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玉虹》 第一章 玄岳惊变 五月五日,平静已久的江湖,掀起了谲风诡波。 武当山主峰玄岳庙前的山路上,四乘敞轿前往而来。 第一乘轿乃是坐着一位黄衣僧人,此人是中岳嵩山少林掌门人苦筏大师。轿后跟随的是少林四大尊者之一木铎尊者。 第二乘轿乃是昆仑山掌门人华阳真人,轿后跟随着昆仑乙字剑客南宫明。 第三乘轿乃是由一位手拿佛珠的方丈,他是峨嵋大伏虎寺方丈白眉上人,轿后跟随的是威震武林的峨嵋双童阿褥,阿难二位高手。 第四乘轿上坐的是以一把剑而闻名武林的华山银袍叟商公直轿后没有任何人跟随。 当今四位武林大师不期而遇,并一同前来,看来今天事不同一般,而四位大师均不知今天来武当山上有何重事,茫然之间,已到武当山主峰玄岳庙前。 武当山掌门人玉虚子闻听是四大门派的掌门,一起前来武当山,甚感吃惊,随即通知部下,准备迎接(武当派因四位掌门人同时莅临,表示隆重之意)缓步徐行,斜目不视。 玉虚子率领八个弟子,刚到牌坊底下,四乘敞轿,也正好登上平台。 鞭炮齐鸣,细乐悠扬声中,少林方丈苦筏大师,昆仑掌教毕阳真人、峨嵋掌门白眉上人、华山银袍坐商公直,同时跨下轿来。 蓝袍八剑双手捧着金剑,剑尖朝天,一齐躬身下去,两排雁翅般站着的道人,也一齐躬身施礼。 玉虚子迎前几步,稽首道:“四位道兄驾临,武当荣宠之至!” 四位掌门连连还礼,少林苦筏大师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道兄如此盛礼,老衲等人,如何敢当?” 说话之间,瞥见一条人影,在树林上横空划过,朝关内投去,一闪而没。 身法之快,简直无与伦比。 大家心头不由一惊,但因武当掌教已在连连肃客,一时不便询问,大家互相推让了一会,才由玉虚子陪同入观。 四位掌门人在三清殿、真武殿、祖师殿等处上香参拜之候,就由玉虚子陪同,步入一元殿奉茶。 一元殿是武当派掌门人平日起居静修之所,座落在玄岳观后进,一排五楹,自成院落,四周古木参天,环境异常清幽。 它不仅代表着武当一派的权威和尊严,而且也是武当派的根本重地,平日里未等奉掌门人召唤,谁也不得擅入。 五位掌门人进入一元殿的同时,少林木铎尊者,昆仑乙字剑南宫明,峨嵋双童阿褥、阿难等人,也由武当蓝袍八剑之首的玄清道人,接待到前殿客厅落坐。 不一会,只见伺候玉虚子的道童清风,匆匆走出,传达五位掌门人令谕:“五派掌门人一元殿商议重要之事,任何人未奉呼唤,不准擅入。” 这一会议,好象是临时决定的,也好象早有安排。 五大门派,数十年来,在武林中一直居于领导地位,五位掌门人的武当集会,足使人意味到颇不寻常;但目前江湖,已经平静一段时间,似乎并没有值得五大门派掌门人秘密集会讨论之必要。 木铎尊者等人,虽然每人心头都感到奇怪,原来师尊们此来,果然有着重大之事,但大家只不过在心头打转,谁也没有出声。 当然,师尊们有事,门人弟子谁也不便询问。 时间由中午到了掌灯时候,五位掌门人还在一元殿没有出来,也没有吩咐什么。 于是,五月初五,过去了! 五月初六,也过去了! 这是五月初七的早晨,晨曦照到阶前! 木铎尊者,乙字剑南宫明,峨嵋双童,以及武当蓝袍八剑,没有一人不脸露焦灼,内心感到惶惑不安。 因为大家已经等了两天,一元殿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玄清道人心头由凝惧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身为主人,不好过份流露焦急,尤其掌门师尊曾有谕示,“不奉召唤,不准惊动。” 只好派师弟们在一元殿外轮流值班,只要里面一有呼唤,立刻前来通报。 时近响午,客厅上已经摆上素斋。 乙字剑南宫明瞧瞧时间,实在再也忍耐不住,剑眉微皱,起身朝木铎尊者、玄清道人抱拳道:“师尊们进入一元殿,到现下已足足两天,不见出来,兄弟想过去瞧瞧,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峨嵋双童年纪较幼,这两天已等得坐立不安,听乙字剑南宫明一说,阿难首先拍手道:“对啊,我们早该过去瞧瞧了!” 阿褥接口笑道:“我早和阿难说过,咱们只要不惊动他们,偷偷的去瞧一瞧,有什么使不得的?” 玄清道人为难道:“这是咱们五派掌门师尊传下来的谕令,恐怕违拗不得……” 乙字剑南宫明道:“道兄说的固然不错,只是目前已过了整整两天,兄弟倒认为阿褥小师父说得不错,我们只要不惊动五位尊师,实有过去瞧一瞧的必要。” 阿褥听到乙字剑南宫明支持他的意见,乐得跳了起来,一把拉起阿难,叫道:“走,我们这就去!” 乙字剑南宫明摇手道:“你们且慢,要去,也得大家商量好了再去。” 木铎尊者双手合十,先诵了一声佛号,徐徐说道:“贫纳之意,也认为就是受到重责,也总比这般枯坐等候好受得多,虽然师尊们曾有不准动之言,但咱们已经等了两天两晚,也不能算是违忽师命了。” 他在同来的四派门人之中,年纪最大,而且也是少林第二代高手,此刻无异是众人之首,说起话来,自然较有份量。 玄清道人大家都说要过去瞧瞧,自己身为主人,自然不好过份坚持,其实他何尝不想过去瞧瞧? 当下强笑道:“既然四位之意,都要上一元殿一瞧究竟,贫道拚受重责,自当奉陪一行,只是大家进入一元殿之后,务宜放轻脚步,不可出声,免得惊动五位师尊。” 乙字剑南宫明点头道:“这个自然,道兄但请放心。” 大家来不及进餐,就由玄清道人陪同,走出大厅,绕过长廊,跨出右边月洞门。 一条宽阔的通道,全用方砖铺成,两边古柏参天,人至其中,便有清静肃穆之感! 玄清道人虽然陪着四人,踏上通往一元殿的道路,心中却着实感到为难。 他身为武当派第二代大弟子玉虚子的衣钵传人,如此未奉师尊令谕,擅自带同外人,直入一元殿,真还是第一次,是以脸色特别凝重,紧闭着嘴唇,一声不作。 木铎尊者和乙字剑南宫明,心头也感到忐忑不安,默默地走着。 只有峨嵋双童阿褥,阿难心中好奇,一路东张西望,恨不得大家走得快一些! 走完通道,迎面是一个月洞门,双扉紧闭,门上画着一幅太极图,只要跨入此门,就是一元殿了! 一行五人,渐渐走近,只见路边,站着一个道童,一眼瞧到玄清道人,立即迎了上来,躬身道:“大师兄可有什么吩咐?” 玄清道人颔首为礼,问道:“师尊们两天来有什么动静吗?”道童垂手答道:“五位掌门人进入一元殿后,只吩咐过末奉召唤,不准惊动,小弟在这里守了两天,连吃饭都是师兄们送来的,师尊和四位掌门人并没呼唤过。” 玄清道人沉吟一下,道:“我要陪同四位道兄,入内瞧瞧,你替我把门打开。”小道童骇然道:“大师兄,这是掌门人的令谕,未奉召唤,不准过去啊……” 玄清道人略作犹豫,毅然道:“你只管开门就是,一切由我负责。” 小道童瞧了五人一眼,不敢违拗,躬身应是。正待转身走去,玄清道人叫道:“且慢!” 小道童站住身子。 玄清道人道:“你小声一些,不可惊动师尊他们!” 小道童又应了一声“是”,走进月洞门,轻轻推开长门。 玄清道人让他在门外守候,自己陪着四人鱼贯入内。 一元殿一排五楹,已在眼前,曲栏回廊,花木扶疏,静悄悄地没有半点人声! 五人相继跨人月洞门,全都放缓了脚步。 不,放轻脚步,同时神色也各自变得肃穆起来! 大家循着方砖砌成的道路,走近殿前,跨上石阶,只见一元殿十扇落地雕花长门,全都紧紧闭着。 显见五位掌门人会谈之事,该是何等机密? 乙字剑南宫明悄悄走近,手指蘸了些口水,朝雕花格子上糊着的纸上一沾,戮了一个小洞,屏着呼吸,凑过头去。 他这一瞧,紧张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松! 原来殿上除了华山银袍叟商公直不知去向之外,其余四位掌门人,端端正正坐在紫檀交椅上,并无什么异样之处。 乙字剑南宫明看了一眼,依然悄悄退下。 峨嵋双童阿褥、阿难,早已抢上前去,点起双足,瞧了一阵。 阿难轻声说道:“师父怎的没有说话?” 阿褥低叱道:“师父正在闭目运功,你吵什么?” 玄清道人怕两人把里面惊动了,急出一身冷汗,慌忙一拉两人衣角,示意他们不可出声! 木铎尊者心头猛地一凛,暗想:小道童两天来一直守在门外,不见银袍叟外出,但银袍叟悄悄的走了,已经事属可疑;里面四位掌门人,内功何等精纯,自己五人,即使脚步最轻,也瞒不过他们耳朵,何况大家站在殿前,往里偷瞧,怎会丝毫不见动静? 他虽没瞧到殿内情形,似乎已预感到情形有些不对,心念急转,蓦地跨前一步,说道:“两位小师弟,让贫纳也瞧上一瞧!” 他说话声音,虽比平时低了一些,但比峨嵋双童可响得多了! 玄清道人已急得额上绽出汗珠,连连向木铎尊者摇手示意。 木铎尊者并不理会,等两小退下,便急急凑了上去。 他故意提高声音,就是为了想惊动殿上四人,但事情恰巧相反,他凑上眼去,只见四位掌门人依然原式坐在紫檀椅上,纹风不动,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不,他已经看出四位掌门人脸色有异,一时只觉一阵惊怖,袭上心头,回头低喝一声:“诸位道兄,快随贫衲进去礁瞧!” 话声出口,一手已往门上推去! 玄清道人大惊失色,要待阻止,已是不及。 两扇长门呀然开启,木铎尊者奇快无比的往里闪去。 乙字剑南宫明一眼瞧不出木铎尊者脸色惶急,心头不由大震,也立即跟着过去。 峨嵋双童丝毫不落人后,两条身影一晃,也跟进了长门。 这真是刹那间之事,玄清道人硬着头皮相继跟入,耳中只听四人异口同声,哀怆地急叫道:“师父。” 他身上一阵惊颤,急急瞧去,木铎尊者等四人,已一齐跪在三位掌门人面前。 玄清道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幅情景,会是事实? 再也按捺不住,一下掠到自己师父身前,连“师父”都没喊出,早已泪如泉涌,扑的跪了去! 原来除了华山银袍叟不知去向之外,其余四位掌门人,虽然端坐如故,但玉柱下垂,脸色灰败,显然已气绝已久。 峨嵋双童摇着白眉上人遗体,放声大哭。 木铎尊者突然站起身子,沉声喝道:“大家快请住声,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候,四位掌门人,决不会同时证道,其中恐怕别有原因,我们必须振作精神,先瞧瞧四周情况再说!” 大家经他一说,果然立时停住哭声,但眼看着师父的遗体,谁也遏不住涌上心头的哀意。 乙字剑南宫明举袖拭泪,点头道:“大师父说得不错,师尊们他之死,说不定和这次集会有关。” 玄情道人双目满布红丝,月光流动,一声不作地向殿上四周,仔细搜索。 乙字剑南宫明却纵身上梁,察看有无敌人隐匿的痕迹? 但若大一座一元殿,椅几摆设,既无打斗移动的迹象,就是四周门窗,也完好如故,瞧不出丝毫异样之处。 木铎尊者凝神静气,在四位掌门人身上,用心察看,也瞧不出半点伤痕,忽然发现自己师父苦筏大师左手肩头,似乎略呈下陷。 心中不由一动,慌忙伸手一摸,原来左肩果然脱臼。 同时目光瞥过,瞧见师父头顶“百会穴”上,隐隐有黄豆大小一点黑斑,粗看决难发现,难道这就是伤痕? 他回头再向三位掌门人顶门瞧去,除了武当玉虚子、昆仑华阳真人,挽着道髻,无法看清,峨嵋白眉上人的“百会穴”上也赫然有着同样情形! 这一发现,瞧得木铎尊者大为惊骇。 凭师父他们四位掌门人的武功,当今武林,又有谁能不动声色,伤害得了他们? 还有银袍叟呢?四位掌门人同遭毒手,他决不可能幸免,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此时玄清道人和乙字剑南宫明,已在四周搜索完毕,废然回转。木铎尊者双目喷火,指了指师父顶门,凄然的道:“诸位道兄,想不到师父们果然为人所伤,伤在‘百会穴’上!” 玄清道人惊啊一声,还没开口,阿难口中“噫!”道:“你们快瞧,大师伯手上捏着什么?” 他口中的大师伯,乃是指少林掌门人苦筏大师而言! 大家依言瞧去,果见苦筏大师右手紧握拳头,但指缝间依稀露出一点纸角! 木铎尊者突然心头一动,想起自己师父左肩脱臼,可能是和人争夺什么,被对方推了一把所致。 当下合掌默祷了几句,小心翼翼扳开苦筏大师手掌,取出一瞧,原来只是一角色呈灰黄的丝绢,似乎是从一幅什么旧丝绢上抹下来的。上面还有一个篆书“五”字。 大家谁也瞧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不过从这一角丝绢上,可以推想得到,这幅丝绢定然已被暗下毒手的人取走,苦筏大师手上这一角,正是和那人争夺之时撕下来的。 也许五位掌门人在武当集会,以及一人失踪,四人同时遇害,都和这一角丝绢有关。 乙字剑南宫明抬头道:“大师父……” 木铎尊者手上执着这角丝绢,木然而立,似乎陷入沉思之中,经乙字剑南宫明这么一叫,如梦初醒,啊了声道:“道兄有何见教?” 乙字剑南宫明道:“咱们该如何是好?” 木铎尊者小心翼翼的把一角丝绢,收入怀中,才瞧了玄清道人一眼说道:“贫衲尚有师叔,一切必禀明经过,再作定夺。目前咱们几人之中,玄清道兄已是武当继承掌门人身份,不知玄清道兄有何高见?” 玄清道人稽首道:“咱们五大门派,谊如一家,何况又同蒙巨变,实是千百年来,未有之事。不过贫道愚见,五大门派掌门人,同在一天之中,一人失踪四人遇害,如果传出江湖,定然会震憾武林,掀起轩然大波……” 乙字剑南宫明点头道:“道兄顾虑极是:这一消息,只是传了出去,不仅咱们五大门派声誉扫地,恐怕从此一蹶不振。” 木铎尊者只是双手合十,喃喃诵佛。 玄清道人双眉紧蹙,沉吟道:“以是依贫道的想法,暂时却不可张扬出去,四位尽速地把掌门人遗体,运回宝山,向令师叔请示之后,择日发丧。虽然一样启人疑窦,也许可以缓和江湖上的流言,不知四位以为如何?” 木铎尊者连连点头道:“贫衲也有此意。” 五人计议定当,各自向师尊遗体跪拜了一番,便匆匆走出一元殿。 此时差不多已是中午时候,玄清道人立即召集蓝袍七剑,密议了一阵,严禁门下不得泄漏消息。 少林,昆仑、峨嵋三派,也同时把掌们人遗体,扛上轿子,放下帘,四周密封,连夜下山。 这是五月初七的清晨!也正是五派掌门人被发现死于武当一元殿的同一天。嵩山少室峰北麓,传出撞钟击鼓,和一片梵唱之声。 这是少林禅寺八百僧侣的早课时间。忽然在古柏参天浓荫宽阔的山道上,出现一个慈眉善日,身穿黄色僧袈的老和尚,他手持一串楠木念珠飘然往少林寺走去。 不,说他是走,其实象行云流水,比一般武林中施展轻功,还要轻快得多。 就在老和尚堪堪走进寺前广场,突然有人飞一般回身入寺,口中大叫:“方丈驾到!方丈驾到!” 钟鼓梵唱,刹那之间,全停了下来。 山门,灰衲鞋的苦竹大师,率领木讷,木石,木通三尊者,及门下弟子,涌出正门,恭迎方丈。 但苦竹大师目光瞧到只有掌门师兄苦筏大师一个人回寺,心头不期一震。立即迎前几步,侧立道左,躬身合十道:“小弟恭迎掌人佛驾!” 黄衣老僧面目慈祥微含笑意,点头道:“师弟少礼。” 他两道精光闪闪的目光,向一众僧人扫过,持着念珠的右手,微微一抬,葛然笑道:“师弟别叫他们耽误了早课,我还要休息一下!” 苦竹大师虽因掌门师兄只有一个人回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心头感到尤疑,但掌门人既然这般吩咐,一时不好再问,口中连连应道:“是!” 苦筏大师话声一落,便手持念珠,率先跨出山门,径自回转方丈室去。 少林阐寺,在沉静了片刻之后,钟鼓梵唱之声,又接着响起,但大家心领,都笼罩着一层疑云。 掌门人前往武当,何以这么就回来了?而且连轿子也没坐?随侍方丈的木铎尊者,又何以不见回转,难道中途发生什么事故? 早课甫毕,只见侍服掌人的小沙弥,匆匆出来,走到木讷,木石、木通三尊者前,躬身道:“方丈请三位师父进去。” 木讷,木石、木通听到掌门人见召,不由得一怔,立刻躬身应道:“是”。跟着小沙弥过去。 要知四大尊者乃是少林字辈中杰出高手,除了师尊苦筏大生和苦竹大师,就要算他们最高。 每人都精通七十二艺中的一艺,在江湖上可说已是难有对手。 此时,掌门人才一回转,便召三尊者到方丈室去,显得事非寻常,照这情形推断,木铎尊者,可能已经出了事故。 少林寺清规素严,虽然大家都觉得其中定有缘故,但没有一个人说出口在私下询问一下。 过了一会,木讷、木石,木通三人,脸色凝重,匆匆以方丈室走出,各自回转阐房,收拾了一个随身包裹,携同拐杖,匆匆下山而去。  这情形谁都晓得在江湖上定然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 三位尊者行色匆匆下?剑赡芎驼泼湃说恼獯挝涞敝校约岸雷宰兀加泄亓?br /> 苦竹大师心中也自疑突丛生,但这是掌门师兄的玉谕,他未向自己说明,许是事关机密,自己也不便多问。 苦筏大师自从派门下尊者下山之后,便传出谕旨,自己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惊动。 时间,两天过去了。 这是五月初九,时当中午。 少室峰北麓大路上,一簇人急步如飞,住少林寺奔来!距离山门,已越来越近,那是一乘四周用布幔遮得紧紧的轿子。 轿前一个灰衲僧人,满身大汗,指挥抬轿僧人,把轿子抬到寺前一片广场正中,然后抹着额上汗珠,三脚二步往寺中跑去。 这玉衲僧人,正是从武当山护送苦筏大师遗体。日月兼程,赶返少林寺来的四大尊者之首木铎尊者。 他才一跨上大殿,苦竹大师已得到门下报告,从后殿转了出来。 木铎尊者一眼瞧到师叔,不由悲从中来扑的一声,跪倒地上,一时泪如雨下,嗯声道:“师叔,弟子罪该万死……师……师父已经……” 苦竹大师脸色慈祥,瞧着师侄浑身大汗,气喘吁吁的模样,不等他说完,便伸手扶住,含笑点头道:“不错,你师父已经先回来了,你起来再说吧!” 木铎尊者如闻焦雷,听了心头大骇。霍然站起身子。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滚圆,颤声问道:“师叔你……老人家说什么?” 苦竹大师瞧到木铎尊者神色大变,心头也不期一怔,同时两天来的疑云,也尽速在他脑海中掠过。 但神色依然十分镇定,说道:“木铎,你随掌门人,前往武当,难道不知道掌门人已在两天前回来了?” 木铎尊者震骇得几乎要大叫出声,但他终究江湖经验老道,强自按捺住快要爆炸的心情,急急问道:“师……师叔,他在哪里?” 苦竹大师两道跟神,紧盯着木铎尊者,感到平日拘谨沉着的师侄,今天竟然大失常态,而且出言无状,一面徐徐说道:“掌门人现在在方丈室中,木铎你是否有急事禀报。” 木铎尊者激动、愤怒,全身一阵颤抖,口中只叫出一声:“师叔……” 两只眼睛向四周一转,突然跨前一步,凑近苦竹大师耳边,细声说道:“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在武当山和武当,昆仑,峨嵋三派掌教,同时遭人暗算,业已身故,弟子护送遗体回来,现停寺外广场。” 苦竹大师听得全身猛外一震,二天以来,掌门师兄明明独自回转,现在还在方丈室中…… 大师兄和自己同门数十年,声音笑貌,动静举止,即使有人冒充,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有这等事。”苦竹大师数十年修为,这下也方寸大乱,沉着声喝道:“木铎,你随我来!” 话声一落,人已奇快掠出山门,奔近停在广场上的轿前,一伸手打开轿帘。 这一掀,苦竹大师再也忍耐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那端坐轿中,脸色死灰的老僧,不是自己师兄少林寺掌门方丈苦筏大师,还有谁来! 他放下轿帘,长眉剔动,倏地从怀中摸出一片缘玉叶片,沉声道:“木铎,给你贝叶,迅速召集十院长老,在罗汉殿会齐。” 木铎尊者接过缘玉贝叶,迅速如飞而去。 苦竹大师也立急返身入内,取了镔铁阐杖,临时召来十八个精擅“罗汉阵”的弟子,在殿前肃立待命。 木铎尊者,见到十院长老双手合十,向十院长老沉痛的道:“少林寺遭到空前变故,弟子擅请诸位长老共同护法,此时已无暇多说,请诸位长老同往方丈室一行。” 要知道这十位长老,年纪虽和苦竹大师差不多,但辈份却较苦竹大师长了一辈,除了掌门人因寺中发生重大事故,可以有权召集十院长老集会之外,苦竹大师的缘玉贝叶,乃是仅次于缘玉宝玺(三宝印)的信物。 缘玉宝玺代表掌门人的权威,缘玉贝叶却是辅佐方丈,并含有监察之意。苦竹大师拿出缘玉贝叶,自然事非寻常但他却要会同十院长老,同到方丈室,事态当然更觉严重! 苦竹大师喝道:“木铎,事不宜迟,你要他们在方丈室外布阵,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走任何一个人,即使本寺也不例外。因为本寺掌门人已在武当山圆寂,目前在方丈室的只是假冒方丈的贼子,大家务必把他拿下,必要时就格杀无论。”他这几句话,说得简单有力,声色悲壮,直把十院长老和阶前十八个弟子,听得目瞪口呆,惊骇失色。 数百年来,威震武林的少林寺,居然有人敢冒假方丈! 苦竹大师话声一落,木铎尊者向方丈居处奔去。 少林室方丈静居之所,也和武当掌门人的静室相同,位居少林寺之中,左为祖师藏,右是藏经阁,占地不广,却是全寺枢纽中心,平日视为寺中禁地。 木铎尊者悲愤填胸,一到方丈室外面,立刻指挥十八个僧人,四下散开,布成阵式。 若竹大师一手端着缘玉贝叶,一手紧握镔铁阐杖,赶到方丈室门口,左手一抬,喝道:“木铎,你只管破门而入!” 木铎尊者巴不得师叔有这么一句,应了声是,左掌一立,陡然向门上按去,那知这扇门只是虚掩着的,不须用力,便呀然开启。 目光掠过,只见入门不远的地上,卧倒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那正是平日侍候苦筏大师的小沙弥。 木铎尊者俯身瞧去,小沙弥的“百会穴”上,不是也有黄豆大的一颗黑斑! 他瞧得目皆欲裂,厉吼一声:“果然是这个恶贼!” 苦竹大师领同十院长老,很快进入室内,但那里还有假冒苦筏大师的敌人。 大家走完三间静室,根本连半个影子也找不到。 苦竹大师不禁切齿顿足,悲愤地叹气道:“这恶贼两天前早就走了,如今最可怕的还是木讷等三人,匆匆下山,不知又要做什么事来。” 接着双手合十,一脸肃穆,仰天喃喃的道:“我佛慈悲,大师兄英灵保佑,别让他们三人染上血腥才好!” 说到这里,神色一黯,回头吩咐道:“木铎,你替我传谕本寺僧侣,迎接大师兄遗骇。” 洪泽湖的南岸老子山,山势并不太高,但树林葱郁,巍然独秀。北麓面对湖水,只有两三户渔家。 南麓却有一所广大庄院,四周围着高墙,甚是气概。这是仲夏之夜。花木扶疏的同圆,虫鸣唧唧,交织成一片清响!三间精致的房舍中,灯火未息,飘出一阵阵浓涩的药味,一个十六七岁的使女,在廊前蹲下身子,扇着药炉。 右间布置雅洁的卧房,灯火摇曳,床上躺着一个五十来岁,瘦得只剩一把骨架的妇人,在不停地喘息。 床沿上坐着一双目红肿的少年,眉目清秀,看去最多也不过十三四岁,他一直望着病势沉重的娘,敢情已经偷偷哭过几次。 老妇人从薄被中,伸出一只皮包骨的手,握住少年人手掌,她似乎知道即将和她唯一的骨肉永别,含有一种舍不得的心情。 “妈,你睡一会吧。大夫说,吃了这贴药,一定会好的,这大夫是义父派人从江南请来的,听说他名气很大哩。” “江南!唉,妈只怕再也回不去了。孩子,妈自己知道,生命已经不会长了,就是神仙也不中用……” “妈,你会好的,妈,你别说这些!” “孩子,你让妈说,妈如果在临终之前不说出来,会死不瞑目,你也会抱恨终生的。这是关于你爸的血仇,唉!孩子,可惜你年纪还小,妈说的话,你如果记不清,将来可以问你的义父。” 少年人一听到爸的血仇,登时睁大眼睛,急急说道:“妈,孩儿会记得的。妈,孩儿问过你多少次,你老人家都不肯说呢!” 老妇人叹了口气:“妈本来要等你大了再说,现在妈不行了,虽然你义父也知道,但妈一定要亲口告诉你!” 少年人道:“妈!我听姚师父说过,爸是江南的武林盟主!” 老妇人点点头,又恨恨的道:“武林盟主,唉!你爸是上了五大门派的当。” 少年人道:“孩儿时常听义父骂着五大门派,全是假仁假义,原来爸也上了他们的当。” 老妇人一提到五大门派,就切齿痛心,恨恨的道:“这些自称名门正派,实际上是不择手段的严贼,你爸岂但上了他们的当,而且就是死在这些恶贼的手下。” 少年人失惊的道:“妈,你说爸是被五大门派害死的?” 老妇人点点头,垂泪道:“孩子,你要记住,你的杀父仇人就是五大门派!你爸是个光明正大的人,在江湖上侠名远播,黑白两道,只要提起你爸,没有一个不翘拇指,称他一声大侠。” “五大门派为了要利用你爸爸,就推举他当什么武林盟主,他们躲在后面,却叫你爸去和黑道中人作对……” 第二章 病榻铸错 老人说到此,住口喘起气来。 少年人急道:“妈,后来呢?” 老妇人长叹一声,继续道:“后来,你爸无意之中,得了一张五什么谱,据说那是一张藏宝图。这消息不知怎会传到五大门派耳中,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和尚道士,却比黑道中的强盗还凶,居然起了觊觑之心。” 少年人愤怒的道:“这些人真不要脸。” 老妇人道:“那是八年之前的五月初九,一个月黑星稀的晚上,武当派掌门人玉虚贼道,竟然公然率领各派高手,向你爸下手……” 少年人双目尽赤问道:“妈知道除了玉虚贼道,还有些什么人?” 老妇人道:“妈也不知道,后来听你义父说的,那些人好象是少林,华山、峨嵋、昆仑各派都有。” 少年人紧记心头,切齿道:“这些贼秃贼道,总有一天,要把他们在我江帆剑下,剑剑诛绝!” 老妇人多说了几句话,一阵喘息道:“乖孩子,你有这份志气就好。不过你年纪还小,一切都要听你义父的。我母子两人,当年要不是你义父救援,早就死在五大门派手下,那里还有今日。何况这八年来,也一直仰仗他照顾。” 江帆只是含泪应着,老妇人又道:“乖孩子,你打发秋菊去请你义父来,妈……妈有话要说。” 江帆道:“妈,有话明天再说,好吗?义父怕已经睡了。” 老妇人摇摇头,眼中滴出泪珠,苦笑道:“不成,孩子,妈快不行了……唉!你快叫秋菊去请,要快!”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气喘,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只枯手,却不停地挥着,意思是在催着江帆,尽快打发秋菊去请。 江帆慌忙替她揉着胸口,一面应道:“妈,孩儿就打发她去。” 老妇人连连点头,江帆三脚二步奔出房门,打发秋菊赶快去请义父前来。 但这一阵工夫,老妇人脸色渐渐青白,气息也逐渐微弱。不多一会,门外匆匆走进一个鹞眼鹰鼻,穿着青结长袍的老者。 此人一脚跨进房门,目光一转便道:“江帆,老嫂子怎么了?” 江帆正在暗暗流泪,闻言赶紧抬头叫了声:“义父,妈……妈好象病势转剧了……” 青衫老者紧抿着嘴唇,缓缓走近床前。 老妇人散漫的目光,转动了一下,好象要张口说话。但有气无声,显得十分吃力,很久才迸出:“孩……子……报……仇……”目光渐渐散去,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 青衫老人脸色凝重,连忙点头道:“老嫂子,你只管放心,帆儿和报仇之事,有我宫仲山一力承担。” 老妇人最后一口气,已在报仇两个字上消失,眼皮缓缓垂下。 “妈……妈……”江帆头上如中木杵,急得大叫一声,伏在床沿上昏了过去。 宫仲山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伸手拍了他几处大穴,江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顽痰,忍不住放声大哭。 宫仲山凄然摇头道:“孩子!你妈既已去世,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坚强起来,完成你妈的遗言,才是人子之道。” 江帆忍着泪水,点头道:“义父,帆儿听你老的话,一定完成妈的遗嘱,替爸报仇雪耻!” 宫仲山刻划着皱纹的脸上, 飞过一丝安慰的笑容,点头道:“这才是江南武林盟主江士彦的好孩子!” 江帆是天性至孝之子,就因为他母临终之言,以致日后为了替父报仇,惹出诸多是非,差点错铸九州,此是后话。 却说江帆骤失母恃,自然哀毁逾恒,这一场丧事,全由他义父宫仲山照料厚殓,当日下葬在老子山上。 这后园三间精舍,原是宫仲山拨给江帆母子住的。宫仲山孑然一身,并无妻儿,十年来,倒也把江帆视如已出。 自从江老夫人逝世之后,他为了怕江帆触景生情,怀念老母,二来也便于自己督促他练武,就要江帆搬到前宅书房去住。 江帆却因这三间精舍,留有老母手泽,只是不肯,宫仲山也只得依他。 江帆为了矢志要报父亲大仇,日夜勤练,义父教他的拳剑暗器义和轻身功夫,好在他天资颖悟,宫仲山又倾力传授。 十年以来,不仅扎好良好基础,连义父宫仲山的武功,也学会了十之四、五。只是,年纪太小,内力差得很远。 他自母亲逝世之后,每晚都要瞒着养父,偷偷的到坟前哭拜,即使风雨交加,也不例外。 这天,是他老母满七之期,江帆拜奠了一番之后,忽然瞧到坟上长满了青草,不由想起母养育之恩,遗言在耳,音容已杳,一时悲从中来,坐在山石上放声大哭。 正当他伤心欲绝的时候,只听身后有人和声问道:“小哥儿,这墓中是你何人?” 江帆蓦然一惊,收泪瞧去,只见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头戴房笠,身穿宽袍的白髯老人。他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自己直瞧。月光之下,隐约可以瞧到这老人面目清癯,生得十分慈蔼。 江帆拭着泪痕,站起身来,答道:“这坟里是小可母亲。” 那老人点点头,又道:“你爹呢?” 江帆听他问到父亲,立时剑眉直竖,切齿道:“我爹是被许多恶贼害死的,我将来一定要给他老人家报仇。” 那老人微微一怔,似在暗暗慨叹,这孩子好重的熬气,一面又道:“小哥儿,你爸叫什么名字?” 江帆道:“先父就是江南武林盟主江土彦。” 说到这里,接着又补充道:“我爸当武林盟主,原是上五大贼派的当。” 那老人似乎吃了一惊,目光只是打量着江帆点了点头,道:“原来小哥儿还是江大侠的后人,只不知害死你爸的是谁?” 江帆咬牙切齿道:“就是五大贼派中人,由武当玉虚贼道,率领少林、昆仑,峨嵋,华山各派贼人害死的。” 那老人怔了半晌道:“小哥儿,五大门派人多势众,武功高强,这仇你如何报法呢?” 江帆道:“总有一天,我学好本领,血洗五大贼派,把这些恶贼,剑剑诛绝!” “阿弥陀佛!”那老人念了声佛,接着又十分同情的道:“父仇不共戴天,小哥儿为父报仇,理所当然,只是……小哥儿最好还是搜集证据,把他们杀害你爸的日期、经过?先调查个水落石出,才不会牵累无辜。” 江帆目光一转,问道:“老丈是什么人?” 那老人悚然一震,捻须笑道:“我只是山野之人,不用始名久矣。唔,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 江帆道:“小可叫做江帆。” 那人微嗟一声颔首道:“但愿你出道江湖,一帆风顺,不过,凭你这份孝心,菩萨保佑,自可化凶呈样,得报父仇。” 江帆只听得懂他后面两句,说自己一定可以报仇雪耻,这就拱手道:“多谢老丈。” 那老人又道:“小哥儿,我瞧你一番孝心,你我总算有缘,我有意传你一些功夫,只要你用心学习,对将来报仇,不无帮助,你愿意学吗?” 江帆听得眼睛一亮,喜道:“老丈,原来你是有本领的人,小可,小可……只要将来学好了能够报仇,我都要学,我听义父说过,我本领还差得远呢。” 那老人道:“小哥儿,你睡下来,我传你口诀。” 江帆心中暗暗奇怪,教功夫那有睡着教的,但他还是依言在大石上睡下。 那老人替他纠正姿势,一面说道:“小哥儿记着,你在睡觉之前,必须脑中空明澄清,不能有一丝杂念,然后象这样敛身侧卧,调匀鼻息,使魂不内荡,神不外游。” 当下传了如何呼吸和运功之法,就叫他坐起一面叮嘱道:“小哥儿,你练习这睡觉的功夫,要有恒心,尤其不可对任何人说起,知道吗?” 江帆想了想问道:“这个当然,除了你自己,什么人都不能说。” 那老人才高兴的点了点头,挥手道:“你可以回去了,记着,明天晚上这时候再来。” 江帆别过老人,回到自己房里,心中一直想着这个戴斗笠的老人,许是武林奇士。他教自己睡觉的方法,虽然和义父教的内功,有许多不同之处,但却一样吐纳运气,试行做去。 起初只觉思潮起伏,难以归摄,但过了一阵,渐感心定神活,丹田又一股阳气,渐渐布达全身,人也逐渐睡去。 一觉醒转,天色已是大亮,只觉自己精神舒畅,比往日大不相同!心知那是昨晚那位老人教的方法,竟会有如此之妙。 这一天晚上,江帆吃过晚餐,在园中练了一套剑法,眼看时光不早,便匆匆离去,到了母亲坟前。 原来那老人业已然悠闲的坐在石上。江帆连忙近上前去,拱手道:“你老人家来得好早!” 老人道:“你也不晚!” 江帆兴奋的道:“老丈,你昨晚教小可的方法,真是灵验,小可今天一直觉得精神舒畅,身轻脚健得多了!” 老人微微一笑道:“岂止这一点?” 当下不再多说,就命江帆在大石上卧下,教他气运某经某穴,再运某经某穴。一面解释着每一组络的穴道名称,和如何运转之道。教完之后,就命他回去,等明晚再来。 这样一连六天,江帆已随着他指点,把十二经络,奇经八脉的穴道和运气的要诀,悉数记住。 第七天晚上,老人又给他解释,任督两脉的各个脉道,并教他如何冲破生死玄关的诀要。 然后叫江帆在自己身边坐下,正色道:“小哥儿,我因为不能久耽,所以把这门功夫的口诀心法,分做七天,全传了你,这是不得已的事。凭你的天资,当然已可全部记住,不过,记住口诀心法,并不就是学会,内功一道,必须循序渐进,断无速成之理,今后成就,就全看你自己的修为了。” 江帆吃惊道:“老丈,你就要走了?” 老丈望他一眼道:“我还有别的事去做。” 江帆这几天来,感到这老人慈祥可亲,脸上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 那老人看在眼里,不禁点点头,微嗟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哥儿,莽莽江湖,已是一片杀机,你要自己去明白是才好,这就算是我临别赠言吧!” 说到这里,忽然目光注视着江帆,脸上似乎有点犹豫不决的神色。过了一会,他双目之中,射出湛湛神光,沉声道:“小哥儿,我还要送你一件东西!” 江帆和他目光一对,只觉这位老人的目光,另有一种宝相庄严之感!譬如自己义父,内功精湛,虽然双目也有如冷电,虽然对自己也甚是慈祥,但缺少这种慈祥而庄严的光彩。 心念转动,一面连忙说道:“老丈,你传了小可七天口诀,小可已受赐良多,老丈的东西,小可不敢再收!” “不!”老人摇摇头,只吐了二个“不”字,就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布包,他郑重其事的递到江帆手上,严肃的道:“小哥儿,你要报父仇,全在这上面。不过,你必须小心收藏,妥善保存它,在任何人面前即使你义父,也不可吐露只字,因为它关系实在太大了,但我又不得不给你。” 江帆只觉他塞到自己手中的小包,软软的,不象有什么东西,但他却说得如此郑重!什么?自己要报父仇,都在这上面,不由疑信参半,急急抬头问道:“老丈,这倒底是什么东西?” 老丈微微一笑道:“你日后自会知道,目前连我也弄不清楚,小哥儿,你相信我的话就是!” 江帆点头:“小可相信你老人家!” 老丈似乎十分满意,颌首道:“相信就好,小哥儿,你自己珍重吧!”边说边站起身来,好象立时要走! 江帆拿着小布包,急急问道:“老丈……你老人家如何称呼?” 那老人微微一怔,用手指了指右伸山脚那边,笑道:“你要问我名号?哈哈,小哥儿,你瞧,那是什么?” 江帆指着他手指方向瞧去,除去山脚边一丛竹林那有什么?但他回过头来,只见那老人戴着斗笠,宽袍飘忽,已在数十丈之外,象行云流水般渐渐走了! 江帆怔怔的瞧着老人背影响,在黑影中消失,忽然想起自己手上拿着的小布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想到这里,立刻迫不及待的旋展轻功,飞也似的往山下跑去,跃落围墙,匆匆进房,剔亮油灯。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这一瞧,江帆不尽大失所望。 不!应该说他心头大惑不解,因为那老人郑重其事,说什么要报父仇,全在这上面,又说这东西关系实在太大了,但又不得不给自己。 原来只是一角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已经发了黄的破绢,上面只有一个篆书“五”字! 江帆想不出这角破绢,会有什么用处?但他眼前却浮起老人家两道神光湛湛的眼神,以及那种慈祥和蔼,宝相庄严的神色,使他忽然起了信念。 他老人家决不会欺骗自己,这破绢也会有用的,于是,他又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 时光迅速,转眼已是三年,丧服屈满的江帆,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他已从一个大孩子,变成了英俊青年,这三年功夫,江帆除了日间跟着义父练武之外,每晚上床之后,就勤练老人传给他的吐纳之术,果然武功内力,全部进步迅速。 尤其耳目特别灵敏,不但两三丈以内,落叶飞花,清晰可闻,就是黑道之处,也一样看得十分清楚。宫仲山见他武功进步得如此神速,也只当他天资颖悟,自然无限高兴,夸奖备加。 一有余暇,就和他讲解着武林人物,和江湖门槛,但只要提到五大门派,就必然诋毁一番,把他们骂得一文不值。 是以在他幼稚的心灵中,五大门派简直变成了江湖上的败类! 这天中午,前厅来了一位身穿黄衫,脸色居傲的青年,宫仲山却好象迎接上宾似的,一直把他让进书房里去,接着关起门来,在里面谈了许久。 江帆正好打从书房经过,听到义父在里面只是连声应“是”,不由心中大奇。 在他的心目中,义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无论武功、气派,都是自己的典范,尤其听义父平日口气,好象武林中能够和他老人家动手过招的,已是不多。 何以见了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十岁的黄衫少年,会有这样低声下气?一时不由起了好奇之心,正待偷偷的瞧上一瞧。 只听黄衫少年起身说道:“那么宫老叔要他早日前去就是!” 宫仲山呵呵笑道:“兄弟遵命,哈哈,此子福缘,真是不浅。邵老弟远来不易,怎地就要走了?” 黄衫少年道:“宫老叔不必客气,小侄还有一件急事待办,如果确如江湖上的传言,恐怕宫老叔也不得闲呢!” 宫仲山似乎吃惊的道:“你是说那件东西,有了眉目。” 黄衫少年道:“据说那东西共有五份,必须得全五份,才能看出奥秘,如今江湖上正谣传着……”他底下的话突然低了下去。 接着宫仲山“哦”一声道:“原来如此,哈哈,那么兄弟不好强留。”两人说话之间,脚步声已到门口。 江帆不知他们说些什么,赶紧闪身躲开。 只听书房门“呀”然开启,自己义父恭送黄衫少年出来。 等两人走远,便也悄悄溜出走廊。 不多一会,宫仲山送走客人,回转客厅,一眼瞧到江帆,脸上绽出笑容,招手道:“帆儿,你随义父来,我有话和你说。” 江帆还是方才偷听,被义父发觉,不由脸上一红,垂手应了声是,跟着义父走进书房,宫仲山在椅子上坐下,一面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笑道:“帆儿,你也坐下来。” 江帆心头只是忐忑不安,依言坐下。 宫仲山一手把他拉起,慈笑道:“义父和你情若父子,你快起来,听我说下去才好。” 江帆拭泪站起,宫仲山又道:“这几年来,义父无时无刻忘不了老嫂子的遗言,所以对你更加督促,倾囊传授,希望你有一天,能够报雪血仇。” “可喜你天资颖悟,果然不负期望,尤其这三年工夫,武功大进,义父这一身本领,已被你全学会了。要是换了旁人有此成就,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业,已绰绰有余。但是你的杀父仇人,乃是威震武林人多势众的五大门派。 虽然将来报仇之事,义父绝不会置身事外,而且也可广约能手,替你助威,只是你本身自然也要有相当的功力,才能胜任。 因此,义父经过再三考虑,你只有另投名师,再求深造。……“ 江帆抬头道:“义父,江湖上还有比你老人家本领再大的人?” 宫仲山仰天打了个哈哈,随即正色道:“孩子,武林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凭义父所学,虽说已是不多,但不是绝无仅有。这多年来,父义就替你想了一位武功高不可测的奇人,如能拜在这位奇人门下,哈哈,不出一年……” 江帆惊奇的道:“义父,这位奇人是谁?帆儿怎地从没听你说过?” 宫冲山摸着他颔下疏朗朗的胡子,笑道:“这位奇人,说过来也是义父的老友,咳,何止老友,简直可以是义父的……唔……义父的……前辈。” “我这样说,并不为过,因为他武功之高,真是旷古绝今,他就是义父要介绍你去投在他门下的木真君!” “木真君?”江帆低低念着这个奇怪的名字。 宫仲山大笑道:“哈哈,孩子,你只要学会木真君十分之一的功夫,你就可快意仇仇,血洗他五大门派。唔,孩子,义父这里有一枚‘木门金符’,你拿去叩谒,自可蒙他收录。饭后,你收拾行装,我叫他们替你准备马匹,就可上道。”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一张路程单和一封密柬,递到江帆手上,郑重的道:“孩子,木真君在九宫山太乙崖,一路行程,义父已在这张路程单上详细注明。这封密柬,你到了九宫山,才准开拆。” “照我吩咐行事,自会有人接引。只是北辰宫有许多禁忌,你平日必须诸多小心。” 江帆含泪接过金符路单,还想再问。 宫仲山笑道:“孩子,你到了那里,自会知道,目前勿须多问,快去吃饭吧!” 江帆只好唯唯应命,吃过午餐,他因义父吩咐,叫自己收拾行装,便要上路,这就回转房中,收拾好衣物,匆匆出去。 宫仲山已在厅上等候,一见他提着包裹走出,便从几上取过一?〈鹱樱鸵话埔兴旁诎校幻婧Φ溃骸胺愦用怀龉睹牛獯温烦趟湓叮阒灰凑章猿痰ニ3兄剐菹3筒换嵊猩醪畛兀搅吮背焦闱蚪魃鳎豢伤亢链笠猓獾靡甯傅12摹!彼饧妇渌祷暗谜媲榱髀叮嫔鋈唬?br /> 江帆更是泪流满面,跪在地上拜了几拜。 宫仲山站身子,颔首道:“帆儿,你可以走了,千万记住义父的话。” 江帆点着头,取过包裹,往门外走去。 宫仲山似乎也有点舍不得他远离,一直送出大门。早有小厮牵着马匹侍候,江帆回身别过义父,跨上马匹,独自上路。 他虽有一身武功,终究还是第一次出门,未免有点胆怯,所幸这一路上,由赣人鄂,义父早巳替他排好路程,何处打尖,何处投宿,一路果然甚是顺利。 九宫山在湖北、江西交界,相传普安王兄弟九人避难于此,造九宫而名。山自下而上,高峰九层,故名。明末流寇闯王李自成兵败,流窜至此所困,自缢山下。 江帆到了九宫山,从怀中取出义父那封密束,打开一礁,原来是一张画得十分详细的山势途径。他按照图中指点,一路朝山中走去。   攀登三层高峰,沿着一条羊肠小径,折过峰腰,迎面一座数十丈高的石崖,陡峭如壁,老远就可瞧到擘上横刻的“太乙崖”三个大字。  心知已到了地方,按义父柬上所载,这堵大石壁的右侧,应有一道石门。 他走近大石壁,见右侧另有一堵四五丈高的石崖,壁上依稀似有一道石门。 不,那不能说是石门,因为只是在石壁上凿了一个长方型类似门户的痕迹而已。门上约一人高处,果然有一个核桃大的小穴,正好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凑上脸去,嘴对石穴。 江帆心中暗暗奇怪,难道这石门小穴,真会有人?但这是义父密柬上指示要自己做的,他俯身拾了一颗石子,举手在石门上连敲三下,一面运气凝神,对准缺口,说道:“笃笃笃,石门开,江南有人来。” 话一说完,立即凑上耳去,用心静听。 说也奇怪,洞穴中果然隐隐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道:“你可以上来了。” 江帆心头大是惊奇,这人叫自己上去,究竟从哪里上去呢?他连忙再凑上口去,问道:“小可不知从哪里上去?还请指示。” 石穴中那人又道:“石壁右侧。” 江帆急忙转头瞧去,原来石壁右侧,果然有一条小道,沿壁而上,藤草蔓延,要非用心细瞧,极难发现,这就依言飞身而起,循着石壁,往上走去。 盘上崖顶,只见迎面有一座手执降凰杵的金甲神象,拦住去路。 江帆只当是座石凿神象,并没注意,只是崖顶甚为狭仄,自己必须绕过金甲神象,才能上去。 心念方动,瞥见那金甲神象突然伸出左手,向自己抓来。这一下,可把江帆瞧得大吃一惊,这金甲神象原是个活人,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金甲神象见他发呆,摊着的手,五个指头忽然动了一动,好象向自己索看什么东西一般。 江帆心中一动,赶忙取出那枚“木门金符”,方待递过。 那金甲神并没有来接,一见金符,只是眨动眼睛,朝金符注视了一下,也不言语,转身就走。 这人举动,当真透着古怪,江帆见他一声不晌,往前走去,也只好跟在他身后走去。 一路上,都是断崖奇岩,怪石嵯峨。 金甲神看去装模作样,走得不快,其实脚下如飞,相当快速,眨眼工夫,已经到一块凸出的悬岩之上。 只见他突然伸手向岩上一支石笋抓去,但听“咔擦”一声,石笋应手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山洞。 金甲神依然没有开口,用手指指洞中,意思要江帆自己进去。 江帆想起义父曾说照他吩咐,自会有人接应之言,就依着金甲神指点,俯身钻入石窟。 只听身后又是“咔擦”一声,洞门已闭。 这里面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差幸他这三年来,练习侧卧吐纳之法,一两丈内,还可瞧的清楚,是以入洞之后,略一定神,便自摸索前行。 这条山洞好象螺旋似的盘曲而上,走了盏茶光景,前面逐渐透进微光。再走一会,石窟已到尽头,只觉眼前豁然开朗。那是十来亩田大小的一片平台,四周峻峰矗立如壁。他走出石窟不远,又是一堵高大石壁。这堵石壁上,却现出一坐洞府,两扇石门上,檐角高琢,形如宫门,上首横额正是“北辰宫”三字金色古篆。 门前两侧,也有两个金甲神模样的人,有如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帆心中暗暗思索,这木真君不知是何等样人,竟有这般气派,自己奉义父之命前来,应该上去请他们通报一声才好。当下整了整长衫,手持金符,一步步往石门走去。 就在此时,那两扇石门忽然自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黄衫老人。 那人年约六旬左右,瘦消的脸上白净无须,朝江帆说道:“小哥就是从江南来的?”他嗓音尖细,犹如女子一般。 江帆听得暗一惊,心想:不知他如何会知道的,一面连忙递上金符,躬身道:“在下江帆,奉义父宫仲山之命,叩谒真君来的。” 黄衫尖嗓老人接过金符笼入神中,点点头道:“资质果然不错,唔,小哥请随我过去。” 江帆拱拱手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黄衫尖嗓老人笑笑道:“你叫我萧老公公好了。”说完,引着江帆,朝石门中走入。 江帆满怀好奇,跟着跨入洞府,纵目一瞧,只把个江帆看得称奇不止,原来这座洞府,深广无比,里面竟是和富贵人家的府第一般,有天井、大厅、厢房、长廊。但若大一座洞府,竟然瞧不见一个人影。 萧老公公领着他,一连经过两重院落,突然眼前大亮。前面一排长廊,曲槛临风,槛外天光云影,远山叠翠,五楹精致石室,湘帘低垂! 江帆瞧得一怔,心想:这座洞府,已深入山腹之中,但此处长廊曲槛,分明是凿穿石壁而成,这种鬼斧神工的设计,真是叹为观止。   萧老公公把他引到通往长廊的门外便止住步。这时从中门一间房中,走出一个宫装少女。 从长廊中缓缓走来,槛外轻风,吹得她长裙飘动,好象御风而行! 那宫装少女走近门口先朝萧公公福了一福,轻露匏犀,发出流莺般声音道:“老公公,这位就是从江南来的江公子了,真君有请。”说着,美目流盼,朝江帆瞟来! 江帆实在感到不胜惊异,自己跟着萧公公进来,始终不见有人通报,何以深居洞府深处的木真君,已命使女来叫,莫非他真是神仙不成? 心中想着,只听萧老公公低声道:“真君就在里面,小哥请吧!” 江帆应了声是,连目光也不敢向宫装少女多瞧一眼,谢过萧老公公,便随着她身后往长廊上走去。 青衣少女把江帆领到中间那间石室门口,停步道:“江公子请进。” 江帆知道木真君就在里面了,不禁心头跳动,略微定了定神,才朝屋中走去。 这是一间宽淌的起居室,四壁晶莹如玉,屋顶正中是石钟乳凝结成的一朵倒挂莲花,中间还嵌了一颗鹅卵大的珠子,宝光四射! 地上铺着一张极大毛毡,一座缘玉屏风前面,紫檀锦墩的交椅上,端坐着三个人。 中间一个是身穿杏黄长袍的老者,生得浓眉鹞目,狮鼻阔口,脸色白中透青,看去约在五旬上下。 左右两把椅上坐着的是两个宫装丽人,云髻高挽,人比花娇,左首一个年约三十左右,右边一个还只有二十出头。 江帆跨进石室,那敢多看,心想中间这个黄袍老者,定是木真君无疑,慌忙走前几步,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江帆,奉义父宫仲山之命,前来叩见真君,伏望真君开恩收录。” 黄袍老者和蔼的点点道:“你且起来,老夫有话问你。” 江帆跪在地上的人,陡觉一股无形潜力,把身子托了起来,赶快在一旁站停。黄袍老者两道目光只是在江帆身上不住的打量他,似乎对他甚感满意抬目道:“你是江士彦的儿子?” 江帆和他目光一对,只觉木真君两道眼神,冷似利剑,使人不可逼视,慌忙低下头去,恭敬的应了声“是”。 木真君脸露微笑,朝左右两个宫装丽人道:“这孩子资质倒是不错,只要稍加薰陶,还不难成器。” 左首那个丽人欠身道:“宫老大力保的人,自然不会有错,能得真君当面称许,贱妾还是第一次听到。” 右边的丽人接口娇笑道:“是啊,恭喜真君,又收了一个门人!” 木真君哈哈大笑道:“宫仲山为了此子,着实化了一番心血,今后要看你们的了。” 说到这里,转脸朝江帆问道:“你义父叫你前来九宫,可曾告诉你我的来历和木门规矩吗?” 江帆惶恐答道:“弟子义父,只是要弟子前来叩见真君,拜求收录,并没告诉弟子真君来历,还望真君赐示。” 木真君微微颌首,忽然正容道:“老夫来历,你日后自知。只是本门规章素严,言出法随,而且我门中弟子,人人都得先立功自效,才能人门。你是宫仲山一力承保来的,老夫瞧在你义父份上,破格收录,准你留此百日,你日后能否正式成为木门中人,就看你自己的努力如何了。” 江帆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跪到在地上,叩头道:“弟子蒙师父破格收录,恩同再造,今后自当勤谨自勉。不敢稍有逾越。” 木真君受了他八个响头,然后含笑道:“你去见过戚姨娘、柳姨娘。” 江帆站起身子,又恭恭敬敬的朝左右两个姨娘行礼拜见,两人也都含笑答礼。 木真君道:“此子一身武功,已有十年火候,从明日起,可由柳姨娘先传他本门功夫。” 柳姨娘躬身道:“敬领真君法谕。” 江帆听得一怔,心想:“这柳姨娘看去年事极轻,最多也不过比自己大上两三岁,师父要她传自己功夫?” 心中想着,不禁偷偷地朝柳姨娘瞧去! 柳姨娘人比花娇,笑靥盈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也正好向自己瞧来! 目光一碰,江帆只觉心头蓦地一跳,赶紧低下头去。 第三章 九阴玄功 木真君道:“好了,你可随萧老公公出去,他自会替你安排住处。” 江帆恭身领命,又朝真君和两位姨娘叩谢之后,才行退出。 萧老公公向他道了贺,领他到一间石室安安置。 一面又把宫中禁忌,一一告知,并称你能获得真君垂青,破例收录,实是异数,今后要好好用功,才不负你义父一番苦心,江帆不迭称谢,一宵易过,翟日清晨,萧老公公便来催他起身。 江帆匆匆盥洗,就跟着萧老公公直向后院走去,这次的路程,已被一道石壁所阻。 萧老公公伸手在壁上轻轻一按,但听一阵轧轧轻震,壁间忽然裂现一道门户。 眼前突然一黑,只觉一阵寒风迎面吹来。 江帆内功已有相当基础,依然感到身上一寒,急忙举目瞧去,原来门内是一个黑黝黝的石窟,深不见底,一道石梯盘旋而下。 萧老公公回身笑道:“小兄弟,这底下就是练功室了,你要在这里面耽过百日,才能上来。” 江帆想起昨天日木真君说过,瞧在义父份上,被格收录,准你留此百日之言,正想开口,只听“从这里下去,末下百丈,越到底下,越是黝黑,小兄弟不妨扶着老朽,走慢一些。” 江帆忙道:“老公公只管请走,小可还看得清楚。”江帆跟在他身后,拾级而下。 这个石窟,果然甚是深愈,石梯做螺旋形往下盘去,越到下面,不但伸手不见五指,那阴寒之气,也愈来愈重,差幸江帆这三年,每晚练习戴笠老人传授的睡觉功力,目能夜视,是以跟在萧老公公身后,脚下丝毫没停。 差不多走了顿饭时光,盘梯已尽,前面石壁上隐隐出现一个石门。 萧老公公停住身形,夸奖道:“小兄弟,瞧不出你小小年纪,内功居然练到黑夜视物,真是难得,无怪真君称道你资质极佳,大是可造之材哩!” 江帆连忙躬身道:“老公公过奖,小可今后还望老公公多多提携。” 萧老公公尖声大笑道:“这个自然,小兄弟能获真君垂青,真是福缘不浅。须知此室乃是昔年真君练功之地,木门弟子中,能获准到此室练功的,小兄弟是第二个人。” “哦,小兄弟快进去吧!柳姨娘就要来了,老朽恕不奉陪。” 江帆躬身道:“老公公请回。” 萧老公公转过身子,忽然又道:“有一点事,老朽差点忘了交代,此室深处地底,黝黑异常,小兄弟即使看不清楚,也要耐着性子,度过百日,千万不可点燃火种。” 江帆点头道:“小可自当谨记。”说着朝萧老公公拱手作揖,然后推门过去。 只听身后传来萧老公公的声音:“小兄弟好自为之……”这扇耳门,敢情有着活栓,江帆脚才跨入,石门就自动关了起来。 但在这一瞬之间,宛如进入了冰窖,不,比冰窖寒了多少倍。他身上一颤,不自禁打了一个冷噤,眼前一片黝黑,他平日纵然目能夜视,此刻也只觉黑得几乎瞧不到一点东西。 当下赶紧闭上跟腈,过了一会,再缓缓睁开,凝足目力,向四周瞧去,才依稀辨出这是一间四方形的石室,除了靠壁处有一张黝黑的石床。就空无一物! 这一阵伫立,江帆已觉得全身皮肤起了麻木之感,寒冰之气,生似朝人骨髓中直钻! “好冷……”他口中吐出声音,心头却想着方才萧老公公说的话,这间石室,是木真君昔年练功之室,木门弟子,获准进入此室的, 自己还只第二个人,好象这是特殊待遇。 但自己却实在想不出这间奇冷澈骨的石室,究有什么好处?石门呀然开启。 江帆只觉眼前一亮,柳姨娘已俏生生的站在门口。 她今天换了一身白色罗衫,长裙曳地,掌心托着一颗明珠,远远望去,绰约如仙。 人还未到,一阵淡淡幽香,业已因风传来,直沁心脾! 江帆不敢平视,赶忙躬下身去道:“弟子拜见柳姨娘。” 柳姨娘嫣然一笑,问道:“江兄弟,你已经来了一会了吧?” 江帆道:“弟子也刚到不久。” 柳姨娘问道:“冷不冷?” 江帆早已冻得脸色发紫,勉强道:“还好。” 柳姨娘噗赫笑出声来道:“瞧你连牙齿都在打战,还说还好?” 她不待江帆开口,接着又道:“不过你内功还算有点底子,要是换了寻常人,不出半个时辰,不冻死才怪!” 江帆不敢接腔,柳姨娘又道:“江兄弟,你知道这里是谁练功的地方?” 江帆道:“弟子听萧老公公说过,这里是真君昔年练功的地方。” 柳姨娘点点头道:“不错,这里是太素石室,本门弟,子不下百人之多,但除了你大师兄邵克彦,你是获准到此地练功的第二个人。你知道这太素石室,有什么好处吗?” 江帆道:“弟子愚鲁,还请柳姨娘指导才好。” 柳姨娘瞧他说话之时,连头也不敢稍抬,不由嗤的笑道:“江兄弟,别太拘束了,本门规章虽严,只要不犯本门禁条,不必太过拘泥。” 说话之时,皓腕轻抬,指指石床,又道:“这就是太素石,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太素石就是兼天地至阴之气而生。” “真君要我传你‘九阴玄功’,打通太素脉,须在这石床上熬练百日,始有小就。好了,你现在坐上去试试,我传你口诀心法。” 江帆虽在恭听柳姨娘说话,但因时间稍久,从脚底和四周涌来的阴寒之气,愈来愈难以忍受。他看了对面壁下这方四尺长的“太素石”,不觉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心想:“光是站在这里,已经冷得要命,再坐上去,不被冻僵了才怪……”心中想着,但终于还是依照柳姨娘吩咐,坐了上去。 这一坐,他几乎冷得直跳起来,中忍不住“喔”了一声,全身立时打起一阵颤动…… 但就在此时,柳姨娘比他还快,莹白如玉,十指纤细的玉手,迅速按上他头顶“百会穴”! 江帆来觉一股凉冰冰的气流,如醐醍灌顶,从“百会穴”直下“尾闾”! 本来外面虽冷,但他体内血液循环,生出暖流,和外面侵入寒气相抗,全身才不住的打颤。 现在从柳姨娘掌心导入的一股冷气,穿行体内,好象发去了了邂作用,身上寒冷之感,登时减少了不少,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只听柳姨娘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空洞其心,渊默其息,神吸玄牝,气伏丹田……” 江帆知道柳姨娘念的正是心法口诀,心头一懔,慌忙闭上双目,凝神内视,照着她所说做去。 柳姨娘继续念道:“天地者,阴阳者,动静也,刚柔也阴阳烽分,道立其中。天之道,为刚健运行,发而为灵;地之道,为柔顺凝聚,化而精…… 阴中之阴,是谓九阴。九阴者,阴之极也。唯至阴,以消至阳,至柔可以克至刚…… 凝少厥,太阴之气,聚阴晓、阴维之息,运转太素奇经……“她缓缓念来,声音娇柔。 但句句含意博大,字义深奥,她一口念完口诀,接着逐句的分解给江帆听,一面又指点他实用法门。 江帆本有很好的内功基础,虽然柳姨娘说的和自己平日练的内功,大相径庭。但那只是运行的路子不同,凝神运气,其理则一。 他人本聪明,这时再经柳姨娘一再解说,大都已能领悟。 柳姨娘轻轻吁了口气,柔声问道:“江兄弟,你口诀记住了么?” 江帆应道:“弟子记住了!” 柳姨娘道:“好,你现在自己慢慢练习好了,不可太过勉强,倦了,就在石床上睡觉。我方才替你度入的就是九阴真气,有这缕阴气在你体内作引,当不会再有太冷的感觉了,明天早晨,我再来看你。” “哦,对了,在这三天之中,不能进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江兄弟,你暂时忍耐点儿吧!”一阵银铃似的娇笑渐渐远去! 柳姨娘走后,江帆不敢丝毫怠忽,依照她语解的心法口诀,和实用法门,继续用功。 柳姨娘度人体内的“九阴真气”,真也管用,太素石不断传来阴寒之气,尽管周身是奇冷澈骨,可是已不象先前那样使人难以忍受。 渐渐,他觉得好象已能稍微适应太素石的寒气了。中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傍晚也过去了。太素石室远处地底,分不清昼夜,但江帆的肚子有数。应该吃午餐的时候,没有东西下去,到了应该吃晚餐的时候,自然饿得更加厉害。 饥与寒,是有连带关系的,肚子饿了,身上也愈觉得寒冷,估计时光,已经夜晚了。 经过一天时间勤练功夫,而且还是在饥寒之下进行,此刻已有疲累之感,该是歇息的时间了。 他缓缓跨下石床,在地上活动了一会,空着肚子上床睡觉。 这一横身卧下,当真又几乎冷得直跳起来,但这是师父的意思,不仅要自己在石上练功,而且也要在石上睡觉,好象不如此,就练不成“九阴玄功”。 他想到父仇,想到仇家是江湖上盛名久着的五大门派,再想到方才柳姨娘临行的吩咐,要自己暂时忍耐。不禁暗骂自己,不该怕冷,咬着牙根,侧身住里睡去。 渐渐朦胧睡熟,就在熟睡之中,他依稀觉到有一缕阳和之气,起自丹田,渐渐布达全身,寒气消失,身上一片温暖,也睡得更熟!一觉醒转,但觉四肢温暖,身上寒气虽减,空着肚子,一阵阵的饥饿,实在难以忍受。 尤其在这黝黑阴寒的石室之中,不知已是什么时候?急忙翻身坐起,照着柳姨娘所传心法,运气行功。 那知不运气行功,倒也并不觉得寒冷,这一运动,不但奇寒澈骨,而且昨晚按照着柳姨娘心法口诀,已可运功的一口真气,此刻再也无法运行。 心头不觉大感惊诧,莫非自己睡了一觉,竟然把已经学会的功夫都失去了? 他默诵口诀,一句也没有遗忘,只是真气无法按口诀做去。越是焦急,越不对劲,从尾闾直渗上来的寒气,冻得他只是不住的颤抖。   石门一开即阖,石室中亮起一盏纱灯,柳姨娘脸含笑容, 已在床前出现,她两道秋水般的目光,打量了江帆一眼,点点头道:“江兄弟,你倒真是用功。” “柳姨娘……”江帆恭敬的叫了一声,正待从床上跃下。 柳姨娘纤手摆了摆道:“不用下来,我看看你运功情形……嗯,你现在已经不觉得太冷了吧?” 江帆只好依言坐石上,结结巴巴的道:“弟子正要禀告柳姨娘。” 柳姨娘含笑道:“什么事,你只管说好了。” 江帆惶恐的道:“昨天,柳姨娘走后,弟子按照口诀运功,果然不再感到冷的难受……” 柳姨娘接口道:“习惯了就好,慢慢的,你自会体出其中奥妙,和太素石所生的至阴之气,相互结合,进而为我所用,那就会不再感到寒冷了。” 江帆道:“只是昨晚弟子在石上睡了一觉,今天醒来,感到周身暖和,一点也不怕冷,但……” 柳姨娘听得一奇,没待他说完,就笑着道:“那有这么快法,你昨天才学会的口诀,最多也只能略为减少寒冷之感。要把至阴之气,全都化为已用,才能周身暖和,那是‘九阴玄功’已到十分火候,才能到此境界,你还早着呢!” 江帆道:“弟子是说睡觉的时候,一点也不感觉冷,但一经坐起。又冷得厉害,而且……” “而且弟子今天起来之后,按照柳姨娘的方法,一口真气再也无法进行……” 柳姨娘道:“你可是把口诀心法忘了?” 江帆道:“弟子没有忘记,只是无法运转……” 柳姨娘眉微扩,咬着她薄薄的红唇,不信道:“那会有这等事?你背给我听听看?” 江帆依言背了一遍,果然连一个字也没有遗漏。 柳姨娘眨动眼珠,说道:“这就奇了,你练给我瞧!” 江帆瞑目凝神,缓缓纳气,但一口真气,当真连不下去。 这情形柳姨当然瞧得出来,她徐徐伸出手去,按到江帆头顶。 这一按,柳姨娘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真是奇怪,我昨天度入你体内的‘九阴真气’,怎会全都消失了呢?”说话之时,又从她掌心吐出一股寒冰似的气流,从“百会”穴滚滚直下尾闾,布达全身。 和昨天一样,身上起了剧烈的颤抖,但他迅速按照口诀运气行功,和她度人体内的滚滚寒气汇合运转。 柳姨娘缓缓收回手去,一面说道:“也许你本身原来的内功,已有相当火候?我昨天替你开窍度入的‘九阴真气’,太少了些,是以很快就消费了。现在我已经帮你通行全身经脉,你好好用功,等一等看看如何?”人随声去,灯光乍熄。 江帆那敢怠慢,继续运行。这一天,他没有走下石床一步,只是依照心法口诀,反覆勤练,几乎连饥饿都丢诸脑后。 石室中没有昏晓,他只在心里感到似乎该是一天了,于是停止练功,侧身在床上睡下。 这三年来,自从那位戴笠的老人传他睡觉之法,早已成了习惯,一经睡下,自然而然就缓吐深纳,做起功夫。 这一睡下,一股阳和之气,又渐渐从丹田升起,朝周身行开,柳姨娘度入他体内的“九阴真气”自然又逐渐化去,只是江帆自己不觉得罢了。 等他一觉醒来,四肢温暖,一如昨日,心头一阵惊异,急忙坐起行功一试,明明已能依照口诀运行的九阴气功,无法凝聚,再也难以行功。 这下不禁把江帆急得大感惶恐。想不透何以练得好好的功夫,过了一个晚上,就会前功尽弃?暗想:“看来自己练不成九阴玄功了!” 一时觉得嗒然若丧,想到自己由义父介绍前来,好不容易蒙真君收录,赐传“九阴玄功”,如若错过机缘,不但父仇难以报复,更何以慰母亲地下之灵? 一念及此,不觉眼眶湿润,几乎流下泪来!他无精打采的跨下太素石,正在呆呆出神之际。 石门启处,柳姨娘已经飘然走进,问道:“江兄弟,昨晚你练得如何?” 江帆扑的一声跪,到地上道:“弟子愚鲁,只怕练不成了……”说到这里,泪水不住直流下来! 柳姨娘吃了一惊,一双盈盈妙目,瞧着江帆,轻笑道:“江兄弟快快起来,怎么哭啦?真是傻孩子。练不成慢慢的练天下无难事,你起来把情形说给我听,怎么练不成的?” 江帆羞涩地站起身子道:“弟子昨天练的好好的,哪知过了一晚,真气又无法凝聚了。” 柳姨娘也听得大感奇怪,咬着下嘴唇,沉吟道:“这倒真是怪事了,嗯,你从前可曾练过三阳真气一类功夫?” 江帆摇摇头道:“没有,弟子武功,都是宫叔叔教的。” 柳姨娘道:“宫仲山的武功,虽是不弱,但也不能消解我两次度入你体内的九阴真气……嗯,你再想想看,还练过什么内功没有?” 江帆经她一提,突然想起了那个戴笠老人传给自己的睡觉方法,莫非就是这功夫在暗中作祟?心念一动,立即抬头道:“弟子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弟子无意遇到一位戴笠老人,他教了弟子侧卧调息之法,不知是不是这种调息功夫和弟子练的九阴玄功,有了抵触?” 柳姨娘面露惊疑,徐徐说到:“侧卧调息之法?” 她敢情也是第一次听到武功中还有侧卧调息之法?不觉臻首上仰,娇声问道:“真君,这又是那门子的功夫?” 江帆瞧得好不奇怪,师父不在这里,敢情平日里柳姨娘遇上了疑难之事,就仰起来问着师父,成了习惯,所以这时候也不觉仰脸问了出来。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突然听到石室顶上,传来低沉而清崭的声音,说道:“你要他把侧卧调息之法说与老夫听听!”那是师父木真君的声音,江帆听得心头大感懔骇。 师父的声音,居然能够穿透石壁,传了下来,这份功夫,简直骇人听闻,不可思议! 柳姨娘道:“江兄弟,你听到没有,真君要你把侧卧之法,说出来听听。” 江帆应了声“是”,考虑也不考虑一下,当即把戴笠老人传播自己的侧卧调息口诀和姿势,一股脑儿说将出来。 柳姨娘道:“这和普通内功也差不多,只不过是易坐为卧而已,怎会化解九阴真气?真君,这又是什么功夫呢?” 木真君的声音,低哼了一声道:“听他听说,极似这的卧禅心法。唔,江帆,他可曾告诉你是谁么?” 江帆抬头恭敬答道:“没有,他只传弟子侧卧之法,就飘外走了,弟子问他名号,他也不肯说。” 木真君沉唔一声道:“柳姨娘可代老庆废去他手足三阳之脉,再以九阴真气,打通手足三阴,和阴维、阴晓八脉,哈哈,这么一来,你虽然要耗不少真气,此子却是受益非浅!” 柳姨娘恭身道:“能替真君造就一个得意弟子,贱妾就是消耗一些真气,也是值得。”洞顶上木真君话声一落,便自寂然无声。 江帆听说师父要叫柳姨娘废去自手足三阳经脉,心中暗自吃了一惊。 要知人身十二经路,手三阳、足三阳、手三阴、足三阴,都和重要脏腑有密切关连,如今要一下废去手足三阳,六条经络,岂不是把十二经络废去了一半,一个人那得不死? 但听师父口气,好象废去三阳六脉,打通八条阴脉,对自己还大是有益? 柳姨娘朝他微微一笑道:“江兄弟,不必害怕,这是真君造就于你,木门武学,和一般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又不相同。废去六阳脉,打通八阴脉,等于练武之人,打通生死玄关一样,再练九阴玄功,就已成功了一半。只是你必须忍受几个时辰的痛苦,你熬得住么?” 江帆听义父说过,练武之人,要冲破生死玄关,非数十年苦练不为功。 如今听说废去六阳脉,打通八阴脉,竟然和打通生死玄关相同,心头不禁大喜过望,脸上现出一片坚毅之色,说道:“弟子身负血仇,只要能生成武功,手刃仇人,别说只有个时辰的痛苦,就是几个月,弟子也是忍受得住。” 柳姨娘点点道:“有志气,只要你练成九阴玄功,纵然不能说没有?惺郑夏芄唤拥孟碌娜耍彩遣欢嗔恕?br /> 她口中“嗯”了一声,又道:“你坐到石榻上去,我就要动手啦!” 江帆依言在石榻上坐下,心中却起了一阵莫名的激动,不知是喜、是惧、又紧张,又兴奋,抬目说道:“柳姨娘只管请动手吧!” 柳姨娘瞧他神情紧张,不由微微一笑,似是为了解除他心中恐惧,说道:“所谓废去六阳脉,其实也只是把经穴封闭罢了,因为九阴玄功,真气不须要从六条阳脉中运行……”说话之间,右手纤纤玉指,迅快无比,一下点了江帆手太阳小肠经“听宫”穴。 江帆陡觉身子一震,打了一个寒噤,一个人宛如从千丈悬岩,跌进了冰窖之中,想要叫喊,已是减不出声来。 柳姨娘落指如风,循肩臂而下,眨眼之间,已把手太阳经一十九处要穴,悉数点完。她只是微微吸了一口气,毫不停留,点完手太阳,就继续朝足太阳膀胱经点去。 江帆身上汗出如雨,头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而下。随着柳姨娘手指点处,就觉血液凝结,筋肉收缩,口中连声音都哼不出来,就昏了过去。但人虽昏去,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堵塞丝毫没有减轻。 一股酷寒之气,好象利刃似的,直向血管中钻入,整条经脉,又已寸寸碎断,昏迷之中,浑身只是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片刻之间,柳姨娘已经一口气连续点完了他手阳明大肠经,足肠明胃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肠胆经。她一张桃花似的脸上,也已隐有汗水,但她并没有稍停。 一手扶住江帆业已瘫痪了的身子,自己迅速在江帆对面盘膝坐好,运功行气,伸出双手,和江帆手掌相接。一股凌厉无伦的阴寒内经,透过掌心,传入江帆体内。 江帆原已昏迷过去,这会更觉象山崩海啸一般,全身经脉,冻得僵直,寒冰般气流,还在不住的暴张。 他只觉得体内已经没有一丝暖气,连心脏也都停止跳动了,于是不再有什么感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江帆才由僵冻中渐渐惊醒,身子已经不再寒冷,而且有凉爽之感。 两眼缓缓睁开,他自己可以体会到连眼睛之中,都冒着冷气! 石室中还挂着一盏纱灯,灯光莹莹! 柳姨娘就坐在他对面,闭目敛伸状如老僧入定,但她秀丽的脸色,此刻已经苍白得隐现倦容! 江帆微微一怔,陡然想起柳姨娘方才是在替自己封闭六阳脉,打通八阴脉,敢情她在施行之际,真气耗损过巨,才会有这般现象,心中一阵感激,正想开口。 柳姨娘凤目一抬,细声道:“江兄弟,你此刻阴脉初通,赶快照我传你的口诀,行功调息。”人已随着话声,跨下石床。 江帆道:“柳姨娘成全之德,弟子感戴不尽。” 柳姨娘目光惺松,一付困倦神色朝他嫣然一笑,嘴皮微动,传出一缕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江兄弟,只要你日后不忘记我柳姨娘今日不惜耗损真气,传你玄功,就好了……”人随声逝,石室中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江帆瞧着柳姨娘情形,心中不觉一怔,他听不懂柳姨娘的话,她耗损真气,传自己玄功,这份恩惠,自己自然永远不会忘的。他无暇多想,立即依照口诀心法,运动起来。 这一运动,但觉体内真气充沛,丝毫无阻,而且从“尾闾”丝丝渗入太素石的寒阴之气,果然和自己息息相合,渐为己用,心中不禁大喜。本来还觉得自己体内十二经络,被闭死了六条阳脉,心中多少有点疑虑。 这下有了显著的效果,果然觉得师父的“九阴玄功”,别有蹊径,登时疑虑尽释,更加死心塌地的练习起来。 几天过去,江帆已能运行“九阴玄功”的寒冰之气,遍布全身百穴,如今他已不再怕太素石的寒冷了,反而觉得寒冷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一日两餐,都是由一名青衣使女送来的,她放下食盒,转身就走,从来也没有和江帆说过一句话。 柳姨娘也很少来,除了先前几天还来看看江帆的用功情形,和指点纠正几处小地方的错误,后来也不来了。他除了练功,根本就没人和他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太素石室虽没有昼夜,但吃过两餐,就算一天,也差不多快有百日了。 江帆心无旁鹜,整天整晚的练功调息,他自己也不知道“九阴玄功”到底已经练成了没有? 这天,江帆刚睡下不久。忽听石门开启,一盏灯光射了进来,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小兄弟快起来!” 江帆翻身坐起,举目一瞧,只见萧老公公手上提着一盏宫灯,含笑站在门口,急忙一跃下床,拱手道:“老公公叫小可不知有何吩咐?” 萧老公公拱手笑道:“恭喜小兄弟,练成玄功,快随老朽上去。” 江帆道:“老公公,这是什么时候了,师父叫我上去么?” 萧老公公尖笑道:“这时候快三更天了,你随我上去,沐浴更衣,五更三点叩拜过先帝,你才正式算是木门弟子了。” 江帆奇道:“叩拜先帝?老公公,先帝是谁?” 萧老公公神色一变,低声道:“先帝就是祖师,小兄弟,真君门规极严,本门中事,你不知道的,以后千万不可多问。” 江帆道:“多谢老公公指点,小可记住了。” 萧老公公催道:“小兄弟,咱们快走吧。” 江帆应了声“是”,跟着萧老公公出去。 回到前院,萧老公公命他洗了个澡,换上一件胸缀红花的宽大长袍,一面低声说道:“小兄弟记着,等会上了大顺殿,必须正心诚意,目不旁视,千万不可失了仪注。” 江帆心头起了一阵紧张,抬目道:“老公公,小可什么都不懂,一切全听你老的。” 萧老公公谒然笑道:“老朽自会暗中告诉你的,老朽是怕你好奇,才预先关照你一声,因为今天正好是初一,由真君亲自主持的祭典,仪式隆重,你小心注意,也就是了。” 说话之间,只听一阵悠扬钟声,隐隐传来! 萧老公公道:“是时候了,小兄弟快随老朽来!”说完,领着江帆,匆匆行去。 江帆到北辰宫投师,已经快近百天,但他只是住在太素石室练功,对宫中路径,依然十分陌生。 但觉这座深处山腹的洞府,当真深广无比,此刻走的路径,自己从没走过。他跟在萧老公公身后,不住的朝四周打量,据他暗暗估计,这一路,已经穿过了几重院落,该已进入洞府中枢! 转出长廊,萧老公公脚下突然放慢。江帆举目瞧去,原来已经到了一座大殿门口。 这是一座自成院落的殿宇,一道黄色石壁中间,开了两扇大门,里面好象是一个大天井,此刻灯光照耀,如同白昼。远望过去,但觉丹墀玉阶,庭前八根红色抱柱,盘着五爪金龙,在灯光下,闪闪生光。 正中一块横匾,果然写着“大顺殿”三个金字。萧老公公走近殿门,立即回头低声说道:“小兄弟随我过去。” 江帆跟萧老公公身后,跨进殿门。只见两旁雁翅般站着三十六名扮成金甲神模样的汉子,手拌降魔杵,有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由大门过去,地上铺着一条黄绫,直达殿上,这座可容数百人的大殿,这时已站立了将近百来个人,但大家肃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江帆由萧老公公领到右边下首站停,偷偷的朝殿上瞥了一眼。只见正中黄绫神龛中,传着一座一人来高相貌凶宇一眼已瞎的塑像,头戴平天冠,身穿滚龙袍,俨然帝王模样。心知这塑像是祖师了,只不知祖师是那一朝代的皇帝? 左右两边,最前面各有一人领头,这是两个身穿紫袍的老者,江帆瞧不到他们面目,但看得出这两人似乎地位极高。 在两人身后各有二十来名身穿黑袍的人,在黑袍人后面,就是和自己一样,身穿青色长衫的青年了,也有一个领头的人,江帆认出那是在义父家中见过的黄衫少年。 突然,他发觉方才还和自己站在一起的萧老公,就在这眨眼工夫,已经走了,心头不觉大感紧张! 第四章 仙人毒堇 江帆心头一急,急忙举目四顾,原来萧老公公不知何时,已站在神龛前面一张香案左首,手执白玉拂尘,面向外立(殿上所有的人,都是面向神龛的)。 他满布皱纹的瘦削的脸上,神色肃穆,目光正朝自己瞧来,微微颌首。江帆不禁瞧得一愕,暗想:“原来萧老公公的地位,也是不低。” 殿后起了一阵细乐,殿外钟声悠扬。木真君头戴紫金冠,身穿杏黄袍,脚登云履,腰佩古剑,缓步自殿后走出。  他身后是两名云髻高峨,一身宫装的戚姨娘、柳姨娘。 最后两名宫装使女,手上各自提着一盏红灯。 本真君才一现身,殿上所有的人,一齐躬下身去,江帆慌忙随着众人,躬身肃立,连头也不敢稍抬。 乐声乍歇,四名宫装使女迅疾退到两旁。 殿上响起萧老公公尖细的声音:“主祭者就位。” 木真君率着两位姨娘,走到香案前面站定。 萧老公公又喊道:“上香、献爵、完读祭文……”木真君上香、献爵之后,就有人朗诵祭文。 萧老公公又喊道:“向先帝行三跪九叩之礼。”江帆跟着大家跪拜下去行礼如仪。 萧老公公喊道:“本门新弟子江帆拜师礼。” 江帆听萧老公公喊出自己的名字,心头不禁狂跳,他不知道“拜师礼”如何行法? 听萧老公公的声音在耳朵边上细声的道:“小兄弟,不用慌张,你只管从容上来好了。” 江帆依言走了上去,香案前面,早已设了把绣披交椅,木真君和戚、柳两位姨娘居中,两旁坐的是两个紫袍老人。 江帆才一走近,只听萧老公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行三跪九叩礼。” 江帆神色恭敬,依言行礼。 木真君等他行礼完毕,才颌首笑道:“徒儿起来。” 这时萧老公公已拌着一柄红穗宝剑,走到木真君面前。 木真君起身接过,双手传给江帆,肃容道:“从今天起,你已经正式成为木门弟子了,木门规章素严,言出法随,今后你要好自为之。” 江帆接过长剑,恭敬的道:“弟子自当终身谨记。” 木真君道:“好,你先去叩见过本门左右护法。” 江帆偷偷朝两个打量了一眼。 只见左部一个脸长如驴,紧闭嘴唇,唇角下垂,双目似睁似闭,但两条眼缝中,却是精光如电。右首一个身躯箴小,两眼如豆,脸上笑咪咪的。 当下又恭恭敬敬向两人叩见,两个老人也都还了半礼。 木真君抬目道:“克彦,你们师兄弟也来见个礼。” 站在下面的一个青衫少年,躬身应“是”,走了上来,含笑拱手道:“恭喜江师弟,成为本门同门了。” 木真君注目江帆,说道:“他是你大师兄邵克彦,跟随为师多年,你如有困难,可向大师兄请教。” 江帆曾在义父那里见过他,闻言忙向邵克彦躬身一礼道:“小弟要大师兄多多指教。” 邵克彦低声道:“我们已是同门师兄弟了,江师弟毋须客气。” 木真君回过头去,朝萧老公公吩咐道:“你可先领江帆下去,替他准备行装,天亮后,就送他出去。” 江帆听师父说就要自己下山,不觉重又跪了下去,惶恐的道:“师父,弟子这就下山了么?” 木真君手拈苍髯,微笑道:“你报仇之事,一切须听你义父安排,不过目前还不到时候,你练成玄功,自该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 江帆仰脸道:“弟子下山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来叩谒师父?” 木真君道:“为师隐居此地,江湖上极少人知,你下山之后,不准向人提及北辰宫之事。至于你在江湖上的一举一动,为师自然知道,没有为师之命,不准擅上九宫山来。” 江帆听得心头一懔,还想再说。 木真君挥手道:“好,你跟萧老公公去吧。” 江帆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才行站起,接着又朝两位姨娘及左右护法、邵克彦等几拜别,跟着萧老公公身后,退出大顺殿。 江帆低低的叫道:“萧老公公。” 萧老公公回头道:“小兄弟什么事?” 江帆道:“师父怎么就叫我下山了?” 萧老公公道:“真君不是要你到江湖去历练么?” 江帆迟疑的道:“但是我只练会‘九阴玄功’,师父没传我武功……” 萧老公公怔道:“你学会了‘九阴玄功’,还要学什么武功?” 江帆道:“譬如拳掌兵器,师父都还没教……” 萧老公公不禁笑道:“真是傻子,拳掌、兵器,你以前不是跟你义父练过了。练成了‘九阴玄功’,可以任意在拳掌,兵器中使出,还学什么拳掌兵器?” 江帆听得将信将疑,还没开口。 萧老公公又道:“小兄弟,你还不知道,‘九阴玄功’乃是真君独门绝艺。本门中人,能获得真传的,只有你大师兄邵克彦和你两人。放眼江湖,除了少数人,已是无人能够抗拒。” 江帆以前曾听柳姨娘也如此说过,心中不觉大喜,问道:“老公公,小可学会了九阴玄功,就打得过五大门派的人么?” 萧老公公冷笑道:“五大门派,算得什么?就算他们掌门人,也抵不住你一个指头……”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又道:“只是你小兄弟,武功虽已学成,但报仇之事,千万性急不得,方才真君也吩咐过你,一切要听你义父安排。” 江帆道:“小可知道,义父以前也说过,等小可武功练成了,他要堂堂正正的向五大门派讨还血债。” 两人说话之间,业已到原来休息之处,萧老公公要他在房中等候,自己匆匆出去。 江帆拿着师父赐给的宝剑,低头瞧去,只见剑柄色呈紫红,纹理细致,木质坚如金铁,中间刻有古篆“木门”两字。 随手一按吞口,抽出剑身,但觉剑锋犀利,寒光如雪。果然是一口百练精钢铸制的好剑,心中暗暗高兴,这就把它佩到了身上。 过了约有顿饭光景,萧老公公手上提着一个包裹,匆匆回转,笑道:“小兄弟,你等久了吧,这是你来时带来的包裹,里面还有一百两赤金;是老朽刚从库里领出来的……” 江帆道:“小可回去,用不着这许多金子。” 萧公公尖声道:“这是本门弟子行道江湖,规定的盘费,以后遇上真君有什么差遣,就不再发路费了,你只管收下,毋须客气的。” 江帆接过包裹,萧老公公又从怀中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和一个小小玉瓶,递到江帆手中,郑重的道:“小兄弟,这是本宫特制的人皮两具,和一般江湖上人常用的不同,戴在脸上,紧贴皮肤,不易被人瞧出。在你大仇未报之前,最好不要以真面目示人,离开本山,就把它戴上了。 这玉瓶中,内有两粒‘续命金丹’,是解疗伤圣药,无论中了何种剧毒,伤重危垂,立可起死回生,乃是真君特赐之物,但千万不可浪费。“ 江帆只觉师恩浩荡,心头十分感动, 口中唯唯应是,把人皮面具和玉瓶同齐藏入怀中。 萧老公公道:“时光不早了,老朽送你出宫去。” 江帆回身朝萧老公公拜了下去,道:“小可多蒙老公公照顾,请受小可一拜。” 萧老公公一把拉住,笑道:“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唉,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老朽差点忘了,你义父宫大侠已经不在洪泽湖了,你可到金陵正义镖局找他去。” 江帆奇道:“我义父几时开了镖局?” 萧老公公道:“此事和你报仇有关,你到了金陵,自会知道。”说完,领着江帆朝宫外走去。 出了北辰宫,江帆回身道:“老公公请回吧!小可拜别了。” 萧老公公瞧了他一眼,点点头道:“老朽不便远送,小兄弟前途珍重。” 他说话之时,又走了几步,行近石窟出口,便自停下,忽然脸色庄重,低声道:“小兄弟,真君对你另眼相看,期望极殷。你初出江湖处处都宜小心,触犯了本门规章,真君言出法随,门规极严。” 江帆恭恭敬敬的道:“老公公教训,小可当紧记在心。” 萧老公公道:“看到宫大侠时,替老侠问候致意,老朽不送了。” 江帆答应一声,别过萧老公公,转身朝石窟中走去。 这一进入山腹,江帆立时发现自己在百日之内,果然功力精进,和来时已有天渊之别。 那时穿行山腹,虽可辨别路径,终究模糊不清,这会居然一眼就可看到七八丈以外的景物,而且清晰如同白昼。 依稀还觉得自己眼中,隐隐射出冷光,心头这份高兴简直不可言宣。 一会工夫,到了尽头,他已由萧老公公指点,找到壁上枢钮,轻轻一按,只听“克察”一声,洞门开处,晨曦迎面射来。 江帆一跃出洞,瞥见洞口金影一闪,一名扮成金甲的汉子,两道炯炯目光,朝自己打量了一眼,忽然躬下身去。 江帆心中暗暗奇怪,这汉子竟然会对自己十分恭敬?也连忙拱了拱手。身后石笋,恢复了原状,但金甲汉子一直躯着身没有直起腰来。 江帆暗“哦”了一声,自己还是来时这般装束,只有身边多了一柄师父赐的红穗长剑,他是瞧到了这柄剑,才自己这般恭敬。 敢情自己不走,他不敢直起身来,这就大步朝崖下走去。 中午时分,他已经奔出七八十里路程,眼看日头已直,腹中也着实感到饥饿,就在石上坐了下来。 取出萧老公公替他准备的干粮,咬了一口,忽然觉得喉头干燥,要想找些水喝。那知举目四顾,这一带都是嵯峨峻岭,两面树林虽极茂密,却是没有泉源。 一赌气,索性连干粮也不吃了,沿着山脚走去,约摸走了半里光景,耳中听到淙淙水声,心中一喜,循着水声找去。 果见山腰处,有一道泉水,流了下来。只是杂草丛生,只有寸许来深,不能用手去舀,心中嫌地上水浅,不太干净,站起身子,顺着水流源头寻去。 转过半个山头,只见山崖一堵石壁上,有一股如碗口般的水柱,迸挂而下,崖下乱石峭峻,汇成一个天潭,水声哗哗水花四溅!心中不觉大喜,两个起落,掠近水潭,目光瞥处,不由猛然一惊。 原来他先前举目向上,只是看到石崖流水,这一跃近水潭,瞥见左侧草地上,有一段比儿臂还粗的蛇身。这蛇遍身赤鳞,映着日光,象一条火练一般。一颗三形的蛇头,足有碗口来大!但已被砍碎,腥秽刺鼻! 江帆觉得奇怪,这蛇似是被砍杀未久,再向左右一瞧,另外半截蛇身,落在数丈之外,把一堆青草都绞乱了。但他这一回头,忽然发现后不远的深草丛中,似有一个人倒卧在那里。 显然,这条大毒蛇,就是此人除去的,那么他不是被毒蛇所噬,便是中了蛇毒无疑。 他无暇多想,转身朝深草丛中走了过去,这一走近,他才看清那躺在地上的,竟是一绿衣姑娘。 看去不过十六、七岁,双目紧闭,脸如白纸,一手握着一株尺来长的黑色灵芝。身旁还有一口晶莹长剑,和一个挖掘过的土坑。 江帆心头有些明白,这位绿姑娘敢情在草云中挖掘灵芝,突然窜出毒蛇来,斩蛇之后,中了蛇毒。 一时不禁对绿衣少女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勇气,替世人除害,暗自感到钦佩。 想起自己身边,带有师练制的“续命金丹”,正是解毒灵药,听萧老公公的口气,只要一息尚存,立可起死回生,自己既然遇上,岂能见死不救? 一念及此,立时走近绿衣少女身边,俯下身去,探了探她的鼻孔,当真已是奄奄一息,昏死多时。这就从怀中拿出玉瓶,倾了一粒“续命金丹”拨开少女牙关,喂了下去。 他自小从没和姑娘接触过,这回拨开绿衣少女红樱般小嘴,碎玉般贝齿,捏碎药丸,缓缓喂着,心头不禁“卜”“卜”直跳,耳根也一阵发烧,好象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喂好药丸,正待直起腰来,蓦觉一股劲风声,由上而下,直向自己头顶激射而来! 江帆耳目灵异,一听风声,便已发觉有人居高临下,暗算自己,心中虽觉奇怪,自己初出师门,和人毫无怨隙,这人何以一声不作,就用暗青子招呼?心念转动,手上却丝毫不慢,随手往上一抄,便已把袭来的暗器,接到手中。 这一接,但觉对方劲力奇强,震得掌心隐隐生痛,急忙低头一瞧,原来只是一块山石,不禁剑眉一轩,纵目朝石头飞来方向瞧去! 空山寂寂,那有什么人影,当头只有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不,就在那苍鹰悬空盘旋之际,“呼”的一声,又是一块山石,直向自己顶门砸来。 这一下江帆瞧清楚了,敢情那苍鹰爪上,抓着两块山石,第一块没砸中自己,第二块又砸了下来。当下身形一偏,让过石块,心中不觉微生怒意,暗想:今天差幸遇上自己,要换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岂不被它砸得头破血流? 想到这里,忍不住把接在手中的一块小石,抖手朝苍鹰打去。 他自幼跟义父学武,自然也练过暗器手法,如今又在木门下,练成绝世武艺“九阴玄功”功力大非寻常,虽然是小小一块山石,出手如电,何殊强弓硬弩? 那知道这头苍鹰,竟然凶悍无比,它明明瞧见江帆扬手打出山石,朝它射去,不但差不躲远,反而半空中身子一侧,迎着石块扑下。 但听“噗”的一声,石块吃它钢羽一击,震出老远,同时双翼一敛,疾风飒然,猛向江帆当头扑攫而下! 江帆瞧得大吃一惊,慌忙后退一步,右手护住头脸,左手挥掌凌空劈出。 忽听身后有人沉喝了一声:“徒儿不得无礼!” 江帆应变极快,左手劈出一掌,右手已经迅速握住剑柄,正待拨剑。 就在喝声入耳,凌空扑攫而下的劲疾风声,顿告敛去,那头苍鹰也刹时不见,心中不觉大奇。 急忙转身望去,只见身后不远,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红脸云髯的蓝袍老者,左肩停着一头苍鹰,钢爪铁啄,生相威猛。一双金睛,瞪着自己,凶光熠熠,似乎还心有未甘。 蓝袍老者,手捻着垂胸白髯,含笑道:“小哥受惊了,小徒冒犯之处,幸勿介意。” 江帆方才听到有人喝着“徒儿不得无礼”,因在匆忙之间,并未留意,此刻蓝袍老者把苍鹰称做“小徒”,不禁又是一奇。 暗想:“原来这头苍鹰,当真是他徒弟!” 他想起方才苍鹰两次飞砸石块,和当头扑攫而下的情形;心中大感气愤,不由冷冷说道:“此鹰原来是老丈豢养的,今天幸亏是小可,还能躲闪得开,若是换了普通山中居民,纵然不被它石块砸破了头,也已伤在它铁爪之下,老丈是它主人,这等凶禽,怎好随意放纵?” 蓝袍老者两道奕奕目光,只是瞧着江帆,一面含笑道:“小徒跟随老朽,已是数十年,从没伤过好人……” 江帆听得暗暗冒火,心想:“这倒好,你纵鹰伤人,还说从没伤过好人,难道自己是恶人不成?” 想到这里,不觉抗声道:“照老丈这么说来,小可是恶人了?” 蓝袍老者呵呵一笑,摇手道:“小哥误会了,老朽说的是数十年,它还从没有伤过好人,适才小徒冒犯小哥,实在出于误会。” “误会?”江帆望着他道:“老丈此话怎说?” 蓝袍老者伸手指指躺在地上的绿衣少女,又道:“小徒不知小哥见义勇为,是在救人,误把小哥当作了坏人,尤其小哥身上佩着的又是红穗长剑。” 江帆暗暗“哦”了一声,这番解释,倒是有些道理,苍鹰果然把自己看作坏人! 啊,原来自己替绿衣少女喂药,他都看到了!他说自己佩的红穗长剑?红穗长剑又碍了它什么? 一面抬头道:“小可佩的红穗长剑,又是如何?” 蓝袍老者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小徒嫉恶如仇,就是见不得红色,小哥恰巧又佩了一柄红穗长剑,小徒更加误认为是匪徒了。” 江帆哼了一声道:“老丈此话,未免可笑,江湖上用红色穗剑的人,不知多少,岂能一概而论?” 蓝袍老者微喟道:“小哥有所未知,当年流寇倡乱,就是以红巾包头,小徒跟随老朽,浪迹江湖,自然目击了许多惨酷之事,因此一见红色,就认为是昔年的流寇余孽,这原是误会,小哥多多包涵。” 说到这里,目光朝绿衣少女掠了一眼,又道:“这女娃儿不但中了赤鳞毒蟒的毒气,尤其她手上那株仙人堇,乃是奇毒无比的毒药,她把它当作灵芝仙草,在挖掘之时,可能碰断了根,流出了白浆,误以为灵药可惜,吮吸入口,小哥纵然喂了她解毒药丸,药不对症,纵是仙丹,难也以收效。” 江帆听得一怔,想到他既能说得出病症,自然会医,这就说道:“老丈既然识得仙人堇毒药,想必定知救治之道,还望老丈赐救才好。” 蓝袍老者笑了笑道:“仙人堇剧毒无比,能解它毒性的药物,普天之人,也只有三两种草药,好在这女娃儿的祖父,精擅医道,家中藏有不少灵药,你只须送她回去,自可无事。” 江帆道:“老丈知道她的家么?” 蓝袍老者伸手一指,微笑道:“她就住在前面不远的系舟峰下,看到竹楼就到了。” 话声一落,转身飘然行去,但走了十来步路,忽然又回过身来,说道:“老朽差点忘了,小哥送她回去,千万别说遇见过老朽。” 江帆怔道:“那是为了什么?” 蓝袍老者笑道:“她祖父性孤傲,听到是老朽指点你送她回去,说不定会怪我不替他孙女医治。一但老朽要是替她医治了呢,他又会怪我多管闲事,瞧不起他,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江帆点点头道:“那么小可就说路上遇到一个樵夫,他认识这位姑娘,才由小可送回去的好了。” 蓝袍老者意似赞许,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小哥就这么说好了,系舟峰祁家,附近居民,自然没有不知道的。” 说完,转过身去,自言自语的道:“真是可惜,轻轻年纪,染上一身邪气,?钙罾贤房丛诰然に锱姆萆希芄苷饧惺虏藕茫 ?br /> 江帆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回头望望躺在地上仍在昏迷中的绿衣少女,心头不禁大感作难。那知就在他这么回头望了一眼的工夫,蓝袍老者已经走得不知去向。 这下可把江帆瞧得大吃一惊,这两边山头,相距少说也有半里光景,一个纵然轻功最高,也不可能在眨眼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那么是遇上了异人,一时不禁深悔失之交臂,竟然连人家名号都没有请教。 不,自己方才还一再顶撞着他,其实光从老人双目中的炯炯神光和他闲云野鹤般清癯貌相,早该看出他不是常人了! 心中越想越觉后悔,但人家已经走了,后悔也已不及他俯身从地上拾起绿衣少女的长剑,替她收起来。 “系舟峰祁家,自己得赶紧把她送回去才好!”不错,救治中毒,自然是愈早愈好,他正待抱起她身子,突然感到一阵犹豫…… 她苹果似的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稚气,但终究已经是豆蔻年华的大姑娘了。男女有别,自己怎好抱她…… 不,那位老人说仙人堇毒性极烈,她服了师父的“续命金丹”到此刻还没醒转,自己不能耽误了她的性命。 他终于鼓着勇气,双手抄起绿衣少女身子。这是他有生以来,破题儿第一遭,抱着一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异性,脸红心跳,有些慌张之感! 少女的娇躯,竟然是如此轻盈丰满。尤其从她衫中散发出来的幽香,一阵又一阵的进江帆鼻孔钻,这香味是他从没闻到过的。 他感到血液沸腾,心头狂跳,额角上汗水涔涔,抱着她娇躯的双手,都起了一阵颤抖。他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脚下加快,一路朝山下狂奔而去。 蓝袍老者的“就在前面”和“看到竹楼就到”。如今已经奔了六、七里路,连竹楼的影子都没瞧到。 江帆心头不禁有些着急,后悔方才没向蓝袍老者问个清楚。他目光打量之际,脚下也自放缓下来,忽觉怀中抱着的绿衣少女,娇躯微微动了一下,急忙低头瞧去。 绿衣少女口中嘤咛一声,倏地睁开眼来!她在乍醒之余,瞥见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心头大急,娇声叱道:“你是什么人,快放下我!” 江帆瞧她醒来,心中一喜,忙道:“姑娘醒过来了?” 绿衣少女挣扎了一下,但头脑昏胀,浑身软绵绵的感觉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那男人低头瞧着自己,但却依然紧抱不放,一时又羞又急,拼命的挣扎,叫道:“还不放下我,你想干什么……” 江帆和她四目相对,张俊脸也羞得通红,只觉抱也不好,放也不好,口中讪讪的道:“姑娘方才中了剧毒,昏迷不醒,小可……” 绿衣少女用出了全身气力,依然没有挣扎得脱,心头更急,根本没听见他说些什么,只是喘息的叫道:“恶贼,你还不放手,你快放我下来!” 江帆无可奈何只得把她放到地上,倚着一棵大树根坐好,一面说着道:“姑娘不可误会,你中了仙人堇剧毒,此刻刚刚醒转,姑娘家在那里,小可好送你回去。” 绿衣少女眨着眼睛,这时才看清扶着自己的竟是一个英俊少年,他手上还拿着自己挖来的一株黑灵芝。 心中顿时想起自己在一处水源草丛中,发现一株黑灵芝,就在挖到手的时候,从草丛中窜出一条红鲜毒蛇。 自己斩死毒蛇,就觉得一阵头晕,心中作恶,走没几步一个支持不住,跌倒地上以后就不知道了。如此看来,果然是他救了自己。想到这里,不觉抬目问道:“我中了蛇毒,是你救我的么?” 江帆道:“姑娘不但中了赤鳞毒蛇的毒气,最厉害的,还是中了仙人堇的毒。” 朝她扬了扬道:“姑娘极可能把这株仙人堇,当作了灵芝误服下去,中毒昏迷,不省人事……” 绿衣少女脸露惊奇,说道:“什么,它不是黑灵芝?这就是了,我斩蛇的时候,不小心碰断了它的根部,流出白浆来。我想灵药可惜,吮吸了几口,就觉得头脑昏张,我只中了蛇毒,连服了我爷爷炼制的解毒药丸,都没有用……” 口气一转,接着问道:“啊,你是用什么药,把我救醒的?你的药,比我爷爷炼的还灵,我现在已经醒了,怎会一点力气也没有呢?” 江帆道:“仙人堇奇毒无比,普天之下,只有三两种草药,才能解救,小可替姑娘服了一粒续命金丹,虽然也是解毒之药,只怕药不对症,解不了仙人堇的毒。” 绿衣少女道:“你替我服的命金丹,如果解不了仙人堇的毒,那我怎会醒过来了呢?” 这话说的不错,但可把江帆问住了,他只是听蓝袍老者说过,就这么说了出来,当下摇摇头道:“这个小可就不知道。” 绿衣少女偏着头道:“我现在什么都好了,就是没有力气,你说气人不气人?” 江帆道:“姑娘人虽醒转,也许体内剧毒,还没有完全消除。” 绿衣少女笑了笑道:“不要紧,我爷爷精擅医道,会替我医的。” 江帆望着她心中暗想:“那蓝袍老者叫自己不可提到他,如今她既然醒过来了,那就用不着说什么遇上樵夫的话了。” 心念转动,接着说道:“姑娘住在那里,小可这就送你回去。” 绿衣少女凝眸轻注,低低的道:“让我憩一憩呢,嗯,你叫什么名字?” 江帆道:“我叫江帆,长江的江,帆船的帆。” 绿衣少女仰脸笑道:“原来你取的也是单名,我叫祁琪,也是一个字,我爷爷叫我琪儿,我两个哥哥,也都叫我琪儿的,啊,你今年几岁?” 江帆被她问的脸上一红,赧然道:“十八。” 祁琪道:“我比你小一岁,十七岁,你这人真有些象大姑娘,人家问你年纪,你也会脸红……” 话声出口,她苍白的脸颊上,忽地也飞起两朵红云,倏然住口。 两人沉默了一回,祁琪眨眨眼睛,又道:“喂,江帆你干么手上还拿着仙人堇,怎不把它丢了?” 江帆道:“不能丢,你误服了这种毒药,如今体内剧毒还没有解,最好还是带给令祖瞧瞧。” 祁琪嫣然一笑道:“你真细心,换了我,早就把它丢了。” 她两颗乌溜溜的眼珠一转,问道:“你是到哪里去的?” 江帆道:“金陵。” 祁琪道:“是不是回家去?” 江帆点点头。 祁琪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仰着头道:“回家就不急呢,可以到我们那里玩几天再走了。” 江帆道:“这个如何使得?” 祁琪道:“这有什么不好?我爷爷最疼我了,他老人家也最喜欢年轻人,平日只要和爷爷有些故旧的小辈,经过系舟峰,便探望爷爷,爷爷都很高兴,临走还准有好处,你去了,爷爷一定会高兴得很。” 她提起爷爷,就挑着眉毛,咭咭格格的说个不停,话儿一落,但见江帆只是怔怔的望着她,没有作声,又道:“喂,江帆,我们这就走吧!” 走,如何走法?当然是由江帆抱着她走了。 先前她在昏迷不醒,江帆还敢抱地,这回,四眼相对,他真有点伸不出手去。 江帆搔搔头皮道:“你能不能走,我扶着你慢慢的走可好?”这不是多问,她坐都坐不稳,那能走得动? 祁琪道:“你没看我动都不能动?这里离系舟峰还远着呢,你要是不肯抱着我走,你就走开,别来管我,让我给老虎吃了,你才快活。” 江帆道:“这里离系舟峰还很远?” 祁琪道:“很远很远。” 江帆道:“好吧,小可就抱着你走就是。”说着伸手抄起她的身子,快步往山路奔去。 奔出一段路,祁琪喊道:“喂,江帆,快停一停。” 江帆停步道:“什么事?” 祁琪道:“你跑得太快了,迎着风,我连气都透不出来,你把我转过来才好。”江帆无可奈何,只得把她转过身子。 祁琪脸贴着江帆的胸脯,偎得紧紧的,像一头小猫。她听到江帆的心,咚咚的跳得很猛,她自己的心,也在跳动,她觉得十分舒服。也十分好玩。 江帆依着她指点,翻山越岭,奔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没赶到系舟峰,心中暗暗奇怪。想起蓝袍老人曾说系舟峰就在前面如今已经奔了几十里路,怎会如此远法?就问道:“怎么还没有到?” 祁琪仰脸笑道:“快啦,就在前面了。” 第五章 好人难做 江帆望望天色,已快接近黄昏,忽然他发现这条山路,方才好象走过,口中不觉咦了一声,迟疑的道:“我们会不会走错,这棵大树,和这块竖立的大石,方才好象从这里经过的?” 祁琪一颗头,蒙在他怀里,嘻的笑了出来,应道:“是啊,我们已经从这里经过了三次啦!” 江帆道:“什么,你也迷了路?” 祁琪仰着脸,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神色,娇笑道:“这附近几十里,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那会迷路!” 江帆道:“那为什么……” 祁琪没等他说完,低笑道:“没为什么,这时候我爷爷还在静室里坐功,早去了也没用,大哥、二哥都是一本正经的,讨厌死了,还不如在这里兜兜风的好。” 江帆听得大是气愤,哼道:“原来你是捉弄着我,跑了许多冤枉路。” 祁琪柔声道:“有我陪着,你还不好?现在真的可以去了。喂,你该朝西首那条小径走啊!” 江帆暗暗摇头,觉得这个姑娘真是精灵古怪,自己既然答应送她回去,只好照她指点,照西首小径奔去。 行约里许,转过山脚,忽然水声震耳。 迎面一座高峰,悬崖如峭,当中隔着一条阔涧,约有八、九丈宽,俯视涧底,深达二十来丈,潺潺山泉,从上流奔腾而来,与附近松涛,相互鸣和,空山回响,越显清洪。 方疑无路,忽然瞧到对岸崖壁上,孤零零的搭盖着一间竹楼,想起蓝袍老者“看到竹楼就到”之言,心中一喜,问道:“对岸就是系舟峰么?” 邓琪道:“到啦,你向右弯过去,那边有条木桥。” 江帆依言朝右走去,果然不到半箭来路,就看到一条独木桥,通往对岸,说它是桥,其实只是一段大树身架在涧上,上面满是青苔,下临绝涧,看去甚是惊险。 江帆双手抱着祁珙,提吸真气,缓缓从桥上过去。 刚到崖上,陡觉眼前微风飒然,从崖上飞落一人,老声老气的喝道:“小子,这是什么地方,由你随便乱闯?” 江帆定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须发如戟的独臂老人,双目如炬,瞧着江帆怀中祁琪,失声道:“什么?是小琪儿,好小子……” 左臂一探,猛向江帆肩头抓来! 祁琪慌忙叫道:“柏爷爷,快住手……” 独臂老人出手奇快,已要抓到江帆肩头,闻言倏地缩了回去,沉声道:“小琪儿,你怎么了,可是这小子欺负了你?” 祁琪嘻的笑道:“他欺负我,还敢送上门来么?” 独臂老人唔了一声,朝江帆瞪目道:“你还不把她放下来?” 祁琪道:“不成啊,我混身动弹不得。” 独臂老人道:“那是什么人把你打伤的?” 祁琪道:“都不是,我中了毒,幸亏这位江大哥瞧到了,把我救醒,送回山来的。” 独臂老人脸上有了喜色,重又朝江帆打量了一眼,忽然瞧到江帆腰问佩着的红穗长剑,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道:“这后生也不见得是好人!”身形一晃,凌空朝崖上飞了回去,闪入竹楼。 江帆听他当面说自己不是好人,心中不觉有气,但看看他身法快得出奇,暗暗想道:“这古怪老头,不知是祁琪的什么人?” 祁琪低声道:“江帆大哥,快走呀!” 江帆举目瞧去,沿着山涧,正有一条石子路,向左首山脚盘去,这就一声不作的朝前就走。 祁琪柔声道:“江帆大哥,你生气了?” 江帆道:“没有。” 祁琪道:“柏爷爷就是这个脾气,其实最好也没有了,我小时候,时常拔他的胡子,他都不生气。听爷爷说,他武功可高着呢!” 转过一座满植果树的小山,便见峰腰间起着三数间楼房。 祁琪要江帆从林间一条曲折小径,朝上走去,一会儿工夫,到了楼前。 只见从屋中走出一个青衫汉子,一眼瞧到江帆抱着祁琪上来,方自一怔! 祁琪抢先叫道:“大哥,我中了毒啦!” 一面低声道:“他就是我大哥步青。” 青衫汉子年约三十出头,生得眉宇轩昂,身形一动,便已到了江帆面前,皱皱眉道:“你又惹了什么事来?” 祁琪嘟着嘴道:“谁说我惹事,我是中了仙人堇的毒,昏迷过去,多亏他相救,护送我回来的,他叫江帆,长江的江,帆船的帆。” 祁步青从江帆手上接过了祁琪,一面朝江帆含笑道:“多谢江兄相救,请到里边坐。” 江帆谦谢了一句,祁步青抱着祁琪肃客入屋。 屋内陈设极为精致雅洁,祁步青让江帆落坐,一面问道:“琪儿,你说是中了什么毒?” 江帆连忙把带来的一株仙人堇,递了过去,说道:“令妹误服这株仙人堇的毒浆,中了剧毒,只怕体内毒性,还没全清。” 祁步青一手接过仙人堇,哼道:“你是把它当作了黑灵芝?” 祁琪似乎很怕她大哥,只点点头,应了声是。 祁步青靠又道:“你整天象没缰野马,到处乱窜,要不遇上江兄,看谁把你送回来?” 祁琪闭上眼睛,没有作声,祁步青抬目朝江帆说道:“江兄请在这里稍坐,兄弟先送舍妹上去,给家祖瞧瞧,再来奉陪。” 江帆起身道:“令妹疗毒要紧,祁兄不用客气,只管请便。” 祁步青说了句“待慢”,匆匆朝屋外走去。 一名老婆子端着茶进来,放到茶几上,便自退去。 江帆这时仔细打量,但觉这三间竹楼,不但陈设精雅,起居用具,无不舒服清洁,不染纤尘。 屋外花木扶疏,桐阴匝地,因是倚山而起,左有奇峰矗立,右有清溪映带,当真是隐逸之居,清幽已居,使人胸襟清爽。比起师父居住的北辰宫,另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恬静安闲之感! 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那老婆子在屋中点起油灯,摆了两付碗筷。 又过了一会儿,祁步青才匆匆从屋外走入,朝江帆抖手笑道:“有劳江兄久候,兄弟深感不安。” 江帆起身道:“祁兄好说,令妹如何了?” 祁步青道:“听家祖说,舍妹中毒甚深,如非江兄及时发现,喂了舍妹一颗解毒灵药,此刻纵有仙丹,也已无法救治了?” 江帆道:“仙人堇竟有这般厉害?” 祁步青道:“据家祖说这仙人堇的毒浆,只要一滴入口,即可使人昏迷,即使不死,也落得终身瘫痪,舍妹掘到的这株,少说也有百年以上,毒性更烈。但据家祖诊断,舍妹体内剧毒,已去十分之六、七,想来江兄给舍妹服的药丸之中,必然配有雪莲子、王母草等灵药,否则决无如此奇效。家祖对江兄仗义赐救之恩,深为感激,此刻家祖正在为舍妹疗毒,特命兄弟敬致谢枕。” 江帆忙道:“令祖这般说话,小可如何敢当?小可身边正好带有家师赐予的两颗‘续命金丹’,原也不知是否能解仙人堇之毒,只能说是凑巧罢了。” 祁步青道:“江兄尊师,想是武林前辈,不知道如何称谓?” 江帆想起师父吩咐,不准向人提起之言,不觉迟疑了一下,才道:“家师从没在江湖走动,不愿人知,祁兄恕小可难以奉告。” 祁步青笑了笑道:“许多武林前辈,归隐林泉,多半不愿人知,江兄既有为难,那就不用说了。” 说到这里,正好老婆了端了洒菜晚饭上来。 祁步青抬手道:“山居简单,不成敬意,江兄将就着吃吧!” 江帆连连称谢,两人一同吃完,又谈了一会,祁步青就领他到左首一间房中安歇,便自辞去。 江帆的床上坐了一会工夫,才解衣就睡。 朦胧之中,屋外响起一阵步履之声。只听祁步青的声音问道:“二弟回来了么?” 另一个答道:“大哥,还没睡?” 江帆曾听祁琪说过,她大哥叫步青,二哥叫步云,那么此人是她二哥步云无疑。 心中想着,只听祁步青又道:“你那事办的如何?” 祁步云道:“小弟遍历大江南北,依然打听不到半点消息。” 祁步青道:“你路上辛苦,早点歇息吧!” 祁步云应了声“是”,两人似乎都向对面房中走去。 接着只听祁步云啊了一声,问道:“大哥,我听柏爷爷说,三妹中了毒?” 声音已从对方传来。祁步青道:“中了仙人堇的毒,三妹也真胡闹,竟然把毒药当作黑灵芝。” 祁步云道:“人怎样了?” 祁步青道:“人早已清醒,只是余毒未尽,四肢不能动弹。没有十天半月,只怕还无法行动。” “这次多亏一位姓江的同道,路过发现,喂了她一粒解毒灵药,否则,连命都保不住了。” 祁步云道:“啊,大哥,我听柏爷爷说过,这姓江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江帆原也并不在意,但听他说到自己,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不禁引起注意。 只听祁步青道:“二弟,柏爷爷脾气急燥,他的话也不可深信,人家见义勇为,送三妹回来,终是一番好意。” 江帆听到这里,心知祁步云方才低声的,一定是那位柏爷爷说了自己什么,祁步青才会替自己辩白,不觉更加注意凝听,果然那祁步云又道:“大哥,柏爷爷在三个月前,不是下山去了一次,他说就会发现……” 发现什么,他说得更是细声,只听一阵窃窃低语,一句也听不清楚。 祁步青道:“有这等事?” 祁步云道:“方才柏爷爷亲口说的,那还会有错!” 祁步青道:“柏爷爷回来之后,有没有告诉过爷爷?” 祁步云道:“他说曾和爷爷提起过,爷爷只是笑笑,没有作答,所以柏爷爷说,这姓江的只怕就是……没安着好心……” 江帆心头大疑,听到他这句“没安着好心”,心中不禁大是气愤,自己好心好意,救了祁琪一命,他们竟然怀疑自己“没安着好心”? 祁步青似是被他二弟说动了,低哼道:“他真敢到系舟峰来窥探爷爷的动静,那是不想活着出去了。” 这倒好,恩将仇报呢,还说什么不让自己活着出去! “问过他的来历没有?” 祁步青道:“问过了,他掩饰着不肯说,唔,经你一说,此人确有可疑。” 祁步云道:“对方这一行动,只怕是早有预谋的。” 祁步青叹了口气:“咱们这里,三妹是唯一的弱点,爷爷又放纵着她,从三妹身上下手,那是最好的进身机会……” 江帆初来系舟峰,便已看出祁家祖孙,必是隐居林泉的前辈英侠,决非寻常人物。自己初出江湖,自然意存结纳。 不料听他们兄弟两人的口气,竟然把自己当作坏人,这些话一经连贯起来,那就是:“自己早有预谋,从他们三妹身上下手,作为进身机会,觑探他们爷爷动静来的。” 自己一番好心,反引起他们如此猜忌,这倒真是合了一句俗语好人难作!他年轻气盛,越想越觉得气愤,恨不得立刻拂袖而去。 这一晚,他那里还睡得着觉? 天色黎明,听到对面房中祁家兄弟有了声音,也就起身出去。 祁步青看到江帆起来,招呼道:“江兄怎不多睡一会?” 人与人之间,不可存有成见,同样一句话,在感觉上就有不同。 江帆觉得祁步青的说,显然比昨天冷淡了,心头更不是滋昧,这就淡淡一笑,抱拳道:“小可急须赶回家去,昨晚已多打扰,特向祁兄告辞。” 祁步青身为主人,江帆终究是救了他妹子的性命,还特地护送前来,不觉一怔,忙道:“江兄远来是客,对舍妹又有救命之恩,家祖昨晚忙着替舍妹疗毒,无暇接见,今天还要向江兄当而道谢,不嫌山居简慢,也该多住几天,略尽地主之谊。” 他这一悉话,倒是出自内心,说得机为诚恳。 但江帆昨晚听他说过“不让自己活着出去”的话,心中暗暗哼道:“他倒说得好听,留我多住几日,无非想盘问我来历罢了!” 心念一动,一面说道:“小可身有要事,实在不好多耽搁,祁兄好意,小可领了。” 祁步青道:“江兄既然有事,也不急在一时,容兄弟禀过家祖。” 说话之时,只见从右房走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面貌白晰,生得甚是英挺,只是嘴角间隐隐含着冷笑,大有看不起人的模样。 祁步青回头道:“二弟,这位就是护送三妹的江兄。” 一面朝江帆介绍道:“这是舍弟步云。” 江帆身在客中,明知祁步云对自己先入为主,存有成见,也连忙拱手道:“原来是祁二兄。” 祁步云神情倨仪表,只是略微拱了拱手,冷冷的道:“久仰。” 祁步青知道二弟是个疾恶如仇的人,怕江帆难堪,忙道:“二弟,爷爷静坐快完毕了,你去看看,顺便禀告一声,就说江兄身有急事,不能耽搁,是否这时领他上去?” 祁步云来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 老婆子送的早点,祁步青和江帆一起吃完,只觉门外青影一闪,祁步云跨进门来,目光一瞥,说道:“爷爷叫他上去。” 江帆见他口气不逊,不觉脸上微微变色,心想:“你爷爷就是当代高人,自己也无求于他,这是你们爷爷接见我的。” 祁步青看出江帆脸色,忙道:“家祖有请,兄弟替江兄带路。”说完便先朝门外走去。 江帆本意立时就走,不想再去见他们爷爷,但继而一想,自己既然来了,就去看看这位武林前辈,究竟是何等样人?这样就跟着祁步青走去。 原来的这座竹楼,倚山贴崖而起。竹楼后面,崖势壁立缘崖凿有石级。 崖上是一片平台,又有三楹致竹屋。因地居峰半,遍地都是古松老树,不到近前,不易看到。 祁步青领着江帆,走到屋前,正待请江帆稍候,进去通报。 只听屋中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问道:“是青儿么?快请江小兄弟进来。” 祁步青肃青应“是”,一面低声道:“家祖请江兄过去。”说着连连肃客。 江帆不再客气,举步入屋。 只见上首一张竹椅上,坐着一个老人,此刻含笑站身来。 这老人生得修眉凤目,面色红润,三绺长须,飘垂胸际,根根见肉,乌黑有光。一身葛布野服,芒鞋布袜,净无纤尘,望去直似猁中人物!心知就是祁琪的爷爷了。 义父虽曾和自己述说过武林当代高人,记忆所及,似是并没这么一位姓祁的老人,但看对方相貌,绝非常人,心中不觉肃然起敬。 不待祁步青引见,立即趋前几步,躬身作揖道:“小可江帆,拜见老前辈。” 老人脸含微笑,抬手道:“小兄弟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小孙女蒙你仗义赐救,老朽感激不尽。” 江帆谦谢道:“小可碰巧遇上,身边正好带有家师解毒丹药,见危救急,原是我辈份内之事,些许微劳,怎敢当得老前辈称许。” 老人手捋长须,微微颌首,意似嘉许,两道奕奕眼神只是注视江帆,说道:“小兄弟无须客气,请坐了好说。” 祁步青从旁道:“家祖不拘俗礼,江兄请坐。” 江帆依言在下首椅上落坐,祁步青也自坐下。 老人道:“小兄弟年青极轻,一身功力,别走蹊径,倒是不在青儿不下,你今年几岁了?” 江帆听他一口说出自己“一身功力别走蹊径”,心中暗暗一惊,忖道:“这位老人的眼光,当真厉害,居然一下就看出来了!” 一面连忙欠身道:“小可十八岁。” 老人点点头道:“比琪儿大了一岁,这点年纪,有你这份能耐,也大非易事,尊师是谁?” 江帆见到这位老人,为他仪表所慑,心中本即敬重,但此刻听他问到师父,心头不禁起了反感,暗想:“方才祁步云先已上来过了,自然已把怀疑自己来意不善的话,都告诉了他,那么他分明就是闲谈,在盘问自己来历!” 这一下,自觉一股业已平息下去的气忿,重又涌了上来,抬目道:“家师从没在江湖上走过,不愿人知,小可不便奉告。” 说到这里,起身拱手道:“小可急于回转金陵,特来向老前辈辞行,小可告辞了。” 老人望了他一眼,徐徐道:“小兄弟难得到系舟峰来,怎不多住几天?” 江帆躬身道:“小可归心如箭,实在急于回去。” 老人又道:“小兄弟双亲在望,急于回去,老朽自是不能强留。青儿,你去取两颗养颐丹来,这养颐丹,对年老的人,有去病延年之功,老朽无以为赠,小兄弟归奉双亲,可以预祝高龄。” 江帆听得眼圈一红道:“小可双亲早亡,老前辈厚赐,小可心领了。” 老人怔得一怔,问道:“你父母已经过世了,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江帆黯然低头道:“小可自幼由义父扶养长大。” 老人停了半晌,才道:“小兄弟想来难言的身世……” 他缓缓从大袖中取出两张颜色发黄的纸张,抬目道:“小兄弟方才不肯说出师门来历,老朽自是不便再问,只是小兄弟一身功夫。别走蹊径,练时较为容易,但要想大成,实非易事。老朽数十年来,精研玄门吐纳,这是老朽一点心得,小兄弟有空时,不妨练练,也许对小兄弟会有帮助。”他这话,自是看出江帆练那“九阴玄功”,失之偏激,难望大成。 江帆那会知道对方好意,依然躬身道:“小可初出师门,老前辈培植,小可不敢拜领。” 这就说是,除了师父传的武功,别家的功夫,我不想学,可惜!可惜! 老人念江帆救了他孙女,无以为报,才把自己不传之秘相赠,真想不到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内功心法,你会堵塞之不受,一时望着江帆,呵呵笑道:“小兄弟既然不愿接受,倒使老朽真是感到无以为报了!” 江帆想起昨晚祁步青兄弟的对话,怀疑自己早有预谋想从他们三妹身上下手,作为进身机会,不禁星目一闪,爽朗的道:“老前辈何必言报,小可前日无意遇到令孙女中毒昏迷。志在救人,岂是为了望报?小可这就告辞了。”说完抱拳一揖,意欲辞退。 老人看他一脸正气,又望望他佩在身边的长剑,目光湛湛,突然朗笑道:“小兄弟且慢!” 伸手从腰间摘下一块佩玉郑重的道:“小兄弟这份胸怀,实是少见。系舟峰远处丛山,你也难得来,这是老朽随身之物,给小兄弟作个纪念,你总不该再推辞了吧!” 江帆见他这般说法,只得双手接过,恭敬的道:“老前辈既然如此说了,小可却之不恭,只好拜领。” 老人蔼然一笑,徐徐的道:“小兄弟初出江潮,老朽有几句临别赠言,自古以来,大家把武林人物分为正邪两派,其实武功一道,那有什么正派与旁门之分。只有在行为上,才能分出善恶。小兄弟年轻有为,前程无量,行走江湖,若能做到辨是非,分善恶,问心无愧,天下可去。” 江帆躬道:“老前辈语重心长,小可当谨记。” 老人点头微笑道:“青儿,你代我送送这位小兄弟。” 祁步青躬身应“是”陪同江帆退出,回到下面。 江帆匆匆入内,取过包裹,正待跨出房门,向祁氏兄弟作别。 忽听客堂中祁步云的声音问道:“大哥,爷爷和他说了些什么?” 祁步青低低的道:“爷爷把身边那块佩玉,送给了他。” 祁步云吃惊道:“爷爷怎好把他老人家的佩玉,给这等人?万一……” 祁步青拦道:“二弟不准多说!” 江帆听得心头大是不快,暗想:“一块佩玉,有什么稀奇?自己当真不该收下来的。”心中想着,不觉大步走了出去。 祁步青连忙迎着:“江兄就要走么?” 江帆年少气盛,虽然耐着性子,脸上终究神色不豫,勉强笑道:“兄弟急于回去,这就告辞。”说罢略一抱拳,就朝外走去。 祁步云望着他冷笑了一声,未加理睬。 祁步青却跟在江帆身后,送了出来,两人默默走下山脚。 江帆回身道:“不劳远送,祁兄请回吧!” 祁步青迟疑了一下道:“江兄,兄弟有一句话奉告,不知该不该说?” 江帆道:“祁兄请说。” 祁步青道:“家祖奉赠的那方佩玉,江兄慎勿遗失。” 江帆还当他说的是什么话,一听他提起佩玉,不禁心中有气,作色道:“令祖厚赐,兄弟原是不敢接受,祁兄既然不放心,就请祁兄代我奉还令祖吧!”说完,从怀中取出佩玉,正待递去。 祁步青脸上一红,连忙摇手道:“江兄千万不可误会,家祖以此相赠,乃是留个纪念之意,兄弟只是希望江兄妥为保存,区区愚忱,江兄日后自知。” 一方佩玉,还有什么日后自知?江帆虽没听出他话中之意,但看他一脸诚色,倒也不好意思多说,这就拱手道:“兄弟多多打扰,就此告别。” 祁步青忙道:“江兄珍重。” 江帆没待他说完,早已大踏步朝外奔去。 这是第三天之后。 由桐城向东的北峡山下,有一匹快马,沿着山边,急驰而来,这时,已是夕阳衔山离上灯时候不远了。 这一带,高山叠岭,骋了半个时辰,前面依稀是个小村子。 马上人望望天气,吁了口气,辔头一勒,那马登时脚程放缓。 那人拍拍马背,自言自语的道:“看来只有到前面小村里打个尖,让你休息休息,明儿再走了。” 那马好象听得懂话,昂头长嘶,得得的朝前驰去。 这马上人正是江帆。他离开系舟峰,在瑞昌买了一匹牲口,朝金陵赶去。 这天中午在桐城打了尖,一过庐江,天时已近申酉之交,错过住头。 这一路沿着北峡山脉东行,全是崎岖山路,没有人家,如若天色一暗,逼勾山径,自己虽然不怕,但骑着马就不好走了,这才快马加鞭一路急驰。 此刻看到远处已行人家。心头不觉一喜,情绪也为之一松。 一回工夫,便已驰近。 原来这是山间一个小村,总共只有十来户人家,靠近村子口的第一家,门首下挂了一块木牌,那是专做过路人生意带卖酒菜的小店。 江帆跳下坐马,走近店前。 这时店伙听到鸾铃声,跑了出来,拢住马头,笑道:“客官请里面坐。” 江帆问道:“你们可有空房?” “只卖酒菜,客官想是错过住头,这里村子上,山居人家都可借宿,客官吃些东西,小的可以领去。” 江帆点点头,交代他替自己照顾坐马,就跨进屋去。 这酒店地方不大,一共只有四,五张桌子,每张桌上都点了一盏油灯,灯心剔得很亮。 里首两张桌上,已有人坐着,江帆在中间一张空桌上坐下。 那伙计跟着进来,替他倒杯茶,问要吃些什么? 江帆要了一碗面,几个馒头和一盘卤菜。 伙计又问要不要酒,江帆摇摇头。 伙计退走之后,他目光扫望了两人一眼。 坐在里首桌上的,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身穿一袭蓝衫,剑眉朗目,白脸无硕,看去神采夺人,气度不凡。 桌上斜放着一柄长剑,使人一望而知是位使剑的名家。 再看自己右首桌上,却是一个化子模样的瘦小老人,面前放着一大壶酒,和一盘干切牛肉,正在踞案大吃,旁若无人! 正当自己向他看去之际,那老化子也突然抬头朝自己望来。 不,他手上酒杯一停,瞪着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睛,只是打量自己。 正当此时,只见又有两个大汉,从门外进来,目光一瞥,有意无意的望了那蓝衫汉子一眼,两人脸上,同样飞过一丝冷笑。 其中一个笑道:“咱们跑了不少路,想不到这儿还是个好去处,来,咱们先喝上两杯,休息休息!” 说话之时,就靠在门口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只听另一个大声叫道:“喂,伙计,给咱们来两斤花雕……” 江帆看他们背上都背着沉重包裹,分明就是随身兵刃无疑。 这时正好伙计端上面来,那老化子瞧了江帆一眼,自言自语的道:“年纪轻轻,连酒都不会喝,真没意思……” 第六章 地煞堂主 江帆听他口气,似乎是说自己,这间小酒店中,也只有自己一人没有喝酒,不觉抬目朝他望去。 只见老化子一口喝于了杯中之酒,冲着自己咧嘴一笑,伸手在盘中抓起一块牛肉,塞入口中,含含糊糊的道:“慢慢的吃,今晚反正没有月亮,摸黑了!” 江帆听得暗暗奇怪,他这话好象是和自己说的,但他却只是杯到酒干,自顾自喝个不停,一会工夫,已把一大壶酒喝得一滴不剩。 江帆瞧他举动,不类常人,连面都忘了吃,只是停筷看着他发愣。 那老化子一推酒杯,伸了个懒腰道:“酒喝够了,也该一睡他一觉了。” 说罢,双手一屈,伏在案上,蒙头睡去,转眼工夫,就听他呼呼打起鼾来。 江帆瞧了一会,也低头吃喝起来。 这时那两个黑衣大汉,也在大碗酒,大块肉的吃着。 除了老化子呼呼大作的鼾声,这间小酒店中,竟然静得出奇! 当然,只有两个黑衣大汉是结伴来的,江帆和蓝衫汉子,只有单身一人,两个黑衣大汉没作声就没有人说话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江帆已经吃毕,放下筷子。 伙计慌忙过来,含笑道:“客官还要些什么……” 话声末落,只听几声胡哨长鸣,划破沉寂,尤其是在这相夜的山黝之中,听来分外惊心! 那老化子突然从鼾声中惊醒,睡眼惺松的抬起头来,目光转动,问道:“鬼叫?” 敢情他睡意正浓,接着一歪头,又伏了下去。 但就在此时,坐在门口的两个黑衣大汉,却霍然站起,左边一个面带狞笑,朝蓝衫汉子拱拱手道:“咱们瓢把子到了,南宫大侠请出去吧!” 江帆举目瞧去,只见门外不远,一排站着七,八个黑衣人,木立不动,夜风之中,有如泥塑木雕的一般。 蓝衫汉子放下酒杯,两道剑眉陡然一轩,朗笑道:“你们瓢把子是谁,既然冲着我南宫明而来,怎不与我亲自答话?” 只听数丈外一个居中而立的黑衣人,阴恻恻说道:“南宫明,本座就在此地。” 话声阴森冷漠,略带苍老。 南宫明目射寒光,倏地站了起来,大笑道:“尊驾想来就是地煞堂主了?” 黑衣人冷哼道:“你一再窥探禁地,见到本座,还不叫你两个同伴,一起出来束手就缚?” 南宫明朗笑道:“果然是大别山的匪党,南宫明一人一剑,并无同伴,正好领教!” 黑衣人道:“那两个呢?难道不是同伴?” 南宫明道:“他们只是过路之人,谁是我同伴?再说,对付你们这些草贼,南宫明也无而同伴。” 一手取过长剑,大步朝门外走去。 黑衣人阴声道:“地煞堂主,见者丧生,本座管他们不是你同伴,都难逃一死!” 江帆不知地煞堂主是什么人,但听他口气,分明是邪恶之辈! 那蒙头大睡的老化子也在此时醒了过来,抬头望望门外,突然朝江帆道:“小兄弟,可肯坐到我化子这边来。咱们这喝上一杯?” 一面叫道:“伙计,再替我来上一壶。” 那伙计早已吓得了,楞楞的站在边上,闻言赶忙连声应“是”,朝后退去。 江帆听老化子向自己招呼,知他怕自己武功不济,才要自己坐到他桌上去。 这原是一番好意,哪知江帆绝艺初成,年轻人谁不好强,闻言就拱拱手,微笑道:“小可不善饮酒,老丈盛意,小可心领。” 老化子听得一怔,脸露诧异,朝江帆瞥了一眼,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想:“小伙子,我老头难道看不出你是刚离家?唉,真是初生之犊,你哪知道对方厉害?” 南宫明一手握着带鞘长剑,青衫飘忽,缓步走到地煞堂主前一丈来远,便自停住。 这一走近,他才看清这位地煞堂主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头上戴一顶黑色帽子,除了一双眼睛之外,全身一片黑色难怪距离稍远,就看不清他的面貌,不觉冷笑一声道:“南宫明走南闯北。会过不少高人,尊驾以黑巾蒙脸,还是故作神秘?想以诡计唬人,还是脸上刺了字,见不得人?” 地煞堂主阴嘿一声道:“南宫明,你死在眼前,还敢对本座不敬?” 南宫明朗笑道:“南宫明剑下,不会有无名之辈,你报个名来!” 地煞堂主道:“你知道本座是地煞堂主,已经够了!”抬手拍拍一掌! 别看他只是随手一拂,一股森寒掌风,直向南宫明前胸撞来。 南宫明右掌一探,硬接了地煞堂主遥遥击来的一记掌风。 正待欺身还击,只听耳边响起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说道:“南宫大侠快用用兵刃,此人双手练有外门毒功,硬拚不得!” 南宫明听得不由一怔,酒店中只有老化子和一个少年人,此人以“传音入密”向自己说话,内功分明已臻上乘,那么准是老化子无疑。心念一动,立即回身拱手道:“多承指点。” 右手迅疾掣出长剑,剑随身进,一招“笑指南天”寒芒闪动,直袭地煞堂主咽喉。 地煞堂主嘿然冷笑,身形一侧,便自让开了剑势,右手一扬,食、中二指,直点南宫明握剑右腕,出手神速,变化无方! 南宫明沉腕挫腰,长剑一圈,寒芒流转,划起两朵剑花,飘酒而出。 那地煞堂主动作快疾异常,南宫明剑势一变,他已侧身欺进,左手翻动,一记鹰爪手,朝南宫明肩头抓到。 南宫明暗喝一地:“此人好快的身法!” 长剑挟风,连出三招,刹那间,一片银芒,闪电洒出,分向地煞堂主身形乱闪,身法奇诡,快似飘,竟把南宫明三剑一齐躲开,身子一摇,左掌右指,双手齐发,交攻而出。 两人在瞬息之间,各自相互抢攻了六七个照面,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但南宫剑术驰誉江湖,人称乙字剑,如今自己以三尺青锋,和人家徒手相搏,还只打个平手,传出江湖,岂不辱了师门威名? 心念一动,不禁大喝一声,剑法急变,刹那间,电光飞旋,剑影重重,排山而起,笼罩了数丈方圆,直把地煞堂圈在里面! 这一轮剑法,势道凌厉,江帆看得暗暗喝采。 “好剑法!”那老化子突然眉头一皱,叫道:“要糟!” 喝声方出,只听一片剑影中,响起了地煞堂主的阴森冷笑! “砰……” 漫天剑芒,霎时尽敛,但见南宫明双目直视,手握长剑,一步步的踉跄后退。 地煞堂主口中发出杰杰阴笑,却一步步的跟踪逼进。 老化子喝了声:“不好!” 双脚一蹬,箭一般向门外射去。 但另一团黑影,去势更快越过了老化子,一下落在地煞堂主面前! 南宫明向后连退了几步,身子一阵晃动,摇摇欲倒,他仗着内功,虽然前胸中了地煞堂主一掌,还勉强压住一口真气,极力的想稳住身子。 但他实在伤得沉重,想要稳住重心之际,却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突然往后倒去。 老化子飞射出去的身子,才落到地上,瞥见另条人影,已抢在自己面前,一下拦住了地煞堂主,不禁心头一凛! 定睛望了一眼,暗暗叹息道:“老叫化今晚当真看走眼了!” 俯身抄起南宫明,退回屋去。 这越过老化子的黑影,正是江帆,他跃而至,拦在地煞堂主面前,大声喝道:“站住,你再要向前逼来,可莫怪我要无礼了!” 地煞堂主虽然一掌击中南宫明前胸,对方虽在后退,但却双目直视,长剑平举,似是还有拚命一击的可能,所以不敢急进。 南宫明退一步,他才跟进一步,这时陡觉疾风飒然,连人影都没看清,眼前已多了一个人,心头不觉大惊,急忙住足,两人已只有数尺远近。 举目瞧去,只见身前站着的竟然只是年仅弱冠的青衫少年!这下,真可把地煞堂主瞧得大感意外。 他以从来快若掣电的身法判断,知道遇上了生平劲敌,谁知只是一名乳臭未干的小子! 但他却也未小觑了江帆,阴森目光转动了一下,冷冷的道:“你是何人?” 江帆道:“我是江帆。” 地煞堂主挥手道:“叫你师父上来!” 他只当江帆是老化子的门下。 江帆冷笑道:“凭你这点能耐,也配……” 话还没有出口,突觉一阵森寒阴风,直向身上拂来,不觉剑眉一竖,星目含光,喝道:“你敢暗计伤人?” 地煞堂主阴恻恻笑道:“地煞堂主,见者丧生,小子,你阴风透体,不出个时辰……” 要知江帆在北辰宫太素石室,练的“九阴玄功”,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气,区区一阵阴风,又能奈何他? 江帆没待他说完,玉面突沉,厉声喝道:“你果然是个怙恶不改的匪类,今晚饶你不得!” 呛的一声,从身边抽出长剑,目光地煞堂主,沉声道:“亮出兵刃来!” 地煞堂主从江帆神光暴射的双目之中,业已看出他内功火候极深,心头不禁一震,暗想:“这小子果然大有来历!” 但他自视甚高,哪会把江帆放在眼里,冷哼道:“和你动手,本座大概还用不着……” 他“兵刃”两字还没出口,目光瞥过江帆手上长剑,口中突然“啊”了一声,向后疾退一步,惊诧的道:“你是木门弟子?” 江帆心中早已确定了他是个十不赦的匪徒,那还容他多说,凛然喝道:“木门弟子,替天行道,除恶务尽!” 剑势突发,幻起三点寒芒,飞射出去!地煞堂主骇然后退,喝道:“你难道不知……” 江帆身形如电,直欺过去,喝道:“光听你自号地煞堂主,就非善类,不用多说了。”剑凝一片清光,疾卷而上! 地煞堂主似未料到他剑势来的如此之快,不觉心头一凛,疾忙劈出两掌,朝剑势上逼去,人却黑衣飘动,向后疾退,口中喝道:“你是反了?” 话声出口,但觉江帆攻来的剑劈,不但挟着强烈剑风,而且还带着一阵其冷砭骨的寒气,直涌过来。自己劈出的阴风,那想抵挡得住?剑光寒锋一闪,心头不禁大骇。 匆忙间,一吸真气,身子一仰,向后急窜而去,口中喝道:“住手!” 江帆原也不想伤他性命,一收剑势,冷冷说道:“你有什么话说?” 地煞堂主目光阴隼,望着江帆,突然大袖一拂,左手捏拳,臂肘直竖,说道:“你总该认识这个吧!” 江帆被他问得一怔,他目能夜视,自然看得清楚,地煞堂主小臂上,原来刺着五瓣红花。 他从前曾听义父说过,江湖上有许多秘密帮会,都在身上刺花,作为暗记。 此时眼看地煞堂主出示手臂上的红花,还说自己总该认识,敢情这红花是他们帮中的记号。 无疑,他是把自己当作了他们同党,目光一瞥,不觉冷笑道:“江湖匪类的记号,我用不着看?” 地煞堂主脸上阴晴不定,倏地阴笑一声道:“小子,你果然是假冒之人,本座差点上了你小子的当!” 假冒?江帆假冒了什么? “小子,躺下去!”地煞堂主阴喝一声,身形一闪而至,左手疾落,阴风掌已然按到胸门。 但他那里知道江帆早有准备,右手一抡,一缕指风,比他的身法尤为快速,一下子已点上了他掌心! 地煞堂主一掌堪堪按上江帆胸口,只觉掌心奇痛砭骨,一缕比寒冷还冷的寒气,透骨而入。整条左臂,登时僵木若废! 江帆长剑早已回鞘,冷峻的瞧着他,喝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废你一条左臂,还是便宜了你,快给我滚吧!” 地煞堂主垂着左臂,口中哼了一声,突然一跃而起,掠出两丈外,象星丸跳跃,接连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十来个黑衣大汉,眼看地煞堂主一走,也立即一窝风般跟着退走,转眼间,去得踪迹全无。 江帆还是第一次和人动手,但觉自己举手投足之间,“九阴玄功”的一股真气,果然能在任何招式中,透指而出,伤敌无形,心头自是高兴。尤其师父曾说木门弟子,行走江湖,主要任务,就是替天行道。 今晚无意之中,惩罚了一个凶恶匪人,更觉喜不自胜,他目送一干黑衣大汉呼啸而去,也就回身进屋。 南宫明被地煞堂主“阴风掌”击中胸口,此刻双目紧闭,脸如死玉,看去已经不省人事。 那老化子半蹲在地上,颊着袖管,一双又黑又瘦的手掌,只是在南宫明各处要穴上移来移去,不停的推拿。 手掌过处,冒出丝丝热气。 南宫明除了身子微微颤抖,还是奄奄一息,不见有什么好转。 江帆知道老化子正以本门精湛内功,在替南宫明“推宫过穴”,也就不敢惊动,只是静静的站在背后。 老化子正在运动之际,自然心无旁鹜,对江帆的走近,也并不理会。 这样足足费了一顿饭的时光。老化子忽然吁了口气,直起腰来,口中自言自语的道:“好阴毒的功夫……” 一手摸着脸上的汗珠,回头问道:“小兄弟,你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江帆道:“小可废了地煞堂主条左臂,其余的人都已经走了。” 老化子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化子听说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帮会,不但行纵诡异,而且个个武功高强,看来莽莽江湖,又将大乱了……” 江帆看他“推宫过穴”之后,南宫明躺在地上,直挺挺的仍然奄奄一息,昏迷不醒,不觉问道:“老前辈,他伤势如何了?” 老化子摇摇头道:“没救了,阴风掌阴毒无比,中人必死,老化子总算已经尽了心力……” 他只是摇头,接着又道:“唉,可怜一位英年有为的侠土,就此与世长辞……” 江帆心头一凛,听他口气,这还是一位江湖有名的大侠,不由想起自己身上,还有颗“续命金丹”,这就伸手取出玉瓶,说道:“老前辈,小可身上,还有一颗续命金丹,不知是否有效?” 老化子一双精光炯炯的目光,望了江帆一眼,脸上似有怀疑神色,伸手接过玉瓶倾出药丸。 只觉一股清香,直沁肺腑,心知不是寻常药物,转身捏开南宫明牙关,把药丸纳入他的门中;一面抬头喊道:“喂,伙计,快倒一杯冷开水来。” 那伙计答应一声,慌忙倒了一杯冷开水来。 但这一瞬工夫,那粒药丸,早已在南宫明口内,随津化开,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老化子瞧得不期一怔,暗暗想道:“这药丸果然不是寻常之物!” 他哪里知道这“续命金丹”,乃是木真君采取天下奇药,精练而成的续命灵丹,治伤疗毒,有起死回生之功。 老化子因灵丹业已自化,喂了南宫明两口开水,顺手放下茶杯,一面把玉瓶送还给江帆,说道:“小兄弟,你这续命金丹,只有一颗么?” 江帆道:“这是家师所赐,一共两颗。前几天用了一颗,这就仅余一颗了。” 老化子点点头道:“小兄弟年纪不大,一身武功,却是老化子生平所仅见,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江帆已知道这位老化子,是一位隐迹风尘的高人,连忙拱手道:“老前辈过奖,小可姓江,名帆。” 老化子忽然目光一亮,朝江帆一阵打量,急急问道:“小兄弟,你姓江……” 姓江的人,天下多的是,但他却似乎神情有异! 就在此时,躺在地上的南宫明,突然双目一睁,挺身坐了起来。 他似已痛苦全失,伤势大好,目光望着老化子拱拱手道:“在下多蒙赐救,老丈大概就是人称奔雷手的骆前辈了?” 老化子真没想到伤势沉重的南宫明,服下续命金丹,只不过一刻工夫,就会好得如此快法,不禁微微呆,接着呵呵笑道:“老化子正是骆老九,但惭愧得很,老化子对阴风掌,无能为力,救你南宫老弟的,却是这位江帆小兄弟的续命金丹。” 江帆听说这老化子是奔雷手骆九公,想起义父曾经和自己说过,此人是丐帮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长老,为人耿直,是位难惹的人物。 近二十年,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想会在这里遇上。 正想之间,南宫明已转过头来,目视江帆,拱手道:“在下和江兄素昧平生,承蒙赐药相救,南宫明不敢言谢,惟有永铭诸心而已。” 江帆连连逊谢道:“南宫大侠言重,小可只是带有家师所赐药物,何足挂齿?” 骆九公接口道:“老弟身中阴风掌,重伤初愈,还是快运功调息,有话待会再说不迟。” 南宫明道:“骆前辈说得是,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果然依言盘膝坐好,运起功来。 骆九公一手取过酒壶,凑着嘴唇,狂喝了几口,咂咂舌头,朝江帆笑道:“这位南宫老弟,人称乙字剑,出身昆仑,近十年来,在江湖上侠名四播,算得上五大门派中的杰出高手。小兄弟初出江湖,你们……” 他原意想说“你们以后不妨多多接近”。 