,猛踢司马英的胸膛,十分凶猛。 斑竹萧突然向前疾伸,“得”一声脆响,敲中天罡手的迎面骨,干脆俐落。 “哎哟!”天罡手狂叫,丢掉剑抱住右脚,单足支地身形踉跄,不住惨叫。 司马英没站起,剑目一挑,用萧一指,阴森森地说:“谁再打扰太爷吹萧,他将和孤魂野鬼做伴。” 另七名凶猛大汉吃了一惊,急冲而至,一个用刀前指,大吼道:“什么人?你敢和雷家堡风云八豪作对?” “我,亡魂剑客,告诉你,你们再不滚,将被剥皮抽筋,风云八豪的名号,岂是容易冒充的?” 蹄声如雷,一匹枣红健马狂奔入林,马后十余丈,一个淡淡黑影在烟尘滚滚中急赶,比马似乎要快些,只看到一身黑,不知是人是鬼。 司马英眼尖,看清了马上的人,突然跳起叫:“成妹休慌,下马。” 叫声中,他已拔剑截住,让过骏马,接住了黑影。 黑影来势太急,司马英也急,不由分说,双剑突然相交,在烟尘滚滚中,响起一声清越龙吟,火花跳跃,一双人影左右疾分。 骏马冲出五丈外,马上飞起一个绿影,纤足沾地立即回掠,奔向司马英。 司马英感到虎口一阵麻木,心中一震,奇大的反震力,将他震得横飘丈余,人未站稳,大声说:“不必管我,那儿有八个冒充雷家堡风云八豪的劫路小贼,打发他们走路。” 绿衣姑娘正是麻姑山雷家八手仙婆的孙女儿,奔雷掌的爱女雷璇姑,她再次飞退,向八凶汉叱道:“谁不走,留下脑袋。” 不用她叫,假风云八豪已经脸色冷灰,如见鬼扭头向后退!一双怪眼流露出恐怖的光芒,死盯住刚现身的黑影,烟尘渐散,看得真切。 “天哪!天完煞神。”被斑竹萧敲中迎面骨的大汉恐怖地叫,忘了迎面骨的痛楚。一拐一拐地向后退。 “走!”一名凶猛大汉沙哑着低喝,扭头便跑…… 他一跑,其他七人也没命地飞逃。 烟尘渐散,路左出现了戴人字斑纹头罩的天完煞神,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视着司马英,阴森森地问:“仓促间能接下我一剑,你很了不起,尊驾姓甚名谁?”“我,亡魂剑客,你记着就是。”司马英也阴森森地答,一面挺剑迫近。 “亡魂剑客?名不见经传。” “揭掉你的头罩,看看你是啥玩意?” “没有你看的机会,冒犯天完煞神的人,死定了。” 司马英一声狂笑,也傲然地说:“在我亡魂剑客之前,天完煞神也死定了,早些天太爷已宰了一个,轮到你了,上!狗东西。” 天完煞神一惊,沉声问:“什么?你杀了我天完煞神的同伴?” “轮到你了,你们可在阴曹地府对证。” 璇姑挺剑欺进,说:“这老猪狗拦路行凶,满嘴肮脏,迫得我好苦,英……” “漩妹退,我亡魂剑客要收拾他。”司马英叫。 他听姑娘要叫出他的名字,怎成?所以出声截住话头,并故意将亡魂剑客四字说得特别响亮,意在提醒她不可叫出他的姓名。 可惜,姑娘是个毫无心机的丫头,叫道:“英大哥,千万别让这老猪狗活命。” 司马英已运起了三昧真火,剑前热流荡漾,说:“鹿究谁手,未敢速下定论……” 话未完,天完煞神已一声长啸,一把“寒海吐芯”迎面攻到,剑气丝丝中,电芒疾射,五剑如一,狂野无比地扑上狂攻。 刚才硬接一剑,司马英心中有数,内力不如对方。再硬拼准栽,唯一的取胜之道,便是用亡魂剑法制敌。 且先用飞虹八剑试试,然后找机会使用亡魂剑法突下杀手,他对新参悟的剑法还未纯熟,不敢乱用。 “寒梅吐芯”是中宫进迫,以压倒性的声势一涌而至,剑气直迫五尺外,令人触肌生寒。 褐影一闪,司马英不见了,到了右侧,他不向左闪而向右飘,出剑固然不便,但大出对方意外,而且可抢得偏门,利于进招。 “着”他叫。“银虹划空”出手,立还颜色。 天完煞神先前听姑娘叫“英大哥”,弄不清是谁,他并不知小姑娘是麻姑山雷家的人,当然也不知“英大哥”是谁。 “银虹划空”一出,他恍然大悟,金剑神萧金青松的飞虹八剑,被誉为武林一绝,老一辈的成名高手,大都不算陌生,逃不过他的法眼。 他见对方攻势迅捷绝伦,身法快得惊人,且微感热流荡漾,心中一惊,大旋身错招进击,挥出五剑叫:“好小子,你是亡魂谷的剑底亡魂。今天你可走了亥时运,老夫大功一件,乖乖的弃剑投降,着着着!” 叫声中,狂攻十二剑之多。 三十名商贩已挑起他们的担子,急急溜走。 挨了一镖的谌敬走不动,他倚坐在树干下起镖,上药,死盯着剑影飞腾处,无限歉疚涌上心头,先前他以为司马英是贼人的党羽,骂得太难听,岂知司马英反而救了他们。这些小民天性淳朴,做错了事十分后悔,他想等司马英胜了之后,再向司马英道歉。 裹好了伤,他被激斗惊得身上不住的发抖,手中紧抓住取下的银镖。忘了身外的一切—— 扫描,prodigal校对 第二十四章 孽缘情债 璇姑仗剑在一旁干着急,插不上手,两人身法太快。 司马英的疯步九变神奥绝伦,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一阵快攻,几乎人影难辨,高手相搏,想插手委实不易。 司马英剑上已注入三昧真火,也护住了全身,不怕剑气迫体,所以不仅防守得住攻势也源源而出。 假使他能毁约使用赤阳神掌相辅,即可稳占上风,可惜他不能毁约,江湖客岳老爷子已埋骨亡魂谷,他不能让老人家在九泉下不安。 天完煞神连攻十余招,愈攻愈心惊,表面上看,他已主宰了全局,迫得司马英八方游走,可是每一刻都被对方在干钧一发中突然夷然脱出,再回敬他一两剑。摸不清对方身法的移动路线,很难将对方拾下哩! 十五招之后,他勃然大怒,一声厉啸,变左手剑决为掌,拍出凶猛无比的罡气,意欲迟滞司马英的诡异身法,剑上也用了十成劲,开始硬拼硬接了。 这一着果然有效,司马英的内力修为相去太远,又不能使用赤阳掌,罡风狂卷下,身法果然愈来愈慢了。 “着!”天完煞神怒吼,拍出两章,迎着司马英的“长虹贯日”,用“排云扫雾”硬接,剑出如也闪,人向前迫进。 司马英本欲向左闪,向下抽剑下沉,招变“飞虹入地”,抢攻对方的下盘。 岂知棋差一着,罡风挟着沙土,阻住了他的退向,迫得他呼吸困难,无穷暗劲不由他冲闪。 “铮”一声龙吟,双剑终于接触了。 司马英被震得向左疾飘丈外,到了湛敬靠坐的树干旁了,不等他站稳,天完煞神已一声狂笑,身剑合一电射而至,喝声入耳:“卸你的腿!” 璇妨一声尖叫,也飞掠而至。 天完煞神如果先卸司马英的腿,必定挨璇姑一剑,这种买卖赔本,他不做,反手一剑挥出。 “铮”一声剑鸣,璇姑连人带剑飞返丈外,剑飞得更远。 天完煞神的剑,宛若惊电一闪,反挥而回,向下一沉挥向司马英的双脚。 惊呆了湛敬,突然拼命将镖扔出。 司马英的脚沾地了,湛敬替他争取了刹那的时间。 天完煞神的左掌,不得不对付袭来的镖,一掌斜拍,未免有点分心。 司马英的虎目中,出现了冷电,嘴角也出现了冷酷的笑容,身形突然一扭,竟从剑尖前旋出,反欺至天完煞神的身左。 银虹乍闪,亡魂剑法的“孤魂飘荡”终于出手了。 快!快得令人难辨身形。 “昨喳”一声,红光崩现。 “哎……”天完煞神狂叫一声,向后飞退,像一阵狂风,沿小径逃向东南,三两个起落便闪入林中不见。 “噗”一声,一条左臂掉下地面,飞落湛敬的怀中。 “天!”湛敬惊叫,如见鬼脸般爬起便跑。 司马英浑身大汗,吸入一口气收剑入鞘。 璇姑刚定下身子,惶然扑来尖叫道:“大哥,英……” 她扑上抱住他,哀哀饮泣。 司马英有点脱力,吃力的轻抚着她的肩背,喘息着说:“璇妹,你可无恙?” “英大哥,你没有受伤么?你……” “有点脱力,不要紧。” “砰”一声,湛敬跌倒在他自己的担子旁。 原来他想挑起担子逃命,岂知惊吓过度,站都站不稳,怎能挑百十斤的重担?不跌倒才怪。 司马英挽着漩姑走近湛敬,掏出一把银钞塞入湛敬的怀中,笑道:“湛兄,谢谢你那一镖,回赣州府做小买卖算了,不必再走这条路,今天发生的事,千万记住守口如瓶,不然将有杀身大祸,快走吧,赶上你的同伴。” 湛敬已说不出话,强打精神挑起担子,发腿狂奔。 司马英长吁一口气、说:“这是一次硬打,可惜让天完煞神逃掉了,弄不清他的身份,日后麻烦大了,他已认出我是司马英。” 璇姑转头向天完煞神的去向望去,正想发话,目光突然落在树下的手臂上,讶然说道: “咦!这只手我似乎不陌生。” 两人走近一看,果然有点不同,大拇指多了一个指头,是六指,中间四指每一指的中节,有一个乌金指环。 “璇妹认得这只手?”司马英问。 璇姑面现惊容,说“据洞灵观的一个女道士说,风云人豪的老六伏虎掌吴霸,他的双手就戴有八只乌金指环,左手有六指,一掌之下,猛虎亦不堪一击,看了这只左手,定是他。” 司马英满脸迷惑,讶然道:“在亡魂谷中,雷家堡主分明是在暗中助我,吓走了天完煞神,伏虎掌为何要伪装天完煞神捉我?怪!” “英大哥,请记住,雷家堡主不是一个好东西,他在亡魂谷分明是与六大门派同流合污。”;“我想……不会吧?地煞星固然与我有怨,但……” “大哥,日后见到伏虎掌吴霸,不难明白真相,在此之眈千方不可信任雷家堡的人。” 司马英冷笑一声,取下一枚乌金指环戴在左手无名指,嘴角的嘲世者笑容出现了,说: “我任何人也不信任。” 璇姑小嘴一噘,顿着小脚嚷道:“英大哥,我不依,你也不信任我?” 他歉然一笑,陪笑道:“璇妹,愚兄说溜了嘴,恕我。”在说话中,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粉脸上,只感到心中一震。 她本来就美,娇俏中却有七分笑意,那娇滴滴的神情,委实也别有风韵,几乎令他陶醉了。 不知怎的,他平空生出要吻她的冲动,也许是他懂得了男女之爱,也或许是经过以毒攻毒的治疗后性情有了少许变化,也许是她确实美,总之,她在他眼中引起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变化,一种奇异神秘的感受。 他的虎目中,焕发着神秘之光,一无所有的心,爆出了火花。 他的笑已不复是嘲世者的诡笑,而是真诚喜悦的笑,依稀中,他眼前涌起在万毒园之夜,在姑娘半裸的出现在梦境中的情景,只感到一阵激情的浪潮,神奇的向他冲激,几乎按捺不住要抱着她狂吻。 激情中,璇姑的脸似乎变了,朦胧中,她变成了萱姑娘,同时也像仇姑娘。 他向她跨出一步,右手正要按上她的左肩。 蓦地,她脸色变了,娇媚的甜笑消失了,深潭也似的大眼,光熠熠的吸住了他的眼神,樱唇微抖,脸上焕发着另一种光彩。 她也向前跨上一步,仅向他怀中,缓缓闭上星眸,用梦也似的声音说:“英大哥,我……我是多么……多么信任你啊!” 情人之间,有些时候是不宜用话表达心情的,无声的语言,反而更有用,一注眼波,胜似万语千言,她不懂其中奥妙,并不是她庸俗,而是她本来就是个天性外向的野丫头,憋不住心中的话,一声“英大哥”,把他从梦中拉回到现实。 他的手按上了她的香肩,只是没有向怀里挽,长吁一口气,岔开话题说:璇妹,伯父母一向可好?” 她有点失望,也长吁一口气,说:“谢谢你的关注,英大哥,你找到八荒毒叟了?” 他点点头,苦笑道:“找到了,可是他只能让我多活三年两载。” 他将经过简略的说了,又问:“璇妹,你怎么跑到赣州府来了?” 她神情紧张的听他说完经过,大滴珠泪洒落胸怀,不胜激忿的说:“我早说过的,鬼神报应之事不仅渺茫,而且全是欺人之谈,只能骗愚夫愚妇,爹怕我到福建找你,但我仍然溜走了。 爹定然往杉岭追,我却走吉州府绕道,想从河州府入闽,想不到却在这儿遇上了你,那天完煞神是在本都盯上我的,我除了逃命别无他途,大哥,三两年时日漫长,你可以全力访寻名医“用不着再作无望的访寻了。”司马英接口,又道:“连玩毒的宗师八荒毒叟也束手无策,找别人更靠不住。” “大哥今后的打算……” “先送贤妹回家,然后……然后我要到南荒走走。” “南荒?是百粤么?”她讶然问。 “南荒不是百粤,我想到云南贵州碰碰运气。” “不必送我回家,大哥,带我去见识见识。” “断然不可。”司马英板着脸答,又道:“万里穷荒,艰险重重,我一个亡命之徒仍然自身难保,你一个女孩子……” “怎么?女孩子又怎样?”她生气地叫。 “女孩子很好,但我不能让你跟着我这亡命之徒,走吧,先到赣州府再说。” “不!先说好再走。”她又撒野了。 司马英横定了心,正色说:“假使我让你跟着去冒九死一生之险,我岂不成了毫无心肝的人?用不着说好,你非回家不可。” “我偏不回家。”她横蛮的叫。 “我只好捉你送返麻姑山。” “我不信,要不要试试?”她跃开戒备。 司马英反而笑了,说:“我们打不得,十余年来你我像是对头,不像话。” 她又偎近他,甜笑道:“冲着你我十余年的对头冤家交情,你不该拒我于千里之外,大哥,你说可是?” 他突然挽着她的小蛮腰,向马儿走去,拾起长剑替她归鞘,信口说:“如果不是为了求生而冒万千之险,我不会轻易的让你……让你离开我,你该知道你自己多动人,在我的心目中……唉!” 她猛地倒入他怀中,低叫道:“啊!大哥,大哥……” 他感到她的体温传到他的体内,像被电流所触,一种从未发生的奇异情绪上升了,浑身受到感染,她的体香和体温,令他激动而昏眩,一股令他震撼的浪潮袭来,他情不自禁,也平空生出迷乱的勇气,突然抱住了她,发狂似的吻她的粉颊。 她在他怀中轻微的颤抖,起初,恐惧控制了她的神经,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震撼,一生中第一次发生的奇异感受令她惊恐而麻木,渐渐地,她浑身酥软了,令人神魂颠倒的感觉君临了。 少女的初次震撼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激情、欢乐、兴奋、和从羞怯中。迷乱,像电流般传遍了全身,她激情的,迷乱的轻唤:“英哥,英……英……” 她只唤了几声,樱口便被吻住了。 许久许久,似乎时光突然为他俩而停顿了,身外的事物,似乎距他们十分遥远而渺茫,世间已没有其他生物存在,只有他们两人。 在路旁的马儿,突然发出一声长嘶。 两人拥得紧紧地,心跳加快,马儿嘶鸣平常得紧,无法惊醒沉醉了的一双爱侣。 蓦地,东首一株樟树枝头上,传来了婉转娇吟:“人悄天渺渺,花外语香,时透郎怀抱,暗握黄苗,乍尝樱颗,犹恨侵阶芳草,天念王昌忒多情,换巢鸾凤鼓偕老,温柔香,醉芙蓉一帐春晓。” 沉醉中的爱侣惊醒了,倏然分开。 相距三丈外的树碰上,坐了一个一身桃红劲装,外罩披风的妙龄女郎,小腰只胜一握,竟挂了一把长剑,桃红色的百宝囊上,绣了一只金色飞燕,栩栩如生,似要破空飞腾。 