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庶女辣妻》
001 死亡气息
而庄若薇这一次闭上眼睛,就再也没有醒过来。[.mianhuatang超多好看小说]
这样略有些任性的语气,季玖还是头一回听到。
“夫妻?”庄若薇闭上眼,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她顿了顿,语气愈发自嘲:“我跟侯爷算什么夫妻啊,在他心目中,姐姐才是他唯一的妻子,我?我算什么……罢了,我累了,要歇会,你自去忙吧。”
青霜急道:“夫人,你与侯爷是夫妻,你都这样了,还不让告诉侯爷。侯爷若知道夫人被那起子烂了心肠的逼成这般模样,定然不会放任不管的。”
季玖就发现,那只剩一口气的庄若薇瞬间亮起来的眼眸,满满的恋慕之色如同一小撮火焰般,瞬间将她那张灰白蜡黄的脸照亮了。然而只一瞬,她眼中的火焰便熄灭了,咬了咬嘴唇,黯然摇头:“还是别去烦侯爷了。”
青霜也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奴婢听闻,侯爷今个就回府了,等侯爷回来,奴婢就去求侯爷,给夫人请个好一点的大夫。”
闻言,季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又是这一套自以为体贴懂事的说辞。
“父亲也忙,不必要拿这些事情回去烦他。”
季玖摇头,她早就看不下去了。
虽说这位夫人是将军府里的庶女出身,但就如青霜所说,将军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那位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庄将军不但手握重权,连当今圣上都得礼遇三分。如此显赫的娘家,她居然能将自己的生活过的这般凄惨。
季玖忍不住又撇了撇嘴,这些天这丫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这些话,她都能背下来了。
“夫人你何必要忍着她们,你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虽说是侯爷的续弦,但咱们将军府也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夫人受了委屈,回府告诉老爷一声,老爷难道还会弃夫人不管不顾吗?”青霜耐心劝说道。
“这孩子。”庄若薇轻声叹道:“明知老太君不待见他,何必去惹人厌烦,让他回来吧。”
“峻哥儿见夫人没有起色,一早去求老太君给夫人请太医了。”青霜轻声回道。
庄若薇眸光轻闪,灰白的嘴唇似哆嗦了下,才开口问道:“峻哥儿呢?”
青霜似也对自家主子的软弱很是无奈,扶着她重又躺下,道:“夫人性子就是太软和了,这府里的人才敢如此待你。夫人便是不为自己,也该为峻哥儿多想想才是。”
本是东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奈何性子软弱无能。老太君随便磋磨,太夫人随意撒气,底下那些个妖妖娆娆的姨娘小妾不将她放在眼里,就连她自己的陪嫁都敢明目张胆卖主求荣。身边只剩这个名叫青霜的丫鬟对她倒还算忠心耿耿,只可惜她一个丫鬟,在这深宅大院里,如何护得住自己的主子?
半个月前,床榻上的女子还能绣绣花种种草,半个月后,她就只剩一口气了。
虽然她尝试过无数回想要离开这个房间,但奇怪的是,每当她要飘出那道门时,总有股奇怪的力量瞬间将她拉回来。因此,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都只能呆在这方寸之间。日出时,她无聊的看着床榻上的女子,日落后,她还是只能无聊的看着这名女子。朝夕相对,她对这名即将嗝屁的女子可说已经非常了解了。
季玖也习以为常了,作为一缕幽魂,她呆在这里已经半月有余。半个月前,她驾驶着被人动过手脚的车驾撞破护栏冲下了悬崖,没有去到传说中的阎王殿,却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
她并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屋里主仆二人却谁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屋顶上的季玖撇撇嘴:“无能,懦弱。”
喝过药后,床上的女子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无力地摆摆手,闭了眼虚弱道:“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她们去吧。”
这性格颇有些泼辣的丫鬟倒是十分护主,一边喝骂着,一边手脚利索的服侍床上女子喝了药。
有丫鬟端了热气腾腾的汤药急步走进来,小心扶起床榻上的女子,瞧着女子那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的模样,丫鬟心疼又气恼的跺脚骂道:“青果那死蹄子又跑到哪里去了,夫人跟前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那些作死的贱蹄子,定是又巴巴的跑去幽兰院奉承了。待奴婢回将军府禀了老太太,定要将她们全部发卖了。”
她躺在床榻上,因为剧烈的咳嗽,枯瘦如柴的身子不时会弹跳一下。露在锦被外头的那只手,染上了灰白的死气。
季玖漂浮在屋顶上,冷眼瞧着住在这个华丽却冷清的院子里的女子。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一种死亡将至的枯朽气息。
002 三菜一汤
“背主忘恩的东西。”她淡淡开口,眼中一片冰凉:“青霜,掌嘴!”
庄若薇只是瞧着她笑,可冰冷的一双杏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没有。
青果也不是好惹的,立刻沉了脸,冷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你就要回了老太太?咱们是将军府里过来的没错,可你也不要忘了,现在站着的地方,是属于东平侯府的!夫人只是不受宠的续弦,能少一事便少一事,没得为着些许小事得罪了人,受累的不还是夫人么。夫人,你给说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放肆!”青霜气恼的瞪着青果:“你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夫人从前待你如何,你便是这样回报夫人的?等我回了老太太,看老太太不剥了你的皮!”
青果不怀好意的笑道:“我劝你别太冲动,真要惹恼了她们,说不定夫人明儿个连这三菜一汤都要没有了。”
青霜气红了脸,跺脚道:“我去找她们理论,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这伙食真是一天比一天差,往日里菜里头还能看见点肉丁,如今竟是连肉丁都没有了。
桌上摆着寒酸的三菜一汤,一盘青菜,一盘豆腐,一小碟子辣酱菜,并一个飘着几片菜叶子不见一点荤腥的清汤。
青果撇了撇嘴,娇俏美艳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厨房的管事娘子给的就是这些,我能有什么法子?”
一旁的青霜也紧紧皱了眉:“你是不是取错了,这哪里是夫人的份例?”
青果麻利的将饭菜摆上桌,庄若薇目光一扫,眉头轻轻皱起。(.无弹窗广告)
庄若薇看了她一眼,她就是青霜口中忙着奉承幽兰院的另一个大丫鬟青果。
青霜扶着庄若薇起身进屋,那丫鬟提着食盒跟着进了屋。
“夫人,用饭了。”只见一个身材玲珑有致,长相甚是标志的丫鬟提着食盒站在月亮门边,亭亭玉立犹如含苞待放的娇嫩月季。
她实在没办法对一个如此狠心对待自己妻子的男人产生一点好感。庄若薇的悲剧就算不是他一手造成,只怕也跟他脱不了关系。这样薄情寡幸的男人,永不相见才算如她心意。
从前庄若薇盼着她的夫君能偶尔来她院子,哪怕只是坐坐也好。现在的庄若薇,老死不相往来她会更开心。
“好了,我不会放在心上。”庄若薇挥挥手,青霜哪里知道,她的夫人再也不是从前的夫人。
庄若薇唇边笑意微敛,青霜立刻回过神来,惶惑说道:“奴婢浑说,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青霜见状,忍不住又愣了下,“夫人,你要是常常这样笑,侯爷哪还会理会那些个妖妖娆娆的东西,你和峻哥儿也不至于……”
庄若薇含笑不语。
青霜飞快摇头:“不是不好,奴婢这不是有些不适应么。”
庄若薇挑眉问道:“不好吗?”
不止爱笑了些,仿佛豁达了许多,从前即便笑着时,眉间也总带着淡淡的愁绪。如今那些愁绪仿佛都被放下了,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不少。眉眼弯弯的一笑,笑容便如繁花似海。
青霜摇摇头:“奴婢也说不好,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好像比从前爱笑了些?”
庄若薇也不慌,笑微微的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青霜停了话头,略有些疑惑的打量了一下她,似喃喃自语道:“总觉得夫人哪里不太一样了。”
庄若薇瞧着忠心护主的青霜,含笑道:“我知道了。”
青霜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颇是满意的点头道:“夫人今日气色还行,袁大夫交代了,吃完这最后一剂药,就可以停药了。袁大夫说了,这药也不能多吃,是药三分毒嘛,吃多了反倒伤了身体。”
庄若薇任由青霜喋喋不休的数落,只掀唇笑了笑,由着青霜替她系好披风。
“夫人,你怎么又出来了?”青霜急急寻了出来,手上拿了件八团喜相逢薄锦镶银鼠皮披风:“你身体才刚好些,怎么能吹风呢?当心晚间又要头疼了。”
没错,眼下的庄若薇,正是游魂季玖。她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明明是个看客的她,怎么就变成了她最不屑最瞧不上眼的软弱无能的女子。只记得当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毫无准备的她瞬间跌进了这具身体里。
这日子这样好过,她实在想不通原本的庄若薇到底怎么把自己折腾死的。
她穿一身绣金丝牡丹的碧色儒衫,配同色襦裙,珠翠钗环缀于乌发云鬃间,微微闭眼饮着茶,神态舒适又安详。
庄若薇坐在紫藤花架下晒太阳,阳光温暖,微风传递着花香。
莲华院。
003 发作丫鬟
青果冷眼瞧着成了侯爷续弦的庄三姑娘在侯府里头任人践踏磋磨,以为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令她这样害怕。
可惜老太太与庄夫人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庄三姑娘这样的性子,进了侯府就如羊入狼窝,别说照看峻哥儿,连她自身都保不了。
她原是老太太买了来赐给庄家三姑娘的陪嫁丫鬟。庄家三姑娘乃是庶出,性子胆小绵软,在庄家时就被庄夫人拿捏的死死地。凭她一个庶出的身份,能嫁进东平侯府,还是沾了庄家大姑娘的光。而庄家大姑娘,正是东平侯府的原配嫡妻,只可惜生了峻哥儿后,身子一直没调理好,拖了两年便撒手人寰了。老太太与庄夫人一心怜惜峻哥儿,与东平侯府商议后,从庄家再嫁了一个姑娘进侯府,为的不仅是再续两家的姻亲关系,更是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峻哥儿。而庄夫人只得大姑娘一个亲生女儿,于是在庶女中左挑右选,选了三姑娘嫁过去,图的还不是她那好拿捏的软性子。就算有朝一日她生下自己的孩子,也决计不敢怠慢了峻哥儿。
直到此时,青果才是真正害怕了起来。
那郑老婆子虽是人牙子,但谁不知道,她调教出来的丫鬟,最后都是卖给了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十个丫鬟能活下来一个,都算是好的了。她要是被交给那郑老婆子,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青果面如纸色,慌忙张臂拦住青霜的去路:“不要,不许去!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往后会守规矩,再也不去幽兰院了,求夫人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青霜大声应道:“奴婢这就去。听闻雨花街有个郑老婆子,惯会为达官贵人调教伶俐的丫鬟,奴婢这就去将她请过来。”
庄若薇点点头:“原来倒是我的错了。既然留在我这里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青霜,还不快去找人牙子来。”
这丫头嘴皮子倒是挺利索,青霜果然及不上她,被她堵得一噎。
显然奴才这两个字是青果心里的痛,她猛地抬头,狠狠瞪了眼青霜,“花姨娘让我过去,我能不过去吗?你也说了,我只是个奴才,这侯府但凡是个主子,谁不能使唤我?”
青霜恨恨的盯着她:“她叫你去你就去?别忘了你是谁的奴才。”
青果以为她祭出花姨娘来,就能将庄若薇吓住,最后不了了之。她太了解自己的主子,胆小又自卑,根本不敢得罪花姨娘。
花姨娘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姨娘,她还是老太君亲妹子的外孙女。同样出身高门大户,因为爱慕侯爷甘愿委身做妾,不但老太君视她为眼珠子,太夫人对她亦是慈爱有加。庄若薇不过空守着一个侯爷夫人的名头,却什么都得不到。而花姨娘除了不是正经夫人,她得到的,比这侯府夫人多多了。有名分又怎么样,这府里随便一个丫鬟,都敢对莲华院指手画脚。别人跟对了主子,便是她这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都得上前巴结讨好。她们呢,却是谁都敢上来踩上一脚。如此无能懦弱的主子,她自寻出路,又有什么错?
“这,奴婢……”青果眼珠子一转,道:“幽兰院的花姨娘想为老太君绣一幅屏风,听说奴婢擅长画花样子,于是叫奴婢过去帮把手。”
“你只是跟我顶了嘴?”庄若薇并不叫起,只淡淡扫过她那看似屈服惶恐的身子,“我在病中时,你在何处?”
她微敛的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恨意,一个不受宠的病秧子,竟敢这样对她。幽兰院的花姨娘可是应承过她的,等她成了侯爷的新宠,她一定会想法子让侯爷休弃了她。到时候,一个被休弃的女子,看她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俯趴在地上的青果一愣,呐呐道:“奴婢,奴婢不该跟夫人顶嘴……”
庄若薇冷眼看着她:“你哪儿错了?”
她话音才落,青果双腿一软,砰地一声跪在了她面前,面上再不复方才的愤怒与不服,难得惊惶失措了起来:“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庄若薇将青果的神色收在眼底,冷冷笑道:“我既敢发卖了你,自然会对老太太有所交代。不过,想必你是看不到我如何对老太太交代了。青霜,随便找个人牙子来,银子我也不要了,白送她个丫头,随她如何处置。”
青果咬牙,射向青霜的眼里满是恶意与恨意,今日这几个巴掌她是记下了,等有朝一日,她做了侯爷的宠妾,一定会叫这贱人生不如死!
青霜沉声喝道:“放肆,主子跟前什么你啊我的,还想挨打是不是?”
青果脸上一白,却是含恨瞪了庄若薇一眼:“我的身契虽在你手中,可我是老太太给的人,你若将我发卖了,老太太那里,你要如何交代?”
庄若薇勾唇一笑,“你不服又怎样?这里的确不是将军府,可你似乎忘了,你是我的丫鬟,你的身契还在我手中。我不仅敢打你,便是将你发卖了,也不过只是我一句话罢了。还是,你要试试看我敢是不敢?”
青果恨恨的瞪一眼青霜,转而不服气的望向端坐的庄若薇:“夫人,我到底说错了什么,怎么就成忘恩背主了?我不服!”
青霜俏脸一沉,甩手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主子跟前,岂能容你污言秽语污了主子的耳朵!”
这两巴掌终于将青果打醒了,她一手捂住脸,抬起头狠狠盯住青霜,咬牙切齿道:“贱人,你敢打我!”
磨拳霍霍的上前两步,青霜左右两巴掌干脆利落的打在犹未回过神来的青果脸上,力道之大,令青果趔趄了下,险些摔倒在地。她那一张引以为傲的娇俏脸蛋,顿时红肿了起来。
青霜终于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但她并未多想,因为她忍青果已经很久了。
见青霜半晌没动,庄若薇微微皱眉,淡淡扫她一眼:“青霜?”
很显然,平日里性子软的跟块烂泥的庄若薇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庄若薇这话一出来,两个大丫鬟同时愣住。
004 杖责十棍
徐婆子与赵婆子都是将军府跟过来的粗使婆子,平日里惯会偷奸耍滑,她二人本也是瞧不上庄若薇的,但此时被她用那冰凉的眼神轻轻一扫,俱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忙不迭的站了出来。(.无弹窗广告)
“还是你们需要本夫人亲自与你们示范,何为杖责?”庄若薇目光幽凉,犹如寒冬腊月里屋檐下凝结的锋利的冰凌。
青霜一抬下巴,厉声道:“徐婆子,赵婆子,还愣着做什么,夫人的话你们没听到么?”
庄若薇微蹙眉,看了眼青霜。
没有人动。
那些不屑的,显然是东平侯府的奴才,那些面上现了惊容的,想必都是将军府的陪嫁了。
“本夫人向来宽容,便是犯了大错,念在她服侍过本夫人一场的份上,本夫人也不忍将她发卖出去,只杖责十棍,以儆效尤。”她的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将地下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夫人这话可不是这个理儿嘛,就算这青果真的成了通房,成了姨娘,难不成往后还能成为侯夫人?只要将军府还在,这侯夫人再不济,东平侯府也不能随意将她休弃。况且,就算夫人不得宠,可要想成为侯爷的最宠,还得打败屹立不倒的花姨娘才行。(.)可人家花姨娘是谁,那是老太君的心头肉,与侯爷也是自小一处长大,情谊深厚自不必说,谁又能越得过她去?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脸皮涨的通红的青果。
“嗤――”底下有人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庄若薇看了那个笑盈盈的婆子一眼,压下青霜的手,如画眉目依旧带着微微笑意:“你们的辛苦,本夫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这院子里,从来也没有立过什么规矩,于是纵的一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好叫你们都瞧瞧,往后也给自己提个醒――这主子到底是主子,奴才么,就算真的飞上了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你们……”
青霜气的脸都红了,哪里想得到这院里竟有脸皮这样厚的人。夫人病倒,这些惯会偷懒耍滑的婆子平日里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不是喝酒就是打牌,让她们烧点热水备着,一个一个只会拿话来挤兑她,里里外外全是她一人忙着,她们也好意思说辛苦?还敢再夫人面前装模作样,明目张胆的要赏?
“夫人这是哪里话,服侍夫人是奴婢们的分内事,奴婢们哪里敢叫辛苦呢。”一个婆子笑眯眯的开口说道。
只是这时候,面对这个惯常懦弱的侯府夫人,她们不知为何心里都打起了鼓。
虽然她在侯府只是个不受宠的侯夫人,不过这院里的人,少数几个真正不将庄若薇放在眼里的,都是侯府的奴才。其他的,不是先侯府夫人庄若莲的陪嫁就是庄若薇的陪嫁,不过基于庄家三姑娘烂泥糊不上墙的性子,她们平时也没将她放在眼里就是了。
谁都没料到她会说这样一句话来,有那忍不住的,偷偷抬眼打量这个平素连句话都不大说的侯府夫人,不太明白她这一出唱的是什么。
庄若薇抿了抿嘴,唇边有淡然自得的笑意,“我病了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
被她用眼神扫过的人,不由自主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庄若薇见她在众人的注目下,煞白着脸默默地跪好了,方用眼神平静的扫过众人。
青果垂下头,狠狠咬着唇,终是慢慢站起身,往屋外去了。
“要么出去跪,要么,青霜去请郑婆子来。”庄若薇语气轻淡平和,眼神却是不容置疑。
她怎么能在人前跪着,府里的人哪个不是拜高踩低的,她要是一跪,这些人还会将她放在眼里?
青果脸上煞白,不住摇头:“夫人……”
等到下面的人彻底不敢出声了,庄若薇才扶着青霜的手站起身来,她淡淡扫一眼青果:“跪到外面去。”
众人小心翼翼的交换着神色,难不成夫人突然转性儿了?
平日里她们可以不将夫人放在眼里,可以不将青霜放在眼里,但是对青果,却是又怕又羡的。谁不知道青果巴结上了幽兰院的花姨娘,她们也都听说了,一有机会花姨娘就会抬举青果做通房,只等生了儿子,便是府里的姨娘,虽说算不得正经主子,可也绝不是她们能得罪得起的。可是现在,她们眼中的大红人,却直挺挺的跪在夫人面前,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毕竟夫人软弱无能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议论纷纷的丫鬟婆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咦,是青果姐姐。”一个三等小丫鬟惊呼着道。
“嘘,先别说话,瞧瞧屋里跪着的是谁?”
“是啊,怎么病了一场,反倒比从前爱折腾了?”有人附和着。
“这会儿叫咱们过来做什么,我可还忙着呢。”有婆子不满的说道。
青霜回来的很快,不过其他丫鬟婆子却是拖拖拉拉,好半天才在门口站好了。
庄若薇微垂眼睫,神色淡淡的喝着茶。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吃了这几日的素菜,她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青霜也没问理由,径直去了。青果脸色愈发白了,不安的偷眼觑着庄若薇的神色。
庄若薇不理会她,只对青霜说道:“将院子里的人都喊过来。”
青果一愣,“夫人?”
“谁说我不罚你了?”庄若薇挑眉,这丫鬟果然是个心思活泛的,瞧她刚才看自己那掩饰不住的愤怒与恨意,她毫不意外她若寻了机会,绝对会不客气的往她身上捅刀子。她若只是轻轻放过,也得不到这丫鬟的感激,说不定还会因此捅刀捅刀的更欢快。所以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青果脸上一喜,连忙磕头道:“奴婢多谢夫人,谢夫人不罚之恩。”
她沉默了半晌,在青果胆战心惊的几乎眼前发黑就要昏死过去时,才淡淡的开口:“若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不念旧情。”
身边留着个卖主求荣的丫鬟,怎么着都会让人心中不愉快。可是庄若薇明白,深宅大院中,凡事都得徐徐图之。若一上来便是雷霆手段,保不准会惹来什么人的注目,这清闲日子也就不必再过了。
005 小峻哥儿
庄若薇抚摸着他的头顶,孩子依赖而柔软的目光使得她的心也不由得变软了,“她们可曾打过你?”
峻哥儿紧紧靠着她,小小声唤道:“三姨母。”
庄若薇冲峻哥儿招招手,峻哥儿放下碗筷,从椅子上滑下来,飞快跑到她身边,紧紧牵着她的手。庄若薇蹲下身,取了帕子细心的擦去他脸上身上的饭粒与脏污。
“厨房给的就是这些,我们有什么办法。”白露噘着嘴,不满的说道。
庄若薇也看了眼桌上的饭菜,也难怪青霜会气成这个样子。她那边的三菜一汤,好歹还是新鲜的,可峻哥儿桌上这些,一眼就能瞧出不知是什么时候剩下来的残羹剩菜。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整日里却是吃的这些东西,这侯府上下,实在欺人太甚!
青霜一看桌上的饭菜,几乎气得仰倒,转身指着那两个丫鬟的鼻子骂道:“这都是什么东西,你们就是拿这些东西给峻哥儿吃?黑了心肝烂了心肺的贱蹄子,给我一块儿去见老太君去!”
庄若薇没有理会那两个丫鬟,扶着青霜走过去。
小男孩身上满是饭粒,他泪光盈盈的看着庄若薇,小动物似的眼神,委屈的,胆怯的,孺慕的情绪,全都写在那双大大的清亮的眼睛里。[.超多好看小说]
庄若薇的目光缓缓从两人身上扫过,落在桌上那名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身上。
另一个名叫白雪的丫鬟也连忙对着庄若薇敷衍的行了个礼:“夫人恕罪,奴婢们正服侍峻哥儿用饭,一时没瞧见你……”
“夫人,你怎么过来了?”较为机灵的白露先开口道。
那两个丫鬟被捉了个现行,皆有些惊慌。夫人发威怒打青果的事,她们也有耳闻,不过想着自己是侯府的人,夫人就算再生气也不敢拿她们作伐子,便很快镇定了下来。
而一旁的青霜,气得不住发抖:“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她面无表情,眉眼冷峻。
说的正畅快的丫鬟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另一个发现她的异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见不知何时过来的庄若薇正扶着青霜的手站在门口。
“这都不明白,侯爷以及老太君她们,可都是盼着未来的小世子从花姨娘肚皮里出来呢,峻哥儿是嫡长子又如何,还不是……”
“话说回来,侯爷膝下就峻哥儿这一个,怎的还这般不待见他?”
“他怎么能跟全哥儿比,全哥儿可是老太君的眼珠子呢。他虽是侯爷所出,可连侯爷都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
“再掉饭粒,你就别吃饭了。瞧瞧二房的全哥儿,比你还小呢,人家多讨人喜欢。”
“这般上不得台面,难怪老太君与太夫人不喜了。你也不争气些,快把饭粒给我捡起来吃了。”
“峻哥儿,你都多大的人了,吃饭怎么还总掉饭粒,真是脏死了。”
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传出丫鬟们的斥责声。
说话间,两人穿过垂花门,到了峻哥儿住的东厢房。
对于总想说服她以美色去取悦那个男人的青霜,庄若薇很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敷衍道:“再说吧。”
青霜咬牙,觑着庄若薇的脸色道:“若夫人能,能留住侯爷在咱们莲华院过夜,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东西就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克扣夫人的份例了。”
庄若薇弥留之际,青霜慌乱之下跑去找这位侯爷,可直到她变成庄若薇,醒过来这么些日子,也没见那位侯爷踏足莲华院一步。就算庄若薇不是他想娶的人,可娶人家之前,他倒是拒绝啊!娶了人回来,将人家当成摆设不说,还纵容府里上到老太君,下到丫鬟婆子都来践踏人家,这样狠心薄情的男人,她真的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不用。”庄若薇瞥她一眼,“即便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青霜无奈的轻叹一声,眼睛微红,小声道:“那些烂了心肝的东西,定是她们将主子的份例偷吃了。等侯爷回来,奴婢就去告诉侯爷……”
庄若薇淡淡道:“少吃一顿也不会饿死,先去看看峻哥儿用了饭没有。”
“可是,夫人还没用饭。”
“不过一个丫鬟罢了,你当花姨娘真会为了她出头?”更何况这个丫鬟还是个心思不小的,说不定那花姨娘还巴不得自己弄死她呢。“走,去看看峻哥儿。”
青霜想了想,也明白过来庄若薇的顾虑,“今日动了青果,花姨娘那边……”
她一上来就大刀阔斧的改革,先不说如此行事会不会惹人怀疑,就说将这些丫鬟婆子发卖出去,这院子也就空了。她初来乍到,手上半点权利都没有,等如今当家的太夫人与花姨娘再安排人进来,那可就全是侯府的人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留着将军府陪嫁过来的人。
庄若薇淡淡笑道:“除了你,哪一个不是吃里扒外的。这院子是要好好整顿,却不能急于一时。”
青霜亦是疑惑万分,忍不住问道:“夫人,何不借此机会将咱们院子好好整顿整顿,那些个吃里扒外的全部发卖出去岂不是好?”
如此,更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了。
原以为庄若薇会借着杖打青果来杀鸡儆猴,不想,十棍打完后,她便让人散了,只随手指了个小丫鬟扶青果下去上药。
这张脸上,再没了她们所熟悉的胆小与卑怯,往日里总如小鹿一般惊慌的眼睛,亦是平静而深邃,不躲不避的迎着众人或明或暗的打量,让底下的丫鬟婆子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围观的丫鬟婆子神色各异,她们显然没有料到,庄若薇这回动了真格。有人偷偷朝端坐于门口的庄若薇望去,便见她一脸平静的注目着挨打的青果。她的脸被一束阳光照得雪白,阴影分明犹如一尊美丽的雕塑。
安静的院子里只有棍棒落在皮肉上的噼啪声,以及青果的惨呼声。
006 打上门去
侯府太夫人猛地起身,厉声喝道:“大胆,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的容貌秀美娟丽,然而此时眉眼冷峻含怒,微微抿起的唇角,却又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本夫人放低身段,请你帮忙通传一声,你不将本夫人放在眼里就算了,还敢口出恶言。这东平侯府的名声,都被你们这起子恶奴败坏了!”随着如澎拜冰雪浇覆而来的冰冷女声,一道单薄纤细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砰”的一声,一个丫鬟飞撞着砸进了屋子里,她的身体正撞在屋中那面精美的绣花鸟落地大屏风上,顿时将屏风撞到在地,噼里啪啦响作一团。屋里的贵妇们吓了一跳,齐齐往门口看过去。
老太君忙笑道:“些许小事罢了……”
虽年过三十仍然不失明艳之色的平安郡主瞧了眼老太君的神色,笑道:“老太君可是有事?”
气氛正是热闹而融洽,忽然,一名丫鬟面色难看的急步走了进来,在老太君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见老太君面上一沉。
旁边的暖阁,则是数名年龄相当的妙龄少女,或是并头说话,或是推窗赏花,有那活泼爱玩的,便聚在一处玩游戏。
此刻她正与右手边的同样穿金戴银打扮的十分贵气的中年妇人说笑着,令几名妇人则由侯府太夫人陪着说话。[]
就见屋子正中的黄梨木罗汉床上坐着个头发银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她穿一件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纹锦衣,额头上勒着凤穿牡丹的玄色绒面额帕,整齐的发簪上插着白玉嵌红宝石双结如意簪,簪上寸长的金流苏下缀着小指头大小的鲜艳红宝石,很是雍容富态。
此时的甘棠院,却是说笑声不断,十分热闹。
……
两个婆子听着这冰冷之语,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互视一眼后,皆闭上了嘴巴,默默地随着庄若薇进了甘棠院。
“你们只要肯听我的,我保证,你们的性命除了我,谁也拿不走!”
郑婆子嘀咕道:“就算今儿暂且放过咱们,日后只怕也……”
庄若薇的目光不怒而威,冷冷扫过赵婆子与郑婆子:“放心,今儿人多,老太君还要脸面,不会要了咱们的性命。”
赵婆子小声劝道:“夫人,要不今儿就算了吧。老太君屋里人多,这会儿正热闹,若扫了她老人家的兴,咱们几个只怕性命都难保。”
而白露与白雪二人却由先时的狼狈转变成理直气壮的得意,大有一进甘棠院就会要庄若薇等人好看的意思。
临到甘棠院,青霜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与忐忑,脚下不由得也慢了。
传承百年的东平侯府修建的富丽堂皇又不失精巧别致,亭台轩榭,廊桥池沼,花木山石,无不匠心独运,别出心裁。庄若薇一行沿着太湖石叠成的高高低低的假山之间那条青白二色石子砌成的通道前往甘棠院,途中翠藤垂石,绿竹蔽天,碎花铺地,若此时换一种心境,她倒愿意停下脚步慢慢欣赏这养眼的美景。
东平侯府大的惊人,庄若薇平素足不出户,自然不会知道甘棠院在哪个方向。好在青霜拎着食盒在前面带路,郑婆子与赵婆子面带菜色的推搡着捆成粽子的白露与白雪,心中却是叫苦连天。她们也不想领这差事,无奈卖身契捏在夫人手中,她们不从也没法子啊。
原本是打算徐徐图之,可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她尚且可以忍耐,但峻哥儿却被人如此糟践,她忍无可忍,不闹上这一场,让她们有所收敛,日后峻哥儿的日子不知道还会有多难。
她眸光微转,冷冷落在那些个看热闹的丫鬟婆子身上。
庄若薇唇角微掀,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来:“有客人在正好,好让客人们都开开眼,这侯府夫人与小少爷,过的是怎样猪狗不如的日子!”
赵婆子满脸堆笑,道:“这个,夫人啊,今儿个甘棠院有客人,咱们这样过去,只怕老太君要生大气呢。”
她一抬眼,目视想要往后溜的郑婆子与赵婆子,“麻烦你二位带上这两个丫鬟,随我走一遭吧。”
庄若薇居高临下的瞧着这两人,也不在意外头探头探脑的丫鬟婆子,淡淡道:“青霜,带上我与峻哥儿的吃食,咱们上老太君院子去。”
白雪胆子稍小些,见庄若薇冷着脸,青霜亦是满面煞气,不敢吭声,乖乖地挨着白露跪着。
青霜冷笑:“你这般欺辱幼主,我便是杀了你的心都有!”
“你敢踢我?”白露尖声叫道,不住挣扎着想要起身。
青霜气呼呼的上前,一脚踢在白露膝窝,她站立不稳,扑通一下跌跪在地。
“本夫人倒很想知道你娘是谁。”庄若薇瞥了眼青霜,淡淡开口。
白露一张清秀的小脸涨的通红,被郑婆子一推,怒目瞪向她:“作死的老虔婆,你可知道我娘是谁?”
白露与白雪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又怎么敌得过粗使婆子的手脚,很快就被捆了起来送到庄若薇面前。
青霜怒不可遏,又骂了几声,才在听闻了动静缩头缩脑张望的丫鬟婆子的注目下,将院门牢牢锁住了,才叫刚才负责杖打青果的郑婆子与赵婆子过来捉人。
庄若薇将峻哥儿抱在怀里,站起身来,努力平息心中滔天怒火,“青霜,关上院门,叫郑婆子二人将她们给我捆起来!”
白露与白雪吓得抱头逃窜,青霜举着凳子就要追杀过去。
青霜双眼发红,嗷的一声尖叫,头脑一热,抄起桌上的碗盘就往白露与白雪二人砸过去:“你们这些欺主犯上的贱人,我要杀了你们!”
庄若薇哪有不明白的,将峻哥儿的袖子往上一拉,一条满是瘀痕的小胳膊便暴露在她面前。
峻哥儿一抖,更加用力的抓住庄若薇的手,低下头嗫嚅道:“没,没有打我。”
白露在庄若薇瞧不见的角度睁眼瞪着峻哥儿。
峻哥儿闻言,往白露看了过去。
007 措手不及
庄若薇不避不让的迎着老太君威严冷怒的视线,将峻哥儿轻轻拉到自己面前来,毫不迟疑的将他的袖子往上一拉,“若薇重病期间顾不上峻哥儿,今儿往他那里一瞧,发现伺候他的那两个丫鬟不但对峻哥儿口出恶语,更甚至,将峻哥儿打掐成了这个样子。她二人皆是侯府的人,听闻她们的老子娘也是府中颇有资历与颜面的老人,若薇不敢擅自处置。只她二人所为实在可恨,该如何处置,请老太君示下。”
她们实在没有想到,庄若薇一进门连点铺垫都没有,甚至也没给时间让她们先安顿了客人们,就这样直截了当的呈上了东平侯府苛待他们母子的证据,打的她们措手不及。
当然,除了此刻想要将庄若薇生吞活剥了的老太君与太夫人。
若非侯府苛待的太过厉害,这位以胆小著称的侯府夫人若不是被逼到极限,只怕也做不出今日这番举动来。一时间,瞧向庄若薇与峻哥儿的眼神,都不同程度的带上了同情与怜悯。
早听说东平侯府娶的续弦胆小懦弱,自嫁入侯府后,不但从不参与各家宴请,就连莲华院都极少迈出一步。若非今日她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哪里会有人想得起来,这位侯府夫人乃是当朝手握重权的大将军家的女儿。虽是庶出,不过作为续弦,她的身份也不算太辱没东平侯府就是了。
而屋里的客人们瞧清楚两只食盒中的饭菜时,望向老太君与太夫人王氏的眼神俱都带上了深意。
老太君回过神来,气的面皮不住发抖,手中那串光滑可鉴的沉香珠子都差点脱手而出。她目光沉沉的盯着神色自若的庄若薇,其中怒意昭然若揭。她张口说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成这个样子,如此失礼,很好看吗?”
“老太君恕罪,若非府中下人欺人太甚,若薇也不愿意闹到您跟前来。”庄若薇淡淡说道:“这是今儿厨房送到莲华院来的午饭,这份尚算新鲜的,是我的。而这一份残羹剩饭,却是东平侯爷膝下唯一的嫡子峻哥儿的。”
庄若薇不等众人回过神来,朝青霜使了个眼色。青霜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抿着嘴故作镇定的将两只食盒送到老太君面前。
她这样落落大方的姿态落在众人眼中,令在座之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尤其老太君与太夫人王氏,面上俱都露出惊疑之色来。
庄若薇牵着同样受了不小惊吓的峻哥儿上前两步,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后,方歉意道:“若薇惊扰了诸位贵客,在这里给大家赔礼了,望诸位海涵。”
东平侯府太夫人厉声喊了那么一嗓子后,屋里诡异的陷入了一阵沉默中,也不知是事发太过突然,主人家和客人们都吓坏了还是怎的,此时俱都目不转睛的瞧着门口站得笔直的庄若薇。
此刻,事发地点甘棠院却是鸦雀无声。
……
只是这回的进度,比方才似乎慢了不少。
“甘棠院今日有客在,老太太不会当着客人的面发作她。”李凤锦微微蹙眉,想了想,便将此事丢开了,继续忙手边的事情。
“东来这猴崽子跑这么快做什么。”徐三公子回过神来,冲着小厮跑远的背影骂了一句,又转头去看李凤锦:“我说二爷,你不去瞧瞧吗?”
他刚才太过惊讶,只顾着跑过来通风报信,报完信后,小厮又颠颠的跑了出去。
小厮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奴才这就去打听。”
李凤锦眼中闪过一丝利光,并不理会徐三公子,只问道:“眼下情形如何了?”
徐三公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的朝李凤锦望去:“二爷,这真是你家那位胆小如鼠的夫人?”
“奴才听闻,仿佛是夫人不满厨房送去的吃食,先是发作了她院里一个叫青果的丫鬟,后来不知怎的,又叫人绑了小少爷身边服侍的那两个丫头前往甘棠院。甘棠院今儿有贵客在,门口的丫鬟就将夫人拦了下来,谁知夫人动了大怒,一脚将那拦路的丫鬟踢了进去,砸碎老太君屋里的屏风。”小厮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当时的场面,却也并不妨碍他讲述的眉飞色舞唾沫齐飞。
“发生了何事?”相较于好奇地抓心掏肺的徐三公子,同样惊讶的李凤锦只淡淡的挑了挑眉。
“你家爷的那位夫人,本公子又不是没见过。”想当初他们刚成亲时,他上门来拜访,不过给那位胆小的夫人行了个礼,就差点将人给吓哭了,因此,徐三公子听闻这个消息,使劲脑补也无法脑补出那位夫人打上甘棠院是什么样子。
“自然是咱们东平侯府的侯夫人。”小厮一副“你没听错,我也很惊吓”的表情禀告道。
他还没说话,徐三公子已经怪叫了起来:“你说什么?哪个夫人?”
李凤锦眉峰一凛,仿佛刹那间有千帆万影从她眼底划过。
门外小厮一溜烟跑了进来:“爷,不好了,夫人打到甘棠院去了。”
这是徐家的家事,李凤锦不予置评,只淡淡点了点头。
徐三公子点头,恢复了先前的吊儿郎当:“不然还能为了什么。他真是老糊涂了,凭徐可盈那长相,能入皇上的眼?就算真的让她进了宫,她那个脑子,不出三天就被人整的尸骨无存,还指望她获宠来光耀门楣,真是可笑。”
东平侯府现任侯爷李凤锦挑眉,了然道:“为了皇上选秀之事?”
被称作徐三的红衣男子撇撇嘴,不输李凤锦的俊挺面上闪过一丝愤然:“你当我愿意来,还不是家里的老头子非逼着本公子来不可。”
“徐三,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请你过府来,不想被丢出去,就给我闭嘴。”
那是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男子,容貌如玉雕一般,剑眉星目,墨发红唇,脸上带着冷淡的神气,却似乎天生会发光一样。此刻微微偏着头,斜睨了窗边那无所事事的红衣男子一眼,粲然的黑眸光芒尽现,火光闪闪的逼视而来。
“我说二爷,本公子来了这么半天了,你倒是赏我一个正眼啊。”一袭红衣似血的青年男子摇着把洒金折扇,语带哀怨的盯着案桌后埋头于公务中的墨衣男子。
东平侯府外院书房内。
008 不肯罢休
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了,该撕破的脸也都撕破了,这个时候,老太君与太夫人才是最着急的人,她不着急,也丝毫不担心。
她将态度摆得很明确,今儿不给她一个交代,不发落了这两个丫鬟,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歉疚不安的姿态自然要做足,但该整治该惩罚的,若薇也绝不会手软,“也请您二位见谅,这样的丫鬟,我和峻哥儿决计不敢再用了。她们既是侯府的家生子,自然该交予老太君与太夫人发落。”
她抬手指向白露,目光如电:“这丫鬟口口声声道她老子娘是府中堪用之人,若薇无计可施,不得已惊扰了老太君与太夫人,还望您二位恕罪。”
她眼中那扭曲的恨意与恼怒,却被若薇看了个正着,她只是轻轻扬眉,淡淡道:“今日之事,都是若薇的错。原本饮食上头一日不如一日,若薇与峻哥儿能忍也就忍了。若非瞧见丫鬟打骂峻哥儿,若薇也不会不管不顾的闹到老太君面前来,尤其――”
太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青白交错,羞愤至极。被平安郡主当面谴责,无异于重重的打了她一个耳光。她气的吐血,但还不得不将血往肚子里吞,勉强挤出个笑容来:“郡主教训的是,都怪我平日里疏忽了对峻哥儿的照顾。[]往后,我定会好好照顾峻哥儿的。”
在座的除了平安郡主,谁又能真正受她的礼,一时间忙站起身来,口中皆道“不敢”,平安郡主瞥了眼若薇,目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淡淡道:“老太君也别忙着自责,本郡主瞧峻哥儿那些伤,可不是一次两次能形成的。即便峻哥儿非是太夫人的亲孙子,这不闻不问的,也不太妥当吧。”
“今日这事,都是老婆子我治理无方,还望诸位为我东平侯府守口一二,老婆子在这里谢过诸位了。”老太君收回视线,扶着太夫人的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就要对着众人行礼。
她望向若薇的眼神,一瞬间闪过的恶毒与怨恨令人不寒而栗。
“郡主说的是。”老太君面上肌肉重重一跳,她已经预想得到,今日之后,这满京贵勋望族会用何等目光看东平侯府,她老了可以不在乎,可是底下还有待字闺中的姑娘与尚未说亲的孙子们,若是东平侯府名声差了,谁还愿意上门说亲?可恨的是庄家这个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臭丫头,居然当着客人们的面,如此打她的老脸,置东平侯府声名于不顾,实在……该死!
平安郡主更是当场沉了脸,“老太君,这本是东平侯府的家事,本郡主本不该多问。只是东平侯府到底也是功勋显赫之家,今日这样的事若传了出去,东平侯府也面上无光不是?”
老太君与太夫人气的几乎仰倒,她这一番话,无疑是坐实了身为峻哥儿曾祖母与祖母的她们平日里不但无视峻哥儿,更甚至纵容底下的人欺辱打骂峻哥儿。客人们有想的更深一点的,莫不是这两人平日里自己也打骂东平侯爷膝下这唯一的嫡子?再配合峻哥儿害怕的模样,恐怕十九八九都会这样想了。
她蹲下身来,轻柔的替峻哥儿整理了下衣襟,温声说道:“峻哥儿别怕,这是咱们自己家里,那是曾祖母和祖母,你不是认得她们吗?她们跟那两个丫头不一样,不会随便打你的。况且,母亲在这里,会保护峻哥儿的。”
若薇心中冷笑不停,面上却是愧疚难安:“是,都是若薇教导无方。”
这是将责任全推到若薇身上去了。虽然她并非峻哥儿的生母,可一来她占着继母的名头,又是峻哥儿的亲姨母,教导不好孩子,自然都是她的错了。
想到此节,老太君缓了缓神色,歉意道:“这孩子自小与她母亲住在一处,胆子小上不得台面,让郡主见笑了。”
老太君与太夫人王氏心中暗叫不好,不仅恼恨庄若薇跑来惹事,也连带平安郡主一道恼上了――既是客人,谨守客人的礼数也就是了,哪里能插手主人家中的事情?可她们也不敢将对平安郡主的不满表露出来,东平侯府一代不如一代,平安郡主更是她们费心请来的贵客,哪里敢轻易将人得罪了去。
平安郡主微皱眉头,看向老太君的神色有些微妙:“这孩子,当真是凤锦唯一的嫡子?”
峻哥儿在府中与庄若薇处境不相上下,又只是个孩子,不得老太君与太夫人的青睐就罢了,平日里也根本没机会见到这么多人,见一身华丽富贵的平安郡主冲自己招手,吓得不住往若薇身后躲藏。
一直静观事态的平安郡主放下手中的茶杯,冲峻哥儿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白露与白雪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亲眼看见若薇一脚将拦在门口的丫鬟踢飞之后,这两个丫鬟便一直面无人色。更何况眼下当着这许多的客人,她们都知道,今日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如此,也让她们心中对东平侯府升起了鄙夷之色。连府中奴才都管教不好的府邸,再是百年世家,也让人瞧不起。
“是啊,这东平侯府的奴才,竟敢如此欺主,换做是我,早将她们全家一起发卖了!”众人盯着被赵婆子与郑婆子推出来的白露与白雪二人,更是厌恶愤怒的恨不能上前狠扇她们耳光。
此时厅中有那心软的,惊呼一声别开视线,不忍目睹一般:“太可恶了,这般刁奴,便是打死也不为过!”
作为客人,遇到这种事儿她们原本应该回避的,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可一来,庄若薇打上门来后对着她们道了声抱歉就直接呈上了侯府虐待她们母子两个的证据,根本没给她们回避的机会。二来,老太君怕是也懵了,竟也没有主动安排她们避开,客随主便,她们自然也不好随便提出来。当然这最重要的一点,人都有好奇心,东平侯府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传家,在外头的名声也是不差的。谁又能料到,上门做个客,竟然让她们撞到了这样的事,少不得要多看两眼多听两句了。
在座的夫人们见到这一幕,眼中纷纷流露出同情与谴责来。
009 弄巧成拙
平安郡主一走,其余的贵妇人自然也不再停留,纷纷告辞而去。(.)
老太君脸上一僵,神色数变,到底不敢拉住平安郡主,只得眼睁睁的看她走了。
她顿了顿,又道:“之前与老太君说的事,就此作罢。”
平安郡主丝毫不留情面:“不用了,老太君留步吧。”
“老身送郡主。”老太君忙道。
平安郡主冷淡的看她一眼:“既然老太君府中事情颇多,本郡主就不打扰了。”
老太君与太夫人急急忙忙来到平安郡主身边,“花氏冲撞了郡主,郡主息怒。都是老身管教无方,让东平侯府乱了规矩,改日老身就递帖子进宫请罪,郡主千万莫要因此气坏了生自己。”
弄巧成拙的花姨娘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狼狈的退了出去。
她肯定是故意的!花姨娘恨恨的想,且看以后她怎么收拾她!
她为了替老太君与太夫人解围,故意瞒下身份没有说破,就是清楚的知道平安郡主对妾室的厌恶,当然她可以不用自己出面,可想着能在老太君与太夫人面前卖个好,感激她替她们解围,所以她亲自来了。可是千算万算,她也没有算到,庄若薇竟然真的敢一语道破她的身份,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并且如此的下不来台!
庄若薇这个贱人!
花姨娘被平安郡主如此不客气的呵斥,如花俏脸一阵青一阵紫,垂下的双眸中闪过恨意与羞怒,袖中双手紧紧握起,惶恐不安的说道:“郡主息怒,是妾身不知分寸,不关老太君与太夫人的事,妾身这就下去。”
平安郡主往若薇投去淡淡的一瞥,她算是明白了为何这胆小如鼠的侯府夫人会豁出去打上门来了。只从神态上就能看出,李老太太等人不将侯府正经夫人放在眼里,却抬举一个姨娘,她在府里的日子能好过才怪。不过这庄若薇,当真如外界所言那般懦弱上不得台面?
若薇挑眉,她显然没有料到平安郡主反应会是这样大。
家中有客人,尤其是平安郡主这般尊贵的客人,哪里有姨娘上前来请安说话的道理。这在平安郡主看来,无疑是侯府不将她放在眼里,故意让这花姨娘来膈应她,谁不知道平安郡主最是厌恶宠妾灭妻之事,偏这花氏往上撞不说,老太君与太夫人竟都跟没事人儿一样,如何不叫平安郡主动了真怒。
平安郡主更是不客气的对老太君与太夫人说道:“姨娘?侯府真是好规矩,一个姨娘也敢跑到客人面前来说道,今个本郡主是真开了眼界。改日本郡主进宫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时,少不得会与太后说道说道东平侯府的规矩。”
原本疑心若薇故意找事的贵妇们果然都蹙了眉,齐齐望着面皮涨的通红的花姨娘。
若薇盯着她那张娇美如花的脸,一切的情绪都隐没在那双静水深潭一般的眼眸里,漆黑的湖面上,只有细细波光。她并不理会先前义愤填膺而此时正拿疑惑目光瞧着她的贵妇们,只盯着花碧瑶,淡淡开口道:“原来是这样,辛苦花姨娘走这一趟。只是我这份就算是下人们弄错了,峻哥儿的食盒莫非也是下人们粗心弄错了?”
她上前来,将食盒递给若薇身后的青霜:“这才是夫人的食盒。瑶儿因为这些日子嗓子不舒服,想吃清淡些,便特意吩咐厨房做点清淡的饮食,不想却被送到了夫人那边,而夫人的食盒,则送到了瑶儿院子里。怕夫人生气,所以瑶儿便赶紧找过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接过身边丫鬟提着的食盒,“也是下人们太过粗心,将瑶儿的食盒送到了夫人院里,倒让夫人误会了,都是瑶儿的错,夫人千万莫要生气。”
花碧瑶的视线轻轻落在若薇身上,满含歉意道:“我是来寻夫人的,方才去了莲华院,听闻夫人来了老太君这边,瑶儿便跟着过来了。”
“瑶儿,你怎么来了?”老太君虽然不太满意花碧瑶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中,但她对花氏的宠爱以及花氏的表现都让她不忍当众苛责她。
这厢花碧瑶领着丫鬟婆子已经走了进来,她冲着众人盈盈一礼,礼数周到笑容大方:“碧瑶见过诸位贵客,打扰了诸位,还望诸位见谅。”
老太君的人,自然都是向着老太君的,谁没事往自己身边安插别人的眼线,她又不是真的蠢!只是心中到底意难平,她汲汲营营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从老太君手中夺过一些掌事权。今日损失最大的,可不就是她么?
太夫人忙道:“不劳老太太您费心,我不缺人使唤。”
老太君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不悦道:“不过发卖了几个奴才,值得你如此挂心?你若缺人使,从我这里挑几个去吧。”
太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垂了眼睛回道:“媳妇也不知道。”
老太君一怔,望向来人的眼里划过一抹责备,轻声问太夫人:“瑶儿怎么过来了?”
若薇与众人一道循声望去,只见来人生的眉飞目细,肌肤赛雪,小小尖尖的脸蛋儿娇若花蕊,样貌是一等一的好。她穿一件淡绿色金丝荷叶滚边的衣裳,配着一条白底绣海棠的八幅裙,腰间一条粉黄色镶金银丝的腰带将腰身束的不足一握。
却在此时,一阵香风伴随着一串银铃笑声传了进来:“夫人可是在这里?”
若薇也牵了峻哥儿准备回莲华院。相信经此一闹,那些个跟红顶白的下人在践踏他们时,总会好好想一想了。
经此一事,客人们自然不好再坐下去,相视几眼后,纷纷起身准备告辞。
老太君用这一番大动作来对若薇做了交代,当然也是做给客人们看的。虽然一时之间气氛还有些僵凝,不过老太君舍下脸面又对众人赔笑了一阵,总算将气氛救了回来。
都怪姓庄的臭丫头!
听着外头哭声震天,太夫人王氏恨得咬牙切齿。这白露一家子都是她的陪嫁,在府里更是管着账房与采买的事,这一下子全给拔掉了,她手上人手不够,再填补进去的人,哪里还会是她的人。
处置丫鬟的事情老太君做的干脆利落,直接命人将白露和白雪全家老小一块儿发卖了。
010 不鸣则已
凭借着一张巧嘴,花碧瑶终于将老太君哄得眉开眼笑了起来。(.好看的小说)
花碧瑶在老太君瞧不见的角度撇了撇嘴,口中却是乖巧的安慰道:“祖母千万莫要忧心,凭咱们侯府这样的门第,怎么会说不到好亲事?况且,京城里日日都有新鲜事,过不了几天,这些事也就被人忘记了。祖母放心,珮儿妹妹那般模样与才情,将来找的婆家定不会比安府差的。”
老太君叹道:“平安郡主与安夫人情同姐妹,她的话,安夫人定然会听的。这还不算最糟糕的,咱们侯府没有规矩,苛待正室夫人与侯爷嫡子的话一传出去,别说你珮儿妹妹,其他姐妹的亲事怕也要因此而变得艰难了。”
花碧瑶诧异的瞧着老太君:“怎么会?平安郡主她只是个中间人,她能做得了安府的主吗?”
想起平安郡主临走前说的话,老太君觉得自己才刚好些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老太君闻言,心里顿感安慰,“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莽撞的孩子,今儿的事不怪你,要怪就怪莲华院那个臭丫头!丢了侯府的脸不说,你珮儿妹妹的婚事只怕也要丢了。”
花碧瑶哭哭啼啼的站起身来,身子一歪便腻到了老太君怀里,“祖母不生瑶儿的气就好了。(.)今儿瑶儿本是想出来为祖母解围,让客人们知道祖母并没有苛待莲华院,却没想到……瑶儿给祖母丢脸了。”
老太君本是有些气花碧瑶的自作主张,见她此刻哭的这般可怜,脸色稍缓,轻叹一声对身后的周嬷嬷道:“先扶瑶儿起来吧。”
“祖母,今日的事都是瑶儿的错,瑶儿不该冒冒失失跑出来,令祖母在客人面前失了颜面,您罚瑶儿吧。”花碧瑶眼中蓄积许久的眼泪滚滚而出,扑到老太君脚边跪了下来,梨花带雨的哭着道:“都是瑶儿的错,祖母您千万别气坏了自个儿,呜呜……都怪瑶儿不好,弄巧成拙让人看了咱们侯府的笑话。”
老太君今日果然被气得不轻,花碧瑶赶过去时,老太君身边的周嬷嬷正在为她拍背顺气。
让丫鬟替自己收拾了下,花碧瑶顶着一张泪意盈盈的脸直奔甘棠院去。
花碧瑶眸光微闪,“没错,是得先去老太君那边。”
桃红却是迟疑了一下,提醒道:“主子,是不是先去老太君那里?别的不怕,就怕老太君恼了你。”
“准备些吃食,我要给侯爷送过去。”
“徐三公子来了,侯爷在外书房与他说话。”
花碧瑶发泄了一阵,慢慢平静下来,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会,凝眉问道:“我记得今儿侯爷在府里?”
花姨娘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自己委身做妾的这个身份,因此跟在她身边的人,都不敢犯了她的忌讳,一律称呼她为主子。
桃红忙道:“主子息怒,奴婢这就让人去查。”
想起在甘棠院时,庄若薇用那种幽深无波的眼神看着自己,而自己竟有种心慌的错觉——“不对,那贱人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在这之前,就没有半点不对劲?”花碧瑶自然也听说了青果挨打之事,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个木讷懦弱的庄若薇,看见她从来都是羞愧不安的不敢正视她,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桃红小心翼翼回道:“奴婢早前听闻,夫……莲华院今儿发作了青果,且还是她亲眼看着婆子动的手。”
花碧瑶一回到房间,一反外人跟前的娇弱可怜,狠狠砸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咬牙切齿的瞪着贴身丫鬟桃红,“给我去查,那个贱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凝香居。
……
若她当真有些能耐,他自然会扶持她一把。若她仍是糊不上墙的,他也不打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与精力。
半晌,他才在东来战战兢兢地注视下,淡淡道:“先看看吧。”
李凤锦沉眸,眼神骤然变得坚硬而肃杀,那是一种隐隐带着血光的杀伐味道。
徐三公子见状,忙收敛了方才的无状,认真道:“若你那位夫人当真变了性子倒也是好事,咱们不妨看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若她真能扫除了这府里的魑魅魍魉,侯府当家夫人的名头她才能坐的牢实,否则这不知哪一日,你又要续弦了,落得个克妻的名声,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东来忙住了口,不安的觑着李凤锦微沉的面色。
“东来。”李凤锦沉声喝道。
东来一噎,忙去看李凤锦:“这,爷也是没法子。若是对小少爷太过在意,说不定小少爷与前夫人一样,早就……”
“太后斥责的第一个人怕就是你家二爷。”徐三公子撇撇嘴,打断东来的话,“你家二爷可是你家小少爷的亲生父亲。”
虽是如此,东来面上却一点担忧之色都没有,“奴才还听说,平安郡主还要将此事上告太后,太后她老人家也算是看着爷长大的,老太君她们如此对待小少爷,太后想必也会斥责一二……”
东来忙回道:“都走了,老太君虽然恳请客人们别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不过奴才瞧着,这事儿肯定有些悬,谁不知道秦大人家的夫人是个大嘴巴,只怕这一会,咱们侯府苛待夫人与小少爷的事情就已经传出去了。”
李凤锦沉默片刻,沉声问道:“客人们都走了?”
没得到回应的徐三公子丝毫不觉得无趣,甚至还兴致勃勃的往前倾了倾身体,“我说二爷,你不觉得你这位夫人今日的表现实在有些可疑么?听闻她从前对峻哥儿也不太上心,这次居然会为了峻哥儿大闹甘棠院,奇怪,真奇怪。”
李凤锦眼神的犀利昭示出他思考的意味,对徐三公子看好戏的调笑恍若未闻。
徐三公子听得津津有味:“二爷,你这夫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就把人全都得罪光了,只怕她往后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书房里,东来正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内院发生的事情:“……所以,夫人不仅落了老太君和太夫人的脸面,就连花姨娘也被平安郡主呵斥了一回,最后灰头土脸的败走了。”
011 偷偷喊娘
若薇眉头微扬:“没听见?”
春晖心下一凛,看看太夫人,又看看若薇,嗫嚅着不敢上前去。[]
“那么太夫人可是问过了,她们为何要打砸厨房?”若薇不紧不慢的开口,瞥了春晖一眼,淡淡道:“去给她们松绑。”
太夫人冷笑,指着满脸不驯的青霜以及吓得哆嗦成一团的两个婆子,“你让她们三个去厨房闹事,将厨房打砸的不成样子,我难道连过问一下都不成了?”
若薇瞥了眼被绑成粽子一般的青霜与赵郑两个婆子,杏眸一眯,冷声道:“这话该是我问太夫人才是,你这般阵仗绑了我莲华院的人,所为何事?”
“庄氏,你这是要做什么?”一进来,太夫人便气呼呼的质问道。
正此时,太夫人王氏领着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冲进了莲华院。
很快春晖领着粗使丫鬟打了热水进来,若薇没让人帮忙,自己动手替峻哥儿洗了脸和手,这才将那紫玉膏打开,给峻哥儿的胳膊上药。
若薇忍不住又亲亲他:“峻哥儿乖。”
顿了顿,又小声叫:“娘亲。”
峻哥儿趴在若薇怀中,腼腆却又兴奋的叫道:“母亲。”
“嗯,永远都是。”若薇笑微微的点头应道。
峻哥儿期待的小脸上绽出一朵开心的笑花:“永远都是峻哥儿的母亲吗?”
“只要峻哥儿愿意,从今往后,我就是峻哥儿的母亲。”
“那,峻哥儿还可以叫三姨母娘吗?”
“没有关系,以后有机会,姨母会帮你寻一副你娘的画像,这样,你就不会忘记你娘的样子了。”
峻哥儿白嫩嫩的面上现出一丝迷茫与困惑来,“可是,峻哥儿已经不记得娘的样子了。”
若薇挑眉,笑着道:“她们说的也没错,你娘很辛苦才生下你,是该记得她的。”
峻哥儿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祖母和外祖母都跟峻哥儿说过,不能喊你娘,因为你不是峻哥儿的娘,峻哥儿的娘已经死了。外祖母还说,不管峻哥儿长多大,都要记得自己的娘。”
若薇因为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期待而微微心酸,侧首亲了亲峻哥儿微凉的脸颊,方笑道:“为什么要偷偷的喊呢?”
峻哥儿闻言,抿着小嘴儿笑了起来,圆圆的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芒,他伸手圈住若薇的脖子,小声贴着她的耳朵问:“三姨母,我可不可以偷偷喊你一声娘?”
这样懂事又玉雪可爱的孩子,她没有理由不喜欢他。更何况,这孩子如今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呢。她那不短的上一世扮演过不少角色,却独独没有做过母亲,所以对于这个现成的儿子,她只当是上天对她的补偿。
她喜欢这个孩子,并不是因为他跟她的处境相差不远而产生的同病相怜的感觉,而是当她还是季玖时,便清楚的知道,在这府里,唯一对庄若薇好的,就是这个明明害怕老太君和太夫人却还鼓起勇气去求她们给庄若薇请大夫的孩子。
若薇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道:“当然啦,我是峻哥儿的姨母,不保护你要保护谁?”
峻哥儿怯怯的往她怀里靠了靠,睁着明润水亮的大眼睛定定看着若薇,小声而羞怯的问:“三姨母,你以后都会像今天这样,保护峻哥儿吗?”
“怕吗?”察觉到峻哥儿的颤抖,若薇忙收起唇边的冷笑,柔声问道。
若薇伸手取过那只光滑亮润的白玉瓷瓶,唇边慢慢勾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怎么看都似渗着凉意,敏感的峻哥儿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春晖心中一喜,忙放下小瓷瓶,返身出去让人打水来。
若薇曼声道:“既如此,本夫人就信你这一回。让人打些热水进来吧。”
春晖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忙道:“夫人放心,这紫玉膏气味特殊,若其中添加了别的东西,就会破坏紫玉膏原本的气味。奴婢检查过了,这紫玉膏绝对没有问题的。”
若薇挑眉:“你确定这东西没问题?”
春晖被她打量的目光盯得有些紧张,却还是镇定的回答道:“不知是谁放在院门口,奴婢瞧见了,便捡了起来。因奴婢的父亲管着府里的药房,因而奴婢对这些东西都比较熟悉。”
若薇并不伸手去接,目光慢悠悠的在春晖身上打了个转儿:“哪儿来的?”
春晖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瓷瓶来,恭敬的递到若薇面前:“夫人,这是最好的疗伤药。不论什么伤,用了这个都不会留下疤痕的。”
“我屋里可有上好的伤药?”春晖是二等丫鬟,并不是将军府陪嫁过来的。平日虽不在身边服侍,却是个十分机灵的,若薇对她颇有些印象。
也不去瞧院子里那些小心翼翼的视线,若薇牵了峻哥儿进屋,青果躺在床上起不来,青霜也不在身边伺候着,一个颇有眼色的小丫鬟忙跟进屋来服侍。
“那就好。”若薇满意的点头,挥手令青霜去了。
她跟着自家主子来到东平侯府,还是头一次有这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觉。夫人要是从前就能如此作为,她们这两年也不会受这样多的气了。她们将军府出来的,本就被侯府的人诟病粗野鲁莽之类的,正该让她们好好瞧一瞧,什么才叫粗野鲁莽!
青霜愣了下,但很快回过神来,大声道:“是,奴婢记下了。咱们好歹是将军府出来的,别的不说,这打人么,倒是不用别人来教。”
若薇笑着摸了摸一直瞧着她的峻哥儿的脸,淡淡道:“把郑婆子和赵婆子带上一道去,谁敢有二话,给我打了再说。”
青霜见她们闹了这么大的阵仗出来,却没有人来为难她们,顿觉神清气爽,脆声应道:“哎,奴婢这就去。”
“青霜,你去一趟厨房,给她们一刻钟时间,让她们重新做了我和峻哥儿的饭菜送过来。”闹了这一场,她可是还饿着肚子呢。
且不管今日到底有多少人被若薇打得措手不及正关上门生着闷气,从甘棠院出来,若薇就带着峻哥儿回了莲华院。
012 大展身手
而因伤从雇佣兵团退役的季玖,重生在底子不错的庄若薇身上,挥洒自如间,这些丫鬟婆子来再多,也不是她的对手。(.)
刚醒过来,若薇便惊喜的发现,这庄若薇看着弱不禁风的模样,却居然是个练家子。不过根基并不深,应该是小时候打下过一些基础,她一思索也就明白了,庄家未回京城前,一直驻守在边关塞外,塞外对女子的束缚规矩并没有京城这么严格。况且,据闻那庄大将军膝下只有一个儿子,目前不过七岁。想来前头的那些女儿,包括庄若薇这样的庶女,在塞外时也被盼子若狂的庄大将军拉出来当做男儿练过的。
若薇冷冷一笑,“我以为太夫人清楚,我到底是出自将军府的粗野鲁莽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不是吗?”
若非身边的丫鬟一直扶着太夫人,此时她只怕也如那些个丫鬟婆子一般倒地不起了。她苍白着脸,见鬼一般瞪着若薇:“你,你怎么会……”
不过片刻,地上便躺满了抱头抱脚哀嚎不休的丫鬟婆子。而若薇已经杀到了太夫人跟前。
没有了碍事的长裙的羁绊,若薇接下来的表现令在场所有人大跌眼镜。(.好看的小说)她们几乎看不清她的动作,就见她手持一把笤帚,在丫鬟婆子的包围下横冲直撞势若破竹,所过之处无不是丫鬟婆子哇哇叫痛的声音。
若薇手持笤帚,静静地站在那里,本来瘦弱单薄的身子迎风那么一站,竟让人莫名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她慢慢伸手,将裙摆提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慢条斯理的将裙角掖在腰间。
她还就不信了,庄若薇能撂倒一个婆子,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她都能打倒不成?
太夫人瞧着这样的若薇,心下一惊,又听见那婆子倒地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仿佛看见下一秒自己就是这样的下场,不免有些腿软,却还是强撑着怒视若薇:“还愣着干什么,将她给我抓起来,你们,你们都过去帮忙!”
庄若薇其实是很美的,只是她从前给人的感觉总是懦弱卑怯,便显得她的美太过小家子气,然而眼下的若薇,她的美却带着一种慑人的气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还好,不会给人太大压力。但是她一旦不笑了,那肃杀和冷厉的气质就让人心里发寒。一双宝光璀璨的眼睛,凛然如女皇,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她如此轻松的放倒了一个体型足足是她两倍的婆子,众人俱都一愣,齐齐看向她。
若薇轻巧一旋身,避开了那婆子抓向她肩膀的手,转身间已经到了那婆子身后,手中笤帚飞快攻向那婆子膝窝的委中穴。那婆子顿觉双腿又酸又麻,竟是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跌扑在地。那厚重的身子,惊的地上尘土飞扬。
一个婆子狞笑道:“夫人还是放下笤帚为好,伤不到奴婢们,倒是伤了夫人就不好看了。”
四五个粗壮高大的婆子一脸狰狞的扑了过来,将若薇围在中间。
“反了反了。”太夫人咿呀哇啦的大叫,命令带过来的粗使婆子道:“还不快给我动手把这大逆不道的东西给我拿下!”
若薇冷冷一掀唇,顺手将旁边洒扫丫鬟丢在那里的笤帚抓在手中,目中寒芒大盛,冷冷看着太夫人涨的通红的脸:“我看谁敢在我院子里放肆!”
“你,你!”太夫人被若薇这番轻描淡写的讽刺气的鼻子都歪了,抖着手指着她,“你竟敢如此诅咒侯府,来人,将她给我绑了去见老太君。”
若薇面上神色分毫不变,唇边笑意甚至还加深了一些,“我与峻哥儿在侯府连顿饭都吃不上了,自然要回娘家求助一番。侯府这样一大家子人,日子过的艰难一些也是有的,相信家母知道侯府的困难,看在峻哥儿与我的份上,也会施舍个千儿八两,助侯府度过难关的。再怎么说,峻哥儿也是家母唯一的外孙,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瞧着他吃苦不是?”
“你如今已是东平侯府的人了,嫁过来就该好好守着为人媳的本分……”太夫人底气不足的训斥道。
太夫人闻言一怔,庄若薇自从嫁入侯府后,除了三朝回门,这两年无论在府中受到怎样的对待,也从未想过回娘家去告状。就连将军府明知她在府中的处境,想为她撑腰而派人过来询问,她也从未向人吐露过半句东平侯府的不好,将出嫁从夫的闺训发扬的淋漓尽致。是以,听着她说要带着峻哥儿回将军府这话,太夫人才会无措的愣住。
若薇淡然一笑,截断了太夫人的话:“我的意思是,不必劳烦太夫人亲自去请母亲,因为我打算今儿就带峻哥儿回将军府去。所以太夫人的邀请,我会顺便转告家母,这顺口的事情,太夫人就不必道谢了。”
“哼,总要与将军夫人好好说道说道,她教出来的好女儿……”
当然她也没有猜错,从前的庄若薇可不正是畏将军夫人如虎么。
太夫人只当她是怕了,要知道庄若薇一个庶女,在一个并不宽容且还心眼狭隘睚眦必报的将军夫人手下讨生活,畏惧将军夫人只怕已经变成了她的本能。
若薇抿唇一笑,“将军府的教养如何,就不劳太夫人惦记了,再是如何,想来也比侯府要好得多,至少将军府里养不出欺主的奴才来。至于太夫人想请母亲过府一叙,也不必劳烦你了。”
太夫人鄙夷的目光不屑从青霜三人身上掠过:“将军府久居边关塞外,规矩礼数只怕一样都没学好。改日得了空,我必然要请将军夫人过府一叙,也让她好好瞧瞧将军府是何教养!”
若薇神色自若,唤了春晖将紧张的峻哥儿带回房间后,方淡淡道:“太夫人可使人问过了,她们为何大闹厨房?”
往前走了两步的春晖苦着小脸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往前走了。
她一挥手,身后带来的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便上前来,将青霜三人团团围住。
太夫人盛气凌人的盯着若薇,眼睛里射出阴沉到极致的光,冷笑一声:“我看今天谁敢!”
013 唯你是问
“气头上?”若薇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我倒不是不明白,我有什么好气的。”
周嬷嬷脸上一僵,她当然不能说这正是东平侯府的规矩,只好敷衍的笑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夫人正在气头上,若此时回去,不是平白让庄夫人担心吗?”
若薇挑眉:“我回自己娘家,还得挑个黄道吉日才行?本夫人倒没听说过,回自己娘家还要先下拜帖,敢问周嬷嬷,这是哪一家的规矩?”
“夫人。”周嬷嬷皱眉,放缓声音道:“这时辰回将军府怕是不妥吧,夫人倘若想庄夫人了,不若过两日给将军府下了帖子再回去,也不失礼不是?”
周嬷嬷目光落在认真描红的峻哥儿身上,这算哪门子的赶时间?
“没错。正好嬷嬷来了,烦请你一会告知老太君一声,我们赶时间,就不亲自过去辞别她老人家了。”若薇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周嬷嬷心里再是不满,脸上却一点也没带出来,仍是笑眯眯的说道:“老太君听闻夫人想要回娘家?”
青霜忙搬了个绣墩来,周嬷嬷微低了头道谢,垂下的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满。她是老太君身边最得用的人,陪在老太君身边几十年,便是东平侯府如今的当家人李凤锦见了她,也要客气几分。这些年来,还没有人敢像若薇这般对她不咸不淡,丝毫不将她的示好瞧在眼里,且让她坐的语气神态,全然将自己当成不起眼的奴才一般。
“周嬷嬷不用多礼,坐吧。”
若薇只淡淡扫了一眼,她行礼的动作太过敷衍,膝盖只是象征性的弯了弯,脸上虽然带着笑,一双精明的眼睛却不住的在打量着自己。
周嬷嬷一进来,便满脸堆笑的对若薇行了一礼,“老奴给夫人请安了。”
虽然在甘棠院呆的时间不长,但若薇还是对老太君身后立着的妇人有些印象,能近身服侍老太君,自然是老太君身边的心腹之人。
若薇正站在峻哥儿身后看他描红,闻言淡淡道:“请她进来说话吧。”
果然,没多久青霜进来禀告道:“夫人,老太君院子里的周嬷嬷来了。”
至于回不回得去,又另当别论了。
若薇只是笑,转身进屋时丢下一句话:“先收拾东西。”
“啊?”青霜一愣,“真,真的要回去吗?”
“收拾收拾,咱们回将军府去。”
若薇淡淡笑了笑,听起来那位大将军对庄若薇还是挺不错的?
“夫人,奴婢还以为回了京城后,您就将大将军教的功夫都放下了,没想到……要是大将军知道夫人一直勤练不缀,一定会很高兴的。”
正要吩咐春晖给青霜她们松绑,回头一看,春晖已经麻利儿的将她们身上的绳子解开了。青霜含着眼泪看着若薇,一脸欣慰又激动的模样。
若薇蹲下身将他抱起来,就势掂了掂,眉头微蹙了下,“先调理好了身体再说吧。”
“母亲,你刚才真的好厉害。”峻哥儿从春晖身后探出头来,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稚嫩的小脸上的崇拜与春晖如出一辙,“峻哥儿也想变得跟娘一样厉害。”
若薇瞥她一眼,丢下手中的笤帚,道:“我让你看着峻哥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的春晖一脸崇拜的瞧着若薇:“夫人,您好厉害啊。”
不管太夫人是真的担心她唯一的儿子李凤岚,还是借着这个台阶来下台,她一走,那些还躺在地上哀嚎的丫鬟婆子也一骨碌爬起身,灰溜溜的离开了莲华院。
年轻女子伸手欲要扶太夫人,却被她用力挥开了手,她也不觉得尴尬,神色淡漠的跟在她身后,“是,都是媳妇的错。”
太夫人面上闪过担忧之色,再顾不得理会若薇,扶着丫鬟的手就急匆匆的往外走,口中还不停的数落道:“怎么又做噩梦了?我将岚儿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
被太夫人当众呵斥,她的神色亦没变分毫,依旧用那一种清冷到几乎平板的语调淡淡说道:“相公午睡醒了,想是做了噩梦,非要见娘不可。”
太夫人眉头一皱,看着来人不悦的道:“你不在秋水居照顾岚儿,跑到这里做什么?岚儿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若薇循声望去,来人是个颇年轻的妇人,她穿一袭简单朴素的青色衣衫,目光淡淡看过来,自有一股子清冷淡漠的气质。她的视线掠过手持笤帚的若薇时,几不可见的顿了顿。
正骑虎难下时,院门口传来一个冷淡的嗓音:“娘。”
她的儿子丢了侯爷之位,压在她上头的老不死也一直不死,她在这府里本就过的十分憋屈,如今,竟连这个胆小如鼠的庄若薇也敢不将她放在眼里了。太夫人袖里的手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尖利的指甲刺破了柔嫩的肌肤仍是不自知。
谁都知道,如今的东平侯爷并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太夫人一想到她恨了一辈子的贱人的儿子最后取代了自己的儿子成为东平侯爷这件事,就恨得要吐血。
但就这样灰头土脸的走了,往后这侯府还有她这个太夫人的立足之地?
很明显,这个从头到脚都被她们轻视甚至鄙视的庄若薇,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任人欺凌践踏的弱女子了。一场大病之后,仿佛连心性也大变了,比口才吧,她只有被呛的份,斗武力吧,满院子丫鬟婆子都不是庄若薇的对手,她又能把她怎么样?
太夫人嘴角一抽,她总不能说她是为了教训若薇而来的――谁教训了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么。她在听闻莲华院在闯了大祸后不但不夹紧尾巴做人,还跑到厨房打砸的事情后急三火四的赶过来的。因为庄若薇她损失大了,想着无论如何先出了心头的恶气再说。结果恶气没出成,她还被如此惊吓了一场,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若薇挑眉:“这话不是我该问太夫人么,你带着这么一大群人来我院里,对我又是喊打又是喊绑的,到底是想干什么?”
太夫人脸色发白,却还是强撑着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014 侯府大爷
“什么事情有意思?”低沉的男声蓦地响起。
若薇想起平安郡主斥责太夫人那句话,不由得抿唇一笑:“有点意思。”
青霜小心翼翼瞧了眼外头,这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声说道:“原本大爷极其聪明好学的,谁知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仿佛是吃错了药,之后大爷他就……就傻了。老侯爷没法子,才上折子改了由二爷,也就是咱们姑爷袭了东平侯府的爵位。”
“夫人,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青霜虽然疑惑,却还是尽心尽力的为若薇解惑道:“大爷他,他这里出了问题。”
这些日子,她已经深刻的知道了这时代的人对于嫡长子的看重,若没有意外,一般人家的爵位或者家产,嫡长子绝对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可东平侯府大爷还在,怎么会轮到现今这位东平侯爷袭爵呢?
“大爷还在,为何侯府继位的却是侯爷?”若薇心中一动,忍不住打听了起来。
说起这位大奶奶,青霜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语带怜悯道:“大爷那个模样,大奶奶也是可怜,太夫人还时常斥责打骂,唉……”
青霜忍不住摇了摇头,“夫人,那是大奶奶啊。也是,虽然你与大奶奶是妯娌,平日里却无甚来往,你不记得她也不奇怪。”
若薇眸光微闪,轻笑道:“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对了,方才来咱们院里请走太夫人的是谁?”
青霜愣了下,显然没料到若薇会突然问起嫁妆的事情来,愣愣的点头道:“如今侯府中主持中馈的,正是老太君太夫人以及二房的二太太,夫人平日鲜少出门,怕是都忘了二太太的模样了吧。奴婢记得,仿佛还是夫人与侯爷成亲敬茶时见过二房诸人。夫人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若薇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你之前说,我的嫁妆以及先夫人的嫁妆,都被老太君和太夫人把持着?”
她这样说,青霜更是担心了,“不管怎么说,夫人如今是侯府的人了,总不能遇到什么事就闹着要回去将军府,将军府再如何,也不好插手侯府的家事啊。夫人将老太君和太夫人都得罪了,往后……”
所以老太君身边的人,就算她想搞好关系也没用,还不如该怎样就怎样。
若薇淡淡笑道:“傻丫头,便是她不给我上眼药,你当老太君就能对我好了?你别忘了,今日害老太君在客人面前丢了脸的正是我。”
“周嬷嬷是老太君身边的老人了,夫人这样对她,若被她记恨上了,她随时在老太君跟前给夫人上眼药,那可怎么是好?”
“怎么了?”
若薇本不想理她,奈何她顶着一张忧心忡忡的脸一直在跟前晃,只好叹了口气,招手令青霜跟她到旁边说话。
青霜送走了周嬷嬷,一脸忐忑的瞧着若薇,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周嬷嬷在府里的地位,不说在下人们跟前是最有权威的,就是主子们面前,也颇有几分脸面。平日里若有谁能劳动她传老太君的话,哪个不是殷勤招待小心送走的?偏今日在这莲华院里,她却是处处碰壁,别说好的待遇,竟是连多一眼都懒得看她一般,随口唤个丫鬟就将自己给打发了。骤然受到这样的冷遇,周嬷嬷自然在心里狠狠的记了若薇一笔。
“青霜,代我送送周嬷嬷。”若薇懒声吩咐道,无视周嬷嬷微沉的脸色。
“是,夫人的话老奴记下了。”周嬷嬷神色几变后,亦是强撑着笑容回应道,“若夫人没有别的吩咐,老奴就先回甘棠院服侍老太君了。”
“只要不是残羹剩饭或者清汤寡水之类的东西就行了。”若薇笑吟吟的道:“还得麻烦周嬷嬷给府里掌事的人带句话,倘若日后厨房还敢给莲华院送今天那种东西来,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了,少不得要回将军府请家母为我们做主一二。”
再饿下去,她可不保证还会做出什么让她们没脸的事情来。
对上周嬷嬷犹如变脸一般的殷勤与热情,若薇甚是满意的勾唇微笑,早这样不就好了么,她又不是闹着要分她们的权,纯粹只是想吃口饱饭罢了。她都明明白白说了半天要吃饭,总算这周嬷嬷还没笨的彻底,知道先安抚她和峻哥儿的肚子。
因此,见若薇硬的不吃,周嬷嬷没奈何只得赔了笑上软话:“夫人真是爱说笑,在您自个儿家里,如何还能让您饿肚子?您稍微等一下,厨房的人这就做好饭给您送过来,只不知您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周嬷嬷被她那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太夫人大闹莲华院的事几乎是在瞬间传遍了整个侯府,她虽然奉了老太君的命前来谴责若薇。可周嬷嬷心里不是不慌的,连太夫人的面子都能直接驳了,更何况她这个老太君身边得用的老奴才。
若薇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表情:“哦?原来我才是东平侯府的当家夫人,却要请教嬷嬷一声,你见过哪家的当家夫人连饭都吃不上的?本夫人连肚子都填不饱了,哪还有闲情管什么脸面不脸面。”
这还教训上了?
周嬷嬷深吸一口气,沉了脸义正言辞道:“夫人慎言,须知你如今才是东平侯府的当家夫人,东平侯府丢了脸面叫人瞧笑话,夫人面上难道就有光了?”
无视周嬷嬷那抽搐的老脸,若薇仍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也劳烦嬷嬷告诉老太君一声,请她尽管放心好了,我回了娘家会如实告诉母亲侯府如今的境况,至于母亲会施舍多少给侯府,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若薇淡淡笑道:“这个理由我方才已经同太夫人说过了,既然侯府缺我与峻哥儿这一碗饭,是以我和峻哥儿打算回娘家吃几顿饱饭再说。”
“这。”周嬷嬷一噎,见若薇非要兜圈子不肯明说,索性一咬牙,开门见山道:“夫人若是没有生气,又为何要如此着急回将军府去?”
015 合作愉快
若薇满意的朝他伸出一只手,“一言为定,合作愉快!”
“任何条件!”李凤锦咬牙,在她那明显闪着戏谑光芒的目光下,沉声说道。(.无弹窗广告)
这东平侯府果然有些意思,身为一府之主的东平侯府却护不住自己的儿子,还要来跟她这个令他疑心的人谈条件,让她保护好他的儿子?这样看来,他对峻哥儿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冷淡了?
若薇甚是有趣的瞧着他,慢条斯理的问:“任何条件?”
就在若薇以为他要佛袖而去时,他却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倘若你能护峻哥儿安好,你有任何条件,本侯都可以答应你。”
饶是李凤锦,也因她这毫不留情的嘲弄而变了脸色,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闪过的狼狈与屈辱,被若薇尽收眼底。
“嗤――”若薇忍无可忍的嗤笑出声,她的嘲讽再也掩饰不住,微冷的眸光中也带着恶意的嘲弄与不屑:“这话,侯爷实在不该对着我说。打骂侮辱峻哥儿的,可不是我。侯爷真是好气魄,不过你这气魄,似乎用错了地方――在峻哥儿被丫鬟打骂虐待之时,你在哪里?”
李凤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双眼睛幽冷犹如万年寒潭,“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倘若你敢伤了峻哥儿,本侯定会叫你后悔不已!”
不管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只要没存害她之心,若薇自然不会将他的毒舌放在心上,淡定的问道:“敢问侯爷有何指教?”
若薇的惊讶几乎掩饰不住,所以这人是特地跑来提醒她不要得意忘形?
“你莫不是忘了今日闯了什么祸事?还是觉得凭着小时候学过的几招花拳秀腿,这府里众人都要对你顶礼膜拜了不成?”李凤锦冷声说道,“庄若薇,你不会真的这样天真的可笑吧。(.无弹窗广告)”
这人的思维还真是跳跃,转移了话题就代表他不追究她的身份问题了?
“打算?”若薇挑眉,将疑惑表达得恰到好处。
片刻,他收回目光,转移了话题:“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李凤锦眸光一沉,黑漆漆的眼睛很是认真的将若薇打量了一遍。
就算你不信,又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若薇也没指望他会相信,淡淡的笑容带了些许挑衅的意味,“侯爷待要如何?”
一个人再怎么变,不会连本质也变了。庄若薇从前看他的眼神,对他倾注的感情,他并非一无所知。而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从前的庄若薇能有这样平静深邃的让他看不透的眼神。
不知为何,心里向来十分强大的李凤锦竟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却也不过一瞬间。“本侯不相信你的说辞。”
她用这样仿佛自嘲的话语,指控他往日里对她的轻忽与无视。
她的眼神很温和,但是暗藏着锋芒。她说话很客气,可字字都是机锋。
她在告诉她,她的弱点她自己其实都知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大彻大悟之后,觉得该有另一种活法罢了。这也就是她性情大变的主要原因。
她说着,温和而平静的笑了笑:“其实侯爷不必想的太深远,不过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想再死一次罢了。”
若薇也不需要他的回应,径直说道:“懦弱卑怯,胆小可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吗?”
李凤锦不明其意,薄唇微抿起严厉的弧度,一贯的谨慎让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若薇的提问。
若薇敛了笑,“侯爷觉得我以前如何?”
李凤锦眉头微皱:“你到底是谁?”
若薇没想过自己如此巨大的改变不会引来旁人的怀疑,毕竟她跟庄若薇的性情太不相像了。她不是没想过像庄若薇一样默默无闻的活着,毕竟那样的安逸平静也是她前世求而不得的,可东平侯府的人欺人太甚,她再不反击,当真就要变成庄若薇了,最后再跟她一样默默的死去,岂不白费了她活过来的这一场?
迎着他带来的绝大侵略感的像铁刃一样锋利的压力,若薇却似毫无感觉一般,似笑非笑的问道:“我若不是庄氏,又是谁?”
“你不是庄氏。”李凤锦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声音清晰而冰冷,有一种割破长风的锋利感。
这对死去的庄若薇来说,是不是天大的讽刺?她快病死了都没让他拨冗过来看她一眼,最后安静地没给任何人带来麻烦的死去了。而自己只不过闹了一场,却就将日理万机的人引了来,当初庄若薇若像她一样,是不是就能死而无憾了?
若薇微笑着迎视他打量的目光,镇定而从容的开口道:“侯爷莫非失忆了?”
“你是谁?”
李凤锦看着眼前从容平静的女子,目光复杂,似乎有惊愕,也有审视,有兴致,也有考量。黑眸深处,仿佛有团暗夜的火焰,正灼灼燃烧。
像是比赛耐力一般,谁也没有先开口。
可偏偏,屋里却没有温馨宁沁的气氛。
午后的阳光耀眼明亮,肆无忌惮的闯进来,令房间在瞬间又流光溢彩的错觉。
房门关上,房间里一时沉寂无声。
青霜应了声是,对李凤锦又行了一礼,方带着峻哥儿一脸担忧的退出了房间。
若薇这才放下手上的茶盅,微笑点头:“先去吧。”
青霜却并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征询一般望向若薇。
“先带孩子出去玩会。”李凤锦见若薇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便沉声吩咐青霜道。
李凤锦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下,便落在不远处的峻哥儿身上。峻哥儿也发现了他,停了笔一脸怯怯的看着他。
一旁的青霜见到来人,惊吓过后,慌忙屈膝行礼:“奴婢给侯爷请安。”
她在打量李凤锦的时候,李凤锦也不动声色的正打量着她。见到她唇边那抹极快消失的仿若讥诮的笑意时,俊挺的眉锋几不可见的动了动。
男子黑发黑眼,剑眉斜飞,薄唇血润,鼻梁挺直,是个绝世的俊品人物。若薇猜到来人的身份时,忍不住勾了勾唇。
若薇循声望去,门口一名墨衣乌发的青年男子,正目光沉静的看着她。
016 好自为之
这么可人疼的白嫩小包子,让人忍不住对他心软,不忍见他流露出失望沮丧之色来。[.超多好看小说]
“当然,母亲跟你保证。”不管李凤锦有什么苦衷必须冷落峻哥儿,她都会想法子满足峻哥儿的愿望。
“真的可以吗?”峻哥儿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渴望的望着若薇。
若薇抚摸他头发的手顿了顿,柔声安慰道:“等父亲空了,就让他陪峻哥儿吃饭好不好?”
孩子的愿望多么简单,不过是希望他的父亲能陪他一起吃顿饭。
峻哥儿嘟了嘴,有些委屈的低下头:“峻哥儿好久没有跟父亲一起吃过饭了。”
白天李凤锦过来时,这孩子对他流露出的既胆怯又想靠近的神色若薇自然没有漏看,此时听他这般忐忑的问起,微微有些心酸,搂着他道:“父亲很忙,晚上不能过来了。峻哥儿想父亲了?”
“母亲。”峻哥儿扑到若薇怀里,红扑扑的小脸在她怀中蹭了蹭,而后抬起头来,大眼含着期待的神色,踌躇着问道:“晚上父亲会来吗?”
若薇也不去管她心里怎么想的,瞧着峻哥儿揉着睡眼惺忪的眼朝她走来,唇边笑意不由自主的流泻而出,瞬间冲淡了眉眼之间的狠戾之色。
青霜听的一凛,主子这话的意思却是,如果有人做事触及到了主子的底线,那么杀人,主子也是不会手软的?
若薇瞥她一眼,淡淡道:“不过是被发卖而已,她做的事还没触及到我的底线,我不会无缘无故打杀了她。”
“夫人,那个……白果她,她会怎么样?”白果被李凤锦发作,虽然青霜也骂了一句自作自受,但到底是一起从将军府里过来的,总是有些不忍。
听起来,李凤锦这人似乎也太无能了些。若薇摸着下巴回想起那个眸光沉静气度不凡的男子,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鱼肉啊。
一个庶子袭爵,身份尴尬自不必说,二房三房的人岂能服气?不过老侯爷在世时说一不二,二房三房的也不敢狠闹,没过几年,老侯爷也死了,不满二十的李凤锦袭爵成了东平侯府的侯爷。老侯爷一死,二房三房的也跟着蹦跶了起来,皆道李凤锦这侯爷名不正言不顺,自古就没有庶子袭爵的道理。因此李凤锦成为东平侯府的侯爷以来,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病,基本已经成了司空见惯之事。
东平侯府百年前是以赫赫战功以及从龙有功而获得世袭侯爵之位,只可惜前面几任侯爷都太短命,均没活过四十就撒手去了。到了李凤锦这一代,原本该袭爵的是太夫人的嫡亲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李凤岚,谁料李凤岚十二岁那年吃错了药变成了个傻子,一个傻子如何能袭爵?眼看着二房三房的人蠢蠢欲动起来,要求老侯爷立二房三房的嫡长子为侯府继承人。与二房三房向来不对付的太夫人恨得吐血,如何肯如他们的意让爵位落到二房三房的手上?无奈之余,她只得同意了老侯爷的提议,将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庶出之子李凤锦记在了自己名下。
她这才知道,来跟她谈条件的东平侯爷,在这府中的境况也颇值得人玩味。
他走了之后,若薇又独自笑了半天。心情愉快的用过了厨房的管事厨娘陪着笑亲自送来的精美菜肴,与峻哥儿一道舒服的并头睡了一场后,才慢条斯理的唤了青霜来说话。
李凤锦来得快也走得快。
李凤锦冷哼一声,面上丝毫没有被若薇取笑的恼意与不自在,起身俯视着她:“本侯若是你,此刻可笑不出来。你,好自为之吧!”
若薇轻笑:“明明是侯爷下令不再留着她,她却偏偏喊着侯爷救命,你不觉得好笑吗?”
“你笑什么?”李凤锦难得不满的质问道。
从前他看不起她,如今,他却是看不透她。
从前她目光痴缠,却又不敢与他对视,连爱慕他都是那般偷偷摸摸小心翼翼,让人觉得十分上不得台面。而如今,她的目光澄澈,再也没有往日里的柔情恋慕之意,平静坦荡的仿佛从未对他生出过情愫一般。
李凤锦眉头微沉,面对这样的若薇,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
若薇颇有趣味的朝李凤锦投去嘲谑的一瞥。
春晖领着两个婆子进来,将挣扎不休的白果拖走了,远远的,还能听见白果凄厉的尖叫声:“侯爷饶命,奴婢……奴婢是白果啊,您曾夸过奴婢心灵手巧……侯爷救命……”
说罢扬声唤了人进来,“侯爷有令,把她带下去处置了吧。”
人前若薇自然会给足他脸面,于是放下茶杯,恭顺温婉的开口道:“是。”
“下去!”李凤锦看一眼悠闲喝茶看戏的苍白文秀的女子,眉头忍不住重重一跳,“你这屋里的人,也该好好管束管束。像这般听不懂主子话的奴才,还留着做什么!”
白果面上一黯,失望的咬了咬唇角,幽怨多情的目光仍是缠绵的落在李凤锦身上:“侯爷,这屋里也没个服侍的,奴婢虽然带伤在身,也能……”
李凤锦却视若无睹,见她摆弄了半天还不退下去,不由皱眉冷斥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这白果倒也没有辜负若薇的期望,只见她一边摆着茶点,一双含情脉脉又带着些许委屈可怜的水眸却不断往李凤锦身上飞去,那满满一腔情意,看的若薇直起鸡皮疙瘩。
若薇支颐,目光落在白果的腰臀之处,看来方才那一顿刑罚,两个婆子是放了水的。她也不恼,只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瞧着白果将茶点摆放在二人手边的小叶紫檀木几桌上。
为了做个通房丫头,这白果也真是够拼的。
房门打开,白果捧着托盘缓步款行而来,只是行走间秀丽苍白的面上不断有冷汗沁出来。她却咬牙忍痛坚持着,慢慢走到二人面前。
若薇勾唇一笑,无视李凤锦倏然沉下的眉眼,曼声道:“进来吧。”
这厢两人刚看似和平的谈完了合作事宜,外头便响起白果娇怯柔媚的声音:“侯爷,夫人,奴婢给你们送茶点来。”
击掌为誓,合作愉快。
两只手在半空中飞快相触又分开。
他微垂眸,抬起自己的手掌迎了上去。
李凤锦看着她竖在空中的那只纤细白净的手,腕上一只普通的白银缠丝双扣镯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来,让人更清楚的看到她过分的纤瘦与苍白。
017 我讨厌你
“夫人!”银嬷嬷连忙高声打断她,有些事大家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也不过是让自己难堪罢了!
太夫人板着脸冷哼道:“我最气不过的,便是她一个出身卑贱的小贱人,竟也敢瞧不起我的岚儿!嫁给岚儿倒像是委屈了她一样,打量我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还不是……”
银嬷嬷叹口气,劝说道:“夫人您与她置什么气,若不是岚哥儿……凭她,给咱们岚哥儿做妾都不配,夫人你又何必与她计较。最要紧的是岚哥儿,岚哥儿现在护着她,夫人您便顺着岚哥儿些,没得因为一个出身卑贱的丫头伤了你们母子的和气,您说是不是?”
她伸手接过银嬷嬷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两口方开口道:“我让卢氏那个贱人进门来,就是为了照顾我的岚儿,那贱人非但不仔细看顾岚儿,还敢撺掇岚儿与我置气。小贱人,太久没有收拾她,便忘记了自己什么身份!”
太夫人紧绷的嘴角终是慢慢松懈了下来,然而眼里的阴霾与森森阴气,却是许久都没有褪去。
她是李凤岚的乳母,李凤岚变成那个样子,她的难过与心疼不会比太夫人少半分。因此每当太夫人生气时,也只有她敢上前来劝说。
她的心腹银嬷嬷奉了热茶来,一张圆月似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夫人,快消消气。您这要是气坏了身子,不是正好如了旁人的意么?真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岚哥儿可如何是好?这满府上下这样多人,除了您,谁还会真心疼爱咱们岚哥儿?”
回到落梅居,太夫人铁青着脸坐在梨花木雕缠枝牡丹的罗汉床上生闷气。
……
太夫人瞧着她清瘦素净的背影,恨恨的瞪了半天,方领着丫鬟婆子走了。
好不容易将闹腾不休的李凤岚收拾干净,又哄着睡下了,太夫人退出房间后,这才冷着脸责骂了面无表情的卢氏一通,罚她去侯府的小佛堂跪足一个时辰方准起身。卢氏淡淡应了,转身就往小佛堂走去。
太夫人闻言,泪水落得更快更急了。
李凤岚伸出手,笨拙却认真的将太夫人面上的泪水擦干净:“你不骂小卉,我就不讨厌娘。”
太夫人伸手将他抱进怀里,泣不成声道:“娘说话算话。你是娘的命啊,岚儿,谁都可以不理我,只有你不可以。你要是讨厌娘,不理娘,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岚儿乖,不要讨厌娘。”
李凤岚见她如此说了,这才慢腾腾的走过去,认真说道:“你说话要算话,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太夫人听着他一口一个小卉,为了维护卢氏竟然如此对待自己,一双充血的眼睛灌满了风暴与厌憎,却还是生生的忍耐了下来,“好好,她不会害你,是娘误会了她,娘以后不会再骂她了。岚儿,到娘身边来。”
李凤岚却气鼓鼓的反驳道:“小卉也不会害我。”
“我就是坏人吗?”太夫人红着眼哀凄又无奈的看着视自己为仇敌的儿子,“我是你娘啊,岚儿,这世上只有娘才不会害你,你明白不明白?”
李凤岚本来因为气哭了太夫人而有些不安与无措,听闻太夫人还骂卢氏,噘嘴瞪着太夫人,闷声道:“不许你骂小卉,小卉才不是贱人,她是好人,她对岚儿很好很好的!”
太夫人身子一晃,扶着丫鬟的那只手用力的指甲都扣进了丫鬟娇嫩的肌肤里,喘了好半天还是眼冒金星:“岚儿……岚儿,我是你娘,娘为你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你却跟娘说你讨厌我,就因为卢氏那个贱人?”
“你是坏人,你让小卉伤心,你骂小卉。”李凤岚到底是稚子心性,见太夫人哭了起来,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一样,不似方才一样穷凶恶极的对着太夫人吼叫,却还是小声说道:“你把小卉都骂哭了,小卉伤心,我讨厌你。”
太夫人只觉得心口一痛,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的流了下来:“岚儿,你,你说什么?”
李凤岚却根本不让她靠近,疯了般挥舞着双手阻止太夫人的靠近:“你走,你走开。娘是坏人,你欺负小卉,我不要跟你说话。”
“岚儿,她不会走的。”太夫人掏出手帕,细心的为儿子擦掉眼泪鼻涕,“她如今是你妻子,除了呆在你身边服侍你,她哪里也去不成!岚儿乖,娘在这里,岚儿不怕,娘会把所有欺负你的坏人都赶走,娘会保护岚儿。”
太夫人险些被他推搡在地,幸而身后的丫鬟扶了一把,她瞧着李凤岚为了卢氏急的脸红耳赤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心酸,红着眼呵斥着丫鬟婆子将他拦下来。
然而李凤岚却用力挣脱太夫人的手,想要追着卢氏去:“小卉,小卉你不要走,岚儿害怕,你不要离开岚儿。”
太夫人咬牙狠狠瞪着卢氏纤瘦的背影,呸一声骂道:“做这死人样给谁看?一天到晚板着个脸,我岚儿定是见多了她那张死人脸,才会吓得做恶梦!”
卢氏垂着眼,白的有些病态的清秀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她神情木然的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一眼没有看哭的惊天动地的李凤岚。
太夫人阴沉肃杀的眼扫到默默立在一旁的卢氏身上,斥骂道:“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打水来伺候岚儿洗脸!”
不过她不着急,只要她还活着,只要东平侯府还在,总有一日,她会找出害她儿子的凶手来!
她疼惜的眸光骤然变冷,虽然事发多年,但她仍是不信当时的事情没有人搞鬼!无缘无故她的岚儿怎么会吃错药?只是一直没有证据,也找不到害她儿子的人,否则,她就是拼尽全力,也要将害她岚儿的人千刀万剐!
太夫人瞧着这样的儿子,心酸的无以复加。她看着儿子酷似老侯爷的脸,本是英俊儒雅的长相,此时却是满脸的鼻涕眼泪,丝毫没有侯门贵公子的清逸俊雅样。她的儿子,那么优秀的孩子,本该是这侯府的主人才是,却因为那一场莫名其妙的病,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李凤岚不依的跺着脚,张着嘴毫无形象的哇哇大哭,“我梦见……梦见好多蛇,好多蛇要吃了我……娘,小卉,快打死那些蛇!”
“娘的心肝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太夫人满头大汗的抓着身高七尺心智却只有四五岁小孩子的儿子,柔声哄着他说话。
秋水居。
018 各自计较
老太君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关氏一眼,方笑着对绿翘说道:“去莲华院传话吧。(.无弹窗广告)”
关氏淡淡开口道:“大嫂病了,庄氏作为儿媳,理应侍奉在婆母病床前。”
汤氏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大嫂何必与那庄氏置气,没得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你大嫂病卧在床,已经遣了人回过了。”
汤氏虽然不是很满意,却也只得作罢,往门外看了一眼:“今儿大嫂怎么还没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老太君故作不悦的摇摇头:“等瑜姐儿到了议亲的年纪,自然也少不了她的。”
汤氏脸上变了变,摇着老太君的手臂道:“老太君这般疼珮姐儿,咱们瑜姐儿可是要吃心了。”
关氏神色稍霁,忙道:“媳妇代珮姐儿谢过老太君。”
她看了眼愤愤不平的关氏,“老三家的,你也别太着急,有我在一日,总不会委屈了珮姐儿去。周嬷嬷,将我那套东珠头面找出来,一会给珮姐儿送过去,让她戴着玩儿。”
老太君自然也没漏看汤氏的幸灾乐祸,心底将这眼皮子浅的东西狠狠骂了一通,难道三房丢了人,她二房走出去就很有脸么?但出于一些不好宣诸于口的考量,老太君只作没瞧见汤氏的眼神,淡淡道:“安府的亲事没就没了,不过一个工部侍郎府,我还嫌门第太低了,配不上我的珮姐儿,不过因着平安郡主来提这事,才勉强考虑而已。(.)凭着我东平侯府这样的门楣,还怕给珮姐儿找不到好人家么?”
关氏勃然变色,抿了略有些薄的唇瓣,沉下脸来。
她这样说着,仿似担忧的瞥了三太太关氏一眼,然而眼底的幸灾乐祸却是谁都看的清楚明白的。
汤氏脸上现出同仇敌忾的愤怒来,“这锦儿媳妇,咱们竟都看走了眼,谁能想到她竟会是这样的泼辣货?真真是丢尽了咱们东平侯府的脸面。尤其今儿还当着平安郡主的面儿,媳妇听闻,平安郡主临走前,仿佛是替安家回绝了珮姐儿的亲事?”
老太君气哼哼的瞪一眼汤氏,“这府里谁惹我生气了,你还不知道?”
被冷落的关氏撇了撇嘴,她一身碧色渐染绣荷花的上衣配着鹅黄曳地襦裙,衬托的她容貌清冷却又不失艳丽之色。她显然很瞧不上二太太那副作态,微垂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与嘲弄。
汤氏微挑眉,笑着挤到老太君身边:“好好儿的老太君怎么叹起气来了?别是咱们府里谁惹了您老人家不开心吧?”
她说着,忽然叹息一声。
她一张巧嘴奉承的老太君眉开眼笑,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浅啜了两口,方道:“你这猴儿嘴,惯会哄我这老婆子开心。”
汤氏长了一张容长的脸儿,皮肤很白,嘴唇殷红,一双丹凤眼,描了远山眉,头发高高的挽起,一只赤金翠凤嘴里衔着一串精致的红宝石垂到颈旁。耳朵上缀着两颗指头大小的东珠,脖子上则是一串龙眼大的南珠,手腕上还带着一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上戴着成色十分好的蓝宝石戒指。通身富贵异常,不像是世家闺秀出身,倒像是商贾巨富出来的。
二太太汤氏满脸堆笑,从丫鬟绿翘手中接过热茶,殷勤的递到老太君手边,“老太君老当益壮,哪里就不中用了?不过为着咱们底下这些没用的子孙着想,老太君千万保重身子,您老啊,就是咱们整个东平侯府的主心骨呢。”
半晌,老太君才缓缓睁开眼睛,清明的没有半丝迷糊的双目将规规矩矩立在眼前的两个媳妇打量了几眼,方满意的扬起笑脸来,“老二媳妇,老三媳妇,来多久了?也不吭一声,老婆子年纪大了身子不中用了,累的你们站了这半日,可累着了?”
老太君阖眼坐在罗汉床上,一身暗青金团绣着极其精致的松鹤延年褙子,配着黑色金边马面裙,在她面上没了惯常的慈蔼笑容时,这身衣裳更衬得她面目沉肃,令底下前来请安的二房太太汤氏与三太太关氏面面相觑,但两人还是有志一同的保持着沉默,静等老太君睁开眼睛。
夜幕还未降临,甘棠院就已点亮了所有的灯,将整个院子照得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丫鬟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
主仆两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说的很是!”太夫人狠狠蹂躏着手中绣金丝鲤鱼戏水的手帕子,目光里闪过了阴郁与残忍:“谁拿走了属于岚哥儿的东西,最后都要给我吐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岚哥儿的子嗣。”银嬷嬷小心觑了眼太夫人的神色,“等她们斗得你死我活之际,咱们岚哥儿若有了孩子,到时候再把莲华院那小贱种给……咱们岚哥儿做不成侯爷已是委屈,可不能再委屈了岚哥儿的孩儿。”
太夫人无声的弯起唇角,“没错,那庄氏突然变得这样厉害,我倒要瞧瞧,二房三房的人还能不能坐得住。”
银嬷嬷双眼一亮,担忧之色松缓不少:“还是夫人想的周到。虽说让府里的人看了一场笑话,夫人却正好借这个机会称病避开,旁人想要做什么,也危及不到咱们和岚哥儿。咱们正好做那壁上观,由着她们去闹腾,不管谁手段了得,说不得到了最后,还是咱们捡了大便宜呢。”
不待银嬷嬷回答,太夫人自顾自冷笑道:“庄氏闹将到甘棠院后,这府里多少眼睛盯着莲华院。我此番若不去,那老不死的也会命我前去。与其等她开口,还不如我自己先去了。一会子你便去甘棠院请罪,道我身子不适不能前去请安。”
太夫人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可是觉得我今日太过冲动?”
银嬷嬷叹口气,欲言又止。
太夫人脸色十分难看,眼里闪烁着阴寒的光芒,却并未动气,只是冷冷一笑:“庄氏再大胆妄为,也不敢伤了我。好歹,我还是她名义上的婆母!”
银嬷嬷心里这般想着,口中回道:“不想那庄氏大病一场后竟然性情大变。夫人您方才没伤着吧?”
太夫人领着丫鬟婆子去莲华院,银嬷嬷本就不太同意,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要整治那庄氏,吩咐丫鬟婆子去也就行了,偏太夫人折损厉害心里憋着气,不听她的劝非要亲自过去以泄她心头之愤。结果闹了那么一出,这东平侯府也不知道多少人正躲在暗处看笑话呢。
“莲华院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吧。”半晌,太夫人终于压下心头的怒火,恢复了平静。
019 侍疾尽孝
“打水?”若薇轻笑出声,却就势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方淡淡道:“倘若本夫人没猜错的话,这会子水房必定是没有热水的,说不定连冷水都没有。[]还得本夫人亲自去井里打水,而后再亲自生火烧水,本夫人猜的可对吗?”
一名俏生生的丫鬟忙停下正擦拭多宝阁的活计,脆生生的应了后,方规规矩矩的对若薇行了礼,“夫人请跟奴婢来吧。”
银嬷嬷被她那幽凉的目光盯得心里莫名有些发寒,然而她到底在后宅打滚这么多年,很快便镇定了心神:“夫人不知道水房在何处,采青,还不给夫人带路?”
若薇眸光微转,视线落在银嬷嬷身上。
“夫人,屋里的热水用完了,麻烦夫人去水房打些水来吧。”银嬷嬷与太夫人交换了个眼神,便转过头来,不客气的对若薇说道。
屋里服侍的人自然也没有开口的,默默地做着自己手边的事情。只是有那好奇的,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兀自站在屋中却悠闲适意并没有半分窘迫不安的纤细女子。
绿翘一走,屋里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太夫人抿着嘴闭着眼,也不说话,只当若薇不存在一般。
太夫人掀了掀略微有些浮肿的眼皮,挥了挥手,绿翘行了一礼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绿翘领着若薇进了屋,恭敬的对太夫人说道:“太夫人,夫人来了。”
装的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若薇一踏进太夫人的房间,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儿便扑鼻而来。太夫人穿着件白色中衣,额上勒着条素白抹额,正虚弱不堪的半依在一个衣着光鲜的嬷嬷身上,皱眉闭眼低声呻吟着。
……
东来听着主子冷酷的恍若带着血腥气息的嗓音,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李凤锦脚下微顿,狭长眼眸中冷光一闪而逝:“随她去,她要玩火自焚,本侯不但会成全她,还会适时的助她一臂之力!”
“属下知道了,这就传信回阁里。”东来应了后,又道:“韩贵妃那里,可要警告一番?”
“可不是咱们要动他。”李凤锦似笑非笑的说道:“死个把朝廷命官而已,皇上追究起来,也算不到血煞阁头上。”
“虽说邱大人官职不高,却是深得皇上信赖的,咱们要是动了他……”
“接,为何不接。”李凤锦毫不在意的说道,他的脸浸润在银辉般的月华里,面如青瓷,融融星光映入他的瞳孔中,带出一股子妖异诡谲的意味。
东来警惕的四下张望,对李凤锦比了个手势:“邱大人秘密前往幽州,虽说行踪隐秘,但有心人想要查探,哪里能瞒得住。阁里传来的消息说,买他性命的人乃是从宁国公府出去的。到底是朝廷命官,墨一等人拿不准主意,特地传信来请爷示下。”
“哦?”李凤锦微微挑眉,漆黑的眸色泛起一丝趣味来。
“爷,阁里送了消息来,有笔生意他们不知道当不当接。”
东来默然,心里却在咆哮,您老天生黑心黑肠黑肺,天真单纯的小少爷能跟您比吗?比得过您吗?算了,这是主子的家事,他想管也管不了。
“本侯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已经能成功的给李凤岚使绊子而不被任何人发觉。”李凤锦斜眼睨着东来,“本侯的儿子,可不是只会哭哭啼啼之辈。”
“您倒是觉得有意思了,却可怜了小少爷,他还那样小呢。”东来小声嘟嚷道。
“看着他们为了个爵位争的你死我活,不也挺有意思?”李凤锦冷然一笑。
东来痛的抱头躲开,您要不小气,我这满头包是哪儿来的?当然这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来,眼看着主子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他连忙跟上去,见他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模样,趁机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属下不明白,只要爷您愿意,便是让这令您看着烦心的东平侯府覆灭了又如何,为何还要容忍府里这些个大小妖婆明里暗里的作祟?”
李凤锦眸光微闪,一个爆栗毫不客气的落在东来脑袋上:“爷是那么小气的人?”
“爷,您不会是因为今儿个夫人对您无礼,所以……”东来壮着胆子问。
东来触及他那冰凉无情的视线,忍不住哆嗦了下,侯爷您这还真是要将夫人当把刀来用不成?万一这刀子不够锋利,折了要再找一把也不容易不是?
与白日里在莲华院与若薇谈判时的沉肃简直判若两人。
李凤锦冷嗤一声,狭长精致的凤眼微微一凝,薄唇掀起淡漠凉薄的弧度:“来来去去左不过那么些手段,倘若她连这些都应付不了,本侯留着她有何用?”
东来站在他身后,一张看起来白嫩可爱的娃娃脸上带出点笑意来,“爷,夫人真的行吗?老太君与太夫人磋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万一……”
李凤锦站在树影憧憧下,看着若薇与几个丫鬟婆子漫步转过九曲桥,她的背影纤瘦单薄,却自有一份优美端雅,不似从前那般畏缩惊怯。施施然转过走廊,前往落梅居。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皎洁的月光铺满深宅大院,安静宁沁仿似人间乐土。
――这是首推求收的分界线――
绿翘忙敛了心神,快步跟了上去。
“怎么,绿翘姑娘还有事?”若薇走了两步,见绿翘兀自站在那里发呆,回头似笑非笑的问道。
绿翘眼中闪过一抹讶色,想是没料到她这样痛快就同意了。
她弯唇笑了笑,在青霜担忧的注视下,站起身来道:“既如此,那就走吧。”
若薇挑眉,这丫鬟看似恭敬,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都不客气,就差没直接说太夫人的病都是被她气出来的了。在她凶悍名声传遍整个府邸的时候,这丫头还能有这样的表现,如何不叫若薇另眼相看?
绿翘微垂眉眼,姣好的小脸很是镇定:“太夫人自莲华院出去后就病倒了,御医道她郁结在心,气血不畅,凝成心疾,需得好好调理。”
还严重的起不了身,须得她这个儿媳妇前去侍疾尽孝?若薇心里冷嗤,这么半天就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折腾她?
“侍疾?”带着小包子锻炼了一回正准备洗个热水澡的若薇瞧着前来传话的绿衣丫鬟:“太夫人白天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就病倒了?”
020 至纯至孝
她在心中冷笑,老太君摆了她这一道,自己也该尝尝被这贱人气的说不出话的滋味才行!
“我这里有银嬷嬷她们照顾,你不用太过担忧!”太夫人抿着嘴,一字一字慢慢说道:“不过老太君年事已高,平日里最喜儿孙绕膝,你如今身子好了,切莫忘了早些去甘棠院请安以尽孝道。你是极有孝心的孩子,定不会叫老太君失望的。”
太夫人怨愤又无奈,努力克制自己不将银嬷嬷手上那只药碗朝若薇砸过去,她活了一世人,还从没有人如这个贱人一般这般威胁嘲弄于她。总有一日,她会叫她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若薇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我就说嘛,本夫人哪儿来这么大本事能把太夫人气的卧病在床?太夫人也该管管屋里的人,饭可以乱吃,话却最好不要乱说,给自己招来祸事终不是什么美事。既然太夫人这里不需要本夫人服侍,那本夫人就先回去了。银嬷嬷,你们可得仔细照顾太夫人,切莫让她老人家再受什么刺激,本夫人明儿再来看太夫人。”
许是气着气着就习惯了,太夫人这回倒没有发怒,她只是冷冷盯着若薇,那黑沉阴郁的目光宛如淬毒的利箭,“奴才胡沁,你不要放在心上。”
面对若薇看似春风满面实则咄咄逼人的笑容,银嬷嬷忍无可忍的瞪了她一眼,却又无可奈何的瞧向太夫人。
若薇满意的点点头:“那么太夫人真的是从我莲华院出来病倒的?”
她那仿佛猫逗老鼠一般的戏谑笑意落在太夫人与银嬷嬷眼中,叫她二人心中暗恨不已,偏偏连太夫人都服软了,银嬷嬷也只得僵硬着一张老脸道:“夫人至纯至孝,乃妇人中的典范,奴婢十分敬佩。”
瞧她那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只怕是在心里将她记恨上了,若薇也不在意,只是笑盈盈的瞧着太夫人:“太夫人一人知道本夫人孝顺,只怕不行呢,银嬷嬷?”
太夫人与银嬷嬷面面相觑,彼此脸色都十分难看。太夫人心里更是将老太君与若薇骂了个狗血淋头,咬牙怒瞪着若薇:“行了,知道你孝顺,我心领了。时候不早,你快回去照顾峻哥儿吧。”
她似笑非笑的睨着银嬷嬷:“本朝以孝治天下,若本夫人妇德有亏,往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呢?”
“这可不行。”请神容易送神难,是该叫她们知道,她并非她们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即便这回让她来侍疾与太夫人无关,可也得叫她以后都不敢打让她来侍疾的主意。(.)“毕竟,这府里府外的人都知道,太夫人是从我莲华院出来后才病倒的,于情于理,本夫人都得负责啊。”
太夫人咬牙冷冷瞪着她:“让你来侍疾非是我的本意,我这里也用不着你服侍,你回去吧!”
她一口一个本夫人,摆足了东平侯府当家主母的架子,明明笑的那样真诚又温软的模样,却更叫人心底发寒。
若薇面带微笑瞧着几个丫鬟婆子如临大敌的挡在太夫人床前,挑眉甚是疑惑的道:“太夫人,你让人拦着本夫人,可叫本夫人如何服侍你?还是快快让她们走开,否则本夫人一不当心误伤了谁,可是不会负责的哦。”
原本装病就是要避开她,不想老太君一声令下,非要将人弄到跟前来碍眼。她倒也想借机整治她一番,如今看来,说不定谁整治谁呢。她今天才动了大怒,实在不适宜继续动怒,还是早早请走这尊恶神落个清净才好!
太夫人想起莲华院中,她仅以一把扫帚就将她带过去的丫鬟婆子打的狼狈不堪,且打完人后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忍不住心里就有些犯怵。此刻再看到她那充满恶意与戏谑的眼眸,立刻就明白过来,方才她说那些话真的不是威胁,倘若留她来侍疾,说不定到了最后,她真的会弄得她病倒在床起不了身。
她眼眸中那并不掩饰的冰冷与恶意,看的太夫人浑身一颤,一手紧紧拽着银嬷嬷的袖子,一边挥舞着手嗓音尖利的叫喊道:“拦住她,快拦住她!”
若薇笑容一顿,一双杏眸漆黑异常,宛如子夜,她缓缓起身欲要走近太夫人,唇边依旧噙着笑,笑容温婉娴雅,语气温和可亲:“既然太夫人非要本夫人留下来服侍,本夫人自当从命,只盼……太夫人不要后悔才好!”
满屋子的人都因她这赤裸裸的威胁而目瞪口呆,太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刚才那模样是装出来的,此刻却是真的被若薇气的不轻,“你,你这个……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竟敢威胁……”
放下手中的茶杯,若薇亦是一脸诚恳,“嬷嬷你说的没错,太夫人才从我那里出来就病倒了,如今我刚来侍疾,太夫人眼见着病情就加重了,本夫人想来想去,许是本夫人的八字与太夫人相克?本夫人满怀孝心前来侍候太夫人,反倒令太夫人病情加重,这岂不是更坐实了本夫人不孝之名?万一太夫人有个什么好歹,诸如被热水烫了一身大水泡,或是一不小心从床榻上摔了下来折了胳膊腿,本夫人岂非更不孝了?”
若薇笑微微的瞧着那主仆二人,以为给她扣上一顶不孝失德的帽子,她就会怕了?
她说着,转过头来一脸诚恳的对若薇说道:“太夫人才从莲华院出来就病了这一场,如今夫人刚来侍疾,太夫人这病情反倒愈发的重了,夫人到底是侯府的当家主母,日后多得是与高门望族往来应酬的时候,今儿这事传了出去,让人道夫人不孝就不好了。毕竟本朝是以孝治天下,夫人若妇德有亏,岂不是叫人看咱们东平侯府的笑话么?”
银嬷嬷连忙安抚道:“太夫人您快消消气,方才御医才交代让您静心休养,万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太夫人更是气红了眼,白着脸指着若薇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屋里众人神色各异,虽然她们的确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但侍疾嘛,不就是送上门来让太夫人折腾解气的么?谁也想不到,她会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并且丝毫没有前往水房接受折腾的打算和自觉。
021 狭路相逢
红玉领会了她的意思,恭敬道:“主子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说。珮姐儿炮仗一样的脾气,倘若知道她的婚事损于夫人之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花姨娘眼看着若薇主仆二人悠然自得的走远了,一双妙目闪过一丝阴狠与恼意,半晌,她沉着脸对身边的红玉道:“一会你去陶然居,找你的小姐妹说说话。”
“夫人,花姨娘脸色可难看了。”走出一段路,青霜忍不住回头,见花姨娘仍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不由得咧嘴一笑,“活该,还想让夫人给她让路呢,也不想想,她再得宠也只是个姨娘,还妄想越过夫人去,真是不要脸!”
说罢,无视花姨娘瞬间沉下来的脸色,慢悠悠的领着青霜先走了。
“天黑,妹妹小心脚下。”若薇悠悠笑着,“侯爷的汤要紧,不用送姐姐了。”
“恐耽搁久了这汤就冷了,妹妹就先行一步了。”花姨娘微微扬着精致小巧的下巴,神色间的睥睨与傲然显露无遗。
庄若薇是正妻又如何,成亲两年有余,侯爷去她那里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不完。听说今儿她在莲华院刚闹了一场,侯爷就赶过去将她训斥了一顿,不得丈夫喜爱的正妻,最好还是像以前一样夹着尾巴做人,否则,她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侯爷一直都是我在照顾,姐姐尽管放心就是。[.超多好看小说]”她顿了顿,用微微有些冷的语气宣告着主权。
花氏如花面容上的笑意微微一僵,袖中手指一紧,那双原本水媚的眸子透出一丝冷意,她分明听出来了,若薇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的那份随意,分明是将她当成个照顾侯爷的丫鬟。
“我就不去了,侯爷有妹妹照顾,我很放心。”
花氏没有证据,就算怀疑若薇也拿她没办法。努力平息心头的怒气,勉强挤出个笑脸来:“姐姐太谦虚了。侯爷忙了一天,我亲手给他煲了补身汤,正要给侯爷送过去,姐姐可要一同前往?”
若薇似笑非笑的道:“妹妹说笑了,不过是底下的人夸大其词罢了。”
花氏怒极,四下张望找了半天,连个人影子都没找到,恨恨的扶着自家丫鬟的手站起身来,怀疑的瞅着神色坦然的若薇,“听闻姐姐今儿在莲华院中大展身手?”
“妹妹可千万别吓我。”若薇睁大眼,一脸怕怕的拍着胸口:“这大半夜的,我可要吓得睡不着觉了。”
花姨娘俏脸一阵红一阵白,挥开青霜的手,厉声喝道:“是谁?是谁打我?”
若薇故作惊讶的模样,“哎哟,妹妹怎的对我行了这样大的礼,可使不得。青霜,还不赶紧扶姨娘起来。”
若薇瞥见身边灌木树上的结出的绿色小果子,不动声色摘了一枚在手中,手指轻弹,那果子趁着夜色疾射而出,精准的打在花姨娘膝盖上,她痛呼一声,膝盖一软,整个人甚是狼狈的跪在了地上。
若薇也正打量着花氏,她一身浅白渐染绿的翡翠荷叶衣裳,腰间束以金线绣合欢花的绣缎,将盈盈一握的身段更是衬的婀娜娇柔。裙角缀着彩色珍珠点缀成的牡丹花,披一层白色轻纱,眉心一点血色宝石,雅致娇贵又不失端庄沉静,更有清水出芙蓉的娇美颜色。
狭路相逢,花姨娘停下脚步,笑吟吟的打量了若薇两眼,竟是连礼都不行,径直问道:“姐姐这是往哪里来?”
花氏率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迎面而来,而若薇身边只有青霜一个,一个妾室却是如此大的排场,将若薇这个正妻衬托的十分寒酸可怜。
花氏看着柔弱,实则却是个面甜心苦的,青霜前头为了维护庄若薇,没少在她手中吃苦头,因而一见到花姨娘,下意识的就想躲开。
侯府的中馈一直牢牢握在老太君手中,不过近来年纪大了,才分了些权给太夫人与二太太,连三太太都不能染指的管事权,老太君却点名由花姨娘协助太夫人与二太太掌家,可见花姨娘在老太君心目中的地位。
“她走她的,咱们走咱们的,你怕她作甚?”瞥一眼紧张的青霜,若薇淡定的安抚道。
青霜举高了手中的气风灯,眯眼看了看,脸色一变:“夫人,是花姨娘。”
正此时,却听得前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莲华院走。
若薇听出她语气里的羡慕与失落,明白她是忧心峻哥儿不得老太君欢心,也不深劝,只笑着道:“我瞧着咱们峻哥儿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别人不喜欢没关系,我喜欢他就成了。”
“关三太太出身江陵世家,听闻读了许多书,性子却有些……清高孤傲,不似汤二太太能言会道,会哄老太君开心,平日里老太君对关三太太也是淡淡的。不过关三太太所出的珮姐儿,却是老太君跟前的红人呢,便是汤二太太所出的瑜姐儿也比不得的。”青霜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老太太最爱的,还是二房的嫡长孙全哥儿。全哥儿比咱们峻哥儿小两个月,老太君一会子不见他,都会想的厉害。”
若薇将青霜透露的消息在心里稍一整理,挑眉笑道:“老太君竟如此喜欢二房么,那么她对三房又是什么态度?”
青霜见她不以为意,并不将明日请安的事情放在心上,按捺着焦急说道:“奴婢听府里的婆子说起过,老太君最喜二房的二老爷,当年甚至还想将爵位传给二老爷,折子都递上去了,不过先皇没批。没有将爵位传给最喜爱的儿子,又兼老侯爷去的早,老太君把持着中馈不肯放手,甚至有意培养汤二太太掌事,汤二太太又总是找太夫人的茬,太夫人心里自然不太乐意。”
太夫人告病,老太君明知太夫人不待见她还非要她来侍疾,不是存心给太夫人找不自在是什么。太夫人当然也不甘落后,吩咐她去给老太君请安,也是存了借她狠狠气一回太夫人的意思。
想起方才临走时太夫人的神色,她淡淡笑道:“老太君与太夫人之间也不像咱们看到的那样和谐嘛。”
“最重规矩?”若薇冷嗤一声,倘若她真的最重规矩,今儿那花姨娘敢大喇喇的跑到贵客跟前来?欺负她不懂什么是规矩不成?
“老太君与太夫人不一样,她是最重规矩的。明日她若存心为难……夫人总不能连老太君的人都打吧。”这忤逆长辈可也是不小的罪过呢。
虽然刚才看到太夫人和银嬷嬷等人被夫人吓成那样很解气,让青霜忍不住拿崇拜的目光热切的盯着若薇。不过她到底谨慎惯了,从落梅居出来就觉出了不妥,不由得十分担心。
“夫人,太夫人令你去甘棠院请安,肯定没安好心,那明儿咱们还去甘棠院么?”从落梅居出来,青霜忍不住担忧的询问道。
022 夫人高招
见她走远了,东来冷嗤一声,顺手将食盒丢了出去。
东来垂了眼睛淡淡道:“姨娘慢走。”
她顿了顿,见屋里再没有声音传出来,这才不甘的将食盒递给东来,硬声道:“好好伺候侯爷,提醒爷早些安寝,别熬坏了身子。”
花姨娘神色一僵,很快道:“那妾身把汤给东来,一会您记得喝,这汤对您身体有好处的。”
屋里传来李凤锦低沉却平淡的声音:“本侯公务繁忙,没空喝汤,你回去吧。”
花姨娘见东来这般油盐不进,狠狠剜了他一眼,扬声对着屋里喊道:“侯爷,妾身给您送汤来了。”
东来仍是面无表情的守着门不让进:“已经请了御医替侯爷诊治过了,侯爷的身体并无大碍,姨娘尽管放心便是。夜深了,姨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花姨娘眉头微蹙,眼里闪过一丝恼意,但她也知道东来是李凤锦身边最得脸的,也不敢得罪了他去,却又不甘连李凤锦的面都见不上就离开,想了想,柔声道:“昨儿听眉姨娘说起,侯爷似乎咳了几声,我想亲眼见见侯爷是否安好。”
东来不为所动,“花姨娘将汤给奴才吧。”
“这么晚了,侯爷怎么还在忙?”花姨娘的嗓音温柔婉转,“最近天气日渐热了,我亲手给侯爷煲了清热祛暑的汤,趁热喝是最好的。”
他话音才落,门外就响起了东来的声音:“花姨娘,侯爷此刻正在忙,吩咐不让人打扰,你还是回去吧。”
他眼眸一转,笑眯眯的瞧着李凤锦:“你那位美貌的妾室正在过来的路上,你今晚怕是去不了莲华院。”
徐三公子松了口气:“你有放在心上就好,不过――”
连徐三都赞她身手了得,他也该前去验证一番才是。
李凤锦瞥他一眼,狭长精致的凤眸闪过一束诡魅的光芒:“今晚我会去莲华院。”
“所以?”徐三公子盯着他。
李凤锦沉吟,“听闻庄家女儿身上都有一枚蝴蝶形状的胎记。”
“你不觉得这事很诡异?你就不担心你那位夫人被别人给掉包了?”相对于当事人李凤锦的波澜不惊,徐三公子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小题大做了。
李凤锦眸光微闪,却是不可置否道:“你深更半夜到我府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徐三公子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你的夫人,一个胆小懦弱的女人,去哪里学来的这些刁钻狠辣、招招毙命的功夫?就算庄将军有教授过她武艺,但庄将军的武功路数大开大合,以刚猛著称,并不适合女子。而夫人所使的招式,也丝毫没有庄氏武术的影子,这实在太奇怪了。”
“要我说谢谢吗?”
徐三公子一噎,悻悻然道:“我这是在夸你夫人身手不错好吗?”
李凤锦挑眉,瞧着他得意洋洋的表情,淡淡道:“勉强与一个女人打成平手,是一件很值得你骄傲的事情?”
“……恰好就让我看见你那夫人暗算你那如花似玉的美妾,我这手一痒,就忍不住上去跟她过了两招。你那夫人绝不是花拳绣腿,我瞧着她身手不弱,只是内息不太强,但胜在招式奇特刁钻,且下手又快又狠,招招致命啊。好在我徐三身手也不错,勉强与她打了个平手。”
且不说青霜心里如何将偷袭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清幽宁静的小院中,同样有个人对着案桌后头翘腿喝茶的李凤锦说的眉飞色舞。
若薇笑笑,“好了,回去吧。”
“真是莫名其妙,上来就偷袭,万一夫人您不会武艺,今儿岂不是要被他打伤了?”青霜皱眉说道,“奴婢瞧着他就不是个好人。”
“应该不是。”
“奴婢记住了。”青霜点头应道,上前替她整理了下裙摆,“夫人,那人难道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回头让春晖去打听打听,今儿晚上谁接待了客人。”若薇漫不经心的吩咐。
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还凑上前来与她过招,安的是什么心?
此人不像是特地来找她麻烦的,倒像是临时起意的试探。大晚上穿件红衣裳,进别人的府邸像是逛自家的后花园,应该是来找什么人,恰巧碰到她与她过了两招。他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也说明他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若薇眯了眯眼,瞧着那人消失的方向。
青霜惊魂未定:“奴婢没事。夫人,那是谁啊,他怎么上来就打?”
若薇摇头,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你没摔伤吧?”
跌倒在地的青霜这才回过神来,白着脸慌忙爬起来跑向若薇,“夫人,您有没有受伤?”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结束也在瞬间。
若薇站在原地,看着那人越墙而去。
幽凉夜色中,传来那人低低地笑语:“夫人高招,在下改日再来领教。”
那人身手不弱,被若薇抓住头发摔出去时只轻巧一借力,在空中一翻身,人已疾退好几丈远。
红衣男子轻巧侧翻身,躲开若薇的攻击时五指成抓不退反进的抓向若薇的手臂。若薇冷眸一眯,身体略微一转避开他的攻势,猛地抬脚踩向他的脚背,凝力于肘,猛击对方脆弱的肋部,向后探手抓住那人的头发,快准狠的将人背摔出去!
她的动作快而有力,踢腿之时凶猛狠辣,一击不中,又飞快的贴身上去,手掌一翻成刀,直劈向对方咽喉。
若薇冷笑一声,抬腿就往他的下身狠狠踢去。
若薇双眸一眯,不待他落地,已经猱身扑了过去,挥拳照着来人的门面砸过去,那人似被她迅猛的动作惊了一下,往后一下腰躲开若薇的攻势,他下盘极稳,丝毫没因若薇的攻击而露出慌乱来。
月亮慢悠悠的避进了云层中,昏暗的夜色中,若薇就着青霜跌扑时落在地上的气风灯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旋身从容退开并一挥折扇挡住了若薇打过去的小果子的男人穿了一件华丽的十分骚包的红衣,一张折扇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
若薇并没有急着回头看偷袭的人,她快如闪电的一抄手,而后猛地转头,一把绿色小果子犹如暗器一般对着来人的门面打了过去。
没走出多远,若薇就察觉到不对。她猛地运足劲将身边的青霜推向一边后,自己也敏捷的就势矮身一滚,堪堪避过从身后偷袭而来的那只拳头。
023 谋杀亲夫
真是好情趣,不过上演到她这里来,就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若薇所有的攻势都被化解,不由得有些泄气,愤愤咬牙:“偷香窃玉?侯爷莫不是走错了地方,花姨娘可没在我这莲华院。”
李凤锦眉目微沉,只得收回放在若薇臀尖上的那只手,挡住她砸过来的脑袋。
砸不死他这变态,也能要去他半条命!
这厮简直是赤裸裸的调戏了!若薇利眸一眯,察觉到腰间的大手已滑到了自己的臀尖儿了,怒不可遏的以头用力撞向李凤锦的胸口。
李凤锦搂着若薇玲珑有致的身躯,贴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缓缓移动起来,幽邃的眸光仿佛潜伏着无边危险的深渊,他一低头,薄而凉的嘴唇似不经意的碰到了若薇的耳尖,“今儿月色不错,为夫做起梁上君子也只是想偷个香窃个玉罢了,夫人何至如此狠心,废了为夫,对夫人也没好处不是?”
听着他略显轻佻的语气,若薇简直有些怀疑,这人当真是白日里那个沉肃的有些古板的男人?
若薇听出来人的身份,顿住了挣扎,被李凤锦用绝对力量压制的动弹不得,她心里焉能爽快?沉怒的眼眸里似凝着狂风骤雨,冷冷笑道:“我也不知道,侯爷居然也做起了梁上君子的勾当。”
青铜朱雀灯不知时候熄灭了,黑暗中只听来人轻轻一笑:“夫人这是要谋杀亲夫?我竟不知道,夫人对为夫竟也舍得下这样的狠手。”
眼前忽的一暗,一阵天翻地覆,她的身子砸在墙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与此同时,她踢过去的脚被那人紧紧夹在他的双腿间。
若薇上半身被制,冷哼一声,抬膝就往来人腿间狠狠踢去。
若薇微微眯眸,腕关节在那人手中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滑开,却不想那只修长微凉的手却如影随形的贴着她的手腕滑动。她一惊之下,手腕再度被钳制住。那人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怀中一带,她因水浸湿而玲珑有致的身躯便紧紧贴着对方紧实有力的胸膛。
来人却一点也不慌,甚至连身形也未动一下。直到那锋锐的闪着妖冶冷光的匕首迫近心窝时,才猛地侧身避过,修长如玉的手指一把抓住了若薇的手腕。一个用力,若薇吃痛,手上脱力那匕首便掉在了地上。
若薇飞快裹好睡袍,指间寒光一闪,直逼墙角的黑影刺去。
以掌风扫过来的水珠挟裹着惊人的凌厉攻势,来人轻描淡写一挥衣袖,半空中的水珠倏然落地。(.好看的小说)他再抬起眼时,那道只来得及看了一眼的雪白身躯已然裹上了一件素白睡袍。
却与此刻,水中的若薇猛地睁开眼睛。她右手在浴池边猛地一拍,人已借力跃起半丈高,左手掠过一片水花直射幽暗角落的那道人影。
她双臂平展搁在浴池边上,裸露在外的雪白而圆润的肩头,一枚朱红的蝴蝶印记随着水波若隐若现的落在来人眼中。
仰靠在浴池中的若薇毫无知觉,纤长浓密的羽睫在眼下投出淡墨的阴影,温泉潮湿的水汽将睫毛濡湿,而变得更加浓密纤长,仿佛潮湿的雨林。她的皮肤极白,于是衬得她那张小巧的菱唇愈发嫣红夺目。
一道幽幽地影子仿若温泉水上的轻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角落里。微波轻晃的水面上的月光在他面上一晃而过,照过他峻冷阴魅的眉宇,幽深的眼眸和因勾唇而显得异常妖魅的面容上。
四周角落的青铜朱雀灯发出柔和的光芒,随着漏进来的微风,柔柔的抚摸过若薇悠然自得的小脸。
若薇舒服的仰头靠着池壁,乌黑浓密的长发铺陈于水面上,犹如黑色的光滑的绸缎,包裹着她线条优美而嫩滑的雪白胸脯。
除了守夜的下人,府中诸人都已进入了梦乡,万籁寂静的夜晚,半点声息都没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清透的水面上留下顽皮的恍若精灵一般的银色光点。
这些日子青霜已经习惯了若薇坚持不要人伺候沐浴的习惯,应了一声便退出了净房。
青霜放好水,正要退出去,就听若薇淡声吩咐道:“你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若薇微微闭眼,满足的轻叹一声。比这浴池更奢侈的,就是这从几百里外的温泉山上引来的温泉水。
浴池里的水慢慢漫上来,有袅袅轻烟缓缓飘满整个空间。
修建这浴池的人也挺有意思,将代表人类腥杀与贪欲的恶兽毫不顾忌的摆在浴池里,让人不免猜测其主人是不是正好拥有这两个凶兽一般的性情,平时不好示于人,于是阴暗的在浴池彰显自己的个性?
若薇进了净房,浴池上方有个龙头豹身的雕像,口衔宝剑,怒目而视,她自然认得这正是传说中龙的第二个儿子睚眦。此时青霜正奋力扳动睚眦口中的宝剑,只听沉闷的“哐”声一响,便有一柱碗口粗的水柱哗哗的从睚眦旁边的饕餮口中流进浴池中。
青霜无意间提起过,说是花姨娘借口要将院里的东西登记造册,曾将莲华院的东西回收回库房过,想来就是那时候被人钻了空子,将珍品换成了赝品。
作为侯府女主人,若薇目前享受到的唯一好处就是净房里那口浴池,以白玉石铺就而成,足以容纳十人以上的浴池金碧辉煌的让人移不开眼。虽然莲华院里的摆设看着都是华丽精致的,不过这几天下来,若薇已经弄明白那其中许多都是赝品,摆在外头忽悠不懂行的人罢了。
瞧着若薇唇边那一抹宠溺的笑意,青霜不由自主的也笑了起来:“奴婢这就去给夫人放水,天儿不早了,夫人梳洗一番也该睡了。”
小家伙自她回来就缠着她,一步也不肯离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那般巴巴的望着她,仿佛很怕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还真叫她招架不住。
若薇凝视着峻哥儿白皙可爱的小脸蛋,微笑道:“罢了,让他在这儿睡吧。”
“夫人,是不是将峻哥儿抱回他的房间?”青霜站在床边,欣慰的瞧着正轻手轻脚替峻哥儿掖被角的若薇,小声问道。
夜过三更,若薇终于将峻哥儿哄睡了。
024 凉薄无情
若薇淡淡瞥了她一眼,等她将峻哥儿收拾好了,便吩咐春晖带峻哥儿先去洗漱。(.无弹窗广告)屋里只剩下她与青霜二人时,才淡淡问道:“老太君为何不喜欢峻哥儿?不要敷衍我,我要听实话。”
一旁的青霜看的眼酸,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才笑着上前替峻哥儿穿衣服。
“不怕,今天有娘亲在,不会让峻哥儿跪很久。”若薇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安抚峻哥儿,她这样随意的仿佛并不害怕老太君的模样虽然并没有让峻哥儿恢复方才那样快乐的笑脸,到底也放松了不少。
峻哥儿低了头:“老太君不喜欢峻哥儿……峻哥儿要跪好久的。”
“峻哥儿不想去?”
峻哥儿脸上那天真欢快的笑容顿时不见了,他有些忐忑又紧张的看着若薇,弱弱声问道:“一定要去吗?”
“好。不过现在咱们该起床了。”若薇宠溺的笑道,“早些吃了饭,咱们去给老太君请安。”
峻哥儿乖顺的由着若薇将他的头发揉乱,傻乎乎的笑出声来:“峻哥儿今晚还要跟娘亲一块儿睡。”
若薇大力揉了揉他的头发,“峻哥儿,早安。”
他看了看头顶上淡蓝色的纱帐,茫然的眨了眨眼,一转头对上若薇含笑的眼睛,立刻咧出个大大的笑脸,猛地将头扎进若薇怀里,糯糯声喊道:“娘亲。[.超多好看小说]”
青霜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若薇冲她摇了摇头,正要抬手示意她噤声,就见峻哥儿的眼皮颤动了下,果然没多久,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便慢慢睁开了。
翌日一早,若薇睁开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起身来。她侧头瞧着身边紧紧依偎着自己且一直抱着她的手臂一整夜也没放开的纤瘦稚弱的小小身子,神色瞬间变得柔和起来,微微勾唇笑了笑。
……
李凤锦瞧着她单薄瘦削的身影不疾不徐的走出净房,没有半点留恋与不舍,气的忍不住冷笑一声,一拂袖,幽灵一般的影子瞬间消失不见。
若薇丝毫不以为杵,甚至还赞同的点了点头:“慢走,不送。”
果然李凤锦的俊脸倏地沉了下来,“这是本侯的府邸,就不需要劳烦夫人指点了。”
她毫不遮掩的将自己的厌恶与不屑挂在脸上,就不信一个有点自尊心的人还会留在这里跟她废话。
若薇冷眼扫向亦步亦趋跟上来的男人,意图用眼神将他的脚步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可惜她太低估了那人脸皮的厚度,瞧着近在咫尺那张含了惬意笑意的俊脸,若薇强忍住往那脸上挥上一拳的冲动,冷冷道:“需要我告诉侯爷凝香居的方向吗?”
“夫人缘何不待见为夫,竟这般急着赶为夫走?”她的巧笑倩兮瞬间被冷漠疏离代替,让李凤锦忍不住挑了挑修长的眉。(.无弹窗广告)
每个孩子,都应该被宠爱。他再不喜欢孩子,可峻哥儿已经生了下来,他再漠视也该叫人好生照顾这个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孩子。
松开他的衣襟,若薇已经没了继续跟他周旋的兴致,就着手一点一点推开他,拉开了两人原本密不透风的距离,冷淡了如花面容:“天色不早了,我要睡觉了,侯爷出去时小心点,别吵到了峻哥儿。”
他居然寡情冷漠到这种程度,叫若薇不鄙视厌恶他都不行!
她以后也许会有自己的孩子,但绝对跟这个男人没有半点关系!
他淡淡开口,带着刻意激怒她的漫不经心:“本侯与夫人都尚且年轻,日后还会有许多的花草。况这一棵,并非夫人所出,夫人如此上心,往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不怕他心怀怨怼?”
一直盯着她瞧的李凤锦眸中闪过一抹诧异,方才那一瞬间,她浑身骤起的冷意以及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都让他有种她很想捏断他脖子的感觉。他毫不怀疑,那一刻她的确是对他起了杀意的。然而只一瞬,她又变成了一池柔风下的平静湖面。
若薇眼眸一眯,随即又笑了,慢悠悠的说道:“侯爷就不怕苦难太多了,你所谓的花草过早的夭折了?”
这样凉薄无情的男人,他也配做人丈夫,也配做人父亲?
知道有个傻女人一直在等着他盼着他,知道他的儿子被人欺凌打骂。可是他都知道,却没有任何作为!
所以,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李凤锦一低头,她吐气如兰的气息便撞进了他的鼻腔里。他轻笑出声,似配合一般将自己的脖子往若薇手中送去,“没有经历过苦难的花草,是很难长成参天大树的。”
“侯爷可知道,你的儿子在府里,便是连最低下的奴才也敢打骂于他?”
她忽然弯唇一笑,水光潋滟的水眸似含了一汪春水,方才的冰冷与怒气消失不见,她似乎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柔若无骨的手轻柔又极尽暧昧的抚着李凤锦的衣襟,一点一点逼近脆弱的颈部,仰头冲着他的脖子若有若无的吹了口气。
若薇僵硬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她轻轻一挣,便将手自李凤锦手中挣开,当然,这是李凤锦愿意放开她的原因。这个男人的伸手深不可测,她甚至在他手中过不了十招,所以他有绝对的自信,她若再度攻击他,他依然能轻易制住她,因此才会放开的那样干脆。
“承蒙夫人夸奖。”虽然有些疑惑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不过李凤锦自然不会真的认为若薇实在称赞他,他直觉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不着边际的话。
“侯爷身手很好。”她逼视着他的眼睛火光闪闪。
盼着你来的那个傻女人已经香消玉殒了!若薇慢慢勾起一抹冷笑,眼中讥诮更甚。
“难道夫人不是一直盼着为夫来莲华院吗?”
李凤锦挑眉,她这是在讽刺他自作多情?
若薇冷眼盯着他唇边那抹轻佻的笑意,冷冷道:“侯爷自我感觉未免太好了些。”
她并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欣喜若狂,白皙的犹带着水汽儿的脸庞连羞涩都不见分毫。甚至因为他的轻薄而愤怒,这个他可以理解,但是瞧不起他……这该怎么说?
借着月光洒在水面上的银色光点,李凤锦低眸瞧着被紧锁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她一双眼睛漆黑阗暗,透着寒冰一样的冷意,却又有一小束焰火跳动其间,眼神犀利,充满了威胁与鄙夷。
“夫人这是吃醋了?”低哑仿佛气声一般的嗓音紧贴着若薇耳边。
025 稚子无辜
若薇眼中冷光闪过,擅动她罩的人,下场通常都不会很美妙。
府里上下全不将峻哥儿当个人看,那么从今往后,峻哥儿就归她所有了!
青霜听得眼泪差一点就下来了,若薇手上的筷子顿了顿,摸摸他的小脸蛋:“以后峻哥儿想吃什么就告诉娘亲,全哥儿有的,峻哥儿也会有的。”
峻哥儿扳着手指头一连念了好几道菜名,“峻哥儿只在全哥儿那里见过的,峻哥儿也好想吃,可是全哥儿吃剩下的,都拿去喂了护院的狗儿。全哥儿说想吃就跟狗儿抢,峻哥儿抢不过,还被狗儿咬……”
若薇往他面前的小碗里夹了只蒸饺,温声笑着道:“当然可以吃。峻哥儿午饭想吃什么?”
峻哥儿的眼睛亦是亮亮的,“娘亲,这些,峻哥儿真的都可以吃吗?”
若薇满意的笑了笑,果然不管在哪里,武力都是最直接有效的――若非昨日闹了那么一场,厨房的人能有这么乖觉?
摆饭的青霜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熬得浓稠香郁的碧玉粳米粥,一碟子金丝桂花卷,一笼小荠菜河虾蒸饺,一碟子翡翠椰子卷,一碟子碧绿的凝露荷花糕并一碟八宝酱菜。
早餐比起前些日子,不仅有质的提升,还有量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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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的儿子,更好呢。”
若薇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想了想,唇边忽然绽出一抹绚烂惬意的笑花。
“哎,奴婢这就去。”青霜抹了抹眼角,匆匆往门外去了。
若薇听着她激动地语无伦次的话语,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行了,时辰不早了,还不快去打水来!”
青霜呆了呆,仿佛不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愣愣抬头看向若薇。随即便红了眼睛,匆匆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三姑娘您是最善良心软的,峻哥儿他,他长大后定会孝顺您,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一定会孝顺您的……”
稚子无辜。若薇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她也知道青霜这般吞吞吐吐是为了什么,见她说的那样辛苦,索性便打断她,淡淡道:“只要我在一日,便不会令人欺辱峻哥儿。”
青霜悄悄觑一眼神色平淡的若薇,束手站在那里没动,过了一会,才挣扎着说道:“三姑娘,峻哥儿……峻哥儿他好歹是大姑娘的孩子,您,您与大姑娘始终是姐妹。峻哥儿他……峻哥儿他是无辜的……”
“好了,我都知道了,去打水来吧。”若薇收回思绪,不管怎么样,如今她变成了庄若薇,与她无关的事她睁只眼闭只眼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为何明知道峻哥儿不是他的儿子,侯府不但继续养着峻哥儿,还同意让庄若薇嫁过来?庄若莲的不忠,难道并不足以令两家人反目?
如果峻哥儿真的不是他的亲子,老太君与他都如此不喜峻哥儿,倒也说得过去了。
庄夫人与庄若莲对清灵痛下杀手,是不是足以说明,庄若莲真的给那个男人戴了有色的帽子?
一个漂亮又聪明且野心不小的丫鬟,哪个当家主母也不会放心将她挑给自己女儿做陪房,反将自己女儿比了下去吧。况且,后来这个漂亮的丫鬟还掌握了攸关庄若莲生死的秘密。
“清灵是将军府里最出挑的丫鬟。”
“那清灵必定是个十分漂亮的。”
若薇当然知道青霜口中的陪房是个什么意思。想来,那清灵虽然聪明,野心却也是不小的,她必定是用这个秘密去要挟庄夫人或庄若莲,不想反误了卿卿性命。
“具体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后来悄悄打听了下,清灵想跟着大姑娘来侯府服侍,不过大姑娘没有同意。”青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息一声:“当初将军夫人给大姑娘挑陪房时,清灵她……以为她会选上的。”
“跟你们发现大姑娘服用堕胎药有关?”为了拒绝亲事而果断将自己卖身为婢的清灵,难道不应该是个谨慎果决的聪明人?
青霜点头:“她,她已经死了。”
“不在了?”不会是她猜测的那样吧。
青霜面上便现出晦涩难过之意,“清灵已经不在了。”
若薇蹙眉:“那清灵如今在哪里?”
青霜不敢抬头看若薇的神色,只是慌张的摇着头:“清灵精通医理,她爹就在城南的洪山街开了个小药铺。本来她家用不着卖她为婢,她那黑心肠的继母给她议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素有克妻名声已经死了好几个妻子的粮米商人。清灵不想死,就自己卖身进了将军府……那堕胎药,也是清灵告诉奴婢的。”
若薇沉默了片刻,又问:“你精通医理?”
“大姑娘怀着峻哥儿时,有一次回将军府,与将军夫人还没说上两句话就痛哭失声。奴婢和清灵夜里经过大姑娘的院子,闻到大姑娘院子里的药味儿并非是安胎药,而是……而是堕胎药。”青霜带着颤音与恐惧,哆嗦着嘴唇说道。
若薇挑眉,瞧着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淡淡问道:“不过什么?”
青霜白着脸不安的嗫嚅道:“这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并非是服侍大姑娘的,对于大姑娘的事知道的并不多。不过……”
“那么峻哥儿他到底是不是侯爷的孩子?”若薇自己也有些好奇,若前头死去的庄若莲真的给那男人戴了绿帽子,那男人还能将峻哥儿留在府里的话,他不理不睬的态度倒也能说得过去。可若庄若莲真的出了墙,东平侯府又怎么会同意续娶庄家三姑娘,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若薇面上一点意外之色也没有,峻哥儿这一辈里,只有他和全哥儿两个男孩子,没道理老太君视全哥儿为眼珠子却视峻哥儿为眼中钉――李凤锦再是庶出,可到底也是老太君的亲孙子。府里众人对峻哥儿的态度都过分的很奇怪,由不得若薇不往这上头猜测。
青霜在她这样的目光下微颤了下,紧紧闭了闭眼,方才干涩的回答道:“老太君一直觉得峻哥儿不是侯爷的孩子,所以才对峻哥儿如此不喜。”
“嗯?”若薇抬眼瞧着她,淡淡的目光,清润而锐利。
青霜一愣,微有些发白的脸上显出慌乱来,“这……”
026 请安风波(一)
她说着,扯住鞭身的手猛一发力,竟是生生的将李淑珮拖到了自己面前:“不自量力!”
她眯眼瞧着李淑珮微张着嘴不敢置信的样子,冷冷一笑:“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只是若薇比她更快,她伸手,快如闪电且毫不费力的抓住了那条精美的九节鞭,唇角微微一翘,黝黑眸光冷如闪电。
她话还未喊完,那鞭子已经极快的到了若薇跟前。
青霜睁大眼焦急的瞧着那迎着若薇而来的虎虎生风的九节鞭,不由得担心的叫道:“夫人当心啊。”
若薇不动不避,只将峻哥儿往青霜身边推去:“好好看着峻哥儿。”
她要毁了她这张看着就讨厌的脸,她要她为她黄了的亲事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手中挥舞着九节鞭,不由分说直取若薇的门面。
她的手猛地一抖,一条精美的钢制九节鞭便出现在她手中。鞭身在漏进屋里的朝阳下熠熠生辉,尖儿锐利且带着钩刺的鞭头更是散发着令人心寒的金属光泽。
别人都怕她,从小随着外祖练过些粗浅武艺的她可不会怕她。
哪知她不但使唤不动这些狗奴才,还被自己的亲娘呵斥,直觉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就必须在若薇身上找补回来。
这位李二姑娘真的是被老太君宠惯坏了,她明明已经听说了若薇昨日大闹甘棠院以及将太夫人王氏的人打得落花流水的事,却还是在听闻自己亲事黄了与若薇脱不了关系而勃然大怒,发誓要给若薇点颜色看看。
“娘,你难道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贱人,我的亲事才……”李淑珮形状优美的小嘴儿高高噘起,一脸不甘的望向自己娘亲,“我不管,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
忽然,她察觉到右边方向有一道黏糊的令人不舒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不动声色的看过去,却见那是个相当年轻俊俏的青年,穿着一身青色窄袖的长袍。见若薇看过去,微微一勾唇,眼角上挑成轻挑的弧度,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若薇冲看戏看的满面红光的花姨娘挑眉一笑,花姨娘似受了惊一般,飞快低下头去。
花姨娘果然很得老太君欢心,不然满屋子的太太姑娘,何以她一个姨娘能光明正大的为老太君捶腿?昨儿她在贵客面前丢了脸,还让那平安郡主拂袖而去,老太君不但没有怪责,还令她伺候在则,如此抬举她,只怕恨不能让若薇赶紧将侯府夫人这位置腾出来让给花姨娘才好。
若薇的视线掠过莫名不安的关三太太,飞快将一屋子人的神色收在眼底。屋里老老小小坐了不少人,不过因为屋子宽敞,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倒也不嫌挤得慌。李淑珮骤然发难,老太君手持小叶紫檀木念珠,垂首闭目仿佛精神不济睡着了一般,其他的人则毫不掩饰她们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嘴脸,尤以老太君脚边坐的替她捶腿的花姨娘为最。
“珮姐儿,不得无礼。”关三太太终于开了尊口,目光淡淡撇过唇角含笑的若薇,不知怎的,她的心莫名咯噔了下。
若薇闻声望过去,那俏生生的姑娘穿着淡绿色的绉纱滚边上衣,配着白底绣海棠湖绸大摆襦裙,本是淑雅文静的妆扮,却被她犹如市井泼妇一般的架势将那衣裙衬托出来的气质毁的一干二净。
她颐指气使的呼喝着屋里侍立的丫鬟婆子拿下丝毫不显慌乱的若薇,却见那些丫鬟婆子深埋着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气得她俏脸通红,跺脚喝道:“你们都聋了不成,没听见本姑娘的话……”
“你这贱人,还敢到甘棠院来!”小姑娘话音才落,依偎在老太君身边的妙龄少女猛地发难,怒目圆瞪,一张娇俏的小脸因那怒气与怨气堆聚显出几分扭曲来:“你们还不速速把这败坏侯府名声的贱人拿下!”
若薇正要回应一句,却不想有人根本不打算让她出声。
她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小脸儿还未长开。见若薇看过来,抿嘴冲若薇笑了笑,乖巧的喊道:“二嫂。”
汤二太太脸上便有些下不来,怨恨的瞪了关三太太一眼。倒是关三太太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嘻嘻一笑:“二婶婶哪里眼花了,这分明就是二嫂啊。”
关三太太仍是一脸清高自矜的模样,并不接汤二太太的话。
“哟,我这不是眼花吧,”略有些尖利的嗓音突兀的响了起来,正是正哄得老太君眉开眼笑的汤二太太:“还是外头太阳打从西边升起来了,锦儿媳妇竟会主动来与老太君请安啊,果然还是我眼花了吧,三弟妹?”
若薇与峻哥儿一进屋,原本的欢声笑语像是被硬生生掐断了一般,诡异的静默了几秒钟。
“我,我信娘亲。”峻哥儿磕磕巴巴,明明很怕,却偏要做出一点不怕的模样来,瞧的人心里愈发柔软。
若薇对他露出鼓励温和的微笑:“峻哥儿可是不信娘亲?”
察觉到峻哥儿满手心的冷汗,若薇低头看去,峻哥儿绷着一张苍白的小脸,不停眨着的大眼掩饰不住他的紧张与惧意。临进门前,他忍不住抬头望向若薇。
“是吗?”若薇笑笑,“真有那不长眼的,我不介意让她们再长长记性。”
“恐怕今儿又少不了刁难咱们。”青霜放低声音,咬着牙说道。
“那又如何?”若薇脚下不停,淡淡的问。
青霜脸色微变,“夫人,二房三房的人怕都到了,咱们会不会是最晚的?”
一老一少两个声音,还有不少人附和着说话的声音,听着就很是和乐融融。
“好好好,祖母的全哥儿最是孝顺了。快过来让祖母抱抱,可是又沉手了不曾?”
“祖母祖母,您吃石榴啊,父亲说这是伽罗国进贡的贡品,可好吃了。”
畅通无阻的进了院子,还未进屋,就听得屋里欢笑声一片。
昨日胆敢拦着她并妄图动手动脚的丫鬟被她一脚踢断了两根肋骨,大夫说了,没个三五个月别想下床走动。有了那丫鬟的前车之鉴,甘棠院的丫鬟婆子谁还敢上前拦人?
若薇牵着峻哥儿再度出现在甘棠院时,丫鬟婆子无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027 请安风波(二)
汤二太太闻言一噎,她本是讽刺若薇没规矩,竟以下犯上教训起了长辈,说不得也会令她惭愧一番。不想她竟胆大包天的当众威胁起她来,瞧着那些个投向自己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汤二太太气的狠狠拽住了帕子。冷哼一声道:“倒是咱们都小看了锦儿媳妇呢,原来不但能打人,还这般牙尖嘴利,庄将军果然好教养!”
若薇也不动怒,只那么似笑非笑的看过去,漫不经心的说道:“二婶婶言之有理,这府里从昨日开始,已有不少人领教过我庄家的教养了,二婶婶也想领教一番的话,若薇自然不吝赐教。”
她说罢,也不去看关三太太的脸色,正要转身去牵峻哥儿,就听汤二太太不怀好意的笑道:“哟,锦儿媳妇还教训上你三婶婶了。(.)这庄大将军家的教养也不过如此嘛。”
若薇冷冷勾了勾唇角,“既然三婶婶这样说,我便不与二妹妹计较了。只是若薇心直口快,有句话还是要跟三婶婶说一说,这二妹妹在自个儿家里如此也就算了,若出了门子还如市井泼妇一般,没得叫人看轻了去,怕也要质疑三婶婶你的教养方式了。这话听起来不怎么中听,三婶婶也别生气,忠言逆耳嘛。”
若薇正想着要不要动用些手段教训的李淑珮怕了她为止,也好震慑一番在座那些个看热闹的人,就见关三太太勉强挤了个笑脸对她说道:“珮姐儿不懂事,你这做嫂子的多包涵一些,不要与她计较了吧。”
变换了性子的庄若薇不好惹,浸淫内宅日久,关三太太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虽然她在听闻若薇要替李淑珮洗嘴这话时非常不高兴,那不是直接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说她教女无方么。可李淑珮接下来的人身攻击,却令她心底寒意四起,她没有漏看那一瞬若薇身上陡然散开的寒意与眼中一闪即逝的杀意。明明只是一个身形单薄瘦弱的女子,可她给她的感觉,却总是那么危险与诡谲。仿佛一不小心,面前的女子就会化身为魔,肆意捕杀诋毁侮辱她的人。
“珮姐儿!”关三太太脸色颇有些难看,疾步上前来要将她拉起来,“还不住嘴,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你,你这贱人胡说什么!”李淑珮气的发抖,尤其见被若薇煽动的那些个未议亲的妹妹们投射过来的不善的目光,更是气的口不择言:“东平侯府的教养再如何,也轮不到你这贱人说话!哼,荡妇的妹妹,没准儿也是个没脸没皮的淫妇呢,本姑娘看你那庄家上上下下都是贱人,荡妇!”
“二妹妹嘴巴再不放干净些,我不介意亲自替你洗洗嘴。”她淡淡开口,“好歹也是高门望族的姑娘家,张口贱人闭口贱人,让旁人听了去,还不得认为东平侯府都是如二妹妹这般粗俗不堪的人?东平侯府的教养如此令人堪忧,这叫底下的妹妹们如何议到好的亲事,莫非二妹妹的亲事泡了汤,便也见不得底下的妹妹们得一门好亲事,故而才这般努力败坏侯府的名声?”
若薇唇边那抹清浅笑意早已消失不见,眉宇间是淡淡的漠然,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却无端令人心中发憷,尤其一双幽黑的不见底的仿若深潭的眼眸,掩住了所有情绪,却仿佛从脚底开始散发出一股子令人生怯的寒意。
她狼狈的趴在地上,猛地回头瞪住害她如此丢脸的罪魁祸首,却忽然一怔。
悬在半空中的李淑珮啪叽一声砸在了地上,到底没忍住痛哼出声,一张小脸气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庄若薇你这贱人敢耍我!”
她话音一落,陡然松手。
若薇唇边笑意不变,只是挑了挑眉,“原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李淑珮面上又青又白,看一眼拉着自己手臂没让自己砸在地上的若薇,她面上那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嘲笑她果然不自量力一般,她心中愈发恼怒,咬牙怒道:“谁要你假惺惺的拉住我?”
李淑珮紧紧闭上眼睛过,无奈的准备迎接脸砸地上的痛楚。然而半晌,她也没有觉出痛来,忍不住睁开眼,往后一看,却见若薇正翘了唇角看着自己笑,见她回头看过来,便轻轻柔柔的说道:“二妹妹,当心些。”
想来李二姑娘在这侯府中也不是很受待见呢,大约跟她这火爆脾气有关吧。
若薇目光在众人面上快速一扫,除了少数几个面含担忧的,余下的几乎都是少幸灾乐祸的,尤以汤二太太与她身边那位紫衣小姑娘最为明显。
连方才闭目仿佛睡着了的老太君也睁开了眼,面上露出焦急之色来。
“珮姐儿——”关三太太再也坐不住了,紧张的往前跑了两步。
“啊——”眼见着就要砸在地上,李淑珮终于惊慌的大叫起来。
当李淑珮一记凶狠的侧踢踢向若薇时,若薇顺势擒住她的腿,往前一拉,李淑珮站立不稳,整个人眼看就要扑跌在地。若这一下落实了,就算不毁容也会砸断她的鼻子。
李淑珮的招式在若薇眼中全是些花架子,若是遇到寻常人,倒是可以自保,若遇上稍微厉害一点的,她只有吃亏的份儿。不过高门大家里的小姐,自以为学了两招又有别人让着她,便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而若薇并不介意打醒她,让她知道人外有人是很有真理的一句话。
她冷眼扫过这屋里的人,竟是没有一个上前来拦阻,从老的到小的,只怕都存了等着看李淑珮收拾教训她的心。唯有关三太太,见若薇劈手就夺了李淑珮的九节鞭时,向来清冷矜傲的面上现出一丝急色来。
若薇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与不屑,近身搏斗,她还真的没怕过谁——而昨晚被李凤锦轻易钳制,亦是她人生中少有的败绩。李淑珮一出手,若薇就知道凭她的斤两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说着,一撒手扔了手中的九节鞭,徒手合身扑向若薇。
李淑珮娇俏的小脸青一阵红一阵,她没想到自己在若薇手上竟是一招都过不了,更让她这般当众羞辱,愈发恼羞成怒,涨红了脸大喝道:“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028 请安风波(三)
她一顿,瞥一眼婆子们:“还不快请夫人去小佛堂?”
“老太君息怒,孩子们不懂事,你只管教训就是,可别气坏了自个儿身子。”汤二太太连忙递上新茶安抚着老太君,横了自己女儿一眼,便转过头蹙眉瞧着若薇:“锦儿媳妇,不是二婶婶说你,老太君身子本就不好,你这孙媳妇不尽孝道也就罢了,还惹得老太君动了大怒,万一老太君有个好歹,你也难辞其咎不是?”
“都给我闭嘴!”李淑瑜话音未落,就被气急败坏的李老太君喝断了,“你们是嫌我这老太婆活的太久了,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表姐身子一贯娇弱,就该在屋里好好歇着才对嘛……”
说罢,提着裙摆捂着脸匆匆跑了。
“瑜儿妹妹,可是表姐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为何你……”周雪晴面色惨白,圆圆的泪珠儿不要钱似的滚落下来,忽的站起身来,冲着老太君福了福身:“外祖母,晴儿身子不适,想先回屋休息,晴儿告退了。”
这姑娘约莫十三四岁,比李淑珮与周雪晴都要小些,小脸微微有些圆,笑眯眯的却十分可爱。
“三姐,你可别再说了,晴儿表姐又要哭了呢,一会三婶婶又要罚你不许出门了。”一个身着粉嫩衣衫的小姑娘笑眯眯的接口道。[.超多好看小说]
“你既没有别的意思,又干嘛要怕我误会?”李淑珮半点面子也不给她。
周雪晴似被李淑珮的眼神吓住了,瑟缩了下,可怜兮兮的道:“珮姐姐,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看来,比起自己这个二嫂,周雪晴更让李淑珮讨厌呢。
然而瞧着李淑珮看周雪晴那不屑又厌恶的眼神,若薇算是明白了,根本是她也听出了周雪晴的挑拨之意,故意跟周雪晴唱反调罢了。
她这话一出,不仅周雪晴愣住了,连若薇都有些吃惊。
“哼,我败在二嫂手中,是我学艺不精。”李淑珮沉着脸冷哼一声,“二嫂武艺非凡,我自是佩服万分的。”
一句话中藏了这许多的乾坤,如何不叫若薇另眼相看?
这倒是个会说话的,一席话,挑拨的手下败将李淑珮更加恨她,而老太君,听闻李凤锦娶庄若薇做续弦时,反对的尤为厉害的人,正是老太君,而她反对的理由,也是庄府满门皆是舞枪弄刀的粗俗之人,哪里配得上侯府的门第?更何况,前头那个短命的庄家女儿还生了个不知道是谁的野种,此时自然也是听不得与庄府有关的任何话题。(.)
若薇微微撩起眼皮,平静的看了看那紫衣少女两眼。
只是她话音一落,若薇便见老太君与李淑珮的脸同时沉了下来。
她眼中含了盈盈泪光,一副受尽委屈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
“三哥哥,你,你怎能如此误解我。”那紫衣少女眼睛一红,满面委屈的看向老太君:“外祖母,晴儿非是不担心二表嫂的,只是连珮姐姐都不是二表嫂的对手,可见二表嫂果真得了庄将军的真传,武艺十分了得的,所以晴儿才劝您让这些婆子下去,无辜伤了她们也是不美啊。”
“晴儿妹妹真是菩萨心肠,连这些个老货都值当你担心。”屋子里唯一一个男子,正是方才目不转睛瞧着若薇笑的那个青年男子淡淡开口,“只不过为兄却有些好奇,缘何你为这些个身份低贱的老货担忧,却丝毫不担心你的二表嫂呢?莫非在你心里,你的二表嫂还不如这些老货重要?”
李淑珮闻言瞥了紫衣少女一眼,沉着脸冷哼一声,瞧了瞧自己母亲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略有些不甘的移开了视线。
她说这话时,仿佛也只是无心之语,并不含有暗讽之意,圆而大的眼睛清清澈澈的看过来,像是十分担忧那些婆子的安危,纯真而悲悯。
这正是方才站在汤二太太身边的紫衣少女,她模样亦是十分娇俏,眸如空灵,唇若樱瓣,微微笑着时唇畔两个小巧可爱的梨涡,一派纯稚无邪的模样,让人一瞧就心生欢喜。
她不说,别的人也是长了嘴巴的,“外祖母,二表嫂昨日可是将大伯母带去的人都打了呢,我瞧着今儿这些个婆子,定也不会是二表嫂的对手,还是叫她们下去吧,省得浪费府里的伤药呢。”
刚刚丢了大脸的李淑珮冷笑两声,正欲开口刺若薇两句,不想身边的关三太太默不作声的掐了一把她的手臂,凝眉冷视着她。李淑珮撇撇嘴,到底不敢忤逆自己的母亲,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若薇眸光微冷,霍的扫向前头的李老太君,她正捂着胸口一副气的胸口都疼了的模样。汤二太太与花姨娘一边一个温声软语的劝着她消消气。
老太君一声令下,立刻涌进来不少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个个手中拿着手腕粗的木棍,凶神恶煞的将若薇与峻哥儿围在当中。
李老太君见她不但不跪,连请安行礼都是如此的敷衍了事,气的额角青筋猛地一跳,抖着手指着若薇:“你这个……反了反了,竟敢如此忤逆长辈,来人,把她给我带去小佛堂,没跪足七天不许她出来!”
跪下?除了天地与父母,还没人有资格令她下跪!
她笑了笑,在众人热烈的注视下,挥手示意峻哥儿到她身边来,而后盈盈福了一礼:“给老太君请安了。”
若微挑眉,这是打算当众罚她给她难堪了?
“跪下!”老太君怒目瞪着笔直立于不远处的若薇,略显苍老的声音,却是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她的眼神微微一黯,想来这老太君往日里除了磋磨庄若薇外,这个无辜的孩子她也磋磨的很是顺手和痛快,才会令峻哥儿如此的惧怕她。
若薇唇边仍是噙着那抹轻快的笑意,只在老太君砸碎茶杯后往峻哥儿那边扫了一眼。小小孩子吓得直往青霜身后藏,彷如被猎人追赶的无处可逃的惊慌失措的小兔子一般。
老太君气的砸了茶杯,屋里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同时皆拿不怀好意的目光瞥着若薇,其中的幸灾乐祸不言而喻。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就见老太君紧抿着略显刻薄的嘴角,眼神阴鸷的紧盯着自己。而她身前不远处,一只牡丹缠枝的白玉茶杯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华丽名贵的波斯地毯上的茶叶与茶水,显得格外突兀与肮脏。
若薇正想反唇相讥,便听“砰”的一声巨响。
029 风流三少
东来偷眼瞧着他微抿的略显单薄却形状优美的嘴,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等了一会,只见主子原本从容的脚步显得略快了些,却一句话也没再说了。
李凤锦深如幽潭的黑眸仿佛被投进去一颗小石子,有细微涟漪一闪而逝。
东来被他那原本很平常细看却又不太平常的眼神扫到,缩了缩脖子:“其实属下是想告诉爷,三少爷去了小佛堂,现在还没出来。”
李凤锦似笑非笑的瞧他一眼,狭长眼尾微微一挑:“怎么,你很关心她?”
他明面上是李凤锦的贴身小厮,一张清秀可爱的娃娃脸让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却是从血煞阁众多杀手中挑出来的根骨最好的武艺最高的一个。他跟在主子身边已有多年,自然也瞧出来自那位夫人性情大变后,自家主子对她颇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
东来跟在他身后,见他神色如常,便壮着胆子问道:“爷当真不去瞧瞧吗?”
李凤锦的眼睛闪着细细碎碎的光,像是不远处那斑驳树荫下的明亮光斑在他眼底跳动,“她既心甘情愿去了,便随她去吧。”
“据说一开始是三姑娘挑衅夫人,跟夫人动了手,跟着表姑娘不知怎的也掺合了进去,老太君动了大怒,便让人将夫人关到小佛堂去了。”
“甘棠院又发生了什么事?”李凤锦不太在意的问道,想起昨夜那双比闪着寒意的比匕首还要冰冷锋利的眼睛,他就觉得有事的绝对不会是她。
“对长辈不恭,对老太君不敬。”
李凤锦脚下微顿,眸光一闪:“什么原因?”
东来一挥手,便有小厮上前接过李凤锦那匹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他则跟着李凤锦大步往府里走去,边走边禀告道:“今儿早上夫人被老太君罚去跪佛堂了。”
他微挑眉,淡淡道:“府里发生了何事?”
一身暗缠枝花卉纹红罗朝服的李凤锦刚跃下马背,就见等在门口的东来松了口气。
“爷,您可算回来了。”
……
李凤渊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而后,便像一条麻袋般摔落在地上,头晕目眩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砰――”
她轻轻勾动小巧优美的唇角,伸手搭上肩上那只正暧昧游移的手背上,目光陡然一利。
若薇的忍耐在对方那潮湿滑腻宛如幽冷毒蛇的舌尖即将触碰到自己肌肤时土崩瓦解,作为一个以猎杀别人生命为生的金牌杀手,能让李凤渊离自己这样近,已是极限。[.超多好看小说]
他俊逸的面上露出一抹得意并不屑的笑意,弯下腰来,一只手便大喇喇的放在了若薇后脖子上,俯身轻轻贴近若薇的耳朵,挑逗般往她耳朵里吹气,“嫂子放心,有弟弟在,这佛堂里便是真有魑魅魍魉,也有弟弟我替你挡着呢。”
李凤渊微微一笑,极尽风流之能事:“所以,弟弟这不是专程来陪嫂子了吗?”
“三少爷就忍心让我这个弱女子在这阴森森的佛堂里呆上七日?”论勾引人的手段,从前她团队里的季陆若认了第二,还真没人敢认第一。她连季陆的手段都扛得住,更遑论身后这并不专业的李三少爷。
李凤渊似愣了一下,方笑道:“二嫂这不是说笑么,老太君要关的人,我若私下放了,老太君跟前我也交代不了啊。二嫂不会这样狠心,要让弟弟我代你受过吧。”
若薇眼睫微颤,慢慢睁开眼睛,唇边一抹冷笑倏然而逝:“三少爷是来放我出去的?”
身后那人的声音又轻又软,撩人心扉。
“二嫂,三弟看你来了,怎的不回头看看我呢?”
眼睛闭上后,如她这般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感官便会变得格外敏感。她能感觉到来人在她身后停了下来,甚至那人的衣裳下摆,微微触碰到了她的背脊。那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可背脊上那几乎要入肉的灼热视线,却令若薇有一种剥得精光正被人侵犯的恶心感!
若薇仍然没有动,甚至没睁开眼睛看看来人。
直到那人在她身后停下来。
有轻佻慵懒的嗓音哼唱着小曲儿,慢悠悠的挑了厚重蓝布帘子走了进来。他轻巧的足音落在地上,和着曲调,竟是打着节拍一般悠闲又适意。
“莫风流,莫风流,风流后,有闲愁。花满南园月满楼,偏使我,忆欢游……”
她仿佛睡着了一般,外间脚步声越来越近,也没能让她睁开眼睛。
若薇盘腿坐在唯一一张蒲团上,静静闭着眼睛。这张蒲团险些都没能留下来,欲要拿走这张蒲团的婆子一抬眼看见若薇冰冷锋利的眼神,不由自主抖了下,在她无言的胁迫下,默不作声的留下了蒲团。
阴暗潮湿的小佛堂里,除了一面佛龛,只余下四面墙壁,别说椅子,连个凳子都没有。
……
李凤渊瞧着小丫鬟匆忙远去的背影,唇边那勾人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轻嗤一声:“蠢物。”
小丫鬟并不是主子身边伺候的,平日里见这位以纨绔出名的三少爷并不多,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哪里能经得住李凤渊这般刻意勾引的手段?急急忙忙点头,早将自己的任务抛到了九霄云外,“三少爷稍等一等,奴婢这就去给您拿来。”
李凤渊唇边笑意渐深,语气愈发轻柔,仿佛正对着心爱情人说着甜蜜情话一般,“我有些饿,你可以去帮我拿些点心来吗?”
小丫鬟双眼发直的瞧着李凤渊那双闪着潋滟流光勾魂摄魄一般的眼睛,伸手指了指里间,结结巴巴回道:“夫人……夫人在里面。”
李凤渊勾唇一笑,那双有着侯府特色的狭长凤眼轻轻一闪,迷的小丫鬟双腿都有些发软,“夫人呢?”
“三少爷,您怎么来了?”负责监看若薇的小丫鬟一回头,就见是府上那位尚未娶妻的风流俊逸的三少爷李凤渊,清秀小脸立刻涨红了,不时偷偷的瞥一眼那一笑便连魂儿都要勾了去的男子。
一道青色的修长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偏僻幽静的佛堂小院中,即便是青天白日,仍是让进去的人莫名觉得身上发冷。一扇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幽淡清冷的香气飘荡进了房间。
030 略施薄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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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刻,他的腰上忽然被一个铁制五爪钩子勾住,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屋顶上的人用力一扯一抛,仿佛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而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丢他的人是什么模样。(.无弹窗广告)
“府中还有谁这样恨嫂嫂?”李凤渊松了口气,见若薇起身后,这才双手撑地慢慢坐起身来,正要说什么,却忽然耳朵一动,瞧着背转过去的若薇,露出个诡异阴冷的笑意来。
若薇精致苍白的面上却并未有惊慌之色,反倒挑了挑眉,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手中寒芒一闪,那把令李凤渊冷汗都下来了的匕首总算是收了起来。她满意的笑了笑:“早这么坦白不就好了吗?这出捉奸戏码,是谁策划的?”
李凤渊见她不为所动,面上苦意更甚,却是正色道:“非是弟弟有意轻薄嫂嫂,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嫂嫂若不放了弟弟,只怕就要来不及了。(.无弹窗广告)”
若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个男人,有着狼崽子一样的眼神,只怕自己今日之举,令他真的恨上了自己。不过,有些警告却不得不给,否则这府里人人都想来轻薄她一番,岂不是更不美了?
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苦笑着认输投降:“二嫂,弟弟真的知错了,饶了弟弟这一遭吧。”
眼前这个瘦弱女子眼中一闪而逝的猩红与狠辣,让他再也不敢轻视半分。
而他此刻就如若薇砧板上的鱼肉,连想起身逃跑都做不到,只因若薇方才那一摔,不知用什么手法在他腰上拍了拍,他整个下半身都失去了知觉。虽然他相信若薇不敢弄残了他让他至此后再也站不起来,可此时瞧着若薇那稳稳握刀的模样以及她那笑意盈盈亮若繁星的眼,他忽然就不确定了。
李凤渊僵住,他原本还抱持着若薇在与他玩笑,不会真的动手伤了他,毕竟他是侯府的三少爷。可没想到,她不但真的动了手,似乎还想将方才说的要在他脸上刺上淫贼二字的建议用以实施实践。
那把匕首十分锋利,只贴着李凤渊的脸颊时,就让他有种皮破血流的感觉,如今握刀的手往下轻轻一压,他的脸颊顿时破了个口子,鲜血争涌而出。(.好看的小说)
“三弟当心些,我手不太稳,小心误伤了你就不好了。咱们抓紧时间吧,那丫鬟应该快回来了。”她一边轻言慢语的说着,手上微微往下一压。
他忍不住侧头想要避开,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如影随形的贴着他移动。
那锋利的刀刃稳稳落在他的脸颊上,握刀的手秀白如玉,骨节分明而小巧优美。
李凤渊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指间寒光一闪,随即,他的脸上便感觉到了森寒利刃之息。
若薇也不动气,只是避过了那人轻佻又大胆的侧过头来想咬住她手指的动作,在他脸颊两边各自一划,“黥面之刑,三弟可听说过?我想在你这张俊俏的小脸上,左边刻上一个淫字,右边刻上一个贼字,想来无形中会挽救不少无辜女子的性命,也是好事一件不是。”
“嫂嫂打算如何惩戒弟弟?不若看在弟弟对嫂嫂一片拳拳之心的份上,饶了弟弟这一遭,弟弟……定会舍身相报的。”这一句舍身相报,说的极其风流与暧昧。
他想偏头躲开,可才一动,就迎上若薇带着挑衅与嘲弄的那双眼,仿佛明明白白的说着“不敢么,胆小鬼”。他一咬牙,停止了这个会露怯的举动。
他忽然有些后悔前来招惹这个女子,原本以为她跟前头死去的庄若莲一般蠢笨,却不想,应是十分好拿捏的人偏偏成了最难对付的人!
明明是这样温柔婉转的模样,李凤渊瞧着她,却不知为何心底一寒,直觉危险,尤其脸上那又轻又柔的手指尖,每一次滑过,他都得强忍着才不至于在她面前露出颤意来。
“既然三弟也觉得冒犯了我,那么我对你略施薄惩,你不会有二话吧?”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滑过李凤渊光洁的脸颊肌肤,动作缓慢又轻柔,一点不带猥亵之意,还隐隐有着怜惜的意思。
若薇原本漆黑沉静的眼眸微微一闪,那总是冷清的眸中陡然流泻而出的耀眼光芒,竟是李凤渊方才刻意魅惑之下的眼神都比不了,她眼瞳中的光芒,仿佛是将天上星子揉碎了撒进了眼眶里,满眼都是璀璨的星光。
“哦?嫂嫂待要如何?”李凤渊挑眉,甚是轻佻的冲着若薇笑。
李凤渊的脸色好看了些,却又听若薇笑着道:“只是三弟明明唱着莫风流,风流后有闲愁。三弟明知却又故犯,你瞧,这闲愁如今不就来了吗?”
她神色坦然,眼中并无讥诮嘲讽。
若薇摇头:“你唱的挺好听。”
他与李凤锦一样,不过是老侯爷的庶出之子,李凤锦却又比他幸运,她的娘好歹是良家子出身,而自己的娘,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他素来讨厌自己的出身,却又偏偏的遗传了那个女人对戏曲过耳不忘的天赋。
李凤渊流光暗涌的眼中闪过戒备与自嘲:“怎么,嫂嫂嫌弃?”
若薇轻笑:“三弟喜欢唱戏?”
“嫂嫂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他抬眼,一双狭长眼眸流光四溢,一眨眼一挑眉,都是诱惑的风情,却又一点不显得女气。
这可不是什么爱慕,分明是催命符好吗?
爱慕?若薇略有些冷的笑意染上一抹玩味,“三弟难道不知道,你的爱慕会害死人么。”
这般轻慢又带着侮辱性质的动作令李凤渊眼中猛地一黯,随即又扬起无辜的笑脸,甚至还想往若薇手背上蹭去:“嫂嫂言重了,弟弟……是真心爱慕嫂嫂啊。”
若薇微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凉。她伸手,以手背轻拍了拍李凤渊的微凉的脸颊,“三弟胆子不小,连自家嫂子都敢调戏,嗯?”
李凤渊躺在潮湿冰冷的地板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瞧着自上而下俯视着自己的若薇,他面上没有半分狼狈与愤怒。却是噘嘴委屈道:“三弟好心前来陪伴嫂子,嫂子就是这般对待弟弟吗?”
031 一片丹心
不想他倒是答应的这样痛快,若薇的目光轻轻扫过“老祖宗们”,他对老祖宗们不满一定很久了吧。
若薇轻轻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等他回答的这一刻自己为什么会有些紧张,大概,还是担心他不会答应吧。倘若峻哥儿真的不是他的孩子,他又怎会愿意看见这个代表了他的耻辱的孩子呢。
李凤锦幽幽眸光轻轻一闪,随即便笑了,在若薇看似平静却不自觉紧张的揪着袖子的期待下,淡淡道:“好。”
她正愁不知该如何说动这人陪同峻哥儿吃顿饭,满足那可怜孩子的小小心愿,他就将机会送到了眼前,不抓住的肯定是傻子。
若薇瞧着那人一脸惊讶的表情,真想让巴掌尽情的拍在他脸上,但她仍是咬牙忍了,一字一字说道:“今晚来莲华院陪峻哥儿吃晚饭!”
“难道为夫不是最好的好处?”
听着外头的声音已经进了院子,若薇抓紧时间与他讲条件:“陪你的老祖宗玩玩倒是不妨,只是我能得什么好处?”
李凤锦便露出一副“果然夫人甚合为夫心意”的满意表情,他转头,目光落在神龛上供奉的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上,眸光微冷,笑着道:“老祖宗们必定十分无聊,夫人不妨陪他们玩玩?”
若薇没有漏看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恶劣与兴奋,她本想斥一声无聊,却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你想怎么玩?”
若薇还欲反唇相讥一番,一根修长漂亮的食指暧昧非常的抵在了她的唇上,“嘘,夫人敢不敢玩点大的?”
若薇瞧着那一张一本正经的俊逸出色的脸,听着他毫不知耻的调笑,只觉得牙根异常的痒痒,很想一巴掌拍扁那张堪比城墙厚的脸!
她这般态度,李凤锦却是毫不动气,甚至还正经的点头回道:“是啊,以往对夫人多有疏忽,夫人不要放在心上才好。(.)为夫这一片丹心,可都是向着夫人的。(.好看的小说)”
若薇唇角微翘,漫不经心的讽刺道:“真是难得啊,你的夫人被欺负了两年有余,侯爷这是突然良心发现了不成?”
李凤锦搂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前搂了搂,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无空隙可言,一边微笑着,一边情意绵绵道:“为夫这不是为了保护夫人不被人欺负么。”
“怎么,侯爷打算亲自参演?”若薇终于不淡定了,挑了秀气的长眉淡淡问道。
不可否认,一脸冰冷的挟刀威吓李凤渊时,她的确是很威武的。
他的确早就来了,在她说着要在李凤渊左脸上刻淫字右脸上刻荡字的时候,东来那家伙见状险些从屋顶上滚下去,对他竖起大拇指说了句“夫人威武”。
“接下来不是还有一场?”李凤锦挑眉,默认了若薇的猜测。
至于他红口白牙污蔑她,不过是想激怒她罢了。至于激怒她有什么好处,大概只是这人的恶趣味。
她虽然内力不足,不能像高手那般耳听八方,但屋顶上头有人,她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只是对方没动作,她便懒得管罢了。不想却是眼前这人当惯了梁上君子,大白天的也不消停。
若薇忍不住撇撇嘴,“侯爷来了半天,这戏还没看够不成?”
李凤锦一怔,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气的笑出了声:“你这个……顽劣的小东西,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就不怕为夫当真误会了去?”
若薇仍是从容的与他面对面,秀美却清冷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是漠然,“我倒不知道,侯爷还有拼命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的爱好。既然如此,往后我定会努力,争取让侯爷头上绿云罩顶,方不辜负侯爷对我的期待。”
他这般带着笑意却偏让人觉得遍体生寒,眼中幽光宛如最黑暗里滋生出的淬毒之物,让人沾之即死。
李凤锦冷笑:“在你们连地点都不挑,便要就地苟且之时。怎么,本侯扰了你们的好事?”
他这般恶意的猜测与近乎侮辱的态度,也没能让眼前单薄瘦弱的女子皱一下眉头,她的目光清冽坦荡,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侯爷什么时候来的?”
“李凤渊那笨蛋,不过空有一副皮囊,你看上了他什么?”
若薇坦然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深似夏夜,眼底有寒气涌动,不过一瞬,他轻轻勾起嘴角,懒怠一笑,满室光华尽都黯然失色。
他说话时的语调很是漫不经心,然而原本放松的身体却是微微一僵。
李凤锦长眉微挑,狭长凤眼微微一眯:“怎么,这就担心上了?”
是以若薇也不去做那无用功,只淡淡道:“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但她清楚的知道,她眼下是没有能力将眼前这个人远远踢开的。他不肯让她退,她就绝对退不了。
若薇颦眉,初夏衣衫虽不是太单薄,但她腰间仍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只手搁在那处所传递的灼热与不适。作为一个睡着都得睁着一只眼的雇佣兵,她从来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这会让她不自觉的警惕戒备,甚至凭本能将人远远踢开。
“夫人为何要躲?”李凤锦目光微沉,好看的嘴角却上扬起一束笑花。
却有一只手横在她腰间,她一退,那手便恬不知耻的缠了上来。
若薇眸光微敛,不动声色的想往后退一步。
只是屋里的两人,谁也没当一回事。
而此时,外头传来的凌乱又繁多的脚步声也渐渐地逼近了小院。
若薇静默片刻,最后一片瓦也盖上了。
最后一块瓦片落下来时,东来笑眯眯的对若薇挥挥手,“夫人,小的东来给你请安了。”
若薇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正有条不紊却又速度极快的将屋顶的青色小瓦重新盖起来。不过一眨眼功夫,那豁大的口子就让他补好了。
屋顶上还站了个模样清秀的小厮,见她看过去,裂开嘴无声的冲她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随即又低下头自顾自的忙着。
她抬头,却并没有看向来人,只盯着头顶上那豁大的一个口子。
察觉到身后动静的若薇立刻警惕的转回头来,却差点撞上一堵坚实的肉墙。这样危险的距离令她直觉想要后退,然而闻到空气中熟悉的疏朗清淡的草木香气,她往后挪移的脚便定住了。
032 秋波暗送
……
“这这……老太君,老太君您怎么了?快来人啊,老太君晕倒了……”这是丫鬟婆子惊慌失措的喊叫声。[.超多好看小说]
“天啊,锦儿媳妇这是疯了不成,竟然将列祖列宗的牌位砸成了这样……”这是汤二太太那足以聘羙杀猪的嚎叫。
“啊!这是……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花姨娘的尖叫声。
虽然这个黑锅在活人面前她是背定了!
“各位亲爱的李家老祖宗们,你们倘若真有灵,可不要怪我对你们不敬。要知道,这可是你们那不孝子孙李凤锦的主意。”她一边乒里乓啷的打砸“老祖宗们”,一边不忘对他们说出实情来,倒不是怕“老祖宗们”缠着她,只是不想给李凤锦那混蛋背黑锅罢了。
被人惦记着的若薇在老太君等人进门前,手脚利落的砸了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
李凤锦站在原地,温和的表情被一抹讥诮取代,他往小佛堂的方向瞥了一眼,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她玩的高兴不高兴。”
周雪晴闻言,欢天喜地的扶着丫鬟的手回去取画了。
李凤锦漆黑的眸光微微一转,到口的拒绝变成了:“好,表妹只管拿过来就是。”
“前两日池塘里初荷开了,我做了两幅画,表哥若得闲,可否指点一二?”
“我去书房找两本书。”
“表哥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周雪晴似松了口气一般,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胸口,对着李凤锦嫣然一笑,“表哥这是要往哪里去?”
还好,表哥依然没将那女人放在眼里。
周雪晴将他的表情收在眼底,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轻快与放心。
“既是她忤逆了祖母,便是她不孝,表妹不必将今日的事放在心上。”李凤锦淡淡说道。
“今早表嫂去甘棠院给外祖母请安时,晴儿最笨说错了话,惹了表嫂不悦,本该当面对表嫂致歉才是。只是表嫂她……她忤逆了外祖母,外祖母一气之下将她罚去小佛堂了。”周雪晴细致的小脸上满是不安与忐忑,“晴儿怕外祖母生气,不好去小佛堂看表嫂,所以才等在这里,总要让表哥知道晴儿对表嫂的歉意。”
“哦?”李凤锦眸光微动:“表妹这是从何说起?”
周雪晴见他仍如往常一般正直沉稳不解风情,不禁有些懊恼,咬了咬唇,方小声道:“我是专程来跟表哥说抱歉的。”
周雪晴这厢不停的对李凤锦送着秋波,李凤锦却似毫无所觉,温和不失关切却也绝对客气的询问:“表妹可是有事找我?”
只是最近,那庄若薇一反从前的怯懦,不知怎的竟让她生出了危机感,直觉这样的庄若薇若不能被表哥看见。所以,她虽然厌憎花碧瑶,却也宁愿表哥去花碧瑶的凝香居,这也是方才她没有发火惩罚失言丫鬟的原因。
好在那庄若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懦弱胆小又什么都不敢争,她暗喜在心,这样的女子表哥是绝对看不上眼的,等她长大了,她就有机会取代那庄若薇,成为陪在表哥身边最亲近的人。到时,她自然有一百种法子令花碧瑶那贱人从表哥身边消失。
她是老太君爱女所出,老太君这一生,就只生了一个亲闺女,是个极其美丽又才情出众的女子,可惜红颜薄命,生周雪晴时血崩死了,悲痛欲绝的老太君怜惜这唯一的外孙女一生下来就没了娘,因此对她是格外的偏疼,胜过自己的亲孙女们。周雪晴一年有大半年时间住在东平侯府,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何时对这位二表哥产生了那种情感,只是她到底比李凤锦小上好几岁,李凤锦娶庄若莲时,她偷偷躲起来哭了一场。谁知庄若莲也是个短命的,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将自己的小女儿心情说给老太君听,李凤锦就又续娶了庄若薇。
周雪晴慌忙摇头,含羞带怯的抬眼望着那张令她爱慕了好些年的英俊面孔,鼓起勇气说道:“我,我专程在这里等表哥。”
他往亭子里看了一眼,又道:“表妹在抚琴?可是我打扰到你了?”
李凤锦瞧着她微垂的头颅以及那一截甚是刻意露在他眼前的雪白优美的颈脖,眸中讥色一闪而过,语气却比方才更温柔了些:“表妹不必多礼。”
周雪晴欢欣又羞涩的对着他行了礼,娇声唤道:“表哥。”
李凤锦似走近了才发现等在亭子外头的周雪晴,温和眸光微微一闪,和煦如暖阳般的笑意停留在他嘴角,“表妹。”
紫衣少女一惊,再要拨动琴弦又觉得太过刻意,干脆站起身来,水雾朦胧的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走上九曲桥的高大伟岸又英俊沉稳的青年男子。
紫衣少女神色恹恹的推开面前名贵的雾雪琴,正要起身离开,一直站在亭子外头观望的小丫鬟忽然跑了进来,小声快速的禀道:“姑娘,侯爷过来了。”
那丫鬟见预料中的责罚没有来,松了一口气,忙起身,急急往凝香居去了。
按住琴弦的那根手指终于慢慢松开,面无表情道:“你去凝香居打听打听,表哥是不是真是去了那边。”
她目光一凛,说话的丫鬟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姑娘恕罪,奴婢失言。”
紫衣少女手一顿,优美流畅的琴声顿时一颤,发出滞涩单调的声调来,悠悠颤颤半天不绝。
那丫鬟犹豫了下,瞅着紫衣少女的脸色,小心道:“姑娘,侯爷有没有可能……去凝香居了?”
一袭华丽紫衣的少女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管表哥去书房还是竹意轩,这里都是必经之地,没道理到现在还见不着人。”
丫鬟忙回道:“姑娘,翠红让人递话来,侯爷的确已经回府了。”
“怎么人还没过来。”她张口询问身后站立的丫鬟,“可打听清楚了,表哥当真已经回府了?”
只是这张没人脸上却没有抚琴的专注和陶醉,一双盈盈水眸不住往九曲桥那头的垂花门张望。
精致的九曲桥旁的小亭子里,青花缠枝香炉袅绕出清淡的草木松香,有琴音袅袅升起,似湉湉流水,如细语呢喃,婉转缠绵,在空气中荡漾出细小的波纹。纤美如玉的手指轻压下琴弦,围着亭子的雪纱无风扬起,露出一张秀美惹人怜爱的小脸。
033 玩个痛快
老太君并没有晕多久就醒了过来,她靠着身边周嬷嬷与丫鬟的扶持才能站得住,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的看着被若薇砸的满目狼藉的小佛堂。[.超多好看小说]
若薇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于是“老祖宗们”在她的手下,全都碎成了渣渣。
老太君眼瞧着拼都拼凑不回来的“老祖宗们”,望向若薇的视线恨不能立时杀了她。“你,你这个大逆不道,忤逆不孝的小贱人。来人,还不快给我……给我乱棍打死这贱人!”
花姨娘回过神来,瞥一眼无异于自寻死路的若薇,那一眼带着得意恶毒与幸灾乐祸,仿佛已经瞧见她被乱棍打死了,此后侯府夫人就变成了她一样。但她此时还不敢得意忘形,忙挤开丫鬟,亲手扶了老太君,红着眼睛安抚道:“祖母您别着急,您身子不好,不能动怒的。”
她说着,往不知为何突然停下动作怔愣在佛龛前傻愣愣的若薇看了一眼,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狐疑又警惕的皱了皱眉。
这贱人是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管她此时打的什么主意,今天定然是不会有活路的!只要她死了,她就能做侯府夫人!想到此处,花姨娘看若薇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巴不得她赶紧死的迫切与热切。(.好看的小说)只是口中却柔声说道:“夫人她……想必不是因为心怀愤懑而故意砸了佛堂,扰得老祖宗们不安宁。咱们重新刻了老祖宗们的牌位,再仔细奉上,想来老祖宗们还是会庇佑咱们东平侯府上下才是。”
听着仿佛劝解的话,却字字句句都在提醒老太君,若薇犯下的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罪,因为不满老太君的责罚,而记恨在心,不管不顾的砸了祖宗牌位。而若因为若薇的举动而扰了历代祖宗的亡灵,他们一怒之下再不庇佑东平侯府上下,可如何是好?
这番火上浇油的话,果然令老太君气的两眼发红,全身颤抖,指着若薇嘶声喊道:“还不快来人,给我活活打死这个贱人!就在这里打!”
汤二太太一听,头皮都有些发麻了,瞧着挥舞着木棍冲进来的婆子们,她忍不住埋怨的瞪了撺掇老太君的花姨娘一眼。
这庄若薇便是犯下天大的错,能将她就地打杀了吗?这传回庄府耳中,就算他们东平侯府站得住脚,就算庄夫人刻薄寡恩不会将一介庶女的命瞧在眼里,可还有那护短出名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庄大将军啊!
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参将一个副将,可都在庄大将军手底下啊!要是因为处死了庄若薇而累了自己两个儿子的前程……毕竟庄家头一个女儿才死了没两年,跟着就死第二个,放在哪家也说不过去。汤二太太想到这里,忍不住愈发厌憎那两眼冒光的花姨娘。
她又看了看罪魁祸首若薇,却见她低了头呆呆站在佛龛前,眼神空洞,老太君吵嚷着要打死她也没令她动一下眉头,仿佛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汤二太太也只是机灵人,见状立刻对自己女儿李淑瑜使了个眼色。
李淑瑜便一脸好奇又天真地对着若薇大声喊道:“二嫂,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这可是咱们李家历代祖宗的牌位啊。二嫂?二嫂你怎么不说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若薇,仿佛十分气愤一般,伸手就去推若薇:“二嫂,我在问你……啊!”
伴随着李淑瑜的尖叫,是若薇倒地的扑通声响。
为了演的逼真一点,若薇是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而非软绵绵的瘫倒在地,虽然倒地时已经技巧的卸了几分力道,避开容易伤到的脆弱部位,可那直挺挺的一摔,仍是痛得她暗暗皱眉。
为了让李凤锦陪峻哥儿吃一顿,她也是蛮拼的!
“啊,娘啊!”李淑瑜哇哇大叫着飞扑进汤二太太怀里,“我没有用力推二嫂,二嫂这是怎么了?”
她话音一落,便听倒在地上的若薇幽幽呻吟一声,缓缓眨了眨原本空洞茫然的眼睛,也开口说了一句:“我这是怎么了?”
众人见鬼似的盯着她!
老太君嘴角用力抽了抽:“你这个贱人,死到临头还敢装模作样!”
花姨娘蹙眉看了若薇一眼,今日若不能置她于死地,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好的机会。她一咬牙,立刻柔声说道:“夫人,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如何还要在祖母跟前耍花样?不若诚恳的与祖母道歉认错,祖母心慈,定会饶恕于你。”
若薇只当她在放屁,睁着惊愕的大眼环视了一圈狼藉的小佛堂,“这,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不还好好的么,是谁!竟这般大胆砸了咱们侯府的祖宗,这事定要报给侯爷知道,此人到底与咱们侯府有何深仇大恨,今日毁了咱们佛堂,焉知日后还会对咱们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高声喊道:“来人,快去瞧瞧侯爷是否回府了,将此间事禀告侯爷,请他速来!”
想看她一人表演,没门!他既要玩,她当然会助他一臂之力,让他也过来玩个痛快。
不知何时摸过来的青霜利落的应了一声,脚步匆匆跑了出去。
花姨娘正要阻止,那丫鬟已经咻一下冲出去了院子,只得不甘又恨恨的闭上了嘴巴。
不过想到李凤锦对她的态度,随即又释然了。想喊侯爷来救她?简直是在做梦。何况,她砸佛堂这件事,可是她们这许多人都看在眼里的,还能容得狡辩不成!
“哎呀,头好晕。”没人肯接近若薇,自然也就没人上前去扶她,她只得摸摸索索的坐起来,一脸不堪忍受痛苦一般揉着额角,“老太君,我方才在这里跪的好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方才打砸祖宗牌位,我们都看见了,如今你这般……”花姨娘痛心的摇摇头,“夫人你也是东平侯府的人,平日里底下那些奴才对你不公,你只要对祖母与我们说一说便是,如何能对咱们李家列祖列宗这般怨恨呢。”
“花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若薇皱眉,不悦的瞪着她:“你说这佛堂是我砸的,可方才,我明明认真地在这里罚跪,请求李家列祖列宗原谅我今日的鲁莽无礼,不知怎的脑中就是一空,等我醒过来,这佛堂就变成这样了。啊!”
她忽然惊叫一声,惊恐的捂住了嘴巴,“难道,难道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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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演性大发
古人对鬼神一事向来十分敬畏,因而老太君与花姨娘才想借由若薇砸毁佛堂不敬先人的罪名弄死她。但此时,瞧着若薇那苍白无辜的又惊惧万分的模样,老太君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花姨娘却不信若薇真的撞到鬼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下,“夫人,方才我已经说过了,老太君心慈,你便是砸毁了祖宗牌位,只要诚心认错,老太君总会原谅你。但你不但不悔过,还搬出这般无稽的借口来,不觉得可笑吗?”
若薇瞥了眼花姨娘那正气凛然的小模样,“虚弱”的冲她笑了笑:“妹妹,我虽然不才,倘若真是我做的,我自然会诚心悔过认真道歉。可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呀!哎呀,好冷,怎么会这么冷,就像有一股子阴风……啊!”
她猛地瞪圆了眼睛,大声尖叫,惊恐又慌张的瞪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你,你是谁?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堵在门口那一群人齐刷刷的白了脸,花姨娘扶着老太君的手一抖,瞧着若薇那歇斯底里般的惊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撞鬼了?
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亦是脸色发白,齐齐劝说老太君:“媳妇瞧着锦儿媳妇似真有些不对劲儿,虽则老太君您命格贵重,不怕那些脏东西,却也不能让那些脏东西冲撞了您。依媳妇之见,咱们还是赶紧离了这里,让人去请广德寺的慈济大师来做场法事,毕竟府里头还有小孩子,小孩子命轻,万一给脏东西缠住了,岂不是……”
汤二太太的宝贝金孙全哥儿,虽聪明伶俐,却是自小就身子不好。广德寺的高僧曾言过,全哥儿八字轻,最是容易招惹脏东西,虽有大师亲自开光的灵玉护持,但万一是凶灵……
汤二太太不敢再往深里想,也顾不得老太君了,急急忙忙吩咐身边的嬷嬷:“嬷嬷你快回去,好生瞧着全哥儿,千万别让他乱跑!”
府里谁人不知全哥儿不仅是老太君的眼珠子,更是汤二太太的命根儿,赵嬷嬷忙应了,脸色青白的就要往外跑。
汤二太太一把抓住她:“你只把话传过去,让瑜姐儿和全哥儿他娘仔细看着全哥儿,你切莫接近全哥儿,可听懂了?”
赵嬷嬷被汤二太太尖利又凌厉的模样吓了一跳,慌忙点头,脸色愈发的惨白。她也知道,汤二太太是怕她身上不干净,有脏东西已经缠住了她,怕她把脏东西带到了全哥儿那里去,反倒是害了全哥儿。她自己心里也忐忑的紧,万一真有鬼,还缠住了她……全哥儿若是出事,二太太肯定不会留她全尸的!
且不说赵嬷嬷如何心慌气短,也不说佛堂里众人如何惊慌失措,被鬼吓得滚过来又滚过去的若薇此时正演的十分卖力与投入。
“哎呀,求你不要追我了,我根本不认得你,你为何追着我不放?”若薇从东滚到西。
众人齐刷刷的后退一步。
“不是我害了你,为何你还是缠着我不放?什么,帮你报仇?不不不,我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妇人罢了……”若薇从南滚到北。
众人脸色惨白,争先恐后的往后退。
“你说你叫什么?翠儿?是是是……你死的好惨,不用给我看你惨死的模样了!啊,我不看我不看!”若薇状若疯癫,双手捂住脸拼命摇头。
那声翠儿一出来,老太君嘶哑的叫了一声,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不住哆嗦着,瞳孔骤然一缩,眸光颤栗,用力扶着花姨娘的手才没有摔倒在地。她紧紧盯着若薇,不时转动仿佛已经僵硬的颈脖四下张望,眼里满是惊惧与不堪重负的频临崩溃的压力。
若薇一声翠儿出口,不仅老太君脸色大变,其余人皆变了脸色,互视一眼,齐刷刷的往外移。花姨娘更是扶着老太君飞一样的往外头走,眼中狠毒一闪而过,急声吩咐婆子道:“快,快把门关上,可别让脏东西出来了!”
要是真有鬼,就让这鬼在这佛堂里将那贱人吓死也罢!
此时,所有人都退到了门外,唯有若薇还滚来滚去的哀叫着“不要过来”。
眼看着佛堂那两扇沉重的门就要合上,汤二太太神色复杂的看了门里的若薇一眼,“老太君,锦儿媳妇还在里面……”
“那又怎么样?”老太君抿紧的嘴角锋利又刻薄,她那双泛红的眼睛里布满了狰狞可怖的血丝,“她已经被脏东西缠住,就让她留在里面也好。周嬷嬷,你快拿了我的名帖去广德寺,务必要将慈济大师请过来,我要这只胆敢作怪的鬼――灰飞烟灭!”
沉重的两扇朱红大门在众人视线中慢慢关闭了,众人只看到,门里那个身形纤薄的女子,仍旧以手捂着脸,仿佛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了般。
门一合上,滚来滚去的若薇就停了下来,她放下手,脸上干干净净,连丝水汽都没有。对着门外嘲讽一笑,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慢条斯理掸了掸裙子上的土。
听着外头兵荒马乱的撤离声,若薇眼中诡光一闪,似笑非笑的撇撇嘴:“好戏才正要开演,各位拭目以待吧。”
不过片刻,外头已是死一样的安静,连丫鬟婆子都不敢靠近这“鬼气森森”的佛堂来。
不多时,原本应该奉命前去请李凤锦的青霜鬼鬼祟祟的从抄手走廊溜过来,一路走一路警惕的张望,做贼似的来到了小佛堂,伸手推了推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的大门令她脸上现出一丝紧张与不安。
“夫人,夫人您在不在?”青霜趴在地上,透过门缝往里瞧。
瞧了半天,才从大门缝隙中瞧见一双沾了木屑尘土的烟柳色绣鞋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夫人,您没事吧?”
门里的若薇淡淡道:“无事,东西呢?”
她话音一落,青霜便将手中的火折子顺着门缝滚进了屋,有些不安的问道:“夫人,您要火折子做什么用啊?”
若薇弯腰拾起火折子,笑的意味深长:“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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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火烧佛堂
甘棠院。(.)
花姨娘小心觑着老太君,见她青白着脸紧闭双眼靠坐在罗汉床上,胸膛一起一伏的动作颇有些剧烈,下垂的嘴角紧紧抿起。向来在老太君面前十分得脸的她此时也不敢造次,屋子里落针可闻,丫鬟婆子行走间,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花姨娘亲自冲泡了热茶过来,“祖母,您喝口水。”
老太君缓缓睁开眼,一双混浊却精明锐利的视线落在花姨娘柔美的笑脸上。
花姨娘被那视线盯得心中发紧,故作轻松的撒娇道:“祖母,您这般瞧着瑶儿,可是不认得瑶儿了?”
老太君凛利的神色稍缓了缓,长长叹了口气,虽保养得宜但经过方才那一阵狼狈的逃窜而疲态与老态尽显,眼角的皱纹似都多了两条,“方才的事,你怎么看?”
“说是撞鬼,瑶儿却觉得太过巧合。”花姨娘见老太君缓了神色,这才放下心来,“咱们佛堂多少年了,从没听过闹鬼。怎么夫人一进去,就闹鬼了?还谁都不缠,偏偏缠了她。”
“你的意思,那贱人故意砸了佛堂,赖在子虚乌有的鬼怪身上?”
“没错,瑶儿觉得正是如此。”花姨娘咬了咬唇,“祖母,如此心怀叵测之人,继续任由她作怪,只怕咱们侯府都要被她搅的不得安宁了。(.无弹窗广告)”
老太君目光凶狠老辣,“倘若真是她作怪,我必定饶不了她!”
……
落梅居。
“闹鬼?”一身雪白里衣,额上勒着条素色额帕的太夫人冷笑着掀了掀唇,接过银嬷嬷递来的银鱼翡翠羹,惬意的吃了两口,便将剩下的赏了银嬷嬷。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老太君等人都被吓了出来。”银嬷嬷坐在床脚的锦杌上,笑眯眯的回禀道,“周嬷嬷已经使人去广德寺请慈济大师来府上做法事了,想来老太君这回吓得不轻。”
“没看出来,那小贱人胆子竟然这样大,砸毁佛堂如此大逆不道的罪,竟妄图推到鬼怪身上去。”
银嬷嬷睁大眼:“没有鬼?她在装相?可,她明明白白喊出翠儿的名字来了,翠儿都死了多少年了,且老太君下过死命令的,谁敢提翠儿俩字,直接打死了事,若不是鬼,她怎么会知道翠儿?”
这翠儿,不是府中积年的老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个人。只因这个翠儿原是老太君身边服侍的,是个心比天高的美貌丫头,是老太君一手提拔给老老侯爷的通房丫环。不想这翠儿一朝得宠,竟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妄图除了老太君而取代之,老太君一怒之下,下令将她捆起来,将她孕育了七个多月的肚子活活剖开,取出的男婴当场摔死。那翠儿足足痛了一夜,才惨不忍睹的死去。老老侯爷也因此事与老太君生了隔阂,老太君怒极,命人选了永世不得超生的风水地葬了翠儿,并严令府中若有人敢议论此事,一律打死了事。
因此,积年的老人们谁也不敢提起翠儿。后头进府的丫鬟婆子也不可能得知这件事,那么这才嫁入侯府两年的庄若薇,若不是看见了那翠儿的鬼魂,又怎会知道翠儿这名字?
太夫人愣了愣,沉吟道:“许是她胡乱编的名儿……有这么巧吗?”
不得不说,太夫人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真相了。
……
秋水居。
卢氏拿了个九连环,哄了李凤岚去一旁玩,方坐下来喝茶,听着丫鬟禀告外头闹的沸沸扬扬的闹鬼事件,向来清冷无波的面上露出一点笑意。
“这庄氏倒有点意思了。”她淡淡开口,眸光却是微微一动,“侯爷可在府中?”
“在呢。”小丫鬟轻快地回道:“夫人派人去请侯爷,侯爷却没有过去,这会儿还在书房陪表小姐看画。夫人真是可怜,遇到这样大的事,侯爷却连问都不问一声。”
卢氏目光一凝,随即若无其事道:“咱们多才多艺的表姑娘又作了什么新画?”
“说是画的池塘里的新荷。”小丫鬟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大奶奶,您看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嗯?”
“夫人性子大变,依奴婢所见,此事未必会伤到夫人筋骨。咱们莫不如趁机与夫人交好?这侯府的中馈,终归是要落在夫人手中的。太夫人对您的态度……若有夫人照拂,您的日子也好过一些不是?”
卢氏瞥了眼忠心耿耿的大丫鬟,托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她想起那个手持笤帚立于院中,气息凛然冷冽的仿佛面对千军万马都那么坦然不惧的模样,眸中神色快速变幻。末了,弯唇一笑:“你说的很是,准备些糕点,你亲自送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
……
若薇此时正在小佛堂里踱来踱去,观察着哪里最容易起火,哪里最烧起来最快,要是有风就更好了,救火来不及的话,这佛堂就尽数化为灰烬了。
不知道李凤锦知不知道她最后会玩这么大?若是知道了,可会后悔由着她玩?
她玩味的勾起柔润小巧的唇瓣,计算着那位得道高僧恐怕就要到了,于是晃晃悠悠的举着个火折子,这边点点,那边烧烧。
虽然老太君派了丫鬟婆子看守着佛堂,可众人都怕鬼啊,没人敢近前来,隔了老远,半天才战战兢兢伸个脑袋往小佛堂看一眼。
于是,等到有人发现小佛堂着火时,疯狂的火舌已经将小佛堂整个吞噬了。
“啊,佛堂走水了,快来人,快救火啊!”
“快快,快去告诉老太君。”
“水呢?怎么还没来。你们赶紧的装沙土来啊。”
……
等众人叽里呱啦手忙脚乱赶来救火,小佛堂的火势已经不可挽回!
“啊!”急急忙忙赶来的青霜看着眼前疯狂的火舌,双腿一软,“夫人,夫人还在里面!快救夫人,快救……”
众人沉默的看着熊熊大火,齐齐往后退去。
这火烧的这样大,被锁在里头的夫人,哪里还有活路。她们也是人,谁也不想为了个不得脸的侯府夫人葬送自己的性命。
“你们……”青霜眼泪直流,悲愤欲绝的扫一眼沉默的人群,咬牙站起身来,就要往火海冲去。
眼看着她就要冲进去,众人都不忍直视的别开了视线。却不想打斜里伸出只手来,那手莹白如玉,格外秀气却也格外有力,“青霜。”
青霜顺着那只手,直愣愣的看向完好无损只是衣裳略有些烧灼痕迹的若薇,张了张唇,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夫人,夫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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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庄夫人到
“她放火烧了佛堂?”打发走了依依不舍的周雪晴,李凤锦挑眉瞧一眼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东来。
东来显然对这一位主母更加满意了,“夫人一把火将佛堂烧的干干净净,今儿又有风,佛堂烧起来连救火都来不及,老太君又给气晕了一回。”
李凤锦眸色微沉:“她人呢?”
“夫人侥幸从佛堂里逃出来,也吓晕过去了,被花姨娘下令送去甘棠院了,说是等老太君醒了再行处置。”东来这才敛了笑,露出些许担忧来:“老太君这回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夫人。”
李凤锦似笑非笑的瞅着他:“老太太这些年面上瞧着愈发和蔼慈祥,所以你就忘了她的雷霆手段?”
老太太骨子里,仍然是那个心志果决手段残忍又霸道狠毒的人。
“爷,咱们难不成要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君处置夫人?”
李凤锦负手站在窗边,遥遥望向甘棠院的方向:“二房没动静?”
东来想也没想的回道:“之前有个婆子从角门出去了。”
府里上下就是一只苍蝇飞出去,也瞒不过东来的眼睛。
李凤锦慢慢笑起来,“这府里总算还有个聪明人。”
“爷是指二老爷?”东来撇嘴,难道他的眼睛白长了,怎么他横看竖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二老爷就是个脑满肠肥的蠢蛋?
李凤锦回头,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今儿皇上要召本侯进宫商议选秀之事。”
他突然转移话题,东来很是愣了下,“啊,爷当真不管夫人了?”
李凤锦眸色深远,勾唇微笑:“你家夫人自个儿主意就大得很,哪里需要本侯管。”
砸佛堂还不够,竟放火烧了佛堂,接下来,她还会有什么令人刮目相看的举措呢?
东来瞧着自家主子平淡的神色,忍不住皱了皱眉。
爷是不是对夫人太过放心了?夫人再厉害,老太君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下来,她也扛不住啊!除非她是不想要名声了。否则一旦她忤逆犯上,大逆不道,妇德有亏的名声传出去,在这世道将会活的多艰难,难道爷不知道?
李凤锦只淡淡一瞥,就明白东来此时的想法,他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你留下,有什么事到宫里找本侯。”
东来皱起的眉头立刻便舒展开了,“爷放心,小的会好生看着府里。”
……
甘棠院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汤二太太关三太太焦急的守在老太君床前,就连病卧在床的太夫人都拖着“病体”赶过来侍疾了。
花姨娘亲自捧了煎好的汤药来,“太夫人,二太太,三太太,药来了,御医交代要趁热喝下。”
太夫人伸手接过药,命丫鬟扶了老太君半坐起身,仔细妥帖的喂老太君喝药。
汤二太太瞧着老太君轻颤的睫毛,似乎就要醒过来了。
她捏着帕子的手指一紧,忍不住往外看了看。
见屋里的人注意力都在老太君身上,她便轻手轻脚退出屋里,门口候着她的丫鬟。汤二太太招来丫鬟,神色凝重道:“嬷嬷还没回来?”
丫鬟忙回道:“太太放心,嬷嬷办事最是仔细,定不会误了太太的事。”
汤二太太闻言轻叹一声,踮脚往院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两眼,叹道:“该做的我都做了,能不能保下她的命,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太太慈悲心肠,就算今天真的救不了夫人,那也不是您的错。”丫鬟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方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其实,倘若老太君当真处置了夫人,也未必不是好事。您不是正愁给瑜姐儿备的庄子铺子都不太好么,您手上的那些,可都是上好的良田与铺面,到时候都给了瑜姐儿,也是瑜姐儿的脸面不是?”
汤二太太眸光闪动,显然是极为意动的,但一想到自家两个儿子的前程,她还是摇了摇头,“先过了眼下再说吧。”
正说着,就见一个婆子匆匆走了来,“二太太,庄夫人的车驾已经到咱们门口了。”
汤二太太面上喜色一闪,想着方才丫鬟的提议,又有几分失落,于是她这复杂的脸色便让那报信的婆子有些拿不准了。
“二太太,庄夫人未投递拜帖,咱们府里又出了那等事,是不是打发她回去?”
汤二太太回过神来,沉了脸道:“将军夫人何等身份,她亲自过府来,哪有将人赶回去的道理?进去告诉太夫人与三太太一声,我先去二门迎客。”
说罢就要往二门的方向去,周嬷嬷从屋里出来,一脸喜色的喊住她:“二太太,老太君醒过来了。”
汤二太太双手合十向着头顶青天拜了拜,似松了口气笑着道:“老太君吉人天相,醒过来就好了。嬷嬷你跟老太君说一声,将军府庄夫人已经到门口了,我这就去迎接客人。”
周嬷嬷一愣,脸上笑意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一句话没说便急急忙忙返身回到屋里。
刚醒来的老太君正就着太夫人的手漱口,听了周嬷嬷的禀告,只顿了顿,面无表情的扔了手上擦拭嘴角药汁的帕子,“她倒是来得快。”
花姨娘闻言亦是眼角一跳:“庄夫人怎会来的这样巧,是祖母您让人去请的吗?”
老太君苍白的面上布满阴霾,她混浊却不失精明锐利的眼在屋里众人脸上缓缓扫过,短促的冷笑一声,那声音尖利怪异,宛如夜里那恐怖的夜枭发出的桀桀怪声,令人毛骨悚然。
“看来这侯府里的人,已经不将我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了。”
太夫人垂着眼,一脸病容,虚弱道:“老太君千万莫要说这气话,媳妇们万万承受不起。”
关三太太木头人似的,瞥了诚惶诚恐的太夫人一眼,也跟着劝了一句:“老太君千万保重身体。”
老太君瞧了眼跟前这两个媳妇,冷淡道:“罢了,替我更衣,一道见见咱们的贵客。”
“老太君,是否要令夫人前来?”周嬷嬷服侍着老太君更衣,战战兢兢问了一句。
“便是我不让她来,你以为那庄夫人不会自己提出来?”老太君冷厉的眼神狠狠一跳,“去看她醒了没有,醒了就让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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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特来告罪
汤二太太赶到二门时,将军府的马车已到了跟前。华丽宽敞的三驾马车,匹匹骏马高大雄壮,雪白的毛色找不出一根杂色毛发来。初夏午后的阳光落在羽纱绫制成的帘布上,金色光芒几乎要刺痛人的双目。
汤二太太眼中满是艳羡之色,庄家虽是世代武将,却又与别的武将之家不同,庄家还是满大周数一数二的巨富之家。否则,如何能奢侈的用羽纱绫来做这马车车帘。羽纱绫出自蜀地,以当地一种特色蚕丝加以高温熔化的金子织造而成。是以薄如蝉翼的羽纱绫即便不在阳光底下,亦是金色耀眼。
羽纱绫一年也不过出产十匹,真正价值千金,且常常有价无市,寻常人得了一星半点零头都要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可庄家,却能将这极其珍稀之物当成寻常物事来用,可见其身家之雄厚,除了宫里的贵人,只怕没人比得上。
汤二太太叹口气,只怕宫里的贵人也比不上庄家这泼天富贵吧。
她这厢正感叹着,便见一个俏生生的大丫鬟从马车上先下来,随即一个跟车的小子就地趴在地上。那大丫鬟抿嘴一笑,这才回身打起车帘,一只雪白柔腻的手轻轻搭在大丫鬟手上。
天下兵马大元帅庄将军之妻庄大夫人易世兰,搭着丫鬟的手,踩着小厮以背搭成的脚凳,缓步下了马车。
她梳着朝云近香髻,发髻上简单的插着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光洁的额上贴着镶金梨花花钿,身上一袭宝石蓝绫纱斜襟长裙,下摆处以金银双色线绣着蝶戏牡丹的图案,裙褶里则绣着大朵枝叶旖旎烂漫的芙蓉花,碧青色绣花鞋上绣着小朵白兰,鞋尖上缀着一颗成色极佳的硕圆的南海东珠。
整个人,高贵精致,却又不失淡雅高华。
汤二太太在她身上看不出半点武夫家粗莽之态来,甚至每回见到她,都有一种深深地无可奈何的自惭形秽感。
此时,她扬起笑脸走上前去,与易氏相互见了礼,方亲热的拉了易氏的手:“夫人这一路过来可是辛苦?”
易氏唇边带了淡淡的笑,这笑却一点也没让她显得亲易近人,却比亲热的汤二太太更多了矜贵端方之色,“劳二太太挂记,将军府邸与侯府也不算远,倒也算不得辛苦。倒是辛苦二太太,为我家那孽障周旋,不知我那孽障眼下情形如何了?”
二太太忙道:“锦儿媳妇今儿也糟了大罪,从佛堂逃出来便晕了过去,这会儿怕是还没醒。不过夫人不必太担心,御医已经瞧过了,道锦儿媳妇只是受了些惊吓,身子并无大碍。”
“还要多谢二太太使人告知我,否则我也不知道那孽障竟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来,老太君怕是气的不轻吧。”易氏试探道。
汤二太太本就有心卖好,自然言无不尽:“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锦儿媳妇,谁也不知道那佛堂闹鬼,且还就缠住了锦儿媳妇,口口声声要锦儿媳妇替她报仇,别说锦儿媳妇了,便是我们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那把火,想来亦是那鬼怪放的,与锦儿媳妇无关,夫人切莫太过苛责锦儿媳妇才是。”
“总是她惹恼了老太君,才被罚入佛堂。”易氏淡淡道:“这般不孝不悌,老太君生气也是应当。”
汤二太太面皮一僵。
她虽有心卖好,可也不好当着易氏的面,道其实是侯府众人苛待若薇母子在先,只好略有些尴尬的敷衍了过去。
易氏何等人精,一见汤二太太的模样,就知道此件事上,侯府只怕根本站不住脚。她微微垂下眼,唇角勾起淡淡一抹嘲讽来。
汤二太太引着易氏上了小轿,将人带到老太君的甘棠院。
老太君已收拾妥当,身边站着太夫人与关三太太。
易氏亲自到来,花姨娘再是得老太君青眼,也不敢在此刻招易氏的眼。更何况,她对易氏有着一种本能的畏惧感。这种感觉,在面对庄若莲时没有,面对庄若薇时更不会有,却每每远远瞧见易氏,都会令她头皮发麻退避三舍。
易氏先对老太君行了晚辈礼,老太君笑眯眯的虚扶一把,拉起她的手:“亲家夫人大驾光临,我侯府真是蓬荜生光啊。”
“老太君还是这般爱说笑。”易氏只作听不出老太君埋汰她不请自来,微笑道:“知道我家那个孽障竟惹出火烧佛堂这样的事,我是一刻也坐不住了,这不紧赶慢赶着过来,特地跟老太君您告罪。”
她四下环视一眼,蹙眉道:“那孽障呢,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不在老太君跟前跪着请罪,却到哪里去了?”
“亲家夫人不必动怒。”老太君面上神色微淡,谁不知道易氏口中说着告罪,实则是给庄若薇那贱人撑腰来了。真当她将军府势大恩重,就随意压东平侯府一头?
她瞥了周嬷嬷一眼,“亲家夫人来了,还不快去请夫人过来。”
周嬷嬷忙应了,正要去厢房喊若薇,就见门口立着一抹单薄瘦削的身影,正目光漠漠的看过来。
“夫人来了。”不知怎的,周嬷嬷的视线与若薇一触上,便觉得莫名发寒,勉强挤了笑脸来:“亲家夫人刚到,您与亲家夫人果真是母女连心呢。”
易氏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若薇尚未清洗的染了火场尘粉污渍的脸上,陡然沉脸喝道:“孽障,还不快跪下!”
若薇却轻轻抬了抬下巴,迎视着易氏凌然生威的目光,淡然道:“为何要跪?”
易氏明显愣了下,凛然目色透出审视打量来,“你这孽障莫不是要生生气死我,看看你干的好事,砸毁侯府列祖列宗的牌位不说,还放火烧毁佛堂!你这大逆不道的东西,丢尽我庄府的脸面不说,连侯府的脸面也要被你丢光了,你还不知错认错?”
“母亲,我没有错!”若薇声音轻却坚定有力,“砸毁牌位的不是我,是一个名叫翠儿的鬼怪,烧毁佛堂的也不是我,反而是有人将我锁在佛堂里,若非我拼尽全力砸了天窗爬出来,母亲眼下见到的,只怕就是我的尸体了。”
“什么?”易氏闻言勃然大怒:“有人将你反锁在佛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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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剑拔弩张
易氏瞧着眼前的若薇,不是没有疑惑的。
庄若薇在她手底下战战兢兢的讨生活,十多年了,她如何不清楚庄若薇是何性子。当初本也没想着将她嫁过来,但思来想去,底下的庶女们不是心太大,就是蠢不可及,唯有庄若薇老实听话些。只是自嫁过来后,所做之事却没有一件令她满意。更让她恼恨的是,庄若薇竟真的对李凤锦生出了心思,在府中过的还不如将军府的下等丫鬟,她有心给她撑腰,她却总一副嫁夫随夫的模样,气得她砸了好些心爱的物件。
不过半年没见,这丫头似乎变了不少。前头也听说她狠病了一场,被侯府诸人不当人对待,她对她已经失望,自然不会再理会。今日听了汤二太太派去的婆子的话,她还很是怔愣了会,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是胆怯懦弱的庄若薇能干出来的事。
眼下瞧着那丫头背脊笔挺的站在门口,眼神漠漠,神情淡淡,她心里忽然就有底了。有着这种眼神的庄若薇,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正是。”若薇谁也没看,目光只落在易氏脸上。她在掂量,这妇人能不能为她撑起腰来。她淡漠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这将军夫人再是不待见庄若薇这庶女,能如此快的赶到东平侯府,就足以说明,她还没有放弃她。
“这是怎么回事?”易氏果然动了怒,凝眉沉声询问道。
她沉沉目光犹如厚厚山峦,将屋子里所有人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脸色苍白却眼埋怒火的老太君脸上,“老太君,且不说这孽障砸毁佛堂到底是不是鬼怪在作祟,就算不是,府上不过问将军府便要将将军府的女儿处置了,是不是不太妥当?好歹侯府也是诗礼传家的清贵人家,这传了出去,侯府的脸面只怕也不大好看吧。”
老太君嘴角紧抿,被易氏当众如此劈头盖脸一番指责,她的脸色愈发难看,嘴角下撇的厉害,微垂的眼底燃着森森怒火,“庄夫人可知,你将军府的女儿砸毁的,不仅是佛堂,还是我李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将军府当真是好教养,不管教自家女儿,倒替侯府的脸面操心起来。侯府再是如何,也不敢劳烦庄夫人操心。”
老太君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一时之间,只恨易氏不给自己脸,哪里还顾得上待客之道。
易氏也沉了脸,“老太君教训的是,既如此,我今儿就将这孽障带回府去好生管教,以免她日后再行差踏错一步,碍了老太君的眼,再被反锁起来放火烧一回可就不妙了。今儿她福大命大逃过一劫,谁知道下回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老太君顿时气得发抖,易氏这话,分明是说指使人放火烧若薇的人就是她!
“庄夫人慎言!”
易氏冷冷道:“晚辈快人快语,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花肠子,话说的不中听,老太君也莫放在心上,否则气坏了您,晚辈可担不起这名声。”
她嫡亲的女儿死在这东平侯府,即便她生前做过些不光彩不名誉的事,易氏依然恨透了夺走自己女儿性命的东平侯府,因此说起话来才会这般不管不顾。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她凭什么还要对着这一家人赔小心,处处照顾她们的颜面?
