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通神》 第一卷 神名 第一章 文曲星下凡 “天受日月星辰,地受水潦尘埃。” 启吟捧着书卷坐在屋脊上,借着清澈月光观看书上的天文星轨,观望星象。 他从入夜开始,就在这里参照星轨图,想要找到勺子般的北斗七星,奈何明月在太阳西斜落山之后从东边冉冉升起,六个时辰过去也已经快要隐没,他仍是没有看见北斗。 “太阳太阴东起西落、周而复始,眼看天亮了,可我偏偏没找着北斗七星,难道北斗不在北方?” 漫天星斗密如雨织,穷数不尽其光明者,更何况还有许多晦暗繁星不在“五座神宿”中,如果按着九个分野一个个去寻找,任他心思缜密也没有尽头。 他沉吟许久,随着街外那响起的一声鸡鸣才叹息不已,只好抬头去欣赏那嫩红朝阳,而此时星月也刚刚隐退。 启吟看向天边,眼前突然一亮,这才恍然大悟。 “日出旸谷月出丰沮,原来白天时天上也有八颗星辰!” 他有些激动,张大眼睛死死盯着从东边云深处现身的太阳,那朝阳背后无垠金光里,恰恰有着七点微弱星光,组成了舀酒的斗形。 原来北斗不在夜空,而是在旸谷现身的那一瞬间拱卫着天门,不让太阴之气侵袭白昼。 启吟心中了然,想来明月升起那瞬间,最先出现的角亢氐三大神宿也是如此,拱卫着丰沮玉门,不让阳气冲击黑夜,以此形成日夜这两方天地。 “怪不得师父说白天要读书问理,而修炼都要在夜晚。白天的阳气太重根本感应不到躲藏在丰沮里的星辰,就算和北斗有缘,修炼起来也是事倍功半。” 他正说着,突然那渐渐隐没在天光里的北斗七星的魁末端,也就是最暗淡的第四星骤然间璀璨起来,化作一道蒙昧微光组成的玄桥,一刹那就从太阳背后的云霭中冲出,又飘飘然落进了学堂里。 启吟眼神凝滞,匆忙之间只觉得眼瞳前划过流光,便被这玄妙莫测的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险些从屋脊上坠下。 “那是天权星,文曲星君下凡到我们学堂里了?” 他激动不已,连忙翻身从屋脊跳到回廊上,急匆匆下了小楼,向隔壁的学堂跑去。 待他绕过了好几座门院才寻到天权玄桥接引的那间学舍时,学舍门外已经挤满了少年少女,尽皆是早起到此求学的学生。 “秦安,可是文曲星君降临?” 启吟拍了一下正往人群里挤的秦安,对他问道。 “可不是嘛。大家黎明时分来到学堂,正准备向许理师父问理呢,没想到屋里头传来念力波动,然后就有人说天权星上有天灵下凡来了。” 秦安回头过兴奋道,手下动作却丝毫不停,仗着自己身材高大不断扒开人堆,很快就被更多赶来的学生淹没。 启吟默然点头,传说在天权星上的天官,也只有文曲星君一人。 突然学舍里面传来一声冷厉男子声音:“诸位学子暂且退下,本官只是借许人新的感应,来此接引后生启吟。启吟,你进来罢。” 众多学子听到接引二字,齐齐回头盯着启吟,眼中满是震惊和艳羡之色,暗道这厮运道昌隆。 不过他们之中问理十余年的学子虽多,但学问和天资却远远不及求学问理才八年的启吟,所以并没有太多人会心生妒忌和惊讶,他们更多是震惊于那位星君的来意。 因为连学堂里最苛刻的林象和许人新这两位理师父都对他赞不绝口,曾当着众人的面大声称赞:“理,治玉也。我们作为兴笔学堂的理师父,三十多年过去终于治出了一块良玉。” 启吟此时也是一头雾水,总不能因为自己找了一晚上的北斗,文曲星君就来寻自己吧? 但他还是有些颤颤巍巍地经过让开一条道路的人群,轻轻推开那间学舍的门扉。 这毕竟是一个被空明真神赦封为天中灵的星君,无论实力还是地位,都不是凡人中的君主所能比拟的,更何况这可是配祀空明神庙的文曲星,要受历代学子供奉,如何能不让他心潮澎湃? 他恭恭敬敬地朝那名青衫男子作揖施礼,男子背着手转过身来,打量他几眼后呵呵一笑道:“你就是启吟?果然是个慧人,竟然心生四窍。” 启吟心中一惊,许理师父曾对他说自己心生四窍,是得天独厚的人才,在颂神术方面天赋异禀,问理也是一点就通。 如今被这星君一眼瞧出来,他才对此深信不疑。 他连忙从手腕上的宇字阵图里掏出一封木制的名刺,恭敬地呈给文曲星君,温声道: “正是学生。星君偶临学堂,不知道所为何事?” 那男子接过名刺,看了看上面的“得望小民启姓独子吟”几个字,才对他笑着说:“我不是许人新那样的严师,你不必如此拘谨。” 他将名刺递回给启吟,顿了顿又道:“我今天有个难题要来问你,只要你回答得上,从此就不必学凡夫俗子一样勤学苦练,日夜修行念力。只需要你一句话,就能决定你能不能一举越过修行的十个境界,成为天中之灵。” 启吟心神大震,深深咽了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话。 自己不过是得望国一个小民,竟有这样的机缘? 要知道,只要成了“灵”,那么得望国君都必须率领文武百官入空明神庙里朝拜新晋神灵,而大陆上千邦万国,谁人不朝拜和信仰空明神?一旦多出了一位有名有姓人尽皆知的天中灵,那么从此香火不尽,永受供奉。 他试探的问道:“星君不要开玩笑,天灵星位固定,北斗七星和五座三十星才有天中灵,怎会凭空多出一位,还偏偏选上了我?” 文曲星君摇了摇头,道:“我并非特意降临,而是你的师父许人新今日突破到了通天境,竟然借此感应到了我的天权星,与我的念力相互勾连,才让我降临凡间。” 他叹了口气,慢慢背过身去。 “一朝成灵与天同寿,爷娘妻子却已夭亡百万载了。” “许人新资质不够,所以我只能找更聪慧之人,于是便找到了你。自古师父向学生问理,学生答对了便能出师离开学堂。而我向天下学子问理却没有一个能答上来,今天问到你这里,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他走上台去,一拍惊堂木,喝问道:“我问你,空明二字,何解?” 第一卷 神名 第二章 跃龙门 启吟嘴角跳了跳,面色古怪地盯着一脸正气的青衫男子。 他求学八年,从未在任何古今通史和典籍上见过这个问题,而两位德高望重的理师父也不曾提过。 许人新曾说,“理师父只能讲理,没能力讲道。” 而武师父传授功法搏技和念术颂神术,也依旧无法教会学生如何去悟道。 眼前这位文曲星君摆明了要刁难人,一上来便直问空明的神名之意,要知道,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既不是境界也不是高超的念术,而是借用神名之力的颂神术。 “星君抛出那么大的鱼饵,却只勾引到我这条喝清水的鱼,如果我能解开这神名之谜,也就不必在这学堂苦苦蛰伏,早就去找我爹娘了,恕我无能,衔不住这鱼饵。” 他向台上的文曲星君说了一声,让他不妨去这望山县里的另外几处学堂寻找有缘后生,或许可以解答谜题。 谁料文曲星君摆摆手,轻轻放下惊堂木,说道:“别说望山县,就是这整个得望国,也只有你一个人有可能解开这个问题。” 他顿了顿又道:“启吟,我也不妨告诉你,这世间生老病死无可奈何,但轮回不止。有的人有大作为,可能就被空明度化做了天上一粒不起眼的星辰,也算是不得了了。而有些人作恶多端不入轮回,被地狱三王打为孤魂野鬼,永受磨难。” “而你,恰恰是那些运气好,能够轮回转世的人,只要你愿意说出前世得知的空明神名之谜,我的文曲星君的天灵星位就由你继承。不过你年纪才十四,我给你四十年的时间,只要四十年内你学遍世间道理,从此文曲星君就是你了。” 启吟听他长篇大论,这才对一些学堂从未讲过的学问有了一番理解。 但他心中却是一寒,不知不觉便浑身冷汗津津。 他暗自思忖,“这星君一上来就问我空明的神名之谜,到底有什么阴谋?难道他认识前世的我,早已知道我已经在梦里恢复了部分记忆?” 启吟不敢暴露,赧然笑道:“星君说的地狱三王,其中可有下临尘中王?” 文曲星君点头应是,道:“没错,下临尘中王掌控轮回、伟力通天,是一尊比我还要强大的神祇。” 启吟又问,“既然下临尘中王如此厉害,星君又为何说我有前世关于空明的记忆,难道会有人没被他洗涮干净?” 文曲星君变化而成的青衫男子双眼微眯,知道启吟的意思,佯装愤懑道:“我乃天地至师,怎会欺瞒你这小辈?如今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你既然有缘,为何还不回答上来,接替我的星君之位?” 他料想启吟怀疑他,于是想要施展几分手段以作震慑。 只见他从袖中探出双手,修长的十指凌空连点,一道道金黄念力顺着指尖划过空气,在启吟面前留下绚烂繁杂的几枚八角形阵图。 念术一旦施展,总归少不了阵法的辅佐,而文曲星君实力高绝却要借用阵图之力来施展念术,这一招之威可想而知。 启吟连忙后退数步,却不敢妄想逃出这间小小的学舍。 眼前人身为天中灵,只怕几招之间就能将得望国统帅数十万念力师的国君格杀,而自己尚且不是念力师,只会些小小伎俩,绝不可能逃得掉。 那念力形成的几方阵图跳跃盘旋、骤然放大,顺着学舍的地面和墙壁,将整间屋子铺满,顷刻之间将其映照成了金黄之色,就连启吟身后的门扉也爬满阵纹,闪动着玄奥无双的阵术纹路。 一道道光流溢彩的念力彼此重叠、循环往复,将这阵图的八纮和中枢勾连起来,霎时间更有无限光芒盈满学舍。 启吟只觉得满堂绮丽,仿佛盛着金水,将自己的形影都淹没了小半。 那金水般凝实的光芒之间,缓缓露出一个阵图洞门,如同朱紫权贵宅邸的那座庄重大门染上了金漆,翠玉成阶明珠点缀,而往里望去则是一座白玉仙宫,隐约有一座金殿被宫闱护住,威严而显赫。 站在洞门另一边的文曲星君停下动作,这才悠悠说道: “机会只有一次,而我能在凡间停留的时间不多。我向你问理,你答得出来便能跃过龙门,天权仙宫就在那里面,一旦登堂入室,从此世人称你为文中天子也不为过。” 启吟循声望去,果然被那座金殿深深吸引,目光无法离开半步。 只要回答一个问题,就能一跃成灵、凌驾亿万人之上,试问修为低微的读书人哪个耐得住诱惑? 与此同时,学舍外已经人声鼎沸,个个神情激动地看着此间的天空。 整个望山县的目光都被聚集过来,因为此时黎明寂静之时,天际却突然垂下一道万丈金门,攀龙附凤,仿佛通向无垠的天顶,又遥遥指着那轮朝阳。 万人空巷,嘈杂声却渐渐庄重整齐起来,虔诚礼神的人们看着兴笔学堂上空突然出现的龙门,纷纷拜倒,仰呼神明真迹。 而启吟听着外面的呼喊声,心中更是快意万分瘙痒难耐,几欲脱口而出踏进这龙门。 那文曲星君见状微微一笑,道:“听到了吗?这就是凡人渴求的神力,只要你把神名之谜说出来,一切都唾手可得。而我说的四十年之期,也大可让你成为星君之后再慢慢修齐治平、悟出圣人策,如何?” 启吟正要答应,却听到左眼深处传来一声大喝,将他惊醒。 “文曲老贼枉为天地至师,代代文人也枉跪大礼!” 他闻言清醒过来,不敢去看那金殿。 这声音来得突然,让他一时间体如筛糠惊出了一身冷汗,比方才还要紧张百倍,汗水透过他的素白衣袍,打湿了整个后背。 好在文曲星君站在原地依旧笑吟吟,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才轻咳一声,抖了抖身子,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星君为何定下这四十年期限,可否告知与我?” 他连忙抛出问题,勉强笑了笑。 文曲星君见他没被满堂黄金和龙门的阵势诱惑,有些狐疑,但仍是回答道:“天权星事关重大,不可一日无主。而我恰有轮回机缘,四十年后要去尘中王那里报到,故而愿意让权与你,才能与我四十年后才度过轮回的老妻同为凡人,彼此厮守。” 启吟抚掌称赞,大叹道:“圣人至情莫过于此,星君的胸怀晚辈佩服。只是修这圣人策,我却不清楚,何不事先让我知道,好早日继承天灵星位?” 文曲星君见他神态不似作假,知道这小子问清楚之前不可能说出答案,于是说道:“系天下文运于一身,雅性操守可为天地表率,后学末进无不从之,经史子集无不有之,即是圣人传世之策。” 启吟点点头,殷勤问道:“如果连文人操行都做不到,那还能不能踏入金殿化作星君?” 文曲星君笑道:“万万不能。不过你不必觉得困恼,有我相助,不消四十年定然让你坐稳文曲星君的位子。” 他笑吟吟地正要吹嘘自己的本事,却见一团水珠粘在自己头上。 他连忙一抹额头,放在手上端详。 文曲星君一看,大怒道:“你吐口水!” 第一卷 神名 第三章 理师父问理 谁能想到一个十四岁学子竟然向文曲星君吐口水?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竖子不足与谋!” 文曲星君破口大骂,一袭青衫飘飘扬扬,作势要跳过龙门将启吟打杀。 启吟见状连忙道:“星君是堂堂天地至师,怎能跳出龙门与我这等俗人较劲?我原以为你有圣人策,没想到你气量如此狭小。” 青衫的文曲星君闻言一窒,这才冷静下来。 他清清嗓子,假装从未出口骂人,拂袖冷哼道:“哼!我乃文曲,岂会和你计较?” 他颜面扫地,也从未想过一个念力师都不是的小子,竟敢将污秽唾沫喷在自己脸上,不然的话,以他的实力怎会中招? “适才我掉以轻心,忘记你是个奸徒。既然你不配做文曲星君,那么就此别过。” 文曲星君不愿继续留在这里诓骗启吟,也不想和公然啐一口在别人脸上的无礼之人说话,而且神名之事除非启吟自己愿意说出来,不然他打定主意烂在肚子里,任谁也听不到那天赐的奥妙神言。 他身为文曲星君,断然不做武勇逞凶之事,于是忿忿不平地解散了龙门的念力,天地间那股澎湃可怖的气息猛然一荡,化作缕缕金色念力返回他的身躯。 他沐浴在金海中喊道:“我真心实意与你做交易,你却不领情。他日蒙受苦难之时休要后悔!” 语罢,文曲星君化为一道金色星光,冲向天外,隐没在太阳身后的层层云霭之中。 启吟瞧向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只见一个矮胖老者踉跄几步,捧着一幅画轴摔在地上。 他大惊失色,“师父,你没事吧?” 许人新恍恍惚惚,闻言才渐渐清醒,他看着启吟,却是埋怨道: “你怎么拒绝了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凡人苦修百年也达不到的境界摆在你面前,你竟然吐口水在圣人脸上。” 启吟连忙跑上去扶他起来却不说话,老头拍拍衣袖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说也罢,机缘失之交臂,未必是祸事。不过你前几日和我说你想去从军,你可考虑清楚了?” 启吟恭敬答道:“爹娘戍守边关,而我独自求学已有八年,很是想念。师父不妨向我问理,过后再准许我离开望山县。” 许人新盯着这个眉目弯弯煞是秀气的少年,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于是说道:“文曲星君唤出一道龙门,引得不少人聚在这里,我们从窗户出去,再做打算。” 启吟点点头心中了然,神灵奇迹显现,大抵会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二人于是从学堂另一面的窗户翻出,在城中兜兜转转寻不到好去处,才不得不来到县城倚靠的望山上。 启吟一路上向许人新问明了缘由,才知道黎明时分师父感悟星辰偶有所得,竟然突破到了通天境,而又借机与天权星形成联系,施展了一招颂神术。 谁料这颂神术会把文曲星君招来,惹得万人朝拜。 不多时,两人便结伴上了望山,许人新一脚踩在一颗嶙峋奇石上,俯身作睥睨状,向启吟开门见山道:“为师知道你思亲心切,就不为难你了。你心生四窍玲珑剔透,想必我的问题也难不住你。” 他指着山下的县城道:“望山县因为有这望山,才取名望山县。颂神术至关重要,说到底就是知其然更能知其所以然,而小吟子你知道得望国为什么而得名呢?” 启吟嘿嘿一笑,知道许理师父有意放水,“这问题简单。得望得望,得以望国的意思。听说长久以来外敌屡犯我疆界,不得不将各地军士辅兵源源不断地送去边土,以求抵御西犯的强敌。后来有人筑高塔于国都外,即便出边关数百里征战,也能回首望见故国壮丽巍峨的巨塔,以解戍守边关的军民数十年不能回国都的怨怼。” “回首得望故国,却是有些意境”,许人新点点头,赞赏了一句。 他仍是俯瞰山河,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读书至今八年,可曾杀过人?” 启吟一愣,连忙说:“得望国君治下,杀人者触犯了刑条必定治死罪,我当然不曾杀过人。” “那你投军,应该如何下杀手?” 启吟一愣,有些为难。 “我再问你,你可知人心有一窍,是修行时重要的法门?” 许人新脱口而出连绵不绝,再次问:“你天赋异禀聪慧非凡,又在颂神唱法上小有成就。如若有人和我一样借用了五觉中的视觉来修行,说不定就能够看清你的虚实。你的四窍之心被发现后难免遭人妒忌,有人要杀你,你又当如何做?” 启吟哑口无言,他一心投军去见父母,却没想过外敌来犯时应该如何杀敌、如何保命。 “唉,我就知道你没想过这些,心思终究还是太单纯。” 许人新叹了一声,悠悠说道。 少年被问得有些手足无措,连忙镇静下来,细想对策。 突然左眼里又传出声音,向他建议道:“老头子刁难你,你不理睬便是。你不妨问一些别人不懂的事情,他也就拉不下脸抓着你不放了。” 启吟听到声音,心神大定。 这声音的主人和他相伴十四年,没有他陪自己玩耍的话,一个人住在学堂隔壁的小楼里多半闷死了。 “老师,我也有些疑惑想要问你,你老人家德高望重学识无双,一并为我解惑如何?” 许人新闻言,无奈笑了笑。 自己这个徒弟被自己问住了之后不直说不懂,却抛出问题请求一并回答,才好不让自己阻止他去边关。 “你说吧,为师定然知无不言。” 启吟连忙应是,娓娓道来:“我时常听见心窍之中传来声响,仿佛天外来者所说,虽然言语不通但我却偏偏知晓其中的意思,大概是一句唱词。老师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许人新愣了一下,试探道:“这......莫非是传说中的神鬼之音?” 他有些不可思议,捏着胡子思忖道:“难道心生四窍的天才会有这种奇遇?原因是什么我不曾听说过,是福是祸我也不知。” 启吟暗道一声果然,因为连那个和自己相生一体的鬼魂都听不到这个声音。 许人新兴致缺缺,竟然会有他也不知道的事,于是转移话题,对着启吟说道: “杀敌保命,一个是心安,一个是智慧。我之所以和你说心窍修行之事,其实是想提点你——修心为上,不惧鬼神,不为祸端,才能让你活得自在。” 启吟闻言瞬间便知道老师的意思,肃然应道:“吾心光明,亦复何言?我明白老师的劝诫了,今后御敌绝不心慈手软,沙场之外则定然不惹祸端。” 许人新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甚善,你可以从军了。” 第一卷 神名 第四章 春日射雁 许人新见他有如此觉悟,不免心中安慰,但仍是说道:“虽然如此,该果断时万万不可优柔啊。” “我有分寸,心中留有善念即可。” 许人新对这个弟子很是关照,陪伴身侧求学数载,当真是亦师亦父,早已当作家族后辈看待。 此去边关寻他做守将的父母,若是遇到战事频仍恐怕保命有恙凶多吉少,于是愁上心来,皱眉对启吟郑重道: “不知道沙场有无你用武之地?我从其他学生处听说,说你平日里喜好骑射,弓弩也娴熟,不如趁为师还未给你送行,你展露几手让为师瞧瞧?” 启吟一听到弓射,霎时间便来了精神。 父母都是边关守将,自己自幼除了随父母学习念术之外,还被迫学习各种武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曾经手,能耍上几招,用来对敌也自是不在话下。 而其中他偏爱弓弩,只因弓箭乃是混乱战场中最致命的武器,但凡有念力修为和力量俱佳者去充当弓箭手,必定令敌方高手投鼠忌器,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其射程中。 在有依靠肉体力量的普通军士和念力师的战场上,几乎都是兵对兵,将对将,因为念力是意识力量,陷入军团不计伤亡的围攻中,念力很快就会被消耗光,而其中的本源念力一旦被损耗,重则意识破灭,轻则修为尽失。 战场风云变幻,投入高阶的念力师去屠杀数万、十数万的普通军团,无异于斩断牛刀只杀一群鸡,得不偿失。 所以沙场里,死伤最多的都是那些肉体力量较为出众的普通人,能成为念力师的终究是极少数。 这时弓箭的用处就远远超过枪戟干戈了。 在城楼上、箭塔上一番攒射,往往能将前来干扰军阵的敌人前军射杀在路上,是攻城守城和威慑敌人的利器。 寻常箭矢对付普通军士还可以,但对念力外放和身穿重甲的念力师就无法造成威胁。 所以会有玄铁箭、飞凫、太习箭等阵术加持,阵图熔炼而成的各类箭矢,专门对付念力师,而此类箭对弓箭手的能力要求也是极高。 启吟父母身份不低,自己也是念力师,故而收藏和使用过不少特殊箭矢,其中还有由父亲亲自铸成、刻画阵图的宝贵箭矢。 启吟见老师有意考验自己杀敌的能力,知道他想借此再劝自己晚些离开学堂,所以不免打起十分精神,躬身一拜,请师父赐教。 “射术有三,的、弓、力,我的武勇不足,但的、弓有成,老师请看我射出一箭。” 启吟说罢,撸起右手袖子,只见手腕上画有一个圆形阵图,纹路复杂无比,隐约间有数种念力光芒流转,上面画有一个“宇”字。 他伸出左手轻轻一点这个阵图,彩色光芒一闪,一把裹有狼皮的黑铁劲弓出现在左手上,仿佛凌空出现,引得弓弦铮铮作响。 同时出现的还有三只木箭,被少年右手猛然抓住,箭杆箭头都是用一根硬木削制而成,无分彼此,三片鹘鸼翅羽点缀在尾部,可以使箭矢飞在空中平稳有力,一射及的。 启吟身上筋肉震动,左手押弓,右手引弦,手速之快,勾弦发箭间看不清他如何操作,便在一瞬间将手上三枚箭矢射出,竟是连珠法。 这大陆取名为津庇卢,是念力师主导的世界,像启吟这样的十四岁少年启吟经过修行,力量已经不比无法成为念力师的普通男子弱多少了。 只见三支箭前后排列,同时射向二十丈外的一颗巨大山石,后箭力道犹胜过前箭几分,在射中山石时,三箭头尾相接,借力将第一箭狠狠穿入石中。 而另外两支木箭动力已失,应声跌下。 此时却见启吟口中念念有词,大声唱出:“萧萧金箭穿肠处,楼城垛口勇夫无!” 唱词一落,那射穿巨石的木箭蓝光一闪轰然爆开,将巨石炸出一个双拳大小的洞口,而石上已经满是皲裂,危然欲倒。 许人新见状,不由得喝了声彩。 少年的箭术确实娴熟超人,犹胜过沙场老兵许多,适才听他说的、弓、力中力量不足,原来是自谦。 的术通晓所以二十丈外精准命中,弓术有成所以一瞬间连珠三箭信手拈来,力术惊人所以三箭合力穿透坚硬无比的山石。 至于用唱法引动箭中阵法的威力,只是颂神术的小小用处。 因为箭羽脱手而出,靠他现在的念力修为还催动不了箭羽中挟带的阵图,而唱词既能向“灵”借来莫名法力,也可以催动、增强阵图的威能,从这便能一窥颂神术的强大之处。 “确实精妙绝伦,可以万军丛中活命了。” 许人新抚掌笑道,“不过我观你唱法不俗,箭法凌厉,却有心再考验考验你。” “宝剑锋从磨砺出,老师直管考校。” “好。今日游城又登山,风景看了理也说了,腹中颇是饥饿,不如你射来一只开口雁,让为师烤着吃?” 启吟心中疑惑,现在积雪渐融正值春日,得望国虽然不至于天寒地冻,但南飞之雁还未归来,如何射得到开口雁? 不过他心有四窍玲珑剔透,稍微一想就知道师父意欲何为。 适才许理师父说唱法箭法见过了,想来是想指点他日后走上颂神队的路子——那毕竟是修行到极致,能够借神力的法门。 颂神术如何施展?不外乎书、画、唱三法。 所以不消片刻就计上心来,他又抬手一抹手腕上的宇字阵图,将其中蕴含的小小空间里的画卷笔墨取出。 这阵图是达官显贵和念力师随身携带重要物件的手段,天地人三才都可以广纳万物,凡人体内如同内世界所以能够修行,也只有借助人体,才能开辟小空间用于储物。 而且空间有限,大多数人只能左右手各有一个,内藏一丈方圆的空间,多了人体会承受不住。 而后启吟小心翼翼分出一丝念力缠绕在笔尖上,如今的他境界低微,本源念力外的念力很是稀少,而用来作画需得有些分寸,不能浪费太多。 只见他攥住狼毫锥笔,提起一口气,手下生风,一笔成画,没有浪费太多念力就完成了画卷。 然后才仔细收起笔墨,对着纸面虔诚念道:“今年寒到望山早,未及中秋见雁飞。求取仙人混元气,纵子疆场向军归……” 果然天边有一道无主念力飘飘然从云中降下,看来是感念到他的唱词和画法所以借力而来,而后缓缓飞入画中。 当融化画卷一时间,风声大作,使得画纸上念气涌现,浮在半空随风鼓动,将天上而来的念力和画于纸上的那些念力勾连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纸上缓缓伸展,竟要活了过来。 许人新与他隔着一张画纸,所以不知他画的是什么,惊于他小小年纪唱法却如此强大,不免好奇,挪动脚步绕到启吟身后,伸长脖子向纸面看去,霎时间不由惊呼一声: “好肥的鸭子!” 而这“鸭子”挣扎着从纸上跃出,光芒四射、念力流转之间,竟展开一对肉翅扑腾扑腾地往天上飞,速度极为缓慢。 启吟和许人新呆立当场,一个是惊讶于飞的速度未免太慢,对自己的画法好生怀疑,不忍直视。 而另一个则是被这头肥鸭状的大雁吓到,“真够肥的哈。” 他忍不住叫出声,“你还真想烤来孝敬为师?” 两人等了大半天,天色已经擦黑,星河游转,太阳下坠,一轮明月缓缓浮现出来。 而那大雁才堪堪飞到高空,启吟趁机抬起手中狼皮铁弓,微眯右眼,借着月光和出众目力,勾手轻弹便是一箭射出。 只见一支箭矢挟着蓝色念力,箭杆上有着一个微小阵图在闪烁光芒,如同一尾电蛇从地面窜向天空。 那电光般的念力一闪而逝,只听得云端传来“嘎”的一声惊叫,一个黑影顺势坠落。 许人新见状一道念力打出,将这黑影接住,才没有让它摔成烂泥,两人凑上前去查看,正是那只肥鸭。 此时的肥鸭腹背被一只木箭穿透,落在地上形体开始分解,不消片刻就化为一道念力,消散无形。 两人对视一眼,许人新看出启吟眼中的得意,只好出言夸赞。 “好箭术!好一只春天肥……大雁!” 他心中无奈,这弟子小小年纪就唱法了得,怕是天赋使然,而画法则不堪入目。 画法讲究形神兼备,借力成图。 适才那头肥鸭,哪点像只仙人雁?许人新不由得腹诽:“技术好生了得,连我也差点笑出声。” “行了行了,不必盯着为师看。我容许你前去寻你父母,只望你多方保重,小心别丢了性命,才能早日回来。” 许人新吃受不住他光芒闪动的眼神,却又郑重其事说:“小吟子莫要骄傲自大,虽然你本事不俗,而且天赋绝佳。但强大无比的颂神术……你今后可以找几个信得过的生死好友,组成颂神队,未必需要你一人独揽这修行路。” 他虽然不善武力,生平也少有与人交锋,但境界眼力摆在那里,自然知道刚才那射杀画中雁,其实并没有施展“书法”。 而且徒弟的画法实在拙劣,教人不忍直视,才请出了一只飞上天去都要个把时辰的肥鸭。 所以为将来着想,最为便捷的办法就是寻得三两人组成一支颂神队。各自施展书画唱,而有些威力庞大动辄毁灭城池、搬山移海的念术,更是需要数量众多且人人实力强大的颂神队。 颂神队的作用,简单来说就是借力、合力施展某些难以想象的念术,不仅有点石成金、画假成真,更有引动天地威能、结成结界的神奇能力。 因为颂神,就是以书画唱三法与神灵感念通觉,献上祭文、阵图、唱词,借来神灵伟力,而这三法都需要念力师的修炼,比境界更难提升。 “老师不必担心,嘱托之事我会记在心上。至于那找人结队,我看就不需要了。” 启吟面有尴尬,却仍自逞强好胜。 “你日后努力修炼,就知道为什么了……” 许人新知道这弟子生性顽固,但也觉得他不似从前那般对师长言听计从,想来是即将飞出望山县,自己多半管教不住了,于是也不计较太多得失。 “你且整顿几日,再去边疆吧。从军一路辛苦,该好好与故人作别。” 启吟称是,于是二人并肩而行,兴高采烈地向山下树林走去,渐渐把身形隐在夜色里。而山下望山县此时灯火通明,仍旧吸引着黑暗里的小小兽族向城中张望。 第一卷 神名 第五章 千窟红炎 启吟随师父回到学堂门前,告退一句便回去自己住处。 他一路上与师父回忆往昔求学时的糗事,两人在山野间放肆畅谈,放声大笑…… 而此时两人分别,他却忧心忡忡。 师父白天所说他都记在心里,自己十四岁还未曾走出望山县,而今只想趁机投军——空有杀人技,却不敢直面杀人是一个难题。 所以投军,一为家人团聚,二为磨炼意志。 生在杀人饮血箭羽纷飞如家常便饭的津庇卢,念力师除了为国为宗族浴血奋战,谋求生路外,便只能引颈受戮。 你不学杀敌,自有强敌用刀剑教你。 他悠悠叹息一声才径直走进自己的小小院落,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开始学大人一样终日叹息。 而眼前这夜色中静静矗着一栋小楼,是他修行之余的依仗。 家中事物他少有理会,所以尘埃遍地,只有他日夜静修的那顶楼一间偏房会被他郑重对待。 少年时光都在问理和学习阵图搏技中度过,多少算小有所成。 而今日决定了他将要离开生活十四年的望山县,虽然颇费波折,但也令少年喜不自胜。 于是乎此时不管如何练习吐纳以求安定心神渐入佳境,都一无所获,坐在那里好生不自在。 …… 夜色更深,少年静坐房中,气息却没有平日里那么平稳。 突然他前方的地面上钻出一个通体透明裹着土黄色光芒的东西。似雾非雾,似水非水,就那么静静悬浮在少年启吟面前。 启吟睁开双眼一看,“这一夜古怪,让我不得安生,原来又是你。” 那光球见他开口说话,于是游动起来,仿佛带着光芒长尾的水母在他身侧徘徊。 “启姓小儿,我来寻你已过了五年。如今连文曲星君都来找你,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我乃地灵,不是任何生命可比。但我奉命前来,是北方一位故人令我带你回去复命。” 那自称地灵的光球在他耳边轻说,像是不敢惊动旁人般。 启吟自然知道,这种故人寻来能有什么好事着落?所以从不理睬,也不敢说与旁人知道。 因为只要这个东西出现,他身躯便不能动弹分毫,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虚与委蛇,也知道这种不同寻常的事传出去对自己的威胁更甚于愿意等待自己选择的地灵。 “我已说过无数次,你身份特殊,只要与我回北方,不消十年你就能成为绝世强者。从前我好言相劝是怕你拂了那位大人的颜面,如今你要离开没什么强者的望山,对我而言是麻烦事,如若今夜再不答应,休怪我将你强行掳走。” 那地灵这一次却没有从前那样好说话。 从前夜晚偶尔会见到它出现,扰乱启吟静修那一道本源念力,而漫漫长夜里都是地灵在劝他随其投身北方强者麾下。 启吟自己从第一次的惊惧,到后来的淡然处之,甚至能无视它的言语诱惑,自顾自地修行和熔炼念力。 如今要离开望山县,这地灵似乎有狗急跳墙之势,怕是对自己不利。 只是他却没法逃走和呼救,身躯被地灵奇怪的念力所限制,大声说话都难以办到。 而自己的生路不多,或许那鬼魂…… 正当他念头转动时,地灵化作一颗黄色珠子,通体泛光,玲珑剔透。 “选择与我一同离开,便含住我,我带你走。如若不然,那我钻进你心窍里,教你身不由己。” 启吟被它的要求所恫吓,甚至有点恶心。 但念头急转之下计策全无,无奈只能出言喝问和自己很是亲密的眼中鬼魂: “你老是向我吹嘘本领,还不快点出来救我。” 果然,左眼寄居的那个鬼魂醒着,正嗤笑着看着外面。 “你说出来便出来,那我岂不是没面子?” 启吟平日里便知道这鬼魂没个正形,虽然与自己一同求学问理,但好似生性野蛮不可开化,依旧以调笑自己为乐。 好在启吟知道他必会相帮。 只是不免奇怪的是他对争夺肉体并没有兴趣,只是偶尔遇险会出来相辅,因为鬼魂的本源念力比他强大太多。 如今他们二魂处于一个奇妙的状态,用鬼魂自己的话说,便是“你夺舍了我,我不与你计较,轮回艰难,相互扶持罢。” 有个把天赋慧根用于问理和唱词的主魂,又有一个诡计多端的副魂,想必这充当副魂的鬼并不惧怕哪天会被启吟用阴谋诡计陷害。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你我都是轮回而来,是一起结伴走过估龙台的。” “你生性愚钝而且恐怕多灾多难,今生除了借助梦世界以外,无望回复从前的记忆。而我不同,咱们二魂共处一室,看守估龙台的那个王已经感应不到我了,只需你叫出我的神名,我便救你。” 启吟脑海中突然多了鬼魂的这番话语,一时间消化不了。 估龙台每个人都知道,何况他问理多年? 传说死人意识和灵魂纠结便可以化作幽灵,幽灵保有意识,只要从某位地下王的身躯上走过还不被清洗记忆,便能直达估龙台继而转世轮回,再度逍遥人间。 而那王者也是“灵”,被空明赦封为“下临尘中王”,身在地狱,手托大地,如若被他感应到,只怕是顷刻之间魂飞魄散。 此时危急,那地灵想钻入他心窍,断然不可让它得逞。 而呼唤神名……这可如何是好,世间但凡事物都有名头,而独一无二者可拥有神名,自己喊出他的名字,便如同唱出祭词给他,是借力亦是助他得道,这也是颂神能够被神灵接受的原因。 他念头一闪,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信得过这个不问世事的鬼魂,于是答应。 而脑海中适时出现了一个名字,那是鬼魂传递给他的信息。 鬼魂不知为何可以将想法告知他,而他只能开口说话让他察觉。 如今容不得他犹豫,于是提起被地灵威压压得嘶哑的声音,艰难喊出:“千窟红炎!” 瞬间启吟便感受到身躯不由自己掌控,而有另一个念力精纯且狂暴的存在自身体深处苏醒,只一瞬间便夺得了肉身掌控权。 而他却没有恐慌,甚至在他喊出这四个字后心头舒了一口气。 因为这鬼魂虽然借神名恢复了一些实力,但他的名字里好歹没有个“王”字,如若不然,只怕自己永无翻身之日。 他的意识脱离躯体,那么此间事了之前已和自己无关,不得不忧虑其今后自己当副魂的艰难…… 而此时的外面,那少年全身爆发出赤红色念力,直接挣脱地灵的威压而跳将起来。 他的念力不仅雄浑深厚,而且威力极大,时时刻刻炙烤着这具少年肉身,使得启吟的皮相大受折磨,不消片刻就面目全非,如同火场里走过几遭一样,遍体焦黑。 不过他却不为所动,咧开烧去了面皮的狰狞大嘴,吐出一团念力火球。驱使火球化作万千道火焰般的念力相互纠缠,每一道念力都变成一条火蛇,缠绕纠结之间如同一个蛇窟。 蛇窟当空一落,出其不意将那地灵珠子罩住,地灵如临大敌,想要变化成原先的光球,却被一条条火蛇啃咬盘绞,不仅动弹不得,而且念力在不断消逝,而那火红蛇窟却在不断壮大。 形骸可怖的少年念力鼓荡,又是一团火焰喷出,眼看要融入包裹地灵珠助其炼化更快。 “那位大人并无恶意,你此番作为日后必遭恶感。我没料到那大蛇还在护着你,失了先机,他日必报此仇!” 这地灵不知活了多少年头,被他暗算一记后也反应过来,但是惊惧他这红色念力的非同凡响和千窟红炎的名头,于是重新收回抵抗的念力,融入珠子之中,凌空一坠,冲破群蛇围攻遁入地板之中,瞬间便飞过几层楼层,隐在地中消失不见。 少年浑身破烂,见珠子远去,追击不得,于是张口把红色蛇窟吞下。 这次借用神名恢复一些实力,却在顷刻间消耗殆尽,所以不敢浪费。 “果然,这小子唱法还是太低微,只回复了一星半点。也罢,解了危机。” 他暗叹一声可惜,准备催动念力修复身形。 正当是时,他却感应到有数位强大念力师联袂而来,“该是那些理师父?” 于是他不得不放出一条红色念力小蛇,缠绕住自己身躯,让这条蛇不断吐出毒液修复躯体。 他的毒液自有妙用。 诸事就绪,他收回自己意识魂魄,把在左眼里冥思苦想的启吟强行顶出来,而后渐入沉寂,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小子,这才算咱们又一次见面。” 启吟还来不及会意这是什么意思,便感觉身躯回来,然后一阵彻骨疼痛从全身皮肉中传来,他惊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那几位理师父感应到恐怖异常的奇特念力,纷纷惊动,联袂来救启吟。 而又听到这声真切惨叫,果然是启吟受难,不免足下生风,快速飞奔向院中小楼。 众人拥簇着爬上顶楼,被眼前一切惊呆。 只见遍地狼藉,仿佛火焰爆炸席卷房间一般,四面漏风,一干物什都烧成焦炭。 剩下唯一一个东西,便是形容凄惨的焦黑少年启吟,衣裳全无,遍体鳞伤,还有一尾红色念力小蛇在他身上游动。 许人新和林象同时扑上前去,很是担忧他的安危。 许人新摁住林象肩头,示意他不必把那小蛇扫开,对他说: “这小蛇在救他,不必轻举妄动。” 可他自己也疑惑,是什么东西把启吟打成重伤,又留下这条蛇的? 林象站起身来,为许人新腾出空间为启吟查看伤势,“诸位不必惊慌,事出诡异,待救治好学生后再细细盘问便是。” 众人称是,相继散去。 林象则去请县中精通医术的念力师,留下许人新照顾启吟,以防万一。 第一卷 神名 第六章 落日照大关 迷蒙夜色里,少年躺在学堂一间屋子里,四下寂静无人。 他伤势多是皮外伤,又有火蛇救助,几日过去已经好了七八分。如今还未醒来,犹在梦中。 …… 在那风波中,水光粼粼,有一道迷雾般的身影在水面上徘徊打转,游弋之间放出朦胧幽光。 启吟站在水波荡漾处,却不十分惊慌。 这是梦境,他反反复复来过的梦境。 不过这一次却和以往大不一样,因为他仿佛肉身也走进了梦里,甚至于能够清晰感应到自己的那一道念力,仿佛随时都能调动。 而那虚幻无形的迷雾,时散时聚,神异明灭,从远处向启吟游来,带动水面泛起了圈圈涟漪。 那迷雾在他身前流转游弋,渐渐变得浓厚沉重,压得水波晃动鼓荡,一层层不知是念力还是传说中唤作仙气的能量向外扩散。 水波渐渐回归平静,那能量不再释放,而是随着雾气向中心凝聚,渐渐化作一个人形,从雾气中伸展开腰肢,抬头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启吟。 启吟与他对视,不由一愣。 这迷雾造出的人,和他一般无二。不单单容貌身形,连行动举止都与自己一模一样。 果然,这就是空明。 他猜测空明是无中生有,所以空明应该是毫无依凭将虚非虚的状态。所以借助自己,他便有了形,借助自己,他便有了智慧。 “你知道我的空明神名,我也知道你是何人,但你偏偏不知道你自己是谁,对吗?” 启吟听着他的话语,自然而然被勾起好奇,自己本来是得望国一小民,却知晓了从前父亲对他限制颇多,几乎不能离开学堂的缘由,如今亦是被师父寄予厚望,此中是否有关联? 而他生有双魂,本来以为倒霉捡了个鬼魂,却听鬼魂说自己也是轮回而来?教他如何不能心生疑虑? “空明在上,启吟见礼。” 这时他从惊喜不定中反应过来,和自己说话的不是镜中虚影而是空明神,自己虔诚信仰的真神。 空明坦然接受他的双膝跪地之礼,对他点头道:“庙中泥塑木刻的神明如何能够学我点头?尊我便可,不必再拜。” 启吟闻言,不由对空明的平易近人更生好感,虽然心中更多的是敬畏,举头三尺,不能不畏。 而他却不知,空明只是借他人格来具现自己,这所谓的平易近人也只是他自己的本性罢了。 “我日夜寻你,只是为了让你做一件事。我是神明,不是真人,所以即便我尽知一切因果,无所不能,也终究是不能混淆人神分别的。” 空明语调平淡,无悲无喜,但启吟看得出他其实忧虑重重,才会有托于自己。 于是猜想只有真神才会真性情,悲天悯人或许该是天悲悯人,而不是高高在上,践踏蝼蚁。 “空明似水,我似游鱼。但凡水流方向,我定会随同游去,”启吟敬畏非常,躬身低头,不敢直面神明。 “其实你我不过差了九千年岁月,而这个无尽世界,却已经经历不知多少纪元,你可称为我手足骨肉也。” 启吟听罢,心下不解。 他暗暗思忖,却难解其意,难不成上一世的自己轮回一次要用这么久时间?那“下临尘中王”果真肉身广大可以从地狱通往地上?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诞无稽,轮回路再怎么遥远,也不可能和史前太古创造世界的空明所比肩。 九千年,对自己这样的念力师可能是上百世之多,而对空明,大抵只是一次假寐。 真正的千年岁月弹指一挥间。 但他却觉得空明此时的智慧不会胜过自己多少,便硬着头皮说,“空明聊有赐言,启吟洗耳恭听。” 空明仿佛读心有术,对他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我知道你当初做了了断,记忆也被尘中王所摄。所以想让你自己去寻找自己的神名,那是独一无二的。你选择放下,却不知道多少人因此在万年岁月里徒劳战死……” 他顿了顿,给出时间让启吟好生记住,又说:“至于寻到神名有什么用处,对如今这世道多半也如蚍蜉撼树。可你毕竟不是凡人,如果不要这名头,也不可让给别人。” 他言尽于此,转过身去,渐渐走远,“北方那个故人寻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神名。他们知道却不敢说出来,你只能自己去找。空明无物,很快就不再见,世道人心险恶,我只有你帮我荡尽妖氛了。” 话音刚刚落下,那个迷雾启吟便又化作迷雾,飘荡无依好不凄凉,在水波风波之间迂回宛转,渐渐消散无踪。 而启吟这时才敢抬起来向前张望。 他怕不敬。 而再仔细回味刚才的话语,仍是不解。 虽然神亲自来让他去寻找自己的神名,可是……万事万物都有神名。 比如树,所有的树种都可以叫做树,于是把“树”这个神赐的名头所带有的力量分散成无穷个体,而“人”亦是如此。 独一无二者,又能借助神名的特定能力,那多半是赦封的王和仙家了。 而反观自己,身无长处,空明所说的神名多半就是和鬼魂“千窟红炎”一样的那种,既独特,又没有封王侯的普通子民。 此时他很是欢快,神名所能带有的力量并没有使他兴奋雀跃,而是空明特意来寻他,给他一个使命。 被神明所怜爱关注,甚至于天体亲临,如何不受宠若惊? 所以当那迷雾散得更多了,他便在昏睡中含笑转醒。 …… 古色古香、质朴无华的床榻上,启吟终于醒来。 他轻轻调动肢体,发现皮肤上除了一阵阵滚烫传来,身体已无大碍。 于是从床榻上爬落,向每户人家门楣上都会雕刻的空明像见礼。 梦中空明让他不必拘束于礼节,但他作为神明治下的升斗小民,自然不敢乱了信念尊卑。 “空明,大空明。梦中有托于我,却不肯直言如何寻找,该去哪里寻找?寻找后我应该怎么做?” 他心中只有无尽忧虑,深感使命未明却要尽心竭力,恐怕终究不能把事情做出十分成绩来。 “空明赐言,言之不尽,多半是空明本就处于有无之间,于是给了我一个可有可无的告诫。” 启吟心中思忖,如果真有神名属于自己,那么不必空明托梦,他日也能寻到缘由起因。 所以可能寻神名只是抛砖引玉,怕是有巨大磨难等着自己。 他平日修行刻苦,问理也求甚解,但其实只是个孩童少年,玩性很足,想到磨难深重不由得心有退却。 “不需要太过顾虑,他日当你有缘面对王者时,人家让你通报姓名,你却挑出一个不见经传的名头来,那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 突然左眼中鬼魂对他心神传音,悠哉说道。 “有个赫赫威名也是相当不错了。” 启吟转念一想,倒也是。 出门在外总要携带名刺,不就是为了让人知道自己的名头?如果修行一辈子都只能自谦为得望小民,那将来只怕无颜面见寄予厚望的父母了。 “你叫红炎罢?我有诸事不明,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启吟含笑问道。 鬼魂红炎神形得意,却不愿答应,只用了日后见识到了广大天地,你便知晓如何去应付。 二魂在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终究没能套出更多有用的话。 而门外却有人听到房中异响于是开门进来,正是许人新。 许人新见他容光焕发不似生命垂危,不免松了一口气,出言赞道:“陈先生医术果然高明,三四日便把你医治无恙。” 启吟慌忙见礼,拱手称是,也自对那县里行医的陈先生赞不绝口。 许人新上前查探一二,便放下心来,拉起少年往门外走去,让他久卧病床的身体出来走动。 而后才细细盘问个中缘由,问他可是遇到敌国刺客? 启吟内心无奈,哪会有刺客盯上自己?只将数天前发生的事情掐头去尾,编作有二尾蛇妖在院中缠斗,彼此不分胜负,见他在一旁窥视,便各自请他出马合力歼敌。 启吟不敢参与兽族强者的捉对厮杀,于是婉拒逃亡。 不料两条大蛇生性残暴,见无人协助斩杀仇敌,于是各自施展念术,而启吟自言实力低微,便被其中一条大蛇摄去心魂,在它念力操控下用箭远远把另一条大蛇打伤,缠斗许久。 后来众位理师父前来救护学生,他感激涕零。 而二蛇见状夺路而逃,也不想得罪这么多人族强者,于是留下一条火蛇分身,多半是为了不结下太大仇怨。 许人新听罢怒喝一声,“无胆小妖竟敢闯入人族领地逞凶作恶,若是被我撞见,我必定活捉它给你做把蛇皮大弓。” 启吟尴尬笑笑,不敢多言…… 而左眼的红炎却嗤之以鼻,不知是嗤笑启吟撒谎,还是嗤笑许人新敢来扒蛇皮。 “那你多修养几日再上路去边境吧,也好与为师问理求学,多些见识。” 启吟却是婉拒了理师父的好意,只说少年身体正是需要磨炼的时候,现在天色尚早便想趁机而去。 许人新劝说几次无果,只好答应。 于是收拾行装,与平日里交好的数位学生、林象等理师父在县城门外作别。 许人新亲自为他牵马送行十里,才依依惜别。 “此番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为师身无长物,便只能送你一把箭和一句唱词给你,见之如临师侧,听之如问理在旁,莫要忘却为师平日教诲!” 启吟翻身下马,双膝触地,接过箭矢不由得感激涕零道,“启吟行为,如师如父,断然不敢辱没了恩师教诲。他日得归故里,必定再跪学堂前,继续向师父问理。” “好!”许人新也老眼蒙雾,心中安慰,又默默将启吟扶上马。 二人挥手道别,又是走出十里,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 启吟日夜兼程,驱马往西方军镇都城赶去,一路上便唱着许人新赠与的唱词: “少年矢志出危阑,御箭孤影烛更残。归来困顿眠红帐,一枕西风梦里寒。飞去新雁声声叹,老来寒枝借君安。虽道风景无留意,此去西北寄君宽……” 启吟唱罢不觉有些伤感。 如今不再是少年,也学许理师父长吁短叹,而许理师父年事已高,自己将寄命沙场,何时能得再见? 回首夕阳已垂,似血映照天边,天边山河景色尽收眼底,而独独不见那矮胖老者…… 少年心性坚定,连忙重振精神,策马往前飞奔。 只见远处云头低垂之处,落日照大关。 第一卷 神名 第七章 启姓遗书 得望国西川疆界上,坐落着一座雄伟巨城。 这座城便是羊角关,得名于城池西门御敌处,左右两边有高耸辅城箭楼,互成掎角之势。 此时边关无战事,但城池内外纵马操戈、射箭演练之声不绝于耳。 因为得望国屹立大陆南部数百年,又扼守大裂谷的西北要道,所以常有外犯之敌,需得将士勤加修炼,不敢掉以轻心。 在这津庇卢大陆,险地宝地无数。其中恶名昭著者,首推大裂谷,相传诡异与机缘遍地,大陆上隐士侠客纷纷慕名而来,既是磨炼自身实力,也是求取修炼机缘。 大裂谷南北两侧有无尽山脉连亘纵横,隐天蔽日,而这道大陆伤痕就当真像是天人斩出,突兀地将山脉分隔开。 其间阴暗无人,却也如同一方小世界,纵深千仞,横广百里。 只是那是兽族群聚的世界,投身裂谷的活人,不出一时三刻便沦为野兽腹中餐。 此时东边城楼上,一个身材雄壮的男子身披甲胄,昂首挺立。他虽然出身军列,却不是军中蛮汉,面白无须,手持书卷。 这人便是启吟生父,启留书。 前些日子收到望山县理师父的信笺,料想儿子启吟也该到了。 虽然城池内外正在操演军阵,他作为守关副将此时却无心训诫兵士,而是担忧儿子年纪尚小,此番前来是否会有意外。 直到夜色朦胧,星月高悬,他才遥遥看见东边有一黑影在平原上渐渐放大。 心中猜想吟儿来也,于是催动浑厚念力,定睛看去。那黑影在他目光窥探下,即便远在十数里外也变得清晰可见。 他毕竟是四通境的念力师,借着月光便看出那身骑白马风尘仆仆者正是多年未见的至亲骨肉。 即便少年模样大变,他也能分辨出来——来者面目与自己很是相像,虽然不是丰神俊朗之辈,也多少有几分读书人的文质清秀。 ...... 启吟策马狂奔,思亲心切。 念力师虽然实力高强,但也不能腾云驾雾、来去如风。所以远行赶路,还是需要各类良驹来代步,此时启吟也只是骑着一匹寻常马驹,此马是由马类兽族驯化而成的,日行千里却也不在话下。 他夕阳残照时便遥遥望见边关城楼,到了星夜煌煌才从天边赶来。 “吁!” 他纵马来到羊角关东城门下,勒马急停,向城上守军通报来路。 而启留书早已命属下打开偏门,自己则匆匆走下城墙出关迎他。 “小吟儿!” 启留书面上欣喜,一出城就给了他一个熊抱。 父子二人许久不见,甚是思念,未来得及细细叙说这些年的闲杂小事,便已经眼中雾气朦胧。 守关艰难,一旦敌人不计劳损大举攻城,小小羊角关是万万坚守不住的。 在万千念力师和军团倾力强袭下,王朝倾覆也只在旦夕间。 如今能得不死父子重聚,已是幸运。感念平日里随行军士换了一茬又一茬,而自己却只记住了一个个碑上名字,不免悲从中来,更加珍惜时下的一刻温馨。 启吟在众人面前像个孩童一样被父亲抱住,只觉得既感动又害羞......自己一路上已经想好如何在这些铮铮铁骨的将士面前展露少年风采,却始料不及被父亲一招就打回了原形。 他觉得扭捏,又觉得时光美好,父子多年不见,如今心头终于安稳欣喜,只好静静等待...... 启留书终究是一方守将,虽是文士作风,但平日里也上阵杀敌搏得威名赫赫,自然不会太沉浸温情不能自拔。 于是二人分开,启吟这才舒了口气,又郑重地拜了一礼,随父亲进了城。 城中不似听闻那般硝烟弥漫,而更多是将士纪律威严、气势凌人,明火执仗、威风八面。 处处都是军帐演武场,火光下打斗声喝斥声嘈杂,却让少年心生向往,不由自主想要凑上前去观望。 启留书知道自己儿子有心从军,也知道他射术不俗,于是这次见面,正好将他下放军中去操练娴熟、严明律法,再让他充当念力师弓弩手,才好培养新的一个战场人才。 二人一路相谈甚欢,将这些年的事务翻出,只觉得言之不尽、乐在其中。 “小吟儿修为如何了?” “还没感应天上星辰,不过我平日里勤加修炼,想来打开星门也在最近几日了!” 启留书很是满意,踏上修行路的第一关便是开星门,亦称之为星门境,而有念力的人不少,能够在十五六岁前感应到星辰的人却百中无一。 只有打开星门,才算是真正的念力师。 启吟十四岁就感觉开星门的日子近了,多半也是天赋不俗。 二人一路攀谈,很快就到了父亲启留书的住处,一座小小衙门。 他既是守将也是文官,军机参谋全都成竹在胸,深得主将和城中兵士信赖爱戴。 父亲引他进入,此间只有偏房两座和一间杂陈图纸兵书的库房,很是简陋。 而启吟抬脚迈进,便看到一个戎装妇人手持麻布坐在房中擦拭宝剑。 “娘!” 启吟心下欢喜,扑上前去。母子重聚好不欢欣,启留书在一旁静静看着,脸上也有笑容油然而生。 他们夫妇二人为儿子接风洗尘打理一应物什,又畅谈畅饮到半夜才散去。留他一人在偏房里休憩,夫妇则回城楼戍守。 ...... “吟儿前来投军,本该欣喜才是。夫君怎么突然焦愁满面?” 启留书扶额兴叹,“边关无战事已有数月,但外国朝廷中人、游方侠士岂能不来大裂谷寻求机缘?”得望国背靠裂谷物产颇丰,但如此宝地却不是哪个国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独吞的。 虽是得望国的龙兴之地,却也是连年灾劫战事的起因。 外来客想要入关直通裂谷,他们自然不肯。数国交战也以得望国为首要对手,所以他们城防将士不怕敌人骚扰——那只是互相商榷派人入关寻宝所要付出多少代价前,施展手腕的方式罢了。不至于投入十数万军马强袭。 但西临的数个敌国已经有几个月不曾前来,作为参谋官,他不能不忧心敌人将要大举兴兵,乃至于爆发成众国大战的可能。 战场杀敌才可磨炼少年气概,启留书自然知道。但沙场明枪暗箭凶险异常,让自己儿子去厮杀,他也于心难安。 所以他更希望边关就这样保持平静,待得少年修炼更上一层楼的时候再磨炼意志、增长战斗经验。 然而世事不可预料,终究难以如愿。 “十天过去了,前方数十队斥候无一人回报军情,怕是凶多吉少。敌人也多半出动武勇将士拦截我军探查实情,实是让我寝食难安啊。” 言罢,启吟母亲林悠竹也深感担忧。 既是担忧国家存亡,又是担心儿子安危。 “那么便让吟儿早些上阵杀敌,再尽快教他开星门,夫君以为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形势不明,恐怕要多做打算......” “依夫君便是。” ...... 天色渐明,一夜无梦。 启吟本来以为空明会有意前来寻他,然而昨夜睡得舒畅,不免心中惋惜。 昨日他已经把许理师父对他说的话告知父母,也询问过心窍中传音的事情,然而爹娘对此却不惊异,想来是早就知道个中缘由。 而夫妇二人没有多说,只是把一本老旧书籍交予他,让他好生拜读研究,珍惜保存。 此书有些年头了,却被保管得相当完好。从翻阅痕迹中看得出,父亲反复观看研读的同时,小心翼翼不敢损坏丝毫。 问起这本名叫《字启儿孙》的书籍,父亲启留书只说是家族长辈所留给他,其他的便知道不多了。 启吟心中却是疑惑。得望国中不曾听过其他姓启的人家,唯父子二人。 所以待得休整完备,他洗漱一番草草吃过早饭,便取出书来细细查看,想要发掘其中秘辛。 半日过去,他合上书籍。心下不由对启姓更加好奇。 这是一本杂述家族上几辈人生平的祖述,还附有几代人的名谱。 高祖启望心,曾祖启业闻,祖父启察言,而后便没有了。 祖上几代人履历简洁,多是言说族人出于旧事,迁居北方。可这得望国却是在南方蛮荒野地偏安一隅,如果没有大裂谷,几乎无战事侵扰。 其中末页留有“吟”字,是启吟爷爷留下,告知自己下一代子嗣,若有意继承族姓,可自名为吟。 想来父亲便是遗孤了,启吟心中猜测。 启家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留存后世,父亲年幼襁褓中被得望国权贵林家收养,后又入赘林姓家族,娶了千金林悠竹为妻。 除了这本书,几乎所有外物都与他无关,是林家馈赠。当然夫妇二人也算良缘佳配。 所以父亲深觉祖辈留书于他,而他委身林家,自觉不肖无法继承长辈赐名,于是取名启留书,把“吟”字让给儿子,寄予厚望。 启吟推测出其中缘由不免唏嘘不已,父亲有志向寻找家族往事,却限于天赋才学和林姓恩德,不敢忘怀,所以与绝大多数林姓族人一样,投身于家国兴亡之中,只求报答一二。 启吟暗叹,父亲有此矢志,只能自己来继承,而转头看向衙门外铁甲森森、兵戈铿锵正准备行军的将士,突然生出自己心不在军列国事,而在追寻家园的心思。 或许报国投军不是自己的唯一道路,继承父亲平生志,探寻身世辛秘才是眼下急事...... 第一卷 神名 第八章 神的名头 大裂谷在大陆南部,被称为神头谷。 只因它南北两面的山脉盘踞在大陆南端,北起于天井峰,南入海风州,两者相距亿万里,整个山脉东西南北中几乎等高,如同大地隆起了一块椭圆形陆块,鸟瞰整片山脉北宽南窄,形似人头。 于是时人称之为神头山,而这从西北斩向东南,划分开南北两片山脉的大裂谷,便叫做神头谷。 两片山脉彼此分离,于是各自有了名头。 南方天山,北方神人峰。 其余大大小小的零落山脉名头太广,也没有人愿意一个个指明。只以最出名的山头山峰来命名。 而整个神头山,神头谷,有千国万邦千宗万派林立其中,山野之间除了城墙守护的地方外,都是兽族的天下。 数月之前,有一道神音从神头谷中传出,引得赤色神光直冲云霄,奇音异响鸣彻天地,连那天山上万年不曾消散的万里积云,也霎时间被急促回旋的那道挟持神音的神秘念力照成赤红色。 有的人喜有的人忧。 喜的是这分明是异宝出世,可能是上万年不曾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神器! 何谓神器?自然是神灵所使,王者所持的空明至宝,每当神器出现,几乎预示着将有新的王要出世了! 忧的是神头谷有人有兽,一旦为了神器而争斗起来,恐怕会吸引整片山脉的强者齐聚。而且连普通念力师都愿意去浑水摸鱼,期待撞上大运。 这对于神头谷周边国家很是不妙。 所以如今的得望国作为西北门户,如果不放任大群念力师前往神头谷,恐怕顷刻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放任如此众多的敌国强者,无异于引狼入室。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分散国中,里应外合蚕食鲸吞下,得望国也将改朝换代。 那神音,得望国的高层也已知晓,只是还没将讯息传到羊角关。 但守军也不是榆木脑袋,知道蛰伏的猛兽才喜欢吃人,所以日夜操练,加固城防。 …… 启吟近些日子不再纠结于家族遗书,而是跟着士兵演练军阵,跟着父亲学一两招兵法。 原本他以为,念力师统治的世界里依靠计谋计策是毫无作用的。 不过启留书单单引用了田忌赛马那样的幼稚故事,便把兵法用处展现出来。 举国战争不是两位强者捉对厮杀,而是兵力、民心、钱粮等等能量的争斗,善于以弱胜强、扬长避短者往往可以凭空造出优势。 “爹,如果有一个强大如王的人物来攻城,我们将如何是好?” 启吟听惯了人们对王的恐怖论调,却不知实情,于是问道。 “多半我会和杨主将一起率部出城投降吧……” 启留书也只是听过王的名头,具体有哪位王他并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得望国的掌权者只称为“君”,不敢和“王”字有半点关联。 外国使节来朝,自是称呼皇帝为得望君。 启吟又问,“如果王去攻打王的都城呢?”他对强者很是仰慕,充满了一个十四岁孩童该有的好奇。 “如果有满城的杨主将,或许可以一试。而且还有王对王,将对将,保留下属性命也是统治者必须要考虑的。” 启留书很认真的回答他,这种关乎危亡的问题,他作为念力师也很好奇。 两人一遍遍地在沙盘上排兵布阵,动辄军队奇袭数千里,只有拉长距离,才能做出兵法优势来,不然敌人强者赶来救援,空有兵法没有敌对兵力只是白白牺牲军士性命。 大半日时间过去,启吟果然发现自己不是帅才,或许拉弓射敌才是自己的本分事务。 他于是向启留书问起修行的要诀。 “爹,如果空明把他整个神名的含义说与你听,对你会有什么好处呢?” 启吟自幼跟随父亲学习唱法,所以问父亲唱神名的事,算是找对人了。 “空明的名只怕是蕴含了无穷的力量,如果可以得知全部含义,肯定是天大的机缘!” 启留书出言感慨,空明把自己的名字含义说与凡人听,不亚于把神名所带有的力量赐予凡人。 而这,比见到还要空明难上万倍。 “呼唤一个特殊存在的神名,如同唱词一样可以借他的念力来使用。而能够借到多少,则取决于你自身的修为、唱法中蕴含的念力使用方法和对神名的了解。” 启留书顿了顿,迟疑道,“我猜想如果某个存在的神名的全部含义被你知晓了,那么在唱法和修为都精湛出众的情况下,很有可能能够借到全部的力量。” 启吟仔细听他讲解自己的经验和猜测,不禁对神名的强大能力惊叹不已。 这是一种神灵的力量。 而自己在梦中观察近十年,通过钻研不断重复的空明与自己的对话,从其中细节推断出空明的本质,是一个无中生有、将虚非虚的事物。 你可以说他不存在,但在有意识有念力存在的地方,自然而然会有某个意识认识到他,哪怕只是“空明”两个字就可以令他存在。 那是真正的、在念力世界里,永恒存在于观念里的神明! 名即是神格。 所以他的神名所具有的能量定然是极其庞大恐怖,如果自己能借助他的名字而借来空明之力,或许会成为日后生存下去的重要倚仗。 如今他依旧没有得到全部的含义,想来也只能听从空明最后一次见他时的指引,先寻到自己的神名了。 他心中幻想,如果父亲也有神名的话,以自己对他的了解,现在随时可以借力成为得望国大名鼎鼎的强者,想必也不怕那地灵了。 不过他也只是幻想。 “你借助我的便是,何必苦苦求别人?” 千窟红炎适时出现,打断了他脑海中的各种念头。 “红炎兄所言极是……” 启留书听到他蚊声细语不知在嘀咕什么,以为他听教途中竟然也会神游天外,于是出声呵斥。 …… 夜色渐渐染满西川。 今夜云气厚重,星月无光。 当羊角关军士演练完毕,只留下巡守时,城池八十里外的山丘沟壑中人影幢幢,看不清楚有多少人在借着地形和夜色隐藏身形。 “打听明白了,羊角关中还没有强者驰援,依旧是杨雄和启留书二将把守。” 一个身穿夜行服的矮小男子低声向队伍头领汇报军情。 而那头领,正是与得望国交恶的蓬国的征东将军。 “好!这下可以一举拿下羊角关。” “通知各军统领,当我离城墙十里时,率领全部兵马从三十里外冲击羊角关。” 那矮小男子领命而去,去调度其余统领,这些人皆是一身黑衣包裹住铠甲兵器,在黑夜里毫不显眼。 一般的守城将士在十里外便难以察觉有人趁夜色来劫营攻城。 而对于已经紧贴住城墙独行的征东将军来说,利用隐蔽身形的念术,除非二位守将刚好在城楼女墙上巡视,不然断断发现不了他。 直到他贴着城墙来到羊角关西门,那些潜行的部下刚好进入城墙守军的视线里,开始了急行军。 “敌袭!”一声号角声响彻云霄,惊动了全城军士。 正当他们急忙披甲持戈准备上城楼时,一声轰鸣猛然爆发。 只见火红念力光芒在羊角关西门闪耀,煌煌火光化作一柄巨锤,挟带万钧力量将整座城门击碎。霎时间浓烟滚滚,有无数黑衣人手持长枪短刀鱼贯而进。 瞬间城池内外敌我战成一片,却几乎都是黑衣人屠杀准备不周的羊角关士兵。 厮杀声哀鸣声震天,羊角关顷刻不保。 …… 从前强国们需要这么一个小小国度来相互制衡,当做掰手腕的地方。 而如今疑似神器出现,利益只有一份,庞然大物们便纷纷按捺不住,连得望国高层都知晓其中利害,引得一些贵族皇室暗中窃取国财出走…… 但此时却无人知道战争突然到来,数国合力进攻下,西北门户大开,眼看得望国危如累卵,将生灵涂炭。 第一卷 神名 第九章 红炎神蛇 羊角关兵败。 那一夜奇袭突如其来,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 启留书和杨雄半夜被念力波动和城门破碎的巨响惊醒,冲出营房衙门口,来不及收拢精兵和披挂就上阵,一出来便看到城头四面八方全是黑衣人。 刀光枪影,血洒如飞。 他们认出这是蓬国的铁甲营士兵,统一的黑杆红缨长枪和狼牙短刃。 在这种军团的奇袭下,羊角关的士兵尽管平日里勤加操练,武力不俗,也断然守不住城池。 那毕竟全部是由念力师组成的兵营。 启留书和杨雄当机立断,发号施令。 “弃城!” 一声号角声连同杨雄一声大喝,响彻整座羊角关。 没有念术反复加固强化过的城池箭楼,羊角关将士根本抵挡不住半个时辰。 启吟在城门失守时也应声而出,正好看见西北角的那座羊角箭楼上抛下几具得望国军士尸体。 那座箭楼他前些日子上去参观过一番,如今在念力师结成的念力战阵下摇摇欲坠。 他心下悲哀,举目四望都是熊熊烈火和抛飞的尸首,一个个肢体残缺狰狞可怖,有念力师参与的战争,连全尸也不会有几具。 而今他实力低微,有心从军报国,却突遭如此劫难,羊角关失陷,自己与父母生死未定容不得他呜呼悲泣,也容不得他靠小小星门未开的实力求活。 他心思敏捷,知道眼下生机只有一个。 颂神! “空明借我神风!” 他出声大喝,催动体内微弱却被他熔炼得精纯无比的蓝色念力,在喉头发声处结成一个阵图。 这是他施展唱法的唯一倚仗。 这个阵图是父亲送予他的《太和正音谱》中所记载的,听启留书说,这是从族述中分离出来的,亦是爷爷留下。 而他从小在接受阵法的知识时就发现,自己的天赋并不是修行神速,也不是悟性超凡,而是唱法和眼力。 他花了六七年,用眼睛将这个小小的低级阵图看透,而且他有一个自诩为老鬼轮回的千窟红炎在一旁指点他一两句。 他如有神助,亦可能是前世轮回前的天赋还未断绝,每当瞩目观看图文,总能发现阵图的不足之处,而他适时的添上几笔,有时候就能将阵图改善。 当然,他失败了六七年。 所以父亲启留书对他的这个天赋并不看好,以为是儿子对阵图有好奇之心。 他的阵图天赋很一般,但鬼魂寄居的左眼却能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展露出奇异的地方,被他当做与鬼魂日夜相伴的好处。 比如看得更远。 他是一个弓箭手,左手押弓理应右眼视物,但他确实左眼更能助他精准射箭。 许人新问过他其中缘由,他只是含糊其辞,没有透露太多。 他不想别人知道副魂的事。 这时他催动喉咙里的“太和原音图”,把念力灌输其中,用本源念力引导它们化作道道流光沿着阵图的笔画飞速游动,当笔画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阵图时,阵图蕴含的奇特能力就会被催发。 阵图的力量需要画法和念力的加持,他画法不精,但好在勤能补拙,日夜临摹这个小小阵图,他也能算是对这个阵法小成了。 于是他大喊空明的神名,不似他人既不知空明神的本质,也没有资格向神借力。 战场血腥,兵刃染红,嘶嚎声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还有一声声枪尖挑碎头颅的奇特音响,而黑衣人们很是享受,如狼进羊圈,羊角关散乱的军士来不及组成有效抵挡,全部被格杀当场。 突然一道神风从天而降,飏飏晦暝,天下皆惊,挟带无穷念力冲击在羊角关副将衙门口。 全城人被这道风暴的恐怖威能震慑,一时间全城寂静,对阵双方不由得收回招式,后退开来向风暴看去。 离得近的敌我将士则能看到,一个少年全身火红色的念力鼓荡涌动,在风暴中心越演越烈,威能不断膨胀,而那些念力所幻化出来的那条缠绕他身躯的火蛇也越来越巨大,巨蛇昂起三角蛇头睥睨四下,赤色蛇瞳中闪动着兴奋。 “快逃,是神兽通强者!” 待得有人高喊逃命,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离开战斗圈,调用全身念力加紧逃命。 而这时一面火墙推进上来,横纵百丈,把羊角关西门和半个城墙击碎,通体巨石建成的城楼崩塌石块溅射,和着熊熊烈火砸入乱军丛中,羊角关中敌人顿时死伤惨重,也被困在城中。 “这小子怎么有能力借得来这么庞大的念力?竟然把我的火焰助燃到神兽通境界”。 千窟红炎兴奋异常,他借着那道空明神风,实力暴涨,如今已经是这城中最强的念力师了。 又是一道火墙席卷而去,把敌我双方渐渐分割来,将那些两股战战体如筛糠的黑衣人围困在两面火墙之间。 少年踩着蛇尾,而蛇头如同尖刀刺入千军万马中,游走蛇形之间,撞得那些黑衣军士人仰马翻,个个身带火焰,惨叫连天。 “杨将军快快带兵出城,去呼风关,我与夫人前去接应我儿。” 启留书看出不妙,儿子突然变得如此强大,比自己四通境巅峰还要强上一阶,已经可以召唤心窍神兽了。 但他从军多年焉能不知这只是破羊角关的先行军,一旦在此拖累,敌国的某些强大无匹的念力师定会驰援。 “好。你们三人保重,我护住将士先行撤退。” 那杨姓主将是一个八尺壮汉,虎目虬髯,瓮声说道。 启留书点头,来不及整顿秘密军机,只好一道念力吐出,把自己的营房和衙门烧毁。 其他军机郎和士兵见状,也纷纷效仿,然后跟随杨雄火速行军,撤退向呼风关。 林悠竹从东门赶来,见到丈夫没有危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小吟儿随杨将军撤离了吗?” 她神色焦急,出声问道。 她先是发现有敌人破城,于是率部赶来应援,不成想城池西门守军已经溃败不敌,正在逃亡。 又远远看到那条十数丈长短的大蛇人立在城中,四处喷火,疯狂杀戮,所以急忙寻找丈夫儿子,让部下去收拢残兵败将向东门撤退。 眼前大蛇实力难测,不知蓬国怎么请来这么强大的异兽。她知道此番凶多吉少,至少要与家人共同对敌。 “那是小吟子召唤出来的神兽,不知他怎么做到的,把实力提升得这么强大。” 启留书沉声说道,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疑惑和担忧。 ...... 此时那身躯庞大,被火焰所环绕的赤色大蛇左冲右突,无人是他一合之敌,连那征东将军也被它用万千条念力小蛇盘绞而成的蛇窟一击击飞,逃出城去不见踪影。 而其他黑衣裹甲的蓬国军士就没那么好运了。 被这大蛇倾轧碾碎和吞噬炼化者不计其数,几乎都在散落的城墙巨石间躲藏奔逃,被它不断追击。 夫妇二人从后面狂奔赶来,唤住站在蛇尾上补刀的少年。 “羊角关已两败俱伤,小吟儿快随我们走。” 千窟红炎杀得正兴起。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或者说他本就不是人,对启吟以外的人视如猪狗,自然不愿听令停手。 “恐有强敌,速速撤离羊角关!” 启留书和妻子能感觉出他性情大变,二人心中虽焦急却不鲁莽,只能远远呼唤他。 除了软弱性格变得嗜杀残暴外,连平日里象征水属性的蓝色念力,都变成炙烤空气的可怕火焰念力,红色色彩使得他仿佛浑身浴血,形容可怖。 启吟转过身来,抬手一招示意父母过来,毫无平日从学堂习得的礼节。 “战场险恶,岂可在混乱里大呼小叫分我心神。上来罢。” 二人听他声音变化也是极大,面面相觑,心中不解。 但他说得在理,如今他是这战场最强者,亲友部下就该远离战圈,让强者专心战斗。 于是启留书和林悠竹飞身落在蛇尾上,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可是哪位前辈高人夺舍了我儿肉身?还望阁下卖我得望国林家几分薄面。” 红炎脚下大蛇依旧四处奔袭屠戮,他面带微笑四处观望,过了片刻才故作高深,悠悠出言道: “你儿子太不成气,本仙只不过碾死几个小卒就吓得昏死过去,如今我只是借用他的躯体来磨炼他,你们不必惊慌。” 他说罢笑呵呵,继续驱使大蛇追击那些还没从乱石中逃走的蓬国人。 启留书和妻子面色古怪,这仙人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骗不倒他们。只是这厮不像什么高人,反而像是启吟在与他们玩笑。 “前辈莫怪,我们也只是好意。” “仅蓬国是吃不下我得望的,只怕这次会是周边五国联合来犯,会有高手对你我不利。” 启吟摆摆手,如今他恢复到神兽通境界,自然心情极好,不惧怕那些宵小之辈不开眼。 “你们且看我如何将他们屠戮干净,好叫你们夫妻平日里不敢把我们当做孩童看待。” 他得意洋洋,正是趁机抖露威风的时候。 这空明借风,助他火焰念力的威能暴涨到如今程度,想来不是能三番屡次施展的平易唱法,他能感觉到左眼里那个启吟并非真的被血腥场面吓得昏厥,而是一瞬间被抽干念力,已经伤到本源了。 他暗自腹诽,要是启吟受创太深变成傻子,以后没人喊他出来那岂不是要终日陪着个白痴惹人嘲笑? 所以准备他趁着实力减退前好好畅玩羊角关一番,再带他们逃命。 正当他脚下蛇头再度人立起来,搜寻已经作鸟兽散的敌人时,一声气爆声从空中传来。 和声音同时袭来的是一杆黑色铁枪,精光大放,从半空中激射而来。 偷袭者看中他耀武扬威无心操控脚下念力灵兽的空档,从大蛇头顶投枪攻击,那出击者实力高绝,还未动用念术阵法,就使得枪影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黑痕,裹挟风雷,如电如霆。 所以他们听到那声气爆声传来时,蛇头就已经被黑枪穿出一个通透大洞,声势不减继续向站在蛇尾处于低处的三人袭去。 “喝!” 红炎何等老辣,在蛇头被击碎的同时,就断开蛇尾,借助念力所化的气血将他们推离黑枪所向之地,弃尾落下。 “果然是宵小之徒,只敢偷袭本大仙。” 他怒极反笑,冷冷瞪视着远处箭楼上的两个人。 他的大蛇被一枪击杀,耗损了他太多的念力,原先向神灵借来的念力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下打斗起来只怕要吃亏。 那二人缓缓从箭楼上飘落下,其中一个正是被红炎一招打退的征东将军魏云,另一个黑衣男子想必就是适才投枪偷袭的人了。 “阁下杀我蓬国如此多精锐,杀孽需用人头来偿,你自裁的话,我们还可留你一个全尸。” 那魏云站在黑衣男子身后,气焰甚是张狂,想来这不是一般的高手。 红炎直接忽略他的梦话,借着火光仔细打量这个黑衣男子。 这是个强敌。 实力比起他,恐怕只高不低。 能够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只一击就把自己的小火蛇打碎,恐怕会是神兽通巅峰的强者。 那大蛇被射杀后躯体被枪中蕴含的万钧威能震散,使得他没办法收回多少。 想来对方很相信自己收到的情报,猜测到他是颂神借力,强行提升修为。而现在对阵却没有暴起杀人,多半是想随着时间让他修为回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格杀。 原来想算计我,红炎心念急转,于是将计就计。 对方不愿意和他硬拼,他自然也不想打没有太大胜算的仗。 “休怪休怪,我只是路过此地,以为有仇人为了追杀我,才雇佣了一小队黑衣人夜半攻城,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蓬国勇士。” 红炎赔笑道,“既然是误会,那你我兄弟不如坐下喝杯水酒,化解了这段误会,不知如何?” 那魏云和黑衣男子眉头急跳,面有懑色,“好生无耻的小子,杀我一个军营的人竟然说成是一小队人马,还不纳命来。” “那快随我前来,我收拾下寒舍接待二位,化干戈为玉帛。” 红炎只当是没听到,继续赔笑,温声细语。 而此时远处一块巨石后面,有一条硕大蛇尾缓缓变成人形。 第一卷 神名 第十章 毒箭 那条断尾的念力既没有被蓬国人打散,也没有被红炎收回。 而是被他断尾求生时把那段尾巴藏在碎石后面。 此时正是他们双方对峙相互提防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缓慢成型的人影。 千窟红炎性子古怪,没有自己的准则,只会凭借本能反应和玩乐心态去做事情。 所以对面二人一时间没看懂这个少年佯装出来的高人面目为什么时而郑重其事地鞠躬道歉,时而又自来熟称兄道弟满口谎言。 但是这毕竟是神兽通境界的强者,是得望国这等层次国家中,足以名列前茅称霸一方的存在,足以让他们负伤甚至身死。 因为开了星门之后的念力师,都需要经历三重生境,四通境之后,才能达到神兽通的境界,才能最大程度的开发凡人躯体中最强大的力量。 那就是一窍之灵。 达到神兽通境界,可以把天地间两种生灵的力量融合使用,即人族的肉身念力,捕获兽族吸收为一窍之灵。 千窟红炎凭空召唤的念力大蛇,就是一窍之灵。 所以他们在等,等他颂神得来的力量减退。 他们这样境界的强大存在,只要跌落一个半个境界,绝对会被当场格杀,四通境跃阶战胜神兽通境的敌人,在得望国这种资源的国家里是没有可能出现的。 然而红炎知道不可力敌,却心中有所谋划,正好将计就计,让蛇尾隐匿一旁偷袭。 “两位听我说了这么久,却迟迟不屑于坐下来洗清误解,果然是仇家让你们来迫害我?” 红炎沉声喝问,振振有词。 “那我也不与你们多费口舌,出招吧!” 他说罢,飞身跳将起来,张口就是一大团火焰蛇窟喷向那两个蓬国人,蛇窟中火焰升腾,千万红蛇纠缠成一大团念力球,蛇头齐齐对着那二人咬去。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取名蛇窟。 那团红蛇形成的念力球速度极快,如同流星般从半空坠下,带动一圈圈热风涌向四面八方,对着地面席卷而去。 那黑衣男子冷笑一声,这招式他听魏云提到过,只不过是念力的粗糙使用罢了。 碍于境界魏云才会吃受不住被一招击退。 黑衣男子的长枪一直都插在原先蛇尾断开的地方,不曾被他收回。 此刻战斗突发,黑衣男子提起一身磅礴浑厚的念力,大喝出声:“震!” 话音未落,在他正前方骤然出现一个数丈方圆的黑色阵图,千雷万霆激绕其间,雷光迸发之时阵图已经催动完毕。 神兽通强者画法何其高绝,几乎是心念一动就可以凭空画出庞杂繁复的高级阵图。 就在蛇窟即将落在他们头顶时,那黑雷图由外向内瞬间崩裂分解,而那些念力图纹却没有随着阵图的破碎而消失,反是裹挟着黑色电光,在一声轰鸣中骤然膨胀爆裂。 那些图纹碎片散射而出,却维持在十数丈方圆就停滞不动,如同一个黑球,又如细碎星空中的点点幽光,好不壮观。 同一时间,黑球成型,蛇窟也当空落下,却刚好撞进黑球里,被黑球形成的诡异能量空间所包裹,顷刻间化为黑球的一部分。 那黑球中的电光雷霆更甚,吸收了大量火焰念力,使得它体积又膨胀了一圈,挡在对峙双方之间,彼此没了视野。 “不好,又被他消磨了一部分念力。” 红炎心乱如麻,他的攻击手段没有人族阵图和画唱那么变化多端,也不及他们的诡异效果,大多时候都是凭借力量碾压敌人。 但他也不是战场雏鸟,焉能失了一招却没有后手? 现在视野全无,想来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正是设计偷袭的绝妙时刻。 他心中低喝一声“火星煌煌”,他不会唱法,自然不会出声施展招式。 只见他放开全身已然不多的火焰念力,化作箭头向左右上方射去,如同亿万只火焰飞凫,带着耀眼的火焰长尾向三个方向奋力飞翔。 启留书夫妇二人被突如其来的战斗冲散,却也能远远看见自己儿子全身气息消散,而那些火焰箭头如慧星般扩散,如同火焰形成的一个孔雀开屏,霎时间天地变色,羊角关尽是夺目红光。 那些箭头却不是自废修为一样胡乱溅射,而是飞出百二十丈长远突然急转向少年的前方。 恰好越过那颗不知什么阵法唱法形成的诡异黑雷球,黑衣男子始料不及。 强者间的战斗电光火石,不过是一眨眼而已。 此时正在一招既出后力未生,来不及调动大量念力的时候,却突然遭受如有千军万马一齐攒射火箭的攻击,让他这种精于近战的强者只能本能地催动低级念术,化作两把长枪疯狂横扫格挡。 纵使黑衣男子武勇无匹,但是阵法念术为尊的津庇卢大陆上,千军万马奔腾冲击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施展大范围念术需要时间,而刀枪却不用。 尽管是神兽通的强者,肉体力量也没有比日夜苦练的士兵强多少。 肉身和意识的力量终究不能等同。 那些飞凫箭羽飘飘洒洒,细密如织,而且这是一个神兽通强者浑身念术所变化出来的招式,不是一般军队射出箭矢可比拟。 “该死,这无耻之徒竟然会这么大范围的念术。” 黑衣男子身上不断受创,很快就伤痕累累。 这种动辄笼罩十数里地的超大范围念术不仅需要念力师的念力雄浑强盛,而且需要对念力的精确控制到每一丝一毫,恐怕这与他对敌的少年实力不止是神兽通…… 津庇卢大陆对于每个人来说,比天还大的事就是国家战争。 人类所处的国家不仅是统治机构,而且是全部人群的集合体,即是血缘关系组成的氏族,人种组成的种族,地域组成的部族,三族组成的大集体。 可以说一个国家的灭亡,便是一个人种的灭亡。 所以战争中制胜关键,往往不是境界高深却只会单打独斗的上层念力师,而是数量庞大精通大型阵法念术的人。 比如眼下与他对峙的这个少年,绝对可以隔着另外一名神兽通强者,屠杀光一座军镇中的所有人。 “这个少年一定要死!” 黑衣男子心头暗狠,他惊惧红炎的念术,此刻被他的念术打得措手不及,肉体随时可能支撑不住被飞凫射杀。 红炎身上连接着无数条火焰长尾,借助长尾控制每一道箭羽飞凫,而不是盲目乱射,所以黑衣男子的黑球被他绕过,而抵挡起来也如同千万高手提剑刺来,招式层出不穷,刁钻古怪。 他暗暗得意,“自寻死路”,黑雷球体是一个妙招,却也是作茧自缚。 在没有视野的提前防备下,他刚才的念术就如同瞬间发出百万次偷袭,想不死都难。 却在此刻,离他不远处的扎出一个大坑的黑色长枪,刚好在黑雷球体靠近红炎的这一边。 长枪无人指使却暴起刺来,突如其来的黑色长枪威力不比原先第一击弱上多少。 黑枪如雷如霆,风雨俱惊,如此距离下靠红炎所剩无几的念力根本躲闪不了。 他挣断所有念力变化的飞凫长尾,用尽唯一的一点念力往前一扑躲开了射向心窝的长枪,却依旧被贯穿大腿,倒地惨叫。 漫天飞凫失去了控制,径自当空爆裂,天空瞬间被一片火海掩盖,炙烤得整座城池嗤嗤作响。 那黑衣男子遍体鳞伤却不致命,见一击得手喜不自胜,于是化去了黑雷球,准备远远的了结了这个实力可怖的少年。 他想控制黑枪杀了红炎,然而并不如愿,黑枪蕴含的念力已经用尽,只好又凝练出一把念力黑枪。 原先的两把念力所化长枪已经被飞凫击碎,如果一击不中恐怕死的就是他了。 “任你念术神异也不是我阴谋诡计的对手”,他面色阴翳,准备为自己报仇雪耻。 就在他抬手准备投射长枪时,远处城墙碎石后面滚出一个红色人形,通体念力火焰内敛,丝毫没有暴露踪迹。 那人影就地一滚,瞬间押弓引弦,奋发全身能量射出一道火箭,在火箭射出时他能量也被抽干,随之凭空散逸而去。 那火箭偷袭之下,直接射穿了黑衣男子的头颅,手中长枪犹高举在身侧,被火箭的无穷力道一带,整个尸身长枪都往后抛飞。 “任你念术神异也不是我阴谋诡计的对手。” 红炎倒在地上疼得直往外大口呼气,却咬牙挤出几个字来,嘲讽那黑衣男子。 他的火焰念力散尽,意识渐渐无法附在肉体上,沉沉向左眼位置而去,将其中启吟的灵魂顶飞出来,寂静无声。 启吟回归肉身,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想来是受创太深又害怕死人,所以昏死过去了。 启留书见战斗双方势均力敌,自己帮不上忙,此时战斗完结,急忙飞奔向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启吟,单单大腿那道枪伤,时间久了就足以致命。 此时羊角关已被毁坏得不成样子,天上火焰已经逸散消失,却把所有城楼都烧得坍圮残破,而城中战斗中心更是千疮百孔,惨烈异常。 启留书一路飞奔过去。 却见突兀里跳出一人,正是那征东将军魏云,他不是红炎附体的启吟的对手,所以一直躲在一旁不敢出来。 如今战斗结束,他却才跳出来现身,想来也是贪生怕死,贪慕名利的小人。 他现在站在启留书和启吟中间,七尺长身遍体敷铠,好不威风,“启留书,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你儿子在我手上,还不束手就擒。” 他狞笑一声,出言喝止想要出手的启留书。到了他们这个地位的强者,更是惜命畏死。 启留书刚想张口说话,想与他周旋一二,却和魏云两人一起目瞪口呆。 魏云睚眦欲裂,低头看向心窝里透出来的冰冷箭头,满是不可思议和恐惧。 而启留书却是呆呆望着魏云背后的少年。 少年坐在地上,左手捏紧狼皮大弓,浑身颤抖不止。 这是他启吟平生所杀第一人。 第一卷 神名 第十一章 退守呼风关 启吟两眼一黑,倒地昏死过去。 启留书毕竟是久经沙场,在魏云中箭之后马上回过神来,催动强横无比的四通境念力,也不结阵法,只把念力凝练成一把长剑,直刺魏云面门。 魏云心脉破碎,念力流动少了心窍这一环,根本施展不了什么强大念术,口中鲜血长流,几近喷洒而出。 他的念力从额头冲出,想要形成防御,却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使得念力紊乱,被启留书一剑穿透眉心。 瞬间就意识退散,化为点点星力消失在头颅周围。 而灵魂也如同一段朦胧云气,一丝丝的飞散分解,立毙当场。 启留书错身闪过魏云还未倒下的尸身,向不远处倒地不动的儿子跑去。 他急忙为他止住大腿的汩汩血流,查探伤情。 好在启吟意识虽然虚弱模糊,但本源念力受创不大,请军中高手治理几日的话,以少年本源念力还在不断成长的体魄,应该会恢复如初。 林悠竹先前被启吟二人爆发的强大念术所震退,她实力远不如启留书,所以找不到夫君的情况下只能先保住性命,小心翼翼地靠近战圈。 现在战斗结束,她听到原先火焰雷电爆发的可怕声响已经停歇,又见到远处的丈夫在背起儿子,顾不得魏云还挺立着,便急忙飞奔过去。 靠近了她才看到,魏云胸口透出一截箭头,眉心还有一道剑痕,双目空洞,已死去多时。 她心中惊异,魏云品阶在蓬国并不算高,但实力已经很是不俗,不是没有援兵的羊角关所能力敌的。 她认得出这是启留书父子合力杀死,心中担忧更胜,怕他们会有伤势。 待得她近前,启留书已小心翼翼地把儿子驮在背上,压低身形,唯恐触碰他的伤势。 于是三人往东边的呼风关逃去,也顾不得细说事情经过。 …… “启吟,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这空明借力你以后万万不可再用,不然我的灵魂只怕要消逝飞散。” 昏暗的营房里,只有一张张伤员矮木床,少年启吟躺在这里已有八九天。 “我恐怕帮不了你多少,也万万不能再代替你去磨砺,咱们前世一败涂地,即便找回神名和记忆也会重蹈覆辙,你一定要领悟空明给你的指引到底是什么,然后找到它。” 千窟红炎龟缩在左眼里,对启吟灵魂传音,他本以为已经知道空明的神名真意,没想到力量退却之后竟然反噬如此严重,几乎让他强大妖孽的神蛇灵魂破灭。 他知道,之所以能够借空明的伟力,恐怕还是空明对启吟寄予厚望的原因。 “我有我的使命,你也有你的使命,我暂且尽力维持本源念力,你出去闯荡只能自己小心了。” 说罢,他沉沉睡去。 他的修为只剩下依附灵魂的本源念力和神名,如今借过一次空明的名,只怕启吟再呼唤自己也没有多大用处。 启吟意识迷蒙,隐隐约约听到红炎对他说话,他努力想要听清楚更多,却感觉到红炎隐匿而去,他怎么也找不到。 这是陪伴他多年的好友,甚至比远在边关的父母更要熟悉彼此。 他梦中恐慌,突然惊醒。 环视周围,发现是一处伤兵营房,才安心下来。 “不知道爹娘现在怎么样了?” 他心中担忧蓬国和另外四国会派兵前来,他们即便到了呼风关也坚守不住。 他却不知,蓬国在羊角关一役中伤亡惨重,甚至失去了一名神兽通强者和一个征东将军。 五大敌国只是利益关系才相互合作,以为得望国变成了硬骨头,竟然派出了神兽通强者守在羊角关,一时之间他们谁也不愿意派出军队强者来攻城,担忧两败俱伤以后被盟友反咬一口。 战争总是需要考虑损失和得益。 只有利益远大于损失才敢让麾下万千儿郎去送死,如今损失了一名神兽通强者,蓬国在上层实力上已经远远比不上另外四国了。 他们各怀鬼胎,仍在等待谁最先按捺不住神器的诱惑。 启吟忍住浑身疼痛,拄着木拐拖着伤腿缓缓走出营房。 外面阳光刺眼,让他不得不微眯双眼,待得熟悉外面环境才打量起四周。 现在他正在呼风关中,四处都是兵士巡守,操戈演练,好不热闹。 他一瘸一拐在营中打听父母去向,大半天后才在城墙上找到父母。 “小吟儿醒了。” 林悠竹见他艰难爬上城楼,连忙带着丈夫赶过去扶他过来坐在矮墙箭垛下。 二人向他问清缘由,启吟只好编造自己借了一条蛇神的力量,却险些被夺舍,好在黑衣持枪男子实力不俗,也消磨光了蛇神的念力。 启留书夫妇听得惊骇,一个星门都未开的念力师竟然颂神请来这么强大的神灵,真是找死,在启留书威严警示下,启吟只好答应今后不再借这大蛇的力量。 “爹娘,如今呼风关虽然形势严峻,但却不见敌人来犯,这是为什么?” “我猜测敌人应该是投鼠忌器,担心你那个蛇神是我得望国的高手,不想损失无谓兵力。” 启留书知道,有这大蛇隐藏在军队里,对方定然不敢大举进攻,因为这是一个会施展大范围念术的神兽通强者,而且那飞凫一箭一杀,恐怕寻常念力师和军士组成的军队,根本靠近不了城楼半步。 但是对方也不会退却,肯定会组成兵力来试探,一旦兵力超过呼风关现在的承受范围,那么呼风关失守,也能推测出火蛇强者已经不在这里停留了。 “国内迟迟不来支援,恐怕是想要舍弃几座边城,再私下与敌国商议讨回,这样暗地里示弱不至于灭亡,明面上国内子民却不知道国家软弱无能,不会损伤皇家颜面。” 启留书对他们沉声说道,“他们必然有所图谋,如果坚守不住了,我会安排你们娘俩逃出国门。” 他们闷闷听着,不愿意多说什么,他们知道启留书会做好所有决定的。 “爹,我想做弓手,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守不住这城池。”启吟突然开口说道。 “很好。就算要逃,也理应守到最后一刻!” 启留脸上露出笑容,却很是勉强。 于是让启吟回去好生歇息,又过了几日才弃了木拐,行动如初。 ...... 是夜,城外火光通明,擂鼓声将启吟和众多士兵惊醒。 “幽声国来袭!” 随着一声号角声,城中将士齐齐回到各自阵地,霎时间兵戈铿锵,铁甲铮铮。 汉子们脸上都有着连日戍守的疲惫,然而敌军来犯,依旧需要这批人第一时间用血肉之躯顶上前去。 启吟在军中厮混过几日,如今成了正经的弓手,也曾听队列中的前辈说过,“保天下者,匹夫虽贱,与有责焉”,如今才算是他第一次为保天下生民,站在箭楼上。 箭楼高耸于城门左右两侧,和城门城墙一样被千垒墙团团包裹,固若金汤。 弓手则分立上中下三层,每层都有数千架黑铁机弩和百二十名挽长弓搭利箭的士兵。 那些机弩被二十多名重生境界的念力师操控,一射箭一上弦之间只用几个眨眼,成千上万铁尖箭矢源源不断攒射,使得敌方步卒骑兵不敢轻易靠近城墙。 此时启吟也拉起自己的狼皮铁弓,腰上捆着几个箭囊,里面都是军队下发的挟带阵法的特殊破甲箭矢,专门用来射杀披重甲战斗的念力师。 这将要是他第二次杀人了。 上一次在十多天前,红炎屠杀的满城铁甲营士兵暂时没算到他头上,因为他刚一颂神就昏死过去了。 而那魏云被他从身后偷袭射杀,那一招连魏云身上的玄铁重铠都前后通透。 这不仅得益于红炎退却时留下的一点念力,同时也是依靠许人新临别前赠与他的那把箭。 那是许人新重价买来的一把箭矢,名曰“潜霄”,是一把无扣箭,箭头扁平,顶尖细小如针,长不过两尺,飞入空中毫无声息,正好用来偷袭。 而潜霄的威力经过层层阵法加持,玄铁铠甲根本抵挡不住,那时魏云毫无防备,于是被射杀当场。 只是在军队中却没有这种箭矢,因为箭重一两二,要价却是一百五十两黄金,比玄铁贵太多太多,恐怕这七百二十名长弓手几轮攒射就耗费数十万两黄金,任谁也打不了几天战。 启吟心中暗叹可惜,这箭矢射出去后阵法尽失威力大减,不似普通箭羽可以反复利用。 他心中想,出来外面闯荡果然凶险,离开望山县还没几天就把师父赠与的箭矢用废。 他也和其他长弓手一样,扎步挺立,侧身押弓,右手轻轻一勾就有一把木箭搭在那条硬弦上,随时准备射敌。 此时离城八十丈外,旌旗蔽空,盾兵排阵护住身后数万骑兵枪兵,巍然不动,浑然一体。 而有无数兵卒从两翼冲杀出来,身负半截铁钩云梯,纷纷嘶吼呐喊,向城门方向杀去。 呼风关四面有八层千垒墙高高筑起,巨石堆砌阵法纹刻,四通境强者毫不停歇地全力冲击也需要半天时间。 而城门只是玄铁寒铁和厚木构成,比起千垒墙,城门显得薄弱许多,但也便于日常行军时打开闭合,所以敌人纷纷向城门攻去。 只见那些步卒跑得近了,一齐丢出背上的云梯。 这种云梯不需要支架,其间有阵法催动,飞在空中相互连接起来,如同一道道长桥架卧在城上女墙箭跺处,直接越过千垒墙。 但守军也不会坐视不管让敌人奔跑上来,纷纷使巨锤将搭在面前的云梯铁钩砸碎,把云梯推下。 而城墙高百米有余,可望不可即,真真如大山般的猛虎盘踞在大地上,使人轻易间无法越过。 所以实力低微的军士和念力师的念术几乎无法打中城墙上的守军,而守军却可以使用各种远程念术和箭矢从容应对攀爬到半空的敌人。 这座重镇,易守难攻。 启吟曾听说有一个地方有座城的高墙足有千丈,形如山岳,从来没有人能强攻进去。 这是念术世界才有的杰作,一城即一国。 此时呼风关守军箭羽齐发,借着高势助长箭矢的威力,把靠近城墙七八丈的敌人射杀,偶有漏网之鱼。 箭楼上、箭跺后数万弓手都是军中少有的念力师,虽然星门境的很少,但臂力和念力相辅助,使得箭箭势大力沉,落在城下尽皆透地半尺,能将披着轻甲的步卒轻易贯穿。 不消片刻,启吟背后的箭簇已空,不断有辅兵从城池内搬来更多箭矢和替换的长弓。 而城下死伤者已经堆出两米高低,从射程外一直铺到城墙脚下,使得攻城的兵马难以攀越行走,更是伤亡惨重。 而城上守军也换了一批又一批,箭雨细密如织也依旧抵挡不住那些悍不畏死的步卒。 他们顶着铁盾衔着短刀不断攀爬,远处又有大群念力师一起结阵催动响雷阵和火龙阵,化作一道道雷音电光和火龙冲击城楼箭塔。 城上不断有士兵被当场击杀,或是被雷音震动立足不稳从城墙坠下,顷刻间化作摊摊烂泥。 还有那些被盾兵守护的长枪军士,个个都是力大无穷念术高超,将一截截长枪投射出去,扎在千垒墙上,虽然造不成太大破坏,但却能令更多士兵跳跃间攻上城楼。 此刻城楼上已经有各色念力齐发,或是杀敌,或是被杀,头颅肢体胡乱飞散,使得城楼上的地面被层层滚热的鲜血铺满,守军站立奔行都很艰难,一旦不小心没站稳,就会被突然袭击而来的短刀斩断喉咙捅进胸膛,所以只能站在敌我双方倒下的军士身上对阵。 个个士兵都不是普通人,而是念力滋养体魄雄健的热血男儿,踩踏之间那些尸体面目全非,点点血肉沿着城砖缝隙流向城池内壁。 所以启吟以前每次从军营出来抬头看向城楼,都能看到斑斑血迹和一道道黑色痕迹染满城墙,年少无知的他还曾问过缘由,却没人愿意回答。 如今他身在相对安全的箭楼上,终于知道了原因,不免心神紧张,身躯抖动。 他刚才随军一阵攒射,不知射穿多少人,也不知射断多少军旗木戈,即便如此那些敌军还是步步推进,连扛尖顶大旗的兵卒都靠近射程,被他射落不知多少。 而千垒墙也破损严重,很多守军薄弱处甚至被攻打得露出三四层千垒墙。 更有甚者请出了两名披挂的四通境高手,而启留书和关中另一名副将不得不一起从城后出现与之对敌,战圈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尸横遍野,渐渐在城下形成两个方圆十数丈的大圈,除了四人外无人敢近前。 战斗多时,城门处已岌岌可危,被佯装成普通步卒的另外几名四通境高手联手强攻,铁屑横飞木断闩折,渐渐有幽声国士兵闯入,被城门后的枪兵捅杀。 那几个高手打破城门后则去应援上了墙的士兵,因为他们知道,想要攻进这条只能供四马齐驱的小道只能用尸体,一旦他们进入,那么在城楼上指挥杀敌的杨雄和呼风关主将也会下来厮杀,而他们万万不是对手。 启吟所在箭楼高处,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每次眨眼都有一人被他射杀,都有千百名敌我士兵在杀伐中倒地不起血肉横飞。 第一个是魏云,第二个是身穿轻甲攀上云梯的长须男人,第三个是提着大刀嘶吼砍人的赤膊汉子,第四个是......他一个个的记住这些被他射杀在战场上的人,而十几天前他还在望山上和师父问理,如今却鲜血染红双手,连狼皮铁弓的大弦都快被他扯断,他已经数不完杀了第几个人。 于是他干脆不数了,努力收紧颤抖的双腿,挺立腰杆摆正双手,尽力使得自己箭无虚发。 这样才能多救几个拿巨锤砸云梯、持长钩挑落敌人、拿砍刀斩杀上墙士兵、在门洞后刺枪、操控巨橹拍击的各种士兵,救那些来自各个部族各个姓氏的热血男儿。 他搭弓又是一箭,射翻一个跳上箭楼时已经筋疲力竭的幽声国士兵,用铁弓将他尸身捅落,开口喃喃道: “人皆死中求生,乱中求活,独兵卒军士悍不畏死,死效国家,我已然杀人无愧,高处成忧。” 说罢,他弃弓冲下箭楼,翻过道道矮墙战壕,加入守护城门的军队之中。 用父亲送给他的佩剑,斩断一个个眼神坚定、浑身浴血的敌人。 而他,袖袍赤津,黑甲染红。 第一卷 神名 第十二章 战哭多新鬼 启吟小儿时候便开始修炼念力,少年体魄并不比同侪军士弱多少。 或者说,经由念力锤炼的凡人肉身,强度都相差不大。 所以战场上混乱不堪变数极大,任你境界高超,防不住暗枪冷箭的话一样是身死道消,果真是人人掉脑袋都只有碗大个疤,死人是不分境界高低、实力强弱的。 他手持利剑出了箭楼,在那箭楼上,如果没有实力强横的念力师顶着箭雨进攻,当真是高枕无忧。 而冷箭杀人让他没有社稷安危的忧虑,也没有战场中险象环生、命若悬丝的压迫,根本无法让他的少年心性得到洗练。 所以他悍不畏死,手提利剑砍杀攻入城门的幽声国人。 这把剑只是君子佩饰,不是战场武器,而启吟剑技又稀拉,几乎当做砍刀使用,斩在敌人甲胄上,禁不住几回攻守便豁口刃崩,几乎折断。 启吟见佩剑比自己更早夭折,心中一惊,顾不得节省念力,连忙引动体内稀薄的念力挪转身形,避开眼前那个身披重甲的八尺猛汉向他迎头砸下的厚背大刀,不敢拿残剑抵挡。 那大刀比启吟的少年身板还要长出几寸,城门狭窄拥堵,力量强横者往往一枪过去可以透甲连串数人,而那幽声国猛汉肌肉虬结,虎臂出拳出刀都是狂风一阵,蛮力一刀能够连劈数人,惊得启吟腾挪闪躲好不狼狈。 启吟如今脸面狰狞,沾过不知多少敌人的心头血,但心中哪能不畏死亡,他知道以伤换命活不过今天,挡住敌人进不得内城才是他们这几百军士的任务。 于是负创渐多的情况下仍是避开数个敌人招式,为战友创造时机,借此也能了结了对方,而他身躯矮小很是灵活,连那猛汉也在他几轮闪转腾挪间被战友绞断头颅,砸倒好几个倒霉的士兵,又被趁机出现的启吟捡刀砍下贼首,一击得手毫不停留,继续以兵刃和幽声国士兵见礼...... 念力舞动,干戈载戢,流血成河。 身处战场的他随时可以见到肉沫横飞、血流如注,而身在高楼的话,却能看见各色念力灰烬向天空飘去,如同斑驳星光,飘飘渺渺间成为无尽高空的某些星光的养料,却也很是梦幻奇异。 他在箭楼上和城里某些随行妻女一样,曾对这些飞解的灵魂星光叹为观止。 而现在他清楚一点星光是一条人命,而且敌我皆有,也清楚自己换了多少刀枪剑戟,才从那些面有悲愤心狠手辣的幽声国人手中死里逃生,并反手戳穿砸烂那些人的头颅躯体。 一开始他见到血肉内脏在自己身上滴落在自己脚下流淌,禁不住呕吐不止,被几个呼风关将士救下,才堪堪缓过神来,不敢拖累了战友后腿。 他念力低微,不敢穿重甲影响自己行动,所以身上只披有一层轻甲,如今反复冲杀在城门敌我短兵相接处,后背甲胄几乎被砍碎,衣衫破碎处深可见骨,几近气竭。 厮杀了这大半时辰,人人筋疲力尽,但好歹没变成死人,而他腹中恐怕只有鲜血供他喷洒,再没有心思去理会浑身烂泥般的肉酱,依旧被源源不断冲击出来的呼风关士兵拥上去,持剑守关。 退不得,也不能退。 ...... 突然,狂风大作,一股赤红念力化作风暴席卷整个城门下的驰马道,不论敌我尽皆掀翻当场,贯通了血肉拥挤的城门。 狂风后面有一个身批连环铠,双手持银叉的幽声国猛将,正是凶名赫赫的征东将军刘风固。 那刘风固鼓动一阵念力风吹翻众人后,纵身前跃,张开持叉双手,如同一只铁甲银翅的雄鹰,一跃便到了驰马道另一头。 启吟也被掀倒在地,依旧被流动的那阵念力赤风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心中又惊又疑,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和魏云实力相差无几,不是自己父亲启留书所能力敌的。 也疑惑他越过城门缺没有杀呼风关守军,心下不解,却依旧攥紧手中刚捡来的长刀,和其他军士一样不断挣扎,想要起身阻挡。 忽然那阵风散了,启吟全身压力一松,滚身贴墙站起来,和战友照顾扶持,紧张地盯着前后敌人,准备尽力抵挡眼前的黑甲银叉大将,为呼风关主将驰援争取时间。 但他却发现,那些幽声国人从地上爬起来后转身就跑,毫不停留。 甚至于丢盔卸甲,只顾着逃命。 所以一时间,驰马道里只剩下呼风关的一众残败守军,个个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这时那刘风固转身对他们微微一笑,与他身上的斑斑血迹很是不符,让启吟等人心中恶寒,似有不详的预感。 那刘风固两把银叉交相敲击,发出一声悦耳铮响,而城门驰马道两壁却突然破碎,砖石化为碎沫,如同数十排箭筒垒成在左右两面,瞬间击发出无数石子铁丸,把众多军士盔甲射穿,运气稍好的也遍体鳞伤,而运气不好者头颅被打穿,连同头顶那座城门主楼一起轰然倒塌。 原来那猛将刚才飞身而过,两把银叉已经划过墙面,留下了阵法。 这时他银叉响动,激发了阵法的威力,将二十丈长短的驰马道墙壁连同半片城墙一起震碎。 而启吟贴墙太紧,被那引而不发但犹自传递出来的念力波震伤肺腑,闷头倒地,又被碎石如雨,叮咚打在身上甲胄上,翻滚在人堆里吐血不止。 他视线模糊,摔破了脑壳,被道道鲜血染红眼眶,却看到一个黑点从另一座城楼上飞身而来,轰然落地,正是杨雄。 “放肆!” 杨雄落地大喝一声,张口呼出一片冰雾,瞬间冲向失去两壁而疯狂砸落的那半座破碎开的城楼。 城门正上方有守望迎敌的主楼,如今被刘风固的雷鸣阵把城门轰穿一个二十多丈方圆的巨洞,主楼失去了依凭,从天而降,而城下存活的几十个军士看着天空黑影愈来愈近,个个心中悲戚,猛士落泪。 就在启吟暗叹一声我命休矣时,那杨雄吹来的冰雾却比坍坯倒塌的主楼还快,冲击向整个城墙破洞处,冰霜雾气所触及的地方,瞬间化作冰块,漫天碎石,万钧城楼,都瞬间与还未断裂的千垒墙连接起来,化作一座白色冰山,高悬在启吟他们头顶,只留下驰马道下两米高低的小小通道。 “竟然没死。” 启吟和那些军士心中狂喜,对杨雄感激不尽,连连大喊杨将军威武。 他们被刘风固和杨雄的四通境巅峰的实力所震惊,一个直接从城门驰马道里向外打碎十多层千垒墙,一个则一眨眼用玄冰创造出一片新的城墙,让那些幽声国军不至于蜂拥而来,同时把刘风固困在内城里,只等捉鳖。 甚至于那些飞散而开的碎石,有着雷鸣阵的凶威助力,如同箭雨,也被那座玄冰城墙中突刺出来的冰柱包裹住,没有对内城驻守的士兵造成惨重伤亡。 而这交锋在眨眼间完成,启吟只模糊看到城楼破碎到城楼变成冰刺猬,还来不及慌忙呼救,如今还倒在地上急促呼吸。 他心中却暗赞一声高手,然后被两名体魄强健伤势轻微的士兵拖出刺猬下的窄道,逃回内城中蓄势待发的军列里。 驰马道恶战的压迫没了,所有人不由得气息一滞,身心俱疲,像启吟这样伤势凄惨的士兵,精气神一松,就势昏死过去,被抬进后方伤兵营里救治。 而浑浑噩噩里,启吟依旧隐约听到厮杀擂鼓声,怒吼惨叫声和火焰许许声…… 入夜,伤兵营里悬着一个照明石,发出幽幽冷光,却不晃眼。 启吟昏睡一天,被后背传来的一阵刺痛惊醒。 他挣扎起身,发现身在伤兵营里,而不是被囚禁在牢笼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还活得好好的,呼风关应该是守住了。” 他心中忧虑,缓缓猜测道。 “不知道我得望男儿死伤如何?” 他艰难站立起来,查探伤兵营中熟悉的战友。 突然他看到杨雄也躺在矮木床上,正在吐纳熔炼一股股蓝色玄冰念力给自己疗伤,他伤势很是严重,全身焦黑如被雷击,体无完肤。 杨雄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于是呼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端坐了起来。 “哦,是小启吟啊。” 启吟见他看过来,连忙拱手示意,“杨伯伯,不知呼风关战况怎么样了?” 杨雄闻言摆摆手,“还好,没了三面城墙,而幽声国也只是试探而已。” 他顿了顿,很是忧虑地说:“一次试探就攻进了内城,下次恐怕不会轻易退兵了。” “那,还能守吗?” 杨雄伸出手摸了摸启吟的脑袋,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守,当然能守。上头不愿意发令撤退,那么我们最多也只是退守下一关罢了。” 他豪情万丈,哈哈大笑说:“不过是把呼风关换成虎门城,本将军所立城墙之后可不许有敌国匪寇。” 启吟静静听着,心中却知道杨雄不忍心说出来的是,换到了虎门城,也就换了一批士卒...... 他不敢在杨雄面前多说军务,怕这汉子说到伤心处会把他赶出去,于是闷闷回了几句,关心了下彼此伤情,才告退去寻父母。 他走出营帐,果然看到四处硝烟弥漫,三面城墙都破碎倾倒,一地残垣,只剩下东边外城墙孤单地立在那里,如同一片巨大山壁横亘在那里,却也挡不住西犯之敌。 他呆呆站在营帐门前,望着收拾战场残局的士兵,个个身上带伤,相互扶持着在夕阳下捡回那些还未被踩断折断的箭矢,收回那些尚有寒光的兵刃,而很多存活的将士都笑嘻嘻的说,自己的刀砍贼首已经砍钝了,要挑把平日里只有将军才有资格拥有的神兵利刃。 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 启吟笑着和迎面走来的几个军士打招呼,心中却想,自己昨日如果战死,许人新是不是也和那些正架锅起火的老兵一样,老面如霜,低头吟哦。 他知道父母要面对的千万士卒,不敢愁闷苦吟自己的儿子亡事,而那些老兵却只是普通的随军辅兵,增减饭碗之间,清楚的知道昨日又死伤了多少伙同伴,禁不住老泪纵横。 而他不敢再看,径自寻军阵外围守望的父母去了。 他遥遥走了四五十里,路过的兵营都在热火朝天地谈论昨日战功,然后闷头喝酒,气氛实在古怪,终于在一座营帐前看到了启留书和林悠竹,他们三人看到彼此轻微伤势都渐渐痊愈了,不由得满心欢喜,将启吟拉进营帐里里外瞧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昨日你从箭楼上跳下来去了凶险无比的城门处,你知道我们当时有多紧张害怕吗?” 林悠竹幽怨的看着他,轻轻道。 启吟挠挠头,只好把自己当时的感悟说了出来,对父母亲说: “我已经从军,保家卫国、生死磨砺都是我的要务,让我提弓射箭,遥遥看着军中兄弟们生死置之度外,悍不畏死,我于心难安,而且我上阵用刀剑杀敌,让我心中再无恐惧,已经可以在军列里安定了。” 启留书和林悠竹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无奈,但心中很是慰藉,有儿如此夫复何求。战场上敢于杀敌敢于冲锋者,才不至于临阵逃脱,而胆怯者往往死得最快,而让启吟得到磨砺,才有望让他渐渐看淡危难,险中求活。 “小吟儿只是念力修身的小念力师,其实算不上真正的念力师,在战场上很难自保。” 林悠竹满眼忧愁,抚着启吟的小小手掌对他道。 启留书点头道,“但你积累已经到了,所以我和你娘亲今天想传授你感应星辰的法门,打算让你开启星门境,成为真正的念力师。” 启吟一听心中澎湃,他期待这一天太久了。 只要他开了星门,就能开始真正的修炼,也就能动用更多的阵图,直至成为高级阵法信手拈来的强大法师,如那《太和正音谱》里的阵图,他悉数解构钻研,了然于胸,只要境界和念力达到了,便能成为不俗的念力师。 而他心中想着神鬼之音困惑他多年,他只有实力强大起来才有能力发掘自己的身世隐秘,才能了却父亲矢志,才能明白空明的指引。 于是他点头如捣蒜,连声称是,急匆匆拉起林悠竹,起身去东城楼上等待星夜来临,去感应属于他的那一颗伟大星辰。 而这,才是走进津庇卢大陆的第一步。 第一卷 神名 第十三章 中座太阴星 今夜无战事,月与人皆醉。 启吟三人悠闲的赏着月色,沿着攀城石阶,走上了那面孤立无援的东外城墙。 云雾稀薄,星月漫天,整片无尽苍穹以月亮为中心,一圈圈涟漪般散布着数不尽的星辰,或明或暗,或繁或疏。 启吟身在百米城头上,抬头望着无垠星海,心中油然升起一探究竟的渴望。 他低头对启留书和母亲说道,“爹、娘,你们知道天上星如何来的吗,为何离我们如此遥远,却依旧能被看见,依旧能被念力师感应到?” 启留书此时也在抬头惊叹这繁星点缀的苍穹,无论他看过几次,都会让他生出敬畏和赞叹的情感。 “我听理师父说,一开始的星辰是空明神创造,用以光照天下。而后来星辰渐多,则是那些伟大灵魂死后所化。” 启留书顿了顿,又感叹道,“可惜,成为了星辰却永不能轮回了,高悬天顶,观照后人便是伟人死后的另一个使命。” 林悠竹怕启吟问个没完,出声补充道,“我们津庇卢大陆,和天顶的云海星辰都在同一个世界里,即便那些能够飞行的雷族人,也永远达到不了星辰所在之地。” 启吟认真听着,也听出了玄妙,恍然大悟说:“那我猜,凡人肉身去不了那里,但是意识可以与它勾连系合,对不对?” 林悠竹点头又摇头,“我只知道星辰所在的地方叫作假想界,我们通过意识便能够穿越现实和假想界的障壁,与那颗指引我们的星辰联系起来,从此修炼之路便少不了那颗星辰了。” 启吟跟从许人新学理,知道很多的学问,他听母亲林悠竹说通过意识能联通那个虚无飘渺的假想界,却也知道,一个人一生只有几次感应星辰的机会。 他心中暗想,或许是境界到了,那些亡灵所化的星辰前来指引而已。 “这些事我们四通境的念力师所知甚少,他日待小吟儿实力远超爹娘的时候,估计就能知道全部秘密了。” 启吟听罢笑嘻嘻,他知道爹娘对他寄予厚望,而爹娘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好好活下去,然后解答启姓前人逃亡到得望的隐秘。 他信心满满,只要自己成为少有的强者,游历津庇卢几番,定然能够增长见闻,发掘不知身在何处的使命。 启留书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让启吟双足交迭,趺跏坐下。 “尽力放开五觉,让你的五觉和周围环境的所有念力相互感应融合,很快你就能感应属于你的星辰了。” 启吟闻言,矮身盘坐在女墙后面,宁心静气,准备开放五觉,增强自己对外界的感应能力。 提到五觉,他心中不由得想起那个把着胡须调笑他的林象师父,又想起学堂里的诸位先生和自己的许理师父,忍不住神游天外乐呵呵笑出声。 启留书看出他走神了还发笑,于是伸手弹了弹启吟的小耳朵。 启吟睁开眼,对着启留书和掩嘴娇笑的林悠竹干笑一声,尴尬地重新闭上眼,静静体道感悟。 他双眼紧闭,只能看见一片蒙昧灰暗遮住眼帘,但随着他渐渐地进入静修状态,他的五觉突然便敏感起来。 启吟能够感觉到,有无数股各色念力紧密贴合,如同微风一样无所不在,毫无间隙。 这些念力是散布在空间里的八种属性念力,几乎每个人的修炼都离不开其中一种。 如父亲启留书是火属性念力师,母亲林悠竹是土属性念力师,而幽声国的刘风固和被红炎杀死的黑衣男子,则都是雷属性。 人有五觉,视听闻味体,天有五星,日月四星宿。 所以当启吟开放感知时,能够朦胧感应到,眼帘灰暗中渐渐有点点星光闪动,当整片苍穹被他的意念视觉所感应到时,如同整个天空倒映在双眼上,即便他没有睁开眼皮,也清楚地“看见”星光如织,稠密如水。 而其中以天顶中央的月亮和处于四方的四星宿最为明亮,虽然他的感知依旧只能看到模糊的光点,但体觉传来的感应,让他清楚的知道天空的念力分为亿万份,被月亮和四方神宿统领,形成庞大可怖的五块念力层,分隔了天空。 而天空无穷广大,星辰也无穷遥远,他想要看清楚念力层的边际却做不到,仿佛身处海洋其中,只能迷失在一湾湾船舶大小的海水里,分不清连绵的海流到底来自何方。 他凝神静气,细细感应。 突然之间仿佛从城头上跌落,进入了一个太虚无境之地,他依旧紧闭双眼,却知道这里虚无不能立,境界不能分,是真正的无边无际。 或者说,只有一个边际,就是他的肉身,肉身之外,便是虚无,便是无穷无尽的假想界。 他知道还不能睁开眼,不然的话,人会只听从视觉,无法清晰地用五觉判定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星辰,终将迷失在千亿星空光芒里,意识破灭,本源念力虚化,最后无故身死。 天地赋予的感应它内在世界的机会,断断不可葬送。 启吟此刻感觉自己飞在空中,无所依凭,像一粒微尘撞进星河里,无穷大与无限小之间,几乎让他神魂颠倒、丧失感知。 而外界的启留书和林悠竹则相偎而坐,静静看着启吟,丝毫不担心他的安危。 天地赋予,只是机缘,能不能争得全在个人,旁人只能静看而已。 而启吟五觉强盛到极点,星辰的每一道轨迹,每一次闪烁他都能感应到,从模糊难辨到清晰可见。 甚至于神速飞来的几百颗星辰撞上他,他都能感应到像是游进了一片温暖的光海,眼前被各色光芒光晕掩盖,不知多久后才从光海中出来,继续在眼帘上映照出更远处的斑斓星光,瀚如烟海。 而他不知度过多少年月,甚至度过多少纪元,才从一个星辰到达另一个星辰,他只知道浮光掠影匆匆而过的那些星辰数之不尽,已然失去了时间的感应。 五觉没有感应时间的能力。 所以纯任五觉时,才能跨越时间限制,在真正无穷的假想界里遨游,一瞬万里,一瞬千年。 ...... 终于,所有的星辰被他抛在脑后,远远逝去,带着长长光尾,如同浮游,化为无限微小的一点光亮,渐渐消失无踪。 启吟盘坐在漆黑虚空里,再也没有星光诡谲跳跃,也没有星河如卷铺张远方,或近或远都只有漆黑昏暗,唯有他穷愁困顿,零丁孤苦,就这样迷失在虚无里。 而启留书和林悠竹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不解。 因为他们从军多年训练了不知多少士卒,其中感应星辰欲开星门者也见过几百个了,却从来没见过启吟这样,感应星辰到一半,就站了起来的。 不过他们也不是鲁莽愚蠢之辈,见启吟气息犹在,平稳如初,也就依旧静坐,慢慢等待儿子醒来。 因为一旦打破了静修感应,以后可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假想界,也就再也不能成为念力师了。 而启吟在黑暗里等待,在漂浮中思考,他毫无恐惧慌乱,心中只有兴奋,因为他知道,有一颗急速赶来接引他的星辰,从遥远黑暗中传来阵阵波动,如同波声鼓荡、游流涌出,对着他所在方位落来,飘渺之间形成了莫名的联系。 这时他睁开双眼,不再盘坐,而是挺身站立,恭敬等待天边的那点渐渐放大的星光。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天边色起,尽照虚空,那长桥卧波般的星光向他涌来,连接天外和少年额上天庭,原来是一个无边星斗,从漫漫黑夜里驰往飞垂,来到启吟的面前。 启吟张开双臂,拥住无穷光芒,此刻如同光中一点,被星辰容纳。 星辰又如同斑斑灵光,被启吟吸进天庭的星门里和左眼里。 这是他的视觉感应到的星辰。 他睁大双眼想要看透这颗眷顾他的星辰是如何的伟大,是否真有一个伟人在其中,手执明仗指点他的去向。 然而他处在光海之中,所见只有光芒,惨白苍冷,依依往然。 在他身处迷茫之时,启留书和林悠竹却被眼前一幕惊动,连身站起,愣愣地注视眼前启吟。 百米城头上,星织网罗,棋布各方,云尘绝影,寂静无人,却见茫茫夜色里,少年启吟已经站了起来,昂首望天,左眼有一道苍白光芒直射苍穹,通向那天中月宫,那位立中央的太阴。 第一卷 神名 第十四章 夜盗兵书 启留书夫妇被眼前异象震惊,但他们心中却是欣喜,原来小吟儿确实不是普通人。 待得启吟眼中那道光芒收回眼中,他才从假想界中脱离,意识回归城头上的肉身。 他感应了一番自己身体,发现肉身实力没有变化,但额头天庭处仿佛打开了一扇门,有无数念力从外界向其中冲去,像是飞鸟投林,回归故地。 而他的境界也终于到了星门境,炼化那些涌来的念力后实力大涨,本源的那一道念力也更加精纯稳固,守在意识发出的星门那里。 他捏紧双拳,能够感觉到念力充斥全身,仿佛抬手间能够轻易摧毁城墙,让他心神大动。 于是他调动十分念力,集于右臂上,猛然一拳击出,重重捶打在眼前女墙上。 霎时间一声闷响传来,启吟倒地不起,捂着拳头在地上翻来覆去大口呼气,连声喊疼。 启留书夫妇还在思忖刚才那道细如雨丝的通天光芒,却又被突然倒地的启吟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扶起打滚的儿子,查探伤情。 林悠竹摸摸启吟的脑袋,说,“还好,没摔傻了,是他自己伤到拳头。” 启留书无奈,知道妻子逗弄儿子,但还出口说道:“千垒墙哪是你这个星门境的小家伙能打碎的,你先说说,你感应到的是哪个星辰?” “喏,就这个大白月亮。” 启吟龇牙咧嘴,犹在心疼自己的拳头。 却不知父母亲二人眼神热切,一直盯着他看。 “真是太阴神星?” “那还有假?我刚才好像感觉到月亮上落下什么东西到我眼睛里,自然只有太阴是我的感应星了。” 启留书二人闻言,很是雀跃,对他说:“天上星宿何其之多,但五觉能够感应到正位的五座星宿的人却少之又少,像我们两个,一个感应到了孤莫星,一个感应到悬冈星,都是不在正位的小小星辰,远远比不上正位三十星。” 林悠竹补充道:“感应到的星辰不同,每个人的能力和修炼就会有偏差,而同一个星辰,不同五觉感应到的人实力也有差异。” 启留书点点头,询问的看着启吟。 启吟学理,知道正位五座三十星,便是东南西北二十八星宿和日月的总和,这三十星分割天上五块念力层,所以是最强大的星辰。 而体觉感应的话,往往是分为四肢躯干头颅,所以体觉感应星辰的人,实力会低于同侪者。 例如父亲启留书,便是双臂感应星力,念力加持时,双臂速度力量远超同等境界的强者。 而双臂感应的好处还在于,使用双手来施展画法,更为自在娴熟和精确。 但体觉包含的其他部位力量便会偏弱,渐渐会成为自身的弱点,容易在调动身体力量时凝滞不顺,成为功法运行的缺漏。 “爹娘是想问我,为什么只有一只眼睛有星光眷护吗?” 启留书忧虑地说,“是啊,我双臂能力远超他人,肉身却也不至于成为念力运行的要害,而你视觉感应星辰,却少了一只眼睛,一增一减不是好事。” “小事罢了”,启吟摆摆手,“我如今双眼已经感念通觉,视力胜过从前数倍,而左眼犹胜过右眼数倍,不会是坏事的。” 他嘴上说着,眉眼有着笑意,心中却大惑不解。 原来他以为左眼是千窟红炎搞鬼才能远视更多,如今红炎沉寂起来,而左眼却依旧视力超常,甚至于接受了星力洗礼后,一旦催动起来更要远超右眼,让他很是不自在。 所以不得不怀疑,自己能够勾连太阴,是不是这只左眼另有玄机,让他很是好奇,但一时间却也不想透露太多,担心暴露了红炎的存在。 而此刻他们三人谈笑风生,没想到那道眼中月芒一闪而逝好似不引人注目,却不知惊醒了多少身处北方的强者...... 启留书三人结伴下了城头,一路欢心闲谈,对于儿子十四岁成就星门,他们很是高兴。 但此时下了城头,见四处无人,于是他借机对启吟郑重说出自己这几日的忧虑,“呼风关和虎门城都将是弃子,我现在有一计可施,正好你晋升到星门境界,所以我借此考验你一番。” 启吟闻言,点头凑近父亲,静静听着隐秘。 “杨将军军帐里,有今天早晨送来的一封密旨,是陛下所授。” 启留书放出丝丝念力,笼罩他们所在的城墙角落,暗红色念力铺开十数丈,谨防隔墙有耳,被人靠近偷听。 “宫中送来黄绢裹住的一卷竹简,上面授意杨将军连守三城,才可率军撤离前线,交由得望城防军去退敌。” 他叹息一声,“上面摆明了要牺牲无数士卒,给五大敌国的高手借机入神头谷的机会。也让我们的男儿徒劳用性命拼出一个誓死效国的好名声,再把那些高手随行的军队赶出国门,敌我两和,皇家颜面明面上保住了,暗地里却是丢了不知多少愚忠人的性命。” 启吟听着,心中沉重。 生在家国,总是身不由己,军人以为国家危亡大于身家性命,皇室贵胄却把颜面和利益得失放在子民生死之上。 而他们这些负责守护国门的氏族,林家和杨家,却不得不以死效命,他们祖辈的使命更大于个人存亡。 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理这种烦恼事,只好硬着头皮等待父亲大逆不道的后言。 “你去把军令竹简盗出来,我把它分为上下两份,下面那份正是传令撤退的旨意,于是便可以借此颁令撤退,而一切后果,为父承担。” 启吟听着心中一紧,面带惶恐地看着启留书,而林悠竹也攥紧双袖,静静看着丈夫。 丈夫儿子相商的事她理应听着,却不能阻挠,因为男子汉此时有心死在沙场,谋断时她不可胡言优柔,更不可恣意参与,这是她处于军中和处于家中身份,所该做的。 她劝不动她心爱的这两个男子。 启吟张口想要询问,想要拒绝,却欲言又止。 他也知道,除了现在安歇的呼风关守军和羊角关残军,连同将要退守的虎门城士卒,如果没有父亲的这道计策,都会白白丢了性命,启留书愿意以一人性命换取百万平民士卒的性命,如此大义,他作为军士,此刻不敢妄言父子情谊,毁了父亲的决心。 但是他也不愿意开口答应......父子二人尚有活路,何必以死成就大义? “爹,我答应不了”,启吟低头默默说。 他看了看自己袒露的手臂上的宇字图,面容失望。 唯有弱者,才被迫舍身取义。 “天地师亲,不可亵渎。我不敢违背爹的决意,却也不能亲手成就爹的大义,如果别无他法,那请爹娘颁下密令,然后随我出走。” 启吟竭尽全力想出一个办法,伸出手拉住父亲的肩头,抬头对父亲说道,眼中满是期待。 “全员当了逃兵,为了严明军纪,势必全部遭殃。只有一个将军出来顶罪,满城士卒才有活路。” 启留书轻轻道,拍了拍儿子有力的手掌。 牺牲士卒保留高阶念力师,是朝廷在如今情形下能做出的唯一保存实力的选择。 而他作为万千士卒的头领,他还有办法,那就是牺牲他这个高阶念力师,揽下罪责,从而让皇室找到替罪者,名正言顺地撤往虎门城之后,远离神头谷前的这最后一座关隘。 “冒传旨意,死罪。但你们都能活,就算是个好计谋。我身在林家,林家不退,我断然不能退却。” 林悠竹闻言心中一滞,轻轻牵住丈夫的大手,却是歉意笑笑,她是千金女,不是主事人,如今只能生死与共罢。 启留书紧紧攥住她的手,对她悄声道,“不必担心,我自有计策。” 启吟从沉闷中回过神来,心中也有了自己的计较,他心想到时候救了满城士卒后,有人来缉拿父亲,他只要唤醒红炎救走父亲,从此三人远走高飞,千邦万国任他们逍遥。 于是他只好出声应下,与父亲商议好了计策便鬼鬼祟祟,趁着夜色渐深而杨雄正在西门处巡守的空档,去盗取那卷密旨。 ...... 启吟一路小心翼翼,避开那些静静戍守,有些失魂落魄的军士。 等到了杨雄的那座军帐前,他却无处藏身,他不敢明火执仗闯进军帐,只好施展阵法。 只见他抬手一点空气,有无数细微不可查的水汽向他的指尖汇集,他的蓝色念力在感应太阴后,便明确是水属性,此刻施展一道小小念术,便引来无数水汽。 那些水汽渐渐凝成一道道明镜,被他安置在所过之处。 这是幻阵,不过只对那几个甚至于念力师都不是的普通士卒有用。 那些明镜立在通往军帐的路上,渐渐膨胀变大,彼此相连接,刚好将他的身形遮挡住,而那些静静站立的士卒仿佛没看到从他们面前经过的启吟,透过明镜幻阵,他们的面前空无一物。 启吟悄声走进军帐,轻舒一口气,幸好那些士兵实力并不高强。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杨雄处理军务的那面沙盘和书桌,上面的充栋兵书竹简、布帛宣纸实在太多,甚至于他用星门境的念力去小心搜查,都耗费了一盏茶时间,才堪堪找到了那卷黄绢密旨。 正当他把密旨收进手臂上的阵图准备逃出营帐时,却看到沙盘后倚着一面羊皮大纸,陈旧厚重,引起他的注意。 他转身绕回沙盘边,低头凑近羊皮纸,借着帐中昏暗的照明石光,才看出这竟然是市面上少有的万国图。 绘有津庇卢大陆各色国家部落的一卷图纸,想来应该是远游异国他乡的那些行脚大客商所绘,进献给国中显贵。 虽然不知何年何代,不过这应该只是拓品,却也很是老旧,可能随军多年,被杨雄放在此处。 启吟有心游历津庇卢,却苦于年纪尚小和不知地理,父亲为他搜寻过一阵子,无奈买卖不了,也没遇到远来的商客,没想到却在这里被他发现。 启吟心想,我要与爹娘一起流亡,正好需要地理图,此次遇到不盗走,他日不知道哪里才能再遇见,于是伸手把万国图收进手腕上的阵图里,心中对杨伯伯暗暗道歉。 他收下后才起身,谨慎地沿着原路走出军帐。 他沿着明镜幻阵隔绝的那条小小通道,悄声走回暗无一人的角落里。 正当他要收回明镜的那些念力准备飞奔逃走时,一个高大身影拦在他面前。 此刻这里虽然阴暗,但借着星光和目力他还是看清楚了眼前的八尺大汉。 虎目虬髯,正是杨雄。 第一卷 神名 第十五章 驱逐 噗通一声,启吟被两个军士摁倒在地上。 这里有数十个照明石齐齐高悬,刺眼光芒让启吟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正是刚才那座杨雄的军帐。 待得那两个面相凶恶的军士退开,他才艰难地抬起头,向面前巍然站立的五人看去。 正是启留书夫妇、杨雄和呼风关两位将军。 众人瞪视着扑在帐中的启吟,面有愤懑。 杨雄第一个出来喝问:“弓手启吟,深夜入我军帐盗取机密,你可知该当何罪?” 启吟心头一凉,被抓了现行,这要杀头啊。 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启留书打断,“不用狡辩,杨将军从你身上搜出来一份战事密报,你认罪罢。” 此时启留书夫妇二人面有怒意,狠狠瞪视启吟。 呼风关主将林开摇摇头,向副将杨勇低语,扼腕叹息。 “小孩儿不懂事,触犯军规,按军法处置便是,不必个个黑着脸吓唬他。” 那瘦小男子杨勇出言,缓和气氛道: “刚才我看了那黄绢裹着的军书,是杨主将写下的战事报,呈给上面备录战况而已,诸位息怒,尚暂且治他个擅闯军营的罪名,鞭二十了事。” 他说罢笑呵呵,对着军帐里各位主事人一一拱手,显然要放启吟一马。 启吟对这个瘦小男子有些印象,是呼风关里治事参谋,任副将辅佐林开,是个好说话的将军,而且实力还比启留书略胜一筹。 启留书年不过四十,是这帐中最年轻的小将,他见帐中诸位听了杨勇一言面色稍缓,于是道,“小儿触犯军纪,是我管教不严,三位将军且让我僭越一次,让我判他个死罪!” 众人见他不似玩笑,立马出言阻止,“启将军莫要羞恼,一封战事报不至于死罪。” 而启留书却很坚决,严词拒绝诸位将军提议,掷出佩剑给一脸无辜的启吟,引得杨勇林开有些无奈。 启吟慌忙接住,求救似的看着母亲林悠竹,望眼欲穿。 林悠竹暗叹一声,也伸出手拉了拉丈夫,示意他不要再做拒绝,却又被启留书哼了一句,默默不敢言语。 “留书贤弟,这战事报是我要呈上去的,这军帐也是我的,理应我来定夺。” 杨雄呵呵一笑,须髯乱颤,转着一对虎目盯着启留书。 “军中小儿从军都是为了报效国家,想必启吟也是如此。如今他犯下如此罪责,那我剥他军籍革出军列,以儆效尤,你意下如何?” 启留书听他这么说完,心中一惊,谁说杨雄是莽汉,一下子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 杨勇小眼睛一转,也从此看出了大致缘由,于是也出言相劝:“如此甚好,启吟年纪尚小,难免会不明军纪,将他暂放他处,吃过了这次亏,想必以后不会再犯。” 于是他走到启吟面前,将他扶起,对他悄声说:“小启吟还不快谢谢杨主将为你求情。” 启吟闻言才从失神中反应回来,对杨勇感激的点点头,对着帐里诸位一一躬身,“小子知罪,但如今敌国犯我,我不愿临阵做逃兵,还请杨将军收回成命。” 他说罢跪倒在地,向杨雄讨饶。 杨雄哭笑不得,心中暗想,这傻小子,你爹要拿你治罪才好捏出个名头让你脱逃出呼风关,你却不领杨伯伯的情。 他佯装怒哼一声,转念想到,该不是留书骗他盗取军机,却没告诉他实情? “军纪如山,岂可讨价还价。来人,把他拖出去受罚二十鞭,革出军列。” 杨雄嗓音如虎,引得整座营帐震动,而门外那两名军士闻言钻进帐中,把启吟拖了出去,任他连声直呼也不管不顾。 而帐中的众人却都乐呵呵地看着启留书,只有他们夫妇二人低头唉声叹气,好不幽怨。 “启将军的心思我等都看得出来,如今边关危如累卵,送小启吟离开也是好事。” 杨勇打破沉默,对他们二人说道。 林开杨雄也点点头,“十数万男儿没有上面的命令,断然不可撤退。将启吟逐出军列之事,可一不可二,哎,只可惜了我得望这么多军士要白白送死。” 启留书听他们所说,心中苦涩,面上有愧,于是伏地说道,“多谢诸位将军成全,我启姓只此一子,奔连数十日战役,恐怕届时性命不保,启留书为将却有私心,诸位同僚罚我吧!” 杨雄三人见状连忙将他扶起,“启将军言重了,我们何尝不想底下儿郎个个能够活命,只是身在行伍,由不得自己啊。” 杨勇也笑呵呵说,“小启吟说起来才当了一天的兵,就已经杀敌无数立了不小功劳,小小呼风关不足以做他的用武之地,放他离开也算没有埋没我得望国的少年才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挽住启留书双臂不让他躬身行礼更不让他告罪,劝说一阵后才纷纷落座,请来他们夫妇二人小酌,将这事略去。 ...... 而启吟被那两个威武军士拖出老远,才被他们放下,启吟心灰意冷,准备受刑,却见那两人径直走了。 “两位老大哥,不是要鞭刑二十吗?” 他连声唤住那两名军士,心中大惑不解。 那两人回过头来,笑着对他说道,“你这糊涂新兵,我们私下里免了你二十鞭,你装作不知道便好,还问这么多作甚。” 两人说罢便走,不理睬呆立在那里准备受刑的启吟。 “不是说好的军纪严明吗,怎么还能私下免了刑法?”他心中暗问,仍是发愣当场。 他缓缓走回自己父亲那个营帐等候,想要问个清楚为何盗取的不是宫中送来的密令,而是杨雄写的战事报。 想到此处,他连忙探查自己的宇字图收录阵,渗透一丝念力进入收录阵里,发现除了刚才被搜出来的黄绢战事报外,其他事物还在,包括那名被红炎射杀的黑衣男子和魏云的钱财宝货,被他丢进小箱中收进收录阵里,而那万国图也好端端的卷立在角落里。 他看到万国图没被收走,又想到启留书吩咐他计策时,母亲林悠竹面色踌躇,原来是不忍心骗他。 “好哇,亲儿子都骗,原来是想要赶我离开。” 他心中愤懑不平,却有些无奈。 父亲出此下策,便是说宫中根本没有给他们撤退的机会,战事一起,恐怕不到神头谷便不能干休。 于是他等在营帐门口静静坐到天亮,偶有行军路过的熟识的士兵,都上来向他道贺,启吟面黑如铁,想来是他被逐出队列的事已经传遍军营了。 而一些军士也能想到缘由,于是上来恭喜他,却也不恼怒启留书私心救子,大多数从军者,每天见惯生死,能平白无故多活一人,也是好事。 所以启吟对这些士卒观感很好,相互扶持间也有了一两分情谊。 终于,天色大亮,启留书和林悠竹结伴同行欢声笑语,在门口被启吟撞见,只好讪笑两声。 启吟见状,佯装愤怒,对他们冷笑一声,“爹娘好计谋,舍得让小吟儿只身出国门讨日子。” 启留书早就没了适才军帐里的威严,和林悠竹一起上前架住启吟,送进自己帐里。 “我也是出于无奈,才有这个计策。怕你不愿意,所以才借军令把你驱逐出去。” 林悠竹在一旁为丈夫帮衬道,“你爹爹也是一番良苦用心,如今军令临头,你就从了我们吧。” 启吟仍是不满,但看到母亲的美眸里只有热切和温柔,终究是心中一暖,只好点头称好。 “如此大费周折,我不是三岁小童,怎么会辜负一番好心。只是多年未见爹娘,如今才相处十来日便要远离国门,远行逃难,实在不肯。” 启留书林悠竹闻言也是黯然无语,他们又怎会不知这是无奈之举。 “父母在,不远游,爹娘想方设法让我远游,我犹豫不决却也不敢推辞。杀人我尚且敢,远离几日又何必惺惺作态,我想以爹娘的实力定然能够保全自身,只要你们答应小吟儿,乱军中求生不求死,我便安心离开。” 他们二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在自己儿子不学小童任性,知道顺着爹娘心意,五国乱军前他一个星门境又能翻起多大风浪?不轻易去送死才是报答养育之恩的明智之举。 “明日我再送你娘亲离开,回得望国都的林家去。我为林家戍守边关,我不能够退。” 林悠竹也道,“事情我们已经商榷周全,小吟儿不必担忧,昨日乱战只是试探,而昨夜上城头前我们已经收到探子情报,五大敌国联军在羊角关驻扎,恐怕不久就要袭击呼风虎门,所以天色大亮了,我们便送你出城吧。” 启吟看着林悠竹,母子二人眼中雾气氤氲,满是不舍,却是点点头,强自欢笑。 而高大的启留书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不由得轻轻一叹。 待得他们收拾行囊,闲聊常事后,已经快到晌午。 此时他们站立在东城门口,启留书牵来一匹乌蹄骏马,将缰绳交给启吟,对他说,“外界凶险甚过军中百倍,但却有回转余地,你颂神技巧太差,独身一人闯荡恐怕会有危险,所以如果有信得过的兄弟姐妹愿意同行,你们可以结伴成为一个颂神队。” 他顿了顿,又说,“世道险恶,人族兽族都不可尽信,但你若是恃强凌弱、欺善怕恶,则为父羞愧,也将无颜面见先祖,所以万事行为,不要辱没了我们启姓。” 启吟见父亲郑重其事,于是重重点头,“启吟谨记教诲”,而后转头向林悠竹看去,问她临别有什么话语要和自己说。 林悠竹摇摇头,“林家暗弱无能,你父亲承林家恩德需要报答,而我嫁了你父亲,却想成为你们启家的人。你外出游历,如果能够寻见启家祖辈,就帮娘亲问问,可否随你父亲一起入了启家族谱,我也愿受赐姓启,成为启家两父子离不开的女人。” 言罢看着启留书父子,眉眼生笑。 启留书和启吟闻言都很受鼓舞,满心欢喜而临别阴霾尽散,不得不感叹妻子、母亲才是家中说话最有魔力者,轻轻一言就让眼前离愁消散了几分。 于是启吟也郑重应是,“娘亲说的,小吟儿一定做到。” 相扶出门时,三人和泪辞。 三人欢声笑语,迟迟不肯上马离去,直到笑声渐歇,才由林悠竹为启吟拭泪,由启留书扶他上马。 “相送还成泣,不日得望归。小吟儿若是战乱平定后,在外不适心意,就早些回来,我与你母亲在望山县等你。” 启吟一笑,挥挥手道,“我寻得使命便回来,不会让爹娘等太久的。” 说罢策马而去,快哉乘风。 启留书和林悠竹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才依依不舍地上了城头,默默凝望。 突然启留书指着远方,对林悠竹道,“你看那是什么?” 林悠竹沿着他手指所对方向看去,却见天边有一身影飞驰而来,吁马骤停于百米城楼下,正是启吟。 启留书牵紧林悠竹柔荑玉手,鼓动念力,对着城门口御马而立的少年大喊,“休要再回城门来!国外风景这里不曾见过,你且待为父看遍!” 而林悠竹也喊道:“羽衣部落远离战乱,小吟儿去那里等我们吧!” 四通境强者的声音瞬间传到城下,回响不绝,绕转启吟心间。 他吁马急停,想要回来继续劝说父母一番,却还来不及说话,就被父亲出言撵走。 启吟抬起手也想高声大喊几句,奈何念力低微,喉中有千番话语刚刚酝酿好,便被父亲一句话哽咽得难言。 戍守者远望国门,见的却不是国内外的好景致,而是风雪霜雹、金戈铁马,如今五大敌国兵临羊角关,他又怎会不知父母性命朝不保夕?覆巢之下无完卵,恐怕再也见不得。 但临行语尽,苦心难费,既要寻得启姓渊源,又要寻得空明使命,而此时又有红炎在侧劝他莫要优柔寡断,有属于自己的神名之谜必须解答。 他心中一横,无计施为只好跳到城门下连叩三声,拜过父母家国,而后捧起一抷沙土装进收录阵里。 少年有泪不轻弹,心性从军中磨砺而出,又岂能日日弹泪神伤,他只好用力招招手,而后跳上马背。 他在马背上深深望了一眼城上的爹娘,这才匆匆一抹眉头,纵马转身便走...... 他知道,得望国有一子,今后恐已无望回乡。 第一卷 神名 第十六章 又见地灵 荒原上,万里寂寥,唯有启吟一人一马。 此刻他纵马驰骋荒原,扬起阵阵风尘。 三天前他从呼风关与爹娘分别,如今无处可去,也不敢去神头谷探险寻宝,所以听从红炎的话,一路向东飞奔。 奔波几日,少年面容倒是少了几分稚气,他对比很是满意。 “往东跑一跑,绕过得望城,我们就去得望国和神头谷交界的大部落那里开开眼界。到了羽衣部落便有驿站,说不定能收到你爹娘传来的消息。” 红炎已经醒来多时,也见过了那张万国图,他们同处一身,几乎共享所有经历。 那张万国图也是阵法念术所绘制,只消注入念力,就能将图面变化成水幕,而大陆广大无比,其上小如绿豆的得望经过水幕阵法的演化后,就能铺满整个图纸,如今便能清晰看见那些大小部落和地理地形。 “那便去那里。” 启吟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吧,唉,从此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可多着呢。” 此时太阳西斜,在落入地平线的那一瞬间天地黑暗,而下一瞬间明月繁星则突然出现在穹顶上,骤然间星光闪现,映照在夜晚墨色的荒原上。 启吟御马十数里,才找到一棵参天古木,于是将马儿栓好,把马儿和自己喂饱后,才盘坐在树下休憩,静静等待夜晚过去。 夜晚是野兽的世界,昼伏夜出的兽族要在这时候出来觅食,如果启吟斗胆策马狂奔,可能会招惹到一些了不得的兽族大能。 “不知道呼风关怎么样了?爹娘可还好?” 启吟靠在树上,望着星空怔怔出神。 “不必担心,出了呼风关,我们可就没什么倚仗了,吉人自有天相,咱们担心也毫无作用,还是多祈求下顺利达到神头谷前的部落吧。” 红炎没了旁人,又有神名留下来的一些念力,所以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也曾对启吟说他的记忆不完整,而且不足为外人道,不过恢复多了好歹算半个老江湖,可以帮衬启吟这个无知少年。 “也是”,启吟嘴上说着,心里却仍是挂念,用树枝拨弄眼前的薪火堆也一直愣神,险些把火焰蹭上衣裳,被红炎破口大骂。 ...... 夜深,少年枕着捡来的石头,沉沉入睡。 而红炎睡过一宿,此时附在左眼里注意着外界动静,不需要启吟睁开眼,他也能看见眼前的大多事物。 春夜里夜色昏沉,露重霜寒,静谧中只有偶尔的几只聒噪飞鸟和火堆细微的崩裂声,此时红炎睡不着,正认真地为启吟警戒四周。 “无聊透顶”,他心中暗叹一声,此地路过的兽族只是最普通的小兽,连念力都没有,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 而他被束缚在左眼里,除非启吟喊他,不然他也没办法出来顶替启吟。 长夜漫漫,就在他百无聊赖睡意渐浓时,一道黄色光亮从地面浮现,将他惊动。 “启吟醒醒,有东西来了。” 闻言,启吟梦中惊觉,连忙起身,从收录阵中取出一柄短剑,护在身前。 而等他想要看清那个黄色光芒中的物什时,那光芒尽敛,从中出现一团水母般的雾气,正是那个纠缠不休的地灵。 “我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 启吟看清来者,不由得嗤笑一声出言羞辱这地灵,心里却暗暗警觉,怕这地灵吃过亏,会带帮手来捉拿他。 “现在离呼风关虎门城几千里遥远,没了凡人阻挠,我又怎会怕了你”,地灵冷哼一声,对他恨声道。 “哦?你已经有把握打得赢我的帮手了是吗?” 启吟有心和他周旋一二,于是手下松懈,把短剑倒提在身后,却又瞧瞧捏起指尖,沿着树身缓慢刻下阵法。 “又有何难?”地灵冷冷回答,他只是一团念力,没有实体,看不出他此时的表情,“不过是条饱受轮回苦的火蛇,上次暗算我一招,不然如何奈何得了我这样的先天灵者。” 启吟看出他骄满意横,不由得心中大定,自觉又多了几分胜算。 于是对地灵说道,“你这次不妨说说,是北方哪位巨擘要你来请我?” 那地灵却是不屑,自顾自的汲取土地中蕴含的无穷念力壮大自身,以期胜过红炎几分,他明面上说得好听,其实他和现在的红炎实力都在四通境第三境界上下,实力相差无几,只是迫于使命,不得不出马。 启吟注意到那一道道流动的土黄色念力从土地里钻出,源源不绝,不断增强着地灵的威压。 “看来你的任务很是紧迫,这么快就想要和我对敌,既然如此,为何你主人不多派些强者来,随便一个神兽通强者就不是我所能应对得了的。” “区区小儿何须我北地神兽通强者出手?” 那地灵嗤笑道,却不言其是。 启吟瞧出便宜,这厮来头不小,竟是那远离大陆的北地,“而我又岂你是能应付得了的?” “得望国举国危立,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你束手就擒罢。” 那地灵发现自己一时失语,连忙不再多言,作势要将启吟捉拿。 只见那团雾气升高飞起,在高空以雾气为笔,凌乱作画,瞬间形成一个圆形阵图虚影飘在空中,而画法刚完成那地灵就猛然爆开,依附虚影的繁复纹路化为一个黄褐色云雾巨阵,两相结合,威力大增。 那地雾阵威能可怖,只听得地灵大呼一声“黄铢上仙宝地相馈”,一道黄土色念力柱从大地冲天而起,刺入云中。 而那地灵浑身雾气在颂神术下,竟然渐渐凝实,变作一个两丈高的黄肤巨人,身躯如石棱相接,眉心镶嵌有一枚地灵黄铢。 启吟望着眼前黑夜中灿着黄色光芒的巨影心下一惊,体如筛糠。 “这厮作为灵竟然也会颂神?” 红炎见状也大惊失色,这地灵前阵子展现出来的实力分明是四通境,而用唱法、画法一同施展颂神术后竟然达到了神兽通境界。 “我们施展空明赐予的半招颂神术也才堪堪达到神兽通境,他这黄铢上仙是什么来头,难道是传说中的地灵之祖?” 正在他们二人惊诧万分时,那地灵所化的黄肤巨人一拳砸下,启吟见机不妙,往前矮身一扑,堪堪躲过这如风如雷的一拳。 而他身后那棵参天巨木应声而断,轰然倒塌木屑飞崩,那笼罩百米方圆的枝叶簌簌落下,险些把翻滚在侧的启吟活活掩埋。 启吟额头冷汗津津,心念急转苦想对策。 他知道,这地灵巨人用的是强化形体力量的念术,一拳之威绝对不止于此,而是为了活捉他,这才放松了几分力道。 他对红炎悄声问道: “红炎大哥,你还能再次承受空明的颂神术吗?” “我现在念力虚弱,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不过我还有另一个办法,你依我计划,今夜便能安稳度过。” 启吟满声应是,倏忽间就和红炎交谈完毕。 如今他开了星门,肉体能够承受的颂神术带来的念力也更多,而且本源念力飞速成长,使得他轻易间能够和躲在左眼里的鬼魂红炎用念力交流。 于是他喝问地灵巨人道: “我听说黄铢上仙是空明赦封的神灵之一,据说和诸王的实力相差不远,你奉他命前来捉我,到底为了什么?” 那黄肤巨人张口吐字,如同雷声嗡鸣,对他半是嗤笑半是怜悯道:“曾经的你又怎会把我族的黄铢上仙看在眼里,我们地灵可没资格参与你们的争斗,只是神灵和那位北方王者不愿移驾此处,才派我一个小小地灵来请你。” 那地灵形如金刚,恶相威严巨目怒张,他轻轻转动眼眸也如同瞪视着启吟,“我不想惹事上身,你也不必为难我,只要跟我走上一趟,化干戈为玉帛岂不两相痛快?” 启吟摇摇头,红炎已经帮他猜到为什么那位北地的王不愿意派人过来得望所处的大陆南端了。 恐怕是因为那位王并非是人族,和大陆南端这边的一些势力估计有些争斗。 启吟想到这里,暗暗伤神,如果这样的话,那他轻易之间不敢离开大陆南部,招惹到北方那个不露真名的王者,会是天大的麻烦。 其麾下强者想必也不会少,大抵会是各种地灵和猛兽,比如眼前这位地灵,分明就是石相地灵,隐人耳目下就能够派出一个达到四通境,颂神术下更是跃阶成为神兽通强者的地灵,可见其势力的恐怖。 而地灵,顾名思义为地中灵,和天灵相对,要比高高在上的天灵相差太多。 黄铢上仙位列天灵,大抵是被上天赦封的神灵。 启吟问理多年,又有小半记忆保存着的转世蛇灵千窟红炎相随,一些见于书面的学问,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所以他打定主意,想办法打发走这位地灵以后,就要隐藏起身份来,借助《太和正音谱》那些有趣的阵图隐匿身上奥秘并不算太难。 “可笑,我看那位北方王藏头露尾不肯见真章,分明是害怕大陆南端会有人族王镇守,你们地灵虽贵为灵,却连我这小小凡人都要欺瞒,真是可笑。” 他冷笑相对,对方刚才一拳砸穿巨树想逼他就范,而他刚离开爹娘才三天,岂有刚远游就被人掳走的丢人道理? “我敬你这么多年来好言相劝,所以今夜就打你个半死”,启吟缓缓站定,“千窟红炎!” 霎时间一股灼热狂风席卷而起,把满地狼藉吹散一空,红炎取代启吟支配了整个身体,不断有火焰念力从体内涌动出来,让他兴奋异常。 他吐出一条猩红蛇信,右眼已经化为一只蛇眼,面色狰狞。 “小小地灵,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蛇神。” 第一卷 神名 第十七章 颂危宿 红炎衣袖飘飞,念力涌动间无风自鼓,让他一举一动不知觉有了一种高人风范。 那些枝叶被他的念力流卷起的风波冲散,此时却又受到他的吸引,从远处挟带土石草木,卷成一个个燃烧着的巨大火团,向他撞击过来。 火团急速旋转,如同一个个火焰飓风,在靠近红炎时彼此交融汇合,形成一柱火炎龙卷。 千窟红炎张手一握,把那龙卷引到身前,念力疯狂灌输入内,与其中的风火土木四大属性勾连交会,渐渐都被他的念力所慑服。 而被他慑服的这些念力来源于万物,万物有灵可用念力相联通,本源念力即是意识,强大到一定程度,便可以统御那些物质的万物念力。 比如那地灵,便是地中念力生出灵智,所以无形无质,能够借这天然身份吸收大量的土地念力,只有少部分被红炎的火焰点燃,不受他的控制。 “千窟红炎,你轮回重生后不过是一条蛇灵,连兽族的躯体都没有,也妄想打压本灵借来的无上伟力?” 火焰龙卷越来越精纯,渐渐形成一条通体赤色的巨蛇,而石相地灵见状却是嗤笑。 “不试一试,你又怎会知道我这拥有神名的蛇灵有多强大。” 只见飓风火蛇成形,巨口猛张间弹出两枚锋锐的月牙形蛇牙,无声大吼对着二丈高低的地灵噬咬下去。 那血盆大口有如城门大小,比黄肤巨人还要硕大几倍。 蛇口未到,腥气先至,一股恶臭腥毒随着大蛇的攒击,裹挟着风声异响向握拳横挡,立于地面上的地灵扑击过去。 一怒之迅,使得风中生出道道黑痕。 地灵瞧出个中异样,他发觉那赤色念力里有着邈邈毒烟,他知道这厮善用蛇毒,却没料到混乱属性形成的风暴大蛇也具备这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而神速飞快,霎时间便如同一辆攻城云车夹杂剧毒的红烟向他这座小小城门撞来。 地灵心中暗惊,“如今这红炎不过是四通境强者,靠着这毒烟我却不敢用肉身硬扛。” 他颂神术颂的是黄铢上仙,得到的力量便也是黄铢上仙的形体力量,能够将他自己无形无质的地灵之身化为实体。 但只要有实体便有击破的可能,寻常的剑伤拳伤根本不足以威胁他的性命,但这使毒的对手却刚好是他这类钢铁身躯的天敌。 “喝!” 蛇口来势凶猛容不得他闪躲,于是他大喝一声一掌拍击在大地上,顿时间荒原的万年厚土如同波浪翻滚,丝毫没有厚重坚实之感。 这些沙石泥土如浪涛涌动,形成无数石墙,以地灵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迭动翻滚,如同荒原上的一个海漩涡,将地灵瞬间包围在中间。 而红炎的一招扑击落在层层旋转的土墙形成的漩涡上,啃碎了大片沙土,红烟侵蚀下,又有数层沙土腐朽脱落。 但漩涡不断从地底翻出,如同铺在荒原上的一张软糯面饼被神力撕开一个小洞,从中反转一层层沙土,让参天古木存在的这小片荒原的地形大变,翻转了一番。 神兽通强者足以改变天地,虽然不至于移山倒海,但借助属性念力却能轻易改变环境。 而红炎本质是兽族,却没有精深的念术来做到这样的威能。 所以他一招无果,连那些沾有毒烟的沙土也随着波浪被推到远处,丝毫影响不到这个神兽通境界的地灵。 “好手段。” 红炎赞叹一声,心念急转。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驾驭那尾大蛇,裂开大嘴喷吐烟雾,将云柱般的毒气烟雾注入那个“海眼”,逼得地灵不断移动土层抵挡毒烟,又不断把受到侵蚀的土层借着波浪送到远处。 一时间荒原上出现一块块冒着滚滚红烟的巨大石墙,而那些石墙腐朽后污染了更多的土石,远远望去,如有一圈红色狼烟冲天而起,愈燃愈烈。 “如此剧毒,神兽通境界根本抵挡不住。” 地灵躲在地下不断挪动土石抵挡,消耗了不知多少念力,但他实在没办法,这是不能修炼的蛇类兽族的天赋,也是广大兽族仗以活命的本事之一。 但他身为灵,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拿捏的? 只见土墙仍在不断翻滚,而大蛇也不断喷吐毒烟,彼此消耗着神名和颂神术带来的庞大念力。 突然大蛇身下的泥土飞溅,一个巨人破土而出,扫起一腿鞭击在大蛇的躯干上,只一招就把这条枝叶土石组成的念力大蛇斩成两段。 红炎吓了一跳,却没想到这厮看起来像个傻大个,却突然闪现到另外一处,速度竟然如此可怕。 但他终究不像启吟一样毫无经验,依旧掌控着那半截连着蛇头的蛇身,在半空中拧身猛然一转,向那个脱离地面失去了源源不断土属性念力加持的地灵吞噬而去。 就在蛇口合拢要将他碾碎的时候,一双拳头从蛇头颅处钻出,直接打碎半个蛇头,而后一个被黄色念力笼罩的身影从那个撕开的血洞里跳将出来,又是飞起一脚把这个毒牙喷雾的大蛇头踢飞。 不等那蛇头落地,就化为飞灰,飘散在空中化作道道各色念力,回归了天地。 那地灵放声嗤笑,“没了这么多念力,你一个没有躯体的四通境蛇灵怎么和我斗?” 他转过身来,面含讥讽。 却见一把飞矢直撞面门,趁着他出言讽刺的时候偷袭他一记。 “好个阴险的小子!” 地灵惊叫一声堪堪躲过那支精纯念力幻化的飞箭,却仍是被射穿半个脸庞,顿时间黄色血流喷涌如注,逸散了地灵不少的念力。 他落地,重新吸收土地里的念力来修复身躯,阴恻恻地瞪视着红炎。 “看来我需得让你骨断筋折你才不敢翻出花样来。” 红炎故作镇定,以为刚才一箭偷袭凝聚了大半念力,足以重伤甚至杀死这个聒噪的地灵。 却没想到被他侧头躲过,没刺中眉心那枚黄铢。 他心中暗想,“黄泥人镶嵌一枚黄铢,这么明显的要害却一击无果,接下来他有了防备就不好办了。” 他大感头疼,如果颂空明神的话,自己难以支撑那股威力,理论上空明借力给的是启吟而不是他,如果借此强行提升到神兽通,他需要承受的力量不相符合,会对灵魂带来巨大破坏。 “幸好他只是个地灵,绝对没想到我还有一招。” 红炎做事鲁莽,却有迫害别人的心眼,所以花花肠子早就想好如何坑害这个地灵。 “地灵,何苦相逼,你我二人都是身不由己才在此争斗,你不愿透露缘由,我也不愿随你去北地面圣,何不把话放到明面上来,只要我熟识了那位北地王,自然知晓利害。” 他站在远处高声道。 而地灵被他暗算过两次,又怎会不知他的诡计多端,于是出言道: “废话少说,你自己散去神名的力量,我饶你一次。” 红炎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竟然真的把神名的念力散去。 他身上那一股红色火焰凭空消失,引起狂风激荡,有袅袅风烟随之波动了一下,一切归于平静。 他对着地灵张开手,微笑道,“你看,够不够诚意。” 地灵却是狐疑,挤着虎目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想,这厮没了神名的念力,也没能力施展颂神术,至于启吟的颂神术,对他这个神兽通强者也只是挠痒痒。 “你自己过来,休想布下陷阱暗算我。” 他仍是警觉,担心他躲在地下时没有视野,会被处在地面上的红炎暗布陷阱。 红炎闻言悠哉悠哉地向他走去,甚至于双手分开,不让自己有机会触碰到收录阵。 地灵如临大敌,双手挡立在胸前,不露丝毫破绽。 终于,红炎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示意他捉住自己,地灵虽然狐疑,但还是伸出粗壮的左手把他双臂捏住,不让这个喜欢偷袭的弓手暗算自己。 红炎凑近,对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危栋如星垂,分野变袖绝。” 骤然间一道星力从北方第五宿危宿星引落,钻入大地中,而那一条断落后埋藏大地中的蛇尾应声而动,化作一把长剑如风行雷动,斩向捏住他的这只大手。 危宿如高栋,险绝发剑芒,那道来自危宿的毫光星力从无尽高空坠落注入蛇尾,但实则在瞬息间就出剑斩击。 而地灵始料不及,他那只左手捏住红炎,但何尝不是被红炎限制住。 于是毫光一闪,甚至于火焰念力在危宿星的加持下都收敛于剑身中,须臾间地灵左臂断开,切面平整如镜,而红炎借机拖着这条大手飞奔而去。 而地灵伤创处黄土色念力喷射而出,难以遏止,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个该死的小子一眨眼飞奔出去数里。 他心中暗恨,“竟然又被他算计了一次,为何没有画法书法,他一个兽族仅仅一句唱法怎么可能施展出颂神术,而且还有如此威力?” 他作为地灵对兽族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兽族不会颂神术。 但他却不知道,有一些兽族也能感应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辰,并且用颂神的方式引动星力,而这,也是感应星辰的妙处。 他伤势不轻,还是艰难站起身来,催动念力将身躯收缩了近半,变作一个一丈大小的黄肤巨人,又幻化出另一只手臂,这才止住了那个伤口。 他心中大怒,一个神兽通强者竟然被暗算到如此境地,平白丧失了如此多的念力,幸好此处杳无人烟,不然被人族撞见,恐怕凶多吉少。 “小儿哪里逃!” 他喝问一声,向那个没了马匹却还撒腿狂奔的红炎飞身追去。 第一卷 神名 第十八章 颠倒 星夜煌煌,月明如水。 红炎撒腿狂奔,却忘了自己念力所剩无几,而那匹蠢笨如驴的乌蹄马不懂逃命,早就死在两人的念力波动下。 他拖着那条黄色断臂,心中却是冰凉,对着眼中启吟道,“这下惹怒他了,我平生只会三招,唯一对他能造成威胁的危袖剑也才堪堪断他一臂,接下来靠你了。” 说罢他龟缩回左眼里,把呆滞的启吟顶了出来。 他呆呆站在那里,刚刚掌控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而他还没反应过来红炎这厮竟然临阵退缩,那地灵已经一闪身到他面前,将他一掌捏住。 “吾兄饶命吾兄饶命!” 他被一只大手捆住大半个身躯,就剩下双腿乱蹬和脑袋狂摆,急切出言求饶。 “地灵兄手下轻些,愚弟体弱多病吃受不住啊。” 那地灵怒火中烧下的雷霆一击,自然是力道奇大,几乎挤断他的双臂,让得启吟剧痛之下口吐血花,立马认栽。 眼前地灵身材小了一截却仍是武勇无双,就算是红炎正面强攻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启吟。 “小小星门境就把我重伤如此,要是给你恢复到巅峰那还了得?” 说罢他准备捏断启吟手脚,再带回北方。 “停停停!” 启吟见状大喊,“颂神术本来就是用一次少一次,地灵吾兄不必防备我太甚啊。” 那地灵冷哼,面露不屑,却是没有继续下手。 他们地中精灵,承地而生有厚土大德,从来不喜残虐,打斗一番已经是次次留手。 而五年以来他也都好言劝慰启吟随他而走,在离开望山县前从没有施展手段抢人。 不仅是他的地灵身份容易被人族觊觎,而且是地中生灵无法修行,却能修心,大地厚德,所修也即是地德心。 他听启吟一口一个兄长,不免深觉这厮不要脸皮,气笑道,“我有命在身,自然不会毁伤你太多。” “不过我却是好奇,我身为地灵能够颂神,但兽族的火蛇他却不能,而刚才分明是借了危宿星的星力,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面有怒意,但眼中却多有好奇,盯着启吟,手中力道却不曾减少,仍是防备着小启吟。 启吟看出生机,于是殷勤道,“地灵兄有所不知,我听红炎说这天上星辰偶尔眷顾下界的生灵,便有那么几次施展星力的机会。” 地灵闻言恍然大悟,“我道是什么,原来只是取巧的招式,害我以为是传说中的星术,险些夺路而逃。” 启吟额头冒汗,心想你我虽然相识多年,但是却把刚才丑态说与我听,这岂还能留我?莫不是要害我性命? “四通境的招式绝对无法斩断我的肉身,如何只用了唱法就有这般威力?” 那地灵却没有迫害他的心思,起了求知欲,于是放松了手上力道,继续问他。 “兄长有所不知,适才你突然出现时,我便偷偷用画法画下危宿星的星图大阵在那株大树上,说来不巧,咱们兄弟相见一番亲近下也没把树身的阵图毁坏,实在是运气。” 启吟顿了顿又说,“是红炎作怪,我事后才知道……” 地灵冷哼一声不与他计较,他虽然不是什么智者,但也知道那时候启吟还没唤出千窟红炎的神名。 “贤弟不必多说,为兄心胸广阔不是你能比较的,自然不与你争执。只是那蛇尾藏在大地里,我作为地灵却没感应到,这又是何故?” 启吟知道地灵一族是地中念力生出灵智,先天并无善恶分别,是好说话的主,所以有意和他多说几句,让他放松几分警惕。 他心想这位便宜老哥是个泥巴脑子,很好糊弄,而自己刚才被红炎提点了几句,现在刚好有一招颂神术想试试…… “其实就是趁兄长中箭那瞬间,把蛇尾的念力散去,唯独留下吸引来的土属性,后来我们相谈甚欢,你也就没留心这点小小念力了。” 启吟连声讪笑,很是不好意思。 而地灵却是脸黑了起来,什么相谈甚欢,明明是无耻诈降,骗得他丢了一只膀子。 这时他也听够了,不想和启吟继续称兄道弟,于是道,“颂神术施展已久,我需得变化回来,还要委屈你自锁念力,跟我一同回北方复命。” 一夜将尽,磨损了他太多光阴,致使颂神得来的那恐怖提升也渐渐回落,而他作为地灵自然不能现出原形跟在启吟身边。 北地遥远,一路押送想来麻烦不断,而他为此也曾头疼不已,所以有心劝启吟自己跟随他的指示去往北方。 即便就此耗上几十年时间,那位王者也不以为意。 但他万万不可让启吟逃走,天地广大,他一个小小地灵也没办法时时感应到启吟的踪迹。 “吾王派我来请你,我不敢不从,所以你跟我走上一走,一路上我照应你一二,远行南北,想来也不会太过无聊。” 启吟闻言点点头,“我实力不精,兄长大可放松手上力量,好让我封锁住这小小的星门境念力。” 地灵依他,索性松开手掌,却又危立身侧,谨防他逃走。 启吟此时还拖着那条大手,而地灵借来的念力将尽,收回也没用,索性没了心思收回。 他伸出一只手指,在空中勾指作画,奈何他画法稀疏平常,甚至于凌乱不堪,画了良久才在空中点亮一个圆形小阵图。 阵图浮在空中,如同一尾蓝色大蝶很是奇特,在月夜里异光澄澄,有些美妙。 地灵怒目犹瞪,紧紧盯着他不让他搞出幺蛾子,在一旁仔细观摩每一步才肯定这便是锁魂图,一个借用来封锁牢狱中的小小念力师的寻常阵图。 这阵图威力不大,对重生境的念力师都没有任何作用,只是眼前这一个阵图比普通锁魂图繁复驳杂得多。 而石相地灵只会几招依靠肉身的强横念术,对凡人日常生活惯用的五花八门的各种阵图并不了解,只当是启吟年纪尚小学艺不精,画法惨不忍睹多画了几十笔作为辅助。 这时启吟抬头看了看地灵,又说: “地灵兄刚才忘记问我,借星力和颂神一样需得有借有还,而红炎这招危袖剑还能用两次,不知道要还危宿星什么东西?” 地灵皱眉,不知道他出言何意,却知道他没安好心,于是大手猛然一动,作势便要擒拿下启吟。 而启吟话音刚落,由不得地灵做出更大反应,便催动那锁魂图轰然撞击在另一只手拖着的地灵断臂上。 霎时间锁魂图受力破碎,化作点点蓝色光芒融进断臂里,而这时那地灵的大手刚好袭来,把启吟握在手心中。 但那招念术已经被他催动,无数蓝光从启吟和地灵相触碰处迸发,如同蓝泉涌动,青玉流飞,难以遏止。 但见月夜中,遥迢北方天顶中位处第五的危宿星穿越无尽空间,瞬发而至,道道豪光与启吟与地灵身上的蓝色光亮相汇合。 那光芒,便是危宿星来讨债了! 所谓颂神,除了神灵主动恩赐外,便要有偿还,颂出一段唱词,便如同张口做契约,终究要有战果才能偿还。 颂神有书画唱三法,唯独少不了唱法,便是这个道理。 当然,唱法还有其他妙用。 而借用星力,施展出来的念术也有代价,而危栋如星垂,分野变袖绝,所需要的代价,便是这一片分野里那断绝的一只袖子。 只见危宿星的星光连接寰宇,使得荒原上出现一番蓝色与灰黑光芒交相辉映的美妙景色。 那地灵伸手握住启吟,却是着了他的道儿。 此时他与断去的那只手臂有了联系,骤然间便受到危宿星的牵引,仿佛浑身气血念力都要被那道星光抽干,一时间他心神大骇,如坠冰窟。 那星光须臾间抽干了断臂的全部念力,而精纯的黄铢上仙赐福形成的躯体被抽干念力后,什么也没有留下,化作一道烟云,显示它曾来过这个人间。 而危宿星是主凶星宿,同源的地灵身躯触碰到讨债的危宿星光,也把持不住体内蠢蠢欲动的念力,想要破体而出,融入其中。 他体如筛糠,一个小小四通境地灵,借助颂神术才达到神兽通境界,如何敌得过神明般的五座神星? “臭小子又坑害我!” 他愤怒大喊,惊慌失措,却仍然本能的抑制体内念力不冲破自己强横无比的肉身,并且借助双足踩踏的大地,不断吸收大地精华来弥补那洪流泄口般流失的念力。 而此时启吟见状却没有阴谋得逞的欢快,反而是暗中流汗,后背生寒。 因为左眼里一直注视着一切的红炎告诉他,危宿虽然蛮横无理,但也没办法就此弄死这个黄皮肤巨人,天地有别,这种招式存在不了多久,而且可一绝不可二。 于是在星光即将消散,而地灵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决定再借一次空明神力。 虽然他知道,颂神术要承担一定后果,而且有次数的限制,但眼下逼急了地灵,如果不一招制敌,恐怕他恼羞成怒下一定会把自己打砸残废再带回北地。 他也来不及从地灵手中挣脱,就对着天空大喊: “空明借我神风!” 荒原之上一场较量只在刹那间,无声无息,而他这一声大喊仿佛惊动了荒原上的夜色,飞鸟嘤嘤。 声音传出老远,在空旷无人的野地里回响阵阵,却让启吟额头冷汗更多。 毫无动静,除了吓到几只睡在地巢穴的小鸟。 “空明你害我,原来同一招只能用一次。” 启吟转而怒斥埋怨起敬仰的空明神,“天天梦中相见,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颂神名的弊害?” 他心中焦急,空明神名固然给了他一个星门境跃七八阶挑战神兽通的恐怖实力,但那是基于红炎本就是四通境第三境界,离神兽通只有两个瓶颈的差距。 而颂一尊真神带来两个境界的提升,还只能使用一次,这比那个比王还逊色一筹的黄铢上仙还不如! 黄铢上仙赐福地灵后代,颂神术施展时毫无代价,而他颂空明的神名,借力给了红炎,却让红炎实力大增下遭受反噬,灵魂险些化为飞灰。 “我主空明伟大无穷,却仍然不愿意借力太多”,他心中悲凉,却瞧出一丝秘密。 恐怕,空明自己已无力垂怜自己,自身难保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寒,忧心起敬仰的空明来,于是心神渐渐重归平静,不再惊慌失措,如同冷水沃面,将他惊醒。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前还有更大的凶险。” 红炎知道他心中思绪万千,一瞬间想到空明和自己的各种死法,于是出言将他惊醒。 眼下星光将尽,他只好提醒启吟这个不开窍的脑子,“你再借空明的神力,施展一招《太和正音谱》里面的水蒙境阵。” 他和启吟共享经历,知道里面有这招不实用的阵图,效果奇妙,却没想到可以借助自己的经验运用这个阵图来脱险。 “老子果然是个天才。” 启吟被他一语点醒,知道他话中真意。 于是再借空明神力来施展不一样的招式,验证自己的想法,为今之计,只好赌一把。 “堪笑颠倒梦,只觉水在天。” 果然,一股奇特念力如水涌来,无中生有,仿佛天雨连绵落在他身上,使得他弹手一挥间施展那水蒙境阵,而且阵图的力量变得奇特,乃至于恐怖。 原来的水蒙境阵其实就是幻化出一个水幕镜子,映照虚实,使得人五觉短暂失真,仿佛进入镜中世界。 而启吟对学习阵法有独到之处,便将这不堪大用的阵图也学会了。 而今他赌对了,空明这次借给他的不是神风助火,而且神水成镜。 那念力雨落在浩渺荒原上,刹那间铺满整个荒原,如同一面明镜平铺荒原之上,映射天穹。 星月无边,水光接天。这场颠倒梦,说是水在天,其实颠倒过来,正好是天在水中。 这片明镜以荒原为线,分割出两片天穹,星月依旧,只是其中一个天空无尽浩渺,另一个如花如雾,虚无所依。 而那危宿星光恰在此时散去,而启吟屡生变故下其实只在须臾间就完成这个阵图。 星光散尽,地灵欲要捏紧启吟不让他继续翻腾,却身不由己地抓着启吟一起失去落脚处,骤然掉进水做的镜子中,仿佛刚才二人站在海面上,如今失去依凭所以坠落进无尽的镜中星空里。 两人头下脚上,被镜子倒影过去,成为飘渺中两个惊慌失措,不断挣扎摆动肢体的小虫儿。 而那真实的大地瞬间消失,离他们远去。 不知镜里年月,只觉水在两分处,天地无盛衰,形影俱哀哉。 第一卷 神名 第十九章 地灵吊坠 启吟和地灵同时掉进水蒙镜里,一时之间如处浩瀚星河,不知所措。 但启吟终究是施术者,已经有了防备,很快就回过神来。 《太和正音谱》是启姓遗书,其间记载的阵图多如牛毛,五花八门,但能堪大用的却不多。 而且很多都像是开发用于消遣玩乐,如这水属性的水蒙境阵图。 因为启吟没有武师傅,所以他练过大多数的阵图,但发现实战中几乎没用。 幸好红炎异想天开,在空明神名带来的念力的加持下,竟然像是再造空间,不能不让启吟心中惊疑不定,因为这是除了收录阵外,他知道的唯一能够凭空创造空间的法门。 空明伟大之处可见一斑,凭借神名的力量直接把干扰五觉的幻境变成幻境空间。 但他也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太久,于是趁着地灵失去大地依凭的慌乱,从他手中挣脱。 那地灵此刻失魂落魄,因为他感应不到大地。 从诞生灵智开始,他从没有离开大地如此遥远,乃至于此时的他仿佛处在一片虚无世界里,而这里从未存在过大地。 所以失去大地为媒介,他和黄铢上仙的神力联结便断却,只消片刻,他就退回一团雾气的地灵状态。 而地中灵气所生的他,离开大地一久,恐怕连那悠悠流转的黄色水母般的躯体也无法维持。 他呆立在那,心中恐惧不安,不断地想要感应到大地。 眼下情形超出他的认知,他常年躲在厚土之中,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乱了阵脚,却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启吟知道机会就在眼下,机不可失,于是大喊一声,“千窟红炎”,也暂时无心理会他这个蛇灵的神名究竟还剩下多少实力。 果然,红炎闻言便不得不从左眼中闯出,取而代之,支配了整个身体。 这一次的四通境又跌落了一个境界,变成四通境第二层次的通地境。 “看来我帮不了你多少次了。” 红炎暗叹一声,恐怕下次再唤他,只能堪堪达到四通境第一层的通凡境,而那时,启留书都能轻易把他吊起来打。 但他还是强撑起新近压榨神名得来的念力,一股狂暴赤色念力从体内澎湃而来,抬手便扔出一个蛇窟,万千火蛇相互噬咬,瞬间笼罩住那个愣愣浮在空中的地灵。 地灵迷迷糊糊下,骤然感觉到浑身被火蛇炙烤,吃疼之下才回过神来,想要催动念力抵挡,却发现他没有形体,也没有大地的眷顾,雾气里包含的强大念力仿佛黄色胭脂溶进水里,还来不及被他调动,就遗失逸散了大半。 他心中惊骇更甚过被蛇窟包裹,眼下念力入不敷出,如果胆敢调动念力抵抗蛇窟的吞噬焚烧,恐怕自己的地灵之躯真要变成虚空里的一道黄色脂粉,终将消融于无形。 “吾兄饶命吾兄饶命!” 地灵连忙停下抵抗的念头,大声呼喊启吟饶他性命。 “贤弟莫怪,等到你实力下降得差不多了,兄长一定停手。” 红炎嬉皮笑脸,飘在虚空里继续操控那千万火蛇纠缠而成的蛇窟,不断磨损着地灵雾气身体的念力。 那些黄色雾气被他的蛇窟熔炼吞噬,渐渐变得稀薄虚幻起来,而地灵仿佛剧痛难忍,惨叫连连。 红炎听他叫得惨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二人还没到生死大仇的地步。 他只好心意一动,让蛇窟骤然变大一圈,给处在中间的地灵一个小小的空间,没有受到火焰的侵袭,但也依旧把他困在中央无法逃脱。 “地灵小弟,你自己散去大部分修为,为兄就放你一马,绝不反悔。” 红炎沉吟了一下又说,“最好是重生境都没有。” 地灵此时没了主意,仍处在失去大地的落魄中,仿佛孤苦伶仃,只能连声称是,样样都依他。 于是他缩小身形,将雾气核心深处的那股精纯地灵之气凝聚成形,化作一枚黄色珠子。 而其他的念力失去了操控,便任由那些蛇眸泛着寒意的火蛇啃噬吞食,很快,就剩下那枚珠子悬在蛇窟中央,瑟瑟发抖。 红炎嘻笑一声,美滋滋地将手中刚刚绘制凝聚好的锁魂图印在地灵珠身上。 以他通地境界施展的锁魂图,料定这厮的珠身所拥有的修为恰好达到人类修行的重生境,是万万破解不了的。 那闪烁着斑斓红芒的道道纹路爬满地灵珠全身,顷刻间将这黄澄澄的地灵珠子雕琢上一层红玉样饰,如同火焰升腾,蛇行密布,看得红炎喜上眉梢。 “地灵贤弟,我怕放你出去后你还要害我性命,所以委屈你几天,待我晋升到神兽通了,就放你出来。” 地灵闻言愤愤不平,却是敢怒不敢言,腹诽一句就算你天赋超凡,想要从星门境界晋升到神兽通,怕也是要锁住我十几年。 但他此刻没有面容,亦不敢插话,红炎只当他沉默首肯,于是凭空一招划出一道红色念力形成丝线,与地灵珠表面的红色纹路相连,如同悬着黄玉的一条项饰,被他随手挂在脖颈上。 “且让我将你贴身收好,莫怕莫怕。” 说罢红炎讲地灵珠子收进怀里,贴衣藏住。 地灵愁苦万分,很想排斥这个少年,但他动弹不得只能认命。 而红炎则荣光满面,终于把地灵这个狗皮膏药揭掉了,还变成一个吊坠。 二人在星空里又飘荡了一会儿,才等到水蒙镜阵的威能散去,将他们抛出来。 荒原上雨水泥泞,散发着阵阵念力水雾,毫光氤氲,照得整个荒原昏昏沉沉,有些迷蒙神秘。 红炎蹑手蹑脚,在荒原上四处张望,见天色已亮,也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动静,于是重新回到自己的安乐窝,让启吟主掌身躯。 “我也困顿眠红帐去了,你自己调教这傻乎乎的地灵吧。” 启吟仿佛看得到他摇头晃脑,信口邪诗一句便昏沉睡去,想来是打算保留那股念力,以待后用。 他不免摇摇头,不去理睬这个不正经的红炎。 却是低头捏起那颗悬在胸前的地灵珠,对他说,“接下来就委屈你陪我游荡大陆了。” 地灵不管他温声细语,只觉得他面目可憎,以为这厮又羞辱他,然而恼怒归恼怒,他却没有办法反抗。 他怒哼一声,“我次次对你手下留情,还望阁下高抬贵手,早些放了我。” 启吟被他逗乐,知道他故意称呼自己为阁下,实在是因为怒火中烧,又在自己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才说出这番话。 “不必担心,我是天底下一等一守信用的好孩子,你看我年方十四就把你擒拿下来,晋阶神兽通指日可待,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他劫难过后轻松万分,于是笑眯眯说道,“我也是为你好啊,如果你两手空空有辱使命,恐怕你的君主要迁怒于你。” 地灵又是一声冷哼,不想和这个少年继续纠缠,却又无奈在他手中把玩,只觉得圆润珠面都生出鸡皮疙瘩,给他一阵恶心。 启吟却是有些惊讶的说,“麻麻赖赖的,待我盘上一盘,你就圆润多了。” 地灵闻言连忙求饶,引得启吟一阵欢笑,回荡在陌陌荒原上。 …… 一人一珠走了大半天,终于离开那片在他们争斗下满目疮痍的地方,渐渐近了人烟。 启吟垫脚张望,遥望远处山丘后面飘起的袅袅人烟,不由得心中大喜。 “四天没见过活人,我倒是有些闷了。” 这大半天里没了马匹,红炎也睡觉去了,而地灵又沉默不言仍在气愤中,只能倚仗自己的脚力行走几十里地,他已经筋疲力竭,嗓子直冒烟火。 说来这五年,和他说话最多的除了许人新,便是红炎和地灵了。 “来,地灵兄,你飞去前面帮我讨碗水喝,不然我就要渴死在这里了。” 地灵被缚,又要听他唠叨,而地灵何时吃过这种亏,闻言不由得大怒,对他破口大骂。 启吟悻悻道,“险些忘了你只是颗会发火的珠子,等晚上找到落脚处歇息了,我帮你盘空怒火,向你赔罪。” 地灵知道这厮不在学堂也不在军列,开始话痨起来,于是不与他做口舌之争,果断闭嘴,养神去了。 可惜他不知道的事,启吟没有武师傅,所以不曾学过功法,即便全身心投入修炼,也难以达到重生境界。 而启吟又陷入无聊的境地,寻常时候骑着马,他还有闲情翻一翻那本正音谱,而目前无奈只好迈开脚步,向那处炊烟升起处赶去。 第一卷 神名 第二十章 炊烟 启吟拄步缓缓前行,拖着步伐向着那座矮小山丘走去。 当真是望山跑死马,何况他少年体魄耐力不行,直到了傍晚他才走近。 “刚才远远看着还有几缕轻烟的,怎么走近了倒突然就没了?” 他爬进山丘里,心中疑惑,于是低声喃喃道。 而这座山丘突兀隆起在荒原上,有些不凡之处,其间仙云缥缈,雾霭沉沉,远远看去像是仙家隐逸的灵山妙穴,引人入胜。 他向前又是探了千百丈,才堪堪翻过高且近的那座小山头,低头一眼见到后面低洼泥泞的谷地。 而这谷地似有恶沼迷泽,里外透着一股邪门气儿,和山头上所见的景色相去甚远。 “有古怪,一点地气都没有。” 吊在他胸前的地灵听到他说话,于是用微弱的那点念力探查四周,如今他身陷锁魂图,却依旧保留着地灵独有的感知。 启吟曾笑话他无眼无珠,其实却知道这厮的感应和视觉无异,甚至于障目识人。 “这里阴气压过了地气,全在地底深处积郁不出,如果我在这里和你争斗,恐怕会落得和水蒙镜中一样的下场。” 他忧心忡忡,对着启吟说道。 如今两人弱小,需得同舟共济,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倒也知道出谋献策,不论是启吟遇难还是受困,他作为一颗会说话的地灵珠子,若是落在别人手中都要比被启吟把玩取笑惨过百倍。 而启吟听他说道立马警觉起来,张手唤出收录阵中一把精铁大弓,搭箭上弦,鬼鬼祟祟向前缓缓摸去。 “你说的地气是土属性念力,而阴气是暗黑属性的念力吧?” “带有暗属性的玩意都不是好东西,你小心为妙。” 地灵珠子往他衣襟里拱一拱,作势要躲起来,却被启吟挑出红绳,将珠子暴露在胸膛前。 地灵竭力压低声音,对他破口大骂,“你绕过这里便是,拿我这黄杏无暇的宝珠抵挡有什么用?” 启吟轻嘘一声,示意他噤声,又是微微躬腰,作个小贼模样躲在小山上一颗突兀隆起的大石头后面。 眼下情形有些诡异,大弓却是不实用了,反而高过他半尺,险些暴露在石头上。 于是他翻手一伸,大弓消失不见,被他装进收录阵里,而后又是一翻,一架小巧玲珑的机弩被他扣在手心里,箭头恰好从两指之间露出,泛着一点寒光。 地灵见状,连忙闭嘴。 他常年躲在地下没见过多少稀奇事,如今也好奇心起,于是安静下来摆摆珠身,跳到了启吟肩头,同他一样,从石头后面露出小半边身子,向下方看去。 这一看却是惊讶一声,他实力降低太多,一时间气息泄露,洒出一身黄气,显然被眼前景象镇住。 而启吟原本暗中观察,心神大定,却被肩头冒起的那小股黄烟吓了一跳。 他连忙躲进石头背后的阴影里,不让迟迟不入夜的夕阳照出自己的踪迹。 同时伸手捂住这颗地灵珠子,对他低骂一句: “前面有个怪人,什么时候了你还放个闷屁吓唬我。” 地灵知道自己露怯,有些羞赧,于是想把那股黄烟般的念力收回来,却被珠面上的赤蛇锁魂印阻挡。 他赧然更甚,心想又亏损了一点念力。 “你小子患上眼疾了,前面明明什么人都没有”,他愤愤道。 启吟知道这厮玩笑开得不行,不似作假,但是心中却很疑惑,什么都没有至于把你吓唬成这样? 小东西借机诓骗我? 他摇摇头表示不解,待得毫无动静传来,一人一珠才又凑在石头侧面,探出身来张望。 启吟眼前那片洼地,弥漫着朦朦雾气,夕阳残照下,那云雾里却黑如泼墨,飏飏之间似有鬼魅穿行,众声杂然,形骸可怖。 而在洼地边,一块干燥皲裂、杂草枯槁的小洲上,却有一个布衣老人支着两口大锅,稍大的那口好似沸腾不止,顶着铁盖砰砰作响,有阵阵烟火飘出洼地的浓雾,丝丝缕缕与夕阳勾结在空中。 想来他白天瞧见的就是这锅的炊烟,不过启吟第一反应却是,这老头牙口不错,能蒸煮这么大半天的东西也不怕啃不动。 那声音却是不大,启吟和地灵在小山头上,或者说干岸上,只能隐约听到那蚊蝇般的短促响动,一开始以为是洼地里水汽浓厚,养了一股夜蝇,并不以为意。 而另一口锅里胡乱煮着汤水,远远看去倒像是行军常吃的稻麦和着杂物乱炖。 而那老头佝着身子,蹲在那揭开铁盖的大锅前,双指吊着一把钢勺,滤了一层层米糊往旁边地上倒,由于背对着启吟二人,所以这是哪里人士倒看不清楚。 然而地灵看到的却不是这般,他只见两只方口匣子支在那里,一把厚背弯钩上下挠动,不断从没有盒盖的那只匣子里面粘连、掏出指甲盖大小的珍珠,滚落了一地。 “依我看这盒子里的珍珠不是什么出奇的玩意儿,反倒是这把弯钩自己会淘宝贝,才是不得了的好东西。” 启吟闻言,疑惑地看了看地灵,什么盒子什么弯钩,明明人家张罗着吃饭,你却说什么宝贝。 地灵发觉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苦于没有眉毛给自己皱一皱,只好作罢。 但他心思敏捷,警觉了起来,觉得事出反常,“那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老头,支两口大锅等着开饭呢。” 地灵一愣,“这什么玩意,幻境吗?” 启吟听他前后所说心中也是不解,继续探头看了又看,那老头依旧如初,用钢勺滤着锅里滚沸出来的杂质。 于是二人心中一番计较,打定主意见识下妖魔鬼怪,起身向下走去。 “老丈,敢问此地去羽衣部落,应该走哪条路?” 启吟走近那个老头,站在他身后微微拱手,换了一个语气向他问道。 那老头听见背后有人问路,于是转过身来,启吟抬眼一瞧,是个形容枯槁,双眼却吐露精光的削瘦老头,不过倒也平平无奇,算不得奇异。 老头张张嘴,咿咿呀呀不知说的哪国鸟语,听得启吟一脸茫然,连连摇头。 “老丈不擅长说秦国语吗?无妨无妨,您指条路来,小子就知道了。” 那老头这才恍然大悟,又是一阵异国话语,唾沫横飞,抬着那把闪亮的钢勺往东南方向点了又点,示意他往那边走去。 启吟脑海中记忆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又对照了老头指引的那个地方,心觉无错,于是谢过老头,作势要走。 但此时的地灵被他重新藏回衣襟里,在他胸口里撞了撞,焦急对他悄声说道: “傻小子,快往后退几步!” 启吟一愣,收住刚刚抬起的左脚。 他看着那个老者,依旧口沫横飞滔滔不绝,点着那支钢勺,像是介绍这路径的什么境况。 他暗暗思忖,“红炎明明说我左眼的特异不是他在搞鬼,而我眼睛又感应过了太阴星,理应比地灵看得更通透啊。” 但他还是依言,瞬间退开几步,与那持着勺子的瘦小老头拉开了几臂距离。 地灵低声警示道,“我刚才感应到那把钢钩就横在你喉咙前头,你要是往那条小路大踏步走上几步,你可就身首异处了。” 启吟闻言有些惊疑不定,地灵的眼力不应该比自己更强大,而自己也没理由看错。 “老丈,你这把勺子可是大有来头?看似有不凡之处,能否与我说道一二?” 启吟故作镇定,远远瞧着这把钢勺,露出好奇神色。 但那老者却只是盯着他,张口不再是异国语言,而是大陆通用的秦国话。 “你身上藏着什么东西?看得到我却又看得出我钢勺是把索魂钩?” 启吟闻言面色一变,抬手把小巧机弩箭甩出,向那老头的肩头刺去。 这老头既然能听能说,定然是有心欺瞒启吟,启吟心中虽然杀意不深,却出于自卫忍不住先下手为强。 “何方妖孽,敢在我面前玩弄手段?” 启吟暴喝跳起,又是一箭直射他的腰胯,连带着一道阵法迅速成型,一颗颗冰珠向那老头攒射过去。 但他心头却是急跳,毫无把握。 红炎还在睡觉,现在唤他的神名一点用也没有。 而地灵他又不敢放出来,害怕到时候腹背受敌,同时,他只信任自己眼见为实,担心地灵才是那个欺瞒他的人,是想要借机勾起争纷,把自己解救出来。 他连出三招,只想着借机逃走,所以全是瞬发而漫天笼罩的招式,恰恰能够直指全身,攻其必救。 所以招式还未结果,他闪身便退,想要回头跑回小山头,离开这片迷雾洼地。 地灵惊呼一声,“别跑”,却来不及让启吟停下,便听得启吟放声惨叫,跌落地上抱着脚掌翻滚不止。 那声惨叫在云雾里乍响,震耳欲聋,反倒是地灵被吓了一跳,心中可怜起启吟来。 “傻小子,你逃命不先找准活路吗?” 地灵出声说道,却是犹犹豫豫,放出所剩不多的一点地灵念力到启吟脚下,拔除陷进他血肉里的东西。 启吟恶痛难止大气冷呼,艰难地睁开被冷汗浸透的眼睛,向那几个从脚底板掉出来的圆滚滚珍珠看去。 珍珠染血,被地灵的念力挤出,兀自在泥地上打转。 而启吟这才知道地灵所说不假,原来那汤里杂质真是白花花的珍珠,只是让得染红了自己才醒悟发觉。 但他却仍然纳闷,老头谈吐不像是幻境虚构的人物,反而像主使者,但钢勺本是弯钩,杂质本是珍珠,这又是为何? 就在他胡思乱想,又准备继续逃命时,那钢勺已经挟风打下,直指他的天灵盖。 而适才那老头对启吟的招式全然不顾,任由箭矢冰珠打在自己身上,却仿佛落在云雾里,瞬间透进洼地,而老头的身形只是虚幻了一下,恢复如初,转而趁势打下,将要把这聒噪的小子击毙当场。 第一卷 神名 第二十一章 行灵拦路 那钢勺呼啸而至,他瘫倒在地一时间手足无措,几欲认命。 启吟心中悲凉,大呼休矣。 就在这时,一股澎湃红潮从他身上钻出,势如破竹,直接将那钢勺力道卸去后,反而将老头的阴狠一招往上顶开,身形踉跄,连钢勺都险些抛飞。 “咦,好弱。” 红炎惊异出声,显然是关键时候醒来,救了他一命。 那老头一招失手面容大怒,两步之间腾挪身形,把启吟退路封锁,又重新攥紧了勺子,弓着身子向他冲杀来。 此时启吟已经借机从地上弹起,却也没时间理会脚底几个血淋淋小洞,咬着牙口催动红炎分给他的念力,向那老头攻去。 他心中思忖,红炎看似冒失,实则次次出现后都会保留一份神名念力在自己体内,显然应对凶险时留有后手,不是自乱阵脚的鲁莽之辈。 这让他有了几分胜算,于是手下攻势不断,用自己的念力牵引出红炎私藏的火焰念力,毫无章法地挥舞一把长刀,或劈或砍,想要打这老头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招式都是大开大合的杀狗招式,却偏偏触及那老者身体时便径直穿过,不论是水属性或是火属性的阵图念术,还是战技,都毫无用处。 “原来不是人。” 红炎瞧出几分蹊跷,连忙提醒道。 “打断他的勺子,说不定他便死绝了。” 启吟醒悟,自己攻守之间毫无成效,仿佛对着空气撒火,或者地灵看来他就是如此。 但钢勺和自己的精铁长刀彼此相接,叮咚有声,而红炎又一击救下自己性命,恐怕这看似钢勺的弯钩才是这诡异老者的形体所在。 喝—— 他大喝出声,身形一跃退至洼地里,眼下老头堵住回小山头的去路,自己唯一的活路就是那百十米遥远的小小路径。 落进泥泞里他才发觉这是一条干涸的河道,支着大锅的那座小洲,则矗立干岸上,只有满脚湿臭的黑泥和道道水流侵蚀痕迹显示这里曾有过一条近百米宽的河流。 启吟落地只匆匆一看,并不在意,反而是收拢自己并不擅长的刀剑回收录阵里,又瞬间取出短弓箭囊。 他侧身矮立在那里,躬肩押弓,屈臂引弦如满月,使出他擅长的连珠箭法。 嗖—— 只听得一声破空声,却有三支箭羽衔尾杀至。 第一箭弹开那枯槁老者猛然横扫的钢勺,让得他收住脚步,没有跟随启吟跳落下来。 弓手怎能让敌人接近自己? 第二三箭则连点勺柄,将钢弦牵引入箭身的雄浑力道渡了过去,让那实力堪堪达到星门境的老头踉跄两步,抛飞了钢勺。 而老头失去了手里的钢勺,果然惊慌了起来,不顾启吟箭又上弦,直直后退,向那高高抛开的勺子追去。 启吟一招制敌喜不自胜,十四岁少年脱了险境,玩心便大起。 于是他悠哉以对,又是几箭射出,把那半空中的钢勺弹射得更高,遥遥不坠地。 他的每一箭都恰到好处,在勺子有下坠的势头时便正中勺柄,那勺子不是浑圆方正之物,连射几箭只能使它在空中极速翻转,几乎飞到山头山去。 他心里犹然记得地灵说这是把弯钩,所以不敢放箭攻击舌形勺面,不然失手的话便没有眼下快活场景。 所以他悠然看着那老头上蹿下跳,追着勺子却又不敢爬上山头,骂骂咧咧夹杂着数种语言。 终于,他补上一箭,把那沉重的勺子弹向山头,而老头呆呆伫立小洲上,半步也不敢登上干燥的山丘,身形渐渐有些虚幻。 他转过头来,大骂出声,“小畜生坏我宝贝,今天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启吟却施施然收起弓弩,对那老者嗤笑一声,“看来我猜得不错,我伤不到你,你没有弯钩也一样对我无可奈何。” 他也不拖沓,转身便走,“告辞,勺子珍珠自己捞去,恕不奉陪了。” 那老头见他转身欲走却是冷笑,“想走?是不是晚了些?” 启吟刚转过身去,心中便是一惊,额头冒出冷汗。 只见他眼前黑雾里滚落几把钢勺,而那些鬼影般的存在循声而来,捡起钢勺,便从形骸缥缈的状态里解放出来,个个鲜活无异于常人,男女皆有,老少全齐。 而不过一时三刻,钢勺落地的叮咚响声嘈杂布满河底,鬼影也越聚越多,渐渐挤满了这片谷地河道,将启吟拦在小路前。 更有心思敏捷者,已经绕到启吟身后,与那老头汇合,将启吟围在中间,不进寸步。 “这……玩大发了。” 启吟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 而那老者见状却是呵呵嗤笑,一个个诡异地盯着他,抖弄着手里钢勺,几欲将他分割宰杀。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了!” 突然他大喊一句。 而那些团团围住他的怪人闻言却是冷冷看着他,但手下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不见启吟后话,便只见一尾赤焰大蛇呼啸冲天,拖着启吟高高跃起,接连撞飞几十把勺子,往小径处蜿蜒急行。 但此时红炎却提醒他莫要呼唤自己神名,他已经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直管逃命便是,不必浪费仅有的神名力量。 那些怪人确实不足为惧,被红炎瞧出底细来,唯有一把勺子能用,又只是星门境的庸手,所以他激发剩余的全部念力,化作一尾火蛇,载着启吟便要冲杀出重围。 那些坏人惊叫声此起彼伏,倒不是被蛇神冲撞碾压才发出的惨叫,而且勺子脱手后的惊慌。 眼见启吟抓着一条红色缰绳,纵蛇狂奔好不快哉,那些怪人心头大怒,恨得牙痒痒,纷纷抛弃勺子,化作一只只双脚虚幻如云的鬼魅,飞身而起对着他的面门撞来。 启吟此刻恣意潇洒,却被那些突然变化形态的鬼魂镇住,矮身想要躲避,奈何鬼魅无穷无尽,仍是被数只撞到了额头天庭。 他毫无所觉,仿佛被一阵阵烟雾拂过面容,但下一刻却惊骇尖叫,跌下蛇身,滚进那恶臭扑鼻的河道泥浆里。 此刻,他额头星门里,闯进几只恶鬼般形容狰狞、浑身散发阴气的鬼魅,而星门是启吟本源念力所寄居之地,那道飘渺无形的灵魂也在此处化为一个半透明人影,被念力包围。 这是念力师的命门,也是人族的要害。 适才红炎来不及细说,但此刻瞬息间他便感到浓厚的死亡恐惧,也猜出这些怪人的真实身份。 鬼魂。 或者说是“行灵”。 唯有行灵不具备念力,也能穿梭进人的星门里,威胁到人类的灵魂。 而眼下有几只行灵恶鬼闯进自己的星门,恐怕这下在劫难逃。 启吟星门里的念力蜷缩成一团,而半透明的灵魂瑟瑟发抖,意识流转,苦苦思索对策,同时只能惊慌看着那几只行灵张口吞食自己保卫着灵魂的本源念力。 那些行灵吞噬的念力越多,身形便越暗淡虚幻,与念力相互消磨。 而外界的启吟翻滚倒地,蹬了蹬腿就没了声息,吓得地灵颤抖不止,在他胸膛上狂撞,几乎把他胸膛捶出一片淤青。 “真真是见鬼了,这世间竟然还有存在意识的行灵!” 地灵惊叫,怪不得自己没能猜出底细,谁能想到行灵这种最低等的鬼魂竟然有意识。 他想要唤醒启吟,奈何启吟此刻没了声息,仰面躺在泥泞里,双眼空洞。 而火蛇急转身形,把启吟团团围住,不让更多行灵靠近,却仍然力有不逮,被那些丢弃了钢勺的行灵挤近启吟,化作道道黑雾钻进他的额头深处的星门穴里。 与此同时,红炎慌张更胜过地灵,情况危急索性便散去了火蛇的念力,补充进自己灵魂里,化作本源念力。 而他纵身飞出,竟然不需要启吟呼唤他的神名,便取而代之,将启吟顶飞进左眼里,自己灵魂复位星门,应对那些闯进来的行灵。 他仗着念力更加深厚,想要独自对抗行灵的吞噬。 而启吟回归左眼里,这才发现那些啃食他本源念力,使得他愈发意识昏沉的行灵突然消失。 他连忙仔细感应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左眼,而红炎则是困守星门中,靠着所剩不多的念力抵抗千万游魂鬼魅。 “千窟红炎!” 他在左眼所处的这处苍白空洞的空间里大喊,焦急等了又等却不见红炎获得更多神名的力量。 “千窟红炎!” 他又是接连几声喊出,却徒劳无功,呆呆伫立在这个冷漠孤寂的狭小空间里,轻轻颤抖。 “地灵、地灵……”他转而呼唤地灵,却才醒悟自己在眼中只能与红炎交流,而如今地灵、红炎便都听不到他的呼唤了。 “红炎守不住了。” 他形神俱疲,瘫倒在地。 自从自己出生人世间,便和这个胡扯诨话不受教化的红炎在一块。 两人从一开始相互争论身体归属,和没日没夜的吵闹,渐渐变成他对外庄重谦逊,对内却洒脱不羁,放浪形骸,和红炎玩闹闲聊,日日夜夜,也渐渐被红炎带歪了路子。 学理多年的他谦良恭谨,尊师重道,这是他的本性,而红炎的放任自流、率性而为,乃至于疯癫,则仿佛是他深藏人后的另一个性格。 而今他呼天抢地也徒劳,才发觉自己只有需要红炎的时候才进来过这个空洞冷漠的狭窄空间,而原来红炎进出自由,根本无需神名,只是平常时候他无法修行,没有多余念力做到罢了。 “所以十四年来,是你自己愿意待在这里,而非所说的投胎慢了一步,被我争先?” 他恍悟起来,喃喃有声。 只有他才知道,那个不学礼教,不学理的红炎自愿落在如此空虚无依的地界里,是如何忍耐住自己兽族蛮横自在的性子。 或许他时而残虐,时而疯癫,就是因为在这寂寞里待得久了? “半生已分孤眠过,却怎道少年洒脱?吾兄,我来救你!” 他不是庸人,恍然下不止知晓了红炎对他的亲兄弟深情,忽然也灵光一闪,仿佛被触动,也明白了这个分隔两兄弟的眼睛是怎么一个催动法。 从前他匆匆略过此地,只观摩外界红炎与强敌的几番战斗,甚至暗暗拍手称快,或者暗暗捏一把冷汗,但此时他包裹在灵魂外围,与灵魂形如一体的微薄本源念力被啃食出几个大洞,他才惊觉,他是挟带着念力进来这里的。 红炎用本源念力能够催动这只眼球。 于是他骤然起身,将魂魄散开,让本源念力充斥整个空间,不去念想魂魄如此使用会有什么恶果。 只见外界那个笼罩在红色火焰中,在泥泞里翻滚攀爬向小路的少年身形一震,坠地望天。 眼中一道光芒冲天而起,恰恰和已经入夜的明月相接。 第一卷 神名 第二十二章 铁钩和黑河 无名荒原上,一队黑甲军士负盾携矛身骑战马,趁着夜色匆匆行军而过。 领头的伍长远远瞧见了荒原东方,巍然耸立的得望城,于是吩咐道: “加紧脚步,往南行军三百里,取道星崖山,绕过得望城。” 余下数百名军士听到命令,于是勒马向南方向急行军。 大陆上各国军备制式不尽相同,但却也基本分三百人为一伍,取二人作正副伍长,而这支队伍借道荒原绕开得望城,想必是别国军队。 正当他们往南行军时,却见南边黑夜里突兀闪起一道通天光芒,虽然两地相距遥远,但为首的萧铜伍长却一眼看见那光芒细密如丝直插月宫,于是惊异起来。 抬矛一指下令道,“速速行军,往那处光芒方向搜寻。” ...... 古河道里,少年身陷群鬼围困,只能由红炎挺身而出独自苦苦支撑,眼见便要被消磨干净了灵魂和本源念力。 却突然发现有一个威严赫赫、伟岸莫名的意识进入了启吟身躯的星门里。 那道强大到恐怖的意识瞬间将红炎包裹住,而与那些源源不断涌进来的行灵相隔绝开。 红炎又惊又喜,霎时间被这道强大的意识护住,继而脱离了身躯的掌控。 但他却丝毫没有慌乱,因为他感受到了,这是启吟的力量。 “过了这么久,你终于能发掘出自己的一点力量了吗?” 他喃喃道,想要和启吟说些什么,却苦于魂魄受创太深,无奈在昏暗里渐渐睡去...... 只见启吟长身而起,从泥泞中脱身,全身涌动着淡蓝色的奇特念力。 这念力突如其来,仿佛月光般带着寒意。 此时他袖袍无风自鼓,如果没有浑身黑泥、蓬头垢面的话,倒也有一番高人风范。 那些行灵本就弃了弯钩钢勺,身形变得模糊虚幻、游移不定,脱离凝实的实体状态,他们无法存活太久,而见得启吟这般模样,更是惊骇得身形战栗,恐惧他身上弥漫的那些念力。 他身上的念力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澎湃雄浑,而他现在全部力量的来源,正是那只亮着月芒的左眼。 他爆发魂魄才催动了这股异眼的力量,但即便在这股似是念力似是灵魂力量的能量加持下,他心思通透,也依旧不知道如何使用这股力量。 不过他却松了一口气,本就是脱困之计,而不是报仇雪恨的作为。 因为那些行灵显然惧怕起他来,纷纷后退,噤如寒蝉。 他知道威慑的效果更甚于争锋相对,于是大起胆来,往前跺了跺脚,昂首站定,装腔作势道:“大胆行灵,跪下!” 他想着这些人模人样的行灵恶鬼或许会被自己瞬间爆发的念力吓退,于是出言恐吓。 但也知道,自己并没有把握掌控住这股不知是太阴借给他的星力还是眼睛自身的特异能力,所以又是冷哼一声,指引那些蓝色念力横扫平推,冲击整条河道,顷刻便消耗了大半精力。 “这种念力绝对不是水属性念力”,启吟心中暗忖。 他对水的亲和力绝对算得上万中无一,而眼前这种念力他却无法用于施展任何一个水属性阵图,粗暴的运用着实浪费。 然而出乎意料,那些鬼魅闻风丧胆,被蓝色念力擦之即伤触之即死,当场下跪在地,瑟瑟发抖。 古怪的是,行灵们任由他蓝色念力如何席卷冲击,也依旧匍匐倒地,不敢讨饶逃命。 于是古河道里诡异的一幕出现,恶鬼跪倒在地,寂静无声,而少年蓝光冲天,不断扫荡这些恶鬼。 据说行灵便是死人入地府的魂所化,是最低等无能的鬼魂,而津庇卢大陆上凡人居多,念力师万中无一,亦少有化为行灵者。 所以眼前的鬼魅,估摸着都是凡人不入轮回而游荡地府的鬼魂,毫无意识,终日漂泊游行,故而称为行灵。 但这地方似有不平凡之处,行灵竟然脱离了地府聚集在此,并且有了灵智。 启吟冷冷瞪视着这些被他雄浑念力扫翻甚至粉碎的行灵,察觉到他们无力反抗自己的淫威,于是渐渐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两口大锅和一把把钢勺珍珠上。 此时他看向那个河岸小洲,上面的两口大锅已经变成了两只匣子,而匣子里珍珠如泉涌动,仿佛要跳出来般。 他见状一愣,险些放下手里鞭笞行灵的一条念力长鞭,但他心中怨怼极深,岂会在有机会施威时手下留情,于是假装不管不顾,继续鞭挞这些行灵。 但凡被他长鞭触及的行灵,都断作两节,不见血肉横飞,只有一股股云烟飞散消失,灵魂完全灰飞烟灭。 “你不必过意不去,死人的魂魄成了无意识的行灵,注定会被某些东西奴役。想来这些行灵的意识便是那两只匣子赋予的,只是任由他人摆布的傀儡罢了。” 地灵悠悠道,从他胸口处传出声响。 启吟这才想起这个老兄弟,于是向他求教:“听你们所说,行灵好似寻常物,可是我这左眼的念力克制了他们却又怎么无法看透虚实?” 地灵半天没吱声,苦想几番才道:“我猜,看得到行灵者便会被匣子迷惑,而行灵在你们眼中与常人无异,故而好使你上钩。而我作为地灵,和行灵八竿子打不着,看都看不见他们,所以迷惑我毫无作用,干脆显露出宝贝的模样。傍晚刚见得这些珍珠弯钩时,我也忍不住赞叹,会自己动的钩子很是稀奇,估计和神器也相差不多了。”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看你刚才到现在都是照着空气撒火,倒也好玩得很,不是你追着钩子跑,就是钩子追着你砍。” 启吟闻言,想了想自己的这半天的经历,有些赧然。 想必在旁人看来,自己被行灵侵袭星门,就只是兀自在烂泥里翻腾一样...... 但他转念一想,眼下有这么多的宝贝陈列在自己面前任我采劼,除了红炎受创自己心中困苦无以为报,也不知如何救治外,倒像是发财了! 地灵仿佛看到了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于是泼了冷水,“那些钩子只是传递匣子力量,用来操纵行灵的媒介罢了。他们脱离钩子之后便渐渐散失了意识,和普通行灵无异,只会混乱跑动而已,至于宝贝......那两口匣子我见识短浅,猜不出来。” 启吟却是觉得地灵懂得不少,凭着感知强大,能猜对八九分。 于是宽慰道,“我们上前取走匣子研究研究,不就知道了?” 说罢,又是一道水柱般的蓝色念力碾压磨碎了更多的行灵。 他感慨感伤红炎的所作所为,却并非只会一腔悲愤,更不会肤浅地杀人泄愤,只是眼前这块地界全是已死恶鬼迫害过往路人,不得不为民除害。 他把平白无故得来的念力挥霍一空,才将那些行灵扫荡干净,却使得自己精疲力尽突然脑海剧震,神志无法清明,“糟了,这下托大了,忘记自己爆发了灵魂。” 这些敌人引颈受戮实在是无趣,于是他毫无战斗心思,胡乱冲杀,倒像是砍草般勤勤恳恳,何况杀鬼可没杀人有压力。 所以浑身泄劲,踉踉跄跄坐下,大口喘气,扶着额头想要休憩片刻。 “还是先离开为妙”,他叹息一声,为自己的心性不成熟感到无奈。 于是不在停留,艰难站起,向那依旧矗立不动的匣子走去,准备捡宝贝离开。 待得他走近,他才发现不妙,那些珍珠仿佛活了过来,滚落四处,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而那一直顶着匣盖胡乱颤动的匣子盖子翻落在地,从里面探出一把通体漆黑,旋纹如钻的古怪长钩,比那些行灵手持的钢钩要长上一倍。 仿佛等了他多时。 行灵的弯钩更像是斩草的短镰,而这把从匣子里钻出来的长钩则像是细长的螺纹铁锥,被敲出一个恐怖弧度,形成一截钩刃。 启吟吓了一跳,这玩意仿佛有生命一样探出黑铁钩刃,出乎他的意料。 正当他受惊被吓住时,那东西蜿蜒蛇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上他的手臂,那钩刃伸出,吸食了一口启吟的念力,像是很满意,转而露出一截尾巴,凑近他的手掌,示意他抓住。 这长钩一触碰到启吟,启吟便如遭电击,低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静静盯着它。 启吟心神剧震,却故作镇定,“我岂能被条弯头铁棍吓唬到?” 如蛇般游走的铁钩子在大陆上未必是什么惊奇事,只是这东西竟然在触碰他的那瞬间,借他的心窍传音,让他形神恐惧起来,连原本浑浑噩噩的小脑袋都惊吓得嗡鸣一声,背后衣袍浸满冷汗。 而他身形仍是忍不住战栗,簌簌黑泥掉落,使得他更加紧张起来。 那传音来的不是什么稀奇字眼,可是却和自己心窍里曾经传来的神鬼之音是同一种语言,自己瞬间就能够知晓它的意思,“穿”。 他不解其意,谨慎呆立在那,孤立无援,原本跳脱暴躁的地灵珠从这钩子探出头来时般没了声响,想必是装死去了。 而红炎则不知何时醒来,淡然看着一切,启吟没有听到他来告诫自己什么,便以为他仍在昏睡,没有向红炎求救。 那钩子等得烦了,又往他手心探了探,再次示意他抓住。 启吟冷汗更甚,暗道,“我哪敢抓您老人家的尾巴?” 于是他用力晃了晃头,噤如寒蝉。 那钩子等不及了,于是啄了他手臂一口,甩甩尾巴游回匣子里,而另一只匣子也猛然一吸,所有滚在地上的珍珠弹跳落回匣子中,两个匣盖径自盖上,静静伫立不动,留着外面的启吟看得发呆。 他有些不敢想象,从钩子到匣子再到珍珠,都仿佛鲜活的生命般戏耍他,乃至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山丘都有异象,像是专门在这里拦截自己。 突然迷雾深处有滚滚雷声传来,轰鸣巨震,瞬间响彻整个小山。 启吟循声看去,看见滔天河水汹涌而来,漆黑如墨的河水裹挟阵阵雷音,向这小洲冲击。 他惊叫一声夺路而逃,顾不得匣子还有什么秘密。 眼见水漫山丘,跑回山头恐怕来不及了,于是向百来米对岸的小径去。 两岸除了小洲和老头指引的小径,其他地方落差极大,下易上难,所以眼下只能择最快捷的那条小路了,凭他现在的体力在滔滔河水下可爬不上山丘。 就在他准备踏上那小路时,启吟心窍中传来他曾经听到的那道神鬼之音,使他瞬间停下脚步,向隐藏在老头指引的那条小径旁的另一条昏暗小路逃去。 若没有指引,情急之下万万发现不了迷雾里还有这样一条连接干岸的通道。 眼下情形危机,被那漆黑河水碰到恐怕不会有好下场,他没有任何怀疑便听从心中的那个声音。 比起提钩杀他的老头,他更相信心里的神鬼之音之危难时前来指引他的。 思及此处,他登上小路后发现河水漫天而来,却被小路的幽光拦住,近不得分毫,而那老头指引的小路此时已经被黑水灌满,什么也看不清楚。 终于安全了,而他心有所感,看向那小洲,刚好见到两个匣子乘着黑水浪头,向河道深处而去。 那里烟雾弥漫,他看不清河道的尽头,不知它们去了哪里,索性不去想。 红炎躲在他眼里空间内,暗叹一声,“唯二两次机会都留不住你。” 启吟浑然无觉,犹自庆幸好运。 却不得不想起曾经神鬼传音给他的那句唱词,或许那将是他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的启示。 启吟静静向前走去,“屋山一段云,千里送流霜。悠悠翻尘随君子,碧虚风里佩寒光”。 他低声问活过来的地灵,“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第一卷 神名 第二十三章 玄武军 “没听过……” 启吟摸爬滚打,支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了那处变成黑色河流的山丘。 地灵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将这事甩到脑后。 他心有所感,回头望去,恰好看到身后那团迷雾疯狂翻滚,竟然渗透进泥土里,如同顺着漏斗被一口吸进大地,消失无踪。 启吟抹一抹眼帘,擦掉长发垂落下来的泥灰,翘首张望,却见迷雾烟云转瞬即逝,连同河道山丘也消失不见,只有荒芜的一片野地,与这无名荒原毫无差别。 “真是见鬼了。” 他喃喃道,原来从一开始看到的就是陷阱,好在凶险不多,没把小命交代进去。 虽然那鬼河鬼丘不见了,但他还是谨慎地逃出几里路,才找了块石头挡风,准备过夜。 正当他支起火堆打算烘烤湿臭的衣袍时,平地里出现一阵阵轻微震动,他心中警觉,四处张望。 却见几百黑影在夜色下纵马狂奔,如有雷声随行。 那千百只马蹄踏地声刚刚传进耳里,容不得他扑灭火堆藏起身来,就被那群黑马黑甲的猛士团团围住,数十把铁矛湛着冷光,抵在启吟喉口,让他大气不敢出一声,光瞪着大眼,连手里抓着的一捧黄土也没敢放下。 铁矛的那一头是一个个精壮威严的汉子,凉风习习的夜晚里,启吟却仿佛能从他们眉目间瞧出怒火,他在羊角关呼风关可从没见过这么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军士,只怕自己父亲手下数万兵马也禁不住这几百人几番冲杀。 “这些黑甲人个个是重生境界。”地灵在他衣袍里蚊声道。 启吟有些心急气短,眼下只怕叫出红炎也讨不到丝毫便宜。 “诸位、诸位,小生得望国野民,有眼无珠路过贵宝地,可是冲撞到哪位军爷了?” 他松了那把扑火的沙土,小心翼翼点了点凑在他喉咙边的一把矛刃,见那军士无动于衷,于是慌忙道,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为首几个军士见他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又见他口齿还算伶俐,能打听出几句话,于是收起铁矛,往旁边一让,一匹高头大马载着一员没戴头盔的军士从人群中走出。 启吟见他不似其他军士那般盔甲整齐一丝不苟,反倒有些随意,料定他是这神秘黑甲军的头领。 于是张口道,“这位大王,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不清楚眼前这伙人为什么围住自己,但他却清楚话越多的人越怕死,对方看到他这样,防备之心就会减轻一分,让他有机可趁。 那军士闻言却是哈哈笑出声,“你这娃娃倒是有趣,我和众军士并无分别,竟然称我为大王?” “先前不知诸位军爷从哪里突然出现,我以为这夜黑风高遇到了匪寇,情急之下叫了声大王想要讨饶,还请诸位莫要笑话我。” 启吟脸色涨红,支吾道。 那领头军士见状又是大笑一声,扬扬手示意手下收起兵器,退开几步。 而他翻身下马,走近过来拉了一把启吟,发现这黑脸小子个头和十几岁小孩儿无异,于是问道: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人大晚上在这荒原上生火,不怕狼叼了吗?” 启吟谢过一声,开口道:“我是羊角关一带的游民,惨遭战火只好投奔他处,白天跑丢了马儿,如今只好在这露宿一夜,准备明天再启程。” 说罢他从袖中收录阵里取出名刺,递给那名盘问他的黑甲军人。 “得望小民,启吟?倒是个好名字,你这姓氏倒不是得望国三大宗族的姓氏。” 那军人接过瞧了瞧,名刺递还给他,又说,“将士在外不轻易暴露国别出处,你叫我萧铜便好。” 萧铜抬头四处张望,没发现此地有什么奇异,于是问启吟: “刚才我远远感觉到这附近一股庞大无匹的暗属性念力突然消失,你离得近,知道些什么吗?” 萧铜见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星门境小孩,虽然有些讶异于他如此稚嫩却一身念力还算精纯,远非普通人家的少年可比,却没往心里去,毕竟这里三百人个个是重生境界,而正副伍长更是四通境,哪会在意他一个星门境界的身份。 “便是那股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阴气大雾吓跑了我的马儿,害我跌下马背,摔进泥潭里。多余的我便不知道了。” 启吟故作恼怒,愤愤道。 萧铜打量着他,没发现什么端倪,于是不再多问。 “你要往哪里去?顺路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捎上你。” 启吟闻言大喜,连忙开口道,“我爹说那羽衣部落没有太多战火牵连,让我去那里避一避,等多一段日子再去那里寻我。” 他顿了顿又说,“萧统领,你们战马雄壮骄狂,恐怕不愿意捎上我,还是让我自己走上几日,我身上粮水倒也充足。” 萧铜闻言又是哈哈大笑,“你这小孩说话怎么如此有趣?明明是嫌弃我们一人一马,坐不下你。” “我们刚好也去羽衣部落做些交易,骑马尚且要十几日,你一个小孩徒步过去岂不凶险?我们的黑风马乃是军列大马,多你一个小孩倒也不拥挤。” 说罢他回头吩咐一声,“你们谁愿意载这小哥一程?” 军列里驾出几匹马,那几人都说愿意。 启吟见推辞不了,又考虑到自己走过去确实很耗费时日,于是点点头,连声称谢。 “那好,我们今夜就在这里安营歇息一晚,明早再出发去星崖山。” 萧铜声如雷鸣,大喝几句吩咐手下,那些军士得令,于是纷纷下马扎寨安营,点起几团篝火,又派出几十名军士往四周搜寻十里,没有发现异常才卸下防备。 启吟见状却是忧心忡忡,这些军士实力高超又纪律严明,只怕自己找不到空子溜走,估计往后十几天得和他们一起上路。 而红炎却是开心万分说,“这下好玩得多,这些军人来历不明,接下来肯定有好戏看了。” ...... 启吟随着一名搜寻过四周的大叔找了处水潭,洗净全身黑泥,又换了身衣衫,才落坐到篝火边,坐在萧铜为他腾出的一个位置上。 他故意问道,“点着篝火不怕被一些夜行的兽族发现,半夜前来捣乱吗?” 此时众人声响嘈杂,没有在马上的严肃,于是旁边一个黑胡子大汉插话道:“营房周围布了阵法,外面是看不清里面的火光的,而且有野兽经过,也会触动阵法。” 启吟闻言,暗叹一声果然如此,趁夜色逃跑也不可行。 一旁的萧铜捅了捅火上烤着的野鸡,问道,“启吟小兄弟,你适才见过一道通天的月芒吗?” 启吟这才明白他的来意,于是摇摇头疑惑道,“什么月芒?是什么天地异象吗?” 萧铜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瞧,没看出他是否作伪,于是不再多问,“我也不知道,只是与月星有关,想必不是什么俗物。” 反而是被这柳眉星目的清秀小子的大眼睛盯得发慌,他打量启吟说,“启吟小兄弟出入荒原也白衣白袍,看你修为也相当不俗,想必出身大族,才有这份潇洒意气。” 此时启吟休整衣装倒也像个白面书生,一对眉目弯弯,有些好看讨喜。 “大族倒不敢当,只是家父常年戍守羊角关,留下几分薄产供我学理,我也好学城中贵胄子弟假装出尘,让诸位叔伯见笑了。” 围坐在数堆篝火的军士们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的出身,倒也不觉得他像那些眼高于顶未偿战争辛苦的富家子弟那般跋扈无知,于是攀谈渐渐多起来,也更加喜欢这个有些军人意气的小小书生。 而长夜漫漫,启吟随着那些开怀玩乐的军士吃肉饮酒,也渐渐喜欢上这些性格直爽,粗中有细的军中汉子。 仔细想来,他在羊角关第一夜就遇到了战争,此后军中夜晚也多是气氛紧张或是自己养伤休息,倒是很少与军人战友们把酒言欢。 “小兄弟几岁啦?胡乱喝酒不怕你爹打你屁股?” 一个醉醺醺的白发大叔调笑他道,引得身边众人哈哈大笑,启吟正想反驳,却见那大叔醉倒在地,砸破了额头,被另外几个士兵拖走,而众人笑得更欢。 启吟微微饮了一口水囊里的烈酒,觉得喉咙生火般有些难受,于是也不见外,拉起一只鸡腿,和萧铜等人告辞一句,往营寨旁边的水潭走去,打算打些水消消酒劲。 “果然还是不能乱喝。” 此时他有些迷糊,却是有些醉酒了。 他走近水潭边,才发现有个束发披甲的女子坐在岸边荒草里,支着下巴呆呆看着水中月。 启吟认出,这年轻女孩是刚才乘马出列的几个军士之一,也是军里唯一一个女兵,听说是那豪爽的萧铜头领的女儿。 “萧萱姐姐。” 启吟唤了一声,径直走上前去。 女孩闻言直起身来,转头看向他。 “哦,是启吟小兄弟,你来这里做什么?” 启吟被这个眼神锐利,英气上眉的漂亮女孩盯得心里发慌,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鸡腿,连忙甩手把鸡腿丢得远远,尴尬一笑。 “被众位叔叔喂下几口酒,来这里打点水喝。”启吟讪笑一声,走近潭边,伸手捧起一汪潭水胡乱洗了把脸,又擦拭干净才走过去,远远坐在萧萱旁边。 萧萱觉得好笑,于是招招手让他坐近。 “我可不像那些闺中女子故作矜持,启弟坐近些也无妨。” 启吟见她这么快改口,也不得不赞叹巾帼女子果然比学堂那些扭捏小女娃豪爽得多,索性也就靠近走下,和她攀谈起来。 “萱姐姐,我听萧铜伯伯说,你们玄武军要去羽衣部落参与一场交易。敢问玄武军可是那大名鼎鼎的玄武国军队?” 萧萱打量这个聪明又话多的秀气小鬼,见他眼里只有好奇,于是点点头。 “我们确实是玄武国的士兵,奉命来此。可惜得望国面临战火,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绕道去星崖山,白白远了不知多少行程。” 启吟见她鼓着腮帮,有些无奈,却想起自己的万国图。 “玄武国好像在神头谷和神人峰西北,取道得望再进神头谷边上的羽衣部落虽是最近的路径,却也要好几个月骑马奔行。” 他心中恍然,怪不得这大姐姐有些泄气,原来是行军数月,和军里的叔伯们同行,难免有些无聊乏味,恐怕路上也不进城池,越过的路程会更远。 启吟也没有去过那些主城里游玩,不由得有些向往,小小望山县和两个边关的见闻便是他平生所有见识了,他突然渴望起去大城池游玩,于是有些兴奋,和那萧萱聊起来,问起玄武国的诸多事物...... 启吟倒也没多少秘密,玄武和得望也没有太多争纷,所以他就无所顾忌,和这个笑起来很是好看的大姐姐随意攀谈,聊了自己的诸多过往。 而萧萱在军里没有比自己年纪小的朋友交心,所以愁绪也渐薄,和启吟欢声笑语,甚至于使了两招剑法,用腰间悬着的那柄佩剑舞出几个剑花,教了启吟小半时辰,才作别回营帐歇息。 “呵呵,没见过女人的家伙,你怎么不往水里照照自己笑得有多猥琐?” 启吟站在水潭边有些意兴阑珊,又有些轻松愉悦。 此时听到衣襟里的地灵出言讥讽自己,于是往水上探探头,果然看见自己嘴角快咧到耳后,连忙甩甩头,有些惊慌。 “好生凶险!怪不得那些大叔说女人就是祸水,果然险些把我一身英勇骄气消磨尽了。” 此言一出,地灵和醒来多时的红炎都大笑出声,取笑这个傻乎乎的十四岁少年,不过二者却没再多说,反而是听启吟和萧萱闲聊了半天,终于把傍晚遇到鬼魂的紧张气息扫净,有些悠哉。 除了启吟把与地灵那场战斗说成是一只黄皮小兽惹怒了他,被他打了一顿逃走了,让地灵有些不满,不过想到自己不仅被暴打而且沦为阶下囚,于是冷视启吟信口开河,不去自讨没趣。 启吟随着他们笑了笑,也觉得乏了,于是回营帐篝火附近寻了块干净清爽能吹到夜风的空地,婉拒那些军士腾出营帐的好意,就地躺下歇息,度过了出望山县以来,最轻松安逸的一晚。 而红炎则无论如何,也为睡着的启吟守望夜晚,不管那灵魂伤势让他昏沉欲睡。 地灵也凑到启吟脖颈贴近地面,不断尝试吸收地气,虽然一无所获。 火光萤萤,凉风习习,一夜安稳...... 第一卷 神名 第二十四章 随军赶往星崖山 天色大亮,临时营地渐渐嘈杂起来。 启吟听见人声鼎沸,于是从迷梦里醒来,睡眼惺忪。 他循声往那处气氛怪异的营帐看去,发现玄武军将士全部披甲执兵,分立那间小小营房两侧,严阵以待。 启吟心头一跳,这是有客人来了? 于是匆匆抹了把脸,整理衣衫,往那帐帘大开的处所走去。 “我们二人昨夜看见一道光芒,很像是我们兄弟接连几日追杀的那头电蛟,似是此地发出,于是前来拜会。” 启吟凑在营门把守的那个额头缠着绷带的白发大叔身后,支起耳朵偷听。 那大叔昨夜喝醉了酒,摔破了头,如今把守在门口,依旧疼得龇牙咧嘴,见到启吟凑近,于是踢了他屁股一下。 “伍长在里面会见来客,你一个小孩儿凑什么热闹,去去去。” 启吟往旁边趔趄一下,揉了揉屁股,忿忿地看着这名叫作萧韶的懒散军士。 他刚要说话,就听到帐里传来萧铜的声音,“老韶,让启小兄弟进来吧。” 启吟闻言对萧韶咧嘴一笑,径直走进营帐中。 他看到营帐里除了萧铜萧有两位伍长和站在他们身后的萧萱外,还有两个英姿勃发,模样冷峻,有几分相像的白袍小将,约有二十年纪。 “这两个也是四通境。” 地灵悄悄和他说了一句,引得启吟有些惊异地打量了那两个陌生访客,对他们微微拱手。 “不知道是哪里的天才人物,二十出头竟然已经是四通境念力师。” 他心中赞叹一句,对这两人轻轻施礼。 那两人看到启吟身上微微散发的气息不过是星门境,于是冷淡的点点头,转向萧铜三人道: “不知萧伍长是否见过那尾电蛟?还望告知我等,感激不尽。” 那为首一人抱抱拳,面上冷淡不变,丝毫不把对面几人放在眼里。 启吟是自在人,于是自顾自走到萧萱身边,轻声问她,“萱姐姐,这两位是什么来路?” 萧萱见他过来,顿时轻松了不少,侧着头凑近他说,“这是兴瑜国的白玉军,应该是两个副伍长吧。” 启吟恍然,怪不得这两人瞧不上玄武军,原来有两伍同行,也就是说有四个超过四通境的高手随军。 当然,这两个年轻人实力远不如萧铜,四通境毕竟有四层境界,萧铜也不必俱他。 萧铜呵呵一笑,却没有和启吟攀谈时的随性,反而有些淡漠,“这得望荒原广大无边,依颜伍长所说,来此处寻那电蛟的一点电芒恐怕是大海捞针,可反观我这几间营房,岂能藏得下二十丈长短的电蛟?” “哼,我两队白玉军追寻它两个月,在这一带丢了行踪,而你们却刚好飞奔到此扎营,不找你还能找谁?” 另一名小将插话道,很是蛮横无理。 萧铜却是不以为意,摆摆手,笑了笑道,“想盘问搜查我玄武军,很简单,你们也往二里地外安营扎寨,你我二军交换块地方住上几天,便好了。” 那二人冷哼一声,对萧铜的玩笑话不以为意,“萧伍长莫要说玩笑,我们奉两位正伍长的命令求问贵军,还望不要伤了和气。” 启吟听到这两人开口说话,两句不离两支白玉军和其他四通境的军士,不由觉得好笑。 便知道这二人多半是四通境第一层通凡境的小小伍长,远远比不上萧铜,所以前来索要电蛟就不得不扯出那张虎皮来,估计另外两位伍长并不在这里。 而萧铜却是第四层通天境的强者,离神兽通也只有一步之遥,放在幽声国蓬国也是四征将军级别。 如今他带领属下来羽衣部落,自然不可能率几万军队,想必那白玉军的伍长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启吟思及此处,险些笑出声来。 那姓颜的两兄弟瞪了他一眼,启吟悻悻一笑,连忙严肃起来,挺了挺腰杆面无表情。 他们见气氛不对,适才话语说得有些气急了,于是转而微笑问道,“这小兄弟是何人,看着不像贵国人士。” “启小哥是得望人士,我们玄武军旅途遥远,跋山涉水去羽衣部落,所以请他来做向导。” 萧铜拦了拦刚欲开口的启吟,替他随口捏出一个身份。 启吟微笑点头,并不言语,心里却知道萧铜是怕那两人怀疑起自己来,借着由头找玄武军的麻烦。 萧铜是三十多岁的军列汉子,不喜欢这种嚣张气盛的年轻人,于是站起身来,缓步走出营门,背对众人道“两位来我这营帐喝了一早上茶水,既然一片蛟鳞都没见过,何不回你们白玉军请那两位伍长过来指教一下?你们请回吧。” 那年轻些的小将刚要开口,便被为首那位拦住,对着萧铜等人冷冷道,“那便告辞,他日再来拜会。” 说罢拂袖而去。 启吟凑上前来,问萧铜,“铜大将军,这两人好像来意不善。” 萧铜摊摊手说,“什么狗屁电蛟,凭这两小子那三百人,根本不是四通境巅峰的电蛟的对手。我猜啊,他们的头领不在这里,才是寻那电蛟去了。” 他顿了顿又说,扶着下巴,“张口就来,肯定是冲着那道月芒来的,当时我们赶到这里,也是期待遇到宝贝出世。” 说罢他瞧着启吟,似笑非笑,“启小哥,你说,那个发出月芒的宝贝,会不会被你偷偷藏起来了呢?” 启吟严肃道,“这种事可不能乱说,我身无长物,险些被马儿踩死在荒原上,区区星门境可接触不到和太阴有关系的事物。” 他佯装此态,自然知道萧铜不是觊觎他身上财宝的贼人,只是依旧好奇自己的身份。 这时萧萱也走上前来,对他父亲说了说从启吟那里听来的身份,却不料萧铜冷声嗤笑,“好你个小子,来我军中才半天就勾搭我女儿。” 启吟额头冒出冷汗,和萧萱一起连声否认,引得萧铜一阵大笑,才知道这叔叔果然不像表面上那么严肃威严。 这人实力高超,却看不出和萧韶那等普通军人有什么差别,想必也是国中三族分权,世守边关的。 启吟一问,果然如此。 萧族在玄武国,几乎所有男丁都是军人,而女子多与另外两族通婚联姻,进入国都的权力中心里。 所以启吟陪同众军士收拾行伍军备,与萧萱同骑一马,出发赶往星崖山,却又不由得想起父亲启留书,他受得望林家恩惠,不得不留在林杨两家戍守之地,而只有自己这个儿子逃出来。 这使得他一路上有些郁郁寡欢,萧萱则渐渐离开荒原,看着山光水色很是兴奋,让启吟有些羡慕这个少女能和她父亲无忧无虑出行,而且两人实力都不弱,又有强大的玄武国依靠,一路上畅行无阻。 地灵呵呵笑道,“你这小子,被一个曼妙女子搂在怀里骑马还垂头丧气,真是不解风情。虽然这萱大姐英气武勇胜过男子良多,但你也应该借机一亲芳泽,长长见识。” 启吟冷笑,“我倒是有办法让你长长见识。” 他说罢探手从怀里取下地灵吊坠,抬头仰望比自己高了许多,并且正襟危坐的萧萱,对她道: “萱姐姐,你我姐弟有缘,我把我这家传的地犬吊坠送与你!” 萧萱有些惊讶,欢喜更胜,她也不矫情,伸手接过,细细打量这个黄玉镶赤金的精致坠子,问道,“哪有弟弟先送姐姐东西的?何况这是你家传的宝贝,想必很是不凡。” 她秀气脸庞凑近,端详着地灵,让地灵心中一阵恶寒,连圆润珠面都浮起一层皱褶,更是引得萧萱好奇。 “我从小在军里长大,没见过地犬,那是什么东西,你给姐姐说道说道。” 启吟微微一笑,“其实就是地气成精化作了土狗,被打回原形做成了珠子。说是家传,其实我看待它如同儿子一样,说起来倒也有些不舍。” 萧萱闻言欢喜更甚,启吟送她这么宝贵少见的东西,让她不由觉得两人情谊深厚,算得上交心的朋友了。 她对这礼貌聪慧又有双弯弯眉眼的少年好感颇深,倒也没觉得两人才相识了一天,情分应该浅薄才对。 而启吟看着她那般欢快,突然有些后悔。 他暗道不妙,“把地灵给了萱姐姐好像有些不妙,要是哪天她听到胸脯里传出地灵那个晦亵粗鄙的男子声音,恐怕我们姐弟情谊灰飞烟灭。” 他转头看了看这女子裹在甲胄下仍然鼓鼓的胸脯,有苦难言。 而萧萱见他盯着自己乱看,脸色一变,捶了启吟一拳,重生境界的军士胡乱一拳也不好受,险些把启吟摔下马去,逗得萧萱哈哈大笑。 那萧韶御马在前,对着旁边的萧铜附耳说道,“老铜,这次亏大了,出来购些刀枪铠甲,却半路丢了个女儿。” 萧铜闻言也是大笑连连,“随他们年轻人去吧,在外漂泊大陆,在内戍守家国,小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能开心几分,也是天大的好事。” ...... 好在最后萧萱把地灵珠子给回了启吟,让启吟松了一口气,两人身无其他东西作姐弟信物,于是交换了随身佩剑。 这津庇卢上,几乎每个念力师都有自己的一柄佩剑,当做武者象征,却不是人人都会剑术,比如启吟,剑法远不如弓箭,而玄武军擅用蛇矛,剑术倒也平平。 不过此剑多由长者相赠,不是能轻易遗失毁坏的。 启吟上一把佩剑是启留书送赠,已经断在呼风关城门一战中,所以这把是林悠竹送与他的秀气小剑,倒也适合萧萱。 众军士见他们二人互换佩剑,以为是定情信物,哄笑连连,其实在这军列里,赠宝剑的情意不是一个小小坠子能比。 众人一路相随,轻松自在。 “怎样,见识过温香软玉了吧?”启吟低声笑道。 地灵呵呵冷笑,“我会喜欢女人?” 启吟听得冷汗连连,汗毛乍起,连忙把塞在衣袍里的地灵珠轻轻扯出来,不让这厮占了自己便宜。 此举更是激怒了地灵,两人嘈杂碎语相互谩骂,常常引得专心御马的萧萱怀疑。 所幸被启吟几次含糊敷衍了过去,便不再理会他,只当是这弟弟心里开心得紧自言自语惯了。 启吟禁不住地灵的谩骂,噤若寒蝉,他随着玄武军奔行一路上谨慎许多,也不去触他霉头。 直到八九天后,他才熬过地灵的嘲讽和众军士的取笑,终于来到连天接地、直插云霄的星崖山主峰。 第一卷 神名 第二十五章 星崖洞天 启吟和萧萱携手下马,随着萧铜等众军士缓步牵马进了星崖山。 星崖山连绵不广,不过千里,反倒是主峰星崖才为人称道,号称天下第三峰。 启吟与萧萱萧铜等人并肩而行,依山而转,仰看此山的雄伟壮绝,却可惜云深雾绕,只能远远看见山腰围着一圈白裙,神秘莫测。 “说来多亏了萧伯伯,我才能这么快赶到星崖山。” 他对着萧铜感激一笑,轻声说道。 此时军列行进在山林之中如履薄冰,只有时不时的甲胄摩擦声和细语低谈声,他们不清楚这一座被称为大陆第三峰的神山,会有什么不同寻常所在。 异兽?仙家? 不管是什么都不得不使他们小心翼翼对待,不敢恣意妄为。 萧铜闻言也只是轻笑,点点头并不言语,他带领着队伍,时刻都在提防有敌袭和凶险。 萧萱却凑近启吟,跟他说起一些星崖山的传说。 “其实我们玄武军是不愿意走这条路的,只是得望城防备得紧,怕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才不得不绕路走这里。” 启吟点头道,“我也是不太愿意去得望城,我好歹是个逃兵,要是被发现可能有些麻烦。” 萧萱知道他说的往事,却只是甜甜一笑,“我们萧家可不会被皇城的人羁绊,或战或退,都能由我们的兵主做决定,不必等待皇城上面做决策,才能及时指挥战争。” 启吟听罢暗暗点头,得望国林杨两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能够担任兵主的人了,那至少要是神兽通巅峰的强者才有望执掌举国兵权,而不被人所惦记防备。 “姐姐听说啊,这星崖山有个老神仙坐镇,所以很少有人过来这里借道。” 启吟心头一跳,老神仙?莫不是黄铢上仙那般的灵怪之祖? 地灵躲在他衣袍里,知道他心中所想,所以悄声说道,“封号为仙的存在可了不得,比王者也丝毫不差,若不是北地那位王太过可怕,我老祖黄铢上仙又岂会臣服。我们此行怕是有罪受了。” 启吟闻言有些气馁,自己才修行到星门境就敢和一群重生境界的军士来打扰神仙领地,恐怕又会是自讨没趣的一程。 他小心听着地灵细如蚊蝇的声音,怕被他人发现,一路上和萧萱耳语,又听歇不下嘴的地灵解析,倒也不无聊。 他们走过这片山林,凑近了星崖主峰。 突然天光似水洒将下来,原来是天顶一片积云散去,让敷着霜雪的星崖山明晃清晰,展现万仞剑戟般的峰锥在众人眼前,引得人人惊叹,又有些胆寒地遥望那星崖绝壁。 “我听说星崖峰如锥如剑,以为是谣传,没想到世间真有这等奇山剑插天穹,真是奇险怪哉!” 萧铜目力远超众人,登上一座小丘,翘首看山,也惊叹不已。 而启吟实力低微目力却也不差,亦能一眼看清那星崖山的峰巅剑身,削挺穿刺大地天宇,仿佛一截长剑从地中突起,直追无穷碧虚。 启吟心想,要是到了星夜浪漫,万丈星光洒在如同明镜的崖壁上,定然熠熠生辉,煌煌如昼,但他转念一想,却有些担忧。 此山如此不凡,简直是树立在天地间的一面莫大招牌,引得精怪惦记。 却又不是天山支脉,那么多半是座孤山,剑指天顶端的是大凶之相,只怕有仙也不是好相与的存在。 虽然在这壮丽山景里,没能瞧出端倪。 而红炎在他眼中,借着他的目力也将此景尽收眼下,喃喃道,“希望不会是条地星脉。” 突然萧铜惊呼一声,把凝神观望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他又惊又喜,指着那片绝壁底部,对众人说,“那里有处洞府,水流如瀑。” 启吟环顾四周,见诸位军士都好奇心大胜,默默叹了口气,“想躲都躲不过......” 他有些抱怨萧铜这么大年纪的一个人,且贵为玄武国将军,竟然也是小儿心态,丝毫没有自己的谨慎和沉稳。 但他不得不跟着兴高采烈的玄武军人,穿过重岩叠嶂,向那处洞府摸索过去。 而天色将晚,这一夜估计要在那处洞天里度过。 他凑近萧铜,轻轻问了问,“萧伯伯,只怕会有凶险啊,不再考虑考虑?” “危险和机缘相随,你看这么多人好奇心切,哪是我能够阻止的?” 萧铜认真道。 启吟却是腹诽,明明你才是那个最好奇的人。 但他实力低微,跟着众人去见识见识也好,至少他清楚,真仙犯不着打杀他们,轻轻一口气,他们也难以抵挡,会知难而退。 于是他强自振奋精神,跟在萧萱萧铜身边,渐渐接近了那水瀑澎湃,击雷碎石的水洞。 待得靠近了,他们才知道这处开在山壁底下的山洞,其实是水流冲击而成,那水流汹涌不知从山体何处起源,也不知奔腾流向何方。 红炎低吟一会儿,传音启吟道,“跑吧,带着这些不知死活的人逃命。” 启吟正要问清缘由,红炎便接着说道,“这水是奔去南海的,估计流出一段距离就入地了。” 启吟爬上一株参天大树,往奔流下游看去,果然流进一处巨潭后便断绝,想必潭底也别有洞天。 他沉吟一刻,对为首的萧铜说,“萧伯伯,我看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我听说这道突兀巨泉是通往精怪丛生的南海,只怕会有凶险,而且尚且不知有什么机缘,贸然进入,很是不智。” 萧铜也不莽撞,有些犹豫。 正当他要点头时,山壁那处洞口里传来一声龙吟,只见一条二十多丈长短的蛟龙顺水冲出洞口,带起阵阵大浪,险些将围在洞口大河的军士掀翻。 萧铜连忙护着众人,握手召出一柄蛇矛,奋力将那窜上河岸欲要逞凶作恶的蛟龙一矛捅翻,扎入水中。 而那蛟龙刚出洞口没料到这当头一矛,而且来者力道凶猛,差点让它受创。 它噗通入水,又从水中暴起,怒不可遏,含住万钧河水喷吐而出,将萧铜和众军士掀翻在地,而玄武军他们料想此僚便是那白玉军苦苦追寻的电蛟,却没想到这厮不用擅长的雷念术,却用速度更快的一击寻常招式,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电蛟年老成精,不用那些蓄力后的念术,反而张口扑击,用自己庞大粗壮的身躯当做武器,咧开血盆大口向跌落在河岸边的一名黑甲士兵咬去,瞬间将他啃去,只剩下半截身躯,又趁乱准备扑击其他人。 “放肆!” 萧铜爬起身来,面有羞赧,他大喝一声刺出长矛,声响未到而蛇矛先至,将那电蛟张开的尖锥般的短吻穿透,接连划破几层鳞甲。 这电蛟毕竟是四通境巅峰的恶兽,而且应该是带有一丝龙蛇血脉的鳞族,皮糙肉厚力大无穷,但也架不住玄武国擅长肉搏的军士萧铜的愤怒一击。 它被一柄蛇矛从大嘴里刺入,从鼻端上透出,那车轮大小的上颚被萧铜刺出一条寸宽血痕,蛟血将它的头颅和大嘴染红,引得电蛟更是愤怒咆哮、大发雷霆,霎时间水洞门口龙吟兽吼震耳欲聋,将那些受创的士兵震得两耳溢血,惨叫连连。 此时阵阵电光从它身上激发,一层惨白纹路从长尾一直滚动描绘向头颅,只一瞬间就完成这招念术,如同蛟身覆盖了层层雷电漩涡和尖刺,挣脱下萧铜那柄蛇矛,奋力扑击,如同一道白色电柱钻向萧铜,余下身躯连带碾碎了闪躲不及的十来名士兵,将那变作电锥的蛟头当做几尺宽厚的战戟突刺过去。 萧铜蛇矛连刺,凝聚念力在矛尖凌空点击,画出一个白色阵图,那阵纹繁复缠绕,光芒大放后瞬间便膨胀成一面寒冰盾牌,挡下了电蛟的含怒一击。 玄武国人个个擅长水属性念术,而且推崇肉体力量,个个精壮勇猛。 而电蛟撞击在盾牌上,其势稍阻,便被悍不畏死的百十名玄武军人的裹挟念力的根根蛇矛捅在柔软腹下,划出血洞。 启吟才星门境,见势不妙早就闪身躲出百米,又举弓连放七八箭,每一击都射在第一把箭矢的翎尾上,才将那最初一支玄金箭头送进电蛟的一只大眼里,堪堪刺破它坚硬的眼膜。 而这厮浑身受创,甚至于视物不明,便狂性大发,探头回来准备将滚滚电芒打到地上众人身上,却被冰盾牌后突然跃出的萧铜一矛挑起蛟首,将另一只手里盘旋的阵图里握着的冰锥戳进电蛟喉口,喷出一阵血瀑,将黑甲覆体的萧铜染成血人,很是恐怖诡异。 这电蛟被萧铜一击险些危及性命,又惊又怒,卷身将那些拧着蛇矛的士兵甩飞,张口聚集一道异色天雷,作势要喷向还未落地的萧铜。 萧铜来不及变招,却见后方玄武军众人连忙组成阵法,结成防御阵型,挡在了他身前,却没料到这交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道雷光却是电蛟佯装的攻击,它含着一口电光,转身扎入水中,连带几个握着蛇矛捅在电蛟要害处不愿放手的士兵,潜入汹涌飘红、血色淋漓的滔滔河水里。 启吟一见大惊失色,连忙飞奔到那跟着跳进水里,追向挂在电蛟身上的萧萱。 第一卷 神名 第二十六章 水下幻境 启吟落进水里才知道冰冷彻骨。 一行人赶到洞天入口时天色大暗,而星崖峰下薄云断绝,恰有新出的星月高悬。 但到了水下启吟才发觉这水有几分古怪,星月之光根本无法照射到河底。 “这条河从山壁之中穿凿而出,按理说山洞边的河道不会太深,而且我在下水之前瞧过几眼,明明清澈见底的水现如今怎么浑浊一片?” 他心中疑惑,鼓着腮帮四处张望。 无奈水下昏暗异常,启吟视力过人也只能看清自己周身三四丈的范围,更远的地方仿佛染了墨汁,黑暗将他与电蛟隔绝。 又是噗通几声,他抬头看看了水面,借着微薄月光看见几个漆黑影子坠在不远处,只能推断是萧铜萧韶等人也跳下水来,欲要追逐那条电蛟。 水面依旧洒着月光,但众人落水后却彼此无法发现对方,陷在黑暗里惴惴不安。 红炎知道他有些焦虑紧张,而且水下不可能多待,于是劝慰道: “这星崖山洞出来的河水流向不远处的一座巨潭,潭底大抵是通往最近的南海。南海多精怪水妖,所以这水有些怪异实属正常。现在情况不明你先游回水面,不要在此逗留。” 启吟点点头,心想我一个大活人能在水里逗留多久?于是拍着冰凉河水,向相对而言明晃晃的水面而去。 粼粼浅水倒映着明月星河,大多数玄武军士兵不敌那四通境的电蛟,根本不敢下水。 而且就算是同境界,人族在水下也不可能是电蛟的对手。 众军士沿岸结阵,持矛防备有异兽突袭,个个神情紧张但毫不退却,凝结了一身念力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等了数盏茶时间,都不见任何事物出来,焦虑恐慌慢慢在军列里传播。 “这么久了,伍长和启吟他们会不会淹死了?” “这种话别乱说,我看老大他们沿着河道游向山洞里去了,只是还没闲暇知会我们而已。” “可是河水才十丈深浅,我们一眼就能看到河底,但你瞧,落水之后什么人影都没有。” ...... 众口纷纷,有人闻言迟疑不定,于是在地上扣下一块硕大石头投入水中,众人凑在岸边紧张注视,便看见石头入水的瞬间激起一圈圈涟漪水花,但却看不见水下那块石头,仿佛消失了一样。 众人大惊,连忙退开数步。 “难道水下有幻阵?”有人问道。 然而重生境毕竟还是实力不足,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玄武军士兵只好闭上嘴,分成两队行动,或严阵以待伫立岸边,或向山洞而去。 启吟的小脑袋率先破开水面,急急忙忙甩飞水珠无数,向岸上望去。 “咦,星崖山呢?” 他神情骤变,此刻哪还有玄武军戍守,河岸连同星崖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天顶星月没有变化,而自己身处的河水也变为无垠深潭,一眼望不到边际。 启吟大骇,自己落水之后重新浮上水面,竟然境遇突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地灵和红炎犹在,他深吸一口气渐渐让自己心境平定下来。 他向红炎问道:“适才的水面和水下差别巨大,莫不是一扇异样的通道?” 启吟心中大惑不解,此时身处之地形似大海,水天不分,绝不可能还在星崖山里,也不可能是那另外一处巨潭。 地灵抢先答道:“万万不可能。你看那电蛟入水出水数次时,河水并没有丝毫的变化,以那电蛟的实力,不太可能是它搞的鬼。而且星崖山距离南海还有千万里,在这样的距离下施展念术、阵术来制造的空间连通,就算是黄铢上仙也绝不可能做到。” 红炎轻咳一声表示不满,但地灵听不见他只好作罢,认真回答道:“地灵说得没错,空间类的念术类似于召唤阵,寻常人无法施展。而两处环境变化之大所需要穿梭的距离必须用到阵术,但你仔细感应一下,这异象在水上施展,你可有感应到水属性的念力?” 启吟连连点头,深知他们二人见识远超自己,所言也有理,于是浮在水面上,细心感应周遭的念力波动。 他意识沉浸星门之内,使其贴近自己的本源念力,借此让五觉更为敏锐,感受外界无形的能量动静。 他也不着急,利用体觉去寻找水中有可能残留的阵术念力,然而感官外放搜寻了半刻钟,毫无所获。 地灵贴在他胸膛之上,听到他的心头猛然一跳,知道启吟此刻肯定也发现了什么。 于是嘿嘿笑道:“启吟小子不必继续感知了,我的感知能力远胜你百倍,自然早就知道这里有什么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除了水里蕴含微薄的水属性念力外,这里只有一点点阴气。不过这么轻微的阴气,估计是月光导致。” “所以眼前的异象并不是阵法念术所导致的,不知道萧伯伯和萱姐怎么样了。” 启吟暗暗点头,日月是所有星辰里最奇特也最强大的,位处天中亘古不变,也从未亏损一丝一毫。 启吟抬头看着东边渐渐升起的,千载都是浑圆的月亮,如果没有云雨,月光如洗下夜晚和白天其实差不了多少。 他微微一笑,自己就喜欢凭着这温柔光辉读书。 “是啊,日月属于光属性,但太阳同时也拥有火属性,太阴拥有暗属性,是诸多神宿里唯二蕴含多种属性的星辰。只不过这种暗属性的阴气和其他的阴气不同,月光并不阴森,而是阴柔,兽族和妖物都离不开此光。” 他说及此处突然得意起来,据地灵和红炎所说,感应太阴星的人少之又少,说不定可以得到部分兽族的偏爱。 只是得必有失,开星门之后启吟不再继续加强念力的修炼,因为想要晋升重生境,必须要念力功法的支持,而启吟还没有适合的武师父授业,只能暂时搁置。 启吟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反正眼下处境并无明显危险,索性岔开话题,虚心向红炎和弃暗投明的地灵求教。 “地灵兄、红炎老哥,我听说功法可以转换数次,重生境时修行的功法必须对应开星门时感应到的星辰,四通境时则要对应重生第三境时感应到的星辰,以此类推,可以易换数次。人族的功法繁杂,但也无法囊括周天星辰,所以有了较为低级的通用功法,可以被那些感应不到神宿三十星的人修炼。” 启吟奋力踩水,叹道:“可是从未听说过关乎太阴太阳的功法,不知我何年何月才能寻找到,不然的话我的实力将无法寸进,永远停留在星门境。” 地灵嘿嘿一笑,道:“好事!这样子就少了一个祸害。你们凡人念力师的寿命只有百年,二十岁还没有达到四通第一境,四十岁还没有达到神兽通,就算是庸才,所以横行大陆的多半是青年中年,而那些老头子要么是半边身子进了泥里头的低级念力师,体弱无能;要么就是境界达到一国之君的水平,整天想着证道长生,没功夫对付后辈小生。也算是津庇卢大陆上年轻人的幸事。” “不过你更惨,耄耋之年了也还是个星门境的渣滓,哈哈……” 地灵哈哈大笑好不快意,引得启吟一阵不满。 “比如那个许人新一肚子的学问道理,但年过花甲,前不久才到通天境,入不了我的法眼。玄武军众人都是壮年,但重生境的居多也不足挂齿,只有萧铜的实力还算勉强,不日将能晋升神兽通,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反观把我擒拿下来的启吟小子,连功法都没有。” 启吟知道他话里有话,于是笑问:“地灵兄知道许多秘密,肯定也知道太阴功法的事情,不如吐露一二,让我早日晋升神兽通后放你回归自由。要是我一辈子停留在星门境,那可就要委屈你一直陪着我了。” 地灵嗤笑一声,“我哪知道你会和太阴星扯上关系?以前也没听说你需要学十步登天......” 他连忙住嘴,有些话不是他所能说出来的,天谴在上,关乎神名的事他也不敢吐露。 启吟眼睛一亮,意识到这厮说漏嘴了。 十步登天倒不算是秘密,循着星门、重生、四通等十个境界的路子修行,便叫做十步登天法。启吟既然问理多年,又在梦界里得到空明的指点,算是万窍皆通,大多数秘密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但红炎地灵都说自己轮回而来,那么结合地灵说漏的话,启吟便推测自己不是重蹈前一世的轨迹,至少在感应星辰上,太阴星是这一世才眷顾自己的。 他轻笑道:“十步登天法需要功法的支持,两位老大有什么办法让我绕过太阴继续修炼呢?” 地灵沉默不语,似是埋怨自己说漏了嘴,所以启吟也指望不上他。 幸好红炎所知更多,他适时出言道:“关乎神名和前世的事情,无论谁都不会和你说起的,一旦提及,尘中王可饶不了我们。而且神名非同凡响,就算我说出来你也绝对听不到。不过我知道一种人人梦寐以求的办法,这在大陆上流传甚广也不是什么秘密,可以让你跳出太阴的钳制。” “哦?说来听听。” “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起不到磨砺作用,告诉你也无妨。相传神头谷中有一物,是石相地灵所化,可以助人提前感应星辰。神奇倒是神奇,但也鸡肋,至今无人花费巨力去特意寻找它,或许能够被我们得到。” 启吟恍然,怪不得神头谷危险重重依旧又无数人前仆后继前去寻宝,原来还有这种奇物。 他知道红炎意指地灵,而地灵也是他们寻到那物的倚仗。 于是他问对此懂得更多的地灵,得到确认后才悻悻道:“提前感应星辰,也就是重生第三境感应到的星辰,理应能够让我修炼其他功法。正好要去神头谷边的羽衣部落,到时候跟着其他队伍前去神头谷探险就行了。” “咦,给我们开门的人来了”。红炎惊呼。 启吟惊诧,向四周碧波万顷的水面望去,但却没有看到红炎所说的人。 “在水里头呢”。地灵提醒道。 启吟连忙下潜,就见墨水般漆黑的河水愈发浓郁漆黑,而那黑暗深处刚好探出一柄铁钩。 第一卷 神名 第二十七章 黑匣铁劵 只见一只粗糙大手握着铁钩,从漆黑水下缓缓浮现。 启吟见状大惊,猛呛了一口水,胡乱蹬着腿又浮上水面。 “不是说行灵是最低等的亡魂吗?怎么会制造这么巨大的幻境?” 他连声叫唤地灵和红炎,无奈地灵对那铁钩十分胆怯噤如寒蝉,而红炎稳坐钓鱼台也一言不发。 水下冒出滚滚浓墨,如同连绵黑烟与水共存,彼此不相交融却渐渐向启吟围剿过来。 启吟微微一感应,就知道那是纯粹阴气凝结而成的念力团,和原先小山丘处的黑水河给他的感觉一般无二。 那铁钩的主人扒着墨黑念力团的边沿,探出半个身子,又随着那团念力逐渐靠近启吟。 此时启吟表面上惊慌失措,实则知道自己又制敌的手段,只要他和红炎的灵魂彼此交换位置,将自己挪移到左眼的虚无空间之中,便能和太阴星产生共鸣。 这些操纵行灵的铁钩虽然神异,但行灵本体却十分弱小,只是畏惧世间最为精纯的太阴星的暗属性念力,且被启吟的左眼衍生出来的奇特念力所克制。 启吟有心借其了解自己左眼的秘密,自然不会轻易和这些古怪的铁钩争斗。 最重要的是,向他传递神鬼之音的那支铁钩才是本体,而且丝毫不畏惧启吟。 “红炎老哥,你我都不知道神鬼之音有什么用途,但是不管是会唱词的那个声音,还是只会说一个‘穿’字的铁钩,你我都能听懂,也知道来源自何处。” 启吟低头看着这个渐渐靠近的溺死鬼,只能佯装镇定。 毕竟这是一个翘着嘴角冷笑,死死盯着自己的亡魂,而深海茫茫,一人一鬼外加两个闭口不言的家伙,恰恰安静得只有启吟自己踩水而来的汩汩流声,连浪头都不曾打起一个。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寂寞如雪,只有满眼白。 红炎嬉笑道:“别翻白眼了。我之前以为它不会再来了,也就没和你多说什么。既然它愿意消耗修为来见你,我也就不好继续推辞了。” 启吟柳眉轻挑,挥挥手向水里的老鬼打招呼,又低声向红炎问道:“别人不知道我在梦里见过多少东西,读过多少典籍,甚至于颂神术都是在梦里学会的,但你和我亲身经历,肯定知道空明神所说的话全都是神鬼之音。” 地灵嘀咕一声“这么快”,不过被启吟屈指弹开,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是啊,我想要你一步一步踏上修行路,稳稳当当寻觅神名。而其他人呢,只想着最快的方式让你完成他们自己的夙愿,只想着让你重蹈覆辙。” “可是,我原先的轨迹我不记得,你也不告诉我,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红炎瘫在苍白空洞的左眼空间里,嘟囔道:“除了空明指引的,其他的都是歧途,你一概拒绝就行了。这行灵奉命来找你,应该只是为了成全空明的旨意,你和他好好商榷,应该大有所获。” 启吟欣然点头,“信你就真的有鬼了,包括你在内,都是不怀好意。” 地灵被水下阴气欺身,不愿多言。但他知道的却是不少,闻言心中悲悯,轻叹了一声。 “谁让你就是别人的长生道......” 地灵的声音微弱无比,又浸在水里,启吟全神贯注防备着水下亡魂,倒也没有听清,只以为他在抱怨什么。 不多时,那浓墨席卷整片水域,漆黑墨水和本来晶莹剔透的海面相叠,又被念力波动一带,卷起了一湾湾黑色浪花。 微薄月光下,诡异中透着异样的神采。 启吟有心游历大陆,就是因为向往异地方物和山川致景,见此状心情不由得大好,随口叹道:“浓波侵夜海,相存郁寒灰。过水向西门,浑月未曾开。” 话音刚落,一团毛发从昏黑的水中浮起,海水拍击数声才缓缓撑起一颗人头。 那人头扬起脸来,是个面容惨白、咧嘴冷笑的中年男子,他和启吟面对面,只有一拳之隔。 哪怕启吟此时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嘴角狂跳,滴下两把冷汗。 启吟往后一仰蹬水游开几米距离,才对这行灵问道:“老鬼又来吓我,明明说好的鬼魅不离地,怎么突然跑到海上来了?” 行灵拎起铁钩搭在肩上,冷眼瞧了瞧启吟,才麻木张口:“小弟,这里可不是什么海,这里是随阳波。” 行灵本身毫无意识,但铁钩加身则诞生灵智,虽然被铁钩所操控,但意识却是独有的,启吟也是看准这点才与之交谈。 不过行灵语出惊人,启吟闻言也不得不一愣。 “随阳波?这里是地狱阳隐台?” “这是自然,我家老爷正在阳隐台上等着你呢。” 这亡魂伸手一指水下,启吟虽然疑惑但也跟着往下一望。 然而黑波无穷,连自己下半身都瞧不见。 启吟心想,既然这阴气浓墨是随阳波,那肯定是与阴气相勾连交汇。于是和红炎对调位置,让红炎据守星门,而自己神入左眼,调度大量念力充斥左眼的空间,激发左眼的神威。 红炎安静看着,任由启吟自作主张、操控整具身躯。 他眼睛寒光一现,一道月芒从天而降汇入眼窝深处,神秘念力和太阴念力两相盘桓交融,迸射出一道细线般的光芒,直插水下。 光芒所及,尽收眼底。 在黑水最深处,有一座雄城盘踞,在黑水扬波里飘飘渺渺宛如鬼影,被启吟所观望到时,只感觉是块漆黑疙瘩,但等到光芒与之触及,那些城砖的纹理都能清晰感知到。 雄城连亘万里,墙高千丈箭跺如林,不饰一物不点一兵,空荡荡仿佛鬼城。 唯有一座斗拱角楼立在硕口般的城门正上方,垂下一面匾额,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 “阳隐台!” 启吟惊呼,这何止像,这明明就是地狱三王所在的鬼城三台之一。 启吟冷汗直流,咽了咽唾沫。 三台各有司职,偏偏遇到了判官抓捕恶鬼并行刑的阳隐台,恐怕没有好果子吃,暗骂红炎果然坑人。 他借着光芒慌忙扫视一眼,刚好瞧见角楼檐下立着两方黑匣子,长身方口、漆黑如墨,要不是阳隐台是灰白之色,他肯定无法在黑水中分辨出此物。 他目光略一触及,那其中一只匣子便有一物顶开匣盖,探出黑蛇一样的一支尖锐铁钩。 “穿......” 神鬼之音顺着他的视线传来,让他不寒而栗。 至此启吟才知道,这铁麻花一样的活钩子,就是地狱三王抓捕恶鬼时,用来勾住恶鬼大嘴的器具。 亡魂多种,但手段全在吸活人生气的大嘴上,启吟梦中问道,焉能不知被此钩碰触到活人嘴,一样要被勾扯出肉身里的灵魂。 他支吾道:“你家老爷就是那个大铁钩?好死不死非要在阳隐台上等我,那阳隐台是活人能进的地方吗?” 启吟心下愠怒,但绝对不敢招惹那城头的铁钩,只好向眼前传话的行灵指教。 “小弟莫怕,我家老爷脾气好得很,从不勾活人。上次在得望荒原等了你那么多年都不恼怒,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抓你泄愤。” 这行灵表情僵硬,只会冷笑,嘿嘿出声道:“废话不多说。为了把你拉过来,我们驱使鬼蜮抢占了整条星崖河,已经损耗了老爷大量的修为。现在你有两条路可选:第一,继续去追电蛟,算是顺从你这世的必然轨迹;第二,抛弃所有人绕开神头谷,我老爷就把铁券给你。” 启吟一愣,正要和地灵红炎相商,却被那行灵冷哼一声,不敢多问。 “不去神头谷,我能怎么修行?不过他说的铁券该不会是生死簿?应该不是,生死簿不过是戏文胡诌出来的,但是阳隐台的老大哥给的东西一定不差。” 启吟心念急转,铁钩他肯定不敢收下,那个东西他隐约猜到,其中蕴含的“灵”足以杀死他,他若是不自量力想去掌握此物,必遭反噬。 鬼魅之属,不可尽信。 不过眼下身处险境,这阳隐台流出的随阳波可不是凡物,自己的本事绝不可能逃脱,只好点头,佯装答应。 “那电蛟与我无关,玄武军也和我生分,二者不要也罢。” “好!” 行灵大声应道,而阳隐台上的铁钩似有感知,径自钻回匣子里,顺便把匣盖也带上。而另一只匣子瞬间飞至水面,浮在启吟面前。 “这就是铁券?”启吟一脸困惑,但还是将其收进收录阵里。 他正要向那铁钩操纵的行灵道谢,就被行灵粗暴地摁进水里,反复挣扎不脱在心中大骂这厮作妖,给了枣子才打一巴掌。 突然头顶的力道一松,启吟连忙从水下窜出脑袋,连吐好几口水。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吐出来的水无声无息之间变回清澈的河水,而自己也身处一处洞窟之内。 “实在不想长待人世,便再念一次唱词吧......” 神鬼之音再次传来,启吟心中一凛,默默记住。 “你们快看,启吟小兄弟在那里!”远处传来一声欣喜喊声。 第一卷 神名 第二十八章 深入洞天 启吟回头看了看远出,只见玄武军众人站在水边狭小石沿上,向着他招手。 他急忙循声游过去,被几只有力的大手拉住,轻轻一托便上了岸。 启吟环视一圈发现众人安好,也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们身在水洞之中,举着几枚照明石缓缓前行。 一问之下才知,那电蛟突兀出现后没料到这群人实力竟然如此强大,负伤之下不得不逃走,但没有想到身上还挂着几个人类,让它被更多的人衔尾追杀。 然而那电蛟很是狡猾,它佯装不谙水性,只在水里潜游了两个来回就往那处洞里逃去了。 而水里有些古怪,人一下水就失去踪影,好在玄武军分为两队,而另一队士兵发现萧铜等人在星崖山洞里出现,便循迹追来。 不过只有启吟消失了小半时辰,好在他从初遇玄武军时便开始扯犊子,这事也被他含糊带过。 而萧铜领在前头,也折返回来,殷勤问候启吟的状况。 “我适才追到水中,见到电蛟进了水洞,又看见几位挂在电蛟身上的兄弟松了兵器却不放手,多半是因为担心那尾电蛟翻身攻击他们,于是纷纷抓着电蛟背上的龙鳍鬃毛,所以我只好先追了进来。既然没有缺人,那我们继续追击。” 启吟等人闻言连连点头,挤在狭小石沿上也不由得放下心来。 “虽然耽搁了许多时间,但是那畜生身负重伤又有萱儿等人拖累,不会拉开太远距离。我们只要一路上紧紧跟随,便能让它暂时无暇伤害背上众人。” 萧铜对着众人催促道。 于是玄武军众和启吟一起撒开步子飞奔而去,沿着尺宽石路追击受伤的电蛟。 启吟略一打量,暗道这里面果然别有一番风景。 处处都是冰冷河水冲击侵蚀出来的洞穴,而启吟估计他们进来的那处洞口,也只是其中最大的一处。 红炎感叹,“这大晚上的麻烦事不断,我觉得有更多的麻烦在等着我们,你那四窍心如果被一些精怪发现,恐怕会来迫害你。” 启吟听到红炎的传音,心中一凛默默戒备起来。 “再强的精怪也没有阳隐台来得可怖,好在那个铁钩精没有加害与我,反倒送了一匣子珍珠。” 然而此地外人太多,不适合查探匣子的用途,所以启吟只好按捺住对那所谓铁券的好奇。 “红炎老哥,你应该知道那个铁钩和黑匣子的来历,何不干脆告诉我,不然信息不对称对我很是不利啊。” 红炎知道的事情很多,但却不能告诉自己,用红炎的话说就是“直接告诉你的话,很多东西便失去了偶然。” 这让他很是不爽,能够早早预料到的话,何必历经磨难呢? 不过红炎冷哼一声,不愿意透露更多,启吟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一人一鬼自顾自聊着,吊在队伍后面。 无奈此地狭窄阴暗,而山壁突出的这圈石沿终究太窄,更被河水打湿,启吟只好闭上嘴小心翼翼走着,贴着山壁不断向前。 他们一路上循着水中血迹和细微声响,不断往前追赶萧萱等人,而那电蛟逆流而上,并没有往那些不知通向何处的洞穴里钻,反而向着水流源头冲去。 电蛟身负重伤又逆流而上,很快就被玄武军追上。 萧铜等人借着目力,已经能够远远看到那白色脊背在水中若隐若现,而眼尖的启吟甚至看见萧萱和几个军士都拧着一把鬃毛,被上下游动的电蛟呛了一口又一口水,个个狼狈不堪。 启吟眉峰一挑,总算知道萧萱等人为何不愿意放手了,原来那电蛟后背上有着一粒细小明珠,只有指盖大小,深深嵌在鬃毛之间。 红炎也能借启吟的目光看到此物,便道,“好像是件法器。” 然而启吟一眼就被那颗明珠勾去了魂,痴痴愣愣地盯着电蛟背上那在水波里忽明忽暗的珠子,神魂颠倒。 他面色变了变,微微握紧拳头,对着地灵和红炎压低声音道,他想用力断喝却不敢惊动他人,“红炎,无论如何都要帮我夺下那件法器,地灵你也帮我,只要到手了我就放你离开!” 二人闻言一惊,他们从来没见过启吟会对什么东西如此着迷,连忙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宝贝?” 启吟暗暗点头,“它刚才传音到我心窍里了,说它可以穿越到梦界。” 红炎和地灵听后更是惊骇异常,能够穿越梦界,不就意味着可以凭借这个珠子去寻找假想界的星辰和空明神吗? “当真?”他们异口同声,有些迟疑不定。能传递神鬼之音的事物极少,而现在轮番出现,让他们不得不警惕起来。 而地灵闻言,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却也兴高采烈,他也不想继续忍受作为一颗珠子,还要贴在启吟胸前。 “嘿嘿,你只要让那颗珠子顶替你的位置,你就自由了。” 启吟依旧盯着珠子,恋恋不舍,眼中神采恍惚,只有左眼发着在黑水之中接引月芒时留下的一丝念力光亮。 红炎却很担忧,这种宝贝他从未听过,但是能够传音给人的法宝必定是神器,一件神器放在一头四通境电蛟身上,其主人到底有何用心? “小吟子突然如此着迷,难道有诈?”红炎心怀疑惑,但没有明言。 他们随着启吟的步伐跟着电蛟渐渐深入洞天中,而这水洞越往前,那些岔出的洞穴便越少,直到那电蛟突然暴起,奋力甩脱身上载着的累赘,直接潜进前方突然出现的云雾里,在众人眼前消失无踪。 他们连忙从脚下窄小的从洞壁突出的小石路上跳到水里,赶去将筋疲力竭萧萱等人救回来。 萧萱浑身湿透,披头散发,被启吟等人拉上窄窄的石沿,连忙挣扎起身,忍着冰冷率先换了套新的甲胄衣裳、梳理容妆。 萧铜焦急查探,所幸众人的伤势并无大碍,便适时说道,“大家既然安好又深入洞府多时,那么便一同进迷雾里一探究竟,也定然不能轻易饶过那尾畜生。” 玄武军得令,众人重新整饬队列,由萧铜带领继续贴着石壁前行。 而启吟则扶着萧萱,跟着副伍长萧有等人殿后。 待得那云雾近了,他们才知道雾后一片清明,整个水洞豁然开朗,一眼巨大泉水从地中喷涌出来,水流铺平了整个空旷山洞。 这水形成了一处深潭,万千丈方圆,几乎占据了整个星崖山腹的空间,比之大江并不逊色。 而深潭中心,有座宫殿庄严盘踞在水上,如同巨船画舫横江,金碧辉煌又如同神仙的住所。 启吟等人拨开云雾,一刹那便被这翠玉雕栏、白云浮璧雄伟的宫殿震慑住,任何人间的皇宫宝殿,都比不上眼前这座隐约能够柱接天穹囊括万宇、在烟雾里摇光片片的巨大仙宫。 “仙宫?星崖山里果真有仙人?”众人惊叹不已。 启吟借着远超常人的眼力向前观望,只见那里虚窗静室金银成列,明珠粉玉倚挂飞檐,一片片翠瓦飞甍,千百道纹路相连,活似一只只碧绿海龟排列在仙宫天顶上,反射着洞顶倒悬而下的那两轮小小日月的光芒。 又有水帘光华夺目从空旷山腹顶上倒垂而下,飞琼倒挂、彩虹弥天,一尾尾金鳞从中竞跃,在那水帘中来去自如竟也不坠下。 他眼界大开喃喃自语道,“天上仙人哪怕找个野地方隐居,也依旧是凡间远远比不上的排场。” 众人一时间都被震慑住不敢近前,就站在云雾处的石沿上远远观望,纷纷被这宝殿的光彩所吸引。而启吟一时间也把那电蛟身上的明珠忘却。 突然,眼尖的启吟和萧铜同时惊咦一声,遥遥指着仙宫的一处阶梯。 众人循着他们所指望去,奈何千楼万阁琳琅满目,他们对那片地方足足扫视了盏茶时间才发现异样。 玄武军士警觉起来,纷纷持矛对准那里,只见那条电蛟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被两名白衣男子用剑架在首尾,躺在地上不敢挣扎。 萧萱性急连声惊呼道:“好像是白玉军!” 玄武军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萧铜却道,“提防他们,多半是来夺宝的。”显然他也看到了电蛟和仙宫的不凡。 就在此时,那巨大殿门訇然打开,一阵水雾喷洒出来,弥漫整个水洞,虚假星光和日月光彩飘过闪动无数彩虹,隐隐约约有人影缓步走来。 只听得那黝黑殿门里轻轻一震,悠悠传来一个苍老声音。 “有人要买我这睡海天珠吗?” 第一卷 神名 第二十九章 仙人贩珠 众人齐声转头,看向那处滚滚水露仙尘四起的主殿正门。 只见珠光宝气里走出一名披发老者,奄奄欲睡目光昏沉。 待得老者走近些了,那些水雾珠光随着殿门关拢而重新潜藏起来,偌大一方红漆巨门下便只剩下大氅罩住身躯的那名老者。 启吟更加觉得大开眼界。 “这就是风范。”他对萧萱说道,却被萧萱白了一眼。 等那老者站定,众人眼尖者都看到这慵懒老者厚重大氅下隐约有条鱼尾拖曳摇动,露出了半截青色尾鳍。 “鱼人?” 启吟转而低声向年纪长见识深的萧铜问道。 萧铜对那神秘老头肃然起敬,闻言默不作声,只是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但红炎却对启吟传音说,“是了,长这模样,多半就是南海来的精怪,不知道实力如何。” 启吟知道人类兽类分歧巨大,恐怕这厮不是贩宝的海里商人,而是隐居的恶兽,于是念力默默凝聚心沉星门让自己思维透彻,默默防备起来。 也幸好如此,他隐约有些紊乱的心神也逐渐安定下来,不再分神去看更远处的电蛟背上的明珠。 红炎默默点头,星门里的本源念力、意识、灵魂都很脆弱,但三者严守星门,却有静气凝神锤炼意志的功效。 他能感应到启吟的异状好转,于是放下心来,也怀疑起那个明显是陷阱的明珠。 “睡海天珠?闻所未闻,你们都要小心点。神鬼之音福祸相依,可不要一昧当作机缘。” 启吟闻言点点头,正要思忖下一步如何是好,却又听萧萱问向方才一同骑在电蛟背上的那几名玄武军士。 “你们几个,刚才在水里有没有听到那颗什么睡海珠的声音?” 那几人连连点头,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丝丝向往和贪婪,甚至于神情恍惚如坠云雾。 一个高大青年抢先说道:“听见了。它对我说拿到了它就能够傲视同辈,内含海族功法,凡人修炼起来一日千里......” 却听另外一人打断他的话道:“你说的不对,它明明是说它乃人间仙宝,轻易就使人富可敌国......” 启吟看着这几人争执起来,甚至有大打出手的势头,像是已经开始争夺起了宝物,不由得警惕万分。 “这珠子倒也怪哉,到底是有求必应,还是蛊惑人心?” 而此刻离得远了,又安守心神不再被仙宫的气势所折服震慑,启吟倒不觉得一个会说话的珠子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索性也不记得自己在水洞中说过的话。 他看向萧萱,萧萱突然脸红,有些害羞扭捏道,“它对我说,有了它便能倾国倾城,容颜不老。” 启吟咦了一声,笑道:“你竟然相信长生不老这么容易?我可知道有些强者为了长生无所不用其极,却仍然求而不得。不过这珠子蛊惑人心倒有一手,不仅知晓众人的愿望,还能出言蛊惑,定与神器相近。” 地灵红炎也赞同,此物绝不可能如此神奇,多半是蛊惑人心所用。 不过启吟对传说中的神器也很是好奇,也就对这宝贝有了一丝期盼。而那睡海珠果真能够穿越梦界的话,那恐怕能让他的修炼之路化作坦途。 说罢,他心里也突然生出一阵强烈渴望,对神器睡海珠的渴望,让他神志混沌。 “哼,不看看你招惹的是哪位爷爷。” 红炎冷哼一声,分出一些念力把那珠子传来的无形波动打散,才将启吟惊醒过来,他心中暗惊,“这珠子果然古怪,只要生出念想,就会被它勾起欲望,不过这厮却是自作聪明,这下它胡说八道的事实也就昭然若揭了。” 启吟想到关键处,便去问萧萱等人,果然,他们尽皆对睡海珠的许诺深信不疑,反倒是修为和年龄最小的萧萱心思更加淳正,无法被它时时蛊惑。 地灵好笑道,“看来说它近似神器有些高看它了,连小小的重生境念力师都无法完全蛊惑,远远达不到神器该有的强度。” 不过启吟却不敢看轻那个半魚半人、看起来毫无修为的老者,而红炎和地灵此刻也不敢妄加论断。 红炎道,“这神仙宝殿和鱼人,让我想起前世听说过的一个强者,但我没有得到他神名的赐福,如果当着他的面说出他的神名,以我现在的修为,恐怕灰飞烟灭。” “你有空明赏赐给你的知识,仔细观望他应该能推测此人的身份。只是这人与我们素有怨怼,今夜怕是不好收场。” 启吟不觉噤声,有些胆寒,“我何时惹过这般人物?” 从红炎的意思里揣摩,这极有可能是个仙王级别的存在。 他可曾听说,神名威严,不可轻易亵渎之,实力相差太大又彼此仇视,轻言神名将有“天谴”。 而这天谴多半就是神名带来的反噬,为尊者讳,以天谴惩治僭越。 仙宫所在的空旷山洞里一时间无一人出声,尽皆默默看着翩然而来的老者,只有汩汩泉声不绝于耳,像是乱蚁爬上心头,不再有愉悦之感。 这是强者无形中的威压,即便众人以为他修为全无也不得不被默默加重的威压所震慑,心神不安。 地灵感知着这僵持的局面,见无人胆敢应答那老者,也悄声道,“我感应不到他的任何修为,只怕隐藏极深,或许连老祖都不是他的对手。按道理这种地方不应该被我们这种重生境四通境的遇上才对,而且还有个星门境的。” 启吟无语,捏了捏聒噪的地灵,怕他在这流水潺潺却越显静谧的空旷大潭里暴露。 他又仔细看着一言不发的萧铜,只见他脸色不变,但有滴滴汗水顺着背后甲胄滴落,在这有些阴暗的云雾边缘倒也毫不起眼,想来也是在默默防备。 启吟暗叹,心念急转苦想对策。 但他实力太过低劣,索性不去想太多,只当是命里当有此劫,强行壮起少年意气,于是踏前几步,高呼一声:“前辈,敢问睡海珠什么价钱?卖我等一个机缘可好?” 那老者苦等盏茶时间以为无人敢答,闻言不由失笑,轻轻谈吐但声音却响在每个人耳畔,即便启吟等人离他还有千百丈遥远。 “你倒不怕我?” 老者点点头笑道,“其实何必怕我?老夫不是那骗人吃的鲛人,只是一条小小鱼龙成精罢了。” 那白玉军的两个男子看他笑吟吟说话,听到那个“鲛”字又看了看倒在他们脚下有些奄奄一息带有睡海珠的蛟龙,才想起这蛟或与老者又瓜葛,于是慌忙收起兵刃往后急退几步,跪地连连叩头。 津庇卢大陆上,最多的就是能屈能伸、惜命的人。 “仙家饶命,我等不明缘由得罪仙家座下神蛟,罪该万死!” 启吟看得惊奇,这两人面生,却能迅速干翻电蛟,见甲胄眼熟想必就是白玉军的两个正伍长。 他对萧萱耳语,“果然是四通境巅峰的高手,好快的反应。” 萧萱想笑,却不敢,于是偷偷掐了启吟一下,提醒他不要惹恼了这位大能。 启吟又想高呼,抬起颔首想要说话,那老者心念微动,只用手一招,而玄武军众人只觉星移斗转天昏地暗,水波突生将他们覆盖,待得下一刻回过神来,却已经在宝殿门前白玉阶梯下。 而那自称鱼龙的老者站在门前,俯视众人,笑意吟吟,示意启吟继续。 启吟被他这么一手震慑住,知道想要在他手里逃出洞天只怕不可能了,于是无奈,佯装谦卑道: “前辈莫怪,我们和垂涎睡海神珠的白玉军不同,是为了救助同伴才误入此地。既然前辈大量,有意放过我等,不如说个价钱,让小子们知难而退。” 那白玉军的两个伍长闻言大怒,但鱼龙老者在此,他们也不敢发作丝毫。 老者呵呵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小星门境倒有几分胆识,不成想在座诸位通天境反而噤若寒蝉,不敢与老夫聊上几句。” 他笑看阶下诸位首领,又说:“你们跟着小电蛟才能进入洞府,不然早已迷失在各个水洞里永不见天日,说来这也是你们的机缘,老夫理当成全。” 启吟等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喜,不过除了他有红炎为他守护心神外,其他人都想着夺得睡海珠而不自知已经被迷惑心神,而他此时也只想着逃出此等是非之地,不与众人争斗。 “只是,此珠机缘广大牵连颇多,不可轻易相授。而老夫索居此地多年少有外来者,今夜适逢你们偶入仙舍正是后辈小生的运道所在,我不好置之不理。所以赐予机缘的同时也要考校考校你们,看看你们是否有能力承了老夫这份善果。” 老头抚须微笑道,挥手一招将那气血灰败的电蛟招来。 电蛟如逢大赦,屁颠颠爬到老者身后,不怀好意地盯着众人。 而萧铜和白玉军二位伍长感受到它的目光,都有些赧然,悻悻不语。 老者拈其电蛟背上宝珠,呈与众人看,见到个个垂涎欲滴喜不自胜,于是继续说道:“考校到也不难,诸位可静听我一语,能够辨识其中神名真谛者便得机缘。机缘无分多寡,而我又是善仙,诸位不必相争免去顾虑。” 他老目微垂扫视众人,说完不自觉便轻笑了起来。 第一卷 神名 第三十章 天经仙 四下无人敢率先出言,只是屏气等待。 启吟却记得这位老仙问过自己的名字,于是打破沉默,取出名刺高高举起。 “仙人赐福,如若不取反受其咎,小子们自当洗耳恭听。” 那老者含笑点头,微微感知便知道名刺上的文字,颇有些讶异道:“你们后辈小生倒也机灵,知道避讳尊者的神名,竟然用念力制作出此物来代替。” 启吟正要提问,便见他呵呵笑道,“或许你们不知,神名的力量借用起来虽然可以壮大实力,但不得要旨者滥说神名却是犯了忌讳。而拥有神名的人也无法依靠自己的呼喊来激发力量,这发明名刺的人倒也取巧,想出了这种妙用。” 启吟闻言心神一动,恍然大悟,瞬间就知道老者所指。 “原来如此,怪不得红炎需要我来喊他神名,果然神名的力量是所有者和被赐福者都能运用的。那以后想方法将神名的领悟刻于名刺上,便能在施展颂神术的时候不怕暴露身份,而且唱词和神名分开,一旦喊到空明时倒也不用担心太过于惊世骇俗......” 他心下一喜默默记住名刺的作用。 “只是我对红炎的了解只限于他的名头的那四个字,却能召唤出他的力量,倒也古怪。” 他心中胡思乱想时,那老者径自说道: “老夫的名头虽然不响亮,但用来考验小辈却也适得其所,说与你们听便也无妨。神名藏于秘语之中,只要有缘者听到,哪怕不懂话音不懂字义,也能领悟一二。” 他抬手示意众人贯注全神,等待他施展颂神术。 “你们表现出的潜力、天赋让我满意的话,想来能代替老夫去凡间搅动些风云,而我也会把睡海天珠和神名借你们一用,成就你们的不世威名。” 众人听罢更是大喜过望,纷纷献上名刺愿做表率。 而启吟没有被那已经躲到老者背后的蛟龙背上的那颗睡海珠迷惑,所以对老头的话很是怀疑。 也没有人胆敢质疑他的实力。 红炎犯难,传音说道:“如果他真是那种直呼神名就能让人灰飞烟灭的王级强者,何必躲在这里寻找俗世代言人为他行动?此老贼必有图谋,只是我前世早夭,不敢断定他的身份。” 启吟听在耳里,也径自思忖。 神名的作用广泛,不只可以助人更能杀人,仅凭他自己从空明处得来的一丁点见解,无法推断这个鱼龙老头的真实意图。 但老者继续说道,他只好认真去听。 “神名脱口而出,没有机缘的人听到耳里就如同听到异种语言一样无法理解,而与我有缘的后辈便能知道神名最浅显的一层含义,也就是我的身份。” 他抚须笑道,颇是自豪,“我看诸位都不愿意在机缘的面前退却,那便听好了。我之封号源自南海地星,又可比拟天中星灵,若二十八神宿尽皆有空明的神谕封号,也不配在老夫面前卖弄身价,此间天地能者虽多,但得此封号者不过四指之数。” 启吟惊奇,地星闻所未闻,绝不是五座三十星的任何一个,多半是某种神星的另称,而南海更不可能有星辰。 更何况,此人实力应当是王级,却说同属有四,真是怪哉。神名独一无二,怎可能又四位强者并列其中共承天恩? 那老者话音一变,杀肃冷漠,念出下半句:“老夫便是......” 阶下众人面面相觑,不得要旨。 只有启吟、萧铜和一位白玉军伍长听得分明,而其他人则听得含糊不清,相互询问,以致于嘈杂起来。 那话音经过老者的颂神唱法后,徒然变成异种语言,绝不是大陆上通用的秦国语。 秦国是远古小国,其言颇通神意于是被空明所认同,在这津庇卢大陆上广为流传,万载下来便人人尽说此语,就算大陆广袤种族无数,也流传秦国语。只因人类兽类全都信奉空明神,于是万族云集响应对此无一异言。 偶有方言异语也多是辅助,但这个鱼龙老者所说却不在其列。 萧铜和那白玉军伍长颜可之都默默不语,想要细细体味这名字里包含的力量,所谓的言出法随不外如是。 但他们随后发现,这名字虽然有股莫名念力与它相呼应,但却不甚分明,完全无法纠其出处。 “这老鱼人所说......是神鬼之音。” 而启吟也听到了,也没感受到具体的念力来源,便觉得这名字平平无奇,可能只是空明随手赐下的仙名罢了,仙王又分多级实力参差不齐。 他心中暗暗嘀咕,“原来不是王啊。” 但红炎却很谨慎,连忙提醒道:“你我梦中屡见空明,此生问理八载便已有八年与之相会。有些话我听得明明白白,有些东西我却无法看清,这个鱼人老贼的名头理应十分响亮,你或许可以在空明赐予你的那个东西上找到。” 启吟有些惊骇,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暗叫不好,萧铜和白玉军的颜可之或许不知仙人的名字所代表的是什么,但启吟此时却思绪狂飞,红炎一说他便回忆起梦中相会空明时,空明神赐予他的一样东西。 涉及空明神,一切都不会简单。 启吟依稀记起那些逐渐觉醒的梦中记忆,而空明神名也同此物一齐成为他的记忆之一。 那姑且算是一封铁券丹书,连红炎也不能知晓那到底是什么,但启吟却知道此物和空明神名之谜一样重要。 启吟未曾遇过王者,自然用不上它,不足为外人道。他见识不多但心思敏捷、慧根通达,而今经过红炎的指点便仔细思索,不多时就知道这老者所言神名赫然在列。 “天经仙。” 他面色变了又变,似仙非仙似王非王,又记录在空明赐予的铁券上,直教人疑惑不解。 启吟对红炎悄声道:“我想起来了。老鱼人自封天经仙,但这神名和仙无关,他的真实实力恐怕和诸王只在伯仲之间。你应该还记得许师父将史学的时候说过,《旧事具考》是南陆的纪实典籍,其将津庇卢大陆的人类历史分为旧新两个世纪,所以生在南陆的我们理应精读。” “而这位天经仙便是师父说过,在旧世纪时吃光了整个津庇卢南陆的人族的南海水精毕法炎,虽然此名字多半只是流传下来的谐音字所化。” 启吟语罢也觉得身子一凉,能切身感觉到左眼深处传来的战栗恐惧。 红炎平日里要么口不择言,要么卖弄前世知识,而今竟然支吾起来,“原来是他!这下完了,不要让他碰到你的身体。我们两个曾经和他交恶,要是被他看穿身份,那可不只是派个地灵过来收拾咱们那么简单。连空明都管束不住的恶神邪仙,绝不会是现在的我们能够对抗的” 启吟凛然,原来自己曾经祸乱到这种人物的头上去,想来地灵所说的北方某位王者也是因为某些原因才惦记着自己。 他见识不多但心思敏捷、慧根通达,又跟随涉猎极广的许 他万万没料到自己出行不过一个月,遇到的第二头兽族竟然是这种存在。 启吟故作镇定,暗中捏了一把冷汗。 什么王或许不必惧怕,凡人对其更多的是敬畏,因为他们长生之人忘怀一切,不必为了小小凡人而屈尊滥杀,但这南海水精的名头却不一样,当它不去泛指那些南海中的兽族的话,便是指人类大敌,兽神。 第一卷 神名 第三十一章 赐福 启吟佯装冥思苦想,甚至有些焦虑,也与萧萱搭话询问。 “萱姐姐,这位老神仙说的什么?怎么我后半段听不清楚啊?” 启吟故作疑惑,急急忙忙向身边的萧萱问道。 而萧萱沉吟片刻,也无奈小声嘀咕道:“我也是,后面的完全听不明白是什么鸟语。” 于是二人哀叹自己没有气运得到这种天大机缘。 转而不甘地向其他玄武军士兵询问,然而个个摇头叹息,皆是不得要领。 而萧铜二人正在仔细感应神名应有的念力,众人更加不敢打扰。 …… 那水精毕法炎看着阶下众人里竟然有两人能够听到自己用神言说出的名头,抚着胡须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须得物色更多的可造之材去帮我搅动风雨,只要大陆混乱起来,到时候隐藏在背后的伪神也就不得不出场了。” 他掩住微笑,又看了看故作姿态的启吟,啧啧两声,“姓启?” 而启吟等人站在阶下低头交谈,犹然不知那水精笑容渐冷,冷视着一堆庸人聒噪自扰。 又过了片刻,毕法炎掩袖咳嗽一声,众人连忙安静下来,等待吩咐。 只见毕法炎笑道:“其实这洞天福地,留在此处并非扼守通途,也不是守护宝贝,我乃是真仙,不与凡夫俗子留下的小小遗迹那般可笑。而我等在这里不知多少年,倒也见过不少人杰英俊,所以不由得起了惜才之心。今日机缘说不上是多难的考验,只要听得懂我的神名的人,能让我看出你的潜力,届时拜我为武师父也未尝不可。” 众人哗然,能被这样的老神仙收为弟子才是正真的机缘。 他顿了顿,伸出手一指萧铜和白玉军的颜可之,“你们俩上前来,既然从我的神名里有所感悟那便是与我有缘,你们如果天资横溢,便可拜在我天经仙门下,受我赐福。” 萧铜和颜可之大喜过望,正准备上前。 却见毕法炎又伸出指头一点启吟所站立的方向,“那个小子,你也走近上前,还有你的一份。” 启吟一愣,暗道被这老贼识破了。 众人见状却是艳羡不已,或是嫉妒不甘,而白玉军另外没有明悟神名的那位伍长更是面色铁青,忿忿不平。 一时间众口纷纷,或是弹冠相庆或者出言讥讽。 “仙人多半见他机敏过人拍得好马屁,才给他一次机会,不然凭他星门境的实力怎会被人瞧上眼?” “就是,我看这姓启的小子连功法都没有,恐怕连我一招也接不下来......” 启吟看得惊奇,这半个月相处倒觉得众人个个面善心热,不似现在这般阴阳怪气,不过启吟也只是笑笑,只当是那睡海珠的功效,既不应人道贺也不出言反驳。 但他还是偷偷别过手在身后,比划几下,与他关系匪浅的萧萱恰恰看得明白,虽然疑惑但还是悄悄退开几步,离纷乱的人群远了些。 “我虚长年纪修炼多年,只可惜天资实在欠缺仍是只有如此低劣的修为,方才也不曾听清楚前辈的神言,恐怕今后修炼之路坎坷,与前辈的大机缘无缘了。” 他躬身感激门前的毕法炎,谦卑地站在原地不敢近前,低声说道。 “倒也识相。” 众人在一旁听得清楚,或道可惜或道他尚有自知之明,个个故作惋惜,有的干脆嗤笑出声。 而毕法炎闻言却是摇头大笑:“老夫眼力胜过你百倍,自然知道你天赋超绝,今日有意赐予你机缘,你莫不是不愿受用?” 启吟连道不敢,却依旧伫立原地不愿意走上前去,连萧萱都为他焦急,想要偷偷劝说他。 但启吟却是面色不变,叹息不语。 外人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心急如麻,他信任红炎说的一切话语,所以担心这毕法炎有意构陷自己,也担心如许人新所说的被强者发现自己有颗不太寻常的玲珑心。 不过一般的神兽通强者还不至于识破他的躯体秘密,反倒是视觉超人的一些普通念力师有可能借之窥得一二,但是眼前的毕法炎武力无敌,自己恐怕已经被他看出几分。 周围肃静,地灵也不敢大声说话,无法给他提供一些主意。 实在是这天经仙的名头太盛,不是他这等小小地灵毫无招惹的。 启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回答,想要借机惹恼这佯装高人风范的水精,让他碍于面子和身份而不至于直接收拾自己。 “前辈手段过人,但家父嘱咐我他日拜师武师父时需得慎重,所以想知道前辈实力如何,可比得过得望君?” 毕法炎哑然失笑,这小子把自己与得望国君相比较,何止是高看了得望君,简直就是辱没自己南海水精的名头。 他于是面露不喜,对着众人道,“你们皆知念力师修为境界由低至高,有天庭开星门,重生三境脱胎、换骨、洗灵,又有四通境和神兽通,但是你们却不知道四通境、神兽通和更上一层的阿修罗对应六道六法,合称六通境界。” 他顿了顿又嗤笑说,“凡人世界里,修炼到阿修罗的人不知凡几,便可以占领一方自立为君,这小小得望国算得上阿修罗境界的人也只有国君一人。” “但他如何能与老夫比较?十个境界之上,便再无境界。但论念力奇特,念术强大,如何比得上我等仙人?老夫自号天经仙,不过是地位低了王级强者一头,实力却要远超其中的某些人物,何况八大属性相互克制,横行大陆万年我都未尝一败,千百个国君排成一列,我也一招杀了,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让你拜师?” 那天经仙人毕法炎滔滔不绝,一下子便唬住阶下众人,光是这仙宫的不凡,便让所有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更何况还有一枚睡海珠在一旁作妖,蛊惑人心。 启吟也是有些心神震动,不过倒也合理,这位邪仙毕竟来头非虚,曾是人族大患,诸多强者也奈何不了这吞海巨兽。 不过他却没听过所谓的六道还是六通境界,只是相传得望国君神威无敌,成就了阿修罗。然而这境界却不是毕法炎说的那般轻易,到了那个境界,人的位格恐怕发生变化,不归天地间的凡人法则管辖了。 能够活上两百年,是阿修罗的特权。 红炎知道启吟没有武师父也没有功法修行,于是出言解释道: “所谓通凡、通地、通灵、通天和神兽通,只是通晓一些天地法则,而阿修罗基本脱离凡人的身份,所以阿修罗的极致便是仙人、王者,能够成就独一无二的神名。” 红炎好笑道,“哪怕最强的阿修罗也可能无法获得神名,空有武力而对这津庇卢的永恒运转没点用处的话,空明神是看不上眼的。比如执掌轮回的下临尘中王便有他的职分,而黄铢上仙则管辖地气之灵,让他们不参与人间俗事。” 启吟恍然大悟,也就是说神名即是空明神授,那些寻常如得望君的阿修罗与他们差了一个神名,实力定然差之千里。而这邪仙毕法炎对大陆有何用处他却不知道,索性不去分神苦思。 而地灵躲在启吟衣袍里,有些悻悻然。 启吟点了点胸前,对毕法炎说道:“前辈是长生仙人,自然远胜过蕞尔得望国的国君千万倍。” 毕法炎这才满意点点头道,“随他们二人上来,老夫赐予你们机缘。” 萧铜和颜伍长不等启吟一同走上台阶,便急不可耐,走近笑吟吟的毕法炎,叩头便拜,高呼“谢仙人赐福”。 毕法炎吹弹胡须,点点头,探手扶起矮身跪下的二人,用力一捏他们的胳膊,只见得千百条细小的青色水流漫上他们的身躯,覆盖全身,二人感受着那水流里传来的可怖念力,不免啧啧称奇。 而但凡水流游过的地方,尽皆留下一道道青色纹路,细碎如鱼鳞,像是烫痕。渐渐在他们身上刻画下阵纹一样复杂诡谲的鳞片行气路线,宛如将一幅巨大的阵图网罗在他们身上,又像是水气纱衣罩着,渐渐陷入皮肤里面。 萧铜身上的纹路像是一尾青鱼入海,有海浪叠叠,而颜可之身上的阵图则是龟甲网格,碧绿流光,烙印箍紧在他健壮雄伟的躯体上,他们二人连脸颊和脖颈也爬满阵纹,形似蛮国野人刻画在身上驱兽的刺青。 毕法炎收回双手,将那两团重新汇聚起来的水球收回,化作一丝念力收进手背的鳞片里。 他睥睨笑道,洋洋得意,“我的神名能代表我的一切领悟和经历,而后生小辈的你们远远无法理解我的伟大,所以借着我的这个阵图,就可以降临我万分之一的睡海念力,足以让你们施展几次凡人想象不了的秘术。” 萧铜和颜可之闻言拜倒在地,感激涕零。 启吟走上台阶,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光他展露出来的那两团水球蕴含的念力,便超过神兽通强者所能修炼到的全部念力,而且看似有神异之处,不是八大属性念力的任何一种。 “启吟,他的阵图和我的神名功效一样,会降临他的念力,但他不像我和空明不会设计于你,只怕被这阵图念力附身,从此就受控于他,而且有那睡海珠相辅,我的念力万万无法与之抗衡,届时可能陷入心魔,为他操控。” 启吟脚下一沉,往后退了一步,悻悻道,“前辈,此等机缘不可妄传无用之人,我突然觉得自己前途一片漆黑,所以今日愧对前辈一片栽培之意,还望莫怪。” 他告罪一声,转身想走,却发现动弹不得,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寒霜,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毕法炎微微一招手,启吟便出现在他的面前,姿态没变,但脸朝着铁青脸色的他。 “在我的洞府里你还想走得掉?启的后人。” 第一卷 神名 第三十二章 危机 毕法炎扬扬衣袖,冷哼一声。 他仿佛什么也没做,甚至于毫无念力波动,启吟就不由自主跪下身来,向他俯首听命。 “仙家的赐福,你不能不要。” 毕法炎站在原地,轻轻扶着双手,背在身后,而启吟身上的寒霜更甚,几乎覆盖整个躯体,将他雕琢成一个冰人。 “老神仙,您这仙缘福分不是我这种小辈受用得了的,还请收回成命,放我一条生路。” 启吟四肢投地,艰难回话,他的头低得更深,隐藏起自己惊惧的神色。 “死定了。除非我动用阳隐台的黑匣,不然只能颂空明神了。” 他不断偷偷呼唤千窟红炎,然而并没有任何回应,如今他心急如焚,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的手段和智慧都是毫无作用的。 特别是这厮根本不是黄铢上仙那种仙人,而是不得封号的王,而且这样的异类与人族并不融洽,自己恐怕性命都难保,又怎有计谋让他放自己一马。 唯有那方黑匣能与阳隐台的鬼魅形成联系,将之召来,哪怕是兽神也定然惊惧。 兽族与人类势不两立,哪怕成了亡魂也会优先攻击异族,而那铁钩摆明是控制行灵的亡魂神器,又赐予启吟两方黑匣之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然而此物不凡,轻易暴露出来恐怕遭人觊觎,启吟虽然不知道黑匣为何叫作铁券,但也知道灵物品阶甚多,而那个匣子至少是仙王级。 老神仙则气定神闲,慢悠悠道,“其实我万年不出关,知道的事情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而你是启的后人,想必有些有意思的事情能让我乐呵一番。” 启吟闻言,却疑惑不解,“启姓确实家传,但我却不知道启是谁?” 毕法炎狐疑地盯着他道:“你不知道?我很好奇,启那个该死的东西,老婆都还没有就死无葬身之地,是怎么传下子嗣的?” 他叹了口气,思绪抟飞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才将启吟身上的冰霜收回。 而启吟发觉自己能够动弹了,连忙尴尬笑笑,对他感激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小子祖上几代都迁居得望国,故地何处,我也不清楚。至于叫做启的人,一概书籍闻所未闻。” 背着手踱步思考的毕法炎见他不似作伪,于是不再盘问,而是咕哝道:“每个名姓都不是无中生有,你若有奇异之处,肯定就是启的后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倒可以把我的睡海珠给你一用,到时候只要你以少年身份杀死得望国君,想必会引起更多强者对你的注视,只要所有人都知道启有后人存在,那么日月之争再起,那些沽名钓誉的老东西也不得不出来争抢肉身。” 启吟见这老头自顾自说些没头没脑的东西,甚至让他一个星门境界的十余岁少年去挑战阿修罗?可笑,凭借一个神器都算不上的睡海珠,万万不可能跃如此多阶而胜过得望君。 这时,萧铜等人也听得清楚,个个惊疑这启吟实力卑微竟然被天经仙看重,于是萧铜连忙进言道:“回禀天经仙大人,我当初率领玄武军路过得望荒原时被一道射向太阴星的光芒所吸引,而后便在光芒发出的附近地方遇到了这个启吟,或许那月芒与他有关。” 毕法炎闻言点点头,摆手示意他不必跪拜,“感应太阴?那么多半没错了,没想到启一辈子沽名钓誉,连女人手都没摸过,竟然还有后代留下。算了,以前的旧事真是说不明白……” “你父亲是谁?”他转而问道。 启吟疑惑地看了看萧铜,不敢撒谎,却也担心启留书的境况,所以只好直说:“家父戍守得望,修为只有通地境,而年已过三十六。” 天经仙也不深究,点头道:“那你可以改称启为父亲了,除了他以外,应该只有你能够感应太阴星。既然你送上门来,想必是空明神要成就我的好事。你过来,我赐你一副睡海图。” 启吟疑惑不解,明明启姓祖宗最多是自己的远祖,何故称他为父亲?而自己生父是启留书,这不会有假。 但他还是受到毕法炎的念力指使,身体力量无辜涣散被他轻易操控,向前走了过去。 毕法炎依旧是从大氅里探出手来,欲要捉住启吟的手臂,却在触碰他手臂的那一瞬间迟疑了起来。 “你身上有个土属性念力浓郁的东西,怪不得我感应不到你的真实念力。” 毕法炎很是好奇地上下瞧着启吟,对他说道。 他虽然实力强盛,但长处不在于感知上,于是勾指弹出一粒水珠,顺着启吟肉身游走一番,引得启吟面色古怪,扭捏不已。 片刻之后,那滴水珠从启吟的胸膛衣襟处冲出,带出那个系着红绳的地灵珠。 红绳不是寻常物,而毕法炎也只是好奇,并无心拿这小辈的零碎破烂,恍然道:“地灵?竟然放出地气庇护你,而你却把他囚禁封印,倒也是好手段,能把这心高气傲的地中灵驯化得服服帖帖,俗世里活着的地灵可不多见。” 启吟尴尬一笑说,“只是碰巧撞了大运,和这地灵相依为命。” 毕法炎不予置评,默默将更多的青色念力水流从鳞片之间引出,覆上启吟身躯,打算在启吟身上烙印自己的睡海图,以求时刻把握自己这些捡来的棋子。 他捏住启吟的大手徒然一抖,瞪大眼睛盯着启吟的左眼。 片刻之后才放肆大笑,好不快活。 “我以为启的儿子已经能让大陆乱起来了,让我从中得利。没想到我天经仙竟然气运不灭,终究是空明神有眼,竟然把你送到我面前。” 他目露凶光,面目渐渐化作龙首,而身材也突然拔高数十丈,化作一条罩着巨大氅衣,内穿青色甲胄的龙首巨人,身后还拖着一条比身躯更长的鱼尾,赤足站在大殿前,比那玉饰金雕的大殿门楣还要高出一筹。 “有了你,我何必藏头露尾?” 毕法炎化出原形,眉飞色舞拍掌称妙,径自大乐起来。 而那击掌声如同滚雷轰鸣,瞬间传荡整个山中水洞,来回反复,让得众人禁不住捂耳惨叫,纷纷瘫倒。 “好啊,我苟且万年终于等到了机会,单单这只眼睛,就抵得上整座印界国的诱惑!” 他无视众人径自说道,如果此刻不是在星崖山里,他说话所释放的威能便能让各地的强者所警惕。 毕法炎化作龙首人身鱼尾的怪物,看着启吟乐开了花,拎起他来,对他笑道:“那我便不在你身上留下印记,免得有人生疑。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你还没有死,竟然躲过了尘中王的监视,而我更没有想到,启这老东西先人一步,给你了好大一份机缘。好在光靠这个名字就让我捡到了你这么一个绝顶的躯壳。” 他咧着长满狰狞龙牙的大嘴,继续道:“只要整个大陆的仙王知道你还活着,便不得不露出阴险的嘴脸,恨不得赶在所有人之前把你吃掉,可惜,你这颗废掉的魔心现在还不是时候收割,须得本仙推波助澜,让那些家伙相互征伐攻略,死得差不多的时候便是本仙重出大陆的时候。” “小子,你逃得过尘中王却逃不过我的手段,而那条蛇躲在你眼睛里我也察觉到了,管教你不得不疲于奔命,又不得不自寻死路。” 这恶龙说罢又是一阵放肆大笑,让面前的启吟又懵又惊,被他的巨大笑声震得头痛欲裂,但他无心理会,只在细细品味毕法炎说的话。 他的话看似很多,但都是废话,启吟只看出了两点,这厮认得转世前的自己和自己的四窍心,以及靠自己就可以祸乱大陆。 他不寒而栗,这天经仙毕法炎到底有什么手段,可以利用自己去祸乱整个津庇卢? 而自己现在连合适的修炼功法都没有,没有红炎的话,恐怕一个重生境念力师就能要了自己的命,自己连得望国都走不出去,更何况万国林立千邦成堆的津庇卢大陆? 他只好蚊声问毕法炎道:“前辈,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让这两个实力有望达到神兽通巅峰的有为中年为你办事,何必把宏图大业寄与我这种满口胡话的小孩子身上?” 毕法炎依旧乐得不行,对他狰狞笑道,“我想让他们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以四通境巅峰击杀阿修罗便能够让大陆瞩目这块小小的地界,而我身处幕后可以推出他们站在台前,招揽那些发觉我身份的老朋友,去把我被封印在海里的子民解放到大陆上,一定会有很多兽族强者乐于看到人族涂炭,万里无人的一幕。” “你现在还不懂,我们兽族,天生就和你们为敌,而且也乐在其中。只可惜啊,有人盯着南海,让我不敢出现,现在有了你出现,我也就不必如此了。” 他那丑陋狰狞的龙首上的虬须骨刺,随着他的大笑而胡乱抖动,让得此时的毕法炎身边念力阵阵激荡,翻江倒海,似是龙吟似是兽吼,又吐露秦国语,好不古怪。 他低头对着跪倒在地,膜拜他的众人说,“如今我有更简单的任务交给你们。” 萧铜和颜可之霍然起身,连声表忠,等待毕法炎的命令。 启吟也看了他们一眼暗自摇头,恐怕此时他们被那睡海珠控制得透底,化作奴仆了。 毕法炎满意点点头道,“说来简单,只要你们杀了这个姓启的小子,便完成我的考验。” 第一卷 神名 第三十三章 无力施为 那二人闻言一愣,适才天经仙不知为何抓到了启吟以后大喜过望,如今却又吩咐他们二人前去打杀了他。 双方境界相距实在太大,恐怕一招之下启吟就要尸骨无存。 此刻他们不得要领,只是面面相觑,又露出询问模样看向天经仙。 “天经仙大人,您没有开玩笑吧?” 毕法炎呵呵笑道,“刚才有个阴森的东西污了我的仙宫水,自然见不得这小子死,只要你们逼得急了,它便会找上门来。至于何故如此,你们无须多问。” 硕大鱼龙又对启吟道:“你不必担心,你要是轻易死了,对这个世界的用处可就没有像一个人人都要争夺宝贝那么重要。只要你每逃一次都暴露一丝身份,便够了。而且老夫也不愿意自寻烦恼说出你的神名,如此吩咐新进弟子便简单多了。” 他满面得意,笑道: “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要保你不死,所以早些让你们相见便是我的计谋。不过你要是躲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毕法炎突而沉吟,正在冥思苦想。 而启吟被他拎在手里静静听着,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他说的应该就是另一只黑匣子里的铁钩,可我与铁钩早就相见,他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启吟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询问。 片刻之后,毕法炎轻呼一声,哈哈笑道:“本仙已经想到一个让你逃脱不开的办法了。” 只见这条鱼龙巨人抖动鳞片,抬起另外一只大手,往那遍体鳞伤的电蛟一招。 那电蛟盘踞在他脚边,正不怀好意的瞪视着众人,经由毕法炎一挥手,它连忙战栗伏下,毕恭毕敬等候差遣。而它背后镶嵌的睡海天珠受到毕法炎念力的指示,倏忽从电蛟身上脱落,径直飞到他那硕大无朋的龙掌之中。 他挑起两根尖锐的龙爪子,捏着睡海天珠印在启吟面前。 “你眼中这条小蛇很是不俗,如果有他助你,萧铜与颜可之恐怕没办法把你逼到绝境,也就没办法让你一鸣惊人了。所以,本仙请他移步入我的睡海珠中,你意下如何?” 启吟闻言大惊失色,正要阻止。 却不知这毕法炎哈哈大笑,已经施展起了念术。 一道璀璨光芒从睡海天珠里迸射而出,比这洞府仙宫天顶上悬着的两轮日月还要光明百倍。 这道青光如同在海中仰看天日,隔着无穷碧水远远接引天上落下的光亮,清澈洁净,粼粼动人。 玄武军和白玉军两个头领都在这青色天星般的光彩里神色迷离,恍惚如梦。 而启吟离得太近,被刺眼夺目的睡海珠光闪瞎了右眼,唯有左眼隔着青光还能看见那硕大龙首正在冷笑,得意洋洋忘乎其形。 “你要做什么?” 启吟大声喝问,而毕法炎却是淡然道,“自然是让你逃也逃不得,死又死不得。” 只见青色光芒渐渐收缩,化作漏斗状,连接着启吟的左眼和睡海天珠的珠身,两者念力交汇,彼此交融盘委,错紾纠缠。 或者说启吟左眼里的念力被天珠吸引过去,沿着漏斗般的桥梁渡了过去。 但他的眼睛里没有念力,唯一拥有念力的只有躲藏在其中的千窟红炎,有他那本源念力保护着的灵魂。 所以在那青色漏斗形成时,红炎惊叫着被天珠瞬间吸进珠子里,而启吟左眼的奇异空间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苍白孤寂的巢穴。 启吟坦然失色,没有想到这个毕法炎出手如此果决,而且神力更是强横无匹,光是他用来催动天珠时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无穷修为,就足够让人不敢生出一丝反抗的心情。 那可怖念力一纵即逝但还是被启吟感知到,教他心惊肉跳。 “天经仙绝不比王者弱多少!” 那是比他自己依靠一知半解的空明神名借来的念力还要庞大恐怖不知多少的力量,两者比较,如同腐草荧光比之皓月。 启吟心如死灰,这样的存在,竟然在这片大陆上分辨不出还有多少,而按毕法炎说的,自己已经成为他计谋的一环,或许将要被更多这样的人盯上。 他不寒而栗,而且红炎离开他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一种难以言明的孤独。 这是自己的老友,甚至还陪自己度过轮回,甚至为了自己舍生忘死,战了又战。 而启吟呢,一个没有武师父的星门境界念力师,要突破到重生境界没有适合的功法,一辈子也不可能。 而不管是《太和正音谱》还是启留书收集到的功法秘籍,都无法适用他这个感应了太阴的少年,星辰是他们力量进阶的依仗,也是他们打破境界的阻碍。 念力师的一生,都和自己感应到的星辰挂钩,而没有适用太阴的功法,他永远只能待在星门境,成为一个弱小的念力师、弓手。 启吟焦急万分,他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大哥红炎了。 而毕法炎笑容更甚,丑陋的龙脸铮铮颤抖,他抽回珠子,探手将启吟放回地上,又把睡海天珠交给颜可之。 颜可之感激涕零,扑倒在地纳头连拜,让着突然静下来的洞府响着砰砰砰的叩头声。 启吟早已面无人色,甫一落地还没回过神来,一时间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上。 他失去了红炎,果真是如失魂落魄般,三魂迷茫,七魄恍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毕法炎的声音提醒了他。 “现在,你们将他逼上绝路,哪怕将他杀死也无所谓。不够狠的话,有些东西是不愿意在人间露头的。” 启吟反应过来,抢在那两个躬身迎合的萧铜、颜可之前,夺路而逃,需要逃出仙宫的范围,进入那条水道。 “还有机会,只要到了神头谷!” 此时他眼睛瞎了一只,左眼又滚烫剧痛起来,让他难以集中精神,但仍然艰难地奋力往外奔跑。 突然有一个白影一闪而过拦在启吟身前,一把长剑随之击出,挟带风声倏忽而至,几乎刺中了启吟的面门。 四通境与星门境的实力之差堪比天堑,若是这白影有心偷袭暗杀,根本不会给启吟反抗的机会,只消一剑从背后斩下便立功劳。 可惜此人好大喜功,阻下启吟后方才下杀手,显然是要在毕法炎面前卖弄手段,颇为众人所不齿,连远处稍有犹豫的萧铜都冷哼一声。 启吟虽然心惊但应变极快,在左眼中出现颜可之身形时便已经向旁边滚身一躲,恰恰在那长剑刺中脸庞之前伏在一旁。 他倒地不起,而颜可之面色阴翳,没想到一击之下竟然失手,众人必然轻视了他。 “你死到临头,还是乖乖做我的功德吧!” 他忿忿出声,化作一道白色光影继续杀至启吟身前。 启吟倒地,连星门境念力都懒得提起来反抗。 此刻实力悬殊,即便启吟想与之周旋都来不及,只好闭上眼睛,引颈受戮。 “住手!”雷声乍起。 平地里突然响起一声怒喝,无比闪耀的光芒透过启吟无奈合上的眼帘,映出一道巨影。 第一卷 神名 第三十四章 鱼龙腹 通天境界的强者不屑于用念术来打杀星门境的启吟。 而经过了重生三层境界的肉身强化,几乎所有人族念力师的肉身强度都一样,所以一剑足以杀人。 启吟睁开眼,惊讶地看着面前高大的背影。 地灵重新化作巨人,一拳打在颜可之劈砍向自己头颅的长剑上。 地灵的肉身强度远远不是人族凡胎可以比拟的,只一拳就将颜可之的长剑打成碎片,又携着那些混乱迸飞的铁剑碎片轰向颜可之面门。 地灵出现得诡异,那颜可之念力含蓄收敛,应变不及,只堪堪催动赤红念力在身前形成一个巨大的赤琮玉盾,那些锋锐而急速冲击的铁片叮叮当当打击在八角形的琮上,而颜可之险之又险地避过,竟毫发无损。 而先发后至的地灵一拳,重重捶打在那面抵挡住颜可之整个身躯的赤琮上。 方才颜可之来得突然,没有时间给他施展颂神术,所以他现在也不过是通天境的存在,甚至于刚刚逃脱封印,短短时间里恢复的念力不足他平常的三成,如果酣战,恐怕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同境界的普通念力师不可能是地灵的对手。 只是这水洞里古怪得很,明明本应该处在地气浑厚精纯的星崖山里,却被无形力量隔绝,让他无法吸收一丝一毫。 而他们白玉军的念力形态最为擅长各种化形,随意一招都是坚不可摧的玉质化的念力,所以地灵的虚浮一拳还打不透那赤玉琮。 颜可之借机缓过气来,作势还击。 只见他侧身一动,步履连连踏出,瞬间靠近那巨大赤琮中间的圆形玉孔,双指竖起成剑轰然点出,穿过玉孔施展一击剑招。 他的双指赤红欲滴,仿佛被鲜血浸透了一样,但却坚硬如玉。 这一指裹挟着一道火光燎出,像是一剑突刺过去,直接戳在一拳着盾还未收势的地灵的躯体上。 这一剑不可谓不狠辣,掩耳不及之势下破坏力惊人,而纯粹由念力组成的地灵躯体此刻却还是虚弱,连那本来黄澄澄的地灵念力都淡了几分,并没有完全凝实。 于是被颜可之的玉指剑技瞬间贯穿,在肋下撕开一个大洞。 地灵惊怒,暴喝一声。 他翻起一脚横扫而去,如同一株巨木抡动,将那本就吃受他一拳的赤玉琮和躲藏在后的颜可之一齐扫飞,又是借力在翻身那瞬间蹲身鼓气,奋力一踏这座大殿铺满玉石明珠的地面,他整个硕大粗壮的身躯折向,闪电般弹射回来,将一矛砸向启吟头顶的萧铜撞开。 “老贼安敢!” 地灵声如雷霆,身在空中却又一肘下击。 萧铜此刻脸上覆盖着诡异的鱼鳞纹,眼中隐隐有青气流动,他趁乱一击直取启吟项上人头,却不料地灵不擅长念术,但搏斗战技却超乎寻常人类强者,只在须臾间就将颜可之急退而反身回来护住启吟。 萧铜的长矛受阻,被地灵撞开,而那一肘直指他的天灵盖。 惊惧赞叹之余他连退几步,收矛在双手里,铜錞上扬携风一勾,矛刃后打,架在肩头,将这柄蛇矛竖挡在胸前,防御住了地灵愤怒的一击。 萧铜自知力量不是地灵的对手,但电光石火之间来不及依靠念术防御,只好勉强一挡。 他立足之地的玉璧片片皲裂,双脚陷进地里。 而他的肩头也不得不分担下这股恐怖的力道,身躯险些被冲击下来的蛇矛铜柄撕成两半,剧痛之间肩头骨断筋折,令他形神大骇。 “这怪物,好强的蛮力!” 他惊呼一声,却是张口吐出一团寒冰,那些冰霜四下弥漫,将两人交汇僵持的身躯笼罩,而他如鱼得水,地灵则是行动缓慢了起来,被寒气侵入到地灵之躯中。 不料地灵不愿意与萧铜缠斗,他收回粗壮大手滑过蛇矛铜柄,下压的力道带起一阵阵火花,可见他躯体的坚硬真如磐石一般。 他收回双手便对着萧铜一堆,却佯装双拳齐出,惊得萧铜又是横矛一挡。 却没想到地灵心生退却,伟力一推之下刚好两人都能借势分开,退到了那团冰霜寒气的范围外,远远对峙,互相敌视。 地灵重新站到了启吟身边,被回击过来的颜可之和萧铜前后夹击,封堵住了退路,情况万分危急。 启吟对他道:“多谢地灵兄长屡次三番救我,不过我还没能力解开那封印,你是怎么出来的?” 他以为地灵蛰伏多时,却又不行恶事害自己,于是疑惑不解。 地灵嗤笑,“我可不曾算计你,反倒是你算计我好几次。是刚才那大火蛇被抽出你眼睛的时候他自行解除了锁魂图,让我救你来着。” 他顿了顿,冷视着面前的萧铜,对启吟道:“放心,我和他们的目的相互背离,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鬼主意得逞,而我君主也并非要拿你回去祸乱众生,他老人家可不在大陆上行动。” 启吟闻言松了口气。 地灵不至于在这种节骨眼欺瞒他,而有了地灵相帮,自己活命的机会就大得多了。 他抬头盯着那伫立不动的庞然大物,那尊鱼龙巨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并不行动。 只见毕法炎张开硕大龙嘴道:“放心,本仙不屑于亲自出手,就算你的帮手来了,我也不会出手。只要大陆上的强者知道你回来了就行,我依旧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启吟默然,真正的幕后大佬总是这样不计得失,也能掌控全局。 但这也就说明了自己能逃出去的机会很小,光是两名通天境的强者,单靠自己和地灵恐怕无法逃出生天,会就此陨落。 “地灵老哥,眼下情形险恶,不如你一个人逃了吧。或许真如他们所说,会有人见不得我死,前来救我哩。” 地灵闻言皱皱眉头,却没有退却。 “地德广厚,我等纯虑温良的地灵不会坐视不管即将腥风血雨的大陆的。只可惜我地灵一族能力太弱,没有足够的实力震慑宵小阴险之徒。” 他正欲和启吟解答身份之谜,事到如今吐露一两分,好叫他知道轻重,顶多不让他知道他自己的神名就是了。 而那神名毕竟不是他这等存在能够完全知晓的,只是听过一些他在人世间行走时的轶事。 他张口欲言,而颜可之和萧铜齐声冲杀过来,两道念术瞬间成形,前有一条冰霜长河凝化实质,变作旋转突刺的蛇头啃噬而来,后有漫天赤红玉珠如同弹丸散射下,他只好雷霆出手,抓起启吟往旁边一扔,让他躲开笼罩极广的珠玉弹雨。 这颜可之也不是好相与之辈,他们白玉军能够将念力凝练成实质,让念力脱离八大属性的本来形态而变得对他们有利,至少都需要通天境的强者才能催动特殊功法来做到。 而此地另外一位伍长颜敬之还差半步才能达到他这般实力,两人年纪相当,甚至比萧铜还要年轻几岁,可见他的天赋超绝。 这种招式在战争中威慑极大,如若白玉军的首领出马冲锋陷阵,恐怕十数万军队也讨不到好处。 启吟见机不妙,被地灵扔出后便接连滚出好几个跟头之后撒开腿狂奔,他一边连连抬弓射击颜可之,一边扫视四周,寻找是否有洞穴靠近这里方便逃跑,毕竟颜可之他们之前突兀出现,定然是走了其他的路径。 这一打量他险些踉跄在地,连射向那个支起赤玉琮的颜可之的弓箭都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稳住身形,愣愣地看着这个水上洞府。 哪还有什么石壁镶玉,珠帘宝带? 只见这个洞府除了寒冷彻骨的河水和仙宫,其他的地方全都变了样子。 这星崖山腹空旷无比,但石质的山壁却变成了血肉,一条条疯狂鼓动着流淌着鲜红血液的筋脉密布整个洞穴,正在起伏收缩,仿佛呼吸。 启吟冷汗津津,转头看向得意冷笑的毕法炎。 他眉头剧烈跳动,想到了一个可能。 要葬身鱼腹了!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三十五章 无形之子 启吟形神大动,震惊不已。 这天下第三峰亘古以来都在大陆南端屹立不倒,不可能会是这南海水精毕法炎的真身。 但他对自己的眼睛很有信心,即便此时瞎了一只眼睛,而左眼失去了红炎,虽然剧痛,但反而明亮了起来,仿佛被他全部操控。 他看得出来,眼前一幕并非是幻境,而是在一头和星崖山一样庞大的巨兽体内,而唯一可能的便是南海水精。 据传他吃光南陆所有人族,想必和他如此庞大的躯体有关联。 毕法炎挑挑比房屋还大几圈的龙眼看着目瞪口呆的启吟,悠然道:“本仙的实力可让你窥见一斑,不过你大可放心,你需要对付的不是我,不必吓得魂飞魄散。” 他说罢哈哈大笑。 启吟面沉如水却又心乱如麻,眼下很是不妙,徒步逃出这里怕是不可能了。 唯一能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毕法炎对剩余的人毫无兴趣,而他们也不敢前来捣乱,不然这两三百人几轮冲击下,地灵殒命也在旦夕。 他知道情况危急,连忙回过神来,张弦又是几箭射向颜可之。 颜可之和萧铜彼此配合,钳制地灵硕大坚硬的身躯,暂时无暇顾及他,正好给了他一个小小星门境放冷箭的机会。 颜可之从收录阵里取出新的一柄长剑,连连攻击。 或劈或砍或刺或挑,每一击都在配合萧铜大开大合的蛇矛,封堵地灵防御的空间,让他负创越来越多,渐渐不支。 和一名肉体强大又擅长搏技的对手对垒,纯靠念术阵法很是不妙,于是二人总在地灵封挡和反击的间隙里穿插剑招矛法,而且相互配合对方,往往一剑刺出时另外一人便一个迅捷念术当头砸下。 战圈之内三色念力横飞,烟尘滚滚。 地灵轻跃而起躲过萧铜横扫而来的两面冰扇,那冰扇棱角如刀参差不齐,如同一把巨大的蓝色剪刀的两刃,剪向地灵。 不过地灵躯体庞大却神速超人,往往腾挪游走如风,间不容发的战斗里依旧能够躲闪过他们的攻击。 连启吟都不得不佩服地灵,如果不是红炎也不是人族的战斗方式,恐怕给自己同等的战力也不是他的对手,作为少年人,他的战斗经验依旧太匮乏。 只见地灵跳将起来,又是一脚踏下,把那恰好合拢发出“锵”的一声的两面冰扇一脚踩碎。 他闪电般抬起手,轰出一道黄褐色念力,把一矛斩杀下来的萧铜惊退。 而颜可之领军多年,经验老辣不比萧铜等人差多少,他见机可行,念力大涨疯狂呼啸出体外。 喝—— 他怒喝一句,一个阵法像是火焰琉璃,在他头顶瞬间画成,他催动三四成念力涌进阵图里,“赤璧火轮”,他一语道出,那琉璃阵图中火焰爆发,坠出一面十丈大小又薄如宣纸的玉璧,通体火红,赤炎缠绕,轰声切向地灵头顶。 这一击来得太突然,地灵正处在旧力刚散新力未生的时刻,又有萧铜一矛投射而来直冲面门,他躲闪不及,眼看就要献首。 却听嗖嗖两声,两把玄铁登城大箭挟带万钧力道,狠狠撞击在地灵臂膀和那柄长矛上。 启吟气喘吁吁,拉着一把巨大座弩,将那百斤重的玄铁登城箭射向二者。 他本想借助这把重金购得的座弩,将出力稍少只愿负责干扰的颜可之射杀,却没想到这厮阴狠一招,使出的火红玉璧如同旋刃切下,让得自己只好调转箭头,一箭堪堪擦过蛇矛的矛刃,让它偏离了几分,刺在地灵稳稳扎在铺满寒冰的地面上的左腿。 而另外一箭被他取下箭头,撞击在地灵的肩头上,启吟眼力过人,比那巨大琉璃火图快上一分,将地灵撞得偏移原地,躲过了这绝命一击。 启吟背心发凉,却舒了一口气,他的一箭撞开了地灵,只让得他被那块火焰玉璧斩去一手,还没掉落就被玉璧烧成灰烬,甚至于躯干伤口处都被灼出一片黑痕,黄色念力涌流如注。 好在地灵的躯体乃是念力所化,他的意识保存在头颅之内,是整具身体最为坚不可摧的地方,并无大碍。 他脱身便走,踢开蛇矛打碎玉璧,身材矮了几分,又长出一条臂膀。 反倒是启吟用尽浑身念力,催动那架带有聚气阵图的座弩,让得他几乎虚脱,扶着座弩大口喘气。 颜可之一击不中不由得大怒,舍弃地灵奔向力竭的启吟,几步来到他的面前,当头一剑劈下。 “小心!” 地灵惊叫一声,正欲赶往,却被又拿着一柄新矛的萧铜拦下,两人战在一块,极尽狠辣。 启吟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剑刃,感觉头顶中线还未中剑便被剑气劈成两片,让他一阵恶寒。 他只来得及感受这越来越近的寒意,仿佛血肉已经过了一遍冰冷剑身,只咽了咽口水,来不及恐惧。 他念力耗光,实在是累得感官失陷,不能及时反应过来。 颜可之眼见得逞,这该死的小子已经接受命运了,翘了翘薄薄嘴唇,正欲得意,却见两团念力打来,瞬息而至。 这招来得突然,正是攻其必救直指心窍面门,他如何舍得死?于是弃剑推出,依旧刺向启吟。 而他的实力远比这两团念力的主人更强,只见他脚下点地往空中一翻,拦手打散其中一团,被另外一团打中腰腹上的甲胄,向远处倒飞开去。 启吟本来心如死灰,却有人适时出来救他,让他死灰复燃生出希望,但这颜可之好生狡猾,在突兀之间横遭攻击却能往然坚决,依旧能靠飞剑要了他的小命。 他想取出一面盾牌之类的东西阻挡,可惜他的念力甚至都不足以催动收录阵,只好引颈受戮,担忧的看着地灵和萧铜的战圈。 “锵!” 一声铁屑蹦飞的铮铮声响把他快要离体的神魂吓了回来。 原来是萧萱一矛扫动,将那长剑弹开,撞击在她的甲胄上。 而萧韶萧有两位玄武军联袂而来,拦在翻身站起的颜可之和启吟之间。 启吟连忙竭力站起身来,拄着原先的一把长弓,向三人连声道谢。 此刻险死还生,让他一身冷汗淋漓,他心里暗想,他日逃出生天一定收购一套坚甲护住自己小命,危急时刻或许能够救一下自己。 像现在这样不断有人来救助自己,实在是时运犹在,万分惊险。 萧铜回头怒喝一声,“放肆,谁让你们擅自行动?” 而三人闻言不为所动,知道此时的萧铜遭受蛊惑,已经不再清醒。 启吟心里焦急,面对两名带有赐福的四通境高手和一个巨大鱼腹洞天的禁锢,只依靠几位玄武军依旧是救不了自己和地灵。 但他从准备逃亡时便开始苦想对策,终于在一番较量和险境里空出心神,以他的本事冷静下来,便借着这喘息的时刻想出办法来。 他看着仙宫天顶上高悬的日月,心中有了较量。 凡人的躯体或是地灵的躯体,都无法逃离这个与世隔绝的水精洞天,而唯有纵贯九野直达星辰、上乘空明第一属性,下生暗黑属性的光属性才能化有形为无形。 而这也是自己推测,能够从空明那里借来八次异种属性力量中,唯一可以适用自己《太和正音谱》中一方小小念术的属性。 此种妙用或许只有全能的空明能够帮助他做到,他福至心灵,霎时间便想到了主意。 光! 光乃无形子,唯有最为神秘的八大属性中的光属性能够在绝境里解救自己。 于是他站立起来,大呼一声空明。 一时间洞府里光芒四射,将所有人覆盖。 而他,形影渐渐虚幻。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三十六章 水光飞渡 那道光芒突兀闪烁,整个洞天如同置身太阳之中,众人也被包裹在光球内。 “太虚隐闵无赋形,一生于道物始明。 “若拂云天行缥缈,流握清水空不盈。” 启吟福至心灵,颂出《太和正音谱》中启姓祖辈记载的一个原始阵图所需要的唱词。 他喉中提起一口念力,是他方才休憩了片刻,堪堪恢复回来的一丁点念力,然而也足以让他催动自己施展唱法时用到的那个“太和原音图”。 原音图中蓝色念力倏忽一转,随着他的声音而发动,曲调空灵婉转、如同天籁。 而这却不是秦国语。 启吟引动了空明的神名之力,将世间一道光点化为自己所用,将他干涸枯竭的念力瞬间充盈,施展出了那招名为“启明”的小小照明阵图。 这阵图太过古老,施展起来颇费念力,所以现如今已经不再常见,但任何一个有些造诣的念力师都能循图作画,将它施展出来。 而空明借下一点神力,却仿佛能做到有求必应,配合启吟的奇思妙想,运用属性的本质来改变整个阵图的结构和威能,能够让他借机逃命。 启吟甚至于作画都如同光速,他盯着那个刹那间成型的阵图,看着它由简入繁,在话音刚落时便威力爆发彻照天地,剥夺了他以外所有人的视觉,让这个洞天仙宫仿佛进入到太阳之中,众人完全睁不开眼睛。 启吟原本筋疲力竭,但此刻获得神名的力量,只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实力远超神兽通。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力量是启明阵的力量,他融合在阵图里,已经与这阵图散射出来的光化为一体,所以这种力量感只是假象,他也没办法趁机调动力量去击杀颜可之。 只见光芒亮起那瞬间,众人横遭劫难掩目惨叫,连兵器都随意丢下,无暇理会启吟他们。 此时的启吟不需要任何身法便能够做到身形如光如电,几乎是心念一动就到了地灵的身侧,他伸出一掌抚在地灵雄伟的身躯上,将他也同化作一道黄澄澄的光芒,两人形体将虚非虚,似有形骸却又不可看见,融汇在包裹整个洞天的巨大光球里,转身就要逃走。 萧铜和颜可之是何等人物,他们本就是万军统帅,地位远远不是得望国一关守将能够比拟的,而如今又得到了睡海珠的蛊惑和毕法炎的助力,两人面临如此念术即便有些慌乱,也几乎是在同时就催动了身上烙印着的那层睡海图。 阵图蕴含了毕法炎广大无边的神名力量,它或许比不上空明力量带来的惊人提升,但这阵图却能像此时的启吟一样,施展一些骇人听闻的招式。 “流形穷问无垠上,碧水应归鸿洞天。 “莫道吾心畏光电,八纮相返自相连。” 他们二人亦是颂神有术,断然催动睡海珠告知他们的一句阵图唱词,施展出两道毕法炎独有的念术! 他们身上的阵图早就画好,盘委紾错如同龙鳞,只比启吟的念术稍晚一筹。 光电之快,恐怕只有毕法炎这等存在的念术才能追击上。 光为无形子,水为无形孙。 八大属性相生轮回,光在水后,亦在水前,两者恰恰是八大属性里关联最深,却又不相互克制的属性。 而这也是启吟始料未及,不由得加紧操纵念术想要逃之夭夭。 此刻,他们浑身念力被睡海图同化为青色,强行将他们的念力扭转为水属性,念力激荡倏忽之间便冲破躯体,直追化为光电遁形无踪的启吟和地灵而去。 光水相接,清盈相随。 启吟和地灵借助启明图,让得身躯化作了无形的光属性念力,直接无视这个星崖山鱼腹,一闪就穿透到了星崖峰外的山林里。 启吟不由得惊叹这招阵术的强大,竟然真的能够穿过疑似毕法炎本体的星崖山。 他们落在林间地上,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感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见到两条水流跟在他们的身后,直接洞穿了空间,在他们身形重新变为血肉之躯的时候,从虚无中出现。 地灵接触了大地,实力时时刻刻都在恢复,也安心下来。 但他反应比启吟更快,拦手作刀斩向这两条碧绿水流,想要将他们击溃。 却不料那是纯粹的念力形成,而强横无比更是远超神兽通强者的全力一击。 这念力只具备水的流动形态,并非水柱水箭射来,仿佛气息一样可揗不可毁,根本抵挡不住。 地灵招式只是寻常搏技,任凭他力大无穷也挡不住水流,而它却能一眨眼将地灵切成三段,身首异处。 霎时间空中洒出一阵黄色烟云,地灵惊骇欲绝,伸出断臂想要推开没有防备的启吟。 这两道水流何等强横,洞穿地灵的躯体后丝毫没有停留,直接向站在地灵身后的启吟刺去。 启吟发觉过来也形神大骇,面如土色,却也能判断此时唯一的活路。 他的启明阵被他用唱法画法施展出来,前后不过刹那,此刻还留有不弱的念力在他身上,成了他躲避这一记念术的唯一倚仗。 他刚才能够借助空明神名的理解和《太和正音谱》里对属性的解构,而且也听出了萧铜颜可之二人唱词的意思,自然知道他们的这招念术不可小觑,也不可抵挡。 所以心念急转之下只能选择避让。 自己的启明阵的原身只是当作灯光来照明用,毫无变化和攻击的效果,但空明的神力往往可以和自己的奇思妙想相结合,竟然神奇地让自己借此遁入光中,无视毕法炎的洞天仙宫的束缚,从其中脱离出来,与这处山林里的一点光属性念力相共鸣,瞬间改变了位置。 瞬移! 而这是任何其他的念术都不可能做到的,或许唯有全能的空明,他的力量才能够做到随心而动改变寻常阵术念术的威能,也能在此刻让他自己逃出生天。 可惜这种招式只能用一次,不然的话,无敌于世间也不在话下。 “水在光后。” 启吟深知他们二人所使用的念术和自己的念术之间有斩不断的关联,所以知道避无可避,只能取舍。 于是趁着借来的念力还未消散,再次催动了启明阵。 他身体遁入无形光念力之中,让得那两道水流紧随其身而不能触碰到他,也随他遁入了虚无,紧紧追随。 他借来的念力比不得毕法炎源源不断的庞大念力,自然不可能与碧绿水流僵持下去。 他不得不让半只左脚从无形中显现,让那两道水流攻击自己。 “壮士断腿”,启吟心道。 而隔着这座天下第三的星崖峰,颜可之二人自然无法及时操控念术等待启吟全部身躯显现,任由水流刺向他的左脚。 那碧绿水流仿佛有着灵智,从无形中显现流动的形态,青色光晕与这里纯净空气格格不入很是扎眼,青光一闪,一下子就扎进启吟故意暴露出来的左脚里。 启吟形体虚无但意识和五觉犹在,仍是同时就感受到一阵剧痛从脚心里直冲脑海,让他险些禁不住要从启明阵里脱离出来。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几乎尖叫出声。 那痛楚仿佛两根硕大的登城箭在自己骨髓和体肤里磨动,或者更像是两只长虫浑身遍布口器,挪动着亿万对螯牙在啮啃他的每一滴血水和骨肉。 这两条“长虫”来得极快,瞬间从他的脚心钻进他的小腿里,但痛感的过程却如同万年,折磨着启吟。 而这也是无形光水这两种属性在这种形态下所不断趋近却又永远不可抵达的境界——超越时间。 或远或近,或短或长,都能让一瞬间的痛楚化作无尽,又只在须臾刹那间,将不再被碧绿水流威胁的启吟从无形之子的状态中跌落出来,倒在地上翻滚嚎哭。 他终究是经历了几天战争,并且负创累累的士兵,在水流消失前依旧没有泄去操控阵术的念力,苦苦支撑。 直到此刻,他才抱着竟然没有断掉毁灭的左脚在地上打滚。 那阵剧痛让他哭出声来,而他这才想起自己只有十四岁,也就索性放声哭喊,无所谓逞强。 地灵被切成三段后,也在那一瞬间差点被水流的力量磨灭殆尽,好在他的实力不弱又才刚刚脱离启明阵的状态,于是果决,断去了染到那碧绿念力的那些正在被不断吞噬消磨的残肢。 他刚刚斩断自身伤患处,就见那些分离的躯体化为灰烬,暗道一声好险。 他的形体本就是一团黄色地气,所以这样子也只不过是损失了一些修为,并无大碍。 反倒是启吟在他回过神来后,就翻滚在地嚎哭不止,但又见不到伤口,让他眉头一跳,比被颜可之和萧铜的念术追击还要惊异。 “这小子哭了?” 地灵霎时间想笑,却也明白眼下两人的处境,连忙收拢分离在空中的几段残余念力,化作一只大狗。 大狗落地,连忙叼起有些昏厥狼狈的启吟,向星崖山外狂奔而去。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三十七章 符夜父女 羽衣部落坐落在神头谷西南入口附近,是人族暂时聚居的地界,而那里离星崖山已经不远了,两地之间沟壑密林遍布,不再是荒原样貌。 两者之间有片小小丘陵,此刻一个奇装异服的可爱少女摆着双脚,坐在一颗大石头上,静静吹着风。 她闭着双眼仰起脸,默默感受着愈发温暖起来的春末阳光。 “姑娘,有人来了!” 不远处蹲着一个老农,也是同样的装束,黑白两色交汇的短袖麻衫,扎着一条暗红色腰带,他两手沾满黄土,正拨弄着那块石头周围的一小片药田,拔除那些吃了雨水便顽固异常的杂草。 他站起身来拍拍破短裤,将手稍微收拾干净些,指着远处的小树林对女孩喊道。 少女闻言微微一笑,只是点点头并不理睬。 老农轻叹了口气,径直走往那处树林,前去查探那踉跄跌倒的人影。 他一身行头和得望国人相差甚远,整片大陆上也少有如此穿束打扮的人,即便是羽衣部落那般落后的地界,每个人也来自外界,里外的人都有意将自己穿着打扮和外界流行的广袖长袍结合起来,不至于被人一眼看出不是当地人士。 异邦人到其他地方,总是不经意要各个方面做得和当地人一样,才好融入进去。 老农悠哉悠哉,走近了打眼一看,才知道这是个白袍白衣的少年人,迷迷糊糊地靠着树林边缘的一株大树,而他树后面躲着一条大黄狗,比自己的成人身板还要大上一圈。 老农对着哈喇子乱流的大黄狗晃晃手,又指了指这个少年,对大狗说:“我是种草药的,能给我看看他的伤势吗?” 他看得出来少年此时伤得很重,破开的一个裤管里露出来的小腿萎缩得不成样子,而少年神志涣散,岌岌可危。 他只是随口一说正要上前为少年诊断一番,却被大黄狗吓了一跳。 “我知道这里有些不俗的药材才跑了过来,老叔若是方便的话,找个安稳些的地方给我家公子吧,日后定当重谢。” 老农被大黄狗身体里传来的浑厚男子声音吓了一跳,却也只是挑挑眉头,又自顾自去撕开病弱少年那半截裤管,伸出被他临时收拾得稍稍干净些的手掌,轻触少年的左脚。 大黄狗正是地灵,他见识不浅,认得出这不是得望国亦不是羽衣部落人氏,于是干脆不怕暴露地灵身份,佯装作一头口吐人言的大狗带着启吟前来求医问药,反而方便得多。 “你这大黄狗真是奇怪,见了人不称呼先生、前辈,偏偏叫老叔,这是哪里惯用的搭话?” 地灵闻言咧咧嘴道:“我看你不是世俗人又不像那种念术播种孕养药材的庸人,所以称呼你为前辈,是怕拂了高人隐居作普通人的闲情,和你套近乎来着。” 他说罢舔舔嘴,努力装得像些。 那老农手上青色念力光转,隔着启吟的左脚伤患处仔细探查伤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转头笑着说,“你这黄狗妖精说得倒是有意思,说那么些人人人的,原来是想夸我来着。” 他架起启吟,继续道,“他伤得很重也很古怪,我未必能救治,不过这里确实不是说闲话的地方。你们随我走吧,帮我去牵我家姑娘一起回家去。” 地灵昂起头看了看那个依旧晒着太阳的白皙甜美的小姑娘,只好点点头迅速窜出,撒足跑过去找小姑娘搭话,任由老农驼起启吟。 他跑到那块大石头下面,发现这姑娘还没到夏天就穿得很清凉,露出粉玉般的两截藕臂和小巧的双脚,鞋子都懒得穿。 大黄狗舔舔嘴,努力收敛一下口水,把这精致的玉人儿打量了一番,才轻咳一声道:“仙家小姐,那种田的老叔让我带你回去哩,等到了贵宝地再救治我家公子。” 那姑娘微笑依旧,却不打正眼瞧它。 “听到了,你来拉我一把吧。” 但她还是张嘴说了一句,地灵大狗连忙支起前腿,轻轻碰了她葱根玉指一下,任由她抓着自己的狗腿,将她牵到药田上。 “小姐比起那位老叔,更不像是个俗人家的姑娘。不仅说话像是妙仙人儿唱词,而且长得比那些王公的小姐还要美丽出尘。” 大狗收回爪子扑回地上,一边讨好着这小姑娘,一边往前引路,等待迈步走来的老农一同前去他们的住处。 他扇扇尾巴,却发现那少女赤着脚站在黄土药田上愣着不走,很是疑惑地回头望过去。 “你是个大狗?我看不见,你牵着我回去好吗?” 只见那少女扭扭捏捏起来,缠着十指对他道,眼睛紧闭有些害羞。 “我刚才以为你是个会说好听话的外族青年,本来不想搭理。没想到是只会说话的大狗子!” 地灵狗头一愣,暗道一声可惜,这么身娇体柔的美丽少女竟然是个瞎子。 他连忙跑过去,美美地蹭了一下少女,对她道:“小姐天仙样貌,却看不见东西,只怪老天不公,物不得完全啊。” 少女只是点点头,摸着地灵变化出来的那身柔软皮毛,跟着往前走。 而地灵看她小脚脏了几分,索性将她驼在背上。 “小姐不必丧气,你定然是前世染了尘的天仙才有这些磨难,他日遇到贵人自然会好起来。像我那位公子,他的磨难想必也会越来越多,说不成他也是天仙哩。” 少女坐在他的背上噗呲一笑,“我从来没见过大狗长什么样,但是摸过样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看看这么会说话的大狗会长什么特别的样子。” 地灵乐呵呵应了一声,脚步稳健地跟上走近前来的老农,连忙道谢了几声。 老农看到自家姑娘和大狗有说有笑,于是也乐呵了起来,对地灵说: “其实我也不爱管闲事,不过我家姑娘没遇到过会说话的大黄狗,看你们不像是坏人,所以帮你们一把也不错。” 他掂了掂启吟小小的身板,又说:“而且还是个四通境的狗子,嘴甜得很。” 地灵狗眼一瞪有些惊讶,原来这老农实力不止表面看起来那样低微,恐怕也是个四通境界的念力师,才能看出自己的修为。 于是他随声应付几句,只聊些寻常话头,不敢去打听他们父女的身份,也不会借此被问及自己和启吟的来路。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叔不怕我是条恶兽,把你女儿抓走打牙祭了吗?” 谁料老农哈哈笑起来,而少女也掩嘴轻笑。 “我姑娘看不出你是什么来路,但我鼻子灵,闻得出你全身一丝血肉气息都没有,恐怕你是灵吧。既然是灵,也就没必要光天化日下迫害我们俩父女,何况我们符夜国没有什么好被人惦记的,没有必要请动一个灵设计害我们。” 地灵暗道戏演太足了,怪不得被他们笑话。 他连忙道:“其实我和我家公子是萍水相逢,不过几次险死还生所以交情也深了,前些日子在星崖山遇险,一路上疲惫得很才不得不有所欺瞒,过于谨小慎微了。还望老叔和小姐不要见怪。” 而后地灵也坦然承认自己是地灵变化成的大黄狗,以求打消间隙,才过得安稳一些。 老农听他说是地灵,于是更放下心来,继续相互攀谈。 “既然是地灵,那我更不必担心你有歹毒的心思了。我们二人是符夜小国的遗民,你叫我符坚就行。” 地灵不知道符夜国是何朝何地的国家,不过大陆上王朝覆灭时时能够遇见,他走过的地方多,也见怪不怪了,生死存亡有时候也只在旦夕之间,索性不去提他们亡国的旧事。 ...... 待得天色稍晚,三人一狗才回到符坚的住处,只见西斜阳光下,三四间茅舍静静立在几亩薄田之间。 符坚先行背着启吟走了进去,地灵才转着眼珠子慢悠悠打量起四周的景色,也迈开爪子随他们进入其间,歇歇近些日子紧绷的神经。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三十八章 铁钩托梦 迷梦之中,启吟愁眉紧皱成一团,昏昏沉沉。 所幸那带入梦里的剧痛消减了七八分,不多时,他星眼一颤总算从浑噩里清醒了过来。 环顾四周,依旧是那风波与水波,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击水声。 “滴答”,一点惊声两处涟漪,团团微澜泛向启吟脚边,一触便又弹开,引得涟漪不断。 启吟揉揉双眼,向那滴答声处看去。 只见一把漆黑如墨、旋锥成钩的铁钩赫然立在他不远处。 他略一惊讶,这虚幻世界里的风波便突然一急,吹起卷卷云雾,铁钩藏身在其中,那锋锐的尖锥直指着他。 启吟故作从容,立在原地遥遥喊了一句:“钩所欲何事?我只有魂魄一道可不愿意给你勾了去。” 铁钩闻言钩柄一抖,伏地化作铁蛇一般的尖头软绳,好似黑质长蛇顺水游了过来。 它不疾不徐,足足半刻钟才游到启吟脚下,又顺着启吟的左腿攀爬上来。 一阵凉意从脚掌一直传递上心头,启吟不仅不觉得这怪异的感觉会有些阴森,反而觉得舒爽沁人,仿佛连带着左脚所受的伤势都好了不少。 “原来你是来帮我的。” 启吟察觉到它的善意,于是微笑道。 “我原先眼界窄,又反被左眼所误,便以为你是什么怪异妖物,唯恐避你不及。如今你第三次来找我又送给我那个珍珠匣,想必所图甚大不会加害与我。铁钩兄,可惜你不会说话,不然说明来意我定会听从,也就不需要互猜哑谜了。” 启吟他知道铁钩送与自己的黑匣子不是凡物,自己在梦世界里无法查探,但铁钩神通广大竟能入侵自己的梦境,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穿。”铁钩中传来一声异响。 启吟无奈耸肩,自己非但不知这声“穿”所代表的是什么含义,而且也不知道铁钩想表达什么。 不过他终究聪慧,知道铁钩一个劲地想往自己手心里钻去,于是笑道:“假想界中,我即便抓住了你也无法驱使你一丝一毫的力量,更何况天地有命,你我头一次见面失之交臂,便是缘分太浅,往后不必强求。” 启吟暗想,这使坏的钩子几次三番吓我,却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神器? 他多少知道一些有关神器的讯息。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那睡海天珠只是仙品的宝物,不然水精毕法炎断然不会将其交予四通境的颜可之。而仙品的器具宝物大多是封仙的念力师所留,即便星门境的启吟都能催动几分。 但神器不然,神器来源于王级强者,非神名取之《王制》者、王崩遗气不易者不能得,而启吟自觉自己并非王,更不被王者崩殂之后所化的星光照拂,所以没有把握驱使这个古怪的神器铁钩。 “不如这样,你留点神引给我,待他日我有能力寻求你帮助时,我便用神引施展颂神术呼唤你。如何?” 漆黑铁钩闻言翘起头,仿佛仔细盯着启吟。 启吟与那闪着寒光的锥头正对,有些心虚,“难道是我太仓促了?虽然交情尚浅就向它索要至关重要的神引是有些不妥......” 哪知道铁钩缩回了紧紧纠缠在他脚上的漆黑身子,它的尾巴也就是尺长的握柄猛然一甩,在涟漪不断的水波上掀起无数水珠。 水珠凌空凝结,汇聚成几句词。 “浓波侵夜海,相存郁寒灰。过水向西门,浑月未曾开。” 启吟一愣,这不是自己随口说的一句寻常句子吗,算不上颂神唱词。 正当他琢磨这二十个字时,铁钩身上忽然窜出两团念力,化作两枚黑黝黝的珠子,约有指头大小,静静落在启吟下意识平铺开的手掌上。 “这便是神引吗?”启吟慌忙将两枚黑珍珠捏在掌心中,仿佛随时怕被铁钩收回。 神引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虽然启吟并不知道吉凶祸福,更不知道神器神引的作用是否和一般的颂神术一样。 不过既然随口的索要成功了,自然不能贸然尝试白白浪费,这种东西平日里终究求不来,他立即收于怀里,生怕被铁钩讨要回去。 铁钩见状,又是一声“穿”的传音,而后从柔软的蛇躯变回原先的铮铮铁身,而启吟正要问那句浑月未曾开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铁钩下方的水波骤然下漏,形成一个小小漩涡,瞬间将其吸纳进去。 水上风波中,漩涡渐小而那行水珠凝成的字也消失,启吟暗道神器果然神奇,竟然能够在梦境所化的假象界里来去自由。 这号称太虚无境之地永远缥缈无依,远在阳隐台的铁钩纵使有天大神通也无法与自己在梦中相会,启吟稍稍一想便猜测,多半是那铁券黑匣的缘故,使之与他的念力纠缠,进而影响到他的意识在无形中创造出来的假想界。 思念即念力,假想成一界,启吟赞道。 就在这时,风波紊乱起来,平静的水面也倏忽翻涌大浪,迎头一个百丈巨浪打向启吟,将他从梦境中惊醒。 “呼,又是古怪的梦。” 启吟眼帘翕张数遍,才从一阵阵药香中翻身起来。 “好痛!”他轻嘶一声,连忙翻身躺了回去,将那骤然剧痛的左脚摆回原位。 他正要查探伤势,肚子却不由得一阵闹腾,让他险些饿晕过去。 他只隐约记得自己被地灵和一个老大叔驮回了家,之后便彻底昏睡过去,至于有多少天没吃饭倒是不记得。 无奈之下只好勉强支起身子从那张木板床上靠墙坐起,从收录阵里疯狂摸索食物。 “启吟,该吃药了——”简陋屋外远远传来一声拉长了的声音,听着很是耳熟。 启吟浑噩非常,侧耳思索了好一阵才想起这声音是地灵那厮,而且其中竟然笑意满声。 他赶忙将送到嘴边的一块薄饼扔到床底,正襟危坐,等待屋子的主人和地灵联袂出现。 他整理破败的衣裳,顺手往怀里摸去,刚好碰到两个浑圆小球咯咯两声,在他腰间束带上拘着,并没有遗失。 “没想到那把凶物如此了得,能够从梦里交付神引给我。” 他将那黑黝黝的两枚珠子取出,收入阵图之中,也没有细想自己抱病昏迷,竟然还是那副衣裳,连腰带都不曾揭下。 只是暗赞铁钩蕴含的能力直教人捉摸不透,竟然透过梦境的假想界与现实中的自己相联系,赠宝与他。 “可惜,阳隐台的凶物所赠神引就和毕法炎的赐福一样,不会是什么福报机缘。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给我黑匣和黑珍珠的目的,应该是想让我进入阳隐台。” 启吟暗暗叫苦,地狱三台只有死人才能进入,自己横遭灾劫被毕法炎夺去了红炎,又要与地狱的鬼物打交道,实在让人气短心累。 “三王,到底为了什么而找我?不就是偷渡轮回嘛......”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三十九章 痛觉阵 启吟甩头缓过神来,将诸多烦恼抛之脑后,唯独忍不住想起偶尔聒噪的红炎。 他还记得自己是被地灵从星崖山中救走,而那时候他颂神的念力耗尽后,本源念力也支撑不住,再之后渐渐被左脚泛起的痛觉支配了整个身体,于是晕厥了过去。 “那老鱼人实在可恶,不过我绝不可能从他手下走过一招,还是晚些再烦恼吧。萧铜和那个白玉军的颜可之实力还没有神兽通,有地灵帮助的话我倒还有几分胜算,待我伤愈一定能把红炎连同睡海珠从他们手上夺过来。” 他翻翻白眼,定下一个长远目标。 而门外的脚步声逼近,他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干净得只有一张矮木床的房间。 他叹了一口气,心中对地灵很是感激。 不过让启吟感到奇怪的是,前些天中了萧铜二人联合施展的念术,左脚上的痛觉来得异常猛烈,只是有一瞬间让得他自己吃受不住,而随着地灵逃出一段时间后他也只是疲惫不堪而已,倒没觉得脚上有多大伤势。 他径自掀开了洗得发白的被子,却被自己萎缩的小腿吓了一大跳。 “你醒了?” 门扉轻启一个声音传来,启吟闻声一个激灵将被子盖好,也将身子坐得更直,颇有些踌躇地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曼妙少女拉着一个中年糟汉子的衣角,跟在他背后,两人推开了这个房间的小门,一同走了进来。 而那阵阵药香没了房门的隔阂之后,浓醇厚味扑面而来,正是那汉子手里端着的一大碗汤药。 启吟当时来到药田附近并没有完全昏厥,依稀记得是这两人带着地灵回了家,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郑重道: “多谢二位相救,救命之恩小子没齿难忘。” 说罢他从收录阵里掏出名刺递给走近上来的中年汉子,却脑袋一晃,险些扑倒下来。 中年人自称符坚,快步走近扶了他一把,顺手将名刺接过,又将启吟按回了床头。 “启吟小子,可不是我们把你救治过来的。是你的伤势古怪,消磨了你大量的念力后便自己安定了下来。” 他放下眼前刻着几个秀娟小字的名刺,顺手把大碗塞到启吟手里,又拉起那张素洁的被子一角,屈指轻弹了一下启吟的左脚,继续道: “没感觉吧?按理说肌肉不知被什么东西消磨光了,你应该疼得睡不着,然而你看起来只是念力受到损伤才会表现得虚弱罢了。” 符坚摇了摇头径自说着,启吟则呆呆看着他,脚上确实没任何异样的感觉,或者说脚上还可动弹,但血肉肌肤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启吟心中一惊,这意味着左脚上的体觉竟然消失了? 他原先还以为自己伤势太过严重以至于被痛觉掩盖了体觉,如今承蒙这位大叔救治,启吟才发觉自己遗失了部分体觉,大感不妙。 符坚挪过来坐在床沿,道:“大狗说你中的念术还潜藏在骨髓之中,你不妄动的话应该不会有痛感。唉,这道念术隐藏极深,我也对它束手无策,甚至查探不出丝毫踪迹。不过肌肉中逸散出来的念力这几天越发微弱,想来你很快就能撑着半条骨头走路了。” 启吟这才更清醒了几分,探低身子用力捏了捏小腿,才怅然所失道:“没想到天妒英才,小小年纪就让我残了。” 他扼腕叹息,连连摇头,而符坚也无奈耸耸肩默然无语。 “还有得救哩。” 突然一声笑声传来,琴瑟之音靡靡挠动心扉,让启吟怦然一动。 他闻言向那个仿佛还没睡醒闭着眼的美丽少女看去,颇有些惊讶。 适才他光顾着与嘴碎的符坚相招呼,没有仔细打量这位盲眼女孩,而且启吟自觉在符坚面前端详其嫒,甚是无礼。 此时循声看去,眼前却是微微一亮。 “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说的不就是这样的小天仙吗?” 他咕哝道。 方才他匆匆一看不太在意,只顾着向为首的老农般的符坚道谢,此时又是一瞥却有些惊异这女孩的美貌,没想到陋室之中有芳莲,出尘之姿是他平生未见。 而这当真不是萧萱那种剑眉一挑就能吓退启吟的巾帼女子能比,于是他忍不住胡口说了一句“理师父可没教我怎么夸谪仙......” 那少女又是一笑,花枝招展,而眼睛仍是紧闭着,对他道:“你这小少爷怎么和大黄一样,张口就夸人是天仙。你见过天仙吗?我倒是没见过。” 启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暗道大黄是哪位? 不过这下他也看出来了,这小姑娘恐怕眼睛不太好使,而自己恰恰相反,星门境的修为差得一塌糊涂,偏偏眼力过人。 “我倒是见过一次天仙,也觉得他没有你这般好看。你要是看不清楚,改日我刻个版画给你。” 少女正欲说话,却被后头闯进来的大黄狗地灵打断:“小符夜莫要被他骗了,他见过的天仙是条长腿的老鱼,青面獠牙自然不好看。” 启吟瞧着这跟女孩很是熟悉亲昵的地灵,提醒道:“地灵兄,你又暴露身份了。” 大狗不以为意,悠然道,“这两位收留了我们,而我又怎会是你这般小肚鸡肠,早就坦言你我身份了。” 启吟嘿嘿一笑也不尴尬,知道地灵和自己打趣,于是对着这对父女拱拱手道,“前些日子被人追杀得紧了,有些担惊受怕,两位恩人莫怪。” 而符坚只是摆摆手,看着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熟络起来,于是接话说道:“姑娘安分点,别被这两个家伙拐走了。而我大概知道怎么治好你这腿了,你们安静些听好了。” 启吟等人连忙闭嘴,支起耳朵静静听着。 “我猜是有人将一招念术打进你的脚中,借之消磨你的念力和血肉,但是不知为何却又停滞下来,没有进一步行动。” 老农符坚顿了顿又说:“而且这念术切断了你半截左脚的感知,本来现在的你应该疼得死去活来,却丧失了部分体觉,而且这念术怪就怪在明明它强大到足以将你全部吞噬,但却又停滞不动,只在你刚才本源念力得到补充的时候才被催动,将你补充进来的念力消磨殆尽。” 启吟闻言一惊,他原以为受的伤势太重都要残废了,没想到却是变成随时可能爆发的暗伤,而自己五觉缺失了部分体觉,日后修炼起来也是难上加难。 于是他忍不住想要催促符坚说出救治之法,好在他知道此时是在受人恩惠,只能强自忍住,连连点头静静听着。 符坚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于是嬉笑道:“看起来这念术的主人像是不想你就这么死了,还有其他的目的,而这念术威力极强却不是专门来阻止你修行的,所以方法就是,用我的阵法进行修炼,让修行速度远超星门境。这样盈余的念力慢慢消耗下,那招念术终有一天能够被修为强大起来的你自行毁去。” 他摇摇头道,“我能感知到它,却无法将他拔除。” 启吟默然,这念术是颜可之和萧铜借助睡海图,将自身修为提升到了神兽通后施展的一击,即便自己能够使用念力去磨灭它,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不过总归是个办法,于是他虚心向符坚求问那个阵图,并取出以前得来的一些珍宝,愿意答谢他们父女一两分恩情。 只见符坚手掌一翻,凝结出百十道青色念力,他手指在半空中连画百下,又从收录阵里取出几十枚各色晶石药核,投进那渐渐形成的小小阵图的那些繁杂阵纹之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又从一些属性石里渡出念力,融汇进入,尔后将那些异色念力丝线纠缠结合,形成一方小小的八角阵图。 启吟在一旁看得惊奇,努力想要听清却发现这不是秦国话,只好作罢。 片刻之后,只见他将小阵收在掌心,呈给启吟观看,又道:“这是我符夜国的痛觉阵,专供行医之人使用,能够把病患的痛觉传递给施术者,借此探查伤势所在。” 启吟适才闲聊时得知他们符夜国是医术盛行的小国,只可惜兵力不强被敌国所灭,想来眼前这阵法便是他们医师所创的奇特阵图了。 启吟虚心求教道:“这痛觉阵甚是奇异,只是如何帮助小子修炼?还望老叔告知。” 老农符坚笑笑,“其实它利用的是人的体觉,只要你与他人用此阵联系起来,借此将丢失的部分体觉补回,修炼速度便远远大于现在,或许就能借此把病害拔除了。” 启吟大声赞叹,连忙撑着独脚下地,向符坚郑重道谢。 黄狗地灵却笑嘻嘻问:“老叔,我们素不相识,你如何愿意帮我们?何况这阵法对于无病痛之人的修炼也大有好处,竟然打算传给我家少爷,恕我实在不解。” 符坚无奈耸肩,面朝少女的方向道:“你们两个看着不像坏人,我并不担心你们祸害与我,只是我这姑娘可怜,从没去过羽衣部落,也从来没见过好玩好笑的东西。而我在羽衣部落得罪了高人,不敢前去,妄自送了女儿的性命。如今你们自己找上门来,就让你们代替我去吧。” 启吟地灵面面相觑,而地灵却是得意起来,承地德所生的他心思纯正不参世俗,并不担心他有歹毒的心思,而启吟来头看起来也简单,不可能有手段使地灵沦落为邪灵,所以地灵成了一块天大招牌,使他们没有被符坚怀疑。 启吟看着得意的地灵突然有些庆幸,幸好这厮愿意帮助自己,不然自己在星崖山也是难逃一死,但他还是偷偷提醒地灵,以后遇到生人不可暴露身份,除了这对父女,恐怕其他的人族都会垂涎地灵结成的地灵珠,供土属性的念力师修行,说是一日千里也并不夸张。 于是一人一狗向那符坚称谢连连,准备学会这阵图便去顺路带符夜姑娘去羽衣部落。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四十章 恬淡一日 启吟自幼学习阵图的原理,晓得一些阵图须得药石珍宝相辅助,才能被创造出来。 他和地灵借宿符坚茅舍里百无聊赖,几乎每天都在研究“痛觉阵”,即便他有些天赋,很快就记住了繁琐庞杂的阵纹,他只需要符坚在他面前施展念术,让他瞧上两三次,就知道这“痛觉阵”用的是五座三十星中的四木四土三水的阵纹结合,繁复难度远超自己单一属性形成的战斗阵图。 然而清楚阵纹所属于哪些的星辰轨迹,和利用画法将之重现,是两种概念。 星轨变幻不定,只有把握住其间的变化才能运用于阵术中。 启吟看着桌案上厚厚的一垒纸张,哀叹了一声。 他终究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耐不住性子让自己终日浸淫在阵术研究上,于是拄着符坚为他削制的一根树枝,挪步出了茅舍。 现在他的念力入不敷出,他每时每刻都在尽力调动他的无穷思绪,以求用意识流动演化更多的念力。 与此同时还不断吐纳,虽然吸收进来的念力依旧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只好用纸笔来练习画法。 念力师最主要的修炼方式是在脑海里构建功法的行功路线,那路线不像经脉一样有迹可循,需要按照功法里的阵图来星门里绘制虚幻的阵图,不断用念力去滋养和运行,渐渐将念力锤炼完美。 不过启吟没有功法,也不在意,蹲在台阶上自顾自晒着太阳。 “只要是念力师,即便等级低下也能借用阵术和颂神术临阵对敌。虽然念力会不够用......” 启吟捂脸,大感无奈。 幸好大陆上大范围的念术可遇不可求,一般的念术在国战城战中并不出彩,反而是大型阵术广受吹捧,而擅长颂神术的念力师也颇受关注。 启吟在台阶上铺平那沓纸张,用笔墨先熟悉木土属性的阵纹,借此节约念力。 此举虽然省了念力的耗费,却不能在学画法作阵时借机磨炼念力,使之更为精纯。 而且他盯着那些纸上凌乱的笔画图形,更是郁郁寡欢了起来,他的画法从来不见长进...... “我听到你手上节奏乱了,又整日唉声叹气,这样可学不好我爹的痛觉阵。” 田埂上一个木墩上,少女取笑道。 启吟也觉得脑袋大了一圈,晃晃头让自己清醒几分,说:“姑娘,这阵图需要的阵纹是三种属性的星轨图,而我学艺不精,只会水属性的四种星轨图,而其他的四木四土我一概不知。你说我能否让老叔和地灵狗子帮我,将这阵图完善,他们二人恰好是木属性和土属性。” 少女轻轻挽起螓额前垂下的一丝秀发,温声笑道:“我就叫作符夜,你叫我小符夜还是小夜都可以。至于你说的让别人帮忙,则万万做不到了。” 启吟不解,于是求她解惑。 “这阵图只有施术者才能够和病患的部分体觉相连,也只有一人独立组合成阵图才能做到这般神奇的效果。最多是借用药石和别人的念力凝结成星轨纹,而操控他人念力形成的星轨纹难度更高。” 符夜心意一动,屈指连探,在几案前凌空画出所属于土木水的十二个星轨纹,待得启吟看罢称谢后,她才继续说道: “我摸着我爹刻在石头上的纹路,记得这些东西,可惜这个阵图过于复杂,我也学不会。” 她顿了顿,又是屈指弹出几道青色念力,牵引它们在空中彼此交汇盘委,穿插纠结,这些念力丝线都是呈现星轨纹的形状却能彼此相连,被更多的处在无穷变化中的念力勾连组合,形成一个整体。 不多时,一个小小阵图在她面前上显现,符夜心念一动催发了它,田埂就在台阶旁,启吟只见得青光大放,仿佛平地里浮起一片早春绿意。 而这寻常一截树干做成的木墩被她阵图光芒一照,吱吱几声便在干裂崩断处长出新枝,抽穗摇摆。 “这姑娘是个天才......”启吟暗想,凭借一方小小阵图就有老树逢春的奇迹,在这个年龄的念力师里可不多见。 而且这个阵图的木属性星轨纹的作用不是焕发生机,而是连接施术者和阵图。 启吟看得惊奇,这才知道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个月的女娃娃竟然达到了重生一层的境界,虽然木属性念力师战力不强,但这般年纪就达到脱胎境界,启天赋也不可小觑。 “没想到遇见个失明的妹妹都能够如此神速的晋阶,而我卡在星门境不知要多久,只好助攻颂神术了。” 他料想符夜失去视觉之后,其他感官得到更大的释放,而没有抑制她的成长。 不过启吟还是暗叹一声天妒,失去五觉之一,往后进境难如登天。 “不过那四个木属性的星轨纹我了然于心,这种小小阵图我还能够驾驭。方才我听着你在纸上力道不一的乱画,就知道你画法太差劲。接下来你照着我这大了几号的阵纹学,想必会比我爹爹随意展示的强得多。” 启吟连忙答谢,对她道:“符夜妹妹,这痛觉阵以木为根,土水养之才有这样的功效。但光为百形之最,风也是排在木属性之后,与其关联最为紧密的一大属性,能否借此调和功效,让伤患者也能体会到医师的体觉呢?” 符夜闻言摇摇头,只觉得这少年胡思乱想,“祖辈传下的阵图,世世代代都没人改变过,想必不会有更好的主意了。何况要让病患知晓医师的感觉做什么,医者能自医,更不需要你说的阵图了。” 但他却不知道启吟闻言安静下来,一边打量着她的俏丽脸蛋一边观摩着眼前浮着的几个阵纹,陷入沉思。 他苦思无果,于是翻出《太和正音谱》查阅自己不曾熟记的一些阵图,一一对应。 恰好找到一个木水相合的“蒸云图”才欣喜若狂。照着上面四水四木的结构,借此细细研究“痛觉阵”的木水的部分阵纹,不再顾忌念力渐渐不支。 足足小半时辰,启吟一边沉心思索一边涂鸦,将水木土的星轨纹拆解组合,甚至画出了一个新阵图的初稿。 久不闻人声,符夜有些急躁的性子让她在微微夏风里坐不住,于是不故作矜持,对空问道:“启吟、小吟儿?回去了吗。” 她极少和外人接触,于是学地灵的口吻唤道,一边侧耳聆听。 启吟仍在台阶上,闻声回头,轻轻一瞥青丝飞舞、短褐布衣的符夜,顺便把目光聚集到她不安分正在胡乱摆动的细腻双足。 他一拍脑袋,立即道:“我给忘了,一不小心把你晾在一边。” 启吟赧然,起身移步田埂,向她轻声道个不是。 “我教了你星轨纹,你怎么报答我呢?” 启吟一愣,有些疑惑地盯着符夜,“还需要报酬?怎么不见你提过?” 不过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清清嗓子,“也罢。既以我音初识君貌,而且你还要陪我出一趟远门,我只知你样貌你只知我声音,彼此不了解的话恕难相处。那我就讲一讲我远游之前的一干事件。” 远处的地灵呸了一声,“这不是对付萧萱的套路吗?”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四十一章 定名浑玉匣 地灵凌空一跃,变作一条长桌,咯噔一声落在了两人之间。 启吟心想又惹到地灵了,面色不善地瞪视着那黄澄澄的石桌。 不过还是探手扶了符夜一把,将其引至桌案边落座,一点收录阵,唤出一套小巧茶具。 他赔笑道:“大哥喝茶。” 抬手把茶水洒到石桌上咧开的一个大嘴里,又斟了一杯推到符夜指边。 桌上大嘴咕噜一声将一应茶水咽下,冷哼道:“小符夜可别让这浪荡子弟骗了,他在望山县里当书呆子,在两座边关里当逃兵,能有甚故事可讲?” 启吟面色铁青,将一个杯子也丢进那张大嘴里,而后看着胡乱摸索桌面一脸好奇的符夜,说道:“这厮被我教训了几次,你不要管他的信口胡诌。我只是觉得符夜妹妹以听觉感应星辰,星眸也尚未开张,所以我打算卖弄一下唱法,顺便将唱法教给她,这样就算是报答了符夜教我星轨纹的......功劳。” 他嘿嘿一声,抬手挡开地灵喷出来的瓷杯碎片,向符夜正色道:“我半路惹到了不得了的人物,此去羽衣部落恐怕不得安生。所以我先试试一样宝物,我最近几日猜测它的功用是颂神术,所以做个楔子,将唱词唱上一遍。” 符夜点点头,表示会谨记在心,而地灵也安分下来,静静等待那件宝物登场。 启吟催动手腕上的收录阵,将铁券黑匣托在掌中。 这方漆黑匣子约有一尺半高,五寸长宽,和寻常平放的匣子不同,开口在窄面上,反倒像个立起来的方口壶。 启吟也是第一次如此近地端详此物,匣子不重却有森森阴气冒出,仿佛天光都暗了三分。 “好阴冷的东西,这就是你说的宝物?”符夜问道。 启吟嗯了一声,却在琢磨这鬼玩意应该怎么使用,他和地灵相商无果,只好将其置于地上,然后默默揭下匣盖。 一股肉眼难以看见的阴气逸散而出,启吟靠得近以体觉稍稍感应便浑身一抖,如坠冰窟,此间蕴含的暗属性念力远比月芒的念力森冷诡异,甚至有一瞬间,启吟觉得这便是传说中的邪恶气息。 “这便是许师父说的鬼物?我原先以为这种气息是濯罗仙所专有。” 启吟面色凝重,自己见过的另一份铁券上有着数不尽的众多名头,其中念力气息最强的便是四大天经仙,而濯罗仙是一只夜枭,守在地狱第一台前。 如此说来,地狱里充斥的物什可能都带有这种气息,而经由感官的反馈让他隐约回忆起什么,然而一切都很模糊,无法分辨丝毫。 “甚至于地狱这两个字都是俗世传称,它的神名我还不知道。” 启吟大感迷茫,实力低劣或许能有颂神术、阵术乃至星术来弥补,有器具法宝等等的辅助,国战更有千军万马的兵法军阵配合,而一丁点信息都不知道的话却让人大感气短。 但他仍鼓起勇气对地灵和符夜道:“虽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和那些掌握一切资源一切信息的大人物之间犹隔天堑,但我爹说过,天地赋命,生必有死,戍守边关时生死尚且不怕,这些险阻自然不入我等法眼。” 地灵冷冷打岔道:“现在的你要是遇到北地王,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王权掌握生死了。” “别胡闹,一起回归正题,我要来试试这个黑匣。首先就需要找出它的神名,然而这很难。铁钩尚且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就算我跪下来求它也无法开口来段自我介绍,所以需要神名以外的神引。” 启吟敲敲桌面,示意地灵别多嘴,这才从收录阵里找出两枚黑珍珠。 他轻轻一抛黑珍珠,将其中一枚投进匣中,心念一转已是想到一句唱词。 这莫名冒上心头的想法未必是灵感,更不是平生所学,启吟只觉得冥冥之中有如天助,便信手拈来一句词。 于是翕张双唇,提起一口念力在喉间凝聚成太和原音图,念道:“明珠投暗海,酬赴昨日歌。因风夜夜泣,泪成随阳波。此水未沾恨,痴人不堪过。双眉浑似玉,辛苦日日磨。” 黑匣应声而动,倏忽旋转百十周后喷吐出冲天黑色念力柱,黑柱不过数寸粗细却拔地而起直通无垠广宇迢迢天际,此时正是晨曦未泯霞光万里的时候,使得天地间的这一芒黑线格外显眼。方圆亿万里人人可见,或驻足惊叹,或愁眉不展,而有些人循此柱而至,匆匆向得望国赶来。 而启吟自然不得而知,左手一张伸向匣口,问道:“神引已用异象已成,尊下应借我九珠,让我施展铁券的定名之能。” 启吟心中火热,旁人不知道的是,唱词一出时便有神鬼之音传入他心窍之中,缥缈回荡但被他瞬间捕捉住,让他知晓了黑匣为何要叫作铁券。 原来这铁券长成匣子模样却有定名的神力,除却神名皆可铭刻其上,虽是一方黑匣但却和传说中的神名铁券一样成为诸物名头的凭证。 铁券如瓦券词嵌丹,留名千古位格不易,券身分隔成了两片,一片在启吟手里,一片在空明手里。 一旦启吟将最适合的名头写上,便是物主给自己签发租借凭证,只要空明应允,他就能借助神力。 启吟大喜,只要无名之物被自己命名并篆刻于黑匣上,那等于偷窃其一丝神引,而借助神引便可施展颂神术。 “果然,铁钩所暗指,便是助我施展颂神术。而另一个黑匣,则是让我充当鬼司戍守阳隐台,可惜我一个大活人还没活够,自然是能够窃取天机的铁券更适合我。” 地灵和符夜躲在一旁,那石桌倒在地上将符夜挡住,一人一桌不明所以,愣愣感知着天地间骤然浓郁狂暴起来的阴气。 没过多久黑色念力柱收敛光芒,重新藏身于黑匣中,而启吟左手犹未收起,伸向匣口讨要里面的珍珠。 “别装死,我可是听到你的传音了。” 黑匣原地滚了几圈,见启吟不肯后退,只好吐出九枚珠子任由启吟取走。而后匣盖自动合上,倒在一旁不再动弹。 启吟觉得好笑,将其重新拎起,拈出一枚珍珠,对符夜道:“符夜妹妹,你可得听好了,我这就来说说我的几件往事,和我的颂神术。” 地灵提醒道:“小符夜看好了,他要开始假借牛宿之实光,卖弄意气之虚为。” 符夜不解其意,而远处正在耕田的糙汉符坚早就被冲天的念力所惊动,所幸赶来一看发现众人都好端端的,于是愤然喝道:“大黄说,他要开始吹牛逼了。”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四十二章 拈珠胡唱九张机 “随阳波冲天而起,是浑玉匣出世。” 大陆唯一一座空明塔上,银甲人翘首观望亿万里外的那条连霄黑线,不由得蹙起眉来,向一旁的赤甲人说道。 赤甲人不为所动,形如雕像,自顾闭目养神。 “止汀,浑玉匣不同于众匣,连曾经的真魔都无法彻底掌控它,此番突然出现定是寻到旧主,你不和我一起去见识一下这位旧王吗?” 赤甲人这才睁开眼,一片火云随着他双眼张合而倏忽腾出,充塞整个塔顶,而后被石窗边的银甲人随手扫开。 他低声应道,却是青年人的声音:“新王如何旧王又如何,都无法让我离开十界宫。” “十界宫虽大,但守了一万年总归让我烦了,你还不到三十岁当然不懂。而且这位王和我是旧识,值得我离开这座破塔。” 银甲人轻吐一口气,扶着石窗往下看去,却抬手摸出一枚眼球大小的白珠摄取一丝随阳波的气息。 而那赤甲青年闻言也缓缓走了过来,轻瞥塔下蝼蚁般大小的一个人影,问道:“你要是离开这里,塔下那人可就要攻入十界宫了。” “他也要去随阳波出现的地方,我们俩飞快点说不定折返回来时他还没到那里,不必管他。” “这位王竟能引起塔下杀神的兴趣,倒也神秘。既然无后顾之忧,那我们即刻启程。” “莫要小看了王,天下所归往者,哪有好相与的。” “不错,那终究是神名,确实不应与俗世的帝皇相提并论。” “别这样盯着我,我当初也可以称帝的......” 而大陆的南端,一片寻常田垄边上。 启吟心有所感,不禁往北方望了望,嘀咕道:“好古怪的感觉,有点像文曲星君那个老王八。” 他甩甩头不去胡思乱想,捧起地上的黑匣,转身面向符夜等人。 “闲话暂不多说,我还是先来卖弄一下唱词吧。颂神术奥妙无穷,仿佛仪式。但唱词却很自由,表明祈祷的内容即可。” “以符夜的聪慧听上几遍足以学会,到时候再将唱法阵术熟悉了,出门也就多了一丝倚仗。” 符夜连连点头,嬉笑道:“你还可以趁机讲明过往,算是讨好我哩。” 地灵也在一旁起哄:“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 于是符坚蹲在茅舍台阶上,一脸鄙夷,他拍掉两手的黑泥,用交织的十指撑住下巴,一幅看戏的模样。 符夜则端坐在地灵变幻而成的高脚石凳上,兴高采烈地摆着双腿,兀自低眉侧着螓首聆听。 启吟近些日子也没闲着,画星轨纹之余常偷偷瞟一眼符夜,他见惯了此番风情却也没有丝毫倦意。 可惜次次见得的都是盲姑娘符夜的详妍侧脸,知道这个小姑娘双目未曾见春秋,所以侧耳聆听万籁;蛾眉从不尝粉黛,所以紧蹙徒生哀愁。 愁眉不展睡眼藏明,启吟如此想。 “听觉便是她双眼,曲调越高雅她想象便越匮乏,但也更加忍不住想去分辨。” 启吟狭长眉目一拧,心里油然生出让符夜复明的念头,他自己以明眸为傲,而符夜以失明为悲,敏感于外界的一切声响,让十四岁的混小子启吟也有些哀愁。 “藏明于眼,自然要复明。”他安慰自己道。 他回过神来,提醒三人道:“随口胡诌九张机,地灵说事,我来唱词。” 地灵闭上大嘴默默等待而两位听众也已坐定,于是启吟喉中念力一转,击节而歌: “一张机,故国得望旧城堤。满园春色空留迹。偃旗息鼓,雪消无益,茫途入沙泥。” 符坚耷着头一脸迷茫,完全不知道这说的是什么东西,于是悄声问道:“嘛?” 石凳子地灵见他惜字如金,有些好笑,于是解说道:“他曾与师父许人新提到得望国名字的含义,所以启吟心中想说的是,他心怀故园时可以回忆城堤,因为平生多少俗事都在他两次边关参战中消散无迹,成败转头空,于是前途渺茫。” 符夜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得望国与得以望国,真是好意境。大黄你知道小吟儿去边关之前,在哪里做些什么吗?” 地灵一窘,暗道那时我在望山县烦了他差不多十年,他顶多爬到屋顶乘月看书,但地灵转念一想为启吟美饰道:“俗事都在纸中,又在声中,他实则无悲无喜,安稳地很呢。” 符夜点头,又去聆听启吟下一句。 “二张机,昭明怒火愿天低。流云浇灌丹砂雨。碧虚风起,颂神凭计,箭落亦生迷。” 这回符坚符夜都不解,面向地灵做询问状。 “他有一个好得能穿同一条裤衩的兄弟叫作红炎,火是昭昭明明之物,又猛烈急躁、傲气煞人,于是词意敢与天比高。要我说他这是自不量力,吃过轮回苦之后还棱角分明不知退却,何况射箭杀人时突生迷茫,只能说他欠缺磨砺,志比天高命比纸薄。” 符坚则不以为然,插嘴道:“我倒是觉得这小子不卑不亢,一个小小星门境的招式被他说得如此壮观,足以占个‘勇’字。” 符夜不明就里再次点头,“凭他心计施展颂神术,大概占了个‘智’字。” 地灵则嗤之以鼻,暗笑这一句说的是红炎的招式,虽然远超星门境但也难入地灵法眼,不过他只解唱词的意,知道留些话头给启吟亲自讲给符夜听,也算是小小的撮合。 地灵想到这里却犯难,“我和他本应该敌对,但他和符夜在一块的话我可不敢棒打鸳鸯......” 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应该他去撮合,甚至应该阻止,但苦于怜惜盲姑娘符夜,他却不想开口。 “一切都是命定,只希望天仙谪居人世就是唯一的劫难。” 而启吟节奏有序快慢相宜,短短三十字却丝毫不急促,留足时间给他们静听唱法的含义。 见他们安静下来,于是催动念力继续唱:“三张机,月明万丈上阶梯。星光醉倒夜空窄。流连忘返,太阴一粒,天地不分离。” 这句简单,他们一听便知道,这说的是启吟在城头感应太阴星。 “四张机,孤灯倦影面容凄。悠哉声色宫闱里。劳形何苦,盗书相诋,怨是路多歧。” “五张机,兵戈能言笑解颐。家国好景如何许?欲语还止,马驰难逆,岂谓有归期?” 启吟连唱两句。 “国难当头,得望君避而不战,所以戍守的士兵包括启吟他爹娘都心怀愤懑含怒难语。然后,启吟夜盗兵书被驱逐出城,借机亡命异乡。” 至此符坚和符夜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听说启吟和地灵跨过茫茫荒原,不仅不去正东方向,位于虎门城和羊角关之间的望山县,也不去东北方诸多关隘后稳如泰山的得望城,而是南下,远离投降氛围浓厚急需杀鸡儆猴的郡县和主城。 “就和符夜君一样。” 符坚说道,不知将启吟比作符夜君,还是将符夜君与得望君对比,又或者是将启吟和父女两个亡国人相比拟。 而地灵也不好意思多问,免提伤心事。 又闻:“六张机,地灵与我正相宜。穿针引线随君意。倒颠迷梦,水天一碧,危袖断裳霓。” 地灵闻词顿觉不满,这是颠倒是非! “好你个小子,不仅那句颂神术颠倒之意有两重,到了这里,你唱个故事也要颠倒是非。用水蒙镜暗算我,焉敢说你我相宜?” 符夜感受到麻布下裳垫着的石凳微微颤抖,转念一想便知道地灵在生闷气,不禁掩嘴偷笑。 她知道地灵性情温厚,轻易不会出言谩骂,更不会谋害他人。 同时,活着的地灵也难以被人类收服,所以启吟所唱的那句“地灵与我正相宜”,定然是不打不相识,害得他最后化作地灵珠任由启吟穿针引线。 她思及此处笑得更欢,嬉笑地灵和启吟的往事。 而地灵感受得到她的心境轻松了几分,于是也安静下来不再颤抖,渐渐被符夜的情绪感染,无奈出言讳心赞了启吟一个“妙”字。 启吟掌中托着匣子,一边唱词一边欣赏符夜闲适恬淡的样子,心情大好。又见地灵愿意吃闷亏,不像遇到萧萱时那样与自己斗嘴,心中轻舒一口气。 便鼓起新的念力和气劲,再唱:“七张机,铁穿在此化玄溪。云烟袅袅寻常辟。鬼河涌浪,送君千里,谁料旧情移。” 地灵闻声一惊,“你竟然知道此间有旧情?不妙。” 但他处事娴熟不像寻常傻乎乎的地灵,只是在心中惊呼,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妥。 仍然瓮声道:“说的是匣中物,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符坚知道匣子事关重大,更知道其间牵连利害甚广,于是闭嘴不谈,而符夜少女心性虽然让她好奇,但却保有七八分乖巧和一两分矜持,叉着十指扭扭捏捏,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启吟心道,“铁钩名穿,唤作铁穿倒是好听多了。” 但他却知道,这句是他冥冥之中唱出来的,未经构思,连他也不明白何谓送君千里,何谓旧情难移。 而此时,他手中匣子左右摇晃一下,似是表达欣喜,让启吟突然觉得惊悚。 “八张机,天涯姊弟两情依。双眉可画无暇璧。遗珠随赠,剑锋可易,枝上鸟声啼。” 好在启吟的修养还在,唱词也信手拈来,没有被匣子的捣乱而打破自己的唱法。 这时符夜适时皱眉,嘟囔道:“小吟儿哪来的姐姐?易剑赠珠、双眉无暇,夸上天去了!” 地灵和启吟同时叫苦,石凳脚上也冒出两只虎眼,一人一椅相互使眼色。 这词说的并无阙漏,但启吟顺口而出却忽略了此时是符夜在场。 他们可不敢在小天仙符夜面前提起这事,萧萱那蛮横模样历历在目,而符夜不作女儿态不故作矜持时,蛮横无理更超萧萱。 地灵有些无奈,更对启吟大感不满,于是假意辩解道:“他说的是画眉鸟,一只有些修为的小兽。这厮脑子有水,叫只老母鸟作姐姐,小符夜不要理他。” 符夜哦了一声不太相信,面带狐疑地等待九张机最后一叠。 但启吟却停了下来,笑呵呵道:“说好的颂神术,可不是搭台卖唱。我这就来试试,我猜的准不准。” 便见他抓出那九枚从匣子中取出的珍珠,捏紧在手中,运转全部念力大声唱道:“九张机,独子拈珠作寒衣。覆弓藏箭词中译。遍求自在,笔耕梦寄,醒后把声提!”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四十三章 叩门声 启吟此时瘸了腿却早就扔下那根树枝削成的拄杖,左脚奋力一点地面旋转身躯背朝符夜等人,又翻手洒出那九枚珍珠,珍珠凌空炸碎,化作一片粉雾笼罩住他全身。 这珍珠雾近身后刹那凝结化作一袭漆黑袍子,在启吟原本的白衣烘托下极为刺眼,而黑匣不知去了哪里,启吟也将双手藏于袍中。 但他踏前一步,右掌后掂齐肩而立作勾指向悬,左臂前探作白鹄叼弓,而两手空空并没有弓箭出现。 “他什么时候学会前世的押弓引箭术?”地灵一愣,心中骇然。 他没有想到这两招绝技竟然被星门境的启吟施展了出来。 “颂神术果然了得。” 一旁的符坚眯眼看去,仿佛能感受到启吟浑身澎湃汹涌的无形念力。 而勾指向悬、白鹄叼弓其实是箭法念术,虽不至于百发百中,但所用强弓所射箭羽乃是亡魂之力所化,足以跃境击杀绝大多数的死敌。 那是构成行灵等鬼物的魂力。 地灵发愣,向启吟看去。 只见启吟右手双指用力过猛几乎扭曲,但双指之间却有一虚无之物存在,使得双指并没有合拢。 地灵知道,亡魂之力不是他所能感应到的,也不可能在日光浓烈的白天召唤出来的。 “他觉醒了部分能力?不可能啊......又或者是黑匣的能力?难道神器真的这么可怕?” 不待他喃喃自语变成询问,启吟下扣的双指骤然弹开,嗖的一声音爆声响彻十里,继而轰隆雷声滚动、绵绵不绝,惊得符坚施展身法到符夜身边为她捂住双耳,奈何箭矢无形,符夜猝不及防之下仍是受到惊吓,惊叫一声。 好在两式箭法只是辅助,弹弦声并不是启吟有意为之,只是他无法稳固住无形箭身庞大驳杂的念力,才致使其声传响十里。 但雷声稍停息时,百里外却有更急剧猛烈的雷声传来,轰的一声带起一圈黑色暴风,袭杀方圆百里的诸多事物。 以那落箭处为中心,一圈巨型风暴涟漪荡漾开,草木皆碎、飞沙走石。 地灵这回却反应及时,石凳从符夜身下窜出,黄光璀璨变作一尊十丈大小的巨人,摆开架势将符夜符坚和那最中间的茅舍挡在身后,独自一人抵挡那阵风暴。 伟岸身躯挺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符坚在地灵面前如同小儿,索性抓住地灵的小腿,将符夜护在怀中。 “这一箭何止越阶杀人?” 这样的杀伤力虽然威胁不到地灵,但人类军队遇之必然十不存一,而地灵微微恼怒启吟不知分寸,险些气得吐血。 “这一箭好像射向星崖峰?”他咕哝道。 得亏这里距离星崖峰不止百里,他需要承受的暴风威力不及百里外风暴中心的万分之一。 “恐怕我颂黄铢上仙后晋升神兽通都会被这一箭射回原形,人类神兽通中箭必死,承受箭心百丈内的风暴必重伤不愈。” 不多时风暴停息,一派狼藉。 符坚瞪大眼盯着被狂风翻烂的菜地和地基都消失的另外三间茅舍,默默咽了一口唾沫。 地灵见他浑身颤抖知道不妙,赶忙拉起符夜就走。 “天杀的小子,这风是你吹的牛王逼?” 符坚闷闷不乐,既是被这一箭震慑,又是基于自身修养,无处发火,啐了一口便转身回了茅舍发愁去了。 启吟则瘫在地上,丝毫不受波及。 他身上黑袍已经褪去,躺成大字在平地上大口喘气,显然是耗尽了所有的念力,体力不支。 “好端端一个老大叔,怎么说脏话呢?” 但他心中窃喜,这一箭威能奇绝,堪称战争终结之箭,无论攻城守城,方圆百里一切军队,不得不屈服在一箭淫威之下。 “落箭可杀贼首,雷声风暴可斩千军。听说王族有八大都城,据险而立万夫莫开,城门千丈扼守要冲,如果要破尽天下城墙,自然要以此为目标。” 他沉吟一会,欣然道:“虚射无箭弓,都门一线通。中宵报烽火,杀声叩王宫。那这招念术便叫做叩门声,一声开城足以。” 他转而注视重新出现的黑匣,默默看着匣身阴刻三个字发愣,“叩门声”三字在漆黑匣身丝毫不起眼,但却有无穷威压迎面而来。 “我懂了,无名之物被匣命名,从此我就能借此继续颂神,再次施展这招叩门声。” 启吟大喜,伸手想揭开匣盖,但此时盖与匣身严丝合缝,启吟摸索半天根本无法揭起,不由得大怒:“吝啬!没有珍珠我哪来的神引颂神?” 没有珍珠窃取天机,只有叩门声这并非神名的三个字,完全无法施展颂神术。 颂神术介于阵术和念术之间,其中的唱法唯有借助神名、神物作引才能施展,其余截取天地间逸散无主的念力来施展的颂神术落了下乘,压根与神字不沾边。 “嘿,还有另一招可用,下次再从匣子里骗十几枚珍珠。” 此时无人前来帮扶,他只好自己挪回农舍中,与符夜等人讪笑几声便躲进小破屋里研究痛觉阵。 不出十日,启吟便将符夜所画阵纹了然于胸。 这些日子他学符夜的四个星轨纹,又向吸收地气后懒洋洋的地灵求教另外四个土属性星轨纹,如今他照葫芦画瓢,也能将完整的“痛觉阵”施展出来了。 只是他没有太多能够牵引木属性的药石,即便从符坚那里学来那几句符夜语的唱词,施展起来也依旧有些牵强。 而且大多时候念力不支,连水属性阵纹都凝结不多,不得不中途放弃。 此刻他拄着自己削来的一截树枝,站在夜色覆盖的田垄上感应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的木属性念力。 “绝大多数的念力我都能感应到,不过我水属性天赋稍胜一筹,便继续走这一条道吧。” 而大黄牛地灵翻新播种的菜田上残留着符坚的念术,此种念力淳正温良,柔而敦厚,临身时启吟不由得感叹一声“妙哉”,舒适得令人睡意渐起。 “我听许师父说,天之生育,盛德在于木位,而天始兴光,定然和木属性牵连深远。我和光属性较为亲近,木属性又与光属性亲近,怪不得越看符夜越发觉得可爱动人......” 他自言自语却被地灵打断,“怎么不见你对老叔越看越顺眼?” 地灵从远处跑过来,摇头晃脑。 又对启吟说道:“不练练画法在这发什么愣?你这么久了还没多少长进,枉费我不辞辛苦地为你忙碌一通。” 启吟想到众人都对自己毁坏房屋天地心怀不忿,于是赔笑道:“地灵兄和我冰释前嫌,又教我星轨纹,我心里也是开心得很。今日有些想念红炎,却想不出办法对付颜可之萧铜等人,更别说从他们手里夺回睡海珠了,所以思绪乱了再也静不下来,便出来走走。” 他落寞一叹,却又振奋起精神来,“其实我发现左脚体觉缺失让我吸收念力的速度大降,但却发现萎缩的血肉得到念力孕养之后渐渐焕发生机,以后未必会瘸,算得上一件好事。” 地灵眉头一挑,悠然道,“然而萧铜知道我们要去羽衣部落,又因为你箭击星崖,他们多半也知道我们在此处,我们的处境十分不妙。十天过去了还没有人来袭,想来他们得到赐福之后在巩固实力,越发难缠咯。” 启吟点点头,仰天叹道:“神头谷一定要去,有符夜在,羽衣部落也不能错过。但天经仙不会亲自对我动手,萧铜等人在我颂神术下也如蝼蚁,反观我现在,最大的隐患是你这个为王效命的狗腿子。” 地灵一窘,不知道说什么好。 万般由不得他,他的老祖宗尚且怕那北地王者,何况他只是个四通境的小地灵? 他嘿嘿一笑,转移话题道:“你说你有一句神鬼之音未解,不妨明日和小符夜一起去羽衣部落打听一下何处是屋山。或许你寻到它之后,我君主也就放弃捉你的念头了。” 这回轮到启吟眉头一挑,问地灵道:“睡海天珠、铁穿和黑匣,一共三声神鬼之音,再加上不知何处传来的那句屋山一段云,都是不同寻常之物。或许寻到屋山,我这人生也就明朗起来了。而恰好可以将铁穿黑匣划为地狱势力,你划为北地势力,睡海天珠划为兽神势力,人人要我为他们所用,此时红炎不在,你说,到底是什么原因?” 地灵冷汗津津,生怕说漏了嘴,“有些话我说出来也没有作用,就像大火蛇那厮,看起来就不曾告诉你什么。他有他的道理,我有我的苦衷,所以还是循着你自己的想法,慢慢探索罢了。眼前倒很明朗,羽衣部落在得望国危亡之时依旧贸易不断,断然藏有秘密,而神头谷就在部落之后,咱们前去一探,一切都能清晰。” 启吟只好点点头,不再纠缠他。 而他拄着树枝回了茅舍,与那个终日坐在台阶和石头上的少女打招呼。 “明日咱们就去羽衣部落,顺便买些药石,再治治我这残废的腿。” 符夜闻言喜不自胜,从台阶上跳下,循声过来拉着他去找拾掇药田的父亲。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四十四章 终到部落 启吟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上一套新的白衣白袍。 却发现早早就坐在阶上的女孩此时不再是短袖麻衫,而是得望国的常见的鹅黄色罗衫,肩上轻轻罩着一件素洁斗篷,将她娇小的身形和薄薄衣饰遮掩起来。 她听见启吟走近,于是转过头来欣喜笑道:“小吟儿,你瞧我穿得好看吗?” 她摸着门扉,擦着脚底从阶上慢慢挪进屋中,欢快转了一圈,那翩翩倩影和睡莲般的面容让启吟一阵目眩神摇,趁着她什么也看不见,仔细盯着她的青鬓黛眉、红唇皓齿瞧了又瞧,才连声夸“仙女妹妹好看”。 但他还是忍住了继续看蟾宫仙舞的念头,上前扶了她一把,怕她跌倒地上。 入手一丝柔软温凉,让得启吟小小心思有些旖旎胡思,不自觉笑了笑。 “咳咳......” 地灵从门外钻进来,连忙咳嗽几声,打断这个得了新衣裳的小姑娘。 他对着启吟面露无奈和惭愧道:“符坚老叔就在外面灌菜地,他吩咐我莫要让人轻薄了符夜小娃娃,又说哪个少女不怀春,休教登徒子骗去了。” 他坐在门槛上,支起前脚扼腕叹息道,“谁知还未出家门,就被我家不成器的少爷诓骗去了,真让我好生为难,愧对老叔的嘱托。从前我跟在你和萧萱姑娘身边,也听你这般戏言,想必你学得多了,心思单纯的姑娘也就难逃你的魔掌。” 他说罢走开,连说几个“奸徒”,启吟只好连忙松开自己的蹄子,大气不敢吸一口,担心嗅着了少女余芳,会被错认成轻薄之人。 而符夜却是笑笑问他,“萧萱姑娘又是哪位天仙?” 启吟连忙让开一步,讪笑道,“我还小,对小符夜可没有半分缱绻心思,怎么会和登徒子一般见到小姑娘之后就戏谑容颜,又请移步寒舍,又折扇打杀路人假潇洒,又借酒谋不轨的行径,实在是错怪我了。” 谁料符夜掩嘴一笑,看得启吟有些失神,“我对只听到声音的小吟儿了解得不多,顶多把你当作小弟般看待。问你另一个姑娘,你却非说那么多古古怪怪的事,仿佛真有一些私情?” 启吟回过神来,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前这小符夜没有萧萱那样豪爽刚强英气勃发,自然是小女儿作态,并不理睬同龄的启吟的满口胡诌。 但启吟还是提醒符夜,“到羽衣部落还要三两天时间,还是赶紧上路吧。” 符夜点点头,启吟才松了一口气,他连忙跑上去帮这姑娘穿上一对绣花丝鞋。 符坚终日劳作手足粗糙,于是少有帮符夜穿鞋子的。而符夜目不视物,自己连鞋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想来也是怪可怜。 美饰华襟又怎样,如月如花的姑娘又如何,终究只是个可怜人。 启吟谨慎地挽了一下衣袖握在手心里,轻轻扶起符夜小巧素足,又拣起一只绣花编金丝履,小心翼翼套住符夜微微攥紧的五个小巧趾头上,又轻轻一托才为她穿好。 他咽了一口唾沫,重又为她穿另一只脚。 幸好这姑娘笑吟吟的看不见,也不见得害羞,反倒是启吟脸色憋得涨红,有些迟钝拘谨。 “原来穿鞋子这么麻烦,我都等了有一盏茶时间了。” 符夜踢踢门槛,对她轻声道,启吟讪笑两声,连忙为她套好另一只鞋子,由于手下动作来得焦急了些,险些摸到符夜腿上去了。 