这女郎确是美,美得令男人目眩,胸前双峰竞秀,桃腮上晶莹腻滑,一对剪水双瞳放射出柔情千丈,樱桃小口吐露着万钟风情。 她倚坐在树桩上,放肆地望着下面的一双爱侣,脸上现出谜一般的微笑,似在欣赏刚才的火辣辣情景,回味着其中至乐。 司马英脸上通红,讪讪然难为情。 璇姑的秀颊红得像一朵大红山茶花,蓦的用贝齿咬着下唇儿,“铮”一声拔出了长剑,恼羞成怒指着绯衣女郎,泼野的尖叫:“不要脸的……的……,你给本姑娘滚下来。” 绯衣女郎咯咯笑,笑得花枝乱抖,说:“呦!小妹妹,咱们先得证明,你说谁不要脸呢?” 司马英去牵坐骑,轻叫道:“璇妹,走吧!” 璇姑怎肯走?她正在火头上,也许是被对方看到了她的缠绵光景而生气,也许是被对方打断她的甜蜜享受而发火,总之,她不出这口恶气绝不会走。 她纵至树下,尖叱道:“你不要脸,躲在树上偷看……” “小妹妹,你瞧,这条路是江西人入闽的大道,阳关大道之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让人看的?既然见不得人,为何要在阳关大道上……” 璇姑不等她说完,飞跃而上。 “刷”一声,绯衣女郎像一只飞燕,眨眼间便到了三丈外另一株大树上,怪声怪气的叫道:“且慢!我是女的,同性相斥,我可不和你缠绵,用不着拿肉麻当有趣,慢来!” “刷”一声,她落下地面。 璇姑也刚向她先前站立处飞纵而出,扑了个空。 司马英看绯衣女的轻功十分了得,纵跃时腿不弯肩不摇。 “刷刷”声是她放意抖披风发响,轻灵轻逸将臻化境,不由心中一凛,丢下缰踱近,讪讪的说:“嘻嘻……” 绯衣女郎用一阵银铃似的轻笑打断他的话,笑得很放肆,玉乳轻颤,小蛮腰如柳枝摇曳,笑完说:“小兄弟,千万别找错了对象,当着你的小亲亲面前和我搭讪,不是火上加油令我为难么?” 璇姑已飞跃而下,一声娇叱,挺剑飞扑面上。 绯衣女郎向旁一闪,绕着司马英转闪,笑着叫:“剑下留情,我发誓,下次绝不看你们亲热……” 声未落,她已闪至司马英身后去,纤指突然闪电似的点出,点中了司马英胁下的章门穴了。 司马英做梦也没有想到绯衣女郎会突然下手暗算,骤不及防,浑身一软,跌入绯衣女郎热烘烘、软绵绵、香喷喷的怀中。 绯衣女挟着司马英,一声娇笑,向北钻入密林丛革之中,去势如电射星飞。 璇姑五内如焚,尖叫着急起征追,可是追了一两里,绯衣女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绯衣女的轻功十分了得,挟着一个大男人,竟然一跃三四丈,将璇姑扔脱了,向西北折向疾射。 司马英穴道被制,任人摆布,心中暗暗叫苦,这鬼女人素不相识,为何出手掳他?如果是六大门派或者是天完煞神的鹰犬,一大事去矣! 他想用叫声引璇姑来追,但绯衣女郎鬼精灵,早已在他脑后哑穴击了一掌,想叫也叫不出来了。 不知走了多久,反正早已离开了山谷平原,进入了丛山,不知这鬼女人要将他带往何处去? 这时,她已改挟为抱,而且抱得紧紧的,不然会挡住视线看不清落脚处,他感到在震荡中,身躯挤在她的怀里,奇香中人欲醉,令他有点晕淘淘。 许久,她终于停在一处面江倚岭的山峰上,四周全是粗可合抱的古木,树叶如掌,裂齿不深,开满了略带紫色的淡黄唇形花,成了满山花海。 她将他倚在一株大树下拍开了他的哑穴,自己用披风铺在地上,傍着他坐下,不住向他打量,微微颔首。 她媚目中水汪汪,他怦然心动。 怪,以往,他对女人毫不感兴趣,怎么有点变了?也许是已到了需要异性慰藉的危险年龄了。 眼前这个女人,不但身材喷火,脸蛋也够完美,着光景,她不像少女,是个成熟了的女人,成熟女人的魅力,大概比黄毛丫头强得多。 他怦然心动,但还不至于着迷,被暗算的羞辱,也令他愤怒,虎目怒睁,暴怒的恨恨的盯着她。 “呦!你的神情像要吃人,难道想将我吞了么?”她腻声腻气的叫,娇嗲的倚在他肩下。 那神情真够亲眼,像是小俩口打情骂俏。 他不做声,仍用那凌厉阴狠的眼光瞪着她。 她娇躯一歪,倒在他怀中,说:“常小妹的话,有点靠不住,我可不信你是坐怀不乱的鲁男子,喂!你在樟林中和那毛丫头发腻,怎会是鲁男子?你是么?” 他仍不理她,冷哼了一声。 “鲁男子,你贵姓?”她又问。 他不答。 她一连串的问:“为何不答?说呀!” “唷!你成了没口子的葫芦?” “你不说,我早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计算你,你说可对?” 她得不到回答,突然“噗嗤”一笑,又问:“那黄毛丫头不像是戴云天魔的孙女儿,怪不得,确是美,只是太大胆,太热,也太野了些。” 司马英吃了一惊,心说:“怪!她怎会知道仇姑娘的?” 但他仍然没做声。 “你舍命救了仇丫头,怎又不和她同路?”她又问。 司马英恍然大悟,哼了一声说:“你是伏龙秘堡的人?” “不!常小妹是我的手帕交,她叫我大姐,好了,你说话了,你我先平心静气谈谈,我姓鲁!” 她指指百宝囊上的飞燕,又道:“江湖中,知道我凌云燕鲁燕的人不算少,但知道我的家世的人,却屈指可数,恕我不能告诉你,你贵姓大名?说嘛!” 司马英哼了一声,说:“在下叫亡魂剑客,姓亡魂,名剑客,说,你想把我押回伏龙秘堡?” 凌云燕轻摇搭首,笑道:“早些天我到伏龙秘堡探望常小妹,她正闹得不可开交,向我诉说你是如何如何不知好歹,要出江湖找你,我心中一动,倒要看看你如何可爱,我一生行事,只知自己不知有人,才懒得管常小妹的闲帐。” 她偎近了一些,又说:“凭良心说,你认为我比刚才那黄毛丫头美么?” “哼,你很美,可以颠倒众生,可以令登徒子发狂,如果你要找男人,准可以找到上千上万。” “上千上万不稀罕,我只要一个。”她大胆得骇人听闻,居然毫无羞态。 “哈哈!常姑娘已找了四个,你只要一个,真是每况愈下。” 他尖刻地说。 “别笑,凌云燕要的人,定然是值得要的人,也必定可以到手,你信是不信?” “哈哈!你能要得到张三丰么?那老杂毛已修至半仙之体,堂堂一派宗师,任何女人也要不到他,你何不……” “啐!老杂毛只配剁来喂狗,我要的人就是你,倒要看你是如何的英雄法。” “你何不拔剑?可以剜出在下的心,拴你的腰带上,只要心仍在在下胸中,你别想……” 她伸手轻抚他的脸颊,笑道:“本姑娘的医道超凡入圣,迫害人之术也不弱,告诉你,不要让我用药或迷魂术控制你的心,我要的是完整的心,你在我身边,伏龙秘堡常家兄妹绝不敢动你一根汗毛,不然……” “天下竟有你这种无耻女人。”他怒叫。 “你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反唇相讥。 “哼!” “别哼!是好东西,不会在阳关大道上和一个女人肉麻。” 司马英闭上了眼,他无法分辨。 她冷笑一声,续往下说:“本姑娘在江湖中,心狠手辣,阅人万干,可没见到一个真正的英雄,也不相信你是好汉,没有什么了不得,更非奇货可居,你张眼看看四周,这儿叫梓潭山。下面江边有一个梓潭,距赣州府城六十九里,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好所在、也是一处神多鬼多的地方。平时极少有人前来打扰,我要在这儿逗留一些时日,嘻嘻!你如果合我之意,咱们便并肩行道江湖,双宿双栖,不然,便将你带返伏龙秘堡。” 她将他重新抱起,向山上走去。 司马英心中一动,暗暗打主意如何脱身,他是袁州府人,对赣州并不陌生,他记得赣州府的梓潭,从前曾有一个世外高增在潭北建了一座庙,后来竟然陆沉不见,因为潭北岸有道地隙,假使能到了潭畔,找地隙脱身并非难事。 梓潭,确是一处神秘的地方,梓潭山上,长了无数大样树,据说,许久许久之前,山上有一株巨大的梓树。统治江西的吴正要建龙舟,派都尉萧武领人伐下,树是伐下了,可是拖不动,便请巫师占卜,请教鬼神。 卜上说,须数十名童男童女歌舞祭神,萧都尉找来了数十个童男童女,歌舞祭神后,下用大船拉,上用童男童女牵曳。 一拉一率之下,梓树动了,可是船却平白沉下潭底,所有的童男童女也溺死在潭中,之后,每届天晴浪静时,潭中依稀可以看到人踪船影,真要仔细看,却又一无所有,夜静更闲时,潭边隐约可以听到歌舞之声。 这个潭原名不叫梓潭,是因这段悲惨的故事而叫梓潭的,因此一来,这一带游客罕见,迷信的人太多,谁也不敢到这儿来惹上一身鬼气。 潭北山麓,过去曾先后建了几座神庙,但每一座庙多不过三年,少则半载,便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平白的在地上消失不见。 其实并非奇事,潭旁地隙甚多,每当山洪暴发,江水在潭中形成凶猛的巨大的涡流,冲击着潭岸。 潭岸便逐渐崩裂,所以寺庙不见,梓谭世便日渐缩小。 据说,梓潭本是龙的穴口,龙窟则在客都西北的夜光山(峡山)峡滩下,那儿有一座伸入江中的巨石。 巨石下就叫龙窟云云。 近潭约两里地,有一座孤零零的草屋,已经破败不堪,大概隐居的草屋主人早已他迁,留下做蛇鼠之窟。 凌云燕似乎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她抱着司马英直奔草屋。 草屋在樟树丛中,如果爬上屋右的一株巨树顶端,可以看清下面两里外的梓潭,和绕潭而过的小径。 凌云燕清扫了草屋的内房,将司马英安置在内,卸掉他的包裹兵刃,一面说:“大英雄,不久你的小亲亲便会骑着马奔向赣州府,可能是失望而走,更可能是去找长辈出头。 我凌云燕不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只要道家装束,自有人知道是我,我不会放过她的,我不傻哩你等着,我捉她前来好好治她,你该知道,女人为了心爱的男人,常会做出极为残忍的。 事,对付情敌的手段……” “闭上你的嘴。”他愤怒而又焦急的叫。 “晴!你在替她担心,是不?别急,我还得叫你心疼呢。” 司马英心中一凛,璇姑艺业平凡,绝对无法和这鬼女人争短长,万一落在这鬼女人手中,那是不可想象的事,他怎能不担心?略一思索,叫道:“假使你动了她一毫一发,咱们将是生死对头。” 凌云燕“噗哧”一笑,说:“咱们有条件交换。” “什么条件?” “我不动她一毫一发,但你绝不可背叛我。” “哼” “别哼!你得先发誓,不然我不信任你。” “在下不信鬼神,发誓毫无用处。” “大丈夫千金一诺,你只消说一声绝不背叛我就成。” “在下绝不轻于言诺。” “好,本姑娘也绝不放过那丫头,我会在附近找几个村夫来,让她死也死得肮脏。”说完,她作势离去。 司马英急得大汗直冒,叫苦不迭,璇姑父女对他有活命之思,恩深似海,她怎能让璇姑受污辱为他而死。 凌云燕轻盈地走出房门口,扭头说:“小丫头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间。” 说完,缓缓转首举步。 司马英心中大急,突然一挫钢牙,大声说:“在下答应了。” 凌云燕闻言转身,逼着问:“答应什么?” “永不背叛你。”说完,脱力似的长叹一声。 凌云燕喜孜孜地奔入房中,伸手替他解开了穴道,一面扶起他,一面替他推活穴道,疏导经脉,说:“你有自知之明,不曾全力用真气解穴,不然苦头大了,天下间能解我的制穴手法的人,少着哩,请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略一运气,冷冷的说。“你不怕在下杀你!” 他的右掌在身前直立。掌缘距她的酥胸不足半寸,如果削出,她一命难逃。 她却向前倾,胸口贴上了他的掌缘,媚笑道:“天下间狼心狗肺的人多如牛毛,其中没有你。” “你太自信了。” “事实如此,如果你是那种人,便不会排死逃出伏龙秘堡,在常小妹的罗裙下,想俯首称臣的人多着哩,你能引起我的好奇而追踪,证明你走是值得我追踪的人,嘴皮子松的男人,十九靠不住,你如果靠不住,早就答应我了。” “哼!在下也是个靠不住的人。” “不必欺骗你自己了,我凌云燕不敢自诩神目如电……” 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左肩,抱住她将她掀倒在得草上,开始解她的鸾带,喃喃的说道: “你立可发现你的错误,双目如盲。” 草屋中春色无边,生命之火在燃烧着,青春在跳跃,娇喘吁吁中,揭开了生命之秘奥! 司马英在自虐的意识驱使下,灵智全失,也藉她的肉体发泄心中的怨忿,反而令她得其所哉。 浪潮退去后,他悔恨交加,静静的躺在那儿,嘴角不久泛起了嘲世者的笑容。 她用披风轻盖住两个赤裸的身躯,侧伏在他健壮的胸膛上,纤手轻抚着他宽阔的前额,温柔的轻拭他的汗珠,深情款款的低语道:“我错看了,我竟然是你第一个女人,哦!好人,你知道我多欣慰,多高兴?” “哈哈哈!他莫名其妙的狂笑起来,狠狠的揉捏着她饱满挺拔的玉乳,笑完说:“你高兴得太早了,哈哈!” 她不住吻他的双颊,沉醉的说:“不早,我知道,过去,我是个人尽可夫的人,但今后,我将洗面革心,做一个贤妻良母,今生今世,和你厮守一辈子,永不分离。” “哈哈!你没有机会了。” “机会已被我抓住了,你不会食言背叛我的。” “你的梦会醒的。” “这不是梦。” “我只有三年两载的寿命,你的梦不会超过三年。” 她吃了一惊,抬起了上身,惶然问:“什么?你说什么?” “你听清了,在下体有绝症,不会活上三年。” 她神情一懈,重又像蛇一般缠住了他,火一般的肉体,令他感到奇异的舒畅,笑着说: “在凌云燕的医术下,世间没有绝症,假使我不行,还可以找我爹。” “任何人也无能力为。” “我爹人称怪医,在武林大名鼎鼎,可以生死人而肉百骨,进了鬼门关的人,我梦也可以将他抓回来。” 司马奖大惊,天!这鬼女人竟然是怪医鲁川的女儿,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一代名医的千金,竟会是个荡妇淫娃,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怪医鲁川,是你爹爹?”他满脸迷惑地问。 她脸色一变,惶然道:“是的,你千万不可将我的身份向外人泄露。”