“你……”老太君气的捂住了胸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汤二太太急忙跳出来打圆场:“老太君息怒,亲家夫人息怒。咱们是儿女亲家,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慢慢说,可不能因为些许小事伤了咱们两家的情分。亲家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易氏也不是特地赶来跟老太君置气的,借着汤二太太递来的台阶,从容道:“二太太说的很是。”
她顿了顿,对着老太君歉意的躬了躬身,“老太君见谅,听闻这丫头差点被火烧死,我这心里就忍不住着急,害怕她与我那苦命的大女儿一般不得善终……”
她一提起庄若莲,原还黑着脸的老太君微微一僵,脸上终是缓了缓,叹道:“亲家夫人也是关心则乱,快请坐下说话。”
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大家该上座的上座,该泡茶的泡茶,该寒暄的寒暄,一时间倒是将站在门口的若薇给忘了一般。
若薇木着脸,自发走进来,往易氏身后一站。
易氏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端庄优雅的端了茶杯喝茶,喝过茶后方回答汤二太太的问话:“……军中事务老爷向来不爱与我说,便是说了我这妇道人家也听不懂。倒是常听老爷夸府上两位少爷十分了得,年纪轻轻已经立下不少功劳,往后必定前途无量。”
汤二太太听了这话,自然喜不自胜,亲热的拉着易氏道:“也是庄将军肯费心调教,那两小子在家跟猴子似的,也只有庄将军才管束的下来。”
老太君原本还有些不虞的神色,此时已是如沐春风,微笑接口道:“老二媳妇说的没错,这都是庄将军的功劳,改日老婆子必定亲自登门,拜谢庄将军对我侯府的大恩。”
易氏淡淡笑道:“老太君言重了。”
说罢又低头喝茶,态度比对汤二太太冷淡不少。
老太君好不容易回暖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起来,汤二太太一见不妙,忙道:“说起来,亲家夫人已是许久未来咱们府上了,还有四姑娘五姑娘,许久未见,她们出落得愈发惹人喜爱了吧。”
易氏抿唇笑道:“汤二太太太过奖了,那两个猴子似的小东西,我可不敢带过来,免得一不小心便拆了东平侯府,我可是赔不起的。”
“您这是哪里的话,那两位姑娘端庄贤淑,京城里谁不是没口子的夸,您啊,在咱们面前还这般谦虚作甚。”汤二太太恭维道,“两个姑娘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吧,不知可议定了哪户好人家。”
她眸光微闪,虽然那两个姑娘都是庶出,但架不住她们出生在将军府啊。自家两个儿子自然不会娶庶出的姑娘,可她娘家还有子侄,若能求娶到其中一个,与将军府联系岂不又深了一层。
易氏淡淡笑道:“那两个丫头年纪还小,倒是不急。唉,都说儿女是债,生来便是讨债的,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你瞧我们这三丫头,做出的这些事情,到最后,还得我这个做母亲的腆着脸来为她赔礼道歉……”
“母亲,不管那火是谁放的,到底是因为我才有了那把火,佛堂因此烧毁了,这的确要咱们赔的。”若薇突然开口说道。
汤二太太忙道:“锦儿媳妇这是哪里话,那火……”
她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目光落在躲在婆子身后的花姨娘身上,心里恼恨不已,定是这心狠的小贱人趁着不备放了这把火。以为烧死了庄若薇,她就能扶正成为东平侯府的侯夫人了?
“总归是因为我,佛堂才被烧毁了。”若薇无视汤二太太的尴尬,兀自不疾不徐淡淡说道:“不知重建这小佛堂,需要花费多少银两?”
易氏低头喝茶,并不作声。汤二太太瞥一眼老太君,老太君垂着眼,仿佛睡着了。汤二太太没奈何,只得道:“你这丫头就是这般实心眼子,都是一家人,哪能……”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咱们府里几房人住在一起,该算清楚的还是要算清楚。虽然大家都没说,不过我猜想府里情形想必不是太好,这重建的银两,就不从公中走了罢。”知微一副懂事识大体的模样,瞧着易氏道:“母亲您看呢?”
老太君蓦地睁开了眼,汤二太太与花姨娘亦是齐齐一愣,显然,若薇这一席话,让她们都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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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她的目的
“她真的这样说?”卢氏听闻了婆子的回报,微微失神后,方才开口问道。(.无弹窗广告)
一旁的丫鬟塞了两个碎银子给那报信的婆子,那婆子顿时眉开眼笑的袖了银子,“不仅大奶奶您不信,便是当时屋子里的老太君二太太等人,亦是不敢相信呢。”
那婆子摇了摇头,小眼睛眯缝成一条线,颇有些感慨的模样:“谁能想到,从前那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夫人,如今竟是这样有主意……”
蔡婆子回想起方才甘棠院里,当从前那个丝毫不引人注意被人踩落泥泞欺负的夫人说出要拿自己嫁妆来赔偿烧毁佛堂的损失时,老太君以及众人那措手不及的呆怔与暗恼。她虽然只是个粗使婆子,却也知道,夫人的嫁妆虽然比不得前头那位夫人,却也是整整四十八台,还有两座上好庄子以及经营的不错的绸缎铺子。夫人的嫁妆把持在老太君以及汤二太太手头的事,在侯府里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想也知道,这是夫人趁机要拿回自己的陪嫁庄子与铺子了。
“蔡婆子,奶奶跟前回话,什么屁不屁的,这般粗俗的话也不怕污了大奶奶的耳朵。”丫鬟立时横眉竖眼的呵斥。
那蔡婆子脸上顿时红了,就要跪下请罪,卢氏挥挥手,“罢了,你且说说,后来如何了?”
“夫人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尤其庄夫人还在场呢,且夫人的要求合情合理,老太君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庄夫人一开口说倘若侯府有困难,将军府断不会袖手旁观,能帮一把是一把。庄夫人这话一说,老太君脸上更不好看了,最后借口身上不好回屋休息了。后来,汤二太太便让人将庄子铺子的地契拿了来,交还给了夫人。夫人又道,怕是自己的嫁妆不够重建佛堂,庄夫人轻描淡写的说前头夫人的嫁妆仍在府上并未送回庄府,二太太又命人将前头夫人的庄子铺子送了过来。”
卢氏低眸,道:“辛苦蔡婆子了,纤巧,送蔡婆子出去吧。”
纤巧送了蔡婆子回来,忍不住惊奇的道:“夫人要回嫁妆这事,到底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庄夫人授意?”
卢氏淡淡道:“你觉得呢?”
纤巧想了想:“从佛堂起火到庄夫人前来,不过小半天的时间,将军府离咱们侯府也不算近,庄夫人便是授意,时间上也来不及。那么,这果真是夫人自个儿的主意了。纤灵之前劝奶奶与夫人交好,奴婢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却是奴婢眼皮子浅了。”
卢氏瞧着她一脸惭愧的模样,唇边笑意仍是淡淡的。(.)她抬头,望一眼外头不知何时沉下来的低沉天空:“要变天了呢。”
……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城中有名的烛月茶楼里,幽静典雅的包厢中茶香袅袅,氤氲在茶烟中的男子眉目俊挺,薄唇一勾便显出几分邪肆与慵懒来。他对面斜倚在椅子里的红衣男子一口喝掉杯里的茶水,大笑着以白玉扇柄拍着手,“二爷,你家这位夫人可是愈发有趣了呢。”
从宫里出来就被徐三拉来茶楼的李凤锦连眼角余光都懒得赏他一眼,只问东来:“她眼下在做什么?”
“此刻正陪着庄夫人在莲华院说话,小的出来时,正巧碰见张御医急急忙忙赶过来,怕是老太君又不好了。”东来挤眉弄眼,分明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爷是没瞧见,当夫人提出以她陪嫁庄子与铺子的收入来重建佛堂时,老太君那煞白的脸色,若没有庄夫人在一旁,怕当时就要将夫人撕扯了吃下肚。”
“我说她那么积极的配合我,原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砸毁牌位不过是开胃小菜,火烧佛堂引来庄夫人才是她的最终目的。”李凤锦狭长潋滟的眼眸中闪过赞赏的笑意。
徐三眯眼打量李凤锦,促狭道:“二爷,观你神色,对这位一鸣惊死人的夫人似乎很是满意?”
李凤锦终于赏了他一枚冷眼,“你将本侯拉过来,就是想探问本侯的家事?”
徐三撇撇嘴,“本来有正事要跟你说,不过比起你那位夫人,这事儿就显得太无趣了些。探部的人从南方送了消息来,那一位果真悄悄离了封地,前往毅州。探部的人也跟了过去,总会弄明白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凤锦点点头,淡淡道:“那位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定是毅州有他要的东西,他才会冒着被皇上发现的危险,跑到毅州去。传信探部,务必要查出他前往毅州的目的。”
谈到正事,徐三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面上神色认真谨慎:“此事要禀告皇上吗?”
“不清楚湘王的目的前,暂时不用禀告皇上。”当今皇帝虽不是昏聩之君,离明君却也要差上一截,且疑心甚重,若没有真凭实据放在他面前,想必很难令他相信他的胞弟对他有异心。
徐三点头,表示赞同。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
他说着,原本还一本正经的模样因嘴角那抹笑而又显得轻佻起来。
李凤锦不动声色的任由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若无其事的喝一口茶,“何事?”
“探三找到老头子了。”
“啪――”
他话音一落,李凤锦手中的青瓷茶杯立时化作了粉末。
他俊逸出色的脸庞似抽搐了下,眸光冷光凶光一起闪,“在哪里?”
徐三哈哈笑起来,丝毫不惧李凤锦浑身的冷意与杀气,“正在回京的路上。你也别太心急,人都找到了,你身上那毒很快就会解了。哎,以前怎么不觉得你如此期待解了那毒?莫不是,为了你家那位夫人才如此心急?”
李凤锦没说话,他的手在桌上轻轻一拍,眼前的茶壶瞬间跳了起来,他随手一挥,茶壶带着凌厉的罡风扫向对面笑嘻嘻的徐三。
那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犹如锋利的刀子贴着面皮割来,徐三一凛,敏捷的往后一个空翻,躲开了疾射而来的掌风,挑眉笑道:“二爷这是恼羞成怒啦?这也没什么,你与夫人好生说说,想来夫人定会体谅你这两年让她独守空闺的苦衷……哎哟,你来真的啊!”
李凤锦闷声不语,只是一甩袖,屋里桌子椅子齐齐朝徐三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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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易氏目的
莲华院。(.)
若薇若无其事的由着易氏打量,接过青霜小心翼翼递过来的茶,放在易氏面前。
易氏看着她,她目光平静,黑而透亮的眼睛不避不让的回视着自己,半点不见往日里的紧张与怯懦。她心下一动,目光冷然凌厉:“你是谁?”
若薇不慌不忙的开口:“前些日子,我大病了一场,将死之时突然想开,我想换一种活法。”
她顿一顿,瞧着易氏的眼睛,唇角微微一弯:“现在,我很喜欢这种活法。”
易氏半信半疑的瞧着她,若薇也没再说别的,信就信,不信拉倒。
半晌,易氏淡淡道:“你能这样想,当然最好。这次的事,是你自己的主意?”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与戒备并没有逃过若薇的眼睛,看来这位庄夫人对她并不十分放心,她如果一如既往的软弱无能,她可能会厌弃,但若自己太有主意了,她恐怕又不乐意,担心不能像从前掌控庄若薇一般掌控自己。若不能为她所控,这位精明厉害的庄夫人,怕也会容不下她。
“不是。”在她还不够强大,还得继续借助将军府庇护的前提下,若薇不介意在易氏面前示弱藏拙,“这是侯爷的主意。”
“嗯?”易氏挑眉,显然若薇的回答令她很是意外。
将事情推到李凤锦头上的若薇没有半点愧疚,“侯爷希望我能照顾好峻哥儿。”
易氏愕然,片刻,紧盯着若薇的眼睛里慢慢涌现出复杂的神色,“侯爷他,当真这样说?”
“是。”
易氏的目光深刻而审视,若薇没有半分心虚与退避,她终于信了几分,轻叹一声:“他可是支持你拿回侯府的主事权?”
“他没说过,不过倘若能拿回侯府的主事权,也能更好地保护峻哥儿。”
易氏点头,过了一会才问:“峻哥儿他,这些日子可好?”
易氏对这唯一的外孙感情很是复杂,庄若莲怀着他时,见天的哭,寻着机会就想将他堕下来。可这孩子命也是大,到底生了出来。谁想没多久,庄若莲就去了。易氏心里明白庄若莲是因何死去的,但心底里对这个孩子还是不可避免的存了迁怒与厌弃,可这孩子,又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留下来的唯一血脉……
她将庄若薇嫁过来,除了原本的目的外,也存了让她照顾峻哥儿的心思。
若薇点头:“自我闹了甘棠院后,丫鬟婆子不敢再怠慢,也不敢再送些残羹剩饭过来,这些日子,峻哥儿还长胖了一些,你今日要不要见见他?”
易氏神色虽然复杂,不过几经变换后,留在眼底的,是谁也不会看错的关心,虽然这关心似乎来得太晚了些。
易氏一愣,慢慢道:“残羹剩饭?侯府给峻哥儿吃的,是残羹剩饭!”
她盯着若薇,眼里有怒火聚集:“你就是这样照顾峻哥儿的?”
若薇平静的回答道:“在我大闹甘棠院之前,我也是这样过的。”
易氏冷哼:“堂堂将军府的姑娘,竟然将日子过成这个模样,还连带峻哥儿跟着你吃苦!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嫁过来!没用的东西,一天到晚除了伤春悲月哭哭啼啼你还会做什么!”
“你明知道,却还是将我嫁了过来。”明知道庄若薇性子软弱,还将她嫁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平侯府来,她当初也没有安好心,这会儿倒指责的这样顺口了?
“你,你敢跟我顶嘴!”易氏又是一怔,似不可思议的瞪着若薇。
“实话实说罢了。你也不用这样生气,好歹我与峻哥儿的日子有点人样了,你也不用再担心往后我还会任由人欺辱我和峻哥儿。”她不看易氏的脸色,转头吩咐青霜:“去看看少爷,若他醒着,便让他过来见见外祖母。”
易氏紧盯着若薇,若是从前,自己一生气,这丫头早就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了。
什么时候,这小小的庶女,竟敢如此无视于她了?
她紧了紧手指,垂下眼睛喝茶,“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若薇不动声色的低头喝茶,她当然不知道易氏要她查的是什么事,可她也知道,不能让易氏察觉她并不知道。她放下茶杯,神情淡定:“以往诸多制肘,连我身边的人都不能信任,就算偷偷地查,难免会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立刻就会将我卖了。因此我也只能暂时按兵不动,是以并没有什么进展。”
易氏似乎并不意外,点头道:“你身边的丫鬟婆子,该整治的整治,如今我看你也不是下不了手的人了。那件事情,你要抓紧些。”
她“铿”的一声放下茶杯,脸上满是恨意与杀气:“我不能让我的莲姐儿就这么死了,害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若薇顿时明白了,易氏要她查的,应该就是庄若莲的死因。难道她疑心庄若莲并非是病逝,而是被侯府的人害死的?
“花碧瑶那贱人嫌疑最大。”易氏的脸因噬人的恨意而扭曲,“但也不代表其他人就无辜,你也不用怕,有将军府给你撑腰,便是被侯府的人发现,她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若薇不置可否,若庄若莲当真是他杀,东平侯府连将军府的嫡女都敢动手,又岂会因为她有将军府撑腰而不敢动她这个庶女?她眯了眯眼睛,庄若莲当真是被人害死的?
“我会留意,有消息会通知你。”
易氏皱眉,对她这般不积极的态度十分不满,正要呵斥两句,就见青霜牵着峻哥儿走了进来。
“峻哥儿,过来见过外祖母。”若薇冲他招手。
峻哥儿怯怯的看看若薇,又转脸去看易氏。
易氏此时的神色十分复杂,盯着峻哥儿看了半晌,方道:“峻哥儿可是不认得外祖母了?”
峻哥儿松开青霜的手,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给易氏跪下磕头,奶声奶气的道:“峻哥儿给外祖母请安。”
易氏不自觉红了眼,想着这到底是女儿的骨血,伸手将一看便比寻常孩子羸弱的峻哥儿拉了起来,“好孩子,快起来。”
她将峻哥儿拉近自己怀里,先时语气与态度还有些僵硬,慢慢的变得柔和起来,絮絮的问他吃了什么穿了什么,可吃得饱穿得暖,有没有人欺负云云。
峻哥儿乖巧的回了,虽他小脸仍是怯怯,但思维清晰,吐字清楚,反应敏捷,易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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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刑妻克子
这厢易氏对着峻哥儿敦敦教诲,那厢,刚送走太医的老太君恨恨的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无弹窗广告)
额上依然勒着额帕的太夫人在一旁小心劝着:“老太君,您小心些,当心伤着自个儿。”却是离得远远的,生怕自己受到无妄之灾。
周嬷嬷亦步亦趋的跟在盛怒的老太君身边,怕飞溅的瓷片伤着了老太君,亦是哀求道:“老太君息怒,您的身子经不起啊。若当真气坏了自个儿,岂不正遂了有些人的意?”
太夫人瞧着气成这般的老太君,心底虽有些幸灾乐祸,她自己却也是不好过的,毕竟,庄氏两姐妹的嫁妆,她也有份沾染。如今说还回去就还回去,她也心疼的直滴血。可是比起老太君来,她那点只能算是微末损失。
好半晌,老太君终于发泄完了心头的怒火,气喘吁吁的坐了下来。
周嬷嬷忙命人进来收拾,板着脸道:“今儿的事,谁要是多嘴敢在外头胡乱嚼舌,统统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去!”
丫鬟们噤若寒蝉,多一眼也不敢看,手脚利落的将屋里收拾干净后,又鱼贯退了出去。
周嬷嬷重新给老太君泡了茶来,老太君沉着脸喝了一口,脸色稍稍舒缓了些:“易氏那贱人还没走?”
“还在莲华院说话。”周嬷嬷忙回道。
老太君冷哼一声:“庄氏那小贱人,以为有易氏给她撑腰,就敢这般胆大妄为!”
“是呢,仗着将军府,全然不将老太君放在眼里,实在过分!”太夫人垂眸端坐,火上浇油道,“要我说,今日本来没那么多事,也不知弟妹是怎么想的,巴巴的将易氏请了来,到头来……”
老太君眼里怒色一闪而过,“那个眼皮子浅的。”
虽然平日里老太君比较爱重汤二太太,但今日汤二太太的作为,无疑让老太君十分生气,少不得破口大骂了好一阵,方对太夫人道:“虽然你平日里要照顾岚儿颇是辛苦,但你总归是太夫人,府里的事,该你管的便要管起来,尤其别让你那弟妹再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太夫人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眼里喜色大盛,老太君这是要剥夺二房的管事权,交由她来管事了?
自从老侯爷死了后,自己唯一的儿子又是个痴傻的,而二太太却有两个能干儿子,太夫人在汤二太太跟前,便总是矮了一头,尤其老太君偏宠二房,她这太夫人在汤二太太的挤兑下,过的甚是憋屈。如今汤二太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太夫人如何能不喜形于色?
“是,我一定好好协助老太君管好侯府事务,您老放心。”太夫人掩饰不住的语气中带出轻快欣喜,顿了顿,甚是惋惜的道:“只是可惜了那些上好的庄子铺面,府里也少了好些收入。真是想不到,锦儿媳妇闹这一出,原是为了这些。倘若她开口,咱们岂会霸着不还?偏生她却想出这主意,让那庄夫人生生打了咱们侯府的脸。”
她这话说的很有技巧,既离间了老太君与汤二太太,又提醒了老太君,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若薇。
老太君僵冷的老脸抽了抽,腮帮子肌肉高高隆起:“那小贱人,如此不识好歹,便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太夫人瞧着老太君狞狠的模样,忍不住心下一颤,难道老太君当真动了杀机?
她眸光一转,试探道:“怕是不妥,前头府里才死了一个庄氏女,若是这个再出意外,旁人会如何看咱们侯府?”
老太君冷哼,瞥一眼太夫人,“我记得你曾给锦儿批过命,道他是刑妻克子之命。”
太夫人瞬间被狂喜锁湮没,“正是。唉,锦儿这孩子也是可怜,偏生摊上了这样的命。命乃天定,灵泉寺的大师曾说过,他这命数无法化解,我真担心他这一生孤苦无依。”
说罢,还拿帕子压了压眼角,显得多么伤心难过似的。
老太君脸皮又抽了抽,估计再也看不下去她的装模作样,厌烦的闭了眼睛挥手道:“我乏了,你回去吧。”
太夫人一走,老太君便冷笑一声:“这个蠢货。”
不是她看不起太夫人,她倒很想高看她一眼,奈何这么多年过去,她仍是那个连自己心思都掩藏不住的肤浅蠢物。
周嬷嬷担忧道:“太夫人这性子,便是对夫人下手,恐怕也难成其事。”
老太君面无表情:“她做得到最好,做不到,正好也让我瞧一瞧那小贱人的深浅。”
……
还不知道自己小命被惦记上的若薇送走庄夫人后,领着峻哥儿活动筋骨,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峻哥儿自跟着她训练后,精气神都好了不少,此刻一组基础动作做完,红扑扑的小脸挂着晶莹的汗珠,却一声苦累也没喊。
两人洗漱一番后,若薇便让青霜去厨房吩咐一声,让大厨房晚上多做几个菜。因怕李凤锦不守信,害峻哥儿白欢喜一场,若薇便没告诉峻哥儿李凤锦晚上会过来陪他吃饭这件事。
气氛安静祥和的书房里,峻哥儿认真地描红,若薇在另一端查看汤二太太还回来的庄子铺子,汤二太太只是将东西还了回来,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因此庄子大小,如今什么情况,铺子经营情况等等,若薇全然不知,问青霜,青霜没管过这些,也弄不明白。
“明儿去瞧瞧吧。”若薇打定主意,便让青霜先将东西收起来。
青霜却有些神思不属,“夫人,今天佛堂的火……”
若薇瞥了眼峻哥儿,方挑眉道:“是我放的。”
青霜大惊失色,慌忙东张西望,做贼似的道:“夫人,这……这万一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有什么不得了的,我不是已经拿了银子来赔么。”若薇轻描淡写,“况且,你若不说,谁知道是我放的火。就算有人猜测是我做的,证据呢?”
青霜抹了抹汗,急忙道:“夫人放心,奴婢打死也不说!”
“这不就行了。”若薇淡淡道:“一会你开了库房,选几样金贵的东西给二太太送过去。务必要送的大张旗鼓,令府里上下都知道。”
青霜张大了嘴:“这是为何?”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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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王氏夺权
茗香苑。
二太太虚弱的躺在临窗软榻上,脸色苍白,两眼发红,这气怒到极点的模样却因太阳穴上贴着的膏药贴而显得有些滑稽。
赵嬷嬷跪在她脚边,拿了美人锤轻轻地给她捶着腿,听她粗重呼吸偶尔带出来的细碎呻吟,絮絮劝道:“太太,如今事情俨然已经这样了,您再生气也是于事无补。您可千万保重身体,咱们这一大家子,都得靠着您呢。”
一旁撕扯着精致糕点玩耍的全哥儿笑嘻嘻的回头道:“是呢祖母,全哥儿还小,还得祖母护佑着才成。祖母一定要好好的,不要生病。”
他身旁陪着的绯衣少妇赞赏的点了点头,亦是柔声道:“娘,全哥儿说的没错。您身体好,咱们全哥儿还有这一大家子,才有依靠,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
二太太冲全哥儿招招手,神色缓了缓,抱着全哥儿便是一阵心肝肉的揉搓,半晌叹口气,犹自恨恨道:“我只恨自己看走了眼,今日这事,只怕是着了莲华院那小贱人的道。早知道,就该由着老太君弄死她算了!”
也好过将嘴里的肥鸭子就这么还了回去!
绯衣少妇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娘不必这般动气,她能将东西拿回去,咱们想办法再拿回来便是。[.超多好看小说]今日不过是仗着庄夫人在场,咱们不好不给,那庄夫人又不能时时刻刻呆在咱们府里看着,来日方长,娘切不可先乱了阵脚。”
“说得容易。”二太太白她一眼,给出去的东西,是那么容易就能要回来的?何况她瞧着那庄若薇,如今变得这样厉害,只怕再不能像从前一样轻易便能拿捏住了,“你告诉我,有什么法子能令庄若薇将那些庄子铺子再吐出来?”
绯衣少妇本是柔婉的脸上闪过一抹厉色:“这会子只怕有人比娘更生气,咱们暂且按兵不动,只看那庄若薇到底是真厉害,还是依然扶不上墙的烂泥,运气好的话,甚至不用娘出手,那些东西自然会回来的。”
“四奶奶言之有理。”赵嬷嬷忙拍马道,“该是太太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这绯衣少妇是府中排行第四的李凤瑞,也就是汤二太太大儿子的妻子,因生有全哥儿,自家出身也不低,平日里在二太太跟前十分得脸。且人也有几分聪明,又惯会奉承二太太,因此在二太太跟前总有一席之地,比同为二太太嫡亲媳妇的六奶奶得宠的多。府里下人自都练出了火眼金睛,平日里拍马奉承也都是冲着这位四奶奶来的,便愈发显得六奶奶没什么存在感。
赵嬷嬷的及时奉承令邱氏忍不住翘了翘唇角,正要开口说话,便见小丫鬟小跑进来,立时蹙眉,呵斥道:“做什么这样慌慌张张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二房众人都知道,邱氏平日里最是看重规矩,那小丫鬟被她呵斥,慌忙跪下磕头,结结巴巴的禀告:“太太,四奶奶,不,不好了,太夫人领着许多人过来了。”
二太太一下子坐起身来,眉头紧皱:“她不在自个儿院子里养病,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邱氏眸光一闪,忙上前扶了二太太,低声道:“娘,怕是不好。”
二太太正欲问个明白,就从晃动的水晶帘子瞧见太夫人青碧色的裙角。
她一把扯了太阳穴上的膏药贴,在脸上揉了两把,瞬间便是一副气色好的模样。太夫人转眼便到了跟前,二太太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迎上来。
“大嫂不是正病着,怎么突然到我这里来了?”她笑盈盈的携了太夫人的手往雕金刻牡丹的罗汉床走去,“大嫂是头风犯了吧,这病最忌吹风,你这一路过来,吹着了可怎么是好?”
太夫人立在原处没动,亦是笑意吟吟:“我就不坐了,过来找弟妹乃是奉了老太君的命,一会子还得回甘棠院回禀她老人家。”
她说着,瞧一眼二太太脸上几乎挂不住的笑容,顿了顿,叹道:“我何尝不想安安静静的养着,老太君却只疼弟妹不肯疼我,弟妹的福气,是我羡慕不来的。说不得,我就是一劳碌命罢了。”
汤二太太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换作以往,她是最爱听太夫人的奉承,她是老侯夫人又如何,她曾比她们高贵又如何,老侯爷早就已经死了。更何况,自己有两个能干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却是个傻子,底下两个庶子能不能靠还是个问题……可眼下听着太夫人仿佛恭维的话,却让她心底一阵发紧,不得不死死咬住牙根才能不将怒色现出来。
“不知老太君让大嫂过来所为何事?”汤二太太对着太夫人那掩不住的得意眼神,实在觉得太过刺心,神色终是淡了下来。
太夫人丝毫不将她的冷淡放在眼里,笑眯眯道:“老太君体恤弟妹这些年管着采买与库房的大小事务太过辛苦,特特儿让我转告弟妹好生休养一阵,弟妹手头上的事,就先交给我这不成器的大嫂管着。等哪一日弟妹身子好了,我再将账册本子给弟妹还回来。”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汤二太太仍是忍不住倒退了一步。赵嬷嬷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了一把,才没在太夫人跟前太过狼狈。
“弟妹可是欢喜坏了?也是,老太君心疼爱重弟妹,阖府皆知。弟妹身子不好就先养着,一会子我禀了老太君,从库里寻摸些上好的人参血燕送过来。”太夫人瞧着汤二太太不敢置信的模样,眼神闪闪的笑着,“弟妹也别太感谢我,若没别的事,便将账册本子给我罢,我也好回老太君话。”
汤二太太听着太夫人明里暗里的讽刺,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却也知道老太君果真动了大怒,今天无论如何她都得交出经营了这么些年的掌事权,沉默了片刻后,挥手令赵嬷嬷将装着账册的匣子抱过来。
这边正交接着,门口传来个脆生生的声音:“奴婢青霜奉夫人命给二太太送东西来,还请姐姐通传一声。”
屋里的人静了静,方听得二太太淡淡而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青霜挥手让身后的丫鬟鱼贯进入房间,而后,所有人的张大了眼睛和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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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贵重大礼
鱼贯而入的丫鬟们手里都捧着个红漆木托盘。
青霜无视众人的神色,坦然行过礼后,方指着一排红漆木托盘道:“夫人为表对二太太的感激,特让奴婢们给二太太送来薄礼。夫人说了,礼轻情意重,还望二太太笑纳。”
她一挥手,丫鬟们便掀了蒙盖在托盘上的纱帕。
“这件白玉手笼,是前朝玉魏子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件珍品。他去世后,这白玉手笼便跟着不见了,十几年后才又现世,为我家老爷所得。听闻玉魏子在雕琢这手笼时,用了十分特殊的法子,使得这手笼冬暖夏凉,十分舒服,虽是玉石所铸,却十分轻便。长久用着,还能使肌肤如玉般莹白细腻。”青霜笑吟吟的介绍着第一个托盘里的白玉手笼。
众人目光直直看着那手笼,并不如何明亮的光线下,托盘里的白玉手笼却萦绕着淡淡缥缈的柔和光晕,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而玉魏子的大名,便是过了这么几十年,仍然是她们如雷贯耳的大名人。谁家若有幸得到玉魏子雕琢的玉器,都要显摆的京城人人皆知。
谁也想不到,若薇出手竟是这样大方,玉魏子的东西,说送便送了。
太夫人在不住的吸气,眼睛死死盯着托盘里的白玉手笼。[.超多好看小说]
怎么可能?那贱人与她那个贱人姐姐的陪嫁,全部充入公中库房,便是不好拿走的,都用赝品替换了,怎么还会有如此名贵而她却不知道的东西存在?
二太太亦是惊的合不拢嘴,呆呆的瞧着白玉手笼没有反应。
她身后的邱氏却是眸光连闪,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一长排托盘。
“西洋画鸟大镜台以及这座金镶珠宝自鸣钟是海外物件,寻常人家便是有钱也买不到。”青霜继续说道:“我们夫人说了,二太太若是喜欢,夫人那儿还有些海外来的小玩意儿,过些日子再给您送来。”
她又一指另几个托盘,“绣球琉璃灯给全哥儿留着玩儿,这貂裘并白玉发簪是给四奶奶与六奶奶的,夫人希望二太太与两位奶奶都能喜欢。”
绣球琉璃灯玲珑可爱,全哥儿一听是给他的,立时就要上来抢,青霜忙将灯取给他。
貂裘皮毛柔软光滑,一根杂毛也不见,亦是不可多得的上等貂裘。
莲花水波纹的碧玉发簪淌着流光,晶莹剔透,盈光流转。
邱氏上前一步,眼睛亮闪闪的在貂裘与碧玉发簪上转换不停。
咔――
极细微的一声响,却是太夫人因紧紧握拳而生生折断了指甲。
青霜已经将带来的东西一一介绍完毕,恭敬的对二太太说道:“我们夫人说了,二太太的大恩,夫人铭记在心。若二太太得空了,便去咱们莲华院坐坐,咱们峻哥儿与全哥儿是兄弟,一处玩耍也能增进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全哥儿不干了,皱眉嚷道:“谁和那个胆小鬼是兄弟,我跟他才不是兄弟,他就是个小杂……”
“全哥儿!”邱氏忙出声喝止他。
青霜面上的笑容顿了顿,对着众人行了礼:“若二太太没有别的事,奴婢便先回莲华院了。”
二太太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青霜一眼,又瞧一瞧整齐摆放着精美又金贵的物件,顿了顿方道:“本不是什么大事,哪里值得你家夫人这样贵重的礼物,还是带回去吧。”
青霜抿嘴一笑:“奴婢可不敢,二太太行行好,千万别让奴婢将东西带回去,否则奴婢办事不利,定要被夫人撵走的。”
她说罢,领着人急匆匆的走了,似乎真的很怕被若薇撵出侯府去。
青霜领着丫鬟来得快也去得快。她一走,屋子里便是一阵诡异的静默。
半晌,太夫人冷笑一声,眼里是掩不住的嫉恨与不甘,连嗓音都忍不住尖利起来,“弟妹这不就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这等福气,却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弟妹可得惜福啊!”
说完也不等二太太回应,抱着装有账册的匣子与一大串钥匙甩袖走了!
二太太神色晦暗的盯着太夫人疾走而去的背影,喃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邱氏的目光终于从托盘收了回来,上前扶了二太太,弯唇一笑:“娘何必苦恼呢,东西送来了,咱们收着就是。您瞧方才太夫人的脸色,这么些好东西送到咱们这里来,她却只有看着的份儿,且还是她名义上的儿媳妇送来的,她这会子气的只怕要吐血了。”
“哪是那么好收的。”二太太长叹一声,顺势坐了下来,“庄氏将这谢礼送的阖府皆知,打得什么算盘你会不知道?”
邱氏轻松笑道:“不就是想要拉拢娘吗?她既不明说,只当是感谢娘今日帮了她,咱们索性就装作不知道。”
汤二太太苦笑着摇头:“她明知老太君定会因为今日的事迁怒于我,还在这当头送东西来,是存了心要彻底离间我与老太君。我从前对她不闻不问,今日忽然帮了她,她又送了这样贵重的东西来,老太君定会疑心我早就与庄氏有所牵扯来往。老太君面子里子都丢了,恼恨庄氏之时,也将我一并恼恨上了。今儿拿走的钥匙账册,只怕再也没机会拿回来了。”
邱氏想了想,安慰道:“娘也别太忧心,媳妇说句大逆不道的,老太君年纪大了,总归有一日要……府里真正的当家夫人不是太夫人而是莲华院那一个,若她不想主持中馈便也罢了,若她也存了这心思,就让她跟太夫人去斗个你死我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正好便宜了咱们?”
汤二太太神色一动,“你说的倒也有理,只是眼前……”
邱氏一指一旁正兴致勃勃玩着琉璃灯的全哥儿,抿嘴一笑:“老太君最喜欢全哥儿,她便是气恼娘,也定不会迁怒全哥儿。只要老太君没厌弃全哥儿,想要趁机践踏咱们二房的,就得掂量掂量。当然,眼下日子怕是没有从前光鲜,却也只是一时罢了,娘不必太过忧心。”
汤二太太觉得邱氏的话有些道理,慢慢吐了一口气,“那庄氏那边……”
邱氏微笑道:“不主动,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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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脸皮太厚
“夫人,做什么将那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二太太?奴婢觉得,二太太不是那么好拉拢的,这些东西也不过白白送了人。(.)”青霜又是纠结又是不甘:“况且这些东西,都是侯爷的,咱们私自拿了,万一侯爷生气……”
春晖正领着人摆饭,若薇在一旁查看菜色,闻言淡淡笑道:“我送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拿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有舍才有得。”
更何况,正因为是他的东西,她送起来才丝毫不手软。
“好一个有舍有得。”李凤锦醇厚低沉的嗓音响在两人身后。
青霜唬了一跳,忙回身行礼。
若薇只转头看了一眼,便吩咐青霜道:“去书房接峻哥儿过来。”
春晖摆好饭,以眼神示意屋里的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站在水晶帘旁的李凤锦这才抬脚走过来,他目视着若薇,她面上依然是平静的几乎冷淡的神色,一双漆黑的眼也正定定的盯着自己。他仔细在那双眼睛里寻找,也没发现一丝怒气的痕迹,“这是最好的金疮药。”
他将手里的青莲缠枝白玉瓷瓶递给若薇。
若薇挑眉,却并没伸手去接:“侯爷这是何意?”
李凤锦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洁白纤细的手指上。
他今日仍是穿一件墨色衣裳,只袖口与领口以金银丝线绣了缠枝花纹,于沉稳中的华贵便隐然跃入若薇眼中。
这人似乎偏爱墨色,这样一种厚重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居然没有丝毫违和感,稳重威严又不显得十分严肃古板。
“夫人今日怒砸小佛堂,为夫实在担心夫人这般纤纤手指受到伤害,故而带了金疮药来。”他上前一步,就要去拉若薇的手,微微笑着的眼神里分明有一抹激赏,“让为夫瞧瞧,可是伤着了?”
除非她愿意,没人能轻易近得了她的身。在他伸手过来时,若薇已经退后一步,陡然锋利的目光将他的手掌钉在半空中,“不劳侯爷担心,我的手好得很。倒是有件事要跟侯爷说一声,今儿我从侯爷库里拿了些东西,算作是侯爷对我今日所为的酬劳,侯爷向来大方,定然不会舍不得。”
这丫头。李凤锦眼中赞赏更甚,她私自从他库里拿了东西,却算作是她帮他砸佛堂的报酬,同时也将砸佛堂的主要责任推给了他,日后此事也必将成为她手中的一大把柄。后又赞他大方,堵死了他生气的路子。不然,岂不就是小气吧啦了?
没拉到小手的李凤锦也不尴尬,微微一笑,将金疮药就势放在桌上,“依你眼下的处境,想来这药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这是警告?”
“不,”李凤锦一本正经:“这是金玉良言的提醒。”
“多谢侯爷的金玉良言。”
“你我夫妻一体,说谢岂不是生分了?”
若薇撇唇,这会儿夫妻一体了,早干嘛去了?
李凤锦瞧她不屑的撇唇,以为她会不客气的反驳,却不想她只伸手取过了药,什么都没说。
不知怎的,他心里顿时愉悦了几分。
“让人打水来,我要洗脸。”
若薇诧异的盯着他,目光仔仔细细在他脸上巡视。
“怎么?”饶是不动如山如李凤锦,仍是被她那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的心里毛毛的,都忍不住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若薇忽然一笑,她这一笑犹如春花绽放,天光破云,微微透着红晕的精致脸庞美得令人有些晃了眼。
李凤锦目中所见,是那双波光潋滟的美目,光彩夺目,美好的几乎不像真人。
“原来侯爷还有脸。”若薇笑完了,撇撇嘴讥讽道。
身为丈夫,保护不好自己的妻子,有脸乎?身为父亲,保护不好自己的儿子,有脸乎?身为憎恶李家列祖列宗的孽子,自己不敢砸老祖宗,将她推出去,有脸乎?
她讽刺完,又有些后悔,万一这人气的佛袖而去,她可怎么对峻哥儿交代呢?
但要自己拉下脸来说好话,这又太难了些。
若薇难得有些不安的瞥了眼李凤锦,见他瞧着自己似有些发怔,怔完了,忽然也是一笑,竟然将自己的脸凑了过来,“这么厚你看不见?”
若薇:“……”
这么厚的脸皮,确实……她看见了。
她张口结舌的模样实在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做点什么,李凤锦自然是想做就做的,不管她到底为何变了个人,她就是他妻子这件事是谁也改不了的事实。
袖长食指才一落在她殷红美好的唇瓣上,若薇便回过神来了,脸一偏便避开了那根手指,目光幽幽落在那根手指上:“手骨断裂的声音想必很好听,侯爷想不想听上一听?”
虽然明知自己若不愿意,她伤不了他一根汗毛,但仍是悻悻的收回了手,“一会本侯让人给你送本女诫来,夫人没事多看多抄,以后出门行走方不会堕了侯府的名声。”
“我这里也有三从四德的标准,不过是针对好男人的,侯爷不知……”她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瞟着李凤锦,未尽的语气似乎很是疑惑。
李凤锦瞧着她那一眼就能瞧出满肚子坏水的模样,大刀金马往椅子里一座,颇有些兴味的道:“好男人?说说看。”
“夫人出门要跟从,夫人命令要服从,夫人讲错要盲从,是为三从。夫人化妆要等得,夫人花钱要舍得,夫人生气要哄得,夫人交代要记得,此为四德。”若薇坐下来,微微眯眼,扳着手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
她无视李凤锦重复着她方才张口结舌的模样,笑眯眯的瞧过去:“这是好男人的标准,侯爷要听听好女子的标准吗?”
李凤锦瞪着她,本能的开口:“你说。”
“从不温柔,从不体贴,从不讲理,乃为三从。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四得也。侯爷以为何?”
“很……有意思。”李凤锦脸皮一抽,磨着牙说道,“敢问夫人,梦醒了吗?”
若薇支颐,悠然道:“梦太美,不想醒。”
李凤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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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家有河东狮
峻哥儿一进来便瞧见桌旁的李凤锦,大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紧走两步,却又忽然想到什么,怯怯的停住了,只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偷偷往他那里瞧。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的模样。
若薇瞧着小包子渴望期待又紧张害怕的小模样,心就先软了,笑盈盈的冲他招手:“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可是太久没见过你父亲,这就不认得了?”
她温柔的说着话,眼角余光却是不住的打量李凤锦。先时他还笑得几分随意几分慵懒几分自在,峻哥儿一进来,他脸上的笑便淡了下去。
他只在峻哥儿进门时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
若薇心里几分满意,又有几分心疼。
满意的是李凤锦对峻哥儿的态度,峻哥儿很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儿子。心疼的是峻哥儿渴望的父爱,也许永远不可得。
峻哥儿放开青霜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对着李凤锦行礼,结结巴巴说道:“儿子,儿子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
“嗯。”李凤锦淡淡应了。
峻哥儿垂了头,明亮的大眼顿时变得黯淡无光,眼眶里包着一泡眼泪,却因为知道他的父亲不喜欢看到他哭而咬牙死死忍着不流出来。
若薇眉头微皱,再看李凤锦就觉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哪儿都不顺眼。
伸手将峻哥儿拉到身边,“今天的字写好了吗?”
峻哥儿鼻音重重的应了声,垂头蹭到若薇跟前,不让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睛。
他能见到父亲的机会很少,父亲对他总是淡淡的,他每次看见全哥儿骑在四叔脖子上欢快的叫喊时,他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可是他知道,他的父亲永远也不会像四叔那样陪他玩耍。
他渴望见到父亲,却又害怕见到他,尤其他视他为无物的冷淡,让他害怕的很想拔腿就跑。
峻哥儿的沮丧令若薇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忍不住瞪了李凤锦一眼。
李凤锦甚是无辜的眨眨眼:“怎么了?”
若薇摸摸峻哥儿的头顶心:“去洗手吃饭了。”
峻哥儿应了声,牵了青霜的手就走。
李凤锦放下一直认真研究的茶杯,复又笑嘻嘻的瞧着若薇:“你刚才瞪我了。”
一副“被我抓住了”的嘚瑟样儿。
“怎么,瞪不得?”若微挑眉。
李凤锦摇头叹气:“唉,家有河东狮啊。”
若薇冷笑:“这就河东狮了?”
“打丫鬟,砸佛堂,放火烧房子,还要为夫对你三从四德,还不是河东狮?”
“侯爷是否觉得颜面全无?不若休了我,也便不担心会堕了侯府名声。(.好看的小说)”若薇慢条斯理的说道。
李凤锦黑眸眯起,“不敢呐,为夫担心夫人一怒之下放火烧了东平侯府,那可如何是好?”
他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样,若薇瞥一眼,淡淡道:“侯爷大可放心,我又不是放火成瘾的纵火犯,届时侯府一针一线都不会少。”
李凤锦黑眸里荡漾的光不见了,暗沉沉的目光定定盯着若薇:“你当真的?”
“怎么侯爷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你要本侯休了你?”李凤锦瞧着她淡然如水的模样,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要休书自请下堂的行为多么惊世骇俗,云淡风轻的仿佛正与他讨论今晚的菜色如何,好看不好看,好吃不好吃一般。
若薇没漏看他眼底那危险的阴沉之色,伸出食指摇了摇:“不是休弃,是和离。反正你家也容不下我,与其等她们变着法儿折腾我,不如大家都清净些。”
李凤锦神色稍缓,紧抿的唇角似也弯了弯:“你担心她们报复于你?”
若薇倒没有多担心来自老太君等人的报复,她只是单纯不喜欢东平侯府这个环境,当然她也知道,于后宅内院浸染了一辈子的那几个女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说不定此时就憋着什么坏呢。她不怕她们使坏,只是懒得应付罢了。
“嗯,担心的要死。”
李凤锦一口茶险些噗出来。
任谁担心的要死也不会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吗?这丫头,居然连理由都懒得找,就用上了他那现成的借口。
“你可知道,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是不可能在这世上立足的,旁人会用何等目光看你?”
若薇瞥一眼他苦口婆心的模样,撇撇嘴:“请注意,是和离!”
若薇强调完了又道:“旁人会如何看,关我什么事,我还能管得住别人的目光不成。”
她自是看得出,李凤锦对于她和离的建议,惊讶多过愤怒。也是,他对庄若薇这位续弦,本就不看重,庄若薇也不过就是东平侯府一件不重要的摆设罢了。
当然李凤锦原本也只是拿庄若薇当个眼不见心不烦的摆设,但现在,在她干下诸多不按常理出牌的事情后,他的目光转向她后,她在他眼里,可就不只是摆设了。
他的好奇还没得到满足,怎么舍得放走她?
他倒要看看,这个睥睨世俗,不将一切规矩准则放在眼里的小丫头,还能做出什么令他侧目的事情来。
“你以为出了东平侯府,还能回去将军府不成?”
“我将来如何,就不劳烦侯爷操心了。”若薇扯扯嘴角,“侯爷之前说过,我若能护峻哥儿安好,条件你任我提。”
李凤锦面上闪过一丝懊恼,当时不过是一番试探,才说出这话来,如今……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很好奇,侯爷不介意帮我解惑吧?”若薇瞧那人闪烁的眼睛,就知道厚脸皮估计想要赖账了。
那天那个一本正经跟他击掌的人,真的是眼前这一个?
“你说。”有什么法子赖掉这个莫名其妙的约定?
“峻哥儿非是你亲生,你也不喜欢他,却为何要我护着他?”若薇直截了当的问。
李凤锦嘴里的茶当真喷了出来。
知道她直接,可是没想到,她会问的这样直接。
他嘴角抽了抽,却是理直气壮的道:“他不是我亲生,或者我不喜欢他,就不能要求你护着他了?”
李凤锦并非天性纯良或者同情心泛滥的人,他当时冲过来对她说了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试探她吧。瞧他眼珠子转着打算要赖掉那个约定的样子,若薇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她没料到,他竟然不生气。一般人被戳了痛脚,只怕会气的拂袖而去,他这样坦然承认自己头顶戴绿的举动,令若薇很是刮目相看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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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药引子
若薇慢慢喝着茶,没有说话。[]
李凤锦虽然坦然承认自己绿帽高戴,先时还理直气壮,见她默默,不知怎的便生出些许不自在来。
她会不会因此看不起他?
罢了,瞧她看他的眼神,什么时候用过看得起的眼神看过他?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等了一阵,见她还是不说话,李凤锦有些不乐意了。
若薇回过神来,“什么?”
“你不求我对峻哥儿好一点?”看她挺喜欢峻哥儿的模样,因为他的冷淡她眼里还隐有心疼。这般心疼那个孩子,为什么不要求他对那孩子好一点呢?
若薇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求你对峻哥儿好一点?”
峻哥儿既然不是他的骨肉,他对峻哥儿冷淡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虽然心疼峻哥儿渴望父爱却不得,却也明白,李凤锦能容忍峻哥儿这个印证着他耻辱的孩子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又如何能要求他无条件爱这个孩子?更何况,若他对峻哥儿好了,峻哥儿愈发的依赖他,以后还能顺利带峻哥儿离开?
李凤锦悠悠道:“我中了世间罕见的毒,需要拿峻哥儿做药引子,故而这么些年,我才容忍他活在东平侯府,待到合适的时机,让他做了药引子解了我的毒,也算了了这些年我养他的恩情。”
若薇霍的抬头。
她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李凤锦,似在判断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凤锦似也看出了她的不信,悠然又道:“再过些日子,解毒需要的药就都寻齐了。只需要将峻哥儿的血放满一池子,配合寻来的珍贵药草,泡上几次,再喝下峻哥儿的心头血,我这毒就彻底的解了。哎,真是令人期待啊。夫人想必也很期待为夫余毒尽除之日吧?”
若薇观他神色认真,不像是胡言乱语说来哄她的模样,眉头顿时深深地皱了起来,“你当我是傻x吗?”
“夫人以为为夫在骗你?”李凤锦挑眉,“生死攸关的大事,怎可拿来儿戏?”
若薇仍是半信半疑,却下意识的警惕问道:“你想怎么样?”
李凤锦并无半分意外,笑微微的开口:“夫人蕙质兰心又心慈善良,是为夫之福,也是那小子的福分。”
“行了,提你的要求。”方才她还稳操胜券要跟他和离,他不过几句不知真假的话,就令她瞬间变主动为被动。
若薇心里很不爽!
“也没什么要求。”李凤锦瞧着她憋屈愤怒的模样,愉快的勾了勾薄唇:“乖乖呆在东平侯府,陪那些个无聊的女人好好玩玩吧。”
“什么程度?”小玩还是大玩?春风细雨般的玩还是狂风骤雨般的玩?
被人捏着七寸的感觉实在很糟糕,可若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做不到不管那可怜的孩子,明知李凤锦那番话说来也许只是为了吓吓她,可偏偏因为她的在乎,让她不得不被对方牵了鼻子走。
当那个孩子小心翼翼抱着她,悄悄在她耳边喊娘的时候,若薇已经放不开他。
李凤锦支颐:“随你啊,不过你也不要太小看了她们,否则吃亏的可就是你了。”
若薇瞥他一眼,冷嘲道:“多谢侯爷提醒。”
语毕,紧紧闭上嘴巴,再不想跟这个无耻之徒多说一句话。
峻哥儿洗好手出来,三人围坐,默默开吃。
峻哥儿不时偷眼瞧瞧李凤锦,又看看若薇,小小孩子敏感的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却不敢说话,默默扒着碗里的白饭,连菜都不敢伸手去夹。
屋里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也没人给他布菜。若薇看过去时,峻哥儿都吃了半碗白饭了,忙捡了他爱吃的油泼鲤鱼放在他的小碗里,“多吃菜。”
“谢谢母亲。”峻哥儿小小声说道。
若薇摇头,对他轻轻一笑。
峻哥儿七上八下的心立刻便放了下来,也颤颤巍巍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她碗里:“娘,你也吃。”
他顿了顿,又偷偷瞥一眼李凤锦,似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他碗里,怯怯道:“父亲吃鱼。”
李凤锦筷子一顿,盯着碗里那块鱼肉。
若薇手指一紧,生怕他说出或做出什么令孩子难堪难过的事情来,正打算将他碗里的鱼肉捡过来,就见他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
若薇竖眉,眼底酝酿起危险的风暴,眼角余光担忧的瞧着期待紧张望着李凤锦的峻哥儿。
倘若他拒绝,峻哥儿定会失望的哭出来吧。
“我……”
若薇眼疾手快的捡起那块鱼肉,啪一下塞进李凤锦嘴里,一边笑眯眯的对峻哥儿道:“你父亲最爱吃鱼了,峻哥儿真是孝顺的好孩子。乖孩子,不要管我们,你赶紧多吃点。”
峻哥儿的小脸立刻漾起笑容来,乖巧点头:“嗯。”
若薇无视李凤锦难看的脸色,警告的瞪他一眼。
青霜打了帘子进来:“侯爷,夫人,还有一道汤,先前厨房的人忘送过来了。”
说着,命身后的小丫鬟将热气腾腾的汤送了进来。
若薇随口问道:“这是什么汤?”
“甘草炖鸡。”青霜笑吟吟的将汤摆上桌子,“夫人与峻哥儿身子弱,这甘草炖鸡最是补益了,可得多喝一些才是。”
她说着,给三人都盛了一碗鲜香的鸡汤。
峻哥儿端碗就要喝,碗快要沾上嘴唇,突然一股大力袭来,将那碗汤重重挥了出去。汤碗在空中画道漂亮的弧线,哐当一声砸在厚厚的地毯上。
峻哥儿愕然的抬起惊慌的大眼,“母亲……”
李凤锦看了看鸡汤,若有所思的瞧向面无表情的若薇。
青霜与那送汤的丫鬟都吓得跪在地上,不明所以的瑟瑟发抖。
“这汤是各房都有,还是只有莲华院有?”若薇平静的瞧着那丫鬟,淡淡问道。
小丫鬟以头触地,颤抖道:“回,回夫人话,这鸡汤各房各院都,都有的。”
“你下去吧。”若薇挥挥手。
小丫鬟闻言,连忙爬起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连佛堂都敢砸且砸了佛堂连根头发丝都没少的侯夫人,已经成为侯府人人谈之色变的可怕存在了。
“夫人,这,这汤有什么不对吗?”青霜战战兢兢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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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谁耍流氓
李凤锦瞥了一眼鸡汤,也正饶有兴致的瞧着面无表情的若薇:“是啊,这汤有毒不成?”
他说着,端了那碗汤就要喝。
若薇冷眼看着他,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又是以庶子的身份承袭侯府爵位,她不信他真的不知道。
眼看着他的嘴唇都快沾上那鸡汤了,若薇到底伸出手来,从他手里抄走了那只碗。
李凤锦笑微微的瞧着她,眼底闪着得逞的狡黠的光,“夫人终究是在意为夫的。”
若薇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只是暂时不想做寡妇罢了。侯爷觉得拿自己的命来试探别人是很好玩的事情?”
不等他回答,若薇转头教育峻哥儿:“峻哥儿,你千万不要学。倘若你运气没他好,遇不到如你母亲这般心软善良的人,可就糗大了,说不得连小命都要不保。”
心软善良?李凤锦唇边笑意渐深,点头附和道:“你母亲说的没错,你不会有我这样的好运气。”
若薇对他的恭维充耳不闻,只看着一脸懵懂的峻哥儿,语重心长道:“峻哥儿,你记好,这鲤鱼与甘草同食会中毒,以后切不可疏忽让人钻了漏子。”
峻哥儿脸色大变,惊慌的看一眼碗里的鱼肉,“我记住了。”
若薇见他吓得不轻,叹口气,“峻哥儿不要怕……”
“我不怕,我知道母亲会保护我的。[]”峻哥儿飞快的说道。
若薇顿了顿,让这孩子这样依赖她,凡事以她为重以她为主,真的好吗?
“峻哥儿,你是男子汉。男子汉要勇敢,要有主见,要诚实向上,也要经得住磨练。因为你是男子汉,你会走出内宅,走出这方圆之地,会去学堂念书,会有朋友知己,母亲不能一直陪着你,更不能一直保护你。你要学着自己保护自己,自己照顾自己,懂不懂?”
峻哥儿听得一愣一愣的,茫然望着若薇,大眼盈了一泡眼泪:“母亲为什么不能一直陪着峻哥儿,不能一直保护峻哥儿?”
他低下头,带着哭腔问道:“母亲也不要峻哥儿了吗?”
若薇的心都揪了起来,一把将峻哥儿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母亲不是不要峻哥儿了,只是想告诉峻哥儿,当母亲不在峻哥儿身边时,峻哥儿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能让自己受伤,因为母亲会难过的。”
一听若薇会难过,峻哥儿立刻保证道:“母亲放心,我会保护自己,不让母亲难过。”
“乖。”若薇摸摸他的头。
俨然被当成空气一般的李凤锦轻咳一声,宣示自己的存在感:“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峻哥儿顿时不敢出声,怯怯的将头埋在若薇怀里。
若薇不客气的瞪着他:“不教养孩子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训孩子。”
李凤锦:“……”
他这是被教训了?
被教训了的李凤锦心情显然不那么愉快了,于是板着脸的一家之主让峻哥儿更害怕,三两下吃完饭,就被青霜带回去了。
若薇瞧着峻哥儿仿似逃一般的小身影,忍不住又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早知道还邀请他来吃个屁的晚饭啊!
“今晚的事,你有什么想法?”眼见着若薇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李凤锦终于放下碗,表示他吃饱了。
等着他吃完赶紧滚蛋的若薇闻言挑眉,“我能有什么想法。”
被敷衍的某人也不沮丧,反而兴致勃勃的说道:“你觉得此事是意外还是有人精心策划?”
“意外又如何,精心策划又如何?”若薇懒洋洋又慢吞吞的说道。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窝上软榻,拿了之前没看完的山河志继续看。
“得,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吧。”
“哟,原来你真的是太监啊。”若薇似笑非笑的斜睨过去。
李凤锦话一出口就知道要糟,果不其然被她取笑了。略微有些暗的光线下,她斜飞而来的那一眼,竟看的他忍不住僵了僵。
与风情无关,却偏生那般的妩媚动人。长卷睫毛微微颤着,仿佛振翅欲飞的蝶翅,那样颤悠悠的,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踱步上前,盯着那仿佛能骚动他心的长长睫羽:“为夫是不是太监,夫人要亲自验明吗?”
“没兴趣。”若薇不捧场的撇撇嘴。
李凤锦修长的手指在腰带上一勾一拉,衣衫松脱,墨色外衫被它的主人干脆利落的剥下,随手丢在脚边,“为夫也怕夫人太过劳累,就不用夫人伺候了,为夫亲自宽衣解带,好令夫人看的更清楚些。”
若薇神色不动,很是淡然的翻了一页书,觉得越是相处,这人厚脸皮的特质便越是暴露无遗。他当然知道她不可能会伺候他宽衣,冠冕堂皇的扯了怕她劳累的借口,这样脸上就会比较有光?
夏天的衣服并不多,青色内衫也被毫不迟疑的剥下。
呈现在若薇眼前的,是男子光裸的胸膛与紧实的腰身。线条起伏如松,利落结实而优美。大片的肌肤在灯光下泛出微黄而柔和的光晕,不是雪的白,也不是麦的黄,这样的色泽,干净温暖,又生机勃勃。
若薇向来不吝啬赞美:“身材不错。”
正等着她脸红心跳而后惊慌失措的李凤锦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她那样一本正经的赞美着,脸上没有半点羞涩,纯粹欣赏的目光,让他忍不住仰天暗叹,这还是个女人吗?
若薇巡视般的看完了他的上半身,挑眉瞧一眼木着脸的李凤锦:“不脱裤子吗?”
李凤锦倏然跳起,一把抓住裤子,悲且愤的瞪着她:“你这个不要脸的女流氓!”
若薇眉角一跳,“我强迫你脱了?”
原本耍流氓的人,可不是她。以为她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就这点程度的调戏,还指望她花容失色不成?
“哼!”最后,傲娇的某人抓着裤子冲进了浴室,“我警告你,不许偷看。”
“切。”若薇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还怕长针眼呢。”
搞得像个纯情处男似的,偷看她泡澡的时候怎么不嚷嚷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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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谁在出手
若薇听着里头哗哗水声,微微皱起眉头。(.)
虽然那水是活水,泡完放掉就行了,但一想到自己泡过的浴池被他再一泡……
可那温泉水又实在舒服,不能因为他泡了她就搁置不用了吧?她有些纠结的想了又想,最后决定等他出来后让人好好刷洗干净,从此后成为她的专用浴池。
若薇支颐,盯着对面宫灯出神。
峻哥儿爱吃的油泼鲤鱼,各房都有的甘草鸡汤。
巧合吗?若薇绝不相信。
她冲一旁无声做着针线活的春晖招招手,青果被赶出侯府后,她就将春晖提了一等丫鬟,与青霜一道在屋里伺候。
“听说厨房的郝妈妈是你干娘,你带上那碟红豆糯米糕,去找她说说话吧。”若薇指了指桌上的糕点。
春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并几分惊喜,忙应了,捧着那碟糕点出了门。
春晖是侯府的丫鬟,并不是将军府跟过来的。她眼下并不在意她到底是谁的人,这个机灵的丫鬟,她用得着也就用了。若能将之收为己用,与那几个女人的斗法,她想必也要轻松不少。
春晖回来的很快,若薇指了指跟前的杌子,淡淡道:“跟你干娘谈的如何?”
春晖往杌子上坐了,方回道:“干娘年纪大了,说着说着便犯起困来。不过奴婢幸不辱命,给夫人带了消息回来。”
若薇笑了笑,她就知道这丫鬟是机灵的。她并没有交代她做什么,她却已经猜到并且带回了她要的消息,换了青霜,定然是做不到的。青霜忠心大大的有,却灵活不足,总让人有些扼腕。
“我干娘说,晚饭前,大奶奶的丫鬟纤灵去过厨房,说大爷晚上想喝鸡汤,让厨房的人拿甘草炖了鸡汤给大爷送过去。另外,花姨娘身边的桃红也去过厨房,跟厨房要了一道红焖牛肉煲,在厨房略站了站,就回去了。还有太夫人屋里的银嬷嬷,她也去过厨房,却并没进去,只在门口吩咐厨娘们给老太太加一道素三鲜后就离开了,并未在厨房做停留。”
侯府大小主子的饭菜都是有定例的,额外加菜或是换菜,都要提前与大厨房打声招呼。定例内的饭菜是免费的,额外的当然是要给小费的。
莲华院今日本来没有油泼鲤鱼,只因前两日峻哥儿吃过这道菜后一直念念不忘,一早起来若薇便吩咐青霜知会厨房,晚餐一定要有油泼鲤鱼这一道。
她眯眼想了想,那个容色不错却略显清瘦苍白的卢氏,这府里她得罪了不少人,却并没有得罪过卢氏。若她真是有意为之,又是为什么?她不认为从前的庄若薇能跟她结下什么仇怨来,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此事纯属巧合罢了?
春晖看一眼若有所思的若薇,恭谨道:“原本今晚大厨房备的是虫草花炖老鸭汤,奴婢的干娘也不知为何厨房管事郑妈妈会将老鸭汤换成甘草鸡汤。”
若薇赞赏的瞧了春晖一眼,能短短时间就将这一切都打听清楚,并且很精准的揣摩出了她的用意,甚至还细心的询问了厨房今晚原本备的汤,显然,她也瞧出了这一碗汤底下的不寻常。
原本厨房准备的例汤是虫草花炖老鸭汤,结果这三个人去了厨房后,例汤就变成了甘草鸡汤。那么这三个人,是谁要求更换例汤的?
“那位郑妈妈,平日里与谁走的更近些?”
春晖想了想:“郑妈妈是早年老太君提拔的人,她的两个女儿都在太夫人院子里做事,前头太夫人院子里放了一批人出去,郑妈妈便将自己的女儿送了进来,领的是二等丫鬟的缺儿。”
“太夫人么?”若薇指节轻叩,她们倒是有过节,太夫人想给她点颜色瞧瞧也说得过去。但是眼下,她刚接手二太太交出来的账本和钥匙,这会子查账核对都来不及,就算记恨上她要出手整她,也应该不会急于这一时。不过也说不准,太夫人的性子似乎比较冲动,不然也不会带了丫鬟婆子冲到她院子里来闹事。
这样看来,她有嫌疑。
花姨娘么,她的嫌疑当然更大些,尤其她还有害死庄若莲的嫌疑在前。
卢氏,说不定她只是不知不觉被人当成了枪。
她撇撇嘴,现在也不好先判断,她没有证据。就算拿到证据,那甘草鸡汤又没毒,各房都用了,且莲华院也压根没出事,最后多半也就不了了之了。
“夫人。”青霜掀了帘子,满面寒霜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
“凝香居欺人太甚!”青霜瞥一眼紧闭的净房门,压低声音说道:“侯爷好不容易来咱们莲华院一遭,那头就急吼吼的来了。说是花姨娘不舒服,请侯爷过去瞧瞧!真是好笑,侯爷又不是大夫,过去了花姨娘就能好了?她就是见不得侯爷来咱们这里,想方设法要将侯爷叫走呢!”
不过争宠的小把戏,若薇哪里会放在心上,淡淡道:“一会侯爷出来,照实禀报便是。”
她还巴不得李凤锦去凝香居呢。
青霜见她丝毫不将此事放在眼里,急的脸都红了:“夫人,您不能让凝香居将侯爷请了过去,这不是打夫人您的脸吗?”
花姨娘只是妾室,以前侯爷不来也就罢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了,她就要来抢,真是太无耻了!
若薇示意青霜不要激动,瞥了眼净房的门,笑道:“腿长在他身上的,他若想去,便是凝香居的人不来请他也会过去,这也值当你气成这个模样?”
青霜怎么能不气,可她再生气,主子不当一回事,她也没有法子,只得气鼓鼓的等在那里。
好一会,李凤锦才拖拖拉拉的从净房出来,如墨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背后,在素白的单衣上,浸染出一片暧昧的水色。
他手里拿着条素白大帕子,往若薇倚躺着的软榻而去。一屁股便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将帕子扔到她手上:“给我擦发。”
若薇懒懒抬了抬眼,“春晖,过来伺候侯爷。”
春晖偷偷抬眼,被李凤锦瞪了个正着,刚抬起的脚默默地放了下去。
“你们都下去。”李凤锦斜睨着若薇,非要她给他擦头发的架势。
青霜犹豫了下,最后一跺脚,也不看若薇的脸色,拉着春晖退出了房间。
可不是她故意瞒下不报,是侯爷将她们赶出来的,她没来得及说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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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想得更美
凝香居内,红烛摇曳,香气袭人。
花姨娘穿一件浅粉色纱衣,里头只着了蝶戏水仙花样的肚兜,纱衣紧贴在身上,精巧细致的身形便显露的淋漓尽致。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后,盈盈水眸微微一转,便是娇美妖娆的姿态。
此时她正对着铜镜查看脸上的妆容,不时往外投去一瞥,心不在焉的拨弄着长发。
桃红站在她身旁,正往她的头发上抹着茉莉花香味儿的头油,见状抿嘴一笑:“主子放心,侯爷听闻您不舒服,定然马上就过来了。”
花姨娘对着铜镜微微一笑,美目微阖,却叹了口气:“侯爷许久不曾去过莲华院,我原以为他永远也不会步入莲华院半步,却不想……”
“莲华院那一位惹出多大的事端来,侯爷定然要过去斥责一番的。经过此事,侯爷只有更厌恶她的。”桃红语气不屑,“主子根本不必为她费心思。”
“倘若以前,我自然不会为她多费心思。”烛光投射的阴影在她一侧脸上打下一片沉沉的暗影,她扣住玉梳的手指骤然一紧,“可现在她变了,侯爷还会如以往一般对她视若无睹吗?”
桃红心里一跳,面上却是笑着道:“自然。主子可是忘了,先头那一位死了后,侯爷原本不打算再娶庄家女的,若非庄家态度强硬,不娶他庄家的女儿就要告御状要咱们就先夫人的死给个说法,侯爷为了息事宁人,这才将人娶了进来。这两年来,可是从未歇在那边过,就算现在她换了性子又如何,侯爷只要想着她是被硬塞进来的,就怎么样也不会欢喜吧。”
花姨娘唇角微勾,面上阴霾稍去了些,点头道:“你说的很是,不过绿柳怎么还没回来?”
桃红也往外看了一眼,“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吧,奴婢再使人去瞧瞧?”
花姨娘忙不迭催促道:“快去快去。对了,去后头小厨房瞧瞧,汤可是温着的?让她们打起精神小心伺候着,一会子侯爷过来,没汤喝我可饶不了她们。”
桃红被她不经意流露出的戾气惊的心惊胆战,这位主儿人前瞧着温柔和顺,可真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发起火来,如她们这样贴身服侍的大丫鬟,也时常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想着要是今晚绿柳请不来侯爷,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
老天保佑,绿柳可千万要将侯爷请来啊!
……
凝香居桃红在祈祷,莲华院绿柳在跳脚。
“青霜姐姐,好姐姐,你再帮我通传一声可好?”要是请不动侯爷,她今天不死也要脱层皮。
“绿柳,不是我不帮你通传。”青霜不为所动的拉开她的手,“你也瞧见了,侯爷晚上定然是要宿在夫人这边的。与其在这里与我拉扯,还不如赶紧回去禀明花姨娘。姨娘不舒服,请大夫才是正经,可千万别耽误了姨娘的病情。”
绿柳大恨青霜的软硬不吃,抹了把眼泪,往主屋望了一眼,忽然扯开嗓子大喊道:“侯爷,姨娘她真的很不舒服,请您过去瞧瞧她吧。”
青霜吓一跳,忙拉扯着绿柳要将她往外赶,虎着脸道:“你这是做什么,这样大喊大叫的,惊了主子,你担当得起?”
绿柳挣开青霜,抬脚就要往屋里窜,“侯爷,奴婢求求您,姨娘她当真不好了,求您去看看她吧,奴婢给您磕头了。”
青霜气的心火直冒,手忙脚乱的将人拉住,“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侯爷歇在凝香居时,莲华院可有人如你这般大喊大叫?你快走吧,侯爷与夫人已经歇下了!”
外头的吵嚷令若薇不自觉轻皱了下眉,正半跪在软榻上替他擦拭头发的手一顿,手指似不经意的扯了扯,若无其事道:“太吵了。”
正眯着眼享受若薇服侍的李凤锦头皮被扯得生疼,正要开口呵斥一句,闻言薄唇一勾,便是一抹慵懒散漫的笑意:“吃醋了?”
若薇撇唇:“虽然你长得……美,但你想的更美。”
吃醋?别笑掉她的大牙好吗?
李凤锦面上笑意一僵,“我长得……美?”
“我有眼睛,自然知道你长得美。既然长的美了,就不要想的太美,妄想症也是一种病,得治。”
“为夫从不知道,夫人的嘴皮子这样利索。”
“我也不知道,侯爷的妄想症这样严重。”
若薇又擦了两把,不耐烦的将帕子丢开:“行了。花姨娘看样子病的不轻,侯爷赶紧过去看看吧。”
李凤锦四平八稳的坐着,回头瞥她一眼,慢悠悠道:“夫人若将外头的人打发了,为夫便给夫人送个人,定是夫人用得着且急需要的人,如何?”
若薇双眼一亮,但随即她就摇了摇头:“侯爷若只是暂借于我,那还是算了吧。”
“你这丫头还真是贪心。”李凤锦往软榻上一躺,他倒是想往若薇腿上躺,可惜她机灵的很,飞快避开了,让他很有些扼腕。“人给了你,自然就是你的人。你要是不放心,我明日就把他的身契给你,可满意了?”
若薇拿乔:“可是外院的乔管事?”
李凤锦睁大眼:“你真敢开口!乔管事是我用老了的人,哪里能给你。”
乔管事不仅替他经营着他名下的产业,血煞阁的一切事宜亦是他与徐三一道掌控着。这么重要一个人,他要给出去了,还不得把他肉痛死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若薇撇唇,用看骗子一样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乔管事是不能给你的。”李凤锦想了想,“他的儿子乔方不比乔管事差多少,你先用着他,不成我再给你换。”
若薇唇角飞快一翘。
这乔管事父子两个都是生意能手,若薇本就没有把握能要来乔管事,她的目标原本就是乔方。只是倘若一开始就提出要乔方,他少不得要为难一番,因而才使了个小心机,令他自己提出来。
她对庄子铺子的管理一头雾水,什么账册生意全无头绪,最需要的,自然就是能帮她妥善经营她的产业的人。原还想着拉拢二太太,毕竟二太太于此道是真有些才干的,现在有了李凤锦给的人,二太太也就可有可无了。
李凤锦瞧着她上扬的唇角,以及眼眸里闪烁的得逞的诡光,就知道自己着了她的道,佯怒的拍拍她的头:“你这丫头奸猾的可恶。”
若薇退的够快了,还是让他拍到了自己的脑袋,不悦的瞪他一眼,方对着门外斥道:“大半夜吵吵嚷嚷,还有没有规矩了?姨娘病了便去请大夫,侯爷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儿再来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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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出门前夕
李凤锦夜宿莲华院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东平侯府每一个角落,便是个烧火丫鬟也都知道了,侯爷终于在正屋歇了一晚。而花姨娘装病被夫人呵斥的消息也传的人尽皆知,不少人暗中猜测,难不成夫人要翻身了,花姨娘要失宠了?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若薇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当然更不会关注凝香居谁谁被打的下不了床,花姨娘又在老太君耳边告了她什么状之类的事。
此时莲华院里忙的热火朝天,刚从练武房里大汗淋漓出来的若薇却在状况之外,接过小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她随口问道:“青霜她们在忙什么呢?”
“回夫人话,青霜姐姐她们正在准备夫人外出的衣裳首饰呢。”小丫鬟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外出?”若薇疑惑,她说过今日要出门吗?
“今日是花老太太的寿辰,方才太夫人遣了人来,说府里女眷都要前往路府给花老太太贺寿。太夫人说了,她已经备好了礼,夫人只需准备着出门便是。”小丫鬟口齿伶俐的将事情交代清楚了。
“我知道了。”若薇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猜测太夫人打的什么算盘。
沐浴一番后,若薇顶着湿淋淋的长发出来,青霜连忙拿了大帕子替她擦拭长发,春晖递了温度正好的蜂蜜水,若薇喝了一口,满足的眯了眯眼,方问道:“花老太太是谁?”
“花老太太便是老太君的妹妹,亦是花姨娘的祖母。路府虽不比侯府显赫,却也是诗礼传家的清贵人家。花家大老爷乃是户部郎中,虽官职不高,却是握有实权的,他也正是花姨娘的父亲。”春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花姨娘还有一位被誉为京城四大才子之一的兄长,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为当今小皇子们讲学,经常出入宫闱,深受当今皇上的器重。”
也就是说,今天要去花姨娘的娘家走一遭了。
青霜脸上恨恨:“花姨娘就是仗着她的老子和哥哥,才敢如此不将咱们夫人放在眼里。”
若薇有些无聊的摆弄着妆盒里的首饰,“一定很无聊,非去不可吗?”
青霜见她如此不积极,连忙劝说道:“夫人,咱们当然要去。您才是侯府的正经夫人,从前您不爱与人争也就罢了,如今哪里还能由得她在外猖狂,让人错以为她才是侯府夫人,岂不是打夫人的脸么。”
春晖机灵的发现若薇仍是不为所动的慵懒模样,忙道:“夫人便是觉得无趣,也当为峻哥儿想一想啊。(.无弹窗广告)峻哥儿都三岁了,出门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不完。峻哥儿若知道能与夫人一道出门,不知道会多开心呢。”
青霜用力点头:“是呢,您就当带着峻哥儿出门游玩一遭。若在路府呆的不痛快,咱们就赶紧回来。再说了,您若不去,别人还当您是怕了呢。”
“行了,你两个闭嘴吧。”若薇没好气的瞥了努力游说她出门的两个丫鬟,“去瞧瞧峻哥儿起身了没,要出门,总要给他打扮的精神些。”
“哎,奴婢这就去。”青霜眉开眼笑的应道,又一叠声吩咐小丫鬟去领早饭来。
想到早饭,若薇询问春晖道:“后头偏房就有小厨房,以后咱们院子自己吃小厨房,不必去大厨房领饭了。”
春晖愣了下,忙应了,笑着道:“夫人刚进门时,不好让人说三道四,因而小厨房便形同虚设,一直没开过火。一会子我让婆子们好生收拾一番,是否要请太夫人给咱们拨两个厨娘?”
“想办法把你干娘要过来。”
春晖眼睛一亮,喜气洋洋道:“是,奴婢干娘定会用心服侍夫人与峻哥儿的。”
“小厨房的事你看着办吧。”若薇干脆将小厨房全权交由春晖负责。
春晖不想若薇竟会这般信任于她,愣了半晌,方欢喜的应了。
刚用过早饭,太夫人院里的银嬷嬷便亲自来了,笑眯眯的给若薇请了安,方道:“太夫人差奴婢来瞧瞧,夫人可都收拾妥了?”
若薇今日穿一件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搭配撒花纯面百褶裙,梳了生动灵转的随云髻,发髻上簪了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凤嘴叼衔着一枚硕大的东珠。耳上缀着金镶红宝石耳坠,将小巧莹白的耳垂点缀的格外好看。简洁却不失优雅贵气,将从前那个即便满身珠翠宝石却依旧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的庄若薇甩出好几条街去。
银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口中却道:“夫人这样打扮,好看是好看,不过,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青霜也在一旁帮腔:“夫人,奴婢觉得那件樱红曳地望仙裙更好看些。”
夫人本就生的美,如今更是气场全开,什么样的衣裳就能驾驭得了。青霜当然希望自家主子怎么华丽怎么穿,怎么耀眼怎么装扮,最好能镇住全场,让人再不敢小瞧了去。
若薇却不耐烦将自己装扮成闪闪发亮的圣诞树,蹙眉道:“主角又不是我,这样就行了。”
她淡淡看了银嬷嬷一眼,她难道不知道今日的主角是与花家有关系的花姨娘,建议她打扮出众,是要给她拉仇恨值么?还嫌花姨娘不够恨她?
若薇伸手牵过峻哥儿,上下打量着。峻哥儿今儿穿一件宝蓝色袍子,领口与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一条青色祥云纹锦带,又精神又可爱。
他的小脸上满是期待与兴奋,显然能出门,他的确是很开心的。
若薇笑了笑,就为了这,龙潭虎穴今儿她都闯定了。
老太君推说年纪大了,便不去路府凑热闹。面对若薇时,依旧能摆出慈祥和蔼的面容来,略微叮嘱了几句,便催着她们出发。
因是老太君的亲妹子,府里女眷自然要给老太君脸面,因此除了必须留在府中照顾李凤岚的卢氏外,几房女眷都打扮的齐齐整整,被丫鬟婆子簇拥着上了马车。
若薇正要上车,一身火红的李淑珮昂然从她身边挤过,二话不说抢了若薇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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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若薇教子
“二姑娘怎么这样过分。(.)”青霜瞧着李淑珮毫不客气的抢了若薇的马车,脸色难看的嘀咕。
“她喜欢这辆车,给她便是,有什么好气的。”小姑娘使性子而已,若薇并不放在心上。
青霜只得悻悻道:“夫人就是这样好性子。”
若薇淡笑不语。
关三太太走了过来,甚是歉意的说道:“锦儿媳妇,珮姐儿又使性子了,你是她嫂子,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吧,一会我会好好说她。”
这听着像是道歉的话,却怎么都不对味儿。因为她是嫂子,就必须得包容小姑子的小性子?
“三婶婶言重了,咱们是一家子,珮姐儿又还小,我这做嫂子的自然会让着她。”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也懒得跟个小姑娘计较。
关三太太便微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时辰不早,快上车吧。”
若薇正要上车,一错眼便看见另一架马车旁的花姨娘。
她今日穿一件盘金彩绣锦衣裙,火红火红的颜色仿佛鲜血,领口与袖口缀满华丽的红蓝宝石。她梳着抛家髻,发髻上松松的插着累丝双鸾衔寿果步摇金簪,脖子上挂着金凤朝阳桂珠串,耳上缀着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华贵又隆重。
青霜气的直发抖:“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她怎么敢穿正红色,怎么敢!”
春晖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拿眼小心觑着若薇的神色。
虽说路府是花姨娘的娘家,但她到底只是一个姨娘,怎么敢在正室面前穿这样正红的颜色,到底打的谁的脸?
花姨娘似察觉到若薇的目光,抬头挺胸看过来,很是温婉的笑了笑。
若薇若无其事的对她点一点头,就着青霜发抖的手上了马车。
“夫人,花姨娘这样打您的脸,您怎地一点都不生气?”青霜仍是难掩气愤,眼睛都红了起来。
若薇安置好了峻哥儿,方淡淡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她愿意穿什么是她的自由。再说,她穿成那样,真的打了我的脸?若花府当真是最重规矩的人家,今儿她要打的,可是花府的脸,既然她那么急着想要花府丢脸,你们又何必为她着急?”
青霜听得一愣一愣的,若有所思的春晖却已经回味过来,眯眼笑道:“夫人说的很是,花府最是看重脸面,今儿个府里客人定然很多,正该让旁人也瞧瞧,花家的女儿是如何的轻狂。”
若薇含笑点头,有人愿意自取其辱,她自然没有拦着的必要。
青霜也想明白了,双手一拍,眉开眼笑道:“没错,就该让世人好好瞧瞧花府的规矩。”
“这么明显的事,怎么府里没人告诉她?”若薇挑眉,颇有些不解。
青霜撇嘴:“老太君喜欢她,府里自然谁都要给她几分面子。老太君不说,就是有意抬举了花姨娘要跟夫人作对。老太君都对她的装扮没有意见,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了。”
若薇轻笑,老太君怕是恨透了她,连花家门风规矩都不顾了。
春晖有些担心的眨了眨眼:“今个去路府,只怕不太平,夫人千万要当心些。”
“嗯,我会注意。”花家府相当于是花姨娘的主场,相信经过昨晚的事,花姨娘对她亦是恼恨不已。今天想必会过的十分精彩。
“娘亲,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吗?”峻哥儿眨巴着眼,小眉头担忧的皱起来。
若薇摸摸他的头:“峻哥儿会怕吗?”
峻哥儿咬着唇,抠着手指头,呐呐道:“我,我怕,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去了……”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若薇脸上已经没了笑意,“我昨晚才说过,男子汉要勇敢,但凡害怕的事,你连尝试一下都不敢就要放弃?”
峻哥儿不安的低着头,“我……”
“你抬头看着我。”若薇的语气与神色都并不严厉,稍显冷淡的声音不但峻哥儿听着害怕,就连想开口打圆场的青霜都噤若寒蝉,缩着肩膀与春晖靠在一处。
峻哥儿抬起头,眼中的泪无声掉落下来。
“你要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在我面前也就算了,若在别人跟前也这般哭哭啼啼,只会叫人轻看了你!不但别人看你不起,我,也没有你这么软弱的儿子!”
峻哥儿张着嘴,圆圆的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愣了半晌,忽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用力扑进若薇怀里:“不要……娘亲不要不要我,我以后……我听话,我再也不哭了,呜呜……你别不要我啊……”
青霜默默地跟着流眼泪:“夫人……”
春晖眼观鼻鼻观心,手却伸过去拉了拉她的衣袖。
若薇逼着自己不许心软,若他永远是这样的性子,随便什么人都能践踏他伤害他,他这样尴尬的身世,往后要经历的挫折磨难必定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多得多。她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跟着他护着他,她心疼他怜惜他,却不得不更严厉的要求他。
“你记住,这世上多是欺软怕硬的人,你越是软弱,越会沦为被欺负的对象,你想一辈子都被他人欺负看不起?”
峻哥儿含着眼泪摇头:“我不想,可是,他们很凶……”
“他们凶,你只要比他们更凶,他们自然会怕了你。”若薇放缓了语气,“恃强凌弱的事情我们不做,可也决不允许他人欺辱践踏,你懂吗?”
峻哥儿自己擦干眼泪,湿漉漉的大眼睛犹如无辜的小羊羔,他看着若薇,重重点头:“娘亲的话,峻哥儿都记住了。”
若薇轻叹口气,将他揽进怀里:“乖孩子。”
峻哥儿咧嘴笑了,什么恃强凌弱什么欺辱践踏,他现在或许还不太懂得,但是娘亲说了,那些欺负他的人,很凶很凶的人也没什么可怕,只要他比他们更凶,他们就不敢再欺负他了。
他一定要变得很凶很凶,这样娘亲才会夸他,才不会不要他。
娘亲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她说的,他都听。
青霜与春晖齐齐松了口气,两人忙就着小炉上的水给峻哥儿擦了脸,刚收拾齐整,马车便停了下来。
花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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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幻听之症
若薇下车时,瞧着峻哥儿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小模样,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她当然不会知道,此刻神情柔媚而温婉的她,恰如仕女图中低眉浅笑的女子,和煦如风,又暖又软。
花姨娘一下车,便瞧见这般模样的若薇。涂着艳红蔻丹的十指一紧,手中帕子已然被她揉皱了。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耀眼,就连她看了都会忍不住嫉妒。若她在侯爷跟前也这副模样……难怪昨晚侯爷会由着她发作绿柳,由着她如此落她的脸面,侯爷必定已经见过她这狐媚的样子了。
这个贱人,绝对不能再留!
她眼中狠戾一闪而过,并未急着上前见过等候在二门处的家人,却是缓步迎上若薇,众目睽睽之下笑吟吟的道:“夫人,方才仿佛听见峻哥儿在哭,上车前我瞧他还好好的,他没事吧?”
花府虽然算不得名门望族,在京城也是有一定名望的,更何况花侍讲花卿深得皇帝器重,总有人拉拢巴结,因而花老太太的寿辰,自然十分隆重而热闹。
此时二门处除了东平侯府的车驾,还有几家一同到的,此时正彼此见着礼,听闻花姨娘的话,齐齐望了过来。
这些深闺后宅中的姑娘妇人们,平日里消遣不多,八卦便是她们共同的爱好。东平侯府续娶的这位侯夫人在侯府形同虚设谁家不知谁人不晓,可是近来关于她的传闻却起了变化,说是被欺压到忍无可忍,很是闹了几场,连佛堂都打砸烧毁了。昔日胆小懦弱的人,摇身变成了泼辣悍妇。
几家夫人颇有默契的交换了个眼色,兴致勃勃的盯着难得露面的若薇看。
她姿容端正,神色淡淡,简洁大方又不失优雅端庄,倒是与传闻中见不得人的小家子气不一样。
再看她的衣着,又瞧瞧一身眼红的花姨娘,她们的神色都变了变,不约而同瞧向一脸僵硬的花大太太。
花大太太见到自己女儿本是很高兴的,当看清她身上的衣服时,她便如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不好了。
花大老爷一介酸儒,为人最是一字一板,规矩大过天。若让他知道身为妾室的女儿竟然一身红衣招摇而来,一定会活活打死她的。她心里正发急,不停给女儿使眼色,不料她一下车,却是冲着侯夫人而去,还说了那样一句饱含深意的话,引得原本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人都纷纷望了过去。
花大太太一见众人脸色,就知道糟了。她忙对身边的小女儿低声吩咐道:“想个法子,先带你姐姐进去!”
花碧玥瞧一眼还不知道正被人诟病的嫡姐,忍不住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她素来聪明伶俐,因此虽不是嫡出,花大太太也将她养在身边,虽比不得花碧瑶一般的待遇,比起其他庶出女儿来,她的日子是最好过的了。但人心不足,花碧玥对这千般娇万般宠却甘愿嫁去侯府做妾的花碧瑶是很有些厌恶与不满的。
花家最是娇宠的姑娘哭着喊着做了人家的妾,可怜的是她们这些庶出姑娘。花大太太怎么能容忍庶女嫁的比她的嫡女好?自然要拿捏着她们的亲事,不肯让她们越过花碧瑶去。也因此,花家的庶女们亲事可选择面就少之又少,若不去高门望族做妾,那就嫁给小官小吏吧。
拜花碧瑶所赐,花碧玥的定亲对象乃是个八品的小知事,花碧玥又怎么会不怨恨花碧瑶?因此此时面上一副焦急冥想之色,心里却打定了看她狠狠丢脸的主意。
若薇并不在意安静中挟裹着无比诡异的气氛,淡淡看一眼厚重脂粉也难以掩饰眼下淤青与红肿的花姨娘,低头询问牵在手里的峻哥儿:“峻哥儿方才在马车里哭了?”
峻哥儿用力摇头,大声道:“峻哥儿没哭。”
花姨娘面皮一僵,“怎么会?方才不仅我听见了,我身边的丫鬟也听得清楚呢。峻哥儿莫怕,说与姨娘听听,你方才为何哭?”
这是非要在众人面前给若薇按一个苛待继子的罪名了,上车前都不曾哭,怎的与若薇同坐一辆车里就哭了?不是被打被骂了又会是什么?
花姨娘本就存了今日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若薇狠狠丢一回脸,最好身败名裂方好解她心头之恨,因此抓住机会便立刻发难。却不想这平时畏畏缩缩的小贱种此时不但不配合,还这般大声,弄得她如此下不来台。花姨娘深恨若薇的同时,也将峻哥儿一并恨上了。
花姨娘蹲下神与峻哥儿说话,一手拉了峻哥儿的手,长长的指甲掐的峻哥儿脸色发白。
若薇眼神一冷,却并没有动作,只是含笑瞧着峻哥儿。
峻哥儿原本下撇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眼含眼泪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娘亲就在他身边,他刚才才答应了她要勇敢不能哭的。
峻哥儿想到这些,小小的胸膛用力一挺,“我说没哭就是没哭,姨娘你为何非要说峻哥儿方才哭了?”
花姨娘一噎,“可是方才……”
若薇淡淡截断她:“姨娘怕是得了幻听之症,你还年轻,切不可讳疾忌医。我没有认识的好大夫,不然就能介绍给姨娘了。”
说罢,甚是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哧——”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花姨娘一张花容月貌的脸立刻涨的通红,她自然明白此时不是发作的好时候,否则今儿个丢脸的就是她了。
她微微屈膝,一脸委屈,低下头前却朝李淑珮的方向看了一眼:“多谢夫人关切,想是我最近身子不大好,听岔了……”
“花姨娘没有听岔,因为我也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李淑珮站出来,昂头瞧向若薇,“嫂子平日里并不大管峻哥儿,今儿许是峻哥儿使了小性子,嫂子不耐之下错打了两下也是有的。只是嫂子,峻哥儿说到底是二哥的孩子,也是你嫡姐亲生,你再不喜,也不能对孩子动手吧。”
这位更是直接,连她动手打孩子的话都扯了出来。
若薇将冷笑抿进唇里,这连门都还没进去就出招了,也太迫不及待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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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大bug,花姨娘姓花,她娘家自然也该是花府才对。抱歉抱歉,太粗心了,这就去面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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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悍妇
花姨娘微垂着头,嘴角愉悦而满意的轻轻一勾。
她的话旁人不信,峻哥儿的姑母侯夫人的小姑子的话,总该够力度了吧。
若薇听着李淑珮的指控,神色如常。她并没有看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只淡定的,似笑非笑的瞧着关三太太。
关三太太神色一凛,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每瞧见若薇这样的眼神,都有种心底发毛的感觉,令她即便十分讨厌若薇那如稳操胜券般的姿态,也只能仗着长辈的身份隐晦讽刺一番,而完全不敢像以往一样放开手脚令女儿施为。
她全然不将挑衅她抹黑她的李淑珮放在眼里,却只看着她。
那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若不管束,后果自负。
“珮儿,你胡沁些什么?”关三太太立刻皱眉呵斥,一把掐在李淑珮的手臂上,“还不快与你嫂子道歉。”
“我又没说错,方才在车里,娘你不也听见了?”李淑珮用力一挣,甩开了关三太太的手,振振有词道:“府里谁人不知,嫂子往日里对峻哥儿不闻不问……啊!”
一声脆响,伴随着李淑珮不敢置信的惊呼。满场寂静,落针可闻。
“娘,你……你打我?”半晌,李淑珮才颤抖着手捂住自己被打红的脸,愣愣看着关三太太。
不仅李淑珮难以接受,若薇也愣了愣,没想到关三太太会如此决断的对自己的爱女出手。她当然也明白,关三太太明白了她那一眼的含义,如此作为,也是为了不让她有机会报复李淑珮。
关三太太不理会在场众人复杂的视线,面无表情的盯紧李淑珮,压低声音冷冷道:“你再出一声,就不要再叫我娘!”
李淑珮小脸红了又白,眼里波光沥沥,却始终咬牙不让眼泪掉下来。半晌,方用力低下头,再不看关三太太一眼。
关三太太稍稍放下心来,吩咐扶着李淑珮的丫鬟扶好她,僵硬的对犹自看着好戏的太夫人与汤二太太道:“珮姐儿身子不爽,我先送她回府去。”
又亲自上前与主家告罪,在花大太太的挽留声中,头也不回的带着李淑珮走了。
若薇眯眼,关三太太临走还不忘摆她一道,倒也不奇怪,被逼无奈于众目睽睽之下打了自己爱女,她心里对她当然怨恨非常。
众人此时皆在猜测,关三太太为何不许女儿说话,且在如此场合下不惜动手打自己的女儿,任由旁人猜测李淑珮与侯夫人不合,素日里必定多有龃龉,以这般强硬手段阻止李淑珮,何尝不是为了保护她。难不成,这续弦的侯夫人,当真泼辣凶悍的连关三太太都害怕?
这八卦实在太震撼人心了,京城第一悍妇非庄若薇莫属啊。
花姨娘眼见着马车飞快驶离,脸上失望一闪而过,还指望李淑珮能斗上一斗,不想那贱人连句话都没说,关三太太就发神经将她弄走了,白费了她今日的安排。
不过无妨,好戏还在后头呢!
花大太太恼怒的瞪了眼咬唇不语的女儿,连忙趁机上前,笑吟吟道:“诸位夫人快里边请。黄夫人,这位就是三姑娘吧,出落得真可人,黄大人与黄夫人真是好福气。哎呀,可算让我见到邓夫人加的新媳妇了,瞧瞧这模样长得,便是我这女流之辈瞧着都心动不已,真不知这般水灵的姑娘是如何养出来的。改日见了你的母亲,定要向她请教……太夫人,二太太,快里边请,我也许久没见着你们了,最近身体可好,府里一切都好吧?”
不得不说,这位花大太太当真是为长袖善舞的妙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怕是被自己女儿一身红衣看懵了吧。
若薇含笑注目于她,花大太太似也察觉到她的目光,复杂的打量她一眼,方笑道:“夫人快请,多有怠慢,您多包涵。”
若薇微笑,语气温婉和气:“大太太客气,都道花府待客最是有道,今日我也算是开眼界了。”
刚热起来的场子顿时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花大太太面皮一抽,勉力笑道:“夫人说笑了。也有许久不曾见到夫人,夫人气色比之从前好了不少。夫人身体好,才是东平侯府之福,想来不久就能听到侯府传出的好消息了,峻哥儿也大了,若能有弟弟妹妹陪伴着,定然不会孤单。”
若薇笑吟吟的道:“我这气色哪比得上花姨娘,花姨娘才是真正好颜色,府中有她这样的妙人儿陪伴侍候侯爷,才是侯爷与我的福气。”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嘲讽她无宠生不出孩子?
你的女儿倒是有宠,生出儿子来了?再高贵的妾,也就是个陪人解闷侍候男人的玩物而已。
花大太太没想到她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将花家的面子踩在了脚底下,心头怒焰高涨,忍不住瞪了眼死活要去做侯府做妾的女儿。
“我这女儿在家里娇惯坏了,若在侯府有得罪夫人之处,我这做母亲的,少不得要替她与夫人赔罪……”
若薇打断她:“大太太言重了,花姨娘恭谨守礼,最是规矩不过,正印证了花府百年清誉之名,大太太当欣慰才是。”
花大太太额上隐然有汗,这女子滑不丢手,油盐不进,字字句句听似在赞扬花碧瑶,可在场诸人谁不是玲珑心窍,谁又听不出她言语间的暗嘲与轻视?当真是诗礼传家的名流之家,又如何会让嫡出女儿委身做人妾室?当真是恭谨守礼之人的规矩人,又怎敢穿成这样出来招摇,还当着正室的面,这是丝毫不将正室放在眼里?
花大太太不惜放低姿态给自己女儿打圆场,却是越说越错,索性便闭了嘴。
只是闭上嘴也没用,若薇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她瞥一眼已经转换角色变身为主人的花姨娘在身后迎接新一波客人,笑道:“姨娘着红更显得颜色娇美,我记得库中尚有几匹红色的散花稠,姨娘做了衣裳来穿,必定美艳动人。青霜,回去记得找出来给姨娘送过去。”
花大太太袖中的手指狠狠握紧,她不用看,也知道此时众人看向她,看向花府众人的神色如何。听着身后花碧瑶热情招呼客人的声音,花大太太从未如此后悔当初太过宠溺这个女儿。她迅速抛给花碧玥一个眼色,眼中凶光令花碧玥不敢再敷衍,垂了头趁人不备朝花碧瑶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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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花老太太
终是将一群神色各异的客人们迎进了临水而建的小阁楼中,长袖善舞的花大太太脸色犹自发黑发僵着。(.好看的小说)
二门处的小摩擦以及若薇与花大太太的言语官司,早已有婆子禀了今日的寿星花老太太。因而若薇一进来,花老太太的目光便犹如实质的冷箭般直射她而去。
若薇恍若未觉,规规矩矩的跟在太夫人身后,随着她们一道上前,行了晚辈礼。
花老太太今日穿着喜庆的绛紫红金绣圆福字纹衣裳,头上梳着圆髻,插着一支金镶玉翡翠金簪,额上戴着绣双喜的缠枝纹额帕,喜庆又不失淡雅。
她的容貌与侯府的老太君颇有几分相似,保养得宜,使得她望去犹如三十许人,只两鬓间夹杂着几缕花白的头发暴露了她的实际年龄。
她正满面笑容的与太夫人说话:“府中一切都好?”
太夫人笑应道:“托老太太的福,府里一切安好。”
“那就好。”花老太太便松了口气的模样。
她身旁立着服侍的华服妇人抬头看过来,落在若薇脸上的目光颇有些兴味,笑微微的接口道:“听闻前些日子府上出了些事,闹的姨母晕了两回,还惊动了太医院的太医?”
太夫人便似不经意的瞥了若薇一眼,“这几日老太君身上是有些不爽快,因此今日才无法亲自前来。我们老太君说了,老太太今儿且得原谅她,待她身子大好了,必定亲自前来与老太太补上一份寿礼。”
那年轻妇人说话爽利,嗓门洪亮,她一开口,屋子里顿时便静了下来。其实自打若薇一行人刚进来,屋里便没了说话声,显然大家都听闻了侯府最近的传奇八卦,对于胆大包天泼辣凶悍的若薇虽然鄙夷却也十分好奇。
若薇笑微微的站在那里,低眉敛目,任由众人打量观赏。她大方不失端庄,矜持又不自傲,实在让人很难将她与泼妇联系在一起。
“前些日子我才去府上看了老太君,她的身体并无不适,怎的不过短短时日,她老人家便病倒了?”妇人边说,眼神边往若薇身上招呼。
太夫人闻言,欲言又止的瞧了若薇一眼。
她那一眼看的那么刻意,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那妇人便嗤笑一声,“难道果真是家门不幸的缘故?”
原本正看戏的汤二太太闻言不干了,虽说因为若薇她损失很多,但是家门不幸这话,却是她不能接受的。她还有儿子没成亲,还有女儿没议亲,真要传出家门不幸等流言来,她的儿子女儿还能说到好亲事才怪。[]
“二奶奶言重了,东平侯府一切都好,哪里来的家门不幸?”
那妇人正是花老太太的二孙媳妇尤氏,老太太格外喜她嘴甜会奉承,人又机灵,经常带在身边。这会子让她随侍在旁,本就有借机发作若薇给她难堪的意思。尤氏自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要将先前花大太太与花碧瑶在二门处丢脸的侮辱再当众还回去,因而一开始便绵里藏针的开始攻击。
哪晓得这针没戳痛若薇,倒是戳到了汤二太太。那尤氏面上便有些讪讪之色,“二太太千万莫恼,晚辈嘴笨不会说话,您别放在心上,我也是太过关心老太君的缘故。”
刁难到了这里,自然不好再继续下去,否则太过刻意,倒要叫人议论花府的待客礼数了。
花老太太深谙此理,瞥了尤氏一眼,尤氏便住了口,往她身后退了退。
“峻哥儿也来了,快来我这里,让我瞧瞧,可是又长高了?”花老太太慈爱的冲着峻哥儿招手。
峻哥儿下意识往若薇身后藏,但脚步才动,他就忙抬头瞧向若薇。若薇点点头,他才上前去,有模有样的行礼道:“峻哥儿给老太太请安,祝老太太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不仅花老太太眼中闪过奇色,众人亦都颇有些惊讶的瞧着那努力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小小孩童。
这孩子她们见得少,平日里侯府根本不会带他出门应酬,且在有心之人的误导下,满京城的人都当东平侯爷的长子是个见不得人的痴儿。不想今日一见,不但粉雕玉琢十分可爱,礼数上竟也挑不出半点错来,显是被教养的很好。
场中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若薇身上,东平侯府先夫人生下孩子缠绵病榻一年余便去世了,自然是没有精力教养孩子,之后庄若薇嫁入侯府,这孩子自然便成了她的继子,必定是跟在她身边的教养着的。不想这个近日来闹的沸沸扬扬的女子,竟能将孩子教的这般好。这样看来,她泼辣凶悍的流言,怕是不实吧。
“好,这小嘴可真会说话。”花老太太笑眯眯的拉过他,仿佛十分疼惜一般,“咱们府上几个猴崽子,加起来也没峻哥儿这般乖巧识礼。是了,怎么全哥儿今儿没来?”
汤二太太抿嘴笑道:“劳老太太惦记,那小猴子昨儿开始闹肚子,今儿吵着闹着要来,哪里敢带他来。”
“是呢,小孩子生病可大意不得。”花老太太赞同的点头,甚是欣慰的笑道:“我那姐姐当真是好福气,全哥儿机灵,峻哥儿懂事,往后兄弟齐心,定能将东平侯府发扬光大。”
汤二太太面上的笑容顿了顿,目光幽冷的瞧了峻哥儿一眼,方笑道:“承老太太吉言。”
若薇漫不经心的看过去,汤二太太眼中那一抹幽冷便被她看了个正着。
“峻哥儿还小,拘在这里陪咱们说话怕也听不懂,不如让我府里的小崽子们带他去玩吧?”花老太太给了个装着金馃子的荷包给峻哥儿,“好孩子,拿着玩儿去吧。”
峻哥儿却是回头看了若薇一眼,若薇点头,他才收下荷包,认认真真的道:“多谢老太太。”
花老太太这才将目光落在若薇脸上,意味深长的道:“夫人当真好福气。”
若薇微笑,并不回避老太太的目光,“老太太过奖。”
“我那不成器的孙女儿平日里不少给夫人添麻烦吧,夫人宰相肚量,千万莫与她一般计较。若她言行举止有失,老婆子便在这里,代她给夫人陪个不是。”说罢便要起身行礼。
先是无视她,现在又言语亲热的奉承她,这老太太要是真心的,若薇就把头给她当凳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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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平局
众人都以为若薇定然要避开花老太太这一礼,却不想,她微笑着站在那里,竟十分平静的受了花老太太的礼。
原本不过做做样子的花老太太脸上笑容顿时挂不住了,即便她的品级没有若薇高,她给若薇行礼,若薇确实也担得起。可论起来,她是李老太君的亲妹子,是她的长辈。她这长辈给晚辈行礼,她怎么敢这样无动于衷?寻常人只怕早就诚惶诚恐了。
“老太太太客气了,花姨娘在府中向来安分守己,花府家教好,规矩大,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姨娘性情温顺可人,我与侯爷都非常喜爱。”待得花老太太脸皮紫涨着要径直起身来,若薇才漫步上前,伸手虚虚一扶,笑盈盈的说道。
众人神色各异,你飞我一个眼神,我递你一个眼色,分明都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花姨娘今儿的逾矩。这位正室夫人却一口一个安分守己,一口一个花府家教好,任谁也能听出她婉转柔和话语中的讽刺。
此时众人皆以为花老太太势必受不了被个小辈当众打脸的轻辱,不想方才脸色难看的花老太太却已经缓缓笑开了,拉过若薇的手,甚是欣慰的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肚量的孩子,瑶儿那丫头素日里还好,今日却着实轻狂了,她一个妾室,便是贵妾也不该穿那红色。也是我花府没将她教导好,唉。换做寻常主母,便是将她打死我花府也挑不出理儿来。还好是你,容得那孩子轻狂至此,还肯心无芥蒂的原谅她。能得你这样的媳妇,太夫人好福气,也是东平侯府上下的福气。”
众人愣住,谁家要发生这样的事,捂都来不及,这花老太太毫不含糊的揭露于人前,莫不是气糊涂了不成?
若薇却不认为花老太太气糊涂了,果然,下一秒就听尤氏说道:“老太太也别太苛责瑶儿,瑶儿今日穿成这样,还不是希望您老人家能高兴。咱们府里头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最是爱看她穿红色衣裳,道她穿红着紫最是精神。”
说罢,又笑眯眯的瞧向若薇:“夫人千万莫要因此恼了瑶儿,她虽逾矩,到底是出自一片孝心。”
得,不让人家穿红衣就是阻止人家尽孝,谁要是阻止人家尽孝,就是跟以孝治国的天子过不去,谁又敢跟天子过不去呢。即便大家心里都觉得这理由实在太扯,可也不得不含笑夸赞。
孝顺,真是太孝顺了。
若薇也不得不佩服花老太太,花姨娘明明居心不良,硬是能给她拗成不过是略尽孝道,让人即便心里鄙夷,面子上却还是圆了过去。
“二奶奶言重了,我方才也说了,我对花姨娘只有喜爱的,又怎会恼了她。”若薇也不气馁,不过第一局而已,她们没能成功打击到她,她也算失手了,平局呗。
花老太太便携着若薇的手,带着她落座,展现出了十足的疼爱与欢喜,絮絮的询问起她日常起居兴趣爱好等等。
若薇含笑应对,并无半点不自在。
……
花府正房。
“娘,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且今儿还是祖母的寿辰,你便摆着脸色给女儿看,合适吗?”花碧瑶一进门见自家母亲阴沉着脸瞪着自己,也不怕,乳燕投林般扎进花大太太怀里撒娇。
花大太太果然最吃她这一套,脸色先就缓了几分,却还是戳着她的额头,气恼道:“你说说你,今儿这样的日子,你还嫌你娘不够忙的?”
“我怎么了?”花碧瑶一脸无辜的噘了嘴。
花大太太忍不住又戳了她两下,“当着这么多客人,你怎么就敢穿成这样?也不怕传到你爹耳里,虽说你如今已嫁了人,依你爹那牛脾气,还是会请出家法来收拾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让丫鬟将新准备的衣物拿过来,“赶紧将身上衣裳换下来。”
“娘还没听说?方才我过来时,祖母已经帮我解了围,道我是因孝顺才穿了这红衣,谁还敢说我穿的不对不成?”在自己娘家还有什么好怕的,祖母和母亲都是她的依靠,她还需得着担心顾忌什么?
花大太太闻言松了口气,却还是坚持道:“还是换了,别让你爹看见。”
花碧瑶也有些怕自己那一板一眼的爹,站起身来由着丫鬟替自己更换衣裳,咬牙道:“娘,今儿庄若薇那贱人既送上门来了,就一定不能让她活着走出花府大门。”
“你还想在花府要了她的命?传出去咱们花府还怎么做人。”花大太太瞪她一眼,“行了,娘自有安排,定会让她声名狼藉,日后再不敢出门半步。”
“我恨不得她死!”花碧瑶想到昨日之辱,便恨得花容扭曲,“娘,你一定要帮我弄死她!”
花大太太心中亦是大恨,想当初她肯同意嫡亲的女儿嫁去侯府做妾,所谋的当然是侯夫人这个位置。好不容易庄若莲死了,花府都跟李老太君商量好扶正瑶儿,只待择了吉日。不想庄家却还要横插一扛子,要再嫁一个庄若薇进侯府,李老太君先时坚决不肯,谁知后来竟也松了口,由着侯府又娶一个庄家女,且还是个庶女,她千娇万宠的女儿还得委屈的做个贵妾,甚至连她最爱的红衣也不能穿,她如何能不恨?
“你放心,娘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花大太太眼中满是阴霾,安抚着道:“不过今日却不能让她死在花府,一来咱们花府免不了要担干系,闹大了说不得还会影响你父兄的仕途。二来,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痛苦,你不想看看她生不如死的模样?”
花碧瑶面上喜色一闪,抚掌道:“好,那就让她生不如死!”
母女两个相视一笑,花大太太瞧着美丽出众的女儿,慈爱道:“庄氏身败名裂,侯府自然容不得她,到时一纸休书将她休了,庄府又哪里能容得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儿,随便将她往庄子或家庙一送,想要她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瑶儿,最紧要的却是你,如果你能怀上一男半女的,不用咱们花府出力,侯府老太君也会力保你成为侯夫人,便是庄府还想攀着侯府不放也是不行了,你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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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打起来了
花碧瑶咬住唇,微红的面上略有羞涩,绞着手指低声道:“我何尝不想……可,我也不知怎的,孩子总也不来。”
花大太太凝眉:“侯爷歇在你屋里的时候不多?”
“侯爷自己住竹意轩,一月里有半个月会来我房里,只是……自打周雪晴那贱人来了后,逮着机会就缠着侯爷,侯爷便来的少了。”花碧瑶扯着帕子,恨恨说道。
见花大太太一直盯着自己肚子,她也忍不住摸了摸小腹。母亲说的没错,前有庄若薇,后有周雪晴,前者虽可恶,但迟早是会死的,可周雪晴却是老太君嫡亲的外孙女儿。老太君本就怜惜她早年丧母,若她一直无所出,到时候老太君会不会成全了周雪晴?
老太君虽然也疼她,可与周雪晴到底是不一样的。唯有早日生下侯爷的孩子,才是她上位的根本。
她想着每次李凤锦来她房里,总要与她先饮杯酒。
“母亲,那……那个之前饮酒会不会影响受孕?”她猛地抓住花大太太的手,惊慌的问道。
“饮酒?”花大太太蹙眉,虽然被她抓的很疼,却也没有挣开,“饮的不多,应该没什么妨碍才是。”
见她依然僵直紧张着,花大太太安慰道:“别太担心,你要实在不放心,今儿我便请妇科圣手秦先生过府来替你瞧瞧?”
花碧瑶定一定神:“今儿这样忙,改日再说吧。况且秦先生名气大,让别人瞧见也不好。反正,府里别的人不也没消息嘛。”
“锦墨阁那一个可安分?”
“侯爷一年也难得去她那里一回,自然是安分的。”花碧瑶撇撇嘴,“原本以为庄氏也跟锦墨阁那贱婢一样,不想最近侯爷侯爷愈发待见她了。闯了那样的大祸,不但没有责怪她,昨儿晚上还宿在了莲华院,真是气死我了!”
“不过一晚上便这样沉不住气。”花大太太白她一眼:“就这点出息还怎么做侯府夫人?便是你爹,一月里也总有几日宿在别处,你若太计较,就失了气度。锦墨阁那贱婢翻不出什么浪来,你便可以劝着侯爷去她那里。如今侯爷膝下只有峻哥儿一个,那个孩子……”
“是野种!”花碧瑶恶狠狠地强调,“谁知道那贱种是庄若薇跟哪个野男人生的,还让他占了长子的位置,生生让他捡了这样大的便宜。”
“那贱种留着也便留着了,你平日里切不可在侯爷面前说起这些,这种事情,是个男人他都会忌讳。我的意思,倘若锦墨阁那贱婢肚子有了消息,也是好事,你明白吗?”
花碧瑶虽然明白母亲一心为她打算的好意,却还是觉得别扭,“我自己定能够生下小世子的,那贱婢生下的低贱种子,怎配成为我的孩儿……”
“傻孩子。”花大太太怜惜的替她顺了顺鬓边的发丝,“身边养着个孩子,说不定就会给你带来好消息。等你自个儿有了孩子,那孩子还不是随你处置?”
花碧瑶紧皱的眉头倏地松开,豁然笑道:“娘说的很是。”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阵,直到有婆子进来禀告,“太太,客人们都去园子里看戏了。”
花大太太松开花碧瑶的手,起身淡淡道:“都安排好了?”
婆子谄笑道:“太太放心,绝不会出岔子。”
“那就好。”花大太太笑的温婉端庄,“瑶儿,咱们也去过去吧。”
花碧瑶眼中尽是兴奋与期待,却又有些不安:“她拳脚功夫很是厉害,妥当吗?”
婆子忙回道:“姑娘放心,您瞧着便是。”
……
若薇坐在一众贵妇人中看戏,戏台上唱作念打十分热闹,她却昏昏欲睡没有兴趣。
瞧一眼不远处太夫人与汤二太太如痴如醉的模样,她勉强打起精神来,不让自己显得太不合群。
她身边只有青霜侍候着,春晖人机灵,若薇便让她跟在峻哥儿身边。
“夫人,若您累了,便去前头专门给客人安排的阁楼里歇一歇?”青霜在她耳边低声道。
“不用了。”花府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与其落单给人机会害她,还不如跟这许多人呆在一起。
话音才落,就见个小丫鬟匆匆跑过来,“李夫人,贵府小少爷与人争执打了起来,您快去瞧瞧吧。”
若薇眸中冷芒一闪,唇边一缕轻薄的冷笑似有若无,“怎么会打了起来,他身边的丫头呢?”
小丫鬟镇定的回道:“正是春晖姑娘令奴婢来的,她跌了一跤,怕是伤到了骨头,无法行走。奴婢正巧经过,春晖姑娘便让奴婢知会夫人一声。”
若薇蹙眉:“春晖受伤了?”
她们此时说话并未压低声音,小丫鬟面上也瞧不出心虚,若薇这才有些焦急――不怕被旁人听去的事,便定是有这回事的。
“李夫人不必担心,奴婢已经回了府里的管事妈妈,一会子就会有大夫来替春辉姑娘诊治。”
若薇点点头,与太夫人二太太说了一声,便起身跟着那丫鬟走了。
小丫鬟在前头领路,并没有专门将人往僻静处带,一路上都有遇到赏花聊天的客人。若薇不动声色的跟着她,穿过园子,又转过假山池塘,人便渐渐少了。
青霜警惕的扶着若薇的手,她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正欲悄悄提醒若薇,就听不远处的小偏院里传来孩子尖锐嘈杂的争执吵嚷声,她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若薇自然也听见了,行的近了,峻哥儿带着哭腔的尖叫传了出来,“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她脚步微顿,问那带路的小丫鬟:“里头有多少孩子,都是谁家的?”
“里头约莫有七八个孩子,奴婢……奴婢也不知道都有谁家的孩子。”
青霜急的不行:“夫人,咱们快进去吧,可别叫峻哥儿被他们打伤了去。”
若薇却并不着急,只摆了摆手,停在院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
“小贱种,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罢了,居然敢踢我!”
“三哥,咱们给你报仇,逮着他了,你看怎么收拾他好?”
里头静了静,不一会,被峻哥儿踢了的小男孩得意洋洋的说道:“让他从本少爷裆下爬过去,本少爷就放过他。”
“对对,让这小野种也爬爬咱们的裤裆底下。”院子里的小男孩们嘻嘻哈哈的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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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当场报仇
院子里头嚣张的辱骂以及峻哥儿愈发微弱的挣扎令青霜终于忍耐不住,她气的浑身发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说着就要往里冲。
若薇伸手拦住她,“等等。”
“夫人,峻哥儿都被人欺负成这样,咱们不赶紧救他,还等什么!”
若薇没理会她,只淡淡询问领路的小丫鬟:“你是在哪儿遇到春晖的?”
小丫鬟甚是恭敬的回道:“奴婢是在方才咱们经过的那片小竹林遇到春晖姑娘的,想必是她也急着要去找夫人的缘故。咱们过来时没瞧见她,定是大夫过来为她诊治了。有咱们府里的人照看着,春晖姑娘定会安然无事的。”
若薇勾唇,青霜已经忍无可忍,冷笑道:“贵府对待别人府上的婢女的态度,倒比对别人家的主子还好,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那小丫鬟被迁怒,只是愣了下,随即歉意道:“这的确是咱们花府的失误,只是里头那几位小少爷,亦是客人。花府实在不好……还望夫人能体谅。”
“主随客便嘛,我省得。”若薇唇边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你既请了我来,里头几位客人的母亲可也请来了?”
“这……”小丫鬟语塞,支吾道:“奴婢这就去请。”
“不必了。”若薇伸手推门,瞥了青霜一眼,青霜会意,立刻上前抓住了小丫鬟的手臂,“主随客便,既然我是客人,你自然该好好随着我才是。”
小丫鬟终于变了脸色,却已经被青霜强行带进了院子里。
一进门,若薇便瞧见七八个华服小男孩团团围着峻哥儿,最大的小胖子约莫七八岁,也是这群孩子的头儿,此刻正撩着衣摆得意的叉腿站着。小的与峻哥儿差不多大小,跳着脚在一旁拍手叫好。而峻哥儿小小的单薄的身子,则被两个小厮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涨的通红的脸被一只手紧紧压在地上,蹭了一头一脸的泥土,近眼角处已经蹭破了皮,头发散开,束发的小玉冠破碎的躺在一旁的泥土里。
站在最外围看笑话的则是这群小少爷们带来的小厮,他们对着泥地里拼命挣扎呜咽的峻哥儿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若薇瞳仁一缩。
青霜已经尖叫着冲了上去:“放开,快放开我家小少爷!”
却被那几个小厮轻松的挡住了,其中竟还有人不怀好意的调戏道:“你家小少爷?这里只有俊哥哥们,好妹妹是来找我们作耍的?”
“别急,等着小野种钻完了少爷们的裤裆,哥哥们好好陪你玩儿。现在你给我们安静的闭嘴,否则……”
“否则如何?”若薇先时站在院门口大槐树的树荫下,且青霜亟急不可待的冲了出去,那些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竟没有人发现她。
此刻她一出声,小厮们看清她的衣着容貌,互相几个眼色过去,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青霜得了自由,顾不得发作拦路的小厮们,扑到峻哥儿身边,一手一个将压着峻哥儿的人推开,扶了狼狈不堪的峻哥儿起身,心疼的直掉眼泪。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我家少爷与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怨,竟然这样对他。”她怒目瞪视一圈,那模样倒有几分狰狞,将两个年纪稍小的小屁孩吓得跌坐在地。
稍大那个小胖子皱眉怒道:“你这贱婢,胆敢管少爷们的闲事,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卖到倚红楼去做妓女!”
他身边的小厮悄声道:“少爷,咱们先走吧。”
“走什么走,一个臭女人和一个贱丫头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我祖父乃是当朝太师,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否则别怪小爷对你们不客气。”
若薇当然不会将小胖子的威胁放在眼里,她只瞧着峻哥儿。
峻哥儿站在那里,任由青霜轻轻拍去他衣衫上的尘土。方才听见他的呜咽声,还以为他会哭的稀里哗啦,现在才发现他脸上并没有泪痕,发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说话的那个男孩,一双小拳头紧紧握起,嘴唇被因为用力被他咬的泛出一线白痕来。
很好,他已经知道,哭是无济于事的。
若薇心里暗暗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回到那嚣张叫嚷着的小胖子身上,“当朝太师?真是好吓人啊,峻哥儿,你怕吗?”
“我不怕!”峻哥儿大声说道,他这时才转头看向若薇,眼里立刻涌上眼泪,他使劲仰着头,不让自己在她面前掉泪。只因他牢牢记得,母亲不喜欢他哭鼻子。
若薇漫步走过去,“有没有伤到哪里?”
峻哥儿将手背到身后,虽委屈却倔强的看着若薇的眼睛:“没有。”
“好。”若薇蹲下身与他平视,淡淡的微笑含着赞许与鼓励:“咱们一般不记仇,因为有仇咱们当场就报了。现在你告诉我,这个仇,你是要我为你报,还是你自己来?”
青霜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冷气:“夫人,峻哥儿他才三岁……”
“你记不记得,我教你的那些制敌招式?”若薇淡淡瞥一眼青霜,立刻便让她噤声了。
峻哥儿原还有些犹豫与忐忑,闻言用力点头:“我都记得。”
这些日子除了加强峻哥儿的体能训练,若薇也因地制宜的教了他几招拳脚功夫,用来对付眼前这几个小屁孩尽够了。
青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可是夫人,他们人多……”
若薇起身,含威带怒的目光一一扫过去,几个小厮竟不由自主的软了腿。
“这是少爷们之间的事,你们谁敢插手,休怪本夫人对你们不客气!”
“哈,你一个臭娘们,要怎么对咱们不客气?”小胖子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耀武扬威的哈哈大笑。
若薇伸手指向他,对峻哥儿道:“就从他开始。”
峻哥儿咬牙,用力点头。
母亲就在他身边,就算他打不过,她也不会再让这些人伤害他。
峻哥儿冲着小胖子冲了过去,他人小个子矮,自然不敢跟小胖子硬碰硬,就见他快要冲到一脸鄙夷得意的小胖子跟前时,突然一矮身,擦着地面直扑小胖子的双腿,小胖子哪有峻哥儿灵活机变,被他抱腿一扑,整个人站立不稳,身体向前扑跌,眼看就要砸在峻哥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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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大发虎威
眼见着小胖子肥硕的身体就要砸在峻哥儿身上,青霜瞪大眼,死死捂住自己嘴巴,闭上眼不敢再看下去。(.)
就在她闭眼的那一瞬,峻哥儿灵活的往旁边一滚,错开了小胖子砸下来的身体。就听砰的一声响,小胖子嗷嗷叫着摔了个大马趴。
已经滚开一步的峻哥儿飞快的翻身一跃,瞬间骑到了小胖子背上,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将他脑袋往后拉,一手握拳,一拳一拳毫不客气的砸在小胖子脸上。
虽然峻哥儿人小,力气也不大,但一拳一拳落在脸上,还是很痛的,不过几拳下去,被打懵了的小胖子脸上便挂了两管鼻血。
“啊,救命啊,打死我了……”小胖子身体笨重,平日里运动又少,竟被峻哥儿压制的动弹不得。此时挥舞着两只手,鬼哭狼嚎的骂自己的小厮:“混账东西,还不快来救小爷,快,把这个小杂种给小爷打死!”
两个小厮回过神来,慌忙就要上前去帮忙,刚迈出一步,就齐齐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只听两声当当响,两枚带着血迹的石子儿滚落在地上。众人看过去,这才发现那两名小厮小腿上各有一个小小的血洞,鲜血正汩汩从血洞里涌出来。
众人脸色俱都变了,慌忙去看石子儿射出的方向。
就见迎着阳光悠然而立的若薇勾着漫不经心的笑容,雪白如玉的手指间拈着几粒石子儿,正与那沾了血迹的石子儿一般大小。
青霜在一旁,带着快意的笑,“我们夫人说了,这是少爷们之间的事情,你们谁还敢动一步,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看着若薇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畏惧,齐刷刷的又退了几步。其中有机灵的小厮,趁着众人不备,一溜烟跑了出去。
青霜眼尖瞧见了,拔腿要追,若薇摆摆手:“由他去。”
她只专注的瞧着峻哥儿。
长期被欺压的峻哥儿似将满腔愤怒都要发泄在那小胖子身上,而总是被欺压的小孩子一旦寻到发泄出口,便似疯魔一般全然不管不顾。
“叫你骂我,叫你打我,叫你欺负我!”
“骂我野种,你才是野种,你全家都是野种!”
“本少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李思峻是也!”
……
若薇没想到他将自己的口头禅也学了去,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成功激起了这孩子的血性,往后再有人想像今日这般辱他,轻易是再不能了。
直把小胖子揍的不住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求求你别再打我了……祖父快来救我啊!”
若薇上前,将峻哥儿拉了起来,“别把力气全用完了,还有好几个呢。”
峻哥儿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若薇,一张通红的小脸满是兴奋与激动,“娘,我把他打倒了!”
若薇点头,拉起他的手检查了下,见没伤着骨头,这才笑道:“嗯,峻哥儿最厉害了。”
峻哥儿面上泛起羞涩的笑容,一转头看见另几个想躲开的孩子,眉毛一竖,“还有他们。”
话音一落,人已如小炮弹一般冲了过去,那几个孩子早被他揍小胖子的样子吓到了,此刻见他冲过去,齐声尖叫起来,四处奔逃。
峻哥儿眼明手快抓住一个,立刻开揍。
他这时终于明白了母亲对他说的那句话,他比他们凶,他们就再也不敢欺负他。只要他的拳头够硬,只要他足够厉害,他不用再怕任何人。
这想法令他很高兴,连带着揍人的拳头都虎虎生风。
将小屁孩们揍了个遍,连那两个吓得尿裤子的小孩子也没放过,峻哥儿抹着汗眉开眼笑的朝若薇走来时,外头终于传来一串凌乱焦急的脚步声。
人还没进来,便听见夸张的嚎哭声:“我的儿啊,是谁,哪个杀千刀的竟敢打你……娘来了,你莫怕,娘这就来了。”
若薇含笑拍了拍紧张靠过来的峻哥儿的脑袋,“怕什么,方才咱们小英雄还那般威风,这就怕了?”
峻哥儿一听若薇夸他是小英雄,立刻挺起小胸膛来,大声道:“我不怕。”
那嚎哭的妇人已经奔进了院子,一身肥肉随着她的跑动在衣裳下荡漾起伏,倒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地上那小胖子的娘。果然她一看见躺在地上痛哭不止的儿子,红着眼嗷一声扑了上去,搂着小胖子一顿心肝宝贝儿的叫。
随后进来的几个妇人也找到了自家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儿子,一时间院子里号哭震天。
后头还跟了一群看热闹的客人们,众人神色各异,看看被揍的孩子们,又拿眼小心去看若薇,见她唇角含笑,云淡风轻跟没事人一般站在那里,不由得面面相觑。
到得此时,花大太太终于一脸歉意匆忙赶来,“这,这是怎么了?”
她仿佛此刻才发现若薇,“李夫人,这里发生了何事,怎的这些孩子们一个个被人打成这个模样,李夫人可有看到是谁打了这些孩子们?”
正嚎哭着的夫人们闻言望过来,个个凶神恶煞的盯住若薇。
她们方才听闻自家宝贝儿子被东平侯府的夫人堵在院子里揍,还很不信,不管发生什么事,大人对孩子动手,就是千不对万不对的!
“我一直在这儿,当然知道他们是被谁揍了。”若薇淡淡笑道,拍了拍身前峻哥儿的小肩头:“揍他们的,是我儿子李思峻。”
众人目光落在峻哥儿狼狈的小身体上。
“这怎么可能。”太师府上的胖妇人尖声叫道,脱口道:“那小野种那么小,怎么可能将我儿子揍成这样?是你,一定是你打了我儿子,却推到这小野种身上,你真不要脸!”
其他几位妇人亦是悲愤的点头。
“不错,定是你打了我的儿子,你这泼妇,这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果然好狠的心。”
“我要告诉我家老爷,让你这悍妇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东平侯府就能如此欺负人?看看,大家都看看,将我儿子打成什么样子了。呜呜……我苦命的儿啊,这是要娘的命啊。”
若薇冷眼瞧着那妇人抱着孩子摧心砸肝的模样,冷声道:“你的儿子就是宝贝,我的儿子就是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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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先发制人
不待那骂人的胖妇人回过神来,若薇冷眼瞧向花大太太:“今日本夫人不但有幸见识了花府的家教规矩,也见识了花府请来的客人是何教养。我儿堂堂东平侯府嫡长子,竟在花府的地盘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侮辱打骂,看来,不但太师府没将我东平侯府放在眼里,花府也同样没将我东平侯府放在眼里。好,好得很!”
她这话一出,花大太太与那胖妇人皆气的变了脸色。而这番毫不留情的打人脸面的话,也震住了窃窃私语的看客们。
“至于我儿是不是野种贱种,待我回府后,会请侯爷亲自告诉你们。”她说完,牵了神气活现的峻哥儿就要走,“咱们这就回去,请你父亲给你做主。”
若薇先发制人,并不给人追究她堵着院门揍人的真相的机会,反正经过有心之人的渲染,她肯定已经成了个连小孩子都下得了毒手的无德无耻的毒妇悍妇。她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自然也不会想法子洗、白自己。她此刻只抓住那群小兔崽子和方才那些气昏了头的妇人骂峻哥儿野种作伐子,就能将她们集体镇住了。
也许峻哥儿的身世在这群所谓上流社会人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若薇只扫了一眼,胖妇人脱口骂野种二字时,在场众人没有一个露出吃惊的模样,就足以说明,她们早就知道。她们不仅知道,必定还常常肆无忌惮的谈论起,她们所出的小兔崽子们才能将野种贱种骂的这样娴熟。
花大太太的冷汗哗的下来了,虽说李凤锦只是个庶子,但承袭东平侯府的就是他,花府虽也不错,但根基到底并不很深,倘若李凤锦在御前说了今日之事,自家夫君与儿子的前程因此受到影响,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她随即又想到自己女儿正是李凤锦最宠的姨娘,了不得让她放低身段吹吹枕头风,又有李老太君这一层,李凤锦还真的能将他们这姻亲怎么样不成?
她冷静下来,面带愧色道:“李夫人息怒,实则是今日太忙,便没注意到孩子们。谁知竟会出这样的事,是我花府的人办事不利……”
“你花府办事的确不利。这几个孩子欺辱我儿时,你家这个丫头――”若薇指向正想悄无声息开溜的带路的小丫鬟:“她却独独找了我这个苦主,还道其他客人惹不起。我东平侯府再如何不堪,也不是诸位以为的软柿子,别人家惹不起,我李家也不是好惹的。今日这人,我儿揍也便揍了,你们想如何?”
那胖妇人一声冷笑:“我儿是你这贱人想揍就揍的?你给我等着,此事我家老太爷必定会上达天听,给我儿讨个公道!”
“告御状?我真是好怕啊。”若薇鄙视的瞥她一眼,“小胖子既有胆子惹事,就要有被揍的觉悟。便是你仗着你家功高震主的太师大人告到皇上面前,我们母子也不怕――有理走遍天下嘛,当今圣上可不是你太师家的圣上,会由得你们颠倒黑白,胖夫人你随意。”
不仅胖妇人气的全身发抖,看客们亦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随随便便就给人家扣上功高震主的帽子,倘若太师真的因为此事告到皇帝面前,不是正应了她说的太师家将当今当成了他们家的了?不过小孩子打架就要告御状,这确实有点把皇家当自家了啊。
这话只要传到皇帝耳里,再是宠信这位帝师,只怕也要生出嫌隙来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胖妇人拿发抖的手指指着若薇,“我胡家对当今圣上忠心不二,你竟敢这样胡言乱语,实在……实在可恶。”
“真真是好笑,就许你们无凭无据骂我儿是野种,不许别人说你们家功高震主?”
众人骇然,不过就是骂了句野种,她就记仇至此――功高震主,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此人竟是全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的。
那几个被揍孩子中,有那家世不如何的,哪里还敢再闹,领着自家的倒霉孩子悄悄溜走了。稍有些底气的,此时瞧着胖妇人吃瘪,也不敢正面对上若薇。
“两位千万息怒。”花大太太赶紧打圆场,“孩子们一处玩闹,一时不注意闹的太过了也是有的。眼下要紧的是孩子们的伤势,不如先将孩子们送到房里,等候大夫前来替孩子们诊治,两位觉得如何?”
花大太太此时真是叫苦不迭,这些孩子闹事,本不是她计划,只是听了丫鬟的禀告,便灵机一动顺水推舟,由得他们将事情闹大,若能令若薇成为众矢之的,自然是再好不过。可她没想到,若薇竟能如此豁出脸面,以大欺小也敢当众认了,泼妇悍妇全然不放在眼里。几位夫人一来,才照面就被她攻击的溃不成军。她倒是有心挑拨几句,可若薇连太师府的人说得罪也就得罪了,又怎么会给她脸面?
尤其方才她已经毫不客气拂了她面子,道她花府办事不利了。
“不敢再劳烦贵府。”若薇毫不客气的拒绝,“刚到贵府时,贵府便说了会好生照顾我儿,一转头就将我儿照顾成了野种,再照顾下去,只怕连我的野男人都要照顾来了,我可承受不起。”
花大太太脸上狠狠抽搐了下,一为她竟如此粗鲁直白的说出野男人这样的话,二来,她竟似猜出了花府针对她设下的圈套一般。花大太太原本就打着毁她名誉的主意,特地将京城声名狼藉的高家少爷放进了府里,就为了将他二人送做一堆。听了若薇这毫不留情的嘲讽,心虚之余,面皮便有些发涨起来。
“李夫人慎言,便是不为了我花府的名声,也该为李夫人自个儿清誉着想才是。”
“花大太太如此关心我的清誉,真是教我受宠若惊。”若薇毫不在意的讥笑,“贵府这高贵的地界,我跟我的野种儿子是呆不下去了,诸位还是等着我家侯爷亲自上门与诸位说明我儿到底是不是野种吧。”
说罢,掀开花大太太就要走。
花大太太见她并非装样,脸色大变,忙拿眼哀求的看向那位胖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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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母老虎也
权倾朝野的太师府上的胖妇人抱着她的胖儿子,此刻亦如在场所有人般,呆滞不已。(.无弹窗广告)
她的儿子被毒打成这般模样,该愤怒该跳脚该大发雌威的明明是她才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此时瞧见花大太太不住朝她使眼色,分明是要她服软的意思。
她堂堂太师府长子长媳,又怎么能在众人跟前,跟这胆敢将她儿子打成这样的女人服软,这让她日后在京城如何立足?不独是她,便连太师府的脸也要一并丢了。
可若不服软,东平侯爷当真上门来追究此事――虽然公爹官拜一品,又是得皇帝尊敬的帝师,可东平侯府亦是世代罔替的侯门大家,且李凤锦虽面上不显,她却也听公爹夸过一耳朵,说他绝非面上所见的中庸之辈,御前行走不说,还得了选秀女的差事,好巧不巧,她家就有两个姑娘在这次的秀女名单中。
倘若真的惹恼了李凤锦,他公报私仇将胡家的女儿刷下来……
若因她而坏了家族大事,到时候……
胡夫人一个激灵,终于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张了张嘴,终是不甘的开口:“李家少爷的伤,我胡家自会负责。”
在她而言已是放低身段了,自以为若薇必然会借着台阶下来,而后将此事大事化小,两家虽结下来了梁子,面子情还是保住了。
这样纡尊降贵不情不愿的敷衍态度,怎能叫若薇满意,她嘿然一笑:“李家再是不济,这些许医药费用还不成问题,就不劳夫人你操心了。”
场中众人又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这个从前被人鄙视的庄家庶女,竟然是块如此难啃的硬骨头,一时皆神色复杂的瞧着她。
花大太太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方笑道:“李夫人,做人当以和为贵,您以为呢?”
“想来忍辱负重是花府的美德?真是抱歉,我侯府并没有这样的美德,须知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又须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的目光清淡而缓慢的扫过花大太太僵硬的脸庞,又慢慢扫视一圈,方落在胡夫人身上,“夫人既拉不下脸来道歉,那便罢了。”
言下之意便是,今儿的事没完,东平侯爷还是要登太师府大门。
胡夫人肥硕的脸皮抖了又抖,被肉挤的几乎快不见的一双小三角眼里凶光毕露,“庄若薇,你不要欺人太甚!”
若微挑眉,笑道:“啧,我倒成了欺人的了。就算是,又怎么样呢?”
静默的众人此刻皆在心中猜测,这庄氏是不是疯了,胡夫人已经服软,她不就着台阶下来,还要逼人家道歉,不道歉此事就没完,这不是将人彻底得罪了吗?且不说胡太师在朝中威望甚高,且朝中三品以上大员,多是胡太师的学生。东平侯府几代下来,堪用之人着实不多,不算上旁支,加上李凤瑞李凤麟,也不过三个朝中人而已,又拿什么与太师抗衡?
不过,庄氏也可能是仗着其娘家,非要与胡夫人争个输赢长短?
庄大将军倒是武官中的第一人,对上文官头儿,这胜算……
再有,庄大将军又真的会为了这么个庶女,对上胡太师?
一场最简单不过的纷争,却牵涉着朝中上下的局势,如何能不叫人紧张。
“贱人,你还真敢想。”胡夫人恶狠狠地等着若薇,对她如此不上道的举动简直恨到了骨子里,“一个东平侯府罢了,你想吓唬谁?”
“我没心情跟你拌嘴。”若薇将她无视到底,“乖儿子,咱们走。”
花大太太的冷汗当真掉了下来,忙追上去,“李夫人,且慢――”
若薇不耐的蹙了眉:“大太太一直拦着不让我们母子走,到底是何意?难不成贵府来得,却走不得?”
花大太太脸色惨白,低头道:“今日的事,都是花府的错。还望李夫人瞧在李老太君面上,给花府一点薄面,莫要将事情闹大了……”
“我已经很给面子了。”若薇凝视她:“要么她们道歉,要么我们走。”
花大太太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心里恨恨的将若薇骂了一遍又一遍。早知道就该听女儿的话,原怕伤阴骘不想要她的命,眼下看来,她还是死了比较好。
她一边转着恶毒的法子,一边思考着要如何做才好――她不能让若薇这时候走出去,否则花府百年清誉当真要毁于一旦了。可又有什么法子说服胡夫人道歉呢?
花大太太一个头两个大,正不知所措时,忽然瞥见人群中正看热闹的太夫人与汤二太太,双眼立时一亮,朝着她二人就奔了过去。
“太夫人,二太太,今儿这事,确实是我花府不好,令小少爷受了委屈,我愿意给小少爷道歉。请你二位好好劝劝李夫人,这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毕竟往后还要来往,若真结下了死仇,对侯府也是百害而无一利,你们细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太夫人事不关己的瞥了眼若薇母子,反正她儿子没当成侯爷,她亲孙子眼下也还没个动静,就算想取代李凤锦这一房,一时三刻也根本不行,既如此,她才不会白费力气搅合进去。
“大太太,我们也为难得很,你们是不知道我这儿媳妇的厉害……”她轻叹一声,嘴角却幸灾乐祸的勾了勾,“反正这件事,我是管不了的。”
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的夫人太太们自然听了个正着,瞧向若薇的神色愈发鄙夷嫌弃起来。但再如何鄙夷,也没人敢出声来声讨她――小胖子等人的悲剧还摆在眼前呢,谁敢不要命去捋虎须?
此刻众人眼中,早将若薇视作了猛虎。
当然,母老虎是也。
汤二太太对于太夫人的说话很是不满,身为侯府的暂时当家人,不努力维护侯府的名声,还将自家那点破事捅到众人跟前来,是嫌侯府的名声太好听了吗?真真是个蠢妇!
而现在,她面前就有两个不将侯府名声放在眼里的蠢妇,令她更是怒不可遏。可是再怒,她也不敢跳出来指责若薇,此刻她还不得不维护若薇。维护她,就是维护侯府名声,她是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蠢妇给侯府抹黑,进而连累她那两个优秀能干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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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侍讲花卿
且不说汤二太太如何维护侯府的名声,此时花府最南边的湖边,一艘朴素的小舟静静停泊在岸边,湖里遍种荷花,零星几朵粉嫩的花骨朵,犹如羞涩的美人亭亭玉立。大片大片的荷叶铺陈在湖面上,壮观又怡人。微风吹来,小舟便在满湖碧浪中轻轻荡漾。
远处,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哥哥真的来了这边?”却是满面焦急的花碧瑶。
桃红追在她身后道:“奴婢打听过了,都说公子来了这边。”
花碧瑶咬了咬唇,有些不满的道:“府里都乱成这个样子了,哥哥却躲到了这里来。”
哪家的哥哥像花卿啊,自家亲妹子受了委屈,竟是不闻也不问,她真怀疑他们是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好看的小说)
桃红也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怎的,白皙的脸上红成一片,“公子素来爱静……”
“今天是什么日子,哥哥便是再爱静,也该随着父亲应酬客人才是。以后他才是花家的家主,娘也是的,平日里只知道说我,也不说说他。”花碧瑶一边埋怨,一边提着裙角快步走到湖边。
“主子,公子在小舟里睡觉呢。”桃红眼尖,指着露出船舱来的那截天碧色一角。
花碧瑶见状更是不满,顾不得矜持,一脚踢在小舟上,用力之大,竟险些将小舟踢翻过去。
“哥哥,如今外边都闹成什么样子了,你竟还有闲情在这儿躲懒,你便是这样做花府未来当家人的?”花碧瑶毫不客气的尖声质问。
桃红一看不好,忙小声劝道:“主子不可,公子的性情……”
“你给我闭嘴!”花碧瑶见小舟里的人半点动静也无,气的眼眶泛红,“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主子说话时胡乱插嘴?没规矩的东西,再有下次,我就撵了你!”
桃红明白自己这又是被迁怒了,慌忙跪了下来认错:“婢子知错……”
花碧瑶发作了桃红一回,见那小舟仍是没有动静,忍住痛又是狠狠一脚踢过去:“花卿,你给我起来!”
半晌,那小舟一阵晃悠,便见有人从舱中悠悠探出身来。(.好看的小说)
但见此人衣着如雪,发黑如墨,长身玉立,流畅而华美。白皙脸庞精美剔透,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谰的淡然,却如深海般难测。
他目光淡淡看过来,却叫花碧瑶忍不住退了一步。
“什么事?”
花碧瑶咬了咬唇,她对这个俊美却冷淡的亲哥哥,不知为何,就是生不出亲近友爱的心来。若说这花府里头她最怕的,不是她爹,不是她娘,正是眼前这个犹如谪仙的兄长。其实小时候她也曾像别的小女孩一样,对自己兄长充满了崇拜与孺慕,却无论如何也换不来他的一个笑容,他也从没像别家兄长那般友爱她这个妹妹,更别提陪她玩耍教她读书写字这些寻常兄长会做的事。冷淡无情的就像与她毫无干系一般,不独她,花家任何一个,都难得见他给个好脸。他就像个局外人一般,冷眼瞧着花家的一切,仿佛不管花家是荣是败,都跟他没有关系。
若可能,她真想立刻转身就走。
“母亲此刻正被人无情攻击践踏,哥哥且去瞧瞧吧。”她放缓了语气,再不敢像方才一样放肆。
花卿负手立于船头,淡淡道:“母亲为何会被人攻击践踏?”
花碧瑶很想回他一句“我怎么知道”,但她不敢,于是不情不愿的解释了原委,“……虽说花府也有失职之处,但说到底,又不是娘教唆那些孩子欺辱峻哥儿的。再说了,胡太师家眷,谁得罪得起。偏庄若薇那贱人紧咬着不放,非要胡夫人当众给她赔礼道歉。胡夫人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答应她那么无理的要求?如今娘夹在中间,受了多少气了。娘素来最是疼你,你赶紧想想法子平息此事吧。”
花卿神色不动,“我若没记错,东平侯府是你夫家?”
花碧瑶神色一窒,随即恼羞成怒的涨红了脸。
花卿这是在暗讽她,既身为东平侯府的人,不处处维护东平侯府的人,还对上头正室口出不逊……
“我只问你,这件事你到底管不管?”花碧瑶气急败坏的吼道。
花卿重又矮身回到船舱:“关我什么事。”
花碧瑶不想他竟真的毫无愧色的置身事外,愣了半晌,方尖声道:“花卿你还是不是人?正受辱的是生你养你的亲娘,你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旁人作践她?”
“谁令她受辱的?”
花碧瑶一噎,手指死死拽着帕子,脸上红了又白,“你,你这个……”
“哥哥,姐姐,不好了,母亲晕倒了。”花碧玥提着裙摆一溜小跑着过来。
花碧瑶一听,顾不得与花卿纠缠,转身就往外跑,身后丫鬟婆子纷纷跟着她跑了。
半晌,花卿清淡的声音飘出船舱:“你怎么还在这儿?”
花碧玥不安的道:“哥哥还是去瞧瞧母亲吧,这回母亲当真被气得不轻。”
船舱里没有动静,花碧玥等了一阵,觉得花卿兴许已经睡着了,有些失望的准备转身走了,就听那把清淡的嗓音又响了起来:“那李家夫人,当真十分了得?”
……
偏院里头的纷争,并没有因为花大太太的晕厥而结束。
汤二太太站在若薇身边,虽然心中千万个不情愿,却还是一脸坚决的与若薇一道,跟胡夫人等“苦主”对峙。
对于汤二太太的出头,若薇是有些疑惑的,正如太夫人希望自己亲孙成为东平侯府下一任继承人,汤二太太也希望二房能取大房而代之,尤其眼下阖府只有全哥儿与峻哥儿两个。峻哥儿越是被人抹黑,于全哥儿便越有好处,她着实没有跳出来的必要。可她不但跳了出来,同样义正言辞要求胡夫人等人必须给东平侯府道歉,这就令她很有些想不明白了。
若薇当然不会明白,汤二太太亦是出自名门世家,深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就算希望二房取代大房,那也是侯府内部的问题,在对外这件事上,炮口当然要一致的对着敌人。
此刻最尴尬的非胡夫人莫属,道歉吧,丢了脸,不道歉吧——瞧着那两人的架势,分明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不由得银牙紧咬,心中大恨。
正此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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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跟我道歉
小丫鬟的到来终于打破了僵局,众人只见她神色匆匆跑向胡夫人,附耳与她说了几句什么,那胡夫人顿时脸色大变。
小丫鬟说完话,行了个礼,又蹬蹬的跑走了。
众人一头雾水,心道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这些看客此时心中也十分后悔,兴高采烈的追着来看戏,现在僵持住了吧,站在前头的,还真不好缩了头就溜。可今儿这事,不管谁家赢了,总有一方要丢脸,谁都知道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今儿看了她们的热闹,明儿会不会因此招致报复?尤其是胡太师家这一位……
众人又是忐忑又是猜疑的盯着小丫鬟离开的背影,她到底对胡夫人说了什么,为何此刻胡夫人的表情就跟被人抢了老公一样悲愤莫名?
正猜疑间,就见那胡夫人咬牙红眼的朝若薇走了过来。
若薇神色不变,淡淡的看着她。
倒是身边的汤二太太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想来胡夫人肥硕的身材在视觉上给了她一定的压力。见若薇稳若泰山,神色便有些讪讪。
众人屏息以待,这是要打起来了?看一眼胡夫人,又看看若薇,这实力悬殊也太大了吧。
“李夫人,今日犬儿冒犯了贵府少爷,还请李夫人原谅。”胡夫人咬牙切齿的瞪视着若薇。(.)
若薇甚至能听见她的磨牙声,颇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这妇人原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耗的,怎的来了个小丫鬟,她就主动认错了?
虽然她这态度一点也不像是在认错。
立刻有人打圆场:“没事了没事了,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咱们还是赶紧回花园子看戏去吧,听闻花府的花园子里有十分名贵的花种,咱们也去开开眼界。”
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拉了要好的女眷,匆匆离了这是非之地。
众人也都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松了口气纷纷要走,却听若薇极短促的笑了一声,比起胡夫人紧窒的干涩嗓音,她的声音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夫人既知你家犬儿得罪的是我的儿子,跟我道歉有什么用?”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边的峻哥儿往前推了推。
她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有她在,谁也别想白白打了峻哥儿的脸。
胡夫人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不仅她不敢置信,就连汤二太太亦是目瞪口呆的瞧着若薇。
若薇拍拍峻哥儿的肩头:“儿子,这位夫人耳朵不好使,你再跟她说一遍。(.好看的小说)”
峻哥儿骄傲的挺着小胸膛,胖妇人壮硕的身体令他有些害怕,可是身后就是母亲,他只觉勇气倍增,大声道:“你儿子打了我,要跟我道歉。”
胡夫人想也没想,一巴掌猛地朝峻哥儿挥去。
只那只凝聚了她雷霆之怒的手却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牢牢握住,钉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令公子方才打了我儿子,夫人此时也要亲自上阵不成?”若薇冷笑:“夫人道歉的诚意委实令人承受不住啊。”
还没来得及撤走的贵妇们再次集体石化。
这胡夫人想来跋扈惯了,会道歉已经出乎她们的意料。谁知忍气道了歉偏又不能一口气忍到底,竟真的当众对一个三岁小儿动手,不管理在不在她这边,她这一举动,已足够令人鄙视了。
“你,你放开我!”胡夫人尖声叫起来。
“放开你好继续打我儿子?”若薇手劲猛地一沉,扣住胡夫人手腕的手指宛如钢铁铸就。
胡夫人痛叫一声,“你这贱人,想当众杀了我不成。”
“道歉!”若薇冷冷道。
“你休想……”胡夫人一边痛吟,一边颇有骨气的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有能耐你就杀了我。”
“我还真没能耐。”若薇若无其事的笑道,“不过折磨折磨你还是可以的,有一门功夫叫分筋错骨手,也许夫人会喜欢分筋错骨的美妙滋味?夫人不用担心,你不会死也不会晕过去,你会一直清醒的感受筋骨分错的美妙,不过夫人的形象嘛,可就难看了点,你要试试吗?”
只听名字便知其厉害,若真是太过痛苦熬不住,当众出丑她还真不如立刻撞死。被逼到这个地步,胡夫人也不敢再逞能,用力吞了口口水,方硬声恨恨道:“李小少爷,对不住了。”
峻哥儿咧嘴笑,又得意又自豪。
若薇松开手,摸着峻哥儿脑袋道:“要有礼貌,别让别人看轻了咱们东平侯府,道咱们是没有礼貌的野蛮人就不好了。”
峻哥儿立刻乖巧道:“没关系,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众人眼皮齐齐跳了起来,同情又惶恐的瞧着脸色铁青的胡夫人,又神色复杂的看向那对得意的母子。
东平侯府真是……好有礼貌的人家。
丢了大人的胡夫人哪里还肯呆下去,拉了自家儿子气势汹汹的走了,临走还不忘狠狠瞪一眼若薇。
“锦儿媳妇,这胡夫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咱们今儿狠狠得罪了她,她定会……”汤二太太甚是担忧,虽然她的儿子们在庄大将军麾下,胡家想要报复也不敢把手伸到那里去,可若拿了东平侯府其他人来出气,那也不好啊。
“我不能跟你保证此事不会连累到侯府其他人,不过这事因我而起,我会尽量让其他人不被波及到。”若薇对她笑了笑,比起事不关己的太夫人,她对野心勃勃的汤二太太更有好感些。
汤二太太却并没有因此而放下心来,低头瞅一眼峻哥儿,不满的嘀咕:“不过是孩子之间的事情,何必闹的这样大。”
若薇正色道:“二太太想岔了,这不仅仅只是孩子之间的事。峻哥儿身为侯爷的嫡长子,被人欺辱打骂,丢的是谁的脸?不是峻哥儿的脸,不独是侯爷的脸,还是整个东平侯府的脸。二太太希望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吧,能肆意将侯府颜面踩在脚底践踏的人,会对侯府心存敬意?侯府的脸要捡回来,还真的必须闹大了。二太太便睁大眼瞧着,往后谁还敢不将东平侯府放在眼里。”
汤二太太张了张嘴,若薇的话让她连反驳都不能,最后只好悻悻道:“我倒要看看,往后是不是真的没人敢看轻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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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槐树林子
若薇并不与汤二太太辩论,只低头对峻哥儿道:“你切记,尊重与脸面不是别人平白给的,是自己赢的。(.无弹窗广告)所以不要问别人为什么不尊重你,不给你脸,你只要做一个强大的人,谁都会尊重你,谁也不敢随便打你的脸。”
峻哥儿似懂非懂的听了,过了一会,认真地点头道:“娘亲,峻哥儿记住了。峻哥儿一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不会让人随便打脸。”
若薇夸了一声,瞧向若有所思的汤二太太:“今儿闹了这一出,想必花府也不欢迎我们母子两个了,那我们就先……”
“汤二太太,李夫人,怠慢了二位,真是报歉得很。”花二太太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没有半点尴尬怨恨的意味。“前头就要开席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汤二太太受宠若惊,“这……我们这就过去,劳烦二太太特地过来,真让我们过意不去。”
不独汤二太太吃惊,若薇也有些惊讶,毕竟方才发生在这里的事,不说打了花府的脸面,只说花府由着她打压了胡夫人,就不该再留下她们才是,谁不知道胡夫人是个睚眦必报的?
花二太太亲热的挽了汤二太太的手,低声笑道:“那胡夫人素来嚣张跋扈,京城没有哪户人家喜欢她。方才见她那样,真是大快人心呢。”
汤二太太诧异的看过去。
花二太太抿嘴一笑:“我说这话可不是哄你开心,不瞒你说,我老早便看她不顺眼了。”
汤二太太不好说什么,只好笑了笑。花二太太见状,眼珠一转,半转身想挽若薇,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也不尴尬,笑眯眯的道:“李夫人勇气可嘉,实在叫人佩服,当然还有咱们的小少爷,很是厉害呢。”
若薇打量她两眼,笑道:“你过奖了。对了,方才那个小丫鬟,花二太太可知她是伺候府上谁的?”
“那小丫鬟眼生的很,怕是新进府的。”花二太太脱口说道,随即神色有些尴尬。
小丫鬟来去匆匆,自然只有在场的人才知道。花二太太脱口说出那句话,也就清楚的告诉了若薇她们,刚才她果然在的。
花二太太与当家主母花大太太两妯娌面上亲和,暗地里却一直争来夺去,互不相让。方才她隐在人群里,幸灾乐祸的瞧着花大太太无奈装晕,直到事情平息了她才站出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的举动都显得很失礼。
汤二太太皱了皱眉,若薇却似什么都没听出来一般,仍是含着笑:“那胡夫人先时死也不肯道歉,那小丫鬟过来说了句什么,胡夫人便立刻想通了,也不知道那小丫鬟到底说了些什么,真让人好奇。”
花二太太果然陷入了沉思,歉意的对她们说道:“原想亲自陪同你们去前头,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办……”
若薇自然十分体贴的说道:“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不好耽误花二太太的要事。”
花二太太便喊了个丫鬟给她们领路,自己匆匆走了。
汤二太太狐疑的瞧瞧若薇,又看看花二太太远去的身影,“她急着去找那丫鬟?”
若薇漫不经心道:“或许吧。”
“你想借她找出那个小丫鬟?”
“找得出来最好,找不出来也没损失。”
“那丫鬟到底跟胡夫人说了什么?”汤二太太也忍不住疑惑起来。
“唔,花二太太比咱们更心急想要知道答案。”
“她便是找到了,也不会将人交给咱们吧。”
“这本来就是花府的事。”
原本想打道回府,汤二太太却因那小丫鬟而有些不甘心,一路走来,不住张望。
遇上几个熟识的太太,汤二太太便丢下若薇随着她们去了。若薇也不在乎众人投到她身上的复杂眼神,安之若素的漫步在花府精美的花园中。
太夫人早不知去了哪里,若薇也不去寻她,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时定是在什么地方不余遗力的抹黑自己呢。
不知不觉就远离了人群,此处假山嶙峋,连绵成一整片的假山,有的像拄着拐杖的白眉老人,有像飘飘逸仙的天宫仙女,竟还有个大寿桃形状的……每座假山的布局都是花了心思的。花木扶疏分两旁,让人一进来便真有种身临奇山秀水中的乐不思蜀的感觉。
“夫人可否觉得这些假山十分有趣?”领路的俏丫鬟口齿伶俐,神态大方。
若薇似没发觉已离人群远了,淡笑道:“的确有趣。”
“我们府上大公子十分喜爱这些石头,这一片假山,公子花费了许多心思呢。”俏丫鬟双眼发亮,提起她口中的公子时更是流露出羞涩骄傲的神色来。
若薇笑笑,并不接话。
俏丫鬟也不再多说,安分的在前头带路。
转过假山,竟是一片蔚为壮观的槐树林。
淡定如若薇,仍是忍不住挑了挑眉。她知道一般讲究的人家家里,爱种榕树,因榕与荣同音,且榕树枝繁叶茂,象征多子多孙。而槐树,一边有鬼,世人都觉阴气太重,不利于家中种植。不想这花府倒是毫不顾忌,竟种了这样大一片,瞧着这些粗壮的槐木,便知不是一天两天长出来的。
俏丫鬟见若薇并不惊讶,不由得有些失望,“这片槐树林,也是我们大公子让人种的。府里老太爷与老爷原都不同意,不过拗不过公子,便特意腾出这片地来供公子栽种槐木。”
她一顿,又笑道:“平日里姑娘太太们一到这地方都怕得很呢,便是府上的姑娘太太也不敢过来这边,李夫人果然不同于旁人。”
若薇环视四周一圈,淡淡道:“你家公子让你将我领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测试我的胆量如何吧。”
俏丫鬟不但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而甜甜笑道:“李夫人不仅胆识过人,还聪明的紧。你里边请,公子已经烹好了香茶。”
“最后一个问题。”若薇不慌不忙的道:“方才偏院的小丫鬟,也是你们公子的人?”
“是的。”俏丫鬟并不隐瞒,笑吟吟的承认。
若薇也笑,从容的举步,迈进浓密阴森的槐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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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美色当前
若薇牵着峻哥儿,毫不迟疑的踏进了遮天蔽日的槐树林中。
即便是夏日,走在这茂密阴森的林中,仍是让人忍不住颤栗,总觉得这安静到诡异的林子会突然跳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峻哥儿四下张望,将若薇的手抓的更紧,“娘亲,没有鸟。”
现在又不是寒风刺骨的冬季,这么大片树林子里头,怎么会安静到连一只鸟都没有呢?
若薇淡淡道:“许是有人喜静,便将鸟儿全赶走了。”
而少了鸟儿的叫声,让这林子愈发空寂的诡异。
若薇勾起唇角,这位据说很得皇帝器重的侍讲先生让人越来越好奇了。
不辨方向的林子,若薇循着袅袅茶香一路前行,四周树木的分布有些奇怪,并不像随手栽种,也不像特别规划过的整整齐齐的模样,仔细看,虽凌乱却又有一定的规律。若薇静默了一会,便发现这槐树竟是按照五行八卦来布阵。
倘若不是有段时间对奇门遁甲特别好奇,如今她也不会发现这林子的妙处。
花大公子在这里见她,是下马威,还是一场简单的试探?
若薇牵着峻哥儿在林间东一转西一转,轻松的就像在自家后院散步般。不一会,眼前便豁然开朗。
林间一座亭,亭中一个人,悠然自得的焚香煮茶。
青年,香茶,素手,优雅华丽,无不可入画。
举壶,倒茶,茶汤如墨,茶香袅袅。
一场让人惊艳的视觉盛宴。
若薇欣赏够了,方举步往亭子走去,亭内圆桌矮凳,果品糕点,一应俱全。
“极品银针,夫人请尝一尝。”素白如玉的手将一盏茶放在若薇面前。
花卿神色安然,日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白玉般剔透洁净的面庞上,他微微抬起眼,微笑的弧度很小。
他神色自若,邀请若薇喝茶的态度仿若面对熟悉老友。
若薇旁若无人的给峻哥儿捡了些糕点,“先垫垫肚子。”
而后才低下头,瞧着面前的茶杯,杯中茶汤明净,冲泡之时,银针根根竖起立悬在杯中,再徐徐沉入杯底,有趣又漂亮。
她举杯轻轻一嗅,唇色被茶杯的热气熏得嫣红。
花卿的目光在她唇上微微一顿,然后张大了眼。
只见若薇举杯仰头,咕咚两口就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她慢条斯理的擦擦嘴角,方望向微有些怔愣的花卿,缓缓一笑:“抱歉,公子这焚香烹茶的风雅之事,我这俗人欣赏不来。”
花卿嘴角抽了抽,被她犹如豪饮一般的豪迈劲儿惊了惊,过了片刻才笑道:“夫人果真是妙人。”
若薇托腮心道,方才她才在心里赞了敢在家中种植槐树的花卿是妙人,现在又轮到他赞她,倒还真有些意思。
“花公子特意引了我来,又摆出这一出美男计相诱,让本夫人实在惶恐得很,不知花公子所为何来?”
花卿为她续茶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道:“可想夫人并未被花某的美色所惑,可想花某这所谓美色,还入不得夫人的眼。”
若薇漫不经心道:“公子美则美矣,却不是本夫人中意的类型。”
历尽黑暗的人总会被光明美好所吸引?若薇面无表情的想,若真是如此,那她还真是个异类。
世上哪有那么多光明和美好,即便有,人为的痕迹也太重了。
许是惊着惊着就习惯了,花卿微笑道:“夫人中意侯爷那样的男子?”
“与有夫之妇探讨这个问题,花公子不觉得自己太过孟浪?”
“夫人并未真的觉得被冒犯,花某所言便算不得孟浪。”
“公子巧言善辩,令人佩服。”
“夫人不拘小节,令人叹服。”
若薇眨眼,悠然道:“本夫人今日令花府丢了脸,花公子为给家人找回场子,不惜亲身上阵色诱本夫人。待本夫人情难自禁落入花公子编织的情网中,公子再将本夫人迷恋公子的丑态公诸于众,令本夫人臭名远扬人人喊打,便算是为家人报了今日之仇。花公子觉得这故事精彩否?”
既然他不肯明白说出他的用意,若薇便用了这激将的法子。
这人当真奇怪得很,他看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敌意,不像是要找麻烦的样子。可若薇压根不认得他,交情更好不到这般友好的对坐饮茶,虽然对面男子秀色可餐,可她也非是什么好色之徒,周旋到现在,她的耐心已经所剩不多。
“故事很精彩,那么依夫人所见,这计划可行性高吗?”花卿颇有兴致的询问。
若薇打量他,傲然道:“花公子皮相已属上乘,却还不够完美,于是这美男计多少有了些瑕疵,惊艳只于一时,不能惊艳一世的美,还不足以打动本夫人。”
“听起来,夫人阅人无数?”花卿并不动气,甚至那双原本并没有染上笑意的冰凉眼眸,也真切的浮现出一丝笑意。
若薇淡笑不语,只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
前世里男星多于过江之鲫,什么样的美男型男酷男没见过,也算是阅人无数吧?
花卿便叹了口气:“只怪花某容色还不够,又被夫人看了出来,这报复计划也就只好搁浅了。”
“别这么快泄气啊。”若薇给他打气,“容貌不足,行动来补嘛。又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花公子不试试就放弃,也太没恒心了吧。”
花卿眉角一跳,瞧着若薇笑吟吟的模样,半晌方笑道:“侯爷倘若知道夫人如此着急的想要出墙,不知会作何想。”
他话里带笑,却并未半分讽刺之意,仿佛只是顺着若薇的话头随便开了个玩笑一般。
“那就是侯爷的事了,花公子看起来不像是急人所急之人,又何必理会侯爷的想法?”她这些话,已经算得上出格之极,这人却并不鄙视看低她,这让若薇看过去的目光缓和了许多。
她开始觉得这位侍讲大人有些意思了。
“花某原以为自己隐藏很深,不想竟被夫人一下子就看了出来,夫人果真火眼金睛。”花卿的恭维十分自然,半点不带谄媚讨好,听的人心里十分舒畅。
“本夫人向来明察秋毫。”若薇毫不客气的接受他的赞美,“花公子,本夫人也陪你扯了半天了,现在可否告诉本夫人你的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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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醋的功效
花卿微笑道:“花某原以为夫人会先向花某道谢。[]”
若薇从善如流:“方才多谢公子拔刀相助,既然公子无意隐瞒,可否告诉本夫人,那小丫鬟到底跟胡夫人说了什么。”
“我以为夫人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
“可见公子并不了解本夫人。”
“夫人若肯给花某机会,花某一定好好了解夫人。”
若薇挑眉,她并不觉得花卿在调戏自己,他的目光太清亮,没有一丝半点戏谑淫邪。
这样一个看似很会调情的人,其实是一个七情不动的所谓君子?
“本夫人很希望能被花公子好好了解,不过太轻易了未免让公子觉得没有挑战,所以公子不妨多用心,机会自然多多的有。”能让若薇觉得有意思的人不多,让她觉得有意思且能放她放松以对的人,只有眼前这一个。
花卿笑出声来,他的嗓音低沉悦耳,仿若最好的乐器弹奏出的乐章一般,让人不自觉沉沦迷醉。
“花某万分庆幸今日做出请夫人前来的决定。”
若薇因那仿若春阳的笑容恍惚了一瞬,“本夫人也很庆幸,没有拒绝花公子的相邀。”
花卿叹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知己死之前,还请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不与她谈规矩论礼仪,也压根没将她只当成寻常一妇人,原来是要与她做知己?
“花某恰巧知道胡夫人瞒着胡太师在外头放印子钱的事。”花卿轻描淡写的回道。
“这么大的把柄知己就这样给了本夫人?”太大方了有没有?
“花某待知己自然是赤诚以待,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花某都做好了随时为知己死的准备了,何况一个算不得什么的把柄。”
“知己这张嘴,本夫人实在喜欢。”若薇略显轻浮的伸出食指,往花卿优美的唇瓣上轻轻一点。
花卿毫无被冒犯的屈辱火愤怒,他仍是微微笑着,目光略略下移,落在抵在自己唇间那根修长如玉的手指上。
“只是,就算本夫人再喜欢知己,若花姨娘不识时务,本夫人也不会看在知己的面上轻轻放过。”
“当然,这是知己的家务事。”
“本夫人实在好奇,知己既不是想为花府找回场子,也不是为了让本夫人善待你家妹子,知己找上本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指,毫不避讳的以拇指戳了戳食指,仿佛正回味着指间残留着的花卿唇上那柔软细腻的触感。(.无弹窗广告)
她眼神清透,神色从容,动作坦然,明明一个猥琐的动作,愣是让她做的那般理直气壮正气凛然。
花卿也没有被调戏的自觉,笑微微的瞧着她的动作,“花某这些时日听闻了夫人不少传闻,所谓眼见为实,于是花某便想见一见风靡京城的夫人,果然花某与知己一见如故。”
“这就是缘分呐。”
若薇才感叹完,耳中便听见一声极细微的“咔擦”声,她挑眉笑道:“看来知己还有客人要招待,本夫人就先告辞了。”
花卿随着她起身,“下次花某再与知己尽兴畅谈。”
若薇走了两步,停了停:“知己啊,本夫人私以为,你不宜再拿这茶来待客。”
花卿兴致勃勃的追问:“还请知己指教,花某该以何招待另外的客人?”
“醋。”若薇听着空气中传来一声忍无可忍的轻笑,随即那笑声便被痛呼取代,“本夫人以为,醋是个好东西,不仅能消食开胃,消除疲劳,还能预防衰老,美容护肤。”
花卿一本正经道:“不想醋还有这样多的功效,知己真是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花某实在钦佩。”
若薇牵着峻哥儿一边往外走一边毫不谦虚的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
“二爷,你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
待若薇母子离开后,徐三揉着肚子一脸哀怨的从一颗大槐树后闪出来。
花卿转身,就见李凤锦俊脸可刮霜,阴沉到家。
“侯爷好福气,夫人当真是花某平生所见唯一一妙人。”
“本侯倒不觉得那是福气。”李凤锦磨牙。
他怎么从没发现,他这位夫人竟然这样厚颜无耻,观她方才所作所为,简直算得上淫、娃荡、妇了!他李凤锦怎么这么倒霉,前头一个夫人才给他戴了绿油油一顶大帽子,后头这一位竟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不将他这侯爷以及夫君放在眼里!竟还妄想他会因此而吃醋,他此时不想喝醋,只想狠狠拧断她那纤细的小颈子!
“知己倘若听到侯爷这样说,定要难过的。”花卿随口说道,伸手邀请李凤锦与徐三入座。“侯爷需要醋吗?”
“哧――”徐三跳开一步,忍痛大笑出声:“夫人可是二爷的枕边人,有此吩咐,定是二爷需要嘛。花花公子,还不快吩咐人送了醋来。”
花卿瞥他一眼,“徐三公子,你可以称呼本公子花公子。”
什么花花公子,难听死了,影响他浩气高洁的形象。
“不过多一个字,不要这样计较嘛。”徐三跳到花卿身边,哥俩好的将手架在他肩上,嫉妒的盯着他的脸看:“啧,皮相生得好就是占便宜,不然为何花花公子就成了夫人的知己,潇洒临风的本公子却没有这荣幸呢。”
“唔,徐三公子若需要,可以重新投胎,务必投到一张好皮相才行。”
李凤锦见这二人完全不当回事的打起嘴仗来,气哼哼的往凳子上一座,张口便质问花卿:“你没事见她做什么?”
花卿笑道:“这段日子听得多了,花某甚觉好奇,碰巧今日知己又来了府上,自然要见一见,方才能判断外头的传言是言过其实呢还是名副其实。”
他顿一顿,瞧着李凤锦黑沉的俊脸,笑着举壶冲茶:“除了侯爷,旁人若没人领着很难进我这林子,方才我知己是自个儿走进来的。可想知己不仅胆识过人,于阵法阵形也颇有见解,侯爷可万万莫要将我知己当做深宅后院里的寻常妇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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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诬赖陷害
若薇面无表情的瞧着老太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她都有些佩服这老太太喊天叫祖宗不带重样的痛批她这个丢尽李家列祖列宗脸面的不孝媳妇。站了一阵,见老太太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便自己挑了把椅子坐下来。
她这看戏一样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老太君。就见她猛地起身,举着拐杖就朝若薇冲了过来,那小叶紫檀木拐杖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若薇端坐不动,花碧瑶周嬷嬷等人都没瞧清楚她是怎么动作的,那来势汹汹的拐杖的那一头就落在了若薇手中。
她静静抬眼,注视着因使劲想要抽出拐杖而累的气喘吁吁的老太君,“我不打老人。”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老太君顿时放心下来,瞪着眼吼道:“还不给我松手!”
“为老不尊的除外!”若薇将她要说的话说完了,松手前将拐杖往前轻轻一送,惊愕的老太君便蹬蹬的退了两步。
“你说什么?”老太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活了几十年,从来都是尊荣高贵的,还从来没有人当着她的面骂她为老不尊。别说骂她,哪个在她面前不是谄媚讨好,就如平安郡主那样视礼教为无物的人,也不敢当面令她太过难堪。
“老太君请太医前去花府为花老太太治疗之前,很该先将太医请进府里来替老太君诊治诊治,耳聋也是病。”若薇气定神闲的说道,“都是一家人,老太君也不必担心家里人知道了你这病会瞧不起你。”
尊老爱幼,她其实还是有这一品德的,但她要尊重的老人,绝不会背地里贬低她侮辱她。
“气死……气死我了,你这个忤逆不孝……”老太君双眼一翻,直挺挺的往后就倒。
周嬷嬷与花碧瑶及时接住了晕倒的老太君,屋里顿时兵荒马乱乱成一团。
“祖母,祖母您怎么了?您醒醒啊祖母……天哪,祖母您别吓瑶儿啊!”
“哎哟老太君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去请二老爷三老爷过来。”
“哎,先将老太君抬床上去啊……”
“不许动!”若薇略显清冷的嗓音淡淡响起:“若不想老太君被你们折腾死,立刻将她平放在地上。”
众人一愣,嘈杂的屋里像被突然按下了消音键。
捧着老太君脑袋的花碧瑶脸上还挂着一串泪珠子,闻言哽咽着哀求道:“夫人,贱妾心知夫人看贱妾不顺眼,夫人想如何对我我都认了,可夫人不能因为老太君偏疼我,便不顾她老人家死活啊!”
这指控可说非常恶毒了,众人都以为若薇定然要发怒,花姨娘肯定会很惨。不想若薇依旧动也不动,只撩起眼皮扫了一眼气愤难平的花姨娘,“本夫人想如何对你你都认了?”
还在啜泣的花姨娘一噎,她这时候该在意的不是自己对她的指控吗?
“待老太君大好后,贱妾会去莲华院请夫人发落。”半晌,花姨娘幽幽说道,“只是眼下,还望夫人顾念着祖母一些,倘若此番祖母有个好歹,呜呜……祖母,您快醒醒啊。”
“你再抱着她的头摇两下,就可以不必去请太医了,准备棺材寿衣更合适。”若薇起身,劈手从她手中夺过老太君的脑袋,指挥已经吓傻了的周嬷嬷:“不想老太君死就听本夫人的,快点将她平放在地上。”
老太君此时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因此若薇早排除了她在装晕的可能。老太太年纪大了,心肺功能日渐衰退,受了这等刺激自然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而花姨娘与周嬷嬷雷声大雨点小的哇哇乱叫,不请大夫反而请说明二老爷三老爷,想来她们心中都认为老太君是在装病,想要趁机整治若薇呢。
若薇也不理会众人是何想法,待老太君放平,抬高她的下颌令其呼吸顺畅后,便三两下扯开老太君的衣领与腰带,观她口咽中并没有分泌物,这才放下心来。
“夫人,你……你如何能对老太君这般不敬?”周嬷嬷回过神来,老泪纵横的指责道。
若薇明白她在指责自己扯了老太太的衣领腰带,不悦的皱了皱眉,方道:“我在救她的命,要哭出去哭。”
周嬷嬷那一声拖长的哭腔顿时卡在了喉咙里,目瞪口呆的瞧着若薇俯身掐起老太君的人中。
掐了一阵,老太君依旧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花碧瑶与周嬷嬷等人瞧着老太君人中上那深深地掐痕,这才知道老太君是当真晕过去了,顿时又慌乱了起来。
“快去请太医……”
“快请太夫人二太太她们过来……”
“侯爷在没在府上,老太君不好了,立刻请他……”
“都给我闭嘴!”知微听着耳边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与奔走声,扬声厉喝道:“老太君还没死呢,要奔丧也不是现在!谁再吵,老夫人出了事就由谁负全责!”
谁都怕担责任,世界瞬间就清静了。
“给我针!”若薇扒了扒老太君的眼皮子,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周嬷嬷此时早已失了主心骨,闻言立刻就要奔去拿针。
花姨娘却按住了周嬷嬷的肩膀,一副受虐模样可怜兮兮的问道:“敢问夫人要针做什么?”
“本夫人没空给你解释。”若薇冷冷道:“周嬷嬷,你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君死在你面前?”
周嬷嬷以她年纪不相符的行动力咻一下窜了出去。
“夫人,针来了。(.)”周嬷嬷抹着汗将绣花针递给若薇。
若薇接过针,众人再一次呆如木鸡。
只见她动作极快的抓起老太君的手,一针一下不偏不倚的稳稳扎在老太君十根手指头上,手起针落,老太君的指尖顿时涌出殷红的血珠。
若有懂的人在场,自然明白若薇扎的是急救要穴十宣穴。
“啊!”花姨娘失声尖叫:“你,你竟敢拿针扎祖母,还将她老人家扎伤!”
若薇的回答是一巴掌将她扇了出去,厌恶的揉了揉耳朵:“碍事!”
“唔……”
众人闻声瞧去,竟是躺在地上的老太君皱眉发出的痛吟。
周嬷嬷趴跪在地上喜极而泣:“老太君,您终于醒了。夫人,老太君醒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若薇站起身来,“将床上的被子给老太太盖上,注意保暖,等她好点了再往床上搬。”
所幸老太太这屋里的地毯够厚,不然这样躺一躺,她这金贵的身体只怕也吃不消。
周嬷嬷急忙应了,一边指挥人搬被褥,一边喊着老太君,好一会,老太君终于睁开了眼睛。
“给老太太喂点水,一会子太医来了再给老太太开方子吧。”若薇挥挥手,正准备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就见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哎呀老太君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躺在地上了?”
“祖母,您老千万别吓我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母亲您老人家没事吧……你们这些贱婢,如何让母亲躺在地上,还不赶紧扶了母亲起来。”
“老太君啊,您千万别出事,您要有个万一,咱们这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
所有人不是哭就是嚎,竟没有一个人上前瞧瞧老太太到底如何了,一时间屋子里热闹的跟菜市场似的。
若薇竟有些可怜那躺在地上睁着混浊双眼无声张嘴的老太君,她大富大贵,她儿孙满堂,她母慈子孝……可又有什么用,这些人在她倒下后,除了装出来的那些焦急悲伤,谁又真正关心她的死活了?
“怎么回事,怎么母亲的手指在流血?”一身青衣儒衫的二老爷骂了半天奴才,终于发现老太君手指头上的血珠子。
花姨娘本拿着帕子低头啜泣着,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望住若薇,怯声道:“是,是夫人拿针扎了祖母……我拦了,可是夫人一意孤行,我拦不住。”
“又是你!”二老爷霍的转头,咬牙切齿瞪着若薇,“来人,把这心思歹毒的女人给我拖出去,关到柴房里……不,立刻送官,告她心怀歹意蓄意谋害老太君!”
“谁敢!”若薇冷眼扫过一群只知嚎哭的人,看也不看持着木棍冲进来将她团团围困住的婆子们,“若没有我,你们这群孝子贤孙倒真的可以开始哭丧了。问问这屋里的人,本夫人到底是谋害了老太君,还是救了她一条命。周嬷嬷,你来说。”
好一个浑水摸鱼企图将谋害罪名栽在她身上的花碧瑶!
若薇冷冷瞥她一眼,表示她记住了!
周嬷嬷愣了愣,正要说话,手指忽然被躺在地上虚弱的老太君捏了捏。她忙低下头,那角度便将若薇与众人的视线挡住了。
片刻,周嬷嬷站起身来,神色复杂的看了面色坦然的若薇一眼,缓缓道:“方才夫人一过来,便将老太君气的晕厥过去。而后,夫人更是阻止我们请太医,威胁我拿了绣花针来,将老太君十根手指头扎的血淋淋的,还威胁我们不许说出去,否则就要将这屋里所有人全部打杀了!幸好二老爷你们来了,否则老太君她……”
周嬷嬷一边说,一边劫后余生的抹着眼泪。
“果然是你这蛇蝎毒妇,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二老爷怒视若薇,再一次挥手:“我也不想听你这毒妇再说一个字,来人,将她给我送到应天府去!”
人群中的汤二太太有些迟疑的瞧了若薇一眼,随即便低下头去,继续拿帕子抹着眼泪,与太夫人并头哀哭。
满满一屋子的人,没人站出来为若薇说一句公道话。
只有青霜嘶声力竭的喊道:“不是这样的,明明是我家夫人救回了老太君……你们说句话啊,是夫人救了老太君,不是夫人要害老太君啊!”
睡眼惺忪的三老爷一脸不耐的指着青霜,“把这聒噪的丫头给本老爷打出去!”
立刻有婆子上前要拉青霜。
若薇抄起老太君的拐杖便打,冷意凛然扫视一圈方才在这屋里的丫鬟婆子:“你们是不是也跟周嬷嬷一样?”
没人说话,虽然当中有人觉得这样做太不厚道,但她们只是奴才而已,主子要她们怎样,她们也不敢违背啊。
“很好。”若薇将她们的神色看在眼里,随即瞧向后头涌进来的这些人,“你们有没有话要说?”
二老爷三老爷皱眉,汤二太太转开了眼,关三太太冷眼站在那里,李淑珮满脸的幸灾乐祸,倒是与几个庶出姑娘站在一处的李淑瑜一脸的不忍与同情。
没人站出来,为她说哪怕一句话。
若薇点头,笑了笑:“这李家的家风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救人的反倒被诬赖成害人的。罢,本夫人自作自受,认了便是。只是今日你等逼着本夫人离了这道门,他日再要本夫人贵脚踏贱地,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若薇冷声说完,将拐杖随手一扔,拉了青霜扬长而去。
二老爷气的吹胡子瞪眼,目露凶光,瞪着若薇道:“你们这些奴才,没听见本老爷的话,还不赶紧将她给本老爷捆了,送到应天府去治罪!”
婆子们都十分畏惧若薇,可又不能不听二老爷的吩咐,只得你推我我推你的上前去,将若薇主仆二人拦住。其中一个机灵点的婆子赔笑哀求道:“夫人,奴才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得罪您实属无奈,还请夫人怜悯怜悯奴才们,不要为难奴才们。”
若薇想了想,在婆子们忐忑紧张的注视下,竟当真松了口,点头道:“好吧,我跟你们去应天府。”
她都这么配合了,婆子们自然不敢提捆绑她的事,一拥而上簇拥着她往外走去。
青霜急的直跺脚,追在后面掉眼泪:“夫人,这怎么使得,您这般身娇肉贵的,怎么能去那等地方……”
便是能安然无恙的从里头出来,堂堂东平侯夫人被夫家以谋害老太君的罪名送入官府一经传出去,这名声也毁了啊!
婆子们簇拥着若薇走的飞快,就怕她突然反悔说不去了。青霜的叫喊也许若薇听见了,也许她根本没听见。
青霜站在原地哭了一会,转身就往竹意轩跑。
一直注意着她的花碧瑶立刻给身边的桃红使了个眼色。
桃红会意,趁着没人注意领着两个婆子将惊慌失措的青霜堵在了假山后头。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快让开。”青霜被挡住去路,急火攻心的喝道。
腰圆膀大的婆子将她拦住,任她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没办法将人推开,急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青霜姐姐这是要往哪里去啊?”桃红从婆子身后闪出来,笑吟吟的明知故问。
“桃红,你快叫她们让开,否则一会子侯爷知道了,必定饶不了你!”青霜虚张声势的厉喝道,只是配着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显得太过色厉内荏了。
“哎唷,青霜姐姐别这样,可吓坏了我。”桃红咯咯笑道:“不是我不让你过去,而是侯爷眼下正忙着接待贵客,青霜姐姐这样冲过去,冲撞了侯爷与贵客,那可怎么得了。为着姐姐好,我也只能如此了。”
此刻侯爷正在接待花府前来讨公道的花大老爷等人,姨娘令她拦着青霜,一不让青霜将消息这么快透露出去,二也是希望花家的人能将侯爷留在前院的时间更长一点,这样夫人去了应天府,才能多吃点苦头。
青霜气的张口结舌:“桃红,你,你别欺人太甚!夫人不会有事的,她一定还会回来,等夫人回来……”
“夫人会不会回来我不知道。”桃红凉凉的打断她,“不过我却知道,没有哪家的夫人从衙门出来后,还能有脸活得下去,尤其还是以谋害老太君这样的罪名被关押。若我是青霜姐姐,此刻也该为自己多想想……”
……
若薇信步走出侯府大门,不想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不知从何处闻讯而来的看热闹的百姓,见到若薇出来,立刻兴奋的指指点点起来。
“看哪,那就是东平侯府的夫人,就是她胆大包天想要谋害侯府那位年迈的老太君,不想被人捉了个正着。”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想竟是这样狠毒的妇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最近这位夫人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先头传出她不敬婆婆,不睦小姑等等传闻,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听说侯府祖宗牌位也是她砸的呢。”
“咦,不是说那都是鬼魂作祟搞出来的事?”
“什么鬼魂,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听说当时佛堂里头就她一个呢,后来更是一把火将佛堂烧了,也推到鬼魂身上,你说这样的女人狠毒不狠毒?”
“快别说了,她看过来了。”
“看过来又如何?她都做得,我们还不能说了?”
“她可是庄将军的女儿,听说身手很好的,就是仗着自己个儿身手好,才不将夫家的人当回事。万一听到咱们议论她,一个不高兴,岂不连咱们也要跟着遭殃?”
“怕什么,听说侯府马上就要将她送去应天府了,这进了衙门,我不信她还有脸活着出来……”
门口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婆子们围着若薇有点寸步难行,这些言论自然便让若薇听了个一清二楚。
若薇脚下一顿,面无表情的伸手一指:“那一位,就是你——”
那正对着身边人说悄悄话却偏将悄悄话说的人尽皆知的猥琐男子茫然抬头,“我?”
“没错,就是你。”若薇冷眼看着他:“说本夫人谋害老太君的是你,说本夫人谎称鬼魂作祟的也是你,说本夫人身手很好惹了我就会遭殃的也是你。你对本夫人这样了解,我家侯爷知道吗?”
若薇一开口,人群霎时一静。
“这,我知道不知道,跟你家侯爷有什么关系?京城都传遍了,谁不知道你是个刁蛮泼辣的悍妇。”
“自然跟我家侯爷有关系,本夫人再如何不受待见,到底还是东平侯爷明媒正娶的妻。你在东平侯府大门口肆意妄为的诋毁侯爷的妻子,显是没将侯爷放在眼里啊。”有时候,权势比什么都好用。
那人果然瑟缩了下,往侯府大门看了看。
若薇神色一凛,喝问道:“本夫人前脚才出侯府大门,你便连侯府里头出了什么事都知道了,你是从何得知的?”
“这……这在场的都知道,又不独我一个知道,不信你问他们……”
“本夫人当然不会问你的同伙。”若薇轻蔑的看了他们几个一眼,挑着几个后头来的人问道:“那位大伯,大婶子,你们如何得知侯府出了何事?”
那大伯是个实诚人,赶紧摇头:“回夫人的话,小老儿并不知道侯府出了啥事,只是听见有人喊侯府有热闹看,小老儿便跟着来了。”
“是的,咱们也是听见有人说有热闹……”
“对对,哪,喊话的就是他——”一名壮汉毫不迟疑的将手指指向形容猥琐的男子。
知微眼里闪过了然,冷怒的瞪着那人:“本夫人观你衣裳言行,不像是侯府的下人,既不是我侯府的人,你从何得知本夫人这么多事?难不成你成日里躲在某个角落窥视着东平侯府,方能对侯府的事这般了若指掌?不知大周律法有没有窥视罪这一条?”
一个秀才模样的书生立刻越众而出:“大周律法是有这条罪名的,尤其窥视贵人,按律当罚银一百两,流放二百里。”
若薇感激的对那秀才兄一揖:“既如此,正巧本夫人要去应天府,你便跟本夫人一道去吧!”
她挥手,示意婆子们上前绑人。
却没人动,那先前讨好她的婆子苦着脸道:“夫人,咱们别节外生枝了,快走吧。”
“本夫人一贯行的直坐的正,是本夫人做的,本夫人自然会认下,不是本夫人做的,也容不得人往本夫人身上泼脏水。本夫人随你们走这一趟,不是因为本夫人真的做了谋害老太君的事,而是相信公理正义,相信应天府伊定会还本夫人一个公道。可谁知本夫人还未出门,就有这居心叵测之人不住往本夫人身上泼脏水,本夫人倘若一言不发认下他说的这些话,却将本夫人的名声,侯府的名声以及我娘家庄府的名声置于何地了?因此,本夫人不得不追究此人无端诬陷侯府夫人的这一罪行!”
她不惊不惧,义正言辞的站在众人面前,虽是女子,却给人一种磊落坦荡的印象。
这些日子,人们大都是“听说”东平侯府的夫人如何如何凶悍,如何如何歹毒,如何如何泼辣,便先入为主的认为他们见到的必定就是一个尖酸泼辣货,却不想从侯府走出来的女子竟是这样从容宁定。
秀才兄方才得了若薇的礼,一时飘飘然——想他一介寒酸秀才,竟能得东平侯府夫人以礼相待,这样一个知礼又得体的人,自然让秀才兄分外有好感,这会儿听了若薇的话,立刻接口道:“夫人所言极是,我等也不相信夫人会做出谋害老太君这等事,不知夫人可否对我等说说,为何侯府认定是夫人所为?”
若薇轻叹一声:“不瞒诸位,今日乃是我侯府一位姨娘的祖母过寿,本夫人遵循老太君的吩咐,前往姨娘家贺寿,原本是极高兴的事,不想中间闹得有些不愉快。那位姨娘一回府,便到老太君跟前哭诉,道本夫人将她祖母气的至今昏迷不醒。老太君闻言立时勃然大怒,责令本夫人前往姨娘家中磕头认错,直到那位老太太原谅本夫人为止。本夫人便想着,本夫人乃是朝廷册封的正二品诰命夫人,如何能去姨娘家中磕头认错,这到底是打了本夫人的脸,还是东平侯府乃至当今皇上的脸?因此,本夫人断然拒绝了太夫人这一无理要求,不想太夫人急火攻心,当即晕了过去。本夫人勒令这些婆子以及那位告状的姨娘去请太医来,不曾想,她们竟以为老太君是装晕,只为了能好好整治本夫人,故而竟没人去请太医。本夫人担心老太君昏迷过久会有不妥,无奈之下,只得以针刺老太君的十宣穴为其急救,这才险险的将老夫人的命抢了回来。”
她话音一落,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什么?区区一个姨娘家眷过寿,老太君竟吩咐侯夫人亲自前去,这不是太抬举了那位姨娘了吗?”
“是啊,这老太君如此偏心,将夫人置于何处了?旁人见了,还不得笑话夫人?”
“啧,这侯府的规矩,可真是……”
“那位老太君莫不是老糊涂了,随便哪一家,也没有叫正经夫人去给姨娘家认错的,更何况还是诰命在身的侯夫人。磕头认错?难为老太君也想得出来!”
“就是,那姨娘也不是个好东西,我看就是她怂恿着那位糊涂太君发作这位无辜的夫人呢。侯爷呢,他怎么不发话,难不成他宠妾灭妻,听信了那姨娘的话,才要将夫人送去应天府治罪?”
几个大男人顿时挤眉弄眼起来:“那姨娘不会是那种地方出身的吧,不然如何能迷得侯爷神魂颠倒?啧,真想瞧瞧那姨娘究竟生的如何妖媚……”
有那最是厌烦姨娘之流的小门户正室太太立刻撇嘴不屑道:“肯定是那妖里妖气的狐媚子,才能勾的男人如此对待正室。”
“正是,这些个高门大户里头,龌蹉腌臜事儿多着呢,也是这位夫人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姨娘。”
“这没规矩的姨娘手段快通天了吧,不但能令侯爷站在她那边,竟连老太君也不分青红皂白的要给她撑腰呢。”
“这就是人家的本事,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姨娘。”
“侯爷总共也就两个姨娘,你们许不知道吧——”有人故作神秘开始八卦:“一个花姨娘,一个是花姨娘抬举的她身边的丫头。这花姨娘是谁你们知不知道,人家可不是什么青楼勾栏出生的,她可是堂堂花家的嫡出姑娘呢,当初啊,哭着喊着要嫁给侯爷当妾……”
“这么说来,还是个出身有些不凡的姨娘?”
“难怪有底气陷害夫人,这不是打着将夫人扳倒而后进而取而代之的主意么。”
“啧啧,最毒妇人心啊。”
……
婆子们慌了,夫人还没走出侯府大门,看热闹的人就来了,说明正是侯府某些主子想要将事情闹大,买通了人来诋毁夫人的名声,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让夫人借力打力的将自己摘了出去,顺手就将“老糊涂”的老太君以及“没规矩”还“妖里妖气”的花姨娘扯下了水。眼看着带头闹事的那人害怕牢狱之灾已经偷偷溜走了,其他人见若薇态度这般强硬也不敢撞上枪口来,这时候鄙视老太君以及花姨娘的言论已经快将她们淹没了,所有人都同情这位深明大义却含冤莫白的侯夫人。
这万一被老太君知道她们不但办事不利,还坏了事,还不得立时打杀了她们?
立刻就有婆子大着胆子要将围观的人群驱散,“快走快走,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胡乱说嘴的?”
“夫人,赶紧走吧,一会子老太君知道你还没去衙门,只怕……”
“只怕又要气的晕过去了。”若薇沉沉叹息,“不知道老夫人再晕过去可怎么是好,太医这么半天都还没到,本夫人实在担心……”
“夫人赶紧离了这里,老太君自然没事。夫人方才还道自己如何识大体顾大局,现在却置老太君于何地?”婆子咬牙质问道。
“倘若老太君与姨娘能如你这般,想一想他们这般行为将置本夫人于何地,本夫人也不会被逼的不识大体起来。罢了,虽然老太君恩将仇报恨不能立刻弄死本夫人好给花姨娘腾出这正室的位置来,但本夫人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为着她老人家的身体,本夫人这就随你们去应天府。只可怜了我娘家庄府,势必要因我而受到连累了。各位乡亲,倘若本夫人今日有个不测,还请诸位给本夫人作证,证明本夫人的无辜,也让我娘家知道,本夫人没有丢他们的脸!”
“夫人别怕,小的愿立刻前往将军府,将夫人的遭遇告诉将军府。”立刻有人高声叫道。
若薇立刻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行了一礼,诚恳的道:“多谢壮士出手相助。”
她这般诚恳感激又心灰意冷的作态,立刻打翻了众人先入为主认为她泼辣凶悍的印象,纷纷安慰起她来。
“夫人,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我等就在这里护着夫人,势必要东平侯府给夫人一个交代!否则,我等就告上应天府,应天府不受理,咱们就替夫人去告御状!”秀才兄带头喊道。
“对,告御状,告御状!”
……
“什么?怎么会这样?”甘棠院里,花碧瑶听闻府门口的事,失声叫道。
刚被抬上床的老太君面色苍白,精神萎靡,打发了哭嚎的她头疼的孝子贤孙们,只留了花碧瑶与周雪晴在旁伺候——周雪晴方才哭的分外卖力,故而老太君很是感动。
此时听到花碧瑶的叫声,虚弱的问道:“瑶儿,发生何事了?”
花碧瑶瞧一眼精神不济的老太君,一咬牙还是将前来报信的婆子带到了她跟前:“方才婆子来报,夫人在大门口大放厥词诋毁祖母还有瑶儿……”
她说着,眼泪刷的一下滚了出来,“如今瑶儿已然成了那居心叵测不知廉耻的无耻之人,连祖母您也……祖母,这可怎么办呀?”
她便是想破头也想不到,明明是她让人去抹黑庄若薇,却让她在短短时间内便将她自己洗清了不说,还让庄若薇有余力将自己贬踩到尘埃里。一个恃宠而骄的姨娘,一个老糊涂的老太君,一个宠妾灭妻的侯爷……倘若让侯爷知道此时因为她而变得这么不可收拾,往后还会多看她一眼?
不行,必须想法子补救才行!
“什么,那贱人离了侯府还这般不安分!”老太君闻言,立时大骂道:“那些婆子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将人弄走,由得她在侯府大放厥词败坏我侯府的名声吗?”
“婆子道,夫人煽动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围堵在咱们府门口,喊着要咱们侯府给夫人一个交代,倘若侯府没有作为,立刻就要将侯府告到应天府去,还道若是应天府不敢受理,他们就代夫人去告御状……”花碧瑶顾不得扮可怜,死死捏了帕子恨声说道。
庄若薇,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煽的那些人全向着她了?
今日之后,满京城的笑话不会再是庄若薇,而是她花碧瑶吧。
可恨!可恨她竟斗不过她!
“什么?”老太君瞪圆眼睛,倒抽一口冷气,觉得方才缓解些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那个贱人,她竟敢……去叫二老爷三老爷,让他们立刻将那贱人关起来!”
她话音才落,李凤渊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老太君,不好了,二叔被打了。”
“谁?谁打的?”老太君大惊。
二老爷李胜奎乃是老太君最疼爱的儿子,也因着二老爷的关系,老太君才格外偏宠二房。此时听说他被打了,自然紧张不已。
众人这才留意到,李凤渊一身凌乱,头发衣裳上竟沾着不少臭鸡蛋与烂菜叶子,十分狼狈。
“三弟,你这是怎么了?”花碧瑶连忙问道。
一旁的周雪晴暗暗撇了撇嘴,一个妾而已,张口闭口就叫三弟,显是早已将自己当成了侯夫人。
“老太君,方才孙儿听说了府门口发生的事,便陪着二叔出去看看。二叔正要令人强行送走二嫂,驱散围堵在门口的刁民,不想那些刁民却跟疯了一样,冲上来按倒二叔就打,孙儿想去救二叔,也被人围着动弹不得,他们拿着臭鸡蛋和烂菜叶,不由分说就往我们身上砸……”李凤渊红着眼睛说道,“孙儿进来时,听见那群刁民正商量着要去都察院击鼓,状告咱们侯府欺凌无辜弱女……”
他话还没说完,汤二太太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老太君,大事不好了,咱们侯府门口动静太大,惊动了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如今他们正往咱们侯府赶来……这可怎么办啊,咱们府上有官职在身的男丁也不少,万一被御史大人参奏咱们侯府……还有我们老爷,竟被那群刁民打的腿骨都断了……”
老太君听得目眦欲裂,狠狠喘息两声,颤抖着发紫的嘴唇直着脖子道:“快,快将那该死的贱人给我带回来!”
汤二太太跺脚道:“三弟方才已经去了,可不论他怎么说,庄氏都不肯进门。”
汤二太太边说边觑着老太君的神色,想着方才若薇走时说的那句出去容易进来难,愈发心浮气躁起来,“锦儿呢,快让锦儿去劝劝庄氏……”
老太君闻言也忙道:“去把侯爷给我找来。”
周嬷嬷忙叫了丫鬟去找侯爷,众人心神不宁的等在屋子里,一边想着外头到底如何了,一边想着到底怎样才能让若薇不再闹乖乖进门来。
不多时,丫鬟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老太君,二太太,一刻钟前宫里来人请侯爷进宫了。”
“怎么这样巧?”汤二太太柳眉倒竖,“去,叫人去宫门口守着,见着侯爷请他立刻回府来。”
老太君瞧着汤二太太,忽然道:“老二媳妇,那贱人跟你不是很要好么,不如你出去劝劝她,叫她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汤二太太一愣,忙忙摆手:“老太君,我何时跟她好了,庄氏那个人看着软和,实则难啃的很……”
“你不肯去?”老太君不悦的打断她,“你也不管瑞哥儿麟哥儿的前程了?”
汤二太太闻言僵了僵,咬牙道:“是,我这就去劝劝她。”
却是边走边苦笑,她又怎么劝得了庄氏?
尤其之前庄氏被冤枉时问过他们可有话说,她这才知道,那是庄氏在给他们机会,而他们谁也没有抓住。所以现在,庄氏再不顾忌,也不会给任何人留所谓颜面了。
汤二太太带着丫鬟婆子到了门口,果见东平侯府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三老爷李胜峰站在门口,嘶声力竭的要求众人静一静听他说,却谁也不听他的,臭鸡蛋一个一个不要钱似的朝着三老爷砸过来,唬的他直往护院身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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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皆大欢喜
汤二太太瞧着眼前这架势,腿就软了,哪里还敢往外走。(.)
身边扶着她的赵嬷嬷亦是脸色发白两股战战:“太太,不能往外去了,那群刁民疯了。”
汤二太太头皮发麻的盯着外头自发而来的人山人海的百姓,愈发迈不动步了,“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奴婢听说,先前有个秀才在这边,听闻了夫人的遭遇,将自己的同窗全喊了来……后来二老爷出去驱逐百姓,打伤了几个人,又大骂夫人,秀才们当即写了文章,令人当街发放,后来百姓就越来越多……”
“还写了文章?”汤二太太险些萎顿在地,呐呐道:“完了完了,咱们东平侯府的脸面……这可怎么办?”
赵嬷嬷定一定神,硬着头皮建议道:“太太,如今这情势,已是阖府全臭了,既如此,咱们不如保全了二房?”
汤二太太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赵嬷嬷的手,急切道:“嬷嬷你快说,我该怎么办?”
“太太你只需……”赵嬷嬷连忙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出自己的想法。
听完后,汤二太太却犹豫了:“这样一来,便要彻底惹怒老太君了。”
“太太可要想想咱们四少爷跟六少爷,不能让她们毁了少爷们的前程啊!更何况,上回夫人给你送了那厚礼,老太君只怕心里早就对太太存了芥蒂,否则明知外头情势危险,还令太太你出来……”
汤二太太想到老太君投注在她身上那猜忌幽凉的目光,一咬牙:“罢了,就这样吧!”
……
若薇站在人群中,早在二老爷冲出来骂她时,那些跟着秀才们来的秀才娘子便将自发上前将她护在人群中间,不让侯府的人有机会碰到她一丝一毫。
她眯眼瞧着前方一身狼狈不住跳脚的三老爷,分外丰润的红唇缓缓一勾。
事态能在这样短时间内发展成这样,不仅侯府众人想不到,若薇也十分惊讶。不得不说,她能这样快扳回这一局,还得感谢花姨娘的画蛇添足。原本将她往应天府一送就完了的事,偏花姨娘觉得还不够,非要她出门就身败名裂,这才让若薇抓住了机会,利用群众与舆论,掀起了这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大声讨。
这一局,她倒要瞧瞧,侯府众人打算如何来破。
可怜的老太君此刻也听到这个消息了吧,不知老太太眼下心情如何,她可要千万保重,毕竟那条命是她替她捡回来的。
只是外头闹的这样大,李凤锦那老混蛋呢?
他可是这东平侯府的真正掌舵人,难道竟一点也不在乎侯府被她弄臭了名声?
再说,老太太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他就算不想出面也必须出面才对,难道他人不在府里?这倒有可能,这人估计是属泥鳅的。
“夫人,您别怕,相公他们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一名容色秀丽的秀才娘子见她神色发怔,便以己度人的觉得她此时应该很难过,连忙柔声细语的安慰道。
“耿娘子,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若薇真心诚意的对她道谢。还好这大周对女子的束缚要求不似某些朝代那般严格,成了亲的女子相对而言更自由一些,除了高门大户的人家出门时需要遮掩一番,寻常人家的大嫂子小媳妇都不再带着帷帽帷帕。不然这一群秀才娘子今儿个也不敢来为她助阵了,瞧着她们这股子助人为乐的热心劲,就够让人感动的。
“夫人言重了。”耿娘子羞涩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顿了顿,有些担忧的瞧着若薇:“只是夫人,今儿您与侯府闹成这般,就算回了侯府,只怕日后也……”
若薇微笑道:“我自然不会就这样回去,总要给侯府一个教训,让她们以后不敢轻易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耿娘子这才松了口气,腼腆的笑了笑:“那就好。”
正此时,门口忽然传出略带颤抖却极力保持着镇定的女声,“各位乡亲父老,请大家冷静,听我这妇道人家说上几句。”
前头耿秀才喊话道:“这位太太,请问你是否能做得了侯府的主?”
汤二太太脸上一僵,忙道:“咱们侯府的当家主母自然是咱们的侯夫人,我乃是二房的……”
“侯夫人如今都被你们冠上谋害老太君的罪名赶出来了,还是烦请这位太太另请一位能做主的出来。”立刻有人不客气的打断了汤二太太。
汤二太太心中恼火不已,面上却仍是陪着笑,“诸位听我一言好吗?锦儿媳妇,二婶特地出来,代老太君给你赔不是了……”
“二太太您可别忽悠本夫人。”若薇淡淡笑道:“老太君何等人物,怎会给本夫人赔不是。若本夫人听了你的话,跟你回了侯府,只怕立时就会被老太君一杯毒酒三尺白绫弄死了。二太太瞧在本夫人平日里与你并无龌蹉的份上,且放过我可好?”
汤二太太一噎,强笑道:“老太君年纪大了,总有些糊涂的时候,又有人从旁怂恿,因而才会误会……”
“二太太又忘了,老太君目聪耳明,最恨人家觉得她老了。咱们侯府一应事务,可都是她老人家在操持,二太太你当众说她老人家糊涂了,她老人家知道了只怕要不高兴了。”若薇叹口气。
围观群众立刻又激动了,“不是吧,夫人嫁入侯府已经两年有余了,怎的侯府中馈还把持在老太君手上?”
二太太生怕若薇说出往常自己也有份沾染管事权的事,连忙道:“往常老太君是担心锦儿媳妇你太年轻,镇不住府里头那些个刁滑的奴才,这才……老太君说了,等你回府后,就将侯府的中馈交由你全权主持。”
若薇还没说话,身旁的秀才娘子们便鼓噪道:“这话很应该由侯府老太君亲口来说,否则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先拿话哄了夫人,待夫人回去后,要怎么样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正如夫人所言,不定府里头等着的是毒酒还是白绫呢。”
秀才们有好口才,秀才娘子们竟然也毫不逊色。
“二太太,旁的你也别再说了,老太君以及你们众人一心要将我送押官府,本着孝道,我本应该二话不说就往官府去。可是你们真的太欺负人了,我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老太君的命,最后却成为谋害老太君的凶犯……”若薇心若死灰般的摇头,“我,我是再不敢进侯府半步了,只是我既已成了李家妇,也没有回娘家的道理,今日,当着诸位父老乡亲的面,我便在这东平侯府门前一头撞死,以示我的清白,如此,也不辱及我娘家人。”
“不可!”秀才们异口同声道。
二太太亦是一脸惨白,“锦儿媳妇你千万冷静点,有什么事咱们说开了就好了,哪里就要死要活了。你有什么要求,你告诉二婶,一切都好商量。”
明知她不可能就这样撞死,汤二太太仍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若薇叹口气,幽幽地看着她:“我想要侯府还我清白,谋害老太君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还请二太太成全。”
“没错,今日必须给夫人一个交代,否则我等绝不善罢甘休。我等发过誓,定要为夫人讨回这个公道。”秀才们不畏强势,坚持要做那维护公理正义的人。
二太太终于一咬牙,对身后的赵嬷嬷做了个手势。
赵嬷嬷点头,领着婆子们往府里走去。
“诸位稍安勿躁,再等上片刻,我一定会给诸位,给夫人一个交代的。”
……
甘棠院,老太君引颈不住往外望,脸上写满了焦急与烦躁,还有那么几分懊恼之色。
没想到,这种情形下还让她翻了盘!
这个贱人难不成会妖术,怎么就收拾不了她?
花姨娘扯着帕子,亦是心神不定的望着外头,“桃红,你去瞧瞧外头怎么样了?”
桃红正要去,赵嬷嬷领着几个腰大膀圆的婆子冲了进来,她忙道:“嬷嬷,外头怎么样了……”
赵嬷嬷神色冷煞,一把将她推开,带着婆子们径直走到花姨娘面前:“姨娘,对不住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花姨娘瞳仁一缩,心知不妙,起身就想往老太君身边跑,却被一个婆子一把薅住,几个婆子立刻围拢过来,拉扯着花姨娘就往外走。
“你们这些刁奴干什么,放开我,放开……祖母,救命啊,救我……”花姨娘吓得花容失色,却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婆子们拖着走了。
老太君气的直拍身下的床褥,嚯嚯喘着粗气,嘴唇愈发紫涨起来:“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来人,快来人——”
喊了半天,却一个人也没进来,只有周嬷嬷警惕的护在老太君床前。
赵嬷嬷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君行了礼,“老太君,咱们二太太也是没有法子了,您在这里面,看不见外头的情势,这件事再闹下去,只怕就惊动宫里了,到时候再要善了,更不可能。老太君也不希望东平侯府就此没了吧。”
她一顿,接着道:“如今二老爷被打断了腿,三老爷也伤不轻。老太君便是不想别的,也该为两位老爷想一想。三老爷与二太太商量了,这事总要有一个人对此次事件负责,老太君年事已高,又尊贵了一辈子,哪里能受那些刁民的气。说不得,也只好委屈花姨娘了,毕竟一开始,确实是花姨娘误导了我们大家。”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老太君双眼发红,她活了一辈子,不敢是娘家,还是东平侯府,从来没人敢这般对她,自打那贱人换了副性子,这侯府便多的是人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都怪庄若薇那该死的贱人!
“奴婢也知道老太君心疼花姨娘,可您也该为府上其他人想一想,不能绝了其他人的路啊。”赵嬷嬷一脸恭敬,苦口婆心:“周嬷嬷,也请你劝着老太君一些,毕竟夫人不在这里,老太君再出点什么事,咱们只怕也是束手无策了。”
正替老太君顺气的周嬷嬷僵了僵。
她这辈子得老太君信任,为老太君做过的阴私事不少,可是就在不久前,她遵从老太君的命令诬陷夫人时,第一次觉得心亏。也是第一次,对老太君这般翻脸不认人而感到心寒。
夫人救的可是她的命啊!
……
东平侯府不远处的云客来酒楼,二楼一排精致富贵的包厢都让人包下了。
徐三依旧一身张扬的红衣,手提一壶酒,身子潇洒的坐在窗棂上,一腿曲起,一手在曲起的腿上打拍子。不时喝两口酒,眯着眼睛关注着东平侯府门口的动静,为屋里喝酒下棋的另两人做着即时解说。
“哎唷,二爷,你那可怜的二叔被愤怒的百姓打断了腿……待我瞧瞧,啧,右腿断了。二爷你也别太担心,养上几个月也就好了。可怜的二老爷,怎么就看不清楚局势呢,明知道百姓们都站到夫人那边去了,还一出来就要打要杀的,不挨打才怪呢。”
“哟呵,二老爷光荣的下去了,三老爷前赴后继的开来了。瞧瞧,三老爷就是比二老爷会做人……不过,妄图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再将罪名强加在夫人身上?三老爷这是宿醉未醒么……哎呀呀,还得叫我家的小子赶紧多弄些臭鸡蛋和烂菜叶来。今儿托侯府的福,咱们也小赚一笔了。”
“瞧瞧咱们夫人,咱们含冤莫白的夫人……我说二爷,咱们夫人若再有些楚楚可怜效果就更好了。这世上的人都喜欢同情弱者嘛,不过像夫人这样面无表情还能让这么些人同情拥护,也不简单啊。嘿,夫人这个表情好,心灰意冷的恰到好处……”
肌肤比那一身雪衣更白皙透明的花卿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方不紧不慢的接口道:“徐三公子好眼力,这么远都能看见知己心灰意冷的表情。”
“这就是习武的好处了。”徐三洋洋得意,“可惜这好处花花公子你这辈子是体会不到了。”
花卿摇头,不再理会徐三的嘚瑟。
“哈哈,这颗臭鸡蛋砸的好砸的妙,三老爷今儿算是洗了个臭鸡蛋澡了……哟,女将出马了。(.无弹窗广告)二爷,没想到你们家二太太倒是第一个出来,就不知她是心甘情愿呢,还是被你们家老太君推出来的。”
一直没说话的李凤锦截杀了花卿一大片白子后,方淡淡道:“二太太么,她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
“今儿这事,本公子瞧着怕是无法善了。二爷,你家这位夫人,狠,是真狠。”徐三一边喝酒一边感叹,被酒染得微红的眼微微眯起,带着由衷的钦佩之色。
“话说二爷,你为什么要避开?”
“本侯这是给她机会折腾。”
徐三撇嘴,语重心长道:“二爷,你这样置身事外是不对的。再厉害的女人,遇到糟心事时,也希望自己男人能在身边。花花公子,你说本公子说的对不对?”
李凤锦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她会希望他陪在她身边?
“第一,我不是女人,第二,我没有女人。这种事情,你就不要问我了。”花卿很不给徐三面子。
“去,没劲!”徐三飞了个鄙视的目光过去。
门忽然被敲响,徐三不好让人发现李凤锦躲在这儿看热闹,便跳下窗户去开门。
云客来的掌柜赔笑站在门口:“徐公子,有几位客人想请您分一间包厢给她们。”
“不分。”徐三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掌柜有些为难的道:“这几位女眷乃是庄府的,徐公子,反正这些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不如……”
徐三公子挑眉:“庄府的怎么了,本公子说不分就不分。下去守着,不许再来打扰爷!”
掌柜只好苦着脸下去回话。
徐三关上门返回身来,便听花卿说道:“庄府?这是知己的娘家人杀过来了?怪了,既是娘家人,此时不去帮知己,反倒跑到这里来看热闹,这是何意?”
李凤锦面无表情的听他一口一个知己,顿觉花卿碍眼的很,哼哼两声:“你那知己做人太过失败,所以娘家人都不肯相帮,反而跑来看她的热闹。”
花卿微笑:“知己真是太可怜了。”
李凤锦落子的手一顿。
花卿仿若未见,叹息道:“爹不疼娘不爱就罢了,摊上这种事,连最亲密的枕边人都不闻不问,真叫人又唏嘘又心寒呢。”
“可不是。”徐三瞧着李凤锦刷一下黑下来的俊脸,幸灾乐祸道:“不但不闻不问,还跟庄府的人一样,悄悄躲在外头看人家的热闹呢。花花公子,你说这事儿倘若被夫人知道,咱们二爷是个什么下场?”
李凤锦杀气腾腾的将黑子落在花卿的白子中,冷笑道:“你有那闲心关心你的知己,怎对你那妹妹却不闻不问?”
花卿仍是八风不动的端方温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侯府的人,哪轮得到我来闻问。”
徐三好奇的凑了过来:“花花公子,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又怕伤了你家的颜面,因此一直憋着,今儿个我可以问问吗?”
“无聊的问题就不要问了。”花卿温声回道。
徐三嘿嘿笑着道:“我就想知道,你跟花姨娘当真是兄妹吗?”
“唔,据说替我们接生的稳婆都是同一个。”花卿漫不经心道。
“那我就真的弄不明白了,为什么你对你亲生妹子会这样漠不关心?”
花卿垂了长长的浓密的睫毛,薄薄的略有些苍白的嘴唇淡淡一勾,“可能有些人天生就不对盘吧。你再废话,好戏就要错过了。”
徐三自然听得出花卿不愿多说的态度,从善如流的收起好奇心,重又跃回窗棂上,眯眼一望,却是差一点就掉了下去,“哎呀,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花花公子,你家妹子被婆子拖了出来,瞧这阵势,她这回多半要惨了……”
……
花碧瑶被婆子们一路拖着出来,她的丫鬟们想上前帮忙,又哪里敌得过婆子的力气,一个个只能哭着喊着追在后头。倒是桃红精明些,瞧情形不对,忙支了个平日里熟悉的小厮往花府递信去。
若薇瞧着花碧瑶被婆子们踉踉跄跄的拖出来,并无意外的笑了笑。汤二太太办事有手段有魄力,一下子就抓住了事件的核心——拖出花碧瑶这个事件怂恿者,一来平息若薇心头的怒气,二来,对愤怒的公众们也算有了交代。
众人瞧见侯府的婆子们拖着个花容失色的年轻美貌的女子出来,俱都伸长了脖子去看。
“这就是那姨娘?”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瞧她哭的那狼狈样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瞧她那模样,也怪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花碧瑶什么时候被这些她眼中的贱民如此指指点点过,此时又害怕又愤怒,全身都在发抖,双眼却还是下意识的往人群中扫去,一眼就看见嘴角噙笑,放佛看着笑话一般看着她的若薇。
她在若薇那样轻视又冷漠的目光下,忽的停止挣扎,用力挺起背脊,不顾一身狼狈,隔着人群狠狠迎上若薇的目光。
另一边汤二太太望了望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开口劝道:“花姨娘,这件事本就因你而起,眼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你赶紧跟夫人道个歉,请夫人回府休息吧。”
“我为何要道歉!”花碧瑶娇喝道,只是那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我不明白二太太强行令人将我带到这里来,是何用意?我花府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容不得二太太你这般欺辱人!”
汤二太太瞧着她誓死也不肯低头认错的模样,心头一阵火起,想着二老爷因为她而被打断的腿,更是不耐起来,“你花府好大的威风,难不成也是你花府教你不敬夫人,捏造事实污蔑夫人吗?你不提也就罢了,既然你提了起来,我这就令人去请了花府的人过来,问问他们是如何教养女儿的?”
“你敢!”花碧瑶目眦欲裂。
她猛地转过头,恨恨瞪着若薇,嘶声大叫道:“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庄若薇,你害我,是你要害我!”
若薇瞧着她凄厉如厉鬼的模样,一下子将场中众人震住了,不由得弯唇一笑:“我害你?花碧瑶,从头到尾,我可从未说过是你做的,以及你做过什么,我只是如实的告诉大家你在老太君面前状告本夫人的事罢了。众人心中都有杆称,你自己也心知肚明,你到底有没有害我。”
汤二太太见花碧瑶这般顽固,不由得皱了眉头。
原是想着以强硬的手段将她带出来,威吓着让她给若薇道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至于往后她的名声如何,也不是汤二太太该操心的事情。没想到这花碧瑶却不知好歹,到此时还狡辩,心头又急又气,便对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赵嬷嬷几步走近花碧瑶身边,压低声音劝说道:“姨娘你省省力气,别再闹了。你也看到了,今儿这么多人,你不给夫人道歉,此事是过不去的。姨娘你何苦这样固执,花府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今儿闹出这样的事,想必府上名声也会受到影响,姨娘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娘家想一想吧。听闻花大老爷最是看重名声名望的,倘若这事传到他耳里,便是打死姨娘只怕也消不了花大老爷心头之气吧。姨娘今儿低个头,此事也就了了,其实也没姨娘想的这么难。”
花碧瑶听赵嬷嬷提起花大老爷,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然而瞧着若薇唇角那不经意的笑容,她就觉得今日她一旦低了头,这辈子在若薇跟前都没有底气,再抬不起头来。
况且,她若当真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认了,就能保住花府的名声与名望?真当她是三岁无知小儿么?
“赵嬷嬷,我没做过的事,你为何非要逼我承认!”花碧瑶大喊道,她早已收起瞪视若薇的凶狠,换做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她悲愤的冲赵嬷嬷喊完,又对着若薇扑通一下跪了:“夫人,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有害你。夫人,我知道你恨……我也劝过侯爷,劝他去你屋里。可侯爷他不听我的,我又有什么法子。夫人你放过我,我跟你保证,往后侯爷一去凝香居,我就劝着她去你那边,我发誓啊夫人。”
这反击很精彩,如果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若薇都想给她鼓掌了。
人们总是同情弱者,何况这弱者还是个美貌如花楚楚动人的美人儿。
眼前犹如被风雨摧残迫害的娇花不住磕头哭诉着,人们先前还对她痛恨不已,此刻却都有些动摇了——东平侯爷宠爱花姨娘,确实不是什么秘密,这正室夫人不得侯爷青眼,的确很容易生出恨来啊。
众人一会看看若薇,一会瞧瞧花姨娘,俱都有些犹疑不定。
“首先,本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你害我。其次,就算因为侯爷宠爱你本夫人很是嫉妒,又跟今日的事有什么关系?我总不能设计令老太君晕倒,再设计救活了老太君,最后诬告我自己想要谋害老太君的性命而令二老爷一怒之下要送我去应天府吧?”若薇条理清楚,清晰有力的说道。
众人立刻回过神来,暗骂花姨娘果然奸猾,那话一出,分明是要众人将注意力从她诬陷夫人谋害老太君那里转移到争风吃醋上头——且她那言语分明是在暗示众人,因为侯爷宠爱她的关系,所以若薇恨她要害她呢。
“谁害谁,早就一目了然。”耿秀才直言道:“今日我等观夫人言行,夫人定不是你说的那般小肚鸡肠容不下人的女子,又怎会因为嫉妒侯爷宠爱你而要害你?况且正如夫人所言,今日要被押送往应天府的不是你,而是夫人,难不成为了害你,夫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若薇云淡风轻的接口道:“花碧瑶,你只是个妾而已,并不值得本夫人为你浪费心思。”
花碧瑶咬牙,停止了磕头哭泣。她费尽心机的反击,却更坐实了她是个奸猾狡诈的小人,一个满口谎言的妄想扳倒正室的妾。若薇那一句不值得为她浪费心思,更是比被人打了一巴掌还令她疼痛难言。
原来,她只是个连令她费点心思都成浪费的妾室,一个于她无足轻重的妾,又怎么值得若薇动手去害她?
“花姨娘,你难道还不死心?”赵嬷嬷垂着头,阴恻恻的小声说道,“再拖下去,花大老爷说不定真的要闻讯赶来了,就不知那时候他是会帮你,还是会大义凛然的清理门户。”
花碧瑶跪在那里,保养得十分精心的手指死死扣着地板缝隙,连指甲断了都一无所觉。她表情茫然,眼神绝望。
“完了……”
“姨娘既已知道,赶紧给夫人磕头认错,说你一时鬼迷心窍,如此姨娘以后还能翻身。如若姨娘执迷不悟,便真的连以后都没有了。”赵嬷嬷加紧劝说。
花碧瑶霍然抬头,死死盯着赵嬷嬷。
赵嬷嬷被她那凶狠绝望的眼神瞪得心头发凉,正思索着再劝劝,就见她忽然诡异的咧嘴一笑。
赵嬷嬷心惊肉跳,直觉不好,忙借着前头婆子的遮挡,想悄悄回到汤二太太身边。
不想脚才动,就听见花碧瑶疯狂的大笑起来。
“你们都在逼我,都在逼我!我不会承认,就算我死,也不会承认你们强加给我的罪名!你们休想,休想我会跟那贱人磕头认错。我没错,谁诬陷她,你们心里一清二楚,有本事你们叫真正诬陷她的人给她磕头认错啊!有本事你们让老太君给她认错啊!哈哈……是老太君,老太君做的,跟我无关!”
汤二太太倒抽一口冷气,头皮都开始跳了起来。
人山人海的现场静的只闻花碧瑶那疯狂的不顾一切的笑声,“你们去啊,去把老太君也拖出来给她道歉。快去,怎么不去了?庄若薇,你不是很厉害吗?你连这些不认得的陌生人都能煽动,你再煽动他们替你讨公道啊,我今儿就要看看,这东平侯府的大门,你是进还是不进?”
“老太君倘若知道,她的晚节是因最疼爱的你而不保,不知会作何想?”若薇语气淡淡,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刻意提高,便成功的令花姨娘停止了疯狂而尖锐的笑声。
因为若薇的话,众人打从心里鄙弃花姨娘。
老太君为什么要诬陷救了她性命的侯夫人?还不是想要扳倒侯夫人后将她扶正么,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偏疼她的老太太,就因为她不肯在若薇面前低头认错,就被她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只怕从今往后,这老太君再不敢出侯府半步,否则满京城的口水沫子都要将她淹死。
大家一边觉得老太君为老不尊十分可恶,一边又打心底里同情老太君,可怜老太太全心全意为花姨娘谋划算计,最后却毁在了她最疼爱的花姨娘手上,名誉扫地,晚节不保啊!
若薇上前两步,对着这些维护她的陌生人深深鞠躬,她的嗓音依然清淡,然而语气诚恳,情感真挚:“非常感谢诸位父老乡亲对于我的信任和力挺,事已至此,再追究谁是谁非显然已经没有意义了。”
耿秀才沉声道:“虽然没有意义,但公道自在人心,谁是谁非,咱们心里清楚,诬陷夫人的人心里也清楚。”
一个孝字大过天,他们纵然有心要为若薇讨公道,他们也可以不管不顾的闹到应天府甚至告御状,可于若薇来说,如此不依不饶的对待长辈,尽管这长辈不慈,世人眼中,若薇也要落个不孝的名声了。
“从这道门里出来时,我曾对这府里所有人说过,一旦我出了这道门,轻易便不会再进去。我庄若薇在此,恳请诸位为我做个见证人——东平侯府厌我至此,从今往后,我庄若薇再不踏进东平侯府半步!若有违誓,必定天打……”
“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低沉的嗓音带着隐隐怒气,有人缓缓从人群走来。
他墨衣如夜,眉色浓烈斜挑入鬓。夕阳中一张俊脸明明灭灭,瞧不出深浅,他的嘴角弯成叫人沉沦的弧度,眼中寒光如闪如流星。
人潮无声而自觉地分开,令他顺利来到若薇面前。
那个瞬间,仿佛错觉一般,若薇看到一双微微潮湿的黑眸,浓黑不见底,犹如一口深井时刻准备着将她吞没。
她张了张嘴,却有一根修长有力的手指用力抵在她唇边。
面前男人一脸痛惜与自责:“夫人,都怪为夫回来太晚,让夫人受委屈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他的眼神温柔的令人沉醉,他的自责可以软化最铁石心肠的心,在场的大婶子小媳妇,俱都忍不住吸气捧心。
他却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包括据说他十分宠爱的此刻正眼巴巴望着他的花姨娘。
然而若薇却从他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眼睛里,看出了他无声的威胁与嘲讽。
只是若薇也分辨不出,他是嘲讽她多谢,还是自嘲更多些。
“夫人还不知道吧,为夫的解药已经配好了,只要药引子备好,为夫便随时可以解除体内的毒,夫人可替为夫高兴么?”他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
若薇眼眸闪出凌厉的光芒,他又一次拿峻哥儿威胁她!
李凤锦已经收回手,转开了头,笑吟吟的对耿秀才等人拱手道谢:“李某多谢诸位今日的义举,让大家见笑了。时候不早,大家都散了吧,我与夫人也要回府了。”
他风光霁月的笑容中分明带了些苦涩,那句让大家见笑了,更是让众人心有戚戚,啧,连他们这些寻常人需要仰望的贵人们原来也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甚至不比咱们平头百姓过的恣意啊。瞧,他若来迟一步,老婆可就要跑了呢。
于是以耿秀才为头的秀才们纷纷上前宽慰失意人李凤锦,一时倒把苦主若薇给忘到了脑后去。
也或者,他们都认为,东平侯府的当家人亲自现身对她表达了歉意,又怜惜她受了委屈,接她回家去,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她也该见好就收,如此你好我好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没人看到,若薇宽大的袖子底下,李凤锦掌心那片软肉,都被她掐破了,他却仍是牢牢握住她的手指不肯放。
“侯爷,夫人挺不容易的,上头两重婆婆呢,侯爷平日里也该多关心关心夫人才是。”
秀才们宽慰完了,秀才娘子们也壮着胆子上前来。
李凤锦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模样:“是是,都怪我平日里太忙,对夫人关心不够。诸位请放心,往后我定会多多关心夫人,不会让今日之事再发生。”
那位秀才娘子本是壮着胆子说了那么一句,不想李凤锦态度如此诚恳感激,秀才娘子们立时你一句我一句的嘱咐起来。
“侯爷,虽说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平常,不过宠妾灭妻这样的事,到底有损侯爷威名……”
“是呢,且夫人为人磊落不欺暗室,侯爷当多亲近夫人,远离那些狐媚子才是。”
……
众人的意见或建议,李凤锦一一接受,末了,还诚恳地邀请耿娘子等人空暇时上侯府来玩,“夫人平日里除了教导孩子,也没有别的事,诸位若空闲,便给侯府捎个信,本侯立刻让人去接了你们来府上玩。”
他这样的态度,不仅秀才们很满意,秀才娘子们也十分满意,又说了一阵,众人终于各回各家了。
汤二太太脸色不太好看的迎了上来:“外头人多口杂,有什么话先回去再说。”
说罢深深地看了若薇一眼,方转身领着赵嬷嬷走了。
三老爷顶着一身臭鸡蛋与烂菜叶,阴沉的看了看他们,也气呼呼的一甩衣袖回去了。
花碧瑶仍是跪在那里,神情凄惶目光痴痴的望着李凤锦。
李凤锦拉着不太情愿的若薇大步往府里走,路过她身边时,脚步竟是一瞬也没停留,径直走了过去。
“侯爷……”她怯怯的喊,泪水滚滚而出,重新润湿了先前因流泪而发干发疼的脸颊,“表哥……”
她的呼喊没能换来他的片刻停顿,她萎顿在地,呵呵的笑。
眼泪愈发汹涌,模糊了她痴痴的视线。
“你不爱我,又为何答应娶我……”
“呵呵,他不爱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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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 你的祖母
一进侯府,李凤锦脸上的谦和温柔顿时消失无踪。[.超多好看小说]他捏着若薇的手腕,咬牙切齿拖着她往莲华院去。大概他阴郁的表情太过吓人,闻讯而来的周雪晴都没敢上前制造一场巧遇。
若薇较之寻常女子底子已经算不错了,即便这样仍是被李凤锦的大力拖拽的踉踉跄跄。她当然知道他在气什么,倘若方才他再晚来一点,她与他情断义绝之类的话她就要说出口了。她此时想来,也觉得颇有点对不住他,毕竟一个男人,一个簪缨世家功勋卓著的所谓贵族的男人被当众抛弃,总归不是那么有脸的事情。
正因为这点心虚,若薇才忍耐着由他一路将自己拖回了莲华院而没有当场发作。
刚到莲华院,就见一抹青色箭一般冲了过来,抱住若薇放声大哭:“呜呜……吓死我了夫人。呜呜……我魂儿都吓没了夫人。呜呜……好可怕啊夫人……”
被无视并被挤开的李凤锦:“……”
若薇嘴角抽了抽,不太习惯与人如此贴近的她忍不住动手要推开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自己的青霜,却居然没有推动!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突然哪来这样大的力气,想着今日她的确吓坏了,若薇僵着脸不太习惯的拍拍她的肩头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青霜哭的都打嗝了,“呃……夫人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呃,我刚才看到夫人被带走,还以为……呃……”
打斜里一只大手伸过来,毫不怜香惜玉的拎了青霜的后脖子,丢垃圾一样随手丢了出去,“碍眼!”