但话声未落,江帆听到“五大门派”,不禁脸色一变,问道:“他是昆仑门下?” 骆九公不知江帆的父亲当年被五大门派围攻所杀,瞧他脸色倏变,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一面点点头道:“早知他是昆仑门下,小可真不该出手救他。”说完,呼的站了起来。 骆九公瞧他双目寒光如电,隐射杀气,心头不觉一凉,暗道:“这位小兄弟,好重的杀气!” 一面跟着站起,奇道:“小兄弟,你和昆仑派有仇?” 江帆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朝桌上一放,切齿道:“五大门派,全没一个好人,小可终有一天把他们剑剑诛绝!” 接着朝奔雷手拱拱手道:“小可不愿再见此人,老前辈请恕小可要先走一步了。”说完,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奔雷手骆九公真想不到江帆小小年纪,会说出这等怨毒极深的话来。 五大门派门人弟子,不下数千,他居然说终有一天要把他们剑剑诛绝。 这话要是从另一个人的口中说出,那真是不足一哂,根本用不着惊奇,但这年轻人一身武功,大非小可,自己方才已经亲眼看到,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并非虚言。 要是真如他所说,五大门派确实杀劫隐伏,后患无穷! 奔雷手骆九公想到这里,不禁心头大凛,急急叫道:“小兄弟请留步……” 晃身追出门外,江帆已经翻身上马,一阵得得蹄声,冲着茫茫夜色,疾驰而去! 和州,据长江西岸,南有梁山,与博望日隔江对峙,为江防重地。 这天中午时分,和州城中的聚兴楼前,驰来了一匹骏马。 马上是一位青衫佩剑少年,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生得英俊挺秀,腥红剑穗,随风拂动。 他跃下马背,白有洒楼中人替他接了过去,他就举步登楼。 这时正当中午,楼上差不多已有了七成座头。 青衫少年回顾了一眼,就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就在青衫少年落坐不久,楼梯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走上来七八个一身黑衣的大汉。 这些人一个个粗眉横眼,面情冷漠,背上背着长形包袱,看去既不象镖局里的镖师,也不象走江湖卖解的人,他们一上楼,目光不约而同的投了青衫少年一眼,就在靠楼梯的两张桌子上落座。 店伙看出这批人不大好惹,慌忙哈着腰过去侍候,大家就七嘴八舌的点菜要酒。若旁无人。 青衫少年心头微微一怔,这些黑衣汉子若是头脸上再蒙上一块黑布,简直就是昨遇上的地煞堂主手下。 这一打量,也给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们这些人中虽然有的脸色黝黑,有的脸色焦黄,有的色呈紫酱,但却布共同相似之处!那就是面情冷漠,肌肉僵硬,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有一丝表情! “莫非他们都戴了人皮面具?” 心念方动,楼梯口又上来了一个人! 这人身穿紫缎夹衫,头戴方巾,看去约莫四句上下,一张白中透青的脸孔,冷冰冰的,同样肌肉僵硬,没有一丝表情。 他缓步上楼,朝四下看了一眼,缓缓走到临窗口一张桌上,坐了下来。 青衫少年但觉此人一上楼,那些黑衣大汉说话声音忽然小了下来,心中方觉奇怪。恰好店仿送饭菜,也就自顾自低头吃喝起来。 过了一回,只听那中年文士朗朗吟道:“天心吩咐花先发。万紫千红出江南……” 青衫少年听到吟声,不禁回头朝他望去,只见中年文士一手托着酒杯,举头向天,一副狂态,大有目无余子的气概! 心中不觉暗好笑,他剽窃古人诗句,在人前朗声问吟,居然还自鸣得意! 不是么?他上句“天心吩咐花先发”,明明是从“春心莫共花争发”套来的,那是李商隐“无题”中的一句。 下联“万紫千红出江南”则是从“万紫千红总是春”篡改而来,那是…… 心念未落,猛听中年文士嘿然冷笑道:“此人胸无点墨,果然是冒充斯文之徒,还不与我拿下?” 他前两句,还好象是笑人家听不懂他吟的诗,胸无点墨,冒充斯文,但后面那句话,却忽然打起官腔来了,不知要把谁拿下? 青衫少年听得好奇忍不住抬目瞧去! 但这一瞧,情形不对了! 坐在楼梯两张桌上的黑衣大汉们,在这一瞬间,突然全站了起来! 不,他们很快的撤出兵刃们,向自己桌上走了过来! 楼上一众食客,眼看这般凶神恶煞,忽然一齐亮出兵器,如何不怕?立时大乱,纷纷抢先朝楼下奔去。 若大一座酒楼,转眼之间,已经走得一个不剩。 当然也有不走的人。 那就是方才吟讨的中年文土,他依然一手托着酒杯,面情冷漠,大模大样的倚窗而坐。 另外是坐在靠右首角落的一名少年书生,敢情他因为距离太远,才留下不走,想瞧瞧热闹。 那少年书生,穿着一袭蓝衫,生得眉清目秀,模样俊美,此刻睁大双目,远远瞪着这些大汉,脸上还微含怒意。 这也难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人想干什么?难道没有王法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青衫少年早已心中有数。 这些黑衣大汉,果然是地煞堂主一伙的大街徒,敢情一路跟踪自己来的,那中年文士,显然是他们的领头人物无疑。 但他艺高胆大,那会把这几个人放在心上?眼看目个黑衣大汉直向自己逼来,他反而拿起筷子,夹菜吃坂,连头也不抬,恍如没有看到一般。 那八个黑衣大汉瞧他这般镇定,却也不敢逼近,相距五、六尺远,便自停步。为首一个冷喝道:“喂,你就是姓江的小子吧!” 青衫少年缓缓抬起头来道:“不错,我就是江帆。” 为首大汉道:“很好,那就跟咱们走吧!” 江帆坐着不动,只是朝他们打量了一眼,问道:“你们都是哪里来的,我不认识你们,又要我到哪里去?” 为首大汉道:“只要你是江帆,那就够了,跟咱们走,自会知道。” 江帆放下筷子,冷笑道:“你们来势汹汹,要待怎的?” 为首大汉不耐道:“你想动手抗拒,还是束手就缚?” 江帆啊了一声,点点头道:“是了,你们这些人,想来就是地煞堂主一伙的匪徒了!” 他说到“匪徒”两字,星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寒森森的神光,剑眉一剔,喝道:“昨晚我手下留情,放过你们,居然还敢一路跟踪,纠众寻衅,是不是觉得我昨晚太客气了?” 右边一个大汉喝道:“这小子口发狂言,把他拿下就是了!” 突然手爪一探,朝江帆肩头抓来。 江帆原是坐着的人,见他出手抓来,不觉冷笑一声,霍然站起,右手一抬,朝那汉子手腕格去。 他出手极快,黑衣大汉的手爪还没抓上他肩头,两条小臂已经交叉碰上了。 这一格,虽然不重,黑衣大汉但觉自己手臂,宛如碰在一条坚冰之上,感到骤然一麻,口中惊啊一声,踉跄朝侧跃退。 其余七个大汉,一见同伴受挫,突然齐齐扬手,劈出一掌。 一股暗劲,挟着阴寒之气,直向江帆身上撞来。 江帆心头大怒,左手一横,挥掌硬接。 双方力道一接之下,江帆觉出对方七股掌风,汇成一道,竟然强猛绝伦,自己几乎抵挡不住。 心头一震,脚下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那七个黑衣大汉,纹风不动的站在那里,他们脸上虽是肌肉僵硬,看不出表情,但目光之中,却流露出惊凛之色! 要知他们这几个人,每人差不多都有二、三十年以上的修为。 这一掌,是他们七人的内力,汇聚在一起,就是武林一流高手,也难以硬挡锐锋,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弱冠少年。 但他们因地煞堂主曾挫败在江帆手下,也并不敢过份小觑于他,这合力一击,在他们想来,江帆纵不当场受伤,至少也会被汇合的内力震昏倒地。 那知事实大谬不然,江帆虽是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但却把这一掌接了下来。 双方似是都为对方的武功感到震动,微微一愣。 那最先出手的黑衣汉子,闪到侧面,突然喝道:“小子,看剑!” 寒芒一闪,刷的一声刺了过来,此人剑势快速,有如闪电一般。 江帆闪身避开,心知今日之局,已然难免一战,抬腕掣出长剑,怒喝道:“你也吃我一剑!” 剑尖一颤,直向那人出剑右腕点去! 他这一转身出剑之际,其余七人很快的散布开去,已然组成了一座方阵,把江帆围在中间。 八剑齐举,分由四面刺来。 江帆毫无阅历,忽然之间,被人家围在中间,八支长剑,同时攻到,心头不觉感到忙乱。 急忙长剑一抡,身似陀螺般一转,剑随身走,划起一圈护身剑光。 但听一阵金铁之鸣,八支长剑挡是给他挡开了,掌心却也隐隐生痛,不禁暗暗吃惊:“这八个人剑势沉重,个个都非庸手!” 就在江帆堪堪架开他们八剑合击,只听剑风轻啸,左首两支长剑,又已攻到,还来不及封架,迎面又有两支长剑急刺而来。 一时心头火起,振腕急发两剑,才把左首和前而四人剑势架开。 正待还击,身后和右首四人又发剑袭到。 江帆终究缺少和人对敌的经验,这八支长剑,倏而分刺,倏而联手,不过三数个照面,已把他闹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倚窗而坐的中年文士微微一哂,冷漠的道:“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为首黑衣大汉,恭应了一声“是”,一面沉喝道:“小子,你已陷在合围剑阵之中,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 江帆大怒道:“匪徒,姓江的生死何惧,你们只管出手吧!” 长剑疾抡,一招“八方风雨”猛攻而出! 他这奋力一击,“九阴玄功”的阴寒之气,陡然大盛,拂拂寒风,随剑飞舞,八个黑衣大汉心头一凛,不禁各自后退一步。 江帆一击得手,精神不由一振,乘机一个转身,挥动长剑,朝右攻去。 要知这八个黑衣大汉,全非弱手,方才虽被突然而来的一股砭骨寒风,逼得后退一步,但一眼瞧到江帆舍了众人,向一个方向扑攻。 剑阵的功能,原以联于合击为主,一方受敌,其余三方向个方向扑攻。 转眼之间,又把江帆逼得手忙脚乱,接应不暇。 就在此时,那坐在右首角落上的蓝衫少年,霍然站起,呛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柄两尺来长寒光如雪的短剑,叱道:“无耻匪徒,你们倚多为胜,算得了什么?这位江兄,小弟助你一臂之力!” 人随声起,一道蓝影,一掠而至,手上亮银短剑一挥,森森银光,已向江帆身后两个黑衣大汉划到。 他来势极快,将要冲到之时,短剑疾变,连出三招,刹那间,寒电闪,幻出一片剑影,分袭两个黑衣大汉。 两个黑衣汉大连头也没回,只是身躯连闪几闪,身法十分奇特,不但把蓝衫少年三剑一齐避开,而且在闪动之际,人影倏然不见,竟然一下闪到了蓝衫少年身后。 这一着,当真十分厉害,等到蓝衫少年警觉,已经落在他们剑阵之中,两个黑衣大汉,突然合围而上,双剑并发,绵密攻到! 蓝衫少年又急又怒,身形疾轻,清叱一声,短剑摇挥,闪起点点寒,朝两个黑衣大汉扑攻过去。 这座剑阵,何等厉害,只要敌人一入阵中,四面八方全都成了攻击目标,八柄长剑就会连绵不觉的交叉而来! 蓝衫少年武功纵然不弱,几曾遇上过这等阵仗,冲人阵中,还没和江帆会合,几招下来,便已感到左支右绌,应付困难。 第七章 红花现江湖 江帆一柄长剑,左右挥舞,力敌八柄,配合神妙、变化多端的快剑,也正在接应不暇。 骤睹蓝色少年仗剑冲入阵来,但才一入阵,便立时陷入不利形势之下,心头不禁大急。 人家仗义出手,原是援助自己来的,自己怎好看他伤在剑下。 心念疾转,那哪还顾得本身安危,大喝一声:“多蒙兄台援手,小弟来也!” 喝声出口,连人带剑一掠而至,左手凌空一掌,直向截在蓝衫少年身后的两个黑衣大汉劈了过去。 这一掌,他含愤出手,原是一时情急,奋不顾身之举。黑衣大汉,忽然闷哼一声,双双摔了出去,立时嘴唇发黑,冻得直是发抖,再也爬不起来。 要知江帆练的“九阴玄功”,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气,方才他陷入剑阵之中,被八支长剑,连环逼攻。 他没有对敌经验,但觉人家攻势凌厉,逼得他手忙脚乱,纵有一身玄功,也无法发挥。 其实连他自己也知道如何应用?只是情急,左手劈出凌空一掌,不料却在无意之中,走对了路子。 “九阴真气”立时透掌而出,对方两个黑衣大汉纵使武功高强,哪里禁受得住这种寒毒无比的外门阴功一击。 但觉寒风透体,立时奇冷砭骨,踣地不起,冻得直是发抖。 江帆想不到自己这一掌竟会如此威力,一怔之下,精神陡然大振,朗笑一声,掌随身转,一记“龙尾挥风”向左横扫过去! 左边两个黑衣汉子,看到同伴中掌倒地,同时向前抢救,两柄长剑,交叉而来,却被江帆掌风横扫,立时震出了两步,同样哼了一声,跌倒地上,直是哆嗦! 那蓝衫少年眼看江帆一掌得手,有四个人倒了下去,自然已不成其阵势。 余下的四个黑衣大汉,眼看江帆举手之间,连伤四人,全都大感凛骇,后退不迭。倚窗而坐的中年文士,似乎也大感意外,突然起立,沉声喝道:“退下!” 四个黑衣汉子立时挟起同伴,朝后退下。江帆转身向蓝衫少年抱抱拳道:“兄台仗义援手,不知如何称呼?” 蓝衫少年连忙还礼道:“小弟商秀。” 两人刚说了一句话,那中年文士已经缓缓走来。 商秀低声道:“江兄小心。” 中年文士神态冷静,目光盯在江帆身上,徐徐道:“阁下武功不错。” 江帆道:“他们都是你的手下?” 中年文士点点头,冷肃的道:“不错,你方才用什么外门奇功,伤了他们?” 江帆大笑道:“武功一道,博大精深,各有所长,我说出来,只怕你也不知道。” 中年文士冷哂道:“你小小年纪,口气倒是狂的很,你师长是谁?” 江帆冷笑道:“你最好先说说自己是什么人,纠众寻衅,意欲何为?!” 中年文士面色冷漠,一无表情,但依然缓缓的道:“你昨晚伤了地煞堂主,此刻最好随我回去。” 江帆道:“我去做什么?” 中年文士严肃的道:“听候发落。” 商秀在旁哼道:“说的倒是稀松!” 中年文士目光一聚,陡然射出两道森森寒芒,冷哂道:“我好言相劝,你们可是不相信么?” 商秀接口道:“正想领教。” 中年文士不屑的道:“你算得什么东西?” 中年文士嘿嘿一声道:“小子,你师父也未必接得下本座一掌。”扬手,一股阴柔掌风,迎着商秀推来。 江帆瞧他一掌出手,不见丝毫掌风,暗想:“莫非又是阴风掌一类邪门功夫?” 一时担心商秀不是对手,急忙叫道:“商秀兄让开,他冲着小弟来的,还是让小弟来对付他吧。” 商秀年轻好强,那里肯退,哼道:“我就是不信邪!” 只觉对方掌风,势道极缓,心中方自怀疑。 “小娃儿,还不快退,当心他的无形鬼手!” 话声入耳,陡觉身前微风一飒,接着“拍”的一声,罡风狂卷,呼啸有声。 商秀身前,已然多了一个须发纠结的老化子,和中年文士想对而立,两人衣衫,还在不住的飘动。 江帆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虽已看出中年文士极非易与之人,但也想到他这随手一击,竟然含有如许强大暗劲。只因自己和商秀尚是初识,不知他武底蕴,他既不肯退让,自己不好抢着出手。这回要是没有奔雷手骆九公突然出现,接了过去,商秀就几乎吃了大亏。” 神丐骆九公号称奔雷手,掌上功力,何等深厚;但他硬接了中年文士一掌,却也显得脸色凝重,须发驰张。 中年文士也紧闭着嘴唇,目注对方,半晌没有开口。 两人这一接,似乎是平分秋色,谁也没输给谁,当然谁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江帆走近商秀身边,轻声:“商兄没事吧?” 商秀摇摇头,赧然道:“多谢江兄关心,小弟没什么!” 骆九公双目精光迸射,瞧了江帆一眼,呵呵笑道:“看来老化子正好赶上!” 中年文士冷冷的道:“姓骆的,你还没死?” 骆九公耸耸肩,笑道:“彼此彼此,阎王没下请帖,老化子自然还死不了,哈哈,厉兄也健朗的很!” 中年文士身躯微微一震,冷静的道:“你说什么?” 骆九公大笑道:“你当老化子双目昏花了么?就凭方才这记要命鬼手,天底下除了你厉兄,是有谁使得出来?” 中年文士一阵嘿嘿冷笑道:“只怕阁下认错了人!” 骆九公道:“老化子已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最近听说出现了一个什么红花会,先前还当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想借此扬名,如今看来,倒是大有来历。” 江帆听他说出“红花会”三字,想起昨晚地煞掌主手臂上刺着五瓣红花。 方才中年文士也曾朗吟“天心吩咐先发,万紫千红出江南”,心中不禁暗暗哦了一声。 商秀这会工夫,和江帆已是惺惺相惜,十分契合,轻声问道:“江兄,红花会究是什么?” 江帆摇摇头道:“不知道。” 商秀又道:“那你怎么和他们结仇的?” 江帆道:“昨晚小弟多管了一件闲事。”两人站立在边上,说的声音极轻。 只听中年文士冷笑一声道:“姓骆的,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骆九公道:“已经够了。” 江帆听的奇怪,他们这两句话,回答得好不古怪?骆九公道的“够了又是何意?” 中年文士淡淡的道:“明人不用暗说,在下奉劝你一句,红花会的事,你姓骆的还是少管为妙。” 骆九公狂笑道:“可惜老化子是个爱管闲事出了名的人。” 中年文士微笑道:“你当目前还是二十年以前么?” 骆九公道:“老化子看不出有何不同?” 中年文士平静的道:“与红花会为敌,你会后悔莫及。” 骆九公双目精芒闪动,大笑道:“这种话,老化子听得多了。” 中年文士瞧了骆九公一眼道:“听不听在你,要自找杀身之祸,与人何尤?今日之事,冲着你姓骆的,就此了过。” 说完缓缓转过身去,大袖轻轻一挥。 四个黑衣大汉,抱起负伤的同伴,身法奇快,四条人影?晃了一晃,便已下楼。 中年文士也从容举步,朝楼梯走去。 骆九公道:“厉兄请留步。” 中年文士冷冷的道:“在下并不姓厉。” 别看他举步从容,其实有如行云流水,去得极快! 江帆突然大喝道:“给我站住!” 骆九公连忙摇手道:“小兄弟,让他去吧!” 接着笑道:“来,来,这里的酒菜,大是不恶,老化子洒瘾早已发作,咱们还是坐下来谈。” 说着,引了两人走到东首靠窗一张桌子坐下,一面高声叫道:“喂,伙计,伙计,你们还不上来收拾收拾?” 这一阵大闹,食客、酒保全都躲在楼梯口觑听动静,但没有一个人敢敢上楼来。 此刻楼上已经没有声音,而且又有人在大声喊着“伙计”,还是没人敢上去。 在他们想来,这大声吆喝的,可能就是那几个凶神恶煞,可能楼上已经出了人命。 其实,四名黑衣大汉明明从楼梯下去,但他们却谁也没有瞧清。 骆九公喊了几声,还是没人上来,气得拍着桌子,叫道:“伙计,你们听到了没有,快送酒来,” 楼下伙计听说有人叫“送酒”,这才大着胆子走了上来,眼看中间四、五张桌子,业已劈得破碎,杯盘菜肴倒翻了一地。 几个凶神似的黑衣大汉一个也不见了,窗口一张桌上,多出了一个老化子模样的人,正和两个少年静静的坐在那里。心下不禁大奇,楞楞的道:“咦,哪些人呢?” 骆九公微微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些人果然全非易与!” 江帆从包袱中取出一锭银子,招招手道:“伙计,快叫厨下做几式下酒菜来,先打五斤高梁酒,要快。” 伙计接过金子,没命的应是,一会工夫,又上来了几个伙计,打扫收拾。 午后的酒客,原已不多,只是有许多好奇的人,上来瞧瞧,但也和骆九公等三人的桌子,离得远远的。 伙计送上酒菜,骆九公目光一转,望着两人笑道:“你们两位小兄弟,也喝一杯。” 江帆、商秀同时道:“晚辈不会喝酒。” 骆九公并不理会,替他们各人面前斟了杯酒,笑道:“来,少喝一些,吃些菜,你们要是一点都不喝,我一个人还有什么兴致?大家别客气。” 他自己倒了一大碗,呢噜呢噜一口气喝了下去,接着又倒第二碗,依然一饮而尽,第三碗又干了。 江帆瞧他只是自顾自的猛喝,就举起杯子,朝商秀道:“商秀兄,小弟敬你。” 商秀脸上一红,低声道:“小弟不会喝,我敬你。” 两人对干了一杯,吃了些菜,骆九公已经连喝了六、七碗。 江帆等了一会忍不住问道:“老前辈,红花会究竟是什么?” 骆九公咂咂舌头,摇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目前他们似乎还没十分公开,唉!反正都是些邪门的东西。” 商秀眨眨眼睛道:“那姓厉的,老前辈认识他?” 骆九公摸摸胡子,摇头道:“我想准是他,但他却是不肯认帐,老化子实在有点想不通。” 江帆道:“老前辈说的是谁?” 骆九公道:“说起这魔头,早在二十年前,已经名震江湖,人称鬼手书生厉文元,和夺魄无常诸子候,合称秦岭双煞。 这两人昔年虽然大恶,但因所练武功十分歹毒,中人必死,被人视作煞星。 昨晚南宫老弟中的是‘阴风掌’,老化子就怀疑那个地煞堂主,就是当年的夺魄无常。 方才他向这位商秀小兄弟突施杀手,使的又是‘无形鬼手’,自然是鬼手书生无疑。“ 说到这里,喝了口酒,续道:“十多年前,五大门派束邀天下武林同道集会泰山,秦岭双煞就是以‘无形鬼手’和‘阴风掌’,连伤少林苦筏大师和武当玉磬子,几乎夺得武林盟主的宝座……” 江帆道:“后来呢?” 骆九公又喝了一口酒,才含笑道:“后来败在江南大侠江士彦的手下,从此就没再听到过两人的消息,老化子也就是从那时起,退出了江湖。没想到老化子静极思动,出来走走,又碰上了他们两个。” 江帆听说秦岭双煞曾败在自己父亲手下,想到父亲当年在泰山大会上,被天下武林推为盟主,该是何等荣耀! 但如今败在父亲手下的秦岭双煞,又在江湖出现了,自己父亲却被五大门派害死,尸骨已寒。 一时不觉悲从中来,眼眶湿润,缓缓低下头去,连骆九公后面说的是什么,都没听见。 骆九公目光如电,江帆神色有异,自然瞒不过他,心中不禁暗暗纳罕。 独自斟了碗酒,目注江帆,问道:“小兄弟,老化子有一件事,要想请教,不知你可肯见告?” 江帆抬头道:“老前辈请说。” 骆九公干咳了声,笑道:“老化子一生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心里有事,总是放不住,昨晚小兄弟突然含怒而去,弄得老化子一头雾水,才一路追了上来,就是想问问清楚,小兄弟究竟是为了何事?” 江帆道:“那是小可私人之仇。” 骆九公道:“小兄弟的仇人,就是乙字剑南宫明?” 江帆摇摇头道:“不是,是五大门派。” “五大门派?” 商秀微微一怔,睁着双目,觉得甚是奇怪。 骆九公故作惊奇,追问道:“小兄弟怎会和五大门派结仇的?” 江帆切齿道:“五大门派和小可有杀父之仇!” 商秀坐着的身子不期一震,一脸都是惊愕。 “杀父之仇?”骆九公也听得耸然动容,问道:“是五大门派杀了令尊?小兄弟的令尊是谁?” 江帆目有泪光,答道:“先父就是老前辈方才说的江士彦……” 骆九公目射精光,先是一怔,继而呵呵笑道:“小兄弟果然是江大侠的后人,难怪老化子看的有些眼熟!” 说到这里,拿起酒碗,咕噜喝了一大口酒,又道:“老化子不但曾和令尊有过数面之缘,而且当年泰山大会上,老化子还忝为人名证人之一,也就在这场人会之后,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儿。后来听到令尊死迅,老化子也曾问过几个人,始终得不到要领,直到目前,成为武林中两大疑案之一。小兄弟方才说出五大门派杀害了令尊,不知是听谁说的?” 江帆道:“是先母临终时亲口告诉小可的。” 骆九公神色凝重,点点头问道:“令堂当时如何说的,小兄弟可还记得?” 江帆道:“父仇不共戴天,先母说的,小可句句都记在心头。” 骆九公道:“小兄弟如果信得过老化子,可否说出来听听?” 江帆激愤的道:“小可义父说过,为先父报仇,要光明正大的把先父被害的经过,公之于世,让大家知道白命为名门正派的五大门派,手段如何卑鄙无耻。老前辈纵然不问,小可也要奉告。” 骆九公看他提起五大门派,就咬牙切齿的情形,心头暗暗震惊。一面却是不住的点头,接着问道:“小兄弟的义父是谁?” 江帆道:“小可义父是宫冲山。” 骆九公点头道:“当年泰山大会上最后落败的一个。唔,此人在大江南北,倒也颇有侠名!” 江帆道:“小可母子,当年幸得义父相救,才死里逃生,没被五大门派的匪徒杀害……” 骆九公目中神光一动,但并没作声。 江帆续道:“小可听先母说,那是十一年前,先父无意之中,得了一张藏宝图……” 骆九公神情一震,双目环瞪,急急问道:“那是五同谱了?” 江帆道:“小可听先母说过,好象是叫五什么谱。” 骆九公叹了口气道:“不错,那真是五同谱了!唉!老化子一直想不出他们的死因,这么说来,果然和五同谱有关,唔,小兄弟,你再说下去。” 江帆不知他说的什么,续道:“先父得到这张藏宝图的消息,不知怎会传到五大门派耳中,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和尚道士,却比黑道中的强盗还凶,居然由武当玉虚贼为首,率领五大门派高手,围攻先父……” 商秀坐在一旁,忍不住插口问道:“江兄可知是些什么人么?” 江帆道:“我自然知道,那是少林四尊者,昆仑乾元贼道,峨嵋悟明贼秃……” 商秀双目微扬道:“那是没有华山派了?” 江帆想了想道:“好象没有。” 骆九公有意无意瞧了商秀一眼,他居然连酒也不喝了,闭起眼睛,只是不语。 过了半响,才道:“小兄弟记得围攻令尊,是十一年前的那一天么?” 江帆道:“五月初九的晚上。” “唔!”骆九公点点头道:“所以这就成为疑案了!” 江帆正想开口,骆九公又道:“小兄弟,你知道令尊是哪一门派出身的?” 江帆瞠目道:“这个小可不知道。” 骆九公道:“令尊出身武当,是玉虚子的师弟。” 江帆微微一怔,暗想:“先父既是玉虚贼道的师弟,他居然不顾同门之谊,还率了外人,向先父下手?” 骆九公平静的道:“据老化子所知,当年令尊出任武林盟主,还是五大门派支持出来的。” 江帆道:“先母也曾说过,五大门派为了要利用先父,才要先父去当武林盟主,他们都躲在后面,却叫先父去和黑道中人作对。” 骆九公原想暗中点化,让他自己慢慢明白过来,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暗暗皱了下眉,心想:“看来这娃儿和五大门派成见极深,一时只怕难以劝说……哦,其中莫非另有原因……” 他一手摸着胡子,淡淡一笑道:“五大门派支持令尊出面,就是因为令尊为人,行侠仗义,正直无私,是武林盟主最合适的人选。至于主持江湖正义,自然难免和不义之徒结怨,小兄弟这点倒不可惜怪了五大门派。” 江帆道:“先父被他们杀害,总是事实。” 骆九公叹息道:“令尊遇害之事,十年来已成为江湖两大疑案之一,凶手到底到谁,至今犹是悬疑未决之事……” 江帆道:“先父被五大门派的贼人杀害,人证俱在,还有什么悬疑未决的?” 骆九公道:“小兄弟是听令堂述说的,当时目击的情形,和后来多方事实证明,其中却是大有出入……” 江帆没待他说完,作色道:“先母亲眼目睹,难道还会有假?” 骆九公叹了口气道:“假就假在亲眼目睹上面,这就是令人难解的谜……” 他举起大碗,一口喝干,用衣袖抹抹嘴角,又道:“十一年前,江湖上发生两件震撼武林,骇人听闻的怪事,这两件事,也可以说只是一件。” “这十一年来,江湖各门派,不知有多少人在明察暗访,但依然石沉大海,找不出半点影子。令尊之死,就是这两件骇人听闻的怪事之一……” “令尊出身武当,是当年武当掌门人玉虚子的师弟,他的出任武林盟主,又是五大门派全力支持出来的。” “即使有什么不对,五大门派尽可免除他盟主之职。如果犯了大错,玉虚子也尽可以武当门规处治,决不可能要由玉虚子亲自出马,率领各派高手,夤夜围袭……” 江帆正待口,骆公又道:“老化子这话,只是说明万一是令尊不对的话,也不用率众夜袭;率众夜袭,其中就有了问题。” 江帆忍不住问道:“什么问题?” 骆九公道:“这事,就得从另一件疑案说起,那是十一年前的五月初五。令尊是初九遇害的,但这件事,却发生的比令尊遇害早了五天。” 江帆好奇的道:“那到底是件什么事?” 骆九公看了商秀一眼,徐徐的道:“那年端午佳节,五大门派五位掌门人,集会武当,当时为什么集会,五位掌门人讨论的是什么?至今还是一个谜。但这一集会,似极机密,据说五位掌门人抵达玄岳观,就直接进入一元殿,关上殿门,严禁门人惊动。直到三天之后,五位掌门人还没动静,引起随行弟子的疑惧,入内一瞧,除了华山掌门银袍叟已从此没有下落……” 江帆不信道:“老前辈是说玉虚贼道,已经死了?” 骆九公道:“不错,据当时的情形推算,四位掌门人的死期,当在初五和初六之间,发现的日期,已是初八中午但初七那天,少林寺却发生了一件可怕怪事……” 江帆道:“少林寺也发生了事故?” 骆九公道:“那天,少林寺和尚,正在早课的时光,方丈苦筏大师突然回寺,一进方丈室,就立刻召见了四尊者的木呐、木石、木通三人,这三人就奉命下山而去。” 江帆道:“苦筏不是已经死在武当了么?” 骆九公道:“自然死了,怪就怪在这里,过不几天,江南就发生了武当掌门玉虚子率同昆仑千元、峨嵋悟明、少林三木尊者,围杀令尊之事。直到此事发生,才知回转少林的苦筏大师,和率众行凶的武当玉虚子,全系有人假冒;就是昆仑千元道人,峨嵋悟明禅师,也根本没下山一步。围攻令尊的人,除了少林三尊者,是奉了假方丈之命,赶去的真人之外;其余全是假扮之人……” “会是假的?” 江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这话是从丐帮长老神丐骆九公口里说出来的。 这简直是一片玄之又玄的谎言! 江帆心头闪电一转,不禁冷笑道:“老前辈这番话,想来是听五大门派的人说的了,他们捏造出这些话来,也堆却不了杀害先父的事实。” 骆九公正容道:“小兄弟,五大门派掌门人四死一失踪,这是千真万确之事。” 江帆看他说得认真,一时也真假莫辨。 突然,他想到方才骆九公曾说,当年泰山大会上,他也是六位证人之一,由此看来,他分明是五大门派一齐。 不错,他追上自己,和自己谈论父亲往事,那是想替五大门派歪曲事实,旨在说服自己。 心念一转,不禁甚是气愤,霍地站了起来,拱拱手道:“老前辈原来是为了和小可说这些话来的,父仇不共戴天,小可也不会轻信人言,小可尚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骆九公被他当面抢白得呆了一呆,接着呵呵笑道:“小兄弟,这是误会……” 江帆冷冷的道:“小可并没误会。” 话声一落,回身转商秀抱拳道:“商秀兄赐助之德,小弟感激不尽,后会有期,小弟先走一步了。” 说完,拿起包袱转身朝楼梯走去。 商秀睁着双目,方自一怔,他年轻脸嫩,虽想和江帆结交,但一时不知如何说好。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耳边响起细微的声音道:“你不是想和他做朋友么?还不快跟他去,江帆小兄弟人品不坏。” 商秀又是一怔,抬目瞧去,只见骆九公正在朝自己含笑点头,不禁脸上一红,急忙叫道:“江兄等一等,小弟也要走了。”慌慌忙忙的跟着朝楼下奔去。 骆九公望着两人后影,相继下楼,举起酒碗,猛喝了一口,暗暗摇头,叹息道:“好个固执的孩子,你真要仗剑报仇,那就大错而错了!” 说完,也自起身,踉踉跄跄的往楼下而去。 第八章 主持正义 却说江帆心头气恼,含愤下楼,忽见商秀跟着自己下来,不觉停步道:“商秀兄也急着要走了么?” 商秀脸上红红的,望着他,点点头道:“江兄走了,小弟自然也走了。” 两人默默走出酒楼,店伙牵来马匹,江帆接过缰绳,走了一段路。 眼看商秀只是低头跟着自己并肩而行,没有作声,脸上似有惜别神色,回头问道:“商兄到那里去?” 商秀低着头,笑问道:“你呢?” 江帆道:“我要到金陵去。” 商秀道:“回家?” 江帆道:“我是回到义父家去。” 商秀道:“小弟送江兄一阵可好?” 两人并肩徐行,不觉出了城门,江帆停身道:“商兄不要送了,还是请回去吧。” 商秀没有作声,依然默默的走着。 两人又走了一阵,商秀忽然抬头道:“江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江帆楞楞的道:“商秀兄有什么话,只管请说。” 商秀脸上一红,忸怩的道:“小弟想和江兄结个兄弟,江兄愿意么?” 江帆看他和自己依依惜别的情形,心中也有会短离长的感觉,闻言喜道:“商兄瞧得起小弟,固所愿也。” 商秀眨着眼睛,大喜过望,一张秀脸,更是红馥馥的,露齿笑道:“江兄我们到那边树林底下,去序序年庚。” 两人走到树下,找了块大石,并肩坐下,一序年龄,江帆和商秀同年,却比商秀大了几个月,商秀高兴的道:“现在我该叫你大哥了。大哥,请受小弟一拜。”说着果然神色恭敬的拜了下去。 江帆也十分高兴,拉着他双手笑道:“我生来就只有一个人,正感寂寞,现在好了,有了兄弟了。啊,兄弟,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怎会一个人出来的?” 商秀双手轻轻一挣,缩了回去,略微迟疑了一下,抬目笑道:“我家就在颖州,也没有兄弟姐妹,小弟从小习武。在家里跟父亲学的。这次出门,就是想访求名师。” 江帆喜道:“原来你还没有一定去向,那好极了,我义父在金陵开设一家镖局,我们结伴同行,一起到金陵可好?” 商秀眨动眼珠,犹豫着道:“小弟和大哥同去,会不方便吧?” 江帆兴奋的道:“不会,我义父待我很好,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好了,就这样决定了,我们上路吧。贤弟,这马你骑。” 商秀心里甚是高兴,只是不肯骑马,摇头道:“不,大哥,还是你骑。” 江帆笑道:“贤弟只管上马,我会跟得上的。” 商秀拗不过他,只好上马。 江帆跟着马匹,依然和商秀谈笑自如,毫不落后。 奔了一段路,商秀要和江帆对换,江帆只是不肯。 果然这龙盘虎踞的金陵,雄伟壮观,又是一番气象。 两人都没来过金陵,进得城来,但见屋宇栉比,行人熙攘,正待打听正义镖局所在,只听有人叫了声:“江少爷。” 江帆急忙回头瞧去,但见从人丛中奔出一人,迎着过来,躬身道:“江少爷,小的已在这里等了好一会了。” 江帆认出这人正是跟随义父多年的李镖,不觉奇道:“李镖,你在这里等谁?” 李镖道:“小的奉局主之命,就是迎接少爷来的。” 江帆越听越奇,自己才到金陵,义父怎会知道的?这就问道:“义父怎会知道我今天来的?” 李镖笑道:“江少爷昨天在和州城闹出了事,局主昨晚就知道了,听得十分焦急。今天一早,就吩咐小的前来迎接。” 江帆听得暗暗称奇,心想:“义父开设了镖局,消息竟有这般灵通!” 一面把马缰递给了李镖,说道:“你快带路。” 李镖接过马匹,就在前面领路,穿过几条大街,到了一所大宅院门口。 江帆略一打量,只见这所大宅院,十分气派,大门边上钉着一方上缀红绸的白铜招牌,上写“金陵正义镖局总局”几个大字,擦得光可鉴人。 大门入口,左右两边放了两条长椅,坐着八个彪形大汉,一式黑衣密扣劲装,腰跨单刀,雄赳赳的好不威风。 江帆暗暗忖道:“这些大汉,大概都是镖局里的趟子手了,他们这副打扮,只要再蒙上头脸,岂不就和红花会的人一般无二?” 李镖道:“江少爷,快请过去,局主就在里面,只怕等急了呢!” 江帆点点头,一面朝商秀道:“兄弟,我们进去。”说完,领着商秀往里走去,两人刚一跨进大门。 那多个趟子手同时站起身来,齐声道:“参见少局主。” 江帆被他们吓了一跳,连忙向两边还礼,心中暗想:“原来当上镖局主,也有这般威风。” 他引着商秀,穿过天井,进入大厅,只见从左厢一道门中,缓步走出一个鹞眼鹰鼻,脸颊瘦削的老人,面含微笑道:“帆儿,你果然回来了。” 江帆一眼瞧到义父,慌忙趋前几步,拜了下去道:“义父,帆儿给你叩头。” 宫仲山深隼的目光,望了江帆身后的商秀一眼,蔼然笑道:“帆儿快起来,这位小兄弟是谁?” 江帆站起身子道:“这是帆儿新结交的义弟商秀。” 一面又朝商秀道:“兄弟,这就是我义父。” 商秀俊脸微红,连忙拱手道:“小侄商秀,拜见宫老伯。” 宫仲山呵呵笑道:“商老弟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自己在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江帆、商秀也在下首落坐。 江帆就把自己和商秀结识的经过,以及商秀来历说了一遍。 宫仲山皱皱眉,目光只是打量商秀,含笑道:“商老弟原来是颖州人,颖河一带练武的人,差不多都是陈家门人亲属,陈家三十六式‘大川剑法’,波澜壮阔,有如长江大川,名闻遐迩,商老弟可曾学过?” 商秀心想,原来他是在盘问自己来历,脸颊微微红,低头答道:“家父原是颖河陈老爷子门下,‘大川剑法’必须内功为辅,小侄内功浅薄,练是练过,只是不精。” 宫仲山瞧他脸嫩怕羞,自然是初出道的雏儿,颖河陈家子弟门人,从不介入江湖是非,心中不觉释然,这就含笑点头道:“商老弟名门高弟,身手非同凡俗,那也不用客气了。” 一面朝江帆说道:“你们路上劳顿,不妨先去休息,我此刻还有些事,回头到我书房里来,我有话和你说。” 江帆心知义父要问自己投师经过,当下答应一声,站了起来。 宫仲山又道:“我已经吩咐李镖,替你收拾了一间屋子,如今商老弟来了,恰好还有一间空房,你要李镖收拾收拾,作为商老弟下榻之用。” 商秀谢道:“多蒙老伯费神,小侄谢了。” 宫仲山呵呵笑道:“商老弟和帆儿是结义弟兄,咱们就是一家人,住在这里,和自己家里一样,无须客气。” 江帆领着商秀,刚一转过屏风,就见李镖已在院中等候,含笑道:“江少爷才来,路道不熟,小的替你带路。咱们这里地方可大呢,前院都是局里的镖头们住的,少主住处,还在后进。” 他一面说话,一面领着两人穿过长廊,走了盏茶光景,才到后院。从左首一道腰门,进入一处小院,回头又道:“局主说过,江少爷学艺回来,须要布个清静地方,才吩咐小的把这里腾了出来。江少爷瞧瞧,这里可好?” 江帆略一打量,这是和正宅相连的一个小院落,两边两间房,中间是起居室,环境果然十分清静。尤其自己和商秀同来,正好各住一间,心中甚喜,这就连连点头称好,接着道:“义父要你替商兄收拾一问卧房,你先去对面收拾收拾。” 李镖笑道:“那是现成的房间,小的早巳收拾好了。” 李镖退出不久,一名老婆子打来脸水,两人洗了把脸。 商秀笑道:“我看宫老伯对大哥真是爱护备至!” 江帆道:“我自幼蒙义父教养长大,他老人家把我视如已出,这份恩情,我一世也报答不尽。” 商秀瞧了他一眼道:“原来大哥刚学艺回来,方才宫老伯要你到书房里去,大概就是要问问你详细情形呢,你还不快去!” 江帆虽和商秀结了弟兄,但自己投师经过,还没和商秀提起过,此刻听他说了出来,不觉脸上一红,说道:“我师父再三告诫,不准向任何人透露师门来历,贤弟不要见怪才好。” 商秀嗤的笑道:“谁怪你过来。快去吧,别让宫老伯等久了。” 江帆道:“那么贤弟请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去就来。” 回到前院,跨进左厢,只见义父背负双手,正在瞧着壁上一张山水,听到脚步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江帆连忙叫了声:“义父。” 宫仲山蔼然点头,在椅上坐下道:“孩子,你也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江帆道:“帆儿正要向您老人家禀告。” 说着,就在下首椅上坐下,一面把自己在北辰宫学艺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宫仲山等他说完,点点头道:“你学艺之事,我已听邵老弟说过,能蒙真君格外成全,恩准收入木门,这份福缘非同小可。师恩浩荡,今后你必须好好做个木门弟子,不可辜负真君培植之德,和义父一番苦心才是。” 江帆恭敬的道:“义父教训的极是,帆儿自当谨记。” 宫仲山望了他一眼,皱皱眉道:“你路上怎会和红花会的人起了冲突?” 江帆眼看义父脸上有不豫之色,心中觉得奇怪,忙道:“那是前天晚上,帆儿无意中遇到红花会的地煞堂主,向乙字剑南宫明寻仇,帆儿原先并无出手之意。只是那地煞堂主把帆儿当作南宫明一路,说什么‘地煞堂主,见者丧生’帆儿听他口气,分明是邪恶之辈,才出手予以薄惩……” 宫仲山没待他说完,摸摸胡子道:“你怎知他是邪恶之辈?出手就废了人家一条手臂,还说薄惩!” 江帆道:“帆儿看他行动诡异,口气不善,自是邪恶小人。师父说过,木门弟子,替天行道……” 宫仲山道:“你可知乙字剑南宫明,是昆仑门下?” 江帆道:“帆儿后来才知道的。” 接着就把当时情形和后来鬼手书生厉文元寻仇之事,详细说了。 宫仲山听的直是皱眉,抬目道:“你没听萧老公公说过红花会的来历?” 江帆心中大奇,义父好象对北辰宫的人很熟,一面摇摇头道:“帆儿没听萧老公公说过。” 宫仲山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这就怪不得你!” 江帆道:“义父,帆儿听说那红花会行迹隐秘,不是什么好路数。” 宫仲山脸色微微一沉道:“你是听谁说的?” 江帆瞧到义父忽然沉下脸来,心头不觉一惊,低头道:“帆儿是听奔雷手骆九公说的,不知不是不对?” 宫仲山冷嘿一声道:“骆老化子和五大门派原是一丘之貉,唔,他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江帆怕义父生气,骆九公说的话,哪里还敢多说,摇头道:“没有,他只说了秦岭双煞的来历。” 宫仲山脸色稍霁,捋须道:“孩子,你父仇未复,行走江湖,不宜和人结怨,尤其是红花会……” 江帆忍不住问道:“义父,红花会究竟是什么?” 宫仲山瞧了他一眼,徐徐说道:“义父知道的也不多,只知他们以红花会为记,志在纠各方志士,驱除异族,恢复神州……” 江帆听得吃惊道:“原来红花会是反清复明的义士?” 宫仲山微微一笑道:“驱除异族,恢复神州,黄灾胄裔,人人有责,反清何用复明?再说朱明气数已尽,当时若不是他们几个末代子孙,听任宦官专权,君昏臣奸,无官不贪,弄得民不聊生,也不至于把大好河山,轻易落在异族手里了。” 江帆道:“义父,帆儿不大明白,那么这红花会究竟是尊奉什么人呢?” 宫仲山道:“你虽是木门弟子,目前年纪还小,将来自会知道。” 江帆道:“义父,帆儿下山之时,师父吩咐,报仇之事,悉听师父安排。” 宫仲山轻轻叹息一声道:“义父年已花甲,不是为了你报仇之事,何用再办这个正义镖局?五人门派在江湖上声势浩大,没有相当实力,那能和他们抗衡?” 江帆道:“开设镖局,就能和他们抗衡了么?” 宫仲山蔼然笑道:“镖局是替商贾行旅保镖的铺子,原无实力可言,但义父开设正义镖局,分店遍设大江南北,主要就是联络各地武林同道……” 刚说到这里,只见李镖匆匆进来,说道:“禀报局主,总镖头回来了。” 宫仲山霍然站起,问道:“总镖头人呢?”随着话声,门口已经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瘦瘦高高的老人,长眉细日,目光阴鸷,苍髯飘胸,带着一脸诡笑,缓步而入。 宫仲山大笑道:“霍兄来得好快,倒是大出兄弟意料之外,不知事情办得如何了?” 苍髯老人拱拱手道:“兄弟幸不辱命,只是……” 一双阴鸷目光,忽然转到了江帆身上,阴声问道:“此子是谁?” 江帆和他目光一对,只觉这老人细目阴沉,神光如电,心头暗想:“这位老人敢情就是李镖说的总镖头了,怎么说话的声调,如同婴儿一般,听来冷酷阴森,带着些邪门?” 李镖倒了杯茶,立时退了出去。 宫仲山含笑道:“霍兄请坐,这是兄弟义子江帆,也是木门中人,新从九宫回来。” 苍髯老人口中噢了一声,大模大样的在左首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宫仲山回头道:“帆儿,这位是义父多年老友,霍承恩霍伯父,江湖上人称逼反天的就是,义父创设正义镖局,特地把他拖了来担任总镖头,你快去见过礼。” 逼反天,这外号听来挺别致的!江帆连忙过去,朝苍髯老人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说道:“晚辈,拜见霍老伯。” 逼反天霍承恩拱手还礼,咧嘴笑道:“不敢,不敢,江世兄是真君门下,兄弟如何敢当,快快请坐。” 他虽在含笑谦让,依然皮笑肉不笑,笑得够阴森! 宫仲山道:“霍兄怎的和后辈也客气起来了?” 宫仲山回首道:“帆儿,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屋去吧。” 江帆知道义父也许有什么重要之事,要和逼反天商量,这就应了声是,起身退出。 这天中午,正义镖局后进厅上,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上座是局主仲宫山,其次是总镖头逼反天霍承恩。 接着就是江帆、商秀,和局中两名镖头。 身材魁梧的叫石敢当韩大路,阴阳脸的叫穿山甲范世荣,都是这次跟随逼反天回来的。 这席酒名义上是江帆艺成回来的接风酒,但也是逼反天的庆功酒。 庆什么功呢?江帆和商秀虽然不知就里,但从他们口气中听来,是押解一宗镖顺利完成任务。 这宗镖,要总局的总镖头亲自出马,自是一笔大买卖,当然也需要庆功一番。这席酒可以说尽欢尽兴。 席间,宫仲山朝江帆吩咐道:“帆儿和商老弟,都是初来金陵,这里有许多名胜古迹,你们不妨去游玩游玩。我有一件要事待办,今晚就要动身,约需十天才能叫来。帆儿学艺初成,缺少历练,等我回来,看看什么地方,可以派你出去的,也该去历练历练。一个人七分武功,三分阅历,有机会,帆儿确实该到江湖多多向霍老伯请教。” 江帆恭敬的道:“帆儿记住了。” 逼反天细目泛光,尖声笑道:“江世兄别听你义父替我瞎吹嘘,老朽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长江后浪推前浪,可说已是过了气的人物,那有什么好请教的?” 酒席散了,宫仲山、逼反天和两位镖头相继离去。 江帆、商秀初到金陵,自然要去逛逛名胜,他们找李镖问了个大概情形,便自相皆出门。 金陵名胜古迹太多,但要妇孺皆知、雅俗共赏的,实在该算是雨花台了。 相传梁武帝的时候,有个云光法师在这里讲经,忽然天花乱坠,所以名为雨花台。 雨花台附近,产一种五色的小石子。玲珑灿烂,非常美丽。据说就是天上落下来的仙花变成的。这地方之所以闻名,自然全以这段神话为主,但最主要的,只怕还是每个游客都能从这里捡些五彩石子回去的缘故。 下午,太阳渐渐斜了。雨花台前,有两名青衫少年,徜徉不去,一个只顾弯着腰,捡五色石子,一个却背负双手,领略景色。 过了一会,那背负双手的回过头去,笑道:“贤弟,你真是童心未泯,捡了这许多石子干么?” 正在捡石子的抬起头来,喜孜孜说道:“大哥,你不知道呢,这石子拿来做暗器,小巧别致,实在太好了,如果再以‘天女散花’手法打出,五色缤纷,那该多美?” 负手少年嗤的笑道:“你又不是女的,要是女的,那倒真成了天女散花。” 捡石子的少年脸上一红,没再作声。 负手少年催道:“贤弟,我们该走了,说好还要去看方亭的。” 捡石子的少年从身边掏出布帕,包了两包小石子,才笑着直起腰来,说道:“我听李镖说了,就想到拿雨花石做暗器,才带了两块布帕出来,不然,真还没法子拿回去呢!” 手上提着石子又道:“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这两个少年正是江帆和商秀。 用雨花石做暗器,在江湖上真是别出心裁的主意,商秀原也只是一时好玩,却没想到竟然因此成名,此事后话。 却说两人离开雨花台,又去展仰了方孝孺墓,已经是暮蔼苍苍的黄昏时候。 归程中沿着一条大街,转入小巷,忽见一名黑衣人从自已两人身旁低着头,急匆匆擦身而过。 江帆耳日敏捷,立即发觉这名黑衣人行迹大是可疑,心中不禁一动,暗想:“这人一身装束,好象是镖局的人!” 心念方转,那人已经走出巷去。 商秀低声道:“大哥,可是红花会的人么?” 江帆怔了一怔,他说的不错,红花会的人,也是这般装束。一面点点头道:“可能是。” 商秀道:“这人鬼鬼祟祟的路道不正,我们快去瞧瞧!” 江帆想起义父说过,要自己不可再和红花会的人结怨,但此时给商秀一说,一时不禁引起好奇,也想瞧个究竟。两人这就朝方才黑衣汉子停留之处走去。 这是一家门窗破旧、墙壁残缺的人家。 但两人却在院外墙脚跟,发现了一个白粉记号,那是用白粉画的一个圆圈,圈里面有两个小点。初看,谁也只当是小孩子画的,但方才那黑衣人曾在此处停留,显然,是他留的记号了。 黑衣人为什么要留记号?企图何在?黑道中人,非奸即盗。盗,不可能,这户人家不值得下手,那么会是奸? 江帆心头甚感愤怒,暗想:“不管是镖局中人也好,红花会的人也好,只要他真敢做出歹事,自己遇上了,就非管不可!” 商秀轻轻拉了他一下衣袖,怀疑的道:“奇怪,这是白道中人。” 江帆没有江湖经验,听得奇道:“你如何看出来的?” 商秀低声道:“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约束,白道中人,多半以白粉为记,黑道中人则用黑炭为记,这记号,是白粉画的,当然是白道中人了。” 江帆道:“白道中人,难道就不会做坏事?” 商秀知他对五大门派仇恨甚深,闻言低笑道:“当然也有。” 江帆道:“自命为白道中人,如果也和黑道人物一样为非作歹,就更该杀。走,咱们晚上再来,看看他留下记号,胆敢做出什么事来。” 商秀点点头,两人匆匆走出巷子,返回镖局。 时间还不到二更大街上夜市正浓。 但城内一条陋巷中,住的都是贫苦人家,这时候早已关灯入睡,整条巷子黑越越的。 这时,有两条黑影,在巷中出现,他们找到日间留有白粉记号的人家门口,略一辨认,就悄没声息的跃上附近民房,隐入暗处。 奇怪,这家人家,居然还有昏暗的灯光透出。 商秀和江帆蹲在一起,悄声道:“大哥,屋中人还没睡呢!” 江帆目光注视着破旧院落,那微弱灯光,是从板门缝中透出来的,门还虚掩着,隐隐可以听到机杼之声,不觉回头说道:“还有人在织布。” 话声刚落,只听屋中响起一阵咳呛,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喘息着道:“三娘,你还没睡,夜这么深了,也该歇息了。” 机杼声一停,一个少妇声音接着说道:“婆婆,我还不累。”那是婆媳两人,少妇声音娇美,想来年纪不大! 江帆更加证实自己想的不错,那黑衣人果然存心不良,不禁暗暗切齿:“这恶贼真该杀!” 只听那老婆婆叹了口气,又道:“唉!咱们老三去世之后,真也亏你……” 那少妇道:“婆婆,你快睡吧,要不要我替你捶捶背?” 老婆婆道:“不用了,你也累了,还是早些睡吧!” 屋中又响起了机杼声,昏黄的灯影,在幽暗中摇曳闪动。 商秀躲在暗处,渐感不耐,低声道:“那人怎么还不来?” 江帆道:“这时二更已过,要来,就快来了。” 商秀道:“待会那贼人来了,大哥可不能出手,我想拿他试试雨花石呢。” 突然,远处屋脊上,出现了五条黑影,急扑而来,转眼掠近,刷,刷,刷,朝院中跃落! 这下,大出江帆意外。他只当留下记号的是个采花贼,没想到会有五个人同来,而且这些人身法矫捷,武功显然个个都不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五人一式黑衣劲装,面蒙黑纱,除了为首一个身躯高大,背上刀刃没有取出,其余四人,手上都执着雪亮的朴刀。 寻仇?找老弱妇女寻仇?江帆心念方动,商秀已经凑着耳朵,低低的道:“大哥,那为首的人,看来好象有些眼熟。” 江帆经他一说,凝目瞧去,果然不错,那为首的蒙面人,当真十分眼熟。岂止眼熟,他除了黑纱蒙脸,瞧不清面貌,身躯模样,简直极象一个人中午和自己同桌的石敢当韩大路,正义镖局的镖头。 商秀自然瞧出来了,他仅说眼熟,是不便直说而已。江帆这一发现,心头大感惊诧,果然是镖局里的人,难怪那黑衣人瞧到自己和商秀两人,就匆匆忙忙的低头疾走。他们究竟干什么来的呢,但使人惊诧的还不止此! 这五个蒙而人由为首的率领,飞落院中,他们如何飞落,就如何站着,原式不动。 先前,江帆只当他们怕惊动了屋中的人,站定身形,为了觑探动静。 那知过了半晌,五个人依然原式站在当地,没动下,心下不禁起疑。 屋中,机杼声并没停过,好象根本就不知道院中来了暴徒。 商秀也瞧出情形有异,悄悄问道:“大哥,这些人怎么了?” 江帆微微摇头道:“不知道。” 商秀道:“奇怪,他们好象被人制住了穴道?” 江帆道:“不可能……快……别说话,又有人来了……” 话声未落,只听一阵急疾的衣袖飘风之声,又有五条人影,飞掠而来。落到自己两人不远之处。 江帆急忙举目瞧去,又是五个黑纱蒙面的人,当前一个,中等身躯,矫捷轻灵。这会,他看清楚了,眼前这个领头的,一点没错。正是穿山甲范世荣。 现在可以证实站在院落中的,也确是石敢当韩大路,由此看来,他们今晚的行动,当是奉命行事无疑。 江帆心头疑云重重,深感不解,正义镖局何以要对这婆媳两人下手? 屋中机杼之声不断传出。 院落中站着的五人,始终原式不动。 过了半盏热茶光景,屋上五个蒙面人敢情也已瞧出蹊跷来了。 为首那人迅捷从肩头撒下一对虎头勾,左手朝前一挥,口中发出一声呼哨,双足顿处,当先朝院中飞落! 他身后四人,也丝毫不慢,各自一紧,手上朴刀,相继朝院中扑去,地面上起了一阵极其轻微的扑扑声响,这五人轻功,居然个个不弱,在江湖上,真可算得一把好手! 江帆因先前五人,没瞧清楚,这回就特别注意,目不转瞬的跟着五人凝目朝下瞧去! 怪事就出在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照说这五个人,武功既非凡手,又有先前五人前车之鉴,自然早有戒备,这一飞扑下去,怎么说也不会大意! 但他们身形落到地上,就和先前五人一般,如何下去,就原式原样定在那里,再也不动上一动。他们当然决不会自己站住了不动,假扮木头人的! 那么是被人制住了? 这是什么手法? 江帆目能夜视,隐身虽在暗处,距离也算太远,居然连一点迹兆都看不出来! 这太离奇了,离奇得简直不可思议! 第九章 井老太 江帆目能夜视,隐身在暗处,距离也不算太远,居然连一点预兆都看不出! 商秀低声问道:“大哥,你看清了没有,他们怎会一下去就不动了?” 江帆摇了摇头道:“看不出来,这事大有蹊跷,下去的人,身手个个不弱!” 商秀道:“奇怪,怎么会一下去就定住了。这是什么人出手的呢?啊,大哥,你知不知道这些被制住的是什么人吗?” 江帆道:“好象都是义父镖局里的人。” 商秀道:“原来大哥看出来了,那么我们是不是要出手呢?” 江帆道:“就是要出手,也该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何况屋里的人,还始终没有露面。” 商秀道:“我就不信邪,大哥我下去瞧瞧可好?” 江帆吃惊道:“不,我们再等一会,他们制住了许多人,总会露面的。” 商秀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嘶……一道人影,划空飞来,快得有如殒星一般,在对面屋檐上略一沾足,就朝院中直泻而下! 江帆目光何等锐利,这人在对面屋上略一停顿,便已看清那是一个衣袖宽大,瘦瘦高高的老人,黑夜之中,双目直如两点寒星! 急忙碰了商秀一下,压低声音道:“是霍老伯来了……” 是的,来人正是正义镖局的总镖头逼反天霍承恩! 他脸上并没有蒙上黑纱,连身上也依然穿着那袭宽大长袍!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逼反天霍承恩才一露面,就朝院中落去。 大概他脚尖堪堪落到地面,突然间,身形闪了一闪,横移数尺,倏象凌空拔起,人已出去了三丈,回到前面屋上。身法端的快到极点! 江帆运足目力,依然没有看清逼反天的仓忙飞退,究是遇上了什么?但他心中却是暗暗惊叹:“霍老伯这份身手,当真不愧为成名多年的人物!” 就在逼反天闪电飞退的一瞬之间,屋中隐隐传出一声冷哼。 哼声不响,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却也清晰可闻! 逼反天退回屋上,瘦癯脸上,神色大变,阴鸷双目,精芒雷射,不知是惊骇,还是愤怒? 楞得一楞,才拱起了手,朝屋里呵呵大笑道:“原来井老太在此纳福,兄弟手下之人,多有冒犯,霍承恩谢罪来了!” 井老太,不知是什么人?听他口气,井老太自然也是一位非常人物,莫非就是方才那个咳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老婆婆? 江帆,商秀两人忍不住对望了一眼,象是互询:“知不知道井老太是谁?” 织机声停了,木板门无风自开,昏暗的油灯下,坐着一个布衣荆钗的少妇,缓缓抬起脸来,冷声说道:“你能躲过我三支绝户针,果然有些名道!” 那少妇姿色绝美,只是脸罩严寒,语气冷峻已极,冷傲已级! 逼反天呵呵一笑,身形一闪,轻飘飘落去院中,朝少妇拱拱手道:“原来是少妇人,老太……” 少妇没待逼反天说完,冷冷的道:“我婆婆已经睡了。” 逼反天堆着满脸笑容,皮笑肉不笑,嘿嘿干笑道:“老朽手下,竟不知罪,冒犯之处,少夫人还望多多包涵。” 少妇端坐如故,只是冷冷的瞧了逼反天一眼,问道:“你就是强盗头子?” 逼反天霍承恩陪笑道:“少夫人说笑了……” 少妇脸色一沉,叱道:“谁和你说笑?你不是强盗头子?这些人面蒙黑巾,手执钢刀,夜入民房,所为何来?” 逼反天尴尬的道:“少夫人,这……这是误会,老朽霍承恩,老太知道……” 少妇截口道:“我婆婆不认识你。”回得斩钉截铁,毫不留情! 逼反天数十年老江湖了,自然忍得住气,依然陪笑道:“少夫人自然不认识老朽,他们都是老朽手下,正义镖局的伙计,还望少夫人赏个薄面。” 少妇冷然说道:“这倒好,堂堂正义镖局,原来都是强盗,金陵是有王法的地方,我就要他们站在天亮,让大家瞧瞧,你们心目中是不是还有王法?” 逼反天瘦癯脸上已经有了汗水,神色微微一变,又忍了下去。人在人家手里,中了独门绝户针,这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事。 适时,屋里又起了一阵咳呛之声,接着只听老婆婆喘息着问道:“三娘,你在跟谁说话?” 少妇回身道:“婆婆,就是昨天一路跟踪咱们的贼人。” 逼反天连忙隔着窗子笑道:“是井老太吗?兄弟霍承恩在此。” “哦。是霍大侠么,原来昨天盯着咱们婆媳的,是霍大侠的手下那也没什么,怎敢劳动霍大侠大驾?” 逼反天道:“老太圣明,这是天大的误会,昨晚,咱们镖车后面,发现有人暗中跟上了,当时兄弟不知是老太和少夫人两个,就要伙计们故意落后,瞧瞧究竟是哪一路的朋友……” 老婆婆哦道:“原来霍大侠开了镖局?难得……” 这“难得”两字,说得大有意思! 少妇冷哼道:“这叫做贼心虚。” 话里带刺,逼反天不由老脸一红,勉强笑道:“哪知伙计们有眼无珠,不弄清楚,竟敢闯了来……” 少妇又哼道:“没有你的命令,他们敢?” 逼反天没加理会,续道:“兄弟闻讯而来,才知老太在这里纳福,手下无知,冒犯了少夫人,兄弟谨此赔罪。” 老婆婆问道:“三娘,你是用什么手法把他们给制住了?” 少妇道:“我每人赏了他们一支绝户针。” 老婆婆咳呛着道:“一支还不妨事,瞧在霍大侠的面上,就放了他们吧!” 逼反天隔着窗子,连连拱手道:“多谢老太,兄弟感激不尽。” 老婆婆道:“不用道谢,唉,咱们婆媳俩,原也被人欺凌惯了。” 少妇哼道:“婆婆答应放你们了,难道还要我去动手不成?起下针,拍‘灵台’穴可解,以后别再犯在我手里,那可没这么便宜了。” 逼反天目射阴鸷,脸上飞掠过一丝狞厉阴笑,道:“多谢少夫人损教。” 倏地返身,大袖连挥,奇快无比,在每人身上拍了一掌。 十名蒙面人口中同时惊啊一声,如梦初醒! 石敢当韩大路揉着眼睛,吃惊道:“总镖头来了!” 穿山甲范世荣一摆虎头勾,厉声道:“咱们全中了婆……” 他自然是说:“咱们全中了婆娘暗算。” 但话没完全出口,逼反天便沉喝道:“你们人还没丢够?快回去再说!” 袍袖一挥,人如大鹏凌空。当先飞起。 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那敢再说,纷纷纵身跃起,十道黑影,像箭一般凌空而逝,眨眼消失。 江帆舒了口气,正待招呼离去! 只听那少妇又道:“婆婆,这姓霍的可没有死心呢,还留下两个贼子守在屋上没走?” 江帆、商秀听得同时一惊,她这话,明明是指自己两人而言,原来她早就发现了自己两人! 老婆婆道:“这两个好象不是姓霍的一路,随他们去吧!” 别听她连声咳呛,象个病人,原来也瞒不过她的耳朵。连自己两人,不是和逼反天同路,都听出来了。 江帆轻轻拉了一下商秀衣神,低声道:“我们走!” 商秀点点头,两人不再迟疑,跃落民房,走出小巷。 商秀舒了口气道:“这婆媳两人当真十分厉害,不知是什么路数?” 江帆道:“以霍伯父的武功,江湖上已是极少的对手,但对她们婆媳两人,尚且一再忍让,不愿开罪,可见这两人自是大有来历。” 商秀沉思道:“绝户针,既然有这么厉害,我怎会从没听说过呢?” 江帆笑道:“也许她们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其实江湖上的事儿,咱们不知道的,可多着呢!” 一会工夫,便已回到镖局,两人怕惊动局中人。悄悄翻进后院,各自回房就寝。 第二天早晨,江帆正在漱洗之际,只见李镖匆匆进来,说道:“江少爷起来了,外面有人来拜会局主,总镖头打发小的人来请少爷。” 江帆奇道:“来的是什么人?” 李镖道:“好象是扬州陆安镖局的人。” 江帆皱皱眉道:“我又不认识他们,义父走的时候,曾有交待,局中大小事儿,都由霍伯父作主。” 李镖笑道:“总镖头说,不愿见他们,所以要江少爷出去,代表接见。” “霍伯父不愿见他们?”江帆心中觉得奇怪,这就点点头道:“好,我马上就走。” 李镖退出之后,江帆匆匆洗了把脸,走到院中,只见逼反天一手摸着苍髯,站在庭前,急忙上前行礼道:“霍伯父打发李镖召唤晚辈,不知有何吩咐?” 逼反天阴沉一笑道:“外面有人前来拜会局主,这两人是扬州八怪中的老二徐诚中,老六耿兆。老朽昔年和他们有些梁子,不便相见,所以要李镖请江世兄只管出去,看他们说些再作计较。” 江帆道:“晚辈等他们说出来意,再向霍伯父请示?” 逼反天微笑道:“老朽要江世兄出去相见,就是说局主不在,镖局是由江世兄负责的,如果你回来和老朽商量,岂不引人怀疑?” 江帆迟疑道:“义父临走之时,曾有交待,局中大小事情,统由霍伯父作主,他们万一有求而来,晚辈年轻识不知该不该答应,怎能作主?” 逼反天诡笑道:“江世兄只管放心,他们如果有事而来,老朽自会暗中指点,绝不让你为难。”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好了,人家已经在厅上等了好一会了,你快去吧。” 江帆点点头道:“晚辈遵命。”说完,大踏步朝前厅走去。 转出屏风,只见厅上坐着两个身穿青绸长衫的汉子? 他们敢情已是等得不耐,听到脚步声,目光同时朝里望来。 坐在上首的,年约五十六七,紫脸方面,花白胡子。 下首一个是四十出头的大汉。生得浓眉朗口,虎背熊腰。 江帆快步迎出,遥遥抱拳一礼道:“小可不知两位光临,有烦久候。” 两人一齐起身还了一礼。宾主落坐,一名伙计替江帆端上茶来。 年长的抬目道:“老朽二怪徐诚中,这是六怪耿兆龙,久仰宫局主威望,久思登门开会,一直未克如愿,迟至今日,始来造访。不想宫局主出门未回,不知宫局主要何时才能回来?” 江帆道:“小可义父,昨晚才有事出门,约需十天左右,才能回来。” 六怪耿兆龙衿声道:“这倒真是凑巧!” 语气之间,似是说宫仲山有意避不见面一般! 二怪徐诚中急忙朝他六怪弟耿兆龙从目示意,江帆瞧在眼里,心中暗暗纳罕,一面说道:“义父不在,有上边两位枉驾,小可实深歉疚,不知两位有何见教?” 二怪徐诚中问道:“老朽听说贵局还有一位总镖头,不知在是不在?” 这话分明是嫌江帆年轻作不得主,他要找个能够负责的人。 江帆原是不善说谎的人,霍老伯明明就在局中,但又不好说他不愿相见,事先也没想到对方会有此问,不禁微微一愣,才道:“霍总镖头押解一批镖,没回来。”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问他们有何见教,他们就要找总头,可见真是有事来的。 果然不出霍老伯所料,自己如果不向他们表示,义父不在,镖局中就是由自己负责,他们只怕不肯说出来意的了,心念一转,立即拱手道:“两位如有见教,义父不在,和小可说也是一样。” 当然,他是正义镖局的少局主,自能完全负责,但他终究年事太轻了。 金陵正义镖局,分店遍设大江南北各大城市,这样一个庞大机构的总局,局主出门却让一个乳臭未干,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当家。有谁能信? 二怪徐城中双目精芒一注,不期朝江帆打量了一眼。 他这一细瞧,顿时发现面前这位年轻人,如玉似的脸上,隐隐似有一层青气,尤其双目湛湛,冷深如电,分明是位练有奇功的高手。心里不觉暗暗一震,呵呵笑道:“少局主能够作主,那是再好没有,老朽兄弟登门造访,确实有一件为难之事,想请贵局全力支援……” 来了,果然是求援来的! 江帆还没开口,只听耳边有人轻声说道:“一口答应下来,再问问他们是什么事。”这是霍老伯的声音。 江帆胆子一大,拱手道:“两位有何见教,只管请说,只要敝局力能所及,自当效劳。” 这话得够漂亮!二怪徐城中望了六怪耿兆龙一眼,连连抱拳道:“少局主慷慨仗义,一诺千金,老朽兄弟终身感激不尽。” 江帆道:“老前辈言重了,不知究是何事,竟有如此严重,还望乞道其详。” 二怪徐城中叹了口气道:“唉,说来话长,老朽兄弟,蒙江湖上朋友看得起,在淮阳一带薄有虚名。咱们兄弟设立的陆安镖局,走南闯北,二十年来也侥幸没出过纰漏;但这回,却招致了一场大祸……” 江帆听他说得郑重,不觉好奇的问道:“不知是什么祸事?” 二怪徐城中一面说话,两道眼光,只是留神察看着江帆神色,此时看他流露出一脸惊奇之色,心头不禁暗暗怀疑,忖道:“难道自己想的不对?” 一面继续说道:“这事该从两个月前说起,淮河泛滥成灾,下流数百里,尽成泽国,数十万灾黎,流离失所,群以草根树皮为粮,唉,后来连草根树皮都吃光了,饿殍遍地,真是惨不忍睹……” 江帆道:“后来呢?” 二怪道:“老朽大哥得到消息,就凭使咱们兄弟在淮阳一带的交情,奔走呼吁,共襄义举,总算筹集了三十万两赈款,由陆安镖局护送,前来苏常一带,采购粮食……” 江帆听得肃然起敬道:“诸位老前辈有此义举,可敬可佩!” 二怪徐城中神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道:“这笔赈款,由老朽三弟吴常风押运,六弟耿兆龙先期赶来常州接洽。从扬州到常州,这一路上,原是富庶之地,即使没有镖局护送,通常也极少出事,不料却在常州附近出了事……” 江帆吃惊道:“可是赈款被劫了?” 六怪耿兆龙冷笑道:“原来少局主早就知道了。” 江帆心头感到一阵不快,暗想:“你们是求助来的,又不是上门寻衅,怎的一再出言不逊?” 不觉冷冷说道:“小可只是听这位徐老前辈说出贵局这趟镖,在西夏墅出事,所谓出事,本来当是赈款被劫了,小可怎会早就知道?” 二怪徐诚中忙道:“这三十万赈款,为数甚巨,敝局出动了三十辆镖车,六十名伙计,除了老朽三弟押运之外,还有四位镖师随行,这四人,都是敝局中的一流高手……” 他语气微顿,又道:“照说,这趟镖,无论人数,镖车,全都不在少数,纵然出事,也不会凭空飞起,不留一丝痕迹,何况这一带又是人烟密集之处……” 江帆听得奇道:“难道镖银被劫,会一点迹象都不留?” 二怪徐诚中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有什么痕迹可寻,老朽兄弟也不敢来麻烦贵局了,唉,怪就怪在这里,西夏墅离常州不过几十里路,六弟已先期在常州采购粮食。 听说赈款已到西夏墅,就连夜赶去和三弟会面,那知他赶到地头,已经出了乱子。六弟,详细情形,你亲身经历,还是你来说吧!“ 六怪耿兆龙点点头,说道:“那天傍晚时分,兄弟接到三哥打发的镖局伙计,先行赶来常州,说镖车原可当晚赶抵常州,因怕赶不进城,决定在西夏墅打尖,第二天才能到达。兄弟据报,就骑了马匹赶到西夏墅去。” 他取起几上茶碗,喝了口茶,才道:“那知刚出常州城不远,兄弟骑的马匹,突然中途倒毙,兄弟虽觉可疑,但也瞧不出什么缘故,当时如要换马,势必回转城去。” “好在西夏墅并不太远,就弃马步行,赶到西夏墅,也只是过了上灯时分,约莫顿饭工夫,那知事情就出在这顿饭工夫之间……” 江帆心中暗想:“难道顿饭工夫,三十辆镖银,就会被人过走了?” 六怪耿兆龙吸了口气,似乎强忍着胸头仇怒,续道:“兄弟赶到之时,发现三哥已经横尸当地,四个镖师也已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不知人事,连兄弟想查问当时出事情形,都无人可问。” 江帆忍不住道:“请恕小弟插口,贵局六十名趟子手,全都是目击当时情形的人,自然说得出是什么人劫去的了?” 六怪耿兆龙道:“兄弟赶到之时,除了我三哥尸体,和四个重伤待毙的镖师,三十辆镖车,六十名趟子手,已经悉数不知去向。照说人车一行,为数不少,况且不可能平空失踪。” “尤其这三十辆镖车?载的全是纹银,份显不轻,所经之地,自然会留下车轮印子,但经兄弟仔细察看,除了由此来的一条车轮印子和杂乱脚印之外,到了西夏墅,便告中断,好象三十辆车子和六十名趟子手,在这里突然平地飞上天去了!” 江帆越听越奇,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那四位镖师呢?” 六怪耿兆龙道:“两人重伤致死,另外两个,至今是奄奄一息,昏迷不醒,只怕也不中用了。” 江帆心中一动,问道:“不知那是什么武功所伤?” 二怪徐诚中接口道:“老朽兄弟,纵然技艺不精。但几十年来,自问对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个耳闻。” “当时确时想从几人所受伤势上,查探武功来历,但说来愧煞,连老朽大哥,都瞧不出对方用的究是什么武功?” 他说到这里,不觉脸色一黯叹息道:“要是平常镖银,老朽兄弟,也不敢来找宫局主了,唉。这笔人赈款不但是老朽兄弟,奔走劝募而来,又是由敝局承运。 中途出了差错,老朽兄弟无法交代,还属小事,那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全在生死边缘,嗷嗷待哺,如今赈款突告被劫,实在不堪设想……“ 事关数十万灾民,当然是件和十分严重的事,而且也着实离奇怪谈,使人难以置信! 江帆脸上不禁义形于色,愤然说道:“这批强盗,胆敢劫掠赈款,不顾灾民死活,当真罪恶涵天,令人发指,听两位所说的这一批强盗,自然是早有周密计划的了。 只是三十辆镖车,六十名趟子手,并不是一件小巧东西,可以随便藏得起来,怎会找不到丝毫踪迹?“ 二怪徐诚中望着江帆,说道:“说来渐愧的很,老朽兄弟,得到失事的消息之后,立刻在大江南北,展开搜索,三日来,有如石沉大海,始终找不出一点线索。” “素仰此局信誉卓著,耳目灵通,宫局主望重大江南北,受江湖同道爱载,务望看在同行义气,赐予援手,老朽兄弟终身感激不尽。” 江帆心中暗想:“这倒好,你们自己找不到一点线索,叫义父如何援手?” 心念方动,只听逼反天霍承恩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你问问他们,要咱们如何相助?” 江帆听完,立即抬目道:“不知两位要敝局如何相助?” 六怪耿兆龙望了二怪徐诚中一眼,二怪徐诚中微颔首,干咳一声道:“老朽听说,就在敝出事那天,贵局也有一批镖车,在旁晚时分,经过西夏墅,不知是否曾和敝局镖车相遇?” “老朽兄弟此来,第一,是请求局主仗义赐助,第二,就是要请教贵局,是那几位镖头押解的,老朽想问问当时情形。也许贵局镖头会在路上瞧到些蛛丝马迹,亦未可知,不知少局主能否替老朽查讯查讯?” 江帆听得一呆!还未答话,只听逼反天阴沉的声音,已在身边响起:“告诉他们,咱们镖局,分局遍及各地,承保的镖,交叉往来大江向北,日有数批之多,一时也无从查讯,叫他们三天之后再来。” “至于他们赈款被劫,正义镖局!秉同行义气,自当全力支援,不过此事须等局主回来,才能作主。” 逼反天以“传音入密”说的话,扬州二怪两人自然无法听到,他们只当江帆在低头沉吟,是以并没开口。 过了半响,江帆才抬头说道:“贵局赈款被劫,敝局秉同道义气自当全力支援,义不容辞。只是此事小可难以作主,等义父回来,小可会把两位来意传达?此事关系数十万灾民,想来义父也断无袖手之理。” “至于老前辈说的当日曾有敝局镖车,路过西夏墅一节,敝局分局遍及各地,镖车往来,日有数起,一时也无从查讯。” “小可立时要各地分局查明该日经过西夏墅的镖车,和押送的镖头,两位能否三天之后再来,才能确实奉告。” 六怪耿兆龙冷哼一声道:“据兄弟知道,那天贵局途径西夏墅的镖车,业已回转贵局,少局主难道会没听他们报告过?” 江帆怔得一怔,暗想:“他说的也已回转镖局的镖车,大慨就是指霍伯父一行人了?局中只有霍伯父和两位镖头,是昨天上午回来的。” 逼反天霍承恩的声音又道:“这家伙可恶,你说咱们局里,来回镖车,日有数起,有的才一回来,又奉命出发,谁会问他们路上如何走法,途经何处?” “叫他们三天之后听消息,就是三天后再来!再来罗嗦,可以不必理会他们。” 逼反天和扬州八怪有着梁子,自然口气不善。 江帆也正因六怪耿兆龙态度居傲,心中原已大感不快,闻言就冷冷说道:“小可方才已经说过,敝局往返镖车,已有数起,只要达成任务,谁还问他们途经何处,遇上些什么?何况有的镖头,才一回房,又奉派出发,要查讯清楚,自非三日不可,小可说的三日之后,才能奉告,实系实情如此。” 二怪徐诚中连忙拱手笑道:“少局主说的极是,老朽兄弟,能蒙局主相助,衷心感激不尽,老朽兄弟诸多惊扰,这就告辞,三日之后,再来恭听少局主的消息。” 说完,朝六怪耿兆龙暗暗使了个眼色,同时起身作别。 江帆送走扬州二怪,回进中院,逼反天已经不在。向李镖一问,才知霍总镖出去有事,早就走了。 这天下午,江帆、商秀两人,又去逛了夫子庙,秦准河,尽兴归来,差不多又是上灯时候。 老婆子端来晚餐,饭后,两人下了一局棋,便自返房安睡。 江帆熄灯之后,做了一回工夫,想到日问扬州二怪说的三十万账款被劫之事,越想越觉离奇。 天下尽多怪事,但三十辆镖车,六十名趟子手,哪会在顿饭工夫,凭空失踪? 此事关系着两淮灾黎,一时不禁触动了他的侠义肝胆,和好奇之心。 期望义父早些回来,自己好向他老人家讨个差事,去帮助扬州八怪,查访这批强盗的下落?能把账款夺回,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他思绪如潮,难以入梦,不觉间,已是初更过后,依然毫无睡意,披衣而起,轻轻开门出去。 眼看对房灯火已熄,想来商秀早已入睡,一时怕惊动了他,落步甚轻,跨出庭院。 只觉一阵凉风,迎而吹来,心神为之一轻。 抬头望去,前院若大一片房屋,灯火全熄,敢情镖局中的镖头、伙计,全已安歇。 正当他仰脸望着月色,微微出神之际,瞥见院外走道上,正有一个瘦高人影,踏着月光,漫步行来。 江帆目力过人,一瞥之间,已认出那人正是逼反天霍伯父,他背负双手,缓步徐行,似是巡宅院来的。 夜风轻拂着他一袭宽大长衫,远望过去,简直象一根本头,又瘦又高。 江帆慌忙迎了出去,恭敬的叫了声:“霍伯父。” 逼反天缓缓走近,两条细眼缝中,精光如豆,颔首笑道:“江世兄还没睡么?” 江帆道:“晚辈一时睡不着,想在庭院中散散步。” 逼反天道:“初更已过,江世兄还是早些睡吧!” 江帆应了声“是”。 逼反天摸着颊下苍须,又道:“局主不在,这付重任,全落在老朽肩上,老朽就是放心不下,才亲自到各处瞧瞧。” 江帆心中暗想:“年老的人,当真处事谨慎,镖局中有着不少高手,难道还怕什么歹人不成?” 一面躬身道:“霍伯父也太辛苦了,这些小事,何用劳动你老?” 逼反天道:“不,今晚老朽关照过他们,初更之后,不准再有灯光……” 江帆听得心头一震,抬头问道:“霍伯父,今晚有什么么?” 逼反天道:“没有……” 他瘦癯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森严的脸色,徐徐说道:“江世兄真君门下高弟,武功一道,镖局中人,就是连老朽在内,也莫能望你项背?只是江世兄初出师门,江湖经验,还嫌不足,待会如果听到什么声音,最好不要出来……” 江帆听得大奇,要想问问清楚,但看到霍伯父神情严肃,话到口边,不觉又咽了下去。 逼反天朝他微微笑,接着说道:“老朽知道你想问什么,年轻人谁不好奇?” “其实,老朽也只是猜测罢了,人家来不来还没一定。” “唔,江世兄着老朽的话,万一发现布夜行人前来踩盘,江世兄最好不要露面,免得替你义父招来麻烦,好了,你去睡吧,老朽巡视一遍之后,也要去睡了。” 第十章 踩盘 江帆躬身道:“晚辈遵命。” 逼反天摸着长髯,缓缓转过身去,一面叹息了声,说道:“树大招风……吃咱们这行镖局饭的。什么人都开罪不得……” 边说,边向走道上行去。 他最后几句话,似是感概之言,但也象给江帆解释。 为什么今晚有人踩盘,大家要熄灯安寝,不准任何人露面,那就是不愿开罪人家。 江帆望着逼反天的瘦高影子,渐渐远去,心头止不住疑云重重,今晚来的会是什么人? 啊!扬州二怪为了赈款被劫,前来登门求助,那么这踩盘来的,莫非会是劫镖的贼人? 不错,霍伯父方才曾说吃镖局饭的,什么人都开罪不起,又说自己最好不要露面,免得替义父招来麻烦,从他口气听来,准是这批贼人无疑! 踩探盘子,自然为了觑听镖局中的动静,是不是已经答应替扬州八怪助拳? 回转房中,他心头更觉紊乱,要是今晚来的,果然是劫夺账款的贼人,自己还是听霍伯父吩咐,不加理会?还是…… 不,霍伯父代父主持镖局,自然以不替义父开罪于人为是,这是老成持重之见,不能说他不对。 但江湖上道义重,义父开设的正义镖局,如果只是为了怕得罪人,正义何在? 何况陆安镖局,如若仅仅镖银被劫,自己不愿多事,倒也罢了。 但这批丧尽天良的贼人,劫的是关系两淮灾民藉以生的赈款,正义镖局岂能袖手不问? 何况自己身为木门弟子?木门弟子“替天行道,除恶务尽”纵然义父不管,自己也非管不可。 有了!待会贼人们真要前来踩盘,自己只要不露身形,暗中跟踪,看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落脚何处,巢穴何在,然后等义父回来,禀明义父,再作行动。这样,对霍伯父来说,自己也并没违背他不可露面的叮嘱。 他想到这里,不觉暗暗得意,就在床上闭目养神。 正义镖局,在初更之后,早巳静寂下来。 偌大几进房屋,已经没有一丝灯光,所有的人,全入了睡乡,纵有睡不着的,因有总镖头吩咐,睡不着也睡了。 这时,二更已过,快三更了! 江帆枯坐许久,也渐渐有了睡意! 突然,一阵轻微的踪迹之声,从院中掠过! 这声音,他听得十分清晰,是从左首高墙上飞落,越过他们住的左厢,朝上房而去。 江帆暗哼一声,悄然跃起,轻启后窗飘身而出,轻轻跃登屋瓦,凝目瞧去! 只见那条人影,疾如流星,已飞出十数丈外,在上屋房顶上略一停顿。一闪无踪。 心中暗想:“此人轻功,大是不弱。” 当下不再迟疑,吸气长身,绕了半个圈子,从侧面暗暗跟踪下去。 他怕对方警觉,掠登上房,便藉着屋影阴面,低迹轻纵,几个起落,便到了黑影停足之处,堪堪停住身形。 瞥见中院屋上,又飞起一条人影,疾如鹰隼,横空飞射而来! 江帆瞧得暗暗一怔,暗想:“此人身法之快,比方才那条黑影,又高明了许多!” 横空飞来的人影,转眼已在屋脊上飘落,这时先前那人,立即闪身迎了过去,两人似乎在低低说话。 江帆隐在暗处,因为相隔较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眼力过人,这一注目,业已瞧清这两人一身清绸夜行衣着,面上还蒙着黑布,只留两个眼睛在外。 他们纵然蒙住了脸,但江帆一眼便已认了出来,这两人正是日问登门求助的扬州八怪的二怪徐诚中,和六怪耿兆龙。 “会是他们。”江帆心头大感奇怪。 他们赈款被劫,向义父求助而来,怎么会晚上前来踩盘?莫非他们怀疑义父假托出门远去,不肯和他们见面,觑探虚实而来? 心中想着,只听那六怪耿兆龙冷冷哼了一声,两条人影,同的跃身掠起,一前一后越过屋顶,向后园扑去。 后园几间精舍正是宫仲山平日习静之所,镖局中人,平日不准轻易进去。 江帆看他们朝后园奔去,越发觉得所料不错。 正待悄悄跟去,突然,在朦胧的月光之下,右厢屋上,又出现了一条淡淡人影,此人身法奇快,犹如一缕轻烟,几乎使人瞧不清那是人影! 江帆蓦然一惊:“这会是谁?光看他这一闪而逝的身法,武功似乎还在扬州二怪之上!” 他这一发现,自然更不肯轻易放过,首先朝左右探看了一眼,然后长身一掠,扑上后院高墙。 再一凝视,扬州二怪和那条黑影,早已去得不见踪影! 后园一片黝黑,天上虽然有着黯淡星月,但树木在风中摇舞,树影翳翳,就好象有人隐身其间! 江帆轻轻跃落,顺着碎石小径,朝花房右侧三个精舍走去! 突然,精舍中一扇窗子火光一闪,从纸窗映出两条人影,似乎正在屋中搜索什么? 那正是扬州二怪的影子! 江帆急忙隐住身形,火光一闪即灭,两条人影随着穿窗而出。 六怪耿兆龙道:“二哥是说他们故意摆的空诚计?” 二怪徐诚中低声道:“姓宫的如果不在,事情也就更是可疑,而且从今晚的情形看来。他们镖中,分明另有高手,咱们行迹,只怕已在人家监视之中了……” 六怪耿兆龙怒哼道:“他们犯到了咱们头上,咱们还怕什么?” 二怪徐诚中道:“事无证据,咱们能拿人家怎样?” 六怪耿兆龙道:“难道咱们就罢手不成?” 二怪徐诚中道:“大哥也在二日内,可以赶来。咱们不如等到三天之后听他们怎么说了,再作计较。” 六怪耿兆龙道:“那么咱们今晚不是白来了?” 二怪徐诚中笑道:“一点也没有白来。” “自然!镖局中人,真要个个睡得这般熟法,这家镖局,还能在江湖上走动?故示无他,也正是欲盖弥彰之处,咱们还不够么?” 他最后几句,声音说得较大,敢情是怀疑镖局中人,暗中伺伏,才故意拿话相激。 但幽暗沉寂的园中,除了风吹树枝,发出轻微的声响,和一阵阵芬芳花气,再也没有什么。 二怪犹疑的道:“真会没有人……六弟,咱们走吧!” 两条人影,齐齐纵起,向墙外投去,依然不见有人拦袭,那正如逼反天说的,不愿开罪他们了。 江帆和他们距离较远,两人说的话,听到的并不完整,好象他们果然是找义父来的。 此刻眼看两人离去,因为自己并无追踪的必要,是以依然隐伏不动,想瞧瞧另一条黑影,究竟是谁? 别看他毫无江湖经验,但这一着果然等对了,扬州二怪离去不久,东首假山旁,就有一条淡淡人影,腾空飞起,去势如箭,身法之快武林罕见! 江帆心中暗暗一动:“这人分明是跟踪二怪而来,又跟踪二怪而去,而且身手又高过二怪甚多,莫非就是劫镖的贼人一党暗中缀着二怪?”一念及此,立即猛吸一口真气,身形跟着踪起。 脚尖在树枝上接连几点,施展八步赶蝉轻功,横越树林,落在围墙之上。 只见扬州二怪两条人影,也已去远,那条追踪扬州二怪的黑影,也已掠出十余丈外,只是远远缀在两人身后。 江帆飘落围墙,也远远的跟在那人身后,不敢过份逼近。 夜色朦胧,相距又远。虽然瞧不真切,但依稀可看到那是一个又瘦又高的人影。 心头不觉暗暗吃了一惊,他竟会是霍伯父? 扬州二怪奔进一座院落,忽然身子一停,回头朝后望来! 但就在这一瞬之间,那瘦高人影,忽然隐去不见。 江帆方自一怔,瞧到扬州二怪回头瞧来,赶忙身形一偏,隐入暗阶。 再探头望去,前面的扬州二怪,也已一闪无踪! 江帆等了一会,依然不见瘦高人影出现,忍不住贴着暗影,极其小心的探索前行,悄悄跟了过去! 那是一座石库门的院落,大门前挂着“维扬镖局”的招牌。 江帆暗暗哦了一声:“敢情这是扬州二怪的落脚之处!” 他因确不定自己前面那个瘦高人影,究竟是不是霍伯父? 此人一闪不见,原来也已进屋,自己既然跟了下来,何不过去瞧瞧? 万一他不是霍伯父,那就是劫镖的贼人了。他十分谨慎的向四周打量了一眼。 突然一吸真气,脚尖一点,身形腾起,有如离弦劲矢,一下越过围墙,涌身再起,隐入左厢角暗处。 敢情这维扬镖局的人,全已入睡,两进屋宇,黑沉沉的不见一丝灯光! 扬州二怪和那瘦高黑影,都已不见,也听不到半点动静。 难道他们会是一路的人,此刻已经回房睡觉去了? 蓦听长廊尽头,忽然传山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响起六怪耿兆龙的声音,说道:“二哥,这情形有些不对,雷兄他们,怎会个不见。” 二怪徐诚中只是低沉的“唔”了一声,黑暗中两条人影,从长廊急步走出! 江帆目能夜视,看清他们蒙脸黑布,也已扯去,六怪走在前面。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长剑二怪虽然空着双手,但寒着张脸,神色凝重,看情形,他们刚从后院出来,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故一般! 两人脚下极快,转出长廊,直向厅上走去。刚到厅前,六怪耿兆龙口中忽然惊“咦”一声,停步抬头,向空中嗅了嗅,声音急促,说道:“二哥,好重的血腥气!” 二怪徐诚中似乎也有警觉,沉“唔”一声,一个箭步,抢先掠进厅门,低喝道:“六弟快点燃火种!” 六怪耿兆龙剑交左手,从怀中掏出火种随风一晃火光突然亮起! 这一照之下,二怪徐诚中不禁呆得一呆。急步朝厅上扑去,口动来大喝一声:“万恶贼子,好毒辣的手段!” 六怪耿兆龙机伶伶打了个寒战,骇然道:“雷兄镖局中人,全遭了毒手?” 这下,当真大出江帆意料之外,急忙纵目瞧去。 火光照耀之下,只见厅上整整齐齐的排着一片人头,一眼望去,那人头不下十余个之多! 江帆初入江湖,几曾看到过这等凶杀惨酷景象,全身毛发不禁悚然直竖! 六怪耿兆龙全身颤动,目眦欲裂,顿足道:“咱们迟来了一步!” 六怪耿兆龙一手擎着火种子,惊颤的道:“这……会是什么人干的?” 二怪沉声道:“还会是谁?” 说到这里,突然双拳一抱,向空拜道:“雷兄英灵不远,扬州八怪,只要三寸气在,誓必替诸位报此血仇……” 六怪耿兆龙长剑猛力朝地上一插,切齿道:“六怪耿兆龙不把这些恶贼,剑剑杀绝,誓不为人!” 话声未落,只听大厅上,传出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 杨州二怪同时脸色大变,倏然后退了一步! 二怪徐诚中双目精芒雷射,厉声喝道:“何方朋友,怎不请出来,让徐某见识见识?” 厅上那人嘿然冷哂:“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得到五更?” 一个全身黑衣,脸蒙黑纱的人,应声由厅上缓步而出。 江帆瞧得蓦然一惊,这黑衣人从身形上看去,像极自己义父! 二怪徐诚中双目尽赤,厉声道:“这些人头,想来都是朋友杀的了?” 黑衣人目光一瞥,冷冷道:“你亲眼瞧到了么?” 二怪徐诚中道:“此地只有你朋友一人,不是你还是谁?” 黑衣人傲然道:“我等的只是两位。” 二怪道:“那是你同党干的了?” 黑衣人哂道:“在下不愿多说废话。” 六怪耿兆龙嗔目喝道:“事实俱在,朋友何用抵赖?” 黑衣人道:“我已经说过,是在这里等候你们两位。” 二怪徐诚中怒哼道:“很好,冤有头,债有主,朋友出面找老朽兄弟,只怕也是老朽兄弟要找的人了!” 六怪耿兆龙道:“你等我们何事?” 黑衣人阴笑道:“问得好,我等候两位,自然是两位的死期到了!” 六怪耿兆龙怒喝道:“你果然是杀害雷兄的凶手,我就先剁了你……”长剑倏扬,正待纵身扑去! 黑衣人卓立不动,连瞧也没瞧他一眼。 二怪徐诚中急忙伸手一拦道:“六弟且慢!” 目光一抡,朝黑衣人道:“朋友既敢出面,不敢取下蒙面黑布,以真面见人?” 江帆因黑衣人身形极像自己义父,正感困惑,自然也急于想知道他是谁,黑衣人嘿然道:“有何不敢?” 缓缓举手,揭下蒙面黑纱。 正当江帆全身贯注之际,突然觉得一手温润柔软的手掌,伸过来握住自己的手,转头一看,正是商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边? 只听他低声叫道:“大哥……” 江帆忙道:“商兄弟快别作声!” 急忙举目瞧去,只见黑衣人缓缓揭下面纱,里面是一张深沉冷酷,色呈淡金的瘦癯脸,目光准利。唇角下垂,脸上略带笑容。 江帆暗暗吁了口气:“不是义父!” 二怪徐诚中不由怔得一怔。 扬州八怪成名多年,江湖黑白两道稍有个头脸的人物纵然没有见过,多少也该有个耳闻。 眼前这位黑衣人,从他气势举动上看来,当非寻常之辈,但他这一取下面纱,竟然十分陌生,连听也从没听人说过! “这是何方尊神?”他此刻大敌当前,已经恢复了镇静,目光一抡,徐徐问道:“朋友是那路道上的高人,恕老朽眼拙。” 黑衣人冷漠的道:“什么也没有。” 二怪徐诚中心蓦然一动,厉笑道:“这么说来,朋友是冲着老朽兄弟来的?” 黑衣人道:“正是如此!” 二怪徐诚中突然仰脸向天,纵声大笑! 这大笑声若裂布,二怪满布皱纹的脸上,随着笑声,渐转狞厉,当胸双手,紧握着拳头,微微颤动,简直像要择人而噬! 江帆眼看一场生死搏斗,即将爆发,只不知这黑衣人是不是劫夺赈款的贼人。如果是,那么待会他们动上了手,自己该助扬州二怪,把此人截住才好。 他心头暗暗感到紧张,握着商秀的手,不觉紧了一紧。就在这时,只听自己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江世兄,这里没咱们的事,快回去吧!” 江帆听得一惊:“这是总镖头霍伯父的声音,原来方才那个瘦高人影,果然是霍伯父,他原来早就发现了自己!” 此刻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江帆如何肯走?何况他还存了暗助扬州二怪之心。 逼反天敢情因两人不肯退走,又以“传音入密”说道:“年轻人想瞧热闹,自无不可,但你们千万出声不得。” 二怪徐诚中,果然功力深厚,他那裂帛长笑,想是心中忿恐,到了极点,笑声足足延了有一刻工夫之久。 那黑衣人负手立,根本没把扬州二怪放在眼里,直等二怪徐诚中笑声停止,才冷冷的道:“死在眼前,值得如此大笑?” 二怪徐诚中神色肃然,双目光四射,点头道:“今晚咱们总有一方倒下去为止。” 黑衣人阴沉笑道:“在下等的就是你们两颗人头。” 六怪耿兆龙忍耐不住,闻言大怒道:“恶贼,你六爷的头就在项上,你有本领直管取去。” 黑衣人微哂道:“这个还不容易?” 二怪徐诚中喝道:“六弟不忙,我还有话问他。” 黑衣人冷嘿道:“你话倒不少!” 二怪徐诚中双目乍睁,凛然道:“我要问的事是咱们陆安镖局三十万赈款,可是你朋友的杰作?” 江帆暗暗的道:“这话果然十分重要。” 黑衣人冷声道:“你们死期已至,多问这些话,又有何用?” 二怪徐诚中大笑道:“很好,老朽兄弟今晚死在朋友手下,自然用不着问了,但老朽兄弟设若胜了朋友,又当如何?” 黑衣人深沉的目光,微微一抬,冷笑道:“这个机会,微之又微,也好,只要你们保得住性命,再问不迟!” 六怪耿兆龙一摆手中长剑,指着黑衣人道:“你兵刃呢?” 黑衣人不屑的道:“叫你老二赶快取出奎星笔来,若要等我出手,那是已经迟了。” 二怪徐诚中探怀取出奎星笔。 六怪耿兆龙道:“二哥,让小弟先去会会他。” 二怪徐诚中还没答话,黑衣人阴沉的道:“你们两个最好一起上,既可死而无怨,也免得在下多费手脚。” 六怪耿兆龙哪还忍耐的住,大喝一声:“看剑!”长剑一抖,闪起一片剑花,疾刺而出! 黑衣人身形不动,突然右手一伸,往剑上抓去。 六怪耿兆龙瞧得真切,暗暗冷哼:“你是不要右手了!” 他心头怒火,积压已久巴不得一剑就把对方刺个穿洞。 这一机会,哪肯放过,右腕一送,剑尖上扬,去势突然加快! 哪知就在剑尖堪堪削到黑衣人手腕的一刹间,剑身一颤,再也刺不过去! 不,再也抽不回来,不知如何,剑尖已被对方指头夹住了。 六怪耿兆龙心头大骇,右腕运劲,一送一收,急于收回长剑,但那想挣得动分毫? 黑衣人阴沉说道:“徐诚中,你再不出手,是存心让你老六先走一步了!” 右手两个指头夹住剑身,左手缓缓举起,一掌朝六怪耿兆龙劈去! 二怪徐诚中,虽已掣笔在手,但凭他扬州八怪的名头,岂有以二敌一? 同时也想让六弟和人动手之际,先查看查看对手路数,是以只是站在一旁,凝目观察。 在他想来,对方敢在自己面前,口出大言,武功定有惊人之处,但六怪耿兆龙在自己八人之中,内力虽嫌梢差,剑上造就,已着实不弱。 就算不是对方敌手,至少也总可以走上五六十招。 那知六怪耿兆龙竟会在出手第一招,就被黑衣人夹住长剑,而且对方夹住六怪耿兆龙长剑的手法,十分诡异。 连已经在凝神注目,紧盯着对方的自己,都没瞧得清他如何出手的? 这一下,当真看得二怪徐诚中大感凛骇,心知对方说的不假,今晚当真遇上了极厉害的人物! 一时那还顾得许多,低喝一声:“六弟慌张不得!” 人随声出,一闪而至,挥笔朝黑衣人点去! 黑衣人冷冷一笑,阴笑道:“扬州八怪,原来只是徒具虚名,去吧,这一招,让你们两兄弟先估个斤量也好!” 右手轻轻一送,指夹着的长剑,朝二怪铁笔上送去。 他说来缓慢,手势却是极快,就在六怪耿兆龙运力一挣,没有收得回长剑,陡觉一股阴柔劲力,由剑身传来轻轻一送之势,自己身不由已,猛向左边摔去! 两条人影倏然撞在一起,但听一声金铁大震,两人中间,顿时爆出一串火花! 二怪徐诚中骇然后跃,退开了一步。 六怪耿兆龙震得连连后退,虎口激痛,一柄长剑,几乎脱手飞出。 黑衣人而情冷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袖手旁观,他说的果然应验,先让他们两兄弟较个斤量! 这可把藏身暗处的江帆瞧得一凛,心想:“看来这黑衣人的武功,高出二怪甚多,自己虽然不知他来历,但待会,两人真要不敌,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 商秀暗暗拉了江帆一下,低声叫道:“大哥……”江帆连忙制止,叫他不可出声,目光只是紧注厅上。 二怪、六怪兄弟两人一招一互撞,人影乍分。 二怪徐诚中手握奎星笔,怔在那里,半晌作声不得,一张老脸,由红转紫。 他纵横了半世,真没想到自己两人,全会在第一招上,被人家举之间,让自己兄弟,先狠狠的接了一记。 今晚结局如何,在这一招上,已可想见! 他缓缓纳气,抬目问道:“六弟,快运气试试,可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六怪耿兆龙道:“还好,小弟没有什么。” 二怪徐诚中神情凝重,沉声道:“很好,六弟咱们今晚遇上了高人,这位朋友,功力高过咱们兄弟甚多,说不得只好联手一拚了!” 黑衣人阴笑道:“你们现在知道了吧?” 六怪嗔目喝道:“知道什么?耿六爷就是豁出命去,也得和你拚个生死!” 黑衣人阴沉的道:“可惜你们已经没有拚命的机会了!” 六怪耿兆龙怒火冲顶,长剑一领,正待纵身扑去! 二怪徐诚中低喝道:“六弟,强敌当前,不可急进,随愚兄上!” 铁笔当前,左手微微一拦。 两条人影,霍地分开,一左一右,朝前迈进了三步。 二怪徐诚中脚下一停,凛然道:“徐某兄弟,方才许下了亲尹替雷兄报仇的心愿,咱们纵非朋友对手,今晚也只好以命相搏,徐某兄弟既然两人联手,又比朋友多了两件兵刃,朋友先出手吧!” 黑衣人哈哈一笑,一双阴森目光,瞥了一眼,点点头道:“凭你这几句话,扬州八怪果然有些气慨,既然如此,我就给两位一个便宜,只要躲得过一掌,两位今晚就算保全了性命!” 江帆听得暗暗惊奇,心想:“此人不知是何来历,竟有这大的口气!” 二怪徐诚中听他这般说法,倒也不管丝毫大意,口中说道:“朋友只管出手!” 一面朝六怪耿兆龙使了个眼色,引身后退,一面暗中提紧真气,铁笔当胸,凝神戒备。 六怪耿兆龙也因二哥暗示,浮燥尽去,后退一步,手抱长剑,足踏七星,准备随时发剑迎击。 黑衣人话声一落,一袭黑衣,立即起了一阵波动,双手缓缓上提。 只见他一双修长白晰的手掌,在这一瞬间,掌心泛起一股紫气,转眼工夫,双手悉成紫色! 商秀瞧得奇怪,凑到江帆耳边,低低问道:“大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 江帆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无意中,但觉鼻孔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二怪徐诚中见多识广,骤见对方双掌巴呈紫色,不觉暗暗叹息了一声:“完了!” 他也已认出黑衣人使出来的是旁门中最霸道的“紫煞掌”! 此种掌力,经发出,具有极强震力,和强烈的毒气,除非练成独门护身罡气一类功夫,否则被击中,纵然不被震死,亦将为掌毒所伤。 难怪他方才曾说你们连拚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黑衣人双掌停胸,喝道:“两位小心了!” 双手缓缓推了过去! 他掌势才动,立时有一股极强极猛的潜力,应手而生。 就在这时,一阵飒然疾风,裹着一团黑影,突然自天而降,掠空飞过,闪电朝厅上投去! 这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江帆、商秀都没瞧清那是什么? 厅上传出“拍”的一声,接着有人惊咦,怒叱,和一声高吭的鸟鸣。 火光倏灭,厅上顿成一片漆黑,同时又一声高吭鹰鸣一团黑影,疾冲而出,略盘旋,振翅飞起,冲天直上! 商秀惊奇的道:“大哥,是一头夜鹰!” 江帆同样感到无比惊奇,一头夜鹰,会无缘无故的冲入大厅,而且正在双方生死一搏之际…… 也突然想起自己下山那天,遇上的一头苍鹰,那蓝袍老人还说是他徒弟,莫非今晚这头夜鹰,突然出现,和蓝袍老人有关? 心念方动,只听逼反天低沉的声音喝道:“江世兄,还不快走?” 江帆听到霍承恩促自己快走,而且声音急促,可能有甚变故,这就拉了商秀一把,低声道:“贤弟,我们走吧!” 商秀略微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不知厅上三人,结果如何了呢?” 大厅上响六怪耿兆龙的声音叫道:“二哥……” 二怪徐诚中道:“六弟,你没什么吧?快亮火种。” 江帆、商秀两人悄悄掠上墙头,回头望去,大厅上火光一闪,亮起了火种子,黑衣人不知去向,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六怪耿兆龙手上还握着长剑,满脸诧异的道:“二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怪徐诚中收起奎星笔,叹了口道:“六弟,咱们兄弟,今晚已是第二世为人了。” 江帆心头踏实,证明自己的猜想不错,黑衣人准是被方那头苍鹰赶跑了! 于是,他又想着苍鹰的师父蓝袍老人,准是一位绝世高人,可惜那天自己失之交臂,没有问他老人家的名号。 两人跃出围墙,奔了一段路。商秀忍不住问道:“大哥,方才你看清了没有?这事情当真把小弟弄胡涂了,那黑衣人武功明明高出扬州二怪甚多,怎会无缘无故的退走了?” 江帆笑了笑道:“也许另有高人,暗中救了扬州二怪。” 商秀奇道:“高人?你说那头夜鹰?” 江帆道:“那头夜鹰,极可能是人豢养的。” 商秀“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敢情那头夜鹰的主人,是以非常厉害的人黑衣人知道它的来历,所以匆忙遁走了,对不?” 江帆不觉由衷称赞道:“贤弟当真聪明过人,这一点,我也没有想到。” 商秀口中轻嗯一声道:“不来了,大哥,你笑我!” 江帆道:“我说的是真话,方才我就想不通,仅是头苍鹰,那会把黑人赶跑,除非苍鹰的主人也到了。但经你一说,这就得到了圆满解答,那是因为黑衣人认识了苍鹰的来历。” 商秀不觉停步道:“大哥你说那苍鹰的主人是谁呢?” 江帆摇摇头,忽然心中一动,接道:“是了,我想霍伯父可能知道,方才敢情他也是认出了苍鹰来历,才要我们快走。我们回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商秀道:“那么我们快走。” 回到正义镖局,江帆急于想知道苍鹰的来历,轻轻拉了商秀一把,说道:“霍伯父想必已经回来了,我们找他去。” 商秀咬着下唇,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说道:“小弟去,只怕不好吧?” 江帆笑道:“没关系,霍伯父方才不是也看到你了?” 第十一章 红灯姑娘 两人翻进围墙,直向中院逼反天住处奔去。 果然,逼反天已经回来了,那屋中点起灯火,窗棂上,正有一个高瘦人影,在房中走动。 商秀低低说道:“霍老伯回来得好快!” 两人还没走近窗前,窗棂上的人影,猛然转过身来,低沉笑道:“江世兄,商老弟么?” 江帆暗暗赞道:“这位霍老伯好灵的耳朵,果然不愧是总镖头!” 一面连忙答道:“正是晚辈兄弟。” 逼反天笑道:“老朽算定你来,快进来坐。” 转身开了门来,江帆、商秀相继入屋。 逼反天朝两人摆摆手道:“请坐。” 他自己首先在上首一把椅上坐下,江帆、商秀同时落坐。 逼反天没等两人开口,手摸苍髯,笑道:“扬州二怪今晨到局里来,没见到宫局主,老朽就料到他们晚上一定会来。” “你老怎会猜到的呢?” 逼反天皮笑肉不笑,阴笑道:“狗急跳墙,扬州八怪在淮扬一带,可说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镖局出了事,除了宫局主,还有什么人好找?” “他们还以为宫局主早已得到了消息,只是怕惹麻烦,故意避不见面,因此只好晚上闯来,当了面,宫局主就无法推托,义不容辞……” 江帆道:“是啊?他们这趟镖,保的是赈款,关系着数万灾民,义父自然义不容辞。” 逼反天有意无意的望了他一眼,续道:“老朽料到他们晚上会来,又怕局里的人不明真相,引起误会,才要大家一过初更,就熄灯就寝,老朽明知扬州二怪,找上居里来,一定瞒不过江世兄的耳朵,所以特地亲自关照江世兄一声。哈哈,老朽也早就料到江世兄年轻好事,老朽要是不关照声,怕你和他们引起误会;但关照了,更会引起你的好奇,非瞧个究竟不可。” 江帆脸上一红道:“你老当时怎不明说?” 逼反天笑了笑道:“年轻人谁不好奇,只要不出事,让你瞧瞧,原也不无妨,后来老朽发现商老弟也跟了出来。” 商秀道:“晚辈是发现屋上有夜行人,才惊醒的。” 江帆道:“霍伯父,那黑衣人是谁?” 逼反天摇摇头道:“不知道,老朽是发现此人武功奇高,怕你们被他发觉;何况维扬镖局,出了命案,就是被扬州二怪发觉,也易引起误会,咱们犯不着多事,才要你们及早离开。” 江帆道:“那人可能就是劫镖的贼党。” 逼反天没作声,大家沉默了半晌。 商秀抬目道:“老前辈,方才黑衣人双掌一片紫色,不知是什么功夫?” 逼反天道:“紫煞掌!” 商秀从没听说过“紫煞掌”,不觉又道:“可是很厉害么?” 逼反天道:“如若中了人必无救。” 江帆道:“方才那头苍鹰,来得兀突,霍伯父想必知道它的来历?” 逼反天捻须笑道:“老朽知道你们心里有着许多疑问,非问个清楚不可。其实,今晚之事,老朽知道的,并不会比你们多。” 江帆微感失望道:“那么你老也不知道苍鹰的来历了?” 逼反天笑道:“正是如此!直到现在,老朽也是一个闷葫芦,江湖上居然又出现了一头连‘紫煞掌’都伤不了它的苍鹰?” “又出现”这三个字听得江帆心头不禁一动,连忙追问道:“霍伯父,从前江湖上有过一头很厉害的苍鹰吗?” 逼反天深沉目光,望了他一眼,点头道:“六十年以前有过一次。” 江帆想道:“六十年前,那不可能是自己遇上的蓝衫老人,因为那老人看去也才过六十出头。” 一面好奇问道:“不知老说伯的这位异人是谁?” 逼反天道:“老朽小时候,也只是听人说过,此人就是天山追云叟葛中尊,据说江湖上没有一个人曾经看过他的武功。但他养的一头苍鹰,确是十分厉害,当时有不少黑道高手,在它铁爪之下丧生,因此也有人叫他神鹰子。” 江帆、商秀两人,正听得悠然神往,窗外已经隐隐传来鸡鸣! 逼反天含笑道:“时光不早,你们也该去睡了。” 江帆心头总觉霍伯父今晚说的话,对过去的事较为详尽,目前发生的事,似乎明明知道,也不肯多说,难道这就是“老江湖”? 两人起身辞出,各自回房安息,不必细表。 第二天,金陵城中,传出了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 淮扬镖局总镖头铁胆雷振方,遭仇家杀害,连镖局中的镖头伙计一十三人,无一幸免。 这则消息,和扬州的陶安镖局的三十辆镖车,六十名趟子手神秘失踪,同为震惊江湖的大事。 尤其维扬、陆安两家镖局,又是淮扬派的人开的,因此有人怀疑,这是淮扬派的仇人,有心挑淮扬派的梁子! 第三天一早,扬州二怪又找上正义镖局了,这是听信来的,仍由江帆出面接待。 宾主落坐,二怪徐诚中一直焦急,拱手问道:“小局主请怒老朽兄弟打扰,宫局主想是还没有回来了?” 江帆还礼道:“小可前天已经说过,义父只怕还要几日,才能回来。” 徐诚中道:“前晚维扬镖局出的乱子,少局主大概也听到了?” 江帆点头道:“雷总镖头一十三人遇害,昨天已经听到消息,此事会发生在金陵城中,实属骇人听闻。” 二怪徐诚中脸色微变,厉笑道:“少局主想必知道维扬镖局,就是咱们淮扬派开的,匪徒们劫镖杀人于前,又向淮扬大肆杀戮,这是存心和咱们淮扬派作对了。” 话锋一顿,接道:“老朽兄弟,今日前来打扰,就是想听个消息,前天蒙少局主俯允查讯之事……” 江帆含笑道:“小可幸未辱命,这两位镖头,现在已在局中,小可立即着人去请。” 二怪徐诚中望了六怪一眼,连忙拱手道:“少局主厚谊,老朽等至表感激。” 江帆道:“老前辈好说。” 一面抬脸朝厅外吩咐道:“李镖,去请韩镖头,范镖头来。” 李镖答应一声,转身朝后面进去。不多一回,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匆匆走出。 江帆起身道:“韩镖头、范镖头请了,这两位是扬州镖局来的,扬州八侠徐大侠和耿大侠。” 一面又朝扬州二怪引介道:“这是敝局韩镖头韩大路,范镖头范世荣,那天在西夏墅附近遇上贵局镖车的,就是他们两人。” 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同时抱拳道:“扬州八怪,名震大江南北,兄弟久仰。” 二怪徐诚中、六怪耿兆龙迅速对望了一眼,连连抱拳,二怪呵呵笑道:“原来是韩镖头、范镖头,老朽兄弟幸会之至。” 江帆摆手道:“大家快请坐了好。”大家相继落坐。 二怪徐诚中朝韩范两人再次拱手道:“老朽听少局主说,两位曾在西夏墅附近,和敝镖局镖车相遇,两位能否把当日情形见告,老朽兄弟感激不尽。” 石敢当韩大路道:“徐大侠客气,在下兄弟如能对贵局失镖之事,有所帮助,自当知无不言。” 二怪徐诚中道:“老朽想请教的,是两位在何时何地,遇上敝局,两位镖头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不知当时路上曾否发现有什么可疑,还望不吝赐告。” 石敢当韩大路想了想道:“在下兄弟这趟镖是护送一位富商,前往通州办货,抵达通州,已经卸镖,那天好象在孟河,曾和贵局的镖车相遇。” 二怪徐诚中道:“那是还没到西夏墅?” 石敢当韩大路道:“正是,正是,哈哈,不瞒徐大侠说,咱们吃镖行饭的,遇上回程,那是心情宽畅,路上自然也不去多加注意那天又因天色快近傍晚,大家都在赶路,虽和贵局车辆相遇,也只是迎面而过,还是敝局有几名伙计,和贵局中人相识,互打招呼,才知贵局是到常州去的。也快到地头了。” 推得一干二净,不是老江湖,真还说不出来! 二怪徐诚中问道:“不知两位一行,是从哪一条路经过孟河的?” 这话问得大有学问,孟河是个小镇,只有一条大路,东通江阴,西去江西夏墅是必经之路,你们从哪里来的? 石敢当韩大路,自然听得出他的口气,笑了笑道:“兄弟忘了说明,咱们镖车,是在目圩港的孟河才上岸。” 答得好,渡江来的,根本没经过西夏墅,六怪耿兆龙冷笑道:“如此说来,两位是什么也没瞧到了。” 石敢当徐徐说道:“那倒不是,一过孟河,在下兄弟,就发觉有些蹊跷……” 二怪徐诚中瞿然道:“两位发觉了什么?” 石敢当道:“那时贵局的镖车,已经过去,兄弟发觉有人缀着咱们镖车。” 徐诚中道:“那是什么人?” 石敢当道:“兄弟虽觉奇怪,咱们只是十来辆空车,哪会引起道上朋友的垂青,但也因此引起戒心,注意了路上动静。” 扬州二怪凝神静听,没有作声。 石敢当又道:“那时天色已经昏黑,但从陵口来的一条小径上,忽然驰出八匹马来,马上是八位姑娘,每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红灯……” “红灯!”六怪耿兆龙不禁身子一震,惊呼出声,接着回头道:“小弟赶去西夏墅,就是一位手提红灯的姑娘,领着路,当时……小弟只当她是位村姑。” 二怪徐诚中攒眉道:“江湖上还没有听到过有以红灯为记的帮会?唔,老朽想动问一声,那跟踪贵局镖车的人,两位可曾弄清楚么?” 穿山甲范世荣接道:“跟踪咱们的是一辆马车,而且一直跟着咱们,到了金陵。” 二怪徐诚中目光一聚道:“此人胆子不小!” 穿山甲道:“他们不但跟到金陵,而且还在城里落脚。” 徐诚中急急问道:“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穿山甲道:“徐大侠想来总听说过吉祥堡?” 徐诚中闻言变色道:“会是高家的人?” 穿山甲没答此问,又道:“那么徐大侠自然也听说过绝户山庄了?” 二怪徐诚中脸色顿感苍白,不安的道:“范镖头何必尽提这些地方?” 江帆不知吉祥堡和绝户山庄究是什么地方,但眼看扬州八怪的老二,脸色连变,大有不安模样,心中不觉深感惊奇。 穿山甲范世荣淡淡一笑道:“跟在咱们镖车后面的,就是绝户山庄的井老太,和吉祥堡的大小姐,才知那是一场误会。” 二怪徐诚中迟疑不定皱着眉道:“井老太怎会到金陵来了?” 穿山甲笑了笑道:“这个兄弟可就不清楚了,徐大侠若要知道得详细一点,那只有到西河坊去问问井老太了。” 徐诚脸色微微一沉,但依然应了下去。 正当此时,只见李镖引着一位锦衣少年公子,走了进来,一头三脚两步,奔到江帆身边,身声说道:“少局主,这位公子,声言要见局主。” 江帆暗暗皱了下眉,只好起身迎了出去,拱拱手道:“兄台贵姓,不知找局主有何贵干?” 那锦衣公子不过二十来岁,生得玉面朱唇,十分俊美,站在厅前,双眉微垂,背负着双手,一派富家哥儿模样。 闻言打量了江帆一眼,仰而问道:“你们开的可是镖局?” 江帆被他问得一怔,含笑道:“敝局开的当然是镖局。” 那锦衣公子傲然一笑道:“那就叫你们局主出来。” 江帆暗暗皱眉,心想:“局主不在,兄台有何贵干,和小可说,也是一样。” 那锦衣公子又瞧了江帆一眼,问道:“你作得了主?” 李镖在旁连忙陪笑道:“这是咱们少局主。” 那锦衣公子口中“噢”了一声,缓缓走上大厅,说道:“你能作主就好,最近听说有几家镖行都出了事,连开在金陵城里的镖局,一步不出,也会送了十几条性命。我跑到你们这里来,就是听说你们正义镖局规模较大,我们有趟镖,不知你们承当得,承当不起?” 石敢当韩大路听说他是投镖来的,怕江帆不能应付,连忙站起身,陪笑道:“敝局承蒙江湖朋友抬举,接下来的镖,从没出差错,不知公子要保的什么镖?” 那锦衣公子朝石敢当问道:“你也是镖局里的人?” 江帆忙道:“这是敝局韩镖头。” 锦衣公子傲然说道:“要保的自然是一笔大生意,不然也不会找上你们来了。” 江帆道:“兄台请坐。” 锦衣公子似乎嫌厅上人多,攒攒眉道:“你们镖局里有没有密室,这里说话不大方便。” 江帆忙道:“韩镖头,你陪这一位兄台到院中花厅待茶。”到中院花厅,就是要把锦衣公子引去和总镖头逼反天接洽。 石敢当答应一声,果然领着锦衣公子向中院进去。 二怪徐诚中眼看人家生意上了门,不好多耽,朝六弟使了个眼色,起身拱手道:“少局主有事,老朽兄弟不打扰了,多谢两位镖头指点,宫局主回来,还望少局主转达致意。” 江帆忙道:“好,义父回来,小可自当把两位来意转禀,事关两淮灾黎,义父自然义不容辞。” 送走扬州二怪,回到厅上,从李镖口中,得知那锦衣公子正由霍伯父接待,也就不再进去,独自回转后院。 这天下午,宫仲山回来了。 他敢情路上劳顿,是以没在前院停留,一脚直入园静室。 那三间精舍,正是他平日习静练功的地方,凡是局中机密事儿,也常在那里商议。 除了总镖头逼反天霍承恩,镖局中人,不奉召唤,谁也不准进去。 此刻,宫仲山才一进去了,逼反天就匆匆跟了进去。 这也没错,这几天,江南地面上,接连出了两件震惊江湖的大事。 在江南首屈一指的正义镖局来说,他们分支遍及大江南北,几乎每天都有镖车出门,在外走动,局主回来,自然得商讨对策。何况今儿个,又承接下来了一宗大生意,也该宫局主报告。 两人在静室中密谈了许久,接着李镖命石敢当韩大路和穿山甲范世荣两位镖头也请过去了。 这可能和早晨那位锦衣公子投保的镖有关。 江帆听说义父回来,匆匆去精舍,只见两扇雕花长门,紧紧闭着。 李镖就站在门前。他一眼瞧到江帆进来,慌忙迎了上来,呶呶嘴,压低声音道:“总镖头和韩镖头、范镖头都在里面,和局主议事,江少爷请稍待。” 这是公事,江帆点点头,就沿着碎石小径,朝前走去,在花架前溜达了一回。 精舍门开了,逼反天领头,接着是石敢当、穿山甲鱼贯从里面走出。 李镖招招手道:“江少爷,局主有请。” 江帆跨进屋去,只见义父端庄在一把太师椅上,脸上略带倦容瞧到江帆,抬头问道:“帆儿,你有事么?” 江帆趋前几步道:“听说义父回来了,我是来请安的。义父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路上有些劳累,唉,上了年纪的人……” 说话之间,左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右肩。 江帆自然没去注意义父的动作,说道:“义父,扬州八怪老二徐诚中和老六耿兆龙,三天前到镖局里来,求见义父……” 宫仲山含笑道:“我方才已经听总镖头说过,他们当晚还敢到咱们镖局里踩盘!” 江帆道:“那是他们只当义父不愿伸手多管闲事,避不见面。” 宫仲山冷笑了一声道:“徐诚中真是胆大忘为!” 接着叹道:“义父就是听说连金陵城里的淮扬镖局,都出了事,才赶回来的。” 江帆气愤的道:“淮扬镖局一十三人遇害,那明明是劫掠赈款的贼人干的了!” 宫仲山目中神光一闪道:“你如何知道的?” 江帆道:“帆儿也只是猜想罢了,那晚扬州二怪正好落脚在淮扬镖局,事情那有这么凑巧?但那晚扬州二怪就是赶到咱们这里来的,后来在淮扬镖局出现的黑衣人,曾说是等着他们两人的项上人头,不是劫掠赈款的贼党,还有是谁?” 宫仲山瞧着他,只是不语,过了半晌,才道:“这也许是淮扬派的仇家干的,事无佐证,咱们不能随便推断;义父开的是镖局,传了出去,那就是成了咱们的意见了。” 江帆道:“义父,那扬州八怪向咱们求助,已经来了两次,你老人家……” 宫仲山哼了一声道:“他们那是诚心求助来的?” 江帆听得不由一征,抬头道:“帆儿觉得他们来意极诚,凭他们扬州八怪的名头,赈款被劫,除了你老人家,还有谁能加以援手?” 宫仲山呵呵一笑道:“帆儿,你也末免把义父估得太高了! 唔,依你看来,该当如何?” 江帆剑眉一扩,义形于色道:“帆儿认为这笔赈款被劫,事关数千灾黎,情况极为严重。贼人们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已经不是淮扬派一派的私仇,也不是扬州八怪陆安镖局一局的得失,撇开同行义气,只要是武林中人,谁也不能坐视。” 宫仲山面含微笑,望着他侃侃而言,脸上笑容,不觉渐渐敛去。 江帆续道:“扬州二怪前来求助,义父如果派不出人去,帆儿愿意替你老人家去一趟,协助他们侦查失镖之事……” 宫仲山呵呵大笑,捻须点头道:“你见义勇为,志气可嘉,只是局中另有一件极为重要之事,方才和镖头商量,一时派不出适当的人,就是要你出去一趟。” 江帆道:“义父要帆儿到哪里去?” 宫仲山浓眉微微一皱,道:“就是上午来投保的一批镖。目前江湖上连续出事,这批镖银,又为数极巨,总镖头答应下来,原想由他亲自出马;但我赶回来之后,要你霍伯父代我去各地分局巡视,所以临改派由你押运。” 江帆吃惊道:“帆儿什么都不懂,只怕……” 宫仲山莞尔笑道:“没关系,你原该出去历练历练,这趟镖除了数目较大,其实路并不远,目的地是苏州。换在平时,这条路上,只要插上一面镖旗就行,连镖头都用不着随行。但陆安镖局,就在这条路上出了岔子,咱们不得不小心从事,我叫韩镖头、范镖头和你同行。这两位镖头,跟随你霍伯父多年,武功经验,都过得去,路上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听他们安排,就不会错。” 江帆抬头道:“那么陆安镖局的事呢?你老人家是不是答应他们?” 宫仲山笑道:“扬州八怪是件义举,赈款被劫,他们既来求助,你想义父能袖手不管吗?” 江帆喜道:“帆儿知道义父不是这种人,哦,你老人家要自己去?” 宫仲山笑笑道:“这件事,我已经交给总镖头去办了,他代我巡视各地分,正好先听听各地消息,再作计较。” 江帆想了想,问道:“义父,这趟镖几出发?” 宫仲山道:“明天就要上路。” 江帆又道:“帆儿义弟,是不是也可同去。” 宫仲山蔼然笑道:“我已经说过,一路上,自有韩、范两位镖头,会替你安排,你只是走一趟的事,商老弟同去,路上有个伴儿,自无不可。”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又道:“方才我听总镖头说,这位甄公子,出身富贵家,少年气盛,人极居傲,你们路上迁就点儿,不可得罪他。” 江帆道:“帆儿自当谨记。” 宫仲山点头说了声“好”。 江帆跟看义父一眼倦容,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凭义父一身造诣,怎会如此困倦? 一面起身道:“义父,你老人家没有别的吩咐? 就请休息吧!”退出精舍,回到后院。 商秀迎着道:“大哥,宫老伯回来了?” 江帆眉飞色舞的道:“贤弟,明天我们一起到苏州去。” 商秀问道:“到苏州去干么?” 江帆道:“护送一趟镖去,我方才已经和义父说好了,贤弟和我一同去。” 商秀高兴得笑了起来道:“大哥,你真好,苏州我还没去过。” 江帆低声道:“这趟镖,经过的路线,听说和陆安镖局失镖的地方,相距极近。” 商秀一挑眉毛,笑道:“那最好也没有了,昨晚咱们商量的事,不是正好抽个空,到西夏墅去瞧瞧究竟!” 原来他们早已商量好了,要伸手管管这件闲事! 第二天一清早,镖货已经装上了车,正义镖局门口,长龙似的排着二十辆镖车,每辆车上,都插上了一面三角形的鲜明小旗。 除了赶车的,还有八名伙计,一个个劲装跨刀,雄赳赳气昂昂,整装待发。 总镖头逼反天和江帆、商秀、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都已全在厅上,就是正主儿还没有来! 人家公子哥儿,平日晚起惯了,虽然说好一清早就要上路的,但他还是迟迟不来! 大伙儿直等到日上三竿,才听一阵“得”“得”蹄声,及门而止。那位甄公子带着一名书童,跨下匹马,匆匆从门外走入。 他今天换了一件天青色长衫,手摇折扇,居傲之中,带着几分洒脱,身后跟着的一名书童,身材略嫌瘦小,看去约莫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只是和他主人犯的同样毛病,翘着嘴唇,带有瞧人不起的模样。 甄公子走近石阶,便自拱拱手,笑道:“有劳诸位久候,兄弟临时有些琐事,耽搁了时光,现在可以动身了吗?” 逼反天迎前一步道:“诸事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公子来了,老朽替公子介绍敝局护送人员,就好起程。” 甄公子俊目朝厅上诸人瞥了一眼,问道:“就是这几位吗?” 逼反天朝江帆一指道:“这位是敝局少局主江帆,公子昨天已经见过,此次因公子再三交代,敝局为了郑重起见,特由少局主亲自押运。” 接着又替商秀介绍道:“这位是颖河陈家高弟商少侠……” 甄公子目光打量了商秀一眼,问道:“他也是你们局里的镖头?” 江帆接口道:“他是小可义弟,结伴到苏州去的。” 甄公子口中“噢”了一声,朝商秀点头为礼。 商秀瞧他神色傲慢,心中微感不安,暗想:“此人敢情是个从没出过门的纨绔子弟。” 逼反天接着又介绍了石敢当韩大路和穿山甲范世荣。 甄公子似已不耐,点点头,回身道:“时光不早,咱们现在就上路了吧!” 人家等了他老半天,他一点也不急,这会工夫,他却等不得了,十足表现出他的大少爷脾气! 逼反天连连道:“可以,可以,立时可以出发。”说着,就陪同甄公子一起走出大门。 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首先上马,传令起镖,趟子手一马当先,亮开金陵镖局黄底黑字镖旗,口中喊出了洪亮口号:“江湖道上,正义为先!” 于是二十辆沉重镖车,轮声滚滚,一辆辆的开始朝前移动。 第十二章 纨绔公子 镖局伙计替江帆,商秀,牵过马匹。 江帆转身朝逼反天拱手道:“霍伯父可有什么吩咐?” 逼反天笑了笑道:“江世兄路上珍重,老夫已经吩咐过韩、范两人,他们自会安排,毋须江世兄操心,只是这位甄公子,你要多担待些。” 江帆躬身应“是”。商秀也朝逼反天拱手辞行,两人从伙计手上,接过马缰。 那书童也在此时,牵过两匹骏马,伺候公子上马。 别看这主仆两人,一身富贵气息,这两匹马,可真神骏。前面一匹色早淡青,全身没一根杂毛,显系千里名驹,就是后面一匹小花马,也非凡品。 甄公子朝逼反天拱拱手道:“有劳总镖头,兄弟谢了。”说完,手按雕鞍,跨上青驹。 商秀看着他有些不大顺眼,暗暗哼了一声:“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这种人当真辜负了这匹名驹。” 大家相继上马,甄公子一身天青长衫,配上了这匹青驹马,看去倒也着实英俊! 他一手控缰拱拱手,笑道:“少局主请啊!” 江帆眼看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两人,已策马前行,赶到镖车前面去了,自己还是第一次运押镖银,不知该到前面去好?还是该押在最后? 此刻经甄公子这一谦让,心想:“前面已经有人招呼,让正主儿走在中间,自己押后,总该不会有错。” 这就拱手道:“公子请前。” 甄公子居然朝他笑笑,不再客气,抖缰先行,那书童一夹马腹,也跟了上去,赶在公子马后,江帆和商秀两骑,走在最后。 一行车马,浩浩荡荡的穿越大街,直向汤山进发。 这一路上,江帆发现自己前面主仆两人,虽然不懂武功,但骑术却是极佳,尤其甄公子,坐在马上,顾盼之间,依然十分潇洒!“五陵裘马自轻肥”,许多贵介公子,精于骑术,原是极平常的事,当时也并不在意。 刚出麒麟门,蓦地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鸾令齐鸣,由身后传来。 江帆听出那是一匹弛行极速的快马,瞬息工夫,已到身后,蹄声突然放缓下来。只见一匹黄骠健马,打自己两人身边擦过。 马上人是一名腰悬长剑的锦袍汉子,双目炯炯,打量了镖车几眼,扬鞭一挥,又泼刺刺的疾驰而去。这举动极为明显,就是没有江湖经验的人,也可以瞧得出,他是在注意镖车! 江帆心中不觉一动,暗自忖道:“莫非会是贼党?镖车刚出金陵,居然就缀上了!” 商秀手上一紧,跟上半步,低声道:“大哥,你瞧到没有,这人路数不对!” 江帆点点头道:“很对!” 商秀听得一奇,问道:“大哥,你说什么?” 江帆低笑道:“他要是找上咱们,那就找对了。” 商秀噗哧笑道:“我当你说什么很对!” 江帆道:“难道不对?” 商秀低头笑道:“很对!” 两人不觉都笑了起来。 甄公子回头道:“少局主有什么好笑的,可否说出来,让兄弟也笑上一笑?” 说着,立即放缓缰绳,一而吩咐道:“灵儿,你上前而去,我好和江兄两位聊聊。” 他居然纡尊降贵,和江帆称兄道弟起来。 那书童灵儿,答应一声,果然催马上前,越过了主人的坐骑。 江帆答道:“没什么,只是说方才那人……” 他不善说谎,等到话声出口,忽然想起这话不能和他直说,要待改口,已是不及。 甄公子偏过头来,目注江帆,问道:“方才那人怎么样?” 商秀连忙接口道:“在下兄弟,看他十分面熟。” 甄公子道:“两位方才好象说了句‘很对’,接着就笑将起来,是么?” 原来他也听到了! 商秀道:“我大哥说很是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来,我说,他叫小狗子,大哥说很对,说起他的名字,我们就笑起来了。” 江帆听他信口乱说,心中暗暗好笑。 甄士珍俊目流盼,点头轻笑道:“这名字果然好笑!” 他和江帆并辔徐行,一面又道:“江兄两位,可曾到过苏州?” 江帆道:“没有。” 甄士珍神彩飞扬笑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兄两位,没到过苏州,那可要好好盘桓几天,兄弟当略尽地主之谊。” 江帆道:“公子盛意,小可兄弟谢了。” 甄公子双目一挑,回目道:“江兄两位,风仪俊逸,不是俗人,兄弟甄士珍,如蒙不弃,大家最好兄弟沦交,不可再以公子相称。” 江帆道:“甄公子折节下交,小可如何敢当?” 甄士珍大笑道:“兄弟久闻武林中人,处处不脱英雄本色,江兄这么说法,岂不令人失望?” 江帆心想:“这位公子,敢情是初次见面,觉得他傲气凌人,其实却不脱名土风流。” 这就拱手道:“甄兄既然如此说了,兄弟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一路说笑,谈得倒也投机。 商秀落后了半个马头,心中总觉此人有些不大顺眼,但却说不出甄士珍的不顺眼,究在哪里?因此也就极少搭腔。 这天傍晚,赶到句容。 这里只是一个小县城,虽有两三家客店,但都是供普通商贾行旅落脚之用,地方狭小,便是嫌脏,看的直是摇头说这种地方如何能住? 这可把韩、范两位镖头逼得大感为难,最后还是石敢当韩大路想了办法,临时向城个一家王姓大户人家,商借了几间房子,甄公子才算首肯。 这王姓大户,原是城中豪富,屋宇十分宽敞,当下就腾出了前面一进房屋,给大家落脚。 韩、范两人,招呼镖局伙计,把镖车推进大天井中,一行人总算安顿了下来。 这一阵折腾,已是上灯时候。 甄士珍一高兴,便要犒赏全体伙计,吩咐书童灵儿,到城中最有名的松鹤楼,送五席酒菜,和大家痛饮。 江帆瞧他处处都摆出公子哥儿的阔气,分明从没出过门儿,心中觉得暗好笑。 石敢当韩大路皱皱眉道:“甄公子,咱们吃镖行饭的,有个行规,镖头伙计,护镖出门,在途中是不许渴酒的。” 甄士珍笑道:“没关系,这里是在城中,这时候城门早已关了,咱们镖车,又都在大天井里,就是有强盗,谁敢明日张胆的来抢?今天是第一天,兄弟和大家还是第一次见面,这是表示兄弟一点意思,替大家接个风。” 韩大路为难的道:“请公子原谅,这是敝局的责任所在……” 甄士珍没待他说完,回头瞧了江帆一眼,扬扬眉笑道:“韩镖头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的墨守成规,拘泥小节起来,兄弟和江兄,难得一见如故,这几十万两银子,兄弟还不在乎。哈哈,韩镖头无非是怕饮酒误事,江兄,你是少局主,兄弟预告声明,要是今晚出了差错,全由兄弟负责,和贵局无关。” 江帆想起义父和霍伯父一再交待,不可得罪了他,眼看韩大路神色尴尬,下不了台,心想纵有不开眼的贼人,凭自己一人,也足可对付,这就笑了笑道:“韩镖头说的,原是镖行规矩,但甄兄既然这么说了,若再拘泥成规,岂不扫兴,今晚就不妨破例,让大家痛饮一杯,韩兄以为如何?” 韩大路陪笑道:“少局主吩咐,兄弟自无话说,其实兄弟也是好意。” 甄士珍大笑道:“江兄果然豪爽,这才是英雄本色!” 商秀暗想:“丢了镖,是你的银子,和别人有什么相干?” 一会工夫,松鹤楼送来酒席,大厅上筵开五桌。 甄士珍神彩飞扬,朗笑道:“来,来,江兄、商兄、韩、范两位镖头,今晚是兄弟对诸位的一点敬意,大家尽兴才好。” 说着,伸出他贵介公子柔润的手掌,把握住了江帆的手,另一只手,正待去拉商秀。 商秀缩手后退了半步,道:“甄兄请先。” 甄士珍微微一笑,和江帆手搀手并肩走入大厅。 大家相继入席,第一席上坐了甄土珍、江帆、商秀、韩大路、范世荣五人,其余四席,分有镖局中的伙计坐了。 这是吃镖行饭的从没有过的场面,先前大家还觉得这是护送镖银的途中,不敢畅饮。 但经不住主人意气飞扬,连连劝酒这些久走江湖的镖局中人,谁不喜欢喝上一杯,渐渐也就放杯畅饮起来。 甄士珍当真是名士风流,几杯下肚,一张俊脸,色泛桃红,星目中漾起异样色彩,不住的向江帆劝菜劝酒,十分殷勤。 江帆和他一天相处,知他生情好客,不好过份推辞,这下连喝了几杯,也感到面红耳赤,有了几分醉意。 韩大路方才还说什么行规,这会和范世荣对上了,两人酒到杯干,喝得好不豪迈? 只有商秀说不会喝酒,略微沾唇即止,眼看大家都已有了醉意,心中暗暗嘀咕:“这趟镖,听说为数极巨,差幸此地离金陵不远?想来还不致出岔,否则光凭这两位镖头押运,如此贪杯,不出事才怪!” 他坐在江帆下首,正好面对天井,心中想着,目光一抬之间,瞥见左厢房上,出现一条人影,一闪而没!心头不觉一惊,忖道:“这贼人胆子不小,此刻天黑了不过一会工夫,就敢前来踩盘,看来今晚当真要出事!” 心念方转,不觉脚下一动,正待悄悄站起,出去看个究竟,只觉自己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江帆一手托着酒杯,含笑说道:“贤弟,我们也干一杯。” 商秀方目一怔,只听江帆以“传音入密”说道:“方才韩镖头早就发现了他,要我们别露声色,对方只是踩盘来的,今晚大概不会有事。” 商秀听得又是一怔,心道:“原来韩大路早就发现了,那么他和穿山甲范世荣的大碗拚酒,敢情也是故意如此的,自己倒真把他们看扁了!” 一面连忙举起酒杯,朝江帆道:“小弟该敬大哥。” 这席酒,吃得尽欢而散,除了几名伙计轮流值夜,大家各自带了几分酒意回房。 江帆和商秀住了一间,商秀瞧到房中只有一张床铺,暗暗皱了下眉,推说自己独宿惯了,不惯和人同榻,坚持要让给江帆。 江帆自是不肯,两人互相推让了一会,商秀压低声音道:“方才既然有贼人前来踩盘,也许晚上有事,此时还不到三更,大哥养养神,小弟不困。” 江帆道:“韩镖头方才说过,贼人只是踩盘来的,决不会在此地下手,贤弟只管安睡,我做回功夫就好。” 商秀道:“那么我们一起做功夫吧!” 江帆拗不过他,两人就和衣坐在床上,运功调息。 这一晚,果然没事,第二天,镖车继续上路。 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因昨晚发现有人踩盘,就提高了警觉,一左一右,护着长龙似的镖车,缓缓进发。 车过东昌,穿山甲范世荣忽然放缓马匹,故意落后,朝江帆暗暗使了一个眼色,才抖缰一夹马腹朝前驰去。 江帆只微微的点了点头,两人都没说话。 商秀瞧得奇怪,不禁回头瞧去,只见身后路上果然有两骑马,远远跟踪。这两骑马,确实大是蹊跷。 镖车载了银子,份量沉重,进行不快,自己一行人,跟在镖车后面,自然也快不起来,但后面这两匹马,也是策马徐行,岂不是有意跟踪? 商秀不住侧过脸,朝江帆瞧去,他依然若无其事一般,心中暗暗哼道:“好啊,你倒沉得住气,哼,要是换了平时,我不赶上去盘问他们才怪!” 又走了一段路,后面两骑已渐渐接近,当然,一直遥遥跟踪,岂不使人动疑? 商秀眼看江帆依然恍如不觉,连看也没向后看过一眼,忍不住靠近了些,低声叫道:“大哥……” 江帆抬头望了他一眼,笑道:“贤弟,你是说很对吗?” “很对”,是昨天一出金陵,就有一名马上汉子注意镖车,江帆曾说过“他找上咱们,那是找对了”,此刻说出“很对”,自然是暗语了。 商秀低笑道:“是啊,大哥该说两声很对才对。” 车声如雷,两人说的声音并不响,但又给甄士珍听到了,他掩口打了个呵欠,星目闪动,笑道:“怎么,两位又在说很对了?” 商秀没待江帆回答,抢着道:“我看甄兄坐在马上,似有倦意,正和大哥商量,是不是让大家到前面林下歇歇脚?我大哥说得对。” 甄士珍点头道:“很对,很对,兄弟昨晚喝多了酒,今天又是天一亮就起来了,此刻确定有些困倦,江兄叫大家歇歇再走,那是再好不过!” 商秀望着江帆笑道:“甄兄是不是连说了两个很对么?” 甄士珍格的笑道:“原来商兄方才就是在笑兄弟?” 江帆只觉商兄弟果然机謦,把话掩饰得极巧,一面连忙叫道:“韩镖头,甄兄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大家歇歇脚再走。” 石敢当韩大路碰上这么一位没出过门的公子哥儿,也毫无办法,只好传下令去,吩咐大家到前面林下歇脚。镖车停下来了,大家纷纷下马,在路旁休息。 后面两骑马,也在此时,缓缓驰近。 马上两人,是一老一少,老者身穿古铜色长袍,年在六旬以上,生得浓眉大眼,方面大耳,配着疏疏朗朗的花白长髯,精神饱满,一手控缰,一手摸着胡须,策马徐行,神态安详。 后面一骑,是一名二十四五岁的蓝衫少年,眉目之间,英气勃勃! 这两匹马,蹄声得得,走的不快。经过一列镖车,那老者只漫不经意的瞧了甄士珍主仆和江帆等人一眼,就缓缓过去。 江帆看了这一老一少两人,心中大是纳罕。 那老者脸上,一团正气,根本不象坏人,就是身后少年,也面目端正,举止稳重,难道他们只是适逢其会,和自己同路? 心头这一起疑,不由装作没事一般,缓缓走近韩大路身边,低声问道:“韩镖头,你是不是认识他们?” 石敢当韩大路,在江湖上混了多年,这老者如果是线上的朋友,多少总认得出来,何况他如敢动到正义镖局头上来,当非碌碌之辈! 石敢当敢情没想到江帆会问他认不认得两人,不觉张口顿了一顿,才微微摇头道:“兄弟不认识他们。” 话声出口,敢情觉得对少局主不应如此回答,咽了口口水,又道:“江南道上似乎没见过这两个人。” 江帆虽没江湖经验,但人可不笨,石敢当这般神色,和吞吞吐吐的说话,他那会瞧不出来,点点头道:“也许只是过路人!”话虽如此,心中止不住更觉可疑。 石敢当分明认出老者,他何以不肯对自己明说,就算老者是贼党,石敢当就是承认认识他,也不是什么了得的事。 大家经过一阵休息,重又上路,赶到丹阳,才不过是申牌时候,甄士珍就叫着要入城落店。 进入丹阳城,这里的招商老店,是家远近闻名的大客栈,五间三进,房屋深邃,里面还有许多独院,专传过路官眷富商店住。 韩大路包了两个相连的独院,二十辆镖车,推入后院,停放在院落之中。 大家盥洗之后,甄士珍吩咐店伙,要城中有名的朝阳楼,送来一席酒菜,其余的镖局伙计,一例犒赏每人五两银子。 镖局中的伙计,几会遇上这等好主客,莫不欢天喜地,人人兴高彩烈。 后院庭中这一席酒,这是甄士珍、江帆、商秀,和韩大路、范世荣五人共饮。 韩大路已经知道了这位公子的脾气,不好多说,也就和大家畅饮起来。 这时只见一名店伙,匆匆进来,躬身道:“公子爷,外面有位孟府管家,前来求见。” 甄士珍抬头道:“叫他进来见我。” 店伙应了声“是”,返身退出,一会工夫?领了一个青衣人进来。 那青衣人一眼看到甄士珍,立即趋前两步,躬下身去,道:“小的孟禄,给表公子叩头。” 甄士珍一摆手道:“你来有什么事么?” 孟禄躬身道:“小的奉老夫人之命,前来……” 甄士珍没待说完,忙道:“顺便弯一弯,也要不了半天时间。” “兄弟已有多年没和姑母见面了,实在是应该去看看她老人家……咱们明天就到孟河去打个办,也耽误不了多少行程,不知江兄和两位镖头的意见如何?” 江帆想起昨天韩大路曾向扬州二怪提到过孟河,说他们是在孟河遇上陆安镖局镖车的,这孟河想是就在西夏墅附近。 心中想着,不觉朝韩大路望去,一面说道:“兄弟路径不熟,这要问问韩镖头了。” 韩大路皱皱眉道:“照说,咱们镖行有个规定,凡是镖货不到地头,除了必经之路,中途是不能打转的……” 甄士珍笑道:“韩镖头一开口,又是镖行规矩?” 石敢当道:“甄公子误会了,兄弟说的,只是由咱们镖行押运的规矩,但如有客户同行,要求改变路程,自可由客户决定,只是改走的路程,万一出了岔子,镖局并不负责。” 甄士珍爽朗的一笑:“这就是了,改道是我的事,如在这段路上,出了差错,一切自然全由兄弟负责,和贵局无干。” 江帆因韩大路也已表明镖局立场,甄士珍既然这般说了,自无话说。 甄士珍转脸朝孟禄说道:“你替我覆上姑母,我明天准去探望她老人家。” 孟禄面有喜色,连忙躬身道:“多谢表公子,小的告退。” 甄士珍吩咐道:“灵儿,替我赏他二十两银子。” 灵儿答应一声取出二十两银子,赏了孟禄,孟禄谢了赏,才行退出。 这一晚,仍然平安无事。 第二天离开丹阳,镖车就一路朝东,向孟河进发。 这里仅仅是一条黄泥小路,车行轮轮,行进甚缓,但这条平日很少人行径的路上,今儿个却显得有些不大寻常! 从正义镖局的镖车以生折入小路之后,不到半天工夫,就曾有三拨人马,从后面赶来,越过镖车,绝尘而去。 第一拨是两骑马,前面是个虬髯汉子,后面一匹马上,是个青布劲装大汉,背上还背着兵刃。这两人跃马急骋,宛如风驰电掣,骑术极精,一望而知是武林中人,身手不凡。 第二拨是个面貌白晰的文弱书生,也骑着马,走得不快,但也越过镖车,得得远去。 第三拨有三骑马,马上人也都是一式青布劲装,背着兵刃的大汉,打扮的和第一拨的人相同。 这是乡村间的小径,并非必经之路,那会有这些武林中人打这里过路? 情势已极明显,至少这三拨人中,一、三两拨的人,是冲着正义镖局来的。 甄士珍敢情不习惯早起,马匹跟在镖车后面,走得又缓又慢,这位公子爷成了“子章骑马似乘船”,闭着眼睛打盹。 要是让他知道这一路上,已经发现了点子,不把他吓得一个倒栽葱昏过去才怪! 江帆纵然没有江湖经验,但他因第一天就发现有人跟踪,一路上有了警觉,自然也瞧得出来,情况有些蹊跷。 这就一夹马腹,追了几步,正待找石敢当问问。 只见穿山甲范世荣带转马头,驰到近前,低声说道:“少局主大概也看出来了,前路只怕会出事呢!” 江帆哼了声,问道:“范镖头可曾瞧出这些贼人的来路么?” 范世荣道:“不清楚,这些人好象不是江南线上的朋友。” 这话和昨天石敢当回答的相似。 