他连忙站起身来退后几步,怕被这姑娘踢脸上去,好在符夜宛若不觉,轻跳起来又跑又跳,惊得启吟连忙拉住她,把这姑奶奶请出了空旷的屋外,这才任由她蹦跶。 地灵凑过来说:“这就是你们常说的‘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啧啧,人族女儿娇美,真是大开眼界。” 启吟也索性坐在台阶上,欣赏起了正在胡乱起舞,双袖舞着云霞、罗襟摇动花月的那个闭眼欢笑的符夜,轻声说道:“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常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小符夜真真如天池水里长出的睡莲仙儿,只可惜这朵莲还不曾挣开花苞,暂时见不到水里自己的倒影哩。” 地灵点点头,有些惋惜地看着她,而启吟撑着下巴,神游天外去了。 只有符夜耳朵微微一动,慢了下来,渐渐没了兴致。 符坚拄着锄头默默看着他们二人一狗在屋子前戏耍着,便重又一声声砸在田埂上,凿去那些不怎么美观的杂草。 ...... 他们三个收整行装简单吃了一顿后,才向符坚请辞。 “早些回来,可不许把我女儿拐走了。” 地灵和启吟点头如啄米,连连应是,笑嘻嘻地赶路去羽衣部落。 符坚望着他们二人行动不便骑在变作黄鬃烈马的地灵身上,渐行渐远,于是甩下肩上的锄头,转身看着从远处走近的百十号黑白甲士兵。 他打量了几眼这群人的穿着,挑着眼睛斜视他们,悠哉道:“诸位军爷可是问路?” 只见军列里让出一个高大男子,黑甲封盔,手执长矛,这男子微微一笑问道:“前辈,可有见过一个伤势严重的少年?鄙军此行耽误了几日,寻不见他的踪影。” 符坚翻了翻白眼,指着神头谷方向说:“前几日路过,大抵去了恶兽谷。” 那男子摘下头盔笑问:“不知可否在前辈这里停脚歇息?” 符坚不耐烦的走近屋子里,“请便。” ...... 几日之后地灵放下启吟和符夜,变成一颗珠子悬在启吟衣襟里,对他们说道:“启吟小儿你瘸了,可得看好小符夜。惹出麻烦来咱俩吃不了兜着走。” 启吟点点头,看着眼前这座矮小的城门,不由自主牵住了符夜的小手。 “人多嘈杂,有时候你未必听得到我的声音,所以得跟紧我了。” 符夜“嗯”了一声,任由启吟小小年纪却长了老茧的手捏紧自己,她靠近了半步,侧耳倾听那些渐渐热闹起来的声音。 有小孩拨浪鼓和唱儿歌的声音,也有撞碎瓷杯喊着意气快活的喊声,也有吆喝着小玩意的声音...... 从她懂事开始,她就只能靠听来分辨这个人间,好在启吟来得早,让她不用担心哪天忍不住了求父亲冒险来这里听听城镇生人气息。 于是反而是她拉着启吟,向着这羽衣部落方土堆起来的矮矮西城门,八扇敞开的城门中最热闹的那道门跑去。 启吟无奈,只能拄着树枝拖着左脚奋力跟上,不敢落后半步。 那城门口侧边张着一条躺椅,坐着一个身着长衫山羊胡子的老头,老头摆着摇扇。 他见到启吟二人过来,支起身子瞅着他们说道:“新面孔?记得晚上别出城,别逛窑子就行。” 老头说罢呵呵一笑,特意盯着低着头闭眼不语的符夜,说:“小娃娃莫怕,这里乱得很,别教不开眼的恶少掳去了。” 启吟见这里不收过路费,于是不理睬他,牵着符夜一瘸一拐地进了羽衣小镇。 他去过的城池不多,但也知道数十驱的巨大走马道很常见,亭台楼阁在念力师世界里到处都有,除开那些边镇,富余之地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也不为过,华灯彩街、香车宝马和公子奴仆、小姐丫鬟,胜过贩夫走卒百倍。 而眼前场景却怪了,别说庭院,就是小楼都没几座。 反倒是席地而坐摆着小摊,或是圈地成市的一群行脚商客相互攀谈,或是桌子都没有,只有三四条板凳上坐着七八个汉子在喝酒吹牛,往往掩上门扉的小院和小楼是长年在这里做大生意的羽衣族人,才有权置办产业。 启吟暗叹一句,这和井市也没什么差别,果然只能称为部落。 他转头看着一脸兴奋的符夜,她却没有自己这样失望,对她来说什么都新鲜得很。 于是只好随她慢慢走着,陪她问那些买卖新鲜玩意的商客这或那是些什么东西。 启吟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它们的模样,后来干脆取出从魏云等人身上收刮来的金银宝货将那些奇特东西买下,符夜细细摸着,笑靥如花。 启吟看着收录阵里的日常东西乃至于果蔬鱼肉越来越多,而钱两越来越少,不由得有些无奈。 他只好对符夜说,“我们去买些药石,晚点再带你逛逛夜市。” 符夜摸着怀里捧着的一束兰花,欣然点头。 启吟则瞧着窄路旁的那些摊贩,静静拣练携带了土木念力的金石药物,或者宝物刀剑。 突然,他看到一个小摊,地上铺着一张青布,上面凌乱摆着许多细碎物件。 启吟见这些东西隐隐散发着念力,于是来了兴致,指着其中一个竹片,抬头问那商贩道: “这玩意儿二两银子卖吗?”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四十五章 鱼渊楼听曲 启吟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美艳妖娆的女人,连忙移开视线。 而符夜则是点着秀气的鼻子,轻嗅几下赞道,“好香的气味。” 那女子衣着暴露,款款起身,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对瞎眼残腿的兄妹,对他们道: “区区二两银子,尚且买不到酒楼一顿佳肴,如何买得到我这宝贝?” 启吟则是笑笑,“如果我买得起,自然愿意把这堆宝贝全收了。” 那女子摇扇掩嘴轻笑道:“小少爷长得也不像是俗气的人,何须太看重钱财宝货。实不相瞒,我在此随这些糙汉子铺布成摊,只是借机物色些上等人物去我那鉴宝楼参观参观。不知二位仙侣是否有意前往?” 她柔荑素手轻轻一卷,一应琐碎物什连同那张青布被她收进收录阵里,而她侧身一让做个请势,静待启吟两人反应。 启吟嘀咕一句“许师父说女子是洪水猛兽,恐怕有诈。” 无奈地灵仗着他的感知超常,于是跃跃欲试,而启吟一瞥符夜,果然她也是兴致勃勃,扭扭捏捏地想要劝启吟,又不太好意思做主。 他叹了一口气,才对那女子一本正经道:“可是那种寻常的拍卖会?我们兄妹可不是富户,自然不愿意去凑热闹。” 那女子依旧站在那里,对他们说道:“我的眼光自然不差,而我的鉴宝楼也不是有几个钱就能随便进的。我们不卖东西,不过有缘者收了我们东西也不容易,我们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只招揽一些人才,以宝易才,为我们的一些贵客解疑答惑。” 启吟看着紧闭双眼的符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忧虑的问道: “我们二人境界低微,也不是金贵的出身,老板娘如何看出我们不是普通人?” 他虽然这么问道,但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必优柔寡断,福祸相依去了便知,于是一边跟上这款款前行引路的妩媚女子。 “小女子不才,恰好一眼就看出你颈子上悬着地灵珠,寻常少年哪有机缘获得这种奇珍异宝,想必身后家族来头也是大的很,所以才有此请。” 那女子媚眼如丝,对符夜嬉笑道: “还有这位妹妹,当真是天仙下凡的容颜,只可惜有些风景欣赏不着很是遗憾……不过我刚才看你饶有兴致地听那些商贩吆喝,想必妹妹对新鲜玩意会有兴趣。我那鉴宝楼恰好是听雅乐唱词的地方,不懂风雅的俗人可是万万进不得的,如何?” 符夜连忙摆摆启吟的胳膊,示意自己想进鉴宝楼“开开眼界”,启吟侧头看她微张的唇后牙齿,比这日光还亮,担心自己劝不动她,只好闷闷点头。 而那女子见状,笑吟吟地领在前头专挑小街小巷拐进,启吟只好拖着脚连忙跟上,紧紧攥着符夜的小手迎着她带动的阵阵香风随她走动。 符夜悄悄附耳对启吟说: “她的声音好生妖孽酥软,听得我头皮一颤一颤的,你小心被她勾去了魂魄。我爹说声音妖媚的女人长得丑,最是伤人躯壳,一不留神就神魂亏空。” 启吟无语,而地灵则是偷偷说这老叔平日里教这傻姑娘些什么,明明说的是让人身体亏空嘛。 启吟一怒,狠狠掐了地灵一下,这厮才安分下来,引得前面那女子总是回头狐疑地看着他们。 不多时,便到了羽衣土城中心的一幢带院高楼,里面三两成群,或坐或躺着一些闲人。 启吟抬头一看,只见一块小小牌匾挂在小楼门楣上,写着“鱼渊楼”三个大字。 那些闲汉见到美艳女子带着一对金童玉女进来,于是纷纷上前打招呼。 一个赤膊大汉盘坐在地上,睁开眼瞧来,伸手一抹油亮的光头,对着这女子哈哈笑道:“琴娘子出去一趟,竟然带了一双儿女回来,哈哈……” 众人谑笑随声附和,只听一名身着脏兮兮青衫的瘦小男子跳了出来,抢先拱了拱手对着那大汉和被称为琴娘子的美艳女人道:“诸位都是高手,方才讨教了几招却被几位仁兄一通乱打,我观老板娘请来的这一男一女两位高手,气量威势都很是不小,今日有缘,何不与小弟切磋切磋?” 这瘦小男子贼眉鼠眼直打转,打量着启吟符夜和老板娘半露的酥胸,一席话说罢被院里众人一通取笑。 启吟嘴脸抽了抽,嘀咕一声“这都是些什么人。” 这院里众人穿着和外面人毫无差别,只是一个个优哉游哉,毫无礼节。 特别是这青衫男子,看起来有三四十岁,修为少说也到了四通境第一层的通凡境界,竟然好意思来挑战自己和符夜。 他们两人身有顽疾病痛姑且不说,四通境对决星门境,吹口念力都能杀一片。 地灵偷偷对他说,“这里二三十人,修为最低的就是那个青衫二楞,修为最高恐怕就是这老板娘,我看不透她而她一眼却能发现我,绝对是神兽通的强者。” 启吟本来很是不快,往前踏上一步将符夜挡在面前,听到地灵蚊蝇细声才心中惊讶。 看来这所谓鉴宝鱼渊楼相当不俗,自己有了地灵才被老板娘误以为有几分背景,而这些人却都是实打实的四通境强者,如若参军也能谋求一官半职。 即便是那面皮厚过土城墙的青衫男子,也看似有几分不凡,一对贼偷般的眸子闪着异样光芒,溜溜打量着启吟胸前。 而不远处躺着的一名青年,脸上打着一把折扇挡住渐渐毒辣起来的日头,此时也坐起身,往启吟二人看来,对那青衫男子笑道: “我道你口味独特,盯着少年郎的胸膛看个没完,原来是这位贤弟身上藏着东西,说话倒也好听。” 地灵闻言一窒,赶忙闭嘴。 而启吟则假装无事发生,无奈地看着从她背后探出头来,倾耳听着这鱼渊楼各种声音。 禁不住她的催促,启吟只好跟上自顾自与众人打招呼,遥遥等在前头的老板娘。 待得三人进了这座高楼,才发现原来里面回廊无数,分坐着形形色色各路强者,人人皆是念力师,连那跑腿的伙计都是重生境界,看得启吟面色有些赧然,对着老板娘无奈一笑。 只见这女子依旧是那副古道热肠样,伸出手来想要拉着符夜二人去那高楼深处一处人声鼎沸、琴瑟悠扬的高台,却被启吟一手轻轻拍掉,面色为难对她说道: “我家妹子怕生,除了我以外摸不得,老板娘见怪。” “既然这样,还请两位仙侣同我入座,先将雅乐听过,再做计较。” 这妖艳女子也不恼,径自掩嘴一笑,将他们请上前去。 近前后启吟才发现,鼎沸人声停歇下来,原来是高台上剧目刚好换了一回,撤下了那些覆着脸谱插着九色旗的武生,轮到两名花枝招展的旦角上台,作掩袖望星的姿态,静静不动。 启吟也没看过这种戏曲,柳眉一挑,被这两个曼妙女儿勾起了半分兴致,于是牵着符夜的小手一同与那老板娘一起落座,挤在了一排排华贵雅座最前头。 两人矮了周围观众一两个身头,引得众人窃窃私语,交谈不断。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四十六章 古调河舟子 “哪来的小子,竟也坐到我们前头?” “我看这丫头小小年纪就有倾城姿,这般楚楚动人,怎先自个羞得闭上眼了?” “多半没见过世面,被那武生吓住......” 启吟回头望去,发现后面尽是些中年男女,想必境界不会比门外闲散的二三十人差太多,而自己只有准重生境,索性不理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语,径自翘起左脚晃着,附耳和符夜细说着什么。 而那些人其实也只是等那新剧开场,前头一对玉人儿不理睬他们聒噪的声音,碍于这是鱼渊楼的地界,他们也就没有自讨没趣,于是高台附近渐渐安静下来。 突然一声琴弦拨动,脆声传来,众人张大眼睛瞧着台上二女,心潮涌动。 启吟旁边的老板娘嗤笑一声,对启吟说道: “休怪这些俗人,一两分韵味他们也瞧得出,只是终究是庸人,对我鱼渊楼鉴宝,没什么大用处。” 启吟微微点头,心中却是思忖,听曲和鉴宝能有什么关联? 他收回心神,只见得那台上二女在空旷台上左右徘徊,点点蹑足轻音随着琴瑟管竹之声在台上回响,二人顾盼生姿,如同两只黄莺,在枝头上张望。 启吟对符夜耳语:“台上两人脚步轻,我低声给你讲讲。她们穿着和你相近的一套薄纱罗衫,是两个妙仙儿,正在游园呢。” 符夜被启吟不经意凑近的气息挠到了鬓角,脸色有些微红到了耳垂下,却只是点点头,侧着耳听那台上各色琴音笛音,一边又侧耳靠近了启吟几分,等他接下来的解说。 启吟有些坐立不安,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他微微嗅着符夜秀发里传来的芳香,心神摇曳,暗赞一声幸运。 而坐在启吟旁边的老板娘熟若无睹,只是嘴角一勾轻笑了一声。 只听得台上身穿黄裳,足蹑丝履,拖着罗云裙的女角,在念术加持下朦烟轻罩的高台上悠悠起舞,她绛唇微张,慢慢唱起了词。 启吟担心管不住不安分的小手,只好悄悄从符夜香肩上收回,一边欣赏那黄莺的伶俜舞姿,一边耐心说着,好在听戏的人个个都喜欢对着台上评头论足,此时正在悄声交谈,或是欣赏或是邪淫,也有借此商谈国事、商榷交易,万般皆有,恰恰被连绵不绝、丝丝缕缕绕耳的琴音盖住,启吟二人倒也没能被恼了兴致,也没有吵到他人。 他们俩一个学堂待得久了,一个从未离开父亲,倒也不知此刻太过亲昵,恍若不觉形如一对恩爱仙侣。 启吟为符夜轻拢了一下斗篷,仔细看着台上。 “我猜这时候千金小姐游园无趣,不得不自顾自怜,盼着好姻缘哩。” 启吟悄声道。 符夜侧耳一听,那嗓子温润如水的一女子果然唱道:“吹萍弹芙蕖,卧翠被椒兰。惯读《古舟子》,星夏砚中观。” 她暗想这千金小姐是住在百花坞里,此时四周有着涟涟清水和无数香草娇花托着她,而千金小姐柔荑素手把着一册唱词,在仲夏里观星呢。 她想到自己开星门时靠着听觉寻见了井宿星,但她却没能见到璀璨星空,此时幻想到小小心思却也没落寞下去,反倒是偷偷向往起来,紧紧攥住启吟适才缩回去的手。 启吟心中一紧,却不是握住柔荑的那抹缱绻心思。 刚才看戏虽然算是开了眼界,但他一个军旅男儿,倒也不觉得花蜜香处多引蝶,只是那台上女角唱了一句,竟然是用颂神的唱法,让他有些狐疑起来。 但唱法种类繁多,全是由颂唱神名引申开发出来的技法,算得上津庇卢大陆上人人学又人人不精的本事。 只因神名人人知晓,如那真神空明,远非灵、仙、王可比,而知晓他的名头的人多,却未必知晓他的真谛,如此一来,颂神无术,任你唱法再精妙也于事无补。 所以有了唱法辅助念术、阵术的办法,启吟此时回想起来,依稀记得自己在许人新面前射出一箭,那一箭碎石的威力全靠唱法激发了箭中的阵图。 而又记起自己画出一只大雁,也是画法与唱法相结合,借来一丝无主无灵的缥缈飞扬念力,依靠念力才让大雁飞出纸外,栩栩如生。 他此时疑惑得很,这女子摆明了是在喉间催动了唱法的阵图,但此地并没有念力随她的词而波动,所以他疑虑重重,再度听起曲来便觉得有阴谋诡计包藏其中,连那清丽曼妙女子在他眼里,也不由得变作妖魔鬼怪,不再吸引他的注意。 一旁轻摇玉扇的老板娘斜眼一看,见他弯月般的精致柳眉紧紧皱起,不由得暗赞一声。 “这才一句就听出异样来了?” 启吟犹然不知,只得压下心里的疑惑,对着符夜细说台上的光景,引得符夜心生向往之情,嘴角不曾放下。 他心想,小符夜此时若能睁开眼,眼里头定然比无垠星海要广阔,定然比自己的太阴星还要清眀皎洁。 又听得台上一声“明月纱窗上,钟情处处难。青春倏忽老,眉蹙红笺干。” 启吟笑道,“这是等着与她两情相悦的男子前来,等不及哭了。” 符夜就着琴声管乐,唱词和启吟的解读,很是欢快,说道:“我爹说男女美艳就能一见钟情,要是我能睁眼瞧见你的眉目神色,说不定也能迷上你。” 启吟暗想自己是视觉感应的星辰,心里嘀咕“不是哥哥薄情收不住你,只是没法让你初见光明啊。” 但他又思忖起自己茅舍中观看星轨纹的即时感悟,心中渐渐有了一番计较。 “茅舍柴扉郁寡欢,玉仙儿照壁画玉郎。 “白袖双拂云淡去,绛唇轻点雾罗装。 “灯上扑蛾不惧火,苕南一遇不循章。 “随君坠下欢情河,金屋迷梦乐未央。” 符夜一听,脸红上耳根,吃吃笑着问启吟:“一对神仙眷侣成连理,怎么还有长夜不眠飞蛾扑火啊?” 启吟却是眉头大皱,无心解读给符夜听。 他冷冷瞧了旁边饶有兴致的老板娘,见她美目盼着高台好似不知内情,心里更是疑惑不解。 “这古怪调子里分明含着一两个神鬼之音,可是符夜她们却听不见,这是为何?但这妖魔胡乱起舞唱歌的水平远远不够,只能唱出半分的韵味,我也没法听出意思来。” 他从前可以问红炎,可以问地灵,但此刻旁边坐着一个神兽通强者,他不敢动弹丝毫,依旧装作浪荡子弟,偷偷松了又攥,把那羞红了脸的符夜醒过神来,悄悄点头表示她会留意周围。 启吟暗叹自己的实力太过低微,没有了红炎的话,他只是星门境,却屡屡掺和到神兽通强者的局里来,不由得大感头疼。 他往高台上一看,忽然看见幕布后方站着几名美艳女子,个个怀抱长剑,躲在幕后,却刚好被自己的左眼瞧见。 启吟警惕起来,担忧鸿门宴吃不成,要被砍了祭鱼渊楼挂着的酒旗。 符夜晃了晃他的手掌,引回他飞出天外的思绪,被这女孩嗔怪自己忘了解说,连忙道歉几声,焦急等着下一句词。 而少有带有神鬼之音的词出现,他解说了几次都觉得很是平常,只是有微微念力波动罢了。 “闲醉颠倒虚一场,飘零衣裳怀抱张。无奈京华都是梦,暇目难接,异枕他乡。 “信听织耳浪子语,倾酒长叹一杯觞。枕寐只闻佳人呓,强须不醒,两泪茫茫。” 不待启吟听清楚个中深意,也还没分辨到底有没有更多神鬼之音,就手心一抖,差点吃疼出声。 他低头一看,却见符夜恶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快被他拧出伤来。 “怎么了姑奶奶?哪个孙子惹到你了,非往我身上撒气?” 符夜此时有些失魂落魄,又有些恼怒,只见她嘀咕一声:“男人怎么这么坏,你说台上的黄裳姐姐美若天仙,怎么天仙般的女子都有瞎了眼的人抛弃?” 启吟正欲说瞎了眼的是谁,但他万万不敢忤逆这位手劲大得惊人的姑娘,只好捏起她发青的指头轻轻移开,对她说道:“念力师的世界里,总会有很多原因让有情人不得眷属,而且这曲儿里的姑娘比你还傻,哪像外面的烟尘女子和世胄强者,个个精明过你百倍呢。” “而且这是戏曲,当不得真。往后回去跟着你爹爹,或者陪我和地灵出去溜达,我也不会让你被轻浮男子伤害的。” 符夜听他信誓旦旦,只觉得和曲儿里的男子一样是骗了财色前的作态,不由得冷哼一声道:“我听你说,你从学堂出去从军没一个月就被打跑了,哪会知道那么多世俗?” 启吟一窒,赧然道:“我也只是比妹妹多了一双眼眸,看的俗事略多一些,你也只是入了戏。我说你你莫要置气,我以后也会想办法让你看得见的。” 符夜“哦”了一声,气消了几分,于是继续支起耳朵听着高台上的琴音唱词,启吟则暗想这种话本常见得很,改日再让小符夜听几遍新鲜的,也就凭空没了麻烦。 “咱们在这里谁也别信,跟着我就行了。” 少女认真地点点头,又重新把小手放进启吟敞开的手心里。 启吟微微一笑,也跟着听那黄裳莺儿唱了几遍婉转曲调,听了几回流落他乡,终于听到了曲末。 “伶仃楼台终惆怅,栏杆拍遍,委俗人家。月容憔悴花凄惨,铜中影折,自老蓬州……” 曲罢,台上那孤独一人径自掩面转身,飘飘然回到幕后,梆声“咚”的一响传来,这一曲《古调河舟子》也就该散场了。 符夜也跟着有些惆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梦醒的失落。 而启吟则陷入沉思,他方才听到台上曲子分成两叠,恰好让他听了两遍带有神鬼之音的唱词,而最后一句里也飘出一个音来。 他不懂那是什么字,但却知道该用什么唱音可以将它们复述一遍,也突然福至心灵、心窍一通,懂了那神鬼之音的意思。 “取藏?” 他心中疑惑嘀咕了一声,脑中冥思苦想,试图和《太和正音谱》的原音图之类的唱法联络起来,却难解其意。 老板娘斜视了他一眼,含笑走开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四十七章 藤精 符夜等得久了,于是摇了摇启吟的胳膊。 他回过神来讪笑了一下,牵起符夜姑娘的手离开座位,却发现老板娘不见了。 好在这里相当太平,没有斗殴也没有喝花酒调戏妇女的浪荡子,于是不以为意。 无奈之下他拉着符夜,一瘸一拐地四处逛着。 “小吟儿,其实想要你的腿好得快些,我们应该想办法补充你的念力,加紧让你脚中的那道念术消逝。除了用痛觉阵日积月累的去磨灭它,还可以用外物补充自身念力。”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念力修炼不只是吸收无主的念力,并非靠积累念力而晋阶。而是心有所感,对都一些独特的星辰和世间万物有了感悟,再借助外来念力一举冲破瓶颈。” 启吟点点头,他也明白。 正因如此才会出现,底蕴不足、天资不够的念力师如同启留书,三十余岁连通天境都没有,也会出现美艳青春的老板娘那样,妙龄年纪也能一举突破四通境达到神兽通,想必日后成为阿修罗也不是没可能。 启吟想到这里,苦笑自己这些日子是骑驴找驴,自己颂空明神把地灵这混蛋捉下时,对于水的妙用也深了几分,虽然开星门才过去几月,但眼下自己禁受磨砺,突破到重生境几乎没有难度。 反倒是外来念力成了他这个破落户的难题,特别是水属性的药石极少。 “这鱼渊楼既然用来鉴宝,最多的东西肯定是宝贝。咱们用心逛逛,肯定会有收获的。” 启吟闻言点点头,一边往各道回廊里张望,一边牵着符夜,任由她听到有趣的讨价还价之后随她过去凑热闹。 这每道回廊里都列座数十,每座上都有一人静坐,在面前摆上一件宝贝,只有这一件被明眼人收购走了,才能拿出下一件来。 这里头的讲究就大了,每个座位只供一位来客摆上三次货物,每次成交完毕都要抽取三成的收益。所以如何在第一二件宝贝出场时就能吸引大量过客前来围观竞价,再趁着人群未散迅速将大轴的宝贝呈在众人面前,让他们相互哄抬价格,竞取价高者得,才不至于门可罗雀,好宝贝被一两个闲人低价收了。 如何不亏本又能把大轴的宝贝拍卖出去,考校的是这堆常年涌来羽衣部落的机灵鬼的眼力财力和手段,而羽衣部落处在寻宝险地的神头谷之前,得望国坚守国门尚且吃力,根本无暇来这里捞取油水,让得行脚商客不付出半点税息就能收购好货,也让这里鱼龙混杂。 启吟记得城门口那山羊胡子的老头,曾经告诫过他们晚上莫要出城,想来其中有几分缘由。 好在鱼渊楼魄力非凡,能够在这里立足,隐隐成为此城巨擘势力,能够在一日之间完成上千场拍卖交易而无人胆敢肆意妄为,自然是它有着无数高手,背后有着更大的势力支持。 光拎出一个明面上只负责物色贵客的老板娘,都已经达到了高不可攀的神兽通境界,而这放在得望国足以叱咤一方,封侯拜相。 启吟跟着符夜往一个白石雕就的普通座位走去,此时那里已经围满了人,嘈杂不堪,甚至于旁边几个座位的商客被争了风头,有些兴致缺缺,几欲离开。 符夜看不见人群深处贩卖的是什么东西,能在最便宜的白石座位的回廊里掀起莫大风头,于是求启吟挤上前去,帮她打听打听。 启吟瞧了瞧水泄不通的人团,暗道自己一个瘸子怎么可能挤得过这帮四通境强者,但又不想拒绝符夜的要求,于是向一旁那个懒洋洋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走去。 他打眼一瞧这邋遢男子座位前放在地上的一小截木头,不由得一惊。 符夜随她走近,也嗅了嗅道:“是块千年的藤精,很是少见呢。” 启吟点点头,他学理的年月远远超过修行的时间,这“藤精”他在学堂的藏书楼里翻出的书上见过,只是那草图上远没有这块木头这么大。 而藤精是千年腐木吸收大量土木属性的念力后,从枝条上倒长下来的,而这时腐木的吸收养分念力的中枢会换成藤精,再过千年才能长到儿臂粗细,据说有移筋易穴,倒逆气血的作用。 不过他不通医术,并不知道这样子有什么用处,但他却知道,藤精倒长树上,念力也随根茎倒吸进躯干,定然有些奇异之处。 这块藤精少说有千年岁月,只是品格太低成不了精怪,但作为第一件货物摆出来,倒也不至于成交后亏损。 他有意买下这藤精,刚好做个持久些的痛觉阵。 于是蹲在藤精前仔细看了又看,这才问道:“老叔,这玩意二两银子卖吗?” 那男子闻言打个哈欠,悠悠转醒,看到眼前的小子只有十三四岁,应该不是来消遣自己的,于是面露为难道:“小兄弟,这东西可不是随便丢地上的烂木头,少说也要二百两黄金才能保住叔叔不亏老本。” 启吟知道这种品质的藤精大概值这个价,但没想到这汉子这么老实,竟然没心思诓骗自己多些,于是有了一分好感。 “二百两黄金?够我在得望城置办上千亩良田了。不提这个,隔壁摊位这么火爆,是在卖什么宝贝?” 这大叔无奈耸耸肩,“连宝贝都不是,我都抢不过他。”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一个新来的小子和摊主赌斗,赢的话一百两黄金买下摊主的水麒麟,输了的话,倒赔三千两。” “看来这小子年纪轻轻也是深有倚仗,不然不会在鱼渊楼夸下如此海口。” 启吟闻言也是一惊,自己收刮一个神兽通和通天境强者的财物,全都换成金珠也才相当于五千两黄金,这两人军中权利甚大却没有大肆敛财,没有让启吟暴富,如果是那老板娘的财物,恐怕千万黄金也不为过。 他行走大陆不敢妄想夺人钱财,但凭借这点财物也够自己这少年郎胡吃海喝了。 不过有些宝贝则根本买不起,比如要价一二千两黄金的水麒麟,那不是什么麒麟,而是一种附在大河兽身上的水蛭,晶莹剔透,形如龙鳞。 “多谢老叔。老叔,要不晚上离了座位,到外面把这块藤精便宜些卖我,剩些鱼渊楼的克扣?” 谁料邋遢男子摇头道,“鱼渊楼不会让我这么干的,在这上过的货,十天之内只能在鱼渊楼里交易,不然以后再想来鱼渊楼鉴宝,门都不给进。” 启吟哦了一声,又道:“那我一粒金珠买下你的藤精,出去只后再给五十两,如何?” 男子笑着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你小子上道,这样我还多赚了十两黄金。而鱼渊楼看不上这种蝇头小利,也不会计较太多。” 启吟心中了然,看来在这鱼渊楼除非大庭广众下拍卖出了货物,不然私下交易的办法还是有很多的。 既然规矩懂得差不多了,便与这男子交了货款,约下今晚月中时在门外缴齐那五十两,任由启吟先收起了藤精。 他将金珠放在地上,又将藤精收进收录阵里,只见那摆放货物的地面霎时间亮起一阵光芒,将这过程记下,启吟思忖到时候商贩离开这里,便该去大堂交了这三成抽成了。 于是他拉起一直四处张望的符夜,趁着空隙,往旁边人声鼎沸的座位奋力挤进去。 只见一个俊逸青年手上拎着一幅画卷,正笑吟吟的与做买卖的主人家对峙。 启吟瞧出乐子来,连忙一瘸一拐挤上前去,一粒金珠拍在地上。 第一卷 神名序幕 第四十八章 初遇聿西 众人低头看着从人群缝隙里挤进来的一对可爱精致的少年少女,又看着这少年半蹲在地上,“啪嗒”一声押上的金珠,不由得眉头一挑,让出一小片空间给他们。 一百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 启吟连声道谢,向着周围拱一拱手,伸手为个头更矮些的符夜理了理头发,一同在人群边缘站定。 只见人圈中央,水麒麟的主人和一个青年脚下用笔墨轻轻画了两个圈,里头押着金银,正有人开设赌局赌这二人的胜负。 启吟向旁边一名美妇问谁开的赌局,美妇一指青年,让启吟有些哭笑不得。 他打听一番之后才知道,这两人较量的是画法,那主人家是羽衣部落一名土著,也是通天境的强者,人称小画圣魏书轻。 启吟暗道,怪不得人人押这老头胜利,原来闯出了名声。 “这名头倒也气派,就怕他压不住。”有人笑道。 而那青年似是近些日子才在羽衣部落出现,端的是一掷千金阔绰无比。 今日不知为何,偏偏看中这水麒麟后便排开三十枚金珠,与魏书轻赌斗,妄图用其中一枚,将水麒麟赢走。 人称小画圣的老者被这眼高于顶的洗灵境青年激怒,于是答应下来。 此时见启吟压下金珠,不免觉得启吟冒犯了他,于是冷哼一声不去看启吟,径自在石座位旁闭目养神。 启吟也见怪不怪,只是对黑衣的青年有些好奇。 “只怕来人有些倚仗,不然在鱼龙混杂的羽衣部落可不敢如此狂妄。” 启吟觉得此事有趣,或许水麒麟和画法未必是今日最佳的戏码。 于是又从收录阵里掏出四枚金珠,押在了青年脚下的圆圈里,连同原先那枚,圈里只凑够了五百两,恰好瞥见魏书轻胡子一抖,更觉有趣。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器宇不凡的青年,只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又确实不曾见过。 不过这青年给他的观感不错,便将此人记下。 然而苦思无果,于是对眉眼含笑的俊朗青年笑着说道:“老兄一掷千金的气魄令我折服,小弟有心结交,敢问贵姓?” 青年原本不在意何人下了赌注,只是见热闹起来满心欢喜,此时闻言才转头看向启吟。 “咦,这是?” 青年略微讶异,却只是向启吟礼貌拱手,欣然道:“在下聿西,和小兄弟一见如故,也愿意结交一番。待我胜了,请你上楼喝酒去。” 他特意多看了启吟几眼,目光停留在启吟眼瞳上。 启吟浑然无觉也报上了名姓,两人互相收了名刺进袖子里,却没有拿出来端详。 自此双方都有赌资押上,老头也耐不住性子想要开始比试画法,于是启吟退开了几步,静静等待他们分出胜负。 符夜把他拉过来,问道:“你们男的随随便便就互称兄弟的吗?” 启吟屈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对她说道,“有时候一见如故也是好事,而且他行事有趣应该有些本事。而且叫这一声兄弟,也只是客气话罢了。” “我倒觉得此人话语中多得是轻浮,不像你一样好说话。” 符夜揉了揉额头,想去抓启吟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只好抱怨道:“我爹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瞧得好看未必准呢。” “不打紧。就像你不知我长什么面相,我也从不会害你的。” “你这样说倒像是在讨好我。” 女孩说道,笑得更欢,两行洁白皓齿咯咯出声,引得座位旁围观的众人瞩目。 他们瞧着这对天真无邪的小小仙眷,有些羡慕市侩晦暗的鱼渊楼里还有这样出尘的人儿,只是打情骂俏起来突然之间只觉得这少年面目可憎,又暗自惋惜这是个失了明的少女。 启吟和符夜关系单纯,只是逗笑得多,也不理睬那些“啧啧”声,认真等着聿西与魏书轻相较量。 突然旁边挤过来一人,拄剑看了一番中间对峙的两人,他又环顾四周,眼睛一亮。 他双眉一挑,盯着启吟和符夜道:“这不是那个躲在玄武军里的犟嘴小子吗,竟然侥幸从星崖山逃了出来。” 启吟正和符夜闲聊,一边向旁边几名美妇打听鱼渊楼,倒也轻松。 不料有一丝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他同众人看去,原来是白甲白袍的一个青年。 “我当是谁,原来是白玉军的颜伍长。” 启吟地灵和颜可之等人打过一场,早就结下梁子来,所以也不与这恶言相向的白玉军副伍长客气,嬉笑的脸一变。 他心里暗想,“此人初见时便觉得狂妄自大甚至于不知轻重,我若不打他一顿他必然会骚扰我。既然如此,何必等他人上门搞事情?” 他心中敲定主意,于是大声道:“可是来寻我晦气?就你一个人还不够,不如回去找那两个喜欢为下属争口气的正伍长来,到时候我再奉陪。” 又低声向符夜说:“这里人多,碍于面子他肯定会出言挑衅,你不要管他,让我寻机给他点苦头瞧瞧。” 他来这部落时就已经打定主意,带符夜闲逛一日之后,尽快收集一些必要的药石宝物,才能返回茅舍治好腿上伤痛和突破重生境,更要找个地方试验一下心中的想法。 而此人多半是从星崖山过来,如果受命于颜可之那么定然不怀好意,所以干脆不和他理论,早些打发走他,免得麻烦。 于是假意不理睬颜言之,转身便要走远。 那白甲青年本想羞辱他一番,没想到启吟一脸不屑作势要走,连忙将倒握着的长剑别在腰后,在二人后面追赶,又连声嗤笑道: “就你一个星门境,再加上一个瞎子,也配和我这样说话?” 他冷哼一声,又道:“如果不是卖鱼渊楼一个面子,我早将你格杀当场。不过我也提醒你,可不要在鱼渊楼里躲太久,让本将苦等。” 他见启吟脚步不停,不给他继续狠狠嘲弄的机会,忍不住皱眉道: “臭小子怎么一点胆量都没有,只可惜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跟了一个无胆废物,也果真是瞎了眼。” 启吟心想这厮话说到这份上,自己提出什么要求他都有可能含怒应下,于是停下脚步。 听说鱼渊楼有不准争斗的规矩,但不交手的“文斗”却无人管束。 此时符夜受到颜言之嘲谑,他自然不甘那白玉军伍长继续恶言加身而没有回礼。 他转回身道,“打过一场便知道,凭你还不足以让我退却。” 符夜面色不变,静静听着。 她从没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也从没有人当面嘲笑她双目失明,虽然忿忿不平但还是听从启吟原先的吩咐,由着他戏耍此人。 启吟便道:“兴瑜蕞尔之国,多得是你这种不开眼的混账,既然你想要找我晦气,那可敢学鱼渊楼的生意人规矩,与我赌斗一场?” 此时在魏书轻二人身边围聚了百十人,众人闻此言纷纷转移注意力,饶有兴致地看着星门境叫嚣四通境的军列将军。 虽然白甲青年奉命带了一伍前来羽衣部落,名义上只是伍长,但实力达到四通境者在军列中往往任职将军,哪怕是个偏将也不容启吟挑衅。 “白面小子,你如果带把的话就应下,别让在场好汉看你灰溜溜逃出门外。” “是极是极,而且应该任由这个小兄弟制定赌斗的规矩,你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从此没人敢说白玉军的人是个爷们儿。”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好不快活,他们多的是本地的土著,见惯了各国军队来人的蛮横无理,纷纷出言取笑。 那青年面色铁青,见启吟和凑热闹的人嘲笑自己国家和军队,哪能不应? 于是咬牙道:“那好,只要是你我二人的比试,随你提条件。不过你输了,我立刻就要你的小命。” 启吟终于等到这句,于是欣然点头,笑道:“那麻烦你取出颜姓信物脱下一身甲胄,我让你祖宗出来教训你。”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四十九章 赌约 围观的诸商贾过客大笑,“好狠的小子。” 虽然他们和那个颜伍长一样不知启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仍是暗暗竖起大拇指,称赞这小子心狠手辣。 “谁人见过临战卸甲的军人,还是个小将军?” “嘿嘿,不是投诚就是亡命。对这从军之人,让他解甲投诚,无异于悬首城门之上示众,想来他会食言挽回一两分面子。” “不知何人信誓旦旦应下赌斗,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一人大笑,假意解围道:“小兄弟不妨说说设立的规矩,讲明之后才好让他心服口服的卸甲给诸位见识一番。” 本来面色和缓的颜伍长闻言险些岔气过去,愤然道:“那你便直说,不必借此让众人故意取笑我等。” 启吟笑道:“颜伍长说笑了,我岂会无的放矢故意刁难你?” 他顿了顿又道:“规则是这样,我跟你借颜家信物一用,再借携有你战场气息和念力的甲胄,让我来点评你颜家祖为何生出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你......”白甲青年大怒,指着启吟迟迟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平定胸中愤怒,“就算我借出这两件东西,你又用什么来评定胜负?” 启吟平淡道:“我听说你们颜家祖充当兵主近百年,想必无比接近阿修罗境界,我可以用颂神术向你老祖宗借一丝念力。你和颜可之取名颇有意思,便以此为引,让那个颜老鬼附身于一身甲胄上,应该能保持神兽通境界半盏茶时间。我不屑于和你这四通境的渣滓对决,便痛打老鬼,以儆效尤。” 那青年闻言暴怒,谁人能忍受他人一口一个老鬼称呼祖上?于是怒啐一口应了下来。 “那你便说说,输了要如何?” “如果我输了,立即退出鱼渊楼,任你处置。但你输了我却不好胡乱要价,怕你临阵退缩啊。” “小儿,直言便是,我颜言之何曾怕过你这种出言不逊狂妄自大的小子?” 启吟点头:“我只要你这身甲胄,你输了的话在羽衣部落里不准着一甲一袍。有伤风化之事我可不怂恿,我许你穿亵衣私服。” 颜言之闻言一愣,亵衣私服并非女子专用,而是服之与内的贴身衣物,无非汗衫内衣之物,而启吟的意思是他出现在羽衣土城之内便穿内衣游行于市,那样除了在场之人,整个羽衣部落都会嘲笑此人连衣服都输光了。 但一身甲胄本不是多大的赌注,又以羽衣部落为限,所以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颜伍长,一副衣裳换我一条小命你都不愿意答应,那就改成我一身衣裳换你一条命,你输了的话便自戕门外、陈尸三日,如何?” 诸观众纷纷起哄,指着颜言之大骂此人意在作践他人性命却不敢付出代价,枉为军列之首,更有甚者大骂颜家祖宗,说神兽通的老家伙死后不知成了何方野鬼,竟然不敢出来与一个后辈小生捉对厮杀,怪不得兴瑜国举国皆兵却连年战争丢失城池无数。 颜言之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却还在犹豫。 这些人里多得是蒸不烂煮不熟的泼皮无赖,他绝无可能骂得过他们。而最重要的便是,津庇卢大陆上除却攻城略地时无法避免的伤亡。但军士之死是以死效国,其他时候枉顾人命却非正义所为,为君子所不齿。 甚至于代传神谕颁布《王制》的无音王曾吩咐诸王,“农人距城三十里,实为城内人所倚重。君王可伤城池,不可伤农人。” 于是从此之后,黍麦农桑之人白日于城外三十里处耕作,黑夜才回城中安歇,而攻城略地举国战争时只毁伤郡城,不毁伤农田农人分毫,以此鼓励农事,并为最底层的普通人留一条活路。 无音王为念力师之外的人们留下活路,此后念力师才不至于作践平民性命,而军人不在此列。 既然答应赌斗,并押上了最为重要的一条性命,颜言之绝无借口反驳,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颜伍长爽快至极,在下佩服。那我们便向空明立誓,事后不得反悔。” 启吟嬉笑道,与颜言之一齐朗声立誓,求空明见证。 而他又将符夜引至人群边缘,伸手向颜言之讨要商定好的两件东西。 “颜家可是望族,能作家族图腾所用的信物想来不会少。” 颜言之点头,但却迟疑。 答应下来是一回事,毕竟他挑衅在前,让他就此退去岂不是顺从启吟心意? 但甘受羞辱却是另一回事,当众卸甲交予启吟,无论胜负以后羽衣部落都有关于他的流言,更何况门外进不来的诸多白玉军士兵眼巴巴望着他,回去见了性情大变的颜可之定然少不了军棍伺候。 依他人之言便是,“你们伍长和人赌斗的前提是先投降,最后的输赢我就不知道了。” 颜言之面色羞赧,暗道这小子害人不浅,但誓言在前他不敢反悔。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神明便是空明神,除了极少数人,津庇卢大陆对空明都心怀敬畏,而空明神力足以干涉誓言。 以其神名作证,无人可以违背誓言。 所以颜言之脸色由青到红,陷入羞赧之中。 又由红到黑,对启吟怨恨不已。 他黑着脸将铭刻着白玉军标志的佩剑收入收录阵中,又冷哼一声一抖白袍,故作威风将其撕下丢向一旁。 “喂喂,鱼渊楼里不准乱丢器物。”一个围观的小厮笑骂道,伸出两指拈了拈,颜可之面色更黑,甩手扔出碎银给他,那小厮才悻悻卖笑,前去收起破烂的白袍。 只见颜言之大呼一口气,卸下甲胄,轻轻推到启吟面前,仍由他施展颂神术。 “颜伍长的甲胄做工质地果然远超得望国,我得望国丢盔弃甲者,绝无人捡起。” 符夜闻言嫣然一笑,问启吟:“这是为何?” “因为甲胄染血太重,刀枪伤痕极多,不能再用,远不如颜伍长丢下的这身华美无比。” “哈哈.....”众人笑成一片。 而颜言之却恼怒,险些调动念力轰杀了启吟。 “无需卖弄口舌,你现在便颂神。”他按下心中怒气,抛出一枚白色玉璧给启吟,双手抱在胸前怒视全场。 但此时的他只剩下一袭白衣,即便八尺长身也无威风,引得众人笑声更欢,此处回廊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启吟却突然严肃起来,握着那枚玉璧端详起来,又伸手一捞,将白色甲胄提起,却险些因为瘸腿而跌倒。 那自称聿西的青年走上前来将其扶住,笑对魏书轻说,“魏老头,人家年轻人凭着血性在此赌斗,和我们比比画法技艺一同,何不延后一时半刻,先让他们出出风头?你我也好看看星门境如何对战神兽通?” 魏书轻冷哼,道:“依你便是,这小子狂妄,可别让夜风闪了舌头。” “承您老吉言。” 启吟敷衍了事,只向聿西郑重道谢,“聿兄见笑了,我实力不堪,不可能打得过神兽通强者。只是这人被我颂神唤出,还不是任由我拿捏?” 颜言之不屑道:“果真是鱼渊楼里风小,我家老祖能否被你这不相干的人唤出姑且不提,就算降临此处,你又能用什么手段战胜他?颂神术唤灵出来的神灵带有意识,可不会被你钳制。” 启吟不以为意,左右两手各拿一件蕴含念力的引神之物,而聿西站在他身后抓住他的肩膀,帮助他站稳。 “诸位大能修为精深,恐怕忘了颂神术附带的一个修行之法了。虽然不像十步登天法一样强大,但却能成为颂神术的强大助力。” 颜言之闻言一惊,而围观众人和聿西也面色沉重。 神兽通中期才能涉及的心窍修行法,怎么可能被星门境的领悟。 聿西沉吟良久,感受到启吟念力全部凝聚于喉咙和心脉,隐隐形成两把尖锥。 他手上力道微微一重,暗道:“原来如此,他说的不是心窍法,而长明王的心剑术。”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五十章 老鬼出现 “颂神术着急不得,我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请颜伍长告知。” 启吟一身念力萦绕,吞吐于身躯内外,不断在心头和喉咙凝聚成阵图,看得围观众人讶异更深。 “只要有关赌斗,但说无妨。如果又是嬉笑之言,休怪我将你逐出门外打杀了。” 颜言之冷哼,撇开头对启吟等人不屑一顾。 “星门境就敢夸口战胜神兽通,谁人不知能运用心窍法门者只有神兽通强者?你可等先置备后事,免得无处下坟。” 他嘴上不饶人自顾说着,而在场之人无不赞同他的想法。 启吟终究还是最低等的念力师,没有人会真的将他看在眼中。 但他毫不在意,笑道:“颜伍长说笑了,你什么也不懂的时候应该对明白事理的人口称理师父,理应单膝跪我,怎能目无尊长?不过我也不和你多费口舌,我也只是想知道你们这四位伍长的名讳,我颂神术时需要用到。” 颜言之皱眉,狐疑地看着启吟,暗想自己反驳的话又会被这小子笑骂不懂颂神唱法,而他确实不懂。 然而不知启吟是否故弄玄虚,只好脱口而出道:“大兄可之,二兄有之,四弟敬之,而我之名你已经知晓。” 启吟点头:“不出我所料,敬言可有是次第字派,你们四人都是豪杰,分得颜姓四世字派可是莫大光荣。” 颜言之傲然道:“许久以来大陆上已经不兴排字论辈,但诸姓家谱却都记得好好的。我们四人天赋最高,族老便以最末四字赐我等。” 聿西也赞同道:“关乎名头,轻易不会乱来。这四人能占有字派,可见他们确实有些斤两。比如我,就没有这么优渥待遇。” 颜言之以为聿西自愧不如,更加得意起来。 但启吟却暗笑他无知。聿姓极少,绝大多数出于雷属性家族,而雷族尊贵者命名多以五色为名,人称五色雷。 这个黑衣青年多半占了个西方白色,才叫做聿西,在雷族中恐怕非同凡响。 不过启吟也只是猜测,暗暗记下,也不去嘲讽颜言之,而是将已经熔炼完毕的念力收拢于两处阵图上,立即施展颂神术。 他左持玉璧,右持白甲,催动太和原音图朗声道:“颜姓初祖,声功赫赫,辈谱相传,至于今籍。通谓修齐治平,传以敬言可有。” 此言一出,收束分散在鱼渊楼和羽衣部落更远处的四道微弱念力,分别来自颜可之颜言之四人,他们都是一惊,只觉得全身再无秘密,尽皆被无穷心念窥探。而那被颂神术所摄的念力他们追赶阻拦不及,仍由其飞往启吟手里的两件“神引”中。 启吟却撇撇嘴,“颜老鬼太弱,只好连着四人一块颂神。说是颂神,倒也高估了他们。” 颜言之本来还惊诧,闻言险些吐血,颂神术有强有弱,强如借仙王之力,弱如国君和山川草木,都有奇特的用处。而启吟明显不屑于借用颜家祖宗那等实力的亡灵,一幅非真神不请的架势。 但此时玉璧和甲胄上念力狂暴起来,他只能按捺性子观望,等待奇异闹出笑话不战自败。 那四道念力被启吟招来之后,先是在颜言之的甲胄上徘徊汲取他的气息,壮大自身,待得流转百遍后已经粗如儿臂,化作四色纠缠的一根念力绳。 又从白甲上窜出,钻进白玉军的玉璧信物之中,牵引颜家老祖遗留的念力。 启吟见玉璧越发通透光洁,知道玉质已被念力入侵,于是丢开甲胄将玉璧狠狠抛起来,催动原音图大喝一声“老鬼出来见我。” 霎时间阴气大动,趁着天色将晚弥漫上鱼渊楼,所有回廊的人都徒然一抖被阴冷气息惊吓到,纷纷翘首向启吟所在的地方望过来。 只见一缕缕黑气从地板间隙中逸散出来,不多时便化作流淌的黑色雾气笼罩整个鱼渊楼,龟缩在三寸高低的回廊门槛之间,不敢冲撞外面还未完全落山的太阳的阳气火气。 启吟一看不对劲,这雾气还没有百十只星门境未到的行灵携带的气息强大,暗骂颜家祖宗不顶事。 而他所料不差,足足盏茶时间过去,黑屋聚而不散并没有形成颜老鬼的虚幻形体,看客们纷纷喝倒彩,直说扫兴。 “你这小子,翻颜家坟头翻得不够深,这下得去撞死在门外了。” 众人哈哈大笑,连同颜言之也骂了进去,引得颜言之咬牙切齿,然而他此时孤身一人只能将这些发笑之人一一记下,等待日后复仇。 他冷哼一声正要嘲笑启吟,但却感受到更阴森的寒气逼近,连忙退了好几步,而整个人圈也变得松松垮垮,个个不由自主地远离启吟二人,只有符夜含笑而立。 启吟一愣,感应到他收录阵里安静躺着的黑匣突然颤抖起来,外放一道无形念力撞进那层浮动于地板上的阴气黑雾。 那念力无形而微弱,等闲神兽通在阴气弥漫的此时都感应不到,但启吟却发觉身后的聿西手上力道一重又一松,颇有些讶异此人感知能力的强大,丝毫不像雷族之人。 土木风属性的念力师擅长于感知,而雷属性则擅长速度。 与此同时,黑雾剧烈翻滚,向那块悬空飞舞迸发温和光芒的颜家信物玉璧而去,形成一湾黑色漩涡,将地上弥漫的暗属性念力汲取进漩涡中心。 所幸黑匣注入的念力如同引子,将地底储藏的阴气引动,源源不断地注入,使得玉璧周围的漩涡更加凝练,隐隐有人影浮现。 颜言之惊呼,有些畏惧那人影的气息,那与神兽通强者带给他的威压相仿。 待得念力漩涡化作黑色龙卷,绞灭无数廊柱墙壁时,地上冒出的念力才渐渐停歇。而那个人影也褪去黑色,张口将黑色龙卷吞下,脚步一踏从空中落下,化作一个威严老人。 这老人须发皆白,身穿铠甲与颜言之的甲胄有几分相似,长袍无风自动宛如某些喜好隐居山洞的世外高人一样,出尘中有些威风凛凛。 但下一瞬间他姿态大变,贪婪的吸了几下有些香甜的空气,大声感慨:“这般活着的感觉实在美妙,可惜长生之法不可得,此情此景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他转头向呼唤他出来的启吟,含笑问道:“你是颜家子孙?如此年纪如此修为竟能用颂神术将老夫唤出,实在是天才。你说上名讳,我在地府为你祈福一二。” 启吟眉头一挑,暗道还有这等好事? “我人称启吟,你祈福是叫这两字就行。”他大方道。 颜老鬼愁眉,迟疑道:“颜家家规甚严,你怎如此无礼?罢了,我毕竟是已死之人,不和你计较这些虚的。颜启吟是吧,老夫记下了。” 他瞥见聿西等人偷笑,觉得奇怪,但还是继续说道:“我与颜家众族老商议字派时,最末是敬言可有,为何你这样的天才人物没有得到赐名?如果是颜家有人刁难你,你传我密令,可直接将其杖毙,得到老夫赐名。你年纪尚小,可叫作颜言之,如何?” 启吟对面的颜言之愣在当场,老祖宗把如此重要的名头赏赐给混账启吟,而将带有颜家念力气息的自己置若罔闻,无异于当众打烂他的脸面。 仙王尚且争个神名,他堂堂二十岁出头的四通境念力师,岂能仍由他人设计羞辱自己? 于是暴怒大喝,指着启吟骂道:“老祖你中计了,这小子是颜家敌人,我才是颜言之!” 颜老鬼一瞪眼,气势一弱,向颜言之看去。 “确实是颜家子孙的气息,而那个颜启吟却没有,难道真是我看走眼了?” 他面皮一红却不承认自己的眼光出错,轻咳一声,向颜言之问道:“一个四通境念力师,实力平平,就你也配颜言之?” 颜言之气急,掂着拳头说不出话来,特别是此时众口缄默盯着一身私服白衣的他,如何看都是在丢白玉军颜家的脸面。 但老祖宗不认他却是莫大羞辱,可惜他无从反驳,只是对着启吟目眦欲裂,丝毫不敢冲撞颜老鬼。 “颜老鬼不必再装了,一上来就想当我祖宗,你列代还少了几座会冒青烟的坟头。今日是小祖宗启吟将你唤出,当众打你的鬼脸。” 颜老鬼闻言愣住,虚幻身躯险些跌倒,哑口无言。 当他片刻之后还是暴怒起来,事到如今他也猜出是外人颂神将他唤出,而自己适才话语被鱼渊楼几千双耳目听见看见,老脸不存。 “小子大胆,竟敢羞辱我颜家。” 老鬼身躯发抖,双拳紧握险些控制不住念力,但他总归是一带枭雄,知道攻击施术者的话,在颂神术反噬下他会魂飞魄散,连亡魂都当不成。 “一时之气,修行不到家才会怒而杀人,老夫忍了。”他挥袖冷哼道。 “不和我打一打?”启吟挠挠头问道。 “老夫不打。” 启吟和聿西等人都很讶异,特别是启吟早就凝聚好心中之锥,准备老鬼反噬主人时催动心剑术将他斩杀,没想到此人忍气吞声的功夫远比神兽通的修为更高,都有些无奈。 聿西低声道:“心剑术太过惊世骇俗,此人不敢与你争斗,理应算你赢了。” 启吟虽然有些不解心剑术这样的招式还有人认识,但仍是点了点头,对着全场围观人士大声道:“诸位也看到,老鬼不战而屈,算我赢了。” 众人大呼不过瘾,指着颜言之和颜老鬼大骂。一人一鬼面色都不好看,却找不到地洞钻进去。 启吟聿西都松了一口气,摆摆手让颜老鬼散去,免得他气急之下做出出格之事。 聿西对颜言之道:“那你便滚出鱼渊楼,以后见了启兄弟都只能穿着亵衣见礼,不然的话,小心空明降罪。” 启吟料想颜言之身为伍长应该有些隐藏手段,而符夜也在一旁劝解。此时聿西出马帮衬,不必启吟发话颜言之颜面尚有一两分保住,不用低头承启吟之言而败走,正好借机互退一步。而启吟则想的是留些力气对付其他白玉军的敌人。 颜言之冷哼一声,背起手扭头就走,果真穿着私服便出去了,人人发笑。 “不行,我一定要找机会用心剑砍他两下。”启吟说道,聿西闻言也笑了起来。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五十一章 徒手画真人 聿西对着启吟一拱手,道:“我自作主张,还望兄弟不要怪罪。” 只见启吟散去凝练起来的那些念力,伸手将颜言之留下的白甲收走,转身对聿西说道: “哪里话,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没想争锋相对,如果没有聿兄的话他也不好趁机退去。” 聿西点点头,看着启吟退向符夜的方向,于是向早已不耐烦的魏书轻道:“魏老板等候多时了,我们这就来一分胜负。” 对面的魏书轻大袖一挥,冷哼了一句。 被这毛头小子搅和了自己的买卖,白白浪费了大半天,而聿西仿佛胜券在握,简直不把他小画圣放在眼里。 “废话少说,画法多变,你想怎么个比法?” 聿西一边从收录阵里掏出一杆金笔,一边铺开一卷画轴。 这画轴铺开三尺,仍有数丈被严严实实地卷住,两道轴头是红玉雕琢而成,玉身镂空,里边镶嵌数十片檀香木,尽皆雕成圆勾和方格状。 魏书轻翘首看去,拉长了脸,老眼之中闪过一抹羡慕。 他浸淫此道多年,匆匆一看便知道这轴头大有来历,就是那隐隐浮着念力的淡青色纸张,也不是普通色宣,而是传说中一寸万金的“点山瓷”,恐怕催动画法以后,依旧纤尘不染、历久弥新,更能让纸上之物念力剧增,与普通纸张的画法效果判若云泥。 而眼前这一卷,割下一块就远超聿西许诺的三千两黄金,乃是施展颂神术的无价珍宝。 围观的罕有俗人,有些精通画法的强者也瞧出不凡之处,尽皆露出贪婪狠厉之色,这种宝物可遇不可求,而他一个重生境的青年自然成了众人眼中的送财童子、待宰肥羊。 聿西恍若不觉,对着神色渐渐郑重起来的魏书轻戏谑道:“画法哪有什么讲究,无非画形、画影、画神。我实力只有重生境,不如就比拼画形,意下如何?” 魏书轻闻言一窒,这青年好大的口气,不和自己比拼画术技艺,而是比拼画法中的颂神术,先前可没约好同境界对决,这下却是自己占了便宜。 他冷哼一声似有不屑,“小子,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和我比拼颂神术,你可真是不知好歹。” 聿西转了转金笔,对着那抹苍色狼毫舔了一口,叼着笔尖漫不经心道:“我可不是卖画营生的穷书生,不比较颂神术,岂不是辱没我的家门。” 启吟拉着符夜蹲在那个看热闹的邋遢男子身旁,这大叔此时刚摆出第二件宝物来,恰好被聿西二人吸引去了客源,于是闲来无事,便和启吟一同围观。 而赌局封盘,围观人群因为刚才的小风波而骤然变多,此时大多数人退出了回廊,他们二人蹲在此处风景正好。 “开卷的香气都很不俗了,想来也是件宝物,这姓聿的小子来头应该不小。” 邋遢男子指指点点,但和启吟一样,并不擅长画法,自然也瞧不出他的画轴有什么奇特之处。 符夜在一旁问道,“你们都说他万分富有,为何要赌那水麒麟?” 启吟挠挠头想了想,说道:“可能听到小画圣的名头,心有不忿,所以找个借口挑战他。”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道:“我看这小画圣是徒有虚名,颂神术固然和修为有着万般关联,但却更重天赋。他仗着自己比聿西高了好几个境界,却未必能轻易胜过他。” 符夜哦了一声,等待启吟为他分析战况。 此时的聿西叼着金笔蹲在画轴前冥思苦想,像是在构思画幅。 而有点山瓷在前,魏书轻也不愿意拿自己的画轴出来献丑,冷视了沉吟中的聿西一眼,径自凌空泼墨,以指为笔。 聿西眉头一挑,轻咦了一声,“指画?” 但只要涉及画法,他便目中无人,依旧是不屑,便继续低头看着青瓷般润泽光洁的点山瓷,渐渐有了计较。 启吟看这倜傥俊朗的聿西嘴角含笑,只觉得他成竹在胸,于是便对自己的五百两银子放下心来。 又看向魏书轻,只见半空中渐渐有个墨黑色人形显现,他右指如飞,五指和手掌手背并用,或点或勾或推或挽,将身前浮着的大片墨水塑造成形,但凡被他笼罩着蓝色念力的手掌触到的墨水,便如同墨水浸入纸中一样在空气里凝固。 启吟看着魏书轻时不时从左手平端着的碗里泼出浓厚墨水,突然心意一动,分出一股念力进入左眼,又令其挟带一丝灵魂的气息,继而催动了左眼。 他左眼深处亮起一丝光芒,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样子大变,空气中各色念力混杂,像是各种颜料溶在水里,不分彼此。 他眯住右眼环视众人,愣了一下。 这些人在他眼里,除了形体之外,天庭星门深处的灵魂都显现在眼前,只是不太清晰,仿佛罩着迷雾,发着幽光,在各色念力里却很显眼。 甚至于隔着道道回廊也能看到一点点光亮,或明或暗,颜色各异,只是看不见那些无主念力了。 他特意看了一下符夜,此时两人距离很近,能让他看得更清晰些。 只见她额头的一团迷烟一样的灵魂毫无形体,只有光芒一直亮着,像一盏明灯。 启吟有些惊奇,这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催动自己的左眼。 红炎躲在眼睛里面时他除了视力好一些外,眼睛并没有比普通人更特别。 上一次催动眼睛时看到的都是行灵,所以眼前这一幕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我感应太阴得到的天赋?” 他心中一喜,马上把注意力重新聚集在魏书轻端着碗上,验证自己的想法。 他视线越过隔着碗壁和浓厚墨水,隐约能见到一个蓝色阵图画在碗底,让得那些墨水在启吟的眼中,也呈现出一丝蓝色,仿佛在水面上浮着一层朦胧光芒。 而魏书轻的手心里也有一方小小阵图,但偶尔被他身形和衣物挡住时,他便看不见了。 此时他才发觉,自己不仅能够辨识念力和灵魂,而且视野所及,带有灵魂气息的事物都难逃感知,即便是在墙壁后面,他也看得到一两点光亮。 “还好不是隔空透视。” 他轻吁一口气,散去眼中的念力,转而看了看认真等待他解说的符夜。 “和聿西赌斗的小老头,此时半空画一尊人形。” 他沉吟一下,努力让符夜能想象此时的画面,“不像纸面那样扁平,反倒像是看得见又摸得着一样。” 启吟说罢伸出手,放到符夜的手心里,仍由她摸了一遍,又道:“就像这样,可以摸出形状大小,就和真人一样,不过是黑色的。” 符夜闻言一笑:“我爹说我看到的就是黑色,所有东西也都是黑色。” 启吟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挠挠头应是,正想转移话题,却感受到微风一起,从魏书轻的方向传来一阵轻微波动,地面颤了两颤,继而蓝色光芒一闪,众人连忙微眯双眼。 待得光芒散去,启吟正好看到魏书轻身前“捏”好的人形往前踏出一步,身上的墨色渐渐褪去,一身青衫和血肉容颜与真人无异。 众人都是轻嘘出声,有些惊叹他的颂神术高超绝伦。 那褪去墨色的青衫男子,赫然是聿西的模样。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五十二章 画池藏仙 青衫聿西对着围观的所有人拱拱手,又往启吟的方向轻笑一声:“启兄弟,怎辨真假?” 启吟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这个青衫聿西,又看了看将画轴卷起来,握在身后的黑衣聿西。 他瞧不出分别,此时两人一个轻笑,一个谑笑,神色容貌里外都透露出一股纨绔的意味。 启吟不否认这聿西是个可结交的青年才俊,但其出身名门,一掷千金也好,恃才傲物也罢,都看得出他是个自视甚高又轻浮的人。 他盯着这二人的眉目,依旧看不出丝毫差别,已经做到真假难辨,甚至于那青衫聿西也有洗灵境的实力,不由得对魏书轻赞了一声,又暗自嘀咕了自己画的大雁少了一分神似。 魏书轻收了那个盛墨的小碗,拍拍衣袖对聿西说道:“时间过去这么久,想必你也画好佳作了吧?” 聿西则不以为然,将画轴握在身后,轩然应道:“我画的东西变化万千,还未变化到众人看得见的地步,稍等片刻后我再以颂神术请它出来,胜负立分。” 围观群众哗然,都以为他在胡说八道。 在宣纸上用墨水画过一遍的东西,如何做到自己能自塑其形,在被点化之前就能自作主张? 聿西环视嘈杂的众人,摆手示意他们安静,又道:“只不过我只有洗灵境,凭我一个人无法将它点化。诸位想要见识仙家真迹的,不妨祝我一臂之力,有能力点化此画者,可得三十金珠。” 只见他在收录阵里取出三十枚黄澄澄的金珠,其制式尽皆可作一百两黄金,绝无假冒。 启吟也和那些围观的强者一样面露异色,这聿西果然出身显贵,动辄千两黄金抛出,又深觉他对自己的画信心十足,胜券在握。 他看着这些有几分实力才来鱼渊楼的客商和念力师,见他们个个跃跃欲试很是满意,又凑近启吟,面色不变对他低声说道:“启吟兄弟,你知道蓝鱼灯吗?” 启吟见他鬼鬼祟祟,于是也压低声音笑看着围观众人,问道:“蓝鱼灯?和这鱼渊楼有什么关联吗?” 聿西见他年纪比自己还小,料定他不知道这些隐秘,于是缓缓说道:“鱼渊楼有五层,最底下这一层都是些小本生意,二楼则是一家酒家。而三楼往上,才是真正鉴宝的地方。”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鱼渊楼有死规矩,有些本事和钱财的人可以进一二层,而三楼却必须展露通天境以上的实力,我恰好上不去。” 启吟不以为意,继续追问道:“可这又和蓝鱼灯有什么关联?” 聿西取出一个小小包裹,掩着厚大袖子悄悄递给启吟,启吟会意,连忙将其收进手腕上的收录阵里。 他继而说道:“启吟兄弟身上有奇异之处能媲美通天境,又不像那等媚俗之人,所以我托你帮我上三楼,买下一盏蓝鱼灯。等到了隔天午夜,再和我相聚白龙井,商议妙事。” 启吟瞧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怵,但符夜却兴致勃勃嚷着要上鱼渊楼找乐子。 他心中计较一番,暗想包裹里是购买蓝鱼灯的货款,于是点头答应。 聿西见状心情大好,“并非让兄弟为我跑腿,只是我此行出来历练只身一人,缺个帮手。等你到了三楼上,你就知道新奇和好处绝对少不了。” “聿兄不怕我得了蓝鱼灯就跑了?” “我信得过你。” ...... 他看得出这对兄妹此行是来凑热闹,果然指出最热闹的地方后几句话便答应下来,于是他退回原地,等待画轴里的东西把自己画好。 一盏茶时间过去,众人看着那摆在座位前的三十枚金珠个个心急火燎,连连催促聿西开卷让大家见识。 聿西借着这个噱头,几乎将整个鱼渊楼底层的看客吸引过来,一些没了顾客的商贩干脆下了座位,也聚集过来,看他卖弄。 他重申一遍原话,让新来的念力师们尽皆明白他的用意,这才将那卷点山瓷挂在回廊一条盘龙柱上,做了个请势。 “诸位使用颂神术,将念力打在点山瓷纸面上,精通颂神法门的高手,便能将其点化成真。” 魏书轻闻言第一个走上前来,不屑道:“谁知道你小子实力如此不济,需得别人相帮才能让画显形。不过我修为已是通天境,自然不会占后辈小生的便宜,且看老夫如何用画法将它点化。” 只见他双袖一抖,两只干枯手掌布满蓝色念力,十指在空中凌乱舞动,或握或点顷刻间画出一方小小的阵图。 启吟一看便知这是适才藏在碗中的那个阵图,猜想画法和唱法一样,也是需要运用太和原音图那样的阵图来辅助才能得其神韵。 那阵图并不复杂,无非是星轨纹相互结合组成,但星轨并非默然不动,也不是五座三十星那般明确,而是时时刻刻都在运行,囊括周天所有星辰。 传说天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分立八极,既要与八大属性暗合又要对应天上星位,创造阵图的人须要统摄八极、中枢和近万天穹边角才能创造出新的阵图,故而越高级的阵图往往越复杂,没有施术者在一旁解说,启吟左看右看也瞧不出奥妙,也不能在一瞬间记清这些星轨。 那阵图浮在半空,被魏书轻奋力一指,大喝“顽石点头”,便见一道幽蓝冷光从阵图中枢射出,撞进点山瓷里。 那魏书轻嘴上说得轻巧,其实施展画法阵图时调用了三四成的念力,既是看重聿西的身世实力也是不愿在众人面前出糗。 只一瞬间启吟便感觉到这老者气息萎靡,料想他前后施展两次画法,念力的消耗很是不低,而这也是唱法强大的地方,借助神名的唱法对施术者的要求,更多是在领悟能力和神明赐福上,反倒对个人的修为和念力没太大要求。 那道念力打入点山瓷中,激荡一圈恐怖威能,点山瓷纹丝不动而众人落脚之地颤了两颤,尽皆被魏书轻的奋力一招震慑,暗道此僚有几分手段。 在座诸位虽多是四通境,然而通天境的却很少,所以能上三楼的人寥寥无几。 然而那念力如泥牛入海,点山瓷上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显现。 魏书轻气急,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冷哼一声退下,任由更多人上前尝试。 启吟坐在回廊边上,一边和符夜讲解,说得天花乱坠,一边向走近过来的聿西打听点山瓷的不凡之处,无奈聿西故作神秘没有告诉他,只好闲聊起一些羽衣部落的趣事。 不消几盏茶时间,那些兴致冲冲的看客书画唱轮番上阵,也尽皆败下阵来,点山瓷后的廊柱被源源不断的气息压迫和冲击,已经朱漆崩落摇摇欲坠,而纸面上只是多出一条墨色毛耸耸长尾,像是墨水滴落池中淡开又缓缓游动,仿佛活物。 启吟见没人能将它唤出来,于是自告奋勇,也走上前去。 围观者以为他要动用地灵的力量,却见他优哉游哉,对着点山瓷念了一句不伦不类的唱词:“玉餮修甄入瓷瓯,高阁桓柱不胜羞。狐仙戏水趁夜近,化池蘸笔是青丘。” 聿西面色一变,死死盯着启吟,却猜不透这浅笑的少年如何知道化池。 话音刚落,一阵云烟突兀出现在鱼渊楼里,迷迷蒙蒙如梦如幻。 却听到轻轻一声狐嘶,一只巨狐坐在回廊之间,谑笑地看着启吟。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五十三章 贱卖蓝鱼灯 鱼渊楼里雾霭沉沉,纷纷扬扬竟然下起了雪。 那只冒着青色念力的巨狐倚靠着一根朱漆盘龙柱,盘坐在两道回廊之间,一出现就喷出一口青色云气把点山瓷给卷了过去。 那些看客早就跑没了影,唯独赌斗双方和启吟符夜二人还留在一楼,其余商贩在那巨狐被点化的瞬间就从底层鱼贯而出,两股战战。 “王八蛋!那小子画出一头兽族仙。” 一个被人群推搡磕破了头的大汉大骂,唾沫星子溅到另外两个挤在人群里的青年,双方立马打了起来,三道念力刚刚爆发就被更多施展身法念术的强者碾过去,又引起更多人谩骂,鱼渊楼外乱作一团。 …… 启吟听着门外嘈杂声响,又看了看仅剩几人一狐的鱼渊楼底层回廊,有些无奈的耸耸肩。 他眼尖,一扫之下还看到通往二楼的白玉金阶那里,坐着一个身穿玄色铁甲的中年人,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而老板娘也从门外走进来,叉手堵在回廊与大门之间。 “这聿西引出这尊大仙,到底想做什么?” 启吟嘀咕一声,却忘了是自己的助力才让巨狐现身。 他瞩目向巨狐看去,轻轻拱手道:“我读书多年听过的传闻不少,于是随口念了一句唱词误打误撞将大仙形态化出,实在侥幸。敢问仙家可是万化池的云狐大仙?” 那狐狸摆摆尾巴,谑笑道:“我何时在人族里也有这么大的名头,连一个星门境的凡人也认得我?” 被称为云狐的巨兽盘坐着,昂起的头颅擦到天顶让他有些不满,于是干脆趴下来,刚好将狐首落在启吟面前,眨了下翠玉般的眸子,又道: “凡人读的书里头,也会有我的神名吗?你这小子一开口就是胡诌,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时不时喷出一口青云,呛得启吟连连咳嗽,连忙退开了几步,讪笑道:“我天生聪慧,从画画的聿西和点山瓷上猜出仙家大名并不难。” 聿西闻言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那云狐这才想起来是这小子画了自己,出来坑骗别人的钱财。 于是扭头向护在符夜身边的聿西问道:“千百两黄金都要骗我派出一个分身,要是遇到了人族强者,岂不是害了我的修为?不行,你今天须得让我吃得尽兴,不然的话我就撞开这鱼渊楼。” 启吟闻言挑了挑眉头,暗道果然如此。 那老板娘却是拦住正要说话的聿西,蹑足走进这圈缥缈缭绕着众人的青云,她对着云狐施施然拜了一礼,才柔声问道:“原来是云狐大仙,不知道帮助这人族聿西扰乱我鱼渊楼所为何事?” 她心里忧愁得很,此时刚要入夜,她正想回楼点上蓝鱼灯,却遇到这种麻烦事。 自古人族兽族不两立,聿西能请到兽族的云狐仙却不遭受反噬,反而调笑自然,恐怕二人的图谋甚大。 那狐狸嘶了一口却不回她,只是那越来越浓的青色云雾突然变重,如同绽着青光的玄金玄铁重重坠下,瞬间把妖艳妩媚的老板娘困在原地,玉足被压迫得陷进地板里,动弹不得。 “我颂神术学不到家,此番请大仙出来却不是我的功劳,而是整个鱼渊楼强者合力,才催动了我徒有其形的画法,按理说实在怨不得我。” 聿西连忙答到,向老板娘和云狐讪笑一句,又偷偷拎起符夜一片袖角,牵着她走出突然浓郁起来的青云,靠近了云狐。 启吟见状笑了笑,没说什么。 “此番请大仙出马,不为别的,只为鉴宝。” “哦?” 云狐来了兴致,向他问道:“有何需要鉴别的?这两个人还不是我的对手,一块抢下来不是更合我的心意?” 他每次张口说话都在牙缝中喷出青云,一呼一吸间也雾气升腾,不消几句话便渐渐笼罩住整座鱼渊楼,青色云雾仿佛沉重无比,让得这鉴宝之楼吱吱作响,更是让本就面色铁青的老板娘险些咬碎了银牙,喝问一句:“大仙不直接划出道来,难道非要引得我鱼渊楼强者尽出才肯作罢?” 她此言一出,那高台珠帘幕布后长剑一撩,闪身钻出几个佩剑女人,而楼上也施施然走出一对小二装扮的男女,与站立起来的玄甲男子一同下了楼。 启吟也看得出来,这云狐是画法召唤来的一个念术分身,也只有神兽通境界,远远达不到阿修罗的层次,无法震慑住突然冒出来的这么多神兽通强者。 不过人族的念术花样繁多但威力却比兽族的弱得多,而老板娘此行也奉行和气生财所以前来向云狐招揽几句,却不料云狐大仙对凡人很是不屑,她防备不周之下便被云狐施展的念术钳制住,这才失了一手。 “鱼渊楼里的宝贝我看不上,但鉴宝却不得不用到蓝鱼灯,所以我势在必得,还请大仙为我夺到手。” “这样啊——那个女的,蓝鱼灯在哪,现在就交给我吧。” 云狐连连点头,恍然大悟道。 启吟嘴角咧了咧,这厮未免太霸道,对方可是站出了好几名神兽通,合击之下足以和他这个分身相匹敌,而聿西只不过是个洗灵境,势必在乱斗里负创甚至被打杀。 他并不精通画法,此时也不得不疑惑这云狐身为兽族竟然听从聿西的请求,而自己唱法颂神更多是神灵的认同或是像星宿之力一样有借有还,实在不清楚这一人一狐是如何友好相处的。 不过他乐于看热闹,径自一瘸一拐走到聿西身边牵住不知所措的符夜,笑呵呵对她解释了一番,继续看着这一幕。 那老板娘眼看青色云雾越来越多,鱼渊楼桓柱高墙也都渐渐崩裂脱落,不复原先的金碧辉煌。 此时云狐以整座鱼渊楼为胁迫,她又担心争斗之下会有神兽通死伤,于是不得不低头。 她唤来一个小厮,让他上楼请下蓝鱼灯,又道:“我鱼渊楼是小本买卖,讲究诚信经营,还望大仙散去念术。” 云狐闻言点点头,和聿西使了个眼色,大吸一口气,把整座楼弥漫的云烟都吞入腹中。 不消片刻,那小厮领着另一个神兽通大汉下楼,那汉子手里擎着一盏纹金蓝琉璃的宫灯,几步就迈了过来,一拳打散云狐仅剩的薄薄青云,将那仍然动弹不得的老板娘从地板里提了出来。 启吟轻咦一声,这人力量如此强大不输地灵,恐怕是借用完整的体觉感应到了星辰的大能。 他有些庆幸当初红炎击杀的黑衣男子是个刚刚晋升到神兽通,境界仍未巩固、还未与开发心窍的念力师。 而在座数位强者带给他的威压远远强于那黑衣男子,恐怕都是成就神兽通多年,早已修行心窍之法巩固好了境界。 那汉子肌肉虬结几步腾挪便带起一阵大风,瞬间就到了聿西和启吟面前,张出一只手掌和蓝鱼灯。 聿西会意,从手腕处取出一个包裹,与他交换了蓝鱼灯。 启吟附耳问了一句:“怎么抢来的蓝鱼灯还要交接货款?” “鱼渊楼终究是做生意的,我也只是抢在其他人之前贱价买下灯,不会彻底将这帮见钱眼开的商人得罪透了。” 启吟听到聿西所说才知道,这鱼渊楼也是吃不得亏的主,多半是竞价之后高得吓人,连富豪聿西都要耍些手段。 “楼上还有两盏蓝鱼灯,是不可多得的机缘,启吟兄弟稍后可去楼上竞价,我定然不会让你吃亏。” 启吟点点头,看着诸位神兽通强者渐渐退散,老板娘也让出一条路,做了个请势。 于是三人径直走出鱼渊楼,留下云狐。 “嘿嘿,既然都出去了,那想必我的任务也完成了。遇到凡夫俗子的争斗,解决起来真是简单得很。” 云狐大仙轻舒一口气,对着面含愠怒、鞋履破碎的老板娘笑了笑,身躯一腾化作泼天浓墨洒下,一道强大精纯的青色念力从中飞出,消失无踪。 而老板娘看着被云狐撞破的天顶和满堂墨迹更是怒不可遏。 “去!给我杀了叫聿西的。”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五十四章 夜深好看戏 启吟二人和聿西结伴跑出几条街,奈何符夜失明启吟瘸腿,两人喘着粗气倚靠在一道牌坊边上,对聿西直摆手。 “年纪轻轻这么不堪操劳。” 聿西转过身看着远处嘈杂的人群,嘀咕了一声。 “想必派了些小厮来追杀我,这鱼渊楼真没信用,手持蓝鱼灯的主顾都敢动。” 他也站到牌坊之下,沉下心胡乱翻着收录阵里新得来的东西。刚才鱼渊楼里人作鸟兽散,连魏书轻也呆立一旁不敢动弹丝毫,于是下注赌斗的金银细软连同水麒麟尽皆被他收走,此时正要分赃。 “喏,我那注一赔五而已,你且收好。” 启吟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聿西递过来的四十多枚金珠,眉开眼笑道:“聿兄,那水麒麟你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一百两买下它。” 却见水麒麟被他扔了过来,聿西满不在乎说道:“本就是斗画的借口,小小东西不值什么钱,送与你又何妨。” 启吟慌忙接住,连同金珠一块放进收录阵里,又道:“聿兄果然豪气......” “这个且不说”,聿西又探头瞧了瞧越来越近的几十名小厮,抓紧时间问道,“按理说我画法和点山瓷旁人看不出端倪,你是怎么知道我拥有万化池的?” 启吟知道追来的人不怀好意,于是也不含糊:“点山瓷我从未听过,但万化池可以收录画法分身我却知道。而且我兄长也是兽族,他曾说神头谷附近兽族密布盘踞万年,其中佼佼者也一一述说明白,而且众人施展颂神术的念力都被点山瓷吞噬后太过充盈,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顿了顿,又说:“神头谷附近能承受如此庞大念力的大狐狸,也只有云狐大仙玉饕餮了。” 聿西闻言点了点头,看他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 “启兄弟猜的不错,算是误打误撞。玉饕餮借我一个分身躲在万化池所变成的点山瓷里,我借他的力颂神,他借我的池修炼,堪堪达成共识。” 启吟却是不信,向他问道:“这样都只是误打误撞?看来你还有后手。而且以玉饕餮的实力却不强抢一个人族的画轴,实在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个人背后有多大的能量,能让兽族大仙都不敢动你。” 一袭黑衣乘着习习晚风径自飘扬,聿西拦手打掉射来的一支箭矢,也不多说,只是对启吟提醒道:“启兄弟毋问太深,只记得月上高楼时去夺下蓝鱼灯便好,更不要忘了明晚相约白龙井。” “如果遇到麻烦,不妨去城南碰碰运气。” 他说罢,那些鱼渊楼的念力师已经冲到面前,街上游玩易货的人见状连忙闪开,但这伙人却直接忽略了启吟和符夜,提着大刀片子放出两三招小念术,也不曾祸害路人。 他们多是通凡境界的念力师,实力倒也不弱,只是尽皆一身布衣草鞋的贩夫打扮,如果在军队里厮杀,恐怕几轮箭雨之后就要被消耗光念力或是负创重伤,继而被军队丈二高的马兽踏碎在铁蹄之下。 启吟这才想起来,他此行只买了一些药石和捡到一只水麒麟,还没去铁匠行收购几件趁手的甲胄和兵器,但他还是取出颜言之留下的那身白甲,抽出夹层里的一片护心镜递给符夜,让她小心藏在衣襟里。 符夜瞧不见热闹,但听到各色声响却很过瘾,如那唱戏的古调和斗画斗嘴,再如那云狐大仙欺负鱼渊楼,都是她在茅舍之中听不到的新鲜事,一时之间难免对启吟言听计从,背过身掩住斗篷,把护心镜挂在红线上,藏在了层层衣襟之间。 那些小厮带着各色念力光芒,或是熊熊火焰或是璀璨电光,从他们面前跑过,向不知何时打着一把折扇缓缓摇动的聿西攻去。 “如无意外,明夜再会!” 他早就从牌坊下退得远远,也省了启吟二人的麻烦,此时高呼一声之后脚下连踏几步,连启吟的左眼都来不及看清他的步伐,便带着两道雷光倏忽上了天。 聿西脚下踩着两道飞电,凌空而走,比寻常四通境的攻击念术还要快得多,只一刹那就消失在小城少有的几幢高楼之后,这时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人影无踪。 启吟轻咦一声,他知道画法同属于颂神术,不是可以反复使用的招式,此时见到聿西的身法念术才恍然,“都说财不外露,这聿西出门披金戴银竟然没被打死,原来是根本没几个人追得上他。” 津庇卢大陆上搬山填海的大能,诸如仙灵之属不胜枚举,但能够御风而行的却很少,只有飞行兽族和雷属性大家族的秘术,或是强力的阵法,不然修行境界到了也未必能够飞行。 而这也是飞兽的绝大优势所在。 启吟抛开这个想法,拉起符夜寻了条僻静的路,准备找个地方填饱肚子静静等待鱼渊楼老板娘气歇了,再去竞拍蓝鱼灯。 “什么时候才动手抓我呢?” 他嘀咕了一句,径自往城南而去。 突然斜刺里跳出两个白甲人,明晃晃长剑映着街外灯火,拦住了启吟二人。 “啧啧,真是个好长官,派几个重生境界的军士来送死。” 颜言之明明知道自己有着地灵,却还差使两个不入流的人来拦路,多半是怕手下眼拙跟丢了人,而拦截追杀反而简单得多,估计此时各个街口也都有人候着。 “他这么做,估计是颜可之来了,真是个大麻烦。” 启吟念头转了转,手里却不含糊,抬手一把短弓射出两枚飞凫。 从他们出了鱼渊楼之后便有人跟着,这两人与其他人互传暗号已在此地提着剑等候多时。 更早之前白玉军在鱼渊楼外等着颜言之,见他卸甲负伤而还又下命令追击启吟,早就猜到这个少年不是好相与的,实力恐怕远在伍长之上,如今在这僻静巷子里碰头了,自然紧张起来。 他们俩清了清嗓子刚要把酝酿多时的几句狠话放出,便看到两支锥头小箭在幽光里迎面而来,连忙横剑格挡将小箭弹开,却发现这少年的箭羽力道不足,根本伤不到他们。 只是弓箭消耗不了启吟多少念力却能让人猝不及防,又是两支箭飞来逼得他们闪身躲过,一时慌乱之下启吟和符夜已经逃之夭夭,躲进夜色里了。 “两个残废而已,快追。” “在那!” ...... 启吟念力集中在毫无痛觉的左腿上,所幸骨头还能走动。 那些萎缩的肌肉被念力滋养,于是脚步渐渐敏捷起来。只是几乎和施展念术所消耗的念力一样,他小小星门境支撑不了多久,索性背起跌跌撞撞的符夜左冲右突,从几拨追杀里逃窜进人群之中。 此时夜市刚开人群喧闹熙来攘往,那几些个白甲人钻进人群里立马丢了启吟的行踪,手足无措连忙把剑收起,这才没被来往的念力师轰出去。 羽衣部落鱼龙混杂,他们这些小小重生境界断然不敢造次。 启吟托着符夜往背上一提,连忙晃晃脑袋甩掉小心思,继续往城南方向跑去,土城之中建筑极少,多是临时搭建在陌路旁的帷帐和当街坐下的各类摊贩,人人细心挑着商品珍奇,唯独这对少年少女跑得飞快,怨声载道。 他刚刚冲出人群,发现前面建筑多了起来,全是廊道楼台和花灯,一半街道黯淡无光,一半街道灯火通明。 启吟欣喜,正要放下符夜,却听到身后不远处的人群静了下来。 他此时还不知道,羽衣部落是做生意的糟地方,每面城墙都开有八扇城门,追击者早已绕过东南两门,向他夹击过来。 “呼——” 一个男子大踏步从城南赶来,带了一股狂风,他两下腾挪便挡在街尾和楼台之间,拦住了去路。 他身后阁楼上莺歌燕舞,商乐靡靡,只照出一个狭长身影,瞧不见长相。 启吟挑了挑柳眉,又转身看了看背后悠悠走来的三五百人,苦笑一声冷汗如雨。 “要死人了,诸位请看好戏。” 聿西伫在楼台栏边,打着折扇说道。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五十五章 地灵逞凶 那名独行的男子脚下一拧动如雷霆,虎躯也被带得贴近地面,险些扑倒在地。 原来他是奋力抛投出一把三丈长短的玄冰巨矛,万钧的力道让他身躯前倾而踏碎了方圆十几丈的石板路,只一瞬间巨矛就挟带幽蓝寒光闪彻街道,呼啸声响在耳边。 启吟只觉得现在直面着一颗星辰,眼前被一片璀璨光芒淹没。 他连忙大呼一声地灵,背着符夜的他根本无法抵挡这雷霆一击。 只见二人身上极为迅速地冒出一阵黄色念力,两只巨手随着一声“黄铢上仙宝地相赠”而突兀出现,双掌訇然一合夹住那柄巨矛,二人身上的念力里又出现一个硕大头颅,那头颅张口怒喝,喷出一柱金黄色神光,直接把巨矛打碎。 地灵显出上半身,将启吟二人罩在自己的念力之中,形成层层防御。 而他更是将虚幻的身躯扎入大地之中,不断汲取无穷无尽精纯的地气。 “小心了,他们两人都晋升到神兽通境界。” 地灵沉声道,“虽然来不及捕获强大的兽灵开发心窍,但仅凭我一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边说边扫开分散四射的玄冰碎片,那巨矛被他一口地气击碎便化作飞刃四处突击,所幸这处街尾还没有灯火,没有人来这里架设摊位,只是石板路和远处几处楼阁遭了秧,瞬间化为废墟。 不用启吟猜测也知道那人就是萧铜,但萧铜此时只身一人,让他不由得担心起萧萱萧韶等人的安危来。 启吟放下符夜,心念急转,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一条生路,眼下有四五百人严阵以待,更有两个神兽通强者,他至少都要越过萧铜去那灯火通明的楼阁深处才有机会逃生。 然而,他背后的敌人并不打算让他轻易突破萧铜的拦截。 几百方闪着各色念力光亮的阵法骤然成形,那些白甲白袍的军士长剑刺过悬在面前疯狂运转的阵图,一息时间便施展出上百下突刺,而阵图遭受剑击却如同一架架座弩有上百箭矢同时上了弦,刺耳的“嗖”声密密麻麻,一枚枚泛着各色光泽的珠玉攒射出来,笼罩住地灵三人。 启吟没想到这白玉军人人佩剑,却能施展出威力远超箭矢的远距离阵术,千万珠玉比箭矢的穿透力还要巨大,地灵始料不及只好挥出双拳连连格挡。 奈何这拥有重生境威力的珠玉之雨太过密集,反反复复射击在他的念力躯体的同个地方上,几轮下来地灵头颅都被打碎,只有双拳护住的腹部处依旧完好,而启吟二人躲在其中也面色剧变,担忧就此被击杀。 “这可比十万凡人军士的箭羽还要恐怖!” 他看出地灵不是他们的对手,一时间心灰意冷如坠冰窟。 但地灵却不是人族的神兽通可比拟的,这样的阵势只能对他造成消耗。 他破破烂烂的身体突然缩小,重新长出一个头颅,但身材却拔高了一丈长出条腿来,连腹部都多了一双岩石般的手臂,将符夜二人兜住。 他知道与神兽通的萧铜争斗一时半会也不能分出胜负,反而会变成背后那两队白玉军的靶子,于是双脚蹬地向白玉军疯狂冲去,边跑边将脚下破碎的地板当作兵器扔出,瞬间就落在那几百慌乱的军士之间,又与颜可之四人对打了起来。 萧铜冷视这一切,只是默默迈步走近,很是悠哉。 而地灵绝不是三个四通境和一个神兽通的颜可之的敌手,他招式刚猛大开大合,只攻不守,一拳一脚都打向三名实力稍弱的伍长,而他们却难以近身,无法伤到启吟和符夜。 三位伍长奋力骚扰不成,反而被攻城车大小的拳头砸伤,甚至于长剑一击即断不得不连忙退避,而他们身后一些闪躲不及的军士在地灵攻击下惨叫不止,运气不好的更是成为一滩滩烂泥。 地灵矮着身形露出后背,任由颜可之的剑指和火红玉琮斩在上面,只顾着在白玉军里闷头冲杀,碾压那些实力不济的重生境士兵。 如同一头恶兽冲撞,几脚便踩死踩碎了七八个白玉军士兵。 消耗战车轮战对于无时不刻都在汲取地气的地灵毫无作用,反倒是白白牺牲无数军士的小命,一个个肝胆俱裂不敢硬撄其锋。就连远处楼阁上花枝招展的陪侍女子看到街尾滚滚烂泥和猩红残骸,都停下婀娜舞步,脸色变幻向一旁退开。 只有聿西拍手叫好,又命人斟上新酒,继续观望。 但见颜可之连踏几步蹿上地灵背上,挥劈一剑砍去地灵半个脑袋,却被地灵躬身一撞飞了出去,连撞七八人后才停下,对地灵的巨力暗暗心惊。 上一次在星崖山腹之中交锋时双方都是通天境,他和萧铜联手都奈何不得地灵,而如今晋升到神兽通却还是发现不是地灵的对手,要不是这厮只顾着屠杀自己手下的士卒,恐怕萧铜赶来之前自己会毫无悬念地落得下风,甚至就此被击杀。 他暗自啐了一口,怒骂萧铜还在慢悠悠的走着。 而无头的地灵巨人却是雷霆一掌探出,掐碎几名持剑劈砍他的白玉军士兵,又毫不停留地攻向藏入人群的颜言之。 颜言之心头大怒,怒骂地灵专挑软柿子捏,但他手下却不含糊,手腕一拧抖出一个剑花。道道素白色念力附在剑身上如同一把白玉尺,一瞬间使出八剑挑开了地灵的握下手掌,长剑如同刺在顽石之上凝滞不前,但却让他借势一翻,转身躲进了军队深处。 他暗暗庆幸有颜可之将地灵打伤,不然刚才那一掌全力之下自己恐怕已经殒命,但他此时白衣白袍身上一片甲胄都没,突然心头一寒,鬼使神差的低头看了看胸前。 赤血浸透的白袍里露出的一寸箭镞,他张口想要惊呼,身躯却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到便被炸开的长箭轰碎,吓得本就慌乱的白玉军士散开一大片,根本不敢触怒地灵。 启吟挽着大弓坐在地灵的一只手臂上,两丈高的地灵如同一层小楼,足够他施展弓箭。 他专门盯着那些在地灵手下躲过一劫又松懈下来的军士射箭,不消多时便有十几人面目中箭倒下,顺带还把背对着他没有甲胄防御的颜可之击杀,让他出了一口恶气。 而这也是地灵故意为之。 符夜捂着双耳靠在地灵的臂弯里,不敢去听这片厮杀声惨叫声,反倒是混乱人群里最轻松的一个。 就在这时,两片浸在滚滚烈焰里的赤璧火轮当空斩下,急速旋转的玉璧比任何剑击都要无坚不摧。 地灵头颅还没回来,感知到这一击正要抬手抵挡,却见一个黑甲男子一步就闪到他的身后,长矛铜錞架在腿上凌空一旋,蛮力横扫之下踢断地灵双脚,而黑甲人正是姗姗来迟的萧铜,他顺势一转身将靠在胳膊上的长矛一突,送进地灵后背,让地灵无处躲避。 地灵双脚折断之下双拳乱了分寸,又被一矛贯穿身躯,无奈之下只堪堪将一片玉璧捶飞,却被另外一道玉璧切成两半。 颜可之见状一喜连忙飞身挺近,却见一柄长矛透过分成两片的地灵残骸刺向自己面门,他见机不妙侧头一闪,将一道赤色玉琮斩出,与萧铜互对了一击,不过两人实力相当彼此奈何不了对方,只好各自退让一步,一人夺去一半的地灵残躯。 颜可之揉手将剩下的地灵念力完全打碎,看着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符夜,脸色禁不住一变,冷哼一声道:“你也没被睡海珠操控?却还击杀这个地灵?” 萧铜则是拉着启吟往后急退,长矛遥遥指着颜可之,并不说话。 但颜可之却不怒,探手抓向符夜道:“有了这个丫头,你还舍得逃命吗?” 他大手正要捏住符夜的长发,却见这个丫头的罗裙衣襟里红丝线一抖,从脖颈下跳出一枚地灵珠,一条长臂从中突兀刺出,直指他的腹部而去。 他大惊失色连忙变抓为挡,将这闪电般快速的地灵手臂格开,又一剑斩下。 启吟早就知晓这突变,屈指勾了一下弓弦,一支太习箭顺势嗖的一声撞在颜可之持剑的手掌上,颜可之一时吃疼再也握不住长剑,只好泄劲硬扛地灵扫下的那只拳头,借势退开。 启吟正要跑过去带回符夜,却被一只大手掐住。 萧铜不动声色,把启吟手里的长弓打掉,拎着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又对着手上全是鲜血的颜可之道:“睡海珠交出来,我就把他砍了。”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五十六章 大颂神队 启吟额头冒出冷汗,很是疑惑地盯着萧铜。 “萧老儿又来拿捏我?” 他背过手想要拿把短弩出来反击,却被萧铜猛然涌出的寒冰念力包裹住全身,形成一层层坚冰桎梏,让他动弹不得。 但启吟镇静如常,他早就不是一般的星门境念力师,对神兽通也有了反制手段。即便他轻易不能在羽衣部落这样人族聚居的地方施展叩门声,也可以用其他颂神术。 可惜萧铜不想让他多废话一句,操纵念力封堵住启吟嘴巴,让他大半张脸都被寒冰覆盖,只露出了眼睛鼻子, “果然,星崖山离这里太远了,睡海天珠蛊惑人心的力量远不如初,以至于让你算计了我。” 颜可之冷冷瞪视萧铜,他招手唤来一名白玉军士兵为自己包扎手掌,又接着说道:“只要你先把这小子砍成两段,我就把睡海珠交给你。你们曾经一同在玄武军中,就算你现在想要背叛天经仙救下这个小子,我也丝毫不奇怪,所以我绝不可能在这小子死之前把珠子交给你,你也不必多费口舌。” 萧铜冷哼一声,不以为意,而符夜则趁着双方对峙,在地灵指引下连忙逃出战圈。 无人理会这一个瞎子,却不得不忌惮一只会颂神术的地灵,三位神兽通强者彼此钳制,反而让受创的颜可之有了喘息之机。 她身上的黄色念力若有若无,隐隐敷在体表,在这阴暗的街尾倒也不显眼。 “大黄,我该怎么做?” 她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随便一个白玉军士兵都不是她所能对付的,更何况还有萧铜和颜可之。 而地灵也闷闷不说话,细细思量着计策。 “不如这样,你用睡海珠交换启吟,我让你立下头功。而我拿了睡海珠便不再多管闲事,也不分走天经仙赐予的机缘。” 萧铜悠然出声,含笑与颜可之商榷道,仿佛老友。 而颜可之抖一抖箭伤极深的手掌,冷笑道:“我兴瑜国实力远胜玄武国,凭你的身份只配在我手下为将,如何算计得了我?” 他冷笑连连,“砍了这小子又如何?天经仙只是想利用他的死引出他背后的强者来制造一场腥风血雨,这种争斗根本不是你我能够染指的。到时候他死不成便是我们死,天经仙的路数被人识破我们一样活不成,倘若没有了睡海天珠里的鬼魂,要拿什么跟他换命?” 启吟闻言眨眨眼珠子,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萧铜脸皮跳了跳,恍然道:“原来如此。我原本只是打算用睡海天珠提升修为,早日步入阿修罗境界罢了,仙器虽然比不上神器,但也足以让人疯狂,更何况这是能快速晋升境界的灵宝。” 颜可之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吩咐手下渐渐包围过去,不让萧铜逃走。 他们人多势众,仅凭萧铜一人根本无法正面对抗几百个重生境军士组成的军队,更何况还有颜可之等人在一旁牵制,一旦动手萧铜绝无活路。 “既要功劳又要性命,你倒是高估了自己。” 萧铜继而说道:“我只要把他带回星崖山再交由天经仙处置,天大的劫难也威胁不到我。反而是你携珠叛逃,才会被天经仙降罚治罪,已是必死之人了。” “叛逃?” 颜可之啐了一口,重新握剑在手,催动念力疗伤,冷笑道: “你不过是自作聪明。你我身上纹有睡海图,他日借此篡夺君候之位又有何难?只是一言一行早就被天经仙所掌控,你想夺取睡海天珠和那个小子当做筹码,说到底不过是谋篡造反惯了,不甘于继续做走狗。而与我作对便是与天经仙作对,如此大逆不道,回星崖山你恐怕只会和启吟一同被天经仙吞食了。” 萧铜闻言眉头一皱,看来兴瑜国对玄武军了解得不少。 他心中思量片刻,才开口道:“你说得对,成了阿修罗谁还愿意做走狗?不如我们合作,夺取兴瑜玄武的国君之位,再将启吟绑送星崖山,遂了天经仙之愿,到时候他少不了我们两个供他驱使,自然保命无虞。就算有腥风血雨也早已是十多年后的事了,足够我们巩固势力享受无尽富贵。” “此举和原先围攻启吟无异,念及我所占功劳多些,便不与你重提暗算我的事情。” 他说罢,颜可之这才含笑点头,“那就请萧兄将启吟......” 他话还没说完,萧铜突然暴起,掷出手中长矛。 萧铜晋升神兽通之后实力大涨,寻常的四通境只怕一招就得在他手下殒命,而此刻长矛在他的念力催动下顿时威力剧增,矛身迎风便长。 待得颜可之反应过来一剑抵挡之时长矛已经比门板还宽,万钧重量直接抵着颜可之的长剑带着他往后飞撞而去。 使剑的高手在力量上未必比萧铜强大,他偷袭一招得手后立马拎起冰冻住的启吟转身狂奔,催动身法念术躲避背后攒射来的无数珠玉。 这处街道早已面目全非,被众人的念术打成马蜂窝,连几处靠得太近的楼台都被珠雨射穿,破碎倒塌了一大片。 地灵见势不妙,黄色念力从符夜领口处涌出,变化成一只大狗载着符夜向前追上,快得只剩下一道幻影,如同一阵黄风。 而颜可之持剑的右手掌本就受伤,一时大意险些被萧铜的那杆寒冰巨矛压成肉泥,他连退百步,以剑指念术连连刺击矛身,卸去它的力道,终于在撞进人群之前停了下来。 他闪身躲开轰然砸下的巨矛,见地灵大狗和萧铜一前一后逃窜,而白玉军根本攻击不到他们,不由得大怒。 “奸徒果真言而无信。” 眼看他们越来越靠近灯火煌煌歌舞升平的楼台,而城门也近在眼前,他连忙命令道:“众部下,速速结长鸣玉鼎阵!” “得令!” 那些军士应和一句,不顾脚下的模糊血肉,腾挪几步站立在各自的既定阵位之上,彼此之间隐约有念力牵连,形成阵法。 他们四五百人被地灵杀退,死伤了几十名士兵,却也无法影响这战阵的形成,顶多让它损失一两分威力,此时军令之下只消片刻就组成了百人阵图,隐隐对应天星星位。 星夜之下只见各色念力光芒飘忽射出,直冲云霄,璀璨夺目。 他们脚下和头顶天空各有一道念力与其他士兵的念力相互交汇融合,形成繁复无比的阵纹,阵纹不知运用了周天多少星轨才堪堪完美运转起来,念力融合形成一个三足巨鼎的虚影坐镇在大阵的中枢,源源不断地汲取几百人的浑身念力。 此战阵非同寻常,组结了颂神画法的阵图。 巨鼎之中一股强大气息涌动而出骤然充塞天地,连云层都被冲散几分,无形威压中整个羽衣部落都安静下来,人人望着此处暗自心惊。 为聿西斟酒的侍女双手捻着玉壶一颤,险些丢在地上,楼台上修为不足的人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聿西接过酒壶皱眉道:“这下有些麻烦了,这么多高手结阵颂神的威力远超神兽通的念力十数倍。不知借的是哪位神灵力量,整个羽衣部落里恐怕只有云狐大仙才能够抵挡。” 颜可之身后众人面色肃穆,所有人拔剑作画整齐划一,在虚幻的玉鼎上铭刻祭文和玉龙长纹,将一身念力尽付鼎上,俨然是颂神之术。 而玉鼎借此颂神术吸收了大量念力,虚影愈发凝实,气息也越加古朴雄浑。 只听得颜可之大唱一声:“紫微升云两幽明,绛气湿甲如雷行。长驱乘闲腾渊上,潜奔夏鼎玉长鸣。” 唱罢,鼎身轰隆巨震声若雷霆,玉光大放精如耀星,一条玉质长龙从鼎口之处腾龙而起,又对着萧铜等人长吟不息,以潜江透地之势一头撞下。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五十七章 两龙相争 白光溅落,玉鼎长鸣。 那白玉长龙咆哮声起,将白玉军施展颂神术献祭出来的各色念力吸纳进玉质身躯各处,精纯的念力如云如雷被长龙所席卷,一时间千雷万霆激绕其身,最终身躯趋于西方之白色,让它成为长龙中色最尊者。 “莫不是白龙上仙?”聿西道。 这玉龙虽然只具备其形,但也不是现在的萧铜和地灵所能应对,聿西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此时天顶三道明星荧荧,是那正西方位上胃、昴、毕三宿引渡无限念力加持在玉鼎之上,显然这阵法正是借助此三宿之力而催动。 萧铜脚步如飞,却情不自禁被玉龙突兀席卷出来的威能压低了身子,矮身伏地险些跌倒。 他连忙扔出启吟这个累赘,骤然转身,双手一抖又是两柄长矛出现,横握于胸前刚好抵挡住突袭而来的城门大小的龙角。 只一撞他便抛飞而去,差距实在太大。 玉龙扭着万丈身躯,只用头颅上的双角不断撞击萧铜,显然是颜可之暂时不愿意惹怒羽衣部落的高手,没有肆意破坏这座羽衣土城。 但这长龙终究太过庞大,龙头每次砸在地上都引得全城震颤、雷声不断,不消片刻便是满目疮痍,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巨坑。 萧铜疲于奔命,险象环生。 好在颜可之领军多年不会被轻易激怒,此时借助玉鼎阵实力暴增,但下手却还有些分寸,不然他驱使长龙用身躯翻滚几圈羽衣部落就要被夷为平地。 在长龙猛然又是一撞之下,萧铜双矛破碎,连寒冰大盾都来不及施展便被迫往后倒飞,连撞三座楼阁才堪堪停下,他深陷在墙壁之中暗叹侥幸,要不是自己身上一直萦绕着一层蓝色念力,在如此恐怖的力量撞击下定然化作了烂泥。 他正要挣扎起身,却见一口火焰龙息喷来,连忙一拳砸开倒塌下来的小楼墙壁,催动念力形成层层防御硬扛那道火焰飓风。 飓风所过之处连石板铺就的地面也纷纷消融,萧铜的水属性念力虽然雄厚但也难以对抗这样的高温和凶猛冲击力。 于是以攻为守,手上瞬间印满无数阵图,挥手一道滔天巨浪出现将火焰拦腰斩断,他的属性恰好克制长龙喷出的属于颜可之的火属性念力,心下一喜正要施展其他招式,但见到长龙再度撞击下来的龙首,他还是不由得胆战心惊连忙退避。 长龙通体晶莹白鳞如雪,仿佛真龙一般见到萧铜逃窜也咆哮大怒。 它巨口一张喷出道道赤色火焰,结成玉琮玉尺之形向萧铜逃窜的地方横扫而去,只一瞬间便将几座小楼烧成飞灰,逼得浑身浓烟狼狈不堪的萧铜不得不催动十成的念力用于逃命,连防御都来不及施展。 他在楼阁小巷之间催动身法念术,一边躲避一边将长龙的攻击引往聿西所在的那几座精美绝伦的楼阁,楼上锦衣豪绅绝美舞姬无数,犹自在欢歌饮酒不为眼前灾难所动。 颜可之此时心情大好,手下却狠辣无比,连连驱使长龙噬咬而去,以致于萧铜所过之处横纵十里都是一片片火焰废墟,而萧铜一身甲胄破碎,袒露出的胸膛上也是血迹斑斑,却怎么也逃不出此城,甚至连最远处聿西所在的几座楼台都无法靠近分毫,被颜可之不断逼退。 启吟被萧铜抛开撞在墙上,身上的寒冰也渐渐消融,唯恐被长龙之怒所牵连,不顾头上的鲜血汩汩直流,连忙往地灵方向跑去。 此时的长龙像是大蛟在泥塘里戏耍,只是多出四只龙爪,而泥塘则是烟尘滚滚渐渐成为废墟的土城。 而地灵本想过去接应启吟,但长龙火焰肆虐纵情破坏,他们二人也受到波及,唯恐被针对。 虽然颜可之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也不会任由启吟等人逃脱。 启吟暗叹一声倒了血霉,他没想到羽衣部落是自己游历大陆的第一站,便会遇到如此多的神兽通强者,不知是开了眼界还是惹了瘟神。 他却不知道,如果不是此地有些特异之处吸引大量高手,又有睡海天珠提升萧铜颜可之的修为,恐怕他也见不到这么大的阵仗。 寻常时候遇见的举国大战都未必有这样的阵容,若不是毕法炎和蓝鱼灯惹的祸,他也不必卷进强者之间的争斗里而无能为力,只当是见识一下高人风范,日后遇到神兽通强者才不必太过畏惧。 但启吟心中还是打定了主意,只要熬过这一场混乱,须得找人问清屋山所在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躲开毕法炎和鱼渊楼那群来意不善的强者。 不然凭他的颂神术和弓箭,与四通境正面交锋必死无疑,何况是自封天经仙的大能。 除此之外,还需要寻得一个武师父传授自己感悟太阴的功法,不然的话只能终生停留在重生第二境,无缘再次感应星辰,更无法在危机时刻自救。 而此时颜可之借助玉鼎阵,实力已经远超寻常的神兽通强者,那玉龙在他的操控下威力也很接近阿修罗境界,两三名神兽通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启吟等人想要安然无恙地离开恐怕做不到,但即便此时危及万分,他也不舍得动用手中空明赐予的底牌,之前风水光三次颂神术妙用非常,屡次救他于险境,亦是他往后对敌的最大倚仗。 而羽衣部落这么多高手在观望,他断然不可将这种颂神术暴露,更不愿意用在对付颜可之此等宵小之辈上。 他权衡一二,不得已之下只好放弃远在天边的地灵,学那萧铜跑向聿西所在的地方求助高人出手相助。 颜可之安能让他们如愿,自然频频阻挠,只是他对付启吟时下手轻了些,想来是没得到足够的好处就完成任务有损他的利益,而天经仙离得远了他更加不愿意卖力,一时之间纠结得很。 但萧铜却是竞争对手,势必要一举诛杀。 好在萧铜并不熟识羽衣土城的布局,胡乱冲杀之下把自己逼进了死路,此时他左右两面皆是连绵的楼阁亭台,没有足够空间让他左右腾挪来躲过长龙庞大身躯的撞击,而他的速度则不足以让他冲向更远处,眼看是山穷水尽了。 颜可之见状喜上眉梢便不再捉弄他,连忙操纵长龙袭去。 只见得龙头一顿,整具身躯便笔直倒下,往萧铜逃命的地方压去。 而萧铜只觉得星光消失,一大片黑影笼罩住他身边几十座楼房,让他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心中一惊正要躲开,却发觉自己逃进的这条小巷已无岔道供他逃窜,飞跃而过则会速度大减,定然要被龙躯攻击到。 摧城闯关对于晋升神兽通的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但身形稍受阻挡必然来不及躲避头顶倒下的龙躯,雷霆之势下他稍有迟疑都会被碾碎,死得不能再死。 他无计施为,反而转过身来直面这尾玉质长龙,目眦欲裂心中一阵肉疼,但仍是奋力催动了身上纹刻的睡海图。 他浑身光芒大放,拧身踏步高高跳起,翻手一矛挑出一片怒浪。 “可怜玉浑沦,无心畏海神。矛锋出壁宿,借斩白龙身!” 只见矛锋裹挟念力巨浪席卷半片天地,霎时间长矛横纵比那白玉长龙还要庞大数倍,而浪头如同一线刀芒,随着长矛的挥扫一划而过。 周围建筑徒然一抖,化作飞灰,而黑影不再笼罩这片区域。 长龙重重一顿停止了砸下的势头,龙眼之中甚至惊惧无愤怒交加,奈何长龙的身躯广大不堪重担,龙身被它自己的重量一带斜斜滑下断成了两节,訇然一声落向远处。 而萧铜赤膊挺立,星力使得他一身气势更超玉龙,一招屠龙。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五十八章 脆玉珠雨 颜可之见状不惊反喜,更觉胜券在握。 他和萧铜身上都纹有天经仙赐福的睡海图,一共可供他们施展三次强大无比的念术,足以克敌制胜、绝地逃生。 第一次为了追杀启吟,颜萧二人同时施展了天经仙独有的念术,奈何启吟的念术竟然比他们所施展的还要奥妙神奇,而他们当时只有通天境界,没能借此杀掉启吟。 而这一次萧铜为了求生,竟然率先用掉了一次睡海图赋予的念术,对于颜可之来说,自己所占据的优势更大,萧铜已经不再是他的敌手了。 他冷笑着看向站在长龙断颈前的萧铜,又看了看狼狈逃窜的启吟,不以为意。 “众将士再祭念力!” 他大喊一声,整肃军队。 白玉军此时还在萧铜的盛威之下目瞪口呆,更甚者已经屁滚尿流,险些扰乱了阵图。 长龙被斩玉鼎的威力大减,他们也受到部分反噬,但听到军令之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归原位,催动自己所剩无几的念力注入到玉鼎之中。 三四百位重生境界的高手同时颂神,那玉鼎被打得虚幻的形体徒然一震重新凝实起来,但却小了一圈,而被斩断的龙头化为各色念力径自逸散消失,只在龙颈断口处重新钻出一条龙骨,军士们的念力席卷而上化作丝丝血肉组成一个新的龙头。 那长龙重生,双角狰狞挺出一双赤红兔眼大睁,凶光大放怒视着萧铜。 但它的身躯缩水了一大圈,龙尾犹自藏在玉鼎里吸收源源不断补充进来的念力,它龙身弓成一团蓄势待发,欲要和萧铜殊死搏斗一雪断头之仇。 但萧铜远远听到颜可之下令,心中惊怒但又无可奈何。 他只身前来捉拿启吟却被白玉军的颂神队逼得使出底牌,像他这种身份实力,很难得到大国大宗那样的功法和念术,自然不可能肆意挥霍手中有限的资源,他还谋划着晋升阿修罗之后借睡海图之威大败玄武君。 所以他耗费一招念术之后见机不妙,早就收起了长矛拔腿就开溜,根本不敢应战。 而启吟发觉来自玉鼎的威压变轻了许多,身上压力大减速度自然提升上来,于是也不管瘸着的腿已经摔了好几回,径直往灯火通明的楼阁而去。 玉龙重振威风,直接忽视了没有地灵傍身的启吟,它长啸一声对着萧铜的方向扑去,轰的一声,巨口扎在地上透地数丈,直接啃下一座酒楼。 那一片酒楼花巷连绵,都属于鸳鸯楼的产业,此时人早已跑光了,但龙威所过之处依旧是残垣断瓦尸骸遍地,渐渐地整个城南都受波及,白白害了无数凡人的性命。 它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暴怒无端不再留手。 长龙一口嚼碎口中的事物,没尝出神兽通强者的味道,于是裹挟一口滚烫龙息,将那些碎石尽数喷向躲在建筑阴影里疲于奔命的萧铜。 那些碎石如同流星火雨,带着一道道火尾坠下,砸伤砸死凡人不知凡几。 地灵已经变成人形,猫着腰将符夜护在胸前,飞身追着启吟的脚步而去。 他见颜可之所造杀孽无数暗自摇头,“此人虽死犹不能赎大罪。” 符夜耳中只有源源不断的轰鸣声和龙吟声,便问地灵:“你说那个要抓小吟儿的坏人吗?” 地灵扬出一拳将一块飞来的燃烧巨石打碎,对着怀里的小丫头道:“是啊,无辜横死之人极多,又是凡人,恐怕几年之后这里便会有行灵无数全部都不能入轮回。不过羽衣部落富裕昌盛,不用多久这里人烟就会稠密起来,而那些行灵等级太低不敢造次,死后会被生人的气息所干扰更不得安生,永受此罪。所以我才说颜可之虽死不能赎罪。” 符夜轻哦了一声,又问,“以我和小吟儿的实力,能在津庇卢大陆活得很好,不会像那些枉死行灵那样的悲哀吗?” 地灵闻言摇摇头,轻声答道:“你肯定是天仙转世,不会变成行灵的,我们也会护着你。” 而远处的萧铜受到长龙的着重照顾,却没法像他们那样惬意。 寻常时候他与颜可之相对敌时尚且稍逊一筹,如今遇到一支大颂神队更是左支右绌难以抵挡,所以很快又被玉质长龙近身。 那双龙角猛然叩了下来威势仿佛山崩,萧铜只好停下脚步支起数面寒冰大盾硬抗这一击,又撑手攀着龙角跳到龙头之上,反手一矛戳穿长龙的左眼,施展念术将这长龙半张脸连同大嘴一起冻住。 他一击得手之后长龙的动作果然受阻,便趁机奔逃出百米,却又被挣破冰霜的龙头一击捶飞,火焰烧了一身。 但萧铜心中却是窃喜,刚才交手时他已然发现这长龙身上的念力越来越虚弱,想来是被斩断龙头之后消耗大增,而城南最偏僻的那处楼台已经遥遥在望,不消几步就能到达,到时候颜可之顾忌其中的强者定然要停手,转而会去攻击启吟。 他心中这样暗想,抬手一掌拍在墙上将自己推远,堪堪躲过再度袭来的龙首。 “这长龙空有龙形,攻击招式却笨得很。” 萧铜冷笑一声,伸手拍掉屁股上的火焰。 颜可之操纵长龙连连追击,但却不得不皱起眉来,此时他借着龙眼也看得出形势不妙。 他又张望了启吟的方向一眼,发现这小子跑得也不慢,远远兜开一圈反而比萧铜还要接近城南门旁边的楼阁,而楼上有个年轻人正在向启吟招手吆喝,隐隐处在那群欢饮达旦的朱紫贵胄之首。 “长鸣玉龙念力不足,手下们也快要筋疲力竭了,看来是时候结束这场混乱了。” 颜可之对着众人喊了一声,“脆玉龙珠!” 白玉军闻言面色一紧,纷纷咬破舌尖,颇为不舍地喷出一小口精血,洒向眼前虚幻的玉鼎内壁上,那些精血挟带部分本源念力,贸然使用很是伤害念力师的根基。 但此时长龙消耗过度,他们听从军令不得已而为之,连忙引导那些精血顺着玉鼎上的祭文攀爬上整个玉鼎。只一瞬间玉鼎就冒出一阵血色光芒,形如血玉巨鼎,只是三只鼎足中只有两只染上了精血,但威能却丝毫不小。 长龙徒然吸起一口气,而玉鼎之中的龙尾也随之一震,将整座鼎的血气念力全部引渡上龙身,只一刹那就连龙角都布满血丝,让它变作一条血玉长龙。 “碎!” 颜可之断喝一声,那玉龙仰头咆哮应声而碎,化作漫天玉珠如霰如雨,迷迷蒙蒙更似云雾,攒射向地上的启吟地灵和萧铜。 龙身万丈,昂起头更像一座山峰,此时霰雨洋洋洒洒坠下,威势不可谓不可怕。而且笼罩住整个土城南部,唯有几座隐隐传来神兽通强者气息的楼阁被颜可之故意避开,幸免于难。 拳头大的珠玉带着荧光长尾从天而降,比细密春雨还要密集,启吟闻声看去不由得大惊失色,双腿一软往前扑了出去,喃喃道: “空明,我又不得不念上几遍了......” 而地灵感知到每一颗珠玉都堪比四通境的全力一击,心中也是大骇,连忙颂唱黄铢上仙的名头,强行提升自己的修为达到神兽通,又奋力一脚踏出一个大洞。他纵身跳下,挪动方圆数十丈内的土地到自己所藏身之地的上方,不断抵挡珠玉的射击。 萧铜则是大怒,又是嫉妒。 他们玄武国尚武,但却没有如此强大的颂神队,更没有这种攻城略地如同探囊取物的念术,不由得大骂兴瑜国贼子果然势大,但他手中却不含糊,连忙撑起数面大盾,又挥矛扬出一道道大浪,与珠玉之雨相抗衡。 奈何这珠玉不是春雷一炸便倏忽出现又倏忽停止的春雨,而是连绵不绝的大雾,一波又一波毫无间隙。 整个南城漫起无边尘土,俨然是所有建筑人畜连同底下三丈都被击碎,反复捣击之下什么也不曾留下,连最初响起的一声声惨叫也被珠玉的“嗖”声掩盖,砰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楼阁之上,聿西身边几人脸色都突然阴翳起来,他们没有想到这厮杀人不眨眼。而念力师世界里即便恶徒也少有施怒于凡人,何况对敌之时敌人都有取死之道,而不是现在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绿鸳小姐,你说这人该不该杀?” 聿西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身上衣裳狂飞。 一名绿衣女子从屏风后走出,秀口微张轻轻答道:“自然是杀得。” “只是这满天玉雨不知何时散去,贸然出手的话恐怕难以闯过去,反而可能因此负创。” 聿西皱皱眉头,理了理衣裳道:“启吟兄弟,你觉得如何呢?” “两位不必出手,我已看到有人前去破阵了。”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五十九章 一击即破 “多谢聿兄出手相救。” 启吟呼着大气,看着漫天珠雨,又看了看旁边的聿西和容颜风韵皆是绝美的绿衣女子,狂跳的心脏这才慢慢缓了下来。 “聿兄的身法绝妙,只一刹那就将我从无边攻势下救出,看来我猜得不错,你果然是来自雷方族。” 聿西闻言却是笑笑,“雷方族匿迹万年,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出身?” 他顿了顿又道:“不提这个,我们还是来看看有谁能一举破掉白玉军的玉鼎阵吧。” 启吟只好点点头,看向颜可之的方向。 此时城南一片狼藉,浓雾弥漫烟尘滚滚,几乎没有任何建筑能够在那等攻击下留存,烟尘只消狂风一吹便能看见颜可之等人结成的玉鼎阵犹在大放光芒,但此时却没有长龙出现在鼎中。 长龙又称游龙,专指蛇躯无翅之龙,也是尊贵的龙种之一。 如今白玉军念力消耗极大,甚至精血都喷出几口,自然无法催动玉鼎向龙灵借力来塑造龙形,但玉鼎阵乃是大规模的颂神队施展出来的阵术,绝不可能轻易就被破解,鼎身既是长龙汲取念力的源头,也是施术者的一层屏障结界,以颜可之这种神兽通强者为中枢的玉鼎阵,足以抵挡数名神兽通强者的联手进攻。 “除开印界国的某位骑士,也唯有这样强大的颂神队才能制造结界。” 聿西趴在栏杆上张望,颇有些羡慕地叹了一口气。 “骑士?这是哪国的勋位?”启吟不解问道,骑士这个称谓在南陆的国度闻所未闻,偶有个例他也不甚了解,毕竟困守穷庐一心问理的人终究少了一些实际的见识,更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为了方便统辖军队,诸国不会设立太多的虚衔,无非是伍长、都保和各级将军、兵主。” 聿西轻笑道,“而北方印界国设有骑士一职,专门管辖下属国和领导战争,由无比强大的念力师担任。” “不过跟我们无关。眼下破阵势必要先破除玉鼎的结界,仅凭蛮力的话只有云狐大仙才能一击得手,不然一堆神兽通上去围殴,岂不是浪费力气自杀威风?” 启吟一边听着,一边催动左眼去审视整个玉鼎阵,得意笑道:“聿兄请看,多亏了我和地灵,不然此阵无法轻易破解。” 聿西和在座几位高手闻言都是大惑不解,于是顺着启吟的目光看去。 只见远处烟尘之中不知何时跳出了一个人,麻衣短袖芒鞋斗笠,邋遢得像个刚从田里耕作完的老农。 那老农飞奔而至,几个起落便到了白玉军身旁,他下手极快直接绕着虚幻的玉鼎疯狂出掌,每一掌都打在三只鼎足之上。 “一个神兽通强者,光靠这种攻势怎能打破玉鼎?” “鼎身虽是结界,但最强的颜可之是阵图的中枢,而三只鼎足对应正西三宿,才是颂神术能够向长龙借力化形的关键。我和地灵射杀了镇守其中一足的颜言之,所以现在顶替他位置的念力师只有重生境界,便会成为此阵的一个疏漏,无法调动太多玉鼎的念力去防御。” 启吟借着左眼,看得出胃昴毕三道隐秘星光正对三只鼎足,也能看出玉鼎里念力的流动方向和强弱。 所以就算颜可之聪明过人适时而变,将组成鼎足的星轨纹分化成数十道,又让镇守者隐藏在几十名白玉军士兵之中,启吟也能借助星光对应的方位和念力强弱将那人寻找出来。 聿西看着玉鼎,发现每只鼎足下都有几十人在施展颂神术,唯有甲胄稍显贵重的两名伍长能够轻易分辨,但这两人达到四通境又有玉鼎增幅,不足以成为破解阵术的关键。 但他还是点点头,继续往高耸威严的玉鼎看去,默默等待结果出炉。 烟尘之中轰声不断。 出掌如飞的老农正是符坚,他藏在西南门外多时,也看出了玉鼎阵的一些端倪,于是前来破阵,解救狼狈的启吟等人。 但他没有启吟那样特异的眼睛,只好用自己的办法慢慢试探。 而阵中的白玉军正在维持玉鼎不灭,凝结力量准备再次召唤一条长龙,无暇对他出手。 符坚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大好机会,他不断绕行,不断出掌,每一掌打出都有青色星轨纹印在鼎足上。 白玉军的这个阵法乃是土属性的阵图,又以土属性胃宿为首,刚好与木属性相合。而符坚施展的星轨纹很是奇特,以木属性为主毫无攻击性,反而能够融入人体和阵图之内形成增幅的效果,连玉鼎也无法阻挡。 伍长颜有之看着青色阵纹透过鼎足爬上自己的身躯,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老大,玉鼎阵挡不住他的阵纹!怎么办?” 颜可之也是皱眉,但还是强作镇定说道:“这阵纹并不复杂,组合起来毫无攻击力,不足为惧。” 但他心中却是担忧,一个神兽通强者断然不会徒劳费力,既然是来对付自己的那么绝不会做无用功,于是他分神施展几道念术,让鼎足上冒出一条条细小的白玉龙,向符坚噬咬而去。 符坚身法也丝毫不弱,身形连连闪动,一边躲开白玉小龙的偷袭,一边将更多的星轨纹打进鼎足之内。 他借助已经成型结合的木属性星轨纹的吸引,将土水属性的星轨纹也引渡进去,不消半盏茶时间,上百方痛觉阵便爬上了维持鼎足的白玉军士兵的身上。 符坚借助此阵和自己的联系,一瞬间便感知到那几十人身上的体觉。 此时他们的体觉与玉鼎相接触,更多是痛觉。 一阵阵剧烈痛感借助痛觉阵被符坚感应到,而其中最为强烈的便是两位伍长。 这两位伍长一边用念力维持鼎足与星宿的勾连,一边施展颂神术,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连本源念力都消耗了不少。 所以这二人都疲惫不堪,身躯负荷已经接近极限,但仍是不断压制着念力消耗和玉鼎的威压带来的痛觉,而符坚正处于全盛状态,却能悠哉抵御感应来的痛觉。 他细心分辨,终于找出了痛觉强度仅次于两位伍长的人,他循着感觉而去,发现那是一名黑脸男子。 此时这人正藏在另一只鼎足下的十几名白玉军将士之中,虽然实力也达到了重生第三境界,但在白玉军里只能算是不俗,并不显眼。 符坚对着他嘿嘿一笑,那黑脸男子心有所感也随之看了过来,额头不知觉便冷汗淋漓。 符坚发现目标之后也不再悠闲,翻身一掌将那些白玉小龙打碎,双掌在空中乱画,操纵所有的痛觉阵爬上黑脸男子的额头,一时间黑脸男子头顶绿光大放,很是耀眼夺目,其他军士忙着维持阵法的运转无暇帮他,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这玉鼎阵确实不错,但符夜国行医治病的痛觉阵却不是它所能抵挡的。” 符坚大喝一声:“转!” 只见他左手一只指头上跳出一个小巧阵法,也是一个痛觉阵,又见符坚取出一柄剔骨小刀,倏忽一击透过阵法割开指头的血肉,伤及骨头。 十指连心,连符坚都被这道痛觉所刺激,眉头禁不住一跳。 而黑脸男子额头上的阵图突然一变,和痛觉阵中星轨的排列组合正好相反,只维持了一瞬间便径自破碎,化作漫天绿光。 但这名男子却突然跪倒在地,意识消散,仿佛被强大的攻击袭击了天庭中的本源念力和灵魂,只一瞬间便身死,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玉鼎阵也疯狂颤抖起来,那黑脸男子所镇守的一只鼎足轰然破碎,连带几十名白玉军士兵一同血洒长空,纷纷跌在地上哀嚎,身躯却早已力竭无法继续动弹。 玉鼎失去一足,形体骤然虚幻起来,凝结的庞大念力也随之消散无踪,继而反噬白玉军众人,他们一个个形神大骇,难以压抑心头一口热血,手忙脚乱之下整个阵图紊乱不堪,众人也受到波及任由鲜血喷洒而出,气息降到了谷地。 这时,地灵和萧铜从地下突然跳出,一拳一矛轰击在玉鼎之上,嗡声响彻百里,玉鼎应声而破。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六十章 衰兵败退,须眉成灰 启吟见状大喜,地灵已经出手那么符夜应该也安然无恙,他催促道:“颜可之身上有仙王级别的宝物睡海天珠,诸位再不出手,鱼渊楼可要夺下重宝了。” 他适才已经打听出来,羽衣部落里有势力最大的两家便是鸳鸯楼和鱼渊楼,不知道什么来头,得望国竟然从没有派人前来骚扰。 寻常时候一个供人喝花酒、做人口买卖,一个靠交易宝货立足,本来两不相干,但启吟捅出睡海天珠来,由不得这些神兽通强者不觊觎。 “颜可之和萧铜一两个月前还都是通天境,如今却连神兽通境界都巩固完毕,只怕全是睡海天珠的功劳。我曾听到天珠的传音,说它能沟通假想界,不知是真是假......” 启吟故意说道,眼角一瞥,发现这些醉酒的豪客一个个连忙推开怀中的美艳舞姬,抖擞精神支起耳朵听他说话,原来醉醺醺的样貌只是伪装。而聿西和那名绿衣姑娘也都露出惊异的目光,似是询问地看着启吟。 他打个哈哈:“此物乃是南海水精所赐,但离得太远,水精已经难以感知天珠是否易主,诸位若是不敢,那便由我去取来。聿兄,可否送我一程?” 那些纵情声色的豪客闻言早已坐不住,事关假想界的宝物,哪怕只是启吟一面之词他们也必须前去探个究竟,毕竟这是神兽通强者晋升阿修罗的绝妙捷径。 只要进入假想界,再度与神宿感应通觉,便有可能寻得突破的契机。机会虽然渺茫,但苦修无果的众人却知道这是天赐的良机,万万不可失之交臂。 一旦侥幸突破,便是一国之君的实力,在广袤无垠的津庇卢大陆上纵横也绰绰有余了。 启吟满意一笑,也不等待这群犹豫不决担心被自己当刀使的人,他探出一手绕过走近的聿西,牵住他的玉扣绣金腰带。 聿西早已换下那袭利落黑衣,换作锦衣大氅和翘头履迎合鸳鸯楼的风气,但他却是任由启吟拉住他的腰带,轻喝一声“小心”,便踩着飞电腾空而去。 启吟看着身后飞速远离的琼楼玉宇,心中暗惊。 “除了雷方族和震都,哪个有这样恐怖的身法念术?” 他知道,空明分化八大属性,造化出一些强大的存在,最终因为种族和意志不同而分立大陆各处,又承袭《王制》建立了国度。 而震都只是其中一个,启吟只闻其名不知其实。 聿西倏忽落地,启吟只觉得头脑恍惚,定睛再看时发现眼前已是溃散颓败的白玉军。 而聿西看出启吟眼中的向往神色,于是含笑道:“启兄弟先前猜测我来自雷方族,倒也不能说猜错了。而我也羡慕你少年远游和见识不凡,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同行去雷方族开开眼界。” “聿兄这般神秘兮兮,有缘的话我自然要同去探访究竟。” 启吟连忙定神,也笑道,“不过眼下有个麻烦需要聿兄帮我,那睡海天珠中锁了一个魂魄,是我的伴生之魂,如果被我们侥幸得到,还望兄弟先放他出来。” “你一句话就让这么多人在此地夺宝,原来是有这样的打算。不过既然对你有大用,我卖你个人情有何不妥?” 聿西闻言也不多问,只是点点头。 启吟随他看去,只见鱼渊楼有三名强者赶了过来,而鸳鸯楼虽然慢了一步,却也有三四人从远处奔袭而至。 他们甫一落地交谈了几句,就见一道地灵念力把符夜推了过来,启吟连忙张手接住符夜,心中这才安定了几分。 “小姑娘没事,我可就放心了。” 符夜闻言却是不满这个称谓,躲在地下早就窝了一口怒气,便从他怀里跳出来反手给了一拳,聿西看着仰面倒在地上的启吟有些无奈,只好代替手足无措、胡乱摸索的符夜,将他扶起来。 此时白玉军几百人灰头土脸,人人气息萎靡,唯一站着的只有包括颜可之在内的三位伍长,也都尽皆衣袍染血模样狼狈。 颜可之位于中枢,统摄整个玉鼎阵,而阵法被破他所受的反噬也最大,此时有如强弩之末,几近崩溃。 但他还是强撑肃容,冷声道:“诸位都是眼力过人的高手,不在城池受难时阻止我等,偏在我实力大降时出来严声喝问,咄咄逼人可不是这么用的。” 一名强者酝酿了一肚子正义之辞准备掀起由头去攻讦颜可之,却被颜可之一句话堵了回去,他轻咳两声才道:“然而阁下所造杀孽犹使我辈愤慨,不得不兴师动众,问罪于你。” 颜可之瞥了一眼将白玉军围住的这些神兽通强者,足足有十位,个个气定神闲,等着他人动手。而启吟和聿西的速度虽然让他惊诧,但也没被他放在眼里。 他转而怒视符坚,若不是这厮搞鬼他的玉鼎阵也不会这么快破灭,不至于让他们整个队伍沦为俎上鱼肉。 不过他故作怒容心中却暗自庆幸。萧铜和启吟等人不对付,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与自己争斗,睡海天珠和天经仙,足以让他们一致对敌,只要剪除彼此的羽翼,他们之间陷入平衡后便不会继续杀伐,反而在这绝境下给了自己一个盟友。 果然,萧铜没有与其他人一样执言进攻。 萧铜也暗想,“现如今白玉军只是一群残兵败将,能有点作为的只剩颜可之,最多和我不相上下。但是任由他被这群人砍杀的话,睡海天珠定然落入他人之手。” 萧铜眼睛一转,心中有数于是朗声道:“此僚可恶,与我积怨颇深,还望诸位卖我一个面子,让我将他擒回国中问罪。” 他拄着长矛,对着其他强者微微拱手,又取出新的甲胄拢住身上的睡海图。 众人认得出他的玄武军甲胄,但见到正在隐隐发光的睡海图,眉头都是一皱。 “萧伍长此言差矣,在得望国羽衣部落犯下的罪行,自然要由我羽衣部落的人来判罚。” 鱼渊楼一名抱剑女子踏出一步,大声说道。 而鱼渊楼的老板娘和玄色铠甲壮汉也点点头,无视了萧铜故意显露出来的神秘纹身。 “没错,颜可之其人该死,我鱼渊楼义不容辞。” 绿鸳和几位鸳鸯楼高手正要与鱼渊楼互对机锋,却被聿西打断,只听他笑道:“眼下商榷此事,可不能靠嘴。依我看诸位也不必多费口舌谋求虚名,谁能将为首的颜可之击杀,功劳宝货便归谁,如何?” 众人都是皱眉,怎么这小子这么不通人情世故,连陈情利弊出师有名都不懂? 但他们皆知彼此目的就是来谋取颜可之身上的宝物,萧铜和颜可之他们以前也打过交道,当初只有通天境界,而现在二人实力突飞猛进又皆有神秘阵纹在身,定然有高人或是机缘相助,如果擒拿住颓败的白玉军颜可之,说不定可以夺得这份机缘。 而萧铜惊天一击他们也看在眼里,凭借一己之力去斩杀这二人就是找死,所以划分利益之后一同出手才是上策。 聿西的提议让众人都心中不满,正要反驳时,却见启吟也点头附和道:“此人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各位都是高人,如若有心诛杀此人的话理应立即出手,不然白玉军再结玉鼎阵,恐怕会有伤亡啊。” 鱼渊楼三人面面相觑,正在纠结,但看到符坚和地灵靠向启吟,而鸳鸯楼的绿衣女子也赞成聿西的提议,心中一凉知道再费口舌也争斗不过他们,不妨依靠武力率先将颜可之击杀,反而还有几分胜算。 但她们也谨慎异常,只是挑出几剑屠杀那些无力反抗的白玉军士兵,渐渐逼近处在中央颜可之。 萧铜见状转身便要逃走,却被符坚和地灵拦住。 地灵喝问:“萧萱她们呢?为何不见踪迹?” 