若薇还来不及瞧一眼被丢出去的青霜有没有摔伤,就被火气十足的男人拖进了房间。
男人正要大展夫威,不妨一颗小炮弹从他身边飞快挤过,而后准确的撞进了若薇蹲下身来的怀抱里。
再度被无视并被挤开的李凤锦眼神凶狠嘴角狠抽。
“娘亲,娘亲……”峻哥儿泪流满面,紧紧搂抱着若薇的脖子不撒手。
他还小,纵使心里再担心若薇,激动又欣喜之余,嘴里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用颤抖的稚嫩的嗓音一遍一遍的喊着若薇。
若薇警觉地一抬眼就看见了李凤锦蠢蠢欲动的手指头,当机立断抱起峻哥儿离开他两步远,方才笨拙的哄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峻哥儿:“峻哥儿别哭,娘亲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峻哥儿一边哭一边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若薇,“娘亲是不是……要走了?是不是要丢下峻哥儿走……你不要丢下峻哥儿,我要跟着娘亲走……”
若薇愣了愣,“谁告诉你我要走了?”
峻哥儿下意识就往李凤锦看去,若薇的目光跟着追了过去。
“咳。”盛怒的李凤锦摸了摸鼻子,抬头看天。
若薇沉了脸,“无耻!”
拿峻哥儿威胁她也就罢了,这样无耻的利用这孩子,令这孩子难过成这样,他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羞愧?
“我不过告诉了他事实。”她还敢鄙视他?李凤锦气道:“那你亲口告诉他,你不会走?”
若薇才不受他激,垂了眼睫安抚峻哥儿:“我答应你,就算要走,我也会带你一起走。今日是我思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她本没有这么快脱离东平侯府的打算,不过是觉得今日是个契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老太君不待见她,她不便状告老太君诬陷她的事,便临时起意的想趁机宣布与侯府一刀两断,如此虽出格,但也不会令人觉得突兀,甚至还能被理解。
不想却被李凤锦坏了好事,此时瞧着峻哥儿,方觉得方才还是太冲动了些,毕竟她还没有安排好这个孩子就与侯府断绝了关系,再想要带走他便如登天一般难了。
李凤锦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因他挟裹着怒气而来,又将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青霜丢了出去,此时莲华院的丫鬟婆子俱都夹紧了尾巴躲得远远的,不敢凑到跟前来找飞一般的感觉。
李凤锦也不叫人进来服侍,自己动手清杯泡茶。
这怒气就跟士气一个道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就算有天大的怒气,也因一再被打断而衰竭了。
冷眼瞧着那对母子亲密抱成团,他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
徐三说,再厉害的女人遇到事儿时都希望身边有她男人陪着。
他再度抬眼,挑剔的将若薇从头打量到脚,他觉得徐三这话说的不对,眼前这个女人,倘若他真陪在她身边,她说不定还会嫌他碍事呢。
好半天终于将峻哥儿安抚好了,若薇喊了春晖将他带下去清洗,这才有些疲惫的松了口气。
哄孩子还真是个力气活儿。
李凤锦没好气的哼了声,却将温度晾的刚刚好的茶杯往她手边推了推:“想好了要如何跟本侯交代了吗?”
傲娇的男人!若薇瞥了他一眼,端过茶杯灌了一气儿后,方淡淡道:“交代?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东平侯府该给本夫人交代,你还敢问我要交代?”
李凤锦一噎,随即无赖道:“那是他们做的,跟本侯有什么关系?你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些话来,将本侯的颜面置于何处了?”
“你是东平侯府的侯爷,因你治家不严才有今日的糟心事发生,你说跟你有没有关系?”若薇一般不跟人耍嘴皮子,她一向觉得能动手就懒得动口浪费口水。因而当她一旦要认真耍嘴皮子了,还真没人是她的对手。“颜面这种东西,不是别人给的,是侯爷你自己挣的。倘若因我说了些话,侯爷就因此没了颜面,这只不过印证了侯爷的颜面也没你以为的那么了不得。”
“……你这是强词夺理!”
“你有本事再把理夺回去啊!”她还就强词夺理了。
李凤锦终于知道了,赖皮的最高境界就是你明知道对方耍赖皮,对方也承认了对方耍赖皮而你偏偏还拿她没办法!
自从她性情大变,从此视他为无物后,他在她跟前,就从没讨到过便宜——唔,浴室里那晚好歹摸了两把……
重点就是,他再不大振夫纲,往后就要一直过着被她各种鄙视与不屑的日子了!
话说回来,她到底为什么总鄙视他?他长得不够英俊?胸怀不够宽广?肌肉不够结实还是脾气不够好?
话又再说回来,他就算长得不及花卿好看,胸怀不及徐三宽广,肌肉不及杀三结实脾气没有东来好,那又怎么样?他是她的夫,那就必须是她的天,她不对她的天顶礼膜拜还总鼻孔朝天的鄙视他,这叫什么话?
嗯,必须得好好教训教训她,好叫她知道何为夫纲何为妇道。(.)
至于理想是不是太丰满现实是不是太骨感,李凤锦表示,这些都不是问题。
“你……”
“我……”
两人异口同声开口,随即一默。
“我……”
“你……”
两人斗鸡眼似的互瞪,企图用眼神给对方造成压力。
“女士优先的道理侯爷不懂?”若薇拿眼鄙视他。
“天下之理,夫者倡,妇者随,你学到哪里去了?”李凤锦毫不相让。
“真是抱歉,本夫人只学过顺我者昌。”若薇眼尾微挑,斜睨的姿态浑然天成,仿佛正如她所言,她从来都是这般睥睨着天下苍生一般。
李凤锦愣了愣,方冷哼道:“本侯懒得与你做口舌之争。”
“输给本夫人侯爷也不必觉得脸上太难看。”见他忍气吞声的模样,不知怎的,若薇总想刺上一刺。
“不是有话要跟本侯说,还不赶紧说——”不发火还真当他这一家之主是病猫,“再废话本侯就走了!”
若薇撩拨够了,点头道:“我要回娘家。”
“……不准!”这个时候回什么娘家?她娘家要真的将她当一回事,就不会把她当猴戏还专程跑过来看。
“我只是知会你一声,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李凤锦:“……”
这臭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再不好好收拾,明儿她就要骑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鉴于侯府精怪太多,峻哥儿我也一并带走了。”若薇似乎没有瞧见李凤锦难看的脸色,自顾自的又说。
“你回去做什么,本侯告诉你,别指望庄府会给你撑腰。”李凤锦硬声说道:“也别以为庄府就比侯府清净多少,好生给我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侯爷真是好大的威风。”若薇抬手,噼里啪啦拍起掌来,只是她那讥诮的表情实在与她那话不相符,“可惜本夫人决定的事,也不喜欢更改,明天,我非回去不可!”
李凤锦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他是真的动怒了。明知庄府对她的态度,还非要回去自取其辱,这不是傻是什么?他一心为她着想,她却将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不识好歹!
“今日事情闹成那个样子,你看见庄府谁来过问一声了?本侯告诉你,庄府不但没人关心你,还偷摸跑过来看你如何丢人呢。这样的娘家,也就只有你当一回事。”李凤锦很是气愤。
若薇瞧着他一副“不识好人心”的模样,挑眉道:“你怎么知道庄府的人偷摸跑过来看我如何智斗侯府精怪?”
李凤锦眨眨眼,底气莫名有些不足:“你管本侯如何知道的,反正本侯就是知道了。”
若薇一看他目光闪烁分明很心虚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了悟,慢悠悠的道:“侯爷,云客来的茶好喝吗?”
李凤锦手一抖,杯里的茶险些泼了出来,气势再矮一截,“……你怎么知道本侯在云客来?”
她一出门就习惯性的打量了四周的环境,发现只有云客来最高,视角最好。这位又是不差钱的主儿,若要躲在哪里看戏,云客来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总之,本侯不让你回庄府,都是为了你好!”不待若薇回答,不愿自己气势一堕再堕的李凤锦面无表情的又说道。
“我已经决定了。”若薇毫不退让,黑黝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她决定的事情,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
“你——”怎么就这么倔强不听劝!
“侯爷,不好了,老太君又晕倒了!”门外忽然传来丫鬟的喊叫声。
若薇挑眉,叹气,“又晕倒了啊。”
若她脸上没有那幸灾乐祸的笑意,李凤锦都要相信她听闻老太君晕倒后的心情是多么沉重了。
青霜将门打开,领着惊慌失措的丫鬟进门来,那丫鬟一进来便对着若薇跪下去:“夫人,求您去救救老太君吧。”
“呵。”若薇一声短促的冷笑,“老太君病了,自有太医伺候着,本夫人又不是太医,你做什么跑来求我救命?”
那丫鬟是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容貌可人身段窈窕,据说三老爷问老太君要了几次老太君都没舍得给,是老太君身边第二得意人。
今日发生在甘棠院的事,沉香自然也十分清楚,因而此时被周嬷嬷支来请若薇,她自己都觉得脸皮烫得很。可此刻老太君危在旦夕,太医又迟迟没来,除了硬着头皮过来求若薇,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婢子给夫人磕头,求夫人救救老太君吧!”沉香说着,不住磕起头来。
青霜在一旁,咬牙瞪着她:“沉香姐姐还是赶紧回去照顾老太君吧,我家夫人今儿个受的惊吓也不小,哪还有力气再去救人。没得救了人,再被反咬一口,我家夫人还做不做人了?”
沉香被臊的抬不起头来,磕头道:“婢子知道今儿的事委屈了夫人,都是老太君她……她年事高了,往后再不会如此。还求夫人看在一家人的份上……”
“这会子就是一家人了?”青霜见自己插嘴并未受到训斥,偷觑了李凤锦一眼,见他虽绷着脸,却也没有不悦之色,便又大着胆子嘲讽道:“我们还真是不敢高攀。沉香姐姐还是赶紧回去吧,我家夫人还没用晚膳呢。”
沉香急的眼泪直掉,见若薇根本连搭理她都懒得,便又转向李凤锦磕头,“侯爷,求求您劝劝夫人吧。老太君她到底是您的祖母啊。侯爷,求求您,求求您了……”
李凤锦似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眼角,“你这是急糊涂了不成,夫人又不是太医,哪里能救得了老太君,当务之急是赶紧让人请太医过府来!”
“夫人救得了的,今儿夫人便救了老太君一次。侯爷,您劝劝夫人,让她暂时放下与老太君之间的恩怨,人命关天啊侯爷。”
若薇神色冷漠,正要开口拒绝,就见汤二太太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锦儿媳妇,快点,老太君眼瞧着不好了……”
若薇忍不住又冷笑了一声:“真是奇了,老太君不好了,你们一个两个跑到我跟前来嚷嚷又有什么用?”
汤二太太脸上一僵,随即皱眉,摆出长辈的架势来:“锦儿媳妇,如今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倘若老太君有个不测,你见死不救的事传出去,旁人会如何看你?”
“本夫人不在乎旁人如何看我。”若薇毫不在意,“不过既然你们都求到本夫人面前,本夫人不妨实话告诉你们,还真不是本夫人拿乔不肯救那黑心肝的老精怪,实在是本夫人救不了。老太君是听闻花姨娘卖了她的事而晕厥的吧,这万一是脑梗塞脑出血引起的,基本上醒了也是瘫了。你们若再将老太君瘫了的事推到本夫人头上,本夫人岂不真要成了蛇蝎妇人了?”
汤二太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管如何,就算醒了真的瘫了,总还是要先将人救醒了。”
“不救。”若薇微笑支颐,干脆利落的拒绝:“本夫人没兴趣当那烂好心的的农夫去救一条毒蛇。”
汤二太太脸色变了又变,厉声道:“锦儿媳妇,你就不怕……”
“本夫人什么都不怕!”若薇截断她,没耐心的挥挥手,“本夫人要吃饭了,闲杂人等退了吧。”
她赶苍蝇一样的态度令汤二太太气结,偏又无可奈何,只好与沉香一样,寄希望于李凤锦:“锦儿,你劝劝你媳妇,让她去瞧瞧老太君……你在御前当差,倘若老太君有个什么不测,可是要丁忧的。你如今正得皇上青眼,正该是前程大好之时,若因为老太君耽搁这几年,几年后皇上还能记得你吗?你听我一声劝,我也是为了你好。”
汤二太太絮絮叨叨的劝着,一副全然为了李凤锦的苦口婆心的模样。在场谁又是傻子,会不明白汤二太太如此害怕老太君一命呜呼,实则是为自己儿子的前程担忧。
“你这毒妇,二婶都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你了,你还想怎么样?”一声娇斥,李淑珮如一朵红云一般跑了进来,怒目瞪视着无动于衷的若薇:“你怎么这么狠心,难道你家里就没有老人吗?”
“我家里没有为老不尊黑心黑肝的老人。”若薇随口答道,不耐烦的瞪了眼一旁发呆的青霜:“青霜,还不把这些扰人清净的人赶出去!”
眼瞧着自家夫人威风凛凛大杀四方正在心里大声叫好的青霜丫头一愣,“这……”
这都是侯府的主子,她真的能将她们赶出去?
若薇再瞪一眼:“这什么这,本夫人的命令你敢不听?去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叫来,谁敢不听话,立刻大棒子打出去!”
“你,你真的这样狠心?”汤二太太犹自不敢相信,原本以为她只是拿乔,自己威逼诱哄一番,怎么也能将她拿下,她果然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庄若薇,你信不信我立刻将你所作所为传出去,让你这不孝不悌之人走出去便被口水沫子淹死!”李淑珮恶声威胁道。
“快去吧,最好找了说书的来,全京城每个酒楼都安排一个,让本夫人一夜之间臭名远扬,本夫人再无颜面做人,只好一死以谢天下——唔,这个主意很不错,赶快实施去吧。”若薇连弄臭自己名声的法子都提供了。
一旁的李凤锦听的哭笑不得,板着脸训斥道:“胡闹什么!都给我闭嘴,眼下是争吵的时候?有这功夫,不如赶紧让人再去瞧瞧,太医来了没有?若还没来,回春堂的刘大夫医术也很好,赶紧让人套车接人去。”
汤二太太与李淑珮都有些惊怔的瞧着李凤锦,显然不敢相信,他真的如此纵容这个言行无状的女人。
“李凤锦,你到底是不是人,那是咱们的祖母!”李淑珮瞪圆眼睛,双手紧握成拳,恨不能冲上来给他一拳!
李凤锦淡淡瞥她一眼,“那是你的祖母。”
若薇脑忽然想起前生的一支口香糖广告,差点脱口而出“不,那是你的祖母。”
这想象令她有些想笑,于是就真的笑了起来。
“你这贱人!”李淑珮回过神来,她再瞧不起李凤锦,也不敢真的冲上去揍李凤锦,此刻见若薇竟然还在笑,想也不想便挥鞭朝她攻了过去。
若薇气定神闲的抬手就抓,谁料竟抓了个空。
她默默瞪着瞬移到自己跟前的李凤锦的背,不领情的小声嘀咕:“多管闲事。”
就见那多管闲事替她捉住鞭子的人背脊一僵,忍住想要将这白眼狼丢出去的冲动,冷声道:“没大没小,给本侯滚出去!”
他随手一扬,李淑珮的鞭子就被他丢出了门外。而此时,青霜也吆喝着莲华院的丫鬟婆子过来了,那些丫鬟婆子先时只是抄着手缩着脑袋看热闹,听青霜道谁不动手立刻赶出去,这才有些慌了。
不过有些老油子,仗着自己几代都在府里服侍,压根不将青霜的话放在眼里。若薇瞥了一眼,记下了那几个丫鬟婆子。
汤二太太被婆子推搡着往外走,虽然那两个婆子有些忌惮她,并不敢用大力,但她仍是黑了脸——她这辈子都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
再看看事不关己的若薇,面无表情的李凤锦,她也知道再留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无奈之下,只得恨恨一甩袖,转身走了。
李淑珮原还想再闹,见汤二太太败走,她一个人孤掌难鸣,放了两句狠话,也跟着走了。
青霜眼睛发直的瞧着若薇,看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这丫头发什么怔?”
“夫人,咱们真的将二太太她们赶走了?”青霜犹以为身在梦中,不敢置信的说道。
“是啊,青霜不愧是本夫人身边第一得力聪明伶俐的大丫鬟。”若薇好笑的瞧着她发亮的眼睛,“聪明伶俐的大丫鬟,本夫人饿了。”
青霜圆圆的眼笑弯成了月牙儿,脆脆儿应一声,忙转到小厨房去传饭。
“顺便把那几个丫鬟婆子打出去。”
那几个看戏的丫鬟婆子这才慌了起来,纷纷跪下要求饶,若薇看也不看,青霜立刻拿出她聪明伶俐大丫鬟的派头来,手脚利落的将人赶出莲华院,并告诫院子里的人,谁敢再放她们进来,谁就跟她们一起滚蛋。
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的青霜丫鬟心满意足的前去传饭了。
屋里,若薇略有些好奇的看了李凤锦一眼:“你这不孝子孙,此时不是应该在老太君床前侍疾吗?让人参你不孝,你这侯爷还能当得成?”
李凤锦冷着脸抿着唇,冷冷看她一眼:“哼。”
若薇:“……”
这货又傲娇上了?
若薇想了想:“你要留下来吃饭?”
李凤锦依然冷着脸抿着唇,冷冷瞥她一眼:“哼。”
“不好意思,因为没有提前知会厨房,所以没你的份儿。”若薇很是歉意的告诉他。
冷着脸的李凤锦嘴角抽了抽:“……本侯若没记错,这莲华院也是本侯的,本侯要来吃饭还要先知会厨房?”
若薇听着他咬牙切齿的磨牙声,不以为杵的点头:“倘若侯爷没来,厨房又备了你的饭,岂不是很浪费,浪费是可耻的。我想这会儿花姨娘很需要侯爷你温暖的怀抱,好走不送——”
她正准备挥手相送,桃红连滚带爬的跑了来,凄厉一声长喊:“侯爷,姨娘她,她触壁了……”
“好热闹啊。”若薇似笑非笑的瞧着脸色铁青的李凤锦,怪声怪调的唱起来:“太君需要你姨娘呼唤你,侯爷很忙的。”
李凤锦眉头狠狠一跳,“庄若薇!”
若薇唱完,起身洗手吃饭。
走到门口便听见李凤锦冷冷询问桃红:“她死了?”
桃红慌忙摇头:“姨娘,姨娘还剩一口气,侯爷快去瞧瞧姨娘吧……”
“没死你嚎什么嚎?”李凤锦冷声喝道:“滚回去照顾你家主子!”
桃红吓得发抖,出了正妻,李凤锦只有两个妾室,锦墨阁的秦姨娘容色一般,性子与夫人先前一样怯懦不讨人喜,因而花姨娘便算得上侯府屋里人的独一份。连带着她们这些丫鬟在府里都十分有脸,侯爷平日里待她们也十分谦和,是以桃红从未见过这样冷酷无情的李凤锦,一时吓得都懵了。
“侯爷,姨娘她流了好多血,怕是……怕是不好了。”桃红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的磕头道。
“滚。”
桃红一咬牙,猛地抬起头来,“侯爷,姨娘已经有了您的孩子,您便是不看在姨娘的面上,也看在孩子的……啊!”
桃红的尖叫响起时,若薇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就见瘫软在地的桃红捂着鲜血直流的额角,惊恐的睁着双眼瑟瑟发抖的看着李凤锦。
李凤锦盯着桃红,瞳孔微缩,眼底深处黑沉一片,仿佛酝酿旋风暴雨,淬着森寒冷意,“你再说一遍。”
“姨姨姨姨娘她……有了侯爷的孩子……”桃红心惊肉跳的开口。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侯爷有了孩子不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吗?为什么侯爷脸上不但没有半分喜色,还这样的……杀气腾腾?
若薇也觉得很奇怪,李凤锦膝下只有峻哥儿一个,且峻哥儿还不是他所出,如他这样年纪与身份的,嫡子庶子早有一堆了。好不容易花姨娘的肚皮有了动静,怎么他却一点都不高兴?
不过这跟自己没关系。
……
凝香居。
花碧瑶气若游丝的躺在绿柳怀里,额上一个鸽子蛋大小的淤肿,有血丝顺着伤口慢慢沁出来。
额头上的伤一跳一跳的牵扯着她整个头皮都在痛,她面色惨白,形容无辜而可怜,虚弱的问绿柳:“桃红去了多久了?”
“姨娘放心,侯爷听到消息一定会立刻赶过来。”绿柳干巴巴的安慰道。
花碧瑶喘口气:“去,让人再去看看,侯爷到哪儿了?”
绿柳忙吩咐小丫鬟去了,劝着花碧瑶道:“主子先躺着歇会儿,奴婢去瞧瞧大夫来了没有。”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花碧瑶一怒,却牵扯到额头的伤口,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不许去请大夫,一会子侯爷来了,他自会让人起请……”
绿柳忙道:“是,奴婢知道了。主子您别着急,侯爷就来了。只是……”
“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您让桃红跟侯爷说您有了孩子,侯爷若知道您是骗他的……”
花碧瑶死死瞪着绿柳,直到绿柳在她的视线下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才冷声道:“我自有法子让侯爷相信,你若敢多嘴往外说一个字……”
“主子,侯爷过来了。”守在门口望风的小丫鬟远远瞧见李凤锦的身影,急忙进来禀告道。
花碧瑶忙躺下去,又瞪了绿柳一眼,“出去。”
绿柳不敢再停留,慌忙退了出去。她刚退到门边,一股大力擦着她的身体冲进了屋子里。
她愣了下,手臂突然被人死死掐住往外拖去,她一惊,转头就看见桃红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不想死就离远一点。”
……
李凤锦站在窗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双眼紧闭我见犹怜的花碧瑶,她双手紧紧抓着身上的锦被,似正被梦靥着,口中喃喃喊道:“侯爷……表哥,表哥,不要丢下瑶儿,瑶儿很乖很听话,瑶儿保证不会给表哥惹麻烦……”
李凤锦眯眼,眸中冷意一闪而过。
“表哥,瑶儿真的很喜欢你……瑶儿不在乎名分,只要能跟表哥在一起,便是做妾,瑶儿心里也是欢喜的。”花碧瑶紧闭的双眼缓缓渗出眼泪来,顺着眼角滑落,淹没在漆黑的发丝间,“表哥,瑶儿错了,瑶儿知错了。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表哥不要丢下瑶儿,瑶儿会死的……”
“那你就去死吧。”李凤锦面无表情的开口。
花碧瑶一颤,仍是紧闭了眼睛,只是眼泪滑落的更急更快了,“表哥,瑶儿真的离不开你……瑶儿那么喜欢你,不惜委身做妾……”
“本侯从没逼过你。”
花碧瑶再也装下不去,颤微微地张开眼:“为什么?当初表哥不是这样的,因为庄若薇那贱人,表哥便厌弃我了?”
她已经许久不曾喊他表哥,尤其当着周雪晴的面,听着周雪晴一口一个表哥叫着,她就恼恨不已!从前,追着他身后,喊着他表哥的那个人,是她!
……
“表哥等等我,哎呀,好痛。”
“慢点走,跑这么急做什么。摔到哪里了,让我瞧瞧。”
“我要是跑得慢了,就追不到表哥了。表哥别担心,我一点都不疼。”
“傻瓜。”
“嘿嘿……”
……
“表哥,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不太好看,但你不许嫌弃。”
“这么丑……”
“都说了不许嫌弃!”
“好好,不嫌弃,表妹辛苦了。”
“表哥喜欢,我就不辛苦。”
……
“表哥,你为什么躲着我?”
“表妹如今也大了,为着你的名声,你我也需避嫌一二。”
“避什么嫌?谁要乱说就说去,我才不怕。”
“别任性,这都是为了你好。”
“当真为了我好,表哥你就娶了我吧。”
“胡闹,我已经跟庄家定亲了。”
“你喜欢那个女人?”
“乱说什么,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那你不要娶她!”
“这是父亲去世前定下的亲事,我不能违背父亲的遗命。”
“那,那我嫁给你,给你做妾好了。”
“更胡闹了,我怎么能耽误你,快回去吧。”
“我没胡闹。表哥,我就要跟着你,就算做妾,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
前言犹在耳,郎心已不在。花碧瑶淌了满脸的泪,却再也看不见这人心疼的无以复加的眼神,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到底哪里不对?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变成这样……”
“本侯原想着,你安分的呆在府里,本侯自会给你应有的尊荣和礼遇,可你,太不知足。”李凤锦终于开口,他眼神平静近乎幽冷,语调不带一丝感情。
“安分?”花碧瑶喃喃重复,“我还不够安分吗?”
“李凤渊手上那药,是你让人暗中寻了来给他的。庄若莲所谓产后血虚,是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峻哥儿不是我儿子的事,是谁散播出去的?你身边那个叫红莲的丫头,去了哪里?远的便不说了,只说今天,老太君被你气的晕倒,夫人险些因你身败名裂,你就是这样安分的?”
花碧瑶的瞳仁一阵紧缩,手指痉挛的抓着身下的锦褥,“你,你都知道……”
“你自以为做的很是隐蔽,可惜做过的事情,总是有迹可循。”李凤锦淡淡道,“本侯给过你很多机会,可惜你不肯珍惜。”
花碧瑶深深吸气,她太过用力,以至于松解开的衣襟下,那对漂亮的锁骨深深陷了下去,形成一对怪异又恐怖的深坑。
“是,李凤渊的药是我让人找的,我就是要他勾引庄若莲那贱人,谁叫她抢了你,抢走了我的正妻之位。你的妻子明明应该是我才是,如果不是我,祖母怎么可能力排众议,同意由你继承东平侯府的爵位?因为我你才能袭爵,而我才该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那个女人突然跳出来,就这样抢走了你,我不甘心!”花碧瑶双眼猩红,尖声叫道。
“是,本侯能袭爵,跟你不无关系。所以本侯依了你,娶了你。”李凤锦无动于衷的瞧着她濒临疯狂的模样。
花碧瑶一愣,“你,你娶我,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而是……感激我助你夺得了东平侯府的爵位?”
“是。本侯也曾想过用别的方式感谢你,可是你非闹着非我不嫁,既然这是你的愿望,本侯只好成全你。”
这是花碧瑶这辈子听到的,最残忍的话!她以为的两情相悦,原来根本就是她自作多情,她以为的情深缱绻,原本就是一个大笑话。这个男人,他居然从头到尾都不曾喜欢过她。
她真的没有猜错,他不爱她啊。
“呵呵……”花碧瑶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可笑我,可笑我竟一直以为……哈哈,可笑啊!”
“你肚子里的孩子,若想留下来,本侯也不会逼你堕掉。你若不想回花府,本侯也依着你。只是从今往后,你再不许踏出凝香居半步。倘若再让本侯知道你又做了什么,本侯定不会再姑息!”
花碧瑶依然在笑,仿佛没有听见李凤锦的话,“不爱我,他不爱我。我在自作多情,呵,真可笑,一个天大的笑话……”
李凤锦转身就走,到了门口,看了眼远远躲开的桃红绿柳,淡淡道:“看好姨娘,倘若让姨娘走出凝香居一步,你们都不必活了!”
桃红绿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桃红壮着胆子道:“侯爷,主子身上还有伤……还有,还有主子肚子里的孩子……”
敏感的察觉李凤锦身上气息更冷,桃红连忙闭上嘴巴。
绿柳见状,忙道:“侯爷放心,奴婢们一定好好照顾姨娘,不会让姨娘走出凝香居去。”
半晌,桃红愣愣的瞧着半空中微风卷起的一片落叶,喃喃道:“绿柳,怎么会这样?”
绿柳也是愣愣的,“我也不知道。”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难道,主子失宠了?”
“只怕是的,侯爷最近仿佛对夫人格外上心。咱们主子只怕真的……不过也不怕,主子有了侯爷的骨肉,到时候主子生下小主子,侯爷便是铁石心肠,见了小主子还不得……”
绿柳一把捂住了桃红的嘴,低声咬牙道:“主子根本没有身孕,哪里来的小主子!”
桃红“啊”的一声,不敢置信的盯着绿柳,恐慌和绝望慢慢爬上她的眼睛,“那,那主子……那我们……”
“不想死就什么都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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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功高震主
这一夜侯府灯火通明,这一夜有人伤心失意彻夜难眠,这一夜,也有人无梦到天亮,睡得那叫一个高枕无忧精神焕发。[]
“夫人,您醒了?”春晖听见床上的动静,忙放下手中铜盆过来服侍。
若薇懒懒趴了一会儿,方满足的眯眼问道:“青霜呢?”
春晖一面挂起帐幔,一面笑道:“青霜姐姐听闻池子里的早荷开了,想去采几支来供夫人插瓶。”
“荷花好好的开在池子里才好看,摘下来没几天就枯了,有什么趣味。”若薇不用春晖扶,自己坐起身来,“我看摘花是假,听八卦是真吧。”
春晖抿嘴笑道:“听闻老太君的甘棠院昨夜闹了整整一宿,府里所有人都守在那边,生怕老太君有什么不测,现在都还没散呢。”
“你家侯爷呢?”若薇伸手由着春晖为她穿衣服。
春晖今日给她挑了一件烟罗紫散花水雾百褶裙,这颜色很好的将她略有些清冷的气质衬的柔和婉约不少。
“侯爷也守在那边。”春晖看了若薇一眼,“夫人放心,侯爷只在昨夜去了凝香居一趟,很快就出来了。且侯爷下了令,不许花姨娘再踏出凝香居半步,否则就要将她送回花府去。”
若薇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唔,本夫人当然放心。不过今儿本夫人却有些烦心呢。”
春晖连忙道:“奴婢愿意为夫人分忧。”
“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若薇赞道,复又装模作样一叹:“今儿本夫人要回娘家,侯爷却偏偏不许,你说本夫人该怎么办才好?”
春晖心头一跳,偷偷瞧一眼若薇似笑非笑的神色,一时不知她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还是随口这样一问,想了想,方试探道:“侯爷也是为了夫人着想……”
若薇依旧似笑非笑的神色,只是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
春晖立时住口,她本就是个机灵的丫头,最是擅长察言观色,这番试探,瞬间明白了若薇的意思,立刻战战兢兢补救道:“不过昨儿夫人受了好大的委屈,又因昨日的事连夜里都睡得不安稳,这时候若能得到亲人关怀安慰,想必夫人心情也会好一些。”
“很好。”若薇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一会子替本夫人与峻哥儿收拾收拾,用了早饭我们就走。本夫人身边就两个大丫鬟,带走了你青霜姐,便不好再带你,毕竟这莲华院还要人看着。”
春晖默默地汗了汗:“是,奴婢立刻通知下头准备车驾。”
“好丫头,本夫人就知道你是个聪明识时务的。”早在春晖拿出那瓶上好的疗伤药时,若薇就起了疑心。毕竟她一个三等丫鬟,身后若没人,哪里拿得到那么好的伤药。方才一经试探,终于肯定她果然就是李凤锦的人。“青霜昨儿从库房里翻了些首饰头面来,你自己去挑两件。”
“这……”春晖愣了愣,随即道:“奴婢多谢夫人赏赐。”
这些日子她对若薇也有了很深的了解,知道她不是惯做表面功夫的人,懒散的几乎不愿意去收拢底下人,因而直到现在,能在她跟前伺候的,除了青霜就是她自己。她也知道,这位夫人很是大方,钥匙拿了回来,连手都没过就直接交给了青霜。青霜对一串孔雀绿翡翠珠链多看了两眼,夫人便将那串价值不菲的翡翠珠链给了她。她也跟着青霜沾了光,得了个品相极好的绿玉镯子。
不过以往能在夫人首饰盒里挑拣自己喜欢的首饰的,只有青霜一人,如今她也得了这样的待遇,是不是意味着,夫人并不介意她是侯爷的人,甚至视她与青霜一视同仁?
春晖强压住心头的喜悦,细心服侍若薇梳洗后,方谨慎的挑了一支若薇平日里几乎不戴的镂空兰花朱钗。
若薇见她这般谨慎,也没说什么,只淡淡一笑。
获得若薇金口称赞为聪明伶俐的第一大丫鬟的青霜眉飞色舞的跑了进来,手上拿着两支半开的粉嫩的荷花,“夫人,奴婢回来了。”
春晖上去接过她手中的荷花,找了只彩釉细颈葫芦莲花纹瓶来插瓶。
“听到什么八卦了?”若薇见她那掩饰不住喜悦兴奋的模样,便猜想老太君的情形恐怕不太妙。
果然,青霜噼里啪啦说道:“老太君昨儿半夜就醒了,当真如夫人所料,老太君果然瘫了,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就这样,老太君还闹了一宿不肯睡呢。”
青霜说着,做贼似的四下里张望一眼,放低声音,幸灾乐祸的继续道:“听说老太君大小便失禁,不许丫鬟近前伺候,偏就要太夫人和二太太三太太服侍,奴婢方才看见太夫人和二太太,两人脸色发青,走路都打飘儿呢,显是被折腾的不轻。”
若薇很给面子的笑了两声,就见青霜又担心的皱了眉头:“老太君折腾完了太夫人她们,下一个会不会想到夫人?晚辈给长辈侍疾乃是天经地义,夫人若是不去,旁人定要说闲话……”
春晖打断了她的庸人自扰,“赶紧传饭,夫人和峻哥儿用了早饭就回将军府了。你若不想随着夫人去,我可就去了啊。”
青霜啊的一声,生怕春晖当真要抢了她的差事,立刻跳了起来往外冲:“奴婢这就去传饭。”
用过早饭,若薇在被老太君折腾的疲惫不堪的侯府众人反应过来前,带着峻哥儿施施然登上马车,往将军府悠然而去。
峻哥儿一路上兴奋的坐不住,眼巴巴瞧着若薇,“娘亲,外祖母他们会欢迎我们吗?”
“当然。”不会,那又有什么关系。
“听说外祖父是大将军,大周百姓都很爱戴他,皇上也很倚重他?”
“你觉得这是好事吗?”若薇一脸严肃。
峻哥儿不明所以,见她并非生气便想了想:“娘是不是觉得外祖父太厉害了反而不好?”
“若是一个人,他在百姓的心目中比当今皇帝还厉害,百姓们爱戴他比爱戴皇帝更甚,你觉得皇帝会不会高兴?这世上有个词,叫功高震主。而倘若皇帝一味倚重庄大将军,不扶持其他年轻将领,庄大将军总有老去的时候,而那时候,再培养扶持年轻的将领,还来得及吗?”若薇用浅显的语句解释道。
但这些对峻哥儿来说仍是有些深奥,他消化了好一阵,才完全弄明白若薇的意思,小眉头忧心的皱起来:“倘若皇帝不喜欢百姓爱戴外祖父更甚于他,外祖父是不是很危险?这是不是就是人常说的伴君如伴虎?如果皇帝不培养年轻将领,外祖父老了,敌人就可以趁机攻打大周了,那大周岂不是很危险?”
若薇伸手点了点他紧皱的小眉头,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那,怎么办呢,我们不能劝劝外祖父吗?”峻哥儿急道。
“峻哥儿想如何劝外祖父?”若薇来了兴致,笑着询问道。
峻哥儿愣住了,他到底还小,能想到这些已经不容易,哪里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劝说庄大将军?
若薇见他冥思苦想的小模样,笑着道:“不如你去跟你外祖父讲几个小故事?”
峻哥儿听完若薇的小故事,茫然道:“这样就行了?”
“嗯,至于你外祖父听不听,就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若庄大将军是醉心权术之人,她便是想管也管不了。震主者身危,谁都明白的事儿。她搀和着管一管,不过是回报这一回他们娘儿两个在庄府的衣食住行罢了,庄老头若是野心家,以后大家最好连来往都不必了。
峻哥儿认真道:“我一定将娘亲的故事好好说与外祖父听。”
过了一会,峻哥儿又问:“娘亲,四姨母和五姨母她们会不会不喜欢峻哥儿?还有小舅舅,峻哥儿从没见过他们呢。”
若薇心道,除了高贵冷艳的庄夫人,庄家其他人她也从没见过,若不是想给侯府众人一个下马威以及避开老太君的折腾,若薇也不会想到回娘家这件事。
“咱们峻哥儿又懂事又可爱,谁敢不喜欢。”
峻哥儿露出羞涩腼腆的笑:“真的吗?”
若薇耐心的跟他保证了又保证,峻哥儿这才松了口气。若薇瞧着他既期待又有些害怕的模样,心里愈发柔软起来。只有怀着如峻哥儿这般期待的心情,才会有近情情怯的表现。
至于她么,还从没有人或事能令她胆怯。
“哎呀,娘亲,咱们给外祖父他们准备礼物了吗?”峻哥儿想到这一桩,又坐不住了。
青霜在一旁看的好笑,忍不住笑到:“少爷,你就放心吧,这些事情自有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准备,哪里需要你操心。”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庄将军虽是武将,将军府却修的格外雅致,太湖石叠成高高低低的假山,青白二色砌成的长长通道,青藤垂石,绿竹蔽天,碎花铺地,当真是一步一景,令人流连忘返。
不过如此美景,也因丫鬟婆子无处不在的探寻而诡异的眼神而破坏殆尽。
敏感的峻哥儿也察觉到了,一改方才的兴致勃勃,小心翼翼拉着若薇的手。
“三姑奶奶,夫人听说你跟峻哥儿要来,早早便等着了,这一上午,都催屋里的芝芳姑娘出来看了好几回了呢。”一个婆子见若薇脸色始终冷淡,不似从前那般胆怯畏缩的小家子气,便试着与她搭话,企图得些赏钱。
若薇瞧了青霜一眼,青霜便抿嘴一笑,拉着那婆子的手,顺手就将一个二钱重的银馃子塞了过去:“云嬷嬷,老爷夫人最近身体可好?”
云嬷嬷暗暗掂了掂银馃子的重量,立时笑的见牙不见眼:“三姑奶奶有心了,咱们老爷夫人身子好着呢。”
她说着,迅速瞧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不过昨儿夜里老爷回来发了一通火,跟夫人关在屋里说了半宿话,今儿一早四姑娘五姑娘来夫人屋里请安,夫人留了五姑娘用饭。”
云婆子这听似没有什么关联的话,却令青霜忍不住皱了皱眉,朝神色不变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的若薇看了一眼,又塞了个银馃子过去,佯装好奇的问:“四姑娘五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夫人替她们定下了亲事没有?若是没有,咱们夫人也好替两位留心着些,都是自家姐妹,夫人也希望她们能定下好亲事。不瞒云嬷嬷,咱们夫人可是心急的都将两位姑娘的添妆备好了呢。”
云婆子眼神闪了闪,笑道:“夫人身边可就只剩下四姑娘五姑娘陪着了,两位姑娘又十分乖巧贴心,夫人平日里半刻都离不了呢,为了两位姑娘的亲事,夫人这些日子愁得夜里觉都睡不着。老婆子前头听说四姑娘的亲事仿佛要跟吏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定下,至于五姑娘么……”
云婆子瞄了若薇一眼,方含糊道:“五姑娘也是个好命的,说不得日后就跟三姑奶奶一样……”
青霜心头咯噔一声,怒火并寒意同时从脚底窜了起来。但她再怎么替自己主子抱不平,也不敢发火,强笑了笑:“是吗?我倒是觉得,这世上能跟咱们夫人一般好命的人不多呢。云婆子你是不知道,侯爷对咱们夫人可好了,不仅将夫人与先夫人的嫁妆要了回来,还将自己的库房也交给了夫人打理呢。”
云婆子闻言,似很是诧异的打量了若薇一眼,见她衣裳头面果然都是极好的,对她出手也甚是大方,尤其青霜手腕上还带着对赤金石榴镯子,不由得信了三分。却又想到昨日四姑娘与五姑娘出门回来说的话,神色便有些犹豫,不知道究竟该信谁的。
“三姑奶奶真是好福气。”云婆子想着恭维总是没错的,便满口的恭维,将若薇与峻哥儿领到了将军府正房。
许是听到外头的动静,一个容貌秀丽的丫鬟打了帘子迎出来,一见到若薇就笑道:“奴婢芝芳见过三姑奶奶,三姑奶奶快请进来。这就是峻哥儿呀,长得这般俊俏,难怪夫人头回去侯府见了回来便一直念着呢。”
她行礼时抬了抬眼,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若薇一眼。
若薇只作不觉,牵着峻哥儿进了屋。
将军府的正房宽敞明亮,共有五间。正中的明间是平日里庄夫人会客的地方,左边一间做了书房一间做了绣房,右边一间是睡房,一边是平日里与庶子庶女说话的地方。屋子之间全部打通,显得更加宽敞大气。每间房都用梨花木或沉香木打造的博古架或大型的雕花屏风隔开,博古架上摆满了名贵的瓷器玉器,各类玩物摆件。
芝芳带着若薇与峻哥儿穿过明间,进了那间接见庶子庶女的房间。这房间并没有因为其用途就显得朴实无光,房间东面放着一张梨花木案桌,岸上整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并各类时下最流行的字帖。南墙则是一架书架,架上也摆放着书籍,若薇定睛一看,竟是女诫女经一类的书本。她不由得勾了勾唇,不知这些书本是原本就在这里的,还是因为听说她要回来故意让人摆了给她看的。
案桌近旁摆着一架宽头朝右,窄头朝左的瑶琴。瑶琴后头坐了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身嫩黄衣裳,脂粉未施的小脸肤白细腻,容颜十分清秀可人,仿若初初绽放的莲花般清雅清灵。见若薇进来,忙从琴后站起身来。
“三姐姐,你回来了。”她语气亲昵,嗓音清脆犹如珠落玉盘。
若薇点头。小姑娘见她神色冷淡,也不生气,对她笑了笑,重又坐回去。
庄夫人易氏坐在主位上,身边站着个与黄衣少女差不多大小的藕色纱衫的少女,这少女容貌较之黄衣少女更秀丽几分,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尤其眉目间隐然有一股子书卷的清气。见若薇看过来,忙也笑着行了礼,“三姐姐。”
这应该就是有幸被庄夫人留下来用早饭的五姑娘了,若薇多看了她一眼。
想了想她跟李凤锦站在一起的画面,男的,勉强算得上英伟帅气吧,女的柔婉绰约,才子佳人,倒也算十分相配了——不过李凤锦于庄五姑娘来说,还是有些太老了。
一边无聊的脑补着,一边给庄夫人行礼:“给母亲请安。”
峻哥儿忙上前,小大人一般认真磕头行礼:“给外祖母请安。”
庄夫人略微阴沉的脸色在瞧向峻哥儿时舒展了容颜,忙对他伸出双手:“峻哥儿,快到外祖母这儿来。”
峻哥儿忙爬起身,快步走到庄夫人身边。他之前见过庄夫人,因而此时见到,便格外亲切,“外祖母,峻哥儿还没给四姨母五姨母请安。”
庄四姑娘便忙道:“瞧瞧,咱们峻哥儿可真懂事呢。”
峻哥儿抿着嘴,认认真真的给庄四姑娘庄五姑娘行了礼。
庄五姑娘忙走过来,她一走动,素带裹纤腰,行走间说不出的风流婀娜,缀上她的如瀑长发,当真是一步一风姿,一摆一妖娆。
难怪庄家老两口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若她是李凤锦,瞧见这样静如淑女动如荡、妇的姑娘也要动心呢。
那老牛吃嫩草的家伙,果然艳福不浅。
“峻哥儿,四姨母没什么好东西,这玉佩给你拿着玩儿。”庄四姑娘含笑将一块碧玉滕花玉佩塞到峻哥儿手中。
庄夫人原本含笑的神色顿了顿,庄四姑娘正偷眼瞧庄夫人的神色,一见之下愣了愣,面上便多了小心之色。
若薇心里暗暗摇头,这庄四姑娘给峻哥儿玉佩,且还是水头极好的碧玉种,也是想讨好自己嫡母,不想她那话却没有说到庄夫人心坎上——四姨母没什么好东西——这不是明摆着道庄夫人平日里苛待庶女,所以她才没有好东西么。
眼见着庄四姑娘咬着唇,似有不甘的退到一边后,庄五姑娘才含笑上前一步,“峻哥儿,这平安扣不值什么,络子也是五姨母自己打的,峻哥儿若不喜欢,便留着打赏下人,好不好?”
峻哥儿忙伸手接过了,“峻哥儿很喜欢,多谢五姨母。”
若薇再看庄夫人的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甚至还赞许的对庄五姑娘点了点头。很显然,这位比庄四姑娘会说话的庄五姑娘在庄夫人跟前,是比庄四姑娘要得脸些的。
若薇见众人齐齐看向自己,想了想,道:“给四妹妹和五妹妹的礼物让丫鬟送到你们住处了。”
庄夫人眉头跳了跳,因为若薇那分明一副交换礼物的态度——因为她们给了峻哥儿礼物,于是她便也该给她们礼物。
庄四姑娘与庄五姑娘都没能掩住诧异,倒是庄五姑娘先回过神来,笑着对若薇福了福身:“多谢三姐姐想着我们姐妹。”
若薇淡淡的点头:“不用客气。”
便没有多余的话了,她已经站了这么一会子,便瞥了眼庄夫人下首的椅子。
庄夫人眉头又跳了下,因为她脸上分明写着“我很想坐快点请我坐下”——
“坐下说话吧。”庄夫人轻咳一声,这才开口说道。
芝芳领了丫鬟来上茶,精致的茶杯,描了竹的青花,搁在若薇手边,载着茶汤,暗香幽幽浮动。
她端起来,一饮而尽,面无表情的赞道:“好茶。”
庄夫人:“……”
庄五姑娘:“……”
庄四姑娘:“……三姐姐,不烫吗?”
“还好。”若薇若无其事的回答。
庄四姑娘这才发觉自己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脸上现出一丝窘迫,不由得心慌的拿眼去看庄夫人的神色,见她并未看向自己,方才放下心来,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再随意开口说话了。
峻哥儿察觉气氛似有些不对,重又倚回庄夫人身边的小小人儿立刻抬头,“外祖母,外祖父和小舅舅呢?”
庄夫人揽着峻哥儿,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你外祖父在前院书房与同僚商量要事,小舅舅去他外祖家玩了,午后才回来呢。”
峻哥儿便眼巴巴的瞧着庄夫人:“峻哥儿可不可以去跟外祖父请安?”
庄夫人便吩咐芝芳道:“你使人去前院瞧瞧,老爷若忙完了,便立刻来回一声。”
芝芳将糕点并时鲜果子摆好后,方退出去传话。
将闲杂人等都遣了出去,又让丫鬟领着峻哥儿去园子里玩,庄夫人这才沉了脸,喝问道:“你还有脸回庄家来,是嫌庄家的脸还没被你丢尽吗?”
她能忍到现在才发作,若薇都有些佩服,意态疏懒的抬眼瞧了眼盛怒的庄夫人,她理直气壮地质问:“母亲这话有失偏颇了,如今京城上下谁不知道是侯府苛待了本夫人,倒是本夫人想问上一句,为何昨日母亲没有打上门来为本夫人撑腰?”
被留下来旁听的庄家两位姑娘被她这样的态度惊掉了下巴,庄四姑娘不如庄五姑娘稳重,眼睛都差点瞪了出来。
“你闹了那样一出来,险些让人送到府衙去,谁还有脸去给你撑腰?上一回你才砸了李家佛堂,这才多久,你就不能消停些……”
“可见果然不是你的亲闺女。”若薇淡淡开口。
庄夫人脸色大变,握住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将茶杯朝若薇兜头兜脑砸过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实话。”
“你……”庄夫人阴沉着脸瞪住她,“你别忘了你现在在哪儿?”
“不劳母亲特别提醒,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哪儿。母亲也别动怒,侯府的老太君不就因为生气,把自己弄瘫在床了么。”
“你敢诅咒我?”庄夫人目瞪口呆,气的脸色变了又变。
庄四姑娘与庄五姑娘坐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区别只在于,庄四姑娘死死低着头,恨不能在地上寻到个缝隙好躲进去。庄五姑娘虽也害怕,却还不时抬眼偷偷的打量若薇。
“我只是好心提醒母亲罢了,既然忠言逆耳,本夫人不说了就是。”若薇实在弄不懂,她不过实话实说而已,这些人怎么就能那么生气。“不过在本夫人闭嘴前,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我要回来住一段时间——我说完了。”
然后,她很干脆的闭上了嘴巴。
庄夫人用力闭了闭眼,美艳的面容气的几乎要扭曲,好在她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貌,抬手摸了摸眼角唇畔,终是冷哼一声:“老太君卧床不起,你不在床前侍疾,反倒跑回娘家来,让人知道了,还不得道我庄府不会教养子女!”
若薇不说话,只悠悠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表示她已经闭嘴了。
庄夫人气的险些仰倒,拍桌怒道:“说话!”
“母亲这是真心话?”若薇微微偏头,慢条斯理的说道:“母亲头一个女儿死在侯府,第二个女儿又被如此对待,不想母亲心胸竟是如此宽广,竟还命令本夫人回侯府去服侍那个也许是杀你女儿的凶手?”
庄夫人皱眉,大概想到皱眉会生皱纹,她很快又松开了眉头,冷声道:“你是说老太君就是害莲儿的凶手?真的是她?你有什么证据?”
若薇伸出第一根手指:“首先,我没说老太君就是凶手。”
第二根:“其次,我不能肯定是不是她。”
第三根:“最后,我没有证据。”
“庄若薇,你耍我!”庄夫人忍无可忍的又动怒了。
倘若李凤锦在场,大概会觉得浑身舒畅——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被若薇气的吐血!
“本夫人只是想告诉母亲,在没有找出杀害先夫人的凶手前,侯府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老太君也不例外。”
庄夫人大概已经被若薇气的没脾气了,深深呼吸几次后,方冷冷道:“你住回娘家来,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我娘家昨儿不辞辛劳跑到侯府门前去看热闹,不也没怕别人说闲话?”
庄夫人:“……”
庄四姑娘与庄五姑娘将头低的不能再低,虽然昨日她们是奉了庄夫人的命令去看事态如何,但也极怕战火烧到她们身上来。
“你回来的事,侯爷怎么说?”最后,庄夫人只得硬声问道。
“他无话可说。”若薇这样回答。
庄夫人眼皮跳了又跳,是她老了还是怎的,怎么跟她说个话就这么费劲呢?她此时终于相信,老太君绝对是被这个放肆的丫头给气瘫的。
“既如此,你就住下吧。”庄夫人无力的摆摆手,“还是住你以前的小院吧。”
她头好晕,必须回房去躺躺。“你们都下去吧。”
庄若梅与庄若兰互看了一眼,福身道:“母亲好好休息,女儿先回去了。”
若薇一出来就拉了小丫鬟问:“峻哥儿呢?”
“前院的婆子接了去,这会子正陪着老爷说话吧。”
若薇没瞧见青霜,想着她陪着峻哥儿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正要叫那小丫鬟带路回她住的地方,庄若梅与庄若兰就齐齐追了来,“三姐姐,你那屋里许久没住人,得先让丫鬟婆子们收拾了才好住进去,三姐姐不如先去妹妹们住的地方坐坐吧。”
若薇正要点头应下,就见前院一个婆子走了来,恭敬道:“三姑奶奶,老爷说如果夫人这边说完话了,便请三姑奶奶去书房说话。”
若薇点头,“那就去吧。”
庄若梅与庄若兰目送若薇走远,庄若梅咬了咬唇:“三姐姐好像变了很多。”
庄若兰轻声道:“上回母亲回来说起,我还不大信。到底是什么原因……”
庄若梅瞥了她一眼,轻笑道:“我还没有恭喜妹妹,再不久就该听到妹妹的好消息了吧。”
庄若兰眉头微蹙,“四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妹妹也别瞒我了,昨儿出了那样的事,侯爷当真对三姐姐没有意见?三姐姐此举,可是将侯府全都得罪了,只怕一纸休书很快就要送到咱们府上了。就不知道五妹妹还有没有三姐姐这样的好运气——虽是续弦,到底也是正妻呢。”
庄若兰袖子下面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面上却带着她惯有的柔婉微笑:“四姐姐想多了。给母亲做的衣裳还没缝好,我就不陪四姐姐说话了。”
庄若梅盯着庄若兰的背影,冷哼一声:“装什么装,还真以为自己嫁定了侯府,最恨她那副清高的嘴脸。”
……
书房里。
峻哥儿稚嫩的童声抑扬顿挫的响起:“……蒙毅乃是秦朝大臣,与他兄长为始皇统一六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深受始皇的去亲近与宠信,甚至在外出时还能与始皇同乘一车,可是后来他还是死掉了,为什么呢?”
身高八尺长相粗旷标准一副武夫模样的庄和达摸着大胡子,瞧着峻哥儿背着双手皱着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笑眯眯的问他道:“为什么呢?”
“还是因为他功高震主,被秦二世与赵高陷害而死。”
“唔。”庄和达又点头:“还有吗?”
峻哥儿涨红了脸,用力回想若薇在车上给他说的那几个功高震主最后都落得惨死下场的英雄名将,“还,还有战神岳飞,名将之首,民族英雄,却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杀害,为什么呢?”
“因为他功高震主?”庄和达这次没有跟着问为什么。
他瞧着眼前小小孩子一本正经却磕磕巴巴的给他讲所谓的小故事,先始觉得有趣,到现在,已经开始了深思。
“对,就是因为他功高震主,令秦桧忌惮,又没遇上明君,这才一命呜呼了。”峻哥儿一脸严肃。
“这些是你父亲让你与外祖父说的?”难道李凤锦是要借峻哥儿的口暗示他,皇帝觉得他功高震主,对他起了防备之心?
“不是父亲,是母亲说的。”
“你母亲?”庄和达讶然,“她怎么与你说起这些来?”
“母亲说,若是在百姓心中,外祖父比皇上还厉害,百姓们爱戴外祖父比爱戴皇上更甚的话,皇上会不高兴的。母亲还说,这世上有个词,叫功高震主。”峻哥儿用力回想若薇说过的话,“还有啊,如果皇上只倚重外祖父,以后外祖父不在了,大周没有比的上外祖父的将军,敌人要打大周怎么办?”
庄和达一怔,摸着胡子的动作也顿了顿,半晌,瞧着峻哥儿仰头殷殷看着自己的表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母亲说的很有道理,你都明白吗?”
“嗯,峻哥儿明白的。”峻哥儿用力点头,“母亲的意思,是说人可以很厉害,可是不能厉害过皇上,不然就会有性命之忧。坐在高位上的人,也不能只倚重宠信一个人,否则没有了这个人,高位上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庄和达老怀欣慰,一把将峻哥儿抱了起来:“好孩子,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膝下唯有一个老来子,比峻哥儿大三岁,却因是独苗苗而被他与庄夫人娇惯的不像话,到现在吃饭都还要先喝乳娘的奶,将军府已经换了好几个乳娘,这事儿传出去,外头不少人看他笑话,说什么虎父犬儿,臊的他老脸都发红。偏偏每次下定决心要给儿子纠正过来,都因不忍见他哭闹而作罢。
此时看着峻哥儿,一颗老心真是又心酸,又羡慕。
改天是不是得跟女婿好好交流交流,这放养的就比娇生惯养的强?
正想着,就听外头小厮禀道:“老爷,三姑奶奶来了。”
“进来吧。”庄和达虽于教养子女一事上没出什么力,所有子女全部交由夫人教养,一是因为他忙,二则是,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个粗莽的武夫,能对教养子女一事上懂个什么。不过要说他不疼自己的子女,他却又是极护短的一位父亲。庄若莲与远嫁幽州的二女儿幼时去别人家玩耍,小孩子闹矛盾打闹起来跑回家告状,他都能冲到对方家里将对方父母狠狠教训一顿。
庄若莲嫁到东平侯府,哭了几次,他就教训了李凤锦几次,才不管到底关不关李凤锦的事,用他老人家的话说,你这个做人丈夫的,只能保护妻子孩子,让自己的妻子孩子受委屈,就不是个男人。所以为了他受了委屈的女儿,李凤锦没少遭庄大将军毒打教训。
轮到庄若薇时,李凤锦就没挨过打了,倒不是庄大将军看重嫡庶之别,不疼爱自己的庶女,实在是自己那女儿烂泥扶不上墙,他都冲到侯府去给她撑腰了,她偏说自己很好没受委屈……他再想给她撑腰,也撑不起来啊!
没想到这个扶不上墙的女儿如今不但硬气了,还能说得出那样一番话来,倒叫庄和达迫不及待想要见她。
若薇行走间自然没有庄若兰那弱风扶柳的款款姿态,也没有庄若莲那点尘不惊的端庄稳重。
她的步子又快又稳,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庄和达戎马一生,看人第一看的就是走路的姿态。见此情状,心中就大叫了一声好。
再一抬头,庄大将军很是愣了愣。
上一次见到这个格外自卑怯懦的女儿是在两年前了,只记得她一张脸小小尖尖瘦得很,一点血色也没有,却强撑着结结巴巴躲躲闪闪的告诉他她很好。他气她不争气,骂了一通就走了。
眼前这一个,脸颊红润眼神清明,直视而来的目光有打量有钦佩,没有半分他惯见的躲闪与惶恐,爽气利落英气勃勃,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巴。
这当真是自己那个扶不上墙的女儿?
“见过父亲。”若薇利落的行礼请安,“不知父亲唤我来,有什么吩咐。”
这就是大周朝威名远播的兵马大元帅啊,观其长相威猛正气,相由心生,这绝不是那种要造反叛变的奸佞长相,难怪当今皇上敢这般倚重他。
“坐下说话。”庄和达抱着峻哥儿坐下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刚才峻哥儿给为父讲了不少故事,说是你教他的?”
“哦,马车上无聊,就随口给他讲了几个故事,父亲倘若喜欢听他讲故事,我这里还有很多。”对这位大将军一眼就很有好感,以至于若薇打从心底里敬重他,连面对庄夫人时都不离口的嚣张的“本夫人”三个字都不自觉地收了起来。
“喜欢看史记了?这也不错,不要听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也要多读书,眼界才不至于只停留在后宅那三分地里。”庄大将军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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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护短老爹
若薇没料到,庄大将军不但是个好父亲,还是个开明的好父亲。
“那父亲认为,花木兰如何?”若薇试探着问。
“至孝至勇,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庄大将军一手抱着峻哥儿,一手捋着他的大胡子,瞥一眼若薇:“你还有这志气,想做那花木兰?”
“父亲以为如何?”若薇兴致勃勃的问。
“不如何。”庄大将军白她一眼,当他老眼昏花看不出她眼中的戏谑与玩笑吗?“你是会行军还是会打仗?”
若薇原只是想跟大将军开个玩笑,此时竟起了好胜之心:“不会难道不懂学吗?花木兰不也是上了战场才会行军打仗的?我的资质也不算驽钝,倘若真的上了战场,定然不会比她差到哪里去。”
“为父从前怎没发现你脸皮这样厚。”大将军眯着眼鄙视若薇,“替父从军这种事,你就不要想了。你老子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上不了战场,用得着你替老子去杀敌?”
“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什么时候说要替你从军了。”若薇不甘示弱的道,“只不过,常言不是总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走出去看看。”
庄大将军皱眉:“难道真被你母亲说中了,侯府要休妻?”
若薇想了想:“大概暂时不会有这想法。”
如果李凤锦要休她,也就不会总拿峻哥儿来威胁她了。不过侯府其他人,比如老太君等人可就说不准了,这就要看李凤锦如何与老太君她们斗法,若他连老太君她们都搞不定,和离不过只是被提前了而已。
“父亲,就算女儿最后当真要离开侯府,也必定是和离而不是被休弃,请你对你的女儿有点信心,好吗?”
庄大将军打击她,“为父这几个女儿,就属你让为父最没信心。”
若薇也不与他争辩,只颇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
“昨日的事,侯爷到底是何想法?”庄大将军觉得没得到确切答案,还是不能放心。
“你不是也听说了,他当众给我陪了小心。你放心,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谁也不能轻易欺负了我去。还有你这小外孙,我也不会让人欺负他。”
“那就好。”庄大将军点头,又问:“侯爷对你当真好?”
“还行吧。”老头看着也不老,怎么就这么罗里吧嗦没完没了?若薇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随口答道。
如果李凤锦不是总来找她麻烦,就像从前似庄若薇为无物一样视她的话,她会觉得他非常好。
庄大将军又看了她一眼:“你从前可舍不得说他半点不好。”
她从前总是说,侯爷对她很好。
“哦,我从前眼瞎。”若薇淡淡道。
庄大将军:“……若他对你不好,便回来告诉老子,老子总会给你撑腰。”
“听说父亲与母亲吵架了?”若薇漫不经心换了话题,两辈子没享受过父亲关怀的她实在有些不惯庄大将军这样直白的关怀。
庄大将军气呼呼的道:“昨儿你被侯府逼成那样,你母亲不但不前去侯府帮衬你,反还让小四小五去看热闹。为夫问她为何如此行事,她闪烁其词,最后竟还提出要将小五送到东平侯府去。真可笑,我庄府的女儿只能嫁去东平侯府吗?”
若薇简直都要给威武的大将军鼓掌了,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眼神中热烈闪动的孺慕之色,“父亲说的没错,东平侯府并不是个好去处。不过,倘若小五自己有心……”
“她敢!”庄大将军吹胡子瞪眼:“老子打断她的腿!”
若薇点头:“嗯,父亲要是舍不得,我可以帮忙。”
庄大将军:“……她好歹是你妹妹。”
“父亲放心,我会友爱妹妹。”若薇一本正经的表示自己很懂事,“只打断她一条腿就够了。”
帮着父亲打断妹妹的腿,还只打断一条就够了,这叫什么友爱妹妹?庄大将军表示自己不明白,却也没有纠结到底打断几条腿才算友爱妹妹,只叹道:“当初将你嫁去侯府,为父本就不同意。奈何你母亲天天哭天抢地,道你大姐姐死的蹊跷,峻哥儿又没人照顾,万一侯府娶了别的女子,峻哥儿实在可怜。”
庄大将军唏嘘着,低头摸了摸正睁大眼听他们说话的峻哥儿脑袋,“为父始终没松口,不想你母亲却已经私下里跟侯府商定好了,你的庚帖也送了过去。想着孩子确实可怜,为父便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你母亲将你嫁去了侯府。后头听闻你在侯府过得不好,为父悔得肠子都青了……前头侯府出事,你母亲接到消息赶过去,听说你砸了李家佛堂,还放了一把火,为父还想着,你要真能做得出这种事,为父立刻买了炮仗来放。老子不怕你闯祸,你闯了再大的祸事,只要你老子在,就没人敢对你如何!倘若这次侯府当真要休了你,便回将军府来,老子在一日,总会护着你一日。”
粗犷的大将军平日里不习惯说这些贴心的话,因此只好做出吹胡子瞪眼的粗鲁不悦来遮掩他的关切与不自在。
若薇动容,当她是季玖时,从孤儿院中脱颖而出,被神秘的雇佣兵团头目选中,残酷的训练,非人的意志折磨,永远出不完的任务。杀人,被杀……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会护着她这样的话。
她抿了抿唇,竟有些不知所措的移开了视线,“父亲放心,有我在一日,也会护着您的。”
庄大将军一愣,随即又瞪眼道:“你这丫头口气倒是不小,你一个内宅小丫头,要怎么保护老子?再说,老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还需要你这小丫头来保护,传出去像什么话?你把自己活明白,不让人担心,老子就该偷笑了。”
被大将军瞧不起,若薇也不生气。倘若往常遇到庄大将军这样大男子主义的,若薇少不了要呛上几句,气的对方说不出话为止,就如李凤锦一样。不过此刻她心里热热的熨帖的很舒服,令她懒懒的不愿意使用毒舌技能。
……
与庄大将军胡拉海扯了一通,感受了一番陌生而难得的父女亲情,若薇就丢下峻哥儿回后院,打算午饭之前先眯一会,养足精神,下午好参观大将军前院特设的练武场。[]
青霜本想在前院服侍峻哥儿,被庄大将军一瞪:“峻哥儿自有本将军看着,你好好服侍你家夫人就是。”
青霜被大将军打雷似的嗓音吓了一跳,她虽从前就服侍庄若薇,只不过庄若薇胆子小,从不主动往将军身边凑,因此青霜接触大将军的机会也少之又少,本能就对庄大将军感到畏惧。被大将军一吼,连滚带爬的跟着若薇回了后院。
有她带路,若薇很快就到了庄若薇从前住的小院子。说是小院子,却一点也不小,虽比不得庄夫人的正房气派,却也有明堂,卧室与书房。由此可见,侯府即便是庶女,生活也还是很优渥的。
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传出争执声来。
“四姐姐,三姐姐喜欢的是荷花,不是这白玉兰。”这是庄五姑娘秀秀气气的声音。
“三姐姐明明最喜欢白玉兰,才不是什么荷花。”这是毫不相让的庄四姑娘正冷笑道:“荷花分明是五妹妹你喜欢的吧。”
“既如此,四姐姐只管拿你的白玉兰插瓶,我拿我的荷花插瓶也就是了。”
……
“五妹妹,这纱幔还是用烟紫色好,三姐姐最是喜欢烟紫色。”
“四姐姐此言差矣,三姐姐曾与我说过,她最爱的颜色乃是月白色。”
“胡说八道,你没瞧见今儿三姐姐身上的衣裳是什么颜色?你们都听我的,不许挂那月白色的纱幔。”
……
“我说五妹妹,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捣乱的,明知三姐姐不爱用百合香,你还偏点了这香。”
“四姐姐倒是说说,三姐姐喜欢什么香?”庄四姑娘声音早冷了下来。
“三姐姐喜欢浓梅香。”庄五姑娘得意的吩咐丫鬟婆子们赶紧取了浓梅香来点。
……
青霜小声咕哝道:“四姑娘跟五姑娘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吵架的?”
若薇等了等,才挑了帘子走进去。
久没人住的屋子,平日里也有丫鬟婆子打扫,只是到底不经心,即便点上了香,屋里仍是有股子霉晦味道。
若薇对住处并不挑,从前出任务时,遇到环境恶劣的时候,便是泥坑猪圈,也能躺倒就睡。青霜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两位庄家小姑娘见若薇进来,忙一起迎了上来。仿佛是不当心一般,庄五姑娘在走动间撞到了庄四姑娘,令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在身后的丫鬟伸手扶住了。等庄四姑娘站稳了,庄五姑娘已经到了若薇身边,亲热的扶了若薇的手笑道:“三姐姐屋里的东西有些收到库房去了,我让人从母亲那里拿了册子,将从前三姐姐惯用的东西从库房里取出来,一会子就能给三姐姐摆好。三姐姐看看这屋里可还缺什么少什么不,若有什么缺了少了,姐姐尽管跟我说。”
若薇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撞到了你四姐姐,为什么不道歉?”
正暗恨不已的庄四姑娘闻言一愣,显然没料到若薇会为她出头。
庄五姑娘白皙的脸皮涨的通红,呐呐的看一眼若薇,见她仍是神色淡淡,既不是生气,也不像是故意找她茬的样子,心中再是不愿,也只得对着庄四姑娘屈膝一礼:“四姐姐,对不住了,妹妹不是有心的,还请四姐姐原谅妹妹。”
庄四姑娘心里暗爽,这庄府如今只剩她跟庄五两个,庄五比她会装相,嘴巴比她甜,最会哄庄夫人开心。她脑子转不过庄五,平日里没少被她暗地里挤兑欺负,此时见庄五吃瘪,心里自然高兴得很。故作大方道:“五妹妹也是心急着跟三姐姐说话罢了。只是五妹妹也太心急了些,往后你跟三姐姐朝夕相对的日子多着呢,又何必争这一时呢。”
若薇瞧着她得意的模样,淡淡问:“你在暗示什么?”
庄四一噎,那点子得意的笑僵在脸上,显得僵硬而怪异,“我,我没暗示什么啊。”
庄五手指紧握,一脸羞愤之色,“四姐姐,我不过无意撞到了你,你便是不高兴,也不能拿妹妹的名声作伐子啊。何况,三姐姐还在这里,你当着三姐姐的面说这些,到底是何居心?”
当然谁都知道庄四存的不过是挑拨的心思。从前府里还有庄若莲时,众庶出姐妹都要在嫡姐手中讨生活,每日里只顾着战战兢兢讨好嫡姐,就算看谁不顺眼,那也没有生存重要。后来庄若莲死了,老二庄若槿远嫁离京,庄若薇又是个胆小无用的,一下子就轮到庄四抖威风,哪想到只要有庄五,她这威风就抖不起来,这几年几乎都被庄五压着打,她心里能服气?
庄夫人的打算,她透过些蛛丝马迹也猜到了些。倘若若薇被休弃,那么下一个要嫁到庄府的,就是庄五。倘若侯府没有休弃若薇,而是厌弃了她,那么很有可能,庄五就得去侯府做妾。
一个正室夫人,一个妾室,若她做了侯夫人,自己一个尚书府儿媳妇见了她还得行礼问安。是以庄四当然希望庄五越惨越好,言语间自然也就将她要去侯府做妾的意思带了出来。
倘若若薇真的变得如外界所言那么厉害,知道自己妹妹要去侯府做妾,少不得要为自己打算一番,说不定不用去到侯府,现在三姐就能将她收拾了,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不想她的心思此时被庄五明明白白挑问出来,庄四应急反应又比不得庄五,此时被庄五逼问的张口结舌不住摇头。
“我不过,不过是随口浑说的罢了,哪里有什么居心。五妹妹你就是心思细,什么都爱多想。医者说多思伤脾,妹妹总是这么瘦,定然与脾胃不和很有关系。”
若薇被她这不伦不类一番话逗得想笑,分明不想道歉又不得不说软话,期期艾艾到最后,来了句多思伤脾,这庄四也算是个奇葩。
庄五闻言,气的大喘气一声,生硬的别开头:“多谢四姐姐关心。”
扭头歉意的对若薇说道:“三姐姐,妹妹身子有些不适,先回屋休息了,一会再来陪姐姐用饭。”
“不必特意过来了。”若薇话音才落,就见她神色黯淡下来,依着她原本的性子,是绝不会再多说什么。不过想着她到底是庄大将军的女儿,便额外多加了句:“中午日头大,各自呆在屋里用饭吧。”
庄五没料到自己会得到若薇的安慰,感动的看了看她,小心道:“那下午妹妹来陪姐姐说话?”
“下午我要去前院。”
庄五闻言眼神黯了黯,但到底不甘心,咬牙道:“不如晚上我陪姐姐一块睡吧,三姐姐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还抱着我一起睡过呢。”
庄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庄五的脸又涨的通红起来。若薇颇有兴致的盯着她那想红就能红的脸看了一会,才淡淡道:“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你要实在想跟我叙旧,明儿上午过来坐坐吧。”
庄五低下头,低低应了是,领着丫鬟婆子快步走了出去。
“姑娘,三姑奶奶也太欺负人了!”一走出小院子,庄五身边的丫鬟便恨声说道,“姑娘都放低身段讨好她了,她不愿跟姑娘亲近,直说便是,做什么用那副纡尊降贵的姿态给姑娘难堪。”
“就是。”另一个丫鬟也愤愤不平的接口,“都怪四姑娘,非要在三姑奶奶跟前拆姑娘的台。咱们姑娘日后做了侯夫人,日后她见了,行礼问安都少不了,所以她才见不得咱们姑娘好!”
“姑娘,照奴婢说,三姑奶奶不待见姑娘,咱们又何必巴巴的贴上去。她在侯府闹成那样,我就不信侯爷还能容得下她。夫人不是说了嘛,只等侯爷休了三姑奶奶,立刻就与侯府商议姑娘与侯爷的亲事。我倒要瞧瞧,到时候三姑奶奶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谷雨说的是,姑娘,咱们有夫人做主,三姑奶奶迟早下堂,咱们又何必跟着五姑娘去献殷勤?”
“哪有那么容易?”庄五蹙眉,冷声道,“侯府若真要休了她,早在佛堂起火时就将她休了,这一回,更是侯府理亏,讨好她都来不及,又怎么敢休了她落人话柄。母亲的想法……只怕最终不能成。”
“不成便不成,姑娘这样的容貌才情,多少人家争着抢着要娶,就算去不成侯府,夫人也定会为姑娘寻一门比四姑娘更好的亲事。”谷雨安慰道。
庄五抬头,瞧着空中一只麻雀高高飞过,她的眼神异常冰冷,唇角却带出一抹笑来,用轻的近乎呢喃的声音轻轻说:“可是再也没有哪一家,能比得上东平侯府……”
……
“三姐姐,你瞧瞧这屋子这样布置你喜欢不喜欢?”待庄五一走,庄四立刻上前,笑眯眯的牵了若薇的手要带着她四处看看,“这白玉兰是我让人摘的,烟紫色纱帐也是我让人为姐姐找出来的……”
“我不喜欢屋里有鲜花,以后不用摘了。至于其他的,我不挑。”若薇倒也没有太拂她的面子。
庄四没有庄五敏感,闻言也不觉得尴尬,忙笑道:“是,妹妹记住了。三姐姐若有喜欢的,不拘什么,尽可以告诉妹妹,妹妹一定想尽法子也给姐姐寻来。”
若薇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挑了最近的椅子坐下来,“我记得以前我们姐妹感情也没这么好,怎么这回回来,四妹妹对姐姐突然这样亲热,还真叫人不习惯呢。”
不用特意试探,也知道庄家姐妹必定是面和心不和的,尤其庄若薇怯懦,庄四好胜,庄五心机手段样样不少,随便猜猜也能知道,这两位从前是不会将庄若薇放在眼里的,不然不会连庄若薇喜欢什么花,爱什么颜色用什么香都不清楚了。
庄四脸上有些讪讪,“三姐姐这是哪里话,咱们是姐妹……”
“要么说实话,要么就出去。”
庄四连忙道:“昨儿个我跟五妹妹去侯府,看见姐姐,觉得姐姐好威风,能令那么多人都向着姐姐帮着姐姐,我觉得……”
她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微红着脸,小声道:“我觉得姐姐好厉害,想跟姐姐学……”
若薇一口茶含在口中还没吞下去,闻言差点喷了出来,诧异的盯着庄四红红的脸庞,“你要学的不该是贤德淑良吗?”
庄四噘了噘嘴,想也不想的道:“三姐姐你从前还不够贤德淑良吗?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谁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呃,三姐姐,我,我不是故意要说你……”
“没关系,你又没有说错什么。”若薇见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会生气的模样,倒是有些喜欢这心直口快的庄四了。
庄四见若薇果真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又讨好的笑了笑,扭捏的捏着帕子道:“我要是跟三姐姐一样厉害了,往后……去了别人家里,也能跟姐姐一样什么都不怕。姐姐,你教教我嘛。”
一旁的青霜忽然插嘴道:“四姑娘,这个奴婢知道,咱们夫人曾教过小少爷的。”
“什么?”
“我们夫人说了――”青霜轻咳一声,挺胸抬头,学着若薇清冷的模样,道:“他们凶,你只要比他们更凶,他们自然会怕了你。恃强凌弱的事情不做,可也决不允许他人欺辱践踏。夫人,是不是这样?”
庄四先是惊讶,随即崇拜,星星眼望着若薇。
若薇不想青霜竟记得她说的这话,还一本正经的要教庄四,不由得笑了笑,迎着庄四期待的小眼神,淡淡道:“那是教峻哥儿的,对你,我又有另外的话,你要不要听?”
“要!”庄四连忙喊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还他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峻哥儿那是幼儿版本,为着小孩子身心健康发育,像这种血腥版本自然要等他大些了再教他。庄四小姑娘嘛,都快嫁人了,且又不是无知少女――瞧她听得眉飞色舞那模样,就知她果然很是愉快的接收着若薇传授给她的新知识。
庄四消化了一阵,钦佩的望住若薇:“三姐姐说的真好,妹妹记住了,以后一定不会丢了三姐姐的脸。”
她丢再多的脸也跟自己无关,不过想着这话说出去,小姑娘该难过了,便默默地将这话咽了回去。
正想下逐客令,就听芝芳在门外喊道:“三姑奶奶在里面吗?”
“三姐姐在呢。”庄四为显得与若薇亲近,忙对外头喊道。
芝芳掀了帘子进来,神色微微有些古怪:“三姑奶奶,侯爷过来了,此刻正与老爷夫人说话,夫人问您要不要过去?”
若薇蹙眉,她这半天跑这跑那的,还嫌她不够累啊?“你去回了夫人,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庄四与芝芳都不敢置信的张大了眼睛,庄四担忧的瞧着她:“三姐姐,侯爷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去见见?万一他生气……”
“他爱气不气。”管天管地,谁还管得了他生气不成?
芝芳眸光闪了闪:“那奴婢这就去回了夫人。”
……
芝芳走出小院,招了个尚未留头的小丫鬟到跟前来:“你去五姑娘屋里,跟五姑娘带句话去……”
她说着,附在小丫鬟耳边说了句话,随手抓了把糖果给那小丫鬟。小丫鬟笑嘻嘻的将糖果接过去,一蹦一跳的跑了。
芝芳回头瞧了眼若薇的院子,站在原地笑了笑,方转身往正房走去。
庄夫人的正房里,气氛虽然算不得热烈,倒也没有冷场。庄夫人对这个女婿的感情很复杂。恨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吧,可偏偏自己的女儿又做出那等事来,让她每次见到李凤锦便觉得连恨都理直气壮不起来。
庄大将军虽然也痛惜自己早逝的嫡长女,同为男人,他心里对李凤锦倒是多了抹愧疚。头一个女儿嫁过去给人家带了顶绿油油的帽子,第二个女儿又闹的侯府阖府不宁……他都忍不住要怀疑,这李凤锦是不是跟他家的女儿八字都不合了。
“老太君年事已高,如今这样已是万幸。岳父不必担心,有太医替老太君调理着,老太君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李凤锦神色恭敬的回着庄大将军的话。
庄大将军叹口气:“这个,人老了便容易生病,你平日里该劝老太君多保养身体才是。”
若换做旁人,此时便是作态也该骂上自己女儿两句。但极为护短的庄大将军就算心有愧疚,也绝不会在外人跟前说自己女儿半句不是。
庄夫人颇有些无奈的瞪了庄大将军一眼,方道:“原本老太君卧病在床,我们若薇该在床前服侍的,不过那孩子最近身子也不大好,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君,所以索性回来住上一段时间,待她病好了,就回去伺候老太君。不知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李凤锦便道:“今早他们走的急,带的东西怕是不多。虽是回娘家,却也不好太麻烦岳父岳母,因此小婿让人收拾了些他们母子两个平常惯用的物事送过来,也免得这边再去添买。”
庄大将军闻言,甚是满意的眯眼摸胡须,“你有心了。”
庄夫人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从前她的莲儿哭着闹着跑回娘家来,从没见他上门一次。如今庄若薇前脚才进门,他后脚就送这送那的跟了过来,她的莲儿,有哪一点比不上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臭丫头?
正气儿不顺着,就见芝芳进来禀道:“老爷夫人,三姑奶奶道她乏了,就不过来了。”
除了早有预料的李凤锦,庄大将军与庄夫人俱是脸色一变。
饶是如此护短的庄老头也不由有些不悦了,拿乔也要有个限度,平日里夫妻两个耍耍花腔也就算了,现在当着父母的面还这样,岂不要让人家觉得他们庄府没教养了?
“没事,小婿过去看她也是一样。”李凤锦一脸惭愧的道:“昨儿发生那样的事,她心情不好小婿也能理解。此事,很应该跟岳父岳母道歉,你们将女儿交给小婿,小婿却总没能照顾好,都怪小婿太无能……”
“也不能全怪你,你也不能成日里守在侯府里。”庄大将军见他态度如此诚恳,所有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不由得更惭愧了,“咳,我这女儿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跟老夫说,老夫会教训她。”
言下之意,他的女儿只有他才能教训。李凤锦就算身为她的丈夫,也是没有资格教训她的。
如此愧疚的心情之下,庄老头仍是不忘要护短。
正说着,就听庄五柔婉的嗓音在外头响了起来,“芝芳姐姐,怎么家里来了客人吗?”
“东平侯府的侯爷正在里头跟老爷夫人说话呢,五姑娘这是?”
“前些日子给母亲做了件衣裳,今日终于做好了,想拿过来让母亲试试合不合身。”庄五的声音听来有些羞涩与紧张。
庄大将军与庄夫人的脸色又变了变。
庄大将军只当庄夫人还没放弃送小五进侯府的想法,不由得恼怒的瞪了她一眼。
冤枉被瞪了的庄夫人也有些不悦,她虽打过送小五进侯府的主意,但这事到底还没定下来,而且瞧着李凤锦特地追到将军府来的举动,说明他不但没气若薇令侯府丢了脸,还很是在意那丫头的。那么送小五进侯府这条路就得再考虑考虑了,谁知那丫头竟也是个心大的,听说李凤锦来了,竟然就自己跑了过来,还害得老爷误会是自己在生事。
但让她就这么回去,又显得太过刻意,毕竟李凤锦也算是她的姐夫,是正经的亲戚,避而不见反而显得有什么事一样。于是便对着外头道:“小五来了?进来吧。”
庄五原还有些忐忑,怕庄夫人气她自作主张的过来,此时听庄夫人的声音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冲着芝芳感激的笑了笑,方由着丫鬟打起帘子进了屋。
庄五身姿款款的走进来,目不斜视的对庄大将军与庄夫人行了礼,方转向李凤锦,垂首盈盈一拜:“小五见过大姐夫。”
此话一出,庄夫人神色便缓了缓。随即想到这原本是自己最爱的女儿的丈夫,又不由得悲从中来。
李凤锦与庄大将军却皱了皱眉。
庄大将军是想着,如今活着跟李凤锦在一起的是三丫头,好端端的提起大丫头做什么。
李凤锦不悦,明知他们家大姐做过些什么,如今人也死了,还称呼他大姐夫,是想恶心谁呢?
庄五站在那里,微垂着头,露出纤长细柔又白皙优美的一截脖子。她很自信从李凤锦哪个角度望过来,一定能看见她轮廓完美的下巴,嫣红欲滴惹人遐想的嘴唇。
只要让李凤锦看到她的美,她不信自己全然没有机会。
李凤锦淡淡扫了一眼,便守礼的移开了视线:“五姑娘不必多礼。”
庄夫人虽恼庄五自作主张,此刻瞧着李凤锦是半点也没看上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见庄大将军正瞪着自己,忙起身道:“小五不是给我做了衣裳?随我进去试试吧。”
庄五微愣了下,悄悄抬头望了望李凤锦,见他低头饮茶,对她视若无睹的模样,一颗心往下沉了沉。
他竟没有看她!
庄五说不出的失望,依依不舍得跟着庄夫人进了内室。
庄大将军便站起身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去看看三丫头吧。那丫头气性大,你多担待些。”
李凤锦疑惑于庄大将军语气里那毫不掩饰的满意与宠溺,忙谢过岳父的知情识趣,随着婆子去了若薇的小院。
……
“你来做什么?”若薇还不客气的问道。
庄四小姑娘听闻李凤锦要过来,早已识趣的避开了。这让听闻庄五巴巴跑去正院的青霜因此对她更高看了一眼,若薇也暗暗的点了点头。
不够聪明,却有自知之明,也很会审时度势的庄四实在比庄五顺眼的多。
这回李凤锦竟没因她不耐烦见到他的态度而生气,优哉游哉的负手参观了一通她的房间后,方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你倒跑得快。”
若薇哼哼的笑:“不跑快一点,这会子老太君折磨的人就该是我了。”
“谁叫你见死不救来着?”
“谁叫她狼心狗肺来着?”
她一不是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二在老太君恩将仇报要告她谋害她性命之后,她放弃了对老太君的报复,已经是看在她是个老人的份上了,还指望着她去救她?
“你这张嘴,本侯真恨不得给你缝起来算了。”李凤锦瞥一眼她,倘若真让她去老太君床前侍疾,她这张嘴怕是能将老太君生生气死。
“有本事你就来缝。”敢在庄老头的地盘上欺负她,是想知道死字怎么写?
“本侯懒得理你。”李凤锦往她才铺好的床上翻身一趟:“乏了,不许打扰本侯睡觉。”
若薇瞪着无耻霸占自己大床的男人:“东平侯府还少了你睡觉的地方不成?”
李凤锦语调不清的嘟嚷:“你都知道往外躲清静……”
若薇等了一会,那人竟再没声音传出来,伸了脖子一看,便见他闭着双眼,已经睡着了。
瞧着他眼底下明显的两轮青色,若薇撇了撇嘴,却下意识的放轻脚步,难得大方的将卧室让给了他。
……
青霜等在外头,见若薇出来,忙上前小声而焦急的问道:“夫人,侯爷是不是很生气?”
“他没有很生气,你家夫人很生气倒是真的。”若薇白了她一眼,在这丫头心目中,难道她还搞不定李凤锦那混蛋?瞧她那担心样儿――
青霜松了口气:“侯爷没生气就好。方才我去厨房,听见厨娘们都在议论昨日侯府丢了脸的事,如今满京城上下都知道侯府老太君恩将仇报的事,听说二老爷三老爷还被御史弹劾了。侯爷在御前当差,万一也被御史弹劾……影响了侯爷的前程,奴婢实在担心侯爷会因此与夫人离心。”
若薇看傻瓜一样的看着青霜:“你家夫人什么时候跟侯爷同心过?”
“夫人啊,你跟侯爷夫妻一体……”
“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什么一体不一体的。”若薇打断她,想了想:“去厨房吩咐一声,做两样侯爷爱吃的菜送过来。”
青霜只当她是想通了,也不追究她那句各自飞,笑眯眯的应了是,就往厨房跑了去。
若薇翻看李凤锦给她带过来的东西,见他竟将自己平时看的地理志也带了过来,便随手抽了出来,躺在书房临窗的软榻上翻看起来。
……
李凤锦闻着饭香就醒了过来,昨儿在甘棠院当了一晚上孝子贤孙,一早进宫办了差,又马不停蹄的跑到将军府来,其间粒米未进,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也不用若薇来唤他,飞快起床来到以美人面屏风隔开用以摆饭的外间。
瞧见桌上摆了自己爱吃的三鲜鸭子与五绺鸡丝,便满意的对若薇笑了笑:“难为夫人记得为夫的爱好。”
若薇觉得他那一口大白牙实在碍眼的很,冷哼道:“你要谢就谢青霜,可不是本夫人记得你的爱好。”
李凤锦也不生气:“青霜是你的丫头,定也是在你的授意下才记住本侯的爱好的。”
他一副“夫人你就别否认了本侯心里都清楚”的得意模样,难得的竟有些孩子气。
若薇鄙视他:“长得丑就不要想得美。”
“夫人你前不久才夸了为夫长得美。”
“侯爷既然记得,那么也该记得本夫人还说过,妄想是种病,得治。依本夫人看来,侯爷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无妨,反正百年后,躺在本侯身边的,一定是夫人。黄泉路上有夫人作陪,本侯还怕什么病入膏肓。”李凤锦笑的白光闪闪,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若薇连白他的力气都省了,“你到底来干嘛的?”
“如你所愿,来求你回府的呗。”李凤锦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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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情窦初开
若薇没想到李凤锦这样上道,见他领悟了自己的用意,便问道:“侯府其他人呢,他们同意你来接本夫人这个毒妇回府去?”
“你也知道自己是毒妇?”李凤锦瞥她一眼,揶揄道。
“毒妇,泼妇,悍妇。”若薇认真数给他听:“本夫人都知道。不过,跟本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凤锦盯着她,“你一向这么无所顾忌?”
若薇慢悠悠的道:“顾忌太多很累的,本夫人只爱虐人,不爱自虐。”
任何一个人在李凤锦面前说这样的豪言壮语,他也许都会嗤之以鼻。可偏偏眼前这个女子,用着如此漫不经心的语调与态度说出这话来,却不知为何会令他如此信服。
“侯府众人都是你接下来要虐的目标?”李凤锦又问。
“唔,那得看他们识趣不识趣。”若薇给他盛了一碗汤,偏头微微一笑:“还得看侯爷你的意思,毕竟这场游戏,起头的人可是你。你说他们要是知道,让我陪你家老祖宗们玩玩的人是侯爷的话,不知会作何想?”
“不用威胁本侯。”李凤锦瞪她一眼:“本侯说了随你玩,自然不会出手干涉你什么。你需要本侯做什么,直说就是。”
他又不会拒绝她。
“其实我还是希望侯爷与我和离算了。”一次性把所有麻烦都解决了,岂不更妙。
李凤锦眉头一跳,慵懒的神色微微有些冷:“和离的事你就不要想了。”
若薇用眼神鄙视他——刚才说了需要他做什么直说就是,她直说了,他又不肯照着办,不是浪费她表情么。
“本侯把侯府都让给你任你玩了,你还想着要和离?”
“分明是侯爷你自己想玩。”若薇放下碗,竖起食指摇了摇:“最后一个问题。”
李凤锦心知她嘴里的问题定然不会是什么好问题,却还是道:“说。”
“侯爷对侯府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借着本夫人的手来毁了东平侯府?”
李凤锦神色微变,他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打量若薇的目光很认真,他很认真的提出自己的疑惑:“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对侯府毫不在意,更不在意他们是生是死,你总不会要我相信这就是你在意侯府的表现吧,亲爱的侯爷?”
李凤锦眼皮跳了跳,她最后那一句,明知只是她无心的调侃,他却莫名的心跳加速手心微汗,口干舌燥的瞪了她一眼,才勉强开口训斥道:“……好好说话。”
若薇略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瞧着他瞬间红透的耳尖,“侯爷演技很不错,很像是情窦初开的纯情小男生——如果本夫人不是对侯爷有一定的了解的话,都要被侯爷这精湛的演技骗倒了。”
“胡说八道什么!”李凤锦冷了脸,砰地一声放下碗,目光沉沉盯住若薇,一种被拆穿又被无情嘲弄的挫败与恼火让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恨不能伸出手将这牙尖嘴利的家伙掐死算了!
情窦初开?哈哈哈哈……这玩笑很好笑吗?
若薇若有所思的瞧着他,这人在她面前冷脸的时候不少,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觉得他似乎真的生气了。她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不过是玩笑而已,但想着这话出去,这人指不定更恼,索性闭上嘴巴,等他气恼过了再说。
沉默的气氛令李凤锦莫名觉得更加尴尬,原以为以她的性子,少不得要说句刚才不过开玩笑罢了,这样他也好顺着教训她两句,有了台阶正好下来,这尴尬也就揭过了。
不想她竟跟没事人一样,只看他一眼,便自顾自的继续吃她的饭,那一眼更像是谴责他这样大的人还无理取闹一般,弄得李凤锦心头的无名火蹭蹭蹭窜的更高。
“说话!”他语气生硬的命令道。
“说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戳中了此人的不悦点,若薇也很有些不高兴,耍什么脾气,从前敢在她面前耍脾气的,她早上手教训上了。
等着被顺毛的某人:“……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本侯?”
若薇无辜的盯着他:“本夫人不是已经问过了?”
还没老就健忘啦,这也是病,还是得治——估计这话一出去,这人就要暴走了。为着他的心脏着想,若薇默默地将吐槽咽了回去。
李凤锦果然恼羞成怒,他把台阶都递出去了,她就不能稍微配合一下?“你不会再问一次?”
若薇挑眉:“这么快你就忘啦?”
李凤锦抓狂,很想去撞一撞墙,深吸一口气,方恨恨道:“本侯就是见不得东平侯府的人过得好,行了没?”
“他们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们——”李凤锦冷笑,“他们所做之事罄竹难书。反正你日后还要回侯府去,总有一日会知道。不过本侯警告你,从你再次回到侯府开始,之前那和风细雨的日子就彻底结束了,你最好相信本侯的话。”
“你的意思,他们会抱成团的打击报复我?”
李凤锦正要说话,青霜板着脸掀了帘子进来,“夫人,庄五姑娘求见。”
“她这时候来做什么?”若薇讶然,这庄五姑娘也太迫不及待了了吧?
青霜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李凤锦,悻悻道:“庄五姑娘突然想起夫人爱吃水晶皮冻,特地给夫人送了过来。”
若薇想了想,道:“让她进来吧。”
青霜一愣,有些着急的又看了李凤锦一眼,“夫人……”
若薇摆摆手,青霜只得闭嘴,出去请庄五进来。
李凤锦脸色愈发难看,从青霜的反应中不难猜出,她早就知道方才发生在正房的事,这样一点都不在乎与介意的举止,令他方才那般还没下去的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夫人这样大度,真是为夫的好福气。”他冷笑着,阴阳怪气的说道。
若薇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他,“我大不大度,关你什么事。”
李凤锦还以为她惹怒了自己,少不得要在口舌上让上自己几分。(.)不想她还是这样针锋相对,不由得对她怒目而视。
庄五便在这样的气氛下款步而来,她素来敏锐,自然一进来就察觉气氛不是那么美妙,心下顿时一沉。但看着李凤锦只是恼怒的瞪着没事人一样的若薇,她回过神来,脸上便带出笑来。
他来的这样急,她还当真以为他是因为在乎三姐姐,完全不在意她丢尽侯府颜面的事。眼下瞧来,果然没有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会完全不在意的。
“三姐姐,我方才想起你从前最爱吃这水晶皮冻,想着三姐姐离家这些日子,定然许久没吃过赖妈妈做的水晶皮冻了,便赶紧给三姐姐送了来。三姐姐尝尝,味道可还跟从前的一样?”说罢,往身后的谷雨看了一眼。
谷雨立时笑着将手中托着的晶莹剔透的水晶皮冻摆在桌上,“三姑奶奶,咱们姑娘想着要让您尝尝这水晶皮冻,都没顾上自己呢。”
青霜咬着唇,心里大骂不要脸,暗暗祈祷自己的主子千万不要心软将她留下来——看她眼神儿直往侯爷那边飞的样儿,哪里是专程给夫人送水晶皮冻的,分明是冲着侯爷来的!
“谷雨,还不住口。”庄五略带羞涩的瞧了李凤锦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微笑,脸上红晕不由得更深了些。“三姐姐,你别听这丫鬟多嘴胡说,我吃过了才过来的。”
一般这种情况下,不管她是不是吃过了,定然都会让她坐下再吃点什么的,然后她一再推辞,终究推辞不过,只好与他们共用午饭。便是传了出去,也只会说她们姐妹情深。
“哦,那没事你就先回去吧。”若薇淡淡瞥她一眼。
正等着被邀请的庄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睁大眼犹自不敢信任的看着若薇清冷无波的模样,犹自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见李凤锦微笑着道:“你这做姐姐的怎么能这样,五姑娘定是自己没吃就赶过来的。五姑娘,是这样吧?”
庄五没想到李凤锦会为她说话,大大的眼眸仿似盈满春水,羞涩又无措的抬头看着李凤锦,怯声道:“多谢姐夫关心,小五并不是很饿。”
李凤锦无视她抛过来的含情脉脉的眼风,转头对若薇道:“不如请五姑娘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庄五没想到这种小事李凤锦都要用请示一般的语气征求若薇的同意,怔住了。
若薇挑了挑眉,不知道这人如此热心是要干嘛,便抬头瞧着一脸期待的庄五,“你想留下来?”
庄五哪里还敢拿乔,小心翼翼的问:“三姐姐,我可以留下来吗?”
若薇的视线从她两条腿上扫过,一边思考要打断她哪条腿,一边漫不经心的点头:“你想留就留,哪那么多废话。”
若薇对她这样不客气,且还是当着李凤锦的面,庄五口中感激的道着谢,心里却恨她如此不留情面。
她坐下来,若薇也不吩咐人给她添碗筷。谷雨倒是机灵,忙叫小丫头添了碗筷来。
“三姐姐,你尝尝这水晶皮冻,可跟当初秋姨娘做出来的味道一样不一样?”庄五殷勤的给若薇夹了块透明的水晶冻,“三姐姐不知道吧,原来赖妈妈这手艺,是跟秋姨娘学的呢。”
若薇不动声色的吃了,皮冻入口即化且爽口,她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伸出筷子替李凤锦夹了一块。
李凤锦难掩错愕的盯着碗中那块质地清澈透明的水晶冻,若不是怕揉眼睛这样的动作太损他侯爷的英武之气,此时都要忍不住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若薇原本就有些后悔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跟他好像很熟很恩爱似的,此时正懊恼着呢,又见他一副生怕自己要毒死他的模样,顿时冷了脸,要将那块水晶冻捡回自己碗里:“侯爷莫不是担心五妹妹这冻里下了毒?”
庄五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慌忙对着李凤锦道:“姐夫,这是没有的事,你不要……”
李凤锦在那块水晶冻就要离开自己碗底的时候出手如电的拿自己的筷子压住了若薇的筷子,笑眯眯的抬起头来:“夫人这是哪里话,难得夫人这般关心为夫,为夫一时不敢相信而已。”
他竟是一眼都没瞧泫然若泣的庄五,心情大好的将那水晶冻一口吞下肚去,不忘殷勤的回了块给若薇:“夫人喜欢这水晶冻,不如问岳父将这厨娘要回侯府去,日后想吃便能吃到。”
“厨娘又不是本夫人的人,你想要,自去找父亲说去。”若薇心头微跳,被他那发自肺腑一般的笑意晃得有些眼花。因为李凤锦而被影响这种事情,她很不喜欢,因而脸上带着的冷淡愈发明显起来。
李凤锦也不在意,兀自说道:“想来岳父也不会舍不得一个厨娘,一会子本侯走时就跟岳父说一声。不过暂且还是让那厨娘留在将军府,待你回府时一同带回去,这样你在这边的时候,想吃也能叫她做了来吃。”
“不过一个厨娘,也值得你费这心思。”
李凤锦却是一本正经,无视庄五蹙眉咬唇我见犹怜的模样,深情款款的瞧着若薇:“但凡能令夫人愉悦之事,在为夫心中,便都不是小事。”
若薇正要骂一句无聊,抬眼触及李凤锦的眼睛,微微一怔。
那双极黑极深的眼眸,似月下静湖,幽深璨亮中偏又跳跃着瑰丽的光火,像藏着宝藏的大门,危险,却诱人。
若薇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如此安静而绵长,仿佛沉醉。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第一次回避了李凤锦的目光,用她最擅长的冷淡与不屑嘲讽道:“本夫人已然有了悍妇之名,侯爷还这般,莫不是要让人道侯爷你惧内?”
李凤锦见惯了她的冷脸,倒也没觉得受伤,反而因她垂下眼睛的举动兴奋莫名,要知道这丫头看人,从来都是只盯着人的眼睛,似要从眼睛看到他人心中去一般,便连面对老太君时,亦是不闪不避理直气壮,这会子难不成是心虚了?
“惧内就惧内,本侯不在乎。”他如此大方的说道。(.)
“砰——”
若薇与李凤锦同时转头望向庄五。
那声砰响正是惊愕不已的庄五手上一滑,她捧在手里的碗便不幸掉落在地,打破了若薇与李凤锦之间旁人插不进去偏又觉得很奇怪的氛围。
庄五被这两人盯着看,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的低下头,语带哭腔道:“对不住,三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庄五是真的羞愤的要哭了,倘若只当着若薇,她这举动虽然失礼,也不算得什么,毕竟是一家人嘛。但当着她一心想要留下好印象的李凤锦的面,她窘迫的恨不能自己没有来这一遭。
“姑娘裙子有些脏了呢。”谷雨最懂得庄五的心思,立刻上前说道。
庄五趁机站起身来,匆匆对着两人行了礼,强作镇定道:“三姐姐,姐夫,小五失礼了,一会子再来跟你们告罪。”
瞧着主仆二人匆忙离去的模样,青霜撇了撇嘴,活该。
见此时没了外人,她也就不杵在屋里了,悄悄退出了房间。
“啧,人长的太好看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李凤锦装模作样的感叹道。
若薇面无表情的打击他:“我认为侯爷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才是,侯爷的颜值连本夫人的知己都赶不上,本夫人以为,这该是本夫人的知己该忧心的问题,侯爷就不必凑热闹了。”
李凤锦看着她,“你当真觉得花卿长得比本侯好看?”
“有眼睛的人都会如此认为。”
李凤锦拍桌:“本侯如此阳刚英俊,竟比不上花卿那个比女人还像女人的娘娘腔?你眼睛被眼屎糊住了吧。”
“你眼睛才被屎糊住了呢。”若薇白他一眼,就此打住,不想跟他一块秀智商下限。
李凤锦却犹自不甘,任是哪个男人,自己的妻子当着自己的面夸别的男人长得好看,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怪。不过想着若薇嘴毒惯了,跟她争辩只有被羞辱的下场,也就恨恨的将此事抛开不提了,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就叫东来趁夜去花府毁了花卿那张脸。
“夫人且小心些,我瞧你那五妹妹,怕是看上本侯了。”他哼哼着提醒道。
“老头说了,庄五敢动什么歪心思,就打断她的腿。”若薇无动于衷的说道,“侯爷若想要个瘸腿美人,本夫人也不是不能成全。”
“罢了罢了,本侯连你这一个都吃不消,还敢再要你将军府的人?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他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言归正传,为表本侯的诚意,本侯这几天都会过来。侯府其他人知道本侯的举动,势必会不满,到时候施压什么自然免不了,你放心,来来去去也不过是那些招数,本侯扛得住。到时候他们拿本侯没法子,迫于外头舆论压力,必定会亲自上门来,夫人大可做足姿态,狠狠出一回气。”
若薇听着他为自己出谋划策,实在忍不住很想问他一句,这侯府众人到底是杀了他父母还是刨了他祖坟——刨祖坟估计不可能,那杀父母……有可能吗?
……
李凤锦又赖在若薇床上睡了个午觉,神清气爽的睁开眼睛,就见眼前站着个身着深蓝色武士服的俊俏少年郎,模样竟与若薇有几分相似。他再定睛一看,那直盯盯看人的眼睛,永远一副清冷表情的人,不是若薇又是哪个。
“你穿成这样做什么?”李凤锦皱眉,双眼却止不住往若薇那被腰带紧束而盈盈不足一握的腰,真是太细了。他忍不住又回想起了在浴室那晚,他的手指曾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抚过那里最细致与柔软的肌肤。
他戳了戳指头,仿佛指尖还残留着那片柔软。他深呼吸,仿佛鼻尖还萦绕着那馥郁醉人的体香……
再想下去,又该流鼻血了。李凤锦恨恨的暗骂一声,打住了脑海中的回想。
“怎么样?”若薇在他跟前转了两圈,这是她头一回穿男装,自然少不了新奇的想要炫耀一番。
她的头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负手而立,身姿笔挺,一举一动半点不带女气,若是束上胸,不说话还真要将她当成个男子。
“还不错,不过你穿成这样要干什么?”李凤锦很想说她这样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但他知道倘若他说了,他也就别想知道她到底要干嘛了。
若薇闻言,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下一刻就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老头说找了几个人,陪我练练手。”
李凤锦听得眉头一跳:“你要跟人动手?”
“是练手。”若薇白他一眼,“睡饱了就赶紧走吧,我也要过去了。”
李凤锦不干了:“你一个女人家,就不能安安分分做点女人该做的事情?”
“比如?”若薇停住脚步,侧身回头看他。
“绣绣花种种草之类的。”
若薇似笑非笑的扯起嘴角:“然后把自己修炼成下一个老太君?侯爷,本夫人可没那么远大的志向。”
想到若薇会变成侯府里那老妖怪,李凤锦自己就先打了个冷颤,深闺后院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无一例外的变得面目可憎。若是若薇也这样……想到若薇也要像其他人一样算计妯娌算计侍妾甚至算计侍妾们的孩子,李凤锦就觉得有些接受不能。
“……你去吧。”最后,他颇有些沮丧的挥了挥手。
直到走出将军府,他仍在想,她想过的,到底是怎样的日子呢?
……
若薇对李凤锦的纠结毫不知情,她此时正对着将军府前院那宽敞的练武场眉开眼笑。
两旁的兵器架上长枪短刀,弓弩剑矛一应俱全。
庄大将军捋着胡子站在她身旁,眯着眼打量她惊讶却愉悦的表情,满意的笑了笑:“自打回京后,你母亲要你们姐妹几个不许再舞刀弄枪,说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没人舞刀弄枪。女儿家若喜欢舞刀弄枪,往后找不到婆家。不然,为父早就带你们姐妹过来了。”
若薇随手抽出一把剑来,三尺青锋在阳光下煜煜生辉,她一扬手,剑上寒芒逼人眼睫。
庄大将军摇头:“许久不摸剑,这架势都生疏了。庄五,你陪三姑娘练练。”
一旁走出个小厮模样打扮的青年男子,对着若薇一拱手,沉声道:“三姑娘,得罪了。请——”
他话还没说完,若薇手中长剑一个翻转,将空气霍的割成两半,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庄五疾刺而去。
许是从前的庄若薇练得就是剑,若薇手握长剑,只觉得异常熟悉亲切。
而原本的季玖,最擅长最熟悉的是远距离狙杀以及近身搏杀,所使用的武器却是匕首三棱刺一类。
若薇招式一出,原本还有些轻视的青年庄五目露诧异,虽躲过了这来势汹汹直取要害的一剑,却也为若薇的速度与狠辣而心惊,再不敢小看了若薇,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若薇的剑招。
庄大将军牵着峻哥儿在旁边瞧着,忍不住满意的点了点头,“还不错。”
几个女儿中,就数老三最有资质,却因庶出的身份与胆小怯懦的性格,让她就算学的比其他几个更快更好,也从不敢抢了其他人的风头。他说了几次,见没用,便也没再说了。
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这个胆小的女儿一朝锋芒毕露,连他这个老父亲都要为之侧目。
“这要是个儿子该多好。”庄大将军喃喃自语。
峻哥儿瞧着练武场中的若薇飘逸的身形,狠辣的剑招,逼人的气势,满眼都是膜拜:“母亲好厉害。”
“想不想跟你母亲一样厉害?”庄大将军诱哄道。
峻哥儿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想,外祖父有法子能让峻哥儿很快就跟母亲一样厉害吗?”
“峻哥儿你记住,学武是没有捷径的,就是你母亲,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有如今这模样的。你要是想学,外祖父亲自给你挑个师父,如何?”他摸过峻哥儿的根骨,是个学武的好苗子。
峻哥儿双眼发亮,却强忍住立刻点头应下的冲动,乖巧的回道:“外祖父可不可以等峻哥儿先问过母亲。”
庄大将军都快被这懂事的孩子感动哭了,他也忍不住望向场上,要是老三在家里这段时间,能把西林那孩子调教的如峻哥儿这般,不,也不用像峻哥儿这般懂事,只要让他把如今身上那些个陋习给纠正过来,他就要烧高香了。
场上的较量很快分出了胜负,若薇的落败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包括她自己。
庄五对她抱拳道:“三姑娘,承让了。”
若薇也对他回了一礼,随手将剑掷回兵器架上,转头看住庄大将军:“老头,给我挑个近身搏斗最好的。”
她一边活动手脚,一边不客气的对庄大将军喊话。
庄大将军正想着让他头痛的独苗的教育问题,也没计较若薇那不客气的老头两字,随手指了个人:“庄七,你去。”
很快庄大将军就没空去想杂七杂八的事情了,他双目炯炯的盯着练武场上那抹娇小却敏捷灵活的身影,在与庄七的对博中,就如滑溜的泥鳅一般,看不出她到底使用了什么招式,但她出招跟剑招一样凶狠利落,却又比用剑时更灵活机变。肘击,旋踢,转体,背摔……还有抓头发,扯腰带,踩脚面……
上百招下来,除非她愿意,否则庄七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完全被若薇压着打。
庄大将军看的目瞪口呆,却又忍不住大叫:“好!”
身旁众人有恭维的,也有佩服若薇实力的,俱都大声叫好。
庄七毫无悬念的输了,甚是惭愧的对着庄大将军跪下来。
庄大将军哈哈大笑,上前扶他起来,“输给本将军的女儿有什么好惭愧的,本将军虎父无犬女啊。”
正擦汗的若薇险些一个踉跄,老头得意忘形了,居然连虎父无犬女都说了出来。
她摇摇头,嘴角却也是高高翘起的。从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她,因为得到了老头的认可,而觉得十分高兴。
庄大将军一捋袖子,兴致勃勃道:“来,为父陪你练一场。”
却有下人过来禀告:“老爷,小少爷回来了,正在门房发脾气,不肯进来呢。老爷您快去瞧瞧吧。”
庄府这小祖宗,不但将军两夫妇发愁,底下下人更是人见人愁。
庄大将军一听儿子回来了,倒也高兴,又听他在发脾气,额角顿时跳了几跳,头痛的皱了皱眉,“又闹什么,是不是底下的人伺候的不经心?”
那下人就知道将军会这样说,委委屈屈的回道:“少爷说他去易府,发现易府大门没有门槛,非要小的们将将军府的门槛也砍掉。”
那易府如今落魄了,全靠着将军府过活,为了讨好小主子,自是方方面面都想得十分周到,那大门门槛定也是因为小主子去方便马车直接进门而提前抽掉的。可将军府跟易府又不一样,砍掉了门槛,看着像什么话嘛?
庄大将军越听越头痛,呵斥道:“真是胡闹,你们就任由他在那里胡闹?还不赶紧将人带进来?”
“小的们劝过了,小少爷非闹着要看门槛,否则就要回易府去。”
庄大将军求救的目光刷一下落在若薇身上,“老三啊,你随为父一道去看看吧。说起来,你也很久没见过你弟弟了。”
若薇将庄大将军略有些尴尬却又无限期待的眼神看在眼里,淡淡道:“那就去吧,不过一会儿老头你不许出声。”
庄大将军纠结了:“你不会打你弟弟吧,他还小……”
她道这庄府小屁孩的臭脾气是怎么来的,想来这其中老头肯定也出力不少,才能将他惯成这样任性妄为的性子来。
“比峻哥儿还小?”
庄大将军语塞,老脸难得的红了起来。
……
庄府大门此时闹得不可开交,年仅六岁的庄西林小霸王一样拿着斧头,对着欲要拦着他的下人:“让开让开,谁敢拦着小爷,小爷就砍杀了谁!”
一众下人对着这么个骄横跋扈的小男孩又跪又求。
“少爷您快放下斧头啊,别让那东西砸到您的脚。”
“少爷您息怒,这等粗活儿哪能劳动少爷您做,咱们这就把门槛砍啰。”
“少爷啊,夫人正等着您,求您先进去见夫人……”
叽叽喳喳,咿呀哇啦,吵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手上的斧头给本夫人抢了,然后送少爷上车回易府!”清冷的女声赫然响起,惊的众人集体回头。
就见若薇牵着峻哥儿,站在庄大将军身旁,目光淡淡的瞧着愕然回头的庄西林。
庄西林一愣,随即挥舞着斧头哇哇大叫:“你是何人,竟敢管小爷的事,信不信小爷立刻杀了你。”
“好大的口气。”若薇无视庄大将军那怒其不争偏又紧张担心的模样,冷声道,“本夫人就站在这里不动,有本事你来杀一个试试?”
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娇惯着长大的庄西林哪里受得住若薇这激,立刻举着斧头啊啊喊叫着冲了上来,还没近到若薇的身,就被峻哥儿伸出一只脚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啊呸,你这小兔崽子竟敢暗算小爷,给小爷拿命来!”庄西林趴在地上,一张清秀的小脸涨的通红,双手握拳哇哇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赶紧把这臭小子给我杀了。”
“他们可不敢动将军府未来的小主人。”若薇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伸脚踢了踢庄西林的肩膀,“你连个三岁小孩都打不过,还要下人来帮忙,羞也不羞?”
“你说什么?小爷我才是将军府未来的主人!”庄西林一骨碌爬了起来,仰头怒目等着若薇,小牛犊子一样就要冲过来撞她。
峻哥儿站在若薇身前,在庄西林的身体撞过来时,抓住他的手臂就着他的冲势往前用力一送,就见庄西林的身体往前冲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子没再摔个狗啃泥。
峻哥儿笑嘻嘻的冲他挥了挥手:“这一招叫做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娘亲,是不是送的还不够远?”
“嗯,不过峻哥儿现在年纪尚小,送不远也很正常。”
“来人来人。”庄西林挥舞着双手跺脚尖叫:“把这小兔崽子给小爷杀了杀了……”
庄大将军早在宝贝儿子跌倒时就心疼的不得了,此时忍不住要开口,却被若薇拿眼一横,他这做老子的,竟被这警告的一眼盯的不敢妄动。
也许老三真的能制服这混世魔王呢,还是再等等看。
“来人,还不赶紧将他弄上马车送往易府?”若薇也开口说道。
“谁敢!这是小爷的将军府,谁敢把小爷送走!”庄西林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怒气冲冲的冲着若薇嚷道。
“方才有下人来说,你嫌将军府有门槛不肯进门,闹着要回去易府,本夫人这不是成全你想回易府的心嘛。”若薇抱着手臂看他:“不过本夫人把话说在前头,这将军府出去容易进来难,你今日若去了易府,往后就住在易府,不用再回将军府了。这将军府,以后就是我们母子俩的,跟你这小霸王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胡说!”庄西林听得一愣一愣,跳着脚叫道:“将军府是我的,我的,谁敢跟我抢,我就杀了谁!”
“就凭你?”若薇轻蔑的瞥着他。
庄西林被若薇气的跳脚大叫:“爹,爹,把这个女人给我杀了杀了!”
“胡闹!”庄大将军瞧着爱子这副模样,想着若薇投过来的那似鄙视又似轻蔑的目光,老脸一阵青一阵白,“这是你三姐姐,还不快……”
“没错,本夫人就是你三姐姐。”若薇打断他,“往后本夫人跟峻哥儿就住在将军府不走了。你若识相的,就赶紧滚回易府去,不然就给本夫人乖乖听话。否则,本夫人就将你赶出将军府去!”
“你敢!你休想!”小男孩被若薇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我要去告诉母亲,让母亲打死你!”
“你去告诉谁也没用,只会告状的小屁孩。”若薇毫不客气的继续打击道:“还堂堂将军府的小少爷呢,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只会找大人告状啊——爹,有人欺负我,你快打死他!娘,有人要打我,你快杀了他——是不是这样啊,小少爷?”
“你你,你气死我了!”庄西林一屁股坐在地上,恨恨的瞪着若薇:“总有一天小爷要亲手杀了你!”
“豪言壮语谁都能放,若是别人说了这话,本夫人说不定还会信。小少爷你嘛——”若薇拉长语调道:“只怕本夫人等的头发白了你也杀不了我。现在,少给本夫人说些有的没的,你就告诉我,今儿个你是进来,还是滚出去!”
“我不滚,这是我的家,要滚也是你滚。”庄西林在地上打滚撒泼。
一个年轻的妇人看不下去了,上前走了两步,想要去拉他起来。
庄大将军悄声说道:“这是西林的乳母。”
若薇微微扬了扬下巴:“你,站住!”
乳母陪着笑,道:“三姑奶奶,小少爷打小身子不好,这日头这么大,小少爷若中了暑气就不好了……”
“日头这么大,本夫人不也同样站在这里么。”若薇冷眼看着她,“退下去!”
而后转头嘲笑庄西林:“哟,小少爷竟然还吃奶呢。峻哥儿,你告诉小少爷,什么人才会吃奶?”
峻哥儿挺起小胸膛大声道:“奶娃娃才吃奶呢。”
“原来咱们小少爷还是个奶娃娃呢。”若薇点头道:“这么大的奶娃娃,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你,你才是奶娃娃。”庄西林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你,你们欺负人。”
“就欺负你了,怎么地吧?”若薇无动于衷的看着他哭闹,用眼一一瞪退了想要上前帮忙或求情的人,包括庄大将军。“想必后头夫人很快就要收到消息赶过来帮她爱儿收拾欺负他的人了,父亲最好让人去拦着,否则今日前功尽弃,我以后也不会再管了。”
073 调教小少爷
此时庄夫人派往前院的婆子被庄大将军拦了回去,正焦急的跟庄夫人回话:“夫人,老爷说前院的事情叫夫人不必多管。(.无弹窗广告)”
庄夫人皱了皱眉,冷着脸道:“老爷还说什么了?”
“老爷还说,有三姑奶奶在,一定能把小少爷调教好……”婆子偷偷瞥一眼庄夫人的脸色,哆嗦着回道。
一旁的芝芳焦急道:“夫人,方才乳母偷偷让人传话进来,小少爷还在地上躺着呢,三姑奶奶也不许人扶他起来,还道不进来就让小少爷滚出去――”
芝芳抹了把泪:“今儿天气这样热,小少爷的身子怎么受得住,这万一要是中了暑气……夫人,还是让奴婢走一趟,把小少爷接进来吧?”
庄夫人虽然心疼儿子,却也没有失去理智,想着那叫她头疼的混世魔王,又想到乖巧懂事的峻哥儿,她也明白庄大将军不让她派人去给庄西林撑腰的用意,倘若真能将儿子的陋习纠正过来,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深吸一口气,重又坐下来:“照老爷说的做,不许再让人去前院。”
“夫人!”芝芳不敢置信的喊道:“可,可是小少爷,小少爷他还小,三姑奶奶她又……万一小少爷挨了打,可怎么是好?”
庄夫人额角一跳,心浮气躁的瞪了芝芳一眼:“这是将军府,她敢动西林一根手指头试试。”
到底还是怕若薇对宝贝儿子动手,庄夫人还是喊了个婆子去前院瞧着,“倘若三姑奶奶当真对小少爷动手,你立刻上去阻止,将小少爷带到我这里来。”
婆子忙领命去了。
庄夫人抬手揉了揉不住跳动的额角,芝芳忙上前接过她的动作,红着眼睛道:“夫人,奴婢还是担心的很。三姑奶奶变了许多,听闻今儿中午五姑娘特意给她送了水晶皮冻过去,也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五姑娘竟是红着眼冲出来的。奴婢委实有些担心,万一……”
“有老爷在那里,想来她也不敢对西林如何。”庄夫人听得眼皮子直跳,犹自咬紧牙关说道。
芝芳眼神闪了闪,还欲再说,瞧见庄夫人不容置疑的神色,便果断的闭上了嘴。
……
前院庄西林闹了半天,见自己老爹无动于衷,后院庄夫人也没个动静,周围杵着的下人与乳娘又被若薇让人看的牢牢的,竟是一个上前来扶他的人都没有。他此时闹的久了,天又热,早已累的不行,又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便躺在地上扯着嗓子干嚎。
若薇让人抬了椅子来,跟峻哥儿就坐在那里,看猴戏一样的瞧着庄西林撒泼,峻哥儿不时跑来跑去的让人送来冰镇瓜果,香甜糖水。
“娘亲,他哭的好假,眼泪一滴都没有。”峻哥儿津津有味的吃着果子,一边点评着庄西林做戏做的太假。
“所以峻哥儿你要记住,就算假哭,也要用心去哭,才能哭的人心软,这样才能博取人家的同情。像他这样一看就很假的哭,让人连想安慰他的心情都没有,更别提让人家心软了。如果不能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不要浪费自己的精力。毕竟,假哭也是很费体力的事。”
地上的庄西林依然嗷嗷叫着,却竖起了耳朵听的很认真。
这臭女人好像说的有点道理,他都嗷嗷了半天,亲爹也不管,亲娘也不问,那些大气都不敢出的下人更是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叫了半天喉咙也痛了,口也渴了,果然是很费体力的事。
庄西林立刻坐起来,也不嚎了。几步冲到若薇与峻哥儿跟前,伸手就去抓冰盆里镇着的晶莹碧透的葡萄串。峻哥儿小手一抄,步子往外一滑,已将冰盆抄在了手中,人也滑出去两步远,笑嘻嘻的歪头瞧着庄西林:“小舅舅想吃吗?”
“你给我!”庄西林恼怒的冲着峻哥儿冲了过去。
“你来拿啊,拿到了就归你。”
两个孩子你追我赶,庄西林好几次追到了峻哥儿,却连他怀里抱着的冰盆摸都摸不到,更别提抢到冰盆里的葡萄。
庄大将军瞧着自己儿子被三岁的峻哥儿一会东一会西逗弄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老脸红的不能再红。
若薇还在一旁火上浇油:“老头,你可是鼎鼎大名的大将军,你的儿子就这资质?”
庄大将军搓着手:“这不是他身体不好,你母亲怕他练武会伤筋动骨……”
“当初我们姐几个,你不照样将我们拉出来练?就因为这是个儿子,是个宝贝疙瘩,就连练武都让他免了?老头,你也不怕后继无人?”
庄大将军叹息:“你老子我一辈子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才有如今这荣耀加身。对你小弟,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就罢了,庄府门楣不需要他来光耀,你们几个也是一样。”
若薇眼中满是惊讶,她没想到,庄大将军竟然没有如这世上所有为人父母者一样望子成龙,光宗耀祖,他只希望他的孩子们平安过一辈子。
她转开视线,瞧着还在追逐不休的两个孩子,淡淡道:“庄府的荣誉,是老头你拿命换来的,就算不需要人将它发扬光大,也不能任由不肖子孙来毁了它。”
这是老头的荣誉,老头的骄傲,如果可能,老头肯定也不希望被后人毁了他拿命挣来的骄傲与荣誉。所以庄西林这臭小子,她还非得给他纠正过来不可,不奢望他为庄府做出什么贡献来,可也不能因为他毁了老头一生的心血和荣光,百年后还要被人指指点点教出个败坏老子名誉的败家子来。
庄大将军一愣,这般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铁血老汉子,也因若薇这简单的话语而忍不住红了眼圈,谁不希望自己子孙后代能将家族发扬壮大起来?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建功立业比老子更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庄西林因追不到峻哥儿而烦躁的又要哭闹的模样,猛地转过身,恶狠狠的道:“老三,老子就把西林交给你了。”
就算不求他建功立业将庄府发扬光大,也不能任由将军府毁在西林手上。(.好看的小说)
若薇淡淡道:“你放心。”
她很少对人做出承诺,而当她作出了承诺后,便会全力以赴,绝不失信于人。
庄大将军带着人快步走了,若薇冲峻哥儿招招手,峻哥儿抱着冰盆三两下窜到了她身边。
“娘亲,小舅舅好笨,他都抓不到我。”峻哥儿得意的笑道。
“臭小子,你敢骂我笨!”庄西林张牙舞爪的冲着峻哥儿喊,只是底气却愈发不足了。
庄大将军走了,下人们没人敢不听臭女人的话,他现在可是真正的孤身一人在战斗。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过,庄西林头一次这样茫然无措起来。
想着过往的风光日子,他指东没人敢往西,他要吃奶没人敢喂他吃饭,现在不但指使不动人,只怕连乳母他也要保不住了。
他虽顽劣,却并不愚笨,他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三姐姐不是那么好惹的,他也听到了父亲刚才把他交给了这个不好惹的三姐姐的话,茫然无措时,也多了几分不甘心与小心翼翼。
“庄西林,本夫人浪费了大半天时间陪你玩,现在你可玩够了?”若薇神色淡淡的瞧着他。
庄西林眼珠儿一转,撇着嘴垂头丧气道:“小爷不玩了,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行,本夫人这就让人送你回去。”若薇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当即应了他的要求。
庄西林也没想到她一口就同意了,不由得有些狐疑的盯着若薇,果然就听见她吩咐下人道:“送小少爷回易府。”
“我不回易府!”庄西林大叫起来:“将军府才是我的家,我干什么要回易府去?”
“哦?”若薇勾了勾唇:“好吧,庄西林,希望你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将军府才是你的家。而不是什么易府李府或张府,本夫人原谅你这一回,再有下一次,你就滚到易府去,再不许踏足将军府一步!本夫人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看。”
庄西林咬着牙,小孩子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仇恨与愤怒:“臭女人,你别得意太早,小爷总有一天要把你赶出将军府去!”
“小少爷志气不小,本夫人就等着,看你要怎么把本夫人赶出去。”若薇瞥了他一眼,又道:“本夫人看你资质一般,想必要将本夫人赶出去,还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做到。未免你说本夫人以大欺小不公平,不如这样,你若能将峻哥儿身上那块玉佩抢下来,就算你赢,本夫人立刻带着峻哥儿滚出将军府,如何?”
庄西林双眼一亮,看了看她,又看看峻哥儿腰间那块碧玉玉佩,生怕若薇反悔一样,一口答应道:“好,一言为定。小爷若是抢到了玉佩,你就给小爷滚出将军府,不许再踏进将军府半步。”
若薇举起手,“击掌为誓。”
庄西林蹬蹬跑过去,将他的手用力的,狠狠地击在若薇雪白如玉的手上,却被反震回来的力道痛的直皱眉。不想再被若薇小瞧了去,庄西林咬牙忍住没有呼痛,脚步一错就朝着峻哥儿扑了过去,目标正是峻哥儿腰间的玉佩。
峻哥儿又岂会轻易令他得手,笑嘻嘻的早跑了出去。
若薇瞧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跑远,请方才与她过招的庄七跟上去照看,不许纵着庄西林使唤下人对付峻哥儿,方才悠悠回了后院。
庄夫人势必还等着自己给她一个交代呢。
……
后院正房里的庄夫人的确快坐不住了,前头没有信传来,后头出去的婆子也半天不回来,又有芝芳不时哭两声,感叹小少爷真可怜真不容易,又含糊不清的暗示当初庄若薇根本不愿嫁到东平侯府去,说不定心存怨恨会借了这个机会恶整小少爷云云,听得庄夫人愈发烦躁不安。
不多时,闻讯而来的庄五也在庄夫人跟前抹起了眼泪:“女儿听闻三姐姐不许小弟回后院来,又不许底下的人帮忙,也不知小弟现在如何了?他那样金尊玉贵的小人儿,万一有个什么……”
“五姑娘的担心正也是奴婢的担心,虽说三姑奶奶是好意,可小少爷还小,就算现在有个什么,往后大了,自然也就改好了。倘若强行扭转,伤着了小少爷,心疼的还不是老爷跟夫人啊……”芝芳立刻唱和起来。
“还有女儿。”庄五连忙接口道:“小弟也是女儿看着长大的。母亲,咱们家可就他一个男孩儿,不能有半点损伤啊。三姐姐她如今……如今跟以往不一样,女儿实在担心得很。”
“是啊夫人,外头传言说,三姑奶奶都敢对侯府老太君与太夫人动手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庄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芝芳,你去前院看看,眼下西林那孩子到底如何了?”
“母亲稍安勿躁。”若薇的声音就在这时候淡淡的响了起来,“本夫人这不是来了么。”
正在抹泪的庄五与芝芳交换了个眼神,各自都有些忐忑起来,也不知道若薇在外头听了多久,是不是将她们的话都听了进去。
两人正这样想着,就见若薇投过来的冷淡目光,心中俱是一凛,飞快低下头去。
“三丫头,你把西林怎么样了?”庄夫人也是一点都不含糊,张口就问道。
“小少爷好得很,这会子正跟峻哥儿玩的开心呢,母亲倘若不信,可以去问父亲,也可以叫人去前院看着。”若薇神情坦荡,“只是方才父亲已经将庄西林交给本夫人了,因而本夫人特地过来跟母亲说一声――本夫人在将军府的这段时间,庄西林归本夫人管,母亲就不必费心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庄夫人松口气的同时,又为若薇的语气不满:“西林是我的儿子,我还管不得问不得了?”
又因为庄大将军竟然不与她商量一声就将宝贝儿子交给若薇而有些不悦,就算她真的能将儿子的臭脾气坏习惯纠正过来,她这做母亲的,如何就过问不得了?她也希望自己儿子好,难不成还会拖她后腿不成?
“本夫人这么跟你说吧,方才在前院,庄西林只是跌了一跤,父亲就心疼的恨不能飞奔过去搂他起来……”
“什么,西林跌跤了?他有没有受伤?伤到哪里了?严重不严重,请了太医来瞧过没有……”庄夫人大惊失色。
若薇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色瞧着庄夫人,喝了一口茶,方才淡淡道:“母亲不必太过担心,他一点事都没有。我家峻哥儿前不久开始习武,本夫人让他每天练习摔倒二百次,峻哥儿膝盖都磨破了,也没有叫一声疼――母亲若是太心疼庄西林,只需跟父亲说一声,本夫人保证立刻撒手再也不管。”
庄夫人神色数变,最后咬牙道:“就依你父亲所言,不过你也要注意分寸,西林娇生惯养,跟峻哥儿又不一样……”
“是,我家峻哥儿哪有庄西林这样的好福气。”若薇淡定的加了一句。
庄夫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五妹妹怎么也在母亲这里?”若薇话头一转,瞧向此刻恨不能将自己缩小变不见的庄五。
庄夫人随口回道:“你五妹妹也是担心西林……”
“哦?我以为五妹妹该担心的是她自己的腿呢。”若薇目中冷光一闪,不怀好意的盯着庄五的腿。
庄五一凛,不明她话里的意思,强忍着伸手去摸腿的冲动,小心问道:“三姐姐这话是何意,妹妹不是太懂。”
“父亲说了,倘若你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就让本夫人打断你的腿。本夫人瞧着五妹妹似乎真起了什么心思,所以本夫人正想着打断你哪条腿合适。母亲不如也帮着本夫人参详参详?”
庄五的手紧紧抓着裙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若薇,见她并非说笑的样子,脸上血色霎时褪尽,却强自镇定,勉强笑道:“三,三姐姐莫要开玩笑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妹妹一向谨遵母亲的教诲,绝不会起什么糊涂心思的……”
她这样毫不犹豫就将庄夫人卖了的行为,令庄夫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见若薇嘲弄的目光追过来,庄夫人难得尴尬又窘迫的咳了一声,“胡言乱语什么,自家姐妹当友爱才是,打断妹妹的腿,传出去你的名声很好听吗?”
“本夫人现在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若薇毫不在意的说道:“所以再难听一点,诸如凶狠残暴连自己妹妹的腿都打断之类的话传出去,本夫人也不怕。”
她又瞄了眼庄五的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五妹妹,本夫人对你的腿有兴趣的很,谁叫这双腿这样笔直漂亮,本夫人看了都忍不住想砍下来当标本日日看着才好。妹妹若真友爱本夫人这个姐姐,不如就成全了本夫人,如何?”
庄五吓得花容失色,白着脸哆嗦着嘴道:“三姐姐真会开玩笑……妹妹有些不适,先回去休息,不打扰母亲与三姐姐说话。”
说罢,起身就要往外逃。
“五妹妹的身子当真是不好,今儿中午与我们用饭时也是这般,用着用着就不舒服了,这会子说着说着又不舒服了。五妹妹可千万当心身体才是,三姐姐我还等着与五妹妹朝夕相处把手言欢呢。”若薇对她咧嘴一笑,目光又溜到她腿上去了:“就算妹妹瘸了,也必定是个瘸美人,本夫人不会嫌弃五妹妹的。”
她这样一副看庄五的腿就跟看自己的标本一样的眼神,终于令庄五承受不住,崩溃而逃。
庄夫人也知道因为自己才令庄五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会子面对若薇,便觉得很有些不自在。端了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方嗔责道:“瞧你把小五吓成什么样子了,哪里有半点做姐姐的样子?”
“她若有点做妹妹的样子,本夫人自然也是个好姐姐。”若薇漫不经心的回道。
庄夫人没好气道:“行了,这几日我就将小五的亲事定下来,再不让她碍了你的眼。”
若薇颇有些可惜的叹口气,“其实本夫人还是很希望能与五妹妹朝夕相处的。”
庄夫人哭笑不得的瞪她一眼:“浑说什么,自己不在意名声,也不顾及旁人。你可知道,因你在花府惹出来的事儿,如今那姓胡的,见天往御案上送参你父亲教女无方的折子。若非皇上信重你父亲,将那些折子压了下来,还不知会闹出些什么风波来。”
若薇蹙眉:“姓胡的敢参父亲?”
庄夫人叹口气:“可不是,还煽动了一些不明真相的御史……兼之昨儿你又闹了那样一出,还不知道那些御史会写出什么来呢。”
若薇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行为给老头带来什么意外与变数。
这是第一次,若薇对自己无所顾忌的率性行为产生了一丝懊恼与后悔。
……
到了晚上用饭的时候,除了庄五告病外,人口不多的庄家人聚到了正房,庄夫人也终于看见了她担心了一下午的宝贝儿子,见庄西林虽然身上衣裳有些皱有些脏,但往日里总是显得过分苍白的小脸此时却是红扑扑的,精气神都很好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两个孩子打打闹闹追追赶赶的洗了手出来,庄西林还没坐定,眼睛就往乳母看了过去,正要张嘴大呼,就瞧见讨厌的三姐姐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立时扁了扁嘴,咬着唇不甘又焦躁的瞪着她。
“峻哥儿,让开些别挡着你小舅舅的道儿,让他去找他乳母要奶吃。”若薇笑微微的开口,瞧着庄西林的神色还带着点鼓励。
庄西林愣了愣,显然没先到若薇会这样好说话。
峻哥儿也听话的让了让,冲若薇笑着道:“母亲,我也想看小舅舅吃奶。”
他说着,又冲庄西林认真说道:“小舅舅,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奶娃娃怎么吃奶的,你就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庄西林瞬间涨红了脸,大吼道:“小爷才不是奶娃娃!”
“可是所有人都说只有奶娃娃才会吃奶啊,小舅舅又不是奶娃娃,为什么还要吃奶?”峻哥儿一脸天真的询问。
庄西林握拳,咬牙恨恨道:“谁说小爷要吃奶了,小爷从今往后都不吃奶了!”
说罢拿起筷子,恶狠狠地往嘴里扒饭。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也不知是将碗里的饭当成了若薇还是峻哥儿。
庄大将军与庄夫人互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欣慰之色。
庄西林吃饭必须先吃奶的习惯,老两口想了无数法子,也没能令他改正这令人耻笑的习惯,却被若薇与峻哥儿轻描淡写的就拿下了。
庄西林居然吃了两碗饭,庄大将军抚着胡须笑的见牙不见眼。
庄夫人看若薇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不少。
吃完饭,若薇便让人将庄西林的东西收拾了送到峻哥儿的院子里去。若薇的院子不大,庄夫人怕委屈了峻哥儿,因此让人将若薇旁边的院子收拾了出来。
庄夫人一听,便有些犹豫:“那院子会不会太小了?”
那院子比若薇的只大不小,两个小屁孩住哪里会小。“只收拾他平日里惯用的东西便行了,不必将他的房间都搬到那边去。”
庄夫人原本不放心,还要亲自过去打点,却被庄大将军拦下了,“老三心里有数,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
“喂,只要小爷拿到那臭小子的玉佩就算小爷赢是不是?”
将两个孩子送到院子里,若薇嘱咐了峻哥儿几句,就要走时,庄西林一脸不驯的叫住了她。
“首先,本夫人不叫喂,你可以叫本夫人三姐,也可以叫本夫人一声夫人。”若薇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盯着庄西林脸上闪过的兴奋之色:“只要你能拿到玉佩,不论你用什么法子,只除了一点,不许叫别人帮忙。否则叫本夫人知道,本夫人不但不会滚出将军府,还会立刻将你赶出去。”
“哼,小爷当然不会叫别人帮忙!”被拆穿的庄西林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与失望,却倔强的盯着若薇,不肯服输的小模样。
“那就好!”若薇淡淡道:“老头乃是一言九鼎的大将军,希望他唯一的儿子也能继承他这一优点,别做了那出尔反尔的小人,令老头脸上无光才好。”
她说完,施施然走了。
鉴于两人年纪都不大,若薇也没阻止那两个七八岁的小厮进来服侍他们。
夜深人静,原本安静的大床上忽然坐起个小身影来,那身影借着月光看了看身边另一个更小些的身影,见他睡得正熟,便偷偷的溜下床来。
那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庄家的宝贝蛋庄西林,为了拿到玉佩,他咬着牙跟峻哥儿睡在一起,又一动不动的忍到现在,趁着峻哥儿熟睡之际溜下床来,直奔峻哥儿脱下的衣服去。
悉悉索索一阵翻找后,庄西林烦躁的丢开峻哥儿的衣裤:“臭小子将玉佩藏到哪里去了?难不成藏在身上了?”
庄西林重又爬上床,小心翼翼拉开峻哥儿身上盖着的薄被,手才一动,峻哥儿便翻了个身,吓得他顿时僵住不敢再动。
庄西林又等了等,见峻哥儿并没有别的动作,便又伸出手去解峻哥儿的里衣,“奇怪,怎么还是没有?”
找了半天,连玉佩的影子都没看见,庄西林不由得有些泄气。忙了这么些时候,他此时又困,偏偏奶瘾还发作了,很想含着乳母的乳头吃上一气。
他转头看峻哥儿依然熟睡着,心一横,跳下床蹑手蹑脚就往外走。
“小舅舅,你要去吃奶吗?”身后陡然传来峻哥儿睡意模糊的声音。
庄西林背脊一僵,恶狠狠地回过头:“胡说什么,小爷要去解手而已,睡你的觉吧!”
峻哥儿趴在床上,瞧着恼羞成怒的庄西林:“小舅舅想吃奶也没关系,带上峻哥儿就成了,峻哥儿只看看。”
庄西林哼道,“小爷不吃奶。小爷晚上吃多了,出去消消食!”
“那你去吧。”峻哥儿眼睛一转,打着哈欠重又闭上眼睛,“不过小舅舅,刚才你三姐我娘亲跟我说了,小舅舅要是实在忍不住,就去我娘住的院子,从今儿起,你乳母就跟我娘一起住了。”
庄西林一张清秀的小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咒骂了若薇一顿,垂头丧气出了房间。
平日里服侍他的小厮跟着出来,“少爷,天晚了,赶紧睡觉吧。三姑奶奶说小孩子晚上睡不好就长不高呢。”
“听她胡说八道。”庄西林语气虚弱眼神闪烁。
不会真的长不高吧?这要是真的,峻哥儿那臭小子一定会长得很快,到时候要是再超过了自己,他更打不过了……不行,他也得赶紧长高些才行。
正想回屋继续睡觉,听见夜里蛐蛐叫声,猛地顿住脚,压低声音兴奋到“小丁子,快快,给小爷捉几条小虫子来。”
小丁子睡意朦胧的揉了揉眼睛:“少爷,您这会儿要虫子干嘛?”
“哼,女人都怕那种东西。趁着那臭女人睡着了,咱们将虫子丢到她床上去,吓死她!”庄西林眼中闪着兴奋并恶毒的光,“等等,小爷记得前两天厨房买了几条蛇,你去看看还在不在?”
那女人胆子大着呢,也许不怕虫子呢。但是蛇就不一定了,那装模作样的五姐上次就被一条蛇吓得腿软,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又丑又狼狈。
想着一会儿若薇被吓得腿软,哭着求他饶了她,庄西林就恨不得叉腰仰天长笑一番,仿佛已经见到若薇狼狈的跪求他的模样了。
小丁子不敢违抗庄西林的命令,抖抖索索的跑到厨房伸长手臂将装蛇的袋子拎了过来,“少,少爷,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敢欺负小爷,小爷定要叫她哭着求饶,走――”说罢,气势十足的朝若薇的院子走去。
若薇只带了青霜一个丫头回来,庄夫人要给她拨人,被她拒绝了,因此小院子里加上被若薇强行“扣押”的乳母,也就只有三个人。
庄西林很顺利的摸进了院子,避开青霜与乳娘住的耳房,直奔若薇的卧室而去。
原本他是想着将蛇从窗户放进去,不过小少爷一心想要看若薇求饶的场面,因此不顾小丁子的劝说,悄悄地从窗口翻进了若薇房里,而后接过小丁子递过来的蛇腥味儿十分浓烈的袋子,警惕的朝床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床上人影隆起,并无动静,显然睡的正香。
庄西林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与兴奋,蹑手蹑脚往前走了几步,估摸着距离够了便站定,解开袋口缠着的袋子,啪叽一下将蛇往床上一丢。
却在这时,床上人影一个暴起,随手一抄,那袋子便乖巧的落在她手中。她动作不停,跳下床三两步走了过来,手一松,蛇袋子砸在看呆了眼的庄西林身上。
一条被摔来砸去而弄得头晕眼花的蛇正好探出头来,与呆滞的庄西林互瞪着。
“啊――”庄西林毛骨悚然,放声尖叫,捂着眼睛转身拼命往后退,“救命啊救命……”
后颈脖却被若薇拎小鸡一样的拎住了:“这么晚还给本夫人送礼物来,真是乖小孩。不过这礼物本夫人不喜欢,小少爷还是带回去吧。”
说罢,赤手抓过那条吓得庄西林腿软的半大黑蛇往他跟前一递。
庄西林吓得紧闭双眼拼命摆手,“我不要,我不要。爹娘,快来救我啊,救命啊――”
“小屁孩,就这么点胆子还想来吓本夫人。”若薇嘲笑一声,将他随手从窗户丢了出去,正砸在等在那里此刻正焦急想办法要救人的小丁子身上。
“哎哟。”小丁子被压得哎哎直叫。
庄西林爬起身,拉起小丁子头也不回的赶紧跑。
哎哟娘呀,那臭女人太可怕了,她居然徒手去捉蛇!她一点都不怕蛇!
好可怕好可怕,简直比蛇还可怕!
……
翌日一早,峻哥儿神清气爽的睁开眼,就见身旁一坨蒙着被子的不明物正瑟瑟发抖。
“小舅舅?”峻哥儿伸手去拉被子。
“好可怕好可怕……”庄西林缩成一团,脸色发青,两眼发直,不住的喃喃说道。
“小舅舅你怎么了?”峻哥儿吓得不轻,伸手去推。
庄西林仍是没有反应,只睁着眼不住念叨着好可怕。
“娘亲,你快来呀,小舅舅他变成傻瓜了!”峻哥儿吓坏了,顾不得穿鞋,跳下床就往若薇院子跑去。
庄府小祖宗吓傻了,自然也惊动了庄大将军老两口。若薇收拾好了,慢腾腾的过来时,庄夫人已经抱着被吓傻了的庄西林痛苦了起来。
“儿啊,我可怜的儿子,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床脚跪着不住磕头的小丁子,“回,回夫人的话,昨儿晚上,少爷他因换了地方睡不着,就想出去散散步。少爷想着,白天得罪了三姑奶奶,就想去跟三姑奶奶陪个不是,谁知……谁知到了三姑奶奶那里,三姑奶奶竟拿蛇吓唬少爷,少爷被吓坏了……”
若薇挑眉,瞧向被庄夫人紧紧抱在怀里的庄西林,果然见那臭小子正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冲她得意的挤眉弄眼呢。
庄夫人一听,勃然大怒:“庄若薇,你还有没有个当姐姐的样子!你居然拿蛇来吓他,他才六岁,还是个小孩子,你怎么这么狠心――”
庄大将军要比庄夫人冷静些,却仍是不赞同的瞪着若薇:“我说三丫头,我把西林交给你,可不是让你吓着玩的。瞧你把你弟弟吓得……这要是出了什么毛病,往后可怎么是好?”
庄西林见状,更加卖力的嘟嚷道:“好可怕,我好怕啊……爹,娘,救命,救救我……”
庄夫人心疼的无以复加,抱着庄西林一口一个儿,哭的那叫一个凄惨绝伦。
庄五有心想上去撩拨几句,触及若薇那冰冷的视线,连忙低下头,将自己的双腿往庄四身后努力藏。
庄四看看若薇,又看看那边庄夫人抱着庄西林哭的一团混乱,怯声道:“父亲,是不是先请太医来给小弟瞧瞧?”
庄大将军一拍脑门,连忙点头:“快去,快去宫里请王太医来。”
“父亲,不必麻烦宫里的太医了。”若薇阻止要往外去的下人:“小弟这病,我就能治。”
“真的?”庄大将军忙道:“那还等什么,赶紧给你弟弟瞧瞧啊。”
“屋里人太多了,除了父亲母亲,其他人都暂且出去吧。”若薇开始清场。
庄四担忧的看了若薇一眼,领先往外走去,庄五虽然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但想着若薇的热闹岂是她能随便看的,连忙紧跟着庄四走了出去。
人都出去了,方才被若薇打发出去的青霜返了回来,将一根绣花针交到她手中,悄声问道:“夫人,小少爷真的不会有事吧?”
她实在太担心了,夫人才将东平侯府的人得罪完了,这要是再把庄府的小祖宗怎么样了,说不得立刻就要被赶出庄府去,那时候可就惨了啊!
“放心,本夫人会治好那臭小子的。”若薇漫不经心的摆手,示意青霜先出去。
“母亲,先将他放在床上吧,你一直抱着,本夫人也没替他医治。”若薇无视庄夫人那恨不得生吃了她的怒气,淡淡说道。
“你有几斤几两重,我还能不知道。不许你再碰我儿子,立刻给我滚出去!”骂完,又哭哭啼啼的对庄大将军道:“老爷,赶紧让人去请王太医来,迟了恐怕来不及啊!”
“母亲放心,小弟这病我真的能治,只要你将他放下来!”若薇也转头看庄大将军,平静的问:“父亲,你信不信我?”
庄大将军看着她,她平静的黑眸溢出无波无谰的淡然与沉静,而他原本慌张乱跳的心,因为这份淡然与沉静,竟也慢慢的沉淀了下来,开始思索方才小丁子的话,立时觉出了不对劲。端午前,府里各处就撒上了雄黄,怎么可能还会有蛇。前几日他想着要吃蛇羹,让厨房的人买了几条来,这几天都在外头吃饭,便也忘了。可若薇娘儿两个昨天才来,怎么可能知道厨房有蛇。知道的有蛇的,也只有跑去厨房看了半天的庄西林那臭小子。
074 晨间喋血
庄大将军不知道,他在那一瞬间差点失去了什么。
若薇的信任,同一个人只会给出去一次,倘若被辜负与不信任,她会立刻收回她的信任,不论这个人对于她而言,是多么的不同。
而想明白了这一切很可能是自己那混世魔王搞出来的事情后,庄大将军便唬着脸将庄夫人用力拉开,只对若薇道:“老三,你看着办!”
若薇慢慢呼出一口气,她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她还是有些害怕,害怕庄大将军会相信庄西林而不信任她。
她静了半晌,忽然笑起来。墨黑的双眸反射出阳光般明媚的色泽,睫毛柔软的扑闪着,嘴角弯弯的笑,单纯温暖,非常可爱,有着梨花的清纯与桃花的灿烂。
庄大将军却猝不及防的红了眼眶。若薇这样不同于以往似笑非笑的笑容,竟让他莫名觉得心酸。他虽然可以毫不亏心的说他对每个子女都是关心疼爱的,可是从前太忙,忙的他明知老三的性格有问题,明知老三不适合嫁到东平侯府那样复杂的人家去,却还是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原本胆怯柔弱的女儿,一反从前逆来顺受的懦弱,变得如今这般英气却也硬气的不像个十八岁正当好年华的年轻女子,他还觉得这变化很好,至少往后没人能再随意欺辱她。
可在这一刻,他看到她对他绽开的那样明媚柔软的笑,忽然才想起来,他这个吃尽苦头历经磨难的女儿,其实才十八岁。她从前拼命练剑,为了得到他一个侧目。她昨日练武场上大展锋芒,何尝不是为了得到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她刚才问他信不信她,眼中何尝没有忐忑?
他给这个女儿的,实在太少太少。
若薇当然也不知道,她发自内心的一个微笑,能让庄大将军心酸难耐的想了这么多,更不知道,老头正在心里发誓,以后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庄夫人被庄大将军拉开,不依的捶打着庄大将军,还要往庄西林那边扑去。庄西林一看自己两座靠山一座根本不站在他这边,另一座也被拉开了,顿时有些心慌,但他也知道,戏已经演到这个份上,为了以往那说一不二想干嘛就干嘛的好日子,也只有硬着头皮装下去。
“哎哟我好怕……娘,娘救命啊,儿子好怕好怕……”
若薇走近他,甚是温柔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一把,“小少爷别怕,本夫人在这里呢,很快就能治好小少爷,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喊怕了,你说好不好?”
好个毛球!庄西林避开庄大将军与庄夫人的视线,怒目瞪视若薇。
若薇温柔的亮出绣花针:“你看这是什么?”
庄夫人双目圆睁,很明显被刺激大发了,嘶声力竭大喊道:“庄若薇,你这是要做什么?”
“母亲稍安勿躁,本夫人一定会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儿子,你且等着看便是。”若薇淡淡瞥一眼被庄大将军拉扯着不住跳脚的庄夫人。
庄大将军立刻接口道:“老三,不必理会你母亲,且好好治你弟弟吧。”
“小少爷,你知不知道人体哪些穴位最疼?”若薇笑眯眯的问道。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峻哥儿举手抢答:“我知道,人中,天宗,涌泉,合谷,环跳,气海……”
峻哥儿一气儿背出一串穴位名,床上的庄西林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好,我们先刺人中穴。”若薇捏着冷光闪闪的绣花针对着庄西林的人中比划了两下,“小少爷,别怪本夫人没提醒你,本夫人针灸不太熟练,这万一错失了手,毁了小少爷这张清秀小脸蛋,本夫人可是不会赔的哦。”
庄西林一抖,眼珠子随着若薇悬在他脸上的绣花针转动。
而此时的庄夫人,终于品出了不对劲来,她转过头,不敢置信的盯着庄大将军,显是没料到,她原以为还小可以慢慢教的儿子,不但骄横跋扈,还撒谎骗人样样会样样精。
庄大将军见她终于回过味来,一脸沉重的对她点了点头。
庄夫人的身子又晃了晃,眼中终于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可她又有什么理由对这孩子失望呢,分明是他们的溺爱与放纵,才使得这孩子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也好,他们舍不得对他下重手,就让三丫头来吧!
庄西林吞了口口水,勉强撑着,也只是赌若薇不敢真的刺下来。可眼前寒芒一闪,那针竟真的对准他的人中刺了下来。
庄西林瞳孔一缩,呜哇一声惨叫:“娘啊——”
飞快侧身避开直刺二来的绣花针,庄西林往床下一跳,几步窜到庄夫人身边,就想往她怀里扎,却被若薇从后头轻松提了起来:“小少爷,你还傻吗?”
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将绣花针对准他肩头的肩井穴。
庄西林头一偏就看见悬在肩头寒芒闪烁的针尖,哭嚎着拼命摇头:“不傻了不傻了,你全家傻了小爷都不会傻……”
若薇手一松,庄西林脚一落地就滚进了庄夫人怀里:“娘,这个臭女人竟敢吓我,你快赶她走,让她马上滚出去!”
却没想到庄夫人竟不似以往一般不由分说的护住他,而是板着脸将他推开:“你好大的出息,都会说谎骗你爹娘了!”
庄西林见状,强忍着不安倔强道:“都是这个臭女人逼我的,要不是她害小爷丢了脸,小爷也不会拿蛇去吓她,结果却……”
“结果却险些吓傻了咱们英俊神武的小少爷,哎呀,可真是对不住啊!”若薇毫无歉意的调侃,“小少爷,装傻好玩吗?”
庄西林咬住嘴唇,用力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去看她。却因父亲与母亲的冷脸,而觉得深深地受了伤,紧握拳头转身冲出了房间。
庄西林一走,屋里的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起来。若薇倒是无所谓,庄夫人却很是不自在。被庄大将军一瞪,磨蹭着上前两步,“三丫头,方才是母亲误会你了,你别放在心上。”
“母亲误会本夫人的时候还少吗?不过母亲放心,本夫人不会放在心上的。”说罢又去看庄大将军,“老头,你把庄五给我,我今儿要出门去。”
庄夫人眉头微蹙,似有不赞同之意。庄大将军却很是痛快:“行,为父让人传话下去,备好马车……”
“不用马车。”若薇忙道:“我穿男装,出去走走。”
“三丫头,如今你正在风口浪尖,还如此毫无顾忌行事,让人传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庄夫人不满的劝说道。
“母亲放心,本夫人有分寸,不会丢了将军府的脸。”
庄夫人被若薇点名心事,也不禁红了脸,违心道:“我是担心你……”
“那母亲大可以将心稳稳放在肚子里,本夫人更不会有事的。”她说完,又道:“峻哥儿是定会跟我去的,小少爷嘛……”
庄夫人刚要开口,被庄大将军一瞪,只得闭上嘴巴。
“为父把那小子交给了你,自然全凭你做主。”
“那好,我把他一道带走。不过事先说好,除了庄五,别的人不许跟出来。”
“行行行,都依你。”庄大将军捉住庄夫人的手,不让她说出反对的意见来。
……
庄西林经此一堑,暂时安分了些,至少吃早饭时没有故意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虽然看见乳母时眼睛一亮,却被峻哥儿兴致勃勃的眼神盯着,也不好意思再说出要吃奶的话来,憋足了劲儿一口气吃了两碗饭一碟小煎包。
这情形喜的庄大将军与庄夫人合不拢嘴。
不过听说若薇要带他出去,小子又开始闹腾了。
“我不去!”小子跳上椅子。
“她肯定会背着你们往死里欺负我的。”小子振臂高呼。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小子在椅子上跳脚。
庄夫人看的心惊肉跳,生怕他摔了下来。
若薇慢悠悠开口,“小心你一个大马趴摔下来,摔花了小少爷你这张脸,以后娶不到媳妇,那可就惨啰。”
小子跳脚的力度立刻变小,恨恨的瞪着若薇:“你这个丑八怪少吓我,小爷我有这么大的将军府,想嫁给小爷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是谁告诉你,这么大的将军府都是你的?”若薇挑眉。
小子自然听不出若薇这是要套话,得意洋洋的扳着手指头数起来:“乳娘,芝芳,小丁子……好多好多,还有我娘。”
若薇瞥一眼脸上顿时不自在起来的庄夫人,“哦,这么多呀。他们是不是告诉你,反正这将军府以后都是你的,所以少爷你想吃奶就吃奶,想不念书就不念书,想不习武就不习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你都有将军府了。惹了祸也不怕,反正有大将军嘛,大将军老来得子,你就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就算打死了人,也有大将军替你摆平。看中了哪个小丫头,抢回来就是了,反正以后她可以做你同房妾室之流,也不算委屈了人家,是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庄西林傻眼。
庄大将军却是脸色铁青,瞪了张口结舌的庄夫人一眼,饱含怒火的双眼缓缓扫过屋里众人。
就听扑通扑通几声响,乳母与芝芳并方才被小少爷点名的丫鬟婆子纷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大声求饶。
若薇并不看她们,只意味深长的对庄大将军说道:“老头啊,看来你这府上有很多致力于要将小少爷往纨绔方向培养的居心叵测之人呢。”
“老爷饶命,奴婢们不敢……”
“少爷饶命啊少爷……”
“夫人,饶了我们吧……”
哭声喊声磕头声顿时响成一片。
庄西林有些害怕的看着眼前这一场混乱,他虽理解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也恍惚的明白,似乎是因为他说错了话,这些人就全都吓成了这个样子。
但他回想刚才的话,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跳下椅子,往乳母的方向走了两步。
“芝芳,乳娘,你们,你们怎么了?”
那乳娘眼睛一转,膝行上前就要去抱庄西林的腿。
“噗——”血腥喷淋了庄西林一身,和着乳母身上淡淡的奶香,静悄悄的飘荡在四周。
乳母犹自展开双臂,呈一个要拥抱庄西林的姿势,只是她双目圆睁,眼睛再也不能眨一下。
她脖子的大动脉上插着一支金簪,片刻之前,这支金簪还稳稳戴在端庄美丽的庄夫人头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啊——”不知是何率先叫出了声,丫鬟婆子缩成一团惊叫连连。
庄四庄五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对头此时已经抱在一起,并头尖叫。
回过神来的庄夫人亦是一脸惨白,顾不得指责若薇,慌忙跑上前将此刻当真吓傻了的庄西林搂进怀里,迅速退到庄大将军身后。
庄大将军虎着脸,伸手护着身后的妻儿,瞧着已经死去的乳母的尸体砰一声倒在了地上。
“啊——”庄西林小脸涨红扭曲,仇恨使得他的眼睛都红了起来,他又叫又踢的要挣开庄夫人的怀抱,身子拼命往若薇的方向挣:“你杀了乳娘,你杀了乳娘!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若薇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淡淡望着庄大将军。一手揽着紧靠着她的峻哥儿的肩膀,不时轻轻拍抚一下,似是安抚。
峻哥儿紧抿着唇,安静的站在若薇身边,看看血泊中的乳母,又看看叫喊着要杀他娘亲的庄西林。
小小孩子忽然上前一步,似是要将若薇护在他身后一般。“我娘不会无缘无故杀了她。”
他站在她身前,替她向众人解释。
与庄五抱在一起的庄四颤巍巍的开口:“我,我也相信三姐不会没有缘由的杀了这乳母。”
若薇看过去,庄四连忙挤出个笑容,表示自己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很相信她。
“笑不出来就不要笑,很难看。”
庄四立刻扁了嘴,抱着庄五继续发抖。
“老三,这乳娘有什么问题?”虽惊诧于若薇杀人不眨眼的冷静与此刻杀了人却依然面无表情的这份沉着劲儿,庄大将军更想弄明白若薇为什么会不由分说杀了这乳母。连峻哥儿与小四都相信她不会随便杀人,他这父亲自然不会疑心她。
“我的乳娘没有问题,她就是要杀死她,好给我哥下马威。她就是见不得乳娘替我求情!”庄西林还在拼命的叫喊。
若薇紧绷的心弦因为庄大将军并未指责她凶残杀人而放松下来,依然连眼风都不分给庄西林一个,她平静的指着那乳母的小腿,“你看她的腿。”
庄大将军目光下移,落在那乳母姿势怪异的左腿上,此时她的裙角微微掀起,其上竟绑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庄大将军想了想,脸色惊骇的大变。他想起来那乳母伸手想要抱住庄西林的那一刻,她一条腿跪在地上,绑着匕首的腿却是曲起的,而她一只手,分明是向下的——那是要趁机拔出小腿上藏着的匕首。
他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恶的女人竟是要当场杀死我儿!”
如果不是若薇当机立断,向她靠近的庄西林此刻早已躺在血泊里了。
庄西林的尖叫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老父。
“正是如此。”若薇淡淡说道,低头看一眼身前的峻哥儿,峻哥儿此时亦是若有所思的盯着乳母的尸体,似有什么想不明白。小脸儿虽煞白,却紧咬牙关一声未吭。
庄大将军顺着若薇的视线,瞧见峻哥儿的表现,顿觉自己那不分是非黑白还拼命叫嚷着要报仇的儿子实在很丢他的脸。
瞪视着余下瑟瑟发抖的下人们,庄大将军眼睛中流过一道豹子似的阴利嗜血的光,“来人,把这些人给本将军分开关起来!”
惨叫声顿时又响了起来,芝芳惊慌失措的要往庄夫人身边爬:“夫人,夫人救救奴婢,奴婢是清白的夫人……”
庄夫人早在看见乳母腿上的匕首时便冷了脸寒了心,虽说芝芳是她倚重的左右手,可事关宝贝儿子的性命。倘若她是清白的,相信三丫头也不会冤枉了她!
庄夫人在她自己毫不知觉的情形下,选择了相信这个她一见就觉得脑仁儿疼的女儿。
一群孔武有力的婆子涌了进来,将那一地不停磕头喊冤的丫鬟婆子一个接一个拎了出去。
“叫庄十八给我好好审!本将军倒要看看,都是哪些魑魅魍魉敢在本将军府里作祟!”庄大将军负手恨恨的将已经死透的乳母踢了出去,浑身是火的吩咐道。
“老头你稍安勿躁。”若薇皱眉,吩咐一个婆子:“把那乳母搬进来。”
庄夫人脸色难看的搂着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庄西林,“屋里死了人已经很晦气,还把死人弄进来作甚?”
若薇没顾得上理会庄夫人,只领着庄大将军往那乳母的尸体走去,她用脚尖将乳母的身体翻过来,随手扯了扯乳母的衣襟,而后指着她后脖子近肩头的位置:“老头你看——”
庄大将军定睛一瞧,只见那乳母脖子后方竟纹着一羊身人面,目于腋下,虎齿人爪的青色纹身。
“是饕餮!”庄大将军吸了口气。
“没错。”若薇以手指点了点那纹身,沉吟道:“西戎有个部落,名毒龙,这个部落人不多,且隐于深山,不爱与其他部落来往,却能令当地其他部落的人闻风丧胆。传闻他们豹头环眼,穷凶恶极,甚至爱生吃人肉。他们供奉象征贪婪的凶神饕餮为神,并将其纹在脖后肩颈处……关于毒龙部落的记载,地理志上只记载了这么多。”
庄大将军点头,脸色凝重:“不过毒龙族不爱与人来往,却是十分久远的事了。如今毒龙一族早归于西戎王麾下,是西戎王的得力干将。他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出手狠辣残忍,被他们杀死的将士,往往连全尸都拼凑不出来。”
庄四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可,可是父亲,咱们家跟毒龙族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为什么要杀小少爷?”
若薇随口道:“因为庄西林是老头唯一的儿子,他们一定很忌惮老头,才会忧心虎父无犬子。故而趁着庄西林还小,派奸细混进将军府,能杀了老头更好,不能杀了老头,养废了庄西林那小子也能令将军府后继无人,如此一来,不动声色就毁了将军府,毁了大周朝的依仗,且还不易引人怀疑,更有可能全身而退。”
但将军府岂是那么好进的,尤其是做庄西林的乳母。庄大将军就这么一根独苗,必定比自己的眼珠子还要更爱护,因此乳母人选定是慎之又慎的挑选出来的。西戎不敢派武功高强的人来,否则根本瞒不过老头的眼睛。所以这位乳母身手并不怎么好,她也猜到了若薇引诱庄西林说出平日里将他往歪里带的人后,势必会对他身边的人进行清洗,她这乳母更是首当其冲要被赶出去,因此才会在那时候选择放手一搏。
杀了庄西林,她也算完成了任务。
而她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如果不是遇到了若薇。
“卑鄙!”庄四喝骂道,“那西戎王有本事就堂堂正正跟父亲打,这样偷偷摸摸的行为,真叫人不齿!”
“西戎四年前大举犯周,大败于老头手下,还被老头赶到了极西的苦寒地,如今正忙着休养生息呢。当年西戎损失惨重,怕是近几年都不敢犯险再次发动战争的。”若薇看了眼庄大将军说起毒龙族时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憎恨之色,猜想四年前的那一役,大周惨死在毒龙族手下的将士定然不少,而老头能大败西戎,所剿杀的毒龙族族人也不在少数。
“所以就想了这么阴损的法子来谋害我们小弟?”庄四忿忿说道,“真是太无耻了。不过三姐姐,你是如何知道这乳母有问题的?”
庄四愤怒完,又一脸崇拜的瞧着若薇,表情切换自如,令人想到变脸大师。
“昨夜我将这乳母扣在我的院子里,夜里庄西林那小子偷摸进来被蛇吓得大喊大叫,青霜很快出来了,她却不见人影。后来我进去她房间,她屋里果然没人。这么晚出门,换了你你不怀疑?于是趁她还没回来,在她屋里燃了睡美人香,等药倒她后,便搜查了一番,别的东西没找到,倒是看到了她这纹身。”
因那纹身太过奇特,若薇就多看了两眼,结果就让她想到了地理志上关于毒龙部落的那点不多的记载。因对老头很有好感,若薇也针对老头的丰功伟绩做了一番功课,大败西戎正是老头平生最得意的一场仗,她自然很是仔细的了解了一番。
看到那图腾一样的纹身,想到此部落就在西戎境内,若薇一开始猜测着乳母是冲着老头来的,一早便让青霜去打听了一番。
这乳母进府也有不少日子了,平日里时常陪在庄西林身边,能见到老头的机会自然很多,她不是没有机会对老头下手的。一个武功不高又不是冲着老头来的——至少能肯定老头绝不是她的主要目标——那么这府里边,还有谁值得西戎王或者毒龙族费尽心思的?
“刚才我随口一问小少爷,那乳母就脸色变了,十分紧张的样子,做贼心虚的典型表现,很可能这是她第一个任务。”
“那些丫鬟婆子呢?还有小丁子,他们……”
庄大将军摇头,“这些人里说不得也有那身份不简单的,也有些,恐怕只是单纯想奉承巴结西林。”
若薇将惊呆的庄西林从庄夫人怀里拉出来:“看到没有,整日里围着你说好话的,对你迎奉拍马的,说不定就是想要你命的。”
庄大将军摸着胡须点头赞同,“正是这话,所谓忠言逆耳,西林你切切记住你三姐这话。”
庄西林停不住的发抖,“爹,乳娘她,她当真是想杀我?”
什么西戎什么毒龙他听不懂,但是乳母要杀他,他却终于听得清楚明白。
怎么会这样呢?这个乳母是对他最好的,他最喜欢的一个,他想要的,不管什么乳母都会想办法替他寻来,他想做的事,不管什么乳母总是纵着他。他在易府非要骑在大表哥的头上,让他在地上爬,大表哥不肯,乳母立刻想办法令大表哥跪在地上供他骑。二表哥敢在背后骂他,他让乳母将他打了个半死……乳母说就算打死他也不算什么,反正他们家如今依仗着将军府,不敢对他怎么样。况且以后他继承了将军府,他们这些人也都是要看他脸色行事的。他觉得乳母说的很对,觉得这个乳母最是投他脾性,原来,竟是那乳母要引着他变坏,变成无用的纨绔。
“不然她带着匕首在身上好看么?”若薇白他一眼,丢开了手,“小少爷今儿吓得不轻,便不用跟着本夫人出门了。老头,结果出来了给我份名单。”
总觉得趁机混进将军府作乱的不在少数呢。
庄大将军正想着心事,闻言顺口应了。
……
若薇带着峻哥儿回小院子换衣服。
一路上峻哥儿紧紧抓着她的手,她用手指轻轻抠了抠小家伙柔软的掌心:“刚才吓坏了?”
峻哥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若薇一眼,点点头:“嗯,峻哥儿吓得差点叫起来,腿都软了呢。”
“为什么没叫呢?”
“因为娘亲就在峻哥儿旁边,娘亲都没怕,峻哥儿也不要怕。”
“乖孩子。”
“娘亲,小舅舅好可怜。”峻哥儿忽然说道。
“哦?你小舅舅从小锦衣玉食,豪华奢侈。这么多人宠着捧着,要什么有什么,想怎样就怎样,你怎么会觉得他可怜?”若薇颇有兴趣的问道。
“可是那些看似对他好的人,都不是真心要对他好啊。比如那个乳母,原本是想要教坏他,让他变成坏孩子的。还有那些捧着他的奴才,也不过是想要巴结他得到更多的好处。”峻哥儿总结道,“除了外祖父与外祖母,没人真心对他好。”
“那峻哥儿呢,峻哥儿觉得自己可不可怜?”
“峻哥儿也很可怜。”峻哥儿笑嘻嘻的摇着若薇的手,方才发白的小脸已经缓和下来,“可是峻哥儿现在有了娘亲,就一点都不可怜了。”
“臭小子还学会拍马屁了。”若薇笑骂着拧了下他的小鼻子,弯腰顺手将他抱了起来,“再说两句好听的来听听。”
峻哥儿有些害羞,却又分外兴奋喜悦的搂着若薇的脖子,两只小腿在她腰间轻轻晃动,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峻哥儿最喜欢娘亲了,娘亲最厉害。”
若薇微笑着亲了亲他柔软的小脸,“果然人人都爱听好听的话。”
“为夫也很爱听好听的话,夫人要不要说两句来听听?”李凤锦的嗓音犹如鬼魅般突兀的响在两人身后。
原本峻哥儿是有可能发现他的,只因他说完那句话后很不好意思的将头埋在若薇颈窝里,便错过了他很想亲近的“父亲”因看见他最爱的娘亲而迫不及待从几百步远的垂花门边施展轻功飞身而至的过程。
若薇白了他一眼,“侯爷不怕本夫人也拿了好听的话,却哄着侯爷你去死?”
李凤锦嬉皮笑脸的回答:“为夫人死,本侯死而无憾也。”
“那你赶紧去死吧。”
“本侯还没听到夫人说好听的话,哪里舍得死呢。”
若薇懒得跟他打嘴仗,这人的脸皮已经厚的刀枪不入了。
“听说将军府混进了西戎的细作?”她不想跟自己说话的表情太明显,李凤锦也不恼,想着法子逗她开口。
“你消息倒是灵通。”若薇眯眼看他,“就不知道余下的人里边,有没有侯爷的手笔?”
“庄大将军乃是本侯的岳丈大人,本侯又怎会做出这等令夫人不齿之事来?”
“没有最好。”若薇面无表情的警告他,“倘若让本夫人知道侯爷你也有份伸手进来——”
“夫人欲待如何?”李凤锦眸光一凝,仍是嬉皮笑脸的样子。
若薇凝目打量他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如果你有份,本夫人要如何,到时候你就会知道。”
“夫人,你莫要忘记,本侯是你丈夫,你很应该向着本侯才是。”李凤锦不满。
“老头是我爹,给过我骨血和生命,你给过我什么,又凭什么要我向着你?”若薇呛声道。
当妻子的本该理所当然的向着丈夫才是。
难道竟不是吗?
李凤锦顿足,深思。
……
若薇仍是穿了干练简洁的男装,自己简单的改了下装。用眉笔将眉毛勾粗,脸上白皙的肌肤涂抹成健康的小麦色,简单的修饰了脸颊两边的宽度,再度出现在李凤锦跟前时,便成了个圆脸幽黑的农家少年郎。
她对着似有些怔愣的李凤锦一笑,圆眼睛眨了眨,透出一股子娇憨与单纯来,跟她原本清冷的气质相去甚远。
李凤锦伸手要捏她的脸:“你这模样,倒是像极了个成日里在地里田头打滚的农家子弟。”
可惜了她原本那如雪赛玉的肌肤。
若薇避开他的手,瞪他一眼,警告他规矩一点。
李凤锦便无辜的朝她摊手,又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本侯这做丈夫的,竟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想摸就摸,想来这世上,也只有本侯如此可怜。”
“侯爷想摸女人还不简单,我家庄五不就排队等着侯爷摸?”
李凤锦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百无禁忌的说话,摇手道:“算了吧,本侯真要摸了你家庄五,你还不得砍了本侯的手。”
“侯爷说错了。”若薇笑眯眯的看着他:“本夫人砍侯爷的手做什么,侯爷只会多一个瘸腿美妾而已。”
她拿过镜子照了照,很满意眼下这模样,汇入人群就是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路人甲,绝不会引起旁人注意。依着她从前的性子,是懒得花费心思改装的,想着不要再连累老头被参,她才忍住不耐将自己拾掇了下。
为了扮的更像一些,这回若薇束了胸,因勒的有些紧,她忍不住伸手抓了抓。
李凤锦的目光便凝在了她的胸口上,“原本就不甚大,再被你一勒……啧,不会被你勒没了吧?”
“关你毛事。”若薇白他一眼。
“怎不关本侯的事?”李凤锦不干了,“夫人虽一心想着与本侯和离,不过你一日冠着本侯的姓,就是本侯的人。与夫人有关的大小事,都跟本侯密切相关。”
他将“密切相关”这四字咬的尤其重尤其暧昧,指望若薇听懂了会脸红。
若薇听懂了,可她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去隔壁院子牵了峻哥儿就走。峻哥儿也穿了件普通农家小孩穿的朴素的灰布衫,因他平日里出门不多,去花府也只在后院被女眷与小孩子看到过,因此若薇并未费心替他改装。
李凤锦紧随其后:“你这模样又要去哪里?”
“侯爷来了将军府,也不拜会其间主人,未免太失礼了。”这是要干嘛?做跟屁虫?
李凤锦眼神一闪:“夫人支开本侯,想去干什么坏事?”
若薇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冲他假假一笑,露出两排亮闪闪的小白牙:“当然是不宜被侯爷知道的坏事。”
“夫人莫不是要背着本侯去见你的知己?”李凤锦沉了脸,阴恻恻的问。
“侯爷料事如神,本夫人佩服佩服。”若薇没甚诚意的抱了抱拳。
“你,你这不守妇道的臭丫头!”李凤锦怒指若薇,“你信不信本侯这就去告诉庄大将军,让他瞧瞧他教出来的好女儿,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跟野男人幽会!”
“难不成侯爷比较希望本夫人黑灯瞎火的跟野男人幽会?倘若这是侯爷的愿望,本夫人定会不遗余力的成全。”
老子疯了才会希望你给老子戴绿帽子!“你敢!”
若薇见甩不掉这亦步亦趋的跟屁虫,只得道:“侯爷跟着本夫人,就知道本夫人到底是敢还是不敢了。”
李凤锦冷哼,他当然要跟着她,还要跟紧了她才行。
还要催催徐三那家伙,不是说老早就抓到臭老头了么,这么久了到底是抓到哪里去了?
……
若薇并未从将军府大门出来,府里头安插着别人的眼睛,府外头想必也不少人盯着。后门的小巷子走出一行四人,即便有心人盯着看,也断然想不到这四个人的身份。
李凤锦坚持要跟的结果就是他也变成了个板着脸的黝黑的农家青年。
“这是哪里找来的衣服?”李大侯爷拉扯着身上灰扑扑的脏衣服,觉得全身都在痒痒,令他总想伸手挠两把。
若薇不理他,峻哥儿倒是想理,可他也不知道衣服是打哪儿来的,于是庄五只好低声道:“侯爷,这衣服都是最底下的仆役穿过的。”
李凤锦嘴角一抽,“你拿别人穿过的衣服给本侯穿?”
若薇瞥他一眼:“谁也没逼着你穿。”
李凤锦恨恨的瞪她一眼,忍耐的闭上了不满的嘴。
“三……三爷,前面茶楼那说书的嘴皮子最利索,三爷先去坐坐,属下很快回来。”庄五纠结了一下若薇的称呼,最后指了指前头一家名为茗香阁的茶楼。
若薇点头,“你当心。”
庄五心头一暖,抬头看住她,对她郑重的一抱拳,便转身融进了人群中。
若薇于是优哉游哉的领着一大一小去泡茶楼。
“你叫他干什么去了?”李凤锦忍不住好奇的问。
“让他给我的野男人送信去了。”若薇瞧着他,笑的好不真诚。
李凤锦的黑脸更黑了些,咬牙切齿道:“这玩笑很好笑?你就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清白名声?”
“名声是什么,能吃吗?能喝吗?本夫人大俗人一个,不爱虚名,只爱实际的东西。”
“你——”李凤锦气结,真想撬开她脑袋,看看她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怎么就能这样理所当然的视世俗礼教为无物?“总有你后悔的一日!”
若薇不理他。
李凤锦气若薇不将自己名声当回事的轻慢态度,可一旦若薇不理他了,他又觉得寂寞的很,硬声道:“咱们这个模样上茶楼,合适吗?”
“有银子就成,谁还管你什么模样上茶楼不成?”若薇指了指大堂里不少普通平民打扮的百姓,“再诸多废话,就别跟着咱们了。”
075 仰慕之心
装扮成普通农户的一家三口坐在茶楼大堂听说书。
说书先生是个高个子中年男子,瘦的一张脸上只剩张皮,竹竿一样风吹就倒的身体却挺得笔直,一身湛蓝衣袍洗的有些旧了,却很干净整齐,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身穷志不穷”的清高儒雅范儿。
“昨儿说了东平侯府那恶妇庄氏如何不敬婆母,不睦小姑,今日,咱们再说说那恶妇如何嫉恨妾室,终致妾室小产,恶意损害东平侯爷的子嗣……”
原还兴致勃勃等着听说书的峻哥儿立刻变了脸,拉着神色平静的若薇悄声道:“娘,他在说你?”
一脸幸灾乐祸等着看若薇变脸的李凤锦也看了过来,以茶杯挡住嘴低声笑道:“想不到夫人竟对自己的故事这样感兴趣,巴巴来听自己如何变作恶妇与妒妇的?”
“恶妇如何,妒妇又如何?”若薇瞥他一眼,浑不在意。
她这东平侯府夫人又能当多久?几年后,谁又还能记得东平侯府曾有过以恶毒著称的庄氏夫人呢?
“范秀才,你这话不对。”堂下立刻有人嚷起来:“那东平侯府的夫人咱们可是见过的,又大方又知礼……”
“哪家高门大户人家的媳妇会如她一般被婆家扭送往衙门,又有哪家夫人如她这般,无遮无挡就出门?倘若小门小户也就罢了,那可是东平侯府,最是注重规矩脸面的人家。”范秀才嗤声道,“她还当众煽动不明真相的百姓维护她,为她声讨自己夫家。试问,除了东平侯府这行事出格的夫人,还有谁家会不管不顾的与夫家闹将开,将夫家与自己娘家的脸面俱都置之不管的?”
“照你所言,那侯夫人在婆家受了委屈,就该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就算性命不保,也该忍气吞声顾全夫家与娘家的颜面?”若薇原本并不想理会,但瞧着峻哥儿小手紧握双眼发红的瞪着那秀才,一副替她委屈难过的模样,这才淡淡开了口,“请问先生,那位夫人的性命与颜面,又该由谁来顾全?”
范秀才怒目瞪着若薇,“休要强词夺理,须知倘若她真的在侯府过的不如意受了委屈,也该告于娘家人,自有娘家人出面与婆家人斡旋商谈。”
“若谈不拢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又岂能越过父亲丈夫?如此肆意妄为,可见并不将父亲与丈夫放在眼里。此女的孝道与妇道,都让人不敢苟同!”范大秀才字字如钉,非要给若薇定个不孝父亲不敬夫君的罪名。
“不知先生可有女儿?”这种道德君子,满口规矩礼仪,孝道妇道,指责其别人来那是一套一套的,概只因火没落在他自己的脚背上。
“范秀才家有三个女儿呢。”熟悉范秀才的人立刻将秀才的底透给若薇听,都想知道这黑脸小子要如何替那位如今名噪京城却褒贬不一的侯夫人说话。
“倘若范先生的女儿成了亲,嫁妆等一应物事全被婆家抢走,每日里只给残羹剩饭吃,便连丫鬟下人都能随意欺负凌辱。我想问问范秀才,你女儿这样的情形,你是仍旧要让你女儿忍气吞声的呆在婆家好生服侍婆母、和睦小姑、爱护小妾吗?尤其那小妾霸占着你女儿的嫁妆,睡着你女儿的丈夫,还打着你女儿的娃?”
“你,你这小子休得出言无状!老夫的女儿还没到及笄之龄,怎能任你如此胡言乱语?”范秀才怒指若薇,眼若铜铃。
“我这样说你女儿就是胡言乱语,不知范先生如此不客气的说着侯府夫人的长短,又算什么呢?”若薇毫不相让。
“又非是老夫一人说起。”范秀才气的吹胡子瞪眼,“况且侯府夫人做过这些事,老夫才有的说,倘若没有这些事,老夫又从何说起?”
“那么,请问范先生又是如何知道侯府夫人的事?”
“全城百姓都在说,老夫自然知道。”
“所以并非范先生你亲眼所见?”
“这,当然不是。”范秀才的回答略有些迟疑。
若薇微笑:“方才我问过小二,他道范先生你平日里为人倒是公正。嫉恶如仇是好事,不过范先生在嫉恶如仇之前,是不是该自省一番,人云亦云,未免对当事人有失偏颇!正如范先生你口口声声说着侯府夫人是恶妇,妒妇,这恶妇妒妇是真有其事,还是有心之人刻意编造了借着先生的口来毁侯府夫人的清誉的?范先生没有真凭实据便大说特说,又岂是君子所为?”
这些所谓的道德君子,最在乎的就是别人说他们不是君子。果然那范秀才脸上现出了迟疑之色来,显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君子名声。
“范先生又怎知你如此行事,不是在帮着居心叵测之人逼着侯府夫人一死以明志?而倘若侯府夫人当真因此而身死,范先生又发现原来侯府夫人并非先生所说的这般不堪,到时先生又该如何自处?”
“这……”范秀才果然沉吟了起来,而后甚是惭愧的站起身来,对着若薇的方向遥遥一拜,口中道:“是老夫思虑不周,多谢小兄弟提醒。”
“先生不必客气。”若薇对他遥遥举杯,“先生乃是真正高洁之人,实不该被人钻了空子,最后却落了人埋怨,更污了自己名声。”
范秀才听得更是惭愧,也不管若薇只是个年轻小后生,对着她谢了又谢,而后收拾东西,竟就这样施施然离开了茶楼。
李凤锦冲着暗处的人点了点头,立刻有人跟上了范秀才。
有人不满的叫了起来,拍桌怒骂道:“这是做什么呢,咱们专门来听侯府的故事,这突然就不说了,是耍着咱们玩儿吗?喂,你这小子是不是跟侯府那毒妇有一腿啊,不然怎么净帮着她说话!”
一只茶杯挟裹着凌厉杀气倏忽而至,不偏不倚正砸中他的嘴,那人痛的跳了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和着两颗大门牙。
李凤锦的声音又阴又冷的响起来:“嘴巴不干净,该好好洗一洗。”
那人捂着透风的门牙又惊又怒的瞪着李凤锦,“你,你是哪条道上的,报上名来?”
“想知道大爷是哪条道上的也很简单,你有胆就往茶楼后头走一遭,自然有人告诉你大爷是哪条道上的。”李凤锦长腿往长凳上一架,嚣张又流气。
若薇小声教育看呆了的峻哥儿,“侯爷既想教训出口不逊的人,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这般作为就算引人怀疑,觉得他身手了得定然不一般,也绝不会将他往东平侯府侯爷的身份上联想。懂了吗?”
峻哥儿乖巧点头,却又纠结道:“这是不是就是娘你说过的,说了一个谎,要用另一个谎来圆?可是娘你不是说,说谎不好吗?”
“这就叫做因时制宜,有时候说谎是不好,可有时候说谎,是为了更方便行事。峻哥儿只要记得,不要用谎言去哄骗身边最重要的人,令他们伤心难过就好了。”若薇这是要教会他灵活机变。
峻哥儿闻言,思索了一阵,方重重点头,紧盯着若薇的眼睛,小声而郑重地说道:“娘放心,峻哥儿永远也不会说谎话骗你。”
“好孩子。”若薇摸摸他的头,会心一笑。
没有了说书先生,茶楼许多人虽然不满,但见最先挑衅那人的惨状,也没人再敢说一句若薇的不是,三三两两的便都散了。
李凤锦瞪着若薇:“你不该说点什么?”
好歹他替她教训了口出污言的人,道谢什么的,难道不应该?
若薇喝了口茶,“侯爷今日不用上朝吗?”
李凤锦一噎,幽怨的看她一眼:“皇上治了本侯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命本侯务必好生处理好府里事务。”
“皇上英明。”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感到惭愧?造成这般后果的可不是她,她有什么好惭愧的?
“因为你本侯才被皇上治罪的!”李凤锦指控道。
“错了,因为你治家不严,才让你府里那些人胆大的惹到了本夫人头上来。要反省的也是侯爷你,而不是本夫人。”
李凤锦瞪她:“你怎么什么事都算的那么清,推脱的那么干净,好像当真跟你无关似的。”
“本来就跟本夫人无关。”尤其在她知道他本就对东平侯府不安好心后,更别指望她会有什么愧疚之心了。
“铁石心肠。”李凤锦甚是无奈的瞪着她,想了想觉得还不够,又恶狠狠地加了句:“最毒妇人心。”
若薇也不反驳,微笑着接纳了他的评价。
不一会,一个并不引人注意的壮实汉子坐在了若薇他们旁边那张桌子,与李凤锦背靠背的姿势。
此刻若有人留意,就会发现那汉子的嘴掩在茶杯底下,正飞快的一张一合着。
“爷,那范秀才道,的确是有人找过他,请他将夫人的斑斑劣迹公诸于世人眼前。他原也以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直到听了夫人一席话,方才觉醒自己怕是被人利用了。探十三正在追查与范秀才接触的人,很快就能有消息传来。”
李凤锦点头:“你去吧。”
而后以指节轻叩着桌面,问若薇道:“你听到了?”
“我又没耳聋。”若薇淡淡道。
“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李凤锦皱眉询问道。
他最近愈发不对劲了,原本他想着与这臭丫头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倘若日后她当真想要离开侯府,他成全她也不是什么问题。可相处下来,他虽然每每被她的毒舌气的跳脚,气的恨不能缝上她那张惹人讨厌的嘴儿,可却越来越不甘心放她走,甚至不惜拿峻哥儿威胁她。到了如今,竟连听人说她几句污言秽语都不行――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东平侯府的嫌疑当然最大。”若薇没发觉他的纠结,只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他一眼:“不是老太君就是你那饱受本夫人摧残折磨而不幸小产了的如花美妾――话说侯爷,你家小妾小产,你不回去关心关心,真的没关系吗?”
李凤锦没好气的随口答她:“本侯担心你打断本侯美妾的腿,不敢随便关心。”
“这你大可放心,看在她是本夫人知己的妹妹的份上,她从此后安安分分不再招惹本夫人,本夫人自然不会打断她的腿。”说的她好像真是妒妇一般。
李凤锦表示不解:“为何你对庄五比对你知己的妹妹更凶残?”
“因为我家老头说了,庄府的姑娘又不是没人娶,凭什么好花儿全都要插在侯爷这坨牛粪上。于是发下话来,倘若庄五敢动了进侯府的念头,就要本夫人打断她的腿。”若薇难得这般和颜悦色的对他解释道。
被比喻成牛粪的某人眼皮跳了跳,更加没好气的瞪她:“你见过有本侯这么好看的牛粪?”
“再好看也是一坨牛粪,侯爷又何必纠缠于好不好看这个问题?”
“本侯看你眼睛必定有问题,才会把本侯看成牛粪。”李凤锦悻悻的撇了撇嘴,用力灌下一大口茶,还是觉得很恶心――什么比喻不好,怎么埋汰他不行?非得拿牛粪来,想到就……呃,好想吐!
两人无聊的拌着嘴,又过了一会,才见庄五的身影出现在茶楼里。
若薇双眼一亮,朝正往楼里张望的庄五挥了挥手,庄五立刻大步走了过来,俯身对她说道:“三爷,属下已经将人引了过来。”
“干得好!”若薇毫不吝啬的赞道,往楼外看了一眼:“人呢?”
“怕被人瞧见,轿子直接进了茶楼后院,此刻已经进了楼上包厢。三爷随属下来――”
若薇起身,李凤锦跟着要起来。
一只与脸上肤色截然不同的白皙小手轻轻搭在他肩上,阻止了他的动作:“未免惊吓到本夫人尊贵的客人,侯爷你还是在下面陪峻哥儿喝茶吃零食吧。”
李凤锦不干,气哼哼道:“本侯倒要上去瞧瞧,到底是哪个野男人,还如此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若薇手上用了力,不容置疑的看着他,“侯爷若真想知道,待本夫人下来自会告诉你,不过现在不行!”
李凤锦顿了顿,沉着脸咬牙道:“要么你现在就告诉本侯,要么本侯势必要跟你上去看个究竟!”
他一副铁了心的模样,用力瞪着若薇,在在昭示着他的决心。
若薇权衡了一番,方冷着脸淡淡道:“本夫人尊贵的客人侯爷也不陌生,他就是与侯爷同朝为官的有当朝文臣第一人之称的胡太师。”
李凤锦的眼睛已经瞪的不能再大了:“你,你没事招惹那老狐狸做什么?”
“本夫人有几句话想跟他说,”若薇不耐烦的瞅了瞅他,“行了,你想知道的本夫人都告诉你了,乖乖等在这里。”
她用哄峻哥儿的语气哄着他,令他顿觉无语,瞥了眼正捂嘴偷笑的峻哥儿,李凤锦略嫌头疼的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道:“快滚吧。”
……
庄五引着若薇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名为天香引的装饰豪华的包厢。
刚下朝的胡太师连官服都没换,便随着庄五来了,可见他瞧见那东西时该有多心急。
胡太师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肤白须长,清瘦矍铄的模样,一双不大却锐利如刀的眼睛看过来时,充满了威仪与震慑,妄图在气势上先压倒若薇。
若薇毫不怯场的走了进去,庄五替他们关上门,安静守在门口。
“不得已请胡太师来这种地方相见,晚辈失礼了。”若薇不甚诚意的冲胡太师抱拳行了一礼。
“你是谁?”胡太师拈着他下巴上那稀松的花白的胡须,眯眼打量若薇。
若薇径直坐下后,方笑眯眯的转过头看向一脸警惕又威严的胡太师:“太师不需要知道晚辈是谁,只需要知道晚辈请你过来的目的便成了。倘若太师肯配合,日后自然不需要再与晚辈相见,也就没必要知道晚辈的身份,你说是不是?”
“哼,本太师倒以为,只有藏头露尾的鼠辈才不敢将身份告诸于人。”胡太师冷声道,他见若薇年轻,便想着年轻气盛,随便一激说不定就能激的这年轻后生把持不住。
不想若薇只是淡淡一笑,“太师也不必激晚辈,当然太师若非执着于晚辈的身份不可,也不是不能派人追查――想来太师手底下能人辈出,要查出区区晚辈的身份,也容易得很。”
胡太师冷哼一声,厉声喝道:“你让人送了那东西给本太师看,到底是何用意?”
这胡太师倒的确不简单,见激将不行,便立刻直奔主题,意图在声势上先压住若薇,如此令若薇手忙脚乱之余,他也可从中窥出蛛丝马迹来。
奈何若薇丝毫不惊不乱,“晚辈听闻太师这些日子上了不少奏本参奏庄大将军,晚辈心中十分仰慕庄大将军,不希望他因此事烦忧,因此,晚辈特地请了太师过来,还望胡太师看在晚辈诚心诚意的份上,成全晚辈这番仰慕之心。”
正抚着胡须的胡太师一愣,随即嘿嘿冷笑:“原来竟是庄伟庭那老匹夫派来的人。你回去告诉他,他若怕了本太师,立刻带了他那胆大包天的女儿来本太师府上磕头认错,本太师就放过他,否则……”
“太师可能有点误会。”若薇举手,伸出食指来:“第一,这不是庄大将军要求你。”
又伸出中指:“第二,这也不是庄大将军怕了你。”
接着伸出无名指:“第三,花府那日,可是胡夫人金口对东平侯府小少爷道了歉,足以证明有错的并非东平侯府夫人以及小少爷,那么有错的,自然就是胡太师家的那位胖夫人了。”
她无视胡太师震惊的神色,继续微笑着展开她的小指头:“最后,晚辈来此,不是要与胡太师商量,而是在告知胡太师你该怎么做。”
“放肆!”胡太师拍案而起:“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本太师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敢对老夫如此说话!”
“晚辈的本事太师方才已经见过了些许。”若薇慢悠悠的从袖中抽出一沓写满字的纸来,“既然太师要求晚辈出示其他本事,晚辈不敢不从,太师请过目。”
她言语恭敬,动作却一点也不恭敬,直接将那沓纸对准胡太师的脸丢了过去。
胡太师气的胸口不住起伏,手忙脚乱接了若薇丢过去的纸,也不先看,怒指着若薇道:“你这狂妄之徒,竟敢对本太师如此不敬――”
“唉,倘若晚辈手中这些东西流传出去,就不仅仅只是晚辈一人对太师不敬了,这大周上至君王下至百姓,再无人会敬太师半分。不知那时,太师会不会感到很失落?”
胡太师悚然一惊,忙低头去看手上的纸张,只一眼,便脸色发白,似站不住一般,扑通一声坐在椅子里,双手将那沓纸捏的簌簌作响,色厉内荏的质问道:“你,你是如何得来的?”
“这个么,恕晚辈不能相告。”若薇心情甚好的瞧着胡太师神色大变,手指毫无章法的轻叩桌面,“现在,太师可以告诉晚辈,你愿不愿意成全晚辈对庄大将军的仰慕之心?”
若薇拿到的,正是那胖夫人放印子钱的证据。连她都不知道花卿到底是用什么途径查到的,详尽到那胡夫人哪年哪月,将印子钱放给了什么人,其中得了多少利润,又逼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所有银钱往来,记载的一清二楚。
更令胡太师胆战心惊的是,这份资料里头,竟连胡夫人在胡太师的授意下,暗地里将银钱借给缺钱使的朝廷官员,以此达到控制官员为自己所用的目的,这样隐秘的证据,对方竟也拿到了。
“就算你拿到了这些,又能怎样?”胡太师很快镇定下来,冷笑着将那沓纸撕了个粉碎,随手将碎片洒在地上,“本太师对这些事一概不知。”
“胡太师不必故作镇定。”若薇瞧也不瞧地上的碎片一眼,慢慢笑起来,“倘若这些东西也如胡太师参奏庄大将军的奏折一般出现在御案上头,皇上看了,不知会不会也认为这些事跟胡太师你无关呢?”
“你――”胡太师眼睛蓦然的睁大了,脸色发沉:“你这后生,敢这般当面威胁老夫,胆子着实不小。”
“晚辈没什么优点,唯胆大而已。”若薇对着脸色发青的胡太师笑的一脸诚恳和善,毫不在意他言词间的威胁寒意,“那么,太师可以告诉晚辈你的答案了吗?”
胡太师静了一息,方冷冷道:“庄伟庭那老匹夫有你这后生这般仰慕,是他的幸运。”
“没办法,庄大将军性情耿直,最易遭无耻小人构陷暗算,我们这些庄大将军的死忠粉,也只好尽力帮帮他,否则我大周一朝失了庄大将军这顶梁柱,只剩下些跳梁小丑,国将不国,岂不悲哀?”
胡太师定力到底不错,被若薇这般嘲讽竟也没有生怒,只嘿嘿冷笑两声,“小子不必如此拐弯抹角,你我既已达成了协定,那么,倘若再让老夫看见方才那些东西,老夫必定穷尽全力,也要将你斩杀于刀下。”
若薇点头,从容不迫的迎着胡太师阴鸷的眼神:“这也正是晚辈要说的,倘若再让晚辈听闻胡太师参奏庄大将军的话,刚才那些被太师撕碎的东西,大周必定人手一份――太师千万不要怀疑这话的真假,晚辈说得出,自然做得到。当然,太师也别想着灭了晚辈的口那些东西就没有了,晚辈敢独身前来,不可能不做任何准备,你说是不是?”
胡太师咬牙,精心保养的胡须因愤怒而不住颤抖。
若薇顿了顿,又道:“差点忘了,胡太师门生众多,随便暗示一番,自有旁人替太师参奏庄大将军,到时可要如何是好?”
胡太师眼角跳了跳:“朝中大臣如此之多,若有那自作主张之人,老夫也顾不过来……”
若薇点头,表示理解,“太师所言极是,晚辈江湖朋友也不少,到时若有人手痒将方才那些东西当传单一样散发了出去,晚辈也只好对太师感到万分抱歉了。”
胡太师从政以来,还从未被人打得这般没有招架之力,威逼无效,利诱呢?
“小子胆量不错,老夫很欣赏你。”胡太师缓了缓神色,到底是属老狐狸的,他方才那滔天怒气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笑的那叫一个亲切,“老夫手底下就缺你这样的人才,不若考虑考虑,来老夫身边如何?”
“太师抬爱,晚辈理该珍惜。奈何晚辈闲云野鹤惯了,不爱拘束,只得多谢太师的厚爱。”若薇也不将话说死了,“倘若以后有机会,太师依然对晚辈颇为欣赏,晚辈定会为太师效犬马之力。”
“那咱们就说定了。”胡太师笑眯眯的起身,“老夫尚且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若薇目光平静,含笑回道:“晚辈季玖。”
“季玖?”不过一瞬间,胡太师已经将京城有名望的季姓人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寻思着一会子就叫人去查,不过又想着此人既然敢将名字告知他,就不会怕他去查,那就定然与京中这些季姓人家无关。“老夫倒有个季姓老友,却有许多年不曾走动了。不知季小弟是这京城哪一家的?”
若薇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太师就别费心了,该太师知道的,往后季玖定会和盘托出。太师难道不相信,咱们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哈哈……”胡太师大笑几声,“季小弟说的很是,老夫也很期待日后能与季小弟有携手合作之时。今日不早了,老夫府里尚有事,就不陪季小弟说话了。”
若薇起身相送:“季玖就不耽误太师的时间,太师请――”
胡太师微眯了眼看了看她,方点头,率先离开了房间。
能将那么详尽的证据收集了送到他面前,却没有直接送到御案上,说明对方的确不欲与他为敌,只要做到了答应对方的事,想必暂时是安全的。不过那样的把柄落在对方手中,无论如何都要将之彻底毁掉。他现在留着他,是要知道他的同伙都有些什么人,才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过了一会,庄五进来,一脸钦佩道:“三姑娘,你果然没有料错,胡太师离开后,这茶楼附近就多了许多眼睛。”
“老狐狸怎么可能放心的走呢。”若薇伸腰展臂,边活动手脚边问:“我要的东西呢?”
庄五忙将一早准备的包袱递给她,又道:“侯爷与峻小少爷还在下面,他们……”
“不必管他们,他们会知道的。”若薇接过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胭脂色女装,连一应首饰脂粉都妥善的准备了。
若薇点头,庄五办事果然十分妥帖。
“只是姑娘你一人从这里出去,未免有些扎眼。”庄五尚有些忧心。
“不碍,他们要盯的是黑皮肤的少年,即便觉得我有些扎眼,只怕也只能事后才能回过味来。你先走吧,当心别让人缀上了。”
“是,姑娘你也当心。”庄五对若薇一抱拳,虽还是有些担心,但想到昨日练武场上的情形,反应过来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稍放心了些,方才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
若薇换好衣裳,将头发收拾好了,方取了帷帕遮了脸,拎着装了男装的包袱打开门款步而出。
她不疾不徐的下楼,一眼便瞧见等在楼下的李凤锦已经不耐烦的起身踱过来踱过去,不时往楼上望一眼。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未作片刻停留。
若薇微笑,连李凤锦都察觉不了,外头那些眼睛就算望穿了秋水,也等不到他们要等的黑脸少年时,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倒是峻哥儿那孩子似有感应一般,黑黝黝的眼睛定在她身上,眨了又眨,很是疑惑的模样。眼见着他就要喊李凤锦,若薇忙悄悄抬手竖于唇边,冲他眨眨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峻哥儿立刻笑起来,听话的捂住了嘴巴。若薇又示意他转过头去,他便又乖乖地转过头不看她。
……
李凤锦等了又等,也没将楼上的人等下来,先是不耐烦,渐渐地有些担心起来,那臭丫头莫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胡太师那老狐狸,万一设了什么圈套……不行,还是得上去瞧瞧。
可万一误了她的事儿――以那臭丫头的气性,估计好几天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过了一会,李凤锦觉得自己的耐心终于用完,觉得就算自己不上去,也得让他的人上去探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手一招,一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个子青年已经恭敬站到了他面前。
“刚才是谁负责盯着楼上的?”
“爷,正是属下负责看着楼上的动静。”小个子青年长着张白净的讨喜的娃娃脸,板着脸严肃的说话,倒像是个努力装大人的小孩子一般逗人发笑。
李凤锦这会子可没心情发笑,问他道:“夫人进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出来?”
娃娃脸一愣:“夫人她方才已经离开茶楼了。”
李凤锦亦是一怔:“什么时候?本侯一直在这里,可没看见她离开。”
“胡太师离开后,夫人就换了女装,没多久就离开了。”娃娃脸如实禀告道,“属下以为爷与夫人说好了,是以才没有特地知会爷。”
李凤锦深吸一口气,脑中灵光一闪:“夫人是不是换了件胭脂色衣裳?”
“正是。”
李凤锦磨牙,果然是她。他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世上会拿眼直勾勾看人的女人,除了她还能找出几个来?可恨他一门心思都放在粗布黑脸的小子身上,虽然当时对那下楼的女子感觉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多想。没想到那丫头正是钻了这个空子,大摇大摆从他面前出去,他竟然都不知道!
太大意了,简直不可原谅。
“夫人身边谁跟着?”李凤锦深吸一口气。
“爷放心,探二十一跟着夫人,探部独属他轻身功夫最好,夫人绝不会发现他。”
李凤锦目光稍霁,“臭丫头,被本侯逮到你就死定了!”
……
成功解决了老头身边的隐患,又耍了李凤锦一把的若薇心情甚好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这还是她来到这世界后,第一次走在大街上呢。
先前出来时,只顾着正事以及与李凤锦拌嘴,倒没怎么注意这京城的繁华。此时放眼望去,便见楼宇参天,市井沸杂,喧嚷的人声被前行的马车拉成难以辨识的杂音,热闹而富丽。
主街边摆着长长的摊位,小贩们热情的叫卖着做买卖。街约阔二百余步,却还是觉得拥挤,马车轿子都难行,挤挤挨挨的边停边走。
若薇性子再冷清,她也是一女的,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不爱逛街的。作为季玖时,她没时间,而现在,她有大把的时间供她挥霍。
“姑娘,进来瞧一瞧吧,咱们店里新上了一批布料,姑娘进来挑一挑看一看啊。”热情的布匹店小二招呼着若薇。
这家布店并不大,但胜在收拾的干净整齐。若薇走进去,东看一眼西看一眼,她对布料的了解正如她对首饰头面的了解,约等于零的欣赏水平令得她很难看出布料的好坏贵贱来。
那小二倒也机灵,见她挑挑拣拣但帷帕下的神色始终不动,便笑着上前来,“这里怕是没有姑娘喜欢的布料子,姑娘稍等,后头刚送来一批新料子,小的去取了来给姑娘您掌掌眼?”
若薇反正也没啥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小二便忙往后院跑去,不多时,与一个身板单薄纤弱的小个子抬了几匹新布出来。
若薇随意打量的视线落在那小个子身上。她对伪装的精通,令她一眼便瞧出那穿着粗布衣裳作小厮打扮的小个子也是个女孩。这女孩年纪不大,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双眼又黑又大,水灵灵的仿佛会说话,见她正打量自己,并不害羞着恼,甚至还友好的抿唇对她一笑,露出唇角旁边两个小小的深深的梨涡来,非常甜美可爱,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这是本店新染的布匹,姑娘看看可有喜欢的?”此时店里又来了客人,先头那小二便过去招呼了,只剩下作男装打扮的小女孩招待着若薇。
只是她一说话,若薇便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小姑娘人长得可爱又甜美,偏偏一副嗓子却粗嘎难听,像是上好的锦帛突兀的遭利器割划而下那种尖锐并着撕裂的沉闷,叫人听着心头便是一跳。
小姑娘很是歉意的说道:“我的声音太难听,吓坏姑娘了吧。姑娘若是不喜,我可以用写的。”
“不必。”若薇摆摆手,看着她的脸。小姑娘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却丝毫没有自卑自弃之色,平静且坦然。“你的嗓子受过伤?”
“应该是的,太久了,我也记不太清到底是怎么伤的。”小姑娘并不介意的笑了笑,伸手比了比眼前簇新的布匹:“这些布料用了新花样,我敢保证整个京城乃至大周都没有这样的花样,姑娘买了回去,不拘是自己裁了做衣裳,还是送人,都是极好的。”
若薇垂眼细瞧,眸色便是一动。
眼前摆放着五匹布料,一匹淡蓝色色的布匹上印染着满地打滚的小白狗,小白狗活泼生动十分逗趣,包子脸眯缝眼大耳朵,嘟嘴眨眼剪刀手……这是欺负她没见过史努比吗?
若薇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小姑娘,漫不经心的翻了翻,“这是谁染的,图案倒是逗趣可爱得很。”
小姑娘甜甜笑道:“这是本店一个染布师傅琢磨出来的,我们东家瞧着好看,便让多染了几匹,先试试看,倘若卖得好,又再大量生产。姑娘家中若有小孩,这布料裁了做衣最是合适不过。姑娘着红很好看,这一匹印花海棠便很衬姑娘的肤色――”
若薇又看了小姑娘一眼,方道:“这些我都要了,让人送到庄大将军府上去吧。”
小姑娘闻言,似有些诧异的看了若薇一眼,方点头笑道:“好的,多谢姑娘惠顾。”
076 红杏出墙
若薇买好了布料,正准备出门,却有个小丫鬟似不经意的凑到她身边,眼睛盯着她面前的史努比图案得得布料,似是极喜欢,口中却是轻声说道:“夫人,我家公子请夫人移步一叙。(.)”
她说着,抚在布料上的手指一张开,便有一枚水色极好的羊脂玉环佩垂落下来,那环佩雕了凤凰朝日的图案,她曾在花卿腰间瞧见过。所谓环佩叮当,是以环佩多是女子饰物,她对这环佩印象深刻,也是因为花卿他的确是一男的。
一个男的不戴玉佩却戴环佩,叫人印象不深刻都难。
小丫鬟的话,也被一旁嗓音粗嘎难听的小姑娘听了去,她见若薇面有踌躇之意,便机灵的眨了眨眼,上前笑道:“这位姑娘要的这些布匹,本店会立刻送到将军府上,姑娘请放心。”
这是在暗示若薇,她可以帮她往将军府上带话呢。
若薇笑了笑,“那就多谢了。”
此时她已拿定了主意,花卿帮了她这样大的忙,便是他不来找她,她也该好好跟人家道谢才是。
若薇对小丫鬟点点头:“走吧。”
小丫鬟便在前头带路,门口停了一顶精巧却又并不引人注意的轿子,小丫鬟打起轿帘,若薇毫不犹豫的上了轿。
起轿的时候,她忍不住想,这回真要去见李凤锦口中的野男人了,也不知道他知道了是个什么表情?
轿子平稳的行走着,两盏茶后,方停了下来。若薇已经感觉到微湿的风透过拂起的轿帘扑面而来,方才走在街上还感觉到的暑热,此刻已被舒适的凉意所取代。
这是到了有水的地方?
小丫鬟打起轿帘,“夫人,到了。”
她欲要伸手去扶若薇,若薇淡淡道:“不用了。”
小丫鬟也不尴尬,径直收回手去,等若薇从轿里出来,便笑眯眯的道:“夫人,我家公子在画舫中等您。”
若薇放眼望去,小丫鬟果然将她带到了河边。
河面宽阔,岸边有柳,柳树下停着数只或精美或简单的画舫。画舫大小不一,大的犹如两层楼高的茶楼,小的便如大一些的轻舟。有微风轻拂柳枝,微澜的河面上,画舫便也跟着轻轻晃动。
听着吟诗作对声、欢歌笑语声,当真是好一派语笑喧阗,热闹非凡。这倒的确是个消暑的好地方,不知将军府有没有画舫,要不叫老头买一条?
若薇一边想着,一边顺着小丫鬟的手指望过去,便见其间一艘并不如何出众的画舫静静停靠在岸边。
“你家公子没钱吗?”
“啊……我家公子并不缺钱。”小丫鬟一脸茫然,完全理解不了若薇这突兀的一问是何用意。
若薇再看看那艘画舫两边高大精美的船只,忍不住摇了摇头:“不缺钱也不弄艘漂亮点的船,实在显不出你家公子这宠臣的身份嘛。”
小丫鬟一脸僵滞,默了片刻,方道:“我家公子行事素来不喜张扬。”
若薇挑眉,虽然她与花卿只见过一面,但他身上所穿衣料所用香料配饰,泡茶所用的器具还有那个什么茶叶,就算她这个完全不懂的人,也都知道那些定不是凡品。一个随手所用皆是奢侈品的人,要她相信他是个不张扬的人,这比叫她相信王子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还难。
当然若薇也不会浪费口舌跟哥小丫鬟争辩什么,只随着她往停靠着画舫的河边走去。
到了画舫边,小丫鬟正要转身扶若薇上船,就见眼前人影一闪,若薇已经从她面前跃过,稳稳地落在了船舱里。
小丫鬟再度默默地收回手来,这东平侯府夫人到底是嫌她手脏不愿用呢,还是真的不喜人贴身伺候呢?
若薇当然不会知道一个小丫鬟的纠结,缓步进了船舱。
船舱里自斟自饮的花卿闻声偏过头来。
他一身锦缎华裳,精致到炫目。侧脸被漏进船舱的日光镂成一道剪影,纤长柔和的颈项弧度延伸出读书人特有的略显苍白的肌理,在日光下显出几分圣洁的味道。
他看向她时眼尾挑起一弧,秋水长天也似,过于漂亮的眼,视线的每次轻转都自有一股子流波婉丽的味道。
“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唇齿开合间,嗓音轻柔流泻。
气定神闲的神态仿佛艳阳天的一缕清风,自河畔而起,带着轻薄雾水之气,携着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若薇随口道:“恕你无罪。”
花卿嘴角微弯,“知己办完大事了?”
“唔,不过见了个人罢了,算什么大事。”
若薇已经走到近前,往他对面的杭稠软垫上随意一坐,这才抬头打量这不太宽敞的船舱。画舫虽不大,布置得极为典雅,原木舱壁,古书名画,乌案桐琴,并不见如何富贵堂皇,却有种内敛的华贵之气。
且舱内并未燃香,却依然有一股沉郁的木头香气充盈鼻尖,“这画舫是用什么木头做的?”
花卿笑道:“这画舫乃是沈香木所制,因木头稀少不好找,我费尽力气才得了这么一艘小船。”
“知己真是好风雅,本夫人佩服佩服。”若薇口中说着佩服,眼神却并不是这么回事。
她只觉得花费这许多力气只为找些木头来行风雅之事,浪费时间金钱,换了她这俗人,就算脑抽了也干不出这事来。
花卿笑而不语,指了指桌案上那套精美的茶具与一个小酒坛子:“茶,还是酒?”
若薇也不罗嗦,目光落在那个小酒坛上,却见着坛子粗糙的不像是花卿会用之物,便笑着道:“这不像是本夫人知己会喝的酒。”
“知己有所不知,这酒坛看着不怎么样,”花卿修长白皙的手指托起那只酒坛,甚是自得的与若薇解释道:“可这内里的酒,却是有着酒圣之称的酿酒大师所酿的罗浮春,花某已珍藏了三年,概因一人饮酒太寂寞,还以为这酒终身不得饮。却不想花某有幸等到了知己,这酒也就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说的倒是一套一套的。(.无弹窗广告)”若薇下巴微挑,看向那酒坛,眼神不驯又挑衅,“真有那么好喝?”
有着千杯不醉之称的季玖,常常令队友们各种羡慕嫉妒恨。
酒,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花卿也不多说,单手拍开酒坛上的红色泥封,一股清冽酒香扑鼻而来。
若薇忍不住深呼吸,微微眯了眼,满足一叹:“好香。”
花卿得意的笑了笑,取杯,清杯,而后才珍而重之的往杯中斟酒。他微抿了唇,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酒杯,极度认真地不肯洒了一滴酒。
若薇本就对花卿很有好感,见他如此对待这酒,不肯轻慢了佳人一般的态度,令她看他忍不住又亲近了两分。
他这模样,令她总忍不住想起前世的季玖。
品酒如品茶,只怀风月,不识经道,就如牛嚼牡丹。
若薇取过微凉如玉的白玉瓷酒杯,精致的酒杯,描了清雅的兰花。
酒的味道的确不同寻常,甘冽里有清甜,带着兰花香气,一口下去,香留齿颊,爽口异常。
“怎么样?”一直留意着若薇神色的花卿微笑问道。
若薇对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酒圣酿的酒,好酒!”
说罢,三两口便将杯中美酒喝光了,迫不及待的拍着桌子:“再来一杯。”
花卿心疼的直吸气,一边吸气一边给她倒酒,倒完后也顾不得慢慢品尝,三两口也喝掉了自己杯里的,生怕若薇喝太快抢光了他的酒一般。
“知己啊,你也悠着点,这酒喝完了,可就没有了。”
若薇捧着酒杯笑嘻嘻的看着他:“小气。”
花卿正抬头看过去,顿时愣了愣,只见若薇眉梢眼角间已经带了三分醉意,向来清冷的眼眸如同笼了层烟雾也似。融化了她眉宇间的英气,硬生生逼出三分委婉柔软来,无端端令人心情也跟着变得柔软。
“知己,你不会已经醉了吧?”花卿叹口气,伸手要取走她手中的酒杯。
若薇如同小孩子抱着心爱物件一般,一扭身躲开了他的手,偏头看他还不满的嘟起嘴来:“干嘛抢我的酒。你再抢,我对你不客气哦!”
花卿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他可以确定,她真的喝醉了。
原来就一杯的量,方才看她的样子,还以为她千杯不醉呢。
“好了,我们今天就喝到这里,酒杯给我。”花卿对她伸出手,有些头疼的诱哄道。
“不给。”若薇脸颊透着点点薄红,孩子气的将酒杯往身后藏,“好酒,我还没喝够。”
“可是你已经醉了。”
“胡说。”若薇睁圆眼睛怒瞪着他,氤氲着水汽的眼睛愈发黑白分明,“我才喝了一杯而已,我可是有名的千杯不醉。来,知己,陪本夫人再喝一杯。”
花卿被她水光盈盈的大眼瞧着,见他不动便又是嘟嘴又是瞪眼,十足一副小孩儿脾性,与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判若两人,他不由得又呆了呆。
只这一呆的瞬间,若薇便如偷吃的老鼠,飞快将藏在身后的酒一口饮尽,另一只手还打算趁着花卿不注意抢过酒坛子来。
她一动花卿便回过了神来,忙按住酒坛子护在自己身前,“你真的喝醉了,不能再喝了,快把酒杯给我,我给你泡茶喝。”
若薇立刻送他一对白眼,“谁要喝茶?我最讨厌喝茶装x扮文雅什么的,最好喝的茶,也比不过这好喝的酒。来,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你今儿就得醉死了。”花卿甚是头痛,手忙脚乱的抵挡着欺身过来抢酒的若薇,却因她扑过来的动作太快太大,连画舫都猛力摇晃了起来。为了稳住船身,花卿不敢躲闪,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若薇将他扑了个满怀。
花卿身体一僵。
好半晌,他才僵硬着低下头,她向来清淡的脸上,此时微染红晕,睫毛低垂,因为扑到他而得意的轻笑着以至于她整个身体都轻微的颤抖着。
那种颤抖很轻微,原不该被察觉到。可夏日衣衫本就单薄,她又整个人软若无骨似的巴在他身上。体温夹杂着她身上的女儿香和着罗浮春的酒香扑面而来,笼罩着他,令他一动也不敢动。
“嘿,被我抓到啦。”若薇抓住他的手,还得意的摇了两下,趁着他发愣,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子,嘿嘿大笑起来:“小样儿,跟姐抢东西,你抢得过吗?我告诉你,抢吃的,姐最是厉害了。否则啊,早八百年前就饿死啦。”
“你,你跟谁抢东西吃?”花卿忽然问。
“唔。”若薇偏头想了想,而后丢了酒坛子,扳着手指头细算起来,“很多啊,开始都是不认识的,后来住到一起……对,住到孤儿院里,他们比我高比我大,那又怎么样呢,我照样打的他们满地找牙。不过,我也没少挨打就是了。”
她不悦的嘟起嘴来,嘟嘟嚷嚷的说着话,又很是忧伤一般叹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往事不堪回首……”
花卿:“……”
孤儿院?那是什么地方?她不是出身在将军府的小庶女吗?又怎么会跟不认识的人抢东西吃?
她从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鲜有好奇心的花卿忍不住想。
若薇醉眼朦胧的盯着花卿的脸看了半天,忽然吃吃笑起来:“小美人长得真不赖,跟姐走,做姐的压寨相公如何?你放心,姐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这又变成压寨女大王了?
花卿还未回答,一抹勉强压抑了怒气的阴恻恻的嗓音抢在了他的前头:“他不能做你的压寨相公,你看本侯如何?”
若薇闻声转过头去,眯眼打量着正恶狠狠瞪着自己的李凤锦,他眼神阴沉,神情抑郁,俊逸的脸因愤怒恼火而透着铁青。
“不要,你没他好看。”若薇打量完,一秒钟都不考虑便直接拒绝,双手更是将全身僵硬的花卿抱的更紧了些。
“庄、若、薇!”李凤锦俊美异常的脸上阴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
花卿忙开口道:“侯爷息怒,夫人她喝醉了。”
看着李凤锦一副想要杀人的模样,花卿实在喊不出知己两个字来。
李凤锦终于看向他,踩着火大的步子走上前,一把将巴在他身上的人粗鲁的扯进自己怀里,这才磨着牙问:“你找她来喝酒?”
怀中骤失的温度令花卿莫名觉得有些怅然失落,他的脸上却依然挂着得体的平静温和的微笑:“本是想与夫人庆祝一番,奈何夫人酒量太浅,不过一杯就已经……我看夫人醉得不轻,这里也没法熬煮解酒汤,侯爷不若先带夫人回府去,此处有风,喝了酒再吹了风只怕也不好。”
“本侯的夫人,就不劳你操心了。”李凤锦听着他关心的话语,心头火气比方才看见她扑进他怀里时燃烧的更甚了。
他不再说话,一把将软绵绵的犹如被人抽掉了骨头的若薇打横抱起就走。
花卿神色微黯,目送李凤锦抱着若薇跳下画舫扬长而去。
若薇却不肯配合,在李凤锦怀中不断扭动着身子不住往身后的花卿张望:“坏人,混蛋,快放开我,我要美人……美人,快跟我走。跟着我,有肉吃。”
李凤锦眉角抽了抽,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将她扔出去。
“你给本侯安静点!”
“生命诚可贵,酒肉价更高,若为美人故,两者皆可抛。”
李凤锦的牙磨的暗地里的探二十三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红杏出墙的臭丫头,信不信本侯捏死你?”
“红杏出墙?我会背很多红杏出墙的诗,你听着啊——”若薇清了清嗓子,“预备——开始。”
她喝醉了酒,怎么会是这个德行?李凤锦默默地咬牙。
“天苍苍野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
“十年生死两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
“在天愿作比翼鸟,一枝红杏要出墙。”
“春宵一刻值千金,一枝红杏要出墙。”
“不知庐山真面目,一枝红杏要出墙。”
“一朝被蛇咬,红杏要出墙。”
“美人卷珠帘,红杏出墙来。”
“夜半无人时,红杏出墙来。”
……
李凤锦:“……”
探二十三:“……”
若薇:“你还要听吗?我还会很多,别以为姐只会打打杀杀,姐是有文化的女流氓。”
“你的确是个女流氓!”李凤锦一路疾行,将她抱上路旁停着的马车里,虽心中恼恨的要死,却也没忘记将她的脸紧紧捂在自己怀里,阻隔了许多好奇又兴奋的目光。
一上马车,李凤锦便不客气的将她丢了下去,“臭丫头,你给本侯……”
被丢在柔软锦缎中的若薇默默抬头,瞪得大大的双眼亮晶晶、水汪汪,微微皱起的小鼻头带着一点薄红轻轻抽动。因为委屈而噘起的小嘴红嫩水润。脸颊因为气鼓鼓而嘟起,就像一个软乎乎粉嘟嘟的小包子。
李凤锦早忘了要说什么,略有些吃惊又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模样的若薇,她,她该不会要哭了吧?
这个莫名牵动他目光的臭丫头从来都是清冷淡定的,从来都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不动如山的沉稳笃定,他什么时候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不知该安慰两句还是赶紧抽身先走——他不怕女人哭,但他很有些怕她哭。
“你你你你别哭啊,老子还没欺负你呢。”
若薇扁嘴,眨了眨眼,“李凤锦,是你啊。”
她仿佛叹了口气,软软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像一只慵懒的猫,无声无息的来到他身边,毛茸茸的尾巴似不经意的在脸颊轻拂而过。
李凤锦喉头一干,有什么东西,摧枯拉朽似的沿着血管冲进了心脏里,不由自主的,连呼吸都放缓了两分。
但随即他便勃然大怒,这臭丫头方才在花卿面前,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这该死的让男人一看就忍不住意乱情迷的模样!
李凤锦盯着她晶莹的肌肤,被酒烧红的红润嘴唇,以及她周身散发着的柔软气息,犹如迷糊的小动物正渴求着主人爱抚一般。
李凤锦在愤怒中挣扎,他是该先教训这不守妇道的丫头,还是顺应她无声的呼唤爱抚她一番?
不等他纠结完,若薇忽然目露凶光。
“该死的季山,有本事咱不比胸肌,比枪法,姐分分钟将你秒成渣!”
李凤锦嘴角一抖:“胸,胸肌?”
若薇又软软的趴了下去,将发红而微烫大的脸颊紧贴着锦缎摩擦着,舒服的喟叹一声,又嘟嚷道:“一个男人顶着双大胸器,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也不怕被人当人妖。姐平胸怎么了,姐平胸姐骄傲……”
“季老大,姐好寂寞,这里妖怪好多,快组团来打。记得带上姐的小黑,好久没摸它了,好怕手生了,拖了你们后腿……”
“季陆啊,这里满地都是帅哥美人,你要是在,肯定已经高兴疯了……不过裙下之臣太多,姐担心你自己吃不消。可惜你不在……”
“都不在,只剩下我……”
“是谁要杀我?你们给我报仇了没?找到凶手,手段不要太残忍,随便砍成九九八十一块就行了……”
“我有了一个儿子,他好乖,我没见过比他更乖的孩子……不过他爹是个混蛋,总想将他拿去做药引子,这混蛋该交给季武,让他尝尝季武收拾人的好手段……”
“唉,一个都不在……”
若薇的声音低下去,渐渐不可闻。
李凤锦又站了一会,才朝她走近一步,见她合着严锦像是已经睡着了,红润的嘴唇浸润在柔软的光斑里,看起来鲜嫩欲滴。
李凤锦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若薇睡着的样子,慵懒柔媚,和清醒时的锐利威杀完全不同,看多一眼似都要沦陷。
他忍不住伸出手,沿着她的脸颊浅浅勾画,倒抹过平顺的眉,点滑过小巧的鼻端,最终停驻在鲜润的樱唇。合着身下马车行驶的频率,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那唇揉弄成更加艳丽的绯红。
很久以后李凤锦一直无法忘却这一天,在罗浮春的浓香中,在她寂寞而哽咽的喃喃呢声中,在她睡着了犹如可爱娇憨的儿童的睡颜下,一种关于宁静、温馨、美好却又并着心疼的情绪,兜头兜脑的砸向他,将他打得措手不及,满心惶惶却不知所然。
……
东平侯府。
三老爷烦躁的坐在椅子里,看着关三太太面无表情的端了托盘出来,果不其然,托盘上仍旧是摔成碎片的杯盏碗盘,他本就皱的死紧的眉头愈发紧了。
“母亲她还是不肯吃?”
关三太太叹口气,将一不小心被老太君抓扯到的头发往而后拨了拨,“她还是那意思,休了那毒妇,否则她就饿死。”
“那就休了那女人啊!”一旁的李淑珮插嘴道:“那女人害得二叔被人打断腿,害得父亲被御史参奏,还将祖母害成如今这模样,她还敢偷偷跑回娘家去,咱们不如趁此机会将她休了,一举除了她这大祸害。”
“你知道什么?”三老爷心情不好,对着李淑珮便是一通呵斥,“这时候休了她,更要落人口实,如今侯府早已处于风口浪尖,你还嫌事儿太少?没看见你二哥见天便往将军府跑,还不是想赶紧将人接回来,平息了外头的流言蜚语。”
“就算咱们侯府理亏,如今二哥都亲自去接了,她拿乔也要有个限度才是。那些人只会说咱们侯府不容人不厚道,怎就没人说她没规矩?”李淑珮不服气的扯着鞭子上的流苏。
“前头我让人找了那落魄的范秀才去酒楼说书,就想将脏水引到她身上去,先头两天还有些用,也听到有人骂她不孝,不守妇道等,今儿一早便听人说有人去茶楼砸了范秀才的场子,范秀才竟不管不顾的走了,再不肯说她半点不是。我让人去找他问原因,他竟道什么君子不该在背后论人非。”
“没了范秀才不是还有张秀才李秀才,她能令那些秀才帮着她,总有别的秀才厌恶于她,咱们只要找到他们,放出风声出去,她的名声不臭也要变臭了。”
“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如何将她弄回来。”三老爷重重叹口气,懊恼的砸了下手下的椅把,咂了下满是水泡的嘴,立时痛的倒抽一口冷气,“老二今日若还是劝不回来,明儿你们娘儿两个亲自去将军府请她回来。”
“我不去。”李淑珮高声叫道:“我巴不得那贱人死在外头,还要去请她?她想得美!”
关三太太见自己丈夫横眉竖眼就要发怒,忙喝道:“珮儿,怎么说话的!”
教训了女儿,又淡淡的对三老爷道:“老爷放心,明儿我跟珮儿就去将军府。”
三老爷瞧着成亲二十余载儿女都有了的关三太太对自己仍是这般冷淡,忍不住哼了哼,起身拂袖就走。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直哼哼的二老爷也在发脾气,不过他却不敢喝骂汤二太太,被骂的是他房里平日里颇得脸面的姨娘。
“这么烫的药,你是想烫死本老爷不成!”二老爷吹胡子瞪眼的拿完好的那只脚踢向床边一脸委屈的美艳妾室,“什么事都干不好,本老爷要你何用,还不快滚?”
汤二太太冷眼看着二老爷发脾气赶走了姨娘,方淡淡劝道:“老爷,太医嘱咐要静养,倘若你真不愿见到那起子妖妖娆娆的东西,就令她们不必过来服侍便是。”
二老爷动了动绑了夹板吊起来的右腿,痛得他又是一阵龇牙裂齿的低咒,“让人去瞧瞧,老二到底把那贱女人带回来了没有?”
李淑瑜小声道:“爹,你这一上午都让人去看了几十回了,倘若二哥真将二嫂带了回来,下头人肯定会来禀报的。你安心养病,二哥肯定能将二嫂劝回来的。”
汤二太太却不如女儿这般乐观,“我看不一定,庄氏那天就想一走了之,若非锦儿及时出现,只怕她都说出要跟侯府一刀两断的话来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庄家,那庄家又没将她赶出来——且听闻庄将军怕庄夫人怠慢了她,还喊去说了好一阵子话,昨儿令人买了多少东西回府,都是给她的。庄家虽然没上门来替他们的女儿讨公道,但想要将她接回来,只怕不易。”
“那可如何是好?”二老爷眉头深锁,“如今皇上令咱们侯府所有有官职在身的,都放下手头的事,先处理好府中事务——治家不严,皇上当朝训斥,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藏!我且不说了,反正不过是个虚职,去不去都无所谓。但倘若因此连累了老四和老六——眼下他们拔营去了东山营演练,才不至于被府里连累,可也总不会一直呆在东山营不回来吧。”
汤二太太原还有些冷淡的神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倘若不是怕连累了老四和老六的前程,那日我也不会狠心拖了花氏出去,甚至不惜得罪老太君与花府。可到头来,这事还是闹大了,老太君那边也再容不下我,我……我容易吗我?”
说罢,拈了帕子哀戚的捂住了脸。
二老爷忙安慰道:“老太君那边你别担心,她老糊涂了,才会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她如今身上不适,脾气才会这样暴躁易怒,你这些天就别去她跟前了,免得她又拿你作伐子磋磨你。”
汤二太太锦帕下的嘴角微微一翘,再拿开手时,却是一副忧急交加的模样,摇头幽幽道:“这两天都是大嫂和三弟妹在跟前伺候着,我若总不去,老太君只怕更不会待见我了。她老人家从前也疼我,只要我长跪不起求她原谅,想来她看在我的诚心上,总会原谅我的。”
二老爷见她执意如此,轻叹口气,握了她的手柔声道:“委屈太太了。”
汤二太太含泪摇头:“不委屈,只要老太君她能原谅我,且安下心来好好养病,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太太……”二老爷动情的喊道,伸手就要将二太太拥进怀里。
一旁的李淑瑜瞧着被自己母亲治的死死的父亲,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悄悄退了出去。
见女儿走了,二太太这才顺从的偎进二老爷满是药味的怀里,只一靠近,便忍不住蹙了蹙眉,口中却是温柔小意的说道:“方才三弟在老太君那里发了大脾气,要三弟妹明日跟珮儿一道去将军府,无论如何要将庄氏请回来呢。”
二老爷眉头一松,“真有此事?”