江帆道:“他们真敢找上咱们,管叫他一个也回不去。”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问道:“这里不是邻近西夏墅么,可能这些贼人,就是劫陆安镖局赈款的贼党!” 穿山甲范世荣神情尴尬的笑了笑,没有作答。 江帆又道:“范镖头可知这附近有什么江湖上人吗?” 范世荣摇摇头道:“没有,这一带,接近苏常,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线上朋友。” 江帆目光一转,问道:“韩镖头呢?” 范世荣道:“韩师傅方才发现情形不对,到前面照顾去了。” 江帆点点头,道:“好,如果发现贼人,你和韩镖头及伙计们就负责看顾镖车,那甄公子主仆,由商贤弟保护,贼人们统统由我打发就是了。” 范世荣笑笑道:“还说少局主没有走过江湖,光凭你这几句话,就分配得有条不紊,就是老江湖,也不过如此了。” 江帆笑道:“范镖头好说,我只是气愤不过这群贼党,横行不法,劫掠赈款,还敢动到咱们正义镖局头上,想给他们一个厉害罢了。” 未牌时光,赶到孟河,这是面临长江的一个镇集,只有百来户人家地方不大。 甄士珍主仆两匹马,走在前面,出了镇集,又南行五里光景,才到一所大庄院前面。那孟禄早已在门前等侯,瞧到甄士珍,立时趋上前来拢住马头,服伺甄士珍下马。 镖车长龙似的在门前广场上停了下来。 甄士珍朝江帆,商秀,和石敢当,穿山甲四人,拱拱手道:“江兄、商兄,韩、范两位镖头,这里就是我姑母的家了,大家路上辛苦,请到里面待茶。” 韩大路悄悄朝江帆道:“局主、商少侠,只管随甄公子进去,兄弟和范师傅留在这里好照顾镖车。” 江帆会意,点点头,朝甄士珍道:“甄兄只管请先,韩,范两位镖头,还有事呢。” 甄士珍道:“既然如此,咱们先过去吧!”说着连连肃客,陪同江帆、商秀两人,从大门过去。 里面是一个大天井,迎面一道清水砖墙,门上横匾,写着“光禄第”三个大字。 甄士珍领着两人由右首回廊过去,到了一座花厅之上便请两人落坐,早有家人端上茶来。 甄士珍略坐就起身道:“江兄、商兄请在这里宽坐,兄弟过去见过家姑母再来奉陪。” 江帆只觉这坐大宅第,除了仆佣,没有男主人,敢情官宦人家,男人在外做官,只有老夫人宅里。当下也并不在意,连忙拱手道:“甄兄不必客气,只管请便。” 甄士珍拱拱手匆匆往里走去。 一会工夫,灵儿领着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两人进来。 江帆感到奇怪,韩镖头明明说他和范镖头要留在外面照顾镖车,怎么一起来了?心中想着,不觉问道:“韩镖头,咱们镖车……” 石敢当韩大路没等他说完,点头道:“是的,都推进来了,就停放在大天井中。” 江帆虽觉他回答得有些文不对题,但临行时义父交代过路上自有韩、范两位镖头安排之言,也就不好多问。 家人替两位镖头送上茶来,韩大路等家人退去,才悄声说道:“少局主,今晚只怕会出事呢?” 江帆道:“可是发现了贼踪?” 韩大路点点头道:“方才咱们在路上遇上的三名青衣劲装汉子,有两名回过头来,从庄前经过,这两人的赶回头,自是和咱们镖车没再下去有关。” 江帆道:“所以咱们的镖车都进来了?” 范世荣道:“那倒不是,方才甄公子打发灵儿传的话,这里的老夫人坚持要留公子住上一晚再走,才叫咱们把镖车一起推进来。” 韩大路按着道:“兄弟方才和范师傅商量的结果,觉得把镖车推进来了,在照顾上咱们人手集中,就方便得多,所以没再向少局主请示。” 江帆道:“韩镖头不用客气,兄弟从没在江湖走动,什么都不懂这一路上,原是全仗两位作主,只是今晚真要有事,咱们事先总得有个准备才好。” 韩大路笑了笑道:“少局主想必已有高见?” 江帆道:“这里是甄公子的亲戚,咱们既然在此,总不能让贼人惊动了这里的老夫人……” 韩大路道:“是,是,兄弟也是这么想。” 江帆道:“因此,兄弟之意,后院可由商贤弟负责,贼人们胆敢闯人后院,商贤弟只管出手,不必客气。” 商秀道:“小弟敬遵将令。” 江帆又道:“韩、范两位镖头,和局中伙计,仍以守护镖车为主,贼人们没有接近镖车之前,两位最好不要出手。” 韩大路道:“这样就好,镖车由兄弟和范师傅负责就是,咱们虽然事先声明过,这绕道之事,万一出岔,咱们不能负责,但总究竟是咱们正义镖局保下来的镖,万一出了事,面上也不光彩。” 他说到这里,忽然望了江帆一眼又道:“少局主是要一个人会会他们了?” 江帆道:“不错,我就要瞧瞧他们究是什么三头六臂之人,敢这般横行不法!” 韩大路道:“这些贼党,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少局主出身木门,在武功上,兄弟自然可以放上一百个心,只是来的也许不止一个,对付这种人,也不必和他们多说,尤其不能让他们漏网一个……” 他这话似有激将之意! 江帆轩眉笑道:“韩镖头说的极是,兄弟决不会让他们跑掉半个的。”口气自负已极! 韩大路、范世荣两人互望了一眼,脸上不禁流露出笑容。他们这笑容来得好不蹊跷? 但江帆并没去注意他们,回过头去,朝商秀笑道:“看来咱们要去的地方,不用去了。” 商秀扬眉道:“就是啦,贼人们自己送上门来,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第十三章 孟家庄 韩大路,范世荣不知两人说的什么,但从两人口气听来,好象少局主原和商秀约好了今晚去探贼巢的,贼人们如果送上门来,那就不用去了。 少局主既然没有明说,两人自是不便多问。 其实呢,江帆、商秀因激于义愤,早在没有护镖出门之前,已经商量好要协助扬州八怪,夺回被劫赈款。 当时原想抽个时间,赶去西夏墅暗中查访劫镖贼人,但从镖车启程,一路上就不时发现有人跟踪,由此可以证明这些人极可能是劫镖的贼党。 江帆和商秀暗中一商量,认为这是最好的机会,贼人们既然缀上了镖车,自非动手不可,只要擒住几个贼人,就不难从他们口中,追出赈款的下落来。 厅上四人,各自怀着心事,谈了一会,已是上灯时候,花厅上早就点燃起银烛。 甄士珍匆匆从后院出来,拱手笑道:“兄弟和家姑母已有多年不见,不觉多谈了些家常,让四位久等,简慢之处,幸勿介意。” 江帆道:“珍兄和令姑母多年不见,自该多谈一会,咱们用不着招呼。” 说话之间,只见四名青衣女婢,已在花厅上摆好酒席。 甄士珍含笑道:“家姑母要兄弟代致歉意,她老人家多病,不能见客。江兄四位远来不易,特备水酒一杯,聊尽在主之谊。来,来,四位快快请坐。” 说着肃客入座。 青衣女婢替大家斟满了酒,就依次上菜。 甄士珍出身富贵人家,自以酒宴为乐,只顾兴高采烈的向四人劝酒,但江帆等人,却是心中有事,那有心情喝酒? 酒过数巡,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两人同时起身,朝江帆抱拳道:“少局主,商少侠请陪甄士珍公子喝一杯,咱们兄弟出去瞧瞧。” 江帆会意的点点头道:“两位镖头只管请便。” 甄士珍道:“两位只管喝酒,兄弟已吩咐孟禄,灵儿两人,在外面照顾。兄弟敬遵韩镖头的指示,今晚贵局伙计,只有饭菜,不曾备酒,此刻想来全已用过饭了。” 韩大路道:“公子盛意,兄弟已经喝了几杯,咱们护镖在外,职责所关,请公子原谅。” 甄士珍道:“两位不喝酒,也该吃了饭再去,来呀,你们还不替韩镖头范镖头添饭?” 两名青衣女婢口中应了声“是”,果然装了两碗饭送上。 韩、范两人不再客气,匆匆吃毕,起身退出。 甄士珍望着两人后形,笑道:“这两位镖头,真是忠心耿耿朋友,这孟河一带,谁都知道姑家丈在京为官,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动镖银?” 江帆听得暗暗好笑:“这位甄士珍兄,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贼党们连大大有名的扬州八怪,都没放在眼里,那管你姑丈官儿大小?” 商秀眼看时光不早,暗暗朝江帆使了个眼色,说道:“小弟不会喝酒,也只好饭陪了。” 甄士珍目光一溜,大笑道:“那怎么成?两位镖头一走,已经使人减少了酒兴,商兄总该多喝一杯了。” 江帆因今晚说不定贼党会来,大家商量好由商秀负责守护后院,免得让贼党惊动了此间老夫人,确也须要早些准备。 这就含笑道:“商贤弟不善饮酒,方才路上,就有些不大舒适,甄士珍兄让他吃了饭,早些休息吧!” 甄士珍望了商秀一眼,笑道:“商兄身子不适,兄弟不好勉强,那么江兄可得和兄弟多干几杯才好。” 江帆想起今晚的主要任务,原是等候贼人,甄上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让他留在厅上, 让自己在此,倒可免去后顾之忧。 心念一转,不觉爽朗笑道:“甄士珍兄如有雅兴,兄弟自当奉陪。” 甄士珍眉梢轻挑,目扬异采,大笑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江兄真是快人,哈哈,酒逢知已千杯少,来,来,兄弟先干为敬。” 说着举杯一干而尽。 江帆喝了几次酒,早已有了经验,自己练的“太阴玄功”,乃是天下至寒之气,不怕喝醉,也就举起酒杯,和他对干了一杯。 商秀低着头吃了一碗饭,便自推说头昏,离席而起。 早有一名青衣女婢,手提宫灯,在阶前伺候,领着他到客房安睡。 花厅上的使女,重新收拾杯盘,两人边谈边饮,不觉已是三更时辰。 甄士珍早已有了几分洒意,一张唇红齿白的俊脸,红若桃花,星眼漾荡,斜瞄着江帆,轻笑道:“江兄真是小弟酒中知已,甄士珍能交到江兄这样的朋友,可说三生有幸。咱们说来原也不是外人,如不嫌弃,到了苏州,还望江兄屈驾太湖一游,好好盘上几日。” 江帆道:“甄兄府上,是在太湖?” 甄士珍点点头,笑道:“江兄不是外人,小弟也无须隐瞒,寒舍就在缥渺峰……” 他两次提到不是外人,酒后见真情,他是把江帆视作了知已朋友。 江帆只当他喝醉了酒,倒也并不在意。但“缥渺峰”这三个字,却不觉听得好奇,富贵人家,怎会住到缥渺峰去? 他没到过太湖,不知缥渺峰在那里,想来也许是甄士珍家的别墅! 心念方动,突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叱喝! 江帆心头一动,暗想:“莫非路、范两人发现了贼踪?” 仰目瞧去,庭前月挂中天,光华如画,方才那阵叱喝,敢情偶然因风传来,相隔尚远,无法辨别方向,再一细听,已突无可闻。 甄士珍那知就里,眼看江帆停杯不语,仰视天空,若有所思,不觉目光一抬,轻笑道:“江兄可是在想什么心事么?” 江帆只当自己听错,收回目光,摇摇头道:“没有,兄弟……” 话声未落,陡然间又是一声呼喝,传了过来。 这声音似在东首不远,叱喝方起,但听一阵兵刃交击之声,隐隐传来了江帆霍地站起,剑眉一轩,怒声道:“好大胆的贼人,果然来了!” 甄士珍跟着起身,道:“贼人,贼人敢找上孟家庄来,胆子可真不小!” 他虽似吃了一惊,但口气平和,行若无事一般,含笑道:“江兄只管请坐,我姑母家里就有好几名护院的,来上几个毛贼,谅他们还足够对付。” 果然,只有数声连续的兵刃撞击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似是数招之间,已然分出了胜败,贼人不是负伤而逃,就是已遭擒获。 江帆虽觉来犯的贼人,不可能如此脓包,但是,确实再也听不到什么?心头还觉不大放心。 正待出去瞧瞧,只见一名青衣女婢,一手提着红灯,飞快的闪了进来,躬身道:“启禀公子,方才东厢屋面上,擒住了一个蒙面贼人,公子可要亲自问问?” 甄士珍挥手道:“先押起来,明天送官究办。” 江帆听说果然擒住了一名贼党,心中大感惊奇,忙道:“且慢!” 甄士珍道:“江兄有何吩咐?” 江帆道:“贼人们想是冲着咱们保的镖而来,兄弟想亲自问问他。” 甄士珍笑了笑,回头吩咐道:“好,叫他们把擒住的贼人押到这里来。” 那使女躬身领命,飘飘退下。 但听西南方又响起了几声叱喝,和一阵兵刃击撞之声。 这阵金铁交击,似极猛恶,显然一动上手,就起了恶战。 就在西南方激战方起,正北方也传来了喝声! 江帆一手摸摸剑柄,回头道:“甄士珍兄请在此等侯,兄弟出去瞧瞧!” 甄士珍忙道:“江兄既要出去瞧瞧,兄弟和你同去。” 他不待江帆答应,立时举步走来,伸手拉了江帆,并肩走出花厅。 两名使女,赶紧提了两盏宫灯,在前面引路。 江帆耳听双方兵刃撞击,已是十分紧急,自己却被甄士珍牵手而行,心头不觉大急,但一时又不好挣脱他握住的右手,只好耐着性子,随行去。 刚出花厅不远,只见一名使女提灯引路,后面跟着灵儿,押了一名黑布蒙面子,走将进来。 那使女瞧到甄士珍立即在廊上停步,躬身道:“公子,贼人带来了。” 甄士珍连瞧也没瞧,依然朝前走去,一面说道:“带到前面去。” 江帆细看那蒙面人一身青色劲装年纪似乎不大,此刻敢情被人点了穴道,双手下垂口不能言,但双目之中,却是满含仇怒之色,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几人。 江帆和甄士珍携手而行,那灵儿押着贼人,紧随两人身后,片刻间,便已由大厅走出! 江帆举目瞧去,月光底下,只见左首屋上,正展开着一场猛烈的恶战,剑花错落,刀光如雪,裹着两条人影,盘旋扑击。 另外,屋脊上对站着两人,一个是蒙面老者,右手握一柄长剑,他对面是石敢当韩大路,手中横着一柄朴刀。 镖车,一字长般排在天井左侧廊外,镖局的趟子手们,也都手横朴刀,站在车前,看来这些人,平日倒真是训练有素,临阵不乱! 江帆,甄士珍两人在厅前出现的同时,对面二门檐牙上,掠落两条人影! 不!同时右屋上,也现出了三四人影! 江帆瞧得暗暗皱下眉,心想:“贼党真还来的不少!” 心念一转,大喝一声道:“住手!” 他这一声大喝,有若春雷乍发,震的人耳际嗡嗡作响! 石敢当韩大路大声喝道:“少局主出来了!” 左侧屋面上交错的剑光刀影,乍然分开,穿山甲范世荣,和一个使剑的蒙面汉子,同时停下手来。 江帆举目瞧去,只见从二门檐牙上掠落的两人,正是昨天在途中遇上的一老一少。 老者依然穿着一件古铜长袍,脸上也没黑布,一手着花白长髯,站在天井正中,神态严肃。那少年已经换了一身青色劲装,手横长剑,看去甚是英俊。 这两人才一出现,左厢屋上的两个蒙面汉子,和右厢屋上的四五条人影,同时疾射而下。 这些人,似乎对老者极为恭敬,掠落地面,立即分别站到老者两侧,象众星拱月一般! 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也同时纵身落地,各操刀刃,站在镖车前面。 江帆心中暗暗嘀咕:“这老者这般气势非凡,想来定是贼党任命无疑,真是人不可貌相。此人生得方面大耳,气宇不凡,若非今晚在此地遇上,有谁会信他会是杀人越货的匪类?” 那老者目光如炬,向阶上投来,洪声道:“那一位是正义镖局的少局主?” 此人声若洪钟,中气极足,可见内功精湛! 江帆有了先入之见,抬目道:“在下就是,诸位从金陵追到这里,一路辛苦了!”语声冷漠,正因不齿其人! 那老者嘿然道:“少局主可知老朽是谁么?” 石敢当接口道:“朋友觑伺镖车,已非一日,既敢冲着咱们正义镖局而来,那就不用通姓报名了。” 那老者脸上微现怒容,沉声道:“老朽有话要问你们少局主,尔是何人?” 石敢当还没开口,穿山甲范世荣喝道:“咱们少局主从不和江湖盗匪答话。” 老者身侧有人大喝道:“该死的东西,你敢对咱们大哥无礼?” 穿山甲范世荣大笑道:“就凭你们这些人,还没在正义镖局眼里!” 那老者眼中精光仰脸大笑道:“贵局自然不会把老朽兄弟放在眼里。” 话锋一顿,目注江帆,拱手道:“老朽想请教少局主一事,不知少局主可肯见告?” 江帆原先对他心存敌意,这时看他谈吐不俗,举止有礼,不觉敌意稍减,拱手还礼道:“尊驾请说。” 那老者道:“老朽想请教的,贵局这趟镖银,不知前往何处?” 石敢当冷笑道:“朋友总该知道行有行规,咱们吃镖局饭的,接下镖货,就得代客守秘,朋友问到不该问的,少局主可以不必理他。” 那老者被他顶得怔了一怔,才道:“老朽知道不该问,但此事和老朽有关,就不得不问。” 江帆正待开口,石敢当又道:“朋友率众而来,咱们镖车全在这里,道上朋友,只要有本领,谁都可以把它取走,似乎用不着多说。” 江帆听他回答的十分干脆,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觉得韩镖头当真是老江湖了,说话毫不含糊! 那老者一袭古铜长袍,无风自动,似要发作,但又忍了下去,抡目道:“不错,就算老朽是冲着贵局镖车来的……” 石敢当截住他话头道:“那就不必多说!” 老朽一脸怒容,双目乍睁,大笑道:“老朽要问的,就是在此,少局主可是不肯赐告么?” 江帆剑眉一轩,朗笑道:“朋友就是劫镖来的,正义镖局既敢承保,就敢担当,告诉你也无妨, 咱们这趟镖,是到苏州去的。” 老者望了他一眼,颌首道:“少局主果然豪迈,老朽其实早已知道,贵局这趟镖,是到苏州去的,只是从金陵到苏州,该走官道大路,贵局绕道来此,其故何在?” 穿山甲范世荣怒嘿道:“咱们如何走法,你也管得着?” 老者道:“管不着,老朽只是随便问问。” 穿山甲范世荣大笑道:“这就是了,咱们高兴走这条路!” 老者双目神光闪动,掠过石敢当、穿山甲两人,点点头道:“你们两位想是石敢当韩镖头,穿山甲范镖头了!老朽早就知道两位对这条路很感兴趣!” 这话从何说起?江帆正感奇怪! 只听和自己并肩站着的甄士珍忽然朗朗一笑,接口道:“朋友这可错了,对这条路感兴趣的是区区兄弟,并不是正义镖局。这趟镖绕上个大圈子,就是为了探望姑母。”他适时挺身而出,原也正该如此! 那老者微微一愕道:“尊驾何人?” 甄士珍蓝衫飘忽,潇洒的拱拱手,含笑道:“区区甄士珍,就是托运这趟镖的主人。” 那老者似乎有些意外,炯炯目光,只是打量着甄士珍,过了半晌,才道:“老朽能不能听听甄士珍朋友绕道到这里来的理由?” 甄士珍笑了笑道:“这有什么理由?你要区区如何说呢?” 那老者倒是被他问住了,略微一顿,才道:“老朽方才说过,由金陵去苏州,该走官道大路,走不到这里来。” 甄士珍笑道:“朋友问来问去,原来只是为了这一点?哈哈,朋友不去打听打听,这孟家庄是什么人的家里?” 他大慨又要说我姑丈在京里做官的话了,公子哥儿,就喜欢倚仗父兄产物的势力! 那老者问道:“这里是什么人家?” 甄士珍道:“这是区区姑丈的家里,兄弟这次就是探望姑母来的。”这话一点不假,本来就是如此! 那知老者闻言,突然仰天大笑一声,双目精光暴射,冉冉的道:“据老朽所知,这孟家庄只是一所空院,久已无人居住!” 说到这里,突然回头道:“老四,你几天前不是来过?” 只见老者右手一个蒙面汉子答道:“不错,小弟六天前经过此地。这里还是一所无人居住的空宅。” 甄士珍面含微笑,接口道:“不错,家姑丈在京为官,只有家姑母住在此地,家中人手不多,确有许多空屋。” 话声一顿,接着格格笑道:“诸位对家姑母一家,调查得这么详细,由此看来,诸位果然不是冲着正义镖局来的,倒象是冲着家姑母来的了,这样也好……” 这句“也好”,口气有些不善! 只见他拖长着话声,转过头去,含笑朝韩大路说道:“韩镖头,兄弟昨晚和少局主商量,因兄弟已有多年没和姑母见面了,实在应该看看她老人家,希望镖车到这里打个转,当时韩镖头怎么说了?” 石敢当韩大路被他问得一愣,说道:“兄弟是说,咱们这趟镖,经吕城,常州,直达苏州。并不经过孟河。” 甄士珍笑了笑道:“这话,你也说过,兄弟问的,是韩镖头后来还说了什么?” 韩大路不知他问这些话的用意何在?口中噢了一声道:“兄弟是说,咱们镖行有个规定,凡是镖货不到地头,除了必经之路,中途是不能打转的。但顾客如果要求改变路程,自可由顾客决定,只是在改走的路程上,万一出了岔子,镖局并不负责。” 甄士珍笑盈盈的道:“不错,兄弟记得当时说过,改道是我的事,如在这条路上出了差错,一切自然全由兄弟负责,和贵局无干,对不对?” 韩大路点点头。 甄士珍修眉一扬,豁然大笑,缓缓转过身去,朝江帆拱拱手道:“少局主听清楚了,这趟镖,虽由贵局护送,但走这条路,是兄弟的意思,咱们有话在先,与贵局无干……” 他目光徐徐掠过天井上站着的老者等人,接道:“何况,这些朋友,也不是冲着贵局来的,他们几天之前,早已在觑伺孟家庄了,兄弟来了,要是不问,岂非弱了孟家庄的名头?” “少局主和两位镖头,只管到厅上请坐,喝杯茶水,贵局伙计也请韩镖头转告,要他们退下来,只管回房休息。” 他这番话,听得江帆大感惊奇,就是站在对面的老者一伙人,也莫不深感诧异? 甄士珍说们这里,脸一仰,神情倨傲,脸上神色也随着沉了下来,冷冷说道:“好朋友们光临孟家庄,孟家庄要是接待不下来,那也不成其为孟家庄了!” 这几句话,说得口气老练,那里还是公子哥儿的口吻? 江帆不由一怔,举目望去,只见甄士珍嘴角上翘,挂着一丝冷厉的笑容,对面前这些人,大有不屑之感,心中方觉奇怪? 甄士珍轻笑道:“兄弟书童,方才倒是提到了一名小贼……” 回头叫道:“灵儿,你把那小贼押来,让他们认认。” 灵儿答应一声,一手推着那个蒙面汉子,从大厅走出阶前。 那老者骤见被灵儿推着出来的汉子,神色萎顿,双手下垂,不觉身子一震,双目神光暴射,洪声喝道:“你们把我七弟怎么了?” 灵儿抬头道:“这小贼居强得很,是我把他废了武功!” 老者须发戟张,狂怒喝道:“该死的东西,老夫不把你们……” 甄士珍没待他说完,格格大笑道:“郑子方,你是泥菩萨渡江,自身尚且难保,少冒大气吧!” 口气越来越不对了,江帆站在他身边,当真有莫测深高之感! 那老者怒哼道:“尊驾真人不露相,究是何方朋友?老朽倒是看走眼了!” 江帆心中暗道:“看走眼的,岂止是你,自己和他主仆,一同走了三天,都没瞧得出来!” 甄士珍格格一笑道:“区区甄士珍,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可没像你们这伙人,没出息到要用黑布蒙脸劫镖到孟家庄来……” 老者大喝道:“住口,你既然认识郑某,郑子方岂是劫镖的人?” 甄士珍摇摇手,轻笑道:“郑朋友劫镖也好,不劫镖也好,反正既然来了,兄弟欢迎得很,你们一个也别想走了!” 江帆心头愈来愈觉疑突丛生,他想不通这位甄士珍公子,究竟是何来历? 听他口气,似乎丝毫没把老者这伙人放在眼里,但据自己看来,对方身手个个不弱。 这伙人明明是冲着镖银来的,甄士珍却硬把事情拦了过去,还叫自己等人不用多管。 待会他们动上了手,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呢? 那郑子方双目神光暴射,大笑道:“甄士珍朋友口气不小,老朽兄弟既然赶来,自要见识见识孟家庄的阵势!” 甄士珍笑容未敛,徐徐说道:“郑老大豪气干云,区区至表钦佩,只是你们大概还不知道眼前的处境呢!” 郑子方道:“我等眼前处境如何?” 甄士珍微笑道:“你看看就知道了!”说话之际,潇洒伸手向四外轻轻一挥! 江帆站在他身边,忍不住随着他手指之处瞧去。但见火光一闪,左右两边屋上,同时亮起了几只火把,各自现出十来名彪形大汉,每人手挽强弓,箭搭弦上! 对面二米下,也在此时,挑起了四盏红灯,四个劲装少女,一手挑灯,眉眼盈盈,俏生生站在那里! 江帆立身之处,是在阶前檐下,看不到正面屋下情形,心想大概正厅屋上也一定有人埋伏。这么一来,正好把站在天井中的郑子方一伙人,团团圆在中间! 站在郑子方右首的蒙面人,突然惊叫道:“大哥,红灯,他们就是……” 郑子方没待他说出,轻咳一声,微微点点头,炯炯目光,向四周一扫,突然仰天大笑道:“就是这点阵势了么?” 江帆只觉那蒙面人声音极熟,好象在那里听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甄士珍微笑道:“难道郑子方老大没放在眼里?” 郑子方嘿然道:“郑子方几十年来,大小阵仗也见得多了,就凭这些强弓硬弩,郑某兄弟还不在乎。” 甄士珍点头道:“区区知道阁下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只是区区既然设下了这点小阵仗,不问你在不在乎,兄弟总该好话说在前面,让他们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江帆心中暗想:“对面二门上站着的四个劲装少女,一手扩着一盏红灯并无兵刃,看不出有何异处之外,如若光左右两厢二十来名弓箭手,只要武功稍强之人,自然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郑子方似强自耐着性子,沉声道:“老朽愿闻其详。” 甄士珍道:“诸位夜闯孟家庄,此刻放下兵刃,束手就缚,听候发落,或可还有一线生机……” 站在郑子方左侧一个蒙面人大喝道:“小子,你束手就缚差不多!” 郑子方摆了摆手,嘿然笑道:“朋友不是说任由老朽选择么?” 甄士珍道:“你们每人手上,都有利剑,如若不肯束手就缚,求生不能……” 江帆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禁大感惊愕! 郑子方双目神光闪动,大笑道:“老朽江湖上闯了几十年,这种话,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甄士珍朋友是认为老朽兄弟今晚非死不可了?” 甄士珍冷冷说道:“你们生机很少,区区话已说完,信不信在你。” 言罢,突然转身道:“江兄,咱们到里面饮茶……” 一手拉着江帆,转身朝厅上行去,他当真没把这些人瞧在眼里。 郑子方双目陡竖,洪喝一声:“冲过去,先截住他!”人随声发,疾如飘风,一下掠到阶前! 甄士珍恍若未闻,连头也没回,一手拉着江帆,跨进大厅,抬手让坐。 两人才一坐下,便有两名使女,款款送上香茗。 甄士珍含笑道:“江兄请用茶。” 江帆只觉这位甄士珍兄,当真令人莫测高深,他好象对郑子方这伙人,早有安排,一点也没把强敌放在心上。心中暗暗称奇,也就耐着性子,要看看他到底如何打发? 再说郑子方堪堪掠上阶前,就被灵儿截住,口中喝道:“还不给我站住?”呛的一声,一道银虹,朝郑子方身前划到。 郑子方身子还未站稳,陡觉喝声入耳,剑光业已划到身前,暗叫一声:“好快的剑法!” 身形后退半步,定晴瞧去,只见挡在面前的,竟然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童,心头微感一凛,暗想:“这书童有如此身手,主人自然更要高明,看来今晚,确非易事!” 心念一动,停身喝道:“你还不让开?” 灵儿冷哼道:“只要你胜得了我手中长剑,我自然让你过去。” 郑子方怒笑道:“凭你也配?” 灵儿道:“你难道没听到过江南双燕之名,哼,亏你还是小有名头的人,别多说,快亮兵刃吧!” 郑子方怔得一怔,近日来确实时常听人提起江南双燕之名,据说那是两个武功极高的年轻姑娘,一个外号紫飞燕,一个叫做红燕子。 不错,这小书童身材瘦小,声音尖细,果然是女子所乔装,只不知那自称甄士珍的人,又是何等人物? 灵儿见他没有作声,催道:“快亮兵刃,我可没工夫等你!” 郑子方嘿然笑道:“老朽就以这支旱烟管领教姑娘的剑招。” 灵儿发觉自己一时说漏了嘴,脸上一红道:“好……”刷的一剑,点了过去! 郑子方旱烟管一举,轻轻架开灵儿点来的长剑,右腕一翻,随手还了两招,动作极快,出手老练无比。 灵儿长剑疾起,硬接了他一招,但听一阵金铁交鸣,硬把郑子方两招攻势挡开! 第十四章 红灯会 敢情那郑子方手上的旱烟管,竟是百炼精钢所铸,份量极重,灵儿终究年纪还小,腕力不及对方深厚,这两招硬接,就震得他手腕隐隐发麻! 灵儿轻哼一声,剑走轻灵,右腕摇处,剑影四起,展开了一阵快仗。 刹那间,寒流动,剑光胜雪,攻势异常急锐! 郑子方真没想到对方小年纪,剑法会有如此凌厉,一时居然被灵儿迅快的剑招,逼得退了两步, 也立时展开旱烟管,抢攻过去。 转眼工夫两人已在阶前檐下,恶斗了二十余招,双方谁也没占半点优势。 郑子方原是久经大敌之人,这一阵缠斗,心中不觉暗暗焦急,自己方才纵身掠来之时,明明招呼手下一起抢上厅来。 因为当时观察形势,只有一起抢上大厅,才可使对方预伏在左右屋上的强弓硬弩,失去作用。但此刻自己已和自称江南双燕的小书童打了二十多招,身后兄弟,却一个也没有跟来,莫非他们也全被人家截住了? 他一面和灵儿动手,正待回头瞧瞧究竟。 瞥见端坐在厅中的甄士珍,一手托着茶碗,忽然站起身来冷笑一声道:“灵儿,不用和他打了!” 灵儿轻笑道:“我还没和他分出胜负来呢!”身形一闪,疾快收剑后跃,退了开去。 郑子方自一怔! 甄士珍已经接口道:“郑子方朋友,该是你放下兵刃来的时候了!” 郑子方听出他口气不对,忙回身看去,这一看,当真把久经大敌,名满江湖的郑子方老大,看的给呆住了! 天井前,红灯高挂,不知何时多出了八名手提红灯的妙龄女子,只见她们一个个眉眼盈盈,笑靥如花的站在那里,平静得丝毫没有搏斗迹象!不!搏斗敢情早已过去了! 自己五个师弟,四个门人,不知何时,都已被人点了穴道,悉数拿下!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自己五个师弟,一身武功,在大江南北,已可算得上一流高手,就是随来的四个门人,身手也是不弱,怎会在转眼之间,悉遭生擒…… 原来郑子方喝声出口,人朝厅上纵去,他左右两侧的人,同时纷纷掠起,跟踪朝厅上投去! 这原只有先后一步之差,但就只差了这么一步,眼前红灯交射,香风飒然。 站在大厅屋面上的四名提灯少女,和二门檐牙上四名提灯少女,同时疾扑而下,拦住了九人去路。 郑子方五个师弟,四个门人,武功全非弱子,一见有人拦阻,忙叱喝一声,有的拍出一掌,有的飞起一脚,朝提灯少女们攻去。 这是因为对方挡路的是手无兵刃的女子,大家都没用兵刃对付,可说已是相当客气! 哪知这八个手提红灯的女子,武功竟然高得出奇,娇躯迅快一晃,便自闪了开去,却在这一闪之际,回手一把,疾抓而来。 她们这回手一击,不但出手如一,而且快速绝伦,快得冲去的九人,根本就无法封架。 匆忙之间,各自向后跃退,才勉强避开了她们回手一击。 这一下,登时把九人激怒,乍退急进,手上兵刃一抢,朝手提红灯的女子攻去。 这些女子,手上虽没兵刃,但他们却是不避不闪,红灯一挥,疾向攻去的兵刃抛来! 有的已经和兵刃碰击上了,发出“当”“当”巨震,敢情她们手上的红灯,就是她们的兵刃,而且还是钢铁所制! 红影闪动,劲急住风。这一动上手,当真使人眼花捺乱,人影迷离! 陡然,人影中有人娇喝一声:“躺下!” 一名手提红灯的女子,左手一扬,飞出一道似烟如雾的白气,迎面打出! 这一瞬间,其他七名提灯女子,也不约而同的左腕轻扬,同样飞出一道似烟如雾的白气! 白气出手,登时霏霏蒙蒙的散了开来,八盏红灯,飞舞浮沉,宛在雾中! 九个蒙面人当中,自然不少见多识广之人,适时有人沉声喝道:“大家快闭住气!” 已经迟了!大家眼看提灯女子举手射出一道白气,迎面飞来,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暗器? “快闭住气”,那是二师兄的喝声…… 大家几乎连念头还没转完,突觉一股异香,扑入鼻孔,立时双腿一软,身不由已的往地上倒了下去。 其中当然也有两三个人,及早闭住呼吸;但在八个提灯女子转身环攻之下,皓腕轻扬,又打出了一片似烟似雾的白气! 红灯摇舞,招式奇诡,专攻穴道,已是够凌厉了,使你无暇兼顾,也无法突围,再加上这片茫茫香雾,飞扬迷离! 被人家逼得只有封架之力的时候,你总不能不透上口气,一口气就够了! 香雾空拐月转廊!红灯停了!白雾消了! 姑娘们娇生生的站停下来,手提红灯,有点儿娇喘;但九个蒙面汉子,已被她们一举制服,全点上了穴道! 郑子方乃是久经大敌之人,此时一看五个师弟,四个门人,在刹那之间,全已落在人家手中。心头虽觉惊凛,但仍能保持镇定,手横旱烟管,目注甄士珍,厉声喝道:“朋友要待如何?” 江帆坐在椅上,已看得呆了。他初出江湖,这瞬息间,变化诡谲,己使他茫无主张。 再看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站在镖车前面,他也只好坐观其变。甄士珍冷冷一笑,目光抬处,平静的道:“我是叫你放下手上兵刃……” 话声末落,但听“刷”“刷”两声轻响,两道人影,及时落檐前! 同时响起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喝道:“郑子方,你退下来!” 这两人来得突兀,郑子方听得一怔。甄士珍也同样一怔! “来人好快的身法。”江帆心头一动,急忙抡目瞧去! 檐前红灯高挑,光如白昼,此刻已经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鸡皮鹤发腰背已弯,手握鸠头拐杖的青布老妪。另一个是布衣荆钗的少妇,手上执着一柄有如一弘秋水的狭长银刀! 江帆不认识青衣老妪,但这少妇却见过一面,正是那晚在河坊织布,举手间制住韩大路,范世荣等人的井三娘。 那么老妪不用说就是咳呛连声的井老太了! 这老少两人才一现身,她们身后,扑,扑,扑,一阵风似的飞纵下二十来个一式褐色劲装,手操兵刃的大汉! 就在老少两人刚一落阶前,但见红灯闪动,多名提灯少女,也及时一窝峰般围了上去! 但她们红灯还没抛出,布衣荆钗的井三娘突然柳眉倒竖娇叱一声:“倒下去!” 素手扬处,灯光之下,依稀从她手上,飞出几丝肉眼几乎难见的淡淡银影,一闪而没! 江帆暗暗叫了声:“绝户针,好快的手法!” 绝户山庄的“绝户针”,传媳不传女,江湖上闻名丧胆,果然非同小可,井三娘娇叱出口八名提灯少女,连看那没看清,已依声倒了下去。 井三娘回头喝道:“把她们拿下!” 褐衣汉轰应一声,正待朝八名提灯女子奔去! “呛”银红乍闪,一条人影,争闪而出。 那是灵儿,他手横长剑,喝道:“住手,你们谁敢碰她们一下,想是不要命了!” 褐衣大汉那会理他,几个人依然直向被“绝户针”制住穴道的提灯少女奔去。 同时有人喝了声:“井家将在此,小子滚开!” 灵儿脸色一沉,喝道:“你们找死!”右腕一挥,横飞而出,直向两名褐衣汉子拦腰扫去! 井三娘冷笑一声,银刀一挑,只听“当”的一声,把灵儿长剑截住。 灵儿目光一抬,怒声道:“你是想和我打一场?” 井三娘收回银刀,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动手?” 灵儿撇撇嘴道:“江南双燕,未必把你们绝户山庄放在眼里……” 井三娘不禁目注灵儿,冷声问道:“你是江南双燕?” 灵儿侧脸一笑道:“我就是江南双燕的红燕子,怎么样?配不配和你动手?” 井三娘面罩寒霜,冷冷道:“江南双燕,算得什么?” 就在她们说话之时,那井家将已把八名提灯少女,一起擒下。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只是井老太,井三娘在阶前出现的一瞬间事。 甄士珍两条眉毛一轩,潇洒的耸肩朝笑道:“井老太亲自光临,难得的很,灵儿快退下来。” 灵儿扭头道:“公子,你对付那老太婆,这婆娘由我灵儿打发就好。” 井三娘寒着面色,怒叱道:“你想死!”素手一扬银刀,直向灵儿当胸挥去。 灵儿长剑起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金铁交鸣。 甄士珍脸色一沉,喝道:“灵儿,快退下,就是要动手,也总该问问她们来意。” 灵儿道:“不是我先动手,这婆娘出手就是一刀,谁也无法忍耐。” 甄士珍俊目含光,敞笑道:“绝户山庄纵然没把天下武林放在眼里,但孟家庄并无冒犯之处,两位才一现身,就持众逞强,连伤多人,兄弟倒要向井老太请教请教。” 井老太白发飞扬,沉声问道:“你是红灯会什么人?” 江帆听得一怔,几天前,自己才听到红花会的名称,怎么还有红灯会? 甄士珍淡淡一笑道:“井老太只怕弄错了,这是孟家庄……” 井老太没待甄士珍说完,喝道:“这些丫头,手提红灯,难道还不是红灯会?” 甄士珍大笑道:“井老太,你大概还不知这是夜里吧?使女们手提盏灯笼,就算是红灯会,只怕天底下全是红灯会了!” 这话不错,这是夜晚啊,使女到手上提盏灯笼,就是红灯会,那么下雨天,手上打把伞,岂不成了雨伞会么! 井老太道:“你自称不是,老身如何能信?” 甄士珍道:“依老太之见,该当如何?” 井老太道:“你随老身回去,只要不是红灯会的人,老身自会放你们回来。” 甄士珍脸上飞过一丝冷厉的笑容,点点头道:“要区区跟你去么?这倒确是办法,也亏老太想得出来!” 井老太道:“那你是同意了?” 甄士珍道:“区区自然愿意跟老太走,只是区区想请问一声,老太说出这样的话来,似乎满有信心,不知倚仗的是什么?” 井老太嘿然道:“难道凭我井老太三个字,还不够?” 甄士珍爽朗笑道:“够了,不过区区也想凭孟家庄这三个字,请老太留下来,不知老太意下如何?” 灵儿乐了,“嗤”的笑出声来。 井老太白发飞扬,沉声道:“小子,你口气不小!孟家庄留得下老身么!你又何所凭持?” 甄士珍道:“老太呢?” 井老太右手柱着的鸠头拐,猛地朝地上一顿道:“就凭此拐!” 甄士珍目光斜瞄,冷冷的道:“七十二式绝户针,很好!” 说到这里,缓缓回过身去,喝道:“取剑来!” 一名使女口中娇“唷”一声,立时捧出一柄红色丝穗的长剑来。 江帆一眼瞧到那使女双手捧着的长剑,心头不禁一怔:“这位深藏不露的甄公子原来竟是木门中人!” 甄士珍从使女手上接过长剑,回头朝江帆笑了笑道:“迟早都免不了要动手,方才何必和她多说?” 井老太目光朝两人扫了一眼,冷笑道:“你就是紫飞燕么?” 甄士珍目中神彩一闪,大笑道:“区区甄士珍,哈哈,孟家庄,甄士珍都不在老太眼里,紫飞燕三个字,又那会在老太眼里?这和绝户山庄,井老太,唬不倒区区一样,咱们除了在兵刃上,还能够分个高低之外,似乎已无话可说。” 井三娘脸若寒霜,怒目瞪了甄士珍一眼,说道:“婆婆,这狂徒还是让我来打发他吧!” 灵儿道:“你别忙,还有我呢!” 甄士珍缓缓抽出长剑,抬目道:“老太请!” 井老太冷嘿一声,提起鸠头拐,纵击而出! 井老太年纪虽大但手上拐仗,却是十分强劲,这随手一击,竟然拐挟风声,势道极猛。 甄士珍不敢和她硬接,身形一动,避开拐势,挥手反击,运剑如风,眨眼间,连发三剑,剑势快速。 井老太嘿嘿连笑道:“果然有些门道!”挡开三剑,还击了五拐。 她手中鸠拐足足有六尺以上,施展开来,拐势所及,笼罩了二丈方圆,但听啸风呼呼,一支拐影,纵横交击,矫若游龙。 两人激战极烈,剑拐并举,转眼间,已经斗了二十余招。 江帆因发现甄士珍的红线剑穗和自己长剑的一般无二,证明他也是木门中人,但细看他剑招快捷奇诡,武功不在井老太之下,只是似乎没有练过“九阴玄功”,在内力方面,比井老太略逊一筹。 两人这一动上手,百招之内,只怕无法分得出胜负来。 这边井老太和甄士珍才上手,灵儿早已等得不耐,长剑一起,喝道:“婆娘,看剑!”刷的一声,急刺过去。 井三娘冷冷一哂,振腕发力,刀剑相撞,又是一声金铁交鸣,两人各自后退了半步。 灵儿哼道:“你手上功夫,也未必强得过我,硬打硬接,是想和我拼内力?” 井三娘冷笑:“不知死活的东西。” 灵儿怒道:“你才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小寡妇,就凭你们吉祥堡,绝户山庄,一起加起来,也莫想唬得了我!” 井三娘被他一声“小寡妇”,叫到极度痛心之上,脸色又青又白,咬牙切齿,一声不作,一柄狭长银刀,使得急如骤雨,剑剑都攻到使人极难防守的部位。 火辣辣,狠毒无比。 灵儿的剑路和甄士珍相同,快捷奇诡,同样使人难以捉摸。 两人这一遇上了对手,谁也不敢轻视对方,也就顾不得说话,各自一声不作,施展招术,以图抢制先机。 这一轮急攻,刀来剑往,势道猛恶,并不在甄士珍和井老太之下。 激战中,只听井三娘冷喝一声:“着!” 刀光转动,银芒电射,一片雪亮的刀锋,突然穿入重重剑影之中! 这一刀奇招突出,凶猛绝伦,瞧得江帆大吃一惊! 银光倏敛,人影一分,灵儿手握长剑,疾退了三步,只见他左肩已被刀锋划开,鲜血涔涔,直掉落下来。 井三娘挑着柳眉,脸有不屑之色! 灵儿一脸俱是激忿,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凝注着井三娘,快要喷出火来。 他左肩鲜血,仍在不停的渗出,湿透了半只衣袖,但他却是不顾伤势,缓缓举起手中长剑,厉声骂道:“臭婆娘,小寡妇,你当心了!” 喝声出口,陡地一跃而起,连人带剑,直向井三娘撞了过去! 匹练并射,寒芒如电,快得几乎令人瞧不清楚! 江帆心头猛然一惊,暗想:“这是什么剑法竟有这般快速凌厉!” 井三娘似乎也大出意外,身形斜退,急急举刀封架,但听金铁交鸣,刀光剑影,一接即收! 灵儿横剑而立,脸上怒容未消,但嘴角间却有了得意之色! 井三娘速退三步,一头青丝,已披散了下来,说也真险,灵儿这一剑,从她头顶掠过,剑锋把她挽着的发髫削下来了。 井三娘又惊又怒,一声清叱,直欺过去,刷的一刀,疾向灵儿前胸刺去。 灵儿同样哼了一声,举剑封架开对方刀势,立还颜色,一场恶战,随着展开。 但见剑光刀影,有如波翻浪涌,顷刻之间,两人身形悉被重重银虹遮去。 那郑子方因井老太媳率同井家将,一时不明对方来意只是站在边上,不敢轻举忘动。 此刻眼看双方已经动上了手,八个提灯少女,也早巳被井家将制住,一时那敢怠慢。掠到廊下,把五个师弟、四个门人受制穴道,一齐解开。 九个蒙面大汉手脚活动了一下,各自检起兵刃。 郑子方低低嘱咐了两句,便有四个人直向,在走廊被废去武功的汉子奔去。 郑子方旱烟管一挥,亲自率同五个师弟直向镖车扑去。 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早已注意到他的行动,此刻看他率众扑来。石敢当韩大路朴刀一横,回头喝道:“伙计们,只要贼人接近镖车一步,格杀勿论。” 镖局伙计轰应一声,立即挥刀围了上去。 郑子方一下掠到镖车前面,大声道:“郑某只要看看你们车中载的银子,决无他意,两位镖头,不可误会。” 这简直是鬼话,不打镖银的资产,一路跟着镖车来作甚? 石敢当韩大路阴笑道:“大伙动手不必多说!”手上朴刀,“呼”的朝郑子方砍来。 郑子方旱烟管一挥,挡住了韩大路朴刀,目如铜铃,洪喝道:“韩大路,你当郑某不知道你们来历?甘陕道上,容你们纵横,大江南北,可没你们发横的份儿!” 韩大路冷笑道:“郑子方你说什么?”健腕一翻,朴刀连攻三刀。 郑子方挥旱烟管挡开三刀,挥手反击。 两人这一动上手,眨眼间,就互攻了七八个照面。 郑子方挥旱烟管,挡开三刀,挥手反击。 郑子方发觉对方武功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心头方感凛骇! 穿山甲范世荣也在此时,和一个使剑的蒙面人动上了手。 刀光急闪十名趟子手,同时一涌而上,围住了四个蒙面人,展开搏斗。 其余十名趟子手,依然手使朴刀,守护在镖车前面。 名闻大江南北的正义镖局,出来的伙计,果然是大场面见得多了,程序井然,丝毫不乱。 江帆独自站在厅上,心中正在大感为难! 他既已发现甄士珍同是木门中人,木门弟子,自然决不会是为非作恶的歹徒! 郑子方,井老太这两方的人,似非一路,他们率众找上孟家庄来,到底来意如何? 劫镖?不象。寻仇,也不象!那么他们是为什么来的呢?自己弄不清他们清他们真正企图何在,要不要出手助战? 正当他犹疑之间,郑子方已率同五个师弟朝镖车扑去,双方迅即展开激战! 江帆剑眉一轩,暗想:“好家伙,这姓郑的方才还说不是劫镖来的,这时竟然敢趁火打劫……” 心念一动,瞥见另外四个蒙面人奔近廊下,似是意图抢救押在廊前的蒙面汉子而来,一时不假思索,身形一动,朝厅外掠去! 那知刚到阶前,突然暗影中疾跃出两条人影,喝了声:“退回去,什么人都不准出来!”刀光一闪,两柄单刀,分向上下盘袭下! 江帆目光一抡,瞧清这偷袭自己的正是两名身穿褐色劲装的井家将,不觉暗哼一声,想也未想,左手推出一掌,向左首汉子拍去,右手一沉,疾抓砍来刀背。 他出手何等快速,左掌才出,一股阴寒掌风,透掌而出,左首汉子闷哼一声,仰面倒了下去。右手也同时抓住了刀背,微一用力,把单刀夺了过来,飞起一脚,踢在那汉子膝间,那汉子唉呀一声,被他踢了开去。 江帆举手之间,打倒了两个井家将,右手一挪,丢下单刀,人已闪掠到了四个蒙面人面前,冷笑道:“你们都给我留下!”喝声出口,右手横扫,左手同时点出一指。 那四蒙面人,正是郑子方的门人,平日武功原也不弱,此时突见江帆一闪而至,来不及闪避就到了面前,心中一怔。 两个汉子但觉一股寒风,涌到身前,不自禁的身子一颤,打了一个冷噤! 这冷噤才打,陡然间,全身奇冷透骨,再也受不住,口中啊啊连声,直打抖手上长剑,也呛然坠地。 另一个蒙面汉子,却被江帆一指点中倒地不起。 四个人,眨眼之间,就被制住了三个,剩下的一个心头一慌,大喝一声,突然挥剑急刺而来! 江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出手会有这般凌厉,一见对方举剑刺来,身形一旋,右手中食两指,疾上剑上挟去。 两指一合,就一下挟住了刺来长剑,一记“大阿倒持”随着来势,向前送去,“扑”的一声,剑柄撞上对方胁骨。那蒙面汉子痛得叫一声,躬着腰朝地上蹲了下去。 江帆不再理会,正待纵身朝镖车赶去,蓦听几声厉喝,人影连闪,八名井家将已疾围而来,口中叱喝着:“别放过这小子,已从四面攻到。” 江帆原因那晚眼看逼反天霍伯父对井老太婆媳,甚是恭敬,想来和义父也是素识,不想出手伤人。 此时瞧到他们涌而上,朝自己攻来?不觉心头大怒。 左手一招“神龙掉尾”,朝身后扑来的三人撞去,右腕一抬,长剑出鞘,剑势抢转,使了一记“狂风扫叶”,匹练横飞,急卷而出! 这一招“神龙掉尾”和一记“狂风扫叶”,原也只是寻常招式,但江帆身擅“九阴玄功”,虽是平常招式,在他手上使出,便是威势惊人,非同小可! 但听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之声起处,五个褐衣大汉被震得单刀脱手,连连后退,身后三人,被他一招“神龙掉尾”逼退开去! 不,和先前两个蒙面汉子一样,打了一个冷噤,就全身颤抖,冷得直哼! 井家将在江湖上真是威名赫赫,罕有对手,没想到今晚会有如此不济,在人家一个照面之下,就落得如此惨败! 江帆一掌一剑,就把八名井家将逼退,回眼一瞧,八名提灯少女,穴道受制,一排坐在离自己不远的阶石之上。 她们身下能动,口不能言,只是睁着眼睛朝自己瞧来,大有求助之意。 他因发现甄士珍,同是木门中人,自己该去解开了她穴道才对,这就走了过去,伸手朝第一名少女身上,轻轻拍了一掌。 那知手掌拍下,那少女依然一动不动,只是睁大眼睛,眨了几下,穴道仍然末解。 江帆微微一怔,忽然想起那晚石敢当韩大路等人,被制之事,心中暗哦一声:“她们都是被绝户针所制,并不是被人点了穴道!” 他想起那晚曾听井三娘说过:“起下针,拍灵台穴可解”之言,正待出手…… 那五名被震飞单刀的井家将,此刻已经缓过气来,眼看江帆出手替捉灯少女解穴,一时顾不得同伴伤势,叱喝声中,又赶了过来。 江帆剑眉一轩,突然转过身去,手上长剑一横,喝道:“站住,你们再敢过来,莫怪江帆剑下无情!” 那五名井家将被他气势所迫,当真远远的停住,谁也不敢冒然逼近! 江帆瞧他们果然被自己一喝,站停下来,心中暗暗得意,一面继续说道:“你们主人,和此间甄士珍公子何怨何仇,在下不便过问,但双方既已动手,目前胜负未分,如果贵主人胜了,说出条件来,甄士珍公子自会接受,如果主人落败,擒住她们几个姑娘,也是无用。” “因此,不论胜负,都和她们无关,在下替她们解开穴道,贵主人如有责难,一切由在下负责。” 那五名井家将听江帆说得也不无理由,而且凭自己五人,也不是人家对手,五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问道:“朋友是谁?” 江帆朗笑道:“在下金陵正义镖局江帆就是。” 说完,回过头去,目光一注,从第一名提灯少女右肩,起下一支细如牛毛的银针,一掌拍在她“灵台穴”上。 那少女嘤咛一声,盈盈站起,向江帆检衽道:“多谢小局主。” 江帆道:“姑娘不必多礼,快替她们起下银针,再拍灵台穴就好。” 话声出口,人已纵身扑起,直向左廊飞射过去! 这时郑子方,韩大路两人,激战极烈,两条人影,盘旋扑击,朴刀和旱烟管,不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正杀得难分难解,穿山甲范世荣,却已占了上风,和他动手的蒙面人,剑法略现滞象。 另外四个使剑的蒙面人,被十名趟子手围在中间,却是败象毕露,左冲右突,全都受到攻击,不但无法冲出包围,甚至除了招架,已无还手之力。 江帆瞧得暗暗称奇,自己镖局里的趟子手,居然个个身手不弱! 他这一注意,登时发现这十名趟子手,进退之间,各有一定步法,好象是联手组成的一座刀阵! 不错?确是刀阵,自己在和州酒楼上,曾被红花会贼人困在四方剑阵之中,和目前的情形,差有几分相似之处! 心中不禁大是佩服,自己义父开设镖局,把这些趟子手,训练成一支劲旋,实在不是一件简单之事。他眼看郑子方这一伙人,几乎全已落了下风,心头更觉高兴。 方才,郑子方还声称并非冲着镖车来的,但他们在井老太出现之后,就一齐冲向镖车,这就证明他们口是心非,今晚确是觊觑镖银来的了。 此地和西夏墅相距极近,由此看来,那么劫夺扬州八怪陆安镖局三十万赈款的,自然也是这批贼人所为。 只要今晚一举把他们擒住,三十万赈款,也就有了着落! 心念闪电转动,不觉大声叫道:“韩镖头请住手,我还有话问他!” 石敢当韩大路杀得兴起,那里肯停?口中答道:“小局主,这批贼人,一个也不能留。”手上朴刀,突然一紧,一片刀光,像波翻浪涌般使出! 不仅是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也突在此时捂口发出一声低沉啸声,手上刀势,同样快了起来! 啸声刚发,十名趟子手布成的刀阵,也突然转快,一片如山刀光,锵锵有声,刀阵的威势,顿然加强! 这情形十分显然,镖局中人和盗匪永远是势不两立的,双方既然动上了手,只要有一人脱网,就会给镖局带来无穷后患。 江帆眼看韩大路不肯停手,范世荣又发出低啸,指挥刀阵加紧攻敌。 想起临行时义父和总镖头霍伯父都曾交代过自己,路上一切自有韩,范两位镖头安排之言,他们加紧攻敌,想必有缘故。 自己初次出门,江湖上许多过节,一窍不通,纵是小局主,也不宜对韩,范两人乱发命令! 想到这里方白脸上一热…… 突然,那郑子方洪声喝道:“师弟们振作精神,扬州八怪,今晚和他们拼了……” 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当”“当”不绝,当真和石敢当拼上了老命! “扬州八怪”这四个字,钻入江帆耳朵,心头猛然一震:“郑子方和这五个蒙面人,会是扬州八怪?” “是了,方才郑子方就曾一再表示,并非冲着镖银来的,那么其中莫非有什么误会?”一念及此,不觉大声喝道:“大家快住手!” 此刻双方全拼上了老命,还有谁会理会他的喝声? 刀阵中,突然传出两声闷哼,似已有人中刀负伤…… 江帆双目寒光暴射,忍不住喝道:“江某叫你们住手,你们听到了没有?” 人随声起剑,化长虹,迅疾冲入刀阵,右手连挑。 但听一阵刀剑击撞之声响处,十名趟子手和四个蒙面人的刀剑,悉数被他震得脱手飞出,大家方自一怔! 江帆更不怠慢,双脚一顿,身子凌空横掠,又向范世荣和蒙面使剑人中间掠去,口中喝道:“韩镖头,范镖头快快住手。” 又是“当”“当”两声,范世荣和蒙面人硬生生被他分了开来! 这一下,当真神速无比,穿山甲范世荣大吃一惊,慌忙后退两步,发怔道:“小局主……” 事情来的似太突然,韩大路和郑子方也各自向后跃退,停住了手。 镖局的伙计这才瞧清震飞自己单刀的竟是少局主,每人心头暗暗惊骇不止。 江帆长剑返鞘,目光掠过韩大路,范世荣两人,拱拱手道:“韩镖头,范镖头,请恕在下冒昧。” 韩大路连忙躬身道:“不知少局主有何吩咐?” 江帆问道:“这位郑子方朋友自称扬州八怪,不知两位镖头可认识他么?” 郑子方脸上忿怒未消,没待韩大路开口,两目精光闪动,大笑道:“郑某在江湖上闯了几十年,难道还会假冒别人字号不成?” 第十五章 扬州八怪 那和范世荣动手的蒙面汉子,突然揭去蒙面黑布说道:“少局主总还认识老朽吧?” 他这一拉下蒙面黑布,赫然就是两次到正义镖局去的正义镖局去的二怪徐诚中。 江帆自然认识,不觉怔道:“你是徐前辈……” 韩大路冷冷一哼道:“兄弟久闻扬州八怪之名,原来只是见不得人的鸡呜狗盗……”他这话既是满含火药气味,同时也表明他确实不识扬州八怪。 郑子方怒笑道:“韩朋友,你在甘陕一带,是干什么的,你自己心里明白!” 范世荣阴恻恻笑道:“郑子方,你想没想到人在哪里?” 江帆连忙摇手道:“两位镖头,我有话向郑大侠请教。” “当……” 一声金铁狂鸣,远远传来,一道白光,挟着锐啸,斜飞起三丈来高! 不知是什么人的长剑被震脱手? 江帆心蓦然一震,急忙疑目瞧去! 这一瞬间,但听两声厉叱,紧接着所有的灯光,突然灭去,大家眼前一黑,人影乱晃…… 广大的院落,顿成一片漆黑! 江帆目能夜视,已经看清刚才那一声大震,甄士珍一柄长剑,已被井老太的鸠头拐砸飞。 甄士珍匆匆往后院逸去。八名提灯少女,也在闪时,也已走得不知去向! 江帆从甄士珍那柄长剑认出他同是木门中人,此刻看他主人仓皇败走,正待纵身扑去。 陡觉疾风飒然,一条黑影,疾如流星,迎面飞来,急忙向后疾退了一步。 井老太白发飞扬,满脸怒容,喝道:“小子,你连伤我绝户山庄的人,该当何说?” 江帆给他一声“小子”,叫出了火气,剑眉轩动,冷冷说道:“老太手下,倚仗人多,先向江某围攻,又该怎么说?” 井老太怒哼道:“井家将伤了你什么地方?” 江帆道:“凭他们还无能伤得了我。” 井老太脸色越来越狞厉,喝道:“小子,你仗着区区‘阴风掌’,就敢连伤绝户山庄的人了?” 她敢情不识“九阴玄功”,只当江帆练的是“阴风掌”其实,练成阴风掌,在江湖上,已经简单了! 江帆大笑道:“江某只是自卫,原无伤人之意,才手下留情,否则只怕……” 井老太鸠拐猛地一顿,截住他话头,厉喝道:“小子,你说只怕什么?” 江帆少年艺高,给她一口一声“小子”,那还忍耐得住,俊目放光,大声道:“真要惹了江某,只怕没有这般便宜了。” 井老太十几年来,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闻言气得白发颤动,无风自扬,厉声道:“小子,你是何人门下,敢对老身这般跋扈?” 江帆道:“江某何人门下,老太似乎没有问的必要,老太一上来,就要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跋扈的只怕不是江某吧?” 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都吃过井三娘的“绝户针”的亏,他们知道少局主来历,自然希望少局主替他们出上口气。 但井老太在江湖上是出名难惹的人物,又怕少局主年轻功浅,不是井老太的对手,把事情闹大。 韩大路适时低声道:“绝户山庄和咱们镖局,并无过节,少局主不可伤了和气。” 井老太目光一横,怒声道:“这小子是你们正义镖局什么人?” 韩大路抱拳道:“井老太息怒,少局主从没在江湖走动,不知老太……” 井老太没待他说完,点头道:“很好,老身今晚把他带回绝户山庄去,你们叫宫仲山亲来领回去就是了!” 江帆强自按捺的火气,被井老太这几句话,又勾了起来,剑眉一扬,仰天敞笑道:“江某自问,还没人能够留得住我……” 话声末落,只见从后院掠出五六条人影! 当前一个是布衣荆钗的井三娘,一手提着长剑,飞步而出,她身后紧跟着五名井家将。 井三娘凛若冰霜,飞步奔到井老太面前,气吁吁的道:“媳妇迟了一步,红灯会的贼,都逃跑了,只在后院擒住了一名贼党……” 一面回头喝道:“你们把他带上来!” 江帆听说是孟家庄的人,都逃跑了,不觉一怔,及听她说出在后院擒了一个贼党,心中更是一动。 暗想:“商兄弟就在后面,她说的莫非……” 急忙回头瞧去,果然不错,五名井家将,押上来的不是商秀还有谁? 这下,江帆急了,大喝一声:“还不滚开!”人随声发,右手一抬,一片青光,已急洒而出! 五名井家将但觉剑光席卷而来,势若电闪,一阵寒气,迎面涌到,井家将久经大敌,也不觉大吃一惊,各自被逼的后退了一步。 江帆人随剑到,一掌拍开了商秀穴道,耳听身后“呼”的一声,沉重拐势,同时疾捣而来! 不用看,这是井老太! 江帆剑势未收,人已陀螺似的倏然转了过来,剑随身转,一记“物换星移”,迎拐扫出! 他情急之下,这一剑上,满布真气,挟带着强烈剑风阴寒刺骨! 剑拐闪电交击,黑夜之中,爆出一串火花,也响起了一震声耳的金铁狂鸣! 江帆以剑挡拐,在兵刃上原已吃了以轻击重的亏,手腕一震,不觉后退一步。 井老太挟怒而来,这一击,威势何等凌厉,但她拐头被人挑起,同样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井老太没想到江帆居然敢以长剑和自己沉重铁拐硬接,而且被他接住! 尤其在剑拐交击之际,对方在絮住自己拐势之后,居然余力未尽,随剑发出的一股凛烈寒气,还直逼而来,凭自己的精纯内功,竟有寒在肌骨之感! 双方各自震退了一步,这对井老太来说,已是面上无光! 井老太退后一步,站停身子,一头白发,不住的飘扬,心头暗暗感到无比震惊。 这小子到底是何来历?居然能把阴风掌力,以剑上发生! 井三娘手仗长剑,已在此时,一下闪到井老太身侧,低声道:“婆婆还是让我来打发他吧!” 井老太摇摇头,叹息一声道:“不用了!” 突然目含怨毒,望着江帆,厉声道:“年轻人,凭你这一剑,武功之高,颇出老身意外,我有一句话问你,不知你敢不敢据实回答?” 江帆试出绝户山庄井老太的武功,并没预料的高,胆气一壮,长剑当胸,冷冷说道:“那要看老太问我什么了?” 井三娘怒形于色,愤然侧目道:“你有几个脑袋,敢对我婆婆如此无礼?” 井老太摇手制止,一面点头道:“很好,以你这份身手而言,在红灯会里,身份自然不低,老身就是想听听你的身份。” 江帆豁然大笑道:“老太错了,方才韩镖头已经向老太说过,在下是金陵正义镖局的人,并不是红灯会的人。” 井老太冷哼道:“说是真话?” 江帆星目含光,正容道:“在下虽是初走江湖,但还不至说假,何况红灯会三字,今晚还是听老太说,第一次听到。” 井老太一指商秀道:“此人呢?” 江帆道:“他是我义弟商秀,因今晚发现敌踪,在下怕来人惊动了此间主人,才要他守护后院。” 井老太道:“你们真不知道姓甄的是红灯会的人?” 江帆道:“在下只是替甄公子护送镖车来的,其余的事,确定一无所知。” 井三娘点点头道:“婆婆,你相信他的话?” 井老太道:“他既是正义镖局的少局主,谅来不会有假!”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此人武艺极高,只怕咱们全非他的对手,走吧!” 井三娘面罩寒霜,横目瞧了江帆一眼,随着井老太身后朝外走去。 五名井家将立时扶着负伤的同伴,紧随而去。 井老太率众退走,在场的人,谁都看得出这是自找台阶,也是她老于世故之处,真要动上手,江帆也未必会负! 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心头不觉大喜!扬州八怪却个个变了脸色。 试想连江湖上人人避忌的绝户山庄井老太,还知难而退,凭扬州八怪,又哪里是人家少局主的对手? 郑子方神色颓丧,拱拱手道:“少局主神功盖世,老朽兄弟多有冒犯,后会有期,郑某告辞。” 六怪耿兆龙愤然道:“大哥,难道三十万赈款,咱们就此放过了么?” 二怪徐诚中低声叹息道:“六弟,技不如人,夫复何言?” 石敢当韩大路冷冷的道:“郑大侠要走,现在又没人拦阻,诸位请吧!” 方才没有江帆赶来,扬州八怪,只怕早已落败,他这话说得刻薄,但却有催他们及早离开之意! 江帆听他们说什么三十万赈款,技不如人之言,心头不禁一动,急忙拱手道:“郑大侠请留步,在下有一事请教。” 郑子方道:“少局主请说。” 江帆道:“郑大侠诸位,想是为被劫赈款来的了?” 郑子方道:“不错。” 江帆又道:“诸位何以又一路跟踪敝局镖车呢?难道甄公子也和劫镖有关?” 郑子方道:“不错,老朽怀疑敝镖局之事,极可能和最近出现的红灯会有关?” 江帆道:“郑大侠怀疑甄公子是红灯会的人么?” 郑子方突然摇头,大笑一声,目注江帆,问道:“要听实话?” 江帆微微一怔道:“郑大侠只管请说。” 郑子方唔了一声,目光掠过韩、范两人道:“好,那我就实话实说,老朽兄弟最先认为可疑的乃是贵局。” 韩大路、范世荣冷嘿了一声。 “怀疑咱们镖局。”江帆听得不期一呆,扬州八怪赈款被劫,居然会把失镖之事怀疑到正义镖局头上? 不错,那日八怪中的二怪徐诚中、六怪耿兆龙白天前来拜访父义,名为求援,晚上却到镖局觑伺踩盘。 啊,由此看来,逼反天霍伯父也似早已知道他们来意一般…… 郑子方续道:“尤其贵局这趟镖,所走路线,更引人疑窦……” 江帆道:“咱们走这条路,完全是遵甄公子之请,他是探望姑母来的。” 郑子方淡淡一笑道:“这一所空宅废置已久,这些人是近日才搬来的。” 江帆道:“郑大侠怀疑的,不知是什么?” 郑子方道:“少局主一定要问,那么老朽怀疑的就是贵局的镖车了!” 韩大路、范世荣脸上各有忿容,但并没开口。 江帆越听越奇,他想起方才郑子方等人,扑向镖车之事,忍不住问道:“怀疑咱们镖车,此话怎生说法?” 郑子方呵呵一笑道:“少局主也许的真的不知道了,贵局镖车,装载之时,少局主可曾亲眼看到?”江帆朝韩、范两人望了一眼。 范世荣接口道:“甄公子投保之日,就曾言明,镖车须由他们自行装载加封,启程前一天,咱们只把空车推去就好。第二天一早,是弟兄派人去接回来的。” 郑子方道:“这就是了,如果老朽推断不错,他要你们绕道来此,必有深意。” 江帆道:“郑大侠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郑子方捋须笑道:“他是想借贵局字号以护送镖银之名,替他载运赃银。” 韩大路脸色一变,怒声道:“郑大侠总算是大江南此知名之士,说话可得有点分寸,你的有何证据?” 江帆忙道:“韩镖头,咱们听听郑大侠的。” 韩大路冷笑一声道:“他是存心跟咱们镖局过不去,正义镖局分店遍及大江南北,誉满江南,纵然使你扬州陆安镖局,和淮阳镖局,少做了不少生意;而三大买卖都投向了敝局,但也用不着蓄意破坏,诬蔑敝局……” 郑子方拱拱道:“韩镖头这是误会,老朽只是说贼人利用贵局镖车……” 他忽然回过头来,朝江帆笑道:“少局主要是不信,何妨打开镖车看看?” 韩大路脸色一沉,冷冷的道:“郑大侠也是镖局中人,怎的说出外行话来了?镖局护送镖货,由客户加封,未到地头,随便何以打开镖车来的,普天之下,只怕只有你们陆安镖局了。” 郑子方被他们说得脸上一红。 还没开口,二怪徐诚中冷冷笑道:“镖行规矩虽是如此,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贵局这趟镖,万一受人之愚,岂不落了替红灯会护运赃银之嫌?” 韩大路,范世荣满脸怒容,手上兵刃,不由自主的紧了一紧。 江帆道:“韩镖头,郑大侠他们既然如此说法,必有原因,咱们总不能替贼党护镖,打开来让他们瞧瞧,也正是表示咱们正义镖局清白之处。” 范世荣道:“少局主,每辆镖车上,都是甄公子亲自加封,主人不在,咱们无权擅自启封。” 二怪徐诚中哼道:“你们口中的甄公子,早已逃跑,两位镖头亲眼目睹,还有什么主人在不在?” 韩大路厉声道:“甄公子逃跑,只是为了武功不如人家,那是他和绝户山庄的私仇,与咱们保的镖无关。” “咱们既然承保下来,只要不遇上劫镖的强盗,镖银不失,自该护送到地头,其余的事,咱们一概不管。” 江帆终究初出江湖,他听郑子方、徐诚中说的,固然有理,韩大路,范世荣说的也是不错。 心中虽觉押运的镖车,不无可疑,但也想不出其中可疑的道理。 郑子方哈哈一笑拱拱手道:“方才老朽兄弟早已觉得技不如人,意欲及早离去,这是贵少局主叫住老朽,坚持问问详细。” “两位镖头,既然愿意担当替红灯会护送赃银之嫌,老朽更无话说。少局主要问的,老朽已据实奉告,如别无见教,恕老夫失陪了。” 江帆年轻脸嫩,被他这一挤,不禁俊脸一红,急忙抱拳道:“郑大侠且慢!” 郑子方多年老江湖了,他口中说着,其实可并没走,闻言抬目道:“少局主还有什么见教么?” 江帆剑眉一轩,坚决的说道:“郑大侠请看了镖车再走。” 韩大路骇然道:“少局主……” 江帆不等他说完,摇头道:“韩镖头不用说了,三十万赈款被劫,关系两淮灾民,正义镖局秉同行义气,就该全力支援。” “郑大侠一路跟来,自然心有所疑,不论真假,总不能担上替贼当护送赃银的嫌疑,也不能让郑大侠等人怀着疑窦而去……” 韩大路急出了一身大汗,说道:“少局主,他们镖丢在西夏墅,咱们这趟是从金陵运来的,根本风马牛不相关,少局主不可轻信人言,损了咱们镖局的信誉。” 江帆道:“咱们内心无愧,打开一辆镖车,让郑大侠瞧瞧,正是咱们维护镖局信誉最好的办法。” 话声一落,转身朝一辆车走了过去。 那站在镖车前面的伙计,瞧到少局主笔直走来,只好向两边让开。 范世荣急急跟了过来,低声道:“少局主,韩师傅说的不错,镖车打开了咱们就无法交代,此事千万使不得。” 江帆愤然道:“此事完全由我负责好了。” 走近镖车,伸手一指,朝一名伙计说道:“替我打开来。” 那伙计应了两声“是”,两眼却朝韩大路、范世荣望去,并没立即动手。 江帆瞧得大怒,双目寒光暴射,大声喝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那伙计吃了一惊,连忙道:“是,是,小的打开,小的打开……”一边战战兢兢的打开了镖车。 这一开,不打紧,江帆瞧得大惊失色,韩大路、范世荣更是脸若死灰! 郑子方回头瞧了身后几个师弟一眼,脸含微笑,拈须不语。 商秀睁大双目,失声道:“会是一车砖块?” 不错,镖车上装的那有什么银子?只是满满一车破砖块。 江帆脸色铁青,回头问道:“韩范头,范镖头,这是怎么回事?” 范世荣急得直抓头皮,嗫嗫的道:“兄弟方才说过,咱们只是把空车推去,这是他们自行装载的。” 江帆道:“他们为什么要装载砖块呢?” 郑子方呵呵笑道:“少局主还不明白吗?那姓甄的故意要绕道孟家庄来,就是想偷天换日,装载赃银。” 江帆楞了一楞道:“郑大侠是说贵局三十万赈款,就在此地?” 郑子方道:“不错,这孟家庄和敞局失事地点,相距不足三里,当赈款被劫,老朽,二弟、六弟均曾怀疑此宅,前来查看,但瞧不出丝毫可疑之处。 今晚贵局镖车,突然绕道来此,才使老朽想到此宅也许有一条地道,直通失事地点,镖车才会凭空失踪。 他们企图利用贵局镖车,装载赃银,这批银子,自己已经运出来了,只待把砖块却落,即可上路。“ 说到这里,右手一抬,旱烟管朝左廊一排房屋一指道:“你们过去瞧瞧,说不定三十万赈款,已在屋中了!” 他话声方落,二怪徐诚中,率了几人,直向左廊扑去,扭锁而入。 但见火光一亮,立时传出徐诚中的声音大声说道:“大哥,咱们被劫的赈银,果然全在这里了!” 郑子方,江帆、商秀等人,匆匆奔了过去。 只见这靠近长廊最后一间屋子,在四支火折子照耀之下,果然堆着白花花的银子,足有半间之多! 商秀跟在江帆身后瞧的心头暗暗奇怪。二十辆镖车,一字排在这左廊之上,分明准备一辆辆的卸去砖块,装载银子。 再以每辆镖车车头向里来说,只要装好银子,循着回廊,绕过厅后,可从右廊推出,就成了车头朝外,停放到右廊上去。 这情形十分明显,如果没有镖局中人互相勾结串通,二十辆车子要卸去砖块,装上银子,决非少数人可以胜任。 他想到韩,范两人,方才一再出言阻拦,心中不觉暗暗起了疑念。 郑子方引着江帆,走近银子,呵呵笑道:“这一批赈款,由老朽劝募而来,为了便于装运,全交扬州天宝银炉,铸成银块,少局主只要看看银鞘上的烙印,就可知道了。” 江帆随着他手指之处瞧去,只见银鞘上果然烙有“扬州天宝银炉”字样,心中一喜,拱拱手道:“这批银子,果然全是赈款,就请郑大侠点收吧!” 郑子方连忙还礼道:“少局主深明正义,才能使赈款失而复得,老朽为两淮灾民,谨向少局主深致谢枕。” 江帆谦谢道:“郑大侠好说,在下只是为了替敝局洗刷嫌疑,岂敢居功?” 两人正说之间,韩大路道:“少局主,咱们这趟镖,没想到真会出了这大漏子,此时恐怕局主和总镖头还全不知情,咱们得立时赶回才好。” 江帆点点头道:“韩镖头说得不错,咱们被贼党利用,正该赶回去向镖头报告。” 郑子方低声道:“老朽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少局主肯不肯答应?” 江帆微微一怔,望着郑子方道:“郑大侠有何吩咐,只管请说。” 郑子方叹息一声道:“老朽兄弟,蒙江湖朋友抬举,几十年来,总算还没出过乱子,这次赈款被劫,经过今晚这场波折,才知凭老朽兄弟这点微末之技,能在江湖上混了多年,实是侥幸……” 江帆道:“郑大侠名震大江南北,何须自谦?” 郑子方正容道:“老朽说的,都是实情,三十万赈款,失而复得,实是全仗少局主大力。” 商秀心中暗想:“这郑老头,绕着圈子说话,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郑子方又道:“红灯会贼人,忽然退走,自是败在井老太手下,但他们实力未损,自然不会放弃已经到手的三十万赈款;此去常州,虽是不远,如果他们卷土重来,老朽兄弟实非对手,因此想恳请少局主赐助,还望少局主俯允才好。” 商秀听的暗暗哼了一声,心想:“原来这老头果然怀疑正义镖局和贼党勾结,才要拉我大哥同行。” 江帆敞笑道:“我当郑大侠有何吩咐?三十万赈款,关系两淮灾民,同行互助,理所当然,在下应当稍尽棉薄。” 郑子方大喜过望,连忙拱手道:“少局主大义,老朽不敢言谢。” 江帆又道:“郑大侠好说。” 郑子方回头吩咐了几句,四怪万君豪,五怪骆方,率同两名弟子,匆匆退走。 江帆也转身朝韩大路道:“韩镖头,范镖头请先回金陵,覆上总镖头,兄弟答应了郑大侠,要稍迟一天,才能回去。” 韩大路点点头道:“小局主心,兄弟自当转达。” 范世荣这时早已指挥伙计,把二十辆镖车上的砖头倒去。 这一阵折腾,天色已快近五更,镖局伙计打开大门,把空车推了出去。 韩大路,范荣世因急于回转金陵覆命,别过江帆,率同伙计,带着二十辆空车,破晓上路。 郑子方眼看天色快要黎明,回头朝徐诚中问道:“二弟,七弟伤势如何了?” 徐诚中道:“七弟好象被人闭了经穴,一身武功若废。” 郑子方道:“有这等事?”大步走了过去。 这时那穴道受制的劲装青年,已由郑子方两个门人移放在石阶之上,仰面而卧,一动不动。 郑子方缓缓蹲下身子,仔细瞧了一阵,伸出手去,推拍了他几处穴道,只见劲装青年依然一动不动。 郑子方皱皱眉道:“这是什么手法所伤?七弟并不象是被人废了武功?” 江帆道:“法必有所宗,术必有所本,也许是什么特殊手法所伤,如果不得其法,不但无法解开穴道,只怕是有害无益。” 郑子方听得瞿然一惊,叹息一声道:“少局主说的极是,咱们把七弟送到常州再说。” 一面回头道:“你们好好照顾,我陪少局主,商少侠两位到厅上休息。” 江帆道:“目前天色快亮,这笔赈款,不知郑大侠如何搬运?” 郑子方道:“老朽四弟、五弟已兼程赶去常州设法,再有一个时辰,谅必就可赶来了,两位一晚未睡,不妨先到厅上休息一回。”话声方落,突听几声长啸,传了起来! 郑子方脸色一变,沉声道:“贼人们果然卷土重来了!” 二怪徐诚中道:“小弟上去瞧瞧。” 郑子方道:“二弟小心!”他回头一看,自己这里,除了江帆、商秀,只有自己和二弟徐诚中,六弟耿兆龙,八弟张南强,加二个门人,阶前还躺着穴道受制的七弟叶云鹏。 不觉暗暗皱了下眉,心想:“贼党卷土重来,敌势必强,自己这边,只有区区几人,只怕难以抵当” 心念一动,立即吩咐两个门人,把七弟叶云鹏先行抬去左廊,存放赈银的屋中。 这时天色要明未明,月光参横,一片凄凄!只见一条人影突然从屋面飞落! 六怪耿兆龙一手按剑,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道:“六弟,是我。” 那是徐诚中,只见他脸色沉重道:“大哥,咱们被围困起来了。” 郑子方道:“如何一个围困之法?” 徐诚中道:“小弟跃登屋面,只能隐隐约约的见到四外景物,好象这孟家庄四面都有贼人,人数少说也在五十名以上。” 郑子方浓眉一皱道:“那是大举来犯了!” 商秀低声道:“大哥,有人进来了!” 第十六章 获罪于天 江帆目光一掠,只见两条人影,果然从大门外缓缓走进,那是两个黑衣劲装大汉,头上包了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 那两人刚到二门,便自停了下来,面向大厅,抱拳道:“哪一位是金陵正义镖局的少局主?”声音宏亮,显然来人内功不弱! 江帆剑眉一皱,应道:“在下就是,你们鬼鬼祟祟的,可是红灯会手下。” 左首一个恭敬的道:“江帆,敝上请少局主到门外相见。” 江帆冷哼道:“在下就在这里,贵上是谁,他不会进来和我相见?” 右首一个道:“在下两人,只是奉命请少局主来的。” 江帆道:“你们去告诉他,要见我,就自己进来。” 两个黑衣大汉怔了一怔,两人低低说了两句,左首一个道:“在下就去转告。”两人施了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商秀目睹两个大汉去远,低声道:“大哥,这两人从装束上看去,好象是红花会的人!” 郑子方道:“老朽听说近日江湖,崛起一股不知来历的神秘组织,叫做红花会,老朽还没有见过。几日前听少局主曾在江浦酒楼上,惩戒了红花会贼党,不知少局主是否知道他们来历?” 他明知对方这伙贼人,在此时此地出现,定然是为了三十万帐款而来,但经他这么一轻轻带过,就变成冲着江帆的了! 江帆摇摇头道:“在下也不清楚。” 他目光一瞥之下,只见先前退去的那两个黑衣大汉,又从大门进来,快要走近二门。 江帆剑眉一竖,大声问道:“你们怎么又进来了?” 左边的黑衣汉躬身道:“敝上交待,非请少局主前去一晤不可。” 江帆怒声道:“你们可曾告诉他,要他前来见我?” 右边黑衣人接口道:“在下已把少局主的话,转达敝上了。” 江帆道:“贵上如何说的?” 右边黑衣人道:“敝上说,他请少局主出去一晤,并无恶意,但少局主要是怕敝上设了埋伏,那就不用去了。” 江帆剑眉挑动,敞笑道:“你们区区几十个人,纵然设下埋伏,也还不在江某眼里。” 左边黑衣人道:“少局主可是答应了,敝上保证你可以安然回来。” 江帆“呛”的一声,抽出半支长剑,又“呛”的一声,返剑入匣,目射寒光道:“江某自有这柄长剑,保证我来去自如,何用贵上替我保证?你去告诉贵上,江某立刻就来。” 商秀道:“大哥,小弟和你同去。” 两个黑衣人正待退出,闻言左首一个又躬了躬身道:“敝上只是想和少局主单独晤面。” 江帆挥手道:“江某就一个人去会会他。” 郑子方道:“对方出言相激,显然不怀好意,江湖上人心险恶,少局主不可大意。” 商秀给他说的心头大急,忙道:“是啊,大哥,你一个人不可涉险。” 江帆道:“我已经答应了他,岂可失信?” 商秀道:“和这种贼党,讲什么信义?” 江帆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纵然贼党布下天罗地网,我也非去闯他一闯不可!” 商秀只觉大哥今晚好象换了另一个人似的,别看他平时那种恂恂儒雅,这时却变得英风飒飒,豪气逼以,说出来的话,似有一种凛然的威力,不觉瞧着他呆了一呆! 江帆道:“贤弟只管在这里等我,我自信还不至于陷入敌手。”说完,不待商秀回答,大步朝门外走去。 郑子方瞧着江帆后影,说道:“若论少局主的武功,纵然敌势最强,也是奈何他不得……”忽然住口不言,言外之意,就是说江帆只是年纪太轻了些,江湖经验,总嫌不足。 但这话,他可没说出来,目光一转,回头道:“贼党四周包围,显有大举袭击的企图,我方人手不多,切忌分散实力,二弟率定他们可先行退守左厢。愚兄和商少侠在此等候江少局主。” 二怪徐诚中答应一声,立即率同六怪耿兆龙,八怪张南强,退到左廊上去。 且说江帆走出大门,纵目瞧去,只见一群黑衣人,并肩站在数丈之外,个个面蒙黑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去诡异无比! 江帆心头暗暗一怔,忖道:“看来这股贼党,果然有些象是红花会的人!”他心中陡然想起义父曾经说红花会以红花为记,志在纠合志士,驱除异族,恢复神州,那么不可能会是劫掠赈款的贼党? 从甄士珍身上佩的长剑看来,明明是木门中人,但三十万赈款,却又在孟家庄中。 一时间他脑中只是思忖着“红灯会”、“红花会”这两个神秘组织,只有一字之差,莫非其中有什么关连?莫非…… 他一手按着剑柄,大步朝前走去。 那并排而立的黑衣大汉,数十道目光,一齐盯注在江帆身上,见他大步走近,竟然纷纷朝两边退了开去。 江帆一路想着心事,突然,他警觉到自己已经走入了他们合围之中,心头微微一凛,立即停住脚步,环目一顾,冷冷问道:“贵上要见在下,他人在那里?” 十几名黑衣人手捧鬼头刀,分立左右,却有如泥塑木雕一般,肃立不动,也没人答话。 江帆瞧的心头发火,剑眉一挑,大声喝道:“你们可有耳朵,再不答话,在下要不客气了。”这一声大喝,宛如春雷乍发,震得四周的人,耳中嗡嗡直响,但却依然没人回答。 只见前面数丈来远,转出一个黑衣汉,遥遥说道:“请少局主原谅,他们没有敝上的命令,自然不好答话。” 江帆听出说话那人,正是方才前来邀约自己的两人之一,不觉冷哼一声道:“贵上只会叫他们装神扮鬼,想以诡异吓人,那是吓不倒人的。” 前面那黑衣人似乎不便回答,没有作声。 江帆说话之间,已经走到那人不远之处,忍不住又问:“江某应邀而来贵上人呢?”话声出口,人已到了黑衣汉面前。 那黑衣汉肃立不动,躬身道:“敝上就在前面不远,已经恭候多时了!” 江帆凝目望去,果然瞧到数步远一株大树下面,负手站着一个瘦高黑影! 此刻天色将明未明,晨雾迷蒙,数丈外的景物,模糊不清,江帆目能夜视,也只能看到对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衫,同样以黑布包头。 江帆艺高胆大,一手按剑大步走了过去。 瘦高黑衣人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两只眼睛炯炯有光,宛若两点辰星。 江帆一直走到瘦高黑人两前七八尺远,才行停步。这一逼近,只觉此人十分眼熟,好象在那里见过,心中暗暗奇怪,这就抬目问道:“邀约在下的,就是朋友吧?” 瘦高黑衣人拱洪手道:“阁下就是正义镖局的少局主了!”此人虽是透着诡异,但言词却是温和客气。 江帆听他开口说话的声音,觉得并不熟悉,心想:“大概我只是有此感觉,其实并没见过这个人。” 仰面冷傲答道:“在下正是江帆,朋友约我来此,有何见教?” 瘦高黑衣人道:“在下邀请小局主前来,正有一事相商。” 江帆冷笑道:“朋友最好先说你的来历。” 瘦高黑衣人道:“咱们谈的事,说不说在下来历,都是一样。” 江帆道:“朋友不肯说出身份来历,何以取信与我?” 瘦高黑衣人嘿然阴笑道:“在下随便说个姓名,少局主就能相信了么?” 江帆道:“那么朋友就取下蒙面黑布来吧!” 瘦高黑衣人道:“抱歉,这是咱们的记号,在下无法应命。” 江帆心中一动,问道:“你们是红花会的人?” 瘦高黑衣人道:“少局主认为我们是红花会的人,亦无不可。” 江帆面泛怒容,哼了一声,心想:“好个老奸巨滑,我问你的话,都是白问了。” 突然逼前一步道:“直截了当,你说约我何事吧!” 瘦高黑衣人道:“少局主问的话,在下都据实奉告,在下也想问上一句,总可以吧?” 江帆道:“你说。” 瘦高黑衣人目光闪动道:“少局主既然知道红花会的名称,想必知道它的来历吧?” 江帆道:“不知道。” 瘦高黑衣人道:“那么小局主总听到过‘天心吩咐花先发,万紫千红出江南’,这两句话吧?” 江帆说:“听到过。” 瘦高黑衣人嘿嘿干笑了两声,又道:“少局主可知道‘天’是什么?” 江帆听他这两声干笑,心头不觉一禀,蓦然抬头道:“天……” 瘦高黑衣人道:“不错,少局主明白了么?” 江帆微一迟疑道:“在下不明白。” 瘦高黑衣人阴笑道:“少局主真的不明白?” 江帆怒道:“在下何用说假?” 瘦高黑衣人道:“好,天无二日,少局主可以想到它是指什么了。”他句句逼紧,似在提醒江帆。 江帆身躯陡然一震,一双眼神,只是望着黑衣人,怔怔的道:“朋友是说……”只觉脑际间灵光连闪,突然住口不言。 瘦高黑衣人低笑道:“少局主知道了就好。” 江帆眉宇之间,呈现出一片迷茫之色,突然喝道:“你约我前来,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么?” 瘦高黑衣人道:“不错,在下奉劝少局主赶快离开此地,少管闲事。” 江帆双目之中,忽然射出两道清澈神光,大笑道:“我偏要管呢?” 瘦高黑衣人似乎大感意外,怔道:“那就是逆天行事。” 江帆双目一轩,冷笑道:“木门弟子,替天行道,三十万赈款,关系两淮数十万生命,在下是管定了。” 瘦高黑衣人呆得一呆,微微摇头道:“少局主不信在下之言,日后只怕追悔莫及!” 江帆右腕一翻,刷的一声,抽出长剑道:“在下领教阁下武功。” 瘦高黑衣人疾退数步道:“少局主真要和在下动手?” 江帆目光凝注着瘦高黑衣人,怒喝道:“阁下如若再不亮出兵刃,在下也要出手了。” 瘦高黑衣人突然一额长衫,取出一支紫金短盘,抬目道:“在下只是受人之托而来以少局主初出江湖,不知江湖情势才一再苦口相劝,在下并不是怕了你。” 说到这里,忽然仰天说道:“你真要逆天行事,岂不使我一个老友,感到痛心,再说普天之下,你也休想逃得了获罪于天的严厉处分……” 江帆方才已经听出他一点口气,心中只觉疑窦丛生,这时听他说出“一个老友”,和“获罪于天”这两句话,心头更觉怔忡! 这两句话,对江帆来说,该是双重的暗示,第一,他口中的“老友”,必和自己有着切身关系。第二,“获罪于天”是指自己…… 江帆厉喝一声:“你究竟是谁?”突然身形疾欺过去,长剑一起,迅速无比朝瘦高黑衣人脸上挑去! 瘦高黑人人敢情早巳料到他有此一着,双肩一晃,腿不屈膝,脚不移步,身子朝横里闪开了三尺,避过一剑道:“在下是谁,少局主日后自知。” 江帆道:“很好!”长剑一抖,疾攻过去! 瘦高黑衣人身体凝立不动,右手斜抱紫金盘,左手抬处,长袖一拂,朝剑上拂来。他不用兵器,只以长袖拂剑,自是未把江帆放在眼里。 江帆冷哼一声,剑势突然快,幻起三点寒芒,直向瘦高黑衣人胸前疾点过去。 剑到中途,江帆登时觉到有一股潜力,涌了过来,逼住自己剑势,剑尖颤动,再也无法推进。 同时剑势变化,也受到了阻碍,心头不禁大震!暗想:这人掌力,竟有这等强劲! 暗中一提真气,长剑一收之间,连环劈出。 他这一提气,已把全身力道,贯注在剑身之上,攻出剑势,挟带着强烈的寒风! 瘦高黑衣人已尽收轻敌之念,双目中精光闪动,显出心头也是十分凝重,右手紫金盘依然不用,左手一翻,呼呼两掌,掌风激荡,响起了呼啸之声,又把江帆的剑势寒风,一齐逼住。 瘦高黑衣人,敢情发觉了江帆剑身上含有极强阴寒之气,想以他强猛掌力,阻住寒风。 他虽然只以左手单掌应敌,但他拍出来的强劲潜力,在他身前层层涌出,直震得江帆的长剑,锵锵有声! 江帆似已怒极,瞬息之间,接连攻出了十余剑之多,攻势虽然凌厉,但仍然无法攻破对方掌风。 瘦高黑衣人突然一提真气,倒跃而退,说道:“少局主现在总该明白,你就是要替扬州八怪出头,也未必有用,不如听在下相劝,及早离开此地。” 江帆厉喝道:“咱们不必多言!”欺身发剑,急攻而出。 瘦高黑衣人右手紫金盘一抡,连出奇招,反击过来。 要知江帆得了练成“九阴玄功”,如论真实武功,虽得宫仲山倾囊传授,但要和瘦高黑衣人相比,自然差得很多。 这一动上手,江帆已感觉到瘦高黑衣人招数精奇,变化无穷,自己的剑法,就相形见拙! 三十招之后,江帆手中长剑,已被瘦高黑衣人精奇招数所制,大有施展不开之感! 又打了十来招,瘦高黑人的攻势更见凌厉! 江帆一柄长剑,已然被逼的完全无法施展,除了连连封架,已无还手之力,一张俊脸,气得发青,双目之中,已在冒着丝寒气! 突然大喝一声:“阁下接我一掌试试!”左手扬处,一掌朝瘦高黑衣人拍去。 瘦高黑衣人眼看已把江帆逼住,围在自己一片盘影之下,没料到他会在不利情势之下,冒险发掌,阴嘿道:“来的好!” 左手起处,迎着拍出。两股潜力悬空一接,瘦高黑衣人敢情蓦地想起江帆练的独门玄功,只怕不是自己掌力所能抵敌,立即分吸丹田真气,硬把那击出的力道收了回来。 这一收,他顿时觉出不对,但觉一股奇寒潜力以随着反逼过来。 他久经大敌,这一发觉一股奇寒澈骨的寒气,逼人而来,不禁心头大凛,急忙吐气开声,把那收回的掌力,重又反击回去! 就这一收一发之势,力道自然又加强了一倍,但听“轰”的一声,一团排空狂飙,浪通而出,扩及四五尺宽,直向江帆的掌风撞去! 瘦高黑衣人却在一掌推出之后,身形一晃,疾向横里闪出。 江帆自出师门,虽然也遇上了许多劲敌,但象瘦高黑衣人这般高手,还是第一次遇上。 自己拍去的掌风,突然遭遇上了一团压力奇强的潜力,只觉身子一震,几乎被震得闭过气去! 心中不觉大骇,只当自己功力不及对方,疾忙飘身后退出一丈来远,暗自运气一试,觉得气机贯通,并无不适之处。 如论功力,他自然远非瘦高黑衣人之敌,何况黑衣人原以掌力猛恶著名江湖,这一掌要是换了别人以在功力悬殊之下,早被当场震死! 但江帆练的“九阴玄功”,纯走旁门邪道,和一般武力大不相同,就算功力不如敌人,只要被他阴寒之气渗入,一样非吃大亏不可。 瘦高黑衣人敢情深知厉害,见机得快,掌力发出,就向横闪开,不敢和江帆的阴寒掌力对面,就是这个缘故,只是江帆自己不知道罢了。 却说两人一个横跃而出,一个向后疾退,同时各在运气检查,也同时吁了口气,抬起头来。 江帆心头暗震惊,忖道:“此人掌力极猛,暗含反震之力,和义父说过的‘翻天掌’极相似!” 他早就怀疑对方身形又瘦又高,极象一个人,此刻再从掌力看来,更觉自己料的不错,一时目注对方,冷冷说道:“阁下这一掌大概就是翻天掌了吧!” 瘦高黑衣人身躯微微一震,豁然大笑道:“翻天掌,是你们贵局霍总头的独门绝技,在下这点微末之技,只能称做‘砍地掌’,那能和‘翻天掌’相提并论?” 江帆听他口音却又不象,心中正感迟疑! 瘦高黑衣人话声一落,突然仰天裂口长啸! 江帆听得一怔,喝道:“阁下这干什么?” 瘦高黑衣人从蒙面黑右两个眼孔中,射出两道阴森冷电,赫然耸肩笑道:“在下今晚已非把少局主留下不可!” 江帆大怒道:“只怕未必……” 话声未落,陡听几声凄厉长啸,遥遥相应,十余丈外的黑暗之中,突有十几条人影飞跃而来! 江帆暗哼一声,心想:“原来你这声长啸,是在招呼同伴!” 十几条人影,来势奇快,眨眼飞到身前。 江帆兴目瞧去,只见赶来的这些人一身装束,十分怪异,从头到脚,浑然一体,好象一身衣服,都是皮革制成。 连两手都套着皮套,除了两个眼睛之外,没有一丝空隙,每人手上,都执着一把厚背鬼头刀。 远望过去,黑越一团,宛如一头头的黑熊,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旷野间,突然来了这些怪人,使人不无恐怖之感! 细数人数,这黑熊似的怪人,竟有一十三名之多! 江帆心中暗盘算:“光是那瘦高黑衣人,自己已非敌手,如今又多了十三名怪人,看来贼党已倾巢出动。今日局势,十分险恶,自己真要被他们困住不可了!”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那一十三个身穿皮衣的怪人,已采取了合围之势! 瘦高黑衣人阴声笑道:“少局主要是不信,不妨试试刀阵的厉害!” 在“刀阵”这两个字,听到江帆耳中,忽然想起方才镖局伙计连手合击的阵势,同时也想起了和州酒楼上,自己被红花会贼人困在剑阵中的情形。 这是一种互相配合的群战,如若等他们阵势布成,连手攻来,不如趁他们未成势之前,先发制人! 他心念一动,那还敢怠慢,大笑一声,长剑疾发,右侧三人,抢攻过去。 那知他出手虽快,那十三名皮衣怪人动作更快,黑影闪动之前,已然各按方位,疾速布成了一座刀阵。 江帆这一堪堪划到,他们刀阵已成,也立即跟着发动。 但见刀光一闪,两柄厚背鬼头刀适时交叉而起,架住江帆长剑,响起一声金铁交鸣! 就在此时,另外十一柄单刀,同时刀光连闪,从左右前后分袭而来。 江帆心头发火,长剑疾抡,一招“天苑分花”,剑光回剑,绕身而起。 又是一片金铁交鸣之声,总算把攻来的刀光悉数封开,但江帆右腕,也被震得隐隐发麻。 此刻机会稍纵即失,江帆顾不得许多,大喝一声,长剑挥动,接连攻出了三剑。 这三剑他含愤出手,“九阳玄功”一股真气,贯注剑身,剑光如电,一片禀烈寒风,随剑而发! 但那一十三个皮衣怪人对棘骨寒风,竟然丝毫不在意。 十三柄厚背鬼头刀,交错流转,勾起一层又一层的刀光,把江帆围困在刀阵之中,阻止了江帆的凌厉剑势。 瘦高黑衣人早已负手站在三丈开外,一双森寒目光,盯着刀阵,只是嘿嘿干笑。 江帆连连挥剑急攻,都无法冲开他们坚守无比的刀阵。 目前江帆唯一的机会,就是全神运剑。在十三柄鬼头刀的围击之中,发挥奇寒澈骨的“九阴玄功”,制服强敌。 但他发现了这十三名皮衣怪人从头到脚,身在皮革之中,自己“九阴玄功”发出的阴寒之气,丝毫奈何他们不得。 这一下,江帆成了黔驴技穷。 要知他自幼跟宫仲山练武,使剑功夫,虽然不弱,在江湖上也只能算得一个寻常高手。 他所以能在举手投足之间克敌,所凭仗的无非就是“九阴玄功”,一旦“九阴玄功”不能发挥威力,岂不就变成了一个寻常高手而已! 一个平常高手,当然无法击破十三个人的连锁刀阵。 当然,江帆的“九阴玄功”虽然无法伤得对方,但“九阴玄功”,总究非同小可,江帆全身真气流转,内力奇强,攻出的剑势,还是十分凌厉。 刀光重重,翻如浪涌,剑影盘空,寒风砭人! 江帆手中长剑,任凭攻势如何凌厉,无法破去刀阵,刀阵虽把江帆围在中央,却也无法伤他。 一十三名大汉的皮衣上,已然凝结了一层白白的细霜。江帆全身冒着丝白烟,但这场激战,还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正当激战之中,那负手站在边上的瘦高黑衣人,又是一声撮口长啸! 长啸才起,十三名皮衣怪人手中鬼头刀突然一紧,以坚守围堵为主的刀阵,这在一瞬之间,忽然反守为攻,阵势陡缩,一十三道人影交互抢攻。 刹那间,层层刀光,由四面八方飞旋而来,涌向中间,江帆手中剑势,顿被紧缩的刀阵压制得逐渐施展不开。 心中不禁暗焦急:“自己内力消耗甚多,如果再打下去,等到筋碎力尽,非伤在他们刀下不可。” 他明知情势大为不利,但此刻陷落在他们刀阵之中,别说突围而出,就是连封架也渐感困难。 但他也感觉出刀阵有一十三名大汉,似乎只是企图围困住自己。因为有几次,自己封架不及,眼看就要伤在对方刀下之时,就听到瘦高黑衣人的低啸,刀势就突然收了回去。 江帆少年气盛,心头更是怒不可歇,连声大喝,全力抢攻。 刀阵渐渐缩小,也在渐渐移动,距离孟家庄,已有数十丈之远,只是江帆被困在阵中,不觉得罢了。 再说郑子方、商秀两人,在厅前等了一阵,依然不见江帆回转。 此刻东方虽然微露鱼白,但晨雾渐浓,四外依然一片昏黑,两人凝足目力,也只能看到门外七八丈处,似有不少人影,隐隐绰站在那里。 商秀心头不觉大急,手上长剑一紧,低声道:“郑子方大侠,情形有些不对,我去找大哥回来。” 郑子方面色凝重,摇头道:“商少侠不宜去涉险!” 商秀道:“我大哥只怕被他们围起来了。” 郑子方紧皱眉心道:“凭少局主的武功,对方人数再多,也足可对付,如果老朽推断不错,他们志在脏款,是有意把少局主引远……”话声未落听远处传来一声长啸! 郑子方脸色一变,急说道:“小心了,这声长啸极可能是贼党突施袭击的暗号!” 商秀道:“何以见得?” 啸声未落,只见十数条人影,直扑扑从墙头飞落! 郑子方低声道:“商少侠,敌强我弱,快随老朽退守左厢。” 商秀急道:“我大哥不知道怎么了?” 郑子方道:“少局主绝无危险……”身形一晃,迅速朝左廊退去。 这一瞬之间,已有二十来个黑衣持刀大汉,朝左廊奔来。 徐诚中手握奎星笔,目光流转道:“贼党发动了么?” 郑子方急急说道:“二弟快去守住左壁一扇窗户,这里有愚兄把守,贼众我寡,不可让贼人冲进屋去。” 徐诚中道:“小弟遵命。” 说话之间,已有五六个黑衣大汉冲到门口。 郑子方大喝一声,早烟管霍地展开,但听一阵“当”“当当”急响,冲到门口的几人,兵刃交接,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 接着几声叱喝,又有七八名黑衣大汉纷纷抢攻而来。 郑子方神威大发,一支旱烟管使得呼啸有声,绵密管影,已把整个门户,一起封了起来。 商秀站在他旁,手抡长剑,左手取了一把石子,凝神戒备。 门前的人愈来愈多,一个手握朴刀,勇不可当,只因左廊地方不宽,许多人一涌而上,而施展不开手脚。 郑子方挡在门口,既不惧后面有人施袭,只要拒挡正面来人,自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这一场激战,虽是异常则恶,却有一夫当关之概! 商秀瞧着门口贼党,已不下数十人之多,如若他们分批攻击,时间一长,郑子方一个人,只怕也难以支持得住! 心念方动,只听“砰”的一声大震,左壁一扇户窗,已被贼人打破,疾风飒然,两条人影,跟着被震落的木窗,从窗口窜入! 二怪徐诚中大喝一声:“躺下!”奎星笔漾起一片笔彩,朝两人洒去,紧接着起“当”,“当”两人金铁大震。 两名黑衣人,一个被他笔锋扫中右腕,单刀堕地,正好六怪耿兆龙抢到面前,长剑挥处一条手臂齐肩砍落。 另一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被徐诚中分指点中穴道,应手摔倒。 但就在这一瞬之间,又有两条人影,相继飞跃而入。 刹那间,窗外人影闪动,大有一涌而入之势! 商秀暗叫一声:“不好!”一个箭步,掠了过去,扬手打出一把雨花石。 但闻几声闷哼,和咚咚倒地之声,窗前人影一乱。 有一人大声喝道:“大家小心,这小子针上有毒。”原来商秀在一把雨花中,夹杂了几支梅花针,黑暗之中,看不真切,只当他针上有毒。 商秀得意的一笑,又掏了一把梅花针,握在手中,回头朝室中一看,只见窜入室中的两名黑衣大汉,由六怪耿兆龙,八怪张南强接住,动上了手,双方恶斗极烈。 耿、张两人,长剑盘旋,虽已占了优势,但一时也无法把两人制服。 商秀心中暗想:“这两人如不及早解决,再有人冲进屋来,自己这边,人手就腾不出来了!”心念一动,立即弹指打出两支飞针。 要知他家学洲源,飞针向无虚发,和八怪张南强恶斗的一个,突然间,只觉肩上一麻,手上鬼宝刀一慢,被南强一剑透胸,仰面倒下。 另一个和六怪耿兆龙恶斗的黑衣大汉,也被商秀一针打中后脑,大叫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叫耿兆龙剑尖刺中咽喉,跌地死去。 两人都得商秀暗助,才把闯入屋中的两名黑衣大汉除去,但却不知内情。 徐诚中守住窗口,无暇出手,但却看的清楚,不禁朝商秀抱拳含笑道:“多亏商少侠及时出手,真要让他们再冲进几个人来,事情就棘手了。” 商秀忙道:“徐二侠过誉……”话声未落,瞥见门口和郑子方动手的黑衣大汉,忽然朝边退开,让出中间一条路来,只见一个手捧扑刀的黑衣蒙面人大步走来。 此人一身装束,和所有黑衣人完全相同,但他一来,许多黑衣大汉就纷纷让路,显然此人身份,比他们要高得多! 郑子方久经大敌,虽是连番恶战,依然镇定如常,两道炯炯目光,凝注对方,一手握着旱烟管,当门而立。 第十七章 鬼计多端 那黑衣人缓缓行来,走到门前一丈来远,便自停步,抬目问道:“尊驾就是郑子方郑大侠吧?” 郑子方道:“不错,阁下有甚么话说?” 黑衣人道:“在下手下,方才在路上截获了四个人,据称是郑大侠的两位师弟和高足……” 郑子方心头蓦然一震,暗想:“那是四弟万君豪和五弟骆方了,他们去常州,怎会落到人手中?” 他江湖经验,何等老到? 心头虽懔,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冷冷的道:“阁下要待如何?” 黑衣人目光朝室中一瞥,阴声道:“在下手下,不是也有四个人落在你们手里么?” 郑子方道:“不错,人倒有四个已不治身死。” 黑衣人淡淡的道:“动手过招,难免伤亡,我们弟兄,不论生死,都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在下想以两位令师弟和两位高足,换回四人,不知郑大侠意下如何?” 郑子方听得微微一怔道:“老朽已经声明,其中两人,伤重致死,阁下要如何换去?” 黑衣人道:“自然四个换四个,生死不计。” 郑子方心头又是一懔道:“老朽两个师弟,两人劣徒,可也有伤亡么?” 黑衣人道:“没有,贵师弟四人,乃是被在下手下生擒的,并无半点损伤。” 郑子方冷笑道:“阁下如此换法,不觉得吃亏么?” 对方在优势之下,忽然提出这样便宜的条件,自然难以令人相信。 黑衣人道:“在下早已说过,凡是我们弟兄,不论生死,都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因此必须换回。” 郑子方依然冷笑道:“我们胜负未分,两军对敌,阁下手下,也许续有伤亡被擒之人,阁下再拿甚么来换?” 这话不错,这次换了,再过一回,再有人被擒,就没人好换了。 黑衣人阴嘿道:“在下提出换人,只是为了不愿使在下的手下,落在人手,至于郑大侠诸位,哈哈,已被围困,郑大侠当知强弱优劣之势,难道还会有胜算么?” 郑子方大笑道:“阁下既然说为郑某等人,已是瓮中之鳖,何用急于换人?” 黑及人微一沉吟,抬头道:“告诉你也无妨,天色大亮之前,另有接替之人前来,在下和手下之人,就要撤离了。” 这话倒不无些道理,原来他们还布接班之人,难怪不论生死,要把自己手下之人换回去。 郑子方听得倒也有些相信,点头道:“原有如此!” 商秀惦记着江帆安危,忍不住问道:“我大哥呢,可是也被你们困住了?” 黑衣人道:“朋友说的可是正义镖局的少局主么?” 商秀道:“是啊,他人在那里。” 黑衣人道:“这个在下也不太清楚,好像被困住了。” 商秀哼道:“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想困得住我大哥?” 黑衣人没理他,抬目朝郑子方问道:“郑大侠如何?” 郑子方纵是多年老江湖,但听他说出换班之事,却也不无可信,只是对方好像急于换人,心中又觉可疑,沉吟道:“老朽先要看看敝师弟他们,再做回答。” 黑衣人冷哂道:“难道在下说的,还会有假不成?” 话声一落,回头吩咐道:“把他们押过来。” 果见八名黑衣蒙面大汉手握扑刀,押着四人走了过来,停在两丈远处。 此刻天色已是黎明,约略可以辨认而貌。 郑子方凝目瞧去,被押的四人,不是自己四弟万君豪,五弟骆方,和两个门人,还有谁来。 看去只是神色萎顿,双手下垂,似是穴道制住,对方果然没说假话,他们是赶去常州途中,被贼人擒住的! 黑衣人干笑了两声道:“郑大侠看清楚了吧?” 郑子方怒嘿道:“他们如何了?” 黑衣人道:“没甚么,只是点了穴道,郑大伙如是同意换人,在下立可解开他们穴道。” 郑子方道:“好,老朽答应换了,只是阁下先要放了他们。” 黑衣人微哂道:“好,在下相信郑大侠就是。” 突然挥手道:“拍开穴道,放他们过去。”他身后大汉果然立即拍开四人穴道。 四怪万君豪,五怪骆方身形一挺,眼珠转动了一下,立即率同两个师弟飞快的奔了过来。 郑子方久在江湖,见多识广,此时眼看二个师弟,两个门人急奔而来,不觉心头一动,突然喝道:“你们给我站住!” 喝声出口,四人距离门口已只有五步左右。 那知四怪万君豪,五怪骆方和他两个门人,竟然不听郑子方的喝叫之声,反而身形加快,一闪而至! 郑子方起初只是怀疑,至此已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退回去!” 举手起处“呼”的一掌,横劈出去,右手旱烟管一挥,同时洒出一片管影,急封门户。他这一举动,来得太以突兀,不禁把屋中的商秀,耿兆龙等人,一呆! 这当真合了说时迟,那时快,郑子方发动已是不慢,但四怪万君豪,五怪骆方的身法更快。 两人身形一偏一闪之间,业已避开郑子方掌势,疾快无比,闪入厢房。 跟随两人身后的郑子方两个门人,稍微慢了一步,却吃郑子方旱烟管逼退。 郑子方一击未中,被两人闪入屋中,心头更怒,大声喝道:“快挡住他们,这是奸细!” 六怪耿兆龙,八怪张南强,虽然听到大哥的喝声,但眼看闪入屋来的真是四哥,五哥,心头还正迟疑! 郑子方喝声未落,那两个被逼后退的门人,突然从身边取出朴刀,急攻而上。 庭前数十名黑衣大汉,同时一声吆喝,蜂涌冲来。 郑子方挥动旱烟管,舞起一片管影,当当当一阵金锣狂声,全都被他挡在门口,门口的贼人仍然挥动鬼头刀,猛攻不休。 此时齐集在窗口的贼人,也同时发动了攻势,二怪徐诚中急忙挥笔抵挡,无暇他顾。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闪入屋中的四怪万君豪,五怪骆方,也在此时,突然朗笑一声,各自从身边抽出刀来。 四怪一个翻身,迅速无比的飞起一脚,踢在倒卧地上的黑衣大汉身上,那黑衣大汉穴道顿解,一跃而起,随手捡了一柄单刀。 商秀眼快,扬手打出三粒石子,那黑衣汉子堪堪跃起,又叫一声,摔倒地上。 商秀长剑疾挥,口中喊道:“这两人果然是贼人假扮的,快拦住他们!” 假扮五怪骆方的人,早已一个箭步,掠到二怪徐诚中身后,一刀朝他后心刺去。 六怪耿兆龙,八怪张南强大喝一声,双双敌住,三人立时刀来剑住的打起来。 那假扮五怪的汉子武功竟然极高,刀法纯熟,出手辛辣。耿兆龙,张南强合两人之力,只能把他挡住,竟然无法胜得了他? 商秀手横长剑,挡在假扮四怪的人面前,喝道:“你还不丢去手上兵刃,束手就缚么?” 那假扮四怪的人突然低声喝道:“姓商的,这里的事,与你无关,快快让开?” 商秀一怔道:“你认识我?” 那假扮四怪的人喝道:“不认识,我只是劝你及早退开,我们找的是扬州八怪。” 商秀哼道:“你怎么不说找的是三十万两银子?” 那假扮四怪的人怒声喝道:“你不听忠告,休怪我无礼了。” 手中鬼头刀,“呼”的一声,迎面劈来。此人武功十分高强,一刀出手挟带起股轻啸之声! 商秀叱道:“谁还怕你不成?” 长剑斜举,一招“天外来云”,身随剑动,剑光一闪,顺着刀势,直朝对方手腕削去。 那假扮四怪的人,微“嘿”一声:“你是华山门下!” 身形倏退一步,突然展开了反击,手中扑刀,直递横削,挟带起阵阵啸风之声,攻势猛恶无比。 商秀手中长剑却是轻灵迅速,有行云流水,凭藉着出奇变化,乘空抵隙,使出来的正是华山派剑法中最凌厉的快剑“十八盘”。 但他只能和对方,打成平手,心头更是暗暗吃惊。 对方不但刀法凌厉,尤其势沉力猛,在内力上,要胜过自己甚多,如不出奇制胜时间一长,就非落败不可! 心念疾转,手中暗暗扣了两粒石子,准备乘机出手。 这时耿兆龙,张南强两人,已被假扮五怪的人,逼的渐渐落了下风。 郑子方两个门人,手仗长剑,站在边上,似有加入助战之意。 门口数十名贼人,为数也是不少,逼得二怪徐诚中大汗淋漓,手不停挥。 他吃亏在奎星笔是短兵器,不利于拦截,还好窗口不大,后面的敌人无法一涌而上,还能勉强撑住不败。 几处恶斗的形势,都异常吃紧,只要一处落败,就可影响整局,尤其这冲入室中的两人,武功极高更是大患。 突然,在一阵又一阵的兵刃交击声中,从远外传来了一声尖厉长啸! 猛攻门口和窗口的贼人,忽然连声忽哨,向后退出,片刻间,纷纷越墙而出。 一场激烈绝伦的恶斗,转眼工夫,就已停止。 和商秀,耿兆龙,张南强动手的假扮四怪,五怪的两人,也在此时,突然刷刷两刀,逼退三人,踊身后跃,直向门口掠去。 商秀扬手打出两颗石子,口中喝道:“还不给我留下?” 贼人仓卒撤退,退得出人意外,郑子方正在发呆,听到商秀的喝声,急急转过身子正待阻拦。 两条人影已奇快无比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只“拍”的一声,那假扮四怪的人,被商秀石子打中腿弯,身子往前一倾,几乎扑倒。 但这人武功,真还了得,身子陡然弹起,朝前穿去…… 大怪郑子方大吼一声,纵身追扑。 二怪徐诚中,商秀,耿兆龙,张南强,也同时追了出来。 这两名贼人身法俐落,接连两个起落,便已越过天井,掠近二门。 但就在此时,二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条人影,横身拦住去路,喝道:“给我站住!” 商秀眼快,瞧到在二门前出现的正是大哥江帆,不由心头一喜,大声叫道:“大哥,快截住他们……” 两个贼人去势极快,刚到门口,骤被江帆拦住去路,双方相距不到数尺,两人大惊之下,赶忙刹住身子。 那假扮四怪的人低叫声:“少局主……” 江帆听到他的叫声,不觉心头蓦然一怔,两道晨星似的眼神,瞧了两人一眼,拦住去路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影一侧,让了开去。 那两个贼人,一低头,疾走而出,箭一般朝外射出。 江帆怔怔的站在那里,并没出手阻拦。 商秀一下抢到江帆面前道:“大哥,你是不是也被贼人困住了?” 江帆定了定神,问道:“这里也发生了恶战么?” 商秀道:“是啊!你出去不久,贼人就大举来犯,方才不知怎的忽然会无故撤走。” 郑子方道:“也许他们困不住少局主,才下令撤走的。” 江帆道:“在下被困在他们十三个人的刀阵之中,联手合击,只能自保,那有能力破阵?若非出现了一头神鹰,连伤他们多人,在下也无法出困。” “神鹰?” 商秀想起他晚自己和江帆,曾目睹一头神鹰,飞入大庭,惊走使“紫煞掌”的黑衣人,救下徐诚中,耿兆龙两人之事。 不觉脱口问道:“大哥,就是那晚我们看到的那头神鹰么?” 江帆点点点,还没说话。 耿兆龙道:“是一头神鹰救了少局主么?大哥,上次二哥和小弟,也是一头神鹰救了性命,莫非真会是葛老前辈豢养的神鹰?” 郑子方沉吟道:“老前辈已有数十年没在江湖出现,据说当年他和我们师祖,交谊极深,如此的来,这位老前辈当真还在人世了。” 说到这里,一面拱手道:“少局主辛苦了,我们都已一晚未睡,快到庭上休息。” 二怪徐诚中道:“大哥,我们还擒住了两名贼子,可要问问他们口供。” 郑子方道:“我们恶战了一个更次,连贼党是何路数都不知道,既有活口,自然要问问他们,六弟朝左厢奔去。” 郑子方,江帆,商秀,徐诚中,张南强等人,回入大庭,刚刚落坐。 只见耿兆龙很快回了进来,气愤的道:“大哥,我们擒住的两名贼人,都已中箭了。” 郑子方道:“那一定是假扮四弟五弟的两名贼人,在临走时下的手了。” 商秀道:“可惜方才没把那两个贼人截住!” 江帆脸上有些不大自在,但大家都没注意到他。 郑子方叹息一声道:“我们总算追回了三十万帐款,但也和贼人门结了不解之仇……” 八怪张南强道:“为了两淮灾黎,我们纵和敌人结仇,也是值得。” 郑子方道:“八弟说的固然不错,这批帐款,要是没有少局主和商少侠两位赐助,凭我们扬州八怪,哪想失而复得?据令晚的情形看,贼人身手,个个不弱,实是我们淮扬派的大敌。” 六怪耿兆龙道:“我们派里几位长老,不是已经答应出来么?” 郑子方道:“当初我们三十万帐款被劫,兄弟觉得事态虽然严重,却也不敢为了这件事,去惊动几位息隐已久的老人家。” “后来淮扬镖局全体遇害,兄弟觉得我们派下连续出事,不得不去叩谒几位老人,面报经过。” “蒙几位长老允许,如有困难,他们几位老人家,也只好出山一行,如今看来,几位老前辈再不出山,我们淮扬派只怕再也难在江湖上立足了。” 商秀因他们正在说着派中之事,不好插口,转眼朝江帆看去。 只见他怔怔的坐在椅上,似在想着甚么心事,一时只当大哥和贼人打累了,不敢惊动于他。 晨光渐升,晨雾渐消。 远处路上,隐隐传来像动地雷般辘辘车轮之声。 郑子方突然双目一睁,站起身来道:“莫非是四弟五弟从城中借来了车辆?” 八怪张南强匆匆奔了出去。 但听一鸾铃马蹄之声,及门而至,四怪万君豪,五怪骆方,和张南强一起急步进来。 郑子方道:“四弟,五弟,你们借到了镖车?” 四弟万君豪道:“五弟是向常州武进镖局借来了二十五辆车,大哥这里,已和贼人恶战了一场,是吗?” 郑子方道:“你们一路辛苦,歇歇再说。” 五弟骆方道:“大哥,七弟伤势,不知如何了?” 郑子方道:“依然昏迷不醒,尚无变化,只好赶到常州再行设法了。” 骆方道:“小弟已经雇来一辆马车。” 郑子方道:“如此甚好。” 说话之间,二十五辆镖车,已经到了门口。 徐诚中,万君豪,骆方三人,起身而出,指挥他们把空车推进大门,装载银子,这样足足忙了半个时辰,才把三十万两银子,装载完毕。 郑子方两个门人,抱着负伤的七怪叶云鹏上车。 江帆答应过郑子方,护送帐款,便和商秀两人,随同郑子方兄弟乘马启程。 商秀只觉大哥一路沉默,很少说话,好像有甚么心事一般,因有郑子方等人在侧,不便询问。 未牌时光,镖车到达常州城外,江帆眼看已到了常州,就相扬州八怪辞行。 郑子方道:“好歹也休息一晚再走,那有到了常州城,过门不入之理?” 江帆道:“郑大侠毋须客气,在下急于回转金陵,向义父覆命,他日有暇,自当再来专程造访。” 郑子方见他急于回转金陵,自然不好坚留,只得说道:“少局主既然不肯稍留,老朽也不好勉强。三十万帐款,失而复得,全仗少局主鼎力支助,天德不敢言谢,扬州八怪有生之年,只要少局主一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帆连忙拱手道:“郑大侠言重。在下如何敢当?后会有期,在下兄弟就此别过。” 郑子方,徐诚中等人,纷纷互道珍重,拱手作别。 郑子方坐在马上,直等两人去远,才轻叹息一声道:“江少局主真是人间龙凤,武林中难得的人才!” 江帆,商秀两人别过众人,带转马头,向来路驰去。 奔出一段路,商秀忍不住叫了声:“大哥。” 江帆侧脸问道:“贤弟有什么事吗?” 商秀道:“大哥好象有什么心事一般?” 江帆微微摇头道:“没有。” 商秀道:“我看得出来,大哥言不由衷!” 江帆皱皱眉头,困惑的道:“我心里很乱,但又说不出什么来。” 商秀道:“大哥可是为了甄公子的事?” 江帆道:“不是。” 商秀道:“对了,那红花会的头领,约大哥出去,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 江帆道:“他只是要我别管这趟闲事。” 商秀哼道:“大哥没答应他,他就把你困起来了,这些贼人,真是该死!” 江帆放缓马缰,目光朝左右一瞥,低声叫道:“贤弟……” 商秀抬目望着他问道:“大哥,有什么话要说吗?” 江帆迟凝一下道:“那约我出去的贼头目,极象一个人……” 商秀睁大眼睛,急急问道:“你说那贼党头目,象我们认识的熟人?” 江帆点点头,还没开口,瞥见左侧林,依稀似有人影一闪,不觉大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商秀吃了一惊,急忙转过头过,问道:“大哥,你瞧到有人……” 话音未落,只见江帆左手一按,人已离鞍飞起,朝林中扑去! 江帆掠入林中,果见一棵大树后面,正有一条人影躲躲掩掩藏着! 心中暗暗冷哼一声,身形扑到,右手探处,一记“赤手缠龙”,闪电般朝那人手腕抓去。 他出手何等快速,一下抓住对方手腕,但觉此人手腕细小,肌肤细腻,象个女子,心头方自一怔! 只听他人口中惊“啊”一声,叫道:“少局主放手,是……是我……” 果然是个女子口音。 江帆慌忙放开了手,举目瞧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女,看去十分眼熟,好象在哪里见过? 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青衣人慌忙拜了下去道:“小婢金雀,就是昨晚被井三娘绝户针制住穴道,多蒙少局主赐救的人。” 江帆暗暗“哦”了一声:“她就是八名提灯少女中的一个。” 一面问道:“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作什?” 那叫金雀的人道:“小婢一路眼随少局主来的。” 商秀早已跟着过来,闻言哼道:“你跟着我们,有什么企图?” 那金雀跪在地上,流泪道:“小婢斗胆,想恳求少局主救我家……公子。” 江帆奇道:“她家公子那是甄士珍了?” 金雀点头道:“正是。” 江帆道:“你快起来。” 金雀拭着泪,盈盈站起,抬目道:“多谢少局主,那是答应了?” 商秀没待江帆回答,冷笑道:“我们和甄士珍也算不上朋友,干么要去救他?” 金雀听得一急,忍不住又流下泪来,咽声道:“少局主要是不允相帮,我家……公子,那是死定了……” 她泪流面颊,看去楚楚可怜! 江帆道:“贤弟,我们听她说清楚了,再作计较。” 金雀俯首道:“小婢因少局主是个义薄云天的侠士,才冒死逃出,改换衣衫,一路暗中跟随少局主而来,就是想求少局主……” 江帆道:“你们到底是不是红灯会?” 金雀点点头,江帆又道:“甄兄在红灯会中,究竟是何身份?” 金雀道:“左令主。” 江帆道:“左令主地位很高么?” 金雀道:“左右令主,是传达会主令谕之人,职位和堂主相同。” 商秀插口问道:“你们会主是谁?” 金雀摇摇头道:“小婢不知道。” 商秀冷笑道:“你既是红灯会的,连你们会主都不知道,这话鬼才相信?” 金雀俯首道:“小婢虽然见过一次,但会主是垂着面纱,会中的人,除了两位令主,和四位堂主之外,只怕谁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了。” 江帆道:“甄兄如何了?” 金雀道:“那右令主,原和我家公子不睦。昨晚他说公子临阵退却,误了大事,传下会主金令,把公子押解回去。他有意陷害,公子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江帆道:“那三十万帐款,就是红灯会劫的吗?” 金雀道:“小婢不知内情,那次我们公子前去金陵,只是奉命协助红花会来的。” 江帆问道:“红灯会,和红花会就是一家吗?” 金雀摇摇头道:“不是,小婢曾听公子说过,我们副会主,也就是红花会的会主。” 商秀道:“那不是一家,还是什么?” 金雀道:“小婢这些话,泄漏了会中秘密,就是死罪,小婢身受公子厚恩,也是豁出去了。” 江帆道:“你可知道甄兄被押到哪里去了?” 金雀想了想道:“公子被人陷害,自然被押回去了。” 江帆道:“你们会址设在哪里?” 金雀道:“太湖西山。” 江帆略一沉吟,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了。” 金雀听得大喜过望,慌忙叩了两个头道:“小婢给少局主叩头。” 江帆问道:“太湖西山,如何去法?” 金雀道:“缥渺峰警戎森严,外人无法进入,小婢还要先去准备一下,明晚天黑时分,小婢在惠山底下的龟头渚,恭候少局主侠驾。” 江帆道:“就这么办。” 金雀道:“少局主一诺千金,小婢先要走了。”说完,转身飞奔而去。 商秀瞧着金雀后形,问道:“大哥,我们真要去救姓甄的吗?” 第十八章 夜探洞庭 江帆道:“自然要去。” 商秀道:“此女言词闪烁,其中只怕有诈!” 江帆道:“就算她有诈,我也不怕。” 接着轻轻吁了口气,又道:“贤弟,我心中有许多疑团,无法证实,原想赶去问问义父……”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 商秀道:“大哥可是觉得回去问宫伯父,宫伯父不肯说么?” 江帆点点头道:“义父开设镖局,也许为了怕得罪人,上次红花会的事,我曾问过义父,他老人家只是含糊其词,要我以后不可和人结冤……” 商秀道:“所以大哥很快就答应了她,为的为想去探探红灯会的虚实了。” 江帆道:“我看那甄兄不象是什么歹人,我们如能把他救去,也是一件好事。” 他怀疑甄士珍也是木门弟子,但这话又不便和商秀说明。 商秀忽然哦了一声,问道:“大哥,你方才说的那个红花会头目,到底象谁?” 江帆沉吟道:“此刻内情真象,还无法完全明了,如能救出甄兄。就可全盘了解,我们尽快赶去才好。” 商秀道:“小弟一切自然听大哥的了。” 两人计议停当便自上马赶路。 第二日傍晚前,已经赶到无锡,地近贼巢,怕引起贼党注意,只在一处小饭馆中饱餐一顿。 正好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江帆结过饭帐,便和商秀两人,策马朝龟头渚而来!这里已是头湖渺滨,因为有一块很大的石矶,伸入湖里,象一个大乌龟的头,就叫她龟头渚。 龟头渚的前面,原是太湖的一处支湖,叫做五里湖。 在历史上还有一段香磕佳话,那就是春秋时越国大夫范帆载着西施游五里的所在。 站在石矶上,正好面对太湖三万六千处,白茫薄一片,蠡风点点,如在天上。 太湖三十六峰,远远望去,宛如笼在云雾之中一般! 商秀抬之望去,只见停身之处,极为荒凉,不觉低声说道:“大哥,那丫头不知来了没有?” 江帆道:“不论她说得是真是假,既然约了我们,自然会来。” 说话之间,忽听一阵木桨打水之声,一艘小舟,疾快向石矶驶来。 一会儿工夫,已在石矶边上停了下来。 一个渔家女表束的女子,从舟中走出,朝两人施礼道:“少局主来了么?” 江帆凝目望去,来的正是金雀,她改扮了渔家女模样,几乎认不出,这就问道:“我们要上船么?” 金雀道:“少局主两位赶快上船。” 江帆道:“我们牲口呢?是不是留在这里?” 金雀没有答话,点起一盏风灯,左右晃了两晃,又呼的一口吹熄。 商秀手握剑柄,喝道:“你这干什么?如敢在我们面前,使什么诡计,莫怪我们剑下无情。” 金雀放下风灯低声道:“商少侠不可多疑,小婢有几个脑袋,敢欺蒙少局主?只是在太湖四周,都有红灯会的耳目,小婢冒了万死,才弄到这艘渔船,还约了两位姊妹,在湖边接应,小婢要她们照料马匹,才用暗号连络,少局主两位,请上船吧!” 江帆商秀相继跨上小舟,但觉船身一阵晃动,几乎立脚不稳。 金雀低声道:“两位小心啊,快请坐下来才好。” 商秀心中暗忖道:“自己和大哥两个,都不识水性,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诡计,在这艘小船上,真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 心急转动之际,不觉伸手摸出两支梅花针,暗藏掌心。 这原是一艘渔船,舱内地方不大,勉强可以容两三人坐卧。 此时既没灯火,一片黝黑,好在江帆商秀目力过人,借着一点星辰之光,已可看清楚舱中景物。 金雀等两人在舱中坐下,立时一桨漾了开去。 江帆回头瞧去,果见岸上奔来了两条瘦小身影,牵着马匹而去。 金雀一手打桨,低声说道:“两位只管请在舱中休息,这趟水路,少说也要半个时辰以上,才能抵达。” 江帆道:“可要我们打架么?” 金雀道:“不用了,我们船上,如若遇上他们巡逻船只,就可远远避开,但如果驶得太快,水面上就会有一条水纹,容易引起他们注意。” 江帆听得暗暗佩服,心想:“此女年纪不大,倒是十分机智。” 金雀操舟似乎十分熟练,小船驶得不慢,但却甚是平稳,船身过处,果然浪花极轻。 江帆想到此行身入虎穴,心头也不禁微感紧张,忽然伸手入怀,取出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轻道:“可惜我只有一张,不然我们都戴上面具,别人就不易认出来了。” 商秀道:“大哥自己戴好了,认识你的人多。” 江帆点头道:“不错,我不和贤弟客气了。” 说完,就把人头面具蒙到脸上,一面用手轻戴贴了一下,笑道:“我自出师门,今晚还是第一次用呢,贤弟,你看我是不是象换了一个人?” 商秀凝目瞧了一会,忍不住笑道:“大哥,你简直换了一个人啦,脸儿苍白,少说也有四十岁了。” 江帆道:“没有破绽?” 商秀摇头道:“没有,一点也看不出来。” 江动员分来往的船只很多,金雀自然认得出哪是商船?哪是渔船?哪是红花会的巡逻船,该避的老远就避开了,一路驶行,一点没有耽搁。 半个时辰过去了,小船已经越过江面,进入一条海港。这里水道纷歧,两岸芦苇丛生。 敢情正当山峰阴面,插天高峰,黑影崔巍,连星月都幽暗无光,四周黑沉沉的,好象进入了死城一般,使人有阴沉之感! 金雀一手把桨,循江转折,似乎十分小心! 正好行驶之际,突然,迎面出现一盏红灯!金雀身躯一颤,叫了声:“不好,这里怎会也有巡湖船出现了?” 一面低声道:“时机紧急,两位待他到得近前,最好一举把船上的人制住,不可放过一个……” 她声音发颤,显然心中起了极度害怕,连打桨的手腕,也软了下来。 江帆道:“姑娘不要害怕,只管笔直驶去。” 两句话的工夫,对面那盏红灯,渐渐接近,那是一只梭形快艇,破浪而来。 两名黑衣女子运桨如飞,船头高挑着一盏红灯,站着一个身着劲装,背上插剑的女子。 船还没有驶近,远远就传来那劲装女子的叱喝:“来船擅入禁域,想找死么?” 商秀回头朝金雀低声道:“姑娘别管她,对他们驶过去,越快越好。” 金雀鼓足勇气,猛力打桨。 两条船愈来愈近,双方已可看清面貌,手按剑柄,目视对方,商秀掌心握着两支梅花针,此刻快接近射程,正在暗暗蓄势。 巡湖船的那盏风灯?似是专为检查来船而用,灯在船首,照到来船,比在他们自己船上,还要明亮。 就在这一瞬之间,那一手叉腰站在船头的劲装女子,突然脸露惊慌,俯身拜了下去,连连叩头,颤声说道:“属下该死,不知是副会主金驾……” 她俯伏般头,简直不敢仰视。 “副会主”?谁是“副会主”? 江帆商秀全都怔得一怔,忘了作声。 金雀同样一怔,她籍着灯光,偏头朝两人望去,这一瞧她立时恍然一悟,倏地从船尾站起,喝问道:“来船自报艇号。” 只听那劲装女子答道:“总巡第二舵,第九号。” 金雀道:“这后山一带,不在巡查堂范围之内,你巡视后港,可有什么发现?” 那劲装女子连声应“是”,堪堪直起腰来。 金雀冷声喝道:“慢着!” 那劲装女子连忙俯身道:“是……” 金雀问道:“你知道副会主今夜赶来,为了什么?” 那劲装女子身子一震,慌恐的道:“会中禁密,属下不知。” 金雀冷笑道:“副会主亲自赶来,为了调查本会一件重大之事,你可知泄露本会机密,该当何罪?” 那劲装女子打了一个寒噤,俯首道:“属下知道。” 金雀道:“你知道就好,去吧!” 那劲装女子如逢大敕,哪里还敢朝江帆、商秀多看一看,一挥手,船头一昂,从斜里驶出,如飞般地朝港外驶去。 金雀一手按胸,长吁了口气道:“好险!” 商秀问道:“姑娘,是不是我大哥这付面具,和他们副会主一样?” 金雀点头道:“简直象极了,小婢跟随我家……公……子,很少说话,小婢要是不知道船上的是少局主,也会把少局主看作是副会主呢!” 江帆心中暗赞道:“此女当真机警过人!” 一面问道:“如此说来,你们副会主也是戴着面具的了?” 金雀道:“这个小婢就不知道了,也许他戴着面具,大家见到副会主的时候,有谁敢朝他多看?” 江帆心头疑云重重,自己这张面具,是下山时萧公公的,敢情本门子弟,下山行道每人都有一面。 自己发现甄士珍使的红穗长剑,认为他也是木门弟子,如今听金雀一说,红灯会的副会主,居然有和自己相同的面具。 他证以今日所见所闻,心中暗暗一震,忖道:“莫非红花会,红灯会,这两个神秘组织,真会和师门有关?” 金雀因江帆极象副会主,胆气壮了,双手运浆如飞,迎着山逢阴影,直向前面驶去,不象先前那样的靠边行驶了。 舟行迅速,又过了顿饭光景,小船划入一片浓阴如覆的治湾之中,停了下来。 这时夜色更暗,四面一片漆黑。金雀把小船在一株大树下泊好,低声道:“少局主,两位请上岸吧,小婢还有些事。” 江帆商秀相继上岸,只觉停船之处,似在一座山峰下面。远远望去,但见群峰耸峙,古木参天,黑压压的看不真切。 正在顾盼之际,只听金雀的声音道:“少局主,我们可以走了。” 江帆回头看去,只见金雀黑纱包头,身上已经换了一身黑色劲装,手上提着一盏红灯,商秀心中生凝,问道:“红灯会巢穴,就在这里了么?” 金雀道:“那是前山,我们这里是漂渺峰后山。” 商秀道:“还有很多路么?” 金雀道:“不多,囚禁犯人石室,就在峰后一座小山下面,小婢替两位带路。” 说到这里,回眸笑道:“我们原要翻越山峰下去,那条路险峻难行,但只有一处关卡,如今我们可以循着山脚走了。” 江帆道:“循山脚有什么不同么?” 金雀道:“循山脚走,自然要近得多,只是沿途多了几处暗卡,如今有副会主在这里,小婢就不怕了。” 她口中说话,脚下丝毫也不停,循着林间小径,朝左边山脚奔去。 江帆、商秀跟在她身后,一路急走,刚一转过山脚,只听两声娇叱,从林中闪出两条纤小黑影,剑光闪动,挡住了去路。 江帆目能夜视,看清了那是两个手仗长剑的黑衣劲装女子,看去年纪只在二十左右,但两人闪出来的身法十分娇婕,武功分明不弱! 心中不觉暗暗嘀咕,忖道:“怎么红灯会巡逻护卫之人,全是女的?” 心念方转,只听两个黑衣女子中,有人喝道:“站住,什么人胆敢闯本会后山?” 金雀走到近前,低声道:“还不快叩见副会主金驾?” 那名黑衣女子闻声一懔,刚看到金雀身上,果然是会中装束,手中还据着一盏本会标志的红灯,心中已有几分相信,两人中的一个突然晃亮了手中的火简。 火光一亮之际,江帆也已大步走了过来。 红灯会手下的人,当然见过副会主,这一瞧,火光倏灭,两人同时跪下去,口中说道:“属下……” 金雀那还犹豫,没待她们话声出口,手起按落,早已点了两人喝道,一手一个,把她们拖入林中。 江帆瞧得暗皱眉,心想:“这丫头不但机智过人,出手也十分歹毒,居然一下子点了两人死穴。” 金雀回转身来,一掠髻发,回眸一笑道:“两位请随小婢来吧!” 江帆道:“姑娘,我们志在救人,如无必要,点她们昏穴也就够了。” 金雀笑了笑道:“少局主真是菩萨心肠,我们身入虎穴,处境十分危险,不杀了她们灭口,万一被人救醒,说出我们行纵,我们就被杀了……” 话未说完,突听不远处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杀了什么人?” 江帆凝目望去,只见西首三丈处一块高大岩石上,站着一个一身白色衣裙,背负长剑的女子。 夜风之小,裙袂飘动,宛如凌波仙子一般! 金雀身躯一震,低低的道:“来的是第一堂主秦堂主!” 一面高声说道:“秦堂主,副会主在此。” 秦堂主身轻如燕,翻然落在金雀面前,星目眨动,望了金雀一眼,诧异的道:“你是金雀?” 金雀心头起了一阵战懔,硬着头皮,躬身道:“小婢正是金雀。” 秦堂主敢情起了怀疑,一双星目,只是盯着江帆直瞧。 江帆抬目道:“秦堂主不认识本座了么?” 秦堂主瞧了半晌,冷声道:“你不是副会主。” 江帆手按剑柄,沉声道:“如何不是?” 秦堂主冷笑道:“不过你扮得很象……” 商秀双肩一晃,间到了秦堂主身后,拦住去路,喝道:“你敢向副会主不敬?” 长剑出鞘“刷”的一声,拦腰砍去。 秦堂主冷笑一声,右手扬处,一道剑光,应手而生,身随剑转,但听一声金铁交鸣,两剑相撞,商秀被震得退了两步,秦堂主也身躯分晃,向侧跃开了一步。 金雀哪敢怠慢,玉腕一抬,手上红灯猛向秦堂主后点打去。 这一下去势极快,秦堂主堪堪向侧跃退,身形不稳,金雀的一盏红灯,已经打到后心。 秦堂主一身武功,果然不同凡俗,身子一个急旋,转了出去,避开金雀攻势,冷笑道:“金雀,你胆子不小……” 江帆点头一急,暗想:“糟了,这一动上手,势必惊动贼巢,等他们援手赶来,别说救人,只怕退出,也不是了。” 心念一动,立即拨出长剑,说道:“不要和她缠斗,你们守住两边路经,由我来对付他。” 商秀、金雀答应一声,果然退了下来。 一个横剑守住前面,一个提灯退守后路。 秦堂主望了江帆一眼,冷冷的道:“你倒是满有信心?” 一口软话,口气虽冷,听来依然不觉生硬。 瞧她丝毫没有把自己三人放在眼里一般,不禁激起豪壮之气,笑道:“在下要是没有自信,也不敢闯上洞庭漂渺峰来了。” 秦堂主星目眨动,冷笑道:“可惜你声音不象,否则连本座也被你骗过去了。” 话声出口,扬手一剑,横削而来! 江帆轻轻一闪,功运左掌,“呼”的一声,迎着剑斜劈过去! 一掌出手,一股强劲寒风,应掌而生,硬把秦堂主的剑势,震荡开去。 秦堂主身形疾退,吃惊道:“阴风掌!” 江帆手中长剑,突然闪起一道寒光,一个箭步,跌了过去,喝道:“你也吃我一剑!” 剑随人进,疾卷而上。 秦堂主没想到对方身手,竟有如此高强,眼看剑势快到近前,只好身子一闪,挥剑架去。 哪知剑招未接,但觉一阵寒气,直涌过来,慌忙一收长剑,纵身后跃!耳中只听身后有人轻笑一声道:“躺下去吧!” 商秀守在山道上,眼看大哥一剑就把秦堂主逼退,怕她趁机逃跑,扬手打出了两支梅花针。 秦堂主纵身后跃,双脚还没落地,陡觉腿弯上隐隐生痛,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一下跌坐下去。 她终究武功不弱,长剑在地上一点,手微微扬起,“嗤”的一声,从她袖中,飞出溜火花…… 金雀瞧得大惊失色,急急叫道:“信号……” 江帆朗笑一声,没待火花飞起,扬手一掌,凌空劈下! 他练的九阴玄功乃是天地至阴之气,阴寒无比,区区一点火星,那能禁受立被熄灭! 商秀早已而至,笑道:“你安静些吧!” 一指点了秦堂主背后穴道,俯身后她腿弯起下两支银针。 金雀一声欢呼,奔了过来,夺下秦堂主手中长剑,突然伸手捏开她下巴,迅速无比把一颗黑黝黝的东西,很快投入她口中。 秦堂主穴道受制心头可十分清楚,眼看着金雀把一颗药丸,塞入自己口中,从咽喉滑了下去。 心头又急又怒,花容失色,双目恶狠狠地盯着金雀,几乎要冒出火来。 商秀收起长剑,回头朝江帆问道:“大哥,我们要如何发落于她?” 金雀喜孜孜的躬身笑道:“少局主在上,小婢想替秦堂主讨个情,放了她吧!” 说话之间暗暗朝江帆霎霎眼睛。 江帆心中暗想:“这丫头机智过人,此时向自己讨请,必有缘故。” 想到这里,就点点头,朝商秀道:“贤弟,你替她解穴道。” 商秀目露迟疑,正待开口。 江帆连忙用“传音入密”说道:“贤弟,只管解了穴道,她跑不了的。” 商秀望了大哥一眼,依言拍开了秦堂主的穴道。 金雀双手把长剑递了过去道:“秦堂主,这是你的宝剑。” 秦堂主略一运气,伸手接过长剑,穴点剑尖一颤,指住了金雀胸口,厉声道:“小丫头你……你方才给本座服下去的是什么东西?” 江帆、商秀就站在旁边,要待出手,已是不及。 金雀却了无惧色,任她剑尖指着前胸,含笑道:“秦堂主可要杀我么?” 秦堂主脸色铁青,切齿道:“本座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一剑穿心,只怕谁也救不了你了。” 金雀悠然道:“堂主真要杀了小婢,只怕你也无药可救了。” 秦堂主怒声道:“你给本座服的究竟是什么毒药?” 金雀淡淡一笑道:“那是小婢有一次到江北去,在个黑道朋友手上来的‘七毒化血丹’……” 秦堂主变色道:“那是一种毒性极烈的药了?” 金雀道:“据说这‘七毒化血丹’是用七种奇毒之物,配合而成,服下的人,丝毫不觉有异,要在七个时辰之内,才会发作,那时……”她说到紧要关头,忽然住口不言。 秦主执剑右腕,起了一阵颤抖,贼急问道:“那时怎样?” 金雀道:“毒性发作之后,全身溃烂,化成一滩黑血……” 秦堂主脸无人色,粉额上汗珠涔涔,颤颤声道:“可……有解药?” 金雀微笑道:“解药自然有,只是不在小婢身旁。” 江帆心头恍然大悟,暗暗忖道:“这丫头果然厉害!” 秦堂主迫切的道:“你说,解药在哪里?” 金雀道:“解药在我家令主身边。” 秦堂主脸若死灰,缓缓放下长剑,恨声道:“你要本座如何?” 金雀道:“堂主如能领小婢前去,见到我家令主,自会……” 秦堂主沉吟了一下,抬目道:“你要本座助你救出令主,那是叛帮?” 金雀泰然道:“那是堂主的事,小婢怎好过问?” 秦堂主脸流露出犹豫不决之色。 金雀冷声道:“秦堂主要是不答应,那就算了,前面纵是刀山剑火,小婢既然来了,自然也不放在心上的了。” 秦堂主回头望了江帆一眼,问道:“这位大概就是金陵正义镖局的江少局主了?” 江帆听她一口道出自己姓名,不觉怔了一怔道:“不错,在下正是江帆。” 秦堂主冷冷说道:“凭你少局主的武功,自可来去自如,但要在漂渺峰救人,那也未必能够如愿。” 金雀冷笑一声道:“秦堂主穴道已解,反正毒发还有七个时辰,是友是敌,随你的便,你请便!” 秦堂主突然问道:“解药确在你们令主身上么?” 金雀吃了一惊,忙道:“老实告诉你,那解药原在小婢身上,这次到漂渺峰来,小婢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去,所以把解药交给少局主代为保管。” “秦堂主如肯领我们前去,小婢纵然死了,少局主也自会解救于你。” 秦堂主望了江帆一眼,好象作了重大决定,朝金雀点点头道:“好,本座领你们去。” 金雀急忙道:“多谢秦堂主。” 秦堂主冷冷的道:“不用谢我,本座只是被你胁迫去的。”说完,便先朝山径上走去。 金雀暗暗朝江帆打了一个手势。 江帆心想自己既然假冒了他副会主,秦堂主已经在前引路,第二个自然该是自己了,当下就大步跟了过去。 商秀紧跟着大哥,金雀一手提灯又紧跟在商秀身后。 这一行人,当真象是秦堂主引着副会主巡视来的,只是秦堂主一身白衣,黑夜之中,仍可看得清楚,一路上连过两处关卡,守值人员老远就肃地致敬,连头都不敢稍抬,自然顺利通行。 一刻工夫,便已到达峰右小山,这小山四周石壁如削,只有一条上山路径。 山上装有木栅,栅右有两间小屋,敢情是值班的人住的,走近木栅,金雀抢在秦堂主前面,朝小屋中喝道:“快开门,副会主驾到!” 小屋中四名壮健女人,听说副会主来了以慌忙打开木栅。 秦堂主、江帆、商秀相继走入栅门,迎面是一道石级,约有三百多级,大家拾级登山。 山顶是一片不太大的平台,上面盖着一间小庙。 这时厅内灯火一亮,抢出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胖妇人,率领两名黑衣佩刀女子,匆匆奔出。 那胖妇人一眼瞧到秦堂主陪同副会主,已到庙门不远慌忙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属下该死,不知副会主,堂主驾临,属下叩头。” 接着当真象捣蒜般磕起头来。金雀道:“你还不起来?” 那胖妇人连声应“是”,爬起身子。 秦堂主已经一言不发的跨进庙门,也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这座小庙只是一间殿宇,跨进门就是神龛,神龛右手放了一张木桌,几把椅子,就是客堂。 秦堂主、江帆和商秀三人,在椅子上坐下。 金雀就朝那胖妇人吩咐道:“去把甄士珍、祝小灵带上来。” 江帆心中暗想:“祝小灵大概就是灵儿了!” 胖妇人没命的应“是”,颤着屁股下去。 不多一会,那胖妇人和两条黑衣女子,押着两个长发披肩,双手锁着铁链的青衣女子,从殿后走出。 只听那胖妇人陪笑低声说道:“副会主就在前面,令主、副令主请。” 两名长发披肩的青衣女子,哼也没哼,昂首向龛左走来。 江帆目光一抬,正好和两人的眼光相接,这一瞧,江帆不禁蓦然一怔,面貌酷似甄士珍、灵儿主仆。 他脑际登时浮起了当日甄士珍和他牵手同行,自己就觉得他的手掌柔软细腻,有如女子,原来他主仆,果然是女的! 金雀沉喝道:“卢大嫂,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替令主、副令主打开锁么?” 甄士珍听到金雀的喝声,再看椅子上座着商秀,心中觉得奇怪,但巍坐着的副会主和秦堂主,又丝毫不假…… 胖妇人给金雀喝得昏头转向,口中没命的应“是”,慌慌张张替两人打开锁链。 站在甄士珍身后的灵儿,目光一亮,“咭”的笑了出来,反手一指,点倒了身边一黑衣女子。 另一名黑衣女子,方一惊愕之间,金雀出手如风,轻而易举的点了她的穴道。 甄士珍骇然道:“金雀这是怎么一回事?” 金雀扑的拜了下去道:“令主,小婢好不容易救你来的!” 第十九章 逼反堂主 甄士珍睁大双眼望着江帆道:“副会主……” 祝小灵接口笑道:“那自然是假扮的了。” 江帆站起身,拱拱手道:“在下江帆,甄兄别来无恙?” 甄士珍身躯一震,道:“是你……少……少局主……” 她脸色渐渐苍白,叹了口气,颤声道:“金雀,这一定是你的主意?唉,这是叛帮之罪,你把我害苦了……” 秦堂主道:“连我也受累不浅!” 祝小灵道:“叛帮就叛帮了,这里还呆得下去?” 甄士珍摇摇头道:“咱们逃不了的。” 说到这里,朝江帆施了一礼,咽声道:“少局主,商少侠两位冒死相救,这番盛情,甄士珍心领受了,如若不死,日后自有报答,还请两位赶快离开此地……” 金雀失声道:“令主,小婢冒死前来,令主如若不肯出去……” 甄士珍没待他说完,说道:“你一番情意,我心领了,你快随少局主走吧,我不能出去。” 金雀道:“那是为了什么?” 甄士珍道:“我们身为木门中人,天下虽大,若要妄想背叛逃走,那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金雀垂泪道:“就算是死,总也有一线生机,可以挣扎。” 甄士珍道:“没有,背叛木门,除了死亡,咱们无法躲避得过,再被他们擒住,那是生不如死了……” 江帆听听她提到木门,而且把木门说得如此恐怖,不觉剑眉一扬,道:“姑娘既是木门弟子,当知木门弟子,替天行道,怎会参加了红灯会这种邪恶组织?” 甄士珍道:“我只是木门中人,哪有资格当木门弟子。” 江帆听得大奇,忍不住问道:“木门中人和木门弟子有何不同?” 甄士珍望了江帆身边长穗长剑一眼,才道:“我看少局主也是木门中人,怎会没听人说过?” 江帆道:“不错,在下正是北辰宫门下,姑娘说的,在下没听人说过。” 甄士珍道:“少局主原来是宫中弟子,地位极高,那我更不能走了。” 江帆道:“为什么?” 甄士珍道:“万一宫中怪罪下来,甄士珍死虽不足惜,岂不连累了少局主?” 江帆皱眉道:“木门弟子,行走江湖,旨在替天行道,红灯会只是江湖上的邪恶帮会,脱离就脱离了,姑娘只管和我们一起出去就是了。” 甄士珍面露诧异,望了秦堂主一眼道:“少局主不知道红灯会都是木门中人么?” 江帆不觉一懔,想起那天黑衣人和自己说的话,心头更是疑虑重重,皱眉道:“有这等事?” 话声未落,但听山后不远。“嗤”的一声,一道火花,冲天而起! 金雀脸色一变道:“那是后山我们来的地方……” 甄士珍急急地说道:“少局主,你们还是快走吧!” “嗤”,又是一火花,接连响起。 秦堂主霍然挺起,道:“本座看来,你们行踪已败,只怕不能再从后山走了,少局主,解药呢?” 江帆方自一怔,但听一阵“嗤”、“嗤”连响,小山附近,连续飞起一道又一道火花。 金雀心头大乱接口道:“秦堂主我给你吃的不是毒药,没有解药的。” 小山脚下,已经隐隐传来人声! 秦堂主怒目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金雀道:“小婢说的是真话,你吞下去的实在不是毒药。” 秦堂主恨得直躲脚,回头道:“甄令主,依本座相劝,你还是走的好,赶快离开此地,再相见,我们也许是敌人了。” 说完,匆匆朝庙外走去。 商秀道:“此人放她不得。” 江帆道:“让她去吧。” 说完,一面朝甄士珍道:“姑娘,时机已近,秦堂主说的不错,姑娘还是逃走是好。” 