萧铜则是扬扬下巴,指着符坚道:“这匹夫与我对垒转战几十里,那些下属追不上我们,早就不知哪去了。” 地灵却仍是大怒,巨人身躯徒然一震,握手一拳便打出几十道拳印,直冲萧铜面门。 萧铜惊呼一声,连忙仰面倒下险之又险地躲过漫天拳印,又召出长矛拧身一挑倒撞向地灵,在他身躯即将被地灵再度打出的一拳击中时他却是扬手一挥长矛,拍击在地灵硕大身躯之上,将自己推离地灵身边。 狂风一啸,地灵还没反应过来萧铜已经借力逃出百来步,一落地便撒腿狂奔根本不与他战斗。 地灵和符坚都被他连续两招借力反弹所蒙骗,以为萧铜借力打力来势汹汹,没想到这厮却是直接逃窜,又借着这他们二人愣神的瞬间逃出更远,往城东方向而去。 而两人面面相觑,速度不是他们所擅长,索性不去追击,转而观望鱼渊楼三人围攻颜可之。 战圈之中横尸无数,颜可之的念力本就消耗极大,被三名高手围殴之后更是屡屡负创左支右绌,另外两个伍长虽然有颜可之庇护,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启吟想到自己的腿伤有颜可之一半的功劳,又被追杀得狼狈不堪,如今看到此景不由得心情大好,和聿西说起几句唱词的道道: “聿兄,你的画法巧夺天工,颇得造化二字,但你对唱法却不甚了解。此情此景甚妙,不妨让我为你解答一二。” 聿西知道云狐也很看重启吟的颂神术,于是点点头侧耳恭听。 “词要达意,只求能够铺陈境遇、聊表寸心,之后寄愿于文,便可颂神,比如这一句……”启吟正欲侃侃而谈,却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颂神唱法: “衰兵遥望玉殿辉,夜半无人相解围。 “囹圄不过三尺地,猛士犹困一城畿。 “萧索心头愁不断,即愿得舟水更微。 “穷处借问樵夫路,君子须眉不胜灰。” 众人感应到庞大无匹的念力波动,神色大惊纷纷看去。 此时颜可之身上睡海图徒然浮现铺在了天际,一道长河托着一叶小舟将颜可之和另外两位伍长送进睡海图中,一转眼就化作图上一物,正是乘舟过河的图景。 那睡海图一放一收不过刹那,而夜幕下青色睡海图的光晕散去,连同那三人全部消失无踪,只留下众人愣在原地。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六十一章 法门难数,误人无数 启吟看着愣神的众人,轻咳一声解释道:“这便是南海水精的念术。水在光后,所以水行遁术极为了得,不过颜可之等人只能施展一次。” 鱼渊楼老板娘犹自握着粉拳对敌,但眼前的敌人突然消失却让她心头暗恨,不由得跺脚大骂几句。 “呸!浪费一天时间还以为请了几尊财神进庙,没想到全是赔本的生意。话说回来,启吟小哥,鱼渊楼今夜可是点了蓝鱼灯,你可要记得去我那听曲儿。现在我们还要张罗着买卖,就不多奉陪了。” 她轻哼一声,又瞪了聿西和启吟一眼,带着另外二人拂袖而去。 聿西对她娇嗔羞怒的姿态不以为意,只是礼貌地笑了笑,让身做了个请势。 启吟挠挠头,拉了拉傻笑的符夜,又询问了几句。 “去,当然去!你当我在听曲,其实我早就听出有人在施展颂神术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明说。”符夜嬉笑道,指了指自己的小巧耳朵。 启吟柳眉一挑,心道原来入戏是假,糊弄才是真。 但他随即发现自己的纰漏,符夜有心掩盖听到颂神唱法的事,但自己当时惊诧万分却不加掩饰,恐怕逃不过老板娘的法眼。 “鱼渊楼除了豪客商贩,皆是市井物色到的奇人,多半和这颂神唱法有关联。这下糟了,被人惦记上,只怕蓝鱼灯并不容易买啊......” 他嘀咕一句,又问聿西道:“聿兄,这鱼渊楼和老板娘是什么来头?怎么看都觉得和鸳鸯楼不对付。” 聿西正与鸳鸯楼几位主事人商量如何处理那些白玉军的残兵,闻言便答道:“这女子名为琴袖,只是鉴宝楼下管的鱼渊楼一个小小掌柜。他们不像鸳鸯楼做的是正经生意,打着鉴宝的幌子,实为鉴人。” 只见他重重咬住后面两个字,谑笑道:“你要是遇到鉴宝之人可得小心了,他们四处物色会几手颂神术的青年才俊,不知作何打算,但想必不会是好事。” 启吟白了他一眼,心道:你知道还委托我去竞拍蓝鱼灯? 他正要询问蓝鱼灯的用处,却看到符坚和鸳鸯楼前去收拾烂摊子的几位强者针锋相对,被围在中间面色很是古怪扭捏。 启吟心中疑惑但还是连忙劝解道:“还请各位停手,不要让一时误会伤了和气。这位符坚老叔与我熟识,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我们两方都以聿西兄为友,不妨找个地方坐下来请聿西兄出面和解,各位以为如何?” 启吟连连告罪,又讪笑着看向聿西:“情有未恰自作主张,还望聿兄不要怪罪!” 聿西只是摆摆手,对着众人问道:“无妨,只是不知绿鸳小姐的想法?” 那几人面面相觑,最终看向为首的绿衣女子,那女子迟疑了一下道:“既然聿公子发话,依他便是。” 于是聿西做主,请众人同上鸳鸯楼化解干戈,恰好让鸳鸯楼的人不必担心被符坚溜走。 不多时,众人从那片废墟回到鸳鸯楼,启吟翻身从地灵大黄狗身上下来,又接了符夜收下地灵珠,这才紧随聿西之后上了美轮美奂的这座楼台。 他原先被聿西所救一同飞身登楼,来不及仔细打量这座喧闹的小楼,如今牵着符夜缓缓踏上阶梯,才借机将鸳鸯楼里外赏玩了一遍,发现鱼渊楼虽然富丽堂皇但比之仍是逊了一筹,或许是耳畔的靡靡丝竹和下榻处酣歌恒舞,让他觉得此地奢靡之深可纵声色。 “商贾豪绅最是喜欢这种地方,世胄贵族却不多见。” 聿西与绿鸳将众人引至一处清轩,掩门将那些媚俗乐音屏蔽,绿鸳款款坐下这才对感叹的启吟说道:“这是自然。烟花巷章台路,只是纨绔的销金所,像聿公子启公子这样的贵客终年难见一次。” 聿西和启吟相视一笑,皆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适才鲁莽,还望绿鸳姑娘海涵。只是符坚老叔为人忠厚,我不知他在贵宝地所犯何事值得鸳鸯楼的各位兴师动众,情急之下才假托聿兄出面和解。既然能够坐下来商谈,不妨直说怨怼,好让我补救一二。” 启吟一边向鸳鸯楼那几位告罪一边夹几道佳肴到符夜碗里,两人在羽衣部落逗留许久还没吃过饭呢。 绿鸳气笑道:“启公子直爽,那我也直说了。符坚在鸳鸯楼里盗宝未遂,奈何老前辈身手不凡始终没有捉住他,如今被我们遇上,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启吟瞄了一眼符坚,见他老脸涨红支支吾吾念叨着符夜,于是心中了然,劝慰道:“好在老叔没能得逞,鸳鸯楼没有损失太多。不过往日愁怨终究是愁怨,绿鸳姑娘想拿他如何可以直说,我一定替他承担。” 聿西轻咳一声,按下欲言又止的绿鸳,轻声道:“鸳鸯楼除了美人,倒是有一块宝贝叫作鸳鸯勾,符坚前辈若是用得着,我让绿鸳姑娘取来,借前辈几日。” 鸳鸯楼几位主事的修为虽然远超聿西,但闻言也是犹豫不决,绿鸳权衡一二才说:“主家也颇看重聿公子的命令,何况是我等?既然聿公子发话,符前辈与我鸳鸯楼又只是小小误会,借一个玉勾有何难?鹿儿你去取来,交予符前辈一用。” 启吟放下玉箸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好说话。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星门境的炮灰他们不会理睬自己,只可能是聿西有着大背景,令他们有所掣肘。 很快就有个可爱丫鬟捧着一个小小的檀木宝盒,里头盛着一对玉勾,好似交颈的鸳鸯。 符坚大喜过望,在聿西等人点头示意后立即接过盒子拜谢连连,险些老泪纵横。 启吟却觉得奇怪,他感受得到这对玉勾上的念力之强能够比拟地灵珠,但也不至于让符坚这样的老前辈不顾姿态放声狂笑吧。 难道和自己的想法有关? 他未及细想,聿西就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对他悄声道:“鸳鸯楼说得好听,其实暗地里骂我呢,所以我不能吃亏。” 启吟惊诧道:“那敢问聿兄想要小弟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说不上,我只是有问题要问你,你认真回答的话,我还容许你倒问我一个问题,毕竟鸳鸯勾只是借你,抵不上你这样的人杰开一次金口。” “哦?那我先问可好?” 聿西一愣,愠声道:“那你说吧!” “那蓝鱼灯不是你要的宝贝,而是你鉴宝的工具,那你想要得到的宝贝是什么?普通的宝物就不必说了,我不相信玉饕餮这样的存在会甘心被你利用,蛰伏在万化池里,只为了寻常宝物。” 聿西却是为难,但又不想相欺瞒,只好透露一句,“神头谷里的神器出现了大半年,但那不足以引动仙王去争夺,神器不易主,去再多的人也没用。但是玉饕餮来寻我,说兽族发现了神头谷里有天地四法。” 启吟见识不凡闻言却也大惊,险些惊呼出声,“聿兄你别说笑,我要是不小心从你这听到太多,可是会无璧也有罪。” “不不不,我都说给你听了,有心人自然会找上你,除非你和我一起......” 启吟被这厮呛了一句,连忙咳嗽几声,才悠悠说道:“那我知道了,玉饕餮肯定差你来问我颂神术那么多名头从哪里得的,我要是说出来,有心人自然会找上你,除非......” 他说到这里也闭口不言,等待聿西的反应,算是比他厚道几分。 聿西犹豫再三,掂量了自己的斤两,又回头看了看谈笑风生的绿鸳等人,暗道自己其实也是孤家寡人,于是豁了出去轻轻点头。 “我看过《王制》。”启吟见状,含笑说道。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六十二章 酒误人事,饮而言欢 你啊你,开玩笑都这么正经”。 聿西扶额叹了一声,无奈说道。 启吟和他坐得近,透过他的手掌看见聿西眼神向自己直瞟,于是了然,嬉笑道:“你一上来就用天地四法吓唬我,说实话我刚才险些夺门而逃。这等辛秘你拿来开玩笑,我怕哪天走在路上就被人捉去严刑拷问。” 天地四法的流传极广,但世人却只闻其名不知其义,只猜测这是长生法。 如果启吟知道四法的消息,必然有人觊觎,哪怕只是知道在神头谷里,也比在津庇卢大陆胡乱搜寻来得强。 寻宝的法子多得很,缩小了范围才能增加把握。 聿西却道:“不,我可是很认真的邀请你上我的贼船,你的作用远比神兽通强者更大。” “哦?” 只见他笑道:“既然说到这份上那我们也不必生分,直呼名姓便好。启吟我问你,你身为星门境念力师,而我是洗灵境,但为何屡屡在神兽通强者里厮混还能风生水起?” 启吟不解其意,但沉吟片刻后自己也是疑惑。 他遇到的最强者莫过于文曲星君和南海水精,而与四通境强者兵戎相见,从地灵到魏云再到鱼渊楼来客,多如牛毛,但最险的一次反而是在呼风关守城门遭遇刘风固;至于神兽通,眼前赴宴谈笑的众人里,包括地灵的话就有六位了。 这样的强者一郡一县可能遇不到,但在风云变幻的战争里,绝对只算是一脚迈进了门槛,未必能参与真正强者的争斗。 而神头谷险恶又有无限的机缘,在得望国败北后会吸引更多强者前来。 “我从得望国望山县开始,屡屡遇到高过我七八个等级的高手,绝不是巧合。眼界虽是放开了,但我实力低微,依旧无法触及高层。” “大错特错。星门境到四通境,一共八层境界,只能算是下等念力师,在这一层次里,颂神术最能区别天才和庸人;神兽通、阿修罗两个境界才算上等念力师,且以阵术念术为尊。你看今日最强的一战中,玉鼎阵虽是颂神队施展出来的,但本质是阵术,而长龙虽强犹被萧铜一矛断首,这是念术。而我们也只是上下两等人聚在一起罢了,庸人早在强手路过时被顺手砍了。” 聿西顿了顿,拎起一只酒杯仰头饮尽美酒,又道:“神兽通是将,阿修罗是君,他们本来看不起我等,但却有两样最想要的东西用得着我们,你不妨猜一猜。” 启吟讪笑一声:“你有辛秘告我,那我便直呼你为聿西。我相信你不会平白无故提到这么多,既然说了你我处在下等念力师的层次,那么上等念力师所要的定然是我们的颂神术,至于另外一样,我猜不出来,还请明示。” 聿西也跟着笑笑,相互敬了一杯酒,赞道:“正是如此,和你说话要比其他神兽通以下的人简单多了。” 他斟酌一二,才继续说:“得望国囊括二十郡七十余县,国土百万里,不可谓不广阔。但南陆却有几百个这样的国家,你说会有多少神兽通和阿修罗?但凡立国者没有阿修罗实力,国家倾覆只在旦夕,所以一个国家至少也有一个阿修罗。但战争不断寿命有穷,改朝换代最快不过两百年,如果你来当得望君,你要如何庇护皇室和子民?” 他把星门境的眼界抬高到国君的位置上,倒不是高估了启吟,聿西知道启吟看过《王制》不似谎话,自然相信他的眼界理应比在座任何人都高。 “嘿嘿,你倒是瞧得起我。我听闻最年轻成就阿修罗的人才二十二岁,而最年轻的国君也有三十余岁,这已经算是百年一出的天纵之才。如果是我做国君,多半老态龙钟忙着准备后事哩。” 启吟深知境界提升极为艰难,但大陆有亿万念力师,其中十几岁突破到四通境的绝对不少,甚至于青年时就达到了神兽通。可惜神兽通要开发心窍修行之法,如果不是奇遇,绝不可能在五十年内成就阿修罗。 所以颜可之等人争夺睡海天珠也怪不得他们,实在是打破瓶颈的机会太过渺茫。 启吟也不忙着细想答案,转而问道:“聿西,我还有一事不明。人族和兽族的寿命相去甚远,即便最顶尖的阿修罗也只有不到两百年寿辰,而兽族凭借种族血脉却常有千年大妖问世,此消彼长之下,万年纷争里人族竟然不曾落败,你可知这是何故?” “这个不难。人族的王者数量远超兽族,兽族不敢掀起大战。” “未必”,启吟摇头道,“时机未到而已,不信你问玉饕餮。” 聿西恍然,他按照正常的推断来解答,本来十分合理,但却忘记了启吟知晓神名这回事,到底有多少人族兽族封王,恐怕只有王者和看过《王制》的启吟知道。 他给启吟斟了一杯酒,赧然道:“看来这之中有些内幕,可惜云狐窝在点山瓷里睡觉,改日我再问问。” 此时,符夜和符坚正大快朵颐述说着今日境遇,但启吟二人窃窃私语没有特意避开她,于是她一边支着耳朵一字不漏全部听下,忽闻此言便放下了玉箸银杯,悄声问道: “小吟儿说点山瓷画出的物形比魏书轻画出的还要厉害,聿西大哥能把它借给我摸一下吗?” 聿西大喜,暗道这姑娘眼瞎心不瞎,“当然!待我画幅清水游鱼给你。” 只见他迅速从收录阵里取出画轴,起身将其挂在这间雅致清轩的一道屏风上,又以金笔点墨,信手飞扬一蹴而就,众人深知他画法高超,以为他雅兴所致作画,急忙起身围了上去。 “一笔成鱼,一笔成水,好风采!只是这鱼游得不欢,很是低迷?” “表面未必重要,画法不是单纯工笔写意,而是颂神之用。你看他作画不用一丝一毫念力,却能引动画中鱼儿出游,这画法有望通玄啊。” “谬也,这明明画的是碧水近桃花,一望妒沉鱼。” ...... 众人赞不绝口,几个实力眼界不过星门境的丫鬟侍从更是眼前一亮,想要前去看看是否真有人面桃花可以让鱼儿嫉妒得不愿浮起,但碍于身份只能远远看着,心中焦急却故作矜持。 启吟也赞了一句,拉起符夜将她送到画前,那画中鱼儿本来就有些兴致索然,咕噜着气泡慢慢游动,忽然见到艳若桃李的符夜凑近,呆了一刻便沉进画里,剩下一团黑乎乎的墨影。 众人见状都惊叹于聿西随手作画竟有用意,而聿西又是鸳鸯楼的贵客,不免连连奉承他,连带把什么也没瞧见的符夜夸了一通,唤作“可人儿”,似是讨好颇被看重的启吟。 符夜却是不满,探出削葱玉指轻轻触摸了一下点山瓷,竟然真的探手到了清水之中,整只藕臂没入纸面,搅和了一通,点山瓷荡出道道涟漪,仿佛一弯浅水垂直立在屏风上。 “咦!真的有条笨鱼,游都不会游!” 符夜惊呼一声喜上眉梢,作势要把那鱼儿捞出来,幸好启吟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悻悻收回手,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也知道,画法脱离纸面是要用到颂神术的,而自己捞鱼却不懂得施展颂神术,只会反受其害。 众人都是玲珑剔透的生意人,而这里也不似严肃的场合,于是便都在哄笑。 聿西立马趁机带着启吟出了这处雅间,在楼道里继续笑谈。 “符夜姑娘真是聪慧,一听到你说玉饕餮便趁机让我将点山瓷拿离身,好叫玉饕餮无法在一旁偷听。” 聿西含笑道:“所以你说看过《王制》是真的?那你便有了人人眼红的机缘,不过须得记得不要招惹耳目,否则便是杀身之祸,玉饕餮听全的话,未必不会加害于你。” 启吟也点头道:“你连天地四法藏在神头谷都敢说给我听,我自然信得过你。《王制》极其重要,应该就是你说的阿修罗所求的庇护之法。” 他说罢却突然明悟,恍然大悟道:“此法不在《王制》里,而是借其力量得证长生,因为王者便是长生人!” “正是如此。阿修罗登上皇座时多半只剩下百年寿辰,绝不甘心做一抷尘土,所以一城一地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便是长生之道”。聿西道。 “而且长生的办法千奇百怪,借用一些神奇的颂神术也能够做到。” 启吟一窒,这种事他倒是从没听说过,便问道:“所以有人看上我的唱法和你的画法?” “或许吧,至少那鱼渊楼心怀鬼胎,绝不是善茬。” 启吟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自己反而安全得多。 他自己不愿意施展颂神术,谁也没有办法逼他,就像文曲星君来骗取空明的神名之谜时也不得不知难而退,不愿意用强。 有了这层用处,启吟游历时也就有了倚仗,下等念力师比拼颂神术未必能胜过他,而上等念力师则可能委曲求全,善用他唱法天赋。 “改天将唱法教给符夜,这样也能放心不少”。 启吟暗想,唱法自己能够一点就通随手运用,多亏了空明之梦和梦中见识的半本《王制》,也就是另一本被空明唤作铁券的东西,甚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但是还是把这一切都基本悟透了。 他只能希望有缘再次进入梦世界时能向空明问理,到时候一切便知。 “与聿西一言,胜读十年书。星门到阿修罗也是天地四法之一,但不得长生,必是迷途。兹事体大,我现在就去料理私事,再将蓝鱼灯购回,好为神头谷之行做足准备。” 聿西点头称是,“此时明月已到天中,是得尽快参加蓝鱼灯拍卖会了。不过你的腿?” “无碍,我已有一些打算。只消十日就可以痊愈,到时候我们结伴去寻神头谷里的真正宝物!” 启吟豪迈笑道,一点也不像十几岁的少年人,看得聿西暗暗点头,“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鸳鸯勾那样的珍宝我暂时没有,但黄金能买到的我一定能设法求得。” 启吟大喜,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嬉笑道:“你想和我组成颂神队,又想骗我去找成神法,我当然不和你客气。所以水麒麟,我先要一百只!”文学度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六十三章 明眸如月,愁却锁眉 不多时,两人重新回到雅轩之中,而众人仍对点山瓷津津乐道。 “万化池果然厉害,配合你的画法竟然可以让画中鱼游上这么久,连我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启吟也不由得赞道。 聿西却一脸心疼,犹自想着一百只水麒麟的事,叹道:“是时候收回点山瓷了,不然云狐被一堆人声吵到,肯定会对我破口大骂。” 他走上前去与人相互奉承几句,才将那画轴揭下收进了收录阵里。 而启吟则借口要去鱼渊楼赴会不得不提前离席,自罚三杯之后带着符夜父女出了鸳鸯楼。 三人走在废墟之间再没旁人打搅,符坚这才长出一口气,悻悻道:“多亏了启吟小子,不然鸳鸯楼的人可不会这么好说话,甚至借给我这对鸳鸯勾。姑娘,快去谢谢他。” 启吟慌忙摆手止住符夜,只是问:“这玉勾有何作用,竟然让老叔也不得不亲自去盗宝,失手后甚至不敢进来羽衣部落?” 符坚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和鸳鸯楼素来交恶,又无巨财租赁此宝,所以为了我家姑娘我才被迫冒险。唉,我这人治病有几手,做贼偷却实在不行,好几次都险些被捉住......” 启吟点点头,自己在茅舍时就有让符夜复明的想法,只是苦于手段奇缺,一个痛觉阵不足以救治这先天的眼疾。 “符夜,你能睁开眼睛吗?” 他想了想问道,但内心却暗暗紧张,生怕这姑娘暴怒之后会枉顾几日的情分把自己打一顿,而且更担心自己一语伤人。 符夜闻言一笑,天真无邪像是废墟里突兀开出的桃花一枝,启吟借着当空明月看得清楚,不免心思缱绻。 “睁眼倒是可以,只是很费力。” 符夜不怒不恼,认真答道。 一旁随行的符坚暗暗嘀咕,“姑娘转性子了?按理说只有自己几人,笑完应该打人了才对。” 启吟腿脚不灵便被符坚扶着,即便符坚压低了声音也被启吟听得一清二楚。 他佯装不解问道:“老叔不要开玩笑,符夜时而跳脱时而矜持,但不是会挥拳打人的蛮横姑娘。” 符坚另一手牵着符夜,心中暗想:我可还记得你把鸳鸯楼的人引过来时被她一拳打倒在地。 “你看过来就是了。” 启吟符坚闻言都看向符夜,只见她睫毛微颤似是艰难地想要睁开双眼,启吟专注看着她片刻才等到她将眼帘抬起,竟也忍不住惊呆了。 如水月光如水眸,蟾宫仙子见之羞。启吟如此想道。 清澈的一双眸子望来,确实让启吟涨红了脸,有些心潮澎湃,更有些害羞。 从前或许是个小小的睡美人,如今却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貌美天仙忽然睡醒,而此时启吟就像是凑在床头偷看,四目相对下自然羞红了少年脸。 不过他很快发现,符夜美眸虽隐隐有神色,但更多的却是如人失了魂般呆滞,刚才惊艳到自己的只是这双眼衬着明月漏下睫毛的毫光,才能突兀之间让自己心头抹上一丝窃喜和不敢僭越的局促。 现在再看,便发现符夜的双眼其实晦暗无光,启吟与她对视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目光无法得到她的回应,心中惋惜不免油然而起,感叹连连。 “小丫头的眼睛比昭昭明月还亮,启吟虽常被人夸他是柳眉星目,但也不及你万一。” 这时地灵连忙打破沉静,大肆夸赞符夜。 符夜试着眨眨眼,欣喜地捂住衣襟里系着红绳的地灵珠,连声嬉笑。 启吟回过神来,又与符坚对视几眼,心中突然明白。 “老叔助我完善痛觉阵,或许我有主意帮符夜一次。” 符坚也点头称是,毕竟他求取鸳鸯勾之后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治好她。 于是二人商量了一番,匆匆带着重新合上眼的符夜往人声鼎沸的街市而去。 很快,启吟寻得离鱼渊楼不太远的一间客栈,要了三间客房安稳住下。 “午夜刚过,明月开始西斜,我们还有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鱼渊楼图谋不轨,一定等着我去竞拍蓝鱼灯,所以不必着急,先让我把最近的几个想法印证一番,说不定就能让符夜得见光明。” 一间客房之内,启吟三人围坐在地上,连地灵都化作人形,放出黄澄澄的念力将整间房间包裹,不让丝毫的气息声响传出去。 “我们治好她最大的倚仗就是痛觉阵,感应星辰时需要运用到五觉,阵法亦然。从理论上来说,通感的二人可以互通五觉,而不是单一的用痛觉阵传递体觉,实现复明的办法就是让视觉也相通。” 启吟轻声道。 符夜国行医治病都借助痛觉阵,治疗的主要是内外伤痛,可以轻易找到伤患处,与病人同受伤痛,如此一来望闻问切之中的问便能更加准确。 医人总比不过自医时对疾病的了解,病起何处所欲何味都能身当其境,但像符夜这样的先天顽疾,使得双眼从未识物,依靠任何病理药物都无法治疗。 符坚曾想过换眼之法,但一想到女儿一双明眸要以他人污血来得复光明,他便放弃了。 而符夜如何也不答应施行此法,更何况五觉乃修行念术的根本,换了眼眸之后修行之路将更加艰难,甚至于和人的意志等同的念力非得源于自身五觉感悟的话,只会反遭其害,更不可能感应到星辰。 “但是颜可之和萧铜追杀我时曾施展颂神术,其中一句‘八纮相返自相连’让我感悟颇深,但不能解惑,后来多亏了符夜和我闲聊我才意识到其中三昧。天地皆有八种属性组成,它们尚且相连相返,何况一个痛觉阵?而后符坚老叔破解玉鼎阵时将痛觉阵倒转,终于让我知道此事可成。” 符坚点头赞道:“我苦想一辈子也只想到这个办法,但是这个办法也和求医问药一样徒劳无获。” 他顿了顿又道,颇是无奈,“我能将痛觉阵倒转,让我的体觉被其他人所感知到,但是只能持续一瞬间。用于战斗或许有用,但是治病,却不可行。不仅无法联通视觉,也无法持续更长时间。” 他虽然连声哀叹,但符夜轻轻挽住他的臂膀,让他重新振奋精神,于是将收录阵里的檀木盒子取出,推到启吟面前。 启吟将其中的玉勾小心拎起,打量了起来。 他已经问过绿鸳,这鸳鸯勾一阴一阳,有阴阳倒转之功,符坚也正是因为玉勾的这个能力才动了盗窃之心。 启吟问道:“这玉勾由老叔来催动,可否将痛觉阵逆转,而不会很快就回到原样?” 符坚点头道:“只要这玉勾在身边,不断注入念力,就能维持阵图倒转的效果。痛觉阵消耗得念力极少,不会是大问题。” 启吟沉吟思索,这阵图倒转过来之后就是两人感念通觉的角色互换,医者与患者的位置对转,借此能够共享部分的五觉,所以至少要两个人长期相伴,并且将此阵关于体觉的效果对准视觉。 “我理师父说过,视听闻味体和八纮八极不可分割,都是人族修炼必要的元素。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四木四土三水的星轨纹需要改变一下,融入光属性的星轨。” 地灵盘坐在三人旁边,闻言便问:“光属性?我们四个都不是光属性,而且三十神星中光属性的星轨纹有十种,就算你天生聪慧也未必全部学会了。” 启吟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是感应太阴的天才,早就学会偏门的光属性星轨纹了。” 符坚和地灵看着他得意却故作此态,都是倒喝一声,扬扬手不以为然。 其实启吟,没有告诉他们的是,他的《太和正音谱》之中最多的阵图就是光属性的阵图。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改变木属性为主的痛觉阵,将木属性天地第一生的特性放大和变异。” 启吟思忖,天之生育,盛德在于木位,且能曲能直,所以医者大多是木属性,拥有此属性的人大多生命力旺盛,容颜难老。 更重要的是它在八属性里处于靠中的位置,前有水土,后有风雷,又远接天光,可以承天德,联通了其他属性并且被空明造化成天地第一株生命,所以才有了感念通觉的效果。 “我的眼睛有异,可以暂借明月之能催动十种光属性星轨纹,不过可能惹出幺蛾子来。老叔记得找个小厮去找聿西过来,他能帮我。而后我会将痛觉阵改造一番。” 他仔细想了一下才说:“我买了一块藤精,有倒生倒长的特性,将玉勾镶嵌上去或许能有裨益。如何逆转阵图全靠老叔,而阵图由我来完成。” 符坚认真听完,郑重道:“你的办法我不是很懂,但是我相信你不是空穴来风,一定可以做到。如果真的将痛觉阵改造成功,那你的成就将远超符夜国前人,你的才能如果真的这么可怕,那我做牛做马也会为我女儿报答你的大恩。” 他说罢单膝点地向启吟抱拳,吓得启吟连忙将他扶起。 “老叔和符夜,与我有缘又有恩,我这个想法尚且不知道能否实现,万万不敢受此大礼啊!” 地灵在一旁揶揄道:“你们说得好听,却没说到点上,专门绕花花肠子。依我看不如让小符夜去报恩,让启吟坦然受礼,如何?” 他正欲嘲笑,就被符夜扬起一拳打在脸上。 地灵不喜欢萧萱但最喜天真可爱的符夜,他此时四通境的修为自然知道符夜打来一拳。 所以还未打中他就把坚实身躯化作氤氲念力,也不躲避,让符夜一拳捶中地灵雾气,宛如打在棉花上。 符夜脸上飞起两抹红霞,怒哼一下才收手。 她自然知道地灵的意思是以身相许报答大恩,“这种事还是看过真人之后再说,我可什么都没见过,要是好看那倒罢了,小吟儿太丑的话......” 启吟被她逗乐,但也不敢继续惹她,于是让符坚去差遣楼下客栈小二向聿西求援。 “以聿西的速度,他带人来救我估计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那我们直接开始。” 符坚重新关好房门,闻言郑重点头,与地灵启吟一同组成最简单的三一阵型,借此才能够彼此辅佐,让念力极少的启吟完成他的试验。 只一瞬间他就分化出数百个木属性星轨纹,分成四堆供启吟任意调动。 而启吟则掏出白天买来的药石,借此画出三个水属性星轨纹,将之定格在空中,节剩自己本就虚弱的念力。 地灵也出力,学符坚那样分化大量的土属性星轨纹,也是四种。 启吟看着眼前三色念力阵纹浮在空中将这间房间照得通明,又看了看赤着脚丫坐在床头的符夜,于是微微一笑,将一些念力引渡进左眼里。 “太阴在上,借我微光!” 这时一道月芒从天顶太阴星上直冲下来,像是长尾光仙谪凡,坠在如洗大地上,刹那而震惊百里。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六十四章 阵图改造,天马行空 鱼渊楼上,琴袖莲步轻移,把一盏宫灯挂在了一根朱漆圆柱上。 蓝色的灯火忽明忽灭,照得她身前那方小池泛起粼粼波光。 “今夜有多少人可进三楼?” “回掌柜的,只有三人。除了那个启吟,另外两位都在楼下等着呢。” 琴袖蛾眉微皱,点头不语。 满月清辉不减,只是此时探身在了云后,眼看就要过子时了。 她思忖一阵正想差人去把启吟请过来,好叫拍卖会快点结束,突然,一股冷彻灵魂的念力波动横扫整个羽衣部落,连地面都倏忽颤了一颤,人人色变。 那无声波动从天而来,恰有席卷八荒之势,但凡念力师都被惊动,个个哗然,冲出门外抬头看天。 天中,云气全无,只有一道毫光从圆月落下,正中羽衣部落某处。 “这是......颂太阴星?” 她脚下一晃扶住了朱漆大柱,忍不住惊呼出声。 “谁人如此大胆,感应太阴的颂星术竟然舍得暴露出来?你们几个守在门外等启吟上楼,其他人和我去会会这个神秘强者。” “是!” 那几名侍从躬身退走,把老板娘的命令吩咐下去,诸多强者得令后鱼贯而出。 而整座羽衣部落也和鱼渊楼一样,一众高手全都慌乱了起来,或是惊慌或是兴奋,纷纷赶往接引了月芒的那座客栈。 而更远处,聿西也被那阵波动冲得身形不稳,险些从半空中掉下。 他脚踩飞电带着阵阵音爆,一边赶路一边大骂:“臭小子在神头谷前都敢这样惹是生非,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一只眼睛吗?” 但他脚下速度却不减,每踏一步都能更快一筹,一道道电花在夜空中绽放而他只留下无数的虚影,以致于他身后远远吊着的几名神兽通强者心中郁闷非常,他们在楼宇之间跳跃如飞一样被他越甩越远。 那股月芒对于启吟来说没什么特别,只是一道念力组成的毫光,但在其他人的感应里,就像一轮圆月坠地一样,让他们既惊惧又狂喜。 能够感应太阴的人万年不出了。 “喂喂,别用眼睛看我!” 符坚心头大骇连忙退出几步,向启吟低喝道。 地灵躲得更远,此时颇感无奈但也只好出声:“你现在是用颂星术催动左眼的力量,才能借到光属性念力,所以先别看我们。你先把阵纹画出来后再立即散去这股念力,不然可能会有麻烦事上门。” 他们不敢直视启吟,也不敢出现在启吟的视野之中,都面色铁青躲在一旁,只有符夜像是毫无所觉,依旧乐呵呵摆着双脚听着他们几个的谈话。 启吟哦了一声,只好低着头催动那股月芒的力量。 “原来我在黑河那里横扫行灵时,眼睛赋予的念力里面有一些太阴的念力,怪不得那些行灵根本不敢反抗。” 他嘀咕道,鬼魂和星力都可算是阴气,太阴更是阴气之主,鬼魂大多亲近又畏惧这种力量,容易被阴气的源头所摄服。 “阴阳两气很奇怪,理师父也难以说清是怎么回事。日月有光照,必然属于光属性,但光暗相生,阴气又可以算作暗属性念力,真是怪哉。” “唉”,他轻叹一声,把这些忽然生出的念头压下,专心调度一身突然获得的太阴念力,熔炼出几十方光属性星轨纹,以防万一。 于是他散去绝大部分的太阴念力,使得月芒阴气引起的震动也停息下来,而符坚二人见状才敢凑上前来,纷纷松了一口气。 启吟奇怪问道:“你们那么紧张干嘛,唬得我都不敢乱看。而且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甚至于不知道怎么运用,没什么好怕的。” 符坚和地灵相视一眼,都闭口不谈。 刚才他们都在一旁偷偷看见,启吟散去念力的那一瞬间,左眼里的一轮圆月才消失。而他们与那轮圆月正对时,整个困守在天庭星门中的灵魂都如坠冰窟,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差点要飘离灵魂,除非调用大量念力去防护住星门,不然根本不敢被启吟直视。 地灵无声叹息,他所处的立场很微妙,这种事并不适合他来说。 但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提醒启吟道:“那招虽然是颂星术,但颂唱的却是太阴星,而且你的眼睛有异不需要像千窟红炎那样施展颂星术,所以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来论。可惜你本身的念力太弱,根本不知道借来的会是什么念力。” 他又问:“是阴气?是光属性念力?还是别的什么,你根本不知道。而且你控制不了它的威能,一不小心就可能酿成大祸。符夜时常跟在你身边,被你误伤可能会很麻烦,不过这次是例外,改造阵图不得不需要这样做,所以以后你要谨慎一些,不要在人前动用。” 启吟似懂非懂,点点头应了声好。 “没事,我有分寸,况且有你们和聿西帮我。” 地灵看他满不在乎,嘟囔了一句后只得离开,无暇照看启吟是否能完美调用那些土属性星轨纹,径自下了客栈,默默等待在外面。 启吟也无奈,只好收回心神不再胡思乱想,专心致志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付诸实际。 他挥手一招,符坚画出的数百个星轨纹自动窜出四个,都是不同的样式,分别对应角、井、奎、斗四宿,飞到他面前供他催动。 这四宿包含的星辰并非只有四颗,所以运行的星轨也只是对应四宿里的某一星辰,而这也是学习和创造阵图的难度之一。 四土四木三水,看似只有十一座神宿的组合,但其中包含的星轨纹组合方法可以有无限种,单单四木宿,就有三十二种星轨纹,一旦组合成为阵法,一丝的错漏都会谬之千里。 启吟选取了痛觉阵运用到的那四个木属性星轨纹,以画法的形式将它们重组,区区几笔却让他大汗淋漓,足足花了小半时辰的时间才将四方星轨纹的阵纹组合成为阵基。也只有这样,才能以木属性上承水土下接风雷的特性,让这个阵图拥有感应通觉的效果。 符坚看他画得艰难,以为是自己的星轨纹被他调用会存在隔阂,于是小声提醒道:“如果只有木属性的星轨纹,组成阵基直接交给我就行。” 启吟只是摇摇头并不说话,因为这四个星轨纹要组成新的阵图阵基,便只能自己来,才能够让它的效果大变样。 而且他的画法不行。 这阵法终究不是《太和正音谱》上的原始阵法,无法被颂神后直接改造。 但是启吟却能在调度的过程中把自己一丝丝水属性念力当做粘合剂融合进每一个阵纹之中,而这念力蕴含了他刻意保留下来的一丁点太阴念力和某种不知名的能量,使得它的想法成为可能,能在后续步骤里将光属性阵纹也加入痛觉阵中。 他一言不发,暗中将那种不知名的能量的特性和五觉的感受记忆下来,才将地灵留下的阵纹也挑出了四个,让得它们能够契合痛觉阵。 他如法炮制用自身念力将其与阵基统一起来,成为阵盘,也就是垂直于阵基的一面圆形阵图。 一般的阵图都是平面阵图,或圆或方,组合的方式略微简单。但他的不一样,木贯中位,土陈下盘,成为立体的阵图,符坚看出奇异之处后不由得暗暗称赞。 “好家伙,这样的阵法从哪学来的?竟然可以组合成功!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一定是把水比作人,把光土比作天地,而木位可以承接三者,正和‘王’道。” 但他心中更多的是惊骇,敢于用这样的阵图仿制王道,更贯通三才,启吟到底是什么来头? 如果这样的人还能够一点就通、随口唱出颂神术需要的唱词,该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他的力量? 符坚暗暗叫苦,他作为符夜国的遗民,可是听说过造神计划的。 而启吟却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他有《太和正音谱》,又有四窍之心。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突然炸开,整个羽衣部落的居民游人都被这声巨响吓了一大跳,启吟本就紧张,毫无防备之下更是徒然一抖把刚刚凝练好的土属性阵盘搅碎。 他还来不及大骂,整个客栈就如同海上小舟一样疯狂颠簸,宛如处在山崩地裂中心一样。 “又是炸雷又是地震,到底搞什么鬼?” 符坚也大骂,连忙闪身到符夜身边,用念力捂住她灵敏的双耳,担心她再度被巨响惊吓到。 这时,一声喊声传遍夜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太阴之子不必躲了,给你三息时间出来受死,不然我就把整间客栈夷平,让所有人同你陪葬!”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六十五章 太阴有子,功在启明 客栈屋顶,两方人马对峙。 三丈高的地灵一拳砸爆对面那名玄色甲胄男子的一招念术,那颗雷球瞬间爆裂,震碎方圆数里不知多少的门户、砖瓦。 地灵冷哼一声:“在我面前逞凶,凭你还没这个资格。” 那男子站在另一座阁楼之上,提着长矛遥遥指着客栈方向,他虽只是七尺长身,在地灵面前只是个小不点,但气势却丝毫不逊色。 只听他冷笑道:“原来是你,那里面的不是启吟就是那个盲女。不管是谁,我们只要太阴之子有关的都必须交出来。” 而羽衣部落其他人也被惊动,聚在不远处议论纷纷。 那客栈老板是个胖老头,适才正在打着算筹记账,被这一声炸雷和怒喝吓了一大跳,此时也赶忙从大门里窜出,纳头便拜。 他颤颤巍巍道:“薛义士,要人您直管进去搜查,小老不敢阻挠万一啊。楼上哪位惹到了鱼渊楼小老也一概不知,只求千万别拆了我这小店......” 不等他说完那姓薛的男子就哼声道:“滚一边去,这里没你什么事。此人至关重要,无关人等看着便好,如若插手,那可怪不得我鱼渊楼耍横。” 看热闹的人离得远但也听得一清二楚,尽皆嗤之以鼻,叫嚷道:“羽衣部落可不是你们鱼渊楼做主,老子就要管闲事了你能拿我怎样?” 这些人一个个躲在人群里叫嚷偏偏不出来露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但不爽又胆怯之下只好逞口舌之能来搅混水,气得薛姓男子转头寻人却找不到,隔空对骂了起来。 “我还以为薛义士是个笑面虎,原来也是直爽的好汉。” 玄甲男子骂了几句,闻言转头看去,便见聿西从天上楼下,稳稳站在地灵身边。 “好啊,臭小子还敢明目张胆出现在这里,本将今晚就把你们一块挑杀了。” 他不像外表那样阴翳冷厉,反而是个粗鲁性格,不等说罢长矛就猛然一扬,一道雷光长弧从矛锋之上爆发,对着聿西飞射而去。 这道丈许长的雷弧宛如一口大刀,迎头狂劈下来,却被地灵飞起一脚踢碎。 砰—— 地灵身手矫健又大开大合,再出一脚,将那在一声爆炸声中迸发出来的雷光踢开,又稳稳落回聿西身旁。 这玄甲男子连续出招两次,连地灵都气极反笑,恨声道:“果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今天定要你人头落地!” 聿西啪嗒一声甩开折扇,拦在蓄势待发的地灵面前,笑容灿烂劝说他们道:“今夜好事连连,不宜大动干戈。诸位若是有心坐下来谈,就卖聿某人一个面子,大半夜还是不要吵到街坊们睡觉为好。” 他折扇轻摇,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破风声,几袭华衣不知从那处飘来,待得地灵等人看清,才知道是鸳鸯楼的几个高手。 而几名女子也来到那个薛义士身后,继续对峙起来。 “白玉军一事只算小利,太阴之子却是大利,我鱼渊楼可不会对鸳鸯楼退让半步。” 此时鱼渊楼的强者还要略多过聿西带来的人,算上地灵和符坚也只多上一位神兽通,并没有太大优势。 因为远处走到围观人群之前的琴袖和另外一名女子也笑看着聿西等人,丝毫不惧怕两败俱伤。 聿西心知鸳鸯楼的人是墙头草,只是被他借来撑门面的,但他神情却不变,闻言反而大笑道:“诸位真爱说笑,什么时候太阴之子这种无稽之谈都可以放上台面了?刚才的月芒我也看到了,但你凭借这道念力就要动手捉拿我的朋友,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边说边取出点山瓷,铺开纸笔。 琴袖不以为意,只悠悠道:“聿公子不必故作镇定,你的画法需要借云狐大仙之形,还能让它保持神兽通实力多久?根本不再是我等的对手。而你身份显贵,焉能不知道事关太阴感应之人,早就被明都买了性命?” 她连连摇头,根本不把没有云狐大仙的聿西放在眼里。 聿西和地灵对视一眼面色都是一沉,他们一个耳目众多一个见多识广,当然知道明都意味着什么。 “琴掌柜想要用强,却不问清楚引发那月芒的是何人,就妄图用明都来压我。明都势大又如何,大陆上的事还轮不到他们来指点,更何况,一个启吟可不止值一把神器。” 琴袖闻言微微皱眉,她们这次出动可不知道会是启吟,不过薛姓男子莽撞又以势压人,摆出了鱼渊楼的名头,她已经退不得了。而她今天吃了两次亏,当然不会因为事情有变而弱了气势,自砸招牌。 鱼渊楼需要用到启吟不假,但也想要这个人头悬赏的奖励。 那毕竟是神器,王者也未必拥有的神器! “你们得到的消息水分太多,夸大其词了。神器认主,怎么可能会给出这样大的赏赐?那不过是一块帝铁罢了,即便是你鱼渊楼的大掌柜出来,也未必能将其打造成合适的神器。” 聿西继续说道,却分神操控念力在点山瓷上乱画,防备鱼渊楼众人突然出手。 而他说这么多却未必能将鱼渊楼劝退,反而让鸳鸯楼几位随行的高手和那些围观的人暗暗动起心思。 他身后一个锦衣美髯、丰神俊朗的男子犹豫了一下,问他道:“聿公子,你们所说是真是假?一块帝铁足以买下几十个国家,为了一个星门境的小子实在不值得。不如我们抢先将人拿下,再与明都的人交接,你意下如何?” 另外三人也连连点头,眼中有隐晦的贪婪闪过。 地灵皱眉,低声向聿西道:“这事并非人人知晓,你却要配合鱼渊楼的人传出来,你有什么打算?” 启吟和聿西有交情,所以地灵想不明白便只好问他,倒也没动真怒。 “没事,打不起来的,你看看现在有多少人聚过来了?又有多少人出去传消息了?鱼渊楼毕竟不是羽衣部落的霸主,她不会在这么多人的争抢下率先出手的。明都发出的悬赏挂了几千年,谁知道还生效不生效,而且从未说过率先杀死太阴之子者可得奖赏,要把一个天价死人带离大陆远渡重洋,可不是嘴上说得那么轻巧。” 地灵闻言点点头,聿西说得在理,众目睽睽之下有他们几个人保着启吟,又没有绝大的把握将这启吟尸首带去领赏,绝对不会贸然出手。 谁能将价值几十个国家的东西带在身上好几年? 更何况,太阴之子只是鱼渊楼一面之词,在场的都是生意人,知道什么样的钱又快又多,什么样的货进了会赔本。 “你说得对,从这里到海上就需要一年半载,而且活着的启吟用处更大,即便阿修罗要蹚这浑水也得掂量一下。” 地灵说道,但是他却没有说天经仙已经开始布局,让阿修罗之上的人开始关注启吟。 聿西点头,朝着客栈前的众人喊道:“你们可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神兽通也妄想争夺这样的奖赏?我也不瞒你们,我们雷方族早已和客栈里的人相合作了,与他作对就是与我雷方族作对,凭借一道月芒就贸然出手,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此话一出万众哗然,鱼渊楼的人马也皱起眉来。 “他叫聿西,雷方族的那一位也姓聿,我原先以为这姓氏不少见,只是巧合而已。” “是啊,我们还有别的要事,除非有十分的把握,不然不应该招惹这样的人。大掌柜远在大陆西方无暇出马助我们,不如先按计划行事,姑且徐徐图之?” 鱼渊楼几个人都把火气压回肚子里,几个闪身回到了琴袖身边,向她低声问道。 “也罢。如果是启吟的话,我们确实要留着他的性命。” 她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放过这件行走的神器胚子,现在这么多人围观之下,她若是和疑似雷方族的聿西交恶,恐怕无法将事情处理得干净漂亮。 而且除了启吟,谁能完成她的任务? 于是她冷哼一声,“此事暂且作罢,反正我已点上蓝鱼灯,一个时辰之后它就会拍卖出手,我并不担心客栈里的人会忍住不出来竞价。” 她不愿多说,弱了自己威风,于是带着鱼渊楼的人拂袖而去,但大半夜的客栈周围依旧喧闹非常。 很多不知晓这几千年前的悬赏的人都对此事挂心起来,不多时这个消息就会离开羽衣部落,传遍整个得望国,甚至于越过得望国西川四大关的五国兵马也会渐渐知晓此事。 聿西等人的谈话大家听得一清二楚,启吟三人自然也一字不漏。 躲在客栈里的启吟面色微变,嘀咕道:“不知道他们胡说什么。不过这下好了,全城都知道我价值几十个小国,而且只有星门境。” 他深感无奈,恐怕上到阿修罗,下到重生境都要来找自己晦气,或许他们没把握将自己安稳送到所谓的明都去,但是自己感应太阴的其他用处总归要被压榨出来。 “明都怎么会和太阴有仇?不可能吧。” 他嘀咕道:“我其实都不知道感应太阴星会这么抢手?它有什么用处我都不知道。” 他叹了一声,甩甩头把凌乱思绪扫开,继续凝练眼前的痛觉阵。 在聿西也离开客栈的时候,他已经把土属性阵盘重新完成了,所以下一步就是光属性星轨纹组成的阵门。 “幸好用过一次无形之子,至少让我知道它和水的关系以及用处。” 可是他仔细一想才知道自己遇到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组合这个阵图。 启吟深感头疼,转头对符夜和符坚说,颇有些不好意思:“老叔、符夜,我现在有个难题。” 符坚道:“不必担心,大家都不是傻子,不明就里就对你下手的终究是少数,有我和地灵,还有那个来头不小的聿西帮你,一些宵小之辈断然不会出手加害于你。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听姑娘说你和聿西今天才认识,如若深交可要慎重。” 启吟心想自己和你们也没认识多久,不过仍是乖巧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我其实是突然发现,不知道怎么颂木属性才好......”文学度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六十六章 唱法娱神,神娱凡人 繁星无限,月光下澈。 此时有几人沿着土城小街往鱼渊楼而去,尽皆闷声不语。 人称薛义士的男子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向领在前头的琴袖问道:“掌柜的,我们去势汹汹本应该有所斩获,怎能让那姓聿的小子几句话就吓退了?我老薛顶在前头叫阵现在却灰溜溜退回去,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我神兽通的名声。” 他颇感无奈,又隐隐含有怒气,只是碍于琴袖是这土城鱼渊楼的主事人,连他也不敢胡搅蛮缠。 琴袖闻言放慢脚步,说道:“我当然也咽不下这口气。能够感应太阴的人数千年一出,就算不把他送去明都领赏,也能另作他用......可惜,我们几个奉命在此,有更重要的任务,而那人刚好是启吟,所以暂时不能出手伤他。” “我就是个充门面的打手,从来没打听过需要用到他的原因,今天老薛我一肚子火气,掌柜的就别继续糊弄我了,不妨跟我们说说他的用处?” 同行几人也连连点头。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说给你们听也无妨。我原以为他是个世家子弟,才将他请进鱼渊楼鉴宝,然后按例让他先听一遍鱼渊曲。这启吟终究只是个少年,不动声色尚且做不到,所以被我诓去听曲时一下子就露出了马脚。” 琴袖似是欣喜,似是欣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他第一句就听出了那是颂神唱法,这足见他颂神术极有造诣,此为其一。” “而后面的曲子虽是颂神唱法,但没有实意,根本不能够施展出任何念术也听不出词唱何神何灵,但他神情变化之大,足以看出他听出不同的东西。你们可能不知道,颂一尊大神,所用语言未必是秦国语,而咱们鱼渊楼那个唱曲的丫头的颂神术天赋已经是万里无一,也只能从大掌柜那里学到秘语的一两个字音,不能解其意。我们这样的庸人听了无从发觉曲中有此音,而启吟一定听出了端倪,此可为其二。” 她神情羡慕,唱曲的黄裳丫头实力平平却被大掌柜所倚重,就是因为那一两个字音,而自己这种实力尚可的神兽通却未必能被大掌柜所看重,亲耳聆听其教诲。 她叹了一声又道:“其三,只以云狐大仙无形画像为引,他就能用玲珑心思将云狐的来历说透,临场唱词,借此把云狐唤出。若非见识超凡,能够一词达意的话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施展出这种级别的颂神术,所以我料定他是个天才。” 一旁的一名女子闻言便问:“掌柜的意思是,他听出了那秘语的含义?” “我好歹是长袖善舞的生意人,要看破一个少年郎没有多少难度,大抵不会有错。” 琴袖点头道。 那薛姓男子静静听着,他光看样貌倒不像一个莽汉,不过众人语毕他还是忍不住大声问道,闷声如雷:“那为何不直接抢人,把他捉来拷问?” “他们强者不少,暂时不和他们正面交锋。而且我已有计策,你们只管听令就行。” ...... 客栈之中,符坚和符夜都紧皱眉头,没有想到人人夸赞唱法精妙的启吟会闹幺蛾子。 过了一会儿符夜眉头一舒,笑嘻嘻道:“小吟儿和我说起他前些日子的经历,总夸口自己用唱法扭转乾坤死中得活,原来都是骗人的。” 符坚摸摸她的头,劝说她道:“姑娘不准无礼,启吟为了帮你才遇到难题,你怎能这么说他?” 不过他愁眉不展,看着处在诸多星轨纹中面色尴尬的启吟,也焦虑问道:“你的颂神术主要借助唱法,如果没有唱词,那该如何是好?” 即便他从别处听来启吟此人天赋异禀,但事关符夜他仍是惆怅了起来,绞尽脑汁思考其他可行的办法。 启吟尴尬说道:“老叔和符夜都不清楚颂神术要如何施展,所以先听听我的难处。” 他见二人点头如捣蒜,才慢悠悠道:“颂神术创造于万年之前,和念术、颂星术、大星术、阵术并为五术,五者各有其妙。而又以颂神术最为神奇,往往能借助神灵之力创造神迹,可以说,它并无定法。” 符夜时常跟着实力高超的符坚,见识也不算浅显,于是打断他道:“阵术以星轨纹为定法,一阵有一用;念术以念力、功法为定法,一招一式都有成规可循;你说颂神术无定法,是什么意思呢?” 启吟见她不是打岔,而是虚心求问,面容肃穆不像是故意调笑自己,于是松了一口气。 要是这傻姑娘故意来拆台,自己改天一定要绊她一脚。 他回答道:“远古时期,人们祭祀众神灵,除了献祭牲畜,还有舞蹈、歌曲、仪式,甚至还有戏剧,再后来人族先知诞生,代替空明神传授人类礼乐道理,就有了写祭文、焚烧图录等祭祀神灵的形式,主要为了娱神。而后来就演变成书法、画法、唱法为主的颂神术。” “生灵这么做是为了娱神,也为了借神力为自己所用,既是信仰所致又是生存所迫,而神灵的修行便需要这种祭祀,可谓是互惠互利。简化仪式之后的颂神术便再没有定法了,可谓是随心而动,只要能够娱乐神明,或是和神明达成某种联系,颂神术就能施展。好比同一个述求同一个神灵,我可以试着唱不同的唱词,一样可以达成想要的效果。” 符坚知道符夜所知甚少,于是适时解释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颂神的,只有和神灵相联系的人才可以,而这种联系便需要神引。” 启吟也点头,“神名可为引,神语可为引,神物也可以。比如那玉鼎阵,就是以大颂神队组成的阵图为引,向长龙借一个龙形,本质便是画法。而聿西的点山瓷是一件神物,他借助此物也可以和一些神灵建立联系,以此颂神。” 他继续说道:“我对云狐大仙知之甚少,所以也是依靠点山瓷才将他召唤出来。而现在的难题就是,改造阵图是一个浩大工程,只有在颂神术加持下才有可能创造奇迹。我虽然可以借助某位神灵的力量,但难就难在,我对木属性一无所知,甚至于木属性的神灵闻所未闻,我无法依靠任何信息推断什么样的唱词可以顺应木性而改造阵图。” 启吟只说某位神灵而没有说就是空明,主要还是这种事情过于惊世骇俗,符夜等人他信得过,但一旦不小心被外人知晓,所有人都会置身危险之中。 因为从来没有人得到空明的神名之谜,不知其所以然,根本无法建立联系。 “唱词须得表明述求,须得形成具体的效用,我现在让符夜复明之心恳切,但不通晓木属性便难以借题发挥把木属性硬生生唱出颠倒和感应通觉的效果来,所以无法施展颂神术。” 他哀叹一声,自己曾经借助空明神施展过风水光的力量,虽然收效不错,但依旧是浪费了三次机会。 特别是借风之时只帮助红炎提升到神兽通,事后还被反噬,而这统统归咎于他当时一时心急连唱词都没有说出来,对风属性的理解也远远不够。 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启吟依旧颂神成功,而他推断此事有三个可能:空明抛砖引玉,将力量无偿借给自己,让自己知道颂神术的妙用;二是主掌风的神灵卖自己一个人情,即便自己无法通晓其真谛也能暂借一二,所以只帮红炎提升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修为;三是那座神和红炎真的有所关联,八大属性中风火之合恐怕不逊于木土水。 他说完之后无人能答,整个房间悄无声息。 但符夜天真无邪,她像是地灵所说的不入尘俗的天仙一样,奇思妙想比启吟更甚。 她丝毫不被复明的难题所困惑忧愁,反而心生欢喜。 启吟和符坚两人,一个不成熟的少年,一个邋遢的老头为了这件事殚精竭虑,以至于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去盗取鸳鸯勾,去收购藤精,可谓是想到一步就走了一步,她心中感激难以言表。 而且她很聪明,听得出启吟弦外之音,他自作唱词,那么神引就不会是神语,他只有鸳鸯勾痛觉阵和藤精,那么他没有神物,只剩下神名可供他所借。 但启吟说过,木属性的神灵他闻所未闻必然无法与之相联系,但此颂神术却又能改造木属性阵术的力量,敢问世间还有哪位神灵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她嫣然一笑,对启吟道:“我以为小吟儿只是个惹事精,没想到竟然会和空明神有关联。” 启吟一愣,难道自己说太多竟然被猜出来了?他心里暗暗叫苦,有些哀怨自己终究不善于对人设防,也没有成熟的历练让自己学会怎样做才能藏一手,不会欲盖弥彰。 符坚眼珠子一转,也恍然大悟。 无人回答,符夜只好继续说道:“没事的,你也别不承认。而且咱们几个关系可好了,不会因为这种小事闹出麻烦来。” 启吟被她逗乐,摇头笑道:“那你来说说,我们应该怎么施展这个颂神术?” 几人讨论许久依旧没有定论,迟迟没有解决之道。 符夜突然问道:“你一开始的想法,是要将颂神术用在鸳鸯勾和藤精上,还是用在我身上?” 启吟闻言不解,但仍是说:“都不是,我的颂神术只有在改造阵图上有奇效,所以需要痛觉阵,将其变成视觉相同的阵图,所以需要用在两个人身上。” “那,是哪两个人?”一旁挠着头愣神的符坚也问道。 “自然是光木土水都能兼备的人最好,有地灵化作珠子,也还需要兼通三种属性的念力师,但双属性的人几乎没有,只有我借助太阴之后和符夜的木属性相结合,才能源源不断催动这个阵图。”启吟无奈答道。 “既然如此,这个难题可以解决了!” 符夜突然雀跃道,兴奋得从床沿跳下,被慌忙的符坚一把扶住。 “我也算通晓木属性,你我二人可以合作一词!”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六十七章 月拢边城,芙蓉妆红 启吟一愣,随即也明悟符夜的意思。 现如今神引已有,只要诉求明确足以改造阵图便可行。 最重要的是,拥有空明神名的力量,借用时并不需要自己去娱神,虽然他并不知为何空明总对他有求必应。 “按你们的说法,是不是得到神引再施展颂神术,就足以借到想要的力量了?” 符坚问道。 启吟点头,“可以这么说,比如萧铜的那招斩断龙头的念术,就是颂神术借来的,如果我也有睡海图的话,我也可以施展出来。只不过我才星门境,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威力。” “连我姑娘都重生境了,你这小子竟然不把提升境界当一回事儿,小心以后需要她来护着你。” “老叔就别埋汰我了,其实我已有想法,以后再详说,现如今应该以完成阵图为首要。” 启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向符夜求教她所说的合作应该怎么做到。 “既然空明已是全知全能,那么我们只需要想出法子来,他自会为赐福于我们,一切难题迎刃而解,我们只需要将我们二人与鸳鸯勾、藤精勾连起来就可以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 启吟语罢,盯着眼前的那些星轨纹,现在阵基阵盘和阵门已经完成,只要把水光属性的星轨纹融合进去就万事大吉。 他十指翻飞催动身前那十方光属性阵纹,冰寒刺骨的太阴念力在其上流动盘桓,不断泛着幽幽微光。 启吟微微一笑,这种念力世间少有,但对某些兽族和鬼怪有着致命的诱惑,如果自己能够善用此能力,或许能够坐实太阴之子的谣言。 他心里暗暗思忖,这到底是颂星术还是左眼的异能?可惜不解其意,只好沉心静气,依照《太和正音谱》里的一个原始反射阵图,将十方不断运行变化的阵纹糅合为一体,而启吟早已冥思苦想过一番,稍微改动了一两处就让得这个小小阵图与已经完成的半个痛觉阵完美契合。 “老祖宗遗留的这本书实在趁手,每个阵图看似不堪大用,但稍加改动就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知道我祖上是什么来头,希望能早些日子发掘出启姓辛秘。” 启吟看着眼前滴溜溜旋转的立体阵图,不由得满意一笑。 接下来只剩下水属性的阵纹,就大功告成。 但他也知道,这种改动并非阵纹的胡乱堆砌叠加,而是必有规律可循,即便有鸳鸯勾等奇物也非黄口小儿三两次尝试就能完成的。 所以水属性的阵纹必然无法融汇进此阵中,只有施展颂神术才有可能将所有阵纹统一起来。 他微微一想计上心来,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占一下便宜呢? “此阵既然由我设计,应当由我先颂唱上一叠唱词。你如果接得好,复明在即。” 他见符夜和符坚二人郑重点头,于是和符夜商量了一下唱词的要求,但符夜侃侃而谈倒是让他有些惊奇。 他清清嗓子,催动太和原音图。 启吟小脸微红,略带紧张地唱出一句:“抬望眼、月退羞,春光顾盼百花璁。纤阿怅看镜中影,烘云灯华只芙蓉,自开雾朦朦。” 此句一出华光乱放,一股庞大又奇特的念力由天而降冲击在启吟抛出来的藤精和鸳鸯勾上,那块皱巴巴的千年藤精瞬间复生膨胀,疯狂扭动之间伸出无数细小藤条,却又瞬间缩小,紧紧扣在交颈而眠的两只玉鸳鸯身上。 只见双“了”形的鸳鸯勾被藤精所引,在半空中疯狂旋转,倏忽一闪就窜过了三个水属性阵纹,将三方缥缈游动的阵纹串联起来,又一同撞进了那个立体的痛觉阵之中。 此阵光芒大放,符坚只觉得自己双眼被光芒照射到之后仿佛用视觉感应到了星辰,目力更甚从前,给了他一种一眼足以明察十里外的秋毫之末的恍惚感。 “连我也目力大增!” 他激动异常,因为此光所及之处尽在他的视野中,他站在床边一动都不敢动,但他身后被褥之物他却借助阵图散发的光芒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视觉和这个阵图相连了。” 他转念细想启吟颂唱的那句词的含义,瞬间就明悟,暗暗赞叹。 “臭小子果然聪明,他说自己不懂木属性所以一个字都没涉及木属性和神灵,反而是大赞月光明媚而美人的眼眸更甚明月万分。不过不妙!这小子说的是我家姑娘眼含春光,明明就是暗示情意,看老夫不打散这对小鸳鸯。” 符坚心中又叫苦起来,但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因为阵图的效果已经出来,而且启吟身上的气势涨到了极致,普通神兽通都比不上此时他的一星半点,恐怕他的颂神术已经成功了一半。 其实他还是低估了启吟,他不敢动弹,所以只知道满屋月光,但羽衣部落的人却纷纷惊醒,因为此时整个城镇一片亮堂,除了人体以外的事物全被这突袭而至的月光穿透,所有的发光之物全部熄灭。 鱼渊楼上下也一片慌张,连蓝鱼灯也暗淡了下去,琴袖见状险些咬碎了银牙,恶狠狠道:“如此肆无忌惮,看我不把你抓来唱上十天十夜的鱼渊曲!” 如果此刻有夜行的旅人赶来羽衣部落,定然可以看见,半轮明月沉进城镇里,无边幽光将城镇包裹,千里之外都能看见这巨大的半颗光球,似有无尽的念力与天上更亮的那轮明月相呼应。 启吟嘴角一抽,他是施术者,看到的范围比符坚更远,整个土城对他来说一览无遗,无论是凭栏怒骂的琴袖,还是城南鸳鸯楼顶喝着小酒的聿西,一举一动都难逃他的探查。 “聿西好像不以为意,反而是老板娘凶神恶煞,看来我又惹到她了。” 他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施展的颂神术太过强大,以致于现在的效果超出自己的预料。 “看来是我唱得太夸张了,词里面说丰沮玉门里的看管明月的纤阿神女看到符夜的眼眸都要惆怅,然后空明就弄了一个土城这么大的明月眸给我......这下麻烦了。” 这下别说羽衣部落,整个得望国都知道有人能够唤出一轮足以笼罩城池的小月亮,除了传说中价值一块帝铁的“太阴之子”外,别无他人。 “咳咳!符夜你再不接下一叠,我可能会被刚醒过来怒不可遏的羽衣部落的人乱棍打死。” 启吟连忙说道,如果这轮月亮不消失,今夜恐怕无人能睡着。 符夜也听出启吟唱词中的隐晦含义,哼一声之后只好接下去:“我不是说好了看对了‘眼’之后,做对小鸳鸯也无不可吗?那小吟儿可得听好了。” 她顿了顿,轻声唱了一句,扭扭捏捏有些不好意思。而符坚和启吟暗自紧张起来。 “低星眸、乐生愁,谁教游子难暂逢?天仙应问明日景,即趁初暑变妆红,不怨人匆匆。” 她不知何时想出这一句,也用了自家学来的唱法阵图将其唱了出来。 启吟一听喜上眉梢,“捡了个宝贝!” 符坚一听愁上心头,“赔了个姑娘!” 两人听到彼此的话相视一眼,启吟连忙腼腆一笑,符坚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但两人却瞬间又被光芒一敛的痛觉阵吸引了目光,他们也感觉到天地间,或者说羽衣部落充盈的庞大念力瞬间收拢,融进了眼前这个半指大小的光球中。 光球猛然一动,撞进符夜怀里,消失无踪。 两人大惊,急忙冲上去查看摇摇晃晃的符夜。 “没事没事......”符夜连忙摆手道,她往身上胡乱摸索一通什么也没发现,又问道:“什么东西飞过来了,突然就不见了。” 符坚启吟都是男的,不好上去细细盘问,只好委婉道:“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或者突然收获了什么?” 符夜摇摇头,“除了感觉一个东西飞了过来带动了一些空气,其他的异样我一点也没感觉到。” 两人面面相觑,暗自想着怎么在鸳鸯楼的追杀下逃出羽衣部落。 “符夜,你睁开眼睛,试试能否看清东西?” 启吟提醒道。 符夜点点头,她早已习惯了闭上眼帘,如今启吟施为之下她即将看见周围的一切,不免神情紧张,有些颤颤巍巍。 她眼帘微动,缓缓睁开双眸,却反而失望的叹了一声:“好黑,什么也看不见。” 启吟见她泫然欲泣连忙甩了自己一巴掌,他还剩余一些太阴的念力在眼睛之中,所以阴暗漆黑的房间对他而言和白昼毫无分别。 他也是这时才发现照明石被颂神术的威能熄灭,已经变成一颗普普通通的矿石,悬在梁上黯淡无光。 符坚乃是强者,又被阵图的光芒照射双眼,此时隐隐有一层白霞敷在眼瞳上,也没有发觉房间漆黑一片,他见启吟自打一巴掌以为他失心疯,但心念一动也恍然大悟,连忙取出一枚照明石。 这石头被他念力一碰便散发出幽幽光亮,恰好盈满房间而不刺眼,但对他们二人却像是大白天点蜡烛,没有增加什么亮度。 符坚急忙问道:“姑娘别忙着抹眼泪,你再瞧瞧?” 符夜放下双手,眼睛红了一圈抬头看了一眼,又小声啜泣起来。 “不是这个原因,难道是阵图还没催动?符夜妹妹算我怕了你了,你先感知一下身体里哪里藏着那个阵图,然后催动它。” 她抽抽鼻子,深受打击,原本一路上佯装的淡定冷静全然不见,足见她复明的渴望之强。 但她还是照做了,十多年的黑暗尚且度过,何况现在有机会看见父亲符坚和小吟儿的模样,自然不甘心放弃。 她调度所有念力在身体里搜寻那个阵图,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了她都纹丝不动,紧紧皱着眉头努力寻找。 “有了,那个小东西不在怀里,在眼睛里。” 符夜欢呼一声,连忙催动阵图。 果然,一个幽蓝色阵图如同一对首尾相接的小勾,在她眼瞳里浮现。 “可是,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啊......”她轻叹一声,好似接受了事实。 符坚闻言也大感失望,跌坐而下迟迟没有吭声。 启吟却不相信,空明的伟力不可能没有效果,连无形之子的形态都可以帮自己做到,何况如此细心改造的阵图? 而且笼罩整个羽衣部落的月亮岂会和符夜开玩笑?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气馁、瘫坐在了地上。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六十八章 明月开云,喜射心魄 此时星崖山下,澎湃激流从山腹涌出,入地千丈不知通往何处。 在山腹仙宫前,数十个披甲持枪的军士捉住一尾电蛟,任它如何疯狂扭动长身也无能为力。 毕法炎笑看这些轻易捉住电蛟的军士,微微颔首。 “不错,实力比前阵子那两批人还要高上一筹,足以得我赐福。” 这拨军士追寻电蛟到此,偶遇这位仙人,只瞬间就被他的仙风道骨和无上威压所折服,擒着扰乱仙宫僻静的电蛟当做投名状,纳头便拜倒在地。 “诸位与我有缘,不必行如此大礼。” 毕法炎轻轻拂袖,又道:“此蛟终日扰我清净却不是大错,我不舍杀生,你们放它离去吧。” 众人低声应和一声,将万分委屈的电蛟扔回水中,暗想此老真个心善,配上慈眉善目,和凡人传唱的仙人倒没什么区别。 毕法炎笑笑,“本仙看出你们之中有人或可得天地真法,于是索性赐下一份机缘助你们修行一臂之力,诸位有心可以静听我一言,能得出其中神名真谛者即可拜在我门下......” 他正要忽悠有潜力的念力师纹上自己的睡海图,但突然之间,仙宫所在的星崖山腹突然幽光盈满,无限月光直接穿透这天下第三峰的山壁,照亮整个山腹。 仙宫之上明珠粉壁多如泥沙,构成日月同天星海无垠的奇景,但此时瞬息而来的光芒将它们熄灭,所有人眼前不再是忽明忽灭的虚假星空,而是惨白光球内部。 众人惊呼一声急忙闭上双眼唯恐被光芒所害,又调动念力萦绕周身防备敌人袭击。 只有毕法炎见之一笑,喜上眉梢。 他感知能力极差,但转身一眼看向西南方的羽衣部落,幽蓝双眼之中映着一轮明月,锋锐目光仿佛穿透了千万里距离看到了启吟等人。 “如此大的阵仗,整个得望国的人都夜不能寐,不用几天时间关乎这个神迹的流言就能传遍南陆,到时候明都的人也会上岸。不错不错,那两个小子没让我失望。” 他心情大好,连连点头,却又摇头:“这样看来,太阴天灵已不是启,他到底是入了轮回还是做了野鬼尚未可知,会是我等计策极大的变数。” 不过他困在星崖山,也无心计较不在眼前的事物,于是待得白光散去,他才继续侃侃而谈安抚诸位军士,顺便展露几分自己的手段...... 客栈里的启吟也不傻,与而人谈论了一番便知道症结所在。 “阵术、颂神术相结合,使符夜得见光明绝对做得到。” 他知道这阵图终究脱离不了痛觉阵,而自己既是施术者也是感念通觉的另一方,多半要一同催动阵图才能发挥一些功效。 就像感应星辰时人和星辰的关系,此刻启吟和符夜已经因为新阵图的勾连而产生莫名感应,而视觉相通也是此阵施行的目的。 符坚道:“看来还是有些麻烦的,单纯催动阵图就需要许多种不同的念力,尤其是那太阴光属性的念力,接引催动都难以避开他人耳目。如今省力些的方式应该是你催动水光属性念力,我家姑娘催动地灵珠和自身的木属性念力,如此一来相互呼应,此阵方可成功。” 启吟闻言点点头,适才花费大力气来改造这个阵图,更消耗了一次宝贵的颂空明神的机会,众人自然以为阵图一成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直接复明不在话下。 “我觉得还是唱词的原因,才致使这方阵图无法发挥出真正的木的神力,所幸词中处处是‘明亮’之意,太阴喧宾夺主之后必然给予符夜光明。” 符坚也若有所思,道:“日乃火气之精,月乃阴气之宗,二者昭昭而明遍彻穹宇,而且从无缺损亘古不变。你和姑娘唱得其实恰得妙处,恐怕刚才的神迹不仅可以让姑娘见识万物,更有可能借此得到一丝日月真意。” 符夜此刻激动万分,连忙问道:“什么是日月真意?” “这个不好说,我只听说和传说中的成神法有关联。” “老叔说得对,日月不变,正合成神长生之意。不过这种东西与今夜无关,应该先试验一下阵图的功用。” 三人齐齐点头,尽皆安静下来,等待下文。 符夜再度抬起抹上一丝灼红的眼帘,双眸之中映着照明石的幽光缓缓浮现一对相交的玉勾,虽然此刻的她矜颜含笑,但什么也看不见的她做不到顾盼生辉,更别提美目流眄秋波飏飏,隐隐有些愁绪。 启吟暗暗心动,也集中感知于双眼中,去感应那潜藏起来的阵图。 所谓的感知便是五觉,但一个人想要感应虚无缥缈的内在世界,实则是进入了人体大小的假想界里,而念力这种发源于意识的力量,就是假想界的钥匙,启吟也深知念力师运转念力时可以清晰感应到自己的肉身存在和“灵体存在”。 而普通人闭目沉思之时隐约感知到的“映像”中的自己,便是“灵体存在”,是完全存在于个人感官的虚幻事物,然而念力即是心动心念之力,但凡意识所到之处,都有虚幻成真的神奇力量。 “下一次以灵体存在进入星空假想界之中,不知道会和哪一座星宿哪一颗星辰形成勾连?如果是‘心宿’就好了。” 他自诩为念力师,但闭上眼沉心静气时仍和俗世之人一样,会有紊乱思绪和即时回忆,但只消片刻就能扫去心尘,沉淀进灵体存在的感官中。 启吟思忖之时不忘快速将念力化作五觉媒介,很快就在灵肉重叠于瞳孔处找到那个阵图,只可惜符夜双眼皆有阵图,而他却只有特殊的左眼拥有那个玉勾虚影。 念力无形,由意识所生,所以任由他调度注入到那个玉勾阵图中去,不多时便充溢盈满于阵盘、阵基、阵门各处,按照痛觉阵的运行路线行功,很快就催发此阵。 但他的变化与符夜之间犹有差别,玉勾虚影一成他整个人气势一变,徒然具有阴森之气。 左眼幽幽如洞,已然不可视物,但依旧令符坚心惊。 符坚伫立一旁谨慎观望,目光不由自主被这对苍白色的玉勾吸引,一时间目眩神摇痴痴轻笑,险些沉醉入梦。 但他终究是神兽通的高手,突发一个激灵,将自己从浑噩之中扯了回来。 “使得什么妖法,险些让我睡着?”他暗暗心惊却不敢出言询问,静待一旁。 此时启吟左眼玉勾旋转飞驰,仿佛一轮圆月,又有刺眼光亮不断迸发而来。 符坚立在启吟正对面,狐疑双眼左右瞪着启吟和符夜,但启吟的左眼此时像是一颗照明石,而且越来越亮。 他一旦不小心与启吟对视之后便会心神不宁无法集中意识,无奈之下只好转头不去看他。 “似乎,有些美妙。” 而启吟轻舒一声,爱上了这种被阴气环绕的感觉。 和行灵与铁穿的阴气不同,这样的阴气是刚才接引太阴所得的星力,原本藏在身躯里,如今躲藏于左眼之中源源不断地滋养那个玉勾阵图,亦能流转周身,让他大感心安。 至少不会再被人察觉身上的太阴念力,足以做到收放自如。 但他更关心符夜和符坚,连忙收敛念力,将令左眼放光的太阴之力散去一些,而眼中散发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来,和对面的符夜一般无二。 符夜心有所感,转头与他四目相对。 两双眼睛匆匆对视,小脸都泛起一点绯红。 符坚老脸一苦颇为不满,正要出言打断扭捏发呆的二人,但他的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想到了关键之处。 “姑娘你看见了?”他急忙问道。 符夜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一边想转头回应符坚一边却对着启吟移不开眼睛。 而她不再是晦暗呆滞的眼神,反而神采奕奕涌着无限的欣喜。 “痛觉阵改为通觉阵,我原本以为只是共享你我的视野,没想到会是我瞎了一只左眼而你双眼可以清晰视物,甚至比一般的念力师眺得更远。” 启吟心中微动,眨了眨眼睛,他的左眼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但却有奇异的一幕呈现眼前。 右眼依旧,看到房间里的老叔和娇滴滴的符夜,左眼所见一片晦暗,和失明无异,却在视野中多了异色霞光和两盏绿色微灯。 那霞光异彩纷呈,是各种念力;而两盏绿灯便是符坚二人的魂魄,包裹在木属性的本源念力之中。 此刻的符夜催动了通觉阵阵图,两个玉勾也在启吟左眼下无所遁形,远比右眼所见虚影更为清晰凝实,纹理可察。 五觉中的视觉变为两重,不仅毫无弊害,而且适应之后可以开发出诸多奇效,至少进入神头谷时,依靠念力多寡便可知兽族分布,对念力师来说是一大助力。 他压下欣喜,将眼中玉勾完全隐藏起来,而后仔细打量着符夜和符坚,看她从欣喜到泣涕如雨,再到二人相拥跪坐时而大笑时而大哭,他也不自觉笑了起来,不在乎刚刚体验到一丝强大的左眼因为隐藏玉勾而突然变得空洞和黑暗,看不见那些念力和魂魄。 他就地坐下,撑着下巴静静看着二人,而地灵也在此刻进门,察觉房内变化立即变作大狗乖巧地蹲在一旁,与之攀谈。 “空明八眼,其一射魄。” 启吟面色一僵,低头看着胸口。 这声突兀出现的神鬼之音,似是眼中而来,似是心窍传音。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六十九章 美貌天成,随君登楼 启吟又惊又喜,没想到连眼睛都有神名。 “射魄?是空明馈赠,还是我神名的神引?” 他欣喜万分,引得地灵侧目相看,腹诽数声。 启吟虽然不知道空明八眼代表着什么,但射魄二字却是实打实的神名,独一无二之物方有神名,绝无俗物。 于是他也不在意地灵异样的眼神,眉眼含笑看着喜极而泣的符夜。 “现在不是白天,不然你能看到更多的色彩。”启吟轻声道。 符夜捏起鹅黄色衣袖,轻轻擦拭双颊,“现在是你们常说的夜晚,我却没见过,如果不去见识一下,我如何也睡不下了。” “昏日不再遮眉眼,今夜颜色不寻常。”启吟点头笑道。 他推开两扇雕花窗页,遥遥指着光晕万里的明月道:“符夜你看,圆月如盘如轮,一年到头都是这样,有了月亮在,夜色便不同寻常。昭昭明者日月也,传说是空明所化。今夜事多,干脆不睡了,去感受空明之月的荫庇。” 他本来不愿意打扰他们父女二人,但子时将过他必须去鱼渊楼寻那蓝鱼灯,一人倒也寂寞,于是借此良机搭伙。 “老叔、符夜,你们睡不着的话,可以与我和地灵去一趟鱼渊楼,此时全城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斯。” 符夜拭去眼角轻泪,颔首微笑道:“那个地方很好玩的,当然要去见识。你要是被那个香味扑鼻的老板娘赶出来,我再去可就进不了他们大门,不如就趁这次同行。” 启吟想到自己购下蓝鱼灯之后还要找到聿西,不知他再搞什么猫腻,可能真的再也不敢去鱼渊楼胡搅蛮缠,于是点点头。 而后,三人指着房间里各种事物细心解说,又取出收录阵里形形色色的物件供符夜掌掌眼,花了小半时辰才将她无限热情压下一丝,这才缓缓下了楼。 刚出客栈,地灵瞬间就变作一枚珠子落进符夜手心,被她轻轻勾在那条启吟送的红线上。而启吟被符坚扶着依旧一瘸一拐,根本追不上跳脱撒欢的符夜,任由他在深夜零散人群里来回穿梭、不断记忆着各种事物。 “可能要好几天她才会习惯这些特殊的景色。” “嗯,我们终究不能知道从未见过光明是什么感觉,别让姑娘跑丢了就行了。” 他和符坚一边攀谈,一边努力维持通觉阵的运转,又顺着符夜的路径缓缓向鱼渊楼而去,有地灵在倒是不用担心符夜会迷路。而符夜甚至求着他买了一堆小巧精美的器具,华而不实但胜在佳人乐意。 启吟趁着这个时候分神关注收录阵里静静躺着的两样东西。 聿西的名刺和那个小包裹。 他手指一抹阵图,一个毫不起眼的包袱出现在他手上。 轻轻掀起一角便又放下,咕哝道:“上百张金券,价值足有十万两黄金!” 他瞬间萌生挟款潜逃的心思,不过想到跑不过聿西,于是抛之脑后。 金珠是由黄金矿石提炼而成的,小小一枚并不重,等同于一百两散碎黄金,而金券则是烫上娄金狗样式的特制纸张,此样式由感应娄宿的念力师制作。 娄金狗是一样阵纹,牢牢掌控在大国和八座王都的手中,寻常势力无法涉及这类秘辛,难以作假,启吟可凭此金券去任何国家郡县以一兑换千两金子。 启吟仍是咽了一口唾沫,这一个小小包裹里的金券足以买下上千件千年份的藤精,或是郡城里万亩良田宅院,而非念力师的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也才几十两银子,任谁见了也会眼热。 何谓吃喝不愁?豪门挥霍百年也不需要十万黄金,足以买下鱼渊楼下绝大多数的货物。 但他转念一想顿觉此事不对头,聿西仗着云狐大仙强买了蓝鱼灯,竟然也付了十万黄金,自己只带着符坚和地灵本就讨不到丝毫好处,不知会被如何为难,而此时聿西多半在等着看他闹笑话。 “算了,本就是小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安慰自己一句,转而去看深夜街景。 蟾蜍有色门应锁,街鼓无声夜自深,太阴光华依旧倾斜而下,反倒是满街游玩吆喝的人少了一些安静了一些,也因此有了城镇的真貌,把启吟看得有些失神。 符夜从远处跑过来,鞋履不知何时少了一只,但地灵寻找不得她也不在意。只见她轻捻着一串香囊正要炫耀,但察觉启吟兴致索然无心赏夜之后便悻悻问道:“小吟儿,我爹招惹你啦?” 启吟受了符坚一肘子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我只是觉得战事不起的城镇吸引人,看得失神。赶明你要是不乏,可以与我去驿站一趟,或许会有书信......” 符夜欣然答应,摘下一枚香囊送与启吟,又向他借了钱两奔跑开去,说是买鞋。 符坚摇摇头,总觉得姑娘太过活泼,和恬静外貌相去甚远。 不多时逛至街尾,拐了几道弯三人一前一后到了鱼渊楼。 符夜在门外小院探头探脑,活像个小贼,被躺在地上的两个老头呵斥两句才吐吐舌头,慢悠悠地蹑足走了进去。 她惊呼连连,不断往一道道回廊里张望,感叹这里的色彩纷呈和热情吆喝、砍价的热闹,比支着耳朵听时兴奋得多,引得众人侧目相看。 “那个会精妙颂神唱法的小子来了。”有人轻声道。 “我看蓝鱼灯会落入他手里,只是不知道这次会出现什么样的珍宝,蓝鱼灯实属奇闻啊。” “难说,琴老板早不待见这小子,据说他价值一块帝铁?” 众口纷纷,说完了启吟又指点起一双似水眸子娇花秀容的符夜,顺带嘲了一通颜言之...... 各种面孔、服饰的人,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盯着符夜指指点点,让她有些胆怯,她匆匆扫视一遍就急忙轻咳一声退回了启吟二人身边。 启吟叮嘱她矜持一些,又随手掏出新买的一面铜镜给她,让她好生熟悉一下自己的样貌。 “凭镜妍色生,双蛾岂画成。簪花人不取,遗落自有声”,他故作谄媚,调笑道,“你可得好好瞧瞧,什么是闭月羞花。不然别人夸你的时候你胡乱奉承别人,人家会以为你在假谦虚呢。” 符夜傻愣愣地点了点头,继续笑着四处张望,被启吟偷偷牵住了手。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诶”了一声,连滚带爬窜到他们三人面前,抬手做了个请势,奉承几句将他们邀上了楼。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七十章 真宝难买,身轻善赌 启吟等人随那小厮奔赴楼上,他们都是头一次登上鱼渊楼,免不得四处张望。 二楼陈列皆是精致利落的屏风桌椅,一群群宫装侍女托着玉盘侍奉一旁,主客相宜把酒言欢。 启吟翘首看去,那一对俗气打扮小二般的男女正飞快打着算筹,一边与几名华衣雍容的贵客细细商榷,不知说的什么。 那男的英气勃发,朴素衣着反而显得他孔武有力,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利落劲儿。 他似有所觉,抬头和启吟四目相对,轻轻一点头又低下,自顾忙着营生。 那女子没有琴袖那般风尘妖媚气息,懒散撑着下巴,像是清水芙蓉倚靠在檀木柜台上,轻瞟了启吟三人一眼,眉眼生笑并不招呼他们。 “锦衣里扮身短打汗衫,倒也能教别人看出自己与众不同”,启吟向符夜笑道,“咱们在鸳鸯楼吃过了,晚些再来这二楼吧。” 于是三人不停,噔噔几声踩着悬梯上了晦暗无光的第三楼。 拦在楼梯门口的是那人称薛义士的玄甲汉子,此人满口粗鄙像个莽夫,但启吟却发觉他双眼阴沉面色阴翳,不像暴躁性情之人,反倒有狡诈之气。 薛义士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启吟却率先拱手一礼,笑问道:“好汉,过这门槛需要使些银两吗?” 薛义士微微一愣,没料到启吟打个招呼都这么古怪,次次都能呛人。禁不住愁眉语气一变:“四通境实力,便可进去,无需用银钱打点......” 他话还没说完,启吟就抬脚欲要跨进去,他又是一愣将之拦住。 “喂喂,你小子怎么没点规矩好歹。你们三个除了这个老头,其他人都没有达到四通境,休想进去。” 薛义士此时有些愠怒,启吟三番两次对他熟若无睹,已是激起他的几分火气。若不是今夜蓝鱼灯拍卖事宜必须启吟参与,他早就将他扔到楼外。 不过刁难却是少不了的,客栈时他被聿西和地灵驳了颜面,正好趁现在找回场子。 “你这人怪得很。她有地灵珠,我有颂神术,怎么就进不去?” 启吟疑惑道,“钉头大的事你也要凿出窟窿来,比小溪边捣衣捡话头的娘们儿还麻烦?” 符夜和符坚都噗呲而笑,想不通启吟从哪学来的这些泼皮无赖说的话。 启吟侧头低声道:“今天陪你逛街市地摊,有人对骂我就记下来了。” 他们耳语声虽小,但薛义士近在眼前只有两步之隔,又是实力强劲的念力师,闻言自然大怒。 他焉能不知启吟故意说给他听,但偏偏不能施以辣手,也不敢讥讽启吟让他施展颂神术验明实力再进门。 “好汉莫要拦着我等,琴老板娘等着我给她唱词呢。” 薛义士有些担忧云狐大仙那样的大能再次出现,也绝不相信启吟和聿西两人毫无关联却能联合施展出强大的颂神术,担心聿西从中作梗,权衡之下只好放行,任由启吟昂首阔步走过。 “事事刁难,事事应付,多半是傻子干的。他要是进不去,我还得亲自出门请他过来......” 薛义士咕哝一句,盘膝坐下不再理会他们。 而启吟等人借着远处蓝幽幽的一点微光,循着细碎人声向楼深处走去。 一排排朱漆桓柱,在晦暗灯光下如同墨色巨影,没有丝毫华美风采,反而让此处阴森无比。 符夜听觉远胜启吟二人,她秀发下双耳微动,侧身聆听。 便道:“那里有水声,还有几个人在交谈。” 启吟心中一动,颔首示意继续前行。 他们早已习惯了由启吟符夜并肩而行打头阵,符坚殿后的队列,从容不迫地向蓝色灯光而去,不消百十步就到了蓝鱼灯更前。 蓝鱼灯挂在朱漆大柱上,蓝色幽光晃动不停,尽显沉静冷清。 而琴袖便和一名侍女伫立在柱子一旁,不远处还有另外两个人,显然便是来拍卖的豪客。 启吟微微一笑打个招呼,近前了才看清这两人便是白天在鱼渊楼外,那座院子里遇见的两人。 一个是那浑身脏兮兮的青衫男子,瘦小猥琐模样依旧,笑呵呵对启吟等人回了一礼。 另一个则是躺在地上晒太阳的青年,换上一身白衣白袍颇有些才俊风范,折扇挂在腰间玉带上,也是微笑相对。 “诸位白天睡够了,如今倒是不乏。这蓝鱼灯虽是好东西,但要在深夜点上,我却是乏得很。” 启吟把符夜拉到身后,对面前人说道。 琴袖似是忘了去客栈时的尴尬气氛,依旧媚眼如丝,举止详妍,嗔怪道:“启公子依旧风趣得很,想必是等不及竞拍了,不必催促,我们这就开始。” “老板娘错怪我了,今夜事多,能够早些休息自然是好。” 他瘸腿总是觉得不自在,四处寻找地方落座,向那名四通境的侍女问:“姐姐,你们鱼渊楼近些日子亏损不小啊,此拍卖场韵调深幽舍不得燃烛点灯也罢了,怎不置备些座椅?” 那侍女闻言一笑,“公子稍等,我这就去。” 那两个男子面色古怪,提醒道:“人齐了要请宝贝出来掌眼,只怕坐着见不到宝物的模样。” 符坚便问:“竞拍之事,没有呈物上前介绍、一锤定音的拍卖师,又没有竞拍的价牌和诸多豪客,似乎并不吸引人啊?” “我也觉得,这生意不便招揽,不知贵楼能借此赚足多少金银?” 琴袖笑道:“蓝鱼灯的拍卖不在于鱼渊楼卖出宝货,也不在于贵客交易钱财。我原先说了此为鉴宝楼,自然是鉴宝为先。” 那青衫瘦小男子抢先答道:“小兄弟,有所不知。此地宝物出自神头谷,但凡落入人类兽类之手,便会被一种神秘的阴气所封印,不见其形难寻其踪。只有蓝鱼灯可令之显形,故而出入神头谷的念力师都会在此地驻足,借蓝鱼灯鉴宝。” 琴袖接过侍女手中梨木椅,亲自请启吟落座,又解释道:“神头谷宝物被阴气所裹挟如同玉质藏于璞石之中,瑕瑜难辨如同凡人赌石,不同的人来此鉴宝,有缘者或能从中得到仙级宝器,倒霉的则会得到残破无用的器具,连租借蓝鱼灯的费用都收不回。” 她顿一顿又道:“还有一种人,不敢赌,便把得来的宝物卖与我鱼渊楼。而你们这样的客人,既要出租借蓝鱼灯的钱,又要买下剥去阴气的宝物。对了,我们既然称为竞拍蓝鱼灯,自然是鉴宝之后,宝物与蓝鱼灯一同出手,三日后再还回来。” 启吟闻言脸色变了变,这才知道为何会觉得聿西可能会捉弄他。 “糟了,蓝鱼灯租借三日便价值十万黄金,鉴宝之后才可取走,如今我没有钱财赌这石中是宝是废,如何买下蓝鱼灯?” 琴袖笑容更深,眼中映着桓柱上蓝鱼灯的幽光,提醒道:“鱼渊楼不是善堂,这蓝鱼灯鉴宝只租借一次机会,而宝物便藏在远处蓝鱼水池中。花钱用灯一照,宝物得鉴才算得到竞拍蓝鱼灯的资格。” 启吟心中凛然,原来鱼渊楼做的是无本的买卖,十万黄金只能往水里一照,看不见宝物便滚人,看到了就得花钱买下。 他有些气结但无可奈何。 “怪不得人这么少,而奢如聿西还要强买蓝鱼灯!”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七十一章 万物明暗,肉眼难辨 启吟端坐在梨木椅子上,拄着下巴发愁。 符夜和符坚也兴致缺缺,好在竞拍事宜与他们二人无关,尽皆转开注意力不去搭理启吟。 他在椅子上思索良久,张口问道:“敢问老板娘,鉴宝一次,费用几多?” 琴袖皓齿微张,答道:“十万黄金。” “那池水里的宝货,又要多少?” 琴袖伸出一指,笑而不语。 “十万?百万?好的,我这就走。” 启吟数了数收录阵里剩余的几千两金子,面皮抖了两抖,作势要走。 众人微怔,旋即苦笑不已。 那青衫男子打趣道:“愿者上钩的竞拍品,品次难分,一掷百万金实在不值当。” 而琴袖也不愿多耽搁,便说:“若是事事可用黄金摆平,那我这座鱼渊楼早被诸国的贵胄豪门买去,但我们念力师本就轻看了金银细软,有些东西万金不易重宝难赎。” 她招呼众人去那水声潺潺之处,侍女得了琴袖示意,摘了蓝鱼灯后对他们视而不见,紧紧侍奉在老板娘身旁。 她边走边与众人细说,“于是便以物易物。从神头谷带出来的东西,品级最低能有凡品,最高能有仙级,若以仙级宝器相易,客人不愿来,若以灵品宝器交换,则我鱼渊楼吃亏,所以无论水中宝物品级如何,都要用天品宝器来换。你们运气好的话,可是稳赚不赔。” “是啊,运气不好连宝物都照不见!”一人说道。 琴袖莲步轻移,带着众人转瞬便越过几根朱漆大柱。 而启吟面有赧色,连忙起身也要跟上前去。 他稍稍一想,还是将那略有些沉重的梨木椅子也拖了过去,心中暗骂不断。 三楼中幽光飘忽不定,拉长出几个削瘦人影,落在身后道道大柱上,鬼影幢幢。 “这就是蓝鱼水池?” 只见地板上开出一方小小水池,水色黝黑,难辨深浅。 “我原以为是蓝色,原来和整层楼一样神秘莫测,藏在黑暗里。” 启吟看向这个发话的白衣男子,要不是蓝鱼灯的幽光是透过蓝色琉璃照出,有几分迷蒙,而非真正的蓝光,他可认不出这人身着白衣。 这楼里气息古怪,有些极其细微的念力波动,想来是藏有守卫。 而唯一的光源是那盏蓝鱼灯,偌大一座鱼渊楼竟然不在此层配备一颗照明石。 符夜悄声道:“不远处还有些人,隔着黑乎乎的雾气我看不清人数。” “黑乎乎的雾气?” 启吟凛然,这才想起阴气在他眼中,便和常人看不见空气一样,无形无色,占据了天地念力的绝大部分。 在他眼中,七色雾气、霞光便是七种属性的念力,而暗属性的阴气,绝大部分沉浸于地下,或浮于天空,形成空白的隔阂,分隔开其他颜色的念力。 “原来这里全是阴气,应该是那些神头谷出产的宝物导致。” 地灵等人看得见漆黑的阴气,但却无法看见阴气杂糅亡魂气息而成的行灵。 而启吟却能看见这种“魂力”的产物,无论是借之变化为钢勺的铁钩,还是塑造人形的行灵,常人都无法看见,唯有他利用左眼才能看到。 这就导致了启吟身处阴气浓郁的环境时,除非用视觉以外的五觉去感应,否则他自己无法清晰分辨所处环境和平常的区别。 此时他才诧异万分,暗想:“难道我习惯于阴气,如同他人习惯于空气?幸亏有了符夜,我才能意识到这样的凶险。” 果然,他闭上玉勾通觉阵不断运转的左眼,微睁右眼去环视周围,便能看见黑色雾气萦绕房梁桓柱,充盈非常,只有蓝鱼灯周围能够排开这些雾气。 而符夜双眼视觉受馈于他,也能透过这些雾气看到一些隐约人影。 “虚虚实实,真让人头大。” 启吟抱怨道。 但他没有张扬,只是拖着椅子先众人一步坐在水池更前,用右眼去打量这方水池,便察觉到水池里的阴气远比楼中浓郁百倍,像是浓稠凝滞的浆糊,近乎实质,丝毫没有水的柔弱。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阴阳眼。而且是阳眼不见阳气,阴眼不见阴气才对。阳眼分辨色彩,于是看得到黑色的实质阴气,阴眼则能看见无形的魂力。” 启吟如此断定,心中沉甸甸,禁不住浮想联翩。 “而且这种阴气,和随阳波不同。” 他虽然疑惑,但按捺下来不动声色。 没有红炎相伴他也不知道此种阴气到底是什么东西,而地灵待在符夜身边不愿吭声,此时也不好多问。 琴袖笑看启吟闷闷坐在水池边,娇笑着屈指一挑,问众人道:“诸位,谁愿意先试试手气?” 那大大咧咧又急躁的青衫男子应声而动,迈步到池边蹲下,嘿嘿道:“某不才,先来领教鱼渊楼的黑心生意。” 众人都是大笑,任由他率先试手。 那侍女擎着琉璃宫灯,施施然矮身,将其递与那男子。 青衫男子颇有些肉疼地将百张金券交予侍女,接过蓝鱼灯后面色郑重,缓缓凝聚念力。 楼中静肃异常,启吟符坚都伸长了头,有些紧张,而琴袖等人也面色肃穆,静静等待这男子捞出宝贝。 青衫男子念力凝聚于掌心,如一团青色火焰般窜出,撩动火舌瞬间跳进蓝鱼灯中。 蓝鱼灯吞下这团青色火焰,灯中幽光依旧,只是蓝色琉璃泛上一层青色氤氲雾气,斑斑驳驳青蓝相间。 符夜则兴高采烈,忍不住想要凑近观看却被启吟探手抓了回来,又让出椅子请这位姑奶奶坐下欣赏。 那男子举着蓝鱼灯沿着水面照了一通,逼退那些浮在表面的阴气,然而幽光所到之处,依旧是浓稠凝滞的池水,并无宝货出产。 他咽了一口唾沫,额头滴下冷汗。 但鉴宝还未结束,他紧了紧袖口,小心翼翼地将蓝鱼灯沉进蓝鱼水池中,任凭那些念力点燃的幽光从中逸散,形成一圈圈青蓝相间的波澜,以宫灯为中心荡漾开去。 此时蓝鱼灯所承载的念力不多,只荡漾出三重涟漪便停下,水面重归平静,像是一团团凝固的漆黑油脂,而其中并无异物出现。 青衫男子大失所望,悻悻退下,将那盏变得晦暗无华的蓝鱼灯交还侍奉一旁的那名侍女。 “还好还好,不用付出一件天品宝器,反倒赚了。” 这人依旧乐观,嘿嘿笑了两声便安静下来,有些哀怨地看着其他人。 琴袖喜上眉梢,眉眼眯成一线,安慰道:“墨二哥手气背了些,倒也不妨事。明日白龙井还有其他盛事,租借使用过蓝鱼灯的贵客都可参与。” 墨二“诶”了一声,面色缓和几分。 众人都安慰几声后便重归肃静,看向启吟和那名白衣书生。 启吟认为,拿着竹简书籍的可以称为学生,打着折扇的,定然就是风骚气盛的书生,和学生颇有不同。 此人面白无须丰神俊朗,身材样貌比之启吟都胜过一筹,四通境实力更比启吟高明了不知多少。 不过众人不以为意,“一个男人有何好在意的”,符坚如是道。 这人腰间挂着扇子,并不收入收录阵中,想来扇子才是他的武器,于是被启吟称为扇子书生,他也欣然应下。 “启兄弟头一次来竞拍蓝鱼灯,许还不清楚如何鉴别珍宝,便由我献丑一番,在墨二哥之后为你再度解释一下。” 启吟道声谢,在椅子旁边聚精会神,等候其成功。 “蓝鱼灯壁上纹有阵图,会吞噬掌中这团念力。” 他边说边引动念力聚于手上,投入蓝鱼灯中,又道:“墨二哥性子急躁未来得及细说,这团念力实则是自身颂神术阵图凝聚出来的念力,和寻常念术牵引到体外的念力有些不同。如此才能让蓝鱼灯融合颂神术,幽光破开这水池的重重阴气,显出宝物。” 他张开手心,果不其然,有着一方小小阵图,繁复无比不知是何用途。 但启吟认得出这阵图是画法所用,也不多问,只是点头致谢。 扇子书生举着蓝鱼灯,沿着水池慢慢行走,借着幽光一寸寸地寻找宝物。 “持灯人所见水池景象,和旁人不同,墨二哥应该也见着了一些事物才对。” 墨二点头应是:“有一件很大的东西,像是石器,被蓝鱼灯照到后险些破开阴气,我只好匆匆略过,不然可要拿宝物去换了。” 他叹了一声又道:“我是来寻一件趁手的兵器的,那么大个石器,扛着砸人?” 琴袖掩嘴而笑,“那石器别人看不到,便是你的机缘,你错过好运咯。” “唉,算了算了,我身上可没有十万黄金给你这糟心生意了。” 启吟等人也顿觉轻松,笑了笑又去看那扇子书生。 此时书生走完一圈,在他叹气想要收回之时,水里忽然闪过两个圆溜溜的黑球。 那黑球便是阴气所成,里头包裹着宝器。 “扇子书生,快捞一个!”符夜催促道,迫不及待想要见识其中的宝物。 但书生却屏气,迅速用蓝鱼灯往两颗黑球旁边的一处空无一物黑水中一捞,连退几步。 众人正惊奇,却见蓝鱼灯灯罩上空突兀多了一团阴气,猛然一荡散射而去,其间一柄玉如意稳稳落在灯罩上。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七十二章 曲引金箭,不爱矜持 扇子书生不似表面那样气定神闲。 他终究年轻,手上微一哆嗦慌忙握住了玉如意,将之藏进收录阵里。 众人正要询问这件宝器的品级,见他如此谨慎便知此物不凡,玉如意既然被他得到,众人不便多做了解,于是都没有开口。 “恭喜扇子兄,一朝斩获心爱的宝贝。” 启吟拱拱手向他祝贺,也是谢过他的指点。 扇子书生捧着那光芒暗淡的蓝鱼灯,眼中有着得意和欣喜,也与启吟客套了几句。 “启兄弟运道昌隆,想必照池之时能惊现重宝,我那玉如意上不得台面,便不呈出来献丑了。” “哪里话,我还要多谢你的传授我蓝鱼灯的法门。” 扇子书生神采飞扬,笑得合不拢嘴,看得墨二艳羡非常。 但他只是暗骂那件石器太过巨大,连鱼渊楼老板娘也只是有些迟疑,频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启吟也明白,扇子书生捞上来的玉如意,至少会是天品宝器,甚至是仙级宝器。 那使念力师晋阶极快的睡海天珠也只是仙级,便得鸳鸯楼鱼渊楼相争,断然不可轻易示众,而这玉如意被扇子书生如此郑重相待想来不会流于平常,藏着掖着实属人之常情。 “既然扇子兄已得佳宝,那该轮到我试试手气了。” 启吟向琴袖为首的数人说道,琴袖闻言点点头,也不必吩咐侍女,只让他从扇子书生手下接过蓝鱼宫灯,再度叮嘱他必须先用念力点亮蓝鱼灯,才能以之鉴宝。 “蓝鱼灯每用一次都会损耗念力,若持灯人不催动自身念力,鉴宝之时便会反噬蓝鱼灯的灯芯,弄坏了你可得赔我。”琴袖打趣道。 “好宝贝赎不回,鱼渊楼可是大亏。可惜宝器品级难分,又要精通颂神术的念力师才可鉴宝,所耗甚巨。” 启吟点头不语,擎着灯用手拢着,像是怕风熄灭了灯火一样。 其实他只是迟疑不定,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墨二和扇子书生用的都是画法阵图的念力,故而可以从手上发出念力火焰,以念力之火助燃蓝鱼灯芯,反观启吟并不擅长画法,更没有画法的阵图,所以无法施展那样的招式。 他有些头大,四通境念力师可以将念力外化成诸多形态,凝水成冰、化风为刃都是其最寻常的手段,但星门境和重生境的念力师却无法做到。 但画法所成的火焰,和真实的火焰一般无二。 强如聿西启吟等人,依旧停留在武力与念术相结合的运用上,一旦少了兵器的辅助,也只是强大数倍的普通人而已,甚至于身体强度远不如军中的精猛汉子,限制念力时根本无法战胜。 不过点亮蓝鱼灯并不难办,他终究聪慧,知道灯芯灯壁能吞食颂神术的念力,于是计上心来。 他嫌腿脚不灵便,不愿意绕池而行太过拖沓,想要学墨二那般将蓝鱼灯浸泡水中,用涟漪波澜鉴明宝器。 但符夜显然玩心大起,从梨木椅子上腾起身来,嬉笑着凑近启吟。 “咳咳,姑娘矜持些。”符坚轻咳提醒道,面色无奈。 符夜嘻嘻两声,连忙收拾裙裾拢了拢衣袍,又变回拘束详妍、静默端庄的那个曼妙小姑娘。 她凑在启吟身边,依旧禁不住跳脱,想去抓那盏蓝鱼宫灯。启吟拍了她脑袋一下她才悻悻不语,有些哀怨地盯着启吟。 眸子似水,把启吟看呆了去。 “爱赏好遍越,放纵少矜持。你没了视觉的枷锁,正好不用像寻常人家的小姐那样拘谨不自然,就这一贯的自持可爱便行。”启吟说道。 这话对符夜相当受用,她看向符坚,见符坚默不作声只当是默许了,于是恬笑越发招展,喜上一对柳眉梢,将抓向蓝鱼灯小手转向启吟,钻进他的手心。 凝脂柔荑在手,启吟嘿嘿发笑,在场数人都是啧啧称叹。 启吟不以为意,拉着符夜看了看蓝鱼水池中的景象,然而朦胧一片漆黑如夜,没什么好看的,便开始用颂神术点燃琉璃宫灯。 “符夜,你要是一眼看到什么心动的宝贝,可要和我说说。” 启吟一边说一边激发身躯里蕴含的念力,思想即念力,他意识一动便驱使念力汇聚于喉咙,画出太和原音图的阵图。 “你已经达到重生一层境界,便有心动之能。我只是星门境,心动直觉没有你那么灵敏,我们视觉相通,机缘便已相连,所以这经由视觉显现形态的水中宝物,你可不要错过了。” “那我认真点。”符夜应道,果然跃跃欲试,瞪大了眼眸紧紧盯着水面。 启吟已有计较,见符夜认真起来便用太和原音图施展唱法,当即唱道:“过水向西门,浑月未曾开。” 话音带有启吟颂神唱法的念力,仿佛蕴含触手可及的力量,恍惚如同一道蓝色水光不甚明亮,但转瞬便被蓝鱼灯吸纳而进,骤然攀上灯壁,蓝色琉璃几近透明,幽光如水飏飏不止,彻照百十步。 此句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所做,但得到铁穿的授意,已成神引。 启吟知道分寸,于是只唱了后半句,便是暗指这水池浑噩不开,他想要借此去神头谷,于是对之问路。 但铁穿终究不是寻常宝器,它已然有了津庇卢大陆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意识。 借此意识所成的神引,唱音在琉璃灯罩之中反复冲击,不断唱着适才那十字唱词。 利用唱法催动蓝鱼灯的人少之又少,琴袖紧张看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灯中声音骤然传来,唱词庄重而余响三里,鱼渊楼内外人人皆惊,琴袖等人只觉猛烈阴气从启吟身上爆发,迎面而来瞬间将楼中浓厚的另一种类的阴气冲散,荡净了此楼杂秽污邪,眼前顿觉清明。 众人已然大惊失色,纷纷将目光从启吟身上转向水池,便见水池里原本积郁不发的滚滚黑雾散去大半,只剩下一方清浅水池,没有黑雾遮掩视觉,更有清脆潺潺声响动。 幽清见底,如鸣佩环。 众人禁不住迈步走近,低头看向水池。 此时水中有着黑球数十枚,尽皆爬满细碎裂纹,如同漆黑蛇卵即将有阴气所钟的蛇兽诞生。 “小吟儿,这下糟了!要是全部破开了阴气,我们可没有这么多天级宝器去兑换。” 符夜惊呼,启吟原本怔怔出神,闻声立即将蓝鱼灯浸入水中,把它当做网兜,往一处没有黑球的地方捞去。 符夜离得近,急忙问道:“原先约好了的,听我的心动去捞宝器,你应该捞那里。” 符夜指向另一处空空荡荡只有水花的地方,但时间紧迫启吟不得已置若罔闻,径自用蓝鱼灯捞取他看见的那件无形事物。 他抓着蓝鱼灯,一送一收,而后带着符夜想要远离水池,急急忙忙有些狼狈。 但他眼中有着按捺不住的兴奋,紧盯着蓝鱼灯上方。 果不其然,灯罩上方突兀生出一团阴气黑球,盘桓颤动,只瞬间便开裂爆发,那些敷在宝器表面的阴气消散无余,而后有璀璨金光一闪而逝。 但众人眼尖,都意识到此物不凡。 黑雾散去金光退避,一卷金纸绘成的卷轴凭空落下,被启吟抓在手中。 他低头看去,卷轴金纸上写有三个秦国字,“金箭曲”。 此时启吟抓住符夜的那只手脱离,正要将卷轴收走,却不料小姑奶奶拦手夺过蓝鱼灯,向水池冲去。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七十三章 运道可分,命不能同 启吟本来窃喜,不料符夜突兀行动,将他吓了一跳。 他伸手去抓,想要叮嘱她小心些,但符夜实力略高一筹又率性而为,他始料不及自然抓她不住。 如今的符夜可不再是需要人搀扶的盲女,她三步并作一步,迅速到了水池边沿,探手以蓝鱼灯作网,不知兜起什么东西。 扇子书生看得惊奇,低声向青衫男子问道:“墨二哥,什么时候蓝鱼灯可以鉴宝两次了?我等是不是亏了?” 墨二也狐疑万分,摇头道:“我哪知道。当真是机缘到了挡都挡不住,由着他们去吧。” “说的也是。”扇子书生颇感无奈,本以为自己鉴明玉如意已是大赚,不成想启吟和符夜先后捞着了宝贝,而且那卷金纸卷轴不像俗物。 符夜邀功似的看向启吟,启吟此时也凑上前去,静候蓝鱼灯破开宝器的那层阴气。 依旧那般,灯罩上空落下一物,被符夜牢牢抓紧。 启吟佯装生气,掰开符夜攥紧的小手,低头去看。 只见这是一枚铁石,不过拇指大小却有几斤重,启吟接过石头,细细端详,而后道:“质朴无华,似石似铁,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琴袖等人也远远瞧上几眼,都不以为意,毕竟这石头不像武器更不像令牌,无法使人联想到特别的地方,于是略过。 启吟也暗想,“莫不是捞错了?” 他也知道此物只有符夜看得到,并且吸引着她,自然非同凡响。但捞宝器的蓝鱼灯终究是他自己催动的,符夜因此捡着破烂残品倒也不难接受。 显然符夜很希望这枚棱角分明,像是其他器物上剥落的铁石,如今阴气封印已破,那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琴袖见他脸皮颤了颤,适时问道:“那么两位,可准备好货款了?” 启吟点头,与那扇子书生各自交了百张金券给琴袖。 “只要是天品宝器,都可与我鱼渊楼交换池中宝物。”她再度道。 扇子书生从收录阵里唤出一柄长枪,很是不舍地送到琴袖手中。 此枪身韧若蛇骨,红缨如血,足有一丈六七长,而枪头是一块点翠顽石削凿而成,两棱扁如荞麦,前头尖锐似箭,寒光不显反倒趋于内敛,乍一看平平无奇,实则锋锐无边,轻易透甲革白层。 启吟也有些诧异,此枪可比玄武军士兵挟带的长矛贵重太多,就算是伍长萧铜,也用不起这等天品宝器。 “宝器分为凡品、地品、灵品、天品,而后才是仙级王级,王级便是帝铁打造的神器,胜过仙级宝器万倍。” 启吟暗赞,这样的天品长枪,定然纹刻阵法无数,无论坚韧还是锋锐,凡人武器都难以企及。 而萧铜屡次战斗,用的都是四通境念力师以虚化实的天赋能力塑造的玄冰长矛,接近于凡品宝器,若是与这柄长枪争锋,定然一枪之下崩碎不存。 扇子书生道:“枪头乃是带翠顽石所铸,称为玉间翠,这柄玉翠枪无坚不摧,又能承载各种属性念力师的磅礴念力,历代主人纹刻阵图无数,已然是天品宝器中的巅峰之作。要不是我身上宝物太少,断然不与你相换。” 琴袖翻手收下玉翠长枪,掩嘴笑道:“你可高看了这柄枪,枪杆实在劣质,纹刻再多的阵纹又有何用?不过这玉间翠足有四寸长,世间少有,本就是天品枪头配个生铁棒子,以你的身材臂长可使唤不了。卖与我,反倒是我亏大了。” 书生讪笑两声,退在一旁。 轮到启吟时可就要两件天品的宝器,让他犯难。 但金箭曲和蓝鱼灯他势在必得,连同符夜爱不释手的铁石也不忍心割舍出去,于是正色道:“我这地灵珠里封有器灵,能够协助杀敌,或可抵两件天品宝器。” 琴袖犹自不知这是活的地灵珠,因为从未有过地灵被人活捉的例子,几个时辰前启吟和颜可之等人混战时,鱼渊楼的人并不在场,即便听闻启吟携带地灵珠施展了神兽通的实力,也只联想到启吟颂神术可以唤出颜老鬼的亡魂和云狐大仙,并没有将那功劳归结于地灵珠上。 地灵虽本性醇厚温良,但与其他种族从未接触,苟活屈从与人类的地灵闻所未闻,反倒是许多豪门贵族在地灵珠中培养器灵的风气大盛,专供土属性的后辈子弟修炼和防身保命之效。 琴袖摇头,道:“你这地灵珠终究是死物,器灵无法发挥其太多能为,至多算是顶尖的天品宝器。事关一件远超十万黄金的宝器,与我讨价还价可真折煞我这小本生意。” 她又劝慰道:“幸好你的颂神唱法实在了得,小姑娘催动蓝鱼灯荡净宝器阴气才没有反噬灯芯,不然的话,你可要再赔我十万黄金。” 启吟心知无法讨到好处,只好认栽。 他咳嗽一声坐在梨木椅上,苦想对策。 “难不成,要去找聿西借宝器?” 他摇头否定此想法,聿西早已说过钱财的事好解决,但鸳鸯勾那样的宝器难寻,说的便是现在的处境。 “坑骗了百只水麒麟,再去讨要天品宝器着实不要脸,担心聿西翻脸不认人......” 但他思及聿西,立即想到了聿西给自己的两样东西。 金券已然用完,但另外一件却从未细看。 他匆匆取出聿西的名刺,昏暗楼层中人影幢幢,但名刺初握于手上便有电光射出,一晃而逝,吓得他险些扔在地上。 启吟暗骂自己少见多怪,不似其他修炼者得宝之后屡次遇到异象,心中只有狂喜而无惊诧,暗道自己心性磨砺还未到家。 他借着还到侍女手中的蓝鱼灯的幽光,去细看名刺上铭刻的文字。 从这字迹中,看得出名刺的主人随性散漫,而聿西的画法也是逍遥自在,往往只画其神不重其形,即便启吟不曾见过聿西字迹,也能猜出此为聿西亲书。 “五色雷聿西。”上面唯有这五个字,笔锋如锥画沙,险峻而又轻飘,正是聿西那股纨绔嚣张的气势。 启吟隐约觉得此物是一件神引,但不很确定,于是起身将之递给老板娘琴袖。 问道:“老板娘请过目,这件名刺可做神引,可值当一件天品宝器?” 琴袖面色犹疑,瞩目打量名刺正面,见到“无色雷聿西”五个大字也是微微惊诧,转而点头。 “怪不得这小子如此嚣张,又得云狐大仙相助,果真是雷方家的臭小子,而且还是承袭五色神名的子弟,这下可没人敢在明面上与之作对。” 老板娘暗叹,除非她们大掌柜亲至,否则绝对不敢惹恼了聿西背后的雷方家族,即便王崩,依旧有多位阿修罗执掌门庭,寻常国家根本无法与之争锋。 “津庇卢大陆可没有随身传讯的宝器,暗杀便是另一回事了。”她这样想道。 启吟等了片刻,见老板娘有些走神,于是轻咳一声提醒。 “这件名刺是雷擘石制,只有雷方家族才有出产,且雷方族中核心人物才能持有,算是天品宝器的材质,但却没有多少功用。” 启吟听她这么说心凉了半截,但还是点头应下,“既然如此,地灵珠我也不换了,告辞!” 他作势要从收录阵里取出卷轴而后走人,但琴袖阻止下他,话锋一转,说道:“你既然说有神引之效,那便媲美天品,与地灵珠一起换那两件池中宝器,倒也没让你吃亏。” 地灵珠却是无法媲美两件宝物,但那铁石终究不像一件武器,又无具体作用,鱼渊楼的人是生意人,知道把握良机。 “鱼渊楼还有要事需要仰仗启公子,而且蓝鱼灯竞拍事宜尚未结束,白龙井前还会相见,卖与公子这小小人情,倒也不亏。” 启吟大喜,腾地起身对那哐当倒地的椅子不管不顾,满脸堆笑从符夜处讨要来地灵珠,悄声和地灵说了几句险些被骂,又叮嘱琴袖道:“地灵珠存有器灵,不可收入收录阵里,还望老板娘好生携带。” 他又将名刺留下完成了这桩交易,带着符夜符坚退出了鱼渊楼。 “原来聿西已把蓝鱼灯所需筹码备齐,果真没有骗我分毫。不过既然是神引,我改天就让地灵把它偷出来......”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七十四章 逢场作戏,厄难当头 月下调鸣琴,相思此何极。 “无事身轻,思极更闲。明日可去驿站,不必胡思乱想。” 启吟心情轻松,既不被鱼渊楼中丝竹管弦之声烦扰,也对诸事豪无牵挂,与符夜携手走出鱼渊楼。 符坚耷拉双臂懒散跟着,充当他们二人的护卫。 “启公子稍等,我有一语问你。” 琴袖伫在朱门槛后,此时她神色郑重恬然少言,不似白天招徕豪客那般热情,仿佛藏着话想对启吟说。 “老板娘是有急事?但说无妨。” 启吟三人停下脚步,尽皆疑惑地看着这位愁云锁黛的美艳女子。 他暗想,琴袖若是登台去唱曲,绝不可用闺中女子传唱的《河舟子》,而应该唱“香闺脂粉嫌轻薄,迎面颜色少风尘。常愁匣中恩情浅,惯压红笺百字贫”的《飞花巷》。 只有媚而不妖艳而不俗的这个女子,才适合那种高傲轻薄、闲情散漫的调子,启吟赞了一句,说:“符夜你瞧,这身红衣美极但月已西斜,夜深无酒就这么突兀赏着总少了一分韵味。不过佳人琴袖更美,看不看月色都无所谓了。” 符夜嗤之以鼻,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也不去细嗅快步走来的琴袖那扑面芬芳,显然有些不满启吟对她的夸赞。 如果此时地灵在场的话,一定会嘲讽启吟见谁都会夸上几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启吟本就不学定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今日明日是两样人,你要是有一天没看紧他,指不定变成什么模样。” “除了个头,她可样样不如你。下次教你唱《河舟子》,你就别跟我置气了。” 符夜一听顿时变脸,嬉笑应下,扯着启吟袖子去与老板娘答话。 琴袖见这两个小孩气氛古怪,时常是不吵闹也冷冰冰互不搭理,而后被少年一逗便重归于好,亲昵挽着手臂,像极了一对青梅竹马。 然而旁边的符坚却知道,二人相识寥寥月余,但启吟和地灵都是讨人喜的糟性子,嘴上没谱手上不安分,但好在一个凛然正气,一个醇厚温良,他也不担心符夜会吃亏。 他用手肘杵了启吟肩头一下,佯装生气道:“去去去,大庭广众拉拉扯扯算什么?” 启吟尴尬一笑,将胳膊从符夜臂弯中轻轻抽出,去找琴袖谈论正事。 “老板娘有何见教?” 他转而搭住符坚,继续扮个瘸子。 他脚上其实早已好了七八分,只是本事不显只好藏拙,一切小事都不愿张扬彰显。 “见教可不敢当,你可不是寻常的少年人。若要细数你的不凡,足以在酒楼中嚼上几日。” 此时鱼渊楼来往客商寥寥无几,院落中倒也清闲僻静,琴袖知晓他们三人赶着回去睡觉,便没有请他们落座,只是跨过门槛,在院落中攀谈。 “我们鱼渊楼仰慕颂神术轶群绝类的念力师,而且羽衣部落藏有许多趣事儿,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参与。” 启吟来了兴趣,和符夜密谋几句,便说:“有神头谷这样的香饽饽在,单凭神兽通强者撑门面的鱼渊楼能在羽衣部落里屹立不倒,确实藏有秘密。若是有趣又安全,我自然会去见识一下。” “不过你们想要我的颂神术为你们卖命,可想好价码了?一句唱词冥思苦想,说不定能值水池里那几十件宝器。”他不急不缓,含笑问道。 琴袖知道他和聿西关系不浅,钱财几乎无法买通他。 但大掌柜所重视的大事,非得要精通颂神术的人才能做到,她不得不想办法来请动启吟。 “难道你对古调河舟子里隐藏的神鬼之音没有兴趣?” 她知道启吟身负绝技自视甚高,轻易不能为人驱使,而符坚这等神兽通老江湖在一旁盯着,即便一言不发,也绝不好糊弄。 果然,她直说此言,启吟三人都是惊诧,面面相觑。 启吟时佯装惊异,与之对视,而符坚符夜是真的不清楚有这样的隐秘。 “老板娘真爱说笑,一介卖唱女怎能唱出神鬼之音?源于神鬼,才称为神鬼之音,凡人怎会懂得。就算她能唱出,我也不曾听到,你用这话套我兴趣,实是不智。” 琴袖却不甘心,继续道:“不管你承不承认,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聿西和你都对蓝鱼灯势在必得,明日白龙井有他相助,蓝鱼灯必入你手,便能参与三天后鱼渊楼顶的坐市和升明灯。” 她哼声道:“这两样趣事儿,错过了不知何时才会再次遇见,你既然参与,便知道它们与神鬼之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到时候保管你藏不住秘密。既然如此,你就有求于我的时候,此时狮子大开口,不是遭我妒恨吗?” 启吟恍然,“看来羽衣部落的正主就是鱼渊楼揽到的这些生意,进出神头谷的宝器需要蓝鱼灯,白龙井争夺蓝鱼灯,擎灯坐市和升明灯,加上暗含神鬼之音的戏文,都是你们使得好手段,管教外人撼动不得你鱼渊楼的地位。只是你们拦在神头谷门前,难道没有强者觊觎,强抢蓝鱼灯吗?” 琴袖眸子微冷,面色不善,“你问得太多了,小小得望国没有人能从鱼渊楼手中霸占蓝鱼灯。蓝鱼灯既带不出去羽衣部落,也无法多次使用,只有鱼渊楼才能妥善保管,就算是云狐大仙相逼,也只是少花些银两租用一次罢了。” 启吟点点头,抚掌笑道:“所以你盛气凌人,想我启吟平白无故为你们唱唱词,当那卖唱的伶人还是艺伎?” 琴袖怒目而视,显然觉得启吟误解她一片好心,“我是生意人,此来与你商谈的事生意,一切都可商榷,但你这般作态,未必太把自己当做人物了?” 启吟轻笑,抬手制止符夜的规劝。 “老板娘问及神鬼之音,却说是生意,难道你会不知道,神鬼之音关乎长生道?我卖与谁都可换来万世富贵,何必和你小小生意人计较一盏蓝鱼灯。” 琴袖气极,拂袖便想退走,但想到此人可遇不可求,于是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那我们不谈生意,只问道理。厄难当头时,你应该如何是好?” 启吟心想:“问理?你水平还差些。” 但他不想深谈,于是敷衍道:“死生皆大,既遇死自然求生,厄难当头时,活命最重要。” 琴袖冷笑:“我以为你铮铮铁骨,既不讨价还价也不阿谀奉承,原来也会怕死?倒不怕告诉你,不与我等合作,休想进神头谷!” 她已然怒不可遏,于是甩下这句话便走,烟尘不染的倩影几步便消失在眼前,启吟眼巴巴看着,深觉不妙。 “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我倒不信邪。我这星门境的渣渣,偏要和你作对。” 符坚漠不关心,偶尔还去抠脚。 若是启吟捅出窟窿来,他和符夜大不了一走了之,虽然符夜不肯,但习惯逃命生涯的他早已见怪不怪,由不得少年少女意气用事。 符夜知道气氛不多,悄声问道:“你平常好说话得很,怎么非要和她怄气?” 启吟无奈道:“她摆明了拿你我二人的性命做威胁,当然要想办法教训这座不知好歹的鱼渊楼。厄难当头,也要问问我的匣子肯不肯认怂!”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七十五章 冷月无声,情人不眠 此时月晕暗淡,街上摊贩撤了帐子,三三两两去寻住处,准备熬过这聒噪烦闷的一夜。 启吟困意蒙上了双眼,几乎睁不开。 他极为厌恶炎热,何况满面风尘未曾洗净,打磨光了最后一丝精气神,心里只想着回到客栈立马沃水洗脸,然后舒舒服服睡到中午。 只有符夜仿佛永远那么活泼,不见一丁点疲惫,启吟转念一想,好像奔波时都是地灵化作大狗驮着她,只有自己瘸着腿还要慌张逃命。 “小吟儿,今日和明日的界限,是子时吗?”对于符夜来说,大抵只是光暗的区分,子时丑时,她一概不知。 启吟侧着头想了想,才道:“从十二时辰上算,酉中天黑月明,算是夜晚,卯中太阳从旸谷出现,算是白天。而今日明日的分隔,就是子时前后。不过这样太过麻烦,我倒是喜欢以早晨太阳初升当做一天的起点。太阳太阴各自占据天中长达六个时辰,子时到亥时却是从午夜太阴为尊算到白天,再到夜晚,未免太过繁琐。应当阴阳两分,今天囊括日升到月落,才公平一些。” 符夜一脸迷糊,好似没有听懂,她理了理启吟昏昏沉沉说出的整句话,而后再度问道:“那么今天还未过去?” 启吟笑了笑,“今日今夜,从子时分开的话就不得不提到明日。可是这‘明日’有三个时辰‘无日’,我不爱这么称呼。” 这回符夜听懂了,于是兴高采烈道:“那今日还没过去,我可要试试看一次明天的日出!” 启吟听闻此言便想到了自己看日出遇见了文曲星君那位天中灵,而也只有运气好的时候才能看到守护着旸谷关的北斗七星。 如果地灵在场的话,他说不定会嘲笑一下这个话里没谱很好哄骗的地中灵,笑他和天中灵一比差上几百倍。 不过地灵不再要求含着他去北地复命,又多方帮助启吟,此时思及这位打手不陪着符夜,心里突兀生出几分寂寞。 “果真是寂寞如雪。”启吟心道,终究是疲劳使人多心多思。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琴袖本身就是土属性的念力师,收了地灵珠后小心翼翼地佩在腰间,却没料到地灵正在想办法暗算她,一点也不淳朴亲人。 “咱们不胡思乱想了,先回客栈各自睡一觉吧,卯时你可以敲我房门,我陪你看日出。” 符夜欣然应下,乐呵呵跑在前头,不断张望路上歇业的店面人家,那些写了大字的招子帐子都草草收走,已经没有什么好参观的。 但她兴奋异常,符坚也不敢管。 不多时,三人回到客房前,启吟越发疲累,几乎挪不动脚步。 符夜打开房门一线,偷偷看站在门口的启吟。 “既然困了,怎么不回你房里睡觉?我这间屋子不宽敞,可不能让你进来。” 启吟尴尬一笑,道:“我哪敢占你便宜。” “只是以后多得是奔波劳累,一旦躺惯了玉簟瓷枕,怕在荒郊野外睡不下了。” 符夜从门后露出半个小脑袋,还有一绾青丝松了结扣兀自垂下,勾了启吟一刹那的注意。 她道:“原来小吟儿挑地方,不熟稔便睡不下。那你也别四处溜达了,就在门口躺着吧,我看到月亮落下就出来叫你。” 启吟低头看这地板,一整座客栈都是木制,就这么躺下虽然硌得慌,但也好过启吟睡过个把月的荒原。 “那我当你的门卫。”他点点头,就地坐下,挥手把符夜赶了回去,作势要帮她关上房门。 “姑奶奶进去吧,您还穿着裙子,我这么躺下不是耍流氓吗?” 启吟意兴阑珊,两眼皮掐架险些闷头睡过去,强忍着睡意靠在门前两楹上,对着符夜谑笑。 “这个给你。”符夜从屋里探手出来,把那颗从水池里捞来的铁石塞进启吟怀里,哼了一声匆匆关上房门,独自打开窗等着西边月亮落下。 启吟看着这枚铁石,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打量来打量去,终究没有看出特别的地方。 “总是有这些不明就里的古怪东西出现,按理这是符夜的机缘才对。” 启吟心想,颂神术可以唤灵,现在四下无人他便来了兴致,琢磨起这个石头来。 他半躺着,双指拈起石头放在眼前,用太和原音图的唱法阵图试着唤醒它。 “那就用符夜的词好了。” 他轻咳一声,含笑低声唱道:“低星眸、乐生愁,谁教游子难暂逢。天仙应问明日景,即趁初暑变妆红。不怨人匆匆。” 他还没等石头产生反应,就听到屋里传来符夜的骂声。 启吟声音虽小,但符夜听觉过人又注意着屋外,自然一字不漏被她听到。 “你乐呵呵说这个干嘛,没点出息。”符夜气呼呼出声。 此时房中的符夜搬了桌椅坐在窗边,大开窗扉,拄着下巴发呆。 眸子如月,晕波醉人。星河洒下光辉淋在她精致如羊脂玉的面庞上,星星点点仿佛浸在河里,清明悠扬,伴有夜风吹动披散下的长发,闲情已极。 启吟其实可以用那玉勾通觉阵与符夜共享这静谧夜晚,不过此事开了头就全是麻烦事,于是作罢。 “我也只是随便唱唱,不合理不通韵,你可别胡乱指点我的用意。” 符夜轻声道,“走廊里看不见明月吧?我今夜看了很多次了,但总还觉得不满足。太阴星温柔如水,一点也不像鱼渊楼水池那种冷漠彻骨的阴气,反而像是凉风吹面,宜人呢。” 启吟得意笑道:“我以前读书,就喜欢就着这明亮月光看书。有人问我月光本浅,只凭借清浅怎么看得明白书上的星轨纹?” “我便说,月光知道我的心意,于是偷偷明亮了一些。虽然这是我骗他们的,但我视觉一直很好,指不定有月光的地方,我明察秋毫也是简单事。” 符夜出神看着千星拱卫的太阴,悠悠道:“是啊,感应太阴的只有你,得月照拂,不是凡人可比拟的。” 她声音出奇的低,像是自言自语,没有丝毫欢快自在。 启吟以为她独自一人有些落寞,于是安慰道:“符夜可是小仙子,光这脸蛋模样就胜过人间无数,有一句词叫做‘美人天上落,人间始应春’,现在我见着了你,就和见着前些月的春天一样。我跟你说啊,望山县雪后初春冷极了,但天地色褪变作千红万紫,才算得上故园好景。你现在眼睛看得见了,等到明年,我就带你登望山去。” 符夜闻言一笑,道了声好,也敷衍说:“柳眉星目,你也不算难看。前阵子你说的双瞳分日月,眉际一星悬,就很适合你。或许你星门里藏着的小心思,比月亮还讨人喜哩。” 她说完之后就陷入寂静,揉捏摆弄着青丝,呆呆望着月色,不知在寻找什么。 “符夜你也睡吧,我实在困得不行了。”启吟合衣躺下,不再打扰符夜,随便说了一声便要闭目休憩。 就在此时,被他紧紧藏在怀中的铁石颤了颤,传出一阵隐蔽难明的声音。 似是鬼魅窃窃私语,似是神灵悠悠传声。 启吟心头一战,惊醒过来。 “太阳塔上藏空明。” 此音不绝于耳,既不是秦国话也不是切实的语言,只有启吟听到。 但木制走廊却突然焕发生机,瞬间蔓延无数枝丫绿意,摇摇摆摆凑近启吟,传递着无穷心意。 此时的神鬼之音飘渺无比,若有若无,但其中太阳塔和空明的含义启吟即刻领悟到,禁不住愁锁眉头怔怔出神。 “木兽复活,是万籁无声,化归天下?无音王难道没死?”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七十六章 匣压书信,雾压心头 符夜静坐一夜,不知在想什么。 但圆月渐消坠下西山,她推开房门要去叫醒启吟,却不料外头满眼的青藤绿蔓,千万道枝丫横生倒长遍布走廊,连房门都被几枝倨傲梢头锁住,她废了一番力气才走了出去。 此时走廊哪还有原样,团团枝丫纠缠直接变成了一窝绿色洞穴,连过道都消失无踪,那些枝条藤蔓攀上房梁屋脊后,还引来一群群飞鸟驻扎。 而店主人惊惶无措,黑灯瞎火赶起熟睡的店中小厮去请高人掌眼,破解这木屋复生的异象。 “白糟了整座店面,我原先怎么不知道这树妖还没死透?”店主人眼巴巴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符夜也是恍惚出神,第一次见着这样的景色,让她万分欣喜。 城中少有植株,此时也算大开眼界。 