汤二太太唇角冷冷一勾:“确有此事,可是老爷你也不要太乐观了,依那庄氏如今的性子,只怕还有的闹呢。尤其珮姐儿那个一点就着的火暴脾气,哪里肯低三下四的去求庄氏——明日说不定又是一场闹剧,真是想到就头痛。”
二老爷深觉有理,“如此就不能叫珮姐儿跟着去捣乱了。得让人跟老三说一声,明儿将珮姐儿拘在府中,不许她去。”
汤二太太摇头:“这事得跟三弟妹说,三弟那个脾气哪里听得进你我的话。将珮姐儿留在府中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三弟妹倘若劝不回庄氏来,咱们该怎么办?”
二老爷沉默良久,垂首看着怀中的汤二太太,终是愧疚的张口道:“倘若明儿三弟妹劝不回庄氏,说不得,又要委屈太太你一回。”
汤二太太藏在阴影中的唇角讥诮的翘起,像是早已预料到,心里一丝波澜也无,“我只怕到时也要辜负老爷的期望……”
“怎么会?我听闻那庄氏独独给你送过厚礼,可见在她心里,你跟府中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只要夫人你放下架子,多说些软和话,再……再求一求她,她看在你的面子上,说不定就回来了。”
“那庄氏独独给我送了厚礼,你们便都以为我在她那里是特别的,以前也许是的,可如今她将自己所有嫁妆交由乔方打理后,她已经不再需要拉拢我了。老爷你明不明白?”庄氏对她无所求了,又怎么会给她颜面?
送上门去,也不过是被人羞辱的下场。所以汤二太太刻意小意的陪着二老爷说话,就是想叫二老爷向着她,不让她去受这趟罪。没想到到最后,他还是将自己推了出去。
二老爷也不耐烦了,一把推开汤二太太,粗声粗气的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么样?”
“明日让三弟妹带上花氏一道去!”汤二太太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行!”二老爷想也不想的反对。
“为什么不行?”汤二太太神色微变,咄咄逼人的盯视着二老爷闪烁的目光。
二老爷不太自在的回避了汤二太太的目光,“花氏将才小产,别说这会子不能出门,就是她能出门,庄府嫌晦气,也不会让她进门的。”
汤二太太冷笑,“老爷当真是怜香惜玉得很,不过你似乎忘记了,那香玉是有主的!”
“你这是什么话!”二老爷恼羞成怒,“说得好好的,你又要无理取闹!是不是嫌我还不够倒霉,想要气死我算了!”
“祸害遗千年,老爷没那么容易死的。”汤二太太退后几步,方才冷笑着嘲讽道。
她不怕二老爷,一来她娘家硬气得很,二老爷不敢将她如何。二来,她给这风流成性的二老爷生了两个儿子,正室之位任是谁也憾动不了的。有娘家,有儿子,汤二太太腰板向来很直,比没有娘家撑腰的关三太太强太多。
“我只给老爷一句话,要么明日抬了花氏过去,要么我立刻收拾东西回娘家。”这么个乱七八糟的侯府,谁爱住谁住。
要不是为着儿女们,她早包袱款款回去了。
汤二太太说完,也不管二老爷脸色如何铁青,转身就往外走。
……
若薇一边喝着缓解酒后头痛的汤药,一边无奈的听着庄大将军如雷一般的咆哮响在耳边。
“青天白日大醉而归,万一让人看见,会怎么说你?”
“没人看见,我遮了脸的。”若薇弱弱的替自己辩解。
“遮了脸别人就看不出来了?你当人家都是傻子不成,身边还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孤男寡女醉成一团,叫个什么话?”庄大将军怒目圆瞪。
“只是我醉了,花卿没有醉。”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千杯不醉的季玖变成庄若薇后,竟然一杯就给放倒了。
有些人醉后做过的事会自动忘记,她却连每一个细节都能想起。想到自己调戏花卿叫他美人,还要他做自己的压寨相公……若薇头痛的呻吟一声,恨不得穿回去把发酒疯的自己弄死算了。
以后见面,一定会被他笑死!
不过那罗浮春,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
若薇才亮起的神色瞬间又黯淡了,再好的酒,没了千杯不醉的量,又有什么用。
“你也不怕花家那小子起了什么坏心思,你不会不记得她那妹妹正是侯爷的妾室吧?”庄大将军一副痛心疾首担心她识人不清的模样。
“老头,花卿是花卿,他跟花碧瑶一点都不一样。”若薇为花卿辩解道,“况且,侯爷不是已经及时赶到,将我带走了嘛。老头你就别念了,我头痛得很……”
庄大将军瞪着她,用力深呼吸两下,方郑重地问:“侯爷看见你们时,你们没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举动来吧?我怎么瞧着侯爷的脸色不太好看,也不等你酒醒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若薇难得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又不想老头担心自己,便竭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很清白跟天山上的雪水一样清白的模样说道:“花卿是正人君子,你女儿我也不是不正经的人,能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举动来!侯爷脸色不好看,大抵是这两天便秘,忙着回府解决内分泌失调的问题吧。”
庄大将军听得哭笑不得,狠狠地瞪她一眼:“那是你夫君,有你这样说自家夫君的?”
“好了老头,你让我安静安静吧。”若薇装可怜,“我头都要痛死了。”
“痛死你活该。”庄大将军嘴上这样说着,却又不忘嘱咐她:“把药喝了再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
“知道啦。”这话都说三遍了,“我一定好好睡认真睡,老头你快去忙你的吧。”
被推出门的庄大将军瞪着砰地一声关上的门,不满的骂道:“没良心的臭丫头。”
077 奉陪到底
庄大将军神色沉重,满腹心事,负着双手缓步回到正房。
正等着他的庄夫人连忙起身:“三丫头醒了?”
庄大将军点头,接过庄夫人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一口,方道:“夫人不必担心,那丫头已经醒了,我看着她喝了解酒汤才出来的。”
庄夫人虽总被若薇的直言直语气的很无语,但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已经很清楚若薇的行事风格与脾气,不但对庄家并无恶意,还是唯一能克制庄家小霸王的人,庄夫人对这原本看不上眼的庶女自然也关心了起来。
“你可问她了,她怎么说?”
“她自是满口的没事。”庄大将军哼了声,“依夫人你看,侯爷他,当真不会生气吗?”
庄夫人想了想,问他道:“倘若老爷你瞧见我与旁人孤男寡女一处喝酒,你作何想?”
庄大将军立刻纠结的皱起了眉头,“哪个男人有这好狗胆,本将军活劈了他!”
庄夫人瞥他一眼,便不说话了。
庄大将军吼完这一嗓子,似也明白事情确实大条了,他一拍大腿,愁眉苦脸道:“要不,本将军去跟侯爷道个歉?”
“你去道什么歉?”庄夫人白他一眼。
“本将军教女无方。”庄大将军僵着脸说,“虽然本将军瞧不上东平侯府那一家子人,但眼下三丫头已经嫁了过去,日后还得一起生活。说不得,本将军便舍了这张脸皮……”
“得了。”庄夫人打断他,“且不说侯爷到底是何态度咱们还拿不准,你就先乱了阵脚跑过去道歉,脸皮不脸皮的还是小事――三丫头好不容易才占了上风,让东平侯府众人焦头烂额的,你这一去道歉,坏了三丫头的事不说,她日后在府里的日子,说不定还不如以前了。”
“我又不是跟侯府的人道歉,本将军是想着,单独给侯爷道个歉……”庄大将军说着说着又火大起来:“你见过哪有岳父跟自己女婿道歉的?三丫头那个混账东西,干的都是什么事儿。还有花家那臭小子,明知三丫头已为人妇,还约她私下见面,还喝酒!这存的到底是什么心?”
“行了,你别嚷嚷了。”庄夫人瞪他一眼,幸好他进来前自己便将身边的人遣了下去,否则他这一嚷嚷,以后还叫三丫头怎么做人?“三丫头若是不想见花家小子,花家小子再是如何约她都没用。如今要紧的还是侯爷的态度,不如让人跟侯爷传话,就说三丫头已经醒了,请他不必担心――如此,咱们便可知道侯爷他对三丫头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也省得她总看到庄大将军这一张苦瓜脸。
“如此甚好。”庄大将军眼睛一亮,抚掌拍板道:“我这叫人跑一趟――夫人呐,你果然是本将军的贤内助。”
庄夫人微红着脸,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行了,这样一句话夸了二十多年了,你不嫌腻,我都腻了。”
庄大将军嘿嘿笑着,立刻传话下去,令人将若薇酒醒的消息告知李凤锦。
“今天庄五不是跟着三丫头出去了吗?叫他过来问问,他怎么没有跟在三丫头身边。”庄夫人提醒庄大将军道。
不一会,庄五便被人传了过来,庄夫人也没回避。
庄五乃是将军府的家臣,从前庄家驻守边疆时,规矩没有京城这么严,庄夫人又是看着庄五等人长大的,因此从未回避过。不过回了京城后规矩大,为了不让人说嘴,庄大将军便鲜少在后院见他们。不过此时庄大将军的主心骨是庄夫人,自然要将人叫到后院来,让夫人一道听。
庄五并未有隐瞒,将若薇让他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看一眼失神的庄大将军与夫人,庄五语带钦佩的说道:“后来,属下将胡太师引到茶楼后,便是三姑娘单独与他在房间里说话。不过老爷放心,胡太师并不知道三姑娘的身份,三姑娘一出茶楼便换回了女装,令等在茶楼外头想要知道姑娘身份的人都无功而返,更不会因此连累咱们将军府。”
他一顿,又道:“属下在门外听到胡太师承诺三姑娘,往后都不会再为难将军。三姑娘一片孝心,也是想为将军您排忧解难,还请将军莫要责怪姑娘。”
半晌,庄大将军抹了把脸,神色复杂却眼露欣慰,偏又要用粗声粗气来遮掩自己大受冲击的内心:“这臭丫头,真是胆大包天,胡太师什么人,她也敢去招惹!”
骂完若薇,又瞪向庄五:“是不是你们说漏了嘴,才让姑娘起了去见胡太师的心?”
庄五表示很无辜:“将军,属下们并未对姑娘提起任何有关朝堂之上的事。”
“那她怎会知道胡太师正与本将军作对?”
庄夫人弱弱的开口,“是我……三丫头回来那一日,我跟她说起花府老太太摆寿宴,她得罪了胡夫人而致老爷你在朝堂上被胡太师攻讦参奏的事。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本意是想令她安分些,不想她却记在了心上,还用这法子除了老爷身边的隐患。这三丫头真是叫人……”
如此胆大妄为,偏又细致妥帖周到,叫人想讨厌都很难。
而庄大将军感动之余,再一次扼腕惋惜:“有勇有谋,怎就没生成男孩儿呢。”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怕庄夫人多心,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挽回,就见庄夫人亦是一脸赞同与惋惜,“谁说不是呢,这要是个男孩子,老爷此时已经后继有人了。”
说罢,面露愧色,“都怪我平日里太娇宠西林那孩子了,往后便由着三丫头调教他,我再也不会胡乱心疼添乱了。”
庄大将军闻言,满心欣慰,点头道:“正该如此,我瞧着三丫头是很有些手段的,定能将西林调教好了。我还是那句话,不求西林光宗耀祖将将军府发扬光大,只愿他能分辨黑白是非,平平顺顺一辈子也就罢了。”
庄夫人轻叹着点头,老两口相对无语的坐了一阵。
庄夫人想了想,轻声道:“老爷,趁着三丫头住在府里这段时间,不如将秋姨娘从别院接回来,让她们母女相聚相聚吧。”
庄大将军直觉要摇头。
庄大将军与夫人成亲后,庄夫人只生了庄若莲后肚子便没了动静,自觉愧疚自家夫君,庄夫人便为庄大将军纳了几房妾室,想为庄家开枝散叶。不想妾侍们所出也全是女孩儿,而后院女人们多了,自然矛盾与争斗也多了起来。庄大将军是不愿管后院的繁琐杂事,庄夫人又因那段时日身子不好而没有精力管,就在这当头,一个身怀六甲的姨娘被害的小产,产下的死胎正是庄夫人期盼日久的男婴。庄大将军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索性将府中姨娘全送到别院里去养着,并勒令庄夫人不许再抬妾将府里搞得乌烟瘴气。
后来,庄大将军回京,姨娘们虽也跟着一起走了,只是刚到京城就又被送到京郊的别院住着,逢年过节方可回府与自己的女儿聚一聚。至于无所出的姨娘,想走的庄大将军便令庄夫人给足银两将人送走,肯安分留下来的,就住在别院里,将军府衣食无忧的养着她们。
到得如今,别院里的姨娘们也只剩下三个――庄二的姨娘也在她远嫁离京后,随着庄二一道走了。
“老爷先别急着摇头。”庄夫人见庄大将军欲要拒绝,连忙道:“以往秋姨娘在府中,最是谨小慎微,安分守己,不是那起子惹是生非图为不轨之人。这几年三丫头进了侯府,与秋姨娘便再没见过。秋姨娘才是三丫头的亲娘,焉知这些年她心中是如何挂念着秋姨娘呢,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哪能这般自私呢。”
庄大将军沉吟片刻,“夫人你看着办吧,只一点,三丫头回府后,还叫她回别院呆着。”
庄夫人虽觉得庄大将军特别不喜秋姨娘有些不合情理,却也没有多想,得了他的首肯,便张罗着让人去别院接秋姨娘回府来。
……
若薇一觉睡到晚饭时分,才悠悠醒转过来。
青霜忙前忙后的服侍她起身,“夫人快些收拾好了去正房吧,老爷他们正等着夫人一道用晚饭呢。”
若薇任由青霜将她搓圆揉扁好一通折腾,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峻哥儿回来了没有?”
青霜笑道:“早回来了,都跑好几趟了,见夫人总睡着,连话都不敢高声说,还不许小少爷大声说话吵到你呢。”
若薇笑了笑,“谁送他回来的?”
李凤锦忙着去河边……捉奸,必定会顾不上峻哥儿。
“峻哥儿自个儿回来的。”青霜很是骄傲的说道,“峻哥儿可聪明了,奴婢还从未见过比他更聪明的孩子。”
“得了,也不怕人家笑话你王婆卖瓜。”
青霜不服气的辩道:“奴婢说的都是事实,谁要不服,尽管领着他家小孩来比比。”
若薇失笑着摇了摇头,就听青霜忽然唉哟一声拍了下自己的头,“夫人,还有件事奴婢差点忘禀告了――今儿快到中午时,有个孩子给府上送了几匹布料来。奴婢让人接了,钱也赏了,那孩子却不肯走,坚持等在门房,说要夫人亲自验看过布料后才肯离开。这都快晚上了,那孩子还等着呢。”
若薇愣了愣,想起那小姑娘甜美可爱的笑脸,连忙吩咐青霜,“你亲自去跟她说我已经回来了,多谢她。另外,让人护送她回去。”
那小姑娘看出她原本并不想随着花卿派来的小丫鬟去,便提出要为她传话将军府的建议,她拒绝了,没想到这小姑娘因为担心,没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便一直等在门房。为怕人疑心,还扯出要她亲自验看布料的说法来。若薇想着,她不好找人问起自己回来没有,怕也是担心给自己找麻烦,难为她这样细心又谨慎。
“你记住了,以后但凡要用布料,都去她家店铺买。”若薇又吩咐了一句,不管那小姑娘什么来历,她这份妥帖的关心,无法不让人感动。
“好的,奴婢记下了。”
……
“老三,头还痛不痛?”庄大将军一脸关切的问道。
“我瞧着脸色还是不大好,一会子请杨太医过来瞧瞧吧?”庄夫人亦是满脸关心。
若薇很有些适应不了的看看自家便宜老头,又看看庄夫人,挑眉问道:“你们想说什么,直说便是。”这样弄得她心里很没底。
难道教训她之前还要先关心一番?
不但若薇觉得两人对自己的态度好的有些奇怪,庄四庄五也若有所思的瞧着庄夫人。
因今早的事还有些恹恹的庄西林也没计较父母对待若薇的态度比对他还好,心不在焉的扒着饭。
庄大将军瞪她一眼:“午饭就没吃,都这会儿难道还不饿?赶紧闭嘴吃饭!”
庄夫人忙打圆场:“别理你父亲。尝尝这菜干肉骨粥,火候可够?你……”
她看了看庄四庄五,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你身子不舒服,这会子用点粥最是养胃的。”
若薇猜她原本是想说自己喝了酒伤了胃――所以这粥是特意给她备的?
庄夫人对她的态度向来不冷不热,即便庄大将军让她调教庄西林,她虽然同意却也有些防备,何故一天时间,她的态度就大变了样?
若薇此时还不知道庄五已经将她与胡太师交锋的事情交代了,自然不明白庄夫人对她态度转变的原因。不过庄夫人放低身段对她示好,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忙应道:“多谢母亲,我会多吃点。”
庄四看她的眼神又崇拜又羡慕,忍不住问道:“三姐姐,你生病了吗?”
她大白天喝得醉醺醺的这种事,李凤锦不会逢人就讲,送她回将军府也是遮遮掩掩、除了庄大将军两口子,并没让其他人知道。毕竟,这种事闹开了,丢的也是他这个做丈夫的脸。
因此庄四庄五都当她是生病了。
庄夫人忧心若薇说漏了嘴,忙替她回道:“你三姐姐肠胃有些不适,不过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庄四忙让丫鬟将她面前清淡的素菜摆到若薇跟前:“这菜清淡,三姐姐可以放心吃。把三姐姐跟前的金玉红烧肉和秘制东坡肉摆到我跟前来――三姐姐不能吃,也不能浪费了。”
她一副“我就忍痛替三姐姐你消灭它们”的乖巧模样,巴巴的等着若薇的夸奖。
若薇:“……你有心了。”
那金玉红烧肉与秘制东坡肉是她让青霜特地去厨房让加的菜啊!
算了,看在她真心为她着想的份上,便宜她了。
庄五看看若薇,又瞧瞧满心欢喜偏要故作矜持故作勉强吃着红烧肉的庄四,眼中似有钦羡一闪而过。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默默地低头吃饭。
吃完饭后,若薇并没急着走,她没走,庄四庄五便也坐定了不肯走。
若薇也不避讳,直接问庄大将军:“那些人吐口了吗?”
“两个婆子熬不住刑,一头撞死了。夫人身边的那丫鬟只一味哭闹自己是清白的,小丁子则说是乳母要他平日里多撺掇西林做些出格的事。”
若薇听了,淡淡的问:“那两个死了的婆子,府里可有她们的家人?若有,拉了她们的家人再问。芝芳用刑了吗?一味的哭诉清白,可见刑用的不够。小丁子撵出去,宁肯找个资质普通只懂忠于自家主子的奴才,也断不可再让这样的人随侍在小少爷身边。小少爷意志本就不坚,这样的人长期带在身边,往后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后面那句,却是怕庄夫人多心,而特意对她说的。
庄夫人自然听得明白,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就照你说的办吧。”
庄夫人对若薇这般和颜悦色,庄大将军看在眼里,捋着胡须的动作一顿,满意的点了点头。
若薇却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帘,庄夫人眼中那慈母般的慈祥实在叫她这个两辈子都没享受过母爱的人吃不消。
庄夫人将若薇的不自在瞧在眼中,忍不住笑了笑。这丫头看似清冷不易接近,实则却是你对她客气一分她必定还两分的性子。
“母亲,我仿佛记得当初芝芳是在咱们进京的路上买的?”庄四见若薇三人气氛融洽,忍不住插嘴说道。
庄夫人想了想,还没说话,庄五便柔柔开口道:“四姐姐记得没错。咱们快要到京城时,恰巧遇到芝芳的老子要将她卖进青楼换银子,母亲见她可怜,便将芝芳买了来。这其间,有什么问题吗?”
“芝芳有没有问题很快就能弄清楚,既然快到京城才遇到,说明她不是京城人士便是离京城不远。让人去原先遇到她的地方查问,她不是还有老子娘吗?总能问出些什么来。”庄四见她们贸然插嘴并没有被呵斥,胆子立时大了起来,眉飞色舞的建议道。
说完一脸期待的瞧着若薇,一双眼睛迫切的眨啊眨,恨不得立刻就从她口中听到对她的肯定。
若薇也没让她失望,对庄大将军道:“小四说的有些道理,先让人去查她家人,再在府中暗暗查访,看芝芳平日里跟谁走的近,将这些人严密的监控起来,看看他们这两天有没有异动。如果有人要出府,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出去――”
“我知道,三姐姐这是要抓现行。”庄四立刻接口道,不余遗力的拍着若薇的马屁:“三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庄大将军瞪着她:“就属你最聪明,行了没有。”
女儿们长大了,庄大将军平日里见得少了,又总是摆出严父的样子来,庄四还是有些怕他的,忙闭了嘴,不敢再胡乱发表意见。
若薇却朝她笑了笑,“你说的很对。那就由你帮着母亲暗地里查访一番,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庄四立马又兴奋起来,不忘看一眼庄大将军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反对,方高兴的应道:“嗯,三姐姐放心,我一定仔细认真,不会漏过一个可疑的人。”
庄五在一旁怯怯的开口:“三姐姐,我,我也可以帮忙吗?”
若薇淡淡看她一眼,“如果你想帮忙,自然也可以,具体的,听母亲安排吧。”
庄五便高兴的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时也只是秀气的抿着嘴,那弧度都跟精确测量过的一般,不似庄四那般忘形。“谢谢三姐姐。”
庄大将军与庄夫人对视一眼,显然他们都发现,相较于庄四,若薇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庄五。庄夫人面上现出两分尴尬之色,她很有些担心因为自己给了庄五错误的暗示,而令得若薇心怀芥蒂不喜欢庄五之余,对她也会生出恼意来。
她的沉默却让庄四误会了,以为她因为芝芳不开心,遂劝道:“母亲也别太难过了,现在芝芳到底有没有问题咱们还不清楚,就算她真的不单纯,咱们现在将她揪出来,也算是除了一个隐患。母亲屋里若是丫鬟不够,我让我屋里的丫鬟过来服侍母亲……”
“将军府这么多下人,哪里就需要你屋里的人。”庄夫人闻言也觉得很有些窝心,看庄四的眼神也柔和不少,“你的人就让她们好生伺候你,我这边不缺人使。”
她看了若薇一眼,又道:“不过还是要买些丫鬟,以备不时之需。”
若薇正在想事情,并未将庄夫人的话放在心上。本就是一句寻常的话语,除了眉头微皱的庄大将军,谁也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
白天睡得多了,夜里便有些睡不着。若薇披散着刚洗的头发,推开窗户坐在灯下发呆。
“青霜姑姑,我娘已经睡下了吗?”
外头传来峻哥儿小声的问询声。
若薇嘴角立刻勾了起来,原本面无表情而显出几分冰雪似的寒峭也顿时消融,眉目随之变得柔和起来,“青霜,让他们进来吧。”
她话音才落,峻哥儿便欢天喜地的冲了进来,“娘,小舅舅都没有说话,你怎么知道他也来了?”
若薇看一眼磨磨蹭蹭跟在峻哥儿身后进来的庄西林,小子也正偷眼看她呢,跟她目光撞了个正着,立刻受惊似的抖了下,转过头不敢再看若薇。
“我听到你们的脚步声。”若薇展开双手,任由峻哥儿乳燕投林一般扑进自己怀里,“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峻哥儿笑嘻嘻的搂着她的脖子,“睡不着,想娘亲了。”
“说实话。”这小子是一到晚上沾枕头就能睡过去的主,她会信他这说辞才怪。
峻哥儿便有些犹豫的看向庄西林,小小声凑到若薇耳边说道:“是小舅舅啦,小舅舅睡不着,我告诉他娘亲会讲很有意思的故事,小舅舅就跟我来啦。娘亲,小舅舅今天吓坏了,咱们可怜可怜他,给他也讲个故事吧。”
若薇不由得为峻哥儿的赤子之心感动,这孩子从小糟了不少罪,甚至一出生便深受自己父母的双重厌弃,再有东平侯府那般不公平对待以及世人恶意的辱骂,非但没让这孩子养成偏激狭隘的性子,反还这样善良,乐于为他人着想。
她又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小霸王,小子正愣愣的看着他们发呆,一只脚无意识的在地毯上踢来踢去。
“你就不怕小少爷故意要跟你打好关系,然后趁你不备抢了你的玉佩,再将咱们娘儿两个赶出将军府去?”若薇故意提高音量,淡淡对峻哥儿说道。
峻哥儿一愣,似是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庄西林也是一愣,随即便涨红了脸,然而眼中的心虚却没有逃过若薇的眼睛。
乳母事件发生之前,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先假意跟峻哥儿交好,而后趁他不备抢了他的玉佩,就能将这讨厌的母子两个赶出将军府去。可乳母事件后,他满头满脑里,都是若薇出手如电瞬间致乳母身亡救下他性命的那一幕,她清冷却坚定的眼神,被他大骂也始终没看他一眼甚至没给他只言片语的解释。
脑子里也总回想着她轻描淡写的跟自己说“整日里围着你说好话的,对你迎奉拍马的,说不定就是想要你命的。”小子实在吓得不轻,因为他身边没有哪一个,不是整日里对他逢迎拍马的。
他这时候已经是这样想的了,这个陌生的三姐姐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如跟峻哥儿交好后,再跟她示好一番,也好从她身上学到点东西,至少以后不再轻易被人骗了还觉得对方是真心对自己好的好人。于是假借白天之事引得峻哥儿同情,将他带了过来。
然而一进来,看着峻哥儿那般欢快的投进她怀里,她对着峻哥儿亦是眉眼里头都透着笑意,全然不似对着自己时,不是冷嘲就是热讽。他忽然,就有些嫉妒了起来。
此时再一听若薇挑明自己先前的心思,一时间又羞又窘又怒,双手紧握成拳,脸红脖子粗的怒声道:“小爷才没有这么想,你不信就算了!”
吼完就要转身跑开。
若薇淡淡开口:“这就是小少爷你求人的诚意?”
庄西林一顿,不敢置信的看着若薇。
“想跟我学点有用的东西,又觉得亲自开口有损小少爷的颜面是吗?”真的害怕,早哭着闹着找亲妈去了,何至于这般别扭的跟着峻哥儿来她这里听睡前故事?
她的睡前故事,她自己听了都……算了,那不是她擅长的东西。
所以,他既不是害怕,又不是专程来听睡前故事,看他眼睛里头也没了仇视她的那股子敌意,甚至不难看出,他看向自己时候如同庄四一般的仰慕与向往,若这些都还让若薇猜不出他到底想干嘛,那她也白活了两辈子人了。
再度被戳中心事的庄西林惊讶的连嘴都合不拢了,“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能掐会算。”若薇忽悠他,“不过嘛,小少爷你就算了吧。”
“为什么?”庄西林想不到自己竟会被这般不留情的拒绝――她甚至考虑都不曾考虑过!
“第一,少爷你身娇肉贵,吃不了苦,到时候不过平白浪费你我的时间与精力。第二,我可不想教头白眼狼,让他学会了我的本事,到时候再来对付我,可怎么是好?”
“你,你――”庄西林气的双眼发红,跺脚发狠的说道:“我才不是白眼狼!要不然,我,我跟你发誓,倘若我学会了你的本事,再回头对你不利,就让我,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发誓这种跟吃饭一样平常的东西,你会信?”若薇并不松口,神色轻慢言语挑剔。
小霸王立刻想起自己从前恶整他人时确实将发誓当做家常便饭,不由得脸更红了,结结巴巴道:“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小爷的诚意?”
若薇想了想,“听说小少爷最讨厌吃青椒?”
庄西林小脸顿时发白,盯着若薇的表情跟见鬼差不多,可见他对青椒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了。
“为了显示小少爷你的诚意,从明天开始,每顿都吃一碟青椒,做得到吗?”若薇微笑,强调道:“是每顿哦。”
庄西林的小拳头握紧又放松,连续好几次后,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恶狠狠地道:“好,就照你说的!”
瞧着小子不顾一切豁出去的模样,若薇这才对他另眼相看了些。她当然不怕当真教出个白眼狼来,她只怕庄西林没有恒心毅力,半途而废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这才诸多刁难。没想到这小子还真的下定了决心,扛住了她的刁难。
“回去睡吧,明天跟峻哥儿一道过来。”若薇终于缓了神色。
就见小子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斗志昂扬的走了出去。
……
两个小屁孩一离开,若薇面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
“出来吧。”
随着她淡淡话音的落下,一道裹在夜行衣里颀长高挑的身影缓步步出藏身的雕花大屏风后。
他冷哼一声,面有沉怒,一声不吭的盯着神色从容的若薇。
“侯爷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李凤锦火大的瞧着她跟没事人一般的模样,只觉得心火蹭蹭蹭的越撩越高,“本侯漏液前来,实因白日里那红杏出墙的诗句还没听够,想再听夫人再吟上几句。”
若薇装傻:“什么红杏出墙的诗句?侯爷就莫要取笑本夫人了,本夫人哪里会吟诗,想来也只有花姨娘那样的风雅人物,才精通吟诗作对。所以本夫人想,侯爷怕是走错门了。”
“不记得红杏出墙也没关系。”李凤锦往她对面一座,高大的身影,冷酷的神情,威慑迫人的气息,如压在人前的冷峻山峦。
换了旁人,必定要因他这气势而喘不过气来。
但若薇只是缓慢的眨了眨眼,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黑,犀利逼人,“我们不如来聊一聊,顶着双大胸器的季山,喜欢打妖怪的季老大,夫人许久不曾摸过的小黑,还有喜欢帅哥美人的季陆?”
若薇无辜的看着他:“这些人都是谁?本夫人又不认得他们,侯爷何故与本夫人说起他们来?”
李凤锦见她竟是要死不承认一赖到底,气的笑了起来:“夫人当真全不记得了?本侯有的是办法令夫人想起来――”
他手一抬,手中赫然一支银质酒壶,他揭开壶盖,屋中顿时酒香四溢。
若薇后头下意识吞动了下,却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酒壶上移开,心中暗骂李凤锦这厮当真又卑鄙又精明,竟然一下子就抓到了她的弱点!
“侯爷别说笑了,本夫人向来不爱这杯中之物,侯爷还是邀了志同道合之人一道,方不辜负了这美酒。”
李凤锦目光灼灼,自然没有漏掉她眼中深深的惋惜与恼火,径直取了桌上的茶杯,慢悠悠的倒起酒来。
“这陈年女儿红虽比不得酒圣的罗浮春,却因在地下存了足足十八年,这香气扑鼻,这色浓味醇,夫人当真不尝尝?”
若薇心中大骂李凤锦无耻,连拿酒勾引她这一招都想得出来。偏偏那酒当真如他所言,香气扑鼻,直往人心头钻,可光闻着这香味,又如何能安抚被这香味勾出来的躁动不安的酒虫?
可这不争气的一杯就倒的身体,她一醉之下已经露了不少底,再当着李凤锦的面醉一次,估计连她的老底都要被他掏光了。
之前醉酒说的话,她还能装傻充愣拒不承认,要是再吐露出什么来……若薇咬牙眯眼,一个箭步冲上去,抓起茶杯酒壶,狠狠掼在地上,绒毯厚绵,酒壶滚了两圈,屋中顿时溢满了香醇醉人的酒香。
若薇心疼的眼角直抖,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李凤锦毫不气恼,好整以暇的瞧着若薇一副剜心挖肺般盯着地上滚动的酒壶双眼发直的模样,变戏法一样,手掌一翻,一只一模一样的酒壶静静地立在他的掌心,“夫人不必太过心疼,幸而为夫早有准备,不拘夫人是要喝还是要砸,为夫――奉陪到底!”
若薇猛地回头,见他笑容挑衅,一口白牙在灯下闪闪发亮,立时眼泛凶光,杀气腾腾:“李、凤、锦!”
李凤锦在与若薇的相处中,还是头一回占到上风,愈发笑的如沐春风,“夫人有事尽管吩咐,为夫莫敢不从。”
“你给本夫人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若薇终于被逼的暴走了。
这种美酒当前却享用不了的心情,这种猫爪子挠心挠肺却没有缓解之法的心情,令她实在很想将面前之人那一脸的得意笑容狠狠撕碎,让他从此以后再也笑不出来!
“夫人这个要求,请恕为夫办不到。”她的抓狂取悦了他,被若薇气了这么久,他终于有了种找回场子的感觉了。“要么夫人与为夫好好聊一聊那些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或者女人,要么,夫人就陪为夫不醉不休,如何?”
“醉你妹!”要不是打不过这家伙,若薇早动上手了,这混蛋,实在太知道怎么气人了!“你滚不滚?”
“不滚!”李凤锦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笑眯眯的瞧着盛怒的若薇。
盛怒之下,她本有些苍白的脸颊透出胭脂一般的红晕,漆黑明亮的双眼也染了愤怒的水汽,倒显出几分脆弱与楚楚可怜来,愈发引得人移不开眼。
“你不滚,我滚!”若薇没招了,要她再下一次手去砸了那酒壶,比叫她杀人还难上百倍。
她怒气冲冲就要走,手臂上一紧一暖,却是不知何时移到她身边的李凤锦,他叹口气,脸上现出几分寂寥几分失落,“罢了,既然夫人不肯说,为夫不逼你就是。”
若薇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狐疑并戒备的瞅着李凤锦,直觉他并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果然,李凤锦又接着道:“不过为夫希望夫人能答应一件事――等夫人想说的时候,必定第一个告诉我,夫人能做到吗?”
“就这样?”若薇还是不信他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李凤锦坦然的任由她打量:“就这样。”
他的表情与眼神,诚恳的让人没法子不信,若薇心头微松:“我答应你。”
李凤锦笑起来,“为夫实在怀念夫人念的诗,夫人不如再吟上两首,好叫为夫一次听个过瘾?为夫已经想好了,要将夫人念的诗,挑两首裱起来,一来为夫可随时瞻仰夫人的文采,二来,也好叫为夫时刻警惕自省,千万好生对待夫人,以免夫人当真有一日便出墙去了。”
若薇嘴角一抖:“你有完没完?”
李凤锦无视她的黑脸,继续说道:“我瞧着你先前念的那些也不错,既然夫人无意再吟出好诗,不若就在先前那些诗句中挑出两句来?夫人心中可有满意的?”
“满意个逑!”
“夫人别不好意思嘛,你这文采斐然,该高兴才是。依为夫之见,夫人堪称京城第一才女,那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哪有夫人这样出口成诗的好文采。要让她听到夫人所作之诗,必定要羞愧的再不敢出现在人前。夫人,不如改天咱们约了尚书家的小姐来比试比试?”
“比试你个死人头,立刻、马上给我滚粗!”
……
078 月夜屠杀
月夜,长街。
从将军府出来时还满心轻松愉悦的李凤锦早已敛了一身的惬意,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道路两旁隐在月色下那幢幢影影犹如鬼魅般的高低不一的房屋,表情淡然而慵懒,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雄狮,正悠闲的在他的领地上散步。
“跟了本侯一路,不累吗?”他对着无人的长街,微笑淡然平静优雅。
安静的空气中,衣袂划破长空,带来一阵阵凌厉的罡风。
十几个黑衣人宛如幽灵一般,从四面八方突袭而来。
一抹银色自李凤锦指间流淌开来,似空中皓月,明耀而莹润,光芒如水一般在指间粼粼而动。
在当先一人飞身扑至时,那抹银色随即脱离了李凤锦的指间。
很小的一柄柳叶刀,不过手指长,半指宽,双面刀刃在月光下带出一串令人惊艳的银光。
然而对面的刺客却来不及惊艳,他露出黑巾外的眼睛里,是不可思议下的极度惊恐。
怎么可能这么快?
“噗――”脖子上一凉,刺客看到自己的鲜血,如天女散花一般洒落半空。
他诧异的伸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脖子,然而手才抬起,人已从半空跌落在地。
他的手掌上没来得及染上今晚目标任务的鲜血,却染上了自己的血。
原来他的血也是这般的红的刺目,如同从前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一样。
李凤锦自然不会关注一个死了的刺客临死前那莫名其妙的感慨,他手中的柳叶刀,如同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毫无章法一般对着四面八方的夜空疾射而出。他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半张脸被月光照亮,一双漆黑的眼睛璨若繁星,勾起的嘴角,笑容邪魅残忍,无声而杀气腾腾的等待着漫天而来的刺客。
一些刺客倒下了,一些刺客又冲了出来。
李凤锦的柳叶刀终于甩完了,先还有些忌惮的刺客们立刻双眼发亮,精神一震,想要趁此机会乱剑砍死今晚这位不好杀的目标。
他们欺身而至,二话不说齐齐上剑就砍。李凤锦身上除了那些特制的柳叶刀,再无其他武器。却见他犹如闲庭散步一般,在刀光剑影中飞快掠过,手指一点一抄,便夺下了一名黑衣刺客手中的长剑。那名刺客犹自盯着自己的手发怔,就被李凤锦反手一剑送去了地府。
月亮被乌云所蔽,夜空漆黑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李凤锦一双黑至幽深的黑瞳,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寒光肆意,杀气纵横,无情落在黑衣刺客们身上,令他们遍体生寒。
又一轮的疯狂的抢扑,漆黑的长街上,刀剑相撞火花四溅,不时有刀剑入肉的“哧”声响起,不时有人倒下,累累尸体,血流遍地,却不闻一声人声。
月亮重新探出头来,淡淡银光照亮了长街上交战的双方。
李凤锦立在当中,手中长剑斜指地面,鲜血沿着剑尖滴答落地,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成了唯一的声音。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细极长,只是随意一个姿势,却似一柄利剑硬生生的割断了满地银白清辉,凌厉肃杀,透着极度的张狂。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似乎陷入了某种辽远的深思中,将所剩无几的刺客们隔在无形的障壁之外。
他淡淡的脸,最完美的左脸染上了几滴鲜艳的红,被溶溶夜色拢着,仿佛刚从月亮里走出来。
刺客们俱都小心而惊恐的盯着犹如杀人狂魔的他以及他手中的长剑,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他终于抬起头来,月光下那双带笑的眼眸,好似不见天日的幽潭,冰凉刺骨,那不杀绝不收手的森冷寒意,让刺客们无处可逃。
几个杀手对视一眼,其中五人猛然上前,想要掩护身后的三人成功逃出去。
剑花闪烁,细密如丝,缠绕纠结,织聚成网,无人能逃。
五个刺客只觉得脖子一凉,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后倒去。
余下的三个刺客惊恐的看着同伴们的尸体,若非经年累月的训练以及常年刀锋剑影下讨生活,他们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长剑。
这就像是单方面的屠杀,只不过,是李凤锦以一人之力,屠杀他们这一群人。
“你,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终于有人受不住这刺激,崩溃的开口问道。
李凤锦威势逼人的黑眸里,骄色中存一丝慵懒,却又于懒洋洋中透出一股子犀利来,“本侯不需要知道你们是谁,本侯只要知道,你们都要死。”
“杀了我们,你也活不久!”刺客虚张声势的威胁道。
李凤锦笑,眼神刀光闪闪的热辣:“不杀你们,本侯就能长长久久的活着了?不要废话了,倘若你等肯说出主使来,本侯便赏你们个痛快!”
那崩溃的刺客还欲再说,旁边的人拦住了他,他的眼神阴里带笑:“侯爷武艺超群,我等手下败将也无话可说。侯爷杀了我等,自有人替我等报仇雪恨。”
他说着,猛然突前,却是个虚假的动作。他一把将身边的同伴推了出去,很快侧身,借着推同伴出去的力一跃而起,踩上了那块离自己最近的屋檐,借力向黑暗里逃逸。
下一瞬,他刚踩上屋檐的身体一僵,心口传来的哧啦声以及冰凉又火热的触感,令他瞳孔猛地收紧,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去看。
贯穿他身体的长剑滴答滴答淌着鲜血,原来冰凉的是刺穿身体的长剑,而火热的,却是他自己源源不绝的鲜血。
这是黎明前最凉爽的时候,天空呈现出一种通透的蓝色,疏星淡淡,皓月无边。那人优雅的举着剑,站在他身前平静的微笑。
这是最后一名刺客失去意识之前的刹那,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破坏本侯的好心情,你等死有余辜。”
淡淡的轻叹融在微凉的清风中,那人丢下长剑,迈着轻快地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酒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
“二爷,听说昨儿个东大街发生了一起械斗流血事件,二爷可知道此事跟谁有关?”天还没亮,徐三风风火火的翻墙进府来,将刚进入梦乡的李凤锦挖了起来。
李凤锦眯眼瞪着他,“本侯一晚上没睡,方才沾上枕头!”
“一晚上没睡也不会死人。”徐三才不怕他充满威胁的目光,继续追问:“东大街的命案,是不是你的手笔?本公子方才去现场看了,柳叶刀以及留在尸体上的伤口,一看就是二爷你下的手。”
“那你还跑来问本侯做什么!”李凤锦怒,不知道杀人也是个体力活儿嘛!
“二爷可知这些刺客是何身份?”徐三忍着抓狂耐心的问。
“本侯哪里知道。”李凤锦瞪他:“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徐三默默地将心头老血咽回肚里,“是,这是本公子该做的,本公子也做了,可惜这些刺客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他容易么他,忍着扑鼻的血腥味翻找了大半天,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放过,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二爷最近惹到什么人了?”
李凤锦摸着下巴沉思。
徐三期待的瞧着他。
李凤锦咂了砸嘴。
徐三莫名的紧张起来,难道当真惹了什么来头很大的人物?京城里头来头很大的,除了龙座上那一个,血煞阁还真没怕过谁。
李凤锦勾唇,微笑:“本侯最近惹到的人,应该是本侯的夫人。”
想到头一次将若薇气的跳脚,他脸上笑意愈发浓了。
徐三:“……”
咬牙:“侯爷是在耍我吗?”
李凤锦瞥他一眼:“本侯没事耍你干嘛,昨晚上我当真惹怒了我家夫人,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我家夫人还不至于立马就能找到这么些杀手来杀本侯。”
徐三默默地吐血,磨着牙道:“真要是夫人,本公子真要拍手称庆了。能不能请您严肃一点,您当真那么想夫人,你就去找她去啊,自个儿在这边笑的这么淫荡算是怎么回事?小命都被人惦记上了,你就不怕以后再没命调戏你家夫人了?”
李凤锦一副“本侯知道你羡慕嫉妒恨所以不跟你计较”的宽容表情,拍了拍徐三的肩,意味深长的笑道:“徐三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妻了。”
徐三很想将自己刚咽下去的那口心头老血喷他一脸,阴恻恻的笑道:“侯爷真当所有人跟你一样,如此热衷于享受内宅失火的乐趣?”
他说完这话,赶在李凤锦神色大变前抽身后退,直退到安全距离方停下:“本公子没侯爷那福气,就不劳侯爷操心了。您呐,还是操心操心您自个儿,免得哪天刺客当真取了您性命,到时候咱们夫人可就真的……嘿嘿。”
李凤锦阴沉的脸上尽是阴霾:“徐三,你找死!”
“本公子可没被刺客惦记上。”徐三大摇大摆的破窗而出,“忙了这一宿,本公子也累了,这就回去睡觉了,侯爷不必相送――哎哟,我的屁股哟。”
“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夹杂着徐三公子的呼痛响了起来。心情被破坏殆尽的侯爷顺手抄起枕头砸了过去,徐三公子引以为傲的翘、臀就遭了秧。
“三日之内,本侯要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以及他们的幕后主使!”心情不爽的侯爷冷声下达命令。
刚刚爬起来心疼揉着屁股正担心他完美双臀会不会变得不一致的徐三顿时怒了:“三天?侯爷您说笑了吧!”
李凤锦嘿嘿冷笑,走到窗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本侯的眼睛,本侯在说笑吗?”
“看本公子的屁股,本公子受伤了,没办法再替侯爷办事,还请侯爷见谅。”徐三撅着他的屁股,不甘落后的说道。
李凤锦手一扬,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拇指大小的珍珠飞了出去。
徐三受伤的屁股立刻惨遭二次伤害,他原地一跳,惨叫着窜上了屋顶。
李凤锦充满恶意的笑声追在他身后:“三天后本侯得不到答案,势必要叫你看到你那引以为傲的屁股开花的情景。”
……
关于这一个充满着杀戮与血腥的夜晚,若薇当然毫不知情。
吃过早饭,她便带着两个小尾巴先进行了一番体能训练。峻哥儿早些天就已经接触了这方面的训练以及简单的拳击训练,因而若薇的重点便落在小少爷身上。
小少爷娇生惯养的长到现在,别说练武,拿把银枪的劲头都不够。若薇只得从最基本的诸如跑步、蛙跳等体能训练开始。小少爷倒也有几分志气,不肯被若薇看轻了去,竟是一声都没吭的照着若薇的法子训练。
只是眼见着峻哥儿在一旁呼嘿哈和的练着拳,他眼中忍不住泛起羡慕之色来。头上立刻挨了个大暴栗,痛的他险些爆粗口,回头咬牙怒瞪若薇。
“练习自己的,东张西望做什么。”若薇毫不客气的拍拍他的头,“偷懒就给我滚回去,小少爷吃不了苦,本夫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哼,谁说小爷吃不了苦!”小少爷立刻背着双手,汗流浃背的继续蛙跳,“五十三,五十四……”
瞧着小子倔强的模样,若薇忍不住笑了笑。
小少爷头一回训练,若薇只让他每组动作做三十,不想他在看见峻哥儿已经开始练拳时受到了打击,自己给自己又增加了三十。
若薇担心他太过冒进会受伤,本想阻止他,但瞧着小子的犟劲儿,便也不管他了,他自己吃了苦头才会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青霜在门外探头探脑:“夫人,侯府来人了。”
若薇正蹲下身纠正峻哥儿出拳的姿势,闻言头也不抬的问:“谁来了?”
青霜脸上有些纠结,又有些气愤:“是三太太,她带了花姨娘来。”
若薇蹙眉望过去:“花姨娘?”
这位不是刚小产,还有力气跑到庄府来。
青霜便有些恨恨的道:“正是呢,先前还道侯爷令她禁足,不许她踏出凝香居一步,如今才过了两日,她就又出来了,可见侯爷的话她也没有放在眼里的。”
她并不知道花姨娘“小产”之事,顿一顿,有些狐疑的说道:“奴婢瞧着她病歪歪的,夫人你一会子见她可得注意着点儿,万一被她过了病气去,那可就不好了。”
若薇挑眉:“将军府让她进来了?”
提到这个,青霜更加生气:“夫人倒是不想要她进来,谁知她立刻就要下轿,打算在府门口长跪不起,以此威胁夫人呢。夫人又怎么能看着她在门口闹事,说不得,只好先让她进门来。”
若薇拍了拍手,将两个孩子叫过来,“你们是要继续练,还是跟本夫人见客去?”
峻哥儿对见东平侯府的人没兴趣,小少爷却多了个心眼,跟在她身边,想要学什么都比别人容易一些吧。于是小少爷选择了随若薇前往花厅见客人。
……
花厅中的气氛很是冷淡。
关三太太原是带着花碧瑶前来道歉并请求若薇原谅的,奈何她本身并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开场几句开场白一完,又见庄夫人一脸冷淡的垂眼喝茶,并不想要理会她们的模样,她便也不再说话,神色淡淡的瞧着茶杯出神。
花碧瑶却有些坐不住,她脸色的确苍白难看,却也算不得太差,本就没有怀孕,编造出小产的消息,也是想借此博回李凤锦的垂怜之心。不想垂怜之心没博到,还被汤二太太毫不客气的勒令她过来道歉。她倒是想寻求老太君的庇护,奈何老太君如今已成了那个模样,汤二太太担心老太君还会如从前一样不由分说护着她,根本不让她有机会见到老太君,连她偷摸派去的丫鬟,也被汤二太太毫不留情的打了回来。
自汤二太太为了平息众怒将她强行拖出侯府大门后,又亲眼见到李凤锦对她那般小心温柔,她对若薇就有了刻骨的仇恨。如今被逼着前来道歉求原谅,她心里又焉能甘心?
眼看着若薇一身清爽气色极好的从外头走进来,花碧瑶咬住嘴唇,死死盯住她,眼中浓烈的恨意如同空中翻卷的乌云,藏都藏不住。
若薇对她的恨意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庄夫人身边。
庄夫人见到她,原本冷淡的神色立刻变得柔和起来,亲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凉茶,放到她手边,又瞧了眼一副乖巧模样跟在若薇身后的儿子,目露欣慰的对他笑了笑。
小子也不像从前一样管他人前还是人后,先扑到庄夫人身上撒了娇再说。此刻他努力的板着脸,目不斜视的站在若薇身边。
对于小子如此乖觉的行为,若薇表示很满意,“要不要吃点东西?”
小子摇头:“我不饿。”
若薇便不再管他,喝了口凉茶方抬眼望向关三太太,口中的话却是对着庄夫人说的:“母亲,三太太来咱们家做什么?”
关三太太瞧着她明知故问的模样,便知道今日这一趟果然免不了要被刁难了。
庄夫人淡淡瞥一眼关三太太略有些尴尬的神色,“关三太太还未说明来意,我也不知她们登门造访所为何来?”
关三太太虽已有了心理准备,眼皮却还是跳了跳,勉强陪着笑道:“亲家太太,锦儿媳妇,我今日专程过来,是――”
到底还是有些拉不下脸,关三太太顿了顿,这才咬牙接着道:“前些天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咱们侯府没能处理好,让锦儿媳妇受了委屈。”
她说着,看向花碧瑶,示意她说话。
花碧瑶额角突突直跳,自若薇出现后,她没看自己一眼,仿佛当自己不存在一般。这种漠视,比直接甩她两巴掌还令她难受!
这个女人,她是真的从没将她放在眼里过!
被逼着前来道歉,她已是比死还难受,到了将军府,被拦着不许进门,她唯有以长跪相威胁才能入得府中,见到若薇的面。而她脸色红润,泰然自若,哪里有半分受了委屈的模样?
明明受尽委屈的是自己,可偏偏自己还得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只为了将她劝回府去!
花碧瑶死死拽着帕子的手痉挛的抖了抖,她起身,缓缓跪倒在若薇面前,深深地俯下身去:“贱妾,给夫人磕头赔罪,贱妾不懂事,夫人只管调教贱妾,切勿要因贱妾而气坏了夫人的身子。”
“你抬起头来。”若薇终于看向她,淡淡说道。
花碧瑶身子一僵,过了片刻才慢慢直起身,抬眼看向支颐而坐的若薇。
她此时早已收拾好了眼中的恨意,只余楚楚可怜与卑怯,总是含着一汪风情的双眼里,此刻却盈满了眼泪,苍白的嘴唇无声而卑微的颤抖着。
她跪在了她面前,总有一日,她也要教眼下这高高在上看着她的女人,尝一尝今日之辱!
若薇仔细打量了她两眼,“起来吧。”
不仅花碧瑶不敢置信,关三太太亦是一脸惊讶,“锦儿媳妇这是原谅她了?这就好了,一家人磕磕碰碰难免有些摩擦,难得锦儿媳妇如此宽容。所谓家和万事兴,只要咱们一家人团结在一处,东平侯府定会越来越好。锦儿媳妇,咱们这就收拾收拾回府吧。”
一直垂了眼睛喝茶的庄夫人笑了笑,“关三太太也太心急了些,三丫头好不容易回来一回,总要在家多呆些日子,陪陪我与她父亲才是。”
“这……”关三太太皱眉:“亲家太太有所不知,如今咱们侯府因为前些日子的事情……唉,我就直说了吧,反正亲家老爷每日里上朝也定是知道的,咱们府里有官职在身的,不论是锦儿还是我们老爷,都被皇上当庭斥责,令他们务必整顿好府里事务,方才能继续为皇上办事。锦儿更是因此获了个治家不严的名声。老太君又因那事儿至今都还躺在床上,府里的事一件接一件,锦儿媳妇又是咱们侯府的当家主母,这个时候,侯府哪里能离得了她?”
“我只说两点。”若薇开口道:“第一,东平侯府从来不是本夫人说了算,所以本夫人在与不在,根本没有任何差别。第二,本夫人在府里受了天大的委屈,每日里吃不好睡不好,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可谓是身心俱伤,如此模样回去侯府,必定会让更多的人说嘴,是以为着侯府着想,本夫人势必要留在将军府调养身子。尤其府里老太君也病着,本夫人更不能回去将病气过给她老人家,否则本夫人真是百死也难辞其咎了。”
受了天大的委屈?每日里吃不好睡不好?身心俱伤?
若薇身边的庄西林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这女人脸皮是有多厚?看她那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说谎分明比他厉害多了!为什么自己说谎就不可原谅,她这张口就来的谎言却没人说什么!
若薇察觉到小子落在自己脸皮上那热切的目光,瞥眼看了看他,似笑非笑的朝他眨眼――小子,这就惊呆了,本夫人会的还多得很,收起你那副吃惊的蠢相!
别说庄西林惊呆了,正在喝茶的庄夫人闻言亦是手一抖,险些就要失态,忙放下茶杯,嗔责的瞪了若薇一眼。
关三太太却顾不上惊讶,她正在努力回味若薇那第一点――她是在暗示她,除非让她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她才肯回侯府去?
至于第二点,那是她给侯府搭的台阶――侯府若不能给她提出的第一点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她就会在娘家暂住比较长的时间,原因无他,她病了嘛,无奈侯府也有个辈分最高的老太君也正病着,将病气过给长辈,这就是她的不孝了。
就算她暂时不会回侯府,有了她给出的借口,旁人自然说不得她什么,如此她就算不回去,侯府众人也能因此而稍稍松口气。倘若自己是个局外人,大概都会忍不住叹息一声,真是个懂事大度的。
若薇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真要做什么当家主母,她要离开侯府的念头,现在仍然有。但看李凤锦的态度,要放她离开估计还有的磨,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像她这样能完全克制住侯府众人的棋子,自然要物尽其用,没达到他的目的之前,想来是不会放手的。而府里头那些人说到底能轻易地拿捏她构陷她,不就是因为她手中没权吗?倘若她把持了侯府中馈,众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又有谁还敢像之前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整她害她?
与其时时处于防备状态,还不如一开始就将大权抢过来。她向来不是出了问题才想着解决的人,她一贯的行事风格,是要将能看见的,能预见的危险与隐患掐死在萌芽状态。
何况,这说不定还是一箭双雕好法子呢。
庄夫人赞赏的看了若薇一眼,笑着对满脸纠结的关三太太说道:“三丫头这话,也正是我想说的。不瞒三太太你,三丫头自回来后,成日里精神恍惚,总是自责因她的原因而至侯府陷入如今这局面,也因她不懂事令得老太君病卧在床,眼瞧着人就瘦了这么大一圈。你我都是做母亲的,瞧着自个儿孩子这般模样,哪有不心疼的。我跟老爷也商量过了,府上有病人,我们庄府人口也简单,也没个乌七杂八的人和事儿,就让三丫头在家里养些时候吧。三太太与府里的人,不拘是谁,若想见三丫头,只管来咱们府上就是。”
庄西林的世界观再次被颠覆,什么精神恍惚,什么人就瘦了一圈,亲娘啊,您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比这臭女人差啊。
这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平,大人就可以信口开河,小孩子说谎就要被教育教育再教育?
关三太太便明白了,庄府铁了心要留人,庄氏铁了心要侯府中馈,她就是巧舌如簧也无法说服庄氏眼下就随着她们回去,何况她自知自己根本没有巧舌如簧的本事。
她略作沉吟,便道:“亲家太太心疼女儿,是锦儿媳妇的福气。既如此,今儿便不打扰了。”
又殷殷叮嘱若薇:“你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着,一会子我回了府上,禀明老太君与嫂子,让府里送些滋补物品来。虽说庄府必定缺不了什么,咱们侯府也不能再委屈了你。”
“三太太放心,我会好生保养身体的。”若薇不甚真诚的道了谢,看一眼努力将自己缩小以减少存在感的花碧瑶,淡淡道:“花姨娘身子不便,便好生在府里养着吧。”
她顿了顿,又甚是别捏的加了一句:“攸关自己一辈子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对若薇而言,已是难得的关心了。毕竟花碧瑶于她而言,不但不是朋友亲人,她还是想要害她的人。她一向不觉得自己圣母,只是瞧着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便脑抽似的劝了一回。
花碧瑶一震,飞快抬头看了若薇一眼,神色晦涩又复杂的对她行了一礼:“贱妾多谢夫人关怀。”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在意?虽说她有孕与小产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可寻常女子听说自己夫君的妾室有了身孕不是该嫉妒的发狂吗?知道妾室小产后不是该欣喜若狂幸灾乐祸吗?
……
关三太太与花碧瑶各自纠结着离开了将军府。
庄夫人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喊住就要回去的若薇,“方才你的推托之词很好,可我细细想来,却觉得颇为不妥。”
若薇眸光微闪,却是漫不经心的道:“母亲觉得何处不妥?”
“依我对侯府里头那些人的了解,关三太太把这话带了回去,他们非但不会惶恐,只怕还会更开心。”庄夫人到底是跟东平侯府的人打过交道的,此时担忧的瞧着若薇道:“倘若他们顺水推舟,只让你在将军府养身子,往后却绝口不再提接你回府的事――毕竟身子不好是你亲口所说,他们对外头也有了不接你回去的借口。如果他们再将此事恶意的传出去,道你身患恶疾,这哪家的主母也不能患有恶疾啊!”
就算他们不敢撕破脸以恶疾为由休了若薇,若薇再要回侯府,千难万难不说,就算回去了,别说侯府中馈,只怕立时就要以养病为由将她关起来,再不许踏出侯府半步了。
庄夫人越想心头跳的越是厉害,抬眼却见若薇一副淡然处之丝毫不惧的模样,不由急道:“你可千万别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否则吃亏的就是你自己……”
“如果侯府当真那么做了,母亲是不是就不管我了,也要将我扫地出门以保全将军府的颜面?”若薇打断她,清透的黑眸安静的看着庄夫人的眼睛。
“你这是什么话。”庄夫人眉心微拧:“我偌大的将军府,还缺你一碗饭吃不成?就算你一辈子不回去,我将军府也养得起,可你到底是侯府的……”
“这不就结了。”若薇再度打断她,嘴角轻轻翘起来:“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如此吗?”
“你――”庄夫人语塞,忽然醒悟过来,惊骇的瞪圆了眼:“你这丫头,不会是故意的吧?你故意给侯府这个空子钻?哎呀你这丫头到底要做什么?”
庄西林小声哼道:“你休想霸占我的将军府。”
若薇一边逗他一边往外走:“将军府比侯府漂亮多了,本夫人还真想一辈子住下不走了呢。”
还以为小子必定要跳脚,谁知他却忍了下来,“你要住下来也不是不成,往后得听小爷的话。”
“少爷你毛长齐了再来本夫人跟前逞威风吧。”若薇毫不留情的打击嘲笑他。
“你给小爷等着!”
“好,本夫人就等着。”
……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走了出去,留下庄夫人追在身后喊了半天,“三丫头,三丫头你给我站住,给我说清楚,你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
“哎,来人,赶紧去瞧瞧老爷在不在府里?在就请老爷立刻过来一趟……”
“这丫头,才觉得她是个懂事的,怎么转眼就……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这个傻丫头,真是急死我了。”
……
庄大将军被庄夫人火烧眉毛的模样吓了一跳,听了庄夫人的转述,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听你这样说,这臭丫头果真是故意如此。”
六神无主的庄夫人立刻问道:“这可如何是好?你说那丫头好好的日子不过,她到底在想什么?”
庄大将军想了想,“那丫头胆大包天得很,是何想法我们先不管,最要紧的,还是得知道侯爷的想法。这事你别操心了,我亲自与侯爷谈过了再说。”
倘若李凤锦不将此事当回事,也不将他的宝贝女儿当回事,那东平侯府,不回也罢,他庄伟庭还养不活一个女儿不成!
庄夫人忙道:“你与侯爷说话时,万万不可将这丫头有意给侯府空子钻的事透露一星半点儿,否则保不准侯爷他要吃心。这三丫头除了峻哥儿,也没个一子半女傍身,若真是……这往后可还怎么做人呢?”
庄大将军见她愁眉不展,真正将若薇的事放在了心上,欣慰之余,安慰道:“夫人也别太担心,那丫头主意大着呢,断不会因为回不了侯府就要死要活。咱们且顾着眼下,以后的事,又慢慢筹划吧。”
“也只好如此了。”
正说着,就听婆子禀告道:“老爷,夫人,秋姨娘到了。”
“瞧这些事闹的,差点忘了这一茬。”庄夫人正想让人传秋姨娘进来,瞧见庄大将军脸色不虞,按捺住心头的好奇,吩咐道:“一路赶过来,必定十分辛苦,让秋姨娘先回去梳洗一番。告诉她三姑奶奶如今就在府上,也让人去跟三姑奶奶说一声。”
婆子忙应了是,出去传话,不想一会儿又进来了,“秋姨娘道,她想先给老爷太太磕个头,叩谢老爷太太的恩典。”
“罢了,让她进来吧。”庄夫人便摆了摆手,抬眼望向庄大将军,笑道:“秋姨娘这人一贯如此,守着规矩不肯逾越了一步。三丫头从前瞧着倒还像她的性子,如今与她竟是南辕北辙了。”
庄大将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庄夫人疑心顿起,正要问个明白,珠帘被人打起,秋姨娘已经低眉垂眼的走了进来。
因着赶路的原因,秋姨娘的脸上难掩疲惫与憔悴,她神情恭敬,进来后并不东张西望,对着主位的方向跪了下去,口中称道:“妾秋氏,给老爷夫人请安,惟愿老爷夫人身体康健,一切如意。”
“快起来吧。”庄夫人和颜悦色的说道,令人扶起她后,方道:“你赶了这一天路,很该回去歇一歇。偏你非要讲究这些个虚礼,这让三丫头知道了,还不得误会我这嫡母如何作践她姨娘呢。”
她这话本是玩笑话,秋姨娘听了却吓了一跳,立刻又要跪下请罪,不安又怯怯的道:“妾该死,妾原是想着……”
“行了行了。”庄大将军不耐烦的挥手打断她:“夫人与你说笑罢了,哪就惶恐成这样了?回去梳洗一番,再去见见三丫头,若太累了,晚饭就不必过来了。”
秋姨娘似乎又吓得一抖,忙颤抖着嗓音道:“是,多谢老爷夫人,妾退下了。”
……
秋姨娘一走,庄夫人便忍不住问道:“老爷,她在府里一直颇为老实,你为何偏对她这般疾言厉色?就算你不喜她,也该瞧在三丫头的面上,给她几分面子情才是。三丫头若知道你对她亲姨娘这般态度,只怕要吃心了。”
庄大将军面有烦色,他摸着自己的胡须想了想,方看向庄夫人,道:“夫人,我一贯不喜秋姨娘胆小如鼠的性子,从前三丫头就是被她误了。如今,夫人虽说好意让她与三丫头母女多相聚一段时日,却也得注意一些,莫让她再影响了三丫头才是。”
庄夫人直觉这并非是全部的原因,不过瞧着庄大将军的模样,便知她再问也是无济于事,便点头应了:“老爷放心,我会看着秋姨娘,只是她们到底是母女,我也不能总不让她去见三丫头。何况,咱们接她回来,不就是为了三丫头吗?这接了回来又不让她们相见,也说不过去啊。”
庄大将军烦躁的摆摆手,“此事你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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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晚了,我对不住亲爱的大家啊,跪求大家原谅~
079 秋姨娘
秋姨娘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将军府。
四姑娘庄若梅靠着软榻,痴痴地瞧着小铜香炉里冉冉飘散的青烟,“父亲母亲待三姐姐真好。”
身旁的小丫鬟开解道:“三姑奶奶她的确很得老爷夫人的青眼,奴婢瞧着,姑娘您与三姑奶奶交好,定然不会是坏事。况有了秋姨娘的先例,到时候姑娘您再求求老爷夫人,又有三姑奶奶从旁求情,说不得咱们姨娘也能跟着回府来呢。”
“倘若真能如此就好了。”庄若梅叹口气,又释怀的笑了笑:“三姐姐聪明又厉害,母亲连小弟都交给了她,可见母亲也认同了她的厉害。红橘,你要时刻提醒我,可以羡慕三姐姐,却绝不可嫉妒她,更不可头脑发热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来。”
红橘见她神色怔怔,也不敢多问,慌忙应了下来。
……
庄若梅提醒自己切记不能嫉妒若薇而行差踏错,五姑娘庄若兰此时却在屋子里咬牙生气,“凭什么?凭什么只接了她的姨娘回来?既然要接,为何不将我姨娘一道接回来?”
谷雨也忿忿的帮腔道:“姑娘说的是,老爷夫人也太偏心了,三个姨娘都住在一处,既派人去接秋姨娘,也该想着姑娘你也许久不曾见过常姨娘了呢。”
庄若兰红着眼,“如今父亲和夫人的心,都偏的没边了。原本与我说好的事,如今也是绝口不提。那也便罢了,庄四的亲事都定下了,却独独不提我的亲事……”
她的眼泪再忍不住,啜泣道:“我就这般不招人待见吗?我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庄四那个冲动没脑子的,为什么,她就是看不上我?”
谷雨慌忙往外看了一眼,将门窗仔细关好后,方返回庄若兰身边,“姑娘,奴婢且问你一句,你真的甘心放弃进侯府的念头,由着夫人随便为你配一门亲事吗?”
“不然还能如何?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她从小,最羡慕的人就是大姐姐,她是夫人嫡出的女儿,又是长女,一帆风顺长大后,又风光大嫁成为东平侯府的侯夫人。夫家门楣高,她一过去就是诰命在身的夫人。每回回娘家来,丫鬟婆子前呼后拥的风光,都令她眼红的整宿整宿睡不着。如果长大了,她也能跟大姐姐一样,嫁入侯门望族,是不是也能同大姐姐一般的风光?
后来大姐姐死了,夫人要从她们三人当中挑出一个嫁去侯府做填房,只因她的年纪最小,夫人便否定了她,可其实当时她觉得,夫人心里最满意的人选正是自己!
若是没有三姐姐——
倘若没有她,她才是如今东平侯府的侯夫人!
可这世上,怎会有倘若之事?
“奴婢这些日子细细观察下来,发现三姑奶奶对侯爷,似乎并不上心。”谷雨凑近庄若兰耳边,小声说道,“而且昨日三姑奶奶根本不是生病,她在外头喝醉了酒,正被侯爷撞了个正着。姑娘你瞧,今儿个侯爷便没有过府来呢。”
庄若兰双眼一亮,“你说的可是真的?”
谷雨点头道:“奴婢打听的真真儿的,虽说三姑奶奶与谁喝酒奴婢还未打听到,但她酩酊大醉的被偷偷送回府来,却是千真万确之事。”
“老爷夫人可知情?”庄若兰忙问道。
谷雨沉吟道:“老爷夫人定是知情的,你没见昨晚用饭之时,夫人特意让人煮了肉骨粥给三姑奶奶?”
庄若兰顿时泄气的黯了双眸,“他们都知情,却不但不责罚,还替她遮掩周全。”
“老爷夫人的态度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侯爷的态度啊。”谷雨提醒道,“倘若侯爷因此事厌弃了三姑奶奶,姑娘,这不就是你的机会了?”
“我观父亲与夫人的态度,怕是不会同意侯爷休妻另娶的,就算侯爷对她生了厌弃,于我还是没用啊。”
“姑娘何必如此气馁。”谷雨极力劝说道:“人们常道,宁做凤尾不做鸡头。姑娘难不成真的甘心由着太太将你嫁去不知名的小门小户过日子?”
“你的意思?”庄若兰心中一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贴身丫鬟。
“奴婢以为,姑娘不妨先想法子进了侯府再说——如今花姨娘名声坏了,且她小产之事也传了出来,这短时间内,是没法服侍侯爷的。侯爷又厌弃了三姑奶奶,这时候他身边正是没人的时候,倘若姑娘能抓住这个机会……”
“可,可这样行吗?”庄若兰坐立不安,犹豫迟疑着,眼神却亮的令人心惊。“会不会因此被他看轻了去?还有三姐姐,她知道了,势必不会放过我的。”
“姑娘,到时候侯爷心向着你,三姑奶奶便是再不高兴又能如何?听闻昨日那花姨娘来,三姑奶奶轻易就放过了她,她对外人都这般大方,更何况姑娘你还是她的亲姐妹呢。咱们不如这样……”
……
庄若兰与丫鬟密谋的同时,若薇也听说了秋姨娘回府的事,她这才知道原来那秋姨娘是庄若薇的亲生母亲。
这可有些不妙,这亲生的娘还有庄夫人那般好糊弄吗?
“细算起来,姑娘也有两三年没见到姨娘了呢。”青霜兴奋地停不下来,“不知姨娘瞧见夫人如今这样,会有多开心。奴婢这就去瞧瞧,看看姨娘那边需不需要奴婢搭把手。”
“她怎么会突然回府来?”若薇也知道庄府的姨娘都养在别院里的事,原还以为跟原主儿的生母不会这么快碰面,却没想到见面来的这样快。
“还不是老爷夫人疼您呢。”青霜笑眯眯的回道:“听闻是夫人跟老爷建议,说您许久未曾见过秋姨娘了,母女连心,定然是十分想念秋姨娘的,便趁着您如今住在将军府上,将秋姨娘也接回来,与您团聚呢。”
若薇无语,庄夫人这算不算是好心办坏事?
罢了,人都回来了,她还能躲着不见不成。
若薇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本着尊重给了原主儿生命的生母的念头,若薇并没有等着秋姨娘来见她,给两个小的布置了功课后,便晃晃悠悠的往秋姨娘住的院子去了。
秋姨娘的院子离若薇住的院子尚有些距离,她走近了,便看见一名身形纤弱的女子正由丫鬟扶着站在廊下跟婆子说话。
那婆子是庄夫人跟前的人,正奉命带了人前来收拾秋姨娘的院子。
大概已经收拾好了,婆子正领着人要退出院子,秋姨娘感激的在后头相送。她容貌秀美,神态谦恭而柔弱,宛如楚楚可怜的小花,任谁都会轻易被她的柔弱打动。
庄若薇长得很像她,从外表看来,似乎连性子都一模一样的软弱可欺。
庄夫人身边的婆子先瞧见若薇,忙上前来,恭敬的笑着行了礼:“三姑奶奶来了,因姨娘回来的仓促,这院子许还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若姨娘与三姑奶奶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奴婢们。”
“知道了。”若薇淡淡的点了点头。
秋姨娘那双盈盈美目盛满了因见到自己女儿的激动与感恩,忙又对着婆子行了一礼:“烦请许嬷嬷代贱妾多谢夫人。”
“姨娘千万莫要多礼,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彼此又客气的寒暄了一阵,许嬷嬷才带了丫鬟婆子回正房复命。
秋姨娘满面慈爱的看着若薇,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的模样,却莫名的令若薇总觉得不太自在。
若薇以为她会说点什么,但她却一句话也没说,率先往屋里走去。进屋后,挥退了在屋里忙来忙去的青霜等人,秋姨娘忽然转过身,脸上的柔弱与慈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冷酷与严厉,“跪下!”
淡定如若薇,也很是愣了愣。
这个柔柔弱弱风一吹都担心会被吹跑的女人,居然也是个变脸高手!
“我为什么要跪?”这里的人,难道都有动不动就叫人跪下的毛病?
秋姨娘也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一脸冷淡的若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敢不听我的话?”
“我敢。”本是想着眼前这人给了庄若薇生命,她就算对她没有亲近感,出于血缘情分,也会给予她应有的尊重与敬爱。没想到这秋姨娘一上来就放了这样的大招,若薇这天性便似藏了反骨的人,又怎么可能顺着她的意给她跪下?
“你——”秋姨娘蹙眉,审视又谨慎的盯着若薇:“你当真变了?”
“要经过你的允许吗?”若薇挑眉,原还有些忐忑与期待的心,此刻宁静的半点波澜也没有。
拥有一个完美两面派的亲娘,庄若薇的人生是不是更可怜了些?
她的桀骜不驯,终于令秋姨娘起了疑心:“你是谁?你不可能是我的女儿!”
若薇一脸认真地点头,“我大概也不会有你这样的亲娘!”
她话音才落,不想那柔弱的秋姨娘忽然猱身扑过来,五指成抓,快如闪电的攻向若薇的喉咙。
若非反应及时,若薇此刻定已经被她制服了。旋身避开秋姨娘的攻势,若薇不退反进,直拳攻向秋姨娘的腋下脆弱处。
两人无声无息的交手,顷刻之间便已过了上百招。
若薇并没有因她是个女人,还是个楚楚可怜的柔弱女人而有所保留,却不想秋姨娘居然能脸不红气不喘的与自己打个平手。她越战越是疑惑,这身手不弱的秋姨娘,在这将军府里头,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
老头知道吗?大概是不知道的,要给老头提个醒才是。
直到若薇情急之下以一招怪异的游蛇一般的姿势避过秋姨娘狠辣的致命的攻击时,秋姨娘终于收了手,原本充满杀意的眼中露出几许疑惑来。
“听说你大病一场后,忘了不少事情。”若此人真的不是她女儿,绝不可能会方才那一招。
若薇大概也明白,方才本能的使出那一怪异的招式后,秋姨娘对她骤起的杀意才淡去了些许,想着这怪异的招式跟秋姨娘的关系,口中淡淡答道:“不错,包括你,我全忘记了。”
“全忘了?”秋姨娘皱眉,目光凌厉的盯着若薇的眼睛。
若薇没事人一般顶着她施加的压力,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忘得很干净。”
秋姨娘倒抽一口冷气,“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大概是中毒,谁知道呢。”若薇毫不在意的回答她,“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能捡条命回来已经不错了,至于其他,你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秋姨娘眼中神色疑惑又警惕,显然并不相信若薇的说辞,“你可还记得,我让你办的事?”
“我方才才说了,我连你都忘记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你要我办什么事?”这不是她的生母吗?怎么听说她中了毒,却连问都不问一声,只记挂着要庄若薇办的事。
庄若薇一介内宅妇人,能为她做什么事?
秋姨娘沉默了片刻,方道:“既然忘了,就算了吧。”
这么好说话?
大概眼下还是不相信她就是庄若薇,对她有所防备方才如此说吧。
若薇也不追问,“你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秋姨娘看她一眼:“你最近与夫人关系很不错?”
“你不希望我将你的事告诉她或者父亲?”若薇猜到她的心思。
“你始终是我的女儿,我有不妥,对你没有半点好处。听闻你与侯府最近关系十分紧张,倘若因为我,你被赶出将军府去,可就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姨娘教诲,本夫人谨记在心。”若薇面上怒色一闪而过。
秋姨娘见状,终于笑了笑,柔了声音安抚道:“你也别怪我心狠,我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我的将来。你且忍过这一时,往后有咱们风光的时候呢。”
若薇不置可否的哼了哼,忍着好奇不追问,板着脸道:“姨娘是我亲娘,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刚回来,一路辛苦,先歇着吧,我就不陪姨娘说话了。”
秋姨娘见她这般模样,认定她果然十分害怕被庄府赶出去,自然不敢将她的秘密说出去,便又安心了几分,“你先回去吧,青霜那丫头留下,我还有些事要她跑腿。”
若薇身形几不可见的僵了僵,点头道:“随你。”
说罢再不停留,快步离开了秋姨娘的院子。
……
“姨娘,夫人怎么这就走了?”青霜应秋姨娘的吩咐进来后,颇有些疑惑道询问道。
秋姨娘早已恢复成先前那般弱质纤纤的模样,微笑道:“她体贴我一路辛苦,不想打搅我休息,故而先回去了。等我歇好了,便去找她说话。”
青霜听了,忙道:“那奴婢也不打搅姨娘歇息,姨娘有何吩咐,奴婢这就去办。”
“没事,你过来陪我说说话。”秋姨娘一脸和气又慈祥的冲她招招手,指了指她脚边的锦杌。
青霜微红了脸,脸上满是孺慕之色。她因打小服侍庄若薇,在姨娘们还未被送到别院前,常常能见到秋姨娘。她没有母亲,所有对母亲的想象,全部来自于秋姨娘。秋姨娘惯会表面功夫,又着意收拢她,对她展现的关心与慈爱,自然让青霜受宠若惊又渴望亲近。
待青霜坐下后,秋姨娘便感叹道:“一晃眼,你都成大姑娘了。我还记得你初初入府时,才四五岁的光景呢。”
青霜微微红了脸,“姨娘记得没错,奴婢四岁就进府了,那些年多得姨娘照顾,奴婢才得以平安长大……”
“说的这是什么傻话,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自然有上天神明庇护,我不过是个姨娘,能帮你的也有限的很。”
“姨娘千万别这么说,姨娘对奴婢的恩情,奴婢都记在了心里。”青霜连忙跪了下来。
“难为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秋姨娘上前,弯腰扶起她,感叹的拍了拍她的手:“这些年,你辛苦了。”
“不辛苦的。”青霜慌忙摇头,脸上红晕更红了些,“姑娘性子好,对奴婢也宽和的很。以前或许受了不少零碎的气与折磨,不过如今姑娘变了,又聪明又厉害,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她,奴婢跟在姑娘身边,也威风得很呢。”
“真的吗?”秋姨娘双眸闪闪,一副急于关心女儿状况的模样,“你仔细与我说说,姑娘到底是如何变了的?”
青霜不疑有他,毫不保留的回道:“姑娘突然大病了一场,很是严重,都咳血了呢。奴婢怕得不得了,担心姑娘会熬不过去。不想姑娘昏迷了两日后,便熬了过来。却悄悄吩咐奴婢不许声张,偷偷买了绿豆甘草来煮茶吃,如此服用了三日,姑娘竟就大好了。姑娘好了后,虽还跟以往一般安静少言,性子却是大变,再也不肯让人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青霜又细无巨细的将侯府发生的事情讲述给秋姨娘听。
秋姨娘状似听得很认真,思绪却一直停留在青霜所说的绿豆甘草茶上头,青霜不明所以,她却是知道的,绿豆甘草茶,乃为解毒常方。
那丫头果真中过毒,还是东平侯府的人下的手?
……
青霜过了很久才回来,她神色愉悦的哼着小曲,双目闪闪发亮,若薇鲜少见她有这么开心轻快的时候。
“什么事让你这样开心?”
青霜吓了一跳,闻声寻过去,才发现若薇站在窗边,整个人却隐在阳光无法触及的阴影中。
“夫人,您吓我一大跳。”青霜拍拍胸口,噘嘴抱怨道。
若薇笑了笑,只是笑容并未到达她的眼底。她向来不是疑心很重的人,她也很难将信任交付给一个人,哪怕是不多的信任,而青霜,却是刚好得到她那不多的信任的唯二之人。
如果她真的是秋姨娘放在她身边监视庄若薇的,那么这个丫鬟,就再也不可能得到她的信任并且留在她身边了。
“姨娘让你做了什么事,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若薇状似不经意的询问道。
青霜并未察觉若薇有何不妥,兴高采烈的说道:“姨娘关心夫人,问了许多跟夫人有关的事,还直道夫人受委屈了呢。”
若薇只观青霜的神色,便知青霜并不是秋姨娘放在自己身边的棋子,秋姨娘只是在利用什么都不知情的青霜。
“你很喜欢姨娘?”
青霜大力点头:“嗯,姨娘人好温柔,对奴婢也很好。奴婢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姨娘她……”
清霜说着,偷偷看一眼若薇,见她并未生气,方才大着胆子道:“奴婢如此说夫人定会觉得奴婢无礼,可是,奴婢真的觉得,姨娘她,她就像是奴婢的娘亲一样那么温柔,对奴婢那么好。奴婢浑说,夫人千万不要生气。”
若薇淡淡道:“我不生气。”
青霜这才松了口气,又羞窘的笑了笑,“其实奴婢这样的身份,又哪里配有姨娘那样好的娘亲。奴婢不过是……胡思乱想罢了。夫人,姨娘她真的很关心你,连你每日里吃些什么,有没有格外喜欢的食物都问了,还道有时间就亲自下厨做给您吃呢。”
这个傻丫头!
若薇瞧着她认真为秋姨娘说话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哪是关心她,分明还是怀疑她。“你都怎么说的?”
“夫人原本就没有特别爱吃的,姨娘后来也想了起来,又叹息她与夫人到底分开的久了。”青霜小心翼翼的道:“夫人,奴婢瞧着,老爷他们对您不一般,要不然咱们替姨娘说说话吧。姨娘总呆在别院里,又不能见到老爷,又不能见到夫人,日子也挺难过的。”
若薇眉心微拧:“这是姨娘要你说的?”
青霜犹豫了一下,“不,这是奴婢自己想说的,奴婢就是觉得姨娘太可怜了……”
虽然姨娘没有明说,但她的语气与神态,无不说明她并不想呆在别院里,她很想念她的女儿与夫君。青霜实在不忍在那张美丽又慈爱的脸上看到那样难过与失望的神情。
若薇忽然笑了笑:“嗯,姨娘的确很可怜。本夫人这就去跟老头说说,也许老头他看在我的面上,能让姨娘从此留在府中也不一定呢。”
“真的?”青霜惊喜万状,先前她还觉得夫人对姨娘的态度太过冷淡了些,心里头还有些怨夫人呢。此时立刻觉得自己方才太阴暗了,夫人是姨娘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跟姨娘生分呢,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若薇黑色瞳仁里,有光微微闪动着。
……
若薇在前院的书房见到了庄大将军。
庄大将军挥退了屋里的人后,沉着脸瞪她:“你还敢出现在老子跟前?”
若薇随手捞过他桌案上的冰糖莲子羹吃了起来:“年纪大了,不要吃太多甜食,对身体不好。”
“放屁。”庄大将军吹胡子瞪眼的拍桌骂道:“老子身体好得很。”
“那也要仔细保养才行,否则再过两年,你就老的不能看了。”
“臭丫头,有你这么说自己老子的?”明明是关心他,话从她嘴巴里出来却别扭的叫人哭笑不得。“我问你,你是不想回侯府了还是不想跟侯爷过了?”
若薇想了想,问他:“如果我都不想呢?”
庄大将军敛了笑,皱眉瞅着她,一脸沉重的问:“为父可以知道原因吗?”
“侯府太复杂,侯爷也不简单,我不想蹚浑水。”若薇直截了当的回道。
“就这样?”庄大将军张大了眼睛。
若薇也张大了眼,往庄大将军跟前凑了凑,让他看清楚自己满眼睛的诚恳,“就是这样。”
庄大将军再次怒而拍桌,“便是小门小户,还有不少鸡毛蒜破的小事呢。侯府那点事算什么,且老子不是跟你说过了,你惹了再大的事,老子也给你撑着,你还怕什么复杂?侯爷不简单?他如何就不简单了?他再不简单,也是你的夫君。夫妻一体,哪有你这样嫌人家不简单就不肯跟人过了的?”
“是,老头你教训的是,我会努力反省,争取以后当个人人称颂的贤妻良母。”若薇敷衍他。
庄大将军气的笑了起来:“你?贤妻良母?算了吧,只要你不捅破侯府的天,老子就心满意足了。老三啊,这日子都是过出来的,侯爷从前对你是不太厚道,如今我瞧着他对你改观了不少。你就放下心中的芥蒂,好好与他过日子,不要再闹出乱出八糟的幺蛾子来。当然为父也会亲自与侯爷谈,如若他扔像从前一样待你,咱们庄府也不是养不起你这丫头。”
“我明白了。”若薇心道,老头说日子是过出来的,季陆说日子是睡出来的,到底谁的话可信度比较高?
“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庄大将军见她听进了自己的话,很是满意的摸了把飘逸的胡须。
“我的亲姨娘是何底细,老头你可清楚?”若薇也不跟他绕圈子,甚至试探一番都懒得,便这样直来直去的问了出来。
庄大将军一愣,随即眯起了眼睛:“你知道了什么?”
“她身手很好,我打不过她。”若薇直言不讳。
庄大将军紧张起来:“你跟她动手了?”
“她怀疑我不是她的女儿,所以出手试探了一番。”她自以为很了解若薇,认为若薇不敢将她的另一面告诉庄大将军,做梦也没想到,若薇转头就将她卖了。
“你没伤到哪里吧?”庄大将军对于若薇的话似乎一点也不惊奇,只担忧若薇的安危。
若薇心头一暖,抬眼笑道:“虽然我打不过她,但她也很难伤到我。”
庄大将军松了口气,遂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府里有个梁姨娘,她身怀六甲之时大夫诊出是男胎,可没多久,梁姨娘就产下来一个死胎。”
若薇摇头,“我不记得了。”
“这种事不记得也好。”庄大将军叹口气,继续说道:“我当时一怒之下将府中所有姨娘都赶去了别院,私下里却也没有放松对那件事的追查。查到最后,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你姨娘。”
“但她现在还活的好好的。”甚至还能回府来威胁她试探她。
“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庄大将军摸着胡须道,“梁姨娘产下死胎后,也一命呜呼了。我在检查她尸体时,在她的肚子上发现了一枚拇指印。只有功力深厚之人,才有可能留下那样的指印。针对那个指印我调查了许久,过程就不赘述了。结果就是,我怀疑凶手就是那群妾室中的一个。可是到底是谁,我拿不准,于是我让人夜袭别院,这才发现你姨娘乃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然后呢?”
“可是我派去的能指证她会武的人将消息带回来后就重伤不治,死无对证之下,我自然不愿打草惊蛇。这些年一直将她放在别院里,暗地里加强了人手监视,却什么发现都没有。”庄大将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相信这个女儿,连庄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就这样轻易的告诉了若薇。
“什么发现都没有?”若薇皱眉。
“是,她一直规规矩矩的呆在别院里,没有人进入别院找过她,她也从未出过别院半步。”这才是令庄大将军最恼火的事,明知道此人有问题,可偏又没有证据来证明此人有问题,便足以说明,这人手段厉害心智狡猾。
“我成亲时,她回过府?”若薇又问。
“你成亲那般大事,我虽想拦,你母亲那边却不好说明,于是便接了她回府。”
“她似乎交代我做什么事,不过我不记得了。”若薇轻描淡写的说道。
“她交代你……她想要你做什么?”庄大将军怒了,“她还有没有点做人娘亲的样子?”
不管她交代若薇做什么,势必都是十分危险的事。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涉险,这是为人母能做得出来的事?
“她很警觉,我没能试探出来。”若薇如实回答。
“没试探出来就算了,万一让她知道你已经出卖了她,说不得她会如何对付你。”庄大将军郑重地说道,“看来这回将她接回来,真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那不一定。”若薇却有不同的看法,“与其永远防备着她,不如让她动。只要她一动,她想做什么以及她背后的势力还能藏得住?而且,我猜之前她要我做的事我没能办妥,说不定是打算自己亲身上阵了。她暗示我的丫鬟,她想留在府里,不想回别院了。”
“你的意思是,咱们不如以静制动?”庄大将军明白了若薇的意思,却还是免不了担心:“如此你的安危……”
“我猜想,她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不会轻易弃了我这颗棋子。”庄大将军的女儿,东平侯府夫人,这两个身份说不定就有她能用上的呢。观她先前虽对她起了疑心,却还不忘威逼利诱她一番,足以说明她对她还有利用价值。
秋姨娘只当她是可用的棋子,换了旁人只怕难过的要死要活了。偏若薇还这般没事人一般,用仿佛说着别人的事般轻描淡写的说着自己是棋子,听得庄大将军一颗老心酸涩不已。
“老三啊,委屈你了。”庄大将军心疼的唏嘘道。
若薇颇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委屈的?“这件事你要告诉母亲吗?”
庄大将军摇头:“未免打草惊蛇,这事还是别让太多人知道为好。你母亲那边,我会叮嘱她少与秋姨娘来往。”
若薇心中一动,李凤锦似乎有很多能用的人,要不……那男人墨迹的要死,不会轻易答应借人给她吧。
……
因庄大将军免了秋姨娘晚上到正房请安伺候的规矩,因此到了晚饭时间,秋姨娘便来到了若薇院子里,要与她一道用晚饭。
席间除了若薇,还有峻哥儿与庄西林。
秋姨娘温柔的目光在看见庄西林时,顿了顿,随即温婉的笑道:“这是小少爷吧,都长这么大了呢。”
庄西林已经听说了秋姨娘是若薇的亲娘,便也给了她几分面子,只不过很是骄矜的对她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她了。
秋姨娘面上便恰到好处的流露出几许尴尬与窘迫,规规矩矩坐在庄西林下首,头也不敢抬的卑怯模样。
青霜见了,脸上现出几分焦急与不忍来,忙去看若薇。她知道庄西林谁都不服,偏偏被若薇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如果若薇让他收敛些,秋姨娘在府中的日子想来也会好过许多。
若薇却对她急切的目光视若无睹,吩咐两个小子去洗手后,便对秋姨娘说道:“姨娘难得回府来,我方才与父亲商量了,想留你在府中多住一段时日,父亲已经同意了。”
秋姨娘忙抬起头来,如水眼眸盈盈亮亮,一副惊喜莫名的表情:“真的?将军他真的答应你了?他……他没有不高兴吧?”
看看人家这演技,将这其中的惊喜并不安演绎的就跟真的似的。换了自己,这样高难度的细微表情,她是很难演的这般到位的。
嗯,值得学习借鉴。
“他没有不高兴。”若薇大言不惭的说道:“父亲现在最宠信的人就是我。”
她的表情带了点炫耀的小得意,果然秋姨娘的眼睛就更亮了,口中道:“如此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在侯府过得不好,万一将军也不肯管你,那你的日子……”
她说着,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完全不需要酝酿,看的若薇又是一阵惊叹。
打死她她都挤不出这么多眼泪来,瞧人家这忧心,这眼泪——若薇看一眼果然已经动容的青霜,摇了摇头,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姨娘切莫多想,咱们夫人如今过的可好了,不仅老爷疼姑娘,将军夫人对夫人亦是十分信任呢。这该是高兴地事情啊,您千万别哭了,当心自个儿身体啊。”青霜果然忍不住轻言细语的安慰了起来。
见青霜证实了若薇的话——她果然深受庄大将军宠信后,秋姨娘慢慢收住了眼泪,拈着帕子压了压眼角,梨花带雨的模样愈发惹人怜惜,“真的就好。我,我就是太高兴了,才忍不住……让你见笑了。”
青霜忙道:“姨娘都是太过关心夫人的缘故,这般母女情深,奴婢只有羡慕的,又怎会笑话您。奴婢去取了帕子来,姨娘敷敷眼,不然明日肿起来就不好了。”
说罢,急忙去取帕子来为秋姨娘冷敷。
若薇冷眼瞧着秋姨娘这番表演,“姨娘好演技,真是让人心服口服。”
“不过骗个丫头子罢了。”秋姨娘端庄的坐直身子,将手上那块沾满眼泪的帕子随手丢开,“你如何说服你父亲留我在府中长住?”
“我不是说过了,现在父亲最宠信我,自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你这话骗骗青霜那丫头还差不多,想骗我,你还嫩了点。”秋姨娘掀了掀唇角,露出一抹了然的讥笑。
“你不信就算了。”若薇才懒得跟她解释太多,若她表现的很坚决,秋姨娘定会觉得她心虚。这般不耐烦又稍带点嚣张的态度,更容易取信于她。
“好,好,我女儿果真是好本事。”秋姨娘满意的笑起来,满口子不停的夸道:“不想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儿终于开窍了,很好,母亲很是欣慰。”
“姨娘慎言。”若薇淡淡的提醒她:“你不是向来谨小慎微?这般自称若让母亲听了去,不知她会作何想?”
“你这不孝的丫头。”秋姨娘并不生气,笑着嗔责道:“莫要忘了辛苦生下你的人到底是谁?你的骨血生命,可不是你口中的母亲给你的。”
所以,她就要挟着生育她的恩情来叫她回报于她吗?
说话间,峻哥儿与庄西林打打闹闹的声音传了出来,秋姨娘眸中寒光一闪,“易氏当真放心的将这小子交给你调教?”
“唔,只有本夫人能治得了他。”
秋姨娘慢慢眨眼:“好。”
若薇也没追问她口中的好是何意,反正不管她想做什么,总有一天她会叫她露出真面目来。
等峻哥儿与庄西林回来后,秋姨娘又是方才那副风吹即到卑怯胆小的模样了。
080 你的荣幸
接下来的两天都过的很平静。庄夫人依然在不动声色的暗查与芝芳来往过密的府中仆人,庄若梅与庄若兰两姐妹也很是积极地帮着庄夫人调查。若薇依旧跟两个小子一混就是一天,秋姨娘有时候会过来坐坐,跟若薇说一些有的没的,若薇待她不冷不热,她也丝毫不计较。
庄大将军与李凤锦也进行了亲切而友好的会晤,就侯府是否复杂侯爷是否复杂的问题进行了深刻而激烈的探讨,至于会议的细节内容,除了与会双方当事人,便连若薇都没能从老头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不过会后老头哼起了走调的小曲儿,走路都似带着风,瞎子都知道老头对这次的会面十分满意。
而一直隐而不发的秋姨娘,终于有了她的第一个动作。利用她的死忠粉青霜丫鬟,再次对若薇转达了她的暗示,她很想见一见她的女婿李凤锦。
“夫人,姨娘虽未直接与奴婢说明,但奴婢瞧着姨娘的失落与伤感,实在忍不住……姨娘也非常关心夫人,想见见侯爷,也是想知道侯爷对夫人好是不好。夫人出嫁时,姨娘迫于身份不能送嫁,甚至不能受侯爷的礼……姨娘到底才是夫人的生母,夫人不若就成全了姨娘的爱女之心吧。”
且不论秋姨娘这一次出手是有心还是无意,是声东击西还是祸水东引,都不得不令若薇警惕,李凤锦也许还真是秋姨娘的目标之一。
若薇于是去见了秋姨娘,开门见山又毫不客气的对她说道:“一,你只是个妾,自古以来,就没有主母尚在世时,妾室能越过主母单独见姑爷的。二,你的姑爷是侯爷,你就是再想受他的礼,在你还没能摆脱妾室身份让自己成功上位时,就不要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了。”
她瞧着秋姨娘面上一闪而过的愠怒,又不疾不徐的加了句,“我观姨娘年纪不小了,该早过了做梦的年纪吧。”
“庄若薇!”秋姨娘动了真怒,拍桌怒道:“你就是这样跟你亲娘说话的?”
“我一贯是这样说话的,你若不想听我如此说话,就不要给我找麻烦。”
要知道秋姨娘想对李凤锦做什么,直接让这二人见面就行了。可一来,若薇没有把握能说服李凤锦跟秋姨娘见面。二来,太过痛快的答应了秋姨娘,让她觉得自己太好操控也不是好事。而且,她倘若配合度太高,依秋姨娘谨慎的性子,说不定立即就会对她起疑。
因此若薇觉得,她还是很有必要过来气一气秋姨娘的。
秋姨娘见若薇对自己的怒气无动于衷,立刻换上一张哀戚的脸,“你这孩子,明知道这妾室身份是你亲娘一生的痛,你还这般不管不顾的往你亲娘心口扎针。我也是担心你,很想知道侯爷对你究竟是何态度,这才想着要跟侯爷见上一面,若你从前做的有不对之处,也好代你跟侯爷道歉。如此侯爷瞧在我的面上,往后对你岂不更好些?”
若薇早已领教过她的变脸功夫,当然不可能像青霜一样被她唬住了,嘴角翘了翘,淡淡道:“你确定你见过了侯爷,他就会对我好?”
不过将军府的一个姨娘,哪来那么大的脸?
秋姨娘正要压眼角的手一顿,眼皮子因若薇毫不留情的讥嘲而跳个不停。她终于演不下去,在这个性子变得奇奇怪怪的女儿面前,无论她是威慑还是示弱,她永远都是这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鬼样子。
秋姨娘不由得深深怀念起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却十分听话的庄若薇。
“凡事总要试过才知道有没有用,说不定侯爷见了我,真会对你比从前好呢?”
若薇看看她,从头到脚打量她。
秋姨娘蹙眉,被若薇打量评估的眼神看的火气愈发大了,正要喝问她看什么,就见若薇点了点头,平静的开口道:“虽徐娘半老,不过风韵犹存,难怪你有这样的自信。不过你确定我家侯爷,当真好你这口半老的菜?”
秋姨娘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气的花容失色花枝乱颤,“你,你这个逆女……”
“私底下就算了,姨娘到底生养了本夫人一番。若有人在场,姨娘切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姨娘,本夫人却是有着诰命的夫人,便连将军夫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教训本夫人。若让旁人见了姨娘这般对本夫人,到时候便是本夫人也救不了姨娘。”当若薇存心要气人时,没人能幸免于难。
秋姨娘几番深呼吸,才将即将爆发的怒气压了回去:“我知道你对我心有不满,认为我对你的关心不够,但诚如你所言,我只是个姨娘。纵使我心里想关心你,想对你好,可总被拘在别院里,连你的面儿也难得见上,你叫我这做娘的又如何能关心你?”
她也不哭了,知道眼泪对若薇一点用处也没有,于是也一副被误解的清高冷艳范儿,冷冰冰的说道,“我知道你如今是侯府夫人,便瞧不上你亲娘的出身。你以为我想当一辈子看人脸色的妾室吗?我愿意自己所出的女儿喊着别人母亲,对自己却只能叫一声姨娘吗?我就算再不堪,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好,这难道有错吗?你既觉得我这姨娘丢了你侯府夫人的脸,往后便不要再来了。”
她说完,便转身不再看若薇。
若薇似面有愧色,僵直着站了一会,方似有期待却偏装出冷硬不在乎的神色来:“你,你当真是想关心我?”
背对着若薇的秋姨娘面露喜色,却仍是冷淡道:“你不相信便罢了,往后便当我这姨娘不存在,好好做你的侯府夫人吧。”
若薇似挣扎了一番,才道:“你想见侯爷,此事我会斟酌考虑。”
“当真?”秋姨娘飞快转过身来,面上难掩惊喜之色。
“我不知道你究竟打着什么算盘,正如你说,我到底是你女儿,还请你看在这一点上,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请你顾念着你的女儿一些。”若薇咬了咬牙,觉得牙齿根都开始酸了起来——果然自己就不适合说酸话,但这时候,还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此事我会请示侯爷,再做安排。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秋姨娘忙叫住她,起身从一旁的绣框里取了件印花海棠的新衣:“这是我给你做的,是前头夫人差人送过来,让我裁了做衣裳穿,我想着你年轻,正好衬这娇嫩的海棠花,便给你裁了件,照着你的旧衣做的,大小应该合适。你若不嫌弃,就凑着着穿吧。”
若薇抬眼看她,她面色平静,眼里却是殷殷期待,又有些忐忑不安,似乎很怕若薇会拒绝她。
将一种渴望却又害怕失望的神色表演的十分到位,可说这番表演绝对是走心之作。
若薇便也适当的流露出动容之色,伸手接过那件新衣,语气终于不似之前那般冷硬:“你辛苦了,这衣裳——”
她低头,珍惜的用手抚过针脚细密的新衣,仿佛十分喜欢与爱惜,“我很喜欢。”
秋姨娘眼底的忐忑便化作了欣喜,松了口气笑道:“你喜欢就好。”
“你……”若薇环视了一圈她的卧房,“你屋里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便跟青霜说。”
“哎,我知道了。”秋姨娘高兴的笑道:“你去忙吧,不用陪我了。”
若薇这才捧着新衣裳出了秋姨娘的院子。
一出门,她就将衣裳随手丢给了等在院门口的青霜,撇了撇嘴,眼里是掩不住的讥诮与嘲笑。
亲手做的?哄傻瓜吧。
……
一切都在平静中安然而过。
而侯府关于若薇身患恶疾的传言就在这安静中流传了出来,侯府每日都有人高调的往将军府送各种营养品,力求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到他们对待若薇的真心诚意。
而关于要接若薇回府的事,无论侯府来的是谁,都再没提出来过。
预料中的事情果然发生,庄夫人担忧的夜不能寐,担心若薇会因此心情不好,时不时的总想找她谈心。
她的好意若薇心领了,谈心则能躲就躲,不用想也知道庄夫人会说什么。秋姨娘也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她的忧虑,若薇只让青霜传话令她不必忧心,自那天两人飙过演技后,她一次也没去见她。想也知道,秋姨娘的忧虑,其实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催促——离那天又过了好几天了,若薇都还没给过她答复呢。
与此同时,一头撞死的两个婆子的家人,终于有人吐了口,却只道她们往家里拿了几回银子,而她们在府里做了什么,他们的家人则是一问三不知。婆子们的线索没有用,芝芳的关系排查也差不多到了尾声,与她来往密切的,在她出事后,并没有人离开过侯府。只有一个还未留头的外院小丫头,时常为她跑腿办些事,有天出府后,再也没有回来过。跟踪她出府的人因瞧着对方不过是个小孩子,先就大意了。
小丫头的失踪,更证明了芝芳的不单纯。这回庄十八下了狠手,芝芳熬不过刑,终于开口说要招,却只肯说给庄夫人一人听。
庄夫人不想在自己身边呆了十余年的丫鬟竟真的对庄府以及庄西林心怀恶意,觉得心灰意冷之余,还是同意了去见她。庄将军恐她有危险,便让若薇陪同她一道去了。
将军府私设的小监狱在府里最南面,乍眼看去像是个废旧的小院子。
若薇陪着一脸愁容并怒容的庄夫人走进小院,庄十八正等在门口,“夫人,三姑奶奶,里头有些腌臜气味,这荷包里头填了些辟味的香料,你们带在身上会舒服一些。”
两人接过荷包,庄十八便在前头引路。
一进门便有一股子森冷血腥的气息夹杂着莫名寒意扑面而来。夏日的阳光似也驱逐不了那森寒入骨的寒意,庄夫人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若薇伸手扶了她一把,见她脸色发白,便道:“不如我先进去看看吧,她若不肯说,你再去也不迟。”
庄夫人摇摇头:“芝芳这丫鬟跟在我身边也有这么多年了,她平日里看着不显,性子却是最倔的。我若不进去,她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若薇便不再劝了,只是扶着庄夫人的手紧了紧。
庄夫人似有所觉,勉强对她笑了笑,以示自己没事。
两人进了门,阴暗的屋子里点着许多油灯,灯火跳跳,阴影绰绰,让本就阴森的屋子显得更骇人了些。其实若薇这样的内行,一进来就明白屋里费心布置成这样的用意,不过就是给人一种心理压力,让犯了事的人一进来,先从心里就开始紧张害怕,如此审讯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屋子不是很宽敞,两边墙壁上挂满了诸如斧钺、刀、锯、钻、凿、鞭、杖等刑具,所有刑具因使用频率不低而呈现出一种黑里透红的颜色。庄夫人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了视线,若薇却无事人一般瞧得颇为仔细。
小院分做两部分,前头关押审讯男子,若薇瞧见用粗壮木棍间隔成的小格子间里也住了几个衣衫偻烂皮包骨头的男人。她没问,庄十八也没说他们是什么人,又犯了什么样的过错。一直往前走,转过弯,便到了专门关押审讯女子的地方。
这地方比起前头倒显得干净简陋了些,显是平常使用率不高。婆子们的家人已经放了回去,小丁子也另外发卖了,这后头也就只关押了芝芳一个。
庄夫人瞧着倒在草堆上的芝芳时,忍不住睁大眼倒抽了口气。
只见芝芳全身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皮开肉绽的躺在那里,身上满是鞭痕与烙铁烫过的痕迹,有些地方的伤口结了疤,有些地方却还在不住流血。
她一张秀丽的面容如今也被毁的七七八八,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混着她身下的枯草,竟有些分辨不出哪些是枯草,哪些又是她的头发。
将军夫人虽是武将的妻子,一来她出身书香门第,二来,庄大将军将她保护的极好,除了后宅的隐私手段,旁的一切血腥都有他替她挡了,因此庄夫人是极少见到这些场面的。
难怪老头非要她陪着庄夫人来,这还是在自己府里,他都担心她会有所不适。若薇不由得有些羡慕庄夫人,能得老头这般爱护,想必是极幸福的事吧。
草堆上的芝芳听到动静,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站在跟前的庄夫人,她竟然很是单纯的笑了笑:“夫人,您来了。奴婢这模样,吓坏夫人了吧。”
芝芳到底是庄夫人看着长大的,虽然恼恨她对主不忠,此时瞧着她这般惨状,也于心不忍了起来,“你这丫头,哪里受得了这个罪。你知道些什么,赶紧跟我说了吧,我去求了老爷,让他饶了你一命。”
芝芳眼中漾着笑,忍痛坐起身子来,她似乎想给庄夫人行个礼,奈何身上的伤太重,于是只好歉意的对庄夫人说道:“夫人请原谅,奴婢不能给您请安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些作甚。”庄夫人欲要上前扶她,若薇拉了她一把。
芝芳的目光便落在了若薇脸上:“三姑奶奶也来了。”
“将军担心你会对夫人不利,所以让本夫人陪着过来了。”若薇淡淡道。
芝芳面上的笑僵了僵,望向庄夫人,仿佛叹息一般的说道:“将军真是多虑了,奴婢怎么可能会对夫人不利?这么些年来,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
“而你的报答方式却是恩将仇报,确实令人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若薇面无表情的冷嘲道。
芝芳也不恼,她又叹了一声:“夫人且想一想,这么多年来,奴婢可有对夫人做出什么罪该万死不可饶恕的事情?”
“你有意引导庄家唯一的继承人成为无能纨绔,这继承人还是你口口声声待你恩重如山的夫人唯一的儿子,这还不是罪该万死之事?”
若薇见庄夫人只顾着伤感昔日的主仆之情,便逾矩的代替庄夫人审问起来。
“无能纨绔,也总比要了小少爷的命好吧。”芝芳看着若薇,苦笑了一声,“三姑奶奶可知道,奴婢这些年为了保全小少爷的性命,费了多大的劲儿……如今你一回来,便坏了奴婢的事不说,小少爷的性命只怕堪忧了。”
庄夫人立刻紧张的叫了起来:“是谁?谁要害我儿子?”
芝芳歉意的摇头:“夫人,请恕奴婢不能告诉您,奴婢有不能说的苦衷……”
“我们对你的苦衷不感兴趣。”若薇打断她,“要么说出主使者,要么就闭上你的嘴,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三姑奶奶还真是……”芝芳愣了愣,又苦笑一声,她用力抬头,盯着若薇的眼睛:“倘若三姑奶奶肯答应奴婢一件事,奴婢就将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
“什么事?”
“奴婢有一个妹妹,她在……”芝芳眼中闪过强烈的恨意与愧疚,她顿了顿,方才用力说下去:“她在挽香楼,奴婢求夫人与三姑奶奶将她救出来,而后送奴婢两人离开京城,奴婢必定将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不用她解释挽香楼是什么地方,只听这名字,庄夫人与若薇便都猜到了芝芳妹妹的处境。
“她叫什么名字?”若薇问她。
芝芳用手背抹掉眼中倔强又屈辱的眼泪,哽声道:“她在挽香楼的名字叫柳莺莺。”
“既是青楼女子,用银子赎买不就好了,为何你要我们救她?”若薇表示很不解。
“我也曾想过用赎银将妹妹救出那个火坑,可他们根本不肯让我赎出我妹妹,我知道,他们是要用我妹妹来拿捏我。我那可怜的妹妹,都是被我拖累了啊!”芝芳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庄夫人听得轻轻一叹,“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看来,这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三丫头,你看这事……”
若薇示意庄夫人先别说话,只盯着痛哭的芝芳看了一阵后,确定她的痛苦伪装不出来,那么她的话便十有八九是真的。虽然明知芝芳只是个小卒子,能知道的必然不多,若薇还是答应了她,只为了庄夫人脸上的不忍,如此也全了芝芳与庄夫人主仆一场的情谊。
……
挽香楼虽算不上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但此间规格依然不容小觑。楼高三层,一层做楼里姑娘们表演所用,二楼多是普通有钱人,三楼自然就是又有钱又有权的达官贵人们的享乐地。
这一晚,挽香楼来了两名客人。
一人器宇轩昂,有一张俊逸出色的面孔,面上只挂着懒怠随意的笑容,便令满室光华似都失了颜色。
他身边的少年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身形也很瘦削单薄,却剑眉斜飞,瞳如点漆,鼻梁挺直,白皙肤色隐透着淡淡酡红,是个丝毫不逊于年轻男子的唇红齿白的俊品人物。只是少年脸色过于冷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两人一进来,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连台上正抚琴的女子都忍不住怔愣了一瞬,手底下一颤,便错了一个音。
有人认出了他们当中一人来,“咦,这不是李侯爷吗?”
“哪个李侯爷?”
“东平侯府那一位侯爷,怪了,从没听说过这位好这一口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人兴致勃勃的八卦道:“你家里要是有个泼辣又凶狠的毒妇,肯定也不乐意呆在家里吧。”
“这倒是。”有人附和道,“前两日才听说侯爷光天化日从画舫上抱了个绝色女子下来,听说是养在外头的外室?”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家有那等悍妻,李侯爷哪里敢将人往府里领?说不得,只好委屈了美人住在外头了。”
“这李侯爷又养外室又逛青楼,不怕他府里那位妒妇又闹一场?”有人好奇的问。
“听说那妒妇患了恶疾,如今正在将军府调养身子呢。说是病的很严重,都不方便移动,这才没有回侯府。依我看哪,这位夫人怕是时日无多了。”
“不会吧,听说那位夫人可也是个颇有姿色的,如此香消玉殒,岂不可惜?”
“可惜什么,那等悍妇毒妇,还是早死早超生干净……”
……
如此被人企盼着早死的正主儿若薇此时正用力压着李凤锦蠢蠢欲动的手,淡淡的扫了眼热烈投注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低声道:“侯爷若想坏本夫人的事,现在就请你离开这里。”
李凤锦脸上早没了那闲适懒怠的笑,怒哼一声,却低头瞥了眼被她紧紧抓住的手。她掌心柔软细腻,手指关节却微微有些粗糙,即便是夏日,也透着微微的凉意。
他的手动了动,很想将那只很有力量的手反握在手中。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若薇就先收回了手,她微微抬头,下巴自然而然的扬起来,冷眼所过之处,连议论声都小了很多。
“跟李侯爷一块的那人是谁?”
“不认得,不过以我猜测,这人的来历怕也不简单。”
“是呢,瞧他那气势,寻常人家哪里能养的出这样出众的少爷来?方才他看我一眼,我这身上直发冷呢。”
“你也是?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呢,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气势,定然不是个简单的。”
……
若薇仿佛没听见,负手直接往三楼去。
“三楼可是个了不得的销金窟,少爷你有钱吗?”李凤锦悠闲的随在她身后,嘴里细说着,盯着若薇挺直脊背的眼里却满是激赏。
“不是有侯爷吗?”若薇漫不经心的回道:“这楼里谁不认得侯爷这张脸,知道我跟侯爷一块来的,到时候还能跑了他们的银子?”
“本侯就知道你肯让本侯跟着,必定是这个缘由。”李凤锦瞪着她。
为了刺客的事忙了这些天,想起好些天没见着这没心没肺的臭丫头,又正好有事与她说,想到她的红杏出墙诗,很是兴致勃勃的打算做一朵出墙到将军府上的红杏时,就见她从墙上跳了下来。
他张口就问“你这是打算往哪儿出墙啊小红杏”,结果不由分说的就被她带到了这里来。
“只不过,本侯的银子凭什么要给你花用?”李凤锦拿乔,就想听她说句软和话来听,比如咱们是夫妻啦夫妻一体侯爷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之类的……
若薇侧头,赏了他一枚白眼:“本夫人肯用侯爷的银子,不该是侯爷你的荣幸吗?”
听听,还有比这臭丫头更傲慢更欠抽的人吗?她肯用他的银子还是他的荣幸了?什么时候他李凤锦的银子这么好用了?
“是啊,本侯可真是荣幸!”
若薇听着他的磨牙声,不以为杵的调侃道:“难不成侯爷打算留着银子养你外面的小妖精?”
“本侯外面哪有……”李凤锦正欲反驳,忽然想起什么来,嘿嘿一笑:“是啊,本侯外头还养着小妖精呢,这银钱很不凑手啊。小妖精用了,夫人可就没得花了,夫人你说说,这银子是给夫人花用好,还是给小妖精花用好?”
若薇回答的理直气壮:“夫人要用,小妖精也要用,只好辛苦侯爷努力赚钱,否则夫人养不起,小妖精也养不起,那可就丢脸了。”
两人拌着嘴上了三楼,楼梯口已经等着个笑容满面的浓妆艳丽的女子,笑吟吟的打量了他们两眼,笑着问道:“两位爷大驾光临咱们挽香楼,咱们挽香楼真是蓬荜生辉呢。二位爷屋里请——”
若薇与李凤锦便随着她进了屋,屋子里灯火明亮,并不是若薇预想中的暧昧昏黄。房间颇大,有琴有案,还有个小小的舞台,四周垂着粉红的到地的纱幔,角落里精致的缠枝牡丹香炉里轻烟袅袅,是清淡好闻的何叶香。
这老鸨只是打量了他们两眼,便知他们不喜浓烈暧昧,选了这清新淡雅的房间,这眼光倒很是厉害。
“不知二位爷在咱们楼里可有认识的姑娘?”老鸨一边询问,一边命穿的薄透的丫鬟们送上茶果点心。
这些虽只是伺候茶果的丫鬟,却都是容貌上乘的,如若有客人瞧上她们,她们也可以陪客。有美貌的丫鬟服侍,这算是三楼的达官贵人们才有的待遇。
若薇与李凤锦却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老鸨便知这两人定都是眼光奇高的。
李凤锦鲜少上青楼,底下那些人认得他,老鸨却是不认得的。
“让柳莺莺过来吧。”若薇淡淡的开口。
那老鸨微愣,随即掩口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光,咱们莺莺可是挽香楼里当之无愧的花魁。公子瞧着眼生,这是头一回上咱们挽香楼来?”
若薇高傲的瞥她一眼:“头一回来怎么了?”
“公子莫要误会,奴只是好奇公子如何知道咱们莺莺,还特意为了她来?”
“你家莺莺艳名远播,咱们兄弟二人虽未来过挽香楼,柳莺莺的名儿却是如雷贯耳。”李凤锦唇边挂着慵懒笑意,没骨头似的直往若薇肩上靠去,“听说她比佳人楼的巧儿姑娘还美,咱们特意过来瞧一瞧,到底是柳莺莺出色些,还是佳人楼的巧儿姑娘更胜一筹。”
老鸨眸光微闪,却是歉意的笑道:“真是不巧,莺莺这会子有客呢,怕是要怠慢您二位了。”
“客?”李凤锦砸吧了下嘴,“什么客人那么尊贵,贵得过本侯去?”
老鸨一听他的自称,先是愣了下,随即试探道:“恕奴眼拙,不知这位公子是京里哪家……”
李凤锦鄙视道:“连本侯都不认识,你的确很眼拙。”
他说着,解下腰间那枚如意玉佩扔到老鸨面前的桌面上,“你若不认得,便拿了这玉佩去给那位尊贵的客人掌掌眼,看他认得不认得。”
老鸨口中笑着不敢,手上却毫不迟疑的收起那枚玉佩,“二位稍等,奴去去就来。”
老鸨一出门,便立刻命人去打听屋中二人的来历。
李凤锦笑眯眯的瞧着合上的门,“你瞧瞧,倘若今晚本侯没有一道来,别说柳莺莺,就是柳莺莺的影子你都见不着。”
“是,侯爷真是英明神武。”若薇笑着赞他:“不过侯爷的英明神武用在这青楼上头,还真是相得益彰。”
李凤锦:“……你少损本侯一回是会死吗?”
“不会死,不过本夫人也会因此少了不少乐趣。”
“本侯能令夫人感到愉悦,当真是本侯的荣幸。”
“嗯,”若薇瞥一眼他不住磨牙的模样,当真觉得心情愉悦的很,“侯爷虽有这样的认知令本夫人很是满意,不过抱歉没有奖励。”
李凤锦忽然有种错觉,这臭丫头是拿他当服侍她的面首了吧!这欠教训的臭丫头——
他本就懒洋洋的靠在若薇肩头,虽被若薇推开,还是坚持不懈的往她肩上靠,她推得烦了,便索性不理他,由着他靠着。他一伸手就揽住了那令他回味无穷的细腰,嘿嘿笑着勒住她的腰身将他往怀里带,“本侯费心费力服侍夫人一场,一点奖励都没有,夫人也不怕本侯寒心?”
若薇也不躲闪,被带往他怀里便也安稳的坐住了,挑眉瞧一眼他色欲熏心的模样:“侯爷想要什么奖励?”
李凤锦闻言心头一喜,乐滋滋的凑上自己的脸,“本侯也不要夫人做什么,夫人亲一亲本侯,如……”
“啪——”若薇干脆利落的往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跟亲峻哥儿一样。
李凤锦傻眼半晌,他原本以为她会说什么都不肯,还打算放开手脚磨一阵,磨的她不耐烦了也许就能让她主动亲他一下。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亲完了?
既然如此,再诱哄她亲亲他的嘴……她应该也会肯吧?
人就是这样,原本以为辛辛苦苦只能得到一个苹果,不想轻松的就得到了一箱苹果,然后就能满足了?不,欲望只会更加膨胀而已,譬如眼下食髓知味的李凤锦。
“夫人好小气,本侯又不是峻哥儿,夫人这亲法,确定不是在哄小孩子?”
“所以?”若薇面无表情的示意他往下说。
李凤锦笑的一脸荡漾的指着自己的唇,声线低哑华丽,好像半隐在烟雾里,暧昧难明,“夫人亲亲这里。”
若薇一把推开他的脸,冷哼道:“侯爷得寸进尺的本事倒是令本夫人刮目相看。”
“本侯能令夫人刮目相看的本事还不少,夫人什么时候想看了,本侯定不会推脱,务必要使夫人看的开心,看的愉快。”李凤锦意有所指的往自己腰下看了一眼,神色愈发暧昧起来。
结果若薇连脸红一下都不曾,跟着往下瞥了一眼:“侯爷确定本夫人看了会满意?”
“咳——”李凤锦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到底是谁在调戏谁啊?
这么让人脸红心跳的暗示,这丫头不但没事人一样,还这样一本正经的调戏回来,她真的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真的是个女人吗?”
“如假包换,不过侯爷也别想着验明正身什么的,本夫人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她的臀正落在他那地方,他到底气不过,用力挺动了下腰,“臭丫头,总有一日,本侯要叫你将今日的话吞回去,哭着求着让本侯验明正身。”
他这暗示性的动作实在太过直白,胆大如若薇,仍是无法抑制的微微红了脸,却更加高傲的睨着他:“本夫人就拭目以待。”
李凤锦没忍住一巴掌落在若薇虽瞧着不大却饱满的充满弹性的臀尖儿上,“大言不惭的臭丫头。”
若薇瞪他,不悦的皱起眉来:“行了,愈发得寸进尺,真当本夫人好性儿随你拿捏不成?”
说罢,用力推开他,退出他怀中,结束了这令李凤锦又爱又恨的亲密接触的时刻。
李凤锦甚是遗憾的摇了摇头,“本侯瞧着,这全天下的女子加起来也比你好拿捏。”
若薇回他一个假笑:“多谢侯爷赞赏。”
……
房门再度被推开,两人同时看过去,门口的女子抱着把月琴,低眉垂眼的站在那里。
她生的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裹胸里衣外头,只罩着件烟紫色纱衣,瓷白如玉的肌肤因此而若隐若现,愈发勾的人血脉贲张。
她身边的老鸨满意的瞧着李凤锦二人似看得惊呆了的模样,笑着拉了柳莺莺上前来,“莺莺,这位乃是东平侯府的侯爷,还不快给侯爷请安。”
那柳莺莺便款款的福了一礼,她动作流畅优美,低头抬眼的动作似练过千百遍,精准的将她眼中的淡淡忧伤传达给李凤锦。
本就惹人怜爱的长相,再加上这样一双含烟似雾的眼睛,更加人心头发热,止不住想要将佳人拥入怀中好好保护的念头。
当然李凤锦是没有这种念头的,这样的秋波他收的太多了,早就没感觉了。
他侧头看了看正目不转睛打量柳莺莺的若薇,还不如这臭丫头的白眼儿好看。
“莺莺见过侯爷,见过这位公子。”柳莺莺的嗓音如她的名字一般,宛如莺啼,悦耳非常。
“莺莺姑娘不必多礼。”若薇见李凤锦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淡淡开口道。
老鸨笑着上前来,双手奉上李凤锦的玉佩,“怠慢了侯爷,还请侯爷恕罪。”
李凤锦并不伸手去接,只摆摆手,不耐烦的道:“行了,你出去吧。”
老鸨又吩咐柳莺莺小心伺候,这才小心的退了出去。
柳莺莺见状却心头一跳,甚是惶恐的抬眼看了看若薇,又看向李凤锦,抱紧了怀中的月琴,“侯爷,这位公子,你,你们不用再喊一位姐妹来吗?”
李凤锦一愣,若薇却笑了起来,“怎么,要你一个人伺候咱们两个,你很勉强?”
李凤锦险些以头抢桌,这臭丫头这样百无禁忌,真的好么?
柳莺莺脸色发白,眼眶泛出泪花来,却不敢哭,忍着颤抖咬牙小声道:“不,奴,奴并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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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青楼突变
若薇瞧着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慢条斯理道:“既然不勉强,先弹支曲儿来听听。”
柳莺莺恭声一福:“是。”
她抱紧手中的月琴,转身往小舞台走去。
若薇听见了她悄悄吁口气的声音。
不是花魁吗?一个久经风月场所还这般紧张稚嫩的花魁?
李凤锦瞥一眼柳莺莺纤细款款的身影,凑近若薇耳边悄声问道:“你还当真冲着享乐来的?”
他说着,皱眉打量若薇好几眼,一张俊脸纠结的不成样子,迟疑了一阵,又问道:“你,不会是好这一口吧?”
他也听说过有些女子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偏就不喜欢男子。难怪这臭丫头对他总是不假辞色,害他还以为他真的老了不能看了,原来,竟是因为她喜欢女子的缘故?
哼,这种爱好怎么得了!势必要给她纠正过来才行!
若薇端了桌上的酒杯,看了眼,又遗憾的放了回去,懒洋洋的支颐望向正前方粉红色纱幔中正低头拨弦的柳莺莺,随口道:“唔,本夫人就好这一口。侯爷有何指教?”
什么?她还真的承认了!李凤锦气急败坏的抓了她的手臂:“你当真的?”
别人说什么他都信?这么单纯怎么当侯爷的?
若薇懒得理会他,“嘘,安静点。侯爷若不想听曲儿,也不要打扰本夫人的雅兴。”
“雅兴个逑!”李凤锦忍无可忍的爆粗了,吓得正拨弄着琴弦的柳莺莺差点抱不住手中的月琴。她抬起头,惊慌失措的模样仿佛受惊的无辜小鹿。
若薇对她愈发好奇了,“莺莺姑娘,咱们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发呆的。”
柳莺莺慌忙低下头去,“爷请恕罪,奴,奴失礼了。”
她说罢,重又颤着手拨弄琴弦。到底是吃饭的工具,熟练地即便此刻心慌害怕,流泻而出的琴声也十分悦耳动听。
有些男子外表看上去英俊多金又潇洒斯文,可背地里却是另一幅模样,她虽有着花魁的称号,能避免如一楼那些姑娘随便什么客人都要接的悲惨待遇,但一些楼里的人卖力要拉拢的达官贵人,却由不得她推脱拒绝。前些日子一个自称威远伯府的公子爷买了她一夜……想到那些用在自己身上的百般羞辱与折磨的手段,柳莺莺拨琴的手又是一抖。
今晚这两位客人虽相貌堂堂,可,可他们两人……尤其那容色清冷的男子,看人的目光如钉如针,令她更是坐立难安。
“莺莺姑娘几时来这挽香楼的?”若薇似不经意的询问道。
被冷落的李凤锦不甘的哼了声,见若薇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自己,便闷头端起桌上的酒仰头灌了下去。
“回爷的话,奴自小,自小就进了挽香楼,如今已有十余载。”柳莺莺柔声细语的回答道。
若薇暗暗点头,倒是跟芝芳说的对的上,她的小妹正是在她被庄夫人带走后便随即也被人带进了青楼里。
“从前倒没听说过你的美名,最近才开始接客的?”若薇闲聊般与她说着话,也没去管身边李凤锦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
“以往奴还小,一直跟着楼里的嬷嬷学技艺,接客……”她说着这两个字时,嗓音不自觉的会颤抖,“一年有余了。”
“我观莺莺姑娘姿容出众,想必有许多人想赎你出这挽香楼,莺莺姑娘可是舍不得出去?”
柳莺莺嘴角漾起一抹苦笑,眼中水雾更浓了些,“这位爷真是说笑了,谁不盼着早日出了这里,不拘什么日子,总好过这一双玉臂千人枕的滋味。只是莺莺福薄……”
她说着,眼中的泪终于无声滑落下来。
若薇似是被她的眼泪触动到,轻叹一声:“莺莺姑娘若愿意,不如本公子赎了你出去如何?”
柳莺莺听了,面上却无半点喜色,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无望的忧伤,“奴谢过公子爷的好意,只是……奴是出不去的,公子爷不用白费心思了。”
“为什么出不去?”这回接话的是李凤锦,“本侯想要从青楼赎个人,谁敢不给?”
柳莺莺眸中水色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来,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默默地垂着眼泪,也不敢说出个中缘由来。
李凤锦却被她的眼泪弄得愈发火大,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哭就能解决问题啦,哭就能不用陪客啦?哭就能出了这肮脏地儿啦?看看他身边这一个,人就从来不哭――不过以前却跟这青楼女子一样是个哭包就是了。
李凤锦想了想,虽然现在这女人言语无状从不将他放在眼里心上总将他气的跳脚吐血,但是,他还是觉得她现在比从前顺眼多了。
想到这里,他一张俊脸不由得更黑了――放着温软姑娘不喜欢,偏瞧着冷心冷清没心没肺的臭丫头顺眼,他难道也有问题不成?
倘若若薇知道李凤锦此刻的纠结,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送他一个字母:m。
尤其这柳莺莺哭的模样连他这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要动恻隐之心,更别提这个有着“特殊爱好”的臭丫头了!
李凤锦忌口灌完了酒壶里的酒,恼火的将酒壶往地上一砸,冲着门外喊道:“给爷送酒来。”
外头候着的丫鬟立刻应了一声。
小舞台上的柳莺莺则忙抬手,拭掉脸上的泪痕,低低柔柔的唱起了小曲来。
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恐,没有逃过若薇的眼睛。
小姑娘在这挽香楼里,只怕吃了不少苦头。
不多时,丫鬟送来了李凤锦要的酒。
她退出去之前,似乎朝柳莺莺看了一眼,又似乎没有。
若薇犹在想要如何将柳莺莺带离挽香楼,自从秋姨娘在她面前展露了她的两张脸以及她说过的话后,若薇一直在想她背后的势力。想着既然她的目标之一有可能是李凤锦,那么当年嫁去侯府,其中有没有她的手笔?若有,她当时人在别院,又是如何做到不动声色的操控着事情的顺利进展的?答案必定是她在府中有人,她想到这一点时,很自然便将芝芳与她联系在了一起。毕竟芝芳据说是庄夫人的心腹丫鬟,那么在挑选人选嫁入东平侯府做继室时,要技巧的劝说庄夫人选中她,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而秋姨娘若与芝芳有关,那么这挽香楼,是不是也属于秋姨娘背后的势力?若薇从没小瞧过这股势力,能如秋姨娘一般一潜就是十余年,这般耐性足以说明对方所谋不小。既所谋不小,若没有庞大的势力作后盾,又哪来谋大事的底气?
是以,要想不惊动这股势力救出柳莺莺的可能性大约为零。那么,硬抢?
她想的有些出神,因此没有留意一旁的李凤锦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精致酒杯中那清亮香醇的酒液时,漆黑的眼睛里,有奇异的光彩闪动,仿佛来自异境的火。
但随即,他就笑了,而后毫不犹豫的举杯,仰头,如之前般一饮而尽。
等若薇终于发现他不对劲时,李凤锦正软趴趴的往她身上靠,口中喃喃道:“嗯,臭丫头,难受……”
若薇一转头,丰润的唇瓣掠过他滚烫的面颊。她蹙眉,垂了眼看他,便见他一张原本白玉般的肌肤覆盖上一层玫瑰般动人心魄的艳红。他的头靠在她肩上,却用力往后仰,微眯着眼睛似要将她看清楚,露出的颈项弧线完美动人,原本漆黑清明的眼眸里此刻也笼罩着一层迷离水光,犹如迷蒙水汽在融化的冰花上面凝结了起来,眼角染红,眼波流转间,竟似要将人都拖进他那迷离恍惚的世界,与他同醉一般。
若薇当然没有与他同醉,她目光一凛,不发一言,只抬起脸,目光冰冷如刀,直凛凛的看着正惊慌看过来的柳莺莺。
她的眼神极冷,冷到极致,仿佛千年寒冰雕琢的刀刃,直插进柳莺莺的心窝里。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柳莺莺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惧,拼命摇头对若薇说道。
那样冰冷而锋利的眼神,似能直接切割开她的血肉,直逼柳莺莺的灵魂。
她也瞧出了李凤锦的不对劲,当然她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这挽香楼并不单纯,她心里也是明白的,一旦送上来的酒被动了手脚,这屋里的人,要么被挽香楼所用,要么,就是死!
这两个人,虽然直觉令她很害怕,可他们自进来后,并没有过任何令她害怕的举动,那中了不知什么药物的侯爷,更是提出要替她赎身。
柳莺莺忽然站起身来,用力咬了咬唇,小声而急促的说道:“公子,你,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若薇眼中冰冷稍褪,瞥一眼肩头上滑过来滑过去的李凤锦的脑袋,挑眉道:“侯爷这模样,咱们还走得了?”
“趁他们没来,你们……你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柳莺莺迈着小步奔到窗边,推开窗户时却“啊”的一声惊呼,疾退数步,险些摔倒,惨白着脸惊恐的望着黑洞洞的窗外,手指头抖得仿似抽筋,“他他他他们在外面……”
若薇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打草惊蛇了。
她又看一眼软弱无力想要往她身上扒拉的李凤锦,抬手拍拍他红艳艳的脸,“侯爷,咱们成了瓮中鳖了,这可如何是好。”
房门被人推开,那带他们进房间的老鸨笑吟吟的轻快的走了进来,她身后随即涌进来一群持刀的黑衣汉子,这些人目露精光,一看就是身手不错的练家子。
“侯夫人当真好气度,事到如今,还能这般从容冷静,真叫人佩服不已。”
若薇淡淡看过去,“你们胆子不小,知道我与侯爷的身份,还敢这般大摇大摆的下药害人,是笃定此事不会被人察觉?本夫人与侯爷可不是什么寻常百姓,一旦我们失踪不见,你以为查到你们头上会需要很长时间吗?”
“当然不需要很长时间,不过能留下夫人与侯爷,咱们赔上这挽香楼,也不算亏,夫人说是不是?”
“如此看来,本夫人跟侯爷还是挺值钱的。”经营了数十年的挽香楼,能说舍就舍,这股势力的财势也不可小觑。“你们给他下了什么药?”
“夫人放心,这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不过暂时令侯爷没有力气罢了。”那老鸨也不隐瞒,“夫人也莫要惊慌,咱们留下你们二位,乃是想与侯爷做主桩生意,并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毕竟诚如夫人所言,你二人若是失踪不见,这将要在京城搅起多大的风波来,这后果咱们可承受不起。”
“都敢公然胁迫侯爷同你们做交易了,还有什么是你们承受不起的?”若薇淡声讽道,又拍了拍犹自赖在她身上不动弹的李凤锦,这回下手力道格外重了些:“我说侯爷,你又不是中春药,犯得着这般春情泛滥吗?”
李凤锦着恼的瞪了那老鸨,不告诉她他中了什么药不行啊?
“本侯哪里春情泛滥了,本侯明明是没力气。”李凤锦嘟嘟嚷嚷格外虚弱的嚷嚷道,说罢又对着若薇暧昧一笑:“夫人哪,有人说,你心里想着什么,看到的就会是什么。莫非夫人方才心里想着的是……”
若薇睨着他:“本夫人想着什么了?”
“是啊。”李凤锦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夫人心里都想着什么呢,才会看本侯像是春情泛滥的模样?”
“本夫人方才正想着,侯爷皮相不错,不知道挽香楼要不要男人?”
老鸨眼皮跳了跳,终于找到这个机会插进这旁若无人调情的两人中间:“侯爷与夫人艺高人胆大,着实令人佩服。不过这药虽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若时间长了,对身体也是有损伤的。咱们即将要合作,侯爷身体若有什么不好,岂不让人觉得遗憾?”
瞧这自说自话的模样,俨然已经将他们当成了合作双方。李凤锦不满的撇撇嘴:“说罢,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要求本侯与你们合作?”
“为着侯爷着想,咱们的来历侯爷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至于如何合作,我们想借侯爷的血煞阁一用。”
李凤锦脸上终于多了抹诧异,“不错,连本侯的血煞阁都知道。”
“我们还知道,侯爷这些天正在追查前几日刺杀侯爷的刺客。”老鸨虽然并无得意,但这话说出来,就有显摆他们势力庞大的嫌疑了。
“哦?你知道是谁要杀本侯?”李凤锦终于不笑了,慢慢坐直了身体。
“这就是我们今日想跟侯爷做的交易。”老鸨自信一笑:“我们告诉侯爷想要杀你的人,而侯爷你,将血煞阁借与我们一用,如何?”
“不如何。”这回说话的却是若薇,“侯爷的东西,就是本夫人的东西,本夫人的东西,你连问都不问过本夫人,就想借去用?”
李凤锦原还有些严肃的脸,听闻这一句话,立刻弯眉一笑,“没错没错,本侯的都是夫人的,自然本侯的血煞阁也是夫人的。你们要借用也不是不行,夫人同意了,你们就拿去用吧。”
他一副“我很大方不过我家都是夫人说了算”的眉飞色舞的模样。
老鸨一怔,却也从善如流的笑道:“好,我这就便问问夫人,夫人肯借吗?”
“不借又如何?”若薇冷嗤一声,微抬下巴睨着她。
老鸨不笑了,眸中利光一闪,“夫人倘若不肯与我们合作,今日势必不能善了。还请夫人三思,咱们何不和和气气的将此事圆满解决了?更何况,难道夫人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侯爷的命吗?”
“本夫人想要知道的事,自己会去查。”若薇神色不动,“你的人一定没有详尽的告诉过你关于本夫人的事,本夫人最讨厌被人威胁!”
老鸨神色微动,“夫人非要与我们为敌?那我也不怕告诉夫人,杀了你和侯爷虽然会有麻烦,却也不是太麻烦。夫人若非要逼得咱们对你动手,未必是什么好事!”
“那人一定也没告诉你,本夫人最不怕的就是死!”威胁她?向来只有她威胁人的份!
老鸨一震,“你!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侯爷也不怕?”
李凤锦一脸崇拜的瞧着他家夫人,哎呀,这臭丫头放狠话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好看。这股子狠劲,只怕连他都比不上!
此时听见老鸨的问话,不耐烦的摆摆手:“本侯能与夫人死在一起,那是本侯的福气!你勿要多说了,赶紧的杀了我们吧。”
“你,你们――”老鸨彻底无语了,遇到一个不怕死的已经够头痛的了,现在还又多了个紧着找死的,她用力呼吸两息,方才冷笑道:“夫人不顾惜自己,也不顾惜旁人了?我们可是听说了,庄大将军与庄夫人对夫人疼宠有加。是了,还有夫人身边那小孩儿,夫人全都不顾吗?”
“到时候本夫人都死了,想顾也顾不上了。”若薇心头一紧,面上神色却丝毫不动,仍是那副无所谓的不屑姿态,“至于庄大将军与夫人,他们自己没本事,难不成还奢望本夫人变作鬼魂却保护他们?本夫人的儿子嘛,本夫人死了之后,你们就赶紧送他来见本夫人吧,跟在本夫人身边,本夫人也放心些。”
老鸨:“……”
她见过不少硬骨头,却真的没见过这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硬骨头。
仿佛她真的没有一点可被人利用与攻击的弱点。
她沉了脸,手往后一挥,阴沉狠戾的说道:“夫人既要找死,你们就成全了他们吧!”
话音一落,那些黑衣人就冲了上来。
“喂,真打啊?”李凤锦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声。
老鸨眼中一喜,“侯爷改变主意了?”
李凤锦笑嘻嘻的趴在桌上,摇头道:“本侯只是问一声罢了,你这楼里客人不少,这样大摇大摆的砍杀本侯,不太合适吧?毕竟方才本侯一路上来时,看见的人可不少啊。”
“侯爷没觉得此时外头分外安静?”若薇鄙视的瞥他一眼,拖延时间,也找个好一点的借口吧。
果然那老鸨也反应了过来,“他们在拖延时间!不管了,杀了他们,立刻放火烧了挽香楼!”
她说罢,飞快上前抓起吓瘫在地的柳莺莺,就要往门外闪去。
不想手才碰到柳莺莺的手臂,肩窝便是一阵钻心的疼。她大惊之下转头去看,就见一脸惨白的柳莺莺正紧闭着眼睛,满手满脸的鲜血,且还不断有血飞溅到她的额头上,眉毛上……她怔怔的低下头,就看见自己肩膀脖子在她愣神的一瞬间,已经被柳莺莺扎成了筛子。而柳莺莺手中紧握着的那枚尖锐的金簪,还在不停的、疯了似的朝她身上扎,口中亦是狂乱的喊道:“去死吧去死吧……”
这一突变,不但惊到了老鸨与那群黑衣人,若薇与李凤锦亦是吃了一惊,完全没料到那娇怯柔弱的女孩儿突然爆发出这样惊人的狠戾与杀气来。
明明那么害怕,死死闭着眼睛看也不敢看,却一下又一下绝不落空的狠狠扎着那老鸨。
老鸨终于回过神来,扬手一掌拍向犹自恨恨嚷着“去死去死”的柳莺莺。
然而那一掌,她却没能拍下去。
一枚破碎却锋利的瓷片闪电一般疾射而来,精准而重重的射进了她的眉心。她突兀的瞪大眼,似不敢置信这如闪电一般的速度。
临死之前,她看到若薇微微勾着唇,对她无声微笑。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尖,把玩着一块与扎进她眉心的碎瓷片一模一样的碎片。她慢慢开口,用口型与她告别:“好走不送。”
老鸨的身体“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仍在用力的柳莺莺手下扎了个空,睁开紧闭的眼睛一看,就与老鸨那双闭不上的眼睛对上了,立时吓得扔掉簪子,放声大叫起来:“啊――”
边叫边惊恐的往墙角缩去。
若薇慢条斯理的扯过李凤锦的衣袖,擦拭着手上残留的酒渍,漫不经心的瞥一眼头儿死了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黑衣人们:“你们,打还是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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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我带你走
若薇问完那句话后,没等到黑衣人的回答,先听到窗口有笑嘻嘻的声音传进来:“要打也不好累着了夫人。夫人放心,外头的人咱们都清理干净了,一楼二楼也有人负责清理,这屋里的人,不如交给本公子如何?”
话音一落,一袭红衣宛如红色柔云,轻飘飘的从窗外跃了进来。
徐三以他一贯的潇洒不羁的姿态,摇着把乌金折扇笑眯眯的望了过来,目光落在软趴趴的李凤锦身上时,佯装惊诧的挑眉问道:“哎唷,二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莫不是累着了?哎呀,本公子难道又来晚了。”
“你家二爷被药倒了。”若薇平静的开口,打断了徐三公子本想深情演绎一番的念头。“既然此处已经安全,本夫人就先走一步了。”
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着李凤锦说的。
“你站住。”李凤锦眉头一跳,将他用完了就丢,连善后都交给别人这种行为,真的合适吗?“本侯,头痛眼花,一点力气都没有……”
徐三张大嘴,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他没看错吧,他家英明神武的二爷眼中流露出的,真的是委屈而不是杀气?
若薇立刻看向徐三:“听到了吧?”
徐三愣愣的点头,那模样看的李凤锦直想捂眼睛,他怎么会认识徐三这样的蠢物。
若薇多余的废话都没有,点点头,走向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柳莺莺,“跟我走吧。”
柳莺莺睁着惊骇的大眼看着她,因害怕而不住深呼吸间,露在外头的形状纤巧优美的颈窝便深深地陷了下去。
若薇看着她,弯腰朝她伸出手去。
柳莺莺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若薇没动,也没催促,只是平静的将手放在她面前,“你不是想走?我带你走。”
几乎是在瞬间,柳莺莺便用力的抓住了若薇的手。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的抓着若薇那只手。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旦用尽全力,还是有些叫人吃不消。
若薇只是皱了皱眉,旋即便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走吧。”
柳莺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用力点头,漆黑的瞳孔亮的惊人,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若薇的脸,而眼神却有些恍惚。
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指,李凤锦气的肺都要炸了,“等等――这个女人,本侯要了!”
若薇转头,眸光微微一闪:“侯爷你确定?”
李凤锦拿眼神狠狠鞭笞了柳莺莺千百遍,方高傲的瞪着若薇:“怎么,本侯连要个女人都不行了?还真当本侯惧内,全都要听你的不成?”
气死他了,这臭丫头什么时候主动牵过他的手?还牵得这、么、紧!
看着就碍眼,看着就讨厌,看着就想立刻、马上砍掉被她牵着的那只手!
若薇转脸看向柳莺莺,“你要跟他走吗?”
柳莺莺哪里看不出李凤锦看她那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一颗脑袋摇的几乎要飞出去,更加害怕的往若薇身上挨去,“不,不,你带我走。你答应我的,我跟你走!”
若薇一脸遗憾的看向李凤锦:“抱歉,这姑娘选了本夫人,本夫人要带她走。”
“没有本侯的允许,你以为你们走得出去!”李凤锦眯眼,放狠话。
若微挑眉,云淡风轻:“侯爷要跟本夫人为敌?”
李凤锦瞧着她冷淡却认真的眼神,眼中冰凉的修罗杀气就跟漏气的气球般,啪叽一下就散了。他鼓起面颊,无奈地,异常哀怨地开口:“夫人当真如此维护她,维护到不惜与本侯为敌的地步?”
若薇见他软化下来,方淡淡道:“我答应了人,要救她出去。”
这对她而言,已经算是解释了。而这解释,也是她难得的软化的态度。
李凤锦闻言果然高兴起来,大方的挥手相送:“原来是这样,那夫人你就赶紧将人领走吧。”
谁也没发现,柳莺莺明亮的眼神骤然一黯。她低下头,却仍是紧紧抓着若薇的手。
她是她见过的,最勇敢最厉害的女子。
从前那些人,老鸨稍微威胁毒打一番,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什么要求条件想也不想的应了。可是这个女子,她却说她最不怕的就是死。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情能吓到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别无选择,除了呆在这个肮脏的地方,接着永远也接不完的客人,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完了。可是在那一刻,她忽然就明悟了,原来她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她只是从来不敢去选择。
死也是一种选择啊!她怕这种无止境的日子,原来更怕死!
可这女子却平静平淡的说,她不怕死。
她是身份尊贵的侯夫人,她的日子必定十分舒心快活,可她都不畏惧死。
她不过一个身在泥泞里挣扎度日的肮脏妓女,又有什么好怕的?她忽然也就不怕了。
这才有了后来老鸨舍不得弃了她,想要将她带走时,被她奋不顾身的扎成筛子的情形。
也因她奋不顾身的这一扎,才有了若薇对她的另眼相看。
虽然若薇对此女印象大有改观,但人家的心理历程,她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既然得了李凤锦的欢送,若薇也不再停留,拉了人就走。
……
“侯爷,夫人已经走远了,你可以放下你已经挥了很久的爪子了。”徐三看着那只犹自挥舞着,一脸心满意足荡漾的几乎要滴出水的主子,忍不住吐槽道,“另外,你也不必再装娇弱了。”
依他之见,夫人根本从头到尾都没在乎过他的娇弱嘛,也难为他还装的这样起劲。
果然下一秒,就见没骨头的李凤锦腾地跃了起来,冲着徐三恶狠狠地挥出一记老拳来,“好你个徐三,还敢出现在本侯面前,今儿本侯不打的你屁股开花,本侯就不姓李!”
徐三脚下一动,人已经退到了窗边,“侯爷这是要忘恩负义吗?本公子拼死拼活带着人来相救,最后却要落得被侯爷痛下杀手的地步,本公子不服!”
“你还敢不服!”李凤锦咆哮道:“这些人都快把老子的老底挖光了,你们到现在却还没查出人家的底细。老子是你,都不好意思活在这世上浪费粮食和空气!”
那些被围堵在房间待宰的“人家”默默缩小身体,以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侯爷放心,本公子这就令人将他们全部活捉了,不拘严刑拷打还是糖衣炮弹,务必要他们干干净净的将底细全吐出来!”徐三哇哇大叫着躲避李凤锦打出来的掌风,他仿佛是故意的,直接往那群待宰的人堆里窜,立刻好几个倒霉蛋倒在了李凤锦凌厉刚劲的掌风下。
“再问不出来,你就给本侯去死!”李凤锦打了一阵,终于将胸口的闷气发泄了出来,“把这里给本侯收拾干净。”
说罢就要走,徐三停止了猴子跳,忙喊住他:“侯爷这是要上哪儿去?”
李凤锦负手,望天:“天黑路滑,本侯要护送夫人回府。”
徐三也负手,望天:“天是挺黑的,不过又没下雨,哪来的路滑……”
“本侯说路滑,那路它敢不滑!”李凤锦瞪眼。
徐三立刻狗腿道:“是是是,路肯定很滑。”
李凤锦满意了,“算你识相。”
徐三跟了两步,懒洋洋的笑道:“侯爷啊,老头儿回来了,你就不去见见?”
就见李凤锦走出去老远的身影倏地一下闪了回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目问道:“死老头在哪儿?”
“就在城东的药铺里,本公子哄着他说那里有他找了好久的九死还阳草才将他暂时留在那里,你再不去的话,臭老头再跑了,你可别怪我。”
他话音才落,方才还在眼前的李凤锦咻的一下不见了人影。
徐三目瞪口呆了一阵,摇头:“啧,从前怎不见你这般着急要解毒。夫人啊……果真是个奇女子。”
他一边叹,一边吆喝手底下的人:“赶紧的,将这些人给本公子统统捆了捆了的,楼里头那些还醉生梦死没醒过来的,扔大街上去,再放把火将这挽香楼给本公子烧干净了,一根木头都不许剩!”
“是。”
……
城东毫不起眼的林记药铺里头,一个身影佝偻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头子正欣喜若狂的抱着个药柜子不撒手,“啊哈哈哈哈,真是九死还阳草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哈哈哈……这么多九死还阳草,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一只幽灵般的手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脑后,一巴掌将那光秃秃的后脑勺拍进了药柜子里,“是啊,都是你的。趁还有机会,赶紧跟你的宝贝们相亲相爱一番,否则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白发老头听着身后阴恻恻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哈哈,小锦儿来了。真是孝顺的孩子,知道老头我回来了,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见我,不错不错,老头我心欣慰之。要是老鬼知道,定要嫉妒的咬我两口。嘿嘿……不过小锦儿,老头我还有要事在身,你看咱们这也算见过了。那这就别过吧,不送不送哈。”
白发老头罗里吧嗦的说了一阵,以一种怪异又刁钻的姿势猛地沉身拧腰,瞬间就挣脱了李凤锦的掣肘,心疼的瞅了眼满柜子的九死还阳草,飞身就要往外逃去。
“你要是敢走,本侯立刻将这些草烧得精光,一根不留!”李凤锦的手死死扣住药柜子,眯眼威胁道。
白发老头半空中的身影陡然一僵,险些一个倒栽葱栽下来,咿呀哇啦怪叫道:“不要啊,千万不要啊!小锦儿,你这是要老头我的命啊!”
“想要你的命就给本侯把这该死的毒解了!”李凤锦平地一声雷,吼得本就佝偻的老头愈发矮了三分。
“小锦儿啊,你要知道,你的毒不好解啊!”白发老头苦着脸解释道:“老鬼为什么要你学纯阳内功,就因为只有那纯阳的内功才能压制你体内那霸道无比的寒毒,否则你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可一旦这寒毒解了,你体内又只剩下霸道无比的纯阳内力,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你的意思,本侯要不被寒毒冷死,要不就得被这纯阳功给燥热死?”李凤锦瞪着他,一字一字慢慢说道。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白发老头儿将头点的快要飞出去:“所以小锦儿,不是老头我不给你解毒,实在是……这个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反正你都中毒这么二十几年了,索性就一毒到底吧。”
“到底你个死人脑袋!”李凤锦暴怒,“当初要不是你给老子下毒,老子能中毒吗?”
“哎呀呀,当初那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嘛,我怎么知道给你吃的会是老头儿我刚做成的霸道无比无药可解的寒毒呢?”白发老头儿口中说着误会误会,眼中的得意却忘了要藏好。
想当初,他不过随手鼓捣了一番,谁承想炼出来的竟会是如此霸道的毒物。刚好看到个可怜兮兮的小乞儿蹲在墙角要死不活,就索性捡了他回去试药,哪晓得这一试就试出了天大的麻烦来。
还好碰到了当时的老鬼,老鬼一摸小乞儿的根骨便直道是个练纯阳功的好苗子,不由分说渡了一部分纯阳内力护住了小子的心脉。而后又教习小子如何修炼这纯阳功,只是当时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后来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
“老子不管,你要是不给老子解了这毒,老子就送你去见谢婆婆!你就准备好,被她老人家打死吧!”李凤锦使出杀手锏来。
果然白发老头虎躯一震,就要扑上来抱李凤锦的大腿,哀哀叫喊道:“小锦儿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千万不要把我的消息告诉那老不死的老婆子,不然老头我就活不了了哇……小锦儿,你大发慈悲放过老头我吧。”
李凤锦无动于衷的瞧着他抱着自己大腿哭的稀里哗啦却一点眼泪花子都没有,腿一抖就将人踢了出去。“本侯不管,你要么给本侯解毒,要么就去陪谢婆婆玩吧。”
白发老头在半空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地面上,点头如捣蒜:“我解我解,我一定给你把这毒解了哇……”
……
且不说李凤锦如何逼迫白发老头儿替他解毒,若薇领着柳莺莺顺利的回到了将军府。
“夫人,真是我姐姐让你救我的吗?”柳莺莺被带到青楼的时候还小,虽然记得自己有个姐姐,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听闻是她姐姐让若薇前去救她,不由得又期待又忐忑。
若薇倒也难得的拿出了她不多的耐心来:“没错,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儿本夫人便带你去见她。”
说罢,正要喊青霜进来安排她去休息,衣袖却被人小心翼翼的拉了下。若薇回头,就见柳莺莺讨好的看着她,笑的有些腼腆有些不安:“夫人,我,我可不可以现在就见见我姐姐?她也住在这府里吗?她,她在这府里是什么身份?”
瞧见柳莺莺紧张询问芝芳在府里的身份,若薇便知她多半误会了什么。
轻叹一声,她淡淡道:“既然你不困,那就跟本夫人来吧。”
又看了眼柳莺莺身上那并不蔽体的透明纱衣,若薇进屋取了件平日里她穿的衣裳出来,递给她道:“穿上吧。”
柳莺莺紧紧抱着若薇的衣服,用力点头,眼泪掉的又快又急,似又怕若薇不喜她哭,忙低下头去,鼻音重重的道:“多谢夫人。”
不过给她一件衣服,至于哭成这样吗?若薇很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想,“眼泪擦一擦,你姐姐瞧见你这模样,会难过的吧。”
柳莺莺忙用力擦干眼泪,“我,我不哭了。”
若薇也不知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很怕自己的样子,偏又十分的信赖她依赖她,这依赖甚至都超过了峻哥儿对她的依赖。
不过若薇也没有为这让她不解的问题而困扰,她向来只有让别人困扰的份儿,她的字典里,则完全没有困扰这两个字。
……
“妹妹?你是我妹妹吗?”芝芳激动地不能自己,紧紧抓着柳莺莺的手,眼含热泪不住的摇晃着惊呆了柳莺莺。
“你,你……”柳莺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以为能托东平侯府夫人来救她的姐姐,不是将军府的贵人,至少也是有些地位的人,却没有想到,她见到的是眼前这一个伤痕累累形容憔悴的女子。
她惊慌的望向若薇,似乎要向她求证一般:“夫人,她,她就是我的姐姐?”
若薇将她失望的神色收在眼底,淡淡道:“到底是不是,本夫人也不知道。”
芝芳激动过了,又有些狐疑起来,“我许多年没有见过妹妹,夫人你不会随便找了个人来,就说她是奴婢的妹妹吧。”
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将人从挽香楼救出来?那地方守卫森严,她便是想见一见妹妹,想尽法子都没办法见上一面,夫人是很厉害,可是夫人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能将妹妹从楼里带出来啊!
“本夫人说了当然不算,你妹妹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或是胎记之类的?”芝芳的怀疑并未让若薇感到不满,她甚至有些欣赏她的冷静与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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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 芝芳之死
芝芳想了想,方才不确定的说道:“我仿佛记得,我妹妹小臂上有颗朱砂痣……”
她殷殷望着柳莺莺。
柳莺莺又咬了咬唇,看向若薇,若薇也正凝目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竟迟疑了下,方才撩起衣袖来,近肘弯的地方,果然有一粒鲜红夺目的朱砂痣。
芝芳再无怀疑,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用力展臂紧紧抱住柳莺莺,激动地泪如雨下:“妹妹,妹妹,姐姐终于找到你了,终于……还好,还好你还活着。”
她语无伦次的不停说着,说着这些年的分别,说着她是如何渴望见到她,说着她曾想过无数法子想将她救出来……
柳莺莺的神色先还有些怔愣,随着芝芳的诉说,也慢慢红了眼眶,与芝芳抱头痛哭起来。
若薇本想一鼓作气问出芝芳她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见这二人只顾着哭,一时半会儿也哭不完似的,便转身往外走,将这份天地留给这姐妹二人。
缓步走出门,若薇抬头,透蓝微明的天幕,缀着浅浅柔软的云。微风吹开她散落在颈边的发丝,露出细致优美的曲线。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青楼的老鸨说,前些天有刺客追杀李凤锦,而李凤锦这些天也忙着追查刺客的身份。这个与秋姨娘似乎有着千头万绪的幕后势力,他们知道是什么人要杀李凤锦。那么,追杀李凤锦的,就不可能是秋姨娘所在的这个组织了?
李凤锦有个血煞阁,听名字,应该跟季玖的团队是一样的性质。这个血煞阁似乎很有些厉害,厉害到那股神秘的势力都想借助他的血煞阁。那么,追杀李凤锦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目的?
只是杀了李凤锦,就能令血煞阁为他们所用不成?
在那老鸨说出她知道刺杀李凤锦的人是谁时,若薇清楚的看见李凤锦的神色变了,他似乎有些懊恼,又有些不敢置信。他这些天是不是也查到了些什么?懊恼的是他还没有确定,却已经有人先知道了答案?
看来,还得找个时间跟李凤锦好好谈一谈,综合他手中得到的消息资源,重新对这看起来仿佛是两股势力的这些神秘人物作出评估推断。
她正出着神,不远处的灌木丛忽然簌簌一响,似有黑影一掠而过。
“谁?”若薇一声厉喝,惊动了小院周围的守卫,几条黑影立刻从暗处闪出,猱身直扑向灌木丛四周。
若薇站了站,忽然心中一动,折身便往屋里冲去。眼看转过弯就能看见芝芳姐妹俩了,里头却在此时响起了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啊――”
心中一凛,若薇加快了奔跑速度,转过那道弯,便看见方才还拥抱在一起的姐妹两个,此时芝芳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她的后背心深深地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没入她的身体,只剩刀柄露在外头。凶手下手十分狠辣,一刀致命而后快速逃逸!
若薇目光只顿了一下,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冲过去,目光如炬四下打量,果见头顶的天窗大开着,她一脚踏上身旁的木栅栏飞身而上,居高四下张望,晨色朦胧,哪里还有凶手的影子。
若薇恼怒的一拳砸在天窗上:“该死!”
她跳下来,想去外头看看庄十八等人有没有追到帮凶――能在这么快的时间行凶,凶手必定有两人,一人负责引开庄十八等人的注意力,另一人则从天窗潜进来杀人!
调虎离山计很简单,可恨的是他们竟中招了。
柳莺莺似被吓傻了,口中仍不停地尖叫着,她颤抖着双手,死死捂着芝芳后背的伤口,仿佛这样做就能阻止她体内源源不绝的鲜血继续涌出来一般:“姐姐,姐姐你不要吓我……快起来啊,不要再流血了……”
“姐姐,你刚才还跟我说,以后会好好照顾我……”
“你不要骗我,你快起来啊,求求你不要骗我,我好容易才见到你……”
“呜呜,求求你起来!你起来啊!”
“我恨你,我恨你说话不算数,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我才刚有了姐姐啊……”
若薇往外走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她听着柳莺莺一声胜过一声的凄厉叫喊,转过身去,就见柳莺莺正吃力的抱着血泊中的芝芳,疯狂的摇晃着她,似乎这样就能将芝芳叫醒一般。
“她已经死了。”若薇根本不用凑近查看,只看那匕首的位置与深度,就知道芝芳断没有活命的可能。
柳莺莺的哭喊顿了一瞬,随机又拼命摇头,一脸眼泪因她的动作不住飞溅,显得如此娇弱又可怜,“不,我不信,我不信姐姐她就这么死了……她刚刚还在跟我说,要带我离开京城,我们姐妹重新开始生活……她说她这些年攒了不少银钱,都是庄夫人赏的,我们有了这笔银子,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她说会照顾我保护我,她说过的!”
若薇走过去,芝芳的头被柳莺莺紧紧抱在怀里,她坐在地上,努力搂着她的姐姐,拼命仰头看着若薇:“夫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她还没死……她不会死的,夫人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吧。”
“她死了,我救不了她。”若薇面无表情的打碎柳莺莺最后的希望。
柳莺莺眼泪滂沱而下,抱着浑身是血的芝芳瘫软在地:“不,不!姐姐,姐姐你不要死,不要死。我只有……我只有你了啊!”
若薇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柳莺莺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用力抱着芝芳,痴痴地喊着不要死不要丢下她之类的话。
若薇又问了一遍,“你看到了什么?是谁杀了你姐姐,你若真想你姐姐走的安心,不希望她白死了,就告诉我,杀她的人长得什么模样?”
柳莺莺一僵,涣散的视线似这才有了焦点,她用力的看着若薇,近乎热切急迫的盯着若薇的眼睛,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抓住了若薇的手:“夫人,求求你,帮我姐姐报仇!求求你一定要杀了杀害我姐姐的人,帮我姐姐报仇啊夫人!”
“说出你看到的。”
“我……”柳莺莺眼中茫然了一瞬,不太确定的说道:“我跟姐姐正说着话,忽然从那上面跳下来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衣服,脸上也蒙着黑帕子。他,他跳下来二话不说就将匕首插进了姐姐的身体。我……”
她说到这里,满是泪痕的惨白的脸上现出万分惊惧的神色,纤细的肩头忍不住瑟缩起来,“我还没回过神来,姐姐已经倒在了血泊里,那人,那人也从那里逃走了。”
她指了指头上的天窗,“而后,我就再也喊不醒姐姐了……”
“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虽然蒙着脸,眼睛还在外头吧?他为什么只杀了你姐姐,你离他也很近,他却放过了你?”
柳莺莺面上迷茫更甚:“他,他个子好像很高。站在姐姐身后,比姐姐要高出一个头来,不胖也不瘦。眼睛……眼睛不是很大,可也算不上小……是啊,我离他也很近,可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杀了姐姐就走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放过我,为什么不将我一块儿杀了?如此,如此我就能与姐姐在一起了。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
听起来,那人不是没有能力杀了柳莺莺再离开,而是他根本不屑杀柳莺莺。(.无弹窗广告)那么从头到尾,他的目标只有芝芳一个。
又为什么,非要等到芝芳姐妹团聚以后才动手?
若薇想不明白,便先放下不再去想。她从柳莺莺手中接过芝芳的尸体,拔出她背心上的匕首,匕首双面开刃,很是普通,没有任何可疑线索。若薇看了几眼后丢开,将芝芳的尸体平放在地上。
芝芳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睁的极大,仿佛是痛极,又像是不敢置信的惊异,瞳孔圆而散大,将表情永远定格成死不瞑目。
……
将军府闹刺客的事,很快惊动了全府的人。
庄大将军一脸愠怒的盯着芝芳的尸首与哭的晕厥过去的柳莺莺,沉声问若薇:“怎么回事?”
若薇站起身来,平静回道:“应该是杀人灭口。我原以为芝芳只是个小卒子,知道的不多,对方应该不会浪费精力来杀她这个丫鬟,没想到……是我太大意了。”
庄大将军摇头:“对方有备而来,才能做得这样干脆利落。有什么发现?”
“一刀毙命。刺客应该有两人,一人在外弄出动静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一人从天窗下来,杀了人立刻遁走。”若薇简单的分析道,又问:“庄十八他们还没回来?”
“回来了,正跪在外头请罪。”庄大将军有些烦躁的走了两步,“此事你怎么看?”
跪着请罪,说明他们也没有追到那可疑的人。
若薇看了看闻讯而来的庄夫人,庄大将军立刻醒悟,回头扶了一脸哀戚不忍的庄夫人的手:“夫人,夜深了,快回去歇着吧。不要太担心,有为夫在,咱们家定不会有事的。”
庄夫人沉沉叹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庄大将军只是在安抚她,她也明白自己在这里根本帮不上忙,还会令丈夫分心,遂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芝芳……她到底跟了我一场,让人好生安葬了吧。是了,这个姑娘,就是芝芳的妹妹?”
庄夫人征询的望着若薇,若薇点头,庄夫人便忍不住又叹了一声,“她怕是也没别的亲人了,该如何安排,三丫头你看着办吧。”
“我知道。”若薇淡淡的冲她点了点头。
庄夫人便由着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正房。
若薇也让人带了悲伤过度而昏迷不醒的柳莺莺下去,嘱咐人请大夫来为她瞧瞧。
待到一切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庄大将军才又追问道:“你有何发现?”
“你是不是一直让人看着秋姨娘?回了将军府也没放松?”若薇不答反问道。
庄大将军捋着胡须的手一顿,目中冷光一闪,“没错,因不清楚她的深浅,为父是一时半刻也不敢放松,让人日夜监视着她的院子。怎么,你怀疑此事与她有关?”
若薇便将青楼所见所闻与自己的联想与庄大将军说了,末了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引开我们注意力,方便另一人下手杀死芝芳的人,就是她?”
“倘若她真的出手了,暗处盯着她的人不可能一点都不发觉啊。”庄大将军迷茫了,难道他的人真的太无能了,人家都在眼皮子地下动手了,他却连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
“且不管到底是不是她,我总觉得青楼的那股势力,很可能就是她背后的那股势力。那伙人胆子不小,为了对付我与侯爷,竟然连那些前来寻欢作乐的人也敢全都迷翻。且我瞧着,其中一些寻欢客的身份还不简单,他们也敢放火烧楼,可见背后必定有所依仗,才敢如此放肆的行事。”若薇沉吟着说道:“这伙人盯上了李凤锦的血煞阁,那么庄府呢,他们又意欲为何?”
总觉得这些人所图不简单,可是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却又一点头绪都猜不到。
庄大将军也沉吟:“依你所见,侯爷的血煞阁如何?”
“想来是极为厉害的存在,否则那些人也不会用那种法子留住侯爷,要跟他做那个交易。”一开始老鸨不知道他们身份时,送上来的酒并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老鸨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后,李凤锦后来叫人送进来的那壶酒上。可见这些人的行动力有多惊人,不过短短时间内,从做下决定到布置人手最后若他们不肯合作便杀了他们而后弃楼逃走,方方面面都想到并且安排到了。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柳莺莺会伤了挽香楼的主事者以及徐三会来的这么快。
庄大将军叹口气,颇有些烦躁的跺了下脚:“事情怎么这么复杂,连侯爷也被牵扯进去了。”
若薇瞅着他,趁机问道:“老头,如今你依然觉得李凤锦是良人吗?”
庄大将军一窒,抚着胡须想了想,慢慢道:“反正你身患恶疾,也不急着回侯府去,就好生呆在府里吧。”
再好的女婿,也没自己女儿的性命重要啊!人家都敢公然的追杀他了,三丫头再回去侯府,不就是活生生的靶子吗?至于良人不良人的,等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侯爷还有命活在这世上又再说吧。
若薇笑,就知道老头会这么说。
“最近你也要小心些,他们已经出手,若当真对将军府也存了歹意,想必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了。”若薇认真的叮嘱道。
庄大将军心中倍感熨帖,偏还要不屑的撇撇嘴:“真要冲着老子来,老子还能怕了这群藏头缩尾的鼠窃狗盗之辈?”
“明着来谁也不怕,就怕这些人来暗的,防不胜防嘛。”若薇也不耐烦劝说他,“你爱听不听,你要是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儿,你的妻儿可没人替你护着,到时候他们落得被人欺负的下场,我看你后悔不后悔。”
“行了行了,你个不孝的臭丫头,有你这么诅咒自己爹的?”庄大将军横眉竖眼的瞪着她,“赶紧给老子滚回去睡觉!”
……
“小锦儿,跟你商量件事呗。”形容猥琐的白发老头搓着双手,凑到李凤锦跟前来。
李凤锦此时正赤身浸泡在一人高的热气腾腾的浴桶中,发梢犹自滴着水,砸在罗露在空气中的肩膀上闪出细碎的光,一路往下,是肌理分明的小麦色肌肤,亦是泛着淋漓的水光。强壮,动感,像是奔腾的豹子或骏马。
然而氤氲的水雾漫上来,在他睫毛上挂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这让他看上去有一丝违和的脆弱感。
他缓缓睁开眼,睫毛上的水珠似瞬间滚落进他的眼睛里,让他一双眼睛显得愈发雾色朦胧。“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本侯?”
白发老头忙摆手摇头,笑的愈发谄媚:“当然没有。是这样的,这些年我走南闯北,就是为了找出彻底解除你身上寒毒的法子来,老头我听说南楚国有一种名为鬼天花的花,它的根茎花叶全都有剧毒,却是能致人谵妄燥厥的热毒。这寒热相克,说不得就能将你身上的寒毒给彻底解了呢。老头正想着去南楚走一趟,说不定我运气好,机缘巧合下便得到这鬼天花。你看不如你赶紧放我离开京城,我即刻就动身去那极南之地寻鬼天花,你看如何……”
“既然知道南楚有那东西,为什么早不去找?”
“你以为那东西跟大白菜似的到处有啊。”白发老头白他一眼,“听闻那鬼天花长在极南之地,那里不但没有人烟,且终年被积雪覆盖,人一进去,很难再走得出来。且那鬼天花就生在雪山之巅,远远看去便似长在天上的一般。更神奇的是,那鬼天花似乎知道避人一般,待人走近便消失不见,仿佛幽灵鬼物,这才有了鬼天花这名字的由来。南楚人也只听说过而没见过,老头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一个南楚的老和尚,他告诉我,与鬼天花有缘之人,才能见到并得到它。老头我原本打算去那极南之地试试运气,结果却被你那血煞阁一路赶鸭子似的赶回了京城……”
“与其寄希望于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不如给本侯想点切实的法子。”李凤锦眯眼睨着他,磨着牙打断他的话。
“你体内有着至寒之毒,虽有纯阳内功护住心脉,也只是暂时与体内的寒毒形成了一种互相牵制的平衡。每到至阴之夜,体内寒毒受阴月影响,寒气大盛,因此寒毒发作,便是纯阳内功也无法减轻你的痛苦。更兼这寒毒霸道,女子本就属阴,一旦沾了女子的身,只会加剧寒毒的发作,被你碰过的女子,不被寒毒毒死,也会被你冻死……”
“这些本侯都知道!”李凤锦不耐烦的低吼道:“本侯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暂时抑制这该死的寒毒?”
白发老头儿挑眉诧异道:“难道我没有告诉你,这汤药就是用来暂时抑制寒毒的宝贝?”
李凤锦额上青筋一跳:“……你果然老了,连这种事都能忘记!”
白发老头当然不敢承认自己是故意忘记的,只好不甘不愿的承认自己老了,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两圈,他趴在浴桶上盯着李凤锦笑的一脸猥琐与诡异:“徐三说,老头我福气不错,你给老头我娶了个样样都好的儿媳妇,这么着急的要解毒,也是因为我那儿媳妇嫌你不行……”
“徐三!”李凤锦额上青筋崩断,冲着白发老头一通咆哮:“老子为什么会不行,还不是因为你这老不死的死老头害的!”
白发老头脖子一缩,“哎呀小锦儿不要激动嘛,所以老头我一听徐三说了,就赶紧的给你配了这方药浴,连续泡上七日,便能抑制体内寒毒三日。那三日,你就赶紧抓住机会做你想做的事。也不用怕你的纯阳内功会伤到老头的儿媳妇,女体属阴,若儿媳妇慧根不错,还可与你双修这纯阳内功,对她身体大有益处。此法也可中和了纯阳功的霸道,不至令你爆体而亡。你看老头我对你好不好?”
“好你个死人脑袋!”李凤锦忽的腾空而起,带起的水珠被他轻轻一拂,便化作一道道尖锐的水箭朝着白发老头疾射而去。
白发老头被那些水凝而成的利箭打得抱头逃窜,怪叫道:“小锦儿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啊你,你这不孝子,信不信老子再不管你,让你自生自灭受尽痛苦……”
李凤锦落地时已经抄起搭在屏风上的衣裳穿上了,此时正系着腰带,闻言嘿然冷笑,“老子现在就欺师灭祖给你看!”
说罢手掌一翻,炽烈的罡风挟裹着滚滚热浪冲天而起。
“救命啊杀人啦!”白发老头叫的愈发凄惨:“小锦儿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李凤锦收回手,狠狠瞪着犹如被炭火烧烤过的白发老头,他的衣裳与头发胡须都有着烧焦的痕迹,形容十分狼狈。
“你哪儿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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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先奉上~
084 给点教训
白发老头无辜而可怜的望着他,两眼泪汪汪的道:“是啊,老头我到底哪里错了?”
“让本侯泡这药浴之前,你这臭老头可没有事先告诉本侯,七日后本侯须得……才行!你又自作主张,险些坏了本侯的大事!”
那丫头岂是他想那什么就能那什么的?若没有她的同意,别说双修,只怕连双修的工具,都得毁在她手中!
臭老头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胡乱出主意,真是气死他了!
白发老头委委屈屈的道:“我这还不是听徐三说你小子憋得十分难受,这才想了这个法子,令你暂时满足一下嘛!”
他毫不迟疑的将徐三推出来受死,没办法,谁叫他是老人家呢?再说,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也只好麻烦徐三那小子先死一死……哦不,先承受臭小子这大半怒火,他老人家才有命看见明天的太阳嘛。
“徐三!”李凤锦第三次亲切的磨着牙喊出徐三的名字来,手指关节被他拽握的咔咔直响。
白发老头正在心中哀叹徐三这小家伙在劫难逃了,眼前一花,屋里哪还有李凤锦的影子。
老头儿眼珠儿一转,要不趁现在溜之大吉?
他往外瞧了瞧,“嘿,没人。”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
老头儿一溜烟跑往药铺前堂,准备带上他的命根子宝贝们投奔向自由的怀抱。就见他挤眉弄眼眉开眼笑的扭着屁股,一手拉开装着九死还阳草的药柜子,一头就要往里扎。
片刻后,药铺里传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我的宝贝,我的命根子啊,哪个杀千刀的给老子全偷了!”
……
若薇一觉睡到日落西山。
她一睁开眼,就见秋姨娘正坐在床边,一脸慈爱的瞧着她。
“姨娘怎么过来了?”若薇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神色微有些不安的青霜:“姨娘过来怎么也不叫醒我?”
青霜正要说话,秋姨娘却抢先道:“青霜说你正睡着,我便没让她叫醒你。听说昨儿晚上折腾了一宿,可是累坏了吧?”
这是来套话来了?若薇略过心中对青霜的失望,淡淡道:“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府里头进了几个毛贼,没吓到姨娘吧?”
秋姨娘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倒是没吓到,只是咱们将军府守卫这样多,怎么还有毛贼跑进来,还杀了一个丫头子?”
“姨娘没事打听这些做什么。(.无弹窗广告)”若薇不耐烦的蹙眉,“又不是什么好事,父亲不会喜欢府里人议论这些的。”
秋姨娘脸上的笑僵了僵,青霜便在一旁小声道:“夫人,姨娘也是因为关心你的缘故。姨娘一听说府里进了贼,一早就过来了,还不许奴婢叫醒你,一直在这守着你呢。”
若薇一怔,随即眯眼,冷冷瞥一眼青霜:“你先出去。”
青霜愣住,若薇性子大变后,为人虽冷清犀利,却从没有用这样冷漠的语气与她说过话。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慌,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触了若薇的逆鳞,“夫,夫人……”
“出去!”若薇再不留情,冷声喝道。
青霜吓得一抖,还想再求情,却在触到若薇冰冷如刀的视线时,哽住了所有声音。
那是怎样的视线,她曾在夫人眼中看到过,当夫人看老太君时,当夫人看太夫人时,当夫人看胡夫人时……她以为,夫人这样的视线永远也不会落到她身上来,她青霜是夫人亲口封的第一大丫鬟啊。为什么现在,夫人会用这般看待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她?
秋姨娘柔声开口:“青霜,你先出去吧。”
青霜忍住害怕与无措,低头行了礼,慢慢退到门边。
她透过晃动的珠帘往里头望了一眼,素来老实的丫鬟不知怎的竟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她打开门,走了两步,又站回原地关上了门。
在里面的人听到这动静,定会以为她已经出去了。
里间的若薇与秋姨娘谁都没有想到,青霜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来。
若薇双肘往后撑在床上,勉力撑起身体来,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额间迅速沁出一层冷汗来,支撑着上半身的双臂也不停的轻颤着。
她全身紧绷,眼神冰冷下压抑着熊熊怒火:“你对我做了什么?”
秋姨娘对她莞尔一笑,拈着手中的锦帕凑过去,轻柔的替若薇擦拭额上的冷汗:“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是你亲娘,还能害了你不成?”
若薇冷冷看着她。
秋姨娘嗤笑一声,伸出纤白手指似嗔责一般戳了下若薇的额头,“不过是,让你听话的东西罢了。自我回府后,发现你不但不听我的话,还时常故意惹我生气。这样不乖,所以娘亲觉得必须要给你点教训。”
若薇顺着她手指的力道重又躺回床上,她冷笑一声,“姨娘给的教训真是让人永世难忘。”
她藏在薄被下头的手指慢慢收拢握拳,然而掌心酸软指节僵硬,她竟连将拳头握紧的力气都没有了。
秋姨娘叹口气,故作伤感的压了压眼角:“你若乖乖听我的话,我又如何舍得这样对你?你的生命都是我给的,却还妄想站到我的对立面去与我作对。女儿,你真是太让娘失望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若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浮夸的表演――她此时竟连用点心演戏都不肯了,眼中的得意笑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你要见侯爷,我便努力去说服侯爷,就因为让你等的久了些,你就如此对我?你还真是本夫人的好娘亲!”
秋姨娘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她忽然俯身,修剪的整齐圆润的手指顺着若薇脸庞滑下来,轻轻地在她耳边呢喃道:“你知道娘最讨厌你什么吗?娘最讨厌你在我面前,一口一个本夫人的自称着,你还跑到我面前来,指责我只是个妾室而你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哼,夫人又如何?等娘成就大事那一日,你就会知道,你口口声声看不上的亲娘,身份将会有多尊贵!区区一个夫人,你觉得很了不起,焉知你娘根本没看在眼里呢。”
若薇心中一动,忍着不适淡淡道:“是吗?什么身份那么了不得,让你连夫人的身份都瞧不上?”
秋姨娘拍拍她的脸颊,了然一笑:“又想套我话了,你这丫头愈发的狡猾了。来,告诉娘,昨夜你去了哪里?”
若薇微微垂了眼帘,淡淡道:“我去了哪里,你会不知道?今早出现在南边小院,引开庄十八他们的人,是你吧?”
她不再与秋姨娘兜圈子,索性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秋姨娘敢这般大摇大摆的在她面前用上这副面孔,可想她在她身上动的手脚,不但令自己无法反抗,甚至还被她完全掌控着,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秋姨娘勾唇笑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我可是一直呆在我房间里,哪里都没去过呢。不信的话,你可以询问将军暗地里派来看守我的人啊。”
她果然知道。她知道暗处有庄大将军的人监视着她,却还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院子,可见她有多不简单。那么从前庄大将军派去守着别院的那些人,定然也没能真的看守住她。
“你跟挽香楼有什么关系?”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她的行动瞒不过秋姨娘的眼睛,她也正好叫秋姨娘知道,该知道的她都已经知道了。
“那里不过是我的一处据点罢了。你知道的,想要快速准确的收集情报,挽香楼是个很不错的地方。”秋姨娘甚是惋惜的摇摇头,“可惜昨夜被一把火杀了个精光。你要不要跟娘说说,那把火是什么人放的?”
“所以,你果然是想要侯爷的血煞阁?”若薇眯眼,她果然是跟挽香楼的人是一伙的,这一伙人势力如此庞大,却连李凤锦都没能查出底细来,他们背后的领头人到底是什么人,又打算借血煞阁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你说错了,侯爷的血煞阁可不是什么人都敢接手的,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号令得动的。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何对侯爷这般客气?”秋姨娘笑意盈盈的道:“不过我们都这般客气了,侯爷却如此不识好歹,你说,娘亲是不是也该给侯爷一个小小的教训才是?”
“像我这样的教训?”
“唔,”秋姨娘似在认真的思考,片刻后,她笑起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会很听话,你说是不是?”
“别怪我没提醒你,李凤锦跟我不一样,他身边总是跟着很多人,你不会有机会对他下手的。”
“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了。”秋姨娘眸光一转,亲昵的笑着点了点若薇小巧的鼻头:“只要有你在,不愁侯爷他不听话。倒是没想到,侯爷他对你还真不错。”
这是要拿自己去要挟李凤锦的意思?
“自己的女儿都能物尽其用,你可真是我的好娘亲。”若薇不留情面的嘲讽道。
“什么物尽其用,别说的这么难听。”秋姨娘不以为杵的笑了笑:“女儿啊,有一天你一定会很感激,感激这芸芸众生,却唯有你投生成了我的女儿。”
这意思是,被她利用还是她的荣幸了?
她愣了愣,似乎不久前,她才对李凤锦说过差不多的话――现世报果然来的太快了。
……
“青霜姐姐,夫人醒了吗?”屋外忽然传来柳莺莺娇怯暗哑的嗓音。
房门被人打开,随即响起了青霜往里走的脚步声:“夫人,莺莺姑娘过来看您了。”
她低着头,露在人前的脸色仍是苍白的令人心惊。
秋姨娘已经站起身来,微笑着对红肿着双眼的柳莺莺点了点头:“莺莺姑娘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柳莺莺慌忙给她行了礼,小鹿一般惊慌的眼神扫过若薇后,方佯装镇定的回答道:“我,我睡不着,想跟夫人说说话。我姐姐……姐姐的身后事,不知该如何操办?”
秋姨娘便瞧了若薇一眼,“那你们先说话吧,我晚一点再过来看你。”
若薇淡淡点头道:“青霜,送姨娘出去吧。”
青霜低低的应了一声,将秋姨娘送出院子。
“夫人,您不舒服吗?”柳莺莺瞧着若薇依旧躺在床上,面容十分苍白,似身体不舒服的模样,便上前一步,关切的询问道。
“没事,许是昨夜染了风寒,觉得身体有些乏力。”若薇淡淡的解释了一句,说道:“芝芳的身后事我都交给四姑娘五姑娘了,你有什么疑惑之处,可以去找她们。”
柳莺莺惶惑的低下头去,揉搓着手中的帕子,呐呐道:“我去找过五姑娘了,五姑娘身边的那位谷雨姐姐说,不过是个丫头子,买口薄棺随处葬了便是。我便想来问问您,这是您的意思吗?”
若薇皱眉,“你去问过四姑娘吗?”
“四姑娘不在房里,说是去看庄夫人了,我,我不好去打搅庄夫人。”她低下头一脸愧疚,“听说我姐姐她……她对主不忠……”
“你因此而瞧不起她,觉得她做的事很丢脸?”
“我,我也不知道。”柳莺莺被若薇不客气的质问吓了一跳,慌张抬头看向她,见她面上并无不悦,这才继续呐呐说道:“谷雨姐姐说,我姐姐对将军府做的事,便是扔到乱葬岗上被野兽分吃也不为过。我想问问夫人……她,我姐姐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将军府的事?”
“不要管别人怎么说。”若薇淡淡道:“你只要记住,芝芳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想要你在别人手里能过得好一点,以及,想要将你从挽香楼里救出来。她或许不是一个好仆人,但她绝对是个好姐姐,你不该以她为耻。”
柳莺莺闻言浑身一颤,骤然张大的瞳孔慌乱颤动,她随即就低下了头,一滴眼泪无声滑落在地,惊起地上的微尘,“多谢……多谢夫人。”
“还有事吗?”
柳莺莺咬着唇,忽然用力跪在若薇面前:“请夫人让我跟在您身边伺候您吧。”
------题外话------
原本想拼5000字,奈何妹妹太不乖了,老吵着要抱。泪目ing……2014年最后一个小时,祝亲爱的你们跨年快乐,元旦快乐哦
085 前朝遗孤
“我身边并不缺人伺候。(.好看的小说)”若薇看着她,神色淡淡的拒绝,“你若怕没去处,我可以请将军夫人帮你安排。”
“不。”柳莺莺摇头,大着胆子抬头望着若薇:“我,我就想留在夫人身边,一辈子服侍夫人,哪里都不去。”
“抱歉,我不需要没用的人。”若薇更加直白且残忍的拒绝。
柳莺莺慌忙膝行两步,“我一定会努力成为对夫人有用的人,请夫人给我机会!”
“是吗?”若薇打量她,眼中带出挑剔与不满:“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你身上哪一点能为我所用。不要再说了,出去吧。”
柳莺莺咬牙,看着若薇已经闭上的眼睛,突然低声说道:“夫人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曾有多少人在挽香楼有与侯爷一般的遭遇吗?”
若薇霍然睁眼:“你知道?”
柳莺莺定一定神,犹自带着水汽的眼睛坚定的看着若薇:“我只想留在夫人身边服侍您!”
“你想留就留吧。”若薇眸光凝定,淡淡说道。
柳莺莺喜极而泣,俯身磕下头去:“多谢夫人成全。”
……
听闻若薇不舒服,庄夫人放心不下,亲自过来看她,“这是怎么了,之前不都好好的么?”
庄若梅与庄若兰也一道来了,此时纷纷上前,表达她们的关心。
“三姐姐莫不是累着了?”庄若梅见若薇对她伸出手,忙受宠若惊的上前扶着她起身,“怎么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青霜呢?”
若薇虚弱的靠在她肩上,“青霜送秋姨娘回去了。”
庄夫人眼皮一跳:“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随便指个小丫鬟送姨娘回去也就罢了。便不是病着,身边也不能离了人。脸色这么差,得请个太医来府里瞧瞧才行。”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吩咐人去取庄大将军的帖子进宫请太医来。
若薇眼尾余光瞥见人群后头那抹青色衣角抖抖缩缩的将自己缩的更小了,她收回视线,忙制止道:“不碍的,不过是受了点风寒,不必惊动父亲,母亲也不必太过担心。”
庄夫人犹自放心不下,上前摸了摸她冰凉的额头:“这怎么行,便是不请太医来,也得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放心的下。”
“母亲是不信我吗?”若薇抬眼看着她。
庄夫人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待她虽好却也少不了隔阂与客气,但到底,庄夫人没有害过她。不说庄夫人没有对她心怀恶意过,只看在老头与她鹣鲽情深的份上,若薇就不会让她枉送了性命——秋姨娘威胁她,她对她下药的事,谁知道了谁死。
若薇知道,秋姨娘说得出必定做得到。就凭她与她的组织能在守卫森严的将军府来无影去无踪的取了芝芳的性命,若薇就不得不对她忌惮两分。
她不怕死,却不愿意连累无辜因她而死。
庄夫人见她神情冷而坚定,也不好再坚持去请大夫来,心里却有些黯然的一叹,到底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她倒不是责怪若薇不识好歹,只是想着,若这是自己的亲女儿,哪里容的她说不请就不请,一应事情,她这做娘的必定给她操心的妥妥帖帖的。奈何这女儿到底跟自己隔了一层,连为她好都怕她会不领情。
“你这屋里人太少了,我看还是得给你添两个人才行。”庄夫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若薇已经拒绝过她一次,也不好再拒绝第二次而令她不快,便点头道:“你看着安排吧。”
庄夫人这才露出笑模样来,“既然你不舒服,晚饭便让人送到你房里来,就不要出去吹风了。”
她说着,轻轻替若薇掖了掖被角。
若薇淡淡笑了笑,“嗯,我知道了。”
她到底不惯被人这般关心,便转头看向微垂着头一直没说话的庄若兰,“五妹妹没有话要跟本夫人说吗?”
庄若兰正神思不属的想着心事,忽然被若薇点名,脸上便闪过一丝慌乱来,“我,我没有……”
若薇将她心虚的神色收在眼底,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我让你和四妹妹好好安葬芝芳,你身边的谷雨是怎么说的,你毫不知情吗?”
原来是这事。庄若兰悄悄地松了口气,吓死她了,还以为她知道了……庄若兰定定神,歉意的开口说道:“原本三姐姐交代的事,小五很应该亲自盯着才是,只是今日身体不太舒服,就让谷雨跟四姐姐告了罪……怎么谷雨她,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吗?”
若薇点头,“那她就是自作主张了,这样自作主张的丫头,留在身边就是个祸害,将她赶出去吧。”
庄若兰一惊,她身边的谷雨更是脸色苍白,但飞快扫过若薇的眼睛里却藏满了怨毒,“姑娘救我,奴婢不想被赶出府,奴婢不能离开姑娘身边,姑娘救救奴婢啊。”
庄若兰心乱如麻,她先时以为若薇洞悉了她的计划,正紧张着,不想若薇的矛头却指向了身边的心腹丫头,还要将她赶出去,她松一口气之余,又觉得若薇实在过分——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凭什么在娘家这般理直气壮的行事?
“母亲。”庄若兰咬了咬唇,转而看向庄夫人,为难道:“女儿也不知这丫鬟到底做错了什么,三姐姐如此容不下她。只是她到底跟了女儿这么久,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将人赶出去,怕也要寒了其他人的心啊。”
庄夫人虽知道若薇不会无中生有,不过插手要赶走妹妹房里的丫鬟,却也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便询问的望向若薇。
若薇丹丹瞥一眼跪在庄若兰身旁紧紧拉着她裙摆的谷雨,对方接触到她的视线时,彷如无辜的小兔般惊惶的红了眼。
“母亲身边的芝芳不论犯了多大的错,到底是母亲身边的人,母亲让我们好生葬了芝芳,谷雨这丫头却道,芝芳对主不忠合该扔到乱葬岗去让野兽分食——你这是对母亲决定不满,还是你的态度就代表了你家姑娘的态度?”
庄若兰瞧见庄夫人神色一变,慌忙摇手:“不是这样的,我压根不知道这丫头会如此说话。母亲,我真的没有让她这么说,您相信我!”
“不是你让她这么说,那这丫头果真便是自作主张了?”庄夫人难掩厌恶的瞪了谷雨一眼。
她一贯觉得自己虽不是最厉害的主母,却也很自信由她打理的将军府后院不似旁人府中那般腌臜混乱,也没有那么多心怀叵测的下人。谁知一个亲近的芝芳不够,连个庶女房中的丫头都敢如此胆大妄为。她反省的同时,也不得不提高警惕——尤其府中自出了命案后,老爷一脸愁色,三丫头亦有些反常的情况下。
庄若兰欲要告状却不成,哪里还不明白庄夫人的态度。她又看一眼脚边的谷雨,就见谷雨眼泪汪汪一脸哀求的看着自己,虽不想因谷雨而惹得庄夫人生厌,却也怕自己一旦不管谷雨,知道自己甚多秘密的谷雨会一股脑儿将秘密吐露出来。
当下一横心,跪下来哀求庄夫人道:“母亲,谷雨打小服侍女儿,虽这次犯了托大的错,却也罪不至此。女儿私底下会好生管教她,不会再叫她犯下今日之错,求母亲成全女儿吧。”
谷雨也慌忙磕头:“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说罢,又转动膝盖面向若薇:“三姑奶奶,奴婢知错了,奴婢往后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再也不敢了。求您大人大量,原谅奴婢这一回吧。奴婢求求您……”
庄夫人并非狠心肠的人,见状便看向若薇。
若薇瞧着庄若兰,“你确定要留下这丫头?”
庄若兰瞧着若薇黑沉沉的目光,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慌,却还是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妹妹身边不能没有谷雨服侍,还求三姐姐成全妹妹。”
若薇便道:“那你就留着吧。”
庄若兰还以为若薇定会诸多阻拦,不想她这般轻易就同意了,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庄若梅却若有所思的瞧了低头抹泪的谷雨一眼,见此时屋里气氛低迷,便笑着道:“母亲,三姐姐放心,我已经让人买好了棺材,只等风水师傅看好了地方,就将芝芳下葬了。只是她那妹妹……”
“柳莺莺想跟在我身边伺候我,我同意了。”若薇接口道。
庄夫人皱眉,欲言又止的瞧了若薇一眼,到底顾忌着庄若梅与庄若兰,没有将柳莺莺的来历说出来,“那孩子虽可怜,但留在身边,未免有些不妥。不如给些银两,送她离京吧。”
柳莺莺到底出身青楼,跟在她身边日后四处应酬,总有人会知道她的身份,到时岂不是让若薇很没脸?
“她已经没有亲人了,且又执意要跟着我,便随她吧,母亲不必担心。”若薇顿了顿,似有些犹豫又别扭的道:“让人给侯府送个信去,倘若侯爷不忙,请他过来看看我吧。”
……
待庄夫人等人走后,青霜不声不响的走到若薇床边,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
若薇闭上眼,没有理会她。
青霜咬了咬唇,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夫人,奴婢对不住您,奴婢愿意领罚!”
过了半晌,若薇静静地开口:“青霜,我给过你机会,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青霜的眼泪静静地落下来,撑在地上的手指一根根慢慢蜷缩起来,“是,奴婢罪该万死!”
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一心仰慕的秋姨娘,她以为温柔如母亲的秋姨娘,竟会对自己的亲女儿做出这种事情来。她说不出自己是失望于幻想中的美好形象的破灭,还是恼恨她无比仰慕的人利用自己害了自己的主子。可是她知道,因为她太过信任秋姨娘,而害的主子成了这副模样,她是不可原谅的罪魁祸首。
“念在你服侍我一场,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若薇淡淡道:“若你想去秋姨娘那边,我也不会拦着你。”
青霜悚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急切的膝行上前,抱住若薇的腿泪流满面的哀求道:“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您要打要杀,奴婢都认,可您不能赶奴婢走,奴婢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为今日的错误赎罪了。夫人,求您,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若薇幽幽叹息一声,“你这丫头太过耿直单纯,跟在我身边不但没有用,反会连累我,就如这一次。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看你不是故意的都能害我至此,我又怎么敢还将你留在身边?”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青霜用力摇头,“我,我知道我笨,可是……可是吃一堑长一智,往后我再不会如此轻信他人,陷夫人于危险境地。夫人您信我一次,我往后会改,会记住今日的教训,奴婢往后只听夫人的话,只向着夫人您一个……”
若薇也知道,这丫头纵有万般不好,确实难得的忠心耿直。她虽对她失望,却也并没有真的放弃她。
但要轻易原谅,也怕这丫头记吃不记打,往后再犯这样的错误,白瞎了她给她的机会。因此,若薇闭上眼晾着她,无动于衷的由着她哀求。
她只有牢牢记住这一次的教训,以后才能避免再犯这相同的错误。
当然如果因为若薇不理会她,她就先放弃了,若薇自然也不会再留她,更别说用她了。
青霜见若薇不再理会她,便也闭上了嘴不再哀求,只铁了心一般直挺挺的跪在她床前,默默地流着眼泪。
……
晚饭时,已经换上了府里丫鬟衣裳的柳莺莺提着食盒,一进来便看见青霜跪在若薇床前哭,她虽诧异,却也聪明的并不相问,只摆好饭菜后,上前来扶若薇起床。
若薇借着她的力量起身,这才发现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柳莺莺扶她下地时,她全身重量都靠在她身上,两人险些同时摔倒,倒是一旁的青霜眼明手快的伸出手来扶住若薇,才没让摔倒的悲剧发生。
也因此,青霜眼中愧疚与痛悔之色更深了。
夫人不该是这样虚弱无力的,她什么时候都像太阳一样,拥有让人心定与追随的力量,坚定又璀璨的让人移不开眼睛。都怪她,要不是她因同情怜悯秋姨娘,由着她进了夫人的房间,若不是她被秋姨娘的做作的深情所打动,主动离开房间放任秋姨娘伤害夫人,夫人又怎会变成这样,都是她的错!
若薇将青霜深深地痛色与自责收在眼底,由着她颤抖着手与柳莺莺一道将她扶在了桌边坐下。
看着勤快为她布菜盛汤的柳莺莺,若薇开口道:“跟在我身边,便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了。”
柳莺莺手一顿,立刻惊喜的抬头看过来,“是,请夫人为奴婢赐名。”
“你喜欢什么字?”若薇问她。
柳莺莺想了想:“奴婢喜欢芳字。”
“那你日后就叫青芳吧。”若薇顿了顿,似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芝芳地下有知,想必也会十分欣慰。”
正式更名的青芳脸上一僵,随即露出戚戚之色来,“虽然奴婢与姐姐只来得及见了那一面,可姐姐是奴婢唯一的亲人,奴婢永远也不会忘了姐姐。”
“记得就好。”若薇收回视线,想伸手取筷子,手指连筷子都无力拿起的挫败感终于令她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眼看着若薇手指间的筷子滑落在地,青霜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她跪在若薇脚边,看着地上那两只筷子,心中悲愤的脸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她到底将夫人害到了怎样的境地?
青芳看看面有无奈的若薇,又看看泪流满面的青霜,按捺住好奇轻声道:“夫人,奴婢喂您吧。”
没吃两口,若薇便摇头,“撤了吧,我吃不下了。”
青芳劝道:“夫人,您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再吃两口吧。”
若薇摇头。
青霜忽然站起来就往外跑。
“站住。”若薇喝住她:“你要去哪里?”
青霜没有回头,垂在身体两旁的手紧握成拳却不住颤抖,“我去杀了她!”
“你凭什么杀她?”若薇瞥了眼青芳,她立刻乖觉的躬身退出了房间。
“我,我豁出这条命去,不信杀不了她!”青霜咬牙颤声道,“夫人,奴婢对不住您,奴婢这就去杀了她报仇!”
“报仇?送死还差不多!”若薇毫不留情的冷嗤道,“还想留在本夫人身边,就不许再冲动的干出什么傻事来,否则还劳累本夫人为你收尸。”
青霜先是一怔,随即狂喜着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若薇,结结巴巴道:“夫人,夫人您的意思……您原谅奴婢了?您真的不会再赶奴婢走了?”
“本夫人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若薇垂眸,淡淡道。
整件事里,若没有若薇一开始的推波助澜,只为令青霜自己看清她一心敬慕的秋姨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事情大约也不会发展成这样——她大可以再一开始就勒令青霜不许与秋姨娘来往,没她允许不许放任何人进入她的房间,那么这悲剧是能够避免发生的。可如此一来,她就不得不日日在防备青霜与秋姨娘中度过,惶惑不安这丫头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倒不如像今次一般,一剂重药下去,未来的许多隐患都解决了。
要舍弃一个人很容易,可要再找一个如青霜这般单纯却忠心护主的,并不容易。
更何况,她那不多的信任已经给了出去。要收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青霜猛地扑过来,抱住若薇的双腿嚎啕大哭起来。
若薇无奈的踢了她一脚,那力量跟蚊子也没两样了,“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那丫头慌忙捂住嘴,不敢再哭出声来,眼泪却依旧掉个没完。用力抬头,拿那双眼泪蒙蒙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若薇,生怕她会说出不要她的话来。
“你躲哪儿偷听的?”若薇问她。
青霜打着嗝儿回答道:“奴婢方才假装开门出去了,但其实,其实奴婢一直在屋里,听到了夫人与她的对话。”
“原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也有这么不老实的时候。”
“奴婢虽然笨,但夫人那时候看奴婢的眼神……奴婢很是吓了一跳,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便想着留下来偷偷听听原委,不想竟是因为奴婢引狼入室,才害得夫人这样。”青霜才停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奴婢真是罪该万死,这么多年,竟从来也没察觉秋姨娘她竟是那样的人。她,她怎么下得了手?夫人您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今天我要你记住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正如你自以为母亲就一定是爱自己女儿的一样——就算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把这句话给我牢牢记住了!”
青霜呢喃着重复了两遍,而后重重点头:“奴婢记住了。”
“起来吧。”若薇语气缓了缓,“方才送她回去,可有露出马脚来?”
“没有,奴婢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青霜忙摇头。
“没有就好,往后见了她,还跟以前一样,别露出端倪来。”青霜这颗老实的棋子这么好用,她以后一定还会再用的,“只是倘若她问起你眼睛为何肿了,你该如何说?”
青霜想了想,“奴婢就说,奴婢不知夫人为何要赶奴婢走,奴婢在夫人床前跪了整整一宿,夫人方才没有坚持让奴婢走。只是对奴婢却大不如前,许多事情都吩咐青芳去做了。”
“就这样说吧。”若薇点头,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青芳那丫头,你平日里也远着些。”
青霜眸光微闪,“奴婢没事便刁难青芳几句,如此也好取信于秋姨娘,夫人您看如何?”
若薇白她一眼,也不拆穿她那点嫉妒的小心思,淡淡道:“你自己把握好尺度,切莫伤了自己。”
青霜虽不太明白为何若薇告诫她不要伤了自己——明明找麻烦的是她,又怎么会伤了自己?但她也没多想,很是认真的应下了。
……
李凤锦果然如若薇预料的一般,没有光明正大的从将军府正门进来,而是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潜进了将军府。
青霜经过秋姨娘事件后,是一步也不肯再离了若薇身边,夜里就在若薇床前的脚踏上打地铺。
她此时正服侍着若薇喝了水,刚将若薇重新扶躺下,正要转身去放回杯子,就看见屋子里多了个一袭墨色宽袍的人,只点着如豆灯光的屋里昏暗的看不清来人的眉目。青霜吓得就要失声尖叫,那抹墨色人影倏忽之间已经到了跟前,手指轻巧的往青霜身上一点,她就惊恐的发现自己叫不出声音来了。
不过此时青霜也已看清了来人的容貌,重重松了口气。
李凤锦的目光却一瞬也没落在她身上,只是轻皱眉头狐疑的盯着床上的若薇看。
而后他出声吩咐青霜,“出去。”
青霜说不出话来,却也没有立刻出去,而是扭头去看床上的若薇。
若薇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青霜这才转身往外走。
“你受伤了?”李凤锦盯着若薇,一脸凝重的打量她。
他其实已经进来了好一会,一进来就看见青霜正吃力的扶她起身喂她喝水,他看着她苍白无力的模样,忽然便止步不前。
随即而来的,竟是滔天怒火!
不过才一天不见,她就将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这还是那个清冷高傲总是不将人放在眼里仿佛天下无敌的臭丫头吗?
他心中来来去去只翻涌着一个念头:她要是照顾不好她自己,那就交给他来!
可是他也知道,她的骄傲不会允许她一辈子依靠着别人生存。
“点儿背,被人阴了。”若薇若无其事的对他说道,“别站着了,太高,我看的很吃力。”
她习惯看着人的眼睛说话,他那么高杵在跟前,她要看到他的眼睛实在有些费力。
李凤锦很是配合的坐了下来,顺手拉出她的手,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半晌眯眼道:“气息凝滞,真气如溃,脉络受阻……这是高手以特殊手法在你身上下了禁制。等等,对方还给你下了药?”
“应该是的。”若薇颇有些惊讶的瞧着李凤锦,不想他还有这本事,“我身上的禁制你可有法子解了?这样软绵绵的只能躺在床上实在有些难受。”
李凤锦眸中冷光微闪,“我不清楚对方的手法,万一弄错了,你有可能会在床上躺一辈子。”
若薇本来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没有十足的把握,秋姨娘怎么会毫无忌惮的跟她撕破脸?
“那就先不管了。”若薇也没在意自己的手正被李凤锦顺势握在他手里,只凝神问道:“你查到了多少?”
“虽然还不是很多,但对方基本情况已经有了眉目。”李凤锦随口回道,又盯着若薇的眼睛问道:“你还没告诉本侯,到底是谁将你弄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你到底中的什么毒?”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若薇闻言一喜,自动忽略了后头李凤锦关切又略显烦躁的问话。
这臭丫头,当前要紧的不应该是她自己的安危吗?她倒好,对别的事反倒比自己性命还在意。
李凤锦冷哼一声,“这些人打着前朝遗孤的棋子,偷偷摸摸的搞什么反周复齐。真是可笑,大周建国已数百年,还哪有什么前朝遗孤,分明是打着这样的幌子,想要造反罢了。”
若薇半点惊讶也没有,大周建国百年,这些前朝遗孤想必也经营了数百年,势力庞大自不必说。早在秋姨娘为她的出身语带骄傲,高傲的不将区区夫人看在眼里时,若薇便有所怀疑了,只是没想到,秋姨娘竟真的是这样的来历。
“前朝皇室姓什么?”
“姓姬。”
若薇想了想,仿佛记得古书有云,秋氏正是出自姬姓。想来秋姨娘怕引人注意,便没敢大摇大摆的姓姬。
“侯爷,如果有人要求你拿血煞阁来换本夫人的解药,你肯是不肯?”若薇也没跟他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李凤锦眉峰高挑,“我这血煞阁何时这般出名了,竟人人都要争着要?夫人且说说,是什么人敢打本侯血煞阁的主意?”
“不如侯爷先告诉本夫人,你那血煞阁到底是何底细?”若薇灵机一动询问道。
李凤锦也不隐瞒,简单的说了,若薇也就简单的总结了下,血煞阁乃是集打探情报、暗杀与保护为一体的古代版雇佣兵团。
据李凤锦得意的介绍,他的血煞阁,能甩出别的杀手组织好几条街。尤其血煞阁还兼情报与保护于一身,血煞阁要杀的人,玉皇大帝也保不住。血煞阁要保的人,阎王也抢不走。血煞阁要查的情报……好吧,虽然貌似慢了那么一点,但好歹是查到了不是?
“难怪侯爷的血煞阁会成为人人都想要的香饽饽。”若薇沉吟了一阵,看向甚是得意的李凤锦:“如今有人认为在侯爷心中,本夫人俨然已能令侯爷觉得万分重要,甚至重要过血煞阁了,因此想以本夫人的性命,换侯爷的血煞阁,侯爷对这事作何想?”
李凤锦甚至赞同的点头:“那人说的没错啊,在本侯心中,夫人的确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若薇挑眉:“所以侯爷同意拿血煞阁来换本夫人的性命?”
李凤锦冷哼:“那人只说对了一半,血煞阁是本侯的,夫人也是本侯的,本侯凭什么要拿自己的东西来换自己的人?”
若薇点头,表示这逻辑她很接受,“那么侯爷打算如何又保住你的东西,又保住你的人?”
李凤锦双眼一亮,猛地凑近若薇脸庞,“这么说来,夫人也是同意本侯的说法?”
看来老头子那药浴,他是可以继续泡下去了?
待泡满七日后,嘿嘿……
若薇当然不明白这人脸上那莫名而起的猥琐笑意是为着哪般,想了想方才李凤锦的话,才蓦地明白过来他那句问话是什么意思,微仰起下巴来,唇边笑意与平日里的挑衅并无二致,“那得看侯爷的表现了。侯爷若能既保住你的血煞阁,又能避免本夫人英年早逝,总是有机会令本夫人成为你的人,你说是不是?”
虽这话只是给个机会给他的意思,却也足够令李凤锦欣喜不已了,“如此,本侯必定好好表现,势必让夫人平平安安的活到寿正终寝那一日。夫人,千万放心。”
一顿,“本侯去去就来,夫人不必心急,安心等着本侯。”
说罢,深情款款的低头,在若薇洁白的手背上印下轻轻一吻。
用那足以令若薇鸡皮疙瘩狂乱起舞的温柔眼神又看了她一眼,方才转身越窗而出。
待他走后,若薇忍不住打了个冷噤,用力擦了擦被亲过的手背,“啧,这算美人计成功了?”
话说回来,她预想中的媚眼啊勾引啊都还没用上啊,真是白瞎了她对着镜子练习的都快抽筋了的眼睛。
……
果然很快李凤锦就又回来了,只是这回,他的肩上扛了个麻袋。
若薇以肉眼观察那麻袋剧烈挣扎的频率与弧度,断定里头装了个人。她颇有些好奇的瞧着李凤锦放下麻袋,三两下从里头揪出个白头发老头来。
那老头须发全白,但精神矍铄,且满面红光的脸上竟连一条皱纹都没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时却装满了愤怒,他一出麻袋就跳脚大骂李凤锦:“你这欺师灭祖的东西,真是反了反了,你竟敢如此对待我,也不怕天打雷劈了你!你说说,你把老子的心肝宝贝们藏起来了不给老子就算了,竟然趁着老子睡觉把老子装麻袋扛出来,你还是人吗你?老子一把年纪,你也不怕折了老子一把老骨头……”
李凤锦不理他,只快步走向若薇,解释道:“这老头江湖人称老怪,是个莫名其妙的怪人,你不必理会他。”
说罢脸色一沉,转头对着老头儿呵斥道:“骂了一路了,还没完?赶紧过来瞧瞧,她到底中了什么毒?”
老怪还要一蹦三丈高的骂个过瘾再说,被李凤锦冷冰冰的视线一盯,瞬间漏了气,瘪着个嘴磨磨蹭蹭的走上前来,嘴里还咕哝道:“真是的,什么人这么要紧,非要打扰老头的美梦……眼看鸭腿都要到嘴边了,就被你小子给弄没了。要老子来看人,老子看了,要不是个绝世美人,老子立刻毒死她……咦咦咦,这小姑娘长得不错,长得真漂亮。”
老怪落在若薇脸上的眼睛立刻亮了,三两步就窜到了若薇床前,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来,“长得是不错,不过这气色就太差了些。啧啧,以前还中过毒,这新毒旧毒的……以后不好生养可就难办了。不过呢,有我圣手老怪在,这点小事根本就不是事儿嘛。”
老怪嘀嘀咕咕又骄傲不已的挺了挺胸膛。
若薇由着他打量,并不生气他这般放肆的打量与点评。他虽然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可是眼神清澈,不带半点淫秽之意,并没有让若薇觉得被冒犯。
老怪盯着若薇看了半天,见若薇并不生气,对她印象似乎更好了些,转头对黑着脸的李凤锦咧嘴笑道:“这小姑娘,老头很喜欢。据我说,小锦儿你不如将你府里那位据说又凶又恶的夫人休了,娶这个小姑娘做媳妇吧。老怪保证将她身体调理好,包你们三年抱俩,如何?”
李凤锦忽然笑了,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若薇,“本侯觉得甚好,不知夫人觉得如何?”
“夫人?什么夫……什么?”老怪跳了起来,指着若薇怪叫道:“她她她就是老头我的儿媳妇?”
若薇挑眉,也只看着李凤锦:“本夫人不知道侯爷的父亲竟还活着?”
老怪立刻羞涩的并拢着双腿,垂了头一副鹌鹑模样,“其实,老头我不是小锦儿的亲生父亲。只是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老头我虽不是他的父亲却胜似他的父亲——我这样说,不知儿媳妇你明不明白?”
李凤锦阴恻恻的看着那只鹌鹑:“本侯倒是想问问,出了给本侯这一身莫名其妙解都解不了的寒毒,你到底教过本侯什么东西?”
老鹌鹑顾不得再装鹌鹑了,立刻眼泪汪汪的跳到若薇床边,指着李凤锦对若薇控诉道:“儿媳妇你听见没,这个欺师灭祖的东西,他竟然不承认老头是他的师父。要不是老头我,你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早就变作一杯黄土,重新投胎好几十年了……儿媳妇你给老头我评评理,老头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喂养大,我容易么我……”
若薇面无表情的安慰他,“你说的没错,你一把屎一把尿的喂侯爷长大,他却对你如此不恭,实在该打。”
“正是!”老头儿找到了同盟,异常神气的回头对黑着脸直喷气的李凤锦叫道:“听见了没,儿媳妇是站在我这边的!”
李凤锦只狠狠地瞪着若薇,“你这属白眼狼的臭丫头!本侯才不是吃屎尿长大的。”
想到那些东西就恶心,这丫头就是存心要恶心他!
“嗯?”怪老头不明所以的看看一脸无辜的若薇,又看看浑身喷火的李凤锦,哪里有点奇怪?“我没说你是吃屎尿长大的啊。”
“你给我闭嘴。”李凤锦气势汹汹的对他吼道。
若薇淡淡道:“尊老爱幼是一种美德,侯爷很应该具有这种美德,若没有这位怪……怪叔叔把屎把尿的喂养你,如今哪有英明神武的侯爷您呢?”
老怪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这个儿媳妇不错,上道,简直深得他心啊!
“庄若薇,你再说一句,老子立刻将这臭老头打包带走!”李凤锦忍无可忍,恶狠狠地威胁道。
若薇自然见好就收,否则真惹恼了这位爱暴走的爷,受罪的很可能是自己,毕竟眼下可是她有求于他呢。
若薇闭嘴了,老怪不满了:“小锦儿,不是老头我说你,对待媳妇咱不能这样大吼大叫,须知温柔才是男儿本色。”
“色你乌龟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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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纯情处男
被骂的老怪立刻眼泪汪汪转头寻求若薇的帮助。[.超多好看小说]
若薇语重心长的看着他:“人在屋檐下啊!”
老怪啪叽低下了头,悲愤的老鹌鹑很顺口的接道:“不得不低头啊。不过话虽回来,儿媳妇你怎么也有求于他?”
“据说我身中奇毒。”若薇无奈的迎着老怪好奇的打量,委婉的提醒他,他正是她不得不低头的原因。
老怪恍然大悟,立刻上道的拍胸口保证:“儿媳妇你别怕,有我圣手老怪在,保管你立马就能活蹦乱跳起来,不必再看臭小子这张臭脸。”
若薇笑微微的点头,瞥一眼那张被老怪嫌弃的臭脸,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嗯,我不求他。”
李凤锦气着气着就笑了:“这话别说的太早,就算臭老头解了你的毒,可你也别忘了,血煞阁还是本侯的。”
该求他的时候,她还是得求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什么时候真的求过他?他依稀仿佛记得,好像每次都是他自己送上门来……
算了,一家人嘛,无所谓谁求谁啦!
……
解毒的过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老怪替若薇把脉后,确定她所中的毒药便啧声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奇怪难解的东西,不过这下毒之人的用心却着实险恶。”
李凤锦闻言眉头微松了些:“这话怎么说?”
“西秦有一种矿,其石磨粉可入药,只是这药,却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东西就如五石散,却比五石散更恶毒,长期食用不但能损害身体,令人日渐消瘦,更有致人上瘾的功用,到时候就只认得对其下药之人了,就如种蛊一般的效果。”老怪吧唧着嘴,摇头晃脑的说道:“所幸儿媳妇体内的毒素还不算多,眼下老头我便替你清除了这些令人生厌的东西,以后再不服用,便没有任何危险。只是这东西一旦再度用了,可是比一直服用还要糟糕,到时候除了将全身血液全换了,可没其他好法子了。”
若薇淡淡的点头,冷笑一声道:“果然是让人听话的好东西。”
这东西堪比后世的毒品了,戒不掉又没有那东西,毒瘾发作之时,除了乖乖听话,还能如何?秋姨娘对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李凤锦立刻问道:“到底是谁给你吃了这玩意儿?”
若薇这回没再顾左右而言他,笑望住他,“据说她是我亲娘。”
李凤锦蓦然睁大眼,正挠头皮的老怪也不自觉地停了手。
“你亲娘?”
“哦,她姓秋。”
“秋,秋?”显然李凤锦也想到了,“竟然是她?”
“应该是她没有错。只是不知道为何蛰伏了那么多年后,选在现在要动手。”
“挽香楼那些人,跟她有关?”李凤锦想了想,挑眉问道。
若薇也不隐瞒,“据她说是这样没错——老怪叔叔,请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收回视线,就见老怪老头正捧着她的手,两眼放光一脸崇拜的捧着若薇的双手:“儿媳妇你是姬氏的后人呐!老头我最崇拜的,就是姬氏的开国女皇帝。这位女皇帝不仅容貌天下第一,更拥有这卓绝的智慧与手段,她在位期间,大力发展生产,革除时弊,完善科举制度,更是不余遗力的破除门阀观念,任人唯才。使国家强盛,百姓安乐,其历史功绩,昭昭于世,要不是后头子孙太无能,哪会有如今的大周国。”
若薇听得眼皮不停的跳,这些事,不都是则天大帝在位时干过的?
老怪老头遗憾的摇头:“可恨老头我出生晚了,竟无缘一见那我传奇的女皇大帝。不过我老头也算幸运,能见到女皇大帝的后人。儿媳妇,你想复国吗?依着老头我的意思,反正如今这位皇帝平庸得很,倒不如你反了他,学你先祖做一代女皇,如何?”
“不如何。”若薇想也不想的拒绝,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杀个把人倒不是问题,要她做皇帝,一天到晚面对天下民生,国家大事,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我也平庸得很,并且没有这大志向。对我下药的我的亲娘,她就有此志向,怪叔叔你要是想认识她,我可以为你介绍。”
老怪老头将两撇胡子吹得几乎要飞出去,瞪眼道:“你那亲娘还是算了吧,虎毒尚且不食子,她为达目的,竟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这样的人品,老头子我才不稀罕结交呢。”
若薇点头,还好这老头没有被崇拜冲昏了头脑,否则秋姨娘有了这个大杀器在手,还不事倍功半么。
老头还想说什么,就被忍耐了许久的李凤锦两步上前打掉了紧抓着若薇不放的两只爪子:“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好看吗?”
老怪老头捧着被打红的爪子,颤巍巍伸到若薇眼前去告状:“儿媳妇,你看他把我都打伤了。”
若薇颇有些无语的瞧着一把年纪还像个顽童似的老头子,“你若赶紧替我解了毒,我就能替你报仇了。”
“你打得过这小子?”老怪老头眼睛亮了,看样子很有些想要叫若薇跟李凤锦打一场的意思。
“……你替我解了毒,不管打得过打不过,总有人肯为你报仇。若你不给我解毒,那就真的没人能替你报仇了。”若薇咬牙,强自忍耐着这话唠子一样的怪老头,“毕竟你也打不过他是不是?”
老怪老头咕哝道:“我要打得过他,那些宝贝儿也不至于落在他手上就拿不回来了。罢了,总归是有人肯为老头我报仇,也算对得起我到嘴却跑掉的肥鸭子了。”
老怪老头边嘀咕着,手指一晃,不知从何处取来的一把银色小刀子便出现在他掌心里。
李凤锦立刻紧张起来:“你拿刀做什么?”
老怪老头头也不抬,扒拉着若薇的手指观察着,“放血。”
“放血?”李凤锦微楞,“你不是说往后她若再吃那东西,才需要换掉全身的血吗?”
“所以你是分不清放血跟换血的意思吗?”老怪老头被一再打断,终于不耐烦的抬眼瞪了过来。
李凤锦摸了摸鼻子,见若薇正嘲笑般看着自己,立刻挺胸收腹,“本侯当然知道,放血之后呢?”
“放血后,正好用你的纯阳内功助儿媳妇清毒。”老怪老头此时背对着若薇,冲李凤锦挤眉弄眼,一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千万要抓紧机会行事”的猥琐样子。
李凤锦轻咳一声,没什么力度的瞪了他一眼,给他一个“算你这老小子识相”的眼神。
老头给他一个“少傲娇傲娇被雷劈”的警告眼神,方哼哼转身,对若薇说道:“儿媳妇,你不要怕,只是一点点疼而已,老头我下手很快的。”
若薇点头,神色平静而坦然:“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一家人,何必说这两家话呢?”老怪老头选定了若薇的右手食指,手起刀落,鲜血顺势喷涌而出。
老怪老头低头看若薇手指伤口流出的血液,“果然是那石头。”
见若薇目露不解,老怪老头便得意的为她解释道:“西秦那石头,白天瞧着跟普通石头没区别,在夜里却会发出粼粼绿光,也因此被当地人称为夜光石。这石头进入人体后,人流出来的血也会带点莹莹绿色——儿媳妇你瞧,就像你这伤口流出来的血一样。”
若薇仔细一瞧,果然在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她手指上的血呈现出淡淡莹莹的绿颜色来。“世界果然无奇不有。”
“好了,接下来小锦儿你就用你的纯阳内功助儿媳妇快速排出体内的余毒就行了。”老怪老头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轻描淡写的吩咐道:“不过你可得将儿媳妇衣物尽除才行,你那纯阳内功霸道无比,若是穿着衣物,难免会伤害儿媳妇娇嫩的肌肤,如此也会影响体内余毒的排出。这点你可千万记住了!”
李凤锦眼角一跳,随即咬牙,他媳妇娇嫩的肌肤从这老头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爽呢!
“行了,本侯知道了,还不赶紧滚出去!”
老怪老头立刻一脸受伤的表情,还想赖着若薇告个状什么的,又怕耽误了她清毒的大事,只好边爬窗边嘟嘟嚷嚷的嘀咕道:“真是新人入洞房,媒人扔过墙,没良心的臭小子……”
李凤锦忍耐着没有冲上去“欺师灭祖”一番,见那猥琐老头终于滚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好了,媳妇儿,咱们开始吧。”他踩着轻松地步伐,愉悦的走近若薇,明明得了便宜还偏要卖乖,“为夫这就帮你脱衣服……唉,为夫明明是正人君子,却不得不违背良心对你做出这等事来。为夫真是心存不安啊,不过咱们是夫妻,自然也就没那么多忌讳,看与不看,为夫都会一辈子负责的,所以媳妇儿你别怕,也别害羞……”
“啰嗦完了没有。”若薇眼皮直跳,忍无可忍的打断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而变身成为话唠的李凤锦,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到她害怕了或害羞了?
“……本侯这不是怕你不自在嘛?”好心安抚她,还嫌自己啰嗦了?
“本夫人很自在,侯爷你不必觉得不自在。”若薇一针见血的戳破他,瞧着李凤锦恼羞成怒瞪过来的目光,她脱口又道:“你不会真的不自在吧?”
“胡说八道什么?”李凤锦脸色又羞又窘的发着红,即便在这昏暗的光线下,都遮挡不住耳尖似滴血一般的颜色。
若薇:“……你府里的姨娘,所谓的宠妾,难道竟都是摆设不成,侯爷从没见过女子的身体?”
搞什么弄出这副没见过女子身体的纯情少年的模样来,害她不想误会都很难嘛。
像是被若薇说中心事,李凤锦愈发恼羞成怒了,脱口吼道:“给本侯闭嘴。本侯当然见过女子的身体,你可别忘了,本侯看过你沐浴的!”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果然下一秒,他就看见若薇嘴角扬了起来,立刻厉声呵斥道:“不许笑!”
但若薇怎么可能会听他的话,“本夫人没记错的话,侯爷二十有六了?”
二十六岁的纯情老处男?嘿,有点意思。
“本侯,本侯这是洁身自好,你懂个屁!”打死他也不会在若薇面前承认自己不行。
若薇看过来的眼神微微有些暖,第一次没有顺口毒舌的嘲讽他,却是点头认真道:“这习惯很好,本夫人很喜欢,侯爷请继续保持。”
咦?竟然不是嘲笑?他试探道:“夫人难道不觉得,本侯不随便碰别的女子,显得本侯很没有男子汉气概?”
“侯爷说错了。”若薇纠正他道:“时下标榜男人三妻四妾方能昭显身份,便能受世人敬仰,其实根本就是放屁。他们不过是仗着这一点,满足自己身为男人的恶心的虚荣心罢了。一心一意,一世一双,方才更为可贵。”
“一心一意?一世一双?”李凤锦顾不得追究她爆粗口的行为,皱眉道:“难不成夫人是想让本侯一心一意待你,与你一世一双人,再不理会别的女子?”
如此岂不当真坐实了他惧内的说法了?一辈子守着一个人,说出去会被人笑死吧!就不能弄几个女人在后院,就算不碰她们,权作障眼法也可以嘛。
“侯爷做不到?”若微挑眉,却也不待李凤锦回答,又径直说道:“那也无妨,本夫人也不是非侯爷不可的。”
她对情情爱爱本就没有幻想,不过倘若真的有人肯一心一意对她,她也有那么点感觉的话,试试也不是不可以。当然如果李凤锦做不到,她也不会强人所难。这东西,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非要绑上标准教条才能令男人勉强呆在自己身边,那就太没意思了。
李凤锦瞧着她满不在乎的神色,立时明白,她是真的没将他放在眼里,也真的如她所说,她不是非他不可的。想着前些日子她动不动就要求他和离,他似乎也明白了,倘若她当真给了他机会,他却辜负了她,那么最后,必定是他下堂的下场。
他绝对相信这个臭丫头干得出这种事来。
“谁说本侯做不到!”他立刻就要横眉怒瞪着若薇,“是不是本侯做到了,你就不会随随便便想和离就和离,想跟什么男人成为知己就成为知己?”
这男人这么擅长谈条件,怎么不去做生意,必定能赚得满盆钵。若薇白他一眼,“倘若侯爷当真做到了,自然本夫人做什么事情前,都会先知会侯爷一声。”
李凤锦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这狡猾的臭丫头,他都毫无男人尊严的让步至此了,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句知会——连同他商量这样的待遇都没有!
欺人太甚的臭丫头,可是为什么,他竟然还是很想要答应?
“哼,你且睁大眼睛看着吧。”最后,李凤锦悻悻的说了句,便踩着大步走到床边来,“本侯现在要脱你衣服。”
若薇瞥他一眼,“本夫人又没阻止你,侯爷实在不必特意报备这一声。”
李凤锦立刻强调道:“本侯不是报备,是知会!”
若薇忍不住送他一对白眼:“跟女人争一时之气,侯爷还真是好肚量好涵养。”
李凤锦一噎:“……本侯确实犯傻才会跟你这女人口舌相争。”
明知道永远也不可能赢了这牙尖嘴利的臭丫头,偏还一次又一次的不长记性。
一边懊恼着,一边踢掉鞋子爬上床,动作看似粗鲁却又格外轻柔的将若薇扶坐起来,被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看,莫名的竟觉得紧张起来。
他抬了手去剥若薇的中衣,纤细的颈项下是左右互叠的衣襟。他的指甲轻轻点上那两翼如蝶翅般优美的锁骨,而后顺着身体缓缓下滑。衣料发出细微的悉索声,在这静谧的空气中却显得尤为刺耳。
李凤锦的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他怔了怔,因为若薇中衣下面,并没有里衣,这是他之前曾见过的,她穿在身上只堪堪包裹住胸前两团软肉的小兜兜。中衣敞开,若薇滑嫩的只穿着小兜兜的上半身,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
昏暗的光线中,少女单薄纤瘦的身体瓷白光洁,玉肌雪肤,浅浅散发着淡淡莹光。
“侯爷,还满意你看到的吗?”若薇瞧着两眼发直的李凤锦,他的手还犹自揪着她的衣裳,一双眼睛却似要在自己身上生根。
她忽然就起了逗弄之意,二十六岁的老处男,还真有点意思。
李凤锦愣愣抬头,她眉眼弯弯,精致却有些苍白的面容上带上了刻意的魅惑之色,媚妍如春,风华惊艳。
他的心忽的狠狠一跳,盯着若薇身体的瞳孔微缩起,随即放大眼底深处黑沉一片,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哪儿说起。突然猛地凑过来,一口咬在若薇颈边。
若薇一怔,那险些咬破她皮肤的当真毫不怜香惜玉的咬法令她忍不住皱眉,伸手就要推开他。
李凤锦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口,他抬起头,两排白牙在暗色下闪闪发亮。
然而若薇却在他眼中看到两团如同熊熊烈火燃烧的炽芒,仿佛要将她噬咬啃尽,吞个精光。
“口感不错,本侯很满意。”嚣张的口吻,带着孩子气的小得意,和故作凶恶的恶劣笑容,幼稚到不可思议,却妖孽的无可救药。
若薇回过神来,恢复了她一贯的倨傲表情,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道:“侯爷满意就好,不过只侯爷一人满意了可不行呢。”
“夫人不必心急,好歹等为夫先为你驱除了余毒,然后——”他凑到她耳边,暧昧的轻轻吹一口气:“为夫任由夫人为所欲为。”
这般轻佻却又好似许诺一般的语气,令若薇果真生出了些许期待来。她挑眉,毫不示弱:“好,本夫人拭目以待。”
驱毒的过程并不难,李凤锦手贴在若薇气海丹田之处,炽烈的内力便如连绵不绝的海水倒灌进若薇的气海经脉,再由此处迅速散开,就像一尾尾活泼的小鱼一般,倏地窜向若薇的奇经八脉,沿着全身迅速游走扩散。
而她那只被划破的指头,不时有莹莹发绿的血珠滴落在地,慢慢汇成一小滩暗色血痕。
余毒尽除后,李凤锦也没收回手,他试着以自己的纯阳内力引导若薇被禁制的只剩下浅薄的一点内息游走小周天一圈,没遇到什么阻力后,心中便是一喜。臭老头诚不欺他,她的身体果真能很好的适应他的内力。到双修之时,她也能从中得到不少助益。
……
夜风从没关紧的窗户里吹进来,李凤锦终于缓缓收回手来,若薇汗水淋漓的背脊也逐渐变得干燥冰凉。
她缓缓睁开眼,李凤锦精神焕发的笑脸立刻跃入眼中。
“感觉好些了吗?”