祝小灵也道:“甄姐姐,我们就走吧!” 金雀急得直流眼泪,说道:“令主,你再迟疑不决,时机稍纵即失,岂不连累了少局主和商少侠两位?” 甄士珍道:“我不是不肯走,实在逃出去了,也难逃得出百里之外……” 但听一阵急响,从后山脚下传了下来! 金雀颤声声道:“连珠匣弩!” 祝小灵道:“看来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商秀一手掣出长剑,说道:“大哥,这小山只有一条出路,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让人瓮中捉鳖!” 江帆没开口。 甄士珍叹了口气,道:“少局主两位,为我甄士珍而来,我也豁出去了!” 山下轧轧之声,连珠般传来…… 远远听到秦堂主的喝声:“你们还不住手,本座是第一堂秦堂主……” 接着只听有人在山下尖声说道:“苗令主有令,秦堂主勾结外人叛会,姐妹们只管放箭,不可她让逃跑了。” 随着话声,又是一阵密如连珠的轧轧之声,传了过来。 金雀低笑道:“秦堂主还在山下,也出不去了。” 甄士珍道:“是我害了她……我们快去接应她才好!” 江帆,商秀当先走出庙门。 祝小灵很快从穴道受制的黑衣女子身上,取下单刀。 顺手递给了甄士珍,自己也拿了一把,在手上一掂,也相继跟着走出。 小山四周,一片黝黑,瞧不到一点灯光。 祝小灵道:“看来除了几管匣弩,后援还没赶来。” 甄士珍双眉紧蹙,摇摇头道:“四面树层中,只怕会已有人埋伏。” 只听秦堂主怒声喝道:“苗令主呢,你们叫她与本座答话。” 先前答话的那人道:“苗令主吩咐,要秦堂主放下了宝剑,才能过来。” 秦堂主道:“她怎不和本座相见?” 那女子声音道:“苗令主说,她不便和秦堂主见面,堂主如肯放下宝剑,也不过是暂时委屈,一切等副会主来了,自有副会主作主。” 秦堂主道:“苗令主要本座如何?” 那女子声音道:“秦堂主真要没有叛帮之心,就放下宝剑,由属下点了堂主穴道……” 秦堂主道:“好,本座问心无愧,恭候副会主发落,又有何妨?” 那女子声音道:“秦堂主是答应了?” 秦堂主一手丢下长剑,道:“你只管过来,点本座穴道就是。” 江帆走在前面,正要下山,听她们的话声,不由停下步来。 商秀道:“大哥,你停下来干么?” 江帆道:“我们这时候冲下,岂不增加秦堂主的罪名,果然和我们勾结了。” 商秀道:“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下去?” 江帆道:“等她束手就缚之时,咱们再下去不迟。” 说话之间,凝目望去,只见山下树屋中,果然出现了一条黑影,朝木栅走来。 秦堂主白衣飘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帆心中暗暗忖道:“听甄士珍的口气,红灯会的人,都是木门中人,这秦堂主一身武功,甚是了得,甘愿束手就缚,和甄士珍的不敢逃走,看来她们对待叛帮之人,手段一定是十分严厉的了……” 这时那黑影已经走近木栅,朝秦堂主躬身道:“堂主在上,恕属下奉命行事,要放肆了。” 秦堂主背负双手,冷冷地道:“你是苗令主手下,叫什么名字?” 那黑影道:“属下叫张樱桃。” 秦堂主道:“方才一再顶撞本座的就是你么?” 张樱桃听出秦堂主口气不对,禁不住打了一个冷噤,朝下后退了一步,道:“堂主恕罪,属下只是秦命行事……” 秦堂主格格一笑,喝道:“站住,本座目前还是红灯会第一堂主身份,你依仗是苗珠珠亲信,胆敢对本座放肆,知不知道本会犯上之人,该当何罪?” 喝声出口,猛地脚尖朝上一挑,长剑入握,一道剑光,随手而发,朝张樱桃当头劈去! 张樱桃没想到秦堂主会对自己骤下毒手,一时吓得魂不附体,那里还想闪避得开? 惨叫声起,一个身子,已被劈作两片! 就在这一瞬间,但听一阵轧轧急响,一排七八支利箭,激射而来。 秦堂主脸色铁青,长剑一指,喝道:“张樱桃对本座不敬,本座已经把她处死,谁敢放箭?” 那四周埋伏的人,果然被她这几句话给震慑住了,不敢再放匣弩。 秦堂主冷冷一笑,手仗长剑,直走了过去。 突然树林中有人叫道:“令主有令,不能让她跑了啊!” 立时射出四支利箭,朝秦堂主打来。 秦堂主上已有备,手中长剑一抡,洒出一护身剑光,四支弩箭,尽被打落,目光一抡,喝道:“本座是找苗珠珠去的,谁敢阻拦于我?” 树林中没人答应,但弩箭却由两个方向,疾射面前,但间尖风啸空,利箭如蝗,便向她身上射到! 秦堂主大笑道:“苗珠珠凭几匣弩箭,也想挡住本座么?” 喝声中,暗提真气,手中长剑连挥,但见一片剑光,抡转如轮,人已缓缓朝前走去! 她这一朝前走去,霎那之间,轧轧之声大作,四周林中,突然箭势增强,象雨点般射出! 边珠匣弩,每人可以携带一百二十支弩箭,小山附近,少说也埋伏了七八支匣弩,这一发动,声势确也非同小可。 秦堂主舞剑如轮,全身剑光环绕,箭势虽然凌厉,却也无法伤她! 甄士珍一手握刀,低声道:“小灵妹子随我来,咱们接应秦堂主去。” 祝小灵道:“区区几匣弩箭,秦堂主那会放在心上?” 甄士珍道:“不然,这四周林中,这几张匣弩,如果轮流替换,秦堂主武功最高,只怕也难以持久。” 祝小灵道:“那该怎么办?” 金雀插口道:“他们在四周布成埋伏,目标自然集中一处我们如果分头下去,她们力量分散,匣弩也就无法集中了。” 商秀道:“不错。我们分头冲下去,确是办法。” 金雀焉然一笑:“小婢愚见,对方除了匣弩,必然另有埋伏,如若那连珠匣弩无法阻止我们,后面的人,必将接替而上。我们一下小山,就得分头冲出,也必然会遇上强猛攻击,但大家且不可恋战,突围之后,可在后山会合。” 甄士珍道:“你懂得多少,也敢在少局主面前饶舌?” 江帆忙道:“金雀姑娘说的极是,目前只好如此突围,在下和商贤弟先去把她们引开,姑娘三位经下山,就请循我们的来路退去。” 说完,低声道:“商贤弟,随我来!” 两人连手而起,两点黑影,一前一后,朝山下去,身形堪堪落在地上,但听一阵轧轧匣弩,密集射来! 江帆商秀存心分散敌人的目标,两人才一落地,就挥舞长剑笔直往前冲去。 这两柄长剑,宛如两团银轮,满天箭雨,遇上了剑风,纷纷拔荡开去。 就在江帆,商秀飞落山下后,甄士珍,祝小灵,金雀三人,也跟踪冲出。 金雀料的不错,四周林中埋伏的匣弩,不下十余张之多,但他们这一分头冲下,目标分散,匣弩的威力,就分开了! 秦堂主先前独立对付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箭,舞剑拔箭,虽然休想伤得了她,但匣弩系有机簧发射,势劲力急,她一个人成了众矢之的,功力再强,也难以持久。 这箭势分散,威力一弱,她心头早已激怒,岂肯放过,清叱一声,人随剑发,宛如一团滚滚银光,所到之处,弩箭纷纷被长剑击落,直向林中扑入。 但听惊叫惨呼,接连响起,人到剑到,连下杀手,口中喝道:“本座杀光你们,看苗珠珠是不是还缩着头不敢见我?” 话声方落,陡听林外传来一个娇冷的声音道:“秦堂主叛帮背教,难道还是假的么?” 秦堂主心头一惊,抬目喝道:“苗珠珠,你躲躲藏藏算是什么?” 迅速退身出林,暗影中突然闪出两条人影,双刀齐出,分袭上下两盘。 秦堂主怒喝一声,挥剑击去,但就在五瞬之间,十几条人影,疾围而上,刀光闪烁,把秦堂主围在中间。 那江帆商秀,二人这时已冲到南首。 江帆在前,商秀在后,两柄长剑挥舞之下,匣弩如何阻挡得住?就在他们快要冲到树林边时,蓦见阴暗中人影闪动,举刀向两人攻来。 江帆目光一转,瞧到奔出来的尽是女子,每人手上都握着单刀,人数最少也有一二十名,不觉低低喝一声道:“贤弟小心拒敌!” 左手一招“挟山超海”,打出一片寒风,直向左边冲来的四五个人撞去,右手长剑一记“逢山开路”匹练如虹,向正面敌人挥击出去! 商秀毫不怠慢,振腕使了“神龙掉尾”,横扫扑到身后之敌,左手扬处,打出了一把梅花针。 江帆掌剑出手,挟带着透骨寒风,左、前两方的女子,相距还有五六迟远,已被江帆寒气极重的掌风,剑气,副的齐齐倒跃而退。 右首攻来的敌人,被商秀一把梅花针,打中了三个,当场惊啊一声,纷纷闪避。 这二十来名女子,分由四面围来,却被两人,逼退开去。 放眼望去,这一瞬上火,四周匝弩,业已完全停止,小山东首,人影幢幢,刀光闪烁,好象打得甚是激烈。 江帆心中暗想:“那边敢情是甄士珍主仆三人了,自己若不是吸引住敌人,她们三人,只怕难以冲得出去!” 心念方转,只听“嗤”的一声,一道火光,在自己两人头上,爆了开来,那是一盏红色小灯,在两人头顶上空,临风飘飞,久久不灭。 火花方起,只有南首一条宽阔的路上,涌来了大批执兵刃的劲装女子,不下百名之多,纷纷赶奔过来。 不,东西两条小径上,同样人影闪动,包抄起来! 商秀瞧得一怔,道:“大哥,对方人数众多,咱们不赶快走,要打到几时去?” 红灯会会有这样多的人,也大出江帆意料之外,不禁呆得一呆! 那二十来名女子,方才被两人剑掌逼退,又有三人中针负份,心知遇上了强敌,当下就布成了一座阵势,阻挡住两人去路,既不后退,也不出手抢攻。 江帆眼看红灯会的人峰涌而来,小山脚下,人数愈聚愈多,心中不禁暗暗着急,这样对耗下去,也非长久之策。 何况身在岛上,四面珠水,如果甄士珍三人不能突围,自己两人纵能突出重围,也插翅难飞,心念一动,立即传声说道:“商贤弟,先来拦住她们再说!” 突然长剑一挥,双足顿起,飞起两丈来高,越过众人头上,向南首奔来的一群女子冲去,那布成刀阵的女子,眼看江帆纵身跃起,立即纷起拦阻。 商秀跟着纵起,已是迟了一步,被举刀攻来的阵势所阻。 剑光刀影,激战了起来,再也冲不出去。 江帆飞身纵落路口,那蜂涌而来的援兵也已赶到,江帆手横长剑,大声喝道:“站住,你们再要过来,莫怪我剑掌无情!” 那涌来的女子,这时已有十几名奔到近前,那肯停住,各自娇叱一声,挥刀攻来。 江帆右腕一振,剑如长虹,横扫过去。 但听一阵金铁交鸣,铿锵大作,当前冲到的十几名女子,吃他剑光横扫,竟如浪潮一般,被震得纷纷往后退去。 首当其冲的几个,惊“啊”出声,几把单刀也同时震得脱手飞去。 江帆连自己也没想到这挥剑一击之势,竟然会有这等威势,精神不觉大振,身形逼进,再次发剑横扫而出。 这路里面虽然较宽,但江帆练成“九阴玄功”,两次横剑长扫,剑峰过处,寒风锁骨,当真有如一夫当关。 红灯会的女子,个个久经训练,她们吃了一次苦头,那还敢大意,避开了正面,却向两侧袭来。 十数道刀光,分由左右攻到。 江帆长剑回轮,化出一道银虹,护住全身,左手同时劈出一掌,一股掌风,逼得正面攻到的女子,又忙不侧迎纷纷向两侧让避。 他剑掌威势,纵然凌厉,对方人数越来越多。 这些黑衣女子,个个都是身手矫捷,攻守灵活,围着江帆,穿缩游走,双手合击,竟然组成了一座刀阵。 江帆已结连翻遇上过红花会的剑阵,刀阵,深知厉害。 红花会的会主,既也是红灯会的副会主,那么红灯会的人,也会刀阵合搏之术,自然不足为奇。 只是江帆面对着这些娇滴滴的妙龄女子,要他痛下杀手,实在于心不忍。 这一心存不忍。出于自然保留了几分,于是他就被他们重重包围了起来。 后面赶来的女子,眼看去路被阻,纷纷从两边树林中穿入,越过被江帆组断朝山路涌去。 最吃力的还是商秀,他武功原也不弱,但落在她们久习的刀阵之中,二十来柄单刀,交相环攻,片片刀光,从四面八方而来! 他几乎已无法分辩刀阵,和一剑一式的去封解了,此刻只有咬紧牙关,把一柄长剑,舞了个风雨不透。一团剑光,宛如滚雪珠一般,但你滚到那里,她们也跟到哪里,左冲右突,那想冲得出去? 象这般猛力舞剑,最是消耗体力,时间稍长,商秀已觉得手发软,汗流浃背,手下剑势,也渐缓慢下来! 江帆不见商秀跟来,已知他被红灯会的人包围,心中不禁暗暗焦急。 眼看今日之局,已成欲罢不能之势。 自己原想阻挡她们的援兵,好让甄士珍三人,先行突围,但目前情势,如不放手猛攻,只怕自己中人,也一样被这些女子子困住了! 心念一转,不觉剑眉剔动,陡地转过身去,大喝一声:“挡我者死!”挥剑舞出一道退虹,返身朝商秀冲去。 但听一阵急骤的金铁相撞,四五十名黑衣女子布成的重包围,他吃强力一冲,顿时波分浪裂,纷纷向两侧退让。 前面的人堪堪让开,后面的人又一涌而上。 江帆这一冲,顿时出现他头上又是“嗤”的一声,火花爆开。 现出一盏小小红灯,黑衣女子,就是跟着这红灯层层涌来! 同时他出现商秀被困之处,头上也爆开了一盏黄色小灯。 那盏黄灯却引向远处。一群黑衣女子,布成的刀阵,却跟着黄灯指示,逐渐移动,拉长了自己和商秀的距离。 江帆这一发现,心头立即明白,再一回头,果见小山东首,也不时的亮起一盏银色小灯,和一盏蓝色小灯。 分明甄士珍和那秦堂主,也同样被困在阵中,无法突围! 心头不禁大急,对方主脑人物,一个未见,自己亲人,已被分头截住。 本来金雀的主张,是分散对方实力,但如今实力分散的,不是对方,反而变成自己的人。 他一念及此,不觉猛吸一口真气,长剑抡动,发出一片剑光,禁禁寒气,登时大盛,奋力便向刀林中冲去。 他这一全力猛攻,只听金铁交鸣之声大震,身前女子,象浪潮般向两边分开。 江帆那还敢怠慢,剑峰扫过,掌风随着击出,人随剑进,掌随剑发。 刹那之间,绵密刀阵,被他冲开一道缺口,连人带剑,扑入商秀的刀阵之中,口中喝道:“商贤弟,随我冲出去。” 商秀听到大哥的声音,精神陡震,左手打出一把梅花针,右腕翻处,刷刷两剑,逼退了急袭而来的五柄单刀,身形一晃,口中叫了声:“大哥……” 他敢情受了委屈,一下子扑入江帆怀中,只是喘息! 江帆瞧他举汗流满脸,十分疲乏,慌忙一把把他持住,但觉一个软绵绵的身体,缓缓依入自己怀中,这要是换在平时,江帆也许会有所发觉,但此刻身在敌人包围之中,他只住商秀的身子,吃惊的问道:“贤弟,你负伤了吗?” 商秀这瞬工夫,已经缓过气来,一手拭着汗水,直起身子,脸上一红,摇头道:“没有……” 两人这几句话的时间,前后左右,立即又被重重围住,只是她们深知江帆厉害,不敢过份逼近。 就在此时,江帆突然听到自己的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不可恋战,速向后去,湖边有船……” 一条人影,由右首一株大树上,长身飞起,划空而过! 江帆听得清楚,看得真切,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也没黑布包起! “会是义父!” 江帆心头不期一震,这人声音虽轻,但他听得出那明明是义父的声音,身形更有些相似。 只义父从没穿过劲装,他老人家怎会到这里来了呢? 心头虽觉疑云重重,回头道:“贤弟,跟我闯出去!” 长剑抡动,返身朝小山东首冲去。 商秀更不怠慢,长剑连挥,紧跟着江帆身后,一路疾走。 围住他们的黑衣女子,见识过江帆的厉害,澈骨寒风,耀眼银虹,还没卷到,两边的人,已纷纷退避,让出了一条来路。 对方用火花灯火,指挥围攻被困的人,但也给江帆指了被困人的所在。 他和商秀两人,全力挥剑,冲进了银色小灯指挥下的刀阵。 抬目望去,但见一片缭绕剑光之中,围着一个全身白衣的女子,那是她们第一堂秦堂主。 她敢情气疯了心,发剑如风,形若疯狮,出手辛辣无比,她左右前后,不时传出惊叫惨呼之声。 但围攻她的人,实在人数太多了,前仆后继,杀不胜杀,她纵然连下杀手,还是把她围在中间,难越雷池一步。 江帆,商秀两人冲杀刀阵,秦堂主立即发剑响应,杀了出来,她余怒未消,冷冷的道:“少局主相援之情,秦贞卿令晚不死,必有以报。” 江帆道:“姑娘何用说报,目前咱们仍在重围之中,先会和了甄姑娘三位,再作计较。” 秦堂主瞧了他一眼没作声。 江帆道:“在下开路。” 头望悬天空蓝色小灯,长剑一摆,当先向正北方冲去! 这回江帆在前,商秀居中,秦堂主断后,三支长剑,化作了三轮银虹,但见银轮滚动,所到之处,迫的刀阵散乱,人影纷纷避让。 盏茶工夫,便已冲进重围,金雀瞧得大喜过望。 高声喊到:“副会主来了!” 她这声高喊,效力比江帆的“九阴玄功”还要厉害。 那些黑衣女子,骤然听到“副会主来了”,黑夜之中,根本弄不清是谁大喊,回头一瞧,正好江帆仗剑而来,大家一时只当副会主赶来,纷纷肃然躬身下去。 群众心理,就是如此盲从,前面的躬身施礼,后面的人,根本没有看清是谁,也赶紧跟着躬身。 喊杀之声,刹那静寂下来,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个个俯首肃立。 金雀心头狂喜,低声道:“我们快走啊!” 江帆道:“诸位随我往西冲!” 金雀迟疑道:“那是离湖面最近的地方,可惜咱们船不在那里。” 江帆也不知方才那人说得是真是假。 但他心里却有一种感觉,觉得那人决不会让自己上当,一面说道:“咱们到了那里再说。” 突然有人尖叫道:“他不是副会主,他是假的。” 于是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但前面的人,还不敢贸然近前。 江帆眼看机不可失,立即回头道:“时机骤急,在下为诸位开路。” 没待甄士珍回答,倏地转过身去,大喝一声:“还不让开?” 仗剑朝正西方冲去。 商秀、金雀、秦堂主、祝小灵,纷纷各执兵刃,跟纵跃起,由甄士珍断后。 这六个人合在一起,当真如猛虎出山,刀光剑影,威势何等凌厉? 但红灯会这些黑衣女子,本来分作几处的,这时纷纷合围,层层包抄上来,声势也岂同小可! 江帆一剑当先,使出了十成功力,剑势出手,势若蛟龙翻海,每一剑上,都含存了奇冷澈骨的寒气,剑光所及,寒风潮涌。 首当其冲的人,不是兵刃被震的脱手飞出,就是机伶伶的打上一个冷噤,冻得嘴唇发黑,连大气都喘不出来! 层层人群,直向潮水冲决一般,朝两侧退闪开去,让出一条大路。 六个人脚下何等快速,转眼就冲出重围,联袂并飞,一路朝西奔掠而去。 但听一道又一道的火花,冲宵直上,纵然有人追来,也被他们丢落老远! 不到盏茶工夫,六条人影,已先后奔近湖边。 第二十章 重重疑云 江帆一路领先,眼看前面白浪滔滔,一望无际,举目四顾,那有什么船只,心中不禁禁暗发愁,脚下方自一停! 瞥见一株垂柳树后,人影一闪,钻出一个黑布蒙面的人,远远朝自己打着手势。 江帆心中一动,不觉朝他走去。 那蒙面人一言不发,扬手打出一道火花,朝北射去,人却转身朝南就走。 商秀长剑一指,道:“我去杀了他!” 金雀道:“商少侠,他火花朝北射放,就是我们往北逃去信号,他似有意引开她们追踪。” 江帆道:“也许就是他了!我们快跟他走!” 商秀道:“大哥,这人是谁?” 江帆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蒙面人奔跑之际,好象甚是焦急,不住的朝后面招手,他脚下极快,一路沿湖疾走。 江帆等人,跟在他身后,奔了里许光景,那人突然住步,从身边掏出千里火筒,连幌了三幌。 过不一会,只见湖面上忽然出现了一艘快艇,疾驶过来! 黑暗之中,但觉那是一艘中型帆船,前后共有四名打浆之人,是以行动极快,眨眼之间,业已驶到岸边。 那蒙面人纵身飞落船头,朝江帆打了个手势,意似要他们争取时间,尽快上船。 正当此时,只听“嗤”,“嗤”两声两道火花,直向自己这边射来。 江帆无暇多想,回头道:“诸位请上船吧!”说完,当先纵身一跃,落到船上。 商秀,甄士珍,秦堂主等人,也只好跟着纵落。 蒙面人已经等的不耐,低啸一声,急急挥手,四名汉子立时四浆齐划,船身一侧,直向湖面驰去! 但听岸上人声渐近,同时飞起四五道火花,冲霄直上! 蒙面人岸立船头,朝江帆等人连打手势。 金雀低声道:“少局主,他要我们躲进舱里去呢!” 商秀道:“不错,我们还是快些进舱的好。” 大家相继跨进船舱,但觉舱中地方宽,茶几锦墩,陈设考究。 秦堂主忽然轻“咦”了一声,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甄士珍也脸露惊疑,默默的在左首一把椅子上坐下。 商秀道:“大哥,你也坐下来吧。” 甄士珍抬头笑道:“少局主请坐到这里来。” 她伸手指指中间一把交椅,一面又道:“大家拚杀了一仗,都请坐下来休息才好。” 舱中一共有七把交椅,江帆船一打量,也不再客气,就在中间那把交椅上坐了下来。 跟着在江帆的右首椅上坐下,祝小灵拉了金雀,则坐到甄士珍下首。 大家坐定之后,商秀忍不低声问道:“大哥,你怎会知道这人是接我们来的?” 江帆道:“我也弄不清楚,方才有人用传音入密要我不可恋战,速朝西退,有船等候,没想到真会有人接应。” 商秀道:“那人是谁?” 江帆:“那人身法极快,一闪而逝,我……没看清楚。” 商秀奇道:“这是会什么人呢?” 金雀道:“少局主没看清他的人,想必听出他的声音来了?” 江帆心中暗道:“这丫头果然厉害!” 但一时不好说出那人好象是自己义父口音的话来,只好点点头,又疑的道:“姑娘说的不错,在下只觉那声音极熟,只是想不起是谁来了……” 突然间,只听江面上,“嗤”“嗤”连响,飞起四道蓝色火花! 金雀吃惊道:“是总巡堂的四艘巡湖船!” 话声方落,只见江上果然出现了四艘快艇,分左右直驶而来。 商秀暗暗掏了一把飞针,祝小灵脸色一变,迅速提起单刀,只有秦堂主和甄士珍两人,依然坐养不动。 就在此时,那站在船头的蒙面人,同样一举手,射出一道火花。 这道火花,色现金黄,在半空中“叭”的一声,工下开来,洒出花雨,中间飘升两盏黄色宫灯,随风轻飘! 祝小灵失声道:“我们乘坐的竟然是副会主的座船?” 秦堂主冷冷的道:“谁说不是?” 甄士珍道:“秦堂主想是早已看出来了?” 秦堂主道:“难道令主还没看出来么?” 甄土珍道:“是了,小妹记得,两年前有一次副会主在船上接见我们,小妹坐的就是这把椅子。” 秦堂主皱皱眉道:“今晚之事,使我深感不解的,是苗珠珠和其他三位堂主,何以会一个也没有露面?” 甄士珍霍然道:“莫非副会主已经走了?” 江帆耳中听她们说,目光却是凝注江面四艘快艇。 但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四艘快艇,船头都有红灯,看到驶来的是副会主的座船,立时远远停住。 再看自己船上,不但挂着两道风帆,而且还有四大汉打浆,速度比艇何止快上数倍,对方快艇远远停远之际,风帆早已满鼓江风,在湖面上一掠而过。 金雀吁了口气,忽的笑道:“咱们来的时候,原是冒了副会主之名,没想到走的时候,真还坐了副会主的船。” 江帆突然心中一动,朝甄士珍问道:“姑娘,你们副会主到底是谁?” 甄士珍凝眸道:“我说出来了,少局主也许不会置信,其实在红灯会里,我身为左令手,已是会主和副会主的左右手,但我见到的副会主,就是和少局主现在一样,戴着人皮面具,甚至连副会主究竟姓甚名谁?也一无所知。” 江帆微失望,道:“如此说来,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了?” 甄士珍道:“据我所知,红灯会里,只有一个人知道。” 江帆道:“那人是谁?” 甄士珍道:“会主。” 江帆道:“红灯会好象都是女的,副会主自然也是女的了?” 甄士珍道:“大概是男的,唉,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每次见到他时,都是男人装束。” 江帆道:“正是如此,会主只在两年前红灯会成立之初,亲自到缥缈峰来过一次。” 江帆:“正副会主,那是很少在这里的了。” 甄士珍道:“这里其实是由副会主负责,但两年来,副会主也只来过二次。” 江帆奇道:“他不在这里,如何指挥呢?” 秦堂主接口道:“所以要分设左右令主,传达会主和副会主的意旨了。” 江帆原想探问红灯会的来历,没想到甄士珍身为左令主,知道的竟然也只有这么多,料想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尤其听秦堂主的口气,好象本人平素也不甚投机,一时不便再问下去。 只听甄士珍道:“秦姐姐受小妹之累,落得背上叛帮罪名,不知离此之后。有何打算?” 秦堂主脸色一变,反问道:“令主呢?” 甄士珍叹了口气道:“小妹行踪无定,那也只好走到那里算到那里了。” 秦堂主冷冷的道:“只怕咱们难以逃得出百里之外……”说到这里,倏然住口。 甄士珍望了江帆一眼,又道:“少局主本门弟子如是为了愚姐妹之事,受到师门之责,甄士珍真是百死莫赎。” 祝小灵道:“少局主戴了面具,有谁认得出来?” 江帆剑眉一扬,朗笑道:“就是有人认得,在下也不怕,木门弟子,奉行的八个字,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在下问心无愧。” 甄士珍吞吞吐吐的道:“我们都是奉天堂出身,少局主宫中弟子,也许不知奉天堂规建之下……” 金雀道:“是啊,小婢看到小局主的面具,和副会主一模一样,早就想到副会主也许是小局主的同门?咱们今晚能够安然脱困,也在沾了少局主的光。” 江帆觉得她说的也颇近情理,只是师父嫡传弟子,只有自己和大师兄邵克彦两人,难道红灯会的副会主,会是大师兄不成? 他心头疑念,愈来愈重,暗想:自己在北辰宫中,虽然为时不久,但听说木门门规极严。大师兄不可能会在江湖上成立红花会,红灯会这等邪恶帮会,尤其是公然劫夺两淮灾民的帐款…… 心中想着,一面问道:“甄姑娘说的奉天堂,又是什么?” 祝小灵道:“奉天堂供奉的祖师,就是木天君,少局主身为木门弟子,怎会不知道呢?” “木天君?” 江帆愈听愈奇,自己师父道号木真君,她们供的祖师是木天君,其中只有一个字之差,难道这红灯会真会与师门有关? 正说之间,帆船已经停了下来,站在船头的蒙面汉子,沉声说道:“诸位可以上岸了。” 况小灵道:“这船好快!” 秦堂主倏然站起,朝江帆略一弓身道:“少局主请恕秦贞卿先走一步了。” 说完,闪身出舱,一跃上岸,只见一点白影,去势极快,眨眼之间,已在夜色中消失。 商秀愤然道:“早知如此,这种人不救她也罢!” 甄士珍道:“秦堂主生性高傲,尤其咱们这次背上叛帮罪名,天下大,实有无处存身之尤,她匆匆先走,就是为了怕红灯会追察,不敢多留罢了。” 商秀道:“这等胆小之人,江湖上真还少见!” 甄士珍道:“这也难怪,咱们奉天堂规律太严,真要被他们生擒回去,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大家走出船舱,江帆朝那蒙面人拱拱手道:“在下等人,多蒙兄台援手,在下敬致谢忱。” 蒙面人低声道:“谢倒不用,诸位请先上岸去,这位朋友,能否慢走一步?” 江帆不知他要自己慢走一步,有什么话说,这就回头道:“贤弟和甄姑娘三位,只管先上岸去。” 商秀手上还握着几支梅花针,一面说道:“我留在这里,和大哥作伴。” 蒙面人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站着。 江帆道:“这位朋友也许有话要和我说,贤弟还是先上去吧。” 商秀听大哥这么说了,只好点点头,和甄士珍三人,一起纵上岸去。 江帆拱手道:“朋友有何指教,就请说吧!” 蒙面人道:“少局主上岸之后,准备到哪里去?” 江帆听得又是一怔,对方虽然故意沉声说话,但这声“少局主”,听来竟然极熟,不禁目注对方,问道:“朋友究是何人?” 蒙面人忽然似有所觉,脚下不禁后退了一步,道:“时间无多,在下只是受人之托,你快问答我的话才好。” 江帆道:“朋友既已知我来历,我自然是回金陵去了。” 蒙面人身躯一震,道:“少局主不可再在金陵。” 江帆逆:“为什么?” 蒙面人道:“在下只是代人传信,其余一概不知,你请上岸去吧。” 江帆道:“是谁托朋友传的口信?” 蒙面人道:“在下无可奉告。” 江帆蓦地跨上一步,道:“朋友取下蒙面黑布,让我瞧瞧是谁?” 蒙面人吓得后退了两步,惊的道:“少局主念在我替各位渡江的份上,总不至于要小的命吧?” 江帆已经伸出去手,不觉收了回来,冷冷说道:“有这么严重么?” 蒙面人:“小的奉命行事,如若漏身份,那是死定了。” 江帆脸色凝重,望了他一眼,点头道:“我也许会想得出你是谁,好,我走了。” 双脚一顿,纵身朝岸上飞去。 那蒙人在江帆纵身掠起之时,突然扬手打出一点黑影,朝江帆后心打去。 江帆一掠上岸,陡觉一缕疾风,朝身后袭来,随手一抄,接到手中,好象是一个纸团,心中不禁一动,就势塞入怀中。 商秀立时迎上来,问道:“大哥,那人和你说了什么?” 江帆道:“他问我要到那里去?” 商秀道:“你怎么说?” 江帆道:“我说要回金陵去……” 金雀插口道:“他可能告诉少局主,不可再去金陵了?” 江帆听的暗暗一惊,心想:“此女料事如神,实在颖慧过人!” 一面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他果然是叫在下不可再金陵,在下正要向姑娘请教。” 金雀脸上一红,道:“少局主这般说,岂不折煞小婢?不过确实不可去了。” 商秀问道:“为什么不能去?” 金雀道:“大江南北,都是红花,红灯两会的天下,耳目灵通,对少局主也许不利。” 江帆剑眉一扬,道:“江某连他们贼巢之中,都来去自如,视若无物,他们纵然耳目遍天下,又能奈我如何?” 金雀道:“少局主初入江湖,不知人心险恶,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江帆微微一笑,没有作声,金雀朝甄士珍道:“令主,咱们也可以走了。” 说话之际,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甄士珍道:“我们叛帮逃出,天明之后,必须乘骑四出,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出数十里外,也许能够躲避一时。少局主商少侠两位赐救之德,我姐妹终身不忘,就此别过了。”说完朝两人福了下去。 江帆,商秀连忙还礼,江帆说道:“甄姑娘二位,只管请吧。” 甄士珍道:“后会有期,少局主前途珍重。” 二人相继续去,走的极快,眨眼工夫,便已没了影子。 商秀道:“我想她们口中的奉天堂,处置叛徒,手段一定残毒无比,不然,她们不会有这般害怕。” 江帆道:“也许她们心中,早已由敬生畏,潜存着恐怖阴影,我不相信脱离了红灯会,天下之大,就无藏身之处。” 商秀停了一停,仰脸道:“大哥,我心里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江帆道:“你我情逾手足,你就是问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商秀眨动双目,低低的道:“我听她们一再提到木门,难道大哥师门,真和她们有关?” 江帆剑眉皱了皱,道:“我和贤弟结交以来,从没提起过师门之事,那是因为师父从没江湖走动,严禁向任何人泄露师门秘密。 而且据我所知,凡是木门弟子,奉行的是替天行道,去暴安良,决不可能做出邪恶的事来,但她们说的又不象有假,这真使我百思莫解……“ 商秀问道:“大哥当时怎会投到木门中去的呢?” 江帆道:“那是我义父介绍去的。” 商秀口中“哦”了一声。江帆道:“贤弟,我们也可以走了。” 商秀道:“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江帆道:“自然回金陵去,我心中有许多疑问,要去问问义父。” 商秀沉吟了下,抬头道:“大哥,我觉的金雀说的不错,我们暂时还是不回去的好。” 江帆怔的一怔道:“贤弟认为……” 他突然想起方才那蒙面人抛给自己的一个纸团,话声未落,“噢”了声道:“我差点忘了!” 伸于从怀中掏出纸团,小心翼翼的打开来,那是一张狭长字条。 商秀奇道:“这是什么?” 江帆道:“就是方才我们过江的蒙面人掷给我的。” 两人就着月光,凝目瞧去,只见纸上写着:“速向南行,两日后,可在莫干山独松关相候。” 字条底下,没有著名,但江帆瞧的心头猛震,失声道:“真是义父!” 商秀道:“这字条是宫老伯写的?” 江帆没有回答,手上拿着字条怔怔的道:“果然会是他老人家!不错,那是李镖,难怪他怕我揭开他蒙面黑布!” 商秀道:“大哥是说那叫我们朝西突围的就是宫老伯了?” 江帆点点头,又摇头道:“这事情当真越来越复杂了。” 商秀轻笑道:“小弟想的和大哥恰巧相反。” 江帆目光注视着商秀脸上,问道:“贤弟是说……” 商秀道:“据小弟推想,红灯会的副会主,可能就是宫老伯!” 江帆从种种迹象看来,自然也已想到,不觉脸露难色,道:“真要如此,我真不知该如何才好?” 商秀道:“大哥无须为难,宫老伯既然要大哥两天之后到莫干山去,他自然会和你说明原委。” 江帆吁了口气,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商秀看此处还在太湖边上,宫仲山既在纸条上有“速向南行”之言,必有深意,这就催促江帆快走。 两人又不识路径,只是一路朝南奔去,直到天色大亮,向路人一问,才知已到了浙江兴县境内。 进得城来,已是日上三竿,两人一晚未睡,就找了一家客店落脚,各自在床上运功调息。 江帆练的“九阴玄功”,别蹊径,一会工夫,便已醒转,举目瞧去,但见对面床上,商秀双目垂帘,似已进入无我两忘之境,一时不敢惊动,只是坐在床上,和他对床相望。 江帆心绪系乱,原是无意朝商秀细看但这一细看,只觉这位义弟,秀眉凤目,脸若胭脂,尤其耳朵上还穿着两个耳洞! 他和商秀义结金兰,但从没这般脸对着脸直瞧过,这时发现他两个耳孔,不觉想起甄士珍当时那份洒脱模样,有谁会想到她意是女扮男装? 再想起那晚自己突出重围,和商秀会合之时,他突然扑入自己怀中的情景…… 心头蓦地一怔,忖道:“莫非眼前这位父弟,也是……” 他望着他呆呆出神之际,商秀忽然睁开眼来,一眼看到江帆坐在对面,两道眼神只是盯着自己直瞧,双颊之间,骤然飞两朵红云,叫道:“大哥,你……已经醒了,怎不叫我一声?” 江帆只觉脸上一热,心里已有几分明白,但一时却说不出口来,嗫嗫答道:“我也刚醒过来。” 一跃下床,看看日头又道:“时间只怕已经过了午刻,我们快去吃些东西,还要赶路。” 商秀没有多说,两人相继出门会过店帐在大街上找了家馆子,吃过午饭,问明了去莫干山的走法,便自上路。 傍晚,过小溪口,天色已经昏黑下来。 两人眼看这里只是一个临江小村,自然无处可以投宿,只好继续赶路。 走出不远瞥见前面路边,闪出一名黑衣汉子躬身说道:“少局主才来么,小的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江帆举目瞧去,但见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腰跨单刀,似正义镖局,伙计装束,心头不觉起疑,问道:“你是什么人是奉何人差使来的?” 那黑衣人道:“小的是正义镖局的伙计,奉局主之命,特来迎接少局主来的。” 江帆心中暗想:“义父在对自己两日之后,在独松关见面,看来他老人家已经赶来了。” 心念疾转,一面问道:“义父现在哪里?” 黑衣人道:“就在前面山谷之中。” 商秀冷哼道:“大哥,此人只怕有诈!” 那黑衣人笑道:“商少侠怎的如此多疑,这次少局主押送镖银出来,就有小的,咱们回到金陵,局主又派小的随行……” 他说到这里,目光朝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昨晚少局主渡湖,还是小的打的浆,少局主仔细瞧瞧,是不是见过小的?” 商秀问道:“昨晚船上那个蒙面人是谁?” 黑衣人陪笑道:“那是李总管。” 江帆道:“贤弟,不错,他是局里的伙计。” 黑衣人谄笑道:“少局主认出小的来了,小的叫王大狗子,以后要少局主多多提拔。” 此人善于奉迎,说话之时,连连弯腰。 江帆道:“你在前面带路便了。” 黑衣人连声应“是”,领头快步朝南走去。 片刻工夫,便已到了一处山谷前面,那黑衣人忽然止步,回身道:“少局主,这位商少侠能不能在这里稍候,小的奉命只是请小局主一人……” 江帆道:“商少侠是我兄弟,你难道不知道么?” 黑衣人道:“小的知道,只是局主没有吩咐。” 江帆道:“这个白有我负责,义父不会责怪于你。” 黑衣人为难的道:“小局主不知道,局主此来,十分秘密……” 商秀举目这条山谷,地势幽陡,心中不禁暗暗起疑,但一想到宫仲山也许有什么秘密,不愿让外人知道,自己跟去,实有不便。 这就说道:“大哥,宫老伯既然要你单独过去,小弟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江帆想了想道:“也好。” 商秀忽然低声道:“只是大哥须防他们有诈。” 江帆点点头道:“我自会留心。” 商秀看看天色道:“这时快是初更天气,大哥若是过了二更,还不出来,我就入内接应。” 江帆道:“贤弟只在这里等候便是,我自信还不至于落在人家手里。” 商秀道:“你快去吧!” 黑衣人当先朝谷中走去,江帆飞快的追了上去。 入谷不远,黑衣人忽然侧身停住,让路道:“局主就在前面,小局主请自己去吧。” 江帆心中暗想,也许义父有什么话和自己说,他不便进去,心中想着,便自朝前走去。 那是一片杂树林,林前草地上,果然负手站着一人。 星月朦胧之下,远远望去,果然是义父宫仲山! 江帆脚下加快,奔了过去,口中叫道:“义父。” 宫仲山摸着胡子,缓缓转过身来,点点头,沉声道:“你来了。” 江帆微一怔神,突然止步,双目盯着宫仲山一张瘦削脸,一手已迅速按在剑柄之上,喝道:“你不是义父!” 宫仲山身子一震,脚下不禁而然的后退了一步,道:“少局主神目如电,一眼就瞧出来了!” 江帆剑眉剔动,蓦地跨前一步,喝道:“你到底是谁?假冒我义父,有何阴谋?” 宫仲山不自禁的又后退了一步,举手往脸上一抹,急急抱拳道:“兄弟是韩大路。” 他这举手一抹,露出了本来面目,果然是石敢当韩大路! 江帆又是一怔,问道:“韩镖头假冒父义,把我引来,究竟有什么事?” 韩大路道:“要见小局主的并非兄弟,是总护法。” “总护法?”江帆奇道:“谁是总护法?他人呢?” 话声刚落,只听身后不远,有人接口阴笑道:“要见少局主的是我。” 江帆急忙转过身去,只见一株大树下,悄无声息的巍立着一个瘦高黑衣人,黑衣中,目光炯炯,一脸诡笑的望着自己! 江帆立急趋前几步,躬身道:“原来是霍伯父!” 这瘦高黑衣人正是总镖头逼反天霍承恩。 只听他呵呵一笑,道:“少局主没想到会是老朽吧?” 江帆那肯放过机会,接着问道:“霍伯父是红灯会的总护法?还是红花会的总护法?” 第二十一章 逆天大罪 逼反天手拂苍髯,笑道:“红灯会都是些女娃儿,老朽这总护法,自然是红花会的了。” 江帆见他答的爽直,又问道:“那么会主是谁?” 逼反天道:“你想会主是谁?” 江帆心头一动,口中说道:“晚辈想不出来?” 逼反天皮笑肉不笑的道:“老朽是正义镖局的总镖头,但又奉命兼了红花会总护法,少局主不难想得到会主是谁了。” 江帆心头一震,脱口道:“真会是义父?” 逼反天阴笑道:“少局主觉得很奇怪么?” 这确是颇出意外之事,但江帆心中早已有些怀疑,如今不过由逼反天口中,加以证实,自然也不以为奇,一面又道:“义父还兼了红灯会主?” 逼反天颔首道:“不错,局主一身兼了三大要职。” 江帆道:“义父既然设正义镖局,何以还要去兼甚么红花会的会主呢?” 逼反天叹了口气道:“局主虽是奉命行事,但一半也为了你老弟!” 江帆惊奇的道:“是为了晚辈?” 逼反天道:“怎么不是?” “杀害你父亲的五大门派,实力雄厚,单凭少局主一人的力量,那能报雪血仇?” 江帆道:“这和义父一身兼三职有关?” 逼反天正容道:“自然有关,局主既可以正义镖局局主的身份,结交白道人物,又可以红花会的名义,网罗黑道中人,这样将来才能一举灭五大门派!” 江帆听得悚然惊,自己父仇不共戴天,自非报雪不可,手刃当日参与围攻父亲的人。 而且自己立志要先把他们为什么要联手杀父亲的动机,查个水落石出。 五大门派人数众多,岂能不分皂白,一体屠杀? 他年纪渐长,事情也懂得多了,这几天因扬州八怪三十万赈款所引起连串的事故,使他对义父,对师门,都起了怀疑。 逼反天这“一举灭五大门派”,突然使他感觉到其中必然有缘故,不是单纯的为自己父亲报仇。 逼反天见他似有不信之色,轻咳一声道:“这是局主的番苦心,但你……” 说到一半,突然住口。江帆道:“晚辈怎么了?” 逼反天皱皱眉道:“但你却闯下了大祸!” 江帆奇道:“晚辈闯下了什么大祸?” 逼反天道:“那晚老朽一再劝你不可逆天行事” 江帆冷笑道:“晚辈早就猜到霍老伯了,红灯会劫夺关系两淮灾黎生命的赈款,难道是顺天行事?” 逼反天道:“这是上面交下来的事,就是不要赈济,也不能让扬州八怪去。” 江帆道:“那为什么?” 逼反天道:“该由局主出面。” 他语气微顿,接养又道:“而且奉天堂也已拔下来了三十万两赈款,准备把从扬州八怪手上夺来的三十万,合为六十万两,悉数作为赈济之用,但这件事,就坏在你手上。” 江帆道:“同是赈济,有什么你我之分,扬州八怪募了三十万,赎米运去,红花会也可以赎米运去,晚辈坏了什么事来?” 逼反天道:“自然是坏了事,唉,光是这件事,上面已经极为震怒,你却居然闯上飘缈峰去,还救走三名叛帮逆徒,如今会主责怪下来,连局主都受了处分。” 江帆道:“霍老伯要晚辈到这里来,究有何事?” 逼反天皮笑肉不笑的道:“老朽来意,不是都告诉你了么?会主传下金符,要老朽带你去见她。” 江帆心想:“红花会是自己义父,那么他口中的会主,该是红灯会主了。” 心中想着,一面问道:“红灯会主要见我么?” 逼反天点点头道:“正是。” 江帆暗想这红灯会主,不知又是甚么人? 自己随他去瞧瞧也好,这就点头道:“霍老伯吩咐,晚辈与你去就是。” 逼反天道:“那要委屈老弟了。” 说完,回头喝道:“两位护法何在?” 只见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两人,应声从林中闪出。 逼反天吩咐道:“你们替少局主带上刑具。” 江帆听的一怔,转头道:“去看红灯会主,还要带上刑具么?” 逼反天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摊掌相示,问道:“老朽奉命行事,少局主自然认识此物了?” 江帆举目瞧去,逼反天手上是一枚制钱大小的金符,不禁抬目道:“木门金符!” 逼反天收起金符,阴声道:“你知道就好,这是上面的命令,好在你是宫中弟子,见了会主,最多也不过申诉几句就是了,老弟忍耐些吧!” 江帆略一沉吟道:“霍老伯既然如此说了,晚辈遵命就是。” 逼反天呵呵一笑,回头朝范世荣使了一个眼色。 只见穿山甲范世荣立即从身边取山两个黝黑的手铐走了过来,低声道:“少局主委屈了。” 江帆双手一伸道:“范镖头只管动手吧。” 范世荣替江帆戴上手铐。逼反天道:“好了,我们走吧。” 石敢当韩大路举手一挥。左侧林中,忽然走出十三名腰跨朴刀的黑衣汉子,这些人不但个个身手矫健,而且每人背后还背了一个包袱。 江帆目力过人,这一望之下,便已看出他们背的包袱中,敢情就是一套特制的皮衣,上次自己被困在刀阵之中,连“九阴玄功”都无法施展,想来就是他们了。 好啊,原来霍伯父早就埋伏好了人,自己如果不肯就范,他就不惜以武力对付自己了。 这么看来,自己当真太重情面,答应的太快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觉有气,眼看一行人已向谷中一条小径走去,不觉冷喝一声:“且慢!” 逼反天眼睛一转,问道:“老弟还有事么?” 江帆道:“晚辈还有一个同伴,在谷外等候。” 逼反天道:“你说是商少侠了?” 江帆道:“不错,他在谷中等我,最好去告诉他一声。” 逼反天谲笑道:“他早已走了。” 江帆道:“不,商贤弟说过等我,不会一个人走的。” 逼反天阴恻恻说道:“会主也想见他,早已打发人把他请走了。” “请”这请字就有文章。 江帆听出口气,不觉怒声道:“你们把他怎样了?” 说话之间,猛地用力一挣。 那知这两个手铐,中间虽然只有一条极细的铁链相连,但却是坚硬无比的精钢制成,这一挣之下哪里挣得断它? 逼反天脸色微变,急急说道:“老弟千万不可如此,要是挣断了铁链,那是罪上加罪了。” 江帆剑眉一扬,抗声道:“晚辈究竟犯了什么罪?就算晚辈有罪,那也与商贤弟无关。” 逼反天脸色郑重,低声道:“老弟还不知道商秀是华山门下乔装来的,他正是奉天堂要缉拿的人。” 说们这里,口气一软,又道:“老弟是真君嫡传高弟子,纵然犯了错误,会主自会另眼相看,待会你见到会主,也许认识,不妨趁机替商少侠说情,或可无事。” 此人当真是老奸巨滑,他想到自己不过只是奉天堂辖下红花会的一名总护法,身份虽说不低,但江帆总究是木真君嫡传弟子。 这次固然犯下了木门大罪,被押解回去,也许问明原委之后,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敢轻易得罪? 江帆心中暗想:“他说的也是不错,一切只有见了红灯会主再说。” 他虽不知会主是谁,但逼反天手上既有“木门金符”,可以想到这位会主,极可能是北辰宫来的了。 逼反天见他默突无语,不觉耸耸肩,阴笑道:“老弟,咱们还是快走吧,别担误了时间,见到会主,你自会知道。”说完,当先朝小径走去。 江帆随着逼反天身后,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却紧跟在江帆身后,形同起解。 一行人翻过两重山岭,已是一片旷野,大家脚下突然加快,一路朝北疾走。 江帆心中暗暗忖道:“敢情他们是要把自己押回太湖去了。” 天亮时分,他们赶到一处小山脚下,那是一座巨宅,白粉旧墙,黑漆大门,看去十分气派。十三名黑衣大汉,还没走近门,便已在两旁站停,一字排开。 石敢当韩大路立即趋上前去,伸手叩了两下。 大门呀然开启,从门里射出灯光,一名身穿红色劲装,腰悬红穗腰刀的汉子,迎门而立。 目光炯炯的望着石敢当韩大路,沉声问道:“什么人?” 这份气概,就是当朝宰相的门房,也不过如此。 韩大路慌忙弯腰陪笑道:“有劳老哥传报一声,红花会霍总护法求见会主。” 红衣劲装大汉瞪着眼珠道:“这是什么时候?不会天亮了再来?” 他可没想人家已经赶了一个晚上的路,他也没管来的是什么总护法不总护法。 石敢当韩大路和穿山甲范世荣,跟随逼反天二十年以上,早年在江湖上就有哼哈二将之名。 他虽担任了红花会护法,可不知道对方是红衣侍卫,身份特殊。 眼看那红衣劲装汉子居然连总护法都不瞧在眼里,心头大是不服,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口中却冷冷的道:“咱们总护法奉金符勒令,夤夜赶来,老哥报进去就是了。” 红衣劲装汉子怒嘿道:“叫他们天亮来就是天亮来。” 逼反天慌忙赶了过来,含笑拱手道:“这位侍卫老哥说的极是,咱们等一等没关系。” 红衣劲装汉子理也没理,挥挥手道:“去,去,快到那边树林底下去等,这里十丈之内,不得逗留。” 这倒好,他把堂堂红花会总护法,看作了下等人,逼反天毫不在意,点点头,笑道:“是,是,咱们该退到十丈以外去。” 一面回头朝江帆低声道:“老弟,来,咱们到林下休息去,别站在这里。” 红衣劲装汉子瞧了逼反天一眼大模大样的转过身去,正待关上大门。 江帆突然大喝一声道:“站住!”这一声大喝,声若春雷,那红衣劲装汉子不由怔的一怔,转过身来。 逼反天骇然道:“老弟,你忍耐点儿。” 一面连连拱手道:“老哥,请便。” 红衣劲装汉子目射凶光,指着江帆喝道:“叫我站住的是你么?” 逼反天待把江帆拉走,江帆早已朗声说道:“不错,就是我,看样子你是北辰宫的红衣侍卫了?” 红衣劲装汉子问道:“你有几个脑袋?敢这般大声呼叫?” 江帆剑眉一扬,同样喝道:“你有几个脑袋,敢过去不报?” 逼反天急得直抓头皮,低声道:“老弟,好了,好了……” 江帆道:“不,我非要问问萧老公公,他手下的待卫,居然敢这般仗势凌人?” 红衣劲装汉子呆的一呆,只见从里面走出另一名红衣劲装汉子,此人左袖绣了一朵金花,敢情身份略高,他望了江帆一眼,突然欠身抱拳,陪笑道:“我不知是江爷大驾来了,兄弟们多有开罪,快到里面请坐。” 接着回头向先前那名红衣侍卫喝道:“你从没见江爷,也总该认得出江爷身上的宝剑,你有几个脑袋,敢得罪大顺殿的人,还不去陪礼?” 先前那名红衣侍卫,听说江帆是大顺殿的人,心头一紧,果然朝江帆躬身道:“敝职该死,冒犯江爷。” 江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还礼道:“在下也有不是之处,大家说过就算了。” 逼反天眼看红衣侍卫对江帆这般恭敬,心中暗暗忖道:“果然不出所料,他是真君嫡传弟子,就算犯错,也不会有什么重大处分,还好自己没有得罪了他。” 那绣金花的红衣侍卫,已闪身退到一侧招手道:“江爷请进。” 江帆转身朝逼反天道:“霍老伯请先!” 逼反天连忙笑道:“自然少局主请先。” 江帆大迈一步,跨进大门,逼反天跟在他身后,正待进去。 那袖绣金花的红衣侍卫,突然脸色一沉道:“你是红花会总护法么?” 逼反天忙道:“是,是兄弟霍承恩……” 那袖绣花的红衣侍卫冷冷的道:“这是什么地方,没有金符,什么人都不准入内,你知道么?” 逼反天忙不迭从怀中取出“木门金符”,陪笑道:“老哥请过目。” 那袖绣金花的红衣付卫朝他手中望了一眼,才道:“进去。” 逼反天收起金符,心中暗暗想道:“自己是奉命押解江帆的人,没想到在红衣侍卫眼中,比一个犯了木门大罪的人,还大是不如。” 一面赶上几步,紧跟在江帆身后进入左首一问小客室中,当然,他手下的两位护法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被阻在大门之外,没有进来的资格。 逼反天回头一瞧,连那袖绣金花的红衣侍卫,也没跟着进来,这问小客室中,只有自己和江帆两人。不觉耸耸肩,低笑道:“老弟,快请坐下来歇息,我说如何,你是真君嫡传高弟子,就算犯了些小错误,那也是无心之过,见了会主,保准没事。” 江帆心中只是想着,这位红灯会主不知是谁,但从她随从的是红衣卫这一点上看来,想必是北辰宫极为重要的人物无疑。 他思忖着心思,自然并没回答逼反天。 逼反天见他没有开口,一个人也不好说话,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坐着。 东方渐渐鱼白,渐渐大亮,渐渐升上晨曦! 如今已经上三竿,依然没人理应,江帆心头渐感不耐只见一名使女在门口问道:“那一位是红花会的霍总护法?” 逼反天连忙霍然站起,拱手道:“兄弟就是霍承恩。” 那使女看了他一眼道:“你随我来。” 逼反天应了声是,一面说道:“老弟还请稍待,会主见召,老朽先去了。”说完,便自跟着那使女而去。 逼反天走后,差不多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见那名使女又走了出来,朝江帆笑问道:“你就是江帆了?” 江帆道:“不错,在下就是江帆。” 那使女道:“你可以过去了。”说完转身朝里行去。 江帆站起身,跟着她穿过一重院落,进入后堂,但见回廊上湘帘低垂,寂无人声。 那使女道:“请进。” 江帆不再客气,迈步跨入。 这是一间起居室,地方并不很大,但布置雅洁,打扫得一尘不染。 江帆正在打量之际,那使女已经端着一茗碗,放到一张无花木几之上,轻声道:“相公请用茶。” 放下茗碗,就俏生生退了出去。 忽见堂后挂着的道紫色绫幔启处,一个全身黑衣的中年妇人,缓缓走了出来,目光朝江帆一瞥,点点头,语声柔和的问道:“你就是大顺殿门下的江帆么?请坐。” 江帆详细看了那中年妇人一眼,觉得自己在北辰宫并没见过此人,心中暗想:“她敢情就是红灯会主了!” 这就抱抱拳道:“夫人就是会主么?” 中年妇人摇摇头道:“我不是会主。” 江帆心中疑窦重重,又道:“那是夫人召见在下了?” 中年妇人道:“自然是会主传令,把你押解来的了,不过会主要先问问你的口供。” 江帆道:“在下不是红灯会的人,夫人无须问在下口供,而且口供这两个字,在下也无法接受。” 中年妇人,淡淡一笑道:“你不是红灯会的人,但你是木门弟子,总错不了吧?” 江帆昂首道:“不错,但在下自问并没犯了师门规章。” 中年妇人道:“你破坏木门赈济计划,不接受霍总护法屡次暗示,就是逆天行事……” 江帆剑眉一挑,朗声笑道:“木门弟子行道江湖,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在下帮助扬州八怪,夺回数十万灾黎嗷嗷待哺的赈款,正是木门弟子替天行道的义举。 在下不知红花会来历,只知他们劫夺赈款,本是江湖黑道的邪门径,在下使剑除奸,正义行事,正是木门弟子除暴安良的天责,假如这算逆天行事,那么木门的规章,就是逆天倒置了。“ 中年妇人,面色一变道:“你敢公然诋毁木门,你不要命了?” 江帆道:“在下理直气壮,就是在师父而前,也是如此。” 中年妇人道:“你后来不是已经知道,红灯会和红花会,都和木门有关么?” 江帆道:“在下知道,但在下不敢相信,标榜替天行道的木门,会勾结江湖黑道败类……” 中年妇人沉喝道:“住口,你背叛木门,是想反了!” 江帆道:“在下为木门弟子,自会向师父面陈,夫人是什么人?” 中年妇人冷笑一声道:“你仗着是大顺殿门下,就认为本座没资格问你吧?你要明白,你已犯下了大罪,没有机会再见真君了。” 江帆道:“夫人自然可以问话,但夫人不能武断说在于背叛师门。” 中年扪人道:“好,你说吧,你潜入红灯会,劫走两名叛会逆徒,胁逼秦贞卿叛离本会,可有其事?” 江帆道:“夫人都已知道,何用再问。” 中年妇人道:“你要亲口承认,才能算数。” 江帆道:“在下敢作敢当,自然都承认了。” 中年妇人道:“很好。”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把他口供送来。” 只见紫幔后面,走出一个青衣女子,手上拌着一卷白纸,送到中年妇人面前。 江帆暗暗哦了一声,心中忖道:“原来她们早已有人躲在幅后,把自己和她对话,都笔录下来了。” 中年妇人取过笔录,看了一遍,抬目道:“你送给他自己瞧瞧,咱们没有多加一字一句吧?” 那青衣女子果然又把笔录送了过来道:“江少侠请过目。” 江帆接到手上,详细看了一遍,果然自己和中年妇人说的话,一字不易,全都记录了下来,这就说道:“不错,都是在下说的了。” 中年妇人冷漠的道:“既然没错,那你就画个押吧。” 一面朝那青衣女子道:“你去拿一支笔给他。” 江帆怔了一怔道:“在下问心无愧,签上个名,又有何惧?” 青衣女子送上笔来,江帆果然在那份纸上,签了自己名字。 中年妇人收起笔录,突然站了起来,面容一肃,冷冷说道:“江帆,本座现在判你生离叛,诋毁师门,蓄意破坏赈济计划,潜入红灯会,劫走叛会逆徒,并胁迫秦贞卿叛离红灯会的罪名,你服也不服?” 江帆道:“在下不服。” 中年妇人道:“我不管你服不服,你既已触犯门规,按律必须追回木门宝剑。” 接着向青衣女子吩咐道:“你解下他身边宝剑。” 那青衣女子依言走了过来。 江帆笑道:“在下既然落在你们手上,要解除在下宝剑,那自然悉听尊便了。” 请衣女子动手解下江帆悬在腰问的宝剑。 中年妇人又道:“现在可以解开他手上的刑具了。” 那女子又替江帆打开手铐,然后把长剑捧呈给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接过长剑,冷冷说道:“江帆,本座不是解除你兵刃,而是按律追回木门弟子的宝剑,追回此剑,也就是木门除名了。” 江帆道:“夫人权力不小,应该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吧?” 中年妇人道:“自然要告诉你,本座是奉天堂执法香主。” 江帆昂首道:“在下从没听到过。” 中年妇人淡淡说道:“你听没听到过,对我毫无关系,好了,现在你可以进去了。” 转身朝里走去。 江帆被她追回宝剑,还说从此木门除名,心中感到迷茫。 “木门除名。” 自然是逐出门墙之意,他不知道这一遭遇,到底是祸是福? 望着黑衣中年妇人的后形,不觉怔怔出神! 只听身边有人轻声说道:“相公请随我过去了。” 江帆回头瞧去,正是先前领自己过来的那个使女,含笑望着自己。 心头蓦然一怔!暗想:“自己怎的如此失魂落魄,连人家到了身边,都一无所觉?木门中人,如果是一个邪恶组织,自己的被逐出门墙,该是毫无留恋,木门如果是正派中人,只要自己并没做错,纵然被逐,也问心无愧。” 想到这里,只觉心中一朗,疑虑尽消,朝那女点点头,问道:“姑娘要带我哪里去?” 那使女道:“自然去见会主了。” 江帆道:“方才那位奉天堂执法香主,已经宣布了在下除名木门,在下见不见会主,那也是一样了。” 那使女急道:“相公方才不是说不服么?一切要等会主作最后决定,相公难道不想申述的理由了?” 江帆道:“不用了,在下不想再见你们会主了。” 那使女道:“那怎么成?会主已在里面等候,相公见了会主自会知道。” 江帆还想再说,那使女忽然低声道:“相公就是不为自己打算,也该替宫总管想想呀!” 江帆心头一震,问道:“宫总管是谁?” 第二十二章 选择死亡 那使女道:“自然是相公的义父啊,他为人最好也没有了,相公总不能连累了他。” 江帆好奇的道:“我义父是什么总管?” 那使女瞧了他一眼,奇道:“宫总管是奉天堂驻江南的总管,你都不知道?” 江帆听得恍然大悟,暗想:“这就是了,霍老伯说义父身兼三要职,原来正义镖局,红灯会,红花会,都是奉天堂辖下的组织,全归义父管辖。” 心中想着,不觉问道:“在下怎会连累了义父呢?” 那使女道:“小婢听说上面责怪宫总管管教不严……” 只听门外响起另一个女子声音,叫道:“小娟,会主已在上面等候,你还不快带他上去。” 小娟脸露惊惶,吐吐舌头,催促道:“相公快随我来。” 江帆道:“姑娘请吧!” 那使女没再说话,低头领着江帆,一路朝后起去。 一会功夫,到了一座楼梯口处,只见两个宫装佩剑使女,分立两旁。 小娟侧身道:“相公请自己上去吧。” 江帆心中暗想:“这红灯会主不知究竟是谁?气派可真不小!” 一面回头拱手道:“多谢姑娘。”说罢朝楼梯上走去。 这道楼梯,宽阔光亮,一尘不染,光可鉴人! 两名宫装佩剑使女,眼看江帆朝楼梯上走去,便有一人跟着上来。 上去二楼,但见一排长廊,朱栏曲折,一边是十二扇雕花落地长窗,垂着紫绒门帘,才一跨上楼梯,便觉有一股如兰如麝的幽香,迎面而来! 江帆正待举步走去,只听身后娇声喝道:“站住,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乱闯?” 江帆心知是跟着自己上楼的那位使女,听她出言不逊,不觉心中有气,蓦然住足,回过头去,剑眉一剔道:“在下你们会主请找上来的,你如果认为是在下乱闯,那你理该在前引路,江某岂是任人呼来叱去的人。” 那佩剑女子敢情从没被人这么冲撞过她,不禁呆的一呆,粉脸变色,低头抢到前面,低声冷嘿道: “好个不知死活的人……” 江帆听极大怒,喝道:“站住,你说谁是不知死活的人?” 这声大喝,把那佩剑使女吓得面如土色,那里还敢作声,听屋中传出一个清脆声音,问道:“江帆来了么?快领他进来。” 那佩剑使女低着头,应了声“是”,一手掀起门帘,低声说:“会主有请。” 江帆早已豁了出去,那里还把什么红灯会主放在心上,昂首阔步,跨进门去。 但见屋中陈设得十分华丽,五光十色,绚烂夺目,宛如进了皇宫一般! 上首一把绣披锦椅,斜坐着一个宫髻高额,脸垂黑纱的宫装女子,江帆怔得一怔,缓步走入。 宫装子微微叹息一声,抬手从几上取出一卷白纸,柔声道:“你都招认了?” 声音娇美,听来宛若银铃,但语气之中,含有无比惋惜! 江帆身子陡然一震,失声道:“你是柳姨娘……” 宫装女子口中轻“嗯”一声,举手缓缓取下面纱。 她这一除下面纱,立时露出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孔,眼若水波横,眉是春山聚! 那不是传播自己“九阴玄功”的柳姨娘还有谁? 江帆虽然听出是柳姨娘的声音,但想不到红灯会主竟然真是柳姨娘! 柳姨娘望着江帆,目含幽怨,轻轻理了理鬓发,勉强笑道:“江兄弟,总算你还没忘记我柳姨娘。” 江帆目光一愕,迅速低下头去,躬身道:“弟子不知是柳姨娘,还望柳姨娘恕罪。” 柳姨娘道:“小兄弟,你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江帆直起身子,恭身的退到下首,依言坐下。 柳姨娘望了他一眼,问道:“你宝剑已被奉天堂屠香主追回了么?” 江帆点点头,柳姨娘幽幽地叹道:“小兄弟,你是极顶聪明的人,怎会如此糊涂,犯下木门大罪……” 江帆站起身道:“柳姨娘,弟子没有错。” 柳姨娘温和地点点头道:“你的口供,我已经看过了,你也许没有错。” 江帆道:“萧老公公,当日再三告诫弟子,木门弟子,行走江湖,要替天行道,弟子自问并没违背师门规章。” 柳姨娘嗯了一声,望着江帆,欲言又止,接着柔声道:“坐下来,我和你虽无师徒之名,但总算有授艺之实,我自然不希望会有今天的结果……” 江帆依言坐下心头一阵感动,低头道:“柳姨娘授艺之德,弟子终身不忘。” 柳姨娘低低的道:“但我已经白费了心力……” 语气一顿,接着又道:“当日,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是木门中人,这一点,真君也看出来了,所以许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你。那是希望你日后慢慢的潜移默化,那知你一出江湖,就做出背叛木门的事来。” 江帆忍不住道:“弟子实在不知哪里背叛了木门?” 柳姨娘温柔的道:“这不能怪你,你不知道替天行道的天是谁,才会闯下这场大祸来。” 江帆心头一震,张口欲言。 柳姨娘接道:“真君是替天行道创立木门,木门弟子,必须奉真君为天,你没弄清楚,才酿成大错。” 江帆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这木门,果然不是正派门户!” 柳姨娘见他没作声,又柔声安慰道:“小兄弟,你虽已全都供认,被奉天堂按律追回宝剑,只要你立过自新戴罪立功,我就算拼着不是,自会向真君力保,念在初违,也许会蒙真君开恩……” 江帆只觉一阵感动,忙跪了下去,流泪道:“柳姨娘对弟子恩深义重,弟子没齿……” 柳姨娘没待他说完,嫣然笑道:“小兄弟快起来,一切自有我……” 她伸出柔软般纤手,握住江帆双手,扶了起来。 论年龄,柳姨娘不过二十出头,和江帆也大不了几岁,人又生得娇如花,江帆被她一握住双手,陡觉心头跳,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柳姨娘心头,同样起了一阵涟漪,粉颊骤然飞起了两朵红云。 江帆站住身,那里再敢朝柳姨娘看上一眼,只是低着头道:“柳姨娘好意,弟子感激不尽,只是奉天堂既已按律追回宝剑,除名木门,柳姨娘也不用再求真君开恩,要弟子重归木门了。” 柳姨娘娇躯微微一震,失色道:“你真想背叛木门?” 江帆俯首道:“弟子虽无叛离之心,但弟子认为确实不配当木门弟子。” 柳姨娘叹了口气道:“小兄弟,我方才说过,你不是木门中人,你是投错了门户,只是……” 她拖长语气,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 过了半晌,才幽幽的道:“小兄弟,你知道叛离木门,或者是被木门除名的人,该有什么后果?” 江帆抬头道:“弟子不知道,可是要追回武功,逐出门墙么?” 柳姨娘道:“追回武功,逐出门墙,那倒稀松了!” 江帆道:“难道木门除名,就要处死?” 柳姨娘点头道:“不错,你猜对了,叛离木门,那是只有死亡一途。” 说到这里,忽然低声说道:“奉天堂都是戚姨娘的人,方才问你口供的执法香主屠素玉,就是戚姨娘派来的,你不该来都直认不讳……” 江帆目中神光一闪,昂首道:“弟子敢说敢当,问心无愧,既已犯了木门门规,柳姨娘要如何处决弟子,弟子绝无怨言。” 她黯然道:“你犯下叛门之罪,我纵有保护之心,也难以为力了。” 她柳眉微蹙,话声一落,只是沉吟不语。 江帆忽然想起商秀,听霍伯父口气,似乎也被红灯会擒来,不禁抬头问道:“弟还有一事向柳姨娘请示。” 柳姨娘抬目问道:“我这楼上,没有第三个人,有话但说无妨。” 江帆道:“弟子有一结义兄弟,是不是也被红灯会擒来了?” 柳姨娘突然脸露笑容,望了江帆一眼,问道:“你说的人可叫商秀?” 江帆道:“正是商秀。” 柳姨娘含笑道:“你们很好,是吗?” 江帆点点头道:“他是弟子义弟,情如手足,弟子既是木门弟子,犯下木门规章,虽死无怨,但此事实在和我义弟无关。” 柳姨娘星目流盼,嗯道:“你想求我放了他吗?” 江帆道:“但请柳姨娘作主。” 柳姨娘泯泯嘴笑道:“你们当真是多情多义的一对,方才我听苗令主的报告,他自身被擒,却一直关心着你的安危呢!好,我答应你了。” 江帆连忙躬身道:“弟子谢谢柳姨娘。” 柳姨娘道:“不用谢我,我能作主的,自然会尽我力量,只是你……” “是奉天堂传下来的金符,我也爱莫能助。” 话声一落,缓缓立起身子,朝左手一道侧门,掀帘过去。 汀帆没有柳姨娘的吩咐,只好依然坐着。 过不一会,只见柳姨娘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玉盒,款款走了出来,说道:“我对你传艺之情,我实在不忍亲于杀你,但事已至此,我不向你下手,奉天堂也决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江帆道:“弟子已经说过,任凭柳姨娘处决,决无怨言。” 柳姨娘道:“我想来想去,只有让你服毒而死,这样,既不是我亲手杀了你,但我也有了交待。” 江帆心头泛起了一丝死亡的恐怖,但一想到自己误投木门。如今犯了木门门规那也只好认命了,这就抬目道:“柳姨娘手上拿的就是毒药么?” 柳姨娘道:“这毒药剧毒无比,就是毒性发作,也是毫无痛苦的死去。” 一手把那只玉盒递了过来,江帆接手上,打开玉盒只见盒中放着一颗红药丸,心中不觉暗暗叹道:“没想到我江帆会有如此下场!” 正待伸手去取…… 柳姨娘道:“慢点!” 江帆道:“柳姨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柳姨娘道:“在没有吞服这颗毒药之前,你还有不该死的机会,如果你不想死,我还可以向真君进言,让你戴罪立功……” 江帆心中暗想:“自己既已发现木门是个旁门左道,只怪当初误上贼船,她说的戴罪立功,那是要自己跟他们为恶江湖,自己岂能一误再误?” 伸手取出毒药,毅然道:“弟子既被除名,那就不做此想了。” 江帆只觉她这句话,直如木杵,脑门轰的一声,手上拿着的药丸,几乎落到地上,双睫之中,泪珠夺眶而出。 是啊,父仇未报,老母临终之言,犹在耳际,但自己却因不愿重返木门,自甘服毒……不,自己父亲,当初身为江南武林盟主,何等受人崇敬,自己纵不能克超箕裘,也不能使先人蒙羞。 这多天来,他从种种事实证明,木门不但不是正当门派,而且还是一种十足的邪恶组织,所谓戴罪立功,其实只是为虎作伥…… 柳姨娘温和的笑了笑道:“怎么,小兄弟,你不死,那也不用哭呀,有柳姨娘替你担待,你怕什么?” 江帆猛地一举手,仰首把那粒毒药吞了下去,拭拭泪昂然说道:“弟子后悔当日误投木门,一错岂可再错,弟子虽不能报雪等仇,但也不能辱没了先人,吞下毒药,自是选择死亡了。” 柳姨娘黯然点头低低的道:“有志气……也许你选择的是对的……” 她轻“嗯”了声,徐徐说道:“只是,小兄弟,你这些话,对我说还不要紧,千万记住,不可在人前乱说。” 江帆道:“弟子已经服下毒药,还会对什么人说起?” 柳姨娘柔声道:“我是说,你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要是给旁人听去,岂不就连累了义父?” 江帆想起义父对自己的恩情,同时也想起刚才小娟曾说过义父受到上面责怪之言,不觉心头一禁,急忙问道:“我义父不知怎么了?” 柳姨娘叹口气道:“真君怪宫总对你太以纵容,以致破坏了奉天堂的赈济计划,一怒之下,免了他红花会和红灯会刚会主的职务,责令他……” 责令他什么,她突然住口不说,当然,这也许是奉天堂的另一件机秘,她不便再说下去。 江帆抬头望了柳姨娘一眼,问道:“弟子服下的毒药,立刻就会死吗?” 柳姨娘道:“大概还有一盏茶时光,唔,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吗?” 江帆突然感到一种死亡的哀思,袭上心头,黯然垂首,摇了摇头! 柳姨娘也没有作声,一双含有怜惘之色的眼睛,只是紧紧地盯在江帆脸上,似乎在静静的察看他临死之前的脸色! 江帆开始感到死神逐渐接近,心如火焚…… 柳姨娘倏然站起,说道:“小兄弟,你可以去了……” 玉手扬手,在江帆身上,连拍了六掌!江帆身子随着她的手掌连跳了六次,但觉刹那之间,血液翻腾,宛如投入了沸海滚流之中。 “九阴玄功”,一股寒冰之气,立时遭到破坏,像水银般急晃,由“涌泉穴”一涌而尽…… 他听人说过,一个练武之人,在死亡之前,必须先散去一身功夫,此刻他尝到了散功的痛苦,但他迅即失去知觉。 江帆醒转过来了! 他第一眼,发觉自己直挺挺的躺在一张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僵硬的棉被,眼前昏暗幽黑,一灯如豆。 他心中暗暗忖道:“我大概已经死了,这难道就是阴间了!” 于是他掀开棉絮,正待起身下床…… 突然,他发现床头伏着一个人,被自己推开棉被惊醒过来! 昏暗的灯光下,那人披散着一头长发,脸色略显苍门,这时理理鬓发,坐了起来! 江帆迅速想道:“女鬼!敢情她就是埋葬在自己脚后不远之处……” 心念方动,那女鬼上身一扑,睁大眼睛叫道:“大哥,你醒过来了!” 奇怪,这女鬼居然认自己作了大哥!这女鬼声音好熟!他看清楚了。 这个女鬼不过十七八岁,面貌清秀,配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她看来极面熟,自己好象在哪里见过? 江帆迷惘的点点头,问道:“你就葬在我附近,是么?” 那女鬼呆了一呆,惶然道:“大哥,你醒一醒,你怎么了?” 江帆含笑道:“没什么,你知道我死了几天了?” 那女鬼急的流下泪来,捉着江帆手臂,连摇了几摇,说道:“大哥,你刚醒过来,快先定定神。” 江帆道:“你叫我大哥,你……是什么人?” 那女鬼道:“我是商秀……” 江帆没待她说完,瞪目道:“你就是商贤弟,你也死了!” “唉,贤弟,是我害了你,你一定是被红灯会害死的,总算我们又在阴间里遇上了,你原来前世是个女子……” 商秀含着眼泪,柔和一笑道:“大哥,咱们都没有死。” 江帆心神逐渐静了下来,奇道:“我服下了毒药,还会没死?” 商秀道:“柳姨娘给大哥吃的不是毒药。” 江帆越听越奇,柳姨娘明明说叛离木门,就是死亡,她不忍亲手杀我,才要我服毒而死,怎会不是毒药? 心中想着,不觉问道:“你怎会知道的?” 商秀嫣然笑道:“我听柳姨娘说的。” 江帆道:“你也见过柳姨娘了?” 商秀道:“柳姨娘叫我去的时候,你就直挺挺地躺在木板上,差点把我急死了,后来柳姨娘说,你用的是小还丹。” 江帆道:“她给我吃的是小还丹?” 他曾听义父说过,三百年前天山有一位异人,穷毕生之力,采集了三百六十一种罕世奇药,练成一炉丹药,名为“大还丹”,功能夺天地造化之妙。 百年前这位异人的再传弟子又穷数十年精力,跋涉名山大川,搜集灵药,直到临死,还只采到一百六十多种。 他弟子继承遗志,又化了几十年功夫,仅采到了八十几种,实在都是仅有名的罕世之药。 他自知再找几十年,只怕徒劳无功,未必找得到,于是他把两代采集到的二百四十四味灵药,炼成了一炉丹药,名为:小还丹。 这“小还丹”原比“大还丹”少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药料,但终究都是旷世难得的仙药配制而成,功效还是应验如神。 这两种灵药,“大还丹”不用说了,就是“小还丹”,如今也成为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至宝。 于是大家纷起炼制,但有的只采了百来种,有的采了几十种,便自炼制,这就是各门各派秘制的灵丹。 江帆听说柳姨娘给自己服的那颗毒药,竟然会是“小还丹”,自然大感惊诧。 商秀道:“柳姨娘说,大哥犯了木门门规,照例非处死不可,她左思右想,不得已只好废去了大哥一身武功……”要知一个练武的人,把武功看得比生命还重,失去武功,等于成了废人。 江帆不愿再上贼船,宁可选择死亡。 但此听到被柳姨娘废除武功,却不禁惊得立跳起来,没待商秀说完,急急问道:“她……她废了我武功。” 他话声出口,暗自运气一试,感觉气极通顺,丝毫没有异样,接着又道:“没有啊,我怎会一点感觉不出来?” 商秀道:“大哥,你听我说下去,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她缓缓在床沿上坐下,理理秀发,轻吁了口气,续道:“柳姨娘真是一个好人,她告诉我,大哥当初练‘九阴玄功’之时,曾经闭住六条阳脉,因为‘九阴玄功’是木门独门武功,她不得不追回去,但若追回玄功,大哥一世就不能再练武功了……”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她说,这颗‘小还丹’是她仅有的一颗,她已经足足保存了十五年。她让你服下‘小还丹’然后打通了大哥被闭死的六条脉,再废去你炼成的‘九阴玄功’,这样大哥只不过和没练成‘九阴玄功’一样,不致因此成了残废。” 江帆长长舒了口气,感激的道:“柳姨娘这份恩德,我一生报答不尽。” 商秀眨动双目道:“是啊,她说,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要我好好对你……” 她忽然双颊飞红,渐渐低头。 江帆问道:“柳姨娘还说了什么?” 商秀道:“自然还有,她说大哥已被木门除名,今后千万不可再以本来面目,在江湖走动,不可再用江帆这个名字了。” 江帆道:“那为什么?” 商秀低声道:“她没有说为什么,据我猜想,大哥这次没死,是她私下放你的。” 江帆想到柳姨娘说过木门除名,只有死亡一途之言,不觉点点头道:“你说的也许不错,只是我父仇未复,岂可改姓埋名……” 商秀道:“这是权宜之计,等到将来再说,柳姨娘当时还给了我三颗易容药丸,要大哥,一路必须经常改变容貌,免得被人认出来。” 江帆道:“这是什么地方?” 商秀道:“萧山。” 江帆奇道:“萧山,离太湖很远了么?” 商秀笑道:“自然很远了,少说也有几百里路了。” 江帆道:“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商秀道:“柳姨娘说,你阴脉受损,虽然服了‘小还丹’至少也要两天之后,才能苏醒,等你醒来的时候,受损经脉,也就复原。 她已经在门外准备好了马车,要我们立即离开,两天之内,必须赶出三百里外,才行。 现在好了,大哥果然醒过来了,我们再有三四天,就可赶到天台山了。“ 江帆奇道:“我们到天台山去做什么?” 商秀道?:“这也是柳姨娘说的,大哥被追回玄功,‘小还丹’只能保住你经脉不受伤损,但也无法再练高深武功,普天之下,只有‘大还丹’,才具回天再造之功。” “大还丹?”江帆摇摇头苦笑道:“一颗‘小还丹’在武林中人来说,已是难求的至宝,大还丹到哪里去找?” 商秀笑了笑道:“柳姨娘说过,三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大还丹,也只有一颗,所以要我们到天台山去,就是找那个人要去。” 江帆道:“此人纵然还保存着一颗大还丹,那是何等珍贵之物,岂肯随便与人?” 商秀道:“我想柳姨娘说的,既然要我们去,自是不会有错。” 江帆道:“那是什么人?” 商秀道:“柳姨娘并没有说那是什么人?” 江帆道:“天台山地方辽阔,她没说出什么人来,又到哪里去。” 商秀道:“柳姨娘告诉了我一个办法,那人自会找来。” 江帆道:“那是什么办法?” 商秀抿抿嘴道:“大哥不用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帆点点头道:“好,不问就不问。” 接着轻咳一声,又道:“贤弟,我真没想到你会是女的。” 商秀脸上一红道:“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我明天就去买一套男人衣服,在路上也方便得多。” 江帆道:“你本来就是男人装束,怎么又改了女装?” 商秀小嘴一厥,气道:“都是红灯会的几个丫头,被她们发现了我是女的,柳姨娘说,我改了女装,和你一同坐马车,就不容易引人注意。” 说话之时,忽然伸手入怀,取出一卷薄薄的纸张,又道:“大哥,这也是柳姨娘交给我的,你失去了‘九阴玄功’,纵然从新学武功,那也只是一个普通练武之人。 要想在江湖行走,难保不遇上强敌,她这本双剑正反七式,要我和你在路上练习,以你的聪明才智,定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只要不遇上太强的敌人,也足够应付了。“ “哦,她说这套剑法,并不是木门的武功,江湖上只怕谁也说不出它的来历,可是残缺不全,但威力极大,对大哥来说,那是最合适也没有了。” 江帆接过一看,那是几页手抄本、纸色已经发黄,上面签条上果然打开着双剑反七式六个朱书正楷。 翻开第一页,上面有两句题词,那是,双剑合壁,天下无敌。 帆心中暗忖:“这八个字,好大的口气,不知究是哪一派的武功?” 翻开第二页,上面就是七式剑法的口诀图解,细看招式,果然大是出人意料,一正一反相互为用,变化奇奥,名虽七式,其实双剑正反使用,共有一十四式。 心中暗想:“这明明是一整套合搏剑,柳姨娘何以会说它残缺不全?” 商秀依着江帆,柔声道:“大哥,我们明天开始,就可以练了。” 第二天,商秀果然买了一套男人衣服,重又改了男装,才双双上路。 天台山,据陶弘景真诰上说:山有八重,四面如一,当斗牛之分,上应台宿,故曰天台。 汉朝有刘晨,阮肇两人,入天台采药,遇上了仙女,传为千古美谈。 隋朝的智者大师,又在山上开僻天台宗,遂成佛教圣地。 这天中午时分,江帆商秀赶到山下,向居民问明了入山路径,就往山中走去。 这天台山南接括苍,雁荡,北连四明,金华,蜿蜒绵亘数百里。 江帆想到自己两人要找的人,不但素不相识,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眼看偌大山区,纵是有名有姓,也无从找寻,不知商秀说的,究是什么法子,能使这人竟会自己寻来? 商秀朝他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只是从身旁取出一包白粉,在路边石壁上轻轻一印,就印上了一只白凤。 江帆瞧的暗暗哦了一声,这敢情是什么记号,那人看到了记号,就会找来。 原来商秀早就准备好了,用白纸剪成一只镂空的飞凤。 白粉往纸上轻轻一扑,就可印出来了。 江帆望着她笑道:“贤弟这办法果然不错!” 商秀娇笑道:“这也是柳姨娘教我的,这一路上,不知要画多少白凤,我又不会画画。” “画不像,这人就看不懂,看不懂就不会寻来了。” 江帆问道:“这人到底是谁?” 商秀道:“柳姨娘真的没有告诉我这人是谁?她只说我们在山上留下记号,他一定会看到,也一定会寻来,大哥,我们快走罢。” 说着,一路朝群山深处奔去。 她一路在大树上,在岩石上都留下了白粉记号。 半天时光,匆匆过去。 眼看夕阳流霞,已逐渐被苍芒交色所吞没,四下里慢慢昏暗下来,两人找了一个避风山洞,权且休息。 第二天,他们依然冲着山径,继续走去。 他们没有遇到仙女,好在山是名山,到处都有古刹,他们象游山玩水似的,遇到寺院,就进去随意打尖,吃和尚做的素斋。 第二十三章 琼台剑气 这一天,又过去了!凡是人迹能到的地方,也都已留下了白凤记号,但柳姨娘说的那个人,却并有来。 商秀本来对柳姨娘说的话,十分信赖,此刻心头不禁渐渐焦灼起来,望着苍茫薄慕,皱皱眉道:“大哥,我们到处都留了记号,不知这人看见了没有?怎会没有找来呢?” 江帆道:“天台山方园几百里,我们跑的不到十分之一,这种奇人异士,定然住在人迹不到的深山之中,自然不会看到我们留得记号了。” 商秀仰脸道:“大哥说的不错,我们从明天起,就找人迹不到的地方走才好。” 话声方落,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划破长空,久久不绝! 江帆动容道:“不知会不会是那人找我们来了?” “贤弟,这人啸声苍劲,好象是朝这里来的。” 江帆凝目瞧去,但见左侧一座高峰上,正有两点黑影凌空飞掠而来,心中大感惊奇,暗想:“这如果是人,当真是飞行绝迹的奇士了!” 商秀低声道:“大哥,好象是两个人呢!” 江帆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点白影。 这不过是两句话的工夫,两点黑影,已浮矢掠空,倏然泻落,暮露苍茫中,那是两个身穿宽大紫袍的老人! 左边一个脸长如驴,双目如缝,似睁似闭,紧闭着嘴唇,嘴角下垂,一付古怪的模样。 右边一个身躯短小,望也没望自己两人一眼,径向山腰一条小径走去!不!说他们走,还不如说他们飞,来得更为恰当,因为这两人双脚离地少说也有几寸来高,根本就没有踏着实地,像是乘风而行,眨眼不见。 商秀瞧得暗暗咋舌,低声道:“大哥,这两人……” 她话声还没出口,忽然发觉大哥脸上似有惊怖之样,不觉奇道:“噫,大哥你怎么了?你认识这两个人!” 江帆吸了几口气,点点头道:“不会错了。” 商秀睁大眼睛问道:“他们是谁?” 江帆缓缓道:“他们是木门最高护法,我也只在那天拜师大典中见过一次,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一个叫左护法,一个叫右护法,地位极高。” 商秀双目一蹙,低声道:“这两人怎会在这里出现的呢,莫非我们行动已经被他们识破了?” 江帆道:“不象,他们明明看到我们啦,都视若无睹,就朝山腰上走去,只怕另有事故。” “就算木门要追击揖我们,木真君手下武功高强的人很多,不也会派出两位护法来。” 商秀忧形于色,幽幽的道:“看来柳姨娘说得不错,木门中既然有这么多厉害的高手。大哥,你若要在江湖走动,当真是非改名换姓不可了!” 江帆轻轻叹息一声,忽然抬目道:“贤弟,我们快跟下瞧瞧。” “大哥要跟他们下去?” 江帆道:“这两人在木门中身份极尊,普通之事,决不会劳动他们亲自出马,因此,他们在天台山出现,决非寻常。” 商秀迟疑的道:“大哥,我们找人来的,对本门中人,躲避还来不及?怎好且再跟踪他们?” 江帆微微点头道:“我想……柳姨娘要我们到天台山来找一个人,无巧不巧的这两位最高护法,也会在天台山出现。” “也许其叫,有什么牵连?” 商秀奇道:“大哥是说他们也是找人来的?” 江帆道:“这很难说,我也只是推测罢了!” 商秀道:“好,那我们就跟下去瞧瞧只是大哥千万不可多事。” 江帆笑道:“他们从这条路去,只是给我们指点了一个方向而已,其实他们早已去远了,那里还跟得上?” 商秀笑道:“是啊,这两个人比飞还快,凭我们的轻功,就是要追也追不上了。” 两人循着山腰小径,一路行去,片刻工夫,已经走到一处绝崖边缘,但听水声洪洪,一道飞瀑奔腾而下,状若匹练! 山谷之间,云气弥漫,深不见底,瀑布上面,依稀可以看道一座天然石梁,通到对岸。 只是此刻天色黑,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凝目望去,也只能看一二丈远,商秀走到江帆身边,低声问道:“大哥,你可以过得去吗?” 江帆笑了笑道:“我虽被追回玄功,但已服了小还丹,武功并未全失,提气而行,勉强还可过去。”话声一落,当先提吸真气,朝石梁上走去。 这条石梁,足有十余丈长狭得只容一足,上面还生出许多青苔,此时山风强烈,吹得衣襟猎猎作响,再加云气迷雾,看不真切,人行其上,说惊险确也惊险! 两人提气而行,一会工夫,便已跃登对崖,这里遍山了是参天古木,除了盈耳松涛,那里还有人影! 江帆略一辨认就朝一条小径上走去,一面说道:“贤弟,他们也是朝这条路去的么?” “我们走快一些才好。” 商秀加快脚步,和江帆并肩而行,说道:“大哥。” 江帆道:“除了这条小径,就没有路了。” 商秀笑道:“这两人武功已入化境,何须要循着山路走?” 江帆道:“但我们只能循着山路走啊!” 说话之间,转过一重山头。 大半轮明月,已从东方冉冉升起,清光如水,分外明澈。 但见远近山峰,重峦叠峰,层层如围,峰与峰之间的垛间大洞,都被云雾铺满。 望去宛如一片云海,只露出了点点峰尖,像是海中礁石,确为奇观! 商秀觉停下步来,说道:“大哥,你看,这真是难得见到的奇景哩!” 江帆点点头,还没说话,瞥见西南首一处峰顶,似有一团银光,在月光之下,不住的闪动,这就注目道:“贤弟,你瞧,那是什么?” 商秀奇道:“在哪里?” 江帆用手一指道:“就在那座山顶上。” 商秀道:“我瞧到了,哦,大哥,那好象两道银虹。” 映着月光,倏忽起落,因相尚远,看得并不十分清切,他看了一阵,才回头道:“室剑明珠,或是什么宝物,果然都会光腾宵汉,但这两道银光,没有上宵汉,只是在低空盘旋,好象是两道剑光。” 商秀道:“剑光,那一定是剑了!” 江帆摇头,笑道:“我是说,这两道剑光,不是有人练剑,就是有人动手了。” 商秀瞿然道:“会不会就是方才那两个人,和人动上手了。” 江帆道:“可能是。” 商秀又道:“那我们快走!” 两人寻路下山,朝那座山峰奔去。 他们在山顶上虽然观准了方向,但对当黑夜,所有峰峦,山腰以上,全被云雾笼罩,走到山脚,那里还望得到那座山峰? 两人只是凭着刚才的大概距离,朝西南方向而行。 走了顿饭光景,已经翻过几座山头,只是身在万山丛中,转来转去的沿着山脚奔去,那里还记得清方向? 正行之间,忽听前面不远的山峰上,传来了一声裂帛长笑,那笑声尖锐刺宵,苍劲凄厉,足传闻数里之外! 江帆蓦然停足,抬头道:“果然是那两个老魔头了!” 商秀忽然踌躇起来,低声道:“大哥,我们要不要上去?” 江帆道:“既已来了,自然要上去瞧瞧。” 商秀道:“那我们可得小心一些,别让两个老魔发现了我们!” 江帆点点头,发足朝前奔去。 商秀实在不愿让大哥涉险,但也只好跟在他身后,奔了过去。 两人脚下极快,一会工夫,便已奔到一座高峰之下,江帆举头打量了一下,便自朝山上攀登而上,两人轻登巧纵,也足足花了一盏茶时光,才登上山顶。 江帆深知两个老魔头武功奇高,耳目灵异,那敢丝毫大意,临近峰顶,便已藉着山石掩蔽,屏息凝神,悄悄朝前移动。 原来这峰顶上,是一片天然平台,遍地生着瑶草琪花,轻风徐呈,清香袭人此刻正好月到中天,清光如水,但觉花影扶疏,清幽似同仙境! 方才从远处看到的两道银虹,早已不见,就是那声刺耳怪笑,也明明发自峰顶,但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江帆心中暗暗生疑,莫非自己两人,找错了地方? 正在疑迟之间,商秀也悄悄走进身边,低声说道:“大哥,这地方真好,怎会没有人呢?” 江帆道:“我过去瞧瞧。” 他目光向四周一阵打量,缓缓直起身子,走了过去。 商秀紧随着江帆身后,右手握着剑柄,严神戒备,走了两丈来远,突然目光一瞥,发现右侧一丛不知名的花间,似有银光闪动。 身子轻轻一闪,掠到近前,只见花丛中插着一支长剑,经月光照射,闪闪发光,口动来低啊一声,叫道:“大哥,这里有一支长剑!” 他出手去,拔了起来,原来只是一柄锋利断剑。 江帆转过头来,见她手上拿着一柄断剑,低声道:“我们既然发现了断剑,定是方才有人在这里动手了!” 商秀随手丢弃断剑,抬头道:“那么人呢” 江帆道:“方才我们不是听到一声大笑道?人家也许已经走了。” 商秀又道:“那笑的一定是胜方了。” 江帆道:“山顶既然不见人影,败的一方自然也走了。” 商秀道:“不知他们为什么要约在这里比斗……啊……大哥那是……” 江帆也发觉了,山顶一片平台中间,倒卧着一个人,急忙说了句:“贤弟,快来,这人负了伤!” 说声出口,人已急步奔了过去,趁着月光,低头一瞧! 只见这人一身道家装束,生得长眉入鬓,鼻直口方,年纪不大,最多也不过三十出头。 此刻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嘴间流了一滩黑血,左手还紧握着一支长剑,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江帆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他鼻息已经没有气息,再朝他胸口一摸,似乎还有些微温,心脉也在微弱跳动,心中暗暗叹道:“这人气息已绝,看来没有救了!” 商秀低头问道:“大哥,他的伤很重?” 江帆点点头,直起身子,黯然道:“这人除了胸口微温,连气都已停止了?” 江帆仰脸朝天,徐徐说道:“可惜我只有两颗继命金丹?救了两个人……” 商秀道:“救人总是好事。” 江帆想起自己救了祁琪,他两个哥哥,还说自己不是好人。 救了昆仑门下的乙字剑南宫明,他是自己的仇人,不觉愤然道:“不见得,我救得两个人,一个救活了,她家里的人还怀疑我不是好人。另一个却是我仇人之徒。” 商秀已听说过大哥的仇人,是五大门派,她不敢多说,连忙岔道:“大哥,这人伤在什么地方?伤势会这么沉重?” 江帆“哦”了一声道:“真糊涂,他伤在什么地方,都没看出来。” 说着又俯下身去,仔细查看了一番,忽然摇摇头道:“奇怪,他身上竟然看不出伤势?” 他目光注视这人嘴角间流出的一滩黑血,发现血中带着很多细碎内脏,心中不禁愕然一惊,失声道:“他身上看不出一点伤势,却被人震碎了内脏,这是什么掌力所伤,竟有这般厉害?” 说话之时,不觉又侧手朝那道人胸口摸去。 这一摸,江帆大感惊异,口中低低的道:“奇怪……” 商秀俯身道:“他可是死了?” 江帆一手依然按在道人胸口,摇头道:“这真是奇事,方才我摸他胸口,明明心脉已十分微弱,这回工夫,居然比方才旺盛了许多!” 商秀道:“你不是说他内脏已经被震碎了么?” 江帆道:“不错,他吐出的血中,明明带着许多碎肉,那自然是内脏了!” 商秀道:“你看他还会活么?” 江帆收回手掌,摇头道:“不可能,如果内脏被人震碎,那里还能活命,只是心脉却比方才旺盛了许多,这只能说他内功深厚,一时不易死去罢了!” 商秀皱皱眉道:“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江帆沉吟道:“我方才就是因为柳姨娘要我们到天台山来,后来又发现两个老魔头也无巧不巧赶来天台山,才联想到一起。” 商秀不懂的道:“这只是巧合,大哥怎么会联想到一起的呢?” 江帆道:“其实我也说不出来,我只是觉得柳姨娘要你用白粉印的飞凤记号,联想到要找人的,也许和他有关。后来发现了两个老魔头,又使我联想到他们也许就是找这个人来的……” 商秀嗤的笑道:“大哥想得真多,换了我,什么也联想不到一起。哦,大哥,这道人怎么呢,我们要不要把他埋了?” 江帆道:“他心脉未绝,我们纵然无法救活他,也该等他气绝了再替他埋藏。” 商秀点点头道:“这地方真像仙境一般,遍地都是瑶草琪花,把他埋在这里,阴灵有知,也可以带点仙气……” 话声未落,陡见那道人身躯动了一动! 商秀瞧得大骇,几乎惊叫出声来,娇躯慌忙朝江帆身边依去。 江帆也吃了一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人,但道人只动了一动,依然僵卧如故。 商秀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江帆摇摇头,叫他不要作声,两人静静的瞧着地上僵死道人。 月光底下,但见这道人紧闭双目,脸色灰白,嘴角间血迹殷然,虽然并不可怕,但看久了也会使人油生怖意…… 过了一会,那道人的右手又动了一动,五个手指,向空抓动,忽然颤巍巍的抬了起来。 他手腕抬动,好象十分吃力,逐渐接近胸口,然后缓缓的朝怀中摸去。 商秀她不知道这道人是复活了,还是变成了僵尸,只是紧伏着江帆,连大气也不敢透上一口气,江帆也感到十分惊骇,一个四肢已僵内脏,被震碎了的人,还会从死亡中挣扎回来么? 他道人探入怀的右手,有气无力,迟缓的从怀中回出。 江帆这回瞧清楚了,他从怀中摸出来的是一颗朱红药丸,但他手指实在力不从心,颤巍巍从怀中掏出药丸,好象要朝口中送去,突然五指一松,药丸从他口中滚落。 这回,那道人敢情急了,五指向空中抓了几抓,身躯同时起了一阵颤抖,右手一软,很快地朝地上落去。 江帆心知他垂死挣扎,那颗药丸,定是救命灵药,慌忙走了过去,替他从地上拾起药丸,这一瞬息之间,他登时暗暗“哦”了一声,这颗药丸,竟然和柳姨娘当作毒药,要自己吞服的“小还丹”一般无二! 这就低头凑近道人身边,轻轻说道:“道兄不要着急,这颗药丸,由我喂你服吧。” 说话之间,拔开道人牙关,把那颗药丸,喂了过去。 药丸入口,那道人努力睁开眼来,望了江帆一眼,重又合上眼皮。 商秀吁了口气道:“大哥,他已经醒转过来了,还有救么?” 江帆点点头道:“你知道他这颗是什么药丸?” 商秀眨着眼睛,问道:“是不是继命金丹?” 江帆道:“小还丹。” “小还丹!”商秀眼睛一亮,说道:“这么说来,他果然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江帆道:“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服了药丸,不宜惊动,我们还是坐了下来,替他护法。” 商秀点点头,两人就在离不不远的草地上坐下。 约莫过了时饭光景,只听那道人口中大叫一声道:“我不能死!” 身子一蹶,突然坐了起来。 敢情他方才重伤之际,心中一直想着“我不能死”,所以一醒转,这句没有说出来的话,首先从喉头冲口而出! 江帆听得一怔,赶紧一跃而起,走到他身边,说道:“道兄快请运气调息,在下兄弟在此替你护法。” 那道人忽然双目一睁,望着江帆问道:“是你救我的么?” 江帆只觉他盯着自己的眼睛,初睁之时,还是散漫无光,但目光渐渐凝聚,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竟然变成了两道禁禁的寒光。 心中不觉深感惊奇,这个道人,当真令人高深莫测,一面答道:“道兄言重,在下不过替你拾起药丸,那只是举手之劳,怎能说在下救了道兄?” 那道人道:“贫道肝脏已被一只虎的‘摧枯掌’震碎,为时无多,施主如果把贫道背回宫去,贫道自当重酬。” 江帆听他说出肝脏已被震碎,那是仗着“小还丹”之力,托住伤势,不使恶化而已,这就慨然道:“道兄何必言酬,要回到那里去,在下背你去就是。” 那道人道:“事不宜迟,施主答应了,那就背贫道去吧,就在半山下的桐柏宫。” 江帆依然把道人背起,那道人已连声催着快走,商秀从地上拾起道人的长剑,跟在江帆身后。 那道人伏在商秀背上,一路指点,不销片刻,便已到了桐柏宫。 这是久无香火的一处破庙,垣颓牌残,到处都是残砖瓦砾。 那道人要江帆穿越过大殿,由右廊折入后进一偏殿,口中说道:“施主就在这里停步!” 江帆依言在阶前停住脚步,正要把道人放下,那知就在此时,陡觉身上一轻,微风过处,一条人影,迅疾朝屋中飞扑而入! 这一下,大出江帆意外,定睛瞧去,这飞扑而入的不是那个道人,还有谁来? 只见他身形凌空一个盘施,飘落到神龛之上,原来这座偏殿上供的是八位神仙,那道人一下飞落到铁拐李像前,挥手朝像腰间一个酒胡芦抓去。 泥塑神像,酒胡芦自然也是泥侵塑的了,但听“扑”的一声,葫芦入手,立时被他抓成粉碎。 那道人动作奇快无比,一手抓碎铁拐李的酒胡芦,身形已经一跃而下。 神龛面前,是一只青石钻成的三脚香炉,约有半人来高,已被薰的黝黑,满积着香灰。 那道人一落到地上,立即上身一俯,左手握住一只炉脚,突然举了起来! 不!他左手一举一倒,把一只重有千斤的石香炉倒了过来! 这一倒,炉内积存了百年的香灰,立即往地上倾倒而出,“蓬”的一声,灰尘四散飞扬。 满天地上起了一蓬蓬的黑烟,把那道人的身形,裹在一片烟雾之中! 那道人放下香炉,突然哈哈一笑道:“哈哈,在这里了,阮青峰命不该绝,不杀你飞贼余孽,誓不为人……” 从江帆身上飞起,在掠之殿中,抓起铁拐李腰问的酒胡芦,倒转石香炉,动作之快,前后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一个坐伤垂死的人,忽然会有这般高超身手,和惊人的神力,直把江帆、商秀两人,瞧的惊诧不已! 这道人敢情叫阮青峰! 那道人在大笑声中,突然“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身子摇了两摇,往后就倒! 江帆,商秀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倒下,同时大吃一惊,商秀急急说道:“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帆道:“贤弟,我们快过去瞧瞧,他伤势复发了。” 商秀因为自己两人送他前来,原是一番好意,那知他只叫大哥在阶前停步,自己却急急朝殿中掠去,连招也不打一声,心中大感不快,闻言撅撅嘴道:“他没有叫我们过去,是不是愿意我们过去呢?” 江帆道:“他好象伤势极重,我们还是过去瞧瞧的好。” 话声一落,人已奔了过去。 商秀只得跟了过去,口中哼道:“好好的怎会又复发了?” 江帆已经蹲下身去,随口答道:“也许他方才用力过猛。” 商秀跟了过来道:“他干么要去倒翻石香炉?” 江帆凑着道人耳边,低声问道:“道兄,你怎么了?” 那道人在这一瞬间,已经气若游丝,定着双日,断断续续的道:“大……大还……丹” 商秀身子一震,问道:“他说什么?大还丹?” 江帆问道:“大还丹在那里?” 那道人声音愈来愈弱,双手乱指,喘息道:“两……颗……一颗……是……” 江帆急忙回头道:“贤弟,你身边有没有火折子?” 商秀道:“没有呀!” 江帆暗想:“他方才翻转石香炉,敢情就是取大还丹了。” 这就说道:“贤弟快找找看,也许在地上。” 商秀道:“地上倒了这么一堆香灰,又到哪里去找?” 两人低着头,运足目力,在地上找着。 商秀首先在道人身边,摸到了一颗腊壳,不觉叫了起来道:“大哥,我找到了!” 江帆也在道人手旁,找到了一颗腊壳,说道:“我也找到了一颗。” 商秀喜道:“他本来就说有两颗哩!” 江帆没在多说,一手捏碎腊,只见里面是一颗拇指大小的金药丸,连感俯下身去道:“在下找到了,道兄快张开口来。” 那道人目光转动,张了张口,江帆正得把药丸朝他口中送去! 只听那道人突地从喉间迸出一句话道:“一颗是……毒药!” 这句话,敢情他用了极大的气力才进出来的,话声出口,一股血随着喷了出来。 江帆被他喷了一脸鲜血,心头猛然一惊,暗想:“两颗‘大还丹’,有一颗是毒药,自己手上这颗,如果是毒药,岂不把他毒死了。” 送到道人口边的药丸,慌忙缩了回来,一面拭了拭脸上的血水,急急问道:“道兄,那一颗是真的?” 那道人喷出一口鲜血,人已昏死过去。 江帆暗暗皱了下眉,回头道:“贤弟,快把你手上那一颗,捏碎腊壳,取出来瞧瞧。” 商秀依然捏碎腊壳,剥去包着的人皮纸,里面赫照也是一颗母指大小,金箔为衣的药丸! 两颗“大还丹”,形状这大小,竟然一般无二! 商秀道:“大哥,你看那一颗是真的?” 江帆道:“既然有一颗是假的,香气一定不同。” 说着,手朝鼻孔凑近,闻了一闻。 商秀急道:“当心中毒!” 江帆摇摇头道:“奇怪都没有香气!” 商秀道:“那急么办?” 江帆突然心中一动,暗想:“方才自己那一颗,捏碎腊壳,并没有纸包裹,但商贤弟捏碎的一颗,却用纸包着,说不定那纸上会有记号。” 这就问道:“贤弟,方才包药丸的纸呢?” 商秀道:“丢了,那有什么用?” 江帆连忙俯下身去,从地上找了起来,走近阶前,趁着月光瞧去,果然,这张人皮纸上,写着四行蝇头小字,不觉大喜道:“贤弟,你瞧,这纸上不是有字么?” 第二十四章 此情可待 商秀急忙凑了过来,两人凝目瞧去,只见上面写着:“大还金丹,一真一毒,碎后自知。” 商秀道:“还要把它捏碎了,才能分出真假?” 江帆道:“不错,我们快捏碎一颗瞧瞧。” 商秀道:“一颗有毒的,大哥可要小心,我看还是用包了再捏的好。” 江帆点头道:“贤弟说的极是。” 当下用衣襟裹住药丸,两个指头,轻轻一捏,捏碎药丸,打开一瞧,原来药丸里面,果然还有黄豆大小一颗药丸,外面依然用人皮纸包着。 江帆小心翼翼的剥开纸包那是一粒白色药丸其坚如石。 商秀道:“大哥,这张纸上有没有字?” 这张纸小得只有拇指大小。 江帆凝足了目力,才看清上面的字,口中念道:“毒丸非毒,弃之可惜。” 商秀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帆道:“这颗本来是毒药,那就是假的了,但照上面这句话看来,必然另有用处,才有‘弃之可惜’之言。” 商秀道:“那么就先收起来,啊,这颗大概是真的大还丹了?要不要捏碎瞧瞧?” 江帆把那白色丹药,仍旧包好,收入怀中,一面说道:“捏碎了不要紧,反正喂他吞服,也要捏碎的。” 这回,他不须再用衣襟裹着捏了,两个指头微一用力,药丸外层一碎,立时闻到一股异香,立沁心脾,精神不觉为之一爽! 只见里面也是黄豆大一颗药丹,色呈淡青,药丸上面写着三个朱红细字,赫然正是“大还丹”! 江帆大喜道:“就是这颗了!” 急忙转身,朝殿中奔去。 商秀眼中奇光一闪,幽幽的叫道:“大哥……” 江帆自然商秀心意,普天之下,已终只有一颗“大还丹”了,自己一身武功虽未全失,但今后已无法再练高深武功。 这颗大还丹,对自己来说,自然十分重要,商秀明知自己决不肯弃人于危,但他这一声“大哥”,就是暗示机不可失! 江帆淡然一笑道:“贤弟,我们救人要紧。” 商秀点点头道:“就知道大哥为人……” 江帆已经毫不犹豫的把“大还丹”衲入道人口中,站身子,笑道:“贤弟知道就好,一个人但求无愧于心,我纵然不能再练高深武功,那也是无可如何之事。” “大还丹”果然不愧是难求仙药! 那道人服下之后,不到一盏热茶时光,忽然挺身坐了起来,睁目望了江帆两人一眼,就自顾自调息行功。 商秀瞧他奄奄一息的人,好得这般快法,不由赞叹的道:“大还丹真灵!” 江帆低声道:“我们也坐下来休息一会。” 商秀依言旁着江帆身边坐下,又过了顿饭光景,只见那道人身上忽然冒出丝丝白气。 商秀瞧得奇怪,目不转睛的只是朝他望着。 这人身上白气愈来愈盛,他身外好象笼罩了一层云雾一般。 又过了一回,连他面貌都不清楚了,看去一团白雾中间,只剩了一个模糊人形。 商秀越看越奇,不住低声道:“大哥,这道士还会妖法!” 江帆连忙压低声音,悄悄的道:“贤弟不可乱说,这位道兄内功精奇,他练的好象是道家练形之术,此刻正当紧要关头。” 商秀道:“什么叫做练形之术?” 江帆道:“这是道家上乘心法,练气功夫,大致上和佛门的有无神功,差相近似。” 商秀道:“他年纪不大,武功很高么?” 江帆道:“这还用说,要是换了一个人,被震碎内脏,那里还能活命?” 商秀道:“那是他身有灵药。” 江帆摇摇头道:“不然,要是他没有深厚内功,那能支撑得住?” 说话之间,那道人周身白气,渐渐消失,月光斜照之下,只见他脸上隐泛宝光!心头暗暗惊异,忖道:“此人看来已到了道家三花聚顶,五气朝公境界!” 那道人已在此时,倏地睁开眼来,双目神光如电,朝着两人一掠,含笑起身,稽首道:“两位施主果然信人,两次相助,拯贫道于危难之中,这份高谊,贫道永感不忘,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江帆急忙起身还礼,道:“在下江帆,这是义弟商秀。” 商秀跟着大哥站起,问道:“道长可是姓阮么?” 那道人微微一怔道:“不错,贫道阮青峰,施主怎会知道?” 商秀笑了笑道:“我是方才听道长自己说的呢!” 阮青峰道:“原来如此!” 说到这里,抬目望了两人一眼,又道:“据贫道看来,两位想必也是武林中人,贫道身受大恩,无以为报,意欲把师门薄技七式剑法,转授两位。 这七式剑法,适合两人同练,虽不能说无敌天下,但双剑合壁,纵遇强敌,也足可应付,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商秀突然心中一动,朝江帆笑了笑,问道:“道长说的七式剑法,可是双剑正反七式么?” 阮青峰身躯不觉一震,一脸惊奇,张目道:“施主如何会知道的?” 商秀笑道:“双剑正反七式,我们早就会了。” 阮青峰道:“这七式剑法,乃是贫道师秘学,两位从那里学来的?” 江帆听到这里,已可猜出这阮青峰和柳姨娘之间,必有极深渊源,才会要自己远来天台找他,心中想着,还未开口! 商秀已经抢着说道:“我和大哥远来,就是找道人来的。” 阮青峰冷冷的道:“贫道从没在江湖走动,也从无人知,两位找我何事?” 显然他心中对江帆两人,渐渐起了疑念。 商秀瞧口气冷淡,心中暗暗哼道:“好啊,你方才还说什么永感不忘,一回工夫,就这般口气相待?” 想到这里,不觉也冷冷说道:“我们受人指点,千里赶来,自然有事,不过此事已成过去,不说也罢。” 一面回头朝江帆道:“大哥,人已经救活了,我们也该走啦!” 阮青峰突然仰天大笑道:“两位既是找我阮青峰来的,自该说明白了再起程,若想在贫道面前故弄玄虚,两位自问能走出桐柏宫去么?” 商秀越听越气,冷哼道:“这倒好,咱们救活了你,居然不让咱们走啦,在你面前故弄玄虚?这有什么玄虚? 要觊觑你大还丹吗?早就拿走了,要想学你剑术吗? 要自己说的,咱们早就会了,我就不信,咱们就走,看你拦得住不?“ 她好象炒豆似的,说得又响又快,阮青峰听得不禁一呆! 江帆想到柳姨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她既要自己两人到天台来找阮青峰,必有原因,商秀这般抢白,总非所宜。 这就拦着说道:“贤弟,快不可如此,咱们方才没说清楚来意,也难怪阮道兄起疑……” 阮青峰哈哈一笑,稽首道:“江施主不用说了,这位商施主说的极是,两位如有图谋而来,也不待此时了,这是贫道不对,两位幸勿介意才好。” 商秀见他朝自己稽首陪礼,想他方才被强敌震伤内腑,身负重伤,九死一生之余,自己细想方才说的话,也确有使人起疑之处,不觉脸上一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阮青峰又道:“两位施主远来天台,找寻贫道,自然是有事而来,不知能否赐告?两位若是不愿说,那就算了。” 商秀道:“我们远上天台,确是有事而来,不过指点我们来的人,曾叫我们不用去找他,因为真要找他,也不容易找得到。 因此临行之时,只教了我们一个记号,说只要留下记号,那人就会自己找我们去。 我们在山上已经留了许多记号,始终不见那人找来,我想,我们要找的人,可能就是道长,但是不是道长,那就不知道了。“ 阮青峰道:“两位难道不知此人姓名?” 商秀道:“不知道。” 阮青峰修眉微皱道:“那指点两位来的人是谁呢?” 商秀道:“道长如果认识记号,那就知道这人是谁,道长要是不认识,我们说出也是多余的了。” 江帆虽觉商贤弟这番话。似在故意绕着圈子,但仔细想来,自己被木门去名,柳姨娘曾经交代,今后行走江湖,必须容易改名。 何况木门两位最高护法,也在此山出现,自己行藏,目前以谨慎为妙,想到这里,也就不再插嘴。 阮青峰道:“施主说的记号,可否贫道瞧瞧?” 商秀道:“道长请看!” 她说话之时,早已取出白纸剪好的镂空飞凤,一手从衣袋中掏出粉包,在地上轻轻扑了一下。 这时月光正好照到神案前面,地上印了一个白粉记号,自然十分清晰! 阮青峰骤睹白粉飞凤,神色立时大变,口中喃喃说道:“是依依,是依依叫你们来的!” 商秀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他口中的依依,也许是柳姨娘的名字,但一时只作不知,并没回答。 阮青峰敢情也发现自己失态,目光一抬道:“两位在何处遇上柳师妹,她指点你们来,要找的就是贫道了。” 柳姨娘果然就是他师妹,要找的人,也果然是他,这一点,两人心中早已有数。 因为普天之下,仅有的一颗“大还丹”,就在他身上。 方才曾说“双剑正反七式”,是他师门秘学,柳姨娘不是他同门,那会有此秘芨? 此时由他口中说出“柳师妹”三字,那就证明不会错了。 商秀忽然拱拱手道:“道长说对了,我们正是奉柳姨娘之命找寻道长来的了。” “柳姨娘?” 阮青峰脸上突然涌起一股愤懑之色,冷喝道:“你们原来是小飞贼的门下,找我何事?” 江帆瞧得暗暗一怔,心想:“此人怎的如此喜怒无常?方才还说得好好的,忽然间,又拉了脸来!” 商秀女孩儿家,在这种地方,细心得多,暗想:“不错啊,柳姨娘,正是木门中人的称呼,他敢情是听这三个字,觉得刺耳。” 心念一动,立时接口道:“谁是小飞贼门下?” 阮青峰恨恨的道:“你们难道不是小飞贼的门下?” 商秀暗暗好笑,应声道:“自然不是。” 阮青峰脸色稍霁,问道:“那么两位怎会认识我柳师妹,她……她人在哪里?” 他语气急迫,一听就可知道他是急于知道柳姨娘人在哪里? 商秀道:“我们虽是奉柳姨娘之命前来,但此事已成为过去,说出来也没用了。” 阮青峰两道寒电似的眼神,望了两人一眼,黯然低头道:“是了,小飞贼不肯放过贫道,派出两名死党,要对贫道下手,柳师妹得到信息,才命两位赶来送信。” 他声音愈说愈低,一脸凄苦,喃喃的道:“师妹啊,你心中既然还有我这个姓阮的师兄,何以十五年来,始终不肯和我见上一面?” 江帆商秀两人瞧他真情流露,毫不隐讳的道出了心头相思之苦,不禁齐齐一怔! 只听阮青峰续道:“师妹明知我宁可战死,也不屑躲避,依然派不远千里送信而来,这份情谊,已可珍贵,何况你这份心意,总算单没白费,我这条命,还是你救了的……” 说到这里已是满眶热泪,簌簌而下! 江帆看他如此情苦,心头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阮青峰生得英挺出群,和柳姨娘倒是天生一对,看来他们师兄妹之间,必有一段缠绵悱侧之情,那么柳姨娘何以会嫁给了年龄相差悬殊的木真君呢?” 商秀女孩儿家,瞧着阮青峰这般伤心,心头不觉也酸酸的,几乎陪着这位痴情道士掉泪,一面抬头说道:“我们虽是奉命,替你送信,但另外还有一件事,本是有求道长而来。” 江帆听得暗暗点头,心想:“商贤弟果然聪明,这姓阮的道士对柳姨娘这般痴情,自己两人也只有承认是替柳姨娘送信来的,才能让他聊慰情怀。” 阮青峰根本没听清商秀的口气,突然点头道:“两位有什么事,只要贫道能力所及,无不遵办。” 商秀笑了笑道:“不瞒道长,我们是求取大还丹来的。” “求取大还丹?” 阮青峰身躯一震,急急问道:“是柳师妹命你们来要的了?” 商秀摇头道:“不是,柳姨娘指点我大哥来的。” 阮青峰两道眼神,逼视着江帆,望了一眼道:“江兄近来虽似负过一次重伤?但也并不是非大还丹不可!” 江帆道:“此事说来话长,道兄垂询,在下不得不说。” 当下就把当年五大门派围攻父亲,母子两人,幸宫蒙仲山相救,自己奉义父之命,前往九宫投师,一直说到自己助扬州八怪夺回赈款,太湖救人,以致犯了木门门规,柳姨娘废去自然“九阴玄功”,当时给了一颗小还丹,曾说自己如无大还丹,今后就不能再练高深武功,大略说了遍。 他心想柳姨娘十五年来一直没和阮青峰见过面,是以不敢把柳姨娘担任红灯会会主之事说出。 阮青峰皱着眉奇道:“柳师妹果然在九宫山,贫道风闻飞贼余孽潜伏九宫山,有死灰复燃之势,曾三次亲上九宫,找遍所有山谷,都未发现一人。” 江帆听他一再揭露飞贼,心中暗暗忖道:“莫非木门,真是昔年的流寇余孽不成?” 一面答道:“北辰宫深处山腹之中,若非有人引路,决难找到。” 阮青峰冷冷一笑道:“任他小飞贼狡猾如狐,我阮青峰终会找得到他……” 说到这里,独自点点头道:“江施主身杯血仇,仇家又是江湖上声势浩大的五大门派,如今又叛离木门,成了正邪不容之人,高深武学,真是寸步难行!” 商秀道:“柳姨娘因此才传了我们七式剑法,指点到天台来。” 阮青峰道:“你们知道普天之下,还有几颗大还丹?” 江帆道:“柳姨娘说过,只有一颗了。” 阮青峰目射神光,说道:“施主明知只有一颗大还丹,依然不肯乘人于危,喂了贫道,只此一点,足见施主为人……” 商秀道:“我大哥说过,一个人但求无愧于心,纵然今后不能再练高深武功,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了!” 阮青峰轻喟一声道:“贫道师门留下来的一颗大还丹,已为贫道服下,师门七式剑法,也由柳师妹传给了两位,贫道身无长物,无以为酬,不但有负两位空劳奔波,而且也无以向柳师妹交代。” 说到这里,一脸尽是自咎之色,接着又道:“其实贫道肝脏被老贼‘摧枯掌’震碎,非大还丹不救再则贫道和小飞贼势不两立,也不甘就此死去……” 江帆想起他方才刚一醒转,就大叫“我不能死”,可见他复仇之心,如何坚决了。 这就正容道:“道兄内腑重伤,既有灵药可治,自然是为重,在下虽蒙柳姨娘指点没有大还丹也并无生命之危,道兄毋须挂怀。” 阮青峰道:“只是两位是柳师妹指点来此,她心中自然是要贫道把大还丹相赠,如今贫然道自己服了,叫我如何对得起她?” 他居把柳姨娘一句话,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商秀怕大哥再说下去,连忙暗暗使了个眼色,意思要他把话岔开。 江帆微微颔首道:“在下有一事未明,要向道兄请教。” 青峰道:“不敢,江施主请说。” 江帆道:“道兄说的小飞赋,不可是昔年流寇的余党,又死灰复燃了?” 阮青峰道:“你真的不知?” 江帆道:“在下从没听人说过,还是刚才听道兄提起,才有此问。” 阮青峰道:“这就奇了,你身为木门弟子,居然不知道拜的师傅,就是流寇的儿子?” 江帆听得大吃一惊,他真没想道貌岸然的木真君,就是昔年土匪头子李自成的儿子! 不错,他记得那天在大顺殿看到的那尊貌相凶狞的塑像,俨然帝王模样,萧老公公称之为“先帝”,自然就是李自成了! 咳,“大顺殿”这三个字,就有问题,李自成在陕西土窑里的时候,就当过土皇帝,僭号“大顺”,自己早该想到了! 只听阮青峰道:“小飞贼四十年前自称木灵子,在长江一带,勾结黑道中人,立木门教,供奉木天君,妖言惑众,这木天君,自然就是飞贼了。” 商秀道:“大哥,他们奉天堂供奉的不也是木天君么?” 江帆点点头。 阮青峰续道:“当时他利用女教徒牺牲色相,一时连五大门派门下的青年弟子,也有不少人受他蛊惑,声势极盛,事为五大门派得悉,当时就由武当派为首,分头围剿,木门教终于迅速就被扑灭。” 商秀道:“他对五大门派,一定恨入骨体了。” 阮青峰道:“这个自然,小飞贼经过一次教训,消声匿迹,再也不敢在江湖露面,但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潜伏九宫,创立木门,经他四十年筹划,又想重出江湖,只怕五大门派得首遭其殃!” 说到这里,微微欢息一声,又道:“只要五大门一旦覆亡,整个武林也就落人他魔掌之下了!” 江帆听得不期悚然一惊,登时想起那逼反天说的话来:“杀害你父亲的五大门派,实力雄厚单凭少局主一人之力,那能报仇? 局主身兼三职,既可以正义镖局局主的身份,结交江湖白道中人,又可以红花会主的名义,网罗黑道高手,这样才能一举残灭五大门派。“ 由此看来,“残灭五大门派”,是他们预定的目标,那里是替自己父亲报仇? 心中忖着,只听阮青峰忽然“哦”了一声,说道:“贫道想起一件事来,要向两位请教,大还丹一真一毒,形状大小,完全一样,不知两位是如何认出来的?” 江帆道:“那颗假的,其实也并非毒药,打开腊壳,包药丸的纸上就写明必须捏碎药丸,能分出真,在下把两颗都捏碎了,真的一颗,喂了道兄,还有一颗假的,包纸上曾有‘弃之可惜’之言,也许有用。” 当下就从怀中取出那颗白色假药,一面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阮青峰接过那颗白色药丸听完江帆的话,不禁沉吟道:“先师此举,必有深意……” 他仔细察看,但觉手上这颗白色药丸,略呈扁形,似从窑里烧出来的磁器一般,又白又光,坚硬如石,实在看不出究有何用? 沉思有顷,才道:“据先师说,当年先师祖留传下来,原有两颗大还丹,后来先师救治一位垂死的旁门中人,曾经用去过一颗。 直到先师弥留之际,才知贫道,剩下的一颗大还丹,藏在八仙殿中。 只是他老人家化了几十年心血,放制了一颗毒药,大小色泽,和真的完全相同,这一真一毒,两颗大还丹,一颗藏在李铁拐的葫芦里,另一颗就在石香炉的香灰之中。 如果有人发现,那就有缘之人,任人取走,不准拦阻。 如果尽贫道一生,并不敢用,也没人发现,那就把一真一毒,两颗大还丹,一并传给门人。“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接着又道:“贫道虽不知先师何以要化数十年心血,去放制一颗毒药,但也可从先师的语气中,听出这颗毒药,定非寻常。 如今再看这包上的字迹,益信贫道猜得不错,只是先师语含玄机,贫道实在想不出这颗白色药丸,有何用途?“ 商秀道:“放制一颗毒药,也用不到化数十年心血呀!” 阮青峰道:“先师这句话,也正是费解之处,放制一毒药,决不会化去数十年心血,何况这颗又不是毒药,化了数十年心血,必有数十年心血的代价……” 商秀道:“我想两颗大还丹,外面都包了一层外壳,必须捏碎外壳,才能分出真假来,这颗药丸,焉知它没有外壳,何不也捏碎了瞧瞧?” 江帆道:“两颗大还丹硕捏碎外壳,才能分出真伪,是阮道兄尊师在包纸上写明了的。 这粒药丸,包纸上只说‘弃之可惜’没说把它捏碎。 万一捏碎了,仍然看不出它的妙用来,岂不把阮道兄尊师化了数十年心血之物,毁于一旦?“ 阮青峰沉思了下,道:“商施主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既然看不出它的妙用,何况这白色东西,究竟是不是药丸,也不一定,不如捏碎了瞧瞧也许可见分晓。” 江帆还想:“尊师既有‘弃之可惜’之言,道兄还是把它收起来,留待异日再说的好。” 他心念方动,还没说出口来,阮青峰早已两个指头占着白色药丸,轻轻捏了一下。 他是怕捏得重了,真会把师父化了数十年心血的东西,毁于一旦,是以不敢用劲,那知这一捏,白色药丸,竟然动也没动。 阮青峰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奇怪,这东西好生坚硬,究是什么做的?” 说话之间,指上又加了几分力道,但听“卜”的一声轻响,白色外壳,应指而碎,里面是绿豆大小的一个纸团! 阮青峰大笑道:“里面果然有文章!” 商秀也笑道:“对不,我猜得没错吧?” 阮青峰早已小心翼翼的把小纸团打了开来。 那是一张手掌大小,薄如蝉翼的绢纸上,上面画着一幅工笔山水,重嶂叠恋,飞瀑流泉,每一笔都细若发丝,十分工整。 右下角写着一行比蝇头还小的细字:“岁在上章大渊献之涂月弟子松云五获归来沐手敬绘。” 商秀瞧得暗暗奇怪,一幅山水画,要化去数十年心血? 心中不觉蓦然一动,问道:“道长,这幅图,莫非隐含了什么玄机不成?” 阮青峰双目如电,亮得发光,只是盯着这幅图画细瞧,过了半响,突然纵声大笑,把手上图画,仔细掼好还到了江手上,神色庄重的道:“此图化了先师数十年心血,江施主正是有缘之人,快请收起。” 江帆楞得一楞,望着阮青逢道:“这是道兄尊师泽……” 阮青峰道:“这是江施主发现的,也正符合了先师发现之人,既是有缘的本意,贫道举以相赠,只不过是遵照先师遗嘱行事,施主幸勿推辞。” 商秀见他并没回答自己所问,忍不住又道:“道长想必已知道这画的妙用了?” 阮青峰点点头道:“先师曾说为了放制一颗毒药,化去他老人家数十年心血,这一点,如今已经知道,化去数十年心血的,并不是放制一颗毒药,而是绘制这幅图画。 但一幅图画,纵然工细,能有一年半载,也可绘好了,断不会化去数十年心血,因此,已可推想得到,先师数十年心血,也并不化在绘幅图画之上。“ 商秀道:“道长说的极是。” 阮青峰道:“贫道昔年曾听先师说起一件事,但语焉不详,如今见到,此图再和贫道昔年见闻,加在一起,就想到了一点端倪了,只是,是否如此,一时也难以确定。” 商秀急急问道:“道长想到了什么?” 阮青峰道:“两位在江湖上,可曾听人说过‘五同谱’么?” 商秀道:“没有啊,什么叫‘五同谱’?” 江帆想起母亲临终时说过,自己父亲就当年是为了在无意之中,得到一张什么“五同谱”,才引起五大门派心生觊觑,联手杀害父亲…… 后来,在母亲坟前传授自己睡觉功夫的斗笠老人,曾在时,交给自己一角破绢,上面就有一个篆文“五”字,说过自己若要报雪父仇,就在这上面! 他想到这里,不觉抬目道:“在下曾听人说过五同谱之名,但不知究系何物,还望道兄赐告。” 阮青峰微微一笑道:“提起五同谱,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真正知道其中真象的,已只有贫道一人,因为要说五同谱,要从三百年前,贫道师门一位开山祖师说起……” 说到这里,回目问道:“你们在天台山跑了两天,可曾看到山上有许多茅蓬?” 商秀道:“看到了,这山上到处是茅蓬,里面住的是和尚,也有道人,都是一些苦修的人。” 阮青峰点点头道:“不错,贫道这位开山祖师,原是天台山下的读书人,他屡考不中,就动了向道之心,有一天,他在一处茅蓬中,遇到一个老道人,这老道人,就是玄门练功之士,当时除了传祖师练气诀门之外,还送了他一本丹书。 那本书,所记载的就是大还丹,列举药名,产地,形状,以及采制之法。 祖师按照书中所记,遍历名山大川,化了数十年工夫,终于练成了几百年来从无人练成过的奇药,九颗大还丹。“ 商秀道:“几百年来,从没有人练成过大还丹?” 阮青峰道:“大还丹所以能天地之造化,就是因为三百六十一种药,全是罕见奇药,尤其其中有几十种,根本只有药名,乃旷世难求的仙药。” 商秀道:“那么令祖师如何找到的呢?” 阮青峰道:“据说祖师有一次,无意中发现了一山腹古洞,其中就有许多不知名的药草,仔细辨认,也只认出了十几种,正是他老人家寻找不到的奇药,大还丹就是这样才炼成的。” 他略微一顿,接着又道:“祖师那时候练气之术,已经到达上乘火候,但对武功一道,却只会防身功夫,其实一个人气功到了某种程度,就是不会武功招式,飞花摘叶,也一样可以伤人,但祖师却在这座古铜石壁上,发现了一套剑术。” 商秀道:“那一定是很高深的剑术了?” 阮青峰道:“可惜祖师志在炼丹,对剑术一道并无多大兴趣,当时只记了几式基本剑法,就是柳师妹传给你们的正反七式。” 第二十五章 五同谱 江帆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作声。 商秀问道:“后来呢?” 阮青峰道:“祖师无意之中,采得难觅奇药,就兴高采烈的离开那座古洞。” 商秀道:“可惜,不知那剑法还有多少式?” 阮青峰道:“贫道听先师说,这正返七式,其实只是基本剑法,并非正式剑术。” 商秀道:“那座古洞不知在什么地方?” 阮青峰笑道:“这就是江湖上传说纷纷的五同谱的由来了,据说祖师在仙去的那一天,把那册丹书,传给弟子。 传说大还丹不是成仙求道的金丹,而是济世活人的灵丹,他要门下弟子,继续采药练丹,广济世人……“ 商秀问道:“他有没有说出古洞来?” 阮青峰道:“自然说了他老人家怕说不够详尽就记意所及,临时画一张图,但因当时原是无心发现的。 离开古洞的时候,也因灵药业已采齐,急于回去天台练丹并没有多加注意,事隔多年,那里还画得出来?“ 商秀急道:“难道一点影子也没有了。” 阮青峰瞧他焦急模样,真是替古人担忧,不觉微微一笑道:“他老人家心中自然也有个谱儿,只是从没学过画的人,拿起笔,那想画得象? 第一张画到一半,看看不对就弃置重画。 第二张还是画得不对,再画第三张,这样一连画了五张,依然不像,但他老人家已经尽然仙逝。“ 江帆道:“这就是江湖上传说的五同谱么?” 阮青峰点点头道:“因为这五张图,有的多一株树,有的多一拳石,每张图有不同之处,但画的则是同一座山峰。 而且每张都只画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后人就把这五张都叠在一起,依稀可以并成半幅山势,这就在图上题了‘五同谱’三字。“ 江帆道:“这五张图上‘五同谱’三字,可是笔书的么?” 阮青峰道:“余生也晚,这五张图,贫道不曾见过。” 商秀道:“这是道长师门之物,怎会没有传下来呢?” 阮青峰微微叹息一声道:“三百年来沧海桑田,几经变乱,祖师传下来的丹经和五同谱,哪能保存到现在?” 口气顿了顿,续道:“贫道听先师说过,三十年前,他老人家曾见到过一张,当时先师并不知道这张五同谱是师门之物,因此江湖上谁也不知道先师来历,当然更没有能说出五同谱的来历了。” 商秀道:“这么说来,五同谱就是找那座古洞的地图,三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找过了,都没有发现么?” 阮青峰道:“祖师留下来的五张图,都只画到一半,便弃之重画,普天之下名山大川,何止千万,单是一座庐山,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相看各不同,仅凭画了半座山峰的图画,又到那里去找?” 商秀听得十分神往,但又惋惜的道:“这么可惜?” 江帆心中一动,朝阮青峰问道:“道长可是认为尊师所绘的这幅山水画,就是古洞地势之图了?” 阮青峰点头道:“贫道昔年曾听先师说过,他云游天下名山,非把这座古洞找到为止,证以他老人家花了多年心血之息,贫道觉得此图所绘,当是那座古洞的所在之势无疑?” 江帆忙把这幅山水图,送还给阮青峰道:“这么说来,此图当是道兄师门异宝,在下如何能收。” 阮青峰朗朗一笑道:“五同谱流传迄今,已三百余年,武林中各门各派的人,谁不想把它掳为已有,就是那些超然于门派之外的高人,也都竭尽智力,寻求藏真?江施主居然却而不受,实在难得!” 说话之时依然把那幅画推了过来,续道:“先师留赠有言,江施主父仇未复,如能按图寻到古洞,练成壁上剑法,正好报雪血仇,快请收下,不可再推辞了。” 江帆听他提起血仇,心头一阵激动,只得收下,一面请道:“道兄厚赐,在下拜领了。” 商秀就是怕大哥不肯收受,心中暗暗焦急,如今瞧他收了下来,脸上不觉露出笑容,问道:“道长知不知道这座山峰,到底在哪里?” 阮青峰道:“先师云游天下,名山大川,足迹跑遍,图上所画,究是何处,贫道就不清楚了。” 商秀失望道:“天下行这么多的山,我们又到哪吧去找呢?” 阮青峰笑道:“这就看缘份了,古人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两位施主既能发现丸中隐秘,自是有缘之人,他日也许会在无意中得之,亦未可知。” 说到这里,抬目望望天色,笑道:“此刻已快是子时了,贫道做功的时间已到,两位也请在殿上座息一宵吧。” 江帆忙道:“道兄请便。” 阮青峰不再说话,在殿上盘膝坐定,缓缓闭上双目,自做起功来。 江帆、商秀也各自闭门养息。一宵易过,第二天清晨,两人运功醒来,睁目一瞧,不见阮青峰,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两人只得相偕离去。 路上,商秀双眉微皱,抬目道:“大哥,我们有了这张图,但天下之大,又到哪儿去找呢?” 江帆道:“那阮兄说得不错,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商秀道:“那么我们现在到哪儿去呢?” 江帆略一沉吟道:“我昨晚听了阮道兄的话,倒使我想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商秀自然知道大哥说的,是他不共戴天之仇,这就问道:“大哥想到了什么?” 江帆道:“我想五同谱,虽是阮道兄祖师,当年连画了五张,都没画成,但正如阮道兄所说,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因此以讹传讹,认为必须搜齐五张,能凑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商秀道:“是啊,只要看到过五同谱的人,不管他看到一张或者两张,因为图上都只画了半幅山势,谁都会这般想法。” 江帆道:“这就是了,阮道兄曾说各门各派,甚至连许多侠隐高人,也不例外,都想尽全力,寻求藏真。 如果得到一张五同谱的人,势必千方百计寻找第二张,第三张,以至五张齐全,藏宝就可垂手而得。“ 商秀道:“正是如此。” 江帆道:“就因为五同谱被人误解,觊觎的人愈多,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只要露了风声,必定难免凶杀惨祸,先父也就是因为得了一张五同谱,才遭人杀害的。” 商秀心头道:“大哥说得不错。” 江帆续道:“因此使想到那天酒楼上骆九公的话来。” 商秀道:“他说了什么?” 江帆道:“贤弟那天也在座上,怎的忘了,他说当年五大门派五个掌门人与会武当,三日不出,后来发现少林苦筏大师,武当玉狮子,昆仑华阳真人,峨嵋白眉上人,同时被人所杀,只有华山银袍叟神秘失踪……” 商秀咬着下嘴唇,微微点头。 江帆接道:“因此这一推想,他们从先父手上,夺去五同谱,也许他们在这以前,已经得到一两张,集会武当,正是互相研究图中山势,最后被银袍叟突袭,杀了四人夺走五同谱……” 商秀身躯陡震,道:“不……不可能,骆九公不是说五大门派的掌门人遇害,比……比伯父遭人围攻,早了五天么?” 江帆道:“这也许是五大门派在事后,故意说了早五天。” 商秀急道:“不会的,五大门派掌门人遇害,在江湖上,这是何等重要之事,不可能瞒隐得住。” 江帆道:“五大门派掌门遇害,和先父之死有关,这件事,表面上看来,似乎十分复杂。 但关键只有一个,就是有人谋夺五同谱。 因此我们如果从五同谱着手,也许可以找出一些头绪来。“ 商秀道:“江湖上得到五同谱的人,谁肯吐露口风?” 江帆道:“我想华山银袍尘的失踪,就是一个重大关键?他夺走五同谱决不是一张,这十三年来,江湖上没有再见到他。也许他正在遍历名山,按图索骥,搜求那座古洞。” 商秀想想大哥说的也是有理,是以没敢多说,偏头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呢?” 江帆道:“我记得骆九公曾说先父是武当出身,而且还是玉虚子的弟子,这一点,我从小到大,由义父扶养教导,从没听义父提起过,因为义父一直骂着五大门派。 直到如今,才知木真君和五大门派有仇,义父的话也使我有不可全信之感,因此,我想去跑一趟武当山,也许可以听到一些先父生前之事,然后,我要遍历天下名山……“ 商秀眉毛一扬,问道:“去找那座古洞?” 江帆摇头道:“不是的,是找华山银袍叟。” 商秀略见迟疑,终于点点头道:“大哥,我们就这么办。” 江帆道:“柳姨娘要我们在江湖上,不可再用真名,我想我们应该先取个名字,免得临时说不出来。” 商秀道:“是啊,我早就想到了,这样吧,我爸是颖河陈老爷子的门人,颖河陈家,是个大族,人口众多,又很少在外而走动,我们不如就说颍河陈家的人,江湖上谁也并不清楚,你说好不好?” 江帆道:“好是好,只是我们取什么名字呢?” 商秀扬眉笑道:“陈家小一辈的人,排行都有一个家字,大哥就叫家帆。” “我叫家秀,我们是同胞兄弟,情喜山水,游历各地,也就不会启人疑窦。” 江帆瞧她说来和真的一般,不觉喜道:“还是贤弟想的周到,我们只在自己名字上加一个家字,也容易记,就这样好了。” 商秀听大哥夸赞自己,心中更是高兴,两人边走边说,商量好了,脚下也就加快,一路朝山外奔去。 从天台西行,一直到了衢州,才算买到两匹马代步。 他们这次从天台山下来,总算有了初步计划,胸怀一松,沿途游山玩水,也更觉有兴趣。 一路由陕西沿着怀玉山进入赣境,这天到了九江,天下有名的庐山,就在南首。 苏东坡一首咏庐山的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 脍灸人口,虽然全国的人,未必全念得出这四句诗,但“不识庐山真面目”这一句,却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口头语。 江帆、商秀两人,并不急着赶路,途经庐山,自然要登临览胜,第一是趁机寻找藏真图上那个古洞,两人并肩携手,游了白鹿洞,墨池,刚到玉渊瀑附近。 只见几棵苍松之间,有一个白髯青袍的老人,策马而来!清风拂衣,浮云入松,这老人徜徉其间,飘然徐行,看去真若图画中人! 白髯老人朝两人点头道:“两位老弟徜徉山水,定非俗客,你们可是第一次来匡庐游览么?” 江帆听他谈吐风雅,连忙拱手道:“老丈请了,在下兄弟久慕庐山之名,今日正是第一次登临。” 白髯老人微笑道:“这就是了,老朽久居山下,天天都要来看山,难怪还是首次遇上两位。” 江帆道:“老丈隐逸之士,在下兄弟幸会得很。” 商秀趁两人说话之际,站在边上,暗暗打量,但见这老人少说也在七十以上,生得满脸红光眼神奕奕,只是鹞目鹰鼻,颧骨高耸,虽在蔼然微激,似乎略带森沉! 白髯老人含笑道:“两位老风仪英朗,正如一双珠树,不知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江帆道:“老丈好说,在下陈家帆,这是舍弟家秀,颍州人氏。” 白髯老人脸有喜色,瞧了两人一眼,连连点头道:“颍州陈氏,望族中原,名门子弟,果然不凡!” 商秀听他只是夸赞着自己两人,心中不觉对他生出好感,问道:“我们还没请教老丈贵姓呢?” 白髯老人淡淡一笑道:“老朽姓李……” 江帆心头微楞,暗想:“他不要也是木门中人?” 白髯老人道:“寒舍就在山下,不揣冒昧,想请两位去盘桓数日。” 商秀因庐山还只游了十之一二,正苦于没个落脚之处,不觉抬头望望江帆道:“大哥,怎样?” 江帆还未回答,白髯老人笑着又道:“庐山之胜,在于烟云飘缈,诸峰隐现,不着人间俗气,两位初次来临,不作数日之游,焉能识得真面目?贤弟反正是游山玩水,务请勿却。” 江帆眼看人家说得诚恳,也就拱手道:“老丈如此说法,却之不恭,在下兄弟打扰了。” 白髯老人喜道:“老朽替两位引路。”说完,就朝山下行去。 江帆,商秀跟在他身后,但觉这老人策马徐行,看去走得十分缓慢,才一举步,自己两人就落后了七八尺,急忙大踏步跟了上去。 那知转眼之间,竟然落后一丈光景。 商秀低声道:“大哥,我们要走得快一些才好!” 江帆心知遇上高人,对方也许是存心相试,朝商秀点点头,急步追了上去。 这回两人都提气而行,走得极快。 眼看前面白髯老人依然腰背微弓,策马缓行,丝毫看不出有甚异处,但就是赶不上他,始终落后了一丈来远。 这一阵工夫,已奔出数里之远,眼看暮霭苍苍,远近峰峦,已被云雾齐腰封起,举目望去。 山麓一片苍松之间,楼阁纡连,依山而起,宛然是一座大庄院! 江帆,商秀对望了一眼,想不到这位老人所居之处,气派竟是如此之大! 白髯老人走近庄前,策马停步,捋髯笑道:“贤弟名家子弟,身手果然不凡,就是这份轻身功夫,在年轻一辈中,已是不可多见了!” 两人脸上一红,连忙赶了上去,江帆拱手道:“老人家世外高人,在下兄弟望尘莫及。” 白发老人微笑道:“老朽只是天天在山上走惯了,腰脚粗健而已!” 三人还未到门口,庄门忽然大开,只见四名仆人,从里而迎了出来,一齐躬身道:“老主人回来了!” 江帆略一注目,只觉这四名仆人个个身躯壮健,步履沉稳,分明武功全都不弱,不由起了一丝戒心。 白发老人举手肃客,连声说请,引着两人朝内厅走去。 江帆、商秀但觉庄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极穷巧思。 过了两进庭院,才到后厅,白发老人直把两人引到书房落坐。 但见一排花窗,当真是窗明几净,布置尤为精雅,四壁图画,琳琅满目,全是诗书典籍,案上摆着许多铜器玉器,看去都是古物。 壁间还挂着一柄四尺来长的宝剑,剑鞘上积尘盈寸。 在这收拾得一尘不染的书斋中,只有在这柄剑上,可以看到尘封,也正表示了这位老人封剑归隐,已有多年。 两人落坐之后,早有一名童子,送上香茗。 白发老人回头吩咐道:“快去命厨下整治酒席。” 江帆、商秀连忙辞谢道:“老丈不必费神。” 那童子早已领命而去。 白发老人不但和蔼可亲,而且谈锋极健,从诗文百家,谈到各派武功,掌故人物,见解精辟,直听得两人大为钦佩。 江帆因白发老人自称姓李,怀疑他也许和木门有关。 说谈中,故意提到近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帮会。 那知白发老人沉哼一声,问道:“两位可知红花会的来历么?” 江帆吃了一惊,忙道:“在下兄弟只是在路上听人说起,不知红花会来历。” 白发老人道:“那是飞贼的余孽,死灰复燃……” 江帆故作吃惊道:“流寇不是已死了十年了么?” 白发老人道:“飞贼祸国殃民,六十年前自食恶果,死在九宫山下,这是他的余孽搞出来的花样。” 江帆道:“流寇倡乱,虽是数十年以前的事,但老百姓受他茶毒,记忆犹新,还有谁肯相信飞贼的余孽?” 白发老人道:“四十年,飞贼自号木灵子,在长江一带,剑立木门教,奉飞贼为木天君,后来被五大门派围剿。 木门教昙花一现,就告消灭,没想到他居然在四十年后又死灰复燃,红花会,不过是小贼手下一处分支而已。“ 江帆曾听阮青峰说过,没想到白发老人也会对木门有这般清楚。 只听白发老人感慨的道:“只是如今五大门派日趋势微,据说小贼在九宫山得到一部‘太阴经’,也已练成‘太阴玄功’,武功大非昔比,再加上又有几个昔年漏网的厉害魔头,互相勾结,声势着实不小!” 商秀道:“老丈封剑归隐,悠游林泉,但江湖上既然出了这等大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老丈何不登高一呼,揭发他们的阴谋?”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望着他壁下长剑,说道:“古人说的好,多行不义,必自毙,老朽封剑多年,也不想再作出岫之云了。” 说话之时,花厅业已开上酒席。 白发老人就要两人入席,殷殷劝酒,不在话下。 酒宴过后,重又回到书房小坐。 又谈片刻,白发老人道:“庐山出名胜景,除了五老峰,狮子峰,含都岭,天池塔,三叠泉之外,还有东林,海会,楼觉,隐宗等大林,都可一游,两人在寒舍多盘桓几日,慢慢游览,此时天已不早,两位也可以休息了。” 江帆,商秀起身致谢,由一名庄丁提了灯笼,在前引路,退出书房,穿过一排长廊,进入客房。 江帆略一打量,只觉这客房中陈设甚是精雅,两床相并,枕龛涩美。 庄丁替两人送上香茗,请了个安,便自退出,手轻轻掩上门。 商秀低声道:“大哥,你看这位老庄主是何等人物!” 江帆道:“这很难说,他对江湖上的掌故极熟,自是武林中人,但也象是位退隐了的将军。” 商秀道:“他对流寇好象深痛恶极!” 江帆道:“飞贱当年残民以逞,直到如今,提起流寇,谁不痛恨?” 说到这里,低声道:“我先前听他自称姓李,还当他是木门中人呢。” 