不过歪歪斜斜的绿色洞穴并不美观,她看了一会儿就被父亲符坚惊醒。 只见符坚将整扇门卸了下来,才猫身从一众树丛里钻出来,也是愣在原地老长时间,想不明白为何区区几个时辰客栈就变了样。 符夜回过神来,低头在树丛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呼呼大睡的启吟。 他枕在一个树弯上,摆成大字型酣睡,对异象置之不理。 符夜将他晃醒,他一拍脸颊醒了七八分,问道:“没错过日出吧?” “还早着,不过这种地方你都睡得下去,该不是吃苦惯了?”符夜眉头微皱,将他拉了起来。 启吟心想,这日子才过了一天,万万水不得,于是赶忙找盆水梳洗散乱长发和脸庞,而后急匆匆带着符夜和符坚寻个高处看日出。 所幸城头不高,随便一座楼台都能远眺望眼越过土城墙,去看那太阳初升。 天际一色露头,曙光千丈娇如鹅黄,符夜极目远眺喜不自胜,一直嚷嚷着再看一会儿。 云间日头渐高,无甚美景好继续观看了,而街市再度兴盛起来,吆喝声砍价声不绝于耳,启吟几步迈下这座楼台,领着二人去寻驿站。 一路上一边打听驿站所在,一边穿梭于街边食店,三人饱腹不久便抵达驿站门前。 这是座二进小院,两个驿卒懒散蹲在门前吃着葱油大饼,见启吟等人来了也兀自不理,只是抬起沾满油污的一个指头,指向外院里一间座房。 这人说道:“屋里头压着信笺,诸位老爷自行去取吧。” 启吟觉得奇怪,按理说人来人往的羽衣部落,驿站应当为人倚重,车马送信在津庇卢大陆依旧兴盛,毕竟更强大的通讯手段只掌握在强大国度手里,启吟至今还未见过。 但这驿卒闲散无比,看不出丁点忙碌模样。 启吟点点头,看向这座宅院。 门簪上写有“羽衣驿站”四个大字,灰砖青瓦,像个窄门的破庙。 他们三人跨进外院,寻到一间房门,探头一瞧。 满地酒瓶,围着里面一个鼾声如雷的老汉,此时他仰躺在躺椅上,肚皮上掩着破破烂烂的棉布,怎么看也不像正经公差。 这处驿站是得望国所设,吃俸禄的驿卒不少,但此人多半是收取发放信件的邮差,拿着最少的薪俸干最累的活,显然不会在这个时辰喝醉酒。 启吟咳嗽一声,用力敲了敲房门,震下漫天灰尘,不由得咳得更猛。 那老汉骤然惊醒,手足无措从躺椅上蹦了起来,见有人到访慌忙穿上衣裳,上前施了一礼。 “三位见笑了,昨夜酗酒无度险些耽误大人们的急事。” 启吟和他客气几句,直接言明自己来找望山县和前军林家的来信。 “三位稍等,您要的信件前些日子就收了不少,我这就找出来。” 老汉踢开地上那些酒瓶,急匆匆打开立在一面墙前的一座大柜,翻找信件。 他吃力地搬出一只三层大匣子,铁树质地草草雕有花纹,上书一个“西”字,虽然常见,但胜在结实防虫,用来存放信纸已是难得,总好过胡乱塞进柜中。 待得推开最顶层的匣盖,一阵潮味传来,四人都忍不住掩住鼻口,躲向一旁。 “这些便是前军传来的书信,还有一封来自望山县。”老汉拿出里头压着的一方黄石镇纸,在数千书信中翻找片刻,便将西边前军寄往此地的信件交予启吟,足有百二十封。 启吟道了声谢,接过这些书信,最后挑出其间信封最崭新的两封,对上了火封旁的信息才手下,其余悉数交还。 符坚此时蹲在门槛上百无聊赖,见启吟撕开信封开始看书中言意,便问那个老汉道:“老哥,羽衣部落明明很受得望国重视,怎么传递宫中官府中命令旨意的驿站这般破败,养了一帮闲差?” 好汉面色尴尬,支吾不语,片刻后才反问道:“羽衣部落混乱不堪,商客居无定所,不必邮差奔忙送信,到点了自然有人来取,这小小驿站穷剩下一座二进小院,厢房甚至都是驿卒霸占着,平日里哪有上司管我们死活?” 符坚看了启吟一眼,见他已经放下书信侧目看着自己和老汉的闲聊,于是继续问:“我们适才进门时外头有两个驿卒在嚼大饼,和你一样清闲无事,久待在这种地方,骨头闲散些倒也无可厚非。不过老哥不够实诚啊,穷衙门善养恶吏我们都懂,但这等神兽通的驿卒却是吓人又少见。” 老汉一惊,眉头拧成一股,“原来你也是神兽通,我怎么没看出来?” 启吟和符夜面面相觑,这才知道门外两人和这个老汉都是神兽通的强者。 他倒是听地灵说过符坚的隐藏实力的手段极强,一开始连感知能力轶群绝类的地灵都无法看穿,眼前的邮差老汉自然无法一窥其真容,但同属神兽通,符坚却能轻易知晓他们的真正实力。 启吟也附和笑道:“原来是高人隐逸,在下眼拙咯。” 老汉却道:“我们三人做不成生意,自然谋求养老的闲职,取了信件后还要仰仗诸位老爷打赏呢。” “信里说的是喜事,我自然要谢谢老伯。” 启吟说着便取出碎银两,打赏给这眉开眼笑的老汉,知道无法从神兽通强者嘴里撬出讯息,只好领着符坚符夜出了驿站。 门外那两人啃完大饼相视而笑,对启吟说道:“我们三人的事瞒不过同级强者,连眼线都算不上,但也不好任由别人四处散播,诸位想来不管闲事,就当没见过我等。” 符坚往前一步站在二人身前,不急不缓道:“两位倒是主动把闲事往忙人面前送,我等不闻也不问,你们少说些最好。” 高个头的那个驿卒纳闷,怎么还有这样的愣头青,摆明了驿站背后有势力撑着,竟然这样说话,未免太过盛气凌人。 他心道,“倒是说得有理,我也不和你们计较。” 于是拱拱手,跟着另外一个低头走了。 符坚对启吟和符夜笑了笑,“其实问与不问都知道,蓝鱼灯的生意和得望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三人定然是得望国派来驻守驿站,一切讯息都经由他们第一手处理,不会放任外来势力侵占他们既得的利益。而且这等强者不会轻易浪费,肯定有大事要发生。” 启吟点点头若有所思,神兽通强者在得望国和幽声国等小国都是极为重要的战力,此时外邦入侵,却调动三名强者来到羽衣部落,自然不会因为区区小事。 他回想一封来自于许师父的信中所说,他老人家说望山县惨遭兵戈,已经住不了人了,于是许师父也去了城外务农,准备老死于兹。 信中说及故园不再,启吟有些伤感,昨夜才说要带符夜去看看,如今看来是无法做到了。 另一封是父亲启留书来信,半月前就到了驿站。 信中说五国强者连破数城,呼风关后的虎门城和三牢关也早已毁坏,死伤军士无数,启留书不敢违抗军令,带兵与敌死战,好在坚守数十日后得望君下令议和,敌军与得望的残兵败将一同入驻得望城,协商神头谷之事。 启留书在心中说道:“林家大败实属憾事,但是,我和你娘亲就此成为自由人,不必再循规蹈矩,不日将到羽衣部落与小吟儿相聚。小吟儿若有能力撑起家国,首当护着娘亲父亲,再协忠君之事。直说便是,为父带着强敌去羽衣部落,快来救我......” 启吟愣愣出神,没想到父亲脱离林家后这般放纵,不像原先那样古板严肃,至于强敌,只要不是五国国君,都还好说。 “是时候站在老爹身前,做个戍守的老卒咯!”他看着收录阵道。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七十七章 两箭衔尾,尽出城头 启吟好把所有东西做个比拟,天星好似罗网,万国亦如是。 处在这无人管辖的羽衣部落,就好像钻进网眼,暂时还有一些自由快活。 一行三人优哉游哉,由驿站往西北城门口直去。 此时正值夏日,天明初曙正有阵阵凉风,他们不慌不忙到了白龙井,看见前头全是纷扰慌乱的人群,见滚滚烟尘里拳来脚往打作一团,不免提起兴趣。 启吟往人堆里凑了凑,听见这些人正在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原来这些人是从城头矮墙上摔下来七荤八素,蒙头逮到人便打,又与熙熙攘攘的护城土墙上翘首远眺的那些人相互叫阵,往往是骂得急了眼就跳下去捉对肉搏,甩开招式加助墙角下的战圈,添油加火。 他们三人头一次见着一大群普通人和念力师肉搏群殴,尽皆乐呵呵站在一旁观战,连不远处开在地上的一座白玉大井都顾不上。 启吟眼尖,看到聿西就在城头上笑看底下斗殴的人,飞快打着折扇,一边挥手向启吟打招呼。 他一愣,想不到聿西大早上就来了白龙井,本以为大少爷出行须得摆谱,压轴出场才好。 不过他还是笑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聿西见了便不再管他,径自踢开一个窜上城头的人。 他想去打听缘由,但一个大汉回身就是两拳打来,启吟一惊也学聿西那样,用右腿踢飞这个军士都不是的普通人。 符夜拉了拉他袖子,一指不远处的白龙井。 启吟定睛一看,这才恍然。 但凡城镇必定设有空明神庙供奉数位神灵,靠近海边便开坛祭祀逸水龙王,或在大山摆上神龛供奉山神,不管哪里的习俗,神庙里神坛上一定是空明神占着主位,其余神灵算是陪祀。 而令人不解的便是羽衣土城里建筑极少,多是鸳鸯楼和鱼渊楼的亭台楼阁,过往商客都是和衣而眠睡大街根上,竟然没听说过这里供有空明神庙。 此时启吟却见到,白龙井壁上阴刻有空明神像八座,无形之光、升腾之火、无垠之水等八种模样,是以八大属性念力指代空明神,神像底下围有一条白色长龙,头尾相衔,故而得名。 没人敢称此为空明井,显然空明的神力并不在此落根。 而白龙井不远处立有一座神龛和一张丈余长的矮脚桌。 桌上供品无数香火不绝,要不是此时斗殴的阵势太响,启吟等人的目光必然会被吸引过去。 而神龛里空荡荡没有任何神像,只写了空明二字。 启吟无奈一笑,原来供奉的是这座白龙井,不便建造神庙,但对空明神应有的敬畏犹在,世间极少亵渎空明之人。 只有空明才是真神,仙王神灵都是它的《王制》所赦封。 启吟见神龛前正有一人双膝跪地祭拜,恭敬持香纳头三声,正是琴袖。 他连忙走上去祭拜空明,而后和琴袖打个招呼,两人笑谈不断根本不想昨夜相互威胁过的模样,看得符夜直愣神。 向老板娘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羽衣部落的人怕毁坏城墙所以不敢动用念力,拳拳到肉搏个痛快,而原因就是城外十里左右有军队厮杀,看热闹的城中居民被其他冲上城头的人挤下来后便大打出手。 “嘿,都说羽衣部落从无军队侵犯,见天遇着一次军队逼近,人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思。” 启吟闻言打量来人,正是没捞到宝器的墨二,他身边正是那个扇子书生。 “的确有趣,羽衣部落的人可不担心军队攻城,全当近距离看一次沙场搏杀。”启吟也想走上城头,奈何挤上前去便是几十双拳头打来,只好悻悻退后。 他对老板娘问道:“老板娘,你可知道城外是哪两伙军队相争?” 琴袖今日身着素白衣裙,紧紧裹着娇躯不露丝毫春光。三千青丝绾成高髻,插着一只青玉簪子,两耳挂上闻名遐迩珍贵非常的耳坠碎叶酥,清丽打扮着实引人注目。 她抿嘴轻笑,“你们可别这么看我,来了白龙井祭拜神明,哪能穿那些艳色罗裙,大胆的打扮可没有丁点的敬畏。” 她又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但看甲胄军旗,应该是蓬国的魏风和得望国林家的几十人。两方实力悬殊,林家扈从军士小半个时辰前被蓬国的人追上后,已经死伤大半,多半没法躲进羽衣城避难了。” 启吟闻言惊叫一声,撇开众人直冲这西北角城头。 琴袖等人都是惊诧,连忙问同行的符夜符坚。 “小吟儿早些时候收到传书,说是有人追杀父亲,现在城外两拨人,应该就是了。”符夜面有忧色,眼珠子一转便想明白。 琴袖墨二和扇子书生连连点头,暗道凶险,但都没去帮忙。 羽衣的人从不凑和城外事,城外人从不侵犯羽衣城。 启吟连连踢翻几个人,但始终冲不开混乱的人群,他动用颂神术或许可以让大半座羽衣部落的强者授首伏诛不敢力敌,但对这普通人他却不敢妄害性命,终究是吃亏在十步登天的境界太低。 “聿西,快他娘的拉我一把!”情急之下启吟不得不大喊。 聿西正看好戏,却听到启吟叫他,见其神情紧张似有要事,连忙踢开身边两个愣头大汉,脚踩飞电倏忽冲到启吟身边。 不由分说,他拎住启吟肩头蹬步踏空,炸雷一般弹射开去,眨眼时间未到就回了城头。 城上少了两个大汉的位置,倒也不拥挤,启吟原先推开人群大喊的姿势还保持着便落在城上,不由得惊呼一声:“你这神速,不管多少次我都胆战心惊。” 聿西一打折扇,扬了两下,嬉笑道:“不瞒你说,我飞在空中从来只看前头,不然我也晕乎。” 启吟点点头,不敢多做耽搁,急急忙忙往城外看去,便知道城外厮杀声里正是蓬国的人马。 此时哪还有几十个林家人,只剩下“负隅顽抗”的零散几人,启吟左眼念力一转玉勾升腾,越过十来里距离看向战圈。 里头浑身带飞一边御马狂逃一边回头阻敌杀人的正是父亲启留书,而林悠竹跑在更前边,被两名蓬国人牢牢追击两侧,好几次险些被长枪贯穿,低伏在马背上惊惶无措,显然是以重伤。 数百人追击围攻最强的夫妻二人,不出数合便再无生还可能。 启吟又惊又怒,向聿西道:“你带十里外那被追杀的一男一女回来,需要多久?” 聿西摸着下巴思忖,迅速道:“两次眨眼便可,毕竟我这招专门用来躲避接近阿修罗的强者的攻击。” 启吟点头,诚心恳求道:“今日能否救我父母全凭聿西兄,恳求聿西兄带其躲避,我来破敌。” 他语罢不等聿西回应便催动太和原音图,向收录阵里的浑玉黑匣索要珍珠。 聿西看他的架势像极了挽弓搭箭,也不多问,脚下骤然闪出耀眼雷光直摧穹宇,他一踏这两道白色飞电,便如箭矢一样窜出,射向十里外的敌阵。 此时启吟洒开九枚珍珠,右手后掂使出勾指向悬,左手前探施展白鹄叼弓,大唱“九张机,独子拈珠作寒衣。覆弓藏箭词中译。遍求自在,笔耕梦寄,醒后把声提!” 这押弓引箭术和叩门声瞬间施展,“嗖”声一起狂风暴动。 而聿西人影已去,声响却才在原地炸响起:“混蛋,骗我过去接箭!”文学度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七十八章 如我所料,此为箭来 聿西残影斑斑,行如急雷,身似飞箭。 此时东方大日照来,西北角城墙直到城外十里路上,虽只刹那眨眼,但未曾漏下一丝阴影在地上。 启吟自以为见怪不怪,但见此身法念术和昨夜牌坊下施展的不是同一招,竟然和无形之子的速度在伯仲之间,没有在太阳照耀下留下任何痕迹。 他不免惊诧,险些和那些懵圈的普通人一样想要倒抽一口冷气。 但他忍住了,“这速度,可不是凡人能够做到的。这雷方家难道和雷龙王紫电有关联?” 启吟虽然疑惑兽神紫电与人族一些隐秘的风传,但白鹄叼弓已然弹弦放箭,直追城外敌人,让他不敢分神。 他知道,聿西即便拥有这样的速度,十里距离也能让他念力消耗一空,甚至反噬星门,而且这样距离下施展的身法远比昨夜救助启吟时所用还要略胜一筹,他一介洗灵境界的念力师百十天能用一次已是极限。 正因如此启吟才感激涕零,与聿西先后施展招式,让他们不至于被强敌衔尾追杀。 果不其然,雷声在十里外响来,林悠竹怔怔看着眼前出现的黑衣青年,惊骇欲绝娇容煞白,但聿西念术还在施展,任林悠竹有三头六臂也无计施为。 聿西说了声“伯母晨安”,而后闪电出手抓住林悠竹腰间束带,拎在手里。 以他现在的实力手提两个彪形大汉也绰绰有余,神速加身力量亦是强大。 由于速度太快,根本无人识破他周身还萦绕着千雷万霆,七尺长身在这样的速度下如同光点,人眼无法捕捉,而这些雷霆保护着聿西和惊慌无措的林悠竹。 他丝毫不停,适才那略一停顿只是火石电光之间,他目光一凝看准启留书的方向,一点马头继续飞射而去。 而两柄长枪刚好穿刺到马儿上方,这两位军士都是一愣,而后便见马头爆裂而开,整只马兽骨断筋折訇然倒地,撞出一圈恐怖皲裂。 大地裂开数丈,马兽身上传来的威能带动两名军士周身,形成无形风压,将他们同身下马兽一齐撞进地上破洞之中。 几团肉泥啪嗒溅开,四下里悄无人声。 “见鬼了?” 蓬国追兵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黑衣人影出现,一瞬而过便不再见到林悠竹和自己的两名袍泽。 这些军士见惯生死更熟稔于杀人,根本不在乎几句死状恐怖的尸体,但他们这些低级念力师和普通人所骑乘马兽一样是低等马兽,甚至还比不上启吟离开呼风关时的那一匹。 这些马兽惯于横冲直撞本来不惧怕什么箭矢刀枪,但鬼魅施为般的异象落于眼前,尽皆狂嘶乱吼,或是高高扬起马头将背上士兵跌下,或者撞翻其他马兽。 因为那骤然出现的大地皲裂和血浆肉泥,心上生寒蹄下生尘,人马全部胆裂。 颓败之势从此混乱而始,有人御马扭头便逃,奈何一百多骑兵因为追杀林悠竹而凑得太近,此时大乱便死伤无数,突然惊动的人群马群根本不懂得保持冷静,自顾撤退时顺便用人头大小的马蹄踩穿那些跌撞落地的士兵。 有的还未来得及惨叫就断成两截,或是成为无头残尸,待得其他屁滚尿流的士兵惨叫声传来已然引得更多人乱作一群,只小半刻时间,地上多出几十颗揉成铁球的破烂甲胄,甲胄深处还在涌着红流,或许是滚烫的活人心肺包在其中,兀自悚然。 那魏风一枪捅向启留书,还未来得及看他是否防住便被不远处大乱的军阵所吸引,他乃四通境巅峰的将军,与同族的魏云不相伯仲,倒也看见了林悠竹消失和马兽爆裂的景象,甚至隐约见到一个黑影。 “这是个神仙。” 他心道,但又撇开心中这个荒诞念头,直骂自己临阵还胡思乱想。 不等他抽回被启留书一剑挡下的长枪,便真的有一个黑影当空落下。 聿西一袭黑衣猎猎狂飞,冲着魏风眯眼一笑。 这人畜无害的青年笑容如果在夜宴上遇着,真个是春风拂面,但此时突然出现,微微一顿便拎着启留书消失的黑衣青年简直就是鬼魅,魏风见状徒然一抖险些把长枪抖落,面无人色。 “林悠竹也在他手上。” 魏风惊叫,四处张望疯狂寻找聿西的踪迹,这等被人捉弄的感觉着实难受,而且来人的实力太过恐怖,这等速度救下两人几乎眨眼间完成。 “得望君这么年轻?”他问道。 而后一阵巨力从启留书原先坐骑位置传来,炸雷一响将魏风扫开,而他自己的马兽也径自炸成残块。 他狼狈落地,几乎就要逃走,心中已经万分确信那就是得望君,连忙在地上爬了两爬就要开溜。 就在这时,启吟的无形箭矢已经送到蓬国军前。 启吟眼中幽光晃了晃,看清聿西两次停顿带走父母,禁不住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下歇息,恢复消耗过大的念力。 而还未坐稳,脚下城墙突兀碎成齑粉,启吟一愣随着几百个侥幸挤上城头的人一齐摔下。 好在图城墙只有十米高,众人七荤八素,而底下推搡斗殴的人则被砸得骨断筋折惨叫迭起。 与此同时,更大一声雷霆炸响,裹挟一阵狂飞吹袭而至,如同钢刀切割,从蓬国军所在的十里外一直切割过来,本就破开大口子的西北角城墙一摧即倒,聚在白龙井周围的千百人捂住双耳的同时便被弹向半空,人身连带城墙石块形成洪流冲击向神龛所在之地。 琴袖等人一惊,都面面相觑没有料到启吟和聿西会弄出这么大的阵势,这一击甚至比萧铜斩断白玉长龙的那招颂神术还要强劲,十里开外依旧破坏力惊人。 雷声滚动狂风尖啸,墨二本想调笑几句但此时也说不出话来,与来到神龛周围祭祀的善男信女一样抱头鼠窜,直接忘记自己是个四通境的念力师。 但琴袖却不一样,就算实力再不济也是神兽通,她娇斥一声打出一道威势惊人的念术,而后和墨二等人一起被狂风吹走。 符坚知道这是拆了自己茅屋的叩门声,早在启吟取出浑玉匣里的珍珠时就揽起符夜狂跑,退到极远处才施展念力将风暴挡下。 启吟所处的那方城墙最高视野最好,是聿西踢翻几十人才夺得的,也幸亏如此他才跌坐在几百人身上,没有被活活压死。 风暴是叩门声所引动,无法伤及启吟分毫,而这跟着遭殃的几百人得他福祉竟也安好无损,但依旧摔得骂声迭起,几欲爬起身来去揍翻启吟。 最主要的是,风暴只是那声雷声附带的效果,吹飞众人实属意外,除非摔死,不然十里外所受最大威胁的还是那些固定的建筑,若要赔偿,启吟只能想办法让聿西接济自己了。 人们都认识琴袖等人,毕竟这是羽衣部落只手遮天的狠角,但看到神龛百米外滚落在地的琴袖和墨二等人,都立马安静下来,见鬼似的看着启吟。 启吟连忙跳下人堆,不断赔罪。 那些人不敢吱声,暗暗咒骂。 但看着脸朝大地扑倒不动不知是死是活的琴袖,他们噤若寒蝉的同时也是乐见其成,渐渐古怪笑了起来。 “死定了,鱼渊楼会把他沉进白龙井的。” “要是琴娘们儿也当场去世,那可是大喜事。” 他们不怒反笑,纷纷调侃。 这些人本来是来白龙井观看蓝鱼灯,没想到能看到琴袖等人这幅模样,都奔走相告,人心大快。 启吟回头看了看,发现神龛和白龙井纹丝不动,甚至摆放的供品和香火依旧如常,袅袅轻烟升腾,不见丝毫狼狈。 他站上倒塌的城墙,向前观望,发现首当其冲的蓬国军消失无踪,原地只剩下一个百丈大小的巨坑,几百人马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目光一动,看见父亲启留书背着昏死过去的聿西,身后跟着母亲林悠竹,三人火速向失去西北城墙的羽衣部落跑来,顿时舒了一口气,微笑了起来。 他寻得符坚符夜,又见琴袖跳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而在场人们也无太大伤亡,他不免心情极佳,平复几番才让自己按捺下兴奋,等待父母过来。 很快,启留书三人几乎累垮,强撑着抵达羽衣部落,算是第一次不用过城门就进了城。 “这位小兄弟是小吟儿的朋友吗?真乃神人也!我们的性命可都是他救的。”启留书气喘吁吁,但还是率先说起聿西。 启吟连忙将其背上的聿西接过,让自己驮着,又听林悠竹说:“你这个朋友实力太过可怕,一招就把几百个蓬国士兵和那些将领歼灭。” 启留书也出神羡慕道:“他当时对我说,‘接下来这招叫作箭来’,让我们小心点。” 启吟本想说些什么,但众人都狼狈不堪,琴袖墨二等人也兴致缺缺面色不善,于是决定傍晚再来白龙井,而他便无奈带着一行人回了客栈,准备晚些时候向琴袖赔罪。文学度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七十九章 色翠如酥,愿娶仙姝 等到中午,启吟写了一幅字联放在聿西床头慰问,聿西本源念力恢复得差不多之后醒来,拿起一看不由得大怒。 只见上面写着:雷声已然最气概,谁信吾辈有箭来? 他气得咳嗽好几声才缓过气来,一见这间长满枝丫藤蔓的房间就知道是启吟留宿的客栈,于是闯出门去,在楼下酒桌上逮到启吟便破口大骂。 “臭小子,险些把我射穿还好意思挑衅我。” 他虽然气呼呼,但还是在启吟身边落座,拿着酒壶往嘴里倒酒,直到腹饱才继续道:“怎样,诸位还好吧?那一箭可破千军,连我都差点交代了小命。” 启吟看他还不忘夸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而他与启留书林悠竹等人还是起身,郑重其事地向恢复过来再度笑嘻嘻的聿西敬了一杯,连声道谢。 “多亏了聿西,才能十里开外救人。今后但凡有所差遣,我定然不敢推辞万分。”启吟给他斟满一杯,认真道。 聿西面色苦涩,想来是因为没有美婢斟酒,喝不出兴致来,于是闷头吃菜,告诉他这是小事,只要不跟他讨要剩下的水麒麟就行。 启吟无奈讪笑,心道十万黄金易得,百只水麒麟却不容易找到,这种东西太过偏门,用处远不如宝器和灵植,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大量收购。 他本来打算利用外物提升自己的实力,使得十步登天法达到重生境界,借此获得心动之能。 符夜曾问他:“我们思想来自于脑子还是来自于心呢?” 启吟便回答,思想发于星门,而牵动于心,重生境界的念力师可以更好的把控念力,并且获得名为心动之能的第六觉,也就是视听闻味体之外的心觉。 但是这是不得已之下的出路,终究会止步于重生一层境界,没有功法的支撑,他只会错失太阴的神力,无法正确运用。 十步登天法共有十个境界,开星门成为念力师之后,妥善的一条路就是利用感应星辰同属的功法来修炼,而后晋阶。 待得感应其他星辰之后,还能够换更好的功法,因为开星门的小念力师感应到的星辰往往不是五座三十星,多是些无名小星,此后每次晋阶感应到的星辰会越来越强大,而神兽通和阿修罗必然会感应到三十星之一。 另一个办法就是天赋太浅,无法利用功法完成下一次晋阶,但可以借助外物突破一个境界,从此止步不前,人称之为散修。 启吟感应到太阴星,自然天赋绝佳,就算没有功法,利用颂星术也完胜绝大多数的四通境强者,所以水麒麟只是用于疗伤,顺便坑骗聿西用的。 红炎曾说神头谷中有一物可让星门境的念力师提前感应星辰,是不可多得的机缘,启吟若用那件石相地灵所变化而成的宝物来修炼,则可以跳过太阴星的功法,寻求新的修炼路径,不会像吸取水麒麟那样会停留在重生一层。 所以聿西借口不给他水麒麟,他也认了。 毕竟那只是两人结成颂神队时启吟提出的小小条件,早晨二人携手救下启留书和林悠竹,已然把聿西的性命同他们二人放在一起豪赌一场,若有异心变故,早就横死当场,自然不会计较那几只水麒麟了。 启吟嘿嘿笑道:“我看人很准的,第一眼就觉得你不同寻常,没想到让我傍上大款,颂神术和身法都是绝顶,真教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眼光。” 聿西鄙夷看着他,哼了一声继续吃喝。 席间启吟将众人都介绍一遍,众人相识之后觥筹交错宴饮甚欢。 林悠竹察言观色,特意和符夜坐近些,本要旁敲侧击,却不料符夜好似什么也不懂,不得不教训启吟坑骗少女懵懂无知。 “十四岁而已,你们当我俩是哥们就行。”符夜听闻启吟此言忍不住嬉笑出声,而符坚永远都是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们,自顾喝着全客栈最贵的佳酿,反正是刚醒的苦主聿西出钱,不喝白不喝。 闲情散漫日头已斜,启吟甚至还有抽出时间领着符夜看了一次黄昏,才兴匆匆转去白龙井。 此时天色擦黑,祭祀空明神的人也只有零散几个妇人,那些供品一到晚上没人的时候就被鸟兽叼走,人们只当是空明在这里给没处觅食的鸟儿设下一条活路,却不料早晨的时候会有人来这里猎鸟,个肥又傻,一番功夫后隔壁孩子都馋哭了。 羽衣部落里都是各国商客,往往冬季就回故国,而这里也没有乞丐,从不会有人在意那些供奉品。 启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井边满地狼藉、疮痍满目,连忙凑到换了一身衣裳打扮的琴袖身前施了一礼,歉意道:“今日我行事鲁莽,让老板娘受累了。” 琴袖冷哼一声不去看他,吹了一下额前黑发叱咄道:“事情我听说了,你救父母心切,我自然晓得饶过你这次。” 启吟闻言笑容更深,从收录阵里拿出一支碎叶酥,愧疚道:“今早老板娘离开的时候不小心丢了这件碎叶酥,我见它着实珍贵又好看得紧,就从泥里头翻出来,想着遇见你再当面交还。” 这得亏了启吟眼尖,从泥里头刨出来,可惜色彩暗淡,和另一支的玉青色难以媲美。 他递出天下闻名的青玉耳坠碎叶酥,又道:“新色似滴酥,凝妆古有图。碎叶馀三片,得一娶仙姝。传闻碎叶酥天下只有三对,得其一便可娶到仙家姝娈,不知是真是假。但以老板娘的绝色容颜,除非明月作珰,不然非得碎叶酥才配得上。” “落到泥里头了,还不是需要玉髓打磨?” 琴袖好似听不到他的讨好之语,甚至不理睬他献唱的这句小词,接过碎叶酥之后径直蹑足至符夜身前,“你的小情郎不知吃的什么蜜,嘴巴能甜死人。这碎叶酥虽然难得,但现在需要绝色女儿用玉髓养着,我今后是用不着它了。你年纪还浅,给你正合适,说不定成年好嫁娶时,还用得着呢。” 她不由分说将耳坠摘下,连同启吟翻找到的那支一同塞到符夜手里,符夜受宠若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看着启吟,望眼欲穿。 启吟却是大喜,连连挤眉弄眼使眼色,符夜不解,但还是谢过收下。 琴袖对着启吟冷哼一声,拂袖便走,“不过千万别嫁给这小子,他可不是好东西。” 启吟倒也不管,又对老板娘施了一礼全当谢过一对价值连城的碎叶酥。 “这玩意,有钱也未必买得来。”他喜上眉梢,跟在老板娘身边殷勤攀谈,直夸大度。 “明明昨夜险些打起来,怎么今天将她甩翻在地上都能这般亲密,好似朋友?”符夜将耳坠小心翼翼保存好,对眼前二人十分不解。 符坚悠悠道:“两人都不要脸皮,自然可以这样。” 启家夫妇对视一眼却有些忧愁,昨夜都是他们也听说了,心想这是翻脸前最后一次言笑自如的会面,从此怕是争锋相对,再无今日这般主宾相宜的从容。 聿西也道:“虽然这件宝贝对念力师无用,但符夜姑娘可要收好了。你看,那两人就像好友一样,本心都很看得起对方,指不定老大的位置都不给你坐呢。可是啊,两个人因为蓝鱼灯的事,一定会势如水火,指不定需要你来帮衬呢。” 他学符坚的语气,“两个人为了脸皮,自然不得不这样。” “唉,幸好小吟儿不会那样对我。”符夜似懂非懂,点点头又叹了一声,连忙跑向启吟。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八十章 好话说尽,闲情钓月 白龙井边聚着的一群人,决定了今后这座羽衣城的兴亡。 排除聿西,琴袖做成的几桩蓝鱼灯生意都很顺利,此刻在白龙井边争夺的是第三楼那盏蓝鱼灯的归属。 琴袖缓缓走近井边,低头看了看那荡漾水波的井水,有些忧愁。 此时天色昏黑,任她势力高超也无法看穿水波下藏有什么,但时不时闪动的粼粼波光在提醒她,里头有活物。 她毕恭毕敬地对井上阴刻的空明像拜了拜,转而对启吟等人道:“历史上的龙族只有十几位,尽皆是仙王级别的恐怖实力。这座井连通海上的龙穴,故而蕴含有一丝龙族的神力。” 她思及龙王,有些胆寒,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三盏蓝鱼灯都已找到买主,但其真正的鉴宝之能还须经过白龙井的洗礼才能获得。蓝鱼灯诞生于白龙井,每年都要不同的人助它吸收井里神力才能继续使用,不然便会被白龙井收回。” 启吟和墨二等人面面相觑,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蓝鱼灯无法离开羽衣部落,是因为白龙井对蓝鱼灯的限制,除非有能力对抗井上白龙和八座空明神像的威能,否则谁也无法取走蓝鱼灯。 龙族区别于兽族和人族,是津庇卢大陆最顶尖的势力,除了白龙王和雷龙王紫电较为亲近众王,其他的龙王都遗世独立,既无族群又无盟友,只信奉空明神。 琴袖自然知道这座井和白龙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知晓万年前古事的人只有仙王们,她这样区区二十芳龄的女子,自是不曾听闻。 “原来是白龙王,我可是听说它不是津庇卢的兽神,而是某处具象界里出来的神灵,和一种兽族王者十分不和。”一人说道。 启吟微微颔首,这种传闻他也知道。 具象界本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见过的人太少,故而神秘。 津庇卢大陆无边无际,里头暗藏许多小型的空间便是具象界,是兽族占据的领地。 但具象界里一般空无一物,活人也进不去,但是让启吟疑惑的是,白龙王杀翻兽族仙王无数,为何会留下连通海上龙穴的白龙井在兽族聚居的神头谷前的羽衣部落,将家门口搬到兽族领地前? 或许因为白龙井和祭祀空明的神龛,才有人族在此建立城镇,取名羽衣部落。 他也学墨二和扇子书生,走到井边向下探头看去。 在墨二眼里,一潭井水黑黝黝什么也没有,只有几人的倒影在其上扭曲着,没有特别的地方。 “不知道我跳下去,会不会游到那座龙岛?”他挠挠头,作势就要坐在井壁上。 扇子书生笑骂:“你就不怕空明神怪罪?”用扇子轻轻戳了墨二肩头一下,将他弹开几步。 墨二险些跌倒,神色凝重不得不重新估算这和和气气的书生的实力。 他嘿嘿笑道:“适才忘了这龙王也敬畏空明神,险些一屁股坐了上去,要不是老哥推我一把,我今晚少不得做恶梦。” 启吟仔细瞧着井里风景,觉得和兴笔堂里的井水没什么分别,不免有些兴致缺缺。只是偶尔水波激荡涌动,好似有大鱼摆尾游过,但却看不分明。 “都说它是域外白龙才与本土的仙王争斗,为何也会敬畏空明呢?”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于是作罢,反而和墨二等人相互调侃去了。 琴袖看到这几人对神像不为所动,忍不住呵斥了一声,提醒他们还有正事。 墨二连忙说道:“上次我第一个捞宝器倒了大霉,所以这一次我不打头阵了。” 扇子书生也遗憾说,“每个人引动白龙井神力的机会只有一次,上一次我已与机缘失之交臂,这回只是来看热闹的。” 琴袖看向启吟,发现启吟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不由得轻叹一声,为他解说。 她无法示范给启吟观看,于是冥思苦想一番才笑着说:“你知道海边渔民怎么抓章鱼吗?” 启吟闻言一愣,不知她提这个作甚。 于是摆了摆手,说自己从未去过海边,不晓得章鱼怎么钓到,更不知道白龙井里会有章鱼? 琴袖掩嘴轻笑,直说启吟也是个愣头青。 “夜晚行船时在船尾甩下绳子,只要挂上防风灯,章鱼循着光亮就会爬上来,渔民称为钓章鱼。这白龙井里没有章鱼,不过有别的东西,你以念力做绳,蓝鱼灯做饵诱惑它们上来。”琴袖扬了扬手里的蓝鱼灯,浅笑连连,有着鱼渊楼里老板娘所没有的风采,曼妙而可人。 幽光衬着这眉眼含笑的精致面容,让得众人看失了神。 扇子书生咳嗽一声,也点头称是,“我上次来羽衣部落竞拍蓝鱼灯时,用这钓章鱼的办法钓上来一块鱼鳞,那片鱼鳞只蕴含一丁点的念力,无法让蓝鱼灯继续维持灯芯的亮光。” 启吟这才想到,用了多次之后,蓝鱼灯确实变得晦暗,比在鱼渊楼第三楼头一次看到的时候弱了许多。 此时墨二不愿意第一个钓神力,只能启吟上前。 他兴致勃勃,伸手便要讨要宫灯。 “诶,等等!”不远处的符夜喊道,她自认为也参与了竞拍蓝鱼灯,甚至比那墨二更亲近蓝鱼灯。 “琴姐姐,这灯若是汲取的神力不足,可是要被白龙井收走的,若是让我也参与进来,不就多了一次汲取神力的机会吗?”她不怀好意的笑着,眉目弯弯含着狡黠。 琴袖还未说话,鱼渊楼随行来的人却断然拒绝,“上次你这小孩抢夺蓝鱼灯强行鉴别水池中的宝器,差点就让蓝鱼灯有损,我们掌柜的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你现在竟敢得寸进尺,参与垂钓之事?” 符夜吓了一跳退了一步,但她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状态,恶人善人分辨不来,坏事好事怡然不惧,于是反而踏前两步与那出言呵斥的侍女争锋相对,气势上一点也没输过四通境的那人。 启吟来了兴致,咧嘴看着两个气鼓鼓的少女较劲,正想着法子想要调戏符夜,却被林悠竹一个暴栗敲在头上,连忙躲到琴袖身后。 “真是两个麻烦精。”琴袖摇头叹息,喝止那名逾越身份的侍女,咄叱其退下。 “无缘无故我可不会帮着你们,这件事毕竟是生意,须得区别开”,她思索片刻又道,“鱼渊楼这一次吃了不少亏,不能任由你们胡闹,符夜妹妹若一定要试一试,就得跟着规矩来。” “你们试过钓章鱼的办法补充蓝鱼灯的神力后,若能让灯芯维持到下一次竞拍,我不收分文。但若是不能,则要缴纳动用蓝鱼灯的费用。你们意下如何?” 启吟听明白,这是要赌十万黄金啊。 他看向满眼憧憬望着自己的符夜,有些不忍心拒绝。 聿西无奈摇头,出来解围,“都是穷病,才讨不着女孩子欢心。” 他从收录阵里拿出强买到的另一盏蓝鱼灯,笑道:“你任由她试一次,无伤大雅。反正用我的法子,你会颂神术必然可以吸引某些东西上来献身给蓝鱼灯,吃不了大亏的。” 启吟揶揄道:“十万黄金,你可要想清楚了?” 聿西不以为意,只叮嘱他看好,便走上前去,准备垂钓。 这时月亮也出现,光摇万里彻照寰宇,启吟抬头看了看顿时信心倍增,于是点头。 而聿西径自提着那盏灯悬在井壁上空,取出点山瓷立即作画。 众人伸长脖子去看,见他一笔成画,取的依旧是事物之形,画出明月落于海上,一瞬间有两轮圆月相会于海面的奇景,尽皆赞叹,暗道这回稳了。 果不其然,聿西以金笔触及纸面,墨迹已从其上散去,变成白色念力蘸在笔尖,他以此白色念力作墨,画出第二笔。 启吟和他关系最近,于是凑得最紧,但因他的手上闪着雷光速度实在太快,而白色念力在纸面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只能模糊推测这是在画阵法。 启吟眼花缭乱,只隐约看出他画了阵基、阵盘和阵门,至于是什么样的星轨纹组合,则毫无头绪。 聿西得意一笑,用力一抖点山瓷,便使得画轴中冲出无限光亮落尽蓝鱼灯里,在灯芯上方形成虚幻的一层念力海水,而上下有两轮玉盘般的月亮,将无限光辉注入灯芯中。 众人恍然大悟,而扇子书生更是震惊出神,这才知道自己为何不能引动白龙井的神力,暗骂自己蠢笨。 蓝鱼灯本就能吞食颂神术的念力,用于垂钓的饵亦是绝佳。 聿西不以为意,忽视众人各色表情,又画出一道念力绳索垂在光芒大放的蓝鱼灯下,去钓井里的活物。 就在绳索浸入水中的一刹那,水面波澜翻滚升降不断,好似有巨兽吞吐潮水,而一漆黑圆溜溜的物件顺着绳索冲向蓝鱼灯,大口一张咬向蓝鱼灯。 聿西眼疾手快,探手如闪电将之擒拿,护住了蓝鱼灯。 启吟往他手里一看,竟是一只含珠大蚌。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八十一章 运道有数,愿者自来 那只大蚌通体漆黑,咧开两扇大壳作嘴在聿西手上疯狂挣扎,甚至伸出那条软糯大舌头般的蚌肉推开他的大手,想要逃脱。 符夜双眼放光,第一次见到这种石头样的兽类,而启吟也对这只活泼的大蚌来了兴趣。 聿西手掌抚过一层白色雷电,轻轻按在不断翕张的大壳上。 这只蚌感应到浓郁的念力悬在头顶,徒然一抖安静下来,但仍是忍不住的乱颤,“大舌头”一勾一卷越过聿西双手的钳制,想去抓蓝鱼灯。 连素来严肃的符坚和启留书都禁不住被它逗笑,纷纷让聿西下手轻点。 聿西含笑点头,说:“这只大蚌蕴含的念力浓厚,整只喂给蓝鱼灯实在浪费。既然它贪图月亮阴气来养珠,那我便取它一枚明珠投进灯芯里,饶它性命。” 大蚌好似能够听懂人言,大舌头骤然收回紧闭双壳,寂静无声好像死了一般。 聿西无奈笑笑,将它按在地上,以雷电念力不断磨动壳缝,足足盏茶时间才挠得大蚌瘙痒难耐忍不住咧开大嘴,被聿西双指猛然扣住,翻出蚌肉下的藏珠套。 那层套膜一出现,众人都是惊呼。 只见壳壁上嵌着上百枚珍珠,都只有指头大小,但却能趁着明月还未升及天中,径自光照百步灿夺天辉,每一颗都圆润如同月盘,且有一圈圈光晕荡漾不断,勾动琴袖等一众女子的目光。 符夜轻轻碰了启吟胳膊一下,眼睛一眨十分俏皮,暗示启吟偷偷取一个给自己。 聿西自然知道明珠对喜爱红妆的女子的吸引力有多强大,不由得后悔,想要收回自己原先说出的话。 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聿西趁大蚌迷迷糊糊的关头扣下一枚便收回使人麻木的雷电念力,放过这只大蚌。 大蚌如获大赦,本要逃跑,但好似发现壳中少了点什么,吭吭几声敲合蚌壳对着聿西发怒,蹦跳起来想要攻击。 然而这种兽族还是太弱,聿西摇摇头拎住蚌壳后端,将它扔回白龙井中。 “四通境的念力师能够让念力外化诸多形态,具备真正的天地能量的特性,比如这雷属性的念力迅捷而能短暂麻痹敌人,妙用无穷。而雷方家的洗灵境界念力师竟能提前获得这种化形的能力,真是不可思议。” 启吟看着聿西不经意展露的小小手段,不由得艳羡非常。 他想要晋升四通境不知何年何月,而且十步登天法最大的弊害便是如今已经不存无音王的《王制》,修炼到阿修罗境界只能另辟蹊径,再无长生。 但如重生境的心觉,四通境的化形,神兽通的心窍法门都十分强大,启吟不忍割舍。 聿西回头拿起蓝鱼灯,正好撞见启吟符夜一脸羡慕的模样,连忙把珍珠投进蓝鱼灯里。 蓝鱼灯的灯芯不知是如何做到放射幽光的,但珍珠一越过灯罩的隔阂,便被灯芯吸收吞食,瞬间消失无踪。 而后灯芯如遇鲛人油脂,无火而溢彩流荧,隔着蓝色琉璃迸发明光,众人一见都深觉全身自在了许多,仿佛这幽光可以驱赶一身疲劳。 聿西试过后满意点头,连忙用气息将之吹灭,“启吟你不用这般看着我,化形的能力可以借助一些典籍上记载的功法来实现。而且你要记住,颂神术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也是我们这样的念力师最大的倚仗。” “此话怎讲?”启吟问道。 “你想啊,神兽通强者打不过阿修罗,但施展颂神术借助大仙上仙的神力,便能轻易胜过这些国君级别的人物。” 启吟点点头,这也正是颜可之和萧铜之所以心生忤逆胆敢弑君的原因,一旦他们实力巩固之后,利用睡海图和睡海天珠便能借助天经仙的力量,力压阿修罗。 聿西收下蓝鱼灯,继续道:“而最顶级的王者实力相近,甚至遇到念术克制自己的其他王者时应当何如?” 启吟便道:“可以利用空明神引,借助赦封王名的真神空明的力量,镇压诸王。” “所以不必妄自菲薄,我们修炼稳打稳扎便可,最主要的是收集神引,借此得窥天机。”聿西一指天空,目光燃着无穷斗志。 启吟不知他为何气势一变,只得附和他点了点头。 琴袖却好似对他们谈及颂神术十分不满,连连催促:“好了,牢骚还是壮志晚些时候再去细说,现在要紧的是你们两个小孩去试一试补充蓝鱼灯的灯光,不然我可要先收动用蓝鱼灯鉴宝的费用。” 符夜和启吟听闻此言有些赧然,悻悻不语。琴袖忍不住白了他们一眼,一举一动别有风情。 她也吩咐侍女点亮蓝鱼灯为符夜送去,让其率先钓一次章鱼。 符夜喜出望外,抓住机会借过蓝鱼灯,也去白龙井边凝聚念力,准备垂下绳索勾引底下的奇物送上门来。 她并不会颂神术,也不会念力化形,一时之间犯了难,踌躇不已。 符坚却老道许多,如同精通画法的聿西能够指点启吟那样,同样会木属性念术的父女二人道术相传,一经点拨便能灵活运用念术。 她抢过启吟用在扮瘸子的那只树枝拐杖,用四木星轨纹组合成的阵法注入生气,枯木逢春犹再发,横生倒长出一丛蕴含念力的小树,小小树干伙同树梢探入白龙井中,刚好触及水面。 符夜欣喜,又将蓝鱼灯挂在井边枝丫上,静候水下冒出大蚌。 然而蓝鱼灯轮番鉴宝,经年累月之下暗淡隐晦,几乎照不见井中水面,扇子书生等人微微摇头并不看好,这和当初的他施展的手段并无二般。 “多等一会儿可就要多损耗蓝鱼灯芯的念力,你也不怕害得那启吟也因为明光不足而失手吗?他可不会画法,区区一句唱词能有什么效果,颂神术可没有你们想的那样无所不能。” 启吟循声看去,原来是鱼渊楼随行侍奉的那些婢女和小厮,显然他们对打砸鱼渊楼的聿西和赚足便宜的启吟都很不满,更有许多正值青春年华的貌美女婢对符夜怀恨在心,想来是嫉妒天下唯三的碎叶酥。 启吟不以为意,不准备和这些不懂礼节的下人一般见识。以琴袖和他萍水相逢却相互珍视的交情,自会回去好好教导他们,何为客气? “不管他们,我早就说了,你这天仙模样到哪都有人妒恨艳羡,只有傻乎乎的地灵才学我的话奉承你,其余人你都可以用俏丽小黄裳的样子打动折服。”启吟故意道,尽是市井惯用的吹捧溢美之词。 符坚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不然符夜分神,但还是有些不满这个臭小子当着自己的面勾搭自己女儿,禁不住一脚踹在启吟屁股上,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符夜噗呲一笑要去扶住启吟,就在此时,树叶簌簌声起,枝丫胡乱颤动,好像有庞然大物顺着树枝冲向蓝鱼灯。 她心头一紧急忙抽回挂在树枝上的蓝鱼灯,但黑风一样袭来的不知名兽类甩出前肢,骤然抓向她的皓白藕臂。 符夜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离她最近的符坚没料到启吟会直接摔倒,早就跑上去慰问,此时符夜惊叫声传来,他不是聿西根本来不及为她抵挡。 启吟闻声大惊,抬头看去已是来不及,不由得懊恼万分。 然而下一瞬间,雷光闪动下,聿西已经气定神闲站在符夜身前,丝毫不在意抢了启吟本该出手救美的风头。 “什么鬼玩意?” 他一脸嫌弃地盯着手中那只惊慌失措不断扭动的、柔软滑腻的黑色大章鱼,几乎想要砸回井里。文学度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八十二章 宫灯落井,慧光深幽 聿西捏了捏这只柔软又滑腻的八腕大章鱼,抖了抖手想要甩在地上,却发现被章鱼的吸盘紧紧吸住,根本挣扎不开。 他叫了一声启吟,指着这头章鱼道:“别光顾着看,快帮我一把。” 这头章鱼有张开触腕约有脸盆大小,此时八只大腕缠住聿西,不动武力根本甩脱不了。 不等启吟爬起身来,符坚已快步赶至,将黑章鱼与聿西分开,用一团青色念力形成的树木牢笼囚禁住,不让它爬上自己身上。 “老板娘,没想到白龙井里真有章鱼,还是重生境界的妖物。”聿西道,要来一张手帕使劲抹去手上黏糊糊的井水。 “一颗大蚌已经少见,怎么可能真的有章鱼?钓章鱼是我随口一说,想不到白龙井会生存着这样恶心的东西,要知道里头可没有东西可吃。”琴袖讶异道,皱着眉远离聿西符坚等人。 启吟拍去身上尘土,发现这头章鱼很是不悦地看着琴袖,好似听得懂人话。 而符夜阅历极浅,根本没见过这样的兽族,只觉得它圆溜溜的大脑袋和人性化的双眼浮着嫌弃的神色,竟是有些可爱有趣,便劝说符坚放过它。 “这丑东西念力极强,我看还是把它扔进蓝鱼灯里,试试能不能弥补灯芯的消耗?实在不行就放油锅里煎一遍,蘸着醋吃指不定是样美味。”一人建议道。 谁料黑章鱼听闻此言破口大骂,忍不住说出了秦国话,再也藏不住。 “原来不是一般的海族,你是逸水龙王属下的水精吗?”聿西问道。 兽族本来说的是兽语,咿咿呀呀不知是什么内容,但传说空明甚喜远古国度的秦国话,故而诸位仙王都以秦国话作领地言语,以至于如今所有人类都以秦国话为主要语言。 而海里的仙王并不多,其中能与白龙井产生联系的,只有逸水龙王,故而聿西由此问。 不过启吟想起那只硕大鱼龙毕法炎,不由得对这章鱼有些警惕。 “区区小儿,还敢提及龙王?”那章鱼一口墨汁越过囚笼喷向聿西,但被聿西轻易闪避过。 章鱼怒目而视,却不敢和他多做纠缠。 “咦,这墨汁里蕴含的念力和白龙井的溢出的念力几无分别,或许可以用于蓝鱼灯。”聿西盯着那团瞬间污浊大片地面的墨汁说道,或许不用伤及章鱼性命。 启吟也点头赞同,龙王不同于其他兽族,几乎不管不顾人间任何事务,与人类互不相干,而逸水龙王掌控有水族存在的大片水域,被许多渔民供奉于空明庙中,自是启吟等人惹不起的存在。如果能够不伤害会说秦国话的这头章鱼,自然不必担心与其背后有可能搭上关系的恐怖存在落得不愉快。 但启吟心思一动,想到逸水龙王和白龙王可能在西北海域的龙岛打着瞌睡,一只重生境的龙王下属不可能越过亿万里沧海来到此地。 于是连忙对章鱼道:“我问你,井水下面是不是有陷界传送大阵?” 章鱼闻言大眼一瞪,急忙摇头。 但它身上滑腻皮肤一层层皱褶出现,滚滚闪动过无数种模样颜色,斑纹忽收忽缩,显然已是紧张不已。 众人都是掩嘴轻笑,暗道这些不入流的小兽都是同一个傻模样,根本不能和人类一样把控情绪心念。 它们心思单纯,本性凶残,所以念力趋向于狂暴,虽然粗糙但却很雄浑庞大。 “你们笑什么,我说没有就是没有。”章鱼急道,但没人停下,都在谈论取笑这只会说话但显然智虑欠缺的章鱼,以及启吟提及的陷界大阵。 启吟几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由得愁云密布心头,紧锁双眉深深沉吟。 然而情报太少,根本推算不出什么东西,他不由得望向走近过来的聿西,发出心中疑惑。 “白龙王留下这座传送大阵,能够瞬间跨越大陆无穷遥远的距离,必然所图甚大,对南陆人类和兽族都极为不利,隐隐掌控住整个南陆。”启吟悄声道。 “但问题是,陷界级别的阵法,连许多王都无法施展,白龙王不是人族,阵法造诣还要稍逊于一般的王者,凭它无法建成,更何况这可能是唯一一个存留至今的传送阵。而且这座井上有空明神像,足以证明,它即便没有借助空明神力,也得到空明的默许。”聿西也是疑惑,以前从未出现这等实力的活物,从来没有人怀疑小小白龙井的来历,只当是古时候空明神庙的遗留。 “有两个可能”,启吟压低声音,“一是天经仙的缘故,白龙王不得不设下阵图以作威慑。二是神头谷中藏有秘密,极有可能就是那一样成神法。” 聿西不知启吟为何提到天经仙,但他却知道,此仙和云狐大仙、黄铢上仙等强者不同,是和兽族王者同等级别的恐怖存在。 因为《王制》里区别开了兽族人族的神名,人族没有封仙的存在,而王者居多。兽族王者较少,却有无数的大仙上仙,对人类的阿修罗以下的凡人威胁极大。 而兽族王者,神名中必然有仙与王两字,如那不死不灭的仙尽王,大遑飞鸟。 “你说旧世纪死在南陆的天经仙毕法炎?可我先祖族群靠近南陆,理应在大战中得知结果,并没有留下天经仙未死的传闻。”聿西目光灼灼,反而对神头谷起了更巨大的兴趣。 两人不但不怕,反而想要探查水底下的大阵,然而听琴袖说白龙井下不去活人,才无奈放弃。 于是转而恫吓那只黑章鱼,即便那等王者的秘辛不是它能触及的,两人依旧套出别的话头。 “我知道你可以闭嘴不谈,但我也知道不把你扔回井里的下场,所以只要你说为什么进来白龙井,我们就放过回去。”聿西手上腾出雷电,微笑道。 启吟也乐呵呵道:“我等都是南陆的良民,来白龙井钓章鱼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要是你晚说几句话,指不定已经下锅了。” 那章鱼还是没明白什么情况,但却怕死,犹豫再三还是脱口而出:“我听说陛下宫殿里的琉璃宫灯又丢了一盏到海心里,于是结伙偷渡过来,没想到刚看到灯光就被那个黑衣服的抓住了。” 感受到质疑的目光,它又道:“骗你作甚,陛下宫外悬有八盏明灯,几个月前我远远看过去才看到了四道光亮,心想和传言不差,于是循迹来到海心。” 启吟微微点头,这个说法基本合理,如果蓝鱼灯是龙王宫殿里的宫灯的话,其不能远离白龙井这个海心大阵以及需要海心中水族念力作为灯芯的燃料,便能让人接受。 但关键所在,是龙王故意丢下蓝鱼灯,还是他人另有图谋? “我们不与它纠缠,而应该赶在其他鱼渊楼没有调度大量精通颂神术的强者来寻找这盏新的蓝鱼灯之前,将之拿下。即便不能带走,也可以在咱们离开神头谷之后用其驱散阴气,而后与鱼渊楼换取大量的宝器。” 聿西显然并不关注龙王的图谋,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可能参与触及那等存在的秘辛,于是转而求财。 启吟也点头,让符坚老叔掐着黑章鱼喷了一口墨汁到符夜的蓝鱼灯芯上,便将其扔回白龙井中。 他笑着看着天上渐渐移到中位的中座太阴星,禁不住抿嘴一笑,悄悄开启了眼中的玉勾虚影。 这时候的玉勾已经不被外人察觉了,如同其他人看得见阴气,却看不见魂力。 老板娘悄声吩咐属下几句,不知差遣其去做些什么,继而对符夜说道:“此间事了,我们去熟稔一下罢。” 琴袖没有赚到那十万黄金,有些意兴阑珊,于是征得墨二同意后,草草判定启吟获得蓝鱼灯的掌控权,便拉着符夜去逛夜市。 而启吟也颔首同意,但符坚和启留书夫妇闲来无事执意跟随,紧紧吊在她们身后,丝毫不管启吟。 “看来我不是亲生的。”启吟睁大含有玉勾的左眼,盯着念力密布的天穹,有些无奈。 聿西则笑了笑,深深看了他一眼后缄默不语,打着折扇注视着那些还未退走的鱼渊楼人和另外两位主顾。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八十三章 匣中纳煞,雷动如奔 琴袖只留了这些四通境的渣滓,未免对你太友善了吧?” 聿西一步跨出,直接出现在启吟身前,将之护在白龙井前。 “他们可都是实打实的四通境强者,比我们两个加起来的等级还高,说不定会有苦战。”启吟目光幽幽,注视着星斗中央最为璀璨的太阴,身上微薄念力慢慢凝聚。 聿西也只是以言语激怒那些念力师,妄图让他们气愤之下冲上来武力相搏,被他以速度戏耍。 不过墨二和扇子书生却很冷静,都是缄默不语,而鱼渊楼的侍从知道眼前两人精通颂神术,掌柜琴袖留他们还有用处,不会贸然出手。 但也正因为今晨启吟在此地一箭歼灭几百军士,箭风甚至把琴袖这样的高手也掀翻在地,聿西借助云狐大仙的凶威力压整座鱼渊楼,所以一旦对决搏杀决不能让他们使用颂神术。 墨二率先发话:“两位见谅,同为鉴宝客可以和和气气,但同为念力师,遇见无主机缘却不能拱手相让。我们两个都没有取得蓝鱼灯,此时眼红得很,但也知道分寸。若两位愿意让开一步让我们取得第四盏蓝鱼灯,我可以割舍用于鉴宝的那件天品宝器。” 聿西摇头笑道:“两位都是聪明人,知道以修为压制并无用处,但一件宝器换无价的蓝鱼灯,是否太过吝啬?” “以念术争锋你们也绝无可能战胜我,我自然不会服软。”他将折扇别在腰间,脚上腾起雷电,时刻准备施展念术。 墨二和扇子书生对视一眼,都知道雷方家的聿西所修炼的念术绝非他们一介寻常念力师所能媲美,即便他们的颂神术有些底子,临阵施展定然会被聿西雷霆手段打断。 两人打定主意对付启吟,这样聿西便避无可避,正是攻其必救。 而启吟此刻正在琢磨引动月亮的神力,以期形成念术,也就是颂星术,暂时无法分神。 最主要的是,叩门声等招式适合远攻,并不能贸然动用,一旦被敌人欺身近前,那句颂神唱词便会被打断,而后授首伏诛。 白龙井下不知何物激起水花,扑通一声响在众人耳边。 就在此时,聿西和墨二等人同时出手。 墨二没有武器,也没有大范围进攻的念术,但他的木属性念术却有钳制敌人的功效,只见他一掌拍在地上,印出数十丈大小的墨青色阵图,阵纹如同长蛇从他掌心接地处直冲向八方,正是东南、正南、西南、正西等八纮方位。 因与天上九天神位对应,共分九野,所以成为星轨纹阵法必备的元素。 天上有星宿对应大陆地域,称为九大分野,纵贯天星与地脉。而墨二这招念术与其晋升通天境感应到的斗宿有所关联,所以阵法威能全部聚集在“东北变天”的分野中,斗折蛇行,瞬间在墨二身后的大地中飞攒出无数合抱大树,向周围蔓延。 大树交荫,隐天蔽月,黑蒙蒙笼罩住白龙井周围数十丈的范围,几乎一步一树,粗壮树枝更是只有十尺低矮,如同落网一般交织在众人头顶。 “干得好,这下聿西可不能飞行了。”一个鱼渊楼的打手抚掌大笑,显然是曾经追击聿西的那伙小厮其中一员,早已对其飞行术恨之入骨。 众人无需磨合,只当是乱军混战随机应变,那出言之人语毕便以掌中两方悠悠旋转的阵图作弩,几百道水箭射向被树丛围堵封禁的启吟。 水箭透过树木间隙,直追启吟面门,此时明月被树荫遮盖,启吟也不再专心致志吸引月芒摸索颂星术,不等水箭来势匆匆,早已万树出现时便取出了浑玉匣。 浑玉匣本身便是宝器,对敌手段便是无数珍珠。 随阳波的神器,跃阶杀人有何难? “匣中箭镞早发弦,犹似昨夜击瓦声。平明出窗看夏至,草木萧萧尽长征。” 浑玉匣以唱词为号令,匣盖大张迸发珠玉,交织成网细密不分,与那几百道寒光大放的水箭撞击在一块。 珍珠比任何仙级宝器都要坚硬,在匣中蓄势击发而出比破城座弩还要强劲百倍,直接将那些水箭打碎,贯穿挡在启吟身前的所有巨树。 珍珠声音嘈嘈切切,宛如暴雨落在玉瓦上,原来是一颗接一颗相互敲击,滚做一团明晃晃的珍珠堆,几乎没有间隙,才将那些细小水箭挡下。 那出招的念力师大惊失色,被去势不减的珍珠堆穿透而过,连惨叫声都没发出一声就化为滴滴血水落在地上。 他一袭葛衣暗藏内甲,但众人看向那摊血迹,却连一块布片铁皮都没见着,不由得肝胆乱颤,滴滴冷汗浸湿全身。 鱼渊楼众人噤若寒蝉,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含笑少年这般狠辣,杀人根本不留情面。 启吟笑道:“以多欺少时,手下留情是你们悲天悯人,而睚眦必报才是我们两个被欺负的应该做的。” 他笑容收敛,寒声道:“此时是征伐而不是对决,杀了才能清净。” 聿西一愣本要出手,却没想到启吟会有这种手段,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要丢出当做盾牌的点山瓷,不免摇了摇头。 “真狠啊,战场上屠杀念力师也不必这样,看来我要重新估算他了。”聿西暗道。 但启吟却知道,浑玉匣这招已经抽干他的全部念力,如果下手略有迟疑,必然无法震慑那些动手的强者,会让自己置身险境。 他一抖浑玉匣,将那些不沾丝毫血迹的珍珠收回,气势不变站在远处,肋下夹着重新盖上匣盖的浑玉匣,似乎在等待其他宵小前来挑衅。 墨二眼中生出退意,看向扇子书生。 书生巍然不动却暗自胆寒,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鱼渊楼的人却妄想报复,喊道:“别忘了他只是星门境,那个黑匣子宝器品级极高,他能施展几次?” 另一女婢也出言激将,“这个小子杀我鱼渊楼的人,我等绝不能善罢甘休。可笑你们妄称通天境念力师,有胆子竞拍蓝鱼灯,没胆子出手限制他们行动。” 这冷厉女子又说:“他要施展颂神术需要念力,适才已是巨大消耗,不必理他。先对付那个聿西,只要赶走了他们,可就再无颜面来争夺白龙井里的东西。” 她这话说得众人心中赞同,可以避开煞星一样的启吟,便少了许多危险,不用和那方极为可怕的匣子对抗,让他们重新生出斗志。 聿西气笑道:“原来你们当我是软柿子好拿捏,以为我只有身法念术吗?” 这些人自然知道聿西不好对付,但却不敢去触启吟霉头,如果它能够再次施展珍珠堆的念术,那么挑衅的人必死无疑。 聿西见启吟手段凶残依旧难以劝退这般该死的鬼,于是将好言良言吞回肚子。 “其实我从家中出来历练,也不知道用脚踩死了多少见钱眼开的傻子了。”他脚下两道白电如锥,直指墨二等人。文学度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八十四章 雨中混战,血如雨垂 急雨射苍壁,溅林跳万珠。 此时天上风雷大动,竟有暴雨泼落下。 众人在万树之间只闻雷声雨声,身上滴水不沾,但神色都有些拘谨踌躇。 聿西却微笑起来,好似雷声给了他莫大信心。 又是一道炸雷,聿西疾影狂飞,已然出手。 墨二吃惊的看着他脚下踩着的两道雷锥倏忽膨胀到几丈大小,又骤然消失,急急忙忙调度更多念力注入阵图,引动树丛飞速生长,几乎挤占所有人的站立空间,变作一堵树墙。 墨二心念一动调度锋锐无比的几十支树枝刺向聿西,树枝如同怪物的长触,席卷而去。 同时,扇子书生腰间玉扇飞出,啪嗒一声倏忽张开,扇面光滑如镜,射出一束星光,如同水幕冲来。 启吟一惊,这扇子书生竟然是极为少见的水光属性念力师,即便只是水属性的异化,但其血脉里必然有光属性老祖宗的传承。 两道攻势来得迅速,但聿西怡然不惧。 只见其中一枚硕大无朋的雷锥堪比巨兽猛然一扑,带着滚滚白色闪电对着墨二等人所在之处呼啸而去,瞬间横扫穿透无数巨木,早在树木闭合之前就将之摧毁大半,荡清白龙井周围大片的空间。 连同墨二和扇子书生的念术也被吞噬,根本无法抗衡雷锥。 “什么级别的念术?”众人惊呼出声。 而另一枚雷锥消失一会儿后才再次出现,聿西脚踏雷锥尾部,长发飘飞、黑衣急号,俊朗面目在苍白电光下狰狞万分,惨白不似人色,竟像是一头雷电妖魔戳下巨角,从众树荫盖之上落下,直指鱼渊楼众人。 “如此强大的念术,绝对达到四通境巅峰!”一人惊呼,他只有通凡境界,几乎就要弃械逃走。 但此时白龙井边只有敌我双方,无甚建筑和援兵,他们不可能在聿西的手下逃走。 这招来得突然,他们躲无可躲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硬抗。 喝——七八声怒喝声响动,墨二等人尽皆张开念力,以化形之能形成层层防御,而土属性强者更是瞬间施展出迅捷无比的防御念术,从引动脚下地气升腾而起,如同黄澄澄的岩壁从地下斩出,以岿然不动之势挡住聿西前路。 刹那间,震响百里轰鸣席卷,双方招式撞在一块。 启吟早在聿西破开巨树围困时便翻身逃走,躲在白龙井背后。 “这招念术,萧铜得到睡海天珠前都不可能以蛮力接下,聿西的战力可能稳固在四通境巅峰,直接跃过一个大境界!”他有些心虚,大口喘气。 要知道,诸国君主族室最核心的成员也只有寥寥几人可以凭借念术,超越一个大境界对敌。 “《太和正音谱》里记载的阵术,相当于念术划分中的低级念术,连一级都为达到。聿西这招却是神兽通强者才能掌控的三级念术,一般的四通境念力师根本不是对手。” 他从井后探出头来,发现原先密布树木的大地几乎被狂暴念力犁出几百道鸿沟,而墨二那招印在地上的阵法也消失,所有阵术召唤的巨树都枯萎败落,残槁难止化作飞灰。 启吟眉头一挑看向硝烟滚滚的那个巨坑,有些担忧。 不过他担忧的却是那些被雷锥冲撞的敌人。 暴雨如注都无法打落那爆发出来的烟尘,只有几个零散人影佝偻站着,隐隐约约看不分明。 “竟然没死绝,我的念力可都耗光了。”聿西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惊疑不定。 接着便是数十声连绵不断的咳嗽声从大坑中传出,启吟倾耳聆听,发现窸窸窣窣声里有熟悉的声音,正是墨二和扇子书生。 聿西从飞电上落下,在启吟身边站立,静候那些三级念术下存活的人出现。 “这招念术虽强,但是应该出自你们家族血脉才能修炼的功法吧,不至于耗尽你的全部念力。”启吟看他气定神闲,踩着飞电丝毫不显念力亏空的模样,不免有些奇怪。 “诈他们的,但是强大一点的群攻念术我只会这招,以重生境施展三级念术,对我负荷很大。接下来他们若是谨小慎微慢慢消耗我,可能咱们都跑不了了。”聿西无奈道,群攻念术毕竟少见,他也只能将这招雷锥念术不断加深修行,以更大的冲击对战群敌。 启吟耸耸肩,暗中腹诽聿西和他一样,妄想一招鲜吃遍天,都是不能持续对敌的念力师,反倒适合做“催城兵”,擅长以强大念术破城。 片刻后,墨二等人狼狈出来,衣裳破碎样貌极惨。 扇子书生也嘴角溢血,有些落寞。盯着聿西和启吟的方位,似乎有些不甘。 “明明我们都是四通境念力师,但遇到这两个星门境重生境的小子,竟然不是一合之敌。”他愤然道。 墨二嘿嘿出声,苦笑道:“要不算了,咱们认输退走吧。” 但剩下的四个鱼渊楼的人怒目而视,纷纷出言劝阻。 毕竟挡在最前头的土属性念力师是他们鱼渊楼的人,现在已经惨死,被聿西脚下的雷锥炸成粉末,尸骨无存。 墨二与扇子书生本意不想舍弃蓝鱼灯,也不想承了那几位念力师的情而不敢替之对付聿西。 扇子书生沉声道:“他们的出身和机缘远远大于我等,甚至那个原先盲眼的女孩都要比我们幸运,如果我们不拼一把,将来进入神头谷探险也一样无法超越他们。只要三四年,他们必定成就四通境界,能够施展更多的三级念术,我们更将望尘莫及。” 他愤愤不平,似乎妒恨雷方家这等庞然大物,但也正因如此,蕞尔国度的家族子弟更要拼命把握机缘。 墨二沉默,似有不甘。 启吟聿西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些感叹。 雷方家势大虽是事实,聿西承了五色雷的名号更是天赋非常,但他和启吟一样心比天高,早就以牢牢把控世界权柄的仙王当作假想敌,梦寐以超越之。 而启吟却要懵懂些,走一步算一步。 底牌迭出运道昌隆,虽是好事却绝不是乐事,至少,扇子书生等人不必被天经仙设计追杀,更不用被天底下绝大多数强者关注。 启吟勉强笑笑,劝说道:“诸位,我们还是坐下喝酒品茶,以鱼渊楼惯常的赌斗决定白龙井下神物的归属,如何?” 扇子书生哼声道:“我们自然知道过去的鱼渊楼便是以颂神术钓取蓝鱼灯,然而比拼颂神术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不是我们胆怯,而是我们不甘认输,以短处与你们长处赌斗,更是愚不可及。所以还是用武力清光白龙井附近最大的对手,再谈归属。” 聿西点头,若是他势弱,自然会用扇子书生这样的办法对付敌人。 启吟正欲继续周旋,却被墨二打断。 墨二道:“两位不必再说。蓝鱼灯至关重要,即便我们赢了之后保不住蓝鱼灯,可只要在后天升明灯时与蓝鱼灯妥协借用上一次,往后进入神头谷便能受益无穷,机缘在前,我等会和萧铜一样六亲不认,还请两位退却!” “既然如此,便出手吧。” 敌我对视一眼,都是骤然发动攻势。 启吟扬手甩出几支连珠箭,以两把短弩击发,其中还夹带几枚浑玉匣珍珠,以期暗算他们。 但一个葛衣男子长刀砸下,将迎面而来的珍珠与箭羽弹开,连蹬几步窜至启吟身前,一刀斩向启吟的左脚。 与此同时,侍女打扮的念力师甩飞长袖,其间暗藏几十面盘桓旋转的阵图,中枢滚动着一颗颗火焰珠,辗向启吟头颅。 启吟大惊,这霓裳长袖竟然是一件不俗的宝器,下手狠辣根本不像是琴袖那般色厉内荏。 这两人速度极快,充当急先锋,反倒与其他人拉开距离,不得不同时对付聿西和启吟。 “聿西!”启吟大喊一声,召出浑玉匣猛砸向狭长大刀砍向自己的那个男子,以长匣插在地上挡下男子对着下盘的攻势,又以白鹄叼弓探手抓出一把珍珠,凝聚念力弹射出那把珍珠,宛如无形存在的弓弦加持,迅疾如闪电,戳向男子低伏的头颅。 男子的大刀势大力沉,震得黑匣险些飞出,但终究被启吟挡住了这招攻势。他本就不把攻势全押在一招足以得逞上,另一只手从下上撩,覆着一层寒霜如同尖刀,切向启吟要害。 而此时的两道长袖也迎面而来,带着几十枚火焰珠压下,一旦砸中,启吟和那名葛衣男子定然身首异处。 但聿西速度极快,赶在两面袖袍击中前施展今晨救人时用到的身法,一脚踏在男子后弓的背上,将他当做踏脚石狠狠踩陷入地,翻身一脚滚动护体雷霆,直接将袖袍斩断。 男子失手不甘坠地,头颅直接被一把珍珠射成蜂窝,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喊出。 启吟捂住鲜血淋漓的大腿踉跄退开几步,跌跌撞撞准备躲避不远处蓄势待发的墨二等人的念术。 而聿西的身法念术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和等级,负荷极大的同时兼具速度和防御,摆手扔开两面袖袍,又是一脚踹向那名女子的胸腹之处,丝毫不怜香惜玉。 并非四通境念力师无法战胜他们,而是这两名都是通凡境界,胜在速度过人才率先攻击向启吟,料想聿西念力所剩无几难以自持,更遑论为启吟接下招式。 他们与聿西实力相差无几,因为四通境界第四层的通天境才能再次感应星辰,第一层的通凡境界和洗灵境相比拼的是念力醇厚和化形能力,但这些在能够施展不明等级的雷电身法的聿西面前无疑于送死。 葛衣男子头颅惨状无人敢看,但其骨断筋折焦黑破烂的后背却刺痛众人目光,纷纷对聿西忌惮无比。 宝器被切断的侍女身躯强度还要弱过那名男子,被聿西一脚踹开撞在地上时,早已拧做一团死得不能再死。 “这下真的没念力了。”聿西暗叹,落在地上颇有些无奈,拿出画轴准备叫人。 然而雨幕中窜出两人,一左一右夹击启吟,直接忽视聿西,正是双手长满尖锐树根和手持玉如意的扇子书生。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八十五章 星光惨淡,龙王送宝 墨二双掌袭来,险迫如飞霆。 他手上念力流转、阵法横生而形成的狰狞树根,如同碧绿晶莹的长刃,随着一掌挥下呼啸斩向启吟。 启吟料到雨幕中的敌人必然不会率先对聿西发难,但却没想到只施展过画法阵图的墨二也会近身搏斗。 他脚下生风两步便直穿雨帘,用那仿佛淬毒的刃尖向启吟索命。 “要遭。”启吟心道,依旧是以浑玉匣作为盾牌,直接砸向树精一样的墨二。 但他仅是星门境界,在肉身力量上还要弱上许多,更何况青衫男子墨二正值壮年,体魄绝非少年可比。 墨二那两刀斩下,启吟只能翻手以狭长黑匣,甫一接触便急退数步,而墨二下一刀已经再度攻击下来,做撩拨之势直取中门。 启吟危乱中一瞟聿西,发现他已被另外两名手持长枪的鱼渊楼打手钳制住,无法分神来援救自己,而他一眼看去,心中大急,便勾手虚扯弓弦,射出一道蓝色念力。 他施展白鹄叼弓已经娴熟无比,所耗念力更是轻微,但却有救急之用。 前世的引箭术只是一招小小手法,连一级念术都达不到,但他人却绝不能够学会。 手作爪状学那白鹄嘴衔弓弦,实则是牵引手臂全部念力,汇聚于三指之间,当做弹丸击发出去,若能近前细看,便能发现启吟指上绘有阵纹,荧荧流光从衣袖深处流转向五指,不断汲取念力。 他虚拨弓弦,以念力珠子作弹丸,将斜刺里冲出的扇子书生挡下。 无形念力珠子若作偷袭必然恐怖,所消耗的念力也远远少于无形之箭叩门声,所以启吟再次用黑匣挡住墨二的阴狠刺击时再度拨弦虚射,将砸下玉如意的扇子书生恫吓住,让他不得不收住玉如意下砸的攻势,转攻为守以玉柄挡下那枚无形弹丸。 “好阴险可怖的念术,什么等级?”扇子书生眉头一皱,连退几步,不再以玉如意攻击启吟,而是将之作笔,凌空施展画法。 而启吟挡下墨二一刀,却直接翻倒在地滚了两滚,险些吐出血来。 “果然不能硬拼,不出三招我必死无疑。” 启吟心中骇然,不管不顾直接掷出黑匣,迎面飞向一刀劈砍向自己面门的墨二。 他丝毫不担心被人夺走黑匣,光是匣盖里头蕴藏的随阳波阴气,就足以冲杀一干人等。 但要他自己激发黑匣的攻势,却是极难,至少他没有足够的念力驱使黑匣内部近乎无穷的阴气。 墨二神情微愣,变势一刀戳中迎面撞来得黑匣,一边恼怒自己无法迅速解决启吟一边以长满狰狞树根的大手抓向匣子。 启吟见状大喜,慌忙爬将起身蹬了两蹬直接跑路,抬头向上看去,眉眼不由得一皱。 未等深邃目光透过雨帘,与天上太阴相勾连,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摄人心魂,在场五人无不惊惧,禁不住分神看去。 只见墨二手上阵图分化出的嶙峋树根长刃勾住了浑玉匣,但不等墨二将其收入囊中,便被浑玉匣猛然炸开的阴气打向身躯,而墨二的身形在空中翻了两番砸落下去不知死活。 离匣口最近的右手已然化作枯槁,被阴气浸透,在众人目光注视的那瞬间便糜烂化作漆黑血水,滚滚阴气从手臂直钻墨二心窍,绞杀他的生机。 聿西刹那回头,自然看得清楚。他知道墨二早在匣中阴气爆发时便命丧九幽,早就被蹦飞的匣盖透体而过,在胸膛上留下一道漆黑大洞,在场几人看去都是后怕,脚心发软。 “这是什么攻击,星门境怎么可能直接击杀通天境的墨二?”一人急忙喝问,手中长枪一抽一送撞向聿西,但聿西探手一抓将之防在肩侧,翻起一脚直踢这人下身要害。 聿西念力几乎不存,速度早已慢下,竟然一脚未中,急急忙忙后退两步又起一脚,踢开訇然砸下的另一杆长枪。 他心道,“主人未死神器不可易主,墨二是死于神器的反噬。” 他震惊的同时心生极强杀意,却不是向着启吟。 “还有三人,绝对不能放他们活着!”他已然意识到最为凶险的地方,直接将最后一点念力聚在脚上,连空腾身而起,脚上瞬间踏出一枚细小雷锥。 雷锥钻透一名男子的枪尖,顺着枪杆直接粉碎了持枪男子半张身子,这人惨叫一身看向自己消失的胸腔和右肩,一阵焦烟从口中冒出便倒地身亡。 聿西无视敌人惨状,转身直视迎面而来的另一个鱼渊楼打手。 “神器之事传出,启吟必然被人追杀,对我这个刚成立的颂神队可是绝大的危险。”他冷厉双眼看向那人,那名男子竟然一怔,几乎想要逃走。 殊不知聿西这个洗灵境的念力师,斩杀通凡境界易如反掌,如果不是原先解决了绝大多数敌人,此时对敌他还会有充盈念力。 而远处的启吟撒腿狂奔,被手执玉如意的扇子书生追击。 书生身后凌空出现无数连绵水波,幽幽暗光如同雨幕中的墨迹,浮在雨帘里而纹丝不动。 启吟怕的不是近身搏杀并不强大的扇子书生,也不是狰狞树根作刀的墨二,此二人都是精于画法和阵术,单纯武力对决能被昔日的萧铜一只手捏死。 但他担心的正是对敌时被其中一人钳制,让得另一人得以施展画法或是阵术。 “这小子果然是水光属性的念力师,南陆可没有这样的人。”启吟感知到那些凌空“墨迹”里蕴含的光属性念力,慌乱之中忍不住浮想联翩,竟是停下来不再逃命。 只见他只手再次施展白鹄叼弓,连弹数次挡下迎头劈砍下的玉如意。 三尺玉如意的顶部为一面云头,约有一掌宽,通体青白唯有云头上面嵌有黄玉金轮,似是文字。 而长柄扁平兼备玉笏的作用,阴刻有一句唱词。 扇子书生几次三番被启吟挡下,已是心头怒火大盛,便直接催动身后留下的画法,用玉如意一指启吟。 如意挥下,突然便爆发出浓郁非常的念力,澎湃磅礴,如同滚滚雷霄中泼落雪雹,震响声一片。 启吟抬眼看去,竟是一支神军骤然出现,从扇子书生身后冲杀而来,马蹄声嘶吼声便是适才听到的雷音,连绵铁盔金甲望不到头,似有百万之多。 他知道这是水光念力借助画法形成的幻影,但虚实难辨藏有一些真正画法的军队,他本就有惯用水、光属性阵图的《太和正音谱》,此时借助轶群绝类的视觉瞬间便看出其中,门道。 “这招画法杀意极重,我挡不下来,只能用颂星术了!”启吟眼中玉勾显现更多,分辨出百万军队中念力最多的地方藏有三十画法骑兵,已然知晓不能够力敌,只好放下捻珠样的右手,不再使用白鹄叼弓。 扇子书生以为启吟放弃反抗禁不住得意一笑,但还未猖狂起来便感应到一阵极为浓郁沁人的阴气自天而降又四面铺开,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颂太阴?”扇子书生惊叫。 只见天上落下一道粗壮如龙的月芒,冲破无穷暴雨和积郁凝滞的阴云,贯落而下冲进白龙井中。 “龙王抢我月芒作甚?”启吟等人此时离白龙井尚有一段距离,但启吟对着白光通天的井中徒然一招手,将无尽月芒全部引动到自己身上。 他沐浴在月芒之中,手中隐约出现一弓一箭,威压席卷八方。 但聿西等人目光却聚集向白龙井上,只见一头黑章鱼抱着蓝鱼灯,惊慌失措地浮在空中。 第一卷 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 第八十六章 如何如意,倒打宫灯 章鱼被聿西丢回白龙井后,压根没有回到深邃井底的陷界传送大阵里,徘徊在井水中不知如何是好,丝毫不甘心就此放弃龙宫明灯。 突然之间,深幽井水被一片华光照彻,正是月明何所见,潮水白茫茫,瞬间便将井水濯成苍白之色。 细看上去,好似是太阴星沉进白龙井,月芒实质般几乎盈满了整座井。 章鱼正惊奇,看着水中诸多水族疯狂争夺这些实质阴气,连忙冲上前去分一杯羹,却被一群群大蚌和金鲤撞开。正欲发怒使用重生境界的念力时,却有幽蓝星光从井底的陷界大阵里出现,浮动飘扬,瞬间向上冲去。 它大眼一瞪全身皮肤翻滚出好几种颜色,神情激动调度全部念力甩出八只大腕紧抱上去,本以为可以接住蓝鱼灯,但宫灯上浮的力量实在太过恐怖,远比重生境念力师还要可怖,便直接与蓝鱼灯飞出井口。 聿西也不是初上战场的雏,但这时还是愣神:“蓝鱼灯?怎么那个丑东西也上来了?” 但启吟却来不及看那个黑章鱼,只是抬手搭弓引箭,准备迎接冲杀而来的三十画法骑兵。 而这道月芒灌输而下却不停止,启吟手上长箭愈发凝视,气息也越发可怖,扇子书生心中慌乱。 因为阴气凝滞于白龙井旁,他施展的幻境也没有雨帘可以借助,三十位骑兵暴露在众人面前,在阴气海洋里缓慢推进,万里奔腾的冲杀威势不复存在。 “我的画法还要输过那个聿西,不,应该说神兽通强者里也未必有多少人胜过他,他一定掌握了画神法!可悲如我,只能拼了......” 扇子书生心乱如麻,根本不敢妄想用颂神画法取对抗唱法加持的颂星术。 他举起玉如意,将通天境界的全部念力注入其中,对启吟远远喊道:“你用那件古怪的宝器黑匣斩杀通天境的墨二,让我很意外。但那根本不是你能引动的能力,而是宝器之灵对外物的排斥,只要我不妄想掌控它便不会遭到反噬。但颂神术和颂星术却和念力等级勾连相关,不管你是如何引动太阴的,获得的念术威能绝不可能超过你所要付出的代价。” 此时骑兵奔至启吟面前,让他不敢分心,只是默默认同,稍一点头,算是对将死之人一丝敬畏。 星门境的初级念力师与通天境的高级念力师之间,依旧是如隔天堑。 但他押弓引箭术骤然施展,便要将那支桂枝一般的大习箭射出。 扇子书生自顾自说出送给死人的一句话:“不管是重生境的中级念力师,通天境的高级念力师,所有都是虚妄的。只要有巧手段了,跃阶杀人就和那个聿西一样。” 他神情悲愤,很是仇视聿西。 聿西与对面使用长枪的念力师都停下来,面色凝重地看着扇子书生。 即便念力所剩无几,但这个念力师依旧无法制服聿西。 “原来你不是南陆的人。”聿西道,他身上闪动的早已不是雷电念力,而是白色星光,已然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施展出了颂星术。 启吟也有些惊奇,按理说聿西达到洗灵境,感应到了两次星辰,但他施展的颂星术却好似达到了四通境的水准,给予了他几乎源源不断的念力。 但扇子书生不再言语,闭上双眼与天上星宿感应。 此时在阴气的冲击下,云端破开大洞,暴雨淅沥变作零星水珠,而迟迟不能接近启吟的那些骑兵也奔袭至眼前。 启吟叼弓三指猛然松开,隐约两道星光指向三十位骑兵和高举玉如意的扇子书生,停留在他们星门的位置,让人魂魄惊惧,肝胆俱裂。 气机瞬间被锁定,箭之所向便是星光凝聚之地,避无可避。 这是必中之箭! 他不忍击杀知晓秘辛的扇子书生,怅然唱道:“弹弦未曾醒,捉弓心不宁。索魄非我意,箭指任天星。” 唱音一落飞箭萧萧,月宫桂枝削作长杆大习箭,竟有四尺长,通体晶莹神速堪比雷电。 箭羽急走堪似雷,带起细微电声雨声。 然而倾耳无人敢听,便见三十骑兵透露上突兀出现一个小洞,贯穿星门直捣神魂。 这些骑兵尽皆是画法所成,不懂惊恐更不会惨叫,只在倏忽间化为飞灰,齑粉不存。 在这瞬间,扇子书生的颂星术也骤然施展出来,喊声凄厉,不知为何鸣不平。 “夜步趋流荧,水横兀自屏。釜钟不敢问,未指对寒星!” 聿西大惊,他深知扇子书生的天赋有限,根本不可能兼顾画法和唱法,更不可能以唱法加持颂星术,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玉如意是仙级宝器,其上阴刻的两行文字,便是此时的唱法。 但见月开阴云处,突兀一颗明星璀璨一动,蓝色星光自粗壮月芒柱子旁射下,那天穹是假想界,开到津庇卢大陆根本不需要时间,直接冲击在玉如意上。 玉如意光华流转,汇聚于顶端的云头上的黄玉金轮,而后射出一片蓝色汪洋。 滚滚波涛中撞出一尊百米巨釜,同体金黄镶嵌黄玉,黄澄澄巨口嗡的一声如同暴喝,瞬间便与射向扇子书生的桂枝冲撞在一起,蓝色星光与无尽惨白月芒覆盖整座羽衣城,轰鸣之音惊神泣鬼,席卷八荒。 “大胆,太大胆了!”聿西怒道,并不能判断谁胜谁负。然而光芒太盛他只能紧闭双眼,更无法感应澎湃念力中谁生谁死。 “这书生感应的竟然是‘星’宿,果然是明都的人。”他也不再藏拙,身上微薄的白色星力徒然强盛,无视那名持枪男子,飞身而直去白龙井的方位,想要夺下漂浮在井口的蓝鱼灯,还有把章鱼扔回去。 而金釜与大习箭撞击之处的星月光芒一兴一衰,如同拢城光斑稍纵即逝,不像原先聿西施展的雷锥那样,这两招颂神术都是对敌,而没有伤及外物。 启吟摇摇欲坠,身上却安然无恙。 反观落寞低头的扇子书生,他眉心星门并没有孔洞,但却失魂落魄双眼呆滞。 聿西一手抓住蓝鱼灯,却被章鱼喷了满手的墨汁,他心知两人胜负结果出来,不应该出言打扰,于是闭嘴不语没有扯开那只全身色彩斑斓的大章鱼,让它默默胆战心惊去。 “你的‘星’宿和那句唱词,终究输过我的太阴星和太和原音图。”启吟率先道。 他气力不支,索性瘫在地上,反正最后一个敌人也惊惧于聿西的力量,呆立在一旁。 “不过你说的境界之事,我却不太懂。身负念力的人可以称作低级念力师,然而他们星门都未打开;星门境则可以称作初级念力师,一般的军队里都很少出现;其上是重生境、通凡通地通灵境的中级念力师,几乎便是一个国家的中流砥柱;再如通天境界和神兽通,则是人族兽族战争的主要战力,少了一个都是对郡城的极大削弱,称为高级念力师。而这,便是以感应星辰的多少来决定的。” 启吟为之补充道,很是疲惫于这种言语的叙述。 “资源身世不凡的念力师跃过一级挑战强者,本是常见,应该不至于让你如此悲愤。就好比琴袖,一介女子即便完成了神兽通的飞跃,也未必能抵挡适才你施展的颂星术。” 远处的聿西不甘寂寞,也出言道:“一级念术师便能用一级念术,像我的三级念术则是通天境和神兽通才有可能掌握。只不过我拥有的功法是雷方家的功法,这两招念术会跟随我一生,往后便需要自己锤炼。” 他顿了顿又道:“即便启吟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感应太阴星的念力师,击杀墨二和那个通凡境的打手也依靠了神器。而我也不必瞒你,他之所以能够以颂星术力敌你,多半是因为龙王送出这盏蓝鱼灯,加剧了月亮阴气的强度。你不必妄自菲薄,恐怕神头谷前再无你这样的四通境强者了。” 两人说了颇多,而扇子书生才从失神状态中回来,显然命不久矣。 他干笑两声却咳嗽连连根本止不住的吐血,艰难问道:“那聿西,你为什么不和启吟说你能够以洗灵境界久战至今的原因?念力太多?念术太强?跃过一级很正常?” “都不是!”他低吼。 “你和明都的那些人一样,虚伪。八大属性便有八大圣,它们拥有任何国度都没有的王族,掌握着真正的十步登天法。” 他目眦欲裂,愤愤不平。 “你们整天想着如何长生称王,而我们只是想着生存。北陆和南陆远远不同,明都和大陆更是天壤之别,不修成真正的十步登天法,我们永无出头之日。至于其他的,你自己说给启吟听罢。” 他蹒跚而起,全身筋骨皮肉突然崩裂,原来已是将死之人。 月芒的阴气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即便大习箭没有射穿他,依旧让他重伤难愈,败落下阵。 他鼓起最后一点力气,狠狠砸出玉如意。 玉如意在空中转了几圈砸在蓝鱼灯上,但灯罩纹丝不动,玉如意也被聿西抓住。 扇子书生笑了笑瘫倒坠地,溢出不知多少朱红血液,似乎因为砸不碎害得他败落的蓝鱼灯,有些颓丧,再无死前锐意。 “你们两个和我战了一晚,却还不知道我的名头,未免让我死得不值。我姓先,先庸则,所有的明都人都姓先。唯有一个例外,他便姓启。” 不等启吟焦急追问,先庸则又低声道:“无主神器出世,明都已有高人前来神头谷,遇到你必然取你性命,你们自求多福吧。” 语毕,捏着拳头和玉扇,愤然而死。 启吟久久不语,待得聿西结果了最后一个听众,才问聿西:“你既然知道,便趁着还没进神头谷,把关于十步登天法的事告诉我吧。” 聿西点点头,略微犹豫:“我本想晚些时候,在升明灯后才告诉你,既然问起了那我便直说了。” “真正的十步登天法,十个境界都能感应五座三十星。” (作者对本书修行体系的安排,分成数个阶段,修炼法正如前面提到的天地四法,也规划出多种体系,故而不会像其他作品那样先搬出体系。往后的战斗大多控制在同级或者王者上,敬请收藏,下一卷:血魔)文学度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八十七章 好事多磨,一日三变 两日后黄昏,羽衣城门口。 身穿长衫的山羊须老头瘫在藤条躺椅上,轻摇手中蒲扇。 这时,远处烟尘滚滚连天蔽日,直袭城门。 “什么妖魔,还没到午夜就来攻城?”老头从椅子上腾起,摸着眉头远眺那万里一线的烟尘。 黄昏时整个天地都是灿黄色,他老眼不甚昏花竟也看清来者。 那是连绵无尽的铁甲,高擎五国军旗,骑兵嘶吼狂奔,步卒在身后撒腿狂追,挟势冲击羽衣土城。 老头大惊,正要警示他人,却被破空而来的一枚飞凫打穿脑门,而后尸身撞在城墙上血溅三尺。 那射箭的神兽通将领重新背上角弓,继续策马急驰。 启吟心头慌乱,带着聿西符夜一起登上鱼渊楼顶,符坚启留书等人亦在身侧。 楼顶是一方清净平台,内有矮矮一座小亭,匾额依旧写着鱼渊楼三字。 四面皆是华木围栏,外有青瓦飞甍、斗拱角檐,倚靠阑干足以看尽羽衣城一众景象,在西山黄日下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在琴袖等鱼渊楼人的带领下走近阑干,符夜突然转头看向西边城门,紧蹙眉头道:“好像有很多人马冲进城了。” 十米城墙还没区区五层的鱼渊楼高,他们极目远眺便看见烟尘之外似有雄兵利甲,不多时便从中奔出无数人马,旌旗如海涌进土城,而更多的军士冲杀至城门前便急转向两边,不消片刻四面皆是严整军阵,剑戟明明,旗穿云霞。原本未开市的黄昏突然之间喧响起来,鼓声军号震天,而羽衣部落中的商客大惊失色,向强者如林的鱼渊楼涌来。 不知名的十几名铁甲大将与楼上众人远远对视一眼,驱使身下马兽奔向小楼,为首一人大喊:“得望君已然身死,得望国覆灭。尔等交出蓝鱼灯,可留活命!” 启吟闻言轻叹一口气,看向启留书和林悠竹,两人眼里映着黄昏余晖,似有火光。 琴袖今天本板着脸冷视启吟,此时也禁不住脸色煞白,让人恍悟,她也不过是一介女子。 启吟眼里她既是个狡诈生意人,也是个温婉丽人,男人无分长幼都会禁不住心生好感,只因其万种风情见之不厌,大抵天底下的女人都能从她身上找出一丝影子。 “不是恶人胜似恶人”,启吟如是道。如果他不是十四岁,可能会改口为:“世间只此良人一个。” 而琴袖看重他与生俱来的颂神术天赋,更看不惯他的自信和骄狂,“谁的筋骨不能折断?”她因此问道。 前日争夺井中蓝鱼灯,琴袖已经卖出一分薄面,没有调度任何神兽通强者,但往后的掌柜位置怕是坐不住了。所以启吟知道,人家手下留情,只要不涉及空明之谜,他也应该顺势妥协一分。 如今一有机会,两人便会让对方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手段。 但现在本是升起蓝鱼明灯的时候,突发万军围城,实在出乎众人意料。 琴袖走上前一步,伴在栏杆前的启吟身侧,说:“蓝鱼灯带不出去,这里的人也敌不过数十万军队和十八位神兽通,若是你做主,应该如何是好?” 启吟知道现在不是窝里横的时候,于是眼珠一转干脆问道:“坐市必须在鱼渊楼上开始?” “并不需要,只是借升明灯的时机聚齐手持蓝鱼灯的贵客。” “蓝鱼灯必须在今夜升起?” “没错,数年一度,时机全由蓝鱼灯决定。” 启吟沉默,琴袖说的这些决定了他们是走是留。因为有聿西在,他们想要逃走的话多少军队都拦不下来。 他盯着越来越近的十八名神兽通将领,有些无奈。 得望君既然死得这么干脆,那么必然是五国的阿修罗联手围攻,如今他们想要闯入神头谷寻找神器必须有蓝鱼灯指引,这中等级的强者都出手了,便不再惧怕鱼渊楼所谓的大掌柜。远水解不了近渴,杀入神头谷之后一旦获得神器,任他有通天手段也是一死。 既然只在今夜,那阿修罗便藏在数十万军队中,虽然情况危急,但这就是机会。 蓝鱼灯只有三盏,启吟将得到的第四盏灯连同章鱼交给了符夜,无论有没有走漏消息,都不够五位阿修罗分配。 先庸则也说过,明都早已派人前来,松散联盟的五位阿修罗投鼠忌器不会在争夺蓝鱼灯上加剧内耗,必然轻易不能出手,所以只要应付眼前的十八位神兽通强者,危机便可解决。 他们充当国君的传话筒,和气或是强横要挟鱼渊楼交出蓝鱼灯,都不会直接强抢。 因为神兽通里大多是各国君的心腹,由着他们升明灯获得情报即可,所谓真人不露面、露面不真人,指不定藏在城外的那几个阿修罗,都想着在适当的时机吞下所有的蓝鱼灯。 但放在鱼渊楼手上,他们却不会出手,如同神头谷的入口放在得望国,五国不联合行动就会担心被背后盟友捅上刀子。 启吟无需担心阿修罗,因为一旦遇到了他便也当场去世。 他沉吟片刻才道:“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各自逃走,升明灯只在今夜他们无暇对付我们,逃出去之后也不用担心会被怀疑藏有蓝鱼灯而受到追杀。” 琴袖白了他一眼道:“蓝鱼灯是我鱼渊楼的蓝鱼灯,叫我轻易放弃门都没有。” “忘了说了,我那盏蓝鱼灯,可以带出去。”启吟嘿嘿一笑,琴袖愣了瞬间便知道接下来若有行动,便真的要任由启吟指挥。 “所以,直接把你们的灯让出去,只留下我这一盏便可。”聿西抢过话头,直说计划。 众人都是不解,这意味着属于启吟的蓝鱼灯也要交出去。 突然,一声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从楼道传来,打断了启吟等人的对话。 “可笑,五国来人势大,怎么可能让你留下一盏?更何况我辛苦得到的蓝鱼灯怎么可能凭你这黄口小儿的话便拱手让出去,难不成你是五国安插在我们得望的奸细?” 启吟皱眉看向噔噔几声走上楼顶的三名黑衣人,仔细看了看他们的身形和分辨声音,便知道这三个是得望君安插在羽衣部落的驿卒和邮差。 启吟耸肩一笑,“凭什么?当然是凭你们抢不到蓝鱼灯,也冲不出数十万军队的包围。” 来人一窒,心中黯然。 即便他们将启吟手里那盏可以带走的蓝鱼灯夺下,也无法冲出重围。 他见无人说话,才继续说道:“我的计划很简单,在白龙井边开坐市,邀请所有争夺蓝鱼灯的人加入,然后分配蓝鱼灯。” 琴袖虽然不解,但也应下,“坐市的东西足以吸引他们前来,只是怕被抢走。” 启吟早有所闻便不以为意,“鱼渊楼有七名神兽通可供调遣,鸳鸯楼的那些则是窝囊废,绝对不敢出面,能够撑门面的人实在太少。为今之计便是让五个阿修罗只拿一盏灯,促成他们的联盟。因为不管结果是谁的手下得到三盏还是两盏宫灯,他们都会犹豫要不要出手抢夺。” 天边日头终于落下,而十八名神兽通强者也策马来到楼下,抬头看他,显然听到了最后这段话。 “小子,听你之意,你的计划连国君也不得不委曲求全,这是为何?”为首的将领冷笑,根本不相信启吟狗嘴里吐得出象牙。 启吟也咧嘴一笑,丝毫不惧十几位强者的冷厉凝视,颇有些怡然自得。 “你们进楼看看,就知道为什么了。” 启吟笑了笑,心中暗想,颂神术之所谓强大,便是可以借势,而现在他已经借到了。 他懒散地倚着栏杆,向远处瞥了一眼。 此时三架七香车飞驰而来,直接破开城外万军。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八十八章 各显神通,三足鼎立 双骈前驾,异香沾尘,霞光架地,两舆飘云。 战车因有七香云尘,故而得名。 三乘七香车约有三丈长,左右并坐两位甲士,居中一人御马,尽皆安然肃穆,撞进万军如入无人之境。 车左持弓以念力作箭,所向之处无人能够站立,近百丈内尽被一箭摧毁,伏尸无数。 车右执戈,一刺一扫无人能够靠近,二人冷漠出手排除一切障碍,金甲马兽蹄下赤血如流。 这三乘车上坐着的九人赫然都是神兽通强者,而且实力不一,绝对超越鱼渊楼数筹。 而启吟等人远远看去,所见便是三辆车在人海犁出百丈血线,马兽不知什么品阶,闷头直接撞碎了城墙,横行于城中。 显然,楼下的人也收到消息,急忙让身后随行的传令兵去查探。 启留书叹道:“战车宝辇上的甲士神勇无敌,马兽亦是不凡,未曾动用任何阵图便能屠杀万军,真是恐怖。” 他作为从军之人,最能理解冲城战车和催城兵的可怕,这兼作坐骑的七香车并非冲城车,但材质和御马者都最为上乘,张开车身阵图用于攻城甚至强过一般国度拥有的那几辆的冲城车。 符夜也好奇得很,于是问:“车舆覆甲看不清楚里面,不知道坐着多少人,你们知道这是哪里的宝器战车吗?” 聿西为之答道:“这三辆叫做七香车,明都王族的銮舆,都是仙级的宝器。即便是明都,拥有的人也不多。能差遣神兽通为之驾车,厢中坐的多半是王族来人或者是阿修罗。” 众人惊叹,眼中都是凝重。十八名敌国神兽通更是气急无处发泄,勒马踌躇。 而豪奢华美的七香车无视城中惊慌失措的人群和兵马,横冲直撞杀人无算,只半刻便倏忽杀至鱼渊楼前。 那六匹金甲马兽一路狂奔从未减速,但鱼渊楼下十八匹马兽背上的强者威压不断,它们得御者缰绳号令才急急停下,踏碎院落围墙和半堵大门,长嘶一声睥睨众马。 五国强者的马兽品阶低上太多,只是较为强壮高大的军马兽,见到那些将近两丈高的巨大金甲马兽,都是两股战战,低伏在地,让得背上主人也低人一等,好不狼狈。 端坐巨车中央的御者高声道:“我等明都使者,欲取蓝鱼灯!” 五国强者原先对待启吟等人时骄气四溢、蛮横无比,但宝辇和马兽已然让他们忌惮,露出明都的身份之后他们再无傲气更是无不骇然,一时之间噤若寒蝉,完全忘了国君的吩咐。 “唉......”城外突兀传来一声轻叹,便见五道人影出现在鱼渊楼前,个个气势不凡,面容高古。 启吟冷眼一瞧,发现这几人威势无穷,眼里毫无灵动,只有威严和冷淡,身着各色长袍,肩上披着一道黄龙布质短甲,垂至背脊,形似异国土著女人的马甲坎肩。 聿西悄声对身边众人道:“黄龙布甲,称为‘披皇’,这五人都是国君,也就是阿修罗。” 众人微微点头不敢说话,有些佩服聿西的胆气。 津庇卢大陆上不兴王冠皇冠,只在甲胄外披上布甲,人尊称其为披皇。因为即便高贵如国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亲临战场与敌人厮杀,启留书曾对启吟说过,主君立于国人之上,国土尽皆以双手打下,披甲戴盔的时间远远多于龙袍皇冠。 大陆上善战之风由此可见一斑,征伐不断君王亦是不得安卧龙榻。 启吟偷偷看去,果然发现其人走动时长袍下露出的长靴是玄甲靴,估计袍中也藏着坚不可摧的内甲。 他暗想,如果没有甲胄,以聿西的速度能否用玉如意刺死他们,不过他不敢在这时候问,想着待会儿升完明灯再说。 国君一出现,那些神兽通强者立即翻身下马,甲胄齐鸣单膝跪地。而七香车前的九人熟视无睹,麻木前看,专心守着宝车。 其中玄色衣袍的老者无视这些人,对着宝辇道:“明都来人真够神秘,怎不出现相见?” 琴袖也在启吟耳侧轻说:“这就是蓬君。” 启吟发觉她凑得有些近,不像符夜那般初生牛犊不怕虎,反倒有些紧张,无奈之下只好侧过一步,挡在她身前。 “诸位突然移驾此楼,我们理应出面相见。”左侧的七香车中传来声音,是个男子的声响。 “只是”,右侧一车中的人接着说道,“只是我们护送小公子,恐怕不便露面。” 五位国君相视一眼,都是皱眉不语。 能被阿修罗称为公子,中位七香车里坐着的人多半是虚座王的幼子,地位远高于诸君。 一袭黑袍饰有黄龙甲的幽声君道:“既然如此,我们不敢惊扰尊驾。”他声中冷淡,听不出任何恭敬。 天高仙王远,管不着大陆的国君。 而七香车中无人应答,竟是懒得说话。 启吟突然好笑道:“诸位恐怕还是得出来,不然蓝鱼灯不能给你们。” 诸君仿佛没听见,静等手下神兽通去呵斥和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星门境初级念力师,而这也是养这匹手下的用处之一。 “大胆!半大小子不懂尊卑,滚下来受罚。”五名将军同时大喝,怒视楼上众人。 而驱车的甲士车左,抬手便要射出一箭,但中间那辆车里传来少年声音,道了声“慢”,车左连忙放下角弓,毕恭毕敬。 因为启吟又道:“这就是天经仙毕法炎不如诸君的原因。” 这话倒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来了兴趣,纷纷看着启吟,等他下文。 “毕法炎总归是兽族,养不出这么多见风使舵善于拍马的手下。”他一笑,丝毫不惧。 没有明都的人,他的计划可施展不开。 “前阵子在星崖山见过毕法炎,他还偷偷告诉我,神头谷里的神器已经生出第三灵,不知道藏在哪里。所以我才来到鱼渊楼,借用蓝鱼灯鉴宝,搜寻神器。” 诸君半信半疑,默然不语。只当此子有些不凡,至少胆量不错。 果然,启吟说完一辆七香车里便走下一人,身批铁甲罩着长袍,但却没有披皇。 这中年男子远不是诸君那样苍老羸弱,神采奕奕冷厉无比。 他笑道:“既然我出来了,后辈小生应当送上名刺静候吩咐,而不是这样聒噪。” 启吟摇摇头,惋惜地说:“可是我只有两枚名刺,一个给了天经仙,他没还我。另一个给了我身边这个青年,他也没还我。” 中年男子般的阿修罗微微一怔,跟不上这个少年说话的思路,好一会儿才问:“你身边那个青年是何人?” 诸君微微摇头,堂堂阿修罗竟然这样被小儿牵着走,循着他的话头问过去。 但也都有些佩服这个少年,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也是这样,无视尊卑,意气无二。 聿西也倚着栏杆,后背被冷汗打湿,但面色不变,啪嗒一声打开折扇,笑着说:“在下聿西,震都雷方家的嫡子,你们或可称为西公子。” 诸君和那阿修罗都是皱眉,狐疑地盯着这个翩翩青年。 “震都的人怎么也管闲事?” 而启吟想的却是,王族嫡子称为公子,便是这个家族再无王者了。而这无形中让楼下众人暗松一口气,不必担心震都也来分一杯羹。 启吟打断他们,提醒道:“我让诸位出来的目的,是商议如何分配蓝鱼灯。” “现在五国君带来数十万军队和十几位神兽通,雄威远震战力无穷,可得一盏;明都宝辇所向披靡,所坐强者都是翘楚,更有虚座王的小公子,另一盏蓝鱼灯自然奉上;至于最后一盏,则要归我!” 这些人以为他能说出何等高论,不料却是可笑之言。 启吟仿佛察觉他们不悦,于是补充道:“原来你们不肯啊......可我将属于我的蓝鱼灯送给诸国君,怕明都使者怪罪于我,让我活不过天明。若是送过明都,又怕数十万军队冲进羽衣城将我等男子挑于枪尖,穿膛于城门上,将妇孺掳掠,以施暴行。两面都不好做,干脆便不做了,让蓝鱼灯留在我这里最好。” 一个甲士喝道:“你算什么人物,也配得到蓝鱼灯?” 两方人纷纷出言喝问呵斥,几欲动手。 启吟看着这帮神兽通强者凛然指责,耸耸肩不以为意,等待为首的阿修罗做出决定。 阿修罗们自然知道,此时三分蓝鱼灯,鼎立之势莫敢先动。但也怀疑,启吟等人是否有能力让这三足势均力敌,而不会被率先出手的人一举获得所有蓝鱼灯,而后分润一盏给迟疑的另一方,缓解争锋。 不得不承认,第三盏谁都想得到,而启吟说的不无道理,但却需要有人出手探清虚实,试探启吟这方的实力。 启吟见神兽通强者都安静下来,显然拍马时间已过,跃跃欲试准备上楼擒拿自己,便看向聿西。 聿西将收录阵里的点山瓷铺开印在地上,对所有人微笑道:“我本来用点山瓷吸收鱼渊楼数百位四通境强者的颂神术念力,是要在楼顶开坐市时暗算琴袖老板娘,不过事出突然,启吟又心软,所以只好暗算诸国神兽通了。” 诸君和中年阿修罗都不解,轻轻点头,示意属下冲进鱼渊楼。 二十几位强者得令,冷笑看着面色不变的启吟和聿西,早用眼神将两人虐杀数百遍,身形一闪踏入鱼渊楼,在这种关头依旧不敢高高跳起,怕有逾越主君之举。 就在他们闯入大门那一瞬间,鱼渊楼一层回廊中满地洗不干净的墨迹与点山瓷同时一震,一阵青色狂风从中吹袭出来,把闯进鱼渊楼的众披甲强者掀翻,兵器头盔滚落满地。 青色狂风吹出门外倏忽一卷,化作了一只巨狐。 启吟便问:“玉饕餮只有区区大仙级别,不知道能做鼎吗?”文学度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八十九章 陋市围坐,宝货难赎 早在两天前,聿西就对启吟说出了十步登天法和暗藏玉饕餮在楼中的秘密。 从血脉到功法,王族拥有的能量远不是大陆人能够比拟的,也让启吟不得不怀疑传出十步登天法的无音王,到底是不是空明所说的那般清白。 空明在十数年时间里,不断进入启吟的假想梦世界,只为说出三件事。 其中一件便是无音王之死以及他颁布的《王制》。 空明将“神名铁券”《王制》呈在风波之前,让启吟一眼记下。 那是一方匣子的投影,原物不知遗失何处。匣盖未开但空明说内外铭文便是仙王的神名,尽皆神鬼之文所写,而匣身上的外铭文只是诸仙留名,匣盖未揭开启吟无法看到匣中王名。 而天经仙实力强如王者,终究没有获得王名,故而启吟也能见着。 其上的仙王并没有任何关联,但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修炼了十步登天法。此法由神名铁券的主人无音王广传于众生,但聿西说大陆人获得的十步登天法和仙王的不同,让他禁不住怀疑空明的言语。 然而空明是真神,怎么可能欺瞒他? 启吟攥紧拳头,盯着楼下云狐时突然想起收录阵里的铁石,那是无音王之物。 三件事被他称作空明三谜,而如今无音王是否死了都不能确定,空明为他指明的前路因此突然渺茫起来。 或许这片大陆上的许多人都活在阴暗里,光从先庸则身上看,明都的人活得并不光明。 不过此时云狐十分不满地抬头看着启吟等人,聿西杵了启吟一肘子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连忙对楼下众人道:“云狐大仙的威名想必诸位都如雷贯耳,它与我们同为一盟,如此三足之势骤成。蓝鱼灯的分配按我适才所说,谁有意见?” 他说得果断,诸君和明都使者都是迟疑不定,不知是否应该妥协。 一旦妥协,这两方之间的摩擦有启吟介入,可以缓和许多,地头蛇不怕压不过强龙,而强龙出于颜面,见不得别人获得的好处多于自身,双方左右权衡,最终在云狐大仙不耐烦的一声狐嘶中敲定,尽皆应下。 幽声君哼了一声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知道小兄弟叫什么?” 明都另外两架七香车里的贵人也相继下车,右侧那位阿修罗是一名昏眼老头,迷迷糊糊好像打着瞌睡。 而为首居中的白面少年冷视启吟一眼,也不温不火说了句:“据说羽衣部落风头正劲,有漫天传闻,连我明都也有所耳闻,想必就是你们这几人闹出的浪花。” 启吟拱手谦虚一笑:“不敢不敢,是我和聿西一起闯出的名声,不值一提。”而聿西白了他一眼。 那少年却不再与启吟说下去,显然也知道与之攀谈需要绕过他的弯弯肠子,只会自讨没趣。 而两位阿修罗却知道出面,微微颔首问道:“据说鱼渊楼曾追击一名少年,说是感应了太阴星,莫非就是你?” 启吟暗想,不管先庸则和毕法炎所说的姓启之人是否就是明都人,但仙王和明都对之似乎并不友好,还是不提为妙,于是笑着应道:“在下户今日,区区星门境哪能感应到五座三十星。” 琴袖也出来帮衬道:“鱼渊楼追杀之人实力强劲,早已不知逃向何处,不然现在就押送到诸位面前,讨要那块悬赏的帝铁。” 启留书张着嘴有些无语,迟迟说不出话来,他以为启吟化名作妻子的姓氏倒也罢了,没想到会将名姓拆开,果真应了那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除非改得没人性。 于是户留书尴尬一笑,提醒楼顶众人别说漏嘴。 启吟笑道:“蓝鱼灯只是小事,白龙井边的坐市却不能错过。诸位与我们通力合作,升起明灯时少不得我们这些竞拍成功的人,现在井边风物正盛,可去一聚。” 他说罢不等两方人马首肯,直接带着琴袖等人走下鱼渊楼,由他领在前头一同去白龙井。 聿西走出大门向玉饕餮赔笑几声,才将它请会点山瓷中将其背在身后,那半个墨迹凝聚成的狐狸脑袋从中探出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微眯双眼形似休憩,但所有人都不敢轻视此时的聿西。 “疏公子,鱼渊楼的坐市已经断断续续开了近千年,只卖一物,但无人能够买下,颇有些奇特,或许可以捺下性子浪费些时间。”一名甲士道。 疏公子点点头,与两名阿修罗一同翻身上了双骈齐驱的金甲马兽背上,而御者及车左车右在前引着马兽嚼子,不多时便跟着启吟穿过半座土城来到了白龙井边。 明都人和诸君呆呆看着风物正盛的白龙井,心中暗骂。 这里除了一座白龙井和神龛供桌,一片狼藉。没了大半堵城墙不说,土地也像是巨兽犁地一般坑坑洼洼,足足矮过白龙井近一丈。 这些人目露不悦,但仍是下马对那神龛和白龙井恭敬低头,或是一拜,便催促琴袖开坐市。 “坐市让户今日夸大了,只是聚齐一些豪客购买一件奇物而已。只是鱼渊楼庙小,不及白龙井这般威严庄重能容纳下诸位大能。” 琴袖忍着笑伶俜前行,寻了白龙井边没被启吟聿西等人战斗毁坏的一小块土地,说完就直接屈膝坐下,一扫长袖请众人落座。 “果真是坐市。”启吟感叹,不在乎满地泥泞和烟尘,盘腿趺跏坐下。 至于诸君和明都使者那边的拍马时间便又到了,几名神兽通无声抢着撕下袖袍抹去地上污迹,土属性的强者更是施展念术制造出几方石墩,请主上屈尊。 中年阿修罗摇头笑笑,只当是启吟故意捉弄他们。 原先不愿意屈驾出车,现在连张椅子都不给,就这么坐在泥泞里,早就被启吟搞得毫无架子,但在白龙井这样的空明神迹周围,对着神龛他们也不好违背原先应下的约定。 “请出宝物前,在场诸位便先起誓。由我们三个获得蓝鱼灯白龙井认同的人升起明灯,想要寻找的宝物可由三方决定,各自获得情报,并且承诺不可无故对掌握情报的升灯人出手。这个要求应该难不倒各位吧?”启吟问道。 围坐一起的人都默然点头。 此时他身边坐着聿西琴袖和邮差老汉,对面则是五国君和明都的两老一少,其他人散去一大半,或是回归军中安抚被七香车杀散的人心,或是尽皆侍立一旁,而符夜得了启吟授意,早就偷偷随着林悠竹去了城外。 在对面那些人眼里,除开趴在聿西背上的云狐大仙,余者都是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根本不怕翻出浪花,故而没人在意符夜的去向。 启吟从蓬君嘴里听出,明都的两位阿修罗年轻的唤作炎通君,昏眼老头唤作梦老,而那位和启吟年龄相仿的小少爷叫做先极疏。 启吟知道八大王都极为神秘,连不再是王族的雷方家知道的也不多,曾听聿西说万年前的王死在万年前,这么久远时间下来,有些信息早已丢失,而王者未曾崩殂的王族传承不断,知道的东西很多。 所以他在琴袖请出宝物前,借白龙井为由头,问起白龙是什么属性。 明都三位高人本不屑于作答,奈何诸君和启吟等人热切眼神实在挠动了他们卖弄王族高贵的小心肝,于是说:“白龙王极为可怕,降生之时七色霞光满天,天地惊泣。据说因它降生才引得人族兽族大战,具体说法,恐怕要问虚座陛下。而白龙王的属性,应该就是霞光所显现的七种属性。” 炎通君颇为得意,提及虚座王更是满面春风。 启吟知道这人吃饵了,于是面露惊奇,倒抽一口凉气,嘶的一声让得琴袖低头藏住脸上笑意。 他恭敬问道:“怪不得可以称为王者,天下唯有虚座王等寥寥强者可以比拟。只是它拥有的七种属性里应该没有暗属性,因为霞光哪有黑色的。至于为什么没有暗属性,炎通君大人可有见教?” 炎通君不知道启吟有什么目的,但启吟的反应和在鱼渊楼时大大不同,谦卑恭谨对他很是受用,便欣然道:“白龙王神圣之体不染浑噩,污浊杂秽的暗属性自然不能沾染它一丝一毫。” 启吟轻咦一声,皱眉不解,看向东边缓缓升起的明月。 “暗属性念力被人称为阴气,您看此时明月光晕万里,阴气无垠,和大日一样昭昭而明,怎会是污浊之气?” 炎通君捻着指头思忖,一边道:“天地初分大日为先,阳气自然才是我明都之气,阴气一半来源于暗属性的北地,与我们不同戴天,当然是污浊之气。” “大日子民自姓先,天下无不尊仰,感戴明都的恩德。只是日月并举,水族大多需要阴气养育内丹阴珠,若说那些牲畜是太阴子民,岂不是有污明都威名?” 炎通君不满道:“那些低等兽类怎配与我明都相提并论?太阴也有启明之功,子民自然姓......” 但梦老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显然提醒他不要被一个小孩套了话。 炎通君这才醒悟,怒视启吟。 然而启吟好似不觉,依旧满眼艳羡看着炎通君,目光有些刺眼,炎通君知道现在不好打杀这厮,于是作罢闭嘴。 启吟收回神色,悻悻不语但心中一紧。 传说空明创造日月,太阳唤作先,是天地间首道光明,太阴则唤作启,是第二道光明。二者昼夜交替从未停息,从此空明之明昭然于天地,是创世的神恩之一。 他思及文曲星君,便知道先应该就是太阳星位的天中灵,启则是太阴星位的天中灵,是两位神灵。 他惊惧不已,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秘密?文曲星君相当于仙王,却为太阳拱卫旸谷关,那么仙王再往上的天中灵会是什么等级? 但他紧紧攥着的手掌被琴袖轻轻握住,才知道自己想得太深险些露出惊容,于是平心静气,向琴袖点了点头。 “时辰已晚,便请各位为这件宝物掌掌眼。”琴袖说着,从收录阵里取出一只封有残破封条的小小匣子。 匣子置于众人围坐中央,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启吟也回过神来看去,心中波澜更甚过方才。 只见封条破去一半,上面只剩下两个模糊的符号。 “取藏。”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九十章 仙王之上,神鬼取藏 启吟再次愣住,但在场人无不怔怔出神。 “这是......神鬼之文!” 他咽下一口唾沫,不敢出声。 启吟偷偷打量在场所有人的神色,见他们满面疑惑根本不知道封条上写的是什么。 炎通君率先问琴袖:“这就没了?一千年卖一个破匣子,竟然没有卖出去?恐怕鱼渊楼背后的阿修罗都不知道换过多少届了。” 琴袖无奈道:“我们只是下属,不可能知道头上的大人物是怎么想的。这件东西传了许久,到我手里后除非我死了,不然一辈子都要躲在这里等待买主。” 这显然是一个奇闻,诸君也大感好奇,连那神色冷漠的先极疏公子也露出一丝兴趣。 一袭白色长袍黄龙布甲的廉国君见状便问:“此物天价几许?千古无人买得起,我倒不信了。” 琴袖举止详妍,微微托起素色长袖笑道:“正因为一文不值,我才深觉虚度年华。开这次坐市,是让通过竞拍蓝鱼灯的念力师有机会用颂神术打开这方匣子,可惜即便神兽通强者全力施为也不能撼动封条一丝一毫。” 众人更是惊奇,捡起地上匣子反复观看,无视满手污泥。 残破的封条像是一娟染上黑色油污的黄布捆在匣子上,断却一半糊了字迹。黄布破碎不堪几乎如同纸屑,但紧紧粘在小匣子上,隐隐有念力流转于其上,不揭开封条好似谁也无法打开。 启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暗思忖。 “恐怕那位神秘的大掌柜并不认识神鬼之文,才会以为蕴含神鬼之音的那段颂神术唱词是解开封条的钥匙。” 他含笑劝慰琴袖道:“老板娘不必忧愁,这里同时驾临如此多的阿修罗强者,绝对有办法打开匣子。” 启吟想象得到,琴袖的恬静面色中藏着无尽的雀跃和振奋,也知道终生限制在羽衣部落这一隅之地,绝对能逼疯一个神兽通,更何况是这样绝美淑静的女子。 也怪不得琴袖会那样热情的在竞拍蓝鱼灯之际物色无数豪客,连只有一个地灵珠的启吟都被她考虑在内,大有病急乱投医的嫌疑。但也从中看得出她的无奈,或许那般妖艳火热的并非她的本色,近些日子素色洁白衣裳衬托出来的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名圭字玉净无暇,美誉芳声有数车,端的是美玉一件,温中生气、冷里藏光,遍体都写着暖雪褪成春色。 然而女子狡黠天真不能表现丝毫,更不是神兽通强者应该展现的一面,所以启吟更喜欢符夜那般天真无邪的女孩,对琴袖只有仰慕。 他转而环视诸位强者,笑问道:“不知匣中是何物,如果强者抢夺而去,老板娘一介柔弱女子怎能保住这件宝物呢?” 琴袖白了他一眼却不敢妄言,正经说道:“和蓝鱼灯一样,这件宝物无法离开羽衣部落,所以需要我等守着。如果有人想要取代鱼渊楼的地位,占据蓝鱼灯和匣子,我想大掌柜会出手的。” 诸君默然,听琴袖言中之意,其大掌柜必然是阿修罗级别的人物,阿修罗也有强弱,不明就里之下为一件不能打开也不能带走的宝物得罪一个同级人物,实在不智。 更重要的是,此物出卖千年,便意味着鱼渊楼后方有传承千年不断的阿修罗强者,这样的能量,和王族几乎等同,不由得让人遐想,是否真有王者在背后操持。 琴袖美目微光流转,掩嘴轻笑:“诸位多想了,还是速速解开匣上封条,让我等有喘息之机。” “我们大掌柜说,颂神唱法或可解开匣子上的封印。” 五位老者沉吟片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瞬间便暴露了他们的颂神术水平都稀烂无比。 或者说,这些阿修罗可没有借力的对象。一国一君便有一位阿修罗,大陆上万国林立却没有那么多的仙王供他们借力,甚至终其一生都未必能遇到一个大仙。 而这些国君未曾见识过仙王的手段,对敌时只能一脸茫然,连仙王里最低等的大仙都能轻易击杀阿修罗,所以遇到云狐大仙的分身他们都不敢妄动,同时也忌惮拥有这等颂神术的雷方家聿西。 切墨国君茫然问:“只有唱法才能解开封印,那该如何施展唱法?向何处借力?” 琴袖摇头不语,众人都是一窒。 未曾弄明白方法,诸君和阿修罗都不愿意献丑,只是低声谈论,寻不到半点办法。 启吟也哀叹一声,好似放弃了这件宝物。 明都的阿修罗看向幼主,求问方法。 先极疏想了片刻,默然不动好似玉雕,半晌才开口:“很明显,鱼渊楼背后的主人并不懂颂神术。” 众人闻言看去,都是疑惑不解,除了启吟。 “我不懂唱法,但却知道,这黄布封条上的字迹应该是颂神书法,解开书法才是破解封印的关键。” 先极疏一语道破,众人这才恍然,然而接下来的问题是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残缺的其他字迹又是呢? 启吟好笑地看着这群高过自己整整九个境界的强者,忍不住想道破真相。 然而先极疏的话提醒了他,书法才是封印的关键,而启吟只会唱法。 借助唱法的音,可以知晓意,即使心意,无论神的心意还是人的心意,没有音都无法传达。 而无音王的名头,显然就是一个秘密。 借助书法的字,可以知晓义,即是道理和道德,穷问一切道理,才可通神,遵循天道地德,才可正心,心不正神明弃之不顾,神不通思想万事皆休。 而画法,通过形、影、神,更是夺乾坤造化之权,阵图或是绘画,都自成神引。 启吟唱法蒙神点悟,直接便会了。神鬼之音便是空明之音,神鬼之文便是空明之文,十数年下来,可以算是他的母语。 或者说,神鬼便是他的本质。 如此一来,神灵已将“取藏”二字的心意转达于他,想要解开封印,则是要理解这二字的道理。 启吟沉思,这个“藏”多半是宝藏的意思,那什么能让他取得宝藏? “这件宝物,可能超越了仙王级别,所以才会有神鬼之文,绝大多数的王者并不知晓神鬼之文。” 他如此断定,于是继续推断。 “仙王之上到底会是什么?是生命还是天灵地灵?还是空明?”然而多出来的只有问题,依旧让他疑惑不解。 这时炎通君道:“算了,我们取不走这件宝物,便结束这次坐市吧。继续想下去,我们的心念都能直通假想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启吟骤然大喜。 阿修罗之上是仙王和天中灵,王者之上另有神秘,再之上才是空明。 仙王屈居地上,天中灵依附神星,都有所依凭,而空明横贯于具象界与假想界,所以既是世界本身又超脱了世界,所以取藏的主人既不是王者也不是空明,而是具象界与假想界之间的无穷念力层。 早在开星门时他便感应到天地间的念力在天上分成五座,而能制造出神鬼之音的只能是其中出现了独立神识的西边那团念力层。 空明神庙中有一座虚位,既无牌便是它,西天神。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九十一章 西天神引,佛为人休 西天神供有虚位于神庙之中,地位远比逸水龙王等王者更高。 然而这并非他的神名,启吟更无从得知。 或者说,西天神并不曾借力给任何人,也不曾遗留三件神引的任何一件在凡间。 没有神物、神语、神名,仙王对其一无所知。 但启吟推断的并没有错,王之上空明之下的神秘存在,就是西天神。 “若我所料不差,匣子里便是西天神引,而封条上的神鬼之文便是施展颂神术时运用到的书法。”启吟心道。 众人踌躇无措,唯有他心志清明。 若要取得匣子,需要揭去封条。但破解匣子上的书法并非是颂西天神,难度降低了许多。 这等存在,只有完整的颂神队才有可能施展颂神术向其借力,书画唱一样都不能缺少。 启吟思忖,空明或许对他有所隐瞒,但至少将第二谜,也就是神名之谜托付给他,成为绝强的手段,让他今后不敢再擅自使用。 启吟看向琴袖,问道:“老板娘,你们大掌柜的应该不知道这件宝物是何人所留吧?” 琴袖摇摇头,竟是懒得与他说话,显然闷闷不乐。 启吟自然不以为意,笑笑不语但心中了然。 既然无人知晓,那他便不能暴露,理应无人的时候再想办法取得这件宝物。 于是问错身坐在地上的五国君主和明都使者,“不知几位什么时候启程去神头谷?” “觊觎神器的人越来越多,当然是升明灯之后立刻启程。” 炎通君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瞧着启吟,好似这种问题不应该他来问出。 极少说话的梦老也吱声道:“长夜梦多,老朽这把骨头可不想再次久坐。神头谷里凶险非常,兽族和人族遗民藏身其中,念术诡异实力高深,都不是泛泛之辈,早日行动才可早做应对。” 他似乎是在借此提醒幼主才突然话多起来,老头嘴快不由得剧烈咳了几声,而后才继续说道:“神头谷经历大战,原住民几乎不存,但能传承万年不断的绝不可轻视。有些东西,光靠等级高深也无法应付。” 启吟点点头,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兽族。 红炎只有一丝残魂尚且能够施展颂星术,天知道神头谷藏着什么大能和秘密。 “梦老先生言之有理,午夜一过便可一同前往。” 启吟道,聿西邮差都没有反驳,尽皆以他为首。 “本来我们这一方有两盏蓝鱼灯,如今分润出去虽是仰仗诸位高抬贵手,但依旧是吃了大亏。所以小子斗胆想问各位,探明神头谷时,是否会是阿修罗在前扫清障碍?” “这......待我等商议片刻。”五君都有些迟疑各有主见,需要商议出五人都能认同的方案才会提及,毕竟启吟的计划将五国君绑在一起,无形之中让他们实力骤增的同时,无法恣意妄为,暗中受到另外四位强者的钳制。 而明都使者则以两位阿修罗为参谋和护卫,以小公子先极疏作为头领。 先极疏毫不犹豫道:“此番我出来是为历练,谋求宝器倒在其次,所以让阿修罗扫清障碍之事对我无益,不能准许。” 启吟等人闻言,都是腹诽。 果然有王族应有的气概和目中无人,直接便驳回启吟的提议。 聿西把玩着手中折扇,漫不经心问:“大家各有目的,各有难处,可不能因为你要历练,就不让属下的阿修罗出手。或许对你有好处,但对我们这几人,却是吃亏得很,还恕我等不能答应。” 启吟也笑着说:“我们的意思是阿修罗在前头踩雷,不,在前头寻宝,秉承能者多劳先到先得,可是尽把好处让给你们了。” 炎通君和梦老与那五位阿修罗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 神头谷里宝器无数危险重重,由着七位强者联袂出手显然对幼主的安全更为有利,而且七人出手,启吟这一方除非放出点山瓷里的云狐大仙,否则休想分一杯羹。 他们都暗中摇头,有强者护佑虽好,但无形之中磨损这几人少年锐气,其势一旦受挫,往后可在无这般得意的时候,纷纷看轻了聿西和启吟。 正因如此,七人一眼便打定主意,分道而行互不相干,同时强者在前弱者在后,不让随行的蓝鱼灯主人吃着一丝甜头。 炎通君和幽声君同时道:“三方别道而行,强者探路。” 启吟和聿西相视一眼,暗中得意。 聿西早就透露出神头谷里有天地四法之一,这种东西所处的险地一下子埋下几十个阿修罗都绰绰有余,正好让他们去送死。 启吟便点头,“如此甚好,等我取走匣子便来捋清分配蓝鱼灯的细节。” 琴袖一惊,从郁郁寡欢中回过神来,惊喜地望着他,既有惊诧又有狐疑。 “诸位没有办法解开封印,那这件东西便归我了。可是我怕各位背地里下黑手,想借着白龙井上的空明神像,先让各位让贤于我,不染指我的匣子。” 炎通君好笑道:“你倒是自负,直接就将匣子视作禁脔。” 他语气中颇有不屑。 蓬君却见不得明都人占据好处,竟然出言相帮。 “炎通君不可轻视天下英雄,户今日少年得意早有不凡风范,言行必果。” 聿西背上的狐狸也说道:“你们几个老东西不行,可不能说明年轻人不行。” 玉饕餮哈了一口青云出来,向几位阿修罗送去挑衅的眼神。 能让人族阿修罗吃亏,它自然乐意。 蓬君无视玉饕餮,继续道:“那便这样。诸位对空明立誓,若这位少年破解封印,匣子归他所有,我等绝不触及。” 在场的阿修罗都是点头应下,作势便要对头顶的白龙井起誓。 启吟一听却犯难,暗道这才是老狐狸。 “老东西果然鸡贼,我还以为他真能帮衬一二。” 蓬君此话合着启吟前言,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却有一丝陷阱。 阿修罗们不触及匣子,却能让属下二十几个神兽通出手,此时城外兼有千军万马,不伤及启吟等人的性命见匣子收下,易如反掌。 甚至于不必炎通君等人下令,属下的神兽通都是明白人,此时侍立一旁连一个眼神都不必给,保管在天明前将匣子送到他们面前。 既然没有触及,又没有下令抢夺,便不算违背誓约。 但更重要的是,封条本身便是神物,上面那句书法指不定藏有秘密,带回明都,或许虚座王能够认出来。而誓言里并没有说不能抢夺封条。 在启吟眼里,一绢黄布封条可比匣子中的宝物还要珍贵。 真正的神引绝非匣子,而是写有“取藏”两个神鬼之文的残破布条,但他却没想到,这群老狐狸瞬间便识破了他的用意。 启吟摇头笑笑,和这些人打交道可比和美人琴袖打交道无趣多了。 “诸位想要这段封条,不能硬抢,更要按着我的话来立誓。”他说道,将手摸向收录阵。 “这句誓言简单倒也不会为难诸位,只要说,能听懂户今日解开封印用到的咒语,封条和匣子便归其所有。” 众人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启吟这般不好糊弄。 但也知道这样的誓言一旦说出来可就完全被启吟掌握住坐市的货物,空明在上决不能违背。 启吟接着道:“我知道你们不肯,所以有个办法让你们不敢不这么做。” 蓬君道:“愿闻其详。” 只见启吟一抹收录阵,将一方黑匣捏在手中,指着众人道:“谁不肯,我把这玩意塞他怀里!” 炎通君等人面色骤然一紧,死死盯着浑玉匣。 先极疏眯着双眼,盯着启吟手上的匣子,一时之间竟不敢萌生抢夺之心。 “神器!”有人惊呼一声,而后又是一咳,回归阿修罗该有的威严模样。 启吟把玩浑玉匣说:“诸位好眼力,知道我这是神器。不瞒你们说,我这宝贝别的用处没有,但塞谁怀里谁就能炸得不成人样。” “你们也别怀疑躲得过,我身边可有云狐大仙和雷方家的聿西,围困诸位轻而易举。” 炎通君和蓬君张着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沉默下来,贪婪地盯着浑玉匣。 他们一行人万里迢迢来到神头谷,所求的便是神器,如今神器出现在他们身前,却尽皆不敢动弹。 有云狐大仙在,杀死启吟太过困难,但在云狐的进攻下,未曾易主的神器要杀他们却易如反掌。 幽声君笑着出声,充当和事老:“天下宝器能者居之,户小兄弟既然有能力拿下宝物,我等定然遵守诺言。” 冷漠如廉君也点头道:“户小兄弟出身不凡,既与雷方家交好,又与兽神、大仙相谈甚欢,只怕地位不凡,不是任何人都可僭越宝器的。” “既然如此,诸位还是快快立誓,好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千年不变的坐市宝货。”一人说道。 这场探寻神头谷的旅途尚未开始,便进来这么多不凡的人物,甚至连最终目的之一的神器都出现在队伍中,人人都是暗暗心惊,同时警惕起来。 “或许不会太过顺利。”他们纷纷想道。 不多时,众人对着白龙井上的神像颂唱誓言,启吟才安心落座,开始施展颂神术。 只见他一手一只匣子,一大一小尽皆黑色,张口便是无法听懂的异种言语。 “寒星没西头,生死两相缪。黄昏谁独立,长夜常有愁。活水尽东逝,唯留一潭秋。若问何所用,佛事为人休。” 他直接施展颂神唱法,张口便是神鬼之音,一众阿修罗都是一脸茫然,唯有云狐大仙和聿西有些动容,而白龙井水更是微微泛起白光。 “西天神在上,启吟这就来取藏。”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九十二章 我非缘客,无须言明 一众惊骇的目光下,天顶一道黄色念力坠下,将启吟以外参与坐市的人全部荡开,形如天柱。 光柱经久不散,洗涤启吟全身。 “这种念力,和鱼渊楼里存在的阴气极为相似。”他瞬间断定,西天神和暗属性有着极大的关联。 而屡次三番降下星光月芒和念力柱的羽衣部落,本就被诸多存在关注着,就在这一刻,有些人不得不准备出手。 西天神不是善神,而是空明陨落后的死气所化的意志统御了西座念力层。 西方所代表的本就不是吉兆,而是凶煞必死之地,西座七大星宿,也都是凶星。 如此一来,五觉感应到天上念力层异动的强大存在都心知不好,纷纷派出得力手下前来探查真相。 启吟等人并不知道,留下这方匣子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也不知道解开封印后会引出什么样的恐怖人物。 许多人担忧地看着现如今的大陆,或许小打小闹再也不适合了。 炎通君瞪大眼睛,面露惊容,再也不能维持丝毫威严。 “他说的是什么玩意,为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懂?”