若薇试着活动了下手脚,因为禁制的原因,她虽觉得不如从前,到底也比之前软趴趴不能动的模样好了太多。
“好多了,多谢你。”沉重的身体变得稍微轻快了些,若薇知道那是后来他小心引导她调息真气的结果。
“口头上的谢意未免太没有诚意。”李凤锦佯装不满。
“侯爷想要如何?”若薇斜睨他,原想让青霜送热水进来擦洗一番,但此刻床上赖着不肯走的某人,且夜风也将汗湿的身体吹的凉快干爽了起来,她此刻也如走了不少山路一般有些累,便懒懒的往后一躺,不想再动一下。
李凤锦俯身抱住她,原以为她定然要将他推开,却不想她静了一静,而后悉悉索索的靠了过来,枕着他的胸膛,抱着他的腰,整个人半压在他身上。
他僵住,不敢置信的转动僵住的眼珠往下看。
这臭丫头主动投怀送抱,天要下红雨了不成?
可恨的是,即便臭丫头主动投怀送抱了,他也拿她毫无办法啊!
不行,决不能让臭丫头知道他此刻不行——回去后就立刻、马上、马不停蹄的泡药浴!
但此时要他推开这主动投过来的温香软玉,他又实在舍不得,只好胡乱的调侃道:“夫人这般热情,莫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本夫人先试试货,要是手感不好,以身相许什么的,侯爷还是不要想了吧。”她一动不动,像个冬眠的小熊一般,脸颊贴在他的肩窝,呼吸轻浅的喷在他的颈脖上。
李凤锦见她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松口气之余,身体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他忽然有些想笑,他大概是第一个被自己夫人抱着却觉得紧张的男人了。
颈脖上有点痒,有点暖,那是她均匀轻柔的呼吸。
她的身体柔韧而带着软软的温情,令人心里一紧,便是怦然而动。
他忍不住伸出胳膊搂紧她,感受着身体与身体这般亲密接触带来的热量与亲昵。她身体的曲线特别完美,就这么安静的躺着,身体的每一丝都与自己恰到好处的贴合在一起,随着他的呼吸而起伏着,有一种她是依赖着他生存的小小的柔弱的菟丝草的错觉。
空气里有种她身上特有的好闻的体香,似乎正从她的皮肤下层散发出来。温暖的,温馨的。
他忍不住将手悄悄往下移,滑过曲线十分漂亮的腰部,尾椎的尽头是坚实挺翘又小巧浑圆的臀部,惊讶的发现,她的臀竟比他一只手掌大不了多少。手掌覆盖在上面,隔着薄薄的亵裤,似都能感受到底下的皮肤如何白皙细腻而富有弹性。
他心中意动,轻轻抚摩起来。
若薇慵懒的声音便淡淡响了起来:“侯爷,适可而止。”
李凤锦哼笑道:“这可是夫人自己投怀送抱到本侯怀里来的,夫人也忒小气了,摸都不让人摸。”
“本夫人没将你即刻踢下去,就已经够有肚量了。”困意来袭,若薇连抬根手指的力道都没有,声音含糊不清的呢喃:“要么睡觉,要么滚粗!”
不多时,便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空气里有她微小的均匀的呼吸声一声一声的响起,却仿佛汹涌的潮水,铺天盖地将李凤锦卷入其中。
四下静谧,叫人沉醉。
他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手指勾缠着她脑后长长的柔顺的黑发,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
夜幕之下,有人安静的睡着,也有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东平侯府,李凤渊独坐在未点灯的小屋中,眉头越皱越紧,几欲起身离开,却又不得不忍耐着继续等待。直到守在门口的小厮轻声禀告道:“三爷,前头有灯,应是表小姐过来了。”
李凤渊面上涌起深切的怒气与怨气,却在瞬间归于平静。
他甚至还起身,在那灯光走近时,往前迎了两步。
扶着丫头的手走来的周雪晴轻呼一口气,笑着轻声道:“还以为三哥哥不会理会我,不想三哥哥已经等在了这里呢。”
要不是怕她把他跟庄若莲的事情说出去,鬼才会在这里等着她!
李凤渊心里如此想着,面上却半点不露,殷勤笑道:“瞧晴儿妹妹这话说的,能这般陪着妹妹说话,可是三哥哥我的荣幸,又怎么会不来呢。”
周雪晴抿嘴一笑,娇嗔的白他一眼,掩唇笑道:“三哥哥这张嘴啊,若非妹妹我……只怕也要被三哥哥骗的团团转呢。”
李凤渊瞧着周雪晴这般做作的模样,心里倒足了胃口,却还不得不与之周旋,“一听就知道晴儿妹妹误会三哥哥了吧,三哥哥什么人都骗,却独独不会骗晴儿妹妹。这么晚了,不知妹妹找我出来可是有何要事?”
周雪晴咬了咬唇,似豁出去一般抬头问道:“三哥哥手中,可还有那药?”
李凤渊一愣,随即挑眉道:“妹妹要这药做什么?”
周雪晴微红了脸,却是恼羞成怒道:“三哥哥就别管我要做什么,你只说你有是没有?”
“妹妹莫不是想通了,要把这药用在我那好二哥身上?”李凤渊却不肯放过她,嬉笑着问道。
周雪晴又咬了咬唇,愈发羞恼:“三哥哥只说你给不给吧?”
“晴儿妹妹要的东西,三哥哥又怎会推脱只言片语。只是那东西却不在身上,妹妹何时要,哥哥我好让人给你送去。”
周雪晴咬牙道:“今晚表哥又不在府中,多半又去了外头那个狐媚子处。明晚,三哥哥你务必要想法子留住表哥。还有他养在外头那个狐媚子,三哥哥你也帮你到底查出来她是个什么底细没有?”
自李凤锦将酩酊大醉的若薇抱下画舫后,京里便盛传东平侯爷在外头养外室之事,周雪晴的丫头出府去买东西,自然也就听到了这个传闻。正喜滋滋的等着若薇落气后好成为第三任东平侯夫人的周雪晴自然着恼了,不依不挠的威胁着李凤渊定要为她查出那“外室”的底细来。
李凤渊心里恨不得活劈了这对他颐指气使的臭女人,却还不得不敷衍道:“妹妹放心,很快就能查到了。其实依我说,二哥既然将人养在外头,就必定是个见不得光的,哪里能与身娇玉贵的妹妹比?妹妹大可将心放进肚子里,如今二嫂病入膏肓,凝香居那个又失了二哥的心,放眼这天下,除了妹妹,还有谁能配得上东平侯夫人的位置。”
周雪晴果然转恼为喜,顾不得矜持,喜不自胜的问道:“三哥哥也这般认为?”
“当然。”李凤渊忍着厌恶笑着道:“妹妹这般容貌才情,满京城也找不出一个能与你匹敌的,你就放心吧。只等着二嫂断了气,这侯府夫人的称呼就妥妥的落在你头上了。”
周雪晴果然被他哄得喜笑颜开,“三哥哥真是讨厌,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不过,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你说那个女人她当真快要病死了吗?”
“这可是三太太亲自说的。况且……”李凤渊脑海里浮现出一双清冷却偏偏十分动人的眼眸来,微微有些出神。
“况且什么?”没等来下文的周雪晴忍不住催促道。
“况且就算日后她病好了,只怕也回不来了。”李凤渊回过神来,笑着宽慰她,“二房三房在她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首当其冲就不会愿意她回来的,否则也不会三太太回来一说,侯府后脚就将她不久于人世的消息传了出去。二房三房这本就是防着她日后回府来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周雪晴眨了眨眼睛,放下心来,笑着谢过李凤渊,“如此,晴儿便借三哥哥吉言了,还请三哥哥定要不余遗力帮助晴儿,晴儿以后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明晚……”
李凤渊立刻道:“明晚我一定想法子将二哥留在府中,晴儿妹妹只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行。”
周雪晴低头娇羞一笑,因此错过了李凤渊那满是讥讽与嘲弄的眼神,“那我先回去了,三哥哥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
周雪晴与丫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李凤渊吹了嘴角,不屑骂道:“不要脸的小贱人,缺男人缺成这样,什么书香门第出身,爷看跟那勾栏院里的妓女也差不多。”
他的小厮立刻奉承道:“爷说的是,没想到这周姑娘如此胆大包天,她可还是待选秀女呢。”
“哼,让二哥碰了皇帝未来的女人,也够他喝一壶的了。”李凤渊眼中冷芒并兴奋之色一一闪过,“你悄悄去药铺里,配了那药后,小心交给那贱人,别让人发现了。”
小厮忙应了,却有些迟疑的道:“三爷,那周姑娘虽然厚颜无耻,但周家老爷却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三爷如此青年才俊,只因庶出身份便生生的比旁人矮了一截……三爷当真甘心吗?”
李凤渊原还有些恼怒小厮的逾矩,明知庶出是他最在意的事,还这般放肆的拿来说嘴,但听到后头,他忍下恼怒,皱眉询问那有着一双机灵眼睛的小厮,“依你之见,爷该如何?”
小厮见李凤渊并不生气,便壮着胆子道:“三爷,与其将周姑娘便宜了二爷,倒不如三爷自己收用了,如此既得了美娇娘,又能得到周家的助力,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这提议,李凤渊实在很动心,撇开周雪晴那泼辣不要脸的贱货不提,周家的确是很好的助力,倘若他能借助周家成就一番事业,也不必像如今这般高不成低不就。更何况,他年纪确实也不小了。
“只怕即便如此,周家也瞧不上我这出身。”李凤渊不免有些丧气,“只看周家要将她周雪晴送进宫的举动,就必定瞧不上我的。”
“三爷何必如此自暴自弃?论长相,府里头数三爷最英俊,论才情,三爷也不会输给其他人。且到时候三爷得了周姑娘的身子,周家还敢大肆宣扬了出去不成,说不得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三爷还大可将此事全推到周姑娘头上去,是她不知廉耻勾了三爷,还对三爷用了药……如此,看他周家好意思把这事说出去?”
李凤渊眼睛越来越亮,因兴奋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你说的没错,周家不敢大肆宣扬,说不得……嘿嘿……只是周雪晴那贱人,到时候势必要闹,若她闹起来不肯跟爷,爷岂不是丢了大人?”
小厮见李凤渊又心动偏又瞻前顾后的模样,心里很有些看不上,嘴上却奉承道:“女人嘛,再贞烈的女人,只要尝到了男人的滋味,三爷再小意儿的哄着些,还怕周姑娘不肯从?三爷您细想,不论是佳人楼的碧儿姑娘,还是寻欢阁的小桃姑娘,哪个不爱三爷,恨不得死在三爷身上的?”
李凤渊闻言甚是得意的笑了起来,想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好,就照你说的做。此时还得好生合计一番,到时候你……”
……
漆黑安静的凝香居,此时却传来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以及男子粗犷的压抑不住的粗喘声,和着女子娇羞的推拒。
“二老爷……二叔,你别这样,让人听见就糟了。”
“好瑶儿,好宝贝,二叔的好心肝,快让二叔亲一亲……唔,这些日子可想煞我了。”
下人住的简陋的屋子里,抱成一团滚在一起的男女赫然正是二房的二老爷与花碧瑶。
“二叔口口声声喊着心肝儿宝贝的,却一点也没把瑶儿放在心上。”花碧瑶满脸委屈的捶打着二老爷的胸口,微垂下的眼睫却掩满了厌恶与憎恨,然而语气却愈发委屈与柔软:“明知瑶儿才刚小产,身子还经不得……二叔你便如此猴急,丝毫不顾惜瑶儿的身子。”
二老爷闻言,果然停下了剥衣服的动静,一脸心疼的搂着花碧瑶安抚道:“是是,都是我太过心急了,我不对,我该死……只是好不容易才有这机会跟你见这一面,下回要再这般抱着我的小瑶儿,却不知要等到何时去了。”
“二太太往后又不是再不回娘家了,总会有机会的。”花碧瑶忍着恶心敷衍着他,“二叔,你说二太太她当真知道了我,我跟你……”
她语气干涩,几乎说不下去,手指紧紧地扭在一起,手背上显出淡青的血管,骨节已然发白。若不是那一晚她贪看月色睡不着,出了院子被酒醉的二老爷给……此后二老爷食髓知味,又借着那事奸污了她一回,她也不会跟他纠缠在一起。原本她恨二老爷恨不得杀了他,如今却曲意讨好他,只为了她心中的不甘与愤懑。
李凤锦从来不爱她,庄若薇胆敢看不起她!总有一日,她要叫他们刮目相看,总有一日,她要他后悔,她要她俯首称臣!
“放心,她便是知道了也无妨,二叔会护着你的。”二老爷想到精明厉害的二太太,也不禁有些头疼,原想怜情蜜意一番的念头也顿时打住了,“你不要怕,总之本老爷在一日,就一定会护着你一日。”
花碧瑶将不屑抿进嘴里,盈盈瞧着他,往他怀中偎过去:“二叔当真会保护瑶儿?你可不要骗我,瑶儿如今,只剩二叔了……”
二老爷心满意足的搂着怀中柔软的娇躯,拍着胸口指天咒地的发誓:“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我的好瑶儿。”
“那二叔可以帮瑶儿一个忙吗?”花碧瑶仰头,崇拜的看着他。
087 一枚扳指
二老爷被花碧瑶如此奉承着,享受着这般的小意温柔,更是心满意足极了,张口就应了下来:“瑶儿的事,别说一个忙,便是一百个,一千个忙,二叔都必须得帮你。你尽管说来,要二叔为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他自以为自己这般潇洒幽默定能博得怀中美人一笑。花碧瑶也确实笑了,只是眼中却分明半点笑意也没有,“瞧二叔说的,瑶儿怎么舍得让二叔上刀山下火海去?”
就他这怕老婆的怂样,还敢上刀山下火海?
“瑶儿之前给侯爷送甜品时,不当心将一枚扳指落在了侯爷的书房里。那扳指原是要送给侯爷的,不曾想他竟会如此待我!”花碧瑶咬唇,又是伤心又是失意的流下泪来,“他如今已不配得我的扳指。好二叔,你去书房帮我把那扳指找回来好不好?”
“这算什么问题?”二老爷没想到花碧瑶的要求竟这么简单,“不过一枚扳指,二叔空了便去书房替你拿回来。只是好瑶儿,他不配得到那枚扳指,二叔我呢,我可配得上瑶儿的扳指?”
花碧瑶见他应了,娇嗔的在他怀里嘤咛一声,似无限娇羞一般:“二叔还少了扳指戴不成?二叔即便想要,也得先替瑶儿找回那扳指才成啊!”
不就是一枚扳指么,二老爷爽快的拍胸口道:“瑶儿放心便是,等天亮了,二叔便去前院书房替你找找。”
“不过二叔,此事不可大肆宣扬,毕竟侯爷他……他如此对我,阖府都知道了。万一再让人知道我还给侯爷送扳指,妄图重得侯爷宠爱,岂不更要令他们笑话瑶儿了?二叔便悄悄地进去,将瑶儿的扳指找出来,好不好?”
二老爷只听出花碧瑶是彻底不指望重得李凤锦的宠爱了,自然满心欢喜,满口应了下来。
两人又依偎在一处,说着少儿不宜闻者脸红的打情骂俏的话语,半晌二老爷才心满意足的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出了凝香居。
……
又过了片刻,躺在床上的花碧瑶才懒懒唤了声守在门口的桃红进来服侍。
桃红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花碧瑶衣衫不整的模样,垂着眼睛伸手扶了她起来,小心翼翼的说道:“绿柳去拿换身的衣裳了,主子您稍等一等。”
花碧瑶淡淡应了,“给我准备笔墨,我要写信。”
桃红忙去了取了纸笔墨砚来,绿柳已经替花碧瑶重新换了衣裳。花碧瑶目光微垂,落在绿柳怀中抱着的那团被搓揉的发皱的衣裳上,厌恶的皱起了眉头,急促的呼吸了两息后,方平静说道:“拿去烧了!”
绿柳连忙应了,抱着花碧瑶换下来的衣物匆匆跑出门去。
桃红铺陈好纸张,磨好了墨,花碧瑶便提笔悬腕,专注的落笔写字。
桃红在旁伺候,一眼也不敢往那纸张上瞄。
过了一会,花碧瑶叹口气,放下笔,等纸上墨迹干了,方细心的折好装入信封中,从头到尾也没假他人之手,便可见她对这封信的郑重态度。
“等天亮了,你将这信悄悄放在之前我与你说过的地方,记住了,不要被人发现。”花碧瑶冷声吩咐道,目光如电般警告的瞧着桃红。
桃红慌忙双手接过信来,“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小心谨慎,不会坏了主子的事。”
“出去吧,我自个儿呆一会。”她往椅子上一靠,慢慢闭上了眼睛,紧紧抿起的嘴角,透出一股子冰冷的肃杀气息。
……
身边的人才一动,若薇便睁开了眼睛。
李凤锦不甚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没好气道:“在本侯身边睡觉,还这么警醒做什么?”
若薇随口回道:“习惯了。你要走了?”
李凤锦嘿嘿邪笑,凑近她重又放松躺下的明丽脸庞:“怎么,舍不得为夫离开?”
若薇一巴掌拍上他的俊脸,还无良的用力揉了两把,“跟你商量个事儿,你血煞阁的人,借我几个。”
“我血煞阁的人可不是轻易往外借的。”李凤锦拿乔,心情大好的等着若薇求他。
若薇白他一眼,“某些人记性真不好,本夫人说过,你的东西就是本夫人的东西,本夫人开口跟你说借,那是看得起你。懂?”
李凤锦叹气,忍不住往她屁股上拍了一记,“是,夫人肯用本侯的人,本侯还得说是我的荣幸。”
若薇满意的点头,“乖——”
李凤锦眼皮子跳了跳,这哄小狗一样的语气她真的觉得合适吗?
“不过夫人,为夫也有个事儿跟你商量。”
“说!”有事说事,磨磨唧唧摸来摸去好玩吗?若薇瞪着毫不见外在自己臀上游动的手,思考着砍下来是要清炖还是红烧。
李凤锦丝毫不惧她的警告,依旧优哉游哉的享受着这一大早就能有的福利——有福不享是傻瓜,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福气呢。
“过些日子,夫人就精神焕发的出去走走,如何?”
若薇眸光一转,“据说本夫人恶疾缠身,那样走出去,不太好吧?”
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庄大将军的同意,让她在庄府常住,懒得去蹚侯府的浑水,这可恶的家伙就要打断她的计划不成?
“夫人别忘了,你是东平侯府的夫人,总是要回去的。为夫让你在外头逍遥了这么些日子,是不是也够了?”
若薇瞥他一眼:“能不能回去,如今可不是本夫人说了算,你有本事说服我家老头,本夫人随时可以精神焕发的出去走走。”庄大将军已经知道李凤锦牵扯着被人追杀这样的大事,是断断不肯让她的女儿回去东平侯府找死的。
果然,她一祭出庄大将军来,李凤锦便皱起了眉头,手下也似泄愤一般重重的拍了若薇一记,脸色难看的嘟嚷:“本侯就没见过如此护短的臭老头……本侯都割地让步至此了,还带不走自己的媳妇儿。”
男人做到他这份上,是不是也太悲催了点。
若薇瞧着他略显孩子气的模样,幼稚的让她都不想吐槽了。(.好看的小说)手上忽然被塞来个犹带着体温的光滑的小东西,她摊开手掌一看,却是一枚满绿的清澈如水的翡翠扳指,其上雕刻着八腿四眼两张嘴的凶兽梼杌。
若薇把玩着扳指,侧身挑眉询问道:“做什么?求婚?”
“什么求婚,你都是本侯的人了,本侯还需得着求婚?”虽然不了解她口中求婚的意思,不过想来与求亲是相通的。“你不是要用血煞阁的人,这就是号令他们的信物。”
若薇微愣,她方才只是问他借几个人吧,他倒大方,连号令血煞阁的信物都直接给了她,他对她放心至此?
“一枚普普通通的扳指,竟然就能号令你的血煞阁?”若薇翻来覆去的瞧那枚扳指。
李凤锦白他一眼,指了指那形象凶恶的梼杌的四只眼,“这世上再没有第二枚与这相同的扳指。”
若薇仔细一看,才发现凶兽的四只眼睛虽小,却是或睁开或半眯或完全闭上的四种全然不同的形态,让人不得不惊叹其精妙与精细。
“你就这么放心的给了本夫人,就不怕本夫人趁你不备拿下你的血煞阁?”连其中关键都毫不隐瞒的告诉了她,被如此信任,若薇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是本侯的夫人,本侯不放心你要放心谁?再说了,本侯的就是夫人你的,你想拿便拿呗,本侯定然半句怨言也没有。”
若薇眸光清如水,亮如芒,仿佛承载着满天星斗,忽然绽开一抹笑颜,慢慢开口:“本夫人,定不会令侯爷后悔今日的决定。”
她笑容宁定,极为动人,极黑的眼睛粲然生辉。
李凤锦心中一动,他觉得自己似乎领悟到了些什么,而后他也笑了。
她在感谢他给她的信任,并且对他保证,她永远不会让他失望后悔今日做出的决定。
他想他不用特意说明,她定然也是懂的——这世上,唯有她值得他如此对待。
若薇给他的惊喜还不止于此,她顿了顿,又漫不经心的躺了回去,“过些日子,本夫人心情好了,就会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出去走走。”
“如此,就有劳夫人了。”李凤锦唇边笑意愈发深浓起来。
她这样怕麻烦的人,肯主动回去蹚侯府的浑水,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里,到底有了一席之地了?
……
听着里头没了说话的动静,一晚上焦躁守在外间的青霜终于忍不住掀了珠帘走进去,她的穴道早已自动解开了。因此一进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夫人,您没事了吧?”
若薇轻松坐起身来,瞧一眼她着急上火又憔悴疲惫的模样,“你整晚都没睡?”
青霜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见她精神也好了,似乎昨夜那个奇怪的老头也确实将她体内的毒解了,脸色也不似昨日那样难看,遂放下心来,“奴婢哪里睡得着。”
想起昨晚自己听到的那些事,青霜脸色发白,紧张的问若薇:“夫人,秋姨娘她真的是,是前朝皇裔吗?如此一来,夫人到底是她女儿,万一将来秋姨娘事发,会不会连累了夫人,还有将军府这么一大家子?”
她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秋姨娘竟会是这样的身份,以及她竟有这样的野心,妄想要推翻大周光复齐国。甚至为此不惜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其不可配合时,更是心狠手辣的对她下毒手。青霜不敢想象,倘若夫人当真对那什么夜光石有了瘾,往后谁也不认得,只余一具行尸走肉苟活于世,那该是多么的屈辱与无奈。
“放心吧,我不会让她有机会连累将军府的。”就算她是庄若薇的生母,在她对自己做下这样不可饶恕的事情后,她还配得上母亲这个称呼?
既然她如此不留情不当她是女儿,那就别怪她也心狠手辣不当她是亲娘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青芳黄莺般动听的嗓音:“夫人醒了吗?”
若薇躺回床上,重又一副虚弱状。
青霜眨眨眼,瞬间反应过来,心头便是一喜,夫人还没有完全信任青芳,自己这第一大丫鬟的名头她是抢不走的。正暗自开心着,就听若薇冷冷呵斥她:“出去,屋里有青芳伺候。往后没有本夫人的吩咐,不许随便进屋里来。”
青霜反应倒也快,立刻跪下痛哭起来,“夫人,夫人您不是已经原谅了奴婢吗?”
“本夫人看你可怜,不赶你出去罢了,往后乖觉一些,再犯错,本夫人也保不住你了,下去!”若薇厉声喝道。
青霜便委委屈屈不甘不愿的应了声:“是。”
爬起身边往外走边擦着眼泪,与刚将唇畔笑意掩去的青芳擦身而过。
“夫人,青霜姐姐她哭的很是伤心呢。”青芳服侍着“虚弱”的若薇起身,昨晚尚有些生疏,今日的动作倒是流畅熟练了许多。
替若薇擦洗了脸与双手后,青芳便轻声说道,“虽不知青霜姐姐做错了什么,但她服侍夫人时间长,夫人身边定然离不开她。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夫人晾她几日便让她回来伺候吧?”
若薇斜睨她,面无表情问道:“你为她求情?”
青芳见若薇脸色不善,吓了一跳,慌忙道:“奴婢只是担心奴婢不如青霜姐姐,伺候不好夫人,是以才……夫人恕罪,奴婢往后再不敢胡乱说话了。”
“用心要做的事,便总能做好。”若薇淡淡道,“你若没把握服侍好本夫人,便直接与本夫人说,本夫人自不会强人所难。”
青芳慌慌张张的跪下道:“夫人误会了,奴婢一点也不勉强,奴婢一定用心伺候夫人。”
“起来吧。”若薇看她一眼:“在本夫人身边服侍,不必时时刻刻跪来跪去,本夫人不喜欢这一套。”
“是。”青芳连忙爬起身来,感激的看一眼若薇,“奴婢这就去取早饭来。”
青芳一出房门,就见青霜红着眼不甘心的在若薇的房间前走来走去,显然还没死心想要再进去哀求一番。(.好看的小说)
她虽不知道青霜到底犯了什么事,但倘若她当真从此后失了夫人的宠信,那么夫人身边,她就是贴身服侍的唯一的大丫鬟了。到时候,即便青霜重又回到夫人身边,也憾动不了她的地位。
她这般想着,便停下脚步柔声劝说青霜道:“青霜姐姐,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你这般等在这里,也没有用。不如你先回去吧,倘若有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知会你。你到底服侍了夫人那么多年,夫人想起你的好来,便是有天大的气也会消的,你也要给夫人一点时间嘛。”
“你假惺惺当什么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定是你暗地里挑唆着夫人,嘴上当好人谁不会!”青霜恼怒的瞪着她,“我在夫人身边那么久,夫人当然不会忘记我的好。”
青芳委屈的红了眼睛:“青霜姐姐,你真的误会了,我没在夫人跟前说姐姐的坏话……”
“最讨厌就是你这副嘴脸,我又没怎么着你,你就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给谁看呢?本姑娘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你这一套还是好好地收起来吧。”
青芳咬了咬唇,“既然姐姐不愿意见到我,往后我会注意的。”
“往后你少在夫人跟前说我的坏话!别以为夫人呵斥了我,你就能取代我的地位,你等着看,夫人总有一日会让我重新回到她身边的。”青霜咬牙切齿的握着拳头大声说道。
青芳神色淡淡,看了她一眼,似有不屑从她眼中飞快闪过:“既然姐姐如此自信,那我便也不替姐姐操这个空心了。夫人还等着用早饭,我就不陪姐姐说话了。”
她走出好远,还听见青霜在身后跳脚骂她:“……小人得志的嘴脸,等我重回到毒人身边,看你还得意的起来?”
青芳脚步微顿,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
由青芳服侍着若薇用过早饭后,庄夫人就领着几个丫鬟婆子过来让若薇挑选。
“这是古婆子,全家几代人都是府里做事,因之前一直在庄子上,近日才回府来当差,你以前也没见过。她跟她儿媳妇都做的一手好菜。我听闻你在侯府也有自己的小厨房了,日后回去,她们二人你也可带回去。”
“这丫鬟名叫明月,是许嬷嬷的孙女,也是信得过的。”
“这丫头叫喜鹊,也是才从庄子上回府的。我瞧着她性子活泼,让她来给你解解闷也是好的。”
若薇一一看过去,这几人俱都低眉垂眼,规规矩矩的束着手站在她面前,等庄夫人一一介绍完了,若薇便笑道:“全凭母亲做主吧。”
庄夫人闻言面上原还有两分担心若薇不领情的忐忑便化作了笑意,“这几人母亲都把好了关,都是可用的,你本是侯府夫人,身边只有两个大丫鬟哪里能成,明月喜鹊跟在你身边,便做个二等丫鬟吧。”
明月喜鹊以及古婆子几个忙跪下谢恩,庄夫人又道:“一会子我便让人将她们的身契给你送过来。”
庄若薇出嫁时,庄夫人也曾费了些心思给她挑陪嫁,奈何她自己拢不住人也管不住人,那些丫鬟婆子进了侯府,要不是对她太失望令攀了高枝,要不就是欺她好拿捏贪她便宜顺她东西的,真正忠心没变过的,也只有青霜一人。
庄夫人这回给她挑的人,竟比她出嫁前为她挑陪嫁还费心思,所幸若薇也领了她的好意,这让庄夫人自然十分满意。
“让母亲费心了。”若薇诚恳的谢过她。
庄夫人坐了一阵,便有人来报,庄子上的管事们送账册来了。庄夫人便去忙了,留下几个新来的丫鬟婆子俱都有些忐忑的立在若薇房间,她们都听说过若薇厉害泼辣的名声,若说很高兴能跟着去侯府开开眼界,可倘若主子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这就不是什么好差事了。
若薇又逐一打量了几人一眼,便吩咐道:“跟着本夫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只对本夫人一人尽忠,本夫人这里绝对容不下一心二主的人,你们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行。”
几人忙应了“是”,若薇便唤来青芳:“她们该做什么活计,你看着分派吧。”
青芳似是没料到若薇会如此器重她,一时愣住,直到若薇不耐烦地看过来,方才忙道:“是,奴婢知道了。”
这边刚下去,秋姨娘又来了。
若薇听见她在门口关切的询问青霜为何眼睛红了,青霜遮遮掩掩的说她夜里没睡好,嗓音里却带着浓浓的哭腔。
她忍不住勾唇冷笑了下。
秋姨娘并没在门口呆多久,她进来时让自己的丫鬟守在门口,不许方任何人进来。若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将自己当成这房间的主人般毫不客气,也没二话。
待人都出去后,秋姨娘立刻收起了她的楚楚之色,笑吟吟的走到若薇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乖女儿,今儿感觉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若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秋姨娘似嗔责的瞪她一眼,“我是你亲娘,还真能害了你不成?怎么样,娘亲今日能见到侯爷吗?”
“信已经送出去了,至于侯爷他会不会来,你女儿的面子够不够大,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也不知秋姨娘到底哪儿来的自信,笑眯眯的道:“我相信侯爷一定会来的,我女儿这般花容月貌,哪个男人拒绝得了?”
“既然你认定你女儿在侯爷心中很有些分量,你觉得倘若他真的来了,见到本夫人这般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会作何想?”若薇心中一动,出口试探道。
“等侯爷来了,我自然会解了你身上的禁制,乖女儿不必心急,乖乖的等着便是了。”秋姨娘上前来,一脸慈爱的伸手摸了摸若薇的脸庞。
若薇对她的触碰十分反感,神色冷淡如冰,定定的望住秋姨娘那只手,秋姨娘也不为意,“很恨我吗?”
若薇冷嗤:“姨娘不会幻想着本夫人很爱你吧?”
“你这丫头就是这么个倔性子让人讨厌,娘亲昨日才同你说了,最不喜你在娘亲面前本夫人本夫人的自称,你却还是这般,是有意要惹娘亲生气不成?”
若薇淡淡道:“你生气不生气又如何?反正你也说了,不会真的害了本夫人,本夫人便擦亮眼睛仔细瞧着,看看我亲爱的娘亲会如何利用她的亲生女儿。”
秋姨娘定定看了一会若薇,忽然笑起来,似自言自语的道:“看来,还得让你更乖一点才成。”
她款步走到桌边,倒了杯清水后,当着若薇的面取了一小包白色粉末倒入清水中,一边摇晃杯子使粉末快速溶于水中,一边笑瞧着若薇:“这好东西可不好得,娘亲手上也没多少了,底下人拿去的,都不如娘亲手上的纯度高。娘亲想着,你终归是我女儿,怎么能用残次品呢。你瞧,娘亲对你好是不好?”
她说着,轻移莲步回到若薇床边,用无比轻柔的语气蛊惑道:“来,乖女儿,快把这好东西喝了吧。”
“你确定这真的是好东西?”
“当然。”秋姨娘挑眉,“你不是一直希望娘亲高兴吗?想要娘高兴,想要娘疼你,就乖乖喝下去,娘以后一定会好好疼你。”
若薇冷冷勾唇,想要秋姨娘高兴,想要秋姨娘疼爱的庄若薇早已经死了。
秋姨娘纡尊降贵般伸手扶起若薇,将杯子抵在她唇边,语气愈发温柔又怜爱的诱哄道:“喝吧,好孩子。”
若薇张口。
秋姨娘眼中露出喜色。
若薇忽然抬起眼,冷冽的视线带出重重煞气。
秋姨娘直觉不对,想要退开,却已经来不及。若薇含在口中的水噗一声喷了她一头一脸。
“姨娘,滋味好吗?”迎着秋姨娘气的发红的眼睛以及那眼睛里无遮无挡的怒气杀意,若薇若无其事的笑问道。
“你这不知道好歹的东西!”秋姨娘顶着一头一脸的水,抬手就要朝若薇脸上扇去。
若薇也不躲避,轻描淡写的说道:“姨娘这一巴掌打下来之前,是否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对外解释——毕竟以你的身份,对我动手,便是有天大的缘由,也是说不过去的。”
秋姨娘挟裹着滔天怒气的手掌硬生生停在了若薇脸侧,即便还没碰上,若薇的脸皮也因她带来的烈烈罡风而热辣刺痛起来。
秋姨娘收回手,冷哼道:“今日你如此糟蹋这样好的东西,他日总有你后悔的时候。我就等着看,你到底能捱得了多久!”
……
秋姨娘出去时,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愤怒,因此青霜看到的,就是一身狼狈神色凄楚忧伤的可怜女子。
“姨娘,您这是怎么了?”青霜忙上前扶了她,关切的询问道。
“没,没事。”秋姨娘以帕掩面,虚弱的靠在青霜身上,哀哀道:“三姑奶奶她,她许是心情不好……无妨,我到底是她亲姨娘……”
她这番似遮还掩的话语,明白告诉青霜,她这狼狈是拜若薇所赐。青霜此时微微垂着头,义愤填膺的说道:“是夫人做的?她怎么能这样对姨娘,您可是她的生母呢!夫人对奴婢这样就算了,怎么能如此对待姨娘!”
“没关系。”秋姨娘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许是她身子不爽快,因此心情难免要受到影响。只是你到底服侍了她多年,便是有天大的错,也不该……你放心,我会帮你劝说她,让你重新回她屋里伺候。”
青霜便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夫人的身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又不肯看大夫,不肯吃药,这样身体如何能好得起来,真是叫人担心。”
“谁说不是呢。”秋姨娘按了按眼角,红着眼轻声叹道:“我这做娘的,心里只有更着急的。我观她面色仿佛是热燥心烦,本想让她喝些去烦除燥的药,她却不肯喝,还泼了我一身,唉……”
青霜便沉吟道:“既是热燥心烦,还是得吃药才行呢。”
“我也这样想。”秋姨娘拍拍青霜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其实这药真真是去烦除燥的好药,可惜我给的她不肯喝。青霜,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也是一心向着你家夫人的。这药,你想法子让三姑奶奶喝了,这病定就大好了。如此,你也算在她跟前立了大功,回去屋里伺候也容易得多,你说呢?”
她边说着,边将个小药包塞到了青霜手中,殷殷期待的瞧着她。
青霜手一抖,面上飞快闪过惊惶之色,“这,这……夫人倘若知道奴婢自作主张,岂不更要生气了?”
“傻孩子,你治好了你家夫人的病,她只有高兴的,哪里还会生你的气。”秋姨娘用力握了握青霜的手,轻轻柔柔的说道:“你听姨娘的,姨娘不会害你。”
青霜似还有些紧张,吞了口口水,到底还是在秋姨娘的殷殷期盼中用力点了点头,使劲握住手中的小药包,“我相信姨娘。”
秋姨娘满意的点点头,“这一小包许效果不是那么明显,你送我回去,我再给你一些,一日三次给她用了,姨娘保管明日你家夫人就活蹦乱跳了。”
“那就好。”青霜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抿嘴笑了笑:“这药真的这样好用?姨娘不如多给我一些备着,往后夫人再有个燥热心烦的,奴婢也好给夫人用。”
最好将这些害人的东西全骗到手,看她以后还拿什么害夫人!
“傻孩子,这药哪能随便用的,这回子是燥热心烦,用这药便能药到病除,可下回子万一不是呢,用错了药可了不得。”
“谢姨娘教诲,奴婢明白了。”青霜担心她起疑,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
青霜千方百计寻了个机会,终于在青芳的百般阻挠下进到了若薇房中,因青芳在跟前,她不得不又演了一出戏,又哭又闹的跪着求若薇再给她一个机会。
若薇被她哭闹的“不胜其烦”,挥手令青芳下去。正看热闹的青芳愣了下,又瞧了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青霜,似乎不太明白为何若薇烦她却不是将她赶出去,反而留了她下来说话。
待青芳一出去,青霜便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将秋姨娘给的药粉一股脑儿掏了出来,“夫人,姨娘让奴婢趁机将这些药粉给夫人服用,还骗奴婢说,这些药能治夫人的燥热心烦呢。这是一天的用量——据她说,一日三次给夫人用了,夫人便能大好。依奴婢瞧,这些量,怕就是让夫人用了刚好就能上瘾的量。”
她气哼哼的说道:“姨娘可真是好算计,借着奴婢害了夫人一次,竟还想让奴婢继续害夫人呢。从前奴婢还总她是个可怜的,如今看来,可怜的分明是……夫人,奴婢多嘴了。”
若薇唇角挂着笑,眸光微闪着,将这些药粉悉数收起来,“据你所知,她那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奴婢也不知道,她给这些药粉的时候是避着奴婢的,奴婢也不敢跟进里间去看个究竟。夫人,这些害人的东西,还是赶紧扔了吧。”
“傻瓜,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随便乱扔。”若薇瞥一眼她忧心的神色,笑道:“放心吧,你家夫人心里有数。”
青霜见状,便也不再多劝,噘着嘴说道:“奴婢方才听着姨娘说夫人的不是,真想狠狠扇她两巴掌,叫她立刻闭嘴。这世上怎么会有她那样的人,奴婢怎生想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费神多想了。”若薇又说了几句,便打发青霜出去了,自己则闭目养神等着李凤锦的到来。
……
最先摸进若薇房里的,却不是李凤锦,而是先前庄夫人带过来的名叫喜鹊的丫头。
若薇警惕的眯眼打量她,“你怎么进来的?”
她吩咐人不许进来打扰她休息,便连青芳也是赶了出去的。她很确定青霜不管是打滚撒泼还是怎么样,肯定不会离开她房门半步,那这丫头便不是从正门进来的。既能避开青霜的耳目,又能不惊动她而出现在她屋里,可想这丫头根本不是寻常小丫头子。
喜鹊单膝跪下,拱手为礼:“属下暗二十五见过夫人。”
若薇挑眉,李凤锦这办事效率也太高了点吧,她前脚才跟他要人,后脚他就能不动声色的将人送到她身边来,还丝毫让人不起疑——以前果然太小看他了?
只是,以数字为人起名,难道是这个世界的特色不成?庄府的家兵如此,血煞阁的精英们也是如此。
“既跟了本夫人,以后就还是用喜鹊这名儿吧。”若薇打量她,眼前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先时与其他人在一处时不觉得如何,大约是收敛了锋芒的缘故,不但不扎眼,还很是普通,一眼看过去就是一张没什么特色的脸。然而此时再看,却轻易就能感觉到这姑娘身上带着隐隐血光的杀伐之气,眉宇眼睫皆是逼人的锋芒。
一个能将自身气息收放自若的人,定是高手中的高手。若薇也明白,所谓高手,都有些高傲的臭脾气,倘若自己不能得到她的认同,她的主子永远不可能是她。
而她也明白,她特意将杀伐之气释放于她面前的含义——倘若她露出半点胆怯与震惊,这姑娘定不会认同于她。
真正的强者,又怎么肯将自己交给害怕自己的弱者?
小姑娘瞧着神色半分未动的若薇,眼中果然闪过一丝钦佩,沉声道:“属下的名乃是主子所赐,夫人请恕属下无礼,人前奴婢是喜鹊,人后,属下还是暗二十五。”
“既如此,那你就回去回了你家主子,本夫人不能用你。”若薇淡淡的开口,垂了眼睛再不看她。
“这……”暗二十五皱眉:“主子派属下前来保护夫人,夫人倘若对属下不满,请夫人自与主子说明。主子若让属下离开,属下会立刻离开。”
“想必你来时,你家主子忘了告诉你,给了本夫人的人,就是属于本夫人的。”
暗二十五一愣,随即道:“主子曾交代过。”
“可想你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忠于你主子的话嘛。”若薇嘲讽的弯了弯嘴角,“不忠之人,我是不敢用的,你请回吧。”
“这……”暗二十五傻眼,她觑着若薇的神情,就知道她并非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而是真的不愿意用她。
要是就这样回了血煞阁,且不说没完成任务会有怎样的惩罚,若让阁里那些混账知道自己是被夫人撵回去的,还不得嘲笑死她?又想着主子令她前来时吩咐的话,哪里还敢傲气到底,随即一咬牙,重重跪在地上:“奴婢喜鹊,见过夫人!”
若薇静默片刻,方懒声说道:“本夫人给过你离开的机会。”
“是,奴婢愿意追随夫人身边,为夫人所用。”喜鹊沉声而坚定的说道。
“本夫人还是之前那句话,本夫人身边容不得一心二主的人,你若做得到,便留下,若哪天让本夫人发现你身在曹营身在汉,即便那人是你旧主,本夫人都不会再用你。”若薇再一次警告道。
喜鹊俯下身去,“奴婢谨记夫人教诲。”
若薇松了口气,将方才藏在枕下的药粉丢出去给她,“依你看,要不惊动秋姨娘将这些东西放在她的茶水饭食中,可有无法子?”
喜鹊接过小药包,自信的道:“夫人放心,奴婢定不会惊动秋姨娘。”
若薇挥挥手,眼前人影一闪,喜鹊便如闪电般穿过窗户疾射而出。
“身手果真不凡。”若薇羡慕的叹息道:“一出手就是这样顶尖的高手,侯爷还真是舍得。”
换了她,大概是舍不得的吧。
若薇撇撇嘴,将最近这个出现在她脑海里频率逐渐高起来的名字抛到脑后,摸着下巴冷冷一笑,“秋姨娘,也该你尝尝那东西的滋味了。”
本夫人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不成!
真好奇用了那药物的秋姨娘知不知道如何为她自己解毒。
088 痛快反击
喜鹊得手后,若薇第一时间将青霜送回了东平侯府。
明面上的说法是她不想在看见青霜在跟前碍眼,青霜哀求不得,只好哭哭啼啼磨磨蹭蹭的回了侯府。
而秋姨娘在用完午饭后,就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她虽从未食用过会让人高度愉悦的夜光石,却也见过底下的人服食后会有的症状与表现,在她觉出心情空前愉快而身子却显得乏力时,就知道自己中了招。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果然是青霜。
“主子,青霜一大早就被赶出将军府了,听说三姑奶奶懒怠见她,让她滚回侯府自生自灭去。”扮作婆子的下属将打听来的消息禀告给秋姨娘。
秋姨娘冷着脸,发狠的将手中茶杯砸了出去,“这该死的贱婢,竟敢骗我!可恨我竟着了那贱婢的道儿!”
她喘息几息,“以为这样就能制住我?天真!”
她说着,命那婆子守着院门,“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打搅我!”
婆子领命去了,秋姨娘盘坐在床,毫不犹豫的取了头上金簪对准食指狠狠一刺,随即闭上眼,驱动全身功力开始逼毒。
手指血液不停流淌出来,莹莹绿色变得越来越淡,眼看着大功将成之时,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秋姨娘没有睁眼,眉头去忍不住皱了起来。正值紧要关头,她不能半点分心,可外头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让她心中忍不住发起急来。
勉力又将内力催行的更快了些,秋姨娘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身子也轻轻地晃了晃。
忍着喉头的腥甜,努力想要忽略外头的声音,却在此时,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了,随即响起一串嘈杂的脚步声,直奔内室而来。
秋姨娘心中大恨,却不得不中断运功逼毒。内力被强行阻断,她忍不住闷哼一声,紧闭的唇角溢出一线鲜红来。
飞快擦掉嘴角因内力反噬而内腑大伤溢出的鲜血,秋姨娘强忍住巨大的不适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刚盖好被子,就见若薇与庄夫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进来了。
庄夫人被若薇请过来,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此时见秋姨娘虚弱不堪冷汗直冒的模样,心头便是一跳:秋姨娘这副模样,莫非三丫头以为是她所为,所以特地将她找了过来?
若薇倒没留意庄夫人的神色,她含着清淡的笑意走近床边,一如秋姨娘曾在她面前扮演慈爱一般,她此时也扮演起至孝来。看清秋姨娘的模样,若薇立刻惊慌失措的喊道:“姨娘,你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可是生病了?你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怎么伺候你的,生病了也不知道喊大夫,合该全拉出去打死才是。”
秋姨娘听得眼皮一跳,当着庄夫人的面却不敢发作,卑微怯怯的开口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当心,夜里贪凉没盖被子,这才着了凉有些泻肚罢了。我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她说着,挣扎着就要起身来对庄夫人行。
庄夫人忙上前按住她,“得了,都病成这样了,还讲究那些虚礼作甚?我瞧着你这脸色着实不好看,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
“母亲,不必多此一举。”若薇开口拒绝了庄夫人的提议,她看着秋姨娘漆黑的充满防备的眼睛,慢慢从荷包里取出一只小药包来,“先时过来前,便听闻姨娘着了凉泻肚,因而我便顺手将我屋里的止泻药带了来。姨娘不必担心,这药一下肚,保管你药到病除。”
秋姨娘脸色大变,顾忌着庄夫人在场,只得虚弱的陪着笑道:“不用了,我歇一会就没事了。”
“那怎么行,病了就得吃药,这可是姨娘你说的。”若薇当着她的面,笑着令青芳倒了水来,当着秋姨娘的面,将那药粉尽数融进了水杯中,“姨娘可是信不过我?”
“不是的。只是……”秋姨娘顾忌着她的慈母与柔弱形象,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若薇令青芳将她扶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姨娘,我生病时,你才告诉过我,切勿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女子的身子最是娇贵不过,有病可拖不得,否则酿成大病就不好了。更何况,这药还是姨娘给我的,道是最好的止泻药。姨娘赶紧趁热喝了吧。”
不明所以的庄夫人也跟着劝道:“三丫头说得很是,病是拖不得的,你当是一点小病不理会,须知没两日就酿成了大病,那可不妙的很。赶紧听三丫头的,先喝了药吧。”
她这般说着,瞧着若薇对秋姨娘的殷殷关切,心里便微微有些惆怅的心酸。
到底不是自己的女儿啊!她不知多少次的发出这样的叹息来。
秋姨娘瞧着若薇担忧不已的模样,险些将一口银牙尽数咬碎。垂眼瞧着已经递到唇边来的水杯,她也很想学若薇那般,喷她个一头一脸才解恨。可当着庄夫人的面,她又哪里敢。
“姨娘怎么不喝?”若薇诧异的挑眉,玩笑般的说道:“这水里的药不会是毒药吧。”
庄夫人闻言,嗔责的瞪她一眼:“胡说什么,你才说了这是秋姨娘给你的药,难不成你姨娘还能拿了毒药给自己的女儿吃?这般胡言乱语,也不怕你姨娘听了吃心。”
若薇便从善如流的接口道:“是,女儿浑说,姨娘不要放在心上。姨娘可是怕烫,女儿给你吹吹――”
她说着,很是认真的吹了吹杯子里的水,似讨好又似期待的再次将杯子送到秋姨娘唇边,乖巧的说道:“好了,一点都不烫了,姨娘快喝吧!”
“我……”秋姨娘被下的手指死死揪着床单,面上却是苍白虚弱的姿态,紧盯着若薇的眼杀意一闪而过。
先前的婆子匆匆挤了进来,啪的跪了下来,急急说道:“三姑奶奶,姨娘方才已经吃了药,若再吃了这药,只怕药效相冲,反而对姨娘的身子不好。”
若薇诧异的盯着那婆子:“姨娘方才吃药了?吃了什么药?没听说有大夫进府来给姨娘瞧病啊。”
那婆子硬着头皮编道:“是,是奴婢去外头抓的药,刚才煎好了伺候姨娘喝下去的……”
“可见你这婆子是个不老实的!”若薇立时勃然大怒,一脚将那婆子踢翻在地,“刚才本夫人要进来探望姨娘,你便推三阻四,现在更是满口谎言,耽误姨娘的病情,到底是何居心?”
庄夫人的脸也沉了下来,方才在门口时,正是这婆子阻挡着不让她们进来,如今又是这样的做派,早已让庄夫人生了疑,立时也喝道:“你既说煎了药服侍秋姨娘喝了,我只问你,药渣子在何处?”
那婆子一脸菜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若薇冷声道:“这般居心叵测的奴才,留在姨娘身边就是个祸害。来人,将她拉出去,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那婆子一愣,飞快抬起的眼睛凶光毕露。却在触及秋姨娘的眼神时,垂下了眼睛,如丧考妣的由着婆子们拉了下去。
秋姨娘虽然恼恨若薇这般咄咄相逼,但想着自己属下内力深厚,区区一百杖下去,也不过是点皮外伤罢了,因此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此时担心的,是若薇硬要逼着她喝药她该怎么推脱。
若薇冷眼将秋姨娘的神色收在眼底,不动声色瞥了眼喜鹊,喜鹊会意,跟着那群婆子出去了。
很快秋姨娘就会知道,她若出手,绝不落空。
本来此时若薇应该掉两滴眼泪来增强表演效果,奈何她的眼泪不似秋姨娘那般说有就有说来就来,只好学者秋姨娘的模样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叹息道:“姨娘正受着病痛的折磨,不想这些下人却怠慢成这样,也不知姨娘身边到底还有多少这样上欺下哄的奴才,姨娘若信得过女儿,便让女儿将你身边这些人逐一清查一遍,若能用的,便继续留着,若都是如方才那婆子之流的,便全都撵了出去吧。姨娘身子本就不好,再让这些奴才气坏了身子,可就大大不妙了。
秋姨娘当真掐死若薇的心都有了,却强压着怒气道:轻柔劝说若薇道:“不过是些奴才,犯不着跟他们计较。这药先放着,我歇歇就吃。”
为免叫人怀疑,她带回府里来的人本来就不多,倘若全让这该死的臭丫头趁机发作了,她又余毒未清内伤严重,在将军府中当真便要寸步难行,被这臭丫头压着打了。
若薇便一副放下心来的模样,竟真的放下杯子,也不再强劝了,“姨娘肯吃药,身子定能很快好起来,我也就放心多了。母亲,方才过来时,我仿佛看见前院的婆子进来了,想是父亲有事要跟你说?”
庄夫人眸光微闪,知道若薇这是要支开她,想单独与秋姨娘说话的意思,她虽心中有些不快――被强拉过来的是她,现在莫名其妙又要将她赶出去,尤其她越呆下去便越觉得若薇母女两个不太对劲的情况下。
虽然不快,庄夫人还是很配合的说道:“真的?你这丫头为何现在才说,倘若你父亲找我有急事,这般耽搁,岂不是要让他着急了。”
“是我疏忽了。”
“那我先回去瞧瞧,你姨娘难得回来,尤其眼下又生着病,你陪她多说说话吧。”庄夫人随口叮嘱两句,便领着丫鬟婆子出去了。
若薇目送庄夫人出了院子,让明月等人守着院门,方才折身回到秋姨娘房中。
她坚持带了庄夫人过来,就是想让她从中看出自己与秋姨娘这对母女的不对劲,也因此而对秋姨娘多些警惕与防备。最好往后别随便与秋姨娘来往,免得到时候秋姨娘狗急跳墙之时错伤了她就不好了。而且有庄夫人在,秋姨娘便是恨不得一口吞了她,也不得不装出她那副标准绿茶婊的模样来,她还能借此剪去秋姨娘的心腹,实在省事不少。
一会子秋姨娘听说那婆子的死讯,不知会是怎样的模样,若薇满怀恶意的想着。
秋姨娘见若薇独自返回来,也装不下去了,用力将扶着她的青芳推开,却因力道的反弹而险些将自己摔出去。她气喘吁吁地趴在床上,抬头恶狠狠的瞪着若薇,“你还敢回来!”
“怪不得本夫人没力气时姨娘最爱去瞧本夫人,”若薇唇角微勾,顺手端起方才被她放置在小几桌上的掺了药的水,“果然姨娘这样色厉内荏的模样,本夫人瞧了很是痛快与满意。”
秋姨娘盯着她手中的水杯,瞳仁骤然紧缩,不自觉地往床里挪去,“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服侍姨娘喝药了。”若薇笑微微的瞧着她,“姨娘对本夫人的厚爱,本夫人自然也要回报姨娘一二,所谓礼尚往来嘛。青芳,明知姨娘身上不好,还不快过去扶好姨娘?”
青芳忙应了一声,在秋姨娘冷厉的呵斥下轻轻垂下眼睫,上前扶住了她。
“贱婢,你敢!”
青芳似吓了一跳,却还是坚定的上前去,将秋姨娘扶坐起来,口中道:“姨娘,奴婢得罪了。”
“放肆,你这贱婢敢碰我,放开!否则我定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秋姨娘厉声威胁。
“我这丫鬟胆子小,姨娘你喊打喊杀的,吓坏了我的丫鬟可如何是好?”若薇走了两步,又摇摇头,似自言自语的道:“这药有些凉了,也不知会不会因此而影响药效。”
秋姨娘眸光微闪,“你连自己亲娘都害,就不怕天打雷劈?”
“姨娘害本夫人的时候,可想过天打雷劈这种事?”若薇扬声唤着外头的明月,“让喜鹊另送一壶热水来。”
喜鹊很快提了新的开水过来,几不可见的对若微点了点头。
若薇接过水壶,一边漫不经心往杯子里续水,一边问她,“外头怎没听见那婆子的叫声了?”
喜鹊恭敬回道:“奴婢们怕那婆子的叫声吓到主子们,因此捂了她的嘴。那婆子约莫是上了年纪,身子骨不甚健朗,奴婢方才过来时,那婆子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秋姨娘一愣,失声叫道:“怎么会?”
她身边的婆子,便是她也只能勉强与她打个平手,不过一百杖,怎么就能要了她的命?
若薇微笑着欣赏秋姨娘的失态,“可见这世上的事,并不全然似姨娘所设想的那般。就如此刻姨娘不能动弹,而本夫人却能行动自如一般。”
“你,你怎么会没事?”就算青霜后来出卖了她,可之前的药却是她亲手灌下去的,头一回用那夜光石,再强壮的人也要躺个三五天才能活动自如,这丫头身上被她下了禁制,又吃了夜光石,怎么会如没事人一般出现在她面前?“你解了毒?”
“当然,否则本夫人怎么能好端端的走到姨娘跟前来。”若薇端了水杯上前:“水温刚好,姨娘快吃药吧。”
“庄若薇,你敢这样对我,我是你亲娘!”秋姨娘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近,软绵绵的挣扎起来,却被青芳轻松的压制住了,她的眼里终于被逼出了惊慌绝望之色来,“你不能,不能这样对我!庄若薇,你确定要跟自己的亲娘为敌?”
若薇微凉的手指抚上秋姨娘的下巴,“这可不是本夫人选的,而是姨娘你一手造成的,记性这样差,这么快就忘记了?”
她口中言笑晏晏,捏住秋姨娘下巴的手却轻巧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秋姨娘的下巴便被她卸了下来,“为了避免姨娘也学本夫人那般喷本夫人一头一脸的水,姨娘只好先忍一忍了。”
她在秋姨娘惊恐的注视下与模糊不清的叫喊声中,毫不犹豫的将杯子里的药水灌进了她的嘴里。一些药水顺着她无法闭合的嘴角留下来,衬着她虚软无力地挣扎,显得格外狼狈与可怜。
将杯子里的药水全数灌进秋姨娘口中,若薇方才满意的收回手,顺手将她的下巴推了回去,退后一步,心情甚好的瞧着秋姨娘趴在床上咳得撕心裂肺,并试图拿手指抠弄喉咙,欲要将喝下去的药水催吐出来,只可惜手指无力,只痛苦的干呕了几声。
“其实我还是该感谢姨娘。”喜鹊体贴的替若薇搬来了椅子,若薇优雅的坐下来,“倘若姨娘今早也如本夫人这般不管不顾的强行将那药给本夫人灌下,本夫人此时可没力气来跟姨娘算账。”
她自然也明白,秋姨娘不敢强行灌药的原因,无非是怕惊动府里其他人,才暂时选择放弃,打算走青霜那丫头的路子。
“是,我只恨对你太过心慈手软,养虎为患,才会着了你这丫头的道儿!”秋姨娘缓过气来,现如今她已经用不着再装柔弱虚弱,没有力气的她便连恶狠狠地瞪人都显得毫无力度,“早知道,我就不该留你这祸害在人世,我就该早早的将你弄死!”
“心慈手软?”若薇嗤笑,“姨娘确定不是在说笑?将本夫人变成一具除了夜光石什么都不知道行尸走肉,就是姨娘对本夫人的仁慈?本夫人听过不少笑话,却唯有姨娘这一个,最是好笑。”
“若你肯乖乖听话,我又何至于那般对你,都是你的错!”
若薇目视她癫狂的双眼发红的模样,“你还真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你如此对我我不但不能怨恨你,还得万分荣幸的感谢女皇陛下给了利用本夫人的机会?”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你又是为了谁?你为什么不为我想一想,等到光复我大齐国那一日,你想要什么,娘都能给你。你想想我们日后的荣华富贵,再也没有人敢看轻我们践踏我们,我们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宰。你好好想一想,那样有什么不好?娘从前跟你说过多少次,复国是我们一出生就背负的责任,不管是我还是你,都是为了复国而生。娘跟你说了这么多次,你为什么还是听不进去?娘让你嫁进东平侯府为的是什么,是让你在关键时候能成为娘的助力,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为了李凤锦,竟置娘的吩咐于不顾。现在,你更是为了他,对娘下这种狠手。薇儿,你太让娘失望了!”秋姨娘仿佛对若薇失望到极点,垂了眼睛不再看她。
“娘一辈子屈居人下,做一个对着正室唯唯诺诺的卑微贱妾。又费尽心思谋划,才能使你以庶女的身份嫁入东平侯府做继室。我们身体里明明流淌着世上最高贵纯正的血统,却为什么要如此卑微低贱的活着?女儿,你就不想尝一尝,一朝翻身后将从前欺负过你害过你的人统统踩在脚底下的滋味吗?只有娘能做到,只有娘能帮你实现这个愿望,现如今咱们要做的,不是反目成仇!”
“是,娘之前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娘太急功近利,疏忽了你的想法。可娘也是太想成功,太想让女儿你过上好日子,这才会……且娘给你下药,也能保证往后定能解了你的毒,让你风风光光的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殿下,这样不好吗?”
秋姨娘瞧着若薇沉吟不语的模样,心下一喜,只当若薇是动了心。
若薇却是想要从她口中尽可能从她口中得知多一点讯息,这才勉强自己坐在这里看她声泪俱下的演戏。
“女儿,这世上只有娘跟你才是最亲的,你千万莫要做出什么令亲者痛才仇者快的事情来,否则日后后悔也没机会了,你明不明白?”
“娘跟你保证,以后再不会罔顾你的意愿,再不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就原谅娘亲这一回,好不好?”
若薇神色微动,终于抬头看向她:“你真有把握能复国成功,使我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殿下,并且在你百年之后还会传位于我?”
秋姨娘眼中狂喜一闪而过,急切的对她不住点头:“娘亲当然有把握,如今只等时局乱起来,那时候便是咱们最好的机会。不过如今咱们却要配合……娘亲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只要咱们成功了,这天下就是咱们母女两个的!”
“如今天下太平,又怎会起乱局,你真当本夫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蠢物,凭你这几句话就想忽悠本夫人全信了你?”若薇眯眼,故作怀疑道。
“女儿你有所不知。”秋姨娘忙解释道:“眼下大周瞧着是风平浪静,可这里头,却有许多事是你不知道……”
她见若薇丝毫不为所动,只好继续道:“当年皇帝新登基,福王与衡王相继造反被流放极北之地,如今他二人在我们的人暗中帮助下已经成功逃了出来,并前往毅州府与瑞王湘王汇合,这四个人,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今皇帝平庸又心慈手软,留着这么四个狼子野心的兄弟,不是亲手将机会往这四人手中送吗?而这四人,此时能联盟一起,真到了逐鹿皇位时,谁又会让着谁?咱们就等着他们狗咬狗,到得最后……”
“既然如今并非咱们起事的最佳时机,你又为什么在此时非要侯爷的血煞阁不可?”原来竟是打着渔翁得利的好主意。
秋姨娘脸色阴沉:“女儿你有所不知,娘亲发现竟有另一个人胆大包天的冒充我姬氏后人,同样打着光复大齐国的幌子行事。为了调查那人的底细,娘手底下折损了不少人,却还是没能查出来。娘知道血煞阁收集情报十分厉害,这才想着要借侯爷的血煞阁一用,并没有要据为己有的意思……”
没有想要据为己有?若薇会信她才怪。
“据本夫人所知,你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竟还是查不到对方的势力?”若薇挑眉,没想到今日这一趟能得到这么多令人惊讶的秘密。
秋姨娘脸上亦有不甘,狠狠道:“那群藏头露尾的小人隐藏的太深,却又十分厉害棘手。娘担心倘若不及早将他们除去,日后会成为咱们最大的阻力与隐患!女儿,娘是太心急了些,这才行事欠妥,如今你都知道娘的苦衷了,还不能原谅娘的所作所为吗?”
若薇抬眼看着她,半晌方轻轻叹口气,“好吧,本夫人暂时相信你说的这些。只是往后你再有什么打算,却要瞒着本夫人再害本夫人的话,本夫人就没有今次这么好说话了。”
仿佛还是有意膈应她一般,她不喜若薇在她跟前自称本夫人,若薇偏偏一口一个本夫人,带着点孩子气的赌气。却让秋姨娘悄悄松了口气,立刻保证道:“女儿放心,往后娘再不会罔顾你的意愿,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了。”
“那就好。”
“如此,是不是先放了娘身边的婆子?”秋姨娘立刻提出要求来。
若薇便瞧了喜鹊一眼,喜鹊快步走出去,没一会却脸色发白的走了进来,“夫人,不好了,那婆子已经没气了。”
若薇一脸抱歉的瞧着秋姨娘僵住的脸,“姨娘,那婆子已经死了。姨娘也不必太难过,不过一个婆子罢了。”
秋姨娘无力的挥挥手,“死了就罢了。女儿,娘有些累了,想先歇一会。”
若薇便起身告辞:“那你歇着吧。至于要借血煞阁之事,你也不必特意见侯爷,省的引起别人的怀疑,此事便交给我吧。”
秋姨娘正怨恨若薇杀了她的得力心腹,闻言不由得大喜:“你此话当真?”
“当然。”若薇笑吟吟的笑望她:“姨娘百年后,本夫人便是皇位继承人。只为这,本夫人也会帮着姨娘好好谋划。”
“你以前不是不愿意……”秋姨娘疑惑。
若薇淡淡道:“我如今愿意了,姨娘却又不信我了?”
“当然不是。”秋姨娘忙道:“你是我女儿,我不信你却要信谁去。你说的没错,娘亲百年后,你就是大齐国下一任女皇陛下。为着这个愿望,咱们母女两个更应该摒弃前嫌,共同努力才是。”
“姨娘说得很是。”若薇勾唇,与她相视而笑。
……
夜幕降临下来,周雪晴领着丫鬟从甘棠院出来,便迫不及待的小声问道:“李凤渊还没让人将东西送过来?”
丫鬟小声回道:“姑娘放心,方才三公子已经让人将东西送过来了,奴婢给您收在房里了。”
周雪晴松了口气,勾唇笑起来:“那就好。再让人去前院看看,表哥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她必须在今日将生米煮成熟饭,周府三番两次送信来要她回府,她能拖到现在还是借着要照顾老太君的借口。眼看入宫的日子不远,周府也着急起来,她若再不做点什么,只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周雪晴在脑海里一遍一遍演绎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娇俏的小脸含春带俏,想到羞人处,忍不住红了脸。
回到房间后,便迫不及待的令人先备下酒菜,等了一会,便有丫鬟回来回话,道李凤锦已经回府。
周雪晴大喜,忙又下令婆子们抬了热水来沐浴。
热气氤氲的浴桶中,衣衫尽褪的周雪晴,青丝荡漾宛如丝绸,水面波纹轻轻拍打着玉瓷般的肌肤。她抬手挥退伺候她的丫鬟,目光凝在瓷白如玉的肌肤上,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摩,想着这一身雪白如玉的肌肤被心上人细细吻过的情形,唇边笑意便带上了一抹羞意。
屋里烛火一摇,忽然齐齐灭了。
周雪晴一惊,正要张口呼唤守在外头的婢女,便有一只手横过来,不由分说的捂住了她的嘴。
“表妹不是正盼着表哥来?”黑暗中,“李凤锦”的嗓音低沉而魅惑,说话间,舌尖更是放肆的将周雪晴漂亮的耳珠卷进口中,似迫不及待的轻吻细咬起来。
周雪晴又羞又期待,心中却也模糊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想到此刻正对自己为所欲为的是自己爱慕了许久的心上人,她嘤咛一声,身子已软的如浴桶中的水一般。
“表哥,你怎么……”她的嘴得了自由,便忍不住开口要问,“怎么如此猴急,我还未沐浴好,你,我让人送酒来。你且喝点酒,等一等我……”
“表妹想喝酒?”
“听说酒能使人放松,表哥,我,我有些害怕。”周雪晴娇羞的不敢抬头,只觉得对方那热烈的气息,似要将她融化一般,让她几乎坐不住要滑到桶底去了。
却有冰凉的壶嘴忽然递到她嘴边,耳边是心上人低沉诱哄的声音:“乖,张嘴。”
周雪晴紧张的心如小鹿乱撞,听话的张口,便有冰凉却香醇的液体顺着小小的壶嘴流进她口中。
“好喝吗?”
她点头,伸手将酒壶往身后的人推了推,娇柔说道:“表哥,你也喝。”
耳边听得那人慵懒一笑,接着便是大口吞咽的声音,不一会,那壶嘴又递到了她唇边,“不是害怕吗?害怕的人才需要多喝点。”
周雪晴不胜娇羞的点头,鼓起勇气抬手轻轻抓住那只手,“表哥喂我喝。”
“当然,这是表哥的荣幸。”
周雪晴此时已面色酡红,一脸媚意,圆圆的大眼似含了满江春水。即便泡在水中,她也觉得刺客身上像是被点了一把火,烧的她双眼迷蒙,又难受又舒服,便忍不住发出长长一声呻、吟。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随手丢开手里的酒壶,双手潜进水中,握住了周雪晴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
……
“李凤锦,你到底是有多无聊?”莫名其妙被李凤锦二话不说掳了来的若薇颇有些无语的瞧着底下正上演的十分激烈的妖精打架,“你也不怕看了会长针眼。”
“夫人且忍耐一下,为夫说了要带你看热闹,现在还没开始呢。”李凤锦揽着若薇的腰,美其名曰怕她从屋顶上摔下去,此时眼也不眨的盯着下头,手上也没忘记要多占点便宜。
若薇打了两次也没将腰间的手打开,怕惊动了底下那对热火朝天的人体艺术表演者们,她也只有任由他去了。
“你家表妹身材很不错。”不想傻不拉几的站在屋顶上吃冷风,若薇便也专心的欣赏了起来。
周雪晴雪白的身子颤巍巍的暴露在空气里,“表哥,表哥……”
她那带着哭腔一般的嗓音略有些沙哑,勾的李凤渊愈发把持不住,“好表妹,表哥这就来了,不要心急……唔,表哥会让你日后再也离不开表哥。”
“离开表哥?”周雪晴微眯着眼不住摇头,“不不不,我永远也不离开表哥。”
她说着,两条胳膊用力缠上了李凤渊的脖子,将他不停往自己身上拉。
李凤渊紧紧她,喘息粗重,忽的低狺一声,兽般低头一口咬住她雪白的颈脖上。
周雪晴啊的一声叫出声,仿佛很痛,然而若薇定睛一看,却只见周雪晴眼神愈发迷离,口中声音软绵悠长:“好表哥……你轻点,晴儿好疼。你把晴儿咬痛了……”
李凤渊邪笑一声,口中却更用力了:“表妹若是怕疼,哥哥这就停下来,如何?”
“不,表哥不许停。”
屋顶上的若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眼瞥一眼看的津津有味的李凤锦:“好看吗?”
“夫人觉得没意思?”李凤锦凑过来,贴着若薇耳朵极尽暧昧之能事的轻声问。
若薇避开他的唇舌,白他一眼:“侯爷的爱好本夫人不敢苟同,本夫人困了,要回去睡觉。”
“再等等。”李凤锦抬眼打量她,见她面上只有不耐烦,一丝羞意也没有,不由得在心中大叹道,这臭丫头要不要这么特别,寻常女子看到这一幕,不是早就羞死了吗?她到底为什么能这样波澜不惊毫无羞赧?
底下忽然传来周雪晴惊痛的叫声,却只有半声,想来后头那半声被李凤渊堵住了。
若薇正举目打量着夜色下的东平侯府,瞧见远远地有灯火往这边迅速移动,便猜测着这或许就是李凤锦说的好戏了。
此时听见周雪晴的叫声,正要往下边瞄一眼,就听见李凤锦自言自语的呢喃道:“这就行了?听着怪痛的啊……”
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盯着若薇,轻声问她:“你怕痛吗?”
若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中却在反省,最近自己对他太过和颜悦色了?
李凤锦在她的注视下,似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咕哝道:“这都不脸红,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侯爷脸倒是红了。”若薇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难不成侯爷就此变成女人了?”
李凤锦:“……”
……
屋里李凤渊与周雪晴战况正激烈,院门突然被人从外头猛地踹开,周雪晴的婢女守在外头,惊慌失措的尖叫道:“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家姑娘的房间,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还不赶紧滚出去!”
领头的婆子皮笑肉不笑的推开她:“小蹄子尖叫什么?咱们自然知道这是周姑娘的房间,一会子见了周姑娘,自会请罪。眼下咱们却是有要事在身,少不得要得罪周姑娘了!”
周雪晴的两个婢女拼死拦着这一群不知为何而来的婆子们,拼命大声喊话,意图将消息传进房间里,“你们有天大的事,也该等在这里,咱们姑娘同意见你们,你们才能进去!这般横冲直撞的,像个什么样子!等咱们姑娘禀了老太君,看不把你们统统打杀了出去!”
领头的婆子阴阴一笑,手一挥,立刻有两个婆子上前来,将那两个丫鬟轻易便丢到了一边去,“咱们就等着老太君给你们姑娘做主了。来啊,给我进去搜!”
婆子们立刻蜂拥挤进了周雪晴的房间,一进去便听到里间传出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婆子们相视一眼,齐齐朝着屋里奔了进去!
“啊――”这是婆子们嘈乱的叫声。
“啊!”这是借着婆子们手中气死风灯的周雪晴睁眼看清自己身上的人时,羞愤欲绝的尖叫声。
……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周雪晴顾不得穿上衣服,疯了似的拿起一切能拿得到的东西狠狠朝着李凤渊砸过去!
李凤渊随手扯过衣服穿上,边穿边淡淡道:“不是表妹让我来的,怎么这会子又不认账了?”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你来了,我分明是……”周雪晴气的双眼通红,恨恨盯着李凤渊那无耻的嘴脸,却再也喊不下去。
李凤渊斜睨着她:“怎么不说了?”
089 是你纵容我
“李凤渊,你这王八蛋,我要杀了你!”周雪晴扑哧扑哧喘着粗气,脸‘色’白得像纸,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李凤渊,眼中有浓浓的恨意与惊痛。
怎么会!怎么会是李凤渊这个‘混’蛋?跟她在一起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表哥吗?明明是表哥的声音,明明是表哥才对,怎么会变成李凤渊?
她完了,一切都完了!她被李凤渊这个畜生糟蹋了,她已经没有了清白的身子,表哥又怎么可能会要她?
她已经脏了,表哥再也不会要她了!
都是李凤渊这个禽兽害了她,都是他!
她一定要杀了他!
李凤渊从容的系好腰带,瞥一眼周雪晴气的小脸发白的模样,也不知内心到底有点愧疚还是怎的,上前扯过被子扔在她仍光‘裸’着的身体上,方才虎着脸转过身来,瞪着惊呆了的婆子们,冷声道:“吵吵闹闹的干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哪里都敢闯?”
领头的婆子回过神来,不甚恭敬的行了礼,方回道:“回三爷的话,府里进了贼,惊动了太夫人与二太太,还偷走了二太太一套价值连城的头面,太夫人与二太太让奴婢们务必每一处都要仔细搜查!方才有小丫头子回话,说瞧见有黑影在表姑娘院子附近出没,为着表姑娘的安危,奴婢们无奈之下得罪了,还望表姑娘与三爷恕罪。”
撞见了府里的主子这样的丑事,一般奴才早吓得两股战战不知所措了,偏这婆子还如此冷静,说话如此清晰有条理,相较于其他惊慌不已的婆子,她面上惊是有一点,慌却是一点都没有,仿佛早就有所预料一般。
若薇冲李凤锦挑眉,以眼神询问。
李凤锦摇头,凑近她耳边以气声说道:“本侯可什么都没做过。”
“李凤渊自导自演?还拉拢了太夫人与二太太?”若薇瞧着底下若无其事半点被人撞破的慌‘乱’也没有,猜测道。
“太夫人跟二太太都不是那么好拉拢的。”李凤锦摇了摇头,不过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太夫人与二太太会掺和到李凤渊这件事情里头来。
若薇正要说话,却见底下银光一闪,她凝目一瞧,竟是周雪晴不管不顾的抓起一旁针线箩里的银剪子,朝着正弯腰穿鞋的李凤渊狠狠扎去。
李凤渊耳边听到空气破开的声音,轻巧一避,顺手拿住周雪晴握剪刀的手,轻轻一抖,剪子便哐啷一声落在地上。他冷哼一声,手上用了点力气将周雪晴往前一送。
周雪晴先时才经历了那种事,全身都酸痛无力,此时被李凤渊一推,再也站立不住,跌扑在地上。她要手刃李凤渊却做不到,终于忍不住捶着地毯放声大哭起来。
李凤渊颇有些不耐的看她一眼,挥手令婆子们退出去。
等屋里的婆子们全部出去后,李凤渊拎一件衣裳丢给地上哭的双肩不停‘抽’动的周雪晴,耐心劝说道:“晴儿妹妹,事已至此,你便是杀了我又有什么用?”
周雪晴的手指死死揪着地毯,对李凤渊的话听而不闻。
“晴儿妹妹心里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我都能理解。谁叫我……可是好妹妹,你知不知道三哥哥是真心爱慕你,想到你一心只想着二哥,每每在我跟前提起二哥,我的心里有多么难过。”李凤渊试探着伸出手搭在周雪晴肩头上:“好妹妹,三哥哥是真的很喜欢你。你放心,今日之事,三哥哥一定会负责的。我这就去禀明了老太君和母亲,请他们为我们做主,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嫁进侯府来,好不好?”
“你做梦!”周雪晴恨恨回过头瞪他,满脸满眼的眼泪,骤然间脸‘色’一发狠,猛地用力撞上去,一口咬住李凤渊的耳朵,仿佛疯了似的狂暴肆虐,目光凶狠到要吃人。
鲜血喷涌进她的喉咙,那甜腥扑鼻,却犹不能让她解恨。
“啊!”李凤渊不妨周雪晴这番举动,痛的一声惨叫,一挥手将周雪晴甩了出去。
他脸‘色’铁青,捂着自己被咬伤的耳朵,狠狠瞪着被摔出去砸在‘床’脚的周雪晴。
她双眼通红,弯起的嘴角染着鲜血,忽然望着李凤渊哈哈大笑起来:“你这畜生,你休想!”
李凤渊捂着耳朵的手不住哆嗦,不时有温热滑腻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无声的落下,他脚边的地毯迅速被他的血染得通红。
“贱人,你敢咬我!”李凤渊大步冲过去,扬起手就要朝周雪晴扇过去。
周雪晴趴在地上,却高高扬起脸来,冷笑着鄙视他:“打啊,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李凤渊被她的眼神看的心里有些发‘毛’,却又被她那充满了鄙视与挑衅的眼神笑容刺‘激’的心头一热,一巴掌用力打了过去,直把周雪晴的脸狠狠打偏,她却一声未吭,重又抬起头来,疯婆子似的冲着他大喊:“打啊,打死我啊!你这个禽兽,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畜生!你今天要是打不死我,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
李凤渊看着她‘唇’边溢出的鲜血,怔怔的退了一步,“闹够了没有,你这个疯‘女’人!本公子要了你,肯娶你为正室,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像你这样不知廉耻整日里想着男人的‘女’人,除了本公子,谁还会要你!你给本公子好好想一想,倘若再闹,本公子立刻将你想男人想疯了的事传出去,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脸走出去!”
周雪晴哈哈大笑起来,却笑的一脸的泪,嘶声喊道:“你去,你去说,你不去说你就是懦夫!”
……
若薇看着状若疯狂完全豁出去根本不想再活了的周雪晴,幽幽叹息一声。
“怎么,觉得她可怜?”李凤锦挑眉,什么时候她心肠又变软了?
若薇摇头,“再可怜也是她自己找的。”
倘若她自己不动那心思,喜欢李凤锦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不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而让李凤渊有机可趁,也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情。她只是不明白,身边这个男人到底哪点好,为什么一个二个会如此‘迷’恋他,‘迷’恋到甚至使出不入流的手段来?
‘花’姨娘是这样,周雪晴是这样,还有她家里那个庄若兰。
李凤锦见她目不转睛的打量自己,先还有些得意,渐渐地心里有些‘毛’‘毛’的,口中却还调侃着说道:“忽然发现你家相公如此英俊‘迷’人,看的都惊呆了?”
若薇指了指底下面目狰狞的李凤渊,“要论好看,李凤渊比你更耐看些。为什么她们都看上了你,而不是李凤渊?”
自己的老婆说别的男人比他好看这种事……李凤锦不知道别的男人会是什么心情,但他自己心情绝对不能用好来形容,搂着她腰的手臂一紧,手指寻‘摸’到腰侧软‘肉’便是轻轻一拧,“本侯在你眼里,竟还比不得李凤渊?”
若薇老实的点头:“单论皮相的话,他确实比你年轻好看。”
年轻?好看?
李凤锦只觉得自己一颗老心已经被若薇放出的一支又一支的冷箭扎成了筛子——明知她最不屑说谎来哄人开心,他还找虐一般上赶着想让她承认他比李凤渊好看,不是做梦是什么!
“看周雪晴这样子,李凤渊怕是要白忙活一场了。”若薇没理会李凤锦的纠结,径直说道:“她似乎真的存了死志。”
只有不想活了的人,才会像她这般不管不顾,连骨子里都透着豁出去杀了李凤渊的疯狂与决然,又怎会妥协嫁给李凤渊这卑劣之徒。
李凤锦却有不同的意见:“她只是这会子存了死志而已。”
若薇看向她:“你的意思,她终究还是会妥协的?”
李凤锦笑睨着她:“不如咱们打个赌?”
依若薇的‘性’子,她定会不屑的扭过头,根本不理会他这般幼稚的提议。可不知怎的,看着李凤锦那双狭长的漾着得意的明耀眼睛,她鬼使神差的开口:“赌什么?”
李凤锦一愣,他显然也做好了被若薇拒绝的准备,哪里想得到她居然会同意。不过怔愣之后飞快回过神来,笑嘻嘻的指了指自己的‘唇’,“如果本侯赢了,也不要夫人做太过为难的事,只要亲一亲为夫就行了。”
这人还有没有更远大一点的志向?若薇白了他一眼,又一次打在腰间那只大手上,没好气的道:“倘若你输了又如何?”
李凤锦望天,沉‘吟’,半晌似下了艰难决定:“倘若为夫输了,那就让为夫亲一下夫人好了。”
“……想得很美,一会儿睡觉别忘了做梦。”若薇面无表情的吐槽。
李凤锦得寸进尺,“夫人要陪着为夫一起睡吗?不过还是算了,今晚乃是月圆之夜,让夫人看见为夫化身为狼就不好看了。”
“切。”若薇只当他是开玩笑,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
被咬伤了耳朵的李凤渊正‘欲’甩袖而去,就听见外头再度传来一串脚步声。他狠狠地瞪一眼犹自疯狂大笑的周雪晴,到底还是上前,抓起衣裳劈头盖脸的就往她身上套,口中怒道:“你想丢脸,也别丢了本公子的脸!”
周雪晴拼命挣扎,尖声大叫:“畜生,滚开,不准你碰我!”
“过了今晚,你求着本公子碰你,本公子都没了那兴趣。”李凤渊手下不停,顶着周雪晴的拳打脚踢,终于将中衣给她套上了,又顺手扯过铺在‘床’上那面雪白的锦帕,一转眼看见周雪晴目眦‘欲’裂的盯着那方雪白锦帕上沾上的点点落红,更加恶劣的将那帕子往周雪晴眼前一扬,“这可是代表着表妹贞洁的东西,三哥哥一定会好好收藏起来,方不辜负了妹妹今晚的热情!”
“李凤渊,你无耻!”周雪晴俨然已经崩溃,跳起来就要去抢,她本就力乏,又情绪‘激’动,一起身竟就两眼一翻,生生被李凤渊气的昏死了过去。
李凤渊伸手一抄,避免了周雪晴直接砸在地上而毁容的悲剧发生,正一脸厌恶的要将人放回‘床’上,‘门’口便传来了太夫人王氏的威严的声音:“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周雪晴昏了过去,李凤渊更好编故事了,当即抱着周雪晴跪了下来,一脸的惶恐不安与悔恨万分:“母亲,是儿子。儿子犯下了大错,还求母亲责罚。”
太夫人听着李凤渊一口一个儿子,微微皱起眉来,她的儿子只有岚儿一个,若非岚儿不能继承侯位,她又不愿意便宜了二房三房,万般无奈之下才将李凤锦记在她的名下,从此不得已多了个所谓的儿子,心里已是膈应的慌。对着从前从未正眼看过的庶子李凤渊,她更是满心的不耐与不快。
若不是想着李凤锦越来越不将她放在眼里,担心往后这府里再没有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地,太夫人也不会兴起扶持李凤渊的念头来。
令李凤渊有了野心,由着他与李凤锦去争去抢,他们母子才能从中得利。
“婆子说这边出了事,又不肯说是什么事——”太夫人的目光落在周雪晴毫无血‘色’的小脸上,脸上似闪过一丝惊讶,沉声问道:“你跟晴儿,这是怎么回事?”
李凤渊似羞赧又似羞愧,垂下头回道:“是,是儿子与晴儿妹妹两情相悦,忍不住便……母亲,儿子是真心爱慕晴儿妹妹,如今晴儿妹妹也已是儿子的人了……儿子求母亲为儿子做主。”
“糊涂!”太夫人痛心疾首的呵斥他:“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等糊涂事来?便是你跟晴儿两情相悦,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让我们侯府如何跟周府‘交’代?且晴儿她还是待选的秀‘女’,可是上了册子的……你们胆大妄为做出这等事来,是要气死我吗?”
李凤渊慌忙磕起头来,“求母亲怜悯儿子与晴儿妹妹,我们,我们当真是真心相爱。虽然晴儿是待选秀‘女’,可晴儿一点也不想进宫,如今我们又已经这样了,再要送她进宫更是不可能。她的名字上了秀‘女’册子,不过二哥他前头负责秀‘女’之事,只要二哥他肯帮忙,划去晴儿的名字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周府,还求母亲为儿子周旋一二。”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太夫人似十分气恼的瞪着他,由着丫鬟扶了她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方气道:“此事说不得我也有错,因我整日里忙着照顾你大哥而疏忽了你的亲事。倘若我早点将你的亲事定下来,说不定就能避免今日之事的发生。你的亲事一直没着落,你心里也是怨我的吧。”
“儿子不敢怨恨母亲。”李凤渊垂了眼,掩去眼底深藏的怨恨之‘色’,“母亲为大哥‘操’碎了心,儿子只恨帮不了母亲,又怎么敢怨怪母亲。况且儿子年纪也不大,且,且儿子心里也早有人了。如今,如今这样,给母亲添了天大的麻烦,儿子真是愧对母亲。”
太夫人便装模作样的叹口气,“谁叫我是你母亲,你姨娘又去得早,我平日里对你关心也不够,才会发生这样的事。说不得,也只有我这做母亲的尽力为你周旋,晴儿是个不错的好姑娘,能嫁进侯府成为我的儿媳‘妇’,我这心里也是高兴的。”
李凤渊心下一喜,虽怀疑太夫人如此干脆爽快的答应他未必背后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太夫人肯为他做主,怎么也比自己亲自上周府强。便忙感‘激’的磕头道:“儿子多谢母亲成全。儿子与晴儿,往后定会更孝敬母亲的。”
太夫人便叹道:“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起来吧,这里到底是晴儿的闺房,你呆的太久了总归是不好的。”
……
眼看着这没什么意思的戏码落了幕,若薇正要催李凤锦送自己回庄府,一转头便见他脸‘色’发白似极力忍耐着痛苦对她苦笑。
“你怎么了?”若薇细细看他,借着月亮的清辉看见他额上冷汗涔涔,十指紧紧攥起,笔‘挺’的脊背此刻却微微佝偻起,发白的嘴‘唇’不住颤抖。
李凤锦对她歉意一笑:“看来不能先送你回去了,我,我毒发了。”
若薇半分犹豫也没有,忙伸手穿过他腋下搀扶住他,“你真的中了毒?”
“这,这还能有假?”李凤锦将身体的重量稍稍往她身上靠了靠,一看她单薄娇小的模样,又忙要直起身来。
若薇拍了他一下,“别‘乱’动,先想办法下去再说。”
两人还站在高高的屋顶上呢,没有李凤锦她倒是能跳下去,扶着个比她高出不少的高大男人,她可不敢随便尝试。
摔坏了李凤锦无所谓,摔伤了自己就不大好了——若薇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李凤锦忍着五脏六腑似被寒冰冻结住一般的剧痛,搂着若薇的腰,勉力提气往下跳。落地时动作不是那么潇洒,尤其李凤锦更是往前一踉跄,摔了个狗啃泥。他落地前便眼明手快的推了若薇一把,因而若薇才能避免了同他一样的下场。
若薇抿‘唇’,瞧着摔倒在地便将身子努力蜷缩成虾米状的李凤锦。他在痛苦至极时,仍不忘推开她不被他连累绊倒的举动,让她微微怔了怔。
不过她此时也顾不上多想,府里知道李凤锦中毒的人恐怕不多,若再继续耽搁下去,惊动了旁人,只怕明日李凤锦中毒的事便天下皆知了。
若薇忙上前去扶李凤锦,手一触到他身体,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到底有多痛,才会短短时间让冷汗浸透了衣裳?
可他蜷缩在那里,却一直很安静,不但没有动,连一声痛‘吟’都没发出来过。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很能够忍,这样看来,李凤锦似乎比她更擅长忍耐。
“你坚持一下,我们先回莲华院。”若薇吃力的扶起他,难得轻柔的对他说道。
李凤锦长长吸口气,感觉到扶着自己的若薇浑身紧绷,他还有余力安慰她:“夫人放心,为夫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的。”
“闭嘴吧你!”若薇轻叱道。
一路小心避过府中下人的耳目,若薇终于扶着李凤锦回到了莲华院。
李凤锦的身体一沾‘床’,便又似方才一般紧紧蜷缩成一团。
若薇站在‘床’边,见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双臂紧紧抱着膝盖,蜷成婴儿在母体中的形态。
她忽然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胸’口很沉很重,好像有气锤砸在‘胸’口,又闷又堵。不似以往她经历过的任何感觉,一种没着没落的空虚,仿佛坠入万丈深渊,风声在耳边狂猛呼啸,她如此恐惧着粉身碎骨那一刻的到来,却怎么也落不到底。
这种感觉太陌生,陌生到她竟产生了深深的惧怕来,于是看着李凤锦蜷缩在那里,却迟迟没有上前去。
“唔……”‘床’上的李凤锦身体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吟’,极轻的声音含‘混’不清,却轻易便让‘床’边的若薇捕捉到。“冷……”
若薇连忙上前,将‘床’上堆叠的被子全给他盖上:“好点了吗?”
李凤锦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一双剑眉紧蹙,白的没有一点颜‘色’的俊脸都绷紧了,一脸的痛楚,被冷汗打湿的眼睫下一双狭长的眼都快没有焦点了。
这是一种漫长的摧人意志的折磨,又冷又痛的感觉非常快的从心尖向全身蔓延,然后加深加重,即便他已经痛了二十年,却永远也没能适应这种不知道极限在哪里,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极限的折磨。
若薇见他仍是抖得厉害,也顾不上会不会惊动莲华院留守的下人,翻箱倒柜的将屋里所有被子都找了出来,全堆盖在他身上。
“有没有‘药’?”总这样疼下去也不行,就没有暂缓痛苦的止痛‘药’什么的?
手却忽然被抓住,若薇不自觉抓牢了‘床’头栏杆,额角立刻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冷。
她还是季玖时,有一回出任务,不甚落入冰窟中,就是这样的全身血液似都冻住了,下一瞬就会被死亡之神带走的可怕感觉。她一直以为,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痛。
李凤锦修剪的整齐干净的指甲深深地刺透了她的肌肤,红烧火燎的痛楚令她不自觉皱了眉,低头看去,手背上几个深深地抠痕,不住往外冒出血来。
若薇的目光落在犹如从水中捞出来的闭目强忍痛苦的李凤锦脸上,半晌,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叹息。她俯下身,双手环过李凤锦的腰背,将他轻轻拥入怀中。
她的手臂一点一点收紧,于是与他颈项相‘交’,双‘腿’‘交’缠,心口相贴,气息相融。他身上冷冰冰的比夏天最冰的冰棍还要寒冷的寒气浸过衣衫,穿透若薇的皮肤,钻进她的血液。冻得她也忍不住颤抖起来,牙齿都开始咔咔打架。
……
不知过了多久,若薇溢出一声叹息,终于松开了被冻僵的手,他一身的寒气正在慢慢消退。但若薇却觉得,有一些更为可怕的东西却沉淀凝滞了下来。
她微微抬头,便看见李凤锦正慢慢睁开眼睛,黑暗中只看得见那双火热的黑‘色’眼睛,半眯着,像猛兽一样热烈的眼神。
“刚刚,为什么不走开?”他极轻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带着‘潮’湿炽热的气息。
“你还没有立下遗嘱,把你的血煞阁给本夫人。倘若悄无声息的就死了,本夫人就亏大了。”若薇若无其事的说道,就要收回犹自搁在他腰背上的手。
李凤锦咧嘴笑,明明已经被痛楚折磨的气息奄奄,锐利的眼神却火光闪闪的‘逼’视而来,犹僵硬的手却‘精’准的抓住她‘欲’要离开他身体的手,“我虽还没立遗嘱,号令血煞阁的扳指却已经给了你。”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她已经算是血煞阁半个主人了。若他当真死了,拥有这世上唯一一枚梼杌扳指的她就是血煞阁唯一的主人。
“所以?”若薇挑眉看他,见他眼睫眉‘毛’上挂着浅浅一层冰霜,便用自由着的那只手轻轻替他抹了一把,似都能听见薄冰破碎的咔嚓声。
可想他体内的毒定是十分厉害的。
李凤锦定定的注视她,目光复杂,黑眸深处,却仿佛有团暗夜的火焰,灼灼燃烧,“我会越来越贪心,但这是你纵容的。”
这么多年,他每次毒发,都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咬牙默默地独自扛过去,即便好多次冷痛的昏厥过去,也从没有另一个人像她这样抱着他,陪着他熬过最痛苦最黑暗最无助的这一刻。没人呵护他的痛楚,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因为身边没人,只能自己坚强争气。就如小孩跌倒时,若没有大人在身边,自己爬起来也就算了,一旦有人在,便立刻矜贵娇气起来。
他如今就如身边有了大人在的矜贵娇气的跌跤的小孩,因有人呵护他的痛楚,就分外想得寸进尺的赖着她,一点也不想坚强争气。
若薇头一次感到语塞,却只是眨了眨眼睛,安静的凝视他的眼睛,“你到底中了什么毒,又怎么会中毒?”
李凤锦似瞧出了她看似平静下隐藏的不知所措,也不‘逼’她,顺着她转移了话题,“据说是世间至寒的寒毒,至于为什么会中毒,这都是拜那臭老头所赐。”
“那老怪老头?”若薇蹙眉,那老头不是他一伙儿的,怎么会下毒害他?
看出若薇的疑‘惑’,李凤锦缓了口气,这回却放开了她的手,还将她稍稍推离自己一些,“我小时候,大概跟峻哥儿一样大小的时候,有一日李凤岚说要带我出府去玩,我不敢不去。我们乘坐马车走了很久,出了城,翻了山,还过了一条很大的河。我一直记得我那天很高兴,因为他没有向往常一样打我骂我,还肯带我出去玩。”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个不太美妙的故事。
“马车到了一处密林,李凤岚说要跟我玩捉‘迷’藏,让我先去躲起来。我躲在一棵大树后头,躲了很久,躲到太阳下山,躲到月亮上来了。可是李凤岚还是没有找到我,我开始还很得意自己藏得好。可是肚子越来越饿,我终于忍不住走了出去……”
“你试过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树林子里不辨方向的奔跑吗?四下里除了你的呼吸和喊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哦不,还有野兽咆哮的声音。我都不知道那时候是如何跑出密林的,也许真是我命大,又或者是我姨娘冥冥中护着我,谁知道呢,反正那晚上我没有被野兽吃掉。”
“然后你就遇到了老怪老头?”
“唔,我从树林里跑出来,很怕身后会有野兽追我,拼了命一直跑,不敢停下来,直到看到一座坍塌的差不多了的破庙,看到里面有人,我才放心的昏过去。”李凤锦说着,眉心猛地一跳,“等我醒来,那该死的臭老头已经喂我吃了那至寒之毒。据他说,那是他无意倒腾出来的东西,因觉得扔掉可惜,又捡到了我,便让我试试那‘药’的‘药’‘性’。若不是后头另一个叫老鬼的怪老头见了我,我如今早已成了一杯黄土。”
“这也算是你的一番奇遇了。”不过那时候李凤岚多大,就能如此恶毒的对待自己的庶弟。
李凤锦淡淡道:“或许真是一番奇遇吧,血煞阁正是老鬼一手建立的,我体内有他度给我的纯阳内力,他便每晚将我带到血煞阁,与那里头的那些孩子一道训练。他说适者生存,我唯有打败里头的所有孩子,才有资格成为他的徒弟。”
若薇眸光微闪,她想到了曾经的季玖。她也曾经历过那样残酷又无助的时期,训练的残酷,杀死昔日自己同伴才能获得活下去的资格的残忍,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回想,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原来真的有人的遭遇与她一样,原来他们都经历过一样的残酷残忍。
“我用了三年时间,打败了那里面的所有孩子,包括一开始最强的那一个。我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后来,我不用再去血煞阁训练,也没有成为老鬼的徒弟——他找一个人找了一辈子,听说那人似乎在西秦后,他就扔下几本破秘籍走了。”他说着,忽然勾‘唇’一笑:“你知道李凤岚怎么傻的吗?”
“跟你脱不了干系。”看他那得意样儿就知道,还用猜?
“我趁他睡觉的时候将他搬到了当年他扔下我的那个树林里,然后守在出口等他,他是被吓傻的。”李凤锦洋洋得意的揭秘,“可真有出息,那会儿我才三四岁,都没被吓傻。他已经十二三岁,却被吓傻了,是不是很没用。”
“不对呀。”若薇忽视他一副等她夸奖的模样,疑‘惑’道:“我听说李凤岚是吃错了‘药’才变成傻子的?”
“这不过是王氏先入为主的想法。因为第二天他发起高热来,烧的不省人事,宫里的太医都推断他熬不过去了。不想他命大,竟熬了过来,只是从此后就傻了。王氏一直认为是府里有人要害她儿子,因此换了她儿子的‘药’,才将她儿子‘药’傻了。这些年一直在府里查探到底是谁对她儿子下的毒手呢,她估计一辈子都猜不到,让她儿子变成傻瓜的是本侯。”
“是,侯爷英明神武,本夫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若薇没甚诚意的恭维了他一声,就要翻身下‘床’,“出了一身汗,本夫人要沐浴更衣。”
犹自虚弱的李凤锦伸手拉住她,促狭的冲她眨眨眼:“本侯出的汗比夫人更多,不如,夫人与本侯共浴?”
若薇毫不客气的瞥他一眼:“侯爷起得来又再说。”
说罢便打开他的手,径直往净室去了。留下李凤锦一人对着帐顶虚弱的叹气:“你好歹也帮你夫君擦个身吧?”
……
东平侯府唯有莲华院这温泉浴室令若薇想念不已,泡在里头舒服的她全身‘毛’孔都似张开了,身上的冰冻气息都教温热的舒适驱散干净。她忽然便明白了李凤锦为何要‘花’巨大的工程造出这个温泉浴室的用意,想必正是为了方便他每次毒发之后好泡汤缓解酸乏沉重的身体吧。
泡了一会,若薇便起身放水。一出来,瞧见李凤锦躺在那里,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皱了皱眉,整张‘床’都被他的冷汗浸透,更别提身上的衣裳被子,这样睡一晚,明早起来会舒服才怪。
她上前拍他的脸:“醒醒。”
李凤锦毫无反应,睡得死沉。
“醒醒,先去泡一泡再睡。”若薇眉头皱得更紧,觉得自己此举似有老妈子的嫌疑,为什么要管他明早起来会不会舒服?这归她管吗?
李凤锦的脸偏了偏,却还是没醒,嘴里只嘟嚷了声。若薇凑近了才听见他在说:“别吵,累……”
又用力拍了两下,‘床’上的人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若薇只好放弃了叫他起来泡澡的想法。
她颇有些气恼的站在‘床’头瞪着李凤锦,半晌后,认命的找出两条干净的锦帕,返回净室去打水。
当她转身时,‘床’上的人悄悄睁开一只眼,注视着她的背影,嘴角勾出狡黠得意的笑‘花’来。
……
翌日一早,李凤锦神清气爽的爬起身来,兀自站在‘床’边回味了半天昨晚若薇不耐烦却仔细为他擦拭身体的过程。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侯爷傻子一样笑了半天,方随便用了点粥,像往常一样前往甘棠院点卯。
一进去便见老太君房里坐满了人,二老爷三老爷俱都在,似专程在等他。
他喊了声二叔三叔,便走到歪嘴斜眼的老太君‘床’边,关切的询问道:“老太君今日可好些了?”
周嬷嬷便凑到老太君嗡嗡颤动的‘唇’边听了听,仔细擦拭老太君嘴边不受控制流下的涎水,方恭敬的回道:“侯爷,老太君她问您,夫人几时回府来?”
话音一落,二房三房众人神‘色’俱都变了,二老爷更是不悦的道:“母亲,不是早跟你说了,那‘女’人得了恶疾,回不来了。”
他说这话时毫不避讳李凤锦,显见是没将这个侄儿以及东平侯府侯爷放在眼里的。倒是三老爷看了眼李凤锦的神‘色’,没有跟着二老爷一道起哄。
“啊啊……”老太君又啊啊的说了句什么,依然是周嬷嬷凑过去听。
“老太君说,就算夫人只剩一口气了,抬也要抬到老太君‘床’前时,最后‘侍’候老太君一回,方能全了她的孝道,否则就是……”周嬷嬷在李凤锦笑‘吟’‘吟’的注视下,莫名其妙有些心慌,余下的话几乎说不出口来。
听得老太君啊啊的催她,周嬷嬷没奈何,只得把心一横,飞快的把话说完:“否则就是夫人不孝。”
“还有吗?”李凤锦看一眼脸‘色’晦暗发黄的老太君,这些日子她老的很快,从前保养得当的红润早已不复见,一张干瘪的爬满皱纹的脸,再再说明,老太太确实已经老得可以去死了。
明明他的神态语气都称得上温润,周嬷嬷却仍是觉得心底发寒,低头道:“老太君她,她知道夫人懂得医术,所以很想请夫人回来替她诊治一番……”
“我知道了。”李凤锦点头,眼里的嘲‘弄’一览无遗,淡淡瞧一眼说不出话来却死死盯着他的老太君,“老太君放心,我会让人往将军府送信的。”
老太君一瞪眼,脸上僵硬的肌‘肉’‘抽’了‘抽’,哑声又啊啊的叫了起来,语气比之先前更‘激’烈。
李凤锦看着周嬷嬷,周嬷嬷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太君她,她希望侯爷能亲自去接夫人回来。”
当然老太君的原话可不是这么温和,她说的是,若他接不回来若薇,那他也不必回来了。周嬷嬷有些头疼的看着自己服‘侍’了一辈子的主子,怎么‘精’明了一辈子的主子,到老了反而看不清局势了?这府里,如今早已轮不到她做主了!
出乎周嬷嬷的意料之外,李凤锦点了点头,“本侯这就前往将军府。”
“等一下。”太夫人出声唤住他。
李凤锦停下脚步,“母亲唤我有事?”
他这般淡淡的态度,令太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却在接触到李凤渊哀求的目光时,缓了缓神‘色’,一副和颜悦‘色’的慈蔼模样:“今日我们等在这里,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
汤二太太闻言,嘴角划过一抹轻蔑的笑意,下一瞬,她便举杯遮住了那抹笑意。
090 一家之主
李凤锦佯作不知,目光却淡淡扫过李凤渊被包扎着的受伤的耳朵,‘唇’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知大家有什么事要与本侯商量?”
他负手立在屋子中央,作为一家之主,却没有人起身为他让个座儿。[.超多好看小说]而首座之位,被二老爷牢牢的坐在屁股底下。
此时听着李凤锦自称本侯,二老爷脸上肌‘肉’不自觉地跳了跳,自鼻孔中哼出一声冷哼,垂了眼不说话。
三老爷与关三太太亦是事不关己,一脸讽刺的李淑珮倒是想开口,却被关三太太掐了一把,只得悻悻的闭上了嘴巴,似幸灾乐祸又似不屑的瞥了李凤渊一眼。
李淑瑜则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瞧着李凤锦的眸光若有所思的闪动着。
太夫人见这情状,心中气恼,却不得不笑着开口,“是有一事,要锦儿你帮忙。”
刚才还是商量,现在直接是帮忙了。李凤锦眉峰微挑,却仍然笑的温和温润,半点不耐与攻击都不带:“是何事?”
太夫人便又看了眼李凤渊,面上笑意微敛,为难的叹息一声:“母亲便直说了吧,你三弟与晴儿两情相悦,昨夜……”
汤二太太轻咳一声,在太夫人不悦的注目下,轻瞥了李淑瑜一眼,开口道:“珮姐儿和瑜姐儿先回去吧。”
李淑瑜乖巧的起身,对着众人行了礼便领着丫鬟先走了。
李淑珮却不肯走,关三太太瞪她一眼,她便摇着三太太的手撒娇发痴,说什么都要留下来。关三太太无奈,只得任由她留下,汤二太太见状也没多言,反正自己的‘女’儿是走了,李淑珮是走是留,跟她也没干系。
“想来昨夜发生的事情你也听说了,你是咱们侯府的一家之主,出了这等事,该如何做还得你来拿主意。”
李凤锦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嘲讽,他是侯府的一家之主,可侯府谁又真的当他是一家之主了?
他看向李凤渊,淡淡道:“三弟是怎么想的?”
李凤渊很是羞愧的低着头,面红耳赤道:“我,我要娶晴儿妹妹过‘门’,还求二哥成全。”
李凤锦皱眉:“可表妹是上了册子的秀‘女’,再过不久就要入宫待选,你……”
李凤渊猛地抬起头来,“二哥,我与晴儿妹妹两情相悦真心相爱,只求二哥看在亲生兄弟的份上,成全我们吧。弟弟知道二哥曾主持过选秀之事,只要二哥你将晴儿的名字从册子上划去,晴儿不再是秀‘女’,我们就能……求二哥为弟弟做主。”
李凤锦为难的沉‘吟’:“此事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办,正经上了册子的秀‘女’名字,那都是过了皇上的眼的,如今说要将人的名字划去,皇上问起又当如何?且周家又是怎么想的,他家的‘女’儿在咱们府里出了这等事……”
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看向太夫人:“母亲,老太君病倒后,府里一应事务都是你打理。三弟与表妹出了这等事,事前你竟半点都未察觉吗?府里嘴碎的丫鬟婆子何其多,这事儿只怕捂都捂不住,再要传到了外头去,外人会如何评价咱们侯府的风气?府里可还有未议亲的妹妹们,如此岂不是要连累她们的亲事?”
事不关己的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同时变了脸‘色’,她们只顾着看戏,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层来。如今被李凤锦一提醒,顿时紧张了起来。
“锦儿说的很是,珮姐儿跟瑜姐儿的亲事可都还没议定,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咱们侯府的名声受累还是轻的,只姑娘们的亲事……嗐,大嫂,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汤二太太满脸忧虑,眼神却犀利‘逼’人的盯着太夫人。
太夫人心中大恼,李凤锦当众责她不会管家,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先前得罪了老太君而被收了管事权的汤二太太本就一直对她虎视眈眈,如今被李凤锦冠一个管家不利,二房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咬牙,面上却不敢带上怒‘色’,“也是这些日子老太君病了,这府里府外一大堆事,我这忙着晕头转向的,这才疏忽了些。出了这档子事,确是有我的责任,往后我会更仔细些,绝不会让府里再生出这样的事来。”
汤二太太立刻接口道:“是,满府里谁不知道大嫂最是辛苦,老太君病了,离不得大嫂的照顾,这岚儿又是那样,也少不得大嫂要多看顾着,府里府外事情又多,大嫂管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太夫人听她提起李凤岚,脸‘色’便是一变,“奉养伺候老太君是为人媳的本分,至于岚儿,自有卢氏‘操’心,且岚儿如今懂的事也多,哪里需要我多看顾。至于府里府外的事,就不劳二弟妹‘操’心了。如今也不是追究我责任的时候,眼下要紧的,还是老三与晴儿的亲事。”
李淑珮‘插’嘴道:“大伯母好大的口气,这就笃定了周府肯同意这‘门’亲事不成?周雪晴好歹是周府嫡‘女’,三哥哥不过是庶子,又没有功名在身,人家周府凭什么肯将嫡‘女’嫁给他?”
李凤渊脸‘色’一沉,‘阴’‘阴’的盯了李淑珮一眼。
汤二太太便接口道:“珮姐儿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大嫂,周府那边,是你亲自过去说?”
太夫人的脸‘色’亦沉了沉,捏着锦帕的手一紧,却是笑望住李凤锦,“锦儿与周家大公子听说有些‘交’情,此事不妨便由你上周府,与周府商议一番——如今这事儿也出了,咱们侯府是真心诚意想与周府做亲家,晴儿是老太君的外孙‘女’,老三也是老太君的亲孙子,这要是成了,岂不是亲上加亲的好亲事?”
汤氏这贱人,竟想推她出去面对周府的怒气。他李凤渊又不是她亲儿子,她凭什么为他做到那个地步!
李凤锦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淡淡道:“此事本侯会试着与周府商议,不过周府是什么态度,本侯就不能保证了。听说表妹情绪不太好,是不是要先送回周府去,母亲你看着办吧。”
太夫人忙提醒他:“别忘了将晴儿的名字从选秀的册子上划去。”
李淑珮再次‘插’嘴,“大伯母您只是动动嘴,却也不问问二哥,这件事他能不能做得了主。万一二哥做不了主,周雪晴又是在咱们府里出的事,到时候皇上因为此事问罪咱们侯府,不知道谁要站出来为此事负责。”
众人闻言,脸‘色’俱都大变。是啊,他们将事情想的太过理所当然了,因为李凤锦曾负责过选秀的事,便笃定他一定能顺利的解决周雪晴册上有名这件事,却没有想过,一旦上了选秀名册的秀‘女’就名义上而言,已经算是皇帝的‘女’人了。皇帝的‘女’人在侯府出了事,这皇帝要是怪罪下来,他们谁又承担得起?
一时望向李凤渊的神‘色’都变得锐利起来,太夫人也因管家不利而被二老爷三老爷的怒目瞪视。
三老爷沉不住气,问李凤锦道:“锦儿,你一直在御前当差,依你所见,皇上为此事迁怒咱们侯府的可能‘性’大不大?”
李凤锦神‘色’沉重,半晌方道:“君心难测。虽说皇上向来仁心宅厚,但这种事情……”
他顿住,没再往下说,但谁都知道他的未尽之意——撬皇帝墙角抢皇帝‘女’人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却又不小,皇帝倘若不追究也就罢了,倘若追究下来,东平侯府谁能担得起君王之怒?
三老爷傻眼,恨铁不成钢的瞪一眼脸‘色’煞白的李凤渊,搓着手焦急问道:“那,那此事该如何是好?”
太夫人也愣住了,她一个‘妇’道人家,目光本就不甚远大,根本没想过撬皇帝的墙角是个什么后果,为了拉拢扶持李凤渊与李凤锦作对,便任由李凤渊对周雪晴做出那等事来,而后她再站出来表示愿意为李凤渊做主以达到施恩于李凤渊的目的。可如今这样说来,万一侯府因为此事而被皇上问罪,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是啊,锦儿,你快些想个法子,万一皇上要降罪,咱们可要怎么办呢?”
李凤渊早已从先前的志得意满吓得两股战战,脸‘色’煞白的哀求李凤锦:“二哥,你要救救我,求你一定要救救我!”
李凤锦神‘色’既沉重又为难,“皇上令我好生处理了侯府的事方才能重回御前当差,如今便是本侯想见皇上为咱们侯府求情只怕都见不到。”
众人神‘色’又是一变,唯有汤二太太原还有些担心的表情在听闻了李凤渊这句话,立刻放下心来——说来说去,他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将庄氏迎回府来。
二老爷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皱眉道:“先时庄氏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你此时倘若回去御前当差,想来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李凤锦挑眉:“二叔且说说,是如何解决的?”
“那庄氏身患恶疾,自觉无颜回侯府来,正安心在她娘家养病,咱们侯府也不曾亏待她,时常往将军府送银子送‘药’物,只盼着她早些好起来——咱们侯府的诚意,满京城的人都看在眼里的。且不回侯府这件事,也是庄氏自己的意思,咱们可没‘逼’着她不让她回来。”二老爷不悦的说道。
想到庄氏那恶‘妇’,他就忍不住‘摸’了‘摸’还未痊愈的‘腿’,只觉得那伤处似乎又钻心的痛了起来。要不是她煽动群众闹事,他能吃这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恶‘妇’再进侯府一步。
“二叔言之有理。”李凤锦神‘色’淡淡的点点头,“既如此,本侯今日便进宫一趟,倘若皇上肯见本侯,本侯定然竭尽全力为侯府的安危周旋。倘若皇上不愿意见本侯,那本侯也没办法了。”
太夫人喃喃道:“如此,难道只能寄希望于周府?倘若周府肯同意这‘门’亲事,到时候上折子,只道晴儿有病在身不能伴君,这件事也能揭过去。可就怕周家不肯……”
她说着,只觉得头又狠狠地痛了起来,“锦儿,周府你也不可怠慢,定要说服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为别的,便是为了侯府里头这些尚未成亲的妹妹们,你这做哥哥的也要尽力周旋才行啊!”
李凤锦点头:“虽然周家大公子与我‘交’情不过一般,不过本侯会尽力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东平侯府断送在本侯手里。”
二老爷因他这百般推脱而心生不满,重重将手中茶杯搁在桌上,哼道:“你还知道你是东平侯府的侯爷就好!”
李凤锦勾‘唇’,悠悠道:“本侯当然记得,不记得的人,似乎是二叔吧?”
他意有所指的瞥了眼二老爷屁股底下的椅子。
二老爷一张白净的面孔立时涨得通红,做梦也没想到李凤锦会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的讽刺他,一时又怒又惊,竟没回过神来。
众人神‘色’又是一变,实在是他从前谦逊温和太过,又是庶子这样的出身,大家早习惯了不将他放在眼里,而他虽然不似众人以为的那么好拿捏,却也从没有像今日这样毫不给人留情面的时候,因此一时之间,大家都怔住了。
只有李淑珮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敢直言提醒二老爷,“二叔,二哥说你不将他当家主呢。不过话说回来,二叔似乎的确没将二哥放在眼里头。二哥他分明说过,不许任何人没经过允许进他的书房,二叔却趁着二哥不在府里说进就进去了,不正是没将二哥放在眼中么?”
这小姑娘的脾气实在难捉‘摸’,先前因为李凤锦护着若薇还抢了她的鞭子,她因此生了大气,结果这会子竟将先前的“旧怨”忘得一干二净,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兴致勃勃的模样。她就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不论是谁,只要她高兴,她想踩一脚就去踩一脚,她想刺一句就刺一句,从不顾虑踩过之后会有的后果。也因此,即便只是东平侯府里,李淑珮树敌就不少。可她依然我行我素,毫不收敛。
李凤锦眸光微闪,看着恼羞成怒的二老爷:“二叔,你进本侯的书房做什么?”
二老爷一向高高在上惯了,此时被自己的侄‘女’儿挤兑,又被他一向看不起的侄儿质问,不由得恼怒道:“不错,本老爷的确进了你的书房,你待要如何?将本老爷拿下送官不成?”
“二叔只要告诉本侯,你为何要进本侯的书房?”李凤锦微微眯眼,一向被他刻意收敛的锋芒瞬间释放,没有温度的眼睛里,只有令人心惊的冷芒锐刺。
二老爷张了张嘴,似乎想要破口大骂,但看进李凤锦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他到嘴边的喝骂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眨了眨眼睛,底气不足的道:“我,我在找本书,你三叔书房也没有,这才想到你书房去看看。”
他说着,仿佛真是如此般,底气又回来了,抬头‘挺’‘胸’道:“怎么,我还不能去你书房找本书?”
李凤锦淡淡勾起‘唇’来,“本侯乃是御前行走,圣上有时候会‘交’代一些不愿让人知道的差事给本侯,本侯一再告诫府中众人不许靠近本侯的书房,便是担心泄‘露’一些只有皇上与本侯才知道的秘密出去。而倘若真有泄密这等事发生,二叔还是想一想,怎么面对圣上的雷霆之怒吧。”
二老爷脸‘色’一白,低低的“啊”一声,再也不能保持昂首‘挺’‘胸’的姿态,一身冷汗的瘫在椅子里,忙忙摇手道:“锦儿,二叔我就是进去看了一眼,没有看见任何不该看的东西,你相信我,我以后,以后再也不随便进你书房……”
李凤锦有意吓唬二老爷,也不说信不信他的话,只淡淡道:“二叔此时跟本侯保证也没用,倘若本侯书房里的秘密传了出去,本侯也保不了二叔,二叔好自为之吧。”
“我真的没有翻看到任何秘密,我就是进去,进去找一枚扳指而已!”二老爷急了,脱口喊道,然而瞧着李凤锦乍然而变的脸‘色’,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小了许多,“真的,我就是想进去找一枚扳指,没有看过任何……”
“谁告诉二叔本侯的书房有扳指?”李凤锦的声音很轻,可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听出来那轻而淡的嗓音里隐藏的危险与压迫。
二老爷哪里有脸供出‘花’碧瑶来,他嘴‘唇’动了动,方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前些天遇到一个人,他说……说,说曾见过锦儿你有一枚很特殊的扳指,想,想要仔细掌掌眼,让我回来找一找……我与他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契,一时高兴就应承了下来。”
李凤锦将二老爷的神‘色’看在眼里,自然不会信他这般言辞闪烁的说辞,“二叔倒真是热心肠的很,就不知想要瞧本侯扳指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二叔如此热心以待?”
二老爷一脸的心虚,哪里还敢看李凤锦的眼睛,“不过是,是个寻常的生意人罢了,锦儿你并不认得他。我,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忙,先回去了。”
说罢招呼一脸漠然的汤二太太,“还不快来扶着本老爷?”
“二叔且慢。”李凤锦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本老爷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二老爷故作不悦的虚张声势道。
“不知二叔对老太君提议的接夫人回府之事,可还有什么意见?”李凤锦似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二老爷一愣,他没想到李凤锦‘逼’迫他如此狼狈,最后竟是为了那个庄氏?
他气哼哼的道:“你才是侯府的当家人,自然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二叔言重了。”李凤锦轻而易举拿下二老爷,方转身扫一眼神‘色’各异的太夫人等人,“不知母亲,三叔你们可有不同的意见?”
众人都将二老爷的狼狈看在眼中,眼瞧着最反对庄氏回府的二老爷态度都软化了,他们若是强加阻拦,不知道李凤锦那里又会有什么话等着自己。尤其眼下太夫人与李凤渊有求于李凤锦,当然不会在这当头得罪他。
太夫人这回说话都带了些小心,仿佛刚才理直气壮要求李凤锦务必要促成李凤渊与周雪晴亲事的人不是她一样,“若庄氏身子好了,自然要接回府中来。只是如今老太君病着,庄氏也病着,这时候回府来,若是过了病气给老太君,就不好了。”
“那就依母亲所言,待夫人身体好了,便迎她回府。到时候,本侯再上周府去说和表妹与三弟的亲事吧。”
“不行。”太夫人惊喘一声:“这怎么行,他们的亲事哪里还能再拖得?若是这其中再生出别的事端来可如何是好?锦儿,快别使‘性’子了,此事攸关侯府的生死存亡,你可万万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行事。否则你叫咱们这么一大家子怎么办?”
三老爷也皱眉道:“正是,锦儿,使‘性’子也要分分场合,如今乃是非常时期,稍有不慎咱们侯府便会面临灭顶之灾。倘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咱们如何对得起侯府的列祖列宗?”
他顿一顿,指望关三太太说两句话,关三太太却一直低头盯着自己裙裾上的牡丹‘花’发呆,压根没接收到他的暗示。三老爷颇有些恼火的收回目光,继续说道:“至于庄氏回府的事,咱们又不是不让她回来,不过因着如今你们祖母病卧在‘床’,她也是个病人。你们祖母如今又是糊涂的人,倘若她非要你媳‘妇’儿过来‘侍’疾,再过了病气给老太君,可怎么了了得?据我说,便让庄氏先在庄府养着病,等她病好了就立刻将她接回府中,你看如何?”
李凤锦不置可否,只瞧着太夫人,“母亲觉得如何?”
“你三叔所言极是。”太夫人忙附和三老爷道,“且先让庄氏在将军府养着,待她好了,我亲自去接她回来,你可满意了?”
说到最后,仍是不免泄出几许怨怒之气。
李凤锦不以为杵,笑着道:“既如此,就劳烦母亲了。正好今日有空,本侯便先进宫瞧瞧,倘若皇上肯见本侯,那么问题就不会很大。母亲与三弟便在府中等本侯的消息吧。”
……
“二哥。”
李凤锦出了甘棠院,就被追上来的李淑珮叫住了。
“有事?”见是从前从不拿正眼看自己的李淑珮,李凤锦颇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李淑珮钦佩的瞧着他:“二哥刚才很厉害。”
“你就是想说这个?”李凤锦疑‘惑’。
“我原以为二哥跟那个‘女’人一样,都是扶不上墙的……没想到我又一次看走了眼。二哥早该这样了,否则别说外头的人,便连侯府的人都要以为二叔才是侯府当家做主的主人呢。”以往她也没将李凤锦放在眼里过,就那次她当着李凤锦的面要拿鞭子‘抽’若薇时,他出手抢了她的鞭子,自那之后,她悄悄观察,才发觉以往她跟着府里人一样,对李凤锦都看走了眼。
他根本不是什么软弱好拿捏之辈,跟那个‘女’人一样,又厉害又难以捉‘摸’。
李凤锦笑了笑,语气难免生疏的道:“没事就回去看看书绣绣‘花’,‘女’孩子成天到晚舞刀‘弄’枪不好看。”
李淑珮才不将他的冷淡看在眼里,她向来如此,想亲近的人从不管对方什么态度,她自亲近她的。瘪嘴道:“你那夫人在将军府是看书了还是绣‘花’了?‘女’孩子舞刀‘弄’枪不好看,她比我还厉害呢,你怎么不去说她?”
“因为她已经有了婆家,而你还没有。”李凤锦毫不客气的说道。
李淑珮:“……你,你的意思是我会嫁不出去?男人都不喜欢会舞刀‘弄’枪的‘女’子?”
李凤锦一本正经的点头:“都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非要接那个‘女’人回来?”李淑珮一副“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模样,一副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真的不喜欢她,那就让她在将军府自生自灭啊,还管她要不要回来。”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不许再问了。”李凤锦虎着脸吓她,“快回去。”
李淑珮仍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眼珠儿一转,道:“上回你把我的九节鞭‘弄’坏了,得赔我。”
“我让人给你买新的。”李凤锦敷衍她,大步往前走。
李淑珮不依不饶的追上去:“不行,你得亲自给我买。”
“好,我空了就去买。”李凤锦被她缠的头疼,不明白这小丫头怎么忽然就缠上了自己,还赶都赶不走了。
“还是不行。”李淑珮追着他喊道。
李凤锦皱眉,“不许胡闹。”
他虽然板了脸看起来很凶,可是眼睛里一点凶意与恼意都没有,李淑珮哪里会怕他,嘟嚷道:“你得陪我一道去买。”
“你想出府?”
李淑珮咧嘴笑,“你猜对了,我要跟你出府去,你这会子才不会去什么皇宫,必定要去将军府告诉那‘女’人要接她回府的消息吧。”
她一副“你别想骗我我都猜到了”的得意模样,“正好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要病死了也好。”
李凤锦呵斥她:“不许对她不敬。”
李淑珮瞪她:“我是你妹妹,她才是外人。”
“你只是我堂妹,而她是我妻子。”李凤锦纠正她。
“我就知道,上回你替她挡鞭子,我就知道你心里是在意她的,那为什么之前又要百般冷落她,还任由府里的人欺负她?”小丫头喋喋不休的追问道。
“小孩子不要东问西问,说了你也不懂。”李凤锦不明白这小丫头对他态度的转变是为了哪般,他倒希望她如之前一样见到他就当没看见,这般莫名其妙被她缠上,还这样的自来熟,令他很有些不自在,仿佛他们真的是很亲密的兄妹一般。
“我就要满十五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李淑珮不满他的敷衍,就要去拉他的衣袖。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除了若薇,李凤锦并不习惯别人近他的身,因此想也没想便拂开了李淑珮的手,“大姑娘更应该乖乖呆在房间里。”
李淑珮撇嘴,眼里‘精’光一现:“那个‘女’人都可以穿男装出‘门’,我为什么不可以?”
李凤锦停下脚步,眸光陡然一利:“谁告诉你她穿男装出‘门’的?”
李淑珮还未回话,一旁响起个怯怯的嗓音:“二哥哥,是我说的。”
李凤锦眼皮一跳,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平日里跟他并不亲近的两个妹妹忽然都凑过来干什么?
李淑瑜偷瞥了李凤锦一眼,方小声道:“我上回去灵泉寺上香,经过闹市时看到了二嫂嫂。二哥哥你正陪着二嫂嫂在……在路边吃馄饨。回来后,就忍不住告诉了姐姐。”
她年纪又要小一些,也不似李淑珮那般胆大,平日里也少有跟李凤锦接触的时候,因此此时便显得有些胆怯起来。
她记得上次见到他们在路边吃馄饨的模样,二哥哥一直笑着,很厉害的二嫂嫂虽然仍是冷着一张脸,但她的眼睛里分明也有笑意。她看到二哥哥将碗里的馄饨分给她,还说了一句什么话,二嫂嫂就瞪了他一眼,抢过他的碗将馄饨全倒进了自己碗里,然后二哥哥便发出很夸张却很快乐的叫声,笑嘻嘻的哀求二嫂嫂赏他几个馄饨。她忽然就觉得,这样的二哥哥跟二嫂嫂,似乎跟她记得的,一点都不一样了。他们笑得那么开心,害她也好想坐近听一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回来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便将此事说给了李淑珮听,她说完后,在李淑珮眼睛里看到了亮亮的光,那是羡慕吧。她知道,看到他们那一刻,她的眼睛里一定也闪着这样的亮亮的光。
“二哥,我不管,她都能上街,我也要出去。”李淑珮蛮横的要求道。
李淑瑜见李凤锦脸上只有无奈没有怒气,也大着胆子要求道:“二哥哥,我也想出去,二嫂嫂真的生病了吗?我很想去将军府看看她。”
李淑珮见李淑瑜这般乖巧懂事的模样,觉得自己只惦记着玩儿似乎有点不好,于是也道:“正好我也去看看她吧,免得她还以为咱们侯府真的没有人关心她,要伤心难过哩。”
李凤锦很想告诉她,你想太多了。若薇才不会因为这个伤心难过。
“我不会带你们出去。”最后,李凤锦淡淡道,瞧着两双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睛,他鬼使神差的又加了句:“但倘若你们有办法自己走出大‘门’,我就带你们去将军府。”
李淑珮高兴地跳了起来,“好,你在外面等我们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我们还不能出‘门’,那就算了。”
说罢,也不待李凤锦回答,拉了李淑瑜就跑。
……
而此刻被周雪晴砸的狼狈不堪的房间里,丫鬟桑枝避过满地碎瓷片,小心翼翼的劝着伏在‘床’榻上哭了一夜的周雪晴,“姑娘,奴婢取了锦丝粥来,您好歹用点吧。”
谁知周雪晴一听到“锦”字,颤抖的身子一顿,随即更大声的痛哭了起来。
桑枝一愣,瞬间白了脸,忙招手让小丫鬟将粥送出去,也不管满地尖锐的碎渣子,扑通跪了下来,磕头请罪道:“姑娘饶命,奴婢不是有心的。”
周雪晴只是一味的哭,并不理会桑枝。
桑枝跪了半晌,终于抬起头,膝行至‘床’边,哀求道:“姑娘,奴婢求您千万莫要再哭了。您这般伤心,可旁人,旁人谁也不在乎姑娘您的死活啊。”
周雪晴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红肿不堪的大眼死死瞪着桑枝,哑声骂道:“你胡说,表哥他知道了,便是不过来瞧我,也定会派人来看我的!表哥他肯定不知道,对,我要去找表哥,让他帮我杀了李凤渊那个‘混’蛋!”
她说着,慌慌张张就要下‘床’来,却因身子太过虚弱,险些一头扎在满是碎片的地上,好险被桑枝扶住了,才免去了毁容的灾难。周雪晴本就白的脸‘色’更白了些,后怕的拍抚着‘胸’口,喃喃道:“还好,还好……”
桑枝听着她的呢喃,知道她还在乎自己的容貌,立时放心不少,忙道:“姑娘且小心些,奴婢这就让人进来收拾了。”
“别去,先给我梳妆。”周雪晴拉住她:“给我找那件紫燕纷月裙,表哥说过我穿紫‘色’最好看。碧‘玉’簪风的头面给我找出来,还有……”
桑枝战战兢兢的‘插’嘴道:“姑娘,侯爷一早就出‘门’了。”
周雪晴一愣:“出‘门’?表哥一大早出‘门’做什么,他现在又不用上朝,我都这样了,他竟不来看我?”
桑枝一咬牙,狠心道:“侯爷昨儿晚上就听说了姑娘被……的事,可不但没来看望姑娘,便连托人带句话都不曾,可见他心里……”
“不许说!”周雪晴厉声打断她,虚弱却又恶狠狠地瞪着她:“不许说出来!表哥他肯定不知道,他若知道了,定然不会对我不闻不问,对,你骗我,他根本不知道。”
她歇斯底里的狰狞模样,吓得桑枝忍不住退了一步,却又不忍自己主子被‘蒙’在鼓里,鼓起勇气说道:“姑娘,您知道侯爷一大早去干什么吗?他要去宫里,划掉秀‘女’名册上姑娘的名字,好让姑娘您与三公子顺利成亲。”
“你胡说!”周雪晴满眼通红,声嘶力竭的打断桑枝,啪一声,一巴掌将桑枝打得跄踉了两步才看看站稳。
桑枝捂着火辣辣的脸庞,跪在她身前哭道:“姑娘,奴婢没有骗您,奴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奴婢还听说,太夫人等人给侯爷施压,侯爷借此事与他们达成了协定——他会促成姑娘您与三公子的亲事,条件就是夫人病好后立即将她迎接回府,且还是太夫人亲自去迎。姑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侯爷他,他真的不值得姑娘您如此对他啊!”
周雪晴的身体晃了晃,她失神的看着痛哭不已的桑枝,不敢置信般摇着头,哆嗦着惨白的‘唇’开口道:“你,你再说一遍。”
桑枝抬头瞧着大受打击的周雪晴,到底还是狠着心又说了一遍。
“呵,呵呵……”周雪晴忽然笑起来,她摇摇晃晃的跌坐在‘床’边,愣一阵又笑一阵,笑一阵又莫名其妙的哭一阵。
“姑娘,您别这样。”桑枝吓坏了,急忙扑到她身边,哀求道:“姑娘您若伤心,您就哭吧,您别这样吓奴婢啊姑娘。”
桑枝自小服‘侍’周雪晴,忠心当然是有,但也怕周雪晴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她这贴身丫鬟也难逃一死的命运。
“你说,我若死了,表哥会不会难过?”许久之后,周雪晴轻轻开口,神情恍惚声音嘶哑的问道。
桑枝浑身一颤,抱着她的‘腿’大哭起来:“姑娘您千万不要这么想,您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除了奴婢,还有谁会为姑娘伤心?侯爷他有夫人,为了夫人,他连‘花’姨娘都禁足关了起来,又怎么会在乎姑娘您的死活?您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是,他有那个贱人,他不会为我伤心……他根本不会为我难过。”她偏着头,似想到了什么,又轻轻一笑,眼泪却止不住的滑落下来,“你说得很是,除了你,还有谁会为我伤心难过?我爹会伤心吗?不,他只会骂我不知廉耻,坏了他的好事,他还等着我进宫给他挣个娘娘,好光宗耀祖呢。府里头那个贱‘女’人跟她生的那些贱种,定然巴不得我立刻死了才好,如此她们就能占了我娘和我的嫁妆。外祖母也许会伤心,可她如今都这样了,伤心又有什么用……桑枝,你看看,除了你,竟没人会为我伤心难过呢。”
“姑娘您别这样说。”周雪晴一番话说得桑枝心酸不已,她虽骄纵了些,却是自小失了亲娘,若没有老太君与东平侯府护着,早就被府里那对母‘女’啃得骨头都不剩了,“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过去?怎么过去啊?”
桑枝语塞,她小心翼翼的瞧一眼失魂落魄的周雪晴,“其实,其实三公子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她见周雪晴并未暴怒发作,这才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姑娘如今是进不了宫了,侯爷对姑娘也分明没有那种心思,况且夫人到底病的如何咱们都不知情。姑娘您又与三公子出了那样的事,倘若事情传了出去,吃亏的只能是姑娘。既然如今三公子与侯府都有意成就这‘门’亲事,姑娘何不应下这‘门’亲事……”
091 维护爱妻
将军府。
若薇被青芳叫醒,很是不悦的蹙眉道:“不是说了,不要吵本夫人睡觉。”
昨晚上硬是被带去看了一场并不如何‘精’彩的戏,结果却连累她一晚上都在努力给那个只会给她添麻烦的臭男人擦身换被,累的跟条狗似的,她两只胳膊现在都还酸痛的要命呢。
青芳柔美的小脸上现出一丝委屈来,恭声道:“夫人,方才庄夫人让婆子过来传话,侯爷过来了,让你去正房说话呢。”
“不去。”若薇一头扎回被窝里,含糊不清的呢喃:“有什么话,你叫李凤锦自己过来跟本夫人说。”
青芳愣了愣,随即眼里升起一抹笑意来,“奴婢这就去传话。”
“等等——”若薇重又叫住她。
青芳眼中笑意一凝,“夫人?”
“那两个小的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往日这时候早跑过来了。
青芳神‘色’稍缓,柔声道:“奴婢见夫人似乎很累,便劝说两位少爷自行练习,午饭前不要过来打扰夫人。两位小少爷都十分听话,不想……夫人还是被打搅了。”
“要不说本夫人该倒霉呢。”若薇甚是孩子气的蹬了下被子,“秋姨娘乖不乖?”
青芳见她用管孩子一般的态度问起秋姨娘,不觉一笑,眸光却不安的闪了闪,“秋姨娘在屋里养病,很是安静。”
“唔。”若薇有气无力的应一声,“本夫人身边青霜不堪用,喜鹊贪玩,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明月又是个老实木讷‘性’子,眼下瞧来,也只有你稍微好一点。”
青芳惶恐道:“奴婢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奴婢会……”
“本夫人是在夸你。”若薇瞥一眼她诚惶诚恐的模样,“秋姨娘那边,你多留意些。若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定要立刻禀报本夫人。”
她整治秋姨娘时,青芳一直在房里,虽然事后她总是惶恐不已,一副觉得自己知道了主子们的‘阴’‘私’事就会被杀了灭口的战战兢兢的模样,结果谁也没有刻意为难她。连刚进府的喜鹊也安然无恙,她才放下心来。
此刻听着若薇的吩咐,青芳一凛,忙道:“夫人放心,奴婢定会做好夫人‘交’代的事情。”
“你去吧。”若薇定定看她一眼,方挥手淡淡道。
青芳退了出去,若薇眯眼瞧着她的恭敬纤弱的身影,双眼微眯,慵懒的神‘色’瞬间被凛然锐利所取代。
“怎么样了?”
喜鹊幽灵般悄无声息的从靠窗的纱幔后走出来,看向若薇的眼里难得的带上了些许钦佩,“夫人所料不假,昨夜秋姨娘屋里扔出来几支残‘花’,奴婢让老怪老头检查过,他证实那‘花’上头确有醉香草的味道不假。当时夫人正送了庄夫人出‘门’,房间里唯有秋姨娘与她两人,秋姨娘中毒又伤重,根本不能移动,更别提将那杯放了醉香草的水倒进‘花’瓶里。能做到的人,只有她一个。”
她虽没有点名道姓说出是谁来,但谁都清楚,当时与秋姨娘呆在屋子里的,只有青芳。
若薇原本就想试探一番秋姨娘与青芳的关系,因而,才会有中途送庄夫人离开的举动,又似不经意的将身边的人都带走,却独独只忘了扶着秋姨娘的青芳,其实根本就是有意如此。
若薇淡淡点头,平静的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里,便连不悦都没有。
“夫人,如此还将此人留在身边,只怕不妥。”喜鹊向她建议道。
“先留着吧,本夫人正好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又想在本夫人身上谋些什么。”若薇想起秋姨娘被她强行灌‘药’时候的表情,笑了笑:“你说这会子,秋姨娘是不是正在背地里笑话本夫人是个蠢物?”
喜鹊也笑:“秋姨娘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后头夫人吩咐奴婢送进去的水里面,才是真正的夜光石。”
“是啊,那东西如此珍贵稀少,本夫人又怎么会给她机会让她倒掉。”若薇嗤笑,“后头那一场戏,她表现的如此抗拒与害怕,足可以‘乱’真的表演,本夫人该给她打十分。”
若薇送庄夫人出去,正好给了秋姨娘与青芳便宜行事的机会,让她们有机会将若薇搁在桌上的那杯根本不是夜光石的水倒进了供养‘花’枝的‘花’瓶中。而当时若薇并不能肯定青芳是秋姨娘的人,也不能肯定那杯‘药’水有没有被动过手脚,才会有后头令喜鹊再送一壶水来的事,而这回,喜鹊将夜光石投进了水壶中。
许是担心若薇怀疑那‘药’被动了手脚,秋姨娘便使尽浑身解数来表演,但不管她如何表演,都不可避免的喝下了含有夜光石的水。
带了庄夫人前去找秋姨娘的麻烦,本来就有两个目的,一来她疑心青芳与秋姨娘的关系,第二个目的,自然就是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夜光石给秋姨娘灌下去。
其实原本她并没有怀疑青芳,毕竟芝芳是她的姐姐,可说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不管是季玖还是庄若薇,从小都亲情缺失,即便她从不承认,但她也知道,她的内心里对亲情是十分渴盼的。于是对于青芳杀了芝芳这一个假设,她一开始是不肯往这上面怀疑的。
她不愿意将人‘性’想的那么‘阴’暗,即便在南边小院里她已经觉得不对劲——从她看见灌木丛中的黑影到她立刻反应过来跑回去找芝芳二人,不过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她自信自己已经够快,可是她跳到天窗往外看,却连人影都没看到。对方速度再快,也不能快的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尤其她后来仔细检查过天窗等地方,竟是一丝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真的有人能做到在瞬间杀死芝芳后,还能半分痕迹都不留下的从容遁走?若薇当然也相信人外有人,说不定真有人能做到呢?但她直觉就是不对,直到她检查芝芳的尸体,看到她定格在脸上的惊恐与不敢置信——倘若她是被高手毫不惊动的从背后一刀捅死,一刀下去便当即毙命的过程中,她根本看不到刺客的情形下,就不该是不敢置信的死不瞑目的表情吧。那么有没有可能,有人与她面对面相拥的时候,趁着庄十八他们追出去时,迅速拔刀杀死了她,而后发出那声尖叫,让人下意识的以为有人潜了进来杀人灭口?
若薇不敢肯定,但这个假设却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后来她问青芳喜欢哪个字,青芳下意识说喜欢芳这个字,她捕捉到她眼睛里飞快闪过的茫然与恍惚,于是故意赐她青芳这名字,又说了那句芝芳倘若知道定会觉得欣慰的话,她的脸上便果然有些不自在。
若薇唯一想不通的是青芳既是秋姨娘的人,又为何会想杀了青楼那老鸨——仅仅只是为了取信于自己吗?
“奴婢只是想不通,秋姨娘对夜光石十分熟悉,为何夫人笃定秋姨娘不会发现开始水杯里的根本不是夜光石?”
“因为时间紧迫,不管是不是,她都不能留着那杯水。”若薇淡淡笑道。
“秋姨娘为了说服夫人,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喜鹊笑着道:“不过奴婢却以为,她大概是白忙活了一场。”
若微挑眉:“秋姨娘提的好处十分‘诱’人,你如何肯定她就白忙活了,说不定本夫人当真还动了心呢?一代‘女’皇,醒掌天下事,醉卧美男膝,很不错的职业嘛。”
喜鹊摇头道:“奴婢也说不好是为什么,但奴婢就是觉得,夫人对秋姨娘的收买根本就不屑一顾。奴婢觉得夫人应该是那种想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去拿的人,而不是帮着别人而后由着别人施舍恩赐的人。夫人与她周旋,不过就是为了套话罢了。”
若薇诧异的抬起一边眉头:“你倒细心,这都能看得出来。”
“奴婢虽跟着夫人的时间尚短,但夫人从未遮掩过自己的‘性’子与行事原则,奴婢要猜出来并不难。”喜鹊老老实实的说道。
若薇便叹道:“也不知李凤锦将你给了本夫人,他会不会后悔。”
喜鹊深觉好笑,“夫人放心,血煞阁比奴婢优秀的人多了去了,侯爷不会没人可用的。”
“本夫人哪是担心他没人可用。”若薇似被喜鹊猜中了心事,颇有些恼怒的瞪她一眼:“本夫人是担心他后悔了再将你要回去,难得本夫人身边有个聪明又得用的人。”
“是,夫人并未担心侯爷没人可用。”喜鹊忍笑,一本正经的附和道。
若薇没好气的挥手:“滚粗,本夫人要困觉了。”
太聪明了也不好啊,想什么都会猜到,不爽!
……
“二哥,那臭‘女’人好大的架子,自己丈夫来了不但不迎接,还要你过去见她,真是太过分了!”身着一身飒爽男装的李淑珮随着李凤锦前往若薇的小院,忍不住不满的抱怨道。
前头领路的青芳蹙眉,回头看了她一眼。
“贱婢,看什么看!”李淑珮心情不好的喝骂道。
同样穿着男装却不及李淑珮自在的李淑瑜忙伸手拉了拉她,低声劝道:“三姐,你收敛一些,这不是咱们侯府。”
“不过一个丫头子,骂了她又怎样。”李淑珮指着青芳不悦道:“她好没规矩,竟还敢那样直勾勾的看本姑娘。要是侯府的丫头,本姑娘定然早就挖下她的眼珠子了。”
“闭嘴!”李凤锦虽然对若薇任用青楼‘女’子为贴身丫鬟这事颇有异议,但他知道他的异议在若薇眼里就是个屁,所以虽不满,却也从未表现出来,这是他认为的尊重。若薇既用了青芳,那么青芳就算是她的人了,他又怎么能任由李淑珮随意呵斥辱骂若薇身边的人?
“二哥,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没男子汉气概了吧。”李淑珮不满的的嘟嚷:“你看看别家的妻子,哪个不是对丈夫嘘寒问暖关爱有加的。偏你娶的这位夫人,脾气不好就不说了,连自己丈夫都这般不放在眼里,你不仅不教训她,还护着她,你也不怕人家说你惧内,看你堂堂东平侯爷以后还如何在外头行走。”
“这是该你‘操’心的事情吗?”李凤锦皱眉瞪她,“本侯警告你,倘若你敢对她有不敬的言语动作,本侯立刻将你赶出去!”
“喂,我是你妹妹!”李淑珮瞪圆了眼睛,显然不相信李凤锦真会如此维护若薇而对她说出这般不给她脸面的话来,一时气的脸都红了。
李凤锦轻描淡写的拨开她指着自己的手指:“本侯也早说了,你只、是、妹、妹、而、已!”
要不是她是他妹妹,她以为她有机会出现在这里,还能对他妻子指手画脚不成?
李淑珮气的直跺脚:“你有没有搞错,我是在为你抱不平诶!”
“本侯不记得有请你为本侯抱不平。”李凤锦哼道,虽然跟个小姑娘计较未免有*份,但维护自家爱妻那是很骄傲自豪的事,失点身份算什么。
虽然李凤锦从未在口舌上赢过若薇,但若连李淑珮他都赢不了,也未免太差劲了。
“不知好歹。”李淑珮嗤道。
“本侯乐意。”
“好啦三姐。”李淑瑜瞧着争持不下的两人,忙从中做起和事老来,“这里是将军府,就算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也不该在别人府里发作。就算你不怕丢自己的脸,也该想想三婶婶。”
李淑珮得了台阶,自然顺着台阶下来,对着前头大步而行的李凤锦直做鬼脸:“你看看二哥那模样,真是丢脸死了,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怕夫人一样。”
李淑瑜笑起来,“谁不知道三姐你是羡慕二嫂嫂所以没事找事啊。”
“谁,谁羡慕她了。”李淑珮仿佛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顿时炸‘毛’起来,“就那个全京城都知道的泼‘妇’恶‘妇’,本姑娘会羡慕她?你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你不羡慕她,又为何处处与她作对?”
“我是看不惯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死样子!你等着,等本姑娘哪一天能打得过她,定要教训的她跪地求饶不可!”李淑珮信誓旦旦的说道。
“两位姑娘,奴婢还要赶着回去服‘侍’夫人,倘若您二位还有话说,奴婢便让另外的小丫鬟为您二位带路。”青芳面无表情的看一眼气呼呼的李淑珮,冷声‘插’话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李淑珮想不到这容貌十分秀美的丫鬟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怒她,手指一抖,九节鞭便霍霍有声的朝着青芳那张肤若凝脂的脸挥去。
青芳毫不闪躲的闭上眼,甚是平静的等着那闪着冷光的鞭子落在自己脸上。
……
“李三姑娘好大的威风。”若薇特有的清冷嗓音响在李淑珮耳边,同一时间,她挥出去的鞭子也被若薇捉在了手中。
绷直的钢鞭在阳光底下闪着冷冷的光芒,就如青芳闭上眼之前眼中‘逼’出的一闪即逝的冷光一般。
“夫人!”青芳听见若薇的声音,惊喜的张开眼来,就见若薇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李淑珮挥来的九节鞭。
若薇瞥了她一眼,在她眼中看到真切的欢欣喜悦,她顿了顿,方道:“你没事吧?”
青芳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嘴角旁小小深深的梨涡显得单纯又可爱,她像那一晚一样,悄悄伸手牵住若薇的衣角,摇头道:“奴婢没事。”
若薇抿了抿‘唇’,又是这样依赖又崇拜的眼神。若薇真的有些‘弄’不懂,若说她只是演戏,那这演技也实在太好了。每每看见她这模样,她心里关于她是杀死自己亲姐的凶手的怀疑又会忍不住被她推翻。若薇暗暗叹息一声,收回跑远的思绪。
李淑珮恶人先告状:“你来得正好,这个臭丫头对本姑娘不敬,你快给本姑娘教训她!”
若薇瞧着她怒目圆瞪的模样,小小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的凶蛮样子,却并不让人觉得面目可憎,反而多了想要逗‘弄’的兴致。虽然这小姑娘时常找若薇麻烦,有时候会令她觉得烦不胜烦,但若薇心底,却从未真正觉得这姑娘讨厌,顶多觉得她实在很欠教训。
“李淑珮,本侯一错眼没看住你,你又给本侯惹出什么事来了?”进了若薇屋里才发觉没人的李凤锦循着丫鬟的指示找过来,就听见李淑珮颐指气使的声音。
若薇看他一眼,淡淡道:“侯爷来得正好,这臭丫头对本夫人不敬,你快给本夫人教训她!”
李淑珮傻眼,这话不是刚刚她才说过的?
李凤锦已经大步走过来,一把扯了她手中的九节鞭,皱眉教训道:“本侯跟你说过了,‘女’孩子就要文文静静的才可爱,不知道怎么文文静静,就跟你瑜妹妹多学习!这鞭子趁早扔了,再让本侯看见你拿着这东西指着本侯的夫人,本侯对你不客气!”
李淑珮立刻大叫起来:“你不公平!”
他甚至都没问问原委,就夺了她的鞭子,还当着那贱婢的面教训她,气死她了。
“不服气?觉得他偏帮了本夫人?”若薇挑眉。
“哼!”李淑珮冷哼:“难怪外头的人要说他惧内!李凤锦,你真叫本姑娘瞧不起!”
“他又不是你夫君,不需要你瞧得起。”若薇慢悠悠的开口,用能气死李淑珮的语气淡淡道:“你若有本事,也跟本夫人一样,找一个惧内的夫君,让他无论何时都向着你,本夫人就高看你一眼了。”
“你——”李淑珮再大胆泼辣,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听了若薇这话,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却又不肯服输,咬牙怒瞪着若薇,大声道:“你给本姑娘擦亮了眼睛好好瞧瞧,本姑娘找的夫君,一定能把你夫君比下去!”
“好志气!”若薇没甚诚意的夸她,“本夫人拭目以待,李三姑娘千万别叫本夫人失望。”
一旁的李淑瑜与青芳已经呆若木‘鸡’,这话题,真的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嚷嚷吗?
李凤锦则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李淑珮就这点能耐,被若薇牵着鼻子走他一点都不意外。
“你果然是在装病。”李淑珮一副终于抓到若薇把柄的得意模样,“我回去就告诉大伯母,让她赶紧将你接回去服‘侍’祖母。”
然后看她被祖母折磨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才好呢。
“那你赶紧回去跟她说,快点接本夫人回去,本夫人不好在将军府动手收拾你,回了东平侯府就没任何顾忌了。”
“你敢!我又没惹你!”
“你刚才欺负我家丫鬟,欺负她就是打本夫人的脸,打了本夫人的脸,本夫人当然要打回去。不过现在在我娘家,你又是客人,这笔账且先记着,等回了侯府本夫人再跟你算。”若薇吓唬她。
“你、你欺人太甚!”李淑珮气的眼睛都红了,甚是挫败的瞪着若薇。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没有要来找这个她该叫二嫂嫂的‘女’人的麻烦的意思,她明明是想来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病的快死了,要是真的,以前的事她就不跟她计较,还会看在二哥的面儿上给她认个错道个歉啥的——虽然姑娘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对谁低头过,不过看在她比她厉害那么一丢丢的份上,她就对她低个头好了。
她本来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的,结果到最后,不但又被自己搞砸了,还令那个‘女’人更讨厌自己了吧!
若薇瞧着小姑娘倔强忍着眼泪的可怜模样,转身便往自己院子走,淡淡道:“你恶人先告状。”
“你可恶!”李淑珮挣脱李淑瑜的手,追着若薇喊。
“你不遑多让。”
“我最讨厌你!”她咬住‘唇’,可怜兮兮的犹如被小伙伴欺负的小孩子,泪汪汪的说“我最讨厌你以后再也不跟你玩儿了”。
若薇忍不住笑了笑:“刚好本夫人也不怎么喜欢你。”
“本姑娘才不稀罕你喜欢。”
“是吗?本夫人还以为李三姑娘太稀罕得到本夫人的喜欢,所以才总要跟本夫人对着干呢。”若薇转头,佯装惊讶的看她一眼。
李淑珮顿时慌了慌,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吼道:“你自作多情,本姑娘喜欢一条狗也不会喜欢你。”
“刚好这也正是本夫人想说的。”若薇神‘色’微冷,这小姑娘虽然没什么坏心眼,但总这么恶毒的攻击他人,要令人生厌真是分分钟的事情。
“庄若薇,本姑娘跟你拼了!”李淑珮咿呀叫着,张牙舞爪的冲了上来,就要去抓若薇的头发。
若薇头也不回,偏头避过她的攻击,抓住那只手,狠狠一个背摔将她摔了出去,“不自量力——这是本夫人第二次跟你说这句话了。”
李淑珮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被她一招制服,又气又怒又羞愤,浑身被摔得生疼,这才明白上一次她跟她动手,她根本就是在让她,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在耍着她玩!
“你,你欺负人!”李淑珮躺在地上,两脚使劲蹬地,哇哇大哭起来。
“不服气?你也来欺负本夫人好了。”若薇说完,看也不看她,施施然走远了。
……
灌木丛中两颗小脑袋悉悉索索‘露’出来。
“你看那‘女’人多狠,把你姑姑都打哭了。”庄西林一脸沉重的看看赖在地上不肯起身的李淑珮,又羡慕的看一眼挥一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的若薇,摇头对身边的峻哥儿说道。
峻哥儿撇嘴:“那是她自找的——先前在府里她就总找娘亲的麻烦,明知打不过娘亲,还偏要来丢人现眼,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这倒是。”庄西林赞同的点头:“那‘女’人可不是谁都能打败的——等小爷我长大了,就能打败她!”
他握拳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认真跟着她学本事,然后用她的本事打败她!
峻哥儿立刻一脸警惕又认真的看着他:“到时候我也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娘亲了!”
他说着,还不悦的冲庄西林晃了晃他稚嫩的小拳头。
庄西林懒得理他,只努嘴让他看地上的李淑珮:“你姑姑可真丢人。”
峻哥儿红了脸,他虽小,却也从未像李淑珮这样撒泼耍赖过,再想想活泼爱笑的庄若梅与总是端庄矜持的庄若兰,他这个姑姑,好像的确很丢人。
“对了,昨晚上你看见什么人没有?”想到庄若兰,峻哥儿忙问庄西林。
“什么时候?什么人?”
“我陪你起夜的时候,好像看见个匆匆忙忙的身影,有点像你五姐姐……”
庄西林每次起夜都要叫醒峻哥儿作陪,不论峻哥儿睡得多沉,他都能锲而不舍的将他叫醒。
庄西林回想了下,没什么印象,不甚在意的道:“你看错了吧。”
峻哥儿睡眼朦胧的也没瞧清楚那慌慌张张的人影到底是不是庄若兰,便也只当自己看错了,“哦,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
“你姑姑要怎么办,就让她在地上哭吗?”
峻哥儿想了想,小脸绷得又认真又严肃,点头道:“娘亲说过,倘若有人非要丢脸,别人拦都拦不住的时候,那就让她尽情的丢脸去吧,我们只当不认得此人就行了。”
这还是上回庄西林打滚撒泼的时候,若薇教导峻哥儿的话。
此时峻哥儿看看犹自哭噎着的李淑珮,又看看身边被若薇调教的跟变了个人似的庄西林,顿觉娘亲说的每一句话都太有道理了。
……
“三姐,快起来吧,二哥哥跟二嫂嫂都走远了。”李淑瑜迎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的诡异视线,硬着头皮站在李淑珮身边叫她。
这个三姐真是被三婶婶惯坏了,自己府里也就算了,在别人府邸里这般哭闹丢人,连累她自己都丢了大人。保不准这些丫鬟婆子心头都在想,莫不是侯府的姑娘都是这么不着调的?名声事小,找不到婆家可就是大件事了。
李淑珮委委屈屈的‘抽’噎道:“小妹,你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就是那么可恶,二哥却还总帮着她,真是讨厌。”
李淑瑜无奈的说道:“二哥哥已经说过了,二嫂嫂是他的夫人,他当然要帮着她。”
“看我回府后不告诉我母亲,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小小年纪的李淑瑜偏故作老成的叹口气:“三姐是当真很讨厌二嫂嫂吗?”
李淑珮一顿,忽的坐起来,也不起身,就那么盘‘腿’坐在地上,还盈着眼泪的大眼狠狠地瞪着李淑瑜,“我当然讨厌那个‘女’人,你看看她,她竟敢这样对我!”
李淑瑜摇头:“三姐倘若真的讨厌她,就不会非要缠着二哥哥来将军府看她了。”
“你胡说什么?”李淑珮一副见鬼的表情,用力大声说道:“我最最最最讨厌她了,如果我能打得过她,我一定打得她……”
“跪地求饶嘛,刚才三姐你已经说过了。”李淑瑜若有所思的瞧着她,复又自顾自的说道:“三姐不是真的讨厌二嫂嫂,我瞧二嫂嫂也并没有讨厌三姐的意思……”
“我都说了我最讨厌她,最最最……你说什么?她不讨厌我?”李淑珮忽然回过神来,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李淑瑜想了想,又有些不确定的道:“反正我瞧着,二嫂嫂她并不讨厌你。倘若她讨厌你了,根本就不会跟你说这么多话,她很可能会当做压根没看见你吧。”
李淑珮一骨碌爬起身来,“你怎么知道?”
“我觉得二嫂嫂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李淑珮原地走了两步,“她不讨厌我?当真不讨厌?”
“三姐你想知道的话,不如亲口问问她啊。”李淑瑜见她终于起来了,松口气之余,赶紧拔‘腿’就往若薇的院子走去。
李淑珮紧走了两步,犹自不敢相信的自言自语着:“当真不讨厌我吗?”
……
这边厢,李凤锦将一早发生的事兴致勃勃的与若薇说了,又忙着要邀功:“为了让夫人风风观光回到侯府,说不得,本侯也只得硬下头皮去周府说和——为了你,本侯都要沦为媒婆了。”
“是,侯爷辛苦了。”若薇打了个哈欠,没甚诚意的道着谢。
李凤锦瞧着她‘精’神不济的模样,想着昨晚上她奋力伺候自己的情形,一时又得意又有些愧疚,“这点辛苦算个啥。”
他当初没能最风光的迎娶她进‘门’,以后定会努力让世人都看到她的风光,羡慕嫉妒死别的‘女’人才算完。
“侯爷今天怎么忽然带了她们出‘门’?”若薇躺回凉榻上,随口问道。
“那两个丫头非缠着本侯要跟过来,本侯拿她们没办法,只好任由她们跟过来了。”说起这个,李凤锦也头痛得很,‘弄’不懂这俩丫头怎么忽然就跟他亲近了起来。“我看你也没那么讨厌李淑珮那丫头,怎么却对她那么不客气?”
“本夫人对她都如此不客气了,她还敢挑衅本夫人,本夫人倘若再对她客气一些,她岂不是要骑到本夫人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她哪有那个胆子。”李凤锦厚着脸皮就要往若薇身边挤,“那丫头脾‘性’实在太糟糕了些,这婆家怕是不好找。”
还妄想找个跟他这么“惧内”的夫君,这世上还能有比他更“惧内”的男人?
李大侯爷已经将惧内理解成了爱老婆的表现,因此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惧内很丢人,反而还甚是自豪呢。
“这该是三老爷和三太太担忧的事,你什么时候这么友爱兄妹了?”莫不是也因为自小亲情缺失,所以一旦有家人跟他示好,他就忍不住也想感受所谓亲情的美好?
不过,她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还用了两次?
“本侯还不是为了夫人着想,倘若收服了这两个丫头,夫人回府后有个助力什么的也好嘛,总好过她们跟你作对不是?”眼看着就要顺利‘摸’上凉榻了,若薇抬‘腿’一扫,毫不客气的袭上他最脆弱的某部位。
李凤锦眼明手快的抓住若薇的‘腿’,委屈的瞧着她:“夫人下手可真狠,这是想废了为夫吗?”
两人正你来我往的调着小情,忽听外头传来李淑瑜慌慌张张的叫声:“二哥哥,二嫂嫂快来呀,三姐掉进池塘里啦!”
两人相视一眼,起身就往外跑。
李凤锦还边跑边抱怨:“早知道就不带她来了,竟会给人找麻烦。”
所幸现在是夏天,李淑珮在池塘里扑腾着喝了两口水,就被李凤锦提着衣领救了上来。
她脸‘色’苍白的趴在地上,难过的咳出好些水来,筋疲力尽的瞧着飞速赶来的李凤锦与若薇。觉得也许李淑瑜说的真没错,那‘女’人若真的讨厌她,又怎么会这么快的赶过来,还吩咐丫鬟去煮姜汤请大夫呢?
既然她不讨厌她,那她也决定,以后少讨厌她一点好了。
她正晕陶陶的想着,就听若薇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掉进池塘里?”
此时池塘边已经围了好些丫鬟婆子过来,所幸后院除了李凤锦也没旁的外男,且李凤锦又是李淑珮的兄长,因此也不必担心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来。
庄夫人听了丫鬟的禀告,也匆匆赶了过来,当即命令婆子抬了软轿来,先扶李淑珮回房间换下身上的湿衣服,虽是夏天,穿着湿透的衣裳也十分难受。
李淑瑜正惊魂未定的与若薇说话:“……我们瞧见池子里的荷‘花’开了,三姐想摘两朵给二嫂嫂‘插’瓶,谁知刚走到这边来,三姐脚一滑,就掉了下去。幸好此处离二嫂嫂住的地方不远,否则三姐她就要受大罪了。”
正被丫鬟婆子七手八脚扶着的李淑珮闻言,忙道:“我不是自己掉下去的,有人暗算我。”
“什么?”若薇皱眉。
李淑珮以为她不相信,湿哒哒的脸上便多了抹怒气,却仍是强忍着解释道:“我没撒谎,刚才有人用暗器打我委中‘穴’,我一时‘腿’软站立不稳,才栽进了池塘里,不信你看——”
她说着,就要拉起*的‘裤’脚来。
李淑瑜忙蹲下阻止她:“三姐,这是外头呢。况且二嫂嫂也没说不信你——快把‘裤’脚放下来!”
她也是快要哭了,哪家的大家闺秀会毫不设防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掀自己的‘裤’脚啊?
李淑瑜几乎想发誓,日后再也不跟李淑珮一道出‘门’了。
李淑珮才没空理会李淑瑜是不是想哭,她只是睁大眼看着若薇,也不肯上轿去换衣裳,仿佛若薇不说信她,她就不走一般。
“行了,我信你。”若薇对这小姑娘的倔强也是有些头疼,“知不知道是什么暗器打中你的?”
李淑珮拉了拉身上的湿衣裳,想了想,道:“我掉进池塘的时,仿佛还听见一声细小的落水声,想是石子儿之类的东西吧。”
“先去换衣服吧。”
李淑珮这才肯上轿,由着婆子们将她抬回若薇院子换衣服。
李凤锦已经绕着池塘走了一圈,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假山:“只有那里可以藏人。”
“有什么发现?”若薇问他。
“的确有人在那里停留过,不过留下的痕迹很模糊,不好判断。”他问盯着水面若有所思的若薇:“你有什么想法?”
能在将军府作怪,且还是在他们两个的眼皮子底下,这人也太胆大了些。
若薇余光瞥过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边的青芳,会是她吗?
李淑珮骂过她,还险些毁了她的脸。
可据喜鹊说,青芳并无武艺傍身。
一个没有武艺的人,又怎么隔着近百步的距离准备的击中李淑珮的委中‘穴’的?
倘若不是青芳,又会是谁?
若薇想了一阵,没有结论,便也不再费神去想,“先回去看看那丫头吧。”
庄夫人有些歉意的走过来,对李凤锦说道:“难得侯府的姑娘来一趟,不想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们疏忽了。”
“岳母不要这样说。”李凤锦看得出若薇对这个嫡母是有几分尊重的,因此他的态度自也带上了尊重,“定是那丫头自己贪玩,一时没站稳掉下去的。”
“可是方才李三姑娘道,有人暗算于她……”
“母亲,此事你别管了,先去忙你的吧。”不管是谁,若薇都不想将庄夫人牵扯进来。
庄夫人见状,也知自己确实管不了,但还是嘱咐若薇要好好安抚李淑珮,方才领着丫鬟婆子走了。还犹自不放心,不时让人送姜汤热茶来,生怕李淑珮在将军府有个好歹。
她此时只想着不能因李淑珮在将军府出事儿连累若薇回侯府受到牵连,倒没想起来她的亲生‘女’儿死在侯府这一茬。
092 他们的猜测
千金小姐李淑珮此时正将若薇屋里的人指使的团团转。
“本姑娘除了红‘色’衣服,其他颜‘色’都不穿。这些什么东西,都给本姑娘拿走拿走!”
“哎呀,什么茶叶这么难喝,本姑娘只喝顶尖云雾,快去换了来。”
“堂堂东平侯府的夫人,房间里竟然连面像样的镜子都没有,快去找面水晶镜子来。”
“这地毯‘色’儿太碍眼,换了换了。”
“这茶杯上描的‘花’样子本姑娘不喜欢,去换去换。”
……
若薇一进屋,就听见李淑珮毫不客气的巴拉巴拉声。
李淑瑜一见她蹙眉,立时羞愧的将头低了下去——在别人家做客还这样多要求诸般挑剔的,除了她家这奇葩三姐,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人了吧。
李淑珮也瞄到了若薇的身影,不但不收敛,反还更放肆了些。
“快给我备热水,本姑娘要沐浴净身,谁知道那池塘里都有些什么脏东西。”
“澡豆本姑娘只用白蜀葵‘花’味儿的,没有?没有还不赶紧去买来?”
……
李淑珮吆喝指使着丫鬟婆子,一边却分神注意着若薇的神‘色’,但凡见她皱眉,她的声音便会低上那么一点。
“本姑娘沐浴一定要撒上最新鲜的‘花’瓣,必须得是开的最好的‘花’儿靠近‘花’蕊的部分……什么,只有‘玉’簪‘花’?不行不行——好吧,‘玉’簪‘花’就‘玉’簪‘花’吧。”
“没有含香榭的胭脂?那,你家夫人的胭脂都是哪里买的?蘅芷轩?蘅芷轩的胭脂哪里比得上含香榭,本姑娘用惯了含香榭的胭脂……好吧,本姑娘就将就用一回。”
……
她提出来的要求,但凡看见若薇皱眉了,便就立刻识时务起来。就像一个狡猾的小孩子,不断地试探着大人的底线,以此来推断大人对她的容忍底线到底在哪里。试到最后,李淑珮心满意足的终于肯移动她的双脚往净室沐浴更衣了。
看来李淑瑜说的真没错,这二嫂嫂其实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么讨厌她。她提出这么多不合理的要求,她不但没有阻止,便连冷嘲热讽都没有一声,可见对她是十分纵容的。
若真的讨厌她,又怎么这般纵容她?
李淑珮是心满意足了,李淑瑜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看见她得意洋洋的进了净室,李淑瑜松了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来,红着脸对若薇说道:“二嫂嫂,三姐她,她小孩子心‘性’重,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若薇打量她两眼:“你比她懂事多了。”
李淑瑜便笑起来,“我也有不懂事的时候,不过嫂嫂不知道罢了。”
若薇平日里与这两个小姑娘‘交’集并不多,李淑瑜又不似李淑珮,不管如何先贴上来再说,她虽也活泼,到底要矜持许多,又‘摸’不清若薇对她的态度,因此坐在那里,显得更是拘谨。
若薇正凝神想着暗算李淑瑜的人是谁,并未注意到李淑瑜正坐立不安却又偷偷地打量着自己,见喜鹊的身影在‘门’外一闪,起身就往外走去。
李淑瑜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单独面对若薇时,会这样紧张。明明将她纵容三姐的神‘色’看在眼里,也深知她只是面冷而已,可坐在她身边,她就不由自己的觉得心慌。
可瞧着若薇对她比对李淑珮要客气疏淡时,她又觉得羡慕不已。三姐明明总是找她的茬,自己明明这么乖巧懂事,却为什么不能得到她的侧目,反而是总惹是生非的三姐更得她青眼?
这种可以称之为嫉妒的心态,令李淑瑜幽幽的叹了口气,心里安慰自己,这也没什么,她不过只是嫂嫂而已。
……
若薇走到院中,这里视野开阔,若有什么人想要靠近了偷听一眼就会被发现。
她问喜鹊道:“有什么发现?”
“青芳方才惹怒过李三姑娘,奴婢去查了青芳的行踪——从夫人离开到李三姑娘落水的这段时间,青芳一直呆在茶房泡茶,这段时间她只跟一个脸生的丫鬟说了两句话,而后听到李三姑娘落水的消息才从茶房出来。可以肯定,李三姑娘落水跟她没有直接关系。”喜鹊回答道。
“没有直接关系?”若薇挑眉。
“与青芳说过话的那个丫鬟,因她容貌普通,奴婢并未在意。府里丫鬟众多,奴婢就算当面辨认,也未必能将人认出来。”喜鹊有些惭愧,她必定不是过目不忘之人,那丫鬟与长得普通不扎眼,她看了一眼也并未多想。
若薇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觉得此事就算不是青芳亲手做的,仍有可能是她一手设计的。
若薇淡淡道:“留意青芳的时候,也别忘了其他人。这将军府里可不只有秋姨娘这一股势力渗入。”
“是,奴婢疏忽了。”
“安排在母亲与父亲身边的人,他们可有什么发现?”连同喜鹊,李凤锦很是慷慨的给了她十个人,若薇身边留了喜鹊,庄大将军与庄夫人身边各留一个,其他的全都退了回去,注明需要的时候再找他提人。
因她身边有青芳,又不知暗地里还有多少眼睛盯着她的缘故,若薇便将与另两个人联络收集信息的事情一并‘交’给了喜鹊负责。
“夫人屋里有个婆子有些可疑,白喜在那婆子不当值时曾跟过她出府,她去了城南的桃‘花’居,在里头呆了一盏茶功夫才出来。白喜正在追查桃‘花’居的背景,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至于陈川——”喜鹊顿了顿,接着道:“庄大将军本身很警惕,一般人近不了他身边,尤其书房重地,庄大将军更是让府中家兵严防死守,虽然有形迹可疑的宵小时常会在书房那边打转,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不过陈川发现昨夜内院有个丫鬟溜到前院来,鬼鬼祟祟绕着书房转了一圈,就又回去了。未免打草惊蛇,陈川并未抓住她。事后他上前查探,也没发现有可疑之处。不过正因为如此,那丫鬟的行为便显得更加可疑了。”
“是个什么模样的丫鬟,他可看清楚那丫鬟的脸了?”若薇蹙眉,内院的丫鬟怎么会跑去前院书房打转?
“昨晚月高天黑的,那丫鬟又没点灯,陈川对内院的丫鬟也不熟。”喜鹊下意识为陈川开脱道:“他观那丫鬟行迹,发现她似乎不是头一回去前院书房,只在特定的地方转了一圈,就回去了。因此陈川想着,也许她是在勘察地形,说不定还会再去,又或者她在等什么人与她接头,因没看见人才匆匆走了。不管是那种情况,她势必还会再过去,到时候正好抓个现行。”
“也好,不怕她们不动,只要他们憋不住要行动,势必要‘露’出狐狸尾巴来。本夫人还就怕他们憋着坏却不动,‘弄’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本夫人也不能安心回侯府去。”她在将军府这些日子,好歹是将秋姨娘的目的‘弄’明白了。
想到秋姨娘这一茬,若薇又问道:“关于秋姨娘说的那股子势力,血煞阁能追查到吗?”
“阁主怀疑,那股势力多半就是想要刺杀阁主的人。因为秋姨娘想要借用血煞阁追查他们,他们便索‘性’先下手为强,杀了血煞阁的主事人。到时候血煞阁群龙无首,他们自然再无所顾忌。”
若薇听着喜鹊言语中掩不住的身为血煞阁中人的骄傲与自豪,眸光微闪,淡淡说道:“李凤渊动了当今皇帝的秀‘女’,李凤锦却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若薇想到方才李凤锦和她说话,压根没提过要进宫请罪的打算,只提了要去周府说和,要么便是他已经提前与皇帝打过招呼而皇帝也首肯了,否则,李凤锦根本不担心皇帝会治罪的底气是什么?
李凤锦的依仗,必定是皇帝对他的依赖与信重。可他一个御前行走,凭什么能令皇帝对他依赖与信重?
而一个隶属于武林的血煞阁,又为什么会令各方人马或觊觎或忌惮?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喜鹊瞧着若薇恍然大悟的神‘色’,很是骄傲的笑道:“没错,正如夫人所想,因为皇帝也需要血煞阁。”
“皇帝他知道?”
“皇帝并不知道侯爷就是血煞阁的阁主,他顶多以为侯爷与血煞阁有‘交’情而已。”
若薇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点头道:“是不能让皇帝知道。”
谁都眼红血煞阁这股势力,谁知道皇帝若知道这血煞阁乃是李凤锦主事,会不会令他‘交’出血煞阁成为他的‘私’人武装力量。
到时候李凤锦但凡流‘露’出半点不情愿来,只怕皇帝都不会允许他活在这个世上。
而要完全杜绝李凤锦的身份被皇帝发觉的唯一法子,就是除掉那些已经知道他身份的人——譬如忌惮血煞阁而‘欲’要除了李凤锦的那股势力。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刺杀不成会不会想法子将消息传递给皇帝,而借皇帝的手顺当的除了李凤锦。
若薇一想到此处,顿觉得情势紧迫,半点耽误不得,“探部共有多少人?”
“留在京中待命的尚有百余人。”喜鹊有些疑‘惑’若薇会有此一问。
事实上当阁主将那枚扳指给了夫人后,喜鹊一直在猜想夫人到底什么时候会过问或‘插’手阁内的事。却没想到拿到扳指的夫人就跟没事人一样,压根没问过一句关于阁内的事。
这两天观察下来,她知道夫人本身并不是野心很大的人,她不过问不‘插’手阁内事务喜鹊也并不奇怪。只是这时突然问起来,喜鹊便直觉猜测是与阁主有关。
“把人手全撒出去,专心查探刺杀侯爷的那股势力,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本夫人找出来。”若薇拧眉,飞快的下达命令:“若不能留活口,便全部格杀,一个不许放过!”
她深知‘春’风‘春’又生的道理,倘若放过一个,也能因此将李凤锦置于险境!
喜鹊闻言一凛,但她看着若薇郑重的神‘色’,便也同样郑重的道:“是,属下领命!”
“你手头上的事也放一放,竭尽全力协助探部追查那伙人的底细和踪迹。”
喜鹊愣住:“可是夫人,您身边亦是危险重重,奴婢若离了你身边,你便连能用的人都没有了。倘若阁主知道,也断断不会允许……”
“你已经是本夫人的人。”若薇凝目看着她:“只需要听本夫人的吩咐而不必顾虑你以前的旧主如何想法,明白?”
喜鹊犹自担忧,却在若薇那双黑沉目光的注视下,不得不点头应了,咬牙道:“奴婢会‘交’代白喜注意夫人的安全,事不宜迟,奴婢先走,夫人保重。”
若薇点头,淡淡道:“安全第一,活着回来。”
喜鹊眼眶一热,随即转头,大步往外走了。
出了多少回任务,她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可从来也没有人对她说过要活着回来这样的话。仿佛身后那个纤薄瘦弱的‘女’子将安危看的比任务更重,就像会担忧她的安危,会等着她回来的家人一般。
若薇并不知道如此平常的一句叮嘱,会令喜鹊感慨万千。(.)她站在原地目送喜鹊走远了,正要转身回去,就见李凤锦大步走了进来。她脚步一顿,不过片刻李凤锦便到了她身边。
“怎么站在这里发呆?”李凤锦问她。
若薇随口回道:“发呆还要挑地方不成?有什么新索吗?”
“问了几个丫鬟婆子,她们都没留意都有谁曾在假山那边出没过。”李凤锦摇头道:“本侯能断定假山那里曾藏过人,也是发现假山壁上有些许衣料摩擦石壁的痕迹。那人非常小心,连个脚印子都没留下来,又怎么会让其他人看见她的踪迹。”
“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若薇问他。
“本侯猜测,此人定不会是真的想要杀了李淑珮,否则凭她的身手,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杀了李淑珮十分简单,可她却偏挑了李淑瑜也在的时候动手。还有那个池塘,听说水并不深,就算掉下去一时半会儿也淹不死人。所以本侯想着,这人若不是想教训教训李淑珮,就是想要吓吓她。”
“本夫人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
“其他可能?”
若薇勾‘唇’:“比如真的杀了李淑珮。”
李凤锦英‘挺’的眉头皱到了一块儿去,“真的杀了她?这话怎么说?”
“将军府曾有个‘女’儿死在侯府,如今侯府的‘女’儿死在将军府,别人会怎么想?”
“……将军府为爱‘女’报仇,残忍杀害侯府李三姑娘?”李凤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如此,可令将军府与侯府彻底决裂,倘若侯府坚持要将军府‘交’出凶手来,将军府也闹出不忿庄若莲的死的说法,隔着两条人命,两家断无可能和解。说不得,本侯还不得不休了夫人以平侯府众人的怨气?”
“这还是轻的,若是侯府因为此事与将军府不死不休呢?毕竟李三姑娘可是是三老爷唯一的爱‘女’——是了,喜鹊先前曾告诉过本夫人一个消息,原来三老爷有意与皇后的外家定国公府联姻,定国公似乎也有此意向。你说李三姑娘这当头死在将军府,美梦破灭又生‘性’冲动的三老爷会做出什么事来?”
“两败俱伤而渔翁得利。”李凤锦沉声说道,“夫人所言虽有些耸人听闻,却也不得不防有人存了这样的心思。如若当真是这样,那么这时候令我们误以为只是有人想教训教训李淑珮根本就是想要麻痹我们,令我们一时大意再从容下手,甚至还能从容的布置一出将军府杀害侯府姑娘的证据确凿的凶杀现场,令将军府辩无可辩。”
他一顿,冷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么此人心机深沉,深谋远虑,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却从了贼。”
若薇淡淡笑道,“也或者真是我们想的太多了,只是有人看不惯李淑珮的嚣张跋扈,所以想小小的教训一番而已。”
没拿到人也没拿到任何证据,一切不过是他们凭空想象,根本没什么用处,“我只要侯爷保证不要令李三姑娘死在将军府就成了。”
“哼,在本侯眼皮子底下作怪,也要问过本侯的意见方行。本侯倒要看看,什么人胆大包天将主意打到了侯府与将军府两家身上来了。”
若薇玩笑道:“也许只是有人不希望本夫人回侯府,故而设下这一出来令两家反目——本夫人知道你要说本夫人自作多情,想太多。”
她回不回侯府对当前局势乃至当今天下的局势没有半分影响,又怎么会有人因这个而要杀李淑珮?
当然,若薇也从不认为自己居然已经重要到能影响当今天下局势的地步了,因此那句玩笑话很快就被她忘到了脑后。
……
李淑珮沐浴更衣完毕,又吵着要跟若薇过招,若薇懒得理会她,赶苍蝇似的挥手道:“本夫人忙得很,哪有空陪你玩,自己去练武场玩吧,那边多得是人跟你过招。”
“真的?”李淑珮双眼一亮,也顾不得噘嘴生气,忙摇着若薇的手臂问道。
“当然是真的,不过将军府的家兵可不比侯府的护院,会让着你,你这三脚猫功夫,被人揍痛了可别再地上打滚撒泼,东平侯府丢不起这个人。”
李淑珮脸一红,显然她之前在院子里哭闹的事若薇也知道了,一时觉得面子下不来,忸怩捏捏的哼道:“本姑娘才不是输不起的人。”
“那就让他们陪你玩吧。”若薇喊了青芳来,“你带李三姑娘去前院练武场,看住她,别让她满府里‘乱’窜。”
青芳看了兴高采烈的李淑珮一眼,低头轻声应了:“是。李三姑娘请随奴婢来——”
李淑珮穿着若薇平日里穿的男装,高兴的就要跟青芳走。
若薇喊住她:“再让本夫人看见你随意欺负人,本夫人饶不了你。”
李淑珮瘪嘴道:“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再欺负你的丫鬟了,行了没有?真啰嗦——你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前头带路?”
正要回头对若薇微笑感‘激’的青芳吓了一跳,忙回头,更加谨慎规矩的领着李淑珮下去了。
李淑瑜则被闻讯而来的庄若梅领走了,小姑娘在一处也有共同话题,不必拘束的跟若薇他们呆在一起。
所有人都下去了,李凤锦不知从哪里找出个棋盘来,笑眯眯的往若薇跟前一递:“陪本侯下几局?”
若薇撇了撇上头覆了浅浅一层灰的棋盘,“本夫人棋艺不‘精’,要叫侯爷失望了。”
“没关系,本侯又不嫌弃你下的臭。”李凤锦很是宽宏大量的对她笑。
若薇便也由着他,捻了枚黑子随意落在李凤锦擦干净的棋盘上,口中漫不经心的道:“若对方当真要下手,此时去往前院的路上就是很好的时机。”
“夫人放心,本侯的人会跟着她们。一有异动,便会立刻抓住心怀叵测之人,夫人只管与本侯一道等消息便是。”
“如若在路上没有动手,那么很有可能会在李淑珮与将军府的家兵过招时暗下杀手。”
李凤锦点头:“的确,不过本侯的人真的不是吃素的。夫人能不能安心的与本侯下完这一局?”
她能想到的,他难道就想不到吗?需要她无谓的‘操’这许多心。
若薇见状,淡淡挑眉,并不照顾他那点自尊心:“侯爷的人若真的不是吃素的,方才李淑珮落水他们就应该已经抓到了暗算她的人,可是人在哪里呢?”
李凤锦老脸一红,“这马都有失蹄的时,还不许本侯的人失一两次手?”
“这若再失了手,侯爷往后想再跟本夫人这般下棋对弈,只怕再不能了。”若薇笑的一脸惋惜。
李凤锦咬牙切齿的瞪她:“夫人放心,本侯的人就是丢了命,也绝不会再失手,从而遂了夫人你再也不想回侯府的意。”
“唔。”若薇点头:“侯爷可千万别让本夫人遂意才好。”
李凤锦正气着,就见个婆子匆匆跑了进来,“侯爷,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请侯爷即刻进宫不得延误。”
李凤锦与若薇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意外与疑‘惑’。
“不知皇上此刻召见本侯有什么事,本侯先进宫看看,这盘棋怕是不能陪夫人下完了。”李凤锦歉意的对若薇笑了笑,他神‘色’轻松,看上去并无不妥。
若薇心中却是一紧,面上仍是淡淡道:“侯爷早去早回。”
她一顿,抢在李凤锦若无其事的要调侃她的关心以调节气氛时,她又接着道:“本夫人夜观天象,为侯爷算了一卦,侯爷此去甚是危险,须得小心应对才是。倘若皇帝对侯爷提出非分之求,侯爷不妨令人带话给本夫人,本夫人好前去解救侯爷。”
李凤锦苦笑:“如此,本侯在夫人心里也太没用了吧。”
若薇直视他,“难道侯爷还妄以为你在本夫人心里有用过?”
李凤锦一噎,自己这是一天不找虐心里就不痛快不成?
“放心,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
……
然而才走出若薇院子的李凤锦脸上早已没了方才在她面前时的若无其事,神‘色’淡淡眸光冰冷,仿佛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去查,今天都有谁进了宫见过皇上。”
他知道凭若薇的聪慧,要想明白他的处境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自从他用血煞阁帮皇帝做成了某些事后,皇帝确实也流‘露’出想要拉拢血煞阁为己用的心思,都被他敷衍了过去。此事皇帝也没再提起过,只是对他更加倚重起来,毕竟血煞阁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
倘若真有人将他就是血煞阁阁主的事捅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定然不会轻易罢休。
李凤锦睫‘毛’下垂下一片长长的‘阴’影,眸光冷光‘蒙’‘蒙’如柳絮。倘若皇帝当真想要强取豪夺,他也势必会叫他知道,他可不是他身为皇帝就能随意摆布的。
才出了后院,竟就有宫里内监一脸谄笑的迎上来:“李侯爷,快随咱家进宫去吧,皇上可都等急了呢。”
这内‘侍’虽不是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却也算得上受宠的,能让他亲自出宫来请他,看来皇帝是真的着急着见他。
李凤锦温和的对他笑道:“高公公辛苦了,不知皇上这么急着召见本侯,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高公公平日里收了李凤锦不少好处,虽然皇帝令他来请李凤锦进宫时的脸‘色’并不好,说不定这李侯爷今日进了宫就再也出不来了,但他一把年纪了,深知凡事没有绝对的道理。反正卖他一个好儿,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损失,还能得到他的感‘激’,若他没事,日后好处也大大的有。
因此,那高公公便四下张望了一番,方低声道:“皇上今儿心情不大好,李侯爷进宫需千万小心些。”
“多谢公公提点。”李凤锦忙对他拱手致谢。
身边的东来立刻将沉甸甸的荷包递到高公公手中,“辛苦公公跑这一趟,公公的好意,我们侯爷都记着呢。”
高公公不动声‘色’的袖了荷包,笑‘吟’‘吟’的道:“侯爷客气了,这本就是咱家的职责呢,不敢当侯爷的谢。”
李凤锦笑着道:“公公当得起,不知公公可否记得,今日都有什么人见过皇上?”
这也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高公公忙笑道:“今日退朝后皇上便一直在御书房批折子,并未召见过什么人。不过咱家出宫前,宫里的成妃娘娘曾给皇上送了甜点来。两人说了会子话,成妃娘娘走了后,皇上独自坐了一会,便命咱家前来请侯爷进宫商议要事。”
成妃?李凤锦微笑。
高公公偷眼看去,只见他笑容仍是温和,嘴角弯成叫人沉沦的弧度,眼中却有寒光闪如流星。
……
李凤锦纵马进了皇城。身为皇帝十分倚重的御前行走,他有不在宫‘门’口下马的这一特权。
高公公领着他往御书房疾走,还没到御书房,便已发现今日宫中守卫与平常不一样。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与防备,就连平日与他称兄道弟的,此时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高公公的冷汗顿时下来了,袖在袖袋里的荷包也变得沉重滚烫起来。君子一怒浮尸遍野,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因为他平日里与李凤锦有几分‘交’情而发作了他?
李凤锦却闲适的笑了笑,“公公放心,李某人不会有事,公公自然也安然无恙。”
高公公苦笑着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咱家便借侯爷吉言了。”
看这些宫中‘侍’卫以包围的姿势慢慢将他们围拢起来的架势,就知道东平侯爷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想他此时竟还有余力来安慰他,也不知这李侯爷有什么底气笃定皇上不会杀了他。唉,瞧在他给他好处不少的份上,他若侥幸逃过这一劫,每年的今日,便为他多烧些元宝纸钱罢。
高公公默默地想着,将李凤锦带到了御书房‘门’口,而此时,宫中‘侍’卫已经将御书房团团包围了起来。
高公公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启禀皇上,奴婢幸不辱命,将李侯爷带来了。”
“让他进来。”里头一个声势并不如何威严,甚至透着几分虚弱的嗓音淡淡响起,“尔等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进御书房一步。”
高公公忙替李凤锦推开两扇朱红漆大‘门’,“侯爷请——”
李凤锦神‘色’如常走进御书房,抱拳行礼道:“微臣见过皇上,不知皇上急召微臣进宫所为何事?”
他并未对皇帝行跪拜之礼,这也是皇帝金口允诺过的事。
坐在金丝楠木案桌后的皇帝抬眼望过来,似乎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看上起异常苍白,因当时生下来便被偷走,在浣衣局饥一顿饱一顿的张大,身体底子早就拖坏了。这些年当了皇帝,天材地宝山珍海味也没能将他的身体补回来。过于苍白削瘦,而使他看上去总是给人‘阴’恻恻的不舒服的感觉,尤其他此刻这般‘阴’沉着脸打量面前的李凤锦的表情。
“爱卿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好半晌,皇帝方‘阴’沉的开口问道。
“微臣惶恐,不知皇上要微臣说什么。”李凤锦口中说着惶恐,然而脸上却一丝惶恐之‘色’也不见。
皇帝从前很欣赏李凤锦这般不为他这皇帝与权势折腰的风骨气节,如今却认为根本就是他从未将他这皇帝放在眼里过,一双并不很大却有些浮肿松弛的眼睛里透出‘阴’毒冷光,冷哼道:“爱卿瞒的朕好苦,倘若不是有人与朕说起,只怕朕如今都被爱卿‘蒙’在鼓里,原来爱卿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血煞阁阁主,委屈在朕身边做一个御前行走,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李凤锦诧异的抬起眼,满脸满眼都是震惊之‘色’:“皇上此话怎讲?微臣怎就成了血煞阁的阁主?这个玩笑万万开不得,否则让血煞阁的阁主知道,还当微臣意图要将血煞阁据为己有呢。”
“爱卿装傻的本事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倘若不是有人呈了证据在朕面前,朕此刻都要相信爱卿这番表演了。”皇帝冷笑着说道:“爱卿觉得戏耍朕的感觉如何,嗯?”
李凤锦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沉声道:“皇上心里已经认定微臣是血煞阁的阁主,那么任凭微臣如何辩白,皇上也不会再相信微臣。微臣只有一事相求,请皇上让微臣看一眼所谓的证据,也好让微臣死得瞑目。”
“事到如今,你还这般冥顽不灵!”皇帝静了半晌,方怒道,“朕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来人,去请成妃娘娘来御书房说话!”
外头立刻有人领命去了。
李凤锦面上‘露’出微愕之‘色’:“成妃娘娘?告诉皇上微臣乃是血煞阁阁主之事的,竟是成妃娘娘?”
“怎么?你要说成妃娘娘与你素日有冤,因此借了此事要陷害你不成?”皇帝冷笑着讥嘲道。
李凤锦沉声道:“皇上所言极是,成妃娘娘与微臣素日并无仇怨,只是……”
他说着,似为难的顿了顿。
皇帝眯眼,“只是什么?”
李凤锦轻叹一声,“本来微臣不该背后妄议他人,这行为太过小人了些。只是事到如今,微臣也不得不说了——皇上信重微臣,将选秀之事‘交’予微臣负责,微臣本着为皇上挑选贤良淑德样样具备的国‘色’佳人的想法,于秀‘女’们的条件上便严苛了许多。成妃娘娘的小妹,因在京中有行事‘阴’狠的名声,微臣听闻后,便让底下人去查实,结果证实,成妃娘娘的小妹仅这两年间,就下令打死了忠义侯成侯爷三名小妾,暗中毒害成侯爷的庶子庶‘女’。如此心狠手辣连亲情尚且不顾的‘女’子,为着皇上后宫中的众后妃以及皇上的子嗣,微臣便将她的名字从秀‘女’册子上划掉了。”
他满脸沉重的看向眸光闪烁神情不定的皇帝,又道:“事后,成侯爷曾亲自找过微臣,希望微臣通融通融,让成妃娘娘的小妹得以进宫‘侍’奉皇上。为着此事,成妃娘娘也曾让人找过微臣,只是微臣一心为着皇上,坚持不肯同意……微臣也不知会不会因此事令成妃娘娘对微臣心生不满,从而听信了什么人的谗言,竟误以为微臣便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血煞阁阁主。”
“爱卿真是好口才,朕几乎都要相信你了。”皇帝端了面前已经冷掉的茶杯,轻轻浅啜一口:“可惜爱卿当真以为朕是三岁小儿,会信了旁人的片面之词?”
093 一个大跟头
“皇上英明神武,自然不会听信他人的片面之词。”李凤锦随口奉承他,垂了眼拱手道:“微臣承‘蒙’皇上的爱重,才能在皇上身边当差,这些年一直对皇上您心怀感‘激’,只恨不能为皇上抛头颅洒热血,以感谢皇上的知遇之恩。倘若微臣真是血煞阁的阁主,早就双手将血煞阁奉上,以供皇上驱策,又如何会藏‘私’,令皇上疑心微臣的不忠呢?”
他言语恳切,字字句句似是发自肺腑,皇帝听了心里甚是舒坦,面上的‘阴’沉也松缓了些,“倘若你与血煞阁当真如你先前所言一般,只是有些‘交’情,阁主才肯卖你些许面子还你人情的话,又如何会对你这般上心?”
李凤锦似僵了僵,方才一脸沉重的开口:“事到如今,微臣也不好再瞒着皇上了。”
皇帝疏淡的两撇眉‘毛’顿时皱到了一起,身子微微向前倾,这是一个明显很迫切的动作,似乎很期待李凤锦能亲口承认血煞阁就是他的,但眼神中又难掩‘阴’鹜之‘色’。他曾给过李凤锦最绝对的信任,倘若连他都辜负他的信任的话,这世上还有谁能值得他信任?
他就这样带着这般纠结矛盾的心情,紧紧盯着面前的李凤锦。
“血煞阁前任阁主是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老怪,他‘性’情极其古怪,行事只看当下心情如何,正道称他为邪物,但邪道也有不少人死在他手中,俱都对他惧怕不已。几年前,老怪练功走火入魔,恰被微臣撞到,依着他的提点救回了他的‘性’命,他为感‘激’微臣,将一枚雕刻有凶神梼杌的扳指给了微臣,道这乃是血煞阁的信物,持着此枚扳指,我若有事,便可令血煞阁倾力相帮。”李凤锦随口编造道。
“当真?”皇帝眼中‘精’光大盛,急切的道:“那枚扳指如今何在?快拿来给朕瞧瞧!”
就算他拒不承认自己乃是血煞阁阁主的身份也不要紧,倘若他‘交’出那枚能号令血煞阁的扳指,日后凡事听从他,再也不敢隐瞒于他,便饶他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李凤锦惋惜的叹息一声,“就在前些日子,微臣委托血煞阁查探有关毅州府之事,当时血煞阁的新任阁主虽然同意了微臣的请求,却不由分说的取走了那枚扳指!他道这些年血煞阁为微臣所做的事,已足够偿还了微臣当年对老怪的救命恩情,而毅州府的事,是最后一桩。当时微臣死也不肯‘交’出扳指来,否则往后再要替皇上办事,哪里还能如以前一般便利?那阁主便笑着跟微臣说了一句‘怀璧其罪’的话,还道微臣若不知好歹,惹祸上身他们是不会管的。当时微臣还不解其意,如今细想来,真是……”
他一脸祸从天降的模样,看的皇帝一双眉头几乎要打结:“你是说,那枚扳指被血煞阁收了回去?”
李凤锦苦着脸开口道:“回皇上,微臣无能,还望皇上恕罪!”
“你确实有罪!”殿‘门’口一把冷冽的‘女’声悄然响起:“事到如今,你还在皇上跟前装傻扮痴,将皇上玩‘弄’于鼓掌之间,不正是犯了欺君之罪?皇上,依臣妾看来,东平侯爷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想来皇上平日里对他太过宽和的缘故,他才敢这般藐视君威呢!”
一名衣着繁复华丽的宫装‘女’子扶着宫‘女’的手,轻移莲步走来,每一步都走的风华绝代。娇小脸庞美得令人过目不忘,此刻眉目含着薄怒,非但不损她半分美貌,还让她看上去多了抹英气的明朗。
她行到殿前,屈膝对着皇帝行礼,嗓音自不是方才呵斥李凤锦那般冷漠不客气,柔媚而恭敬:“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爱妃起吧。”皇帝朝她抬了抬手,看着成妃的眼里带着欣赏,然而细看,却也不难发现那一簇跳动的怀疑的火焰。
李凤锦也依礼给成妃请安:“微臣见过成妃娘娘。不知微臣何处得罪了娘娘,以至于娘娘这般恼恨微臣,非得给微臣罗织这样的欺君大罪,微臣实在惶恐。”
成妃冷冷看他一眼:“本宫如何敢给侯爷罗织罪名,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却是由不得侯爷抵赖。”
李凤锦眸光微闪,“不知娘娘所说的人证在何处?物证又是何物?皇上,微臣不怕死,却也不想死不瞑目。倘若成妃娘娘当真有指证微臣欺君的人证物证,还请皇上让微臣与他们当面对质。”
他一副光明落拓的模样,令皇帝心中又不确定了起来。
难道当真是因为李凤锦拒绝了忠义侯家的小‘女’儿,忠义侯与成妃心中不忿,便联手要置李凤锦于死地?忠义侯家风一向不怎么严明,只是成妃实在生得漂亮,又很会屈意承欢,甚得他欢心。他爱屋及乌之下,赏赐了个侯爵给成家,若因此养的成家愈发不懂规矩,连他身边的心腹臣子都敢污蔑构陷的话,他就不得不好好考虑考虑成家的将来了。
成妃哪里知道不过一息之间,对自己恩宠有加的帝王已经在心中疑心起她来,犹自高傲骄矜的扬着她‘精’巧的下巴,“皇上,臣妾早知道李侯爷不会痛快认罪。因此得到消息后,便让家兄将人仔细看守起来,如今家中兄长正等着臣妾的消息。若皇上希望能与李侯爷当面对质让他死得瞑目,臣妾这就传话令兄长将人证带来?”
皇帝定定的看着神‘色’不变的李凤锦,半晌淡淡开口:“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你此刻肯开诚布公的与朕说话,朕,自会保你‘性’命无忧!”
李凤锦再度苦笑,却甚是坚定的对着皇帝抱拳请求道:“微臣恳请皇上宣见人证,以还微臣一个清白。”
成妃冷哼道:“皇上对你恩重如山,你却如此辜负皇上的好意。皇上,既然李侯爷非要急着找死,您便成全了他吧。”
皇帝眼中也燃着不知好歹的怒意,“既然如此,便传话下去,令你兄长带着人证进宫来。”
成妃眉梢沾着喜意,盛气凌人的瞟了李凤锦一眼,方令人出去传话。
李凤锦神‘色’不动,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皇帝自然将他二人的神‘色’都看在了眼中,淡淡开口道:“朕听闻,爱妃家的小妹生的颇为美‘艳’动人?”
成妃微楞,随即神‘色’微变,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成家要送一个更年轻的小妹进宫,一是希望她们姐妹俩能使家族更繁荣昌盛,二来也是觉得她进宫时间不短,却还没个孩子傍身,终究令人不安,倘若小妹也能如她一般,或比她更幸运能生下龙子,则家族便真正的盛宠不衰了。可小妹比她年轻,比她更美貌活泼,到时若进宫得了皇上的宠爱,她心里又焉能真正的高兴?
谁知就在她忧虑矛盾之时,家人送进来的消息称,小妹被李凤锦刷下去了,理由是心术不正,以此般理由将小妹划除秀‘女’名册,且迅速的传扬了出去,不说小妹的清誉不保不能进宫助她,就是京中的名‘门’望族只怕也不会登‘门’求娶,这般狠狠地打了成家的脸,她也俨然成了宫中众人嘲笑的对象。当母亲进宫来哭诉之时,成妃便将李凤锦记恨上了。
而正在此时,父亲托人送了个消息进来,声称为家族报仇的时机到了。
至于所谓的人证物证,她只听说过。宫禁森严,她又哪里能轻易见过外人以及外头传进来的东西?
成妃收回跑远的思绪,对着皇帝嫣然一笑:“不瞒皇上,家中小妹的确生的犹如明珠美‘玉’。臣妾虽已有些时日未见到她,不过想来如今出落的更加出‘色’了。只可惜小妹福薄,无缘‘侍’奉皇上呢。”
“宫中有嫡亲姐妹守望相助,的确是极好的,难怪爱妃如此希望你家小妹能进宫陪伴你。”皇帝点头,语气淡淡的道。
成妃听着皇帝意有所指的话语,心中一凛,试探着回道:“正是,臣妾瞧着徐婕妤与徐昭仪姐妹情深,着实羡慕得很,不过臣妾却没有她们那般福气。”
低头沉默站在一旁的李凤锦嘴角轻动,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意味——皇帝疑心病重,他果然还是对成妃起疑了。
一方面他舍不得自己这么好用的属下,什么‘阴’‘私’难办之事都能给他妥妥的办好。一方面,他又恼恨自己这个好用的属下万一真的一直欺骗他,显得他十分庸蠢遭人嘲笑。可是李凤锦知道,皇帝最在意的,还是有人拿他当傻瓜,企图左右他或是借着他的手除去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使得皇帝失去了一只得力的臂膀。
这才是皇帝最为在意的!
只要皇帝对成妃以及成妃身后的家族起了疑心,他就有了翻身的机会——能和平解决的事,他向来不希望大动干戈。更何况,若连累了她就不好了。
……
成妃的兄长来的很快,显然是一早就等着被传唤的,这让皇帝的脸‘色’又更难看了一些。
成妃见状,忙解释道:“皇上,臣妾想着李侯爷定然不会痛快承认此事,必定要与证人对质。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繁忙,臣妾哪能令皇上等待这多时,因此一早吩咐家兄在宫外候着。如此皇上也不必‘浪’费许多宝贵的时间。”
她一副温婉善解人意的模样,又字字句句都在为着皇帝着想分担,皇帝的脸‘色’便缓了缓,令成妃的兄长起身回话。
成妃的兄长与成妃长得倒是不太像,当然男子没有‘女’子‘精’致也是有的,只是这位兄长颇上不得台面,见到皇帝不但紧张的说话结巴,还两股战战摇摇‘欲’坠,一张小白脸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成妃瞥一眼不远处的李凤锦,再看看自家兄长这副怂样,心中大恼,白给他的立功机会,他都能这样搞砸了,以后还怎么挑起家族的大梁来?
皇帝显然也没料到成妃的兄长是个这样的货‘色’,皱眉道:“闲话少叙吧,你带来的人证在何处?”
成光辉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战战兢兢道:“回,回皇上,人证已在外头候、候着了。微臣这就、这就让他进来回话。”
他虽有官职在身,却只是詹事府一个九品的校书,头一回面见天颜,又在来之前反复的被父母叮嘱定要好好表现,以期给皇帝留下个好印象,立了这个大功,以后升迁起来也快当。谁想反而适得其反,压力太大让他紧张的搞砸了初次面圣要留下好印象的事。
成光辉亲自跑到殿外招呼人将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面目的男子拖了进来。那男子双脚拖地,全身软绵绵的任由人拖着走,一看便知他全身的骨头断的差不多了,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成妃吓了一跳,拿帕子捂着脸,惊慌的往皇帝身边靠去。
皇帝似也受惊不小,白着脸直愣愣的瞧着一身是血的男子。
“皇上,皇上容禀,这个人并非是、是微臣等人折磨成这样的。有人将此人送到咱们府里来时便是这副模样。那人言之凿凿的说,说此人就是血煞阁的人,且此人也已经招认,他的确是血煞阁的探子,而、而李侯爷,正是血煞阁的阁主。”成光辉勉强镇定的说道。
成妃蹙眉斥责道:“即便此人送到府里来便是这副模样,你也该让人清理一番再送进宫里来。这副模样,岂不是污了皇上的眼?”
说罢,忙要跪下请罪:“皇上,家兄疏忽,这已经算得上殿前失仪了,望皇上恕罪。”
“起来吧。”皇帝看一眼神‘色’僵住的李凤锦,忍着恼怒淡淡道:“此人可还能说话?”
李凤锦紧紧盯着那人,双手紧握成拳,额上青筋骤然爆起。他朝着瘫软在地上却拼命蠕动的血人走过去,低声喊道:“二十三。”
“阁、阁主……”此人正是探二十三,若薇约见胡太师时负责暗中保护她的人。
探二十三声音虽颤抖细微,却也足够屋里的人听得清楚明白。
成妃脸上一喜,“皇上,你听见没,他的确是在叫李侯爷!”
皇帝则是勃然大怒,:“李凤锦——”
唯有李凤锦神‘色’不变。
那探二十三艰难的咳出几口乌黑的血团,满是血迹的手吃力的伸向李凤锦:“阁主有、有难,求李侯爷、救、救救他,他如今……”
成妃脸上的笑容僵住,:“这……”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皇帝惊愕的张大了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血煞阁是个很了不起的组织,阁主亦是个令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厉害角‘色’吗?
成光辉傻愣愣的张大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慌忙磕头道:“皇上,此人先前分明承认了,他、他他明明说过的,李侯爷就是、就是什么血煞阁的阁主。[.超多好看小说]微臣不敢、不敢欺瞒皇上啊。”
此时探二十三说完那句话便力竭,两眼一闭晕厥了过去。
李凤锦满脸沉重肃穆的看了皇帝一眼,快步走到探二十三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腕脉上,片刻,稍稍松了口气:“微臣恳请皇上立刻让太医过来替他诊治,他全身筋脉尽断,能拖到现在已是奇迹。微臣还有话要问他,请皇上让太医竭尽全力,否则很多事,皇上与微臣都再也不能知道了。”
皇帝在听闻探二十三昏‘迷’之前的那句话时,心里对李凤锦的疑心便去了不少,此时见他神‘色’甚是郑重肃穆,便也顾不上缠着他要解释的成妃兄妹两个,忙忙的让人去请太医来。
“皇上,臣妾,臣妾真的不知道事情原委竟是这样,臣妾并非有意欺瞒皇上,还请皇上饶恕了臣妾与臣妾的家人。”成妃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成家这是被人利用上了。
成光辉则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耐烦的打发走忐忑不安的成妃二人,皇帝扶着突突直跳的额角问道:“爱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得这人,这人自然也认得你,明知你不是血煞阁阁主,他为何要跟旁人说你就是血煞阁阁主?”
李凤锦一脸沉重的看着他:“只有如此,二十三才能顺利见到微臣。皇上,毅州府只怕出事了。”
“什么?”皇帝闻言,险些惊跳了起来,他看着李凤锦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心惊‘肉’跳的问,“出、出什么事了?”
“微臣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微臣却知道,”他顿一顿,垂了眼睫指着地上的探二十三道:“当初阁主派出前往毅州府的暗探,正是二十三。因微臣知道‘花’卿‘花’大人奉命也要下毅州,便请阁主再派人暗中保护‘花’大人的安危,阁主道他近日无事,便亲自接了保护‘花’大人的任务……皇上,阁主遭遇了不测,只怕‘花’大人的安危也令人堪忧啊!”
李凤锦随口胡邹,他的确派了人暗中跟着‘花’卿,当然不可能是血煞阁的阁主。
皇帝一张本就白的长脸上顿时现出惊惧之‘色’来,慌忙问道:“爱卿,毅州府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李凤锦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漠与不屑,这时候倒问起他该如何是好了?
他这时候心气儿正不顺呢,这一趟毅州之行,他手底下折损的人手定然不少。他正疑心那边是不是出了事,因为毅州那边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不但知道他是血煞阁阁主,发现并抓住探二十三,还能布局利用成家与他的矛盾妄图借皇帝的手除掉他,此人可算得上手眼通天了。不过正因为这样,他的身份也已经呼之‘欲’出了。
李凤锦在进宫前,早已经想好了脱身的法子——大不了最后叫个血煞阁的人前来冒充阁主也就行了。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他会见到奄奄一息的探二十三。
他立刻便知道事情棘手了,毅州也许真的出了大事,探二十三才会借着充当人证的机会艰难的见到他并告诫他眼下他的处境十分危险的隐秘讯息。
李凤锦‘揉’了‘揉’额角,“皇上冷静,二十三没醒过来前,微臣也不知道毅州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件事微臣先前一直没有告诉皇上,乃是怕皇上担忧,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皇帝心头突地又是一跳,忙道:“你快说。”
“微臣先前听到消息,流放极北之地的福王与衡王逃了出来——”
皇帝打断他,眉头神经质的一跳一跳着:“这事朕知道,他二人、他二人莫非……”
他浮肿的双眼顿时又睁得更大了些,连嘴‘唇’都抖了起来:“他们莫不是也去了毅州府?”
他这个皇帝,一直被外界称为最幸运的皇帝。旁人抢破脑袋都得不到的皇位就这么轻巧的落在了他头上。而谁又知道,看似风光无限‘花’团锦簇的表面底下,他却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惶惶不安着他的那些所谓兄弟举旗造反‘逼’上京城来。福王衡王造反,他难道不想杀了他们以绝后患?是那些老不死的老臣谏言,道他初初登基,倘若如此行事未免要落个残暴的名声。
早知如此,他当初拼着背上个残暴的名声,也好过如今这般惶惶不可终日!
李凤锦瞧着他心胆俱裂的模样,再次在心中嘲笑一声,面上却布满了忧愁与沉重,“微臣前两日收到的消息,称瑞王府住进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其相貌特征,都与福、衡二王十分相似。”
他信口拈来的说着谎,事实上他确实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收到毅州府那边的消息了,而他所谓的前两日,则是老早以前就知道了福、衡二王偷‘摸’前往毅州府的事。
“他们,他们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皇帝气的双眼发红,“简直从未将朕放在眼里!朕一定要,一定要……”
李凤锦将他濒临疯狂的癫狂模样看在眼中,沉沉一叹:“只是可惜了血煞阁阁主,倘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往后,皇上便失去了一大助力。如今瑞王等人心怀叵测,南疆边境也隐有异动,倘若南蛮子当真在此时发兵侵扰大周,这内忧外患,皇上实在辛苦。可恨微臣却不能为皇上分忧,还望皇上恕罪!”
他说着,装模作样要跪下请罪。
皇帝连忙扶住他的手臂,慌‘乱’的不知所措:“爱卿忠君爱国,时常为朕分忧解难,若非爱卿,朕这皇位只怕根本坐不牢。爱卿,爱卿你一定要想法子帮朕。”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食君之禄本就该忠君之事,只是如今形势不明,连血煞阁阁主都身陷险境……微臣今日被皇上误会,便一直有个想法,怕是有人要借着血煞阁这件事,借着皇上的手先除了微臣,定然便是知道皇上与微臣借血煞阁办事之事,除了微臣与血煞阁阁主,皇上便少了一大助力,他们也好方便行事。此计不成,一定还会有更恶毒的后招等着微臣。微臣如今也是……”
他一顿,甚是艰难又心酸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心头一颤,也明白自己因为觊觎血煞阁而无凭无证的疑心他到底是令他有些寒心了,此时他身边若连李凤锦也不肯再帮着他,那他便当真成了孤家寡人。一想到自己不久后便要任由人宰割,皇帝白着脸又是一颤,“爱卿,这次的事是朕办得不妥。朕疑心谁也不该疑心爱卿你,爱卿放心,往后朕再不会疑心爱卿半分……”
他又是惭愧又是讨好的看着李凤锦,那模样,哪有半分君主的威严。
心里分明不太看得起皇帝,嘴上却还要谦恭着说道:“皇上千万别这么说,您也是一时被人‘蒙’蔽,所幸皇上没有立时定微臣的罪,还给了微臣自辩的机会——”
他倒是想立时就定罪,只是血煞阁还没‘弄’到手,不甘心而已。
皇帝见状,略微放下心,“爱卿不怪朕就好。眼下,咱们该怎么做才好?”
“微臣也是束手无策,还是先等二十三醒过来,听听毅州府如今到底如何了,才能制定下一步计划。”李凤锦强忍着不耐安慰他两句。
……
经过御医的全力抢救,好歹将二十三的命保了下来。皇帝令人将二十三安顿在御书房旁的偏殿中,焦急的等着二十三醒过来。
好在也没等多久,就有人来报,说二十三醒过来了。
皇帝便忙不迭的跟着李凤锦进去了。
原本李凤锦不‘欲’他跟着进去的,又想着此人疑心甚重,不让他进去怕又要疑心半天。为着以后的清净日子,他也便忍了。
二十三见皇帝进来,打算装睡不理他,一错眼就见李凤锦跟在皇帝身后也进来了。这才‘欲’要挣扎着起身,旁边的御医忙叮嘱他:“别动别动,你伤得太重,再胡‘乱’动弹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皇帝便也忙道:“这位侠士赶紧躺下,特殊情况,这些个虚礼便免了,朕不会计较的。”
二十三瞟到皇帝身后的李凤锦冲他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方顺势躺下来,虚弱的撇了撇嘴,谁要给皇帝见礼了?
套用句夫人的话,太过自作多情,这也是病,得治!
李凤锦作出满脸焦急的模样上前,急声问道:“二十三,你方才说阁主有难,这是什么意思?阁主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十三缓缓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惊痛与茫然:“侯爷,我刚到毅州就被人盯上,前头去的兄弟们如何,我不知道。但我被抓住后,那些对我用刑的人曾说过,倘若我不吐口,前头的人便是我的前车之鉴。侯爷,前头去毅州的兄弟们,肯定全都不在了。”
那些消失的兄弟们,很多都是与他同期训练,同吃同住同睡着长大的!
李凤锦黑眸微闪,冷光流动像是酝酿着最毒的汁,他温声宽慰二十三:“不要着急,慢慢说,是什么人抓了你?”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的主子从未‘露’过面。只有一次,我被重刑折磨的昏了过去,‘迷’‘迷’糊糊听见他们说话。”
他顿一顿,又道:“其中一人道‘主子明明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何故还要多此一举,直接‘弄’死了了事。’另一人便道‘你懂什么,咱们主子算无遗策,该知道的是早就知道了,只是这回要用这小子做一个局,顺便除了那人身边最得力的臂膀’……后来他们还说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皇帝一听,看向李凤锦的神‘色’果然更添了几分愧疚。“爱卿,待此事了了,朕一定会重重的补偿你。”
“多谢皇上。”李凤锦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能在二十三刚进入毅州府就盯上他的人,无疑与瑞王等人脱不了关系,如此也算明白了,一直处心积虑要除了微臣的人,定然也是他们了。”
那夜刺杀他的人,必定也是瑞王一党了。可他们是如何得知,他李凤锦就是血煞阁的阁主的?
不过瑞王此人本就多智近妖,他也从未小看过他,不想此一次,却是他落于下风了。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他不信自己会永远处于下风!
皇帝点头,甚是‘激’动:“爱卿猜测的定然不错,他们知道朕最信重之人便是爱卿,想必也从别的渠道知道爱卿与血煞阁之间的渊源,因此利用成妃等人来令朕与爱卿反目,倘若朕沉不住气,不管不问杀了爱卿,说不得,朕如今的处境……”
他顿住,摇头苦笑,似乎连瘦弱的身躯都晃动了下:“朕这天子,当的也着实没有意思啊。”
“皇上千万别这样说。”李凤锦温声安慰道:“好在咱们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往后不会再一味的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只是不知眼下毅州府里到底如何了,竟连血煞阁的暗探都有去无回,如此严密的部署,必定有着不同寻常的大‘阴’谋。皇上心里定要有数才行!”
“还能是什么‘阴’谋?”皇帝‘阴’恻恻的开口:“毅州发现大量铁矿,朝廷早年便下了禁令,所发现的铁矿一律要上报朝廷,否则按谋逆罪处置。既要造反,自然需要大量兵器,毅州府守卫森严,想必便是为了那些兵器吧。”
“皇上所言极是,这也正是微臣所担心的,是以才会请托血煞阁追查此事。如今咱们知道了几位王爷的打算,不知皇上可有何对策?”
皇帝惶惶然望住李凤锦:“爱卿,朕如今只信得过你,依你之见,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怀疑他的时候怎么不问问他该怎么办?李凤锦腹诽着,沉‘吟’了一阵,方道:“下月便是太后的寿辰,皇上不如召瑞王与湘王进京为太后贺寿。太后乃是瑞王亲母,又有皇上下诏,倘若瑞王心中有鬼不敢进京,则皇上便将瑞王所作所为公布天下,一个对母不孝对皇上不敬之人,到时候便是想要谋逆起事,也不能令天下人信服!”
“对对对!”皇帝双眼一亮,抚掌笑道:“爱卿这主意实在妙,朕这就去拟旨!只是湘王的圣旨,朕该一并发到毅州府还是发往湘王的封地妥当?”
“皇上只做不知他们的动作,还是发往湘王的封地吧。”
“那福、衡二王,朕又该如何处置他们?”想到这些打他皇位的兄弟们,皇帝的神‘色’又‘阴’狠了起来。
“这个……”李凤锦似也有些为难,“当初皇上念在他们都是您手足的份上放过他们一马,如今,皇上若还想放过他们,便等瑞王进京后,令人秘密潜进毅州府捉拿他二人,将他们再遣返回极北之地便罢!”
皇帝恨恨的道:“朕如何还敢再放过这些狼子野心之辈,必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方解朕心头恶气!”
李凤锦便恭敬道:“皇上英明。”
皇帝见状,心下大尉:“爱卿不觉得朕心狠残暴就好。”
“皇上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不肯珍惜,如今,也怪不得皇上了。便是那群老臣知道福、衡二王逃离极北之地且还野心不死,也必定无话可说。”
皇帝满意的点头,“爱卿说得很是,朕这就拟旨,你再问问他关于血煞阁阁主之事,毕竟他也帮了朕不少忙,倘若有朕帮的上忙的地方,爱卿尽管与朕提,不必与朕客气。”
他一副“咱俩谁跟谁”的哥俩好的态度,亲切的叫李凤锦忍不住牙酸。
“是,皇上您先忙。”
好歹是将皇帝打发走了,李凤锦瞥了眼‘门’口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太监,心中冷嗤,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留他单独跟二十三说话。
“你方才说阁主有难,难不成阁主受伤了?”李凤锦随口问道。
二十三配合的演道:“我被他们抓住后,听他们说起阁主,说是受了重伤,如今下落不明。还请侯爷多派些人手,帮我寻找阁主。”二十三虚弱又焦急的说道,手指却飞快的做了个手势。
李凤锦眸光一沉,口中却安慰道:“你别着急,本侯这就派人前往毅州府。不管如何,阁主都是因为本侯才身陷险境,本侯不会置之不理的。”
二十三便感‘激’道:“如此,多谢侯爷了。”
“你先歇着吧,本侯还有事要忙。”
……
协助皇帝发下邀瑞王与湘王进京为太后贺寿的圣旨后,李凤锦又宽慰了皇帝一番,方匆匆离宫,去寻找“下落不明”的血煞阁阁主。
待李凤锦走后,皇帝又独自坐了一阵,方召见了方才守在二十三‘门’口的小太监说话。
听完小太监的转述,皇帝摩挲着龙椅把手,半晌轻呼了口气,“还好,还好东平侯爷是忠于朕的。传朕旨意,将前些时日众小国进贡的那些好玩的贵重德尔东西,都赏赐给东平侯爷。”
虚惊一场的高公公立刻笑‘吟’‘吟’的领了旨,这一趟又要赚一笔了。
……
李凤锦匆匆出宫,装模作样的撒了些人手出去寻找“阁主”。只是这回撒出去的,全是血煞阁顶尖的暗杀高手。
“不必将人杀死了,取一手或一脚回来就行。”李凤锦如此吩咐道,然后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那笑容是‘阴’森的,或者‘阴’冷,“本侯定要亲手,慢慢地玩死他!”
而后,他就去了将军府。
若薇见他完整无缺的出现在她面前,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方问道:“皇上这么急着召见你,所为何事?”
李凤锦看着她,心里翻涌的戾气瞬间变消弭于无形,他笑起来,去拉若薇的手:“夫人担心了吧。”
他说的如此笃定,眼神温柔又盈满感‘激’的看过来,仿佛终于有人为他担心令他很是百感‘交’集一般。若薇习惯‘性’的打击都到了嘴边,不知为何竟吐不出来,只淡淡道:“目前我还不想做寡‘妇’,自然是很担心的。”
李凤锦闷笑一声,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原本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不过好在为夫福大命大,硬是扭转了这乾坤。”
若薇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李凤锦便将宫里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末了道:“如今可以肯定追杀本侯的就是瑞王等人无疑,只是以秋姨娘为首的所谓前朝遗孤,他们似乎很清楚瑞王他们刺杀本侯的事,这是不是说明,这两股势力有什么‘交’集?”
若薇眉心一跳,点头道:“你的猜测很有些道理,就不知他们暗中到底有什么‘交’易?不过秋姨娘曾说,是另一股冒充前朝遗孤的神秘势力要除掉侯爷,不知这股所谓的神秘势力,又跟瑞王等人有没有关系?”
“嗯。”李凤锦在若薇肩上轻蹭了蹭,满足的闭上眼睛,“本侯总有一日会查个水落石出。”
“这回折损的人手有多少?”若薇低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阴’狠微微有些扭曲,可想这一次栽的跟头确实令他十分恼怒。
“十来个,全是探部的好手。”李凤锦气的胃疼:“这笔账本侯且记住了,总有一日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若薇静了静:“你说太后寿辰,瑞王与湘王会回京吗?”
“会。”李凤锦毫不犹豫的回道:“瑞王这人向来追求完美,是不会给世人留下不孝不悌的把柄的。为了不被天下人诟病,他一定会回京来。”
094 严刑拷打
这厢李凤锦正赖着若薇“求安慰”,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两人神‘色’一凛,原本已经成功躺在若薇‘腿’上的李凤锦倏地坐起身,眉眼间全是被打扰的不爽与戾气。
“外头怎么回事?”
若薇提高音量询问,守在‘门’口的青芳忙低头走了进来。
“夫人,仿佛是前院出了什么事,奴婢瞧着往这里跑的是前院的婆子。”
“前院?”若薇与李凤锦相视一眼,两人起身便往外走。
青芳抬眼,便见两人神‘色’郑重,原本夫人落后侯爷两步,急着往外赶的侯爷顿了顿,等夫人与他并肩时,便毫不迟疑的牵了夫人的手,以一致的步调往外疾走而去。
她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睛,快步跟在二人身后。
两人还没出院子,前院报信的婆子便匆匆的赶到了:“侯爷,三姑‘奶’‘奶’,方才练武场上有人试图暗害李三姑娘,如今人已经被我们老爷抓住了,老爷请你们二位赶紧过去一趟。”
李凤锦冷笑:“果然被夫人料中了,还真有人要杀了李三那个没脑子的。”
若薇问那婆子:“既然人已经抓住了,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婆子领着他们脚下不停的往前院去,口中答道:“前几日夫人想给三姑‘奶’‘奶’增派些丫鬟婆子使,除了各家的小丫头子,还从庄子上调派了些平日里看着勤快老实的丫鬟婆子回府来。那丫鬟正是前几日刚从庄子上回府来的,夫人见她姿容平常又老实木讷,便让她在前院奉茶。没想到,她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婆子十分愤愤的说道,这婆子并非是将军府的家生子,是庄将军一家回道京城后才买进来的。之前她也曾在别的府邸呆过,见惯了主家苛待虐打奴仆之类的事,却从没遇到过如将军夫‘妇’这般宽厚的主家。奴才遇到好的主家,那简直要酬谢天上所有神明。因而对于那不识好歹想要害主子倒霉的丫鬟,婆子说起来时格外的咬牙切齿。
若薇看了李凤锦一眼,暗道李凤锦可以藉由庄夫人给她添丫鬟婆子的机会往她身边送人,自然别人也可以。就不知道那丫鬟是谁塞进将军府来的?
“确定那丫鬟是庄子上的人?”若薇淡淡问道。
“老爷已经让人确认过了,那丫鬟的确是咱们庄子上的人。”
“她可还有其他亲人?”若薇又问。
“有的,她父母小弟都在庄子上,老爷已经让人前去庄子将他们一家老小全看管起来。”
若薇点点头,“她可说了些什么?”
婆子摇头,“她形迹败‘露’被抓到后,就想自尽来着,幸而被侯爷派来保护李三姑娘的年轻人卸掉了下巴,将毒‘药’从她嘴里抠了出来,才没让她自尽成。”
若薇看了李凤锦紧绷的侧脸一眼,淡淡道:“听起来像是死士一类的。”
李凤锦应道:“听起来是死士没错。”
若薇便勾‘唇’一笑,“有一家老小同时做死士的吗?”
“未必真的是一家人。”李凤锦看她似真的疑‘惑’,便为她解‘惑’道,“扮作一家人,更能取信于人,有时候也方便他们行事。”
婆子却忽然‘插’嘴道:“侯爷,三姑‘奶’‘奶’有所不知,那丫鬟的家人,乃是从前跟着将军夫人从边城跟回京城来的,在将军府呆的时日可不短了。听说其一家人老实勤快的,很得夫人的青眼。连去庄子,也是夫人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后才安排他们一家人帮着夫人管理庄子上的事务。谁能想到,这一家如此老实的人里边,竟然会出了这丫头这样不忠之人。”
婆子的话透‘露’了两个意思,一是这家人跟了将军夫人不短时间,在将军夫人跟前是很得脸的。第二,这家人当初是自己要求前往庄子的。
若薇没有再说话,这时候猜测什么都是无用的。反正人没死,她想要的答案便通过那丫鬟的嘴慢慢你说出来,也好过她在这里没凭没据的胡‘乱’猜测。
两人很快到了前院的练武场,就见宽阔的场地被庄家家兵守护的严严实实。见到他二人到了,忙放开一道口子,让他们顺利走到场地中间。
脸‘色’犹自苍白难看的李淑珮一见他们,忙丢开手中的长剑迎了上来。
若薇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似乎吓得不轻,刚才握剑的手分明还有些抖。
“二哥,二嫂,你们可算来了。”她来到两人面前,仿佛被欺负的正对着大人告状的小孩子一般,先时还紧张害怕,一有了主心骨立刻抬头‘挺’腰十分神气,指着地上被捆成粽子嘴里塞了布条的丫鬟控诉道:“就是这贱婢,她竟然想杀我!本姑娘是跟这将军犯冲还是怎的,不是被人暗算就是被人暗杀,气死我了!”
李凤锦瞥她一眼:“你一天到晚少惹点事,就没那么多人想杀你。”
李淑珮闻言,立刻噘嘴瞪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将才可是受了好大的惊吓,你身为人家兄长,也不宽慰一番,还冷嘲热讽,有没有点做人兄长的样子?”
若薇接口道:“如果不是你兄长,你以为他会理会你?为了你好他才提点你两句,往后在外头不要动不动就找死。”
李淑珮鼓起双颊瞪着若薇,想反驳两句,又想起自己自来到将军府后的表现,好像的确不大令人看得上眼。但是这回她可是冤的很,“我这回可什么都没做,就是很认真的跟他们过招呢,谁知道这贱婢借送茶的借口,竟然对我放暗器,要不是二哥的人见机快,这会子本姑娘已经被毒针‘射’成筛子了——本姑娘可以发誓,这回我真的没惹事,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若薇与李凤锦越过她,走向一脸怒容兼愁容的揪着自己‘精’心养护的飘逸胡须的庄大将军,“父亲,有什么发现?”
“这贱婢什么都不肯说,且一心存了死志,”庄大将军恼火的叹口气,“为父正准备让庄十八他们带下去好好审。”
若薇的目光淡淡落在地上那名丫鬟身上,丫鬟姿容的确十分平庸,一张平凡普通的让人过目即忘的脸上,却有一双冷如寒星的眼睛。此时正定定的看着她,眼中半分情绪也没有。
若薇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忽然勾‘唇’一笑:“想死?本夫人偏不成全。”
那丫鬟闻言,眼中流‘露’出一丝讥诮之‘色’。她打定主意什么都不会说,任凭这个听说手段不俗的‘女’人又能从她口中套出什么来?左不过是严刑‘逼’供那一套,她还能怕了这在她眼中根本不够看的手段?
“夫人有什么想法?”李凤锦皱了皱眉,只看这贱婢的模样,就知道拷问不出什么来。
若薇目光淡淡扫过练武场上众人,清冷的眸光看不出半点情绪,但被她视线扫过的家兵或家仆,全都不由自主的垂下头去。
李凤锦眼带欣赏的看着她。
气场这东西谁都说不好,有人的眼神能令人一瞬间汗‘毛’直竖,杀气腾腾,气吞万象如虎。
而有的人,分明连杀气都没有,却让人觉得连此刻吹向耳畔的风都是冷的,正如此刻的若薇。
连庄大将军都被那眼神惊了一下,虽然疑‘惑’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惊人的气势,但瞧着先还闹哄哄的练武场瞬间寂静无声,他还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也令他再次扼腕叹息,怎么就不是儿子不是儿子呢!
“将她关到南小院去,本夫人要亲自审。”最后,若薇轻蔑的看着那丫鬟的眼睛,轻轻开口。
……
那丫鬟很快被带了下去,练武场上的家兵家仆们也井然有序的散了。
李淑珮好奇的凑到若薇身边来:“二嫂,你打算怎么审她?她可是个硬骨头,刚才险些就让她自尽了,严刑拷打什么的,对她定然没用。”
若薇看她一眼,虽然她的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但能从她口中喊出“二嫂”两个字来,也着实不太容易。
“谁说审讯就必须要用上严刑拷打?”
李淑珮睁大眼:“不严刑拷打她怎么会招?”
李凤锦却已经有些明白了,没好气的将几乎快贴到若薇身上去的李淑珮拉开,“不会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李淑珮顿足,边追边叫道:“我不是想不到才问的嘛。过分,我刚才差点变成筛子,你们倒是安慰安慰我啊!”
“如此‘精’神充沛活力十足,本夫人看不出你哪里需要安慰的样子。”
“……那是你看的不仔细的原因。你再看看,看看,本姑娘是不是吓得不轻,唉哟,本姑娘吓得‘腿’都软了。”
李凤锦眉头一跳,一把将企图往他夫人身上倒的李淑珮丢了出去:“‘腿’软了就给本侯好生歇着,‘乱’跑什么跑。”
李淑珮被摔了个四脚朝天,气得哇哇大叫,见前面两人根本没有停下来拉她一把的意思,气了半天又自己爬起来,没事人一样追了上去。
“二嫂,我们现在就去审她吗?”
若薇看了眼黑了脸的李凤锦,再看看一脸跃跃‘欲’试的李淑珮,脸皮厚抗打击能力强,算不算是这小姑娘的唯一优点?
“你想出好法子要撬开她的嘴了?”
“没有。”小姑娘老老实实的回道:“那咱们现在去南小院做什么?”
“严刑拷打。”若薇漫不经心的道。
“呃,”李淑珮傻眼,“可是你刚才明明才说了,不会用上严刑拷打的。”
“本夫人有说这句话吗?”若薇询问一旁因冷落而显得脸‘色’更加黑沉的李凤锦。
李凤锦神‘色’立刻缓了下来:“本侯听得很清楚,夫人没说过这句话。”
“……”到底是她的听力出了问题还是她的领悟能力不行?