商秀笑道:“所以你要拿话试探着他?” 江帆道:“照眼前的情形看来,他对我们倒是确无歹意。” 商秀道:“只是他武功这么高,怎会从没听人说过呢?” 江帆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不可胜数?有许多人,从不在江湖走动,就没人知道,江湖上许多有名的人,反而只是些沽名的钓誉之辈,这可不能一概而论。” 说话之间,两人各自睡下,熄灯就寐,睡到半夜,突然屋上传来了一声轻响! 商秀听得动静,立时发觉,悄声问道:“大哥,你睡熟了么?这好象是夜行人投石问声。” 江帆道:“庄中不乏高手,我们身在客地,不宜多事。” 话声方落,果然听到远处起了叱喝之声,接着又是一阵金铁撞击的声音,隐隐传来,想是庄中的人已和来人交上了手。 两人不觉侧耳细听,但那兵刃交接,随风传来。 那传来的声音,似是更远,而且还不止一人。 商秀低声道:“大哥,咱们去瞧瞧,可好?” 江帆道:“不要让庄里的人发现了。” 商秀道:“不会的,我小心一些就是了。” 两人轻手轻脚的起来,推开窗缝,向外望去。 但见月挂中天,光华如画,看不出一点动静! 商秀凑着江帆耳朵,说道:“我们出去。”轻轻跃了出去。 江帆跟着掠出窗外,商秀四顾无人,早已一弓身纵上屋去。 江帆瞧得大惊,只见商秀向自己连打手势,意似催促自己上去,只好跟着纵上屋面,凝目四顾,但见屋脊重重,在月光之下,瓦上宛如铺了一层薄薄的轻霜。 这一瞬下去,那喝叱之声,那兵刃交接,又趋寂然,四周悄悄的,好象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来? 商秀悄悄靠近江帆身边,低声道:“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帆望了一阵,说道:“也许贼人已经跑了。” 商秀用手朝左侧一指,道:“那边灯光很亮,我们过去看看。” 江帆道:“那是花厅!” 商秀道:“是啊,这么大一座庄子,只有花厅内点着灯火。” 江帆道:“老庄主就住在那边,我们还是不去的好。” 商秀道:“我们去瞧瞧有什么要紧,如果被他发现了,就说我们是听到声响出来的。” 江帆道:“你可知道窃人隐私,是武林大忌的事么?” 商秀那会不知武林忌讳,只是心中好奇,想要看个究竟,低声道:“这算什么隐私?我们小心一些好了。” 江帆拗不过他,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施展轻功提纵功夫,悄悄掠起,还没奔近,便藉着阴暗之处,掩蔽身形,看清了四周无人,小心翼翼的扑上左近屋而,再跃到花厅前面一颗老桂树上。 正因为花厅中灯火明亮,厅外黑暗之处,更显得幽黑。 这颗老桂树距离花厅少说也布六七丈远,枝叶浓密,两人隐住身子,拔开树叶,向里望去。 花厅一把靠椅子上坐的,赫然正是老庄主白发老人!他手捧白铜水烟壶,虽没笑容,却也没有怒意,只是静静的吃着水烟,状极悠闲。 阶前,站着一名童子,垂手而立。 两人因老庄主功力深奥莫测,万一被他发现,总是不好,一时屏息隐伏,连呼吸也不敢稍透。 正当此时,只见回廊上转出一个头盘小辫,身穿布长袍的瘦小老头。 此人五十开外,身形枯瘦,只要看他步履沉稳,足不扬尘,就可知道是一位武功极高的人。 只见他走到阶前,立即欠身道:“德胜叩见老主人。” 白发老人平静的道:“夏总管请进来。” 枯瘦老头应了声“是”,进入花厅。 白发老人没待总管开口,就抬目道:“来的是那一方面的人?” 夏总管道:“来人共有三人,其中一人,武功极高,从他们刀剑上都挂着红穗这一点看来,极可能是木门中人。” “木门中人”这四个字,听得江帆心头不觉一凛! 白发老人冷冷哼了一声,道:“李贼胆子不小,老夫没去找他,他倒找上老夫来了!” 思忖之间,只听白发老人又道:“都解决了?” 夏总管连忙躬身道:“小人该死……” 白发老人没待他说完,问道:“可是给他们跑了?” 第二十六章 无意觑秘 夏总管惶恐的道:“两名当场击毙,其中一个武功极高,被他连伤两人逃出庄去……” 白发老人道:“无用的东西。” 夏总管抹抹汗,道:“禀告老主人,这贼子十分滑溜,等小人闻警追出,已经被他逃逸无踪……” 话声未落,突然一声长笑,破空而来! 江帆,商秀同时大吃一惊,急忙举目瞧去,但觉疾风飒然,一条黑影,宛如大鹏掠空,飞落花庭。 那是一个身穿灰布短褂的驼背老人,肋下好象还挟着一个人。 白发老人起身笑道:“申二弟及时赶到,还把人带来了么?” 那驼背老人身形一落,“砰”的一声,把肋下那人朝地上一摔,立时向上首抱拳一揖道:“小弟来得匆忙,老远就看到这厮从庄上奔出,行动鬼祟,顺手把他抓来。” 那人被他摔到地上,这一摔敢情力道不小,一时竟然爬不起来。 江帆看他一身青色劲装,背上一柄长剑,果然挂着红色长穗,分明正是木门中人! 这时,小童早已移了一把椅子,放到白发老人下首,那驼背老人毫不客气,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 夏总管连忙趋上一步,白发背老人躬身道:“小人给申二爷请安。” 驼背老人望了地上的汉子一眼,笑道:“申二弟的擒拿术愈来愈见精进了!” 驼背老人道:“不敢,小弟这手庄稼把式,在老大眼里,那就一分钱也不值了。” 他虽在自谦,但言下却十分得意。 白发老人道:“夏总管,从庄上逃出的,就是此人么?” 夏总管连忙躬身答道:“就是这厮……” 驼背老人脸含微笑,摸着一把山羊胡子,抬起头来,无意之间,目光望到阶前的老桂树上。 这一望,但见他眼中寒光暴射,霍地站身子,沉声道:“老大,有……” 江帆,商秀隐身树上,骤然瞧到驼背老人两道比光还亮的眼神,直向自己两人射来,身子也同时站起,似有出手之意,不觉心头蓦然一惊! 只见白发老人微微一笑,摆手道:“申二弟,没事,你坐下来。” 那个被叫申二弟的驼背老人眼中神光一敛,依言回身坐下。 商秀低声道:“大哥,他好象看到我们了呢!” 江帆心头大惊,赶忙拉了她一下衣角,示意不可出声。 白发老人行若无事,一手捋须,徐徐说道:“夏总管,解开他穴道。” 夏总管应一声,立时走了过去,伸手一把抓起青衣汉子,在他背脊上轻轻拍一掌。 那青衣汉子喉间格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双目倏睁,朝庭上一转,突然腰骨一挺,纵身跃起! 夏总管阴笑道:“老主人在上,你最好安份一些!” 他动作比话还快,话声未落,右腿一抬,脚尖就朝青衣汉子腿弯踢去。 那青衣汉子堪堪跃起的身子双膝一屈,又往地上坐下。 白发老人脸色温和,缓缓说道:“老夫只问你两句话,你必须据实回答。” 青衣汉子一脸杰傲之色,瞪着双目,望了白发老人一眼,口中微微动了一下。 夏总管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瞪着青衣汉子,见他口中微动,立即跨上一步,出手如电,一掌掴在他脸颊之上,轻嘿道:“朋友落到吉祥堡里,要死可没这么容易!” 这一掌敢情不轻,那汉子被掴得眼中金星直冒,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两颗牙齿。 夏总管冷冷一笑,俯身从地上拣起一小粒白色药丸,身子后退了一步,依然站到下首。 原来那青衣汉子口中,早已含着一粒毒药,一旦被擒,就可嚼碎自戕,这样就不虑泄漏,木门机密,那知夏总管是多年的老江湖了管这点伎俩,自然瞒不过他。 江帆听夏总管说出“吉祥堡”三字,自己好象听人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心中想在苦苦思赐! 只听白发老人沉声问道:“你在李赐手下,是什么身份?” 那青衣汉子缓缓合上双目,恍如不闻。 白发老人微点头道:“好,我问你的话,第一句你就不肯答了?” 驼背老人双目精芒暴射,喝道:“还不快说,你是李赐手下什么人?” “二爷可没老大这么好说话,如有半句虚话,我先让你尝尝分筋错骨,五阴搜魂的滋味!” 那青衣汉子横了驼背老人一眼,自然闭目不语。 驼背老人大笑一声,道:“你倒真是憨不畏死,申二爷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右手缓缓举起,五指如钩,遥摇作势,正得抓去! 白发老人平静的道:“申二弟,这些小事家何用你出手?” 话声方落,夏总管已经跨前一步,抓住青衣汉子左肩,轻轻一扭,“格”的一声,左肩胛骨,立被错开。 只听青衣汉子闷吭一声,脸色立变,痛得额上青筋暴起,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绽了出来。 夏总管冷笑道:“朋友说是不说?” 青衣汉子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口中说出一句话来:“在下说了。” 白发老人道:“接上他肩骨。” 夏总管应了声“是”,托起青衣汉子左肩替他接上胛肩。 江帆暗暗赞道:“这老庄主不失是一位面慈心善的人!” 青衣汉子吸了口气,抹抹汗水,道:“在下是木门奉天堂名下值坛护法弟子。” 白发老人道:“来此何事?” 青衣汉子道:“奉命觊探吉祥堡动静。” 驼背老人嘿道:“小飞贼可有什么举动么?” 青衣汉子怔了一怔,道:“在下不知道。” 驼背老人怒哼道:“老夫问你的话,你敢不回答么?” 青衣汉子道:“在下除了奉命行事,其余一概不知。” 驼背老人勃然大怒道:“好个狡猾之徒,看来你苦头还没吃够……” 青衣汉子道:“在下只要泄漏一句秘密,已是死罪,多说几句,反正也只有一死,还有什么不肯说的?” 驼背老人道:“那你如何不说?” 青衣汉子道:“木门门规森严,平日从没一人敢多问本身以外之事,除了奉命行事,在出发前,由上级指派任务,谁也不知道余外之事了。” 江帆想起自己在北辰宫居住了百日之久,对木门底细,一无所知,觉得青衣汉子所说也确是实情。 驼背老人似有未信,又道:“你是奉天堂值坛护法弟子,怎会一点也不知道?” 青衣汉子道:“奉天堂值坛护法弟,只能算是木门中人,并非木门正式弟子,自然不会知道了。” 江帆暗想:“自己当日列名为木门正式弟子,也一点不知道,自然难怪他了。” 驼背老人道:“如何才算木门正式弟子?” 青衣汉子道:“在下只知道要积满三件大功,才能升为木门正式弟子。” 白发老人缓缓道:“申二弟,不用问了。” 接着回头道:“带他下去。” 夏总管躬身应“是”,走上去在青衣汉子膝盖旁,踢了一脚,道:“朋友可以起来了。” 青衣汉子敢情方才是被夏总管闭了腿上穴道,经他一踢,立时就站了起来。 夏总管伸手摘下青衣汉子背上长剑,冷冷说道:“随我来。” 青衣汉子这回不再倔强,跟随夏总管步出花庭,朝长廊上走去。 驼背老人目光一抬,道:“老大,还有那……” 白发老人没得他说完,站起身来平静的道:“没事了,申二弟远来,还是到书房里去坐。” 驼背老人迟疑的望了白发老人一眼,还待再说…… 蓦地一条线影轻如落叶,飞落阶前,急步朝花庭中走了过去。 白发老人目光一抬,含笑道:“是青儿么?” 那细影娇声道:“爸,女儿回来了。” 灯光之下,那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女郎,布衣荆钗,穿着十分朴素。 她朝白发老人福了福,转身又向驼背老人行下礼去,道:“申二叔,侄女给你请安。” 冷若冰霜!她,正是绝户山庄的少夫人井三娘! 江帆两人齐齐一楞,井三娘会是白发老人的女儿! 只听那老人呵呵笑道:“贤侄女快不可多礼,哈哈,几年不见,你可真不含糊,身兼两家之长,绝户山庄的‘片云掩月’身法,都给你学会了,来的时候,老叔叔连人影都没看清,贤侄女就已然走了进来。” 井三娘道:“申二叔过奖。” 话声一落,突然抬头道:“爸,三郎的事,女儿已经查清楚了。” 白发老人哦了一声:“可是红花会把他杀害的。” 井三娘道:“不是。” 白发老人诧异的道:“那会是什么人呢?” 井三娘道:“爸,你老人家好象对女婿被人杀害了,一点也不关心。” 白发老人皱皱眉道:“青儿,爸怎会不关心你?” “这二年来,爸叫夏总管明查暗访了多次,只是无法证实是不是红花会杀害的……” 井三娘冷冷的道:“是又怎样?” 白发老人道:“只要证实确是红花会,爸就把他们统通杀了,给你报仇泄愤。” 井三娘冷笑道:“所以一直没有查出来了!” 白发老人道:“青儿,你方才说,三郎的死因,已经查清楚了?” 井三娘道:“女儿自然查清楚了,三年前那具尸体,根本不是三郎。” 白发老人吃惊道:“那会是谁?” 井三娘冷笑道:“爸心里只怕比女儿清楚得多!” 白发老人皱皱眉道:“青儿,你说什么?” 井三娘目光湿润,恨声道:“爸,你好狠心,你……还我三郎,还我……” 江帆、商秀都瞧得摸不着头绪。 白发老人也手足无措,说道:“青儿,你这话从何说起?为父怎会害死自己的女婿?” 井三娘边哭边道:“女儿不管,爸还我三郎就好,申二叔,你说句公道话呀!” 驼背老人道:“贤侄女,你把申二叔都弄糊涂了。” 井三娘道:“你不会问问我爸,他比谁都清楚。” 白发老人一手摸着飘胸长发,蔼然道:“青儿,你究竟听谁说了造谣中伤的话来。” 井三娘道:“有谁造谣中伤?是女儿自己想出来的,三郎出事那天,爸去了哪里?” 白发老人摇头道:“爸根本就没出过门。” 井三娘道:“可惜有人瞧到了爸。” 白发老人道:“也许看错了人,爸怎会赶到绝户山庄去杀害自己女婿?” 井三娘道:“难道‘附身鬼影’也会有人学得像的?” 白发老人望着驼背老人道:“真是越说越荒唐。” 驼背老人搔搔头皮,没有作声。 井三娘又道:“再说两名井家将,掌中后脑,三郎却是迎面一掌,击得面目全非,当时闻声赶来的井家将,只看到一个人影,腾空而起,一闪不见,大家瞧到三郎被杀,都吓慌了,试想谁有这么高明的身手,天下还有几个人?” 白发老人身躯微震,道:“那也不一定就是爸?” 井三娘道:“但是三郎那具尸体,明明就不是三郎,三郎明明是被人掳走了,这掳走三郎的人,明明就是爸……” 白发老人平静的道:“青儿,爸为什么要掳走三郎?天下父母心,那有老岳父劫掠女婿之理?” 井三娘道:“那就只有爸一人知道了,女儿只要三郎其他一概不知道。” 白发老人道:“这真是从何说起?” 井三娘发横道:“爸要真的不知道,女儿也豁出去了!” 白发老人说道:“青儿,时光不早,你先回房去休息一晚,三郎的事,自有为父替你作主。” 井三娘拭拭泪,抬目道:“爸那是答应放他了?” 正说之间,只见屏后绿影一闪,走出一个手提长剑的绿衣少女,人还未到,清脆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爸,咱们庄上发现了贼人……啊,大姐……” 敢情她瞧到井三娘的同时,也瞧到了骆背老人,急忙叫道:“申二叔也来了!” 那老人大笑道:“哈哈,申二叔足足有二年没来了,二丫头居然出落得如花似玉,完全象个大姑娘了,现在莫非要再缠着申二叔,隔空替你抓麻雀了吧?” 绿衣女脸上一红,偏头道:“自然要,申二叔来的正好。现在可以教我七步擒拿手了!” 白发老人拂须笑道:“你申二叔,独步武林的七步擒拿,还是二三十年前的事,现在该说是百步擒拿了!” 绿衣少女喜道:“你快教给我嘛!” 驼背老人点头道:“教,教,申二叔这点压箱子本领,只要你丫头肯学,自然不会藏私。” 白发老人道:“婷儿,爸和申二叔还有要事要谈,你陪大姐过去,时光不早,也可以休息了。” 井三娘和绿衣少女走后,白发老人也和驼背老人相继步出花庭,朝书房走去。 江帆、商秀才乘不觉,悄悄回转卧房。 商秀低声道:“大哥,方才我们隐身树上,好象被那姓申的瞧出来了吧!” 江帆道:“你当我们行动,瞒得过老庄主?” 商秀道:“是啊,我想他一定也看出来了。” 江帆道:“岂止看出来了,方才那老人作势欲起,就是老庄主拦下来的,后来总管押走贼人,驼背老人看老主并没对我们怎样,又提了起来,老庄连话都不让他说明,就岔了开去。” 商秀道:“这位老庄主真有容人之量。” 江帆道:“他不让驼背老人说出来,就是因为我们在他庄上作客,给我们面子,想起来真不好意思。” 商秀道:“他既然不说,明天咱们也就没当有这回事了。” 说到这里,不觉“哦”了一声,又道:“大哥,你知道那姓申的驼背老人是谁?” 江帆道:“不知道。” 商秀道:“我本来也不知道,后来听老庄主说他二三十年以前,‘七步擒拿’独步武林,又是姓申,倒叫我想起一个人来。” 江帆道:“他是什么人?” 商秀压低声音道:“大哥没听说过七步追魂申叔宝?” 江帆摇摇头道:“没有。” 商秀凑过头来,传声道:“他是昔年西北一带,极负盛名的盗魁。” 江帆沉吟道:“不知老庄主又是什么人?” 商秀道:“只怕也差不多。” 江帆道:“纵然是,人家也封剑归隐,已有多年了。” 两人各自上床睡觉,第二天早晨,江帆打开了房门,一名庄丁早已站在门外伺候。 一见两人起来,立即送上脸水,端来早点,就去了。 两人胡乱吃了些面点,随庄丁来至书房中,白发老人笑道:“两位老弟睡得不好吧?” 江帆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登时窘住。 商秀道:“多蒙老丈款待,在下兄弟睡得很好。”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请两人落坐,小童立时给两人泡上香茗。 白发老人目光慈祥,缓缓从两人脸上掠过捋须笑道:“老朽小女,昨晚听说寒庄来了两位客人,是颍州陈家的佳弟,小女久闻大川剑法,波澜壮观,名震武林,今天一早就缠着老朽,想见识见识贵门剑法,不知两位老弟,可肯指教一二?” 江帆暗想,自己两人,原是假冒颍州陈家之名,那会什么“大川剑法”?心中一急,不觉红着脸道:“老庄主,我兄弟二人艺不精,不敢在庄主面前献丑,我看就免了吧!” 白发老人道:“小女被老朽娇纵惯了,平日就是喜欢舞刀弄剑,连老朽几个朋友上门,她都缰着人家,非露上一手不可。两位老弟家学渊源,‘大川剑法’江湖上只闻其名,很少有人见过,小女开开眼界也好。” 话声一落,不让两人再说,回头向小童吩咐道:“去请二小姐来。” 小童答应一声,立即退了出去。 江帆暗暗作难,但想到商贤弟的父亲,既是陈家门下,她自然会使“大川剑法”的了,待会就由商贤弟出手好了。 想到这里,心情也就宽了下来。 白发老人喝了口茶,蔼然笑道:“两位老弟名门之后,人品家世,盖世无双,不知订亲了没有?” 江帆脸上一红,还没作笑。 商秀女孩儿心思较细,已经听出白发老人口气,心头不觉暗暗“哦”了一声,连忙接口道:“我大哥从小就订了亲。” 她此话一出,禁不住心头小鹿,一阵狂跳,也起两朵红云。 白发老人望了江帆一眼,眼中似有惋惜之色,但迅速朝商秀瞧来,含笑道:“那么老弟呢?” 商秀被他问得又羞又急,红着脸道:“在下年纪还小。” 白发老人掀首大笑道:“贤弟宛如一双临风玉树,玉昆金友,并无多让。” 正说之间,走廊传来一阵细碎步声,一个身长玉立的绿衣佩剑少女,已经帘起了进来。 白发老人笑道:“婷儿,快来见过两位陈少侠。” “这就是老朽二小女,单名一个婷字。” 江帆、商秀连忙起身抱拳道:“原来是二小姐。” 商秀乘机打量,只觉这位二小姐比井三娘略见丰满,剑眉含黛,凤目带俏,笑的时候,杏脸上还有两个酒窝,比她大姐井三娘甜得多。 李婷落落落大方的向两人福了福,道:“昨晚家父说起少侠,是颍州陈家来的,颍州‘大川剑法’,名闻遐迩,恨无机缘,一开眼界。” 江帆拘谨的道:“二小姐谬赞,在下兄弟只是一知半解,会而不精。” 李婷挑挑眉,笑道:“少侠勿须客气,小女子幼秉家学,略知剑法,想请两位少侠指点一二,不知肯赐教么?” 江帆嗫嚅的道:“在下兄弟,初学功浅,只学得一些皮毛,怎敢放肆?” 李婷粉脸一红,敢情生了气,回头望着白发老人道:“爸,陈少侠推来推去的,想是瞧不起女儿,不屑赐教呢!” 白发老人一手捋须,呵呵笑道:“人家两位陈少侠虚怀若谷,只是和你客气罢了,谁像你学了几手三不像的剑法,就锋芒毕露。” 李婷跺跺小蛮靴,急道:“女儿几手三不像的剑法,都是爸教的嘛,你老人家当着人家,就编排起女儿来了。” 白发老人大笑道:“你就会向爸撒野!” 笑声中,回过头朝江帆,商秀笑道:“两位老弟随便那一位,就赐教一二,让小女开开眼界,两位要是再不答应,小女可就缠上老朽了!” 江帆眼看被他父女挤兑,今天势非露上一手不可,这就目视商秀,低低的道:“老丈既然这么说了,兄弟你就陪二小姐几招吧!” 商秀母亲,系出颍州,自然也会“大川剑法”,只是颍州陈家从不在江湖走动,也严禁子弟炫露剑法,她虽然跟着母亲学会了这套剑法,从没使过。 何况“大川剑法”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不歇,三十六式剑法,一式比一式凌厉,必须以内力为辅,商秀女孩儿家,天赋所限,无法发挥其威力,早就弃置不练。 少女好胜,原是天性,同时她也瞧出老庄主心意,故意支使出女儿来,无非想证明自己两人,究竟是不是颍州陈家的子弟? 再要推辞,那会引起老人的怀疑。 想到这里,就点点头道:“小弟遵命。” 白发老人引着大家,步出书房。 前面是布置相当精美的小院落,也有鱼池小桥和石砌假山,四周放着许多盆栽花木,中间一片空地,辅着水磨方砖。 白发老人含笑道:“就在这里吧,地方小一些,好在只是切磋武功,点到就止。” 李婷俏生生走到中间站停身子,呛的一声,抽出长剑,顿见寒光四射,映日生辉! 她皓腕轻轻一抬,抬目说道:“陈二少侠请。” 商秀跟了走过去,朝白发老人拱拱手道:“老庄主恕在下放肆。” 话声一落,也从腰间抽出了长剑,剑尖斜指,左手上扬,亮开门户,正是颍州陈家“大川剑法”的起手式“德星高照”。 一面抬头向李婷点头道:“二小姐请赐招。” 白发老人看到商秀开的门户,一手捋着白须,只是含笑点头。 李婷秀目流盼,瞟了江帆一眼然后再望望商秀,说道:“陈二少侠远来是客,小女子怎敢占先?” 商秀立时凝立不动,口中说道:“在下敬候赐教,还是二小姐请先发剑吧!” 白发老人只是微笑,缓缓说道:“婷儿,陈老弟既然不肯占先,抛砖引玉,你就先出手吧。” 李婷答应一声,目注商秀道:“你留心了!” 长剑一挥,足踏中空,一泓秋水般的剑光,直指中盘。 江帆目光一瞬不瞬的瞧着李婷手中长剑暗暗忖道:“此女当真目中无人,光是这起手第一剑,就这般狂法!” 原来武林中素有刀攻中心,剑走偏锋的说法,这是使剑的人共有的经验,剑走偏锋,才能发挥轻灵之长,李婷剑走中宫,正是大背常规之举。 商秀暗哼一声:“来得好!” 长剑疾圈,一招“颍河天来”,剑化匹练,迎击出去。 “当……”双剑乍接,第一招就硬拚上了,但听一声金铁交鸣,双方身形互错半步。 商秀手腕圈动,紧接着使了一招“推波助澜”,长剑划起了一道寒芒,横扫而出。 她这一招,出剑之快,势沉招厉,正是“大川剑法”一出手,滔滔不绝之势! 李婷被她一剑封出,还没来得及发剑,商秀的剑势,已然席卷而来。一时被迫的向后退出了一步。 这一步退让,商秀剑招如长江大河一般,源源攻出,逼得李婷无法还攻,只好尽力挥剑护身。 白发老人呵呵笑道:“婷儿,今天你可遇上对手了吧!” 商秀施展开“大川剑法”,一剑紧似一剑,攻势锐猛,但听到白发老人的笑声,心头蓦然一动,忖道:“自己在人家庄上作客,不可太以逞强。” 想到这里,剑势不觉一松。 李婷自幼纵娇,此刻一上手就被人家逼的无还手之力,心头又气又急。 商秀剑势一松,她正好借机反击,刷刷刷,一连三剑,势道迅快,一片剑光,像急风骤雨般洒出。 刹那间,竟把商秀一路大川剑法,迫的攻势变成了守势。 李婷扳回劣势,精神陡震,手上长剑,寒光飞洒,攻势奇诡,剑剑都指向商秀的要害,招法恶毒异常。 商秀对“大川剑法”,原是会而不精,方才剑势初展,一鼓作气,虽能夺人先声,但动手过招,可有不得一着失错。 她因顾虑到在人家庄上作客,不可太以逞强,以致剑势稍微松懈了一下,立被李婷抢去了先机。 “大川剑法”就是以雄厚见长,剑式如长江,波澜壮观,滚滚不绝,使剑的人,必须精气充沛,精神贯注,一剑接一剑,始能克敌制胜。 商秀一着失错,那里还想施展得开? 挥剑封拆,初时还可偶而还攻几招,但二十招过后,是完全失去了还手之力。 左封右架,渐渐捉襟见肘,在李婷恶毒凌厉的剑势之下,屈于下风,险招迭见。 江帆惊愕失色! 白发老人也已看出商秀剑势已穷,拂发笑道:“点到为止,不可伤了陈二侠!” 话声未落,突然间“铮”的一声。 商秀身形一旋,反手出剑,荡开了李婷剑势,刷的一剑,从偏锋攻入,寒光一闪,剑尖已袭到李婷肋下。 这一下奇招突出,看去宛如信手而发,但剑势奇奥,神妙无边! 江帆暗暗喜道:“商贤弟使出正反七式来了!” 李婷正在占尽上风之际,手中长剑,突然被商秀一剑封出门外。 眼看寒芒一闪,对方剑尖已向肋下刺来,要待封解,已是不及! 第二十七章 地底觑秘 李婷在占尽上风之际,手中长剑,突然被商秀一剑击出门外,眼看寒光一闪,对方剑尖已向肋下刺来,要待封解,已是不及。 不觉大吃一惊,百忙中双足一顿,急急朝左跃了开去。 商秀并不追击,长剑一收,含笑站在原地。 白发老人双眸精芒一闪,大笑道:“陈老弟家渊源,大川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李婷厥厥嘴,哼道:“你怎的停下来了?” 白发老人笑道:“陈二少侠剑下留情,你还不认输么?” 李婷气道:“女儿几时输了?” 她说话之时,忍不住低头瞧去,只见自己右手衣袖,近肋处,已被商秀剑锋划开了尺来一条。 这一下,她脸色顿时发黄,冷冷哼道:“动手过招,划破衣服,算得什么,我明明已经占了优势,只是无心之失,不信,咱们再打上一场,看看谁胜谁负?” 商秀也只当仅仅把她逼退而已,没想到自己这一剑会有这般快法,虽然及时收剑,侥幸未曾伤人。 但却划破了她的衣袖,不禁呆的一呆,心中觉得深感歉意,脸上一红,正待说下几句陪礼的话。 白发老人忽然脸色一正,道:“婷儿不准胡说,既是动手过招,那有无心之失?你明明占了优势,怎会被人划破衣袖?” “陈二少侠最后二剑,正中蕴奇,允称剑中绝学,岂是你所能破解?仅仅划破衣袖!足见二少侠及时收剑,正是剑下留情之处。” 李婷负气道:“爸平时还说什么各门各派的剑法,都有破绽之处,难道他最后二剑,连你老人家也破解不了?” 白发老人哈哈大笑道:“各门各派的剑法,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但陈二少侠这最后使出来的两剑,奇奥无方,确是父生平仅见……” 说到这里,回头向江帆商秀两人笑道:“贵门大川剑法,以雄浑著称,剑势如长江大川,一泻千里,故有大川之名,但老弟最后两剑,隐藏玄机蕴蓄无比,和大川剑法的壮阔波浪,大异有趣,想必是贵门不为外界所知的绝学了?” 江帆暗暗一惊,心想:“这位老庄主委实是见多识广,商贤弟仅仅使了两招,就被他瞧出这两剑另有奇招!” 商秀终究年轻,被白发老人这么一说,登时脸上飞红,连忙抱拳道:“老庄主法眼如电,在下不敢隐瞒,方才使的剑招,实非寒家剑法……” 江帆听她说了出来,急忙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白发老人何等人物,看到江帆向商秀暗使眼色,他只作不见,故意吃惊道:“这两招剑法,不是贵门绝学?” 商秀话声出口,也自知既然说了出来,只好继续道:“那是在下兄弟三年前无意学来的。” 白发老人全神贯注,口中哦了一声,捻须道:“不知是什么人教给贤弟的?” 商秀望了江帆一眼,才道:“是一个化缘的老道人,那天在下和大哥在门前练剑,那个道人看了一会,只是摇头。说在下兄弟,内功根基不深练上一辈子,也徒劳无功,他有三招剑法很容易学练会了就可使用,问我们想不想学?” 江帆见她把正反七式,只说了三招,而且还信口编了一套故事,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只听商秀继续道:“那时在下兄弟也因寒家这套剑法,总是练不成,失去信心,听他一说,自然喜出望外,那老道人就在地上划着三式剑势,直到我们都记住了,才飘然而去。” 白发老人似乎十分注意,问道:“他只教了你们三式,那是不全的了。” 商秀道:“这就不知道了。” 白发老人又道:“他也没说什么剑法?” 商秀摇摇头道:“没有,他只说不准我们告诉任何人,连剑法也不准让人瞧到,在下和大哥还是偷偷的练的,没想到今天第一次使出,就被老庄主看出来了。” 白发老人只是沉吟不语。 李婷忍不住问道:“爸,人家也想不出这老道人是谁来了?” 白发老人道:“方才陈老弟使的这两招剑法,确实博奥精深,为父越想越觉得神妙,只是想不出源出何门?” “可惜两位老弟只学了三式,如能学会,纵不能说是无敌天下,但在剑法一道上,也可称的第一了。” 李婷听老父把这两招剑法,说的如此神奇,剪水双瞳,神采飞扬,只是转过身来朝江帆,商秀两人看个不停。 她脸上似还很害羞,来回轻步,一个劲儿浅笑。 白发老人含笑道:“婷儿,两位陈老弟是游庐山来的,只是路径不熟,为父下午还要和你申二叔有事商谈,你代为父陪着他们去游览。” 李婷眼睛一亮,嫣然笑道:“女儿自当遵命。” 江帆听了大吃一惊,连忙摇手道:“这个如何使得?在下兄弟,怎敢有劳二小姐……” 李婷抢着说道:“这有什么关系,两位是我爸的客人,做主人有的自然陪陪客人畅游一番,才能略尽地主之谊,但爸下午有事要我替两位做个向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白发老人也说道:“两位老弟无须客气,再说咱们都是武林中人也不用存什么世俗儿女之见,就让小女替两位做个导游好了。” 江帆总想人家年轻姑娘,一起同游,实在有些不便,但他们父女既然这么说了,自己不好再作推辞。 心中正感为难,目光一抬,瞧到李婷妙目秋波,注定自己,心下更一震。 商秀和江帆心意相通,知道大哥作难,这才抬头道:“庄主和二小姐既然这么说了,我想恭敬不如从命,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江帆道:“兄弟说的极是,只是怎好劳二小姐?” 李婷柳眉一挑,喜滋滋的道:“爸,我去换件衣服。” 转身匆匆朝里走去。 白发老人呵呵大笑,才道:“小女平时眼高于顶,今天败在二少侠手下,倒是心服口服了,两位多多指点才是。” 江帆连说不敢,大家回转书房。 中饭之后,李婷换了一身淡青装束,轻纱包头,越发出落得轻俏明丽! 她谈笑风生,引着两人,游览了五老峰,狮子峰,天池塔,三叠泉等处。 江帆,只觉这位小姐不但丰比神谋约,为人也直爽温柔,商秀因自己也是女的,形迹上和她较接近,也说的投机。 江帆原不善和女子应付,有商贤弟和她谈笑,自是求之不得。 同时他们也从李婷口中,知道白发老人叫做李祥符,江湖上因此把他们庄上称作了吉祥堡。 她祖父曾当过大将军,是被流寇杀害的。 两人听她这般说法,心中疑念顿消,大家游到天色全黑,才尽与而返。 晚上临睡时,江帆低声说道:“贤弟,我们明天该向老庄主告辞了。” 商秀一怔道:“庐山奇峰无数,我们看到的还没有三分之一,怎不在这儿再住几天?” 江帆压低声音道:“我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 商秀道:“我怎么觉不出来?” 江帆沉吟道:“我也说不出所以来,只是有此感觉罢了!” 商秀道:“大哥要走,那我们明天就向老主人辞行好了。” 两人怕隔墙有耳,不敢多说,当即熄灯而睡。 睡到中夜,忽听瓦面上又有了轻微声响,似有一个人从屋上飞掠而过! 两人都是和衣而卧,睡得又极惊醒,一听到异声,立时床上跃起。 商秀悄声道:“是不是又来了贼人?” 江帆道:“此贼人轻功不弱,好象朝东首去的。” 两人轻轻推开窗口,跃上屋面,果见东首屋面上,正有一条黑影,一闪而没。 商秀一拉江帆的手,悄悄跟了过去。 前面那条黑影,身法迅快,但似乎怕人发觉,极为小心,越过一重屋脊,左顾右盼。 江帆、商秀两人,和他保持不到四五丈距离,借着夜色掩护,也未被对方发觉。 转眼之间,那人已经掠过去书房,提真气,向书房前的小花园中落去。 江帆商秀紧随着飞掠过去,在屋上伏了下来。 月光之下,这小院落中假山庭树和盆栽花木,却也花影迷离。 那人跃落之后,朝四周略一视看,缓缓跨上小桥,向那座假山行去。 两人日望瞧去,只觉那人身材苗条,青纱包头,分明是个女子,连脸也是青巾蒙住,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好象不愿让人看到本来面目。 那苗条黑影举动十分小心,但也充满了诡秘,象似到了自己家中一般,对四周环境十分熟悉,但又有陌生之感,对一切,是那样茫然! 突然,她从身边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紧握在手,弓身朝假山洞中钻了过去。瞬息不见! 两人等了一会依不见动静。 商秀心中大奇,暗想:“书房前面,这片小花园,占地并不太大,就是这座假山,小巧玲珑,里面纵能容人,地方决不会太大,那女郎钻入山洞,怎会突然消失不见?” 心中想着,不觉凑着江帆耳朵,悄声说道:“大哥,我们下去瞧瞧可好?” 江帆也动了疑心,暗暗点了点头,两人悄悄跃出,走近小桥。 只见假山入口处,山石嶙峋,只容一个人低头侧身而进,凝目瞧去,里面黑越越的,那里还有女郎的影子? 江帆不愿躁进,探头望了,就停住身子。 商秀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她人呢?” 江帆道:“已经下去了,里面好像有一道石阶。” 商秀道:“大哥,我们也下去看看究竟。” 江帆欲言又止,他虽是心存顾虑,但也为好奇心打动,弯腰走了下去。 行约十余级,已经到了假山下面,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江帆凝足目力,也只能依稀认出是一条狭窄的甬道,迎面似有一道石门,此刻石门已经被人打开。 心中暗想:“原来假山下面,竟是密室的通道!” 暗思之间,人已侧身进入石门,一面回头道:“贤弟小心!” 商秀跟在他后面,低低问道:“大哥,里面是什么?” 江帆道:“好像是一座地底密室。” 商秀问道:“那女的呢?” 江帆道:“过去了,这石门就是她挖开的,哦,贤弟,你最好和我保持几尺距离,万一有警,赶快后退。” 商秀点点头道:“小弟知道。” 于是,两人摸索着向那黝深的地道走去。 地道狭窄曲折,而且十分漫长,江帆暗暗估计,这条秘道,似乎通向后院。 先前那蒙面人,敢情走的很快,此时已经听不到一点声音。 再走了一段路,地道似乎已到尽头! 这里另外出现了两条甬道,分向左右,延伸过去! 不,这是一条横贯的甬道,到了这里,才算是正式甬道,象长廊一般,宽阔得多了。 敢情自己过来的这条地道,只是一处出口,而且平时根本不从那里进出。 走在前面的那个蒙面女郎,所以要选择从假山进来,大概是为了不容易被人发觉之故。 江帆不知那女郎是朝那里去的? 脚下方一踌躇,瞥见火光一闪,从左边透照过来。 这火光一闪,江帆正待举步,蓦然间,大吃一惊,只见一名庄丁,倒卧在甬道岔口,一动不动。 江帆注目一瞧,那庄丁并未死去,只是胸前大穴上,钉着五枚银针,此人手法极精,堪堪制住穴道,使他动弹不得。 这暗器,江帆见识过一次了,正是绝户山庄传媳不传女的“绝户针”。 江帆瞧的大奇,口中低低的道:“难道会是她?” 商秀低声道:“你也认识,走在我们前面的蒙面女郎,极可能是这里的大小姐井三娘!” 商秀道:“这怎么会呢?” 江帆突然回头,低喝一声道:“快别出声!” 只听一阵轧轧轻震,火光随着一熄,甬道间突然黑暗下来,死寂阴沉,使人心弦为之一紧。 江帆伸手一拉商秀,加快脚步,悄悄跟了过去,贴壁疾行两丈,就贴着石壁,静立不动。 火光突然一间石室中亮起,只听一个女子声音,失声道:“啊,三郎,你果然没有死,三郎……” “你……是青娘!” 两夫妻久别重逢,敢情拥抱了,久久没有声音。 江帆拉着商秀的手,贴壁而立,只觉商秀一个绵软的身子,渐渐向自己偎来…… 适时只听并三娘幽幽的道:“爹为什么要把你擒来囚在这里?我……恨死他了……” 那男子声音道:“我对不起你……” 井三娘激动的道:“为什么,他为什么把你囚在这里,他……他没有一点父女之情。” 那男子声音道:“青娘,岳父实在是一番好意。” 井三娘冷冷哼道:“好意?他狠心要女儿守了三年活寡,他还是好意?” 那男子声音道:“青娘,这不能怪他老人家,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井三娘道:“三郎,你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这冤家,这还不快说,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男子叹了口气道:“我是木真君的大弟子,就是奉命监视岳父,觑探机密来的,三年前被岳父发现了。” 江帆听的蓦然一惊,绝户山庄的三公子,居然会是木真君的大弟子。 木真君要派他大弟子娶了吉祥堡的女儿,用来监视老庄主,由此可见这里的老庄主,定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了。 井三娘吃惊道:“三郎,你会是木真君的大弟子?你是存心混进吉祥堡来的了,难道婆婆也不知道?” 那男子道:“娘只知道我五年前出门游历,有整整一年,没有回家,其实我在北辰宫练习一种阴毒的功夫。” 江帆心中暗想:“那是‘九阴玄功’了,自己在北辰宫前后不过百日时光。” 井三娘道:“爸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那男子道:“我们成亲不久,岳父就发现了,同时发现了另一件事……” 井三娘道:“还有什么事?” 那男子声音道:“岳父发现我练的这种阴毒功夫,不能和妻子接近,我们成亲不久,你就生了一场三阴伤寒?” 井三娘低声叱骂:“死人,都是你……” 那男子声音道:“岳父花了三年时间,找到几种纯阳药物,才把我擒来,废去了我的武功……” 井三娘失声:“你被爸废去了武功,爸为什么要下毒手?” 那男子道:“岳父这是好意,只破去我身上阴毒功夫,我们夫妻才有团聚的一日。” 井三娘道:“那为什么把你囚在这里呢?” 那男子道:“这三年来,岳父虽然给我服了许多恢复经脉的药物,但玄功被废,经络受到极大损害,至今还没有完全恢复。” 江帆心中不觉对柳姨娘暗暗感激,自己要是没有那颗“小还丹”,那能保存武功,只怕如今早已成了废人。 井三娘道:“三郎,你从此无法再练武功了么?” 那男子道:“岳父说过,他老人家有一位至友,练的都是纯阳功夫,我六阳经脉,全遭闭塞,如蒙此人以干阳功夫,打通我被闭经脉,也许还有练武的希望,否则如能觅到一颗大还丹,或是小还丹一类药物,就更好了。” 井三娘失声道:“大还丹,小还丹这种仙药,到哪里去觅?” “哈哈……” 一声大笑,突然传了来! 江帆心头猛然一紧,这是老庄主的声音! 井三娘惊叫一声:“爸……” 只听老庄主接着说道:“青儿,你现在明白为父没有害他吧?” 说到这里,又笑了一声道:“这次你申二叔赶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许真人的五张藏珍图,都有了下落,只要找到他练丹的地方,大还丹自然没有问题了!” 许真人的五张藏珍图,自是“五同谱”无疑。 他口中的许真人,想来当是阮青峰的祖师了,原来外界不知真相,把那所古洞,当作了他的练丹之处。 江帆听的暗暗好笑,同时也因老庄主已在石室中现身,怕被他发现了自己两人,急忙拉着商秀,悄悄往后退走。 由亮处往暗处走,自然愈走愈黑。 甬道上幽暗得神手不见五指,甬道转弯之后,忽觉这里并不是自己来时的地道。 因为现在的这条地道,狭窄仅容一人,依然宽阔,脚下也感到光滑无比。 两人摸索了一回,心知匆忙之间,可能走错了通道,心头不觉慌张起来。 急急后退,又走了两丈,果然有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 商秀低低道:“大哥,这里不对!” 到说话之时,掌心触到了一颗东西上面,无意一按,那颗东西突然应掌往内陷去! 但听一阵格格轻响,石壁上顿时出现一人高的一道门户! 两人只觉眼前一亮,在石门里面,又是一条甬道。两边白粉墙壁,每隔一丈,壁道就嵌有一盏油灯,地上铺着有砖,看去十分整洁。 两人不禁一呆,事以至此,那也只好过去了再说,江帆毅然举步。 当先进门跨去。 商秀不自觉地摸摸身后的长剑,跟着大哥,走上甬道。 那知刚走了三步,身后又是一声轧轧震动,那道石门,竟然合了起来。 商秀吃了一惊,叫道:“大哥,我们退路已断,这可怎么好?” 江帆道:“既然进来了,那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人随着甬道,缓缓前行,转过弯去,眼前景物,顿时大变! 这是一间陈设华丽布置得美丽绝伦的石室! 石室相当宽敞,中间铺着地毯,室顶挂一盏八角琉璃灯,灯光柔和,照得如同白昼。 室左,放着几把紫檀雕花桌椅,一张书桌,桌上放一古色古香的小香炉,和一张古琴,色呈绀碧,书案旁是一个用树根雕成的书几,放着几部古藉。 这敢情是老庄主清修习静之处! 但当两人目光一转,石室靠壁处,一张紫檀锦榻上,盘腾空着一个须发如银,面貌清瘦的老人! 不是老庄主,但能够住在这布置华丽的石室中的人,定然也是吉祥堡老庄主的好友! 江帆只觉这位老人长眉凤门,身穿银白长衫,清奇中带着几分飘逸,慈祥中带着几分严重,闭目垂帘,巍然跌坐。望之真如神仙中人。 正在打量之际,站在他身边的商秀,突然惊咦一声,身躯一颤,急步朝室中冲了过去,口中大声叫道:“爷爷……爷爷……” 她这一举动,瞧得江帆大出意外,急忙跟着往室中走去。 “爷爷,你老人家竟会在这里……” 神情激动,已经扑到榻前。 须发如银的老人,缓缓睁开双目,望着奔向榻前的商秀,脸露诧异,问道:“小兄弟,你是何人?” 商秀目含泪光,扑的跪了下去,颤声道:“爷爷,你不认识孙女了,我是秀儿啊!” 老人身躯微震,双目陡然射出两道寒光,逼视着商秀,刹那间,他须发皆颤,目濡汨光,点点头道:“真是秀儿吗?” 商秀道:“爷爷,你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我爹,我娘到处都找遍了。” 老人脸色微黯,忽然目光转到了江帆身上,问道:“此子是谁?” 商秀忙道:“他是我结义大哥江帆。” 一面回头道:“大哥,这就是我爷爷银袍叟。” “银袍叟”,这三个字听到江帆耳中,不觉猛然一震! 银袍叟,不就是华派掌门人商公直? 自己曾听神丐骆九公说过,十三年前,五大门派掌门人集会武当,其中四派掌门,同时被害,只有银袍叟一人失踪,从此江湖上没了他的下落,原来他躲在吉祥堡地穴之中! 他碍着商贤弟的面上,只好勉强拱拱手道:“原来是商老前辈。” 商秀忙低声道:“爷爷,大哥是江南武林盟主的誓嗣,因身负仇。又得罪了一个极厉害的人,我们一路上化了名,诡称颖州陈家的后人,他叫陈家帆,待会见了这里老庄主,千万不可说穿。” 银袍叟打量了江帆一眼,奇道:“这位小兄弟是江大侠的后人,身负血仇,那是江大侠也被害了,连五大派的掌门人,都四死一伤,江大侠也难逃恶贼的毒手了!” 江帆忍不住冷冷的道:“杀害先父的,正是五大门派中人。” 商秀急忙道:“大哥,华山派可没有人参加呀!” 银袍叟身躯一震,吃惊道:“江大侠死在他们四派门人手里,莫非误会到他们掌门是江大侠害得了?” 江帆道:“不是,五大门派觊觑先父一张‘五同谱’,先父被围攻而死。” 银袍叟诧异的道:“为了五同谱?这不可能……” 江帆冷冷道:“这有什么不可能,五同谱是许真人的藏真图,天下谁不想把它占为已有?” “当时还是由武当派的玉虚贼道亲自率领了少林三尊者,昆仑乾元,峨嵋悟明等人,向先父下的手。” 银袍叟越听越奇,摇头道:“不可能,此事决不可能,玉虚道兄是令尊的同门师兄,真会由他为首,向令尊下手,这很难说的?” 江帆道:“这是先母临终时才说出来的,难道这会有假?” 银袍叟白眉微皱,沉吟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江帆道:“十三年前,五月九日。” 银袍叟突然间,目射奇光,大笑道:“错了,那年端阳,老夫等五人,集会武当玄岳观,当晚就被恶人杀害,老夫也身负重伤,人死不能复生,那会在几天之后,再率众行凶?” 商秀急忙接口道:“爷爷,你还不知道少林寺也在同时出了一件怪事呢?” 银袍叟道:“什么事?” 商秀道:“我是听骆九公说的,据说五大门派中四派的掌门人被害和爷爷失踪,是在初八中午才发现的,但初七那天,少林方丈苦筏大师却突然回去了,直到木铎尊者把苦筏大师的尸体运回少林,才发现回去的方丈是假的,但那人已经不见了。” 银袍叟骇然道:“有这等事?” 他口中“唔”了一声,突然向江帆问道:“小兄弟可知道当年咱们五大门派的掌门人,集合武当玄岳观,是为了什么吗?” 江帆摇摇头道:“在下不知道。” 商秀道:“爷爷,骆九公也说过,那一次集会,好象十分机密。到底为了什么,江湖上直到如今,还是一个谜,现在好了,爷爷说出来,这谜底就揭开啦!” 银袍叟点点头道:“不错,与会之人,除了爷爷,都已死了,何况江大侠也遇了害,天下自然没有人知道了。” 江帆听得心中一动,暗想:“原来他们武当集会之事,爸也知道。” 银袍叟目注江帆,徐徐的道:“就是令尊得到的一张五同谱。” 江帆心头一震,道:“他们果然觊觎爸得到的这张五同谱,哼,平日道貌岸然的五大门派掌门人,当真和黑道中人一样,为了一张五同谱,居然在武当山秘密集会……” 只听银袍叟道:“这次集会,是由玉虚道兄出面邀约……” 江帆听到这里,又暗暗哼了一声:“果然由玉虚贼道为首!” 银袍叟接下去道:“这张五同谱,据出自江南一位收藏书画的缙绅家中,有一次,缙绅宴客之后,尽出所藏书画,其中有一张就是五同谱,正好令尊也在座上。” 第二十八章 离奇往事 “他等宾客散去,就告诉那位乡绅,这张五同谱是三百年前,许真人留下来的五张藏真图之一,为江湖上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三百年来,不知行多少武功高强的人,因为得到五同谱,而死于非命,劝他妥为保存,不可炫露。 那乡绅听得大惊失色,就把五同谱送给了令尊,令尊原是武当出身,得到五同谱,就亲自送上武当,交与大师兄玉虚道兄收藏……“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朝江帆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听老夫这一段话,当知令尊是一位襟怀磊落的大侠,五同谱武林中梦寐难求。 他却不忘师门厚泽,把它亲自送上武当山去,这一点,和小兄弟听人说的五大门派觊觎五同谱之言,也可不攻自破了。“ 江帆自从在天台遇上阮青峰之后,知道了木真君的底细,对义父宫仲山平日说的话,也不觉起了怀疑,此刻经银袍叟一说,暗道:“自己母亲临终之言,也许是听难道义父他……” 银袍叟手捋银髯,接着说道:“玉虚道兄因五同谱所示峰峦乃是许真人昔年练丹之处,大还丹世之瑰宝,他不敢泄秘。” “遂派门下弟子,专函约其他四派掌门,在端午那天集会武当,研讨图中山峰,究在何处?” 江帆听得暗暗叫了声“惭愧”,武当掌门人玉虚子不计门户,不珍惜独得之秘,把五同谱公开请四大门派掌门共同研究,这份襟杯,何等恢宏,自己却一直把他当作了率众行凶以劫夺藏真图的罪魁祸首! 心中想着,不禁脸上一红,商秀道:“爷爷,你们瞧出来了没有,到底是哪一座名山?” 她因大哥身边有一幅比五同谱更为详细的藏真图,心中不觉焦急起来,认为五大门派的掌门人,见多识广,定然可以猜得出山在哪里了。 银袍叟微微一笑,道:“五同谱据江湖传说,共有五张,每张都只画了半幅山水,必须五张齐全,叠在一起,才能显示出图中山峰,仅仅一张,如何能看得出来……” 商秀道:“爷爷,其实得到一张,和得到五张,都是一样的……” 她还想再说,银袍叟却没有理他,继续道:“这五张同谱虽然只画了一半,但山腰上挂着一道瀑布,瀑布右侧还有一棵参天古松,当时与会的几位道兄,有的认为是在庐山,有是认为可能是黄山,或雁荡山。 大家准备各抒己见,绘成图画,再分成两组,前去宝地勘察,那知当晚就出了事……“ 商秀惊啊一声,道:“爷爷,是什么人?” 银袍叟须发飘动,缓缓叹了口气道:“那时正当晚餐之后,大家围坐休息,五同谱就放在桌上,当时谁也想不到武当派中枢禁地的一元殿,又有咱们五人在场,武林中还有什么人敢来盗窃,事情就有这么离奇………” 商秀睁大眼睛,神色显得十分紧张,江帆也全神贯注的等待着下文! 银袍叟双目微合,似在竭力搜寻着当时情形,继续说道:“当时殿中似乎吹过一阵轻风,最先发现的好象是峨嵋白眉上人……” 商秀迫不急待的问道:“白眉上人发现了什么?” 银袍叟微微叹息:“如今想来,那是贼人故意使些手法,但来人功力之高,简直不可思议……” 他这几句话,听得两人如坠入五里雾中,不知所云。 只听他接着说道:“当时一元殿,所有门窗全都关着,那一阵风,自然来的大有蹊跷,最先听到的是上人口中‘咦’了一声,等大家睁开眼来,只觉案上放着的那张五同谱,竟然被风吹了起来,轻飘飘朝上飞扬。 白眉上人也许因此而轻咦之后,双目忽然缓缓合起,脸若死灰,玉桂也开始下垂。“ 商秀紧张的道:“后来怎样了?” “大家先前还不知道有人偷袭,只当白眉上人功行圆满,西归了。” 江帆忍不住道:“老前辈,那五同谱呢?” 银袍叟道:“那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五同谱,好象它依在空中飘飞,因为白眉上人的突然圆寂,玉虚道兄和昆仑华阳真人,坐得较近,当先站了起来,同时闷哼一声,双双跌坐而下。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也显见白眉上人之死,乃是小人暗算所致……” 商秀道:“武当玉虚子和昆仑华阳真人也死了么?” 银袍叟道:“自然死了,但当时老夫只当他们中人暗算,没想到功力精湛的两位道兄,竟会死得如此快法。 老夫发觉情形不对,立即拔剑而起,少林苦筏大师却比老夫早了一步,腾空飞起,一手向五同谱抓去。 老夫剑在手,仰目四顾,一元殿上,哪有什么敌人可藏之处? 但腾空掠起的苦筏大师,却又‘砰’的一声,从空中翻跌下来。 五个人在这一瞬之间,就只剩下了老夫一人,但老夫却连贼人的踪影都没看到,苦筏大师跌下之时,老夫只觉有低森的笑声,传了过来。 ‘商老儿,留你不死,替我顶个名吧!’老夫细听那声如音宛一缕游丝,娉娉从窗缝间飘飞出去……“ 商秀急急问道:“爷爷,这人是谁?” 银袍叟苦笑道:“爷爷如果知道那人是谁,就不会躲在这里了。” 江帆道:“老前辈,那五同谱,可是给他掳去了。” 银袍叟道:“老夫听到此人笑声,渐渐远去,不觉急怒交并,匆匆赶出,跃登屋上果见淡月之下,有一条淡淡的黑影,凌空浮掠,去势极快,要是换了一个功力较浅之人,只怕连看也不清楚。 老夫一怒之下,也无暇思索,立即衔尾追了下去,那人飞行极速,老夫拼耗真力,一再提吸真气,也仅能保持住不让他跑出眼底。“ 商秀道:“爷爷,我们华山派的‘青云踪’,在五大门派中,轻功不是算第一的了吗,难道爷爷也追不上他?” 银袍叟微微叹息一声道:“武功一道,全以内功修为为主,此人轻功之高,世所罕见,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内功之纯,已达上乘,爷爷和他衔尾疾追,五更时分,已经追到了龙门集。” 商秀问道:“龙门集在哪里?” 银袍叟道:“龙门集在南章县北腹。” 商秀又道:“离开武当山很远了么?” 银袍叟道:“大概快有两百里了。” 江帆听得暗暗道:“只大半夜工夫就赶了两百来里,这两人轻功之高,令人不敢相信!” 银袍叟道:“那人突然停步,向老夫尖声叫道:”商老儿你的脚程不错啊!‘老夫凝目望去,幽黯月色之下,只见他是个瘦高个子,穿一件黑色长衫,脸如黄腊,又枯又瘦,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脸上戴着面具,尤其声音尖细,和一元殿外的低森声音,显非一人。“ 江帆听银袍叟说出此人声音尖细,是个高个子,心中暗暗一动,暗想:“听他说的模样,倒似有几分像萧老公公?”只是没出口来。 “停身之时,我已抽出剑来。猛地逼前一步,喝道:”朋友是什么人?‘那人尖声笑道:“你莫问咱家是谁,主上留你不死,咱家不会杀你。’老夫听他口气,苦筏大师等人,果然不是他杀的,但只要留下此人,就不难查出他‘主上’是谁了?” 江帆听说出“主上”两字,愈觉可能就是萧老公公。 只听银袍叟继道:“老夫自知如论武功,对方决不在我之下,此时此地,说不得只好先下手为强,主意打定,没待他说完,长剑突发一招‘云雾青莲’急袭而出……” 他说到这里,忽然叹息一声,道:“云雾青莲,乃是咱们华山派最厉害的一记杀着,剑光缭绕,扩及五尺,不论敌人如何闪避,都在我剑尖指袭之下。 因为这一招剑法之中,隐藏了七十二盘身法,老夫一出手就上这一记剑法,正是把对方估计得极高……“ 商秀挑眉道:“爷爷一定把他点倒了。” 银袍叟又是一声长叹:“爷爷还是把他估低了……” 商秀吃惊道:“什么?” 银袍叟望了江帆眼,道:“老夫自掌华山门户,四十年来,能在老夫剑走出十招的人,已是不多,但老夫在此人手下,竟然走不出一招,而且此人只不过是一名贼党而已。” 商秀道:“爷爷,你快说吧,真把人急死!” 银袍叟道:“老夫发剑之时,他还站着不动,那知就在老夫剑光快要把他刺入,突然他手上多了一柄拂尘,一下就把老夫长剑困住。” 老夫一惊之下,抽剑急退,耳中听到他尖笑:“华山剑法,原来也不过如此!” “老夫一退倏进,第二剑还没出手,陡觉双足膝盖骨上一阵剧痛,再也站立不住,一交跌坐下去……” 商秀大吃一惊,道:“爷爷中了贼人暗器!” 银袍叟没有理她,接着说道:“老夫急怒攻心,顾不得膝上剧痛,大喝一声,那贼人早已尖笑一声,转身而去。” 江帆道:“老前辈伤势是不轻?” 银袍叟点点头:“老夫能一跃而起,只不过是仗着多年修为的一口真气,这一站起,陡觉骨痛如裂,再也支持不住,依然朝地上坐了下去,仔细一看,才发觉双足膝盖骨,已被他指风击碎,再也无法动。” 商秀道:“后来怎么办呢?” 银袍叟道:“差幸此地老庄主路过,把老夫接来庄上,但老夫双腿从此成了残废。” 商秀道:“爷爷怎么不送个信回去呢?” 江帆道:“老前辈老谋深算,留在此地,也许另有用意。” 银袍叟道:“不错,老夫推想,对方能在举手之间,杀害四派掌门,武功之高,已是骇人听闻,再从那瘦高人既以‘主上’相称,显见他们羽党不在少数?老夫纵然把实情公于世,若非亲身经历,江湖上谁也不会相信,说不定怀疑老夫为了觊觎五同谱,暗中做的手脚,也可能因此给华山派带去一场杀劫。” 语气微顿,又道:“再者,以对方武功而言,抢夺五同谱,该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却痛下杀手,连续杀害四位掌门,似是和五大门派,怀恨极深。这一点,即可证明他是和五大门派结有深仇的人,据老夫和李兄研判,极可能是昔闯贼余孽木灵子所为……” 商秀哦道:“木真君!” 银袍叟点点头道:“五同谱,根据三百年来武林中人传言,必须五份齐全,才能看出图中山势,他夺了一张,势必继续搜求……” 话未说完,突然抬目笑道:“李兄来了,怎不请进?” 江帆,商秀听得不期一惊,银袍叟口中的“李兄”当然是老庄主了,自己两人,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听到? “哈哈!”随着一声大笑,只见老庄主已经缓步走了过来,笑道:“原来商兄和两位陈老弟还是旧识,真是巧极?” 商秀听他的口气,好象还不知道两人来历,连忙朝爷爷使了个眼色。 江帆觉得自己两人,两夜窥人隐秘,不觉脸上一红,拱手道:“在下兄弟,误闯地室,还望老庄主恕罪。” 吉祥堡主呵呵大笑道:“小兄弟大概发现小女潜入假山,引起两位好奇,跟了下来,哈哈,老朽要是知道两位和商兄相识,早就带你们进来了。” 商秀忙道:“商爷爷是寒家尊长至交,在下兄弟自小见过,自然认识的了。” 银袍叟一手佛须,银眉微微皱了一下,敢情他觉得孙女这般说法,迹近胡闹,吉祥堡主目光一闪呵呵笑道:“是了,商兄令郎,正是颍河陈家的东床!” 商秀道:“那是在下兄弟姑丈。” 吉祥堡主微微颔首,一面却抬目朝银袍叟道:“据申二叔最近得到的消息,其余三张五同谱,全落在金陵正义镖局宫仲山的手上,如果当年江大侠得到的一张,真被李赐掠走,那么五张五同谱可是全出世了。” 江帆暗想:“听他口气,敢情还不知义父也是木门中人!” 银袍叟道:“宫仲山?可是当年泰山大会上争夺盟主,最后落败的宫仲山么?” 吉祥堡主点点道:“正是此人!” 银袍叟沉吟道:“此人在江北一带,倒是颇有侠名!” 商秀因宫中山是大哥的义父哥,大哥没有开口,她也不便说。 吉祥堡主敢情和银袍叟还有什么事情要淡,一而含笑说道:“快三更天了,两位老弟也该去休息了。” 银袍叟望了商秀一眼,也点点头道:“你们去睡吧!” 江帆尴尬的道:“老庄主原谅?在下兄弟误打误撞闯入此室,实是迷失了路径。” 吉祥堡主豁然笑道:“你们从假山洞进来,那只是以备万一的出口,平日从不打那里进出,老朽这就叫人送两位出去就是了。”说完,举手轻轻击了三掌。 只见门口出现了一名青衣使女,躬身道:“小婢叩见老庄主。” 吉祥堡主含笑道:“你送两位相公回客房去。” 那使女躬身应是,江帆、商秀向银袍叟,老庄主两人道晚安,跨出石室。 青衣使女垂首道:“两位相公请随小婢来。”说完,转身朝甬道上走去。 两人跟在她身后,只觉所走甬道,果然不是自己先前来的道路,宽敝的甬道上,每隔一丈,都点着一盏壁灯。 甬道两边时有岔道。每条岔道上,自然都有石室。 江帆暗暗纳罕,心想:“吉祥堡光是地面上,已有一坐极大的庄院,何用再在地底下建造这许多石室?” 商秀一路都没有说话,她心里只是默记着甬道的走法。 一会功夫,走在前面的青衣使女已经拾级朝石级上走去。 走完石级,尽头处是一堵石墙,她随手轻轻按了一下,石壁起了一阼轧轧轻震,立时露出一道门户。 青衣使女从壁上取下一盏玻璃宫灯,随手燃起,低头走了出举灯说道:“两位相公可以出来了。” 江帆、商秀相继走出,原来这里竟是老庄主的书房,一排书橱,已经移开。 青衣使女随手回复了原状,然后开启书房门,提着宫灯在前面引路。 江帆走上长廊,便回身道:“姑娘可以回去了,在下兄弟已经认识路了,不劳姑娘再送。” 青衣使女嫣然笑道:“不要紧,贱婢奉老庄主之命,自然要送两位回转宾舍的了。” 江帆只得由她送别客房门口,青衣使女才行回转。 两人回到房中,商秀悄悄的道:“大哥,我看这里的老庄主不象好人。” 江帆心头同样充满了疑惑,他两天观察所得,但觉得吉祥堡似乎在透着诡秘,但又说不山什么来? 此时昕商秀一说,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商贤弟,有话明天再说吧!” 商秀怔得一怔,细声道:“大哥可是怀疑老庄主会来偷听么!” 江帆仍以“传音人秘”说道:“他可能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此人功力深不可测,我们还是小心为是。” 又是一晚过去,这是第三天的早晨了! 吉祥堡老庄主的书房,两扇雕花长门,关得紧紧的。书房里面,一张太师椅上,巍然坐着的正是老庄主。 老庄主对面两把椅上,分别坐着两个青年,那是在此间作客的江帆和商秀。 三人身边几上,方着三盏新泡的茶,敢情还刚坐下不久! 只听吉祥堡主打了个“哈哈”,一手拂着他垂胸银发,如炬目光,缓缓从两人脸上掠过。含笑问道:“两位老弟真是游山来的么?” 江帆心头暗暗一想道:“来了,他果然对自己两人起了怀疑!” 他想到自己两人,一连两个晚上,偷观人家隐秘,不觉脸上骤然一红,急忙拱手道:“在下兄弟性喜游历,刚从天台归来,经过此地,久闻庐山之名,自然要登山一游,正好和老庄主相遇。” 吉祥堡主点点头道:“颍州陈氏,累世相传,不准子孙涉足江湖,两位老弟说的,老朽自然相信……” 说到这里,忽然阴笑一声,又道:“但老弟一连两夜,窥探本堡秘密,似有为而来,令老朽不无可疑。” 话声一落,口中发出意味深长的哈哈笑声,两道凌厉阴沉的目光,同时隐射凌威,朝两人脸上缓缓掠过。 江帆脸上被他说的一阵红,一阵白,额上也不期渗出汗珠,连忙拱手道:“老庄主这是误会,前天晚上,在下兄弟半夜里听到吆喝之声,才出来瞧瞧,事出无心……” 吉祥堡主道:“老朽也知昆仲只是无意闯入,不过本堡之密,两位已经知道得很多了!” 商秀道:“在下兄弟从没有和江湖上的兄弟来往,只要我兄弟守口如瓶,老庄主自可不虑机密外泄。” 吉祥堡主大笑道:“老朽如何信得过两位?” 江帆道:“在下兄弟蒙老庄主款待,至感隆情,宝庄秘密之事,自然不会乱说。” 商秀道:“陈氏子弟,素来守诺,老庄主若是信不过在下兄弟,那就没有办法。” 吉祥堡主脸色微变,冷冷地道:“两位可知窥人隐私,是江湖大忌么?” 江帆道:“在下兄弟年幼无知,还望老庄主原谅。” “原谅?” 吉祥堡主眼中精光闪烁,喉咙间迸出几声阴恻恻怪笑,说道:“老弟说得倒是轻松!” 商秀道:“那么你待怎的?” 吉祥堡主目光如电,迅速瞧了商秀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冷声道:“贤弟既然知道了本堡不少机密,老朽纵有宽容之意,也不轻易放两位回去。” 江帆暗暗皱了下眉,抬目道:“老庄主这般说法岂有失长者风范?” 吉祥堡主道:“老朽虽是封剑归隐,但也不能让人把本堡机密,带出吉祥堡去。” 商秀道:“那么老庄主准备如何处置在下兄弟?” 吉祥堡主眼中徒地射出两道森森寒光,严肃的道:“几十年来,老朽面前,只有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他故意把“死”字,说得特别沉重,似是满含威胁意味。 江帆心中暗想:“原来这老庄主果然不是正派中人!” 但他因商秀爷爷,留在堡中,不便和他十分决裂。 商秀更是投鼠忌器,两人心意相同,不觉深感为难? 吉祥堡主见两人深感为难,只当两人已被吓住了,故意面色一缓,温和的道:“贤弟年青有为,前途无量,老朽不为已甚,只要你们投入吉祥堡拜老朽为师就好。” 江帆微微一凛,心中暗忖:“师伦大道,岂可儿戏?自己误投木门,即是前车之鉴,这事万万不能答应于他。” 商秀望了大哥一眼道:“寒门家规,不准子孙涉足江湖,在下兄弟拜老庄主为师,那是不可能之事。” 吉祥堡主微有愠色,道:“怎么?你们不愿意么?” 江帆道:“舍弟说得的确是事实,尚蒙老庄主垂察。” 吉祥堡主沉嘿一声道:“老朽对你们已是十分容忍了……” 他手捋白发,沉吟有顷忽然间,脸上重又绽出笑容,抬目道:“老朽倒有一个主意,不知贤兄弟意下如何?” 江帆暗想:“他打的主意,决不会有什么好事。” 一面欠身道:“老庄主请说。” 吉祥堡主在这一瞬之间,似已换了一个人,阴霾面色,也已一扫而空,笑容可掬的道:“老朽膝下,只有两个小女,两位都已见过,大女儿已进出门,二女儿尚待闺中……” 他目含慈爱,缓缓掠了两人一眼,继道:“贤弟两人不论家世都是一时之选,老朽有意把二小女奉待君子,在贤弟两位之中,选择一个佳婿。” 江帆心头一惊,暗想:“糟糕,这个主意,比拜他为师,还要尴尬。” 突然想起昨天商贤弟曾经告诉过他,自己从小就订了亲,一念之此,不觉脸上一红,嚅嚅的道:“在下自幼由家父作主,已经订了亲事。” 吉祥堡主微微一笑道:“老朽曾听令弟说过此事,那么令弟呢?” “这下更糟!” 原来他胸有成竹,早已看上了商秀但谁知商秀也是女的。 江帆愣得一愣,还没开口,商秀红着脸道:“在下年纪还小。” 吉祥堡主呵呵大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兄弟已是弱冠之年,那也不算小了。” 商秀急道:“婚姻大事,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草率?” 吉祥堡主笑容一敛,嘿然道:“这正是老朽对两位宽容之处,只有互通婚娉,那不是外人了,纵然知通本堡机密,也就不成问题,待仔细考虑下可好。” 他说到“考虑”,目光一抡,眼中陡地射出两道慑人寒芒,似乎满含着威胁意味! 江帆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吉祥堡主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只是为了协迫两人就范。 想到这里,拱拱手道:“在下兄弟,多蒙老庄主错爱,婚姻之事实难从命。” 吉祥堡主立现怒容,口中迸出几声咯咯怪笑,缓缓道:“这位老弟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如果真要过分不通人情,休怪老朽……” 底下的话,有意停住不说。 江帆听他口气渐渐不善,眼看只要自己两人,不答应婚事,已难免翻脸成仇,心中虽是不想和他决裂,但他这般咄咄逼人,不禁也勃然怒意,愤然道:“婚姻大事,自须双方同意,在下兄弟,虽然庸俗,但也从不受人威吓。” 吉祥堡主目中寒光暴射,注视在江帆脸上,沉声道:“那是你不同意?” 他手掌有意无意间在那紫檀桌上,轻轻按了一下。 掌按桌面,自然不会听到半点声音,但木质坚固的紫檀桌面上,却多了个如刀斧雕般的掌印,入木几乎近寸! 江帆知道自己纵然“九阴玄功”未失,也无此功力,目前就算合两人之力,也未必是这老人的敌手。 商秀心头大急,忙道:“就是在下同意了,也须在下赶回去见过双亲,才能等覆。” 吉祥堡主脸色立刻和缓,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小兄弟是同意了?” 商秀满脸飞红,点了点头。 吉祥堡主听得呵呵大笑道:“小兄弟同意了,这事就好办。” 商秀道:“在下方才说了,此事必须赶回去禀明双亲……” 吉祥堡主没待他说完,掀发笑道:“令尊不在此地,有你大哥在这里,也就好了。” 江帆听得一愣,看来老庄主今无非逼着自己两人答应这门亲事不可,真糟糕,他哪里知道商贤弟是个女的? 他急在心里,但这话又不好和吉祥堡主明说。 那知商秀呵有打算,竟然点点头,低头道:“老庄主说的极是。” 她居然一口答应了! 吉祥堡主拂长发,呵呵笑道:“你既已答应婚事,还叫我老庄主么?” 商秀脸上一红,果然扑地拜了下去,嗫嚅说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吉祥堡主这下可高兴了,受了商秀半礼,就伸手把她扶起,口中连说:“贤婿请起。” 眼睛一霎,他们竟然成了翁婿! 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吉祥堡主瞧着清秀温文的商秀,一双鹤目,变成了两条细缝。 江帆这下可傻了!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商贤弟此举,以女儿之身,竟然把亲事答应下来,岂不有欠考虑! 此地老庄主武功高不可测,万一露出破绽,行走江湖,结下这样一个强敌,也非所宜,吉祥堡主满怀高兴,霍然站起,掀发道:“捡日不如撞日,老朽要总管立即准备喜事。” 江帆忙道:“老庄主且慢,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好。” 吉祥堡主不悦,道:“令弟已经亲口答应了,老弟你难道还要坚持已见吗?” 江帆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只是认为此事不宜太过草率……” 吉祥堡主笑道:“老弟不反对就好,这是天大喜事。” 因此吩咐夏总管,准备妥贴。 话声一落,目光掠去,一面高声吩咐道:“快去请大小姐,和夏总管,到花厅见我。” 一阵脚步声,逐渐远去。 江帆四顾无人,皱皱眉,低声道:“贤弟,你答应了他,这是如何得了?” 商秀道:“不答应了他肯放过我们吗?” 江帆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总该知道你……” 他想说:“你总该知道你是女孩儿家。” 但这话到了口边,觉得有点碍难出门,顿了一顿,又道:“万一被他们发觉,这事如何是好?” 商秀脸上骤红,低低的道:“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发现的。” 江帆道:“这是无论如何,总是不妥……” 商秀眨眨眼睛,低笑道:“不用大哥操心,小弟自有道理,而且……” 她日光溜了一下门外,又道:“我昨晚发现这老庄主不是好人,今天他逼我们答应婚事,更证实我想的不错,所以只好冒险一试。” 江帆怔得一怔,道:“你发现了什么?” 第二十九章 双凤奇缘 商秀道:“我总觉得爷爷会在他地底石室一住十三年,其中必有蹊跷,只有答应了婚事,也就可以慢慢探出些眉目来。” 江帆沉吟道:“其实我也觉得这吉祥堡透着怪异,所以昨晚打算及早离去。令祖会在他庄上,真是出入意料之事,贤弟这么做法,未免太冒险了。” 商秀嫣然一笑,低声道:“这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啦,快别再说了,免得给他们瞧到了,心生怀疑,反而不好。” 江帆点点头道:“贤弟既然决定了,愚兄自然不便反对,只是这么一来,我们更难脱身了。” 商秀道:“成了亲,他就不会防范得太紧,反而容易走了。” 江帆道:“我们走了,令祖呢?” 商秀笑道:“不要紧,他把爷爷待如上宾,必然另有阴谋,咱们走了之后,和他老人家无关。” 江帆道:“我们自称颍州陈氏子弟,这一走,岂不给陈家招上了麻烦?” 商秀咭的笑道:“颍州陈氏一族,个个都会剑术,谅他也不敢招惹。” 刚说这里,只见一名小童,匆匆进来,躬身道:“老庄主和夏总管已在花厅等候,请两位相公前去商量喜事。” 商秀点头道:“知道了,我们就去。” 江帆心里总觉不妥,商秀已经答应下来,也只好由她。 亲事就这样决定了,这一天,吉祥堡上下,莫不喜气洋洋! 吉祥堡在江湖上声名极隆,吉祥堡老堡主为了庆贺获得娇婿,自该大大铺张,何况这位娇婿又是系出名门,江湖望族颍州陈家子弟。 但老庄主似乎另有什么重大之事,不如撞日,当天就要他们新夫妇完成嘉礼。 吉祥堡耸立庐山,平日很少和当地乡绅往来,是以除了堡中的人之外,很少有外来的贺客。 外来的宾客,只有两位,一位是老主的盟弟七步追魂申叔宝,他不知去了哪里,直到中午才匆匆赶回来。 另外一位,是未牌时光赶到的,那是个双目隐泛红光,颏下留一部红须的道人,背着一柄又宽又厚的剑,有点象端午的钟馗。 这人就是江湖上大有名气的南明散人! 吉祥堡平日只是安静得象一座归隐山林的山庄,若大一庄院,很少看得到人,这天,是二小姐的吉辰,堡中的人全出动了,全府上下,人口近百! 这是令人费解之事,吉祥堡真正的主人,实际只有两个人,那是吉祥堡主和二小姐李婷。 当然大小姐已经出嫁了,算不得堡中的主人了,仅仅父女两人,居然有近百家人,岂非奇事? 江帆冷眼观察,这近百人中,除了总管夏德胜和十来名使女,四五名老妪,以及厨师杂役之外,其余的人,几乎全是四十左右的精壮汉子,一个个步履娇捷,名为庄丁,看去武功全非俗手。 即此一点,已可看出老庄主名虽归隐,实际上又何曾归隐? 吉祥堡大厅上高悬全三星画象,红烛高高,红毡铺地! 堡中观礼的人,已经站满两廊,虽无外来宾客,却也十分热闹。 快近甲牌时候了,总管得胜换上了蓝袍黑褂,缓步从屏后走出,站到厅上左首,整了整喉咙,就高声朗诵赞诗。 “百辆盈门喜气饶,锦屏吹出凤凰萧,蓝桥才子成会时,先步云梯驾六鳌。” 抑扬顿挫,声铿音锵,赞诗方落,他又高声喊道:“请新人出画堂。” 于是左厢并肩走两个手执纱灯的俊秀小童,缓缓前导。 “新郎”商秀一身吉服,他脸虽嫌瘦削了些,但剑眉星目,脸含微笑,气度潇洒温文,使得观礼的庄丁们暗暗喝彩。 新郎面对三星,才一站定,总管夏得胜又高唱赞诗道:“雀屏中目羡高唐,步步金莲出画堂。共道三生缘早定,三堂春满咏催妆。” 接着又高声喊道:“请新娘出画堂。” 于是右厢房中,响起一碎细的环佩丁冬之声,新娘李婷,霞披凤粉颈低垂,羞答答,喜孜孜,由两名喜娘挽扶着缓步进入大厅。 新郎、新娘各站一边,总管夏德胜高声喊道:“主人上香。” 吉祥堡主红光满面,笑容可掬的走到长案面前,上了香。 夏德接着又在高声朗诵赞诗了:“自古良缘由夙缔,人间嘉偶自天成,武林此日添佳话,缴幕牵丝好定情。” “升炮……奏乐……”厅外响起了冲天炮声,廊下奏起秦音之乐! 夏德胜又喊道:“新郎、新娘交拜天地。”商秀,李婷行礼如仪。 夏得胜又喊道:“礼成,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于是又在两盏纱灯前导之下,喜娘簇拥着,新郎、新娘双双洞房而去。 大厅上立时闹哄哄的起了一阵欢呼。 首先是南明散人和七步追魂申大侠向老庄主、江帆两人道贺。 接着吉祥堡大姑爷井三英和井三娘双双向老庄主叩安,再下去及堡中的庄丁们分批叩喜。 大厅前面,摆开延席,全堡上下的人,全在兴高采烈的喝着喜酒。 老主人,江帆,南明散人,申大侠和井三郎夫妇,却在厅上摆了一席酒延,开怀畅饮。 席间老庄主,南明散人,申大侠,井三英等人,却频频向江帆劝酒。 洞房设在中院楼上,布置华丽,此刻书烛高烧,明灯如画,中间一张红绒圆桌上,银怀牙箸,珍宝罗列。 这是合香名酒,一对新人并肩而坐两名俏婢在旁把盏。 商秀心中有事,六杯酒儿,浅饮即止,新娘更是羞答答地只在红唇边沾了一沾。 两人既没有说话,两名使女,看他们这副模样,只是掩口暗笑。 过了一会,商秀举起酒杯,打破沉寂,含笑朝李婷道:“在下量浅,敬二小姐一杯,就吃饭吧。” 李婷缓缓抬起那艳光照人的笑容脸儿,含羞低声道:“应该是我敬相公才是。” 两人对干了一杯,使女就装了饭送上,商秀食不知味,勉强吃了半碗,李婷却只吃了几口,便自停下。 两名使女撤去酒席,砌了两盏茗茶,送到新人面前,识趣的使了个眼色,就向两人叩过晚安,含笑退出房去,随手合上了房门。 房中只有两个人了!洞房花烛,商秀破题儿第一次遇上,她总究是个女孩儿家,只觉心头跳得好不厉害? 李婷更不用说了,低垂粉颈,几乎连看都不敢向商秀看上一眼,她平日的刁蛮劲儿,此刻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商秀竭力的镇定心神,走地新娘面前,作了个揖道:“二小姐也累了,就请安歇吧!” 李婷乍然间粉脸通红,娇躯一阵轻颤,低声道:“相公先安歇。” 商秀瞧得暗暗好笑,大着胆子伸手去,握住了新娘纤纤玉掌,低笑道:“在下有句话,想和二小姐商量。” 李婷任由商秀握住了手,身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双双走近牙床。 商秀当先在牙床上坐下,李婷也跟着坐了下来,胀红着脸道:“相公有什么事吗?” 商秀依然拉着她的手,故意装出为难之色,停了半晌,才道:“在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婷微微抬起脸来,含羞道:“我们已是夫妻,还有什么话不该说的?相公尽管说出来好了。” 商秀脸上一红,讷讷的道:“在下自幼练的是……童子功!” 绝了!童子功可近不得女色,春宵一刻值千金,但千金散尽还复来,童子功一散那就前功尽弃! 新娘心里明白,脸上更红,口中“嗯”了一声,低头细声道:“相公年纪还轻,练功不易……” 就要你说这句话,有这句话就够了! 商秀心中暗暗一喜,一脸感激的道:“二小姐深明大意,实是难得这大哥从小就订了亲,所以家父把这门功夫,传给在下,愿意是在下就不妨晚一点成亲,不想在下反而比大哥还早了点。” 李婷道:“相公不用担心,过几天,相公可以为父练习上乘内功,以相公的资质,不难大成,那就……就不要紧了。” 商秀趁机道:“时光不早了,我们可以睡了。”说罢,就一口吹熄了灯火,先自解衣登榻。 他可早有准备,宽下外衣,里面还穿了一套紧身衣衫,不忧露出破绽来。 新娘也卸了妆,娇怯怯的躺了下来,但两个人一个面向着里,一个面向着外,没有说话。 夜深了,洞房花烛之夜,静闷如水! 商秀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渐渐朦胧睡去! 但睡没多久,她耳中听到“拍”“拍”两声脆响,有人在自己脸上,左右开弓,掴了她两个耳光。 掴的真不轻,睡梦之中,都有火辣辣的感觉! 床前画烛,火光莹莹,还结着一个很大的如意灯花。新娘李婷此刻柳眉儿挑,杏眼儿瞪,满脸都是怒容,手上执着一把晃晃的长剑,站在床前! 不!锐利的剑尖,直指着自己胸膛! 糟糕!这情形分明是自己行踪已经败露了! 商秀不低头倒罢了,这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内衣,已被新娘剑尖挑破! 自己本来束缚得紧紧的双峰,此刻已经怒突而出,鸡头新削,一目了然,新娘那支剑尖,就在自己双峰之间! 商秀又羞又急,几乎惊叫出声,赶忙双手掩着胸脯,身子往后移动。 李婷脸色铁青,咬着牙,冷冷问道:“你到底是谁?若有半句虚言,莫怪我剑下无情?” 原来她还“有情”!商秀定了定神,道:“好吧,你把剑收起来,我们好好的说。” 李婷冷冷一哼,果然收起宝剑,说道:“我还怕你逃?” 商秀渐渐定下心来,伸手取过长衫,披到身下,一脚跨落地上,然后在床沿上坐下,含笑道:“二小姐请坐,你问什么,就请问吧。” 李婷怒声道:“你还笑得出来?” 商秀道:“事已至此,哭也没有用啊!” 李婷道:“要是给我爸知道,看你有几条小命?” 商秀心中暗忖:“看来自己要好好把握机会,能把她说服才好!” 心念一动,立时装出吃惊的模样,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垂泪道:“求求二小姐,我实在情非得已……” 李婷冷冷笑道:“你害怕了?” 商秀道:“不怕,我实在大仇未报?” 李婷道:“你和我父有仇?” 商秀摇摇头,拭泪道:“不是。” 李婷恨恨的道:“那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混进吉祥堡来?” 商秀道:“我和大哥两人,为了逃避仇人耳目,才改了装,不料在庐山遇上老庄主,把我兄妹邀来庄上,仍原想明天走的,更没想到老庄会逼着我和二小姐成亲,还望二小姐原谅。” 李婷眼看商秀披上了长衫,模样真像个俏书生。 又温文,又潇洒,此刻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泪痕,心头不觉软了下来,口中依然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要有半句谎话我决不会饶你,你来我有话问你。” 商秀原是剔透玲珑的人,暗暗松了一口气,站将来一面感激的道:“多谢二小姐。” 李婷冷冷的道:“不用谢,我没答应饶过你呢!你说,你到底是谁?” 商秀道:“我真的叫陈家秀。” 李婷柳眉乍挑,说道:“好啊,你敢骗我,你大哥,他不是叫江帆么?”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商秀身躯陡然一震,暗暗叫了声:“糟了,原来他们已经全知道了!” 李婷见她没有作声,不觉冰冷的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商秀心头直颤,惶恐问道:“你们把我大哥怎么样了?” 李婷道:“看来你对他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商秀这回真急出泪来,颤声道:“我和大哥生死与共,二小姐求求你,老庄主把我大哥怎样了?” 李婷冷冷一笑道:“他还是好好的住在宾舍里你急什么?” 商秀哪里肯信拭拭泪道:“那么你们怎会知道的?” 李婷自言自语的道:“看来他真的是江帆?” 说到这里,抬目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商秀道:“二小姐如肯见告,我也决不敢有半点隐瞒,只是我先想听听二小姐怎会知道我大哥来历的?” 李婷道:“大江南北如今谁不知道江帆名字?他不但是昔年江南武林盟主江大侠的公子,最近帮助扬州八怪夺回三十万被劫赈款,还仗剑独闹红灯会,江湖上侠名四播。” 只听李婷续道:“今天南明散人刚从茅山赶来,路上遇到扬州八怪的老大郑子方,听他说起江帆的模样,后来瞧到你大哥,身材面貌,都有几分相似之处,仔细谛视,又发觉你大哥脸上经过易容,这就告诉了我爸。” 商秀道:“老庄主怎样呢?” 李婷道:“我爸本来对你们就有些怀疑,得知你大哥真要是江帆,那是最好不过,只是不知你究竟是谁?但看你使的确是‘大川剑法’,想来是颍州陈家的子弟,大致不会有错,所以不动声色,婚礼依然进行,这话我是听使女说的,这样够了吧?” 商秀总算又松了口气,暗想:“听她口气,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来历,爷爷在他们石室之中,自己是千万不能吐露身世的了。” 李婷道:“你现在可以说了,你究竟是谁?” 商秀脸色一怔道:“我真是陈家秀。” 李婷道:“你怎会认识他的?”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江帆而言。 商秀脸上一红,一时答不上话去心头不住转动,停了半晌,才羞道:“他……是我……”是我什么,她再也说不出口。 李婷一双凤目,紧盯着商秀,冷冷问道:“你们成了亲?” 商秀脸上更红,摇摇头道:“没有,我们是从小订的亲。”话是说出来了,她心头一阵跳动,连看都不敢看李婷一眼。 这话李婷当然相信,她听父亲说过,当初吉祥堡主原想招陈家老大,但因老大从小就订了亲,只好把女儿许配给他兄弟。 她冷哼了一声,道:“现在你有何打算?” 这下可把商秀问住了! 她因在地底石室下面,发现了失踪十三年的爷爷,心中怀疑老庄主别有阴谋,才将计就计,答应这件婚事。 打算当然有,只要探听出爷爷留在吉祥堡,纯出自愿不是遭人软禁,她就放心,可以和大哥离此而去。 那知自己当晚就被李婷瞧出了破绽,身份败露,这计划就完全落空,哪里还有什么打算。不觉心头一楞,忙道:“二小姐原谅,我原是被老庄主胁迫,事出无奈……” 李婷没待她说完,怒哼一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和我爸说明?” 商秀道:“第一,我和大哥和木门结下了仇,才化名陈家帆,逃避木门追踪,不便向老主要出真相。” 李婷道:“第二呢?” 商秀道:“老庄主因为我们知道了堡中机密,才逼我答应亲事,我就照实说了,老庄主也未必放过我们。” 李婷怒哼道:“你答应亲事,是一时缓兵之计,是也不是?” 商秀听她口气不善,拱拱手道:“请二小姐这实在是情非得已。” 李婷气道:“原谅?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叫我今后怎么办?” 商秀央告道:“现在我都说出来了,好在我们都是女儿之身……” 李婷道:“女儿之身怎么样?” 商秀道:“如果二小姐不嫌弃的话,我们结个姊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婷瞧了她一眼,道:“结个姊妹?” “这话你昨天说出来,我自然高兴,现在我们成了亲,传扬出去,你叫我日后如何做人?” 商秀听得一呆,道:“二小姐,我也是女的呀!” 李婷道:“我知道你是女的,人家可不知道,女人一生名节为重,纵然嫁人,一个再嫁之妇,还有谁瞧得起我?我也没脸见人呀?” 糟糕!她居然当真!这比她老子逼婚,还要逼得紧! 商秀傻了,她真没想她会说出这番道理来,一时简直令人无词可答,瞧着她皱皱眉道:“这叫我怎么呢?” 李婷道:“所以要问你作何打算咯,你既然女扮男装,有勇气和我成亲,自该早有打算。”又是“打算”这简直逼死人! 商秀低声道:“二小姐,你叫我怎么办?我也是女的呀!” 李婷恨恨的道:“我恨死你了,你这话早该和我爸说,爸知道你是女的,还会逼你和我成亲?” 商秀心中暗想:“我要是跟你爸说我是女的,你爸自然不会逼我成亲,那就非逼我大哥不可了……” 想到这里,突然心里明白过来,暗暗忖道:“她明明是对大哥有意,这是在拿话挤我,这一着,果然比她爸还要高明!” 于是她笑了! 李婷脸上一红,轻哼道:“你还笑得出来?” 商秀眨动眼睛,低声道:“我想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知二小姐肯不肯答应?” 李婷也是剔透玲珑的人,商秀还没说出办法来,她已经想到了,不用想,其实这是自己逼出来的,她心头一喜,脸上更红,故意冷冷的问道:“什么办法?” 商秀低声道:“我还是一句老话,最好我们先结个姊妹?”她把“先”字故意说重了些,当然这个“先”字,有了文章。 李婷撇撇嘴道:“你方才不是也说过了?” 商秀神秘一笑,低低的道:“这自然和我方才说的不同。” 李婷道:“结成姊妹,还有什么不同的。” 商秀道:“你答应了?” 李婷道:“我刚才没反对呀,只是……”口气果然转了! 商秀瞧得暗暗好笑,一面轻笑道:“我们是同年的,我比你大两个月,就叫你一声妹子吧,快别只是只是了,有句心腹话和你说,你同不同意?” 李婷红着脸道:“只要你认为我们先结个姊妹好,小妹自然同意了。”她也来一个“先”字,也不肯明说,这也怪她不得,这话叫她如何出口? 商秀笑道:“你同意就好,我是说……”她咬着耳朵,低低的说了一阵。 李婷口中轻“碎”一声,一张粉脸,胀得通红,又成了新娘啦! 商秀道:“好妹子,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李婷羞在脸上,喜在心头,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幽幽说道:“但凭姊姊作主。”看来,两人在口头上已经有了秘密协定! 蓦地,李婷好象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来,低声叫道:“不好!” 商秀吃惊道:“什么事!” 李婷道:“他可能已经被爸……” 商秀急急问道:“大哥怎么了?” 李婷道:“我听使女说,爸和申二叔他们,虽然怀疑他就是江帆,但不能确定,商量要把他灌醉了验看。” 她这个“他”字,指的正是江帆。 商秀道:“大哥酒量不大,那是一定被灌醉的了!” 话声未落,突然想到大哥身上有一张“藏真图”,不知会不会被他们发现?一面问道:“老庄主会对大哥怎样?” 李婷道:“不论他是江帆也好,陈家帆也好,爸是一定会给他服下‘心归丹’的了。” 商秀身子一震,问道:“什么叫‘心归丹’,是不是毒药?” 李婷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心归丹’是南明散人给爸的,好象不是毒药。” 商秀道:“你也不知道?不是毒,那是什么?” 李婷道:“听说服下‘心归丹’的人,终身会对爸心悦诚服,永不背判。” 商秀道:“天,那是迷药!” 李婷道:“好象也不是迷药,南明散人从前给爸练过一种叫‘无忧散’的药物,服了之后就会把从前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只有武功不失,但一个人浑浑噩噩的,什么人也不认识,什么也不知道,我爸嫌它美中不足……” 商秀暗暗哼道:“这种害人的药,还说它美?” 李婷续道:“听说南明散人又花了不少时间,又炼成‘心归丹’,除了对施药的人心悦诚服外,神智,武功,丝毫不受影响。” 商秀心头暗暗忖道:“那么爷爷也一定服了‘心归丹’了!” 一面问道:“有没有解药?” 李婷迟疑了一下道:“好象有,听说南明散人给爸炼到‘心归丹’的时候,也配制了一瓶解药,那瓶解药,就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商秀心中暗想:“如果没有解药,只要知道南明散人会制解药,也就够了。” 一面故意问道:“老堡主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李婷道:“我也不大清楚,爸平日很少和我谈这些话。” 商秀道:“我大哥服了‘心归丹’,那可怎么办?” 李婷想了想道:“我看还是和爸说清楚了的好。” 商秀道:“不成,现在千万不能和老堡主明说。” 李婷想了想道:“也好,过一天,我去找找解药,万一找不到,我会问南明散人去的。” 商秀道:“你不能马上问,这样会引起他的怀疑。” 李婷嫣然笑道:“我知道,我自有办法。” 两人喁喁私浯,只听远处传来了鸡鸣,东方渐露鱼白! 第三十章 黄山风云 李婷抬头望望窗外,吃惊道:“天亮了姊姊,我们快睡一回吧!” 商秀点点头,现在她放心了,两人双双浑然睡下,也就浑然睡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因为它一刻就值千金,第二天自然就成“春眠不觉晓”了。 这两句话,虽然并不连贯但在一对新人而言,那是一定连贯的。 商秀,李婷也是一对新人,她们对千金一刻的春宵是虚度了,但却应了不觉晓的春眠。因为她们两人睡下去的时候,东方已经发白,这一睡,自然直睡到“红日已高三丈透”! 等到两人开门出来,已经快近响午,两个使女,早已在房门口候,站得连脚跟都酸透了。 瞧到一对新人这时才起来,不觉抿抿嘴,相互神秘一笑,连忙得两人屈膝请安,口中说道:“二姑爷,二小姐早安。” 李婷红红脸,骂道:“死丫头,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们也不会叫我一声。” 左首一个使女道:“婢子因姑爷和小姐睡的很甜,不敢惊动。” 李婷气道:“我们还要向爸请安去,这么晚了,多不好意思?” 右边那个使女道:“姑爷和二小姐不用去了,老主人已经走了。” 李婷奇道:“爸去了那里?” 右边使女道:“不知道,老主人和申二爷,老道长都走了,咱们庄上,大概只有连副总管一个人知道了。” 李婷道:“夏总管不知道?” 左边使女道:“夏总管也去了。” 李婷道:“大姐呢?” 左边使女道:“我们这里的人都去了。” 右边使女望望商秀,道:“连陈大相公也跟着去了。” 商秀心头一凛道:“我大哥也跟去了,他们这是到哪里去了呢?” 李婷挥挥手道:“你们快去叫连副总管来。” 右边一名使女立即领命而去。 商秀、李婷梳洗完毕,那使女回来覆命,躬道:“二小姐,连副总管来了,现在楼下候命。” 李婷:“知道了。” 一面躬身道:“陈郎,我们下去问问。” 两人并肩下楼,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瘦脸的老人,垂手而立,一眼瞧到两人从楼梯走下,立即躬身道:“小人连庆叩见二姑爷,二小姐。” 商秀向他含笑点点头,算是还礼。 细看这位连副总管瘦精干,尖瘦脸上,满面通红,一双眼睛,神光隐敛,太阳穴鼓得甚高,显见此人一身功力,大是不弱!心中暗暗想“他能当上吉祥堡副总管,自非等闲之辈。” 李婷问道:“我爸他们,到哪里去了?” 连副总管道:“老主人今晨走的甚是匆促,咱们堡中的规矩,老主人没有交待,不准多问,小的不知老主人去了哪里?” 李婷一怔道:“你也不知道?” 连副总管又道:“小的不知。” 李婷问:“庄上有谁知道?” 连副总管道:“庄上谁也不知道?” 李婷脸色一沉,道:“你这话骗谁?” 连副总管陪笑道:“小的怎敢欺二小姐?” 李婷道:“夏总管出去了,庄上由谁负责?” 连副总管躬身道:“目前暂时由小的负责。” 李婷冷笑一声道:“连长庆,你好大的胆子,连我问你,都敢不说吗?” 连副总管道:“小的不敢。” 李婷道:“好,我问你,爸究竟去了哪里?” 连副总管面有难色,沉吟了下,陪笑道:“不是小的不说,实是……” 李婷怒哼道:“实是什么?” 连副总管抬头道:“实是老主人临行时,曾有吩咐,二小姐新婚燕尔,不宜出门,如果问起老主人来,不准告诉于你。” 李婷道:“爸这是什么意思?” 连副总管道:“老主人实是好意……” 李婷截住他话头:“我不管爸好意坏意,我只问你爸到那里去了。” 连副总管望了商秀一眼道:“二小姐一定要问,小的只好说,老主人去了黄山。” “黄山?”李婷奇道:“爸去黄山干么?” 连副总管道:“老主人去做什么,小的真不知道了。” 李婷挥挥手道:“好了,你去吧!”连副管躬身退出。 李婷厥着小嘴,气鼓鼓的道:“爸到黄山不知做什么,连说也不说一声。” 商秀心中一动,她昨晚听爷爷说过,五同谱上画的山势,既像庐山一处山峰,也有些象黄山的一处山峰。 那么莫非大哥身上的一张藏真图,已经被他发现了?才匆匆赶去黄山。 李婷瞧她好象在想什么心事一样,只是站着不动,不觉悄声问:“姐姐,我们要不要去?” 商秀心中暗暗叫了声“可惜”,照说老庄主出去了,该是查他庄上秘密的最好机会,但他偏偏把大哥带了同去,看来自己和李婷,也只好赶去黄山再说了。 心念转动,一面道:“自然要去了。” 李婷道:“要去就得赶快了,我换衣服去。”说罢回朝楼上走去。 商秀跟着上楼,见李婷捧着一堆衣服,匆匆朝里走去,一会功夫,一个青衫少年缓步走了出来,朝商秀拱拱手道:“老兄请了。”说了一句,咯的笑出来。 商秀见她穿了自己的衣服倒也合身,只是没有男人的架子,一面笑道:“妹子,你这干什么?” 李婷笑道:“我们动身到黄山去,换了男人装束,路上就方便得多,你看我象不象?” 商秀摇摇头道:“人家一眼就看得出你是女子乔装的。” 李婷不服道:“我扮得不象?” 商秀笑道:“你心里不要在一举一动竭力的摹仿男人,因为你越想在举动上摹仿男人,越发扭扭捏捏,象做戏一般,使人一眼就可看出来。” 李婷道:“那要怎么样才对?” 商秀道:“你穿男装,就是男人,根本用不着摹仿人家,每一个人都有他的举动,你放自然了,也就象了。” 李婷点点头道:“这话有些道理。” 说话之间,两名使女送上饭,一跟瞧到李婷穿了男装,故作男人模样,忍不住噗噗笑了出来,李婷瞪了两人一眼,道:“这有什么好笑,你们难道连本公子都不认了么?” 两名使女不敢再笑,但却紧紧着嘴,依然在笑! 李婷道:“吃过午饭,我和陈郎要赶赴黄山,你们就在家里吧。” 两名使女同声说道:“二小姐和姑爷去了,婢子自然也要跟去伺候。” 李婷道:“不用了,你们跟去,只有多添烦,还是不去的好。” 两名使女心中虽是不愿,却不敢作声。 李婷又道:“玉花,快去吩咐马棚里,我们准备两匹好马。”一名使女领命而去。 两人吃过午饭,李婷也匆匆下楼而去,约有片刻工夫,才行回来,一面说道:“陈郎,我们可以走啦。” 两人各佩上长剑,下楼出门,两名庄丁果然牵着马匹,已在门前伺候。 商秀、李婷双双跨上马背,一抖缰绳,两匹健马,立时疾驰而去。 黄山,原名黟山,在黟县东北约六十里,山上诸峰列峙,最负胜名的有三十六峰,其中以天,莲花两峰最高。 山间云气四合,弥漫如海,世称“黄山云海”,相传黄帝和容成子,浮丘公尝合丹于此,故名黄山。 这是第三天早晨,两人赶到黄山脚下,把马匹寄存山下人家,就沿着山径,相偕入山。 李婷抬头望着前面一片苍翠山峰,赞赞眉道:“爸他们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若大山区,又到哪里去找?” 商秀只是惦记着大哥安危,心中暗自盘算,找到了老庄主一行,自己两人,最好不要露面,先暗中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来的? 但这话可不能说出口来,李婷总究是吉祥堡主的女儿疏不间亲,自己和她不过只是假凤虚龙而已…… 想到这里,回头笑道:“你一到黄山,就想找得到人,那有这般容易?” 正说之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瞧,只见两个中年和尚,急步如飞,朝山上奔去,两人背后,各插一柄金轮,步覆轻捷,一望而知,这两个和尚,身怀上乘武学! 商秀口中不觉轻“咦”了声。 李婷扭头问道:“二哥,你认识他们?” 原来她们在路上改了称呼,商秀是二哥,李婷是三弟,这排当然从江帆大哥排来的。 商秀点点头道:“他们就是峨嵋双童,左边一个叫阿褥,右边一个叫阿难。” 李婷道:“峨嵋双童,我好象听说过。” 两人边说边走,脚下加快,行了盏茶工夫,山径渐渐荒僻,商秀突然停步,转脸朝左侧山崖边一片乱草丛望去。 只见那高可及人的草间,伏卧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大汉,身旁数尺丢弃着一柄鬼头刀。 商秀一望之下,已认出那人极似正义镖局的伙计。 当下纵身一掠,右脚微一用力,把伏卧大汉翻转过来。 原来此人已经死去多时,只是全身不见伤,耳鼻口自也丝毫不溢血现象,看去既非兵刃拳掌所伤,也不象被内力震死。 不知被人用什么手法击毙,横尸在这乱草丛中。 商秀正在查看之际,李婷也跟着掠来,问道:“这人死了么?” 商秀回答道:“他好象是被人用一种极高深的内家功夫所伤,外面看不出一点伤痕,连耳目口鼻也毫无溢血现象。” 李婷眼睛一亮,说道:“是了,这是透骨掌所伤,爸不会对这种人下手,那是夏总管出的手了!” 说到这里,一面催道:“二哥,我们快走,爸一定是从这条路下去的了!”两人紧走了一阵,已经奔到一座满苍松的峰下。 李婷流目四顾,忽然瞧到松林之中似有人影,口中冷哼了一声,突然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叱道:“什么人?” 商秀怕她有失,也连忙身入林,举目瞧去,原来一颗松树后面,绑着一个人,从外面望去,好象有人躲在树后一般! 这人一身黑衣,腰跨单刀,分明也是正义镖局的人! 李婷突然叫道:“不错了,这人是大姐干的,伤在‘绝户针’之下,而且死去的时间不久……” 话声未落,突听林外传来一阵沙沙步履之声! 商秀一拉李婷,低声说道:“快躲到树后来!” 两人不过刚刚隐起身,来人已然走近林前。 那是一个长眉细目,苍发飘胸的瘦高者,身穿一袭青衫,缓缓行来,看去一副阴森模样! 商秀暗暗忖道:“逼反天这人也会这里出现?” 思忖之间,只见逼反天身后,还紧随着两人,那正是他手下两员大将,身材魁梧的是石敢当韩大路,阴阳脸是穿山甲范世荣。 只听逼反天道:“这几天五大门派中在黄山露面的,已有少林,峨嵋两派,奇怪的是他们哪里得到消息的,宫总管顾虑的吉祥堡,只怕也会有人赶来……” 穿山甲范世荣道:“难道咱们还怕了区区一个吉祥堡?” 逼反天阴森一笑,道:“你当吉祥堡主是什么人?” 穿山甲睁目道:“不是云里手李祥符?” 逼反天道:“不错,你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穿山甲道:“他什么来历?我是没听说过。” 商秀心中暗道:“听逼反天的口气,吉祥堡主好象是有来历的人!”正在静心聆听,等待逼反天说出吉祥堡主的来历! 哪知道逼反天嘿嘿阴笑,道:“李祥符真要亲自来了,只怕宫总管也接不下来,好在费总监今天也可赶到了,看来黄山即将掀起一场惨烈绝伦的搏斗,多少人的血肉,就得葬送在这里呢!” 石敢当韩大路问道:“总护法要咱们到那里去迎接费总监?” 逼反天霍承恩是红花会总护法,宫仲山是奉天堂驻江南总管,奉天堂为木门对外最高机构,下辖红花,红灯两会。 逼反天道:“大概在前面了,方才宫总管交待,上谕只说在天都,莲花峰之间。” 穿山甲范世荣道:“宫总官被免职去了红花会会主和红灯会主职务,怎么这次仍由他主持?” 逼反天阴笑道:“他虽被免去了两个兼职,但仍是奉天堂驻江南的总管,自然归他指挥的了。” 穿山甲范世荣愤然道:“咱们投效木门,为时不能算短了,总护法还只暂代会主,实在有些不平。” 逼反天嘿然笑道:“就算我升了会主仍在宫总管辖治,你不准乱说。” 李婷躲在树后,渐感不耐。 悄声向商秀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你认识么?” 商秀知道逼反天武功极高,连忙竖住嘴唇,示意李婷不可作声。 只听石敢当韩大路道:“总护法快瞧,那乘竹轿,大概是费总监了!” 逼反天不知他们口中的费总监是谁?急忙探头瞧去! 果然看到两个黑衣劲装大汉,肩上抬着两支竹杆的敞轿,行动如飞,从山径上疾奔而来。 一望而知这两个抬轿的人。 就有着极好的武功。 李婷轻呵一声道:“这两个抬轿的人,轻功不错啊!” 眨眼功夫,那乘竹轿,已到了林前不远。 商秀屏息疑神,远远望去,只见竹轿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紫袍老人,头顶上疏疏朗朗的几缕花白头发,挽了个道髻,非俗非道,看去十分古怪! 尤其此人一张皮包骨的脸颊上,生得面如黄腊,双颧突出,两眼深陷简直像是骷髅。 逼反天已经率领着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两人趋近轿前,躬身说道:“属下霍承恩恭迎总监法驾。” 只听那骷髅老人费总监干喝一声,道:“你就是红花会霍总护法么?” 逼反天连忙躬身道:“正是属下。” 那费总监依然踞坐轿上,点点头道:“很好。” 他目光一转,问道:“宫仲山现在哪里?” “宫总管因观山势去了,特命属下前来迎接。” 费总监道:“很好。”口气冷傲,似有不满之意!停了一停,又道:“你们可有眉目了么?” 逼反天道:“咱们才来了三天,宫总管连日查勘过不少山峰,尚无眉目,因此极盼总监早日莅临。” 费总监忽然仰天发出一阵桀桀的大笑,道:“此事真君交由宫总管负责,老夫只是奉命从旁协助,此间一切,自然仍由宫总管理全权处理。” 说到这里略一沉吟,又道:“真君交下此事,极端机密,但老夫一路行来,听到江湖上已有言,不知消息怎会泄出去的?消息一旦泄漏,必然有人会闻风赶来,黄山附近,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逼反天神色恭敬,回道:“已在黄山的,有少林、峨嵋两派中人,宫总管担心的是吉祥堡离此只有几百里路,也会闻风赶来。” 李婷听的暗暗高兴,心想:“原来你们怕的是爸!” 只听费总监冷冷一哼,道:“五大门派十三年来,已趋没落,咱们不找上门去,已是客气,他们还敢到这里来生事?吉祥堡,嘿嘿,就算李祥符来了,又能怎样?”此人口气非常大,冷酷已极! 逼反天躬身道:“是,是,总监来了,这些自然不足为道也。” 李婷不满的哼了一声。 商秀见她哼出声来,心头一惊,暗暗叫了声“要糟”! 试想逼反天的武功,已是极高,但对此人神色十分恭敬,由此可见这骷髅老人,自是极厉害的人物,李婷哼声虽然不响,双方相距也有七八丈远,只怕也瞒不过他! 果然,李婷轻哼出声,那费总监突然回过头来,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偷听老夫说话,再不现出身来,莫怪老夫要出手了!” 商秀暗想,此人耳目,果然灵敏无比,自己两人,行迹已露,那也不用躲躲藏藏了,正待纵身出去! 只听右首一处岩石之后,响起一声轻咳,缓缓走出一个头戴竹笠,身穿宽袍的老人来! 商秀眼看有人代自己两人出了头,暗暗吁了口气! 举目瞧去,只见这位老人脸型枯瘦,被太阳晒得又红又黑,色呈紫酱,但看去十分和善。 此刻脸含微笑,一手挂着竹节,缓步朝轿前走去,含笑点头道:“老哥可在叫老朽么?” 费总管一双目光暴射,历声喝道:“朋友何方高人,恕费某眼拙!” 不错,这竹笠老人江湖上从没见过,逼反天也正在打量着他,面上流露出诧异之色! 竹笠老人拱拱手,道:“老朽山野之人,怎敢当得高人两字,适才策节看山,走倦了,在石后停歇,老哥见召,不知有何见教么?”他语气温和,说来丝毫不带火气。 费总监一阵桀桀怪笑道:“老夫面前岂容你狡辩?你当老夫瞧不出你易过容吗?” 右手一拂,一个身子倏然凌空飞起!他这一飞起,一只左袖,虚飘飘的随风飘展。 商秀心中暗想:“原来他左臂已断,还是个残废之人!” 费总监身形飞起,那竹笠老人惊得跄跄踉踉的连退了几步! 费总监落到竹笠老人身前,相相距八尺来远,阴恻恻笑道:“你要老夫动手吗?” 老人恐惶的道:“老朽实在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老哥?” 费总监厉声道:“如果猜得不错,你该是五大门派中人乔装来的,嘿嘿,你可知老夫对五大门派中人,从不轻易放过。” 竹笠老人似乎被他气势所慑,心存畏怯,连连后退道:“老哥这是什么意思?” 费总监阴笑道:“没有什么意思!”话声未完,突然独臂一扬,呼的一掌,直向竹笠老人迎面劈去! 商秀眼看竹笠老人身子弱,步履不稳,不象是个会武的人,那费总监一掌朝他劈去,不禁替老人暗暗挂心! 那知就在此时,只听竹笠老人长笑一声,不见他作势纵跃,人已象行云流水,疾退出三丈来远,一拂长发,笑道:“费无极,老朽不愿和你动手,恕我失陪了!”话声一落,转身飘然而去! 这一下,大出商秀意料之外,只见那老人去势奇快,眨眼之间,身形也已消失不见。 那费总监骷髅似的脸上,飞过一丝惊异之色,双目凶光暴射,望着竹笠老人背影,连声冷笑不止! 逼反天凑上一步道:“你老看他是不是五大门派中人?” 费总监沉哼一声道:“五大门派哪里还有这等高手?这老夫多半是李祥符同党,嘿嘿,老夫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呼”的一声,身形飞起,依然回到那乘轿之上,冷冷说道:“你们还是早来了三天,连黄山究竟来了些什么人物,都弄不清楚。”说罢,一挥手,两个黑衣大汉立时举步疾奔而去。 逼反天作声不敢,连忙率着韩大路,范世荣,紧随轿后,跟了下去。 李婷吁了口气,直起身子,问道:“他们口中的宫总管,是不是大哥的义父?” 商秀点点头道:“自然是了,那个瘦高老人,就是正义镖局的总镖头逼反天。” 两人走出松林,李婷听得奇道:“逼反天,这名字多古怪?” 商秀笑道:“这是他的外号咯!” 李婷道:“那骷髅脸老人,还是什么总监,好象身份很高!” 商秀道:“那个戴竹笠的老人是谁?” 李婷道:“不认识,爸的朋友,我都知道,这人我从没见过。” 商秀道:“这人不知是谁,光看他临走时那份轻功,就不是寻常人物。” 李婷催道:“二哥,我们快走咯,找到爸才好。” 两人沿着山径走去,这一路上既没有遇上五大门派的人,也没有再遇上木门中人,吉祥堡的人,更没有一点影子。 眼前的黄山,白云如絮,松风如啸,清静得丝毫不着人间烟火,那里看得出有许多武林中人闻风赶来,正在暗中蕴酿着一场险恶的搏斗? 天色渐渐昏下来,李婷找不到爸,一路只是抱怨着爸不该不告诉她,明明知道自己会赶来,连信都没有留下一个。商秀耽心大哥江帆的安危,也柳眉紧蹙,只是一声不作。 李婷望望天色,驻足道:“二哥,天色快黑,我们得找个地方歇歇脚咯!” 商秀道:“我们路径不熟,不知附近有没有寺院可以借宿?”话声方落,只听一声钟声,远远传来! 李婷喜道:“二哥,你听,那钟声响处,不就是寺院么?” 商秀凝神听去,果然又是一声悠扬钟声,远远传来,这就点点道:“果然是钟声,我们快走。” 两人随着钟声,一阵急奔,天色愈来愈黑,远望过去果见一座宏伟寺院,依山而起,耸立夜色之中,两人放开脚步,奔进山门,只见大门紧闭,已经连山门匾额上写着什么都看不清了。 商秀举手打了两下大门,一会功夫,左首一扇门边,呀然开了,只见一个灰衣僧人当门而立。 打量两人一眼,合十道:“两位施主可是游山迷路前来借宿的么?”没待两人开口,他就先说出来了。 商秀拱拱手道:“在下兄弟正是游山迷路,请师父行个方便。” 那僧人道:“施主好说,只是小僧作不得主,两位施主请稍等,容小僧进去禀主持。” 商秀道:“有劳师父通报。” 那僧人望了两人身边长剑一眼,重又关上木门,一阵脚步声,匆匆朝里奔去。 李婷怒哼一声,道:“这和尚好生无礼,我们还在这里,他还要关门。” 商秀也已看出那僧人望了自己两人长剑一眼,似乎脸色有异,但几天来,她知道李婷平日娇纵惯了,自己再把这话告诉了她,准会生事,这就笑笑道:“这么晚了,他过去通报,自然要关上门才去。” 李婷哼道:“就是这么晚了,外面黑黝黝的,他更不该关门,这贼秃本把我当作了坏人看待。” 两人等了一会,依然不见那僧人出来。 李婷渐感不耐,气道:“他再不出来,我们就跳进墙去,看他区区一扇木门挡得住我们?” 商秀忙道:“三弟,我们找人来的,不可使性。” 李婷哼道:“和尚庙宇十方布施,难道我们还会白住他的?” 正说之间,只见木门开处,那灰衣僧人满堆笑,双手合十道:“两位施主久候了,请进来吧。” 商秀,李婷跨进寺门,那灰衣僧人重又关上木门,一面说道:“小僧替两位带路。”说完,当先朝里走去。 两人跟在他身后,穿过了两座殿宇,商秀发觉黑暗之处似乎都隐伏有人,心中不禁暗暗生疑。 不多一会,进入一座小小院落。 那僧人推开房门,当先走了进去,点起油灯,才回身说道:“两位施主请到里面坐。” 商秀进入房中,那灰衣人便自退了出去。 退出去就令人可疑! 第三十一章 一剑扬威 商秀略一打量,但见这间客房陈设简单,除了一张木榻,仅有一张板桌,两把木凳。 两人在橙上坐下,取出干粮,正吃之间,只见那灰衣僧人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盘中的是两碗素菜,一桶白饭。 他把木盘往桌上一放,含笑道:“小寺时光已过,菜冷了,饭还是热的两位施主将就点吃吧!” 李婷道:“我们带有干粮,已经吃饱了,你收回去吧。” 灰衣僧人怔得一怔道:“小僧这是好意。” 李婷哼道:“难道我们还怕你有什么坏意不成?” 商秀道:“师父盛情,在下兄弟感激不尽。” 灰衣僧人道:“两位施主既然见外,这菜自然不肯吃了。”说完,端起木盘,退了出去。 李婷冷哼一声,道:“这两句话,就不是安份守已的和尚说的。” 商秀想起方才黑暗之处好象隐伏着人,不觉低声说道:“三弟,这座寺院,确定有些不对。” 李婷摸摸长剑道:“走,我们出去瞧瞧,谁还怕了这些贼秃?” 商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咱们晚上睡得警醒一点,也就是了。” 两人熄去灯火,和衣睡下。 但听松涛如啸,山风陡转强劲,窗前电光连闪,隆隆雷声,雨如连珠! 李婷叫道:“二哥,快下大雨了呢!” 忽然间几声喝叱,夹在雷声和呼啸山风中传来! 李婷一下翻身坐起,低声道:“二哥……” 商秀也已听出有异,坐了起来,只听几声狂笑和杂乱的呼喝中。 突然传出几声凄的惨叫! 显然有人在动手之际,受了重伤,但那惨叫声音,却隆隆雷声所淹没! 李婷一跃下床,叫道:“这声音就在寺中,二哥,我们出去瞧去!”说完,一阵风似的拔开房门,往外就跑。 商秀也赶紧跟了出去,只突然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要到哪里去?”黑暗之中,一下走出两个手执阐杖的灰衣僧人,挡住了去路! 李婷几乎撞上他们,急忙刹住身形,怒哼道:“我要到哪去,你们也管得着?” 右首灰衣僧人冷冷道:“两位施主如果好好在房中睡觉,贫僧自然管不到。” 李婷眉毛一挑,道:“你是说咱们要是在外面走动,你就管得着了?” 左首一个僧人单掌打讯,道:“夜色已深,两位施主还是回房睡觉吧!” 忽的电光急闪,霹雳一声,黄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李哼怒道:“我们要是不回房呢?” 左首僧人道:“贫僧奉命守护客舍两位还是不出去的好。” 商秀眼看两个僧,挡在李婷身前,只是不让,心中暗暗哼了一声,道:“我们是听到喝叱和惨叫之声,才出来看看的。” 右首那个冷声道:“这是敝寺的事,和两位无关。” 李婷道:“原来你们寺中是在图财害命,怕我们撞破了?” 右首僧人怒道:“施主说话,最好有些分寸。” 右首僧人冷喝道:“两位干什么来的,难道贫僧不知道么?如果两位好好的睡到天亮,佛门广大,自然任由你们,如若妄想有什么图谋,文殊院也未必好惹。” 李婷听得大怒,喝道:“贼秃,你说什么?”扬手一撑,拍了过去。 右首那个僧人想不到她说打就打,而且出手迅快无比。看到她一掌掴来,竟然来不及避让,拍的一声,击在脸颊之上,一阵火辣辣的生痛。 心头一惊,急忙向后跌退,喝道:“施主敢到文殊院撒野……” 李婷一出手娇身也跃过去,哼道:“文殊院怎么样,看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贼窝。”玉掌翻飞,朝他身前大穴攻去。 那灰衣僧人被她一阵连绵快攻,抢去先机,竟是迫得没有还击之力,空自握着一支禅杖,无法施展。 商秀站在一边,只觉李婷攻出的一指一掌,无不精奇难测,那灰衣僧人好几次准备好的反击之势。都是在她急攻之下,迫得左右躲闪,放弃了反击? 转瞬之间,李婷已一口气攻出了二十多招,那灰衣僧人不但未能扳回劣势,反而更显得手忙脚乱起来。 突然间,只听那灰衣僧人怒吼一声,禅杖起处,呼呼两声,劈出了两杖,身形倏然倒跃出八九丈远,喝道:“施主真要动手,咱们在兵刃上较量较量。” 李婷披披嘴道:“你自认兵刃上就能胜得了我么?”呛的一声,挥出剑来。 商秀见那灰衣僧人这两杖使的竟是少林“伏虎杖法”,不由叫道:“二弟且慢,这两位师父是少林门下。” 李婷回头道:“管他少林,老林?反正这两个贼秃都不是好东西。看剑!”右腕一抬,剑光倏亮,闪电朝那灰衣僧人当胸点去。 这回,那僧人早有准备,沉声一喝:“来得好。”禅杖幻起一片杖影,截住剑光。 他那禅杖,势道沉重,这出手横击,威势强猛,杖风如啸! 李婷点出的长剑,似乎不敢和他硬接,身形飘开三尺她让过一杖,剑尖一振,忽然从侧攻入,一剑斜刺过去。 那灰衣僧人只当自己禅杖出手定可把对方逼退几步,那知他却在退飘之际,居然不退反进,从侧攻入,急忙挥杖封住侧翼门户。 只听李婷嗤的笑道:“你封不住。”身躯陡然一转,不知怎的竟然闪到了灰衣僧人身后,两点剑光,分攻灰衣僧人身后两大穴。 左边那僧人,因商秀站在对面,没有出手,也以手禅杖,静立不动,监视着商秀。 此刻瞥见李婷身法怪异,一下闪到了师弟身后,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喝道:“师弟小心!” 那灰衣僧人大吼一声,翻身一杖,往后扫出。 李婷动作奇快,如影随形,跟了过去,长剑同时指向灰衣僧人后脑。 灰衣僧人武功也了不得,急忙一低头,让开长剑,身如陀镙,一个急转,又是呼的一杖,朝后扫去。 但任凭你身形如何急转,李婷始终跟在他身后,有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一时只把那灰衣僧人急得连声厉吼,一支镔铁禅杖,纵送横击,绕缭盘身杖,风呼呼,使得风雨不透。 商秀暗暗哦了一声,李婷使的敢情就是吉祥堡主独步武林的“附身鬼影”了! 左边那个僧人眼看使剑少年始终跟在师弟身后,剑尖也一直不离师弟后脑,不容师弟有缓手机会,心中不禁大惊。 手上禅杖一顿,正待跃上,接替师弟下来! 忽听李婷一声清叱,身形轻轻一闪,退出数丈开外,冷冷说道:“贼秃,本公子若非手下留,不把你这条右臂砍下来。” 她敢情已经胜了,只是站着观战的商秀和左边那个灰衣僧人全没看的出来。 突见那灰衣僧人身子一颤,“当郎”一声大响,一支禅杖落到地上,右肩同时射出一股鲜血,整条右臂,立时垂了下去! 原来李婷使用剑点了他右肩穴道! 商秀看的暗暗一楞,心想:她身法奇诡,剑法奇怪,若非今晚看她和别人动手,自己真不知她剑法会有如此凌厉。看来那天自己若不是使出正反七式,只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右首僧人急忙问道:“师弟伤的很重么?” 那灰衣僧人左手一掌,推开右肩穴道,俯身拾起禅杖,答道:“小弟伤得不重。” 李婷横剑道:“凭你们这点能耐,也想困住我们么?” 话声一落,回头笑道:“二哥,咱们出去瞧瞧吧。” 左边那人僧人突然手提禅杖,满脸肃穆的道:“师弟还能再战么?” 那负伤的僧人道:“小弟只是流了些血,并无大碍。” 左边僧人道:“如此甚好。” 话声一落,忽然抬目道:“贫僧两人,奉命守护此地……” 李婷哼道:“说得好听,你们明明是监视我们来的。” 左边僧人说道:“两位施主好好在客房睡,贫僧自然不敢惊扰。” 李婷傲然道:“不用多说废话,你们是不是还想再战?” 左边僧人道:“不错,两个如是硬要出去,贫僧奉命行事,那除非杀了贫僧两人。” 李婷长剑一挺,冷笑道:“你当我杀不死你们?” 商秀皱皱眉道:“两位师父这般留意,是为了什么?” 左边僧人道:“两位来此何事,心里明白,那也不用多说了。” 李婷怒道:“好不讲理的秃贼,二哥,还和他们多说什么。” 两个僧人相互使一眼色,一齐向后跃退两步,他们原是同门师兄弟,自幼在一起练武,彼此之间,意相通,这一互使眼色,正是准备联手合击的信号! 商秀原也是个生性好强的人眼看两僧分头跃开,准备和他们动手,不觉气往上冲,冷冷一哼道:“我是看你们出手好象少林门下,才问问清楚,免得伤了和气,那知你们这般不识好歹填当我们是怕事的么?” 右腕一抬,呛掣出剑来! 正当此时,只听刷刷几声轻响,降落前面,又出现了四个灰衣僧人。 这四个僧人右首一僧手执一柄方便铲,左首一僧手抱柄戒刀,中间两人各执两大铜钹。站在绵密如注的雨中,静立不动。 右边手握方便铲的那个沉声喝道:“两位师弟退下来。”先前两个灰衣僧人果然有礼,退开两旁。 李婷柳眉一挑,道:“好啊!你们这些秃贼是想倚多为胜么?二哥,咱们出去!”一挺手中长剑,朝门口走去。 商秀看出这四个僧人年在四旬以上,一个个太阳穴鼓得高高的,分明全是外家高手,心中暗暗耽心。 “不知自己两人,是不是对方敌手?”心中想着,手横长剑,跟着李婷走了过去,口中高声说道:“四位师父恕在下兄弟放肆了。” 四人僧人瞧了两人一眼,依然由那执方便铲的答道:“两位但请出手就是。” “好!”李婷“好”字出口,身形倏然欺去,抬手一剑,一道银虹,朝两个执铜钹的僧人身前划去! 只听中间两个僧人同时低喧了一声佛号,两面铜钹一齐推出,挥舞之间,钹光如幕! 李婷这一剑原是虚招,剑势还没和钹影相触,便自一个轻旋,剑势易位,一点寒光,飞快向左首手执戒刀的僧人袭去。 那僧人只哼一声,两柄戒刀,交错划出,封住了门户。 这原是电光火石般事,那四个僧人面对院内而立,李婷欺过去,他们立即发招,封闭门户。 等李婷收剑后跃,对方依然静立原地,还不还击? 李婷原想引起他们追击,才能施展“附身鬼影”身法但他们只是坚守原地不动,她就附不上身去。 她一剑出手,岂肯罢休?口中冷哼一声,身形轻晃,紧接着向前欺近,一柄长剑,动如灵蛇,寒芒飞洒,使得又快又脆。 随着她倏忽变化的身法,这一剑攻向使刀的和尚,招招都是恶毒异常。 那四个僧人,各守一方,静如山岳,四人的刀光钹影,成一堵光墙,任你李婷出手如何奇诡,身法如何轻盈,依然难越雷池一步。 激战之中,突然听到商秀的声音喝道:“四位师父小心了!” 声音未绝,一条人影,倏地欺入一片钹影之中,但见她手腕挥处,一左一右,同是发出两道寒光! 这一招既象峨嵋派的“日月分光”,又似武当派的“左右逢源!”看去平淡无奇,却是一记奇绝伦的剑招! 只听“当”“当”,两声金铁交鸣,中间四面交织一起的钹,立时分了开来,逼得两个僧人向后疾退出五尺! 另外两个僧人,也同时感受到奇幻强劲剑势的威胁,不约而同的向后疾退。 一阵金铁交鸣过后,剑光突然消散,一切重归寂静,但听两个使钹僧人,口中低喧佛号怔在那里。 商秀连自己也不敢相信,“正反七式”会有这般武功,仅仅使了一招就把四个僧人一齐逼退。 李婷大喜过望,一下冲了出去,商秀跟着走出,那四个僧人也不再出手拦阻,任由两人离去。 此时倾盆大雨,已经停止,天空飘洒着细雨,不过仍有电光闪动。 两人越出围墙,走了一段路,只觉山径上到处都是流水,溅得鞋袜尽湿。 李婷停步问道:“二哥,你刚才使的那招剑法,就是老道人教的三招剑法了,几时你也教我好么?” 商秀道:“其实这套剑法,叫做‘正反七式’,一反一正,有十四招剑式,你要学,以后咱们找些时间,一起练习好了。” 李婷眼睛一亮,道:“七式剑法你都会?” 商秀点点头道:“我是和大哥一起学的。” 李婷笑道:“那天你还说只会三式,那是骗骗我爸的了?” 商秀道:“你知不知道五同谱?这套剑法,就是刻在一处古洞石壁上,当今之世,只怕还没有一个人会使。” 李婷道:“对了,我爸可能就是为五同谱而来的,我爸手上,就有两张五同谱,听说另外三张,落在金陵正义镖局宫仲山的手里。那宫仲山不是也赶到黄山来了么?我想这座古洞准在黄山!” 商秀心中暗想:“大哥身上的藏真图,不要被吉祥堡主发现才好!” 李婷见她没有作声,又道:“我小时候,爸并不住在庐山,搬到庐山去住,据说是为了五同谱。” 商秀听得奇道:“老庄主可是认为五同谱上画的山峰,就在庐山么?” 李婷点点头道:“这是听一位老前辈说的,五同谱上画的山势,有些像庐山的一处山峰,也有些像黄山的一座山峰。” “所以爸就搬到庐山去住,另外就是叫申二叔到黄山来,这还是十几年以前的事,好象一直没有找到。” 商秀心中暗想:“那是听我爷爷说的了!” 李婷突然“哦”了一声道:“是了,爸他们一定到申二叔家里去了,申二叔在黄山有一座很大的房子!” 商秀道:“他住在那里,你知道么?” 李婷皱者眉头道:“就是不知道呀!申二叔从没和我说起过,我只是听爸说的,好象这座房子,每年都要花上很多很多银子……” 正说之间,一阵山风吹来隐隐听到,大笑之声,还夹杂着怒骂叱喝! 商秀突然止步,“嘘”了一声,道:“三弟,你听到了没有,好象就在前面不远呢?” 李婷侧耳听了一会,却又听不到什么,不觉奇道:“这不知是些什么人……” 话声未落,突见山径上出现了四五条人影,疾奔而来,急忙说道:“二哥,有人来了!” 两人一闪身隐到树后,那四条人影,来的极快,眨眼功夫,已从两人前面的路上掠过,四人西首奔去。 一瞧眼认出正是方才阻拦自己的四个和尚,李婷不由怒哼道:“这四个秃贼还敢跟踪我们,哼,我们不躲藏起来,看他们又能怎样?” 商秀摇摇头:“他们不象是追我们来的,快跟上去……”那四个僧人一路飞奔,早已转过山头去了。 李婷道:“是啊!我们快追!” 两人相继掠起,施展轻功提纵,急跟了下去,但听笑骂之声,不断传入耳际,距离似乎越来越近! 商秀一拉李婷,舍了山径,向岩石上跃去,两脚轻蹬巧纵,攀援而上! 刚转过山腰,只听一声苍劲的口号,接着有人说道:“阿弥陀佛,费施主四十年前幸得不死,自该悟彻天人,痛改前非,如何还和木灵子同流合污,为恶江湖?” “哈哈!”又是一个人发出朗笑道:“老禅师何用和他多说,光是今晚,少林、武当两派门下,在他魔爪之下,死伤人数不下一二十人之多,这老魔死有余辜,今晚再也放他不得!” 商秀拉着李婷,躲到一处岩石之后,探首往下瞧去,只见这是一处宽敞的山谷,此时一片平地上,和两边谷口,似有不少人影!先前发话的是一个白眉黄衣老僧,另一个则是背负长剑的灰衣老道。 商秀已暗吃了一惊,悄声道:“峨嵋掌教悟果长老,和昆仑掌门乾元道长,全都到了!” 李婷道:“中间那乘竹轿,坐着的就是费总监了!靠北首那一簇人呢,你认不认识?” 商秀摇头道:“看不清楚……” 话声甫落,北首有人大声喝道:“费无极,你还不下来,贫道先领教你的玄冰掌,究竟有多大神通!” 费无极依然端坐在竹轿上,转目顾,发出一阵怪笑,点头道:“很好,五大门派,只有华山派没人来么……哈哈,你们就是这些阵仗了?悟果,四十年前参与百里洲一役的,大概只剩了你和少林苦竹大师两个人了吧?可惜今晚苦竹没来。” 西北首时有人洪声喝道:“木铎在此。” 费无极阴笑道:“你算得什么?” 李婷低问道:“二哥,这和尚是谁?” 商秀道:“木铎尊者,少林寺方丈!啊,方才说话的道人,那是武当玄清道人了,奇怪,四派掌门,全都赶到黄山来了!” “砰!”岩石上飞过一串火花,木铎尊者禅杖一顿,飞掠而出,大喝道:“费无极,你先接贫纳一杖!”呼的一杖,朝费无极当头击下! 费无极踞坐轿上,连身子也没动一下只见两个抬轿的汉子,前面一个左跨步,后面一个右跨步,动作迅疾划到。这一移动就变换了一个方向,轻而易举的让了开去。 武当玄清道人朗笑道:“对付邪恶之徒,那也不用讲什么江湖礼节了!”刷一声,银虹电射,一招“遥叩紫阙”人随剑起。 但见费无极右手轻轻挥,朝玄清道人胸口拍去,口中喝道:“还不撒手!” 玄清道人乃是昔年蓝袍八剑之首,如今身为武当掌门,十三年来,师父大仇未复,潜心练剑,在剑术一道下,已有极深造诣。 他这一招“遥叩紫阙”也正是武当“两仪剑法”中威力极强的一招。 那知腾身跃起,剑光甫发,陡觉手腕一震,一柄长剑,已被费无极衣袖紧紧裹住。 同时也看出费无极劈来的掌势,虽似毫无力道,但一般阴柔暗劲,也已涌上身前,一时那里还来得及收剑,只好一松,弃剑横跃而出。 一招之间,费无极连身子都没动上一动,就逼得武当掌门人弃剑后跃! 这一下直瞧得商秀,李婷两人心头凛骇不止! 这一段说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电光石火般事,木铎尊者一杖落空,眼看玄清道人被逼后退,大喝一声,又是一杖纵击而出。 费无极哈哈一笑,左手袍袖卷着长剑,虚空一丢,口中喝道:“拿回去!”剑光如虹,直向玄清道人飞去。 玄清道人慌忙闪开伸出右手一把抄住剑柄。这份羞辱,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费无极丢回长剑,右手一挥身子一跃而起,两个抬轿汉子抬空轿朝后退下。费无极适时脚后跟一踏在木铎尊者击来的杖头之上,微一用力,木铎尊者但觉杖头一沉,向下疾落,自己几乎握不住! 费无极却在他头上一顿,身上纵然上升数尺,左手袍袖飘飞,人已凌空朝悟果长老扑去,口中桀桀笑道:“悟果,四十年前的旧帐,看来只有向你一个人讨还了!” 就在费无极凌空扑来的同时,另一条人影,也凌空迎上,呛的一声,一道剑光,朝他拦腰斩去! 此人身法奇快,矫若游龙,正是以“云龙三折”身法驰誉武林的昆仑掌门乾元道长! 费无极扑来之势原极快速,发现乾元道人一剑横腰砍到,猛的一吸丹田真气,半空中忽然一展身,左手袍袖,及时朝剑尖拂击而下! 但听锵然有声,乾元道人的剑宛如刺在铁布上一般,坚韧之中,暗寓反弹之力。 乾元道人只觉右腕一震,身不由已的往下直落,急忙身形一偏,下落之势,悠然间又向前飞去,掠着费无极身侧而过。 费无极也借袍袖在剑尖上一拂,微一着力,凌空斜飞出去。 这一下,两人在半空中虽然只是一触即分,但这等悬空转身,全凭丹田一口真气。 非有上乘轻功,和深厚内功,决难办到。 乾元道人身为昆仑掌门,昆仑派原以“云龙三折”身法,驰誉武林,空中转折,乃是看家本领。 费无极左臂已断,凭仗一双虚飘飘的大袖。展袖飞腾,这份功力,就非同小可! 商秀、李婷暗暗咋舌,低声道:“这人当真厉害得很!” 木铎尊者眼看费无极飞落地面,猛的大喝一声,手中镔铁禅杖一招“横扫五岳”,猛击过去。 费无极双足刚着地,本铎尊者的禅杖已挟着划空啸风,袭到身后。 他好象身后长着眼睛一般,身如陀螺,一个急旋,让过木铎尊者的一杖横击,直向木铎尊者的身侧欺去,口中桀桀笑道:“你也接老夫一掌!”右手一探,轻轻一掌,拍了过来。 木铎尊者看他一下欺近身来,左掌疾翻,平胸推出,一股凌厉无匹的力道,迎着费无极撞击过去。 玄清道人喝道:“尊者快后退,不可硬接他的玄冰掌力。”身形倏然掠来,一圈银虹,朝费无极疾卷而上。 木铎尊者随掌击出的力道,和费无极掌风乍接,只觉他掌劳虚若物,自己劈出的掌风,无处着力!不,丝丝寒冰之气,直由掌风中渗入!不觉大吃一惊,是身横跃,让开掌势,怒喝一声,镔铁杖一起,左打右击,连续攻出三杖。 他含愤出手,这三杖正是少林“伏虎杖法”中的一招奥秘招术,但见一片杖影,象春雷骤发,木铎尊者这一挥杖怒攻,正好配合了玄清道人的剑势,剑杖交击,有如汹涌而起的波涛,直把费无极夹在中间。 只听玄清道人喝道:“费无极,你还不亮兵刃?” 费无极冷冷说道:“老夫空手对敌。”他根本没把夹攻而来的玄清道人和木铎尊者两人,放在心上,独臂抢动,拍出了两掌。 但听“呼”两声,有如怒浪击岩一般,硬把木铎尊者杖锋挡了回去。 左手虚飘飘的大袖扬处,向玄清道人剑上拂去,同时也响起了“锵”“锵”剑鸣,玄清道人的一片剑光,被他悉数封出。 要知费无极原是当年红巾教的四大护法,红巾教遭五大门派围剿,仅有少数高手,突围而出,费无极就是其中之一。 他废了一条左臂,四十年来,却被他练成“铁袖功”,左手衣袖,是以缅路金丝织成,专卷敌人兵器,普通刀剑,休想砍得他丝毫。少林寺自从苦筏大师遇难之后,师弟苦竹大师,立志侦查凶手,不愿拒任掌门人职务,遗命由木铎尊者继任掌门,自己就飘外离寺而去。 玄清道人是玉虚子的大弟子,玉虚子遇难,玄清道人是当然继承人。 武当,少林两派,在江湖上虽是实力雄厚,声誉也凌驾其他门派之上,但这两位掌门人终究年事较轻,修为有限,费无极那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隐身岩上的商秀、李婷不知费无极底细,眼看少林、武当掌门人联手合击,还不是费无极的对手,不禁瞧的大感凛骇。 就在此时,只听昆仑掌门朗笑一声,道:“费无极作恶多端,今晚你的劫数到了!” 喝声出口,形身陡然凌空而起,手中长剑划起一片精光,连人带剑,直向费无极当头罩去。 第三十二章 按图索骥 这乾元道人,乃是昆仑华阳真人的师弟,昆仑素以凌空回翔身法,飞跃取敌,独步武林。 他这一凌空下击,但见银光电闪,快速凌厉,兼而有之。费无极不待他扑到临近突然身形一晃,直向木铎尊者身侧欺入,一掌当胸拍了过去。 木铎尊者不防他一下就欺入自己杖影之中,要待退跃,已是不及,只好立时运气行功,把全身功力,尽集左肩之上,一侧身,硬用左肩挡了一击。 总算他见机得快,拚受重伤,用左肩硬挡受了一掌,才算逃了一命,只觉“拍”的一声,肩头上只被对方轻轻拍了一掌。但一股奇寒之气,却已透骨而入,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哼了一声,马步浮动,再也立足不住,一连后退了五步,仰脸摔倒在地上。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费无极一掌拍出,适时一把抓住木铎尊者的右禅杖,朝凌空扑来的乾元道人掷了过去!身形借势一闪,忽欺到玄清道人身边,左袍袖凌风飞起,拂向玄清道人腰间.乾元道人凌空发剑,瞥见一支禅杖,挟着劲急风声,急射面临来,一时不敢以手中剑和他掷来的重杖势相接,立即一吸真气,朝斜刺里飞了开去。 玄清道人眼看木铎尊者重伤在费无极掌下,心里方自一凉!忽觉一股劲风,劈到后身慌忙反手一剑,向后削出,同时脚尖一点,身子平射出七八尺远。 费无机杀机已动,那肯轻易让他空出手去?右腕一抬,凌空一掌,追击过去。 但听玄清道人一声闷哼,平射出去的身子,一个跟斗朝地上扑倒。 费无极举手之间,不但逼退了凌空飞击而来的乾元道人,而且在一瞬间,还连伤了少林武当两位掌门人。 口中发出一阵得意的嘿嘿怪笑,道:“悟果贱秃,你怎的还不上来,今晚老夫把你们一起打发了,也免得日后多费手脚。” 这时少林,武当两派的人,已把木铎尊者、玄清道人抬到林下。 乾元道人走近过去,只见两人脸色灰黑,牙关紧闭,气若游丝,伤势十分沉重,伸手一摸,但觉触手如冰,心中不禁暗生惊骇,忖道:“好歹毒的功夫!” 悟果长老是白眉上人的师兄,在峨嵋派中,算得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好参与群斗。 此时眼看费无极贼名叫阵,不觉白眉皱眉,合掌当胸,口中低宣一声,说道:“老衲自当承教。” 一阵大笑之声,划破夜空传来! 商秀、李婷急忙凝发瞧去,目光之下,只见谷口出现了两条人影,象流矢一般,疾驰而来,眨眼之间,已到岩下。 那正是正义镖局的局主木门天堂驻江南总管宫仲山,红花会总护法逼反天霍承恩! 两人身子刚刚站定,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也紧随身赶来,并肩站在两人身后。乾元道人看到对方的人大批赶到,心头暗暗一凛,手仗长剑,走前一步,和悟果长老并肩而立。 那宫仲山一到谷中,立即大笑一声,拱拱手道:“总监远莅,兄弟有失接待,特地赶来领罪。” 费无极右手一举,左手虚飘飘的衣袖,居然也飞了起来,放到右手之上,和拱手一般,回了一礼,阴笑道:“宫总管怎地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兄弟既然到了黄山,就不许黄山上有闲杂人等。因此晚餐之后,出来走走,把这些赶来凑热闹的和尚道士们,先打发回去也好。” 悟果长老双手当胸,合十道:“阿弥陀佛,宫老施主在大江南北,侠名久着,怎会和这等穷凶极恶的人,打起交道来?” 宫仲山拱手微笑道:“大师言重,宫某和费兄论交数十年,不知何谓穷凶极恶?何谓正直善良? 五大门派以名门正派自居,把五大门派以外的人,视作旁门左道难道五大门派中人,就没有邪恶之辈,兄弟对大师的看法,实在未敢苟同。“说完没待悟果长老回答,忽然回头看去,朝费无极低低说了两句。 费无极突然面露惊喜,右手大姆指一挑道:“宫兄真有办法,这么快就找到了。” 宫仲山含笑:“总监过奖。” 费无极又道:“宫总监可曾派人守护么?” 宫仲山道:“兄弟已命褚堂主留在那里。” 费无极点头道:“这样就好,咱们快走吧。” 话声一落,倏的转身,阴笑道:“悟果和尚,老夫今有事去,今晚权且免尔等一死。” 悟果长老朗诵一声佛号,手中长剑一横,道:“费老施主若走开,也得胜了老衲再走。” 费无极怒笑道:“你大限已到,看来老夫非超渡你不可了!”身形倏然跃起,单臂一抢,凌空一掌,直劈过去。 悟果长老回头对乾元道人说道:“道兄替老衲掠阵。”长剑一横,斜向费无极削去。 乾元道人自然知道悟果长老这句话,明的是叫自己替他掠阵,其实是怕自己出手碍了他手脚,当下只好手抱长剑后退出两步。 悟果长老练剑数十年,出手剑势,果然不凡,这一剑如点似削,剑势上的变化,叫人难以推测。 费无极狂妄自大,原想出其不意,先发制人,那知悟果长老出手一剑竟然虚飘飘的不着边际。看似平淡,其实正是峨嵋派“乱披风剑法”中的一招奇奥剑式,极不易看出他的剑势变化。他久经大敌,自然识得厉害,心中暗暗一怔,忖道:“这老贼秃四十年不见,果然大非易此!” 心念一动,立即一招手,把击出的力道,收了回去,左袖一丢,斜退出三步。悟果长老一剑逼退费无极,口中低喧一声佛号,黄衣飘动,大步跨上一步,剑发如风,展开快攻。但听剑风嘶嘶,细听盈耳,一片剑影,漫天飘洒! 要知峨嵋派的镇山绝学“乱披风剑法”,一经展开,宛如风摆杨柳,千百缕柔丝,风飘万点,亦幻无定! 看似极乱,实则一剑一式,莫不含蕴真力,倏发倏收,大以迅疾,使人有千万头绪之感! 悟果长老这一施展开剑法,费无极竟然被迫的团团乱转,独臂挥动,始终无法脱开身前身后缭洒的剑光。 一时不由脑羞成怒,猛地大喝一声,左肩一丢,一只虚飘飘的衣袖,陡如匹练般横卷而出,一下裹住了悟果长老的长剑。 身形倏然一转,右手疾推,当胸直击过去,悟果长老不觉微一怔神! 费无极那只看上去毫无力道,不带丝毫风声的手掌,也已经飘来,快到胸前一股寒冰之气,透掌而出,寒乏肌肤! 悟果长老潜运腕力,长剑一振,竟然无没震脱对方裹剑衣袖,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魔头一身功力,果然非同小可!” 此刻眼看费无极一掌拍来,也得奋起全力,迎击出去。这位老禅师仗着练的是“金刚禅功”,不怕寒毒侵身,才敢发掌硬接。 两潜力悬空一接,悟果长老只觉自己掌力,好象击在一团绵絮之上,力道难以用尽! 不知对方掌法阴柔无比,似乎暗蕴着反弹之力,心头一凛,暗想:“这魔头居然给他练成了道家罡气一类功夫!” 心念方转,只听费无极忽然怪笑一声,喝道:“老贼秃看掌!”他手掌向前一推,威力登时加强一股无形潜力,挟着大量寒气,直逼过来。 悟果长老那敢怠慢,口中低喧一声佛号,运起“金刚禅功”,也把全身力气,运集掌心,反击出去。 这一下,两人掌力同时加强,说来较慢,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两股掌再接依然听不到一点风声。 但两人即同时哼了声,各自后退了三步。 要知悟果长老这一击,乃是他数十年功力所聚,佛门“金刚禅功”,练的又是阳刚之气,排山掌力何等凌厉。直震得费无极独臂发麻,几乎抵挡不住,冷哼一声,朝后疾退。 但他在这一掌上,也同时发出了毕生功力,悟果长老纵然练“金刚禅功”不畏他“玄冰掌上”的寒气侵袭。但费无极罡气反弹,力逾千钧,虽接住了,但对方这一击几乎把他护身裨功一起震散,一时同样的被震得气血翻腾,身子摇了两摇,不自主的踉跄往后退去。 这一死拼,双方几乎拼了个两败俱伤。 当然,这一下看去似乎平分秋色,但实际上,还是悟果长老吃的亏较大。 费无极真没想到五大门派中,还有这等高手,独臂圈了两圈,突然厉吼一声,纵身朝悟果长老直欺过去! 就在费无极直欺过去的同时,但觉面前疾风飒然,两道人影,快如闪电,疾坠而下,一下挡住了自己去路。 费无极目空一切,一直在江湖上已罕敌手,那会把来人放在心上,喝了声:“找死!”直欺过去的身形一丝没停,瞧也不瞧,右手一掌,随身推出! 那知这一下,他碰了壁了!推出的右掌,宛如击堵铜墙之上,震的手臂一麻,腕骨剧痛欲裂,急切之间,身形收刹不住,又“砰”的撞了上去!但他终究久经大敌,一下发觉不对,立即借机后跃,纵然退了数尺。 凝目瞧去,只见自己身前不远,并肩站着两个人! 右边一个化子模样的瘦小老人,是丐帮长老奔雷手骆九峰,左边一个正是头戴竹笠,宽袍白发的老人! 费无极怒喝道:“我当是什么人。嘿嘿,你骆老九也想插上一手?” 骆老九大笑:“我只当费兄早归道山,原来还没有,难怪江湖上又魇魅魉魉,魔影幢幢了!” 费无极独臂一抢,厉声道:“两位插手横挡,你们就和悟果老秃联手,老夫也未必放在心上。” 竹笠老人缓缓说道:“费无极,你稍安勿躁,老朽是找宫大侠来的。” 悟果长老和乾元道人,同时朝骆九公合十为礼,道:“骆老施主请了。” 骆九公连连拱手道:“两位掌门人好。” 宫仲山听那竹笠老人说出是找自己来的,不觉冷哼一哼道:“尊驾何人,宫某眼生的很。” 竹笠老人呵呵一笑:“老朽山野之人,无怪宫大侠不认识了……” 骆九公呵呵笑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竹山居士,宫大侠怎的没听人说过?” 骆九公身为丐帮长老,说的话自然有份量,但竹山居士这个名号,悟果长老,乾元道人没听人说过?费无极,宫仲山也一无所闻!那么是骆九公捏造出来的?那也不象,他说得一本正经,敢悄真有这号人物? 