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司马英对生命仍有无比依恋,他不能死,他有许多事需要完成,听说她爹爹是怪医鲁川,他油然兴起求生之念,突然抱住她说:“也许你能救我,带我去找你爹爹。” 她见他的神色凝重,柔声道:“我爹目下在山西天下第一堡中,不易抽身外出,而雷家堡进出的人,都不太易见到堡中的人物,你体内没有疾病,为何却危言耸听?” “你听我说……”他将体内有百毒朱烟千载碧核毒的事说了。 凌云燕不等他说完,痛苦的尖叫道:“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你如果不信,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他知道她无能为力,察言观色便可了然,用不着她解说了。 她发狂的摇撼着他,泪流满脸凄切的叫:“中毒与伤病不同,我爹也不会解毒之方,连八荒毒叟也无能为力。你……你你他反而笑了,温柔的捧着她的泪脸,请听我说,我要到云南寻找天龙上人老菩萨,或许尚有希望,如果你肯陪我走一趟,你我至少还有三年两载相聚的缘分,假使你不愿,放我走吧,我会永远感谢你对我的情爱,不敢或忘……” “我跟你走,跟你走!”她狂叫,发狂的吻他。 司马英忘了她先前挟璇姑迫他的情景,被她真挚的情意所感,激动的回报她的热吻,另一个春天光临草屋。 梓潭下小径中,璇姑正飞马奔向赣州府。 夕阳行将西下,黄昏将临。 草屋中,一双男女正从激情中归向平静,窄小的披风掩不住无边的春色,两人相拥着静静的歇息。 久久,她腻声说:“你该告诉我你的姓名,难道说,你要我叫你亡魂剑客不成?说呀!” “还是不说的好,说出来你又要后悔了。” “我做事从没后悔过。” “好,了不起,亲亲,我叫司马英,亡魂谷的小主人。” “什么?”她惊叫。 “不必大惊小怪,我叫司马英。” 她惊讶的注视他好半晌,突然娇笑不止,将滑腻腻的胴体紧挤着他,笑完说:“你是说,你是不久之前在亡魂谷大会天下群雄的司马英?是那个单人只剑傲视六大门派的司马英?” “正是区区在下。” “啊!我多高兴?亲亲,亲我一百次。” 久久,她伏在他身上神色一怔,说:“今后,你千万不可说出真姓名,还有,你身上是否带着你的家传至宝赤阳掌三昧真火神功心诀经?” “见鬼,秘笈十年前早就烧掉了。” 她的神情不时在变,笑容令司马英莫测高深,眼中不时幻出神秘的光芒,突然问: “英,你与天下第一堡雷家堡主有何瓜葛?” “毫无瓜葛,仅与风云人豪的老二地煞星有些小过节。” “那就怪了。”她自语,声音很微弱。 “怪什么?”他问。 “哦!没……没什么,没什么。” “唔!你一定意有所指……” “哦!我在想,雷家堡主上次因何会出现在亡魂谷?哦!恐怕他还在暗中助你呢。” “哼!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的,不领他的情,亲亲,我们立即上道,如何?” “不!在这儿度一夜春育。”她放荡地笑,先前的怪异神情,已一扫而空。 “好吧,依你,度你我的一夜春宵。” “天!你坏死了,你……你的手……”她扭动着发出娇媚的喊声——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二十五章 深入南荒 次日,朝霞满天。 当一双露水夫妻启程西上时,草屋中留下了一块香罗帕,罗帖上有字迹,巳牌左右一个黑衣人闪入草屋中,取走了罗帕,隐入梓林中不见。 一路餐风宿露,不在话下。 这天到了吉安府,司马英买了不少香烛冥箔,说是要到亡魂谷祭奠江湖客岳老爷子的坟墓,从安福县溯庐溪走武功山。 他利用夜暗入谷祭奠,奠后星夜从武功山西道取路赴萍乡,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了湖广。 何萱在赣州打听出司马英的行踪,司马英的落魄装束和颈上的剑疤,有心人自会留意,问那些有心人便可了然,便向吉安府狂赶。 她有点迷惑,打听的消息有点令他不安,怎么司马英身边,竟多了一个绯衣女郎?由于多了一个女人,他心中更急,但也易于打听,一股劲狂赶不休。 凌云燕伴同司马英西行,她并不急于赶路;同行同住双宿双飞,使出浑身风流解数,把血气方刚初尝异味的司马英,迷得已不知人间何世。 这一段日子里,江湖中暗流激荡,危机隐伏,但天完煞神的活动反而减少了。 司马英和凌云燕缓缓西行,他们俨然一对夫妻,一天走不了百数十里,女人的魅力确实大得惊人。 七月初,他们离开了湖广南部平原,进入了最西面的沉州山区,向西边赶。 贵州,那时未设省(市政司,但民间仍沿用省字)。只设军政府指挥使司管辖,所管之处也有限。 东北,大部属于四川,东南属湖广,西南一部份属云南,所有的地方,不是卫便是司,统治着各式各样的蛮夷,汉人少之又少。 晃州镇,是抚州的最西一座大镇,设有巡检司,也是一座大驿站,所以当时叫晃州驿,而不叫晃州镇。 这座驿站,东属院州,西属镇远管慰司的镇远州管辖。 镇远州是湖广的直隶州,仍是湖广的行政区域。 因为这儿是通贵州的大道,所以极为重要,出入盘查极严,没有路引的人被抓到了,很干脆,砍头。 晃州驿的盘查不算紧,西南与玉屏场分界的平溪关,高建在山脊上,驻有重兵,来往的人一律严加查问,出关不易。 凌云燕神通广大,在沉州便弄来了十来张空白的路引,买了马匹,两人各写了一张路引,所写的去向是程番府(贵阳)的卧龙番长官司,理由是探亲。 到了晃州驿,已是午正,有了坐骑,他们准备赶到镇远卫,怪的是这次凌云燕并不反对赶路,反而欣然同意。 街道狭窄,镇西设有栅门,镇内巡检司的小衙门不大,门前有一处广场。 两人策马进入了广场。 喝!人真多,男女老少不下百个,骡马也有五六十匹,全驮了沉重的大包裹,壮年的男人全部面有菜色,老少女人则木无表情。 广场右侧,一个粉面朱唇,剑眉斜飞人鬓的青年人,大眼睛神光外射,穿一身月白长衫,腰悬长剑,有八尺高的修伟身材,他牵着一匹浑身白毛的健马,鞍后有马包,站在那儿脸含微笑,恍若一棵王树临风,唯一的缺憾是,他的眼神有点不太正常,不时流转,而他的长处,就是在英伟中透露出三分书生气。 另一角落,站着一个狗头环眼,右颊上有一条刀疤,雄壮奇伟的黑衣劲装大汉,背上背了一根霸王鞭,也牵着一匹枣红健马,怒目眸圆,要发火了。 豹头环眼大汉的右首,一匹健驴的旁边,蹲着一个鸦衣百结,发如飞蓬,脸上污七八糟的小花子,倚着一根打狗竹杖打瞌睡。 司马某驱马踏入广场,泪下了马鞍,迎面与白衣少年照了脸、心说:“好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人,身手定然不弱。” 小花子抬头瞥了司马某一眼,突然惊跳而起,大叫道:“天哪!是你么?我,沈云山。” 司马英只感到一阵激动,眼前一阵模糊。大叫一声,张臂向小花子扑去,两人抱在一团了。 “贤弟,贤……弟……”司马英心酸的叫。 “大哥!天可怜见,天可怜见……”沈云山热泪盈眶的叫。 两人还来不及话;豹头环眼大汉突然大吼道:“他娘的混球!几个半条命的充戌移民,也穷罗唆好半天,耽误了太爷上路,唉!再不来查验文书,太爷要拆了你这乌衙门。” 大明一代,有两种小官吏千万不可得罪,一是巡检司的七品小官,一是驿站的小吏。 这两种人,连堂堂一品大员,也不敢动手揍他们。 他们是大明天子的情报网,有大明天子替他们出气撑腰。 大汉这一叫,叫来了巡检老爷,官腔来了:“什么?你向谁发横,凭什么?” “凭西平侯专使的身份,找你验公文,怎么?”大汉怒叫。 司马英在晃州巡检司衙门验路引,巧遇义弟沈云山,还来不及话旧,豹头环眼大汉已按捺不住,向巡检大发牛脾气,引来了巡检老爷。 西平侯来头太大,经常有专使往来京师与云南之间。 巡检老爷虽则天不怕地不怕,到底也不敢和西平侯的专使硬碰硬,气早消了,陪笑道“对不起,下官倒是大意了,不知者不罪,专使大人见恕。请将文书交与下官验印。” 大汉在鞍旁招文袋中乱掏,掏出一个朱漆塘报封,递过说:“本使急于赶路,休怪鲁莽。” 巡检将塘报封略一验看,交与手下在底封附套上加盖了验印,然后奉上说声得罪,行礼退去。 小花子向司马英低声说:“塘报该藏在贴身招文袋内,这是假的。” “贤弟,先来见过你未来的大嫂。”司马英说,挽了小花子退回马旁。 白衣青年这时踱近巡检老爷身旁,递过一块银腰牌,淡淡一笑道:“巡检大人,本官可以走了么?” 巡检看了腰牌一眼,躬身行礼说:“大人请,下官多有简慢,恕罪,恕罪。” 白衣青年手中的腰牌,乃是锦衣卫的身份证明,难怪巡检老爷如此恭敬。 两匹马先后奔出栅门,狂奔而去。 小花子一面跟司马英走,一面回头向白衣青年的背影冷哼一声。 可是。当他扭头看清了凌云燕时,脸色大变。 凌云燕也看清了沈云山,脸色一沉,突又展颜一笑,跃下马背迎上。 沈云山一把抓住司马英的胳膊,大叫道:“大哥,你说这女人是未来的大嫂?” 司马某一怔,说:“贤弟,有何不妥?” 沈云山大眼睛怒张,哼了一声说:“大哥,你是个铁铮铮的英雄好汉,为何却被这妖女所迷?你……” 凌云燕已经到了近旁,娇笑道:“难道说,本姑娘不是女中丈夫?” 沈云山论出,朝指怒叫道:“你这人尽可夫的妖女,在江湖雨露遍施。我大哥人中之龙,一代英雄豪杰。哼!天下间男人千千万万,你却要找我大哥,要毁他的一世英名,岂有此理!” “小花子,你用不着管本姑娘的闲事。问问你大哥,相处这些日来,本姑娘可是个像外界传言般的荡妇淫娃?不错,本姑娘在江湖的名声确是不太好,但敢说这是中伤本姑娘的谣言。 你说,你可抓到本姑娘的把柄了?江湖中有些别具用心的人故意造本姑娘的谣言,你为何也被谣言所欺?大叫大嚷,你未免太不知轻重好歹了。”凌云燕粉颊带煞,温怒的回敬。 司马英只好打圆场,拉开沈云山说:“贤弟,这都是愚兄的不是,不必责怪鲁姑娘。再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后能洗面革心,并无不可。冲愚兄薄面,给她一次改头换面的机会吧。” 沈云山长叹一声,苦笑道:“有这鬼妖女在你的身边,大哥,不仅是人言可畏,也后患无穷,你不但成了众矢之的,也成了江湖没出息的好色之徒,小弟委实难受。” 凌云燕粉脸铁青,向司马英说:“英,你说,要你这位自命不凡的小花子在你身边呢,或是要我?” 沈云山心中一紧,神色肃穆地注视着司马英。 他知道,他无法与凌云燕争短长,不仅是妖女功臻化境可助司马英一臂之力,而且以他一个口盟义弟的身份,怎能和一个女入相比?男人有了女人,连父母也可置之脑后,何况一个口盟兄弟? 他准备司马英口风不对,立即扭头便走,他天性嫉恶如仇,无法忍受一个自甘堕落的人的闲言闲语。 司马英脸色沉重,毫不思索地,一字一吐地说:“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衣服破犹可补,手足断不可续。燕,我说得够明白了。” 沈云山只感到热泪盈眶,一阵激动,突以手掩面,哽咽着说:“大哥,大哥……” 凌云燕幽幽地长叹一声,黯然地说:“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份,委实令人感动。英,我走了,幸勿以我为念,我不能因为有我在你的身旁,用污了你一世英名。珍重。” 说完,凄然转身向坐骑走去。 沈云山听她口气不但软弱了,而且中含无比悲酸,不由一阵惨然,突然叫道:“鲁姑娘,请等等。” 凌云燕没回头,扳着雕鞍判官头,幽幽地说:“沈少侠,好好照顾你大哥。你大哥只有三两年寿命,仇人满大下,南荒之行险阻重重,该好好照顾地啊!” 沈云山大惊失色。 当他见司马英眼中神光湛湛,似乎比在亡魂谷时健康得多,还认为司马英已经度过了难关,体中遗毒已清了呢。 听凌云燕说是只有三两年寿命,显然奇毒仍滞留体内,不由他不惊,来不及细问内情,急叫道:“鲁姑娘,请答应在下不情之请。” “沈少侠有事请说。” “今后时日中,请鲁姑娘不再离开我大哥,你办得到?” 凌云燕徐徐转身,苦笑道:“我已将全部生命交付给你大哥,凌云燕绝非像江湖传言般的荡妇淫娃,在幸遇你大哥之时,你大哥已将身有奇毒,只可活三年两载的事说了。试想想,我鲁燕难道找不到比你大哥更英俊的人?甘心图一时之快却要在三年后做寡妇?我…… 我贪图你大哥什么?我因何要冒与六大门派为敌的无端凶险?我……” 她说至后来,简直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沈云山一阵歉然,一挥到地说:“大嫂,恕小弟无知,谅我,谅我。” 司马英对凌云燕的感情,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是爱是恨,两人间的感情发展本来就不正常,爱与恨的份量几乎相等,两种基础都不稳固,愈发展反而愈脆弱,所以他说出自己的心声,要朋友而不要爱人。 他这种露骨的表示,令凌云燕提高了警觉,把沈云山恨死了。 他见凌云燕已无去意,岔卉话题道:“贤弟,你目下意欲何往?” 沈云山牵过健驴,说:“刚才那假冒锦衣卫军官的青年人,大哥可知是谁?” “陌生得紧。” “自大哥被天完煞神掳至谷口脱险后,小弟与家兄找你不到,知道你定然存心扔脱我们,不让小弟替你冒险。月来,我并未离开江西,在附近找你的踪迹。半月前,遇上了那家伙……” “那人生得一表人才,姓甚名谁?”司马英抢着问。 “天下第一堡雷家堡的少主人,少堡主四海狂生雷江。” “哦!是雷少堡主。贤弟是……” “亡魂谷血战,雷堡主突然现身,吓退了天完煞神,其中大有可疑。小弟想,雷堡主到底是与六大派合流呢,抑或是想助大哥?由临江府事件看来,雷堡主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天完煞神为何伯雷堡主,其中更可疑。 这些年来,天完煞神神出鬼没,江湖朋友民之如蛇蝎,唯有雷家堡公然向天完煞神叫阵,却从未听说双方有过交手争雄之 事。 而因此一来,江湖朋友皆向雷家堡攀交情,以求自保,无形中,雷家堡赫然成了江湖朋友的托庇所,形成空前未有的庞大势力,今六大门派黯然失色。 此中原因,小弟百思莫解,所以一面找寻大哥的下落,一面想盯住四海狂生,想看看他有何图谋。” “贤弟,有所发现么” “没有,怪的是近来有许多成名人物,皆向这一带赶,行踪如谜,确是令人百思莫解。 