一路拌着嘴,三人很是愉快(?)的到了南边小院。
有了芝芳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杀死的前车之鉴,庄十八这一回格外谨慎仔细,不但小院附近安排了不少好手潜伏着,自己更是眼也不眨的看守着被拇指粗的铁链锁在墙上的丫鬟。
见若薇与李凤锦一道来了,忙上前行礼道:“侯爷,三姑‘奶’‘奶’,老爷‘交’代此人全权‘交’由三姑‘奶’‘奶’负责。”
也不知怎的,从庄五开始,他们这些庄大将军亲近的家兵们,当着李凤锦时便称呼若薇一声“三姑‘奶’‘奶’”,若没有李凤锦同行,他们的称呼定然是更亲切的“三姑娘”。
庄大将军没有呵斥,若薇没有纠正,这个习惯也就沿用到了现在。
被锁在墙上的丫鬟见到若薇,将铁链挣的哗哗响,塞着帕子的嘴角‘露’出怪异又扭曲的笑意,一双眼睛里透出宛如野兽一般的凶光,自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声类似咆哮般的声音。
她似乎想要吓唬若薇,又似乎在嘲笑她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若薇神‘色’不动的瞧着她凶相毕‘露’的模样,倒是自以为胆子很大的李淑珮吓得往若薇身后躲了躲。随即觉得这躲闪的动作太逊,定会叫若薇看不起,便又直着脖子朝外迈了一步。耳边就听得她那不给面子的二哥发出一声慵懒不屑的嘲讽,顿时涨红了脸,对着他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
若薇没理会身后的动静,只是静静看着那名‘女’子的脸,片刻后对庄十八道:“看看她脸上有没有戴着人皮面具?”
庄十八一挥手,立刻有两人上前来,一左一右固定了那‘女’子的头,庄十八便走上去,手指仔细的沿着那‘女’子的下巴颈项‘摸’了‘摸’,直到‘摸’到耳后一处时,神‘色’飞快一凛,手指用力搓了几下。只听“嘶”的一声,那张轻薄又‘逼’真的人皮面具便被撕了下来。
“呀!”李淑珮惊讶的叫出声来,好奇的凑过去接过庄十八手中那张人皮面具,又对比着去看那丫鬟的脸,“怎么这样‘逼’真?”
若薇淡淡道:“将还没死的人的脸皮剥下来,就能制成这样‘逼’真的面具。李三姑娘,往后小心些,免得自己的脸皮也被人剥了去,戴在别的不相干的人脸上。”
“什么?”李淑珮打了个冷颤,‘花’容失‘色’的捂着自己的脸:“你,你故意说来吓我的?”
“你嫂嫂可没有骗你。”李凤锦懒洋洋的瞥她一眼,“不但要趁着人还没死之前剥了她的脸皮,还得让她极度惊恐害怕,如此剥下来的人皮才更紧致‘逼’真——就如你手中这张人皮面具一样。”
“啊!”李淑珮惊叫一声,犹如被火烧一般飞快丢了手中的人皮面具,哧溜一声就跳到了李凤锦身边,颤声道:“太,太残忍了。”
“你平日里折磨人的手段也不少,”若薇嘲笑她:“难道没试过‘抽’筋剥皮的滋味?”
“我,我最多就是拿鞭子‘抽’。”李淑珮吞了口口水,她虽然自小跋扈嚣张惯了,可到底还是养在深闺后宅里长大的小姑娘,有时候脾气上来也会令人杖杀下人,但却并没有真正见过别人的血,更别提‘抽’筋剥皮什么的。
若薇难得的多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李三姑娘还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李淑珮哪里听不出若薇是在嘲讽她,换做往日,早不管不顾的发作了,此时却只是鼓了双颊气呼呼的瞪着若薇。
若薇逗‘弄’完小姑娘,这才转头去看被撕下人皮面具的丫鬟,‘露’出本来面目的她容貌算得上清秀,不知是因为戴着人皮面具的时间久了还是怎的,她的肤‘色’显得特别白皙,被揭下面具也没有半点慌‘乱’,只是眼里那抹对着若薇的嘲‘弄’与不屑消失了,黑沉沉的眼睛深深地打量着眼前她从未认真打量过的若薇。
她塞着帕子的嘴动了动。
若薇便道:“取了她嘴里的帕子,让她说话。”
庄十八有些犹豫,“只怕她要咬舌自尽。”
“她还有话跟本夫人说,没说完之前是不会咬舌自尽的。”若薇道,“且咬舌自尽的法子虽可行,不过咬完以后,会出现三种情况。第一种是痛死,但这种成功概率不太高,何况她本身拥有超人的意志力,这种人不惧死,当然也受得住痛。一种窒息死,便是咬断舌头后强迫自己将舌头吞下去,可能会被噎死,不过这种法子她得确定自己不会被自己的舌头恶心死,另外本夫人也听说过有人将自己的舌头吞下去,结果却没死的事例,所以这种情况估计也不会立刻死。最后一种是最困难和痛苦的,失血‘性’休克,这是肯定能死掉的,不过舌头的血管虽然很丰富,但都不够大,所以要流血到死,没有一两个时辰是不能的,眼睁睁看着自己死。聪明人不会选择这种死法。”
李淑珮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停的抱着双臂‘搓’‘揉’:“咿,好恶心啊。”
李凤锦看着若薇的黑眸却轻轻地闪了闪,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庄十八依言上前,取了那丫鬟口中的布团。
“想不到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不但懂得人皮面具怎么做,还对自尽这些事这般清楚明白,实在叫人很难相信你当真只是个无知的闺中‘妇’人。”她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李凤锦,“我脸上是戴了人皮面具不假,就不知道李夫人脸上是不是真的干净,没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若薇忍不住笑了笑,也跟着看了眼李凤锦,“本夫人脸上干不干净,是侯爷该‘操’心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李凤锦挑眉,也跟着笑起来,“本侯认错谁,也不会认错自己的夫人。”
这丫头死到临头,还想挑拨他们夫妻关系。
那丫鬟见挑拨无用,也不失望,只定定看着若薇:“我什么都不会说。”
若薇毫不意外的点点头:“我知道,但是一般流程还是要走的,姑娘你多担待了。”
她如此客气,倒令那丫鬟不安的眨了眨眼睛。
若薇退后一步,吩咐庄十八道:“不拘什么刑,你们看着用吧,只是不要将人‘弄’死了,本夫人还有用。”
庄十八沉声应了,此刻有人抬了几张椅子进来。若薇与李凤锦淡定的坐了,李淑珮犹豫了半天,又看若薇若无其事的模样,才一咬牙下定决心,将椅子挪到她边上,挨着坐下了。
只是从她僵硬的坐姿不难看出来,小姑娘还是很有些害怕的。
若薇与李凤锦也不去管她,想着她受不了会自己出去,便在这充满血腥味儿的囚室中安然闲适的喝起茶来,两人甚至还‘交’流了一番将军府的茶叶好还是侯府茶叶更胜一筹这样无聊的话题。
庄十八也没令若薇等人失望,从鞭刑到夹棍到‘插’针……
当然那丫鬟也没让人失望,她即便好几次痛的晕厥过去,满身满头的冷汗,但却咬着牙一声未吭,一双因痛而有些涣散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若薇。
若薇没事人一般,李淑珮脸‘色’却越来越白,自言自语的嘀咕:“被她这样盯着,晚上要做噩梦吧。”
“可见你这侯府三姑娘还是上不得台面,多大点事儿就要做恶梦?”李凤锦嘲笑她。
李淑珮看看他,又看看正拈了白‘玉’红枣糕往嘴里送的若薇,撇撇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这怪夫人一般胆大包天吗?”
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人家不但神‘色’不变,便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被那丫鬟用那样黑‘洞’‘洞’的眼睛死盯着,也跟没事人一样……她这辈子怕都做不到。
所以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直到一碟子水晶红枣糕下肚后,若薇出身吩咐道。
庄十八有些惭愧的看过来,若薇安慰道:“没关系,本夫人早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吐口,你们只留意别让她死了就成。不过死了也不打紧,别让消息传出去就行。”
庄十八有些‘摸’不着头脑,瞧若薇的态度,也确实没太将这刺客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无故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而且她还说……
“二嫂,她死了不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李淑珮心直口快的问出了庄十八的疑‘惑’。
若薇笑看那奄奄一息德尔刺客一眼,意味深长道:“其实有时候,死人比活人好用多了。”
李淑珮咬牙,犹豫了下方勇敢的承认:“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
“什么呀,她要杀的人是我,我才是事件的核心人物,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她不满的嘟嚷道。
三人已经走出了‘阴’森可怖的囚室,李淑珮盯着头顶的太阳,忍不住松了口气。她还是喜欢呆在阳光底下,那小黑屋子实在太压抑太考验人的心脏了。
“想知道就自己找答案,什么都要别人替你解答,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身上。”李凤锦拉着若薇就要走,“连素不相识的人都要杀了你,可见你有多让人讨厌,以后少出来晃,可没有人时时刻刻等着要救你。”
“你胡说什么!”李淑珮气得跳脚:“她要杀我,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的关系?”
若薇与李凤锦不理她,将她远远抛在身后。
李淑珮左右看看:“哎呀等等我呀,再有刺客来杀我可怎么办,好歹给我派两个人保护我呀……”
“回后院呆着去。”远远地,传来李凤锦不耐的声音。
……
庄大将军书房。
“怎么样,问出了什么了?”庄大将军颇有些期待的询问若薇。
眼瞧着自己一身清冷却利落的‘女’儿与李凤锦并肩走进来,他眸光微凝后,又见李凤锦面上丝毫没有不悦,这才放下心来。
自古以来,男为尊,便是夫妻,也鲜少有在人前并肩而行的,妻子从来都是走在丈夫身后,方能代表对自家丈夫的敬重或敬畏。自己‘女’儿“没规矩”,好在侯爷也不在意她这般没规矩。
待人将‘门’关上后,若薇方回道:“什么都没问。”
“没问?”庄大将军疑‘惑’。
李凤锦笑着取过一旁的茶壶,替岳父的茶杯续了茶后,自然地给若薇也倒了一杯,最后才是他自己。
“岳父,我们是没问,不过你不用担心,该知道的,很快就会都知道了。”
庄大将军见他动作,便满意的点了点头,此时闻言,知道他跟若薇已经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说,只问起皇帝召见之事。
李凤锦自然略去血煞阁的事不提,将瑞王等人的动作稍提了提,庄大将军立时皱起眉头来:“‘私’造兵器便已经等同于造反,几个王爷还全凑到了一起去,倘若有所差池,一场内战怕是难免。”
他自然也记得秋姨娘那伙想要趁火打劫的势力,更加忧虑重重:“战事一起,可怜的还是这大周百姓。且如今西秦南楚看着相安无事,大周当真‘乱’起来,他们又岂能坐得住?”
“还有南疆也是动作频频,不知是知道了几个王爷的打算准备趁火打劫呢,还是被人利用拖住朝廷的注意,以为自己争取更充裕的时间。”
庄大将军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眼没说话的若薇,“边境驻兵十万,要抵御南疆兵马虽不成问题,但南蛮子一向骁勇善战自不必提。驻守边城的是荣国公府的三公子,此人虽熟读兵法兵略,却太过年轻刚愎自用。若南疆倾力攻打边城,边城是守不住的。而倘若边城最大的防线一破,接下来的和、湄二城不足五万的兵力,也根本挡不住南蛮子的脚步。倘若这般势如破竹的攻下来,不出一年,咱们大周的半壁江山便被南蛮子抢了去。”
他还记得他这个‘女’儿曾说过的功高震主的话,皇帝太过依赖信重他,而不培养新生代力量,战事一起,他这个功高震主的老将,如何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保住这摇摇‘欲’坠的大周朝?
“到时候西秦南楚闻风而动,大周领土四分五裂……”李凤锦眼皮跳了跳:“到时候哪里还有大周国。”
“真到了那时候,老夫就是大周的罪人啊!”庄大将军痛苦又自责的叹道。
若薇眉头微蹙,而后干巴巴的安慰他:“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瑞王不是蠢笨之人,他要一个四分五裂的江山做什么。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主动发起战争的。”
庄大将军摆摆手:“事到如今,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毅州府附近的高城兰城如今只怕也不安全了,那边的驻军……我即刻进宫,请求皇上对高城兰城的驻兵进行换防。”
他想了想,看向若薇道:“以防万一,高城的驻防,为父必须亲自去,方能放心得下。”
若薇瞳孔一束,不太赞同的皱了皱眉:“底下当真再无可用将领?”
“那些都太年轻了,要不就是与各大世家脱不了关系,极容易被人钻了空子。”庄大将军‘揉’着额角,淡淡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为父征战沙场一辈子,不过区区一个高城,还能守不住?只是为父不在,家里的事——”
“我会看着将军府,不会让将军府出事。”看着庄大将军请求的眼神,若薇想也不想的开口。
“那为父就放心了。”庄大将军欣慰的笑了笑,猛地起身大力‘揉’了‘揉’脸:“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面圣去。”
庄大将军匆匆忙忙的走了,若薇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的神‘色’下,是李凤锦不会错看的担忧。
若薇的视线望过来,正好撞见李凤锦眼中深幽绵长的一线忧虑,她心思一转,立刻问道:“老头驻守高城是不是很危险?”
李凤锦被她如此敏锐的直觉‘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你瞎担心什么,庄大将军英勇善战,这一辈子战功赫赫,区区一个高城……”
若薇还没听完,便冷着脸起身,径直走到庄大将军案桌上翻找起来。
“你找什么?”李凤锦抿了抿‘唇’,上前想要拉她的手。
若薇眼也不抬的挥开他的手,继续找她要的东西。
“别找了。”李凤锦皱着眉,将手压在案桌上她正翻找的那叠书本之上。
若微抬眼,漆黑明亮的眼睛安静又深邃:“放开!”
李凤锦哪里看不出,她这是真正动怒了,轻叹一声,拉了她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坐,将‘欲’要挣扎起身的她困在怀里,方出声道:“高城是通往京城的最主要的关卡,那里本来就是军事重城,瑞王等人若真要起事,首先要攻克的就是高城。庄大将军担心如今高城的于将军守不住,才会要求换防由他前去驻守。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凭庄大将军的威望,瑞王等人要起事,也会先掂量掂量。”
若薇一动不动,半晌方淡淡道:“再派两个人跟着他,务必要寸步不离的保护他。”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李凤锦自然也明白她的忧虑,握了她的手安慰道:“我会安排的。”
……
庄大将军直到傍晚才回府来,一回来就喊了若薇去前院书房说话。
“你也知道毅州府的事情再拖不得,为父要尽快动身赶到高城,完成换防之事。明日一早就走,府里头——”他顿了顿,又道:“府里头也是多事之秋,你母亲对这些事并不敏感,我也不想跟她说,免得她一天到晚瞎担心。为父走了后,你要协助你母亲管理好将军府,我会吩咐你母亲,拿不准的事都‘交’给你拿主意。”
若薇点头:“我知道了。”
庄大将军眼瞧着‘女’儿面无表情的模样,轻叹一声,甚是歉意的道:“原本你已是嫁出去的‘女’儿,为父这般,实在太过为难你。只是这府中暗涌诡谲,你母亲应付不来,说不得,也只好让你多看顾着些。至于秋姨娘,她是你生母,该怎么处置,你自己决定吧。西林那孩子,还得你多费心……总之,为父把将军府‘交’给你了。”
庄大将军不厌其烦的嘱托令若薇觉得不安,但她神‘色’仍旧平静,只是静静地道:“你若回不来,将军府是死是活,我才不会管。”
“你这臭丫头。”伤感的庄大将军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就不能干干脆脆的应了,让老子走的安心吗?”
“你安心的去送死了,剩下这一家子老弱‘妇’孺怎么办。我是出嫁‘女’儿,没有义务照顾他们一辈子,他们也不是我的责任。”
“呸呸呸,大吉大利童言无忌。老子一辈子,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争,阎王也没把老子的命收走,区区一个高城,老子还守不住不成?”
“就算守不住也没关系,你可别信奉什么‘人在城在’的鬼话。留得青山在,才能将失去的城池再抢回来!”若薇认真的告诫他。
庄大将军哭笑不得的瞪着她,“你这丫头就不能盼着老子好。”
若薇当然盼着他好,可是这些矫情别扭的话,她真的说不出来。
“你母亲不爱与人应酬往来,小四小五的亲事你也多费点心,她们到底是你妹妹。”
“知道了。”
庄大将军想了想,发现没有什么漏下的,方才放心的松了口气:“你是个稳妥的孩子,为父本不必如此担心。”
只是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翻来覆去的念叨了半天,其实也没有真的放心下来。
不由自主的说出那句话来,庄大将军又觉得有些‘肉’麻,老脸微微有些红的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侯爷回去了?”
“下午去了周家,商议侯府李凤渊跟周家‘女’儿的亲事。”
“唔,你身为侯府夫人,这种事少不得也要你出面吧?”
“李凤锦没说,如果有需要,我会出面的。”李凤锦的言下之意是他一个人就能搞定的事,就不需要她受累了,当然,她也乐得省事清静。
“侯爷这人当真不错,你往后安心与他过日子,别的‘乱’七八糟的念头就不要再想了。‘女’子家,终究还是要有自己的家……”
若薇耐心的听着化身为慈母的庄大将军絮絮叨叨的说这话,间或回应他一两句。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响起庄若兰怯怯的声音:“父亲,三姐。”
庄大将军皱了皱眉:“你怎么过来了?不知道这是前院吗?”
屋外的庄若兰垂下眼睫,不甘的咬了咬‘唇’,她当然知道这是前院,可身为‘女’子的庄若薇都能随意出入前院,随意进入他的书房,自己却连来前院都要糟他呵斥。都是庶‘女’出身,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她想着,眼底的不敢愈发浓郁起来,口中却仍是怯声回道:“回父亲的话,‘女’儿,‘女’儿有事求父亲。”
屋里静了静,就在庄若兰心中七上八下打着鼓时,庄大将军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说话吧。”
庄若兰心中一喜,眼神落在身旁丫鬟手上的托盘时,便如被尖锐的针狠狠刺了一下般,立刻调转了视线,推‘门’的手心冰凉‘潮’湿。
一进屋,她便扬起小心又乖巧的笑脸,给庄大将军行了礼,又笑看向若薇,“三姐跟父亲的话可说完了?”
这是要赶她走的意思?若薇挑眉,她要赶她走,她还偏就不走了。
“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她毫不客气的说道。
庄若兰的脸白了白,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妹妹不是故意要打断三姐跟父亲说话的,只是,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跟父亲商量。”
“你三姐又没怪你,做什么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庄大将军不知怎的,见惯了老三的爽利后,便有些看不上庄若兰的做作矫情,忍不住便呵斥了一声。
庄若兰便吓了一跳,惊惶的抬眼看了眼不悦的庄大将军,连忙又垂着头去,一副受尽委屈的小鹌鹑样儿:“我,我亲手做了些父亲爱吃的木樨糕,想让父亲尝一尝。”
“就为了这个?”庄大将军挑眉瞧着庄若兰低眉垂眼的从丫鬟端着的托盘上取了一碟‘精’致的木樨糕放在他面前。
若薇也跟着挑了挑眉,显然这并不是庄若兰来此的目的。
果然庄若兰楚楚可怜的看着大皱眉头的庄大将军,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含泪求道:“父亲,‘女’儿,‘女’儿本不该为些许小事前来打扰父亲。只是‘女’儿这些日子实在,实在心里苦极了,看着三姐姐成日与秋姨娘在一处,‘女’儿真的很羡慕。父亲,‘女’儿斗胆求您,求您将我姨娘也接回府吧。‘女’儿求您了父亲——”
095 阳谋算计
“府里有规矩,逢年过节方才会接姨娘回府来,别胡闹了,赶紧回去。”庄大将军皱眉,眼下事情这么多,这个不省心的‘女’儿还拿这些小事来烦他,如何能令他给她好脸‘色’。
“‘女’儿知道这个规矩,可是,可是秋姨娘不也回来了吗?”庄若兰咬了咬‘唇’,不甘的嗫嚅着顶嘴。
她偷偷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若薇,一样是庶‘女’,凭什么不是年节的日子,她的姨娘就能接回府里来?为什么父亲要这么偏心,她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庄若薇?
若薇盯着她不服气的模样,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还真是,偏就接了本夫人的姨娘回府。你要是不服气,等你哪一日当上了侯府夫人,自然也能任‘性’的接你姨娘回来。”
庄若兰蓦地睁大眼,水雾‘迷’‘蒙’的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若薇,“三姐姐,你,你……”
“本夫人不过实话实说,这就打击到你了?”
这世上估计没几个人不会被她的“实话实说”打击到,庄大将军扶着额角默默地想。
庄若兰屈辱愤怒的眼泪流了出来,捏着手帕的手指指关节根根泛白,“你太过分了。你便是再不喜欢我,我也还是你的亲姐妹,你竟不能留半分余地给我!庄若薇,你到底有没有心!”
庄大将军皱眉道:“没大没小,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谁教我的规矩?”庄若兰跪坐在地,满脸泪痕的仰头看住庄大将军,仿佛豁出去了一般。她以手捶着自己的‘胸’口,力道大的就像不知道痛似得,一声声捶的咚咚响:“我本来就没有规矩,母亲从来不将庶‘女’放在心上,姨娘又被放逐出府,在父亲眼里,‘女’儿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女’儿要去哪里学规矩?‘女’儿又能跟谁学规矩?父亲您告诉我,您告诉我啊——”
铁血汉子庄大将军听着庄若兰这口口声声的质问,面上到底生出了些愧疚来。“这些年为父公务繁忙,疏忽了对你们姐妹的管教,这是为父的错。”
庄若兰的眼睛又张大了几分,眼中幽光颤动,“父亲,我,我不是指责你什么,我只是太想念姨娘的缘故。”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父亲。”若薇淡淡的‘插’嘴,“这么些年,父亲是少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是苛待了你还是虐待了你?更别提别人府中的庶‘女’,为了家族或个人利益,随随便便就送给别人做小妾的事更是屡见不鲜。父亲可曾拿你去‘交’换了什么利益?你平平安安衣食无忧的长到现在,这些年为家里做过些什么,贡献过什么?你有什么脸来指责父亲?”
庄若兰脸‘色’苍白,却死死咬住嘴‘唇’,“是,我没能为家族为将军府做过什么贡献什么,那你呢?你又为家里为父亲做了什么?”
“我做过什么,还用一一向你说明?”若薇淡淡嗤笑,“我与父亲还有要事商谈,你没事就回去吧。”
“我就不回去!”庄若兰似真的豁出去了,红着双眼怒瞪着若薇:“父亲都没说话,凭什么你叫我回去我就要回去?你要耍威风,自回你的东平侯府去,这里是将军府!”
“你的意思,将军府就不是本夫人逞威风的地方?”若薇眯眼看着她。
换做以往,她大可不必理会庄若兰,只是眼下情势复杂,庄大将军立刻又要前往高城,未来如何谁也料不到,若薇本就心情不好,庄若兰偏选在这种时候来发疯,自然就成了她发泄怒气的靶子。
“不错,你如今已是嫁出去的‘女’儿,还有哪家的‘女’儿如你这般,都出嫁了还赖在娘家不肯走,不仅如此,还把手伸进娘家的府里。传了出去,到底是谁不守规矩!”庄若兰手脚并用的爬起身来,不肯让若薇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仿佛这样自己就不会比她矮一截似得。
若薇注视着她,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认真的观察庄若兰,眼前的少‘女’再不似平常那般温婉贤淑,发红的双眼透着刻骨的冷意与恨意,定定的毫不掩饰的死死盯着若薇。
庄大将军见状,忙要呵斥庄若兰。他倒不担心若薇会因此就被她伤了心,两个都是他的‘女’儿,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闹得反目成仇。
若薇抬手,阻止了庄大将军的呵斥。
“你对本夫人赖在娘家的行为如此不满,巴不得本夫人立刻滚出将军府。可惜——”她对庄若兰咧齿而笑,笑的好不得意以及充满恶意:“就在刚才,父亲已经将将军府托付给本夫人了,连同你的亲事在内。”
庄若兰站起身与若薇对峙,才刚找到与若薇平等的感觉,闻言浑身一哆嗦,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她不敢相信的转过头去看庄大将军:“父亲?”
庄大将军被她如此盯着,轻咳一声方道:“没错,明日为父便要赶赴高城驻守,将军府里一切事务都由你三姐姐作主。你不用担心,你的亲事你三姐姐定会尽心的。”
他说着,瞪一眼若薇,示意她别再吓唬庄若兰了。[]
若薇勾着嘴角,对庄若兰笑的意味深长:“当然,父亲放心,五妹的亲事,本夫人定会尽心尽力,为她挑一个配得上她的夫君。”
庄若兰闻言,立刻扑倒在庄大将军脚边,哀哀求道:“父亲不要啊!我得罪了她,她定然会报复我的,说不得她就要趁着父亲不在府中,随便将‘女’儿嫁给他人做小妾亦或是填房。父亲,求您给‘女’儿作主!”
庄大将军被她哭的脑仁直跳,伸手要拉她起身:“别闹了,你三姐只是吓唬你而已。”
“父亲?”庄若兰一滴眼泪凝在眼眶里,似哀求又似绝望的看着他:“父亲当真不再管‘女’儿的死活了?”
庄大将军被她的眼神看的心中一突,到底也没放在心上,只沉声道:“好了,为父会叮嘱你三姐,务必给你找个好人家。没事就回吧,为父还有事跟你三姐姐说。”
庄若兰垂下头,那滴凝在眼中的泪飞快滚落下来。她抬手去擦,便‘露’出一双明显有些红肿的手指来。
庄大将军见状,随口问她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庄若兰面上似有一丝惊喜,忙回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的手没有事。”
一旁的谷雨便忙道:“回老爷的话,五姑娘知道老爷爱吃木犀糕,为了表达姑娘对您的孝心,姑娘便不许奴婢们帮忙,亲手做了那木犀糕来,不惜烫坏了一双手。姑娘道,只要老爷用的开心,姑娘便是被烫了一下,又有什么所谓呢。”
“谷雨,还不住口。”庄若兰似恼怒的呵斥道:“谁准许你多嘴多舌了?”
言罢又对庄大将军说道:“这丫头就是多嘴,父亲不用放在心上。既然您跟三姐姐还有要事要谈,‘女’儿就先回去了。”
看着这‘女’儿又变回知书识礼的模样,庄大将军点点头。瞧着她难掩失望失意的走出‘门’去,庄大将军轻叹口气:“老三啊,待到府中的事情都了了,便将常姨娘接回府里住段时间,或者送她去庄子上见见常姨娘吧。”
“父亲放心,我心里有数。”
庄大将军望住她:“你不会真的生她的气了?那丫头口无遮掩,也是太羡慕你的缘故,你别与她一般计较。”
若薇撇撇嘴,目光落在老头面前的木犀糕上:“看在她确实亲手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糕点的份上,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庄大将军便瞥了她一眼,拿起一块木犀糕咬了一口:“味道还行,不想小五竟记得为父喜欢吃木犀糕,这一点倒是比你孝顺多了。”
“既然她孝顺,那就让她替你接管你将军府的烂摊子好了。”若薇没好气的跟他呛声。
庄大将军便笑:“你这坏脾气的臭丫头,行了,想吃木犀糕跟为父说一声,不会舍不得分你一块的。”
若薇对糕点甜食的兴趣没有多大,瞥一眼老头自得的神‘色’:“我才不喜欢吃这东西。你若没别的事情,我先去南小院了。”
“去吧。”庄大将军三两下吃下了碟子里的糕点,意有所指的叹息一声:“要是哪天还有‘女’儿亲手给老子做东西吃,老子就满足了。”
若薇嗤他:“瞧你这点出息。”
脑子却想着自己擅长哪样,煲汤?她就从没正确的掌握过火候。糕点?那么‘精’细的东西她也从没有试过。拿手菜?除了烤的一手好野味,若薇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要不,跟府上的厨娘学一手?
算了吧,她要是什么都会了,还要厨娘做什么?
若薇一边纠结着这个无聊的问题,一边往南小院走去。
庄十八将她引进去,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还是不肯说。”
“无妨。”若薇摆摆手,阻止他直觉办事不力而要跪下请罪的举动,看见奄奄一息靠着铁链才能勉强不倒下去的‘女’刺客,若薇的目光在她干裂的嘴‘唇’上顿了顿,淡淡的笑了笑:“给她喝点水。”
庄十八一挥手,立刻有人送了水进来。
那‘女’刺客又是汗水又是失血的,已经有些脱水了,此时有人将水递到她嘴边,她倒也没有宁死不屈的不肯喝,甚是迫不及待的喝了几大口,险些呛到。
她抬起一张血汗‘交’织的脸来,冲着若薇虚弱一笑:“多谢李夫人……这般慷概。不过,不论你如何费尽心机,我,我都不会说的。”
“本夫人也说过,你说不说不重要,你是死是活也不重要,因为本夫人不信,撬不开你的嘴,也撬不开你同伙们的嘴。”
‘女’刺客颇诧异的扬了扬眉,似乎不能理解若薇说的话,“我的同伙?不,你不可能会抓到他们。你休想骗我!”
“现在是没抓住,不过你要相信本夫人,很快就能抓住了。到时候你若想与他们诉诉衷肠,本夫人也可以成全。”若薇淡淡说完,忽然用一种兴奋轻快的嗓音高声吩咐庄十八道:“吩咐下去,不准再对她动刑。山珍海味好好伺候着,该问的本夫人都问出来了。另外,寻最好的大夫来为这位姑娘疗伤。还要等着她来指证主使者呢!明日侯爷会带着她进宫面圣,你们千万要看牢了!”
不仅庄十八听的一愣,那‘女’刺客亦是一脸茫然。明明那‘女’人什么都没问,而自己也什么都没说。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脸‘色’变幻不停:“你,你以为这样会有人信?”
原来,她是要拿自己作‘诱’饵。什么严刑‘逼’供,真的只是走过场,做给有心人看的而已。那些故意高声的话,也根本不是对她说的。这个‘女’人,实在太狡猾!
若薇冲她狡黠一笑:“本夫人怎么以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听到消息的人,你猜,你的同伙们是来救你还是来杀你的?”
“你!你卑鄙!”‘女’刺客气急,不甘又担忧的咒骂着若薇。
“姑娘这话就没意思了。仅仅本夫人卑鄙吗?你们暗杀李淑珮嫁祸将军府的伎俩就很光明正大?”若薇嘲讽道:“一样的行径,就不要为自己的行为加上伟大的注脚,否则只会叫人看不起。”
她说完,不再看那气愤至极的‘女’刺客,只吩咐庄十八道:“找个跟她身形差不多的高手顶替她,记住,务必‘弄’得像一些。而后将她要与将军府合作的消息传出去,要让人觉得她是真的什么都招供了。明白?”
庄十八也瞬间明白了过来,钦佩的瞧一眼若薇:“属下明白了。”
这‘女’刺客以为若薇要从她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可若薇偏偏什么都不问她,折磨一通后,便要用她来做‘诱’饵。
若府中有她的同伙,知道她招供之后,必然会沉不住气,除非这‘女’子真的不是什么重要的棋子。可他们都知道,人皮面具固然算不得稀有,可真正要做好一张皮,是极费心思的事情。既然此‘女’子能戴上一张极费心思才做好的人皮面具,又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兵小卒?
只怕原本想要营救她的人,在听闻她愿意与将军府合作后,也会来个杀人灭口。若薇等的,就是对方沉不住气前来杀人灭口。
不是所有的刺客都有着宁死不屈的‘精’神的,总有人会扛不住而吐‘露’些什么出来。
……
‘阴’森的囚室里头,一如往常般,‘阴’暗‘潮’湿,散发着阵阵血腥之气。府兵暗卫尽忠职守的巡视着。
一名面覆黑巾的黑衣人,纤细的身影灵巧的躲过地牢外的‘侍’卫,熟练而机警的放倒地牢里的府兵,警戒着走进那间关着‘女’刺客的牢房。
“画眉。”黑衣人出口唤那似乎昏‘迷’不醒的刺客,声音低沉,略显暗哑。
见没反应,黑衣人‘露’在外面的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闪过一丝‘阴’狠:“对不起了,任务失败,你还供出了主子,今日,我便送上你一程罢!”
说完扬手,打出一串像飞刀的暗器,却惊讶的看见,那满身是血本应一命呜呼的“画眉”闪过了他打出的暗器。心下一惊,知是有疑,飞身就走,却见原本黑暗的囚室瞬间通红透亮,看着最前头那英俊而肃穆的男子与她身边神‘色’冷淡的眸如寒星的‘女’子。黑衣人心中一凛,后退一步,果然是中计了!
“阁下才来,就急着要走吗?”李凤锦冷冷勾‘唇’,看着面前的黑衣人:“既然来了,不如聊聊再走。”
那人衡量了一下,知是无法逃脱,冷笑一声道:“侯爷倒是好客,只不过这将军府似乎不是侯爷的侯府,侯爷要在此处招待客人,恐怕有些不妥吧。”
“阁下言之有理,不过此间主人,也就是本侯的岳父,已经放话由本侯全权做主,因此阁下完全不必担心本侯会招待不周。既然今日来了,何不摘下面巾让本侯看个真切?”李凤锦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了眼身旁神‘色’淡淡的若薇,见她从头到尾并没有被抢风头的不悦,方放下心来。
其实若薇心里还是有些不悦的,这人既然不肯自己摘下面巾,他们就打的这人摘下来不就好了,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那人闻言,眸光闪了闪,缓缓伸手覆上自己的面巾,就在这时候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撒下一把白‘色’的粉末。
若薇更快,在那人出手的同时,双手随意一挥,屏息冲了上去,瞬间便与那人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囚室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几人,他们身材高大,动作矫健,一出现便整齐划一的攻向若薇,似要助最先来的那名黑衣人脱身先走。
他们一共五人,彼此配合十分默契,三人缠住若薇,两人越过她,直扑向欺身上前来的李凤锦。
雪亮的剑‘花’迫近,空气瞬间变得‘阴’冷而萧杀!
若薇以一人之力缠斗三人,虽然暂时未落下风,额上却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来。
黑衣人见状,剑招齐齐一换,配合得更默契的剑网如山般朝着若薇攻过来。
若薇往后退去,抬起左臂,瞄准疾冲过来的其中一人,按下了绑在小臂上的袖箭按钮,短箭嗖的一声疾飞过去。冲在前面的黑衣人,因为距离太近已来不及安然避开,虽然躲开了要害,那支黑漆漆的短箭却也瞬间没入了他的右臂。
这一突发状况更是让黑衣人杀红了眼睛,若薇眼看再瞄准‘射’击却已经来不及,正‘欲’让出自己的左臂让人砍一刀而保住‘性’命,眼前一‘花’,却见李凤锦一个闪身已挡在了她面前,手中泛着银光与血光的长剑,挡住了来人!
他一个人对四个人,轻轻松松游刃有余。
若薇见状,知道这些人不会是李凤锦的对手,便领着庄十八等人,追着最先来的那名黑衣人出了南小院。
……
闻讯赶来的庄大将军面‘色’冷凝的站在人前,看着被包围在正中间‘插’翅也难逃的黑衣人,火把的光映在那人黑沉沉的眼睛里,似憧憧幽火在跳动。
“你已经无路可走,束手就擒吧!”庄大将军看着另一边追赶过来的若薇,沉声对那黑衣人喊话。
“呵呵,”那人开口,低低的笑起来,“将军说的没错,不过要我束手就擒,却是做不到。”
“你以为你自尽了,本夫人就猜不到你的身份?”若薇看着她,淡淡的开口。
那人一挑眉,正要咬下口中毒‘药’的动作微微一顿,反正都要死了,也就好奇一回的问道:“哦?李夫人知道我是谁?”
“虽然平日里本夫人与你接触不多,到底也打过几回照面的。本夫人没有过目不忘的好本领,要认出你,却也不是那么难。”若薇勾起嘴角笑了笑:“谷雨——本夫人可猜对了吗?”
那人浑身一颤,不敢置信的张大了眼,这回连声音都顾不上伪装,又或者,她已经没有必要再伪装,一把拉下脸上的黑巾,‘露’出谷雨那张尚算清秀的脸来。她对着若薇落落大方的笑了笑,神‘色’间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卑微恭敬。
“李夫人果然厉害,反正我都要死了,李夫人不如好心与我解解‘惑’,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她自认她此时与平日一点也不像,鞋子是垫高了的,腰身是加粗了的,声音也是伪装过的,更别提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
她脸上丝毫没有就要死了的惶恐不安,只带着好奇的神‘色’,似乎死亡也没有若薇的答案重要。
“你们总是觉得‘蒙’上了脸,别人就都看不出来了,但其实眼睛,往往才是最容易出卖人的。你大概忘记了,你趁本夫人不注意时,就曾用这种眼神看过本夫人,不过你一直以为本夫人没有发觉罢了。”若薇也不吝啬与她解‘惑’。
电影电视剧里面演的,什么‘蒙’上面巾就认不出人来这种事,放在现实中做来,坑的不是爹,而是自己啊!
谷雨一愣,随即苦笑一声:“李夫人‘洞’若观火,在下实在佩服。如此,败在你手上,我也不算难看了。就此别过吧——”
“何必如此着急?有些话本夫人还想问问你呢。”若薇一副老朋友的架势,平淡又平常的说道。
“夫人不必‘浪’费‘精’力,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谷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若微挑眉:“该知道的画眉早已经告诉本夫人了,你不必如此紧张。”
“夫人不必骗我,画眉根本什么都没有说。”谷雨眸光微闪,其间有试探也有不安。
若薇却笑得志得意满:“倘若你真的相信画眉什么都没说,你又为什么会来?你深知本夫人的手段,自然也知道倘若本夫人坚持,没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所以你才会漏液赶来杀人灭口。不过本夫人却是小巧了你,你一个小小的丫鬟,在你的组织里身份却颇高,居然还有人拼死想助你逃出去,这倒让本夫人没有想到。”
若薇的态度,让谷雨拿不准,画眉是不是真的已经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她苦笑一声,道:“李夫人布下这样的局就为了抓我,还有什么会是你想不到的。”
“比如,将军府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选择呆在庄若兰身边?”
这倒不是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因此谷雨想也没想的说道:“将军府这么多人,却谁也没有她那般爱好虚荣自以为是。”
若薇点头,漫不经心的接口道:“不错,这样的人最好摆布,想来她也曾为你做过不少事?”
谷雨嗤的一声笑起来,“李夫人也不必拐弯抹角的试探,我的事,庄若兰一丁半点都不知道,她不过只是我掩饰身份的道具罢了。”
她顿一顿,不屑的撇了撇嘴角:“那‘女’人胆小偏又心气儿极高,倘若让她知道我的事,她早就将我卖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不过嘛,李夫人你怀疑她也是情有可原,谁叫她倒霉,被我选上了呢。”
若薇见自己的用意被拆穿,便也不再迂回试探,淡淡道:“她到底清白不清白,本夫人自会查个清楚明白。好了,你可以去死了。”
谷雨又是一愣,虽然她是存了死志,但她以为自己于若薇还有些用处,因此她才拖延着与自己说话,没想到她只问了句庄若兰,便叫她去死。
其实死这件事,一鼓作气死了也就死了,但是突然被人打断,然后还被催着去死的感觉,让人意外之余,也再提不起最初的那种毫不畏死的勇气。
“怎么,又不想死了?”若薇嘲讽道。
谷雨冷笑:“李夫人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的确,死是最容易的。”若薇瞧着她,慢条斯理道:“眼睛一闭,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
谷雨笑了笑:“这世上,但凡能活着,谁又真的想去死。”
“你说的没错,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是死是活,自己做主,自己负责。”若薇一挥手,“老头,让她走吧。”
“什么?”谷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费尽心思捉了自己,结果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要放她走?她不相信自己撞了大运,更不信这是若薇突然同情心发作——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有同情心,那么她……
“你还是想利用我。”放她走又跟踪她,以便查到更多的事情?
若微笑,示意所有人让开一条道来,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那么,你是走还是不走呢?”
……
谷雨一离开,若薇立刻命人跟了上去。
明知若薇的打算,谷雨还是选择了离开,可见这世上,想要活着的人还是很多的。
不多会儿,李凤锦施施然的出来了。
若薇抬眼询问的望着他。
“全部活捉,不过被你‘射’伤那人服毒自尽了。”他甚是得意的说道。
“‘交’给庄十八他们,能审出来最好,审不出来也没所谓。”反正他们还有谷雨呢。
谁都知道若薇玩了一个阳谋,但想要活下去的谷雨,却不得不乖乖地跳进她的陷阱中。能不能顺藤‘摸’到瓜,就得看谷雨与若薇各自的本事了。
“你觉得这是谁的人?”李凤锦问若薇。
“不好说。”应该不是秋姨娘的人,她要求秋姨娘静养等待她的消息,为了得到她的信任,秋姨娘便是再着急也不敢轻易出手,何况将军府与东平侯府彻底决裂,这于她是半点好处也没有的,还因此损兵折将,这样赔本的买卖秋姨娘断然不会做。
“瑞王一派的人有没有可能会这么做?”若薇问他。
李凤锦想了想,“岳父手握天下兵马大权,瑞王等人自然十分忌惮,再加上他们原本就忌惮本侯的血煞阁,如此作为也不是不可能。但本侯直觉不是瑞王等人,李淑珮出事,本侯也不会拿血煞阁来跟岳父对抗,所以就算将军府与侯府决裂,也动不了本侯的根本——也许别人会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瑞王绝对不会!”
剔除了秋姨娘与瑞王等人的嫌疑,若薇与李凤锦相视一眼,互相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若薇笑:“神秘的狐狸尾巴总算‘露’了出来。”
“就不知此人算计将军府与侯府决裂,为的是哪般?不过管他为了什么,只要他现了踪迹,本侯就一定能把他揪出来。”李凤锦五指一收,做了个揪的动作。
先前他们对神秘的另一股势力一筹莫展,转眼对方就将机会送到了跟前来。
若薇叹气:“不知道这府里什么时候才会干净?”
李凤锦安慰她:“总有一天,你会将这将军府不干净的人全部清理掉的。”
若薇便顺势道:“老头明天就要走了,我答应他会替他管好将军府。”
李凤锦面上并无不悦:“这是应该的。至于侯府,可能有时候你还是得回去‘露’个面——今日本侯与周家谈过了,周老爷子虽然气的半死,不过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却点名要你这侯夫人亲自‘操’办李凤渊与周雪晴的亲事。连本侯推脱你身子不便,他们也不肯改口,说倘若是府里其他人‘操’办,未免显得太没诚意,毕竟其他人的身份,都没有侯夫人这身份来的高贵。”
若薇皱眉,“李凤渊到底是太夫人的儿子,此事太夫人做主不是很理所应当?怎么却非要本夫人来‘操’持?把本夫人当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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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要疯了,有没有已经做麻麻的亲,告诉我小孩粘人(超级粘人)到底要怎么破啊?我现在只能趁着她睡着了才能写一点,这都第二天了我快疯了啊啊啊!
ps:先更一章,趁着她睡着了我再赶赶,能写多少真的不能确定,亲们不用特地等哦~爱你们,么么哒!
096 英雄江流
“周老爷子的意思,是希望周雪晴能风光大嫁。[.超多好看小说]”
若薇倒也能理解周老爷的想法,自己‘女’儿被人那啥了,这毕竟不是一件风光的事,万一以后这事被人拿来说嘴,周雪晴或周家的颜面都不好看。因此先就要求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尤其点名必须得侯夫人亲自‘操’持,如此侯府对这‘门’亲事的看重,自然令周家面上有光。而周家嫡‘女’嫁给庶子这件事,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想了想,她勉强应了:“行吧。”
谁叫她是侯府夫人呢。当然李凤锦也可以拒绝周家的要求,只是如今情势变成这样,实在没必要再多周家一个敌人。
“叫夫人这般辛苦,为夫实在惭愧得紧。”李凤锦装模作样的说道。
若薇瞥他一眼,真惭愧还能笑成那模样?
“本夫人先得说好了,回侯府也不是不行,不过将军府也离不得本夫人,到时候本夫人势必得两边住着,侯府那边,只得令侯爷多费心了。”
李凤锦自然明白若薇的言下之意,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总往娘家跑说出去算是怎么回事?当然李凤锦心里很明白,若薇原不是会在意旁人说法的人,这会子忽然在意起来,想也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作为被若薇在意着的人,他自然有帮若薇打掩护的义务。
侯府的家务事轻松解决了,两人忧心即将离京的庄大将军,便一道回了正房。
正房此时也十分热闹,庄夫人得知自己丈夫要离京,两只眼睛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背地里已经哭过了一场。
府里出了事,也惊动了庄若梅与庄若兰两人。
得知自己的贴身‘侍’婢谷雨竟然与谋害李淑珮的丫鬟是同伙,庄若兰呆了呆,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摇摇晃晃的跪了下来,口中不住呼道:“父亲,母亲,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若薇与李凤锦一进‘门’,就听见庄若兰‘激’动的为自己自辩的声音。
“父亲您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谷雨她竟然会是刺客的同伙……‘女’儿愚钝,竟然看不清身边人的真面目,求父亲责罚‘女’儿吧。”
若薇瞥着她,这招以进为退倒是用的很娴熟。
“动不动就跪像什么话,为父又没怀疑你与此事有关。”庄大将军对她眼泪涟涟的模样甚是头痛,原想安抚她一番,见她这般模样,便只有头痛了,哪还有余力去安抚。见若薇二人进来,忙喝道:“还不赶紧起来!”
庄若梅偷眼看了屋里众人一眼,慌忙上前将庄若兰扶了起来。
庄若兰一起身,就对上若薇黑漆漆的眼睛,顿觉膝盖一软,若非庄若梅扶着她,只怕又要跪了下去。
若薇对她勾了勾‘唇’,“谷雨在你身边几年,你都没能发觉她的身份,可见眼睛长在你身上,果然只是装饰罢了。”
“你……”庄若兰受辱,万分气愤与不甘,但瞧一眼若薇身边的正沉眉凝目看着她的李凤锦,嗓音立刻降了下去,原本惨白的脸上也透出些许薄红来,不过不留心的人,也只当她是被若薇气的红了脸。“三姐姐,你到底为何这般讨厌我?”
若薇挑眉,‘摸’着良心说,她真的没有讨厌庄若兰,只是不喜欢而已。
不喜欢等于讨厌吗?不等于吧。
可这姑娘不知怎的就认定了若薇讨厌她,若薇觉得自己倘若不讨厌她,都对不起她一般。她笑了笑:“本夫人就是这样讨厌你,你待如何?”
庄若兰的脸由红变白,又转换成青‘色’。攥着帕子的手指,紧了又紧,幽幽道:“三姐姐讨厌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在我心里,三姐姐你永远都是我姐姐。”
不但若薇厌烦看她这副委曲求全姐妹情深的样子,连扶着她的庄若梅也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
庄若兰说完那话,偷偷的拿眼看了眼李凤锦,似乎想要看看他是何反应,结果就见他已经转开了视线,与庄大将军说起话来。
她的眼里便有了失望,却在人发现前飞快的低下了头去。
庄大将军正在叹气:“这回虽然钓出来一个谷雨,却不知道这府里还有多少像谷雨这样的人。”
李凤锦安慰他:“岳父你尽管放心,不管还有多少个谷雨,总会被咱们查出来的。”
庄大将军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立刻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有你和老三管着将军府,老夫便放心多了。你岳母身子骨不大好,平日里就要老三多‘操’心一些府里的事,你不介意就太好了。”
他应是之前就与庄夫人说过了令若薇主持将军府的事务这件事,因此此时庄夫人听了他的话,也忙表态道:“是,府里实在太‘乱’了,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管不过来。只是如此一来,侯府的事务可能就……”
她亦是满脸愧‘色’,倘若自己能将自己这后院管理好,哪里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庄大将军虽安慰她都是敌人太过狡猾的缘故,但庄夫人还是觉得自己太过无能才会导致那些人将主意打到将军府里来。因此对于若薇‘操’持将军府内大小事务,她是真的没有半分意见的——不能替丈夫分忧解难,自然也不能拉了他的后‘腿’给他添麻烦,令他在外头也对府里放心不下,她还有什么脸面做他的妻子呢?
“岳母放心,我方才已经跟夫人说好了,凡事以将军府这边为重,侯府只在需要夫人时,她才回去呆两天。安排好了,不会令人说闲话的。”李凤锦连忙道。
庄大将军一听,对着‘女’婿愈发满意起来,抚着胡须笑道:“如此甚好。”
庄夫人却有些迟疑:“这,这样不大好吧,三丫头如今到底是侯府的人,当以侯府的事务为重……”
“侯府最近除了李凤渊娶妻,也没旁的大事。再说,侯府还有太夫人二太太等人,多的是人拿主意。”李凤锦随口说道。
不想庄夫人面上忧‘色’却更深了,正是因为侯府拿主意的人太多了,若薇若还总耗在娘家,她这侯府正经夫人,怕早就让人忘到脑后去了,以后谁还会认她这个侯府夫人?
不过见李凤锦与若薇都不将此事当件大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庄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忍下了心头的话。
若薇没在屋里呆多久,找了个理由先出来了。
这种离别前的话别,她还是习惯不了。况且,她也算跟老头单独话别过了吧。
夜已经很深了,风寂星暗,凉风拂过,若薇不自觉拢了拢衣裳。而后一件犹带着体温的衣裳从身后落在她肩上,扶着她肩时,两只手很是随意的替她拢了拢过大的衣裳。
不用回头,若薇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心底的寒意就这般轻松的被来人驱散了,她微微侧头,就着淡淡的月‘色’看一眼他。她已经平静的接受,这个男人能影响她心情这一件事。
“你怎么也出来了?”
李凤锦笑她:“你这个‘女’儿都出来了,我这做‘女’婿的也不好再待下去啊。本侯瞧着,岳父很放心不下岳母,必定有许多话要‘交’代。本侯还不识趣的留在那里,像个什么话。”
若薇也笑了笑,庄大将军与庄夫人这两口子,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恩爱。“那两个不识趣的呢?”
“四姑娘倒是机灵,见你走了,说了几句也跟着走了。就是那五姑娘,十分担心岳父不相信她是清白的一样,不住的解释,本侯看岳父的表情,颇有些不悦。临走时便将她一并带了出来,此时她已经回去了吧。”他顿了顿,又笑道:“难怪你不喜欢她,本侯要有这样的妹妹,也喜欢不起来。”
一个字,作。
任谁习惯了若薇单刀直入的简单方式,也受不了庄若兰那样的作派。
“你要是对她喜欢起来了,可就坏事了。”若薇似笑非笑的调侃他。
李凤锦双眼立时亮了起来,“夫人这是醋海生‘波’了?”
“本夫人当真醋海生‘波’,侯爷就该为自己小心了。”
“夫人放心,除了夫人,这世上还没有别的‘女’人能入得了本侯的眼。”
“侯爷别把这话说的太早了,人生还长,说不定哪一天侯爷就厌弃了本夫人,眼睛里只装得下别的‘女’子呢。凡事留一线,侯爷往后才能顺利从容的脱身而出。”若薇看似笑着,眼神里却分明没有半分笑意。
“这是警告?”李凤锦挑眉,眼中笑意更深了。
她这样说的意思,分明是将他也看的有几分重要了吧。
他自信自己在若薇心中的那席地,又扩大了不少。
若薇将他的喜‘色’收在眼底,撇过头淡淡道:“是警告,也是忠告。”
李凤锦哈哈大笑起来:“夫人放心,在对待夫人这件事上,本侯永远不需要为自己留一线。”
……
若薇只睡了个囫囵觉,就匆匆起身,由着青芳与明月手脚利落的替她梳洗更衣,在青芳的不住劝说下,胡‘乱’吃了两块糕点,便急忙赶往正房。
因要送老头出城,她换了身方便的男装。
赶到正房时,庄若梅与庄若兰也都过来了。庄若梅见若薇一身飒爽男装,立刻凑过来,悄声问道:“三姐姐,我可不可以跟你一块儿去送父亲?”
若薇看一眼眼巴巴的小姑娘,道:“你想去就去吧。”
庄若梅小小的欢呼一声,立刻领了丫鬟回屋换衣裳,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男装,又眼巴巴的回头瞅着若薇。
若薇冲她摆摆手,吩咐青芳一声,青芳便与庄若梅一道走了。
一旁的庄若兰却有些不大对劲,她似乎没有发觉若薇的到来,神‘色’有些憔悴,想是晚上也没睡好的缘故,一双眼睛却有些紧张的盯着庄大将军瞧。
察觉到若薇打量的目光,她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颇有些慌张的垂下眼睛。
若薇蹙了眉,直觉庄若兰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正要过去问个究竟,一身银甲戎装的庄大将军已经到了她跟前,看着她沉声说道:“老三,为父将将军府‘交’给你了。”
若薇回视他,淡淡道:“你放心。”
她顿了顿,打量着威风凛凛的庄大将军,这一身战甲应该陪着他上了很多战场,其上许多的刀剑划痕,昭显着主人的英勇与念旧。
庄大将军拍了拍她的肩,这种手势,是一种无声的托付与嘱托。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若薇就看见红着双眼的庄夫人紧跟了两步,而后克制的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定定望着庄大将军的身影,即便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但为了能清楚的看见丈夫的身影,她一直将眼睛睁的大大的,任由视线模糊了又清晰,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
若薇知道,她想令庄大将军能安心的离开。
这是她深爱自己丈夫的方式。
她对庄夫人点了点头,带着气喘吁吁赶过来的庄若梅大步追着庄大将军出了府。
庄若兰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紧走了两步,看着若薇与庄若梅的背影,她忍不住又咬了咬‘唇’,慢慢低下头去。
二十万大军早已经集结完成,若薇与百姓们一块看着庄大将军神‘色’郑重的领着将士们聆听天子教诲——当然天子是不可能亲自出宫来送行的,代天子而来的正是李凤锦。
李凤锦代天子鼓励士气,一番话说完,庄大将军与众将士齐齐拜倒,如山响的“吾皇万岁”震的若薇耳膜都痛了。
仪式完毕,庄大将军便领着将士们喝下天子所赐的得胜酒,饮完后,便率先跃上了马背。
若薇拉着被人群挤得歪歪倒倒却兴奋的小脸通红的庄若梅往前挤去,李凤锦与朝中官员将将士们一路送到城‘门’口。大军一直出了城,庄大将军方调转马头,对着城‘门’上的李凤锦等人用力抱了抱拳,就要转身离开。目光却在李凤锦身旁不远处停了停,神‘色’微微一顿。
若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无声开口。
庄大将军瞧着她严肃道冷酷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对她甚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目送着庄大将军的身影越来越远,长长的大军拉出整齐又威严的阵型,随着庄大将军慢慢走远,整齐划一的马蹄仿佛闷雷从屋顶上接连不断的滚滚而过,震耳‘欲’聋。
庄若梅捧着脸站在若薇身旁,一副星星眼的模样,仿佛做梦一般呓语着呢喃:“哇,父亲好威武!”
她想了想,又一脸向往的说道:“要是我以后的夫君也如父亲这般,那就太好了。只可惜……”
只可惜她未来的夫君根本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呆子,一辈子也不会这般威武耀眼。
若薇瞥她一眼,小姑娘的脸‘色’已经黯淡了下来,“你对你的亲事不满意?”
庄若梅忙往四周看了看,见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松了口气:“我这样的身份,配吏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也不算辱没了,毕竟他家的二公子乃是嫡出。只是我听闻,那二公子却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一言一行都要按照书中所言。”
她看向若薇,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其实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才想要定下这‘门’亲事,毕竟与将军府比起来,吏部尚书府还是要差上一些的,这般低嫁过去,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磋磨我……我听说有些很厉害的婆婆,磋磨人的手段有千百种呢。”
她这般说着,便好奇又试探的望着若薇。
若薇带着她下城楼,闻言便淡淡道:“你说的没错,对方家风清正人口简单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要紧。”
她这般说着的时候,心里已经琢磨着叫个血煞阁撤回来的暗探收集吏部尚书家的资料了。
庄若梅看着她,小声的问:“不喜欢也不要紧吗?”
“平平安安过日子最要紧。”
庄若梅小心的吞了口口水,实在忍不住好奇的问:“那,你喜欢侯爷吗?还是只是想平平安安过日子?”
若薇下台阶的脚顿了顿,似乎愣了一下,漆黑眸中翻涌着莫名汹涌的情绪,只是那翻涌如‘浪’的情绪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她的眼睛里又是一片平静。
“我原本只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她说。
“啊?”庄若梅愣了愣,所以这到底是喜欢侯爷还是不喜欢啊?“三姐……哎呀你等等我呀。”
李凤锦忙着回宫‘交’差,自从他成功令皇帝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不是血煞阁阁主时,皇帝重又给了他无比的信任与信重,否则凭他一个御前行走,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代天子送庄大将军与那二十万大军的。
若薇送完老头,原也想回去了,不想庄若梅却跟放出笼子的小鸟儿似的。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奔到西,一点也没有想要回府的意思。
“三……三哥哥你快看,那边有杂耍!哇,是猴子。还会鞠躬!好厉害好厉害!”
“三哥哥,这边有包子卖,我想吃这个什么酸菜鲜‘肉’包,你快帮我买一个呀!”
“三哥哥,那边有卖簪‘花’,好漂亮呀,我想买两朵——”
若薇一把抓住她:“你一个大男人,买什么簪‘花’!”
要扮就要扮的像一点,像她这样言行举止全然不似个男的,这一路引了多少人好奇的目光?好在她心理素质过硬,硬是顶着众人怪异的目光没有‘露’怯,说不得在众人眼中,她跟庄若梅就是‘私’自出府游玩的未婚少年与少‘女’,所以这些人看他们的目光才会那么暧昧。
她是不是该高兴,自己扮男人还‘挺’像?
胡‘乱’想着,拉了表情讪讪的庄若梅就要走,那买簪‘花’的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话,此时正笑‘吟’‘吟’的腰留客:“这位公子,小的这边的簪‘花’都是亲手做的,‘花’样子也都是自己想出来的,跟别的簪‘花’肯定不一样。这位小……小公子喜欢的话,不如买几朵回去,送人也好嘛。”
庄若梅便睁大眼哀求的瞧着若薇。
若薇被她那小狗一样可怜的眼睛盯得有些招架不住,挥手道:“你想买就买吧。”
庄若梅面上的沮丧顿时不见了,欢呼一声就冲到了货郎的货架前,低头认真的挑了起来。
“三哥哥,这朵海棠‘花’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
若薇顶着货郎暧昧的轻笑与打量,僵着脸回答:“不用管我,买你自己喜欢的就好。”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总要……我是说,要给五妹带几朵回去才好啊。”差点说漏了嘴,庄若梅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那般俏皮模样,分明就是个娇俏单纯的小‘女’孩,那货郎眼睛都差点看直了。
若薇微微眯眼,庄若梅提起庄若兰,她便想起了早间时候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那臭丫头该不会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蠢事吧?
若薇想着,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丢了一块碎银子给那货郎,拉了庄若梅要走:“回去了。”
庄若梅虽然还有些不情愿,可是抬头一看若薇的神‘色’不对,哪里还敢跟她撒娇卖痴,乖乖地跟着她走。
却被人拦住了。
……
若薇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穿着‘骚’包至极的红衣却‘肥’的猪头大耳的年轻男人,瞧着对方十根亮闪闪的粗壮手指,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你们要干什么?”
那胖子多一眼都没看若薇,一双被‘肥’‘肉’挤压的几乎睁不开的绿豆小眼睛‘色’眯眯的盯着若薇身后的庄若梅,“嘿嘿,小美人儿身段不错,留下来陪爷玩玩吧。”
庄若梅心里虽然害怕,但仗着若薇在,她的胆子也大了几分,冲着胖子呸一声:“死胖子,快点滚开,别挡了我们的道儿。”
胖子得意的笑容僵了僵,“你可能不知道本世子是谁,看在你尚有些姿‘色’的份上,本世子这次就原谅了你。倘若再敢对本世子无礼,本世子可饶不了你。”
庄若梅闻言,吓得立时噤声,白着脸直往若薇身后躲。不管这人是个什么世子,都不是她一个小小庶‘女’惹得起的。
胖子见庄若梅吓坏了,这才敛了脸上的‘阴’狠,一摇折扇扮出个风流倜傥的范儿来,不过他那吨位做出这种动作来,实在很是违和,偏还穿一身张扬的红衣,更是将他的五短三粗暴‘露’的令人不忍直视。
“小美人别害怕呀,只要你乖乖听本世子的话,本世子一定会对你很好的哟。快到本世子身边来吧!”
他一挥胖胖的闪亮的爪子,身后的随从们立刻就要上前强抢庄若梅。
庄若梅吓得闭眼尖叫:“三哥救我!”
若薇皱了皱眉,一手拉着庄若梅后‘腿’,一脚迎向第一个冲上来的打手。
只是脚还没有落到那人身上,那人已经惨叫着跌了出去。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充满着正义又好听的嗓音随着打手的惨叫响起。
若薇眼前一‘花’,就见一抹潇洒飘逸的蓝‘色’身影飘然落在自己身前,似察觉到身后若薇的打量目光,他回过头来,灿然一笑:“两位不必担心,在下绝不会让这等欺男霸‘女’的恶棍对两位不利的。”
若薇微微一愣,眼前这人相貌英‘挺’俊朗,回头对着她这么一笑,便犹如被灿烂的阳光簇拥其中,那笑容如此明亮,好像忽然间天更亮了,地也更宽了,璀璨‘春’光扑面而来,呼吸之间都尽是青葱的香气,带着所有三月烟‘花’的旖旎。
而她那一晃神间,这人已经快如闪电的将胖子带来的所有打手打翻在地哀哀直叫,那胖子也被这一情形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腿’强撑道:“小子,知知道本世子是谁吗?本世子奉奉奉劝你你要多管闲事,否否否则哪天横尸街头别别怪本世子没提醒过你。”
那人抱‘胸’轻松一笑,一脚抬起来,那自称世子的胖子就‘腿’软的跪了下去。那人犹自抬着脚,那只脚在半空中悠然自得的晃动了几圈,放看似轻松的将胖子一脚踢出好几步远,“看你这脑满肠‘肥’的,不但是个废物,还是个蠢物呢,连自己是谁都要来问本公子?本公子就好管闲事这一口,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若薇眼皮跳了跳,他说的还真没错,就是个好管闲事的。她拉着呆若木‘鸡’的庄若梅要走,庄若梅却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若薇的手,眼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你英‘挺’的背影,一副‘花’痴的忘乎所以的模样,“三姐,他好厉害。”
若薇瞧着小姑娘一脸的‘春’心‘荡’漾,嘴角‘抽’了‘抽’:“别发‘花’痴了,该回了。”
可是英雄的吸引力真是无限大,一路上对若薇几乎称得上言听计从的庄若梅,竟然不听她的话了,“可是我们还没跟救命恩人道谢啊,这是不礼貌的。”
若薇气的笑了起来:“你打算怎么感谢你的救命恩人?以身相许吗?”
“哎呀,三姐你好讨厌,这是说的什么话嘛?”庄若梅捧着发红的脸,娇嗔的瞪着若薇。“呀,他过来了,三姐你快帮我看看,我的头发有没有‘乱’,衣服有没有起褶子……”
很好,为了个看起来不错的男‘色’都敢瞪她了。
庄若梅没有接收到若薇带有杀气的眼睛,她一双星星眼中,只看到好看的救命恩人走了过来,一时紧张的手足无措,连眼睛都不知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
“两位方才没吓到吧?”那人漾着一脸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关切的询问道。
庄若梅的声音颤抖着透着虚弱:“没,没有,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若薇抱着手臂退到一旁,盯着庄若梅‘春’心‘荡’漾的小模样。
“不过举手之劳,两位不用放在心上。”那人笑眯眯的转向一旁扮着路人的若薇:“我叫江流,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若薇对着这样灿烂一张脸,虽然还能保持着冷面以对,但人家诚挚的先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若是无视或不理会,倒显得自己多没礼貌似的,于是便敷衍的道:“季玖。”
庄若梅“咦”了一声,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若薇要撒谎。
若薇警告的眯了眯眼,庄若梅缩了缩脖子,乖乖后退一步,半幅身子隐在若薇身后,不时羞涩又好奇的往那江流看去一眼。
若薇知道,这种一看就是江湖中人打扮的随‘性’不羁又好打抱不平并且颜值还十分高的人,最是能赢得小姑娘们的喜爱。换做在现代,这样丝毫没有经过微整微调的纯天然美‘色’,‘门’下万年走猫定会踏破他家‘门’槛。
所以庄若梅会因此而‘春’心萌动,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江流似乎没瞧出若薇与庄若梅之间的那点小动作,抱拳拱手道:“原来是季兄弟,幸会幸会。在下瞧着那胖子家里似乎很有些权势的样子,以防他再找你们二位的麻烦,不如让在下送你们二位回去吧。不知你们家住何处?”
庄若梅就要开口,若薇冷冷一瞥,她便悻悻的低头对手指,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江流不放。
若薇警告了庄若梅后,方才开口道:“不劳烦公子了,我们家就在不远处,走几步路就到了。倒是公子你,方才得罪了那位世子爷,听他口气,似乎很是厉害,公子若只是闲游到京城的江湖侠士,还请你有些准备才好。”
毕竟武功身手再好,惹到了京中的权贵,也不是那么好脱身的。
尤其那胖子似乎还被他摔掉了两颗‘门’牙,瞧那胖子临走时的眼神,显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人的。不管如何,这人打底是热心肠的帮了他们,她随口提醒一句还是很应该的,至于听不听得进去,那就不是她该管的事了。
若薇说完后,对着他拱手话别:“我们兄弟二人还有事在身,抱歉失陪了。”
“没事没事。”那人似乎一点都瞧不出若薇的敷衍,笑眯眯的对她们挥手道:“季兄,咱们江湖中人讲究个缘分,有缘就必定还会再见的。”
庄若梅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红着小脸道:“有缘再见,公子保重啊!”
走出去好远了,庄若梅仍不住的往回看。
“行了,影儿都没有了,还不把你眼珠子收回来。”若薇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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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 再遇江流
“三姐,那人当真长得十分好看。”庄若梅终于舍得收回视线来,“还如此热心助人,实在难得。”
“再难得也跟你没关系。”若薇出声打击她,“你是千金小姐,他只是一介江湖侠士,你愿意跟他过以天为被地为庐的生活?”
“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庄若梅虽然红着脸,却是十分认真的说道,“有些人一辈子过着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日子,可是却永远被困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里,三姐你甘心过这样的日子?”
“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又有什么不好?”若薇挑眉问她,“细水方能长流,绚烂如烟‘花’,也不过一瞬就归于平静,谁也不能一辈子轰轰烈烈的活着。”
“我也没想一辈子轰轰烈烈,我就是觉得,如我这般,成亲嫁人也不过是从一个笼子里跳到了另一个笼子,一辈子都在笼子里的生活,未免太过枯燥了些。所以才有些向往不一样的生活罢了。”
若薇警告她:“向往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别胡思‘乱’想令自己原本好过的日子变得不好过,这才是最蠢的人会做的事。”
庄若梅扁扁嘴:“我知道啦,不会胡思‘乱’想的。”
可是当真不会吗?那个她完全想象不到的江湖上不也有侠‘女’这样的人物存在吗?为什么她们就能跳出如牢笼一般的深闺后院,自由自在的在江湖上威风恣意,人家不但不会说什么,还会编出那么多的话本子来歌颂赞扬她们?为什么她就只能如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关在又高又厚的‘门’里面,蹉跎消磨着她最美好的时光,然后嫁给一个书呆子,继续蹉跎消磨着她最美好的时光?
这一刻,庄若梅知道,她的心底,发酵酝酿着一种名为不甘的东西。
“对了,三姐姐,方才在城楼上,你跟父亲说什么了?”为了不让自己东想西想,庄若梅转开了自己的注意力。
若薇顿了顿,方回道:“没什么。”
“你明明说了,我都亲眼看见了。”对于若薇的不承认,庄若梅可不打算轻易放过。
若薇瞪着她,脸上微微有些红,像是被人一下子戳中了心事一般,连平素平淡的音调都似高了两度:“都说没什么了,你是不懂听还是听不懂?”
庄若梅再想刨根问底,瞧着这恼羞成怒的三姐姐,也不敢再继续追问了,“不说就不说,还真以为我没听到也没看到啊——你不就是跟父亲说,让他要活着回来嘛,我看得出你的嘴形。”
若薇的脸更红了些,很想将庄若梅一脚踢到旁边的小水沟里去。
……
姐妹两个回到府中已经是午时,陪着庄夫人用过饭后,庄若梅便回去歇息了。
“我瞧着四丫头‘精’神恍惚,外头没遇到什么事儿吧。”她一走,庄夫人便有些担忧的询问若薇。
若薇淡淡道:“没什么事,你不用太担心。”
“那就好。”庄夫人轻叹口气,“你父亲,一切可顺利?”
“很顺利。”
庄夫人这回深吸了口气,仍没能忍住眼眶的突然发红,她抬眼见若薇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按了按眼角方道:“嗐,你看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经事,让你父亲知道了,又要说我了。”
“你跟父亲感情那么好,父亲甚至说了,并不介意你能不能生出男孩来,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张罗妾室,还一纳就是好几个?”若薇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庄夫人微微一愣,方才苦笑一声道:“那时候,不但对你父亲不信任,也十分的不自信,毕竟成亲好几年,生了你大姐后便再也没有消息。当时咱们在边城,与老太太住在一起,老太太虽然嘴上没说,可是每次见了我,都旁敲侧击的询问一番,虽然总有你父亲在我前头挡着,可他能帮我挡得了一时,却也挡不了一世。老太太有句话说的也没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自己生不出来,却不能令老爷不孝。”
“可是后来,你又任由父亲将她们全部送走。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她们也是一群可怜人?”
庄夫人面上便有了歉疚,点头唏嘘道:“你说的没错,其实她们也是一群可怜的‘女’子,只是因为我的自‘私’,令她们中有些人一辈子也不能再得到幸福,我知道,那是多少银子也补偿不了的。所以以前,我对你们很漠视,那也是因为,看到你们就会令我想起我的罪孽——我一直认为,那些都是我的罪。”
“你挑选的那些姨娘,她们是自愿进入将军府的吗?”若薇又问。
“当然。”庄夫人似乎对她这一问感到十分惊讶,“包括你姨娘在内,都是自愿的。”
若薇笑了笑:“既然她们都是自愿要进将军府来,那些什么罪孽,又怎么能算在你的头上。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庄夫人闻言哭笑不得,她心里的确一直觉得很有些对不住从前被送走的那些姨娘们,因为她生不出孩子来,不得已纳了姨娘进府,可最后,又由着丈夫将姨娘们全部打发走。好人是她一人做,坏人却由着老太太与丈夫去做了,她自己则扮演着完全无辜的儿媳与妻子。这些年虽然没人说过她什么,可她自己也知道,将军府上没有姨娘这件事,令京中的名‘门’望族认定了她善妒刻薄,许多人家以她‘妇’德有失而不愿意与她来往。可即便如此,她也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有谁能如她这般,丈夫始终如一的只爱着她一人,不管她青丝亦或白发。
而那些姨娘们,也都是自愿进入将军府,有的为了得到老爷的宠爱,有的为了荣华富贵加身,不惜害人害己,甚至想要将她也踩下泥泞。
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应了若薇这一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她犹自感叹着若薇的话,就听若薇吩咐一旁的丫鬟:“去把五姑娘叫过来说话。倘若她问起,就说是夫人让叫她来的。”
那丫鬟虽疑‘惑’若薇特地‘交’代她这句话的用意,恭声应了,快步走出去。
“你五妹又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庄夫人猜测道。
若薇摇头,“没有,但她有些不对劲。”
庄夫人再问,若薇自己也说不出庄若兰到底哪里不对劲,便摇头不语,只等庄若兰来说话。
庄若兰很快就过来了,身上穿着件家常的月白衣裳,头发简单挽在脑后,想是听说庄夫人找她后便立刻赶过来的。
一进来看见若薇,她嘴边的笑便立刻僵住了。“三姐姐也在母亲这里?”
“本夫人不在母亲这里,你这会看到的是什么?”若薇懒洋洋的回她一句,微眯的双眼落在她强作镇定的却止不住发白的小脸上,锋锐如刀的视线盯得庄若兰愈发的不自在起来,“说吧,你做了什么好事?”
庄若兰瞳仁惊慌的收束了下,勉强挤出一抹笑来:“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弄’得我就像是犯人一般,敢问三姐姐妹妹是犯了什么罪了?”
“本夫人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倘若你眼下不说,哪一日被本夫人查出来,本夫人绝不会轻易饶过你!”若薇警告她。
庄若兰握着帕子的手指一紧,眉头一蹙,怒声道:“三姐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将污水往我身上泼是什么意思?我若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对我说这些我也认了,可是我分明什么都没做,你这样说,对我也太失公平了些。”
她转过头,一脸怒意顿时化作了委屈:“母亲,难道您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无凭无据的这般诋毁‘女’儿吗?她是您的‘女’儿,我也是啊!”
庄夫人便看向若薇:“三丫头,你这是……”
若薇只是看着愤怒不已的庄若兰,对方却回避着她的注视,只哀求的看着庄夫人,似愤怒委屈至极的要庄夫人为她做主一般。
若薇只觉得她这样子像极了心虚,愈发肯定她有事情瞒着,她已经试过‘逼’问,显然庄若兰打定主意是不会说的,利‘诱’什么的,她用来也一样没用。便淡淡道:“你没做什么蠢事最好,否则——”
若薇平静的看着她,然而锐利冰冷的气息却像风暴一样灌进庄若兰的心里,“你最好日夜祈祷,你所做的蠢事不会被本夫人知道!”
庄若兰身子一僵,心底一阵接一阵的发颤,却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露’出胆怯的神‘色’来,一副傲然又贞烈的模样:“三姐姐好大的威风,在三姐姐的威风下,妹妹哪里还敢不自量力做出什么蠢事来?既然母亲与三姐姐没别的事了,请恕我这就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庄夫人与若薇说话,径直行了礼,便气呼呼的走了。
“等一下。”若薇喊住她。
庄若兰不耐烦的回头:“三姐姐还有什么吩咐?或者还有什么脏水要往我身上泼?”
“你身边没了谷雨,让我屋里的明月去你屋里服‘侍’。”这不是商量,只是知会。
庄若兰讥诮的冷笑一声,咬着牙道:“既然三姐姐不信任我,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明月是我屋里的人,所以你最好对她客气一点。(.好看的小说)”若薇又道。
“客气?”庄若兰眉心一跳,眼中带着冰冷的恶意,眸底却闪着怒极的赤焰:“一个奴才,也值得本姑娘对她客气?那么依三姐姐的意思,不如让我服‘侍’她算了,这样对三姐姐的人算是客气了吧?”
“你若非要这样做,本夫人自然也不会拦着你。”
“我倒要看看,倘若我非要对她不客气,三姐姐又会如何教训我!”她说完,再不停留,挟裹着满腔怒火愤愤的离开了。
……
半下午时,庄十八前来禀报,“昨夜的刺客全都死了。”
若薇并无半点意外的点了点头,甚至连死因也没多问一句,只淡淡道:“那画眉呢?”
“按照三姑娘的吩咐,已经找了大夫来替她疗伤,从昨晚一直到现在都还睡着,只在中间醒了一次,吃了写东西就又接着睡过去了。”
这就是说,画眉已经没有找死的举动了。“也不能太过大意,先由着她吧,若她有什么想说的,再来告诉我。”
庄十八领命下去了。
若薇一个人呆在空旷的议事堂中,正‘揉’着额角看着周府以周太太的名义送过来的帖子,这帖子的意思是请若薇方便时与她见一面,好商谈两家的亲事。周家的言语用词十分客气,对她这侯府夫人的看重与敬意是显而易见的。
正要让青芳回帖,庄十八又来了。
若薇再一次挥退青芳,她知道没有大事,庄十八是不会这样频繁来见她的。
“庄五等人回来了,谷雨她,她死在了好客轩客栈里。”庄十八一脸冷凝的禀告道。
若薇挑眉,没想到谷雨会死的这么快,她离开将军府,前后不到一天的时间,竟就被灭了口。想来,她那组织不管她有没有背叛,都容不下她活在这世上。
“庄五他们又在外头跪着请罪?”若薇随口问道。
庄十八回道:“是。”
“让他们起来吧。对方要杀人灭口,他们便是监视的再严密,也没有用。现场有没有什么发现?”
“据庄五说,他们从觉得不对劲到冲进谷雨的房间,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进去时,谷雨已经身亡,系一剑毙命。对方干净利落的杀了谷雨,只在她尸体旁边放了一朵纸剪的芍‘药’‘花’。”庄十八双手将一朵粉‘色’的犹如真‘花’的芍‘药’递到若薇面前。
若薇接过来,谷雨定然流了不少血,这朵‘花’有一半已经被染成了红了,透着一股子铁锈味儿。
她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瞧出这芍‘药’有什么寓意,便又征询的望着庄十八。
庄十八亦是一脸难‘色’,“江湖上排的上号的杀手,似乎都没有听说谁有这手艺的。”
“现在只剩画眉一个了。”若薇将芍‘药’放下,屈指扣了扣桌面,“无论如何,先让她活着,只要人还活着,那些人就势必不会放心,还会再来的。我就不信,他们全是难啃的硬骨头!”
庄十八领命去了,满脸都是沉重。
若薇又捡起那朵芍‘药’‘花’看了看,看了一阵,除了巧夺天工这四个字,她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来。到底是谁在杀了人之后,还特地放上一朵芍‘药’‘花’?这芍‘药’‘花’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是那凶手?还是跟谷雨有关?
若薇想着,唤了青芳进来,“你去找找五姑娘屋里的丫鬟婆子,问她们知不知道谷雨最喜欢与最讨厌的‘花’是什么?”
青芳忙笑道:“这问题不必去问她们,奴婢就知道。”
“哦?”
“先前庄夫人赏了底下人一些绢‘花’,谷雨挑‘花’的时候,直接挑了杏‘花’,还道她最喜欢的就是杏‘花’了。刚巧四姑娘屋里有个丫鬟也喜欢杏‘花’,就拿了芍‘药’要跟谷雨换,谷雨便道她最讨厌的就是芍‘药’,自然不肯换。”青芳虽不明白若薇问那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了。
那这芍‘药’就跟谷雨无关了?那么,这凶手就有点意思了——于杀人现场留下一朵沾血的芍‘药’,是太过自恋的自我欣赏,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呢?
想不通,若薇也就不想了,让青芳给周府回了帖子,言明过两日亲自上‘门’拜访,暂时没事,就溜达着去看那两个小的。
庄大将军离京,庄西林与骏哥儿都吵着要去,若薇担心街上围观百姓会很多,不当心发生踩踏事件就不好了,于是勒令两个小的乖乖呆在府中不许‘乱’跑。
若薇刚拐进专为那两个小的设计的练武场时就觉得不太对劲,里面太安静了。
她心中一凛,原还有些懒散的神‘色’立刻变得郑重起来。几步跨进去了,眼睛飞快一扫,就见偌大的场地中只有两个小厮正面无人‘色’的瑟瑟发抖。见到若薇进来,立刻扑通用力跪下了。
“两个少爷呢?”这两个小厮都是后来若薇亲自挑的人,两人一人一个,俱是老实本分又根骨不错的好苗子。
“回夫人的话,两位少爷他,他们不见了。”其中一个叫七两的小厮带着哭腔战战兢兢的开口,跟另外那个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名叫六斤的小厮对着若薇不住磕头。
“先起来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薇叫起他们,她对这两个小厮很放心,根本没有怀疑那两个小的串通这二人将他们放出府去的。
七两抹了把额上的汗,见若薇并没有责备之意,便稍稍冷静了一点,口齿清晰的说道:“今日一早两位少爷因不能出府送老爷,旖旎都早早到了这里,说是一日之计在于晨,要好好练功才是。骏少爷练着练着,就说肚子有些饿,让奴才等人去端点吃的来。因怕两位少爷会‘乱’跑,奴才就去了,让六斤好好守在‘门’口。奴才端了些两位少爷爱吃的糕点,两位少爷在一块儿吃了好些,就道吃不下了,将剩下的赏给奴才们吃。结果奴才们吃了,竟就不省人事。方才才醒过来,屋里却不见了两位少爷!夫人,是奴才们疏忽了,还请夫人治罪。”
“这事怪不得你们。”若薇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两个皮痒的家伙,竟然连下‘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使了出来——话说回来,他们的‘药’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过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而是这两小子出‘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若在外头遇到危险……
若薇顾不得多想,立刻就要返回前院召集人手出‘门’找人。却有婆子匆忙来报:“夫人,前头有一个人,说是送两位少爷回府来,真是奇怪,我们家少爷不是……咦,夫人,奴才话还没说完——”
她眼前又是一‘花’,定睛一看,却是平日里两个少爷身边从不离身的六斤和七两,立时愣了愣,半晌一拍大‘腿’叫起来:“哎唷,难道那俩小祖宗真的跑出去了?不行,这事得禀告夫人一声才行……”
……
若薇还没进待客的‘花’厅,就听见里头传来两个小的的声音。
“那招平沙落雁真的好帅,特有范儿,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这是庄西林兴奋的声音。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想要学。”这是骏哥儿不甘落后的声音,“还有那一招海底捞月,一下子就将小舅舅救了上来,真的好厉害呀。”
他说完,又添了一句,“跟我娘一样厉害呢。”
若薇的脚步慢了下来,微微挑了挑眉,能让骏哥儿这样崇拜的,原来除了她,还会有别人。
“不过雕虫小技罢了,你们真要想学,一定会有很多人教你们。”一个爽朗又熟悉的声音传进若薇耳中,“你们这两个少爷,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少爷,就算不学武功,身边也一定有不少高手保护你们。如此,哪还用你们这般辛苦的亲自学武功嘛。学武可是很累的哦。”
“我们不怕累!”两个小的异口同声的说道。
接着庄西林又加了一句:“本少爷一定要学成这世上最厉害的功夫,好早日打败那‘女’人!”
“我也要学成世上最厉害的武功,好保护我娘亲!”骏哥儿呛声一般跟着说道。
若薇嘴角不自觉得勾了勾,这才加重脚步,由着婆子为她打起帘子,快步走了进去。
“江兄,没想到又见面了。”这回若薇的态度不似上午那般冷淡,好歹人家是将两个小少爷安然无恙的送了回来,仅这一点,就足够她对他感恩戴德了。
送俩小子回来的,正是上午才管过她们闲事的勾的庄若梅一颗芳心暗动不已的江流。江流一见若薇,很是愣了愣,方笑道:“原来竟是季兄弟。想不到咱们竟这样有缘,上午才见过,现在就又见到了。”
若薇与他寒暄两句,方瞪一眼自她进来后一直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噤若寒蝉的俩少爷,这才道:“这两个顽皮鬼没有给江兄添麻烦吧?不知江兄怎么遇上他们两个的?”
江流的笑容依然灿烂明亮的似能赶走世间一切‘阴’霾与黑暗,他笑着道:“说起来,这也是在下跟这两个小兄弟的缘分——原本在下听闻府南河景‘色’不错,正打算租个画舫扮一回雅人,不想就瞧见这两个小兄弟被一群流氓地痞追赶着到了河边,其中一人更是抓起庄小弟就要往河里扔,在下哪能眼看着这种事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便上去救下了庄小弟两人。因担心那群流氓地痞还会暗中使坏,在下便送了他二人回来。”
“如此真是太感谢江兄了。”若薇忙邀请他坐了:“江兄若不嫌弃,还请在府上多盘桓几日,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以感谢江兄两次出手相救。”
庄西林闻言,迫不及待的点头:“就是就是,你就在将军府住下吧。你住客栈还要房钱,住在咱们府里不但不用付房钱,衣食住行咱们将军府都包了。”
若薇看一眼庄西林一副土财主的嘴脸,默默地偏过头去。
骏哥儿这小机灵鬼打量了一番若薇的神‘色’,忙也跟着道:“就是呀,江流哥哥,你住下来还可以指点我和小舅舅一两招。你就住下来住下来吧!”
“这真的不行。”江流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若薇抬眼,谁不知道庄大将军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若能与将军府攀上关系,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可这江流,不管是多管闲事救了她与庄若梅,还是无意中救了两个少爷,对将军府而言都是大恩人。将军府要报恩,只要提出的要求不是太苛刻,定然都会答应的。可人家不但没有挟恩相报,连考虑一番都不曾就拒绝了他们邀请他住下来的请求,这若不是真清高,那也只能说明,这江流也是个实力派的好演员。
若薇观他态度十分坦然诚恳,并非故意拿乔推辞,也不是‘欲’擒故纵的玩着把戏,是真的对入住将军府没有半点心动与兴趣。
江流见若薇正看着他,连忙道:“季兄弟不必多心,并非江某人瞧不上将军府,而是江某前来京城,是与友人约好了要见面。只因友人有事离京一段时日,便令我在客栈等他。倘若江某离开了客栈,待得我那友人回来找不着我,怕是要担心了。”
他如此诚恳的道明原委,若薇自然不好再留,只得道:“如此,我也不好强留江兄了。不过想必一顿饭江兄还是有时间的吧?”
江流面上歉意更甚:“实在不巧,还有一位友人此刻正在画舫中等着江某把酒言欢,我若再不去,他怕要与我割袍断义了。”
说罢,便站起身来,拱手告辞道:“季兄弟的盛情在下心领了,他日若还有缘,必定前来叨扰,那时还望季兄弟不要嫌弃在下是个粗人才好。”
若薇见状,也只得道:“江兄高义,我深感佩服,倘若真有机会,必定要与江兄把酒言欢。”
江流朗声笑道:“好,好!季兄弟留步,在下告辞。”
说完,又与依依不舍看着他的俩少爷道了别,便干脆利索的转身走了。
若薇瞧着那俩小子眼中的神‘色’,与上午庄若梅的神‘色’简直如出一辙,不免觉得好笑,又有些钦佩。如江流这般光明落拓的正义侠士,这世上想必并不多吧。
她感叹完,见那两个小的还痴痴地瞧着江流的背影,便轻轻地咳了一声。
两个小的闻言一会图,就迎上若薇冷淡却严厉的目光。
两人俱是一抖,庄西林眼珠子一转,哎哟哎哟的叫唤了两声:“我腰有些痛呢,一定是刚才被那群‘混’蛋打伤了,本少爷得回去让人给我‘揉’一‘揉’。”
他说着,给骏哥儿使了个眼‘色’。骏哥儿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一见若薇生气的表情,虽然心里害怕,却也不敢像庄西林那般找出诸多借口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娘亲,骏哥儿错了。”
庄西林似牙疼的吸了口气,嘟嘟嚷嚷道:“笨蛋,你就留这里吧,本少爷要回去敷‘药’了。”
说完就打算先溜了再说——这府里如今最大的人就是这‘女’人,在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跟她抗衡时,暂避是最安全的‘交’锋方式。
“站住。”若薇淡声喝道。
庄西林身体一僵,随即不耐烦的转过头来嚷道:“干嘛干嘛,本少爷忙着呢。要是你这‘女’人害本少爷的腰伤更严重了,看我母亲能饶得了你!”
若薇才不将他蹩脚的威胁放在眼里,盯着他问:“‘药’是哪里来的?”
骏哥儿是不可能想出这法子来的,主谋肯定是庄西林没跑。
“什么‘药’?”庄西林装傻,脸上表情却有点不自然,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就是不看若薇的眼睛。
“你是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本夫人查到了,如实告诉父亲母亲?”
庄西林咬‘唇’,一脸不甘愿的表情:“告状算什么英雄好汉?”
“本夫人不是英雄也不是好汉。现在,请小少爷告诉本夫人,‘药’,是从哪里来的?”
若薇神‘色’坚持,庄西林也知道若不实话实说,这一关只怕过不了,便鼓着脸颊道:“说就说,那‘药’是我捡的啦。”
“捡的?”若薇怀疑的盯着他。
庄西林也看出来若薇眼中的怀疑,不禁大为恼怒,涨红了脸恶声恶气的说道:“没错,就是本少爷在后‘花’园的假山旁边捡到的。因为当时洒出来了一些,刚巧本少爷手里的糕点掉在了那些粉末上,一只喜鹊飞过来啄食糕点,没吃两口就歪歪倒倒的倒下了。”
若薇冷笑:“小少爷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就没有想过,万一那是毒‘药’,你给六斤和七两下了那‘药’,就不怕他们再也醒不过来?”
庄西林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安,却还是倔强的不肯低头:“我知道那不是毒‘药’,才给六斤七两他们用的。因为那只喜鹊只倒地了一小会儿,就没事一般的飞走了。喜鹊都没死,六斤七两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若薇听了,难得的‘露’出一丝讶异来。小子固然胆大,却也不失心细,倒令她对他颇有些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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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倒霉的时候,果然喝凉水都塞牙,废话不多说……
098 深夜来人
但庄西林这小子胆子太大了,且为达目的不惜连身边最亲近的六斤七两也能说‘药’倒就‘药’倒,现在六斤七两还小,往后他再这般行事,难保不会寒了身边亲近人的心,到时才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六斤七两是不是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感谢你没有拿毒‘药’害他们?”
“本少爷都说了,那不是毒‘药’!”庄西林恼火的大嚷道。
若薇淡淡道:“可是六斤七两不知道,你说,往后少爷你再要赏东西给他们吃,他们还敢吃少爷的东西吗?”
庄西林语塞,半晌硬着头皮道:“我是主子,他们是奴才,我叫他们吃东西,他们敢不吃?”
“是,少爷好大的威风。就不知,一个长期处于主子欺凌打骂下的奴才,还会不会一心里只系着他的主子?又会不会只要有人煽动,想着自己主子确实不将自己当人对待,就做出叛主之事来?就譬如主子曾对他们做过的事情一样——少爷你想想看,倘若六斤七两也给少爷你的饮食糕点中下点‘药’,会是什么后果?”
庄西林听的脸‘色’发白,“他们,他们敢,小心少爷我打死他们!”
“在少爷打死他们之前,他们有无数的机会能令少爷你身首异处!毕竟,他们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想要对少爷下手,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若薇瞧着他紧张的不住吞咽口水的模样,又慢条斯理的加了一句。
“那,那本少爷现在就赶他们出去。”与其留着将来要害了他,不如现在就将危险掐死在摇篮中。
“然后呢?”若薇睨着他,“为了不被身边亲近的人伤害,少爷是不是就不打算让人服‘侍’了?如此也好,咱们将军府也省了好大一笔银子。”
庄西林不自觉的咬着手指,身边不用人服‘侍’,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他们会背叛自己害自己了?真是如此,他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嘛,也没必要非要人服‘侍’啊。
“你是不是在想,你可以不用别人服‘侍’?”
“本少爷有手有脚,未免非要别人服‘侍’?”庄西林诧异若薇竟猜得到自己的想法,又恼怒自己的想法如此轻易就被若薇看透,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
“少爷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样一来,少爷身边没有心腹,从此后,不会有人再急少爷所急,忧少爷所忧。也没有人会在少爷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为少爷或挡刀或退敌。倘若少爷需要有人为你打探消息,可是重要的消息少爷又放心‘交’给随便什么人去打探而不必担心下一刻秘密就会被泄‘露’出去?还是少爷打算凡事都亲力亲为然后累死自己?”
“……”庄西林瞪着若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本少爷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令六斤七两不但不生本少爷的气,日后还会忠心耿耿的对待本少爷嘛!”
若薇盯着他,漫声道:“去跟他们道歉。”
“啊?”庄西林长大了眼,以为这又是若薇整治他的手段,一抬眼看见若薇神‘色’认真,半点也没有似笑非笑那种耍‘弄’人的意思,这才肯定了她的认真,可是——“本少爷是主子,他们是奴才,要本少爷给他们道歉……”
他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信任是相互的,他们原是信任你的,可是他们的信任换来的却是少爷你的‘迷’‘药’,往后他们还会无条件的相信你?你要他们无条件信任你拥戴你为你生为你死,那么,就算他们是奴才,你也要给他们闭上眼睛捂起耳朵的信任,就算全世界都说你有错,你是坏人,只要你否认,全世界都不信,可他们依然信你,这才是你的本事!”
说白了,若薇要教他的,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很多身处高位的人都觉得,奴才的命都会自己的,自己就算对他们不好,他们也该为了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让他们生就生,叫他们死就死。可他们往往忘记了,奴才也是人,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叛主的事情发生。
庄西林眼睛睁的又大又圆,怔怔的看着若薇,嘴里重复着若薇的话:“……全世界都不信我,他们依然信我……我,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了还不赶紧滚回去!”若薇瞪她一眼。
庄西林难得的居然没有发他的少爷脾气,他认真的看了若薇一眼,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要收服六斤七两,难度并不大,如果,他能令这三姐忠心于他,为他生为他死,那才是他真正的本事吧!总有一天,他庄西林一定会做到的。
倘若若薇知道此时的少爷心里正想着要如何降服她,一定会不吝的赞他一句“好志气”。
见庄西林走了,骏哥儿更老实了,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出。
若薇好整以暇的坐下来喝茶,并不理会他。
骏哥儿站了好一会,也没听到若薇的动静,心里就打起了鼓来,既怕若薇收拾他,更怕若薇不收拾他。
倘若若薇不理会他了,他往后可还怎么活啊!
“娘亲,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骏哥儿鼓起勇气开口,边说边偷觑若薇的脸‘色’。
“小舅舅要出去,你是不是也起哄了?”若薇问他。
“我,我就是想送送外祖父。”骏哥儿小小声为自己分辨道:“外祖父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骏哥儿会想他的。”
“小舅舅拿‘药’‘迷’倒六斤七两的事,你事先可是知情的?”若薇又问。
骏哥儿将头埋得更低了:“我,我听小舅舅说起过。”
“明知那‘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但不阻止你小舅舅,还替他隐瞒,甚至帮助他一起实施。倘若那是要人‘性’命的毒‘药’,你就是杀死六斤七两的帮凶!”若薇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骏哥儿被若薇的神‘色’吓得不敢说话,嗫嚅了好半天方才说道:“我,我不要杀人。娘亲,骏哥儿没有杀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扑到了若薇怀里,显然被若薇那句帮凶吓得不轻。
“有时候杀人,是为了活命,这并不可怕也没什么好怕,除非你想死。可是骏哥儿,我要你记住,不管怎么样,绝不能滥杀无辜。懂吗?”
骏哥儿见若薇神‘色’稍缓,这才‘抽’‘抽’噎噎的抱着若薇的脖子,点头道:“我记住了,像六斤七两他们,就是无辜的,不能杀他们。娘,这次是我和小舅舅做错了,我会改的,你不要对骏哥儿失望。”
若薇‘摸’‘摸’他的头,对这个懂事又聪明的孩子又是骄傲又是疼爱,她轻声说道:“嗯,我不会失望。”
……
若薇不知道庄西林用了什么法子安抚六斤七两,反正晚上吃饭时,那小子一直得意洋洋的觑着她的神情,实在很有些欠‘抽’。
一家人一起用饭,饭桌上因为少了一个如山般宽厚高大的身影而显得有些冷清,庄夫人更是强颜欢笑的吃了几口饭后,便没了胃口。庄若梅与庄若兰都心思重重的模样,两人用的也不多。
庄若兰看着若薇跟没事人一般,心中一堵,脱口道:“三姐姐还真是心宽,平日里将孝道表现得那般极致,如今父亲出‘门’在外,三姐姐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这是在暗讽若薇平常的孝顺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麻痹庄大将军的手段而已。
若薇听了,也不动气,只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是啊,本夫人不像五妹那般心细如发。不过五妹这时候的心细如发,又是给谁看的?没人欣赏,五妹再心细如发又如何?”
庄若兰脸‘色’一变,她本就厌恶若薇高高在上的嘴脸,如今听着她毫不留情的暗讽她即便如何的钻研讨好,也得不到庄大将军偏疼的话,气的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是,妹妹再如何,也比不得三姐姐会讨人喜欢!”
她将喜欢两个字咬的很重,若薇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五妹少些心思算计,想必也会很讨人喜欢。”
庄若兰的脸‘色’白了白,“三姐姐红口白牙说这话,也未免太诛心了。”
“行了行了。”庄夫人头疼的打断她们,“一人少说两句,没别的事,就散了吧。”
庄夫人话音才落,庄若兰便率先起身,气冲冲的先走了。
若薇跟庄夫人也没好到亲若母‘女’的地步,带着两个小的也回去了。
一直心神恍惚的庄若梅追了上来,“三姐姐。”
“有事?”两个小的打打闹闹的跑远了,若薇忙招呼六斤七两与婆子们跟上去,这才转过头打量庄若梅。
庄若梅不甚自在的伸手抿了抿头发,目光闪烁的避开若薇的注视:“听说下午那会,是江流送他们两个回来的?”
若薇恍然大悟她这神思不属为的是哪般,“是江流没错,怎么?”
庄若梅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没怎么,我就是想说,咱们跟这个江流还真‘挺’有缘的。上午他救了咱们两个,下午又那么凑巧的救了骏哥儿两个,你说这不是有缘是什么?不过三姐姐,这事你做的有些不地道呢,人家救了咱们家这么多人,你怎么也不留他下来,便是用顿便饭也是好的。就这般将人家打发了,被人知道了,还不得道咱们将军府忘恩负义了?”
“依本夫人之间,一顿便饭哪里够感谢人家对咱们家这么多人的相救之恩。”
“三姐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庄若梅听若薇这么一说,大眼立刻就亮了。
“是啊,”若薇调侃她:“活该让咱们四姑娘以身相许,方能体现出咱们将军府的诚意,你说是不是?”
“哎呀,三姐姐你好坏!”庄若梅双手捧脸,一双眼睛在夜‘色’下却亮的惊人,抬眼看一眼若薇,娇羞的问道:“三姐姐当真觉得,我,我配得上江流吗?”
若薇心中一突,这丫头分明十分认真的样子,让她再提不起调侃的心情来,“配得上如何,配不上又如何?”
庄若梅一怔,停在发边的手也僵住了,片刻,她黯淡了明亮的神‘色’,“你说的没错,配得上又如何,配不上又如何,我一个自小读着‘女’经‘女’诫长大的闺阁‘女’子,难道还能厚着脸皮去问他……”
愿不愿意娶她吗?真要豁出去这样做了,她这将军府‘女’儿的脸面,便真的半分也没有了。
其实她也不是舍不下这张脸皮。可是舍下了,就能如她所愿从此与心上人一道,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牢笼,从此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可,她用力咬下下‘唇’,如果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就算结果不是她所想象的那般,她也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跟命运赌上这一把!也许,她运气好真就赌赢了,谁又说得准呢!
不过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江流他,大概已经不记得她这个‘插’曲了吧。
“你知道就好。”若薇淡淡道,谁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谁都有做梦的权利,她又有生命资格不许这小姑娘做做梦呢?只要她乖乖地别生出什么事来,她甚至可以纵着她做这一场没有结果的梦。可要她鼓励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什么的,若薇嗤之以鼻的想,不论是对庄大将军不好‘交’代,还是本身追求江流这个事情,她都不会允许其发生——她既已接手了将军府的一切事务,就势必要从将军府,从庄大将军以及庄夫人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断不能让将军府出了‘乱’子,而令高城的庄大将军放心不下。
两人在岔路口分了手,看着庄若梅沉默失落的背影,若薇慢慢眯起了眼睛。
……
夜半时分,原本熟睡的若薇倏地睁开眼睛。清明的眼里没有半分睡意,清醒警惕的仿佛未曾睡着过。
青霜回了侯府后,她屋里便没再留人值夜。若薇睁开眼睛,却没有立刻坐起身来,只是无声的将后伸到枕头底下,慢慢‘摸’出藏在枕下的锋利匕首。
漆黑而安静的房间里,原本只有她均匀绵长的呼吸,而此刻,却有衣衫摩擦的悉悉索索的细小声响。
若薇右手握紧匕首,稍稍侧过头,运足目力,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隐隐约约只能看见靠近窗边的纱幔后头,坐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息。
那人似乎受了伤,慌不择路下逃进了她的房间里,此刻正辛苦的给自己包扎伤口。
若薇却并没有因此放低警惕,能瞒过将军府明里暗里那么多护卫家兵到她房间里,绝不会是个泛泛之辈。且,一般人知道将军府守卫森严,远远避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辛辛苦苦躲过护卫们的眼睛,还如此大摇大摆的藏到她的房间里来?
那人似乎已经察觉到若薇已经醒过来,诧异的咦了一声,方歉意的开口道:“姑娘,抱歉让你受惊了。在下遭人追杀,迫不得已避入将军府,惊扰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姑娘原谅在下的孟‘浪’。”
他一开口,若薇便皱起眉头来。
彬彬有礼的此人,正是今天已经有缘见过两次的江流。
一天当中见三次,真是巧合还是,人为的安排?
若薇相信巧合,却不太相信这般巧合的频率。
依江流江湖中人的背景来看,她扮男装扮的再像,也一定瞒不过江流的眼睛,毕竟她不是真正的男子。况且江流送那两个小的回府时,已经知道她是将军府的人,而江流当时对于她一个季姓人在将军府中如同主人一般的行事也分明没有半分惊讶,若薇不知道他是因礼貌才不好多问,还是早已经‘摸’透了她的底细!
而现在,她又见到了江流,还是她充满‘女’‘性’气息的房间里。
“姑娘不必害怕,在下不是坏人。”江流没有听见回应,似担心吓到了‘床’上的人一般,忙出口解释道:“在下便是今日送府中两位少爷回来的人,因捉拿追杀在下的人实在太多,一时之间,除了将军府,在下还真不知道能往哪里藏,因此方斗胆进来了。待危机一解除,在下即刻就离开。姑娘放心,此事你不说我不说,定不会坏了姑娘的清誉。”
听他言下之意,竟是有意避入将军府来的,倒是并不知道这是若薇的住处!若薇并没有立刻断定什么,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
“江兄?”她缓缓坐起身来,语气温和,并未刻意压嗓‘逼’出低沉的嗓音来。
江流似乎愣了愣,试探着开口:“是季兄弟吗?”
“正是。”若薇悉悉索索的下‘床’,将匕首塞进袖子里,“江兄身手不凡,不知是何人将江兄‘逼’的如此?”
江流抬手掀了掀纱幔,似乎想要走出来,但不知想到什么,抬起的手很快又放下了,依然规矩的呆在纱幔后,苦笑道:“也是江某太过托大的原因,与友人散了之后,正要回客栈,就遭遇了两队人马的伏击,一是京畿卫要捉拿我,二是下三滥的江湖宵小要杀了我。江某不幸被其中一人的暗器击中,不得已只好先逃走再作打算。江某躲避之时,竟发现京畿卫的官兵正挨家挨户的搜查,江某想着将军府到底不同别家,他们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惹上将军府来,这才……这般狼狈的模样,让季兄弟笑话了。”
果然他听到了若薇的声音,却并没有丝毫惊讶与慌张,说明他的确早就看出她是‘女’子这件事。若薇听他语气诚恳坦然,便问道:“不知京畿卫的官兵为何要捉拿江兄?江兄可是惹到了什么人?”
江流顿了顿,片刻才道:“江某今日乃是生平第一次踏足京城。”
若薇沉默片刻,‘摸’索着将灯点亮了,方歉意道:“是我们姐妹连累了江兄,实在抱歉。江兄不必担心,你是我们将军府的恩人,我定不会让你被人抓走的。”
江流第一次进京,做了两件好事,一件是从那位穿红衣的胖世子手下救了若薇与庄若梅,另一件,则是从一群地痞流氓手下救下了庄西林与骏哥儿。这两路人马,能调的动京畿卫的人,不可能是地痞流氓,那么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十分嚣张敢当街抢人的世子爷了。
倘若江流这个人没有问题,而他所言都属实的话,他的不幸,将军府还真要负责的。
“怨不得季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江湖中人该做之事,只是没想到,那胖公子竟连京畿卫都能使唤的动,也难怪他在京城敢这般嚣张。季兄弟久居京中,可知道那位胖公子的来历?”江流倒是大气的很,一点也没有怨怪若薇的意思。
若薇在回府后,便跟庄十八打听了一嘴,京里爱穿红衣又好‘色’成‘性’还胖成那个德行的,只有成国公府的那位世子爷,这位爷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女’子不怕被人弹劾,一是仗着成国公府乃是当今皇后的外家,而他正是正经的国舅爷。二来,成国公当年拼死救了先帝,先帝感‘激’之余,赐了国公府这世袭的爵位,又在临死前,赐婚国公府的‘女’儿与当今皇帝,这般盛宠,满朝文武找不出第二个。而现任的皇帝虽然不喜皇后层出不穷的毒辣手段,将他后宫‘弄’得乌烟瘴气永无宁日。但他是孝子,寻常人家停妻再娶都是一件不小的事,更何况皇后还是先帝赐婚的,他若敢不管不顾休了皇后,都必定会落一个不孝的名头。
也因此,这成国公世子再是如何嚣张跋扈,如何无恶不作,所有上疏严惩他的折子,都被皇帝压了下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寒了老臣的心。殊不知,正是皇帝软不拉几的做派,更加纵容了成国公世子将恶事坏事做到了底——当街强抢民‘女’算什么,只要他高兴,便是当街杀人放火,也没有人敢管。
如此恶霸,被江流这样下了面子,又怎么肯轻易罢休,没想到他竟然胆大妄为到指使京畿卫的官兵捉拿江流的地步!
若薇简单的将成国公世子的身份说了说,道:“江兄放心,此次的事因我们而起,我断然不会袖手旁观。他虽然胆大包天,但我将军府要保下江兄,还是不成问题的。对了,江兄伤在何处,可严重?”
她举着灯走近江流,这才发现江流半边身体都被血浸湿了,连他身体挨着纱幔,都被染上了刺目的血‘色’。
而失血过多的江流靠在墙上,面如土‘色’,神‘色’十分虚弱。
可偏偏这样虚弱的江流,方才与她说话之时,竟是半分虚弱都没显‘露’出来。
若薇愣了愣,忙快步上前,“江兄,伤在何处?”
江流苦笑着看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右肩后头,“应是伤到了背后血脉,暗器还在里面没能取出来……”
若薇顾不得别的,上前将灯盏放在地上,矮身蹲在江流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拨开粘在伤口周围的衣服,若薇终于看清了如龙眼大的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里,嵌着一枚三角棱形的飞镖。
“不知道这暗器上有没有毒?”若薇有些担忧的道。
“倘若有毒,方才我一番疾奔,毒气攻心,只怕早已毒发身亡。”江流见若薇毫不避嫌的查看他的伤口,很是愣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便见若薇青丝如瀑披散在脑后,衬的一张比白日里见过的更白皙‘精’致的脸庞愈发娇小动人。此刻这张脸上,那如寒星般冷漠的眼睛里,依然冷静沉稳的不可思议。仿佛身着单衣站在一个尚算不得熟悉的陌生男子跟前,也不能让她有半分不自在一般。
“没毒就好。”若薇观察了一番他的伤口,“这暗器要立刻取出来,否则不好上‘药’止血。这会子不好请大夫过府,江兄若是信得过我……”
“季兄弟,动手吧。”江流打断她,看向她的眼睛里满是信任与感‘激’。
若薇便不再多说,让婆子抱了两坛子烈酒来,又点了几盏灯,让屋子更明亮些。
她将其中一坛酒递给江流。
江流疑‘惑’的接过酒坛子。
若薇淡淡道:“没有麻‘药’,你不如喝点酒,如果能醉死,应该也能减轻些痛苦。”
江流失笑,将酒坛子放在一旁:“不必了,江湖中人受伤的时候多了去了,这一次的伤也算不得什么。你放心动手吧,我扛得住。”
若薇一切准备就绪后,便从袖中滑出防身的那把匕首来,放在火上认真烘烤。
江流瞧着若薇袖中滑出的匕首,神‘色’微微有些怔忪,“季兄弟……应是庄姑娘吧,你贵为将军府的姑娘,难道还会有危险?”
若薇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淡淡道:“有备无患,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江流又是一怔,蓦地身子一僵,脸上肌‘肉’一紧一‘抽’,用力咬住牙根——若薇趁他不备,利落的刨开了他的伤口。
若薇眼角余光打量他一眼,见他额上青筋暴起,连眼眶似都因忍痛而有些鼓凸,却用力咬着牙,一声痛哼都不曾听见,眼里便带上了钦佩赞赏之意。
“倘若知道管了闲事会惹来这样的麻烦事,不知江兄还会不会出手相助?”若薇随口找了个话题。
江流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方回道:“这闲事已经管了,又哪里来的倘若?更何况,若要江某眼睁睁的看着恶霸就在眼前行恶,而因惧怕权贵权势就不敢管,江某实在做不到。”
他的情绪并不‘激’昂,语气甚至平静的有些不像正在被剜‘肉’疗伤的伤患一样,然而这般神态,却更令人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江兄真正侠肝义胆,令人敬佩。”若薇口中与他闲扯着,手下动作却一下也未停顿过。
她拿刀的手非常稳,动作亦十分熟练,若不是亲眼所见,江流很难相信闺阁中的‘女’子有这样的气魄与能耐。
“季兄弟谬赞……嗐,瞧我这脑子——”他似懊恼的眨了眨眼睛,就要改口。
“没事,江湖儿‘女’不是不拘小节的吗?我以季玖的身份与江兄结识,江兄若不嫌弃我是个闺中‘女’子,往后也将我当季玖便是。”
说话间,若薇已经将镶嵌进血‘肉’中的暗三角棱形暗器取了出来,血糊糊的暗器托在若薇雪白的掌心,轻轻往江流跟前一送,似调侃道:“要留下做个纪念吗?”
江流此刻满头大汗,却竭力不让自己的手发抖。他伸手取过那枚暗器,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看不出有纪念价值,这群宵小应该是怕人知道身份,因而不敢在自己的暗器上留下标志。江湖上有这样的败类,真是咱们江湖中人的耻辱!”
若薇正要给他上‘药’止血,就听外头传来青芳惊慌的声音:“夫人,不好了,前头婆子来报,说是突然闯进来一大批官兵,要在咱们府里搜查要犯!庄夫人已经被惊动了,这会子正急着要去前院呢。”
若薇与江流同时皱起了眉头,这成国公世子还真是胆大包天,连将军府他都敢闯进来搜,显然是没将将军府放在眼里。
上‘药’的动作没有停,若薇淡淡开口吩咐道:“让人拦着夫人,别让她去前头,免得被人冲撞到。告诉庄十八他们,先给我挡住,我立刻就过去。”
江流歉意的瞧着若薇:“实在对不住,还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若薇上好‘药’,又利落的将他伤口包扎起来,一边道:“江兄无需自责,你安心呆在这里,后院他们不敢‘乱’闯。”
她忙活完江流的伤,随便洗了洗手,换上男装,快步走了出去。
江流望着她‘挺’直犹如修竹的身影,漆黑眸光微微一闪,似赞赏,又似旁的看不明白的东西。
……
若薇赶往前院的路上,遇到等在通往前院的道路旁提灯焦急等着她的庄若梅:“三姐姐,我听说前头出了事,来了许多官兵说是来捉拿要犯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家怎么会有要犯呢?”
“没事。”若薇蹙眉,不悦的瞧着她:“回你屋里去,别到处‘乱’跑。”
“可是这时候我哪里呆得住,父亲才走就出这样的事,是以为咱们将军府没有父亲在,就可以随意欺负吗?我倒要去看看,是谁这样胆大包天,全然不将咱们将军府放在眼中。”
若薇吓唬她:“你若不怕被人抢去当小妾,就去吧。”
099 软硬兼施
庄若梅大眼一瞪:“谁不想活了,敢抢本姑娘去当小妾?”
“就是白天那个红衣胖子。”若薇边挥手赶她回去边说道:“知道你是将军府的‘女’儿,便趁着父亲不在家,想把你抢了回去,生米煮成熟饭,你便是再不愿意做他的小妾,也由不得你了。”
庄若梅虽知道若薇是唉吓唬她,但一想起白天那令人作呕的红衣胖子,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什么,他竟然敢找上咱们将军府来?三姐姐,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敢如此嚣张如此放肆!”
“哦,他是当今皇后的亲弟,你说他够不够胆儿抢你回去做小妾?”
“……便,便是皇后的亲弟又如何?如此目无法纪的狂徒,就该……就该把他关起来才对!”庄若兰的忿忿全数化作了不安,先前她还觉得若薇是在吓唬她的话,听到对方的来头,她可不敢再将此事当做个笑话,“不是都说,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吗?他,他不过是皇后的弟弟,就显得那般特别,我不服!”
“在本夫人跟前嚷嚷有个什么用,有本事去胖子面前显摆你的浩然正气吧。”若薇睨着她。
庄若梅立刻扁了嘴,“我哪儿敢啊,三姐姐,死胖子要是真的对我贼心不死,可怎么是好啊?”
“他若贼心不死,本夫人就打的他再也不敢有贼心。”
庄若梅双手捧脸星星眼的注视着若薇,崇拜道:“三姐姐好气魄,这种人,就该被好好揍一顿,揍的他往后再不敢流氓行事才好!既然三姐姐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
开玩笑,真要是那死胖子寻来了,她哪里还敢跑到前头去看热闹?
虽然看热闹的想法有点不对,不过想着自家厉害的三姐,她也就丝毫不担心前来找麻烦的死胖子了。
庄若梅虽然不敢亲自跑到前头去凑热闹,不过却遣了婆子过去,随时向她汇报前头的情况。
……
“什么?有官兵冲进咱们将军府来?”
这两日一直有心事的庄若兰原就睡得不沉,听的外头的动静,便唤人出去打听,此刻披着薄薄的外衣坐在窗边散着暑热。
听了出去打听情况的丫鬟的回报,庄若兰惊的险些从椅子里跳起来,似惊又惧的张大眼。
“奴婢亲耳听见前头的婆子是这么说的,那群官兵虽然态度还算客气,却坚持要搜查咱们将军府,说是要找出什么要犯来。这会子三姑‘奶’‘奶’正往前院赶呢。”
庄若兰闻言,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微白的脸‘色’也缓了过来,皱眉道:“咱们府里怎么会有什么要犯?”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丫鬟摇头说道。
庄若兰想了想,悠闲地摇着团扇,撇嘴道:“她不是一向自诩了不起吗?父亲才一出‘门’,府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我倒要瞧瞧,她要怎么解决这事儿。”
丫鬟看一眼她丝毫不为将军府名誉担心的模样,忍不住提醒她道:“五姑娘,三姑‘奶’‘奶’她是嫁出去的姑娘,于将军府来说,如今只是个外人而已。就算此事她解决不好,姑娘可想没想到,受这事直接影响的是谁?”
庄若兰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就听那丫鬟一脸沉重的说道:“四姑娘的亲事已经在议了,可姑娘您……倘若将军府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来,姑娘的亲事只怕……”
庄若兰咬了咬‘唇’,愤怒的将团扇拍在桌上:“我何尝不知道其中厉害,可我又有什么法子?”
她难道能跟庄若薇那贱人一样,不管不顾的往前院去?就算去了,面对那一群大男人,她又能做什么?
只怕她前脚才到前院,后脚就有人将将军府的姑娘没规矩的事传了出去。亲事什么的,她倒不是太担心,毕竟如今她也不想随便议下另外的亲事。只是,她终究只是个深闺中的姑娘家,姑娘家的名誉,比‘性’命更重要。
“姑娘这时候倘若能帮着解决了这件事,日后三姑‘奶’‘奶’也会对姑娘另眼相看。”丫鬟出着主意道。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虽然她并不稀罕被庄若薇另眼相看,但倘若她真的能很好的解决这件事,往后看那‘女’人还敢不敢拿那副藐视的神‘色’看她,还能狠狠的打她一个巴掌――她总觉得自己厉害,但解决此事的人,却是她庄若兰,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那丫鬟迟疑了一下,往外面瞧了一眼。
庄若兰不耐的道:“有什么就说,明月那贱蹄子让我打发去厨房了,你不用担心她会在那‘女’人面前告你的状。”
那小丫鬟面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来,“虽然老爷临走时将将军府‘交’给三姑‘奶’‘奶’做主,但同时也托付了侯爷照看侯府呢。若这时候,姑娘能令人送信到侯府,侯爷定会赶过来的。”
庄若兰神‘色’一动:“你说的没错,如果能将信送到侯府去……咱们将军府的危机一定会即刻就解除的。就这么办!”
她终于,有了接近他的理由。
……
已经到了前院的若薇丝毫没有察觉庄若兰背着自己的动作,她到了前院后,见庄十八等人正在与那群试图往府里闯的官兵‘交’涉。
为首的官兵满脸戾气与不耐,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一副谈不拢就要拔刀的架势,“奉劝你们立刻让开,看在庄大将军的份上,我等已是十分客气。你们再一味阻扰我等办事,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庄十八怒瞪着他:“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搜将军府,须得出示相关文件或手谕来。你若是拿不出,我将军府,也不是你等撒野的地方!”
领头那人闻言立刻‘抽’出佩刀来,雪亮的刀刃直指庄十八咽喉:“我再说一次,让开!”
“这是怎么回事?”眼看着一场干戈既起,若薇终于自暗处现身,淡淡问道。
她的嗓音并不高,却突兀的令对峙中的人纷纷回过头来。
站在暗处一身素‘色’的少‘女’脸‘色’晶莹,肤光若雪,容‘色’极美。夜风很大,将她的两只袖子吹得鼓鼓的,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脸‘色’映着灯火,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分明是那样安静的近乎淡漠的模样,却令在场的人俱都不由自主的收敛了几分,仿佛在她面前,连高声说话似都缺少底气一般。
“这位是――”领头那人回过神来,皱了皱眉,似很不满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年轻姑娘的气势震的呆了呆,语气颇有些不好的询问若薇道。
因是将军府,若薇自不好自称本夫人,一来将军府的夫人应该是庄夫人,她在年纪上就冒充不了。二来,她不怕别人将她‘插’手娘家事务的事传出去,却不得不顾虑将军府的名声。
“家父出‘门’在外,家母身子不便,幼弟尚小,说不得,府中事务,也只得我这‘女’流之辈过问一声了。不知各位对着我将军府众人拔刀相向,为的是哪般?”若薇看着那人,毫不客气的问道。
“原来是将军府的姑娘,真是失礼了。”那人口中说着失礼,眼睛却更失礼的直勾勾的盯着若薇瞧,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若薇心中冷笑一声,‘女’子主事,的确会令这些人看不起,而这,也会令他们因此而更大意,不将‘女’子放在眼中。
“我等奉命前来捉拿朝廷要犯,还请庄姑娘行个方便。”那人自觉十分客气的对若薇说道。
若薇平静的点头:“各位执行公务,我本不应该阻挠,只是将军府到底不是小‘门’小户,虽然如今父亲不在,将军府依然是将军府。所以,各位倘若当真是奉了皇命而来,我希望看到皇上的圣旨或者手谕!”
大周的京畿卫,是直接由皇上管理统领的。
那人脸‘色’一变,随即道:“我等追着要犯来到将军府,还来不及回宫讨要皇上的手谕。将军忠君爱国,若知道此事,定会给我等一个方便。更何况,那要犯若是藏身将军府中,这满府里头都是老弱‘妇’孺,到时有个什么万一……将军在外,只怕也不能安心领兵了。”
“正如你所言,这满府里都是‘妇’孺,更有如我这般的未婚‘女’子。你等这般冲进去搜查,冲撞了府里的姑娘,试问各位官爷,这是要‘逼’着我们姐妹去死吗?”
“这……”那人不耐烦的想了想:“我会约束底下的人,令他们当心些,只要你们姐妹不出来‘乱’走‘乱’撞,我等自然不会有所冲撞!”
若薇大怒:“这位官爷,你说这话,是将我将军府的姑娘当成了什么人?我父为国尽忠,为君分忧,这么多年为大周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如今年纪大了,依然尽忠职守的保家卫国。但他的妻‘女’,却在自己的府中,被人如此侮辱轻慢――我今天就站在这里,你们想要搜查将军府,除非拿来皇上的圣旨或手谕,否则,就从本姑娘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领头那人亦是勃然‘色’变:“你休要胡搅蛮缠,否则我才不管你是何身份,一律以违旨不尊的罪名将你收押进衙‘门’!”
“违旨不尊是在有旨意的情况下才算,你等这般行事,本姑娘更要告你们个捏造圣旨欺君罔上的罪名!”若薇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字慢慢道:“本姑娘最后说一次,要搜将军府,除非本姑娘死!本姑娘一死,明日整个京城就会传出本姑娘乃是京畿卫‘逼’死的。我倒要看看,你等,拿什么与皇上解释开脱!还是,吩咐你等如此行事的,竟大的过皇上去?”
那人见若薇态度这般强硬,又猜到他们根本不是身负皇命而来,愣了半晌,方改了策略,来软的。他苦笑一声,道:“姑娘聪慧,知道我等并非奉皇命而来。只是我等这般也是迫不得已,还请姑娘你看在我等也不容易的份上,行个方便吧。”
若薇也苦笑道:“大人又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更何况,我将军府素来守卫森严,寻常宵小别说进来,便连靠近都很难,又怎么会有所谓的要犯不长眼的跑到府里来?不知这位大人是从何得知,要犯竟躲在我将军府这件事?”
“是有人亲眼看见要犯靠近将军府,是以我等才冒昧打扰。为着府上诸位的安全,姑娘还是让我们搜查一番才好。”
“大人这般诚恳,倘若我还诸般推辞,原本没有的事,落在诸位眼中怕也要有事了。”若薇通情达理的点头应道:“诸位可以搜府,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庄五等人见她竟然会让步,俱都呆了呆,随即齐齐变了脸:“姑娘,这样不妥……”
“没事,我有分寸。”若薇摆手,命他们不必多说,只淡淡看着那领头之人:“大人有问题吗?”
那人心中暗骂她屁事多,语气便有些不好起来:“你且说说,是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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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天母后五十大寿,跑了全城也不知道该买啥,回来拼命赶也只赶出这两个字来。明天某‘花’争取多更点,亲们轻拍啊……
100 李凤锦出手
若薇心中亦是十分不爽,依着她以往的脾性,二话不说就将这些人打出去了。[]可她答应过庄大将军,自然不愿意将军府在她手中有任何不妥。这才不得不忍气吞声的与这些人周旋,她都已经委屈自己这般了,这些没眼力见儿的还敢不耐烦?
深吸一口气,若薇才慢慢道:“你们都知道,将军府是何等重要的地方,不瞒诸位,我父亲的书房里便有许多机密。你等既不是奉皇命而来,那么我也不得不小心些,否则倘若那些机密在今晚之后就流传了出去,咱们将军府来日只怕连只鸡犬都留不下来。所以不得不请你们各位,将你们的详细资料留下来。诸如各位的姓名,父母妻儿的名字,以及隶属于京畿卫哪个营――”
她顿一顿,瞧着那众人瞬间变色的脸,继续道:“各位别想着编个假的东西来骗我,一旦让本姑娘知道你们的资料是假的,今晚京畿卫逼死将军府姑娘的事,会以你们想不到的速度流传出去!而我府中之人,也定会竭尽全力的查出各位的身份,诸位最好不要心存侥幸,本姑娘说得出,就做得到!”
领头那人的脸色难看的仿佛活吞了只活苍蝇般,脸上肌肉用力的跳了跳,沉着脸一脸的狞狠,瞪着若薇道:“你这是存心刁难!”
他妄图用着一脸凶相吓唬若薇,却见若薇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还请这位官爷理解,本姑娘不得不为出门在外保家卫国的父亲守好门户。如果这位官爷同意本姑娘的提议,本姑娘这就命人备好笔墨来。不然,只好请你们移步将军府了。”若薇平静的将选择权交给他。
这些人平日里直接效命皇帝,但这领头的小将乃是成国公爷的侄女婿,能混进京畿卫中当差,也是托了成国公的福,因此对成果功夫自然是言听计从。
他心里很清楚,这次的搜查根本就是成国公府的世子爷与人有私怨。可是为了巴结皇帝的小舅子、未来成国公府的继承人,他不得不自告奋勇的接下成世子的命令。听人说那受伤的江湖少侠仓惶中逃进了将军府,明知道将军府不是他们能擅自搜查的,可底下人说如今庄大将军不在,府里头不过都是些无用的妇孺,即便今晚搜了将军府,为着府中女眷的名声着想,她们也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谁知一叫开门冲进来,他们就踢到了铁板上。
看着眼前这绝色女子如此冷静又机敏的反应,他就知道,今天这将军府是断断搜不成了――他再想拍马屁,也不能将自己以及自己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置之不顾。眼前这女子那坚定的近乎坚硬的眼神,让他相信她真的说得出就能做得到。如今庄大将军正受重用,而他的妻女在京中却被京畿卫欺负的事,传出去不仅皇帝不能轻饶,只怕拥戴庄大将军的百姓们都要用唾沫来淹死他们。
想清楚了其中轻重,那人定定的看一眼若薇,方淡淡道:“既然庄姑娘坚持侯府没有要犯,那我等也不好再坚持要搜查。只盼庄姑娘不要后悔今日之举,给那穷凶恶极的要犯伤害府中女眷的机会。”
“多谢官爷关怀,我等自会小心。”若薇淡淡道,转头吩咐庄十八:“送各位官爷出去。叫人看好门户,将军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放进来,要是府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父亲回来,我可不会替你们求情!”
庄十八洪声应道:“是,姑娘放心,我等方才疏忽,往后定会更小心谨慎些,不会再让些不知所谓的人进来,冲撞了府里的主子。(.好看的小说)”
若薇瞥一眼那人难看的脸色,若无其事的道:“如今父亲不在,旁人自然认为咱们满府妇孺是不中用的,冲撞了也就冲撞了。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们,倘若让人冲撞了回府探亲的三姑奶奶,便是三姑奶奶饶得了你们,三姐夫知道了,少不了你们的苦头吃。”
庄十八瞥着那些京畿卫官兵惊慌起来的脸色,大声回道:“属下们知道了,等会子自去侯府请罪。”
“嗯,去吧。”
“这事,就不必惊动李侯爷了吧。”那人连忙插嘴道,“咱们弟兄思虑不周就闯进将军府来,的确是我们的不是,这就给庄姑娘赔礼了。所幸咱们不曾惊扰到府中其他主子,还请庄姑娘瞧在咱们也是身不由己的份上,且当做咱们今日没来过吧。”
他低头道了歉,若薇见好就收,“官爷如此诚恳,此事就如官爷所言吧。十八,送客。”
“庄姑娘大义,我等感激不尽,告辞!”
……
送走京畿卫那群人,庄十八有些不解的问若薇:“三姑娘,不过是京畿卫的乌合之众,咱们根本用不着对他们这么客气,尤其他们还敢对您这般不敬。”
若薇摆摆手,淡淡道:“虽然本夫人不怕树敌,但这到底是将军府,本夫人不得不为父亲以及将军府多想想。再则,若真惹火了这群乌合之众,谁知道他们背地里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与其一天到晚花心思防备着,不如用这平和的方式令他们知难而退,且从此后也不会再轻易将主意打到将军府头上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庄十八闻言,仔细想了想:“姑娘所言极是。这回是咱们守卫不利,惊扰了您,还请您治罪。”
“罢了,往后注意着些就是。”若薇转身,准备回去接着睡。
心里也惦记着江流,不知道他走了没。若这人怕连累她们,偷偷摸摸的走了,万一出去再遇到京畿卫那群人,可有他的苦头吃。
“此事,当真不用告诉侯爷吗?”庄十八追在她身后,又问了一句。
“不必,侯爷眼下烦心事也不少,不必再拿已经解决了的事再去打扰他。”
“是。属下会吩咐他们闭紧嘴巴。”
……
若薇不欲惊动的人,此刻却已经被惊动了。
“来送信的是谁?”刚从浴桶中出来,连身体都没来得及擦干就套上衣服的李凤锦皱眉问东来。
东来回想了下,“那婆子说她是庄五姑娘屋里服侍的。”
李凤锦忙着系腰带的动作顿了顿:“庄五姑娘?”
“是,她的确说她是奉了庄五姑娘的命前来的,还道五姑娘吓得不轻,请侯爷前去解救。”东来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嘴角有些不屑的撇了撇。
李凤锦原本的焦灼之色早已不见,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冷淡:“让人去看看,将军府眼下怎么样了?”
“爷您不亲自前去?”真这么放心?
“你觉得这么点小事,你家夫人搞不定?”李凤锦慢条斯理的瞥他一眼,又看看眼前的茶壶。
东来笑嘻嘻的上前来,执壶给他倒茶,“奴才当然相信夫人的能力,只是夫人再厉害,这时候若有侯爷陪着她,夫人心里定然会十分欣慰与高兴的。”
“放屁。你家夫人只会觉得本侯瞧不起她。”换做别的女人,定然会欣慰高兴什么的,庄若薇那女人会因此就觉得欣慰高兴?打死他都不信。说不定他巴巴的跑过去了,她还嫌他多事呢。
东来偏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侯爷还是比自己更了解他那有别于寻常女子的媳妇儿的。
“不过,京畿卫那群混账竟然如此大胆夜闯将军府,这是当本侯是死的啊!”李凤锦一双黑眸晶亮深沉,凝聚着说不出的邪狞与张狂,“定是本侯平日里太过和蔼可亲,以至于他们连本侯的脸都敢说踩就踩了。”
“京畿卫是皇上亲自统领的,难道这竟不是皇上的意思?”东来大奇。
“皇帝还没蠢到这地步――庄大将军刚离京赶往高城,皇帝就迫不及待要动他的妻女,不是逼着庄大将军对他起异心吗?他的江山需要庄大将军替他守护,这时候对将军府关照有加都来不及,怎么会做这自找死路的事?”
东来不住点头,又疑惑道:“不是皇上,还有谁能指使得动京畿卫的人?”
“京畿卫十三营有个总兵,乃是成国公的侄女婿。”李凤锦想了想,肯定的说道,“本侯听闻,今日上午夫人遇到点麻烦,找麻烦的,正是蠢胖如猪的成世子。”
“这就说得过去了。”东来一拍手,“定是那成世子公报私仇,命令京畿卫的人去将军府找麻烦的。成国公府仗着的,也不过是皇后娘娘的势。谁叫人家运气好,家里出了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呢。”
“皇后?”李凤锦唇边勾着抹邪魅残忍的微笑,长指轻叩桌面,一字一字慢慢说道:“她这些年笑傲后宫,太过顺利。是时候让她知道,本侯既能令她后位安稳,也能让她跌落泥泞。”
东来一点都不同情皇后,“侯爷早该让她跌落泥泞了,身为一国之母,成日里除了拈酸吃醋打压嫔妃,什么作为都没有,连自己娘家人都管不住。若非侯爷在皇上跟前保着她,哪里还有她这般风光的时候……”
“行了,给本侯更衣,本侯要即刻进宫去。”
……
正值二更,皇帝睡得正是香甜的时候,听闻李凤锦深夜入宫,有要事相见,迷迷糊糊听见了,一脚将侍寝后挨着他睡的妃子踢下了床,一边慌忙穿衣,一边吩咐道:“让离侯爷进来说话吧。如今天气热了,侯爷这么晚赶过来,定是有要紧事,赶紧将给朕备下的百味羹给侯爷送过去。”
李凤锦并没有等多久,匆匆出来的皇帝边走还便系着腰带,见李凤锦起身行礼,忙摆手道:“爱卿快坐吧,这里又没旁人,这些个虚礼就免了。”
“多谢皇上。”李凤锦拱手谢恩,停一停,脸上便带了几分惭愧之色:“深夜前来打搅皇上休息,微臣罪该万死……”
“朕知道,若不是万分紧要之事,爱卿也不会这般急着进宫。”皇帝万分理解的说道。
“微臣多谢皇上体恤。”李凤锦又谢了一声,方一脸沉重的说道:“微臣刚刚收到消息,称有京畿卫趁夜闯入将军府,吓坏了将军府一干妇孺女子。微臣私以为,不管皇上有何要事,也不该派京畿卫漏液搜查将军府。庄大将军这才刚离京前往高城,皇上便这般行事,难免寒了庄大将军的心啊……”
“爱卿等一等。”皇帝皱眉打断李凤锦的话:“你说什么?朕,派遣京畿卫大肆搜查将军府?”
李凤锦一脸愕然的瞧着皇帝:“难道,此事竟不是皇上下的旨?”
皇帝愤而拍桌,怒声道:“来人,去给朕查,看看今晚京畿卫哪个营有人私自出营,立刻将人给朕带进宫来!”
皇帝动了雷霆大怒,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敷衍,没多久,就将领头那几人带到了皇帝面前。
“微臣,微臣吴刚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此人正是之前领着京畿卫满城搜查江流的领头人,亦是成国公颇为看重的侄女婿。此刻被带到皇帝面前来,看到皇帝身旁的李凤锦,顿时面无人色两股战战。
皇帝不怒而威:“你给朕说清楚,朕什么时候给了你旨意,让你带人前往将军府搜查,也顺便告诉朕一声,你们在将军府,想要搜查个什么出来?”
“皇上恕罪,微臣,微臣……”吴刚跪在皇帝面前,吓得冷汗直流,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说!”皇帝拍桌喝道。
“回,回皇上的话,微微微臣是奉了,奉了成国公世子的命令,全全城搜查一个受伤的江湖中人,因为有人看见那人潜进了将军府……”吴刚趴在地上,眼珠子转了几番,心下便定了定:“庄大将军乃我大周的国之栋梁,他不在京城,留在京中的都是妇孺女子,因而微臣十分担心那贼子潜进将军府会对将军府的女眷不利。故而没有请示皇上,便带了人去将军府,想要找出那贼子,也是为了府上众人的安危。微臣也知道此事微臣办的甚是不妥,没有顾及到府中女眷的名声。尤其,尤其听说东平侯府的夫人仍住在将军府调养身子,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李凤锦唇边一抹冷笑分外明显,这吴刚倒也有几分急智,将擅闯将军府说成是忧心将军府上众人的安危而不得不为之的正义之事,想法是不错的,但也要看他李凤锦肯不肯成全!
无故打搅他的媳妇儿休息,简直罪不可恕!
“京畿卫乃是皇上的直属卫队,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国公府世子竟也能随意指使尔等做事?”李凤锦拿眼角余光瞧着皇帝,冷笑道:“什么时候,京畿卫改姓成了?”
皇帝原有些缓和的脸色立刻又难看了起来,阴恻恻的冷笑:“是啊,朕倒是不知道,京畿卫什么时候成了成国公府的了?”
吴刚的冷汗又下来了,“这,这……回皇上的话,微臣等人也是无可奈何,是,是成国公的成世子他……要是微臣等人不听吩咐,世子爷便拿皇后娘娘来要挟臣等,微臣也是没有办法才会……求皇上开恩啊,罪臣有罪,但,但是一切都是成世子他威胁臣等,求皇上饶了微臣一命啊,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吴刚涕泪齐流,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拍个马屁,才会在那死胖子愤恨说着要报仇时,自告奋勇的带着人全城搜捕,只求能借助成国公府与皇后的势力更上一层楼。毕竟他的妻子只是成国公的侄女,而非是亲女。
可是却没想到,这次会捅出这样大的篓子来。不过想着成国公府到底是皇后的母族,只要将责任全推到成国公府,他既能保住性命,而成国公府有皇后在,也伤不了筋动不了骨。只是自己能捡回性命,一场皮肉之苦怕是在所难免了。
“你少攀诬皇后娘娘与成国公爷!”李凤锦怒声喝道:“皇后娘娘是何等样人,成国公是何等样人,他们明知京畿卫是皇上的亲卫,即便要用,定然也会知会皇上一声,得到皇上的手谕,方才能调动你们。你们在行动之前,可接到了皇上的手谕?如此大肆的全城搜捕,惊扰百姓,你们简直罪该万死!”
他这是在提醒皇帝,皇后与成国公根本没将他这皇帝放在眼里过,他的亲卫,他们随随便便就能指挥得动,还算个什么亲卫?再则,全城搜捕,定然会惊扰百姓,倘若百姓因此而人心惶惶――民乃国之根本,国家的根本成日惶恐,说不得哪一天就思变了呢?
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他阴沉的面上满是狠戾与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阴霾,“好一个皇后,好一个成国公!”
吴刚听着头顶上皇帝的语气,顿时瘫软在地。
皇帝挥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瘫软的吴刚拉走了。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李凤锦直截了当的问道。
皇帝沉着脸道:“这些年,朕对皇后与她身后的母族,似乎太过宽待了。以至于他们敢如此胆大妄为的不将朕放在眼里,这一次,朕绝对不会姑息。”
他看着李凤锦:“当初,爱卿道皇后宽仁慈悲,可事实证明,皇后的宽仁慈悲,却是用在她娘家人身上,而并未用在朕的后宫之中。这几年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念着她是一国之母,无意间纵着她伤害朕的妃嫔与子嗣,除了爱卿当日之言,朕也念在当年老国公拥戴先帝的从龙之功!”
他说着,用力闭了闭眼。
李凤锦忙起身告罪:“微臣识人不清,令得皇上后宫混乱,微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爱卿不必如此。”皇帝看向他,“爱卿与朕说这话时,已是几年前了。也许皇后从前的确宽仁慈悲,只是人心易变,爱卿不能未卜先知,自然也料不到他日皇后会变成这般模样。其实朕这些年,案头上收到的那许多弹劾成胖子的折子,因着皇后与老国公的关系,朕都想法子压了下来。不想,竟纵的他们愈发的不知天高地厚,若不严惩,他们只怕都要将朕不当一回事了。”
“皇上英明,只是如今的情形――”李凤锦沉吟道:“倘若此时要废后,只怕时机并不成熟。”
“废后?”皇帝的眼皮跳了跳,忽而咬牙:“那恶毒妇人,朕的确该休了她才是。只是,倘若废后,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如今内忧外患之际,确实不合适再出废后之事。”
但李凤锦却也成功的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皇后不仁又恶毒,就算此时不废,终有一日也要将她废除才够解他今日之恨。
“皇上英明!”李凤锦甚是敬佩的赞道。
“今夜京畿卫这些该死的东西私自闯入将军府,只怕府中众人受惊不轻,为免庄大将军在外还得为府中之事担忧,朕得好好安抚庄府众人。爱卿可有什么主意?”
“此事,微臣实不好乱出主意,毕竟庄府,也跟微臣关系紧密,且此时微臣的夫人还在庄府休养。”李凤锦老老实实的说:“原本今晚的事微臣应该避嫌,只是微臣不欲皇上被人蒙在鼓中,以及国之栋梁的庄府受到如此侮辱,这才趁夜冒着惊扰皇上的大罪进宫来……”
“好了好了,爱卿不必多说,你的顾虑与衷心,朕都明白的。倘若不是你将此事告知朕,他日这件事传扬出去,不仅庄大将军因此要寒心,这朝中上下多少大臣也要与朕离心了。此事,爱卿不但无罪,还大大的有功。原本爱卿不欲要朕的封赏,这些年朕也由着你,毕竟你已成功袭爵。如今么,朕必须得好好封赏爱卿一番,至于何等封赏,朕得好好想一想。”
李凤锦忙要推辞,皇帝便阻止道:“爱卿不必再推辞,朕意已决。今晚爱卿便宿在宫中,与朕好好商议一番,此次要如何惩治皇后以及成国公等人?”
“是,微臣愿为皇上排忧解难!”此次不让皇后与成国公后悔不长眼睛惹了不该惹的人,他就不信李!
101 成夫人来访
李凤锦连夜进宫惩治打扰自家媳妇儿休息的各路人马,若薇半点也不知情。
她昨晚回到屋里,原以为江流已经离开,不想那人却晕倒在了她房间里。没奈何,若薇只得将房间让给江流,自己跟两个小的将就了一晚,也因此而遭到了不明真相的庄西林毫不客气的嘲笑。
“多大的人了,害怕做噩梦。做了噩梦就罢了,还怕的要跟我们一起睡觉,真是羞都羞死了。”
“是啊,少爷不怕做恶梦,却偏偏怕鬼不敢起夜,起夜还非要拉着峻哥儿一道,少爷真是胆大的让本夫人钦佩不已。”若薇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庄西林果然被气的涨红了脸,“你,你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
“你这个不知所谓的臭小鬼!”
“你讨厌死了,全世界的人你最讨厌。”
“多谢少爷赞赏,不然本夫人也做不了这全世界之最。为表本夫人对少爷的感激,今天所有的训练科目,每一组动作少爷再多加五十。峻哥儿好好看着少爷,别让他偷懒耍滑,否则,娘就唯你是问。”
“是,保证完成任务。”峻哥儿笑嘻嘻的冲若薇笑道。
庄西林挫败的看着又一次“狼狈为奸”的母子俩,气的彻底无语。
若薇回到房中,江流已经醒过来,见若薇进来,很是歉意的说道:“真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紧,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江流苦笑一声,失血过多的脸苍白的近乎透明,虽不及平日里的阳光灿烂,这般脆弱的一折就断的模样,有种令人格外想辣手摧花的脆弱美。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好像发热了。”江流用力摇了摇头昏昏沉沉的脑袋,苦笑一声道。
若薇一惊,忙上前来,想也没想伸手便覆上江流的额头,果然触手一片滚烫,“这样不行,得请大夫来为你诊治。”
江流有气无力的阻止:“别。已经给府上惹了麻烦,不能再请大夫进府,否则……”
“不碍的。”若薇淡淡打断他的话:“我有办法,不会有事。”
江流见状,不好再拒绝,只得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必如此客气,这本就是因我们姐妹而起的。从今日起,你安心住在府里。”若薇顿了顿,“只是,需要将你移到外院养伤,毕竟府中还有两个尚未成亲的姑娘。”
“我明白。”江流连忙道:“你不必觉得内疚,我都明白。”
内疚?她?若薇想摇头,最后却只是笑了笑。
……
“怎么回事,侯爷怎么没有来?”一夜未睡的庄若兰脸色憔悴的很难看,沉眉凝目的盯着昨夜为她办事的丫鬟。
谷雨走后,若薇派了明月跟在她身边,她奉了才会用若薇的人。因此自己又提拔了个名叫小寒的丫鬟贴身服侍。这小寒,正是昨晚给她出主意令她前往东平侯府送信的丫鬟。
此时听庄若兰问起,小寒忙道:“奴婢这就去瞧瞧,昨晚溜出府去送信的婆子回来了没有?”
“赶紧去!”庄若兰抚着胸口,心气不顺的摆手道。
小寒忙去找那送信的婆子,很快就回来了,抬眼看了看庄若兰的脸色,小寒小心禀道:“姑娘,那婆子早就回来了。她说昨晚将口信送到侯府,侯爷并未亲自见她,不过打发了个小厮来,问了她两句话就将她打发回来了。”
庄若兰忙紧张的问道:“侯爷都问什么了?”
小寒瞥着庄若兰紧张的屏住呼吸看着她的模样,心下一突,硬着头皮回道:“侯爷只问了,闯进将军府的是什么人,以及,三姑奶奶的情况。”
“那婆子没有说,她是本姑娘遣去的?”庄若兰咬了咬牙,扯着帕子甚是不甘的问道。
“婆子提过的。”小寒的回答更加小心了。
庄若兰面上一白,又是尴尬又是委屈:“分明是我让人去送信,他却……他却连问也不曾问过一声。我就这么的,令他这般不屑一提吗?”
小寒吓得一抖,虽然早猜到主子的心思,才会怂恿着主子去东平侯府送信求助。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听见自家主子这般明明白白说出来,可是会要命的事情啊!
小寒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姑、姑娘千万慎言。”
觉得自己被羞辱的庄若兰冷笑一声:“慎言?我都这般豁出去了,为什么换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说!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她说到最后,俨然已是咬牙切齿,脸庞扭曲而狰狞,微微颤抖的手指用力指着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的小寒。
人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总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与智慧。小寒在听见庄若兰那番话时便知道自己只怕下场堪忧。这时候被庄若兰这般仿佛丧失理智一般的逼问下,她猛的咬牙,抬眼望住庄若兰。
“姑娘大可不必这般生气,侯爷就算没有问起姑娘来,也比侯爷明明问起三姑奶奶,却还是没有前来侯府要好得多,姑娘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庄若兰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侯爷是为着避嫌,才不曾问起姑娘。而三姑奶奶是侯爷名正言顺的妻子,可侯爷虽然问起她,也似乎并未将她放在心上,否则,岂不是昨夜就急急的赶到将军府来看望三姑奶奶了?可您瞧,侯爷昨夜非但没有来,便连今日也是毫无音信,可见三姑奶奶在侯爷心目中,也并不如何重要呢。”
庄若兰听的面露喜色,直点头道:“你说的很是,若他当真在意她,怎可能在知道将军府的情况时还无动于衷不管不问?原来,他也不是我以为的那般在意她嘛……这样就好。”
她脸上的灰心失望,顿时被志得意满所取代。坐在那里,兀自想象了一番美好未来的蓝图,眸光一转,瞧见跪在地上的小寒,立刻弯腰亲手将她扶起身来。
小寒一脸惶恐:“奴婢不敢当……”
“你该当的。[]”庄若兰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你也知道,我身边如今没有可用的人,只要你一心向着本姑娘,本姑娘自然不会亏待你,从今往后,有本姑娘的好日子过,就少不了你的。”
小寒似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庄若兰,随即狂喜道:“奴婢定不会辜负姑娘的信任。”
庄若兰满意的笑起来,“这就好。那个明月贱婢,乃是庄若薇放在本姑娘屋里监视本姑娘一举一动的眼睛,你寻个由头,把她赶走吧。”
小寒的笑意僵在唇边:“赶、赶走明月?”
她当然知道明月是三姑奶奶的人,她还知道将军府如今可都是三姑奶奶在作主,她要是赶走了明月,三姑奶奶焉能饶得了她?
“不必担心,有什么事,都有本姑娘担着,不会连累你的。”庄若兰随口保证道。
“……是,奴婢、奴婢一定会办好这件事。”小寒咬了咬牙,却在瞥见庄若兰那洋洋得意的神色时,瞬间在心里做下了决定。
……
若薇没有惊动府中任何人,便将江流转移到了前院最幽静的清风苑养伤,为防走漏消息,她特地叮嘱庄十八亲自负责照料江流。
庄十八明白此人见不得光后,听见若薇要他装病请个治疗外伤的圣手进府来为江流疗伤时,便自告奋勇的推荐了家兵庄二十五。
“二十五虽然功夫不如我们,但治疗外伤却是一把好手,兄弟们但凡有损伤,都是二十五替咱们治疗的。如此,也不会惊动了府外的人。”
“如此甚好,你去安排吧。”若薇淡淡道:“只一点,不可委屈了江少侠。”
“三姑娘放心。”
若薇安顿好了江流,便到正房陪庄夫人用早膳,一进去就见庄夫人一脸憔悴坐立不安的模样。
“三丫头,昨晚前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早就等着若薇过来的庄夫人见到若薇,急忙甩开丫鬟的手疾步走了过来,急切的开口问道。
若薇垂眸瞧了眼庄夫人因焦急而拉住自己手臂的手,并未用力挣脱她,安抚她道:“你不用担心,不过是场误会,已经没事了,以后那些人也不敢轻易再闯进府里来。”
庄夫人大大的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对着半空拜了拜:“这就好这就好。阿弥陀佛大吉大利,希望各位神明菩萨保佑我庄府平安无事。”
拜完了,又郑重的对若薇说道:“你父亲刚出门,就出了这样的事,过两日我得到灵泉寺去添点香油钱,你若没事,便随我一道去吧。”
“又再说吧。”若薇想了想,过两日也不知道她回去东平侯府没有,因此并未一口应下来,省的到时候让庄夫人失望就不好了。
不一会,庄若梅与庄若兰都先后到了,两人看上去都无精打采的,显然昨晚的事闹得她们也没能安睡。
庄若梅缠着若薇问了几句,若薇不咸不淡的敷衍了过去。
其间庄夫人又提起要去灵泉寺烧香祈福的事,庄若梅当即表示她要去,好不容易有个出门的机会,就算无聊了点儿,也比成日里呆在房里好得多。
庄若兰表示她还有本书没看完,要留在府里看书。庄夫人也不勉强她,只嘱咐她不要太过废寝忘食熬坏了眼睛。
……
皇后被禁足、皇后唯一的亲弟成世子被皇帝宣进宫中怒斥了将近一个时辰,其后在年迈的成国公赶进宫里求情时,更是毫不留情的收回了先帝赐给成国公府的丹书铁劵,言明倘若他再不好生管教成世子,就送进宫去,由皇上亲自管教。
若薇收到侯府的人传递过来的消息时,只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面上虽不显,心里却陶陶然的不知所以。
不到午时,就有庄夫人身边的人前来传话:“三姑奶奶,成国公夫人前来拜访,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若薇知道,这是成国公府就昨晚夜闯将军府的事来道歉了。
随着丫鬟去往正房,进去便看见庄夫人正陪着个中年美妇在说话,那妇人穿一件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梳成望仙髻的发髻上插着金海棠珠花步摇,玉垂扇步摇以及金镶珠宝半翅蝶簪,白皙的耳朵上缀着蓝宝石南洋珠珍珠耳环,保养得犹如二八少女的双手上,各戴了一个赤金水波纹镯子。端的是富贵雍容,令人不敢逼视。
反观庄夫人一身浅紫色刺绣妆花裙,以及没怎么费心思妆扮的妆容首饰,瞬间就被成夫人比到了尘埃里。
若薇眉头微挑,这妇人是来道歉的,还是来炫耀的?难道皇后与成国公的教训还不足以令她明白皇帝对成国公府的态度已经有所改变了?
庄夫人的神色很是冷淡,两人间的气氛并不热烈,见到若薇进来,庄夫人是松了口气,眼角余光瞥向成夫人时,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与厌恶。
而成夫人看向若薇的眼神,却是高高在上的打量与掩饰后仍是不当心流露而出的鄙夷之色。
“三丫头,成夫人今日过来,说是特意为着昨夜之事过来的。昨晚上发生的事,我也不甚明白,你便陪着成夫人说说话吧。”若薇一来,庄夫人便将此事交给了她。
成夫人看向若薇的神色,不免又带上了好奇与深思。她起身,很是矜持的对着若薇点了点头:“这位就是府上的三姑娘、东平侯府的李夫人?”
“不错,正是本夫人。”若薇收回打量的目光,在庄夫人身边落座,“成夫人是为了昨晚的事过来的?”
成夫人妆容精致的脸上,那分外矜持与高贵的神色僵了僵,显是没有料到,若薇竟这般不将她这成国公夫人、当今皇后娘娘的生母放在眼里,一时间气的银牙紧咬。
她已经明白,眼前这个神情冷淡的女子,只怕比庄夫人难应付多了。深吸一口气,方扬起笑脸来:“没错,本夫人今日过来,正是为了昨晚的事。昨晚的事情,乃是一场误会,还希望将军府不要放在心上。”
“误会?”若微挑眉,“皇上要给我将军府的交代,就是成夫人这一句误会?不知道皇上倘若知道成夫人今日前来将军府的态度,会不会再次从成国公府收回去些什么东西。”
“你!”成夫人脸色白了又青,显然没有想到若薇竟会这般直接的打她的脸。“李夫人,做人做事,须得留一线,日后总还有相见的时候,倘若闹得太僵,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对将军府与东平侯府,只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她的威胁,若薇只是淡然一笑,“难道成夫人以为如今将军府以及东平侯府,与成国公府闹得还不够僵?在你等昨日非要硬闯将军府时,可曾想过做人做事须得留一线?”
成夫人的脸皮用力跳了跳,“本夫人说过了,昨夜乃是一场误会,你还想怎么样?”
若薇点头:“好吧,如果你今日过府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误会,那么本夫人已经听到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成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铁青色上。因为有个皇后女儿,她无论在哪里,无不被人吹捧逢迎巴结着,从来都是她不给别人脸,什么时候别人敢这般打她的脸?真当她的女儿被禁足了就是失势了?
她霍的起身,冷冷的眼中是无尽的怒意与恨意:“今日李夫人的话,本夫人都记在心里了,但望他日李夫人不会为今日之事后悔才好!”
“这也正是本夫人要提醒成夫人的。”若薇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后,方抬头淡淡道:“成夫人若没别的事,本夫人就不留你了,想必此刻成国公爷还在府里等你的消息,本夫人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成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并狼狈,但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她再留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心中想着势必要叫这无礼的女人吃点苦头,一边愤而转身,脚步匆匆的领着一干丫鬟婆子离了将军府。
“三丫头,这样行事可妥当?”庄夫人见若薇毫不客气的赶走了成夫人,不免有些担心,庄大将军再是功臣重臣,人家成国公府可是有个皇后呢。那成夫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若是趁着庄大将军不在府中,打击报复她们,可如何是好?
“母亲放心,当今皇帝的江山能不能坐的稳,还得咱们父亲说了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便是皇后与皇后的母族,皇上也不会轻易姑息的。今日这成夫人应该是来道歉的,可她偏偏要摆出一副咱们必须上赶着说没关系的态度,实在让人很不爽。不给她点教训,她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京城第一人了。”
如今有皇帝给将军府撑腰,若薇倒不担心成国公府的报复——已经没了能免罪的丹书铁券,成国公又被当众责骂一个时辰,这时候还不赶紧夹着尾巴做人,说明这成夫人也是个没什么眼力见儿的。她敢肯定,等她回去成国公府告状说将军府对她无礼,等着她的不是成国公的安抚,铁定会是成国公的怒火!
102 技不如人
成国公夫人气冲冲的回到成国公府。
正翘首以待的成国公一见她那模样,心下顿时咯噔一下,但仍抱着一丝侥幸问她:“事情办得如何了?”
成夫人往椅子里一坐,气哼哼的道:“真是气死我了,庄若薇那贱人,竟敢将本夫人赶出来!本夫人肯上将军府去,那是本夫人看得起他们,给他们脸面,他们却如此不给本夫人的脸面,真是越想越生气!不行,我这就进宫去,请皇后娘娘给我做主……”
“你给我站住!”成国公听得脸都黑了,颤抖着胡须问她:“你说什么,你被人赶了出来?”
成夫人被成国公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一抬头见他脸色发黑,那盛气凌人的气势不自觉就矮了一截:“我,我是被她们赶出来的。她们实在太过分了……”
“你都说了什么!我叫你去道歉,你到底都跟人家说什么了!无缘无故为什么会被赶出来!”成国公吹胡子瞪眼的咆哮。
“我、我就跟他们说,昨晚是一场误会。”成夫人慌慌张张的辩解道:“然、然后庄若薇那贱人就讽刺我,说我态度不好,还说要是皇上知道我的态度,会不会再次从国公府收回点什么东西……那小贱人竟敢如此诅咒小瞧我国公府,我当然气的不轻,劝她做人留一线……”
成国公蒲扇一样大的手掌一下子落在了成夫人脸上,扇的她的身体原地转了半圈,幸而身旁的嬷嬷眼明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无知妇人!”成国公气的双眼通红:“我真是鬼迷了心窍,竟让你去将军府道歉,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给我滚回去!”
成夫人委屈的抚着红肿的脸颊,“老爷你何故这般怕她们,那庄若薇不过是个低贱的庶女,在我面前,哪有她说话的资格。那庄夫人也是奇怪,竟然叫一个庶女出来说话,还十分信重的样子,这不是打我的脸、打老爷的脸吗?”
成国公不耐烦的摆摆手:“你知道什么。那庄若薇虽只是个庶女,如今却也是东平侯府的夫人。”
“东平侯又如何,老爷不是说,前两天皇上猜疑东平侯爷,说他就要失了君心吗?”成夫人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挨得实在委屈,为什么要挨打,总要问个分明才甘心。
“谁知道那东平侯竟有如此力挽狂澜的好本事,如今他俨然又是皇上身边第一人了。”成国公愁眉苦脸的叹口气,虽然很不想跟自己夫人说这些,但怕她又没脑子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那就要了他的老命了。
她总当自己女儿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就以为自己也是万人之上,成日里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以前也就罢了,可如今皇帝连他的老脸都不肯给了,不但当众斥责他教子无方,更是毫不客气的收回了先帝亲赐的铁券丹书,还禁足了皇后,如今掌理六宫的大权旁落他人手中,皇后更是气的卧病在床,他们成国公府不赶紧夹紧尾巴做人,还跟以往一样趾高气扬,只怕等着他们的,就是废后削爵的可怕后果了。
成国公想到这些,不自觉的出了一身冷汗,觉得有必要给这个鼠目寸光的老妻再上一堂课。
他还没开口,就听成夫人不屑的说道:“皇上倘若真的看重宠信东平侯,前些日子也不会殿前怒斥东平侯府的乱象,更别提他如今还只是个御前行走而已。再说,我得罪的是他那夫人,听说东平侯爷本就不喜他那夫人。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怕也不会喜欢那样泼辣无礼的女人。昨夜将军府发生那等事,听说直到现在,那东平侯爷也不曾上将军府去看望一眼,再再说明,东平侯爷根本没将自家夫人放在眼里。”
成国公皱眉沉吟:“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还能拿假话来骗老爷不成?”成夫人见自家丈夫神色稍缓,立刻松了口气,又说道:“前些时日侯府发生了不少事,老爷你也听说过才是,庄若薇置气回了娘家,结果东平侯爷就算被皇上斥责治家无方,也依然没有将人接回侯府去呢。听说,庄若薇身患恶疾之事,也是从东平侯府传出来的,可我方才观她,脸色红润气色甚好,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侯爷依然让她住在娘家,可不是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么。”
成国公摸着胡须点头:“如此说来――”
他顿一顿,面上神色轻快不少,看住成夫人道:“夫人,咱们家未出嫁又正当适龄的姑娘有哪些?”
成夫人在其他方面或许迟钝,但在这方面,又敏锐的惊人:“老爷的意思,是要往东平侯府送人去?”
“既然东平侯爷夫妻不和,他又深受皇上信重,倘若咱们国公府能拉拢他在皇上面前为咱们家美言几句,即便要不回丹书铁券,能令皇上解了皇后的禁足也是好的。”成国公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夫人,你一定要挑一个性情最好容貌最佳的姑娘,下午我亲自去一趟东平侯府。”
“老爷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好好的办。”成夫人眉开眼笑的应了,反正那些会被轻易送出去的,都不可能是她的孩子,把那些碍眼的小贱人全部送走,她才高兴呢。“只是,咱们家的姑娘,虽是庶出,那也是金枝玉叶般的人儿,就这样送到东平侯府去,未免有失咱们国公府的身份。”
“这时候还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倘若国公府被削爵废后,他们连脸都没有了,更别提什么身份。
……
成国公府如何谋划若薇自然毫不知情,她刚回到房中,青芳就禀告道:“夫人,五姑娘院里的丫鬟小寒求见。”
若薇拿扇子用力扇了两下,将暑热驱逐了些方才淡淡道:“让她进来说话吧。”
青芳点头应了,又道:“天气愈发热了,屋里还是放个冰盆吧。”
“不必,这样就好。”太过安逸的生活,若薇担心会消磨自己的意志,不动声色间,就将她打磨成一个贪图安逸享乐吃不得苦受不得累的千金小姐了。若往后遇到什么变故,她一个千金小姐又能做什么?
青芳还想劝,但看若薇的神色,也知道劝了也没用。便转身去唤小寒进来说话。
小寒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若薇跟前。
若薇撩了撩眼皮,“有话就说。”
小寒也不知道自己赌这一把到底是对还是错,但她眼下已经到了若薇面前,自然就没有了退路,虽然心中紧张,不过一咬牙,还是利索的开口说道:“奴婢前来见三姑奶奶,是觉得有件事应该知会三姑奶奶一声。昨儿府里出事,五姑娘命奴婢遣婆子往东平侯府送了口信给侯爷。事后奴婢越想越害怕――”
她停一停,偷眼去看若薇的神色,以为自己定会看到一张怒容满面的脸,不想若薇的神色依旧轻淡的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或者根本没听懂一般。她不由得心下发急,索性挑明了道:“五姑娘送信前往侯府求助,用的并非是三姑奶奶的名义,而是五姑娘她自己的名义。”
“哦?”若薇淡淡的语气根本让人听不出其情绪如何。
小寒也拿不准她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期期艾艾的又道:“五姑娘她、她还说了些不该她说的话。奴婢觉得、觉得五姑娘这样很不好,担心五姑娘她会做出什么有失身份体统的事来,因此前来找三姑奶奶,望三姑奶奶心中有数才好。”
“你过来告密,不怕庄若兰知道了,将你打杀了去?”若薇垂着眼皮喝水,脑中却思索着为何来回禀此事的不是明月,而是这个丫鬟。
“奴婢,奴婢虽知事主须忠的道理,可若是主子她行差踏错,而奴婢明知主子行为不妥,却眼睁睁的看着主子犯错,这样的奴才,也不是好的奴才。”小寒大着胆子说道,“五姑娘忌惮明月姐姐,从不让她在屋里服侍,昨晚也是事先调开了明月姐姐后,才安排人前往东平侯府的。今儿一早,五姑娘吩咐奴婢想法子将明月姐姐赶出她的院子。此事,奴婢还请三姑奶奶定夺。”
若薇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欣赏之色,这丫头不但机灵,还很懂得做人。明明是出卖主子的事,到了她嘴里,就变成了忧心主子行差踏错。知道明月是她派去监视庄若兰的人,帮明月开脱,明月又欠下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就算最后庄若兰知道她将自己卖了要整治她,若薇不出手救她,欠下她人情的明月必定也不会不管她,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难怪她这么轻易的就选择了立场。
“你就寻个由头,将明月赶出来吧,此事本夫人会跟明月说。”若薇放下水杯,淡淡道:“不过庄若兰屋里的事――”
小寒机灵的磕头道:“三姑奶奶放心,奴婢会尽心尽力服侍好五姑娘的。只求三姑奶奶看在奴婢一心尽忠的份上,日后……日后还且留奴婢一命。”
“本夫人向来赏罚分明,往后,少不了你的好。”
小寒于是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青芳在一旁,听完了整个过程,瞥着若薇的神色,蹙眉试探道:“夫人,这五姑娘司马昭之心,着实可恶,您看――”
“随她去吧,本夫人倒要看看,她能搅合出什么事情来。”若薇眸中冷光一闪,淡淡瞥了若有所思的青芳一眼。
……
午后,沉寂了许久的秋姨娘突然叫喜鹊来传话,她想跟若薇说话。
原本若薇将喜鹊与留京待命的暗探全撒了出去追查那股神秘势力,不过在李凤锦从宫中平安回来,带回要刺杀他的人与瑞王等人有关后,若薇便暗探全撤了回来――已经折了好些在毅州府,若薇与李凤锦自然不想再在毅州府折了暗探好手,此番去毅州府的,俱是杀部一等一的好手。
喜鹊回来后,若薇便让她留在秋姨娘屋里,原因是秋姨娘需要喜鹊的“服侍”。
想来经过这些天喜鹊的“服侍”,秋姨娘如今已经离不得那夜光石了吧。
在秋姨娘毫无商量余地的算计若薇时,若薇对于她,就没有什么不忍心了。
此时秋姨娘要见她,想必是已经察觉到她自己不对劲了吧。
若薇见到秋姨娘时,她正努力扶着丫鬟的手要从床上起身来,喜鹊一脸漠然的站在一旁,并未上前帮手。
“姨娘不好好躺着,起身做什么。”若薇挥手示意屋里的丫鬟婆子出去,淡淡开口道。
秋姨娘闻声抬起头来,摄人的恨意从她眼底一闪而过,她为垂下眼睫后,脸上便是凄苦与无助,虚弱的苦笑一声:“我没想到,你竟这样恨我。”
若薇饶有兴致的瞧着她,她瘦了不少,因这些日子未见阳光的关系,而使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皙透明,长发未束,如丝如瀑的披散在脑后,将她整个人衬托的愈发娇小脆弱,惹人心怜。
“你多心了,本夫人并不恨你。”若薇淡淡笑道:“倘若今日动弹不得的是我,我也没什么好恨的,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姨娘,你说是不是?”
丫鬟走后,秋姨娘失去了支撑,此时跌坐在床边,用力到发白泛青的手指紧紧揪着身下的锦被,惨然一笑:“是,我是技不如人,落到如今这地步,也怨不得人。”
“姨娘这些年被人捧着,想必是捧得太高,以至于姨娘总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如今姨娘肯认输,倒让本夫人刮目相看了。”若薇笑着走近她,“须知输得起的人,才是能成大事之人。”
“你――”秋姨娘愕然的盯着她,她难道不是前来奚落自己的吗?
“姨娘不是有话要跟本夫人说?”若薇提醒她。
秋姨娘垂下眼,深吸一口气,方敛了所有情绪,淡淡道:“你上次说过,会让血煞阁查探关于另一股打着我前朝后裔旗号神秘势力,可有眉目了?”
“本来应该有的,可是后来又没有了。”若薇简单的将谷雨的事说了下,“她死了后,线索暂时断在了这里。不过,先前抓到的那丫鬟还在,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倘若还有人来救她或杀人灭口,方才能有所突破。”
秋姨娘听了,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尸体旁的芍药花?”
若薇见她眉心一动,试探道:“你有印象?”
“似乎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秋姨娘想了想,却没有结果,摇头道:“最近记忆变得很差,想不起来了。”
若薇知道她这是要借题发挥,也不理会她那幽怨的目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又再告诉本夫人吧。本夫人这里也有一个疑问,姨娘不介意的话,就替本夫人解解惑吧。”
“什么?”
“那些拥戴姨娘的人,当真对姨娘言听计从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秋姨娘不悦的皱起眉头来,但与此同时,她也高高的抬起下巴,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高贵又优雅:“我早跟你说过,我们的血液里,有着天下间最尊贵的血统血脉,他们拥戴的,当然是有着天下间最尊贵的血脉的我们。”
“倘若真的那么拥戴你,觉得你十分重要的话,怎么到了现在,也没个人关心关心你的死活?”若薇怀疑的瞧着她。
秋姨娘气息一顿,随即说道:“你胡乱猜测什么,他们在外头,也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知道我在将军府里十分安全,自是不会担心我的安危。”
若薇沉沉的目光盯着秋姨娘闪烁的眼睛,直到秋姨娘沉不住气就要发作,才转开了视线:“如果这样想能令你心里好过些,那就这样想吧。”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说些什么!”秋姨娘不干了,色厉内荏的瞪着若薇吼道。
“姨娘不是蠢笨之人,当真什么都猜不到?”
“你是说――”秋姨娘迟疑的开口,看着若薇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充满了紧张,摇头道:“不是,不是你猜的这样。我身上流的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血液,我……”
“如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姓周,他身上此刻流着的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血液。”若薇淡淡打断她:“趁本夫人还有耐心管你的闲事,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给本夫人,否则哪一日,你想说却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本夫人连想给你报仇,都不知道该找谁,那就不好了。”
秋姨娘神色几变,忽的伸手抓住若薇的手臂,吞了口口水方才紧张的问道:“你知道了什么?他们、他们难道要背弃我,另外效忠他人?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一直忠心耿耿,不可能会背叛我……可是,可是倘若他们真的紧张我,又怎么会对我不管不问?对,他们很忙的,不是不管我,而是没有时间……”
“姨娘自欺欺人的本事也叫人大开眼界了。”若薇嘲笑她,“一个人重要不重要,取决于她在这组织里是不是真的是个核心人物,姨娘觉得自己是个核心人物吗?”
秋姨娘被她的话语逼得方寸大乱,一时间心中起伏不定,总觉得若薇不过是想作践她,所以故意说了这些话来气她。可转而一想,若薇的话又并非没有道理,她在组织里算是核心人物吗?他们有些事的确会和自己说,比如希望她能回到将军府借助李凤锦的血煞阁追查另一股神秘势力的事,又比如留在将军府于关键时候配合他们行事,可是行什么事,怎么行事,他们却没有对她说明。
难道,他们真的只是拿她当傀儡,此时用得到便对她恭敬有加,待到来日用不上了,岂不就要一脚将她踢了?
秋姨娘想到这里,只觉得全身一阵接一阵的发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若真是被人利用的傀儡,她这一辈子,活的还有什么意义!
“看来姨娘也明白了。”若薇这回没有嘲笑她,只是淡淡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平静说道:“你若愿意放弃你的复国美梦,好好呆在将军府里,我会给你养老送终。可倘若你还抱着那虚无缥缈的梦不肯醒过来,那么就算你被人砍死街头,我也不会给你收尸。”
“你,你这不孝女!”秋姨娘被她气的张口结舌,“来日我就算真的被人砍死在街头,也不要你这不孝女管!”
“气话还是真心话?”若薇并不动气,最后一次问她。
秋姨娘受惊一般看着她,她的音量并不高,却清清楚楚,表情很是认真,甚至凝重。
秋姨娘的手心里慢慢沁出汗来,她知道,这是若薇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
可是,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
从她记事起,复国就是她活着的唯一追求与支撑。她放弃自己一生挚爱,以“尊贵”的身份进入将军府做小妾,她告诉自己,为了复国,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她生下女儿,不能亲手教养,她跟自己说,没关系,只要她想,以后还可以有孩子。为了李凤锦的血煞阁,她费尽心思谋划唯一女儿的亲事,她对自己说,这是她的孩子,为她的复国大业做出一点贡献,是很应该的事,反正以后,她可以百倍千倍的补偿她……
为了她的复国大业,她付出了太多,牺牲了太多,兢兢业业为之努力了半辈子,现在要喊停……不,她绝不能甘心!
若薇眼神微黯,秋姨娘的不甘她看的明明白白,最后,她叹了口气:“我会请人为你解了夜光石的毒,在你还留在将军府时,我也会保证你的安全。一旦你离开将军府,我,不会再管你!”
这算是她对秋姨娘给了庄若薇生命的最后的报答吧。
秋姨娘抬头看她,她神色僵硬,眼神复杂,半晌,她淡淡别开了视线:“我知道了。”
若薇转身就走,抬脚正要出门时,她听见秋姨娘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会后悔的!这条路已经走了这么多年,我不能、也不可以后悔!我,绝不会后悔!”
若薇脚下不停,要那么用力说着绝不后悔来提醒自己或告诫自己不许后悔的人,心里是不是早就后悔了?可是倘若承认自己后悔了,那么前面的那么多年,她所做的那些,她的复国大业梦,不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了吗?
骄傲如秋姨娘,连亲生女儿都舍弃了的秋姨娘,是绝不肯承认自己是个笑话的!
……
处理完皇帝交给自己的事务,李凤锦正要前往将军府,就见东来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将一只红漆木小匣子放在李凤锦手边:“爷看看,这是什么?”
李凤锦随便瞅了一眼,小木匣子并没上锁。他只看了一眼,心情忽然变得好起来,手指一弹,那木匣子便开了,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只血淋淋的人耳。耳朵一看便是被人齐齐整整划割下来的,一路快马加鞭的送到他手上,连血迹都还没有干。
东来笑着道:“我就知道,爷看了这个心情定然大好。”
李凤锦点点头,在心里想象了一下少了只耳朵的瑞王殿下的“英伟”风姿,唇边笑意更深了些,随手关上盒子丢给东来,“处置了吧。”
“爷不留着再欣赏欣赏?”
“滚你的,这又不是一朵花,有什么好欣赏的。”李凤锦笑骂着踢了东来一脚,问他道:“人都平安回来了?”
东来立刻收起了嬉笑的态度,“爷放心,人都平安回来了。不仅他们没事,还将折损在毅州府的暗部的兄弟们的尸首带了回来。”
李凤锦面上的笑也没了,“吩咐下去,好好安葬他们。”
血煞阁的人,几乎都没有家人,因此也就不存在抚恤他们家人的事情。
东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咬着牙道:“爷放心,我定会风风光光送走他们的!”
见李凤锦没有别的吩咐,他便拿起那只盒子转身走了。
决定了,要把瑞王的耳朵剁碎了包成包子拿去喂狗!
李凤锦独自坐了一阵,轻忽一口气,这时候,似乎格外想念一个人。想念她明明清冷平淡却偏偏就能很好安抚他的那双眼睛,想念她明明毒舌的要死每次都被她气的活活吐血却还就是能令他心情大慰的嘴……
想她就去找她!
李凤锦果断起身,大步往外走。
“侯爷,成国公前来拜访,此刻人已经在府门口了。”
“就说本侯不在府里。”李凤锦皱眉,还能不能愉快的去将军府求安慰了?
“奴才说了,可成国公说,倘若侯爷不在府里,他既来了,作为晚辈,给老太君请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顺便再跟二老爷三老爷说说话叙叙旧……奴才就是瞧着,那老小子看上去不安好心呐。”
“怎么说?”李凤锦负手问道,对于小厮毫不客气的称呼成国公为老小子而觉得分外喜感,于是就真的勾唇笑了起来。
“那老小子带了个容貌十分不错的大姑娘来,领着人就站在咱们府门口,来来往往多少人在看呢。这要是安了好心,奴才这脑袋就砍下来给他当椅子坐。”
“谁稀罕你那血糊糊的脑袋椅子。”李凤锦瞪他一眼,方才敛了笑,淡淡道:“请国公爷进来说话吧。”
说起来,他一个侯爵,理应亲自前往大门口亲迎成国公才是,但他就这般面不改色的坐在房里,等着成国公光临。
成国公爷比其夫人更明白何为今非昔比,因此对于李凤锦的怠慢,即便心里非常不悦,面上仍是挂着爽朗亲热的笑容,一见李凤锦便歉意的说道:“没投拜帖就贸然上门来打搅,李兄弟千万勿怪啊。”
“国公爷客气了,快请坐!”李凤锦起身迎了迎,客气的邀请成国公落座,目光半点不移,跟没瞧见跟在成国公身后那不住拿眼偷瞧李凤锦的绝色佳人一般。
那成姑娘想必平日里仗着自己貌美有那么点心高气傲,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世上所有男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美色之下。先前知道自己竟被成夫人推出来送去别人府上做妾时,还觉得万般委屈。此时见了面前的男子,这般温文和煦,君子端方,又英俊挺拔,哪里还有半分先时的不满。
这时候只恨自己不能生的更美一些,好叫那半分眼风都不分给自己的男人将眼睛直黏在自己身上才好!
成国公笑着寒暄了几句,便指着低垂着头站在自己身边的成家姑娘道:“李兄弟,这是小女清文。”
成清文便款款而出,对着李凤锦轻轻一福,优美白皙的颈脖完成优雅犹如白天鹅的弧度,“清文见过侯爷。”
李凤锦淡淡道:“成姑娘不必客气。这里是前院,成姑娘呆在这里恐怕不太好!”
成国公一双细长的三角眼里闪着精明的光,“李兄弟说的是,原是听闻府上老太君病重,便带了晚辈来给她请安。我这女儿惯会服侍老人,便让她去哄老太君开心开心吧。”
李凤锦心里厌烦成国公的厚脸皮,脸上便仍是淡淡的:“国公爷有心了。”
说罢便唤了个婆子来,“领成姑娘去老太君的甘棠院坐坐,瞧瞧三姑娘四姑娘在不在,她们都是年轻姑娘,在一处也好说话。”
那婆子忙应了,李凤锦又似不经意的交代了一句:“告诉三姑娘,务必好好招待成姑娘,不可怠慢了客人。”
成清文听着他的话甚是舒服,但见他多一眼也不曾放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暗暗咬牙,面上仍是挂着温软的恰到好处的怡人笑意:“清文先告退。”
成清文随婆子走了后,成国公便笑问道:“李兄弟――我这般托大叫你一声兄弟,你不会介意吧。”
“哪里,国公爷不必如此客气。”
“其实,依着我的年龄,便是托大做你的长辈,也是使得的,不过为怕李兄弟你不高兴,这不――”成国公笑眯眯的瞧着李凤锦,仿佛玩笑一般的说道。
李凤锦笑着道:“许是国公爷与我一谈如故,因此欲要与我做一对忘年交呢。”
想听他自称一声晚辈?
103 不骗你骗谁
成国公也是快成精的人物了,哪里会看不出李凤锦对他的冷淡以及距离,心里顿时打起鼓来。(.好看的小说)
李凤锦是皇帝身上第一信任的人,基本他的态度就可以代表皇帝的态度,难道这一回他猜错了,皇帝真的有了要动成国公府的决心而不仅仅只是给个警告就了事?
成国公想到这里,冷汗不由自主的下来了,面对李凤锦的态度也更谨慎小心起来,“今日这样冒昧的登门来,乃是为了昨晚之事,还望李兄弟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那不懂事的小畜生一回。我在这里,代他跟你赔罪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对李凤锦躬身行礼。
他一下子将身段放的这样低,倒是出了李凤锦的意料之外。
成国公此时心里又是叫苦又是愤怒憋屈,他原以为自己做出这副姿态,李凤锦势必就会上前来扶,毕竟他是国公爷,当今皇后的亲爹、皇帝名正言顺的老丈人。而李凤锦就算再得皇帝信任青睐,也没胆子由着自己给他行礼赔罪。
也因此,原本想做做样子的成国公的腰身弯到一半就弯不下去了,僵硬的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动作僵在那里。
李凤锦似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来扶:“国公爷千万别这样,可是折煞死我了,快快请起。”
成国公就势站起身来,脸上重又带了笑,仿佛没事人一般握住李凤锦的手臂,唏嘘道:“我就知道,李兄弟必定心胸宽广,不会与我那糊涂畜生一般见识的。以往咱们两家来往的不多,这才会发生昨晚那般的误会来,以后咱们两家可得多多来往走动才是。”
不待李凤锦说话,他又道:“听闻李夫人身子不适,正在将军府中休养,想必昨晚的事也惊扰到她了。唉——只要想到李夫人本就病着,又被昨晚的动静惊吓到的话,我这心里真是又愧疚又不安。原本应该押着那小畜生上将军府赔罪,不过眼下庄大将军不在府中,将军府里不是妇孺便是未出嫁的姑娘,实在不好上门去打搅,这才厚颜前来见李兄弟。”
他指了指身边下人手中提着的名贵药材,那下人立即将药材放到李凤锦手边的几桌上,又躬身退回到成国公身边。
“这是我带来的几支百年老山参,用以补身效果最是不错。还请李兄弟代李夫人收下,也好将身子早日调养好了。有了好的身体,才好为李兄弟生儿育女啊!”
“国公爷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她原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心情不好,回娘家去散散,过两日也就回来了。”李凤锦将手边的礼物盒推回到成国公手边:“国公爷的心意,我们夫妻俩心领了。”
成国公眉头顿时一跳,为着李凤锦话语中透露出的夫妻关系和睦的意思以及他不肯收下礼物的态度,都让他十分不安。
难道皇帝真的已经容不下国公府了?
先前他还为自己身段放得太低而不满,此刻成国公俨然已经顾不得什么身段不身段了,“李兄弟跟我就不必客气了,夫人就算用不上,府上老太君不是也病着?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事,李兄弟便别跟我客气了。说到生儿育女,李兄弟与李夫人成亲也有好几年了,怎么,这几年都没有消息?”
李凤锦淡淡笑道:“夫人身体算不得好,大夫交代过,倘若要孩子,须得等上两年,待夫人将身体调养好了再要孩子,如此夫人与孩子都可健健康康。为着夫人与孩子好,许还有些日子才能要孩子。”
成国公便甚是可惜的叹一声:“侯爷爱妻之切,李夫人真是好福气。只是我记得,侯爷年纪也不小了,就不羡慕如侯爷这般大却已经儿女无数的同僚吗?”
“当然羡慕。只是这种事情,如何羡慕的来。好在我与夫人都不是七老八十的人,日子又还长着,孩子总会有的。”李凤锦给成国公续了茶,放下茶壶道:“况且我身边还有峻哥儿,那孩子也不是个愚笨的,与他母亲处的也极好,因此即便我们夫妻还无所出,膝下倒也不算寂寞。”
想到那小子跟若薇处的实在太好了,李凤锦在心里咂咂嘴,要不是怕她笑话,他有时真想将那碍眼的小东西丢出去呢。
想到以后还会有小不点抢占若薇的注意力,李凤锦就觉得甚是不爽。孩子什么的,真是烦人的东西。
成国公见李凤锦怎么也不肯入他的套儿,咬牙直言道:“夫人身子不爽利,府里那位花姨娘听说也不大好,李兄弟身边岂不是没人服侍?这可怎么行呢,你堂堂一侯爷,身边竟没有人,说出去也要惹人笑话的。李兄弟,你看我那女儿清文如何?”
李凤锦眼皮微抬,没料到成国公居然这样心急的推销起自己的女儿来,其自若的神态,一点不见尴尬与不好意思,还真令他刮目相看。
“我家的女儿自小熟读四书五经,精通琴棋书画,女红绣活也很是拿得出手,若让她伴在李兄弟身边,真可谓才子佳人,天生一对了。”成国公厚着脸皮说道。
李凤锦慌忙摇头:“不可不可。(.)成姑娘天人之姿,哪里能这般委屈了她?”
“能服侍李兄弟才是她的福气,哪里就委屈了她。李兄弟若是推辞,可就是瞧不上她了?”成国公眸光微闪,笑笑的瞧着李凤锦:“若是瞧不上她也不要紧,我家里还有好几个没成亲的姑娘,改日我便让她们母亲领着她们过来给老太君请安——”
这言下之意,竟然是要带着自家女儿过来给李凤锦挑,他看上哪个就挑哪个。
饶是李凤锦,也被成国公的“大方慷慨”弄得惊了惊,他到底将他自己的女儿当成了什么?
“国公爷千万别误会。国公府的姑娘再是国色天香,我也实在无福消受!不瞒国公爷,我那位夫人——”李凤锦甚是无奈的苦笑一声:“想必国公爷也听说过,我那夫人最是凶悍泼辣,又十分善妒,倘若成姑娘真的进了侯府,只怕、只怕我也护不住。为着国公府上姑娘们的性命,国公爷还请收回你的好意吧。”
成国公只当他是推托之词,还欲再劝,李凤锦已经起身,道:“听闻国公爷非常擅长鉴别王启之的画,前些日子我刚巧得了一幅,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真迹,还请国公爷帮我掌掌眼。国公爷,这边请——”
……
成清文随着婆子往甘棠院去,东平侯府占地并不比国公府小多少,因而此时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还没到目的地。她虽是庶女,平日里走两步都是要坐车或坐轿的,哪里曾走过这么多路。
可瞧着前头带路的婆子提也没提给她备软轿的话,她含蓄的提了两次,那婆子硬是装傻充愣没听懂,弄得她如今两条腿又酸又疼。
哼,等她进了侯府,凭她的身份,再有了侯爷的宠爱,到时候非要弄死这婆子不可!
午后烈日炎炎,待成清文用两条腿走到甘棠院时,早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正想不管不顾的坐下来歇口气,就听那婆子正恭敬的跟屋里的人说话:“三姑娘,四姑娘,成国公府上的姑娘来给老太君请安了。”
她忙抬头,眼前顿时一亮。
烈烈金光下,一身红衣艳如朝霞的姑娘秀发如云,玉容瓷面。额间颈上珠宝熠熠生辉,顾盼之间意态飞扬。那是一种充满活力,让人无法抗拒的美丽。
而她身边身着淡绿衣裳略小一些的女孩,则肌肤晶莹,嘴唇浅红,周身散发着柔和又亲切的光芒。
虽不及红衣女孩明艳,却也自有她的动人之处。
成清文对自己的美貌一直十分自负,直到此时方知人外有人这话真不是说来哄人的。她微微有些不安的想,有着这样美得各有千秋的妹妹的李侯爷,难怪连多一眼都不肯看她。
难道今日之行,便要这样无功而返了吗?
“你就是国公府的姑娘啊,长的真好看,你是来看我祖母的吗?跟我来吧,祖母刚才醒过来,正要吃药呢。”李淑珮十分亲热的上前,拉起成清文往里间走去。
她说话间,已经将成清文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平心而论,是个姿容不错的美人儿。不过,凭她如何的花容月貌,也不能吃了雄心豹子胆打她二哥的主意。
她的二哥,是她二嫂一个人的!
面对李淑珮自来熟的热情与友好,成清文很是吃了一惊,连忙笑道:“我叫成清文,妹妹就是李三姑娘吧?”
“嗯,成姐姐眼力真好。我是李三,这个是我小妹,她这人闷得很,姐姐不必理会她。”李淑珮随意的指了指李淑瑜,用眼神警告她,这个“玩具”是我的,不许跟我抢。
李淑瑜不服气的瞪她一眼,凭什么就是你一个人的?别忘了二哥哥可是喊了我们两个一道过来好好招待她的!
李淑珮用杀气腾腾的眼神与她厮杀,我不管,你要想玩,也行,等我玩够了再说!
李淑瑜无视李淑珮的警告,笑眯眯的抱着成清文的另一只手臂:“成姐姐别听我三姐胡说,我才不闷呢。我最喜欢跟成姐姐这样的大美人玩耍了,只可惜我们府上姑娘不多,更没有成姐姐这样貌美如花的。成姐姐,你一定要在咱们府上多玩几天才行。”
成清文听着抱着自己手臂撒娇的李淑瑜的话,心下就是一喜,脸上却是为难道:“这、这恐怕不行呢……”
“为什么不行?”李淑瑜睁大眼,好奇的盯着她。
“因为,我今天是过来跟老太君请安的,一会儿就得随我父亲一道回府去了。”成清文眸光微闪,李家着两个姑娘看起来十分单纯好骗,如果……
“啊,只是来跟祖母请安的啊。”李淑瑜一脸的失望:“我还以为成姐姐以后都不会走了呢。”
“什么?”成清文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李淑瑜一脸天真的看着她:“成姐姐不是被你父亲送给我二哥做妾的吗?难道是我听错了?”
成清文脸上一红,又飞快的变白了,近乎呆滞的盯着天真无邪的李淑瑜:“你、你说什么?”
李淑珮正不高兴李淑瑜抢在自己前头了,闻言立刻抢着道:“方才有婆子在嚼舌根子,说是成国公专程过来就是为了把你送给我二哥做妾呢!咱们府上的人都知道了,成姐姐你就别装了。”
成清文瞳孔飞快一束,不敢置信的顿住了脚。
虽然父亲带她来,的确是这个目的没错,可如今竟被侯府传的这般沸沸扬扬,她是自己父亲送给李侯爷的,一件随随便便的小东西似得,就算真的能留在这府中,谁又会将一件随随便便的小东西放在眼里?
成清文只觉得全身发冷,方才走过来时出的汗黏腻的沾在她身上,肌肤一阵冷一阵热的交替着,让她心中的耻辱与不堪愈发沉重起来。
她真想大喊一声,她才不是被送来做妾的,她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件小玩意儿。可是,如今宫里的皇后被禁足,国公府的丹书铁券被收回,府里上上下下人心惶惶,都在猜测是不是国公府已经失了圣心,以往的泼天富贵再不复有,说不定还会有家破人亡的牢狱之灾。尤其入她这般年纪到了又没出嫁的女孩,更是忧心说不得哪一日国公府获罪,她们就要被流放到军营或者教坊司那样可怕的地方去。也因此,虽然心中并不满被送到东平侯府委委屈屈的做个小妾,可与军营和教坊司比起来,东平侯府已经算是非常好的归宿了。
难道,她真的要舍了东平侯府,日后再被送去给别的人或者获罪后流放到不堪之地吗?
“我、我不是……”成清文低下头,十指紧紧攥着手中的巾帕,呐呐的说道:“我真的只是随父亲来给老太君请安而已。”
“成姐姐你好没意思的。”李淑珮不满的扁起嘴,拿肩膀撞了撞成清文的肩:“我们又不会笑话你,老实说——”
她故意压低声音,凑近成清文,“我们姐妹可讨厌二嫂那个女人了,冷冰冰的跟块冰块似的,最是无趣了,我二哥肯定受不了她。你瞧她跑回娘家那么久,二哥也没去接她回府,她在咱们府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罢了。若非她娘家……早在她闹出前头那些事情时,咱们侯府就该休了她的。现在可好了,成姐姐你来了,你又这么温柔漂亮,定是个善解人意的,咱们二哥一定会喜欢。小妹,你说是不是?”
李淑瑜自然跟着点头道:“三姐说的没错,二嫂最凶了,咱们府里的人都不喜欢她,二哥哥定然也是不喜欢的。”
成清文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竟然会知道这样天大的好消息,她已经很努力,却还是没能控制好脸上的喜意,漂亮的脸上染满了红晕:“真、真的吗?”
李淑珮眼底闪过一抹讥嘲与狡黠,用力点头:“当然。难道我们还会骗你吗?”
李淑瑜也点头道:“成姐姐,我和姐姐是真的很喜欢你呢,你比我们二嫂嫂漂亮和气多了。”
“也、也别这么说,夫人她,她也有她的好处。我哪里能跟夫人比呢?”成清文满脸喜意,仿佛真的看到自己进了东平侯府迅速成了李凤锦最宠爱的女人一般。
李淑珮别过头撇嘴,瞧她那满脸喜不自胜春意荡漾的模样,随便哄她两句还当真觉得自己比二嫂好了?
哪里能跟夫人比——当然了,她连二嫂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两姐妹簇拥着成清文来到老太君床前,挥退了屋里的丫鬟,李淑珮忙上前对口眼歪斜着打量成清文的老太君说道:“祖母,方才我跟你说的人到了,就是这位成姐姐,她特地来跟你请安的。”
老太君约莫是想皱眉,然而整张脸皮都不受控制,半张脸僵硬着,半张脸抽动着,不时抽搐的嘴角有涎液不住流出来,吓得成清文险些后退两步。
见老太君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成清文抑制着心中的恐惧与厌恶,屈膝行礼道:“小女清文给老太君请安,愿老太君早日康复,无忧无愁,长命百岁。”
“啊啊……”老太君张口,嗓音嘶哑难听的叫了起来。
一旁的周嬷嬷便笑道:“老太君说成姑娘很漂亮,她很喜欢。成姑娘不要客气,请坐吧。”
“谢老太君赐座。”成清文规规矩矩的道了谢,这才在一旁的锦杌上坐了下来。
“啊啊……”老太君又叫嚷了起来。
李淑珮抢先叫道:“我知道祖母说什么,祖母说,头一回见到成姐姐,该给你见面礼的——”
“不必了。”成清文连忙摇手:“老太君太客气了,小女……”
“成姐姐你是瞧不起咱们祖母吗?”李淑瑜蹙眉看着她:“所谓长者赐不能辞,祖母要给你见面礼,你为什么不要?”
她就没直说成清文嫌弃老太君是个瘫子而不肯要老太君的东西了,老太君一听,果然勃然大怒,啊啊的用力叫嚷了起来。
她那双浑浊又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成清文,成清文只觉得自己头皮都发麻了,鸡皮疙瘩也不住的冒出来,浑身上下十分难受。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着,老太君的东西必定十分贵重。因此才——”成清文慌忙摆着双手解释道。
李淑瑜便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成姐姐是嫌弃祖母故而不肯要祖母给的见面礼呢。”
她说完,又转头去安抚老太君:“祖母您别生气,成姐姐并没有嫌弃您的意思呢。您要给成姐姐什么见面礼,我们帮您找出来吧。”
老太君的目光远远地落在她的妆盒上,口中又啊啊的叫了一大串。
李淑珮便轻快地蹦跳过去,抱着妆盒走过来,她将妆盒一打开,成清文的眼睛立刻就直了。
盒子里琳琅满目的首饰珠宝,简直能闪花人的眼睛。
成清文身为国公府的庶女,好东西见过不少,可是能拥有的好东西,却真的不多。尤其她们的嫡母又是那样刻薄狠毒的,好的东西都是她们母女的,除了出门,成夫人会让人送几样像样的头面首饰来撑面子,一旦回了国公府,那些头面首饰立刻就会被收回去。因此,当李淑珮打开老太君的妆盒时,她才会忍无可忍的露出那般渴望又激动地神色来。
李淑珮似没有发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的成清文的异样,捡起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瑶,递到老太君眼前问道:“祖母,是要把这支不要送给成姐姐吗?”
成清文渴望的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啊啊两声,摇了摇头。
成清文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却强笑着看李淑珮将那枚步摇放下。心中暗骂老太君这个吝啬的老废物,这盒子里那么多贵重的首饰,不过一支步摇,竟都舍不得给她,活该她变成了动不得的瘫子!
李淑瑜也凑过来,指了指那套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红蓝宝石的赤金头面,口中道:“许是祖母觉得一支步摇太过寒酸,不好拿来给成姐姐做见面礼,这套赤金头面倒是很衬成姐姐呢。祖母您觉得呢?”
成清文的眼睛落在那套头面上,惊喜的身子都颤了颤,难道真的要把这套头面送给她?
她紧张的望着老太君。
老太君却仍是摇头,又啊啊的叫了起来。
“小妹你真是笨蛋。”李淑珮仿佛没瞧见成清文那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点着李淑瑜的脑门笑骂道:“你可是忘了,这套头面是当年祖父亲手给祖母打的呢。祖母一贯最是爱惜了,平日里连瞧都不舍得给咱们姐妹仔细瞧的——我看呢,这支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和这羊脂色茉莉小簪都不错,还有这碧玉瓒凤钗,和这垂珠却月钗,都很衬成姐姐白皙的肤色的。祖母您瞧呢?”
成清文的低垂了眼帘,却依然挡不住眼中深深的渴望与贪婪,要是,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全都是她的,那该多好啊!
等她进了东平侯府,一定要好好巴结这老废物,将她的好东西全变成自己的!
老太君的目光却落在角落里那对白银缠丝双扣镯上。
李淑珮看看她,又看看成清文,颇有些为难的道:“祖母,这个……未免有些上不得台面了,成姐姐可是国公府的呢,这镯子,只怕国公府里的丫鬟都不戴的吧。”
成清文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那对黯然的银手镯上,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老太君瞪大了眼睛,仿佛愤怒的叫了几声。
正端了药碗进来的周嬷嬷见了,忙道:“三姑娘成姑娘有所不知,这镯子是老太君还是姑娘时最钟爱的物件呢。”
“什么啊,不过一对银镯子,祖母怎就最钟爱呢?”李淑珮不解的撇嘴说道。
成清文也疑惑的盯着周嬷嬷。
周嬷嬷笑道:“我们老太君还在闺阁中时,认识了以为专为富贵人家做首饰的能工巧匠,这位巧匠是位十分能干的妇人,丈夫早死,丢给她一对嗷嗷待哺的小儿女,又遭婆家觊觎她的嫁妆,最后一怒之下与婆家断绝关系,仅靠自己做首饰的手艺来养家糊口。她做的首饰非常好,老太君瞧见了十分喜欢,便跟着她学了一阵。这镯子呢,还是老太君当年亲手做的第一件首饰呢。老太君舍得将这镯子给成姑娘,可见是十分喜欢成姑娘的。”
成清文听了,虽然心里还是瞧不上,但到底是老太君的心爱之物,这份意义是不同的,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那对银镯子,“清文多谢老太君割爱。”
李淑珮忍着笑,悄悄对李淑瑜挤了挤眼睛,这才一本正经的说道:“没想到祖母竟还会做首饰呢,祖母可真厉害呢。药来了,要趁热喝的,我来喂祖母吧。”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接周嬷嬷手中的药。
老太君却盯着成清文。
李淑瑜便为难道:“祖母,成姐姐头一回过来,虽然您很喜欢她,可也不能麻烦她喂您喝药呀。我跟三姐都在这儿,我们服侍您吧。”
成清文听了,连忙接过周嬷嬷手中的药碗,温温柔柔的说道:“没事,难得老太君喜欢清文,就让清文服侍老太君一回吧。”
李淑珮口中说道:“这怎么好呢,成姐姐头一回来,是客人呢。”
身体却从床边退开了些,方便成清文上前服侍老太君喝药。
成清文看着老太君的模样,虽然心里直打鼓,却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拿汤匙舀了勺汤药送到老太君嘴边。
“啊——”老太君大叫一声,双眼瞪得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来。
成清文吓得手一抖,差点将手上的药碗扣在老太君身上,慌忙退开一些,迭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李淑珮一把推开她,皱眉道:“成姐姐你是成心的吧,那么烫的药你直接就喂祖母吃,是故意要烫坏祖母不成?”
李淑珮也道:“亏得祖母这般喜欢你,连自己亲手做的镯子都给了你,你却这般对待祖母——你是瞧不上祖母给你的银镯子,所以故意要烫伤祖母的吧?”
“不是的不是的。”成清文急的冷汗都下来了,慌慌张张的辩解道:“我,我是摸着这药碗不烫了,以为这碗里的药也不烫了,这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三妹妹四妹妹,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
李淑珮与李淑瑜只是皱眉看着她。
成清文不由得更着急了,“真的,你们相信我,老太君待我这样好,我真恨不得能代老太君承受病痛的折磨,怎么会故意烫伤她呢。我真的不是有心的,不信你们摸摸,这药碗当真是不烫的。”
一旁的周嬷嬷忙道:“嗨,都怪老奴。三姑娘四姑娘,这碧玉碗是以特殊的碧玉做成的,这碗有隔热的功能,是老奴没与成姑娘说清楚,都是老奴的错。”
成清文见状,松了口气,仍是殷殷的看着李淑珮姐妹俩,生怕她们不肯信她。
倘若进了东平侯府,根基不深的她急需要侯府中人帮扶才行,因此对于主动与她“示好”的李淑珮姐妹俩,她是打从心里不愿意得罪了的。
李淑珮哎呀一声,拉住了成清文的收,一脸歉意道:“成姐姐,真不好意思,是我们姐妹误会你了,你不会怪我们吧?”
“当然不会。”成清文放下心来,温柔的笑道:“你们不怪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她说罢,又歉意的对老太君说道:“都是清文不好,不够仔细,才会烫了老太君。您再给清文一个机会,清文定不会再烫着了您。”
老太君盯着她哼了一阵,周嬷嬷便道:“成姑娘放心吧,老太君不怪你了。这药,还得趁热喝下去效果才好。”
成清文连忙又上前去,这回甚是仔细的等药凉了些,才敢喂老太君喝下去。
战战兢兢的喂完了药,成清文正要松口气,就见周嬷嬷端了盆水过来。
“眼下天气愈发热了,屋里虽然放了冰盆,可老太君年事已高,也不敢放太多冰盆,还不能凑得太近了,怕老太君身子吃不消。所以咱们隔段时间就得老太君擦擦身子,以免老太君出了汗不舒服。”
成清文点点头,正要退开,手中的药碗被李淑珮取走了,另一只手则被李淑瑜塞了条巾帕,她乖乖巧巧的看着她,天真又单纯的说道:“祖母喜欢成姐姐呢,定是希望成姐姐能帮她擦身。是吧祖母?”
老太君一边脸讲者,一边脸抽着,盯着成清文小弧度的点了点头。
李淑珮吃味的噘起嘴:“平日里我想给祖母擦身,都被祖母嫌弃,不想成姐姐竟是这般投祖母的缘呢,我们姐妹两个也只能靠边站呢。”
成清文原已经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被整了,但听着李淑珮这话,又觉得自己太多心了,忙道:“老太君不嫌清文笨手笨脚,清文愿意服侍老太君擦身。”
周嬷嬷便笑道:“成姑娘真是个孝顺的好姑娘。”
“是啊,可比咱们那二嫂孝顺多了。”李淑瑜接口道。
就听床上的老太君重重哼了一声,满脸的不悦。
李淑瑜吐了吐舌头,一副失言的模样,见成清文一脸疑惑的瞧着自己,便轻声道:“祖母最讨厌二嫂,都不许我们在她面前提起二嫂呢。”
成清文喜上眉梢,这后宅中最大的就是老太君,一个得不到老太君欢心的侯夫人,又失了丈夫的心,以后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威胁?
想到这里,她高兴地一颗心几乎要飞出腔子里。
等她累得像条狗似的替老太君擦完身,又给老太君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最后还给老太君按摩了小半个时辰,干完了所有丫鬟婆子该干的活儿,终于前院递了信儿来,成国公要回府了。
等她颤着两条腿走到前院,见到成国公,见他脸色不太好,立刻变得忐忑起来,原本觉得进侯府已是十拿九稳的事,也随着成国公的脸色而变得不确定起来。
难不成她搞定了老的,搞定了小的,而应该最没有问题的父亲,却搞不定关键人物李凤锦?
等到出了侯府,父女两个上了马车,成国公沉吟着说了李凤锦说的话后,成清文几乎是立刻便摔倒在了软垫上,脸色惨白的惊喘一声。
所以她拼了命的服侍那老废物,最后就只挣了一对什么都不值的银手镯?
104 好自为之
若薇懒洋洋的支颐,半垂了眼睛,嘴角含着笑,听眼前李淑珮手舞足蹈的为她讲诉如何恶整了成清文,不但没使她怀恨在心,反还被整的十分高兴的整个过程。
“成清文总会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被整了,到那时,她只会更恨你们。”最后,若薇摇了摇头,实在不愿意这两个小姑娘因为自己得罪了人。
李淑珮不屑的撇撇嘴:“她便是恨我们又如何,那么笨,咱们不骗她都觉得对不住她。还真的以为自己美貌天下无敌呢,被夸两句就晕乎乎的不知东西南北了。我们姐妹俩个也是教了她一课,让她以后别再这么傻乎乎的被人骗啦,她该感谢咱们才是。”
“心胸宽广之人才会感激挫折与欺骗,但倘若成清文并不是,往后遇到了,你们还是避开她为好。”若薇认真的告诫李淑珮。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啰嗦。”李淑珮不满的嚷道,她们那么辛苦的恶整成清文,还是为她出气,也不见她多高兴,只会教训孩子似的训她们,真没劲!
“我还有一个疑问,你们谁为我解解惑。”若薇见李淑珮不耐烦了,便也没再继续说教,反正该说的她说了,能不能听进去,就不是她管得了的事。
“你问你问——”原还有些不悦的李淑珮立刻又抢着说道。
一旁的李淑瑜只是笑眯眯的瞧着,也不跟她争。
若薇便问:“依着老太君厌恶我的程度,知道那成清文有可能成为侯爷的妾室来恶心我,又怎么会配合你们给成清文难堪?”
李淑珮嘿嘿的笑:“我们当然知道祖母厌恶你,因此我们告诉祖母,说那成清文是你的闺中密友,受你之托特地前去看望她的。祖母一听这话,当时就气的不行,怎么可能不配合我们恶整成清文呢,祖母巴不得整死她才好呢。”
若薇点点头,李淑珮对利用老太君都毫无心理压力与愧疚,她自然更不需要有了。“难怪会这样顺利。”
李淑珮眯了眯眼,趴在桌面上瞅着若薇波澜不惊的秀美脸庞,突然问道:“二嫂,你难道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气的?”若薇挑眉问她。
“成国公巴巴的都将人送到二哥眼前了,这要是二哥松口,将人收了下来,你也不气?”李淑珮睁大眼睛问她。
若薇瞧了眼同样睁大眼看着她的李淑瑜,笑了笑:“李凤锦不是并没有收嘛。”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那老头这次送人不成,谁能保证他下次就不送人了?而且眼下二哥可是皇帝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多少眼睛看着他呢,往后这送人的,只怕都要将咱们侯府的门槛踩烂了。这万一就有我二哥看上了眼,愿意收下的人呢?到时候,你还能不气?”李淑珮噼里啪啦的问道。
“愿不愿意收人,那是你二哥的事。”言下之意,她又有什么好气的。
李淑珮不依不挠的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可你是我二哥的妻子,别人给他送女人,你当真一点也不介意?”
“这问题你该去问你二哥,他到底会不会收人。”
“你就那么自信能管得住我二哥的心?”李淑珮蹙眉瞥着她,总觉得她连这方面都这般云淡风轻的也实在太气人了。
哪家的女人面对别人给自己夫君送女人这种事会如她这般淡定全然不在意的?
若薇微笑:“我从来不管他的心。”
想要不受伤,她只需要守好自己的心。
李淑珮却没懂她话语中的深意,不满的扁嘴道:“你就这样自信吧,到你后悔的时候,可千万别哭鼻子。”
李淑瑜却抬眼,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若薇。
……
李凤锦被自家小舅子缠着教了两招后,便迫不及待的甩脱这烦人的小子,前去找他的爱妻。
到了若薇房里,不由分说将李淑珮姐妹两个丢出房间,被李淑珮在房门外头跳脚大骂,也毫不理会。
“夫人,好久不见为夫,你好歹也表现得热情一点才好吧。”瞧着椅子里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的若薇,李凤锦很是不满的抱怨。
“本夫人就是这样的人,侯爷想要热情?向后转,门在那里,慢走不送。”若薇没好气的瞥他一眼。
李凤锦一脸无奈的摇头:“要夫人热情,本侯也真是痴心妄想哦。喏,夫人瞧瞧这是什么?”
他从袖中滑出一只小木匣子抛给若薇。
这正是那只原本准备让东来处置了的盒子,后来坏心眼的想到某件事,便又从东来那里要了回来。
若薇随手捞过从头顶飞来的盒子,掂了掂,挑眉看向李凤锦。
李凤锦懒散的倚在桌边,笑嘻嘻的瞧着她,示意的瞥了眼她手里的盒子,“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若薇便低下头,依言打开盒子。
李凤锦微眯着眼,张开双臂等待着若薇受惊跳到他怀里来。
结果她看了盒子里的内容物后,只是淡淡的挑了挑眉:“瑞王的?”
李凤锦眼皮跳了跳,没等到若薇的投怀送抱,甚是没趣又失望的放下双手:“夫人真是神机妙算。”
“侯爷真是锱铢必较。”
“夫人错了,为夫这不是锱铢必较,”李凤锦伸出食指在若薇眼前摇了摇,“本侯这是有仇必报。”
“别得意的太早,小心瑞王一怒之下疯狂反扑。”若薇提醒他。
“夫人放心,为夫自有防备。瑞王倘若真的气疯了,不管不顾那才好呢,只可惜本侯所了解的瑞王,从来也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李凤锦遗憾的摊摊手,他倒是希望瑞王气疯了不顾一切反扑,大家直来直去弄死一个少一个,那才叫痛快呢。
若薇赞同道:“这样沉得住气的敌人,的确十分可怕。”
“再可怕又如何,本侯才不怕他,等他进了京城,本侯再跟他慢慢玩儿。”李凤锦并不将瑞王放在眼里,换了个话题问若薇:“她们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说成国公给你送小妾的事。”若薇也不隐瞒,取笑道:“侯爷真是艳福不浅。”
“可惜家有悍妻,本侯实在无福消受啊。”李凤锦摇头晃脑的睨着若薇说道。
“侯爷可千万别拿本夫人做你的挡箭牌,你要是真觉得成家姑娘挺好,收进府里便是,本夫人保证一句多余话都没有。”
“你当然没有。”李凤锦悻悻道,“你心里巴不得本侯收了那些不知所谓的人吧。”
“本夫人心里怎么想,侯爷就不用管了。”若薇与他闲扯几句,慢慢淡了神色:“有个事情要你帮忙。”
“有事夫人只管吩咐,说什么帮忙,就显得太生分了不是?”
若薇这回没心情与他扯皮,盯着手边的茶杯淡淡道:“老怪叔叔还在京城吧。”
“你找他?”
若薇点头:“请他给秋姨娘解了那夜光石的毒吧。”
“怎么?”她神色虽与以往一般无二,仍是那么淡淡的,但李凤锦就是觉得她此刻的心情不是那么美妙,“你要放她走?”
“她总是要走的,本夫人难不成还能困她一辈子?”
“你不怕她离了将军府将性命不保?”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不会后悔!”
“你,当真不再劝劝她?”
若薇看着他,渐渐面无表情:“觉得本夫人很绝情?很没人情味儿?毕竟她是给了本夫人性命的亲生母亲,本夫人却要眼睁睁的看她去送死,是不是觉得本夫人铁石心肠不近人情?”
李凤锦平静的看着她微抿的嘴角:“本侯只是觉得,你心里其实是在意她的,我只是不希望你来日再来后悔。”
“她都不后悔,本夫人为何要后悔。”若薇深吸一口气,慢慢扬起嘴角:“你又如何知道,本夫人是不是已经劝过了她?这世上有一种人,即便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
李凤锦想了想,郑重的说道:“其实本侯就是这样的人。”
“别闹了,就这两日,请老怪叔叔来一趟将军府吧。”
“他那人一贯不爱走正门,偷偷摸摸才是他的行事风格,你让人留意着下,别打折了他那一把老骨头。”他说完,又似不经意的说道:“准备什么时候回侯府露个脸?”
“等她解了毒。”若薇干脆的说道。
“嗯,”李凤锦黑眸轻闪,掩饰般轻咳一声,“我让人将莲华院打扫打扫,免得你回去后觉得本侯轻慢了你。对了,太夫人势必会来接你,到时你想怎么抖威风都行。”
……
李凤锦办事极有效率,当天晚上不情不愿的老怪嘟嘟嚷嚷的翻墙溜进将军府来,很顺利的替秋姨娘解了毒。
“老怪叔叔,这样……就行了?”若薇瞧着替秋姨娘粗暴的放了血之后就要走,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然呢,还让我家小锦儿过来给她运功驱毒不成?”老怪老头两眼一翻,“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吃颗解毒丹就行了。”
老怪老头从他随身携带的百宝袋里摸出一颗红色药丸,直接扔给秋姨娘:“爱吃不吃。老怪我还有别的事,锦儿媳妇,我这就走了。”
若薇若有所思的瞧了面无表情的秋姨娘一眼,又看看见了秋姨娘后脾气格外暴躁心情十分不爽的老怪老头一眼,不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不过她也不打算打探他人隐私,遂点了点头,将他送到门口:“老怪叔叔慢走。”
“老头子倒想走得快一点,早知道是给她解毒,老子才不会答应锦儿那臭小子,真是气死我了。”老怪老头骂骂咧咧的顺着墙根儿走了。
若薇送走老怪老头,回到秋姨娘屋里,便见她正捏着那颗解毒丹在发呆。
“虽然他似乎很不待见你,不过你大可放心,他既然答应替你解毒,就不会另外再下毒害你。”虽然与老怪老头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有些人,你与他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也能摸透其脾性如何。而有些人,你便是与他相处一辈子,也未必能真的了解。
怪老头,显然就是若薇即便相处时间不长也能摸透脾性的人。
秋姨娘回过神来,将那粒解毒丹放进口中,淡淡道:“你怎么会认得他?”
“你们不是一直在追查李凤锦?难道竟没有查到他跟李凤锦的关系?”若薇讶异的挑眉问道。
秋姨娘苦笑:“其实我们追查到的,也十分有限。想不到,他竟是侯爷的人。”
若薇没有纠正她,由着她感叹了一阵,方道:“你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明天,夫人要去灵泉寺上香?”
若薇定定的看着她,直到秋姨娘在她那让人仿佛无所遁形的目光中觉得心慌气短,她方才淡淡道:“我会跟母亲说一声,你想跟我们同去。”
“你……”
“你……”
一阵令人十分不自在的沉默后,若薇正要开口,不想秋姨娘竟也同时开口要说话。
“难得咱们母女两个也有这样默契的时候。”秋姨娘自嘲的笑了笑。
若薇没笑,“你刚才想说什么。”
秋姨娘脸上的笑慢慢也没了,“你,要好好的。”
“嗯,”若薇点头,收下她僵硬的不自在的关心,“你好自为之。”
她转身就走,经过喜鹊身边时顿了顿:“走吧。”
若薇走了许久,秋姨娘一直怔怔的看着门口的方向。一名不起眼的丫鬟从暗处走出来,劝她道:“主子,明日就要行动,您早些歇着养好精神吧。”
“巧巧,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真的错了?”秋姨娘神色恍惚的问她。
“主子不要想太多,小主子不理解您,总有一日,她会理解的。您并没有错,为着复国大业,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眼看胜利在望,您可千万不能放弃,否则岂不白白便宜了别人?”
那丫鬟的话仿佛一剂强心针,秋姨娘立刻振奋起来:“你说的没错,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谁也不能令我放弃!当初他不能,现在,她也不能!总有一日,他们都会明白,我当初的选择没有错,等到那一日,他们就都知道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是,主子您这样想就对了。”丫鬟巧巧眸中划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软语宽慰她道。
……
第二日天还没亮,若薇便被青芳唤了起来:“庄夫人那边的人来催了,夫人还是赶紧起身吧。”
若薇翻身坐起来:“不过去寺庙里上香祈福,需要起这么早么?”
“庄夫人怕是想要上头柱香,故而才起的这样早。”青芳一边麻利的服侍她起床更衣一边吩咐小丫头端水进来服侍若薇洗漱。
为了抢到头柱香,这庄夫人也真是够拼的。
若薇无可奈何地被折腾起来,正想叫喜鹊去秋姨娘院子里催一催,就见已经穿戴整齐的秋姨娘正扶着丫鬟的手缓步走进来。
她脸色看上去仍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却十分好,看见若薇便慈爱的冲她一笑:“想你还没起身,怕耽误了夫人启程的时辰,便过来瞧一瞧,不想你已经起来了。”
“姨娘先坐一会吧,我马上就好。”
“你也别太着急,天还早,夫人必定能抢到头柱香的。”
若薇看了她一眼,也许是就要离开这里,她心情才格外好吧。以后再见不到,不知她心里对庄若薇这个女儿,有没有一丁点的舍不得放不下?
想着,若薇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样天真可笑起来了?
很快梳洗好了,若薇就着青芳的手喝了一碗红枣甜羹,这才与秋姨娘一道前往庄夫人的正房。
原以为她们已经算早了,结果到了庄夫人房中,才发现庄若梅早已装扮齐整到了。而原来并没有打算前往的庄若兰刺客也赫然在列。
见到若薇与秋姨娘过来,庄若梅忙笑着迎上去:“三姐姐今儿穿的这样素净,可是有什么说法?”
若薇看了看自己身上浅白色衣裙,又瞧了瞧庄若梅身上充满了青春活力的粉黄色,再看看庄若兰那一身庄重的紫色衣裙,“没有说法,不过今天看这一身顺眼罢了。”
她说着,看向隆重着装的庄夫人,只见她穿了乌金百蝶穿云锦衣,下配一条旋涡纹的纱绣裙,甚是隆重与华美。听了庄若梅的话,便向若薇看过来,有些不赞同的道:“你这一身,的确太素淡了些,菩萨跟前,未免显得不够诚心。”
“母亲与妹妹们足够诚心就行了。”若薇不甚在意的说道。
庄夫人也知她很难被说动,兼之急着去抢头柱香,也就不再说什么,待婆子进来禀报马车护院都已准备好,庄夫人便率先往外走去。
大户人家出一次门,丫鬟婆子就不说了,加上护院家丁,真是浩浩荡荡热闹至极。
一大早外头也没什么看头,若薇上了马车便闭目养神起来,快到城门口时,却听外头喧嚷异常,便睁眼看了喜鹊一眼。
喜鹊会意,掀了车帘便下了马车。
不多时,回来禀报道:“是两个进城告状的乡下人在城门口扭打起来了,闹得沸沸扬扬的,许多人都围在那里看热闹呢,官兵也不肯管,一管那两人势必要倒地大喊官爷打人了。想必这二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扭打争执了。”
105 冤家路窄
若薇听了,淡淡蹙了眉头,这时候的“民不与官斗”的想法深植于民众心中,哪个见了官差不是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这两个人若不是连官差都怕的泼皮,想来便是……
她脑中灵光一闪,吩咐喜鹊道:“你去后头秋姨娘的马车瞧瞧。”
喜鹊应了,正要前去查看秋姨娘的马车,又听若薇喊了她一声。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喜鹊抬眼看向若薇,这才发现,想来神色冷淡的夫人此时眼中居然有一丝犹豫与挣扎,但很快,她的眼睛重又变得清明坚定起来。
“算了,不必去了。”最后,若薇淡淡的说道:“等前头的人散了,你就让秋姨娘的马车回府去,禀告庄夫人,就说她身子不适,不跟着去灵泉寺了。”
没等多久,前头吵闹扭打的人便被官差带走了,一旁看热闹的民众也就跟着散了,马车重又启动,只是这回少了秋姨娘的那一辆马车。
忽然马车外头传来几声笃笃的敲击声,青芳撩起窗帘往外一看,对若薇道:“夫人,是四姑娘身边的红橘。”
“什么事?”若薇随口问红橘。
红橘恭敬道:“三姑奶奶,四姑娘想与您说说话。”
“让她过来吧。”
庄若梅很快就眉开眼笑的扶着红橘的手上了若薇的马车,一上来便挥手令红橘与青芳下车去:“你们去后头我那辆车上,我跟三姐姐有话要说,谁也不许在跟前呆着。”
红橘应了是,青芳却只管抬头去看若薇,见若薇点了点头,这才跟着红橘退了出去。
“三姐姐,你这丫鬟虽然来得晚,对你倒是忠心的很呢。”庄若梅将青芳的表现看在眼里,颇有些羡慕的说道。
“是吗?”若薇不置可否,也知道她上来并不是要与自己探讨自己的丫鬟是否忠心得力,便问道:“你有事跟我说?”
庄若梅脸上一红,扭扭捏捏的凑近若薇身边,压低声音道:“三姐姐,我都知道了。”
若薇瞥一眼她那春意荡漾的小脸,便明白她知道什么了:“你想说什么。”
“江公子他,他到底伤的怎么样呀?”庄若梅鼓起勇气问若薇,脸上红晕更深了些,手指不经意的绞着手中雪白的帕子。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江流受伤并且住在将军府里的?”她没记错的话,可是严令底下人将江流的消息散播传递开来的。看来她的话,在有些人眼中只是个屁而已?
“我,我就听到底下的人在议论,说咱们府里住了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受了伤的公子。我就让红橘打听了下那公子的容貌,然后、然后就知道了。”庄若梅见若薇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抬起头来,鼓着红红的双颊说道:“三姐姐也真是的,瞒着别人也就罢了,做什么连我都要瞒着呀。他、他可是咱们姐弟的救命恩人,于我们庄家是有大恩的。”
“所以,你知道了又待如何?”若薇问她。
“我……”庄若梅被若薇盯着,先还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一咬牙,虽闪烁的眼里还有些慌张,然而神色却是十足认真与坚定:“三姐姐那么忙,我可以帮你监督底下的人好好照顾江公子。[]毕竟他是因为我们才受的伤,我当然也希望他的伤能早日好起来。”
“你是不是还不死心?”若薇一针见血的问。
庄若梅骤然张大的瞳孔慌乱的颤了颤,然而她仍是勇敢的注视着若薇的眼睛,没有因为心慌意乱就避开,深吸一口气,她用微微发颤的嗓音慢慢说道:“我、我想试一试。”
若薇安静的看着她,半晌,才在庄若梅愈发坚定的眼神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啊?”她知道了?这回答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允许还是不允许啊?“三姐姐,你到底……”
“你可以去见他,但是必须要有第三人在场。”
庄若梅似不敢置信的张大眼睛,忽的欢呼一声,俯身冲过去抱住若薇,喜极而泣道:“三姐姐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我就知道……”
若薇拍开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的庄若梅,皱了皱眉:“我答应你可以见她,但倘若你与他做出一点违背规矩礼教之事――”
庄若梅立刻举手发誓,红着脸说道:“三姐姐放心,我发誓不会做出任何不守规矩的事情,令庄府丢脸的!”
“做得到才好。”若薇深知,像庄若梅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处在叛逆期,倘若她强行阻挠,不但不能令她打消念头,说不得还会背着她做出什么她掌控不了的事情来,到时候可就真的对不住老头了。
想到老头,若薇有些发怔,不知道他此刻到了高城没有,换防进行的顺利不顺利?
“做得到做得到。”庄若梅将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静了一会,悄悄伸手拽一下若薇的衣袖,羞答答的低头说道:“那个,三姐姐,我也有点不舒服。要不,我先回府去歇着,就不跟你们一块儿去灵泉寺了?”
若薇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回吧回吧,别在本夫人跟前碍眼了。”
庄若梅得了若薇的准话,立时欢呼一声,又要往若薇身上扑,却被若薇一根手指阻止了她的扑势,虽然抱不到若薇,但话还是可以说的:“三姐姐,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
庄若梅欢天喜地的回府了,青芳便上了马车来服侍。
若薇淡淡看她一眼:“为什么要将江流在将军府的事透露给四姑娘?”
青芳正泡茶的动作一顿,随即低头道:“夫人怎么知道是奴婢说出去的?”
“知道江流在本夫人房间里呆过的,只有你与庄十八他们几个。平日里四姑娘是见不到庄十八等人的,本夫人也相信,他们不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不是奴婢主动说起的,是四姑娘来问奴婢那夜发生的事。”青芳咬了咬嘴唇,抬眼看着若薇,眼中满是小心翼翼的神色,忽然在她跟前跪了下来:“奴婢、奴婢错了,求夫人不要赶奴婢走。[.超多好看小说]”
若薇看着她不住磕头的可怜模样,看了一阵方淡淡道:“这是本夫人最后一次原谅你的自作主张。”
“是,奴婢多谢夫人!”青芳喜不自胜的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亮亮的泪水。
若薇却没有再看她,只是低头思索起她将此事告诉庄若梅的用意,而其中,又有没有秋姨娘的插手?
……
“打听到了没有,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马车里的庄若兰一见小寒上车来,立刻迫不及待的发问道。
小寒忙道:“花姨娘与四姑娘回府的原因,都是因为身子不舒服的缘故。”
庄若兰冷笑:“哪有那么巧,竟都不舒服起来。一定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你再去仔细打听打听,看看她们回府前都有什么异样?”
“花姨娘是在城门口就直接回府的,说是被城门口吵闹不休的那两个乡下人惊吓所致,是秉过夫人的。至于四姑娘,则是在上了三姑奶奶的马车后,说是不舒服,不过下人见她精神很好,也不像是与三姑奶奶发生过争执的模样,很是高兴的回府去的。”
庄若兰咬牙:“我就知道其中肯定有猫腻,可是她回府打底要干嘛?不行,我得回去瞧瞧。”
“那奴婢去跟三姑奶奶说一声?”小寒试探道。
“做什么要跟她说!”庄若兰柳眉倒竖,气哼哼的道:“不过暂时管着我庄府罢了,得意什么。你去跟夫人说,说我昨晚没睡好,这会子有些头疼,也要回去歇着。”
小寒忙去了,不一会带了庄夫人的话回来:“夫人说,此事须得跟三姑奶奶说一声。”
“……连母亲都唯她是詹!”庄若兰气的胸口不住起伏,最后却仍是只能恨恨道:“罢了,你去跟她说一声。”
小寒一溜烟跑到若薇马车旁,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若薇听了,只淡淡道:“她要回去就回去吧,好好看着她。”
“是。”小寒恭声应了,这才返回到庄若兰的马车里。
……
马车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京城最负盛名的灵泉寺。庄夫人一下马车就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若薇刚出来,听见她的叹气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灵泉寺门口早已停了不少马车,而此时,天才刚放亮不久而已。
庄夫人冲若薇招招手,惋惜道:“今儿咱们是抢不到头柱香了,要是再早一点出门就好了。”
“只要你心诚,不管是不是头柱香,菩萨都会感受得到的。”若为安慰她。
庄夫人愁容稍展,“你说的很是,我诚心诚意来上香,希望菩萨能包邮你们父亲此去一切平安顺利。”
她说着,又叹息一声:“昨儿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们父亲一身是血的站在我床前,可把我吓坏了。”
若薇瞧着她透着淤青的眼圈,安慰道:“父亲一生戎马沙场,哪里会那么轻易就出事的,你不要想太多了。”
庄夫人拍拍她的手:“但愿是我想多了。”
有迎客僧迎了出来,竖掌于胸前躬身道:“庄夫人来了,里边请。”
庄府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但回京后,庄夫人每每来灵泉寺上香,香油钱都封的很厚,因此在灵泉寺里的待遇也是很好的。
“听闻夫人要来,昨日方丈便令小僧们将夫人住的院落大嫂干净了。夫人一会礼完佛,便可直接过去休息。”迎客僧领着庄夫人与若薇步上台阶。
若薇刚抬起脚,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哟,我道是谁,原来竟是李夫人。这病重卧床的李夫人竟然会来灵泉寺上香,可真不是本夫人眼花吗?”
若薇回头,就见一张充满了恶意与挑衅的大胖脸,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她身边围着几个衣饰华丽的夫人太太,还有几个年轻姑娘,此时正神色各异的打量着若薇与庄夫人。
若说若薇眼下是京城的热议人物,那么几年前回到京城后院干净的一个姨娘通房都没有的庄夫人,也曾经是这些人热议过的对象。只是以往庄夫人因为躲清静不爱应酬,又兼众人都道她善妒刻薄有失妇德,因此也没人愿意与她来往。这么几年清净的日子过下来,众人似乎都快忘了她这一号人物。而随着若薇的名满京城,她这位嫡母也因此被人翻了出来。
若薇礼貌的对她点点头:“胡夫人,好久不见,不知你最近生意是否兴隆?”
胡夫人闻言,脸皮就是一跳,恨不得上前撕烂若薇那一脸似笑非笑看在她眼中别有深意的微笑,冷声道:“托李夫人的福,我铺子的生意都不错,只是李夫人似乎看不起我所经营的东西,从未见李夫人上门逛过呢。”
“胡夫人方才都说了,本夫人一个病卧在床的人,哪里有精力出门逛街?不像胡夫人身体倍儿好,真真是叫本夫人羡慕不已。”若薇的目光似打量一般轻飘飘的在胡夫人大吨位的身体上打量了一圈,“不过有些事,是羡慕不来的,就如胡夫人这般的好身体。诸位夫人,你们说是不是?”