宫仲山冷嘿一声道:“兄弟从没听人说过。” 竹山居士微笑道:“老朽山野之人,不求人知,宫大侠听没听人说过,都无关重要。” 宫仲山道:“那你找我作甚?” 竹山居士道:“老朽听说有三张五同谱,落在宫大侠手里,不知此讯确否?” 宫仲山怔得一怔,忽然大笑道:“江湖传言未必可信,兄弟久闻五同谱之名,但兄弟见都没见过,如何会落在兄弟手上?” 口气一顿,又打个哈哈,拱手道:“兄弟和这位费兄,有要事,恕不奉了。费兄,咱们走吧!” 费无极一招手,两名抬轿汉子,立时赶了来,他一声不作,飞身上了竹轿。 骆九公洪声道:“宫大侠不嫌走得太匆忙了么?” 宫仲山怫然道:“兄弟为人,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骆兄是否有意要把兄弟留下来?” 竹山居士道:“宫大侠误会了,老朽远道赶来,如五同谱真在你宫大侠手上,老朽想看上一眼就好……” 宫仲山道:“兄弟早已说过,不知五同谱下落,难道要兄弟起誓不成?” 逼反天阴恻恻道:“他是存心找我们正义镖局的渣来的了?” 宫仲山道:“总镖头不可乱说,冲着丐帮长老,这位兄台,自然也不是黑道人,咱们不是怕事,但能忍则忍。” 一面拱手道:“骆老哥如无指教,兄弟要失陪了。” 这时费无极已由两名汉子抬着,朝谷外走去。 宫仲山低声道:“霍兄,走吧!”两人连袂纵起,匆匆跟着轿后而去。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和十三名黑衣汉子,也紧跟着两人飞奔出去。 骆九公望了竹山居士一眼,道:“现在咱们该如何了?” 竹山居士目光一掠,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骆九公大笑道:“不错,不错,少林寺的僧侣,就落脚在文殊院,咱们还是到文殊院去再说吧。” 隐身岩后的商秀听的低哦了声道:“方才那几个和尚,果然是少林寺的人!” 李婷撇撇嘴道:“少林寺又怎么样,连他们掌门人都会被人一掌击成重伤!” 说话之间,悟果长老和乾元道人陪同骆九公,竹山居士少林,武当两派弟子,也抬起两位身中玄冰掌的掌门人,一路朝谷外行去。 李婷直起身子,吁了口气,道:“二哥,我们呢?该到哪里去了?” 商秀道:“我们一时找不着老庄主不如跟着宫仲山他们下去。” 李婷想了想,突然拍手道:“对了,宫仲山到黄山来,就是得到了三张五同谱,寻找山峰来的。我爸赶来黄山,和他的目的相同,我们只要跟住他们,就不难找到爸了。” 商秀笑了笑道:“你真聪明。” 李婷道:“你先想到了,你自然比我还要聪明!” 说到这里,忙道:“二哥,我们要快些追上去才好,莫要让他们走远了,找不到人!” 两人几个起落,跃下石崖,李婷早已迫不及待纵身朝谷外跑去。 商秀跟在她身后,两人展开身法,一路疾奔,差不多奔出了几十里依然不见前面一行人的踪影,转过山脚,却有了两条岔道。 李婷停步,正待回头说话!只听北首林中,突然有人沉声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两条黑影从林中跃出,正好挡住了北首山径去路。 李婷怒哼声,叱道:“不长眼的东西,你们敢……”说话之时,正待回首拔剑! 商秀一眼看见两人黑衣跨刀,面蒙黑巾,正是正义镖局伙计的装束!不!红花会的一干贼人也是这般模样! 心中一动,没待李婷喝声出口,连忙叫道:“三弟,快别鲁莽,是自己人!” 李婷怔得一怔,商秀已经抢到前面,朝两个黑衣汉子点点头,道:“你们可是宫总管手下的兄弟?” 两个黑衣汉子打量了两人一眼,由右边一个问道:“两位哪里来的?” 商秀道:“奉天堂。” “奉天堂”,这三个字,果然有效,两个黑衣汉子黑暗之中,根本也看不清面目,立即躬身道:“小的是红花会名下,不知两位……” 商秀没待他说完,微微一笑道:“兄弟是随费总监来的,方才奉命监看五大门派的人,有事面报,总监和宫总管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那两黑衣汉子先前对商秀,李婷似还有些怀疑,此时听商秀说得一点没错,连忙躬身答道:“费总监和总管就在前面峰下,两位……” 商秀手上早已暗藏了两支银针,乘他们躬身之际,手指轻弹,分向两人打去!这一下相隔既近,他出手又快,两个黑衣汉子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吭”了一声,往后便倒! 李婷嗤的笑道:“这法子真好!” 商秀急忙低声道:“快别出声,把他们拖进林去,换上他们的服装才好!” 李婷皱皱眉道:“换上他们的衣服?这两个臭男人太脏。” 商秀道:“穿在外面,又怕什么?” 两人立时动手,把两个黑衣汉子拖进松林,脱下他的衣服,迅速穿到身上。 李婷叫道:“二哥,不成,这衣服太大了。” 商秀道:“没关系,你把腰带束紧就是了。” 穿上衣服,脸上蒙好黑布,然后把两名汉子,拖到林中黑暗之处,商秀点了他们几处穴道,探身起下两支银针,抬头道:“三弟我们可以出去了。” 李婷摸摸腰边佩刀,低笑,道:“真好玩!” 商秀叮嘱道:“遇上什么人,由我应付你千万不可开口。” 李婷点点头道:“我知道。” 商秀当先在前面,李婷一手按着刀柄,相继走出松林循山径,朝前走去。 这一路上,商秀疑目四顾,发觉两边林中不时有人影晃动,但因两人大模大样的走着,山高月黑,双方只能隐约的瞧清黑影,看是自己人装束,也就没有拦阻。 快近山脚,商秀暗暗朝李婷打了个手势,隐入林中,李婷急忙跟了过去低声问道:“我们要不要再过去。”商秀点点头,当先藉着树木隐蔽,缓缓朝峰掩去。 走没多远,蓦听头顶上“刷”的一声,一道人影,掠落两人面前,低声喝道:“站住,你们是谁的名下?” 商秀举目看去,这人中等身材,手上拌着一对虎头钩,正是穿山甲范世荣,当下急忙躬身道:“禀报范护法,小的会字四十九,五十三,刚才奉总管指派,负责巡看这一带松林。” 范世荣目光炯炯,只是打量着两人,一面点点头道:“你们是万堂主手下,不用再过去了。”说完,双足顿处,人已飞掠而起! 李婷望着穿山甲身形远处,低声道:“二哥原来你认识他们很多人,怎不把他留下来呢?” 商秀道:“此人武功不弱,此地离前面峰脚已是不远,如果一下没法得到他,岂非立时败露咱们行藏?” 李婷道:“这种人会抓不住他?我一下就闪当他身后,手起指落,不费吹灰之力。” 商秀知他精擅附身鬼影身法一下能制住穿山甲穴道,也却非夸大之词,一面低声说道:“咱们冒险深入,还是谨慎些好。” 李婷道:“他叫我们不用再过去了,我们到过不过去呢?” 商秀道:“既然来了,自是要过去的了。” 李婷道:“再在碰上什么人盘问,你只管和他说话我就到身后去,出其不意,点他穴道好了。” 商秀吃惊道:“这个千万使不得,万一遇上辣手的人,你一下制不住人家……” 李婷道:“你不是都认识他们?差不多的,你就咳上一声,我再出手好了,要是遇上辣手的话,我们就给他个前后夹攻,暗器招呼,我出手点他穴道。” 商秀知他脾气,只好点头道:“但你没听我咳嗽,就不可冒然出手。” 李婷道:“好,我反正听你暗号下手就是了。” 几句话的时间,东方渐渐发白,商秀看着天色,低声道:“天亮了,我们不要太过逼近,还是在这里瞧瞧好了。” 李婷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天亮之前,只怕我们这不合身的衣服,也会给他们瞧出破绽来。” 商秀道:“好在这片树林,甚是浓密,我们躲到里面一点也就是了。” 一面说话,一面举目瞧去,果见费无极、宫仲山和逼反天三人,坐在峰脚林下似在运功调息。她这一举目,只见这座山峰峰拔,右边是一道山壑,山腰下右壁间,有一股流水,沿壁而下,壁下成一个小石潭,那不能算是瀑布。 潭左有一抹参天古松,少说也是数百年之物。商秀看到过大哥身上阮青峰师父画的那张藏真图,觉得山势形状,和这座山峰,完全不对! 心中想着,只见峰下三人,都已站了起来,宫仲山从怀中取出三张纸片,递给费无极,一面指手划脚的说着。 费无极双手拿着三张纸片,不住的抬头仰望峰势,象是和纸上核对,不住的点头。 逼反天站在两人身边,看看纸片,也看看山势,敢情只是在旁说些恭维的话,远远可以听到的,有费无极和宫仲山的大笑。 商秀听得暗暗奇怪,他们手上那三张纸片,自然是“五同谱”了! “五同谱”是许真人没有画成的图画,别说宫仲山手上只有三张,就是五张都齐全了,也不可能找得到什么。 这坐山峰,和大哥那张藏真图上画的山峰,不尽相同,那座古洞,自然不会是在这里的了。 宫仲山忽然从怀中掏出一面三角形的红旗,临风展了展,只见四五人影,倏然飞坠,朝他躬身施礼。 李婷低声问道:“二哥,这些人你认不认识。” 商秀凝目望去,在峰前出现的共有六个人,除了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之外,还有两男两女。 两个女的,身材苗条,年龄约在二十三四之间,两人都穿了一身红色衣裙,只是左边一个是梅红色,右边一个是桃红色,略有区别。 商秀暗暗忖道:“这两个女的,身份不低,大概是红灯会的令主堂主类人物了。” 再看两个男的:一个是身穿紫缎夹衫,头戴方巾的中年文士,这人商秀曾在和州聚兴楼上见过,正是红花会天罡堂主鬼手书生厉文元。 一个头戴一顶黑帽,穿了一件宽大黑衣,生相阴森,商秀曾听说过,好象是红花会地煞堂主夺魄无常诸子候! 不禁暗暗哼了一声,心想:“看来宫仲山把手下精锐,全调来了!” 仲宫山只对六人说了几句话,六人同时躬身领命。 宫仲山话声一落,立时转身朝费无极抬手让路,于是费无极,宫仲山,逼反天三人,当先朝山上走去。 两个红衣女子一招手,左侧林中,立时象小鸟一般,飞也似的走出八名拿挑宫灯的劲装少女。 两个红衣女子也没说话,跟着宫仲山等三人身后上行去,八名提灯少女也跟了下去。 在这同时,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也同样招了招手,右侧林中,同时大步走出十三名黑衣跨刀大汉。 韩,范两人似乎叮嘱了几句,便随在八名提灯女子身后上山,十三名黑衣大汉,紧跟着两人上山。 这一瞬工夫,那鬼手书生厉文元,夺魄无常两人,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商秀低低说道:“鬼手书生和夺魄无常两人,只怕就隐身附近,我们可得小心。” 李婷道:“我们是不是找到了地头!唉,我爸也有两张五同谱。怎么还不找来呢?” 宫仲山、费无极两人,已经走近石潭,费无极停下身来,目凝神光,只是朝四周打量不止。 宫仲山指点着古松侧一块巨大岩石,好象在说话。 费无极不住点头,依言朝那岩石走去,伸手上下摸了一回,又回过头来,朝宫仲山说了几句。 商秀凝足目力瞧去,原来这巨大岩石四周,野草藤蔓,似已又回过头来,那块岩石显得孤零零的,确实有一点突出。 但这么巨大的岩石,少说也在万斤以上,谁能把移来? 费无极查看半晌,突然右手独臂一挥,一掌朝岩石上击去,但听蓬然一声巨响,手掌般碎石,纷纷飞舞四处射出!费无极狂笑一声,左足一迈,跨到岩石左侧,横手又是一击过去,一掌似是比先前一掌,还要沉猛,蓬然巨声势猛恶,大有山摇地动之概,那方巨大岩石被震得摇晃几下! 商秀瞧得暗暗凛骇,这独臂老人,功力之高,果然非同小可! 费无极连劈两掌后,就收掌后退,转脸朝宫仲山说了两句。 宫仲山点点,回过头去,朝身后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吩咐了几句,两人躬身领命,立时率同十三名黑衣大汉,纷纷拿起铁锄,铁铲,飞身而上,在岩石四周挖掘起来。 李婷道:“原来他们早已准备了开山工具,看来那大石后面,准是许真人练丹的洞府了!” 商秀心中始终觉得这座山峰,山势不对,那所古洞,决不可能会在这里,但她这话,却也不便告诉李婷。 十三名黑衣大汉,身手矫健,看去武功个个不弱,同时在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两人指挥之下,不到顿饭光景,已把岩石四周的泥沙,铲除干净。 这下伏在远处的商秀、李婷,都可看这方巨大岩石,果然和山上崖不相连接,并非天成的。那么这岩石后面,当真会有古洞入口? 商秀此刻也不禁起了怀疑。 李婷更是震惊,低低的道:“爸怎么会找不到这里来的呢?” 费无极响起了一阵剌耳尖笑! 宫仲山右手微微一抬,韩大路,范世荣同时跃下岩石,指挥十三名大汉好象背物一般往肩头一扛,口中发出“嘿啊,嘿啊”的声响,往前挣动。 费无极、宫仲山和逼反天三人,也同时伸出手去,六只手撑抵上岩石,缓缓朝前推去。这一下,巨大岩石,果然缓缓移动,被推开了几尺之多! 商秀、李婷因相隔较远,岩前又站满了人,瞧不到什么。但听费无极和宫仲山两人得意的大笑,便可猜想到他们定然在这块巨大岩石后面,发现了什么。 只见宫仲山回过头去,朝两个红衣少女说了两句。两个红衣女子躬身领命,站在她们身后的八名提灯少女动作如一,很快点起了手上宫灯。 当下由穿梅红衫子的为首,率着四个提灯少女,当先朝岩石后面走了进去。 费无极,宫仲山,逼反天也相继走入。 身穿梅红衫子的女子,急忙朝后挥了挥手,也钻了进去,她身后四名提灯少女,那还怠慢,一窝风跟着进去。 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和十三名青衣大汉却在此时,在岩石四周散了开来,十三名黑衣汉子同时从身边抽出鬼头刀,布成阵势。 这么多的人过去了,显然这岩石后面,果是一座石窟,但商秀,李婷所能看到的,只是被斜斜移开了几尺的一座岩石,依然看不到石后情形。 商秀暗自奇怪,这座山峰,明明和大哥身上那张图书,并不完全相同,岩石后面,怎会被他们真的找到石窟? 李婷眼看着费无极,宫仲山都过去了,心中又是好奇,又焦急,说道:“真是怪事,爸他们就会找不到这里来,哼,申二叔也真是的,在黄山住了十几年还不如人家,一下就找到了。” 接着啊了一声,又道:“啊,二哥,我们赶快过去才好!” 不说地煞堂主夺魄无堂褚子候这一高手,负责警卫。就是岩石前后,石潭四周,这一十三名手执鬼头刀的黑衣汉子,也非同小可。 当日江帆被困在阵中,若非有一头神鹰相助,也休想冲得出来,就是例子。 商秀自然识得厉害,忙道:“我们不可妄动,最好先看看清楚,再作计较。” 李婷撇撇嘴,道:“我们看清楚,洞里的东西,岂不都被他们拿走了?啊,石壁上不是还有一套剑法?”她想到商秀使的那几招剑法,奇幻莫测,心头更是焦灼。 商秀始终认定这里不会是藏真图上的古洞,不觉摇摇头道:“这里不是那座古洞。” 第三十三章 古窟试奇 李婷偏头问道:“为什么不是?” 正说之间,只见逼反天悄悄从岩石后面转了出来,朝韩大路,范世荣两人招招手,低低的说了两句。 韩大路、范世荣奉命立时挥了挥手,率着十三名黑衣大汉,鱼贯朝那石窟中走了进去。 李婷急道:“二哥,快瞧,他们都过去了,那里面一定很大。” 商秀还没说话,只见逼反天站在崖前,忽然探手从袖中取出一面三角形的红旗,迎风展了一展,山脚下鬼手书生厉文元,和夺魂无常褚子候同时现身,仰脸道:“总护法有何指示?” 听逼反天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总管有令,褚兄速即入内。”话声一落,转身朝崖后隐去。 那厉元文,褚子侯两人,听说总管相召,立即飞身纵起,跃登山腰,匆匆朝大石后面的石窟中走了进去。 李婷瞧瞧的喜道:“他们都进去了,进们快过去瞧瞧。” 商秀眼看宫仲山的人进去了,心中觉得好奇,一面说道:“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弱手,我们跟着过去,实在是件冒险之事。” 李婷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被我们撞见了,总不能眼看着他们进去,我们不跟过去?” 商秀也抵不住心头好奇,此刻再经李婷拿话一激,想想也觉得不错,这就点点头道:“看这座石窟,里面一定极大,不然他们去了一会,怎会还不出来,而且还要叫人进去,我们进去瞧瞧虚实,但千万不可大意。” 李婷性急,没待她说完,答应一声拔脚朝山脚跑去。 商秀跟在她身后,连纵带跃,登上山腰,只见那方移开的巨大岩石后面,果然有一个一人高的洞窟。 望去阴森黝黑,深不见底,好象妖魔张开着巨口,正待吞人模样! 李婷探头望了望,回头道:“这里面果然大得很,二哥,快来。”身形一闪,朝石窟中跃了过去。 商秀犹豫了一下,只好也跟着走进。 这洞窟里面,又黑,又大,李婷原是一时好奇,走了几步,不觉胆怯起来,停住身子,叫道:“二哥……” 商秀嘘了一声,道:“快别作声。”伸过手去握住李婷的手,低声说道:“黑暗之中,说不定隐伏着人,我们可得小心。” 李婷抽出长剑,商秀手中也扣把“太白针”,两人着手,一步步的往里面走去。 入洞渐深,眼前愈是黑暗,几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宫仲山一行,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之多,此刻竟然走的不知去向,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若大的石窟之中,四下一片死寂,好象只有自己两人一般,这简直是一个鬼洞。阴风惨惨,暗影中似有攫人的鬼物两人握着的手,掌心不期而然沁出汗来! 正行之间,忽然“呼”的一阵冷风,似有一团东西,迎着两人扑来!李婷骇得心头一紧,右腕疾挥,当胸长剑闪电朝前劈出,只听“吱”的一声鬼叫,几点湿湿的东西落脸上。 李婷毛发直竖,骇得跳了起来,口中忍不住尖叫出声:“二哥,有鬼!” 商秀也吃了一惊,但他较为沉着,忙道:“三弟,莫怕,那是蝙蝠,被你一剑劈死了!” “是蝙蝠……” 李婷神魂甫定,陡然,只听一声尖锐的金风啸空之声,直向两人急射而来! 李婷终究家学渊源,武功不弱,虽在惊惶之际,立时警觉,百忙中,身子往下一蹲,但觉一道寒芒,掠顶而过! 心中不觉大怒,喝道:“什么人……” 商秀没待她说话完,低喝一声道:“快莫要出声。” 一把拉着李婷横跃而出,身躯晃动,两人已到了一丈开外! 只听“叭”的一声,方才自己两人立身处的之地上,被暗器击中,飞溅起一串火花! 商秀听风辨位,细察暗器打来的方向,扬手一把“太白针”向那人隐身之处,撒了过去。 这一把“太白针”,少说也有十数支多,黑暗中,只听一阵极轻微的声音,洒在石壁之上!敢情那人暗器出手,立即闪了开去,是以商秀这把飞针,全没打上。就在此时,“撩”的一声,火光一闪,前面不远,忽然燃起一道火焰! 商秀、李婷急忙身形一分,向左右闪开,举目瞧去,但见前面已是一道石门,挡住了去路。石门边上,插着一支火把,火光熊熊,别说是人,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但这支火把,分明是有人点燃的,决不会是鬼。 李婷打了一个寒噤,道:“二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商秀和李婷分跃开之时,早已拿剑在手,左手也暗暗掏了一把飞针,冷冷说道:“朋友替我们点起火把,在下倒要谢谢你了。” 话声未落,只听身后有人阴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商秀、李婷同时大吃一惊,急忙回身瞧去,只见站在身后的是个瘦高老人,脸带谲笑,望着自己!这人正是正义镖局总镖头,红花会总护法逼反天霍承恩! 商秀心头一惊,急忙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是会字四十九,五十三。”她虽然躬下身去,左手“太白针”,却是正对着逼反天胸口,只要他稍有动静,即可打出。 逼反天望了两人一眼,也不深究,点点头道:“很好,你们随老夫来!” 商秀听得大感意外,红花会手下都在山脚一带布岗,自己两人冒险深入,他居然并没盘问,心中想着,一面立即躬身道:“是”。 逼反天倒是丝毫不疑,把两人视作了属下之人,转身缓缓朝石门走去。 商秀举目瞧去,只见石门中间,印着五个手掌痕迹,每个足有三四分深,这掌印不是费无极,就是宫仲山的。显然他们进来之生这两扇石门关闭着的,不然不会留下这许多掌印。 但这两扇石门,也绝非被这几掌强行震开的。因为它厚达尺余,重达千斤,决不是人力所能破门而入,他们已经找到了操纵石门启开的枢纽。 逼反天轻轻推开石门,当先走了进去,商秀,李婷跟在他身后,相继而入。 只见石门里面,甚是宽敝,正中间,一共有三道门户,逼反天连头也没回,履声橐橐径自朝右首一个门户走了进去。 那是一条黝黑的甬道,望去黑越越的,甚是深邃! 逼反天引着两人,走了一箭来远,突然驻足,右手一推,一扇石门应手而启,冷冷的道:“这是通往许真人练丹之室道,目前山后已经发现了几批敌人,你们可躲在这间石室之中有人进来,立时拉动壁上铁练,不要忘了。” 商秀朝他看了一眼,只觉这间石室略呈方坚,约有六尺见方,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空荡荡的斗室。口中应了声“是”,一面问道:“总护法呢?还是要到那里去?” 逼反天道:“我奉命策应各处人手,你们依老夫吩咐行事,不用多问。” 商秀轻笑道:“总护法不进去,属下怎敢有僭?”口中说着,突然退后一步,右手起,长剑左右摆动,刷刷两剑,朝左右劈出! 李婷早已得到商秀的暗示,同时退后一步,横着长剑,咭的笑道:“你当了总护法,自然该你先进去。” 逼反天做梦也想不到两个手下人,居然突生叛变,逼着自己先走过去,仓促之间,但觉一片剑光,从左右两边,夹击过来,寒光耀眼,势道凌厉,奇幻无匹! 他空有一身武功,竟然无从施展,心头不觉大惊,暗暗叫道:“这是什么剑法,一招之间,竟有这厉害?” 这原是电光火石般事,逼反天大袖一挥,双掌疾劈,身不由己的前跨了一步,进入斗室,口中怒喝道:“反了,你们胆敢犯上,想是不要命了?” 李婷眼看商秀手腕快轻挥动,就把逼反天逼进石室,不觉喜道:“二哥,你这剑法真是太好了!” 商秀没回答,一手仗剑,脚下很快逼着反天跨了过去,口中笑道:“属下只是请总护法先走进来罢了。” 李婷跟在商秀后面,得意的道:“是啊!我们先要试试这铁练,拉一下,究竟怎样?”正待伸手朝壁上铁炼拉去。 商秀急忙喝道:“三弟,拉不得!” 李婷听的吃了一惊,急忙松手。 就在此时,逼反天右掌倏扬,厉喝一声:“你们还不让开?”双肩一晃,闪电朝门外冲出。 商秀冷哼道:“总护法请留步!”长剑轻轻一摆,锵的一声,又是一片剑光,疾卷而出,把逼反天逼了回去。 逼反天两次被剑光逼得后退,但始终无法看出对方使的是什么剑法,双目寒光暴射,厉喝道:“你们对老夫这般放肆意在为何?” 商秀轻笑道:“据在下看来,朋友只怕不是红花会总护法逼反天霍承恩吧……” 李婷奇道:“二哥,他不是逼反天是谁?” 逼反天怒道:“你把老夫当作何等样人?” 商秀笑道:“反正你不是总护法,在下兄弟也不是什么会字四十九,五十三号。” 逼反天厉笑道:“你如何看出老夫不是霍承恩?” 商秀笑道:“红花会的人,全在山前布岗,未奉命令怎敢擅入?” “在下兄弟,乔装而来,你一句也未责问,就是破绽。” 那假逼反天点点头道:“不错,这一点,确是老夫疏忽了。” 商秀又道:“你虽然把逼反天扮得极象,但你人没有逼反天那么高,完全只是靴子垫起来的,今天逼反天穿的是便鞋,那会进入石洞之后,又换上靴子的道理?” 假逼反天又点点头,道:“你很细心!” 商秀笑道:“进入这种鬼地方来,不细心也得细心了。” 假逼反天道:“你说完了么?” 商秀道:“自然还有,在下和逼反天极熟,你故意把声音说得很低,少说几句,自然充得过去,说多了,就不像?” 假逼反天道:“你们不象五大门派中人,到底是那一路朋友?” 商秀道:“你呢?你假冒逼反天,自然不是他们一路……” 假逼反天一阵大笑,道:“你知道的很多,嘿嘿,看来放你们不得!”喝声出口,人已倏瞧直欺过来,一记空手取白刃,出指如爪,朝商秀执剑右腕抓来! 商秀急忙后退一步,一剑朝他手爪上削去。 假逼反天嘿嘿怒笑道:“好小子,你当老夫真的无法胜得了你?那你就看错了人!” 喝声中,双爪齐扬,错落攻来,他总究先发掣人,占了先机,此刻节节进逼,毫不放松。使出来的又是“十八路短截手”,全是空手夺白刃的手法,一经展开,爪风不离商秀手肘关节,记记都是煞手,委实快速凌厉! 商秀被他节节逼进,手上长剑几乎使展不开,心头一慌,疾退三步,身形倏偏,一片剑光突然从左侧撒将开来! 这是一记怪异招法,那是被人逼急了,剑光会从左面席卷而来的? 要知商秀使的正是正反七式,反手发剑,原也不足为奇,但这一奇剑,出其不意,却把假逼反天吓了一跳,不由自主被逼的横跃开去。 商秀正待乘饥逼进,只听假逼反天大喝声道:“住手!” 商秀停剑不发,冷冷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假逼反天道:“你们究是何人门下?光凭你这手剑法,该是大有来历,若能听老夫相劝,引进到我主人门下……” 李婷道:“怎么?你当我们已经落在你手中了?” 假逼反天道:“不错两位此刻无异瓮中之龟,网中之鱼……” 李婷怒笑道:“你才是瓮中之龟,网中之鱼!” 假逼反天笑道:“你们真也是不相信?” 李婷回头道:“二哥,这人真会冒大气,你想冲得出这扇石门?” 假逼反天道:“老夫不过瞧你们不是木门一党,才好言相劝。” 李婷笑道:“可惜我们不听好言的。” 假逼反天道:“很好!” 李婷道:“有什么不好?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吉祥堡的人,你听没听到过吉祥堡?” 假逼反天突然目射凶,阴哼道:“好小子,你真是不知死活!” 李婷怒喝道:“你才不知死活,老匹夫!”手中长剑一举,突然朝假逼反天当胸刺去。 假逼反天大袖一挥,逼住李婷剑势,人却乘机后退了一步。这一退,身子已经靠上石壁,退无可退!就在他身子往石壁一靠之际,只听“咯”的一声,石壁顿开,假逼反天大笑一声,侧身闪了进去。 商秀睹状大惊,暗叫一声:“不好!”脚尖一点,一剑追击过去,李婷也一个箭步,挺剑就刺。石壁一开即盖,“呛”“呛”两声,两支剑尖刺在石壁上,划起两道光,商秀恨恨的道:“该死,被他逃出去了!”话声末落,只听身后又是“砰”的一声,进来的那道石门,也在此时自动盖了起来! 石室顿然一暗,手不见五指。 李婷顿足道:“糟糕,这下我们出不去了。” 商秀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声不作。 李婷没听他回答,心头更怕急叫道:“二哥,你在哪里?” 商秀道:“我就在这里。” 李婷舒了口气道:“你没作声,我当你追出去了呢。” 商秀道:“宫仲山挖开来的,除了他们一行,应该没有人进来。” 李婷道:“是啊!我们眼看他们鉴石开山,移开岩石的,自然不会有别的人进来了。” 商秀道:“那么方才这位假逼反天呢?” 李婷惊叫道:“啊,他……果然不是他们一路的!那么他是从哪里来的呢?” 商秀道:“问题也就在此!” 李婷道:“是了,我看后来把石敢当等人和红花会两个堂主叫进来的逼反天,准是假的。” 商秀沉吟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人骗进石窟来呢?” 李婷笑道:“他就住在洞里,所以对这里的机关埋伏极熟,把他们骗进来,自然也和我们一样被他关起来了。” 商秀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座石窟,虽是费无极,宫仲山发现的,但只怕除了前面的入口之外,必然另有通道……” 李婷没待他说完,忽然问道:“二哥,你身边有没有火折子?” 商秀道:“没有,你要火折子作什么?” 李婷道:“我们庄里,不是也有地下石室,那是我爸托申二叔找抱拙居士画的图样,据说抱拙居士精于消息之学,爸从不准大姐和我们到石室里去,但我们偷偷的看过那张图,想看看这里的门户,是不是能找到什么枢纽。”她一边说话,双手就朝石臂壁上摸索起来。 商秀道:“可惜咱们没有想到会到这鬼地方来,早知如此,真该带上几支……”他“火折子”三字还未出口! 陡听李婷招呼道:“在这里了!” 商秀急忙道:“你莫要拉动墙上的铁炼!”一阵轧轧轻震,一道石壁,忽然裂了开来! 商秀喜道:“果然给你找到枢纽了?” 李婷娇笑道:“这门上枢纽,和我们地底石室的门户枢纽一样,大概差不多的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一声,道:“二哥,你原来也懂,怎会知道壁上铁练拉不得的” 商秀道:“机关消息,我可一窍不通,只是我想到那假逼反天要我们拉的,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两人走出石室,眼前虽然还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在感觉上已经轻松了不少。因为此刻总算是从被人囚禁的石室中脱困而出。 两人摸索前进,走了一会路,发觉自己走在一条横穿的夹道之中。 商秀、李婷一手仗剑,落足虽是极轻,但仍可听到自己的脚步之声和空洞的回音,由此可见这条夹道,似是极长。 突然间,只听一声凄厉惨叫,隐隐传来,声音虽远,听来甚是惊心动魄! 李婷听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道:“二哥,这人好象骤然遭到杀害,发出来的声音。” 商秀低声道:“这座石窟中,步步都隐伏了凶险杀机,我们可得小心!” 正说之间,突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这人来势极快,瞬息已奔近,不知他是从哪里奔出来的? 商秀急忙松开和李婷互拉的手,两人身形一分,各自向石壁闪开。 那人似乎极为警觉,脚下突然一停,洪声说道:“什么人?”随着喝声,一股强猛金刃劈风,直向李婷停身之处,劈击过来。 李婷岂肯示弱,振腕一剑,扫了出去。两人不问皂白,就接了一招,但闻一声金铁大震! 李婷只觉对方剑势沉重,自己一条右臂,被得隐隐发麻,长剑几乎脱手,口中不觉尖叫出声! 那人一招出手,人已倏然闪到一侧!他这一闪,正好欺到商秀身边,商秀一声不晌,反腕一剑,刺了过去。 那人不防夹道之中,隐伏着两人,百忙中举起兵刃迅速招架,身形跟着向后退! 又是一声急骤的金铁交鸣,那人冷哼道:“你们是红灯会的妖女人!” 显然,方才李婷那一声尖叫,被他听出是女子的声音来了! 竟然把她当作了红灯会的人,李婷怒哼道:“你才是红花会的贼人。” 那人听得一奇,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婷道:“你管我们是谁?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道:“在下南宫明,两位是那一派门下?” 商秀暗暗一哦:“来人原来是昆仑门下的乙字剑南宫明,难怪方才接了他一招,剑势极沉。” 李婷冷冷的道:“咱们没有门派。” 南宫明道:“两位和在下素不相识为何要隐身通道,拦袭于我?” 李婷冷笑道:“是你先行出手,谁偷袭你了。” 南宫明道:“两位既然是友非敌,在下另有要事,我先走了。” 李婷道:“咱们和你非友非敌,你要走只管就走。” 南宫明道:“在下先走了!”说完,身形一掠而过,迅疾朝前奔去。 李婷低低问道:“二哥,你知道这人是谁?” 商秀道:“昆仑门下,江湖上称他乙字剑南宫明。” 李婷撇撇嘴道:“难怪他口气这般自负。” 商秀低低吁了口气道:“五大门派的人,也已进来,看来这石窟之中,情势愈来愈复杂了!” 李婷道:“咱们何不跟他下去?” 两人循着夹道继续朝前走去,这一瞬工夫,那乙字剑南宫明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夹道向左拐去,前面拐弯之处忽然火光一亮。商秀朝李婷打了一个手势,两人以身贴壁,缓缓向前行去。 只见夹道尽头,前面一道石壁,挡住去路。石壁面,站着一个身穿蓝衫的中年汉子,一手按着长剑,凛然而立,双目神光奕奕气度不凡! 在蓝衫人四周,站着五个黑衣劲装大汉,每人左臂,都有一个白色骷髅记号手抱鬼头刀,把蓝衫汉子围在中间。 李婷附着商秀耳朵,问道:“那人是谁,好象被人困住了呢!” 商秀回头道:“这人就是乙字剑南宫明咯!” 李婷道:“那些黑衣大汉呢,不知又是什么路数?”商秀摇头还没说话。 只听一个阴森的声音,说道:“南宫大侠你再细想想,闯入石窟,决难全身而退,依老夫相劝,你还是及早放下兵刃,投到咱们白骨门下的好!”声音飘忽,不知发自何处? 李婷低低说道:“说话的就是那个假逼反天!” 商秀急忙摇手示意,只听乙字剑南宫明突然剑眉一轩,朗笑道:“南宫明从不信,朋友如果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最好让在下见识见识,究竟何方尊神?” 那人阴森一笑道:“老夫从没在江湖走动,无所谓头脸,南宫大侠出言相激那是一点用也没有。” 南宫明目光一转,手中长剑指向五个骷髅标记的黑衣人,问道:“他们都是你手下了?” 那阴声道:“不错,他们都是白骨洞府的洞奴。” 商秀暗暗忖道:“原来这里叫做白骨洞府,果然不是许真君练丹的古洞。”洞奴,这名称多诡异? 南宫明原想说:“他们既是你手下,在下只要出手制住了他们,不怕朋友不挺身出来。”但心念一转,此人不知究竟是什么路数,自己还暂忍耐的好,这就抬目问道:“那么朋友是何身份?” 那人阴笑道:“老夫自然是管理白骨洞府的人。” 南宫明听得一怔,又道:“如此说来,在下投入白骨洞,就是投到你手了?” 那人阴恻的大笑一声道:“那倒不是,老夫管理的只是洞奴,凭你乙字剑的身份,老夫岂敢委屈?自然要把你引进主人门下去。” 南宫明心头暗暗惊凛,昔年猖獗西南的白骨教果然又在江湖出现,一面问道:“朋友说的白骨门,想是昔年的白骨教了?” 那人连声阴笑,“非也,白骨门,就是白骨洞府进来的那道门户,南宫大侠不是从前面进来的么?凡是进入此门之人,只有三条路可走。” 南宫明道:“在下愿闻其详。” 那人阴恻道:“这道理简单的很,除了投到我主人门下,就是活活饿死,身化白骨。” 南宫明道:“朋友只说了两条路。” 那人阴笑道:“还有一条路就是不死不活,沦为洞奴。”原来不死不活,才沦为洞奴! 李婷低声的道:“这人不知躲在那里说话,声音始终飘忽不可捉摸。” 商秀轻转拉了她一下,叫她不要说话。 只听那阴森声音接着说道:“南宫大侠要问的,老夫都已据实奉告,现在你的同伴快赶来了,老夫希望你能转告他们,只要进之白骨洞府,除了自愿投降,永无出洞之日,老夫良言尽此。” 话声方落,只听甬道上果然传来一阵急步之声。 商秀急忙拉了李婷一把,贴着石壁,蹲下身去。这阵脚步声,来的极快,只见两条黑影,一掠而过,奔了过去,那是两个手提禅杖,年在四旬以上的青衣僧人。 这两个僧人才一掠入,当下一个目光一转,瞥见五名黑衣人,分站四周,立刻沉声道:“南宫施主遇上了红花会贼人么?” 南宫明道:“他们不是红花会的人,是白骨洞的洞奴,两位尊者来得正好,快快截住他们才好。” 商秀听南宫明称呼他们尊者,暗想:“莫非这两个和尚是少林四尊者中的人物?” 前面那个青衣僧人听南宫明的话不觉怔道:“他们是白骨洞的洞奴?” 第三十四章 幕后渔公 显然,他从没听到过这么怪异的名称,回目朝五个臂画白骷髅的黑衣人瞧去。五个黑衣人手执厚背头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象对两个和尚的冲了进来,丝毫没放眼里。 稍后的青衣僧人突然低声道:“师兄,这五人有些不对……” 南宫明道:“他们就是这座洞窟中的洞奴,咱们只要擒住一两个,有他们带路,就可通行全洞了。” 前面那个青衣僧人道:“南宫施主说的不错,这座山窟,幽深曲折暗藏埋伏,咱们确须擒住一两个洞中的人,才能通行!”话声出口,突然身形晃动,一记“擒龙手”,向身侧不远一名黑衣汉子抓去。 南宫明和一个青衣僧人也同时扑起,朝两个黑衣人击去,五个黑衣人本来呆立四周,有如泥塑木雕。 但此刻南宫明等三人这一出手,他们突然发风如飙,五团黑影,急扑而起朝三人围攻上来,又是一阵急促轻快的脚步响处,两条人影,疾奔而来,向石室中奔入。 李婷低声道:“峨嵋双童!” 不错,冲进去的两个青年和尚,手上各执一支金轮,正是峨嵋双童二人! 这几乎是同一时间的事,峨嵋双童堪堪奔入,突然金刃劈风,迎面攻到,两人毫不思索举起手上金轮,迎击出去。 这间宽大的石室中,顿时人影流动,刀光如雪,打成了一团,凭乙字剑南宫明,和少林木石、木通两位尊者,峨嵋双童,居然一时间只和白骨洞五个洞奴打成平手,可见这些洞奴的武功,都非庸手。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嘘嘘吹竹之声起自地底! 李婷吃惊道:“二哥,快听,这是什么声音?” 商秀侧耳听了一会,低声道:“大概又是假扮逼反天的人,在弄什么玄虚了。”话声未落,突见战团中五个黑衣汉子,口中连声低啸,急扑猛攻,状若疯狂。 南宫明大声道:“快截住他们,莫让他们冲出去了!” 五个黑衣人,宛如冻蚁钻窗,被禅杖剑光,和两柄金轮,逼得团团乱转! “当……”激战中,突然响起一声金铁大震,一柄雪亮的钢刀,飞射出去,在石壁上划起一溜火,又“当”的一声,落到地上。一名黑衣人被木石尊者禅杖震飞鬼头刀,一把扣住了右腕。 窟顶灯光,这时突然熄去,眼前顿成一片黑暗,使得战斗中的人,不得不停下手来。 李婷道:“二哥,那几个洞奴,只怕要趁机逃出来了,我们要不要截住他们?” 商秀还没答话,忽见火光一闪,南宫明手上燃起了一支火折子只听他突然失声道:“给他们逃走了!” 商秀举目瞧去,偌大一片石室,除了南宫明五人之,只有木石尊者擒住了一个,其余四个洞奴果然走得不知去向? 阿难道:“奇怪!他们纵然趁黑逃,怎会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木通尊者手横禅杖,站立在夹道出口,道:“灯光骤息,贫僧就料到他们会乘机逃出,才拦在此地,这四个人决不是以贫僧这里逃出去的。” 阿褥道:“是了,这石壁上定然另有通路?” 南宫明道:“总算木石尊者擒住了一个,咱们先问问他也是一样。” 于是大家都围了过来,木石尊者早已点了那洞奴穴,松开五指,那洞奴“叭”的一声,跌坐地上。 木石尊者低喧一声佛号,回头道:“还是南宫施主问问他吧!”他这句话无异是说此人生性杰傲,若是不让他吃些苦头,决不肯吐露真情,他出家之人,不便动手,才叫南宫明问他口供。 南宫明手擎火折子,目光注视着洞奴脸上,瞧了一阵,脸上流露出诧异神色,说道:“朋友可是人称金松将的杨延祖杨兄么?” 那洞奴目光发直,呆呆的望着南宫明,一声不作。 木石尊者道:“南宫施主,不会认错吧?” 南宫明道:“在三年前,曾和太湖三杰有过一面之缘,大致不会认错了。” 木石尊者沉吟道:“这就奇了,贫僧久闻太湖三杰,行侠仗义,为人正派,怎会成了白骨洞的洞奴?” 南宫明道:“杨兄可是误入此洞,受人胁迫?” 那洞奴依然瞪着双目,不言不动,恍如未闻。 木通尊者低声道:“南宫施主,此人似乎神志已泯。” 南宫明突然想方才那阴森声音说过“不死不活,沦为洞奴”之言,心头突然一惊,点头道:“不错,这位杨兄只怕已被药物迷失了神智……” 话声出口,只听地底下又响起了一阵吹竹之声,这声音和方才不同,听来音调急促,愈吹愈响,刺耳已极! 南宫明突然警觉,忙道:“大家注意,只怕对方又有什么花样来了!” 那洞奴坐在地上,直视双目,随着吹竹声,转动了几下,口中忽然发出一声低啸,猛地一跃而起,当真使人防不防! 木通尊者见那洞奴一拳捣来,势猛力沉一时封架不及,急忙身形一闪,横跃开去。 那洞奴一拳切手,跟着向前一扑,低头从木通尊者身侧窜了出去,头先身后,闪电般朝右首石壁上撞去,大家谁都没有料到他会不顾生死,突然以头撞壁。 他这一行动,敢情和方才一阵吹竹之声有关,才指示他干的,在场五人,谁也有措手不及之感,眼看他头颅就要砟裂,脑浆迸出,死于非命。 木石尊者双手合十,低低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怪事就在此时出现!那洞奴头先身后,朝石壁上投去,“嘶”的一声,穿壁而入! 这一下瞧的大家又是一呆,如果不是他会穿墙术,那就是这堵石壁是用纸做的了。 不,就是纸做的,一个人钻了进去,也会钻破一个洞,但石壁却依然如故,丝毫找不出任何隐门暗板的痕迹来! 阿难年轻好事,蓦地跨上一步,大声道:“我就不信邪!”举起手上法华金轮,朝石壁上击了过去。 只听“当”一声,火星四溅,那一点也不假,是一堵坚硬的山石,但经他一击窟顶上的灯,突然亮了! 阿难大笑道:“这倒好,无意之间撞上了灯火的开关。” 室中平空有人出了一声,接着只听阴声笑道:“小和尚,你吹牛的本领倒是不小,这灯是老夫开的。” 阿难吃了一惊,仰头问道:“是什么人?” 那阴森森声音并没理他,只是阴笑一声道:“看来五大门派的人,个个都是好勇斗狠之徒,老夫手下洞奴只是管理洞府中的杂事,不是和人打架,你们要打架,老夫倒可以替你们找几个对手来。” 木石尊者手柱禅杖,倾听了一阵只觉此人声音飘忽,忽东忽西,不可捉摸,忍不住道:“施主何方高人,怎不请出一见?” 南宫明道:“此人就是自称管理白骨洞府之人!” 说话之间,突然石壁间起了一阵轧轧轻震,左壁上忽然裂开一道门户,有人大笑一声道:“厉兄,在这里了!”两条人影随着话声,举步走出! 但见一个头戴黑帽,身穿黑袍貌相凶狞的正是红花会地煞堂主夺魄无常褚子候,稍后一个文士装束,面目阴沉,正是天罡堂主鬼手书生厉文元! 这两人才一走出石门去,夺魄无常褚子候冷电般目光,扫了五人一眼,杰杰怪笑道:“谁叫你们进来的?” 阿褥道:“你们能来,我们自然也能来,你凶什么?” 夺魄无常大笑道:“很好,石窟添上几个新鬼,也好点缀点缀!”呼的一声,直劈而出。 阿褥闪身让开一击,怒声道:“好哇,你敢出手偷袭小僧。”右手金轮,一记“横澜千里”,横扫出去。 南宫明手横长剑,走了过去口中说道:“他是红花会地煞堂主,南宫明要向他算算旧帐,小师父快退下来。” 阿难一下欺到夺魄无常身后,说道:“咱们好久没和人动手了,由咱们对付他也是一样。” 他一面说话,手上不让,早已朝夺魄无常背后直捣过去。 南宫明眼看峨嵋双童急着出手,不肯后退,只好站住,一面高声说道:“两位小师父注意他阴风掌。” 阿难大声道:“那是更饶他不得了!” 峨嵋双童一对金轮联手合击,但见金光缭绕,一前一后,使展开来,快若风雷,果然声势惊人! 夺魄无常先没把两人放在眼里,这一动上手,才是迟了一步。 峨嵋双童滑溜已极,此退彼进,两条人影纵跃如风,不肯和他掌风相对,但却始终不离他前后左右,挥轮抢攻。 夺魄无常褚子候“阴风掌”纵然厉害,却也奈何不得!他始终无法摆脱两人快若奔雷的绕身轮影。 鬼手书生厉文元脸上一片冷漠,朝木石木通两人走了过去,冷冷的道:“是峨嵋门下,还是少林僧人?” 木石尊者早已留心着他,一见厉文元朝自己两人走来,立即迎前一步,单掌当胸说道:“贫僧少林木石,施主如何称呼?” 鬼手书生厉文元嘿然笑道:“五大门派的人,果然跟进来了!” 他目光望着木通问道:“这位呢?” 木通道:“贫僧木通。” 厉文元道:“很好,两位一起上吧。” 鬼手书生厉文元已有多年不出江湖,木石尊者是以不识其人,闻言说道:“施主何不报个人名字号……” 厉文元冷声道:“你们既然不识得在下,那就回去问问苦筏和尚吧!” 苦筏大师遇害已有一十三年,他岂会不知?此言自然不是好话。 木通尊者听他直呼师尊名讳,不觉怒声道:“施主不嫌口气太以托大了么?” 厉文元冷冷的道:“在下不喜多说,两位尽管全力施为。” 木通尊者看他一付倨傲神色,心知对方口出大言,必有过人之艺,这就回身道:“师兄,还是让小弟先领教领教这位施主的高招。” 木石点头道:“师弟小心!” 木通手持禅杖,跨前一步道:“施主请亮兵刃。” 厉文元道:“在下素以空手对敌,怎么?你们两人还分两次动手?” 木通瞧他这般托大,已是忍无可忍,怒声道:“施主不喜多说,那就出手吧!” 厉文元阴笑一声道:“在下也不喜浪费时间……”举手一掌,遥遥拍了过去。 木通尊者眼看对方一掌在手,立有一股阴柔暗劲,直撞过来却也不敢硬接。 脚下横跨一步,突然侧身欺进,右手握在禅杖中间,杖头一昂,横向厉文元胸口击去。 厉文元左掌一挥,又是一股阴柔劲力,迎着杖头拍出,木通尊者因对方不使兵刃,自己禅杖就嫌长了,使用不便,因此手握中间,正是把他当作三截棍使用。 厉文元这一拂,一股阴柔暗劲,迎着杖头撞来,正是他求之不得之事,杖身受震,杖头立即往外反弹。木通尊者趁着对方势道,手腕一反,另一杖头迅疾朝厉文元后心横打过去。 厉文元瞧也没瞧,打出的左手,跟着后挥,朝杖头扑去。 木通尊者心中方在暗哼:“你手掌和我镔铁杖打出,那是不要左手了……” 这一句话,说来声慢,其实只不过眨眼之间的事!鬼手书生一掌挥出,好象十成把握对方非震出不可,再也没理木通尊者,一步跨到了木石尊者身前,冷冷道:“和尚,你怎么还不出,有当真想看热闹么?”右手一探,朝木石尊者迎面抓了过去。 木石尊者正在注意着师弟和他动手的情形,没想到他竟然舍了师弟,朝自己欺来,一惊之间,赶忙身形一仰,向后退出。 厉文元冷冷一笑,道:“在下掌无虚发,和尚你接住了!”话声出口,右手并没收回,身如流云,笔直跟了过来。 木石尊者纵身后退,看他依然逼进过来,不禁也激起了怒火身形一停,大喝一声,左手握拳,迎着猛击过去。这一柔一刚两股力道,在空中一接,厉文元抓来的潜力,忽然象被收了回,消失不见! 木石尊者方自一怔,猛觉自己左肩似是被人抓了一把,隐隐生痛。 木通尊者被厉文元一掌震退,心头不觉大愤,猛地纵身一跃,急扑而来。他乃少林寺的和尚,不好偷袭,身形还未扑到,口中大喝一声道:“施主小心!”杖挟风声,朝厉文元背后击倒。 厉文元突然闪身,眼光朝木石尊者一瞥,冷笑道:“你师兄已为我无形鬼手所伤,你还不过去瞧瞧?” 木通尊者一收杖势,疑信参半的道:“师兄怎么了?” 木石尊者虽觉左肩好似被人抓了一下,但势道极轻,肩头也丝毫不觉有何异样,自是不信会中了对方暗算,正待出言相问,忽然间,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接了说道:“此人就是昔年秦岭双煞中的鬼手书生厉文元,木石尊者确实中了他的‘无形鬼手’,快请退后休息。” 原来左壁下首,不知何时,已开了一条夹道,此刻随着话声,走出一个背负长剑的灰衣老道。 木石尊者暗中试行运气,果然觉出左肩隐隐发麻,不禁暗吃一惊,依然退后了几步。 鬼手书生厉文元目注老道嘿然问道:“老道士,你居然认得在下,倒是在下眼拙了!” 那老道人朗朗一笑道:“秦岭双煞,二十年前,即以歹毒武功,为恶江湖,不想销声匿迹了二十年,居然重出江湖,还当上了红花会堂主,足见估恶不悛……” 鬼手书生没待他说完突然目射凶光,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老道人已从肩头撤下长剑,抬目道:“贫道昆仑乾元。” 鬼手书生冷冷一笑声:“很好!”右手五指,悬空抓来。 乾元道人大喝一声,同样举剑悬空劈去。 两人一拳一剑,悬空劈击,相隔还有两三丈远,但双方身形,却在此倏然欺进。 鬼手书生双拳连挥,飞洒出一片拳影。 乾元道人运剑如生,也展开了快攻。 刹那间,剑光缭绕,拳影飞舞,声势甚是惊人。 峨嵋双童和夺魄无常褚子候这一面,双方已经力搏五十余招。 夺魄无常双掌开合,渐渐凌厉,峨嵋双童实在不敢和他掌风硬接,不住的闪避,未免失去很多抢制先机。 相形之下,逐渐被迫落下风,一对金轮,已有施展不开之感。 乙字剑南宫明眼看师兄赶到,独斗鬼手书生,似乎还略占上风,心头一喜,立即一提丹田真气,全身凌空而起,朝夺魄无常扑了过去,口中大喝一声:“姓褚的,今天是你授首之期了!” 长剑疾转,一招“时龙寻穴”剑错光落,宛如一蓬银雨,飞泄而下。 他这一剑正是昆仑“天龙剑法”中的一招奇学! 乙字剑南宫明剑上造诣极深,他全力出击,不但快速绝伦,而且势道锐猛,剑光未到,嘶嘶剑风,已是透剑而出! 夺魄无常褚子候喝声入耳,但见一蓬剑光,势如密雨泼洒而下,心中不由震惊,疾忙举手拍出一掌,身子向后跃退。 峨嵋双童压力一解,立时趁机全力反击,两柄金轮,顿时金光大盛,朝褚子候追击过去。 南宫明一剑落空,下落的身形,陡然又上升三尺! 长剑一敛,满天剑雨,倏地化作一道银虹,势如流星,再向夺魄无常当头劈落! 夺魄无常褚子候连续拍出两掌,堪堪抵峨嵋双童的金轮,猛觉眼前银光一闪,南宫明长剑已离头顶不到三尺。 一时急怒交进,厉吼一声,袍袖扬起,身如陀螺,一个急转,脱出三人包围。 只告“嗤”一声,衣袖已被南宫明剑光刺穿,剑锋划过,立时血流如注! 但就在此时,石室中又响起了一阵轧轧转声。 右壁上首,忽然裂开一道门户,从里面冲出十名大汉。 那是由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为首,率领的十三名黑衣大汉。 隐身夹道中的商秀不觉秀眉一皱,暗暗忖道:“原来这间宽敞石室,四面八方,全有门户,五大门派和木门中人一批又一批的分别从不同门户中走出,双方陆续增人。 这情形分明是那个假扮逼反天的人在暗中捣鬼,让你们双方斗个筋疲力竭,两败俱伤,他才能坐收渔人之利。“想到这里,不觉心头一凛,急忙低声告诉了李婷。 李婷听得一怔,道:“是啊,看来所有人洞的人,全已分别引开,这时都已到了这座石室四周,只是都被石室隔开着,找不到门户,他躲暗中,任意开启一道石门,陆续放出人来让他们互相残杀。” 商秀点头道:“正是如此!” 李婷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要揭穿他的阴谋?” 说话之间,石室中情形顿变,从夹道中冲出来的十三名黑衣大汉,一拥而上,刹那间,列成了一座刀阵。 但见黑影流动。一层层刀光,如山而起,把乾元道人,乙字剑南宫明,木石、木通、阿褥、阿难等人,困入一片刀光之中! 商秀识得阵利害,心中暗想:“除了五大门派来人,木门中人和隐在暗处的白骨洞的人,都是极厉害的人物,再如灯火一暗,黑暗之中,互相袭击,自己两人,处在他们三面面夹击之中,要想自保,只怕也不是易事。” 一念及此,连忙暗暗扯了一下李婷衣角,低声说道:“目前咱们所处环境,十分险恶,必须两人联手,才能应付,我立时传你‘正反七式剑法’,咱们好联手对敌。” 李婷喜道:“你这时候就教我么?” 商秀道:“时间紧迫,你用心听我解说。” 李婷道:“我短时间内学得会么?” 商秀道:“你剑法已有根基,这正反七式,其实并不复杂,以你的聪明才智,纵然不能熟练,但勉强记住几招,大概不成问题。” 话声一落,立即蹲下身子,在地上边划边说,把“正反七式剑势”,发招方位,述说了一遍。 李婷聚精会神,听着商秀说,果然觉得这七式剑法,既似简单,又似十分复杂。 但此时商秀并没向她解说变化,她也不去习思,只是把简单的一招一式,记在心里。 商秀手比口讲,讲一会工夫,已把七式剑法讲完,她怕李婷记不清楚,又一招一招的重复讲了一遍,李婷人本聪明,等商秀讲完,又把七式剑法出手部位,正反两面想了一遍,才点点头道:“二哥,我记住了。” 商秀道:“你记住了就好,可以应用了么?” 李婷笑道:“记住了,自然可以用得上了。” 商秀道:“我们现在出去,先叫他们停下手来,如果双方都不肯停手,就先帮五大门派的人,破了红花会刀阵,再揭穿白骨洞假逼反天的阴谋,你看可好?” 李婷大喜道:“自然好,我早想出手了呢!” 商秀道:“我们这就出去。” 两人端起身子,举目瞧去,但见偌大一座石室,刀风霍霍,十三名黑衣大汉穿梭般游走! 层层刀光,纵横交识,宛如网幕,困在刀阵中的人,左冲右突,就是无法冲击得开。 连昆仑门乾元道人那等功力,又精擅“云龙三折”腾空回翔身法,也被困在中间,一筹莫展。 试想凭昆仑派乾元道人、乙字剑南宫明师叔侄两支长剑,少林木石木通两柄禅杖和峨嵋双童一对法华金轮,合这六人之力,纵然遇上绝世高手,也足可抗衡了。 但他们落在这座阵中,竟然被红花会十三名黑衣大汉层层裹紧,逐渐收缩,而施展不开手脚。 就在此时,昏暗灯光,和重重刀光之外,突然出现了两个黑衣蒙面人。 这两人手杖长剑跃入石室,其中一个大声喝道:“大家住手!” 十三名黑衣大汉挥刀游走,他们自然只听领队韩大路,范世荣两人的命令,商秀这声大喝,他们如何肯停? 李婷指一剑道:“二哥,这些不识好歹的人,不给他们一个厉害,那肯罢手?” 商秀喝道:“韩大路,范世荣听着,再不叫他们住手,在下兄弟要不客气了!” 李婷道:“还和他们多说些什么?”扬手剑,朝刀阵一个汉子点去。 她焉知刀阵久经训练,一人的进攻退守,就会带动全阵,一人受到攻击,其余的人,就会包抄而上。 她这一剑堪堪点去,那汉子微一侧身,闪身阵中,一晃不见,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只觉眼前人影连晃,一柄柄雪亮的钢刀,连续朝她袭来! 李婷吃了一惊,急忙举剑封架,她家传剑法,原以快疾为主,手腕连挥,一连挡了一十二刀。 她终究是个女孩儿家,腕力不足,被这一阵连绵攻来的厚背鬼头刀,震得手腕发麻,长剑几乎脱手! 李婷没想到自己随手点出一剑,会受到这么强烈的攻击心头又惊又怒,但她生性高傲,明明觉出了刀阵厉害,那肯罢休?娇叱一声,长剑轮动,正待纵身向阵中追击过去! 只听商秀喝道:“三弟,快使第一招颊剑侧攻……” 李婷临时学会的“正反七式”自然并不熟练,心头这一气愤,早就把剑式忘了,这时听得商秀一叫果然依言横剑挥出。 商秀喝声出口,反手一剑,朝左劈出! 一正一反,划出两道剑光,但听“叮”“叮”两声轻响,剑尖一左一右点在两柄刀背之上,立时把两柄刀势沉重的鬼头刀,从斜刺里荡了开去! 这不是直接的刀剑撞击,而是借力打力的手法。 两个大汉手上鼽鬼头刀被剑光点荡开去,人也跟着朝前直冲出去。 李婷看出一剑,就生奇效,心头不禁大喜,扬手就两枚子午钉,打了出去。 只听商秀急叫:“快使第二式。” 原来前面两人被她们震出之际,这时就有几道刀光疾劈而来。 李婷听到喝声,不加思索,又施顺手一剑,朝前攻出,商秀同样反手一剑,直刺出去。 但听刀阵中响起两声凄厉惨嗷,两名冲出去的汉子,敢情已被李婷子午针打中,同时攻上来的人,也被两人奇幻剑势逼退,后面的人无法跟踪而上,交互移换位置的阵法变化,受到阻碍,全阵顿形混乱。 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瞧的大惊,急忙纵身一跃加入刀阵,直向商秀、李婷扑来,刀阵经两人的加入,忽然间又稳定下来。 李婷一连两剑,试出正反七式的威力,心头更是高兴。顺手发出一剑之后,剑势一反,又是一剑,连绵出手,商秀看她使的好,也立即运剑配合。 这两柄长剑一正一反,相互施展,由韩大路、范世荣为首的十三柄鬼头刀,只要冲到两人身前,刀阵立刻受击,纷纷后跃。 被困在刀阵中的乾元道人,南宫明,木石,木通和峨嵋双童等人,眼看外援赶到也立即奋力抢救,和鬼手书生厉文元,夺魄无常褚子候展开激战。 无如这十三个人联手的刀阵,攻如严密,他们攻到商秀,李婷两人身前,尽管阵势受阻,但一经跃开,立即恢复了阵势。 重重刀光,看去虽是缺了一角,全阵依然不受影响。 李婷叫道:“二哥,我们该冲过去了,不伤他们几个,看来还无法破阵呢!”话声出口,手腕摇处,刷刷刷两剑,攻了出去。 她连人影也看不清楚,左手扬处,又是两枚子午针,脱手打出,人也跟着冲进阵去。 商秀怕她有失,立即挥剑跟了过去。 刀阵中又是两声惨叫,有人被子午针打中倒地。 但厉害的还是两柄长剑,剑势如虹,奇幻莫测,刀阵根本就封挡不住。 刹那之间,一座绵密无间的刀降已被两人冲散。 李婷一击得手,那还留情,石敢当,韩大路急怒之间,大喝一声,抡刀朝商秀扑来! 哪知李婷却突然横里一剑,刺了过去,银芒一闪,只听韩大路继大喝之后,又是一声大叫,向后跃退。一条左臂,已被李婷长剑削断,血流如注,一个身子摇摇欲倒! 这时刀阵也已停顿,十三名黑衣大汉,伤亡过半,其余的人,各自手握鬼头刀,退守一隅,鬼手书生厉文元,夺魄无常褚子候和乾元道人一行人,也纷纷住手。 双方谁也弄不清举手投足之间,大破刀阵的究是何等人物? 穿山甲范世荣认出两人正是山前自己遇上的四十九号五十三号,不觉失声道:“厉堂主,这两人你可认识!” 鬼手书生厉文元阴森目光看着两人,沉声喝道:“你们究是何人?” 李婷手横剑,嗤的笑道:“你是厉堂主?怎么连咱们兄弟,都认不出来了?” 鬼手书生厉文元阴笑道:“很好,你们是本座手下的四十九号和五十三号了?”话声出口,当胸右手,突然隔空抓出! 他“无形鬼手”,伤人无形,那知手爪才发,站在面前的李婷忽然不见。 只听身后有人轻笑道:“你是不要右手了!” 厉文元久经大敌,闻声也不禁大吃一惊,急忙身形横闪,转身瞧去。 李婷施展“附身鬼形”身法,堪堪闪到鬼手书生身后,夺魄无常褚子候阴嘿一声,一记“阴风掌”直向李婷劈来。 商秀喝道:“姓褚的,你敢暗算我兄弟?”随手一剑,削了! 她这一剑,看去平淡无奇,但夺魄无常褚子候见多识广,自然认得厉害。 他若不肯及时收手,或能把李婷伤住,只是自己一只右掌,却全是在商秀剑势之下,也非被对方斩下不可!形势迫的他不得不自行收手,向后跃退。 鬼手书生厉文元转身之际,也正是褚子候收回掌势的同大时候,他举目瞧去,身后空荡荡的那里有人? 褚子候身向后跃,避开商秀剑势,却从他脑后伸来一只手掌,“拍”的一声,打在他左颊之上。 只听李婷的声音,在身后喝道:“是你偷袭我么?” 夺魄无常褚子候二十年前就纵横江湖,罕有对手,那曾被人当着许多人,掴过耳光? 大吼一声,反手一记“阴风掌”,向后扫出! 李婷娇笑一声,如影随形,快速疾伦的跟着他的身子转了过去,依然躲他身后,剑尖在褚子候背上,刺了一下,道:“你莫忘了我手上拿着宝剑,足可制你死地……”夺魄无常背上被剑尖刺的一痛,心头大骇,急忙向左闪出。 哪知李婷动作奇快,夺魄无常还未停身,她已跟着过去剑尖又在他背上刺了一下。 夺魄无常又急又怒,脚下不住的左右闪动,双手跟着左一记,右一记的劈出。 但任你如何闪动,李婷始终挥之不去,每当他劈出一掌,后背就被她刺上一剑,刺的虽然不重,却也皮碇血流,汗透夹背。 李婷这怪异身法,直瞧的乾元道人,乙字剑南宫明,少林木石,木通,峨嵋双童等人,莫不耸然动容! 鬼手书生厉文元沉喝道:“褚兄请住手,兄弟有话问问这位姑娘。” 敢情李婷方才无意之中,一声娇笑,被他听出女子声音来了。 夺魄无常闻言停了下来,李婷被鬼手书生一语叫破,也不禁怔了一怔,停手道:“你有什么话说?” 鬼手书生面情一片冷肃问道:“姑娘是吉祥堡李堡主什么人?” 李婷突然撕下蒙面黑布,同时迅疾脱去黑衣,立现出个眉目清秀的英俊少年,冷冷说道:“谁是姑娘?谁是吉祥堡来的?” 鬼手书生仰天朗笑一声道:“在下自问还不会看走了眼,‘附身鬼影身法’,乃是李堡主独门秘技,不传外人,李堡主下面,只有两位千金,在下如若猜的不错,姑娘该是大小姐井三娘了!” 说到这里,冷峻目光一转到了商秀身上,冷冷的道:“这位大慨是绝户山庄的井公子了,此刻何用再以黑布蒙面?” 第三十五章 石洞祝雨 李婷冷笑一声,说:“见你的大头鬼,二哥,你让他瞧瞧,是不是……”她一时说漏了嘴,差一点叫出姐夫来了。 商秀道:“这是你们红花会的装束,在下反要脱下来了。”说着一手撕下面布,他脱下黑衣,朝地上一掷抬目道: “厉文元,你认不认识我?” 鬼手书生微微一怔,大笑道:“朋友非井三英,也是吉祥堡的人了。” 李婷道:“是又怎样?” 厉文元阴笑道:“如果在下料的不错,只怕李堡主出来了。” 李婷哼道:“你知道就好。” 正说之间,只听石壁间响起一阵轧轧震动,正面和右首上处石壁,同时裂开了两道门户! 右首那道门户中,走出来的是峨嵋悟果长老骆九公和戴笠的竹山居士。 正面石壁开处,是一条宽阔的甬道,从里面走出四名手挑宫灯的女子。 接着并肩走出费无极、宫仲山,稍后是逼反天,红灯会左令主苗珠珠,右令主石惜春,最后又是四名手挑红灯的劲装女子。 费无极的目光一转,悟果长老,乾元道人等人,业已在先,不由怔得一怔,转头朝宫仲山笑道:“五大门派果然消息灵通,反而走到咱们前面来了。” 宫仲山眼看鬼手书生厉文元、褚子候和韩大路、范世荣率领的十三刀阵全在里面。 而且韩大路一身是血,断了半条手腕,红花会的精锐之旅十三刀阵,也伤亡过半,心头大感惊奇,浓眉一皱,喝声道:“本座要厉兄、褚兄,扼住山前,不得放任何人上山,两位怎么擅离职守,入洞来了?” 鬼手书生厉文元、褚子侯听得一怔,同时躬身道:“属下奉命驰援而来。” 宫仲山诧异道:“奉何人之命?” 鬼手书生望了逼反天一眼,道:“是总护法传下红旗律令,并将属下引来的。” 逼反天骇然道:“兄弟一直未从离开总监、总管身边,厉兄两位只怕看错人了。” 穿山甲范世荣躬身道:“厉堂主说得对,属下也是奉总护法之命,进洞来的。” 石敢当朝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两人,昔年原是逼反天的手下,这话从范世荣等人说出,更是不会有错。 宫仲山奇道:“有这等事?” 范世荣道:“护法还指示属下等人,由这条甬道进来,在此会合……”他伸手朝右上首石壁间一条甬道指了指。 这一指,范世荣口中惊咦出声! 原来他们来路一一右上首的一条甬道,此刻已成了一堵完整石壁那里,还有什么门户。 不!这一瞬工夫,四周石壁间所有的甬道门户,全部无声无息的闭上了! 这里原来是宽广无比,四通八达的中心地点,此刻顿然成了一座大石室,四周是四堵完整石壁,那里有什么门户痕迹? 费无极怪笑一声道:“宫总管,咱们只怕上了人家的当。” 宫仲山愕然道:“这座石洞,是咱们凿开来的……” 乙字剑南官明朗笑一声道:“宫大侠一行,大概还不曾遇上白骨洞府的人吧?” 宫仲山目注南宫明,问道:“南宫大侠是说这座洞窟有人居住?” 南宫明道:“不错,此人自称管理白骨洞的人,手下还不少洞奴。” 李婷接口道:“他就是假扮逼反天的人,我们也遇上了。” 宫仲山只当李婷是五大门派中人,望了她一眼,独自沉吟道:“如此说来,许真君遗留之物,都为他所得了?” 费无极目中凶光闪烁,怪笑说:“这样也好,他把好朋友们全都引来了,免得咱们多费手脚。” 乾元道人修眉一挑,喝道:“费无极,你待如何?” 费无极阴声道:“五大门派至少有你昆仑掌门乾元道人和峨嵋掌门悟果和尚住在此地,再加上一个丐帮长老和一干门人子弟,一同在这洞天福地中岂非好事?” 悟果长老合什道:“阿弥陀佛,费老施主身在险地,奈何要战?” 骆九公大笑道:“老费既然有意动手,那也不用客气了,老叫化陪你几手如何?” 费无极独臂一挥,道:“进入这洞的人,全在搏杀之列,大家把他们及早解决了就是!” 他身为奉天堂总监,此话一出,逼反天、厉文元、褚子侯、苗珠珠、范世荣,以及十三刀阵未受伤的六名黑色汉子,全部散了开来。 骆九么大笑道:“你想群殴?” 费无极道:“这叫作搏杀,无所谓群斗。” 悟果长老白眉轩动,从身边擎出长剑,沉声道:“费老施主如此相迫,老衲说不得也只好奉陪。” 五大门派中人,也已各仗兵刃,目注对方。 双方剑拔弩强,眼看一场混战,就要展开!商秀拉了李婷一下,突然走到中间,大声道:“诸位听我一言。” 费无极道:“你是什么人?” 商秀道:“在下兄弟,不在你们双方之内。” 费无极阴恻恻笑道:“不论何人,只要进了此洞无赦。” 李婷道:“那是包括你也在内了?” 商秀摇手道:“三弟不要多说。”脸色一正,抬目道:“在下兄弟说是此洞主人,把诸位引来此地,实是一椿阴谋。” 费无极道:“什么阴谋?” 商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两句话,你总听人说过?” 费无极道:“你是说此人,在暗处,有意让咱们双方自相残杀?” 商秀道:“正是如此。” 费无极一指悟果长老,大笑道:“老夫搏杀他们,易如反掌。” 乾元道人突然大怒,喝道:“费无极,你恶贯满盈,还敢出口大言?” 商秀回头朝宫仲山道:“宫总管认为这就是许真君修真古洞么?” 宫仲山道:“难道不是?” 李婷哼道:“这里是白骨洞,自然不是许真君的修真之处了。” 宫仲山奇道:“小兄弟如何会知道的?” 李婷道:“我自然知道,许真君练丹古洞,那才是真正的洞天福地,四壁晶莹如玉,有四时不谢之花,石壁上还留着一套奇奥无比的剑法,和一炉大还丹……” 她原来信口胡谈,但说来是煞有介事,和真的一般。 商秀瞧到费无极目隐凶光,紧盯着李婷,心知要糟! 果然,费无极朗笑一声道:“你如何会知道的这般详细?” 话声未了,突然独臂一操,朝李婷头上抓来! 李婷惊啊一声,陡然间身躯一转,闪到了费无极身后,商秀因对方武功极高,一时怕李婷有失,横腕一剑,随手挥了出去。 费无极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他这一抓出手,向无虚发,此刻眼看李媒闪避身法,甚是怪异居然朝自己身后闪躲!不禁冷嘿一声,正待回手拍去。 陡见身前少年挥手一剑,朝自己削来,他目光一转,业已发觉这少年剑势奇异,竟然是自己生平未见,不觉大吃一惊就在他这一分神,陡觉身后一缕尖风,同时刺倒。 他总究久经大敌,身子轻轻一旋,右手斜拍一掌,一股寒风向商秀拍去,左手大袖,同时朝后挥出,口中大喝道:“你们找死?” 李婷原想像方才对付无常一般在他身后刺上一刺,给他吃些苦头。 那知费无极拂来此左袖,势道凌厉,心头一惊,急忙出手一剑,朝了袖上砍去。 商秀挥出一剑,只是掩护李婷,剑势一发即收,陡觉一道寒风,迎面撞来,急切之中,只好把收回的剑势重又推了出去。 这原是电光石般事,费无极挥出左袖,在他想来,光是这一记“饮袖流云”至少可把李婷摔出一丈,却不料李婷身形一侧,反手一剑,向肩头点来剑法奇怪无论。 同时商秀出的一剑,更是古怪,一道银虹,直逼胸腹,身前穴道,几乎全在他剑峰笼罩之下。 这一下,直把自视甚高,武功入化的费无极,瞧得大感惊骇,身如流云,后退三步,才算把两人剑势避让开去。 商秀、李婷使的正是“正反七式”中的剑术,这两招剑法直把双方的人,都瞧得凛然变色。 眼前边两个少年人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居然在一两招之间,就逼得费无极后退不迭! 商秀及时收剑,叫道:“三弟,住手。” 费无极一袭袍子不住的飘忽,双目凶光暴射,喝道:“你们是何人门下?” 李婷得意的道:“现在你见识到了吧,告诉你,我们使的剑法,就是从许真君修真石洞的石壁上得来的。” 鬼手书生厉文元道:“总监,他们是吉祥堡的人。” 费无极沉嘿道:“一个不能留……” 话声未落,突然一阵“沙”,“沙”之声,传入耳际,洞顶上飞洒出一阵急骤的雨点,宛如倾盘大雨一般,绵密无间,朝众人头上洒落! 骆九公大声喝道:“当心有毒。”两只破袖,朝上挥去,他这声大响,大家也立时警觉,石窟之中,那有什么骤雨,这阵雨自然是白骨洞的机关埋伏了! 这雨点准是含有剧毒! 江湖上很多黑道魔头,练成毒汁的雨筒,最厉害的只是沾上了少许,就能立时溃烂,把人化成一滩血水,毛发无存,其次也足以便人立时中毒,踣地死去。 因此江湖上遇上这类毒汁,莫不谈虎变色,闪避也恐不及。 所有的人都举袖挥舞,若大石窟,顿时响起一片呼吁风声,和汹下的雨点,交织成一片狂风骤雨,你举袖挥舞,就淋不到雨么? 如果只是一阵急雨,也许你出去了,就淋不到头脸,但这阵,细密如注,何况你挥来,我挥去,袖风激荡,反而把雨水击散,黄豆大的雨点,击成藏蒙细雨。 整的石室都在霏霏蒙蒙的弥漫之中! 这阵毒雨足足下了一盏茶时光,才算停止。 所有的人,已经个个变了落汤鸡,头上,脸上,全是雨水! 骆九公目光环顾,朝了身侧竹山居土呵呵大笑道:“这阵毒雨,如果大家都中毒身死,道兄就你就唯一的生还之人。” 大家举目瞧去,那竹山居士头带着宽大的竹笠,果然他没被毒雨淋到。 竹山居士伸手拭拭脸颊,苦笑道:“老朽本来也许可以不死,但你老哥偏偏把毒水都泼溅到了老朽脸上身上,老朽要想不死,只怕也办不到了呢。” 悟果长老双掌合上,连喝佛号道:“阿弥陀佛,这白骨洞府中人,使出这手段,也未免太毒辣了。” 费无极一身尽湿,此事也不再说什么先要搏杀五大门派的人了,他双目尽赤,手臂一抡,厉声喝道:“大家趁剧毒未发,不如合力破壁而出,和白骨洞中凶人,一搏生死……” 喝声出口,猛力一掌,朝正面石壁上击去! 这老魔头一身功力,当真惊人,一掌击在石壁之上,但听蓬然一声巨震,宛如山摇地动,隆隆不绝,整座石窟,快要被他震坍了一般! 费无极状若疯狮,独臂扬处,第二掌正待击出! 只听石壁中传来一声阴森笑声,说道:“费老哥,这座石壁,厚达一尺,你想破壁,这不是蜻蜓撼石柱么?” 费无极怒喝道:“你是何人?” 那阴森声音道:“你不用问我是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如想妄自逞强,击到第三掌,没准有你的苦头吃。” 费无极喉头发出一声刺耳怪笑道:“费无极从不受人恐吓。” “蓬”的一声,又击了过去! 那阴森声音道:“很好,这是第二掌了。” 费无极狂笑道:“很好,这就是第三掌……”呼的一掌,挥手又向行壁上击了过去! 这一掌去势极快,但却没有震天动地的蓬然巨响,费无极已经怪叫一声,向后疾退! 原来就在他手掌快要拍上石壁一瞬之间,石壁中间忽然裂开一缝,闪电伸出一只枯瘦鬼爪,朝费无极掌心轻轻推来! 费无极看得清楚,但他此刻手掌离壁,已不到一寸,百忙之中,右腕一缩,迅疾收回,只觉掌心隐隐痛了一下。 他久经大敌,心知上当,手掌收回之际人也跟着向后跌退。 低头去瞧,只见自己掌心刺着一支细若鱼骨,色呈灰白的尖刺! 石壁间那条裂开的缝悄无声息,关得更快许多人连看都没有看清,也丝毫不见痕迹! 好像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什么事来! 费无极左臂已废,只剩下右臂,但在这一瞬工夫,他发觉右手渐渐感到麻木心头不放大震,急忙运气闭穴,两个指头夹住细刺,起了下来,往地上一掷,厉声喝道:“掌中刺! 你是锦里针莫延年。” 那阴森声音尖笑道:“多年不见,难得费老哥还想起兄弟。” 果然是锦里针! 说起莫延年,只怕江湖上年轻一辈,没有人知道他的字号了。 那是因为莫延年当年在江湖上,只是一名二流人物,知道他既没有显赫名头,也没有惊人绝艺,只是生性阴损,不论敌友,总是一脸笑容,和人动手,掌中藏有细若鱼骨的灰白毒刺,才有锦里针之号。 悟果长老,乾元道人,骆九公等人,听得不期一怔! 此人早有二十年前,就传说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居然成了白骨洞的负责人之一,在暗中作怪,那就无怪这座石窟中,会安了许多歹毒花样了! 费无极怒极而笑,嗯然道:“莫兄果然比二十年前高明多了,只是你区区一支毒刺还要不了兄弟的命,只要兄弟不死,莫兄可会想到落到兄弟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吗?” 莫延年笑道:“兄弟知道区区一支毒刺,恁费老哥的功力,自然要不了命,只是费老哥此刻动不得火气,还是先坐下来歇息的好。” 费无极对这位阴毒仁兄,自是不敢大意,果然在壁角坐下,缓缓阖上双目。 他身为木门奉天堂总监,身份极高,逼反天那肯错过机会,慌忙趋了过去,站在边上,为他护法,天下的人,只要地位稍微高了些,就喜欢有人奉承,逼反天这一着,果然有效,不久之后,就有费无极的回护,爬上了代理江南总管职务,此是后话。 莫延年的声音,又从石壁中透了过来,说道:“峨嵋掌门悟果长老,昆仑掌门乾元道长,丐帮长老骆老哥,这位戴竹笠的老哥,兄弟脸生的很……” 竹山居士道:“老朽竹山居士。” 莫延年继又道:“好,竹山居土,江北大侠宫老哥,红花会总护法霍老哥,天罡堂主厉老哥,地煞堂主储老哥……” 念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唔,红灯会的这两位姑娘,身份也不低吧,木门中人,有资格穿上红衣,少说也该是堂主以上的人物了……” 那穿梅红衣衫的红灯会左令主苗珠珠格的一声娇笑,说道:“你知道倒是不少,就这一点,木门也不会放过你的。” 莫延年朗声笑道:“木灵子早就放不过我了,嗯嗯,当年老夫在红巾教当坛主的时候,姑娘还没生哩。” 骆九公道:“莫老哥点着人头,咱们都快要毒发身死了?” 莫延年阴声笑道:“骆老哥是说雨么?兄弟正要问诸位,大家是不是全淋到了?” 鬼手书生厉文元冷冷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延年阴笑道:“大家只管放心,这点雨水,兄弟可以保证,一点毒也没有。” 他话说得出奇,但人家心中有数,莫延年是出了名的绵里针,阴损过人,不可能会没有花样。 鬼手书生道:“莫兄耍的什么花样,何不明说?” 莫延年道:“兄弟坦城相告,方才这阵雨水,只是兄弟让大家试试,够不够密?假使兄弟要洞奴们换上毒水,是谁都无法幸免,当然包括那位戴竹笠的朋友在内。” 骆九公双目精光暴射,大笑道:“你是想藉此胁迫大家?” 莫延年道:“不敢,不敢,兄弟只是向诸位示话,要大家知道主意……” 他说到这里,朗笑两声,又道:“诸位要是不信,红花会刀阵中,方才不就死了四人么,兄弟就拿这四个尸体,给大家瞧瞧,唔,大家小心,别让毒水沾到了,那可不是玩的。” 红花会十三刀阵确实有四人当场被李婷打中要害,当场身死,此时放在左首壁角之下,红花会的人,听莫延年这么一说,匆匆避开。 就在此时,只听“嗤”的一在细响,左首石壁上,忽然激射出几缕黑色液汁。 说时迟,那时快,黑色液汁才一洒到四具尸体之上,立时起了一阵嗤嗤细响,尸首衣物,就随着腐蚀,转眼工夫,四具尸体已只剩下一滩黑水。 这时石壁上黑色液汁,也已停止,另外放出了一股清水,把那滩黑水,冲洗的干干净净,朝石室外流了出去。 这一下,直瞧的所有的在场之人,莫不悚然变色,悟果长老连声佛号不止。 只听莫延年得意朗笑道:“诸位都看到了吧?方才这阵雨水,要是换了毒汁,诸位此刻只怕早已被水冲干净了。” 骆九公道:“你有什么阴谋,何不干脆说出来给大家听听,用不着绕这大的圈子。” 莫延年笑道:“骆老哥其是快人快语,其实也没什么,兄弟有件小事,和宫兄商量。” 宫仲山哼了一声道:“什么事?” 莫延年阴笑道:“宫兄当上了木门江南总管,统率红花、红灯两会,气势不小啊!” 宫仲山在江湖上,一直是以正义镖局局主的身份出面,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仙是木门江南总管,统辖着红花、红灯两会。 此时由绵里针莫延年当众说了出来,一时听得悟果长老,乾元道人,骆九公等人,暗暗惊诧! 宫仲山冷声道:“莫老哥有何见教?” 莫延年道:“宫兄率领人马,扑到这里,自是有所依据,如果兄弟猜得不错,宫兄当是根据五同谱找来的了?” 宫仲山道:“不错。” 莫延年道:“五同谱每张不同,要五张齐全,才能表示出许真君练丹的古洞,宫兄手上如果只有一张,两张,决难找得到这里,因此兄弟猜想,宫兄手上,至少就有三张以上,不知对是不对?” 宫仲山在江湖上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好推诿,这就点点头道:“不错。” 莫延年阴笑道:“这就是了,兄弟要和宫兄商量的,也就在此,兄弟想和宫兄做笔交易,不知宫兄肯不肯答应?” 宫仲山老奸巨猾,自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故作不解道:“什么交易?” 莫延年道:“自然是五同谱了,兄弟愿出最大代价,和宫兄兑换三张五同谱。” 宫仲山道:“什么代价?” 莫延年阴笑道:“就是这间室中诸位的生命。”他说到这里,不待宫仲山开口,接着说道:“兄弟出的代价,还不算大么?嘿嘿,木门奉天堂总监一名,江南总管一名,红灯会堂主四人,还有昆仑峨嵋的掌门人,丐帮长老,少林掌门人的两位师弟,哈哈,就凭这些人,足可代表大半个武林了。” 宫仲山冷静的道:“兄弟要是不答应呢?” 莫延年道:“兄弟是以这间石室中许多朋友的性命,来更换宫兄三张五同谱,宫兄要是不答应,那是和兄弟无关,这是大家的争了!这许多人的性命,岂可儿戏?” 说到这里,忽然提高声音大叫道:“哈哈,请位听清楚了,兄弟只要宫老哥交出三张不同谱来,大家就可以安然出洞,脱离险地,如今就是宫兄一个人作梗了。” 商秀听到这里,心中不觉恍然大悟。 这姓莫的煞费苦心,把洞外景物,布置得和五同谱上画的景物相同,洞内又装置许多埋伏,原来只是为了凯觎三张五同谱?想把持有五同谱的人,引到洞来。 但他哪里知道五张五同谱,只是当年许真人没有画成的弃稿?就是五张都得全了,仍然只是半幅山水,也休想寻得到藏真古洞。 思忖之间,只听宫仲山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莫兄毋须以全洞性命,向兄弟威胁,老实说,今天进入此洞的人,除了兄弟一面,即使不遇莫兄,费总管也早已有令,全数在搏杀之列。” 骆九公狂笑一声道:“姓宫的,你好大的口气!” 悟果长老低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宫施主居然也说出这等凶残的话来了。” 宫仲山不予理会,继而说道:“至于兄弟手下,只知奉令行事,莫兄认为他们全在你掌握之中,要以他们的生命,来换取三张五同谱,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他两道目光,瞥过众人,又道:“不妨问问他们,还是愿意让兄弟把三张五同谱换取他们的生命?还是愿意临危不乱,横尸洞中?” 话声方落,只听大家同声道:“木门中人,视死如归!”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说穿了只是木门对待属下,手段严厉,有谁敢说出真话来? 宫仲山微微一笑,抬目道:“莫兄听清楚了吧?” 莫延年阴笑道:“这不过是你们对手下之人,控制身心,连说话都没有自由罢了,但宫兄总该知道今天形势不同?” 宫仲山道:“有何特殊?” 莫延年笑道:“今天这间石室之中,有你木门江南总管的宫兄和木门总监费兄等高级人物在内,那自然不同了。” 这话果然有效,宫仲山略为沉吟,回头望了正在运功逼毒的费无极一眼道:“此事让兄弟和费无极商量之后,再作回答如何?” 莫延年道:“这个没有问题,以费老哥的功力,再有一盏茶功夫,就没有事了。” 宫仲山那肯放过机会,缓缓说道:“兄弟有一疑问,莫兄可否见教?” 莫延年道:“宫兄想问的大概就是这座白骨洞府,怎会和五同谱上面形状,极相近似了?” 宫仲山点点头道:“莫兄说的不错,兄弟疑问,确是在此。” 莫延年大笑道:“兄弟奉命主持白骨洞府,足足化了十三年心血,才把这座山峰,仿照五同谱上,差相近似。 连那峰左一道山洞,和洞外的石潭,无一不是人工改出来的,光是洞前一棵千年古松,就花去兄弟三年时间,才把它移植成功。“ 宫仲山道:“果然是大手笔,不知莫兄说的奉命,究是奉了何人之命?” 莫延年道:“兄弟自然是奉敝主人命了。” 宫仲山道:“兄弟还不知道其兄另投明主,以莫兄弟之才之能贵主人当是非常之人了?” 莫延年阴笑道:“宫兄如有弃暗投明之心,兄弟自当替宫兄引介。” 宫仰山微微一笑道:“莫兄好意,兄弟谢了,只有兄弟还有一件事,想向莫兄请教。” 莫延年道:“只要兄弟知道的,知无不言。” 宫仲山依然平静的道:“莫兄改造山势,必有所本,不知莫兄手上,现有几张五同谱?” 莫延年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瞒宫兄说,敝主人手上只有一张五同谱,兄弟看到的,自然也只有一张了!” 宫仲山突然大喝道:“据兄弟所知,五同谱一共只有五张,除了兄弟所有三张之外其余两张,落在吉祥堡李堡主手上,如果莫兄的贵主人也有一张,岂不有六张了?” 李婷暗道:“这话不错,五同谱自然有五张,怎会有六张了呢?” 商秀听他们只是谈论着五同谱,几乎忍不住想说,五张五同谱,只是许真人没有画成的图画,就是得全五份,也一无用处,但她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只听莫延年也大笑了一声,道:“兄弟虽然看到的只有一张,如若兄弟仿造出来的山势不像的话,宫兄也不会上当的。因此,宫兄身上的三张,和吉祥堡李堡主所有的两张之中,当然有一张是假的了。” 李婷暗暗忖道:“是啊,这道理很简单,他不说,自己竟想不出来。” 说话之间,跌坐地上的费元极突然睁开眼,右臂伸屈了一下尖笑道:“莫兄的掌中刺,原来也不过如此。” 莫延年道:“兄弟早就说过,区区一支毒刺,自然不会在费老哥心上,哈哈宫兄,两位赶快商量商量,敝主人等着兄弟回话呢。” 宫仲山为难的望了费无极一眼,道:“总监……” 第三十六章 极大阴谋 费无极没待他说完,尖笑道:“莫兄提的条件,兄弟都听到了,此事总结切毋须为难,真君平日对手下之人,最为爱护,咱们有这许多人困处此地。 三张五同谱虽是得来非易,但权衡轻重,答应了莫兄的条件,也未免不是为本门保全实力,宫兄认为如何?“ 宫仲山道:“总监说的是。” 莫延年道:“两位可是同意了?” 费无极道:“咱们也有一个条件。” 莫延年道:“兄弟洗耳恭听。” 宫仲山接口道:“首要条件,是莫兄打开石门,先行放人。” 莫延年道:“兄弟先行放人自无问题,宫兄的东西呢?” 宫仲山道:“兄弟等到大家安然离开石窟,自会交与莫兄,难道莫兄还信不过宫某为人?” 莫延年道:“兄弟自然信得过宫兄,只是敝主人等着兄弟回话,宫兄既然答应,如能让兄弟先把五同谱带去,那是最好的了。”宫仲山哈哈大笑,声震石窟。 莫延年道:“宫兄笑什么?” 宫仲山道:“我笑莫兄未必一厢情愿,看来咱们不用谈了。”莫延年没有作声。 过了一会,宫仲山依然不见莫延年的声音答话,对方外号绵里针,为人阴毒,不知他要弄什么诡计了?想到这里,低低朝身边逼反天道:“霍兄要大家注意……” 话声刚落,大家身后一道石壁,突然间响起一阵轧轧轻震,裂了开来! 双方之人,正因莫延年半晌没有作声,事情似乎有了变化,各怀戒心之际,突然听到这阵轧轧之声,不约而同的纷纷跃开。 只见石壁裂开之处,是那最一条黝黑的甬道。 此时正有一个身穿青色劲装的少年,一手仗剑,一手擎着一管千里火筒,迅疾跃了进来! 这人约模二十五六岁,面貌白晰,面形略瘦,生得甚是英挺。 他冲进石门,一眼瞧到这间宽广的石室之中,站满了人,似乎微微一怔! 宫仲山原是极工心机的人,此时眼看石门乍开,有人冲了进来,立时朝逼反天挥了挥手。 逼反天低喝一声:“大家随我来!”转身一跃朝外窜去。 只听一阵衣袂掠风,飕飕不绝,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和七八名黑衣汉子,紧随着掠出。 费无极,宫仲山,鬼手书生厉文元、夺魂无常诸子侯,苗珠珠,石惜春和八名手挑红灯的女子,鱼贯相随,冲了出去。 石室中,只余下以峨嵋悟果长老为首的五大门派中人,和丐帮长老骆九公,戴竹笠的竹山居士,以及商秀、李婷等人。 这一段路,说来话长,其实从石门开启,青衣少年由外冲入,木门中人像流水般乘机冲出,最多也只是眨眨眼的工夫之事。 石室中骤然减少了八盏宫灯,大家只觉眼前一暗,峨嵋双童中阿耨金轮一转,叫道:“师伯,咱们也可以冲出去了?”(注:悟果长老系峨嵋白眉上人之师兄) 悟果长老还没回答,骆九公呵呵一笑,道:“小师父,咱们迟些走好,让他们开道去……” 话声未落,但听甬道中隐隐传来一阵叱喝,夹杂着兵刃相击,金铁交鸣之声,迥荡不绝! 只是声响都已在七八丈外,凝滞不前,显然冲出去的木门中人,已在甬道尽头,迎上了强大阻力,一时之间,无法冲出。 商秀低低说道:“看来这白骨洞府里的人,也不可轻视,以费无极、宫仲山一行高手,竟然还被他们拦阻住了,冲不过去。” 李婷道:“不知莫延年的口中的主人,究竟是谁?” 那青衣少年敢情也是经过了一番强猛搏斗,才冲进来的,他进入石室之际,口中还在喘息,也弄不清纷纷夺门而出是什么人?目光一抬,抱拳问道:“诸位之中,不知可有峨嵋悟果大师,昆仑乾元道长么?” 悟果长老双手合十道:“老衲正是悟果” 挥手朝乾元道人一指道:“这位就是乾元道兄,小施主有何见教么?” 悟果道人跟着跨前一步,打了个稽首,那青衣少年拱拱手道:“两位前辈果然在这里了!” 他吁了口气,道:“在下祁步云,奉家祖之命,赶赴少林,求见掌门,不想少林寺的僧人,不肯据实相告,在下又赶去武当,还是不得要领。 后来无意之中听到有人看到大师、道长两位,连袂而来黄山,才兼程赶来,找到这里,总算遇上两位了。“ 他说他连上少林、武当,后兼程赶来黄山,自是有着十分重要之事。 尤其他口气之中,对少林、武当,极感不满。 木石尊者连忙合十道:“小施主前去少林,找敝师兄有什么事?” 祁步云横了他一眼,冷冷问道:“你是少林寺的和尚么?” 木石尊者道:“贫僧正是少林门下。” 祁步云冷笑一声,道:“贵掌门也来黄山了吧,在下久闻少林寺在江湖上,领袖群伦,堂堂一派掌门人,到黄山来,也值得这般神秘?” 此人少年气盛,敢情在少林蹩了一肚子气,这时见木石尊者是少林僧人,忍不住当面抢白,悟果长老怕木石尊者一时下不了台,连忙打个问讯道:“小施主奉令祖之命?从嵩山、武当,一路赶来此地,必有重要之事,不知小施主令祖是谁?” 祁步云躬身道:“家祖名讳,上嵩下龄。” 藤杖仙翁祁嵩龄,六十年前已名满八荒,和天山追云叟葛中尊,并称“武林二奇”,辈份极尊。 祁步云说出他祖父名号,听的在场之人莫不肃然起敬。 李婷低声问道:“二哥,他祖父名气很大么?” 商秀摇摇头道:“不知道。” 这许多人中,也只有她们两人不知道。 悟果长老双手合十,低诵佛号。 “阿弥陀佛,令祖原来是祁老仙翁,老衲失敬之至,老仙翁命少侠下山,必有非常之事,老衲洗耳恭听。” 祁步云道:“大师好说,家祖命在下兼程赶来,就是为了五同谱之事。” 悟果长老、乾元道人以及骆九公、竹山居士等人,全都凝神谛听,谁也没有开口。 祁步云略一昂首,目光迅速掠过众人脸上,续道:“家祖是劝五大门派及所有江湖上人,切莫为了五同谱,引起争杀。” 悟果长老双掌合十,仰天道:“阿弥陀佛,老仙翁悲天悯人,语重心长,真是好心肠。” 祁步云道:“家祖风闻许真君手绘的五同谱,近日已在江湖出世,恐各方人士因此引起莫大争端,其实这五张五同谱,纵然得全了,只怕也无法找得到许真君当初炼丹之处。” 乾元道人道:“老仙翁说出来的话,自然可信。” 祁步云道:“家祖最近听一位来访说的,据说这五张五同谱,乃是许真君没有画成的图画。 外界传说各张图各有不同,必须五张齐全,才能从图中看出整座山势之说,只是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言。“ 商秀忖道:“只要从悟果长老和乾元道人等人言词之间,对此人祖父,异常恭敬,可是他祖父定非常人。 尤其五同谱是许真君没有画成的图画,外间只怕没有一个人知道底细。“ 悟果长老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和所有五大门派中的道友,只是为了十三年的一段公案,和追究杀害五位掌门人的真凶,对五同谱并无无丝毫贪得之心。” 竹山居士朝祁步云说道:“不知令祖那位朋友,可曾说出五同谱何以会是许真君没有画成的图画?” 祁步云看了竹山居士一眼,道:“那位前辈自然说了,五同谱上所画的那座山峰,只是许真君偶然发现的一所古洞,并不是他炼丹之处。 许真君为了炼制‘大还丹’,化去数十年心血,走遍天下名山大川,其中无法搜求的几十味主药,全是那座古洞中寻获,才能炼成旷世奇药。“ “直到闻道仙去之时,想到门下弟子,如果心存济世,再想炼制大还丹,那古洞中所留的草药,实是非常重要。 因此命门人取过纸笔,想把那古洞位置,详细绘出,但事隔多年,记忆模糊,这一张漏画一棵树,那一张又漏画一拳石。 而且许真君不擅绘画,画了不象,就弃去重画,连易五纸,尚未画成,他已仙去了,因此这五张图画,每张都只画了半幅山势……“ 商秀听得暗暗奇怪,心想:“莫非这话是阮青峰告诉他祖父的?” 竹山居士微微叹息一声,道:“如此说来,这五张五同谱,竟是无用之物,但三百年来,不知给莽莽江湖,带来了多少难处。” 祁步云道:“老丈说的不错,许真君这五张未完成的画稿,原是无用之物,但他门下弟子,却因这是许真君的手泽,才世袭珍藏,保存了下来。” “后来不知怎的流出外面,好事之徒,因它是许真君亲笔所绘,就联想到‘大还丹’上面去。 说许真君当时故意连画五张,暗中指示后人,这是他炼丹之所,藏有不死仙药,留待有缘,于是就题了‘五同’谱三字。“ “从此以讹传讹,流传三百年来不知引起了多少纠纷,家祖听那位前辈说出这段经过。 才命在下赶来,转告五大门派掌门人,就是希望以五大门派的声望,转告江湖同道,免得再蹈而入覆辙……“ 突然石门外有人接口道:“你这话当真?” 费无极、宫仲山两人,又回来了。 这发话的正是费无极! 原来此时通道间的搏斗,业已停了下来,这两人连袂回到石室,可见他们中途受阻,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依然没有冲得出去。 祁步云道:“在下何须危言耸听?” 宫仰山道:“不知告诉令祖这话的人,究竟是谁,他何以会有这般清楚?” 祁步云不知两人来历,只当他们是五大门派之人,这就说道:“这位前辈,就是许真君一脉传下来的后人。” 商秀听到这里,暗想:“原来果然是阮青峰说的。” 费无极奇道:“许真君还有传人,这倒从未听说过。” 祁步云并没有理他,回头朝悟果长老说道:“是了,在下赶来黄山之时,无意中听到了一个诱人消息,就是有人假借五同谱之名,布置了一座洞窟,阴谋诱使武林各派人士入壳。 在下就是暗中尾随他们,进入此洞来的,不想两位已然在内,此洞十分凶险,大家还是尽速离开的好。“ 骆九公道:“少侠说的不错,只是……” 一个苍劲低沉的声音,由石壁中透了出来,笑道:“老夫布置此洞,原先只是想把持有五同谱的人,引来此地,当然志在五同谱,但令祖名观八荒,他要小兄弟传的话,自然可信的了。” 李婷突然全身一颤,几乎惊叫出声! 商秀也同时心头一震,立时明白过来! 祁步云举目道:“你是什么人?” 宫仲山奇道:“此人不是莫延年?” 费无极道:“听他口气,可能就是此洞主人了。” 祁步云转身道:“在下替诸位引路。” 悟果长老道:“小施主识得此洞埋伏么?” 祁步云道:“在下自幼蒙家祖指点,阵图之学还懂得一点皮毛。” 悟果长老微微叹息一声,道:“令祖学究天人,无怪小施主轻轻年纪,有此成就了。” 李婷看他们对这姓祁的少年,交相称赞,心中大是不服,暗暗忖道:“他有什么了不起,哼,我找个机会,非和他较量不可。” 祁步云道:“大师好说,诸位请随在下走吧。” 费无极、宫仲山当先退出石室,祁步云瞧两人走在自己面前,心头大感不快,但也没有说话。 大家鱼贯相随,走出石室,但见一条七八丈长的甬道上,红灯高挑,逼反天、鬼手书生等人,全聚在那里! 原来南道尽头,已有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祁步云手摸石壁,喝道:“你们都给我站开些。” 鬼手书生厉文元厉然道:“小子,你是跟谁在说话?” 呼的一掌,直推过去。 祁步云大喝一声,扬掌硬接一击两股掌力相撞,激旋迥风,夹在其之中。 宫仲山喝道:“厉兄快请住手!” 一面朝韩大路,范世荣两人吩咐道:“你们退后几步让他瞧瞧门户。” 韩、范两人立时指挥大家,后退了几步。 鬼手书生厉文元也经宫仲山喝止,收手后退。 祁步云冷冷一笑,大步跨上一步,目注石壁,不住的打量,似在找寻门户枢纽。 李婷道:“左三右四七回头,近头三尺再伸手。” 他念出来的正是吉祥堡地底石室口诀了,因为这座洞窟,有几处布置利吉祥堡极相似。 尤其这条甬道和这堵石壁,构造得和吉祥堡中某一条主要甬道,一模一样,李婷才忍不住随口念了出来。 祁止云呆了一呆,果然左三右四,退了七步,在头顶三尺处找到了开闭的枢纽,他原是生性高傲之人,不觉脸色一寒,侧目朝李婷冷冷一哼道:“朋友懂得一点璇玑阵法,那也并不值得稀奇。” 李婷听得一怔,双眉挑处,气道:“谁说稀奇了?我只是看你找不到枢纽,才提醒你一句,难道是说错了?别不识好歹,你想不想出去?” 祁步云一脸怒容,冷哂道:“区区一点消息,你当我找不到么?” 李婷也气得满脸通红,喝道:“你大概仗着你祖父一点势力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商秀拉了她一把,道:“三弟,别和他多说了。” 祁步云也被悟果长老和乾元道人等人劝住,悻悻的道:“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在下不看诸位面上,今天就非教训他不可。” 说着,一面伸手按着壁上枢纽,左右转动了几下,但听一阵轧轧轻震,石壁中间,徐徐分了开来。 只见甬道外面,又是一间方型石室,地方不大,一面石壁上,是两扇松了红漆的石门。 左右两边,站着八名臂有骷髅记号的黑衣大汉,各人手中拿一把金漆小弓,张弓搭箭,静立不动。 祁步云不禁一怔,大喝一声,抬手擎出长剑,大步走了出去。 悟果长老手拄禅杖,跟着过去,一面低声说道:“小施主小心了。” “哈哈……”一声洪亮的大笑响处,只见一条人影,忽然从石壁间侧身闪了出来。 石壁上没有丝毫裂缝,此人生似穿墙而出一般,不禁瞧的大家齐齐一怔! 那是一个青衣老叟,双手抱拳,连连作拱,口中大笑道:“一别数十年,今天能在这里,看到了许多老友,实感欣慰,不知诸位还认得兄弟么?” 鬼手书生厉文元阴恻恻笑道:“莫兄另投明主,咱们老兄弟显得生份了。” 说话之间,徐步朝青衣老叟逼了过去。 李婷回头对商秀问道:“二哥,这人就是绵里针莫延年么?” 商秀道:“大概是了,我也不认识。” 只见莫延年一脸谲笑,后退了两步,道:“厉兄请止步,你再逼进过来,只怕要引起兄弟手下误会了。” 厉文元也是极工心机之人,想到绵里针莫延年居然敢一个人在大家面前出现,是有备无恐,脚下不觉慢了下来。 突听费无极大笑道:“莫兄三十年不见,一见面就摆出这付阵仗来,不嫌小家子气么?” “当年烈火神君的魔火神弩,纵然射出一箭,十丈方圆,悉成灰烬,也未必能把兄弟等人,全数烧死。” 他此话声是对莫延年而发,但其实却点是破对方八名洞奴手上持的是昔年以火器闻名武林的烈火神君的魔火神弩。 众人莫不神色大变! 绵里针莫延年,哈哈一笑,道:“费兄果然高明,一眼就认出他们手上的持着的是魔火神弩。 但这是兄弟仿造的,威力比昔年烈火神君所制,自然要差得多,大概烧个五丈方圆,还不成问题。“ 这意思就是说烧个五丈方圆,诸位也无一幸免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肃,目光缓缓从群豪脸上扫过,拱拱手道:“兄弟奉敝主人之命,欢迎各位而来。” 乾元道人道:“你主人是谁?现在何处?” 莫延年面露谲笑,朝两扇朱漆红门指了指道:“敝主人已在厅上恭候多时了。” 祁步云冷哼道:“好大的架子,难道仅凭区区埋伏,就困得住人么?” 莫延年望了他一眼,阴笑道:“祁大侠大概看出这座山洞,是参照阵图设施的了,哈哈,祁居士精通各种阵图,岂会如此呆板?” “祁大侠进来之时,只是老夫有意放你进来的,若是让你参观了白骨洞府的精巧布置,埋骨此地也想必可以无憾了?” 祁步云生性高傲,仗着他的祖父名头,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都要对他礼让三分,闻言不由剑眉一挑,按剑喝道:“你再敢出言无状,祁某就叫你横尸剑下。” 莫延年哈哈大笑道:“祁大侠还未必杀得我死,你既已到了此地,纵是祁嵩龄的人,也莫想活着回去了。” 祁步云少年气盛,勃然大怒,喝道:“你找死。” “刷”的一剑,朝莫延年当头直刺过去。 他这一剑含怒而发,剑若闪电,去势凌历无匹,那知他剑光出手,莫延年哈哈一笑,身形晃动,一闪而没! 他竟然朝右首石壁上穿了进去! 那堵石壁,自然又没有丝毫裂缝痕迹可寻! 他当然不可能会有穿石之能,石壁当然有着暗门,只是大家无法看得出来而已。 祁步云一剑落空,心头更怒,大喝一声,连人带剑,跟着莫延年身后,朝石壁上刺去! 当然是一堵不折不扣的大石壁! 但听“呛”的一声,剑锋划上石壁,飞溅起一串火花,祁步云握剑掌心,震得隐隐作痛! 绵里针莫延年这一闪入石壁,只剩下正对面手持魔火神弩的八名洞奴了! 宫仲山蓦地心头一动,大力道:“大家速退,别上了他的当。” 这话不错,莫延年外号绵里针,为人计诡多端,他这去,可能立即命手下洞奴发动攻势。 光是对面这八人手上的八支魔火神弩,就可把在场这人烧得焦头烂额,尸骨无存! 宫仲山喝声出口,木门中人立刻纷纷后跃,朝甬道中下去。 就在此时,只见对面石壁上两扇朱漆石门,缓缓朝外开! 一个青衣老叟步从门中走出来,拱手笑道:“敝主人请诸位入内相见。” 这青衣老叟,正是绵里针莫延年! 祁步云目光轮转,朝悟果长老低声说道:“大师留意,此处门户如以阵图来说,当属于死门。” 悟果长老低声喧佛号道:“咱们到了此地,纵是死门,说不得地只好冒险一试了。” 话声一落,立刻回头道:“诸位道兄,恕老衲占先了。” 老和尚抱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手拄禅杖当先举步走了进去。 祁步云先在大家面前,夸口过他识得此洞走法,在前领路,此刻岂肯后人,立刻仗剑跟了过去。 乾元道人、竹山居士,骆九公,以及乙字剑南宫明、木石、木通,峨嵋双童等人也相继而入。 商秀拉了李婷一把,低声道:“咱们快跟进去。” 两人紧跟着峨嵋双童之后,费无极、宫仲山眼看五大门派的人都进去了,也立率同众人,跟着上来。 现在,大家都进来了,这是一座宽敞的大厅! 厅成八角形,除了进来的这道门户之外,周围按八卦方位,另有七道门户,每道门户各两扇石门,此刻全部敞开着! 每道门内,都是开阔平整的甬道,点着灯火,望去甚是深邃。 如以形势而论,这座敞厅,该是全洞的中心地点了! 大厅上灯火辉煌,如同白天,中间并立着三个老人,右首边上,一排站着两名青年一名少年。 大厅上响起了一阵哈哈大笑之声,站在中间的皓髯老人双手一拱,洪声说道:“请位道兄请了,老夫恭候多时。” 骆九公纵声大笑道:“我道此间主人是谁,原来会是吉祥堡主,哈哈,堡主雄才大略,委实是高明得很。” 商秀、李婷两人,随着大家,进入敞厅,目光动处,只觉心情一震,商秀口中喊了声:“大哥……”身形掠动,抢着朝右边掠去。 李婷也纵身朝中间站着的皓首白髯老人扑了过去,口中叫道:“爹,果然是你这人家。” 一点不错,中间这位皓首白髯袍老人,正是名震武林的吉祥堡主李祥符。 站在他右边身穿火红道袍,貌似钟馗的茅山南明散人。 左首那个驼背老头,是七步追魂申叔宝。 边上二男一女则是化名陈家帆的江帆和井三英、井三娘三人。 商秀掠到江帆身边,一把拉住他手臂,眼看井三娘夫妇,都站在大哥边上,一时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话? 江帆奇道:“贤弟,你们也赶来了。” 商秀点点头,她眼睛只是打量着大哥,不知他是不是已被吉祥堡主迷失了本性? 此刻看他说话甚是清爽心头也放宽了不少,急忙转身朝吉祥堡主走了过去,口中叫了声:“岳父。” 吉祥堡主望着这对小儿女,皱皱眉道:“你们干什么来的!老夫吩咐过连长庆,不让他告诉你们……” 李婷道:“大姐可以跟了来,女儿为什么不能来?” 吉祥堡主直皱眉头,抬抬手道:“好,好,你们且站到边上去。” 话声未落,只听费无极尖声道:“李堡主要咱们进来可是想各凭武功,放手一搏么?” 七步追魂申二弟喝道:“凭你也配?” 费无极沉喝道:“申老二,你那几手,老夫还未必放在眼里。” 申叔宝大喝道:“费无极,咱们要不要……” 吉祥堡主摇手道:“申二弟,别火爆脾气,咱们先把话说清楚了。” 祁步云长剑一指喝道:“你处心积虑,假五同谱之名,布署此洞,诱引武林同道入彀,无非妄想一网打尽天下英雄,还有什么好说的?” 吉祥堡主突然仰天大笑。 祁步云手按长剑,怒声道:“你笑什么?我说得那里不对?” 吉祥堡主道:“小兄弟说的很对,老夫只要把所有在场上人,全都杀了,至少已消灭了江湖上一半势力,而且在这座石窟之内,老夫只要一声令下,就可把你们一鼓尽歼,对是不对?” 祁步云道:“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吉祥堡主哈哈大笑道:“老夫花了一十三年工夫,化了无数人力物力,小兄弟可知道我有何目的,为的是什么吗?” 祁步云道:“为了什么,为了你妄想消灭武林高手,一举独霸江湖……” 七步追魂申叔宝右臂扬动,嗔目喝道:“姓祁的,你小小年纪,这般顶撞前辈,别人看你爷爷的面孔,申老二不管你是祁嵩龄的什么人。” 右臂扬动,和他相距足有一丈开外的祁步云,只觉左臂好像被人重重握了一把! 心头不禁猛吃一惊,急忙暗运功力,后退了一步。 吉祥堡主连忙拦道:“申二弟,不可鲁莽。” 一面朝祁步云笑了笑道:“老夫费尽千辛万苦,筑建了这山腹石窟,目的只是为了想诱一个人入伏,并无称霸武林之心。” 他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布下天罗地网,只是为了诱使一个人入伏,有谁能信? 但他却说的那么严肃,那么认真,似乎不假! 吉祥堡主在江湖上威名远震,武功之高,几乎已少有对手,他对付一个人,何以还要如此费事? 这人是谁? 大家心中都感到十分惊奇,甚至他两个女儿也不例外! 所有的目光,全凝注在吉祥堡主一人身上,想听他还会说些什么? 祁步云忍不住道:“这人是谁?” 吉祥堡主这回并没理他,仰天一阵狂笑,目注费无极、宫仲山两人道:“老夫等待了十三年,原想诱使你们主子亲自赶来,没想到来的只是他一些爪牙而已。” 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沉,双目寒光暴射,喝道:“老夫原意,尔等既然进入此窟,决难再放尔等生还。” 费无极等凶狠魔头,但在吉祥堡主面前,似也被他气势所逼,竟然不敢作声。 宫仲山抱拳道:“堡主如以武功,把我们个个杀死在这石窟之中,在下等人自是死的心服口服,但堡主只是凭仗机关埋伏,岂能服人?” 吉祥堡主嘿然笑道:“你们之中,有谁是老夫敌手?” 商秀站在边上听的暗暗惊凛,费无极的武功,今晚她亲眼目观,可说所有在场的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个。 “当今武林,能是他的对手的,只怕也是廖廖无几,吉祥堡主居然没把他放在跟里,费无极居然也不敢发横!” 只听吉祥堡主沉声道:“但老夫此刻忽然改变心意,决定放尔等出去……” 语气一顿,接着喝道:“宫仲山,你是流寇余孽的江南总管人……” 穿山甲范世荣大声道:“姓李的,你少冒大气,咱们可不是你吉祥堡的人。” 七步追魂申叔宝大喝道:“浑小子,你找死。” 右手五指箕张,平空朝范世荣抓去。 他当年以“七步擒拿”驰誊武林,这一抓,使的正是隔空擒拿之术! 范世荣耳中听到喝声,陡觉一股吸力,隔空抓来! 但觉身上一紧,两脚离地而起,不禁大吃一惊,慌忙使了个身法,要待挣脱,已是不及! 第三十七章 银袍出世 费无极自然知道厉害,但他身为总监,总不能抽手不管,大喝一声,斜刺里发出一掌,遥击过去。 他这一掌风声飒然,势道讯如奔雷,劲风过处,果然把申叔宝一记“隔空擒拿”的吸力,抵消过去。 范世荣身子一挣,砰的一声,摔落地上,宫仲山道:“李堡主有何见教?” 吉祥堡主道:“你是奉李赐之命而来,身上三张五同谱,自然也是李赐交给你的了?” 宫仲山道:“李堡主既然知道,何用再问?” 吉祥堡主手捋白髯,点头道:“很好,你替我转告李赐,三月之后,老夫当亲上九宫,找他算算旧帐。” 说完,挥挥手道:“你们可以去了。” 莫延年接口道:“诸位请从休门出去。” 伸手指了指左侧下首一边门户。 宫仲山朝逼反天低声道:“总护法率领他们先行,兄弟和总监断后。” 逼反天点点头,立刻率同众人,朝休门出去。 宫仲山、费无极到门口,莫延年拱拱手道:“宫兄,费兄好走,兄弟不送了。” 费无极正在最后,他蹩着一肚子气,闻言突然回过身去,厉笑道:“莫兄请留步。” 独臂倏扬,一掌朝莫延年迎面拍了过去。 莫延年退半步,朗笑道:“费老哥忘了兄弟的外号叫做绵里针吧。”说话之间,右掌一竖,迎着击出。 费无极一掌出手,瞥见莫延年迎击而来的掌力,赫然夹着一支细若鱼骨的灰白毒刺,心头一惊! 急忙收回掌,纵身掠去,笑声摇曳,人已飞出数丈外。 祁步云眼看费无极等人,由休门出去,立即身朝悟果长老说道:“大师,咱们可以走了。”说完,待举步。 吉祥堡主忽然拱拱手道:“诸位道兄,暂请留步。” 悟果长老手拄禅杖,单掌当胸,道:“老施主还有什么教言么?” 吉祥堡主微微一笑,道:“大师好说,老夫留下诸位,实有一件重大之事奉告。” 悟果长老道:“老衲恭聆。” 吉祥堡主含笑道:“莫兄去请商兄出来吧。” 莫延年躬身是的,缓步走到上首一道门户前面,停身道:“商大侠可以出来了。” 厅上群豪之中,只有商秀心中明白,暗暗忖道:“自己祖父,原来也在此地。” 但听一阵车轮辘辘之声,从甬道中传出,接着只见两名黑衣汉子推着一辆孔明车,缓缓走了出来! 车上,端坐着一个须发和银,面貌清癯的银袍老人! 五大门派中人,对这位老人,自然最熟悉也没有了。 他,正是十三年前在武当山一元殿失踪的华山派掌门人银袍业商公直! 悟果长老身躯陡然一震,立即双掌合十,躬身道:“老兄,是华山商道兄。” 银袍叟呵呵一笑,朝悟果长老、乾元道人等人拱手道:“大师,道兄请了,老朽久违了十三年,总算今天得和诸位见面了。” 乾元道人稽首还礼,但心头正不住起疑,悄悄走近竹山居士,低声问道:“大师听他口音,可像商掌门人么?” 竹山居士两道目光,只是凝注在银袍叟身上,沉吟道:“就记忆所及,此人口音,确实像是商掌门人。” 吉祥堡主含笑道:“商兄十三年来,一直留在敝处,是兄弟唯一的上宾……” 骆九公大笑道:“吉祥堡确实是好地方,不知是不是商老哥自愿留在贵堡的?” 吉祥堡主花白浓眉微微一轩道:“骆老哥这般说法,倒像是兄弟把商兄强行留下的了,好在商兄本人就在此地,诸位待会不妨听商兄的自述。” 说到这里,口气一转,接着又道:“兄弟今天所以要诸位暂留此地,就是要诸位宣布一件足以震撼江湖的疑案……” 骆九公道:“那是十三年前的公案了。” 吉祥堡主目光一抡,道:“不错,直到目前,只怕江湖上还没有一个人知道当年五大门派掌门人四死一伤,是为了什么么吧?” 悟果长老双手合十,低喧佛号道:“据事后推断,当年五位掌门人四死一失踪,极可能就是为了一张五同谱,好在商道兄安然无羔,这谜就不难揭晓了。” 吉祥堡主惊奇的道:“你们怎么知道是为了五同谱?” 悟果长老:“如果不是为了追究五同谱,老衲等人也不致被老施主诱入此洞来了。” 银袍叟道:“老朽负伤失踪之后,该是已经没有知道内情的了。不知大家如何会猜想到五同谱上去的,大师能否见告?” 悟果长老合掌当胸,回道:“那是苦筏大师被害后,右手紧握着一张纸,上面有一个古篆‘五’字,似是从一张纸上撕下来的。 因此大家推断,这张绢纸极可能是江湖上盛传已久的五同谱……“ 江帆站在一地,听得不觉一怔,他早已认出那位头戴竹笠的老人(竹山居士)就是当日在母亲坟前,传授自己“武觉”工夫的人。 他当日曾交给自己一发了黄的绢纸,上面就有一个“五”字,说道:“你要报父仇,全在这上面。” “原来这角破绢,就是少林苦筏大师从五同谱撕来的。” 银袍叟瞑目向天,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当日五同谱在空中飘飞,老朽拔剑而起,苦筏大师确实比老朽早了一步,腾空跃起,向五同谱抓去,原来已被他抓下了一角……” 吉祥堡主双目突然一睁,朝银袍叟望了一眼,哈哈大笑说:“苦筏大师从五同谱上撤下了一角,那是最好也没有了,兄弟就是因为目前五张五同谱,已经归到两个人手上,一个是兄弟,另一个就是飞贼余孽李赐。 因此,才请商兄出面作证,揭开这件许久永悬的疑案,苦筏大师当日已从五同谱上撕下一角,就是更有力的证明了。“ 说到这里,伸手从怀中掏出两张色呈暗黄的绢纸,递到了悟果长老手中,又道:“这就是兄弟保存的两张五同谱,先请诸位过目。” 竹山居士目光一抬,朝银袍叟拱手道:“商大侠能否先把当日情形,赐述一二?” 银袍叟坐在轮椅车上,连忙拱手还礼,一面把当江南大侠江士彦如何在无意之中得到了一张五同谱,亲自送上武当山,如何由武当掌门玉虚道长函约四派掌门集会武当。 当晚收在桌上的五同谱,如何无风飘飞,峨嵋白眉上人首先遇害,接着武当玉虚子,昆仑华阳真人相继站起,双双跌坐而下。 自己和少林苦筏大师如何跃身飞起,苦筏大师如何由空中翻跌下来,自己如何追踪负伤,幸遇吉祥堡主施救,详细说了一遍,,这一段经过,直说得悟果长老、乾元道人,竹山居士和在场门人,莫不低头垂泪,惊叹不止。 银袍叟商公直暗叹,又道:“十三年来,老朽居住在李兄庄上,并非对四位兄弟被害之事,置之不问,也不是不想和四大门派取得联络。 实因此事关系重大,怕一旦泄露出去,坏了李兄的计划,所等待的就是今天……“ 悟果长老道:“道兄想必早有成算了?” 银袍叟苦笑道:“老朽只是应李兄之请,静待时机,当门蒙李兄坦城相告,他手上有两张五同谱,计划依照图上山势,在某处山中,布置了一座洞窟。 因为那时还不知道其余三张,全会落在小飞贼手上,因此希望引另外三张五同谱的持有人入壳。 其中一个当然就是杀害四位道兄的凶手,但如今事实证明,这武功奇高的凶手,是李赐无疑了。“ 竹山居士点点头道:“商大侠说的极是,老朽早就怀疑是木灵子干的了。” 吉祥堡主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这戴笠老人,江湖上从未见过。 但看他和悟果长老,乾元道人及丐帮长老骆九公等人极熟,似乎身份不低,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乾元道人沉吟了一下,抬头道:“那木灵子四十年前,在百里洲创设木门教,妖言惑众,当时咱们五大门派围剿之日,贫道记得悟果大师和少林苦筏大师,全部参与是役。 那木灵子弟的武功,最多也只是比贫道等人略高,但据两道兄述说,此人武切,竟然到了高不可测之境……“ 吉祥堡主道:“据老朽所知,李赐在九宫山中,发现了一座深广无比的石窟,也被他得到了一部前人遗留的奇书‘九阴真经’,经他四十年潜修苦练,阴功之高,只怕武林中确是罕有敌手了。” 祁步云冷哼道:“九阴真经旁门左道之学,何足为奇?” 吉祥堡主微微一笑,接着脸容一肃,道:“李赐此次重出江湖,不但本身武功,已臻上乘,据说已有好几位隐迹多年的魔头,受他纵恿,重行出山。 就是由他一手训练出来的门人,就有数百人之多,声势浩大,比之四十年前的红巾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了。“ 悟果长老道:“老施主可知他勾结了些什么人物?” 吉祥堡主道:“听说一支虎李过,担任了木门最高左护法。” 骆九公道:“那是飞贼之侄,此人武功,确实非同小可?” 吉祥堡主又道:“另一个最高护法,则是混天星宋昶寿,此外尚有几个著名魔头,也已答应去九宫应聘,只是目前还无法知道究竟是些什么人。” 悟果长老连诵佛号:“阿弥陀佛,木灵子流寇余孽,野心不止,真要让他称霸武林,只怕又是一流寇肆虐,不仅江湖上闹得血雨腥风。就是整个社会,亦将生灵涂炭,杀劫重重了!” 乾元道人道:“四位掌教,惨遭杀害,五大门派和他仇深似海,姑不论在私在公,非灭此贼不可。” 说到这里朝吉祥堡主打了个稽首:“五大门派明查暗访了十三年之久,始终无法证实杀害四位掌教的凶手是淮,幸蒙老施主提示。” “五大门派深感大德,尤其老施主对木灵于动静,了若指掌,贫道斗胆,想请老施主指点一二。” 吉祥堡主呵呵一笑,拱手道:“道兄言重,老朽认为李赐重出江湖,别说他昔年和五大门派宿怨极深,就是无仇可言,以五大门派在江湖上的声势,他也非被扫除不可。” “只要五大门振一旦覆亡,整个武林也就沦入他魔爪之下了,老朽请诸位暂留,也就是为了提醒诸位,访患未然之意。” 银袍叟道:“李兄和木门订下三月之约,兄弟之意,咱们不妨与李兄联合行动,一举扑灭木门,不知两位道兄意下如何?” 骆九公道:“商兄说的,老叫化深表同意。” 悟果长老朝乾元道人,竹山居士两人望了一眼,道:“商道兄说的极是,五大门派十三年来,为了替死去的四位掌教复仇,人人都抱着沉重心情,期待有此一天。” “只是兹事体大,少林、武当两位掌门道兄,并未在场,老衲也未便作主,好在三月之内,目前尚早,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好。” 吉祥堡主收起两张五同谱,淡淡一笑道:“兄弟要说的话,业已奉告,请位请从休门出去,恕兄弟不送了。” 银袍叟拱拱手道:“兄弟蒙李兄赐救,十三年来,诸多打扰,大德不言谢,兄弟也要告辞了。” 吉祥堡主拱手道:“可惜兄弟空尽心力,未能将李赐诱来此洞,以致委屈商兄,空自在敝庄居留了十三年之后,兄弟深感欠疚,商兄途上珍重。” 悟果长老,乾元道人,骆九公等人同向吉祥堡主辞别,大家正待举步朝休门走去。 突然刷的一声,一道人影,迅疾拦在休门前面,大声喝道:“站住!” 大家举目瞧去,只见那人正是站在右边的青衫少年:吉祥堡主瞧的一怔,急忙招呼道:“小兄弟,快快退开。” 那青衫少年正是化名陈家帆的江帆,他面对悟果长老、乾元道人等一干杀父仇人,心头早已按耐不住。 此时听到吉祥堡主招呼,那里肯听,双拳一抱,躬身道:“老庄主垂察,在下身怀血仇,他们之中有几位是在下杀父仇人,难得在这里遇上,在下纵然不敌,也要和他们一拼,老庄主幸勿阻挠。” 吉祥堡主其实早已知道他就是江帆了,此刻见他这么说法,一时倒也不好阻拦方自一怔之际! 江帆霍然转过身子,拔出长剑,喝道:“峨嵋悟果,昆仑乾元,少林木石、木通,你们四个,给我站出来。” 悟果长老已走到近前,听得一怔,合十道:“小施主高姓大名,不知和老衲等人有何仇恨?” 江帆突然举手在脸上一阵拭抹,凛然道:“你们为了十三年前的公案,到处找寻凶手,目的自然为了报仇,在下也是为了十三年前的公案,要向你们讨还血债。” 他这一拭抹,拭去了易容药物,露出本来面目。 祁步云看到江帆,不由轻蔑的冷笑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 江帆因当日护送祁琪回转总舟峰,和祁步云原有介蒂,闻言不禁嗔目道:“是我怎么样?” 祁步云冷哂道:“阁下什么身份,当我不知道么?” 江帆道:“在下什么身份?” 祁步云道:“你那柄红穗长剑呢?难道收起红穗,就没人知道你是流寇的爪牙子?” 江帆听得勃然大怒,长剑一指,喝道:“姓祁的,在下不过是看在你祖父份上……” 祁步云突然一挑,回手抽出长剑,喝道:“小子,当日你上系舟峰去,我就看出你不怀好意,若非我大哥劝阻,那有这么便宜,让你轻易下山。” 江帆想起当日自己原是一番好心,不料被他们当作坏意,饱受冷落,一时不禁激怒得面如冲血。 右腕一扬,大喝道:“姓祁的,你别以为仗着祖父威名,就骄横不可一世,江某今天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祁步云那会把江帆放在眼里? 一抖丹田真气,仰天长笑道:“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系舟峰祁家的剑法。” 这两人都是少年气盛,含愤说话,丝毫不留余地,三言两语,便已各走极端。 在场之人,虽上听出两人口气,似乎早有嫌隙,但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因何结下的怨隙? 悟果长老眼看两人就要动手,急忙拦道:“祁小侠且请后退,这位小施主找的是老衲,还是……” 祁步云在怒火头上,那肯后退,没待悟果长老说完,就大声道:“大师且慢,让在下先教训这姓江的狂徒。” 商秀冷哼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才是狂徒。” 江帆气得七窍生烟,大喝道:“姓祁的,你只管发招就是。” 祁步云冷笑道:“发招就发招,对你这种人,还客气什么?” 刷的一剑,直点出去! 他家传武功,本已极高,此刻在愤怒之时,刺出的一剑,更是强劲,剑光电闪,剑风带起轻啸之声! 江帆看他出手剑势,竟然这等凌厉,心中甚是惊骇暗道:“无怪此人这等狂妄,武功确在过人之处。” 右腕抬处,悠然一剑,挥了出去。 他这一剑必势不徐不疾,看去毫无惊人之处。 但以却含蕴着极多变化,使人莫测高深之感! 祁步云家学渊源,一眼看出江帆这随手一剑,暗含着玄奥变化,刺出长剑,未和对方接触,已经振腕变招,第二剑去如星火,一闪而至。 就在他第二招急速刺出之时,江帆长剑,同样矫落游龙,灵快无比的反手一剑,朝祁步云剑上砸到。 祁步云求胜心切,一见江帆横剑砸来,突然劲运右腕,运足力道,准备和他硬拚一剑。 那知江帆中途变招,剑势倏沉,出反而正,从斜刺里出。 本来同是第二招,但他这一变招,业已由守变攻,比祁步云抢先半招,争到了先机。 祁步云没料到江帆剑势会行这等快速,一剑落空,眼看对方剑尖,已快要划上右肩。 心头不禁又惊又怒,赶快一吸真气,身形疾退半步,避开江帆剑势,突然大喝一声,挺身进步,手腕振处,引起朵朵剑花,朝江帆疾攻过去。 盛怒之下,出手自然是猛烈,剑啸破空,隐挟风雷,攻势凌厉无匹! 江帆自知失去“九阴玄功”之后,虽蒙柳姨娘赐了一粒“小还丹”,也只能保住一小半功力。 此时遇上强敌,更是不敢大意,凝神连剑,展开“正反七式”,一剑跟着一剑,忽正忽反,连绵出手。 两人这一动上手,当真是奇招互出,剑光变动,耀目眼花,转眼工夫已打了二十余招。 旁观的人,都是行家! 已可看出祁步云果然不愧是名家之后,家学渊原,出手剑势,精奥之中一不失正大,威力强绝一时。 江帆在功力上,似较祁步云逊色! 但一柄长剑,随手挥洒,忽正忽反,任你祁步云的剑势,如何凌厉,悉被他摒诸门外,丝毫攻不进去,恰好扯平。 这一下,瞧得在场之人,莫不暗暗称奇! 仔细看去,江帆的剑势,在外表上,每一剑都是古朴平拙,毫无出奇之处。 但就以在朴拙之中,却含蕴着无窃变化,精奥奇招。 江帆不但本身功力不足,剑法也没有练得纯熟,尤其似还不能参透其中玄机,是以变化不多! 但不仅这简单的几式,已足可弥补他本身功力的不足,弥补他不够纯熟的缺点,而使人无隙可乘,无懈可击! 每个人心头止不住暗生凛异,各自忖着:“这是哪里来的剑法?” 只有商秀,李婷两人,瞧的眉飞色舞,脸上挂着笑容,她们各自手按剑柄。 只要瞧到大哥如有不敌随时准备出手。 尤其李婷,新学会了这七式剑法,也想在自己父亲面前,一显身手。 眼看两人又战了二三十招,仍然势均力敌,不分轩辕。 祁步云原是心高气傲的人,平日目无一切,眼看和人家打了五十来招,还是占不到半点优势,心头更是急怒交并! 剑势极快,五十招之后,已是人剑连在一体,出手如风,一味猛进,剑光汹涌,有如怒涛狂一般,势道猛恶无伦! 江帆吃亏在失去“九阴玄功”,真气受损,时间一长,就觉得气喘心跳,中气不继,剑势渐见带涩,落居下风! 祁步云大喝一声,道:“小子,你原来也只有这点能耐。” 随着喝声,剑势更加紧密,绵绵急攻,挟着一片风雷之声! 江帆右臂一软,拼着全力挥剑,那里还有手他反口的工夫?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娇叱:“姓祁的,你卖什么狂?你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呛!”一条人影,随着喝声,疾奔过来,口中叫道:“大哥,我来帮你。” 剑朝祁步云侧攻而入! 吉祥堡主瞧的惊,急忙喝道:“婷儿……” 原来拨剑欺去的正是李婷,吉祥堡主喝声未落,只见她这出手一剑,势道飘忽,正好和江帆对出的一剑,配合的十分巧妙! 立时把祁步云凶猛攻化解开去。 李婷一剑得手,精神大振,刷的又是一剑,斜削而出。 江帆正在剑势困危,左右支绌之际,经李婷这一突然介入,分去了对方攻势压力。 心头一松,手上长剑同时顺势挥去。 他这一剑,发的正是时候,也恰巧和李婷的第二剑,先后攻出,又成了互相呼应之势! 两人接连两剑,配合神妙,正是“反正七式”联合出手的剑势。 使将出来,威势非同小可! 祁步云一片凌历疾攻,立时被这一记反攻之势,迫的后退。 这原来是一瞬间的事,吉祥堡主堪堪叫出“婷儿”二字! 骤见女儿奇招突出,剑势之奇,和江帆使的剑法,竟是同一路数,心中顿时明白,这分明是女婿新教她的。 同时也看出这套剑法,两剑合壁,威力陡然增强,一时颇想看看究竟,也就不再出声阻拦。 他居然还把商秀当作了乘龙快婿! 李婷出手两剑,就把祁步云逼退,心中更是高兴,冷声哼道:“你祖父不是很有名气么,难道家传绝学,就只有这一点?” 祁步云被人家联手两剑,就逼退了两步,心头已是怒极,再听李婷说道,辱及他祖父,一时那里忍耐得住,长剑指,大喝道:“臭小子,你到底是男是女?我先劈了你也是一样?”说话声中,人剑俱到,森森剑锋,快右闪电,直向李婷前胸杀到。 商秀在吉祥堡主面前,不好让李婷一个人出手,同时拨出在剑,叫道:“婷妹,还是让我和大哥对付他。” 刷的一剑,挥手朝祁步云剑上砸去。 这剑,当然也是“正反七式”中的剑招,剑势出手。就那么从容不迫,但却暗寓玄机,似慢实快,似柔实刚! 李婷眼看祁步云长剑直刺前胸,心头又羞又气,没待对方点到,突然身形一闪,施展她独门身法,一下转到了祁步云身后,冷笑道:“这小子不给他吃点苦头,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哩。” 长剑一挥,朝祁步云肩头就刺! 吉祥堡主心头一紧,急急喝道:“婷儿不可伤他。” 但是已经迟了! 祁步云怒火迸顶,朝李婷当胸刺去的一剑,含愤刺出,去势极快,那知剑到中途,眼前敌人,忽然一闪不见! 另外商秀的一支长剑,却由斜刺里朝自己剑上砸到。 但听“锵”的一声,金铁大震,商秀斜退了两步! 祁步云功力虽然胜过商秀,但总究在久战之后,消耗了不少真力,被震的向左斜退出去! 幸他有此一退,李媒刺向他肩头的长剑,才没完全刺中。 剑锋划过,祁步云也觉肩头一惊,皮破血流,划开了两寸长一道血口,鲜血阵阵而下!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实在眨眼工夫的事,江帆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祁步云已经伤在李婷的剑下了! 祁步云一手掩住右肩,但鲜血还是从他指缝间直渗出来,他脸色铁青,双目尽赤,扫了江帆、商秀、李婷三人一眼,厉笑道:“在下有仇必报,今日之辱,咱们总有结算之时……” 掉头朝休门奔去。 江帆听他口气不善,不禁剑势一挑,大喝道:“你只管找我江某一人来好了。” 祁步云怒声道:“小爷找上你们的时候,一个也休想活命。” 李婷娇叱一声:“那你就给我留下来吧。” 手腕一抖,一手子午钉,脱手朝祁步云后心打去。 大家没料到李婷手上,早已藏了一手暗器,此时眼看她猝然出手,银雷芒射,谁也来不及出声阻止。 祁步云奔出门口,陡听身后嘶的一声轻啸,立即暗嘿一声,听风辨位,倏然转身,左手一捞,接住了子午钉,双脚一顿,有向甬道上飞掠而去。 悟果长老、乾元道人等人即无法劝解于前,此刻眼看祁步云负气而去,也来不及劝阻,事实上也无法劝阻得住。 祁步云走后,悟果长老合十当胸朝江帆施礼道:“小施主有何赐教,乞道其详。” 江帆手仗长剑,一脸怒容,冷冷说道:“十三年前,你有没有去过江南?” 悟果长老道:“老衲多年不问尘事,掌门人在日,老衲从未下过峨嵋金顶一步,掌门人遇害之后,老衲曾亲访少林、武当,并未前去江南,不知小施主……” 江帆待他说完,冷哼道:“你倒推得干净,难道我爸还不是你们杀害的?” 悟果长老道:“老衲方才才知小施主就是当年江南武林盟主江士彦的令郎,老衲接掌峨嵋门户之日,风闻江南大侠亦已被害,想必其中另有误会。” 江帆道:“当日围攻先父,明明就有你和昆仑乾元道人在内,这是先母过目之事,难道还有错么?” 乾元道人骇然道:“贫道师兄未遇害前,贫道协助掌理通天宫,一切对外事务,皆由南宫师侄下山,贫道还是四十年前围剿木门教,奉命下山,就一直未曾下过昆仑。 此次五大门派为了全力侦查五同谱,贫道才从昆仑赶来,可说还是四十年来第一次下山,怎会十三年前和悟果大师一同围攻小施主令翁?“ 江帆昂首长笑一声道:“没想到五大门派中堂堂两位掌门人,竟会学那市井无赖,敢作不敢不当……” 乾元道人脸色一变,道:“小施主怎好如此看轻贫道?” 江帆怒声道:“在下侮蔑了你们么?好在当日围攻先父的,并不止是你乾元、悟果两人,若是只有你们两人,先父死后,你们赖得干干净净,岂非死无对证?” 乾元道人老脸一红,道:“当年围攻令尊的还有些什么人?” 江帆道:“当时围攻先父之人,除了武当玉虚子,业已身死之外,尚有少林门下木讷,木石,木通三个贼秃。” 木石,木通两人齐齐朝竹山居士望去,竹山居士暗暗点了点头。 木石、木通一脸庄重,缓缓走近江帆面前,躬身合十道:“贫道少林门下木石、木通。” 江帆怒哼道:“你们是否也想抵赖?” 木石尊者俯首道:“贫僧师兄弟,十三年来,日夜在我佛如来面前仟悔前愆,怎敢抵赖?” 江帆听他们承认当年围攻父亲,只觉热血沸腾,身躯一阵颤抖,凄狞的道:“很好,少林寺和尚,果然敢作敢当。” 悟果长老双日神光湛然,望了竹山居士一眼,然后朝木石尊者合十问道:“两位尊者当年真的参与围攻江大侠么?” 木石尊者肃容回道:“贫僧师兄弟三人,当日确是奉了掌门人面谕,赶往江南,会合武当玉虚,和大师(指悟果),道长(乾元)两位,围攻江大侠……” 他语气一顿,接着说道:“那天正是十三年前的五月初九,敝派掌门师尊和武当玉虚道长,已在端阳那天在武当遇害,才知面命小僧师兄弟下山的掌门人,和在江南出现的玉虚道长,全时贼人所乔装,当然大师(悟果),道长(乾元)的人,也全由贼人伪装,只有小僧师兄弟三人是真的。” 江帆悲愤在胸,厉声道:“你们两个,既然承认围攻先父,那就先拿命来吧。” 手腕一振,举剑想刺! 只见那位头戴竹笠的竹山居士和骆九两人,并肩走了过来。 木石、木通同时朝左退了一步。 第三十八章 揭开阴谋 竹山居士含笑道:“小兄弟请听我一言。” 江帆抱拳道:“老丈有何见教?” 竹山居士道:“小兄弟还记得老朽给你的那个布包么?” 江帆道:“老丈当日给在下的一角破绢,上面有一个古篆五字,大概就是少林苦筏大师从五同谱上撕下来的了?” 竹山居士道:“不错,那角破绢,正是苦筏大师遇害时握在掌心之物,小兄弟还记得不记得老朽当日和你说过什么?” 江帆道:“老丈当日说过在下要报父仇,全在这上面。” 竹山居士笑道:“小兄弟既然记得,如何还找五大门派寻仇?” 江帆长笑一声,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布包,送到竹山居士面前,说道:“在下蒙老丈受功之德,永不敢忘,这一个布包,也一直藏在这怀中,今天正好原物奉还。” “因为听华山商老前辈的述说,杀害四位掌门人的凶手,如果就是木灵子李赐,那么该是五大门派要报仇雪恨,这上面,杀害先父,似乎和这块破绢无关了。” 竹山居士并没伸手去接,却正容道:“这一角破绢,固然是杀害四位掌门的证据,但小兄弟要报父仇,却也在这上面,当日老朽送你这角破绢,正是要小兄弟随时警惕,不要认贼作父……” 江帆心头一凛,张目道:“老丈此话怎么说?” 竹山居土道:“因为据老朽多方查证,当日四位掌门人,全是‘玄阴指力’震碎天灵,和令尊江大侠的死因,完全相同。” 江帆身躯颤动,急急问道:“你如何会知道的?” 竹山居士徐徐说道:“当日老朽曾听木讷,木石,木通三人述说围攻令尊经过……” 江帆只知五大门派贼人,围攻父亲,但详细情形,从没听义父说过,这就急急问道:“老丈可否将围攻先父的情形赐告么?” 竹山居士道:“令尊江大侠当年在泰山大会上,技压群雄,奔得了武林盟主的宝坐,武功成就,自非等闲,当日的假扮人,是武当玉虚子的贼人为首,另外是假扮峨嵋悟果大师,和假扮昆仑乾元道兄的两个贼人……” 江帆道:“还有少林木子辈的和尚。” 竹山居土笑了笑道:“不错,木讷,木石等人自然在场,只是他们和玉虚子等三人,低了一辈了,只奉派扼守屋门,拒挡外援。” 他这话不错,江湖上最重辈份,凭少林木子辈的和尚,自然不能和武当掌门人并肩而上。 江帆没有作声,只听竹山居士续道:“当时真正动手的只有假扮玉虚子和悟果大师,乾元道兄的三个贼人,当时木讷,木石三人根本连他们说的话都听不到!只听令尊发出龙吟长笑,双方就动起手来。 木讷他们只是奉方丈之命,到了江南,听玉虚子指挥,是以也根本不知四大门派突然派出高手,联手对付江大侠,是为了什么? 他们只见双方剑光杖影,打的异常激烈,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凭武当掌门和峨嵋悟果大师,昆仑乾元道长三人,联手对付江大侠,居然还会占不到半点上风?“ 江帆忍不住道:“后来呢?” 竹山居士道:“大概打到二百招以上,令尊一支长剑,业已发挥出武当‘太极慧剑’的威力,剑尖划出圈圈银虹,愈来愈大,已把三个贼人,悉数圈在剑光之下……” 江帆目光含泪,仰首舒了口气,只听竹山居士接着说道:“当时木讷守在南首屋里面,和战场相距较近,他听到江大侠的大喝。” 江帆问道:“先父喝问什么?” 竹山居士道:“他没听清楚,据木讷事后推测,令尊的大喝,不外喝令他们自动停手,如果再不停手,剑下不再留情等话。 这时的情形自然是令尊已占了极大优势。但就在此时,木讷依稀听不到东南首有人发出一声阴森的冷嘿,一条人影,从战场上空,横掠而过。“ 江帆问道:“这是什么人?” 竹山居士并没有回答,续道:“江大侠就在此时,突然闷哼一声,摔落屋面……” 江帆泪流满面,问道:“后来呢?” 竹山居士道:“这时,宫仲山已由北首屋面出现,和木石、木通动上了手,三个贼人,搏杀令尊之后,就走得无影无踪。” “木讷、木石、木通三人,却全伤在宫仲山掌下,回转少林寺,差不多养了三个月伤,才算全愈。” 他话声顿了顿,接着说道:“老朽听他们述说这段经过之后,就专程赶去江南,那时令尊还停柩未葬,由宫仲山出面,替令尊主持丧事……” 江帆心头暗暗感激,心想:“义父这份大德,自己真是报答不尽。” 竹山居士道:“令尊也和四位遇害的掌门人相同?” 江帆拭泪道:“先父也伤在百会穴么?” 竹山居士道:“不错,令尊真正致死之因,就是百会穴上中了贼人的‘玄阴指力’,脑骨已碎,这一发现,原在老朽意料之中,不过加以证实罢了,但那天晚上,却给老朽听到一件最大的机密……” 江帆问道:“老丈听到了什么?” 竹山居士道:“当晚老朽在花厅右侧一间厢房中,看到费无极、宫仲山、厉文元三人密谈,只听宫仲山说:‘报仇之事,只怕要在十年之后,真君的意思,要让江大侠的后人出面,向五大门派讨债,才能号召武林,名正言顺。’” “老朽当时就意识到这是一件极大阴谋……” 江帆脑中一片紊乱,望竹山居士问道:“老丈到底是谁?” 竹山居士突然朗笑一声道:“十三年来,老衲在我佛面前,立下心愿,誓必找出杀害掌门人的凶手,总算蒙我佛保佑,如今这疑案已告水落石出,老衲也无须再掩饰行藏了。” 说话声中,除下竹笠,举掌朝颔下一拂花白山羊胡子,如同刀剃一敢,应手而落,合十道:“老衲少林苦竹。” 原来他是苦竹大师,只要有他举手一挑,长须如同刀剃,这份内家功力就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银袍叟商公直大笑道:“无怪老朽听你口音极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来,大师苦心孤诣,立志找寻真凶,兄弟至为敬佩,只是大师当日如何认出四位掌门人是死在‘玄阴指力’下的?” 苦竹大师合掌道:“商老施主问的极是,这种外门毒功,武林中失传已久,老衲若非遇上一位前辈高人,那里叫得出‘玄阴指力’的名称?” 银袍叟目射奇光,问道:“大师遇上了那一位前辈高人?” 苦竹大师道:“和藤杖仙翁齐名的,天山追云叟葛老前辈。” 江帆道:“大师认为杀害先父的就是木灵子李赐么?” 苦竹大师道:“玄阴指力,是他门中最历害的工夫,载在‘九阴真经’之上,普天之下,除了木灵子,只怕没有第二个人会了。” 说到这里,神色庄重的道:“老衲花了十三年工夫,从种种迹象来说,木灵子杀害令尊,无非是想利用江大侠‘江南武林盟主’的头衔,打击五大门派,再利用小施主,打起为父复仇的旗帜,由宫仲山广约江湖高手,找五大门派寻仇,以遂其消灭异己的阴谋……” 江帆听得身躯一阵颤动,抬目道:“大师是说先父被害之事,我义父也是预谋之人了?” 苦竹大师低喧佛号道:“宫仲山早在四十年前,已和木灵子互相勾结,只是他伪装得法,在江北一带,博得大侠之名。” “昔年泰山大会,木灵子还不敢公然出面,暗中支持宫仲山争奔盟主宝座,原是妄想木门教再起,哪知他最后败在令尊手下,宫仲山可说对令尊恨之入骨,岂会在令尊遇难之时,挺身而出?把小施主母子接去?” “其中就有阴谋……” 江帆听到这里,再也忍用不住,大叱一声:“我要去问问义父……” 双脚顿处,猛向门外冲了出去。 商秀吃了一惊,口中叫道:“大哥……”急急跟踪掠起,朝甬道中追去。 李婷一见商秀追去,也慌忙一扭腰肢,跟着追了出去。 江帆一直把义父当作是自己母子的救命恩人,对自己又有抚养授艺之恩,当真是情若父子,恩重如山! 但自从踏入江湖,发觉木门是流寇余孽之后,对义父不禁渐渐起了怀疑。 此刻再听苦竹大师说出杀害父亲,义父也是预谋之一,心头悲愤欲绝,热血冲动,再也抑制不住。 掠出石窟,飞跃下山,往山上发足狂奔。 眨眼工夫,业已奔过两座峰脚,山势忽然一变,一边是临壑悬岩,一边是断壁危崖! 山径逼仄,盘曲而行,转过山腰,只听水声洪洪,对崖山峰间,一道瀑布,如银河倒泻,直注壑底,发出奔腾澎湃之声,声势极为壮观。 人在隔岩,中间还隔着一二十丈宽的山洞,犹觉水雾蒙蒙,寒气逼人。 江帆正在奔行之间,瞥见自己面前,突然蓝影一闪,一个高大人形,挡住了去路。 此人来得好快,江帆连看也没看清楚,一时收势不及,就在此时,发觉那人一把抓住自己胳臂,呵呵笑道:“小哥这时才来,老朽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话之时,拉着自己,猛地纵身朝崖下跳去! 江帆心头大惊,这跳下去,岂不要粉身碎骨,同归于尽? 他奋力一挣,喝道:“你………” 喝声未落,只觉那人夹起自己,已像箭一般破空朝对崖瀑布投去! 自己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 不,简直连想的时间都没有,但觉两耳生风,寒气袭人,眼前一亮倏暗,双脚已落在实地之上! 这一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江帆几乎不知道自己落至什么地方? 他极力稳住身子,定了定神,睁目一瞧。 呀!自己立身之处,竟然已在大瀑布后面,一座突出的岩石之下。 这座突出的山岩,足有数亩方园,覆盖在上面,人就好像站在广大的屋檐下一般。 外面飞瀑奔腾直泻,正好把山岩封住,形成了天然的水帘。 瀑布挡不住阳光,透过水帘,更显得明亮耀目! 这数亩方园一片地上,有阳光照射,也有霏霏蒙蒙的雨丝,居然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药草! 石壁上也有许多古藤,沿壁而生,倒挂下来,花草之间,却有一条长满了有苔的曲折小径,朝石首壁下通去。 江帆看清周围情形,心头不禁大奇。 这崖下数亩方园,一目了然,除了自己,竟然没有第二个人,但自己明明是被人挟持着冲进瀑布来的! 这人是谁? 他什么要挟持到这里来? 他又到那里去? 一连串的疑问,使他感到无比惊诧,怔怔的站在当地,不知所云!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苍老声音,呵呵笑道:“小哥站在霏霏细雨之中,不怕衣服淋湿了么?怎么还不进来?” 果然有人,这声音正是从右首壁下藤蔓中传出。 江帆循声瞧去,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苍老声音笑道:“老朽是谁,小哥看到了自然认识。” 江帆心中暗想:“此人能把自己从二十丈外凌空虚渡,带入瀑布,光是这份功力,已是举世罕见,设若他对自己怀有恶意,何用这般费事?他既然叫自己进去,何不就进去瞧瞧?” 心念活动,循着小径,朝石首石壁走了过去。 只觉走在青苔上,柔软异常,但也十分滑溜,稍不留意,就会滑倒,小径两边,不知名的花草,嫣红翠绿,清香袭人! 其中不少,还含着累累果实,有的色呈青紫,状若葡萄,有的朱红如柿。 江帆也无暇细瞧,走进石壁,这才发现藤蔓垂挂之间,还有一个一人来高的石窟,望去黑黝黝的看不清里面情形,脚一停,凝目问道:“你就在这里么?” 只听那苍老的声音果然从石窟中传了出来,笑道:“小哥不用害怕,只管进来好了。” 江帆应声道:“在下几时怕了?” 说完,双手分开藤蔓,身形一侧,走了进去。 由明入暗,江帆只觉眼前一黑,赶忙停步,闭了闭眼睛,再睁目瞧去! 只见这座石窟,略显狭长,占地不大,只有七八尺宽,四五丈深,看去好像一条夹弄。 此刻,就在面前不远,站着一红脸雪髯的蓝袍老者,面含微笑,望着自己。 这老人自己果然认识了。 那是曾在幕阜山见过,他还养着一头凶猛的苍鹰,说是他徒儿。 就是他指点自己送祁棋回系舟峰去的。 自己当时还不知道他是谁? 后来听逼反天说,才知道这位老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前辈奇人追云叟葛中尊!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江帆一眼认出追云叟,慌忙拜了下去,道:“原来是老前辈把小可带进瀑布来的。” 追云叟伸手扶住,呵呵笑道:“现在还不是拜师的时候,你先起来。” 江帆被他扶住,起身道:“老前辈把小可带进此地,不知有何见教?” 追云叟笑道:“自然有事,老朽先要问你,你知道老朽是谁了么?” 江帆躬身道:“小可不久前听说过,老前辈就是天山追云叟。” 追云叟点头道:“不错,小哥可知老朽带你来此,是为了什么吗?” 江帆道:“请老前辈指示。” 