他看着光柱,呆呆问着他人。 梦老的养气功夫随着年老愈发高深,远不是炎通君所能比拟,但他也无法保持镇静,低声问:“有什么法子抹除这个少年,抢夺那件宝物吗?” 诸君默然,不敢多说什么。现如今,明都和启吟这方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没有万全之法,便先藏住心中阴暗想法,待得时机成熟才好一击必杀。 然而启吟并不知道,自顾沐浴在类似于阴气的念力里。 这些念力改造着他的身体,只瞬间就让他的身躯强度超过星门境,直比重生境界的念力师,并且给了他新的力量。突兀之下,不足为外人道。 启吟感受到左脚的伤势好似完全痊愈,和身躯里涌现出来与之不相符合的力量,让他不住兴奋。 就在这时,光柱里传来神鬼之音。 “原来是你,又何必再次走上歧途呢?”那神圣庄严的声音问道,不挟带任何情感。 启吟便答道:“只要是活人,都能凭着本心去行动,不然我修炼念力作甚?念力本就是心念思绪,我用念力做出的事情无需本心过问。倒是你,尊为西天神,管我这么多干嘛?” 那声音听闻此言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道:“随着你走的人从不会有好下场,你好自为之罢。” 西天神毕竟是神祇,启吟即便听惯了云里雾里的说教质问,也不免有些烦躁之余保有敬畏,轻轻道了声“恭送真神”,便从在光柱中显现身形。 他望着收回天际的光柱,有些失神。 如若畏首畏尾,不屈从于本心,那人们应该如何是好? 他摇摇头甩开这无穷之问,攥紧手里的那小小匣子。 残破封条已被他收入收录阵里,而匣子他方才趁着光柱还在也打开瞧了一遍。 里头躺着一只箭头,寒光内敛,不知留与他何用。 然而他多出来的并非是力量,而是疑惑。 “唉,都说每个人只能吸收本源同属性的念力,为何我能够吸收阴气?” 他看了看天上月,又看了看地上众人,只好收下思绪微微一笑。 “各位久等了,我们这便去升明灯,不再继续拖沓。”他颔首说着,走上去拉起呆呆倒地的琴袖。 “至于老板娘,你大概也自由了,往后不用留在此地。” 他突然一笑,泛起一丝本不属于他的暮气,“哪里都不自由,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去哪里?” 琴袖摇摇头,娇躯因为激动而不住的颤抖,几乎答不上话来。 “我是鱼渊楼的人,完成任务只能回鱼渊楼。”半晌时间才说了这么一句,启吟觉得鱼渊楼得知有人取走宝物了,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树敌真多啊。”他挠挠头无奈感叹。 不过心思很快回归蓝鱼灯之事,便拱手谢过在场诸位陪他浪费时间,众人恍惚一阵堪堪坐下,听他说道。 “聿西的那盏灯属于我们这一方面,剩下的是我和老邮差手里的蓝鱼灯,怎么分配,还请各位直说。” “户今日机缘不凡,搜寻到神器的几率更大,我们选他那盏灯。”蓬君道。 “蓬君此言差矣,机缘有限不会多番关顾同一人,适才匣子宝物已被他取走,他又有神器傍身,寻得第二件神器的机会近乎渺茫。但刚才那股阴气极为诡异,我明都人很有兴趣,想与户小兄弟结伴同行,便将那邮差的一身机缘让与你们。”炎通君也跟着说道。 “炎通兄此言实是不智,户今日正因有暗属性强大存在关注,才不可与明都人为伍,世人谁不知道光属性的明都与暗属性的北地相互仇视死战不断,将户小兄弟交托阁下恐怕会害了他的性命,恕我五老心中难暗。”有一个国君说道。 而梦老也急急忙忙插话:“太阳有照拂天下之大德,生就我等先姓族人个个光明磊落、大义凛然,户小兄弟少年英雄,我们护佑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心生加害之意,摆明了是你们几个污蔑诋毁明都。” “明都声望我等清楚,只是......” “......” 启吟扶额看着这群站在大陆顶端的阿修罗,颇有些无奈。 这些人早就没了原先登场时的摄人气魄和强者做派,让启吟等人恍惚的同时也醒悟过来:这些不过是几十上百岁的活人、真人,他们有各自的作风和思想心念,为了一两件小事也能跟同辈之人吵闹起来。 聿西道:“能够出来一趟,其实这几个老头子心里都开心得很。我听过传言,明都人活得和北地人一样凄惨,强大背后藏着无数的污浊杂秽,肮脏不堪。幸亏我雷方家脱离震都很久了,如今像是一个普通世家,既不夺权也不牵动家国兴亡,颇是自在。” “就是那个请我过去的北地吗?”启吟自言自语。 很快,结论终于出来。 启吟的那盏蓝鱼灯在五大国君的坚持下分配给了他们,而邮差那盏归属于明都。 理由是邮差是得望君的得力属下,若是心怀不忿在升明灯时特意牵动蓝鱼灯寻向不知名的险境,会置众人于死地。 而后略有妥协,达成了一致。 启吟笑着点头,很是满意这个结果。 这样一来,若是遇到危险不得已施展颂太阴时便不会被身边的明都人所惦记,仅仅凭借感应太阴,五国君不至于不惜一切想要迫害于他。 五国君实力不一,但却无法分出强弱胜负,如今绑在一块更是给人几分勠力同心的感觉。 他们一齐走到启吟身后,伸出手掌搭在其肩上,嘱咐其升起明灯。 五人同时施展手段,将各自的五觉尽皆转移到启吟身上,试图一同感应蓝鱼灯指引的方位。 启吟抵触着身上古怪的感觉,好似一切秘密都被他人窥视一样,让他浑身难受,但依旧乖乖地举起蓝鱼灯,调度念力冲入灯罩中。 其实这盏灯是符夜钓章鱼时补充的白龙井神力,并非是启吟,但琴袖聿西不说,也没人会在意那个不起眼的姑娘,更不会怀疑启吟身为计划的提出者,竟然没有获得这盏灯的认同。 他有些心虚地擎着明灯,借助灯罩上缓缓澎湃涌动的念力,依附自己的五觉上去。 转移五觉十分困难,但蓝鱼灯吸引着他,只心念一动便完成了这一切。 而五位国君的五觉随着启吟的五觉附上蓝鱼灯之后,蓝鱼灯便自顾自地飞向天际,探入云端。 仙气缥缈,云月升潮,启吟本体五觉丧失,便觉得蓝鱼灯才是他依附的那副皮囊。 就在这万里云影中,他与蓝鱼灯感念通觉,缥缈的五种感官随着灯芯一点恍惚光芒,飘入万里荒蛮的狭长巨谷中。 神头裂开的这道伤痕,在黑暗里吞下渺小无比的三点灯火,许久没有声息。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九十三章 五觉指路,半道而终 三盏蓝鱼灯浮在天际,灯芯中分出的那一点虚幻灯火则飞进了峡谷口,为人指路。 神头谷里倏忽飘进三点灯火,足足承载了十一人的五觉,去探明险境。 事先已经决定好了,启吟和邮差手中的蓝鱼灯所要寻找的事物,是几个月前降临神光的那件神器,而聿西则由着自己的心思,去追寻天地四法。 启吟心中想着一定要找到神器,而后蓝鱼灯火便飘飘忽忽起起落落,从谷口进去,深入阴暗之中。 神头谷两侧是两大山脉,天山和神头峰在此碰撞,巍峨断峰突然下陷万仞,深幽不知去向,说是峡谷其实和封住天空的盆地几乎一样。 灯光中的启吟视觉看去,狭长谷口从地面开出通道,像是一道剑痕,刺进大地。 峡谷头尾两端连接接刃所以窄,中间则宽上许多,看似简单的地形,实则地下层层叠叠不知道有多少山脉深林,偶有深涧架空,水瀑满眼。 灯火漂在较高处,俯视一切,丝毫不敢仔细探明地形路径,以防不识真面目,迷失万千中。 他“侧耳”去听,下方窸窸窣窣全是野兽休憩的细小鼾声,偶有几声鸟鸣,连绵几万里竟然没有一处不存在兽族踪迹。 他正要接近这些兽类,开开眼界,却被依附在他身上的五国君的五觉所提醒催促。 “不要在谷口逗留,蓝鱼灯可以飞翔,能够跨过大多数的障碍,但时间有限。速速任由灯火指路,我们记住路线即可。” 启吟知道这是蓬君的声音,于是收回控制蓝鱼灯火的心念,由着蓝鱼灯闪现向远处。 两侧山壁相隔万里,顶部倒卷下来像是屋檐。 他心想:“这处屋檐下的地界太过广大,身处其中没有几年时间根本走不完。而且路上许多事物都被雾气蒙蔽,根本无法记清路线。好在有蓝鱼灯,此时这个方向是正东,应该可以直接深入峡谷。” 而属于邮差的那盏灯火不疾不徐吊在不远处,二者同时搜索,相互对照路线显然收获有限,但路线清晰。 聿西独自一人操纵着蓝鱼灯,心念不断对着蓝鱼灯喊着天地四法,于是在谷口不断兜着圈子,丝毫不近一步。 不多时启吟便再也看不见聿西那盏灯火的微凉,只好在心中祈祷双方都运道昌隆。 灯火一闪数里,时而拂过山岗上百眼巨兽的鬃毛,时而穿过通天蒲花上女妖沐浴的水帘,惊起娇喝怒骂声无数。 如此飞了个把时辰,走了近十万里,众人视觉里闪过的景色无穷无尽,都有些发昏。 倏忽一瞬,一面山壁出现在他们面前,山壁上孔洞无数,通幽无穷。更重要的是,这面山壁直接隔断开峡谷,一眼望上去和峡谷两侧屋檐差不多高,只怕蓝鱼灯火也飞不过去。 灯火不得不停下,无头苍蝇一样徘徊在那些洞窟前,不断寻找真正的道路。 而这时,连十分之一的路程都没走完。 一人问道:“这些洞窟里不知会有岔路几百几千条,闯进去定然迷失。胡乱进入这些洞窟,只怕遇着的路径八方皆有,通天入地,没有蓝鱼灯的话终其一生也无法穿越而过。” 另一个声音传来,有些气急败坏:“这不是山壁,这是一只巨大的兽族,堵在这里休息。” 启吟移动目光“抬头”看去,颇有些惊叹。 “没想到十分之一的路途都没到,就遇到了上仙。”启吟龟缩在这点灯火里看不见全貌,只觉得星崖山也未必有这么高大。其中传递来的特异气息和云狐大仙极为相似,但威压更深。 不过峡谷深陷,这座“奇山”未必能探出头去,启吟可还记得飘在云海里鸟瞰整个神头谷时,黑黝黝一道裂痕不知延伸多长,看不见里头任何事物,仿佛月光也照不进其中。 他猜测,这位极有可能就是寄幽上仙。 它是一只山兽,和地灵极为相似,但却有实体,如同一道蠕动的山脉。 启吟将这个猜测说出,五君都是缄默不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兽仙里名气极大的寄幽仙,根本就是一座神山,任一众阿修罗有通天的手段也越不过这尊身上藏有无数具象界的巨兽。 启吟乐观说:“这些洞窟里有些藏着具象界,活人进入必死,但剩下那些却能如同传送大阵,可以深入寄幽仙体内或是直接越过山峦,真个是坐地日行千万里,速度远比蓝鱼灯还快。” 五位国君也明白,寄幽仙极有可能同化了部分的神头谷,只要通过它,便可以直接传送到神头谷的任何地方。 但问题时,选错了便会被具象界杀死。 幽声君道:“我曾经派人前来寻宝,那些属下侥幸活着回来后告诉我,深入峡谷差不多十万里后,最中间的走势便开始急剧向下,如同盆地里的深渊,而两侧巉岩绝壁到了那里就突然收缩,两峡谷分为前后两段,形同葫芦,更绝无可能沿着收缩的‘屋檐’攀上去,只能向下走。” 他一顿又说:“我的手下用了几年时间才走到深渊最底部,发现那里是一潭死水,藏有吞灵者。而从吞灵者手中逃脱的寥寥数人,全都原路返回了。” 其余人除了启吟,全是大惊失色,五觉有些紊乱,让启吟狐疑不已,到底什么东西能吓住这些阿修罗。 启吟便问:“吞灵者这个名头我从未听过,应该还不是仙王等级吧?” 原先说话的幽声君迟疑许久才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我们杀它不死,被它咬住我们却必死无疑。” 启吟骇然,一口咬死阿修罗?那自己遇见了哪还有活路。 迟迟无人答话,显然都知道吞灵者的厉害。 蓬君笑言:“诸位多虑了,这种东西比马兽还蠢,行动起来比一般的马兽稍快一线,根本追不上我们。”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舒了一口气,光凭这种速度,神头谷里九成的兽族都能躲避吞灵者。 于是众人重新将目光投向眼前的这面洞窟山壁,有些惊悚地催促启吟调度蓝鱼灯。 启吟自然知道幽声君适才说出的那番话是什么用意,显然这里便是十万里处,再走下去就是下陷的地域了,可能遇见的吞灵者和具象界一样是神头谷里杀人的利器,寄幽仙阻挡在这里,既是麻烦又是机遇。 这只兽仙挡在这里不知是何用意,无数岔路显然并不容易选择。 此时的启吟想要催动蓝鱼灯火也发觉灯火彷徨不前,根本寻找不到成千上万洞窟里的能够通往神器的道路,多半是寄幽仙的能力使然。 “诸位,灯火它不走我可没办法了。”他无奈道。 而五君不是蓝鱼灯的这一届主人,根本无法驱使蓝鱼灯,只能望山兴叹。 “山兽寄幽仙挡在此处必然有用意,没有办法忽视。依我所见,我们应该兵分六路,寻找自己的机缘。”启吟心念一动,提出了馊主意。 “户小兄弟见外了,如今我等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滚油锅还是下火海都得分不开,此言是不智之言,太过见外。”一位国君说道,根本不敢拿自己的运气和蓝鱼灯的主人相比较。 启吟或许活腻歪了,他们这些半截身子进黄土的绝世强者却不乐意赌命,长生和征战四方便是此行的目的,绝不会在谷口不远处径自送死。 启吟无奈说道:“那你们的意思是任由我闯进去?要是灯火被其中的具象界湮灭,我等五觉尽失,往后可就是活死人了。” 五个阿修罗纷纷表示此行向导是启吟和蓝鱼灯,一旦出现意外他们绝无怨言。 但启吟却不笨,这些老东西早就开发心觉和心窍,丧失五觉并不能让他们陷入浑噩,而星门境的自己却会因此而脱离皮囊,再无翻身的机会。 原先他听闻神头谷凶险,却没想到利用千辛万苦才得到手的蓝鱼灯进入探路,都凝滞不前多次遇到绝境。 那些山岗般巨大的恶兽好几次差点吞下蓝鱼灯火,如果是启吟自己走过,肯定死无全尸。 如此一来便逗留了许久,商榷大半天也没合计出统一的主意。 启吟一边听着国君们献策,一边琢磨着颂神术。 “蓝鱼灯处处与颂神术有关,恐怕只有颂神术才能让蓝鱼灯继续前行。” 启吟如此想,却没有直说而是对着五国君的五觉献计道:“我有一计或许可用,但一旦施展恐怕会伤及我的肉身。如今我们六人勠力同心,我区区星门境想要出力却对绝境几乎无用,实在有愧诸位对我的嘱托和信任。” 五人都是沉默,暗骂这小子无利不起早,在这种险要关头都要想方设法剥削些好处,但偏偏五位国君只能妥协。 “我有冷莲一株,可以滋养心神肉身,一切隐疾都可除去,小友直管施展手段。”蓬君心疼道。 幽声君也说:“我有天品上等的箭矢一簇,可以弥补户小兄弟一二。” “我收录阵里还有软甲一套,足以抵挡阿修罗强者全力一击……” “......” 启吟心中喜不自胜,全部应下,连那从不说话的陇君都借助念力传来心意,虽然一语不发但启吟领悟,也欣喜地收下其承诺的宝物。 “诸君盛情,今日心中感激难以言表,只好全力施为,为诸君开道!”他凛然道。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他悻悻笑了两声便开始施展颂神术。 太和原音图倏忽一转,神鬼之音便随之心念而唱出。 “屋山一段云,千里送流霜。悠悠翻尘随君子,碧虚风里佩寒光。” 五君视听闻味体都对神鬼之音无感,只觉得启吟念力波动了一下,而后嗡嗡几声不知所唱为何物,大惑不解的同时暗暗泛起杀意。 这种用途奇异又无法被他们知晓意义的手段,足以让他们惊惧,若是启吟在他们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施展这种颂神术来偷袭,五位阿修罗极有可能就此陨落,毕竟论身躯强度,他们远不如兽族。 这是启吟第一次以神鬼之音唱出这一段话,此时“身在”神头谷中施展颂神术,果然得到了这句唱词主人的回应。 无形波动从一方孔洞中传来,依旧是这句唱词。 但已经能够判别,这处洞窟之中并非是具象界,而是通往神头谷。 启吟大喜的同时也轻舒一口气,原来呼唤自己的神秘存在,就在神头谷中。文学度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九十四章 凡眼看世,不尽详略 诸君和启吟都感受得到那个洞窟里出现的嗡嗡波动声,心上皆是一喜。 启吟欣喜道:“我已探明,东南角的那方蓝色洞穴并非具象界,而是通往神头谷的某一处。” 诸君闻言便让启吟领着众人进入那方洞穴,不过启吟却以寄幽仙的身躯或许藏有秘密,贸然探路恐伤众人五觉为由,准备退出神头谷。 “不可,机会难得,此番退去便只能寻路到这里,岂不是白费心机。”一位国君说道,对启吟的胆怯很是不悦。 “若是寄幽仙身上的这些传送洞穴只能进入一次,岂不是只能让我们的五觉去寻宝?到时候神器摆在面前我们也无法拿走。”启吟不以为意,或许峡谷中的神器还没有浑玉匣好用呢。 “这......”五君闻言再度迟疑,心中都是不忿。 没想到耗费无数兵力攻破得望国,甚至击杀了得望君,到了鱼渊楼竟然一直被一些无知小儿牵着鼻子走。他们君主威严也丝毫不存,都是气急败坏。 然而更让人无奈的是,分配蓝鱼灯时已经起誓,共同寻宝时绝不可害了竞拍得到蓝鱼灯的人,所以到时候进入神头谷中,多半是启吟戏谑他们,而他们不能下一丁点死手。 “你们看,明都的人不知用什么办法寻到出路,也已经准备退走了。”启吟打断他们天外思绪,对着遥远处的一点幽蓝灯光道。 诸君看去,果不其然。 邮差的那盏灯已经开始后退,细细寻找来路上隐蔽的一些秘境。 毕竟神头谷里的路线并非直线一条,峡谷像是个下兜的大缸,口窄肚大,其中山峦无数暗涧无穷,真要一寸地一寸地的搜寻,不知要耗费多少年月。 启吟也学他们那副模样,瞅着一个方位便去,最后不知迷失在哪个绝境才向上飞去,回归天上漂浮着的蓝鱼灯。 待得蓝鱼灯落回启吟手里,已然后半夜了。 众人收回五觉,都有些惊奇,都以为在神头谷中逗留了许多天。 然而五觉是会欺骗人的。 聿西好似在峡谷门口绕弯,直到五君和明都两方打了半晌嘴战,互相套取神头谷险境宝地的信息时,他才重新擎着灯,笑看众人。 他背上的玉饕餮龇牙咧嘴,谑笑对着众人,显然也进入峡谷中了。 事先起誓时约定好了,诸强者不能在寻宝途中对竞拍得到蓝鱼灯的人下手,掌握蓝鱼灯人也不能越过三盏等的分配,将知晓的信息透露给其他两方,而一众阿修罗之间却可以。 所以独自一人一狐的聿西没有人可以从他那里获得丝毫的信息,或者说没人敢去和玉饕餮掰手腕。 他走近启吟,只是笑了笑说:“神头谷里的变化很大,和我得到的信息不同。” 启吟惊诧,有些不解。 “我猜你们遇到了不该遇见的东西了,但我一旦透露我在神头谷的所见所闻,违背了誓言可就要遭殃。你只要记住,有些东西虚虚实实无法分辨,进了神头谷你不要信任五觉。”聿西郑重道,神色很是凝重。 启吟颔首,看向不远处,原来琴袖等人已经走了,只剩下一群明都和五国的神兽通把守在白龙井旁。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神头谷里遇见什么,被迷惑了五觉?”启吟问。 聿西摇头。 “那是,五觉依附于蓝鱼灯时被人暗中操控?” 聿西依旧摇头。 启吟不知摇头是不对还是不能说,但心中惴惴不安,立即想起了符夜和母亲林悠竹。 “别摇头了,快带我去城外找符夜。”启吟急忙道,而聿西知道分寸,抓住他的腰带直接施展身法凌空而去,剩下脚下一众羡慕的目光。 启吟的声音遥遥传来:“诸位稍做歇息,只等太阳升起便一起进入神头谷。” 两人潇洒而去,片刻之后便站在城外云端,催动射魄眼向下搜寻。 城外存在兵马的地方他率先忽略,因为符夜和林悠竹再笨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升起明灯,理应躲在地形骤然复杂起来的羽衣部落之后、神头谷之前的地段。 然而广袤天穹下寻找两个渺小人影,终究形如海中捞针,徒劳无获。 “不行,符夜和我娘真会挑地方,根本找不到。”启吟慌张盯着底下蛮蛮林海和崎岖群山,四处都有兽类和念力,根本无从分辨哪些属于那两道倩影。 聿西拎着启吟,脚下的飞电滋滋作响,也随着启吟四处观望。 聿西建议道:“或许我们可以先找一下躲藏在天上的蓝鱼灯,或许离她们不远。” 启吟思及可以寄托五觉的蓝鱼灯,才想起自己还有玉勾通觉阵,于是连忙动用从未施展过的招式,将自己的视觉与符夜相通,而聿西拎着他飞在云间,寻找蓝鱼灯。 闭上双眼的启吟,沉心于感应符夜的位置,但他也知道,此时符夜多半的视觉多半还在那点蓝鱼灯火上。 只一刹那,他便觉得双眼离开身躯,好一阵恍惚才感觉自己双眼回归,而待得眼前清明起来时,眼前已是神头谷中。 眼前方物分明不是启吟等人走过的地方,而是一处深潭。 因为阴暗之中依稀有月光漏下,在一湾深水处点出月影,依旧是启吟熟悉的玉盘模样。 从那水中月影飘忽不定的样子,启吟可以推断出,这里水流湍急,不像是死水。 就在这时,一只兽族从潭中探出脑袋,转向蓝鱼灯光。 那个巨大的脑袋上只有一张血盆巨口,眼鼻耳俱无,尖牙参差长舌卷动,配上绿油油的满嘴毒涎,活像一只无面恶鬼。 无面恶鬼倏忽窜出水面,四足走地无尾无发,身上和活人一般光溜溜,也没有鳞甲。 但它后背肩胛处长有两团肉瘤,向外渗着绿水。 启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但看它除了蹦跳得很远外,行动都很迟缓,应该是没有眼睛的原因。 “兽族也利用五觉来修炼念力和内丹,这个怪物除了味觉体觉外可能没有其他感官,一般的兽族绝不会这样。既然如此,应该就是幽声君所说的吞灵者,也只有这样的兽中异类才有可能一口咬死阿修罗。” 启吟心道,有些担忧。 这意味着符夜等人越过了寄幽仙,来到了那处深渊底下。 “怎么可能会这样,有我娘陪着符夜一同探寻神头谷,理应知道遇到寄幽仙这样的险地不可贸然前行,更不可能在机缘巧合之下通过寄幽仙身上的洞窟进入深渊。”他疑惑不解,却无力施为,他只有视觉与符夜相通,根本无法让她们收回蓝鱼灯火。 就在这时,水中的那轮明月彻底晃荡起来模糊成一道扭曲的光影,从水中窜出更多的无面吞灵者。 足有上百头从其中跃出,围向蓝鱼灯火。 在那些恶兽沾满口涎的长舌舔中灯火前,蓝鱼灯火颤了两颤,好似惊恐地往上飞去,直接穿过峡谷屋檐,回归天上的蓝鱼灯。 启吟知道是符夜操控蓝鱼灯落荒而逃,于是睁开双眼,心念也重新凝聚于身躯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脚踏实地,恰在此时,打斗声从不远处传来。 只见黑衣琴袖躲过聿西一脚,拎起符夜和林悠竹就要逃走。 而云狐大仙的分身拿捏好分寸,一口青云吐出,竟然直接被琴袖挥袖打散,抓着符夜二人扬长而去。 聿西情急根本没有细想,便要追赶,却被启吟拦下。 他看向速度远远超出神兽通的琴袖,和追在她们身后的蓝鱼灯,凝重道:“那人不是琴袖。”文学度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九十五章 华楼灯暗,纳垢藏污 羽衣部落后半夜,乌云骤升,隐天蔽月。 启吟抬头看了看天空,心中难安。 “确实有古怪,琴袖的实力可没办法一击打散大仙的青云。”聿西沉声道,暗暗警惕,对是否追击仍是迟疑。 “光靠念力感应和外貌,刚才的黑衣女人和琴袖一般无二,但地灵不在她身上,如果地灵在场一定会出手救下符夜。至于地灵的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却不高,至少琴袖本人没有怀疑过。” 此时月色隐没,以那人的实力,他们两个真要追赶恐怕会很困难,更何况前方是神头谷,贸然前去恐生异变。 “需要我叫上鸳鸯楼的强者和符坚叔一起去寻找吗?” “此人找上我们定然是因为颂神术,叫上再多人也没有用,只能靠我们两个人才能周旋,再借机夺回人质。”启吟摇头,惴惴不安。 但他心念一动,转述聿西道:“你说的没错,虚虚实实连敌人都难以分辨,我们此行须得小心谨慎。” “既然这个强者假扮成琴袖的模样,那我们直接去鱼渊楼等待即可,相信这也是她的用意。”他将浑玉匣背在身后,叫上聿西快速往鱼渊楼而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那栋小小楼阁,果然看见琴袖等在门外。 她蹑步走来,微微欠身道:“原先未曾向你们提及,琴袖事后只能赔罪。鱼渊楼要求我等所做的要事并非是拍去坐市宝物,也不是蓝鱼灯指路。此两物已经证明启公子颂神术如得神授,所以才有鱼渊楼的强者想请你相商大事。” 启吟冷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有求于我,却没想到会有远超神兽通的强者出现。” 琴袖幽怨看了他一眼,犹豫不决道:“虽然我用那小娃娃威胁过你,但今夜绑人诚非我愿。事不宜迟,来人就在楼上,两位请吧。” 启吟盯着琴袖,心中自然知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聿西扬扬下巴,示意启吟抓紧时间,两人便与琴袖错身而过,直奔鱼渊楼上。 “我会想办法离开鱼渊楼的。”琴袖喊道,眸子沉静如水。 而启吟匆匆回头看了一眼也不多言语,径自寻找符夜二人的踪迹。 他对聿西附耳道:“地灵珠还在门外那个琴袖身上,应该还能当做暗手。” 聿西点点头,一指五楼大门。 那里他们从未进入过,此时朱漆大门虚掩着,似有念力的波动从中传出。 聿西倒不跟里头人客气,直接飞起一脚踢碎大门,带着万千电光闯入。 两人穿过滚滚烟尘,环视警戒周围。 只见这里和三楼一样,都是数列梁柱、昏暗阴森,充斥着蓝鱼水池特有的阴气气息。 而一盏蓝鱼灯高高挂在远处的朱红桓柱上,成为这里唯一的光源。 启吟眯眼看去,符夜和母亲林悠竹赫然靠在那根柱子边上,昏昏而睡。 “阁下是何人,为何扮作琴袖的模样?”他高声道,和聿西小心翼翼地走向远处那根朱漆大柱,一边警惕四方。 听闻此言,才有一个黑衣人突兀现身,出现在迷蒙黑雾中。 “这样,你们不就知道回来鱼渊楼吗?”那人反问道,恬淡声音和琴袖毫无差别,只是冷漠更深。 “我也不问太多,只要你完好无损地还回那两人,需要我做什么便直说。”启吟抓着黑匣,直接切入主题。 “好,够爽快。这两人无碍,你按我吩咐做完一事,我不仅将她们和蓝鱼灯奉还,甚至还可以把琴袖送给你。” 启吟摇摇头表示毫无兴趣,而聿西狐疑地盯着他,许久也看不出异色。 正当双方等待启吟行动时,启吟却突兀问聿西:“不清楚虚实时,应该怎么做?” 聿西了然,便果断道:“不必周旋,直取要害!” 管他虚实,制服后便知。 语音刚落,聿西徒然暴起,两道雷锥被他踏在脚下,身影闪动的瞬间立足之地粉碎爆裂,炸出震耳鼓声。 声音未至而人影先到,聿西足下如刀自高处斩下,一枚雷锥伴在刀身之侧也随之砸向那黑衣人。 他的速度绝对超越一般风属性和雷属性的念力师,甚至初入神兽通都未必跟得上他,但黑衣人显然不再此列。 她身影一晃,那一身遒劲黑衣瞬间陷进浓雾里,直接便避开聿西的一击。 顾忌到朱柱下的两人,雷锥的威力大大减弱,只是依附在聿西脚上如同铡刀,劈开一线,贯穿整座鱼渊楼。 目炫神光开,云蒸步起雷。这一击便是雷霆,声至而鱼渊楼两分。 那黑衣人早在聿西暴起时便探手拎起符夜,而后藏身于黑雾里,几轮跳跃而远离启吟聿西,将符夜放在一旁。 “你们如此心急,看来只能先除掉一人才不敢继续使诈。”那人说道,也不对符夜下手,而是一吐秀口,对准聿西射出一道水箭。 水箭犀利攒出,威势远超黄昏时那持弓车左的一击,中之必死。 聿西背起林悠竹正要冷笑对待飞袭而来的水箭,却不料水箭迎风便长,徒然膨胀炸裂,化作无数水珠溅落。 鱼渊楼里空间尽皆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暴雨笼罩,避无可避。 聿西深怕水珠里藏有阴狠手段,只能以身挡住林悠竹,更以两枚雷锥作盾,踢出两脚将其自下而上抛飞出。 雷锥轰鸣一声,在与雨幕相接时急速膨胀,飞速旋转变作两道抵在一起的尖锥磨盘,形如伞盖,直接挡开泼落下的水珠。 雨飞危砌,过处无声,被尖锥伞盖扫开之后四射向整层楼,遇物不止,穿凿而过。 果不其然,水珠沾染之处射出密密麻麻的小洞,只在片刻后便侵蚀成一片,几乎没有立足之处。 连聿西脚下唯一的安生之地也因为突然悬空而急坠,不得不放弃雷锥而背起林悠竹,腾空逃走。 恰在此时,浑玉匣中万珠齐发。 这些珍珠被颂神术借用,施展了其他的念术后便会消失,而当做弹丸时却不会,启吟也不愿意舍弃,而是在与先庸则等人战罢之后重新捡起放回匣中。 他动用匣中珍珠的机会有限,不能无限制地施展叩门声,次次都要百般恳求浑玉匣借用几枚珍珠。依它的意思,多半需要启吟自己去随阳波里凝炼珍珠,才能任意施展。 此时注入念力打开匣盖取出万珠,又双手齐动施展白鹄叼弓,几乎是以一抓一洒的速度弹射出无数珍珠,直冲那人所在。 每一颗珠子都挟带千钧力道,以浑圆之形砸穿鱼渊楼,而黑衣人几次腾挪避无可避,便继续以水箭相对敌,不料水珠却打不碎珍珠,反倒是黑衣人被逼退出鱼渊楼。 启吟也急追而去,从摇摇欲坠的楼中脱离。 原本的琼宇华阁顷刻间从中间断开,崩碎成两段,又被砸落下来的顶层压塌,而后青瓦之堂不复存在,金碧之所荡然无存。 伫立院落外的琴袖默默注视着一切,无动于衷。 反观聿西,他从蹦飞四溅的残垣里脱身而出,一闪而逝将林悠竹置于安稳之处才折返。 就在他落地刹那,鱼渊楼六名神兽通强者突然从废墟中窜出,自四方上下六个方位一齐出手,骤然施展绝强手段,堪比三级念术。 这些攻击与他的速度相差无几,但始料不及之下他无法闪躲,便屈身藏于背后云狐大仙喷吐出来的青云里。 青云罩住他的身躯,突然凝结成为行云纹青色磐石,承受六方攻势而巍然不动,反倒因为重量挟带万钧之势下坠,将那名从残垣断壁中钻出的神兽通强者砸成碎泥,惊退其余五人。 青色磐石如同云团一样再次散开,化作七八只狐狸形态围在聿西身边。 等到这时他再次看向黑衣人和启吟的方位,两人早已消失无踪。文学度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九十六章 死生皆大,点将成仙 启吟追向黑衣人和符夜的方向,一边捡着散落的浑玉匣珍珠。 那人手上抓着蓝鱼灯和符夜,连聿西突兀之下都追赶不及,此时脚下却不很迅速,反倒一直留着一点幽蓝灯光在不远处,好似担心启吟跟丢。 很快,两人离开羽衣部落,向着神头谷而去。 紧赶慢赶,启吟气喘吁吁跌坐在地,暗骂这厮用心毒辣。 他此番跑出去几十里,念力都耗费许多,遑论杀敌。 所谓关心则乱他才穷追不舍,现在停下歇息脑子反倒清醒过来。 “她速度这么快,我根本来不及施展叩门声,而且现在体力念力俱失,我还是束手就擒吧。”他看得很开,打不过就妥协,反正就是借她颂神术而已。 再大的麻烦总归不会要命,他一向乐观得很。 而且聿西也曾莫名其妙的说过:“无论做了什么,时间都会过去。”或许启吟现在什么也不做,明日睡醒一切还能继续下去,还能继续探寻神头谷,喜怒无忧。 于是他对着也停下来的那点蓝鱼灯光喊道:“够了,就到这吧,再往前是神头谷,你要是进去,我绝对不帮你做任何事。” 那人听得出他的意思,知道启吟忌惮神头谷中的异类会伤及符夜,于是折返,飞身来到启吟面前。 黑衣琴袖放下符夜,道:“男人最忌不能持久,你外强中干果然因此妥协。”她全身裹在黑衣中勾勒出曼妙线条,款款走来对着启吟魅惑一笑。 启吟没好气道:“算了,由你说去。你现在把符夜送回符坚老叔那里,你说什么我便照做。” “好!” 她直接应了一声,便见两个仆从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托起符夜便飞奔向羽衣部落。 启吟见状有些心虚,原来还藏着帮手,幸亏自己是真的没力气和她战斗了,不然多半吃亏的还是自己。 “说吧,大费周折到底为了什么?”他问。拍拍身上灰尘,从地上站了起来,俨然恢复了不少气力。 那黑衣琴袖环顾四周,深觉此地隐蔽,便说道:“我听说你在鱼渊楼中用唱法唤出云狐大仙,甚是了得。都说词达意即可,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却寥寥无几,对天赋和唱法阵图的要求都极高。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所以我想借用你的颂神术和唱词,将画上人点醒。” 启吟恍悟,原来是画法缺少了借用神力的唱词,于是点头道:“你先将画给我瞧瞧,等我瞧出门道了才好试着施展颂神术。” 黑衣琴袖欣然答应,从收录阵里取出一卷画册。 画册两端通有两道玉轴,赤帛编金云雾升腾,启吟惊奇,这东西怎么比点山瓷的阵势还大许多。 飏飏念力凝聚成波从其上逸散出来,启吟调动射魄眼看去,竟同时存在八种念力的颜色,不由得紧锁眉头。 “你这画轴上的存在到底是什么,竟然具备这么多种念力。”他狐疑道,心生退却。 黑衣琴袖缄默不语,只将画册呈在他面前,任由他端详。 启吟不由得皱眉,低头看去,原来上面画着许多副星轨图,尽皆神化成具体的事物。 他一眼看去,便见箕水豹、井木犴、星日马等二十八神宿的星图,被神化成一众神兽。其中亢、鬼、娄、牛和日月神宿,却画不分明,无法得其神韵。 “此物名为点将三十谱,便是让你以唱法点化它们。” 启吟不知道这些东西所代表的是什么样的存在,也不知道对此施展颂神术能借用到什么样的力量,甚至于,向谁借都是一个大问题。 “点化它们为我所用,还是帮它们借来神力挣脱纸面,类似于解开封印?”他疑惑道。 那黑衣琴袖便让他仔细领略画上要旨,直言能看懂才算颂神有术。 启吟闻言再度一看,发现其上还有书法,如那箕水豹边上铁画银钩写着四字:兴利起风。 他仔细思索其义,不由得骇然。 “好家伙,箕水豹位于东北变天,是苍龙之尾搅动旋风。这句兴利起风却是箕水因势而乘风的意思,想要夺得亢金龙的风属性力量。” 黑衣琴袖闻言抚掌大喜,“果然是个慧人,竟然连书法都懂。你能够唤出大仙,那么几乎全天下的唱法都能为你所用,除非有王者赐你慧根,否则决不能够做到。” 启吟咧咧嘴,无视她的奉承,而是沉浸在震惊中。 二十八星宿按理说分为金木水火土日月七种,但世间却有八大属性。月归于暗属性,日则是光属性,木水火土也各有对应。唯独少了金,多出了风雷,属于极大的变化。 但这事却不算多大的秘密,至少启吟知道。 金气便是风雷之气,两者共分四大星宿,也正是画册上不太分明的亢、鬼、娄、牛。 这四星宿的星轨纹极为复杂,施展阵术时需要剥离出风属性和雷属性的阵纹,不能同时施展,因为极少有仙王以外的人可以同时获得两大属性。 就像扇子书生先庸则,他的水光属性并非是光属性和水属性共存,而是光属性的异化,光在水前,水光属性是低劣的异变。 大陆上或许有人的念力能够异变出不属于八大属性的种类,但那些人无疑不是万年前旧世纪的仙王,绝不可能出现在如今。 启吟想明一切便冷笑一声,呵斥道:“你可真是病急乱投医,找到这些异类之物想要同时统御多种属性,妄图成仙?” 他嗤笑:“我听说《王制》消失后,从此阿修罗便再也不可能留名其上晋升成为仙王,你找来这卷画册和三十个阿修罗,妄图用颂神术成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你另请高明吧。”说罢转身便作势要走。 谁料黑衣琴袖大笑不止,片刻之后才反问道:“那你知道多少阿修罗为了长生,什么都敢尝试吗?邪术也好,魔道也罢,不知多少人为了长生去学那位血魔的路子,最后被仙王所杀。” “你一个星门境,连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遑论阿修罗之死?” 她道:“一个阿修罗的死便是一个国家亿万平民的死,也是无数族人的覆灭。举世名利、旦传夕颂,浮华雍容、生死皆宜,任谁能活过两百年又不惜命?我不客气地和你说一句,启留书林悠竹之死、符夜之死、聿西之死,和阿修罗之死毫无区别,只要你是一个活人,就总会想着如何让这些人活得更久,自然也会包括你自己。” 她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启吟听得分明,这厮摆明了就是个不能长生的阿修罗,摆明了要拿启留书符夜等人的性命做威胁,更摆明了点将三十谱真的能够成仙。 他犹豫了,区区星门境,遑论阿修罗之死? 这时他突然记起空明在梦里对他的一句耳语,对他而言甚至比神名之谜还要记忆深刻。 神说出一句让他爽快至极的言语:“神给了你可数的苦难。” 他知道,天地赋命,生必有死。更知道死生皆大,神如此,人亦如此。 生死已然是两大苦难,却不料死后还有沦为行灵的苦难,还有沦为恶灵的苦难,还有轮回的苦难,单单下临尘中王身上那条轮回路,便不知要走几百年几千年。 如此一来,谁不怕死? “众人之间、古往今来,不过都是微尘一粒蝼蚁一只,名为点将三十谱的长生法已经摆在你面前,你为何无动于衷?”黑衣琴袖适时问道。 启吟摇头,沉默许久才说:“我知道有些人死后,会有人为其颂上赞词,遍数生前伟大。就如同我这颂神术,达意便是表达娱神的心意,但神真的可知吗?死人真的能听见赞词吗?自然不能。” 他心中灰败,伟大如空明都会陨落,却依旧因自己的几句唱词而借助神力于他。而这神力和自己本身的念力本无差别,都是思念之力。 颂神之后,多出的是自己的思念之力,和沉重悼词献于死者,加剧的一样只有身为活人的自己的悲哀。 喜怒哀惧爱恶欲,哪一种不是念力?他扪心自问。 或许连无情无欲的空明,都做不到空明二字。 空字在上,觉念虚妄,明字在下,形兆不始,便是空明神名之谜。 空明能做到形兆不始,但做得到觉念虚妄吗? 空明托梦的目的,正是让他寻找神名,借助神名的意义去寻找空明的生机。如此一来无情无欲的真神都怕死,启吟思及,自然恐惧得无以复加。 “你把点将三十谱交给我,我帮你让这些人成仙。” 启吟闭上双眼,不再思想。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九十七章 仙语庸俗,满口胡诌 水波涛涛凝在云间,遂成雷声风声。 天上有潮,人间有忧,启吟怔怔听着云间雷鸣滚滚,知道明日如神头谷必有一场暴雨,如同天上涌潮。 他心中忧虑不断,但一双星目却坚定不移,接下了黑衣琴袖捧上前来的点将三十谱。 此谱便是长生捷径,千国难换。启吟双手握住自然心潮澎湃更超云雨之声,一时之间他听不清心里头是咯噔一下,还是狂喜不止。 “你肆意施展,只要能借助唱法连通画册和五座三十星,让得此谱接引神宿的神力,便已功成。之后那些神力自然会转移到画中人身上,令之修为大涨,点将三十谱就能和《王制》一样,其上存在的便成大仙之名。”黑衣琴袖感慨道,鱼渊楼在此这么多年终于遇到有可能施展这种唱法的人物,启吟就和书写神名的无音王一样,在所有强者成仙之前便是阿谀奉承的对象。 启吟此时知道覆水难收,但好处却还是能够趁机敲一把的,便问:“道理我虽然懂得,但真要施展起来依旧困难重重。让这三十人成仙又不是让我成仙,你说我白费力气授予他人长生,岂不是成了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善人?” 黑衣琴袖暗中把持鱼渊楼,自然知道启吟的脾性,更知道此时施以小节方能成大事,便示意启吟只管开口,鱼渊楼能做到的,她都可以许诺。 “我想要的一样是长生道,所以第一个条件就是,把三十人之一替换下来,让我成为统御多种属性的大仙。其次,我怕你们事成之后翻脸不认人,所以每次只能让一位强者晋升大仙。” 他断然说道,细细端详点将三十谱,似是静候黑衣琴袖决断。 “三十位强者都不愿意挪出位置来,应该可以拖延时间。”他暗想,怕死是人之常情,但让无关人等甚至敌人不死那就是脑子有病。 谁没事去做圣人? 果不其然,那假扮成琴袖的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只拳头大小的兽族,形似龟兽,有一张比身躯还大的嘴。 黑衣人对之低声耳语,此兽闻言大口虚张隐隐呼号着什么,但旁人一概听不见,启吟打量一番,也断定这玩意说的不是神鬼之音。 启吟便问这东西的名头和作用,理由是担心假琴袖暗中施以辣手。 “此物是千里号,能和其他的千里号彼此传音,瞬间便能转达主人心意,而且只有一母同胞的千里号才能彼此传音。” 他这才恍然,除开驿站书信、飞鸽传书等短距离传信,确实听说过百里号千里号这种兽类,能够及时传讯。 不仅速度极快,而且不担心被人窥听,泄露隐秘,成为大战时两军传令的重要器物和一些大人物的心头好。 不多时,千里号对着黑衣人张张嘴好似说了什么,她迟疑许久才转述道:“我已与诸多强者传讯,但他们都不愿意退下点将三十谱,或许启公子可以换个要求?” 她虽然知道难办,但仍是明说。 “只怕鱼渊楼没有与长生等价的东西,而不是我刁难你。”启吟呵呵一笑,不以为意,“你让他们二十九人击杀其中一个,不就好办了吗?” 此时他虽然怡然自得支着馊主意,但心里其实拧作一团,有些后怕。 既然名为千里号,那就意味着启吟方圆万里之内存在着超过三十名阿修罗强者,或者是阿修罗的属下,尽皆手持千里号,能够彼此瞬间传讯,一旦发觉问题想要对付自己,只怕不到明日就有数十名强者前来。 或是胁迫或是利诱,他身上能被那些人拧出几斤血水。 于是急忙道:“我也知道他们对我的能力心有怀疑,不见到真正成仙的人出现绝对不会内讧。所以我可以先让其中一人成功统御多种属性,之后相信他们会从同僚和我这位救世主之间做出选择。” 如此一来,率先成仙的人选是谁,被剔除出去的人又是谁,将成为一大争斗,启吟可以在此拖延时间,等待聿西带着云狐大仙追来。 他相信聿西能够办妥一切。 黑衣人显然便是三十人之一,但启吟同时提出的要求便是,暂时不助她登仙长生。 “要是你得逞之后背叛鱼渊楼,将我抹除以求鱼渊楼同级强者再无可能成仙,不久之后你便成为鱼渊楼唯一的大仙,我说的不无道理吧?”启吟笑问,而黑衣人沉默不语,显然此举极有可能。 “你不必继续挑拨,先渡箕水豹成仙即可,不必等待那些人前来讨好你。”黑衣琴袖即刻决定,以画谱上的顺序决定,而不是众人相商榷,那样只可能拖延许久而无定论。 “只要你不是箕水豹,自然可以。”奇异又提醒道。 于是这厮暗恨,不得不施展一计颂壁宿的颂星术证明自己的身份。 “那好,我这就来催动唱法。你一旁看着就好。”启吟大喜,颂星术施展时星光人人可见,以聿西的机敏定然意识到此地有人战斗,或许能及时找到他。 点将三十谱说是催动唱法即可接引神力,但这件神引却输给星官所拥有的之物百倍。 启吟想要成功,只能统御书画唱,将完整的颂神队的阵仗搬出来。 只见他从收录阵里取出一张金券,临时充当纸张之用,又以念力牵引凡笔,准备使用书法。 他没有适合书法的念力和阵图,但却有一个杀招。 那便是将“兴利起风”四字写成神鬼之文,间接获得神灵鬼魅的力量加持。更何况这四字本就是精通书法的强者所作,即便启吟下笔歪歪扭扭,一样能够发挥其间蕴含的七八成力量。 他抛飞点将三十谱,趁着黑衣人不注意飞速操纵狼毫凝聚念力墨迹于金券上,倏忽而成兴利起风四个神鬼之文,而后将金券紧紧攥在手中,不让旁人窥视。 而画法便是谱上星轨神物,不必启吟费劲作画,便提起一口念力催动喉间的太和原音图,大声唱出神鬼之音。 即便他懂得神鬼之音,念出一字也都有莫大阻碍,似乎不可触及。 他如此张嘴与之僵持,知道是自己境界不足,于是将后半句改成秦国语,颂神术的威力徒然降低。 神鬼之音才是最贴近颂神术的语言,但凡人根本听不到,除非是远古先天长生的仙王和神器,否则绝不可能学会。 启吟自然怀疑自己的身份,但此时唱法一出却无心分神,细细听去只有他一人清楚词中意味。 “昏君求道未奏功,朝事只问银炉童。豹略龙韬喧金水,一饮衰土遍春风。” 前两句大骂这些身为国君的阿修罗只问登仙不问社稷,但黑衣人听不懂神鬼之音,便被启吟糊弄过去,如此唱词即便接引到了箕宿与亢宿的神力,也绝对含有隐患。 中央天穹名曰钧天,正是日月与角、亢、氐共处的那方分野,三星共处东方苍龙座,与末宿箕暗中勾连牵引。 此时启吟唱词一出,便见箕宿寒光大方,直比明月,直接在神头谷上笼罩的万重阴云中开出一道光柱,直插启吟所在地面。 星光天柱便如雷霆击于大地上,霎时间地动山摇震惊万里,酣睡的凡人怒骂,修炼的强者骤惊。 他又在点将三十谱坠落在面前时将手中攥紧的金券贴在其上,大呼“兴利起风”。 便见苍龙座第二星的亢金龙紧随第七宿箕水豹之后,也射下浓郁如柱的星光,交融于启吟和点将三十谱上。 这两颗凶星同时被引动,世间无人不惊,连仙王都齐齐看向神头谷的方位,暗中猜测末世为何会有新的仙王诞生。 反观启吟这边,他却是大喜。 那两道星光融合成一道,注入点将三十谱上,只见亢金龙上分出一般墨迹游走于箕水豹的星轨纹上,而这顷刻合一,变作双身恶兽,虚幻朦胧,立于画谱的缥缈云烟之上。 而后这活过来的恶兽凌空一跃飞向天际,去找画谱中统御箕宿水属性的那位阿修罗强者去了。 “仙将诞生,吾辈长生了!”黑衣琴袖大喜,美目流眄看向飞天画中兽,火热万分。 恰在此时,启吟暴起,以浑玉匣砸去。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九十八章 鱼渊曲终,羽衣人散 启吟暴起一击,却不是砸向那个一时出神的黑衣女人。 区区星门境,偷袭梦中阿修罗都不可能得手,何况她此时看似松懈,实则念力凝聚于身引而不发。 这等强者惜命,自然不会暴露出任何破绽。 启吟猜测她一袭黑色劲装下的身躯看似婀娜伶俜,但极有可能藏有甲胄,或许是那等柔韧似水的轻薄甲胄,也非蛮力能够击穿。 所以浑玉匣砸中的并非此人,而是飞在空中的点将三十谱。 匣盖大开,启吟双手捧住长匣,跃起同时以匣口对着点将画谱一砸,将其完全套入匣中。 启吟深知神器自卫的厉害,知道此时惊醒的黑衣人所能对付的只有自己,于是直接把浑玉匣抛飞,顺势扔向黑衣人。 那人惊呼一声,感应到急速飞来的匣子不同凡响,闪身一躲与之错身而过,更探手向启吟抓去。 她不敢伤及启吟性命,但教训一番却在所难免。 启吟本就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收势而归时双手已经摆出白鹄叼弓的架势,攥着两把珍珠迎面弹向黑衣人。 此人倒也机警,丝毫不与浑玉匣散落出的珍珠有任何接触,变爪为掌,拍出一道汹涌水帘,呼啸向启吟和漫天的珍珠弹丸。 在水帘砸落地面形成暂时的河流时,启吟已被此人拎在手里,赧然相笑。 黑衣人怒目而视,启吟脖子一缩不敢说半个不是。 恰在此时,一道天雷自上劈下,暴雨倾盆。启吟建议道:“雨势猛烈,您这娇躯可不要受了风寒,找个地方躲雨可好?” 黑衣人冷哼一声将之扔在泥泞横流的地上,本要踩上几脚但犹豫许久还是决定不与启吟计较。 雷声愈烈,云间好似有人到来。两人一同望去,不由得大急大喜。 自黑衣人施展颂星术开始,时间已过去许久。聿西以天色将明为由请动明都使者和五大国君,结伴来到神头谷前这个隐蔽地域,探明异变。 既有先前那招壁宿颂星术,又有箕宿亢宿两光相融,众人都断定此处有强者交战。 事关神头谷,他们迅速赶来正好在远处望见启吟被黑衣琴袖掷在地上,连忙来救。 聿西与背后点山瓷里的云狐大仙腾转于雷云暴雨间,率先出手,而五国君担心启吟被人弄死后无法带领他们越过寄幽仙的伟岸身躯,也纷纷施展身法。 只是五人在林木山崖间起落不断,远不如聿西那般潇洒。 启吟死活与明都人无关,三架七香车兀立在远处山崖上,赏雨看戏,巴不得那黑衣人直接下杀手,将启吟了结于神头谷之前,省去他们的天大麻烦。 不过此情突显,启吟便不再担心黑衣人将他掳走。 “大姐,你还是先跑为妙,带上我可没有好处。反正你在我旁边,我是打死也不会去捡回匣子的。”启吟嘿嘿笑道,摊在浑浊泥水里丝毫不动弹。 黑衣人一听称呼眉头一皱,看了看远处的浑玉匣和飞身而至的聿西等人,不由得气急。 “你最好不要弄丢了画谱和你身边的人,我们来日再会!”她一脚踹在启吟脸上,动用的不过是凡人的力道,但仍是让启吟好一阵龇牙咧嘴,连声大骂泼妇。 待得聿西乘着两道白色飞电来到启吟面前时,启吟已被踹了七八脚在脸上,半昏在雨幕泥坑中。而黑衣琴袖消失无踪,逃向神头谷的方向。 “你没事吧?”聿西小心翼翼问道,将他拖了起来。 五国君随后而至,看着刚从泥泞里脱身的启吟心情都是大好,相视抚须一笑。 启吟缓了半天才继续大骂,“可惜了,应该先讨回蓝鱼灯,仔细想来我还是亏了。” 聿西没好气道:“符夜和伯母都没事已经是万幸,蓝鱼灯你就当送与她的,改日再想办法讨回。” “其实我也没亏,咱们进了神头谷再细说。”启吟悻悻应了一句,便在浓密雨帘里洗了一遍衣裳,才问符夜等人的情况。 得知他们即刻便会赶到,启吟有些欣喜。 带着爹娘和小女孩去寻宝可是少见,虽然危险但胜在欢快轻松许多,反正五大国君探路,该死的时候准轮不到启留书等人,至少会是启吟赶在前头。 而且符夜也借助蓝鱼灯去神头谷中寻宝,所见与启吟等人完全不同,他还没来得及问明情况。 他在坐市前便嘱咐符夜附上五觉前拿着那块蓝鱼水池里捞到的铁石,其出产于神头谷,或许会和一些有关无音王的事物向勾连牵引,借此可以得到逆天机缘。 “眼看天亮了,未免耽误行程,劳烦诸君在此等候,我与聿西先去羽衣部落处理一点小事,找鱼渊楼的人讨要事先承诺的东西。”他对众人道,眼神直瞟。 “这......”五位国君相视一眼知道启吟是借机讨要他们在神头谷探路时许诺的宝物,未进峡谷不见神器之前,与众人精诚合作极为重要,他们不愿食言。 而且启吟的颂神术妙用无穷,在诡异的神头谷中或许能成为遇险开道的利器,于是纷纷从收录阵里取出诸多宝物。 启吟连道不敢不敢,却欣然接住。 蓬君递过来一方玉盒,盒身内外都充斥着浓郁念力,沁人心脾,想必就是极为珍贵的那株冷莲。 他最为看中的便是此物,或许可以缓解左腿上迟迟不消散的暗伤,仿佛一个小小阵图藏在左脚中,启吟运转念力时可以隐晦感应到。 他中了萧铜颜可之施展的南海水精念术,疗伤许久又得西天神念力洗礼,却依旧解决不了。 想来是西天神的念力本就不是为了治愈和强化人体,故而无法彻底解决王级强者留下的伤势,这点伤势不曾发作,但终究是一大隐患。 他收下五位国君送上前来的物什,脸上淤青也仿佛消散了许多,便同聿西乘雷踏雨,飞向羽衣部落。 “五位出手真是阔绰,一簇天品箭矢足足三十三支,够我竞拍三十多次蓝鱼灯了。”他勾住聿西肩头,将他当做坐骑,一边查探收录阵里的宝货一边向他炫耀。 聿西摇摇头极为不屑,“虽然难买,但这东西可不算贵重。击发一次便不能再次使用了,和剑戟刀枪等天品宝器相比吸引力要小许多。而且用得起的弓手应该不多。”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对敌的手段太少,也不能次次当我是飞行坐骑......得空我将身法传你一份,你可要记住承了我许多人情了。” 启吟笑道:“我自然记得你的好!” 他喜上眉梢又问:“不过雷方家的身法能适合我施展吗?我可是水属性的念力师。” 聿西一脸惊疑地看着他,反问:“我一次都没见你施展念术,哪知道你的属性?不过我们雷方家很大,族内外氏带回的身法也算不错,明日我挑一个给你。” “对了,暗属性和光属性的身法我也可以试着学学,我借助月芒还是不难的。” “那不就是晚上才能用吗?” “......” 很快两人回到羽衣部落,找到破败不堪的鱼渊楼废墟。 而符坚符夜等人都在门外等着,琴袖也在其列。 红伞片片,珠雨涟涟,却不是什么好景致。 启吟与众人寒暄片刻,特别向林悠竹和符夜问明情况,好在两人被击晕后并无大碍,铁石也未曾遗失他才放下心来。 他继而走进孤零零的琴袖,“老板娘,我想要换回聿西那支名刺,你看这三柄天品上等的箭矢可能换回?” 琴袖看着这个比她矮了许多的少年,不知说什么好,但启吟前来是来商榷生意,她只能笑面相迎。 “你们适才说蓝鱼灯被人夺走,是我鱼渊楼的过错。我理应设法为你讨回,名刺你先收回,待有机会我再送上蓝鱼灯。” 她取出名刺轻轻放在启吟手心,勉强一笑。 “原来老板娘有心进入神头谷,那我们有缘再会。至于蓝鱼灯我会亲自讨要回来,我还承了碎叶酥的情未成偿还,来日见了一定与你喝酒。”启吟知道自己的对手已经从神兽通变成阿修罗,于是也不在意琴袖会如何。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符夜和爹娘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 这个恬淡冷漠又妩媚绝美的女人和矮矮的少年启吟站在一块极为不相衬,众人恍若不觉却时而侧目视之,都是一脸鄙夷的模样,显然觉得启吟愈发像个男人了,但又不齿。 “好看的女人如同蛇蝎,更何况是敌人安插的奸细,小吟儿你可要三思啊,莫要自误。”启留书咕哝道,偷偷看了一下林悠竹。 符坚不屑道:“我早就看透了这小子,姑娘你以后注意点,小心他的手不安分......” 启吟嘴角跳了跳,不知对这些亲近的长辈说什么好,只能对琴袖歉意一笑,拱手便退走。 琴袖独自擎着伞望着众人远处的背影默然无语,便又低头捻着没有红线的地灵珠道:“朱丝难牵无缘子,珠声暗恨雨吹楼。洗褪红绡酴醾酒,未成新曲舞不休。” 地灵心想:“我倒是不恨,我倒是想休,可你这娃娃想要追去神头谷,本大黄只能监视你咯。” 第二卷 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九十九章 谷口惊变,师出不利 启吟与众人冒着大雨往谷口而去,暴雨之下盛夏却是彻骨寒。 一路上崎岖险径无数,频频有小兽遇见活人惊而疾走,不慎跌下深涧断崖砸成碎块。 聿西终于不再是启吟的代行銮舆,他用念力蒸发湿透的衣裳,而后和所有人一样擎着油纸伞缓慢走着。 “话说聿西,翩翩公子理应像我这样一袭白衣白袍方显出尘,你这身黑衣劲装虽然看着精干,却像个打手,丝毫不像是咱们这伙人的小头领。” 启吟谑笑道,此时符夜与符坚同行,分毫不让他凑上去闲聊,他只好与林悠竹同撑一把伞,将亲爹启留书晾在队伍最后。 聿西深谙他得闲也不需要修行,直管增长见识和箭术便可,闻此言便知道启吟是借口来打听雷方家和许诺的那份身法。 “你想啊,我念力是白色的雷电,配上黑衣飞在空中岂不是更刺眼,直教那些宵小之徒看见天上刮起黑风就不敢冒头。” “如此甚妙......”启吟恍然。黑衣白电,即便显眼一样能快到肉眼难以捕捉,这厮是在吹嘘自己的手段。 符夜眨眨眸子,好奇地盯着这两人。而启留书夫妇也对这个救命恩人颇有敬仰,几人便凑在一起听他们细说胡说。 聿西对众人笑笑,“南陆的险要聚集在海风洲和神头谷,进了这两个地方我可不敢这样招摇。我与启吟是临时起意的兄弟,那么这位是弟妹和老亲家、您两位是伯父伯母,已然是自家人,有些关于神头谷的事我不敢隐瞒,先在入谷前说与诸位听。” 符夜面色杏红,反瞪了启吟一眼,而符坚三人连道客气,都是笑呵呵。 “神头谷两壁称为屋檐,分别是天山和神人峰冲击所形成,上面重岩叠嶂高不可攀,又藏有鬼物,大家绝不可靠近。”他郑重其事道,又点了一下启吟。 启吟晓得轻重,于是答应。 “我雷方家的没落,可以归结于神头谷的诞生。当时白龙王推动两座山脉才制造出峡谷,致使其间崩殂的仙王难以计数,先祖瞬王也在其列。” 此言一出所有人才恍悟,怪不得远在大陆中心的雷方家少爷会亿万里迢迢来到穷国弱邑的南陆,原来是追寻祖上遗事,想来王崩不是一件小事,至少影响百国兴亡。 “这些都是旧事,说不得和白龙王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想要提醒大家的是,仙王死后可能化为亡魂,对生人和兽族都是绝大的威胁。另一可能是临死时留下画法遗迹,将旧世纪的秘辛留与后代。”聿西呼了一口气,显然这种危险也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他说出来只不过是杞人忧天。 启吟也点头,将此事记下。 “你的身法我看着实在眼热,或许能在那种地方寻到适合我的。”他道。 “没办法,谁让你根本学不会雷方家有记录的那些功法,可能你晋阶重生境时才能施展我教你的‘夜行’,这个最适合弓箭手偷袭和逃命。” “这样的话,我也能顺利施展那招金箭曲了。” 正在两人谈笑风生时,符夜突然惊呼一声,吸引所有人注意。 原来此时已经临近神头谷,无数雨水汇成湍流冲入狭长谷口中,而那里似乎并无人踪。 启吟不以为意,以为符夜利用蓝鱼灯火飞进神头谷中,所以没有真正见识过这鬼斧神工劈砍出的两面屋檐的最窄处,此时只是惊叹而已。 但阴云之中的谷口此时却散发出诡异的气息,细细感应竟然像是念力的残余。坑洞更是无穷遍布于山壁与地面上,雨渍如漆泥流滚滚之下,竟也看得出这里经历过大战。 “糟了,明都人和五国君等人都不见了,怕是遇见异兽出行,被迫先行入谷。”他定睛看去,便发现七香车碎了一架浮在湍流里,车舆断成数片被卡在过往石丛乱木中。 众人急忙扔下雨具快步赶至,便发现临近谷口的那些坑洞中全是残破人形,浸在水中筋骨齐碎血肉无存,已然死去多时。 启吟忍着恶心略一分辨,发现这些人的仅存的一两段甲胄便是五国君随行的神兽通念力师,五国皆有,看来是遇到了力量极为强大且神速非凡的恶兽,才能在五国君面前将这些属下尽皆杀死。 “看这念力残留,至少有三头兽族同时出手,才会造成如此多的强者同时陨落,而且从念术上看,多半是巨型兽族的近身攻势。”聿西显然见识更深,与启吟一同查探神头谷前情形,让符夜等人退避。 两人有神器和身法伴身,保命的能力要比神兽通的符坚还要强上一筹。早已约定此行以他二人打头阵。 “没想到在保有三盏蓝鱼灯探路的情况下完美地联合到了五大阿修罗作打手,以为可以轻松探寻峡谷的秘密,却没想到会突发险情,直接便在入谷前失去联系。”启吟脸沉如水,站在雨中无奈道。 聿西则踌躇不已,提醒道:“或许不远处还存在兽族窥视,时刻等着偷袭我等。现在没了强者随行,我们想要顺利赶到目的地只怕很难。” 启吟也沉默,聿西虽然没有明说他动用蓝鱼灯所要寻找的是什么,但绝对便是天地四法之一。 即便蓝鱼灯只能指引大概的位置,但好似那件东西就在入谷不远处,极有可能引动许多兽族和未知强者设伏。 “你上次说的天地四法是成神法还是长生法?”启吟突然道。 聿西一愣,想不明白他何处此言。 “玉饕餮与我合谋,说是长生法,可以荫及后辈。”他道,眨眨眼睛。 启吟知道他不信任玉饕餮于是不再多问,只当是远超点将三十谱的神物,功法不比这等奇物,应该是先天而成,更有可能是来自于空明。 他们一边警惕四方一边缓慢推进,恰在步入谷口时遇见一个下陷的巨坑,足有百丈大小,不知深浅。 巨坑像是念术胡乱溅射而刨出,启吟推测应有两位阿修罗层次的强者在此争斗,此处巨坑应该就是其中一人的立足之处,才受到敌方念术波及。 他呆呆看着巨坑自下而上飘起的无数道白色雾气,止步不前。 这些白色雾气每一道都有成人大小,像是虚无飘渺的人形。 “喂喂,没有搞错吧,这么多鬼魂同时飞升。”启吟咧着嘴,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而聿西看不见此物,也没听清启吟在说些什么,但他环视四周突然一惊,手肘碰了启吟胳膊一下,扬扬下巴示意他看去那个方位。 只见一具尸首倒在巨坑对面,被一块嶙峋怪石勾住,悬在巨坑边缘摇摇欲坠。 死尸的衣袍甲胄早已不复存在,在大雨滂沱中衬着坑中飞升而起的冤魂,启吟不寒而栗。 因为他和聿西依旧看得清楚,那人的面目依稀可辨,正是切墨君。文学度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章 飞解之地,暗算之所 风雨如号,似有鬼哭。 启吟看着那个飞散万鬼的可怖深渊,肝胆俱寒。 不过那些鬼魂却是极多,尽皆是惨白光雾形态,理应不是和随阳波气息一样漆黑的那些行灵。 他与浑玉匣子打交道后,对这些幽冥阴森的事物了解了许多。 启吟思及忧患处便对聿西说:“切墨君死相凄惨,现在雨势之中对敌不易,我们贸然接近恐生变故。最重要的还是先探查这方深渊的底细,才好放心进入神头谷。” 聿西也点头,呵斥符夜不要接近深渊,“得望国进入神头谷的入口只有这里一处,我们深入之后想要离开,只能原路返回。如果不能探明深渊,回来时只怕遇到险情。” 启吟一边点头一边将飞奔过来的符夜送回符坚身边,他们都是重生境界以上的强者,可以时时外放念力形成阻隔,不会像节省念力的启吟那样淋成落汤鸡。 六人商议一番之后,由启留书林悠竹看住符夜,而符坚与聿西陪同启吟前去探查这方不知深浅的古怪深渊。 启吟道:“我的眼中可以看到无数灵魂向云端飞去,并且在升天的过程中不断消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灵魂飞解。” 符坚闻言皱眉,怪不得体觉传递来的感知阴森森的,让他汗毛倒竖。 “这种奇观在这样的地方可不多见,而且现在已是白天,虽然没有太阳但阳气依旧,常人是无法在白天看见灵魂飞解的。”符坚显然对此有所耳闻,或许他也经历过。 启吟愁眉不展,灵魂飞解是亡故灵魂的最后一个阶段,证明这里埋葬着无数的死人,而这些人等级尚且不到神兽通,没有成为无意识的行灵或是怨念深重的恶灵,更没有转入轮回。 人死后去往的道路无非四种,仙王成为天灵和星辰,无需轮回,或者说轮回极难。如文曲星那个混东西,停留在人间的时间不多,因为他已经不是具象界的生灵了。 阿修罗可能保留意识,成为独一无二的幽灵,借助阴气存活,可以说是另一层面的长生。神兽通则可能成为意识难以磨灭又无从脱离生死桎梏的恶灵,意识混乱,迫害人族兽族。 普通人和绝大多数的念力师都会成为无意识的行灵,魂归地狱不知多久才会经由下临尘中王的身躯,轮回成人。是悲哀的去处,众人修炼便是在延寿的同时想要脱离行灵的形态,不沦为鬼物的傀儡。 启吟脑子混乱,几乎理不清这些复杂的名头。 灵魂所成可以称为鬼魅,却不是鬼物。鬼物是一些暗属性兽族的别称,所涉及的种群极多,难以计数。 他道:“都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却很少有人知道,不入地狱的人很多都成了孤魂野鬼,连入地狱轮回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巨坑中的魂魄就在此列,死后没有被地狱收留,实力又不足以让他们成为幽灵,所以时间一到便消散无形。” 飞解,飞天而解,念力师的念力不留在尸身而在星门的灵魂与念力本源处,一旦死亡飞解,修行一生的念力本源便和灵魂一起飞到天中消散,重归于五大念力层。 这也是一个轮回,念力无中生有,最后自然由有归无,算是死人唯一的一点贡献。 但启吟却知道,飞解而去的魂力和念力说是重归天地,其实是归于必死之所的西座念力层,由西天神统御。 古往今来死去的生灵无数,能够轮回的却是极少,大多飞解于西天,甚至空明神的死气都化作西天神的一部分,令他成为真神一般的存在。 “这巨坑深渊应该是切墨君与敌人战斗所造成,却恰恰将一处埋骨之地刨出,致使埋藏于阴寒处的死魂暴露于阳气中,使得飞解加速。若我所料不差,底下应该是一处旧时战场,才会有这么多的亡魂。” 如此众多的亡故灵魂,定然积怨深重,很难说明下面会存在什么东西。 启吟本想和聿西结伴下去探险,但此时滂沱雨势中却有阵阵黑雾从两侧狭窄山壁中涌现,逼近众人。 墨色山石墨色雾,任谁也不得不防。 他警觉万分,直接取出长弓对准黑雾最浓处射出一箭,却见木质箭矢在触及黑雾时便直接消失。而黑雾蔓延到巨坑边缘时却绕道而行,直接涌向六人所在。 “大家小心,此雾有异。”他见木箭腐朽而切墨君的尸身毫无异样不由得疑惑不解,但还是喊了一声,果断下令让符坚施展木属性念术带领众人深入巨坑之中。 众人此行是进入神头谷,自然不会退却,于是由符坚施展念术在巨坑内壁扎根下一株巨藤,沿着内壁向下盘桓,形如栈道。 启吟先行跳至藤上,赶在黑雾到来之前接应众人,最终反而留他殿后。 他是众人之中视觉最强,在这时候自然警视四方,望向父亲启留书身后时却是一愣。 黑雾来得极快,倏忽之间从两侧包围向众人,等到最后一人跳下来的启留书离开巨坑边缘时,启吟分明看到他的衣袍掀起一角触及了黑雾,也和箭矢一样直接消失。 但启留书来到藤蔓上时,启吟端详他的衣袍却发现完好无损,有些狐疑。 不等他询问,众人早已追着符夜向下跑去,他不敢掉以轻心,只能随行。 雨瀑倾泻向坑中,他们深入十丈后只能以照明石探路,捉住那个浑身散发青色念力的跳脱符夜后便缓步前行。 启吟抬头挡在眼前,透过指缝向上看去,便见头顶十丈处的坑口处黑雾依旧,但藤蔓根部却多出一物。 “有诈。”他心中低呼一声,喊住众人,让符坚再次施展念术。 不料坑口那个黑影突然一啸,藤蔓齐根而断碎成数块,从空中掉落,众人立足其上也纷纷下坠。 符坚和启留书都是老成,临危不乱瞬间施展出自己的念术,而林悠竹和符夜都是惊叫一声,而后才被使出飞行身法的聿西抓住。 启留书手掌阵图一闪喷出一道无边火柱,远比照明石所能探明的距离更远,百丈之内一目了然并无任何事物,也未曾见到底部。 他借此威势缓住身形的同时一剑刺于壁上,翻身便站在其上,直视底下警惕深坑中是否有敌人趁乱偷袭。 而符坚见机更快,直接念力化形变作两柄短刀,借此悬空于坑中。 启吟看见底下并无敌人也未见尽头,于是临危不惧大喊一声“聿西救命”,便任由身躯下坠,只等聿西将两人安置好之后前来相救。 不多时,众人重新踩在符坚再次召唤出来的藤蔓上,都是轻舒一口气。 启吟被聿西扔在藤蔓上,禁不住赧然一笑。 “刚才攻击藤蔓的那个东西看不清楚是什么,但他的目的肯定不是让我们摔死。”符坚随口说道,意在让众人不要松懈。 众人都是念力师,沿着石壁坠下多得是手段保命,所以闻言不免警惕有其他事物藏在坑中,以防不测。 “依我看上面很难回去,而这坑洞也不像人为修凿而出,应该就是乱坟头上被阿修罗一击打穿,咱们探上一探再做打算。”启留书如此道,此时黑雾包围,众人唯有继续下行才能进入神头谷中。 众人依启吟所说猜测此地是被封存的旧时战场,那肯定不止百丈大小,继续前行一定会有收获。 启吟背着浑玉匣,将照明石挂在胸前,在蜿蜒藤蔓上身形起落,带着众人前行,而聿西飞在巨坑中央,可以照应所有人。 深坑不知通往何处,众人疾行盏茶时间,石壁明显分层,由漆黑山石变成松软泥土,露出森森白骨和腐朽死尸。 这些尸体不见天日,绝大多数保存完好,只是巨坑是战斗留下,倒霉的便在一击之威下荡然无存或是缺胳膊少腿,而后半边身子嵌在泥中,被不断涌下来的水瀑冲刷掉落。 众人越过泥土层大约十丈,底下突然开阔起来,是个巨大的方形墓室,四面铸有方砖。 启吟从藤蔓上跳下环视四周,断定这里真个是坟包,穹顶恰好在阿修罗一击之下破碎不留丝毫,立足之处也深挖数丈,而一面墙上开有甬道,数十人并行也能安然通过。 “埋在这里的死者确实到了几千辈子霉,安息千载都能被刨出来。”启吟道,淌着过膝雨水向那处甬道而去。 聿西却急忙抓住他的肩头,示意他小心些。 “哪有战场修坟包的,这处多半是殉葬坑。”他摇摇头,暗叹这小子还是不够机灵。 等到众人全部来到那类似甬道的入口前,才迟疑前行。 启吟当先一步踏入甬道中,便见百十头硕大野兽倒在地上,都是腹中剑击一击毙命,血水染红涌进来的雨水。 他轻轻踢了其中一头野兽一脚,正要回头说话,却见野兽徒然爆裂,一杆长矛刺出。文学度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零一章 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启吟惊呼一声翻身一躲,堪堪将这夺命一击闪开。 “玄武军!”他大呼一声,又以浑玉匣挡住那名面色阴翳的玄武军士兵的下一刺击。 聿西等人想要前来帮扶,奈何甬道里横着百具兽尸,并不容易腾挪,且在那突兀一击暴起时,已有更多的兽尸爆裂,从中窜出持矛军士。 这些重生境界的军士对付一行六人,也就启吟和符夜会稍显吃力。 而启留书符坚等人同时遭受十几名军士围攻,却能在第一瞬间击杀数名,又安然撤退与之僵持。 林悠竹与符夜比较亲近,此时符夜被林悠竹护在身后,一人执剑一人施展念术,以极快的速度对敌。 反观启吟,在惊遇险情时稍缺防备险些着了道,但翻身倒进血水中打了两个浪花便施展白鹄叼弓直接弹开迎面而来的长矛,继而与其惊险对峙。 同时与七八个重生境界的念力师近战,即便是四通境强者也难以施展念术阵术,故而身法甲胄和搏技都尤为重要。 而白鹄叼弓瞬间击发手臂的念力,即便星门境不能屡次三番施展奇招,也不是一般的甲胄能够抵挡的,更何况弹丸是神器浑玉匣中的随阳波珍珠。 启吟一匣闷头砸下,砸中那人面门将其直接炸碎,更将自己反震到聿西等人身边,以求援护。 “幸好这里还算宽敞,这些中级念力师根本无法威胁我们。”符坚两柄短刀刺在一人胸膛,飞起一拳将其击飞,而后夺过另外一名士兵手中的长矛,一记横扫将四五人全部拦腰斩断。 上百人同时围剿六人,却发现半刻时间不到,林悠竹和符夜便安静站在另外四人的中央,根本不用动手。 符夜不比戍边的林悠竹,见血腥混战头颅如飞的场面禁不住眉头拧成一片,转头不忍相看。 “姑娘趁机瞧好了,对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不需要留情面。”符坚好似不像医师,双掌连拍飞出几十枚痛觉阵于咫尺冲杀而来的军士身上,痛觉阵倏忽爆开让那些士兵皮开肉绽翻倒在地。 痛觉阵的威力本就不强,只是他施展起来最为顺手,可以及时对敌,而一道白色雷电闪过,那些倒地翻腾的士兵全部被踏碎的脑袋,显然是杀人最多的聿西下的狠手。 启吟咧咧嘴,“怎么平时不见你们这么狠辣?”他频频用狭长的浑玉匣拨开刺击而来的长矛,吃惊看着聿西等人。 不多时,启吟面前一名士兵被聿西一脚踏在墙上,混乱才结束。 而启吟独自解决的敌人只有寥寥几名,余者全是符坚聿西和启留书所杀。 “这些都是死人,哪有重生境的实力。”聿西换下染血双靴,皱眉问道。 启吟闻言急忙前去翻一翻玄武军士的尸体,却是发现都是僵硬多时的死尸,而众人适才所对敌的竟然是一群死人。 “怪不得这些人只会使用长矛刺击,按理说照我没有身法的速度早就被百十人的念术轰成渣滓。”他虽然惊骇行尸这种偏门的念术,但却更怕活人。 这些人虽是旧日在同一个营帐同一匹马上相处过的伙伴,但不由分说便偷袭,启吟自然不会客气。 知道这是才发现最为熟悉的萧萱萧有等人并不在其列,想来没有藏在兽尸中。 “这些人前阵子来过我的茅舍寻你们,后来追杀我时不知所踪,没想到赶在我们之前死在神头谷。”符坚也很疑惑,一个个的翻看兽尸,以防还有敌人藏身。 五六十岁的神兽通念力师,手上没有千百条性命说出来都没人信。 除非八大都和帝国,大陆从无安土。 只有暂时的隐居人,没有终生的不愁人,总归是要施手挽救危亡或是辣手烧杀劫掠,无不如此。 “精通驱尸术者很是少见,恐怕会是兽类,这处洞府并不安生。”符坚道,从血水中捞了捞,捡起一件长矛作武器,遇敌久战能节省许多念力。 他已然将所谓的坟包和殉葬坑的名头改成洞府,启吟闻之便知道,这里深藏地下,恐怕不会是临时起意挖掘藏尸的去处,而是某些强者养尸的地方。 “幸好此驱尸念术并不怎样,大多尸体都化作白骨了。”启吟也笑笑,却在担心萧铜和萧萱。 以萧铜的实力,不至于被人炮制成傀儡,对启吟等人都是极大的威胁,而萧萱却很难在神头谷中生存。 “走吧,萧萱等人极有可能在前面等着我们,我们正好前去会会这驱尸术的施展者。” 待得启吟等人走远后,血水突然浑浊,而那些尸体竟然全部变作泥偶,雨水一泡散作沙土。 聿西走在前头偶有所感,回头望去却没发现任何异动,不由得心绪有些踌躇。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聿西道,他少有的挠挠头表示疑惑,边淌水前行边看向五人。 “你多心了,几具尸体而已,脑袋都被你踩碎了,能有什么诡异的地方?”启吟反问,打量着地势越来越高的甬道,疑惑不解。 “不过你说得对,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大费周章修建这么长的甬道,走了盏茶时间都看不到头,能有什么用意?”他用浑玉匣敲敲墙上方砖,却试探不出是否有暗道。 神头谷口与众阿修罗分散后,一切都和预计的完全不一样,甚至于前路的敌人是人是兽都无法断定。 有些兽族比人类还要阴狠毒辣诡计频出,对付人族念力师大多是一刀子捅胸膛上便能安生,对付种族百万千变万化的恶兽,紧靠提防和下死手是远远不足的。 不等启吟等人从这甬道上发现破绽,突然脚下震颤一刻便有滚滚雷鸣从身后袭来。 众人侧耳一听却发现不是天雷的轰鸣声,更像是江海倾泻的撞击声,愈来愈近。 启留书掌中浮起赤色火光,沿着墙壁前来路吹出一道火线,急速前外游走,为众人查探轰鸣声所为何物。 借着火线的光亮,便见身后有滚滚泥浆踏水而来,充塞十丈长宽的甬道,以雷霆疾走之势迎向六人。 在场六人无不大惊,这泥流多半是从谷口倾泻向巨坑中,他们一路疾行已经深入甬道数里,却在此时被念力泥流从身后追击。 “土属性的三级念术,快走!”启留书惊呼一声,背起林悠竹又将启吟夹在肋下,施展四通境强者的全部实力,飞奔向前。 符坚见机不妙也学启留书的模样将符夜拎起,立即追去。 他身为神兽通强者,脚下速度比启留书还有快上数倍,在赶至其身侧时急忙抢过启吟,一手拎着一个,速度竟然还在启留书之上。 聿西则不慌不忙为众人殿后,一边借着火线残余的光亮打量身后念术,见已经来到数丈外的黄泥洪流却不由得狐疑。 “什么时候三级念术的速度如此缓慢了?” 启留书迈步如飞累得大口呼气,听闻此言直翻白眼。 聿西歉意一笑,继而凝结雷锥于脚上,轻旋一圈将之甩飞出去,刹那便与同为三级念术的洪流撞击在一起,使得数十丈内再无任何黄泥洪流,连四面墙壁都被轰穿,露出其后夯实坚硬的泥土。 但下一刻,更多的泥流冲塞那处短暂排空的区域,对着众人穷追不舍,即刻便能追上启留书。 “启吟你来。”聿西一踏地面,便来到符坚身侧。 启吟点点头大呼几声匣子救命,浑玉匣才给了他九枚珠子施展颂神术。 聿西探手一抓将他从符坚手中捉到自己身侧,凌空于甬道地面上,一面前行一面让启吟施展押弓引箭术。 他被聿西提着如同稳站地表,于是放开架势,伸臂淳直虚握无形弓,右手后躬引动无形箭,大唱九张机。 太和原音图一被催动,便见九枚珠子散作飞尘形成无穷念力加持于启吟双臂上,将这招叩门声击发。 聿西预见此景瞬间催动脚下白电,带着启吟超越其余四人逃向甬道深处,一时仓促竟忘了将符夜也抢走,显然是在这招箭来下吃过苦头。 此时,刺耳箭鸣如同惊鸟尖啸,又如电烁雷鸣,瞬间透穿磅礴泥流,深入百丈才荡开余威,将洪流断成两节。 笔直甬道的这一段惨遭念术轰击,在地下炸开直径千百丈的巨大空洞,将一伙人掀翻在地向前滚出不知多远,夹杂万钧泥流向甬道前端推进数里才见止息。 叩门声的风暴对付无穷尽的洪流和封笔的岩层土壤却是艰难,只炸开区区千百丈大小,让重新回到众人身侧的启吟唏嘘不已。 符坚爬将起来见符夜目眩神摇浑身沾满泥泞,直接往启吟脑门上奔了一指,疼得启吟滚地求饶,而启留书夫妇也才刚刚从风暴余威中缓过神,从散落一地的泥流里挣扎起身,竟也不去帮衬启吟。 待得符夜清醒半分,粉拳更是往启吟脸上招呼不绝,让他欲哭无泪。 “我这不是为大家好吗?你看现在都不用亡命狂奔了。”他抱头鼠窜,示意众人向后看去。 启留书弹弹身上泥水,扔出一团火球,待其爆炸成璀璨花火时,众人才看清后方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不住地往下崩落岩块。 他们隔着这个巨大空洞望向甬道另一边,只见一方黑黝黝的洞穴悬在对面泥石山壁上,缓缓流淌出黄褐色的泥浆。 不等他们惊喜,却见那方甬道洞穴离走出一个个执矛猛士,阴沉着面庞隔空望着启吟等人,正是那些已死的玄武军。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零二章 土经岩肤,泥肉石骨 众人看得清楚,这些玄武军士兵分明是泥浆所化,也只有泥浆能从潮声如雷的泥流中出现。 此时地下两岸隔着巨大空洞,这些只会微薄武力的重生境泥人除非肋生两翅,否则须得小半时辰才能淌过泥泞冲杀而来。 启吟此时惊诧于泥人死时怎会是尸体的扮相,有些不解。 但他却知道,无论是黑雾还是黄泥洪流,都是为了将他们逼进深坑中,此时深处地下竟也无从原路返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探寻甬道。 聿西气定神闲,抚着墙上方砖问众人:“你们注意到没有,这方砖后面裹着一层薄薄赤土,而后才是埋着残尸骸骨的黄泥。” 启留书闻言,再度充当照明石的作用,双掌擎着火光照向四周。 启吟果然发现,揭开的硕大方砖之下是一层赤土,而后才是变幻成那群死尸的黄泥。 “老爹,你往洞顶打上一团火球试试。”他沉吟许久道。 启留书二话不说掌下一推将念术火团送向叩门声打出的这个巨大空间的最顶部,火光一闪万象尽收眼底。 此间各色纷呈竟不像是原先下洞时那样满色昏黑,黑黝黝不夹异色,而是黑白赤黄分处于两岸,白色绕成一圈圆环,约有十数丈宽。 白环内外大大小小的赤色甬道无数,纠缠繁复难以尽数详实。 甬道与圆环之间充斥黄泥,更顶部便是黑色的神头谷岩石。 思及神头谷口那方巨坑地表之下的变化,启吟难明奥妙,却知道这里不是好去处,于是嘱咐众人尽快离开。 然而已经失去来路,众人无奈继续前行,掌着照明石快步前进。 当是时,空洞间充斥的天地念力突然紊乱起来,极为浓郁的水属性念力从黄泥中渗出,聚集于此。 启吟对水属性念力的感应极为敏锐,在变动一起时便感应到异样,连忙停下睁大射魄眼向后看去。 只见那些穷追不舍的泥人们观望一瞬深知追赶不及,便吸收充盈此地的大量水属性念力,再度化为了黄泥洪流。 更与那些从甬道和空洞山壁上脱离泼落而下的黄泥汇合,仿佛浊水填平断却的甬道后再度追亡逐遁,盈满众人身后的道路。 他心中一惊,原来泥潮不是从神头谷口落下,而是深坑中的泥土骤然吸收水属性念力后,汇成潮涌。 启吟后头一眼看见此景,便知道落入陷阱,恐怕众人当时越过深坑不敢下行依旧会被黑雾逼退,无路可走又无强者傍身的情况下,灵魂飞解的深坑才像是能够供人探寻宝物境遇的所在。 非进此地不可,便陷入如今的险境。 “你们说刚才的土属性三级念术并不准确,或许这只是这个洞穴施展的小小威势而已。”启吟便退便说,眼中有一丝惊惶。 土属性和水属性相结合的念术洪流,只有仙王能够做到,而在这神头谷下存在的仙王,唯有万仞身躯如山脉的寄幽大仙才能让众人无以一窥全貌,深陷其中不自知。 他顿一顿又道:“恐怕这里并非是神头谷的地下,那个巨坑也不是阿修罗施展的念术所造成,而是我看到的抵挡在神头谷十万里处的山兽寄幽仙。” 众人理清话中意思,便知道此时所处甬道,竟然是兽族大仙的体内,无不胆寒。 但聿西担心的却是启吟吐露神头谷中的信息,会遭受誓言反噬,连忙阻止。 此前,聿西与启吟等人都立下誓言不能透露蓝鱼灯入神头谷的具体事务,但启吟却不担心。 空明给他开了后门,这点毋庸置疑。 对着空明神立誓,他是唯一一个违背誓言后竟能不受誓言所害的人,聿西不知其故,听闻此言便劝他谨慎,不料启吟挥挥手不以为意。 他继续道:“寄幽仙与山体同化,本身并无血肉筋骨。它身上有诸多洞窟暗藏具象界和通道,可以连接山体各处,借助它便能以极短时间越过神头谷天险,到达它身躯所到达的地方。” 符夜被符坚背在身后,也好奇问道:“那它的身躯会有多大?” 黑岩为肤,白石为骨,赤土为经脉,黄泥为血肉的寄幽大仙具体有多大,启吟自然不知道。 但它同化山体壮大自身,理应不会飞速移动,只小半夜时间就将高峻崔巍的身躯挪移到谷口处。 “至少十万里。”启吟瓮声答道,如果五觉借助蓝鱼灯感知到的那面伟岸山壁是寄幽仙露出地表的一部分,延伸及神头谷口,便有超过十万里长的地域,尽皆被它统御。 符夜又惊又疑,“可我和竹子姨一起鉴宝时并没有遇到你说的那面山壁,而是被蓝鱼灯的火光牵引向一个无边深渊下,最后被一群四蹄恶鬼吓跑了。” 启吟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竹子姨是娘亲林悠竹,而最后遇见吞灵者那一幕启吟也见识到了,确实不寒而栗。 “只能猜测寄幽仙能够急速移动,或是蓝鱼灯被人动了手脚,所遇见的大抵是幻象。” 他如此猜测不无道理,因为强如阿修罗也被寄幽仙的巍峨身躯所蒙蔽,区区重生境的符夜自然不可能识破幻象。 只有从白龙井中抢夺到的那盏蓝鱼灯未曾被鱼渊楼的人经手,才能符合此情。 但现在别说鱼渊楼的人,就是明都使者和五国君的去向也不可知。 他们多半也是在谷口遇见了类似巨坑这样突兀出现的险境,在强大兽族偷袭之下迫不得已进入其中,此时恐怕和启吟等人一样身处寄幽仙体内,强行突破只怕极难。 聿西建议道:“既然寄幽仙体内四通八达,含有无数宝地险境,我们继续向前理应能寻得脱身的机缘。” “后路都是杀不尽死不绝的泥人死尸,退无可退,也只有如此了。”众人一合计,都加快步伐,妄图从笔直甬道里脱离。 既然寄幽仙同化了部分神头谷,那么它的身躯便藏满了宝地秘境,众人由此进入神头谷,其实早就开始了探险。 “最好的情报便是寄幽仙这等实力不会出手对付我们,我们只要与栖息在它身上的神头谷原住民对敌便行。”照明石幽光中有人如此说道,不自觉便鼓舞了众人。 毕竟到了大仙这个级别,根本无需讲道理,也几乎不被他人钳制。 就在大家暗松一口气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正是时时潜伏在画轴中的云狐大仙的画法分身。 云狐嗤笑道:“这块破石头和我一样都是兽族仙,感知能力极差根本懒得向你们这些灰尘下手,但要是发现有我这样的大仙出现在它体内,这老东西不发疯才怪呢。”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这尊护身符在,都是暗暗叫苦。 没有玉饕餮在,他们遇见一个阿修罗就会团灭,自然舍不得大仙就此藏匿行迹。 但若在寄幽仙体内被寄幽仙全力追杀,那么只要将他们挪移到无边险地遍地的具象界里,他们绝无生路。 “大仙说笑了,至少寄幽仙内不存在其他仙王,需要您出手的几率微乎其微。”启吟干笑两声,发现云狐懒得理他只能悻悻闭嘴。 “这可不一定,你们不是说那些泥人都是尸体模样,而且还是旧相识,证明那些人也进了寄幽体内,多半是死后被炮制成傀儡,正好被寄幽的血肉复制了形体。” 云狐晾了启吟一会又道,话中尽是幸灾乐祸。 “难道会是另一尊狐仙,尸狐大仙?”启吟心下惊骇,待在南陆的强者,他总归能猜出这些糟心仙家一二。 尸狐和寄幽大仙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两尊兽仙,如今却在此联合,应该不会是为了一把不知名的神器,只能是天地四法之一。 如此一来,是长生法的几率便小上许多,至少山兽寄幽和喜吃腐尸的不死尸狐是不会顾及后代的。 能让它们联袂出手,只能是成神法。 启吟由此猜到天地四法是成神法,却又疑惑。 同为天地四法的十步登天法为何不能成神,只造就一众仙王,而未曾有强者比肩真神空明? “尸狐对杀人倒是很有兴趣,我们还是祈求不遇见它吧。”聿西无奈道,这些个狐狸一窝窝全是了不得的存在,但也只有云狐能因为万化池而与雷方家合作。 听闻云狐所言,他们还知道黄泥山血能够复制人形,这样一来对敌时恐怕会难辨敌我,防不胜防。 众人心头不由得压着铅云,积郁难解。 好在接下来一路沉默中并未遭遇更多异状,身后山血也没有追击上来,都以为可以暂时安生。 恰在阴暗中,甬道前部传来嗡嗡回声,似是疾风回旋,遇见了开阔地域而流转凝滞,号声如哭。 果不其然,众人快步上前便见天光由上洒下,将甬道末端饰成了金门,再往前便骤然豁然开朗,得见天穹。 众人重重踏出一步,来到这方天地,都是欣喜。 此时雨歇,天光下彻,一座巨大城楼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他们回头望去,背后哪还有什么甬道,只有一面数十丈宽大德赤铁城门,其上便是百丈高峻的千垒壁层层叠叠,根本就是一座远超呼风关的天险。 而城墙连亘交缠于面前那座城楼两侧,形成前后城。 “小吟儿快看,是玄武军!”符夜惊呼一声。 启吟翘首望去,便见面前的后城城墙上耸立玄甲军士无数,正是六人在甬道入口击杀的那百十名泥人的模样。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零三章 剧屯无双,箭柱摧云 逶迤高墙屏住双城,后城那座伟楼上有两个巨大烽口,冷冷俯视着六人。 此时六人处在前后两座巨大城楼相连的城墙包围之中,后退再无甬道,只有吞江大口那般的城门驰马道,赤铁巨门斩落而下,退无可退。 众人心喜过后瞬间胆寒,因为极目远眺那座巍峨城楼最顶上的那方匾额,赫然写着“车值剧”三个苍劲大字。 南陆第一城! 平地之上起巨城,没有险绝形势,却有不破威名。 “为什么第一城会出现在神头谷?”符坚面色惨白惊呼道,以他的养气功夫竟也难忍惊惧,引得其余五人都惶恐不安。 启吟咽了一口唾沫,仰视前后双城。 他们六人加起来比墙上一方千垒壁还要小上数倍,重重叠叠不可计数的千垒壁拦在面前,众人已然不是待宰羔羊或是瓮中之鳖,而是已沸之油、煎熬难耐。 从这侧赤铁门到车值剧城,尽是一览无余的阵地,绝无人烟建筑,辽阔直比呼风关的百十倍大小。 启吟喃喃道:“这城圈里丝毫没有人活动过的迹象,应该不是传说中那座凭空消失的车值剧。” 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出口的话,但处于车值剧的守护之中却不见丝毫重要的事物,空荡荡等着六人自投罗网,是否太过大材小用。 “传说南陆第一城早在万年前的大战中被诸王抹去,自然不会被某些存在搬出来对付我等。但目前能够确定的是,寒光如簇可不是用来款待我们的。” 启留书颇懂战术兵书,自然知道此城的一些风闻,此时气氛凝重他却伸手一指那上百座烽堡样的圆顶箭楼,示意众人看去。 只见雉堞上的垛口架着无数弩床和巨箭,三面千垒壁相错,可筑成两道垛口,而一个垛口之刚好塞下一只弩床,所以那些箭矢全都有成人腰身粗细。 “你管这叫箭?”冷不丁一人问道,悄不可闻。 符坚也道:“万年前兽族仙王由南海直扑大陆时,便是车值剧守在最深入南海的海风洲上,这些箭簇根本不是用来对付人类的。” 启吟闻之气馁,不敢与这座剧屯争锋相对。 他们处在内城圈,想要突出重围由内向外破城,比攻城还要艰难许多,怪不得他们无心挣扎。 若是由外攻城,便能进能退,只要对付一面城墙的敌人。 但由内城圈突围,所要面临的是四面城墙兵力和两座主楼的攻势。 “要不,咱们投降吧。”聿西笑道。 此间六人唯有他逃出生天的机会最大,所以他最为气定神闲。 然而他想以玩笑缓解众人惊骇却是不可能,因为绷弦声四面响起,万箭齐发。 弦声不绝有如琴鸣,正是“谷中谁弹琴,琴响谷寂冥”,启吟只当听了一曲十面埋伏,而后心神恍惚。 他不知道怎么挡。 “退进驰马道!”启吟醒悟过来急忙喝道。 六人急步退进城门下却不敢靠近赤铁门,而头上的圆顶亦是倾斜的,借助敌人城墙根本躲不开那些漫天箭矢。 符坚急呼一口气,就调度全部念力施展防御念术。 他双掌平推,凭空推出一面数丈大小的青色气罩,以岿然不动之势作为第一道防线。 其他人要么不擅长防御念术,要么实力不足,于是躲在其身后,准备在半空中解决掉部分箭矢。 然而不等五人对准目标,破空而来的“箭柱”如同黑云,狠狠砸在符坚支起的那面青色气罩上。 霎时间,寇阵先中断,妖营即两分。箭飞如疾雨,城崩似坏云。 莫说启吟等人唯一的屏障,万重千垒壁都瞬间被撕裂,由中而断。 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看着崩碎的城墙和颤颤巍巍的气罩大气不敢喘一声。 雷声如鼓破,轰鸣如击磬,启吟捂住双耳勉强睁开双眼一线,观望这生死一瞬。 好在木属性的神兽通强者全力施展的防御念术不亚于同等级的土属性念力师,那些凡铁浇铸的箭柱万钧之势足以摧城穿山,但与气罩相碰撞的箭柱却只有寥寥数十支。 气罩未破众人不由得一喜,但接下来却惊掉大牙。 只见符坚僵持在气罩后,承受层层叠叠撞击来的箭柱,竟渐渐被向后推去,铲开数尺泥土,逼得众人频频后退。 “不好,城门有变!”护着符夜的林悠竹处于队伍最后,匆匆回头一看,却见铁门突生异变。 此时的赤铁门开始溶化,化作铁浆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铺着地面逼近一行人。 城门大小不变却有无尽铁汁封堵后路,瞬间变成必死之局。 启吟心急如焚,心念急转。 他无计施为但只能死中求活,便转头向聿西大喊。 “地下肯定还埋有千垒壁,顺着千垒壁向下,我再以叩门声炸碎头顶城楼。” 聿西闻言不问成功与否,便踏动双锥向地面刺去。 这座城终究不是真正的车值剧,城墙城门底下或许埋着千垒壁,但广阔无边的内围城中却不可能大费周章铺设这种守城重器。 果不其然,他足下雷锥倏忽膨胀,绞在一起如同覆着银白电光的尖顶伞盖。 聿西的白电足以消融瓦解这些普通的泥土岩石,所以旋伞刨土的速度极快,瞬间便深入底下十数丈,除了符坚还坚守在气罩后,其余人都赶在铁浆灌下前跳进坑中。 启吟一抹收录阵召出浑玉匣,将其塞在腰间玉带上又攥出一把珍珠。 显然有灵的浑玉匣知道情况危急,便不好与他讨价还价,任由他使用。 距离上一次施展叩门声已经过去大半天时间,启吟的念力也恢复得差不多,即便再次施展会损伤本源念力,但无暇他顾只能迎难而上。 又几息时间过去,深坑顺着两侧的千垒壁下挖已有三十丈,启吟便开始使出押弓引箭术。 “老叔快下来。”他喊道,而后便是冗长的九张机。 他早就省去了身着护体寒衣的步骤,以求快速施展,便捻碎九枚珍珠射出叩门声。 “醒后把声提......”符坚放弃气罩落下深坑的瞬间,叩门声也破空而去,而符坚再次支起气罩,挡在一行人头上。 杀声叩王宫,叩门声这个名字便是摧城之用,遇见已经被万箭击碎的千垒壁如同刀切豆腐,无形箭矢还未到达驰马道上方的角楼,便在箭柱面前径自炸开。 他们这些人眼界拘泥于神兽通,并不知道最顶尖的神兽通巅峰开发心窍后可以施展的四级念术,威能也不过如此。 但启吟只不过是区区没有真正十步登天法的星门境实力,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招会是阿修罗强者对决也鲜见的四级念术。 这不怪他们,而是叩门声曾对敌的不过是几百名军士和阴暗的甬道,根本看不出落箭处的威能,如琴袖等人也只领略过它引起的风暴。 “四级念术!”符坚惊呼,撑起的双掌颤颤巍巍险些收回。 因为他看见没有气罩阻挡的箭柱如同一面铁墙推进,磷磷黑铁箭头堆在一起像是碾盘撞向滚烫的赤铁门。 碾盘还未来得及掩盖住众人视线,便在下一瞬被爆烈的叩门声荡开,离之近者骤然化为齑粉吹向八方,距之远者无不断折,铁头拧成疙瘩訇然飞散。 万钧力量不足以形容箭心的威能,因为挟带万钧之势的箭柱也禁不住它的一瞬爆发。 启吟气喘吁吁,赧然道:“除了落箭处,风暴并不能伤人,却专为摧毁建筑死物,这些箭羽再庞大也无法对抗巍巍风势,自然土崩瓦解。” 其余四人侧目而视,符夜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嬉笑,而启留书夫妇惊骇之余伴有欣慰,许是启林两姓托付有望。 聿西只道这招念术的范围极大速度奇快,却不知道爆炸中心会有这样恐怖的威力。 他头一次仗着神速无双与叩门声拉开距离无缘领教,这回才明白阿修罗所痴迷的神器到底蕴含多大的力量。 “怪不得寄幽大仙的石骨岩肤都被摧毁,原来是叩门声太过强大,而不是寄幽仙的肉身广大无法处处顾忌防备。” 他心道,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担忧大仙出手时众人是否能顶住压力。 狂风无边箭云骤停,为众人争得喘息之机。 于是急忙飞身从深坑中跳出,远离还在不断溶化的赤铁门。 启吟看向那些缓缓搭箭的硕大弩床和城上寥寥百人,徒生退意。 他有心对敌无力回天,若是再来一次箭云,只怕是有施展身法的聿西能够活命。 他看了一眼无奈干笑的伙伴,有些力竭。 “如今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冲上城楼,才能在弩床箭矢耗尽前争取生机。”聿西道。 “只能如此了。”众人纷纷点头。 然而适才被箭柱穿破如烂布的千垒壁却有千万重,他们念力有限不能源源不断冲击城墙,只能设法凿出破绽而后在箭云下迅速攀爬上楼。 正当此时,符夜惊呼:“快看身后城楼。” 启吟以为前城楼或是赤铁门有异动,急忙转身。 他们身后的崩塌毁坏的城楼和千垒壁不知何时恢复如初,方整威严的一面冷墙一丝伤痕都不存在,如同高山耸立,重重压在六人心头。 “不破之城?”启吟咕哝道。 这下他再无主意攀爬城楼了,光滑如镜藏有阵图的墙壁谁敢去磨蹭? 但天无绝人之路,一声呼喊由车值剧匾额下传来,细细听去,正是萧铜那个老贼人。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零四章 城埋恶鬼,人更甚之 启吟嘴角抽了一下,暗道萧铜叔可真是左右逢源,来到神头谷都能傍上拥有车值剧的强者。 “启吟,只要你束手就擒,我放他们离去。”萧铜大声喊道。 启吟嘀咕一句:“毕法炎要你杀我,你擒拿我能有什么用,该不是还想着抓我去和颜可之交换睡海天珠?” 此时车值剧后城主楼上,挺立着一员披甲猛将,众人隔着百丈城墙勉强看清这人便是从羽衣部落逃之夭夭的萧铜。 那人与那些面目僵硬冷漠的玄武军士兵不同,和启吟熟识的萧铜本人一般无二,想来不会是泥人或是死尸。 “小吟儿不要听信那人蛊惑,须知一朝纵敌千日之患,那黑甲将军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启留书捏住启吟肩头,让他不要受萧铜蛊惑。 众人纷纷应和,只想着如何冲上城楼,从无投降之心。 只是启吟依旧担忧萧萱的生死,有意与萧铜接洽一番,便鼓动极为虚弱的念力去催动太和原音图,而后对城楼大喊。 “萧叔叔不如提点别的建议,他们都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这。” 萧铜闻言点点头,手臂一挥便下令万箭齐发。 绷弦声再度响彻八方,启吟等人只能设法承受这一波攻势。 嗖嗖,箭柱带着疾风撞向众人立足之处,声威犹超四通境一筹,由不得他们多想。 “散开!”聿西大呼道,一手拎起符夜一手抓住启吟,踩着飞电急速狂奔,冲向城楼右侧引开绝大多数的箭矢。 启留书与林悠竹前后站定,施展夫妻俩熟稔的战术。 虽然他们二人组合无法像颂神队那样强大,但彼此配合之下,坚守片刻倒也不难。 只见启留书掌中握着两道火焰圆盾交叠于头上,堪堪挡住一支激射而下的箭柱,而林悠竹纤手揽住丈夫腰身,一手抚住其后心将游走于自身的阵图牵引向启留书。 下一刻,阵图写满两人全身闪烁赤蓝二光,便完全激发,源源不断地供给启留书水属性的念力,将他的一面盾牌变幻成蓝幽幽的寒水盾。 水为灵符冲和液,火是丹枢混沌精,便不再是水火不容,相辅相成之下便有火烧雨洗之势,虽然不及三级念术,但坚守一隅却绰绰有余。 符坚赞了声“好”,便将青色气罩收缩至丈余,护住周身。 而他足下如飞向城楼左侧而去,又引开了部分箭矢。 启吟松了一口气,兽族的精通的防御念术很少,这样的箭矢如林方能大杀四方,而六人实力参差不齐但都有拿手的功夫,暂时能够顶着压力前行。 如此坚守盏茶时间,聿西已经带着二人来到车值剧主楼下,而符坚等人苦苦支撑却不见颓势。 萧铜一拳砸在女墙上,气愤道:“没有太多念力师催动弩床,威力果然弱了许多。” 那些弩床极为庞大,数丈长短不是区区数人能够使用。 此时由墙体灌输念力在弩床上自行击发,准头和威势都比不过数十名四通境念力师一齐催动。 内围城为了困敌根本没有阶梯上下,只能攀着墙壁上去。 聿西能够凭空而飞,但符坚和启留书夫妇万万做不到。 “这种规模的雄城墙上肯定绘有顶石阵,老叔和我爹娘绝不可能一边防御箭矢一边攀爬光滑如镜的墙面。”启吟面色凝重。 他顺手翻出长弓搭起一箭,将天品上等的箭羽射出,击碎从身后死角攒射向启留书二人的诸多箭柱。 “他们的念力支撑不了多久,我们还是尽快登城寻找安全去处,然后我再去接应他们。” 聿西拎着二人也是有些吃力,不过咬牙忍下,频频在空中趔趄闪身,躲避那些铺天盖地的箭云。 为防身边两人被箭矢所伤,聿西也不得不贴着墙面向上飞去,然而还有三面受到箭矢攒射,头顶的弩床更是倾斜欲倒,击发无数箭柱。 短短百丈却如同万里路遥,不断消耗众人心力念力。 恰在此时,聿西突兀发现他两侧平整的千垒壁突兀隆起,如同一条壕沟将三人围在中间。 他心知不妙身上雷芒倏忽加剧,瞬间加速想要远离墙面。 但为时已晚,他们腾挪的范围变得狭窄,竟然被围困在箭云之中,离他们最近的一只硕大箭柱仅在一丈开外。 而此间还夹杂上百枚长矛,从刁钻的角度追向三人,正是那些跳上垛口的玄武军士兵。 其中有一柄冰矛迎风便长,很快达到一扇门板宽,形如山锥落下,正是萧铜的念术。 聿西无法从密集如织的箭矛间隙中逃出,任他速度奇快也不能钻过铁网。 启吟见机不妙正要施展最强的底牌,但聿西赶在他之前催动最强的身法。 他知道聿西能够飞天的身法叫做白电踏燕,速度虽快但不及雷电。 “破墙!”聿西急呼。 便见千雷万霆激绕其身,赫然施展那日救走启留书二人的身法“白驹”。 启吟知道自己的速度既不如箭矢也不如白驹,但还是断然捻起几枚天品箭矢以白鹄叼弓的手法将之弹向墙面,而聿西以背后顶在天品箭矢之上,倒拎着启吟和符夜向城墙撞去。 速度如神,以五支无坚不破的箭矢作矛便有万钧力量,撞破数重千垒壁,拖着两人落进墙洞中。 由上投射下来的长矛箭矢擦着墙面与洞口错过,从前城楼射来的寥寥数十支箭柱即便对准此处,也只有一两个箭头嵌入。 但箭柱尽皆被卡在洞口的浑玉匣拦下,前行十数尺停在三人面前。 聿西叫苦不迭,扶着后腰卡在狭窄洞底,被两人压得连连呼喊。 “都还能行动吗?” 启吟满头冷汗,担心千垒壁复原将三人绞杀,急忙问道,推着符夜往洞口而去。 “还好,还飞得起来。”聿西勉强道。 他虽有雷霆护体但撞在材质不凡的天品箭尾上也险些被其嵌进体内,此时心知侥幸不敢在洞中停留,便催促二人尽快出去。 正当此时,洞外两侧拱起的千垒壁如同两面横卷的石浪,追空而起又倏忽砸下,冲向这个窄窄墙洞。 “顶石阵!”启吟惊骇欲绝,拉起聿西和符夜向浑玉匣而去。 然而他们哪里快的过倒卷下来的石浪,很快层层叠叠的千垒壁封堵住洞口,竟也没有冲击进来。 外面的符坚等人乱箭中得空一看,都禁不住大惊,知道启吟三人被围困在千垒壁中,插翅也难逃。 车值剧主城楼下的墙壁像是一个硕大坟包,掩盖三人身形,林悠竹见此心碎,险些散去念力。 好在他们终究是闯过战场的将士,只能含泪带愁继续支起盾牌,心中祈求三人安然无恙。 城上的萧铜满意点头,手执长矛一点女墙,将心念传递给整座车值剧,操纵全局。 车值剧好似有灵,经他命令便将以暗藏石中的顶石阵统御整面墙壁,坚硬的千垒壁宛如生灵,以封堵住启吟三人的那个“坟包”为中心形成漏斗。 坟包深陷进入墙体,而后恢复如初。 萧铜看着面前缓缓升起的地面,大喜过望。 隆起的地面变作密封的石屋,里头拘禁的正是聿西启吟三人。 不等他下达命令,石屋径自破开门户,不再是狭窄的那方墙上破洞,而是宽敞的石室。 三人手足身躯都陷入石室墙中,唯有头颅在外。 连同浑玉匣也嵌在墙里,启吟等人已然回天乏术。 满面英气的萧铜笑道:“你们以为顶石阵只是防御阵图,却不知道曾经为了防御兽族进攻南陆,建造这座车值剧用了多少人命。” 他持矛站定,远离启吟三人,丝毫不近石室半步,依旧谨慎无比。 “为了千垒壁损坏后能够继续抵挡兽族攻势,当时的略王将收下所有的土属性念力师填进墙体,而后施展了仙王级别的顶石阵。顶石阵积怨成灵便能操控整座车值剧的行动,如同活物。” 启吟倒未曾听闻此事,只猜测略王会是土属性的王者,理应顺承地德像地灵那样醇厚温良,不应该这样暴虐残酷。 他冷哼一声道:“我以为你能说出什么高论,原来是来耀武扬威。即便车值剧能暂时听命于你,你也不过是某位存在的走狗,不然凭你的本事怎可能擒下我们。” 萧铜一耸肩,不以为意。 “然而是人终究怕死,你们还不是得乖乖听我吩咐。” 聿西也笑,“那个颜可之我尚且不惧,何曾会怕你这以下犯上的奸徒,量你也不敢杀我。” 符夜无辜看着这三人你来我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为启吟和聿西助阵,便轻轻啐了一口。 “你们三人各持一盏蓝鱼灯进去神头谷鉴寻宝物的去向,我确实舍不得杀你们。但城下那三个可就没什么利用的价值,我正好杀了回敬你们。” 他冷声道,长矛铜錞猛然敲击地面,对顶石阵下令。 萧铜特意使石室转向垛口,让视野更佳景致更盛。 启吟爹娘和符坚都在下面,望见启吟等人还活着,都精神振奋,正要冲杀向城楼。 却见四面城墙上的每一块千垒壁都突出形成石棱尖锥,刺向符坚三人所在之处。 好似长枪从千垒壁上伸出,威势远超箭柱。 不仅符坚等人惊惧,身陷桎梏的启吟聿西和脸色煞白的符夜也骇然。 聿西断喝:“住手,我传你十步登天法!” 启吟也同时大呼:“匣子里有长生法!” 他们同时看向对方,一人感激一人苦笑,不知道如何是好。 萧铜目光幽幽,道:“我何不先杀人再以这个女孩为要挟,得到两样长生法门?”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零五章 青云独坐,城围群山 萧铜连连摇头,丝毫不阻止顶石阵。 有些威胁在杀几条人命之后才有效果,掌握局势的人除了卖弄,绝不会和弱者讨价还价。 聿西自然知道萧铜就是这等人。 看似和颜悦色,实则冷厉张狂,不然也不会当众说出弑君那等狂言。 “顶石阵是不错,但你这车值剧只是仿品,论千垒壁的强度比我的护身雷霆可要弱上许多。” 他冷视萧铜,浑身念力化作白色电锥,四射而开。 束缚住三人的千垒壁并不能封禁念力,但也不是重生境界的念力师可以凭借蛮力突破的。 然而聿西不在此列,他修行的十步登天法已经让他感应到了四次星辰,强劲而深厚的念力直指四通境第三层。 石室倏忽破碎,埋在其中的聿西径自破壁而出,抬手便是两道雷电长锥刺出。 这雷锥正是他惯常施展的念术,只是从踏在脚侧换成握在掌中。 电奔雷疾,一枚击中身后启吟和符夜之间的千垒壁,一枚向屋外萧铜刺去。 萧铜不踏足其中就是为防止聿西等人还有后手,他只相信自己的谨慎和手段,而单单不仰仗外物。 故而雷锥刺击虽然迅疾无双,却仍是被神兽通境界的萧铜横矛一拦,轻易挡下。 他心念一动便见石室訇然一闭,将三人再度锁于黑暗中。 下一刻,石室沉进地面置于无数千垒壁的包围之间,启吟等人若再要破除束缚可就不是击碎一层包裹周身的薄壁,而是数十丈宽厚的城墙。 车值剧几乎只是一圈围墙,城镇应有的一切它都未曾拥有过,其目的只是阻拦不能飞行的诸多南海精怪。 萧铜收回平举于胸前的长矛,皱眉看向墙下早已经交织在一起的数十柄硕大石枪。 正是因为那里突兀出现的那匹巨大白狐,他才不得不将聿西等人囚禁于城墙中,无暇打磨他们的锋锐。 “多谢云狐大仙救命。”符坚被玉饕餮握在掌中,连连答谢。 玉饕餮不屑与这等凡人多攀谈,直接将长尾盖住的启留书夫妇也倒卷过来握在另一掌中,而后一抖长身将抵在皮毛上的那些石枪尽皆崩碎。 它谑笑道:“催动防御念术。” 符坚三人被这只比鱼渊楼还要高大数倍的巨狐抓在掌中,它轻微一抖却好似地动山摇直晃得三人目眩神摇。 未等他们回应,玉饕餮双足并起一跃凌空,顺便将三人抛向城头。 三人裹着疾风如同投石一样撞向城头,以大仙的力道他们若是与车值剧相撞,恐怕会粉身碎骨。 符坚一边大喊一边撑起念力气罩防护周全,又从掌中射出两道念力长索,勾住惊慌失措的启留书和林悠竹。 他心知聿西事先将点山瓷藏在城下已是极大的恩情,自然不会将怨怼施与云狐大仙。 大仙身为兽族素与人类不和,下手粗暴些倒也正常。 然而这可苦了启留书二人,他们实力不济被当做投石扔出,此时夹在狂风中已经动弹不得,只觉得体肤欲裂骨断筋折。 玉饕餮知道这三人不至于就此撞死城头,当下不再理会,落地又是一踏直接窜向百丈城墙的中段。 大仙是硕大无朋的公狐狸,更是伟力莫测的精怪,根本没有什么妖娆或是优美身姿。 它的身躯比在鱼渊楼现身时还要巨大,扑击在垂直墙面上直接砸出一个巨坑。 顶石阵在萧铜驱使下如同一面面光滑瓷砖相交叠,冲天而起宛如石海张口,又如浪打白狐,将玉饕餮掩埋在千垒壁下。 千垒壁下生突刺,抵着大仙不断往墙根推去,不让它前行半步。 然而云狐喷出一道青云利剑,斩开坚壁,锥头一窜又从无数重千垒壁里脱身。 白玉狐身一翻,四爪扣在破破烂烂的墙面上,竟是分毫不损。 不等萧铜惊惧,云狐大仙厉啸一声,狐鸣与枭啸相似,瞬间声穿百里震人心魄,那百十名将死未死的玄武军士兵被蕴含念力的狐鸣一震尽皆翻倒在地,七窍流血。 连萧铜无不得不催动护体念力,不敢释放一丝听觉。 玉饕餮嗤笑,根本不把萧铜和仿造的车值剧放在眼中,以墙上坑洞为落脚点四蹄再度发力,踢碎几十面千垒壁后疾跑于垂直城墙上,顷刻便登上城头。 萧铜本要驱使顶石阵围剿此獠,不料云狐刀枪不入之余腾挪极快,只一眨眼便上了城。 而符坚三人挤在层层气罩中,正嵌在车值剧的匾额上叫苦不迭。 玉饕餮咧嘴龇牙,对着疾步后退的萧铜喷出一口青云。 “不把那三个小孩送回来,难道要本仙踩碎你的人头再自己刨下去?” 萧铜闻此言无动于衷,后退的同时长矛一挥,所有弩床齐齐调转方向。 箭如流星黑云如捣,密集攒射向云狐。 玉饕餮嗤了声,不屑闪躲。 便见无数箭锋触及白玉般的狐狸身躯,竟传出铮铮响声。 铁铸箭头与之相抵骤然拧成疙瘩,万钧之下箭杆则崩成碎末四溅横飞。 萧铜一怔,以为箭柱至少能逼退这厮几步,没想到云狐大仙纹丝不动,将启吟等人比如死地的弩床大箭根本撼动不了它分毫。 “这等东西对付小妖们倒还凑活,对本仙嘛,大抵是吃完活人后刚好用来剔牙。” 大仙都能统御多种属性,玉饕餮所拥有的便是风属性和土属性,当是迅疾如风不动如山,区区箭矢根本无法破开它的毛发。 萧铜笑道:“大仙果然不同凡响,一介分身都不是阿修罗能够对付的。” 他神态自若,虽有惊诧却无骇意,仿佛胜券在握。 “怎么和启吟那个小子一样废话连篇,本仙懒得与你费口舌。” 玉饕餮啐了一口,颀长身躯弹射出去像是白色飞凫,远比弩床击发的箭矢快速。 白影一闪来到萧铜面前时,萧铜额上铁盔已经与参差尖牙相碰,腥气扑面。 他这才惊骇于大仙的能为,下意识想要横矛格挡却发现腰身远离自己而去,两条腿在地上颤了两颤兀自跌落。 而他半边身子卡在大仙牙缝里,张着嘴想要惨叫却无能为力,两眼一闭当场毙命。 云狐满嘴猩红,将纳在口中的半架尸首朝城下喷出,符坚等人看在眼里直以为它又啐了一口。 百丈城头上跌下一颗头颅和半边烂肉,噗一声便溅出三尺血沫,混在泥土里分不清这是哪尊会说人话的物什。 符坚三人虽然不敢相信萧铜就这么毙命,但仍是轻舒一口气,心头大快。 “大仙,楼上风大,捞一下我们。”他和启留书喊道。 云狐大仙鄙夷看去,长尾一卷绕过城楼,又一拧便将城楼掰断,让三人随着砖瓦碎屑摔落下来。 启留书一边凌空挣扎抓住林悠竹,一边腹诽。 “兽仙应该都是这样,偏不遂人愿,霸道得很。” 而云狐不再理睬城上众人,双爪如飞连连刨动。 坚硬无匹的千垒壁在它爪下如同烂泥,石砾狂飞逼得它身后的启留书赶忙抱起林悠竹便快步逃走,无暇理睬被砸晕的符坚。 顷刻间云狐掘地数丈,身躯钻进其中继续刨动,掏空了整面城墙。 小半时辰过后,启留书带着林悠竹和头破血流的符坚躲在另一面城墙上,愣愣看着云狐大仙从墙根钻出。 大仙徒劳无获有些郁闷,回头看了看仅剩下一层薄薄千垒壁的车值剧,却没有见到聿西等人的影子。 一面千垒壁三丈见方,约莫三尺厚,此时更被掏得坑坑洼洼,根本藏不下三个活人。 “你娘的。”云狐大仙骂道。 它担心动作太快一不小心挠死了聿西等人,这才缓缓掏空整面城墙,已然是心有不忿。 如今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却发现半个人影没有,它更是怒不可遏。 玉饕餮四足一跃闷头撞向破烂城墙,将之完全扑倒。 轰声不绝于耳,石砾足足蹦飞数十丈才停下,露出其后的空间。 天光依旧,好似正值中午,豁然出现在面前的景色却和方才大仙威风凛凛挺立城头时所见完全不同,竟不是万里河山的好景致。 启留书八尺长身已是南人中的高个头,但比起数十丈宽的城上道路和丈高女墙雉堞,却如小小石墩伫在墙角。 他们远远见到云狐大仙神色一变,都是不解,急忙跑向毁坏的后城墙,站在断垣边上向远处张望。 明光千里微云冉冉,却不知何时多出一座三面城墙,与被玉饕餮撞碎的那一面相互围成城池。 三面城墙依旧是百丈千垒壁所筑,镜面含光有坚不可摧之感,垂直斩落于地面上。 他们目光所及,正对面便是一般无二的一座城楼,其上高悬一张匾额,正是“车值剧”三字。 “幻术?”符坚下意识道。 而远处的玉饕餮抖抖两扇尖耳,对他们的话置之不理。 它也是惊诧,适才它冲上城上击杀萧铜时尚且见不到这座新的车值剧,心下也怀疑是否有大仙级别的存在施展幻术,将它也蒙蔽了去。 然而这里除了无处不在的千垒壁和地上泥土,再无丝毫异样气息,连云狐大仙都不免“狐疑”了起来。 “难道有哪个王八趁我不注意催动了早就藏好的阵图,召出新的车值剧?” 云狐大仙经历过万年前的旧世纪,虽然只是远远地见识一下大战中诸王的风采,但也知道他们的威压极为恐怖。 可即便是那等人物,在它面前筑起百丈城墙也不至于让它无法发觉丝毫。 “难道这里不是神头谷,而是寄幽的体内?”它继而如此猜测道。 然而与寄幽仙这等古怪存在交手,比拼的未必是强横的攻势和高深的仙级念术。同为大仙,云狐全力一击也无法击伤这只托身山体的石兽。 玉饕餮舌头一卷扫去无端思绪,只踩着一侧断垣连连跳跃,瞬间来到城头,又在其出高高跃起百丈,向更远处看去。 无限风光尽收眼底,云狐不免惊疑不定。 原来不只是一座新城,而是城墙城楼连绵不断如同一格格蜂房一样。 一望无际,全是高悬车值剧匾额的伟城,不可计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零六章 暗中摸索,匣藏阴谋 石室突兀变作浑圆球状,坠入城墙之中又急速翻滚,不知带着三人去向何处。 他们被囚在其中,随着石球翻滚而跌作一团,多番挣扎都难以站稳脚跟,连照明石都抛飞数次,光影凌乱。 莺声缭乱,残灯昏黑。 启吟趁着石球停顿下来的空档将由上摔落的符夜横抱接住,她这才停下尖叫。 “姑奶奶,我都快被你嚷聋了。” 他无奈道,放下符夜后又摸着昏黑曲面向不远处暗淡的照明石而去。 除了腾着电芒的聿西,两人都跌得七荤八素,捡起照明石后都是轻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聿西与启吟并肩而坐,两人施展了极为强大的念术后都十分虚弱。 启吟一天里施展了两次叩门声,只觉得伤及本源念力,头疼欲裂。 “你身上的是星光?”启吟瞥了聿西一眼,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逸散出的微薄星光。 聿西拄着下巴,无奈应答:“那招白驹一旦施展,一定会消耗我全部的念力,为了破开墙面我只有施展颂星术了。” 启吟屈指轻触那些零星光芒,有些好奇。 他知道聿西的十步登天功法能够感应到的星辰一定是五座三十星,故而猜测这招颂星术应该是斗宿。 斗宿虽凶,但却含有六枚明星,如果聿西运气好,那么颂牛宿应该可以施展六次。 聿西又道:“借助这招,我可以吸纳星光当做念力使用,而且威力强了不少,不过也只剩下四次机会了。” 颂星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聿西也是苦恼不已。 好在这招颂星术极为少见,吸收的星力直到用完前,都会一直存在。 对于爆发型的雷属性念力师简直如虎添翼。 他看着启吟艳羡的眼神,有些得意。 不过仍是笑着说:“普通的颂星术因人而异,能够达到二级或是三级念术的水准,可惜只能施展一次。而二十八星宿的颂星术最多能够达到五级念术的水准,对抗阿修罗都能无往不利,但是代价极为恐怖,也没几个人能够掌握。” “你身为唯一一个感应太阴星的人,或许会有些特别。你那日施展的桂枝长箭便和我的雷锥相当,达到了三级念术的范畴,足以对付萧铜这等初入神兽通的强者。” 这等颂神术和颂星术极为少见,源于血脉和天赋才能任意施展,反而对技巧的要求很低。 神灵借力,得到天眷便得到了施展的资格,若有神引就可为所欲为。 萧铜傍上了毕法炎和神秘的神头谷强者,理应学到了几招三级念术,想要借助颂星术对付他可不容易。 启吟悻悻不语。 因为他感应太阴之后没有像其他念力师那样意识到自己得到了颂星术,施展颂星术之后也没有感觉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倒是觉得颂太阴更像颂神术,而所谓的太阴之子便是神引,才有可能屡次借他神力。 “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点山瓷藏在老叔身边,大仙也没法帮我们了。” 他挠挠头不再多想,向二人问道。 符夜倒也机灵,直接便应道:“那个萧铜很是可疑,初入神头谷立即被大仙青眼相加,守在此处围堵我们肯定是背后的大仙指使,图谋咱们的鉴宝路线。” 她直接便把敌人定为大仙,虽然说得轻松,但无形中让聿西和启吟感到巨大压力。 “你怎么会猜是大仙呢?虽然车值剧极为难缠,但终究是仿制的,强大的阿修罗也能掌控。” 启吟质疑道,大仙可不是路边的石头,一脚就能踢出几个。 符夜鄙夷道:“特意设计对付我们的当然是认识的那些人。守城的尸体未必和尸狐大仙有关,但萧铜自己说了我们三人各持一盏蓝鱼灯,便可排除明都人和五国君。” 她嘻嘻笑了两声,“但你说了,为了救我你替假扮成琴袖姐姐的黑衣人施展了长生法,有一人成了大仙。而且千里号传讯后知道我等在此,自然会来找你。” 启吟恍然,符夜升起明灯时诸君的五觉还未从神头谷中脱离,应当不是他们。 黑衣琴袖达到了阿修罗境界,又有新晋大仙的存在相助,确实能在神头谷中伏击众人。 “也只有这位大仙才能够事先埋伏在谷口,轻易将明都使者和五国君击退,而后引我们进入寄幽仙的领域。” 聿西也赞成,尸狐大仙和寄幽仙称霸神头谷,不至于频频施展诡计对付他们。 但身为人族的那位新晋大仙却可能忌惮神头谷里的强者,让属下出马。 启吟大抵知道这些人的用意,点头道:“那些新晋大仙或许是跟在明都人和五国君身后,先行寻找神器去了。” 蓝鱼灯火借助的是五觉,是通过感应宝器的气息而追寻。 若是所鉴宝物在多处留下了气息,那么蓝鱼灯火带领他们经过的只是大致的路线,无法做到直指要害。 最无奈的是,寄幽仙与部分神头谷同化,万年来极有可能多次改变地形,宝器的气息沾染多处而路线断绝,极可能使人迷于歧途。 所以这伙人才会兵分多路寻宝,将对将兵对兵,留下神兽通的萧铜来牵制众人。 “除了我们和玉饕餮,再无他人知道聿西的蓝鱼灯是去追寻成神法。我们在谷口遭受劫难,恐怕只是运气不好,与同样寻宝的人撞上了。” 聿西与蓝鱼灯火徘徊于谷口,恐怕被躲进其中的黑衣琴袖发现,众人才有如此劫难。 “或许连萧铜都是假的,你们想,那人能够假扮成琴袖,为何不能假扮成萧铜?而且他们可都是水属性,虚实难辨。” 三人率先明确敌人之后反而心神大定。 山兽和尸狐这两尊大仙几乎无法杀死,极为难缠。 连玉饕餮都不愿与之为敌,启吟等人将敌人确定为鱼渊楼的黑衣人后,不必以渺小之躯对抗庞然大仙,反而徒觉轻松。 “那我们怎么出去?再多待一会儿我们都要憋死了。”符夜问。 启吟和聿西哭笑不得,这个难题还没解决,他们竟然开始松懈。 假使以蛮力破开石球,他们可以轻易逃脱,但石球若是处于千垒壁中,有顶石阵运行他们依旧难逃桎梏。 如果萧铜真是阿修罗假扮,祈求他将三人释放,只怕和探监无异,一样出不去。 “这么久了玉饕餮还没有找到我们,只怕不能指望它了。为今之计,只能找出顶石阵的破绽,借此逃脱。”聿西建议道。 启吟听闻此言计上心来。 “还记得谷口的灵魂飞解吗,顶石阵埋入诸多活人,沉沦于阵图中无法解脱,但死亡后飞解只有快慢之分绝不会停止。我们能够下手的只有这一点。” 其余两人知晓他的意思,但灵魂之事他们懂的不多,无从置喙。 启吟拎着浑玉匣冥思苦想,也不知道如何施展才能使得冤魂加速解脱。 神器匣子利用颂神术能强行施展念术外,启吟只会用之砸人,其余功用一概不知。 毕竟神器有灵性,浑玉匣只达到了第一灵,从来只学启吟和另一只匣子里的铁麻花说几句神鬼之音,几乎不会与主人交流。 启吟抚摸着匣身哀叹一声,心说你是根筷子都好,好歹等戳死阿修罗以下的念力师。 浑玉匣好似懂得他的心意,颤了两颤闭紧匣盖,竟不再理睬启吟。 他悻悻一笑:“看来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不料一直盯着他看的聿西突然说话,“你有射魄眼,施展念术不就行。” 他拄着下巴,脸上冒出笑容。 启吟一怔,射魄的名头他从未说给别人听到,毕竟这是神鬼之音,极有可能暗藏玄机。 “你怎么我的眼睛叫作射魄?” 他与聿西对视一眼,发现这厮和云狐大仙真是父子相,时长挂着谑笑,几乎是摆着睥睨之态。 不过启吟还是看出异状。 从前他觉得两个男的四目相对许久未免太过深情,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所以倒不会像那些自诩阅人无数的老江湖一样专往他人眼珠子里瞪。 此时照明石的幽光下,他却突然觉得聿西的如炬目光竟也挺吸引他的。 所以一时三刻间,他嘴角跳了跳,抽了自己一巴掌。 符夜从前虽不识物,但也知道眼前两人对望有些不对劲,连忙嬉笑着推开两人。 “你俩这是闹哪样?”她忍不住问道。 启吟回过神来想说他的眼睛也挺好看的,不过换了一句。 “聿西的左眼和我的射魄相互吸引,你说怪不怪。” 聿西摇摇头无奈笑道:“和你不同的左眼还有七枚,而我是雷方家的最后一代,气运融汇一身恰好拥有了一枚。” 启吟听出来了,运气好便能得到,那岂不是说,和他一样天眷的念力师除开同阵营的聿西,还有六人? “这左眼起源的事咱们先行跳过,再不破开这个石球,你们就晓得什么是窒息而亡。”符夜拍拍两人肩膀,急忙提醒。 既然聿西点名要启吟使用射魄眼的念术,那么启吟无奈之下只能调度本源念力和灵魂之力,催动空荡荡没有红炎的左眼空间。 他抚着浑玉匣道:“既然念术没有名字,我自己取名不就行?”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零七章 月阴下行,魂魄飞升 符夜看着启吟,狡黠眸子里有些期待。 聿西则是坐不住的人,他以指作剑,覆着电芒连连刺击在石球的千垒壁上。 不多时,一个掌宽小洞在他的频繁攻击下出现,深达丈余。 他往里头窥视一番,确认外面还有数层的千垒壁,当下才放弃直接破除障壁的念头。 “说说,你想要怎么加剧灵魂飞解?” 聿西无力施为,只得发问。 启吟抬起抚摸匣身的手掌,屈指一点符夜,又指了指自己。 “可以用通觉阵,这是属于射魄和太阴的一个阵图,而且能够连通一切的木属性和伟大生机。” 两人闻言不解,什么是伟大生机? 启吟知道这只是胡诌出的话语,认不得真,但还是解释:“这个颂空明得到的阵图,可是万能的好东西。” 他顿了顿道;“创世时,天地第一个完整的生灵便是一只木兽,也就是一棵树。空明认为所有的生机都是木属性的延伸,所以与人无争的树木地位超然,是整个津庇卢都不能缺少的事物。” 符夜似懂非懂,问道:“所以这第一位生灵拥有了第一个神名,也就有了超然身份和力量,被你说是木承天德?” “就是这个道理。”启吟笑着点头。 “第一位生灵拥有的生机几近无穷,这些生机便是万物存在的倚仗。比如灵魂,失去了灵魂自身的生机,也就开始飞解。只有仙王之所以能成为拥有意识的幽灵,便是因为木属性带给他们的生机未曾断绝。” 这下聿西和符夜听明白了。 拥有木属性的事物和人,都拥有名为生机的一种特性,使之生命力远远强大于常人,甚至连灵魂都被其影响。 一些强大的木属性念力师甚至能够做到身死魂不灭,不需要经历飞解的过程。 “很多仙王统御的多种属性里,都有微薄的木属性用于保命,同时也是不同念力的纽带。”聿西猜测道。 启吟虽然不知道仙王会以什么形式统御多种属性,但那等存在强化自身的方式便是增加属性的种类,越强者拥有的属性便越多。 “我这个通觉阵,可以勾连亦可以交换。” 四种属性的星轨纹组成这个阵图,并且分割成启吟和符夜两部分,一人提供地属性和木属性,一人提供水属性和光属性。 通觉阵持续的时间很长,消耗的能量倒也不多,所以此时地灵不在,符夜借助药石也能维持阵图的运转。 如此便能看出,四种属性通过通觉阵能够相互交换念力,两两相加共享视觉,使得启吟和符夜无形间有着莫名的联系。 若是五觉完全勾连交换,他们就能再进一步达到感念通觉的境界,和感应星辰有异曲同工之妙。 启吟揶揄道:“若是将阵图完善,说不得符夜可以颂我的名头,借助我的力量施展念术,就和颂星术一样。” 聿西和符夜都深感不可思议,但由着启吟说下去。 “通觉阵拥有木属性的生机,也能够用于交换。只要我利用这个恐怖的能力,便可以吸取他人的生机,包括顶石阵里的冤魂。” 符夜摇头不解,手执捻动黄色裙裾自顾玩着,对她来说,启吟很多话都难以理解。 而聿西却有些惊骇,若是通觉阵真的能够做到这种效果,那么行将就木的强者们将会趋之若鹜,疯狂的求索此物。 “这也是长生的偏门办法。” 他心下叹道,无数阿修罗求之不得的长生法门,启吟竟然已经拥有了多种。 点将三十谱和通觉阵,一旦暴露出去将置启吟于死地。 好在他只是个青年,而不是衰弱的老头子,暂时不会对这种东西产生难以自抑的贪欲。 聿西不是会隐瞒心事的人,他直言此事让启吟小心些,万万不可暴露。 启吟领会得,欣然答应。 “这个阵图可以说是意外产生,且现在做不到吸取生机的程度。况且冤魂的生机和木兽的生机完全不同,贸然吸收只怕后患无穷。” 他挠挠头,八大属性的特点他虽然清楚,但想要善用却很艰难。 如果他是神兽通强者的话,可以尝试更多更难的阵图,到那时才能融会贯通、触类旁通。 “所以我的计划还是依靠颂神术,同时借助太阴和浑玉匣的力量。” 启吟说道,笑看着一动不动的匣子。 浑玉匣有灵,嗡鸣一声只有启吟听得到,似是不满。 不过启吟不担心这厮不借助力量给自己,因为这匣子是阳隐台的铁勾赐予,按照那个铁勾的灵性来判断,多半达到了第二灵甚至巅峰的第三灵,区区浑玉匣可无法忤逆它。 “长匣不世宝,珠玉深藏之。你借我几枚珠子,我把随阳波挑起来给你看看。” 启吟轻声道,像是与之悄声交流。 神器有灵,当下便从匣盖后吐出几枚珍珠,而后紧闭不再动弹。 聿西和符夜都是惊奇,看着这方神器这么好糊弄,心中瘙痒按捺不住,想摸却不敢。 “你们这是干嘛,碰到可会死人。”启吟连忙将浑玉匣捂在怀中,往后挪了几步。 不等聿西和符夜鄙夷嘲讽,他自顾自站在聿西电芒钻出的小洞前,默默施展念术。 他的左眼便是神引,白昼之间都能够接引太阴神力,让他很是惊疑不定。 可能因为感应太阴时,月芒只与射魄相勾连,使之成为千古无双的太阴之子,能够借此施展颂星术。 好似聿西的颂斗宿,启吟接引太阴实则是将太阴星力化作念力使用,也是颂星术的一类。 虽然他从未发觉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此时他抛却这些念头思绪,调度本源念力和一丁点灵魂力量催动眼中的玉勾通觉阵。 原本空洞的眼中空间已经填满念力和一丝丝灵魂气息,在空间中央那方虚幻的阵图上缓缓流转,随时可以施展颂太阴。 启吟心念一动,射魄眼徒然一颤,双勾形的通觉阵倏忽旋转如同惨白玉璧,与藏在丰沮玉门中的太阴形成冥冥联系。 顷刻,一道粗壮如渠的月芒由东方赶来,穿透神头谷、穿透车值剧,照射在巍然挺立的启吟身上。 月芒阴寒,却无切肤寒冷,只有丝丝凉意渗入启吟心中。 依靠月芒,他左眼中的苍白之色愈发明亮,只眨眼时间便超过照明石的幽光,让得聿西和符夜咧着嘴,愣愣看着这盏人形灯火。 “射魄果然是最神奇的一枚神眼,拥有的能力竟然如此复杂,从前可不曾听过太阴和神眼有关联。” 聿西目光灼灼,微眯双眼看着启吟眼中的异象。 而他的左眼也径自散出白色幽光,与射魄争明。 启吟恍若不觉,将无限月芒藏纳于射魄中,没有逸散丝毫。 然而眼中空间终究有限,启明月光终是无穷,在临近界限时,启吟赫然施展颂神术。 “君魄未沉渊,岁阴与川连。生人看死壁,魂梦隔钧天。” 恰在太和原音图唱响时,启吟捻碎掌中几枚珍珠,烙在浑玉匣上。 “月阴下行,魂魄飞升!” 他喝了一声,而浑玉匣上突兀出现引魂歌三字,又倏忽隐没。 此匣有定名的神奇能力,浑玉匣为这招临时起意的颂神术命名为引魂歌,便使其拥有了神名,威能更甚。 最重要的是神名就是神引,启吟作为命名者直接便能使用这招念术,往后不需要向浑玉匣借珍珠充当神引。 满满一匣子珍珠都是神引,这才是神器的恐怖之处。 叩门声的威力太过强大,兼有押弓引箭术,不得不向浑玉匣借力,所以每次都需要向匣子骗取九枚珍珠。 