人群中一个貌似单纯的年轻妇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胡夫人一脸恼怒的瞪着她,她也不见慌张,想来家世并不比胡夫人的低,才不需要看她的脸色。
“李夫人言之有理,有些事的确是我羡慕不来的,就如李夫人与庄夫人一般,那后院干净的,谁知道了不道一声羡慕呢?不像我们,辛辛苦苦打理家事,相夫教子之余,还得仔细给夫君留意可意又懂事的好姑娘,不像东平侯府和庄府,清静的让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呢。改日两位夫人空了,还请不吝赐教我等一番才好啊。”
庄夫人脸色微变,若薇看也没看的拍拍她的手臂,含笑道:“是呢,胡夫人心胸宽广,自然愿意也乐意为自家夫君留意可意又懂事的好姑娘。不过前不久,似乎才听说胡夫人失手打死了胡大人十分宠爱的某位好姑娘呢。不知最近胡夫人又给胡大人找了个什么样的好姑娘来平息胡大人的怒气?啊,对了,那位好姑娘听说是佳人楼的花魁娘子絮絮姑娘?家有如此贤妻,胡大人可真是好福气呢。”
胡夫人脸色变了又变,她原是想借自己的大度狠狠羞辱一番若薇母女两个的善妒不容,却没想到自己府里的阴私事,这个女人竟然会如此的清楚。一时僵在那里,气的全身都在颤抖,众人就看见一堆白肉不停的颤动着,这模样真是十分滑稽。
有些事就是不长记性,上赶着来找虐。若薇不虐一虐她都对不住她这般上赶着的精神和勇气。
见胡夫人此番已经没有了战斗力,若薇这才转过身,扶着庄夫人继续往前走。
“这胡夫人,就是当初与你在花府起争执的那一个?”庄夫人低声问她。
“嗯,就是她。”若薇见她神色担忧,淡淡道:“你不必担心,我之前已经得罪了她,也不在意再多这一次。”
更何况他们胡家跟庄家,早已经是势不两立了。自从上次她扮作男子去见了胡太师后,担心胡太师这老狐狸不守信用,私下里在做出什么事情来报复庄大将军就不好了。因此这些日子就一直让人留意胡府的动静,胡夫人打死丈夫的宠妾一事,于若薇而言,自然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她若大肆将你善妒的谣言传出去,对你名声终归是不好的。女子若是坏了名声,对子女也有妨碍。”她的亲生女儿虽然没了,儿子也还小,可养在身边的两个庶女因为她善妒刻薄的名声而议不到什么好亲事,她为此也急的不得了。
“没事。”如今哪里还需要胡夫人的帮忙,她的各种善妒啊凶悍啊泼辣的名声不是早传了出去吗?她都不在意了,她以后的子女,就更不需要在意这么无聊的事情了。
庄夫人见她并不放在心上,有心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起,只得轻轻叹了口气。
陪着庄夫人上了香,将寺庙里供奉的菩萨挨个拜完了,若薇正要松口气,庄夫人又要去听方丈讲经,若薇实在听不懂佛经那么高深又内涵的东西,便让喜鹊陪着庄夫人去了,自己则带着青芳等人去往庄夫人专用的小院落休息。
许是寺里香火鼎盛,贵人太多的关系,这灵泉寺的禅房修建在寺庙后头,占地面积非常大,有分成单间的一间挨着一间的小禅房,也有如庄夫人这般待遇的小院落。
眼看穿过月亮门,就要到达庄夫人的小院子,此时却一阵香风扑来,硬生生的用自身体重的优势,将若薇堪堪挤在月亮门口动弹不得。
不消说,这就是冤家路窄又遇上了而蓄意报复的胡夫人了。
若薇被她用身体卡在月亮门上,也不慌,只抬眼静静地看着得意洋洋的胡夫人对着她展示她高傲的鼻孔,“本夫人觉得,出门在外,尤其是这般神圣的佛寺之中,胡夫人实在该多多注意自己的清洁卫生――鼻屎太多真的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胡夫人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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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结识新朋友
这回跟在胡夫人身后的夫人太太们都忍不住低头闷笑起来,同时也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位侯府夫人的嘴巴实在太厉害,不想出丑可千万别去惹她,胡夫人就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啊!
原本还骄傲的跟只鸭子的胡夫人脸色立刻涨得通红,气的发颤的手指指着若薇说不出话来,“你、你胡说八道!”
“胡夫人不信啊,那你大可让旁人来瞧一瞧,或者你自己动手掏一掏,就知道本夫人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了。”
若薇抬头看她,她们的身高体重实在悬殊太大,也因此若薇一抬眼,就看见了胡夫人得意洋洋的大鼻孔。
“你这贱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本夫人,真当本夫人不敢教训你!”胡夫人被若薇气昏了头,以至于全然不记得身份场合,抬手就要朝若薇脸上打去。
只可惜她记性实在不怎么好,上一回她当着若薇的面要打峻哥儿,才险些被若薇捏断了手腕,这回还想将巴掌扇到若薇脸上,教训也忘得太快了些。
她抬手的一瞬间,若薇的手指也到了人体最脆弱的软肋部位,她的指尖以一种旁人看来十分怪异而刁钻的姿势在胡夫人肋下轻轻一点,胡夫人高大肥壮的身躯便轰然倒地。
“啊!”胡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吓得尖声大叫起来,想上前将她扶起来,又惧怕的看着若薇,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来。
若薇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上回本夫人才说过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想来胡夫人贵人多忘事,这么快便忘记了。希望胡夫人能牢记今次的教训,下次不要再犯——毕竟本夫人脾气也不怎么好,胡夫人想必是很清楚的。各位,失陪了。”
已然呆滞的众位夫人太太们,早已被她的举动惊的目瞪口呆,哪里还记得回应她。
这些夫人太太们长年累月浸淫在后宅那个战场上,各种阴私手段不说信手拈来,那也是运用自如的,可她们对付别人,常常都是暗地里进行的,哪里像若薇这般,干脆利落又不留余地的就把人给收拾了。上回有幸见过若薇护峻哥儿而与胡夫人杠上的夫人太太倒还好些,这些头一回见到传说中鼎鼎有名的若薇的夫人太太们,则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这位……东平侯府的夫人,还真是令人想不到。”待若薇走后,胡夫人也由丫鬟婆子扶着狼狈退场后,几位夫人才头挨头的小声议论起来。
“是呢,仅这胆识就让人……听说上回在花府,胡夫人就在她手里吃了大亏。”
“难怪胡夫人如此恨她,听说外头那些道李夫人如何跋扈泼辣又不容人的谣言,大多是从胡府传出去的呢。”
“真的?这胡夫人也真是……谁叫人家公爹是当朝太师,文官之首呢?平日里在我等跟前耀武扬威就罢了,这侯夫人岂肯如你我这般被她踩到泥地里去?说不得,也只好她自己倒霉了。”
“今次见了这侯夫人,发觉她似乎与传闻中不太相符。她这样性子的人,总觉得做不出害府中姨娘小产之事来——她要是真不肯让姨娘生下李侯爷的孩子,势必在一开始就不会允许姨娘开怀了。”
“这谁也说不准,那花姨娘万一生出个儿子来,她又是那样的出身,比你我也差不了什么,母凭子贵要求李侯爷请旨封她为平妻,到时候与李夫人平起平坐什么的,这不是大大的打了她的脸么,只要是个女人,只怕都不能容忍此事的发生吧。”
“你说的也有理,那这李夫人到底有没有害那花姨娘小产呢?”
“想知道?那就去问她呀。”先前那唯一一个敢当众笑出声来的年轻妇人越众而出,“与其咱们在这里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去问她,说不定她心情好,还真会告诉咱们呢。”
“徐二奶奶,咱们可不敢去问。”其中一名年纪稍长一些的妇人悻悻的说道,“咱们不比徐二奶奶艺高人胆大,不敢去触霉头。”
“不如徐二奶奶去问了,再跟咱们说说?”另一人怂恿道。
众人忙齐声附和起来,那徐二奶奶便甩了甩手中的锦帕,“去就去。”
心中不屑这一群胆小鬼这般无用,年轻气盛的徐二奶奶甩着帕子款款迈进若薇休息的小院中。
众人目睹徐二奶奶身边的丫鬟叩开了院门,说了几句话后,徐二奶奶便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进了小院。
“瞧她那轻狂的样儿,仗着自己是皇后的表妹便这样轻狂,也不想想如今皇后与成国公府的近况,据说皇后落得这般地步,就是因为纵着成世子得罪了庄府呢。她不紧着避嫌,还这般找上门去,李夫人会给她好脸色才怪。”
“咱们就等着看她被李夫人轰出来,到时候看她还有没有脸总在咱们跟前摆款儿。”
……
若薇并不知道此时外头一堆人等着看徐二奶奶的笑话,她原本并不打算见什么徐二奶奶,只是想着老头要她给庄若兰找个好点人家的事,自己与庄夫人都不爱应酬,平日里也难得见到什么生人,更别提亲眼看见她惩治胡夫人后还有胆送上门来结交的生人,若薇也难免有些好奇,于是便让青芳将人请了进来。
一见这徐二奶奶就是方才还在寺庙外头就没给胡夫人脸面笑出声来的那一个年轻妇人,若薇也就觉得不那么奇怪了。
“多谢李夫人肯见我,要不然今儿可就在那群老女人跟前出了大丑了。”那徐二奶奶一进来,便甚是爽利的笑着,与若薇互相见过礼后,便抿嘴一笑,落落大方的说道。“早听闻过夫人的威名,只是夫人平日里都惫怠出门走动,想见夫人一面便如登天一般难呢,好巧今日竟让我见到了,想来今日一定是我的幸运日。”
“徐二奶奶客气了。”这人一上来就这么热情又自来熟,还真令一向沉着镇定的若薇有些不知如何招架。
“李夫人也别这么客气喊我徐二奶奶,我姓宁,闺名唤作柔嘉,李夫人唤我一声柔嘉也就是了。”宁柔嘉含笑说道,“我知道李夫人闺名唤作若薇,倘若李夫人不嫌我高攀,要不我也唤你一声若薇可好?”
若薇观她笑容诚挚大方,并没有假装亲近她的僵硬不自然,便也笑道:“承蒙柔嘉不嫌我凶悍泼辣,不怕被我的名声连累,还肯与我这般闲话家常,是我的荣幸。”
“若薇这话可不对,能这般与你说话,才是我的荣幸呢。”她爽朗一笑:“你还不知道我是哪家的吧。我娘家是永安伯府,夫家是大学士府。你知道的,这样以清贵名流自称的家族,总是有些呆板固执的,老听公公与婆婆在家里提起你,因而我对若薇你真的早已是神往已久了。”
她提起自己公公婆婆对若薇的态度时,仍是这般直来直去,不似旁人总要遮掩修饰一番,令若薇觉得这样的说话方式分外令人放松,唇边笑意便也深了些。
“满京城的人都避我如蛇蝎,难得柔嘉你还肯与我结交,只是倘若你公公婆婆知道此事,想必你的日子也难得安生。”
“他们不敢念我,念我我就躲回娘家,他们拿我没办法的。”宁柔嘉甚是得意的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其实他们也不喜欢我,不过碍着我娘家与皇后娘娘的关系,不敢休了我罢了。不过就算他们休了我,我也不怕,离了那个家,说不定我还更自在一些呢。若薇,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娘家护着,李侯爷也不敢说你什么,这般恣意,真真是所有女人的梦想了。”
若薇听她提起皇后时眉头微挑:“你跟皇后的关系?”
“哦,皇后娘娘是我表姐,若薇你竟然不知道我们永安伯府跟成国公府的关系吗?”宁柔嘉大为惊讶的睁大眼。
若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你既是皇后的表妹,她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与庄府有关,你不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宁柔嘉奇怪的反问道:“成居安那混账东西早该被人好好教训教训了,仗着自己亲姐是皇后,成家又是先帝时期的从龙大臣,便成日里在京城横行霸道耀武扬威,也没人敢管他。如今正好让他知道知道,就算他姐姐是皇后,就算他成国公府乃是先帝重臣,一样有人敢不买他的帐。依我说,那江湖侠士下手还有些轻呢,就该让那混账在床上躺上个一年半载,不让他有机会出门祸害无辜的女孩子,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宁柔嘉说起成居安来一脸的鄙夷厌恶,嫉恨如仇的模样,足以见她讨厌成居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若薇便笑:“好,下次再遇到那混账,势必要让他在床上躺足一年半载。”
宁柔嘉闻言,抬头与若薇相视一笑,故意恶狠狠地扬一扬小拳头,“对,就是要这样整治他!”
宁柔嘉并未有只言片语为皇后以及成国公府说情的意思,她滔滔不绝的表达完了对若薇的敬仰与羡慕之后,便好意提醒若薇:“胡家那胖子在你手里吃了亏,她最是小心眼不过的,之前那些对你不利的流言便全是她命人散播出去的。今天又被你如此整治,定然会怀恨在心,你千万要小心。”
若薇点头:“我有心理准备。”
“那就好。”她转头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庄夫人怕也要回来了,下午你若不急着回府,咱们便结伴去寺庙前头的莲池赏荷可好?我跟你说,这灵泉寺不仅菩萨灵验,那莲池更是有说法的——莲生莲子,你只管往这上头去想。咱们可就这么说定了,下午我再来找你?”
虽她嘴上说着说定了,到底还是用了疑问的语气来征求若薇的意见。
这是个聪明又有分寸的女子,若她真要与她做朋友,若薇半点也不排斥。点头笑道:“左右回去也无事,我便陪你去完成求子大业吧。”
宁柔嘉脸上一红,佯装生气的撅了嘴:“去你的,你都成亲三年还无所出,我这是替你着想呢。我自己才不着急,再说,谁稀罕替那风流种子生孩子?没得我辛辛苦苦的替他生孩子,他却花天酒地左拥右抱,凭什么呀?”
她这般不忿的提起自己夫君,若薇便有些明白她为何巴不得被夫家休弃了。说实话,能在这要求女子谨遵礼数教化,三从四德,标榜女子应该贤淑温婉的男尊女卑的世界,如宁柔嘉这般的言语,都算得上德行有失了。
而在宁柔嘉看来,旁人听了这话早该白了脸,而若薇却听得面不改色,这也令她觉得十分难得,因而要与若薇成为密友的决心也就更大了。
两人约好午后去莲池赏莲后,宁柔嘉便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
午饭前庄夫人回来了,若薇见她脸色不太好,也并没问什么,只让她先进去躺一会,庄夫人却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我方才求方丈给你父亲算了一卦。”
若薇已然明白她为何脸色不好了,正在心中组织语言要如何安慰庄夫人,就听她接着说道:“方丈说卦象很不好,你父亲此去,怕是、怕是有危险。”
她一手捂着胸口,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出眼眶,“倘若他真出了事,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父亲身边有陈川跟着,陈川身手极好,定不会让父亲有事。你若还不放心,我再派人去高城看看。”
庄夫人用力抓着若薇的手,拼命点头时眼泪如雨而下:“好好,你现在就让人去高城,不管有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放心吧。”若薇只能如此苍白的安慰她。
用过斋饭后,若薇劝说着庄夫人休息一会再打道回府。庄夫人昨晚上便没睡好,又整个上午都在上香听经,早已疲累不堪,便顺从的回到里间歇息。
若薇将喜鹊和白喜都留在院里照看庄夫人。
“夫人,庄夫人身边有白喜跟着足矣,我还是跟着你吧。”喜鹊见她要出门,忙上前道。
“不必,我就在这附近走走,不会有什么危险。”庄夫人情绪不稳定,若薇担心她出什么事,自然不肯带喜鹊在身边:“母亲这边有什么事情,立刻通知我。”
喜鹊见她态度坚决,又想着以她的能耐,寻常人也奈何不了她,便也不再劝说。
身边只带着青芳一人的若薇一出门,便瞧见宁柔嘉走了过来,远远看见她,便高兴的抬手朝她挥了两下。
若薇紧走两步,含笑迎向宁柔嘉。
身旁的青芳见到若薇唇畔那发自肺腑的笑意时,怔了怔。随即低下头,紧跟着若薇迎向宁柔嘉主仆。
宁柔嘉身边也只带了个丫鬟,见到若薇便叫苦连天:“连出门散散身后都非要跟一堆人不可,真是烦死了。我好容易才甩掉她们,咱们一会定要痛快玩一会才好。”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特别像贪玩的小孩子。
若薇笑着点点头,任由她挽住了自己的手臂,虽然还是有些不习惯旁人这般接近自己的身体,但经过李淑珮庄若梅这两人动不动就来个激动的拥抱什么的,这般接触她也差不多要习惯了。
荷花池离寺庙并不远,若薇与宁柔嘉说说笑笑,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偌大的不见边际的铺满葱绿荷叶的池面上,托出千姿百态朵朵荷花,白的,粉红的,一朵朵、一簇簇的荷花在碧玉圆盘似的荷叶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美丽。
两人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池边,淡雅芬芳的清香扑面而来,沁人肺腑,让人刹那间感觉天也蓝了,地也宽了,格外的心旷神怡。
“都说这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是高贵高洁的象征,其实世人不知道,荷花从不孤傲。”宁柔嘉指着满池子荷花对若薇笑道,“你看这满池满塘,都是它们的伙伴呢,这么多同伴作伴,哪里还有什么孤傲?而且,只要有泥土和水,它们就能生长开花,也没有半点娇贵的样子。我就瞧不见那些读书人掉书袋子,非要把这平易近人的荷花比作圣洁高贵不可亵玩焉的圣洁之物,好没意思的。若薇,你说是不是?”
若薇笑道:“你这说法倒是新颖。若被那帮子读书人听见了,定然不依的。”
宁柔嘉扁嘴道:“他们当然不依了,不过我说我的,与他们有什么相干?”
“你说的很是。”若薇想不到这宁柔嘉竟与她一般不畏人言,愈发觉得难得,“那边有个亭桥,过去坐坐吧。”
亭桥位于池塘深处,两人沿着木拱廊桥往亭子而去,廊桥两边皆是密密的荷花,从桥上缓缓走过,竟像是置身于荷花丛中一般,说不出的轻松惬意,再多再难的事面对此情此景,都变得不再重要一般。
然而就在若薇与宁柔嘉如此放松毫无戒备之时,脚下的木桥却突然断裂塌陷。
107 落水救人
若薇反应极快的扭转身体,用一种近乎于全身扭转的姿势硬迫着自己往后用力一跳,然而双脚落下时,那原本并无裂缝的木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裂开了一道,若薇再要跳开,却已经来不及。
“扑通”两声,是宁柔嘉与若薇先后落水的声音。
若薇一落入水中便觉出危险,水底下有人,且那人在她落水后便立刻抱住了她的双脚,将她用力往池塘更深处拖去!
夏日里荷叶底下的池水依旧有些凉,凉凉的池水兜头兜脑的朝着若薇灌过来,从鼻子耳朵嘴巴里咕噜咕噜的进入,若薇用力睁大眼,看到的仍是浑浊的白茫茫一大片。且越是挣扎,对方力道越大。若薇闭上眼,停止了挣扎,便感觉对方的力道也跟着小了些。她此时已经镇定下来,慢慢放松身体屏住呼吸,让骤然落水而准备不及的脑子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感觉到对方抱着她双脚的力道松懈下来时,若薇猛然发力,双脚用力一蹬往水面上蹿起时,就像脑后长了双眼睛一般,算到对方必定不会放弃还会跟上来拖住她。在对方靠近她脚的一瞬间,她的脚已精准无比的钳住了水底下那人的脖子。
水面上窜起一片水花时,若薇已经浮出了水面,她顾不得擦拭满脸的水珠,凭着记忆看也没看便抱住了没被破坏的一根廊桥柱,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在水下飞快扭转,水下那般大的阻力,也阻止不了若薇的双脚绞断了水底下偷袭若薇的那人的脖子。
她并没有听到颈骨断裂发出的声音,但是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条生命在她的脚底下流逝的整个过程。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瞬息之间,此时落在她们身后的青芳与宁柔嘉的丫鬟才刚跑到跟前来。
两个丫鬟吓得面无人色,青芳更是急的差点哭出来,见若薇抱着桥柱大口喘气,并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放心下来,忙伸出手递给若薇:“夫人,您快抓住我,我拉您上来。”
宁柔嘉的丫鬟也一脸惊慌的跪在断桥边,指着不远处咕嘟咕嘟冒水泡的水面大叫道:“二奶奶,那是不是二奶奶?天哪,二奶奶不会水,她快要沉下去了。李夫人,求求您快救救我们二奶奶,救救我们二奶奶啊!”
若薇扭头一看,不及多想,一个猛子重又扎进水里,扒开水中分布细密的莲叶莲枝,飞快朝着不住往池子里沉的宁柔嘉靠近。
还没靠近宁柔嘉,若薇已经看见水底下果然还有一个人,正抱着宁柔嘉的双腿将她往水池底下拖。
若薇大怒,放松身体任由自己往水底下沉,很快靠近了抱着宁柔嘉双腿的人。水底下视物虽然很难受,但还是能看清楚行凶之人是个腰圆膀大面目狰狞的婆子。
那婆子也看到了若薇,撒开宁柔嘉后,竟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迎面冲着若薇刺来。
若薇偏头避开迎面而来的匕首,顺势握住那婆子的手用力一折,一脚跟着踹过去,正中那婆子的小腹。就见那婆子张嘴惨叫,池水瞬间倒灌进她的嘴里鼻子里,呛出一连串的水泡。(.好看的小说)
手腕折断腹部受创又呛了水的婆子不敢再跟若薇硬拼,慌忙转身逃窜。
若薇也不去追她,危险解除后便迅速抓住已然晕迷窒息过去的宁柔嘉,将她拦腰抱住往上托起。
“天呐,二奶奶,二奶奶您没事吧?怎么办怎么办?二奶奶她……她动也不动,会不会已经……”小丫鬟跪在浑身湿淋淋的宁柔嘉身前,抖着手想要去探她的鼻息,因为太慌张,总也探不到,不由的绝望的痛哭起来。
若薇推开欲要给她擦拭的青芳,大步走过来,“哭什么哭,你家二奶奶还没死呢。”
小丫鬟脸上挂着眼泪,眼巴巴的看着若薇:“李夫人、李夫人您一定要救活我们家二奶奶,否则、否则今日奴婢们都难逃一死,求李夫人定要救活我们家二奶奶……”
“青芳,把她拉开。”若薇眉头直跳,沉声喝令青芳将跪在她跟前耽误她救人的小丫鬟拉开。
一边心无旁骛的查看宁柔嘉口鼻中是否有污泥杂物,庆幸的是这池塘许是才清理不久,宁柔嘉的口鼻都十分干净。若薇稍稍松口气,一腿跪地,另一只腿曲起后,将她迅速抱转过来,令其腹部横置于自己屈膝的腿上。这姿势令宁柔嘉的头部自然下垂,若薇便按压着其背部,使其能将口鼻以及肺部胃内的积水倒出来。
宁柔嘉口鼻中控出不少积水来,可并没有醒过来。
若薇赶紧将她平放在地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胸口心脏的位置,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却也顾不得多想,一手捏住宁柔嘉的鼻子,一手掰开她的嘴,深吸一口气后,迅速弯腰对准她的口往里度气。
青芳与那小丫鬟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解,这、这算哪门子的救人方式,也未免太、太失体统了些。
“哎哟喂,我看到了什么?”胡夫人特有的尖利嗓音幸灾乐祸的响了起来,“天呐,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两个女人家如此模样,也太不知羞耻了吧——诸位诸位,赶紧过来看看啊,这东平侯府的李夫人与学士府上的二奶奶……这简直骇人听闻啊!”
随着她的招呼,呼啦啦的过来了一群人。
宁柔嘉的丫鬟羞愤欲死,立刻跑到若薇与宁柔嘉跟前,结结巴巴道:“李夫人,你到底要对我们家二奶奶做什么?你要是救不活二奶奶,我们这就去找大夫来,你这般、这般行事,对我们家二奶奶是一种羞辱,二奶奶醒过来,绝不会放过你的。”
若薇仿若未闻,人工呼吸五次后,又将手掌置于宁柔嘉被水浸湿后愈发显得波澜壮阔的胸上进行心脏按压,汗水顺着湿淋淋的脸颊往下滚,分不清哪一滴是汗,哪一滴是水。
“娘哟,这这、这李夫人的行事,也未免太过……这实在不叫话啊。”
“是呢,你瞧瞧,两人这般衣衫不整,还这模样。我听说,有些女子不知为何,就喜好与女子……你懂吧?”
“我也听说过,却还从未遇到过,没想到这李夫人与这徐二奶奶竟然……真是想不到啊。也难怪徐家二爷要在外头花天酒地,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夫人得意的听着周围夫人太太的议论,冷哼一声道:“说什么?这般不要脸,有违伦常天和的行为,简直该拿住了侵猪笼!”
青芳冷冷看着她:“你懂什么?我家夫人这是在救人!你们没看见夫人与徐二奶奶浑身湿透了吗?方才这桥断了,我家夫人与徐二奶奶落入水中,徐二奶奶溺水晕迷不醒,我家夫人才用这种法子救人。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坏了我家夫人与徐二奶奶的名声!”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本夫人说教!来人,给我把她的嘴撕烂!”胡夫人什么时候被个小丫鬟指着鼻子这般不客气的说教过,一挥手便要身后的婆子上前撕烂青芳的嘴。
青芳只是忿恨又冰冷的注视她,半步也不曾退开,只是她站的位置,却是廊桥中间,这些人想要打断若薇救人,就势必要经过她才行!
而她,绝不会让任何人越过她去干扰若薇救人的。
否则一旦徐二奶奶有个什么不测,夫人就更加说不清了。
若薇头也没抬,仿佛根本没看见廊桥上突然出现的这一群人。她只是随意抬起一只手,快速折断身旁一直莲蓬,手指一动,那莲蓬便犹如离弦的利箭,直冲胡夫人的门面而去。
莲蓬来势太快,胡夫人欲避却已经来不及,啪嗒一声,那只莲蓬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大饼脸上。“啊!”
胡夫人发出杀猪一般的痛嚎,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胡夫人一张脸上全是血,可见那莲蓬打过来时挟裹的力道有多大。
原还议论纷纷的人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只除了胡夫人捧着她的脸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嚎。
谁都害怕下一秒还会飞过来一支莲蓬,好死不死的再砸到自己脸上,当众毁容实在有够难看的。
众人默默地摸着自己的脸,在心中想象了一下胡夫人该有多痛后,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开了一些。
毕竟眼前还有好戏,谁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退远些后,仍是冒着要被毁容的危险,看热闹的态度委实坚定的令人钦佩不已。
“胡夫人今日好心招待,本夫人铭记在心!”若薇瞧着宁柔嘉虚弱的呻吟一声,胸口恢复了微弱的起伏后,方停了手抬眼定定看着被莲蓬击打的满面血糊的胡夫人,“倘若再叫本夫人听见你出口不逊,本夫人不介意让你的血,染红灵泉寺这口莲池!”
她连威胁人的声音都那么平静冷淡,不带半点火气或冷厉,可是听见她说话的人,却齐齐的打了个寒噤。
这种莫名其妙的害怕,令她们忍不住又退后了些。
刚才,她们好像也曾出口出不逊之言,不知道这凶暴残忍的侯夫人会不会连她们也一并算在内了?
这煞星一样的人物,还是少惹为妙。有些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一些夫人太太明白这个道理,当即就要偷偷溜走。
“你们要往哪里去?”若薇冷淡的目光霎时定住了她们的腿脚,“刚刚不是谴责本夫人与徐二奶奶有违伦常天和吗?怎么不继续了,本夫人听得怪有趣的,诸位不妨再说一说?”
众位夫人太太面面相觑,方才口无遮拦的说那些话,一来有捧着胡夫人的意思,知道她跟若薇不和,拍拍马屁以为也没什么事。二来,方才若薇的举动的确超出了她们的认知范围,虽说是救人,可救人,哪里需要这样做?他们的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当这些举止是十分见不得人的,是非常难以接受的,是令她们看了都觉得有辱身份的。因此她们谴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看看胡夫人满手满脸的鲜血,抱头痛嚎只恨不能在地上打滚的模样,夫人太太们咽了口口水,脸色发白的不敢多看若薇一眼。
“谁、谁敢说老娘……有违伦常天和?”幽幽醒过来的宁柔嘉,正巧将若薇的话听进耳里,虽靠在喜极而泣的丫鬟身上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但还是很有气势的瞪着眼睛,开口问道。
众人不禁又是一阵头痛,这徐二奶奶亦是个让人头疼十分难缠的人物,且不管娘家夫家,都是她们惹不起的,平日里就不太给她们脸子,若再知道她们如何说了她,只怕……这徐大学士虽不及胡太师在朝中分量重,但要拿捏她们的公公或夫君,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想到这里,众人简直万分后悔跟着胡夫人来蹚这一遭浑水,要是知道胡夫人领着她们过来时为了看到这一幕,她们宁愿闷死在房间里,也不会踏出房门半步。
不过说起来,胡夫人怎么知道这里有热闹看,还一过来就径直往这边走?
难道,她真的胆大包天到在灵泉寺都敢动手害人的地步?这可是菩萨眼底下呢,她当真不怕报应不成?
“若薇,刚才……刚才水底下有人拖我的脚,要把我淹死在这莲池底下,我记得你刚才也掉下去了,你没事吧?”宁柔嘉皱眉回想起方才的事,焦急之下又咳了好几声。
“你没记错,刚才的确有人在水底下,想要了咱们的性命。”若薇淡淡道:“可惜咱们命太硬,她们没有得手。”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胡夫人也顾不得喊痛,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
“光天化日之下要杀人谋命,好大的胆子。”宁柔嘉恨声骂道:“她们人呢?这就叫人将她们抓起来送官,非要审出幕后主使不可!老娘今日受了这样的罪,不叫那人尝尝同样的苦头,老娘就不姓宁!”
她说这话时,冒火的双眼一直盯着面目全非的胡夫人。
胡夫人忍着痛冷哼道:“你看着本夫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本夫人指使人来害你们?你要是拿得出证据来,本夫人就任由你发落!”
她派出去的婆子都深谙水性,且力大无穷,就算这两个贱人侥幸逃过这一劫,也不可能真的抓到她们的人。只怕这时候她们已经顺着莲池逃出了灵泉寺,还会傻傻的等着她们去抓人?
“胡夫人这么自信她们全都逃走了?”一开始若薇就将胡夫人锁定了,原因无他,这灵泉寺还有比胡夫人更恨她的人?
她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就算有得罪的人,也有限得很。很不幸的,这胡夫人就是其中一个,新仇旧恨什么的,换了她也想弄死对方才解恨。
胡夫人嘴边笑意凝滞住了,眼神微微透出点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认为若薇只是在诈她,刚才她过来时已经看过,并没有那两个婆子的踪影,而她身边只带了个牙尖嘴利的小丫鬟,又要忙着救宁柔嘉,哪有时间去捉拿那两个婆子呢。
想到这里,胡夫人唇边的笑意又泛开了,“李夫人可不要血口喷人,什么我这么自信她们全都逃走了?这话我听都听不懂,更别提让别人听了,还不得误会了去?”
若薇平静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跳进了池子里。
“哎,若薇——”
“夫人——”
宁柔嘉与青芳异口同声大叫一声,双双扑倒桥边盯着水波荡漾的莲池。
“这是做什么?拿不出证据也没必要愤而跳水啊。”胡夫人一脸血本就骇人不已,再这么狰狞得意的一笑,更是让人脚底直冒冷气。“虽然李夫人与徐二奶奶无故诬赖好人,不过本夫人慈悲为怀,哪里能看的李夫人葬身水底,说不得——你们哪些会水的,还不赶紧下去将李夫人救上来?”
她转头吩咐身后的丫鬟婆子,丫鬟婆子自是齐齐摇头,即便会水,此时也要装作不会,谁不知道自家主子恨死了东平侯府那位李夫人,对方倘若真的淹死了,主子才会拍手称庆呢,哪里会真的想去救人?
“哎呀可真是遗憾,我这些人竟连一个会水的都没有,这……难不成咱们竟要眼睁睁的看着李夫人淹死在水里不成?”胡夫人故作遗憾与害怕的拍着胸口,那般做作模样,看的宁柔嘉恨不得扑上去将她推下水。
宁柔嘉只是这样想,却有人真的冲了过去,将自己单薄瘦弱的身体当成炮弹一般狠狠撞向幸灾乐祸的胡夫人。
谁也没有料到青芳会有如此举动,直到巨大一声“普通”声响起,众人才回过神来,廊桥上顿时乱作一团。
“救命、救命啊,我不会水……”胡夫人笨重的身体一落水,水的浮力都无法托起她分毫,兼之她吓破了胆,在水里胡乱挣扎不停,喊了两声就往水中沉去。
“哎呀夫人别怕,奴婢这就来就您了。”她带来的会水的丫鬟婆子纷纷跳下水去营救,一时间池子里“扑通”声不绝于耳,莲池热闹的像是煮开了的饺子般。
108 一场谋杀
池里岸边跟炸开了锅似的,闹哄哄的喊声叫声不绝于耳。[]
宁柔嘉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哈哈大笑两声,瞧着青芳的眼神满是赞赏,“好丫头,给你主子长脸了。”
青芳正低头看自己的手,闻言抬头,极羞涩的笑了笑:“夫人不嫌奴婢给她惹麻烦就好了。”
但她心里也明白,若薇定然不会怪她的。
“哗啦”一声响,若薇破水而出。
瞧一眼胡夫人的丫鬟婆子拼命争着抢着要去救人,结果却乱作一团的情景,若薇收回目光游上岸来。
“不见了。”她借着青芳的手一跃上岸,湿哒哒的衣裳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她却没事人一般,接过青芳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
“什么不见了?”宁柔嘉也不知若薇怎么说着说着就跳到莲花池中,这会子听她说话,便知她是在池子里找东西,却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
若薇转过身,瞧着奄奄一息的胡夫人被丫鬟婆子托着抬着往岸上送,淡淡道:“那婆子的尸体不见了。”
想必定是逃走的婆子趁着她救人之时,重又溜回来弄走了那具尸体。
“尸体?”宁柔嘉大惊。
“之前水下拖我脚的婆子,被我绞断了脖子,断无存活的可能。”若薇面无表情的说道。
她话音一落,凑近了些的夫人太太又齐齐倒抽一口凉气,目光似惊悚又似打量的盯着若薇的双手看,怎么也看不出这么苍白文弱的女子,哪里来的力气绞断人的脖子。可是,谁都相信,她说出的话绝非无的放矢。她是真的在水中徒手杀死了一个婆子。
盛夏的烈阳底下,众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自她那话一出,脖子后头就始终凉幽幽的渗人的慌。
“还有一个呢,就是拖我脚的那一个?”宁柔嘉急忙问道,她脸色惨白,却并非是被若薇的话吓得,而是方才落了水还未恢复过来。
“让她跑掉了,那尸体想必就是她趁乱带走的。”
宁柔嘉失望的扁了扁嘴:“没有证据了。”
她抬眼,看见胡夫人正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吐水,一身狼狈的发着抖,显然被吓得不轻,“跑了就跑了,今儿也算讨了点利息回来。若薇,你这丫头真是好样的,可别忘了好好打赏她。”
若薇也瞧着比她们两个都狼狈的胡夫人:“我这丫头最是护主,今儿给她主子我挣了面子,自然该好好打赏才行。”
青芳便羞涩的笑了笑:“这是奴婢的本分。”
她说完,又对着胡夫人的方向福了福身:“若没有胡夫人,奴婢也得不到主子的赏,还要多谢胡夫人成全。”
“你这、你这贱婢!”胡夫人缓过神来,听着青芳的话,一双沾了水的小三角眼满是凶光:“你给本夫人小心点,不要落在本夫人手中,否则有你好受的。”
“奴婢多谢胡夫人好心提点。”青芳又规规矩矩的对她行了一礼。
若薇瞥一眼还不肯散去的夫人太太们:“这戏好看吗?诸位可满意?”
众人讪讪的说不出话来,也知道若薇是要赶她们走,约莫是要跟胡夫人算账?虽然大家都好想留下来继续看戏,但想着若薇连人都敢杀,哪里还敢再留,几息之间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胡夫人顿时警觉起来,扶着丫鬟的手就要起身,只是受惊太甚,手脚都是软的,她又那么重,丫鬟婆子竟都负担不起她的重量,一时想走也走不成。
“你,你想做什么?”胡夫人警惕的盯着若薇走向她,尖声吩咐丫鬟婆子将若薇拦下来。“拦住她,快给我拦住她!”
率先站出来的几个婆子仗着腰大膀圆拦在若薇面前,不让她靠近此刻犹如惊弓之鸟的胡夫人。
“凭你们想拦住本夫人?”若薇挑眉间已经欺身上前。
宁柔嘉眼也没眨的盯着她,却还是没能看清楚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怎么三两下之后,那几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婆子就纷纷落了水。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大声叫好,“若薇好样儿的,必须好好教训教训她们,不把她们打痛了,她们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若薇就在宁柔嘉的叫好声中犹如闲庭漫步一般清理掉了阻碍她的障碍物,站在了浑身颤抖的胡夫人身前,居高临下睨着她:“很怕?”
“你、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跟你势不两立……”胡夫人抖得连声音都变了,面无人色瘫软在地上的无助令她这一刻简直生不如死。
“难道你现在跟本夫人还没有势不两立不成?”若薇冷嗤一声,蹲下身鄙视胡夫人的眼睛:“有胆暗算本夫人,怎么这会子却怂了?”
“不是……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胡夫人害怕的不住往后缩去,一叫喊只觉得脸上更疼,慌乱拿手臂护住脸,口中颠三倒四的否认着:“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要本夫人的性命,你也算是机关算尽了。本夫人只问你一句,是谁告诉你,本夫人会与徐二奶奶来莲池赏莲的?”
若薇此话一出,宁柔嘉便愣了愣。
不管是毁桥还是藏人在水底,都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的。也就是说,也许早在她跟若薇过来莲池之前,计划便已经开始了。而当时她与若薇说定要去莲池时,除了双方的贴身丫鬟,并没有其他人,若薇那边她不知道,但她那边――她忽然想起自己回小院休息时,曾吩咐人让寺中僧人备些清爽的莲子羹,等着他们赏了莲后邀请若薇去她院中坐坐时,正好可以用些灵泉寺这十分有名的莲子羹。
难道是在那时,消息便走漏了?
可当时屋里丫鬟婆子甚多,想要找出是谁跟胡夫人的人接触过,委实太难了些。
胡夫人虽然被吓狠了,却仍死咬着不肯松口:“我不知道你们要来赏莲,我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人告诉过我什么事……”
“你不知道?又如何能那么凑巧的跑来看热闹?”若薇冷冷勾唇,忽然伸手揪住她的衣领,竟就这样将比她两个还要重的胡夫人轻松的提了起来,随手一抛就将她再度扔到了水中。
“啊啊啊!”胡夫人惊骇欲绝,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若薇无动于衷的看着池水漫过胡夫人的口鼻,漫过她的头顶。
水中尚未爬起来的婆子们见状,慌忙想要上前来救人,却被若薇轻飘飘的目光定在原处不敢动弹。
估摸着胡夫人的极限快到了,若薇动了动一直捏着的胡夫人的衣领,毫不费力的将她拎出水面,与她视线齐平的位置,“是谁告诉你,本夫人与徐二奶奶要来此处赏莲?”
“咳咳……”胡夫人耷拉着脑袋呛咳的惊天动地,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本夫人最后问你一次,你若再不回答,本夫人可就真的松手了。”她说着,盯着胡夫人的眼睛,一根一根慢慢松开拎住她衣领的手指。
“我说我说――”胡夫人也明白了若薇不达目的誓不罢手的决心,哪里还敢拿乔,顾不得咳嗽,慌慌张张道:“是徐二奶奶带来的一个小丫鬟,本夫人问了几句,她就什么都说了……我没有骗你,真的是那个小丫鬟告诉我的……放了我,我都告诉你了,你快放了我!”
若薇松手,胡夫人重又掉落水中,惊骇欲绝的大骂道:“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这卑鄙无耻的贱人……”
若薇走到宁柔嘉身边,“有力气了没?”
宁柔嘉苦笑着朝若薇伸出手,“没想到最后源头是在我这里,还连累了你。”
“说的这是什么话。”若薇握住她的手,稍微用力就将她拉了起来,“与她结仇的人是我,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罢了。先回去换衣裳,这里还有其他香客,不好久待。”
宁柔嘉点点头,扶着丫鬟的手站定,看了眼已经被婆子们扶住却不敢爬上岸来,只好缩在婆子身后瑟瑟发抖的胡夫人,不甘的咬牙道:“就这么放过这狠毒的女人,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没有证据。”若薇甚是遗憾的告诉她。
宁柔嘉便冲着胡夫人“呸”一声:“且先留着她的贱命,再有下次,非要她好看不可。”
“自然,倘若有些人记吃不记打还要上赶着招惹本夫人,本夫人可就没有今次这般好说话了。”若薇淡淡说道,看也没看胡夫人那双小三角眼中折射出的怨毒与忿恨,与宁柔嘉说着话,就这么慢慢地走远了。
……
“夫人,水里凉,咱们快上岸吧。”等若薇等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才有婆子壮着胆子提醒胡夫人。
胡夫人一巴掌呼过去,将那婆子拍的不敢再言语,她阴阴的目光将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扫视了一圈,咬牙道:“没用的东西,连主都护不住,回去后本夫人便将你们统统发卖了!”
岸边水中立刻响起一连串的求饶声。
胡夫人冷哼一声,将怒火发泄在这一干丫鬟婆子身上,“本夫人今日糟了这样的大罪,都是你们护卫不利的缘故,还敢求饶,等本夫人回去,看本夫人不杖毙了你们,还不赶紧扶本夫人上去!”
其中一个婆子咬牙看了另一个婆子一眼,她们都深知,这个火爆脾气的胡夫人必定会说道做到,等回到胡府,她们这一干人都别想活命了。
另一个婆子面色惨白,想摇头,却也知道那婆子担忧的没有错,等胡夫人回到府中,不独她们,只怕她们的家人也要因此被连累。
“都愣着做什么,找死啊!”胡夫人怒声骂道:“一个个跟木头疙瘩似的,本夫人身边怎么就尽是你们这样的蠢货!真是气死本夫人了,回去本夫人不但要杖毙了你们,还有你们那些蠢笨如猪的家人……真是搞不懂,太师府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
“奴婢们是没用。”扶着她的婆子蓦地松手,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服侍不好夫人,令夫人在被李夫人推下水后,抢救不及溺水身亡!夫人且放心,奴婢们定会如实禀告老爷与老太爷,他们定会为夫人讨个公道的。”
“你说……什么?”胡夫人愕然的盯着她,惊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另一边的婆子也放了手,甚至还眼露凶光的按住她的脑袋将她往水底下用力摁去:“夫人没听错,您就先上路吧。夫人也别怪咱们,我们都不想死,也不想我们的家人有事,只好请夫人原谅了。”
岸上的丫鬟见状已经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你,你们怎么能……这可是弑主,被发现了,是要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的!”
“谁想死就站出来!”那婆子的手一直死死按住胡夫人的脑袋,她们身周的水波纹激烈的震荡着,慢慢的,那动静便小了起来,最后,池面上只剩下浅浅淡淡的涟漪清漾着。
莲花池边一片寂静。
……
“怎么出去一趟,却这模样回来?”若薇安顿好宁柔嘉才回到自己暂住的小院中,正巧庄夫人刚小憩了起身来,就见她浑身湿答答的走进来,愣了一愣才关心的问道。
“没事,不当心掉进前头的莲花池里。如今是夏季,衣服湿了也不打紧,不会生病的。”若薇不想她无谓担心,便随口敷衍过去。
“虽是夏季,可那莲花池里的水定然还是很凉的,赶紧让青芳服侍你换下湿衣裳。”庄夫人吩咐道:“喜鹊,你让寺里的僧人煮了姜汤送过来,让三姑奶奶热热的喝一碗才好。”
喜鹊深知实情必不是若薇说的这般轻描淡写,她看了若薇一眼,若薇便道:“白喜陪青芳去吧,喜鹊去把我换洗的衣裳拿进来。”
喜鹊很快将若薇的衣裳拿了进来,“夫人,出了什么事?”
“没事,不过一个跳梁小丑,已经解决了,此事不必告诉李凤锦。”若薇淡淡道。
喜鹊忙点头应了,试探道:“是徐二奶奶?”
“不是,她今日因为我也算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若薇想了想:“我记得侯府送了不少补身的东西过来,回去翻翻看,挑些适合徐二奶奶的送到徐府去。”
喜鹊见从若薇这里问不到什么,但基于关心主子的好意,她决定一会去套套青芳的话。
若薇换了衣裳,又在庄夫人的监督下喝了热热一碗姜汤,便打算打道回府去。却在这时,神色匆匆的方丈带着寺中僧人求见。
“什么事?”若薇见方丈等人神色肃穆,又看几个眼熟的丫鬟婆子湿淋淋的藏头缩尾的跟在众僧身后,不由得皱了皱眉。
“阿弥陀佛。”方丈唱了声佛号,捻着佛珠沉声说道:“施主,恐怕你等暂时不能离去,还请见谅。”
“这是为何?”庄夫人忙问道,目光在方丈与他们身后的丫鬟婆子身上狐疑的瞅来瞅去。
又转头问若薇:“三丫头?”
若薇对她摇摇头,看向方丈道:“还请方丈明示。”
方丈便一声叹息道:“适才胡夫人的侍婢前来寻老衲,道胡夫人与施主发生争执后,施主将胡夫人推下莲池,还不许她们相救。等施主扬长而去后,她们再要救胡夫人却已经来不及。胡夫人,溺毙在了莲花池中。”
若薇眉头一跳,庄夫人却已经悍然开口道:“这不可能!若说三丫头出手教训她,我还相信,可要说三丫头无缘无故要她性命,我是绝不相信的。”
僧人们身后惊惶未定的丫鬟婆子闻言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
“求方丈给咱们夫人做主啊,当真是李夫人将我们夫人推下莲池的。菩萨面前,奴婢们绝不敢撒谎。”
“没错,本夫人是将胡夫人推到了莲池中,却并没有要害她性命的意思。甚至在本夫人走后,你们家夫人是没有性命之忧的。你们这是要状告本夫人谋杀胡夫人?”若薇挑眉看着她们。
她很确定,胡夫人在她们走后,被婆子们及时救起来后,是不会有事的。除非,这些丫鬟婆子根本没有将胡夫人救上岸来!
有没有可能,她们集体谋杀了胡夫人,然后推到她头上来?
可是在这里,主子可以随意打杀奴才,可弑主却是非常严重的罪,不但自己将身受极刑,有可能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能幸免于难。
如果不是被逼到极点,绝不可能发生弑主这样的事。
那么胡夫人的死,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婆子颤抖着磕头道:“奴婢们不敢状告李夫人,只是咱们夫人死的惨,咱们、咱们不得不为夫人讨个公道。”
“咱们夫人的确是被李夫人推下莲池的,方丈倘若不信,可以去问大学士府的徐二奶奶,当时她也在场,也曾亲眼看见李夫人推咱们夫人落水。夫人落水后,咱们慌忙要救人,李夫人却按着夫人的头,不许奴婢们靠近夫人。夫人,夫人她实在糟了大罪啊。求方丈给咱们夫人做主啊!”
“求方丈给夫人做主,严惩凶手。”
一时之间,整个小院里,都是这样悲愤的叫冤声。
------题外话------
我是可爱的存稿君,虽然不多,还请诸位不要嫌弃的先看看吧。可怜的作者君此时正在火车上,不知到了哪个犄角旮旯,她吩咐存稿君告诉大家,过年回家什么的真是一件让人恼火的事,等安顿好了,再好好地补偿大家。她还让存稿君告诉大家,她爱大家哦!
109 以杀止杀
方丈对着若薇长了一声佛号,“施主,老衲不会听信一面之词,此事,还须得问一问学士府的徐二奶奶,你可同意?”
若薇这才发现,老和尚虽然已经老得满脸褶子,不过一双历尽沧桑世事的眼睛,却依然清澈明透犹如初生婴孩一般,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所以这便是所谓的得道高僧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不带一丝恶意,让人听着不仅有好感,还十分信服。若薇看了看他,点头道:“我没问题。”
老和尚便吩咐小僧前去请徐二奶奶走一糟。
“老衲观施主,眉眼有煞,杀气颇重,非是慈悲之人。”老和尚的目光落在若薇脸上,带着一股子悲天悯人的慈悲意味,却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身后的丫鬟婆子闻言,俱是一喜,有方丈这句话,要坐实她就是杀害胡夫人的凶手,应该更容易了。
若薇闻言,只是挑了挑眉,身旁的庄夫人皱眉想要开口说什么,也被她拦住了,“方丈果真是能看透世事的高人,本夫人的确不是什么慈悲之人,就在胡夫人溺毙之前,本夫人才刚杀了一个人。”
“阿弥陀佛。”老和尚微微闭上眼,又唱了一声佛号,“施主虽不是慈悲人,却是实诚之人。”
“不错,本夫人一贯实诚,所以胡夫人倘若真是本夫人所杀,本夫人断然不会否认,也没什么好否认。不过胡夫人并非本夫人所杀,那么本夫人也是绝不会替人背黑锅的。一旦让本夫人知道谁是杀害胡夫人又妄图陷害本夫人的凶手,本夫人――决不轻饶!”
她这犹如宣誓一般的话语,令领头的两个婆子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连胡夫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女子,倘若真的让她知道了实情,她们这些人下场必定比在胡夫人手中还要惨吧?
可是事已至此,她们已经没有退路。原本她们与她并没有深仇大恨,可生死存亡之际,谁又顾得了谁?
“施主原是福泽深厚之人。”老和尚瞧着若薇的眼睛,似乎很有些惋惜的说道。
“可惜?”若薇接下话头来。福泽深厚?老和尚确定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不管是季玖,还是庄若薇,可都没有很深厚的福泽庇佑着,否则怎么都变成了短命鬼?
“可惜夫人戾气太重,有伤天和。”老和尚似听不出若薇嘲弄的语气,仍是十分诚恳的说道。
“敢问方丈遇到今日之事,又当如何?本夫人不是冤大头,向来也最是信奉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本夫人也深信,这才是最简单又快捷方便的法子,方丈以为何?”说白了,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罢了。
她从来就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弄清楚这一点,她自认为自己也是十分好相处之人,不过旁人若以为她好相处就要将她没做过的事算到她头上来,那么她势必会让人后悔这么做。
“这世上有许多法子,并非事事都要如夫人所言那般。夫人倘若肯听老衲一言,多为自己积福,往后许多波折与不幸都可有逢凶化吉之机。若伤了自己的福祉,终归不是好事。”老和尚仍是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一心想要感化若薇一般。
“老方丈肯同本夫人说这些,本夫人该感激万分的。可惜,本夫人已然是这样的性子,对于方丈的好意,本夫人只好心领了。”正好宁柔嘉此时也到了,正满脸担忧的疾步走近她。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她们说,胡夫人溺毙在莲池中了?”宁柔嘉身后的丫鬟婆子跟了一大群,其中有那十分不赞同她与若薇来往的婆子,很是不悦的看了若薇一眼,也不知是因此事连累了宁柔嘉,还是害怕宁柔嘉与她走的太近而有损自己的名声。
若薇以下巴指了指跪了一地的胡府的丫鬟婆子,淡淡道:“这些人状告本夫人杀了胡夫人,此刻正要求方丈为她们做主呢。”
“怎么可能?”宁柔嘉惊呼道:“咱们离开莲池时,那胡夫人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是你杀了她?这些丫鬟婆子别不是信口雌黄,想要攀诬你吧。”
“敢问徐二奶奶,咱们夫人是不是李夫人推下水的?”领头的婆子已然豁出去了,不将这杀人的罪名推到若薇头上,她们谁都没有活路,还不如豁出去博这一把。“徐二奶奶可别因为与李夫人交情好,便偏帮了李夫人,咱们都是长了眼睛,亲眼瞧见李夫人将咱们夫人推下水的。”
“李夫人的确将你们家胡夫人推下莲池没错,可你们怎么没有说你们家夫人都对我和李夫人做了些什么事?再说了,咱们离开莲池的时候,你们家夫人还活的好好的呢,怎么会一转眼就溺毙了?你是当咱们没有人证不成――”她转向方丈,义正言辞的说道:“方丈,各位高僧,你们可不能只听这些婆子的一面之词便断定李夫人有罪。我以及我的丫鬟都可以证明,李夫人绝对没有害死胡夫人!”
“正是因为我们家夫人对李夫人做得那些事,导致李夫人记恨在心,这才含恨杀害了我们家夫人。”领头的婆子愤愤不平的叫嚷道,“方丈方才也听到了,李夫人说的什么以暴制暴以杀止杀,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咱们家夫人设计要害李夫人,不想最后没成,却反让李夫人给害了――虽然我们夫人有错在先,可李夫人还活生生的活着,我们夫人却……方丈,各位高僧,你们一定要给我们家夫人做主啊!这事出在灵泉寺,倘若方丈不肯给咱们一个交代,传了出去,灵泉寺的名声只怕也要因此受到影响。只有严惩凶手,让世人知道灵泉寺并非害怕权贵权势,乃是真正的慈悲为怀,正气浩存,方能不堕灵泉寺百年威名!”
“好口才,你叫什么名字?”若薇缓缓抬手,懒洋洋的为她拍手喝彩,“听你这一言,方丈倘若不立刻定了本夫人的罪,便就是畏惧强权之举,这激将之法用的倒也不错,着实令本夫人十分欣赏你这颠倒黑白的好本事。”
宁柔嘉原本担忧不已,见若薇神色泰然并没有半分紧张害怕的意思,便也跟着放松下来,笑着接口道:“是呢,听她方才那一席话,若非我在场,否则定都要相信若薇你就是杀害胡夫人的真凶了。[]这婆子有这口才,不去做那说书的,屈就在胡夫人身边做个粗使婆子,真让人替你感到惋惜,尤其听闻胡夫人那脾气十分不好,时常打骂下人出气,每一年从胡府拖去乱葬岗的丫鬟婆子便不知凡几――哎呀我说,会不会是你等害怕胡夫人的雷霆手段,便先下手为强,索性杀了胡夫人再嫁祸给若薇,想让若薇替你们背了这个黑锅?”
不得不说,她跟若薇都真相了。
那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有的还能勉强保持镇定,有的却已经吓得筛糠一般的抖起来。
“论口才,奴婢这点微末之能,又如何能与徐二奶奶媲美?我们家夫人虽然素日脾气不好,对奴婢们却十分宽和……”
“你确定?若此时有官府的人在场,你这话可是要被作为呈堂证供白纸黑字写下来的。”若薇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你家夫人对下是不是宽和,去胡府随便一打听也就知道了,你确定你所知道的胡夫人,当真对下人十分宽和厚爱?”
那婆子先还能力持镇定,被若薇这般盯着,又听她这些话,立时觉得膝盖有些软,脸色也愈发白了起来,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奴婢、奴婢方才是维护我家夫人,她平日里对奴才们严苛,也是为着胡府的安宁……”
“可见你这婆子的话不足以取信于人!”宁柔嘉毫不客气的截断她的话:“你先时道你家夫人对下宽和,如今又说她对奴才们严苛,可见你本就是个不老实的。方丈,这婆子不是要请你为胡夫人讨公道吗?依我之见,不妨先将这些人打个几十棍,总有人熬不住会先吐口那胡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婆子大惊失色,立刻厉声道:“徐二奶奶好狠的心,竟是要屈打成招不成?”
“你们有胆状告李夫人,可知大周律法,寻常平民状告官宦权贵,都得先杖责三十,才有资格呈上状纸,更别提你们这些奴才了。你们不会是以为现在就将李夫人的杀人罪名定下来,你们就万事大吉了吧?”宁柔嘉好笑的瞧着那目眦欲裂的婆子,“不知道此刻胡太师知不知道你们如此攀诬东平侯夫人的事?”
“徐二奶奶不用拿律法来吓唬咱们,为了咱们家夫人,我们这些奴才赔上性命也是应当,又岂会因为区区三十杖责就辜负平日里夫人对奴才们的信重。徐二奶奶也太不看不起人了。”那婆子冷笑一声,重又恢复了镇定,言之凿凿的说道:“至于我们老太爷,这里发生的事,奴才们自然早就让人送了信回去,是不是攀诬东平侯夫人,老太爷知道后自有定夺,就不需要徐二奶奶你操心了。”
“真是忠心耿耿的好奴才。”若薇开口赞道,“这样,本夫人问你一个问题,倘若你们当中谁能答出来,本夫人便在你们递状纸时请人免了你们的杖责之刑,如何?”
“李夫人这话,可当真?”毕竟是皮肉之苦,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能免的话,为什么非要上赶着找打呢?
“本夫人的话,你等可当做一言九鼎来听。”若薇的目光淡淡从她不时抽动的脸上掠过,凉凉的像是冬日里屋檐底下凝结而成的锋利冰棱。
那婆子心中一凛,面上却始终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悲壮神色:“好,李夫人您请问――”
这些人她都是告诫过的,一家老小也都在胡府里,谁要是绷不住先露出馅儿来,众人便会将事情往她身上推,因此她很肯定,只要她们死咬住东平侯夫人不松口,不管这东平侯夫人问什么,她们都不怕。
若薇点头,淡淡道:“有母女三人相依为命,有一天,母亲死了,姐妹两个为母亲举办了葬礼,来了许多客人――注意,这家人没有男主人,因此家中男客也是姐妹二人接待。那么问题来了,葬礼后三天,妹妹将姐姐杀死了,这是为什么?”
众人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了。
那群丫鬟婆子更是怔愣的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盯着若薇,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怎么不是询问跟夫人有关的事吗?为什么她却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便连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师亦是一愣,更别提等着她发飙的宁柔嘉。
“三丫头,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啊?”庄夫人心急的问了出来。
若薇瞥一眼紧盯着她的众人,勾了勾唇,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没染上:“我随便问问罢了。”
“若薇。”宁柔嘉皱眉看她,不赞同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任性。”
若薇朝她微微一笑,也不分辨,只看着那群面面相觑的丫鬟婆子:“你们谁能回答我的问题?”
其中一个脸色惨白的丫鬟战战兢兢的开口:“这、妹妹为何会杀了姐姐?难不成她们母亲的死与姐姐有关,被妹妹知道了,所以妹妹就杀了姐姐?”
“不对。”若薇摇头。
另一个咬着指甲的丫鬟也壮着胆子开口道:“莫非母亲的死令妹妹大受打击,因此行为便有了异常,所以才会杀了姐姐?”
“不对。”
“那么,姐姐往常时常欺负妹妹,但有母亲在,妹妹不好反抗,待得母亲离世后,这妹妹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姐姐替自己报仇?”
“本夫人方才说了,她们三人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是极好的。”
“这、极好的感情妹妹为何还要杀害姐姐,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莫非李夫人是拿咱们开玩笑吧?”
“本夫人从不爱开玩笑。”她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方丈,“请问方丈是否已经有了答案?”
方丈深深地看她一眼,慢慢点头,若薇便笑:“方丈果然是得道高僧,如此,还请方丈先暂时保密,咱们再等等看,看看还有没有哪一位能幸免于杖责之难。”
“阿弥陀佛。”方丈又唱了一声佛号:“老衲不觉得这问题有任何意义。”
“有没有意义,方丈说了可不算。再说,本夫人原就说了,这只不过是个无聊的随便问出来的问题,若当真有意义,那是本夫人运气,若实在没意义,本夫人也不令方丈为难,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一切按照流程来办,如此既撇清了灵泉寺,又替方丈免了难题,岂不是好?”
方丈顿了顿,方才道:“既然施主坚持,便依施主所言吧。”
众人迷迷糊糊的听着若薇与方丈打了一阵哑谜,什么意义不意义,运气不运气的,全然听不懂,但丫鬟婆子们仍是冥思苦想着,不愿错失了这一个免于受刑的机会。
“李夫人方才说,葬礼上有男客?”与领头的婆子跪在一处的另一名婆子慎重的开口问道。
若薇看向她:“没错。”
那婆子便迟疑道:“莫不是,在这葬礼上,姐姐与妹妹同时看上了一个男客,妹妹担心姐姐与自己争,所以杀死了姐姐?”
“这答案虽然也不错,可还差了那么一点,”若薇故作不耐的皱起眉头,“还有谁有不同的答案,若没有,这顿皮肉之苦也只好请你们都受着了。”
一直与若薇等人针锋以对的婆子原还有些迟疑,听了若薇的话连忙开口道:“莫不是妹妹仔葬礼上瞧上了一位男客,而为了再见那男客一面,因此便狠心杀害了姐姐?”
众人正等着若薇摇头,若薇瞧着那名婆子,慢慢笑起来,“果然是忠心耿耿的好奴才。方丈大师,你怎么看?”
“我佛慈悲。”方丈静静看着那名不知所以一脸茫然的婆子,吩咐寺僧道:“将此人送到衙门受审吧。”
众人哗然,尤其是那群以这婆子为首的众丫鬟婆子,更是不明白为何若薇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就让向来公正公平的方丈做出这样的决定来,俱都不知所措的相互张望。
那婆子也很快明白过来定是那答案有了问题,拼死挣扎着不让寺僧靠近自己:“李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可笑。”宁柔嘉虽然也不明其中之意,但这并不影响她维护若薇的决心:“这可是方丈大师的意思,若薇只不过问了一个问题而已。至于为何独独拉你一人去受审,我们大家也十分好奇呢。若薇――”
“不如让慈悲为怀的方丈大师为咱们解惑?”若薇笑微微的瞧着方丈,一脸的无辜无邪。
“妹妹残忍的杀害姐姐,的确是因为,她想再次见到心仪的那位男客。”方丈被万众瞩目着,只得开口说道。
“没错,我答对了,为何还要拉我去受审?就因为我答对了?”
“就因为你答对了。”方丈看着她的眼睛:“寻常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答案来,老衲观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一直警惕着是否有陷阱故而不肯说,直到李夫人不耐起来,你才开口说出答案来。能猜到这答案的,无不是心思奸狡性情狠辣之人,这样的人就算做出弑主之事,也并不奇怪。阿弥陀佛,送她去衙门吧。”
110 男儿真本色
婆子冤枉连天的被寺僧送走了,留下一地的丫鬟婆子瑟瑟发抖。
若薇淡淡看着她们:“趁现在还有机会,趁你们还能说话――本夫人只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们仍旧什么都不肯说,打量本夫人拿你们没办法,那么刚才那婆子的去处,就是你们接下来的归宿。”
“只要咱们什么都说了,李夫人你就会、就会放过我们?”一个丫鬟抖抖索索的开口问道。
“现在不是本夫人求你们说。”若薇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而是你们自己给自己挣活路的时候。”
众人都见识过若薇用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就将主使揪出来的全过程,此时都心惊胆战惶恐不安,生怕下一个被揪出来的就是自己。若薇此时又是全然不在意她们说不说的态度,因此心中愈发害怕起来。
之前与那婆子跪在一处的婆子眼珠子一转,一咬牙横了心开口道:“李夫人,方才徐二奶奶的猜测没有错,正是王婆子狠心杀了咱们家夫人,而后意图嫁祸给李夫人的。”
“对对,就是王婆子,王婆子道回府也是被夫人打死的命,不如趁着四下没人,结果了夫人,咱们这些人也好有个活路。”
“就是王婆子将夫人的头按下水的,夫人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我们都吓坏了,可是王婆子拿家里人的性命威胁咱们,我们方才什么都不敢说的。”
“李夫人饶了我们吧,都是王婆子一人做下的,跟我们不相干啊!”
……
“都记下来了?”若薇问奋笔疾书的青芳。
青芳搁下笔,将厚厚一沓纸张捧到若薇跟前。若薇随手翻了翻:“让她们画押,带下去吧。”
眼看着一干丫鬟婆子被衙门的人收走,宁柔嘉方轻叹一声走近若薇:“这个胡夫人实在可悲,谁曾想她最后竟会死在自己的丫鬟婆子手中。可见她平日里在府里是如何的不得人心,经过此事,我也要自省己身,否则哪一日一不当心就被身边的人给弄死了。”
若薇漫不经心的点头,问她:“泄密的小丫鬟找出来了?”
宁柔嘉立刻敛了面上的唏嘘之色,眼中冷厉一闪而过,冷哼道:“胆大包天的东西,不过一块二两的碎银子,就将她买了去,这样见钱眼开的东西,我身边可不敢留。”
她说着,又羡慕的看一眼若薇身边的青芳:“你身边这丫鬟真真是得我心,要不,送给我得了?”
青芳吓得立刻跪了下去:“奴婢笨手笨脚,服侍不好二奶奶。”
宁柔嘉撇撇嘴,复又笑容满面的诱惑道:“青芳啊,只要你愿意跟着我,以前你家夫人给你什么待遇,我给你加倍,不,三倍如何?且逢年过节的打赏也必定不会比你家主子赏的少,一应粗活累活也不让你干,你看怎么样?”
青芳傻眼:“什么都不让奴婢干,二奶奶还要奴婢做什么呀?”
“……”宁柔嘉好笑的瞪着青芳:“你这实心眼儿的丫头,二奶奶让你去享福,难不成你连福都不会享?”
青芳看一眼含笑看着她们的若薇,抿唇笑道:“奴婢不会享福,奴婢只会服侍我们家夫人。[]”
“唉哟,这小嘴儿甜的。”宁柔嘉羡慕不已的大叫道:“若薇啊若薇,你怎么就这么好运气,能找到这样忠心护主又机灵乖巧的丫鬟呢。”
青芳不好意思的道:“二奶奶过奖了,奴婢当不得二奶奶这般夸。”
她一面回答,一面抬眼去看若薇,却见若薇面上虽有笑意,那笑意却幽凉而不达眼底,她雀跃的心情也不免低落了几分。
宁柔嘉并没有细心到注意一个丫头的心情好坏,她打趣完了青芳,便迫不及待的问若薇:“你老实告诉我,方才那个问题到底有何玄机?还有那婆子,她当真答对了吗,那妹妹当真因为那个原因而杀害了自己的姐姐?”
“差不多。”若薇笑了笑:“妹妹觉得只要再办一场葬礼,她就能再次见到那位男客,因此狠心杀害了自己的姐姐。”
“那婆子还当真答对了,可她答对了就答对了,跟你这个事又有什么关系,为何方丈独独将她送到了衙门?”宁柔嘉还是不解。
“因为这个题,答不对才是正常。”若薇吓唬她:“这可是变态杀手测试题,所以别人都答不出来,那婆子却能。”
宁柔嘉仔细一想:“嘿,还真是呢。我瞧着那婆子胆识过人,杀了自家主子竟还能这般镇定的将污水泼到你头上来,怕是进了衙门也不会吐出实情,到时候免不得还是要你出面。今日这事对咱们来说十分不利,咱们身边就带了两个亲近的丫头,即便我和我丫鬟替你作证,旁人也要道一声我与你关系亲近,自然要偏帮你,因此这人证只怕就没有用处,幸而最后方丈站到了你这边――说起来,方丈不是一直不偏不帮的吗?”
“他本来也没偏帮我。”若薇淡淡道:“不过他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想来也知道能回答那个问题的人才是真正有问题的人,因此才卖了个人情与我而已。”
“唉,说起来,今日实在太晦气了,等回去后,定要叫你的丫头给你备了火盆跨过去,再好好的泡个艾叶澡,方可驱除霉运。”宁柔嘉絮絮的提醒若薇道。
青芳在一旁听着,仔细的记下了她的话。
此时庄夫人终于缓过神来,一刻也不愿意再待下去了,吩咐丫鬟婆子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这边宁柔嘉的丫鬟婆子也劝说她回府去,生怕她与若薇呆在一处就会被连累一般,恨不得带着她们的二奶奶插着翅膀飞回徐府去。
宁柔嘉便无奈的瞧着若薇:“待有空了,便去侯府做客,希望到时候不会被赶出府去才好。”
若薇笑着与她道别,目送她离开后,也被庄夫人急三火四的催促着,离开了灵泉寺。
却在半途便被人截拦了下来,那人穿着衙门的衣裳,毕恭毕敬的对着庄夫人的马车说道:“胡府那名婆子对于杀害主子一事拒不承认,我们大人不好擅自做主,便将此事禀告了胡太师,胡太师道此事疑点诸多,须得请李夫人上应天府一趟,替胡太师解惑一二。”
庄夫人自然不愿意若薇跟公堂扯上关系,回绝道:“胡府的奴才杀害主子,与我们家三姑奶奶有什么干系?你去回了胡太师,三姑奶奶今日被吓坏了,身子不爽利,不好去应天府,倘若他真有疑惑,便请他上将军府来说话。”
那官差想是没料到庄夫人态度这般强硬,顿了顿才道:“太师道将军府皆是女流,为着阖府女眷的名声,他就不让衙役上门打搅了。倘若庄夫人坚持,那么太师也只好得罪了――庄夫人见谅,这是胡太师的原话。”
“胡太师都敢强行当街阻人了,还怕坏了将军府的女眷名声吗?”庄夫人只要一想到现在满城皆知若薇与胡夫人的死有关甚至或许已经被胡太师先人一步的安上了嫌犯的名头就火大。“既然如今将军府已然是一个什么人都敢攀诬陷害的主儿,本夫人也就豁出去了,胡太师要来将军府上打扰,本夫人恭候就是。”
官差神色变了变,咬牙道:“在下等人公务在身,还请庄夫人莫要阻挠。”
眼见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已经议论起灵泉寺的凶杀案来,若薇敲了敲马车壁。
庄十八立刻轻声询问:“姑娘,有何吩咐?”
“去跟那人说,本夫人愿意跟他走这一趟,你们护送夫人先回府。”
“不可,谁知道那阴险狡猾的胡太师会做出什么事来,姑娘您身份尊贵,如何能去衙门那等地方?”
“你没听见旁人议论吗?倘若本夫人不去,便是畏罪不肯前往,人言可畏,本夫人可不能因为此事毁了将军府的名声。”
庄十八也已经明白过来,自将军去高城后,若薇简直将将军府当成了自己的眼珠子来护着,自然容不得人往将军府身上泼脏水,衙门一行,是势必要去的。
“您身边没人,属下跟您去应天府,庄五几个护送夫人回府吧。”庄十八说完,也不等若薇批准,便自作主张的吩咐了下去。
庄夫人听闻她要去衙门,先时有些生气,被庄十八在马车外低声劝说了两句,无奈的点头应了,“保护好三姑奶奶。”
……
应天府。
若薇一下马车,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一旁神色仓皇不住擦拭冷汗卑躬屈膝笑容谄媚的应天府尹,而是正淡定望住她微笑的李凤锦。
她挑眉,李凤锦已经大步迎了上来,从青芳手中接过她的手,扶着她下了马车。
“为夫已经听说了,让夫人受委屈了。”他当着脸色难看不住捋着花白胡须的胡太师与一干围观百姓,深情款款的对若薇说道。
若薇虽然觉得此事自己完全能搞定,不过被某人握着手使劲捏了又捏,还是难得顺从的微垂下头,一副确实担惊受怕十分委屈的模样,轻声说道:“侯爷来了,我便不委屈了。”
“当然,本侯不会让夫人受哪怕一点委屈。”李凤锦仿佛宣誓一般的握着她的手,情深意重又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众人忍不住出声喝彩起来。
“侯爷好样的,是咱们男人的好榜样。”
“不错,能保护自己的女人,方才是男儿真本色。”
“各位过奖。”李凤锦笑眯眯的抱拳道:“本侯不才,倘若连自己夫人受了委屈都无所作为,实在愧对夫人,也枉为男人了。诸位想必与本侯一样,对家中妻子亦是如此爱护,不独本侯一人而已。”
“侯爷真是好谦虚。”一旁一个模样儿清俊神色阴沉的瘦高个儿男子阴测测的开口:“不过我跟侯爷一样,亦是十分爱护家中的妻子,不想我那可怜命苦的夫人一朝出门,却再也回不了家。侯爷与夫人是不是该就此事,给我与我夫人一个交代?”
李凤锦挑眉,一旁唇角勾出一抹懒懒的笑,握着若薇的那只手,以拇指漫不经心的摩挲着她的手背,仿佛是在安抚,令她不要害怕一般。
若薇却暗暗咬牙瞪他一眼,这男人,什么安抚,分明是大庭广众之下趁机吃她豆腐呢。
不过瞥一眼他鬓边豆大的两滴汗珠,想是收到消息就立刻赶到应天府来的,这点小便宜,他爱吃就让他吃个够。
李凤锦见若薇并未挣脱,顿时眉开眼笑起来,眼中那志得意满的喜意竟是藏都藏不住,看在对面新丧妻的胡文仲眼中,自然碍眼至极,甚至让他觉得李凤锦丝毫没将他放在眼中――他死了妻子,他却一脸喜悦,这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还要人来特意为他分析不成?
“侯爷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如此,更让我思念我那可怜的老妻――”
“胡大人妻子死了,谋杀胡夫人的凶手已经归案,胡大人要讨公道,自该去寻那王婆子才是,如何要向我们夫妻要交代?就因为今儿个我妻子也去了灵泉寺,那婆子信口栽赃我妻子害了你夫人,所以你便要找我们要公道?”李凤锦懒洋洋的瞧向两股战战不住擦汗的可怜的应天府尹:“秦大人,那婆子可是灵泉寺的方丈大师亲自命人送过来的,难道你此刻还没审出个子午丑卯来?”
应天府尹秦大人此刻心中叫苦不迭,一个乃是当朝太师,一个又是皇帝心腹,听说最近皇后禁足都跟这心腹有关,他一个小小应天府尹,又得罪得起哪一个?
“回侯爷的话,下官亦想审,只是胡太师他――”
胡太师自持身份,自是不肯与众人站在衙门口争辩的,此时正在堂上候着,李凤锦非要在应天府门口迎若薇,秦大人被他拉着,不得不跟出来,这胡文仲跟出来,自然是担心李凤锦会趁机收买串通秦大人。
府尹一脸的为难,被李凤锦与胡文仲双双盯着,只觉得自己膝盖都软了,若非一口气撑着,只怕此刻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大丑。他以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方道:“胡太师他对此案还有疑问,因此需要李夫人前来问几个问题。”
“本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本侯的夫人是随便什么人想请就能请的。或者,秦大人能给本侯一个答案?”李凤锦幽凉的目光似不经意的滑过胡文仲脸上,淡淡落在汗流的更急了的秦大人身上。
秦大人能从一个毫无背景根基的京外小官吏一路做到京城来,自然不会是个愚笨无用的,他此刻已经听出来李凤锦的言外之意,这是要他自己挑阵营,是要站在胡太师那边,还是站在他李凤锦这一边。
秦大人的冷汗又一次哗哗的流了下来,这可是攸关他前程乃至于身家性命的大事,不小心选错了,他只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可是这情急之下,却要叫他怎么选?
“这、下官……下官实在……”秦大人原想敷衍过去,两边都不选,先过了这一关又再说。然而前有李凤锦那般阗暗的目光盯着,后有胡文仲阴沉如冰的视线紧盯着,一时真是进退两难。
“怎么,秦大人这京城父母官,竟是不能为苦主做主了?”胡文仲森森的开口说道。
秦大人一个激灵,他已经明白,今天不表态想敷衍过去的想法是行不通了,想着权倾朝野的胡太师,又想一想深得圣心的东平侯爷,这位身后还有一个手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壮烈的情怀对着李凤锦与胡文仲一揖到底,义正言辞的说道:“侯爷,胡大人,下官身为京城父母官,自该为辖内发生的一切案件负责。两位放心,此次案件,下官一定秉公处理,还请两位以及李夫人里边请――”
“秦大人这样说,本侯就放心了。”李凤锦似满意的笑了笑,毫不在意众人目光,牵着若薇的手撇下胡文仲扬长而去。
胡文仲那干瘦脸上两道阴森森的视线看的秦大人险些撑不住,这才冷哼一声,“秦大人如此公正,相信皇上知道了,定然会嘉奖于你。”
秦大人苦笑道:“下官借胡大人吉言了。”
如果审完这宗案子,他小命还安在,那就已经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了,哪里还敢奢求皇上的嘉奖?
等到堵在衙门口的两尊大神都进去了内堂,秦大人一边擦汗一边吩咐衙役关紧府门。此举弄得围观的百姓十分不满,纷纷叫嚷起来。
“不是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凭什么不让咱们看?”
“就是,这审理案件,就该公开公正,否则你们在里头徇私枉法什么的,害了好人可怎么是好?”
“就该让咱们大家伙儿来评评理……”
远远地传来胡文仲的声音:“还不赶紧将这些刁民远远驱逐了?”
“什么呀?装的一副受害人的模样,我瞧着,他定然是要污蔑人家东平侯夫人。”有人不满的小声嘀咕。
“你不要命了?他爹胡太师可是权倾朝野的大臣,被他听到了,小心你的小命。”
“瞧他那谱儿,竟比人家侯爷摆的还大呢,人家侯爷都没要驱逐咱们不让咱看热闹――”
“由此可见,这东平侯倒比姓胡的光明磊落多了。”
“就是,前头还有人道他连自己夫人都管不住,是个什么都不行的软蛋,还道东平侯府落到他手中,迟早要被他……今日咱一见,果真是传闻信不得呐。”
“反正我是觉得,那位李夫人定然是十分幸福的。你看不管外人如何道她,李侯爷依然这般维护她,光是这份幸运,就不是我等这般苦命人比得上的。”一名妇人甚是羡慕的说道。
立刻有人笑她道:“你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你拿什么跟人家李夫人比呢?人家天上的仙女儿似的,你呢,地上的泥巴捏成的,这不就是那些读书人常说的云泥之别?”
此话一出,便引来众人的哄堂大笑。
……
且不管外头如何哄笑羡慕若薇的妇人,李凤锦与若薇想携着走进内堂,就见胡太师横刀立马的坐在内堂上,正兀自捋着胡须,闭目沉思。
听见动静变立刻睁开眼睛,一双久经官场沉浮的双眼精明又锐利的自若薇面上扫过,落在李凤锦笑微微的面容上,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似很是意外在这里见到他一般。
“侯爷?真没想到连你都惊动了。”他站起身来,对着李凤锦欲要行礼。
很显然,他也犯了如同成国公一样的错,以为仗着自己的身份,李凤锦边不敢受他的礼。不过他倒比成国公坦然的多,李凤锦不阻止他行礼,他也坦然的做足了样子,一副谦虚恭谨的模样。
“太师多礼了,你我朝堂上见了,本侯还得给太师行礼呢。”李凤锦似玩笑般说道。
这老狐狸,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李凤锦也来了?不肯前去外头,是不想失了自己的身份,真正对他又有几分恭敬?
“这一应虚礼就免了吧。”不待胡太师接话,李凤锦又道:“今儿个胡太师要为你的儿媳讨公道,本侯也要不遗余力的维护本侯的夫人,是非曲直,自然不能只听那婆子的一面之词。秦大人,提了那婆子来审吧。你今日若是审不出个结果来,说不得,本侯只得将此事禀告皇上,请皇上为本侯的夫人做主了。”
秦大人一惊,慌忙道:“下官定会秉公办理。”
“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繁忙,老夫认为此事不必惊动他了,侯爷以为何?”胡太师眉心一跳,显然对于李凤锦直接拿皇帝来压他而十分不满。
李凤锦叹气:“虽然皇上国事繁忙,不过他一向对本侯家务事十分有兴趣,前头不是还勒令本侯必须管好侯府善待夫人么,如今本侯的夫人受了委屈,本侯请皇上为夫人主持公道,皇上也定然十分乐意。好了,闲话少叙,府中还炖了乳鸽汤等着夫人回去喝呢,一会子回去晚了,火候过了就不好了。”
胡太师眼皮又跳了跳,伸手拦住欲要说话的胡文仲,沉声道:“秦大人,那就开始吧。”
111 我都想你了
王婆子很快被带了上来,她看上去神色镇定,形容也并不狼狈,显然并没有被用过刑。
她一上来,就迅速看清了堂上众人,双腿一弯,便在胡太师跟前跪了下去,泪流满面的用力磕头道:“老太爷,老爷,夫人死的实在可怜,你们一定要给夫人做主啊!”
李凤锦似笑非笑的瞧一眼堂上端坐的秦大人,秦大人僵着脸,用力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秦大人想是有些紧张,那惊堂木便拍的十分用力,不但惊了他自己一跳,胡太师的眉头亦是跳了跳,随即肃穆道:“将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诉秦大人。”
王婆子十分流利的又将之前那番说辞说了一遍,末了痛哭道:“是奴才们没用,这才眼睁睁的看着李夫人将咱们夫人推下了莲池,又被李夫人胁迫着不敢上前救夫人,这才令得夫人葬身水底,都是奴才们的错……”
她话音未落,胡文仲目眦欲裂的上前,一脚将那婆子踹翻在地:“没用的狗东西,竟连自己主子都护不住,留着你还有何用?”
那婆子痛叫一声,立刻又翻身规规矩矩的跪好,求饶道:“老爷饶命,非是奴才们不愿拼死护主,乃是李夫人她、她身手实在厉害,奴才们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这才让夫人惨遭了毒手哇!夫人,奴才们对不住您,这就跟着您去了――”
一边哇哇喊着,一边起身就要一头往身旁的梁柱撞去,被一旁的衙役拦了下来。
“王氏,休得喧哗扰乱公堂。”秦大人眉头直跳,硬着头皮呵斥道。
“大人,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家夫人伸冤做主啊!我家夫人死的实在太惨了……”王婆子在衙役手中还不住挣扎跳脚喊冤,仿佛她真是个十分忠心护主的好奴才。
若薇嘴角噙一抹幽凉笑意,静静地看着王婆子卖力表演。
“一个疯狗似的老婆子,有你玉树临风的夫君好看?”李凤锦不满的语调悄然响在耳边。
若薇失笑:“一个疯狗似的老婆子,侯爷还跟其争风吃醋,也不怕失了你尊贵的身份。”
“本侯这不是太紧张夫人的缘故?在夫人眼中,似乎连个疯婆子都比本侯有趣得多,本侯一想到这,一颗心就似被千枝箭穿过一般,难受的不行。”李凤锦一脸幽怨的盯着若薇看。
若薇面带笑靥,“侯爷实在适合去唱大戏,瞧你这唱念俱佳的模样――名角儿见了你,怕都要自惭形秽。”
“你拿本侯跟那不入流的戏子比?”李凤锦不依了,皱眉不悦的瞪着若薇。
若薇慢悠悠的道:“本夫人是在夸侯爷你演技太好,戏子哪里比得上侯爷。”
李凤锦冲那婆子努努嘴:“真正好演技在那儿呢,本侯哪里比得上她?”
若薇赞同的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英雄,你这样力挺本夫人,就不怕本夫人真是杀害胡夫人的凶手,累了英雄你的名声?”
李凤锦一脸正气的看着她:“就算那胖女人是你杀的,本侯也定会叫你平平安安走出这道门,名声算什么,本侯什么时候将这虚无的东西放在眼里过?本侯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夫人实在太小看本侯了。”
若薇挑眉,“不知侯爷接下来有何安排?”
李凤锦嘴角抽了抽,看着若薇一脸的平淡平常,“……难道你此时不应该先感动感动?本侯为了你,连名声可都不顾了!”
若薇睨着他:“第一,侯爷有什么名声给本夫人败?第二,本夫人是轻易就能被感动的人?”
李凤锦颇有些丧气的叹口气:“看来本侯想要感动夫人,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嗯,任重而道远,侯爷加油!”若薇没甚诚意的随口敷衍他,又问:“侯爷到时候不会是打算强行带本夫人离开吧?”
这么短的时间赶过来,他就算要调查取证也来不及,还有什么法子能堂而皇之的将她带离应天府?
李凤锦眼中满是兴奋地跃跃欲试:“你觉得怎么样?本侯为了夫人藐视大周律法,这样你有没有感动一点?”
“……”若薇颇有些无语的盯着他:“你说真的?”
“本侯很像在跟夫人开玩笑不成?”李凤锦挑眉反问。
若薇面无表情的点头:“没错,很像。”
“你这没良心的臭丫头,本侯为了你可是什么都不顾了,你竟只当本侯在说笑?等回了侯府,本侯势必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侯爷又想大振夫纲了?”
“……本侯的夫纲什么时候振起过?”李凤锦不满的嘀咕道。
两人这般若无其事的打情骂俏,落在其余一干人眼中,自是神色各异――胡太师很沉得住气,只当没听见,他儿子胡文仲就没有那份沉着,气的目眦欲裂的瞪着若薇二人,一双握成拳头的手青筋暴突,只是总被自己父亲警告般的瞪视着,不好发作罢了。秦大人则是满脸无奈,这么严肃的地方,这二人能不能稍微正经一点?害他这个一本正经要审案的人好几次都出了戏,这样真的好吗?
而一番要生要死动情演绎的王婆子,此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对方却只是放任她哭闹,既不阻止也不辩解,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李凤锦似这才发觉堂上气氛诡异,瞥一眼王婆子木然的神色,慢吞吞的道:“这就哭完了?”
王婆子:“……”
她难道还要无限循环的哭诉下去不成?
“既然你已经哭完了,本侯就说两句话。”李凤锦踱步上前,却没再看王婆子一眼,只是笑吟吟的瞅着一脸深沉的胡太师:“本侯夫人说她并没有杀害胡夫人,本侯对夫人的说话深信不疑,谁怀疑她,就是怀疑本侯――胡太师,你确定要怀疑本侯?”
不说胡太师胡文仲傻了眼,连若薇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李凤锦会来这么无赖的一出――老子夫人说了,不是她干的,谁敢怀疑她的话,就是跟老子作对,胡太师,你确定要跟老子作对?
饶是胡太师养气功夫很好,也经不得李凤锦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态度,一时气的嘴唇上两撇保养精心的胡子都要飞了起来:“李侯爷,你这是,这是公然的威胁于老夫?”
李凤锦就要点头,若薇上前一步,“我这里有一份口供,除了这王婆子的口供,胡太师与胡大人也该看看你们自个儿府上其他人是如何说的。”
她伸手向青芳。
青芳立刻将一直捧在手中的那沓纸张递到她手上,“胡太师千万别怀疑这些口供的真实性,一来这上头有那些仆人的画押,二来,这些口供乃是当着灵泉寺方丈以及众寺僧写录下来的,若有必要,也可请方丈与众寺僧前来作证。”
她说着,就要将手中的口供递到胡太师手上,却被李凤锦半途截住,随手交给身旁一名衙役,咧嘴对若薇灿烂一笑:“这种事儿哪用得着夫人亲力亲为?还是先请秦大人一阅,毕竟他才是今日的主审官,胡太师,你意下如何?”
胡太师的脸皮忍无可忍的抽搐了下,皮笑肉不笑的道:“侯爷言之有理。”
王婆子已是满面绝望浑身颤抖,不敢置信的瞪着捧着口供的衙役,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短的时间内,那些人就当真出卖了她!连让她自己给自己挣活路的那么点时间都不肯给她,实在可恨之极!
秦大人仔细翻阅了那份口供后,不敢怠慢的让人立刻将口供送到胡太师与胡文仲手中。
“老太爷,老爷,定是李夫人对她们严刑拷打,她们受不住刑,这才攀诬奴才的,老太爷,奴才请求让她们全都过来,奴才要跟她们对质!”王婆子嘶声大喊道,不肯甘心的最后一搏。
“爹,这奴才言之有理,定是他们对那些奴才……”胡大人愤然丢了手中的口供,转而看向胡太师。
“你给我住嘴!”胡太师冷然喝道,拂袖起身,冷冰冰的看一眼冷汗涔涔瘫软在地的王婆子,就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垃圾一般,“真相到现在已经昭然若揭,就是这心狠手辣的婆子杀了你媳妇!”
“父亲!”胡文仲还欲再说,被胡太师瞪着,呐呐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太爷,不是奴才,不是啊。老爷您救救我,救救奴才啊,您不是喜欢奴才的小女儿吗?您救下奴才,奴才便让她安心服侍您……老爷救我这条贱命啊!”王婆子终于阵脚大乱,不顾一切大喊大叫起来。
“原来胡大人喜欢这婆子的女儿啊,也不知这婆子的小女儿生的如何媚色天成,否则她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的女儿能换她一条命?”李凤锦凉凉的开口讽刺道,“还以为胡大人与胡夫人当真伉俪情深,因此才这般卖力的要找出真凶为胡夫人报仇,原来……”
他原本想做一个英雄,谁知最后若薇还是没有依靠他,直接拿出那些丫鬟婆子的供词,就将他这“英雄”变成了一个笑话。
此时心气儿正不顺呢,听了那婆子的话,便想也没想的嘲弄了一句。
胡太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己这不肖子一眼,“还嫌丢脸不够?给我滚回去!”
“胡太师稍安勿躁,年纪大的人最忌动气,万一胡太师有个什么不测,可是咱们大周的一大损失呢。”刺完了胡文仲,李凤锦又随口刺向胡太师。
“多谢侯爷关怀,老夫定会谨记在心。”胡太师眼皮跳了跳,试图笑的如往常一般春风满面,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僵。
他说完,再不理会李凤锦,只转向秦大人道:“这婆子心肠歹毒,烦请秦大人按律处置了吧!”
胡大人似面有不甘,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嘴巴。最后恨恨的瞪了若薇夫妻一眼,悻悻的跟着胡太师走了。
“他瞪我们干嘛?杀他妻子的人又不是咱们。”李凤锦觉得莫名其妙。
若薇淡淡道:“有些人就是特别招人恨。”
“比如本侯与夫人?”要埋汰也别想只埋汰他一个。
“嗯,本夫人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招人恨的。”若薇坦然承认道:“优秀的人总是招人嫉恨,本夫人已经习惯了。”
李凤锦:“……本侯当真还没见过如夫人这般厚脸皮的人。”
若薇微笑:“说明侯爷见识太少,往后侯爷有必要多增加自己的见识,本夫人面前也就罢了,旁人面前贻笑大方就太丢本夫人的脸了。”
李凤锦眉头直跳,暗暗咬牙:“本侯谨记夫人金口良言!”
不住抹汗的秦大人:“……”
您二位这是秀恩爱呢还是打嘴仗呢?苦主都走了你们还留在这公堂之上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今天心脏已经负荷不住了,急需立刻回到他娇妻温柔的怀抱寻求安慰啊啊啊啊!
若薇似乎终于看出了秦大人的窘迫,微笑着对他行了一礼:“秦大人秉公办理此案,真是人民的好公仆。”
秦大人:“……”
这案子真是他办理的吗?还有,好公仆又是个什么东西……哦不,是什么意思?他很想壮着胆子问一句,奈何实在是胆儿不够,只得谦虚的拱手回礼道:“李夫人过奖,下官惭愧,担不得夫人这般夸奖。”
“本侯的夫人说你担得起,你自然就担得起。”李凤锦不耐的瞪他一眼,“本侯念你上任期间虽没什么大的作为,倒也老老实实没犯什么大错。此次会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两句,你就等着往上升吧。”
秦大人喜不自胜,哪里能想到担惊受怕之后,会有这么大块馅饼掉下来,一时间砸的他头晕眼花,正值官员考核升迁之际,他在这应天府已经连任两任了,正愁没有门路走走后门往上调呢。听了李凤锦的话,简直恨不能将他当成再生父母来膜拜,欢喜的语无伦次:“下官,下官多谢侯爷,往后下官一定更加勤勉认真的为皇上办事,为百姓办事,方才不辜负侯爷对下官的提拔之恩。”
李凤锦意有所指的笑了笑:“你别先忙着谢本侯,须知你今日可是得罪了大人物,便是本侯肯提携你,倘若有人一力要打压你――本侯能保你一时,可保不住你一世啊。”
秦大人顿时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般,脸上的喜色顿时没有了,随即咬了咬牙:“还请侯爷为下官指点迷津!”
“本侯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李凤锦拉着若薇扬长而去:“机会本侯会给你,能不能把握住,要看秦大人你自己的本事――本侯看好你,秦大人可千万别令本侯失望才是。”
……
“你打算拿秦大人这个鸡蛋去碰胡太师这块石头?”一出了府门,若薇对围在外头十分关注此事的百姓们点头致意后,扶着李凤锦的手上了马车。
帘子落下来,还能听见外头百姓们兴奋的议论声。
“看到没有,侯爷跟李夫人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说明那胡夫人不是李夫人杀的,太师府的人是要冤枉陷害人家呢。”
“说的是,你们看到方才胡太师父子两个的脸色没有,哎哟,简直比我家的锅底还要黑呢。”
“这叫什么,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老听人说李夫人脾气不好,性格怪异,刚才她还冲咱们笑,分明半点架子都没有,是不是?”
“是呢,反正我瞧着这侯爷跟李夫人,就是比胡府的人顺眼。”
……
若薇在心里略微有些得意的感叹起来,没想到如今她也是有群众基础的人了。
李凤锦在她眼中看出了得色,甚是诧异的挑了眉,也顾不上回答若薇的问题,“本侯实在想不到,原来夫人也好听人说好听的话呢。”
“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若薇看白痴一样的看他一眼。
李凤锦立刻道:“原以为夫人与众不同,竟是本侯想多了?”
若薇懒得理会他,由着青芳往她腰后放了软杭绸大引枕,舒舒服服的闭目养神起来。
李凤锦见若薇不理他了,也不气馁,随口道:“本侯从不小看任何一颗鸡蛋,你看着,姓秦的就算是只蚂蚁,也会给胡太师这大象找出麻烦来。如今姓胡的算是盯上咱们了,咱们也该让他尝尝被人盯上的滋味,让他自乱阵脚才没空来寻咱们的麻烦。”
“有点道理。”若薇点头,确如李凤锦所言,有时候越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动起手脚来,越是不引人注意。不看低任何人,这倒是个好习惯。
“好了,不说那些没意思的人了――要不今儿直接回侯府?”
“不行。”若薇想也不想的拒绝,“侯爷说过要让本夫人风光回府的,太夫人可还没来接本夫人呢。”
“本侯亲自来接你,竟还比不得她来接你风光?”李凤锦不满了。
若薇漫不经心的瞥他一眼:“本夫人就想看看太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一定比侯爷亲自来接还有意思。”
“你这促狭的丫头。”李凤锦笑骂一声,突然伸手将舒服自在靠在大引枕上的人拉到自己怀里,稳稳抱住了,方低低叹息一声:“快回来吧,本侯都想你了。”
若薇一抖,下意识就要出口嘲笑,困住自己的双臂猛的一紧,就听李凤锦在她耳边恼怒的说道:“你敢笑出来,本侯就将你丢出去!”
听着他那半点力度都没有的威胁,若薇连嘲笑的心思都歇了,他的唇贴在耳边,说话时热热的气息熏的她有些痒,忍不住扭过头去。一转头,就瞧见一只红的都要滴出血来的耳朵。
她记得她曾嘲笑过这人的纯情,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纯情?不过一句告白的话,就羞成了一棵含羞草?
她眸光一转,唇边便多了抹慵懒又狡黠的笑容,“哦?侯爷当真想本夫人了?”
一般情形下,他说了这样的话,寻常女子不都是羞涩的头也抬不起来吗?不过只要一想到对方是她,李凤锦连诧异的心思都没了,只是愈发的恼羞成怒:“难道本侯还会骗你不成!”
若薇点头:“看来侯爷当真想本夫人了,不知侯爷是如何想本夫人的?每天想了本夫人多少遍?有没有到达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庄若薇!”听不下去的某人恶狠狠地咬牙:“你要再说一句,本侯势必要你这一路都说不出话来!”
“哦?侯爷要如何令我……唔!”习惯性挑衅的话语还没说完,若薇就被迫的闭上了嘴。
仿佛吞噬一般的吻,野兽一般啃咬着若薇细嫩的唇瓣,如同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遇到活命的泉水,贪婪而又迫切,锲而不舍又不知疲倦的在若薇唇上辗转反侧。
若薇错愕的眸光微微一颤,感觉到火辣辣的痛感,不悦的皱眉要挣开,然而只挣扎了一瞬,便安静下来。在极近的距离凝视着李凤锦的眼睛,那么纯粹的黑,却有着奇异的光彩,吞噬着一切的不安与浮动。
李凤锦没有遇到阻力,轻易的撬开若薇的唇舌,来势汹汹,犹如骤然爆发的山洪,带着横扫千军的力度与决心。
若薇被他吻得几乎要窒息,头脑昏沉之际,用力眨着眼睛,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似蒙着细碎的光波,绚烂到不真实。而李凤锦的眼睛亦是蒙着潮湿的雾气,又黑又亮,十分深情的样子。
若薇不知道别人接吻是不是也像他们这般,比赛似得瞪着双眼,似乎就为了将对方的表情看的更清楚明白。
当所有狂暴的气息像烟云一样散去,李凤锦辗转在若薇唇上的吻,变得轻柔起来,小心翼翼,又珍重万分的模样。
他的手指温柔的拂过若薇的脸颊和颈脖,仍旧贴在若薇唇上的声音因为缓慢而显得庄重无比:“丫头,我就是这样想你的。”
……
应天府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马车里的胡氏父子瞧着若薇李凤锦上了马车离开,方放下掀起车帘一角,“回府。”
胡文仲忍了忍,终是没忍住:“父亲,那李凤锦摆明没将您放在眼里,您今日何不借着那臭女人的死好好教训教训他?我相信,只要父亲出手,凭他李凤锦就算是当今身边的红人,也一样任凭父亲您拿捏才是。怎么反倒最后却是您避了他的锋芒,让他们那般小人得志,儿子看了实在不服!”
胡太师倏然睁眼,冷哼一声道:“你太小瞧李凤锦,太高看你父亲了――如今李凤锦不但是当今身边的红人,能左右当今的决定自不必说,当然这并不值得为父忌惮。为父为官这么些年,能爬到如今位极人臣的地位,连皇上也会给为父三分薄面。不过如今瞧着……总有一日,这李凤锦怕是要成为为父最大的敌人,可是,为父要告诉你,如今不是与李凤锦对上的最好时机。”
胡文仲大吃一惊,为着胡太师难得的郑重之色,满脸忧虑的说道:“父亲,既然咱们知道李凤锦将来会成为您最大的敌人,为何不趁现在他羽翼还未丰之际,除了他再说。如今咱们跟他,也算是结下梁子了,万一他在皇上面前进谗言,虽则皇上仍对父亲信爱有加,可保不准他天长日久的诋毁父亲,终令父亲失了圣心,那就大大的不妙了啊!”
“你能想到的,为父能想不到?”胡太师瞪他一眼,“为父告诉过你,凡事切莫要心急,你一急,必定会乱了阵脚,更给了旁人可趁之机。这时机,都是等来的!”
“等?咱们还要等?”胡文仲实在不能理解自己父亲在想什么,在他看来,如今已是十万火急的时候,这时候还不着急,等到脑袋落地时再来着急吗?“可是父亲,咱们到底要等什么?”
胡太师重又闭上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高城就快有消息传回来了吧。”
“高城?”胡文仲一愣,愈发不明白自己父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是为了哪版,不过瞧着父亲的神色,似乎真的万无一失,方才放下心来,想追问一句,但观父亲的神色,最后还是默默地将疑问咽了回去。
……
若薇回到将军府,先去见了焦急不安等候的庄夫人,将应天府那边的情况简单说了说,庄夫人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对着虚空拜了拜:“菩萨保佑,你没事就好。这一天也累了,瞧你的脸色那般红,莫不是中了暑气?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没事,我回去歇一歇就好了。”若薇抬手轻触自己的脸,果真有些烫手,忍不住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不就是接个吻吗?
难道脸红也会传染?
“那你快些回去休息下吧。”庄夫人连忙赶人道:“我这里有祛暑的好方子,一会子就叫丫鬟煮了来给你喝。”
“麻烦你了。”
若薇回到她的小院,更换衣服时,喊了明月来问话:“今日府里头可有什么事情?”
“今日四姑娘五姑娘都先后去了前院,而后两人似乎有些争吵。”留守在府里的明月老老实实的回道:“还有,前院婆子来传话,说夫人回来后,请务必往前院去一趟,有要事与您相商。”
------题外话------
(⊙o⊙),现在是连接吻也河蟹的时期吗?
112 激怒庄若兰
前院?若薇微微蹙眉,还务必要过去一趟。[.超多好看小说]
摆手示意青芳不必再给她换衣服,稍作整理了下,“你们都不用跟着了。”
江流在将军府里养伤期间,若没有重要事情,是不会让人来打扰她的,更别提态度这般强硬的要她务必前去一趟。
想到庄若梅庄若兰先后去了前院,若薇瞬间就悟了。
叹口气,若薇独自一人来到前院——江流住着的那个僻静的小院子。
江流气色好了些,见到若薇,很是歉意的笑了笑:“已经很麻烦你了,本不想再惊动你,只是怕四姑娘五姑娘……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他难为情的笑了笑。
若薇止住他起身的动作,“江兄别乱动,你的伤口才好些,再裂了可是你自己受罪。”
在江流床边的杌子上坐下来后,若薇才又说道:“该觉得抱歉的是我,没有约束好她们,给你造成困扰了吧。”
“也不是困扰,只是怕因我的缘故,令府里的姑娘名声受累就不好了。”江流仍是十分有风度的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即便觉得不妥,也不肯道他人半句是非,这样光明磊落的性子,很难让人不喜欢。
若薇勾唇,“她们自己都不在乎,江兄也不用替她们担心。”
江流微愕:“这……这终归不好。我急着见你,也是想跟你告别,将军府我恐怕不合适再住下去了。你救了我的命,总要跟你道别一声才是。”
若薇不赞同的看着他:“你身负重伤,那友人大概也还没回来,此刻从将军府中出去,伤是一回事,万一那成居安还没死心到处找你呢?你再落在他手中,后果不用我说吧。倘若你只是觉得她们两个不像话,我会约束好她们,不令她们前来打扰你。”
“这……”江流为难的皱了皱眉。
“江兄可否告诉我,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流顿了顿,方道:“今日四姑娘过来,说是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她实在太过客气,还亲自炖了鸡汤过来。只是我福薄,从来不喝鸡汤,只得辜负了四姑娘一番好意。谁知就在此时,五姑娘忽然闯了进来,对着四姑娘便是一番冷嘲热讽,把四姑娘都气哭了,我看不过去,便说了两句。大概五姑娘脾气不大好,总之,最后不欢而散很不愉快。我担心会出事,所以才急着要见你。”
若薇点头:“大概情况我了解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我还是觉得,我离开将军府对谁都好。”江流坚持要离开。
若薇伸手按了按他的肩头,淡淡道:“等你伤好了,你就算不想走,我也会赶你走的。但是,现在不行。”
江流一愣,他转头,目光静静地落在按在他肩上那只白皙却十分有力的手指上,慢慢垂下眼睛,“那,只好再打扰府上一段时间了。”
若薇收回手,“不必如此客气,因为我也有事要请你帮忙。”
……
若薇一回到自己房中,便让人请了四姑娘五姑娘过来说话。
庄若梅来得很快,委委屈屈的红着眼睛,鼓着双颊喊若薇:“三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被气死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该理直气壮的来我这里告状?”若薇瞥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问。
庄若梅只愣了一下,随即噘嘴道:“我当然要理直气壮的来,本来就是三姐姐你同意我去前院的,凭什么她要将话说的那么难听,全然不似一个闺中淑女该有的做派,就如骂街的泼妇一般,失了体统规矩。”
“你呢?你有比她好多少?”若薇问她:“我允许你见江流,可没说过允许你大张旗鼓的去见他!”
“我没有。”庄若梅委屈的辩解道:“我没有大张旗鼓,可是庄若兰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居然也跟着我去了前院,还二话不说的嘲讽我,说我……说我想男人想疯了,总之把话说的很难听,我气不过,这才跟她吵了两句。”
“你是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呢还是庄若兰蠢笨如猪?你没有大张旗鼓去前院,却将鸡汤炖的人尽皆知,你是想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正好可以趁势而为,不顾自己名声也就罢了,将军府的名声也不管不顾了,到时候让流言舆论逼得江流不得不带你离开?”
庄若梅脸上的委屈化作措手不及,她目光闪烁不定,两手在身前不断搓揉着,在在昭示她此刻的心虚与不安。“我、我不是……我没那样想过……”
若薇难掩失望的看她一眼:“有没有这样想过,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看庄若梅慌张的神色,淡淡说道:“我给了你机会,而你辜负了这个机会。往后不许再去前院一步,否则被我发现,我定会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蹦跶不起来!”
“三姐姐!”庄若梅一声惊呼,哀哀的扑上前来,拉着若薇的衣袖哀求道:“三姐姐我错了,我、我就是那么想了一想,往后,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若薇不为所动的看着她。
庄若梅求了半天,眼泪流了不少也没见若薇心软,慢慢收了哭泣,一提裙摆,竟是缓缓跪了下去,举了手哽咽着说道:“我以性命起誓,往后不管如何,不管身在哪里,绝不会再像今日这般置将军府的名声于不顾。倘若将军府因我而受人非议,我,必定以死谢罪!”
若薇神色微动,庄若梅此时的态度,无不表明了一个意思——她是当真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江流耗出一个结果来。
想到方才与江流的谈话,若薇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我刚才见了江流,他告诉我,你和庄若兰令他觉得很困扰,他想离开将军府。这就是他对你的态度,你确定你还要贴上去?”
庄若梅一怔,浓浓黯然在那掩藏在睫毛后的瞳孔里蔓延,然后她笑了笑,声音低的仿佛在呢喃:“三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般很是、很是低贱?”
若薇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庄若梅忽然抬起头来,她望着若薇笑,眼中却是泪光盈盈,“即便这样,我仍是要试试,我一定要试试,也许……也许有一天我就成功了呢。三姐姐,你说是不是?”
若薇看着此时努力微笑的她,有种奇异的脆弱感,她知道她表面装的再是若无其事,心里都定然是波涛万丈的。这么脆弱苍白的小姑娘,轻轻一刀挥下去,便会烟消云散。
这是个倔强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姑娘,若薇知道,她说再多也没用,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江流是何态度——她未必就真的看上了江流非江流不可,若薇早就知道,庄若梅看中了江流什么,又努力的想要为她自己争取什么。老实说,她的想法她其实十分赞同,身为女子,有机会有能力走出这后宅三分地,去见识外头更广阔的天地并不是什么坏事,甚至连庄大将军都对她说过,女子的目光不要只停留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上头。
想到庄大将军的话,若薇终于轻叹一声:“最后一次机会,你再搞砸了,我真的会打断你的腿。”
庄若梅大大的松了口气,喜极而泣的抱住若薇的腿,仰头又笑又哭的看着她:“三姐姐,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做糊涂事了,我一定努力维护将军府的名声,如同你一样……”
“行了,真要想维护将军府的名声,就不会这般想起一出是一出了。我只希望,以后你不会对今日的决定感到后悔。”若薇警告她。
庄若梅无所谓的笑的满脸泪水:“我不会后悔,即便往后的日子与我所想相差甚远,我也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否则,怎么对得住我今时今日这般努力又任性?”
若薇点头,她欣赏勇敢的女孩,更欣赏庄若梅这般勇敢坚持又敢于承担的姑娘,“三天后江流会离开将军府,我已经跟他说好,他会带你离开,只有一条,你不能带走府里一个丫鬟婆子,甚至不能让人知道你是将军府的姑娘。在你离开期间,我会对外宣称你生病去了外地的庄子上静养,与吏部尚书府的亲事也将搁置下来。我说的,你可听明白了?”
庄若梅傻了似的看着若薇,张口结舌了良久,方才结结巴巴道:“三、三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真的?”
“真真的。”
庄若梅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猛地爬起身来,往前走两步,又顿住脚步,傻兮兮的望着若薇笑:“呵呵……嘿嘿……哈哈哈……”
若薇闭上眼,实在不想看到疯魔版的庄若梅,摆手道:“你自去准备吧,母亲那边我会替你做好掩护,不会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两年,我给你两年时间,如果两年后你还不回来,我会对外宣布你的死讯。明白?”
庄若梅终于笑不出来,她定定的看着若薇,最后狠狠的点头:“我明白了。”
……
解决了庄若梅,还有一个庄若兰,若薇捏了捏眉心,唤了守在外头的青芳去看看人怎么还没过来。
想到方才离开的志得意满壮志酬筹的庄若梅,若薇忍不住苦笑着摇摇头。
当她对江流提出想要他帮忙带庄若梅出去见见江湖,过一过另一种生活时,江流表现出来的诧异与无比坚决的拒绝,他道,带着贵府姑娘出门,他担负不起这个责任,江湖之上,刀剑无眼,连他都不能确定自己哪一天就死了,又如何能保护好庄若梅?
若薇道:“我会让我的人跟着她,保护她,关键时候,江兄可以不必管她。”
“还是不妥。”江流英挺的眉头皱的几乎要打结:“江湖实在太过凶险,贵府四姑娘从未出过门,性子必定单纯不晓世事,倘若因为我的疏忽,导致四姑娘出了什么岔子,难与你交差之外,我也怕要自责一辈子。”
若薇淡淡道:“凶险很好,如果可以,江兄不妨多带她见见何谓凶险,也许她见识到了这些,知道江湖并不好玩,说不定就打了退堂鼓呢。”
江流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这个用意,早说嘛,吓了我一跳——你放心,四姑娘应该很快就会被凶险的江湖吓回来的。”
他大大的松一口气:“也许不出十天,四姑娘就乖乖地回来了。”
……
若薇想到方才庄若薇的表现,可不敢认同江流那话,她好不容易有了出门的机会,轻易是吓不回来的。
正想着让谁跟着庄若梅比较合适,就听外头青芳禀告道:“夫人,五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若薇松开按压眉心的手,淡淡说道。
珠帘被人打起,若薇抬眼,看见庄若兰神色很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庄若兰进来后,对着若薇的方向福了福身,细声细气的问道:“不知三姐姐叫妹妹来,有什么吩咐?”
叫了她来,又不说话,难免令她心中忐忑。她过来时已经知道庄若梅将才从这里出去,自然明白若薇叫她来所为何事。虽然来时还很理直气壮,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一对上那双清冷无波的眼睛,她所有的理直气壮都化作了忐忑不安,随着时间的拉长,愈发心惊胆战起来。
终是忍不住先开口询问起来。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像个泼妇似得冲到前院去指责喝骂你的姐姐?”若薇轻叩漆黑发亮的小几桌面,毫不客气的质问道。
“泼、泼妇?”庄若兰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若薇:“这是四姐姐跟三姐姐说的?她怎么可以这般颠倒黑白?三姐姐,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分明是她不知廉耻,公然与前院的陌生男子接触,她如今亲事还未定下来,若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她这一辈子不就被毁了吗?我是不忍眼睁睁的看着她行差踏错,误了自己,也累了将军府的名声,方才不顾己身……”
她摇摇欲坠的说着,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我一心为了她着想,为了将军府着想,她却这般误会我,连三姐姐也向着她,我,我不服!”
若薇轻笑:“听起来真是让人感动,这般有姐妹爱的说辞,你觉得本夫人会不会信呢?”
“为什么三姐姐不肯信我?”庄若兰楚楚可怜的看着若薇,满脸的凄苦与无奈:“到底三姐姐看我哪里不顺眼,或者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我都可以改。只求三姐姐你一碗水端平,一视同仁的对我和四姐姐。”
“满口谎言的人,本夫人当然不会信。”若薇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怒意,淡淡道:“你今日为什么会突然回府?”
“因、因为我身子突然不舒服……”若薇突然转移话题令庄若兰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你听说秋姨娘与你四姐姐先后回府,深觉其中必有蹊跷,所以跟着回府来。你看到你四姐姐炖了鸡汤去前院,觉得终于抓住了她的把柄,冲进去将她一顿好骂,让府中人都知道你四姐姐不知廉耻私会外男的险恶用心,真打量本夫人一无所知吗?至于你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拿来敷衍本夫人的,是不是?”
“不,不是的。”庄若兰激动地大叫起来:“你根本就是对我有偏见!自从你知道母亲有意让我进侯府后,你就百般的看我不顺眼!你怕我进了侯府跟你争宠,所以你时时刻刻要打压我,要欺负我,你根本就是公报私仇!趁着父亲不在府里,就拼命的欺负我践踏我!我不服!”
“嗯,你不服,又能如何?”若薇起身,缓步走近她:“本夫人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要欺负你,践踏你,你又能如何?”
她这样状似无意的逼近,令得庄若兰适才鼓起的勇气顿时一泄如注,不自觉得慌张后退着,“你,你不要太得意,我一定会……一定会告诉父亲母亲的!”
“你尽管告诉去。现在,本夫人要对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做出应有的惩罚——”若薇微微抬起眼皮,看她慌不择路的后退而绊倒自己的脚跌坐在地的狼狈模样,淡淡道:“去小佛堂闭门思过两天,抄写严华经二百遍,抄不完不许吃饭。两天不吃饭死不了人的,可别说本夫人要趁机整死你的话。”
庄若兰拼命咬牙,死死盯着若薇,双眼通红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
“是啊,为什么你就那么让人讨厌?”若薇睨着她,勾唇一笑:“明知道本夫人讨厌你,不乖乖夹紧尾巴做人就算了,还敢在本夫人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本夫人不讨厌你要讨厌谁?老老实实才会讨人喜欢!”
“呵,老老实实?”庄若兰嗤笑一声:“庄若梅老实吗?你却容得下她!庄若薇,你就是讨厌我罢了!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一定会后悔这样对我的!”
若薇走近她,蹲身下来,轻慢的拍拍她的脸:“想要本夫人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多你一个。这种狠话本夫人也听得多了,不过至今仍旧活的很不错。还有,只有弱者才会一天到晚叫嚣着要别人好看,懂?”
庄若兰恨恨的瞪着她,双眼发红恨意勃发,似乎很想要扑过去狠狠地咬死眼前这生死大敌一般。
不过最后她到底还是忍住了,任由喜鹊将她粗鲁的拽起,送到小佛堂去抄经书。
“夫人,五姑娘她本就对您有成见,您何故还故意激怒她呢?”青芳在屋外听着两人的争吵,忍不住担忧的询问道。
若薇并不诧异青芳的细心,她用略微有些复杂的眼神看了正替她取来家常衣裳的青芳,淡淡道:“与其总担心她不知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蠢事来,不如本夫人逼她一把,让她尽快现出原形来。”
“可是夫人您明天就要回侯府,这边又如何顾得过来?”
“你和喜鹊留下,替我看着将军府。”
“啊?可、可是奴婢愚笨,怕担不起这重任,奴婢还是跟在夫人身边服侍夫人就好。”青芳吓了一跳,忙忙摇手道。
“你心细,喜鹊胆大,你俩留下来,我很放心。”若薇看住她,“本夫人身边就你们几个可信任的,你不肯留下来,本夫人身边可就没人可用了。”
“奴婢不是不愿留下来,只是,奴婢若留在将军府,侯府那边,夫人身边就一个青霜,她那性子又大大咧咧的,奴婢担心她服侍不好夫人。”青芳愁眉紧锁。
“不碍,本夫人心里有数。”
“那,那好吧,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替您看好将军府。”
若薇点头,“你也别太担心,每三日本夫人便会回来一趟。”
青芳便大大的松了口气,扬起笑脸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今日很勇敢,护主有功,喜欢什么,自己去挑。”若薇指了指自己的梳妆台。
青芳便欢喜的谢过若薇,走到梳妆台边挑选起来。她挑来拣去半天,却只要了一支红梅金丝镂空珠花,举着珠花转过头来,冲着若薇甚是俏皮的一笑:“奴婢见夫人平日里最喜欢这个,便夺爱了,夫人不会恼奴婢吧?”
“本夫人还买不起第二朵珠花不成?”若薇也笑了笑,“只要这一支?别怪本夫人没提醒过你,这只珠花,是所有首饰中最普通的……”
“奴婢知道。”青芳握紧那支珠花,“任其他首饰再是贵重又如何,奴婢就只喜欢这支珠花。”
若薇观她神色不似假装,疑惑了一瞬便丢开了:“既如此,便随你吧。”
她一向觉得自己看人很准,可是面前这个丫头,若薇却从没看清楚过。连亲姐都能下狠手的人,此时却因一支普通的珠花而欣喜雀跃,这般单纯的欢喜是装不出来的。
秋姨娘已经离开了将军府,她却留了下来——在她明知若薇已经识破了秋姨娘的一切后,她还冒险留在若薇身边,真的就一点都不担心害怕吗?
113 不死不休
是夜,天高星稀。
睡梦中的若薇霍然睁眼,眸底一片清明,不见半点睡意。
下一刻,房门被打开,有脚步声匆匆疾走进来。
“夫人,不好了,小佛堂走水了。”青芳一进来,瞧见安然坐在床上的若薇,愣了下慌忙禀告道。
“走水?”若薇翻身下床,快速捞起一旁的外衣三两下穿好了,沉声问道:“火势如何,五姑娘人呢?”
“奴婢过来时,听说火势已经被及时的控制住了,除了小佛堂,两边的院子并未波及到。”青芳顿了顿,才接着道:“报信的人说,小佛堂内外都不见五姑娘的踪迹。”
若薇只挑了挑眉,冷然道:“她还真下得去手。让人去找,火才烧起来没多久,她应该跑不远。”
青芳愕然:“夫人,您的意思是,小佛堂的火是五姑娘放的?”
“不然怎会那么巧,她才一进去,那边就烧了起来。”若薇疾步往外走,“只是本夫人没想到,她真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来。”
若薇赶到小佛堂时,火已经被扑灭,不少奴仆拿着各式各样的灭火工具站在小佛堂外边,神色各异的看着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的小佛堂。见到若薇过来,慌忙行礼。
若薇摆摆手,还未开口询问情形如何,就有婆子慌忙上前禀告道:“三姑奶奶,奴才们在里面发现一个人,已经没气儿了。”
“是谁?”若薇皱眉。
“不是五姑娘,乃是五姑娘身边的丫鬟小寒。她后脑被人打破,也不知是直接打死了,还是被里头的烟给熏死的,可怜哦……”
若薇眸光一紧,越过众人上前去,便见一具黑乎乎的尸体被人抬出来,仰面躺在一块破门板上。
小寒的头发被烧掉一大半,身上衣服也被火舌卷到一些,露出衣服外的皮肤如脸与手都有烧伤的痕迹。
若薇伸手,正要将小寒的头抬起来察看伤口,青芳的手已经先递了过来,抢在若薇动作前,咬着牙小心又紧张的捧起了小寒的脑袋。见若薇的目光看过来,她似乎很想对她笑笑,只是太过紧张害怕的缘故,让她的笑容看上去极为僵硬呆板:“夫人,让奴婢来。”
“不要逞强。”若薇淡淡道。
“不逞强,夫人不好弄脏了手,奴婢不怕的。”青芳对她甜甜一笑,深吸一口气,似乎真的不怕一般。
若薇便不再管她,借着她的手抬高小寒的脑袋,果见脑后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血糊糊的血洞,此时仍有血不断从伤口流出来,看上去令人怵目惊心。
小寒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如果当时不是被人击晕就是直接毙命,不难看出凶手下手很狠,半点也没有留情。
“带下去好好安葬。”若薇没能找到更多的线索,起身来吩咐道:“给小寒家里送五十两银子去。”
众人俱是一惊,原还同情小寒家里的人都羡慕不已的瞧着小寒的尸体,不过一个丫鬟死了,三姑奶奶出手就是五十两,实在太大方了,一时都恨不得死的是自己家里丫头。
若薇没空理会他们的心情,目光在漆黑的虚空中淡淡扫过,“找到五姑娘人没有?”
“府里各处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五姑娘的踪影。”立刻有婆子上前禀告道。
“三姑奶奶,那边墙上有、有一行字。(.无弹窗广告)”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的指着被火撩的发黄的墙壁,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若薇随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借着仆从手中的灯火眯眼仔细辨认,墙上一行血淋淋的小字,内容是“此仇必报,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若薇眸光冷凝,轻轻勾起的唇角弧度冷冽如冰:“好志气!”
庄若兰,她还是太小看她了!
若薇一直对庄若兰存有戒心,然而先前不论她如何查探挤兑,庄若兰虽表现可疑,可一直没有生命可疑的举动。想着就要回侯府去,便借了个由头逼她发作,闹出点动静来也比一直藏着掖着什么都看不清好。没想到她果然有了动作,还是这样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大动作。
“立刻让人出府去找,多派些人手。叫庄十八过来,本夫人有事吩咐,其他人没事便散了吧。”若薇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
有了若薇这个主心骨,方才还慌成一片的丫鬟婆子立刻忙了起来,收拾小寒尸体的,察看小佛堂毁损情况的,通知家兵护院立刻出去寻人的……
“三丫头,我听说五丫头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闻讯赶来的庄夫人一脸焦急的扶着同样一脸急色的庄若梅的手快步走了来,看也没看被火烧毁的小佛堂,开口便追问庄若兰的情况。
“她跑了。”若薇直言道,“我已经派了人去找,火才烧起来没多久,她应该跑不远。”
“什么?”庄夫人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惊声尖叫:“她、她跑了?”
“不但跑了,还打死了她身边的丫鬟。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我会将她找回来的。”若薇不知道庄若兰要跑是不是早有念头或计划,但总归若没有她下午的那番激怒,也许庄若兰不会这么早就逃离将军府,更不会无辜断送了小寒的性命。
这是她的失误,也是她的责任。
“这――”庄夫人犹自不敢相信,“小五她一向很乖很听话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唉,你父亲回来,我可如何对他交代啊!”
“此事不用母亲来交代,我会跟父亲说明的。”若薇看向欲言又止的庄若梅:“这里脏乱的很,先送母亲回去休息。两个小的我暂时顾不上,你替我看好他们,别让他们在这节骨眼上惹出什么事来。”
“我知道了。”庄若梅正忧心忡忡的瞧着若薇,闻言忙道:“三姐姐你安心这边的事,母亲与两个小的我会照看好。”
好说歹说劝着庄夫人离开,没多久庄十八过来了:“三姑娘有何吩咐?”
“让人送信到侯府,将这里的情况跟侯爷说一说,告诉侯爷,尽全力追查喜鹊的下落!”
庄十八微愣,随即明白过来,“属下这就去办。”
喜鹊那丫鬟他也是见过的,虽然不知她身手究竟如何,但她行走间点尘不沾,眼神亦是高手才能凝练出来的沉着坚定,都不难看出她身手是不弱的。想来,三姑娘一直令喜鹊盯着小佛堂的动静,五姑娘是在喜鹊的眼皮子底下出逃的,可五姑娘一介弱女子,不但放火烧了佛堂,杀了丫鬟,还从容的在墙上留下不死不休的字迹,她一个人定然做不到,有人暗中助她就是唯一可解释通的。喜鹊定然看到了助她的人,于是跟了上去。[.超多好看小说]
所以三姑娘才会让侯爷全力追查喜鹊的下落。
只希望喜鹊能安全的带回消息来。
……
安排好一切事情后,若薇慢步往小院走去。
“夫人,四姑娘在门口等着您呢。”前头为若薇提灯的青芳眼尖的看见正在廊下走来走去的庄若梅。
庄若梅也看到了若薇,提着裙摆冲了过来:“三姐姐,可有消息了?”
“哪有这么快?”若薇摇头,看住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你顾好母亲他们吗?”
“我劝着母亲歇下了,两个小的也回了自己房间,我看着他们睡下了才过来的。”为怕若薇再为他们烦心,庄若梅立刻细细的将庄夫人与两个小的的情况说了,又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的是庄若兰她杀人放火还逃跑了吗?”
“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若薇越过她往屋里走:“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哪里还睡得着。”庄若梅愁眉苦脸的拉着若薇的袖子,与她一道往屋里走,“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庄若兰她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她会这样做。”
若薇脚步顿了顿,瞥一眼她唉声叹气的烦恼模样,淡淡道:“你不必为府里的事情烦心,否则到时即便跟着江流走了,还一心挂记着将军府的话,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庄若梅脚步一停,脸上神色数变后,终是苦笑一声:“如今,我哪里还能任性的跟着江流走?”
要她放弃千辛万苦争取来的机会,很难。可让她不管不顾抛下庄夫人与如今的将军府离开,却更难。
庄若兰跑了,她若再不见了,庄夫人还不得急死了?
她望一眼身旁神色肃穆的若薇,还有三姐姐,明明已经是出嫁的女儿,为了守好将军府都不能放心回侯府去,她再是任性,也不能在此时丢下庄夫人与三姐姐一走了之,让这个家在这个暗潮诡谲的时候愈发风雨飘摇。
她,做不到!
若薇停下脚步,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机会不是常常能有的,你错过这一次,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想清楚了再跟我说!”
“我想的很清楚。”庄若梅深吸一口气,试图轻松的对若薇露出微笑:“我不能这样自私,在这样的时候将一切都丢给你和母亲。三姐姐,我也是将军府的女儿,做不到弃将军府于不顾。”
若薇凝目于她,半晌,唇角微弯:“父亲母亲若知道,一定会很欣慰。”
庄若梅也笑了笑,随即又垮了脸道:“今晚的事只怕是包不住的,尤其咱们府里半夜三更出动那么多人,不可能不惊动人。若有人问起来……这悠悠之口,要如何堵住才好?”
“我已经吩咐了下去,倘若天亮之后仍没有找到她,那么将军府深夜有贼潜入,被发现后慌不择路逃进小佛堂,残忍杀害在小佛堂内诵经祈祷的五姑娘,并放火烧了小佛堂后逃之夭夭的流言就会传出去。”
“啊?”庄若梅愣了愣,“可是庄若兰她,她不是没死吗?”
“她不仁,就休怪我不义。”若薇瞧了面有不忍的庄若梅一眼,淡淡道:“你心软了?你且想一想,倘若我不放出这个消息,她一旦逃出了京城,再借着将军府的名头行事而连累了将军府,又当如何?”
若薇不知道带走带走庄若兰的人到底存了什么用意,但很明显,那人或者那些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带走庄若兰,绝不仅仅是因为庄若兰本身――要若薇相信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子有什么用处,她还更愿意相信那些人看中的是庄若兰身后的将军府。因此若找不回庄若兰,若薇宁愿放出庄若兰身死的消息,就是要断了庄若兰拿将军府做筹码或底牌的念头,她敢逃,就要有从今往后再不是将军府五姑娘的觉悟!
庄若梅咬了咬唇,半晌恨恨的一跺脚:“罢了,她都能做出这些事来,哪里还用得着我替她操心?就照三姐姐你说的,她不回来就当她死了好了,总不好因为她,连累了咱们将军府满门。”
跟着若薇进了屋,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若薇床上,托着腮问道:“她要跑就跑吧,为何还要杀了自己的丫鬟才跑?我真是不敢想象,她能对人下这样的杀手。”
若薇换下衣裳,不厌其烦的替她解惑:“早些日子小寒来找过我,我让她多加留意庄若兰的动作,想来这些事都被庄若兰看在眼中因此临走前杀了小寒来泄愤或对我示威。又或者小寒发现了她要逃走的企图,正要给我通风报信时,就被她发现了。不管是哪种可能,她的确是对自己的丫鬟下了杀手。我到底还是错估了她。”
“这不能怪你,三姐姐。”庄若梅以为若薇非常自责,忙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打咱们将军府主意的人太多,防不胜防才会让人钻了空子。好了好了,不说了,咱们睡觉吧。”
她说着,也不唤丫鬟来伺候,脱了外衣爬上床,还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喊着若薇道:“三姐姐你也别愣着了,明儿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若薇愣了愣,“四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我的房间,不是你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三姐姐你的房间啊。”庄若梅眨眨眼睛,“第一,我想留下来陪伴你安慰你,如今府里就咱们两姐妹能撑得住将军府,自然要好好交流交流了。其二――”
她看着若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庄若兰才给人带走了,万一我再被人掳走的话,岂不是太可怜了?你也没法子跟父亲母亲交代不是?”
“就你歪理多。”若薇白她一眼:“我没有与人同睡的习惯,非要留下来,就给我滚到凉榻上去睡。”
庄若梅嘟嘴:“干嘛这样不近人情啊,咱们姐妹俩不是正该趁着此时增进姐妹情谊嘛,所谓患难见真情……”
若薇抱着手臂盯着她。
“好了好了,凉榻就凉榻。”庄若梅到底没能扛住,灰溜溜的倒在靠窗的凉榻上睡下。
她以为今晚发生这样大的事自己必定会睡不着,为避免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才赖在若薇这边不肯走。谁知头才沾上枕头,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
因噩梦不断而猛然坐起身来的庄若梅大口喘息了两下,方才镇定下来,外头天光还未亮,正欲悄悄起身,一转眼就见若薇衣衫整齐的靠在床头看着她。
“三姐姐,你一夜没睡?”庄若梅一边疲惫的打着哈欠,一边惊讶的打量若薇。
若薇没回答,只开口问道:“做恶梦了?”
“嗯。”庄若梅点头,一脸晦暗的说道:“梦见被人抓走了,我拼命喊父亲救命,喊你救命,结果没人理会我,就吓醒了。我瞧外头时辰还早,三姐姐不如再睡一会?”
“我不困。”若薇话音刚落,就听青芳在外头走动的声音,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扬声问道:“是不是庄十八他们回来了?”
庄若梅瞧着若薇的举动,微微有些出神。自再见到这个三姐姐后,她给她的印象无不是沉着厉害的。她从没见她因为什么事而紧张不安过,仿佛任何事情到了她面前都能迎刃而解一般。
可是这一次,她是不是也觉得十分棘手,开始担心了起来?
“是,夫人,庄十八他们回来了。”青芳白着脸出现在门口,“喜鹊也回来了。”
若薇闻言一喜,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在哪里,怎么没叫她直接来见我?”
“喜鹊身受重伤,是被十八他们抬着回来的。”青芳话音未落,就见原还大步往外走的若薇猛地停住了脚步。她心中升起了不忍与她自己也说不出的难过,却还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十八说喜鹊全身骨头多处骨折,现在还晕迷不醒,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进府来。他还说,夫人此时过去也问不出什么,等喜鹊醒了他再让人送信进来。”
若薇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眼睛里有幽凉的光幽幽流转。
庄若梅看着她,即便此时心里有许多疑问想要问,可对着这样的若薇,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是怕,而是一种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心情。
她竟然真的觉得,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上前去安慰安慰自己这个无所不能的三姐姐。她身上流转着的,是一种比黑暗更沉默,比落寞更荒凉的仿佛已经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的悲凉。或许不是悲凉,可庄若梅找不到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
良久,若薇终于开口:“他有没有说,是在哪里找到喜鹊的?”
“是在城北贫民窟的一条巷子里找到喜鹊的。”青芳立刻回答道。
“我知道了。”若薇淡淡道,异常白皙秀美的脸容上,缓慢呈现的,是一种全盘在握,强大冷静的神情,仿佛先前那一瞬间的抽离根本就是庄若梅与青芳眼花看错了一样,“让庄十八安排人即刻前往应天府报案,请求秦大人即刻派人搜查杀害五姑娘的凶手,务必要拿下真凶,以慰五姑娘在天之灵!”
“是。”
“再安排一场盛大的葬礼仪式,我要天下人都知道,庄五姑娘已经遇害身亡。”
……
城南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中,一名行色匆匆的灰衣人步履飞快的上了二楼,他四下张望了一眼,确定身后没有人尾随,才放心的闪身进了一个房间。
屋里等候的人听到动静,立刻迎了上来,此人脸上一道从眉脚到下巴的狰狞伤疤十分骇人。他一走开,床边努力挺直身板端坐着的隐身于暗处却仍能瞧出婀娜身段的女子立刻松了一口气。
那人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冲那女子咧嘴一笑,那道狰狞丑陋的疤痕愈发令人心惊肉跳。
那女子见屋中还有一人,便壮了胆子呵斥道:“看什么看?你在看本姑娘一眼,本姑娘就叫人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114 生不如死
灰衣人皱了皱眉,没有理会这两人,径直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情况不太妙。”
“怎么回事?城门还没开?”刀疤脸回过头来,因为屋子里门窗紧闭而显得有些闷热,便大大咧咧的扯开了衣裳前襟,露出一大片黑黝黝的胸膛来。
阴影中的女子见了,恼恨又不安的皱了皱眉,随即移开视线不肯再多看一眼。
“京城四个门,都叫人把守的严严实实,许进不许出。”灰衣人黯然叹息一声,“如今京畿卫、五城兵马司,应天府,将军府以及东平侯府正满城里搜查咱们,这里已经不安全,得想法子快点离开京城才是上策。”
“什么?”刀疤脸大惊,回头看了眼阴影中面容模糊的女子,“怎么会闹得这样大?当初不是说,不过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吗?”
阴影中的女子脸容一沉,冷哼道:“本姑娘倘若不受重视,你等千方百计的拉拢我又是为了什么?”
灰衣人冷笑着看她一眼:“你可知如今外头是何情形?将军府天还没亮就放出消息,道有贼人闯入杀害了庄五姑娘,致使庄五姑娘香消玉殒,现在除了捉拿杀害庄五姑娘的真凶,将军府里里外外正忙着操持庄五姑娘的身后事呢。听明白了吗?你如今已是一个死人了!”
“不!”阴影中的女子闻言惊呼一声,激动地站起来朝灰衣人走去,赫然正是已经被若薇宣告死亡的庄若兰,“你胡说!怎么会?她怎么敢!”
庄若兰当真做梦都想不到,她这头才出府,那头若薇就敢对外放出这样的消息来。她就不怕她突然杀回去,出现在众人面前让她彻底没脸?
是了,她不会怕的!她既然已经宣告了她的死亡,倘若自己真的有胆跑回去,那个恶毒的女人一定会毫不留情的让她真正死一次!
那女人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她活了。
她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
很显然,庄若兰在谴责若薇对她狠心时,全然忘记了自己说过的“不死不休”。
“你自己也说过,没有什么事是你那三姐做不出来的!”刀疤脸嘿嘿一笑,冲着她啐一口道:“没想到咱们千辛万苦的弄了个死人出来,‘死人’可就没价值了。这可怎么办才好,高城那头已经在催了。”
“将军府五姑娘遇害身亡的消息顷刻就能传遍大周内外,再把她带到高城去,只怕也没甚用处。”灰衣人冷酷的说道:“更何况咱们带着她,想要离开京城那是难上加难。”
庄若兰从自己已经“死了”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又听到灰衣人这一番话,顿时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做了,你们休想撇下我!我不管,你们必须带我离开京城。否则那个女人找到我,我就死定了!”
刀疤脸哈哈大笑起来,一双阴沉狠辣的眼睛不怀好意的将庄若兰从头打量到脚:“你本来就已经‘死了’,不过在你真正死之前――”
他猥琐无比的伸出舌头舔了舔锋利的尖牙,一伸手便将庄若兰抓小鸡似得困在了自己怀里:“小美人儿,陪大爷乐呵乐呵再去死吧。”
庄若兰吓得尖叫出声,拼命的对着那铁墙铜壁似得胸膛拳打脚踢,落在刀疤脸身上,也不过跟挠痒痒似得毫无用处,“你放开我!不许你这丑八怪碰我,滚开――”
这丑陋恶心的男人怎么可以触碰自己?她情愿立刻就去死!
“嗤拉”一声,刀疤脸蒲扇一样的大手轻易就将庄若兰精致的衣裳撕裂了,他一边仰头大笑,一边将衣衫不整惊骇欲绝的庄若兰扛上肩头,快走两步后直接将她丢在床上,人也跟着压了上去,“我是丑八怪,不过我这丑八怪今日艳福不错。这千金小姐摸起来就是不一样,瞧这细皮嫩肉的,勾栏院里的女人哪里比得上。嘿,你要不要一块儿尝尝千金小姐的滋味儿?”
灰衣人冷冷看一眼:“我没兴趣,女人什么时候没有?正事要紧!”
刀疤脸的脸直往庄若兰不断躲避的脸上凑去,口中喷出一股子熏得她几欲晕厥过去的臭味,“放心,误不了正事。”
庄若兰拼死抵抗,她那力气对于刀疤脸而言无异于以卵击石,她此时真恨不得自己立刻晕死过去,可偏偏又晕不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他们这些人之前对她甚是恭敬客气的,还承诺她事成之后条件随她提。明明不该是这样――
庄若薇!还是庄若薇那个贱人,倘若不是她放出她遇害身亡的消息,她怎么会碰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畜生,禽兽,放开我……放开,你这个王八蛋,啊!”衣衫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庄若兰羞愤又惊恐,胡乱挣扎间,长长的指甲划到了刀疤脸的脸上。刀疤脸毫不怜香惜玉的反手一巴掌抽过去,竟生生将她抽的闭过了气去。
“呸,连父亲姐姐都出卖,这会子倒来老子跟前演起三贞九烈来,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刀疤脸不屑的啐了一口,复又覆了上去。
……
李凤锦赶到将军府时,将军府里一片萧然白色的景象,大门处的红灯笼被取下,换上了新弄好的白灯笼。
府中下人来来往往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不时有客人上门来。其实将军府死了一个未出嫁的庶女,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若薇有意要叫人众皆知的缘故,消息一散布出去,又有将军府的仆从在外头大肆购买葬礼所需物事,连棺材都去了京城里头最有名气也最贵的刘记棺材铺买,为一个庶女买四位数的棺材,可知将军府对这名遇害的庶女有多看重。
也因此,城里各家知道了将军府对待这位庄五姑娘的态度,想要巴结将军府或者东平侯府的,自然闻信就赶了过来,就算有自持身份认为一个庶女,且还是个未出嫁的算得上夭折的庶女,更不值得他们屈尊前来,但仍是派了家中奴才走一趟,就如成国公与荣国公府一般。
总之今日的将军府满是萧瑟与悲伤,但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临时搭建的灵棚里停了一口棺材,丫鬟婆子守在棺材旁啜泣不已,每个人眼睛都红红的,仿佛真的十分伤心。
她们除了哭灵外,还奉命要好好守着这具收殓着丫鬟小寒尸体的棺材,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进棺材。
庄府的当家主母此时正在正房内,泪眼婆娑的接受着众夫人的劝慰。这些夫人太太亲自来了,自然不会放低身段去祭奠一个庶女,皆由身边的丫鬟婆子代劳,而她们则聚在正房安慰陪伴伤心的庄夫人。
庄夫人的伤心并非是装出来的,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后,原本失踪的庄五姑娘竟然就“遇害身亡”了――虽然这“遇害身亡”是假的,但这样一场盛大的葬礼过后,便是庄五姑娘再回将军府来,谁还会承认她的身份?为着将军府的脸面,老爷跟她都不可能再承认她。
虽然原本对若薇的决定还有些微词,觉得若薇此举对于庄若兰太过残忍。听了若薇的分析后,庄夫人也懵了,在庄若兰被死亡与将军府的安危之间,她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将军府――正如若薇说服她时说的话:路是她自己选的,她选择判出将军府这条路,将军府凭什么还要给她买单?谁知道在这期间,她做了多少对不起将军府的事?庄夫人这才觉得稍安了些。
一切事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的忙碌着,只除了此时正在屋里补眠的若薇。
虽然已经放轻了脚步,李凤锦仍是不可避免的惊醒了她。
“你怎么来了?”若薇揉着眼睛,重又躺了回去。
李凤锦甚是心疼的瞧着她眼底下那明显的淤青色,伸手握一握她的手,“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吧?”
若薇平静的看着他:“睡不着。”
她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来:“这次我是不是太心急了?倘若我能忍一忍,不在此时激怒庄若兰……”
“想来她早就存了离开将军府的决心,就算你这次没有激怒她,总有一天她还是会走。与其让她准备充足了对你来一次狠的再走,倒不如现在将她逼走。再说了,你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将军府,谁敢说你半句不是不成?”李凤锦一副流氓老大的派头,大有“谁敢怪你老子立刻灭了他”的嚣张气势。
若薇静静地勾了勾唇,似乎因为李凤锦这席话而被很好的安抚了,随即挑眉笑道:“你以为本夫人是在愧疚吗?本夫人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愧疚?庄若兰她死了也好,以后就没人敢随便挑战本夫人的权威!”
“你就不怕她突然跑回来,搞砸了你苦心安排的这一场葬礼。”瞧着若薇又恢复了元气,自信傲然的无懈可击,李凤锦才笑笑的故意与她抬起杠来。
“她不敢回来。”若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敢给我放下不死不休这样的狠话来,就已经做好了与本夫人为敌的打算。本夫人对待敌人,向来没有什么慈悲心肠,这一点她想必也十分清楚,不会傻傻的跑回来送死的。”
“她若当真回来了,你会杀了她吗?”李凤锦好奇的问。
若薇温柔的瞧着他,唇边笑意柔软的李凤锦几乎险些把持不住,然后,心弛神荡的他听见若薇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口吻说道:“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李凤锦大笑起来:“本侯果然没料错。你那妹妹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敢跟你不死不休,本侯该说她是英勇无畏还是蠢笨如猪?”
“那是你的事。”若薇打开他的手,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呵欠,翻身挥手道:“没事就跪安吧,本夫人要睡了。”
跪安?李凤锦无奈的瞧着将脊背对着他的若薇,她用这个词,真的合适吗?
也亏得是他,这话让别的人听去了,还不得将人吓死去?“口无遮拦,也不怕给自己惹来祸事。”
“本夫人又不是傻的,谁跟前都这么说话不成?”若薇不耐的动了动身体,“行了,没事就去外头帮忙,别来打扰我睡觉。”
李凤锦探身往里一看,见她的确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这才肯放过她,“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
李凤锦出去了,若薇也没能成功的再次与周公会面。
青芳一脸不满的进来禀告道:“周家夫人来了,非要与夫人见一面不可。此时人正在外头等着呢,夫人要是不见,奴婢这就去将她赶走。”
“周家夫人?”若薇没睡好的脑袋还有些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位周夫人是哪一位。
青芳正欲说明,若薇已经想了起来,若没有庄若兰这档子事,今日她回了侯府后,周夫人就会上门去拜访,与她商议周雪晴与李凤渊的亲事。想到这位周夫人以继母的身份操持周雪晴的婚事,也算是尽职尽责十分难得了。
“让她进来吧。”随手招呼明月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
刚将头发梳好,青芳便领着周夫人进来了:“夫人,周夫人来了。”
若薇起身,看向迎面走来的妇人,她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容貌极美,梳着十分简单的圆髻,因为今日这样的场合,自然不会顶着浓妆艳抹来,脸上几乎看不出粉的痕迹,衣着亦是得体的素色。
她说话很慢,声音柔软而悦耳,一字一字从红唇中吐出来,仪态优雅又不失恭敬:“李夫人,今日原不该这般冒昧打扰你,只是家中催得紧,因此……还望李夫人莫嫌我太过烦人。”
“周夫人客气了。”若薇瞧着她甚是歉意又无奈的一笑,便知她的确是因着周家催的紧,怕是生怕与侯府的婚事有变而传出什么不妙的流言来,毁了周府的百年清誉吧。“请坐。”
周夫人见若薇虽深色淡淡,却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不耐,这才放下心来,挥手令身后的丫鬟送上带来的礼盒,“一点薄礼,还望李夫人别嫌寒酸。”
“周夫人不必这般多礼,你我两家很快就要成为亲家,往后便是一家人,你这般多礼,我往后都要不敢见你了。”若薇令青芳收下礼盒,淡淡笑道。
明月奉上茶后,便自觉地与周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一道退了出去。
“我观李夫人是个爽利人,刚好我也不是那会绕圈子的,便直说了吧。”周夫人捧着手边的茶杯,轻言细语的说道:“雪晴在侯府出了那样的事,不瞒李夫人,我家老爷打死她的心都有了。但你也知道,雪晴与侯府老太君的关系,因此李侯爷上门来提亲时,老爷虽仍是生气,还是应了这门亲事。想来李侯爷也与夫人说过了,我们老爷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李夫人亲自操持这门亲事,无非是要雪晴嫁的风风光光。不知道李夫人这边,有什么要求或条件?”
“我回侯府后会尽快筹办两家的亲事,周府不怪罪我们侯府已是我们的荣幸了,周老爷的心愿,我会努力为他达成。”再如何隆重热闹的婚礼,若薇也只是贡献两张嘴皮子而已,她只需要动动嘴,又不需要她跑断腿。“势必让这场婚礼热闹又隆重,绝不委屈了雪晴表妹。”
周夫人原还有些忐忑,因为听多了外头对若薇的各种描述,以为此人必定十分难缠,没想到这般接触下来,她只是神色稍显冷淡了些,比不得旁人热情,但也绝不像外头所传那般不堪。“李夫人果真是个爽快人儿,既如此,一些细节问题,我改日再上侯府与夫人讨论。今日你们都忙,我就不打扰了。”
漂亮又知进退的人,若薇自然很喜欢,又寒暄了两句,便让明月领了她去正房说话。
……
虽然将军府一应事情全是若薇在打理,但她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因此一应待客事情,只好由庄夫人去应付,若薇反而罕见的闲了下来。
趁着空闲,她去看了喜鹊。喜鹊还没醒,庄十八告诉她,其实找到喜鹊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李凤锦派出去的人,只是当时找到喜鹊时,撑着一口气没有晕过去的喜鹊坚持不肯跟李凤锦的人走,而是让庄十八带了回来。
若薇听了,看着床上双眼紧闭,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的喜鹊沉默了良久。
她不肯跟血煞阁的人回去,是因为她跟她说过,留在她身边后,她就只能有一个主子!
这是喜鹊表达衷心的方式,即便这衷心,差点以她的生命为代价。
“好好照顾她,醒了立刻通知我。”
庄十八忙应了,目送她慢慢走出房间。
若薇又去看了江流,他的脸色看上去比昨天又好了些,看到若薇来,他有些高兴,随即又沉重了起来:“五姑娘的事,我都听说了。真想不到,竟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贼子。是了,官府可有消息传来,他们抓到歹人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已经封锁了城门,想来很快就能抓到真凶归案。”若薇不欲多说,转移话题说明自己的来意:“昨天我拜托江兄的事,江兄只当没听过吧。”
115 造化弄人
江流愣了愣,随即释然的笑了笑:“可是四姑娘终于想通了?那就好,说真的,自应了你这事后,我这心里一直都很忐忑呢。(.)”
“如今府里乃是多事之秋,幸而那丫头还算懂事体恤,自己决定要留下来,也替我省了不少事。”若薇也笑了笑,神情甚是欣慰的模样。“江兄好好养伤,我就不打扰你了。”
江流连忙道:“我知道你忙,不必时常过来看我,十八他们把我照顾的很好,多谢你。”
“不必这般客气。”
若薇在他屋里呆的时间并不长,却也足以让她将江流以及他的房间细无巨细的扫视了一遍,他的伤口是她亲手包扎,绝对没有问题,凭他的身手要避开将军府的耳目或许不是难事,但要带上庄若兰那样一个大活人,他如今有伤在身的状态,是办不到的。其次,他的窗台干净,鞋底干净,也看不出有任何曾外出过的痕迹。想来,庄若兰的失踪应该与他没甚关系才是。
将军府如今这般风雨欲来的不平时候,若薇对江流的怀疑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只是明里暗里的人都告诉她,江流这个人没有问题,昨晚事发之时,他还在屋里,让人送了碗桂花汤圆来吃,然在这风声鹤唳之时,若薇仍不敢对这原该是恩人的人掉以轻心。
也因此,有了这一出借着庄若梅的借口过来的试探与观察。
……
因是夏日,“庄若兰”的尸首在将军府停灵三日便下葬了。这期间,各方人马大力追查凶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将军府一个庶女遇害身亡的消息一经传出后,皇帝便派遣了京畿卫协助五城兵马司与应天府,势必要缉拿真凶归案不可。而民间听闻战功赫赫保家卫国的庄大将军家发生的不幸事件后,也给予了高度的重视与自发的帮忙――他们不但在官差要求搜查自家住宅时高度配合,甚至还自己组建了一支巡查队伍,协助官差查案,期望能早日抓到凶手,令庄大将军无后顾之忧。
将军府这几日,更是空前热闹,随着皇帝对此事的关注态度传出去,上门来表示关心慰问的人更多了。为免庄夫人太过劳累,除非是绝对重要的人物,否则一律由庄若梅负责接待。这几天庄若梅从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挥洒自如如鱼得水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了眼中,甚至好几家不错的人家明里暗里的打听起接人待物极为得体的庄四姑娘的婚配情况,全不在意她只是个庶出姑娘的身份。
随着“庄若兰”的下葬,虽然各方仍在关注此次事件的发展动态,但也并不耽误别的事情发生。
第一件,就是江流的离开。
他的伤好了些之后,便坚决的跟若薇辞别,因他的友人也亲自登门来接他,若薇便没有再留。
目送江流离开后,若薇瞥一眼身旁神色怅然的庄若梅,问她道:“后悔了?”
庄若梅老老实实的说:“还是有一点,会忍不住想如果这一步跟着他迈出去了,以后的人生是不是大不一样。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后悔也不能使我改变当初做的决定,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她看着若薇,老气横秋的又加了一句:“人,总要学着承担。”
“不错。”若薇赞赏的点了点头,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这话用在她们身上也是合适的,将军府给了她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与条件,必要的时候,她们也该为将军府有所承担,若薇很高兴庄若梅有这样的觉悟。
“我只是有点感慨。”庄若梅唏嘘的拉了拉若薇的衣袖,“明明想出府四处走走的人是我,我也做好了离开将军府后就要被永久除名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后走出去的却是一肚子坏水的庄若兰。三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
若薇自然看得出她的不甘,淡淡道:“有时候走了出去,却未必是好事,而留下来,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话倒没错。”庄若梅忽然嘻嘻笑了两声,两人穿过前院与后院相隔的垂花门,慢慢往后院走去:“想想我这尴尬的身份,从前是无人问津,昨儿个母亲告诉我,已经有好几家跟她暗示想要与将军府结亲的意思。这就是所谓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吧,不知道庄若兰知道她的出走而使得本姑娘大放异彩,会不会后悔的一头撞死?”
“她会不会后悔的一头撞死我不知道,你的亲事,我会与母亲仔细商量,必然不辜负庄若兰牺牲自己对你的一番成全。”
“嘻,三姐姐你可真损。”庄若梅笑眯眯的说道,“不过你这话也没错,可不就是她成全了我么。这辈子若有机会还能见到,本姑娘少不得要多多感谢她的。”
“本夫人可不认为她会接受你的感谢。”
庄若梅又忽然垮了笑脸叹息道:“虽说平日里与她摩擦不断,从我有记忆起,她就总跟我作对,为了父亲母亲的青眼,总将我当踏脚石踩在脚底下。有时候气狠了也恨不得她怎么样了才好,可她一旦真的怎样了,我这心里……也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高兴,这是为什么呢?”
还能是为什么?若薇深色淡淡的回答她:“因为你们同是父亲的骨肉,是嫡亲的姐妹。”
庄若梅怔了怔,神色落寞的点头:“是啊,争了那么多年,斗了那么多年,我都快忘了,原来我们是嫡亲的姐妹。三姐姐,你是不是也有些难过?”
若薇神色微凝,若无其事的回道:“我不难过。”
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倘若她真的有些难过,也不过是为老头难过罢了。
……
送走江流后,若薇回侯府的事便也成了当务之急。
“娘,咱们真的要回去吗?”峻哥儿拎着自己的小包袱,眨巴着大眼望着若薇。
庄西林抱着手臂鼓着双颊哼道:“等你前脚一走,小爷立刻便要去放鞭炮庆祝一番。”
“当然要庆祝,本夫人一走,你这猴子不就成了将军府的大王。不过少爷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倘若让本夫人听到什么不好听的,本夫人一律算在你头上。”若薇懒洋洋的出声警告他,顺手摸了摸峻哥儿的脑袋,“你不想回去?”
峻哥儿呐呐的低头对手指:“咱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回去呢?我不喜欢侯府。”
峻哥儿这般勇敢的在若薇面前表达他的喜恶,令若薇十分欣慰,“可是将军府是小少爷的,咱们死皮赖脸的住了这么久,小少爷早就不满了,与其等着小少爷赶咱们走,不如咱们自觉点儿,你说是不是?”
若薇的挤兑成功的令小少爷涨红了脸,“小爷我可没赶你们走!”
“少爷以前赶的还少了?再说,你都要准备鞭炮庆祝咱们娘儿俩离开,跟直接赶人有何区别?”若薇瞥他一眼,“少爷不会是舍不得本夫人回侯府吧?倘若少爷当真舍不得,本夫人就不回去了如何?”
“不要脸!”庄西林哇哇大叫:“谁舍不得你了?小爷我舍不得峻哥儿罢了!你要回去自己回去,为什么还要带峻哥儿回去?明知道那侯府里头没一个人喜欢峻哥儿,全是瞧不起他欺负他的,为什么还要带他回去受人欺负和白眼?”
“小舅,有娘亲在,侯府的人也不敢欺负我了。”峻哥儿连忙说道。
“但他们欺负你是事实啊,你娘亲又不能每时每刻都看着你。”庄西林悻悻的看一眼若薇。“可在将军府就不一样了,有小爷我在,看谁敢不将你放在眼里。”
若薇没想到短短时日,两个小屁孩之间竟建立起了这般深厚的情谊,瞧着庄西林一脸别扭却又着急着想要留下峻哥儿的模样,她想了想,问峻哥儿:“你想留下来?”
峻哥儿看看她,又看看庄西林。
庄西林见他犹豫不决的模样,急了,“你倒是跟她说啊,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若薇挑眉:“你们都说好什么了?”
“峻哥儿留在将军府陪小爷练手,等以后小爷再陪着他回侯府收拾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庄西林脱口说道。
峻哥儿打量着若薇的神色,小声说道:“娘亲,我可不可以留下来?留在这里既可以跟小舅一道练武,也可以照顾外祖母。她最近心情不好,我总听到她叹气呢。”
“是啊,我母亲可喜欢峻哥儿了,瞧见他心情总会好一些的。”庄西林也连忙说道。
看着两双同样盛满了期待与紧张的眼睛,若薇点头应允了:“那就留下来吧。”
虽说将军府不稳定因素太多了,但东平侯府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峻哥儿留下来,确实可以慰藉庄夫人焦虑不安的内心,难得他又跟庄西林愈发投契,留下来两人共同学习进步,确实比回去那个谁也瞧不起他的东平侯府好很多。
两人见若薇应了,高兴的欢呼起来。峻哥儿笑了一阵,抱着若薇的手臂依依不舍道:“可是娘亲,峻哥儿若想你了怎么办呀?”
“你还有点出息没有?”庄西林不屑的鄙视他,又斜睨若薇一眼:“她这样坏,你还总想着她作甚?”
峻哥儿立刻皱眉维护若薇:“小舅,不许你这样说我娘亲,我娘亲才不坏呢。”
“臭小子,不识好人心。”庄西林被峻哥儿呵斥,竟没有勃然大怒,只讪讪的嘀咕了一句,抱着双臂嘟嘟嚷嚷的踱开了。
若薇倒真没想到小少爷如今嘴巴虽还是坏了点,举止却愈发的体贴懂事了起来,还知道给他们母子两个一个道别的空间,果真是孺子可教,不枉费她在他身上下了那番功夫来调教。
峻哥儿见庄西林走开了,愈发依恋的哪脸蛋蹭了蹭若薇的手背。
“若想我了,就让人给我送个口信,我再过来就是。”若薇淡淡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许跟着你小舅惹是生非,我会让人看着你们两个的。”
峻哥儿乖巧的点头:“我会听外祖母的话,也会好好看着小舅,不让他惹是生非的。”
若薇笑起来:“乖。”
……
这边厢若薇与峻哥儿难分难舍的道别着,那边厢,无可奈何上门来亲自接若薇回侯府的太夫人王氏也已经到了将军府上。
一下马车,瞧见头上几盏还未来得及撤下去的白色灯笼,她就忍不住撇了撇嘴,“真是晦气。”
银嬷嬷扶着她正要上台阶,听见她的话语,连忙低声劝道:“奴婢知道夫人心里不高兴,可夫人既已经到了这里,心里再是不舒服,面上可也不能表现出来。周府与咱们侯府的亲事,还要她来操持呢。您也瞧见了皇上对将军府的态度,不过一个庶女被害死了,皇上都动了雷霆大怒,她可也是将军府的女儿,又那般厉害,咱们今日登门,可万万不能有半点差池。不然侯爷那里只怕也交代不过去了。”
“这些道理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太夫人不悦的皱了皱眉:“若不是当日老二那混账东西吓唬我,害我当真以为皇上要治罪东平侯府,被他连唬带吓的……今日也不会舍了这张老脸亲自来接她!”
“您只管这样想,此番您走这一趟,看在旁人眼中,您这婆婆如此看重宽待自己的儿媳妇,岂不是一桩美谈?倘若夫人往后敢怠慢您,旁人只要想到今日的事,定然都会不容她的。”银嬷嬷不遗余力的开导她道。
她们都是领教过若薇手段的人,太夫人虽还有不甘,银嬷嬷却比她识时务的多,知道在侯爷渐渐把持住侯府内外的时候,不在此时得罪若薇才是上上之策。
她作为一个察言观色小心谨慎的奴才,比自己主子要看的清楚明白得多。虽然她也很希望侯府未来是大爷的孩子的,可是大爷如今的情形,未来的孩子都还没个影子,实在不值当她们为个还没影子的孩子现在就与侯爷夫妻对上――反正府里多得是别有心思之人,要争要抢,也有那些人顶在前头呢。
太夫人叹口气,神色稍缓了些:“眼下也只有这样想。”
不然还能如何?她要是真有法子,此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先在正房见了庄夫人,两人本不熟络,寒暄两句就没话了,便默默地喝茶坐等若薇过来。
若薇倒没有要给太夫人难堪的意思,虽然李凤锦一再告诉她,她可以摆足款儿来为难太夫人,而太夫人也做好了被为难的心理准备。
见预料中的为难并没有到来,太夫人忍不住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望――倘若此时被若薇刁难一顿,传出去等着若薇与庄夫人道别后,便也不咸不淡的与庄夫人道了别,一前一后出了将军府。
若薇身边只带了明月与喜鹊,当然喜鹊是被人抬着上马车的,她虽然已经醒了过来,却大半时间都在昏睡,若薇想着老怪老头自称是圣手,喜鹊的伤对他而言必定不是问题,回侯府养着倒比留在将军府里好。
青芳仍是被她留下来,临走时,她双眼发红可怜兮兮的看着若薇,倒像是被若薇遗弃了一般。
若薇看不透她,便索性将她留在将军府,吩咐白喜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还就不信了,她真的甘心情愿留在自己身边,做一个服侍人的丫鬟。
马车朝着东平侯府的方向平稳的驶去,明月在车里服侍着若薇,她虽不如喜鹊青芳机灵,却胜在十分老实本分。若薇征求了她的意见后,便将她从将军府带了出来。只是此刻这老实的丫鬟听着外头喧嚷的人来人往的声音,仍是有些抑制不住的紧张与兴奋。
从庄子上被选上来的她,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木讷老实的自己竟然会一跃成为主子身边的大丫鬟,直到此刻她都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没醒过来。
正胡乱想着东平侯府会是什么模样,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喝骂声,而此时,马车也莫名的停了下来。
她看一眼闭目养神的若薇,想了想,靠近车驾的位置轻声询问马车夫:“怎么回事?”
马车夫在外头恭敬的回道:“明月姑娘,外头有个乞丐婆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冲了出来,撞翻了路边小贩的货架子,还差点惊了太夫人的马,那小贩气不过,正喝骂她呢!”
明月皱了皱眉,瞧着若薇仍旧闭目养神,并没有什么吩咐,便也安静的等着。
只是等了好一阵,外头的喝骂不但没有结束,反而愈发的吵嚷了起来,还夹杂着一声声的高喊。
“打,打死她。”
“这臭乞丐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哎呀我的果子――快抓住她,老子非弄死她不可!”
“别让她跑了,给我狠狠的打。”
“往死里打才解恨呢。”
……
“好了,不过也是个可怜人,你们都住手吧!”片刻,外头响起银嬷嬷的声音:“我们侯府太夫人说了,各位的损失我们太夫人负责,你们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便让她走吧。”
“侯府的太夫人?这是哪个侯府的太夫人,生的这般慈悲的好心肠?”外头有人好奇的询问。
“这是咱们东平侯府的太夫人。”银嬷嬷甚是骄傲的回答他。
116 笑骂由他
“原来竟是东平侯府的太夫人,不想太夫人心肠这般慈悲呢。[.超多好看小说]”外头响起一片赞叹声。
“今儿一早便瞧见侯府的马车出门,想必就是太夫人了。”
“听说今儿个,太夫人乃是亲自前往侯府接病重回娘家休养的的侯夫人的。说起来,也只是个庶子媳妇罢了,没想到这谱儿还摆的挺大的,居然是太夫人亲自去迎她呢。”
“后面马车里的就是侯夫人?我听说她这人其实也没传言说的那么不堪。”
“你要知道空穴不来风的道理,劳动自己婆婆上门去接,你觉得这人能好到哪里去?”
“你这话也有些道理。所以不管这侯夫人究竟是不是传言里头那般泼辣凶悍,但不孝这一条,是绝对跑不了的。”
“正是这个理儿,你也可以这样想,所谓百善孝为先,一个人如此不孝,可见品行定然有失,那么泼辣凶悍或者其他事,又有哪样做不出来?”
……
明月听着外头众人的议论,不安的瞧着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若薇,她不明白,一顶不孝的大帽子盖过来,也够自家主子喝一壶了,为什么她看上去还是这般无动于衷,就如入定的老僧一般,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笑骂由他,我自为之。”似察觉到明月变得卒中急促的呼吸,若薇淡淡出声说道。
明月愣愣的瞧着若薇,不意她竟会对自己出言解释……这应该算是解释了吧。
“可,可是他们说的好难听。”明月怔愣了下,不自觉得替若薇抱屈起来。
“难听就不要听。”
就这样?可是那些话语还是听得到啊。明月也不敢多问,只得呐呐道:“……哦。”
但她又觉得自己原本印象中的主子不是这样的性子啊!难道自己的观察力还有待提高?
外头银嬷嬷的声音带着笑意温和的响起:“诸位摊主,这些银两是我们太夫人替那位可怜人赔给诸位的,你们瞧瞧可够不够?”
明月咬着唇,偷看若薇仍是毫无表情的脸一眼,壮着胆子小声道:“夫人,奴婢可不可以偷偷看一眼?”
若薇慢慢睁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想看就看。
明月心里欢呼一声,小心翼翼的撩起马车窗帘一角往外看去。
便见银嬷嬷满脸笑容的捧着个鼓囊囊的荷包递给几个布衣小贩们,小贩们脚边则蜷缩着一个逢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乞丐婆子,明月的眼睛原本只是淡淡扫了那乞丐一眼,下一瞬目光重又落到她身上,直觉有些不对。
那双藏在乱发底下的眼睛,竟是直直盯着她们这辆马车的方向。而且她的眼神,怎会那样可怕。
那是一双血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半眯着,仿佛要扑上来撕咬什么一般,野兽一样凶狠的眼神!
她一惊,待要细看,那乞丐婆子却已经垂下了头去,用两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手护住了她的头。她身上的衣衫乱糟糟的裹着,一些撕裂开的布条下露出来的肌肤亦是脏污的令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看不出容貌的脸上以及手臂小腿还淌着血,显然是方才被小贩们追打所致。
虽然对那乞丐的感觉有些异样,但明月也没多想,只打量了两眼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正微笑着安抚众人的银嬷嬷。
那些小贩们得了银子,对着马车里的太夫人自然又激动的感恩了一回。有那夸张的,连活菩萨都喊了出来。
马车里头的太夫人得意的神采飞扬,原以为这是一场受辱的出行,没想到居然能遇到这样的契机,替自己赚一个慈善人的名声,真真是天助她也!
听着外头对她的赞美以及对后头马车里毫无动静的若薇的冷嘲热讽,她心中愈发的舒畅起来,连这大热天都不觉得热了,外头的赞美就犹如解渴又美味的冰镇酸梅汤一般,令她本就高高翘起的唇角愈发飞扬起来。
唤过一旁的丫鬟又交代了两句,那丫鬟忙点头下车走向银嬷嬷。
对银嬷嬷耳语两句后,银嬷嬷点了点头。
明月睁大了眼睛,咬唇不自觉得屏息看过去。
就见银嬷嬷又拿出个荷包来,眉头皱了皱,虽然极力掩饰,但脸上仍有厌恶之色飞快闪过。她往那乞丐婆子的方向走了两步,便再也不肯往前迈步了,隔了几步远便将手中那荷包扔在乞丐婆子手边。
“我家太夫人念你可怜,这二十两银子是给你的。”银嬷嬷庄重又矜持的开口说道。
那乞丐似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盯着那荷包,随机伸出手,近乎贪婪的死死抓住那只荷包。
场中众人亦是一片哗然。要知道,二十两银子可够一家几口子一两年的嚼用,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对个人人喊打的乞丐婆子出手都这般大方,那些个方才得到赔偿的小贩们得到的肯定比个乞丐婆子更多。
明月却觉得有些不妥,她的目光在围观人群上扫了一圈,果见有好些人的目光贪婪又凶狠的钉在乞丐紧紧握在手中的那个荷包上。
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听到她的抽气声,若薇重又睁开眼睛,顺着那一点缝隙往外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觉得不妥?”
明月吓了一跳,仍是老老实实的回道:“太夫人看似做了好事,只是……那乞丐的处境只怕要危险了。”
“你倒是个心明眼亮的。”若薇淡淡道。
明月得了夸奖,也只是呐呐的说道:“奴婢愚笨,担不起夫人的夸奖。”
“太夫人自以为自己做了桩好事,哪里又能想到,她这一举动却成了那乞丐的催命符。”若薇淡漠的说道。
“夫人也觉得太夫人的举动不、不妥当吗?”明月期期艾艾的问道,“那,那夫人要不要提醒太夫人一声?”
若薇颇觉好笑的瞧了明月一眼,小丫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满是担忧与怜悯,“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提醒她,还是偷偷过去提醒她?太夫人此刻正沉浸在众人的吹捧之中,觉得自己就是观世音菩萨下凡来救苦救难的,你去说,她会听吗?”
明月哑然,过了片刻,嗫嚅道:“那乞丐也太可怜了。夫人……夫人可以救救她吗?”
“本夫人可救不了。”若薇淡淡道:“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聪明的,此刻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那二十两银子,自然能保住性命。只是,谁都知道让那乞丐放弃到手的银子,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太夫人享受够了众星捧月的美好感受,马车终于重又启动了起来,谁都没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若薇的马车经过仍蜷缩在地的乞丐身边时,明月已经放下了车帘,因此这一回,明月也没能看到,那乞丐盯着若薇那辆马车,眼睛里流露出的欲要焚毁一切的强烈的令人心惊的恨意。
……
马车在二门停下,若薇扶着明月的手正要下车,就见一张迫不及待的笑脸闪了过来,并顺势将明月挤到了一边,激动的满脸通红的递上双手却扶若薇:“夫人,您终于回来了。”
若薇瞧一眼青霜那浑身都冒着激动劲儿的模样,忍不住失笑,“可有看好本夫人的莲华院?”
青霜抬头挺胸骄傲的说道:“夫人放心,有奴婢在,莲华院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少。”
“做的不错。”
青霜嘿嘿一笑,涎着脸道:“那夫人要不要打赏奴婢一番?”
若薇睨她一眼:“你又瞧上本夫人什么东西了?”
青霜十分不客气的开口道:“夫人甚少用的那对红翡翠滴珠耳环奴婢很是喜欢。”
“那就赏你了吧。”若薇轻描淡写的说道。
一旁的明月已经被青霜这般大胆索要赏赐而惊的目瞪口呆,青霜扶着若薇下车走了好几步了她才回过神来,忙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低头飞快的追了上去。
那头李淑珮与李淑瑜给太夫人行过礼后,也迫不及待的朝若薇走了来,“嫂嫂。”
李淑珮这个小姑娘爱恨惯来十分分明,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将对方踩到泥地里,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对方看看是什么颜色。而她从讨厌若薇到喜欢若薇这一转变,似乎也没怎么挣扎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其中转变丝毫不见生硬与尴尬。
就见她十分亲热的迎上来挽住若薇的手臂:“嫂嫂,你可算是回来了。今日天气可热了,你这一路过来热坏了吧,我让人准备了些果子在井礼湃着,这会子用正是时候。”
若薇淡笑道:“你有心了。”
李淑珮便骄傲的一扬下巴,“那可不。”
李淑瑜几次想插话都没机会,就听李淑珮唧唧哇哇的不停的缠着若薇说话,不由得扁了嘴巴。
就听若薇状似无意的问道“上回听你们二哥说起,瑜姐儿病了一场,可都大好了?”
李淑瑜脸上顿时漾起了甜甜的笑容来,“多谢二嫂嫂惦记着,我身体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若薇刚说完,又被李淑珮拽了拽手臂:“二嫂,我跟你说,最近我自己悟出了一招,一会子你陪我过过招呗,府里那些人就知道让着我,好没意思的。”
“送上门来找揍,本夫人不成全你都说不过去。”
李淑珮傻眼:“……好歹你也让着我一点啊!”
“你刚才还在嫌弃让着你好没意思。”若薇笑的一脸亲切和蔼,拍了拍李淑珮的手背,笑容愈发和蔼可亲:“放心,本夫人一定会让你觉得有意思的。”
李淑珮吃瘪,李淑瑜偷笑,抬眼瞧见见过太夫人后并未随着离开的人,有些好奇的眨了眨眼,提醒若薇道:“二嫂嫂,大嫂嫂好像在等你。”
若薇抬眼,便见卢氏站在前头不远处正对她友善的微笑着。
若薇见过卢氏的次数少的五根手指头都数不完,自认跟卢氏是没什么交情的,此时自然也就不太明白,卢氏等着自己的用意。更难得的是,太夫人竟然没有冷着脸训斥她,要知道卢氏一旦离开李凤岚稍久一些,太夫人都会骂她个狗血淋头的,此次这般宽容的由着她留下,又是怎么个意思?
“二弟妹终于回来了。”卢氏微笑着对若薇说道,“脸色好了些,身子已经没事了吧?”
若薇瞧着她眼中淡淡的关切,点头笑道:“已经没事了,多谢大嫂关心。”
谁不知道若薇回娘家调养身体不过只是个借口而已,卢氏这般说话,是真不知情,还是借此讽刺呢?
若薇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有关卢氏的记忆,似乎是一个性情有些孤僻的人?至少她在侯府时,卢氏从未主动亲近她与她示好过,也没见她亲近府里任何人——只看李淑珮与李淑瑜姐妹两个脸上那难掩的惊讶便可猜到。
那么,又是什么使得她一反常态呢?且还是在太夫人默许的情形下?
若薇不动声色将疑问放在心底,就听卢氏笑着道:“弟妹没事就好。天气热,太阳底下也不好说话,弟妹先回去歇着,晚一点我再去莲华院看你。”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卢氏在初次见到她时,甚至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出现在莲华院似乎只是为了给太夫人解围,而后就走了。如今这太过反常的示好行为,自然也令若薇生出了些许警惕与好奇。
卢氏表达了对若薇的亲近之意后,也没将若薇略有些冷淡的神色放在心上,追着太夫人身后离开了。
“真是奇了怪了。”李淑珮瞧着她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的模样:“她一贯不与府中任何人亲近,平日里只呆在秋水居照顾大哥哥的,而且刚才大伯母居然没有骂她!”
李淑瑜也静静地看了看卢氏,而后瞧着若薇道:“二嫂嫂,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要当心些。”
若薇领了她的好意,瞧着眼前这两张纠结的小面孔,笑着道:“得了,她真有什么目的,自会去莲华院同本夫人说,你们两个小孩子就别东想西想了。”
李淑珮缠着她道:“我也要去莲华院!”
“你们出来迎我,二婶婶跟三婶婶可知情?”
李淑珮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我娘亲知道的,不过——”
她压低声音,毫不在意的将自己父亲出卖了:“我爹不让我来,还骂了我一顿呢,我才不听他的。”
她没好意思跟若薇说,三老爷还很顺便把若薇也给骂了一顿。
李淑瑜眨了眨眼睛,二房的态度跟三房差不多,当然二太太略微强势一些,主张与若薇亲近,二老爷没骂过二太太,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李淑瑜出来迎接若薇。
若薇明白了这两房对于她回归的态度后,又问道:“老太君知道本夫人今日回来?”
李淑珮点头:“今早大伯母与祖母请安时提起过,祖母自然是知情的。”
她顿了顿,提醒若薇道:“祖母知道你回来,势必要叫你去侍疾的,虽然祖母半边身子动不得,可还有一半能动呢。”
泼汤洒水之类的事还是能做的。
对于李淑珮这并不隐晦的提醒暗示,若薇也只是笑了笑,看来老太君是当真将自己瘫了的账算到了她头上,她一回来,势必会如李淑珮担忧的那样,变得法儿要磋磨她呢。
这边还没到达莲华院,那头就瞧见周嬷嬷僵着笑脸过来了,“奴婢给夫人请安。夫人可算回来了,老太君天天念着您呢!”
周嬷嬷也实在为难得很,她知道夫人谁的面子都不会买账,也十分清楚夫人的手段与能力,实在不愿意这般明火执仗的公然与夫人叫板啊!可偏偏老太君恨毒了夫人,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硬着头皮走过来,周嬷嬷尽量将话语说得十分婉转。
当然谁都不是傻子,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就对了。
李淑珮与李淑瑜俱都担忧的望着若薇。
若薇若无其事的笑起来,周嬷嬷只觉得一颗老心不明缘由的加快了速度。
“老太君慈爱晚辈,真是我等的福气。周嬷嬷代本夫人谢过老太君,待本夫人安顿好了,便过去跟她请安。”顿一顿,又道:“这日头愈发的毒了,珮姐儿瑜姐儿,要不喊几顶小轿来,免得晒伤了你们这身肌肤。”
周嬷嬷的心哐当一声沉到了谷底,脸上笑容哪里还挂得住。她就算再怕若薇,关键时候还是要维护老太君的尊严。壮着胆子沉了脸,重又强调道:“夫人,老太君她老人家一早便惦记着您!”
若薇定定的看着她:“本夫人没聋也没傻,听得懂嬷嬷的话。”
周嬷嬷顿觉眼前仿佛压了座无形的大山一般,让她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老太君久不见夫人,又心心念念着夫人,夫人既回了府,不该立刻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吗?”
“第一,老太君挂念着本夫人,本夫人已经知道了,嬷嬷不必一提再提。第二,本夫人也跟你说了,安顿好了就去见老太君。难不成嬷嬷觉得本夫人顶着一身汗味去见老太君不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吗?或许嬷嬷不觉得失礼,但本夫人将军府的教养却容不得本夫人对待长辈有半分失礼之处。”若薇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李淑珮与李淑瑜张口结舌的看着她。
周嬷嬷亦是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这位主儿什么时候真的将规矩礼仪放在眼里过?可她这般言之灼灼的说了,谁又敢出声质疑她?
最终,周嬷嬷败退而走。
李淑珮崇拜的望着若薇:“二嫂,你真是太厉害了,周嬷嬷那老货时常仗着祖母,有时便连我们都不大放在眼里的。可你瞧她刚才的模样,哈哈,就跟斗败的公鸡似的,憋屈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你倒是大快人心了,二嫂也将祖母跟周嬷嬷得罪的狠了,你别忘了,祖母她到底是长辈。”李淑瑜还保持着清醒,借着与李淑珮斗嘴之机小心的提醒着若薇。
她的善意,若薇自然也接收到了,对她露出个笑脸来,却没说什么,只问青霜道:“侯爷不在府里?”
“侯爷在莲华院等着夫人呢。”青霜忙回道,“这些日子侯爷都宿在莲华院中,旁的地儿都没去过。”
若薇瞧着她骨碌直转的眼珠子,便知她是在告诉自己,李凤锦在侯府的举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而这些日子李凤锦很乖,没有去花姨娘那里。
李淑珮挤着眼睛对若薇笑:“二嫂放心,凝香居我帮你盯着呢。那女人头先还妄图扮可怜博二哥心软,不是生病就是摔伤什么的,二哥一次也没去瞧她。后头大概就死心了,乖觉的很,没出什么幺蛾子呢。”
“是吗?”若微挑眉,她却没有李淑珮那么乐观。她曾见过花姨娘看李凤锦的眼神,那种热烈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如此近乎偏执的喜爱着一个人,怎会这般轻易就甘心?
“二嫂回来了,那女儿识趣点就继续夹着尾巴做人,倘若她敢有什么动作,我第一个不放过她。”李淑珮误以为若薇仍在为花姨娘忧心,立刻义气的磨拳霍霍的说道。
“行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她一个姨娘过不去算是怎么回事?传出去别人还不得笑话死你!”若薇白她一眼,警告她道。
李淑瑜真怕若薇会怂恿李淑珮去找花姨娘的麻烦,毕竟冲动易怒的李淑珮太容易被人当枪使了,听闻若薇的话,立刻放下心来,还不忘板着脸道:“二嫂嫂说得很是,你就老实点,别想起一出是一出来。”
“瑜姐儿,你出息了啊,竟敢这般老气横秋的教训你姐姐,谁给你的胆子啊?”李淑珮掐了把李淑瑜娇嫩如花的小脸蛋。
“李淑珮,要不是为你好我才懒得说你呢。”瑜姐儿气不过,连名带姓的大声道,又要追着李淑珮把那一下还回来。
姐妹两个嘻嘻哈哈的追逐嬉闹起来,若薇看得有些发怔,最后笑着摇摇头。
年轻真好。
天真真好。
而她,面容虽年轻,一颗心却早已被打磨得苍老而冷酷。
她旋即又笑了笑。
苍老冷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她做不成天真单纯得李淑珮姐妹俩,而她们,也不是她庄若薇啊,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无谓羡慕嫉妒旁人!
117 男人不能惯
伴随着李淑珮姐妹两个的打打闹闹,若薇终于进了莲华院的院子。(.)
“怎么这么慢,本侯都等半天了。”刚进院门,就听里头传来李凤锦颇有些不耐的声音。
若薇挑眉,这人吃雄心豹子胆了?
李淑珮与李淑瑜也听出了什么,对视一眼后,觉得此时也许不适合她们姐妹两个继续逗留,便笑嘻嘻的你推我攘的回去了。
青霜见若薇神色似有不愉,忙替李凤锦说话,“侯爷一早就等着您,这会子怕都等得心急了。”
“等得心急不知道去二门迎接本夫人,倒躲在屋子里跟本夫人发脾气?”若薇扬声懒懒说道,漫步进了房间。
一进去,就见李凤锦歪歪扭扭的躺在软榻上,旁边一盆正冒着丝丝白气的冰盆,有丫鬟不轻不重的打着扇,另一个小丫鬟则捧着果盘站在一边服侍着。
“侯爷可真是好享受呢。”若薇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李凤锦没有起身,依旧懒洋洋的伏在软榻上,摇头轻叹道:“本侯才知道,旁人受了伤,夫人是嘘寒问暖诸般体贴,而身为你夫君的我,似乎也没有这样的待遇。想一想,本侯这心就跟寒冬腊月天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从里寒到外啊!没法子,夫人宁愿关心旁人也不肯对本侯多用点心,说不得,本侯只得自己照顾自己喽。”
就说这人不可能无缘无故阴阳怪气起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侯爷不是忙得很,还有闲情逸致听些闲事八卦?”若薇挥手令屋里的人都退下后,方缓步行到李凤锦跟前,居高临下的瞅着他。
“夫人以为你的事在本侯心里就是闲事八卦?”李凤锦很是不满的皱了皱眉,旋即又自嘲的叹息道:“是,或许在夫人心中,本侯的事于夫人而言就是闲事八卦,因此以己推人,才会如此认为吧。”
“够了啊。”若薇捻起旁边小几上的枣泥山药糕塞进他嘴里,“还没完没了是吧?”
李凤锦翻身坐起来,三两下嚼烂了枣泥糕下肚,瞧着若薇没事人一般的模样,忍不住负气的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居然在将军府里藏了个男人,而且直到那男人离开将军府,她也不曾对他提起过半句,她到底将他当成什么了?到底有没有身为人妻的自觉啊?
且看她的模样,倘若他不问起,她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跟他说?
若薇瞥他一眼,不明白这男人到底在气什么,蹙眉道:“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且他养好伤就走了,有什么好说的吗?”
李凤锦紧紧盯着她的漆黑瞳仁闪了闪,眼睛里慢慢漾出层层笑意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若薇毫不客气的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李凤锦配合的将身体摇来晃去,不倒翁似的。
“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若薇没好气的说道:“若是要紧的人或事,我能不跟你说吗?”
李凤锦顿觉天高地宽,神清气爽,刷的一下翻身落到若薇身边,殷勤的扶着若薇坐下来:“夫人一路辛苦,快些坐下歇会儿。”
若薇白他一眼,由着他扶着坐了下来。
李凤锦忙又奉上温度适宜的茶水:“夫人喝口茶润润嗓子。”
若薇不接他的茶杯,斜睨着他问道:“你就为了这个根本夫人置气?”
李凤锦一本正经道:“这在夫人眼里或许只是个小事,可在本侯心里,这可不是些许小事啊。由此可见,本侯待夫人的心,当真是天地可表日月可鉴不是?”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若薇受不了的瞪着他。
“本侯一直在好好与夫人说话啊。”李凤锦丝毫不受若薇嫌弃目光的影响,心情甚好的挨了她坐下,搂了人在怀里一刻也停不下的动手动脚起来,“本侯昨晚得知此事,伤心的吃不下睡不着,夫人可想好了要如何安抚为夫?”
“你昨晚知道了,竟忍得住没去将军府找本夫人?”依着他的性子,不是该当即就上将军府去找她兴师问罪么?
李凤锦闻言,面上便有些讪讪:“你不是今天就回来了嘛,本侯想着,反正也不急于那么一时……”
“说真话。”若薇打断他。
李凤锦嘴角一撇,双手捧了若薇的脸,“听说那江湖侠士模样生的很好,任谁见了都要动心?”
若薇心中一动,唇角微翘:“所以,侯爷这是担心自己长的没江流好看,因此自惭形秽都不敢上将军府去?”
李凤锦磨牙:“凭他长得再如何好看,你已是本侯的妻,本侯便是不如他好看,又如何,你还能嫌弃不能?”
“本夫人倒是不嫌弃,不过侯爷似乎很在意就是了。”若薇推开他禁锢自己脸庞的手,若无其事的说道。
李凤锦瞪着她,忽然一使力,将毫无准备得若薇拉的撞进了他怀里,还没从痛感中回过神来,又被他用大力死死禁锢在怀里。
“放开,很痛!”若薇忍不住挣扎起来。
耳边却听得李凤锦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本侯最恨你这样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若薇皱眉,这又是发的哪门子风,连恨都用上了。
“本侯从前轻慢你,对你视而不见,所以现在你就要报复本侯吗?”
若薇很想跟他说,侯爷你真的想多了。但她没有开口的机会,李凤锦察觉到她想说话,便立刻恶声恶气的警告道:“你别说话,听我说!”
若薇撇撇嘴,他想说那就让他一次说个够好了。
但偏偏,李凤锦此时也莫名的闭紧了嘴巴,只是抱着若薇的力道愈发大了起来。
若薇不适的动了动,“你不是有话要说?”
李凤锦泄气道:“以前我轻慢你无视你,袖手旁观你被她们磋磨折腾,那都是事实,说得再多,也掩盖不了这些,更改变不了什么,反还让你觉得我在狡辩。”
便索性一个字都不说了,只因他自己都觉得怪没意思的。
“所以?”若薇挑眉,侧头看了看李凤锦近在咫尺的漂亮到可以杀人的侧脸。
李凤锦抿住嘴唇,他知道若薇在看他,他更知道自己抿住嘴唇的侧面有多迷人,他顿了顿,方闷闷的说道:“所以即便你真的对我有所隐瞒,我似乎也没有可以置喙的余地。”
若薇抬手,安抚小孩一般拍了拍李凤锦的头,“这一招以退为进,用的很不错。”
李凤锦斜飞过来的视线幽怨无比:“你以为我在跟你耍心机呢。”
“不然呢?”真当她是瞎子不成,这么明显的事实她会看不出来?
李凤锦恼羞成怒的瞪着她:“现在,给我一个准话!”
若薇好整以暇的眨着眼:“你想听什么?”
李凤锦瞧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愈发气恼起来:“你明知道!”
“本夫人什么都不知道。”他想听她就得说给他听?凡事顺着他的心意,这不是惯他坏脾气嘛!
季陆随时挂在嘴边的金玉良言是这么说的:男人连骨头都是贱的,所以惯什么都千万别惯男人!
“庄若薇!”李凤锦吹胡子瞪眼的低喝道。
若薇又拍了拍他,这回轻慢的动作仿佛拍小狗一般:“行了,既然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不对,往后就好好表现吧,侯爷大人。”
李凤锦:“……”
这就完了?可这根本不是他要听的啊!说一句“以后有什么事都会知会他”就这么难吗?
“对了,我把喜鹊带回来了,你请老怪老爷子给她瞧瞧伤吧。天气热,她的伤口反反复复的感染,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妥。不知道老爷子擅长外伤不?”若薇推了推李凤锦,虽然屋里摆着冰盆,但她从二门一路走过来,身上也出了一层汗,真难为他也不嫌她臭。
李凤锦愈发不满,“你瞧瞧你,多关心外人,对着本侯什么时候说过这么长一句话!”
“还有完没完了!”若薇鄙视他,一个都快奔三的男人了,还这么幼稚爱计较,真的好吗?
李凤锦委屈的指控道:“你瞧瞧你,因为一个外人,你都嫌弃起本侯来了!”
若薇眼皮跳了跳,深吸一口气:“李凤锦!”
“放心吧,老头子正愁没什么事情忙,我让人将喜鹊直接送到药铺去,不出半个月,他一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喜鹊!”李凤锦十分识时务的飞快的说道。
若薇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起身往里间走去,“带走庄若兰的人,你可有线索了?”
“原本在城南一个小客栈里有些发现,有人道那里曾入住过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其中还有个戴帷帽的女子同行,听描述与你五妹很是相像。只不过我们的人赶过去时,对方已经撤走。虽然这几日官府与我们都在严密的盘查,但这到底是京城,如此动作很容易令百姓人心惶惶,昨日我进宫去,皇上已经表了态,今日再没有结果就要撤回京畿卫与五成兵马司,由明查改为暗访!”李凤锦亦步亦趋的跟在若薇身后,“那几人倒挺会躲,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像是忽然之间凭空消失了一般,连血煞阁都找不出其踪迹来。”
若薇点点头,“京城太大,且名门望族又多,即便京畿卫与五成兵马司挨家挨户的搜查,对于这些个名流贵族来说,怕都是轻轻放过的吧。”
李凤锦深觉有理:“没错,那些家伙都怕得罪人,哪里敢细细搜查。还是得让血煞阁多注意些。”
若薇点头,旁若无人的换起衣裳来。
“说起来,被你抓到的那个女刺客,如今还在将军府里?”李凤锦一边眼也不眨的盯着若薇姣好儿白皙的身段,一边也不耽误他发问。此时他再心猿意马也不敢表露出来,生怕眼福没饱够就被若薇撵出去了。
“她仍是不肯吐口,我又担心放她出去的后果跟谷雨一样,索性将她转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先关她一阵再说吧。”提到那此刻,若薇便有些无奈,那还真是个宁死不屈的,什么手段都用尽了,连熬鹰这样的法子她都用了,可那女刺客硬是扛了下来,累死也不肯开口。倒让若薇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因此便也没再折磨她了。
李凤锦的目光落在若薇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一双眼睛顿时直了,连想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喉结不自觉得滚动了下。
“我已经见过周夫人了,周府没别的要求,除了风光大娶这一项。不过,一应聘礼物事——”
她似笑非笑的瞧着直直盯着她的李凤锦,随手丢下换下的衣裳,赤脚踩在上头:“侯爷不介意,能不能帮我放下洗澡水?”
李凤锦依依不舍的将视线从她修长笔直的长腿上拉回来,一边往浴室走去,一边道:“一应聘礼物事,找太夫人商议便是。你若想趁此时收回中馈,正是好时机……”
“先看看吧,本夫人还有将军府要顾,哪有那么多精力再管着侯府这一摊子事儿?”若薇连忙打断他,没打算在此时拿回掌家理事的权利来。
李凤锦想了想,回头笑骂道:“你这狡猾的丫头。”
周府非要她主持这场亲事,她必定要以如今掌家理事的人不是她而将此事推给太夫人,只在需要她出面时走个过场,如此周府的要求也满足了,太夫人也被她奴役了,她自己还落得个轻松清净,这样的好事,她何乐不为?
若薇一点不脸红的朝他假笑了笑:“本夫人就是这么狡猾,侯爷受不住早点吱声才好。”
李凤锦本就漆黑的一双眼睛愈发深邃邪恶起来:“本侯受不受得住,今晚你便知道了。”
若薇竭力想装作若无其事,但耳尖仍是不争气的悄悄红了起来,却不肯在李凤锦跟前露怯,佯装若无其事的嗤道:“本夫人怕你不成!”
李凤锦唇边的笑便愈发暧昧起来:“夫人不怕自然是极好的,这种事儿,倘若夫人害怕,恐就失了个中趣味了。”
若薇嘴角一抽,她素来百事不忌,但这不代表她能像季陆一样说起那档子事来也能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她的骨子里,仍是一个保守到常被季陆嘲笑的“旧时代人”。对于李凤锦而言,这种调笑是有意思的闺房乐趣,对若薇来说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狠狠瞪一眼笑的得意的某人,若薇抓起换洗衣物冲进浴室,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门外立刻响起李凤锦爽朗又得意的大笑声。
……
若薇一番梳洗后,李凤锦便又腻到她身边,也不唤青霜等人进来伺候,自己拿了帕子替若薇擦干头发。
直到有前院的婆子禀告有客拜访,他才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若薇摇摇头,这人也太爱演了,不就是前后院嘛,搞得像生死离别似得。
正好笑着,就见青霜捧着个水果盘进来,里头鲜桃瓜果色泽诱人,芳香扑鼻。
“侯爷终于走了。”青霜笑眯眯的歪着头瞧若薇,“他不走,奴婢都不敢进来打扰呢。”
若薇扔了手中擦头发的帕子,白她一眼道:“就你这丫头话多,明月安顿好了吗?那是个老实丫头,你可别欺负人家。”
青霜立刻嘟了嘴,“夫人您这是喜新厌旧吗?新得了个老实的明月丫鬟,就嫌弃奴婢了吧?难道奴婢在夫人心里,竟不是那最老实的?”
这争宠的嘴脸怎么跟李凤锦一个样儿?
若薇没好气的白她一眼,“行了,本夫人知道你才是最老实的,谁也比不上。”
青霜可不敢像李凤锦一样痴缠到底,她见好就好,笑的见牙不见眼:“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将明月安顿好了,只她一个跟着夫人过来,便知道夫人对她的器重,奴婢怎会慢待了她。”
“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不少。”若薇笑睨着她:“这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谁学的?”
“夫人就别取笑奴婢了,奴婢有点什么本事,夫人还不一清二楚吗?”青霜不好意思的说道,她顿了顿,再抬头时,面上便有些挣扎与犹豫。
“想问什么?”若薇瞥她一眼,青霜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要猜到她的想法对若薇而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奴婢听说,”青霜便期期艾艾的张口说道:“听说秋姨娘得了重病,被送到京外的庄子静养了?”
“嗯。”若薇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青霜咬了咬唇:“她,她病的厉害吗?是不是因为奴婢,奴婢算计她的那一回,她的身体才……”
若薇瞧一眼她略有些不安与不忍的神色,也知虽然青霜对秋姨娘十分失望,但秋姨娘到底在她心中扎根了这么些年,不可能当真做到说不过问便不再过问,尤其这丫头性子又并不是她这般冷漠冷酷,听闻秋姨娘病重,自然要往自己身上想。
“她的毒已经解了,这一回也不是去什么庄子上养身体,而是从将军府离开了,听明白了吗?”她要是不明说,这丫头只怕又要钻进愧疚的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青霜一惊,同时面上紧张的神色也松懈了下来:“她……真是不明白,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呀?”
“不必理会她要做什么。”若薇淡淡说道。
相较而言,青霜都比她更像秋姨娘的女儿。可是有什么办法,她这个人两辈子都亲情缺失,实在做不来母女情深感天动地的戏码来。
青霜长吁一口气,点头道:“只要她不是在将军府里出了事,往后如何,都随她吧。”
正感叹着,就见明月掀了珠帘进来,“夫人,大奶奶过来了。”
若微挑眉,原以为卢氏说过来找她说话只是客套的那么一说,不想竟是真的有话跟她说?
一边想着,一边道:“请她进来吧。”
卢氏很快便进来了,相比从前给人孤僻淡漠的印象而言,如今的卢氏似换了个人似得,对着若薇不但没有半点生疏,还热情自在的仿佛她们真的是一对感情十分好的妯娌一般。
“弟妹这一路过来,想必十分辛苦吧。”卢氏与若薇寒暄着坐下来,微笑着体贴的说道:“天气愈发热了,我让小厨房做了些清热解暑的凉糕,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多谢大嫂挂念我,不过我方才已经用过了不少,这会子吃不下。”若薇客气的笑道。
然而谁都知道她这话不过是说辞罢了,卢氏送过来的食物注定不会进入若薇的肚子。
卢氏丝毫也不尴尬的笑了笑,“那就放着吧。今儿个厚着脸皮过来,乃是有事想要求弟妹,还望弟妹能够成全。”
她这般直言有事相求,倒让若薇松了口气,也省的跟一个不熟的人兜半天圈子,“不知大嫂有什么事情?”
想来太夫人也是知道此事的,否则不会容许卢氏与她亲近吧。卢氏的亲近示好本就令若薇觉得有些好奇,此时她更是将若薇的好奇心高高的勾了起来。
卢氏看着若薇,似乎想了想如何开口,最后仍是选择了单刀直入的方式:“弟妹,我就直说了吧。前几天将军府五姑娘不幸遇害,我母亲前去见将军府送了五姑娘一程,也曾因此有幸见到府里的四姑娘。四姑娘大方能干,又孝顺懂事,母亲极是喜欢,打听到四姑娘尚未婚配,便巴巴的跑过来找我,非要我跟弟妹说合说合此事。”
卢氏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为难:“我知道凭我娘家的身份是高攀不上庄四姑娘的,只是弟妹,女人嫁人,图的不就是个自在吗?别的我不敢跟弟妹夸下海口,但凡有朝一日我们卢家真的娶了庄四姑娘,必定待她如己出,母亲更是一早说了,只要庄四姑娘一进门,她立马就将家中钥匙交出来。”
“大嫂爽快,我也不藏着掖着,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言,我也知大嫂一家必定是诚心求娶的,只是此事无论如何也得先知会母亲一声,至于母亲是何想法……”若薇亦是为难的说道。然而心中愈发警惕起来,卢家看上庄若梅或许真有其事,但是如此急切的要求娶,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儿呢?
118 你这样很好
卢氏很是理解的点头道:“是,我也知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只是听闻如今将军府里的事,都是弟妹你在操持,这不,我便巴巴的先过来你这跟你通个气儿。弟妹啊,我母亲是当真十分喜欢四姑娘。”
她端坐在那里,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伸手过来拉若薇的手,再来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只是她本来就与若薇没什么交集来往,此时即便心里想,也实在做不出情深意切的模样来。
若薇似乎抓住了点什么,卢氏一直在强调她的母亲很喜欢庄若梅,却绝口不提她娘家那位不知是兄长还是弟弟的人。她微笑了笑,将茶杯往卢氏跟前推了推,曼声问道:“不知大嫂是要替娘家那位兄弟说合此事?”
卢氏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笑道:“自然是我母亲嫡亲的儿子,我的二弟。他今年一十九岁,在礼部挂了个虚职,虽只是个虚职,不过过两年父母再想想法子,应该也能往上走的。”
她说着,微微一顿,瞧着若薇道:“二弟可是我母亲的心肝儿呢,若非十分喜欢庄四姑娘,母亲也不会急慌慌儿的来找我。”
若薇喝了一口茶,手指轻抚着茶盖儿,“令弟十九了还未说过亲事?想来不是令堂眼光高,便是令弟眼光太高了。不瞒大嫂,我那四妹妹,容貌极其平常,若是……到时促成一对怨偶,岂非不好?”
“娶妻当娶贤,弟妹一定也知道这个道理,女子再是美貌,过得几年容颜枯老,还不是一个样。可贤妻又不一样了,都说妻贤夫祸少。我家母亲,就想给二弟娶一个贤妻回去呢。”卢氏玩笑道:“弟妹不知道,母亲来对我提起庄四姑娘如何大方又懂事时,我这心里也是喜欢的紧。若不是母亲看中了,我也得求着弟妹,让弟妹帮忙说合我那三弟。我三弟虽是庶出,却聪明懂事,勤奋上进,如今在太学院念书,所做文章每每都被夫子夸奖。只是我自知三弟的身份实在高攀不起庄四姑娘……嗨,说的远了,弟妹不要嫌我唠叨才好。”
若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卢氏应该是被嫡母逼着过来找她求娶庄若梅的,而且她那个嫡母所出的二弟似乎是个不怎么拿得出手的纨绔,因此对于那二弟的情形,她才会描述的简单而敷衍。那位三弟想必就是卢氏一母同胞的弟弟,卢氏提起她时,语气中不自觉的流露出的骄傲,足以说明这一点。
卢母想要求娶庄若梅,跑来找卢氏,无形中也许说了许多庄若梅的好话,卢氏听了,也许也有那么点动心,因为她的三弟也未婚配。可她虽动心,却也有自知之明,即便庄若梅也是庶女,可她的三弟的出身仍是高攀不上将军府的庶女,因此说道最后,语气也变得有些低落起来。
“大嫂难得来找我说话,我又怎么会嫌你唠叨。”若薇笑着道:“基本情况我也了解了,待我回将军府,定会与母亲提的。只是,你也知道,我到底是嫁出门的女儿,前头帮着母亲管理将军府的事务,也是因为母亲身子微恙的缘故。我那四妹的亲事,还得父亲母亲做主。”
“弟妹能帮着我提一提,便是帮了我大忙了。”卢氏勉强欣喜的对若薇笑道:“弟妹不知道,我听母亲说了庄四姑娘后,心里也盼着有朝一日能见一见呢。哪天不忙了,弟妹定要邀庄四姑娘来侯府玩耍。弟妹嫁入侯府三年有余,家中姐妹还从未来过呢。”
若薇便点头:“待来日空闲了,便让她过府来玩儿。她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的很,卢太太太过抬举她的话,大嫂也莫要当真才好。”
“弟妹太过谦虚了。不瞒大嫂,我那位嫡母眼光可高了,寻常闺秀只怕入不了她的眼,能那般夸赞庄四姑娘,这可还是头一回呢。”卢氏轻叹道:“弟妹是这般的人物,庄四姑娘也不让须眉,将军府教养出来的姑娘果真是寻常人家拍马也追不上的。”
若是忽略她诚恳至极的语气,若薇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在暗讽她暗讽将军府了。毕竟,将军府第一个嫁来侯府不小心死了的庄若莲,名声可不是那么好听呢。
两人又你来我往的谦虚了一阵,卢氏身边的小丫鬟上前提醒道:“大奶奶,这会子大少爷该醒了。”
若薇就见卢氏的眉心飞快的皱了下,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是厌恶与冰冷,但只一瞬,她便又笑了起来,起身与若薇告辞道:“你们大哥醒过来若没见到我,只怕又要闹了。”
若薇跟着起身:“如此,我也不好再留大嫂了。”
“我空了又再来与弟妹说话。说起来,这几年下来,我还未曾这般与弟妹说过话呢。也是我这做大嫂的不好,因为忙着照顾你大哥,这嫡亲的妯娌都不曾来往过,是我的失职。往后啊,弟妹可千万莫要嫌我这大嫂总过来打搅才是。”卢氏玩笑道,微微眯起眼淡淡笑着。
她眼中的考量与思索,若薇只当没看出,笑着道:“大嫂这是哪里话,本该我常常去看大哥大嫂才是,大嫂不怪我不懂规矩已经很好了,我哪里还敢嫌弃大嫂。方才回来时,母亲非让我带了些糕点。将军府的厨娘惯会做糕点小吃,大嫂若不嫌弃,我让人给你装一些,带回去也让大哥尝一尝?”
“那敢情好。”卢氏仿佛真的不与她客气一样,笑眯眯的道:“你大哥最爱吃糕点,带了回去他必定十分高兴,这一下午也不会闹的我脑仁儿疼了。”
她提起李凤岚时,言语十分自然,丝毫不见方才的异样神色。
……
送走卢氏,若薇眯了一觉,便到了午饭时间。
李凤锦从前院回来陪她用饭,提起方才卢氏过来的事,李凤锦也挑了挑眉,举筷子的手顿了顿:“她来做什么?”
若薇观他若无其事的神色,淡淡道:“你似乎不太喜欢她?”
李凤锦眸光微闪,嬉皮笑脸的为若薇布菜:“我只喜欢我家夫人,别的女人当然不喜欢。”
“油嘴滑舌。”若薇嗤他一声,“卢家情形如何?”
“卢家?”李凤锦想了想:“往上数三代都是经商天才,京城首富,这一代的家主豪掷银子捐了个闲官,这些年一门心思想高门望族名流清贵,以期让人忘记卢家是靠什么起家的。(.无弹窗广告)不过他们越是削尖了脑袋钻营,越是让人瞧不上,这些年也闹了不少笑话出来。怎么突然问起卢家来?”
若薇笑道:“今儿个大嫂来找我,说是卢太太瞧上了我们家庄四姑娘,想娶了回去做儿媳妇呢。”
原以为李凤锦会大肆嘲笑一番,不想他却出声问道:“哪个儿子?”
不等若薇回答,他又径直说道:“能让卢太太这样煞费心思的,想必是她亲儿子卢思光了,若当真是这个人,咱们连考虑都不必考虑。此人成日花天酒地走鸡斗狗骄奢淫逸不务正业,嫁给她岂不误了四妹终身?”
若薇了然的笑道:“难怪大嫂说了半天,也没提这位卢二公子品性如何,原来是这样。”
“不过卢家那个老三,就是卢氏的亲弟,倒是个不错的,听说在太学院里一直是顶尖的,明年科举就会下场。但凡提起他的人,少有不称赞他的。且我也曾见过他两次,此人容貌亦是不俗,是你们小姑娘会喜欢的唇红齿白的俊俏人物。”李凤锦又补充道。
若薇懒得理会他那咬牙切齿的“唇红齿白”四个字,想也知道他所知道的江流就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人物,这会子才会拿这话来挤兑自己。“卢三公子再如何出色,我也不会考虑他。”
“为何?”李凤锦收起酸溜溜的心思,挑眉问她,“嫌弃他庶出的身份?”
“这倒是其次。”若薇解释给他听,“今天卢太太为她的亲儿子求亲,我拒绝了她,却看上了她的庶子。换作是你,你作何想?倘若卢太太刚好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我那四妹嫁过去,你觉得卢太太不会趁机磋磨她?在卢三无法自食其力,必须依靠卢家时,我是绝对不会考虑他的。”
李凤锦点头:“还是你思虑周全。不过呢,咱们想东想西有什么用,庄夫人的想法才是关键吧。”
若薇点头,发现李凤锦还在看她,“不好好吃饭,看着我做什么?”
“你似乎对门户之见不以为然?”李凤锦问道,一般人听了卢家乃是商贾之家,都要避而远之以彰显自己跟那种上不的门面的暴发户没有关系,她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
“往上数几代,谁家不是农民出身。要紧的不是出身,而是人品与能力。将军府又不指着庄若梅嫁个好人家来光宗耀祖,那些所谓的门阀世家,人多规矩也多,吃穿住行哪一样也离不开规矩,一天到晚被套在规矩的套子里,有什么趣味儿?我从不认为那是什么好去处。”
李凤锦若有所思的听着:“听你这话,还专要找那小门小户的人家才自在?可那样的人家,却是望族世家口中最没规矩的,你就不怕选了这样的人家,却要落你亲妹的埋怨?”
“我当然会征求她的意见,毕竟那是她的终身大事,我能做的只是为她参考,不是帮她决定。要不要嫁,要嫁什么样的人家,我说了不算,她说了才算。”
“这样大的事,你竟让她自己做决定?”李凤锦惊讶极了,实在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若薇理所当然的点头:“这样,她自己选的人,日后就算后悔,也赖不到我身上来。当然,如果她选的人实在太过不堪,我身为姐姐,自然要及时纠正她,不让她做出什么悔事憾事来。”
李凤锦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庄将军与庄夫人知道吗?你的这些想法。”
若薇并不觉得自己这些想法有多惊天动地不容于人,她撇撇嘴:“老头将她的亲事交给了我,自然是相信我能办好,你问这话的意思,是在质疑我家老头还是在质疑我?”
“我哪里敢质疑你。”李凤锦很识相的说道,想了想,又皱眉若有所思的盯着若薇:“以后咱们的女儿,你是不是也要按你说的那一套给她挑丈夫?”
若薇瞥他一眼:“咱们的女儿?在哪儿?”
李凤锦满不在乎的笑道:“夫人莫要心急,咱们多多努力,还怕生不出女儿来?”
若薇啐他,脸上微微有些红:“谁跟你咱们,不要脸!”
“这时候还要什么脸,再说了,本侯的脸也没有咱们的女儿来的重要不是?”李凤锦一本正经的耍流氓。“夫人啊,本侯已经二十有六,至今膝下仍是空虚,你看咱们是不是该比旁人更努力些,否则往后别人的孙子都能叫爷爷了,本侯的孩子却还没长成,本侯岂不是很没脸?”
“你的脸都离家出走了,还在乎什么有脸没脸?”若薇面无表情的嘲笑他,吃下他夹过来的鲜嫩鱼肉。
李凤锦愈加没脸没皮起来:“夫人说得很是,夫人面前,本侯还要那脸来做什么,反正本侯什么样子夫人没见过?”
一顿饭就在两人的斗嘴中结束了,李凤锦刚打算搂着若薇歇个午觉,虽然青天白日若薇不可能会跟他做什么需要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才能才能做的事情,但搂个小腰,亲个小嘴儿这样的福利,抛下离家出走的脸面,他还是能得到这些甜头的。
谁知皇帝宣他入宫的口谕就到了,李凤锦一边失望的换衣裳,一边问若薇:“你下午要做什么?”
若薇悠闲的躺在凉榻上看他,口中回道:“一会子跟太夫人商量与周府的亲事,再去给老太君请安。”
李凤锦系腰带的手一顿,皱眉道:“老太君那里,还是等我回来再去吧。”
若薇似笑非笑的瞅着他:“你觉得本夫人应付不了她?”
“本侯分明是不想夫人受到任何委屈。”李凤锦什么时候都不忘表白一番。
若薇斜睨他一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没说话。
李凤锦走近她,弯腰在她唇上亲了一记:“我自然知道你的本事,向来只有你让别人委屈的。只是每当我这样一想,就愈发的自责,若非从前本侯对你不闻不问视而不见,也不会令你事事依靠自己,不肯信赖依靠我。这是我的错!”
他再一次的自责与道歉,终于令若薇高高竖起眉头来:“你觉得现在这样的我不好?”
“当然不是。”李凤锦否认道,无比认真的瞧着若薇的眼睛:“倘若我觉得你不好,又怎会不住的受你影响被你吸引住视线?你这样很好。”
若微笑:“英雄所见略同。”
李凤锦瞧着她得意的微扬起下巴来,忍不住失笑:“我还以为你忧心我不喜你这般,原来本侯是自作多情了。”
“侯爷又不是第一次自作多情,不用觉得难为情。”
李凤锦着恼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你这张嘴,有理没理都不饶人。”
“你不是就喜欢这样的我?”
“……好歹你也矜持一点。”
“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李凤锦无语的瞪她一眼:“算了,本侯想太多了,你大概连那两个字都不会认得,又怎懂得什么叫矜持。本侯走了,你也不送送?”
“你是不知道门往哪边开还是怎的?”什么臭德行,出个门还要她殷勤备至的送到门口去,再恭恭敬敬的对着他的背影九十度鞠躬,口中还要说着“撒哟拉拉”不成?
原谅她可做不来某岛国小媳妇的做派来。
“你个没良心的,本侯真的要走了。”李凤锦嘴上说着要走的话,可那双脚却似不听使唤般,依然站在凉榻前不肯挪动半步,目光殷殷的盯着若薇。
若薇无奈的瞪他一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方才微微抬起身,动作粗鲁又快速的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还不快滚!”
李凤锦咧嘴笑的都快见不着眼了,意气风发的大笑两声:“夫人吩咐,为夫不敢不从,这就滚了啊。夫人别心急,为夫很快就滚回来了!”
不过亲他一口,至于乐成这么个颠三倒四的样子吗?这男人真的有二十六?幼稚到这个地步,也够得上一朵奇葩了吧。
……
李凤锦走了后,若薇清静的睡了一觉。
“夫人,奴婢终于知道您为何如此器重明月了。”一起床就见青霜似幽怨又似自惭形秽的站在凉榻边。
“哦?”若薇挑眉,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喝一口。
“方才您睡觉时,老太君院里的人来了三四拨。”青霜叹口气,幽幽的说道:“可是全让明月给挡了回去。任谁如何说,她只木着一张脸对人说:夫人在午睡,任何人不得打扰。奴婢看了,才知道奴婢确不如她!”
换做她,只怕早就心慌意乱的跑进来禀报,也因此而打扰了主子好睡吧。
“你有你的好处,不必与明月攀比。”若薇满意的笑了笑。
119 狗嘴逃生
青霜被很好地安抚到,咧嘴笑问道:“夫人,奴婢真的不比明月差?”
这是跟李凤锦同一个屋檐底下呆久了的缘故吗?若薇瞧着她双眼期待的放着光,点头道:“是,一点都不比明月差!”
现在是怎样?不但要安抚争宠的男人,还要安抚争宠的丫鬟,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闲又有耐心了?
不过看一眼青霜心满意足眯眼笑的模样,若薇叹口气,这么容易满足的丫头。算了,她还是暂时雪藏她的毒舌神功吧。
“夫人,老太君院里的管事妈妈过来了。”明月知道她醒了,便在外头扬声禀告道。
“让她进来说话吧。”若薇将茶杯递给青霜,淡淡道。
青霜撇了撇嘴:“老太君闹了这半晌了,还不肯消停,这是非要夫人过去给她请安呢。”
“她是长辈,给她请安也是应当应分的。”她只是没想到,老太君如今都半身不遂的瘫在床上了,还有精力这么作,也着实令人佩服。
“说是请安,谁不知道老太君打的是什么主意。”青霜担心的在她身旁碎碎念:“夫人您可千万要当心,老太君肯定会想方设法为难您的。”
她刚念完,甘棠院的管事妈妈就在明月的引领下走了进来,若薇抬眼一看,却不是之前的那一个,便挑眉问道:“甘棠院以前的管事妈妈好像是宋妈妈吧?”
“夫人好记性。”那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人面上挂着谄媚的笑,恭恭敬敬的给若薇请安行礼后,方讨好的笑道:“前头宋妈妈伺候老太君时不尽心,老太君一怒之下打发了她一家出府,后来周嬷嬷见奴婢还算堪用,便将奴婢提了上来。奴婢家里姓廖。”
“原来是廖妈妈,坐下说话吧。”若薇点头,让青霜赐了座,廖妈妈一番推辞后,小心翼翼的在锦杌上坐了。
青霜见这廖妈妈也是有心眼的,一进来对着若薇毕恭毕敬的态度便说明她是想要讨好自家夫人的。因此见若薇没说话,便笑着对廖妈妈说道:“老太君可真是挂念咱们夫人呢,夫人才回来,连同妈妈在内,这都过来了好几拨人了呢。”
廖妈妈陪着笑道:“是,老太君听闻夫人今儿个回来,一早便念着呢。”
前头好几拨人过来都没能将这尊大佛给请过去,她要是再请不过去,全家人的饭碗只怕都保不住了。无论如何,都得想法子请这难请的大神先过去一趟再说。
青霜一边给若薇拿捏着肩头,一边心疼的说道:“夫人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又操持庄五姑娘的丧事,累的又瘦了许多呢。奴婢们体贴夫人难得想歇个午觉,因此先前便没有进来叫醒夫人。奴婢知道老太君太挂念夫人才会不停喊人过来催请夫人过去说话,不知老太君会不会因为奴婢们的自作主张而误会我们夫人?廖妈妈,老太君跟前,还请你替我们家夫人多美言几句才是。”
廖妈妈忙道:“不敢不敢,老太君疼惜夫人,知道夫人这般辛苦定然会更心疼的。夫人这边若没事的话,不若随奴婢走一趟吧?”
力图在若薇面前挣表现的青霜见若薇将此事全权交给自己负责的模样,胆子也大了起来:“妈妈有所不知,其实我们夫人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去见老太君的,只是先前太夫人让人来知会夫人,想与夫人商议周府与咱们侯府结亲的事宜。太夫人也催的挺急的,我们夫人便想着先见了太夫人就即刻去甘棠院,妈妈你看——”
虽然直面老太君这事是免不了的,不过瞧夫人的模样,似乎老太君催的急她就偏要往后拖的用意,青霜思来想去,觉得自家夫人定然不是怕了老太君,而是不愿让老太君如愿——你叫我就去?我还就偏不过去的这种心态吧。
反正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夫人早就将老太君得罪的透透的了,也不在乎再得罪这么一回两回的。
廖妈妈亦是为难的皱起了眉头来:“这也太不凑巧了,不如奴婢去太夫人那边帮您推一推?先去见了老太君后再与太夫人商议亲事如何?”
若薇见她急的额上汗珠都滚落了下来,拦下还欲开口的青霜,淡淡道:“也不麻烦廖妈妈跑这一趟了,本夫人让丫鬟过去跟太夫人说一声便是,老太君着急着见本夫人,想来太夫人也能理解。”
廖妈妈终于松了口大气,冲着若薇感激不尽的笑道:“多谢夫人体恤,那么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若薇点头,起身正要往外走。不意廖妈妈却又顿住了脚,腆着笑脸道:“老太君也听闻将军府的厨娘做的糕点很好吃,听说夫人这回带了些回来,便想着……”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完,料想她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夫人怎么着也该明白老太君的意思了。
若薇的确是明白了,但从她这里拿吃食去老太君那边,大概不久后就会传出她欲要毒害老太君的传言了。
“真是不巧的很。”若薇一点歉意也没有的张口就撒谎,“方才大奶奶过来,本夫人让她给大爷带了些回去,剩下的都让这些贪吃的丫头们分了,老太君若是想吃,待本夫人下回回将军府时再给她老人家带些易克化的糕点回来。”
廖妈妈的视线从小几上那几盘分明还有很多的糕点上收回来,明知若薇是睁眼说瞎话,就是不肯给老太君送糕点吃食,她又有什么法子呢,只好陪着笑道:“也是咱们老太君没口福,夫人下回可千万别忘了咱们老太君。”
……
一行人到了甘棠院,正要进院子,前头领路的廖妈妈似挣扎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小声而快速的提醒若薇:“夫人一会子进去后千万当心,老太君病卧在床久了,脾气有些暴躁,仔细她老人家伤到您。”
若薇笑起来:“多谢廖妈妈提醒。”
“奴婢不敢当夫人的谢。”廖妈妈低着头,眸光闪烁,诚惶诚恐的道。只求夫人此番不要计较她说谎将她骗过来就好。
主子不对盘,可怜的也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啊!
一进甘棠院,青霜便察觉出了紧张的气氛来。所有丫鬟婆子俱都神色各异的看着她们,有掩不住幸灾乐祸的,有紧张不已的,也有怜悯同情的。
青霜立刻紧张了起来,这些人露出这样的神色,谁知道里头有什么正等着她们呢。忙低声提醒若薇:“夫人,只怕有些不对。”
若薇瞥她一眼,依旧宛如闲庭散步般悠然自得,漫声道:“龙潭虎穴本夫人都布局,何况一个甘棠院。”
廖妈妈将头低的更低了些。
若薇见状挑眉,更好奇老太君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样的见面礼。
廖妈妈替若薇打起帘子,“夫人请进。”
一面强撑笑脸高声对里头禀告道:“老太君,夫人来了。”
话音未落,若薇便听得一声猛兽的低狺,随即眼前一黑,一阵腥臭扑面而来。她条件反射就要避开直扑过来的猛兽,然而一直扶着她的青霜却已经被吓傻了,僵硬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要躲开。
然而浑身漆黑的庞然大物已经到了眼前,若薇倘若逃开,吓呆的青霜势必要被那东西尖利的獠牙撕成碎片。(.好看的小说)
若薇咬牙站着没动,千钧一发之际用力将青霜推了出去。而此时她要再逃开却已经来不及,一把扯下手边的窗帘,飞速拧成一股后,一抖手腕斜刺出去,那软趴趴的窗帘便似有了生命一般,虎虎生风的鞭向那庞然大物的脑袋。
然而那东西速度实在太快,若薇用窗帘拧成的长鞭尚未到,那东西已经腾空扑了过来,一双铜铃样大的眼睛凶神恶煞的瞪着若薇,腥臭的大口对准的目标正是若薇的脸。
情急之下,若薇只得抬起左手挡了下,随即手臂上便传来尖锐的刺痛。若薇忍痛冷哼一声,毫不迟疑的丢了窗帘,右手飞快的自发髻上抽出一支点翠嵌宝石大金簪,锋利的簪尖毫不迟疑的对准那东西的眼睛狠狠扎下去。
“嗷呜!”那东西的眼睛顿时血涌如注,惨嚎一声松开了咬住若薇的左手臂。
若薇顾不得察看自己的伤势,她这时才看清那庞然大物竟是一条半人高的被养的油光水滑的大狗,这狗却不是寻常狗种,有点像獒,想必其父母中定有一方是有獒的血统的,又有人专门驯养,这狗才会如此凶狠好斗又残暴。
被若薇刺中眼睛的大狗此时因为剧痛而更加疯狂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后,后腿在地上一蹬,腾的一下再度朝着若薇凶猛的扑了过来,整个大头都是血淋淋的,看上去简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此时青霜已经回过神来,心魂俱裂的瞧着眼前这一幕,惊声尖叫道:“夫人当心啊!”
若薇当然不敢跟那东西硬碰硬,她的目光飞快在屋里扫了一圈,外间除了她们两人一狗,再没有活着的生物,但此刻里间亦是一片寂静,想来老太君等人此时也正紧张的听着这外头的动静呢。
她唇边溢出一抹冷笑,脚下已经飞窜着逃进了珠帘晃动的里间。
她一跑进里间,那条受伤的大狗也追着冲了进来。
“啊!”里间顿时响起一片惊慌失措的骇叫声。
屋里的丫鬟婆子乱作一片,慌不择路的抱头到处逃窜。
那条狗似乎被人下了什么指令,旁人都不攻击,只紧咬着若薇不放。
若薇冲进里间,谁也没看,在一片惊呼声中毫不迟疑的跳上老太君的床上,一条上去便将动弹不得却恶狠狠瞪着她的老太君拎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咻!”一声短促的哨声在那恶狗就要咬上老太君的颈动脉时急促的响了起来。
老太君此刻正对着那只血淋淋的大狗头,腥臭扑鼻不说,那流着涎水的尖利犬齿就悬在她脸庞不过两三寸的位置,惊的她骤然张大了老眼,却一声也叫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串惊骇到极点的粗喘,额上一滴冷汗倏忽滑落,湮没在华丽的锦被中。
若薇藏身在老太君身后,冷眼一扫,在一群惊慌乱窜的丫鬟婆子中,锁定了一个身穿粗布衣裳容貌平常肤色黝黑的妇人,那妇人正站在屏风边上,不似其他或高声尖叫或四处乱逃的丫鬟婆子,她尤为镇定的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那只受伤的大狗身上,满是心疼的模样。
“周嬷嬷,你再不出声令人将这畜生带走,老太君可就要没命了。”若薇只管躲在老太君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面无人色的周嬷嬷。
刚才那大狗扑向老太君时,周嬷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脑子里来来去去只回荡着两个字:完了。
老太君倘若真的被那畜生一口咬实了,今儿这屋里一个活口也别想留了,她也一样逃不过被打死陪葬的命运。虽然千钧一发之际,驯狗的妇人及时唤住了那条狗,可此时那凶恶的大狗依然就在老太君身前,龇牙咧嘴的露出长长的锋利的牙齿,随时都会扑上去咬断老太君的脖子。
她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时,就听见了若薇冷漠又镇定的嘲弄声。她连忙定一定神,颤声冲那驯狗的妇人说道:“黄家大嫂,你快……快把那畜生唤开,千万,千万莫要伤到老太君。否则今日,咱们这一群人都……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妇人看了若薇一眼,口中一声长长的呼哨,那大狗便立刻从床上跳下去,摇着尾巴跑到妇人身边,似委屈的舔了舔妇人的手背。
妇人心疼的瞧着犹还插在大狗眼睛里的金簪,伸手摸了摸大狗的脑袋,开口对周嬷嬷说道:“大黑受伤了,我要带它回去治伤。你们说好的二十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我?”
周嬷嬷被若薇似笑非笑的眼神瞧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恼恨的咬牙瞪着那妇人,“你先出去,老太君还能少得了你那二十两银子不成!”
她怎么也没办法当着若薇给那夫人二十两买若薇性命的银子啊,只能硬着头皮先将人赶走了再说。
“慢!”若薇开口,指了指狗眼睛上的金簪,“那支簪子价值百两银子,你可以带走,另外那二十两,本夫人代老太君先付了——青霜,给这位大姐二十两银子。”
青霜在外面弱弱地应了一声,她倒是想冲进去英勇的挡在自己主子面前,奈何她的双腿犹还软的跟面条似得,挪都挪不动一步。心里虽发急,但听着自家主子的声音,便知此时有大事的不是主子,这才放心不少。
那妇人似没想到被攻击的人最后反还大方的要付银子,一时有些怔住,又听若薇冷声说道:“本夫人再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可以拿了银子走人,但这条狗,却必须给本夫人留下!”
被周嬷嬷称呼为黄大嫂的妇人立刻皱起眉头:“夫人这是何意?”
“这畜生咬了本夫人,本夫人原不该跟它一头畜生计较,但奈何现在本夫人心情非常不好,老太君面前不好见人血,那就见见狗血吧!”若薇弯起唇角笑着逼近老太君的眼睛,然而她弯弯的眼睛里却只是一片冷酷,半点笑意也不见,“你说呢,老太君?”
老太君怒目瞪视若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眼底满是憎恶的血红,张着嘴,喉咙里冒出一串吭哧吭哧的声音,松弛的鼻翼不时翁动两下。
若薇不等周嬷嬷替她翻译,含笑望着老太君怒极的双眼:“老太君很生气?气本夫人拿你做了挡箭牌?”
她笑一声:“老太君又有什么好气的呢,本夫人不过是拿你做一回挡箭牌你就气成这个模样,老太君可是想要本夫人的名呢!若非本夫人命大,方才那一口,那畜生不是咬在本夫人手臂上,而是咬在本夫人脖子上——此刻老太君是不是都该叫人放鞭炮大肆庆祝了?本夫人惨死狗嘴,这么大快人心的大喜事,老太君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很痛快吧?不过好可惜,本夫人命大,叫老太君你失望了。”
老太君目眦欲裂,额上青筋突突乱跳。
“夫人,您的要求,请恕小人不能答应您。”这时候,那个驯狗的黄大嫂突然开口回绝了若薇。
“哦?”若薇抬眼看向她:“是嫌银子太少了?你要多少,开个价吧。”
“不是银子的事。”那妇人低下头,温柔的抚着依靠在她腿边的大狗,仿佛这样能帮它减轻痛苦似的,“夫人的簪子刺的太深,不劳夫人动手,大黑都活不了多久了。夫人仁慈,还请您同意小的将大黑带回去。”
“本夫人仁慈?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若薇嗤笑:“这条狗咬伤了本夫人,难道不该付出点代价?”
那妇人的眼睛闪了闪,“夫人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
“既然你精于驯狗,就替本夫人也驯一条送到侯府来。如何?”若薇也不跟她啰嗦,直接开出自己的条件。
那妇人顿了顿,似有些吃惊若薇会开出这样的条件来,“这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小的驯养的狗,都是大黑这般模样凶恶的大狗。夫人若是想要温顺的小狗,小的也可以寻了来,驯养听话后便送到夫人府中来。”
“不必送什么温顺的小狗,就送这种大狗过来。”若薇的目光缓缓从老太君脸上扫过,在屋里一众胆战心惊的丫鬟婆子的注视下,慢慢说道:“今日老太君给本夫人提了个醒,这大狗本夫人往后也养上一条,谁敢惹本夫人不高兴,可别怪本夫人放狗教训她!”
……
驯狗的妇人与那条凶恶的大黑狗都被带了下去,周嬷嬷战战兢兢的领着丫鬟婆子将屋里打扫规整了一番。
若薇此时将老太君扔回了床上,看够了她恨不得撕咬吃了自己的模样,皱眉看一眼自己手臂上深可见骨的齿洞正汩汩往外冒血,吩咐急的直掉泪的青霜打来清水冲洗伤口。
她也不挪地儿,就当着老太君的面,撕掉被狗咬破的那截衣袖,就坐在老太君跟前,吩咐青霜与明月反复不停的冲洗伤口,尽量将狗的唾液与血水冲洗掉。
周嬷嬷提心吊胆的守在老太君床边,艰难的张了张口:“夫人,奴婢或许可以帮忙。”
“不必。”若薇出声拒绝她。
“您看,今儿个您受了伤,老太君也,也受了惊吓,怕是要歇一会……”她委婉的暗示若薇可以回去清晰包扎伤口。
“老太君何等样人物,这么点小场面岂能吓到她老人家,你这不是太小看老太君了么。”若薇漫不经心的转过视线,冲老太君甚是愉悦的笑了笑,“周嬷嬷你在怕什么?”
“今、今日的事其实是个误会。”周嬷嬷搓了搓手,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编着谎话:“老太君整日里躺着,实在很闷,听地下的丫头子说起那黄大嫂有一手驯狗的绝活儿,为着解闷,就将那黄大嫂请了进来……哪里知道那狗竟就发了狂,不但咬伤了夫人,还吓坏了老太君。也是夫人仁慈,才会让那黄大嫂离开侯府,换作别人家,只怕早就被打死了。”
若薇咬牙忍着手臂上钻心的疼痛,令青霜明月清洗时将创口尽可能的扩大些,如此更加剧了伤口的疼痛,明月还好,脸色发白手却很稳,青霜却抖得几乎都有跳起来。
若薇唯有转移注意力,才能忍住不一巴掌将青霜拍出去的冲动。“周嬷嬷这故事相当精彩,倘若今日本夫人不慎死在狗嘴之下,想必对外的说法就是本夫人运气不好,被为老太君解闷的狗给咬死了。旁人听了,除了叹一声可怜,谁又会真的怀疑什么,是吗?”
“夫人多虑了。”周嬷嬷讪讪的笑了笑,“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周嬷嬷打量咱们夫人是傻子呢!”青霜还挂着眼泪的脸上露出冷笑来,“那狗谁都不咬,就专拣着夫人咬,夫人是跟它有仇还是怎的?”
120 整顿甘棠院
若薇摆摆手,不让青霜继续往下说,待她二人将伤口清洗干净后,又吩咐用力挤压伤口周围的软组织。
所幸若薇见机快,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大的血管筋脉并没被伤到,因此流血不多,被明月战战兢兢的挤压了半天——青霜实在下不了手,抹着眼泪去找了两坛子酒来,待明月挤压完了,又用酒冲洗了好一会,若薇方淡淡的叫了停。
青霜这时才敢抬眼去看若薇的神色,只见此时若薇脸色苍白,像一张脆薄的纸,随时都会飘落。脸上汗水齐下,额前碎发湿透的黏在她的肌肤上,汗水冲刷后留下一道又一道丑陋的痕迹——自夫人大病一场醒过来后,这还是青霜头一回见她形容这般狼狈。
想到此,她心中愈发恼恨起来,连尊卑贵贱都顾不得了,恨恨的瞪了老太君一眼!
从前就诸般磋磨夫人,如今竟变本加厉,连这么恶毒的法子都想得出来,简直、简直是为老不尊!
这期间,周嬷嬷一直警惕又不自在的守着老太君,见若薇这边清理好了,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她这又才壮着胆子道:“夫人,您这伤口怪深的,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不错,周嬷嬷还知道喊本夫人一声夫人。”若薇紧急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后,稍稍松了口气,她面上绷得再若无其事,心里也是担心的,毕竟伤口这样深,在这地方得了狂犬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嬷嬷勉强挤出个笑模样来,“夫人说笑了,您是东平侯府的侯夫人,这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改不了的事实,奴婢们岂能对夫人不敬呐。”
若薇瞥一眼抱着她伤臂咬牙切齿落眼泪的青霜,无奈的摇摇头,吩咐明月道:“你回去将莲华院所有人叫过来,谁要是不肯过来,便给本夫人记下来,待本夫人料理完了这边的奴才,再发落她们!”