追云叟道:“咱们在幕阜山见过一面,老朽瞧你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只是你一身邪气,分明是左道中人门下,而且已经练成一身邪门工夫……” 江帆听的不禁脸上一红,追云叟又道:“老朽因你身入歧途,觉得可惜,其时正好你无意之中,救了祁老儿的孙女,才指点你前去系舟峰,实是希望祁老儿看在他救护他孙女份上。 再加你的质资上乘,又是练武上进,他决不会眼看一个有为青年,陷入迷途,有祁老儿加以援手,不难把你改造成一件奇葩……“ 江帆想起自己送祁琪回去,被祁步云兄弟两人,疑为有为而去,对自己十分冷淡,心头还是犹有余愤。 只听追云叟续道:“不想祁老儿人老了,就怕麻烦,你救了他孙女,他竟然连这点小事,都不肯伸手,让你离开系舟峰。” 江帆道:“小可原是无心救人,那也算不了什么。” 追云叟道:“可喜你身在旁门,灵台未泯,初出江湖,就做了一件极大善举,终于脱离了木门。” 他说的善举,当是指江帆替扬山八怪夺回的三十万帐款了! 追云叟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小哥迷途知返,原是好小,怎奈才出于赤,又入于黑?” 江帆听的一怔,问道:“老前辈此话怎说?” 才出于赤,又入于黑,这是古人的成语,追云叟把木门比作赤,那是再恰当也还有了。 因为流寇余孽木真君李赐昔年创立木门教,教徒以邪道行世,所以江湖上人以“匪贼”视之。 但他这句“又入于黑”,又何所言?难怪江帆听不懂了。 追云叟呵呵一笑道:“吉祥堡主李祥符,黑道巨孽,小哥怎和他走在一起?” 原来他说的“黑”,是指吉祥堡主! 江帆脸色大变,说道:“老庄主是好人。” 追云叟道:“小哥如何知道他是好人?” 江帆反问道:“老前辈又如何知道他是坏人呢?” 追云叟目露奇光,瞪在江帆脸上,说道:“小哥可知吉祥堡主的先人是谁?” 江帆道:“一个人的善恶,自是以他本人言行为准,与先人何关?” “小可尊敬老前辈,就是因为老前辈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德行大家钦佩,才受人尊敬,但小可并不知老前辈的先人,这和小可敬重吉祥堡主一样,不用知道他先人是谁。” 追云叟道:“小哥已经知道吉祥堡主的先人是谁了?” 江帆摇摇头道:“小可不知道。” 追云叟笑道:“这就是了,江湖上其他的人可以不究他先人来历,但吉祥堡主却是非究不可。” 江帆道:“那是为什么?” 他问的这口气不但不信,而且带着愤然之色,溢于言表! 追云叟看的暗暗点头,说道:“吉祥堡主的先人,就是李岩……” 江帆问道:“李岩是谁?” 追云叟道:“李岩原是流寇头子手下的大将,流寇在京师(北平)沐猴而冠,当上皇帝的第二天,就开齐化门出逃,吴三桂追到真定(正定),他逃回山西,就杀了李岩。” 江帆道:“李岩就是流寇杀的,吉祥堡主和木真君就是世仇,所以他要反木门了。” 追云叟道:“不错。” 江帆道:“木门是流寇余孽,企图独霸武林,如果让他们死灰复燃,为害江湖,定然闹得血雨腥风,不可收拾。” 迫云叟点头道:“真要让他们赤祸横流,岂止为江湖,简直祸国殃民,生灵悉遭涂炭。” 江帆理直气壮的道:“这就是了,吉祥堡主和木真君有仇,江湖上也就只有他是反木门最力的人。” 追云叟听的一阵大笑,道:“小哥这就错了。” 江帆愕然道:“小可错在那里?” 追云叟道:“李岩也是流寇,其被杀也不过只是流寇内部争权夺利。 木真君李赐,勾结了一批昔年漏内网余寇,妄想独霸江湖,称尊武林。 古祥堡主李祥符,也勾结一批昔年黑道中人,同样有称霸江湖的黑心,他所领导的反木门说穿了也只是权力之争,纵然让他消灭木门,江湖上仍然是流寇式的乱局,所谓以暴易暴是也。“ 江帆从小受到宫仲山的影响,对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原无好感,闻言不禁冷笑道:“照老前辈的说法,好像不是名门正派,就不能反木门了?” 追云叟道:“那也不然,自古以来,天地间只有正义和邪恶之分,莫看在眼前木门声势浩大,赤焰高涨,但邪恶必亡,正义必伸,这是千古不易之理,灭魔卫道,原是大家之事,吉祥堡只要能够悔悟,放弃他黑道魁首之尊,和称霸江湖的野心……” 江帆没待他说完,固执的道:“小可看不出来。” 追云叟笑道:“小哥总该知道,吉祥堡主处心处虑,在于挑起五大门派对木门的仇恨,他以反木门的自居,正好驱使五大门派替他去打头阵,吉祥堡主坐收渔人之利……” 江帆愤然拱手道:“小可不信吉祥堡主会是这种人,老前辈无见教,小可要走了。” 追云叟道:“小哥中了吉祥堡主的毒,才能这般替他辩护,这就是老朽要把你引来此……” 江帆道:“小可中了他们什么毒?” 追云叟道:“小哥自然觉不出来,这归心丹无色无臭,服下以后,终身对吉祥堡主心悦诚服,永不背叛。” 江帆冷笑道:“老前辈说的也匪夷所思,也许是老前辈对吉祥堡主心存成见才有这等说法。” 追云叟道:“小哥可是不信?小哥是若不信,不妨到洞口采上几颗苦葡萄,吃下去试试。” 江帆道:“吃下了苦葡萄有何用处?” 追云叟道:“苦葡萄天生异种,味酸苦,入肝经,强肝利胆,清神明白,大功效是善解诸毒。小哥只要用上几颗,就会明白。” 江帆生性倔强,哪里肯信,闻言不禁笑道:“这么说来,小可非要吃上几颗试试不可。”说完,果然转身走了走出。 苦葡萄老藤纠结,结实累累就生在石窟出口,江帆随手摘了几颗,送入口中,轻轻一咬,果汁流出,果然奇酸奇苦,酸得牙齿发浮,苦得喉舌麻木,简直使人不敢下噎! 他尽了最大努力,勉强吃了四五颗,已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但就在这一瞬之间,从喉咙咽下去的奇苦奇酸果汁,一缕清凉,直沁心脾! 江帆顿觉头脑一清,神智大清朗! 这一清朗,登时想起商贤弟和李婷假虚凤结婚的那晚,自己身为“男方家长”,不知不觉被人灌到,吉祥堡主问自己的话,竟然有问必答,泄漏了行藏。 从那天起,自己对吉祥堡主,忽然心存敬畏,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出来的话,也有若金科玉律,奉命唯是…… 心头不禁蓦然一惊,暗想:“莫非自己真的服了吉祥堡主的归心丹?” 一念及此,立即回身走了进去。 追云叟含笑问道:“小哥觉得如何?” 江帆道:“小可正要向老前辈请教,不知服下吉祥堡主的归心丹,有何感觉?” 迫云叟拂髯笑道:“服过他归心丹的人,除对吉祥堡主终身不二,在神智、武功上,丝毫不受影响,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江帆突然拜了下去道:“小可果然被吉祥堡主归心丹所迷。” “小哥明白了就好,唔,你可知此洞是什么地方么?” 江帆道:“大概是老前辈修真之所了?” 追云叟笑笑道:“非也,这里就是五同谱上所画的石窟,三百年来,江湖上所传的许真君练丹之所,其实许真君并没有在这里练丹,这是昔年崆峒派开山祖师大方真人成道之处,洞外许多灵药,都是真人从海外岛采摘来的,至少也有五百年了。” 江帆听得了大惊道:“吉祥堡主把假洞布置在黄山,他大概想不到真洞也在黄山,而且是一真一假,相距还并不太远哩。” 江帆道:“据小可所知,他在黄山经营假洞,由七步追魂申叔宝,绵里针莫廷年两人主持其事,达十数年之久,对黄山一峰一壑,其不了如指掌,如何会找不到此地?” 追云叟道:“小哥说的不错,吉祥堡主手上,确有两张五同谱,只是许真君没有画成的草稿,许真君昔年无意发现此洞,他志在采药,看到洞好许多罕见灵药,大喜过望,自然忽略了此间形势。 等他道成之日告诉门人,已事隔多年,只记得此洞在黄山一以处峰腰上,就记忆所及,约略绘出图形,自然画不出来。“ “何况时至今日,相去已有三百多年,山川易变,就算五同谱画得逼真,到了今天,要想按图找寻,也无法找得到了。” 江帆道:“那么老前辈又如何会发现的呢?” 追云叟道:“老朽是听一位方外至友说的,他尽毕生之力,才找到此洞,而且还手绘了一张藏真图。” 江帆想起自己身边,有一张藏真图,那是阮青峰的师父绘的,这就道:“老前辈这位方外至友,可是松云道长么?” 追云叟突然目射奇光,问道:“松云道长仙去多年,小哥如何知道的?” 江帆道:“小可身边就有一张藏真图,就是松云道长所绘之物。” 当下就把自己木门被逐,远去天台,遇到阮青峰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追云叟听了哈哈大笑,道:“好,好,老朽因目前江湖上大劫已成,小哥经老朽观察,确是可造之材,此洞有大方真人所留‘玉虹剑诀’,如能融合贯通,足可无敌于天下。 木灵子武功入化,非此难以克制,才把小哥带来此地,不想小哥已经得到了松云道友的藏真之图,这倒真是机缘巧合。“ 江帆道:“小可虽有藏真图,但若非老前辈携带,也无法进入此洞。” 追云叟道:“天底下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一个缘字,老朽当日在幕阜山见到小哥之时,就觉得你内格清哺,是习武上上之材。 以你的心地、性格,定不是旁门左道中人,才指引你到系舟峰去,好让你归正,拜在祁老儿门下……“ 江帆心中一动,一时福至心灵,突然屈下双膝,拜伏于地道:“小可蒙老前辈成全,还望老前辈收列门墙,小可终生感戴不尽。” 追云叟点头笑道:“老朽择徒甚苛,以致数十年来尚无传人,小哥资质虽佳,若非经过老朽暗中考察,岂会把你带来此地?” 江帆听出追云叟已有允意,心中大喜过望,这就恭恭敬敬的拜了八拜,口中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追云叟也不拦阻,受了大礼之后,才道:“好了,从现在起,你是天山一脉的传人了。” 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正,又道:“天山一派,历代相传,不在江湖门派之中,累世从不介入江湖是非恩怨之中,行道江湖,救苦救难,义之所在,生死不二,即不以门户相标榜,因此江湖上很少人知道还有天山一派,你今后也不得以天山门下自炫。” 第三十九章 观前受制 江帆躬身道:“弟子自当谨记。” 追云叟又道:“你被木门追回武功,真气破耗过巨,虽小还丹之力,使你不致因此失去武功,但妄想修习上乘功夫,已是大难,何况大方真人留在壁上的‘玉虹剑诀’博大精奥,易练难精,本身内功,若无相当火候,也难望大成……” 江帆听师父连说了两个“难”字,不觉心头一急,忍不住垂泪道:“弟子父仇未报,若是……” 追云叟蔼然笑道:“傻孩子,你若是不能传我衣钵,怎会带你到这里来么?” 江帆道:“老师不是说弟子不能练上乘武学,也练不成剑法了么?” 追云叟道:“不错,你要练武,除非有回天再造之功的大还丹,但大还丹数百年来,只有许真君练成过一炉,再也无人练制得手,主要原因,就是灵药难求……” 江帆垂手恭听,不敢插口,追云叟又道:“为师把你带来此洞,就是因为这里有许多难求药物,正见许真君当年练成大还丹的主药。你若能排除俗虑,勤修内功,每日以洞外许多奇草异果为粮,大约有百日时光,或可把本门‘离合神功’练到三五成火候,就可使用壁上剑术了。” 说话之时,探手从袖中取出一册薄薄的手抄本,递给了江帆,一面说道:“这是本门离合神功的口诀,这门功夫,是从先天太极而来,太极功,衍生两仪,两仪就是一阴一阳,世上任何学问,都脱不出阴阳两字,木灵子在九宫山腹,得到的一部‘九阴真经’,所藏武功,全以阴气为主,孤阴不生,失之偏激,这就是旁门左道之学……” 江帆想起当日在北辰宫练习“九阴玄功”时的情形,觉得师父这番批评,果然精当。 只听追云叟又道:“至于玄门中有‘三阳功’一类功夫,也以练纯阳真气为主,总究不是正宗之学,因为阴阳两字,其中包含了动静,刚柔,虚实,离合,必须互相配合,才能天人合一,本门的离合神功,即以‘天人合一’为主。 因此练成之后,凝虚成力,可以裂石开山,无坚不催,引力返虚,则又由动生静,虽撄而宁。“ 追云叟说出“离合神功”的真谛,江帆所闻,心中喜不自胜。追云叟接着说道:“我在这本册子内对运气行功,已经注释得极为详尽,你用心勤练,莫负为师期望。”说完飘然朝洞外走去。 江帆还想再说,急忙跟出洞去,那里还有追云叟的踪迹?心中一阵怅然,只得回进洞去。 从此他安心在洞中勤修内功,和练习石壁上大方真人遗留的“玉虹剑诀”,肚子饿了,就采洞外的草果为食,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商秀、李婷两人,追出石窟,一路只是加紧脚步,沿着山径急奔,一会工夫,已经奔出十几里路,依然没有追得上江帆,两人心头不由焦急起来! 李婷道:“二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商秀站停身子道:“不会吧?大哥是追宫仲山出来的,这条路就是方才宫仲山他们来路,回去自然也走这条路了。” 李婷道:“那怎么会不见大哥呢?” 商秀道:“宫仲山一行人,已经走了一回,大哥大概已经追上去了。”口中说着,心里却暗暗忖道:“大哥被木门追回九阴玄功,仅仗小还丹之力保持了一小部分功力,目前的武功,可说还不如自己了,何以自己两人跟着他身后追来,还不见他的影子?” 想到这里,猛觉心头一震说道:“大哥会不会被宫仲山他们擒去了?” 李婷道:“那么我们快追。” 这下两人咬着牙齿,急起直追,一路飞驰! 不到顿饭工夫,已经奔到山麓,仍然不见江帆的影子,连宫仲山一行,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商秀越想越觉自己料得不错,恨恨的道:“大哥准是被他们擒去了。” 性急的李婷道:“那可怎么办呢?” 商秀道,“我们自然只有追下去再说。” 李婷道:“你知道他们往那里去的么?” 商秀怔了一怔道:“这就难说了,从这里去,他们有三个去处,都有可能……” 李婷道:“哪三个去处?” 商秀道:“他们一行人中,宫仲山是木门的江南总管,自然以他为主,他是金陵正义镖局的局主,其余像逼反天霍承恩,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都是正义镖局的人……” 李婷道:“那么还有两处呢?” 商秀道:“第二个去处是大别山,我听大哥说过,红花会的巢穴,就在那里,这次来人中,鬼手书生,及奔魄无常都是红花会的堂主,他们自然要回大别山去。 宫仲山把大哥押回金陵镖局,路上难免不引人注意,如果先退到大别山红花会去,路途较近,未尝没有可能。“ 李婷点点头,商秀又道:“至于第三个去处,就是九宫山木门老巢了,大哥是木门逐徒……” 李婷道:“我听爸说过,木门弟子只有生离之人。” 商秀道:“是啊,都是柳姨娘私下放走的,大哥只要被他们抓住,解往九宫山去的可能也极大。” 李婷怔道:“那么我们到底要往哪里去?” 商秀迟疑道:“这三个地方,都有可能。” 李婷直是皱眉道:“真急死人!那该怎么办呢?” 商秀道:“尤其他们这次黄山之行,徒劳无功,如果擒到了大哥,至少也可将功赎罪……” 李婷道:“对了,我想他们一定上九宫山去的,宫仲山奉命而来,徒劳无功,自然要向他主子复命,同时擒了大哥,正好亲自押送回去。” 商秀点头道:“这话不错,我们就朝九宫山这条路追下去吧。” 李婷听到商秀同意自己的看法,心头觉得高兴,哈的笑道:“他们从这里前往九宫山,定是要经过庐山,咱们只要一路留下紧急求援记号,爸自会派人赶来接应,等他们到了庐山附近,两头拦截,就不怕他们飞上天去。” 商秀听得精神一振,忙道:“此计大妙,咱们就这么办。” 李婷拨出长剑,就在路旁一棵松树下,留下了吉祥堡的求援记号,匆匆就上路。 从早晨赶到傍晚,差不多赶了百来里路。 两人一夜没睡,这时已是十分疲累,但她们心上只是记着江帆的安危,急着赶路,没去注意路上情形。 此刻天色渐渐昏黑下来,停步一瞧,这一带,地势荒凉,竟然前不靠村,后不靠店,没有借宿的地方。 李婷又饿又累,急道:“二哥,咱们这下错过宿头了。” 商秀道:“前面也许会有村庄。” 李婷道:“我走不动啦,在这里憩息再走可好。” 商秀也感到后力不继,两人就在路边上拔了块大石坐下。 一回工夫,天色已是全黑! 李婷起身道:“二哥,我们走吧。” 转过小山,只见山麓不远,一片竹林中,隐隐射出灯光。 李婷喜道:“前面就有人家了。” 商秀举目望了一眼,道:“这是天灯,那竹林里大概是一座庙宇。” 李婷道:“管他是庙,是庵,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才好。” 这片竹林,相当深广,那座庙宇,深藏在竹林深处,两人随着林中小径,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一座道观。 正待上前叩门,商秀忽然感觉有点不对,转身一望,只见自己两人身后,不知何时,已多出两个青衣道人! 这两个道人面色发青,毫无一丝表情,那副面孔宛如死人一般! 商秀大吃一惊,还没开口。 其中一个已经跨上一步,冷冷的道:“两位来了么?快跟我们过去。” 商秀后退半步,问道:“我们错过宿头,想借贵观住宿一宿……” 那道人冷笑道:“这话你不说,贫道也早已知道了。” 另一个道人道:“师兄!还和他们多说则甚?” 李婷听他们口气不善,心头有些冒火,那知身形一动,陡觉自己双手,竟然举不起来。 用力一举,依然不听指挥,心中不禁大惊,尖叫道:“二哥,我手怎么不能动了?” 商秀急忙侧脸瞧去,黑暗中只见李婷双肩之上,依稀钉着两支闪闪发光的金针,要待伸手替她起下,才发觉自己双手,竟然也举不起来! 心头暗暗一凛,看来自己是中了人家暗算,肩后一定也插上了两支金针1再看对面两个青衣道人,依然一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神色冷漠,不觉怒哼道:“你们怎的无缘无故暗算?” 另一个道人冷冷道:“两位不用多问,最好立时跟咱们进去,否则的话,可怪不得出家人手段毒辣。” 此人口气不善,似乎比他师兄还要难说话的多! 那师兄道:“你们只要好好的跟贫道进去,观主大概不会十分难为你们。” 商秀眼看自己两人已被对方金针制住穴道,忖度形势,竟是十分不利,一面试探着说道:“在下兄弟原是投宿来的,自问和贵观并无过节,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总得说清楚。” 那师弟冷声道:“叫你们进去,就跟咱们走,要说到里面去说。” 李婷双手被制,心头已是怒极,再听他出言不逊,不觉怒哼道:“你凶什么?只是鬼鬼祟崇暗箭伤人,你敢不敢取下金针来,和我放手一搏?” 那师弟冷晒道:“练武之人,讲究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内功到了相当火候,数丈之外,就算是飞花落叶,也清晰可闻。 咱们师兄弟到了你们身后,甚至连梅花针打在你们肩头穴道,都一无所觉,那就只能怨你们学艺不精,怪得谁来?“ 李婷怒哼一声道:“你除了会暗箭伤人,还有什么本领?” 身形一晃,身如幽灵,一下闪到那师弟身后,飞起一脚,朝他屁股上踢去,那师弟猝不及防,“扑”的一声,被李婷踢得身子朝前冲出去了几步,才算站住,厉声道:“小子,你是不想活命了?”随着喝声,双手箕张,朝李婷急扑而来! 李婷冷冷一哂,身形一晃,又转到了他身后,说道:“一个练武之人,讲究眼看四方,耳听八方,你连身后都顾不住,还冒什么大气?”呼的一脚,又朝他腿弯上踢了过去。 那师弟扑到李婷身前,转眼之间,就在面前的人,忽然不见,李婷又在他身后发语,心头不禁大骇,身形急急朝前一扑,窜了出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李婷踢出的右脚,顿觉膝盖上微微一麻,无声无息的插上了一支金针。 身子同时朝前一倾,再也站立不住,砰的跌了下去。 那师弟堪堪窜出,听到李婷跌到地上,立目一下飞掠过来,笑道:“好小子……”举起右脚,正待朝李婷胸口踩下。 商秀瞧得大急,喝了声:“不要伤我兄弟。”双脚一顿,一个人猛向那师弟身上撞去。 这一下商秀情急拼命,疾风飒然,去势极速,那师弟身子一偏,让过来势,怒嘿道:“你是找死!” 右掌横扫,朝商秀拦腰击去。 商秀用上穴道受制,只是两手用不上劲,一身武功,仍然存在,撞去的身子,像陀螺般一个急旋,飞起右腿,朝那师第扫踢而去。 那知右腿堪堪飞起,反被那师兄扬手一支金针,打中脚踝,同样砰的一声,朝地上倒了下去。 那师弟已是怒极,一语不发,举足朝商秀就踢。 商秀瞧他恶狠狠的踢来,这一脚要是被他踢中,最少也要受伤,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翻滚,滚出去三五尺远,才避开前方一脚。 只听那师兄喝道:“师弟住手,观主还没问话,不可伤了他们,先带进去再说!” 说完,一个箭步,掠到李婷身边,冷冷说道:“你们再要倔强,那是自找苦吃。”俯身朝她身上抓去。 李婷仰卧地上,身不能动,看他伸手朝自己抓来,心中又惊又怕,左脚向空中连踢,急叫道:“臭道士,你不要碰我……” 她一急之下,不再掩护身份,声音尖脆,就露出了女子口气,那师兄呆的一呆道:“你是女的。” 李婷道:“你快替我起下脚下金针,我们跟你们进去就是了。” 那师兄迟疑了一下,果然替她起下膝上金针。 李婷很快站起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也替我哥哥起金针吧,我们自己走进去多好?” 那师兄没有作声,果然转过身去,替商秀也起下了脚踝上的金针,商秀也跟着站起。 他师弟站在一旁,瞧着师兄替两人起下金针,心头似乎颇不以为然,但也没有作声,那师兄望了两人一眼,道:“两位跟我来。” 说完当先领路,商秀,李婷走在中间,那师弟却跟在两人身后,进入道观。 两人留神察看,但觉这座道观,地方相当宽敞,一会工夫,被他们带到一间屋中! 只见屋中坐着一个身躯瘦长的青衣道人,而目冷漠,问道:“又捉到了两个么?” 那师兄躬身应“是”,坐着的青衣道人,挥挥手道:“带他们进去。” 那师兄躬身应是,领着两人朝里走去。 原来这间屋后,是一座小小院落,里面灯火通明,远望进去,客厅上几个人正在那里喝酒谈天。 院前山站着一个青衣道人,见到那师兄领着商秀、李婷四人进入,慌忙迎上前来,摇手道:“观主正在宴客,师兄还是先把他们收押起来再说。” 那师兄点点头,正待领着两人退下。 李婷突然大声哼道:“不成,你们无缘无故的出手偷袭,把咱们押来,自该让咱们见见观主,收押起来,咱们犯了什么罪?” 她这一突然大嚷起来,吓得站在院前的青衣道人和领她们进来的师兄,脸色齐齐一变! 瞧他们模样,生似十分怕观主。 那师兄慌忙压低声音道:“观主正在宴客,委屈两位暂时……” 就在此时,在听里面传出一个威重的声音,问道:“什么人?” 那师兄如耗子听到了猫的声音,全身一颤,立刻趋进院门,神色恭敬的躬下身去,说道:“禀报观主,弟子在观外生擒了两名窥伺本观的人,恭候观主发落。” 那威重声音道:“带他们进来。” 那师兄应了声“是”,道:“你们随我进去。” 当先向里行去。 商秀,李婷跟着他进入院落,但见庭内的小天井上种着许多盆栽花卉,幽香袭人! 迎面阶上一排三间,中间一间客厅,并不太大,此时摆了一席素斋。 席上一共坐着五人,中间端坐一个青衣老道,面目深沉,白髯垂胸,敢情就是观主。 左右四人都是俗家打扮,上首两人,一个是头戴瓜皮小帽的枯瘦老者,另一个则是中年文土。 下首两人,商秀全都见过,那是扬州八怪中的老大郑子方,和老二徐诚中,他们面人虽是客人身份,神色之间,似是对席中三人,执礼甚恭。 那师兄走上石阶,便在客厅前面停了下来。 商秀,李婷也同时停步,跟在她们身后的师弟,急忙跨上一步,和两人站在并排,垂手肃立。 端坐上首的观主沉声问道:“这两人是在何处擒来的?” 那师兄躬身道:“弟子和师弟两人,在观前竹林中发现他们鬼鬼祟崇的窥伺本观,行迹可疑,才把他们带来。” 李婷怒哼道:“胡说,咱们赶路错过宿头,从远处望到竹林点着天灯,才一路寻来,刚到观前,就被你们偷施袭击……” 那观主冷厉目光一掠两人,不待李婷说下去,就摆手制止,冷冷说道:“我只问你们两句话,必据实回答……” 李婷道:“咱们肩上,还被你们下钉着金针,你要问话,总该先叫他们把针起了下来吧。” 观主微微一哂,抬目吩咐道:“替他们起下金针。” 那师兄弟两人躬身领命,立即替商秀,李婷起下肩头金针。 商秀虽已看出席上两人,是扬州八怪的老大老二,但不知其余之人,是何路数,是以只是隐忍不言。 此刻金针已除,暗暗运气一试,觉得双手已能运动自如,心中暗道:“瞧这老道人神气,似是身份不低,不知是何许人物?” 只听观主问道:“你们是奉何人之命而来?” 商秀抬目道:“在下兄弟,确实错过宿头,借宿来的。” 观主冷冷说道:“很好。” 那师弟躬身道:“禀告观主,她是女子乔装的。” 说话之时,用手指了指李婷。 李婷哼道:“我是女的,又怎么样?” 观主深沉巨目,望了李婷一眼,缓缓说道:“你们是木门中人?” 商秀道:“不是。” 观主冷肃的问道:“很好。” 回头朝师兄弟吩咐道:“把他们押到石室中去。” 李婷手按剑柄,怒声道:“咱们原是求宿来的,你纵容门下,暗箭伤人,咱们实言相告,你不信也就算了,哼,咱们也不是怕你的人?” 观主狞笑道:“你们敢顶撞我,胆子不小!” 李婷冷哼道:“有何不敢,你算得什么?” 商秀一拉李婷道:“三弟,别和他多说,我们走。” 观主仰天大笑道:“没有我点个头,你们想走得了么?” 坐在观主左首头戴瓜皮小帽的老者,欠身道:“观主犯不着和后生小子生气。” 他干咳了两声,回过头来,道:“两位既然不是木门中人,但究竟是何来历,只要报出师门宗派,自可让你们离开此地。” 商秀哼道:“抱歉的很,咱们没有门派。” 戴瓜皮帽的一怔道:“你们是何人的门下?” 李婷道,“咱们也没有师父。” 戴瓜皮帽的脸上微现不悦,道:“你们难道没有传艺的人?” 李婷道:“咱们艺出家传,难道不可以么?” 戴瓜皮帽的语为之塞,顿了顿道:“令尊如何称呼?” 李婷道:“说出来谅你也不会知道。” 戴瓜皮帽的冷哼了一声道:“你说出听听,只要是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老朽多少还知道一些。” 李婷轻笑道:“我们又不是同一个爸爸,你要问谁?” 商秀道:“三弟不要说了。” ? ∫幻姹П溃骸袄险烧獍阕犯实祝渴俏耸裁矗俊?br /> 戴瓜皮帽的道:“老朽原是一番好意,两位被枯云观主门下擒来,就是怀疑你们是木门奸细,只要你们说得出来历,证明你们不是木门中人,自然就不会难为你们了。” 商秀好像听人说过“枯云观主”的名头,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闻言说道:“老丈只是为了要证明在下兄弟不是木门中人么?” 戴瓜皮帽的道:“老朽说出来了,自可作数,两位只要能证明身份,就可离去。” 商秀道:“在下如若认识一两位在座之人,不知是否也能算数?” 戴瓜皮帽的目光朝席上一扫,道:“自然可以,不过你们认识他,要他也认识你们才行。” 商秀道:“这个自然。” 李婷听得好奇,忍不住悄声问道:“二哥,你认识他们?” 戴瓜皮帽的道:“你说出来听听,五个人当中,你认识哪一个?” 席上其余四人,也全都朝商秀瞧来,大家谁也不认识这个少年是谁? 要知商秀和江帆两人,自从经柳姨娘放走之后,都易了容,是以在座的郑子方、徐诚中两人,都认不出来了。 商秀微微一笑,朝郑子方,徐诚中两人拱拱手道:“郑大侠,徐大侠,常州一别,还认识在下么?” 郑子方,徐诚中听商秀一说,不禁面露惊奇,相互望了一眼,慌忙起身来,同时抱拳还礼,郑子方道:“小兄弟如问称呼,老朽兄弟眼拙。” 商秀从怀中取出小颗洗容药剂,在掌心搓了两下然后朝脸上一阵拭抹,抬目道:“在下商秀……” 这一洗去易容药物,一张本来苍白消瘦,略带病容的脸上,登时变成了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李婷虽知道大哥、二哥全都易了容,江帆在黄山石窟恢复了容貌,但商秀的本来面目,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觉暗暗忖道:“原来二哥的容貌也不输自己呢!”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郑子方没待商秀说完,不觉大喜过望,慌忙抢了出来,呵呵笑道:“果然是商秀少侠,无怪老朽方才总觉得你口音极熟,只是一时不敢贸然相问……” 说到这里,接着问道:“商少侠,这位是谁?” 商秀因他们已知李婷是一个女的,不好再说“三弟”,向商秀道:“这是三妹李婷。” 一面替李婷介绍了郑子方、徐诚中两人,郑子方道:“商少侠来的正好,老朽替你们引见几位前辈高人。” 一面转过身去,朝枯云观主躬身道:“观主谅察,这位商少侠,就是晚辈方才奉禀,仗义赐助,夺回赈款的两位少年英雄之一,金陵正义镖局少局主江帆的结义兄弟商秀。” 枯云观主望了商秀一眼,冷漠的道:“很好,要他们坐上来,我有话问他。” 说完,朝院前两个人,挥挥手。 那两个青衣道人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郑子方身为扬州八怪之首,在淮阳一带,也是领袖群伦的人物,但在这位老道人面前,却是十分拘谨。 他原想替两人引见席上三人,此时听观主叫他们坐下,说是有话要问,那就无法再介绍了。 一面朝商秀低声说道:“观主前辈高人,他老既然要少侠两位坐下,两位就请坐下了好说。” 商秀听他两次提到“前辈高人”,不知这老前辈是何来历? 心中想着,嘴上说道:“三弟,我们就坐下来吧。” 李婷眼看老道人神态倨傲,心中暗暗不服,忖道:“老牛鼻子,你神气什么,真要是大有来头的人,这里离庐山不远,我怎会没听爸说过?”她跟商秀在两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枯云观主目光一抬,问道:“贫道听子方说起,那次从红灯会手上夺回三十万赈款,是你和姓江的娃儿两人的力量?” 此人语气冷冷的,脸上也深沉得丝毫没有表情,这种口吻,多少含着些怀疑成份! 第四十章 以怨报德 商秀欠身道:“那是郑大侠过誉,西夏墅一役,在下兄弟也只是略尽薄力,其实杀退红花会的贼人,是大家的力量,在下兄弟怎敢居功?” 枯云观主微微点头,道:“三十万赈款,对我两淮居民,关系极大,两位协助之德,贫道谢了。” 他虽在说着道谢的话,但语气还是十分冷漠,由此看来,他这副冷漠模样,大概是天生的了。 商秀暗暗“哦”了一声,心想:“听他口气,这老道是淮阳一带的人了。” 一面忙道:“观主好说。” 枯云观主道:“不过据贫道所知,金陵正义镖局,就是流冠余孽在大江南北发号施令的所在,红灯、红花两会,就是受它节制。姓江的姓儿,即是宫仲山义子,身为正义镖局少局主,如何反会帮着外人替陆安镖局夺回赈款?” 商秀道:“在下大哥,那时根本就不知道木门是流冠余孽,也不知宫仲山的底细,他协助郑大侠,只是秉着江湖道义,见义勇为。” 枯云观主冷冷一晒道:“好个江湖道义,见义勇为。” 郑子方忙道:“观主垂鉴,那三十万赈款,确是全仗江少局主和商少侠两位大力,才能夺回。” 枯云观主缓缓道:“其中只怕别有用心。” 商秀听他说出这笑话来,心中不觉有气,愤然道:“观主何所指而言。” 枯云观主道:“姓江的娃儿,我确没有见过,郑子方他们连遭挫折,就凭你们两个性儿,能有多大能耐?” 商秀道:“我大哥在未失去武功之前,高过在下,何止十倍?” 枯云观主道:“你大哥是何人门下?” 商秀心中暗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看来这老道土生性多疑,对自己两人还是不肯相信,自己要是说出大哥以前是木门弟子,只怕更要引起他的疑心,便不说也是不成,目前江湖上已有许多人知道大哥是木门弟子,也许他是有意拿话来探,自己瞒着不说,岂不是成了无私有弊?” 心念转动,免不了略现疑心,才道:“我大哥从前是木门弟子。” 枯云观主突然纵身大笑道:“果然不出所料。” 商秀怒道:“就是为了赈款之事,大哥才被逐出木门,废去了一身武功。” 郑子方身躯一震,问道:“你大哥是木门弟子,你呢?” 商秀怔了一怔道:“在下并非木门中人。” 枯云观主冷峻的道:“那么你是何人门下?” 商秀道:“在下方才已经说过,艺出家传,并无师承。” 枯云观主冷哼一声道:“你执意不肯说出来历,难道贫道还会瞧不出来?” 李婷微微撇了下嘴,道:“你瞧得出来,何用再问?” 枯云观主回头吩咐道:“叫你们大师兄进来。” 身后一名小道童答应一声,如飞而去。 一会工夫,小道童身后跟着一个道人进来,朝枯云观主躬身道:“观主有何吩咐?” 这人正是方才端坐在屋外的那个青衣道人。 枯云观主朝商秀一指道:“你向这位少侠讨教几招剑法。” 坐在边上的郑子方、徐诚中,瞧得大感不安,当日若非江帆、商秀两人仗义协助,光凭自己弟兄,那想夺得回已经失去的赈款? 此刻眼看枯云观主对商秀有了成见,一时间竟是想不出排解之法。 那青衣道人应了声“是”。 霍然转身,从腰问抽出一柄拂尘,朝商秀打了个稽首道:“商少伙请亮剑。” 商秀心叫暗想:“看来今晚要想善了,只怕也不成了。” 李婷抢着道:“二哥,还是由我和他比试比试,我要是打不过他,你再出手不迟。” 商秀道:“人家既然指名要伸量我剑法,那自然是由我领教的了。” 说完回身朝枯云观主拱拱手道:“观主即是说出来了,在下再要推辞,只怕也未必获得观主谅解……” 枯云观主冷肃的道:“贫道向来言出如山,哪有容人变更的。” 商秀原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是在江湖上连经事故,才少稍微忍耐了一些。 此刻听枯云观主这么一说,那里还忍耐得住,闻言冷笑道:“在下并无向观主乞饶之意,只是想请问观主一声,动手过招,刀剑不长眼睛,也许会留不住手,误伤了观主高弟子……” 枯云观主脸色一变,没待商秀说完,纵声怒笑道:“只要你剑法高明,纵然把枯云观的人,穿胸洞腹,丧命剑下,那只能怨他们学艺不精,与你无关。” 商秀冷冷的道:“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枯云观主道:“那你是说什么?” 商秀道:“在下之意,是说观主最好预定一个数目,咱们打到若干招,就可停手。” 枯云观主一阵嘿嘿冷笑,道:“就以二十招为限吧,枯云观门下若是在二十招以内,还不能克敌制胜,就算是输定了!贫道若是在二十招之内,还看不出你出身来历,就算我白活了几十年。”这口气当真托大得很! 商秀心中暗道:“这老头不知究竟何方来历。” 一面点点头,道:“观主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就以二十招为限吧。” 李婷道:“二哥,你怎么不说七招就够了?真的要和他打上二十招么?” 这话比枯云观主说的口气还大,听得座上诸人,莫不脸色大变! 只听商秀淡淡的道:“二十招也好,这样观主总没有话说了。” 李婷说的,已经够尖刻,商秀心中有气,说出来的话,也就不留余地。 两人一问一答,直把枯云观主一张老脸都气黄了! 那青衣道人目射凶光,手中拂尘一摆,冷笑道:“商少伙不用卖狂,小道奉命领教高招,你有多少杀手,只管使出来好了。” 商秀缓缓抽出长剑,连姿势也不摆一个,长剑随手一横,就抬目道:“道兄请赐招吧。” 这也够托大了,双方动手过招,若是不亮开门户,随便叫人家进招,那就是表示没把对方瞧在眼里! 青衣道人身为枯云观主首徒,平日目空一切,此刻眼看对方这般蔑视枯云观门下,早已激怒得牙关乱挫,狞笑道:“商少侠既然这般客气,小道说不得有僭了。” 拂尘一举,猛然挥进! 他武功本已极高,这时忿怒之下,挥出的拂尘,带起一片嘶嘶轻啸,强劲无伦,每一根马尾都注了真力。一片丝影,罩定商秀身前八大死穴,只要容他稍微拂上,商秀势非横尸当地不可! 商秀绝顶聪明,她长剑随手一横,看去丝毫没把对方看在眼里,其实心里明白! 枯云观主口出大言,他门下首徒,必有绝艺,一旦出手,定然凌厉无比,是以早就暗中留意。 此时看他出手在第一招上,就有这等威势,心中也甚感惊骇,暗想:“无怪那老道士口出狂言,他枯云观门下,武功确有过人之处,自己若非练会正反七式,只怕当真难以在他手下走得出二十招。” 心念电转,身形微微一偏,抬手一剑,悠然攻出! 她存心要掂掂枯云观主斤量,你说二十招之内,看不出我来历,就算几十年白活,我就让你瞧瞧我使出来的剑法,你识也不识? 她这一招使的,正是“正反七式”的剑招,便见剑势飘飘,毫无劲力,但剑光出手,却轻而易举的从青衣道人剑锋攻入! 这一招,她如何出手? 连枯云观主都没瞧的出来,冷峻目光,不禁射出无比诧异之色! 在座戴瓜皮帽老者,中年文士,莫不瞧的耸然动容! 那青衣道人武功原也不弱,商秀剑势出手,他已然看出倏然攻去的剑招,暗含着奇奥变化。 商秀随手发剑,剑势原不甚快,但相距到青衣道人身前还有尺许左右光景,仍观对方不闪避,心中暗想:“这道人这般镇定,当真不可轻敌。” 悠然缓去的剑势,陡然变快,去如制电,几乎一闪而至! 就在商秀剑势突然加速之际,青衣道人身如飘风,灵快无比的向一边闪开,右腕疾振,拂尘上千百根柔丝,倒卷而出,朝商秀剑身上缠去! 这一招“锦丝毫缠剑”,当真快得无以复加! 他拂尘上的马尾,原是特制而成,不畏刀剑,专卷人兵器,如果一经被他缠上,只须轻轻一抖,立可把商秀长剑卷飞。 她挥出的一剑,被青衣道人迅快绝伦的身法闪开,立即由正而反,随势推出。 这一剑,可以说是第二招,也可以说仍然是第一招,不过变了个方向,反手挥剑,自然是跟着青衣道人身后而来。 青衣道人堪堪闪出,拂尘就已卷空,剑光一闪,又已横刺到胁下! 这下实在太快,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青衣道人看到剑光,再想闪避,已是不及,他总究武功极高,匆忙之间身形猛然拗转,避开了剑锋。 但身上一袭道袍,被这一个急旋,随风飘起,但听“嗤”的一声一横腰道剑光划开了两尺来长。 青衣道人惊魂乍定,心头不禁狂怒,他身为枯云观首徒,在第二招上,就被人家剑光划开道袍,岂不是替枯云观丢了大人? 猛地大喝一声,正待纵身横起! 就在这时,只听枯云观主沉喝一声:“住手。” 青衣道人听到观主的喝声,扑起的势子,陡然一收,迅速后退,愕然仰起脸道:“观主……” 枯云观主深沉巨目,射出郁怒之色,缓缓从席上站起,挥手道:“此子剑法奇诡,你不是他对手。” 青衣道人脸色大变,惶恐的俯首道:“弟子愚鲁,自问还可以和他放手一搏……” 枯云观主冷声道:“剑法不如人家,非你之罪,你下去。” 青衣道人唯唯应是,躬身退出。 枯云观主目光投到商秀脸上,冷声道:“你还真不是木门弟子。” 商秀愤然道:“在下说过不是,就是不是,难道观主没瞧出在下剑法来历?” 枯云观主双目暴射出奇异的神光,缓缓道:“你所使剑法,武林中从未见过,极可能说是真的‘已算’得上诡异绝学了。”。 李婷披披嘴退:“当真白活了几十年。” 枯云观主道:“你们两人究是有何图谋而来?” 商秀长剑入鞘,昂然道:“我们是追寻大哥,路过此地,观主要问几遍?” 枯云观主沉声道:“我是问你们受什么人差遣来的。” 李婷接口道:“我们受什么人差遣?受自己差来。” 枯云观主垂胸白髯,无风自动,显然心头已是十分怒恼,冷哼一声,目光缓缓扫过两人,说道:“你们认为贫道无法迫使你们吐实话么?” 商秀一手握着剑柄,冷笑道:“我们话已说完,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们从不受人胁迫。” 李婷一手紧接着剑柄道:“二哥,我们走。” 两人话声一落,转身朝厅外走去,枯云观主微微一哂,也不加拦阻。 商秀、李婷刚一举步,但见人影一闪,那从在左首的中年文士,身法奇快,已经挡在两人面前。 商秀一脸忿怒,倏然停步。 李婷喝道:“你待怎的?”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两位和观主还没说清楚,最好是暂请留步。” 商秀冷冷的道:“咱们话已说完,尊驾要是不肯让路,那是逼在下兄弟出手了。” 徐诚中眼看双方越来越僵,暗暗扯了老大一下衣角,低声道:“老大,这事看来还是由你向观主劝解一下才好。” 郑子方心头也在暗暗焦灼,他因枯云观主是淮阳武林辈中首屈一指的人物,生性又极冷僻。如果有人相说,事情反而容易弄糟,一直不敢开口。 此时眼看双方快到各走极端,看来自己不得不出面了! 再听老二一说,当下微微点了点头,硬着头皮,缓缓站起身来,朝枯云观主权手一揖,道:“观主息怒,请听晚辈……” 枯云观主冷漠的道:“此事与你们无关。” 郑子方道:“这位商少侠,对晚辈兄弟,曾有相助夺回赈款之德,对咱们扬州数十万灾民,受惠更大,今晚纵有开罪观主之处,伏望观主曲行才好。” 枯云观主冷冷一笑道:“昔年木灵子在咱们淮阳一带,杀人无数,贫道曾立下誓言,木门中人,一个也不能放过,他们觑探枯云观,显系有为而来,这件事,你不用多说。” 郑子方道:“但是商小侠对咱们……” 枯云观主沉吟道:“木门弟子帮你们夺回赈款,显然是木门有意安排的阴谋所在,收买你们扬州八怪。” 这话可说重了。 郑子方被他这么一说,那里还敢开口? 商秀听的心头火起,大声道:“大哥和我,当日帮助郑大侠夺回失镖,原是激于义愤,并不望报,但也不容狂人诬蔑我大哥,郑大侠不用放在心上。” 枯云观主面现郁怒,沉喝道:“谁是狂妄?” 李婷娇叱道:“老道士,你不要欺人太甚。” 枯云观主喝道:“三弟,替我教训教训这两上狂妄无知的后生小辈。” 李婷道:“谁是后生小辈,谁还怕你不成?” 顶撞枯云观主,这还得了? 郑子方眼看自己无法分解,不法微微叹息一声,只得垂首坐下。 那中年文士望了两人一眼,徐徐说道:“两位一起上吧。” 商秀心知对方武功定然极高,自己两人,如论功力,决非对方敌手,他们只有联手合击,仗着“正反七式”的奇奥变化,或可私对打个平手,心念一动,立即应声道:“在下兄弟恭敬不如从命,三弟,咱们也不用客气了。” 李婷道:“早就不用对他们客气了。” 刷的一声,抽出剑来,商秀也同时制出长剑,抬目道:“朋友兵刃呢?” 中年文士右手大袖一挥,道:“兄弟兵刃在此,两位不用替我耽心。” 李婷道:“谁替你耽心,我们只因你手无寸铁,胜之不武罢了。” 中年文士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两位自问可胜得了兄弟么?” 商秀道:“如若你胜了在下兄弟,我们死而无怨,但如果在下兄弟胜了呢,那又该当如何说法?” 中年文士还未开口,枯云观主沉哼道:“三弟,不用和他们多说。” “不用多说,就不用多说,看剑。”刷的一剑,朝中年文士身前划去。 中年文士右手一抬,这一抬之际,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支金笔,迅快无伦朝李婷剑尖上点去。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挡开了李婷一剑。 李婷但觉手腕骤然一麻,一柄长剑几乎脱手震飞,被震的打了一个圆圈。 这一招双方出手奇快,如同电闪雷奔。 商秀没想到李婷会这么急躁的突然抢着出手,心中不觉大惊,急忙手腕一振,长剑急挥出而出。 她这一剑虽是稍嫌迟了一步,但正好在李婷被震得连人带剑直荡开去之际,这一剑划到了中年文士身侧! 中年文士武功精深,身形轻轻一闪,就避了开去。 那知身形堪堪闪出,陡觉身后疾风飒然,似已有人掩到自己身后! 不,一点寒锋,已向自己腰间刺到! 急忙一吸真气,双足不动,身形离地三寸,斜飘而出。 回身瞧去,那是被自己震荡出去的李婷,竟会有这么快速,掩到身后,举剑刺来,心头暗暗奇怪。 只听枯云观主冷冷地嘿道:“李祥符的护身鬼形,也被你们1学来了。” 中年文士使出“流云身法”,避开李婷刺到身后的一剑,但他焉知“正反七式”,乃是相互配合的剑法! 他这里堪闪开,商秀倏然一剑,又已攻到了侧身! 这一下可把中年文士激怒了,大笑一声道:“果然好剑法!” 突然间,只见他身形连闪,右腕急挥,金笔漾起一片金影,左手骈抬如戟,配合笔势,续连击出! 似点似削,指风嘶嘶,使的是突穴斩脉手法,攻势十分猛恶。 商秀,李婷两柄长剑,一左一右,一正一反,配合精妙,剑势奇幻,常常迫得中年文士半途收招。 因此那中年文士右臂左指,虽然十分凌历,但却无法占得优势。 三人两柄长剑,一支金笔,在厅前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枯云观主那张脸色,越来越深冷,两道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神,只是凝注在两人剑上。 他已然看出商秀,李婷只是两个初出道的雏儿,功力极浅。 别说和成名多年的三弟金笔震八方萧雨声差得甚远,就是和自己几个门下弟子,都比不上。 因此,商秀、李婷两人之所以能够支持不败,完全仗着那套配合神妙,奇奥莫测的剑法。 凭自己纵横江湖几十年,对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剑术,至少也总有个耳闻,那只看了许久,依然看不出半点端倪! 但觉两人使的剑法,精奥奇幻,竟是生平未见,心头愈加不胜惊奇! 郑子方,徐诚中两人,眼看着双方已破了脸,更觉得坐立不安! 一方是本派前辈,一方对自己兄弟有恩的人,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 商秀兄妹,(他们只当商秀是男的)纵能侥幸胜了金笔震八方,观主也决不肯轻易放过他! 徐诚中低声朝郑子方道:“老大,这事情如此下去,咱们总不能坐视不理。” 郑子方双眉紧蹙,道:“观主在气头上,谁也无法进言。” 徐诚中道:“那么该怎么办呢?” 郑子方道:“只好待会再说,看看情形再作计较!”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只听金笔震八方萧雨声哈哈一笑,道:“原来两位也不过如此。” 紧接但听“锵”,“锵”两声金铁大震,缠斗中的商秀,李婷和金铁震八方三人突然分开! 同时只听突然之间,有人闷哼了一声,只见商秀,李婷直被震的脚下踉踉,后退不迭! 郑子方道:“商少侠兄妹,必有一人负伤不轻。” 急忙凝目望去,奇怪! 商秀、李婷两人居然一脸惊愕好好的站在那里,看他们神色不像负伤样子! 金笔震八方萧雨声脸泛怒容,左肩衣服破裂,鲜血从肩头渗出,长衫右边下摆,也被剑尖划破了尺许长一条! 这发招交手,快速无伦,大家几乎全没看清那是怎么一回事! 但如以常理推测,该是萧雨声把两人震退的,却不料商秀两人竟能在险中取胜,陡出奇招,反败为胜! 李婷手横长剑,冷笑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商秀抬目道:“你还挡在我们面前,可是不承认落败了么?” 萧雨声道:“萧某败的十分不服。” 李婷道:“等你服的时候,只怕早已横尸地下了。” 戴瓜皮帽的老者愤然起立,说道:“好狂妄的丫头!三弟,退下来,让我会会他们。” 枯云观主虎的站了起来,纵对笑道:“不用了,贫道要亲自向他们领教几招。”话声出口,缓步走了出来。 那金笔震八方萧雨声一见观主走出,便朝后退下,他不动倒也无事,这一移动,竟然跌坐下去,枯云观主突然停步,巨目朝跌坐地上的萧雨声望去,沉声问道:“三弟怎么了?” 戴瓜皮帽的老黄业已一个箭步抢到萧雨声身边,把他扶住,这瞬之间,萧雨声已经昏迷不省人事。 枯云观主勃然大怒,双目冷光暴射,盯注着商秀、李婷两人,沉声喝道:“你们剑上喂过剧毒?” 话声未落,陡听砰然一声大响,高空中现出一溜银色火光! 枯云观主脸色一变,冷冷说道:“来人身手不凡,二弟,你出去瞧瞧。” 戴瓜皮帽的老者躬身道:“小弟尊命。” 李婷心中暗暗高兴,自己一路都留下吉祥堡紧急求援记号,他们施放火花,准是爸派人驰援来人了! 商秀回目之际,瞧到坐在下首的郑子方、徐诚中两人,此刻居然闭着双目,眼睛在那里打起架来! 只听枯云观主冷声喝道:“两位剑法果然高明,只要你们再能接我三掌,就可以离此而去。” 商秀心中暗暗想:“你武功再高,凭自己两人,接你三招,应该不成问题。” 心中想着,还没开口。 李婷已经抢着说道:“你既然划下道来了,别说三招,就是三十招,三百招,咱们也得接下来呀。” 枯云观主哈哈大笑道:“少年人说话总该有个分寸,就是合你们两人之力,能不能接得下我三掌,还难说呢!” 商秀知他此言,决非夸张之词,接口道:“观主一定要出手伸量,在下兄弟纵然自知不敌出只好舍命奉陪了。” 枯云观主道,“很好,你准备了!” 商秀、李婷左右分开,各自后退一步。 商秀道:“观主请赐招吧!” 枯云观主冷笑一声,喝道:“小心了,这是第一掌!” 右手一扬,缓缓向两人推来! 商秀因对方身份极高,自然不敢丝毫大意,双目注视着枯云观主推来的掌势,便觉他这一掌来势极缓。 掌上丝毫不带风声,连一丝潜力也然不出来! 一时横剑当胸,不敢贸然发剑,还在全神凝注,莫测高深之际! 突见枯云观主口中微微唉一声,迅速收回手掌,退后一步,闭上双目,站在那里,不言不动。 他这情形,似是正在收气运功。商秀瞧的暗暗奇怪,道:“他一掌推出,不知怎的又收了回来,莫非他对自己两人,恨之切骨,此刻正在运集全身功力,准备一举毙敌,把自己两人立毙掌下?真要如此,他这一掌不发则已,一经发出,真要雷霆万钧,霸道无比了。” 李婷手仗长剑,等了半天,便见枯云观主闭目站在那里,似然不见动静,心中渐感不耐,侧脸道:“二哥,这老道士怎么还不发招?” 商秀知把在自己两人分神之际,突起发难,目光紧紧凝注枯云观主,不敢旁鸷,一面喝道:“三弟不可说话,分散注意,他这一发,定然十分厉害。” 正说之间,只听一阵脚步声,由厅外进来! 商秀急忙回头瞧去! 但见来的是戴瓜皮帽的老者,一手持着旱烟结,神色凝重,领先走入。 他身后紧跟着方才和自己两人动手的枯云观道徒和另外三个穿着一式青衣的道人。 戴瓜皮帽的老者似乎对观主怀着极大戒惧,跨进厅门,就掂了掂手中旱烟管,步履沉重。 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离枯云观主身前七尺左右,便自站走,问道:“观主如何了?”枯云观主依然闭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并没说话。 商秀、李婷瞧得暗暗称奇,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大敌当前,两人仍然各自持剑戒慎,不敢疏忽。 戴瓜皮帽的老者双目盯注着枯云观主,紧紧的握着旱烟管,紧张神情,不下于商秀,李婷。 他和枯云观主保持了七尺距离。 枯云观主不言不动,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对面。 那四名青衣道人此刻也在厅上四周,分布开来,占了有利地位。 便可以看得出他们似是极度紧张,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便四人的身躯,却在不住的颤抖。 商秀甚觉奇怪,暗暗朝李婷打了个势,缓缓退到边上,那四名青衣道人也未加拦阻。 这间小厅,空气近敞凝结,大家谁也没有说话,这样过了约有盏茶时光,戴瓜皮帽的老者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道:“观主到底有何感觉?” 枯云观主双目缓缓睁了开来,口中叫道:“二弟……” 戴瓜皮帽老者手上旱烟管,不期缓缓垂了下去,朝观主欠了欠身。 枯云观主这一开口,身躯登时晃两晃,摇摇欲倒! 戴瓜皮帽老者挥挥手道:“你们还不快去扶住观主?” 两名青衣道人答应一声,慌忙奔了过去,一左一右,扶住枯云观主。 商秀、李婷瞧得更是惊疑不止! 武功奇高的枯云观主,在这一瞬之间竟然会虚弱得连站都站立不住? 再看中年文士(金笔震八方萧雨声),郑子方,徐诚中三人,此刻全已呼呼睡去! 李婷低声问道:“二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十一章 投人问路 商秀、李婷瞧的惊疑不止,武功奇高的枯云观主,在这一瞬之间,竟会虚弱得连站立不住! 再看金笔震八方萧雨声,郑子方徐诚中三人,此刻已全呼呼睡去。 李婷低声问道:“二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商秀江湖经验自然比李婷要多,这一看清眼前形势,心头已经有些明白! 枯云观主经两个青衣道人扶持,长长吁了口气,问道:“二弟可曾发现强敌么?” 戴瓜皮帽老者道:“那是木真君派来的人。” 枯云观主脸现郁怒,问道:“是否把来人事下了?” 戴瓜皮帽老者道:“此刻正在前厅客室之中,小弟特地赶来向观主请示。” 枯云观主沉声道:“一律给我杀了,我身中贼人暗算,就是李赐派人做的手脚。” 戴瓜皮帽老者阴笑道:“这只怕不妥,来人是奉了木真君之命,齐来聘函,敦请观主……” 枯云观主没待他说完,怒声道:“快去给我拿下,格杀勿论。” 戴瓜皮帽老者耸耸肩道:“观主歇怒,观主也许在气头上。以小弟看来,木真君敦聘观主提任北辰宫护法,出于一片至诚,识时务才为俊杰,观主还是答应下来的好。” 枯云观主巨目一抬,沉喝道:“二弟,你……” 戴瓜皮帽老者阴恻恻一笑,回头吩咐道:“观主中人暗算,急需休息,你们还不扶他进去?” 两个青衣道人答应一声,立即扶着在云观主往后走去。 戴瓜皮帽老者回过头来,朝商秀、李停两人笑道:“老朽如何来历,你们大概也料到了一些,商少侠破坏木门赈济计划,原是木门追拿之人,照说老朽该把你们拿下,解到奉天堂去才是……” 商秀、李婷不自禁的后退一步,只见两名青衣道人,不知何时虎视耽耽的逼近自己两侧。 李婷怒声喝道:“你们要待怎的?” 戴瓜皮帽老者一脸奸笑,道:“在两位还没有答覆老朽的话之前,他们决不会对两位无礼。” 商秀道:“你要我们答覆什么?” 戴瓜皮帽老者阴声长笑道:“方才老朽的话,还没说完,就是说,商少侠及是奉天堂追拿之人,老朽原可把你们拿下。 不过,老朽并非奉天堂门下的人,可以办,也可以不办,把两位拿下,损人而不利己。 老朽之意,你们如果答应把方才使的剑法传与老朽,立时放你们出去,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李婷冷笑道:“我们要走就走,还用不着你放,哼,要我们教你正反七式,那是作梦。” 戴瓜皮帽老者点点头,道:“人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老朽也懒得和你们多说,两位可以走了。” 商秀心中暗想:“这老头一脸奸相,觊觎正反七式,既然说出口来,那会轻易放过自己?其中走然有诈,自己两人倒要小心应付才好。” 一面目光一抬冷笑道:“你大概不会甘心让我们走吧?” 戴瓜皮帽老者呵呵笑道:“商兄弟猜对了,老朽让你们走出三步……” 商秀说话之时,早已提聚真气,此刻趁对方话还没说完,蓦地一拉李婷,低喝一声。 “三弟快走。”两人同时足一顿,闪电般朝厅外掠出去! 只听戴爪皮帽老者大笑道:“老朽说过让你们走出三步,在三步之内,决不出手拦阻……” 话声入耳,商秀,李婷已经接连三个起落,掠到了院门出口。 但觉一阵飒然疾风,越过头顶,跟前人影一闪,那戴瓜皮帽老者业已抢在自己两人前面,当门而立,拦住了去路。 身法之快,当真江湖罕见! 商秀、李婷心头猛然一凛,匆忙间,即收刹住身形,不约而同的娇叱一声,正待挥剑过去,那知长剑还没有挥出,两人右腕已经不听指挥,再也举不起来! 不用说肩后穴道,又被人家金针所制! 李婷怒喝道:“老贼,暗箭伤人,算得什么?” 飞起一脚,朝戴瓜皮帽老者踢了过去,戴瓜皮帽老者阴笑道,“好娃儿怎能如此泼野?” 右手早烟管轻轻朝李婷踢来的足踝上敲了下。 李婷啊的一声,立即蹲下身去。 戴瓜皮帽老者回手一指,闪电点了商秀穴道,好笑道:“老朽让你们逃出三步,已经不算食言,小兄弟还有何说?” 商秀怒声道:“你放了我三妹,我答应教你剑法就是了!” 李婷急道:“二哥,不能答应他,他根本不会放你我。 就是教了他剑法,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商秀要他放了李婷,这原是一时拖延之计。她知道李婷沿路都留下了求援记号,吉祥堡的人,定然会追踪赶来。 李婷获释,就可会合了吉祥堡驰援之人,再来营救自己。 李婷的想法,和商秀不同,她知道爸一定会派人接应,放不放自己出去,都是一样。 商秀急道: “三妹,他会放你的,你不用管我,只管出去。” 李婷朝他眨眨眼睛道:“他放不放我都是一样的。” 戴瓜皮帽老者摸着唇下一把山羊胡子,阴笑道:“老朽走了一辈子江湖,那会上你们的当?大概你们还有后来人?” 李婷道:“不错,我们后面还有驰援的人,你可是怕了?” 戴瓜皮帽老者笑道:“这点老朽倒是并不放在心上,真要有人敢来,老朽自然会招待得下来,这样吧,老朽也不难为你们,只是在这里耽些时候,好好考虑考虑,只要把正反七式口诀说出,老朽立时可以放你们出去。”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带他们下去,暂时先锁在刑架上。” 两个青衣道人恭声答应,上来就点了两人哑穴,架着走出院落。 黑夜之中,但见整座枯云观黑沉沉的,不见一丝灯光,大概走了两进殿宇,折入后院。 从一道石级下去,开启铁门,那是一间石室,壁间点了一盏暗的油灯,两边坚立着十几具陈实粗大的十字形木架,中间是一条走路,敢情专囚人犯之用。 两个青衣道人把两人带到木架前面,一个开口说道:“委屈两位了。” 他动作熟练,迅速把商秀手腕,足踝处等,扣上了钢制圆环,然后又把李婷如法泡制,锁在木架之上。 两人穴道受制,口不能言,手足都不能动弹,只好任得他摆布。 直等两个道士把他们锁扣好了,才替他们起下金针,拍开哑道,李婷破口骂道:“你们去告诉那老贼,总有一天也会落在我手里,那时我就砍下他四肢来。” 两个青衣道人,一声不作,退了出去,李婷恨恨的道:“这老贼可恶,把人关在这鬼地方来,连手脚都不能动一下!” 商秀道:“方才我要那老头先放你出去,你出去了就好了。” 李婷道:“他哪会真的放我出去?” 商秀道:“会的,他正要想学我们的剑法,自然会放你出去。” 李婷道:“你打算真的说出口诀来。” 商秀道:“我当然不会把口诀说出来!” 李婷道:“那他就不会先放我!” 商秀道:“所以我要他先放你,等我不肯说出口诀,你已经是走远了,最多他把我关到这里来,有你出去,很快就可以会合老庄主派来接应的人,如今你也关在这里,纵然此刻已经有人赶来了,也不知道我们落在那里,此处地势隐僻,一时只怕找不到这里来了。” 李婷道:“你怎么知道那死老头一定会放我呢?” 商秀道:“我是从他口气里听出来的,他已经投靠木门,我和大哥破坏木门淮扬赈济计划,他擒到我,解去木门,自然是一件大功,竟以释放我们为条件,自然是极端重视我们这套剑法,所以我想要他先放你出去,他一走会放你的。” 李婷点点头道:“你说的也许对,唉,我方才没想到这上面去,现在该怎么办呢?” 商秀道:“现在只好等起来接应的人,发觉到我们中途失踪,找到这里来了。” 李婷道:“这等到什么时候去?” 商秀道:“你不是一路都留下记号,好在这里附近,只有一座道观,来人发觉记号中断,也许很快就会找来。” 李婷双手动了一下道:“爸不知派什么人来,叫我这样熬上一晚,活罪可受够了。” 商秀道:“急也没用,目前只好暂时忍耐。” 李婷道:“啊,二哥,你看那枯云观主怎么了?” 商秀道:“大概被那贼老头卖出去了。” 只听铁门响处,缓缓开启,李婷道:“来的准是那贼老头,逼我们剑法口诀来了。” 话声未落,只见两个青衣道人推着一男一女进来,李婷目光一直,失声叫道:“会是大姐,姐夫……” 一点没错,走在前面一个男的,正是井三英,女的是井三娘,两人肩头,膝盖上,各自钉了金针,由两个青衣道人推着走动。 李婷怒喝道:“贼道士,你们不用神气,我大姐的金针手法,可比你们高明很多,总有一天,会叫你们尝尝金针搜魂的滋味。” 井三娘破人点了哑穴,口不能言,冷峻目光盯了李婷一眼,敢情是叫她不要多说。 因为“金针搜魂”,是绝户山庄的独门功夫,李婷乱叫,岂不露出底来? 两名青衣道人面情冷漠,一声不作的把两人推上空木架前面,手法熟练,迅速替两人扣上钢环,又起下了两人身上金针。 井三英目光一转,朗笑道:“妹夫,妹子果然落在这里。” 井三娘却朝退出去的两个道人冷冷喝道:“站住,你们把姑奶奶请到这里来,要待怎的……” 两名道人头也不回,迅速退了出去,接着铁门关上了,外面还加上了锁。 井三娘侧耳听了一阵,才回头朝李婷问道: “妹子,你们怎会到这里来的?” 李婷道:“我们原是借宿来的,没想到那该死的老道士怀疑我们木门派来的人……” 井三娘道,“这些道士究是什么路数?” 李婷道:“现在他们变成了木门中人。” 井三娘道:“妹子,你这话如何说法?他们既然怀疑你们是木门派来的人,怎么又变成木门中人。” 商秀道:“他们内部起了变化。” 当下就把今晚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井三奶道:“奇怪,听你们说来,枯云观主,好像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江湖上怎会从没听人说过?” 井三英点点头道:“不错,他有资格当得上北辰宫的护法,此人在武功成就上,至少也该是一派宗主身份了。” 李婷道:“大姐,就是你和姐夫两个人来的?” 井三娘嗤的一笑道:“我们来了还不够么?” 李婷道:“都关在这里,那就不够了。” 井三娘撇撇嘴道:“凭他们这手金针,只能暗中偷袭,你认为制得住我和三郎?” 商秀道:“是啊,绝户山庄的绝户针,独步武林,照说井家的人,不该在金针上受制于人。” 李婷道,“那么大姐和姐夫怎么会被臭道士打中的?” 井三娘道:“我和三郎要是不让他们擒住,怎知道你们关在什么地方。” 李婷突然眼睛一亮,喜道:“那是你们后面,还有人跟着了?” 井三娘道:“这还用说?” 李婷急急问道:“大姐,来的是谁。” 井三娘道:“莫叔叔。” 李婷道:“是绵里针……” 铁门外面,又有了声响,听来那声音极轻! 李婷道:“大姐,会不会是绵里针来了,外面好像锁着一把大锁呢。” 井三娘冷冷道:“你也太小看莫叔叔了,他手上只要有一支针,什么锁不能开?” 商秀看着他们姐妹两人交谈,心中暗想。 “自己初见井三娘,就是一副冷若冷霜的模样,原来她和妹子说话,口气也如此冷冰冰的。” 铁门外只有方才传来了一阵极轻的声响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李婷眼巴巴的望了一会,焦急道:“他怎还开不开呢。” 正说之间,瞥见闭着的铁门渐渐开启了一条门缝,正有人从外面轻手轻脚的托着铁门开去,是以没有半点声音。 李婷大喜过望,紧张的道:“莫叔叔,快把我们手脚弄开了。” 莫延年目光一转,不由呆的一呆道:“你们还被扣在木架上。” 井三英道:“莫老认为我们很舒服?” 莫延年走到井三英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眼,皱皱眉道:“铁环上都有暗锁,早知如此,你们方才就该少下来个人。” 李婷道:“莫叔叔,这锁可是很不好开么?” 莫延年道:“难是不难,总得费点手脚……” 他拿出一支细若发丝的钢针迅速穿入井三英左手套着的钢圈小孔之中,轻轻一转,只听“卡”一声,应声而启。 李婷瞧的喜道:“莫叔叔,你手法真快……啊……” 她好好的,突然惊“啊”了一声! 绵里针莫延年算得是多年老狐狸了,李婷惊啊方起,他已发现不对,急忙掉头望去! 只见那扇半开的铁门,此刻业已大开,门口赫然站着一个神态冷漠的老头!此人来的声息俱无,阴冷有如鬼魅! 大家目光,全部瞧着莫延年以针开锁,是以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人正是那个戴瓜皮帽的老者,此刻一手握着旱烟管,脸含冷笑,一声不作,望着绵里针莫延年,莫延年一回头,脸色微微一变,拱手笑道:“王兄多年不见。” 戴瓜皮帽老者嘿然道:“莫兄来的正好。” 李婷瞧到两人似是旧识,忍不住问道:“莫叔叔,你认识他?” 莫延年道:“这位王兄,就是通州王才掌,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千人指王大侠。” 井三娘方才听商秀、李婷述说过,正苦于想不起枯云观主的来历,此刻听莫延年说出戴瓜皮帽的老者是千人指王才掌,心头不由一动,暗想:“莫非那枯云观主会是冷面老君郝古云?此人据说武功奇高,人称江北一尊,真要是他,没有爸亲来,只怕谁也破不下来。” 奇怪,千人指王才掌,一阵嘿嘿冷笑道:“老友重逢,多年旧帐,正好作个了断。” 绵里针莫延年皱皱眉道:“当年之事,实出误会……” 千人指目射奇光,道:“小徒中你暗算,废去一臂,就凭你说上一句误会,就可了结?兄弟找了你多年,难得莫兄自己寻上门来。” 莫延年道:“王兄这是听了令高徒一面之词……” 王才掌沉声道:“就算不提旧事,莫兄今晚潜入枯云观,也断难放过。” 莫延年大笑道:“兄弟此来,及是奉命行事,王兄可是这四个青年人的来历么?” 王才掌怒声道:“兄弟不管他们什么来历,莫兄请准备了!” 莫延年道:“兄弟本来是不想于你动手,王兄既然这般相逼……” 千人指王才掌没待他说完,猛地跨上一步,咄咄逼人的道:“那有这么噜唠?”他虽说只跨了一步,但这一步,已然道到莫延年身前不远。 莫延年借着说话之机,手上那支钢针,早已迅速插进扣在井三英右腕的铁环锁孔之中。 但听“嗒”的一声,那铁环又松了开来! 千人指王才掌嘿了一声,右手一挥,旱烟管朝莫延年身上点来!他外号千人指,不但一身功力,十分骇人,同时出手的招数,也奇奥异常! 莫延年大笑道:“王兄多年不见,出手果然又凌厉多了。”他口中说着,双掌猛地全力推出! 这一招使的是“当门拒虎”,一股排山劲气,汹涌而至,朝王才掌身前撞去! 千人指王才掌没想到莫延年会在第一招上,就用上了全力,左手大袖一挥,脚下不由被逼的后退一步,口中嘿然冷笑道:“莫兄好雄浑的掌力。” 莫延年双掌出手,目光一转,右手钢针,趁这一丝空隙,又迅疾无伦在井三英颈上的铁环孔中,拨了一下。 但听又是“喀”的一声,井三英手上铁环一松,头颈已能转动。 莫延年这一稍微耽搁,千人指王才掌却在此时,身形倏然欺进,旱烟管快如闪电,急点过来,离他右肋已不到一尺! 李婷瞧得大惊,急忙叫道:“莫叔叔小心。” 莫延年也是久经大敌之人,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吸气扭腰,右手使了一招“拨草寻蛇”,斜封而出。 他虽然勉强闪避开去,但显然无法封得住千年人指奇奥招数! 但见王才掌冷嘿一声,沉腕变招,旱烟袋忽点忽敲,奇奥凌厉,眨眼之间,已把莫延年迫退四五步之多。 千人指抢制了先机,右手旱烟管挥起一片杆影,左手骈指如戟,敢毫不放松,连续点出。 这一轮快攻,四面八方都有他的影子,把绵里针莫延年困在当中,占尽上风。 两人这一场拚斗,即使是武功稍逊的人,也可以看得出莫延年身处劣势,这般下去,只怕决难抵挡得住十招,便将落败! 李婷急道:“大姐,这老头武功很高么?” 井三娘冷哼一声道:“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 李婷道:“那么莫叔叔怎么打不过他?” 井三娘道:“你瞧下去就会知道。” 商秀心中暗想:“如论武功,千人指明明高过莫延年,她这话也许有故意激将之法,志在诱使千人指分心。” 这时千人指王才掌的攻势,愈见凌厉,旱烟管和他左手丝丝指风,纵横交走,把莫延年打得只有狼狈招架之力! 只听千人指阴声笑道:“小丫头,姓莫的外号绵里针,除了心机阴狠,还有什么绝活?” 说话声,突然右手一紧,身躯侧欺而入,左手迅快一指,朝莫延年右胁点去! 眼看莫延年招数用老,避无可避! “哈哈!”莫延年居然不闪不避,大笑一声道:“王兄就试试我掌上针吧!” 右手一伸,手掌一摊,直向王才掌面门送去! 他是情急拼命,从不离手的掌中针,突然由掌心飞射而出! 千人指王才掌和他距离极近,眼看一梭蓝汪汪的飞针,迎面打来! 莫延年以掌中针出名,他自然不敢大意,点出的左手,迅疾收回,身形往后一仰,两个指头已把飞针捏住。 他虽然撤回点出的在手拈住了飞针。 但右手旱烟管,却在此时,扑的一声,敲在莫延年左肩“肩井穴”上。 莫延年哼了一声,上身晃了两晃,虽没倒下,但身如着电,全身已不能转动! 李婷忍不住惊啊一声! 千人指王才掌眼看自己烟管敲上莫延年“肩并穴”,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那知他笑声才起,突然嘴角牵动,双脚一软,同时朝地上跌坐下去! 这一下当真出人意外! 商秀、李婷全都瞧得大奇! 井三英大笑道:“姓王的,原来你也只有这点绝活。” 李婷“啊”了一声,喜道:“姐夫,原来是你出手了!” 井三英得意的道:“我已封了他‘挂膀’,‘腿变’四处穴道,要他坐下来休息休息。” 李婷道:“可惜莫叔叔山也被他点了穴道。” 井三娘道:“不要紧,莫叔叔只有‘肩井穴’受制,他已在运功解穴,只不再过一回,就可复原。” 李婷望望敞开的铁门,道:“要是这时候有人进来,那时怎么办?” 井三英双手向空挥动了一下,笑道:“有我这双手空在外面,什么人也休想进来。” 李婷道:“是了,姐夫双手可以发针,绝户山庄的绝户针,天下没有躲闪得开的人。” 正说之间,敞开的铁门口,忽然人影一晃,闪进一个人来。 井三英虽在说话,两只眼睛,可一直注视门外,此刻见有人进来,他连人影也没瞧清! 手一拍,五指虚张,朝门外一扬,五缕尖风激射而出,口中叫道:“倒下去。” 五梭绝户针,去势如雷,直取来人“将台”,“玄机”,“章门”诸穴。 那人身轻如燕,堪堪闪入,没有想到屋内有人突施偷袭,自然来不及躲闪,身形一停,抬目喝道:“偷袭我的是什么人?”声音娇脆,是个女子声音! 大家急忙回头瞧去,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绿衣少女,手上提着一把银光耀目的短剑,睁着双目朝大家瞧去。 她并没躲闪,对射在她身上的五枚绝户针,居然恍如未觉! 井三娘瞧得大感诧异,她对丈夫的手法,自然最是清楚不过,绝户针例无虚发,她怎会…… 井三英接口道:“还问我为什么偷袭,谁叫你进来的?” 右手一扬,又是五支绝户针,梅花形向绿衣少女“将台”,“玄机”,“章门”五处大穴打去! (注:“将台”,“章门”为左右双穴。) 绿衣少女冷哼道:“凭你几支绣花针,也想伤得了我?哼,大男人玩绣花针,羞也不羞?”随着话声,挺挺胸,走了过来。 这回,大家都看清楚了,飞芒一闪,五支绝户针,全打在她身上,但全数被她震落。 绝户针可说是绝户山庄闻名江湖的绝活,手法特殊,专打人身穴道,轻则穴道受制,如以重手法打出,还能破人气功。 江湖上就是因他们手法歹毒,使用这种飞针的人家,应该绝子绝孙,才叫它绝户针,也因此,井氏山庄,叫成了绝户庄。 久而久之,大家叫习惯了,连井家的人,也延用了绝户针之名,由此可见绝户针的厉害。 除了道家罡气,佛门般若禅功一类上乘功夫,谁也无法坦然以身挡针,更无法凭借气功,把它震落。 这绿衣少女看年纪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决不可能练成罡气功夫,但她居然能把绝户针视若无睹,但然承受,悉数震落! 怎不把井三英夫妇看得目瞪口呆,心头大为惊骇!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绿衣少女身一闪,业已欺到井三英面前,手中短剑朝他胸口一指,举手欲刺! 井三娘瞧得花容失色,急叫道:“不要伤他,要杀,你就杀我好了!” 绿衣少女回过头来,冷哼道:“我知道,他是你丈夫,我先杀了他,自然轮到你的。”说完,手上寒光闪闪的短剑,朝井三英面门上幌了两幌,道:“你还敢拿绣花针打我么。” 第四十二章 嫁鸡随之 井三英但觉寒凛凛的剑锋,在脸上晃来晃去,心头不觉大怒,喝道:“绝户山庄的人,你要杀就杀,决不皱眉。” 绿衣少女撇撇嘴道:“方才我就跟在你们身后,哼,绝户山庄的人,连几个杂毛道士的金针都躲闪不开,还冒什么大气?” 井三英怒喝道:“你知道什么,咱们是故意让他们打中的。” 绿衣少女咭的笑出声来,道:“原来是你们夫妻两人,是高兴让杂毛道士扣在木架上的,差点我可弄错了,那才抱歉呢。” 井三娘听她口气,似乎不是枯云观的人,而且她也只是举剑作势,似乎并无恶意,不觉奇道:“你不是道士一党?” 绿衣少女人不屑的道:“谁和杂毛道一党?”她忽然舍了井三英,朝里走来,挥挥手中短剑,说道:“我要砍断你们扣着的钢环,原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你们两人,是高兴让人家扣的,我就不好多事了!” 她走到千人指王才掌身边,在他腰上踢了两脚,道:“你这老头坏死了,连你大师兄都要出卖。” 千人指王才掌穴道受制,干瞪着眼,让她在腰眼里踢了两脚,连哼也不哼出口。 绿衣少女笑盈盈的走到绵里针莫延年身边,说道:“你也不是好东西,笨得弯都不转,居然想得出投石问路,把人家井家的少爷少奶奶都当石子投了进来,结果连自己赔上了,你说你笨不笨?” 伸手一掌,拍在莫延年“肩井穴”上。 莫延年被她一掌推开穴道,立即一跃而起,拱拱手道:“姑娘解穴之德,老朽这里谢了。” 绿衣少女披嘴道:“谁稀罕你谢我?”转身走到商秀面前,含笑道:“你就是商少侠么?” 商秀眼看她当着吉祥堡的人,说出自己姓商,不觉微微一怔。 但人家既然说出来了,又不好不承认,这就点点头道:“在下正是商某。” 绿衣少女又道:“你是江帆的结义兄弟,是不是?” 商秀点点头道:“江帆正是在下大哥。” 绿衣少女道:“我早就来了,方才就是找不到你们被关在哪里,幸亏绝户山庄的人,来了个投石问路,才把我领来……” 口中说着,短剑连挥,但听一阵喳喳轻响,扣在商秀项颈、手脚上的铁环,全被她宝剑所断。 出手之快,拿捏之准,瞧得李婷又惊又喜,叫道:“好快的剑法。” 绿衣少女听李婷称赞自己,不由朝她笑笑,走了过去,举手挥剑,又把扣着李婷的铁环,也一一削断。 商秀搓搓双手,拱手道:“在下兄弟,多蒙姑娘施救……” 绿衣少女没待她说完,撇撇嘴,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她是女的?” 李婷道:“我本来就是女的,咯。” 商秀道:“有劳姑娘,把大姐也放下来吧。” 绿衣少女道:“他们是莫老头出的主意,自有莫老头会放他们的,我要走啦。” 商秀拱手道:“在下还没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绿衣少女嫣然笑道:“你看到江帆,自会知道。” 商秀心头大疑,急急问道:“姑娘……” 绿衣少女道:“我要告诉你们一声,方才我听前面几个木门的人在说,江帆好像是到金陵去了。”话声说完,人已一阵风似的朝门外飞掠而去。 李婷望望商秀,道:“这人不知是谁?” 商秀目送绿衣少女远去,说:“她说看到大哥自会知道,大哥一定认识她的了。” 这时莫延年已替井三英开启了脚上铁环,井三英一个箭步,掠到千人指王才掌身边,大喝一声道:“姓王的,三爷劈了你!”手起掌落,朝他顶门直劈而下! 莫延年睹状大惊,急忙纵身掠去,一把托住井三英手掌,说道:“造次不得!” 井三英劈落的手掌,被他托住,不觉诧异道:“莫叔叔这是什么意思?” 莫延年道:“你要和淮扬一派为敌?” 井三英道:“他投靠木门,出卖淮扬派,杀了他正是替淮扬除害。” 莫延年道:“不然,他出卖淮扬派,自有淮扬派的人找他算账,咱们犯不上和淮扬派结怨。” 井三娘道:“三郎,莫叔叔说的不错,淮扬派和咱们多少有点渊源,别伤了两家和气。” 井三英听娇妻一说,只好悻悻的起下千人指背后金针,然后又点了他穴道,说道:“那么总该把他留在这里吧?” 莫延年又替井三娘开启了扣在身上的铁环,井三娘吁了口气道:“我们快走吧。” 李婷走过去恶狠狠的踢了千人指一脚,说道:“老不死,不是莫叔叔和大姐替你说情,我就刺你几剑。” 商秀道:“三弟走吧,别再多说了,只怕他们观里,还有九宫山来的木门中人呢。” 李婷道:“难道我们还怕了这些贼人不成?”说话之时,大家走出铁门,拾阶而上。 但见满天星辰,覆盖着黑越越的屋子,这里敢情已是枯云观后面,此刻静悄悄的竟然不见一个人影! 李婷手仗长剑奇道:“这里怎会一个杂毛也不见?” 绵里针莫延年低笑道:“他们前厅上,来了几个木门中的二流角色,是奉命迎接冷面老君来的,道士们全到前面伺候去了。” 井三娘道:“这也不对,他们那会如此大意,后面不留人守护?” 莫延年笑道:“冷面老君被他师弟在酒中暗下迷药,观中许多不是千人指王才掌的爪牙,此刻全遭看管,这里自然没人守护。” 商秀道:“是了,千人指王才掌一个人进来,是胁逼我们剑法口诀来的,是以不会告于其他的人。” 李婷咭咭的笑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现在落得一个人坐在石牢里。” 几条人影,纵出围墙,不消片刻,便已到了大路边上。 井三娘道:“妹子,我们回庄去吧,爸在一两日内,就可回来了。” 李婷望望商秀,问道:“我们是不是先回庄上去?” 商秀因方才那绿衣少女曾说江帆已去金陵之言,这就不假思索的道:“我想到金陵去。” 李婷道:“你去我自然也跟着去。” 井三娘道:“我们来的时候,爸说先要你们回庄去,妹夫就是要去金陵,也该见了爸再走。” 商秀心中暗想:“我好不容易离开虎穴,那会再自行投去?”心念转动,一面故作沉吟,道:“我大哥单身涉险,前去金陵,我非立即跟去不可。” 回头朝李婷道:“岳父既然不放心,那你就先回庄去,我追上大哥,就和大哥一起回来。” 李婷自然会意,摇摇头道:“不成,你到哪里,我也跟到哪里去。” 井三娘笑道:“你们倒是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李婷红着脸道:“姐夫如果到金陵去,你会不跟才怪呢?” 井三英道:“江兄一个赶去金陵,确也危险,有妹夫妹子同去,也好多个帮手,我们就先回庄去吧。” 绵里针莫延年皱皱眉,朝井三娘道:“庄主交待,务必把二爷、二姑娘追上,他们先回庄,至于江少侠赶去金陵之事,庄主自会另行派人,老朽之意,两位还是先行回庄的好。” 李婷没待井三娘开口,道:“大姐,爸回来了,你替我们在爸面前说一声吧,他和江大哥义结金兰,江大哥一个人去了金陵,他怎会安得下心?我们这就动身,也许还追得上江大哥,追上了,我们一同回去。” 说完,一拉商秀衣袖,道:“快走吧,我肚子饿死啦。” 一面扭头道:“大姐,姐夫,莫叔叔,我们走啦。” 井三娘望着两人后影,渐渐去远,心中暗暗怀疑,忖道:“爸疑心他是女子乔装的,但瞧他们这般亲密神情,那就不像啦。” 却说商秀,李婷别过井三娘等人,一路急奔,过到婺源,已快是三更时分,两人越城而入,大街上灯火疏落,已经没有行人。 两人找到一家客店,推门而入,只见一个店伙,坐在柜前打盹。 李婷大声道:“喂,伙计,还有没有房间?” 那店伙睡眼惺松的站了起来,揉揉眼睛,连声应“有” 迎着两人笑道:“两位客官,怎么这时候才来?” 商秀道:“咱们赌到这时候,才散局,啊,伙计,咱们要一间清静上房再替咱们张罗酒菜来。” 店伙道:“小店的上房清静宽敞,保证客官满意,只是此刻火房里大师傅都已睡了……” 李婷没待他说完,探怀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道:“伙计,麻烦你和厨师傅,随便做些什么都行。” 店伙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三五两重一锭,当是两人晚上赌赢了钱,出手这般大方。 两只眼睛,眯得只剩了两条细缝,张开大口,连连笑道:“小的先领客官到上房休息,立时去叫大师傅起来,替两位准备宵夜。” 说完,就把两人领到上房,然后匆匆退了下去。 一会工夫,他送上脸水,又砌上茶来,十分巴结。 过了一会,才送上一壶美酒,两盘卤菜和一大盘炒饭,一面陪笑道:“太晚了,没什么东西吃的,两位客官将就吃点吧。” 李婷早已饿极,挥手道:“很好,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店伙连声应“是”,退出房去,两人对面坐下,也就吃喝起来。 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只听一个重浊的声音,干咳两声,道:“今晚上真他妈的倒霉,要不是你急吼吼的拖着咱们上那种私门头去,咱手气会坏到这步田地,从上场起,一直抓不到一副好牌?” 另一个尖噪子低笑道:“你别尽肚痛埋怨龛神爷,一个人手气有好有坏,若是逢赌必赢,你早就开当铺了。” 这两人敢情赌输极了,一路嘀咕着走来,越来越近。 正好店伙迎着走去,陪笑道:“两位爷回来啦。” 先前那个重浊声音没好气的道:“老子落了店,不回来挺尸,你叫老子到哪里去?” 店伙碰了一鼻子灰,连声应是,缩缩头,一溜烟,朝外走去,那重浊声音喊道:“喂,伙计,给咱们冲一壶热茶来。” 这几句话的工夫,两个赌鬼已经快到商秀两人的房门口。 李婷皱皱眉道:“这伙计也真是的,人去了不给我们带上房门。” 话声未落,只见两个敞开胸膛的灰衣大汉,已施施然从门前经过。 其中一个,探头朝里张望了一眼,赫的笑道:“老沙,咱们也叫伙计弄些酒菜来,宵宵夜才好。” 另一个尖嗓子道:“乌兄要喝,兄弟自当奉陪。” 只听隔壁房门“砰”的一声大响,敢情,是他们懒得用手,脚踢了开来! 接着那个重浊声音大声喊道:“喂!伙计快来。” 尖嗓子道:“马兄,你小声些,别把人吵醒了。” 那重浊声音大声道:“老子花钱住店,谁要怕吵,谁就睡到牧场上去,那够冷清的6.” 李婷听的气道:“二哥,这人好没道理。” 商秀道:“没咱们的事,这种地方,就会有这种人。” 只见店伙提着一壶开水匆匆过去,陪笑道:“两位大爷! 开水来了。“ 那重浊声音道:“喂,伙计让厨下给咱们弄些酒菜来。” 店伙呆的一呆,连忙陪笑道:“两位爷台,多多原谅,时间太晚了,厨下已经没有吃东西了。” 那重浊声音听得怒道:“怎么,你怕老子吃了不给钱?隔壁的那两个小子吃东西,哪里来的,轮到老子,就没有了?” 店伙道:“你老歇怒,隔房那两位客官早来一步,厨下现有的东西,都端出来了,实在做不出吃的东西来。” 那尖嗓子道:“马兄,时间实在太晚了,既然没有吃的东西,那就算了吧。” 重浊声音吼道:“不成,他们可以卖给隔壁两个楞小子,轮到我老子就推说没有了,分明瞧不起老子。” 店伙连声道着不是,道:“你老原谅……” 只听那重浊声音大声吆喝道:“原谅个屁,你明明是狗眼看人低,瞧着人家小子有……钱。” “啪”的一声,敢情那店伙挨了他一个耳光,脚下登登的往后直退! 李婷听他隔着一道板壁大声穷吼,一声声的叫着“小子” 那里那忍耐得住?酒杯往地上一摔,怒叱道:“什么东西,半夜三更,还吵扰不休?” 那重浊声音听到李婷居然敢出声叱喝那还得了,暴跳如雷的道:“好小子,你倒管教老子的了。” 只听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从隔壁房中赶了来,门口,登时出现了两个汉子。这两个年纪都在四旬上下一式的灰衣短靠,前面一个生的浓眉大眼,满脸横肉,敞开着胸襟一付凶狠模样。 稍后一个五短身材,相貌猥琐目光闪烁生相带着狡猾。 那浓眉大汉站在门前,伸手一指,粗声粗气的道:“小子,给我滚出来。” 李婷眉一挑,虎的起来了,叱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在本公子面前,这般吆喝,那是不要命了。” 浓眉大汉侧脸朝五短身材的厉笑道:“这小子口气倒是……” 李婷突然手一扬,喝道:“打。” 那浓眉汉子只觉右耳一凉,痛澈心肺,急忙伸手一摸,右耳血淋淋的被一枚子午钉穿过一半,挂在耳上,一时不禁凶心大发,厉叫道:“小子……” 口中只喝出两个字,但听李婷冷哼一声,左耳又是一阵刺痛,鲜血直流,耳朵上自然又穿上了一枚子午钉! 李婷两枚子午钉出手,人又回身坐下,冷冷的道:“你们瞧瞧清楚,本公子使的是什么暗器?” 浓眉大汉忍痛从耳朵上起下暗器,低头一瞧,那是两枚式样精巧的豪银子午钉,钉尾做如意状! 他满脸横肉,刹那间突然扭曲起来,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站在他边上的五短身材汉子打了冷噤,颤声道:“吉祥堡的如意钉。” 李婷冷声道:“你倒有些眼力。” 浓眉大双脸上流下汗水,结结巴巴的道:“我……在下……小人该死……” 李婷哼道:“你知道该死了么?” 浓眉大汉连声道:“小人……不……” 李婷道:“你冒犯本公子,还不自己掌嘴?” 浓眉大汉连声道:“是、是,小人冒犯公子,该当掌嘴。” 说完果然左右开弓,劈劈拍拍的在自己脸上打了十几个巴掌。 商秀瞧的奇怪,心想:“江湖上人,原来对吉祥堡有这般害怕。” 李婷冷冷的道:“把钉上血迹放清爽,放到门口,还不给我快滚?” 浓眉汉子如蒙皇恩大赦,慌忙在衣襟上,把两枚子午钉揩拭净,恭恭敬敬的放到门口地上。 两个人再也不敢回房,掉头朝外飞奔而去。 店伙没想到两个文弱相公,会有这般厉害,哧得凶神恶煞似的两名大汉,不敢回房睡觉,连夜逃走,他一手摸摸脸颊,也一溜烟的逃了出去。 商秀撇嘴一笑道:“二弟,这两个人,倒是很听话啊。” 李婷收回子午钉,随手关上房门,笑道:“江湖上人,他狠过你,就比你凶,等到你狠过他的时候,他就怕了。” 一宿无话,翌日上路,商秀又在脸上涂上了易容药丸,避免被人认出自己面貌。 她们一路朝北,这一路上,当然没有赶上江帆。 这是第三天的傍晚时候,赶到了芜湖,进了城,但见街上行人熙攘,颇为热闹,两人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盥洗完毕,已是掌灯时光,两人重又走出客店,在大门上一家叫做悦宾楼的大馆子,走了进去。 这家酒店,占了五间门面,进门就是宽大的楼梯,左右两边,各有两道门户垂着门帘,那是楼下大厅。 此刻已是座无虚堂,人声喧腾,路堂的伙计在人丛中川流不息,尖声吆喝好不热闹! 商秀、李婷才一进门,就有伙计满脸堆笑地抢了过来,哈着腰作了个手势,说道:“两位相公,请高升楼上雅座。” 两人登上楼梯,只有楼上的伙计,躬腰逢迎,领着两人到靠窗不远的一张空桌子上落坐,要过酒菜,伙计便自退出。 商秀游目四顾,只见楼上食客,虽未客满,也已有六七成座头。 正当中一张圆桌,上面辅着雪白的桌布,牙筷银盏,十分气派,敢情是有人宴客,预先订了座位,此刻仍然空着。 商秀这一打量,忽然皱皱眉,朝李婷低声说道:“三弟,你可觉得这酒楼上情形有点奇怪?” 李婷听的一怔,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商秀目光左右扫,道:“你没瞧到这楼上食客当中,大半都是武林中人?” 李婷道:“酒楼上人来人往,谁都可以上来吃喝,我们不是也上来了么?” 商秀微微摇头道:“不对,我看这些人可能在这里聚会。” 李婷道:“你如何知道的?” 商秀道:“这些食客,看去都是武林中人,但大家身边,都没有携带随身兵器。” 李婷目光四顾,食客当中,有不少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是练武的人,但大家穿着长衫,果然没有一个携带兵刃。不觉点点头道:“是了,那中间一桌虚摆好了杯盘,此刻还没有人来,敢情是宴请一位大有来头的人,大家为了表示尊敬,才没带兵刃来。” 商秀道:“我想也是如此。” 李婷奇道:“这人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值得他们这般恭敬,这会是谁呢?” 话声方落,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笑道:“还有谁?是一个多年没出山的老魔头。” 这声音说的极轻,但在闹于市的人声之中,听来依然十分清楚! 这句话,商秀、李婷全听到了,两人不期一怔,急忙回头瞧去。 这时候,酒客更多流品混杂! 这许多人中,如何想找得到发话的人? 李婷心中暗暗奇怪,目光一转,落到了靠窗临街的一张桌上,只坐着一个身穿墨绿长衫的中年文士,此人面街而坐,桌上还放着一柄黑骨折扇。 因为他而对大街,无法看清他的面目。 如果说,方才这句话是他说的吧? 他面向窗口,好像正在看着街头行人,不可能会是他。 如果说不是他吧? 那么和自己邻近的桌上,都是两三个人,三五个人一桌,大家喝酒的喝酒,谈笑的谈笑,更不可能有人说话了! 就在此时,只听楼梯上一阵登登大响,两个人气急吼吼的跑了上来! 前面一个浓眉大眼,满脸横肉的大汉,后面一个是五短身材的汉子,相貌猥琐。 这两人正是三天前在婺源客店中被李婷两梭子午钉哧得仓惶逃走的汉子。 那浓眉大汉左右两耳,还结着拇指大小两个血瘢! 他们今天居然也换了一件青布长衫,更显得不文不武,不伦不类。 李婷一眼瞧到两人,正待回头朝商秀说话! 只见那浓眉大汉一上楼就趾高气扬的大声说道:“各位请注意了,咱们大哥陪同闵老前辈,立时就到。” 话声一活,两人立即左右一分,在楼梯口垂手肃立下来。 他这句话,果然大有力量,整坐酒楼闹哄哄的人声,立时变得肃静无声。 李婷望望商秀,低声笑道:“这两个当真狗仗人势,一副趾高气扬的神色,看了就使人讨厌!” 商秀忙道:“快别作声,他们已经来了。” 楼梯上,果然又响起一阵吵杂的脚步声,那站在楼梯口的浓眉汉子立时躬身施礼,好像迎接圣驾一般,只是没跪。 旋即大声喝道:“老仙长驾到。” 他方才还叫闵老前辈,这回当面人却叫“老仙长”了。 商秀,李婷不知“老仙长”是谁? 目光就紧盯着楼梯口,一霎不霎。 只听有人轻笑声道:“说起曹操,曹操就到。” 这时整坐五开间的楼厅上,早已肃静的坠针可闻,这声轻笑,虽然不响,听到的人,却是不少! 就在此时,只见一行人已登上楼梯,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紫红宽大道袍的老人,这老人年约七旬,身材高大,一张白惨惨冷漠的大脸,花白浓眉,鹞目鹰鼻,颏下一部连鬓苍髯,两肩上耸,扛着一颗脑袋,大模大样的上来。 接着一位六旬左右,身材瘦小,刀眉鼠目,鹰钩鼻,两片嘴唇薄得没肉,上唇生着稀疏的黄鼠狼髭。 满脸狡猾诈相,一看便知不是好人,但却堆着一脸皱笑。 稍后,是一个年纪在四旬以上,紫脸浓眉,身着锦袍的汉子,同两人上来,神色异常恭敬。 这锦袍汉子,李婷认识了,她悄悄朝商秀说道:“二哥,这人是徽帮的当家独角虬柯长庆,去年到我们庄上去过。” 独角虬后面,还有三个人,也穿着一身锦袍,一个脸色苍白。 一个红光满面,生着一脸麻子。 一个三角眼病瘦小个子。 “这三个人,李婷也在吉祥堡见过,说起来江湖朋友又不会陌生,他们是称雄一方的长江三霸。” 整座酒楼上的人,轰的站了起来! 大概只有商秀,李婷依然坐着没站起来! 不,还有这边靠窗口的那一位穿墨绿长衫的中年文士,他依然面向大街,头也没回! 没起来的人,当然还有,那是极少数。 偌大五间大厅,一两百个食客全站了起来,这些没站起来的人,就好像坐在森林里一般,左右前后,像一株株的木头,被人挡住了视线。 走在前面的丝袍苍髯老人,打扮非道非俗,神色也冷漠得一无表情! 楼梯口浓眉大汉,和五短身材的两人,神色恭谨,垂手躬身,他根本就像没有瞧到,连这许多人的轰然起立,他也恍如不见! 紫袍苍髯老人由黄鼠狼髯老者和独角虬龙柯长庆左右陪同,引入中间那张桌上落座。 只见他冷竣目光朝四周望了一眼,全堂食客依然毕恭毕敬的站着,他点点头,摆了摆手。 黄鼠狼髭的老者立时尖声笑道:“柯老弟,快请大家坐下来。” 独角虬龙柯长庆朝四下抱拳道:“屈老前辈请诸位坐下来。” 只听人丛中有人说道:“咱们从小就听到老仙长的大名,只是无缘拜识,今天能在这里瞻仰若仙长,可说是天大的福缘,大家想恭聆老仙长赐予训诲,不知能否蒙允?” 黄鼠狼髭老者躬身笑道:“他们想请世老说几句话。” 苍髯老人点点,细声道:“先请他们坐下来。” 黄鼠狼髯老者声道:“诸位请坐。”大家依言落坐。 苍髯老人高踞首席,他那惨白得像冷板的脸上,此时总算挤出一丝微笑,巨目徐徐一转,在座之人感到有两道电光,从自己脸上闪过。只听他细声道:“老朽已有数十年没在江湖走动,难得大家还记得老朽……” 他声音虽细,但满堂食客,无沦坐得多远多偏的人,都好似他就坐在自己耳边说话,清晰无比。 商秀、李婷听出此人内功之精,却是非同小可! 再看临窗那个中年文士依然若无其事的望着窗外,似乎对楼上来了什么人,他都一无所闻,连头也没转一下。 但听苍髯老人接下去说道:“老朽山野之人,原也不打算再作出岫之想,这次是应藤杖仙翁祁嵩龄之邀,硬要老朽出山,替武林主持一件公道。老朽情面难却,才勉强答应下来,只要此事一了,老朽就不再出山了。今天能和大家在此地见面,真是难得之事。” 原来他是藤仗仙翁祁嵩龄邀约出来的,要他主持一件武林公道,自然是一件震动江湖的大事了! 由藤杖仙翁出面邀约,江湖上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么? 每个人心头都不禁泛起同样的疑问,也引得全体食客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商秀、李婷听的心中一动,暗想:“由藤杖仙翁出面邀约,想来一定是五大门派和木真君订下三月之约有关了。” 就在大家窃窃私议之际,但听食客当中,忽然飘起“嗤”的一声冷笑声,同样极细极轻,但坐在最远,最角落里的人,同样感觉到笑声好像就在自己耳边。 黄鼠狼髭老者刀眉一耸,目光朝四下飘转,尖声道:“世老说话之时,什么人敢这般无礼,还不快站出来!” 满堂食客,也不禁跟着向四面搜索,但却不知笑声发自何处? 此时伙计们已经陆续端上菜去。 独角虬龙柯长庆恭恭敬敬的起立,执壶替苍髯老人,黄鼠狼髭老者两人斟满了酒。 只见人丛中又有人站了起来,道:“若仙长应藤杖仙翁之请,重新出山,替咱们武林主持公道,自然是一件重大之事了,不知老仙长能否赐示一二?” 这话正是全体食客想问的事,这人提了出来,立时获得全堂的掌声。 苍髯老者人点点头,侧向黄鼠狼髭老者,细声道:“你向他们说上一说吧。” 黄鼠狼髭老者领命站起。 独角虬龙柯长庆也待站起,那黄鼠狼老者摇摇手道:“不用了,老朽自己说吧。” 说到这里,略一拱手尖声道:“老朽屈良臣,咳,咳,老朽贱名,在坐诸位,大概五十以上的人,或者知道,咳,咳,老朽一直追随世老。 自从世老退隐之后,老朽也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了,但老朽说个外号,诸位也许听人说过,哈哈,昔年人称赛王朗的,就是老朽。“ 赛王郎屈良臣,这名字他说了出来,商秀、李婷还是从没听人说过。 第四十三章 江湖传檄 赛王朗屈良臣,这名字说出了来,商秀、李婷还是从没听人说过。 只听食客中有人道:“原来是王老前辈。” 这人大概是个草包。 把人家外号,当作了他姓氏,居然叫出“王老前辈”来了,李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赛王朗屈良臣接着说道:“世老应藤仗仙翁祁岩老之邀,出山替武林主持一件公道,说来在座诸位,都知道的,这是十三年前之事……” 李婷附着商秀耳朵,低声问道:“二哥,他口中的世老,你是不是想得起是谁来了?”商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突然只听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方才不是告诉过你们了,老魔头就是曹操闵世才。” 这话对方是以“传音入密”说的,只有商秀,李婷两人听到。 李婷回头望望苍髯老人,咭咭笑道:“他真有些像戏台上的曹操。” 商秀听得大惊,急忙以目示意。 幸好人家都抬头瞧着赛王朗屈良臣,谁也没有注意,只听赛王朗道:“十三年前,江南武林盟主江士彦一夜之间,遭人围攻而死,这围攻他的人,大家都知道是五大门派的人,而且是由武当掌门玉虚子领的头,参与其事的,还有昆伦乾元道人,峨嵋悟果长老,和少杯寺的木讷,木石,木通三位尊者,这是江湖上大家都知道的事,但究竟为了什么,五大门派要劳师动众,围攻江大侠?这是十三年谁都无法知道的疑案……” 商秀心中暗想:真相早已大白了,杀害大哥父亲的,并不是五大门派的人。要知此事,江帆、商秀和五大门派的人,在黄山石窟中,早已把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 但江湖上却是还没人知道,因此听了赛王朗之言,大家不由都期待着知道下文,所有目光,瞧着赛王朗,没人作声,赛王朗微微一笑,尖声道:“为了一张五同谱。” 他此话出口,众人之间,立时起了一阵窍窍私议,皆因五同谱之名,江湖上留传已久,大家都耳熟能详! 只听赛王朗又道:“那江大侠因五同谱罹难,沉冤十三年之久,最近江大侠的哲嗣江帆,侦得其父昔年被害经过锥心沥血,誓报父仇,但五大门派,声势浩大,岂是孤立无援的年轻人能捋的虎须?” 李婷听得大奇,轻声道:“二哥,这是怎么事?” 商秀摇头道:“听他说下去。” 赛王朗续道:“差幸江帆孝思不匾,遇上藤杖仙翁祁嵩龄老,蒙祁老垂怜,答应助他一臂之力,只是祁老这已有多年不问尘事,未便出面,因此就要世老主持其事……” 刚说到这里,只听又是一声冷哼,从人丛中飞飘而起! 赛王朗皱皱眉,沉声道:“朋友一再出声,似非无意,在世老面前,这般放肆,究系何人……” 只听那人轻笑道:“王朗,你主子应藤杖仙翁之邀出山,难道老夫不是?” 这声音极细,大家听来却是清晰无比! 声音像是在酒楼上飘飞,使人捉摸不定,弄不清发自何处? 商秀、李婷这回特别注意到临窗那中年文土,但仔细辨认,却又似乎不是,心中暗感到纳罕! 赛王朗道:“你是什么人?” 只见踞首席的曹操闵世才急然摇摇手道:“屈兄不必多问,老朽已知他是椎。” “你知道老夫是谁?” 这是一个清朗的声音,随着话声,靠窗而坐的中年文士业已缓缓站起身来! 李婷惊啊一声道:“二哥,果然是他。” 商秀急忙回头瞧去,但见中年文士脸色的青中透白,丝毫没有血色,虽在微笑,但笑得十分勉强,脸上浮皮,皱起一条条的横纹! 此人看去不过四十出头,居然自称老夫,尤其对三十年前就名满武林的曹操闵世才而言,未免太狂妄自大了些! 曹操闵世才依然端坐不动,只是朝他微一颔首,低沉笑道:“尊兄是淮,老朽怎会不知,咱们纵然已有二三十年不见,你这付老模样,难道老朽还会认不出来?” 原来他们果然是旧识,以曹操闵世才在武林中的声望,居然对他称兄道弟,语气相当客气。 不禁使得在场众人,深感诧异,大家又纷纷猜测起来! 中年文士冷笑道:“你认得我,那是最好没有,老夫正想领教你埋首峡山,二十多年来,阁下的武功究竟长进了多少?” 赛王朗尖声大笑道:“铁面秀士,你呢,二十多年来,你在那一方面长进了,也敢在我面前卖狂?” 原来那中年文士叫做铁面秀士,听他们的口气,此人自然也是昔年的成名人物,已经有二十年没在江湖出现。 就在赛王朗话声没落,铁面秀士手中折扇,悬空朝赛王朗一指,朗笑道:“老夫那一方面都没有长进,如果要说那一方面长进了些。那就是扇上了。” 他那把乌骨折扇,原是虚虚作势,但说到最后一句“就在扇上了。” 突然,从他扇头上激射出一股锐厉的破空啸声,直向赛王朗飞射而去! 这是一股内家劲气,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但锐厉风声划空而啸,尖锐刺耳,在座的人,谁都听到,要把内家气功,练到如同有物,发出音响,武林中真还罕见,此人功力之深,简直骇人听闻! 赛王朗屈朗臣没想到他竟在说话之时,突施袭击,而且出手声势,凌厉已极,心头不觉一惊! 匆忙之间,身形朝右跃开数尺,正待挥袖击去! 曹操闵世才花白浓眉微微一皱,道:“屈兄,他是一记虚招。” 话声未落,那快若掣电,划空激射而来的锐厉声,在快到赛王朗身前三尺光景,突然流失! 只听铁面秀士朗朗一笑,道:“王朗,你真是胆小如鼠,老夫不过是逗你玩玩的。” 赛王朗屈良臣被他当众戏耍,一张只剩了老皮的脸上,登时色若猪肝,鼠目之中,精光迸射,狞笑道:“阁下把雷公赞指功,练到能发能收,足见高明。” 说话之时,双手略一抱拳,便自坐了下去。 这在旁人看来,他似乎不欲多事,焉知在他抬手之际,一缕目力难见蓝光,已电射而出,直向铁面秀士当胸飞去! 这一缕蓝光,细如发丝,去势如电,在座的都是武林中人,但谁也没有能够看的清楚。 铁面秀士这时也已坐了下去,手中折扇,忽然虚空一抬,正好和那缕蓝光,迎个正着。 只听他朗声笑道:“王朗,这大概就是你昔年成名暗器天狼穿心针吧?这多年来,你依然没有出息到只会偷袭暗算。” 他说活之时,故意把那柄乌骨折扇,举了起来,让大家瞧瞧! 这话听得大家吃了一惊,因为谁也没有看到赛王朗出手,此刻经他一嚷,所有目光,不期然朝他手上看去! 原来那铁面秀士一把乌骨折扇上,果然附着一支细如发丝,长约三寸,通体蓝汪汪的细针! 这支细针,正是赛王朗屈良臣的独门暗器天狼穿心针! 这种针,因为体积极细,须以本身内功发射,眼难见,而且针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打中人身,立时毒发身死,纵有解药,也来不及施救。 此刻铁面秀士居然以一柄折扇,把他天狼夺心针吸住,一时瞧得在座之人,莫不暗暗凛骇! 当然这份惊骇,包含了两点:一是对赛王朗出手如电,大家根本连看都没有看到。 一是对铁面秀士不知用什么功夫,把天狼穿心针吸在扇上。 李婷心中也大感惊奇,她只知道姐夫、大姐家的井家绝户针,手法奇特,武林中无出其有,如今看到了赛王朗的天狼穿心针,似乎比井家绝户针还要厉害得多,不由近过头去,正待和商秀说话…… 只听赛王朗厉喝一声道:“阁下果然高明,屈某再要向你讨教几手。” 曹操闵世才适时摇手道:“屈兄算了,宇文兄原是冲着老朽来的。” 赛王朗看到曹操闵世才出面,只好忍气坐下。 铁面秀士冷声道:“闵老哥说对了。” 曹操闵世才道:“老朽昔年和宇文兄并无过节可言,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宇文兄?” 铁面秀士道:“岂敢,咱们谈不上过节了。” 曹操闵世才道:“那么宇兄何以要守在酒楼上,等候老朽?” 铁面秀士冷冷的道:“闵兄应祁老之邀,老夫也同样应祁老之邀,赶去金陵的。” 曹操闵世才道:“有宇兄参加,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铁面秀士冷笑道:“老夫一路行来,到了贵地,才听说此次武林同道替已故武林盟主江大侠复仇大会的主持人,是你闵老哥,这大概不是徽帮往自己脸上贴金吧?老夫既然也是应邀之人,既然在这里遇上主持人,总得先领教才好。” 江湖上人往往为了一个“名”惹来一身麻烦,铁面秀士说了半天,原来是因为不服气曹操闵世才出任什么复仇大会的主持人! 曹操闵世才低沉一笑道:“宇文兄打算如何赐教,老朽悉听尊命。” 铁面秀士冷哂道:“很好,此刻是闵老哥的徒子徒孙替你接风,老夫不便打扰,咱们今晚三更,在西郊见面吧!” 话声出门,人已穿窗而出。 曹操闵世才道:“宇文兄何不喝杯水酒再走?” 但听铁面秀士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不用了。”这三个字,说到后来一个“了”字,少说已在二三十丈之外! 李婷咋舌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商秀悄悄的道:“三弟,咱们也可以走了。” 李婷还想再说,商秀已经站了起来,低声道:“有话回去再说吧!”两人走下酒楼,会过饭帐,就匆匆返回客栈。 关上房门,李婷道:“大哥的仇人,那天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极可能就是木真君,怎么又要找五大门派的。” 商秀摇摇头道:“我也弄糊涂了,方才听那赛王朗口气,这场复仇大会,还是藤仗仙翁替大哥出面邀的人。” 李婷道:“藤杖仙翁,不就是那天败在咱们剑下,负气而去的祁步云的爷爷?” 商秀点点头道:“不错。” 李婷撇嘴道:“他有什么了不起?” 商秀道:“藤杖仙翁和天山追云叟,武林中人尊为南北二老,名头可大呢!” 李婷道:“他既然派他孙子,赶去少林、武当,向五大门派报警,自然是称五大门派有旧了,怎会又帮大哥出头,邀约高手,跟五大门派作起对来?” 商秀道:“这就叫人想不通咯!” 李婷啊了一声道:“二哥,今晚曹操闵世才和铁面秀士约好二更在西郊见面,咱们要不要去瞧个热闹?” 商秀沉吟道:“这两人武功奇高,这种窥探人家约会,是犯江湖禁忌的事儿。” 李婷道:“他们都是应藤杖仙翁之邀帮大哥复仇来的。咱们应该去瞧才对。” 商秀道:“我看这两人都不大正派,他们虽说是帮大哥复仇,只怕另有阴谋……” 李婷道:“帮大哥复仇,还有什么阴谋?” 商秀道:“可是大哥的仇人,并不是五大门派呀!” 李婷怔得一怔道:“也许那藤杖仙翁还不知道其中经过。” 商秀道:“不,我想曹操闵世才也许和五大门派有什么怨隙,他假借大哥复仇之名……” “二哥,你这话不对,曹操闵世才和五大门派有隙,假借名义,那么铁面秀士呢,不是和曹操闵世才一党,但他也是应邀助拳来的。” 商秀吁了气道:“就是这样,才叫人想不通其中道理。” 李婷道:“所以我说,咱们今晚非去瞧瞧不可。” 商秀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咱们既然遇上了,该去瞧瞧,也许可以从他们口气中,听出此中原由。可是这两人都不好惹,咱们最好不露形迹,莫要让他们发现了。” 李婷道:“那么我们该早些去,也好找个隐秘的地方。 先藏好了身子,就不会被他们发觉。“ 计议停当,各自在床上运功调息。 李婷眼巴巴的等到二更,就悄悄起身,喊醒商秀,两人略作装束,带了随身兵刃,纵出客店,直奔西郊。 所谓西郊,其实在城西北隅,是一处乱葬坟场,西临大江。 此际月色朦胧,地面上都是累累坟堆,白杨残柳,荒草萋萋! 两位姑娘纵然艺高胆大,但到了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也觉得有些胆怯,两人牵着手,停住身子,目光转动,只见北首一座石坟,模样颇大,面前有一片青石铺成的平台,四周围绕着森森柏树。 李婷伸手一指,低声道:“二哥,他们约在这里,若要动手,自然是在那片平台上最为适当,我们躲到后面去,你看如何?” 商秀点点头,两人走到面前,但觉左右两边,都是合抱古柏,地势幽暗,不易被人发现,正是极好的藏身之处。 两人堪堪藏好身子,只见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飘然而来,此时天色极黑,相隔一丈,才能看清人的动作,模样更是不用说了! 来人走近石墓,跨上平台,两人正在凝目望去,那知一眨眼的工夫,人影忽然消失不见!这一下,直把两人瞧得头皮发炸,背脊骨上一麻,几乎惊叫出声:“是鬼!” 但就在此时,远处又有一条人影,施施然走来,这人轻摇慢步,但来势极快,同样朝石墓行来,跨上平台,当他接近适才那条鬼影不见之处,突地止步抬目喝道:“上面这位朋友大概是王朗吧。” 这人一开口就可听出他的声音正是铁面秀士,原来方才不是鬼影,是赛王朗屈良臣! 铁面秀士喝声方落,陡听半空中响起一声阴森冷笑,一蓬寒芒,挟着丝丝锐啸,由一颗柏树上飞洒而下,毫芒乱射,寒星四散,在空中结成了一幢针网,直向铁面秀士当头罩落! 铁面秀士哈哈一笑,但见他右腕一扬,刷的一声,敢情那把乌骨折扇,已经打了开来!这动作当真奇快无比,千百缕密锐的针网,堪堪罩落,一圈乌影,已如电掣风卷,在他身旁缭旋起,速度之快,直非肉眼能看的清楚! 只听一阵细碎之声,绕耳不绝,刹那之间,千百缕寒芒,悉数被他震落地上,商秀,李婷瞧得暗暗咋舌。 柏树上微风一飒,赛王朗屈良臣已经飘然落到铁面秀士前,尖笑道:“宇文奇,你这身百禽身法,果然高明难怪你狂傲不可一世。” 铁面秀士冷冷的道:“王朗,你这手倒撒天罗,果然歹毒无比,看来饶你不得。”说到这里,突然目光转动,喝道:“闵世才如何不来?” 赛王朗尖笑道:“世老和你约在三更,此刻还不到时候。 如何会来?“ 铁面秀士道:“阁下隐伏树上,暗箭伤人,可是他的主意?” 赛王朗道:“胡说!闵老何等身份之人,岂会暗算于你?这是兄弟瞧不惯你宇文奇先生在酒楼上那狂态,特地先期赶来,会会你这位铁面秀士。” 铁面秀士冷声道:“很好,你亮剑接招吧。”话到扇子倏然朝赛王朗胸前划去,赛王朗身形后退半步,阴笑道:“阁下出手比你说话还快,听来倒是漂亮的很。” 他口中说着,出手却也不慢,抬腕发剑,轻轻把铁面秀士一招攻势,化解开去。 铁面秀士身形倏然欺近,刷刷两扇,左右挥出,二次攻来。这一次扇挟啸风,左右两边,同时涌起重重扇影,威势极猛! 赛王朗双目圆睁,长剑一连两挥,看去甚是吃力,才把铁面秀士的凌厉攻势,破解开去。 铁面秀士大笑一声,身形扑起,乌骨扇倏然打开,宛如展翼飞鸟,扇挟风声,雷霆万钧朝赛王朗罩下! 赛王朗屈良臣大喝一声,同时腾身而起,也无比迅速,长剑一挥迎着铁面秀士击去,双方立时在空中相遇,剑光、扇影倏然一合,立时响起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之声。 但听一连串爆出三声震响,这一纵身交击,双方闪电般已在半空中连换三招!人影倏落,双方各自暴退! 铁面秀士一袭长衫,下摆不住的波动,显然这一击,耗损了他不少气力,一时未能平复下来。 赛王朗屈良臣左手衣袍碎裂,顶上花白头发也被削了一片!长剑平举,瞪着一双豆眼,嘴唇上两撮黄鼠狼髭,不住的掀动,神情狰狞,却又有些狼狈。 两人一东一西,相对而立,过了半晌,双方仍无一人出手,只是互相耗着! 又过了半晌,赛王郎目射煞光,缓缓举起长剑,一步一步朝铁面秀士逼了过去。 适时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屈兄后退!” 随着话声,只见一个高大人影,缓步朝平台走来。 说他走得极缓,只是举步缓慢,其实速度甚快,话声未落,人已到了两人面前,低沉一笑,道:“宇文兄和老朽相约,屈兄何必越俎代庖?” 面朝铁面秀士拱拱手道:“宇文兄约老朽前来,不知要如何赐教?” 赛王朗一见曹操赶来,立时收剑后退,铁面秀士冷冷的道:“兄弟要领教你威震江湖的‘摧枯掌’究竟如何厉害!” 曹操闵世才低笑道:“好说,好说,老朽久闻铁面秀士宇文大侠以一柄流星折扇和七禽身法纵横天下,今晚正好领教。” 赛王朗道:“世老,此人并非铁面秀士宇文奇。”曹操闵世才听的一怔! 铁面秀士哈哈大笑道:“区区虚名难道还有人假冒不成?” 商秀、李婷对江湖掌故,知道的不多,根本不知道铁面秀士其人,自然也不知道他的真假? 铁面秀士宇文奇昔年嫉恶如仇,行侠江湖,搏杀了无数黑道巨寇,博得铁面之名。 自从四十年前泰山大会上有人见过他一次,此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因此若非三四十岁以上的人,就不知道铁面秀士其人了。 赛王朗并没理会,只朝曹操闵世才道:“铁面秀士宇文奇昔年以七禽身法扬威江湖,但此人使的却非七禽身法。” 铁面秀士冷冷一笑道:“对付你王朗,我还用不着施展七禽身法。” 话声一落朝曹操拱拱手道:“闵兄为了兄弟故友江南盟主江大侠复仇,重出江湖,兄弟先行谢了。” 商秀躲在碑后听得暗暗“哦”了一声,心想:“原来此人是大哥父亲的朋友。” 赛王朗站在一边,心中却冷冷哼道:“此人故意拿话支开冒充铁面秀土之事,看来他真的不是铁面秀士宇文奇了。” 曹操闵世才皱皱花白浓眉,干咳一声道:“宇文兄好说。” 铁面秀士目光一抬,道:“闵兄现在可以赐教了。” 曹操闵世才嘿然笑道:“宇文兄既然坚欲赐教,老朽说不得只好奉陪。” 言罢,略一吸气,只见他高大的身躯,骤然间又增高了不少,双目精光电射,注定铁面秀士,双手徐徐上提,露出一双包呈砂白的巨大手掌,掌心微凹,当胸直竖。 但见他掌心微凹之处,冒出丝丝白气!那白气愈来愈盛。眨眼之间,整双手掌,都在冒着白气,远望过去,好像从蒸笼里冒出来的一般! 商秀、李婷瞧得暗暗吃惊,不知这老魔头练的是什么邪门功夫? 铁面秀士似乎也凛的一凛,朗笑道:“好,好,闵兄埋首北峡山,居然练成了九幽门的白骨功夫。” 曹操闵世才本来惨白无比的脸上,此刻更显得白的怕人,低声笑道:“老朽白骨功,正好对你宇文兄的乌骨折扇。” 铁面秀士冷冷一哼,右手折扇的一声,打了开来,半圆形的扇面扇动,他一袭墨绿长衫也突然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 显然双方都在各自用起平生苦练的功夫,虽然大家还没出手,但这一发动,定当是雷霆一击,石破天惊之势! 商秀、李婷躲在碑后,眼看两人箭拔弩张,也暗暗感到紧张,目注平台,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放稍透! 就在此时,陡然遥远处有人喝了声:“两位不可意气用事。” 这声音来自空中,来势奇快,在场之人方自一怔,但见一道黑形,已如浮矢掠空而来,倏然泻落! 等到李婷、商秀定眼瞧去,铁面秀士和曹操闵世才两人之间,已经多了一个身穿宽大紫袍的短小老人! 此人身躯短小,两眼如豆,一脸笑咪咪的站在当中,连连摇手:“都是自己人,何苦意气用事?”声音尖细,宛如孩童! 商秀瞧到此人,心头不觉一凛,李婷凑过头来,悄声说道:“二哥,这人……” 商秀大惊失色,没待她说完,慌忙伸过手去,堵上她小嘴! 曹操闵世才双掌一收,拱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宋兄,哈哈,咱们已有多年不见了。” 铁面秀士同样收起折扇,拱拱手道:“宋兄赶来不知有何见教?” 那矮小老人嘻嘻一笑,连连朝两人拱手还礼,道:“兄弟听说两位约在此地,匆匆赶来。要是迟来一步,两位岂不有伤和气?哈哈,其实都是自己人嘛!”他说声一顿,从怀中摸出一块佩玉,朝两人笑道:“闵兄、宇文兄大概认识这方佩玉吧。” 闵世才神色恭敬的道:“这是祁老的信物,兄弟如何不识?兄弟隐居北峡山就是祁老派人持此玉佩符信要兄弟出来的。” 铁面秀士也道:“不错,兄弟也是蒙祁老信符相召,赶去金陵……” “嘻嘻,哈哈哈哈!”那矮小老人一阵得意的尖笑,才道:“这就是了,祁老传下信符,请两位出山,原是要两位替已故江南盟主江大侠主持公道,讨还血债,两位为了一点小事,就意气用事,岂不误于正事?古人说得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岂不也辜负祁老相邀之情?” 曹操闵扯才道:“宋兄莫非也是受祁老邀约助拳来的?” 矮小老人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兄弟只是替祁老跑腿而已。” 曹操闵世才笑道:“宋兄何用太谦?” 矮小老人道:“不,兄弟说的是实话,此次复仇会,祁老的意思,就是要闵兄任总管名义……” 曹操闵世才巨目中神光一闪,望了铁面秀士一眼,低沉的道:“这个兄弟如何敢当?” 矮小老人道:“闵兄也无须推辞,另外还有两位副总管,其中一位,祁老属意由宇文兄担任。” 铁面秀士连忙欠身道:“兄弟昔年和江大侠原是故友,就算撇开这一点,祁老有命,兄给岂敢不遵?” 说到这里,口中突然了哦一声,问道:“宋兄说的还有一位,不知是谁?” 矮小老人道:“另一位是江北一尊冷面老君郝古云,和两位也是旧识。” 曹操闵世才道:“原来是郝老兄,他答应了?” 矮小老人尖笑道:“兄弟已和他谈过了,仗着祁老的面子,他自然也同意了?” 曹操闵世才道:“兄弟应召出山,但对这次复仇大会,还有些不大详细,宋兄能否略示一二?” 矮小老人道:“这次复仇大会本来原是由江大侠哲嗣江帆江少侠亲自出面,但祁老怕江少侠年事太轻,江大侠在世之日,有许多道义之交,江少侠未必认识,因此才传出玉佩令符,替他广约助拳之人,何况由江少侠出面,总究不如用江湖同道的名义,来得广泛一些,声势就不同了。” 他目光左右一扫,低声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咱们……” 曹操闵世才道:“兄弟现寓徽帮总舵,宋兄、宇文兄何不移驾去徽帮再作详细?” 说到这里,举手朝后一招,道:“柯老弟过来。” 徽帮瓢把子独角虬龙柯长庆和长江三霸,随着曹操闵世才同来,他们未奉召唤,原站在数丈之外。 此刻听到曹操闵世才呼唤,独角虬龙柯长庆立时急步赶了过来,垂手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第四十四章 多事之秋 曹操闵世才朝矮小老人一指,道:“这位就是昔年大名鼎鼎的混天星宋昶寿宋老前辈。” 一面朝混天星笑道:“这是徽帮当家柯长庆,宋兄多多指教。” 独角虬龙柯长庆连忙抱拳作了个长揖,道:“晚辈久仰宋老前辈大名。” 混天星则慌忙还礼不迭,尖笑道:“不敢当,不敢些,柯当家好。” 曹操闵世才伸手道:“宋兄,宇文兄请。” 于是一行人簇拥着混天星、曹操闵世才、铁面秀士,离开墓地,渐渐去远,商秀直等众人去远,才舒口气,直起腰来,李婷问道:“二哥,你认识那个老头?” 商秀突然抬头道:“我看大哥定是被木门人擒住了。” 李婷睁大眼睛问道:“何以见得?” 商秀道:“那复仇大会极可能是木门搞出来的花样。” 李婷摇摇头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详细些点。” 商秀道:“因为这姓宋的老头,是木门中人。” 李婷道:“你怎会认识他的?” 商秀道:“我在天台山见到过他,此人在木门中,地位极高。” 李婷道:“你好像知道的很多。” 商秀道:“我是听大哥说的,他在拜师大典中,见过此人,是木真君的左右手,木门两名最高护法之一的右护法。” 她说到大哥,就显很特别关切,目注远方,徐徐的道:“所以我想大哥一定是落在他们手中了。” 李婷道:“这复仇大会,不是藤杖仙翁替大哥出面邀约的了?” 商秀道:“你方才不是也听到了,复仇大会另一个副总管是冷面老君郝古云?” 李婷道:“就是枯云观主。” 商秀道:“他不是被师弟千人指王才掌出卖了么?王才掌就是利用他师兄江北一尊在江湖上的地位,卖身投靠木门。”李婷点点头。 商秀又道:“冷面老君即已被木门‘请’去,如何又会出面任复仇大会的副总管?即此一点,可见这复仇大会定然另有阴谋。” 李婷又点了点头,迟疑的道:“那么藤杖仙翁呢?你不是说藤杖仙翁被武林中人尊为南北二老,声望极高,怎会由他出面,替复仇大会邀约助拳的人呢?” 商秀道:“据我推想,藤杖仙翁说不定也受了木真君的蛊惑。” 李婷道:“二哥,那我们还是快赶回庄去,这消息只怕爸还不知道呢?” 商秀笑道:“老庄主消息灵通,复仇大会之事,只怕已经传遍江湖了,老庄主怎会不知?” 李婷道:“那么我们该如何呢?” 商秀道:“我想我们还是尽快赶去金陵,大哥真要落在木门手中,我们也好设法搭救……” 李婷道:“我想不会的,大哥从黄山石窟出来,我们不过前后一步之差,就算落在他们手里,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布置起复仇大会来了。” “所以我看大哥不一定会在他们手里,他们只是假大哥之名,举行复仇大会,说不定就还想引大哥前去。” 商秀听的连连点头道:“你说的大有道理,那么我们更应该尽快赶去金陵才好。” 李婷瞧瞧这四周,只有自己两人,急忙说道:“二哥我们回去吧。” 两人正待离去,只听身后有人喝道:“两位小哥请留步。”商秀、李婷不禁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瞧去! 只见一个瘦高人影,从一棵大树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此时此地,这人隐身树后,不用说自然也是武林中人。 商秀、李婷停住身子,直等对方走近,才看清来人儒生打扮,年约六旬,脸色清癯,唇下留着稀疏几缕花白胡子,穿一袭破旧青衫,一望而知是个穷愁潦倒的老秀才,敢情在乡村里教书糊口! 李婷按着剑柄的手,不由一松,问道:“老夫子喊住我们,有什么事么?” 老儒生一手摸着胡子,含笑道:“方才两位小哥说的话,老朽都听到了。” 商秀冷冷道:“你听到了又怎么样?” 老儒生拱拱手道:“小哥不可误会,老朽现身和两位相见,实有一事相询。” 李婷看商秀脸色冷漠,不觉也板起面孔,冷冷问道:“你要什么?” 老儒生笑了笑,缓缓说道:“老朽想问的是方才两位口中说的大哥,不知是谁?” 李婷冷笑道:“我们大哥是谁,关你什么事?” 老儒生道:“小哥误会了,老朽方才听两位的口气,你们大哥,极似老朽昔年一位故人之子。” 商秀打量了老儒生一眼,问道:“老夫子如何称呼?” 老儒生道:“老朽宇文奇,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了……” 李婷道:“又是一个多年没在江湖走动的人。” 宇文奇感慨的道:“江湖上风波险恶,浊浪滔滔,永无休止,老朽二十年来,一直以教书糊口。” 商秀道:“老夫子既然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今晚何以还要赶来此地?” 宇文奇道:“问得好,老朽因风闻江湖同道,既将在金陵举行复仇大会,替已故武林盟主江大侠复仇。” 李婷道:“你认识江大侠?” 宇文奇神色一黯,点点头道:“不瞒两位说,老朽和江大侠是二十年前的故交。” 李婷道:“你也要赶去金陵?” 宇文奇道:“武林同道发起为江大侠复仇,老朽为江大侠故义,自然非去不可了。” 李婷道:“老夫子是江大侠的朋友,自然也是大大有名的人了。” 宇文奇哈哈一笑,从袖中摸出一把乌骨折扇,说道:“小哥好说,老朽昔年凭这把折扇,也会替江湖上做了些安良的事,如今老了!”说话之时,展开手中折扇,向身侧不远一方石墩,漫不经意的扇了几扇。 商秀看他手上折扇形式大小,和铁面秀士手上的折扇,完全相同,心中暗暗起疑。 此刻又看他无缘被举的扇朝石墩扇动,这一举动,不觉奇怪! 正想之间,恰好吹过一阵夜风,那被宇文奇用折扇过的石墩看去虽然完好,其实面上一层早成碎粉。 此刻经风一吹,立时括起了一阵石粉,看去那张石墩似乎骤然间小了许多! 商秀看的好不惊凛,暗暗忖道:“此人内功之深,已达上乘境界,只不知他到底是何来历?” 不觉冷笑一声,道:“老夫子好精深的功夫。” 李婷没注意宇文奇扇石墩之事,惊奇的道:“二哥,你看出老夫子的功力来了?” 商秀冷声道:“三弟,你没瞧到人家已经露了一手么?” 李婷越听越奇,正待问话! 宇文奇含笑道:“老朽搁下武功,已有多年,方才偶有所触,一时忘形,小哥幸勿见笑。” 商秀总觉此人不无可疑之处,闻言拱拱手道:“老夫子别无见教,在下兄弟要失陪了。” 宇文奇道:“两位还没说出你们大哥是谁?” 商秀道:“老夫子已经知道了,何用再问?” 宇文奇对商秀的冷淡态度,自然看的出来,这就脸色一正,说道:“老朽对此次在金陵举行的复仇大会,亦深感怀疑,方才听两位小哥谈话,更证实了老朽的想法。” 商秀不欲和他多说,便道:“老夫子既然要去金陵,到了那里,一切就会知道,在下兄弟出一无所知,无可奉告。” 宇文奇道:“不,老朽想知道两位的大哥,是否真的已落在木门手中了?” 商秀道:“不知道,在下兄弟也是找大哥来的。” 宇文奇道:“老朽方才似听两位说过,你们大哥是从黄山来的?” 商秀不耐道:“大哥是追踪宫仲山下来的,你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 宇文奇惊然点头道:“那就真的落在他们手中了。”说到这里,立即向两人拱拱手道:“两位小哥想必也要赶去金陵,老朽有事先行,咱们金陵见罢。”语音一落,身形微幌,便似一头灰鹤,腾掠而起,接连几踪,便已消失不见。 商秀目送宇文奇的影子去远,忙道:“三弟,我们也好回去了。” 两人回转客店,各自就她们心头想的是大哥江帆莫要落在木门中人手里,是以竖日清晨,就匆匆上路,朝金陵赶去。 这几天江湖上到处轰传着复仇大会之事,因为第一,是这复仇大会,据说是由藤杖仙翁祁嵩龄发起的,藤杖仙翁自己虽然不愿出面,但江湖上几乎已无人不知。 第二,是这次主持复仇大会的三位正副总管都是望重一时、久已退出江湖的人物,而且这三人也包括了黑白两道在黄河南北、长江上下游的势力。 第三,是这次大会的复仇对象,不是私人,而是被江湖上人现为名门正派的五大门派,这简直成了江湖上黑白两道向五大门派公开挑战的大会,由于这三个特殊原因,复仇大会,就够轰动! 复仇大会,定在九月初九重阳节,在栖霞山举行,如今跟重阳节不有十来天。许多武林人物,闻风赶来的已经不少。 这是第三天的午牌时光,商秀、李婷赶到金陵,见大街上人熙来攘往,十分热闹,可是他们却遭遇了一件颇不寻常的难题! 原来两人在几条大街上兜了一圈,发现几家较具规模的客栈,竟然全告客满,住的当然大部份都是武林人物。 最后只好在较为冷落的小街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晚餐之后,商秀和李婷商量了一阵,决定先去正义镖局探探虚实。 时间快近二鼓,两人悄悄下床,结束停当,佩好长剑,正待推窗出去,突然间,只听屋瓦上传来了一声轻响,那有人从屋面飞落。 商秀听得动静,立时警觉,正待要李婷注意,只听又是刷刷两声,有人纵落! 李婷敢情也听到了,悄声问道:“二哥,屋面上有人呢,你听到没有?” 商秀道:“听到了,好像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李婷摸摸长剑道:“冲着我们来的。” 商秀道:“我们这一路上,又没露了行藏,不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李婷道:“他们就在我们屋上纵落的啊。” 商秀道:“这几天金陵城里赶来了不少武林人物,其中难免不遇上仇家,我们还是等一等再出去。” 正说之间,只听隔壁房,有人敲了两下房门,大声说道:“朋友请出来吧。” 李婷悄悄道:“果然是找隔壁的人来的。” 她很快掠近窗前凑着眼睛,朝外望去。 朦胧月色之下,只见走廊上站着两个捧鬼头刀的黑衣大汉,挺胸凸肚,一动不动,李婷朝商秀招招手,低声道:“二哥,快来瞧,这两人有些象是木门中人。” 商秀低嘘了一声,掠到她身边,朝外望了一眼,这一瞧暗暗一凛。李婷说的不错,这两人一身装束,确实像是红花会的人。 心中想着,只听打门的那人高声喝道:“朋友躲着不出来,还有躲到几时?” 隔壁房门“呀”然开启,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朋友半夜三更,这般呼喝,究竟为了什么?” 那打门的道:“在下奉命特来相请,朋友跟咱们走吧。” 那清朗声音道:“在下初到金陵,并无熟人,朋友大概找错人了。” 那打门的冷笑道:“阁下不是姓甄么?” 那清朗声音道:“错了,在下姓贾。” 李婷听的差点笑出声来,一个说他姓真,他偏偏说姓假,但商秀心中却不期微微一动。 那打门的道:“咱们不管你姓真姓假,朋友快随咱们走。” 姓贾的道:“朋友既然奉贵上之命而来,总该说说你们贵上是谁?” 那打门的道:“见面之后,朋友自然认识了。” 说话之时,只听再隔壁房中,房门开处,接着个女子声音问道:“大哥,是什么人打发人来请你去?” 姓贾的道:“我也不认识他们。” 那女子道:“就不用理他了,半夜三更,莫要是什么歹人?” 那打门的冷笑道:“你姓祝吧,也有你一份。”这话透着奇怪,哥哥姓贾妹妹自然也姓贾了,怎会说她姓祝? 女子声音冷叱道:“你从哪里来的,敢对姑娘这般无礼?” 那打门的道:“两位放明白些,咱们说个请字,那是对两位客气,你们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姓贾的道:“你们到底要找谁?” 那打门的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咱们对两位的行动,已经调查的十分清楚了。你想还会错么?” 姓贾的朗朗一笑道:“朋友要待如何?” 那打门的道:“咱们奉命行事,两位要是不识时务,咱们可要不客气了。” 姓贾的朗笑道:“就凭你们三个么?” 那打门的道:“怎么,你想抗命么?” 姓贾的道:“在下不懂什么叫做抗命。” 李婷悄悄说道:“二哥,他们是干什么的?” 商秀扯了她一把,叫她快不要说话,只听那打门的道:“咱们奉命缉拿叛教逆徒这是什么,你们总认识吧?”敢情他在说话之时,已经掏出什么东西来了。 便就在此时,只听那女子冷笑一声,忽然拍的一声,好象她从那打门的手上夺下了什么,一下朝地上摔去,冷冷的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在吓谁?” 那打门的身躯猛然一震,见急又骇,急急从地上捧起一小面木牌,小心翼翼的揩拭了,一下,慌忙纳入怀中,大喝道:“丫头,你侮蔑木门符令,该当何罪?” “唰!”那女子身法奇快,一下又欺到打门的汉子面前,玉掌挥处,“拍”的一声,打个正着,娇叱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敢开口伤人,你娘才是丫头,你再不滚,看姑娘揪下你脑袋来。” 这一掌,打的不轻,那汉子上身幌了一幌,一手摸着脸颊,叭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两颗牙齿。 李婷看的高兴,忍不住咭的笑道:“打得好。” 那汉子吐出了牙齿,后退一步,刷地从腰间抽出鬼头刀来,左手一挥,厉喝道:“给我拿下。” 走廊上两名黑衣汉子,立时手挥鬼头刀,一左一右,逼近过来,只听一个童子声音说道:“相公,这三个贼人,由小的打发吧?” 这说话的,敢情是姓甄的书童! 突听对面屋上,忽然有人沉声喝道:“你们退下来。” 三人连声应是,退到边上。 商秀听到那声沉喝,心头也自一沉,李婷低声道:“来的好象是逼反天。” 话声未落,只听有人格的一声娇笑,说道:“甄令主、祝香主,副总管来了,别假惺惺了吧?” 商秀低啊一声道:“果然是她们。” 李婷急急问道:“她们是谁?” 商秀道:“她们是江南双燕的紫飞燕甄士珍、红燕子祝小灵。” 李婷道:“我想起来了,我听你说过。那次你和大哥直入红灯会巢穴,就是救他们两人去的。” 商秀点点头,只听紫飞燕甄士珍清叱道:“苗珠珠,你不用卖狂,甄士珍未必把你放在眼里。” 苗珠珠“唷”了一声,道:“甄令主当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但你冲着副总管,还敢这般目中无人?” 逼反天阴恻恻笑道:“苗令主好说,甄姑娘既敢叛堂反教,那会把我田某看在眼里?” 紫飞燕甄士珍接口道:“你说对了,你们这群流寇余孽,就是李赐亲来,姑娘也未必……” 逼反天大喝一声道:“丫头住口,你知道叛堂反教,该当如何处死?” 紫飞燕朗笑道:“既然反了,那也不用说了,老实说,咱们江南双燕纵然不济,也还不至于束手就缚,那就只好放手一搏了。” 逼反天阴哼道:“很好。” 就在此时,只见对面屋脊上,忽然亮起八盏红灯。 本来星月无光,夜色幽暗,距离稍远,只闻人声,看不清人影,这回经灯光照射,只见中间一个高大人影,负手而立的,正是逼反天霍承恩。 他左右两边,是两个佩剑女子,那是红灯会的左令主苗珠珠,右令主石惜春。 三人身后,雁翅般站着八个手挑红灯的黑衣女子。 左右两厢屋而上,也同时出现了不少人影! 左厢是石敢当韩大路,右厢是穿山甲范世荣,两人身后备有八名手仗朴刀的黑衣劲装大汉。 这付阵仗,对付江南双燕两位姑娘家,已经够浩大了,足见他们今晚非把叛党逆徒擒回去不可。 紫飞燕心中有数,自己和祝小灵的武功,和苗珠珠、石惜春都在伯仲之之间,如今多了逼反天和他手的哼哈二将,今晚这一战,纵是豁出命去,只怕也难有胜算。 她心念一动,立即回头道:“小灵,金雀,随我上去。” 刷,刷,刷,三道人影,飞身窜上屋面。 紫飞燕甄士珍面含严霜,嘴角含着冷笑,右腕一抬,抽出长剑,朝苗珠珠一指,喝道:“苗珠珠,咱们先了断吧?” 苗珠珠瞄了她一眼,冷笑道:“今晚咱们是缉拿判徒,并不是江湖寻仇,了断过节,你们最好是束手就缚,否则就格杀勿论。” 紫飞燕暴喝一声道,“贱婢看剑。” 人随声发,飞云击电般欺了过去,银剑抽空一闪,直奔苗珠珠前胸。 苗珠珠没想到来势这般快法,双肩一幌,斜飘出去,让开剑势,突然身形一偏,剑走偏峰,侧身抢进!刷的一剑,朝紫飞燕右肩刺来,紫飞燕弓腰一窜,一招“龙门鼓浪”,宝剑疾发如风,避招进招。 苗珠珠暗吃一惊,右手倏翻,“金鹰展翅”,反手一剑劈向紫飞燕右臂。 两剑相交,银光激射,发出“锵”的一声大震。 两人身形一错,紫飞燕长剑挥动,刹那间连进三招,逼得苗珠珠招架不迭,随着剑风,直幌出去。 紫飞燕得理不让人,脚尖一点,腾身掠起,使了一招“雷公劈木”,苗珠珠挺腰一剑,疾向紫飞燕双脚砍去。 她满以为紫飞燕身子悬空,这一剑定难躲闪得了,那知紫飞燕就在半空中连人带剑转了个大圆圈。 剑光闪处,使的是“绕树三匝”,又向苗珠珠刺来。 苗珠珠更是吃惊,拨身一跳,堪堪避开,紫飞燕已经飘身落地,长剑一摔,立时狠杀起来。 紫飞燕明知今晚形势,对自己不利,是以存下了先下手为强。 一柄长剑使的迅捷无伦,认定敌人身影,引剑狠击。 苗珠珠被迫得也只好以快打快。 两口宝剑,交错挥舞,的如飞云电击一般,远望过去,剑光错落,冷电精芒,随着吞吐进退的剑尖冲击。 斗到急处,但见银蛇乱掣,匹练盘空,在八盏红灯掩映之下,辉眼欲花,煞是好看! 逼反天霍承恩贼运享通,如今已由红灯会总护法,一跃而为木门奉天堂江南副总管。 此时眼看苗珠珠和紫飞燕相持之下。 他如今趾高气扬,自恃身份,右手徐徐一挥,回头朝右令主石惜春道:“石令主去把祝小灵拿下了。” 石惜春答应一声,款款朝祝小灵走来,口中说道:“祝香主,今晚形势,你自然看的出来,依我相劝……” 红燕子祝小灵粉脸凝霜,没待她说完,冷然喝道:“站住,我不是什么香主,你再过来,休怪我手辣!” 石惜春道:“我好言相劝……” 祝小灵道:“我不要听,你大概想和我动手吧?” 石惜春按剑不动,望了她一眼,叹道:“你不听我好言相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祝小灵道:“今晚之事,本无两全,石令主好意,我心领了,你发招吧。” 石惜春长剑一送,喝道:“你小心了!”森森寒光,指向祝小灵面门。 祝小灵剑往上搭,陡然向下一翻,“当”的一声,把石惜春的长剑,压了下去,只见她剑诀一领,刷,刷两剑,反击而出。 石惜春暗暗吃惊心中忖道:“这丫头剑法居然如此精进!” 手中长剑一抖,见招拆招,展开了剑法。 祝小灵剑走轻灵,身形快若飘风,两人倏然之间,便已打在一起。 这时紫飞燕和苗珠珠力拚百招,已打到紧要关头! 紫飞燕剑招越展越快,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浑身剑光缭缭,剑随身发,剑风嘶嘶,着着逼进。 苗珠珠逐渐屈居下风,迫得咬牙切齿,心头又急又恐,只是紧守门户。 紫飞燕冷笑一声,蓦地连人带剑,向上拨起起两丈高,一个“云里翻身”,真像燕子一般,直扑而下!一片剑光,朝苗珠珠当头罩落。 苗珠珠自然认识,这一剑,仍是紫飞燕的成名绝着,“紫燕翻身”,但一剑之中包含着奇诡变化,凶招绝伦。 但此刻身在对方剑光笼罩之下,不得不接,暗咬银牙,柳腰一挺,朝上迎击过去。 但听“锵”的一声,金铁大震,紫飞长剑荡了开去,但她却在此时,陡感左肩一惊,隐隐生痛,心中不觉吃了一惊! 紫飞身如燕,下落的身形,斜掠屋面,一个回旋,又朝苗珠珠扑来,长剑圈动,疾卷而上,剑见震荡,势若飘风! 苗珠珠左肩血流如注,但也无暇分心察看,挥手一剑,硬封出去,又是一声金铁大震,紫飞燕这一剑,又给她格了出去,脚下却不禁连退了两步。 紫飞燕杀她连挡两剑,已是柳眉倒竖,满脸都是怒气,娇喝道:“苗珠珠,看你还能接我几剑?” 剑锋一指,正待纵身扑去! 突听一声阴笑,传了过来:“丫头还不放下长剑。” 话声入耳,陡觉脑后生风,一股强猛掌力,直向背后撞击过来。 不用看,这是逼反天了? 紫飞燕顾不得再向苗珠珠追击,匆忙间,移身转步,向左闪出,避开逼反天一记掌风。 双目一抬,只见逼反天面带狞笑,目光注视着自己,不由怒声道:“霍承恩,取出你兵刃来,姑娘倒要瞧瞧,有多大的能耐?” 逼反天阴笑道:“本座不用兵刃,一样把你拿下。” 紫飞燕柳眉一挑,冷嘿道:“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姑娘。” 一侧娇躯,陡然间直欺过去,右腕一抬,寒锋如电,分心刺到。 逼反天左手大袖一抖,直向紫飞燕宝剑上卷出,右手五指如钩,爪挟风声,猛向肩头抓来。 紫飞燕以前虽会见过逼反天,却不知他武功有这般高强,慌忙后退了半步。 逼反天哈哈一笑,伏身操步,双指倏的戳到紫飞燕面门。 紫飞燕被逼斜身旁栽,朝横里跃出,才算避开,心头又惊又怒。 猛地一声清叱,剑诀一指,刷刷数剑,涌起一片剑花,直向逼反天攻了过去。 逼反天双袍展风,使出空手入白刃手法,突穴斩脉,硬抢紫飞燕的宝剑。 紫飞燕暗咬银牙,一柄长剑,闪闪如风,却兀自砍不到逼反天身上。 逼反天武功虽比紫飞燕为高,但紫飞燕的武功,也是不弱,手上又多了一柄长剑,此消彼长,也是相当吃力。 两人拚斗了二十招,逼反天虽然略占上风,还是奈何紫飞燕不得。 这时苗珠珠已把左肩伤口,包扎停当,娇喝一声:“贱婢纳命。” 突然急冲而上,手起一剑,直朝紫飞燕背后刺来。 紫飞燕一个急旋身,避过一剑,反手一记“龙尾挥风”还击过去。 逼反天趁势欺进,右手拍出一掌,左手五指钩曲,便向紫飞燕右臂扣来。 紫飞燕一个“拗腾楼步”,飘风般圈到逼反天右侧,剑招倏变,长剑往上一挑,反削逼反天抓来手腕。 逼反天自持功力,拿捏时候,待得紫飞燕剑锋快要掠到之际,蓦地上身一侧疾扑使了一式“赤手缚虎。” 双手一分,左掌拍向紫飞燕剑身,右手骈指如戟,一缕指风,直袭咽喉。 紫飞燕剑招使老,叫声不好,身形后仰,倒飞出去,苗珠珠冷哼一声,剑使“老树盘根”,同时朝紫飞燕双足扫来。 