大哥今后的行止……” “愚兄要入滇找寻天龙上人的行踪,再就是想找一把宝剑。贤弟是继续追踪四海狂生呢,抑或……” “大哥,我跟你走。”沈云山断然地答。 “好,愚尼先谢谢你。等会儿上路时,再将近来我的事对你评述。哦!贤弟可知何处有一座叫鸡足山的地方?” 沈云山沉思片刻,摇头道:“没听说过这座山名,恐怕不会是中原的山,大哥向这山有何用意?” 司马英探手入八宝囊摸索,一面说:“愚见要找一把神剑,我这儿有图……咦!” 他讶然惊叫,打开囊盖观看。 百宝囊共有三层,藏剑阁原放在中层,但却平空失踪了。 他心中大惊,再翻开内层,方心中一宽,画出的藏宝阁赫然在内。至于为何会从中层跑到内层,他却不再猜想其中原故。 他将图在沈云山面前展开,凌云燕也在旁观看。 图上没写任何字迹,这是他聪明之处。 “顶上是北,叫做鸡足山,贤弟可见过这几座峰头?”他指点着说。 沈云山看了半晌,摇头道:“没见过。大哥是说,这里面藏有剑?” “是的,这是大家鸡足丹士留下的合剑阁,剑名飞龙,据说是神剑。” “偌大的山,到何处去找?” 司马英笑道:“只要到了那儿,我或许可以找得到,藏剑处的记号我并未绘上。”说到这儿,他虎目神光似电,哼了一声,又道:“目下我内力修为不如人,如果有神剑在手,哼!重建天心小筑并非难事。亡魂碑之上,必将刻满了人名。” “大哥,你是准备先找剑呢,抑或……” “先找天龙上人。” 凌云燕突然接口道:“英,何不先将剑找到再说?既然云山弟说已有许多高手赶向云南,如果半途遇上,用会有许多是非哩。” “剑并非在云南,难道要枉费心机往回走?”司马英答。 “据我所知,大理府赵州及云南县北面,就有一座鸡山,也以用足山,亦称九的岩。” “大嫂,这就走。”沈云山喜悦地叫, “凭我们三个人,怎成?”凌云燕摇着螃首客,“我们悄然而往,谁知道我们有何举动?”司马英问。 “英,别忘了你仇人满天下。” “哼!今天能认出我司马英的人,少之又少。” “人手不够,办起事来毕竟人孤势单。” “用不着请求别人的帮助,我司马英朋友不多。” 凌云燕淡淡一笑,有意无意地说:“如果想同时办两件事,也许耽误时辰,我想,我和云山弟陪你找天龙上人,宝图可以支令尊堂跑一趟鸡足山,岂不……” 司马英脸色一变,急躁地说:“爹妈的下落,直至目前我仍无半点消息,不必提了。” “咦!”凌云燕神情凝重地讶然叫,又遭:“英,你不急于找寻爹娘,怎么却要急着去找天龙大师?令尊游龙剑客定然仍健在人间,重建天心小筑之事,他老人家必定出面的,二十五年约期届满,他老人家岂会……” “哼!等到二十五年约期届满,我的尸体早喂了蛆虫。走将路引交验。”司马某收起藏剑图,大踏步走向巡检司衙门。 百余名移民,已开始鱼贯走出栅门。 有好些牵着驮马,有些挑着行李,幼儿放置在箩筐中挑着走,吵吵嚷嚷走上了西行大道。 十余名起解官兵,一一上了坐骑,前后分成两批,领着一群可怜虫上路。 司马英三人正在交验路引,镇中蹄声如雷,一匹枣红健马急冲而至。 马上人五短身材,浑身青布劲装,外罩青布短袄,再加上青色披风,背上有剑,鞍后有大马包。 姜黄脸,两颊有青黑色的胎记,他是何萱。 但这次他的左颊近颈处和右额角,多了两条刀疤,比早些日子更丑恶。 健马狂风似的卷到,在广场中勒住了,马儿一阵长嘶,人立而起,向右连跌三步,方落下前蹄。 马上的何萱安坐不动,一双奇大而黑白分明的星目,狠狠地死盯住司马英,雪白整齐的贝齿,紧咬住下唇,身躯似乎在颤抖,许久许久方吁出一口长气。 司马英在中,凌云燕在右;她亲密地靠着司马英,低声轻笑紧傍着他,一同步下石阶走向坐骑。 沈云山在左,一面收好路引,一面前咕:“狗眼看人低,哼!竟瞧不起我这贩货有钱小爷,岂有此理!恼得小爷火起……咦!哈哈又有一个比我更丑恶的人。” 他指的是何萱;他自己人本长得俊逸,只是脸上污迹泥垢乱七八糟,掩去了本来的面目。 司马英瞥了何萱一眼,并未在意。 凌云燕淡淡一笑,也未在意。 何萱直待三人坐骑奔出栅门,方神魂归窍,星目中出现了泪光,抖颤着左手,不住抚摸着外袄掩住的一只萧囊。 许久许久,他方颓然下马,向巡检司衙门走去,一面喃喃地说道,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天哪!他的脸色多可怕啊!我怎办?” 等他出衙飞身上马时,又自语道:“我要为他尽心力,让他能安度余年,天哪!你为何对我俩人如此残忍?为何收回了慈悲之手?” 马儿放开脚程,出栅而去。 过晃州驿不到十来里,官退开始向上爬,进入了无穷尽的山区,人烟愈来愈少。 这一带已逐渐进入蛮夷之地,沿途城镇罕见,不时可以见到一些哨所,间或可以看到一些在路上巡逻的官兵。 大道沿镇阳江左岸上溯,两岸奇峰壁立,飞禽走兽见人不惊,走上百十里路不见人烟。 司马英一马当先。 沈云山断后,预定赶到镇远州投宿,一需要赶两程了。 沈云山对凌云燕一直心中耿耿,不时留意她的举动。 离开晃州驿不到两三里路。已赶上了移民群。 断后的一名军官因转马头,大声呼喝道:“松缀!不许快马赶路。” 司马英缓下坐骑,三匹马徐徐绕路左通过移民群。 他一面走,一面打量那些面有莱色的移民,不由心中惨然,看样子,他们赶到戌地,恐怕有一半人无法活着赶到地头,有一半老弱可能要埋骨沟渠。 还没通过人丛,一个在两名中年人搀扶下的中年妇人,突然向前一仆。 两名中年人吃力地急挽,挽不住,三个人全倒了。 人群一乱,一个中年人爬起叫:“快!请洪老先生来,曹大嫂中暑了。” 人群停住了。 股后的一名兵士飞马抢到,挥舞着马鞭大声叱道:“将人放上马背,不许停下。” 中年人扶起中年妇人,哀声恳求道:“将爷,行行好……” “不成!已经耽误了三天行程,再往下拖,明年也赶不到云南府。快扶她上马。替马卸下包囊。” 一个花甲老儿排众而人,手中提了一个革囊,培笑道:“将爷,曹大嫂委实无法乘马……” “呸!谁管她乘与不乘?将她搁在马上就是。” “那……那会颠死她的。” “死了少麻烦,快!兵士不耐地叫。 “将……将爷……” “叭”一声,马鞭抽中老儿的肩背。 兵士恶狠狠地叫:“你这老不死敢不听吩咐?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 司马英早已停下了坐骑,看不惯怒火渐生,兵上第二鞭还未油下,他已拔一把飞刀在手,大叫道:“将爷,你再抽一鞭,死的将是你。” 兵士大怒抬头,也吃了一惊。 司马英的四寸尖刃飞刀,银光闪闪,正比拟着作势掷出。 马匹各占一侧,中间隔着人丛。 兵士驱马冲过人丛,马鞭遥指怪叫道:“反了!你小子吃了豹子心老虎胆……” 司马英收了飞刀,向凌云燕叫:“燕,你的医道高明,请去看看。” 凌云燕突然在马上腾身而起,升高两丈余,然后披风飘张,像一只燕子飞出三四丈外,落下人丛之中。 马上的兵士大惊失色,如见鬼般地驱马后退。 凌云燕露了一手轻功,可把前后踞鞍注视的官兵吓了一大跳。 殿后的军官策马奔到,手按刀把叫:“什么人?干什么?” 司马英轻摇着马鞭,冷冷地说。“管闲事的人。你的手下不顾病人死活,所以出手救人。将爷,谁无父母妻儿?身在公门好修行,何必做得太绝?” 军官摇头苦笑,说:“阁下虽有恻隐之心,但无法减除他们的痛苦,亦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何必多此一举!” “为什么?他们是些什么人?” “这些人是犯人的妻子家属,奉朝廷御旨,将他们移至戌所落籍。目下有大批藏民西上,安插在府城四周屯垦。但这些犯人的妻军,却是移至偏僻的卫所远边,那儿不仅蛮夷料罗出没无常,猛兽毒虫遍野,看他们这些人,如何能在那种凶险地域中生存?死,乃是早晚的事,早些死,也许早日升天脱离苦海。” “预定移赴何处?” “须到布政使衙门方知其详,但这些人的父兄,大多是在景东府景东卫城,定然移戌到无量山附近,” 司马英摇头叹息,景东卫城他虽然从未耳闻,但无量山他却听人说过。 那时,安南、老挝两地还未完成治理,国内唯一产象之地,便是景东府以南一带,野象群绝不超越无量山,所以知道无量山的人不算少。 “无量山,那不是蛮荒绝域么?”他苦笑着问。 “可以这般说。再说,过了玉屏场之后,便是蛮区。你该知道八年前的事,蛮人在思州造反,信国公虽然以怀柔手段平服诸蛮,但乱仍未已。我们只有十二人,正好经过思州,万一碰上蛮贼,自身难保,他们……唉!不说也罢。” 那时,汉族帝王将相十之八九满脑袋都是大汉族主义,视周边少数民族为蛮夷番狄,残酷统治,民族间矛盾激烈,人们刀枪相见,血肉相搏,自是不足为奇。 司马英的目光扫过左右百余名移民,不由惨然,每一个人不仅神色困顿,目光迟滞,而且毫无生气。 也日于这些人,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只感到气血沸腾,心说:“天龙大师远离中上远走南疆,为的是造福南疆的移民。我司马英任称英雄大丈夫,仅为了天心小筑而遂一己之私,怎对得起自己?没话说,我得顺道送他们一程,尽一己之力。” 他吸入一口气。问:“请问,到何处方算安全?” “程番府,整整八百里。”军官木然地答。 这时,凌云燕已飞掠上马,说:“好了,中暑小意思,只是他们心中惊恐,情绪不安,如此往下赶,凶多吉少。” 司马英却向军官说:“草民三人皆有技艺防身,愿与将书分忧,护送他们到程番府,将爷可肯通融?” 军官已看了凌云燕的神奇轻功,大喜道:“如蒙相助,铭感五衷。下官姓安草字使臣。 请教壮士高姓大名。” 沈云山大吃一惊。抢着说:“大哥,不可,八百里要走十余天,岂不耽误……” “贤弟。”司马英摇头止住他往下说,又道:“我们并无急事待办,岂能眼看这些父老们填于沟渠?你我身为江湖人,岂能见死不救?” 沈云山突然驱马走近,垂下头说:“大哥,我错了。” 凌云燕也桥笑道:“这才是侠义门人的行径,耽误不过五七日,何乐而不为?我在前探道。” 司马英向安俊臣说:“草民乃是江湖人,惯用绰号。我,亡魂剑客。” “我,小花子。”沈云山叫。 “我凌云燕先走一步。”凌云燕声出马动,奔向人群前端,蹄声急促,狂奔而去。 安使臣驱马走近,伸出大手和司马英扼肘,诚恳地说:“谢谢你,亡魂剑客。今后,请叫我使臣,你答应?” “在下称你安兄,可好?”- “我叫你老弟。那位小兄弟见怪么?”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正好。”小花子爽朗地回答。 “安兄,我兄弟俩在前面开路,后面有警,请发啸声招呼。”司马英说完,与沈云山策马超越人群走在前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前巴山推移。 这永磁虽说是官道,但与小径差不了多少, 宜再三年之后,古州涓变作乱,小师林宽大举向官军进攻。 左都督杨文为征蛮将军,李京卫从湖广赶到,从杭州开山辟路,直抵天柱,全程二百里,这条路方行拓宽。 凌云燕放马急奔,她的马快,登山涉水去如流失,转过两座山,后面的人已看她不到了, 降下一道山脊,前面出现一座古林。 她加上一鞭,马儿放蹄冲刺,射人林中, 人林半里地,马儿突然刹住了, 左侧林内,是狗头环眼大汉,安坐马上面断自豪,人和马丝纹不动,像个幽灵,林右阴影内,是一身白的四海狂生,白驹似雪,人马一色,也站在那儿丝纹不动,“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四海狂生笑问。 凌云燕驱马走近,摇头道:“那呆子动了慈悲之念,要护送那群移民至程番府。” “妙极了?”四海狂生拂着马鞭笑, “如何妙法?”凌云燕惑然问。 “咱们的人还未能全部赶来,迟几天岂不更好?” “怎么?到这时还未赶来严 “你只给了我们一月时限,信息不易传到哩、来亲,过来,被那小子占了你个把月,我真不愿意由。” 凌云燕用嗤一笑,飞跃而上, 四海狂立一把将她挽住抱人怀中,放肆地上下其手,吻得她咯咯荡笑不已。 “有何消息,宝贝儿,说吧。”四海狂生问,他的手仍探在她的怀内爬行。 凌云燕像条蛇,扭动着说:“消息不太好,他根本不知道他父母的消息,白费了一番心血哩。” 四海狸生不以为然地说:“他根本就不愿透露口风,我敢说,他这次云南之行,并非是找天龙上人,而是要去会他的父母,不情走着瞧。哦!他真的只能活三两年?” “不错,我已摸清他身上的所有经脉了。” “哈哈:派你这女名医出面,真是太胜任了。反正他活得不久,咱们必须从他身上找到他的父母,那幅鬼图是怎么回事?” “是白剑阁……”她将所知的说了,最后说:“他自己也不知剑在鸡足山哪一处角落,毫无用处。” 四海狂主大喜过:“其妙,鸡足山乃是佛门弟子饮光这叶守佛衣之处,算是佛门圣地。 那鸡足丹上定然是玄门弟子,山上如果有玄门弟子的宫观。定可找得到的……哦!一咱们可不能让他骗了,也许正是他父母藏身之处哩,我得先通知已入滇的人,先在鸡足山市下重重埋伏等他。哈哈!心肝宝贝,你果然了得,今晚陪我,怎样?” “那怎成?你不是要和他攀交么?”凌云燕含笑摇头。 “晚上我两人藉口巡逻,不就成了?” “好,你我许久没……没聚在一起了。埋伏准备好了么?” “就在左近,古伯父只花了三百两银子,使引来一群蛮人让我们试剑。记住,蛮人的毒管可怕,你留意些儿。” “笑话,凌云燕会怕毒?见鬼!我走了,呆会儿见。” 四海狂生再缠了她片刻,几乎剥了她的外衣,腻够了方放她走。她飞身回到马上,方往回赶。 回到第二座山脊,方停在山脊上等候。 豹头环眼大汉安坐马上,一直没做声,似乎对四海狂生和凌云燕的恶劣丑态视而不见,待凌云燕走后不久,方徐徐发话道:“少庄主,燕丫头你得防着点儿。” “防她?你不是开玩笑吧?哈哈?”四海狂生答。 “是的,防她,俗语说,日久生情,她和司马英相处得久了,便会……” “放心啦!明兄,燕丫头水性杨花,喜新厌旧,连我也降伏不了;那小子死期不远,论才貌他只配替我提靴穿鞋,她怎会喜欢他?见鬼。” “嘱下只是说防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道理,我留意就是。明兄。咱们准备了。” 