聿西拥有的神眼自然也看见匣上突兀出现大的字迹,有些艳羡。 他自言自语,“神器不愧是空明所创,神威无双。六匣之一的浑玉匣名声不显,没想到有这样的能力,占据天下颂神术为己用。只可惜我的万化池......” 启吟和浑玉匣同时散发出无穷的阴气,成为整片天地最为引人瞩目的存在。 神头谷略一震动,寄幽仙醒来。 它的意识深藏在神头谷的山体中,浑噩不分,但却被启吟唤醒,骤然进入警戒。 因为以启吟和浑玉匣为中心,九泉之下仅次于津庇卢的一方具象界中,阳隐台突然浮现。 城头上的神器穿浸在随阳波中,幻化成锥头巨蛇,缠绕住整座阳隐台。 它与启吟彼此感应,成为颂神术的两端。 娱神者和神灵。 神器穿纹丝不动,而随阳波冲天而起,突破具象界和津庇卢的界限。 聿西定力稍好也怔怔看着眼前异象,他们三人被淹没在随阳波里,五觉全失去。 但外界的人却看到,神头谷白日之间万鬼同行,漆黑如墨的随阳波倒涌而出,变作和神头谷一样宽的黑柱冲霄而起。 如同百万里黑帘挂在云间,分割开天山和神人峰。 随阳波中万鬼遇见大日阳气惧怕被绞杀纷纷逃入深幽阴暗的神头谷中,但这招颂神术的威能并非如此。 启吟吃惊感受着无限的阴气,有些悚然。 但通觉阵已然启动,交换念力的能力以启吟为中枢,将随阳波与月芒相互交换。 霎时间,月芒落地深入九幽后被照彻神器穿全身,其沐浴月光中将属于太阴的阴气尽皆吞噬,无形中增长了自身的威势。 随阳波冲上中座钧天,千回万转之后突破丰沮玉门,达到太阴之中。 而顶石阵中的冤魂被随阳波带上天际,一同消失在丰沮中。 启吟三人看着不攻自破的顶石阵都轻舒一口气,而分散在津庇卢的仙王或悲叹或狂喜。 “太阴直达地狱,三王终于出世了!”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零八章 敌踪成谜,鉴宝无路 神头谷挂着悬天黑帘,传为大陆奇谈。 谷中如临黑夜,惊动了所有生灵和鬼魅,车值剧也被黑暗掩盖住,强如云狐大仙都错愕许久。 “那两小子捅大篓子了。” 云狐两眼一抹黑,气得毛发竖起。 它不亲近阴气,处在随阳波里反遭暗属性念力蒙蔽五觉,几乎无法感应到周身任何事物,所视距离止于眼前。 “随阳波极难离开地狱,如今突破津庇卢后还冲进丰沮,恐怕直接打破了三台的桎梏,让得三王能够逃离地狱。” 玉饕餮身为大仙,修行超过万年,知道不少的秘辛。 “好不容易遇到成神法苏醒,竟然被三王赶上了,本仙真是晦气。” 它啐了一口,穿梭在黑暗中,奔上城头去寻找符坚几人。 翻腾的青云刚一扫开眼前的随阳波,便见一名黑衣蒙面人一掌打飞三人,又将翻身而起垂死挣扎的启留书与符坚踩在脚下,一柄尖刀递向二人胸腹。 云狐猛然一惊,当着它的面都敢逞凶,那还了得? 一大圈青云变作坠石,在大仙的心念指使下瞬间射向那名黑衣人面门。 不等黑衣人变招,云狐尖啸一声震碎千垒壁无数。 飞沙走石崩射向那黑衣人的方位,几乎覆盖了墙上大半空间,若是抵挡青云,必定被这招所伤。 凡人躯体带伤与一位大仙对阵,必死无疑。 此人直接舍弃刺杀向符坚的尖刀,变刺为抓,扣住二人衣襟。 黑衣人抓住二人反身就走,身法腾挪竟不输给聿西分毫。边逃边挡,云狐顾忌伤到符坚与启留书,不得不停下招式,使得尽数落空。 云狐性恶,岂能让宵小在自己眼皮底下劫走人,凌空一跃追下城去的同时,尾巴不忘卷起惊慌失措的林悠竹。 它身为兽族仙本就行动灵敏,更得御风之能,连踏几步便吊在黑衣人身后,穷追不舍。 黑衣人拎着被锁住念力的两个精壮汉子,行动本就不便。 但此人总是能在云狐大仙追近时提升速度,在黑暗深幽的随阳波里竟和玉饕餮隔着一定的距离,既不使得感知能力稍差的云狐追丢,又不至于被青云凝成的箭雨击中。 足足一个时辰,云狐终是恼了。 “此人什么来路?阿修罗的身法速度竟然连续提升了三十多次。” 它百思不解的同时恼怒异常,青云随着急促的呼吸越来越厚重,缭绕周身数十丈,身躯也越来越庞大。 直到此时,它的高度以达百丈,每踏一步都有千丈距离,在无数车值剧的城墙上飞度。 那黑衣人回首深深看一云狐大仙一眼,蒙面黑布下微动,似是挑嘴冷笑。 泼墨似的黑暗中,他身上幽蓝色念力光芒再度闪烁,身形一转从一座圆顶箭楼上跳到城下,足下如飞堪堪躲过云狐大仙巨爪的扑击。 “大仙修为?”云狐惊诧道。 这黑衣人念力一绽,直接便从阿修罗水准晋升到大仙层次,速度竟然比云狐大仙还要快。 云狐心下虽然猜测此人是风雷双属性的大仙,但鉴于他浑身的幽蓝光芒,不得不怀疑这是个同时拥有三大属性的强者。 同为风属性,人族大仙绝不可能在速度方面超越兽族仙,故而此人极有可能是风雷属性的强者。 云狐心里也犯嘀咕,统御三大属性的大仙要比它强上一丝,虽然有青云护体的它站在这里被这人攻击上半个时辰都丝毫不损,但要救人便难上加难了。 林悠竹急道:“大仙,在阴气里追击只怕会被引入险境,小心为妙。” 虽然她担心启留书和符坚的安危,但最紧要的是能救众人于水火之中的云狐,若是连云狐都深陷绝地,只怕一伙人都要覆灭。 玉饕餮自然晓得此理,所以才将身形变大,引动护身青云荡开黑暗的阻碍,以求扩大视野。 此时的他俯视着不远处的黑衣人,如同山峦俯视一枚山石,方圆千百丈的一切动静都在它青云的戒备中,绝无可能被敌人近身。 然而那人的身上突兀出现白色念力的狂风,速度竟然比玉饕餮还要快上数倍,投微身进随阳波的黑帘里。 玉饕餮片刻后追到此处,百丈之内却不见那人与符坚二人的踪影,只好寻个阴气波动最混乱的方位冲去,闷头撞碎不知多少千垒壁。 然而那人不知去向,趁着随阳波冲上丰沮未曾收势,持续不散的关头,藏身在迷宫一般的几千座车值剧中再无可能发现。 此时云狐奔跑了许久,也不知道越过多少车值剧。 每次翻越城墙都不得不撞碎城上抛射箭柱的弩床,速度也时常被迂回盘桓的一圈圈城墙影响,又是大半天时间才发现前面传来人声。 它尖啸一声所有青云横推向前,排开无数漆黑阴气和死气沉沉的城墙。 没有了顶石阵,千垒壁的防御也大降。 它与长尾上勾着的林悠竹定睛看去,便发现对面城头驰马道上有个深幽大坑,身穿黑袍肩批黄龙披皇的廉君立在其中,正催动念力往下里挖洞。 云狐大喝一声住手,不料此人目不斜视手下也不曾停顿,径自刨坑挖土。 巨大如城的云狐双蹄攀过身下城墙,捧起地上一方雉堞破碎的城楼往廉君的方位猛然砸下,这才惊动此獠。 廉君身上狂风骤起,舍下手上功夫,直接从那个大坑中跃起。 适才阴暗昏黑,强如云狐往坑中匆匆扫视也忽略了诸多事物。 待得廉君飞身而退他才连忙扔下手中巨石,因为它看得清清楚楚,廉君脚下洞穴中藏着一枚破碎的石球,正是囚禁聿西和启吟等人的那一个。 而廉君似乎是闯入其中却赶巧遇见聿西和启吟打通其他道路逃进深处,只抓住了实力不济的符夜。 玉饕餮投鼠忌器,担心将聿西的同伴砸死,只能停下攻势,不敢以蛮力阻止廉君。 它放下林悠竹纵身一跃正要追击,却见城池震动阴气鼓荡,八方似有来敌。 “什么东西,在这紧要关头出现。” 云狐羞恼至极,堂堂大仙对付阿修罗却屡次失手,在眼皮底下被劫走了三个同行伙伴,威名扫地。 “那谁,先去把聿西他们找出来,本仙要撕碎这些不开眼的混账。” 它低吼连连,长尾再度卷起林悠竹,将之送入石球内,便环视四周,警惕连连。 林悠竹惊魂未定,但也知道兹事重大,不敢在这关键时刻露出一丝怯弱和优柔,径自横起娇容,跳进仅容少年穿梭的狭窄洞穴中。 “小吟儿、聿兄弟......”她一边挪动身形一边喊道。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回音重重,不见半个踪影。 就在这时,光芒突显掩盖的视线。 洞穴中传来启吟和聿西的声响,不消片刻,两人便带着林悠竹一同离开狭窄的城墙洞穴,翻上残破不堪的女墙。 “大仙,符夜人呢?怎么不见我爹和符坚叔?”启吟大声喊道,焦急抓着聿西腰带,三人飞身来到大仙身侧。 云狐大眼一瞪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瓮声应了句。 “被周围这些敌人捉走了,我来不及救回他们。” 聿西奇道:“这车值剧理应还在寄幽仙的体内,怎会出现能够与大仙对敌的存在?” “那人直接从阿修罗的速度提升到大仙水准,风属性的身法竟然比本仙还要高超,捉走那两汉子后便不知去向了。” 聿西和启吟闻言都是惊慌,望向林悠竹。 林悠竹微微一颔首,而他们两人都是无奈。 遇见不太对劲的廉君,他们尚且只能匆匆逃走,符夜无法及时逃入洞穴中,便被抓走。 启吟懊恼非常,“原本失踪的国君突然冒出了一个廉君,并且对我们下狠手,我们无从反抗。那神秘大仙不知是什么存在,竟然不被寄幽仙排挤,恐怕藏在此间的强者不止我们与这几人。” “不说这些了,怎么你的颂神术到现在都没有解除?”聿西问道。 “本来我的唱词只是让太阴念力与随阳波交换一部分,顺便带走顶石阵里的冤魂。但现在太阴注入地狱的念力已经穷尽,随阳波却源源不断留在此地,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此言一出云狐大仙和聿西心中都是咯噔一下,自然猜测得到是什么缘故。 “只怕是借你神力的存在借此机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另有所图。”云狐道。 然而启吟心底信任屡次帮助自己的神器铁勾,所有有此怀疑但却被他否定。 “能够控制随阳波的存在不知阳隐台上的铁勾,应该是其他存在趁机破开两界障壁。” 他心中揣测,却不敢确定。 三台里能够调度如此多的阴气的存在,除了神器和三王外,再无他人。 “你们两个问太多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云狐骂骂咧咧,扬扬狭长头颅指向眼前方向。 在启吟左眼中,阴气和空气一样透明,不存在任何阻碍。 便看见层层叠叠的城墙竟然崩碎,从中钻出寒光森森的硕大无朋的战车。 铁铸战车轮下火云滚滚,破开城墙后直冲众人所在。 “天冲车!”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零九章 铁车如兽,箭发如雨 千年寒铁铸成的天冲车四颗飞轮滚着火云,带着一长串黑烟从垛口下的雉堞中冲撞出来。 那方雉堞城墙下藏有暗道,数千座车值剧中隐藏着的天冲车一股脑汇聚在此处,围剿众人。 天冲车横阔三丈,高却有五丈,前头狭长无比如同斧钺,后尾是一节不断蠕动的钢鞭,足有十数丈长短。 整辆天冲车就像是猛然前推的一只竖直钺刃,刃下还镶有一个饕餮兽首,狰狞瞪视前方。 启吟冷眼瞧着从城头上冲出又倏忽摔落的天冲车,见它们抛出一道完美弧线围杀向众人,竟然有些发愣。 这些铁车宛如长着铁钺巨角的饕餮,百万斤重量加上飞轮上阵法的推力,足以媲美寻常神兽通强者的全力一击。 而且铁车庞大,就好比大范围的念术,不知疼痛不怕箭矢刀枪的数千辆巨车同时出动,震慑力甚至超越了阿修罗强者。 强者尚且是血肉之躯,总会有杀寒了自己肝胆杀钝了刀的时候,碍于强者的颜面和专性摆谱,区区军阵他们还不屑于冲杀。 但这天冲车却不同,冰冷钺刃下碾碎多少亡魂都不足为奇,一击碎城的寒铁巨兽最为人族胆寒。 此时,数千辆天冲车如同山崩,从四面八方抛射下来,呼呼风啸声与飞轮轰鸣声抢在车前,封禁了启吟等人的所有退路。 奔雷铺天,动辄山开。 这山崩之势无人不惊,除开云狐,其他人等都是阵脚大乱。 “成千上万辆饕餮天冲车,而且比一般的天冲车还要巨大。” 启吟惊呼一声,他人看不见漆黑随阳波里的恐怖阵容,而他一眼看清却束手无策。 云狐低嘶一声,硕大身形一扭用巨尾将启吟三人揽到胸前,匍着白玉长躯硬抗这些撞击。 无时不刻拱卫守护着它的那些念力青云骤然缩回大仙体表,附在皮毛上将之镶成青色巨狐,粼粼青光如批甲胄。 天冲车来得突兀,它身躯庞大无法从万车间隙中逃脱,只能以巍然不动之势承接无穷撞击。 聿西被云狐大仙双爪拢住护在胸前,几乎不承受任何攻势。 而启吟扑在林悠竹头上,将她往聿西的方位推去,霎时间便受到波及。 这一击势比成千上万名神兽通强者悍然出手,饕餮巨口和车头斧钺同时撞击在云狐身上,真如太山崩塌,直接便将四面城墙所围的这方广大土地坠下数丈,轰击出一方万丈巨坑。 烟尘滚滚雷鼓千通,这一座车值剧下陷数丈而千垒壁和箭楼望楼尽皆皲裂粉碎,扬扬洒下不知多少石砾断瓦。 甫一撞击,响彻在启吟耳边的却不是崩山之声,而是金鸣玉碎。 寒铁兽首和青云狐甲都如金石向击,叮叮无数次像是箭矢射在铁板上,过一瞬竟又像铁锤轰击在钟吕上,嗡鸣声爆碎声齐动,不绝于耳。 启吟忽然想起一句词,雷轰万鼓勒潮回,无复亭前雪作堆。 金铁之鸣如潮不止,但三人一狐却无闲情想象泼落的尺丈大雪,唯有震惊和恼怒。 因为这百万斤重的数千粒巨雪,正铺在云狐大仙身上,如同黑山镇压。 它巨口中溅出一大团青色雾气,如同洒血长空,气息徒然一顿,有些颓靡。 但过后却是无尽怒意。 大仙被引到此处,显然中了几人奸计了,怎能不羞恼万分。 养尊万载何曾被人这样捉弄过? 于是数尺长的青须白发徒然化作鳞甲,浑然一体只有无数皲裂纹,好似青色大地干涸。 在它身上显现的这些鳞甲却有坚不可摧的威势,远不是千垒壁和寒铁可比。 它四足蹬动从数千天冲车的压迫中站起,左冲右突荡开压在身上的铁山。 饶是如此,黑色铁山中的青色孤影依旧单薄,一声声撞击中只撬出一丝缝隙。 怒火化作一道尖啸,青色念力从血盆大口中迸射出来,化作一只虚幻狐影,直接便磨灭了它面前的寒铁巨车。 数十架巨车突然消失,裸露出一方巨大缺漏便被云狐趁机逃脱。 它双爪握着聿西三人,人立而起,站在远离那座黑山的另一座车值剧上,才将心上绷紧的弦拨回。 大仙放下三人,警视四方。 “若我不是分身,哪会惧怕这些破铜烂铁?” 聿西拍拍它的大爪子,宽慰道:“身形数十丈的大仙,哪里撑得住数千辆天冲车的撞击。同是血肉之躯,我们人族大仙怕是只能做轮下亡魂。” 云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启吟打量着堆在一起比城头还高的黑色铁山,犹自心惊胆战。 “这么多寒铁,真是好大的手笔。寻常一辆玄铁天冲车就能攻陷一座城池,眼前这些,攻打北陆的巨城都足够了。” 聿西闻言也是点头赞同。 神兽通强者全力一击的威力几乎与之持平,但几千名神兽通却无法做到让云狐大仙这样狼狈。 那无穷重量如同无尽的攻势,堆叠在大仙背上可不容易挣脱。 而且几千名神兽通一同近身持械攻击青云鳞甲护身的云狐大仙,只怕反震之力便能轰杀无数,余下的就不会是狰狞的兽首巨车,而是满地血肉烂泥。 “南陆确实没人有这样的大手笔,但统御大半座神头谷的寄幽仙却能聚集资源,堆出这样恐怖的阵势。” 聿西摇摇头,铸造这些多能够自动冲锋陷阵的天冲车,可不是金钱能够做到的。 一架车便等同于一个不会受伤不会力竭,更不会畏惧死亡的神兽通强者,金钱可交换不到。 “你们两个还有闲心讨论是谁驱使这些天冲车,没看到它们又来了吗。”林悠竹瞪了他们一眼,有些心惊地通着金铁交鸣,黑烟呼啸的怪声。 随阳波依旧未散,除了启吟,其他人的五觉都受到极大的阻碍,若是敌人擅长潜伏偷袭,只怕会损失惨重。 启吟凝神屏气,催动射魄左眼向残垣败瓦中看去,便见那些垒砌成一团的硕大巨车飞轮急转,好似蠕动爬行的怪物。 伴着飞轮火云的爆炸声,饕餮巨口中不断喷吐黑烟和火光,铁铸的两眼冷冷对着众人。 启吟隔着随阳波不寒而栗,总觉得这些天冲车不像传闻中的那样由阵法催动,仿佛活物一般。 “大仙,冲!”他喊了一声。 云狐瞪了他一眼,不言不语挡在城头前。 “这些饕餮巨车遇见了玉饕餮,可没我们掺和的份。”聿西竟然还笑得出来,不知何时取出折扇,悠悠摆着。 启吟面色一直镇静不变,但内心却有焦虑无从言说。 启留书和符坚符夜被人掳走,安危难测,他此时面临无数天冲车却也无奈。 “聿西,符夜被抓走,他们一定会离开此处去寻找宝器,我们必须寻找敌人踪迹,尽快离开这里。”他抚着眉头,冷不丁说道。 聿西知道轻重,当下把折扇别在身后。 “你刚才也看到了,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座车值剧,没有云狐大仙我们几乎被困死在此地。可惜它只是画法所成的分身,待到点山瓷中的念力消耗殆尽,我们的处境就更危难了。” 启吟听闻此言亦是郁闷难解,但主意早已藏在心头。 “先解决这些天冲车吧,不然大仙的念力阵要被消耗光咯。”他深吸一口气,直接便掏出浑玉匣。 浑玉匣此时处在随阳波中快活无比,竟连匣盖都盖不拢。 能够然寒铁巨车停下的办法,只有将其破坏,或是毁伤其中驱使战车的机关阵图,启吟只有浑玉匣可以一试。 现在唯一一点对他们有利的便是,随阳波是浑玉匣的主场,虽然背后有更强大的存在不断驱使随阳波冲击丰沮玉门,但浑玉匣想要操控一小部分,却也简单。 “聿西,我娘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你们不要离大仙太远。我这就去助它一臂之力。” 启吟掂了掂漆黑长匣,轻呼一声“走着”,便翻身一跃踩在匣上。 无尽阴气在津庇卢上,横跨百万里距离,难以维持阴气河的形态,只能像游离在空气中的念力那样,只不过排开了其他念力。 然而浑玉匣处在随阳波中,驱使无数阴气凝聚在其下,好似小舟浮于黑海。 启吟偷看聿西的林悠竹吃惊的目光,得意一笑。 他心念一动,向前虚指。黑匣无奈只能载着他向前驶去,宛如破浪小舟。 “生人看死壁,魂梦隔钧天。” 启吟骤然施展引魂歌,一唱便施展了出来,调度周围庞大驳杂的阴气和再度出现的月芒,使之汇聚于双手。 下一刻,他虚握无形弓,虚拨无形弦,凌空押弓引箭,意气竟是无双。 月芒和阴气汇聚于射魄中,使得他拥有的念力总量远超神兽通强者。 聿西见此禁不住感叹,颂神术达到这等通神彻鬼的境界,连鬼怪都为之驱使,学不学残酷的十步登天法,已经无所谓了。 不过启吟也知道,颂神术加持下的他。能够引动的力量只限于念力的粗糙运用,强大的念术还是需要特定的等级才能施展。 正常情况下,星门境绝不可能使出二级以上的念术。 “叩门声也是颂神术,不能同时使用,只能凝聚阴气作箭了。” 便见双手之间气息可怖的无形弓弦上,汇聚了一团团漆黑阴气,而后以气体的形式射出,所向披靡。 这一箭威力不输给四通境才能施展出来的二级念术,几乎便是随风而至,刺在一架天冲车的火焰飞轮上。 寒光大放的寒铁是超越凡铁、玄铁的贵重材料,打造成宝器后极易吸附念力,无论是催动里头的阵图还是吸收削弱敌人的念术攻击,都不输专攻此项的灵品上等宝器。 在这种特性下,聿西的雷电念力反而不能无往不利,而单纯的阴气却能够融入天冲车吸纳天地念力的阵图中,被它当做无主的纯粹念力。 启吟知道这种自动冲杀的阵图所消耗的念力绝不是任何药石能够提供的,只有可能是另外藏有吸纳念力的阵图。 押弓引箭术是颂神术后领悟的技法,等同于念术,但它的特点正是其形成的无形箭不是启吟的念力形成,此时他乘着浑玉匣,调度的阴气便被误判为无主念力。 强大的念力师能够催动天地念力,但天地念力驳杂,盲目驱使下能够达到这一箭的威力的却少之又少。 阴气箭刺击在飞轮上,直接便深入其中的阵图,造成了一丝破坏。 天冲车极为难缠,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但听命于浑玉匣的阴气无穷无尽,形成了随阳波。 启吟嘴角一勾,刹那便击发百十箭。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章 诡计连篇,宝图三分 启吟掂手数十次,连珠阴气箭骤发,每一击都刺在天冲车的火云飞轮之上。 一枚阴气箭矢禁受寒铁的削弱之后,仅有几成力量落在飞轮内刻的阵纹,微薄之力对眼前数千辆天冲车的威胁仍是不足。 好在这数十箭终究发挥了小国,那中箭的飞轮不再转动,火云与黑烟也消停,一时间无法推动百万斤巨力的车身。 启吟虽然漂浮在空中,但战车极多又有钢鞭长尾,呼啸而至的一节节长鞭突袭向他,险之又险。 好在云狐大仙横冲直撞,使得绝大多数后撤蓄力的天冲车无法对启吟下手。 弓弦急弹之下,越来越多的战车无法动弹,只能停在原地甩动长尾,离得近的还能时不时从兽口中喷出火焰念力柱,冲击天上的启吟。 能够飞天的念力师可不比无法移动的城池,笨重天冲车对聿西和此时的启吟几乎构不成威胁。 所以启吟左右腾挪上下翻飞,屡屡摧毁损坏战车中的阵图之后,还能稍微歇息下手臂。 白鹄叼弓的阵图极并不复杂,却是极为少见的增强肉身力量和念力爆发的阵术,乃是前世独创。 这道初级念术级别的招式若是配上加持于箭矢的高级念术,威力便可倍增。 但这时的启吟也只能凭借蠢笨的天冲车材质特性,借力为之,盏茶时间才使得几辆战车失去动力。 “大仙念力支撑不住了,燃眉之急依旧解不了,咱们要不逃吧?” 聿西突然喊道,林悠竹身着甲胄趴在他背上,使得他凌空飞行很是艰难。 “伯母,您可比启吟和符夜加起来还有重得多啊。” 他半弯着腰额头冒着冷汗,小心翼翼说道。 “天冲车分一些追过来了,凭我可打不穿这些万钧寒铁,还是先走为妙。” 林悠竹闻言羞赧,勉强摘下头盔收入收录阵里。 启吟和云狐虽然处在雷霆不断爆炸声声的围堵中,但也听到了聿西的喊话,心中都是一沉。 当下最要紧的不是云狐大仙无法牵制战胜这数不尽的天冲车,而是它一介分身想要打烂这些寒铁疙瘩,消耗的念力不足以支撑它的形体。 施展这样的画法不亚于仙级念术,最主要的还是大仙本就有一个分身藏在点山瓷中,召唤其出来损耗的念力庞大无匹,单靠聿西和启吟的颂神术,远远不够。 “如今有数位阿修罗在旁窥探,若是云狐真的被迫收回了分身,我们的境遇恐怕比现在艰难百倍。” 启吟也点头喊道,一边弹动无形弓弦。 “那几个国君和明都人虽说立誓不害我等,但知晓云狐大仙消失后,只怕暗中略施小计便能让我们万劫不复。符夜几人不在立誓范围之内,用以要挟,我们非被扒层皮不可。” 聿西等人也知晓个中要义,想要帮助众人尽快脱身。 但天冲车在后,千垒壁在前,仅凭四足狂奔的云狐,众人一时半会还真难以突围。 启吟皱眉沉吟,不忘射箭,“虽然很担心符夜,但她有蓝鱼灯鉴宝的讯息,暂时不会有危险。反而是老爹和符坚老叔,我实在想不清楚那个神秘大仙为什么抓走他们?” 他所问亦是所有人担忧的地方。 用他们来要挟启吟,最佳的时机便是现在。 他们深陷天冲车和车值剧的泥潭中,此时不出手,启吟等人只能判断掌控车值剧和带走启留书与符坚的人是两拨人。 聿西在启吟问出这一句是便如此推测,心中反而安定。 车值剧里除了天冲车外,应该不存在其他的宝物,众人没理由留在此处。而一样受到车值剧敌视的另外一拨人,则是带领众人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 “迷宫一般的车值剧应该就是藏在寄幽仙体内的一座具象界,如此不知边际,单靠云狐大仙冲出重围,只怕凶多吉少。” 林悠竹也不傻,适时说道。 “伯母无须挂怀,办法自然有的。”聿西一指启吟低声道,急退向上空。 “只要我们离远一点静观其变,指路的人就会出来了。” 他神秘一笑,不等林悠竹听明白便闪向天边,飞在云端不惧怕天冲车和车值剧的攻击。 即便如此高远,依旧望不到这方世界的边际,聿西推测唯一的出口应该和那突兀消失的甬道一样,是寄幽仙身上的洞窟,或者赤土经脉。 霎时间失去了这个凌空飞行又神速超凡的麻烦,天冲车果不其然开始变幻攻势。 分出九成冲撞在云狐大仙周身,与之僵持。 每一刻都不得不付出十数架战车的代价,让最外围的一些天冲车远远后撤,隔开启吟和云狐。 飞在空中的启吟本不忌惮蠢笨迟钝的天冲车,但他为了尽量造成天冲车的破坏,主动送上前去,数丈大小的黑色铁兽狰狞张着大嘴,层层包围之下渺小的少年身影若非鸟瞰,自是无从发现天冲车阵势的变化。 云狐瞟来一眼,“莫不是有诈?” 它知道聿西和启吟虽然没他奸诈,但却也精明,区区星门境舍身进入战车丛中分担的压力微乎其微,没有几天时间绝对无法抵挡这些坚硬的铁兽。 真正的天冲车暗藏的机关极多,往往攻破城池后还能杀入敌阵军营,强如神兽通也只能狼狈逃窜,葬送属下性命。 此时那些对付人的机关攻势迟迟不出,云狐大仙自然生疑。 它的青云全部化作鳞甲附在身上,才能免去防御手段硬抗天冲车的撞击,以求更快解决天冲车。 思及此处,大仙吐出青云一线,化作一只普通提醒的青色狐狸,绕过无数车辙碾压躲过无数长尾刺击,窜上了启吟肩头。 “多谢大仙。”启吟笑道。 然而就在这是,所有天冲车猛然爆发凌厉攻势。 兽首上端的狭长斧钺本来被两边车舆紧紧扣住,但此时锁扣脱落,斧刃倏忽前弹划出一道寒光,堪堪架在饕餮兽口的前面。 倒弹出来的这端是钺背,像是尖锥模样的铁刺。 狭长扁平,双面都是利刃横于兽首之上,以尖角的模样刺向云狐。 更为古怪的是,战车飞轮急转竟然喷出一大股火焰将之推上半空,带着滚滚赤云,剑指青霄。 巨兽推着漆黑寒铁的双刃尖角,骤一露锋便是惊险万分。 斧刃倒下露出的这尖锥由下方刺击向云狐的青云鳞甲,便将硕大无朋的大仙轰至空中。 啸声震耳欲聋,云狐大仙霎时间便怒不可遏。 只见粼粼青光加身的巨大狐狸抛飞出去,腹部和两肋的毛发都被崩碎不好,溅出青色血气,让它吃疼不已。 血红抹上双眼,云狐大仙的体积瞬间膨胀百倍,比一座车值剧还要高大。 徒增无穷重量使之急速坠下,轰击在那些天冲车上,压塌无数,剑刃蹦飞。 下一刻,大仙长尾密布阵纹,高高扬起。 启吟侧眼一瞥便知道这是四土星轨纹,心道不好急忙甩脱脚下那些未曾展露锋芒的天冲车,飞身直上青天。 未等他脱离险境,一阵狂风夹杂巨石卷来,推着他撞向远处的另一座车值剧。 云狐的长尾宛如长龙,又如巨塔倒下,挟万风千云自天上落在天冲车阵中,好似太山骤崩、南海下陷。 这股巨力下寒铁铸成的天冲车被碾为铁泥,斧钺尖角节节俱碎,再无响动。 反倒是巨尾坠地引起的狂风兀自呼啸不止,百十丈横阔的风刃割向四方,伴着大地崩塌的巨响,百里可闻。 启吟被狂风卷走,抛飞在随阳波中目眩神摇,大喊救命。 “咦?”他摸摸身上和怀中抱紧的黑匣,竟然发现毫发无损。 待得坠地之后他才知道,是肩上的小小云狐撑开青云气罩,将之包裹在其中。 不然的话启吟即使不被风刃分尸,也要被碎石击毙。 他惊魂初定正要向气罩外发狂的云狐大仙道谢,却见一杆长矛趁着青云气罩被削弱到极致的这一时刻,带着金铁鸣声送到启吟身前。 长矛一抖却不刺在他胸膛上,反而是作崩势下压,轰在启吟肩头将之拍在地上。 启吟痛呼一声嗓子直冒青烟,此时心中还在想着自己可能吐出心头热血了。 “得手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气罩后传来,而后便见长矛急抖几下撕开气罩,那人探手将启吟拖了出去。 启吟闻声便知道是萧铜老贼人又来凑热闹,也知道自己难逃辣手,只能用另一只手抱紧黑匣,将之收入收录阵里。 如此一来,即便被萧铜带走,浑玉匣在身便有回天之机。 他倏忽疼晕过去,但一身漆黑甲胄加身的萧铜并不放心,覆上手掌以冰霜锁住启吟全身,特意将他的嘴封堵起来。 得手之后他一言不发,急退逃回那辆潜藏在附近的天冲车中。 原来天冲车里还有空间,处于斧钺与长尾衔接处,足以容纳两三人。 云狐正在暴怒中,狂风消逝随阳波却还在,凭借破碎的小青狐自是无法即刻赶到。 待得摩天巨兽四蹄踏回此处时,满地的天冲车也不知藏到何处,只留下地上几十眼错综复杂的洞窟。 而那些未被大仙摧毁的天冲车也径自退去,雷鸣声瞬间深入地下,再无踪迹。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千回万转,声萦不断 车值剧人去楼空,渐渐也没人关注此处。 启吟被萧铜捉住后,两人藏在天冲车中,飞驰数天才离开这些黑暗阴森的巨城。 “萧叔叔,你抓了我该不会还是为了睡海天珠吧?” 狭窄空间中,萧铜用念术化形做了一副镣铐锁住了启吟,而后其收录阵也被念力封住。 此时处在寒铁战车中,萧铜倒也不怕启吟插翅逃走,便收回了束缚他行动的那些冰霜,好歹让他瘦小的身子骨不用时时遭受念力的侵袭。 “你这么个星门境,可比我们这等神兽通烫手多了。现在的你何止值一枚睡海天珠?” 萧铜冷笑一声,目光阴翳。 启吟听他话中没有否认,便知道还有机会与颜可之相会。 虽说萧铜现在这副面目和初次相会时实在不同,但启吟不以为意。 有机缘逆天改命,大多数人都会六亲不认。 “你说的也是,一枚睡海天珠不至于使得寄幽仙这么看重我,它让你蛰伏这么久,所图甚大啊。” 启吟笑着说:“我听云狐大仙说,寄幽仙是个又老又臭的破石头,没想到它老人家也挺势利世俗。我进峡谷不过是顺路寻找一件神器,竟然也引得动大仙动用阴谋。” 萧铜闻言也笑:“要不怎么说你聪明呢?” 他顿了顿道:“倒不怕告诉你,睡海天珠我要,神器我也要。而且成神法我也想插手。” 他知道堂堂寄幽大仙不会为了一件神器而煞费苦心,也知道毕法炎那等人物逼迫启吟所谋极大,潜藏许久他也得知了不少秘密。 启吟等人在甬道中的一举一动都在大仙的监视下,而他萧铜作为走狗,也隔墙听去了。 启吟一窒,讪笑道:“原来还有天经仙参与,我本以为那条老鱼不屑于出手,或是......不敢出手。” “问也白问,我可没工夫和你多说。虽然你知道的确实比我多,但我现在是寄幽仙的手下,你搬出谁也找不着我头上。” 萧铜冷哼,闭目养神不再理睬启吟。 启吟瞟了他几眼,发现这厮好似真的休憩入眠,张了几次嘴终究还是闭嘴。 他心道,“寄幽仙能够收纳萧铜为手下,应该是通过睡海图。那么这厮已经知道了毕法炎说过的话,猜测到我的身份。” 启吟沉着脸开始理清思绪,好为脱身做准备。 既然如此,他几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成神法与自己有关。 “可与我关联最深的是太阴启,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才能与成神法有勾连?” 强如仙王之上的西天神,也未曾听过其与成神法有关,太阴启理当是一位天灵,即便比文曲星君那样的强者更要尊贵强大,也难以媲美西天神才对。 他思及此处,反而陷入无奈。 本来他是和红炎无处可去才选择最近的羽衣部落,以求增长见识。 鱼渊楼的蓝鱼灯,白龙井的坐市,确实有些不凡,厮混在小县城的启吟着实乐呵了一把。 但他想要进入神头谷,却是因为传说中的石相地灵变化的宝物能够使之修行十步登天功法,从未想过会掺和进阿修罗和神器里。 他唤了一声萧铜,“萧叔叔,你寥寥数语惊醒梦中人,着实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远大于阿修罗啊。” 萧铜双眼翕张,冷视启吟。 他追寻睡海天珠的最大目的便是成为阿修罗,但启吟语中极为不屑,让他震怒。 “卖弄口舌可救不了你,还是想想怎么从我的手上脱身吧。” 等萧铜说完,启吟便听闻天冲车的轰鸣停息,想来是达到目的地,或是离开寄幽仙的领域了。 战车机关一动,钢鞭长尾与斧钺骤然分离,露出其间的小室。 二人抬头看天,这才知道随阳波造成的黑帘已经消散,此时已是大日高悬。 启吟双手与双脚上锁着的镣铐并不短,足够他自由活动。 多半是萧铜思及山谷中巉岩叠嶂难以攀爬,不想带着一个拖油瓶。 他跟在萧铜身后,也径自从天冲车中爬出,有些恋恋不舍地望着这只硕大的铁兽。 “好东西啊,比一众甲胄好用多了,可惜太大个,收录阵装不下。” 萧铜被他一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再好也不是你能用得到的。” 他说罢一挥手,这架天冲车便驾着黑烟远逝。 “诶诶,我还没说完呢。送我一辆的话,指不定我就投靠你们了。”启吟捧着笑脸,慢慢跟在萧铜身后。 “这倒是不必了,找到那三样东西之后,你的日子也到头了。” 启吟闻言依旧笑笑,打量着这处荒野密林,心中却在猜测还有多久聿西能够跟上来。 不消几步,两人便走出密林穿过一道深涧,眼前豁然开朗。 启吟环顾四周怔怔出神,好笑道:“兜兜转转回到原处,寄幽仙可真会玩。” 他站在一方巨坑跟前,摇头叹息。 原来这里便是神头谷口,暴雨已经过去数天,泥泞不再而巨坑依旧,深不见底。 他也没想到在羽衣部落和神头谷消磨了许久,最后竟然寸步未行,反倒把小伙伴和老爹老娘给弄丢了。 “具象界果然神秘,以前我倒是听说过须弥纳芥子,应该就是这个理。像车值剧那样能够生存活人的具象界可不多见,能活着出来已经是幸事。” 启吟猜想众人在下深坑的过程中,在不知觉的情况下已经进入了具象界,也就是躺着死人的那个飞解之地。 而后经过寄幽仙的血肉经脉,到达了另外一处具象界,其中藏着无数车值剧。 萧铜笑道:“大仙真是恐怖,我等蝼蚁不能与之比肩。光是达到两百年寿命,我已是算计不断。” 启吟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说道:“抢到睡海天珠,然后成为阿修罗,你可就成为大仙的得力手下,福缘无尽。”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大仙也没办法给你长生,不消两百年,你和我都是一捧黄土,谁也不比谁好过。” 萧铜哼声,不置可否。 启吟乐呵呵道:“眼下却有难得的机会,可以让我俩都成为大仙。” 萧铜稳重前行的步子徒然一抖,颤了几颤又收回来,站定看着启吟,满面狐疑。 “说说。” 他皱眉,盯着启吟反复大量,却没法从他笑嘻嘻的脸上看出什么。 “就藏在我的匣子里,你松开我收录阵的封禁,我拿出来给你瞧瞧。”启吟谄媚道。 萧铜闻言闭眼摇头,转身继续前行,催促启吟绕过巨坑深入神头谷。 若是在寄幽仙体内,二人赶路会省事很多,但却难以追踪在神头谷中胡乱寻找的其他人,包括不知何时进入这里的颜可之。 启吟走过巨坑才想起,切墨君的尸首不见了。 不过山间野兽密布,或许有哪只运气好的野兽路过谷口把这位惨死的阿修罗叼走。 “怎么才能找到你要的东西?我鉴宝所得的路线,可还有十万里才有尽头。照两条腿这么走,十年后差不多就到了。” 萧铜领在前面,不管不顾。 二人在日头下行走数个时辰,眼前的地形逐渐复杂起来,到处都是土丘沟壑,飞涧断崖,时不时几座小山都够两人爬上大半日。 直到此时,萧铜才再次开口。 “在寄幽大仙的身上走过,怎会不留下足迹?”他钻进一个开在眼前山壁上的洞窟,牵出一只黑色兽类。 这只老老实实跟在萧铜身后的异兽比一般的马兽还有大上一圈,却形似野狗。 背上鬃毛丛丛,眼神温顺。 “这只黑山鬃归附在大仙麾下,循迹找人的功夫相当不赖。你随我乘着它便能找着颜老贼。” 萧铜矫健,猛然翻身上狗,又扬扬下巴示意启吟上来。 启吟苦于没有疾行身法不想赶路,只好听之任之,便被萧铜拉上黑山鬃宽大的后背。 这只奇特的犬兽四蹄宛如踩着飞轮,速度比天冲车也丝毫不逊色,而且无声无息,跟踪追寻尤为方便。 启吟百无聊赖扯着狗尾巴毛,引得这厮低吼连连,却不敢忤逆背上两人丝毫。 他背靠在萧铜身上,笑问道:“萧叔叔,萧萱去哪了,您总不放心让她流落神头谷中吧?” 萧铜不语,启吟等了许久不见回应,心里咯噔一下。 但限于此言便谈不下去了,他只能转换话题。 “若我记得没错,前面应该是强大兽族聚集的一处低洼山谷。神头谷宽几百里,您专捡这条路走,极为不智。”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身后萧铜取出两杆长矛,不由得也警戒起来。 其实一路上他一直琢磨着,能不能用白鹄叼弓扣住萧铜脖颈,生撕了这个贼人。 但萧铜不忘将甲胄头盔也穿戴上,启吟迟迟找不到机会。 虽然二人好似彼此信赖背靠着对方,却一人念力凝聚一直散发着细微寒气,一人把玩着狗尾巴时三指叼住揉在一起的那一撮狗毛,随时准备弹射出去。 他的押弓引箭术很是隐蔽,因为所需阵纹早被他藏在手腕的收录阵上,看不出彼此。 收录阵形式多样,每人只能开启两方,依靠个人的属性和阵图品质,阵纹不尽相同,稍微改变过后,萧铜无心之下也无从发现。 人人以为他那一手扯动无形弓弩的念术是颂神术,却不知道这连低级念术都不是,即便念力无存,启吟也能轻易弹射弹丸,将凡人击杀。 二人神情不变而正襟危坐,都在戒备着对方。 没有交过手,对彼此战斗手段的理解都不深,强如萧铜也不敢低估这个善于搅动无端风云的启吟。 就在这时,一阵歌声传来,两人都是大惊,唯恐是颂神术。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彤云碧雨,姹女如林 漠漠山谷中流水潺潺,细碎点滴声间杂有女儿娇笑与曼妙清歌,凡人听此远世天籁,动辄沉醉。 启吟和萧铜却都惊慌,第一时间调动念力封锁听觉。 启吟念力微薄,便放弃与萧铜对峙,捂住双耳不听谷中歌声。 剪取美人语,临风鸾雀声。 这声音忽一听取,启吟便能想象到一群豆蔻少女水中嬉戏,如鸾鸟孔雀自顾于溪水上,在笑自己玉容朱颜。 “这歌倒真不错,萧叔叔怎能不好好听听?”启吟捂着耳朵,揶揄道。 萧铜冷哼一声,径自从黑山鬃背上翻身而下,牵着一丛鬃毛缓缓前行。 他冷厉眸子环顾四周,不动声色,但冰蓝色的念力已经浮现于两臂,长矛随时成斩杀来犯之敌。 “要我说还是在寄幽仙领域里穿行来得安稳,至少您是它的属下,来去都是知根知底。” 启吟见萧铜已经放开听觉,也知道这不是颂神唱法,索性跳下兽背,负手跟在其身侧。 “不过也是,神头谷两壁藏有鬼物,寄幽仙想要侵占整座峡谷并不容易。前面应该不是安生的去处,您锁住我手脚我可对付不了阴险的兽族,便让我候在这里等您的好消息吧。” 他作势要停下,萧铜却探手将他拎过来,而后摘除镣铐。 脱离桎梏,启吟反倒欣喜。 便与萧铜一同循着歌声水声探寻兽族或是人族的踪迹。 不多时,两人拨开面前一簇簇遮到了他们头顶的灌木,便见一株参天藤蔓攀在一条兽骨上,万叶千藤倒垂而下,满眼都是青翠。 青藤背靠的山崖上落下飞瀑,恰好淋过每一片藤叶,虹光中飞琼泄玉,宛如仙境。 异色纷呈的叶子像是一只只彩舟画舫,都有几丈长短。启吟哇了一声大开眼界。 他们身后的灌木比起这条藤蔓,便好似矮草短灌,上不得台面。 “歌声是从叶子上传来的。” 萧铜长矛一指青藤,便领着启吟踏着浅浅溪水向藤蔓而去。 离这藤近了,启吟只觉得自己是一只小小蝼蚁,正要爬将上去吸几滴清露。 不过这些露水被画舫小舟盛着,足够淹死几十只启吟大小的蚂蚁。 “您先请,我在后面帮您顾着,绝不用担心有敌人圈套。” 启吟笑嘻嘻道,不在意萧铜的白眼。 萧铜一言不发便向上攀爬。 虽说探寻此处的异常与两人的行程无关,但他所做都是求机缘,自然不会放过神头谷中少有的安逸盛况。 足足半个时辰,启吟才抓着萧铜的腿登上了最底下的那一片叶子。 两人踩在叶子边沿,微微怔神。 萧铜深吸一口气,在启吟脸上拍了一巴掌。 “别打岔,这我可是头一回看见。” 启吟捂着脸,看着悠悠水中丝缕不沾的一群娇笑女子,有些愣神。 好在水波飏飏无时不刻都在荡漾,看不太分明,而那些女子泼弄着清凉水花,丝毫不理睬启吟和萧铜。 启吟倏忽想到那么一句。 “巫山云雨妙仙人,珠襻香腰稳称身。” 宛转水里有丝丝青翠念力逸散如云雾,隐隐约约只有几段纨素纤腰和柔荑细手,启吟哀叹一声只恨水雾太深。 那些女子隔着薄雾,闻声看来,似有惊慌似有羞赧,却都恬静不语,急匆匆把玉影浸入水中,冷哼了几声。 萧铜鄙夷地瞟了启吟一眼,不知是怪他惊扰这些女子还是真的鄙夷。 启吟尴尬笑笑,又想到了另一句。 “百紫千红一径深,胭脂为地粉为林。” 他悻悻笑道:“窥人不解羞,攀花出墙头。都是些小娃娃一样的小姑娘,没有滋味,不看不看。” 于是侧过头去,偷偷瞥两眼。 萧铜鄙夷更深,却懒得理睬他,而是想那些女子唤道。 “敢问诸位仙姝,这是什么地界,竟然没有恶兽来犯?” 那些女子朱唇翕张,有些犹豫,迟迟没有回答。 但萧铜与启吟懂得分寸,便老实等着。 终于,个头最矮的一个姑娘从水里咕噜吐出几个气泡,冒头出来说道,剔透声音如同珠玉落盘。 “这里是青蒲园,有这条兽骨,从来都没有兽族敢来。” 萧铜微微颔首,又挑重要的问:“你们在这里,可曾见过白袍白甲的男人经过?” 那小姑娘掩嘴轻笑,反问道:“你们两个男人来到这里,怎么问起男人的事来?许是对我等胭脂俗粉没有丁点兴趣。” 这时另一人也玉臂轻挥,扬开一小片薄雾,隐约露出精雕细琢的倩丽脸蛋,插话道:“是这雾气太过浓厚,被当做小人君子的一层薄纱了。” 启吟看着皱眉无语的萧铜,又想到英气勃发秀眉如剑的萧萱,不由得摇摇头。 他替萧铜答道:“我们两人刚从山外边的仙楼华台来到这破旮旯,早就见惯了神宫仙女粉阁清倌。此时再见到诸位仙姝姐姐,只想问路。” 一位女子闻言,索性从薄雾中走出,藕臂交叉搭在玉肩上,任由浅浅一湾凉水漫过双腿。 “那奴家给两位指路,你们可随我沿着不远处那条水溪走去,再不远便有人烟。” 启吟急忙挡手于眼前,而萧铜抬眼看天面色不变。 萧铜道:“你......您随便指条道,我们自己循着去便可。” 不料那些女儿莺啼燕笑个不停,指着两人叽叽喳喳碎语不断,颠倒一片。 启吟不明所以,低头看着徒然紊乱的水波问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那位走近前来的女子摇摇头又点点头,秋波似水。 “我这两手,哪有空档为您指路呀?说到底还是吃惯了豆腐,不占我这回便宜不行。” 萧铜白眼翻了翻,有些无辜。 不等他解释,那女子便带着一阵馨香走进跟前,玉肤凝脂轻轻触及萧铜手掌,引得站在叶子边缘的他进退不是,颤了几颤。 “还请姑娘自重......” 萧铜侧头,别过手在身后,作势要离开这片青藤叶子。 但那女子凑得近了,一丝呼吸挟着花香扑在他脖颈上,让之皱了皱眉。 启吟低头看着脚趾,正要调笑,却见水波突然剧烈翻涌,尽皆冲天而起。 而那靠近萧铜的女子浑身念力虽着清凉水花一同爆发,骤然惊呼一声如同稚鸟惊声向前扑倒去,玉臂交织揽住萧铜,拥着他跌在叶子边沿。 启吟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着装什么正人君子非谁谁不娶,直接便掂手挽弓,抹住凌空几滴水珠,射向此女。 萧铜本是粗鲁汉子,又怎会真的那般扭捏。 他背着的双手骤然一翻上推,浑厚念力随着双掌重重落在那女子脖颈和腰腹上。 这一推如有千钧之势,未等启吟看去便朱红漫天,一具曼妙微躯摔回叶舟中,顷刻不复原先的惊艳与美妙。 “够狠!”启吟赞了一声,松手射箭。 水珠被他当做弹丸,散射向面前漫天水瀑中扑出的那些一丝不挂的女子。 噗噗几声未细看战果,启吟便翻身倒吊在叶子边缘,躲过其中一名女子的扑击,任由其下坠数十丈,摔在溪水旁再无声息。 启吟知道这几个实力着实一般,暗算不成便不足为据。 他猛然从叶子上抠下几根细长的藤蔓绒毛,揉成几枚毛球,再腾身而起跳入叶舟中。 此时水瀑刚好泼落下来,他顶着全身冷水淋漓,手上重复后掂前押的姿势,将毛球全部射出。 那几个身上带着腥红的女子再度冲上前来,张牙舞爪不复先前一丝倩丽,都被辣手无情的启吟射中头颅,一声不吭倒在混乱的水里,哪还有一丝好看。 反观萧铜那边,他的长矛穿透了数名女子,甩手一抖将她们全部扔回水里,冷眼不去看。 萧铜平视眼前,见除了启吟之外再无任何人站着,便淡然道:“我上战场所杀将士无数,能填平半座城池。不过妇孺却从未这样宰杀过,当真没有滋味。” 启吟笑道,“你只是瞧着她们姿容美妙,却没仔细看这些是什么精怪。” 萧铜闻言皱眉,这才低头看去。 原来水中漂浮着的是几段残破的青藤,尽皆长出一些四肢头颅。 但此时生机消散,便不再像真人那样活生生又娇滴滴,只像是一截截人形的怪物,面容可憎丑陋无比。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几只几千年的青藤精,化形的功夫倒是不错。” 萧铜点点头,缄默不语。 启吟也笑笑,没想到这种怪物便是他买过的藤精。 只不过论品质,他拥有的那一段连这几只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问不着路,好歹过了眼瘾,咱俩走吧。”萧铜耸耸肩,背着长矛正要攀爬下去。 却听悦耳歌声再度传来,众多叶子上窸窸窣窣声不断。 两人抬头看去,便见一众叶子船舟上都是各种姿色不俗的女子,正靠在叶子边缘穿着衣裳轻纱,窸窸窣窣。 “这下进了女妖精窝里了,您还能多过几次眼瘾哩。”启吟笑着说。 不过萧铜却摁住他的肩头,警醒道:“歌声变了,里头藏着琴音。”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三章 琴如淡泉,杀意如霜 一众不着丝缕的藤精女妖本是乏味行程中的小小调剂,却也不可小觑,能够在异兽横行的神头谷中安然存在,这株青藤自然不是好相与的。 这个唤作青蒲园的地方如梦似幻,换其他男子前来,只怕迷失其中难以自拔。 没有防备被其人美色所迷惑,后遭暗算之下肉体凡胎基本难以抵挡,说是男人的灭顶之灾也不为过。 这座空明神州上艰苦修炼的念力师与凡人唯一的相通点正是生命极易覆难的脆弱,生人罹难身死轮回,才是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法则。 长生从来都是奢求,只当是部分自命不凡之人的春秋大梦,不去提也罢。 启吟本着萧铜拿他没办法,寄幽仙舍不得他死的信念,并不担心这些小小木兽能够翻出多大浪花,只趁机细细聆听天籁,身心舒畅。 然而闻者有意禁不住心绪飘飞,更不由得思及前途。 他心中明白,连寄幽仙都无法寻找到那件神器,只倚仗蓝鱼灯鉴宝,众人都是托大了。 那个大概的路线只能循着神器的气息索求其踪迹,千百年来极有可能产生了线索断绝和神器位置变动的意外,光凭一件死物蓝鱼灯,只怕众人此行从一开始就是歧途。 他腹诽道:“我骗明都使者和五国君时说了神器产生了能自己四处跑的第三灵,总不会被我蒙对了吧。” 他扶额轻叹,然而无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萧铜见他神游天外,不知为何对这少年的观感更差,说起成熟老练,启吟还差得多了。 眼前玉腿如林满眼珍馐自然不足挂齿,莫说启吟,连血气方刚正值壮年的这位萧将军也对这伎俩嗤之以鼻,内心波澜不惊丝毫不为所动。 只因他的实力早就远远超过重生境界,心觉的运用出神入化,莫说静气凝神,就是断绝六根也不难。 眼前是口腹之欲,远不及人性贪婪来得可怖和坚定。 他想要弑君立国,想要成为长生人,已然把贪欲锤炼成最大的一觉,唯有如此,做出的任何行动才能为贪欲所服务。 但突兀掺杂在歌声中的琴声应该是宝器所引发,即便他的感知中对这琴声没有本能的防备,未曾察觉到异常和凶险,但启吟屡遭剧变,更应该将之慎重对待。 如此松懈,难免被萧铜轻视了许多。 “启吟小子,你不怕琴声里藏有玄机,暗算我们?”萧铜作势要离开这里,只匆匆问了一句便开始往下攀爬,不顾启吟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 人人惜命,也就不必担心启吟会留在这里。 即便为萧铜所钳制,也好过被兽族干脆吃了,这般浅显道理不需萧铜说给启吟听。 “你说颜可之若是经过这里,会被美色所迷惑,从而停留吗?”启吟突然问道,依旧轻轻点头合着韵调哼了几句。 萧铜闻言停下动作,想到关键。 黑山鬃能够追寻颜可之的踪迹是不假,但不可尽信此兽。 他本就不信任任何人,自然不会相信一只小小野兽能够无故寻到消失许久的另外一行素未谋面的人。 颜可之很是有几分本事,光是那招遁逃的天经仙念术,寻常阿修罗都未必能强行拦截他,一只小兽凭什么能够断定颜可之的所在? “他和我一样,不会被小小伎俩蛊惑。连睡海天珠离星崖山远了些都压抑不住我的心念,这些小小妖精不成气候,绝不可能让颜可之为之停留。” 萧铜眼神晦暗,似乎并不想提及睡海天珠的蛊惑到底将其改变了多少,或者说,从前他本不是这样的一个人,羞于言明。 他知道解放阴暗的一面,才是睡海天珠的真正能力,要不是启吟没有得到睡海图赐福,一样会因之而性情大变。 “没错,你们两个真小人是不会限于这种小小窠臼,不见兔子哪会撒鹰?但这琴声会,一件不明的宝器突然出现,前来寻求机缘的颜可之没有其他强者帮衬,也没有蓝鱼灯路线辅佐,你说他会不会留下来冒这个险?” 启吟好笑道,知道萧铜会因此心动,便蹲下身来用手指抠动青翠软嫩的藤叶,以期当做弹丸使用。 即便遭遇险境,萧铜也绝不会让他动用收录阵中的东西,那一小圈冰霜依旧覆盖在手腕上的阵图上,显然萧铜对浑玉匣有所耳闻,也不得不发憷。 萧铜重新爬回叶子边缘,看着启吟古井无波的面庞,有些好奇这个少年怎好似什么都不惧怕,除开少年拥有的神情变动无法做到时时不动声色外,当得上胆大包天四字。 他不知道的是,启吟拿着这世界上最好的一手牌,理当成为掌控全局的人,自然气盛。 萧铜犹豫许久,才问道:“那依你所说,我们怎样才能从琴声的发源物找到颜可之的踪迹。” “很简单,做到颜可之做不到之事便能将其引回来,而且我们可以设法伏击他。”启吟笑了笑,指了指收录阵,然而萧铜无动于衷。只侧耳倾听,想要知道他有什么高论。 “只要让青蒲园附近所有的人族兽族都知道有人正在抢夺这件宝器,并且给了这些闻风而来的家伙有可趁之机,走不远的颜可之定然会前来。” 启吟将藤叶掏出一个大窟窿,将其中叶脉剔除后分割成指头大小的圆球,用白袍一角兜住,纳在腰带上,随时能够取出击发。 他拍拍双手很是满意,他施展的白鹄叼弓威力不俗,射杀肉体凡胎并不难,也算在危急关头有了保命手段。 他接着说道:“琴声还在,颜可之便还未得手。这些妖艳绝美的木兽藤精在这青蒲园不被其他兽类侵犯,想来便是其后的靠山实力极强,多半和这琴声有关。若真是如此,颜可之空手而回应该心有不甘,我们能够将之轻易引回来。” 此言不无道理,萧铜听完只觉得启吟善于钻营,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才敢于在偌大山谷里发挥这些奇想逸思,剑走偏锋。 唯一的问题便是,萧铜带着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借助弹丸暗算他人的启吟,是否能够降服此宝器? 然而萧铜不愿被启吟看轻,也不展现多疑的性情,只是木然点头,应了声好。 他道:“那便走吧。颜可之太过心急,未曾除掉这些碍眼的妖精,我们将之铲除后再循声而上以防万一。” 不等启吟有所动作,萧铜径自投出冰霜凝结而成的长矛,射向那些闻风丧胆的妖娆尤物。 寻常时候遇见的探险寻宝者,多是被她们的美貌与浪荡风情所折服,往往在一番云雨后被背后一刀结果了性命,但这番遇见的少年看她们如同看戏,有拍手称赞的闲情没有丝毫意乱情迷。 而萧铜更是在识破这些兽族的身份后,对美色嗤之以鼻,原先有的只是不敢贸然冒犯。 长矛迎风便长,膨胀成数丈长宽的巨矛后猛然轰击在叶丛间,顷刻砸碎几片硕大叶舟,连带碾碎其间嬉戏的藤精。 启吟暗赞一声铁面无情,也着手攀爬于青藤的主干上,缓缓挪动间萧铜的身影在他周围不断闪动,每次出手都有数片叶子从主干上脱落,砸下数十丈高空,摔成烂泥。 莫说这软嫩脆弱的藤叶,那些藤精也只是空有化形能力的小兽,肉体强度与常人无异,如此坠下安有命在? 萧铜有心让启吟忌惮他的残酷手段,便对一众藤精施以辣手,或是当头一矛,或是徒手生撕,或是拦腰折断,或是碾成碎末。 达到神兽通境界,搏技配合念术,杀穿这些当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比屠狗杀鸡还简单,所消耗的念力远不及星门中源源不断恢复的念力多。 启吟一边攀爬一边看行走如飞身着赤练的萧铜,不由说了一句“神兽通强者恐怖如斯”,然后扭头不看。 活人身死尚且不能人人动容,这些小兽被屠戮,焉有生人怜悯。 他即便虔诚于神明也知道一句启留书说的至理名言。 “可以不敬生人,不可不敬鬼神。”事实就是,鬼神之事虚无飘渺,敬畏之至少能得个无害无利,敬畏生死却容易优柔寡断心慈手软,启留书那等戍边将士最懂敌人的命天生的贱这个道理。 不过启吟总有自己的想法,却怎么也没法整理语言来反驳启留书,或许父子再次见面时,他能为自己也说出那么一句好听的话来。 此时钻进兽窟中,由不得他心慈手软,何况此时是萧铜动手,不去绞杀那些趁乱逃走的零星藤精已是开了善堂,便不管不顾,闷头爬着。 不久,萧铜杀得手上冰霜长矛都快被热血融化时,那琴声的主人终于触怒,含恨袭来。 冷暖平生既自知,是中无病欲谁医。但思寒热从何得,未用长吟谴鬼诗。 藤精被萧铜击杀与启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谁都有怀璧其罪的时候,掌着空明之谜和浑玉匣的启吟自然也有寻他人晦气的时候,但狂风骤起琴音带愁,隐隐有无穷杀意迎面而来,好似弦上有万马齐鸣千军冲突,本来悦耳高格的琴声因此急变,化作歌声怨极琴韵愁深的凶煞之曲,藏在狂风中斩向两人。 何等琴声才能蕴含杀意,自然是这时韵调凄锵霜气冷厉的琴主人心境,随心而动杀人无形。 启吟不惊反喜,四肢一撑从藤上坠下,而后凌空三指捻珠,不断弹射出那些青藤圆珠。 然而琴声如刀藏在狂风中,片刻便吹袭整条参天巨藤。 藤蔓被割出百万道伤痕,深深嵌入其中足有数尺,更是无形之中来到两人跟前,启吟仅凭白鹄叼弓只有死路一条。 萧铜长矛横握在胸前,急旋几圈敷上寒冰念力,一面冰盾倏忽出现将之防御得滴水不漏,区区音波成刃和风属性的招式并无不同。 何况琴声是从藤蔓顶部传来,真要伤到萧铜这样狠辣的神兽通强者,几乎不可能。 但启吟可就遭了秧。 大范围念术威力稍弱而威胁极大,启吟防备不及又无浑玉匣护身,叩门声不能施展的情况下只能凌空翻身,双脚猛然一踢嵌入青藤主干,身子倒悬于空中。 疾风骤雨般的琴声音刃切割过去如滚刀犁地,除开实力强劲的萧铜,其余一应事物尽皆遍体鳞伤。 藤叶訇然断裂,主干颤巍欲倒,青藤外皮一丝不剩极为惨烈,无数汁液因此泼洒如雨将地面蜿蜒远流的溪水染成青黑色。 那些残存的藤精见状都是掩面而哭悲恸欲绝,要不是思及启吟会被切成血沫险些让她们笑出声,只怕这颓丧悲哀之风数日不散,除非青藤上重新焕发生机。 然而莺歌燕舞不再,该死的启吟却好端端悬在青藤上,也唯有他和萧铜立足的地方没有被琴声音刃席卷,安然无恙。 他向萧铜看去,只见萧铜龟缩在冰盾中,除了盾上有着凌乱划痕和几处破损外,不见其有任何伤势。 “险些害死我了。”启吟却是叫苦。 他以为琴主人会优先袭杀屠戮藤精的萧铜,却不料此獠大范围的念术无法撼动萧铜一分,却将启吟衣袍全部撕碎,留下满面伤痕。 连原先的披肩长发都被割下半截,随着束发玉冠一同向下坠去,在半空便被音刃绞碎。 此时的他除了狼狈外,伤势却不重。 倒悬于空中的他被狂风吹袭被音刃斩击而下滑了数丈,几次险些从青藤上摔下,好在他灵机一动,四肢深深刺入脆弱的青藤主干中,才幸免于难。 那些音刃对付人族的身躯几能无往不利,但此时的启吟身着贴身软甲,阿修罗所赠之物极为不凡,除了头颅外覆盖全身,足以护其周全。 那赤色锁子甲附在一套兽革上,束身绷紧灵活自如,锁子甲上更有氤氲念力兀自流转,形成赤色念力铠、细密无漏的锁子甲和异兽皮革的三层防护,那相当于大范围二级念术的根本无从突破。 五国君出手不凡,仙级宝器他们不舍得拿出来讨好启吟,但天品上等却恰能打动启吟,特别是防身的这套软甲,据说能够抵挡阿修罗全力一击,自然不是区区音刃能够撼动的。 不过没有外铠没有头盔面罩,真要有阿修罗一击袭来,启吟可保全身躯,头颅却定当轰然爆碎,死无全尸。 “琴声从藤蔓顶部与兽骨衔接之处传来,接下来就靠你的了!”启吟对萧铜大声喊道,喘着粗气从藤上倒转身形,欲要继续攀爬。 虽然初级念力师的体力极差,但控制这小小身躯腾挪却不费力。 他话音刚落神情未定,却在此时横遭突变。 数十只绿油油的女人手臂从他身下匐着的藤蔓中刺出,猛然便抓住了启吟四肢和脖颈,一阵巨力由中攥来,将其扯入藤中。 更有五指如刀斩过启吟脖颈,余下淋漓鲜血在破败的藤蔓表面,其人嵌入其中生死不知。 萧铜听闻启吟喊声正要动身杀向藤蔓顶部,眼角余光却发觉适才还披着鲜艳软甲的启吟突兀失踪,急忙忙扭头去看。 可是此时只有一道不同于青翠藤蔓的鲜红血迹沿着主干蔓下,萧铜瞪大眼睛心中一紧,却是因指路人生死未卜而惊惧遗憾。 他正要转身前去查探,机敏六觉却给他毛骨悚然的警视,连忙翻身一跃窜向空中,堪堪躲过了立足之处突然刺出的几十只青色手臂。 萧铜神情未变在落地瞬间举矛拍击,直接轰碎钻出手臂的那一片叶舟,又是凌空横扫数次,矛刃和长杆裹挟冰蓝色念力将之斩成薄片,连带那些手臂也一同化作碎屑掉下高空。 他惊魂未定正欲借助反震之力跳到另一片叶舟上,恰在这时琴音再度袭来转瞬而至,将他驱赶至藤蔓主干上,艰难防御。 一双纤细翡翠般的手臂趁他贴近主干之机,骤然从他身后窜出,却是摘去他头盔后便缩回藤蔓内部,萧铜追击不成反而丢失了保命的头盔,愤然的同时眼中闪过一抹惊骇。 然而人无飞身长空的异能,他立足于横纵交错的藤蔓与叶子间已是应接不暇,仅凭不断挥舞的长矛根本无从防御那些古怪的手臂,只好贴在冰盾上倒滑而下,直接便败退而逃。 抛却启吟也是无奈之举,萧铜心中轻呼一声天妒英才,便逃之夭夭,而那些鬼手追击不成琴声也不再出现,整个青蒲园稍后再度安静下来。 静谧之中藤蔓内部传来窸窸窣窣的咀嚼声,满目疮痍的主干也开始迅速恢复,裹住了四溅的汁液,而被萧铜斩去无数的叶子也一片不差的再度钻出伸展,若是忽视其下殷红与青黑色交替的地面和溪水,无视那些断肢残骸,几乎与原先无异。 此间便只剩下参天的青藤与戏水欢歌的曼妙赤.裸女子,优胜仙境,继续招惹过往来人。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四章 悠悠鬼语,漠漠蝗群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启吟一时轻敌被突兀钻出的数十双手臂拉入藤蔓中,几乎是必死之局。 那些手臂来源于藏身藤蔓中的藤精女妖,他惊骇失神瞬间一扫四周,便知晓藤中是一方充斥着汁液的狭小具象界。 藤精女妖玉体横陈,将启吟团团包围,四肢身躯尽皆被绞住,当下也没功夫看这些绿油油的美女皮囊。 在被拖进藤蔓具象界时,女妖奈何不得他身上软甲,五指胡乱抓击之下从身后切来,刺向启吟脖颈。幸亏他横遭剧变依旧很快镇定下来,堪堪躲过这一招,只有肩头遭受重创。 那些藤精张口咬来,启吟本要调度念力攻击,却发现这方具象界封锁了他绝大部分的念力,根本不足以催动白鹄叼弓。 但也正因这方具象界的特殊,封印住收录阵的冰霜被汁液消解,危乱之下启吟便借机取出了浑玉匣,直接揭下匣盖套在头上。 神器由帝铁所造,轻微的大小变化不在话下,内含空间亦是广大,刚好可以让启吟的脑袋钻入其中。 于是黑匣倒悬而下启吟把头钻入,那些粘在匣底的珍珠和点将三十谱没有迎头盖脸落下,倒也神奇。 而扑击过来的藤精棋差一着撞在黑匣上,全被匣子涌出的随阳波阴气击杀,炸成数片。 “真是个好宝贝,竟然还能藏有空气。”启吟窒息感瞬间消失,大口急剧呼吸,内心大定。 这匣子内藏空间,不知有多少随阳波的珍珠囤积其中,是启吟施展颂神术的一座宝库。其空间虽然无法收入大于匣口的物件和活物,但蕴含念力的空气充盈,神器主人竟能在其间正常呼吸。 此时的启吟两眼一抹黑眨了眨,心下窃喜。 他料想有过这类神器的念力师肯定没有想过把头伸进去,自然难以发现神器的偏门用处。 匣口隔绝了这方天地的汁液,启吟暂时不会担心窒息而死,便于黑暗中催动浑玉匣。 “过水向西门,浑月未曾开。你倒是给我开一次!”启吟喊了一句,顺势催动了射魄眼。 顷刻后,匣子果真得他响应,漆黑无光的匣身再也拦不住他的视线,整个浑玉匣与寻常气罩一样,护着启吟在青色水世界中徜徉。 这里最直接的凶险便是念力无法使用,并且常人在汁液中无法呼吸,被无数藤精围攻之下只有死路一条。 但启吟如蒙天助,并不惧怕那些连初级念力师都不算,只有力量稍大一些的藤精。 往往陷入包围叩头撞去,便有藤精炸成碎屑,他即时得意起来,止住伤势后游得飞快,专往那些藤精聚集的地方冲去,用黑色四方的头到处冲撞,吓得那些藤精以为遇见怪物,纷纷逃之夭夭。 不消多久,广阔无边的具象界中再难发现藤精的踪迹,全都望风而逃不敢露面。 而启吟也在畅游过程中误入一处晦暗无光的区域,默默警戒,踢着水潜行。 他瘦小的身躯宛如灵活的一尾黑头红鲤鱼,时而仰泳时而蝶腿,游近头顶那片阴暗。凑近一看才知道,拦在他面前的原来是无数浮尸,人尸兽尸皆有,一眼望不到边足有几十万之数。 在这个绿油油的水世界里,总有莫名的光源悬在最高处照彻下来,启吟透过浮尸的间隙向上望去,也依稀见着光影,一下子就联想到那里可能是琴声传来的藤蔓顶部。 具象界中浮尸无数死状凄惨,启吟稍加分辨后发现其间有零散几具白玉军制式的甲胄兵器,料想颜可之带着手下来过这里,心中禁不住冷笑。 “饶你颜可之有通天本事,来到这里无法呼吸无法使用念力,还不是待宰羔羊?”他嘀咕两声,心想泡着这么多的浮尸是否日久产生什么剧毒,正要远离尸群。 恰在此时,尸堆深处传来一道悦耳女人话音,宛如流水下于小涧,清脆中略含幽怨,启吟细细听去,更觉像是莺声出谷,婉转而余音不绝。 然而这一声却不是什么软糯清幽的枕畔耳语,而是无可奈何的求救。 “公子救我……” 启吟当然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只当是冤死的女鬼请他去吊魂。 “好听归好听,找我没用。本公子打鬼的本事还有几分,救鬼还望另请高明。” 他担心遇见强者死后变成的幽灵,或是含冤而死的恶灵,含糊诶了一句就反向游走,另寻活路。 然而无论启吟离开多远,那道轻柔无奈的声音总是停留在耳侧,扰得启吟心烦不已。 真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启吟敲了敲浑玉匣,断定没有哪只不开眼的鬼物敢于靠近能够操纵随阳波的神器,基本排除了鬼魂之说。 但在空无一人的水下他早就憋着一肚子怨气和隐忧,对这女子传音不胜烦恼,已然动了肝火。 他停下身形定在碧绿水中,大声喝问道:“我可算服了你了,凭什么救你、怎么救你都不说,瞎嚷嚷有屁用?” 在这静谧无声的空旷水世界中,任谁也不会有好脾气。 果然,经他这么一骂,一声轻叹在他耳畔响起,下一刻又悠悠远去,随着流水不知道飘向何处。 “生人死别,魂留他乡。如何一往,终天不返?” 启吟心里咯噔一下,被这轻叹与话音中饱含的悲哀与深愁所动容,心里莫名其妙怨艾自己说话太粗伤到这位幽灵了。 那些个呜呼哀哉,与这一声轻叹异曲同工,既有可叹可悲,又有无奈任命,莫说怕死的启吟,就算是铁石心肠的萧铜遇着了也要倏忽一怔,思及生前身后事。 启吟这一咯噔,便油然生出悲哀。 “那个,您慢点说,指不定我真能救你?” 启吟自诩为一个终日不曾修炼只以唱词厮混人间的吟游浪子,对琴声鼓声美人声极为心喜,但作为活人,疑神惧鬼也是本性,恨不得远离鬼魅亲近神明。 好在鬼事佛事都是大哀,启吟想要挠头掩饰此时尴尬与迟疑,却只碰在浑玉匣上。 不过有浑玉匣,他心中大定,常人或许需要敬畏鬼魅,但启吟却不必。 屠戮行灵还是荡清随阳波都是他心意一动唱词一出就能手到擒来的,便不拘泥于那声女人声音是否是鬼魅轻语,而愿意一试前程。 没过多久,鬼声好似知道了他的心思,便再度传到启吟耳边。 “公子救我,循这琴声……” 启吟闻言抬头向上看去,隔着密密麻麻的尸首,依稀见得到明晃晃的光源。 “在青蒲园顶部?”他问道,不待好听的女人声再次回应便急速上浮,巴不得早点远离这个地方。 活人长时间浸泡在这泡着尸体的汁液里,指不定有什么异变,他启吟没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太久,自然也急不可耐。 若是绕开这些浮尸,只怕要游上数个时辰,半道迷路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他思索片刻后伸手扒开尸堆,以头顶的光源为指引,穿梭在密密麻麻的尸体之间。 恰好几具紧凑在一块的尸骸拦在他眼前,又身着白玉军的甲胄,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骷髅张大了嘴好似在惊叫,只剩下骨头的双掌紧扣在脸上深深陷入其中,好似自己将原本的那些皮肉抓下,整张脸都是抓痕。 虽然颜可之等人进入神头谷的时间不超过五天,但此时尸骸脸上的皮肉早已不附,在碧绿水中兀自飘荡着一圈圈膨胀腐烂又残缺不全的肉沫,启吟没有发觉凑近了看,险些一口苦水吐在浑玉匣里。 浑玉匣嗡嗡鸣了两声,好似在警告他。 但这却让启吟心安,至少有一样活物陪着他。 “放心,一堆死人而已,还吓不到我。”他轻声回应黑匣,自顾自推开那具尸骸。 不过他也看得清楚,空荡荡的甲胄中只裹住了一副皮肉全无的骸骨,骨头上满是咬痕细密小巧的牙印,看得启吟有些恶寒。 他之前可是看见了那些扑击过来的藤精女妖生得一副好牙口,当着上绿齿绿唇的美名,绝不会是尸骸上这么细密。 不用猜也知道,这个无法动用念力的具象界里定然生存着其他的生灵,念力师落在此处基本是死路一条。 不过只要不是阿修罗强者袭来,有浑玉匣反噬爆体和这身毫无缝隙的软甲,启吟倒也不惧怕。 五国君送他的五件宝物都很不凡,这件软甲最得启吟欣喜,即便没有外铠不足以承受强大繁复的攻势,但却连鞋袜手套都与身上异兽皮革连为一体,并不用担心微末之处被不明敌人侵袭。 而浑玉匣套在头上的这项操作,目前无解。 启吟得意一笑,心绪渐渐平定,不但不惊反而生出豪情,踩着那些尸骸便往上蹬去。 而女子声音却在这时惊慌传来,道:“它们来了!” 启吟皱眉。仰头看去,便见一团横纵十里的黑云排开无数尸骸后訇然压下,已然近在眼前。 黑云中细密无间全是指头大小的黑色蠕虫,刚毛如针百触奇长,一节节如同蜈蚣与蛆虫的结合体,而且全部都相当于重生境界,那一排排钢螯利牙不断翕张开合,嗡嗡狂鸣如同水中飞蝗扑向一根麦苗。 启吟头皮发麻嘴角跳了又跳,却仗着软甲和浑玉匣的防御嚣张道:“来咬我啊!” 而这时,数百只千米巨虫从中钻出,当先的巨虫口器猛然扇动,将启吟纳入口中。 碧水中传来金铁之声,许久没有声息。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老少相逢,生死之交 那头身长百米的硕大怪虫抢在一众虫群之前将启吟吞下,顷刻便遭到无数怪虫的噬咬。 这等虫兽智慧极低,仅凭本能相互争斗,他们生存在具象界中少有食物,只吃血肉不吃藤精,寻常时候数年都遇不见一次活物。 名曰青蒲园的这个藤蔓具象界凶威赫赫,管教方圆百里内没有任何兽族敢来侵犯,而强如大仙的那等恶兽,自然不会与一株修炼万载好不容易孕育出具象界的木兽大动干戈,任由其占据此地数千年。 具象界便是触得到摸得着的一界,包含在津庇卢这座无尽的具象界中,启吟进入此间后便知道,庇护青藤和一众妖娆美艳女妖的并非是外头的巨大兽骨,而是藤蔓绞杀来犯的那头巨兽后,血肉消弭而骨殖长存,点缀绿意青葱如梦似幻的青蒲园。 那吞下启吟的那只怪虫终究体型庞大又身负硬甲,在百万指头大小的虫海啃噬之下依旧生龙活虎,百足齐动踏水而走,很快就摆脱虫群,不知逃向何处。 碧绿汁液中,巨虫神速游动,金铁交鸣之声从它体内不断传来,铮铮异响不绝于耳,随着它的庞大身形穿梭在绿色海洋中,昭示着其中的启吟还未被完全磨灭消融。 启吟眨眨眼,透过四四方方的浑玉匣看着几十根黑色锐利长刺捅在软甲上,无漏锁子甲连那一丝针头般的尖刺都完全防下,依靠更外层的赤色念力铠支撑完整的形体,使得启吟没有被巨力压扁震伤。 “这套赤练锁真是不凡,连外部力量都能完全抵挡,除非阿修罗强者的一击的能量超过了念力铠,否则在神头谷里我也能横着走。” 他欣喜不已,暗道切墨君当真舍不得他死,连这么贵重的软甲都敢于割舍。 不过甲胄的念力防御终究有用尽的时候,仅靠软甲自身蕴含的念力而无主人的供给,只怕支撑不了一时三刻。 锵! 又是几十声金铁爆鸣,启吟滚落在地被那些从肉壁中突兀出现的尖刺团团围住,对着周身不断刺击,或是刺在肋下,或是戳在候间,有时倏忽一击恰巧攒在启吟腿间,吓得他不由自主夹紧双腿,在一次次攻击间隙中往深处缓慢爬去。 刚被吞下虫腹时,启吟只匆匆惊叫一声便被轰然合拢的两扇口器推入不断蠕动的腔道中,而后来路紧闭,不多时更是在蠕动闭合的肉壁中被推向深处。 若不是这长虫身躯极为广大,只消得体内肉壁合拢的巨力,就能磨碎猎物。 但对一米六七都不到的启吟来说,这条昏暗无光又渗着脓水的血肉通道空旷无比,双骈并驱都不成问题。而形如幽幽深渊不知通向何处,在那些尖刺的挑拨下他也只能滚向深处,不敢多做停留。 他心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赤练锁的念力就会消耗殆尽,到时候遭受攻击的话软甲无恙而我脏腑都要碎成烂泥,还是先找找这怪物是否留有后门,供它排泄之用……” 启吟忍着恶心反复打量,丝毫不理睬那些时时冲击而来的尖刺,而长虫游动时宛如上下翻飞蜿蜒前行,他想要在怪虫体内脚踏实地,根本就是奢望。 于是时长天地颠倒,配合锲而不舍的尖刺攻击,启吟身体丝毫不损而早已目眩神摇,险些呕吐在封闭的浑玉匣里,跌跌撞撞地不断往深处腾挪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咕噜声,启吟才发觉一个要命的问题。 这种情况下,他已经调动不了收录阵,完全不可能将食物水源送入浑玉匣,不用几天他就会成为世上第一个饿死在神器里的念力师。 青蒲园封锁念力的规则在这长虫体内依旧有效,除开初入这方具象界时趁机取出的浑玉匣,启吟已经无法调度念力施展任何念术和颂神术,赤手空拳唯有保命的赤练锁软甲足以防身,随便什么小角色都能够将他擒拿。 不过这里是青蒲园,敌人一样不能使用念力,肉搏时启吟占据的优势依然巨大。 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深入长虫腹道,那些无时不刻围剿他的尖刺好似失去了耐性,纷纷缩回肉壁不再出现。启吟趁着怪虫的身躯没有剧烈游动的空档,仔细端详周围。 虽然此间极为黑暗,但长虫拥有念力,与藤蔓拥有的木属性念力如出一辙,所以在射魄眼看来,便是青色光晕盈满整条通道,配合另一只眼睛,启吟处在其间犹如白昼擎灯,亮堂无比。 他覆着兽革手套的双手轻轻触摸在肉壁上,心中不免发凉。 看似褶皱无数柔软无比的肉壁却和山石一样坚硬,无法动用念力的情况下,只怕阿修罗都无法突破。 要知道,念力师的肉体力量并不出众,修行念术的人们很少会专注于一些高级的搏技或是剑法枪术,想要在青蒲园死里逃生,非得大仙级别的绝世强者才有可能。 “怪不得连五国君都无比忌惮具象界,具象界自成一界有各色特殊的规则与生灵,或者干脆就是丧失生机的死地,不清楚其间状况贸然进入,基本是九死一生。”启吟扶着浑玉匣颓丧道,几乎不知道怎么应对眼前的绝境。 他也试过用浑玉匣敲击肉壁,然而和触碰山石一样毫无响应,启吟知道神器的灵本身蕴含的异于念力的能量可以反噬外人,但要调度攻击却只能依靠主人,仅凭器灵攻击的话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末,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于是作罢。 他试过知道,这肉壁和他所料不差,内部已经的血肉被木属性念力加持形如坚硬槁木,神器之灵奈何它不得。 不过启吟本性坚韧,绝不会在这种地方放弃生机,他依旧走在腹道重要探寻生物拥有的隐秘出口,更重要的是一旦巨虫动想要动用念力炼死启吟,赤练锁残余的念力铠根本无法维持太久,到时候启吟失去防护,便会隔着软甲被碾成碎屑血浆,即便放弃,依旧是死路一条。 为防止这种情况出现,启吟摸索试探许久发现尖刺再也不出现了,为了节省念力便心念一动想要催动软甲,却发现赤练锁的念力已然十不存一,堪堪使之缩成一条链甲长裤,便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所幸生存在青蒲园的这只怪虫和大多数虫兽一样智慧不高,时间一长便忘了吞下启吟这件事,也就不再频繁催动尖刺来分解入口的活物。 而这恰恰使得启吟有了喘息之机,不再因为赤练锁失效大半而心生顾虑,连带浑玉匣也被他取下,拎在手上随时应敌。 他在藤蔓外部时曾被琴声音刃绞杀追击,全身衣袍破碎无余,唯有变幻成靴子的软甲在那一瞬间覆盖全身,仅凭防御能力的话,这等天品宝器依旧不入阿修罗强者的眼。 启吟听说,在北陆有许多奇异又神秘的宝器,和不外乎刀枪剑戟的南陆完全不一样,心神往之已久,所以听到切墨君述说赤练锁的功用时,启吟欣然接下。 未出过南陆的人或许会对这等奇巧物件大感兴趣,若论战场厮杀,这样的甲胄只算是鸡肋。 如此想着,启吟又走了一个时辰,提着浑玉匣哼着小调,依旧是乐观无比。 而在这时,前面悠悠传来几声咳嗽声,似有活人存在,蜿蜒的腹道一眼望不到边,恰在拐角处有照明石的幽光快速闪动,看样子很快就要耗竭而熄灭。 “咳咳,是谁这么走运和我流落虫腹?”幽光后面传来疲惫的声音,启吟惊悚之余侧耳聆听,发现这个男人声响竟然有些熟悉。 他心想同在异乡为异客,遑论此时在异兽腹中,果真是听到个活人声响都觉得亲切非常,禁不住心花怒放想唤声老哥。 不过启吟却是高举着浑玉匣缓步挪动,慢慢凑近那处光源。 他心想:“听着不像是老叔和老爹,管他是谁先来一下。”却忘了活人被浑玉匣砸中,可是会爆体而亡的。 那人听到轻微无比的脚步声,也只是呵呵笑了一下便再度剧烈咳嗽,好似身受重创难以为继,启吟却觉得这是示敌以弱,脚下更轻了两分。 不多时,启吟已经饶到拐角处,身子紧贴着肉壁,默默等待。 他现在和普通的军士没有区别,唯一一件兵器也不趁手,自然谨慎万分。 这个世界的人都有的优点便是惧怕死亡而形成的谨小慎微,寻常条件下想要扮猪吃虎,决计难以施为。 所以下一刻,那人的呼吸急促如在耳边,已然是贴在拐角的另一面,默默与启吟形成对峙,两人都没有念力,都不敢妄动。 此时还未照面,并不清楚对方的武力和兵器甲胄等优劣,自然不敢轻易出手。 照明石幽光闪动,而那人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站着不动,老兄这里可是有水源的。” 启吟冷笑:“怪虫肚子里的水源哪里能喝,还是老兄过来我这边,咱们结伴去它牙口那里碰碰运气。” 那人笑着说:“你走过的路我都走过,但离我不远处正有一个血肉闭合的门户,你不来查探一二?” 启吟反问:“有这样的捷径你可得把握住了,我平生不强他人机缘,不如现在你我一前一后,过去探查?” “呵呵,原来你不敢?” “我胆子大得很,所以想多呆一会。” “那好,老兄我就先过去查明真假,你莫要贴得太近,小心有诈啊。” “老兄请,我稍后就下手。”启吟举起浑玉匣,悄悄往前挪了一下,死死盯着快速闪动的照明石。 他能在巨虫腹道看清,但他人不行,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匣落人死。 突然,整个腹道光芒全无,照明石已熄灭! 启吟猛然下蹲将浑玉匣砸向拐角后,又前扑而去。 然而一柄长剑刺在匣身,那人竟然伏在壁上,探手一圈锤击在启吟原来的位置。 启吟定睛看去却被掩在拳头中的照明石突然绽放的幽光晃到双眼,连忙挥动黑匣与长剑再度交击,翻身躲回原处。 而那追击过来的人竟然是颜可之。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六章 殊死搏杀,又见天日 此时的颜可之气血枯败衣衫破烂,斑斑血迹染在身上却连甲胄都不知道去哪了,但他眼中凶煞寒光依旧炯炯,瞬间便是下一轮攻势。 启吟惊叫一声,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颜可之。 原以为,以他强横的实力和谨小慎微的性子,一群藤精的暗算断不能让其身陷青蒲园的囹圄之中,所以借着一闪而过的照明石,启吟心神大骇的同时也抛却疑虑,杀意勃发。 这厮与他往日无仇却因水精毕法炎的赐福而不死不休,更在羽衣部落中争锋相对彼此厮杀,已是不可调解,双方自然不可能合作。 思及颜言之被自己一箭射死,启吟更不敢有任何交涉的幻想,当下翻身爬起,又是一匣子砸去。 颜可之亦是惊喜交加,提起一口浊气一句废话没有就从肉壁上跳下,当空施展一记千钧坠。 即便此时负创在身又失去念力,他的战斗经验和肉身力量依旧远超启吟,只见他身形倏忽化作疾影坠向拐角后方,全身的重量和弹跳而起的冲击力凝聚于双腿,只一眨眼便和启吟碰了一记。 启吟抡匣奋力一击被颜可之的长剑格开后惊慌失措,一个照面高下立判。 颜可之凌空挥砍长剑并非漫无目的,而是精准的借着幽光预判到启吟的行动,先他一步与浑玉匣错身而过,继而得手。 也正是这一剑,启吟攻势落空轰击在坚如磐石的肉壁上,反震之力让他虎口骤疼险些把唯一的倚仗丢了出去,接下来便无从抵挡那飞踹过来的双脚。颜可之何等老辣,自然一击必果,双腿全力蹬在启吟胸膛上,让他惊叫一声的同时急退数步,直接撞击在另一面肉壁之上。 如此庞大的冲击已难以让启吟马上做出反应,龇牙咧嘴喷出一口血沫后訇然倒地,只凭着求生的本能抓紧黑匣双手连拍地面,使得瘦小的身躯远离颜可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接下来狠狠跺下的一脚。 颜可之身为白玉军的将士,带领最精英的一伙重生境来到羽衣部落,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单论搏技和肉身力量他比不过惯使长矛大开大合的萧铜,但也绝不会辱没了神兽通的名头。 启吟知道,睡海天珠还在这厮身上,具象界是否能够压制水精毕法炎的神威犹未可知,但借助天珠的力量,颜可之的境界必然比萧铜还要稳固扎实,一旦下手启吟生死难料。 所谓福祸相依,正是此时。弱小的一方正当势强还有余力,强大的一方已受重创后继无能,若在青蒲园外头,这一照面启吟便已是一具冰冷尸首,此时借着具象界的规则牵制,两人反而可以相搏,未必是必死之局。 启吟的优势除了状态完好外,便是阴暗的腹道中借助快要熄灭的照明石,颜可之的视觉绝对无法媲美射魄眼发动的他,而他反应之快,与一般的四通境强者也只在伯仲之间。 所以他跌在地上看似狼狈不已却仍然强行退开数步距离,而颜可之伤势反复竟然呕出一口鲜血,让两人都是始料不及。 短兵相接的情况下,区区星门境无法在一位身经百战的猛士手上走过两招,但此时启吟可以! 他看得一清二楚,在躲闪的同时捕捉到颜可之脸上有微不可查的一丝迟疑,不退反进直接便掷出狭长的黑匣弹开颜可之倏忽刺来的长剑,一手抓在他的脚踝上,而后右手沿上掏去,竟然以白鹄叼弓的手法施展了一记猴子偷桃! 颜可之怒而冷笑,堂堂白玉军将军安能让他得手,眨眼便是拧步抖身甩脱启吟的钳制,又顺势将启吟右手夹在膝间,左手收剑后顺势斩向了启吟。 这一剑招在咫尺间下撩而下,直指启吟咽喉,却早在启吟的意料之中,几乎在左手被甩脱的瞬间半握成拳,以押弓之势轰向前方,仿佛将身体当作劲弓拉成满月,轰在长剑剑背上。 肉体凡胎想要赤手截剑在星门境界如同笑料,但启吟的少年身躯力量和寻常的四通境男子几无区别,因为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西天神的念力灌注,即便那些死气的作用不在于强化肉体,也足以让他傲视同龄,于是便见长剑一抖被“勾指向悬”的押弓术格开,狭窄墙壁下这一击撩拨本就剑势未成,即便颜可之使出七成力道也依旧无功而退,剑身偏向一旁刺在肉壁上,黑暗中弹出几枚火星。 没有念力,瞬发而动的押弓引箭术一样威能骇人,也是启吟寥寥搏技之一。 颜可之见状不惊反喜,一剑去而撒手,探手抓住启吟披散的长发,而握紧照明石的右拳突兀砸下,不偏不倚锤击在启吟面门。 咔嚓声从启吟头颅与颧骨上想起,激射而出的鲜血只瞬间便如泉涌糊住半张脸,连带射魄左眼都被血污掩盖大半,启吟吃疼禁不住大叫两声。 “颜老狗找死!”他却是暴怒,从来只有他暗箭杀人的份,何曾被这蛮横一拳凿在面庞上,无名业火蹿上心头,直接猛然叩头任由颜可之扯下他的一撮头发和血肉,而后一口咬在颜可之大腿上。 啊……一声惊叫响起,启吟便和破布袋一样被颜可之踢飞,离他两尺圆的墙壁非但无法让他趁势远离危险,而且腰背再度受到撞击后启吟脊间传来的剧痛远胜过使之恍惚目眩的头上伤势。 颜可之本是丰神俊朗的翩翩将领,此时大腿上印着一圈血痕却让他英气勃发的脸拧成一团,同时狰狞大笑。 “果然皇天不负,在这绝境都能把你送到我手中,我一定会让你这张嘴再也唱不出一个字!” 他怎会真的因一记啃咬而慌忙出手,不过是睥睨下等人时的不屑与诧异于启吟的无耻,改变速战速决的心意,准备虐杀这个小子。 颜可之不是善辈,碾压之势在握依旧谨慎,绝不给启吟反击的机会,直接举起长剑斩向启吟无力颤抖的右手,务必一击废了他。 然而粘上启吟鲜血的照明石更是黯淡无光,颜可之没能及时发现启吟嘴角翘起的冷笑。 启吟下身覆着赤练锁的链甲,此时因为佯装剧痛而蜷缩在一起的身躯在他双腿骤然一踏,借助墙面扑击向颜可之双脚,在一击勾指向悬凿在颜可之小腹后揽住其双腿,两人一同跌成一团,而颜可之那一击刺击也落在赤练锁上,丝毫没有伤到启吟。 启吟心知自己没有武师父,决计无法与颜可之相搏,但此时扭打在地上却无从思考,只能凭着剧痛后的蛮劲将一时虚弱恍惚的颜可之压倒在地,借助愤恨一次次使用押弓引箭术轰击在其身上。 而颜可之亦不是容易对付的货色,在这等攻势下依旧咬紧牙关咽下口中满溢的鲜血,骤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起一脚踢在启吟后心,直接踢断数根骨头,又飞起一掌愤然拍在他的脖颈上。 “你娘的,好毒辣……” 启吟大叫一声咬在颜可之持剑的左手上,不让这剑顺势刺中自己,更急忙用尽力气压在其身上不敢让之站起,而任由颜可之肘尖不断轰在自己背上,口中撕咬迸射的鲜血也不知是启吟还是颜可之所有。 哪怕瘦小的他遍体鳞伤浑身带血,也不松口,而是以右手一次次的屈指成勾抓击向颜可之的要害,双眼、肋下、裆部、喉间,无处不是道道抓痕,而颜可之杀人心切用尽全力锤击在启吟身躯和头颅上,也难以遏制他的疯狗行径。 若不是颜可之在深陷青蒲园时遭遇虫群和藤精的围攻,早已精疲力竭,哪会沦落到和一个半大小子相互厮打斗殴没有占到一点便宜,无法制止他像市井泼皮一样耍着无赖手段。 不多时两人便新伤旧疾一同爆发,浑身溅血染透地面,教人不敢直视。 颜可之也被他的无赖打法彻底激怒,两个念力师竟然扭打成一团说出去只怕被人笑话,而他没有念力的情况下与疯狗启吟争锋竟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忍着腿间传来的一阵阵剧痛,他抛出被紧紧咬住的左手上的长剑,递到另一手中,倒转剑尖刺穿了启吟。 “去死!”颜可之狰狞大笑,狠狠推动剑刃,他双目浸血已不顾贯穿启吟的长剑也割开他肋下血肉,状若疯狂。 即便此时腰间传来的长剑冰凉与锥心刺骨的疼痛,也无法让启吟舍弃生机,若让颜可之腾身而起施展剑招,十个启吟都不够他两剑宰割便要去做一只死鬼。 然而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临死也要附庸风雅,脑海里悠悠想到“愁出百痛来,死去一时休”,便更加不愿就此窝囊身死,生生撕下颜可之手上一大块肉,两枚含血牙齿嵌在颜可之臂骨上,一时间两人都是呜咽数声不敢喊疼,一个奋力将长剑往下推去,一个张开血淋漓的嘴啃在对方脖子上,四溅的血浆漫过地面,而两人都是被仇恨冲昏头脑,决计不愿放手。 恰在这时,巨虫不知游到什么地域,竟然翻身一转,瞬间使得腹道中厮杀正酣的两人天地倒悬由地面摔向天顶,又从上砸下,终于彼此分开。 启吟落地瞬间顾不得头上又被坚硬的肉壁磕破,不顾血流如注和腰后贯穿的长剑,调动求生的全部力量挪向掉在不远处的浑玉匣,力求一击轰杀早就油尽灯枯的颜可之。 适才一剑险之又险,再往上偏离一寸启吟此时已是死人,但老天不敢收他,心中泛起的阴狠便全然释放,带着一身血腥抓起浑玉匣,跌跌撞撞冲向倚在墙上头破血流的颜可之。 他看得出来颜可之在进入虫腹时已经收到重创,多半在那琴音吃了闷亏又被虫群藤精围攻,神兽通强者失去念力后反倒没有星门境的启吟乐观,处在虫腹中已是心如死灰。 而且启吟记得,虫腹的前段可有无数的尖锐黑刺不断刺击,失去甲胄和念力的颜可之必然狼狈至极,耗尽了气血。 颜可之在青蒲园中经历苦战才流落至此,不像启吟被赤练锁和浑玉匣牢牢保护住,光是无法呼吸就险些要了他的命,一路厮杀到此时与启吟扭打数刻,更是几乎气竭。 现在启吟含恨杀来,他自身的力量却难以为继,摔破的脑袋也开始发昏,禁不住轻叹一声准备引颈受戮。 然而脚下突然传来巨震,好似天翻地覆,剧烈蠕动的虫腹再度将两人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启吟和颜可之目眩神摇之际更是心冷,一个是颂神术无敌世间敢于代天宣化的少年,一个是战功赫赫得到天经仙垂青赐福的颜家中兴之子,此时想到会死在污浊杂秽不见天日的怪虫腹中,英名尽失是小事,壮志难酬才更悲愤。 于是跌在地上是对视一眼都是气极,恨不得将对面那厮生吞活剥,慰藉黄泉。 启吟啐了一口后挣扎起身险些摔向颜可之,两人都是一搭手过了一招又各自跌倒,几乎没有力气继续死斗。 更糟糕的是,启吟一扫眼前,竟然不见浑玉匣的踪迹,如果不是怪虫的剧烈动弹,适才颜可之以要爆体而亡,而他或许还能活命。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踏步接近,又是一扑冲向颜可之,反被颜可之一脚踢回,险些让腰后长剑顶着墙壁将他切成两段,区区一脚便使得两人都是冷汗淋漓,连没有明显外伤的颜可之都因为剧烈扭打而浑身浸血,顺着双脚漫了一地,相视之间如有火花,仇恨更深。 “要是老子有念力在,绝对要生撕了你,将你挫骨成灰含酒喝下!”颜可之咬着牙关微眯着低垂染血的双眼,慢慢吐出几个字眼,几乎用尽全力。 而启吟腰间血流汩汩更是死到临头,却仍要嘴硬,“要是你敢出去,我绝对用颂神术把你碾成烂泥喂狗,就凭你这种废物神兽通,我不知道弄死了多少!” “哈哈哈……”颜可之却是大笑,含恨一拳砸来。 在与启吟互换一拳后,瘫倒在地,张口也咬在启吟身上,疯狂撕扯。 而启吟气血在剑下几乎消磨殆尽,目露死气,阴翳而不复那对星目柳眉。 “要死了吗?”他喃喃道,没有念力他连射魄中的通觉阵都难以维持,临死想要借此看一下符夜的安危都没办法做到,怒瞪双眼不愿瞑目。 但他眼前突兀出现异于照明石的亮光,一股强大无匹的碧绿液体从腹道中突然涌出,推着半死不活的两人原路返回,直撞巨虫闭合的两扇巨大口器。 口器倏忽打开,启吟和颜可之夹在碧绿液体中被巨虫呕出体外,两人顾不得恶心恶臭的绿液沾满伤口面目,只微睁双眼看着天上日头和没有汁液的世界,都是狂喜,激动得浑身剧烈颤抖。 因为念力突然涌现在他们的身体中唤起他们的生机,“离开具象界了!”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七章 琴声再现,毒手难防 万丈毫光下洒在启吟和颜可之脸上,暖洋洋直接扫除虫腹中令人晕头转向的恶臭,两人得见天日,残喘也变得急促起来,一身念力封印得以解除,在下一瞬间都是暴跳起来。 直接被巨虫吐出实在出乎他们意料,但念力有星门里爆发盈满周身各处,在畅快之余也让精神一震恢复了六七分清明。 而不再恍惚的启吟只觉得麻木的身体有几千道伤口想要撕裂自己,被这一疼惊出满头冷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脱离险境,连忙翻身蹲立一抹收录阵,抬手便是一箭。 而颜可之经验丰富胜过他百倍,又是神兽通强者,只一瞬间便荡除全身疲乏封住伤势,等到启吟一箭射出时已经剑光悬其头上,只须刹那便能将启吟斩成两片。 启吟惊骇欲绝,有了念力的神兽通强者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胜遍体鳞伤的自己,何况腰后那柄长剑隐隐受到颜可之念力的牵引,几乎要穿凿而飞,他如何能够镇静。 正当他想要大喊神器穿给他的四句唱词解围时,一阵琴音裹挟狂风忽然袭来,其间却没有暗藏音刃,只将近在眼前的两人掀翻在地,连同剑光和飞箭一齐卷上天际,消散无踪。 启吟闷头跌倒在青色地面上,剑伤骤然触动险些疼得背过气去,急忙趁着颜可之也手足无措的瞬间爬将起来,撒腿狂奔。 没等颜可之追击上来,激昂如千军万马奔袭沙场的琴声突然炸响,将二人再次掀翻。 宛若玄音的琴鸣屡次搅和了颜可之的杀人好事,他心火撩拨怒上肝胆,直接便一剑劈出万千虚幻剑影,覆盖向乱藤虬枝堆叠而起的一方青色宝座。 那方宝座背对着两人,与周围都是一派青色,他和启吟虫腹逃生未曾细看故而忽略这这个高高筑起的青藤宝座,其间并无气息触及颜可之机敏异常的五觉,直到琴音两次显威他才循声杀去。 即便他忌惮启吟的颂神术,想要速战速决,也按捺不住心头怒火,急于率先毁灭装神弄鬼的诡异敌人。 一束阳光射在青光粼粼的宝座上,虽没有金雕玉琢那般华贵庄严,但突兀出现在神头谷里也足以让人侧目。 更何况这里是青蒲园,阿修罗进入其中都无从逃脱,能够不被拉扯到青蒲园中的敌人,自然与一众藤精脱离不了干系。 嘶……启吟看着剑光纷飞却被宝座上的滚雷般激荡的琴音凌空绞碎,忍不住捂着伤口远遁,丝毫不敢对敌。 “那后面是一位阿修罗,我还是先逃命吧。”启吟哪敢继续聆听,一边撒腿狂奔一边拔出颜可之的长剑,将之收入收录阵中,任由腰腹两道三寸长的伤口狂飞鲜血,丝毫不敢停留。 而反观颜可之,亦是惊骇欲绝。 莫说一击摧毁他凌厉剑招的神秘强者带来的威压足以让他肝胆俱裂,光是身后那只气息可怖直达神兽通巅峰的巨虫还在窥视,颜可之便有些心虚。 此时他气血几近耗竭,更在与启吟的缠斗中磨平了浑身气劲,想要应对眼前险境除非施展睡海图。 但仅剩下一次效果的睡海图是他在神头谷中闯荡的唯一倚仗,轻易不敢动用,便收回见识纳于身后,抬手打出一道阵术。 阵图飞转瞬间迸射无限赤焰,红光爆发中一个玉碗倒盖而下,罩住宝座后烈焰猛然缩回碗中,力图焚尽其间所有事物。 然而颜可之根本没指望这招随手打出的二级念术能够对这位不屑露脸的阿修罗造成一丝伤势,只求抵挡片刻让他争取到取下启吟头颅的时间。 而他侧头看向启吟方向时却发现启吟一口吞下一朵雪色莲花,不由得惊诧。 那朵莲上的木属性念力几乎凝成了甘露,晶莹剔透挥发萦萦淡香,仿佛一嗅就能使得伤势全无,竟让颜可之也急欲争夺。 但抢在颜可之剑光之前的是那只巨大怪虫,它硕大的身躯从地下窜出半截,凶相毕露大张口器噬咬向气息急剧恢复的启吟,而这一失神,颜可之便被一道从赤色玉碗下激射而出的青光射穿腹部,兀自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倒抽着冷气。 他万万没有意料到他的阵术无法阻挠那人一瞬,便轰然破碎,形成一只只带着火尾的飞萤狂风骤雨般散射下来。 颜可之惊骇欲绝不复原先的狠辣,连忙使出抵挡地灵的那招赤玉琮,然而灵动连绵的琴声如同钢弦弹于仙人指上,在响彻颜可之耳边时将之击飞,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琴声里蕴含的念力冲击势如千军万马摧城,而肉身已然负创连连的颜可之远不及一堵千垒壁坚硬,在琴声穿透赤玉琮的时候便被念力冲击在胸膛上,血洒长空。 更是将本就惊骇于巨虫扑击的启吟吓得忘记逃窜,但他惊惶无措之余内心笃定,已经奋力催动太和原音图,阵图悠悠流转随时能够施展颂神术或是颂星术,无形之中让他临死昂首,眼中丝毫没有脸上表现得那般震惊。 然而琴声波动中的无形念力亦将巨虫也弹开,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从那疯狂蠕动的虫躯中爆发,狂涌的风波随着这一记嘶吼将它嘴边的启吟扫向宝座旁。 启吟夹在中间先后受到琴声与巨虫的攻击,听觉恍若丧失让他心神恍惚,只剩一丝心念催使他不敢放下手中的弓箭,任由无数藤蔓从地面中窜出将他包裹。 而昏昏欲睡的颜可之一样难逃束缚,被蜿蜒如蛇的藤蔓绞住全身只余下头颅,双目晦暗盯着启吟双耳涌出的两道浊血,竟然还有闲心冷笑。 “没死在我手上真是便宜了你,否则我的造化又怎会输给区区阿修罗。”颜可之双眼一闭昏死过去,伤势惨重的他已经难以支撑星门中的意识,话毕便气息萎靡下去。 启吟手中弓箭也被紧紧束缚全身的藤蔓拧断摧毁,他双耳失聪疑惑地看着颜可之嘴上翕张却不知道这厮说的什么豪言壮语,便不管不顾想要趁着体力未曾尽失挣扎出去,然而这些藤蔓足以束缚住神兽通境界的颜可之,虚弱又实力低微的启吟断然无法全身而退。 不等那只巨虫再度挟势袭来,琴声便如利刃一般斩在其上,将之逼回地面中。 地面之下正是青蒲园具象界,而巨虫不知什么原因来到此处与琴声主人对峙,无尽疑惑涌上启吟心头正要与那宝座上的敌人攀谈几句,却发现服下冷莲后飞速恢复的身躯生机在急剧流失,心脉和星门似有浓雾遮掩,霎时间让他无法呼吸。 启吟喷出一口黑血,而那宝座恰在此时悠悠转向,他还来不及看清那人容貌便径自昏死在藤蔓的桎梏中。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死人传音,幽灵弹琴 神头谷中一处险涧,百十头摩天巨兽为人削首,流血如瀑横泼下来,直染得涧水化作血河。 两名老者站在巨兽尸身上拭着宝剑,眼中多是不屑。 当先一人身着黑袍肩披黄龙布甲,心念一动突兀笑道:“那个小子中招了,不过,暂时还不能让他死。” 另一位黄衣老者缄口不语,只是冷眼看了看蓬君,便径自转身向深涧而去,而蓬君只是笑笑丝毫不放心上,因为这人是无法言语的哑巴陇君。 二人一前一后往深涧里探寻,这里的神器气息已足以震慑两人心神......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死人传音,幽灵弹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九章 修罗之威,轻易碾压 这一声轻唤,让启吟徒生慌乱,连滚几步暗中防备。 区区幽灵在这阳气无限的白昼中,能够施展的手段不足半成,即便丢失了浑玉匣他也怡然不惧,但这骷髅中传来的这声“公子救我”与之前邪魅阴森的话音虽同出一人却有天壤之别,他惊的是幽灵多半真的有难,慌的则是心中隐隐有猜测,或许是聿西所说的鬼物侵占了这具阿修罗骸骨,因而控琴杀人。 那种威压犹胜炎通君和五国君,行将就木念力深厚的梦老也难出其右,绝对是顶尖的阿修罗。 启吟担......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一十九章 修罗之威,轻易碾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章 念术交锋,胜负立判 颜可之不可谓不凶悍,他身上的睡海图骤然闪烁刺眼蓝光,将他浑身爆发出的赤色火焰染得红蓝相间,诡异无比。 除了启吟这个怪胎,只有大仙以上的绝顶强者才有可能统御多种属性的念力,即便是最巅峰的阿修罗也无法达到这个境界。 多一种属性,非但星门中的念力总量翻倍骤增,而且意味着此人修行十步登天法时,感应到的星辰比单一属性的人足足多了一倍!而能到达这种境界的人,无一不是身负颂星术,相同等级的念力师若是争锋,拥有的属性......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章 念术交锋,胜负立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危机再临,唱法失效 九枚珍珠在启吟面前抛洒开去,凌空悠悠飞驰一阵后骤然爆成璀璨粉末,无形念力疯狂涌动窜进启吟的身体,在他张开的双手间组成无形的弓弦。 叩门声! 启吟一腔唱词尽皆吼出,架势一张好似胜券在握。 星眸一战,浑身念力集中于双手隐蔽的阵图上,随即他心念所至便松弦射箭,将肉眼无法看见的那枚恐怖箭矢射出,直指惊悚骇人的骸骨。 他心知这招颂神术无法对阿修罗造成太大创伤,但抵挡片刻已经足够,连忙将匣子夹在肋下,撒腿狂奔。 然而不......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危机再临,唱法失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二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绿光组成的海洋倏忽缩小,全部聚集到启吟手腕上,化作凝实如水的碧绿念力团,而后被软甲下的收录阵完全吸收。 “什么?” 骸骨见状直接愣住,不敢相信这招足以击伤大仙的念术被举重若轻的瓦解,怔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而启吟也是疑惑不解,本来他的太和原音图被强行破解,心灰意冷之下祈祷着投胎的时候不要遇见尘中王。 接下来很长时间内他施展的颂神术不仅会毁伤他的喉咙,而且对那架宝器琴一丁点作用也没有,本以为堂堂启大少会折没......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二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亡魂远去,迷雾难开 不知过了多久,狂暴悍戾的念术风暴渐渐平息,蜿蜒参天的硕大藤蔓连同那具兽骨都被轰碎了一大半,在四色念力流中被瞬间削平。 那些乱流充斥这方低矮的峡谷,无论是飞湍瀑流还是重岩叠嶂,都寸寸崩解,化作飘散空中的无尽暗淡尘烟,在这种四级五级念术的波及下,肉体凡胎毫无存活的可能。 “哈哈哈本将还活着!不过,得马上找到那个小子的石头!”一声嚣狂大笑从断却的藤蔓上传来,缺了半个脑袋的骸骨破开烟尘,抱着古琴从中冲出,急欲......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亡魂远去,迷雾难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四章 轮回万载,度人成神 启吟与大仙站在断裂的巨大藤蔓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只觉得鱼渊楼与神头谷渊源太深,所谓的幕后大掌柜,只怕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至于琴袖的身份,他有无限的疑虑,也暗自庆幸留着地灵在她身边真是一招妙棋。 反倒是云狐大仙率先打破沉默,说道:“下次你若是想要超度幽灵进入轮回,最好不要用这种方式。” “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启吟好奇道。 他盯着云狐大仙反复看,直看得大仙不耐烦了,才悻悻收回目光。 启吟心想,云狐大仙应该不太......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四章 轮回万载,度人成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成仙往事,如意随心 “大仙真会说笑,无音王哪会跟您说起我这样的小人物呢?” 启吟讪笑两声不以为意,却突然发现云狐眼神冷淡地盯着他,这才发觉这厮是认真的,连忙正襟危坐好似聆听教诲。 云狐见他认真起来,才继续道:“本仙之前就很好奇为何你的颂神术无所不能,比起口含天宪也差不了多少。现在本仙知道你的身份后才恍悟,毕竟一万年前你来神头谷时无音王就在你身边,谁都看得出他对你万分青睐。虽然你现在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姑且把......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成仙往事,如意随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六章 晦暗谷间,悬崖重聚 天色渐渐擦黑,落到神头谷中的光芒不过山头一角残红,潜行于谷中的大仙脚步也禁不止放缓,此时他们眼前泛起的薄雾几乎掩盖去路,唯有兽吼此起彼伏。 “太阴很快就会出现,到时候所有的兽族都会出现,吸收月亮阴气进行修炼。连本仙都不敢乱闯它们的领地。”云狐大仙知道太阴对兽族的吸引力不亚于血腥,仅凭自己这具分身时不时散发的零星威压,根本不足以恫吓它们。 启吟倾听着耳畔的兽吼声,隐约借助听觉感知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分......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六章 晦暗谷间,悬崖重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七章 狂流卧江,颂星锁仙 此间虽形似断崖,实则是平地上一道十里宽广百里蜿蜒的无底地堑,底下奔腾着的无名狂涛激之声尚且不能传出半点,恰逢明月还在东边,这处地堑便成昏黑无光的深渊。 云狐被先后两招暗算后跌向昏暗无边的深渊,心里头不由得泛起苦楚。 “没想到本仙的感知差成这样……” 云狐嘶吼一声,驮着启吟一同掉下,然而它全身青翠欲滴的澎湃念力化作数千尾小型的虚幻云狐,飞射而出撞击在断壁上,激起万层碎岩。 它眼中玄奥波纹徒生,刹那间化作两对......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七章 狂流卧江,颂星锁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狐仙散却,独下深渊 饶是雷火之光绚烂夺目,也完全无法触及这处无底地堑的边际,启吟与云狐遭到四位阿修罗设计陷害,此时完全置身于深渊之中,被那气焰滔天的恐怖炎龙拖往更深处。 他虽是震惊,颜色犹是未变,而兽族仙云狐则瞬间暴怒,一边下坠一边咆哮不断。 “好啊!愿意舍弃寥寥数次颂星术来对付本仙的分身,看来他们是要借此将本仙与你一起困死在深渊里,真是可笑!” 云狐四肢被雷电巨枷牢牢束缚不得动弹分毫,又被炎龙只爪扣住腰腹,它虽是怒极,但......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狐仙散却,独下深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渊中地灵,灵玉仙岛 青波潋滟,倏忽蹿上万丈夜空后炸出璀璨光影,许久未散。 潜行于密林中的那四位修罗顿时惊诧回头,伫在簇簇树影间有些讶异和不解。 四人本以为层层封禁下,云狐大仙与启吟必然会被阵术磨灭殆尽,根本没有意料到云狐大仙不仅破开阵术与颂星术的桎梏,而且留下了极为显眼的信号。 那天中青光,是一连串的青色狐影,犹似一只身姿妖娆的青狐留下道道经久不散的残影,他们没有想到云狐大仙身临险境非但没有隐藏踪迹,反而向整个神头谷昭告自......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渊中地灵,灵玉仙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章 石相至宝,传承试炼 这只地灵驻守灵玉大仙所化的岛屿上数千年,在断空封仙阵下不见活物已久,今日突然得遇真人,险些激动得涕泪交下。 它心想,启吟能够进入此地,自己说不得也可以出去,感念于千载孤寂终获自由与灵玉老祖传承能得不绝,也顾不得就此哭上一回。 而正要指引启吟去接受试炼时,没料到这个小子如此开门见山。 无奈之下,地灵只能叹气,为其解惑道:“万年前,老祖黄铢上仙带领所有的地灵投靠北地王,从此藏于北地之下从未露面。但老祖听命于......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章 石相至宝,传承试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乘风破浪,剑舞鱼龙 启吟微微摇头,将心中疑惑压下,不管这感应星辰的神物是否就是灵玉大仙的地灵珠,他想要重拾修行路唯有这个办法,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启吟也绝不会放弃。 既然如此,通过试炼便能获得逆天宝物,启吟便示意地灵大狗,开启第一关。 地灵道:“无论能不能通过,都不要勉强,在所有地灵都不可能封仙的如今,老祖的这枚地灵珠便是天底下唯一的神物,这试炼自然极难。你只有星门境,可要当心啊。” 启吟却是笑笑:“好在我是星门念力师,不......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乘风破浪,剑舞鱼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长铗横扫,金箭破旗 三尺鱼龙从他手中自发腾空而起,冷锋吐霜射来一声凄厉剑吟,随后绽放出蓝白两色神彩,缥缈如短雾罩下,朦胧恍惚。 夜霭也倾日,芒寒犹聚星。 宛若一枚苍色星辰,倏忽一闪坠到巨人群中,被启吟骤然攥在手中,而后一道冲天阴气澎湃涌出,顷刻掀翻了所有临身近前的敌人。 鱼龙剑脊轻颤连连,似是难以抑制磅礴阴气带来的兴奋,一声声剑鸣之中不断外放寒光,疯狂地吸纳启吟左眼里四射的月芒。 纵使是天经仙毕法炎,也难以遏制对太阴的敬畏和......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长铗横扫,金箭破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二关卡,袭杀地灵 夜行身法被他轻踏于足下,矮小身形化作一道黑影直闯而去,顷刻便伫立山巅最顶。 启吟回过头来嘿嘿一笑,脸上唯有几分悚然和诧异。 “我这算是通过了吧?” 远在岛屿边缘的地灵大狗一脸呆滞,迟迟没有吱声,而潮水般涌过去的阵术巨人亦是停下所有动作,缓缓消散于乱石丛中。 看着被生生撕裂成两半的巨人阵营,地灵支吾半天才吐气低叹道:“星门境就能催动这种强度的箭类念术和颂神术,还有一件神匣,果然是那个自戕神头谷的大魔头?” 它......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二关卡,袭杀地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强弱交锋,仙谱妙用 剑光销不尽,莹晶若有神。 启吟一剑斜斩而下,地灵所化的大狗只堪堪眼神骤变,尚不及反抗便被劈头削首,断作两截。 一行氤氲黄雾倾泻如瀑,只瞬间岛巅便被浓雾罩住,生生将启吟逼退。 “演得不错,手感更是和地灵相差无几。” 鱼龙剑轻轻一抖横于腰间,启吟嗤笑一声不去看那身首异处的假地灵,脚下连蹬数步便往岛屿另一头奔去。 未出半息,那浓密如铅的黄雾倏忽缩回原地,狗头也径自接上。 大狗恢复如初四足挺立,扭扭头似是不解地看着启......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强弱交锋,仙谱妙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星君陨灭,故人现身 启吟面庞上映着火光,但心中却是发笑。 “火德,你不过是大仙级别的天中灵,莫说你现在的幽灵形态为我浑玉匣所克,就算你全盛时也不敢称神,太早认定自己完胜我的颂神术,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火德星君剑眉一颤,双眼微眯射出两抹诡光扫视着启吟,然而启吟笑容以对好似两位老友久别重逢,神情轻松。 其身后的炎龙无声咆哮,不断施以压迫,这么久过去却发觉启吟面上从容不似作伪,甚至有些期待? “本仙的威势压迫竟然对你没用,看来你......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星君陨灭,故人现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成仙往事,五方星移 火德星君脸上血色全无,尚且来不及低头看那箭疮便仰面倒下,而那龙卷之火与主人勾连一断也倏忽炸裂。 顷刻间飞火急星席卷天地,肆虐八方。 启吟本就力竭负创,被这炎波荡到时瞬间抛飞出去,更是洒着漫天浊血,飞过百丈才落入冰寒刺骨的涧水中。 那隐在上端阵心的女子见状心切,念力狂绽施展出化形之术,探出一道石梯搭住岛屿,而后才跃到梯上。 纤细身形数个起落,便赶至岸边将启吟捞其。 启吟顾不得浑身灼伤与那刺得体觉都麻木的凉水,......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成仙往事,五方星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七章 离门朱鸟,伊我缱绻 灰暗地堑里二人都是怔怔出神,身边那骤亮升腾的一团炎光趁此间隙,化作小巧的火鸟疾飞向天空,只匆匆划过一抹朱红色彩。 砰—— 启吟愣愣看向头顶那红紫相染火星四溅的光阵,兀自还没发觉是何等孽畜在作妖。 便见那小火鸟倒飞而下砸在石上,颤了颤化作一枚两指大小的赤色令牌。 启吟顾不得这玩意是否为活物,当先挣脱琴袖的搀扶,用那匣口大张的浑玉匣奋力一罩,将之完全兜住。 “嘿,这小东西没长眼,应该算是火德星君白送给我的一样宝......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七章 离门朱鸟,伊我缱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八章 山中之玉,直入天车 空明神假想出的世界,是那天穹中亿万星所居的天阙。 天阙之中千光不动,星霜屡移,各色星辰在启吟意识闯入假想界的刹那突然全部熄灭。 或者说,失去五觉的人身处光芒,也像是在黑暗中瞑目。 揭开山石时启吟睡意突袭,昏昏沉沉便来这星空里,意念系于五觉,酣睡中的他意识与五觉近乎缥缈,在这过程中就像是凭空被截取掉一段记忆,一片虚无空白。 好像射魄中的世界。 五觉失效,意志空虚。皮囊内外顿失感知,世界便也没了边际,眼不可视物......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八章 山中之玉,直入天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二星门,属性混乱 启吟与琴袖不再闲谈,而是琢磨着如何安全地离开这里,并且寻找到聿西。 万丈地堑虽然阻挡不住一位土属性的神兽通,但云狐大仙留下的那一串青影吸引琴袖前来,必然也暴露了这处位置,大仙的气息使得万兽惊惧的同时,更引起无数觊觎窥测。 流露大仙气息的一处险地,不能不让人联想到秘宝和遗迹,哪怕这里是神头谷,大仙遗赠也不常见。 启吟看着愈发暗淡的断空封仙阵,有些抑郁,“老板娘,你还记得外面是什么情形吗?” 琴袖从地上缓缓站......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二星门,属性混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章 天地征兆,神鬼悲音 启吟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翻涌的心绪平复稍许,因为他知道这绝不可能。 要是把星门境大仙的猜测说给云狐听,只怕能活生生笑掉它的万年修为。 而且此时最让启吟发愁的是,自己到底能不能修炼水属性功法? “先找到符夜她们,再烦心这种事吧……”他心想,有得选自然是直接修炼不分属性的成神法最好。 他依然静坐着神游天外,琴袖便在一旁长长望着,有些好笑,似是自嘲:“我看一个小孩做什么,真是古怪。” 她兴致缺缺,倒像是闲适所致,而......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章 天地征兆,神鬼悲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飘然而走,生为留名 峡谷深处,一个漆黑洞窟中横躺着两个憔悴男人。 两人四肢尽废不得动弹,眼中唯有不忿,未曾露出半点怯意。 若是启吟在场,定会认得这是启留书和符坚。 身披黑袍的幽声君冷哼一声,走上前去,用那脚下玄铁甲靴在符坚脸上碾着,目露不屑。 符坚哪有心力问候他,在这一脚之下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他转而向身后一人问道:“大人,这两人丝毫不松口,像是根本就不知道神器的讯息,再拷问下去,怕是没有结果?” 洞窟深处一道幽蓝影子趺跏......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飘然而走,生为留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二章 蛮龙摆尾,断却铜锋 铅云万里,帘幕般的阴雨已是洒过大半月,层层山色里都是墨绿,唯有一点白衣不断向东疾行。 八月渐尽,谷中的寒气也徒然增多,可这常连阴大雨,却不见半刻停歇。 那白衣从林叶间显现,拨开雨丝轻呼一口气,却不见他有半点轻松。 启吟从十里地堑一直追到此处,怕是走了将近三百里的坎途,然而所过之处皆是树林,连只小兽都见不到,遑论那颜可之的身影。 “一丁点人族兽族的踪迹也没有,看来颜可之真的没死。”他心道,以颜可之的谨慎,不......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二章 蛮龙摆尾,断却铜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凡夫俗子,兀自猖狂 萧铜身为四通境巅峰,本可高居玄武军主将,此番出行羽衣却等同伍长,启吟与之同行偶遇天经仙后,才知此人自视甚高心善心冷,早已羞于屈居人下。 自伐己功自矜其能,区区通天境一朝登天,却争不过颜可之。索性成了个小人,反投神头谷,将启吟这个未掌握在手的筹码如此贩售,手段倒也出神入化,而启吟知道这样的人,不怕卑躬屈膝,不怕天经仙迁怒,只怕遭人揭短,三言两语便可激怒。 而在津庇卢这崇战惜命的世界里,这样的人只比炮灰死......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凡夫俗子,兀自猖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设谋布阱,终是一死 “萧萱!” 启吟惊呼一声,被那天冲车的饕餮口吞下,被其中的念力绳索死死压制住浑身念力,他懊恼之余不免满心冰冷。 蛰伏于地下的天冲车委实是一记妙招,启吟屡番打压萧铜的气焰,未曾料想这厮如此隐忍,竟在败落垂死之际才催动这夺命招式。 以他的实力,两人交战过程中破绽无数,而萧铜兀自担忧启吟偷学的念术仍有可能完美应对,只好借着残喘之时怒发杀机。 萧铜倒伏在地,连连翻了两滚才在寒铁巨兽后面站定,冷冷望着林下出现的十几......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设谋布阱,终是一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偏爱暗算,三人聚首 天中阴云重聚,光彩徒然又暗淡了下来,却仍然不及颜可之的目光那样阴翳。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启吟,等待一句回复。 此时的他半是颜可之半是那只鬼物,直让得启吟分不清皮囊的争夺是谁胜了。 或许颜可之本就是如此之人,奸诈刻薄又如小鬼般难缠,仅有一颗害人之心天地可鉴。 而不远处的天冲车感知到萧铜殒身,当即狼狈而逃,启吟与颜可之也被抛在车下,而廉君等人摆脱窘境后留给他答复的时间便也不多了。 “虽然我承认你的实力很强,但就......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偏爱暗算,三人聚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计可施,束手就擒 林叶外轰鸣声愈发近了,启吟幽幽看着眼前三人,叹了一口气。 如今情况不妙,须得寻个遁逃的路径。 使人不安的是,就算符夜在侧,她的医术也难以治愈被念术重创的萧萱。 启吟的铁石亦是不孚众望,仅仅让得萧萱身躯中蕴藏的生机渐多,而不能苏醒丝毫。 累趴在地的聿西幽怨地看着众人,“快走吧,那些混账东西快追上来了。还有,记得带上我。” 白驹的副作用太严重,聿西当下扭头一歪便昏睡过去,启吟也愈发无奈。 想要一边......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计可施,束手就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相扶互持,逢山遇谷 廉君上下打量眼前两男两女,仅有启吟和聿西算得上小小麻烦,便有意应下。 他转头示意属下上前,说道:“将雷方家的小子废了。” 两位神兽通闻言急忙从启吟臂弯里将聿西夺下,念力一动欲要击打在他星门之上。 启吟挺身拦阻,急喝:“慢!廉老儿应该知道,伤我四人任何一个,我都不可能为你施展颂神术。” 他也不顾廉君是否犹豫,径自移开那两小将高高举起的手掌,一边呵斥一边将聿西拖回来。 廉君神色变得古怪起来,这些手下潜意识中都不......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相扶互持,逢山遇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晚生乱,无所不借 启吟倏忽醒悟,来不及往马兽投奔之处看去,连忙起身与聿西一同接住从马背上跌下的符夜和萧萱。 一众神兽通虽是惊诧,但也没有自乱阵脚,只几息便聚在一起,围在廉君与启吟四周。 廉君迟疑地看着属下递来的询问的目光,转而问启吟道:“老夫听说非凡之人的第六觉是天生觉醒的,往往有真知灼见,甚至有能够借着心觉预见未定之事,不知启小子是否有这般异能?” 启吟眼珠子翻了翻,暗自发笑。 “我一个星门境,哪来的心觉?” 他道:“不需......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晚生乱,无所不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金蝉脱壳,乘风而去 火光猝然绽起,十里赤壁宛若天堑,顷刻将启吟四人与廉君一行分隔开来,更引得万兽奔腾。 胁持于启吟一侧的两名神兽通本就惧怕他的浑玉匣,稍稍拉远几步正好被聿西与他得逞,就此混入乱兽群中。 廉君大喝:“撤回山后,绕过阵图追击!” 若真有数万兽族在一干人左侧,此刻夜深难免一场恶战,对十数人而言是极大的麻烦。 而蛰伏在他们左侧的千余火焰异兽见火光燎动,都是大惊,然而阵图气息内敛,又伴有熊熊烈焰,乍时激起它们的凶性。 山......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金蝉脱壳,乘风而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五十章 猿鸟嘶鸣,夜里兽市 十里红芒化作一点忽逝,急追着天上踏舟而行的启吟符夜。 廉君断腕别于身后,另一手直起一剑斩开身前双角抵来的一头硕大火牛,颇是自如。 他回头望向启吟的去处,只能皱眉。 “跟上他们!” 幽蓝念力四起,逐渐淹没团团赤焰。 而聿西等人飞也似的逃走,在朱鸟令追上启吟时,他们早在十数里外。 小舟凌空渡虚,符夜压了压启吟肩头,从他背后小心翼翼地俯视群山。 耳畔疾风跑过,倏忽带起细细绾好的青丝,凉意敷面万分惬意。 二人乘舟飞过月下......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五十章 猿鸟嘶鸣,夜里兽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古怪筹码,挥霍无度 巨石下昏黑茫茫,唯有众兽围坐在松树之下,身前各自燃着一个火堆,聚首夜谈。 启吟挽着符夜,与那漆黑猿猴对视几眼,只得尴尬一笑。 “你等聿西过来,我去会会这坐市。”他将萧萱交给符夜照料,欣然应邀坐在高高叠的蛤蟆与飞黄天马之间。 众兽盯着他片刻,尽是默然不语,而落座远处的黑猿适时道:“我们阳山大开坐市,不分兽人敌我,只要落座便算是贵客。” 屈着四蹄跪坐着的飞黄瞥看启吟,只是点点头。 飞黄独居一处,与众兽不和,比起......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古怪筹码,挥霍无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五十二章 聿西贩宝,任凭宰割 启吟与聿西对视一眼,从他眼中看到精芒一闪而逝,便知道这小子心眼里又冒出鬼主意,启吟忙不迭落座原处,附耳向他询问详细。 聿西招手将符夜唤来,让她抱着萧萱坐在启吟身后,然后才悄声向启吟道:“给我五个珍珠,等会你看我如何拿捏这些牲畜。” 而此时他右掌别在身后却是摆出一个“七”的模样,启吟当即会意,偷偷从浑玉匣中攥出一小股天魂,看也不看就塞到聿西手中。 众兽五觉过人,除了那隐蔽的手势,其余的一律看在眼中,禁不住......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五十二章 聿西贩宝,任凭宰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五十三章 巅峰修罗,盛势凌人 未曾得到天魂珍珠的猪头人、火牛和飞黄迟疑许久,终究咬牙将随身带着的宝器翻倒在火堆旁,任聿西挑选。 玄光氤氲的宝器制式奇异,或是一柄金角倒挂的九环刀,或是星纹遍体的赤缨长枪,或是一方鱼龙镶耳青铜尊,或是拳头大的鲛珠…… “垃圾货色。” 聿西嗤了一声,扭头不看。 而启吟和符夜满心好奇,却是探头端详许久,甚至把玩起来。 然而琳琅杂呈与眼前的,不过是些天品的宝器,他掂量起自己收录阵与浑玉匣中的一应物什,便觉兽族并无......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五十三章 巅峰修罗,盛势凌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祸水东引,坐市谢幕 聿西颈子上的冷汗淋漓,见云狐大仙的气息如此摄人,这才止住提心吊胆。 他干笑一声,威势不颓反增,拂袖便是一道电光激射飞出,将玄龟模样的千里号与连环铠带回自己手中。 更屈指弹出一枚珍珠掸向失魂落魄的独角火牛,让得这厮惊慌失措,急忙接住天魂后感恩戴德啼泣连连。 “这边罢了。” 少倾,聿西身上的念力气息散去,重归僻静,方才让大妖们如释重负。眼神中,颇有不解和艳羡。 就连那匹对众人不屑一顾的飞黄天马,也不由得深深望了...... 《一念通神》二、生死非魔道,日月善养奸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祸水东引,坐市谢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