再说金雀(紫飞燕侍婢)一手持剑,一手扣着两个金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不便轻易出手,站在屋面上,早已瞧得忧心如焚。 此刻骤观主人情势危急,那里还管得许多,左手一扬,两个金环,一个射向苗珠珠后心穴道,一枚却朝逼反天打去。 金环出手,只见她双脚一顿,长剑一送,连人带剑向苗珠珠扑去。 第四十五章 义助双燕 金雀双环出手,脚尖一点,长剑一送,连人带剑朝苗珠珠扑去。 苗珠珠一剑扫出,陡觉脑后生风,急袭而来,她身为红灯会在左令主,武功自非寻常! 一时顾不得伤敌身子朝前一仆,听风辨位,反手一剑,将金环劈成二片。 逼反天更自了得,大袖一展,便把打去的一杖金环,卷飞出去。 但两人这一缓势,紫飞燕已飘退出去,避开了两人夹击之势,猛吸一口真气,倏退乍进,剑发如风,朝逼反天抢攻过去。 苗珠珠堪堪劈落金环,金雀业已和身扑到,她是救主心切,情急拚命,人到剑到,剑剑狠辣,一味抢攻,以死相扑。 这来苗珠珠倒也不敢过份小视,心头狂怒,长剑劈飞,立时恶战起来。 屋面上红灯高挑,双方拚搏,越斗越烈,但战局却也有了显著的变化! 祝小灵和石惜春此刻已打到两百招以上,双方还是淄铢悉称,谁也胜不了谁。 紫飞燕和逼反天原已棋差一着,时间一长,紫飞燕就落了下风。 金雀的武功,总究比苗珠珠差得很多,动手之初,金雀一鼓作气,以死相拚,功势倒是十分凶猛。 但武功一道,优胜劣败,丝毫勉强不得。 金雀一味攻扑,也只不过连续抢了七八剑,把苗珠珠迫的后退出三步,但这七八剑之后,苗珠珠立时展开反击。 剑光连闪,盘空缭绕,片刻工夫,已把金雀圈在一片剑影之下。 金雀奋力应战,只见左右前后,到处剑光错落,飞洒而来,一个措手不及,右臂中了一剑,尖叫声中,但听“锵”的一声,长剑脱手飞出,给撩上了半天。 金雀吓得心胆俱碎,猛地左手一指,喝道:“苗珠珠,我和你拚了。” 三支袖箭,电射而出,直向苗珠珠当胸射去。 苗珠珠真也了得,身形微仰,剑尖摆动,把三支箭袖一起拨荡开去。 金雀在这一缓之势,朝后跃退。 苗珠珠如何容她逃出剑下,双肩一幌,追从赶上,一剑急刺过去。 眼看金雀就要丧在她剑下,忽然从屋檐下窜起一条人影,低喝声:“金雀不要慌。” 一道银虹,快若闪电,朝苗珠珠剑上砸去! 双剑交接,发出一声金铁轻震,火星飞溅,苗珠珠立时被逼的后退了两步。 金雀死里逃生,惊魂甫定,急忙举目瞧去,只见救自己的竟是一个青衫紫脸少年,心中不禁大奇,忖道:“自己和他素不相识,他怎会知道自己名字?” 苗珠珠正要得手,被人家一剑逼退,心头也自一惊,抬目望去,这救金雀的人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紫脸少年。 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敢来多管闲事?” 那紫脸少年道:“若不是我出手的快,好好一个姑娘,岂不就丧在你剑下了?” 苗珠珠听他口气,敢情是这家客店的客人,近日金陵城中,闻风赶来的江湖上人,原也不在少数。 此人大概是年轻好事,不知内情,这就冷冷说道:“朋友插手当横,可知我们是什么人吗?” 紫脸少年道:“你们是什么人?总不是缉拿江洋大盗吧?” 苗珠珠道:“朋友难道不会睁开眼睛瞧瞧,那是什么?” 说话之时,长剑朝八盏红灯指了一指。 紫脸少年随着她剑尖,瞧红灯瞟了一眼,轻笑道:“区区几盏红灯,也能嘘人?” 苗珠珠心头暗骂,真是初出道的雏儿,连红灯会都会不知道,就冷冷一笑道:“你在江湖走动,难道没听说过江南红灯会么?” 紫脸少年仰天大笑道:“我当你们这些人那里来的?原来是流寇余孽的爪牙,难怪你们敢这般嚣张。” “你是找死。” 刷的一剑,直刺而出,紫脸少年长剑轻轻一拢,便自解上来势,喝道:“苗珠珠,你不是我对手。” 苗珠珠一剑被他格开,心头火发,手腕一紧,又是刷刷两剑,急刺急剁,朝紫脸少年攻来。 紫脸少年冷笑一声,长剑一发,封开苗珠珠剑势,身形欺进,喝道:“你也接我几招。” 不容对方出手,突然剑光一闪,连攻三剑,这三剑去势飘忽,悠然攻到,苗珠珠急忙举剑对回架,仍然被迫的后退了三步,心头大惊,只觉紫脸少年出手剑势,奇幻无比,一时不敢大意,一退即上,手腕振处,幻起朵朵剑花,和紫脸少年展开搏斗。 金雀拾起长剑,眼看两人已经打在一起。 但觉苗珠珠剑风如轮,功势快速无比,紫脸少年却是随手挥洒,一剑连接一剑,悠然挥出,出手不快,但却把苗珠珠的凶猛剑势,压制下去。 心头不觉一宽,急忙回头朝紫飞燕看去! 原来这一瞬工夫,紫飞燕也退下来了,站在屋面上,正在闭目调息,和逼反天动手的竟然又是一个紫脸青衫少年了。 只见他剑光磕开,左一剑,右一剑,把逼反天逼的手脚忙乱,大袖也刺破了一个窟窿。 金雀瞧的又惊又喜,纵身跃起,掠到紫飞燕身旁,急急问道:“姑娘可是负了伤?” 紫飞燕舒了口气,道:“没有,我只是有些气息浮动,现在已经好了。” 金雀悄声道:“姑娘可会看出,这两人是谁么?” 紫飞燕道:“看不出来。” 金雀道:“会不会是江少局主和商少侠两人?” 紫飞燕目含幽怨,微微摇头,道:“不像。” 金雀低声道:“据小婢看来,这两人好像都易了容了,说不定就是他们。” 紫飞燕听的目中一亮,问道:“你说真会是……他?” 金雀神秘一笑,口中低唔了声。 突然目光一转,瞧到远处屋脊上,隐绰绰站着一个矮小黑影,黑夜之中,双方相距极远,但那人一双眼睛,却像天上星星一般,闪着亮光。 心中吃一惊,急忙低声道:“姑娘快瞧,那人是谁?” 紫飞燕抬头道:“在哪里?” 金雀悄悄一道:“就在那边屋脊上。” 紫飞燕依着她手指看去,果然远处一间民房上,有一个小黑影,站着那里,因为相距过远,看不清相貌衣着,只看到对方两点星星似的目光。 心头不觉一凛,忖道:“这人不知是谁?光看他两只眼睛,在黑夜中神光这般充足,内功之高,分明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只听半空中飘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喝道:“统统给老夫住手。” 这喝声起自遥空,听来宛如童子声音,噪门尖细,并不很响,但却铿铿得有如金声,震的在场之人,莫不耳鼓隐隐生痛。 紫飞燕蓦然一惊,心中迅速忖道:“莫非就是那人?” 心念方动,急忙举目瞧去,但见一条黑影,已从远处像浮矢掠空而来,眨眼之间,倏然泻落屋面! 这回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身躯短小,穿着一件宽大紫袍的老人,只见他两眼如豆,精光四射,一脸笑咪咪的,形状甚是古怪。 那小眼紫袍老人才一落到屋面,就尖声喝道:“霍承恩,你好大的胆子,老夫叫你住手,你敢不遵老夫之命?”他虽在叱喝,脸上依然笑咪咪的毫无怒容。 逼反天空有一身上乘武功,却被紫脸少年飘忽剑势迫的有些招架不住,耳中听到喝声,心头一慌,一个失神,被紫脸少年一剑划破腰肤。 匆忙之间,只见一鼓真气,把一袭长袍,突然鼓起,身子同时往侧闪开,但听“扑”的一声,紫脸少年剑尖已经刺入他长袍,但总算被他闪开了借势一跃,纵出七八尺外。 抹抹脸上汗水,急忙大声叫道:“苗令主,石令主赶快住手,最高护法金驾到了。” 说完,一脸惶恐的朝那矮小紫袍老人躬下身去,说道:“属下该死,不知钧座金驾莅临……” 紫飞燕甄士珍身为红灯会左令主,却从没见过木门两位最高护法,此刻听逼反天口中说出,不由心头大震,她以前听副令主宫仲山说过,真君身边两位最高护法,武功高不可测,此时此地,突然出现最高护法。 自己和祝小灵三人,反正豁出去了,只是这两名仗义助拳的紫脸少年,岂不受了自己之累? 不知他们是不是江少局主? 这时大家都已停下手来,两个紫脸少年手握长剑,站到一起。 红燕子祝小灵也迅速的退到紫飞燕身边。 紫袍老人连看也没向逼反天看上一眼,哼了一声,就转过脸去,两只精光闪烁的豆眼,盯着两个紫脸少年,笑眯眯的招招手道:“这两位小兄弟,请过来。” 逼反天见他瞧都没瞧自己,对两个紫脸少年,口气却十分客气,心头不由一惊,暗想:“这两个少年莫要是真君门下得意弟子,这下自己又得罪了人?” 要知逼反正新近迁任江南总护法之后,才见过这位真君面前的最高右护法混天星宋昶寿一面。 不知他是出名的笑面虎,见了任何人,都是一脸笑容。 只见右边那个紫脸少年撇撇嘴道:“谁是你小兄弟?” 混天星宋昶寿依然笑眯眯的道:“老夫请你们过来,你们听到了么?” 右边紫脸少年接口道:“听到了就该过来。” 右边少年道:“我们为什么要过去?” “你为什么不过来?” 混天星尖笑道:“小娃儿胆子不小!” 右边少年道:“你当我们怕了你么?” 混天星笑眯眯冷嘿道:“小娃儿,你们还不知道老夫是谁?” 右边少年哼道:“你当我们不知道你的来历?” 混天星目光暴射,尖声道:“你说,老夫是谁?” 喝声中,猛地一步朝两人跨来。 双方相距,少说也有三丈来远,他居然一步就跨到了两人面前。 右边少年一手横剑,始终没有开口,此刻眼看混天星骤然欺来,急忙喝道:“三弟小心!” 混天星笑眯咪的道:“放心,老夫还不至于偷袭小辈。” 右边少年嗤的笑出声来道:“方才你不叫我们过去,我只说了一句话,你就自己走过来了。” 左边少年目注混天星,冷冷的道:“你有什么事?” 混天星道:“老夫想知道你们师傅是谁?” 左边少年冷声道:“抱歉得很,咱们没有师傅!” 混天星道:“你们方才使的那套剑法,是跟谁学的?” 右边少年道:“我是跟二哥学的。” 混天星道:“你二哥是谁?” 右边少年朝左边少年一指道:“他就是我二哥。” 混天星目光转注左边少年,问道:“你从那里学来的剑法,快说。” 右边少年抢着说道:“二哥是跟咱们大哥学的。” 混天星豆眼之中,神光如电,但脸上依然笑容可掬,尖嘿了一声,道:“你们大哥是谁?” 右边少年道:“我们到金陵来,就是找大哥来的。” 混天星脸上现出一层白气,尖声道:“老夫问你们大哥是谁?” 右边少年咭的笑道:“我们大哥说他认识你,你不是叫滚地星?……” 混天星突然仰天尖笑道:“你们是阮青峰的师弟,很好,他人在哪里?” 左边少年暗暗忖道:“糟糕,他竟然把自己两人看作了阮青峰的师弟。” 心念疾转,冷冷答道:“谁是阮青峰的师弟?” 混天星嘿然尖笑道:“难道老夫还会看错?” 右边少年轻笑道:“说不定你看错了!” 混天星道:“你们如是执意不肯说出阮青峰在哪里,老夫只有把你们留下来了。” 左边少年道:“在下兄弟和天下任何人无关。” 右边少年接口道:“我们爱来则来,爱去则去,什么人也留不下我们。” 混天星豆目中精光如电,缓缓扫掠了两人一眼,笑眯眯的道:“就凭你们这几手剑法?” “是呀!” 混天星道:“很好,你们小心了!” 右边少年冷哼道:“迟早都要动手,何必多说废话阁下只管出手好了。” 混天星脸含笑容,右手缓缓举起,一掌拍了过去。 左边少年喝道:“三弟小心!” 右边少年道:“不要紧,我才不怕他呢。” 两人说话声中,疾快的左右一分,闪了开去。 混天星微微一笑,左手再扬,又是一掌跟着劈出。这一掌,势道比先前一掌凌厉得多,呼的一声,一团劲风,从两人身侧扫过。 左边少年只觉掠身而过的掌风之中,好像隐含着一股寒意,心头暗暗一惊,忙道:“三弟,他掌风恶毒的很。” 右边少年道:“旁门左道。” 混天星听的毫不动怒,哈哈一笑,道:“就是否门左道,才会伤人。” 左边少年突然身形一侧,欺到混天星右首,刷的一剑,斜挥而出,右边少年同进双肩一幌,欺到了混天星左侧,反手就是一剑。 两柄长剑,去势倏然,交叉攻到,这原是趁混天星两掌臂空,正在说话之时,乘隙进招。 但也真是快若击电,两柄长剑配合得恰到好处。 左边少年一剑挥出,紧接着手腕一翻,又是一剑,出击而来,右边少年反劈剑招,忽然一回,变成顺手一剑。 左边少年又由反变正,刷的刺出,右边少年跟着再由正变反,反腕挥划。 两个人似乎心意相通,一正一反,剑光交叉,宛如一个人使着双剑一般,一气呵成攻势十分凌厉! 混天星一身武功,已臻化镜,但在两人双剑三招联手全攻之下,竟然也被迫的连退了三步,才算避开。 逼反天、苗珠珠、石惜春三人,眼看这两个紫脸少年剑势有这般凌厉,不禁瞧的耸然动容。 另一边江南双飞燕和金雀三人,也瞧的暗自纳罕! 紫飞燕双眉微蹩、自言自语的道:“难道会不是他?不是他,那么会是谁呢?” 她自从太湖边上和江帆一别,心头早已烙上他的影子,今晚,只当突然出现的两个紫脸少年,就是江帆、商秀,但此刻看到了两人的武功,又觉得不像,心中正感惊疑,只听混天星哈哈一笑,道:“你们还说不是阮青峰的师弟?这套剑法,老夫眼熟的很。” 此人虽在动手过招依然笑容可掬,但就在说话之时,双掌一分突然向左右劈扫而去,他这一招“左右逢源。” 蓄势而发,威势极强,两股掌风,隐挟啸声,朝左右直卷过来…… 左边少年早已有备,身形一侧,避招进招,一剑斜刺过去,他虽是侧身避开学势但仍然感到一股寒冰之气,从身边擦过,使人微有寒意。右边少年身法奇快,一下就闪到混天星身后,轻笑道:“喂,滚地星,我在这里!” 刷才的一剑,朝他腰上就刺,混天星尖笑道:“你们居然还会鬼影身法。” 他右手一掌拍向左边少年,身形不动,左手一掌,却朝身后右边少年的剑尖拍来。 但听“铮”的一声,掌风击上剑尖,右边少年只觉手上一震,不但剑尖往外撞出,一柄长剑,还几乎把握不住!不,一股冷风,直向身前卷到,心中不禁吃了一惊,暗想:“这人掌力,当真比兵刃还要厉害!” 心念一动,立即一个急旋,身子滴溜溜的闪了出去。 两人发觉混天星的掌风,含蕴着奇寒之气,自然不肯和他硬对,好在两人身法奇特,左右前后,飘忽无定,手上两的长剑,更是配合得宜,随着他们身法两道剑光,宛如绞剪一般,交叉而来。 混天星双掌连挥,不停的向四处劈击,发出冰般掌力,虽然他一口气接连劈出了十几掌,都没击中两人。 但五丈方圆,在他掌风威势之下,业已弥漫着一片寒气! 逼反天和江南双燕两方的人,不由自主的已退到了五丈以外。 两个紫脸少年虽然仗着“鬼影身法”没被他掌风扫中。但两人都感到四周寒气愈来愈重,身上衣服凶愈来愈有单薄之感! 两人都禁不住机伶伶的打着寒噤! 照说,两人手上都有三尺青锋,以兵刃对徙手,原该占了便宜,但还是普通情形。 此刻情形却大是不然! 最使两人感到为难的,则是混天星的掌力,纵横开去,一掌出手,掌风直达丈许而且扩及周围八尺。 两人手上的宝剑却只有三尺来长,要想攻他,就非欺近身去,才能发招,这时除了闪避掌风,实在已无法还手。 仅仅奇妙身法勉强还可支持,总究已成了挨打的局面。 片刻工夫下来,两人已被身外寒气冻得嘴唇发紫,寒冷难挡,如若再续斗下去,势必伤在他掌风之下不可! 紫飞燕也已看出两人情势不妙,手上长剑一挥,低喝声道:“小玲,咱们拼了!” 当先纵身跃起,朝冷风中扑去。 红燕子祝小玲和金雀两人,也现在她身后,掠了过去。 逼反天眼看江南双燕纵身打入战圈,他因没有混天星的吩咐,不敢妄动。 就是这时,突然间,一道黑影,快若流星,朝混天星当头扑落,人还未到,剑光骤亮,两道银虹,已绞箭般攻到,口中低喝一声:“你们还不快走?” 混天星武功已臻化境,骤观人影扑来,立即大喝一声。 双袍扬处,迎着剑光卷上,脚下却不禁往后疾退了一步。 那人身形还未落下,就像飘风一般,跟着混天星逼进。 手上双剑,可比他身法还快,双劈齐挥,正反出剑,随着欺进之势,在电光石火一瞬之间,已然攻出了三招六剑! 剑风嘶然,匹练横飞,凌厉快速得无以复加! 混火星被逼的连退数步,口中骇然道:“你是阮青峰?” 两个紫脸少年眼年过人双手使剑,使的剑法,赫然正是“正反七式”,但在他手上使来,威力之强,竟然无与伦比,心头不觉大奇。 虽然听到对方要自己快走,但两人同样心思不看看清楚,如何肯走? 这时那人已在混天星对面停了下来,灯光之下,只见他一身黑衣,黑布蒙脸手上执着两柄长剑,凝立不动。 混天星两只宽大袍袖,不知何时已被蒙面人长剑刺了两个窟窿,脸上笑容,此刻已经不见了。 色厉内荏,双眼紧注着蒙面人,方才吃了大亏,双掌作势,却不敢贸然出来,冷冷地道:“阁下究竟是谁?” 蒙面人一不作声,突然回过头来,以传音入密,说道:“我不能久待,你们还不快走!” 混天星观定蒙面人,乘他这一回头之际,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这一掌他蓄势很大,力道奇猛,出手劲风如啸,而且掌力散布数尺方圆,罡风激荡,像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 蒙面人毫不理会,直等掌风快要及身,忽然左手一引,把那强猛掌风,朝身边带出。 这一下,大出混天星意外,只觉自己劈出的力道,被一股无形引力,接引出去,力时宛如决了堤的潮水一般,呼的一声,投向天空,心头不觉大惊! 蒙面人却在引开掌风之后,身形突然破空飞起,朝北投射而去。 混天星大笑一声:“朋友哪里走。” 双脚一顿,同时腾身追去。 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去势如电,但听混天星笑声摇曳,眨眼工夫,消失不见。 左边少年实在想不出这蒙面人是谁? 眼看两人追逐而去,他急忙朝右边少年道:“三弟我们走。” 两人一个起落,掠过江南双燕身边,左边少年低喝一声道:“甄姑娘随我们冲去。” 紫飞燕等三人听到招呼,也立即跟踪掠起,朝外冲去。 逼反天眼看情势突变,大喝一声:“快围住他们。” 身形急扑直掠而来,苗珠珠、石惜春和石敢当韩大路,穿山甲范世荣,也纷纷纵身追出! 前面五人去势极快,但逼反天霍承恩数十年修为,在功力上,胜过他们极多。 此刻身形飞扑,黑夜之中,恍如鹰隼逐鹿,一个高大人影,衣袂鼓风,凌空而来,眼看快要追上! 只听一声朗笑,忽然从暗处冲出一道人影,朝逼反天迎着抓来! 逼反天飞扑这势,何等迅速,瞧到对方撞来,但身子悬空,哪想躲闪的开? 那道人影,在空中乍然一合,撞了个满怀。 但听“篷”然一声巨震,人影倏地分开。 逼反天宛如撞上了巨石,眼前金星乱冒,一个身子,像断线风筝眼直撞出一丈开外。 连翻了两个筋斗,落到落面上,只觉胸前隐隐作痛,强压着翻腾血气,又连退了两步,才算站住。 急忙举目瞧去,这一瞬间,那里还有凌空扑撞自己的人影? 连两个紫脸少年和江南双燕等人,也已走得不知去向。 这时苗珠珠、石惜春、韩大路、范世荣相继赶到,一眼瞧到逼反天一个人站在屋上,双目微闭一声不作。 大家虽然听到那声朗笑,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 苗珠珠忍不住问道:“副总管没追上她们?” 逼反天缓缓睁开眼睛,一脸阴森,木无表情的道:“咱们回去。” 众人在这一瞬之间已然看出逼反天敢情吃了大亏,心头暗暗惊骇,谁也不敢多问,随着逼反天身后连袂飞掠而去。 再说两个紫脸少年和江南双燕一路飞驰,奔出里许光景,不见后面有人追来,方始放缓脚步。 紫飞燕前一步朝两个紫脸少年拱拱手,道:“今晚多蒙两位壮士出手相救,愚姐妹感激不尽,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右边少年望紫飞燕,回头朝左边少年问道:“二哥,他也是女的。” 左边少年微微点头,面向紫飞燕还了一礼,道:“在下兄弟只是无意遇上,行走江湖谁也有危难的时候,姑娘不必客气。” 紫飞燕见他不肯说出姓氏,一时不好再问。 只听见身后金雀嗤的笑出声来,道:“姑娘听不出这位少侠是谁么?” 紫飞燕心头一动,问道:“你说这位少侠是谁?” 金雀掩嘴笑道:“他就是商少侠啊。” 左边少年听得一怔,接着笑道:“金雀姑娘果然厉害,在下正是商秀。” 一面朝紫飞燕祝小玲两人抱拳道:“两位姑娘多多原谅,在下兄弟实因另有事故,不欲人知。” 紫飞燕目光一亮,瞟了右边少年一眼道:“那么这位大概是江少局主改扮的了?” 商秀笑道:“这是三弟李婷,木子李,亭是放鹤亭的亭。” 她把李婷说成了李亭,倒果然像个男人名字,一面又向李婷介绍了江南双燕。 紫飞燕正待开口,问江帆近况,瞥看前面不远,出现了一条黑影,那黑影站立在路边上,似在等人。 金雀一手按剑,冷冷喝道:“什么人?” 只见那黑影朝左右一瞧忽然迎着走来,低声说道:“你们这时才来么?” 声音尖细,分明是个女子口气。 她这一走近,大家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蒙面黑布的女子! 商秀看她双衣蒙面,心中不觉一动,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那黑衣女婢低声道:“小婢已在这里等候多时,诸位快随小婢来!” 紫飞燕道:“你要我们到哪里去?” 那黑衣婢女道:“你们跟我去,自会知道。” 李婷道:“要我们跟你去,你总说说清楚再走。” 那黑衣女婢道:“小婢已经等了许久,时间宝贵,你们快走才好。” 商秀道:“三弟,不用问了,我们就跟她去吧。” 那黑衣女婢道:“小婢替诸位带路。” 当先向前行去。 商秀、李婷和紫飞燕三人,也就紧随在她身后走去。 行约二里左右,到了一座荒祠前面,那黑衣女婢停步道:“诸位随小婢进去。” 说完,双肩一幌,嗖的一声纵上墙头,一闪而没。 商秀凝目望去,只见祠中一片黑暗,全无灯火,心中不觉略现迟疑。 第四十六章 其情可悯 紫飞燕道:“商少侠,我们要不要进去?” 金雀悄声道:“依小婢之见,这人大概不会有什么恶意。” 商秀道:“我们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瞧瞧。” 说完,回头朝李婷低声道:“三弟,随我来。” 双足一点,当先飘身而上。 李婷、紫飞燕、祝小玲、金雀也相续掠上围墙。 只见这从荒祠规模气派,都很宏大,只是无人管理,天井中荒草毕生,虫鸣唧唧,触目一片凄凉。 五人连袂飞落地上,那黑衣女婢早已不见,抬目瞧去,但觉大殿上昏黑阴沉,不闻一点声息! 这般景象瞧的五人心头,各自有些起疑? 只听那殿上传出那女婢的声音说道:“主人已要殿上等候,你们怎不进来?” 商秀回头道:“我们进去。” 越过大井,拾级走上大殿,大家凝足目力瞧去,才依稀看到在殿上站着一个人! 正因这人穿着一身黑衣,是以望去只是影绰绰的一个黑影。 但黑影之中,却可看到这人的一双眼神,宛如秋水一般,闪着光亮。 商秀急忙拱拱手道:“在下等人应召而来,不知朋友有何见教?” 那黑影两道冷电般眼神瞥向江南双燕,说道:“你们今晚侥幸脱险,行藏已露,金陵不宜再留,赶快去吧。” 紫飞燕听的一怔,目光一抬,问道:“朋友是谁?” 那黑影道:“我无暇和你们多说,总之,最好在天亮之前,离开金陵,良言尽此,你们可以走了。” 语气冷漠,已有逐客之意。 金雀暗暗扯了紫飞燕一下衣角。 紫飞燕突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此人一身黑衣,可能就是方才引走混天星的人,他剑法路数,和商少伙使的极相近似,此刻一再要自己三人快走,莫非有什么话不便当着自己三人说出?” 当下拱拱手道:“承蒙前辈指点,愚姐妹告退了。” 说完,拉了祝小玲,退出大殿,迅速越墙而出。 黑影人等三人退出,微微叹了口气,道:“小兄弟,你们好人的胆子。” 这声“小兄弟”,一变冷漠口气,流露出娇婉的声音来! 李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黑影轻“咦”一声道:“你不是江小兄弟?” 商秀这回听出来了,不觉喜道:“你是柳姨娘?” 那黑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一笑,问道:“江小兄弟呢?” 商秀道:“我们就是找大哥来的。” 那黑影道:“你没有和他在一起?” 商秀道:“大哥在黄山单独追赶宫仲山,我们跟踪追出,就已不见,才一路赶来金陵。” 那黑影似乎颇感意外,道:“这就奇了。” 商秀心下一急,问道:“大哥会不会落在宫仲山手里?” 那黑影微微摇了摇头,道:“江小弟似乎没来金陵,你们不可再在金陵逗留。” 商秀道:“那复仇大会,不是大哥……” 那黑影没待她说完,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复仇大会也和你们无关,听我相劝,你们还是赶快离开金陵的好。” 李婷道:“大哥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怎会和我们无关?” 那黑影道:“我一时无法和你说明,而姑娘应该相信我。” 商秀道:“晚辈自然相信,只是大哥……” 话声未落,突听黑影沉声喝道:“什么人?” 檐前翩然飘落一条人影,应声道:“师妹,是我!” 商秀急忙回头瞧去,只见来了一身道装,正是阮青峰! 那黑影身躯一震:“你是什么人?” 阮青峰大步朝黑影走去,说道:“师妹,怎么连愚兄也认不出来了?” 那黑影后退了两步,冷冷道:“谁是你师妹?你莫要认错人了?” 阮青峰一脸凄苦,逼上一步道:“师妹啊,你十五年来,始终不和我见面,总该知道我在痛苦之中,度过了十五年悠悠岁月,没有一时刻,不在想念着你……” 那黑影后退了一步,阮青峰就跟进一步,两人一退一进,走了四五步之多。 李婷看的奇怪悄悄问道:“二哥,这道人是谁?” 商秀道:“是阮道长。” 李婷追问道:“阮道长是谁?” 商秀低声道:“我不和你说过,我和大哥到天台山去,就是找他去的。” 李婷道:“他就是送大哥藏真图的那位道长?” 那条黑影突然停身,冷喝道:“你是什么人?这般胡言乱语,再不站住,我就不客气了。” 阮青峰并没有止步,依然朝前走去,口中嘶哑道:“师妹,我知道你并没忘记我,你只是在飞贼淫威之下,不愿看我自投罗网……” “呛”,黑暗中突然亮出一道银虹。 那黑影子手中登进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剑尖一指,沉喝道:“站住,你这人怎么一回事?你再过来一步,莫怪我宝剑伤了你。” 阮青峰没有停步,凄苦续道:“师妹,我知道你不是绝情人,你这样做法,正是至情至性……” 他前胸已然渐渐接近剑尖,但他依然毫不理会,继续向前走去,既道:“我好不容易找到师妹,你何苦不肯承认?” 那黑影眼看剑尖已经抵到阮青峰胸口,他还是不肯停步,不觉冷笑道:“你倒真是不怕死?” 阮青峰道:“师妹,你我十五年不见,我但愿见你一面,纵然死在你剑下,也是心甘情愿,你竟不愿念我们之谊,吝此一面吗……” 那黑影忽然把宝剑缩了回去,冷冷说道:“道士,你甘为情死,我却不愿污我宝剑,你究竟把我当作了何人?” 阮青峰愕然停步道:“你难道不是柳师妹?” 那黑影道:“自然不是。” 阮青峰摇头道:“师妹,你明明就是柳师妹,你何苦还在骗我?” 那黑影冷哂道:“你一来就认错了人,我骗你作甚?” 李婷站在一边,看的好不奇怪,悄悄问道:“二哥,她到底不是柳姨娘?” 商秀心中明白,这黑影不是柳姨娘是谁? 但因柳婉坚决不肯承认,只好摇摇头道:“我也弄不清楚。” 阮青峰道:“你如果不是柳师妹,我就挖出一只眼珠来。” 那黑影冷笑道:“那也就挖出眼珠来吧?” 阮青峰道:“你别说黑布蒙面,就是双布包住了全身我依然认的出来。” 那黑影冷冷的一笑道:“我黑布蒙面,另有缘故,你当我是为了避人耳目?” 阮青峰道:“你不避人耳目,何不敢摘下黑布来,让我瞧瞧你真面目?” 那黑影道:“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你这是强人所难?” 阮青降道:“我已经找了你十五年,如果你不是师妹,我立时就走。” 那黑影哼了一声道:“其行可恶,其情可悯,我就让你瞧瞧吧!” 话声出口,突然伸手撕下黑布,左手一幌,同时幌亮了火熠纸口中冷声道:“你看清楚了?” 殿上火光一亮,李婷、商秀同时急急举目瞧去。 但见那黑衣人除去蒙面黑布,露出一张略带苍白削瘦脸,左边还有一道紫红色刀疤痕迹,浓眉小眼,双目炯炯,看去约有四旬左右。 什么柳姨娘?他只是一个矮小精干的中年汉子! 这一下连商秀也不禁瞧的一怔! 李婷转头道:“二哥,这人是谁?” 黑衣人嘿然冷笑,问道:“道士,我不是你师妹?” 阮青峰更目瞪口呆,连退了两步,木然道:“你…果然不是柳师妹……你…………怎不是呢?” 黑衣人缓缓蒙上黑布,冷哂道:“你现在信了吧?” 阮青峰脸上流露出一片痛苦之色,嗫嗫的道:“正反七剑,普天之下,除了师妹,别无人会,你……从哪里学来的?” 黑衣人冷冷一晒道:“这也不是你师门独创的剑法,我从那里学来的,你也管得着?” 伸手朝商秀、李婷两人一指,道:“他们不是也会么,你问叫他们是从那里学来的。” 阮青峰道:“他们不是师妹传授的,你……” 火熠纸倏然灭去,大殿上依然恢复了一片黑暗! 只见那黑衣人冷峻的道:“我无暇和你多说,你……走吧?” 阮青峰嘶声叫道:“你就是柳师妹,你还有心要我……” 只听黑衣人冷喝道:“有人来了?” 抬手一掌,朝阮青峰推来! 这一掌,来的无声无息,阮青峰骤不及防,但听“拍”的一声,击中左肩,脚下不由自主被推的踉踉后退出三步。 那黑衣人动作奇快,身形一晃,宛如一缕青烟,飞出殿外,一闪而出,阮青峰怔得一怔,突然大叫道:“师妹,师妹……”正纵身追出! 殿外适时响起一个尖细的笑声,有人喝道:“阮青峰,你给我出来。” 那是混天星宋昶寿的声音,李婷吃惊道:“是那姓宋的老贼进来了。” 阮青峰剑眉陡剔,朗笑道:“混天星,贫道正要找你们等算旧账,一只虎李过来了没有?” 一只虎李过,正是北辰宫大顺殿的最高左护法。 混天星宋昶寿站在大天井中,瞧到阮青峰从里面走出,不觉怔得一怔,尖声笑道:“果然是你,好家伙,老夫早就瞧出是你来了。” 他敢情把蒙面黑衣人,当作了阮青峰。 阮青峰飘然走下台阶,仰天朗笑道:“就是贫道,你又待如何?” 混天星尖笑道:“天台山琼台顶,老夫可惜没有补你一掌,侥幸不死,已经其你命长,你是真君要拿的人,这就让老夫顺便把你首级带回去也好。” 阮青峰听他提到木真君,不由怒从心起,双目陡现杀气,反手摘下宝剑,大喝道:“姓宋的,今晚你会落单,那就把命留在这时机吧。” 身如飘风,随手一剑,直刺过去。 混天星轻轻一闪,右手迎着拍出,阮青峰双手一合,一柄长剑倏然化为两柄,左侧斜划,右剑直剁,双剑开合,出手奇快。 混天星手腕一沉,使了个“凤凰点着”让阮青峰右剑,左手大袖一拂,疾向左剑卷去。 那知阮青峰剑法展开,越使越快,混天星双掌封格,已吃他一连攻了七八剑之多。 混天星一声尖笑,挡过阮青峰八剑,立刻展开反击,双手疾发,冷飕狂卷,和阮青峰展开搏斗。 商秀、李婷那肯放过机会,早已跟着走出,并肩站在阶上,用心观战。 但见阮青峰双剑挥舞,右攻左守,左攻右守每一招都未用尽,每一招无法预测,一片青光,缭续全身把“正扫七式”使得精美绝伦! 混天星双手似挽千斤重物,掌势开合,呼呼有声,招式不快,却是十分霸道。 两人剑掌激荡成风,声如裂帛,缠斗了百招,兀是未分胜负。 阮青峰杀的性起,双手长剑,倏地又合而为一,口中大喝一声,左手骈指如戟,竟在剑光挥舞之时,寻瑕抵隙。指风翕然,专找混天星穴道点去。 右手长剑,剑招越发迅疾,左右挥洒,时而如出岫轻云,去势悠然,时而正则逆水行舟,波涛汹涌。 混天星挡得剑招,还要防他点穴,苦斗之下,额上已见汗水! 就在此时,只听“唰”“唰”两声,两道人影,越墙穿过,那是两个身穿黑袍的汉子。 那两人才一落地,就朝战场中奔去。 混天星宋昶寿虽处下风,并未落败,此时一眼瞧到两人,立即喝道:“张护法,陆护法来得正好,这阮青峰就是真君传令缉拿的人,还不快把他拿下了。” 他竟不顾江湖规矩,要两人联合对付阮青峰。 这两人一个叫张元通,一个叫陆人豪,乃是木真君手下二十八宿中人,在名义上,他们都是大殿的护法。 两个黑袍听到最高右护法吩咐,立即掣出长剑,朝阮青峰扑去。 李婷瞧的恕哼一声道:“你们不要脸,竟想三打一,二哥,我们帮阮道长去呀。” 阮青峰大笑道:“这三个人,贫退还应付得下。” 商秀道:“三弟,阮道长既然不要我们上了,我们还是看看再说。” 两名黑袍人仗剑加入,场中情势,顿然改观。 混天星双掌挥动,正面缠住阮青峰,这两名黑袍人却是从侧面夹击,攻势凶狠无比。 阮青峰长剑由一分两,力敌三名具有绝顶功力的高手,兀自毫不退让,两柄长剑,当真是匹练横空,娇若横蛇! 来如雷霆收露恕,罢如江海凝青光! 张元通,陆人豪即能在木门中名列二十八宿,名义上又是大顺殿的护法,武功之高,自非寻常! 两柄长剑,剑剑辛辣,攻势凌历无前! 三人合斗,威力自然在阮青峰之上,一时间,虽因阮青峰双剑迥环,有守有攻,依然攻不进去,可是却稳占上风。 张、陆两口长剑,再加上混天星寒冷澈骨的霸道掌力,交织成一片长影,渐渐把青峰的剑光压了下去! 这一场恶斗,各展神功,闪电惊飙,趁打越烈,阮青峰显然已经落了下风,双剑齐挥,也已捉襟见肘,没有刚才那么挥洒自如了。 商秀心中暗暗感到为难,自己两人到底要不要上去呢? 阮青峰就说过不要人家帮他的活。 忽见一条人影从暗处闪出,朝战围中奔了过去,身法古怪之极。 那张元通,陆人豪两人,正全力抢攻,这条人已飘然欺近,一指朝张元通右肩后点去。 张元通武功极高,不用注视,听风辨位,就知来人欺到了身后,一缕劲风朝自己肩后点来。 他略动身躯,一个“跌脚”,倒踢过去。 那知那人明明在他背后,陡陡觉眼前人影一幌,忽然呼的一声,一道玄影,朝面门奔到。 不知那是什么兵器,也不知他是绕那个方位过来的? 张元通到底是行家身手,临危不乱,左腕一招,一式“金龙探爪”,以重手法去挽对方脉门。 那人十分滑溜,右手一缩,左手食中指,直点眉心。 右手一缩之间,那一片玄影,忽然收去,紧接着只听“当” 的一声,敲在张元通剑上。 张元通只觉右腕一震,长剑几乎被他砸飞,不由大吃一惊,脚下慌忙向后跃退出去。 那人也不追击,刷的一声。身子一转,他手一道玄光,忽然随着掉转,朝陆人豪身前划去。 风声忽然,快如电闪! 陆人豪不防他此一着,只得舍了阮青峰,回剑封解,阮青峰乘势一剑,在他黑袍上刺了一个窟窿。 两人这一后退,阮青峰“正反七式”精妙绝伦,立即乘隙而入,剑光挥洒,撇两人,朝混天星急攻过去。 商秀、李婷发现了这么一个身法怪异的人,不禁注目瞧去。 原来那人身穿一袭青衫手上玄影,却是一柄尺许长的折扇,这人不是自称宇文奇的老儒生,还有谁来? 只见他抢离宫,走快位,手上折扇,修合倏张,点点敲敲,直逼得两个黑袍人进退失据,两柄长剑紧守门户,欲攻无力。 阮青峰独斗混天星,双剑如风,改守为攻,把混天星逼的步步后退,心头畅快之极,大声笑道:“姓宋的,你伎俩已穷,给道爷磕上三个响头,道爷有好生之德,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混天星大喝一声,一掌直劈过去。 阮青峰侧身欺进,唰的一剑,已奔到他的肋下! 混天星又惊又怒,慌忙斜身往左一闪,堪堪避开,阮青峰双剑连环出击,一点银芒,又从右肋点到。 混天星猛然反手一掌,朝剑身拍去,但听呛出一声,阮青峰右手长剑被震飞的数丈以外。 但阮青峰的左剑,也在此时,冷芒如风,掠身而过,无声无息的划上左肩。 混天星一掌拍飞阮青峰长剑心头大乐,不觉张口大笑,忽觉左肩一惊,涌出一股鲜血! 两条人影,乍然分开,彼此都吃了一惊,各自后退三步。 阮青峰迅速把左手长剑,交了右手,目视前方,凝神不发。 混天星左肩只是被阮青峰剑尖划破皮肉,并未伤中要害,自有再战之力,但他知道和阮青峰再打下去,也难有胜算! 两颗豆眼一转,口中一长啸,双足一顿,身形腾空而起,直如破隼穿林,飞掠而去。 那张元通、陆人豪两人,被宇文奇一柄折扇,敲敲打打,专门点打三十六处大穴,扇头忽东忽西,不可捉摸,正感使展不开。 听到混天星的长啸,急忙要待抽身,又被这怪人一柄折扇,紧紧缠住,欲罢不能,那里脱得了身。 宇文奇忽然扇招一收,向后跃退,口中笑道:“今天便宜了你们,快去吧。” 张元通厉声道:“朋友不用张狂,是好的,报个万儿……” 宇文奇没待他说完,摇手道:“不用了,老夫是赶热闹来的,咱们在复仇大会上见吧。” 张元通冷哼一声,两条人影,迅疾飞奔而去。 宇文奇在夜风之中,衣衫飘忽,不觉仰天大笑! 阮青峰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很少在江湖走动,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宇文奇把折扇收入袖中连忙拱手还礼笑道:“兄弟宇文奇,也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了。” 阮青峰道:“今晚幸会高人,能否屈驾到祠中一谈?” 宇文奇大笑道:“好,好,咱们合力把惹厌的东西赶跑了,这里倒不失是个清净的地方,正好暂时歇脚。” 说到这里,回头朝商秀、李婷两人说道:“两位小兄弟,祠处还有人等着你们,别叫人家站酸了脚,还不快去把她们叫进来。” 商秀不知在祠外等自己的还谁?闻言忙道:“三弟,你在这里等候,我出去瞧瞧。” 李婷道:“我们一起去。”两人纵身越出围墙,朝四处一瞧,那有什么人影? 李婷又道:“准是那姓宇文的老头和我们在开玩笑,我进去问问他人在哪里?” 商秀道:“三弟别急,我们再找找看。” 话声未落,只见右侧暗影中奔出一条人,低声叫道:“商少侠。” 商秀回头瞧去,原来奔过来的正是金雀,不觉一怔道:“甄姑娘和祝姑娘呢?” 金雀朝林中一指,笑道:“我家姑娘,就在林中,”说完,举手击了三掌。 果然紫飞燕甄士珍,红燕子祝小玲一起从林中走了出来。 到得近前,甄士珍抢先说话:“方才匆促之间,没工夫向商少侠请教。愚姐妹只好在林中恭候两位侠驾,商少侠幸勿见怪。” 商秀忙道:“姑娘好说,三位请到祠中再作详谈。” 甄士珍问道:“那位蒙面前辈已经走了么?” 商秀点点头,李婷插口道:“如今还有一位道长和一个老秀才在祠中呢。” 甄士珍道:“我们进去方便么?” 李婷对紫飞燕深有好感,笑道:“我们出来找你们,就是老秀才说的咯。” 几人重又回到祠中,殿上已经点燃起一支蜡烛,烛光焚焚,只见阮青峰和宇文奇上人正在低为密谈,似是谈的极投机。 大家跨出左殿,商秀替两双燕引见了阮青峰,宇文奇两人。 宇文奇一手抚着疏疏朗朗的几根胡子,含笑道:“两位姑娘大概也是听到复仇大会的消息赶来的了?” 紫飞燕甄士珍脸上一红,答道:“晚辈姐妹,曾受商少侠大恩,此次听到少侠为父复仇,在金陵举行复仇大会,晚辈姐妹自惭鄙薄,谈不上助拳,特地赶来,为江少侠摇旗呐喊。” 阮青峰大笑道:“两位姑娘都是巾帼英雄,咱们总算是志同道合,哈哈,贫道从没在江湖走动,此次赶来金陵此是为复仇大会而来。” “不但是贫道,这位宇文先生,已有二十年没出江湖,何尝不是为了复仇大会,才赶来的?” 李婷、商秀听的心中大奇,这老秀才,明明自称宇文奇,阮青峰怎会称他宇文先生。 宇文奇朝两人笑了笑道:“小兄弟,还没有找到你们大哥么?” 商秀道:“在下兄弟今日才到金陵,原想晚上去正义镖局看看,大哥是否已遭他们劫持……” 宇文奇没待他说完,连连摇头道:“不用去了,老朽今晚就是从正义镖局来的。” 李婷“哦”了一声道:“方才半空中拦住逼反天的就是你了。” 宇文奇笑道:“不错,老朽原也不知道逼反天一行人,今晚有何举动?从正义镖局出来,就一路跟在他身后? 这两位姑娘情势危急,老朽已想出手,后来看到你们两人已经出手了,老朽乐得偷闲。 哈哈,逼反天方才和老朽那一下相撞,纵然伤很不重,但至少也得一两天才能恢复。“ 商秀道:“老前辈去了正义镖局,可曾找到大哥么?” 宇文奇摇头道:“除逼反天和他手下几个爪牙,连宫仲山的影子都没见到。” 说到这里,回头向阮青峰道:“据老朽推想,正义镖局仅是对外的机构,木门在金陵必然另有一处秘密和巢穴。” 阮青峰耸然动容道:“老哥说的极是,那面主持复仇大会的三人,明明业已抵达金陵,但直到目前为止,竟在没有一个知道他们下榻何处?” 宇文奇大笑道:“这就对了,宫仲山身为木门江南总管,又是江小兄弟的义父,在金陵他是地主身份。 因此老朽在正义镖局没瞧到他,就想他可能是接待复仇大会的三位主持人去了……“ 商秀道:“复仇大会是由大哥而起,想来大哥也一定被他们囚禁在这里了。” 李婷想起南明散人替爸炼制的“归心丹”,就有许多人服从爸的指挥。当然,木真君也可能会炼制迷失心神的药! 这就接口道:“大哥不定被囚禁,也许被擒之后,被他们迷失神智,就听人摆布了。” 阮青峰说道:“此话说的有理,江小兄弟可能是被他们迷失神智。” 宇文奇点点头顶:“不错,如今之计,咱们第一步,还是以先查下他们在金陵的秘密巢穴着手,第二步,才能侦查江小兄弟的下落。” 李婷道:“可惜我们今晚全露了脸,不然,大家分头查访,定可查出来。” 阮青峰微笑道:“这个不要紧,这个宇文先生是昔年出了名的铁面秀士,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保管他们认不出来。” 商秀、李婷听得大奇,心中暗想:“铁面秀士宇文奇是复仇大会的副总管,怎么这里又弄出一个铁面秀士宇文奇先生来了。” 心想想着,不禁朝宇文奇望去。 宇文奇朝两个先笑了笑,接着干咳一声,道:“今晚时间不早,方才混天星吃了大亏,不会再来,大家还是在这里坐息一晚,有事明天再说哟。” 阮青峰点头道:“不错,今晚大家都要休息了,好好养足精神,明日一早,咱们就要分头出发,也许会遇上事故。” 宇文奇没待他说完,早已蜷伏着身子,自愿自抱头睡去。 李婷是个性急的人,瞧到宇文奇说睡说睡,心里暗暗骂道:“人老了,就成了磕睡虫。” 阮青峰也盘膝坐下,缓缓闭上双目,商秀低声道:“三弟,咱们明日有事,也该休息了。” 李婷和江南双燕一见投缘,大家又都是女儿之身,原想大家坐谈达旦,回头瞧去,只见紫飞燕三人,也已在殿右避风之处,坐下运息,只好也坐了下来。 时光很快过去,天已逐渐黎明,混天星吃了大亏,果然没有寻来,大半夜时光,安然渡过。 这时晨曦已经照到屋前,大家醒来,睁目一瞧,只见阮青峰跌坐如故,全在冒着缭绕白气,如像罩着一片白雾! 宇文奇不知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李婷悄声道:“二哥,那老头呢?” 商秀还没回答,阮青峰缓缓睁开眼来,白雾倏散,起身笑道:“他采办应用的东西去的,也快回来了。” 话声方落,宇文奇,挟着一大包东西,走了进来,接口道:“来了,来了,大家过来,看看老朽替你们买来的衣衫,合不合身?” 原来他是替大家买衣衫去的,不错,昨晚阮青峰说过,他精于易容,不知这老头要把大家改扮成什么人? 宇文奇也没再说话,他从怀中取出易容药物,开始替大家改头换面。 一顿饭的工夫过去,阮青峰、商秀、李婷、紫飞燕、祝小玲、金雀全都换了一个人了。 阮青峰化装成一个白髯飘胸的干老道,商秀、李婷扮成他的徒弟,两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作为一路。 江南双燕扮成一对富家公子,宇文奇是老苍头,金雀是小书童,四个人一路。 他们把金陵分成东南西北四区,由阮青峰一行负责查访东南两区,包括明孝陵、灵谷寺,夫子庙,秦淮河,雨花台等名胜古迹,和沿途庙宇在内。 由宇文奇一行负责查访西北两区,包括乃龙潭,清凉山,玄武湖,钟山,燕子矶等他,和洞途庙宇寺院在内。 金陵城内城外,差不多查遍了,竟然找不到一处可疑之处。 找不到木门的秘密巢穴,自然也查不到江帆的下落,但复仇大会,却已在眼前了。 第四十七章 复仇大会 距金陵六十里的栖霞山,山上名胜的栖霞寺相传南唐时有一位隐士栖霞,在这里修道,因以得名。 栖霞寺在栖霞山南麓,群山环抱,每到深秋时节,满山红叶,像一片绚丽的晚霞,灿烂如锦! 如今已是九月初九了,也正是满山红叶如火如荼的时候!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替已故盟主江土彦复仇内复仇大会,就在栖霞寺前一片广场上举行。 栖霞寺,山门大开,大殿上素帏高悬,设立了武林盟主江大侠的灵位,山门外,坐南朝北,面对栖霞寺,搭盖了一座宽敞的高台。 这座高台和栖霞寺大门,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一片广场,是留给与会武林同道的。 高台上悬着一方蓝绸金字横披,写的是:“江湖同道追悼故武林盟主江大侠遇害十三年复仇大会。” 这天清晨,晨曦初升,栖霞寺前这片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挤满了从各地闻风赶来的武林朋友,山外还有一批又一批的人群像长龙般而来。 以江湖同道的名义,替盟主复仇,当真师出有名,这名义够响亮了! 何况复仇对像,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华山五大门派,这题目更够刺激。 因此,复仇大会轰动江湖,震撼武林中人,谁都想来瞧瞧究竟。 这时,已快到辰牌时光,高台四周,冠盖云集,大江南北的武林豪杰,十有八九全赶来了。 台下,除了中间留出一条丈许宽的道路,直通栖霞寺之外,左右两边,各有三十排椅子,这些椅子上,坐着的人,全是应邀参加大会的各门各派,各帮各会的代表,或是望重一方的雄主。 只有左首两排,是留给五大门派的位子,此时还全空着! 不,这时也赶到了。 一行人由年逾八旬望去枯稿如同干柴的峨嵋掌门悟果长老为首,他身后随侍峨嵋双童阿耨阿难,手捧法华金轮,神色庄重,目不旁视。 第二位银髯飘胸,身穿银袍,坐在一把轮椅上,由四名青衣佩剑汉子,缓缓推着出来,此个赫然是失踪了十三年的华山掌门人银袍叟商公直。 第三位是昆仑掌门乾元道人,身后随侍乙字剑南宫明。 第四位是少林苦竹大师,随侍木讷、木石两尊者。 第五位是武当掌门玄清道人,身后随着他两位师弟玄真、玄修。 最后是一个老化子,丐帮长老雷手骆九公。 这一行人的出现,顿时引起台下群雄的窃窃私语,因为今天这个复仇大会,也是要向五大门派讨还公道的大会。对象就是他们。 在大家的心日中,五大门派若是有人与会,来的该是门下弟子,掌门人决不会来,但如今却出乎意外,五大门派的掌门人,除了少林寺木铎尊者,竟然全到齐了,少林寺的掌门人虽然没来,但来的是掌门人的师叔,份量也够重了。 这是一般人不明底细,其实五大门派一行人,是从黄山来的,黄山会后,江湖上就传出复仇大会的消息,于是他们原班人马,就赶到了金陵。 这时,栖霞寺传出九声悠长的钟声! 台上适时走出一名身穿蓝袍,面目森冷的汉子,在台前站定,大声说道:“与会武林同道请起立,现在由大会三位主持人向已故盟主江大侠上祭,大家请面对栖霞寺致哀。” 台下群豪纷纷站起五大门派的人也跟起立,转过身去,面向栖霞寺大门。 寺内,奏起哀乐,三位主持人率同陪祭的人上香行礼如仪,然后鱼贯步出山门,朝寺外走来。 广场上立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一行人由昔年威震长江,久已归隐的徽帮领袖曹操闵世才,江北一尊冷面老群郝古云,和三洲奇侠铁面秀士宇文奇为首。 接着是大会总连络人混天星宋昶寿,金陵正义镖局局主江北大侠宫仲山,赛王朗屈良臣,千人指王才掌,金笔镇八方萧雨声,和已武林盟主江大侠的哲嗣江帆。 最后是扬州八怪,徽帮总当家独角虬龙柯长庆等人。 一行人鱼贯登台,扬州八怪和独角虬龙等人便在台下站定。 广场左侧,离台不远处,站着一老二少三个灰衣樵髻道人,他们敢情是师徒,老的白髯飘胸,看去年事已高两个徒弟,也有四十来岁,一个脸色苍白,略带病容,右一个五短身材,脸色白净。 挨着他们师徒,是两个华服公子,身边也跟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苍头,和一个青衣小童。 当然,这场大会,轰动江湖,赶来瞧热闹的,可说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谁也不会去注意谁。 就在江帆出现之际那五短身材的道人口中忽然“咦”了一声,悄悄说道:“二哥,大哥果然和他们在一起。” 面带病容的道人两道眼神,只是紧注着,江帆道:“三弟,你就是沉不住气,莫忘了咱们是看热闹来的。” 五短身材道人又道:“奇怪,这样轰动江湖的大事,爸怎会不来的呢?” 面带病容的人心中暗想:“这是人家挑明了找五大门派复仇,你爸自然不会来淌这场浑水。” 但想去,口中还是说道:“台下成千成万的人,老庄主就是来了,你怎会找得到?” 五短身材道人道:“不,我方才一路都留上了神,爸要是来了,我一定会知道。” 说话之际,只听台上那名蓝袍汉子朝五大门派拱手一揖大声说道:“大会即将开始,五大门派莅会掌门人请台上坐。” “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佛号响处,峨嵋掌门悟果长老双手合十,缓缓站起,说道:“老衲等人,已奉邀而来,台上台下,都是一样,不用客气。” 原来那台上,中间是一张覆了黄绫的香案,案上放一令古铜香炉,冒着袅袅香烟。 案右一排椅子,坐着曹操闵世才等人,左首一排椅子,果然空着,可见那是为五大门派掌门人预设的坐位了,曹操闵才站起身,拱手笑道:“今日此会,乃是武林同道替已故盟主江大伙复仇之会,江大侠当年出任盟主,原是由五大门派所支持,在这复仇大会上,五大门派算来也是正主,诸位道兄自该请上台来就坐。” 说得好听,但这也是正话,武林盟主是五大门派支持出来的,复仇大会岂能少得了五大门派? 他话声甫落,台下立时响起了一片掌声,也有人大声叫道:“五大门派掌门人请上台去。” “请上去啊!” 悟果长老合十道:“老施主既然这么说法,老衲等人恭敬不如从命。” 苦竹大师起身合十道:“贫衲并非少林掌门,不便登台四位道兄请吧。” 奔雷手骆九公大笑道:“大师不上台去,正好和老化子作个伴儿。” 混天星宋昶寿拱拱手,阴声道:“苦竹大师望重武林,骆老必是丐帮长老,既然来了,自然也请上台。” 坐那站在台左的白髯老道心中暗暗忖道:“看来今日此会,真正主持之人,是这姓宋的魔头了。” 曹操闵世才连连拱手道:“大师是代表少林寺来的,理应上坐,就是骆老哥,也是昔年泰山大会六位证人之一,自然也非上台坐不可了。” 骆九公大笑道:“台上有我老化子的座位么?” 曹操闵世才陪笑道:“骆老哥多年不出江湖,大会没想到老哥你也会莅临,不周之处,还望老哥包涵。” 说话之时,已有手下之人添设了一个座位。 骆九公呵呵一笑,侧脸朝苦竹大师拱手道:“大师,看来咱们是非上台不可了,那就请啊。” 由悟果长老为首的五大门派掌门人依次登台,在香案左首一排椅子上落坐。 混天星宋昶一脸笑眯眯的回头去,朝站在台前右侧的蓝衣汉子点了个头,那蓝袍汉子立即大声说道:“复仇大会开始。” 他这喝声出口,缓缓来进台前,立即静了下来。 曹操闵世才首先站起,缓缓走进台前,朝台下拱手作了个环揖,说道:“诸位武林同道,全都应约莅临,兄弟至感荣幸,兄弟已有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此时系奉藤杖仙翁祁老之命责成兄弟和冷面老君郝道兄,铁面秀士宇文老哥,共同出面,为已故盟主江大侠主持复仇大会……” 他耸着双肩,个子高大,当真像戏台上的曹操,只是声音低沉嗓门太低了些。 但他纵然随口说来,声音不响,站在广场成千成万的人,莫不听得清晰入耳,如同对面说话一般! 即此一点,足见此老功力非凡,台下群众,立时鼓起了一片如雷掌声。 闵世才等掌声稍歇,接着说道:“现在兄弟先替诸位引见本大会两位副总管,这位就是江北一尊冷面老君郝古云道兄。” 他伸手朝冷面老君郝古云一指,冷面老君站起身朝台下拱了拱手,台下报以一阵热烈掌声,闵世才又朝铁面秀士一指,说道:“这位就是三湘奇侠铁面秀士宇文奇老哥。” 宇文奇同样姑起身,朝台下拱手为礼。 台下也报以一阵热烈掌声,也听有人低低的说道:“只怕不是吧!” 这人能在一片如雷掌声中,居然把许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曹操闵世才脸上飞过一丝惊异之色。 铁而秀士宇文奇正待坐下,闻言不禁目射奇光,朝发话之处掠来! 但台下人山人海,你要向哪里去找人? 就在他日光转动之际,只听那人又说道:“朋友高踞台上,还要不要脸?” 宇文奇听的勃然大怒,沉喝道:“朋友是什么人?好像是冲着兄弟来的了?” 那人低笑道:“这是朋友冲着了我,可不是我冲着了你。” 这话声起自台右,大家目光,互相搜索,希望找出这发话的人来,曹操闵世才巨目如电,怫然道:“朋友这是有意捣乱来的了?” 那人低啊一声,道:“老哥这顶大帽子,可压得我老头透不过气来了,更其实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看来是在非上台说说清楚不可。” 随着话声,一个庄稼人模样的干瘪老头,一手扶着梯子,拾阶往台上走去,好像还走的十分吃力。 台左两个华服少年,不禁掩嘴而笑。 原来他们身边那个老苍头,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那干老头走到台上,结结巴巴的朝曹操闵世才拱拱手道:“这件事,要请老哥替我作了主儿。” 站在台上的蓝袍汉子突然拦到干瘪老头而前,沉喝道:“糟老头,这是什么地方?” 探手一把朝他前胸抓去,干瘪老头轻轻让了开去,喝道:“我和大会总管说话,你干么要拦我老人家?” 抬手一指,迅抉朝蓝袍汉子掌心点去。 这一下,快得连蓝袍汉子想躲的念头都来不及转立时如遭电殛,机伶一颤,霍然飘起,右手再也抬不起来。 曹操闵世才看的一怔,双目异采飞闪,耸然动容,挥手令紫袍汉子退后,目注干瘪老头,问道:“朋友究竟是何方高人?到台上来,究有何事?” 干瘪老头连连拱手,陪笑道:“兄弟方才说过,这件事要你老哥作主。” 铁面秀士宇文奇霍地跨前一步,狞笑道:“此人冲着兄弟而来,还是由兄弟料理吧。” 干瘪老头气呼呼的摇摇手,脚下后退了两步,大声道:“曹总管,你老哥非给兄弟评个理不可,啊,啊,五大门派的掌门人也全在这里,大家说句公道话该才行……” 曹操闵世才皱皱浓眉,道:“老儿,你可是和宇文老哥有仇?” 干瘪老头摇摇头道:“没有。” 闵世才又道:“那是有什么过节?” 干瘪老头又摇摇道:“其实那也算不了什么过节。” 台下有人道:“赶他下来,这老儿无理取闹,存心捣蛋来的。” 一人开口,大家跟着叫嚷起来:“赶他下来!” 干瘪老头急得双手直摇,说道:“诸位,这场大会,是替已故武林盟主江大侠的复仇大会,对不对?” 他目光转动,朝台下看了一遍,又道:“三位正副总管都是应藤杖仙翁祁老之邀,出面主持大会,对是不对?” 台下谁都没有作声,干瘪老头指指自己算子,又道:“但兄弟也是应祁老之邀来主持大会的,怎的台上没有我兄弟的座位?反而被不相干的人坐了去,我该不该上台来评个理?” 台下群豪可听他这么一说不由都笑了出来,这老儿敢情有些毛病,藤杖仙翁会邀约你来主持大会,你这糟老头名不见经传,算得了老几? 铁面秀士宇文奇冷冷的道:“谁是不相干的人,占了你老哥座位?” 干瘪老头的笑道:“这还用问。” 铁面秀士宇文奇目射寒芒,冷笑道:“那是区区占了你老哥的座位?” 干瘪老头缩缩头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铁面秀士怒笑道:“如此说来,阁下竟是宇文奇了?” 瘪老头道:“你当我是谁?” 铁面秀士问道:“你是谁?” 干瘪老头低笑道:“你方才不是说了么,怎么又问起我来?” 台下群雄这下听出兴趣来了,居然凭空冒出一个老头,当着铁面秀士宇文奇,冒充铁面秀士宇文奇来! 站在台左那个五短身材的道人朝白髯老道低声问道:“老前辈,宇文老前辈到底是谁?” 白髯老道捋须笑道:“你看下去自会知道的。” 曹操闵世才眼看那干瘪老争不休,自是存心捣乱来的,忍不住道:“老哥和宇文老哥之间,有什么过节不妨待会再说,两位这般争执下去岂不耽误了大会进行?” 干瘪老头道:“兄弟不是早已告诉老哥,咱们没有过节,兄弟是奉祁老玉符之邀,赶来襄助老哥主持大会来的,如今被他占了缺了,这事只有当着天下英雄,不分清楚,如何待会再说?” 铁面秀土宇文奇怒笑道:“阁下当着天下英雄,何不取下面具来,让大家瞧瞧?” 人随声发,身形电闪,抬手朝干瘪老头脸上抓去,这一下出手奇快,干瘪老头似乎没防到他会突然出寺,身子呆滞了一下,他脸上果然戴着一张皮面具已被宇文奇劈手揭了下来。 但在场之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那会看不出来,那干瘦老头似是有意让宇文奇抓下来的,不是么?宇文奇伸手抓去之时,他还故意脖子一伸凑了上去。 说也奇怪,干瘪老头先前弯僵弓背,分明是个身材矮小的人,但经宇文奇揭下面具的一刹那间,只见他脖子一伸背骨一挺,一个人突然长高了许多,已经变成了瘦高小子! 场中群雄,不禁齐齐一怔,敢情此人练成“缩骨工夫”显见他一身修为,已臻上乘! 那干瘪老头哈哈一笑,两手一反,迅快无比脱下了身上的庄稼衣服,双方动作奇快,当大家定睛瞧去,那干瘪老头那里还是干瘪老头?站在台上的,已经变了一个脸色清癯,颌下留着疏朗朗几缕花白胡子,身穿一袭破旧青衫的老穷酸一手拈发,面含微笑!这人,在场群雄,谁也不认识他! 只有台左一老一少三个道人,和边上两个华服少年,知道他是宇文奇,方才还站在两个少年身边扮成老苍头,后来,变成了庄稼老汉,再摇身一变,反过来,又变成宇文奇。 铁面秀士宇文奇心头暗暗一震,目注对方,喝道:“阁下到底是谁?” 宇文奇呵呵笑道:“朋友胆怯么?” 铁面秀士冷嘿道:“宇文奇岂是怕事之人,只是朋友实在眼生的很。” 宇文奇道:“我看你也眼生的很。” 铁面秀士朗声道:“在下……” 宇文奇未等他说完,截着道:“阁下当着天下英雄何不也取下面具来让大家瞧瞧?”原来铁面秀士也戴着面具! 三湘奇士奇侠铁面秀士宇文奇,精擅易容之术,江湖上只闻其名,见过他的人不多。大多数人认为不觉是戴着面具,但也未尝不可能。 铁面秀士宇文奇冷笑道:“阁下有本领,何妨也来一试。” “不错,来而不住,非礼也,阁下既然当着天下英雄,揭下了兄弟面具,兄弟自然也只好当着天下英雄,揭下阁下的面具了。” 铁面秀士双掌微提,冷傲的道:“很好,兄弟等着。” 宇文奇道:“兄弟不相信会揭不下来…” 随着话声,缓步走了过去,大家谁都看得出来,铁面秀士功凝双掌,宇文奇只要再逼半步,他立可双掌击出,双方除了硬拚,要想揭下他面目,谈何容易? 就在此时,只听宇文奇一声轻笑,人影一幌,抬手向铁面秀士胸前点去,出招如风,快得简直无以复加。 铁面秀士悚然一惊,匆忙间双掌一抖,硬向宇文奇脉腕点去。 只听轻哼一声,宇文奇人影幌动,宛如一缕淡烟,手臂伸缩,闪电而出,这回抓向了铁面秀土的面门,铁面秀士大吃一惊,方待变招,已是不及,嗤的一声,一张人皮面具已被宇文奇抓到手中。 这一手当真快如闪电,除了有限几人,几乎连宇文奇揭下铁面秀士的面具,都没看清楚,急忙凝目瞧去。 铁面秀士宇文奇揭去面具,登时换了一个人,那是一张白惨惨的脸孔,表情冷漠,除了双目凶光毕露,简直不是生人面目。 当然,这张脸孔,大家同样感到十分陌生,这一来,每人心头,禁不住暗暗起了狐疑:“难道此人不是铁面秀士?” 宇文奇揭下对方面具,收手后跃,目注铁面秀士,问道:“阁下到底是谁?”问得好,这话是方才铁面秀士问宇文奇的。 铁面秀士目中凶光一敛,朗笑道:“朋友胆怯么?”答得更妙,这话正是方才宇文奇问铁面秀士之言,原封不动回了过来。 宇文奇大笑道:“区区岂是怕事之人,只是阁下实在眼生的很。” 铁面秀士冷嘿道:“我看你也眼生的很。”台下群雄听的哄然大笑,这几句话,都是原式原样,翻版来的。 宇文奇呵呵道:“很好,朋友既然觉得眼生,那你再瞧瞧我是谁?”说话之时,举手朝发鬓轻轻一揭,又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这一揭,大家止不住心头一震,暗暗“哦”了一声。 “原来他才最真的铁面秀士宇文奇了。” 不是么?宇文奇揭下面具,竟然生得和方才的铁面秀宇文奇一模一样。 “哈哈………”铁面秀士宇文奇仰天一声狂笑,点头直道:“阁下果然高明,那么阁下再看看兄弟是谁?” 话声一落,亲自抬手从发际缓缓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来,原来他白惨惨的脸上,还有一张人皮面具,这回大家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瞧着,但当他揭下面具之后,台下群雄,禁不住惊咦出声。 你当他揭下面具,是什么人?大家做梦也猜不着铁面秀士揭下面具,竟然是方才的干瘪老头! 这下边坐在台上的人,也全都傻了!这两人变来变去,居然对换一个人,铁面秀士如今变成了宇文奇,宇文奇却又变成了铁面秀士。 台下左侧站着的五短身材道人,睁大秀目,忍不住摇着白髯老道手臂追问道:“老前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髯老道微笑道:“他们方才不是互相揭下了对方面具么,你几时看到他们丢弃了?” 五短身材道人低哦一声,又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呢?” 白髯老道笑道:“旁人要是瞧的出来,那就不成其为铁面秀士了。” 五短身材道人追问道:“到底谁是铁面秀士?” 白髯老道笑道:“两人之间,总有一个是真的。” 五短身材道人嘟起嘴唇,道:“这话等于没说。” 而带病容的道人轻轻拉了一下五短身材道人的衣角,低声道:“三弟,快瞧。” 只听台上宇文奇哈哈大笑道:“阁下手法果然高明,连兄弟都快要相信你真是是铁面秀士了。” 铁面秀士冷哼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柄乌骨折扇,喝道:“不要多说,咱们不妨在手底下见个真章。” 铁面秀士宇文奇精擅易容之术,江湖上纵然没有过他真面目,但他终年不离手的乌骨折扇,江湖上无人不知,此刻大家见他取出折扇,那当然不会假了。 宇文奇端详着他手上那柄乌骨折扇,点点头道:“亏你也找到这样一柄折扇,从这一点看来,兄弟退出江湖,教了二十年书,阁下冒名顶替,大概也已经很久了。” 铁面秀士目射凶芒,折扇一指,冷厉的道:“阁下认定兄弟是假,你敢不也在假的铁面秀土扇下走上几招?” 宇文奇微笑道:“你不假,那么兄弟是假的了,哈哈,兄弟自然要领教领教你的七禽身法和流星扇……”说话之时,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柄又黑又亮的乌骨折扇,口中朗朗道:“扇底风雷昔已收,青衫渐白少年头,此生偏为浮名累,回首江湖二十秋。” 吟声苍劲铿锵,台前内功较差的人,莫不被震的耳中嗡嗡作响! 尤其他亮出来的折扇,竟然和铁面秀士手中乌骨扇,一般无二,这一下,不仅台下群雄满腹疑,弄不清孰真孰伪,就是连坐椅上的曹操闵世才,也脸现惊讶,回首朝大会总联络人混天星宋昶寿瞧去。 混天星依然风着两颗豆眼,笑眯眯的望着两人,毫不动容。 铁面秀士合忍着心中愤怒,早已迫不及待,折扇一挑,笑道:“接招。”挥手一扇,疾点而出。 宇文奇笑道:“阔下这就是‘流星扇’么?”随看话声,手中折扇斜斜发出,这出手一招,守中寓攻,封开了铁面秀士扇招,反手削去。 铁面秀士纵身让开,长啸一声,挥扇疾出,但见玄光流动,交织成了漫天扇影,直罩过来。 他心中愤怒已极,一出手就全力抢攻,宇文奇却好整以暇,静立不动,手腕连挑,扇头迎住来势,随便到极点,以铁面秀士的扇法,攻势发动之后,一招紧似一招,绵绵不绝,其间丝毫找不到空隙根本没有敌人反功为守的机会。 这原是极为厉害的攻着,一片扇影,从四下流转,看的人眼花撩乱,当真像煞天上流星,划空下舞!如果说他不是铁面秀士,何以会使“流星扇法”? 他这一轮攻势,迅快绝伦,凌厉无匹,但他可惜遇上了宇文奇,你快,他也快,你扇势漫天,他只是扇头向空连点。 但听两人之间,响起了密如连珠的嗒嗒轻响,铁面秀士每一记扇招,都被宇文奇扇头敲个正着。 这一来,铁面秀士的凌厉攻势,顿时大减,一时只看四周观战群雄,个个心中震动不已,这两上比较之下,如说铁面秀士使的扇招“流星扇法”,那么宇文奇扇头连点,宛如点点寒星,更像“流星扇法”了! 转眼之间,双手在台上已交手三十余合,宇文奇突然一扇,快若流星,逼开了铁面秀士的扇势,说道:“兄弟已经领教了阁下的流星扇法,那也不过如此而已,当心我要反击了!” 话方出口,折扇倏然打开,轻轻一抖,玄影飞旋,宛如匹练暴射,横及五尺,席卷过去。 铁面秀士缓了一缓,已然失去先机,但觉宇文奇扇势如潮涌而到,心头不禁大骇! 就在这时,突觉匹练般席卷而来的扇影,忽然消失,连身前所感受到的压力,也顿然大减,正待连扇反击。 耳中只听“啦”的一声,横及五尺的匹练,倏然收缩,张开的折扇,合而为一,化作一点寒星,闪电当胸飞射而来。 扇头未到,一缕强劲暗劲,已然袭到身前! 铁面秀士急忙举起手中折扇,往上斜撩,待得手上折扇和宇文奇折扇一接之际,口中突然沉喝一声,右腕一震,一股内劲,从扇上传出,侧击旁敲,尽力反震过去,这是一记借力打力,使的是四两拔千斤。 他和宇文奇动上了手,已然发觉自己在招式变化上,只怕无法胜过对方,是以想凭自己的修为,冷不防震脱对方折扇。 要知四两拔千斤使的该是巧劲,但他却贯注上全身功力,这一震,他自以为万无一失,那知事实上却大出他意料之外。 铁面秀士右腕一震,全力向对方扇上反震过去,但宇文奇的折扇,却并没有被震脱手,反而“咯”的一声,粘在他折扇之上,不,肩头一沉,奇快无比朝下疾落,一下敲在铁面秀士“欺门”穴上。 这一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旁人连看都没有看清楚,只听宇文奇呵呵一笑道:“朋友看清楚了,这就是区区的流星一击。”人影倏然分开,铁面秀士木立当场,右手一松,一柄乌骨折扇,“笃”的一声,脱手落地。 台下群雄不禁纷纷鼓起掌来,混天星宋昶寿脸色微微一变,突然站起身来,双手向空中摇了两摇,台上掌声,立时静止,宋昶寿笑嘻嘻的朝宇文奇拱拱手道:“兄弟宋昶寿,是这次大会总联络人。” 宇文奇冷冷的道:“兄弟早就知道了。” 宋昶寿仍然含笑道:“老哥知道了就好,兄弟既负大会联络之责,这位宇文老哥就是应祁老之邀而来。” 宇文奇道:“兄弟难道不是应祁嵩老之邀而来?” 宋昶寿笑嘻嘻的道:“老哥是不是应邀而来,兄弟不清楚,但兄弟是奉祁老之命邀人,邀的是这位老哥。” 他说话之时,用手朝铁面秀士指了指,这话说的很清楚,他并没有邀请宇文奇,宇文奇道:“有何为证?” 第四十八章 玉佩信符 宋昶寿应道:“有”,探手入怀,取出一方玉佩,接道:“是祁老交给兄弟要兄弟邀请大会主持人的信符。” 他手上那玉佩正是藤杖仙翁随身之物,也是他昔年行道江湖的信符,一点没错! 宇文奇冷笑道:“那是阁下邀错了人。” 宋昶寿道:“不错,论老哥的武功,确实胜过铁面秀士宇文老哥,天下能人众多,胜得过宇文老哥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武功上虽胜,不见得就可证明你老哥就是铁面秀士。” 这说绝了,铁面秀士宇文奇,行侠江湖,名动三湘,但因他精擅易容之术,没有人见过他本来面目,谁能证明他是铁面秀士。 宇文奇仰天笑道:“这个容易。”缓步走到台而,双手一抱,大声说道:“台下英雄,可有从三湘赶来的朋友?” 台下轰应一声:“有”。 不错,这次大会,长江上下游客英雄,无不应邀参加,三湘群雄,占了总人数三分之一。 宇文奇道:“好,三湘朋友请看清楚了大家认不认很这位仁兄?” 话声一落,迅快朝铁面秀士脸上揭去,宋昶寿没料到宇文奇有此一招,要待拦阻,已是不及。 只见宇文奇又从铁面秀士脸上,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而具,也露出一张焦黄脸孔。 铁面秀士第一次被宇文奇撕下面具是一张白惨的脸孔,第二次他自己又揭下一张面具,变成了和宇文奇上台时一模一样的脸孔,那是一个枯瘦老头,这一次是第三次了,宇文奇天上一扬,道:“这张面具,是兄弟的,其实他此时还不是真面目,诸位看清起楚了。” 再一挥手,果然又从铁面秀士脸上,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这一揭面具,脸型又是不同,只见他原来是一张青皮寡血的瘦削脸,狗眼,鹰鼻,嘴角下垂,这付模样,一看就是下五门皮里阳秋的混混儿相! 台下的三湘群雄,一见此人,不禁纷纷怒骂起来:“这是淫贼楚山松。” “姓楚的淫贼,你滚下台来。” “好个不要脸的贼子。” 原来这楚山松昔年原是一个无父无母流荡在岳阳街头的孤儿,蒙当年洞厅大侠金大先生怜他孤苦无依,收在身边,作个随身小厮。 这楚山松人本聪明,居然给他学会了不少本领,从此就以金大先生的高足自居,小人得志,倚仗师门威望,目空一切,渐渐仗着一身武功,竟然色胆大包天,干起采花勾当,闹得三湘妇女,鸡犬不宁。 大家因碍着金大先生面子,没人敢说,只替他取了个淫贼的外号,凡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楚山松无恶不作的罪行,传到了金大先生耳中,这一气自然非同小可,立时命门下弟子,缉拿淫贼,那知楚山松得到风声,业已逃之夭夭,从此销声匿迹,不敢再在江湖露面。 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没想到他贼性难改,趁着铁面秀士宇文奇归隐之际,居然摇身一变,以三湘奇侠的身份,在复仇大会上出现。 闲言表过,却说宇文奇听到台下的三湘群雄纷纷詈骂,不觉呵呵一笑,朝混天星宋昶寿道:“阁下大概听到了吧?大会邀来的铁面秀土,乃是三湘无恶不作的淫贼楚山松。” 随着活声,轻轻在楚山松肩上,拍了一下,笑道:“阁下原形已现,现在请吧?” 淫贼楚山松穴道受制,一张死灰似的脸上,双目尽赤,此刻穴道骤解,厉声一笑道:“宇文奇,姓楚的今日认你,咱们后会有期……。”话声未落,人已电射而起,朝台外飞掠出去。 台下有人大声喝道:“别放过姓楚的淫贼。”喝声一起已有十几条人影,纵身拦截。 宇文奇站在台口,连忙摇手道:“诸位让他去吧,今日咱们是参与已故武林盟主江大侠的复仇大会来的,别耽误了正事。” 一面俯身从地上捡起淫贼楚山松的乌骨折扇,目光一抬,依然朝混天星含笑道:“阁下现在总该相信兄弟了吧?这柄折扇是昔年华山前辈高人太白神翁在华山一处山谷中得到的,西方精铁所铸,和平常百练精铁截然不同,宋兄只要把两柄折扇比上一比就见分明了。 要是宋兄还辨认不出,那台上还有一位行家华山派银袍叟商大侠在此,他一定认得出兄弟这把折扇来。“ 这一番话,虽是有扇为凭,证明他确是真正的铁面秀士,但话含讥讽,可把大会联络人当场挖苦的哭笑不得。 宋昶寿一张老脸,依然笑眯眯的望着宇文奇,连连拱手道:“宇文大侠正是祁老邀请来主持大会的人,兄弟受人蒙敝,误把冯京作马凉,实在深感抱歉,但一方面也是宇文大侠在江湖上,宛如云里神龙,很少有人认得真面目,才会有人冒名顶替,幸得宇文大侠惠然光临,当着天下英雄,不知宇文大侠肯不肯以庐山真面目示人?” 此人当真是个笑面虎,口中说的好听,其实还是绕着弯子,要宇文奇取下面罩来瞧瞧。 (宇文奇此刻戴着的面具,就是方才从假铁面秀士脸上掀下来的那张。) 台下群雄听混天星一说,大家自然想瞧瞧这位精擅易容术的三湘奇侠的真面目,不觉一齐鼓起掌来,铁面秀士宇文奇朝台下拱了拱手,笑道:“诸位台爱,兄弟敢不从命。” 说罢,举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大家注目瞧去,原来他的真面目,就是方才见过的清癯脸貌,和疏朗的花白胡子! 铁面秀士朝宋昶寿抱拳道:“这是兄弟的真面貌了。” 话虽如此,但他精擅易容,这脸上到底是不是真面目,那只有天晓得,混天星宋昶寿滚着两颗豆眼,笑眯眯的连连还礼不迭,说道:“宇大侠乃是本会三大主持人之一,快请上坐。” 铁面秀士朝曹操闵世才拱拱手道:“为了兄弟之事,耽误大会不少宝贵时光,务请闵老哥原谅才好。” 曹操闵世才起身笑道:“宇文兄好说,这是武林同道,同蒙其耻,哈哈,宇文兄可以说是来的正好。” 铁面秀士又朝江北一尊等人,拱了拱手,然后就大模大样的在右首第三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时站在台下左侧的那个五短身材道士,又朝白发道士低低问道:“老前辈,宇文老前辈真是铁面秀士宇文奇么?” 白髯老道笑道:“自然是真的了!” 五短身材道土又道:“他真的要去主持大会么?” 白髯老道捋须笑道:“自然是真的了。” 五短身材道士噘起嘴唇,道:“我是问你,他怎么又去替他们主持大会了?” 站在边上面带病容的道士手肘轻轻碰了一下,道:“三弟,不要多说。” 五短身材道士道:“这事真把我弄糊涂了。” 面带病容道士道:“你瞧下去,就会知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五短身材道士悄悄说道:“我知道了,老前辈是想救大哥才上去的。” 铁面秀士坐下之后,曹操闵世才缓缓的从椅子站起,向台下拱手一礼徐徐说道:“方才因有奸人冒充宇文大侠,以致大会延误了不少时光,老朽代表大会向诸位深致歉意,现在大会正式开始。” 台下群雄又鼓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曹操闵世才续道:“这次大会,是纠合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替已故盟主江大侠复仇的大会,江大侠遇害,到如今已经有十三个年头,遇害经过,在场诸位,大概也都有个耳闻,但江湖上传说虽多,真正知道全盘底细的人,除了当年杀害江大侠的真凶,只怕大家都不大清楚。 老朽想替大家引介一位昔年凶案发生时,亲自目击的证人,向诸位报告江大侠遇难经过,这人就是金陵正义镖局局主江北大侠宫仲山宫兄。“ 说到这里转身朝宫仲山拱手道:“宫兄请了。”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表示欢迎,宫仲山在掌声中站了起来,抱拳说道:“大会总管世老要兄弟报告江大侠遇害经过,这件事十三年来,一直横在兄弟心头,说出来也许要得罪许多高人,但为了江大侠昭雪沉冤,兄弟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台下群雄自然要听听武林盟主遇害的经过,这下全场之人,莫不报以春雷般热烈的掌声。 宫仲山整整喉咙,大声说道:“诸位都听到过五同谱吧?” 此人果然是城府深沉,而又善于把握群众心理的人,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立时使全场之人,肃然静了下来,只听他接着说道:“据说十三年前,江大侠无意中得到了一张五同谱,杀身之祸,则也就跟着这张五同谱上,接踵而至,那年五月初五,武当山有一个集会,那是由武当玉虚子出面,邀约了四大门派的掌门人,让少林苦筏大师,昆伦华阳真人,峨嵋白眉上人,华山银袍叟商大侠。 五位掌门人集合,当然是十分极密之事,外人也不得而知,但在这次集会之后不久,也就是五月初九那天晚上,江大侠突然遭人围杀……“ 话声未落,突听台上左首,华山银袍叟商公直沉喝道:“且慢!关于当年五大门派聚会之事,宫大侠说的外人不得而知,但其中关连甚大,兄弟想宫兄说明……” 曹操闵世才摇摇手,笑道:“商大侠要作说明自然是好,只是大会定有程序,商大侠请等宫兄把经过报告完毕再说如何?” 好一个大会主持人说得好不堂皇,银袍叟在这场合只好隐忍了下去,只听宫仲山续道:“那天晚上,兄弟正好经过江府附近,听到了有人叱喝和兵刃击撞之声,兄弟心头大奇,当时就想到盟主主持江湖正义,自然难免和不肖之徒结怨,趁着黑夜,纠众寻仇……” 他语气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兄弟一念及此,就匆匆过去,那知江府四周,全已有人把守,兄弟从北首跃登屋面,就遇上了少林门下木讷、木石,木通三位尊者,拦住去路,少林寺数年来一直领袖武林,门下弟子居然会参与其间,自是使兄弟大感惊诧,再看中院,正有三个贼人,围着江大侠激战……” 他口中用上了“贼人”字眼,口气已经不客气了,坐在台上左首的五大门派掌门,依然神色不动,但台前左首第一排上的五大门派门人,却个个露出了激忿之色。 宫仲山消瘦的脸上,同样义愤填鹰,大声说道:“诸位英雄,可知那围攻江大侠的是什么人吗?唉!说来令人难以置信,那三人竟然是武当玉虚子,峨嵋悟果长老和昆仑乾元道人……” 悟果长老听到这里,只是双掌合十,低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乾元道人却站起稽首道:“宫大侠可否容贫道说上几句话么?” 宫仲山冷笑道:“兄弟知道峨嵋悟果长老,昆仑乾元道人全都活着,而且也还亲临复仇大会,但兄弟说的却是当年实在情形,纵然五大门派因此怀恨,再来一次围杀,把兄弟杀成肉泥,兄弟也要把五大门派为了觑觎一张五同谱,不惜纠众杀害武林盟主的无耻行为,公诸天下……” 台下立时有人高声叫“好”,同时响起了一片掌声,乾元道长长眉轩动,喝道:“宫仲山,你这般信口开河,诬蔑五大门派,自然是木灵子李赐授意的了?” 宫仲山仰天大笑,朝台下笑道:“大江南北各路英雄全在这里,大家看看乾元道人的嘴脸,一向被江湖上目为名门正面的五大门派,就是这般挟嫌诬人,排斥异己……” 这几句话直听得乾元道长怒不可遏,大喝道:“住口,你再要胡说八道,贫道宝剑可容不得你。” 丐帮长老奔雷手骆九公急忙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道兄暂时还是忍耐为好。” 只听台下有人喝道:“杂毛老道,你们平日目空四海,瞧不起咱们江湖同道,今天当着天下英雄,还耍什么威风?” 一人领先开口立时有人纷纷跟着叱喝起来。 曹操闵世才连忙摇手道:“大家请静一静,是非自有公论,先请听完了宫大侠的报告再说,也许五大门派有他们的理由。” 也许有理由,那是一定五大门派没有理由的了,宫仲山续道:“当时兄弟眼看玉虚子等三人围攻江大侠,心头大感掠骇正待赶去问情由,不料那少休寺的三位尊者,禅杖一横拦住兄弟去路,动起手来,就在此时,突听江大侠闷哼一声摔落屋面,兄弟一时情急,只得挥掌击倒了木讷等三人,但兄弟赶到中院,玉虚子和悟果长老,乾元道人早已走得无踪,江大侠全身中三剑一杖,重伤不治而死,当场不少武林同道,当年均曾参与江大侠的丧礼,自然也亲眼瞧到了江大侠的惨死情况,不是兄弟一个人捏造出来的……” 他神色凄怆,随过目光徐徐掠过台下。 果然,只见台下群雄中有不少答应,证明宫仲山说的全是实情,宫仲山续道:“兄弟料理了江大侠丧事之后,怕五大门派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不得不携江大侠的遗孤江帆暂去洪泽居住,兄弟也好就近照料。 三年前,江大嫂病故之时,兄弟受托孤之重,务必替江大侠昭雪沉冤,湔雪血仇,幸蒙藤杖仙翁得悉内情,慨赐玉佩信符,请世老,枯云观主,和宇文大侠三位,主持复仇大会为武林伸张正义,兄弟谨此向三位主持人深致谢意。“ 说到这里,早已说得老泪纵横,面向三人作了个揖,曹操闵世才,冷面老君郝古云,铁面秀士宇文奇同时拱手还礼,说道:“宫兄好说。” 宫仲山含泪回头,叫道:“帆儿你也过来,对三位主持大会的老前辈和与会英雄叩上几个头,昭雪沉冤,湔雪血仇,全在今天了。” 这自然是早已安排好了的,恭立右侧的江帆,一脸悲愤走到台前,朝三位大会主持人扑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先父惨遭五大门派杀害,全仗三位老前辈主持公道。” 曹操闵世才慌忙把他扶起,低声的道:“江世兄但请放心,老朽等三人即受祁老之命,主持这场大会,自然要替令尊复仇。” 江帆含泪道:“三位老前辈大德,晚辈终身感激不尽。”说完,转身向外朝台下跪拜下去,道:“为了先父之事,承蒙诸位前辈远道亲临,参与大会,请受江帆一拜。” 台下群雄纷纷说道:“江少侠快快请起,替盟主复仇,原是大家的事。咱们宰了五大门派的道士和尚,替盟主复仇。” 呼声此起彼落,群情激愤,站在左侧台下,而带病容的道士一双俏目,紧盯着台前江帆,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人莫非不是大哥?” 边上五短身材道士急急低声道:“二哥,我看他说话神情,不像是神智被人迷失,他怎么会突然变了呢?” 面带病容道士只是盯着江帆,没有作声。 五短身材道士拉了他一把,叫道:“二哥,你怎么啦?” 面带病容道士身躯微微颤动,朝白髯老道低声说道:“阮……老前辈,他……不是大哥,莫非大哥已被他们关起来了?” 白髯老道连忙压低声音:“两位千万不可激动,此事早在宇文老哥意料之内,咱们且看看情形,再作道理。” 江帆而向台前,此时突然双目含煞,呛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湛然的长剑,双拳一抱,朗声说道:“诸位前辈参与大会,这份情谊,江帆终身感戴,但父仇不共戴天,这几个老贼,在下自问尚能对付,不须诸位助拳,今日江某非手刃杀害先父的贼人,剜心摘肝祭尊我过世双亲,难以慰先父在天之灵,雪江某胸中之恨。” 他愈说愈是激昂,一张俊脸,也已经满布了杀机,双目寒光如电,隐射凶芒狞厉的道:“诸位参与复仇大会,自然全是血性朋友,也全是为武林盟主复仇来的,那么诸位等江某手刃了这几老贼,咱们就一起找上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华山去消灭五大门派,杀他个鸡犬不留……” 原来还想杀五大门派去!他振臂高呼,声色俱厉,台下群雄竟然轰然叫好! 复仇大会到了此时当真密锣紧鼓,杀气腾天,复仇大会的阴谋,至此也昭然若揭,那是为了消灭五大门派。 江帆霍地转过身去,朝三位大会主持人抱拳一礼,说道:“三位老前辈替武林同道主持正义,也答应替晚辈主持公道,现在义父把以前先父遇害经过说很十分详尽,晚辈父仇不共戴天,誓必手刃仇人,因此晚辈请求准许晚辈当着天下英雄,向在座的五大门派凶手,公平搏斗,讨还血债,恭请三位老前辈作个见证。” 他居然要以手中三尺青峰,向在座的五大门派掌门人叫阵!这份口气委实大得惊人,凭座上五人的一身修为,他若是没有十分把握,岂敢如此托大? “阿弥陀佛。”少林苦竹大师慈眉倏展,起身合十道:“小施主为父复仇,天下无人敢说半句不对,但小施主总还记得在黄山石窟贫衲已经剖陈一切,当年杀害江大侠的并非五大门派……” 江帆厉声喝道:“住口,五大门派杀害我父,江湖上尽人皆知,人证俱在,任你说的舌翻连花,在下只知父仇子报,血债血还,旁的不必多说。” 苦竹大师依然平静的道:“十三年前,令尊被害身死,是在五月初九,但五大门派掌门人,却在端午那天,集合武当山,就遭人暗算,四死一伤,玉虚道长不可能在四日之后,率众围攻令尊。” 江帆怒哼道:“如今当年五个掌门人,死了四个,自然任你们编扯,难道我义父亲眼目睹玉虚贼道和悟果、乾元三人围攻先父,还是假的?” 武当掌门玄清道人听他辱骂师尊,不禁怒容满面,正待发作,却被骆九公暗暗扯了一把,只好隐忍不言,苦竹大师合掌道:“小施主说的极是,那三人正是有人假扮,意图移祸?” 江帆厉声道:“贼秃不好多说,你先给我退下去,叫悟果贼秃出来领死。” 悟果长老低喧一声佛号,主动站起。 华山银袍叟公直道:“老禅师且慢。” 他坐在椅子之上,朝曹操闵世才拱手道:“闵兄请了,兄弟方才听了宫大侠的报告,必须先加以补充。” 江帆双目尽赤,也朝闵世才抱拳道:“老前辈,方才晚辈已经说的极为明白,五大门派中人,当着天下英雄,自然要竭力推诿,这是自欺欺人之,不说也罢。” 只听台下有人接着大声叫道:“盟主明明是他们杀的,这还有什么好说?” 另一个人叫道:“咱们不要听。” 台下显然早已分布好了人,那是不容五大门派有机会说话。 曹操闵世才两道深沉目光,瞥过台下群雄,朝银袍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道:“商兄大概听到了,大家都认为此事不用再说,其实,宫大侠方才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商兄纵有补充,但当年玉虚道长和悟果大师,乾元道兄三人,率众围攻扛大侠,江湖上尽人皆知,已是铁案如山,再说也难以推卸杀害盟主的罪过……” 银袍叟听的须眉轩动,大笑道:“闵兄这般说法,那像是主持公道之人?” 曹操闵世才低沉笑道:“难道要兄弟帮着五大门派说话,说江大侠该死么?” 银袍叟双目神光暴射,怒笑道:“事有真伪之分,今日这场大会,武林同道为江大快昭雪沉冤的复仇大会,自该明辨是非,把前因后果,公于天下,也听听五大门派的意见,岂能听信一人之言,混淆千万耳目?” 宫仲山沉声道:“商公直,你是说宫某说的,是混淆千万我耳目了。” 银袍叟道:“不错,你宫大侠身为木门江南总管,流寇余孽的爪牙,还能相信你的话么?” 宫仲山怒笑道:“姓商的,你虽是华派一代掌门,但却早已投靠了吉祥堡,别人不知你底细,宫某可清楚的很,难道你说的话,还能使武林同道相信么?” 银袍叟勃然大怒,喝道:“宫仲山,你敢胡说?” 扬手一掌,劈了过去,宫仲山大笑道:“兄弟还未必把你姓商的放在眼里。”右掌一挥,迎着银袍叟掌势,遥遥劈击。 曹操闵世才巨目一抡,沉声道:“当着兄弟,两位这算什么意思?” 大袖微扬,把两股掌风,消于无形,银袍叟一掌出手,陡觉自己内力,忽然不继,心头猛然大吃一惊,立即暗暗纳气运息,这情形,除了他自己,外人当然看不出来。 此时只见铁面秀士宇文奇,缓缓站起,朗声说道:“商兄,宫兄,不须为此事争执,兄弟既蒙祁老相召,忝为大会主持人之一,深觉今日此会,是武林同道联合替江大侠昭雪沉冤。 那么宫大伙的报告咱们要听,五大门派的意见,咱们自然也要听听。“ “至于曲直是非,大家等听先了双方报告,才能有一个不失偏颇的公正评判,不知闵兄,郝兄以为如何?” 冷面老君郝古云脸情冷落,坐在二把交椅上,一言不发,曹操闵世才道:“兄弟方才也并非反对听他们的意见,只是觉得五大门派对杀盟主,难辞其究,宇文兄既认为大家该听听五大门派的意见,自无不可。” 说到这里,面向银袍叟,含笑拱手道:“商大侠方才说有补充意见,那么就请商大侠报告一下?” 银袍叟正在暗暗运功,但觉体内真气,愈来愈弱,心头大感凛骇,听到闵世才要自己报告,此事关系武林大局,一时顾不得再行运息,连忙拱拱手道:“兄弟说是的十三年前端午那人,咱们五大门派集会武当山之事;因为当日与会的四位掌门人,俱已罹难,只剩下了兄弟一人,当日经过,除了兄弟之外,始终不为外界所知,这是一件极大的阴谋,不但五大门派,直到今天还找不到真正凶手,而且还牵涉到江大侠之死,因此,兄弟不得不把内情,公诸天下……” 按着就把江士彦无意之中得到一张五同谱,亲自送上武当山,玉虚子函邀四派掌门人,集会武当,当晚如何发现那张五同谱因风飘起,白眉上人,玉虚子,华阳真人,苦筏大师先后遇难,自已如何闻声追出,在龙门集遭人暗算,详细说了一遍。 这是前所未闻的离奇之事,而且又发生在武当山,台下群雄,虽觉疑信参半,但也引起了大家窃窃私语。 江帆冷嘿一声,朝曹操闵世才躬身道:“老前辈,这位说的经过,从没听人说过,焉知他不是凭空捏造之词?” 苦竹大师起身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也有一事要向大会作个报告。” 闵世才道:“大师要说什么了?” 苦竹大师道:“老衲说的,虽是敝寺发生之事,但和江大侠之死,也有极大关连。” 闵世才点点头道:“大师请说罢。” 苦竹大师就把掌门师兄苦筏大师应邀前去武当,但在五月初七早晨,掌门人突然独自返回武林,如何召见木讷、木石、木通三人,接着三人如何匆匆下山,两天之后(初九)木铎却护掌门师兄遗骸归山,自己如何召集十院长老,进入方丈室,发现伺候方丈的小沙弥被害,假冒方丈贼人,已经不见踪影,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段往事,江湖上知道的人还是不多,那是因为苦竹大师严禁门人泄漏,因此直听得各位群雄,个个目瞪口呆。 曹操闵世才双眉微微一皱,徐声说道:“听两位述说的经过,玉虚子早在端午那天,已经遭人暗算,那么玉虚子并没有围攻江大侠,这一点也许是宫兄看错了人,但悟果大师和乾元道兄,确曾参与其事,那就不会假了。” 悟果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原已多年不问尘事,尤其掌门人在日,老衲从未下过峨嵋金顶,自掌门人遇害之后,老衲虽曾到过武当,那已是一月之后的事,如何会去参与杀害江大侠呢?” 乾元道人也起立稽首道:“贫道师兄未遇害前,贫道协助掌理通天宫,已有四十年来未曾下山,直到最近五大门派为了侦察五同谱,才是四十年来第一次由昆仑赶来,怎会在十三年前和悟果大师联手杀害江大侠呢?” 曹操闵世才阴笑道:“这么说来,你们都不是凶手了。” 江帆手横长剑,寒芒一动,厉喝道:“你们推得这般干净,难道先父是自己死的了。” 苦竹大师合什道:“黄山石窟之中,老衲已经告诉过小施主了,令尊至死原因,和武当遇害的四位掌门人相同,伤在百会穴,乃是被人用‘玄阴指力’击碎脑骨。” 江帆身躯微震,怒道:“你如何知道的?” 苦竹大师目射奇光,盯在江帆脸上,徐徐说道:“小施主怎么……” 江帆脸上杀机大炽,没待苦竹大师说下去,长剑一挥,喝道:“贼秃,不论你们如何说法,江某今日非找你们还血债不可。” 苦竹大师凛然而立面相庄严,施展佛门狮子吼神功,大喝道:“小施主怎的灵智尽泯,你的杀父仇人,实是流余孽木灵子李赐,你难道真的不知么?” 这声大喝,声如洪钟,江帆和他当面对立,只觉心头猛然一震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但苦竹大师在这声大喝之后,突觉真气一散,身子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江帆后退半步之后,突然大喝一声道:“秃贼,你也是凶手之一,江某先杀了你也是一样。” 长剑一挑,朝苦竹大师当胸刺去,说也真巧,苦竹大师在运功一喝,发觉自己真气骤然散去,脚下同时一个踉跄,往后连退,正好避开了江帆一剑! 铁面秀士宇文奇适时喝道:“江世兄快请住手。” 江帆一剑刺空,正待追击,给铁面秀士这么一喝,只好住手,一面躬身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铁面秀土说道:“方才宫兄说的,和五大门派,虽是各执一词,但其中或者另有真凶,江大侠之死,引起这场轩然大波,咱们必须弄个水落石出,才能替令尊昭雪沉冤,因此兄弟认为江世兄不必一时冲动,鲁莽行事……” 江帆目眨凶芒,怒哼一声,道:“难道晚辈手刃仇人,有什么不对么?” 铁面秀士微微一笑道:“子报父仇,自无不对,但世兄总该知道,老朽等三人,奉藤杖仙翁之邀,忝为主持公道之人,在闵兄尚未当众宣布,确定杀害江大侠的凶手是谁之前,世兄自不应先有行动。” 这话说的不错,不然,就用不着他们三人主持大会了! 江帆目射寒芒,却是作声不得,只听少林苦竹大师双手合什,道:“宇文大侠不用说了,江小施主既然立意要手刃贫僧等人,就让他杀吧。” 铁面秀士奇道:“那是承认五大门派是杀害江大侠的了?” 苦竹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五大门派决不是杀害江大侠的凶手。” 铁面秀土道:“那么大师何以情愿引颈就戳?” 苦竹大师仰天道:“我佛慈悲,咱们五大门派在座之人,此刻全已中人暗算,可说已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这话来的突然,听很台下群雄齐齐一怔,不错,坐在台上的五大门派掌门人,个个瞑目而坐,脸色灰败,果然像是中了暗算! 奔雷手骆九公突然睁目道:“宇文老哥真要主持公道,该问问他们,这香炉里焚的是什么香?” 他这几句话说来已有气无力,铁面秀士双目乍睁,回头望了中间香案上的古铜香炉一眼,头暗暗一震,目注闵世才,沉声道:“闵老哥是否知道?” 曹操闵世才冷淡的道:“这个兄弟倒是不大清楚。” 混天星宋昶寿笑眯眯的道:“这是没有的事,宇文大侠别听这些秃驴们胡说。” 铁面秀士说话之间,暗暗运气检查全身,突然他脸色一变,大喝:“好卑鄙的手段,你们果然敢在香炉中暗施了手脚!” 手中折扇,一下朝香炉上点去。 但听“当”的一声,那香炉被他击成粉碎,香炉击碎了,铁面秀士突觉全身功力,也随这击而散,身不由已的晃了两晃,几乎站不住。 第四十九章 保命大会 铁面秀士宇文奇暗暗运气检查全身,突然他脸色大变,大喝:“好卑鄙的手段,你们果然敢在香炉中暗施了手脚……” 话声未落,手中拆扇,一下朝香炉上点去,但听“当”的一声,那香炉被他击成粉碎,香炉击碎了,铁面秀士突觉全身功力,也随这击而散,身不由已的晃了两晃,几乎站不住。 混天星宋昶寿一招手,阴笑道:“宇文大侠身子不适,你们快扶他下去。” 两名黑衣大汉应了声,“是”。 铁面秀士嗔喝道:“站住,本坐奉命主持复仇大会而来,大会尚未结朱,本坐职责所在,岂容擅离?” 说完,大模大样的在交椅上坐了下来,两名黑衣大汉为他气势所慑,不禁呆的一呆!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快如鹰隼飞上高台!那是一个眉目俊朗的青衫佩剑青年,只见他朝台前一站,向曹操闵世才,冷面老君郝古云,铁面秀士宇文奇三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三位大会主持人,各位与会前辈,家祖祁嵩龄,隐居慕阜山系舟峰,已有多年不问尘事,近闻有不肖之徒,假藉家祖名誉,在江湖招摇,特命在下持同他老人家昔年信物赶来,以正视听,务请大家明辨是非,不可受愚……” 混天星宋昶寿脸上笑容一敛,大喝道:“你是什么人,上台来胡说八道,快快下去,”伸手一掌,朝青衫人拍去。 他这一掌丝毫不带风声,但在场都是江湖高手,自然看的出他一击之下,暗劲如山,大有把那青衫人立时拿下之意。 青衫人身形一偏,让过正面,双手作势一挽,引着来势,朝台前推去。 但听“呼”的一声,一股怒潮般的风声,朝台的上空,排空泄出,青衫人大声说道:“在下祁步青,大家请看,这是不是家祖昔年信物?” 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支尺许长的红润古藤,高擎手中,向台前晃动,那是藤杖仙翁昔年威震江湖的“藤杖令”,那可没错! 曹操闵世才、冷面老君郝古云,骤观昔年老主人的信物,不觉神色一凛,从坐位上肃然起立,混天星宋昶寿也慌忙站起,大声道:“兄弟泰藤杖仙翁之命,据任大会连络,诸位请看,这不是祁嵩龄的随身信符么?”他手上同时擎出一方玉佩,向台下传看,那正是藤杖仙翁随身佩带之物,台上台下有不少人见过,也一点没错! 祁步青瞧到他手上玉佩,脸色铁青,冷笑道:“不错,此玉确是家祖送给江帆的,但……” 混天星不待他说下去,阴笑道:“这就是了,令祖送给江少侠就是让江少侠有替父复仇的机会。” 祁步青目注江帆,冷冷说道:“姓江的,你总不至于忘记家祖当日是怎样赠你玉佩的吧?” 江帆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祁仙翁赠我玉佩,就是要宋老前辈以玉佩为凭,奉邀闵老等三位,主持复仇大会。” 祁步青剑眉一剔,大喝道:“住口,我真想不到姓江的是个丧心病狂之徒。” “大哥,他不是江帆!”随着叫声,一条绿影,刷的窜上台来! 那是一个绿衣少女,腰间插着一柄短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江帆喝道:“你不是江帆,你是假冒的。” 不是江帆,这四个字传到台下群雄的耳中,不禁又是一怔,每个人心中,都感到今日这场大会,委实太曲折了。 台下左侧,突然有人哼一声,道:“哼,你假冒大哥,怪不得看来总是不对。” 这人声音清脆,像是女子,但刷的一声,飞上台来的却是一个五短身材的道人,只见他抬手出剑,朝江帆一指,喝道:“你们把大哥藏到那里去了?” “三弟……” 又是刷的一声,跟着飞上一个带病容的道人,这下,急的他们师傅白髯道人大吃一惊只好也纵身往台上跃去,原来这白髯老道就是阮青峰,脸带病容的是商秀,五短身材的是李婷,他们为了怕被人认出身份,全是易容,圣手铁面秀士宇文奇化的装混合在台下群众之中,这些人的相继纵身上台,说来较费时间。 其实前后之间也不过转眼之间的事,江帆目视他们纷纷飞身上台,不由狂笑一声,目中寒芒闪动反腕掣剑,冷喝道:“你们捣乱会场,想是不要命了!” 混天星宋昶寿笑嘻嘻的摇手道:“江少侠大仇未复,只管去手刃亲仇,这些人全交给老夫了。” 他这话正是要江帆赶快动手,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全都功夫已失,此刻要杀他们当真是比杀鸡还要容易,江帆答了一声,陡然转过身去,脸上满布杀机,长剑朝五大门派掌门人(按少林苦竹大师,是掌门人的师叔)厉声说:“贼秃,血债血还,你们的死期到了。” 阮青峰眼看事情紧急,低声朝商秀,李婷两人说道:“你们快去拦住他,混天星由我来对付。” 江帆喝声出口,手中长剑一击,当先朝座上悟果长老当胸刺去,五大门派掌门和丐帮江老奔雷手骆九公等人,自知身中奇毒,一身功夫全失,此时,一个个闭上眼睛,早巳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对江帆的喝骂,恍如未闻。 但见人影一晃,面带病容的五短身材的两个道人,身法奇快,一下拦到了江帆前面,李婷长剑一横,喝道:“小贼,你假冒大哥,还不快滚开去?” 混天星宋昶寿嘻嘻一笑,伸手朝李婷抓去,别看他胖得像一个肉团,出手却是奇快无比,但你快,人家也快,呛的一声,一道剑光,从斜刺里像电闪一般,朝他抓出的手腕削来! 混天星举目瞧去,发剑的正是那个白髯老道,早就觉得这老道人决不寻常,此刻见他出手一剑,果然十分凌厉,心头暗暗一怔,右手一收再发,一团人影,倏然朝白髯老道身前欺来,右手化抓,一下朝老道人执剑右腕抓落,左掌长剑,直劈胸腹。 白髯老道轻轻一闪,剑光骤亮,一柄长剑,倏化为二,剑光直登,门户乍启,双剑排达而出,向左右格去,这一下真要给他格上,混天星一双手腕,势非当场砍断不可。 混天星久经大敌,那会上当,身形离地飘起,后退半步,豁然大笑道:“阮青峰,原来是你。” 阮青峰道:“是我又怎样?” 脚下跟进,双剑朝前疾落,两点剑尖,直向混天星身上打去,混天星一看失了先机,被逼的忙不迭向后跃退,双手疾发,接连劈出两掌,口中笑道:“姓阮的,你来的太好了。” 这时商秀,李婷也和江帆动上了手,两支长剑左攻右守,右攻左守,联手合击,使得精妙绝伦,但江帆也是了得,长剑矫若游龙,剑身上划起重重寒雾,招式不快,却还奇冷澈骨,祁步青眼看老道人师徒三人全已和对方动上了手,立即手持藤杖令,朝曹操闵世才逼去,口中喝道:“闵前辈见了家祖昔年信物,还不相信么?” 曹操闵世才不自觉的后退一步,为难的道:“这个……” 祁琪冷笑一声,倏地抽出短剑,叫道:“大哥,不和他们有什么说的,咱们先把这假冒江帆的人拿下了,不怕他不说出来。” 刷的一剑,朝江帆刺去,商秀、李婷双剑合壁,才堪堪敌住江帆昂剑势,这正反七式,果然奇奥,两支飞剑,划出一处晶莹剑光,连江帆“九阴玄功”的奇寒之气,都给挡在门外,一丝也透不进去,此刻突见祁棋仗剑介入。 商秀急忙叫道:“小妹子,这颗是木真君门下已经炼成了‘九阴玄功’你可得小心。” 祁琪一面挥剑,一面说道:“我才不怕他呢!” 原来这假冒江帆的人,正是木真君门下大弟子邵克彦,他已把“九阴玄功”施展到了九成光景,兀自无法伤到对方两人,心头正感凛骇!再听商秀居然一口叫破自己来历,更是吃惊,刚刚挥剑,逼住商秀,李婷的剑势,左手一记“青龙掉尾”,朝他劈到。 祁步青听商秀喝出假冒江帆的是木真君门下已经练成“九阴玄功”之言,他曾听爷爷说过旁门中“九阴玄功”的厉害,急忙喝道:“妹子速退,还是由我对付他。”身形一闪,一把推开祁琪,抬手掣剑,一道寒芒,朝邵克凌肩头削去,他一身武功,已得藤杖仙翁真传,剑上造诣,自极深厚,一剑出手,嗡然有声,剑光极强。 邵克彦也是久经大敌之人,急忙封剑抢出,但听“锵”的一声金铁大震,两人各自被震的后退的半步。 就在此时,商秀,李婷两支长剑也已一左一右夹击而至,邵克彦回剑护身又是“锵”“锵”两声,架开双剑,但“正反七式”,剑势一正一反,如同掣电,但听嘶的一声,他左手衣袖,被商秀一剑刺破,同时只见右臂一阵刺痛,也被李婷剑锋划过,刺破皮肉,一缕鲜血,登时沿臂而下! 祁琪瞧的大喜,短剑一扬,喝道:“小贼,你到底是谁,还不快说?”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不过是转眼间事! 混天星宋昶寿身为木门最高右护法,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但他在阮青峰双剑之下,却也落了下风,一团肥胖身躯,双掌连臂已闹得浑身大汗,气喘如牛。 邵克彦右臂中剑,一柄长剑力敌四人也已露出败象! 宫仲山是江帆的义父,在这情况之下,他不得不站起身来,但不知怎的在今天这场“复仇大会”上,他老是感到心神不宁,坐在台上总觉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似的。 他适时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浓眉一掀,喝道:“诸位存心捣乱大会,宫某说不得只好出手了!” 商秀突然银剑一晃,欺到宫仲山面前,喝道:“宫老伯,你是我大哥的义父,你们究竟把我大哥弄到那里去了?” 宫仲山浓眉微拢,目注商秀问道:“你是什么人?” 商秀的手往脸上一抹,大声道:“我是商秀,江帆就是我的结义大哥,这厮不是江帆,是木真君的徒弟假扮的,我问你,你们把大哥囚禁在什么地方?” 宫仲山被她一连串的逼问,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其实他内心深处,也在挂念着江帆,总究江帆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虽然这是当年木真君授意他这样做的,但十多年来,他和江帆情同父子,不知不觉间已经动了真正义父的感情! 木真君对这场复仇大会至为重视,因为在会上一旦消灭了五大门派,木门从此可以一劳永逸,独霸江湖,因此除了派出右护法混天星宋昶寿据任大会自联络人之外,还派了戚姨娘,柳姨娘暗中主持。 宫仲山名义上虽是木门江南总管,但事实上对这场大会知道的并不多,江帆在黄山失踪,宫仲山当他不知遇上了威姨娘,还是柳姨娘,被秘密押解回去了。 他除了内心替江帆暗暗忧虑之外,那里还敢多问?此刻他面对商秀,突然间,起了爱屋及乌之心,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商贤侄,老夫也不知帆儿下落,此地不可久留,你赶快走吧。” 商秀听的一怔,还待再问,台上突然飘起一阵香风,同时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喝道:“大家给我住手!” 这声音十分冷峭,使人有不可抗用的力量,大家回头瞧去,只见台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云鬃高峨的宫装丽人,只见她脸含娇笑,但笑的好不冷峻! 阮青峰心头一掠,暗暗叫道:“戚如冰也赶来了。” 这真是电光如火般事,商秀、李婷、祁步青,祁琪四人,打了无缘无故的一个冷噤,陡然之间,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好似给人定住了身子,再也动弹不得,宫装丽人伸手朝阮青峰一指,含笑道:“你就是阮青峰兄吧?” 阮青峰身形一侧,向空中刷刷劈出两剑,口中喝道:“威如冰,你待怎的?” 宫装丽人身形突然飘起,欺了过去,口中笑道:“真君正要找你,贱妾自然想把你留下来了。” 十指连弹,十道奇寒澈骨的指风,有如一篷骤雨,急射而出。 阮青峰深知厉害,脸色凝重双剑向空连续劈出,身形随着左右移动,连连后退! 宫装丽人弹出的指风,宛如有形之物,十指连扬,随着阮青峰的后退,一步步逼了过去,口中冷冷的道:“你想走,只怕不容易吧。” 阮青峰出手丝毫不惧,瞬息之间,双剑如风,已然劈出了十四、五剑之多,身前密布一片剑光,但宫装丽人连续弹出的指风,一波接着一波,不仅奇寒无比,而且重逾山岳! 阮青峰一片护身剑光,渐渐被压制了下去。 突然又是一条人形闪电般出现在两人中间,挥起双掌,一股冷焰挡住了宫装丽人的指风,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戚姐姐手下留情!放了我师兄吧。” 阮青峰骤见来人,心头热血沸腾,正待回剑朝心窝扎去,陡听耳边有人喝道:“阮道友不可造次,速来山顶一唔。” 这句话响音虽然极细,但听阮青峰耳中,犹如金钟大吕,心头悚然一惊,无暇多想,身形一纵,腾空飞射而起,去如流星,大家这才看清挡在宫装丽人面前的,却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柳眉凤目,妖饶动人! 宫装丽人十指一收,格的笑道:“阮青峰原是真君要找的人,既然柳姨娘出面讲情,那就让他去吧!” 柳婉娘面情凄苦,裣衽道:“先师门下,只有他一个传人了,妹子明知不该替他求情,但实在不忍先师一门,由他而绝……” 宫装丽人格的笑道:“人已走了,那也不用说了。” 回头一挥素手,冷冷吩咐道:“把这些人全押下了,复仇大会,继续进行。” “嘶………”一道人影,由台下上拨而下,沉声喝道:“且慢。” 在台上现身的一个手柱红润古藤的白髯老人,这老人生得修眉凤目,面色红润,白髯飘胸,一身葛巾野装,芒鞋布蔑,望去真似图画中人! 台下群雄,谁都听人说过,这副打扮,正是名震八荒的藤杖仙翁祁嵩龄,一时不禁欢声雷动。 “仙翁亲自赶来了。” 这一下,戚姨娘,柳姨娘心头猛震,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祁步青,祁琪乍骤老人,不觉怔的一怔,曹操闵世才,冷面老君郝古云神色一变赶忙下身去道:“旧属不知仙翁莅临……” 藤杖仙翁面露蔼笑,一摆手,道:“不用说了,你们也是在江湖上混了多年的人,还会受人利用,真是老夫意想不到的事。” 曹操闵世才,冷面老君郝古云老脸骤红,连连应“是”,藤杖仙翁朝商秀,李婷和祁步青兄妹指了指,道:“你们随我走,老夫久已不问尘事,这里都交给他们两人办了。” 寥寥数语,就把木真君处心积虑了二十年的一场大会宣告结束。 曹操闵世才、郝古云连声应“是”,连头也不敢稍抬,这下可把戚姨娘急坏了,但她自知功力,不如藤杖仙翁远甚,就是加上柳姨娘和混天星宋昶寿,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一时倒也不敢妄动。 商秀,李婷和祁步青兄妹,被人制住穴道,动弹不得,藤杖仙翁话声出口,他们依然一动不动,不觉脸露诧异回头道:“怎么,你们是被谁制住了穴道?”说话之时,举掌在他们身上,轻轻击了一掌,一面说道:“还不跟老夫走?” 他出手一掌明明是解穴手法,但四人依然定立如故,威姨娘瞧在眼里,格的笑道:“这是贱妾独门手法,还是由贱妾替你老解吧。” 挥手一指,点了过去,藤杖仙翁要待闪避,已是不及! 只听戚姨娘一阵格格娇笑,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藤杖仙翁,解穴手法,会和咱们木门一个路数,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是谁?” 一下欺了过去,随手一扯,把腾杖仙翁的白髯,一把扯了下来。 糟糕,原来这藤杖仙翁,竟是水货,假的! 只见她接着从他脸上揭一张人皮面具,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竟是一个柳眉杏眼的年轻女郎所乔装! 她,赫然是红灯会左令主江南双燕的紫飞燕甄士珍! 原来这是阮青峰和铁面秀士宇文奇商量好的最后一着棋子,如果事到万不得已,就由紫飞燕假扮藤杖仙翁,冒险一试。 无如台上情势,瞬息万变,一直没有她上去的机会,而且情势越来越不利,眼看铁面秀士中了谜香,阮青峰脱身,商秀、李婷又被制住,她只好横着心上去了。 戚姨娘冷冷一笑道:“贱婢好大的胆子。” 用手一招,吩咐道:“暂时把他们押下去。” 台下群雄,原是抱着一腔热忱,替已故武林盟主江大侠复仇来的,但这会工夫,大会上枝节横生,渐渐看出这场大会,当真是受了奸人利用,也暴露了木门阴谋,就有不少人纷纷退走! 那知出山路口,突然现出了十几名红衣武土,挡住大家去路,不令通行,适时台上响起戚姨娘的声音,说道:“诸位快请留步,大家若是这样离去,只怕不出三天,都得毒发身死了。” 台下群雄闻言一怔,有人问道:“夫人此话怎说?” 戚姨娘微笑道:“大家不防运气试试,是否有中毒现象?” 群雄依言默默运气,这一试,大家不禁脸色大变,群情激愤,纷纷嚷了起来。 大声喝道:“咱们中的毒,可是你们木门下的?” 威姨娘玉手连摇,嫣然笑道:“诸位不要误会,这是咱们为了防备五大门派的人,前来捣乱大会,不得不预先在地上布下剧毒,但诸位都是参与大会来的江湖同道,咱们自然不能让大家中了毒回去,好在咱们事前已替诸位准备了解药,现在就请大家按照次序,进入栖霞寺去,大殿前面,有三缸解毒药水,每人一瓢,饮后就可无事了。” 台下群雄发觉自身果已中毒,听说寺内已经准备了解毒药水,纷纷转身,到栖霞寺走去。 但听寺内一声哈哈大笑,走出一群人来,为首一个皓首白髯的青袍老人,正是名动江湖的吉祥堡主李祥符。 他身后身穿火红道袍,貌似钟馗的是茅山南明散人,驼背老头是绵里七步追魂申叔宝,青衣瘦削老头是莫延年,还有一男一女则是是木门叛徒井三英,和吉祥堡主的大女儿井三娘。 这一群人的后面,跟着八名一式青色劲装的堡丁。还押着一个铁皮寡血的瘦削汉子,正是方才冒名顶替,假冒铁面秀士的淫贼楚山松。 只见他垂头丧气,反剪着双手,敢情连一身武功,都被人家废了,吉祥保主步出栖霞寺内门,面含笑容,朝大家拱拱手道:“诸位莫要上当,寺山三大缸药水,已被兄弟打碎了,因为那是木门的迷魂药水,诸位不饮,还可以有救,一经饮用,那就万劫不复了,诸位要是不信,不妨问问这位楚朋友,他就是奉命主持迷魂药水的人已为兄弟擒来。” 这下,大出众人意外,一时不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吉祥堡主又是一声大笑,伸手朝山顶一指,说道:“兄弟此举,乃是奉了两位前辈高人的指点,为了挽救江湖一场大劫,诸位瞧瞧,山顶上来了两位什么人?” 与会群雄听他一说,纷纷抬头朝山顶望去,只见山顶上一棵古树之下,并肩站着两人,左边一个是红脸雪髯的蓝袍老人,左肩停着一头苍鹰,右边是一个葛布野履的老者,修眉凤目,胸垂三绺黑色长须,芒鞋布衣,手持藤杖。 这两位老人,不用说是追云叟葛中尊,藤杖仙翁祁嵩龄了。 但大家因为今日大会上,真真假假,闹出过许多伪装假冒之人,囚此,虽然看到山顶的二老,仍然疑信参半,真假莫辨。 台上戚姨娘、柳姨娘,自然也是这般想法,尤其二老出现在山顶和大会场相距极远,分明是吉祥堡主着人做扮无疑。 威姨娘格格一笑,道:“李祥符,凭你区区一个吉详堡,想和木门作对,那是以卵敌石,还差远,你既然搬得出追云叟和藤杖仙翁来,威如冰倒想见识见识武林二个老不死究竟有些什么道行……” 话声堪堪出口,陡听追云叟葛中尊沉声喝道:“贱婢住口,凭你也配?”山顶和大会场,少说也有百来丈距离,追云叟这声沉喝,是随口说出,但听到与会群雄的耳中,恍如对面说话! 戚姨娘心头猛然一震,但见一点黑影,宛如陨星一般,从山顶直泻而下,疾风飒然,当头扑来,那是头金晴铁翼的神鹰,凌空扑击,来势之快,简直无伦比! 威姨娘冷笑一声,十指连弹,朝空击去。 她先前和阮青峰动手,十道指风,直逼得阮青峰步步后退,招架不住,一头扁毛畜生,能有多大能耐?那知十指尖风,堪堪弹出,陡然一声惊呼。向后疾退,身形飞跃而起快若流星闪电一般,在向东南方向划空投去,点点鲜血,洒落台上。 那头金睛神鹰,也一声长鸣,冲霄直上,飞回到追云叟的肩上,柳姨娘眼看戚姨娘负伤而去,柳眉微微一皱,双脚顿处,一道人影破空飞起!也就在她掠起的同时,忽然飞起另一边青影,向柳姨娘凌空截来口中大声喝道:“柳师妹请留步!” 柳姨娘心头一急,沉气疾泻而下,转身朝山脚奔去,那青影跟着泻落,紧跟在姨娘身后,叫道:“柳师妹,你停一停……” 柳姨娘只作不闻,连头也不回,一路提气,后面那人正是阮青峰,哪里肯舍,衔尾紧追,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渐渐远去了。 这时另有两道人影从山顶冉冉飞落台上,这两人正是武林中人人景仰的追云叟葛中尊和藤杖仙翁祁嵩龄! 台上,在这刹那间,魔焰顿消,混天星宋昶寿和扮江帆的邵克凌,千人指王才掌等人,早已全都溜了,连那些横眉竖眼,站在台下四周的黑衣大汉,也走的一个不见。 剩下来,只有三位大会主持人,曹授操闵世才和冷面老君郝古云,怔在那里,不知所措,铁面秀士宇文奇坐在椅子上无法行动。 五大门派的人,也一个个睁着眼睛,武功全失,形同废人。 还有,就是假扮藤杖仙翁的紫飞燕甄士珍、祁步青、祁琪、商秀、李婷等人,方才被戚姨娘制住穴道,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藤杖仙翁大袖一拂,紫飞燕等人被制穴道顿开,祁步青恭恭敬敬的叫了声:“爷爷。” 祁琪却一下扑到老祖父身边,拉着袍袖,嘻道:“爷爷,你老人家真的来了!” 藤杖仙翁脸露蔼笑,一面朝紫飞燕微笑道:“姑娘装扮老朽,几可乱真。” 紫飞燕满脸通红,急急弃丢手中藤杖,躬身道:“这是宇文老前辈和阮道长预先商定的最后一策,事出无奈,还望老前辈鉴谅才好。” 藤杖仙翁点点头道:“姑娘不必多礼,老朽方才已听阮道友说过了。” 就在此时,曹操闵世才、冷面老君郝古云同时垂首肃立同声说道:“旧属一时糊涂,轻信人言,几乎铸下大错,还望老神仙开恩。” 藤杖仙翁手捋黑须,含笑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那方佩玉,确是老朽送江帆的,只是被匪徒们以此假借老朽名义,若非葛兄见告,老朽也一样蒙在鼓里。” 追云叟葛中尊哈哈一笑道:“祁兄先解他们迷神之毒,再说不迟。” 藤杖仙翁点头道:“葛兄说的不错。” 探手从怀中取出两个磁瓶,把其中一个朝曹操闵世才递了过去,一面说道:“你和郝古云,以及一干手下,全已被对方迷神药物,掩去灵智,每人可吞服一粒。” 曹操闵世才双手接过磁瓶,骇然道:“旧属怎的并无感觉?” 藤杖仙翁笑道:“李赐近年为了笼络武林人物,所炼迷神药物,渗在饮食之中,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其毒素,凡是中毒之人,除了昏睡一时,并无丝毫感觉,但自此之后,就甘心为其驱策,而不自知,尚幸你们两人,修为较深,才能保持几分清醒,良知未泯。” 闵世才、郝古云听的惊出一身冷汗,连连应退,当下就揭开瓶塞各自吞服了一粒,然后又分与赛王朗屈良臣、金笔镇八方萧雨声,以及扬州八怪、徽帮独角虬柯长庆等人服用。 藤杖仙翁又把另一个瓶,交于祁步青,吩咐道:“五大门派掌门人和铁面秀士等人,中的散功香毒,此刻虽然功力若废,其实这种毒香一只是暂时使人麻木,即使没有解毒,只要经过了几个时辰,毒性也会慢慢消失,你去喂他们每人一颗解药,大概有顿饭时光,即可复原了。” 祁步青躬身领命,接过药瓶,就分头把解药喂给了中毒之人。 这时吉祥堡主也率同南明散人,七步追魂叟叔宝等人,赶来台上,绵里针莫延年带着堡丁,把台下已被木门武士擒下的五大门派弟子救了下来,追云叟葛中尊哈哈一笑道:“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祁兄,请吧?” 曹操闵世才服药之后,站立一边,还在闭目运气,闻言连忙躬身道:“两位老神仙请留步,旧属还有一事奉禀。” 藤杖仙翁笑了笑道:“复仇大会由你们出面,讨贼大会,自然也由你们负责,此事葛兄已有指示,你们可与李堡主商量就是了!” 商秀方才听藤杖仙翁说过,那方佩玉,确是他送江帆的,心中暗道:“原来大哥早就认识他了。” 此刻听出他似欲离去,急忙闪身而出,跪地拜了下去说道:“老神仙,我大哥江帆想来早就认识你老人家,但目前他却无故失踪,一定是被木门擒去了,求求两位老神仙,救救我大哥。” 李婷也跟着跪了下去,说道:“是啊,只有两位老神仙,才能救出我大哥来。” 藤杖仙翁抬了抬手,含笑道:“两位小兄弟快快起来,你们大哥在葛兄门下,目前远在黄山,不信你们问问葛兄,就知道了。” 商秀、李婷跪着的人,突然被一股无形潜力,托了起来再一听说大哥拜在追云叟门下,目前远在黄山,心中将信将疑,忍不住朝追云叟望去,追云叟哈哈笑道:“小娃儿,看你们急成什么样子,老夫已经着人赶去,要你们大哥,在会期之前赶到就是了。” 话声一落,两道人影,已经腾空飞起,转瞬不见。 台下群雄瞧着大急,纷纷叫道:“两位老神仙留步,救救我们。”原来他们因木门贼人在场上,布了剧毒,与会之人,可说全体中毒,眼看追云叟和藤杖仙翁同时飞去,心下如何不急?一时喊声震天,人声鼎沸。 吉祥堡主慌忙走到台前,高举双手,大声说道:“诸位请静一静,兄弟有一言。” 他内功精湛,虽在人声鼎沸之际,但说出来的,铿锵如同金石,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台下果然立时静了下来。 吉祥堡主道:“方才藤杖仙翁已有交待,并且交下解毒药方,兄弟早已命人赶到金棱,把药方配来,因诸位中毒人数较多,目前正在寺中大灶煎汁,再过一回,即可煎好,大家喝上一碗,就可清除体内余毒。”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只是诸位远道赶来,原是为了替江大侠复仇来的,如今大家都已知江大侠实是被木门杀害的,今天这场复仇大会乃是流寇余孽李赐假借名义,消灭五大门派,而且企图以中毒威胁诸位,收为己用。” “他阴谋虽被揭穿,他实力未损,只怕也要加速发动,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必然首当其冲,尤其这场大会之后,请位回去,也正好是贼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会场大家站立聆听,每个人的脸上,不期都流露出愤慨之色。 吉祥堡主道:“为江南武林盟主江大侠复仇也好,为保卫江南北的父老兄弟财产也好,为武林伸张正义也好,为诸位自身避免贼人各个击破也好,所有与会的同道,实在只有一路可走,那就是团结力量,扑灭流冠余孽,不使他再有复燃的一日……” 这一段话,说的慷慨激昂,台下群雄,听的掌声雷动。 吉祥堡主又道:“方才追云叟,藤杖仙翁两位前辈,曾有指示,大家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正好把复仇大会,改为讨贼大会,联合五大门派,和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趁机赶上九宫,一举消灭木门,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第五十章 讨贼大会 台下英雄纷纷响应,齐声说道:“消灭流寇余孽,是大家的责任,咱们悉听李堡主调度,杀上九宫山去。” 吉祥堡主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方才两位老仙长有指点,这时贼大会应由领袖群伦的五大门派为主,兄弟和闵兄、郝兄,宇文兄等人,从旁相辅,庶可号召天下,以正视听。” 曹操闵世才吁了口气,倏然睁目,接口道:“李堡主说的极是,讨贼大会,乃是伸张正义,消灭邪恶的大会,理该由五大门派为主,兄弟自当全力以赴。” 正说之间,只见从栖霞寺走出一名身穿青色劲装的汉子行近台前,躬身道:“夏总管令属下的来禀告者庄主,药汁已经熬好了,老庄主可请与会同道,分成四行,鱼贯入寺饮用。” 吉祥堡主点点头,一面大声说道:“解药已经放好,只是人数众多,诸位请分四行,依次入寺,每人一碗,饮过之后,立即退出。” 大家听说解药已经煎好,立时自动分成四队,鱼贯朝寺中走去。 只见殿前大天井中,果然放着四个七石水缸,缸中烈气腾腾,老远就闻到浓重的药味。 丹台上站着一个身穿长衫的汉子,正是吉祥堡总管夏德胜。 水缸前面,放着一排长案,案上早已倒好了几个碗药汁,四行长龙,鱼贯经过长案,每人一碗,饮后就向后退去。 十几名吉祥堡的堡丁,收过空碗,再连忙倒上药汁,忙个不停。 几千到会之人,虽是每人一碗,喝了就走,也足足费了一个时辰,才算完事。 台上五大门派掌门人,和奔雷手骆九公,铁面秀士宇文奇等人,也均已运功完毕,大家正在讨论着讨贼大会之事这时到会群雄,也正好纷纷从栖霞寺退出,回到场上。 吉祥堡主走近台前,双手拍了两下,大声说道:“与会武林同道听着,方才经大家讨论的结果,讨贼大会由五大门派,联合江湖各帮会共同召开,并公推峨嵋悟果长老主持大会,现在请悟果老禅师和大家见面。” 台下登时报以一阵热烈掌声,悟果长老在掌声中走近台前,合十道:“老衲何德何能,岂敢担当大会主持,但讨贼大会,乃是武林同道伸张正义,消灭邪恶的集会,老衲奉掌峨嵋一派门户,自有为武林出一份力量的责任,诸位道兄即要老衲出面,老衲推辞不得,只好勉为其难,好在大原则方才已由大家议定,老衲只是遵照决议行事,还望诸位多多指教。” 说完连连向四方合十。 台下又响起了一阵阵掌声,吉祥堡主又道:“兄弟手下,方才在栖霞寺擒到一名木门爪牙,此人就是奉妖姬戚如冰之命,在寺中暗置毒药,阴谋毒害诸位之人,咱们这场讨贼大会,正好拿他的爪牙开刀,预祝旗开得胜,一举灭此余孽。” 话声一落,立即挥了挥手道:“押上来。” 但见两名手执钢刀的青衣大汉,押着一名鼠目尖鼻的瘦削脸汉子,走上台来。 台下群雄一见此人,纷纷怒骂:“这伙家是淫贼楚山松。” “好个淫贼,今日你恶贯满盈了。” 不错,那人正是三湘人人发指淫贼楚山松,此刻身上五花大绑,垂头丧气,脸如土色。 吉祥堡主喝道:“楚山松,你一生淫恶滔天,罪无可恕,但江湖上还瞧在金大先生的面上,容你苟安活命,不想你怙恶不悛,居然投靠流寇余孽,当上木门爪牙,方才冒充宇文奇,被当面揭穿,现该从此重新做人,但你却又奉妖妪戚如冰之命,潜入栖霞寺,阴谋毒害全体与会同道,如今你还有何说?” 楚山松翻着鼠眼,尖声道:“姓李的,你老子昔年也是流寇分子,亏你……” 站在边上的青衣大汉,没待他说完,一记刀背,敲了下去。 楚山松尖号一声,双膝一屈,扑的跪到台前。 吉祥堡主目光双神暴射,喝道:“今天正好是家父祭日,就拿你祭奠吧!” 九月半这天中午,复仇大会上陆续赶到了不少武林人物。 第一批到达的是吉祥堡李样符,七步追魂申叔宝,井三英和二十名井家将。 接着是第二批人赶到了,那是以五大门派为首,计有峨眉长老,商公直。 昆仑乾元道人,乙字剑南宫明,少林苦竹大师、木讷。 丐帮长老奔雷手骆九公,以及丐帮江南总舵门下一百名弟子。 第三批人马,由曹操闵世才率领长江上下游一百武林同道。 第四批人马由江北一尊郝古云率领的一百名安徽武林同道。 两湖武林同道先后赶到。 这五路人马,均已经事前严密编组,以十人为一组,除了担任巡逻,设岗派有职务的人之外,到达巡山拗,就全都进入了篷帐。 因此从外面看来,除了十几座连结的大蓬帐,只有少数人在帐外走动,使人有声势浩大,虚实莫测之感! 中间那座大篷帐,此刻警卫森严,帐外站着昆仑乙字剑南宫明,少林木讷,木石、武当玄真、玄修,峨嵋阿耨、阿难七人,各自手仗兵刃,全神戒备。 郝古云、铁面秀士宇文奇和吉祥堡主李祥符,各自落座。 悟果长老目光一抡,首先合十道:“阿弥陀佛,咱们五路人马,总算全都赶到了,咱们行动,无论如何机密,但总究人数不少,木灵子定然早已得到消息,这一路上,他并未派人拦击。 显见分明另有安排,如今咱们已经过到九宫,距他巢穴极近,敌暗我明,假如他今晚突然率众来袭,咱们人数虽多,只怕没有一个能挡得住木灵子的人,情况实在十分险恶……“ 吉祥堡主道:“大师说的极是,李赐一身功力,已臻化境除了闵兄郝兄,两位联手,还可和他一战,咱们之中,实在难望他的项背,但咱们必须今天赶到,这是两位仙翁的指示,葛前辈且答应到时支援,谅来不会虚言,但咱们事前确应有个万全准备,兄弟之意,今晚如果李赐亲自率众来袭,就有兄弟和宇文联手对付老贼,诸位先请看看对方名单;然后各自选择对手,纵或未能给他一个迎头痛击,大概也很过去了,到时再和他商下日期,再定胜负,自会退走,咱们只要度过了今晚,闵郝二兄,明天就可赶到了。” 原来在坐的曹操闵世才,铁面老君郝古云,并非本人。 铁面秀士宇文奇道:“李堡主此计,倒可一行,兄弟和李堡主合手,和他打十五百招,应该不成问题。” 正说之间,只见乙字剑南宫明匆匆走进来,躬身道:“启禀各位老前辈,咱们篷帐上空,发现有一个巨鹰,不住盘旋,不知是不是木门养的飞鹰探听咱们虚实来的。” 吉祥堡主突然脸露喜色,呵呵大笑道:“李赐手下,从没有人养巨鹰,这是葛前辈支援咱们来的了!” 乾元道人道:“葛仙翁手下神鹰纵然厉害只怕也未能伤得了李赐?” 铁面秀士宇文奇笑道:“神鹰纵然伤了李赐,但有神鹰在半空盘旋,就证明葛仙翁也已到了巡山拗,只此一点,足可使李赐不敢轻举妄动了。” 奔雷手骆九公一拍巴掌,大笑道:“宇文兄这话有理,李赐今晚纵有偷袭之心,看到这头神鹰,也只好打去念头了。” 苦竹大师道:“老衲之意,就是不能轻敌,咱们应该有个准备……” 乙字剑南宫明返身退出但又匆匆进来,躬身道:“宫仲山在帐外求见。” 铁面秀士宇文奇大笑道:“他是观探虚实来的了,兄弟倒有一计。” 说着朝在坐人,低低说了两句,吉祥堡主沉吟道:“宇兄此计似是太过冒险了。” 宇文奇起身道:“不妨事,只有如此,今晚才能稳得住他。” 说完,匆匆朝帐后而去。 悟果长老低喧一声佛号,抬目道:“请他进来。” 乙字剑南宫明领命退出。 不多一会,只见宫仲山缓步走入帐来,目光一抡,拱拱手,笑道:“真君风闻诸位驾临九宫,特命兄弟前来,借表欢迎之忱。” 悟果长老起立合十道:“宫施主请坐。” 宫仲山态度从容,拱手答礼,正待坐下,奔雷手骆九公浓眉一轩,洪声喝道:“宫仲山,你知道咱们是干什么来的?” 宫仲山微微一征,接着笑道:“诸位五路统率高手,齐集九宫,自然是有意和木门决一胜负了。” 骆九公沉声道:“不错,咱们是讨贼来的,流寇余孽,灭亡在即,你姓宫的只是一名从贼之徒,这里那有你的坐位?” 宫仲山脸色微变,即泰然坐了下去,大笑道:“骆老九,兄弟奉命而来,在双方尚未动手之前,兄弟乃是来使身份,你这话不嫌有失丐帮长老身份么。” 银袍叟接口道:“宫老哥大概是觑探咱们虚实来的了!” 宫仲山道:“真君对诸位行动,了如指掌何用要兄弟觑探虚实?” 吉祥堡主道:“此事极为明显,咱们分作五路而来,李赐并未分头出击,自然准备等咱们到了九宫,一举歼灭,那么今晚咱们初到,便是最好的机会,但却发现了葛前辈的神鹰,疑惧葛前辈已到了巡山坳,因此举棋不定,要宫兄来看看虚实……” 宫仲山含笑不语,吉祥堡主接道:“其实葛前辈并未在此,而且闵兄领同徽帮精锐,去了大别山,郝兄率同江北豪杰,去了太行,大概贵属红花,红灯两会,早已全数瓦解了……” 宫仲山不由自主的望了在座的曹操闵世才、冷面老君郝古云一眼,似是未信。 吉祥堡主大笑道:“今晚咱们的实力,实在单薄得很,这位闵兄,是扬州八怪的老大郑大侠改扮的,这位郝兄,则是老二徐二侠所乔装。” 在他说话之时,那曹操闵世才和冷面老君郝古云,同时揭下面具,然后又迅速贴了上去,那不是郑子方和徐诚中还有谁来? 吉祥堡主笑道:“兄弟推心置腹,宫兄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宫仲山面色大变,但瞬即平复,冷冷说道:“李兄以这等机密之事见告,那是有意要借兄弟之口,转报真君了。” 吉祥堡主含笑道:“那倒不是,这等机密之事,那让李赐知道? 咱们之意,不过想宫兄留下来罢了。” 宫仲山霍然起立,冷笑道:“诸位要待如何?” 他这一起立,全场高手,也同时倏然站起。 宫仲山衡量情势,对方人手众多,自己决难突围,不由仰天长笑一声,还未开口。 吉祥堡主笑了笑道:“宫兄自信还能出得去么?但咱们也并无和宫兄为难之意,只是想请你看一个人。” 宫仲山中一动,只道他们口中要自己看的,准是江帆无疑,这就抢着问道:“要兄弟看的是谁?” 吉祥堡主笑道:“那人就在宫兄身后。” 宫仲山闻言一惊。 急忙转过身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人,竟和自己打扮的一模一样,但就在他回身之际,几缕劲急指风,已然急袭而至,同时背后敌人,也铁扇轻敲,快如击雷,连点了他几处大穴。 宫仲山武功再高,也挡不住四五位高手同时出手,双足一软,跌坐下去。 但就声此时,另一位宫仲山却朝大家拱手一笑,大摇大摆的朝帐篷外走去。 太乙崖北辰宫,木真君居住的那间宽敞起居室中,四壁晶莹如玉,屋顶正中石钟乳结成一朵倒挂莲花,中间嵌着的一颗夜明珠,不分日夜,散吐着柔和的宝光。 此时那犀绿玉屏风前面品字型三把紫檀交椅上,坐着一个身穿杏黄袍,生很浓眉鹤目,狮鼻阔口,脸色白中透青的老者,正是木真君李赐。 他左首一把交椅上,是一个宫装丽人,云髻高挽,脸型清瘦的,是戚姨娘戚如冰,她一条左臂,业已齐肘断去,那是在复仇大会上,被迫云叟饲养的神鹰钢爪抓断的。 右首一把交椅原是柳姨娘的坐位,但柳姨娘在复仇大会之后,并未回宫,生死未卜。 木真君的面两把交椅上,也坐着两个紫衣老人。 左边一个脸长如驴,双目似睁似闭的是左护法一只虎李过,右边一个两眼如豆,一脸笑眯眯的是右护法混天星宋昶寿。 这四人话声说的极低,似是正在计议着机密大事! 这时,长廓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步履之声,及门而止,一名宫女在门首躬身道:“启禀真君,萧老公公和宫总管回来了。” 木真君低沉的道:“叫他们来。” 宫女躬身退下,接着珠帘掀起,萧老公公手持拂尘,和宫仲山相继跨入。 萧老公公朝上首行了一礼,尖着嗓子说道:“老奴和宫总管向真君复旨来了。” 他原是飞贼僭号时的太监,年逾九旬,乃是宫中唯一的老人,本真君对他自然十分客气,欠了欠身,道:“老公公辛苦了,你们坐下来再说。” 萧老公公回身招呼道:“宫总管请坐。” 两人各自在下首椅上落坐。 戚姨娘问道:“你们可曾看到姓葛的老贼?” 萧老公公欠身道:“老奴奉真君之命,只是在外接应,宫总管未见到追云叟,但在巡山坳上空盘旋的那头兀鹰,却确是追云叟从不离身的扁毛门徒。” 戚姨娘道:“你如何知道的?” 萧老公公尖笑道:“四十年前,老奴吃过那扁毛蓄生的大亏,自然记得。” 戚姨娘咬牙切齿的道:“这老贼欺人太甚。” 木真君道:“葛中尊一身武功已臻神化,咱们这里大概只有左护法还可以和他力拚百招。” 这一晚,在巡山坳札营的五大门派和吉祥堡主等人来说,确是如临大敌,人人心头,都感到十分紧张! 因为曹操闵世才亲率赶去大别山,冷面老君郝古云也率同扬州五怪赶去太湖,铁面秀士宇文奇又假扮宫仲山,去了北辰宫,而且还有一部分人,另有安排并没随同的来。 巡山坳十几座篷帐,真正实力却只有五大门派和吉祥堡主两批人,假如木真君真个率众夜袭,当真是不堪想像之事。 所幸追云叟那头神鹰,在巡山坳上空盘旋了半天,入夜之后,并没离去,停在中间那座篷帐顶上,好像是替大家担任警戒来的。 这一晚,总算渡过了,第二天已是九月十六。 早晨,旭日初升,震雾未消,已有十数匹马急弛而来,那是赶去太湖的冷面老君郝古云,金笔镇八方萧雨声和扬州五怪等人,一举消灭了红灯会,星夜兼程赶来会合。 到了中午时分,曹操闵世才亲率赛王朗屈良臣,徽帮总舵主柯长庆等十余骑,也及时赶到,不用说,大别山红花会,自然也全数解决。 这一消息,登时传遍了十几座营帐,人人心头振奋,士气大盛。 南宫明匆匆进来,躬身道:“江少侠,柳姨娘和阮道长到了。” 骆九公大笑道:“三位来的正好,快请入席,咱们这席酒,原是庆祝闵老哥,郝老哥荡平大别山、太湖两处匪巢的庆功宴,如今柳女侠弃邪归正,江老弟艺成下山,这又是两件喜事,来来来咱们饱餐一顿,就杀上太乙崖去,消灭流寇徐孽,今晚再痛痛快快喝了。” 吉祥堡主笑道:“不错,三位快请入席,江老弟,昨晚咱们还擒了一个人,要等江老弟来了,亲问口供。” 三人也不再客气,相续入席。 江帆朝吉祥堡主问道:“老庄主说的擒住一人,不知是谁。” 吉祥堡主脸含微笑,拍了一掌道:“来呀,把那囚在帐后的人,押上来。” 两名青衣大汉答应一声,朝帐后走去,不多一回,抬着一个人进入帐来。 吉祥堡主在他身上连拍三掌,说道:“宫老哥瞧瞧这人是谁?” 宫仲山双目乍睁,一眼瞧到江帆,忍不住老泪纵横,失色道:“帆儿,义父终于还能看到你,这半月来,我一直怀疑你已经遭了毒害……” 江帆连忙站起,口中叫了声:“义父。” 宫仲山道:“孩子,义父能见到你,心头甚是欣慰,我不配当你义父,我受老嫂托孤之重,有责任使你报雪父仇,但我却教你投到仇人门下去,这件事我一直有愧于心,我实在不是人……” 江帆急急问道:“义父,谁杀了我父亲?” 宫仲山口中断续的道:“是费无极和……厉文元……褚子……侯……”只说出三个名字,就突然断死气去。 话声未落,突见山路上转出十数条人影,如飞而来,转瞬已到眼前,那是木门江南总监费无极,副总管逼反天霍承恩,红花会天罡堂主鬼手书生厉文元,地煞堂主夺魄无常褚子侯,红灯会左令主苗珠珠,右令主石惜春和五六名执红灯的女子。 费无极一眼瞧到木真君,立即俯伏地上,说道:“属下无能,大别山和太湖两处,一夜之间,毁于闵世才、郝古云之手,属下等人突围而出,赶来向真君领罪。” 众人见老总监俯伏下去,也纷纷俯伏地上。 木真君脸上青气大盛,一摆手道:“你们起来。” 目光一抬,朝悟果长老沉声道:“诸位大举犯山,今日之局,除了各凭武功,似乎已不行了。” 江帆大步走出,拱了拱手道:“木真君,你害死先父,嫁祸五大门派,如今阴谋已被揭破,你还有何说?” 木真君脸色一沉,怒喝道:“木门叛徒,还敢在老夫面前放肆,谁给我把他拿下了。” 邵克彦应声道:“弟子去把他拿来。” 他才一出场,七步追魂申叔宝闪身而出,喝道:“小子,咱们已经排定了,你是归老夫的。” 一掌朝邵克彦劈去,两人立时动上了手,江帆长剑出鞘,一指木真君喝道:“我要手刃亲仇,你准备了。” 木真君沉吟道:“也好,老夫亲自出手,格杀叛徒。”长剑一挥,一股寒冰之气,陡然直卷而出。 江帆只觉那股寒风,异常强大,直逼而来,心头大吃一惊,急切之间,只好挥舞双剑,护住全身,但仍被强大寒风雾的连退四五步,双剑几乎失去了控制。 阮青峰心头一惊,朗笑道:“师妹,咱们为师父复仇、为武林除恶,那也顾不得以三打一了。” 长剑一摆摆由左侧攻去。 柳凤君一声清叱,同时一挥手,一道剑光由右侧飞至。 原来阮青峰得追云叟指点,和柳凤君同去黄山,找到水帘洞,在洞中花了一昼夜时间?烦伞坝窈缃>鳌保徒矗潭ㄓ腥硕愿赌菊婢?br /> 戚姨娘一见两人出手,冷叱一声:“柳婢看剑。” 朝柳凤君扑来,吉祥堡主同时侧身而出挥剑敌住。 江帆瞧到阮青峰,柳凤君双双出手,精神一振,双剑开发,跟着攻去,三人力敌木真君,四柄长剑,同时使出“玉虹剑诀”,自然有攻有守,发挥了极强威力,无论木真君一身功力,已臻化境,“玉虹剑诀”虽是奇幻无匹,也只能把他围在中间,无法伤得了他。 但听一声惨叫,七步追魂申叔宝施展杀手,一把抓住邵克彦后心,硬生生把脊骨抓断,登时气绝。 也就在此时,半空中一声鹰鸣,一团黑影如星丸堕地,疾向木真君背后扑下,木真君挥手一震,朝后拍去。 但听“拍”的一声,神鹰一声厉啸,冲天而上,折断了不少羽毛。 木真君后肩,也被神鹰铁爪所伤,鲜血迸流。 这时但听费无极一声大喝,和他同来的红花、红灯会的人,杀将过来。 突然,铁面秀士截住木门弟子道路,从后杀来,原来他们全是易容假扮的,此时去脸上易容,露出了本来面目,费无极是赛王朗,逼反天是锦里针莫延年,鬼手书生厉文元是祁步青,褚子候是南明散人,红灯会左令主苗珠珠是紫飞燕甄士珍,右令主石惜春是红燕子祝小玲,假扮红灯会一干使女的是井三娘、商秀、李婷、祁琪、金雀,木门弟子道路被截,腹背受敌,悉数就歼。 戚姨娘力敌吉祥堡主眼看木真君身死,大势已去,回手一举,自碎天灵而死。 肃老公公也横剑自绝,一只虎李过被曹操闵世才一掌劈成两半,混天星宋昶寿身有重创,要待逃走,被乾元道人一剑杀死。 群凶授首,太乙崖前一片血腥。 弃尸无数,五路人马,伤亡不多,但追云叟的一头神鹰被木真君一剑劈死了。 悟果长老双手合十,连诵佛号不止。 商秀、李婷、祁琪各自收起长剑,三位姑娘忘了疲乏,一齐朝江帆奔来。 叫道:“大哥,恭喜你报了大仇。” 江帆笑道:“难怪没瞧到你们,原来都扮作了红灯会的人。” 吉祥堡主脸含微笑,望了银袍叟商公直一眼,两人心头各有一件心愿,正待开口相商! 只见阮青峰迎着走来,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含笑道:“这是藤杖仙翁孙女的年庚,亲手交了追云前辈的,江老弟对祁琪有救命之恩,要兄弟转告两位,促成三女同归。” 吉祥堡主大喜道:“这是好事,兄弟自是赞成。” 商公直掀髯大笑道:“老朽小孙能匹配江少侠,于愿已足,自表同意,不过咱们两家的大媒之人,也得央请阮道兄了。” 阮青峰连连点头,笑道:“这样就好,兄弟这媒人是就做定了。” 这时,许多人动手在太乙崖前掘了个大坑,把一干木门中人的尸体埋了。 同时并由柳凤君,乾元道人,苦竹大师,玄请道人,赛王朗屈良臣,金笔镇八方萧雨声等七人,率同三十名武士,进入北辰宫搜索。并闭上石窟。 诸事停当,吉祥堡主满面笑容,双手高举,拍了两个大声说道:“诸位道兄,和全体武林同道,此间事了,兄弟想请大家驾临敝堡,一来是庆贺讨贼成功,兄弟想稍尽地主之谊,再则是请大家同去喝杯喜酒,那是由阮道兄作媒为祁老孙女,华山商老哥孙女,及兄弟小女,同归江少的文定之喜,诸位务请光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