明兄一跃下马,拔出了霸王鞭走出路中,说:“咱们得露些儿真才实学,结交武朋友,唯一可靠的是真工夫。” 司马英和沈云山领着移民往前走。后面蹄声得得,来了丑少年何萱;将接近断后的六名官兵。 何萱的马缓下了。 司马英略一回顾,并未在意。 远远地,看到凌云燕一人一骑站在山脊上,绯色被风迎风飘飘,极易辨识。 近了,司马英向沈云山说:“鲁姑娘已有所发现,贤弟留意,我先去瞧瞧。” 马儿冲上山脊,不等地开口,凌云燕已发话道:“下面林中有呼喝之声,可能有人动手。” “下去瞧瞧。”司马英答。 “走!”两人一前一后,下山奔向丛林。 进入林中,但听龙吟震耳,罡风呼呼,青白两个人影,正在会死志生展开一场罕见的激斗。 四海狂生的剑冷电四射,是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剑,身法如行云流水,八方抢攻、凶猛中透露着轻灵飘逸,剑气直迫丈外。 司马英是行家,心中暗镇,心说:“雷家堡少堡主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天完煞神不敢与雷家堡作对。咯!先天真气已可护身,剑气通玄,修为将臻化境了。” 豹头环眼大汉的霸王鞭,乃是百炼精钢所打造,沉重不下六十斤,一只手挥舞却轻如无物。 但见乌芒似电,狂风暴雨似的抢攻,似乎不怕宝剑,贴身猛扑,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凶狠狂野气吞河岳。 “铮!”一声龙吟,剑鞭接触,两人皆被震退三步,地下枯叶砂石飞扬,啸风声刺耳。 “再接我一鞭,唉!”豹头环眼大汉吼叫着,攻出一招“云横秦岭”,攻向对方的腰助下。 “有何不可?”四海狂生沉声答,剑出“沿河垂钓”,向上一挑,攻敌之腕。 双方招式都未使老,半途一沉一抬,“狰”一声龙吟,四海狂生挫腰后退两步,豹头环眼大汉后退三尺, 两匹马将冲近了,凌云燕低声道:“四海狂生,这家伙我讨厌,你要否前去化解?” “我与雷家堡毫无交情,哼!恐怕他还是与六大门派勾结的对头哩!犯不着。”司马英答。 “不!雷家堡从不与江湖结怨,据我所知,堡主倒肯出面替江湖朋友排难解纷,也许上次在亡魂谷,雷堡主是想出面化解双方的仇怨哩!” 司马英当然不知内情,停下坐骑略一沉吟,猛地跃下马背,拔剑走近说:“两位请住手,听在下一言。” 两人都不听他的,重新扑上狠拼。 “有话好说,两位……”他仍在叫。 话未完,右侧峰腰突然响起低沉悠长的牛角号音。 移民群正过了山脊向下走,尾部刚过山脊。 沈云山不放心司马英,正飞骑奔下。 “呜……”牛角号声突又从左侧江畔响起。 “结阵!”十二名官兵大声叫。 “蛮人来了,结阵!”安俊臣下马拔刀大吼。 何萱刚在山脊顶端,大喝道:“妇孺们赶快伏下沟中,要不就快退。” 喝声中,她飞骑从右绕出,向下面树林猛冲。 “隆隆隆隆……”四面八方皆响起了鼓声,蛮人发动了。 司马英飞身上马,往回冲,一面大叫道:“两位,人不亲土亲,不必拚了,回去救人。” 山径中,鬼哭神嚎,老少妇孺的哭叫声令人酸鼻。 年轻力壮的人,取下了扁担做兵器;将妇孺护在中间,驮马却驱至左侧车地,结阵自卫。 司马英冲出古林,后面四海狂生和豹头环眼大汉也到了,四个人往回路狂奔。 沈云山见司马英无恙,也圈驴往回走。 右侧峰下是竹林,巨大的捕竹密密麻麻,默籁而动,钻出不少怪人。 浑身古铜色,披着乱发,左肩右肋搭了一条条粗青布条,下身是粗青皮短裤,有些则仅掩一块兽皮,赤脚。 深眼眶,突颧骨,粗眉大限,颚骨外伸,怒容满脸。 腰带上,带着木板做成缠以藤条的刀鞘,手中有的挺着略弯的板刀和藤盾,有些带了大弓或标枪,有些则挂了用大竹筒做成的蛇皮鼓,用骨拥急剧地敲动。 后面有蛮人,左面也有,前面密林也有人出现了。 “伊啊!伊啊!伊……”四面的蛮人发出了刺耳的叫号声,开始舞刀挥枪向前面冲去了。 司马英心中大急,大吼道:“迎上,不许他们冲近。” 他拔剑飞掠下马,发出一声长啸,扑向右侧。 何萱像一道淡淡青虹,用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飞离马背,射向司马英身右,同时向前急迎。 “嗤嗤嗤嗤……”一阵箭雨迎接他们。 何萱突然叫:“不可逞匹夫之勇,伏下,等他们接近再杀。” 司马英一怔,向下一伏,心说:“怪!这丑少年的口音怎么是童声?大概不会超过十六岁,为何却又有如许高明的轻功?” 呐喊声雷动,不由他多想,蛮人已经到了,像潮水般向前涌。 两人伏在草中,蛮人以为他们已中箭倒地。 等到双方接近,努箭已派不上用场了。 “杀!”司马英突起发难,像一头怒豹突然从草莽中扑出,剑发风雷,近身的两名蛮人发出一声惨叫,扔刀丢掉藤牌倒下了。 冲过头的两名蛮人叫啸着回身,藤牌掩身,标枪发似奔雷,凶猛地递向司马英的背心。 司马英向下一伏,“地下游魂”绝招出手,从标枪下滚入,藤牌无法阻挡,一滚之下,蛮人双膝齐断。 惨号声中,另一名也倒下了。 何萱就在司马英的身右丈余,他的剑光秃秃不起服,但像是判官爷的句名笔,一点之下,藤牌也一契而入,一剑一个像是杀鸡穿鱼,飞腾扑击剑下绝情,紧跟着司马英,像一阵狂风,所向披靡。 司马英刚站起刺倒一名警手,身右另一名已拉开了木弓。 何萱眼明手快,抢过一根标枪信手扔出。 “哎……”蛮人狂叫,弓弦一松,人向后倒,枪贯人前胸,直透后心两尺。 一声嗤!箭掠过司马英的顶门,他扭头向何萱笑道:“谢谢你,老弟。” 何萱也回了他一笑。 这一笑分了神,一枝劲矢快到了他的胁下。 司马英脱手飞剑,“叮”一声劲矢被震飘丈外。 何萱一把接住剑柄扔回,也说:“谢谢你,快动手。” 司马英接回长剑,长啸声中向左绕。 两人像两头疯虎,扑入羊群之中。 另一面,四海狂生和豹头环眼大汉,硬向蛮人丛中闯。 尤其是豹头环眼大汉,根本不理睬标枪男箭,他练有极高明的金钟罩绝顶气功,护住五官任何不惧。 霸王鞭左荡右扫,连藤牌也会被砸碎,鞭过处血肉块飞,惨不忍睹。 断后的十二名官军挡不住,部分蛮人已突入移民群中,和移民展开了生死相搏。 惨叫声此起彼落,好一场残忍的大屠杀。 司马英这一面,蛮人死伤大半,正向左卷回,堵截突入移民群的蛮人。 牛角声再起,呐喊声如雷,蛮人开始后撤,留下了上百具尸体。 司马英来得正好,五名蛮人已砍倒了三个移民,即将冲入妇孺群中。 他拔出五把飞刀,一声大吼,刀划出五道光束,他冒险出手了。 如果不用飞刀,定然晚了一步,最少有五名妇瞩被杀;假使飞刀失去准头,或者蛮人能闪避,飞刀也将伤了妇孺。 “哎……哎……”地叫声几乎同发,五名蛮人冲倒在妇孺丛中,藤牌压倒了不少人,蛮刀也按伤了几名老小。 移民群中号哭声大起,有人挨了标枪,有些中了毒箭,乱成一团。 司马英拖起一名被箭射倒的少女,收了剑急取解药,一面向和沈云山联手前追的凌云燕叫:“鲁姑娘,穷寇莫追,快!救人要紧。” 何萱七手八脚展开救人行动,他有最妙的灵丹奇药。 司马英早知蛮人的箭没用铮钩,将少女放平,说:“小姑娘,忍着点儿。” 小姑娘眼睁得大大地,但浑身似已僵死,喘息着叫:“爷爷,你不能死,不!不! 肾……伽……” 司马英拔出她肩上的箭,撕破她的衣领,抹上了解毒药,再断她的衣袂火速灭了再救她身旁的伤人。” 足足忙了近一个时辰,总计死了三名壮年移民和三名老小,伤了近十名之多。 十二名官兵,只死了一名,伤了两个。 驮马还算幸进,只倒毙了两匹。 司马英心中惨然,假使没有六个武林高手加入,这百余名老少,岂不下场够惨? 他先向何萱道谢,再向四海狂生走去。 四海狂生正和豹头环眼大汉争论,正欲动手。 “去你娘的!今天你不道歉,咱们不死不散。”豹头环眼大汉怒叫如雷。 “笑话!分明是阁下心嫉在下的龙驹,故意不让道,竟然想要太爷向你道歉?混蛋!来来来,再斗一百招。”四海狂生的声音也不小。 双方互不相让,正要拔剑相搏,司马英到了,抢入两人之中叫道:“两位请息怒,且听在下一言相劝。” “你是谁?”豹头环眼大汉叫。 “在下亡魂剑客。” “是插手排解呢,抑或是架梁?” “咱们曾同经患难,也是有缘,彼此间有些小过节,何必计较?在下乃是江湖中无名小卒,论声望与艺业造诣,皆不配为两位高人排解,只想请两位看在不久前同仇敌忾联手退贼之谊,不再计较些小意气纷争,幸甚幸甚,请教两位高名上姓,不知可蒙见示?”—— 扫描,hardmoon校对 第二十六章 夜黑林深 凌云燕走近指着四海狂生接口道:“咦!尊驾不是雷少堡主么?” 四海狂生瞥了她一眼,展颜笑道:“哦!你不是鲁姑娘么?” “少堡主记忆力委实惊人,大概久违五年了吧?” “鲁姑娘五年来在何处得意?令尊在敝堡驻驾,对姑娘思念极殷,姑娘该往敝堡一行与令尊聚些小时日了。” 豹头环眼大汉哈哈一笑,说:“原来是天下第一堡雷少堡主驾临,难怪百招内仍勇猛如狮,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神力天王王明,适才鲁莽,少堡主海涵。” 四海狂生向神力天王翘起大拇指,笑道:“神力天王,委实名符其实,在下也多有不是,王兄休怪,咱们不打不成相识,交个朋友,如何?” “兄弟高攀了。”神力天王笑答,抱拳行礼。 四海狂生转向司马英一笑,说:“老弟,你可满意?看刚才老弟的神勇,雷某十分景慕,如蒙不弃,咱们也交个朋友,老弟意下如何?” 司马英心中一阵迟疑,但仍坦然笑道:“少堡主一代英豪,在下不敢当少堡主礼遇,在下要相助移民善后,告辞了。” “咱们既然插手,岂能袖手旁观?算咱们一份。”神力天王叫道。 不久,山麓旁建了七座坟墓,用木桩做碑,一群男女神情惨淡。围在四周垂泪,死者的亲属,在坟旁痛哭失声,愁云惨雾笼罩着这一群悲惨的人们。 祭奠毕,司马英沉重地说:“人死不能复生,诸位请节哀,今后苦难正多,诸位必须振作起来,天色不早,咱们必须赶快离开这一带山区,贵州古称罗施鬼国,建国迄今,大乱末已。蛮荒之城,强存弱亡,护送诸位的将爷势孤力单,要求生只有靠自己。诸位,蛮人留下了不少刀枪藤牌,拾起来,不仅是用来防身,也是保护家小的唯一倚靠,小可护送诸位到程番府,但也无法阻挡潮水般涌至的蛮夷,所以你们必须手中有可斗之刃,走吧!赶一程早离险境方可安全。” “在下雷江,也送诸位到贵阳府。”四海狂生大声叫。 “我神力天王愿一效微劳。” 何萱却低声向司马英说:“剑客老兄,能让我尽一分心力么?” 司马英一手按住他的肩上说:“如得老弟鼎力相助,兄弟感到无比荣幸,老弟尊姓?” “小弟姓何,名……名津”。何萱低声答。 由何萱变成了何津,怪!他的脸貌和名字不时在变哩。 “何老弟,我能替你引见几个朋友么?” “是指……” “在下的义弟沈云生。这位是……是鲁姑娘。”司马英替他们引见了。 “鲁姑娘也就是我小花子的未来大嫂。”沈云山加上一句,语气中有讽刺,也有点气忿。 何津一一行礼,星目中涌出一阵奇异的表情。 四海狂生与神力天王走近了,哈哈大笑道:“剑客兄弟,可否替在下两人引见令友?” 司马英也呵呵一笑说:“理该如此,只是恐怕有点冒失,承少堡主台爱,在下深感荣幸。” 他将众人引见了。 人群离开了坟地,围着他们热泪盈眶地道谢,然后开始捡拾武器,再整顿驮马。 十一名官军在前领队,四海狂生和神力天走在前面半里地探道,驮马在后,妇孺们在中间。 前面是壮年人,抬着十副担架。 司马英和凌云燕在后面半里地段后。 何津则和沈云山走在驮马之后。 一行奇怪的人,向西缓进。 四海狂生的白驹十分雄骏,他缓缓放缰,脸色有点不悦,哼了一声说:“假使没有这一批该死的移民,必定可以看出那小子的真才实学,咱们得想办法摆脱那些该死的移民。” 神力天王阴阳一笑,傲然地说:“用不着摆脱,那小子的功力,一看便知,他接不下我三鞭,如果与少堡主动手,他绝难接下五招,如果不是要从他身上探出所有的消息,属下立可将他擒下。” “不行,时辰末到,等燕丫头已查不出任何消息时,方可使用武力迫他。” “少堡主,依我看,不必和燕丫头鬼混,免得启人疑窦,那何津不知是何来路,造诣深不可测,而且丑怪的人,心中的诡计与目光的精明,皆超人一等,小心些为是。” “可是,这些天没有女人,怎成?” “呵呵!移民中有几个妞儿……” “哈哈!你早就留心上了?” “少堡主,彼此彼此,心照不宣。” “恐怕那小子打岔哩!” “怕什么?反正这段行程中,他不敢撵咱们走,沿途咱们有人设法拖延行程,等待人马赶到,处处不测,需人正殷,他岂能撵咱们走?” “哈哈!即使反脸,咱们何所惧哉?” 两人低声商量,谈来谈去谈到了女人,眉飞色舞。 何津与沈云山并骑而行。 沈云山的驴子又矮又小,但脚程并不慢。 他一面走,一面唉声叹气。 “沈兄弟,你怎么老是长吁短叹?”何津扭头问。 “别提了,我为大哥耽心。唉!真是烦恼。” “烦什么?烦恼你大哥多管闲事?” “不!大哥一身侠骨,他做的事没话说,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他却不顾自己,委实令人耽心。” 何津呵呵一笑,有意无意放作不解地说。“你大哥有你未来的大嫂照顾哩,你何必耽心?” “呸!那鬼女人。”沈云山恨恨地吐了一口吐沫说。 “怎么?你似乎对你未来的大嫂不满呢。” “哼!有一天,我可能……唉!岂只是不满而已?过些时我将内情告诉你,你便知原因何在了,呸,那不要脸的江湖女淫娃,毁了我大哥一世英名。可恼!” 他们预定的行程是思州萱慰司、镇远州、沈柔蛮夷长官司。 黄子安抚司、经定番州进入程番府(贵阳)。 施秉以西是贵州。 施秉则属湖广。 第三天,他们过了黄平安抚司,竟然走了一半路程,这归功于有司马英等六名武林高手翼护,和凌云燕的草药提神,加之移民们知道延迟不得,不由他们不赶。 两岔江,乃是一处有名的险恶处所,前不见村,后不见店,早些日子,江畔设有官渡,由十余名蛮人在这儿摆渡,但这时蛮人不见了,蛮人的草屋空照无人,江边,渡人的木排仍在。 一群人在江边停下了,江对面丛林密布,山嘴子零乱地伸入江岸,兽吼之声隐隐。 四海狂生和神力天王驻马江边,迎着从后面飞骑赶来的司马英说:“老弟,过河到前面山坞中扎营……” 司马英突然摇头道:“少堡主,不可过河,一张木排渡人马,最少需一个时辰,万一有警,后果不堪设想,依在下之见,就在江畔扎营,明晨再行渡河。” 他的理由充分,无可反驳,四海狂生只好说:“老弟深思熟虑,甚有道理。” 司马英将意思向安俊臣说了,由安俊臣下令扎营,他自己将马交与沈云山,独自巡行附近一周。 江岸草坪中,架起了十余座帐幕,四周燃起了二十余处黄火,天色并未全黑,人群忙着煮食和砍集木柴。 司马英在东北角落解开了马包他不用帐幕,江湖人没有带帐幕的习惯,一只马包便是全部行李。 沈云山在左面两丈余。 何津则在沈云山的左首不足一丈。 凌云燕傍着司马英,铺设了卧具。 三匹马一匹驴,则拴在不远处一棵枯树下。 东南,四海狂生和神力天正在一块儿,距人群远有三二十丈,十一名官兵,则在营幕中支起了帐慕。 他们吃的是昨晚烧好了的鹿肉,用不着生火。 夜来了,但黄火毕剥,照得附近极为明亮。移民中派有五名哨守,照管营火和警卫,挎刀持藤牌,居然蛮像回事。 幕帐前,男女老少坐地进食。 司马英一面嚼着肉脯,一面向左面的沈云山说:“贤弟,今晚愚兄彻夜戒备,下半夜你我两人巡视,你可在上半夜好好养神。” “大哥,为何要彻夜?” “东面山坡上的树林中不可靠,有爬山虎快靴的履痕,更有赤足的脚印,上游江畔,赫然有藤牌跌落的遗痕。” 何津接口道:“剑客大哥……” “喂,老弟,你小小年纪,何不跟我叫大哥。”沈云山叫。 “大哥,何不让小弟巡上半夜?”何津改口说。 “不必了,你们白天都够辛苦。” “英,你难道不辛苦?今晚让我巡上半夜,不然我不依。”凌云燕娇媚地接口,纤手搭挽在司马英的肩上。 何津的大眼睛中,泛起了冷电,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死盯着凌云燕。 “燕,谢谢你的关注,可是我必须尽力,这几天疲累算不了什么。”司马英柔声答,两人几乎靠在一块儿了。 最近的一座帐幕中,盈盈出现了四名少女,各择了一只锡壶,穿过了黄火,分别走向四人。 最先一位少女年约十五六,一身青布两岛衫裤,娇盈的嗣体款摆,曲线玲现,头梳三丫警,眉目如画。 黄火在她充满青春气息的秀脸上,映出淡淡红霞。 她双手捧着锡壶,轻盈地走到司马英身旁,屈膝半坐奉上锡壶,垂着臻首低声说:“恩公请用茶。” 司马英赶忙接过,笑道:“谢谢你,李姑娘,哦!令祖可大好了?” “爷爷已大好,只是还有点虚弱。” “姑娘的箭伤……” “谢谢恩公关注,恩公的药好灵,伤口已经落腼了。” 司马英就锡壶口喝干了一壶茶,递过锡壶说:“谢谢你,李姑娘,夜凉如水,露甚浓,早早歇息,明日尚须赶路哩,晚间如有动静,不必害怕。” 李姑娘接壶站起,微笑道:“有恩公和诸位英雄在,小女子不会害怕……”她还想往下说,却被凌云燕的凌厉眼神将话吓回腹中,急急走了。 凌云燕等少女去远,哼了一声说:“郎情似水,妾意如绵。” 司马英净了手,笑道:“燕,你该知道我不是个好色之徒,咦!你在吃醋了?” “哼!告诉你,任何女人要闯入,她得死。” “除了你,任何女人也不会令司马英动心。” “但愿如此?”她含笑亲他,怒气已消。 司马英扶她睡下,替她掩上装,笑道:“亲亲,安心睡吧。” 他理好身上的零碎,试了试背上的长剑和木弓,然后盘膝坐下略一调息,取出腰带上革囊里的斑竹箫。 夜风萧萧,黄火毕剥,人声渐静,远处兽吼声愈来愈烈,他仰视天宇,皓月当空,他的思想在奔驰。 从出现江湖直至目前,他有万般感慨在心头,他的目光落在凌云燕的脸上,长叹一声,心说:“这是一个痴心的女人,唉!不知她是真的爱我呢,还是出于一时怜悯?如果三两年后我死了,她会不会再沦入魔道?唉!我不知能否活得了三两年?” 另一面,何津星目炯炯,向沈云山低声说:“兄弟,你大哥定是个好色之徒。” “胡说!”沈云山低叱。 “看光景,是的。”何津固执地说。 沈云山滚到何津身畔,鼻中嗅到一阵幽香,但他并未在意,用只有何津方可听到的声音说:“你再胡说,我要揍你。” “事实俱在,瞧,当着你我面前,他对你未来的大嫂如此肉麻亲热,而你那未来的大嫂,在江湖的名声……哼!不敢领教。” 沈云山一咬牙,扭头一看,司马英正在替凌云燕掖好薄裳,是那么轻柔,那么体贴,凌云燕也正在突然伸出一只玉手,感情地握住司马英的手,贴在颊上轻抚。 沈云山扭回头,说:“你知道我大哥所受到的委屈么?哼!你听我说……” 他将司马英为了答谢雷璇姑父女救命之恩,不得已被迫允诺凌云燕的前因后果概略地说了。 何津静静地听完,突然压声说:“我……我要杀她。” “你?你……你杀谁?”沈云山惊问。 “那不要脸的无耻淫妇。” “不!我不能让大哥不安负疚,不行。” 蓦地,袅袅箫声徐引,凄凉低回的《安魂曲》在天宇中旋回,令人闻之,只感到热泪盈眶。 一曲终了,帐幕中隐隐传出呼嘘声。 沈云山以手掩面伏在草上,不住作深长的呼吸。 何津泪流满面,几乎要飞跃而起。 许久许久,箫声又起,这次的音符柔婉而明快,其中充满了欢沛之情,令人沉醉而舒恬。 “天!《明月生南浦》。”何津颤声轻唤,突然以手掩面,浑身起了猛烈的颤抖。 沈云山也吃了一惊,坐起前突地说:“怪!他从来没吹奏过这支曲子。” 何津也坐起了,急急地低声问:“兄弟,你说他从未吹过这支曲子。” “从来没有。”沈云山斩钉截铁地答。 “与你未来的大嫂结合时,也未吹过?” “没有,只有那要命的《安魂曲》。” 司马英突然站起来,向他两人走来,收了箫笑道:“箫声打搅你们了,睡吧!” 何津一跃而起,正想说话,司马英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低沉地说:“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相距两丈瞒不了我,告诉你,不错,我近年来从未吹过这支曲子,但从前却有一次,那是在一座可爱的小楼中,在一个我第一次愿付出全部生命去爱她的女郎之前,我曾吹了这支曲子。 她也用古琴相和,今晚,危机四伏,可能我要被埋葬在这儿,在这生死关头的荒野中,我一无所念,却想念着遥远的她,你该明白了,睡吧!下半夜可能有血战。” 何津闭着星眸静静地听完、泪水像泉涌。 “砰”一声,他直挺挺地跌倒在自己的装褥内。 司马英是抬头向天说话,并未留意何津的表情,沉重地说完,举步走了。 走了十来步,身后何津沙哑着叫:“大哥,那女郎是谁?” 司马英头也不回,说:“这是在下的秘密。” “你为何不去找她?” “我是个将死的人,也是个不幸的人,不必问了,老弟。”说完,大踏步向上游走去,一面将背上的木弓取下拿在手中,左手本能地抚弄着箭囊中的毒箭。 何津一跃而起,沈云山低喝道:,“不!不许打扰我大哥。” “嗡”一声弦响,东北角密林中,突然传出一声虎吼,一头猛虎疾冲而出,冲倒在林外草坪上。 司马英身形如电,闪入林中不见。 何津也向沈云山低声急问:“你是否真心爱护你大哥?” “你废话。” “那么,你为何让你大哥独自冒险?告诉你,有大批高手和蛮人在附近出没,来意不善,也许正是为你大哥而来,你却在这儿偷懒,哼!” 最后一声冷哼刚落,人已飘出三丈外去了。 沈云山一怔,等他追入林中,不但何津不见了,司马英也失去了踪迹。 司马英隐住身形,绕至正北密林中,蛇行囊伏凝神细搜,皓月当头,林下虽黑,但不时从林隙中透下一道道月光,树影婆婆。 蓦地,头上传出枝叶轻摇的声息,地下月影明灭。 “树上有人。”他想。 树上果然有人,而且不止一人,三个捷逾猿猴的黑影,从树上向下滑,“刷刷刷”三声袂响,三个黑影矫捷地飘下了巨树,身手不弱,向南面林缘急射。 司马英躲在五支外另一株古木下,心中付道:“且看看这些蛮人有何图谋,盯住他们。” 三个黑影乱发披肩,赤膊短裤,背着弓箭,腰有略弯的砍刀,像三头狐狸,藉树影隐身,窜走如飞。 到了林缘,火光中,可以看清众人前担任警卫的移民往复巡视。 三个蛮人附耳商议了片刻,立即分散,有一名爬上树枝中站好,取了弓箭戒备。 另两人窜出林外,匍伏向前爬行,向二十余丈外一名移民接近,小心翼翼像两条蛇向猎物爬去。 司马英心中一凛,心说:“他们要擒人了,讨厌得紧,我何不擒住一名问问内情。” 他火速跃上另一株巨树,幽灵似的向树上蛮人欺近,轻轻拔出两把飞刀。 树上的蛮人,将箭搭上弓弦,缓缓举起,向往来走动的移民警卫瞄准。 司马英只道对方要先发制人,再慢点儿后果堪虞,立刻将飞刀扔出,射向已爬出两丈外的地下蛮人,自己赤手空拳飞掠而下,猛扑向他前面两丈余的树上蛮人。 树上的蛮人听觉了得,枝叶略动便知有警,身形下挫,火速转身,他没料到后面扑来的是人,更未料到是武林高手,眼角看清了人影,便待放箭。 晚了,双方已接近,司马英如怒鹰下扑,来势奇急,虎掌行将及身,蛮人身手也够快,脱手丢箭,木弓斜挥。 “啪”一声脆响,弓身被司马英一掌拍断,双方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扑近了。 蛮人一声沉喝,也双手上崩,向前急扑。 半空中迎个正着,两人缠成一团向树下急坠。 “噗噗”两声,两人的膝盖同时攻出,也同时接触,双方都一击落空。 “哎……”蛮人叫,膝盖大概碎了,他无法和司马英硬拼,同一瞬间,司马英左肘突然撞出,击中对方的右肋。 “叭噗”两声,两人滚倒在地,蛮人在下,司马英在上,司马英知道蛮人皮粗肉厚,打击不重挨得起。 在落地的瞬间,一劈掌击中对方的左耳跟,蛮人一声未吭,立即昏倒。 两人交手相搏,不过是刹那间事,快捷无比,在后面跟踪的何津,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 地下的两个蛮人,脊心上各挨了一把飞刀,几乎尽柄而没,在地上滚了两滚便寂然不动了,蛮人的吼叫声,引起了帐幕中一阵小骚乱,但因事先已划好禁区,并未引起太大的不安。 司马英拖起蛮人搁在树下,拔一把小飞刀抵在对方的咽喉上,低喝道:“干什么的?意欲为何?” 蛮人叽哩咕啼穷叫,司马英一句也听不懂,只好将人拖出走向帐幕,想找懂得蛮人语言的人相助。 可是白费劲,没有任何人听得懂蛮人的话,便将蛮人捆了,搁在黄火旁交由警卫看守。 午夜将至,夜风萧萧,司马英伏在东北角密林一株大树候敌,四海狂生却悄悄向神力天王说:“发动期还有半个更次,明兄,找快活去。” “不行,所有的人全被探路的蛮人惊醒了,那两个小家伙也够警惕,咱们不能打草惊蛇。” “可是,委实难熬哩,你知道,每夜我不能少女人的。” “少堡主,忍耐点儿。” “哼!还是擒住小狗迫问为佳,燕丫头已探不出什么了,也许心诀秘籍确是毁了,擒住他用毒刑相迫,哼!他敢不说?” “少堡主,游龙剑客公母俩的消息最为紧要,岂能操之过急?最残忍的毒刑,也难迫出他的父母的消息,小狗不是这种出卖父母的人,连几个不相干的移民他也舍命维护哩。” “可恼之至!哼!日后我倒得好好治他。” 三条黑影蛇行经伏,快接近司马英隐伏之处了,相距还有十来丈,最先的黑影低声说: “怪事!武当派的三清代表武林六大门派,放出消息说,活擒司马英送到武昌玄镇观,重赏黄金千两,此中恐怕有诈哩。” “不会的,武当三清岂是诈讹之徒?”另一人低声答。 “此中大有疑问,其一,为何人不送武当山,却送至武昌?其二,武当既知司马英到了罗施鬼国古道,为何不着派中元老赶来?” “三哥,你太没有江湖眼光了,从湖广往西赶的,里面就有三清在内,只是他们已改了俗装,难以认出而已,玄门老道算不得世外人,脱下道袍换俗衣,自然可隐去本来面目,只怪你不留心而已,赶快两步,免得被人捷足先得,一千两黄金,怎可轻易放弃?” 三人屏下声息,向林缘疾走。 司马英愈听愈火,想不到武当派的三清老杂毛如此无耻,竟然用黄金买他的命了。 他不怕下面的三个人,却怕三个人误伤那些移民,故意扳断一根枯枝,幽灵似的向下飘坠。 三个黑影修为不弱,修然转身向左右一分,伸手到肩后拔兵刃,反应甚快。 当他们看清树上只纵下一个人,心中一宽,不再拔兵刃了,一个人用不着害怕,最先发话的三哥冷笑道:“什么人?盯咱们南岳三奇的梢?哼!” 司马英在他们丈外止步,冷冷地问:“诸位,你们是捉司马英来的人?奉谁所差?” “哈哈!太爷们是冲一千两黄金而来,你难道不是么?由湖广赶来的人为数极多,差劲的最好滚蛋,你的功力差劲,把树枝弄得哗啦啦作响,跟着咱们,你不是存心毁咱们南岳三奇的买卖么?阁下贵姓大名?最好识相些。” 司马英自顾自地往下问:“尊驾共来了多少人?” “参与的人,皆各自为政,谁知道有多少人?哦!大概你是说你有许多人,想吓我们么?” 司马英拔了三把飞刀,冷笑道;“为了一千两黄金的赏格,所以你们要将自己出卖给武当三清?” “滚你娘的蛋!咱们也是用命做买卖;怎说出卖给武……” “哈哈!你们不怕司马英宰你们?” “哼!司马英虽则曾在亡魂谷大会群豪,但功力差劲,名列三流高手未免委屈了他,聊算二流……” “拔剑!好汉们。”司马英抢着叫。 “哈哈!这狂小子叫咱们拔剑哩!”三哥狂笑着说。 “那就先成全他。”左首黑影冷厉地接口。 “狂妄的小子,你还未通名呢。”第三个黑影若无其事地问。 司马英心中骇然,暗暗称奇,怎么?他从未通过名,怎又有江湖朋友知道他的行踪?但略一思索,便又不感怪异了,定然是曾被疑为伏虎掌的天完煞神,在江湖传出他仍活着的消息。 “我用不着隐瞒姓名了,反正行踪早已泄露。”他想。持飞刀的手举起了,他傲然地答:“我,正是一千两黄金。” “什么?你?”三哥惑然问。 “我正是你们要捉的司马英,也叫亡魂剑客。” 他报了姓名绰号,南岳三奇反而吓了一大跳。 三哥哈哈狂笑道:“老兄,和咱们开玩笑,必将受到惨烈报复的。” “小心了,在下的飞刀可不想和你们开玩笑,打!” 声出刀闪,飞刀似乎同时飞出,分袭向三人胸前要害,快得令人几乎看不见刀影,相距仅有一丈,等看出刀影已来不及了。 三哥大概在三人中最高明,已在司马英的语音中听出危机,不等银芒飞出掌心,他已向左疾闪。 “嗤”一声厉啸,飞刀划右外肩而过,留下了一条血槽,危极险极。 “哎……”他惊骇地叫,贴在一株巨木后,反手拔剑。 同一瞬间,左右两名同伴惨叫一声,以手掩胸向后踉跄而退,“砰”一声,左面的同伴背撞在树干上,倒了。 右首同伴退了三步,拔出了长剑,一声厉叫,将剑向司马英掷出,人方向前仆倒。 司马英一手抄住来剑,向三哥反掷,慢了半步,“噗”一声闷响,贯入三哥藏身的树干内。 三哥厉吼一声,闪出挺剑疯狂地扑到。 也在同一瞬间,右侧阴暗的树根下,闪电似的飞出两条黑影,两柄虎头钩像狂风暴雨,卷向司马英。 司马英用奇快的手法拔出背上长剑,剑尖前指,冷静地等候三哥扑近。 蓦地,两道银虹从司马英身后两丈余处飞出,划出两条几乎令人难觉的淡淡光弦,分袭向虎头钩扑来的两黑影。 速度快得令人难信。 “哎……”两黑影同声惨叫,冲近丈余。 “当当”两声金鸣,两柄虎头钩先后坠地,两黑影也先后栽倒。 同一瞬间,司马英剑动身动,招出“鬼哭神嚎”,他知道大敌群至,拖不得,杀着倏出,亡魂剑法用上了。 “叮”一声剑吟,三哥的剑向上扬,银芒合而后分,无情地掼入他的胸膛。 司马英一招得手,人向后撤剑飞退,猛地旋身叫:“暗助在下的人,请现身一见。” 后面树下升起一条黑影,走向被击倒的两黑影,伸手去拔暗器,一面说:“小弟何津。” 三哥踉跄站住,虚脱地沙哑着喉咙叫:“阁……阁下真……真是司……司马……英?” “半点不假。”司马英旋身冷冷地答。 “噗”一声,老三的剑落地,以手掩住胸口,晃了两晃,气息奄奄地叫:“不!你…… 不是,你比亡……魂谷的司……司马英高……高明,我……我好……好……恨……唉!” 叹气声中,人向前一栽,手脚一阵抽搐,逐渐气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千两黄金重赏之下,必有无数冤魂为此而死。”何津幽幽地说。 “谢谢你,何老弟。”司马英说,收剑走近,“西北角暂保无虞,东北强敌已至,司马大哥,走。”何津说完,举步便走。 司马英拾回三把飞刀,一面说:“何老弟,你的暗器委实高明,是……” “匕首,见笑大方。”何律掩饰地答。 蓦地,东北角吼声雷动,兵刃交击中震耳欲聋,神力天王的叱喝声直透耳膜:“纳命! 不要命的只管上。” 两人正欲赶去,林木深处已传来虫蚁爬行般的异串。 “不好!有大批强敌到了。”何津低声说。 司马英闪身树后,低声说:“退!到林缘,不许他们冲入帐幕,黑暗中暗器为先,不可擅自现身相斗,以免被缠住。” “放心,你自己多留神。”何津答,先向后撤,两人退到林缘,司马英准备好弓箭,严阵以待,左首不远处,凌云燕和沈云山伏在草堆后,身旁各放了五支标枪。 右首,神力天工和四海狂生,一支剑一条鞭,正赶杀八名青衣大汉,地下躺了五具死尸了,黑影现身了,是数十名躲在牌后掩身的蛮人,躬着身子并排而进,标枪尖闪闪生光,脚步声沙沙,快步掩近。 司马英神目如电,他不向正面发箭,先射两侧的人,猛地凌空升上树枝,开始连珠攒射。 从树上射人,自己也够危险,但蛮人有藤田护住前身,不得不冒险从上面向下袭击。 箭发似连珠,惨叫声大起,蛮人阵脚大乱,接二连三有人仆倒。 弦声引起了蛮人的注意,有人向上循声发话反击了。 何津大声怒叱,剑出朵朵白莲,疯虎似的扑入人丛中,宛如虎入羊群。 司马英知道树上无法藏身,飘下地面乘乱发箭,林中太黑,大乱中正好下手。 移民们早已惊醒,在青火后列阵,也用藤牌掩身,发箭制敌,疯狂叫啸冲近营火的蛮人,不是被箭射倒,便是被标枪痛击,零星冲入的人,也一一倒毙。 一夜好杀,直至天色破晓,方不再听到人声,只有四周不时的发出垂死者的微弱呻吟之声。 司马英等六个人浑身浴血,在河中净过头面换了衣衫,开始入寝养神,司马英将武当三清用一千两黄金擒他的事告诉了凌云燕和沈云山,心中也暗自警惕。 忙了一夜,次日红日东升,司马英立即下令撤营,匆匆早膳,派沈云山先过河踩探,然后分批渡河。 午间,远远地看到西南角正立的一座奇峰,和司马英并骑而行的安俊臣用马鞭遥指峰头说:“那是香炉山,到了那儿便可喘口气了。” “那儿蛮人少么?”司马英问。 “蛮人不少,只是峰西便是平越卫的古平长官司,大概过几年便可建卫,因为移民渐多,蛮人大多与移民同化了,到了香炉山,便算是安全地带。” “还有多远?” “三十余里。” “哦!咱们得歇会儿并肩进膳,安兄……” “好!前面有一处蛮寨,叫羊洞,约有二十余家蛮人草屋……” “不行!这一带蛮人可能已被唆动,大意不得,咱们必须找平坦处造饭。” 在一处谷底台地中,人群停下了,一切安排就绪,方埋锅造饭。 沈云山猎来一头樟,几个人收集枯柴生火,洗剥了樟子,设架烤黛,由沈云山和何津照顾。 当顶的太阳热烘烘,神力天王和四海狂生坐在远处大树下,目不转瞬地看不远处一堆女娃儿生火煮食。 四海狂生的目光,始终跟着李姑娘转。 司马英和凌云燕,相偎在另一株巨树下,闭目养神,一面轻声低语。 凌云燕斜躺在他怀中,低声说:“英,你该先寻找令尊,骨肉至亲,他老人家定然会设法救治你的,他老人家知交满天下,奇人异土众多,或许可以找得到千年解毒玄参哩,哦! 你何不先找令尊当年的好友?云南一地有否令尊的知交?金老爷子日下司马英烦躁地抢着说:“燕,不必多说了,家父……唉!不说也罢,我根本不知他隐身何处,家父的好友多是多,但我绝不去打搅他们,你知道,那会替他们带来横祸飞灾,何苦?” 凌云燕感情地反手轻抚他的脸颊,幽幽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奇男子,以一身傲骨默默地承受苦难,唉!但愿你能在任何的境遇中,也不要透露他们的丝毫消息。” “当然、我不会连累他们,万千劫难,一力承当。”司马英斩钉截铁地答。 李姑娘和三名少女,选择了一个食盒,脱离了人丛,袅袅娜娜地向火势走来,金莲徐移,美好的身材款援,虽是荆效布裳,但那高贵的风华依然存在,秀脸上绽起了甜笑,风尘之色掩不了她的绝代容颜。 她走的路线,必须先经过四海狂生和神力天王所倚的大树,再经司马英身旁,方可送达火堆交与沈云山。 这些天来,她总是送食物茶水给他们六人享受,六人中,由沈云山主持饮食事务,由何津相辅。 怪的是沈云山,他已不像从前那么肮脏,手脸经常保持着洁净,露出他本来英俊的真面目,见了李姑娘,他会面红耳赤的,有时手足无措,但有时也谈笑风生。 李姑娘送食物来,会温柔地向他道辛劳。落落大方地和他聊些江湖见闻,不时向他打听司马英的琐事。 她最怕凌云燕,凌云燕的目光令她心悸,她宁可放弃和司马英问安道好的机会,也不愿接触凌云燕的目光。 她领先而行,将近四海狂生了。 四海狂生懒洋洋半躺在树干上,屈起一双腿,快靴上雕花绣如意的图案极为触目,没带马刺。 他的白驹是万中选一的神驹,用不着带马刺,腰上长剑搁在身旁,白长衫下摆掖在腰带上。 他的大眼中,异光炯炯,随李姑娘接近的距离而变动,愈近愈明亮,他的嘴角,也逐渐泛起了叵测的微笑,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逐渐不正常,丹田下热流上涌。 近了,他的目光,死盯着李姑娘的胸前和腰腹,身躯也逐渐坐正了。 李姑娘一触他眼中的异光,垂下了臻首。 神力天王突然用肘轻触四海狂生,用传音入密之术说:“少堡主,忍耐,这块天鹅肉早晚是你口中之食,这时千万不可打草惊蛇,小狗正注视着……” “去他娘的小狗,我忍够了,别管我。”四海狂生也用传音入密之术答,充满火药味。 “少堡主,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宁可离开,这几天燕丫头只陪了我一次,我受够了,眼看他两人亲热,这滋味实在不好受,我要离开,宁可在旁追踪,找机会先掳走这块天鹅肉,不然到口的肉要飞走。” 说话间,李姑娘领着三名少女到了近旁,低着臻首羞答答地躬身,柔声说:两位爷辛苦了,小女子为爷们端些羹汤来佐餐。” 说完,便待举步。 四海狂生倏然站起,含笑伸手虚拦,说是虚,但他的左手却仅差半分便按上姑娘的前胸了。 在火堆旁烤樟子的沈云山,突然站起了,大眼睛神光闪闪,抓起了打狗棍。 何津一惊,扭头一看,也倏然站起,低声说:“云山兄,不可冲动,光天化日之下,他敢怎样?” 沈云山哼了一声,恨恨地说:“雷家堡父子两人,好色如命,而且功臻化境,不怕任何人敢找他们的麻烦,为了女人,任何卑鄙的事他都可以做出来的,他如果放肆,我要在泰山头上动土。” 李姑娘没看到四海狂生的嘴脸,却看到将接近胸前的大手,女孩子的胸膛,岂容男人伸手?她惊得花容变色,一抬食盒,踉跄退了两步,几乎将食盒砸了,她像个受惊的小鹿,惶然说:“雷公子,请……请问有……有何见教?” 四海狂生含笑走近,他的笑容温柔可亲,加以人生得俊美,按理定可轻易地获得女孩子的信任和欢心,所以凡是被他盯上的女人,极少能逃出他的掌心,可是这位李姑娘很怪,竟然没被他所惑,反而不胜惊惶,可能是一个缘字作怪。 四海狂生含笑走近,欠身笑道。“见教不敢当,反正有半个时辰歇息,小生想,如果姑娘芳驾在这儿小留片刻,小生深感荣幸,愿请教姑娘今后的行止,小生或可代为筹划一二。” 李姑娘轻摇螓首,苦笑道:“家父远戌云南,朝廷有旨,全家聚移居卫所,祖孙俩孤苦伶仃,身不由己,公子爷的好意,小女子铭感五衷……” “哈哈!朝廷的圣旨,何足道哉?小生如果没有回天手段,怎敢向姑娘信口开河?只消小生略展手段,不仅你与令祖可找到安身立命之处,令尊也可平安回原籍团聚。姑娘,食盒放下,请在树旁小惠片刻。” 李姑娘怎敢坐?她的三名同伴已经到了火堆旁,只剩下她一个人,众目睽睽之下,她怎敢与一个陌生少年同坐?一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八辈子也没经过这种尴尬场面,委实教她为难。 想拒绝,对方也算是救命恩人;同意么?礼教在所不许,难怪她尴尬。 “小生是诚心相邀,请。”四海狂生再迫进请。 “只是……只是……公子爷请与我爷爷商量行止,小女子委实不便……”李姑娘惊慌地后退,慌张地拒绝。 她那惊慌羞怯的神情,更引起四海狂生的快感。 四海狂生雷江的“狂”字绰号由来,并非指他有历狂六症,而是指他狂傲,目中无人,任所欲为,在江湖中乃是尽人皆知之事。 至于他父子两人好色如命的风流韵事,更是缄炙人口,他也毫不隐瞒自己的嗜好,认为这正是英雄本色。 他看了李姑娘的神情,不由食指大动,呵呵一笑,突然跨进两步,伸手握住了她的腕臂往身前带,笑道:“李姑娘,令尊定会同意你的主见,不必担心。” “叭啦”两声,食盒落地,李姑娘以手掩面,栽人四海狂生的怀里,惊惶的叫:“公子爷,请……请尊重,请……” 四海狂生反而挽住了她的纤腰,呵呵大笑往树下走。 沈云山一声虎吼,飞掠而至。 司马英也一蹦而起,正往这儿走,凌云燕拖住了他,急急地说:“英,不可妄动,千万不可出头,雷家堡不可得罪。” “不!这事我焉能不管?”司马英沉声叫。 “你是否也对那丫头动了心,要占为禁有?”她横蛮地叫。 “燕,不可胡闹,咱们岂能让四海狂生沾污了江湖朋友的侠名,我得阻止。”司马英说完,挣脱了她的手,大踏步向四海狂生走去。 大树下,剑拔箭张,何津的丑脸绷得紧紧地,在沈云山身后冷然屹立,大概他也看不过,要动手了。 沈云山在四海狂生身前屹立,拖着打狗棍,冷叱道:“老兄,放手!” “好家伙,你在叫我?”四海狂生若无其事地问,相当狂。 移民群中议论纷纷,全向这儿注视。 沈云山出头管事,四海狂生并不感到诧异,相当狂傲地提出了质问,他不在乎。 沈云山知道如果动手,不啻以卵击石,但满腔热血在沸腾,他不能置之不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面运功护体戒备,一面气唬唬地说:“不错,在下叫你放手。阁下该听清了,要不要在下再说第三遍?” 司马英已到了近旁。 凌云燕也并肩而立。 神力天王懒洋洋地站起,他的神情莫测,令人无法摸清他要帮谁。 安俊臣与三名军士,也闻声向这儿赶。 四海狂生仰天狂笑,笑完问:“如果在下不放手呢?阁下如何打算?” “在下要斗你雷少堡主一斗。”沈云山气冲斗牛地答。 “凭你?笑话了,好好练上十年,也许可以接下十来招。” “在下却是不信。” “咦!你还等什么?上啦!”四海狂生似笑非笑地答。 沈云山正欲扑上,司马英抢出叫:“贤弟,愚兄接下了。” 四海狂生傲然盯了他一眼,轻蔑地说:“你阁下绰号叫亡魂剑客,剑上艺业大概只能赶魂。如果我是你,就乘乘地……” “阁下,用不着废话,在下只问你放是不放这位小姑娘。”司马英冷冷地抢着说。 四海狂生哈哈狂笑,说:“冲着阁下是护花使者份上,在下该让步一二,你有优先选择之权。假使阁下要,在下放手,如果不要,在下要定了。” 他的目光落向凌云燕。 他所指的“要”,大有文章。 司马英当然听得出话中之意,徐徐扬剑道:“拔剑,看着雷家堡有何惊人绝学,为维护天下第一堡的威名,你该拔剑相斗。” “哈哈!你未免太不自量……” “拔剑!”司马英冷叱,嘴角的嘲世者笑容显得极为刻毒。 四海狂生下不了台,因为移民中十余名老少都到了,他放了李姑娘,缓缓拔剑说:“斗你这种小人物,胜之不武,雷某真不想污手。” 司马英逐渐迫进,冷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未免欺人太甚,光天化日之下……” “喂!记着招数,看你能接下多少招。”四海狂生抢着道,脸上的傲笑也委实令人受不了。 何津缓缓撤下他那把不起眼的剑,踱出说:“亡魂大哥,小弟也看不顺眼,插上一手。 笨鸟儿先飞,让何某先见识见识雷家堡的绝活。” 神力天王哈哈一笑,也撤鞭踱出指着何津说:“王某对你们双方都看不顺眼,也想松松筋骨,不必抢着上,以三斗一不公平。何老弟,咱们先玩玩。” 声落,不管何津肯是不肯,一声虎吼,猛冲而至。 四海狂生也在同一瞬间,一声长啸抢出,在长啸声中,狂妄地信手点出一剑。 司马英不敢大意,对方的剑招平平无奇,剑上似乎未注真力,可能中隐杀着,怎能大意? 剑到,他身形在移,这是传统的避招身法,顺势突进,招出“银虹划空”,凶猛地连攻王剑。 四海狂生一声长笑,剑招倏变,从侧方飞起十余道电芒,冷电四射,剑上传出阵阵虎啸龙吟,可裂人肌肤的剑气,直迫五尺外。 他的剑乃是吹毛可断,削铁如泥的神物,注入了神功,普通刀剑一触即折。 剑招之神奇,也够骇人,每一道电芒,似乎有点扭曲,但绝不是振、旋二诀,不仅凶猛迅疾,而且诡异绝伦。 司马英心中一颤,剑气出奇的凶猛,电芒未到,剑气已猛迫内腑,他的剑不由自主,被无穷潜劲迫得向上飘荡,下部空门大开。而且对方的剑气,也令他气血翻腾,不由他不惊,雷家堡的绝学委实高明。 电芒一间即至,快攻抵右腰胁了。 “刷”一声,他突然从电芒的外侧闪出,再从另一面突入,快得如同鬼影幻形,神好的疯步九变用上了,抢得了空隙,拍出“鬼哭神嚎”,连“亡魂剑法”也用上啦!大敌当前,他只有排全力用绝学应付。 四海狂生一招走空,被司马英在剑尖前溜走,而且竟然神奇地展开反击,创尖从外聚合,再向外分,不知到底有多少剑攻到。 “咦!”他讶然叫,飘身疾退八尺,再一声虎吼,凶猛地冲上,身前形成一道剑墙,飞旋而出。 两人这次皆全力施展,飞腾扑击疾逾电闪,以快打快各抢空门,人影逐渐难辨,但见电芒和银虹飞射旋舞,沙石草叶激射。 另一面,何津和神力天王棋逢敌手。 霸王鞭挥舞中,罡气怒号,狂风暴雨似的攻向何津。 何津却沉着冷静,一把不起眼的长剑,在他手中如同灵蛇,身形如行云流水,在鞭影中出没无常。 怪,凶猛无比的鞭风,似乎无法飘动他的衣袂,沉重的鞭只在他身旁弄影,却无法接近他身侧径尺之内,他像在身外布了一道无形的铜墙。 如果对方的鞭不全力击到,他甚至不屑于躲闪避招。 三次照面两盘旋,他已看出神力天正要找机会击毁他的长剑,用鞭找剑的意图极为明显。 他心悬司马英的安危,猛地低叱一声,开始硬接了。 “挣”一声金铁清脆乍响,鞭剑开始第一次接触,人影乍分,接着龙吟震耳,火花激射,罡风激起漩涡,厉啸声刺耳,人影突现。 神力天王斜飘丈外,再退两步方行站稳,霸王鞭徐徐下垂,额上见汗,瞪着大环眼,讶然死盯着何津。 他确是不相信,丑小子何津竟能硬接下他一鞭。 何津只退了两步,前指的剑坚定如铸,没有丝毫晃动,脸上神色未变,用低沉的怪嗓音说:“你接下了三招,委实不错。你练有金钟罩,难怪敢奋不顾身疯狂进击。不必逞能了,不然后海嫌迟。” 说完,向司马英激斗处退去。 神力天王怔了有片刻,突然大吼道:“天下间好手难寻,你是在下所遇上的唯一好手;良机难再,不分胜负咱们不散,接招!” 吼声倏落,他已疯虎似的扑上,先攻“毒龙出洞”,再变“分花拂柳”,从中乍分,罡风大起。 何津在第一把攻到时退了两步,突然反手搬剑。 “挣”一声暴响,火星飞溅,霸王鞭向下一沉,银芒突然前吐,不偏不倚点在神力天王握鞭的右手曲地穴上,冷冷的叱声入耳。 “站住!如果你认为金钟罩可持,你的右手将毁,信不信由你。” 神力天王怎能不信?曲池穴上注入了一道温暖的电流,令他右膀一阵麻痹,几乎握不住霸王鞭。 刀枪不入的金钟罩神功,乃是气功中将近登峰造极的绝学,可是封不住剑上传入穴中的怪异电流,真气且回头回流。 他心中大骇,低头看了看霸王鞭,百炼精钢的鞭身,出现了两条深有半寸的剑痕。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大环眼一转,笑道:“阁下,你该感到骄傲,我神力天王第一次栽在无名小卒之手,你所练的奇功委实高明,高明。在下该栽,不找你,我找四海狂生,你利害,哈哈!利害。” 何津缓缓收剑,冷冷地说:“阁下不必找任何人,安静些在旁袖手旁观。” 说完,突然一闪不见,眨眼间,便出现在激斗中的一对人影中。 神力天王目瞪口呆,久久方用只有他自己方可听到的声音说:“天!这家伙是人是鬼? 怎么江湖中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即使是主人出面,恐怕也讨不了好去。那小狗有这人在旁相助,主人如不带人赶来出面,后果堪虞。” 他一面说,一面向斗场纵去。 四周的人纷向外退,剑气罡风迫人肤发,站立不牢,不退不行。 斗圈中,四海狂生主宰了全局,电芒八方飞腾,奇诡的剑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剑上所发的奇异剑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异啸厉吼。 但司马英并未完全落于挨打的境地,鬼影似的乍现乍隐,不时回敬一两招令人难以看清的奇招。 他的剑上已注入了三昧真火,可惜仍无法与四海狂生剑上所发的奇异剑气相抗衡,修为相去太远,不够精纯深厚;而且对方的宝剑他也不敢硬接,难怪攻少守多。 他唯一可靠的是亡魂剑法,不时攻出一两招神来之剑。直追对方的要害,令四海狂生心中凛凛,不敢放胆狂攻。 可惜这种机会不多,因为近身不易,对方的剑法也神奥无比,且有宝剑相辅,如虎添翼,奇异的剑气不易迫近,时间拖下去,恐怕有点不妙。 四海狂生愈斗火愈起,也心中焕然,他做梦也未料到司马英会比他所预料的高明得多,那诡异难测的身法,和神奇的剑法,所给予他的威胁甚是严重。他不住地想:如果假以时日,司马英将是他可怕的对手。 已经攻了二十余招,仍然未能得手,他被激怒得像一头疯虎,顿忘利害,心说:“这小狗身法太过诡异,不易捕捉先机,再不用‘三绝神剑法’制他,恐怕还得挨上他一剑哩。” 想到这儿,剑法立变,急剧追逐的身法倏缓,略一停顿,等司马英猛迫至身左,突然后旋,却不向右移,反从左后方旋进。 一声沉吼,电芒突分三丛淡虹,罩向司马英上中下三盘,疾逾电光石火,但身形却看去不快,冉冉旋进,其实快极。 司马英大吃一惊,依稀,他似乎正向剑网里闯,剑网正奇急地内收。 “唉!”他情急大吼,亡魂剑法的闪避绝招“鬼进幻影”出手,人突化三个虚影,左右一晃,人却向后仰,贴地平飞两丈外,一闪不见。 可惜变生仓促,这一招他也不够纯熟,仍然慢了些儿,“叮” 一声响,剑尖断了八寸,感到右肩外侧微凉,刮掉了一块皮肉,血洋洋而下。 他在两丈外站起,脸色泛青,这一招,他从千钧一发中逃得性命,也领悟了这一招的神奇秘奥。 同一瞬间,他看清了对面的四海狂生,正踉跄后退,脸色也铁青。 在四海狂生身前八尺,何津的剑正冷然前指,正用低哑的怪嗓音发话:“阁下,你这招叫做‘回龙绝户’,乃是一甲子之前,武林奇人三绝神驼的手泽,三绝神剑法中的杀着。 说!你与三绝神驼有何渊源?” 原来何津在旁戒备,在千钧一发中抢出,一剑震偏了四海狂生最后一剑,阻住了四海狂生凶猛无比的追袭,让司马英能平安脱身。 四海狂生的宝剑,竟未能将何津的长剑毁去,反而被剑上传来奇异反震力,硬生生迫退了丈余。 本已大惊失色,再一听何津出乎意料的询问,更是心往下沉,仓促中无法回答。 “三绝神驼”和“三绝神剑法”两种称谓,像是两声焦雷。 震得司马英血往上涌,忙向前急射。 四海狂生在同一瞬间,钢牙一挫,一声怒吼,剑上风雷再发,狂野地扑向何津,剑网再次罩出了。 “铮!铮铮铮!铮!” 龙吟虎啸声震耳欲聋,剑气锐啸尖厉刺耳,清越的兵刃交错声令人闻之心向下沉,头皮发炸。两人在一冲错之下,接了五剑,换了三招,在最后一声清鸣中,人影乍分。 四海狂生左肩血如泉涌,袍带已断袍袂飘下,飞退八尺外,足一沾地再急退了三步,额上大汗如雨,持刻的手不住四抖,脸色死灰。 何津的右小臂也出现了一线血迹,被划了一条剑缝,退了五步,一声尖啸,飞扑而上。 四海狂生吃力地举剑,心中狂叫完了! 就在这生死立判的瞬间,司马英急促的叫声传到:“何老弟,剑下留情。” 何津突然向侧飘掠,剑尖一发之差,便要贯入四海狂生的体内了。 司马英到了,虎目瞪得大大地,一面喘息,一面急问:“少堡主,三绝神驼与少堡生有何渊源?尚请明示。” 四海狂生深深吸气,在调和呼吸,问:“你有何用意?” “三绝神驼乃是无双剑赵雷老前辈的师父,赵老前辈则是家父的好友。” “令尊又是谁?” “恕在下目前不能说。” “在下与三绝神驼一无渊源。” “少堡主的剑法可是三绝神剑法?” 四海狂生本已脱力,脸色极为厉恶难看,这时已无法再看清其他的表情,冷冷地说道: “剑法何名,在下亦不知。” “哼!三绝神剑法瞒不了区区在下。”何津在旁接口。 “在下于三年前邀游黄山,在云外峰顶石壁上,看到有人刻了两招奇异剑法,在下参语一年,方行领悟其中奥妙,却不知什么三绝神剑法。”四海狂生怒声答。 沈云山在旁突然接口道:“你撤谎!三年前你在杭州鬼混经年,大概是魂游黄山。” 四海狂生冷笑道:“在下虽不至朝游东海暮宿苍梧,但你这臭小花子也绝难盯住我四海狂生,是否肯信,那是你们的事。” 四海狂生断然否认,司马英不便再问,正在沉吟,四海狂生却对他说:“风闻无双剑在二十二年前为友战死梅谷,阁下问他有何用意?” “无双剑赵老前辈的死难风闻错是不错,但事后谷中不见他的灵骸,是否……” “哼!难道不会被朋友将尸身带走么?”四海狂生冷哼着答,稍顿又说:“尊驾如此关心无双剑的死活,用意何在?” 司马英苦笑道:“父执长辈,焉能不关心?”又向何津道:“何兄弟,雷少堡主的剑法……” “三绝神剑法,半点不假。这种剑法共有十三招,三绝神驼只学得九招,传了无双剑七招,因为这剑法太过凶猛凌厉,招出必中,但如无深厚内功修为驭剑,自己反而受害,固然神奥万分,而缺憾亦多,如无根基深厚悟力特强的门人,授之反足以害之;也许再过一段时日,这种被视为邪魔外道的神奇剑法便会失传。”何津朗朗道来,似乎极为内行,对三绝神剑法的秘辛知之甚详。 “阁下可知道有何种剑法可以克制?”四海狂生冷然问。 “要是不信,阁下可以再试试。”何津的剑举起了,丑脸上泛起自豪的神色。 四海狂生脸上的紧张神情始终未退,这时松了一口气,泛上了笑容道:“用不着再试了,刚才你击中我两剑,彼此拉平。你的剑法了不起,天下间论剑上英雄,唯你与我,该称神剑双雄。 老弟,咱们该亲近亲近,哈哈!” 他收了剑,抱拳行礼。 何津冷哼一声,收剑退出说:“何某的朋友有是有,但不会是一个声名狼藉的色中饿鬼,哼!” 四海狂生回到树下,躺下说:“天下英雄皆好色,雷某亦不例外,不伤大雅,诸位何必认真。” 说完,哈哈一笑,向司马英笑道:“亡魂老弟,那妞儿你好好留意,别让她飞了。” 司马英傲然一笑,冷冷地说:“如何阁下再敢无礼,在下必定杀你” “你记着,下次再管雷某的事,雷某必定杀你,任何时候都可能要你的命。”四海狂生一面疗伤,一面轻描淡写地答,平静的语气中,泛着杀机,不容人怀疑他话中的威胁性存在与否。 “在下记住了,看这一时辰何时到来。” “到来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末日到了。” 何津接口道:“阁下也准备接何某的剑,下次决不会如此便宜。” “在下亦有同感。”四海狂生略带嘲弄地答。 一场为女子而起的风波,总算未以惨剧收场。 不久之后,人群启程西行。 四海狂生负责断后,他的白驹落后了里余,神力天王伴同着押送的官兵在移民群后西进。 凌云燕默默地随着司马英在前面赶,经常用深不可测的目光凝注着司马英的身影出神,她想说话,但又一再忍住。 有时,她的眼神中泛起怜爱的神色,有时却又忧愁而焦躁,不知她心中想些什么? 司马英一言不发,放马而行,他陷入沉思之中,在思索他所创的亡魂剑法。 由搏斗中,从生死边缘里,他的思路渐趋成熟,经验与教训使他对亡魂剑法有了进一步的理解与认识。 依稀中,他直觉地感到剑法已到了无懈可击的完善境地,他仿佛一剑在手,亡魂剑法正放射着万丈光芒,正助他在血肉横飞中重建天心小筑,那些前来闹事的武林好汉们,在亡魂剑法下毙命、挣扎、倒下、呻吟。 里后的白驹,愈走愈慢;马上的四海狂生不住向后凝望,剑眉紧锁,哺哺地说:“他们该看到留下的紧急暗记了,为何还未赶来?” 不久,空荡荡的小径中,突然出现了五条黑影,是五人五骑,尘埃滚滚中,逐渐近了。 四海狂生大喜,一带缰绳,白驹冲入右侧密林,下马站在林木深处静待。 五人五骑到了,马上人一色黑袍、黑披风、黑包头、黑巾蒙面。 林中的四海狂生,发出一声低啸。 五匹马十分雄骏,齐向林中疾冲,到了白驹前一一飞掠下马,雁翅排开。 四海狂生急迎数步,躬身行礼,不等他发话,中间黑袍人扔袖摆手,说:“事情如何,为何留下紧急暗记?” “大事不妙,那小狗已对无双剑生疑,认出了三绝剑法……” “你胡闹!”黑袍人冷叱。 “事非得已,悔已不及。” “秘笈下落如何?” “据燕丫头说,十年前已予烧毁,目下唯一之法是迫他将心法说出。” “游龙剑客夫妇的下落呢?” “小畜生坚不泄露,鸡足山寻剑事可能是唯一线索。” “旧日好友呢?” “小畜生丝毫未露口风,说是绝不连累他们。 “这么说,你一事无成?好教人失望。” “目下又增加一个可疑的人,这人委实可怕……”四海狂生将与河津的交手事一一详说了。 黑袍人眼中射出犀利的电芒,静静地听完,惑然道:“怪事!能知道三绝剑法来龙去脉的人,世间知者极少,这姓何的怎会了然?又怎会有能与三绝剑法相抗的怪异剑法?唔!游龙剑客夫妇的藏匿处所,可能与这人有关,除了游龙剑客夫妇,不会认出三绝剑法。” 左首一名黑袍人突然接口道:“主人,会不会游龙剑客改装易容……” “不会的,人的面目易改,身材不可能改,姓何的身材只有六尺左右。” 四海狂生抢着接道:“天!可能是白衣龙女姜梅英,游龙剑客的妻子,她……她……” “白衣龙女已经老太婆了,但姓何的稚音未改。”四海狂生说。 黑袍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长吁一口气嘀咕地说:“我定能找到她的,定能找到她的。” 四海狂生神色一冷,说:“目下燕丫头已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唯一的办法是擒人威迫。” 黑袍人沉吟片刻,突然说:“目下不宜有所举动,六大门派的高手仍未赶来,咱们须让他们在场目睹,可获收买人心之效。你设法尽量拖延,咱们在鸡足山动手。小心了。” 说完,飞身上马,五人五骑绝尘而去。 四海狂生也上了白驹,扬长走了。 移民群到了程番府,算是到达安全地带了。 以后一段进入云南的地段,倒也相当平靖,而且有大军护行,沿途已用不着他们照顾了。 没有牵挂,司马英开始赶路,他和凌云燕、沈云山两人取道奔向云南。 何津这些天来,已和三人建立了极深厚的感情,他也是入滇游历。自然而然地走在一块儿。 四海狂生和神力天王自然也同路,但两人在后面三五里跟进,盯紧四人的背影。 这几天来,由于有何津在旁,四海狂生确是不敢妄为,把何津恨入骨髓。 他发誓,在擒得何津时,要挫骨扬灰出这口恶气。 (全书完,请看续集《亡魂客》)—— 扫描,prodigal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