明月在一众人惊诧的注目下,沉声应道:“是。”
周嬷嬷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沉不住气了,“夫人,方才奴婢们没能拦着那畜生伤了夫人,奴婢们的确有错,只是那畜生太过骇人,奴婢们自己也慌了手脚,这才令夫人受了伤。奴婢们的确万死不辞,只是奴婢们是老太君屋里的人,夫人就算要发落,是不是也该问过老太君一声?”
“周嬷嬷刚才才说了,本夫人是东平侯府的侯夫人,你觉得以本夫人的身份要在侯府发落几个人,是没有这个资格吗?”若薇目光漠漠的看向周嬷嬷。
明明这目光半点也不逼人,周嬷嬷甚至没觉察出危险与胁迫来,可却不知为何,她清晰地感觉到有汗水沿着发根滚动,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小心起来。
原来有一种人真正动怒,是一点怒容都不见,甚至比平常更平静平淡的。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堵着块石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若薇唇角缓缓勾起:“不过周嬷嬷的话也没说错,你们到底是老太君的人,俗话说打狗看主人,本夫人今次要发落你们,自然也要征求过老太君的意见,否则越过老太君处置你们,岂不显得本夫人很不孝?”
她笑微微的说着这些话,周嬷嬷却连大气都不敢出,她甚至觉得头顶上有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双膝发软几乎站不住,差点就要跪地求饶。
她已经有了觉悟,今天这事儿,甘棠院所有人,包括老太君,都要有大麻烦了。
若薇起身,青霜小心翼翼的扶着她,慢慢走到老太君床前。
老太君犹自恨恨的瞪着她,口中嘶哑难辨的吐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字眼,有涎水因她不断张合的歪斜口中溢出来,打湿了衣襟前一大片。
青霜咬牙看着她的模样,第一次因为气愤而没了昔日面对老太君的恭敬与畏惧,恨恨的在心头骂道:老不死的老妖怪!
若薇当然不知道她的小丫鬟此时气愤填膺的心情,居高临下看着老太君愤懑的神色,她的唇角便弯的愈发愉快:“老太君今儿个也吓坏了吧,都怪这些个奴才,这么多人竟都护不住老太君,本夫人身为侯府的当家主母,教训这些没用的奴才也是分内之事,老太君不必太感谢本夫人。”
“啊啊——”老太君红着眼睛又大叫起来。
周嬷嬷刚要开口,若薇斜斜一个眼风过去,周嬷嬷立时噤若寒蝉。
若薇微笑着弯腰,手势轻柔的替老太君掖了掖被角,语气温柔宛如和风细雨:“本夫人知道这些奴才定然会趁着你身子不便时怠惰懒散,你老人家平日里慈悲心肠不与她们计较,本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她们。但今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伤了本夫人不打紧,可你老人家倘若有个好歹,岂不要叫我们这些晚辈悲痛欲绝吗?所以这些奴才不能再姑息了,你老人家若是于心不忍,便闭上眼睛睡一会吧。”
“啊啊!”老太君奋力嘶叫,不住拿眼去看将头几乎要垂到地上去的周嬷嬷。
而周嬷嬷此时趁着若薇不备,正慌张的冲门口一个小丫鬟使眼色。
小丫鬟会意,顺着墙根儿偷偷溜走了。周嬷嬷稍稍放心了些,偷偷一抬眼,就见若薇正拿似笑非笑的眼神望住她。
周嬷嬷心中一凛,想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若薇眼中,她却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是太过自信不将府里其他人放在眼中,还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依着周嬷嬷对这位夫人的了解,她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不禁有些懊恼起来,早知道先前就该劝住老太君不要这般心急的。
不一会,莲华院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明月找来了,每人手中都拿着根手腕粗的棍子,浩浩荡荡的进了甘棠院。
青霜打了帘子出来,神气的吩咐道:“把这院里所有丫鬟婆子都给夫人捆起来,若有那偷奸耍滑不肯动手的,就准备好自己跟家里人的包袱,咱们夫人可不用不听命令的奴才!”
她话音一落,好些原本打着浑水摸鱼的丫鬟婆子不约而同苦了脸——虽然她们的主子是侯府的夫人,当家主母,可谁不知道她是个连侯府中馈的边都摸不着的没有实权的主母。今天居然异想天开的要拿老太君屋里的人开刀,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老太君是谁?老太君是即便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东平侯府谁也不敢轻慢了去的存在!
她们过来时已经看见老太君屋里的丫鬟跑去二房了,想必是去找二老爷三老爷了,等他们一过来,主子如何且不说,她们这些奴才是定要遭殃的!
这可如何是好啊?好些人忍不住你来我往的用眼神交流了起来。
青霜自然将这些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了,冷冷一笑,“你们不要忘记了,东平侯府的侯夫人到底是谁!现在就给我动手,若有那不肯动手的,就给我站到那边去!”
她指了指一旁的墙角。
众人仍是面面相觑,磨磨蹭蹭的看着旁人,期望这种得罪人的事由别人去做。
明月可没有任何顾忌,抓着木棍率先扑向一个神色紧张的丫鬟,三两下将人撂倒在地上,拿出绳子来将人捆的结结实实。
她本是从庄子上出来的,力气自然比府里头这些没做过农活的丫鬟大,眨眼间就捆了三个人。
老太君屋里的丫鬟婆子先是被明月的气势惊到了,此时回过神来,自然不敢束手就擒,纷纷冲了过来,跟明月打成一团。
如此,明月一个人就显得很吃亏。
青霜脸色一冷,正要冲过去帮忙,人群中已经冲出来一个丫鬟,咬牙涨红了脸挥着木棍打了过来。
青霜定睛一看,正是丫鬟春晖。
有了春晖的加入,明月的压力顿时小了。青霜松了口气,冷冷扫一眼犹在观望的丫鬟婆子:“你们就看着吧,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她这话一落,立刻又有几个丫鬟婆子豁出去冲进战斗圈中,一时间整个甘棠院拳来棒往,苦叫连天。
“统统给我住手!”率先赶到的二老爷还走的不太利索,被人扶着赶过来,一进院子瞧见这阵势,气的吹胡子瞪眼,厉声大喝道。
莲华院好不容易被青霜和明月带动起来的气势立刻一落千丈,甘棠院的丫鬟婆子则立刻有了主心骨似的,原被莲华院的丫鬟婆子压着打的情形眼见着就要掉转过来。
青霜心中正发急,就见明月手中的棍子脱手飞出去,不偏不倚正砸在二老爷脸上,立时鼻血狂涌而出,痛的他脸都变紫了,哇哇大叫道:“是谁?哪个不要命的奴才打了本老爷,给本老爷站出来!”
青霜装模作样一声大喊:“哎呀,哪个没长眼睛的把二老爷都打的流血了!我看到了,是你,就是你这个不要命的婆子打的,明月,还不快把她给二老爷绑起来听候发落!”
于是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听话的明月便将那无辜的婆子放倒了。
“冤枉啊二老爷,不是奴婢打的您,是……”被放倒的婆子哇哇喊冤。
明月利索的团了一块破布往她嘴里一塞,义正言辞的教训道:“二老爷跟前,岂能容你这般大喊大叫,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不仅甘棠院的婆子被明月的彪悍吓住,就连莲华院的丫鬟婆子都对明月投去敬畏的目光。
二老爷被砸,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又是请大夫又是要发落的,闹哄哄的嚷了半天,终于被砸晕了半天的二老爷缓了过来,“都给本老爷闭嘴!那个臭女人在哪里,还不快滚出来说话!”
……
二老爷赶往甘棠院逞威风时,二太太正对着镜子试戴新到的赤金缠珍珠坠子,李淑瑜坐在她身旁,神色略微有些着急。
“娘,你方才怎么也不劝着父亲?”
二太太淡漠的开口:“你父亲那个脾气,我能劝得住?他既想去找不自在,咱们拦都拦不住,也只好如他所愿。”
“听说方才二嫂都受伤了。”李淑瑜叹口气,眉头皱的愈发紧了,“这会子定然生了大气,父亲此时过去,不是正好撞在二嫂气头上么。二嫂她,她不会因为父亲是长辈就给父亲脸面的。咱们还是过去瞧瞧吧?”
二太太对着镜子轻轻晃了晃,“咱们是要过去,却不急在这一时。”
“母亲的意思?”李淑瑜眨眨眼,既然要过去,自然是宜早不宜迟啊,不然父亲可就要吃苦头了。
“等你父亲吃点苦头再说。”二太太毫不在意的回道,微微眯眼瞧着镜子里风韵犹存的女子,“是时候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东平侯府的主子到底是谁了。他想逞威风,不是不可以,等他做得了东平侯府的主人又再说!”
……
相较于二老爷的焦急、二太太的淡定,三房此时就有点鸡飞狗跳的意思了。
“珮姐儿,你再不给老子开门让我出去,老子这就要传家法了!”被困在屋里的三老爷犹如困兽,顾不得颜面,叉腰站在紧闭的房门口叫骂道。
“爹爹你就稍安勿躁吧,女儿不让你出来,可是为了你好。”悠然坐在椅子里守在门口的李淑珮一手端着茶杯,一边慢悠悠的说道。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三老爷破口大骂:“你难道忘记了,你祖母平日里可是最宠你的,如今她老人家正受苦受难,你不去帮忙就罢了,还把老子关起来,有你这么做人孙女、做人女儿的?”
“二嫂不会动祖母的。”李淑珮不动如风,“她只是要教训甘棠院的奴才,这事父亲就不要管了。二嫂如今可正在气头上,你过去触了她的霉头,她可不会看在女儿的情面上对你网开一面。”
她就是这么奇怪一个人,认定若薇只是教训甘棠院的奴才不会为难老太君,就绝不允许自己父亲过去捣乱,哪怕被父亲骂不孝。若问她对若薇的这种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她自己却也说不出来。而且她也觉得,甘棠院的奴才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伤人,祖母定然是想不出来的,定然是哪个黑心肠的奴才想出来害了二嫂的!这样的奴才,趁早打死算完!
“你放屁!”三老爷气的在屋里转圈:“老子是长辈,她还能把老子赶出去不成?更何况她竟敢对你祖母院子里的人动手,哪里将你祖母放在眼里了?如此忤逆长辈,不孝不悌,老子怎能不过去教训她?真当我东平侯府没别人了,独她一人最大?老子还就不信了,快点把门给我打开,否则等我从里面出去,定然饶不了你!”
然而任凭他如何跳脚大骂,李淑珮就是不肯开门放她出来,“反正我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你若真要说我不孝,那我只好不孝了。”
……
凝香居中,原本热闹的院落如今愈发的冷清起来,这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如今连走路都很轻,就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被禁足的花姨娘。夏日的阳光似都驱不散弥漫在凝香居的清冷与萧瑟。
这院子里,连蝉鸣声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听在人耳里,愈发觉得萧条难忍。
此间主人花碧瑶此刻正落落寡欢的靠着窗台而坐,面无表情的盯着外头树荫底下跳跃的白色光斑。
桃红轻手轻脚走进来:“主子,甘棠院闹了起来,二老爷已经赶过去了。”
花碧瑶眸光慢慢转过来,她似乎盯着一处看了很久,久到连眼珠子都显得有些僵直,她慢慢张口询问:“她没事?”
“手臂被咬伤,除此之外没伤到别处。”桃红屏息禀告道:“可是奴婢并未听说有人出府请大夫,想来手臂上的伤也并不重。”
“让二门处的小贾给侯爷送信去,就说夫人伤势严重。”
桃红惊诧的抬起头来,疑心自己是不是听岔了:“主子,由着二老爷教训她不是很好吗?为何……奴婢这就去。”
她的疑问在对上花碧瑶冰冷的视线时吞回了肚子里,不敢再多说一句,桃红疾步往外走去。
花碧瑶的目光重又看向花白的或大或小的光斑。
“我总要有个彻底死心的机会。”
如果他收到消息,却仍是不在意,说明他对谁都一样,她可以不怪他的无情。可如果……
的目光愈发冷漠,然而抠住窗棂的手指,却越收越紧。
……
此时甘棠院中,莲华院那些不愿意得罪老太君也不愿意得罪自己同僚的丫鬟婆子原指望着二老爷以来就能将事态平息了,如今瞧着二老爷骂骂咧咧捂着鼻子冲进去的模样,彼此张望两眼,都觉得二老爷多半要铩羽而归——听说夫人被狗咬了的伤口深可见骨,可却哼都没哼一声。二老爷不过被砸了一鼻子,就痛嚎了这么半天,这人比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你这莫名其妙的臭女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才回府你就闹这么一出,你是看谁不顺眼,要整治谁呢?”二老爷一进门,就毫不客气的指着若薇的鼻子臭骂起来。
若薇稳坐如山,眼皮都没撩一下。
周嬷嬷一见二老爷,立刻松了一口气,忙迎上去,神色惊慌又悲凄的道:“二老爷,您可来了,您再不来,老太君可就要不好了。”
“什么!她还真的想动老太君不成!”
若薇慢条斯理的开口:“瞧二叔这话说的,老太君是长辈,本夫人再是无礼,也不会对长辈如何。”
“那你告诉本老爷,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到底想要做什么!”二老爷见自己进来后,她不但不起身给自己行礼,还态度如此轻慢,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愈发气恨不已!
“原本这是后院的事,不该惊动二叔来过问。不过二叔既然来了,又问了起来,本夫人也不好让二叔白跑这一趟。”若薇淡淡开口:“甘棠院的丫鬟婆子不得用,本夫人正想趁此机会整顿一番,免得往后再闹出什么事来。这一回那畜生伤了本夫人,下一回再有什么畜生被这些不知轻重的奴才放进来,伤了老太君可如何是好?”
二老爷听着,嘴巴都要气歪了,她不但暗讽他不是个男人,连内宅之事都要插手来管,就连座都不让他坐,就这般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跟他这个长辈说话,简直、简直不知所谓!
“本老爷瞧着,这些奴才素日里伺候的十分得力,用不着你来整顿。”二老爷一副当家之主的姿态,挥手大声说道。此时也顾不得自己鼻子的伤,挂着两管鼻血站在若薇面前,便是有十分的气势,也教这两管鼻血给打了折扣。
“二老爷是以什么身份来命令本夫人?”若薇幽冷的目光毫不客气的扫向他,“一家之主的身份?倘若本夫人没记错的话,东平侯府的侯爷并非二叔你!以长辈的身份?若是以长辈的身份前来,本夫人倒是无话可说——不过二叔,你确定要以长辈的身份来管本夫人管理侯府内宅事务?本夫人倒是没什么,只这事若让旁人知道了,未免要道二叔你越俎代庖了。”
“你、你——”二老爷气的指着若薇说不出来话来,他哪里能想到,若薇竟敢当众如此打他的脸!一讽他不是当家之主,不该管侯府事务。二告诉他,就算他是长辈,也管不到她管理后宅,且他这长辈还是二房的,巴巴的跑过来管她,并不合适!
二老爷气坏了,自先侯爷他的大哥李凤锦兄弟三人的父亲死了后,他在这东平侯府的地位就相当于当家之主,府里大小事务虽然没有绝对决定权,也拥有一部分的绝对权,就连李凤锦也不敢因此置喙什么。可现在却被这个女人一再出言质问他是以什么身份来管这件事,怎能不叫他气愤不能将眼前这平静的女人撕个粉碎!
“啊啊——”二老爷无言以对时,床上的老太君突然又大声叫唤了起来。
“老太君说——”周嬷嬷连忙要翻译。
若薇已经截断了她的话头:“老太君是怪二叔无故闯进来打断了我们是吧?你不用着急,本夫人这就为老太君你讨公道,任他是谁,今天都别想阻止本夫人整顿这乌烟瘴气的甘棠院!”
121 她的底气
二老爷闻言,一张脸皮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此时留也不是,走就更加没面子,思来想去,竟是骑虎难下的局面。最后一发狠,自己挑了个座坐了下来:“本老爷今儿便要瞧瞧,你要如何整顿这甘棠院!”
周嬷嬷心里叫苦连天,二老爷的气势都弱成这模样了,此时也只是强撑着色厉内荏的模样,早就等同于输了。
“二叔要旁观本夫人整顿家务事,本夫人欢迎至极。”若薇一下子就将二老爷来此的目的定位成旁观,一个只有资格旁观的人,是没有资格对她指手画脚的。希望二老爷能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必撕破脸让大家都太难看――当然她敢这么做,就没怕会弄得什么人下不来台。
就算下不来台,那也是自找的。
二老爷不笨,当然听得出若薇的言外之意,只是此时他已经气得没脾气了,索性转开脸,冷冷而不屑的大哼一声,以表示他对若薇的强烈不满。
见他老实下来不再叽哩哇啦咆哮指责,若薇满意的笑了笑,唤了青霜来问:“外头如何了?”
青霜拿着根棍子在手上,方才她也加入到混乱战团中打了一架,此时头发被扯得有些散乱,脸上也被人抓了两把,留了两道淡淡道血印子,却很是骄傲自豪的抬头挺胸回道道:“回夫人的话,甘棠院所有丫鬟婆子都被咱们捆起来了。”
“所有的?”若薇挑眉,视线似不经意的飘到了周嬷嬷身上。
周嬷嬷一凛,求助的望向二老爷。
她今日要是被这些丫鬟捆了,来日也没脸见人了。
老太君想必心中也清楚,绑了周嬷嬷就是彻底的打了她的老脸,她也明白了,若薇今日就是要借着被狗咬伤这件事狠狠地打她的脸,让府里上下都明白,从此以后,东平侯府最高权利人不再是她这个最有威严的大家长!
想明白这些的老太君,愈发着急的叫喊起来。
只可惜若薇根本不听她的,不冷不热的安抚她两句:“周嬷嬷原是老太君身边最得用的,不想老太君生病后,连你都不肯用心服侍。瞧你把老太君都气成什么样了?老太君消消气儿,你放心,今儿个怠慢了你的,本夫人绝不会轻轻放过。”
她话音一落,青霜与后进来的明月便朝着周嬷嬷扑了过去。
周嬷嬷又哪里是两个年轻丫头的对手,挣扎了一下下,就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扔在老太君床脚下,嘴里塞上块破布条,狼狈与急怒攻心,使的她眼泪都掉了下来。
二老爷已经傻眼了,自他懂事起,周嬷嬷便是老太君身边最得力的,一直服侍老太君到现在,在这侯府里头,不仅他,便是连他那短命的大哥见了周嬷嬷都要客气几分。可以说,周嬷嬷是侯府里头最有脸面的奴才。
可是现在,这个最有脸面的奴才,被两个小丫鬟说捆就捆了!
“你、你放肆!”二老爷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周嬷嬷服侍老太君一辈子了,不仅如此,她还是我大哥的乳母,你这个不肖子孙,竟敢如此对她老人家!倘若大哥在世,说不得就要将你乱棍打出去!”
“周嬷嬷服侍老太君一辈子了又如何,是先侯爷的乳母又如何?”若薇平淡的望向激动地拍案而起的二老爷,“难道这些,就能掩盖她是一个奴才的事实,就能成为她没有怠慢老太君的证据?”
周嬷嬷一颗老心被若薇的一针见血扎的碎成了渣,连挣扎都忘记了。是啊,她是老太君跟前第一得意人,她是先侯爷的乳母,她家里如今的境况比起京城里五六品官员也不差什么,甚至走在外面,旁人都要高看她几眼。可是又怎么样呢,她到了还是一个奴才。老太君若身子骨还好,说不定还能护一护她,可如今老太君自己个儿都这样了,又哪里还能护得住她呢?
大势已去!周嬷嬷蜷在老太君床前,老泪纵横的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你这是强词夺理!”二老爷怒吼道:“本老爷今日就在这里,你要再敢动周嬷嬷一根手指,本老爷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若薇嗤笑:“二老爷的决心真是让人……惶恐啊!青霜,这就传出话去,咱们侯府二老爷重情重义,为着一个奴才,居然要跟本夫人势不两立呢。想来近日京城的人缺少谈资很有些无聊,咱们二老爷的作为,想必够他们谈论一段时间了。”
青霜高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叫人传话出去,务必要京城所有人都知道。”
“你这贱婢,给本老爷站住!”二老爷奈何不了若薇,满腔怒火顿时都转到了青霜身上,抓过手边的糕点盘子朝着青霜毫不手软的砸了过去。“本老爷看你们夫人身边就是有你们这些挑拨离间的贱婢,才会教的夫人也罔顾规矩礼数,连孝顺二字都忘到了脑后!”
他学的倒是挺快,若薇要拿老太君院里的奴才开刀,看二老爷这架势,也要拿青霜开刀了?
“二老爷息怒。”青霜机敏的躲过了二老爷砸来的盘子,看一眼笑意吟吟的若薇,鼓起勇气道:“奴婢没有挑拨离间,奴婢只知道夫人怎么吩咐,身为奴才的我们就该怎么做事!”
她对着二老爷屈膝福了一礼,再不停留,快步往外走去。
二老爷气的吐血,再度怒吼道:“给本老爷滚回来――来人,把那贱婢给本老爷抓回来!”
他怒极之下却忘了,甘棠院的丫鬟婆子都被捆了起来。因此叫了半天没人过来听命,又被若薇那般似嘲弄的盯着,顿觉下不来台,那只没受伤的脚狠狠朝着扶他过来的丫鬟踢过去,额上青筋突突乱跳:“你是死人啊?还不赶紧滚回去给本老爷叫人来!还有护院,也给本老爷叫进来!”
若薇放下拿在手中把玩的玉如意,“二老爷今日是非要跟本夫人作对到底了?”
二老爷冷笑,现在知道怕了?可惜已经晚了!
若薇粲然一笑,二老爷还没从她莫名其妙的笑颜中回过神来,那抹极短暂的仿若灿烂春阳的笑便已经消失,他只听到若薇用他从没听过的冷酷决断的声音命令道:“明月,立刻回将军府给本夫人搬救兵!想来将军府的府兵护卫们,也足够本夫人用了。倘使不够的话,便去京郊的大营里给本夫人拉几车人马来,就说庄大将军的爱女被人欺负了!”
她冷眼瞧着目瞪口呆的二老爷,慢慢眨了眨眼:“二老爷要跟本夫人比人多?本夫人便叫二老爷看看,到底是你的人多,还是本夫人的人多。”
她今天不将这些人的气焰狠狠打下去,她就不姓季――哦,她现在倒的确不姓季了。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日非要将这些人收拾服帖不可!
老实丫鬟明月认认真真的听了,认认真真的回道:“是,奴婢这就回将军府叫人去!要不要顺便请将军夫人过来一趟?”
“不必了,她若问起来,就说本夫人处理得来,叫她不必担心。”
“是。”明月本就是想得一个如何对庄夫人交代的回答,听了若薇的话,再补迟疑,大步往外走去。
二老爷气的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站住!”
他阴恻恻的看着明月:“今日谁敢踏出侯府一步,本老爷要她的命!”
这要真将将军府或京郊大营里的将士们拉到了东平侯府来,明日侯府里的人全都不要出去见人了!哪里还有脸出门呢,且他仗着长辈身份欺压侄媳妇的名声传出去,他也不用再见人了!
若薇起身就往外走,漠然说道:“二老爷好大的本事,那就先把本夫人的命拿去吧!”
她不怕把事情闹大,不怕丢人,更不怕没脸出去见人。这就去她的底气!
东平侯府不是将军府,在将军府里因为老头的关系她还肯委屈自己两分,东平侯府众人跟她可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李凤锦么?他大概巴不得自己闹得越大越好吧!
所以这个事情,也就应了一句俗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二老爷顾忌多,又死要面子,这事情真的闹大了,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前次已经惊动了皇帝,若是这次又闹到皇帝耳中,惹得龙颜大怒什么的……这后果他可万万承担不起!
“你站住!”二老爷又是一声大喝,脸色却青红交替,最后一甩袖子,也不要人扶,一瘸一拐往外走去:“本老爷什么都不管了,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你就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二老爷脸色铁青的败走了。
青霜一脸大快人心的笑道:“哼,还当咱们夫人是那软柿子。夫人,奴婢今儿真是太解气了。”
若薇笑吟吟的重又坐了下来:“你是本夫人身边第一大丫鬟,往后这东平侯府,你便是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你一句不是。”
“真的?”青霜瞪圆了眼睛,兴奋地小脸通红。
“当然,东平侯府本就是本夫人的。有本夫人在,谁敢多说一句,本夫人就割了她的舌头来泡酒。”若薇瞧一眼缩在床脚边的周嬷嬷,“周嬷嬷,你说好不好?”
周嬷嬷鼻涕眼泪一起掉,往日里最风光的老嬷嬷,此刻像是突然老了十几岁一般,方才推搡间输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也散落下来,一些灰白色的发丝再也藏不住,垂落在她脸颊边,平添了几分凄惨与可怜。
“庄氏,你闹够了没有!”青霜还没来得及欢呼,痛心疾首的太夫人已经到了。
青霜站在若薇身边嘀咕:“刚走一个又来一个,难不成太夫人觉得她比二老爷还厉害?”
明月提醒她:“二老爷与夫人隔了一层,夫人是他的侄媳妇,可是太夫人却是夫人的婆母――”
“那又如何。”青霜撇嘴:“太夫人也是记吃不记打,又不是没吃过咱们夫人的亏,还敢跑来夫人面前摆婆婆的谱儿。”
两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刚走的二老爷竟然又跟着太夫人折了回来。
“太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便要给本夫人定下一个胡闹的罪名?”若薇瞥一眼去而复返的二老爷,这回好歹是起身了。
太夫人也不敢指望若薇会给她行礼,她在若薇手中吃过苦头,原本并不打算过来,银嬷嬷却劝说她,就算是走个过场她这身为婆母的与老太君儿媳妇的,也该过来看看。否则落在二房三房眼中,又多了她的不是,她这才勉强自己过来了。
才走到院门口,就瞧见二老爷气冲冲的从里面出来,只看他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就知道他被庄氏气的够呛,心中忍不住就生了退意。不了二老爷一见她,就跟见了救星似的,若不是有所顾忌,只怕都要上前来拉她了,不住声的催她赶紧进去看看。
太夫人心中叫苦不迭,明面上还得摆了婆母的架子,一进门便厉声质问。果然若薇第一句话,就令她忍不住乱了分寸。
二老爷一见太夫人这外强中干的模样,急的不得了,索性抢着道:“庄氏,你先前不是道本老爷没资格管你吗?不知现在,你这婆婆有没有资格管一管你?”
“不知太夫人打算要如何管本夫人?”若薇淡淡开口。
太夫人沉住气,指了指周嬷嬷以及外头被捆了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先将人放了,这般绑着她们,成什么体统?”
“这个,恕本夫人不能同意!”若薇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道:“本夫人不在府上这段时间,想来太夫人也顾不上老太君,竟然全然不知这甘棠院的丫鬟婆子是如何懈怠懒惰甚至虐待老太君的。你没瞧见,方才本夫人跟老太君说要替她整顿甘棠院时,她老人家激动的都哭了呢。”
太夫人的目光忍不住往老太君身上飘去。就见老太君有气无力的捶打着床板,发出的声音也嘶哑模糊,分明是累坏了样子。
她试探着喊道:“老太君……”
老太君用尽全力瞪着她,那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子吓得太夫人险些露怯。
难不成甘棠院的丫鬟婆子当真胆大包天到敢虐待老太君的地步,因而老太君才会这般怒不可遏?
所幸她看到了床脚拼命蠕动的周嬷嬷,后者见她看了过去,慌忙将头摇的几乎要飞出去,被塞住的嘴也不住发出呜呜声。
“你胡说八道什么。”太夫人没好气的瞪若薇一眼,“这府上谁都可能怠慢虐待老太君,唯有周嬷嬷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周嬷嬷服侍了老太君几十年,你这样对她,老太君不生气才怪,还不快叫人给周嬷嬷松绑?”
她说着,瞧了眼身旁的银嬷嬷。
银嬷嬷正要上前,就见青霜明月二人立刻往周嬷嬷身前一站,一副“我看谁敢上前来”的模样挡在那里。
太夫人知道若薇不会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却也没料到现在竟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敢这样放肆,怒气冲冲的指着青霜二人:“贱婢,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又转头看着若薇:“庄氏,你也不管管?”
“管什么?本夫人在教训刁奴,怎么二老爷与太夫人都认为本夫人没这个资格是吗?”若薇以指尖漫不经心的敲着桌面,“敢问太夫人,在这东平侯府的后宅内,有哪个刁奴是本夫人不能管也管不得的?如果本夫人没记错,这后宅――”
她微笑,盯着太夫人猝然变色的脸,一字一字说道:“本就该是本夫人的责任,麻烦了太夫人这么长的时间,本夫人实在过意不去。倘若太夫人觉得自己年事已高,已管不了侯府中馈,本夫人体恤太夫人,这东平侯府,有的是能为太夫人分忧的人。比如――二太太?”
她话音一落,二老爷跟太夫人同时变了神色。
二老爷是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会落在他们二房,尤其他刚刚才得罪了她的情况下,因此欣喜之余又带着怀疑,瞬也不瞬的盯着若薇的眼睛。
太夫人则是大惊失色,她好不容易才从二房手里将管事权收回到自己手中,若再被若薇分出去……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看汤氏得意的嘴脸。
她一点都不怀疑若薇的话,倘若她真的要将中馈要回去,她这个前侯夫人不肯交只怕也会被强迫着将钥匙账本交出去――她可一点都不想拿中馈来检验若薇此话的真伪。
人一旦有弱点,就很容易妥协。
二老爷是如此,太夫人也是如此。
周嬷嬷眼见着太夫人的神色,就知道今天任是谁也救不了她们了。不由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滚滚滑落。
“我身子骨尚且硬朗,况且你二婶婶平日里也有事忙,哪有空处理府里这些琐碎事务,说不得,还得我亲自管着才能放心。”最后,太夫人硬邦邦的甩出这句话来,“既然你认定甘棠院的丫鬟婆子有错,自然全由你发落。你大哥那边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吧,看也不看闻言恨不得将她撕了下肚的老太君一眼,领着一群人逃也似的离开了甘棠院,生怕慢了一步侯府的中馈就被若薇给抢走了。
二老爷见太夫人来了这么一会子就被吓退了,心里暗骂无用的妇人,见若薇已经低了头去喝茶,恼怒的哼一声,灰溜溜的又走了。
……
李凤锦顶着满头大汗策马狂奔回到侯府时,吓了凑巧看见他往后院飞奔的东来一条,忙上前喊住他:“爷,您这火烧尾巴似的干嘛呢?”
“臭小子,本侯将侯府交给你看着,结果你眼睛是被屎糊住了吗?夫人出了那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知道!”李凤锦边跑边恶狠狠的骂东来。
东来无端被骂了一顿,清秀的娃娃脸上满是委屈,“爷这话从何说来,夫人是在甘棠院发作刁奴,可没听说夫人出了事啊!”
东来虽然让人看着内院,不过他自己并未亲眼看着,又兼若薇受伤后,并未让人请大夫,因此东来根本不知道若薇受伤这一节。没头没脑的被自家主子骂了一通,自然很是委屈。但又想到万一夫人当真出了事而他竟然一无所察,不用等主子发落,他自己就该自行了断。
而且,主子知道夫人在府里出了事,只能是府里的人通知爷的。什么人竟敢背着他这个外院大管家送出消息去,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吗?
他最近因为练武终于突破瓶颈而太过得意忘形,对侯府稍微松懈了那么一些,结果就出事儿了。这要是让爷知道,他就算以死谢罪恐怕爷都会把他抽活了再弄死吧。
“夫人真要出了什么事,看本侯不活剥了你的皮!”李凤锦又急又气,见东来一脸紧张的跟在他身后,立刻又怒吼道:“还跟着本侯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老头子给本侯找过来!”
东来好久没见过如此慌张着急的李凤锦,自己也跟着乱了手脚,又心虚于自己的失职,冷不防的被李凤锦一吼,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慌忙应了后,也不派人去找怪老头,自己牵过方才李凤锦骑回来的马,一跃身跳上马背,飞快往城南去找人了。心里则不停地祈祷,夫人可千万要没事才好,不然主子当真会活剥了他这一身皮的。
同时又唏嘘的叹了一声,谁能想得到,当初说着女人都是无用的虚伪的主子,竟然也会有为了一个女人发足狂奔的一天。就连当初姨娘得了急病就要撒手人寰之时,也没见主子皱一下眉头。所以刚才瞧着主子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时,还真是将他吓得不轻呢。
原来夫人对爷而言,已经这样重要了。
……
李凤锦脚不沾地的冲到甘棠院,看也不看捆了满院的丫鬟婆子与战战兢兢站在旁边的莲华院的丫鬟婆子,一径埋头往里冲。
期间有婆子看到他,以为救星终于来了,试图滚过去想拦住他叫冤,结果却被李凤锦一脚踢飞撞到了墙上,立刻便喷出了几大口鲜血来。
那些原还想效仿的丫鬟婆子立刻将自己团的更圆润些,悄悄地滚开了,给李凤锦腾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来。
“……所以本夫人念在周嬷嬷你也算劳苦功高的份上,就不将你转手卖人了,反正你这把年纪,大概卖也卖不掉了吧。本夫人大发慈悲,也不将你打死了,让你家里人准备二千两银子将你赎回去。不过你若念着与老太君的主仆情谊,不肯离开侯府,本夫人也由得你。只是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
若薇的话从里间清晰地传出来,扶着门框的李凤锦紧绷的身体稍稍松缓了些,常常松了口气,快步往里走去。
落在他身后的丫鬟婆子都看见,他手扶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湿淋淋的手印。
甘棠院的丫鬟婆子开始紧张哀叹起自己的命运,而莲华院众人却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
已经取出破布条的周嬷嬷颓丧的跪在若薇跟前,闻言苦笑一声:“且不说奴婢家中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如今老太君身边就只剩下奴婢一个了,老太君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又怎能弃老太君而去?”
她服侍老太君这么多年,老太君对下也十分大方,她得到的好处自然不少,再加上家中儿子孙子们的经营,二千两银子还是能够拿出来的。只是为了赎她这个老太婆而拿出二千两来,家中定然又要闹翻天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舍命留下来,还能在老太君跟前得个好儿――老太君的家底有多丰厚,她这个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比谁都清楚。
若薇听似散漫的叹了一声:“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奴才,既然你坚持留下,本夫人便格外开恩,允你留下来吧。不过先前也说了,留下来势必要吃些苦头,那就杖责二十吧――明月,带下去,当众杖责二十。”
周嬷嬷闻言身子一抖,深深地伏下头去:“奴婢多谢夫人手下留情。”
“不必谢本夫人,你身子骨老了,这二十棍子下去能不能活的成……”若薇拉长语调,心情甚好的瞧着周嬷嬷细微颤抖着的身体,“不过本夫人今儿已经见了自己的血,就不好见别人的血――明月,记住吩咐她们,好歹留下周嬷嬷的命来。”
明月应了一声,与春晖两人一道上前,拉了周嬷嬷就往外走。
三人在门口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立在那里的李凤锦,俱都吃了一惊。
周嬷嬷眼中刚露出来一点喜色,在瞧见李凤锦的模样时就散了个一干二净――能让他如此焦急赶回来的,绝不会是老太君!
她重又低下头,认命的被明月二人带到了大庭广众之下。
她知道,从几天开始,她在东平侯府的地位,将一落千丈,甚至连莲华院一个洒扫丫鬟都比不上了。
往春凳上趴着时,周嬷嬷闭了闭眼,脸上的神情似庆幸,又似绝望。
……
“夫人,这样轻轻放过,也太便宜她了。”青霜噘了嘴不满道:“这次的事,说不定就是她出的主意呢。夫人您也不严刑拷打一番,倘若真是她的主意,再留着这样心思狠毒的人在府里,岂不是很危险?”
“轻轻放过?”若微挑眉,对于青霜的单纯忍不住摇了摇头,却对着微晃的珠帘开口道:“侯爷觉得本夫人这般处置如何?”
“侯爷?”青霜吓一跳,忙顺着若薇的视线看过去。
李凤锦挑起珠帘走进来。
若薇手中的茶杯险些脱手滑落在地,忍不住站起身来,皱眉道:“你这是嫌天气太热,所以去水里滚了一圈上来不成?”
李凤锦紧紧抿住唇,眼珠子几乎黏在若薇身上,错也不错一下的打量她:“伤到哪里了?要紧不要紧?”
若薇怕他情急之下奔过来再不小心碰到自己伤口造成二次损伤就不好了,连忙将受伤的左手臂往他跟前一递,“已经做过紧急处理,一会再请老怪叔叔瞧一瞧,应该没有大问题……”
李凤锦低头,看着那四个深可见骨的牙印,太阳穴的血管紧紧绷了起来。他没办法控制脸上的表情,头脑里乱成了一片,几乎到了连正常说话都没办法的地步了。喉头滚动好几下,才狠声骂道:“伤成这样还没大问题,你是猪吗?”
若薇正要着恼,一见他冷凝到骇人的脸色,以及那高高隆起的咬肌和全身紧绷的模样,还有被汗水打湿的眼睫,心头一软,便决定放过他一马,不跟他计较人身攻击这件事。不过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只好笨拙的说道:“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都没那么疼了。”
李凤锦尽力稳着神,攥着自己衣裳的手指一片青白,就在这样仿佛绵长无尽的沉默中,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黑色眼睛里闪烁着无尽的埋怨与心疼,更多的,是深深地自责。
若薇抬起右手,轻轻碰了碰他紧绷的脸颊,不自觉放柔了声调,“我真的不疼了。”
李凤锦全身紧绷的肌肉突然就放松了,他古怪的笑了两声,似终于如释重负,狠狠地喘了口气,“你这个没用的女人,既然你保护不好自己,以后,就都交给爷来!”
若薇见他似乎终于恢复了正常,莫名的也松了口气,口中却是嘲弄道:“交给你?本夫人还想多活几年呢,侯爷你自己一身麻烦,确定能保护得了本夫人?”
李凤锦的目光仍是盯着若薇受伤的手,半晌似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抬起手来,似捧着全世界最宝贵的东西一般,轻轻地、如临大敌一般捧起了若薇的伤臂,也顾不得跟她斗嘴,皱眉喝问已经吓傻了的青霜:“夫人伤成这样,怎么连个大夫都没请来?”
青霜哆哆嗦嗦的开口:“奴婢,奴婢忘了……”
侯爷这副模样好可怕,万一再让他知道夫人是为了救她才被狗咬伤的,侯爷会不会立刻掐死她?呜呜,她是不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忘了?”李凤锦抬头,一个眼刀子恶狠狠地甩了过去。
青霜双脚一阵发软,慌慌张张的边跑边说:“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
122 行事原则
最先赶到的,是被东来一路从城南拖拽过来的、气的破口大骂了一路的老怪老头。
直到李凤锦亲自出来将老怪老头抓进老太君的房间,满府众人才从老头儿那骂了一路都不带一个重复字眼的骂声中回过神来。
明月带着已经杖刑完毕的周嬷嬷回来复命,就见青霜一脸悲壮的掐着手站在门口望天。
“你怎么了?”明月关切的问她。
青霜将视线收回来,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语重心长的吩咐明月道:“以后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夫人。”
明月皱了皱眉:“什么叫你不在了?”
夫人先前都说了,她是夫人身边第一大丫鬟,对她的倚重定是旁人及不上的,怎么会突然就要赶她走?
“明月啊,我死定了。”青霜抓着明月的手,哀戚万分的喊了一声。
“你这没头没脑的,到底怎么了?”明月愈发摸不着头脑。
“你刚才看见侯爷的模样了吧?看到了吧?”
“……看到啦。”这跟她死定了有什么关系?明月表示很不解。
“你看到侯爷那副十万火急的模样,就知他有多在乎咱们夫人了吧。”青霜提醒道。
“侯爷在乎咱们夫人,这不是好事吗?”明月愈发不解,要是侯爷不在乎夫人,青霜露出现在这种表情才算合乎情理吧?
“你这个榆木脑袋。”青霜急的狠戳了明月的脑袋一记:“你想想,侯爷如此在乎咱们夫人,可是我却害夫人受了伤。你说侯爷知道这个事后,还有我的活路吗?呜呜,定是要把我打死了事的。”
明月松了口气,这才弄清楚青霜莫名其妙的纠结什么,老实人安慰她道:“你放心吧,有夫人在,不会让侯爷把你打死的。”
“真的?”青霜使劲眨巴眼睛求证道。
明月负责任的想了想,在青霜期待的目光下,缓缓说道:“侯爷再恼火,看在夫人的情面上,顶多——”
“怎么样?”青霜迫不及待的追问。
“打你个半残不死吧。”明月深觉自己说的没错,还忍不住点了点头。
青霜:“……”
她才是榆木脑袋吧,找谁求安慰不好,要找明月这个老实人。
呜呜,还是让她安静的哭一会儿吧。
……
“先前儿媳妇你处理的很好。”老怪老头虽然仍是臭着脸,对着若薇的神色却好了不少,“老头我给你开两服药,你让人熬煮了后清洗伤口,再用老头我独门配制的创伤药,保准这伤口两三天就长好了。只是这几天需要忌口,辛辣食物少吃为妙。还有,伤口结疤时会有些痒,不想留疤就千万别抓挠。”
若薇一一记下了,甚是感激道:“多谢老怪叔叔,我记住了。”
显然若薇的态度大大的取悦了老怪老头,捋着不知多久没打理过的乱糟糟的胡须笑着点头道:“记住就好,老头子我最喜欢听话的病人了。”
这厢春晖已经快手快脚的备好了纸笔,老怪老头走过去,抓起笔便刷刷的写起了药方子来。
屋里的人全都无视床上躺着的老太君,李凤锦围着若薇献殷勤,不时捧着她的伤臂吹两口,春晖忙着磨墨,老怪老头开药方,竟是谁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老太君活了这么几十年,还从没被人无视的这么彻底过,且还是在她的屋子里。气得她胸口都疼了起来,拼命将床板砸的哐哐响,口中愤怒的嘶叫着。
可怜她拼尽力气制造出来的动静,连个白眼儿都没能得到,一时急怒攻心,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嘴角竟有血丝溢出来。
听着她气若游丝的咳喘声,老怪老头终于以他所剩无几的医者心施舍了她一眼:“这老太婆都这样了,还不肯心平气和的养着,这般动怒,也不怕就此气死了——儿媳妇,她这是在跟你置气呢?”
对于侯府的事,老怪老头知之甚少,这根本不是他关心的范围嘛。此时问起来,也不过是顺嘴罢了。
“哦,大概是吧。”若薇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老怪老头写完药方子,随手丢给春晖拿去煎。负了双手在身后,一步一摇走到老太君床前,观了观其潮红的病态之色,啧啧道:“倘若不理会她,也还有个两三年好活。若儿媳妇看她实在不顺眼,老头现在就帮你彻底解决了她,如何?”
他兴致勃勃的盯着老太君闻言震惊到骇然的那双眼睛,邀功似的对若薇说道,显然很希望若薇能答应自己提出的这建议。
“这倒不必劳烦老怪叔叔了。”若薇笑着走近老怪老头身边,与他一道瞧着床榻上苟延残喘的老太君:“你看她这样,是不是很可怜?”
老怪老头摸着胡须点头:“瞧着是挺可怜的。”
“人们常说生不如死这个词,我想老太君如今对这词的理解是最深刻的。”若薇抬起的左手臂始终被李凤锦轻轻扶着,她转开眼看了自己的伤口一眼,“本夫人相信从今往后,老太君对这四个字,将会有更深刻的了解!”
她对悚然一惊的老太君笑出满眼明亮的笑意来:“你放心,就算日后你不想活了,本夫人也会让你好好活着,体验这世上你从未体验过的人情冷暖。”
生不如死,就是若薇对她的报复!
老太君浑浊的瞳孔飞快束紧,显然若薇的话给她的冲击不小。又想起方才自己的亲儿子也在这女人手底下败下阵来,不敢管她,一时又惊又惧。众人从未见过的她的求助目光,竟就这样落在了李凤锦脸上。
“啊啊——”
“侯爷,看样子老太君是希望你能救救她呢。”若薇甚是好心的替老太君做着翻译工作。
李凤锦淡漠的看向她,平静的眼中半点波澜也没有。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打量着眼前病弱的瘦小的苍老的老太君。仿佛有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她,她给他的童年记忆,永远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即便后来他成了东平侯府的继承人,她也从未正眼看过他,只因他是姨娘生的低贱种子。
这个是他亲祖母的女人,曾在李凤岚大冷天将他推下湖后,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心疼的牵起李凤岚的手“这大冷的天还跑出来野,快回屋里暖和暖和”,然后领着一群人施施然的离开,任由他在冰湖中泡了大半个时辰。若非他命硬,只怕早就死在那年冬天了。
可是现在,他长大了,而她,已经老成了这个模样。
他微笑:“倘若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她肯对冰湖里努力求生的本侯心生一丁点怜悯,说不定本侯今日还就真的心软了。那一年,本侯尚小,无人相救,最后是自己爬上来的。”
老太君神色迷茫,显然已经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件事。但随即,她又是满脸怒容,就算她曾经对他不慈过,但她到底是他的祖母,是他该恭恭敬敬供养着的长辈!
“想来老太君这一生都过得太顺遂。”若薇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笑道:“有一种人就是这样,觉得我对不起你是应该,你却不能对我不住。凭什么呢?凭你出身高贵?凭你是他长辈?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应当的,就算你是他长辈,你对他不慈,又凭什么指望他对你尽孝?”
李凤锦忘情的看着若薇,似乎没有料到,她竟会帮他说话。顷刻间又想起,她从来不是被礼教道德束缚的人,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横加指责他人的不是,她有她自己判断是非的一套原则。
“好了,无谓与她说这么多,她听不进去的。”李凤锦拍拍她的肩头,温柔说道:“我们回去吧。”
老太君这样的高高在上了一辈子的人,不会因为若薇一句话就反省自身,她只会愈发记恨自己与若薇不孝罢了。
从前他还肯扮演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无非是不想旁人说闲话。现在,谁还在乎?
他的妻子百无禁忌底气十足,他这身为丈夫的,也不能拖了她的后腿。从此以后,所谓规矩教条,有多远就给他们滚多远。他也要试试这什么都不顾的痛快淋漓的感觉。
“回什么回,我账还没算完呢。”她被恶狗咬伤这件事,整个甘棠院的丫鬟婆子都是帮凶,她只料理了一个周嬷嬷,哪里够?
“行,本侯陪着你。”李凤锦也知道她心头的火还没烧完,未免烧到自己身上来,他自然要义无反顾的陪着她先把旁人烧了再说。
老怪老头对接下来若薇惩治奴才的事情可不敢兴趣,留下药方与他配制的伤药,便又急冲冲的离开了,边跑还边嘀咕道:“我的小心肝们,老头子我来了,乖乖的等着啊……”
……
若薇很快就将余下的丫鬟婆子处置了,多余话没一句,小手一挥:“带下去全部发卖了。”
这回莲华院的丫鬟婆子再不迟疑,跟着青霜明月等人,叫了人牙子来,便将求饶连天的丫鬟婆子提溜着就走。
“快闭上嘴吧!”青霜板着脸训着一个花容失色的丫鬟,“夫人只是将你们发卖了,可没动你们的家人。你们再这样不识好歹,当心夫人连你们的家人也一并卖了!”
那丫鬟吓得连忙住口,听见这话的丫鬟婆子也都赶紧噤声,生怕当真惹得若薇动了雷霆大怒,连她们的家人也一并发卖了,她们可就真的悲惨了。有家人在府里,还能为她们疏通活动,不至于被人牙子卖到什么不堪的地方去。
当面无人色完全绝望的廖妈妈被一个婆子拖着要走时,悠闲坐在檐下享受着侯爷打扇待遇的若薇终于开口,“等一下。”
廖妈妈不敢置信的看过来,一时间不知被若薇叫住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刚才可是她将若薇骗过来的,虽然最后好意的提点了那么一下,可谁知道若薇心中是记恨多还是感激多?因此,在若薇未开口前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廖妈妈就留下吧。”半晌,似晕晕欲睡的若薇才淡淡开口。
廖妈妈喜极而泣,这才发现等待她命运宣判的这段时间,她的冷汗将贴身小衣都浸透了。
待婆子给廖妈妈松了绑,她立刻麻溜儿的跪了下来,感激不尽的磕头道:“奴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万死不能报万一,往后奴婢定当尽心尽力服侍夫人,不敢懈怠一分……”
“服侍本夫人就免了。”若薇打断她的表忠心,看向廖妈妈惊愕的表情,笑了笑:“你既是甘棠院的管事妈妈,自然还是管着甘棠院就好。”
青霜站在若薇身后,补充道:“夫人信任廖妈妈,将甘棠院交给廖妈妈管着,廖妈妈可千万莫要让夫人失望才好。咱们府里什么都不缺,奴才就更多了,廖妈妈若是做不好,辜负了夫人的信任,可别怪夫人再不给你机会了。”
廖妈妈眼珠子转了转,哪里会听不出来若薇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意思,忙以头触地,口中恭敬道:“还请夫人放心,奴婢必定用心管着甘棠院,不给夫人添麻烦。”
若薇愈发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老太君院里一切待遇如前,可别让人拿了话柄,议论本夫人苛待克扣老太君就不好。”
廖妈妈先还有些不明白,但随即一想,就知道若薇所表达的意思——老太君自然还是要锦衣玉食的供着,才不至于让府里府外的人有机会说嘴。
若薇见廖妈妈领会了她的意思,目光便转向受了杖责后丢在檐下无人理会的周嬷嬷,“周嬷嬷往后仍是贴身服侍老太君,当然老太君屋里的人手,本夫人会买新的丫鬟婆子过来,廖妈妈就辛苦些,好好调教调教那些新来的丫鬟婆子吧。”
廖妈妈的目光也顺着若薇看了过去,瞧着以往他们奴才中的第一人,再是如何风光,如今也被夫人踩到脚下,零落成泥了。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提醒自己千万要珍惜这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万不能沦落到周嬷嬷这样的地步。
“那就这样吧。”若薇终于起身,扶着李凤锦的手往莲华院而去。
……
甘棠院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府里的风向彻底变了,老太君再不是侯府里的第一人了。
若薇刚回到莲华院,就听丫鬟禀告,说二太太与四奶奶来了。
李凤锦皱眉:“先前不见人影,这时候巴巴的过来讨好,有什么意思,打发她们回去吧。”
“二太太是个聪明人,她当然要等我跟老太君之间分出仲伯来才肯放心动作。你看她没有先去看望老太君,而是来了本夫人这里就知道,她是来向本夫人投诚的。”若薇勾了勾嘴角,推他一把道:“这些事你听着怪无趣的,自个儿找事情做吧。”
“不行,我得陪着你。”李凤锦义正言辞的说道:“你受了伤,就该好好歇着,有我在,那些人也不会打搅太久。”
若薇原是为他着想,见他坚持要留,便也不再多说,吩咐人将二太太与四奶奶请进来说话。
须臾,二太太与四奶奶邱氏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
两人满脸的笑意在瞧见陪着若薇坐在一处、细心为她打扇剥果子的李凤锦时僵了一僵。二太太率先回过神来,和蔼的对李凤锦说道:“锦儿也在呢,先前听说宫里来人宣你进宫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凤锦将一枚剥好的葡萄喂进若薇口中,接过青霜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方才抬头看向二太太,皮笑肉不笑的道:“听说府里出事了,本侯就赶紧赶回来瞧一瞧。”
二太太脸皮微微一红,哪里听不出李凤锦的讽刺——他在宫里都听说了的事,她们却直到现在才装模作样的现身,打量着谁是傻子呢?
邱氏见状,忙笑着道:“今儿全哥儿非黏着母亲要跟母亲一道午睡,等咱们睡醒了,才听说二嫂受伤的事。这不,母亲急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令我找出这千金难得的金疮药给二嫂送过来。不知二嫂伤的重不重,方才听到消息时,可把我们吓坏了呢。”
谁都知道二太太与邱氏来这里的目的,若薇才跟老太君大闹了一场,当然不会选在这节骨眼再把前来示好的二太太给得罪了。更何况,若薇也不是一个浑身是刺看谁不顺眼就要整治谁的人,基本上她这人的行事准则就是八个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不过是小伤。”若薇笑着邀二太太与邱氏落座后,方说道:“还劳烦二太太与四弟妹顶着日头跑这一趟,实在太过辛苦了。”
二太太见若薇并不摆谱,也丝毫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得意的姿态,心下便是一松,跟着笑道:“不过这几步路的事,哪里就辛苦了。”
她上前看了看若薇的伤,皱眉道:“伤的这样重,可请了大夫过府来瞧?锦儿媳妇,你年纪轻,可能觉得被狗那种畜生咬了也没什么要紧,可千万别小看了那些畜生。从前我还在闺中时,最要好的小姐妹养了只小狗,不想有一日那小狗竟凶性大发,将我那小姐妹给咬伤了。当时谁也没在意,认为不过是被畜生咬了一口,也上了药,定然不会有什么大事,却不成想,没几日她就死了,听说死状极其恐怖。生前最后几日也受尽了折磨——锦儿媳妇,二婶婶不是诅咒你什么,你千万不要误会啊。”
二太太说着说着,就见李凤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生怕惹来什么误会,她忙解释道。
“我知道二婶婶是好意。”若薇淡淡笑道,似不经意的将李凤锦手中差点被他捏断的团扇取了出来,“我会注意的。”
二太太松了口气,“那就好。”
原本二太太赶着过来,还想探探若薇的口风——她方才听了二老爷说,若薇有意要将之前被太夫人夺走的掌事权再还给她,便一刻也坐不住,听说她回了莲华院便立刻跟着赶过来,就是想探问一番。
然而此刻当着李凤锦的面,这话就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幸而她带了自己的媳妇邱氏来。她是长辈,不好说的话,自然该由邱氏代劳。
邱氏接收到二太太的暗示,也没让她失望,担忧着开口道:“二嫂才刚回府就遇到这种事,真是叫人又难过又痛心。侯府事务还这样繁忙,二嫂千万要保重身子,我们这么大一家子可都指着你呢。”
若薇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们这是将二老爷带回去的话当真了,所以急急忙忙跑来为她“分忧解劳”了吧。
“四弟妹客气了,侯府的事有太夫人管着,我跟侯爷都很放心。”
二太太与邱氏闻言,面上便现出失望之色来。
若薇将这二人的神色收在眼底,又笑了笑:“不过太夫人到底也上了年纪,让她一人操持着侯府中馈想来也是极辛苦的事。”
二太太再顾不得矜持,忙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先就说家里这些丫鬟婆子,从老太君算起,往下到峻哥儿与全哥儿,身边服侍的人都是有定数的,这些丫鬟婆子如何,堪不堪用,哪一个院子里都得留心看着管着。咱们三房人,多数都单开了小厨房,每个月里支银子发月钱买菜蔬,也不是一件小事。还有下人之间,还得提防着她们串通一气,虚报成本,欺上瞒下……着实是辛苦得很。”
若薇状似十分认真的倾听着二太太的话,点头唏嘘道:“真想不到要管好一个家,还有这许多的学问。待我明日给太夫人请安时,便问她一问,倘若太夫人也觉得辛苦,到时候便少不得要劳烦二婶婶替太夫人分担些才是。”
二太太虽然失望若薇没有一口就同意她替王氏分担,但她也知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因而脸上的失望只一瞬便消失不见。接下来便也没有再说起中馈之事,只细心嘱咐若薇好生养伤,仔细保养。
两人又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
待她二人一走,李凤锦也顾不得若薇反对,将人拦腰一抱,送上床榻躺好了,方捏着她的俏鼻道:“夫人,你这招借刀杀人,用的实在太妙了。本侯可得千万记住了,惹谁也不能惹夫人您呐!”
若薇毫不惭愧的接受他的赞美:“你有这觉悟就好。”
“本侯当然有这觉悟,就不知道刚才她二人领会了你的意思没有?”他也不嫌热,非要挨着若薇躺下,与她头并头的说话。
“二太太又不是傻子,本夫人暗示的那么清楚,她若还是领悟不了,那就活该她得不到她想得到的东西了。”
……
这厢二太太与邱氏出了莲华院,令丫鬟婆子退后一些,两婆媳便嘀嘀咕咕的说起悄悄话来。
“二嫂方才那话,媳妇听着似乎是意有所指呢。”邱氏率先开口说道。
“她哪句话没有别的机锋?”二太太哼声说道:“她心里头正记恨着之前王氏前去甘棠院阻止她的事吧,这才怂恿了咱们去跟王氏争。”
邱氏为了奉承自己婆婆,便装傻道:“争?媳妇不太明白。”
二太太瞧一眼邱氏故作茫然的模样,也不点破,淡淡道:“她方才道,她会询问王氏,倘若王氏觉得辛苦,便要我替王氏分担一些。可你想,她拿了这话去问王氏,王氏会如何回答她?”
“大伯母定然是不愿意的,到时势必要说,她一点也不觉得辛苦。”邱氏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大伯母是绝不可能主动将掌事权分给咱们二房的。”
“因此咱们二房想要分这中馈一杯羹,少不得要跟王氏争。”二太太轻叹一口气:“庄氏她是算准了我们会不甘心,明明白白的拿话告诉咱们,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动手去争去抢。她不会出手帮助咱们,却也不会阻止咱们。”
“庄氏她,好险恶的用心,这是非逼着咱们跟大伯母结仇不可啊。”邱氏说着,有些不安的望着二太太,“母亲,都怪上次我胡乱出主意,如果咱们在一开始的时候接住庄氏递来的橄榄枝,那时候能帮她一把,她感念咱们的恩情,今日便也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邱氏指的上一次,正是若薇给二太太送了贵重礼物,二太太却出于观望的目的以及忌讳老太君而选择了无动于衷。
二太太何尝不后悔,却也知道此事怪不得邱氏,“前次你也不知道她有朝一日会如此厉害、咱们二房会有求于她,自然怪不得你。只是这一次,咱们得拿出看家本领来了。”
邱氏点点头,又有些不解的问道:“母亲,何故您如今这样高看她?咱们何不由着她跟大伯母去斗,她二人两败俱伤,咱们二房不费吹灰之力的捡现成果实,不是更好吗?”
二太太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儿媳妇,聪明是聪明,目光却总是看的不够远,需要她时不时的点拨她两句。不过这样也好,太过聪明厉害的儿媳妇,如庄氏那样的,驾驭不了还不是当婆婆的受罪。
想着,二太太对邱氏的态度愈发温和起来,“你大伯母斗得过庄氏吗?你也看到了,今儿你大伯母不是没去甘棠院,可是去了之后,又如何呢?你大伯母根本不是庄氏的对手,王氏这人别的优点没有,自知自明倒还是有的。”
二太太嗤笑一声,顿了顿,又道:“倘若庄氏真的对中馈有兴趣,也许咱们还能抱着隔山观虎斗的态度,看她们斗个你死我活,咱们从中得利。可你也看得出来,庄氏志不在中馈,只要你大伯母不去招惹她,不触到她的底线,她们两个人,也是可以相安无事的。你懂吗?”
邱氏咬牙,不甘心的道:“难道咱们只能照着她的想法做,去跟大伯母争吗?”
“争是一定要争的。”二太太用力说道:“咱们二房,虽然瑞儿和麟儿还算争气,可要熬到拜侯封爵,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了。而倘若过上几年,老太君一撒手人寰,王氏那个女人是必要提出分家的主意。真要是将咱们分了出去,失去了东平侯府这个依仗,咱们二房与普通百姓有什么区别,哪里还能有今时今日的风光?只有咱们也抓住侯府的掌事权,令王氏有所忌惮,她才轻易不敢动分家的念头。”
邱氏听得心惊肉跳:“大伯母她,她真的会想分家另过吗?可是她把咱们分出来,就不怕有朝一日,庄氏也将大哥他们分出去吗?毕竟二哥可不是从她肚子里头出来的。”
“是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有什么打紧,你忘了你二哥本就是记在她名下的,也是她名义上的亲子。这也是庄氏可以打压她,却也决不会将她得罪狠了的缘故。”二太太有些泄气的叹道:“说到底,她们之间再多摩擦,那也是真正的一房人,是一家人。”
这下邱氏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扶着二太太的手,认真说道:“母亲,您放心,咱们一定能从大伯母手中分到掌事权,不会轻易就让他们把咱们分出去的。”
“你明白就好。”二太太拍拍她的手背,微笑了笑:“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我跟你大伯母相处了这么多年,她这人的脾性和弱点,我都了如指掌,要让她忙中出错,逼她分出掌事权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咱们就且走着瞧吧!”
……
三老爷终于被李淑珮放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了。也顾不得将不孝女拿下请出家法来,三老爷匆匆忙忙赶去甘棠院探望自己的老母亲。
一路忧心如焚的赶到甘棠院,忧心老母亲吃亏受罪,到了却发现甘棠院一片风平浪静,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杂乱狼藉。丫鬟婆子虽然瞧着眼生,但每个人都各司其职的忙碌着。管事妈妈廖妈妈也正指挥着丫鬟抬了最新出的一种薄纱换下屋里本还很新的纱幔,甘棠院里一应物品用具依旧是全府最好的。
三老爷这才放下心来,进屋看了看老太君,鉴于周嬷嬷不在老太君身边,老太君激动地跟他告状他也听不明白,便皱眉唤了廖妈妈来问,“周嬷嬷人呢?怎么没在老太君跟前伺候着?”
123 有一点心软
廖妈妈恭敬的回答道:“回三老爷的话,周嬷嬷被夫人杖责了二十,此刻起不了身,在她屋里歇着呢。[.超多好看小说]夫人虽杖责了周嬷嬷,却也知道老太君身边离不得周嬷嬷服侍,因此并未将周嬷嬷如同旁人那般发卖出府。”
三老爷沉着脸哼道:“还算那庄氏识趣,知道周嬷嬷服侍了老太君一辈子。不过,她为何要杖责周嬷嬷?你又为何什么事都没有?”
三老爷自诩是个正人君子,脾性也最是耿直火爆,却也不是个傻子,这甘棠院的丫鬟婆子全都换了一遭,连周嬷嬷都没能逃过板子,偏这廖妈妈却一点事都没有,如何能不令他生出疑心来?
廖妈妈扑通一声跪下了,磕头道:“夫人方才过来时将满院子的奴才都审问了一遭,审出正是周嬷嬷替老太君引荐的那位驯狗的黄大嫂,夫人道周嬷嬷虽是好意要为老太君解闷,这主意却出的不好,导致夫人受伤不说,还将老太君惊吓到,老太君上了年纪,如何能经不住惊吓?因此打了周嬷嬷二十板子,以儆效尤。至于其他的丫鬟婆子,夫人认为她们护主不利,甚至平日里还有怠慢老太君的嫌疑,故而将她们都发卖了。至于奴婢――”
廖妈妈顿了顿,才接着道:“奴婢是老太君才提拨上来的,虽是奴婢去请的夫人过来,不过后头事发之时,奴婢正在库房给老太君找摆件,因此才能侥幸躲过这一劫。”
她聪明的丝毫不将自己已然投靠若薇的事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夫人是主子,三老爷也一样是主子,一句话就能要了她的命。她如今还没重要到能令夫人护着她视她为心腹的地步,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个能拿捏她性命的主子。
三老爷闻言,果然打消了心里的疑惑,毕竟他将才过来之时亲眼看见廖妈妈指挥丫鬟换新纱幔,一点也没有怠慢老太君的意思。
他这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的女儿倒是没有说错,那庄氏再是如何,也不敢动老太君的。
他这般想着,便低头替自己的老母亲拉了拉身上薄薄的锦被,却见老太君正睁大了双眼看着他,流着涎水的歪嘴不断啊啊低叫着。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您想跟儿子说什么?”没有周嬷嬷在,谁也弄不懂老太君这啊啊叫声是何意。
廖妈妈抬头看了老太君一眼,陪着笑道:“这时候已经是晚膳时间了,老太君许是饿了,奴婢这就让人传膳来。三老爷可要在此陪老太君用晚膳吗?”
三老爷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廖妈妈当然知道三老爷估计还是不太放心,留下来用饭也只是想查看厨房送来的饭食罢了。
她满脸堆笑的出去令丫鬟去传膳,自己则端着碗颜色纯正的参汤进来,“方才大夫过来给老太君瞧过了,说要好好调养呢。奴婢收拾库房时,看到有好几支百年人参,询问过大夫后,便取了一支来给老太君补身子。”
反正夫人说了,一应吃穿用度不能短了老太君,人前人后廖妈妈自然会做足了姿态,让三老爷挑不出一点刺来。
虽说老太君如今这身子根本不受补,不过三老爷又不知道。
果然三老爷满意的点头赞道:“你尽心服侍老太君,本老爷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廖妈妈便一脸喜不自胜的模样:“三老爷放心,奴婢定会尽心尽力服侍老太君的。奴婢这就喂老太君用参汤――”
三老爷伸出手去,“给我吧。”
这是要亲自喂老太君的意思,廖妈妈也没二话,连忙将参汤双手递了过去。
三老爷接了参汤,认认真真的喂老太君喝,奈何老太君仍是死死盯着他,不肯张口配合他。
三老爷耐心劝道:“母亲,大夫都交代您要好好调养呢,快将这参汤喝了吧。不然凉了,这效果可就打了折扣了。”
老太君此刻真是恨死了自己这副不能说不能动的模样,明明她是在跟这个儿子告状,可奈何他就是听不懂,还以为自己在耍性子不肯喝参汤,真是气死她了。
好说歹说,总算是哄着老太君喂完了参汤,三老爷又细心的为老太君擦了嘴角的涎水,陪老太君用了晚膳,见甘棠院虽然大换了血,可丫鬟婆子俱都恭恭敬敬、殷勤备至的伺候着老太君,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
晚上若薇听了廖妈妈派来的丫鬟对三老爷晚间亲临甘棠院的事,淡淡夸了几句,便打发那丫鬟回去了。
新买来的丫鬟婆子都是一早经过人牙子调教好了的,都是知道规矩的,又被廖妈妈耳提面命的警告过,自然都知道这后宅里头的天是谁。因此在若薇跟前,很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模样。
一番洗漱后,李凤锦拉着若薇上凉塌躺着,也不让青霜明月等近旁服侍,殷勤又小意儿的替若薇用煎煮的药水仔细洗了伤口,又拿来老怪老头临走给的独门秘制的伤药给若薇伤处细细的涂抹上了,用嘴小心翼翼的吹了吹。
这一过程中,他英挺的长眉始终打着结,“痛不痛?”
若薇舒服的躺着,接受李凤锦无微不至的服侍,闻言白了他一眼:“你试试看被狗咬一口,然后告诉本夫人你痛不痛?”
这不是白痴问的白痴问题吗?谁被咬成这样还说不痛的话,不是大傻子就是没有痛觉神经吧。
李凤锦难掩自责,“都怪我太疏忽了,没想到她都那样了,还不肯消停,竟还让她闹出这样的事来。”
说到这个,若薇眯了眯眼睛:“听说那个东来还跪在外院请罪呢。”
就听李凤锦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本侯将侯府交给他看着,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些事来,他不但一无所察,还累你伤成这个样子。跪着请罪就完了?待本侯空了,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算了。”若薇指了指一旁洗的干干净净的白里透红的鲜桃,随口道:“府里这么多人,他一时疏忽也是有的。这都好几个时辰了,叫他起来吧。”
知道东来是李凤锦身边最亲近的人,若薇便劝了两句,无论如何不能令身边最亲近的人寒了心生了怨,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这心腹就成了大患呢。
“你啊,看似铁石心肠,实则最心软不过。”李凤锦看她一眼,对着春晖吩咐道:“叫那臭小子起来吧。”
春晖应声去了,李凤锦便从果盘里取了只桃子,拿了匕首笨拙的削皮,口中不甚赞同的道:“那害你受伤的臭丫头,也没见你如何责罚。”
一直提心吊胆的害若薇受伤的臭丫头青霜闻言,膝盖一软就给李凤锦跪了,哆哆嗦嗦的趴在那里,也不敢替自己辩解一句。
若薇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没说起过,而当时她将明月留在外面的,陪着她进去的只有青霜。青霜这丫头不可能自己说出来找死,明月就算知道,没有她的允许也不会随意乱说,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李凤锦正恼怒这圆不溜丢的桃子不肯听话令他削的好看一些,闻言又哼了一声:“凭你的身手,会躲不开一条疯狗?当时必定是那蠢丫头在,你为了救她,才被那疯狗咬伤的。”
他再蠢,这点推理能力还是有的。
若薇便道:“虽然那丫头有时候的确有些蠢……”
蠢丫头青霜哀怨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承认自己的丫头蠢,主子你也很没面子好不好?
“不过看在她平日里还算听话的份上,本夫人也不算白救了她这一回。”
平日里还算听话的蠢丫头闻言,立刻颤声说道:“夫人放心,奴婢以后会更听话的。”
她的命是夫人救回来的,从今往后,别说听夫人的话,就是夫人叫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立刻就往柱子上撞去――她一定要做一个听话的令夫人骄傲的有用的蠢丫头。
李凤锦不耐烦的摆摆手:“滚出去,别杵在跟前碍眼。”
青霜跪着没有动,旁边的明月也稳稳地站着。
李凤锦忍耐的看着若薇。
若薇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淡淡笑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是。”青霜明月这才应了一声,明月扶起青霜来,两人齐齐退了出去。
“好吧,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虽然蠢了点,但是,令人放心。”能让人放心留在身边的人可不多,李凤锦也算明白了若薇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冒着自己受伤的危险也要救下青霜的用意。
她并不是想要施恩于青霜,她只是不想身边来来去去的换人。
“可你对她们都如此心软,却如何不见你对我心软?”李凤锦终于将一个桃子削好了,虽然卖相很难看,但到底是他生平第一次削果皮,献宝似的递到若薇唇边。
若薇欣赏了一番那坑坑洼洼的丑的令人发指的桃子,在李凤锦从期待变成羞恼的神色下,淡定的咬了一口,也没出声打击他,否则往后他再不肯亲手给她削果皮,岂不失了很多乐趣?
“你是说在老太君屋里时,本夫人听了你小时候的悲惨遭遇,没有同情你这件事?”想也知道他到底在纠结个啥。
李凤锦应景的做出个可怜兮兮的模样:“你不觉得我很可怜?”
若薇老气横秋的叹口气:“谁的童年没有个一两件糟心的悲惨往事?”
冰湖求生?他怎么知道她小时候没有像他这样被人丢进冰湖里,只为了锻炼出合格的体魄来?
“再说,你需要本夫人可怜你吗?”若薇啃着桃子睨着他。
李凤锦见她丝毫没有嫌弃被自己削毁了容的桃子,心情顿时阴转晴,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凑过去一口亲在若薇散发着甜蜜果香的小嘴上,“我倒没有指望你可怜我,只想着你听了,会不会觉得心软而已。”
若薇想了想,低眸瞧着仍是悬在自己唇边不肯离去的那张微微抿起时性感到可以杀人的薄唇,“好吧,有一点点心软。”
李凤锦不满意:“只有一点点?”
“比一点点要稍微再多一点?”若薇撩拨似的往他脸上吹了口气。
李凤锦趁势含住她的唇,颇有些恼怒的话语融在彼此胶合的唇齿间:“承认对本侯很心软,就这么困难吗?”
“本夫人是怕你……唔,怕你得意忘形……”
“这有什么好怕的?本侯得意忘形……还不是因为,因为夫人你。嗯?”
“要么,好好说话,要么好好接吻!”若薇恼了,一心二用能同时做好两件事吗?
李凤锦低笑出声:“遵命,我的夫人。”
相较于之前那个狂野激烈又粗暴的吻,这一回,他们亲吻的安静而温柔,屋子里静谧美好的气氛,如水一般温柔流荡。
李凤锦微微闭眼,脸上是沉醉的神色,低眸含笑,温软而深沉。
这个不同于前次的亲吻,不激烈却仍让人心跳失序。
而在这之前,若薇从不知,接吻的感觉可以这么美好。
她睁开眼,李凤锦正用一种极乖巧的眼神看着她,无比的温润而依恋。
见若薇睁眼看过来,便冲她极甜蜜的一笑,极灿烂,梨涡微荡,花儿似的。
若薇便也慢慢笑起来,她神态恬静,轮廓在宫灯略微有些昏黄的光线里,呈现出一种静静地柔美。那笑容如此温柔,仿佛金色微光的晨曦。
令人直想沉醉不想醒。
不远处的锦毯上,躺着一颗仅被啃了两口的孤单而丑陋的桃子。
……
若非还要上朝公干,李凤锦真不愿意起床。
心满意足的搂着怀里的人儿,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舍不得起床离开。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合他心意的人呢?幸运的是,这么合他心意的人儿,心里也是有他的。这如何能不叫人志得意满、心驰神往?
若薇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轻轻一颤,却并未睁开眼来,晨起时特有的慵懒声调平板的响起:“看了这么半天,还没看够?”
这视线热烈的几乎要将她的脸蛋灼出个大洞来,严重干扰了她的睡眠,让她连装睡都装不下去了。
“我还在想,你还要装多久才肯理我。”李凤锦把玩着散落在他手臂上的黑发,声线低沉而柔软,仿佛半隐在烟雾里,暧昧难明。
若薇从他怀里翻了个身,佯作平静的将自己滚出他的怀抱后,方懒懒睁开眼睛:“你当本夫人乐意装?本夫人都没理你,你也能一个人神经病似的一声接一声的笑,你我同床共枕是一件这么可笑的事情?”
“冤枉啊夫人。”李凤锦撑着手臂抬起上半身俯看着她,他此刻的模样很撩人,黑发不羁的洒落在枕上,单衣凌乱内襟微微敞开,像是故意引诱人顺着那敞开的缝隙窥视进去一般。“为夫做梦都想着这一天,日思夜盼的头发都白了,又怎会觉得与夫人同床共枕是一件可笑的事?为夫这是喜不自胜好不好?”
老实说,这个模样的李凤锦十分迷人,集慵懒与性感于一身,让人的眼睛忍不住往他那边飘,不想移开视线――而且他那片欲遮还露的胸膛,也让人好想伸手摸一把,看看手感是不是跟想象中一样好。
在察觉自己有化身为狼的冲动时,若薇强迫自己转开视线,将眼睛定在李凤锦的脸上,“你今天不用上班?”
“上班?”李凤锦迷茫了一瞬:“你是想说上朝吧?当然要去,不过时间尚早,你继续睡,不用理会我。”
“我倒是想继续睡!”关键是他这样坦坦荡荡的盯着她,她睡得着才有鬼!
李凤锦愉悦的勾唇笑起来:“被本侯迷的睡不着了?”
“您这脸真是越来越大了。”若薇嗤他一声,顺脚就踹了出去,“带着您奇大无比的脸,给本夫人圆润的滚开。”
李凤锦手一伸,就捉住了若薇踢过来的脚。天气热,若薇自然不肯像寻常女子规规矩矩的穿着亵衣亵裤,她此刻身上穿着的事改良版的睡衣,因此整个小腿都是暴露在外头的。李凤锦一捉住,就再也放不开了。
“常听人说滑若凝脂,肤似白玉,本侯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啊!”李凤锦爱不释手的抚着若薇光洁的小腿,当然他也很想往小腿以上去,但想了想,担心这摸小腿的福利都要被取消,也就只敢这么垂涎一下了。
“可见侯爷你果然是个土包子。”若薇蹬了蹬腿,见蹬不掉那只咸猪手,他也还算自觉,便也任由他去了。
李凤锦不满:“我以为夫人至少得夸本侯一声洁身自好呢。”
“是,侯爷这般洁身自好,本夫人感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若薇白他一眼,“行了吗?”
“就会敷衍我!”李凤锦愈发不满,手指捻着若薇睡裤的裤脚:“你这衣裳虽奇怪了些,不过在房里这么穿着,还怪凉快的。”
虽然别人看了会觉得有伤风化什么的,但只在屋里穿着,且还是他看,他当然不会觉得有伤风化了,甚至还坏心眼的希望这衣裳可以再短一点,露出一截她雪白的小肚子来。裤子也可以更短一些,将她修长漂亮的大腿也露出来,那就更完美了。
“当然凉快。”这布料便是那一回她见过了胡太师后随意逛到的那家小店新送来的新推出的布料子。她叫不出名字来,但这布料许是掺了些特殊的东西,因此织出来的布丝滑中带着淡淡的凉意,十分符合炎炎夏日来穿着。
那家店的小姑娘也颇有头脑,不知是这布料没有市场还是怎的,小姑娘命人往将军府送了不少来,言明不收取一两银子,只希望府里众人外出时能穿上这些布料制成的衣裳,在旁人问起时,能顺便帮他们推荐一下。若薇当即应了下来,给庄夫人与庄若梅都制了好几身夏衣,她当然也有,不过却留着那布料子做了两身睡衣来穿。
“夫人,你在府里闲着没事之时,不妨也替本侯做一套这样的衣裳?”李凤锦眼巴巴的瞅着她。
“本夫人不善女红。”她能拿针精准的扎进人的死穴中,但就是从没拿针缝过衣服。“你要是真想要,我叫青霜明月给你做了来。”
“可我想穿夫人亲手做的衣裳。”
若薇皱皱眉:“你确定?”
李凤锦原就没想过若薇能答应他亲手为她缝制衣裳,闻言简直惊喜的眉毛都要飞了起来:“确定确定,本侯再确定不过了!”
“你至于吗?”不过一套衣服,看把他高兴成什么样子了?“难道庄若薇以前没给你做过?”
李凤锦正处于极度的开心兴奋中,因此也没注意若薇的话有什么不对,张口就回道:“当然做过,不过那时候……”
他顿住了话头,似歉意又似耍赖的说道:“那时候不算,以前那些不愉快的日子,咱们就彻底的忘记了吧。”
那时候庄若薇给他做了不少衣服,基本每个月就有好几套。只是那时候,他瞧不上将军府硬塞来的这个妻子,自然也不会穿她做的衣裳。
现在想来真是唏嘘,从前从不在意的,一转身,却成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
“好薇薇,你会给我做的吧?”李凤锦磨着若薇问。
“本夫人有时间就给你做。”不过是做一套睡衣,应该不会比杀人更难吧?
李凤锦成功的磨到了一套睡衣,又腻着若薇说了一阵话,眼看着再不能耽搁了,才匆匆忙忙洗漱了赶去上朝。
……
一到前院就看见东来一脸惭愧的望着他。李凤锦今儿心情好,看见东来也没臭着脸发落他,“行了,往后给本侯仔细点,再出这样的纰漏,本侯饶不了你!”
东来见状,忙指天咒地的发誓以后一定好好看着东平侯府,再不会发生昨日那样的事。想了想,又禀告道:“爷,昨儿进宫与你报信的小厮,乃是花姨娘遣去的。”
李凤锦的大好心情立刻便打了个折扣,眉头微皱起:“她?”
“没错,正是花姨娘。”东来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花姨娘不是应该嫉恨夫人的要死吗?
“本侯知道了。”李凤锦淡淡道。
坐上马车,李凤锦犹自想着花碧瑶的举动,马车刚出侯府,车帘一晃,一抹红色宛如幽灵一般飘了进来。
“二爷,早啊!”徐三以折扇挡了口鼻,冲李凤锦抛了个媚眼儿过去。
李凤锦嫌恶的瞪他一眼,“这么早过来?什么时候回京的?”
血煞阁探部折了不少好手在毅州府,徐三便主动请缨前往毅州府查探,没想到他回来的倒快。
“昨晚上就到了。”徐三刷的一声,姿态潇洒的将折扇收了起来,冲李凤锦笑得一脸暧昧:“只是回来就听说东平侯爷为了夫人竟光天化日于大街上策马狂奔。朝廷可是明文规定过,不许任何人在闹市打马狂奔惊扰百姓的。二爷你身为朝廷官员,这知法犯法的事儿……今儿皇上御案之上想必会出现不少弹劾二爷你的折子吧。”
“那又如何?”李凤锦一脸狂妄不屑之色,斜睨徐三一眼:“你这么早来,就是想跟本侯说这个?”
徐三凑近李凤锦,笑容愈发暧昧起来,盯着李凤锦的脸色笑眯眯的道:“当然不是。我这么心急的过来,乃是想要问问二爷,昨儿晚上与夫人过得如何?可是被翻红浪一夜无眠?”
“去你的。”李凤锦没好气的给了他一脚,甚是傲娇的道:“本侯房里的事,你也敢拿来消遣?”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徐三丝毫没有被吓退,反而愈发兴致勃勃,“这么说来,侯爷已经得偿所愿了?”
“你以为本侯跟你一样禽兽吗?”李凤锦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夫人身上还有伤,本侯怎会在这时候……”
虽然他很想那么做就是了。但一个疼爱妻子的好相公,怎会罔顾妻子的伤痛以满足自己的那啥?
“哦――”徐三拉长声调,似笑非笑的瞅着李凤锦,“我瞧着二爷满面春光,还以为二爷已经得偿所愿了呢。二爷当真是君子风度,我等万万及不上你万分之一。”
李凤锦冷哼一声,斜睨着他,义正言辞的开口:“上回你说给本侯的礼物,什么时候拿来给我?”
徐三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二爷这会子需要了?当初我说要送你时,是谁跟我说,那般上不的台面的东西,不要玷污了你的眼睛?现在那东西就上的台面了?”
“少废话!”李凤锦不耐烦的呵斥道,脸色虽还是如常,然而耳尖却悄悄红了起来,“限你今晚之前,给本侯送到府里去!”
“二爷不要心急嘛!”徐三不以为杵,还拼命的捋虎须,“我又得了一副更好的,不但各种姿势俱全,且笔锋老辣,纤毫毕现,栩栩如生,是目前要价最高的春宫图。如今市面上已是有价无市了,多少人抢破头都没能抢到。看在侯爷你急需的份上,我这向来急侯爷之急忧侯爷之忧的好朋友好属下,自然不敢藏私,一会子就给你放书房里。”
他一顿,又贼贼的笑了,凑近李凤锦耳边道:“为着夫人着想,二爷是该好好研究研究的。”
李凤锦忍无可忍的挥出一掌,强劲的掌风擦过徐三的脸,一缕发丝被掌风所断,飘飘然的坠落下来。
徐三哇哇大叫:“你来真的?”
“再废话,这头发就是你的下场!”李凤锦恼怒的警告他。
“开个玩笑嘛,二爷你真是越来越小气了,连个玩笑都不能开了。”徐三嘀嘀咕咕的抱怨,重又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可怜我跑这一趟,险些没命了不说,回来还要受这惊吓,真是命苦啊!”
李凤锦的眼刀子嗖嗖的扎了过去:“废话了半天,重要的事情一个字没有,命苦?本侯这就让你更命苦一些,如何?”
“别别别。”徐三识时务的摆摆手:“二爷千万息怒,小的这就立刻将重要的事情禀告于你――毅州府如今虽被瑞王守的像铁桶,不过还是让我探到了些事情。”
徐三顿了顿,嬉皮笑脸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瑞王湘王等人只怕即日就要起事,皇上诏令他们回京为太后祝寿,明面上他们虽然都准备了起来,像是要回京的模样,但暗地里,湘王封地的兵马已经悄悄到达了毅州府。”
“全部?”李凤锦皱眉。
湘王封地的兵马约有十五万,如果全部潜入毅州府还不被发觉,也太周密了些。
徐三摇头:“湘王怎么可能将兵马全部派出来?他的封地没有兵马驻守,难道不担心皇上会趁机收回他的封地?所以他大概出动了五万人马,这些兵马都被秘密的藏在毅州府一座大山中,寻常不出来活动,因此少有人发觉。只是那座山太大,我曾打算找过去看看,不过一个鸟毛都没发现――这些孙子太会藏了。”
“那么多人要吃要喝,就算山里有野味,别的粮草也得补给。你就没顺着这个去查?”李凤锦疑惑地问道,凭徐三的能耐,不可能连这支队伍的踪迹都找不到才是。
“别提了。”徐三一脸懊恼,“原本我都已经查到往山里运送粮草的路线了,结果不知是不是被发觉了,那天那支队伍带着我饶了大半座山,然后又回了城,气死我了。我也担心行踪暴露再被瑞王除了,就赶紧奔京城来了。”
李凤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瑞王这人行事一贯小心,也许你并没有暴露行踪,只是他小心惯了,来了一出故布疑阵罢了。不过这事也说不清――还有别的吗?”
“毅州府的铁矿不仅一处,毅州府以及毅州府周边的铁匠,全被瑞王等人抓走了。”徐三又说道,“瑞王只怕也急了,才会大肆抓铁匠。还有,我回京时途经高城,似乎听闻庄大将军病了。不过因听说不是什么大病,我就没有亲自过去看,也不知道到底严重不严重――不过这个事儿呢,二爷你这身为人家女婿的更好关心不是?”
他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调侃的冲李凤锦眨眼睛。
124 太夫人妥协
因徐三道庄大将军的病并不严重,因此李凤锦也没多想,只点头道:“瑞王等人要起事,高城就变得十分重要。不过本侯的岳父一生征战戎马沙场,有他守着高城,瑞王等人要拿下高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侯还是得送封信过去,令岳父当心一些。”
徐三就笑了起来:“夫人倘若知道你如此关心庄大将军,这凤心一悦,说不得就对二爷你千依百顺了,当真如此,二爷时不时做梦都要笑醒了?”
李凤锦白他一眼,忍耐的问道:“还有事?”
言下之意,没事就赶紧给他有多远滚多远。
徐三也不以为意,笑嘻嘻的道:“还有一件事,咱们才高八斗才华横溢的花大公子,似乎被瑞王等人软禁了起来。”
花卿被皇帝派往毅州府出公差,相当于钦差大臣的身份,是明面上调查毅州府的幌子,方便李凤锦的人暗地里行进。只是没想到,瑞王等人竟如此大胆,全然不顾皇帝的脸面,硬是将花卿给软禁了起来。
“你就没想着顺便将他救出来?”虽然对于自己妻子与花卿太过自在的相处很有些吃味,但好几年的交情,他与花卿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自然是关心战胜了嫉妒。
徐三立刻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没想过要救他,只是花大公子说了,他不会武功,即便跟着我出去了,也逃不出毅州府,还连累我,并不划算。我临走之前又去了那个院子一次,不想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估计瑞王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将他转移到了别处。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花大公子的安危,我瞧他在贼窝里倒是怡然自得得很,瑞王等人对他甚是客气,并没有如何折辱他。”
李凤锦眉心却慢慢皱了起来。
徐三眉头一跳:“怎么?”
“花卿擅仿,任何人的字迹只要看过一遍,就能仿写的丝毫不差。瑞王等人如此礼遇他,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李凤锦淡淡的问道。
徐三一点就透:“不是吧?”
李凤锦勾了勾唇:“瑞王突然起事,本就师出无名。若想江山稳固,民心归一,必然要有起事的由头——比如,他才是先帝看好的继承者,且他手中又刚好有先帝的遗诏,你觉得如何?”
“狡猾,真是太狡猾了。”徐三摇头,啧啧有声,“我说他为什么要困住花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原是打着这个主意呢。不过花卿擅仿之事,我都不知道,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只能说明,朝中或者花府中,有不少瑞王的探子存在。”李凤锦总结道,“花卿这人我了解,虽是文人,然文人最不缺的就是气节。他们看似弱鸡崽般不值一提,但却有着不折的坚韧。瑞王要收服他,且有的磨。”
“你不担心,我自然也不没什么好担心的。”徐三见他丝毫不着急,便也跟着放松下来,高高的翘了二郎腿摇晃着,想了想,又笑了,“说起来,这江山跟咱们关系本就不大,真要有什么事,也有这满朝文武去担心。咱们凭白操这么多心,最后江山还是别人的,本公子只要一想到这是在做白工,就觉得没啥意思。”
他说完,本没有期待李凤锦会回应他,不想听的李凤锦也笑了笑,说了句,“的确没意思得很。”一时惊的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二郎腿也不乱摇了,“二爷,先前你还热心得很,拼着咱们阁里折了那么多兄弟的性命,也要保护皇帝的那般决心难道是我领会有误?”
李凤锦失笑,慢条斯理道:“本侯与我岳父可不一样,他赤胆忠肝,尽忠为国,是真正的良臣,国之支柱,本侯万万比不得他老人家。至于本侯与皇上,也不过就是彼此利用的关系罢了。只是无论如何,本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瑞王上位。”
“没错,如今的皇帝虽然平庸了点,也因此而更好掌控。如果换了瑞王做这大周之主——他跟你可还有割耳之仇呢,那人又是个睚眦必报的,真要让他坐上皇位,第一个要除去的,必定是你,当然与你有关的将军府也跑不了。”徐三赞同的说道,“不提这个瑞王,你之前让我留意前朝遗孤的事,我也查到了些端倪,瑞王可能真的跟那伙人有所接触,不过这伙人来去无踪十分神秘,我暂时未能查到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李凤锦点头:“总之多留心点,如果乱局真起了,这些人定然不会甘心袖手旁观的。”
徐三应了,眼看着皇城将到,也不废话啰嗦,临走前笑得一脸暧昧的说道:“二爷就等着本公子的贴心好礼吧。”
李凤锦啐骂他一声,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
若薇用过早饭后,就去了太夫人的落梅居。
太夫人乍一听说她来了,还很是吃了一惊,等若薇缓步进了屋,方冷着脸道:“今儿吹得是什么风,把我们厉害的了不得的侯夫人都给吹来了,真是让人不胜惶恐。”
若薇丝毫不被她含针带刺的话语与明显不欢迎她的态度放在眼里,也不等她邀请,自己捡了位置坐下来,“本夫人方才过来时留意观察了下,今儿吹的应该是西北风。不过虽有风,倒也没有厉害到能将本夫人吹过来的地步,本夫人分明是用两条腿走过来的。”
青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夫人今天心情十分不错,才会有这心情来调侃太夫人。
太夫人愣了下,才在青霜的偷笑声中回过神来,不能训斥若薇,便要恼怒的拿青霜来作伐子发作一番,又听若薇不紧不慢的开口了,“至于本夫人厉害的了不得这话,本夫人有心想接受太夫人的夸赞,又觉得自己尚未达到了不得的地步,自然也就没法子让人不胜惶恐了。”
太夫人被她一番抢白,恼了一阵,沉着脸问道:“不知夫人贵脚踏贱地所为何事?”
要跟这女人耍嘴皮子,她只有输的份儿,还是直截了当问清楚了说明白了赶紧消失在她视线里最要紧。
太夫人当真是一见到若薇便脑仁儿发疼,在她心里,若薇已经跟瘟神划上了等号。
她也已经有了觉悟,不论如何跟瘟神斗,都是不可能会赢的。还不如识相点,早早将瘟神打发了也落得个清静。
银嬷嬷在一旁小心观察若薇的神色,见她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方接过小丫鬟奉上的茶水,亲自递到若薇面前,陪着笑道:“太夫人心直口快,夫人莫见怪。其实夫人不在府里这段时间,太夫人她也时常念着夫人的。这狮峰龙井,太夫人所得也不多,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用,知道夫人过来了,便让丫鬟们取了出来泡上。不说别的,就连大奶奶那里都是没有的呢。”
她说着,悄悄地给太夫人递了个眼色。
太夫人见状,心里虽不甘,嘴上却没再说什么。
若薇知道太夫人虽然别扭,但仍是不想跟她作对的。银嬷嬷又这般讨好,更说明她们不愿意跟她为敌。这样很好,她喜欢跟聪明人来往。
想着,便端起茶杯来浅啜一口,点头赞道:“确是好茶,太夫人果然疼本夫人。”
听着她违心的话,太夫人嘴角抽了抽,硬邦邦的说道:“你要是喜欢,一会子我让人给你装上一些。只是我这里也不多,你要是嫌少就算了。”
若薇二话不说点头应了。
太夫人见她收的痛快,也没再说什么难听话来刺她,脸上便缓了缓,“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确是有要事与太夫人商量。”若薇放下茶杯,进入正题,“关于三弟周家表妹的亲事,太夫人打算如何操办?”
太夫人闻言,双眼立刻瞪直了:“这件事,周家不是指定由你主持操办吗?”
周家为了颜面,非要若薇操持婚事,本就令太夫人十分不满。她才是李凤渊的嫡母,自二太太失势、花姨娘禁足、老太君又倒下后,可以说侯府的中馈已完全把持在她手中。但偏偏周家却提出那样一个打她脸的要求来,令她气了好几天,心灰意冷之余,便连李凤渊与周家的亲事过都不再过问了。
没想到她撒手不管还不行,这瘟神竟还追到了她这里来,真是越想越是火大。太夫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周家指定非要你来操持这场亲事,你倒跑过来问我?”
若薇慢条斯理的笑了笑:“如果本夫人没记错的话,太夫人把持着咱们府里的中馈,自然桩桩件件都要太夫人亲自操心起来。虽然周家言明要本夫人操持这场亲事,本夫人不好驳了周家的面子,一应需要本夫人出面的事,本夫人都会勉为其难的露一露面。至于其他嘛,就要劳烦太夫人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才不……”太夫人张口就要拒绝。
若薇又淡淡的说道:“能者多劳,太夫人倘若认为自己太过辛苦,本夫人便也不勉强你。正好昨儿晚上二婶婶到我屋里来,说起太夫人素日里十分辛劳,因此很想替太夫人分忧解劳——本夫人观二婶婶情深意切,本想一口应下,又想着此事到底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既然太夫人觉得辛苦,不如就让二婶婶过来帮你,如何?”
“她想都别想!”太夫人气的不得了,“有我在一日,便容不得她二房染指侯府的中馈!”
若薇便一脸为难的叹口气:“太夫人说得很是,二婶婶毕竟是二房的人。”
太夫人神色稍霁:“你明白就好。”
若薇有意无意的瞥了眼自己受伤的手臂,“周家要面子,非要本夫人操持这门亲事不可,本夫人原也不该推脱,自该仔仔细细的操办起来才是。只是本夫人如今受着伤,恐怕力不从心反而让周家心生不悦——到底是咱们侯府对不住他周家啊!因此本夫人原想麻烦太夫人多费神操办此事,本夫人从旁协助,将周家表妹风风光光的迎娶进门,也就行了。可是太夫人似乎又不大方便,咱们这一房吧,除了大嫂也没有旁人能帮忙了,但大嫂又要照顾大哥。这万不得已,只怕还是要麻烦二婶婶了。”
太夫人听得气结,看了眼若薇的手臂,不过这点小伤,到底能妨碍她什么?听她再次说起要二太太帮忙,太夫人的脸又沉了下来。
“罢了,既然你受伤了,便好好养着吧。此事——”她语气蓦地加重,身旁的银嬷嬷几乎能听见她的磨牙声:“就交予我来办吧!”
若薇眨眨眼:“这,不会太麻烦太夫人了吧?”
太夫人涨红了脸,怒道:“庄氏,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若薇便收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来,笑吟吟的道:“如此,就麻烦太夫人了!对了,在操办这桩婚事时,太夫人可千万要记得周家的要求——务必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还有三弟住的院子,到时候周家表妹的家人过来铺床,若是见他院子不甚好,恐会觉得委屈了周家表妹呢。”
太夫人气的不看若薇,粗声粗气的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没事就去给老太君请安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虽然明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服侍她,这样说说,也不过是过过当婆婆的嘴瘾罢了!
这世上大概也找不出她这么憋屈的婆婆了!
若薇当然也知道太夫人此时最不愿意见到她,又见她气成这副模样,便也不再火上浇油,起身说道:“太夫人特地给本夫人留的狮峰龙井现在就给本夫人带走吧,也免得一会子银嬷嬷还要再跑一趟。”
太夫人闻言,气的狠喘了两声,烦躁的冲惶惑不安的银嬷嬷挥挥手,银嬷嬷便忙却取茶叶来。
她方才为缓解气氛,于是才说了那番话,哪里能料到,这素来不爱茶的夫人会真的这样直言不讳的冲人要东西。也不知道一会儿太夫人心里的邪火会不会烧到她身上来,还是祈祷太夫人不要太生气才好。
……
若薇交脱了差事,又得了好茶叶,满意的出了落梅居。领着丫鬟到甘棠院转了一圈,大概心情太好的缘故,连老太君的咆哮听在她耳中都觉得格外悦耳。
“老太君的精神看起来很好呢。”若薇站在老太君床边,笑盈盈的对一脸恭敬的廖妈妈说道。
廖妈妈陪着笑站在若薇身旁,“是,老太君一早就醒了,精神好着呢。”
“一早就醒了?可见昨儿没有休息好,可是新来的丫鬟婆子服侍的不尽心?”若薇皱眉。
屋里的丫鬟婆子立刻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廖妈妈也忙跪了下来,“夫人,新来的这些丫鬟婆子个个都很尽心,连三老爷也不住口的夸过的。昨儿晚上老太君确是没睡好,不过奴婢想着,大概是人老了,这觉也少了的缘故。并非是奴婢找借口推脱,真的有些老人家上了年纪后,整宿整宿不睡觉也精神得很,想来老太君便是如此。”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薇点头,“都起来吧。”
众人喏喏的谢了恩,若薇又道:“本夫人将老太君交给你们照顾,你们便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老太君不是嫌闷吗?你们就得主动地给老太君找乐子,陪老太君解闷,可不能使老太君太无聊,再想出什么猛兽袭人的主意来。”
众人心中一凛,慌忙应了下来。
廖妈妈试探着问:“听说西城有个说书的女先生,说书极是精彩,要不请了她来府里专为老太君说书解闷,夫人您看可好?”
“多请两个吧。”迎着老太君诧异的目光,若薇突兀的弯唇一笑:“让她们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为老太君说书,反正老太君晚上也睡不着。那就这么办吧!”
廖妈妈悄悄看了眼床上怒目瞪视着若薇的老太君,眼里闪过同情的神色,果然夫人不会因为老太君是长辈就停下她报复的脚步的!
可怜老太君错把猛虎当绵羊,落败下风的人,也只得接受失败的惩罚。
“夫人放心,奴婢会好好安排的。”她顿一顿,低头说道:“此事必不会流出甘棠院去,倘若外头有一星半点的风声传出去,奴婢愿接受任何惩罚。”
“本夫人将甘棠院交给你,自然是十分放心的。”若薇笑了笑,满意的瞧着跟前与她表决心与忠诚的廖妈妈,“这说书的成果,本夫人会亲自过来验收!”
她垂了眼眸看向老太君,笑容愈发明亮起来,手势温柔的抚过老太君的被角:“你老人家放心,这只是开始,本夫人会让老太君以后的每一天都过得精彩纷呈。不必太感激本夫人,求仁得仁,这都是老太君自己求来的。”
说完,也不再听老太君千遍一律的咆哮,施施然的走出了甘棠院。
一出来青霜就忍不住笑起来:“夫人,方才在甘棠院,奴婢觉得真是解气!这法子也真是好,就让说书的先生日夜不停的给老太君说书,让她尝尝不能睡觉是什么滋味!”
“你要是也想知道不能睡觉的滋味,本夫人也给你请几个说书先生,如何?”若薇笑着睨她一眼。
青霜吓了一跳,一抬眼瞧见若薇唇边的笑意,才知她是在打趣自己,立时嘟了唇道:“夫人好坏,明知道人家胆小,还这般吓唬人家……”
“打住打住!”若薇连忙喊道:“少在本夫人跟前说人家人家的,这是某种婊专用词,本夫人听不得这两个字!”
青霜却大着胆子玩笑道:“为何人家不能用人家这两个字嘛?”
若薇嘿嘿冷笑,握成拳头的右手指骨咔咔作响:“因为本夫人听到这两个字,就会手痒想揍人!”
青霜吓得一缩头,慌忙摇手道:“夫人息怒,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那抱头求饶的模样,逗得老实人明月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往莲华院去,却在穿过一道垂花门时,被人拦了下来。
若薇眯眼打量站在面前模样英俊神色恭谨的李凤渊,对方正低头对她行礼,连眼神都没有乱飘一下,恭恭敬敬的模样,简直跟先前在小佛堂里调戏她时判若两人。
“见过二嫂,给二嫂请安。”李凤渊的礼仪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若薇只好敷衍道:“三弟不必这般客气,你这是要去看老太君?”
“正是。弟弟在外头遇见了一个医术很高的大夫,他听了老太君的症状,便给了我一个方子,我已经请别的大夫先看过了,都道这药方对老太君的病情最是有用的,便拿了回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袋里取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交给走过来的明月。
他的目光仍是落在地面上,恭敬的近乎小心翼翼。
大概是知道他的婚事被若薇拿捏着,又或者知道若薇的厉害,故而再不敢像以往一样轻佻了吧。
若薇很满意他的识时务,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其中胆南星、海风藤、防风等药,确有舒筋活络的功效,她看完,将药方重又还给他:“你有心了,老太君知道你这般孝顺,定然十分开心。她这会已经醒了,你快过去吧。”
“二嫂请留步。”若薇正要走,就听得李凤渊嗓音略有些发紧的唤住她。
她回头,就见李凤渊正有些拘谨又紧张的看着她。
“听说,弟弟的婚事将由二嫂亲自主持?”李凤渊拱手对着若薇弯腰一揖,“弟弟在此,多谢二嫂肯替弟弟操心。以往弟弟有不懂事的地方,还望二嫂大人大量,不要与弟弟一般计较。”
若薇这才明白过来,敢情他是担心自己会借着筹办他的婚事之机打击报复他?
不过能让这人害怕害怕,也不是什么坏事。若薇微笑道:“没有错,周家非要本夫人亲自主持你们的亲事,觉得唯有如此,周家才有颜面似的,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咱们家英俊潇洒的三爷,还配不上他们府里一个姑娘不成?”
李凤渊苦笑道:“嫂嫂便别取笑弟弟了。周家表妹乃是嫡女,我不过一个上不的台面的庶子,于周家,当然是配不上表妹的。”
他对着若薇又是恭敬的一揖,“还要多谢嫂嫂不计前嫌,肯替弟弟奔波周全。”
“咱们是一家人,三弟这般说,岂不太外道了。你放心,本夫人身为你的嫂嫂,这又是攸关你一生的大事,本夫人定会为你把好关的。”若薇亦是十分诚恳的模样。
不但李凤渊很是吃了一惊,就连青霜都忍不住抬眼望着若薇——夫人这是被什么附身了不成?便连侯爷也不曾得到夫人这般和颜悦色的对待吧,怎么夫人这般轻易的就将这和颜悦色给了三公子?
李凤渊的吃惊中则全带着不安,若薇什么样性子的人,他就算没能摸到七分,少说也摸到了一两分,有仇报仇的个性,连老太君都敢放手收拾的狠角色,怎还会在他曾对她做出过那般轻佻举止的事情后,还给他这样的好脸色?
他的不安很快便变成了警惕,她肯定要在亲事上动手脚?她会做什么?难道是要搅黄了这门亲事,再让他成为满京城的笑柄?或者,她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若薇满意的瞧着李凤锦变来变去的脸色,又道:“三弟不要忧虑太多,放松心情,等本夫人与周家商定了成亲日子,定第一时间告诉三弟。说起来,明儿周太太就要过府来与本夫人商量成亲的日子了。听说下月有个黄道吉日,不过太赶了些,周家势必不肯如此仓促就将表妹嫁过来。可是错过了下月,再有黄道吉日,就得半年以后了。这半年多的时间,足够咱们侯府与周家好好筹备的,想来周家定也是这个意思。”
李凤渊东想西想,本就觉得若薇不怀好意,此时从她话中,再度听出了危险——半年以后?那么从现在到半年以后,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生出这样那样的意外,从而导致婚事泡汤。而错过了周雪晴,凭他的出身,又上哪去找一个如周雪晴这般好出身的妻子?
“嫂嫂。”李凤渊一咬牙,面上便换上了哀求之色:“我觉得,半年之后时间太长了些,我真心爱慕表妹,很想快点将她娶进门来。还请嫂嫂成全弟弟吧。”
若薇一脸为难:“这……这却不是本夫人说了能算的,说实话,本夫人也很喜欢周家表妹,倘若周家肯同意,本夫人也希望表妹能早点嫁过来,到时咱们妯娌更好在一处说话作耍呢。只是,无论如何也得征求周家的意见才行。你放心,本夫人定会努力替你周旋的。”
她越是强调叫李凤渊放心,李凤渊越是提心吊胆,哪里放心得下?他终于抬头看向若薇,“嫂嫂,请借一步说话。”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却也只是在花圃边,并没有要脱离丫鬟婆子们视线的意思,这般作态倒有几分光明磊落的样子。不过倘若真的光明磊落,变也不会要求若薇借一步说话了。
若薇在心里嘲笑了一声,摆一摆手,青霜几人便往后退了几步。
“三弟想与本夫人说什么?”
李凤渊一脸恳切的说道:“不敢隐瞒嫂嫂,弟弟与晴儿妹妹两情相悦,情不自禁之下做出了……这些日子弟弟一直十分自责,万一晴儿妹妹因此怀上了我的孩子,如何能等到半年之后再嫁过来?嫂嫂仁慈,便帮一帮我们吧。”
他逼不得已,将事情对着若薇和盘托出。
他们那点子破事若薇当然一清二楚,她只是没料到李凤渊竟会亲口将本该十分隐秘不能对人宣之于口的事情告诉她。想来是无法可想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来博取她的同情?
若薇脸上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敢欺瞒嫂嫂。”李凤渊一副愧疚万分的模样。
“哎呀,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呢,便是再两情相悦,也该先禀明了两家的大人,如此方好……我说周家太太屡次提及你时语气都不大好,原来源头竟然在这里。”若薇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看的不远处的青霜频频抽气。
李凤渊愈发抬不起头来的模样,“嫂嫂教训的是,都怪弟弟把持不住才……”
“事到如今,本夫人也只好厚着脸皮去跟周太太商量了,希望周家能看在咱们侯府以及老太君的颜面上,点头同意这件事——唉,真是令人头疼。”
李凤渊一脸的感激不尽:“多谢嫂嫂,嫂嫂的大恩大德,弟弟没齿难忘,来日定会结草衔环以报答嫂嫂的恩情。”
指望他报答她?算了吧。
若薇敷衍了两句,以要回去上药为借口,领着丫鬟婆子先走了。
走出了老远,青霜回头一看,忙道:“夫人,三公子还站在那里看着咱们呢。”
若薇头也不回的淡淡道:“他愿意看就让他看个够罢。”
“夫人啊,奴婢想不明白,您明明将此事交给太夫人了,为何还要忽悠三公子那么久?奴婢也没觉得三公子着急的样子很好玩啊。”青霜表示不明白。
“本夫人只是给他找点事情罢了,让他脑子闲不下来,否则什么事情都顺风顺水的,保不准他又会弄出点幺蛾子来,本夫人可没兴趣给他收拾烂摊子。”
“奴婢明白了,夫人故意这样说,就是要让他不安吧。想来今儿晚上,除了老太君,咱们三公子也要睡不着了呢。”青霜吐了吐舌头,俏皮的笑着说道。
“都睡不着才好。他们睡不着了,本夫人才能睡个好觉。”虽然她不怕事,但见天的找事,也会令她心情不愉快的。
这般说笑着回到莲华院,刚进院门,就见春晖木着一张脸站在院门口,她旁边站了个衣着朴素容貌清秀的女子,由一个甚是寒酸的小丫鬟搀扶着。
春晖一见若薇回来了,立刻上前禀告道:“夫人,锦墨阁的尤姨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125 尤姨娘所求
“锦墨阁?”若薇微微眯起眼睛,玩味的重复着锦墨阁三个字,“本夫人还不知道侯府有个锦墨阁呢。”
春晖听着她愈发柔软的声调,心口突突直跳,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忙回道:“夫人不知道锦墨阁也不奇怪,平日里侯爷也从未踏足过锦墨阁的。”
若薇似笑非笑的看了春晖一眼,春晖愈发恭敬的低头垂眸,眼观鼻鼻观心的瞧着自己脚尖。
此时那位尤姨娘已经扶着丫鬟的手轻移莲步走上前来,她似乎很是紧张,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若薇一眼,恭敬的屈膝行礼,细声细气的嗓音微微颤抖着,“贱妾尤氏给夫人请安。”
若薇神色平静的打量她,许是许久没见天日,这弱不禁风的尤姨娘面容苍白,但眉目非常清秀,细看之下宛若美玉细琢,在日渐升高的阳光底下晕染出内敛的钟灵毓秀来。只是太瘦了,下颌曲线尖利脆弱,身板消瘦的仿佛要消融在陈旧寒酸的衣物之下。
“既然你以前从未出过锦墨阁,也从未给本夫人请过安,缘何今日又出来了?”若薇淡淡的问了,收回视线往屋里走去。
青霜着恼的瞪了眼无辜的春晖,撵上去扶了若薇的手,低声劝说道:“夫人别与这起子人置气,且不说侯爷根本不去她屋里,就算侯爷真的宠她,她也不过只是个姨娘罢了,是越不过夫人你去的。”
若薇好笑的看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夫人在生气?”
青霜看了看她,小小声说道:“奴婢是没看见夫人生气,不过奴婢能感觉到夫人不高兴了。”
若薇笑了笑,然而眼睛里却没有沾染上一丝笑意:“你多虑了,本夫人没有不高兴。”
青霜虽然蠢了点,但也知道不能再往下说了,于是闭紧了嘴巴,心里却将莫名其妙冒出来名为请安实为坏人好心情的尤姨娘骂了个臭头。
若薇大步流星的回到屋里,换了件家常衣裳,坐下来喝了两口水后,尤姨娘才在丫鬟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一进来便跪倒在若薇跟前,不胜惶恐的说道:“贱妾贸然前来,夫人是不是不高兴了?”
“你既知自己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来过问夫人高不高兴?”青霜毫不客气的说道,虽然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很容易便叫人心软,但青霜始终记得,她是坚定的站在若薇的立场无条件听从她拥戴她的,谁让夫人的心情不好,她就该让谁全家的心情都不好!“你以为就凭你,还能影响到夫人的心情不成?”
尤姨娘趴在地上,闻言愈发惶急不安:“贱妾不敢。[.超多好看小说]”
青霜哼了哼:“敢不敢你都已经出现在夫人面前了――夫人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怎么,尤姨娘是不将咱们夫人看在眼里?”
尤姨娘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手脚无措的抬起不足巴掌大的小脸来,慌慌张张的解释道:“不是的,贱妾不敢对夫人无礼。从前贱妾得夫人怜悯体恤,免了贱妾晨昏定省的规矩,贱妾一直心怀感激……”
她话还没说完,又被青霜面无表情的截住了,“尤姨娘的诚心未免让人觉得好笑,这都多久过去了,尤姨娘才想着要来感激咱们夫人?”
尤姨娘深深的垂下头去,嗓音颤抖的愈发厉害起来:“夫人免了贱妾规矩后,奴婢本想过来叩谢夫人,奈何那些日子一直缠绵病榻,后来身子好了,已是半年之后。贱妾又听闻夫人身子不爽,需要静养,便也不敢过来打扰夫人。直到近日听闻夫人身体已痊愈,贱妾这才斗胆过来……贱妾太过冒失,还请夫人赎罪。”
若薇没兴趣探究这位尤姨娘到底是白莲花还是绿茶婊,“本夫人还有事要忙,倘若你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至于晨昏定省的规矩,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必。明白吗?”
尤姨娘一愣,抬起苍白的满布泪痕的脸来,呐呐道:“夫人,可是,可是这不合规矩。贱妾这些年里,得夫人垂怜,却还从未服侍过夫人……”
“本夫人的话,就是侯府的规矩。”若薇淡淡道。
虽然不知道为何李凤锦会纳了这女人做妾,但绝不会是出于喜欢的缘故――如果只凭着她这般楚楚可怜的姿态,李凤锦是断然看不上她的,前头的庄若薇不就从未得过他的青眼吗?不过也不排除李凤锦打从心底里讨厌庄若薇是因为将军府硬要将她塞过来的原因。但不管哪种可能,李凤锦都没有碰过这个女人!
她坚信这一点。
那么,沉寂了三年之久的女人,又为什么突然跑到她面前,忍受着被青霜毫不留情的讽刺打击,也要来给她请安伺候她的用意又是什么?
尤姨娘似被若薇的话惊的不轻,似乎怎么也没料到她竟有底气说出“她就是规矩”这样的话来,此时只管愣愣的看着若薇,“夫、夫人……”
“没听明白?”若薇这才正眼看她。[]
“贱妾听明白了。”尤姨娘立即低下头去,仿佛极怕若薇冷淡到极点的眼神。
青霜立刻开口道:“听明白了还不走,莫非尤姨娘忘记了莲华院的院门开在哪个方向不成?”
尤姨娘咬着唇,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她身边那名丫鬟却忽然重重的跪了下来:“夫人,奴婢虽不知夫人如今为何这般不待见尤姨娘了,可奴婢知道,如今夫人已不是原来的夫人。尤姨娘今日过来,不仅是来给夫人请安,还想求夫人可怜可怜……”
“绿颖,快闭嘴!”尤姨娘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丫鬟这般大胆,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慌忙呵斥了她,忙又跪下来,冲着若薇磕头请罪道:“贱妾没管好身边的奴才,令她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贱妾回去后,定会好好管教她!”
“让她把话说完。”若薇瞧着地上虽然害怕却还一脸豁出去的倔强神色的丫鬟,忽然有了些兴致。
小丫鬟规规矩矩的对着若薇又磕了个头,口齿清晰的说道:“我们姨娘对夫人的感激,奴婢就不赘述了。此番过来除了给夫人请安,还想求夫人给咱们姨娘做主。”
“做主?”若薇挑眉。
“夫人您请看姨娘身上这件衣裳。”小丫鬟指着身旁尤姨娘的衣裳说道。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尤姨娘身上,她神色窘迫的低下头,小脸涨得通红。
“姨娘这件衣裳还是三年前夫人赏下的衣料子裁做而成,三年过去了,这件衣裳是姨娘唯一一件能穿出门的。当初花姨娘管着府里事务时,奴婢曾去凝香居求过她,可最后花姨娘叫人将奴婢打了一顿,便再也没有下文。不敢瞒夫人,这些年锦墨阁在府里就似不存在一般。别说衣料月钱,便是吃饭,姨娘都跟奴婢一样饥一顿饱一顿的。前些年那场病,也因为没大夫医治,才会拖了半年之久,若非姨娘命大,只怕那一场病就能要去她的命。我们主仆不求别的,只求夫人能让尤姨娘吃一顿饱饭,能有一件像样的穿出来不被人嘲笑的新衣裳。”她说着,再度俯下身去,“奴婢自知今日冲撞了夫人,奴婢任凭夫人处置,只求夫人能善待姨娘。”
“绿颖……”尤姨娘紧紧抓着手帕,泪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视死如归的丫鬟,感动的无以复加。
旋即,她转头看向若薇,也重重的磕下头去:“夫人,绿颖心直口快,若有得罪夫人之处,还求夫人原谅。这些年贱妾身边就只有绿颖不离不弃的陪着贱妾,贱妾早已视她为家人,倘若夫人要责罚,便罚贱妾吧。求夫人饶了绿颖,贱妾求您了。”
“姨娘。”绿颖怔怔的抬起头来,先时还一脸无所畏惧的脸上现出惊异与感激,“您这是何苦,奴婢伺候您本就是本分,不值得您如此为奴婢……”
尤姨娘拼命摇头,脸上泪珠被她甩的飞溅出来,她紧紧握住绿颖的手,哽咽着说道:“你别说话了,今日……今日就不该听你的话过来的。这日子咱们也熬习惯了,又何苦……绿颖,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奴婢不委屈。”绿颖忙摇头截断尤姨娘歉意的话语,“奴婢能得姨娘这般看重,已是三生有幸了,奴婢只恨自己无用,没能好好伺候姨娘。”
主仆二人旁若无人的在若薇面前上演起了这出主仆情深的戏码来,两人情真意切的模样,惹得原想扮白脸的青霜都忍不住唏嘘了起来。
“我说二位――”若薇倚在椅子里,看的尽兴了方开口道:“你们的来意本夫人已经弄明白了,就是想告诉本夫人,侯府这些年如何苛待了两位,是吧?”
尤姨娘闻言,吓得面无人色,与绿颖两个慌慌张张又磕起头来:“贱妾不敢,求夫人明鉴!”
相较而言,那绿颖倒比她多了几分胆色,“夫人,我们主仆二人只是不想活活饿死在侯府,令侯府因此被人说道,累了侯府的名声就不好了。”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若薇眼中闪过一抹欣赏,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夫人这里正缺人手,看你这忠心护主的丫头不错,你可愿意到本夫人屋里来?”
绿颖愣住,显然没料到自己竟会入了若薇的眼。
尤姨娘也呆呆的看着若薇,半晌,又呆呆的去看自己的丫鬟,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与苦涩。
正巧绿颖也看了过来,尤姨娘忙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意劝道:“难得夫人看得上你,还不快些谢过夫人。即日起,你就过来夫人屋里服侍夫人吧。”
绿颖脸上闪过一抹挣扎,然后她猛的咬了咬唇,转回头来看着若薇道:“奴婢多谢夫人赏识,只是奴婢在姨娘跟前服侍惯了,且姨娘身边除了奴婢再无他人,倘若连奴婢都走了,姨娘身边便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奴婢斗胆,还求夫人允许奴婢继续留在姨娘身边服侍。”
若薇闻言,倒也不强求,“人各有志,既然你坚持留在尤姨娘身边,那就继续服侍尤姨娘吧。”
绿颖连忙磕头谢恩:“奴婢多谢夫人成全。”
又忙抬起头来,欢喜的瞧着尤姨娘。
尤姨娘喜极而泣,红着眼睛轻声道:“你这个傻丫头。”
青霜扁了扁嘴,欲言又止的看了若薇一眼。
若薇没理会青霜的纠结,淡淡道:“你们所求之事,原不是什么大事,本夫人会让人与太夫人说一声,一应吃穿用度,再不会短了你们。”
尤姨娘主仆二人惊喜交加的瞧着若薇,丝毫不觉疼的将头磕的咚咚响:“多谢夫人,夫人大恩大德,贱妾无以为报,日后定每日为夫人念经祈福,保佑夫人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
打发了激动不已的两人离开,若薇瞥一眼小脸几乎要打结的青霜,“你刚才想说什么?”
青霜老老实实的回答:“奴婢是想告诉夫人,不必羡慕尤姨娘身边有绿颖,奴婢就是夫人身边的绿颖,不论夫人境遇如何,奴婢也会如绿颖一般伺候在夫人身边,不离不弃的。”
若薇无言的寒了一下,还不离不弃?这是要上演深情百合的节奏吗?
不过瞧着青霜一脸期待看着她的模样,若薇淡定的点了点头:“本夫人相信你。”
她还是一抹幽魂时,便亲眼见过青霜雷打不动的忠心,众叛亲离的庄若薇身边,只有青霜一个不离不弃的守着她。所以她对青霜的信任,即便她不小心让求姨娘钻了空子而害了她,她还是不愿意放弃青霜,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青霜立刻笑得春风满面,“我就知道夫人是相信我的。”
若薇可没有兴趣再跟青霜上演一出主仆情深的戏码来,随口遣了她去跟太夫人禀报锦墨阁的事。
待青霜欢天喜地的走了,若薇看向一直沉默的春晖,“两个问题,锦墨阁是谁取的名?二,让尤姨娘入住锦墨阁的是谁?”
虽然她相信李凤锦没有碰过尤姨娘,但是锦墨阁这个名字,仍然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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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出人命了
春晖小心翼翼的简洁的回道:“回夫人的话,锦墨阁是当年老太爷取得名。让尤姨娘入住锦墨阁,则是花姨娘的意思。”
知道让尤姨娘入住锦墨阁并非李凤锦的意思,若薇心中的不舒服总算消散了些。“既是老太爷取的名,想必以前侯爷便住在锦墨阁中?”
“原本锦墨阁并不叫锦墨阁,乃是有一回老太爷得了一方难得的锦墨砚,因侯爷爱好书法,老太爷便将那方砚送给了侯爷做生辰礼物。那天老太爷兴致颇高,挥笔写就了锦墨阁三个字,侯爷便命人将这三个字裱了起来,从此后,锦墨阁就这样被叫开了。”似乎察觉到若薇心态上的变化,春晖也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
“知道了,出去吧。”若薇瞧着春晖恭谨退出去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春晖的态度她看得分明,虽然说得很是详尽的样子,可是她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语气也有着未尽之意。但她选择对自己隐瞒,隐瞒的东西若薇可以从李凤锦那里得到答案,但春晖……
罢了,且先瞧瞧吧!
……
太夫人虽然不太满意若薇总给自己找事,但还是很快给锦墨阁送去了日常所需的物事。
银嬷嬷亲自走了一趟,回来对着太夫人不住唏嘘:“想是确实过不下去了,才不得不惊动了夫人。这几年她悄无声息的,府里都快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也亏得她能忍到现在。”
太夫人疑惑的蹙眉:“当真有那么可怜?”
“您是没亲眼看见,锦墨阁本就不大,这些年又没有修葺过,尤姨娘住的屋子,这般热的天气,一进去都潮湿的不得了,听说是下雨天时,总是漏雨的缘故。晾在院里的衣裳,好些都是打了补丁的,好在尤姨娘手巧,打上补丁也看不太出来,但衣料子早已不时兴了。尤姨娘身边就只有一个名叫绿颖的丫头,听那绿颖说,有时候大厨房忘记备她们的饭食,好些时候都只有残羹剩饭可以吃。”银嬷嬷甚是怜悯的叹息一声,好歹也是个姨娘,过的日子却不如府里头一个洒扫丫鬟,如何能不叫人唏嘘?
“尤姨娘是花姨娘一手提拔的,没想到花姨娘却从不顾惜她。”太夫人听了,也有些可怜的说道,“这倒也有些奇怪,花氏惯会做表面功夫,这尤氏又是她的陪嫁丫鬟,论理,她不该这样做才对。而且,如今谁不知道花氏被禁足了?偏这尤氏又在这当头走了出来,这当中,也颇令人深思呢。莲华院如何了?尤氏见过庄氏后,庄氏当真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听说夫人跟尤氏说了两句话,就打发她走了,因见她身子不好之故,像以前一样,免了她晨昏定省的规矩,命她无事不必到莲华院去。”银嬷嬷将听来的话说与太夫人听。
太夫人听了,沉思了一阵,笑着道:“庄氏反应这般平淡,想来,要不是没将这尤氏放在眼里,要不,她就根本没将老二放在心上。”
“奴婢也觉得甚是奇怪呢。(.好看的小说)”银嬷嬷跟着道:“还以为依照夫人眼睛里头揉不下沙子的脾性,说不得会狠狠为难尤姨娘一番,没想到夫人这心地还挺软的。”
“她心地软?”太夫人一副听见了天大笑话的模样,“我可半点没瞧出来。”
想到若薇不要脸的将自己的事情推给她,太夫人就忍不住咬了咬牙,不想再谈论这个令自己心情不好的人,转而问道:“岚儿在做什么?卢氏呢?”
“大奶奶哄着大爷睡着了,这会子去莲华院找夫人说话了。”银嬷嬷如何看不出太夫人对若薇的厌恶情绪,于是在回这话时,默默地替卢氏哀悼了一把――估计卢氏回来又要挨骂了。
果然就听太夫人沉了脸,极为不满的皱起眉头来,“一大早的,怎么又去了莲华院?为了她娘家那点破事,连岚儿都抛到了一边,她就是这样照顾岚儿的?”
银嬷嬷忙递了杯茶过去,接过小丫鬟手里的团扇,亲自替她打起扇来,“您消消气,这大热的天,您再这般,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这大奶奶也是没法子,她嫡母都找到咱们府里来了,倘若她不肯依从,她那亲姨娘与弟弟可还要在卢太太手底下讨生活。说不得,也只得照着卢太太的意思去忙活了。”
“我看根本就是白忙活!”太夫人吐出胸口的浊气,冷笑道:“将军府什么样的人家,凭他卢家一个暴发户的嘴脸也敢肖想将军府的姑娘?若她生的儿子是个着调的倒也罢了,偏偏那卢家小子的名声,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将军府瞎了眼才会将女儿下嫁到卢家!”
“可不是。”银嬷嬷附和道,“这卢太太费尽心思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是这卢太太生性霸道得紧,到时候只怕要责怪大奶奶办事不利呢。”
听着银嬷嬷的话,太夫人对于卢氏的气怒终是平息了下去,“卢氏也不容易――不过她再不容易,嫁给了岚儿,就该凡事以岚儿为重。娘家的事,能不插手便不要插手,如这般出力还讨不了好,又有个什么意思?”
银嬷嬷知道太夫人气恼的也只是这一点,她心里也颇为同情卢氏,瞧着太夫人的神色松缓了下来,便笑着道:“想来大奶奶也是想尽心尽力照顾好大爷的,只是卢太太找上了门来,她不答应替卢家说和将军府,只怕卢太太回去就要拿她亲娘与弟弟出气,这才不得不答应下来。这事儿要是不成,大奶奶少不得又要来求您给她做主了,也唯有您,才能镇得住卢太太那人。”
太夫人便似乎气恼的哼了一声:“这一个两个的,一有事情就都往我身上推,我活该欠了她们的不成?”
银嬷嬷便笑着道:“咱们这偌大的侯府,不都得您操心着才成么。”
这话太夫人自然十分爱听,“咱们这一房,岚儿媳妇是个当不得事的,锦儿媳妇又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说不得,也只有我辛苦些,好好操持这侯府事务,不让旁人有可乘之机。”
“您说的很是,所以您千万要保养好自个儿的身子才成。”
太夫人颇觉熨帖的点了点头,“昨儿个我漏液列出来的单子都放下去了?”
“太夫人放心,奴婢都交给曲妈妈了,她这人做事最是仔细,断断不会误了三爷的亲事。”
“嗯,你也盯着点,该采买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了。是了,冰人该请哪一个?”太夫人有些拿不准的询问银嬷嬷,“周家要面子,这冰人名头不响,只怕他们也要不高兴――真是的,没想到我堂堂侯府,还得这般去迁就周家,想想就憋屈的很。”
银嬷嬷忙给她顺气:“忙完这一段也就好了,正如夫人所说,周家想要的就是个面上风光,咱们做足表面功夫也就是了。既然冰人名头要响亮,不如就请城东的于婆子?”
“那就于婆子吧。”太夫人懒懒的应了一声,“下定书时要送的头节礼先备上,我估摸着成亲的日子不会选的太远了去。”
她嘲讽的冷笑一声,“周家虽然态度强硬,但拖得越久,他们心里未必不着急,毕竟吃亏的是他们家的女儿。拖得久了,咱们侯府干脆不认这门亲事,到时候看不急死他们。”
“正是呢。”银嬷嬷忙接过丫鬟送进来的茯苓百合羹,“所以您也不要为此太过操心了。这是小厨房天不亮的炖上的,您尝尝。”
太夫人闻着百合羹的香味,便放松了神经,靠在大引枕上,才刚接过碗,就见一个婆子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太夫人,不好了,出人命了!”
太夫人眼皮猛烈跳了起来,手里的碗差点滑落出去,被银嬷嬷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她顾不得飞溅到衣襟上的羹汤,忙起身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太夫人话音才落,二太太冷怒的嗓音跟着响了起来。
太夫人与银嬷嬷定睛一看,便见一脸怒容的二太太与红着眼的邱氏快步走了进来,心下顿时不高兴起来――就算府里出了人命,她二房巴巴的跑过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此事还跟二房有关了?
太夫人想到此,心头便是一跳,仔细打量二太太满是怒容的神色,难不成这回还真的被她猜中了?她这般模样,不会死的是二房哪个主子吧?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大件事了。
也顾不得不满,太夫人忙出声问道:“二弟妹,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邱氏在一旁,抽抽搭搭的说道:“大伯母,母亲身边的赵嬷嬷,被发现死在了厨房后边的枯井里。赵嬷嬷服侍母亲多年,还是夫君的乳娘,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不但母亲伤心,夫君知道了,定然也会难过的。”
说罢,捻着帕子压了压眼角,十分难过的模样。
太夫人闻言,不由得大大的松了口气,颇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是个奴才……”
“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二太太不依了,怒瞪着太夫人,指着银嬷嬷问道:“倘若今日被发现死在枯井里的人是银嬷嬷,大嫂你仍旧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夫人脸色一变,银嬷嬷亦是愣了愣。
二太太不依不挠的继续道:“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嫂心肠变得这样硬了,府里死了个嬷嬷,不但不立刻着手调查,还道只是个奴才。大嫂你也不怕这话说出来,会让自己身边的人跟着寒心吗?”
太夫人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由着二太太抹黑自己,当真让自己屋里的奴才跟自己离了心,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方才见你们连通传都顾不上便闯了进来,还以为出事的是,是二弟呢――我这不是诅咒二弟的意思,二弟妹千万莫要误会。”
二太太揪着帕子,冷声道:“大嫂是什么意思,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我今日过来只有一个目的,大嫂一定要查出杀害赵嬷嬷的真凶,这府里藏着这样一个凶残的人,岂不是让人寝食难安?”
太夫人见自己都放低了姿态,二太太还是这般胡搅蛮缠,顿时也敛了脸上的笑,淡淡道:“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倘若赵嬷嬷真是被人所杀,我自然要找出凶手来,咱们侯府容不得如此歹毒凶狠的人。二弟妹,你如何得知周嬷嬷乃是被他人所伤?”
“赵嬷嬷的尸体已经捞了上来,我方才瞧过了,她的脖子上有勒痕,明显是昨夜被人勒死的。”
“勒痕?”太夫人脱口说道:“赵嬷嬷可有自尽的倾向?虽有勒痕,你又如何肯定是别人勒死了她,而不是她自己因为什么事情而上吊身亡?”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嬷嬷她好好地,如何会自尽身亡?”二太太愈发恼怒起来,冲着太夫人噼里啪啦的质问道。
太夫人也气恼二太太当着这么多人如此态度对待她,冷冷哼道:“谁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人发现。”
“既然大嫂无心找出凶手为赵嬷嬷报仇,此事,我只好报官,由应天府来彻查此事,我是绝不会任由赵嬷嬷死的这般不明不白的。”二太太发了狠,转身就要走。
太夫人气的头顶冒烟,又唯恐她当真去报官,只得虎着脸道:“此事传扬出去,侯府脸面很好看吗?”
“大嫂爱惜颜面,我跟你不一样!”二太太头也不回,冷嘲着说完,眼看就要走出去了。
太夫人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沉声喝道:“行了,我这就去查看赵嬷嬷的尸体,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来――这件事还是不要闹得人尽皆知才好,毕竟你二房也还有瑜姐儿没有说婆家。”
二太太闻言,到底还是冷静了一些,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如此就劳烦大嫂了。”
邱氏在一旁轻声问道:“此事是不是也该告诉二嫂一声?”
太夫人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她是侯府夫人,府里出了人命攸关的事,自然要告诉她。”
邱氏便望了二太太一眼,“不如母亲陪着大伯母过去,我去莲华院知会二嫂?”
二太太此时急怒攻心,也不去管她到底在想什么,摆摆手,急急忙忙的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倒是太夫人额外看了邱氏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从前怎不见瑞儿媳妇与庄氏如何亲近?”
她脚下也没停,显然并没有打算听邱氏的回答。邱氏便只是温婉的笑了笑,屈膝恭送两人离开,方领着丫鬟婆子往莲华院赶去。
……
此时若薇正无聊的陪着卢氏,听卢氏东扯西扯的与她套近乎,兴致缺缺的低头把玩着茶盏。
卢氏仿佛看不出若薇的无趣与冷淡,捡了两件小时候的糗事与若薇说了,虽然没得到若薇的捧场,自顾自的笑了两声,也不觉得如何尴尬,话头忽然一转,道:“方才我过来弟妹这边时,仿佛瞧见尤姨娘从你这里出去了?”
“唔。”若薇淡淡道:“大嫂你没有看错。”
卢氏便皱起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若薇挑眉,却也没有开口询问。卢氏若有话说,不必她催问自己会说,若只是想吊她胃口,那卢氏可就要失望了。
果然卢氏见她并不追问,眸底闪过一丝恼意,脸上却仍是带着踌躇之意,“弟妹啊,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但若不说,又怕你没有防备,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不好了。”
“大嫂有话不妨直言。”
“弟妹以前闭门不出,与尤氏也少有往来,不过我知道弟妹心肠软,从前也常暗地里接济尤氏。只是这尤氏――”卢氏顿了顿,轻吁一口气,面上便多了抹复杂的神色,“这背地里说人的不是,我心里真是不安极了。可又担心弟妹被人骗了去,说不得,今日便要做这他人眼中不怀好意之人了。”
若薇安静的抚着茶杯,闻言抬眼对她笑了笑。
这笑仿佛就是鼓励,卢氏也一下子放心下来,“那我就直说了吧――这尤氏是花氏的陪嫁丫鬟,想来你也是知道。那时候你闭门不出,花氏又是娶进门的贵妾,又与老太君有那样的关系,不可谓天子娇女,得天独厚的享有着弟妹你才该享有的一切。她对二弟情有独钟,如何能容得下二弟身边有别的女子,但偏偏,二弟不知为何竟与这尤氏看对了眼。花氏知道了,很是发作了一场,还差点毁了尤氏的脸。她这一场大闹,也气的二弟许久不去她屋里。这二弟不去她屋里,她自然也慌了手脚,就想出了将尤氏开脸抬了做姨娘的法子来,这才将二弟的心哄了回来。不过又在安排尤氏的院子时,险些又惹怒了二弟,花氏自然巴不得将尤氏安排的越远远好,二弟却坚持要把尤氏安排在近前,甚至提出要尤氏去竹意轩――你说若不是尤氏天生手段高明,二弟能为了她与花氏闹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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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若薇查案
若薇以手支颐,似乎听得有些入迷。[.超多好看小说]
卢氏炎帝滑过一丝笑意,又接着唏嘘道:“后来花氏无奈,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尤氏住到锦墨阁去了。二弟这才罢休,这才没有与她再闹了。不过说起这尤氏,当初不知用什么法子迷得二弟为她不惜与花氏闹成那样,大家都以为花氏要失宠了呢。谁知,二弟虽然也往尤氏房里去,但几次过后,竟就渐渐将尤氏忘到脑后了,你进门之前,二弟便已经不再踏足锦墨阁了。这几年,这尤氏也就沉寂了下来,安静的就跟府里头没她这个人一样。这几年都自个儿安静的过着日子,突然又这般莫名的出来了,还在弟妹与二弟眼下这般好的蜜里调油的时候——弟妹可千万要当心些。”
她一副言词切切,情深意重的担忧模样。
若薇笑了笑,最开始见到卢氏时,她给她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时隔不久,她又以另外一种样貌出现在她面前,果然不论什么人,都能在需要的时候,演出千面模样来。
“大嫂在府里也是深居简出的,不想却是这般眼明心亮,将这所有的事都看在眼里呢。”她是李凤岚的妻子,却对李凤锦房里的事这么清楚,合适吗?
卢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自然也听出了若薇淡淡语气背后的挖苦,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虽也是深居简出,可时日漫漫,总要听些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方能每一天都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她的笑意太过苦涩,顿了一顿,不好意思的对若薇说道:“对弟妹说这些话,并非要挑拨弟妹什么,只是这尤氏,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弟妹还是小心些为好。”
“多谢大嫂的提醒。”若薇似不经意的瞥了眼自卢氏说起尤姨娘时,便一直将头埋得低低的春晖,冲卢氏笑了笑。
卢氏见状,放下心来,“谢就不必了,弟妹不怪我背后说人不是就好了。”
正此时,明月匆匆掀了珠帘进来:“夫人,三奶奶过来了。”
今天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不成?卢氏往她这边跑就算了,邱氏竟也来了?“请三奶奶进来说话吧。”
话音才落,邱氏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见卢氏坐在一边喝茶,愣了愣,“大嫂也在?”
“你们大哥睡下了,左右无事,我便过来跟弟妹说说话,打发时间。三弟妹怎的也来了,不用照顾全哥儿吗?”卢氏不慌不忙的放下茶杯,轻笑着说道。
“全哥儿有小厮陪着玩耍……哎呀,我来不是陪着两位嫂嫂说话的。两位嫂嫂快随我走一趟吧!”邱氏顾不得与卢氏寒暄,急急忙忙的说道。
“你这没头没脑的,跟你往哪儿走啊?”卢氏见若薇没说话,便接口问道。
邱氏跺脚道:“母亲身边的赵嬷嬷被人发现死在厨房后头的枯井中了,这会儿母亲与太夫人已经过去了,让我来请二嫂也过去一趟。既然大嫂也在,便一同去吧。”
卢氏闻言怔了怔,忍不住拿手抚了抚双臂,“这,我就不去了吧。你们大哥估摸着也要醒了,他若醒来见不到我,怕又要闹起来。”
她起身,歉意的对若薇说道:“再说,去看死人,我心里也怕的紧,就不陪两位弟妹过去了。”
邱氏眸光微闪,也不强求,甚是体贴的说道:“大嫂说的是,大哥才是顶顶重要的,你先回去吧——这死人也不是什么吉利事儿,若可能,谁想过去呢。”
“说的是。”卢氏附和道:“赵嬷嬷是二婶婶身边最得用的,这突然没了,二婶婶怕是十分难过吧?”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我拼命拦着,母亲就要去报官了。”邱氏红了眼眶,拿帕子压了压眼角,“还不知道夫君知道此事,会如何难过了。”
听说二太太要去报官,卢氏也吓了一跳,“二婶婶与赵嬷嬷主仆情深,赵嬷嬷又是三弟的乳娘,这确是令人难过。也不知是谁这么心狠手辣,竟杀人抛尸到枯井中,想一想这事儿发生在府里,就让人心里怪害怕的。我也不耽误你们了,快过去吧,我也回去了。”
待卢氏走了,若薇与邱氏也紧赶着往厨房而去。
老天大概是觉得她太闲,才会一回侯府就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吧。
若薇边想着,边看了邱氏一眼。
邱氏被若薇这若有所思的充满了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忍不住开口道:“二嫂,虽然我们二房的确很想从大伯母手中分一点掌事权,也曾想过要给大伯母找些事,可赵嬷嬷的事,却绝不是我们做的。”
若薇挑眉:“你怎么会觉得本夫人会怀疑你们二房贼喊捉贼?”
邱氏苦笑道:“昨儿我们才跟二嫂说了话,二嫂的意思我跟母亲也都明白,谁料今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心里很是担心二嫂你误会的。赵嬷嬷是母亲的陪嫁,母亲最信任的人就是她,我相信关键时刻,母亲宁肯舍弃了我,也是不会杀了赵嬷嬷来布一个对二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局的。”
“虽然赵嬷嬷的死令二太太很是难过,不过,这不也是二房的机会?”邱氏的坦白,也换来了若薇的坦率以待。
“不瞒二嫂,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母亲她这会子除了抓到凶手为赵嬷嬷报仇,已经想不到其他了。”
若薇笑了笑:“没想到二太太是如此情深意重之人。”
邱氏道:“赵嬷嬷毕竟陪了母亲一辈子了,且母亲本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她停了停,瞥了眼身后的丫鬟婆子,压低声音问道:“二嫂,我知道你对侯府中馈没有兴趣,往后若我们与大伯母发生冲突,二嫂你会插手吗?”
昨天只是猜测若薇的态度,这会儿见若薇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便忍不住要求一个保证。
“你们各凭本事,本夫人不会插手。”她要保证,若薇也不吝啬给她一个保证,不过她旋即眯了眯眼,瞧着邱氏道:“本夫人不管你们如何争如何抢,只一点,不要把注意打到本夫人头上来。”
邱氏得了她的保证,忙笑着道:“二嫂你放心,我们有几斤几两重,哪里敢把注意打到你头上去。”又不是不想活了。
两人这番坦诚交谈,令彼此都十分满意。当然,更满意的是邱氏。
……
这般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厨房后边的枯井。
一些听到消息的丫鬟婆子围在厨房后边,远远瞧着,也不敢走近了去看。
若薇与邱氏到达时,正看见太夫人扶着银嬷嬷的手,面无人色的在墙角根处吐得一塌糊涂。
而二太太则脸色铁青,面无表情却双目赤红的站在赵嬷嬷的尸体旁,睁大眼睛看着两个丫鬟抖抖索索的收拾着赵嬷嬷。
一见到若薇,二太太一把挥开扶着她手的丫鬟,恨声说道:“锦儿媳妇,赵嬷嬷死的这样惨,你定要帮二婶婶找出凶手来。我一定要将凶手千刀万剐了,以慰赵嬷嬷在天之灵!”
若薇没看她,只低头看向地面上赵嬷嬷的尸体,出声打断那两个丫鬟替赵嬷嬷清洁换衣的动作,“你们先让开。”
二太太见若薇竟不理她,咬牙就要发作,邱氏忙上前扶了她,小声安抚了起来。
若薇蹲下身,仔细观察赵嬷嬷的尸体。赵嬷嬷死状很是凄惨,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是死不瞑目的模样。她的脖子上有深深的勒痕,若薇看了看那勒痕的方向,又摸了摸颈椎折断的方向,确定赵嬷嬷的确是死于他杀。
尸体上有明显的尸斑,若薇拿手按压了一下,尸斑有些许褪色,但并没有完全消失,停止按压后,尸斑也并未立刻恢复原状,“尸体上的尸斑显示,赵嬷嬷死于最少四个时辰之前。她的手臂僵直,手指曲起,说明死前很是挣扎了一番,不过对方力气太大,她反抗不过——等等,这是什么?”
若薇抬起赵嬷嬷的手,只见她手指甲里有些绿色的土壤状的东西。
青霜虽然很害怕,但此时听见若薇一伙的问话,也顾不得害怕,往前凑了凑,“这个,像是青苔之类的东西吧。”
“这枯井底下有青苔?”若薇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随即又觉得不对,“倘若是枯井里头的青苔,只会出现在衣裳上面而不应该在指甲里——你们刚才给赵嬷嬷清洁,可有瞧见衣裳上头沾了青苔?”
两个丫鬟慌忙摇头:“奴婢们并没有看见。”
赵嬷嬷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子时左右,若是死在她自己屋里,指甲里是断然不会出现青苔这种东西的。
深更半夜的,赵嬷嬷不睡觉,想必不是去赴什么人的约,就是被人引出了房间,带到一个生长有青苔的湿地之处,从容的杀了她而后抛尸此处。
侯府的守卫森严不森严若薇不知道,但要避开众人的耳目杀人抛尸,必定不是个简单的工程。那么凶手是不可能冒着危险千里迢迢将尸体搬运过来的,就只能说明,赵嬷嬷就是在这附近遇害的。
若薇又问:“这附近哪里长有青苔?”
众人平日里都没注意,一时答不上来,倒是一个小丫鬟想了想,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树林子,“那片林子有几块大石头堆成的假山,因那林子地势低,平日里下了雨后,里头便十分潮湿,因而石头上便会生出些青苔来。”
她一说,众人便都看向那片小树林子。
若薇率先朝那小林子走去,二太太连忙跟在她身后。
太夫人吐完了,全身虚脱的靠在银嬷嬷身上喘气,“咱们也过去看看。”
“太夫人,您身子不济,便不用过去了吧。反正夫人她来了,有她在,二房也闹不出个什么来。”银嬷嬷甚是心疼的劝着太夫人。
方才一过来,太夫人一瞧见赵嬷嬷满布尸斑蝇虫乱飞的尸体时,就忍不住大吐特吐了起来。如今人正虚弱,再去那片充满潮气的林子里,病邪极容易趁虚而入的。
太夫人却摇了摇头,咬牙道:“扶我过去瞧瞧。”
银嬷嬷无奈,只得小心翼翼扶了她,跟在众人身后,走向那片平日里甚少有人进去的小林子。
这片枫叶林子因位于厨房后头,平日里府里的主子也很少过来,因此虽有人打理,却也并不用心。只将林中杂树杂草除了,枝叶也并未修剪过。
那几块天然形成的假山就在林中不远处,众人一进去就看见了。
若薇在离那几块长了青苔的石头还有几步远时,就抬手制止其他人的靠近。
她的目光极快的打量了下四下环境,这才举步走向那几块石头。石头底部确有青苔生长,稀稀疏疏的一小片,若薇仔细看了,果然在其中一处找到了几道抓痕。
因此处地势低,夏天雨水也多的缘故,即便这几日都是晴天,这林中仍是透着一股子阴凉的气息。脚下的泥土亦是潮湿的,踩上去便是一个脚印,因此若薇也清楚的看见了石块周围一片杂乱纷沓的脚印。
“大概在昨晚子时左右,赵嬷嬷来到了这里。这里脚印虽然多而且乱,但是并不难看出——”若薇指着其中一个较完整的脚印说道:“这应该就是属于赵嬷嬷的脚印,而这一个脚印,较之赵嬷嬷的脚印大许多,如果排除有人故布疑阵偷穿男子的鞋子作案的话,那么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来,与赵嬷嬷约在此处的,是一个男子。”
众人俱都倒抽一口冷气,神色惊疑不定的面面相觑。
如果是男子作案,侯府这么多的护院与下人,要如何从中找出凶手来?
“二嫂,是不是也不能排除有人偷穿了男子的鞋子来混淆我们的视线?”邱氏忍不住出声问道。
“是不能排除,不过只要做个试验,就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故布疑阵了。”若薇起身,扫了眼众人,淡淡道:“找两个府里最重的婆子过来。”
众人虽然疑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连后头赶过来的李淑珮追着若薇问,若薇也没有说话。
很快两个块头最大的婆子走了过来,若薇打量了两人两眼,越是富贵人家,用的人越是挑剔讲究。若真是太肥胖的人,便是为着主子们的眼睛,也不可能录用到府里来做事的。因此两个粗使婆子块头虽大,目测也不会超过一百三十斤。
若薇对神色茫然又紧张的两个婆子说道:“你二人站在这里来——”
她用脚尖在一处没有脚印的湿地上划了划,“你们彼此推搡对方,要用点力。”
不仅两个婆子对她的要求十分不解,众人亦是茫然的瞧着若薇,李淑珮这个急脾气又忍不住追问道:“嫂嫂你到底要干吗呀?”
若薇摆摆手,示意她噤声,见那两个婆子站着不动,沉了脸道:“怎么,本夫人的话你们没听见?”
那两个婆子被她一吓,也顾不得多想,忙你推我搡的动起手来。不过却是毫不出力的那一种,一边推着对方,一边不停的偷眼看若薇的神色。
若薇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两人脚底下,过了一会,便喊停道:“行了,你们退下去吧。”
两个婆子一头雾水的下去了,跟同样一头雾水的众人一起盯着若薇看。
“你们看看这两个婆子的脚印,”若薇指着脚印对众人说道:“虽然她们在推搡彼此时并未用力,所以脚印印在地上也不是很深,但她们的块头在这里,就算用力推打彼此,脚印也不会有那个脚印深重——另外,她们的脚也没有那只脚大。”
“所以,这就能证明这个脚印不是属于府里的婆子的,的的确确是属于男子的脚印无疑了?”李淑珮抢着问道。
“可以这么说。”若薇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点什么,盯着那些杂乱的脚印又看了看,目光一凛,而后看向咬牙切齿一脸期待看着她的二太太:“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谁?”二太太磨着牙恨恨的追问道。
“回去再说吧。”她说罢,转身就走。
众人一脸失望,都到了这会子了还打什么哑谜啊!不过他们夫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凭着一些莫名其妙的青苔和杂乱的脚印就能看出凶手是谁,也真是太了不起了。一些胆子大的丫鬟婆子纷纷往那些脚印看去,却愣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不由得愈发失望。
看夫人的模样,这个凶手是不会当着她们的面说出来的,否则夫人直接就说了,为何还要回去再说?
一些机灵些的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需要关起门来说的凶手,该不会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主子吧?
不过这样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主子们要打杀一个下人,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又何必费上这许多的事,还跑来这里杀人灭口?
真是心痒难耐,好想知道凶手是谁啊!
此刻与这些丫鬟婆子们一样心态的,还有这些主子们,待众人回到莲华院时,若薇才发现,几乎三房的女眷全到齐了,连二房平日里鲜少露面的六奶奶都来了。
众人齐齐看着若薇,等待着她说出凶手的名字来。
128 二太太逼供
若薇坐在主位上,眼看着眼巴巴望着她想要求个明白的众人,想了想,道:“这件事乃是二房的事,因此倘若二太太介意,这结果本夫人便只说给她一个人知道。(.无弹窗广告)倘若二太太不介意,本夫人这就公布答案了。”
于是众人眼巴巴的视线又落在了二太太身上。
李淑珮噘了嘴巴说道:“二婶婶,咱们这些人都很想知道凶手到底是谁,您就让我们听一耳朵呗。”
若薇淡淡瞥她一眼,“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二太太的心猛的一突,从小树林中若薇知道凶手是谁后,给她的暗示已经够多了,听她的意思,这件事只怕多半跟二房自己有关。
她此时神色变了又变,脸上肌肉几次抽搐后,方在众人的注视下站起身来,极力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并不难察觉的僵硬与羞恼,“锦儿媳妇,借一步说话吧。”
众人的神色立刻变得失望起来,李淑珮更是沮丧的“啊”了一声,正要再接再厉的去缠二太太,就接收到了若薇警告的视线,不高兴的扁了嘴巴。不过随即又高兴了起来——这时候不好去缠二太太,一会子去缠二嫂不就得了。
三太太也时刻留意着李淑珮的举动,原本以为她又要不依不挠的当中缠问二太太,正想伸手拉她,便发现她自己先消停了,目光一错,若薇的视线便立刻为她解了惑。
三太太眉头轻蹙,自己这个女儿脾气向来不好,倔起来连她这个做娘的话都不肯听。却不想,庄氏只一个眼神,便令她安静了下来。她轻轻垂下眼帘,心里有些堵得慌。
众人正等着李淑珮出头呢,不想她莫名的安静了下来,脸上俱都现出了失望之色,眼睁睁的瞧着若薇与二太太一前一后的进了里间去说话。
“这庄氏到底在搞什么鬼,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大家说?”太夫人此时已经缓过了劲儿来,见庄氏不但撇下其他人,就连她撇除在外,心中十分不满,“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倘若当真知道凶手是谁,就该说出来,让我们大家都知道才是!咱们这么些人顶着酷暑陪她一趟一趟的跑,难道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了?”
三太太闻言,瞧了若有所思的邱氏与缩在众人身后依旧没什么存在感的六奶奶马氏一眼,端了茶杯接口道:“是呢,锦儿媳妇这般确有些不厚道了。”
“娘,许是二嫂有什么苦衷呢?”李淑珮毫不犹豫的替若薇出口辩解道,“我相信二嫂不会无故耍着我们玩的,而且她刚才征求了二婶婶的意见,是二婶婶不肯给我们大家知道,关二嫂什么事儿啊。”
三太太瞥了她一眼,心中愈发不是滋味,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李淑珮一番,又深知自己女儿的脾性,索性调开视线不再看她,只重重将茶杯搁在桌面上。
太夫人见状,便语重心长的说道:“三弟妹,我知道你素来爱惯着孩子,可如今珮姐儿已经是个大姑娘家了,这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性子还这般跳脱,你再这么宠着她,总归不是太好。”
三太太护短心切,虽然自己也觉得李淑珮缺点甚多,却容不下别人来说,闻言淡淡道:“多谢大嫂的教诲。”
旁的便一句也不肯多说。
太夫人讨了个没趣,又见众人俱都看着自己,虽然心里不高兴,脸上也没有怎么表现出来,也不再说话,低了头吹着杯中的茶叶。
……
二太太一进里间,便迫不及待的拉着若薇的衣袖追问道:“锦儿媳妇,你快告诉我,杀死赵嬷嬷的凶手到底是谁?”
“是二老爷。”若薇不再兜圈子,平静的说了出来。
“不!”二太太踉跄一步,本能的脱口说道:“不,这不可能!”
若薇瞧着她不敢置信深受打击的模样,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林子里的脚印,大的那一双,也就是凶手的脚印,是左深右浅的,说明凶手的左腿受过伤,或者并不是那么方便。而据我所知,二老爷受伤的不太方便的脚,正是左脚——当然,也不排除府里还有其他的下人目前左腿不太方便,只是这个,还是二太太自己去查吧。”
二太太犹自回不过神来,跌跌撞撞的退了好几步,堪堪扶着博古架站稳了,脸色惨白的不住摇头:“怎么会,怎么会是他?不可能的,他为什么要杀赵嬷嬷,这不可能——”
若薇也不逼她接受现实,由着她失神落魄的站在那里,口中不住的重复着“不可能”这三个字。
过了好半天,二太太终于平静了下来,她仰起头,努力想要将流出眼眶的眼泪逼回去:“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佐证你的推测?”
“你还可以拿着二老爷的鞋子去现场对比,二老爷去过那里,想必衣服鞋子上也会不小心沾上点青苔什么的。”若薇忽然对二太太的态度产生了兴趣:“如果经你证实后,二老爷果然就是杀害赵嬷嬷的凶手,二太太打算怎么做呢?”
二太太愣了愣,随即抹着眼睛苦笑道:“如果真的是他,还能怎么样呢?我总不能将他送到官府去吧,况且,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锦儿媳妇,有劳你帮二婶婶保密,再不要告诉旁人了。算二婶婶求你了,好不好?”
若薇瞧着二太太一脸复杂之色,淡淡点了点头:“若有人问起来,本夫人什么都不会说。但难保今日的事情其他人看不出来,倘若其他人也猜到了,二太太听到什么风声,可不要一味的赖到本夫人身上来。”
她才不要给任何人背黑锅。
二太太当然也知道,只要她走出去,对众人宣布今次的事情不必再继续追查,凭那些人精,联想到她的反常与私底下同若薇说话的举动,猜出真想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这些人当着她不会说什么,背着她只怕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她这番掩耳盗铃的举动,也根本没甚用处。
可即便她心里明镜似的明白,可还是会忍不住存有一丝侥幸,万一她们猜不出来呢?
……
二太太脸色铁青的带着二房众人离开了莲华院,谁也不知道她跟若薇到底说了些什么,谁也没有胆子去问脸色难看到极点的二太太。就连太夫人也不敢在这当头去招惹她,只在二房众人离开后,说了几句不太满意的酸话。
而被撇下的众人打算从若薇这边探听消息时,就见丫鬟青霜走了出来,甚是歉意的对众人说道:“夫人今日被日头晒伤了,此刻头痛得厉害,已经歇下了。”
众人再不甘,也只得起身告辞——她们连盛怒的二太太都不敢招惹,谁又有胆子去惹分明在装病不肯见她们的若薇呢?
二太太急行军一般回到了茗香苑,三奶奶邱氏与六奶奶马氏一路上噤若寒蝉,伶牙俐齿的邱氏平日里最能讨二太太欢心,此时也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的捧了凉茶往二太太手边递去,“天气热,母亲先喝口凉茶润润吧。”
马氏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神情木讷的仿若一根木头柱子。
二太太坐在那里,伸手接过邱氏递过来的茶盏,却是猛力往地上砸去,那股子狠劲配合着她狰狞到恐怖的表情,将邱氏愣是吓退了两步。
“母亲……”
二太太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口粗气后,激动地赤红的双眼用力闭了闭,哑声吩咐道:“你们回房去,没我的吩咐,不许到处走动!”
邱氏与马氏忙应了,不敢再停留,屏着呼吸退了出去。
一出去,邱氏就忍不住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嫂跟母亲都说了些什么,怎么母亲会如此震怒?”
马氏呐呐道:“三嫂都想不明白的事,我这脑子就更想不明白了。夫君前些日子来信,道他鞋子又磨破了,我屋里正给夫君赶着做鞋,就不陪三嫂说话了。”
邱氏一贯瞧不上马氏,也没指望能跟她坐下来做一对推心置腹的好妯娌,两人淡淡说了几句,便各自回屋了。
等邱氏二人走了,二太太独自坐了一阵,便起身回了里间。
回忆了一番二老爷昨日的衣着,发现想不起来他穿的是什么了,二太太便也不去找,只从鞋橱里取了一双鞋子出来。
她拿了个包袱,将鞋子塞进包袱里,也不带任何人,一路上避开众人耳目,匆匆潜进了赵嬷嬷身亡的第一现场。
她四下里张望了下,而后深吸一口气,将包袱里的鞋子拿了出来。她看似沉着的模样,手指尖却不住的发颤。
重新回到屋里的二太太神色时而震怒,时而恍惚,独自坐了好久,连丫鬟进门来禀告都没听见。
“莫名其妙发什么呆?喊了你半天也没反应。”
待她醒过神来,目光所及竟是二老爷不耐烦的冲着她嚷嚷。二太太想也没想,条件反射一般,抬手就给了二老爷一巴掌。
那一巴掌极其用力,二老爷的脑袋都被打偏了过去。他一脸震惊的回过头来,被齿尖划破的口腔内壁与迅速红肿起来的脸一样火辣辣的痛起来。
他目眦欲裂的瞪着二太太:“你这疯女人竟敢打本老爷,当真疯了不成!”
“你说,你为什么要杀赵嬷嬷!”二太太当真如同疯魔了一般,上前一把抓住石化了的二老爷,红着眼恶狠狠地质问道。
二老爷狼狈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一把推开突然变得力大无穷起来的二太太,以粗声粗气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你胡说八道什么,莫名其妙,我无缘无故杀赵嬷嬷干什么!”
二太太被他推的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冷笑一声,恨恨的盯着二老爷:“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的多么的隐秘,府中不会有人知道是你杀了赵嬷嬷?真可笑,我告诉你,现在府里不止我一个知道你杀了人,你就等着看,府里的人是用什么眼神看待杀人凶手的吧!”
“你说什么!”二老爷失声惊道,原因为暴怒而涨红的脸皮瞬间变得面无人色,“你再说一遍!”
二太太半边身子都趴在八仙桌上,一脸潮红却带着快意,嘲讽的笑道:“我说你这个杀人凶手,东平侯府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杀了赵嬷嬷!”
“不可能!”二老爷惊喘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里,茫然失神的喃喃道:“这不可能……”
“现在怕了?杀人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害怕?”二太太咬着牙,愤怒又鄙视的瞧着二老爷心慌意乱的模样。
二老爷抬起头来,忽然起身,一瘸一拐却走得飞快,来到二太太身边,焦急的捉了二太太的双手,“漪婉,你要帮我,你帮帮我……”
二太太奋力甩开他的手,冷笑道:“帮你?你杀了我身边的心腹嬷嬷,赵嬷嬷甚至还是瑞儿的乳娘,如此你都下得了狠手,还有脸要我帮你?”
二老爷白着脸哀求道:“漪婉,赵嬷嬷再如何,她也只是个奴才,我是你夫君,夫君一体,如今你更应该站在我这边帮我才是啊。漪婉,别任性了,咱们瑜姐儿可还没有议亲,若是这种事传扬出去,谁家还会上门来提亲呢?你便是再恨我,也不能拿瑜姐儿的前程来赌气啊。还有瑞儿跟麟儿……”
“现在知道夫君一体了?现在知道瑜姐儿还未议亲了?现在知道担忧瑞儿跟麟儿了?”二太太怒瞪着他:“我的孩子们摊上你这样的父亲,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你如何骂我都行,可是现在,咱们还是先想一想,如何应对外头……这事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呢?明明……”明明他做的很隐秘,他可以发誓当时没有半个人发现,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件事竟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当然打杀一个奴才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偏偏他是偷偷摸摸的将赵嬷嬷杀死的,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心里有鬼吗?
二太太并未急着先解开他的疑惑,冷着脸恨恨的问他:“你为什么要杀赵嬷嬷?”
二老爷目光微闪,微微垂头避开了二太太的视线,恼恨的说道:“那个老虔婆,枉你对她那么好,瑞儿对她那般尊敬,却背着你们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来。我深知你们与她的感情,不好明面发作她,这才打算不动声色的将她杀了,却不想到了最后,你还要来与我置气。”
二太太哪里会相信他:“赵嬷嬷她如何不要脸了?”
“漪婉你有所不知,赵嬷嬷她与马厩一个下人有染,有人亲眼看见了,我气不过,昨夜便找了她出去,想要问个明白。他不肯承认,还说自己是你的奴才,本老爷管不着,我这才一次之下,失手勒死了她。”二老爷表情特别诚恳与真诚:“漪婉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赵嬷嬷成日里跟在我身边,便是要去马厩,也只需吩咐个跑腿的丫鬟便成,什么时候竟需要她亲自去马房了?”二太太气的笑了起来,“你便是要编故事,也要编个合情合理点儿的!这般污蔑赵嬷嬷,李胜奎,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见二太太全然不信自己的说辞,二老爷面色变了变,但想到此刻自己的处境,即便额头青筋拼命乱跳,他也强忍下了心头的不快,皱眉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怎么能不信与你同床共枕的夫君,而偏信一个奴才?”
“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倘若你还不肯说实话,那就一个字都不要再说了。你往后如何,我再也不会过问一个字,反正这脸都已经丢完了,我也不怕更丢脸一些——”二太太冷冷看着他:“我要跟你和离!”
“你、你疯了!”二老爷着实吓得不轻,险些跳了起来,“真要是和离了,瑞儿麟儿往后如何见人,还有瑜姐儿,你是不是想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你以为被世人知道你做的这些事,瑞儿麟儿就有脸见人了?瑜姐儿还能嫁的出去了?”二太太冷冷盯着他,猛然一声厉喝:“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二老爷被惊的一抖,又看着二太太冒火而坚决的眼睛,知道这次只怕是没法子蒙混过关了,不由得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
李凤锦从宫里回来,本打算先去书房看看徐三送来的栩栩如生的好东西,先学个一招半式什么的,以后真刀真枪的上阵时,不至于露了怯,再让那个臭丫鬟笑话自己就太丢脸了。
只是刚回府,就被东来绊住了,“爷,今日府里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尤姨娘忽然去了莲华院给夫人请安,第二件,二太太身边的赵嬷嬷死了,凶手夫人已经查明,正是二老爷无疑。”
李凤锦在听闻这一件时,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夫人是何反应,可有生气?”
“听春晖说,夫人看上去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但是虽然夫人没有生气,她还是莫名出了一身冷汗。”东来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春晖这厢刚把夫人敷衍了过去,谁知道大奶奶就去找夫人说话,有意无意的告诉夫人,当年爷您为了尤姨娘,还跟花姨娘大闹过一场,提醒夫人要小心尤姨娘等等。是了,春晖还说了,夫人对于尤姨娘住在锦墨阁这件事似乎有些不高兴。爷,夫人不高兴了,您可就要惨啦。”
李凤锦瞪他一眼:“幸灾乐祸得很?”
“不敢!”东来一看李凤锦危险的表情,立刻收起幸灾乐祸的嘴脸,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小的一直替爷揪着心呢,就怕夫人生了爷的气,那可如何是好啊。”
李凤锦都懒得去拆穿东来那蹩脚的戏,问他道:“二老爷杀了赵嬷嬷,又是怎么回事?”
东来无比同情的看着李凤锦:“爷,您听了这件事,千万要冷静,不要冲动啊。就算你忍不住,冲动的想要做点什么来发泄您心中的怒火,您也要想一想夫人……”
“再不说重点,本侯立马将你踢回血煞阁去!”李凤锦眯眼,咬着牙打断东来的铺垫。
东来此时也铺垫的差不多了,轻咳一声道:“小的早已查明,这二老爷不知什么时候,竟跟花姨娘有了私情,好巧不巧,就被赵嬷嬷给撞破了。二老爷这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花姨娘就给他出了主意,让他杀了赵嬷嬷灭口。这赵嬷嬷呢,发现这件事后,竟也没有立刻告诉二太太,原来她唯一的宝贝儿子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毒瘾,欠了一屁股债,赵嬷嬷便想借着这个事儿来问二老爷要银子。二老爷一开始给了赵嬷嬷八百两,没两日,赵嬷嬷又问二老爷要一千两,二老爷怒了,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一狠心,就将赵嬷嬷勒死了,抛尸厨房后头的枯井里——”
东平眉飞色舞的讲述道:“爷,夫人当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仅凭着赵嬷嬷手指甲里头的那点青苔物,抽丝剥茧一番推测,就将二老爷这个真凶给找了出来,真是让人佩服得紧。您看看夫人,再看看花姨娘,啧啧——”
李凤锦眉角抽了抽,抛下喋喋不休的东来,转身就往后院去了。
……
129 脑袋上很绿
李凤锦见过很多模样的若薇,冷淡的,冷酷的,嗔怒的,大方的,羞涩的……就是没有见过发呆的若薇。
午后,燎烈的阳光带着煦烈的味道从窗口扑进来,在暗色的地毯上框出一个个明亮的光斑。光线与屋子里阴影的过度比别处更分明,若薇背着光的脸隐在暗处,只露出从额头到下巴的那一条恰到好处的优美弧度。
若薇在李凤锦一进来时就敏感的察觉到了,转过身来看着他。
她目色浓郁深沉,像一口深井,看不出半点情绪。
原本颇有几分得意的李凤锦,瞬间觉得脊背后头嗖嗖直冒冷气——倘若若薇当真因为尤姨娘而生气或介意,他这得意的心情自不必说了。但他显然忘了,若薇即便真的在意的吃醋了,其反应也不会如寻常女子一般哭闹着叫他解释清楚。说不定,她一怒之下便将他架在火上烤?
李凤锦一边冒着冷汗猜测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一边走近若薇,微微弯腰注视她黑黝黝的眼睛:“在想什么?”
若薇看着眼前这一双专注看着她的眼睛,微抿了抿唇,如实道:“在想你会如何与本夫人解释尤姨娘的事。不过现在想来,纠结这件事实在太过无聊。”
李凤锦因她言语中的在意在听到后一句时,刚刚扬起的笑容就垮了下来,“在意我,原来竟令你觉得如此无聊?”
若薇挑眉,瞧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忍不住笑谑道:“侯爷如此在意本夫人在不在意你?”
“这是毋庸置疑的,你还怀疑什么不成?”
“那么,这就说一说你跟花姨娘以及尤姨娘之间的恩怨情仇,如此本夫人以后管理起来,才比较好下手。”若薇往椅背靠了靠,眼睫上跳跃的阳光犹如顽皮的精灵,让她一贯沉静的气质也沾染上了一丝跳脱的俏皮。
李凤锦久久的注视她,到底没能忍住,倾身轻吻上她似邀约般轻轻启开的双唇,“在这之前,我要求一个鼓励的吻,不过分吧。”
“鼓励?”若薇仰头承接他的亲吻,一吻毕后,方挑眉玩味般的重复道。
“有些事情,若没有一定的勇气与底气,是没办法说出口的。”李凤锦往她身旁挤了挤,将自己也镶进了若薇的椅子里。
大热天的他也不嫌热,就这么跟若薇头并头肩并肩的坐在一处,甚是心酸的叹了口气。
“你亲了亲我,于是就有了勇气跟底气?”若薇嘲弄的看他一眼。
李凤锦一脸严肃状:“你不信?”
“这种情话倒比通俗的我爱你之类的要顺耳的多。”若薇点头,不吝赞赏的说道。
“你喜欢听这些?那还不简单,我每天换了不同的花样说给你听,如何?”
这人就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例子。
若薇白他一眼:“我现在想听的,可不是这些。”
于是李凤锦清了清喉咙,开始讲述起来,“你也知道花氏跟老太君的关系,那个时候,约莫十年前吧,李凤岚傻了,二房三房的心也就大了,再加上二房一直颇得老太君的心,于是愈发卯足了劲儿的想要老太君在继承人这一事上出力。我那个父亲,是个顶顶孝顺的儿子,若老太君当真对他开口了,说不定他真会同意。”
他简单的交代了下十年前侯府的背景,见若薇听得认真,便又继续说道:“老太君偏宠二房,自家夫君又是个大孝子,二房越是对老太君献殷勤,王氏就越是恨得咬牙切齿。幸而对于承嗣这件事儿,不论二房如何献殷勤,老太君也没有对我那父亲提起过。这个时候,花氏常常过府里来玩——”
李凤锦说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见若薇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一方面放心不少,一方面又觉得有些恼,搂着人低头就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咬了一口。
若薇拧眉,警告的瞪着他,李凤锦乖乖的后退开些,“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天真不解世事的小姑娘,因一次不当心落进了莲花池里,我恰好经过,听见丫鬟们呼救,便将她救了上来,从此她每每过府来,都爱黏着我。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我娶了你姐姐——当初,我一个侯府庶子,是根本配不上将军府嫡女的,只是那时候,二房步步紧逼,王氏终于忍无可忍,跟父亲提起要将我记在她名下以方便承嗣的事。父亲原本已经对二房过继四弟的提议心动了,但王氏闹腾的厉害,坚决不肯同意。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我找到了花氏,花氏欣然同意帮我劝服老太君,条件是等她及笄后娶她。”
说到这里,若薇不得不举手发问:“可是你后来袭爵之后,并没有如约娶她,而是娶了将军府的嫡女,并且还让花氏沦为了你的妾?”
李凤锦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些紧张又忐忑的看着她:“你在谴责我?”
“我只是如实的提出我的疑惑。”谴责还真的说不上,毕竟她本身就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李凤锦沉默了一瞬,方道:“王氏也知道花氏暗中出力的事,但她还是不放心,她让人暗中说合我与你姐姐的亲事,当时应该是跟将军夫人保证过,我是能够顺利袭爵成为东平侯府的侯爷的。她又借了举办赏花宴的名头邀了你姐姐过府来,设计你姐姐与我不期而遇,费尽心思争取到将军府这门亲事,只是为了让我的袭爵之路多点筹码,更加顺利。终于,她如愿的谋到了将军府的亲事,我父亲也同意将我记在她名下,于是我成了将军府的准继承人。”
“花氏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做了别人的新郎?”一个天真不解世事的小姑娘,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背叛自己娶了别人,怎么能忍得住不闹出来?
李凤锦又咳了一声:“花卿将她软禁在花府,不许她出府。等她再到侯府时,你姐姐都已经过门了。”
“你跟花卿认识很久了?”
“唔,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我是血煞阁阁主的人。花家也是一堆破事儿,因为他太过出色自小便受到其他几房的挤兑和迫害,刚巧有一回有人设计他,险些令他丢了性命,是我救了他。”莫名其妙发展成为朋友的过程他都不太记得了。
“花卿为何对自己的亲妹妹如此冷淡与绝情?”若薇对这问题好奇很久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花卿不爱与人说起这件事。不过他将花氏锁在屋里,却未必不是关心——他很明白,我根本不喜欢花氏。后来花氏及笄,他还亲自给花氏相了户人家,只可惜花氏哭着闹着要进侯府,甚至绝食割腕,将花家闹得鸡犬不宁。再后来,花家老太太跟老太君碰面后,两人一致决定让花氏以贵妾的身份进侯府。”
“所以庄若莲会悲剧的死在侯府里,恐怕跟你们侯府脱不了干系。”说是产后虚弱一直静养调理,说不得这背后是被人动了手脚,才会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说回花氏,花氏对你袭爵一事很有些功劳,想必你对她一开始还是很好的?”
“我心里对她自然是有感激的,甚至在庄若莲去世后也想过将她扶正。”李凤锦很诚实的说道,“虽然我并不爱她,但我觉得那是她应得的。(.无弹窗广告)”
“可惜将军府却偏偏要将本夫人塞进来碍你们的眼。”若薇随口说完,又问他,“这一切,跟尤氏有什么关系?怎么你会忽然对原本千娇万宠的花姨娘嫌弃起来,甚至因为尤氏跟她爆发了冲突?”
“花氏进门时,庄若莲已经怀了峻哥儿,”李凤锦顿了顿,回味过来若薇方才那句话,不满的道:“我并没有对花氏千娇万宠,只是在能允许的范围内,由着她放肆罢了。那会子我还只是个不起眼的校尉,还要打理血煞阁,并没有太多时间呆在府里。十天半月不在府里也是常态,有一回从外面回来,那时候天寒地冻的,正好就看见花氏无故鞭打尤氏,又让她带伤跪在冰面上。一边还放狗去咬尤氏,我看不过眼,头一次发现花氏竟有一副如此狠毒的心肠,因她是花卿的妹妹,当初又帮过我,因此,便想着费些事儿将她的性子改过来,想着许是之前对她太过宽纵的缘故,便借了尤氏的事来磨她的性子。哪晓得她毫无悔意,口口声声说我看上了尤氏,我一气之下,索性就跟她要了尤氏——就这么多了。”
他说完,又赶紧加了一句:“即便是后来为了气她,我去了尤氏屋里几次,可也从没动过她。好了,我说完了。”
他一副等着若薇宣判的可怜模样,眼巴巴的瞧着若薇,无声的祈求她判的轻一点似的。
若薇好久后,才长长叹了口气,睨着李凤锦道:“好大一桶狗血——如果你要我说听后感的话,这就是了。”
“你、你不怪我行事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吗?”李凤锦自己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情形下,听到若薇这般轻描淡写的说话,忍不住呆了呆。
“你行事的确不够光明正大,给了花氏希望,又令无辜的庄若莲身死侯府,这确实很不道德。但是,我又不是道德审判者,难道你非要我审判你一回才觉得心安?再有尤氏,她大概是最无辜的一个——”
“也说不上无辜。”李凤锦接口道:“我事先有询问过尤氏。”
若薇便点头:“那她便也算不得无辜了。”
该说的说了,该听的也听了,若薇便转移了话题:“赵嬷嬷的事情你知道了?”
她如此快的将花氏尤氏的事丢到脑后,没有半点介怀,李凤锦本该高兴才是,但想着想着,他又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了。暗暗骂一句没心肝的臭丫头,便也将花氏尤氏丢开了,跟若薇并头说起赵嬷嬷的案件来。
“东来已经跟我说了。”李凤锦抬手摸了摸若薇即便大夏天仍有些凉的脸颊,将若薇并不知道的二老爷的杀人动机也毫不隐瞒的告诉了她。
若薇听了也惊了:“二老爷跟花姨娘有一腿?”
“应该错不了,否则他也不会狠心灭了赵嬷嬷的口!”
若薇笑着摇摇头:“果然看着越是光鲜的府邸,其中龌龊腌臜事儿便越多——先有庄若莲,再有花姨娘,侯爷,您这脑袋上也不嫌绿的慌吗?”
她说着,还伸手摸了摸李凤锦的脑袋。
李凤锦一脸黑线的瞪着她,半晌,“旁人我不管,你要是敢,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若薇不屑的瞧着他:“你是不是抢了本夫人的台词?”
李凤锦一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要打断我的腿?”
若薇眼神往下,落在他修长均匀的双腿上:“你怀疑?本夫人虽然打不过你,不过要断你一条腿,办法多得是,你想试试?”
李凤锦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悟了,“你,似乎凡事都要求跟本侯对等?”
“不平等的感情,是没有办法维持很久的。”若薇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果你想早点跟本夫人散伙,本夫人也会……”
“你休想!”李凤锦霸道的打断若薇,虎视眈眈的瞪着她:“你说的那什么平等的感情,我虽然现在还不甚了解,但总会让我弄清楚的。既然你要求感情平等,我应了你就是!你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并全说出来!”
“这就不耐烦了?”
“岂敢!”李凤锦负气的哼了一声,想一想,还是觉得气不过,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说出散伙这样的话来?“你以后还敢再说散伙这两个字给我试试!”
若薇正要提醒他楼歪的太厉害,他们此时该讨论的应该是二老爷与花姨娘的事情,就见明月匆忙掀了珠帘进来,“夫人,二太太冲到凝香居去,把花姨娘打了。还说要立刻将她拉去沉塘,太夫人拦不住,让你即刻过去一趟。”
两人面面相觑,若薇问他:“你去吗?”
李凤锦想了想:“我就不过去了。”
若薇了解的点头,利落起身往外走。
她知道李凤锦并非真的绝情,如果花姨娘当真爱他爱得不得了,是不会愿意让最爱的人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尤其二太太打上门去,是因为那样的理由。
……
若薇赶到凝香居时,里边已是一片混乱,二太太带过来的丫鬟婆子正按着花姨娘的丫鬟婆子打骂,二太太也满脸铁青的拽着形容枯槁面无表情的花姨娘的头发,死命扇打着她的脸。
花姨娘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此刻已经高高肿了起来,脸上几道血痕是二太太的指甲以及戒指造成的。
“你这不要脸的贱人,偷汉子就算了,你还敢怂恿人杀了赵嬷嬷,你这个贱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二太太气疯了,一边高声叫骂一边发狂一般打着花姨娘。
太夫人则一脸难看的站在院里,指挥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将扭打在一起的众人分开,口中喊道:“都别打了,快给我住手,这样成什么体统!”
谁也没有听她的,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叫骂与啪啪作响的把掌声中。
若薇看一眼状若疯癫的二太太以及神情死寂的花姨娘,疾步走上前,一把钳住二太太高高扬起的手掌,“够了。”
二太太被打断,正欲怒骂出声,抬起赤红的眼睛来,看清眼前的人是若薇,重重喘息两下,方才开口道:“锦儿媳妇,不要拦着我,今日我非打死这个贱妇不可!这个毒妇,你知不知道,她不但跟勾引我们老爷,还狠心杀了赵嬷嬷,今日我不打死她,难解我心头之恨!”
若薇眉头一拧,“花姨娘勾引二老爷?这话从何说起?”
“这是我们老爷亲口说的,还能假得了?”二太太不耐烦的喷了口气,“咱们侯府摊上这样不要脸的女人,简直是三生不幸!”
二太太得知二老爷与花姨娘有染时简直气疯了,她知道他一贯风流,却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将手伸向了自己侄子的妾室!当即抓起能抓到的一切东西朝二老爷砸去,二老爷先还不敢躲,直到看到二太太抓起插花的大花瓶要朝他砸来时,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跑上前抱着二太太,指天发誓的说是花氏勾引他的,杀了赵嬷嬷也是花氏的主意!二太太一听,满腔火气哪里压得住,哪里还想得到此事闹开了对她们二房的影响,当即就带了人杀过来。二老爷倒是想拦,可是看着二太太那要生吃人肉的模样,哪里还敢上前去拦,这才让事态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若薇低眼看着颓丧跌坐在地上的花姨娘,她应该是被二太太从床上揪下来的,身上只穿了件雪白的里衣,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上,此刻里衣已经沾满了尘土与落叶,原本精心呵护的一头秀发此刻也被揪拽的乱七八糟。二太太下手太狠,地面上好几缕被她拽下来的青丝,狼狈的躺在花姨娘脚边。
她了无生气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听不到二太太的辱骂,也感觉不到疼一般,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剩下的只是一具毫无感觉得身体。
“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花姨娘真的勾引了二老爷,倘若二老爷真的洁身自好,花姨娘再如何勾引也没用吧。二老爷是府里的长辈,平日里就该以身作则成为我们这些小辈的榜样,不想如今却闹出了这样的事来。”若薇看着二太太的眼睛:“至于花姨娘杀赵嬷嬷?本夫人之前已经跟二太太你说的清楚明白,杀人的是二老爷,怎么,二老爷难不成把杀人的罪名一并推到了花姨娘身上?”
原本还扭打在一起的丫鬟婆子早已经停了手,此刻听了若薇的话,纷纷拿眼看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二太太。
二太太哪里能料到若薇不但当众谴责二老爷立身不正,更是毫不留情的将二老爷才是杀害赵嬷嬷的真凶也捅了出来,一时恼羞成怒,张口就道,“庄氏,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袒护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不成?”
“要么清二老爷过来与花姨娘对质,要么二太太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凝香居。”若薇淡淡说道,她的神情与语气都很冷淡,但谁都看得出来她的认真强悍,以及切实袒护花姨娘的决心。
“你!”二太太气结,“你难道忘了她从前对你做过些什么?还有你姐姐庄若莲,说不定也是死在她手里的,你竟还要袒护她这个贱人!”
若薇弯腰将花姨娘一把拉起来,并不看她不敢置信的呆愣神情,只淡淡的对二太太说道:“比起花姨娘,本夫人更看不起出了事就将女人推出来顶包的所谓男人。花姨娘是我这一房的人,既然二太太不肯请二老爷过来当面锣对面鼓的弄清楚事情真相,那么处理花姨娘的事,就轮不到你们二房来插手。还是——二太太今日非要插手不可?”
“庄氏,不可对长辈无礼。”太夫人见缝插针的喊了一嗓子。
只是谁都没理会她。
二太太绷着脸,脸上神色变换不停,“庄氏,你当真要护着这贱人?”
“本夫人不护着任何人,她做错了事,自然也要罚。怎么罚,却是该本夫人说了算,还是二太太觉得,这事儿该由你二房说了算?”
“好、好!”二太太脸色铁青的看着若薇,那神色,生吃了若薇的心都有了。但若薇不避不让的迎着她的视线,目光幽冷平静,不带一丝火气。
二太太最后看了犹未回过神来的花姨娘一眼,恨恨的拂袖走了。
太夫人倒是想开口训斥花姨娘两句,看了看若薇,顿时觉得分外没趣,也领着人走了——反正她方才也说了,怎么惩罚花氏,那是她的事儿。花氏再如何,背后还有个花府呢,虽然这件事乃是花氏自己惹出来的,但花氏跟侯府的关系到底不一般,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既然她争着抢着要管,那就让她管去吧。
130 不破不立
花姨娘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若薇连拖带拉毫不怜香惜玉的弄进了屋里。
皱眉打量了眼被二太太打砸的狼藉不堪的屋里,见桃红绿柳二人浑身是伤的缩在角落里,眉头皱的愈发紧了:“还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打了水来给你们主子收拾干净了!”
桃红绿柳愣了下,原以为若薇是来收拾她们主子的,主子都跑不掉,更别提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因此都战战兢兢的等着若薇发落。此刻听见若薇的吩咐,连忙走出去打水,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若薇打一顿板子。
花碧瑶终于回过神来,她萎靡的蜷在椅子里,有气无力的冷笑:“庄若薇,你来我这里装什么好人?怎么,看我这般狼狈,你还真的心软了不成?”
“本夫人没兴趣装好人,”若薇瞥她一眼,“反正本夫人在你眼里,不论如何装,都不可能是好人,本夫人又何必浪费这力气。”
“那你又为什么来?”花碧瑶似挑衅一般的盯着若薇,“是了,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怎么样,我这个笑话好不好笑?”
她这般自暴自弃的模样,与最开始若薇所见到的的那个明婉动人的女子判若两人,她不再有任何伪装,一双眼睛充满了阴暗与攻击。
若薇点头,“的确有些好笑,不过本夫人也没那个兴趣专程跑来看你这个笑话。因为李凤锦不方便过来,所以本夫人才走了这一趟。”
“侯爷?”花碧瑶眨眨眼,满腔愤懑顿时消失不见,失魂落魄的看着若薇,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侯爷在府中?他、他知道凝香居发生的事?”
“他知道所有的事情。”
花碧瑶身子一晃,直到胸腔处一阵闷痛传来,她才惊觉自己紧张的忘记了呼吸。“那他,他为什么不来?”
不等若薇回答,她又自嘲的苦笑一声,“是了,我做了这样的事情,他此刻只怕已经恨不得我死了,又怎么会过来。”
“你错了。”若薇神色淡淡的说道。
“我错了?”花碧瑶愣愣的重复,“是,我是做错了,你是来教训我的?庄若薇我告诉你,就算我做错了,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本夫人说了,你的事情本夫人一概没兴趣,也没兴趣来教训你。”若薇纠正她:“李凤锦不过来,不是因为恨你做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而是他知道,你并不乐意让他看见这个模样的你,所以没有过来――当然如果你觉得无所谓,本夫人这就让人去知会他,让他过来如何?”
“别!”花碧瑶脱口喊道,“别叫人去!”
她抬手抚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似难堪又似欢喜的恍惚笑了笑,轻声呢喃道:“表哥他还是在意我的……”
“因为你是花卿的妹妹,而花卿与李凤锦是很要好的朋友,他在意的,也不过只是朋友的妹妹罢了。”若薇面无表情的、残忍的揭破了真相。
花碧瑶浑身一震,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愤怒的瞪着若薇:“你胡说!表哥是在意我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庄家姐妹两个都嫁进侯府来又如何,表哥最喜欢的是我!”
“哦?他亲口跟你说的?”有些事,不破而不立,若薇现在要做的,就是打破花碧瑶对李凤锦爱情与期待。(.好看的小说)
虽然她并不怀疑李凤锦对她的心意,但想着自己的男人被别人觊觎着,犹自不肯死心,若薇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不爽的。
花碧瑶一窒,她努力回想,从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从她被李凤锦从莲池里救起来的时候,从她终于得偿所愿进入侯府的时候……原来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陪他走过了那么多年的时光。
可是那么多年的时间,他也没有对她说过一次喜欢!
是的,一次也没说过!
“不,他若不喜欢我,又为何要迎我入府,他心里必定是有过我的。只是我做的不好,我惹他生气,他才终于厌弃了我……一定是这样的!”她神色惶惶,轻飘的语气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能说服若薇。
“如果你觉得自欺欺人能让你比较好过,那你就这样认为吧。”若薇声调平板的说道:“你觉得,倘若今日到了这个地步的是本夫人,李凤锦会如何?”
花碧瑶悚然一惊,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兀的笑了一声,“你不过被狗咬了一口,他就慌慌张张的回来了。”
她又笑了一声,神色愈发黯然,过了好一阵,她抬起头来看着若薇:“如果你过来,就是要我看清他对你跟对我的不同,那么现在我已经彻底看清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吧?”
若薇看着她心如死灰的模样,想了想,干巴巴的说道:“这个世界很大,男人也很多……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还有一句话,停止错误,就是最大的进步……”
花碧瑶听着听着,面上现出惊愕之色来,片刻短促的冷笑一声:“我没听错吧,夫人居然在安慰我?”
若薇眼皮跳了跳,嘴唇轻抿了抿,面无表情的道:“你听错了。”
明明已经到了这般悲惨的境地,花碧瑶却不知为何很想要笑,她低头,一只手掌撑着额头,轻轻笑了起来。开始只是这般轻轻的笑声,到后来便越来越大声,仿佛竟不能控制一般,仿佛真的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她笑得肩膀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就仿佛哭泣的频率一样。
若薇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就此走开。
半晌后,花碧瑶终于停止了大笑,慢慢恢复平静。她抬起头来,脸上很干净,没有一丝泪痕,然而眼睫却是湿润。
她看着若薇的眼神很复杂,“好了,你可以说对我的惩罚了。”
她试图用冷漠来武装她此刻的心情,只是依然颤抖的嗓音出卖了她的情绪。
当然她的情绪如何,并不是若薇关心的范围,“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回花府。第二,绞了头发送去寺庙里做姑子,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怎么,侯府已经容不下我了?”她似挑衅一般看着若薇。
“如果你不想要命了,也可以继续留在侯府。不过本夫人好心奉劝你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样恨本夫人,倘若你真的死了,就再也没机会找本夫人报仇了。”
花碧瑶握紧手指,“你说的没错,我还没有找你报仇,我不能就这样死了!”
她顿一顿,又道:“花府我是不会回去的。”
当初要死要活自甘低贱的进侯府来做妾,已经让花家遭人诟病,让人笑话了,如今她还被侯府送回去的话,母亲能容她,上头的花老太太还有其他几房人却未必能容得下她!她回去的下场,也不过是一个死字罢了!
“那么,就只剩绞了头发做姑子可选了。”若薇也明白,花碧瑶回去花府所要面临的处境,幸而她还不傻,知道不能回去花府送死。
“你准备把我送到哪个寺庙去?”
若薇甚是认真的想了想,过了片刻才在花碧瑶有些发急的神色中淡淡道:“听说咱们李家的祖籍原是在白马关,那里远离京城是非,你便去那里吧。”
“你要将我交给侯府的族人管理?”花碧瑶紧紧皱眉,才刚有的一丝感激顿时消失无踪,将她交给李家族人与把她送返回花家,不都是一样的下场?
“你管好自己的嘴巴,没人知道你是从京城过去的,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是东平侯府李凤锦的妾室!”若薇淡淡笑了笑:“自你出了京城后,便与东平侯府再无瓜葛,不会有人管得了你。”
这是若薇给花碧瑶安排的退路,倘若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平静度日,那么白马关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远离京城,因临接西秦,受西秦开放民风的影响,那里的民风自然也比京城开放不少,就算被人知道她的事,也不会如京城这般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倘若花碧瑶不满意若薇的安排,那么出了京城,她也可以自由选择,随便她爱上哪里就上哪里。
花碧瑶自然也听明白了若薇的暗示,不敢置信的看了若薇半晌,方皱眉问道:“为什么?”
“本夫人乐意。”若薇并没有装傻,颇有几分狂妄的回答她。
花碧瑶咬了咬唇,语气复杂的说道:“我不会感激你的。”
“本夫人又不图你的感激。”还真她的感激是什么值钱的物事不成?
花碧瑶愈发看不懂若薇,末了,语气甚是低落的说了句:“庄若薇,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若薇没接话,将花碧瑶安排妥当了,便转身要往外走。
“你等一下。”花碧瑶却突然开口唤住她。
若薇回过头:“还有事?”
花碧瑶脸上似有挣扎,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前段日子,有人找过我,要我将侯爷的一枚扳指找了给他。我并不知道那枚扳指有何用处,他告诉我,如果能找到那枚扳指并将之交给他,侯爷就有可能完全属于我一人。我让人去侯爷书房找了,却没有找到,给那个人送了信,那个人也奇怪,此后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若薇早在她提及扳指时就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待她知正是李凤锦将血煞阁那枚玉扳指给她的那段时间,立时警觉了起来,“找你的人,你见过?”
“他蒙了面,我只听见他的声音。”花碧瑶长出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他让我找到东西后,将东西放置于前院通往后院一个废弃没用的夹道中,那里由南往北数第七排有一块活动的砖石,我没找到东西,便写了封信放到那里去,不知那人去取了没有。”
她顿一顿,目光幽幽的看着若薇:“庄若薇,我们两清了。”
……
若薇要绞了花姨娘的头发送出京城做姑子,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各房各人耳中。
李凤锦最先得到消息,摆一摆手甚是不耐烦的道:“待她头发绞完了,便赶紧送走罢!”
太夫人听了,皱眉许久道:“这庄氏,也不同人商量一下便擅自做了决定,这要是花府问起来,还得我出头,真是半点不让人省心。”
银嬷嬷忙附和道:“太夫人忧心的是,夫人有时候也太不让人放心,说不得,还得太夫人您多提点着才行呢。”
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花姨娘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花府还有什么脸上门讨说法?
太夫人被银嬷嬷的马屁拍的十分舒爽,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罢了,谁叫我是他们的嫡母呢。”
……
二太太得知此事后,恼恨的将屋里一应摆设全砸了。二老爷在一旁看着二太太状如疯癫的模样,愣是动都不敢动一下,更别提上前去劝。
经过二太太这一闹,他如今是连屋子都不敢出了,虽然心里暗骂二太太是个泼妇,害得他丢了如此大的脸,但脸上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平日里二太太有个什么,都是赵嬷嬷在一旁劝着,如今赵嬷嬷也死了,身边丫鬟婆子虽然很多,却也跟二老爷一样,被飞溅的碎瓷片渣子扎伤了都不敢动弹一下,一个两个站在屋里将自己扮成木头桩子。
外头有又急又快的脚步声传来,片刻,李淑瑜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眼中,众人包括二老爷在内,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李淑瑜皱眉看了看满屋狼藉,先将屋里的木头桩子们遣了出去,方上前拉了精疲力尽的二太太的手,扶着她往一旁的椅子里坐下了,方才劝道:“母亲这是何苦呢?”
二太太先是冷笑一声,随即慢慢抬手遮住眼睛,“是啊,我这到底是何苦?瑜姐儿,母亲过得什么日子你也看到了,母亲这辈子再也没有其他念想,只希望你们兄妹三人切莫要像母亲这样,临到这把岁数了,还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料。母亲真是后悔,当日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嫁给了你那禽兽不如的父亲!我真是后悔啊!”
二老爷一听,面上顿时不好看起来,这话对他说也就罢了,可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这样说他,他往后在儿女面前,如何还有身为人父的威严?
可他看着嚎啕大哭起来的老妻,实在没有那个胆子训斥她一声大胆。
好在李淑瑜看出了他的尴尬,“父亲,您先出去吧。”
二老爷轻咳一声,很想摆出父亲的架子交代一两句,但张了张嘴后,他又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待二老爷出去了,李淑瑜便轻声安慰起二太太来,“母亲,您别伤心了,身体要紧啊。我观父亲他已经知错了,往后定然不会再犯的。”
二太太抽噎着冷哼:“狗还能改的了吃屎?”
李淑瑜因二太太这般粗鲁直白的话语微微蹙眉,无奈的叹口气,“母亲,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就别再责怪父亲了。”
“过去了?怎么可能过得去!”二太太崩溃的放下手来,一张脸上满是泪痕,冲着李淑瑜大声喊道:“你没看到,这全府上下都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咱们吗?只要这件事一传出去,别说你的亲事,咱们二房往后门都别想出了!还有你两个哥哥的前程――李胜奎那混账东西,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他!”
“母亲,您不要这样。”李淑瑜心疼的拉着二太太的手,宽慰她道:“虽然这件事府里的人都知道,但二嫂嫂下了禁口令,谁要是敢往外说一句,立刻就地打死。这些奴才惜命得很,不会往外说的。再说我现在还小,待过两年再说亲事也不迟,至于哥哥他们,母亲您完全不必担心,哥哥他们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二嫂嫂说过,是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我相信哥哥他们都是金子,未来前程不可限量。所以母亲您千万要保重身体,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您细想想,等以后哥哥他们拜相封侯之时,今时今日的事,又有谁敢在您面前提起半个字?”
二太太虽然伤心,李淑瑜的话她倒也都听进去了,此刻犹如茫然的孩子一般,拉着李淑瑜的手满眼含泪期待的问道:“真的?”
李淑瑜用力紧一紧她的手,“当然是真的。如今二嫂嫂将花氏那贱人送走,女儿知道母亲您恨她,您放心,女儿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二太太一惊,泪眼模糊的看着自己向来乖巧贴心的女儿,“你、你做了什么?”
李淑瑜乖巧的冲她笑笑,“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是让人将她做下的不要脸的事告诉了花府而已。花大老爷那样刚正的人,是断然容不下这样下贱的女儿活着坏了花家的名声。母亲,花氏那样的贱人还用不着咱们亲自动手,没得让她脏了咱们的手。”
二太太愣愣的看着自己冷静的女儿,一瞬间生出来的陌生感令她有些发慌,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女儿,你长大了。”
她说完,甚是愧疚的叹了口气,“这府里成日里乱糟糟的,这两天我和你爹也没消停过,你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般,都是母亲对不住你。”
“母亲,咱们是一家人,不需要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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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先奉上~
131 花大太太
若薇命人一刻没耽搁的送走了花氏,原本还有些担心花氏出去后的花用,在看见桃红打开一个精致妆盒后,若薇仅有的一点担心也没有了。
想不到花氏一个妾室,居然并不比她这个夫人穷。若薇想到这一点,不免觉得有点郁卒。
回莲华院的路上,青霜忍不住问若薇:“夫人,您怎么想的,花姨娘做出那样的事,您不但不将她拉去沉塘,还安排她离开侯府。是啦,她看起来是很可怜,但奴婢可不觉得夫人您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明月看了看若薇,见她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便试探着说道:“奴婢想,夫人之所以放花姨娘走,是觉得花姨娘于此次事件中很是无辜的缘故吧?”
青霜不以为意的撇嘴:“这世上无辜的人多了去了,又不独她一个。况且她真的无辜吗?跟二老爷……私通这样的事都能做得出来,二老爷也算得上她的长辈吧。”
她到底还是个姑娘家,说到私通二字时,脸上忍不住红了起来。
明月脱口道:“二老爷为老不尊,立身不正,算什么长辈。而且出了事就往花姨娘身上推,连杀人这样的事都一并推到花姨娘头上,可见他薄情寡义得很。”
“明月这个老实人倒是总结的很到位。”若薇赞赏道:“本夫人也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明知道二老爷才是罪魁祸首,却还要去为难她一个本就处于弱势的弱女子,本夫人做不出来罢了。”
青霜若有所思,最后道:“但愿她记得咱们夫人对她的这天大恩情。”
“什么天大恩情,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若薇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不过是依着她的本心行事而已。
……
回到莲华院,若薇便将花姨娘告诉她的事情转述给了李凤锦听,“……你让人去夹道那里看看,那封信还在不在。”
李凤锦目光沉沉的笑了:“不错,连侯府都能渗透进来,看来东来果然是不想要他的脑袋了。”
若薇听他阴恻恻的语气,便知东来又要倒霉了,“侯府这样大,要混进一两个人来,或者要收买一两个人,是极平常的事,府里没出大事已经算不错了。”
李凤锦挥手令人前去夹道查看,拉了若薇的手坐在自己身旁,一面沉思着说道:“知道本侯有扳指的人本就不多,知道本侯有扳指且还放在书房的,就更少了――”
他冷笑一声:“看来,本侯身边的人,也不全是可信的人。”
“你身边平日里都跟着几个人,这些人是固定跟着你的?”若薇与他分析道。
“四个人,这四个人都是自小与我一道长大的,本侯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他们。”
“此事疑点颇多,你最好早点将有异心的人查出来。”
两人又交流了两句,不多时,春晖走了进来,回禀道:“侯爷,夫人,奴婢方才去夹道那边找过了,的确有一块活动的砖块,但里面没有花姨娘放进去的信,应是被人取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因此时毫无头绪,花姨娘说起时也并未见过此人的容貌,根本无从查起,也只有放在一边慢慢观察了。
花姨娘和二老爷的事,若薇下了禁口令,府里谁敢私下议论并将此事传扬出去,一律打死。府里上下都是知道若薇的手段的,故而众人全都战战兢兢,于是这件事也就侯府上下知道,暂时没有传出去的趋势。
这一日,若薇还未起身,明月便疾步走了进来,“夫人,仙草回来了。”
若薇睁开眼,坐起来披了件衣裳,“让她进来说话吧。”
仙草是若薇回到侯府后,李凤锦重新派给她暂代喜鹊的。花姨娘离开那一日,若薇总觉得不大放心,便让仙草悄悄跟着护送一段路程。原以为仙草很快就会回来,不想竟然耽搁了两日才回来复命,想来花姨娘这一路上果然不太平。
仙草是个个子很矮的小姑娘,不说不笑时一张小脸冷肃的令青霜直呼吃不消,然而她一笑,却又跟个孩子似的,笑容瞬间融化冰霜,十分天真单纯的模样。
“夫人,小的一路跟着花姨娘,还未出京城,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未免打草惊蛇,小的便按兵未动,一直到花姨娘出了城门,那群人还在官道上就动起手来,小的将他们全打跑了。(.好看的小说)未免一路上还有这样的意外,便多护送了她们主仆三人一程。”
“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小的审问过了,那人交代,正是花府的花大老爷命他们追上花姨娘,要将花姨娘送回花府接受家法。花姨娘先时以为是夫人通知了花家,直到审问过花府的护卫后,才知道通知花府的人,是李四姑娘。”
若薇挑眉:“李淑瑜?”
那个看起来安静乖巧讨人喜欢的小姑娘,竟然会是她送信给花府。
“花姨娘并没有往白马关去,她让小的给夫人带句话,说她欠你一次,她会记住。”
若薇并未将此事放在眼里,花姨娘出走后,她们的人生便再无交集,记不记住于她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李凤锦早早就起身进宫了,若薇一个人颇有些寂寞的用了早饭,正想着反正闲着没事做要不要找李淑瑜小姑娘过来谈谈心时,有丫鬟禀告说,花大太太求见。
一般没有投拜帖便直接登门拜访,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不过想来花大太太知道自己女儿的事情后,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了。
若薇想着,也许她是来问她女儿如今的情况的,正好仙草在,便让人将花大太太领到见客的花厅说话。
若薇换了见客的衣裳前往花厅,便见花大太太正焦急的在花厅走来走去,先前花府老太太过寿时,若薇见到的花大太太雍容端庄,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典雅的气质。如今在她面前的花大太太却双眼浮肿两鬓斑白,仿佛凭空老了十多岁一般,黑眼圈与额上的皱纹连粉都遮不住。
听见动静的花大太太迅速转过身来,还未说话,两行眼泪已经顺着她松弛的脸颊流了下来,她一个箭步冲到若薇跟前,双膝一弯,毫不犹豫的就给若薇跪了下来。
“花大太太,你这是做什么?”若薇唬了一跳,忙示意青霜明月将人扶起来。
花大太太却挥开了青霜明月的手,哽咽着道:“我今次来,是要多谢李夫人对我们家那孽障手下留情,还有及时从她父亲手中救下她的事。李夫人的大恩大德,我那孽障今生怕是报不了了,但我是她的母亲,她欠下的恩情,就是我欠下的。往后李夫人有任何差遣,我倘若有半点异议,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花大太太不必如此。”若薇亲自弯腰扶起她,“你太言重了,本夫人做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并没有指望你或者花碧瑶来报恩。你今日来,只怕还有别的事吧?”
花大太太一边抹眼泪,一边顺着青霜的扶持坐了下来,哀求的对若薇说道:“那孽障是我生的,她的性情我最是清楚,今日我来,还想求夫人告知一件事――侯府的人送信过去,说是瑶儿她……”
花大太太似难以启齿一般涨红了脸,脸上恨意一闪而过,咬牙继续说道:“说是瑶儿勾引了二老爷,还在事情败露后杀了二太太身边的赵嬷嬷――我想请夫人告诉我真相,事情当真如她所言一般吗?真的是我的瑶儿她……”
她似再也说不下去,掩面痛哭起来。
“事情到底如何,本夫人也不甚清楚。不过正如花大太太所言,你的女儿你自己最是清楚,本夫人想,你心里必定已经有了答案。”
“没错,我的瑶儿她虽然性子乖戾了些,但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就倾心了侯爷,一颗心只在侯爷身上,每每回家,同我说起的都是侯爷如何,她如此爱慕侯爷,又怎会做出那般事体来。一定是侯府冤枉她,对不对?”她炽烈的眼神灼灼盯着若薇,非要若薇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一般。
若薇沉默了一瞬,看着眼前这个神魂俱碎的母亲,叹口气道:“如今再来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思?重要的事花碧瑶还活着,她还年轻,离开侯府,离开京城,还有很多路可以走。”
“很多路?哪有很多路,她那样一个弱女子,名声也坏了,从此后再也不能回京城来,我们母女俩这一辈子也许都见不到了。呜呜……”花大太太说着,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名声坏了?”若薇扫了眼青霜。
青霜比她还诧异,“怎么,奴婢没有告诉夫人吗?”
“你该告诉本夫人什么?”
青霜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又去怪老实人明月,“奴婢以为明月告诉夫人了,是以才没有跟夫人说起。”
明月呆板的开口:“是你说此事留给你禀报,因此我才没有禀报夫人的。”
“行了,到底怎么回事?”若薇打断她们俩。
“是这样的夫人,”青霜立刻眉飞色舞的回禀道:“昨儿花大老爷让家下人贴了告示出来,公开表示花家要跟花姨娘断绝关系,从此再不认花姨娘是花家的女儿。虽然告示上并没有说明因为什么事,但花大老爷这一出,足以令民众猜测出各种理由来。不过总结起来就是,不管花大老爷是出于什么理由要跟花姨娘断绝关系,民众们一直猜测,花大老爷这样做,必定是花姨娘行止不端,做了什么有辱花家门楣的事情,咱们侯府前后成日里都有人守着,就是想打探消息呢。不过东来让人将他们都赶走了。”
青霜的眉飞色舞触到悲伤欲绝的花大太太时,立刻变成了同情。
若薇知道花大老爷为人颇为刚在,但刚正到这个程度,还是令她很是吃了一惊。
“如今这满京城都在猜测瑶儿到底做了什么,即便府上有意隐瞒,可有心之人想要打探消息,也并非是什么难事。”花大太太抹着眼泪说道,“且不说旁人,府上的二太太只怕恨毒了我们瑶儿,若是趁机将瑶儿与二老爷的事说出去……”
“不会。”若薇肯定的打断她:“二太太要说,早就说出去了,此事关系到二老爷,还有她的子女们,即便只是为了她的子女,她也不会往外说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花大太太刚松一口气,就听若薇又说道:“只是他们二房不说,这府里上下这样多人,保不准会有人说出去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用在这里也是适用的。她得给花大太太打个预防针才行,免得一不小心又让人误会了去就不好了。
花大太太神色黯然,却也知道若薇所言极是,此刻除了哭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正此时,春晖沉着脸疾步走进来:“夫人,二太太过来了。”
132 一场混乱
若薇眉头一跳:“没跟二太太说,本夫人这边有客人吗?”
春晖回道:“奴婢与二太太说了,不过二太太她非要进来,奴婢拦不住。”
她话音才落,二太太已经冷笑着进来了,“我道是哪位贵客上门,原来竟是花府的大太太啊。”
她身后呼啦啦的跟了一群丫鬟婆子,李淑瑜也跟在她身边。
此时正抬起头来,打量一般看向神色慌张的花大太太。
花大太太上门来见若薇,一是感谢她救了自己的女儿,第二个则想弄清楚女儿在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厢还没弄清楚,二太太就打上门来了,她如何能不惊慌?
而李淑瑜看清花大太太脸上只有惊慌并无太多悲伤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若薇不动声色的将她的神色收在眼底。
“二太太可是有事找本夫人?”若薇冷淡的开口询问道。
“听说花家大太太来府上作客,我怎么也要过来看看,问问花大太太平日里是如何教女儿的,如何就教出了花碧瑶那般不知廉耻不要脸的女儿来?”二太太一开口便是冷嘲热讽,盯着花大太太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花大太太气得发抖:“汤氏,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二太太气势凌人的走上前来,就差没有指着花大太太的鼻子骂道:“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来,令我侯府沦为天下人的笑柄,累我儿子前程,坏我女儿姻缘,这是我欺人太甚?”
“现在我女儿不在了,当然是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家瑶儿乖得很,到底是她做出了不要脸的事,还是贵府二老爷胁迫了我家瑶儿欺负她污蔑她?既然你非要诋毁我家瑶儿,那好,你这就将二老爷请出来,我倒要听听他是怎么说的!”花大太太也豁出去了,护女心切的她顾不得这里不是她的主场,与二太太对峙了起来。
提到二老爷,二太太满是愤懑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与恼恨,“果然有什么样的女儿就有什么样的娘,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花大太太这般在别人家中找汉子的人呢!锦儿媳妇,你也是头一回见吧,可是大开眼界了?”
二太太这样公然的侮辱,令若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二太太,请注意你的风度。”
“风度?”二太太霍的转身看向若薇,她本就对若薇处置花碧瑶的做法十分不满,认为若薇宁肯得罪他们二房也要保下花碧瑶的行为大大的打了她的脸。此刻又听若薇这般面无表情的要她注意风度,立刻便冲着若薇发作了起来,“如今我还要什么风度?她的女儿害得我们不够惨吗?因为她的女儿,不仅是我,还有我的孩子们往后走出去连头都抬不起来!这是谁害的,都是花碧瑶那贱人害的!”
若薇不看歇斯底里的二太太,只看着安静陪同在二太太身边的李淑瑜,“瑜姐儿也是如此认为?”
李淑瑜抿了抿嘴,她瞧着若薇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莫名觉得有些心虚,不由自主的垂下头去,避开若薇的注视,“嫂嫂,我觉得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花碧瑶害的她父母失和,皆是因为花大太太没有教养好她的缘故,自然,花碧瑶逃走了,要替花碧瑶承受这些侮辱与责备的,就只有花大太太了。谁叫她是花碧瑶的母亲,谁叫她不好好教养自己的女儿?母亲这口恶气不出完,是不会罢休的,花大太太自己送上门来,就不要怪她人言语刻薄,为她女儿受过不也是她应该的?
若薇点头,“很好,你要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李淑瑜猛的一惊,抬头望向若薇,若薇却已经不再看她,沉声吩咐道:“仙草,送二太太回去。”
仙草似凭空出现的一般,将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她冷着脸站在二太太面前,“二太太,请回吧!”
二太太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怒声骂道:“庄氏,你这是何意!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这样目中无人,不将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是不是……”
仙草利落的抬手,以掌为刀,干脆的砍在怒火中烧的二太太脖子上,二太太应声而倒。仙草手一抄,便稳稳地接住了软软倒下的二太太。[.超多好看小说]
“娘!”李淑瑜慌慌张张的就要扑过去。
仙草身形一晃,扛着二太太一眨眼就到了门口,那轻松的模样仿佛肩上不是扛着一个大活人一样。
“嫂嫂,娘便是再有错,你也不能……”李淑瑜握着拳头,激动地满脸通红的看向若薇。
“闭嘴!”若薇神色不动,只淡淡出声呵斥道。
李淑瑜咬紧牙关,才能在众多丫鬟婆子的注视下,不让眼泪落下来。她默默地看了若薇一眼,神色黯然表情倔强的转身要走。
“站住。”若薇又开口。
李淑瑜到底不敢强硬的违拗若薇的命令,只得咬住唇垂了眼睛委屈的站在那里。
……
将二太太弄走后,若薇又安抚了花大太太几句,花大太太也知道自己没脸再留下去,抹着眼泪识趣的告辞走了。
遣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若薇问感觉自己很委屈正默默生气的李淑瑜:“给花大老爷送信的,是不是你?”
“没错,就是我。”李淑瑜一反从前的乖巧温顺,不羁的抬起头来,近乎挑衅的迎着若薇的视线,“花碧瑶勾引我父亲,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情来,怎么就不该告诉花府了?”
“花碧瑶勾引你父亲?”若薇点点头,并没有因为她的不逊而动怒。
李淑瑜一脸警惕的看着她:“难道不是?”
“明月,让绿柳过来。”若薇扬声吩咐守在门口的明月。
花碧瑶离开时,身边只带了桃红一个,绿柳便留在了侯府中。
“花大太太今日过来,正是打算将花碧瑶与二老爷的事问个明白,本夫人方才不叫绿柳过来,现在才让她来,你觉得本夫人偏袒的到底是谁?”若薇看着她充满疑惑表情的一张小脸,淡淡问道。
李淑瑜眉头一跳,她虽然比李淑珮更沉着理智,也很有些小心机,但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听了若薇的话,顿时便有些着慌起来,“你是想告诉我,根本不是花姨娘勾引我父亲?”
若薇直言不讳的告诉她,“这就是本夫人讨厌二老爷的原因。”
李淑瑜脸上一白,低下头去,“二嫂嫂难道不是因为早前父亲得罪了你的原因,才不待见父亲么。”
“我不待见二老爷,跟他得没得罪本夫人没有关系。一个将下流当风流的男人,出了事毫无担当之余,还将弱势女子推向风口浪尖的做法,让本夫人实在很不齿。”
李淑瑜白着脸退了一步,失神的摇了摇头,“我不信是父亲他……他虽然一贯风流,但花姨娘、花姨娘她是二哥哥的妾室,他怎么会……”
“会不会,绿柳来了你就知道了。”
李淑瑜猛的抬头看住她:“你发誓绿柳所说的话,不是经过你的授意?”
若薇好笑的瞥她一眼:“本夫人授意绿柳说谎来骗你?这样做对本夫人有什么好处?”
李淑瑜愣住,而此时绿柳已经跟着明月过来了,规规矩矩的给若薇与李淑瑜请安后,若薇便开口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给四姑娘听一听吧。”
绿柳尚有些不明白若薇要她说的是哪一桩,李淑瑜已经忍不住开口喝问道:“你快告诉我,花姨娘与我父亲,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柳被她近乎扭曲的表情吓得抖了抖,跪在地上垂头道:“回四姑娘的话,我们家主子并没有勾引二老爷,而是二老爷他、他趁着我们家主子醉酒之际,强行……强行玷污了我们主子。并且还借由此事威胁我们主子,倘若主子不从,他便要将这件事说出去,说是我们主子不要脸勾引他的。可事实真的不是二老爷说的那样,奴婢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二老爷最后真的这样说了。可怜我们主子,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抽泣着将她知道的说完了,若薇便摆手令她退下,看向不敢置信的李淑瑜:“花碧瑶有错,她最大的错就是太胆小,不该姑息二老爷一次两次的借着之前的事拿捏她作践她。[.超多好看小说]但细想来,女子在这样苛刻的环境下,吃了这样的亏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否则事情一旦闹开,二老爷一句‘她勾引我的’,就能将她打入地狱,所以她隐而不发也是人之常情。现在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做错?”
“不,我不相信父亲是这样的人,我、我不信。”李淑瑜摇着头,犹自不肯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跟珮姐儿两个,本夫人一直很看好你,你比珮姐儿更为冷静机智,我也不认为女孩子有手段心机是不好的事。本夫人也一直觉得,你的目光不该拘在后宅女人间的小争小斗中,那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是这一回,你的心机用在一个弱女子身上,让我很失望。”
“二嫂嫂,我……”李淑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一直以为,她跟李淑珮两个人,若薇更喜欢李淑珮一些,从没想到,她原本看好的竟是自己,然而这一次,自己做下的事情,却令她失望了。可是——“母亲那样愤怒伤心,我总要想法子平息她的愤怒,再说,花姨娘她真的完全无辜吗?”
若薇看着她,淡淡道:“她或许有错,但在跟二老爷这件事上,她就是完全无辜。你也是女子,只是如今在侯府里,并不能真切的了解女子在这世道上生存是如何艰难。倘若有朝一日,花姨娘的不幸发生在你身上,你还能这般理直气壮的说,她不是完全无辜吗?”
任何时候,火没有落在自己脚背上,是不会知道痛的。
“男人把过错往女人身上推,女人已然十分可怜,却还要受到世人的唾骂与侮辱,公平吗?当然,这世道本就不公,本夫人与花姨娘都没办法反抗这既定的世俗与规矩,所以在本夫人的能力范围内,能帮花姨娘一把,本夫人便会不遗余力。”若薇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又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若仍是认为本夫人做得不对,对不住你们二房,往后便不要再来找本夫人了。”
“我要想一想。”想是若薇的话给了李淑瑜太大的冲击,她沉默了许久,最后,这样说道。
……
“什么,花大太太就这样来了又走了?”听到消息的太夫人险些砸了手边的茶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怒道:“这贱妇是没将我放在眼里吗?”
边上的银嬷嬷瞧着太夫人发火,心中暗暗叫苦,小声劝道:“听说是二太太打过去了,听说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把花大太太都气哭了。因此,花大太太这才没来给您请安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夫人根本是对中馈没兴趣才没有收回太夫人手中的掌事权,太夫人便因此觉得自己很了不得,连夫人都要高看她一眼般,脾气是愈发的大起来了。
太夫人闻言,心气儿果然顺了不少,“汤氏这泼妇,还嫌这些天作的不够吗?这花氏都送走了,还这样一天三闹,她也不嫌烦!”
“二房这几天是闹的怪厉害的,四奶奶见势不好,带着全哥儿都躲回娘家了,这六奶奶也不知是真孝顺,还是个傻的,这节骨眼上还天天跑到二太太跟前去安慰二太太,没少被二太太发作刁难呢。”银嬷嬷连忙转移了话题,反正二房的热闹总能令太夫人高兴大半天。
“马氏比邱氏厚道得多,偏汤氏那女人就喜欢听奉承话,如今两厢一比较,连我都觉得马氏比邱氏好的多。”太夫人颇有兴致的与银嬷嬷谈论了一回二房的八卦后,忽然想起一事来,猛的坐直了身体,“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情太多了些,我还差点忘记了,前头庄氏不是说过周太太会过府来商议两家的亲事,怎么这些天过去了,周太太还没过府来?莫不是这其中生了什么变故吧?”
银嬷嬷也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是呢,按说夫人回府后,周太太就该上门来与夫人商议亲事细节的,咱们这头什么都准备好了,偏偏周家就没了动静。太夫人,这事儿,是不是让夫人催一催周家呢?”
“你快去,跟庄氏提个醒儿。”太夫人连忙吩咐银嬷嬷道。
……
若薇这头刚送了信去周府,下午周太太就来了。只是若薇一看她的表情,就觉得两家的亲事大概要黄了。
只见周太太脸上既有歉意也有为难,坐立不安的看了若薇一眼,又长吁短叹良久后,方满含歉意的说道:“李夫人,实不相瞒,今日我过府来,是要跟贵府说抱歉的。”
若薇并无一丝意外的挑了挑眉:“周家表妹后悔了?还是周府出了什么变故?”
周太太已经开了口,便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是这样的,昨日皇上微服私访来到咱们府上,老爷陪着他多喝了几杯酒,不知怎的就撞到了晴儿,后来……”
她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与羞恼,手中的帕子被揉捏的不成样子,似十分难为情的顿了顿,才道:“皇上回宫时,就将晴儿一并带走了,今儿一大早来了圣旨,封了晴儿一个五品才人——李夫人,这事儿,是咱们周府对不住侯府,今儿您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连她都想不明白,周雪晴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将皇帝拖上了床,还令皇帝认为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家,当即便将人带回了宫中。若这周雪晴是她的亲闺女,她当然欣喜异常,可谁都知道她只是个继母,且平日里与周雪晴有不少龃龉,这周雪晴一朝入宫,倘若真的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保准她以后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因此阖府的开心对于她而言,是刺眼更刺心!
若薇也没料到,看似没什么心机的周雪晴竟还有这般手段。瞧着眼前周太太脸上半点喜色也无,若薇便知周雪晴的进宫令周太太十分气恼与不安,想了想,她柔声说道:“周家表妹聪颖漂亮,能进宫相伴皇上,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也说明我们三弟跟周家表妹没有这缘分,这亲事也就只好作罢了。惟愿周家表妹进宫后,事事顺意,步步高升才好。”
周太太勉强挤出笑容来,“借李夫人吉言了,只希望侯府不要因此记恨咱们,咱们两家还跟以前一样来往才好。”
“这事也怪不得周府,周太太放心,咱们侯府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安抚完了生怕因为此事遭侯府不满的周太太,若薇命青霜挑了些首饰物件出来,“周家表妹能进宫侍奉皇上,这样天大的喜事,我这做表嫂的也该有所表示。这些是本夫人祝贺周家表妹的心意,还望周太太莫要推辞。”
周太太因此愈发觉得没脸,“李夫人,你看咱们家这个事情,办的这样不地道,您不但不怪责,还……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周太太客气了,本夫人这里,还有件事想跟周太太商量。”若薇命人给周太太换了茶水,又对她做出邀约的手势来。
周太太被若薇的客气弄得愈发不安,哪里还有心情喝茶,但被若薇拿眼看着,只得硬着头皮端起茶杯喝了两口,什么滋味她完全没品出来,放下茶杯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不知李夫人想与我商量何事?”
“本夫人听闻周府如今还有好几位适龄的姑娘,咱们侯府是真心想要与周府结一门亲事,不知周太太意下如何?”李凤渊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将他的事情定下来,指不定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反正他看上的周家的背景,并非周雪晴这个人,那么周府随便哪个姑娘嫁过来,都是一样的吧。
周太太顿时为难了起来,甚至在这凉风频送的房间里,连鼻尖都忍不住沁出了汗来,“这,李夫人,不瞒您说,周家是还有几个适龄的姑娘,只是都是妾室所出,恐、恐配不上侯府三公子。”
她说这话时目光有些闪烁,如今府里还未议亲的姑娘当中,也有她的宝贝女儿在呢,她此时坐立不安,就怕若薇会挑明了要求娶她的闺女。毕竟李凤渊再如何的好,也只是个庶子而已,她如何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庶子?
若薇淡淡笑了笑:“无妨,我们三公子亦是姨娘所出,哪会有配不上这说法。我听闻周三姑娘蕙质兰心秀外慧中,不知三姑娘可已经说好了人家?”
周太太顿时一扫之前的忐忑不安,满脸喜色的道:“三丫头可当不得李夫人这样夸,那丫头虽不是我生的,平日里却也是养在我身边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她父亲的骄傲哩。如果李夫人当真喜欢咱们三丫头,咱们两家这亲事,还是继续操办?”
两人和乐融融的交换了一些彼此的意见,当然若薇倾听的时候更多些,鉴于周三姑娘只是个庶出的姑娘,因此周太太也不敢再要求什么风光大娶的要求。至于细节与执行问题,若薇自然毫不犹豫的就交给了太夫人。
……
愉快的与周太太商谈完后,若薇一边让人将这事报备给太夫人,一边让人去叫了李凤渊来说话。
李凤渊仍是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模样,若薇不叫坐,他就乖乖的站在那里,“不知嫂嫂叫弟弟过来,所谓何事?”
若薇也不跟他绕圈子,“周雪晴昨日已经进了宫,皇上封她做了五品才人。”
“啊!”李凤渊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怎么可能呢?表妹她已不是完璧之身,皇上怎么会带她入宫呢?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岂不是……”
“你怎么知道皇上他就不知情?”不管周雪晴是以何种手段迷倒了皇帝,现在她已经成功的做了皇帝的女人,若李凤渊觉得可以凭借此事威胁周雪晴或周家,再惹出什么祸事来就不好了。
李凤渊咬了咬唇,果然女人都是不安分的,庄若莲如此,周雪晴也如此!他的眼睛看向若薇,蜷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就不知这庄若薇是不是真的跟她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冷淡无情。
李凤渊想着,脸上慢慢现出懊恼之色来,颇为自嘲的苦笑一声,“也是,晴儿妹妹那么好,皇上见了必定是极其喜欢的。我这样的出身,哪里配的上她呢?都怪我自不量力,才落得今日这般伤心的境地。只是情之一事,如何能收放自如,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又多了个失意人了。”
若薇有些好笑的瞧着李凤渊落寞的表演,正色道:“不想三弟对周家表妹已是情根深种了,如此深情,本夫人看了都觉得甚是唏嘘。只是……唉,只是本夫人不忍见三弟还独自一人,与周太太商议了,不若由周家三姑娘代替晴儿妹妹嫁给三弟。周家三姑娘虽是庶出,模样才情一样不少,且周家老爷对她亦是十分疼爱。不过三弟对晴儿妹妹一往情深,怕是瞧不上周家三姑娘——”
若薇满意的瞧着李凤渊渐渐变了的脸色,接着说道:“说不得,明日本夫人还得上周府一趟,与周太太推了这门亲事才是。如此,也可成全了三弟的情深意重。”
李凤渊的脸色全变了,拼着自打嘴巴被若薇瞧不上,他慌忙上前一步,“嫂嫂且慢。”
“怎么?”若薇勾唇微笑,仿佛并不知李凤渊的心急与纠结一般。
李凤渊硬着头皮道:“既然嫂嫂已经与周太太议定了这门亲事,弟弟又怎好叫嫂嫂失信于人?虽然弟弟对晴儿妹妹一往情深,却也不能因此坏了嫂嫂的名声。周家三姑娘,弟弟是愿意的。”
这女人当真是铁石心肠不成?以往只要他流露出苦笑自嘲之色来,庄若莲便会软下心肠,这女人却已然能够面不改色的戏耍于他,明明他的长相比李凤锦更胜一筹的。
一旁的青霜见李凤渊这般猴急的模样,忍不住低下头偷笑起来——想博夫人的同情?他以为他是侯爷啊!
若薇便松了口气的模样,“既然三弟愿意,那本夫人就放心了。否则勉强迎娶了周家三姑娘,最后却凑成了一对怨偶,那就非本夫人的本意了。”
李凤渊也松了口气,忙朝着她弯腰一揖,甚是诚恳的道:“如此,弟弟的亲事就劳烦嫂嫂了。”
……
李凤渊离开莲华院后,青霜上前来给若薇捏肩,很是取笑了李凤渊一阵,又担忧的蹙起了眉头:“夫人,表姑娘她进宫做了皇上的嫔妃,咱们往日是没的罪过她,但她每每看夫人的眼神总有些不对,您说她会不会仗着皇上对她的宠爱对咱们不利?”
若薇老神在在的享受着青霜越来越好的手艺,淡笑道:“不会。”
“您这样肯定?”
“连皇后都需要助力,何况她区区一个才人,要爬上对咱们不利的地位,且还有些时候呢。”还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周雪晴最终能在后宫那杀人不见血的战场中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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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先奉上~
133 研究讨论
晚上李凤锦回来,若薇便将今日发生的事与他说了。
没等来他的看法与意见,倒瞧见他用甚是爱怜的神色瞧着她:“让你在府中,成日里处理这样的琐事,是不是很无趣?”
“是有些无趣,不过也好过没事可做。”若薇诚实的回道。
李凤锦便捏一捏她的手,“最近怎么也不见李淑珮过来缠着你?”
若薇莞尔一笑,道:“听说三太太禁了她的足,请了京城里头最有声望的教养嬷嬷,预备将那跳脱的猴子培养成贤淑的淑女。”
李凤锦也跟着笑起来,摇头道:“猴子变淑女?那位教养嬷嬷任重而道远啊。”
若薇也玩笑道:“是,我们应该为那名教养嬷嬷祈祷祝福,祝愿她早日解脱。”
两人相视而笑,都对猴子变淑女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
“倘若你嫌府里太过烦闷,想出门散散也可以,只是务必带上仙草等人。”
“怎么,京城里头最近治安不好?”若薇敏感的嗅到了些不寻常的意味。
“今日皇帝用了午膳后,突然腹痛难忍,宣了太医来诊治,确定他是中毒。而后层层盘查下来,下毒的是太后宫里的一个宫女。不过,等查到那名宫女身上时,竟发现那宫女失踪了,有宫人看到她在午膳前匆匆出宫,说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出宫为太后买坊间的糕点。”李凤锦一五一十的将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皇上虽然当即就解了毒,不过身体却被那毒一下子就折腾垮了,就算能活下去,只怕也没有两年好活了。”
若薇简直要同情这位命运多舛的皇帝了,还有刚进宫的才人周雪晴,若她幸运,趁着皇帝还没翘辫子成功怀上皇子,便也免了日后被送进皇家庵堂的命运。可就算生出了皇子也并非万事大吉了,皇子养不养的活也是个问题,就算养活了,日后新皇登基,能不能容下他还两说呢。
“太后动的手,打算跟瑞王来个里应外合?”
“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太后干的,不过没有切实的证据,皇帝也拿她没办法,只是让御林军严加看守太后的慈宁宫。”
“皇帝用膳前,不是都有试毒太监,怎么还会中招?”若薇百思不得其解,皇帝也不至于傻到看见太监中毒了,还将毒药吞食进肚的程度吧。
“问题就出在这里,试膳太监用了那些膳食,至今仍是无事,偏巧皇帝就出事了,太医们此刻正在研究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不过那群饭桶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我将皇帝素日存放在太医院的备档取了一份回来,今日皇帝用过的膳食也都记下了,等空了就给老头子送去,看看他是个什么说法。”老怪老头被李凤锦困在京城,虽有怨言,却因为理亏以及打不过血煞阁众人,只得不甘不愿的留了下来,目前正在研究彻底解除李凤锦寒毒的伟大项目。
“那个宫女呢,没找到?”
“皇帝一怒之下出动了御林军与京畿卫,务必要抓到那名宫女,不过指望那些人,还是算了吧。”李凤锦根本不指望他们能找到那宫女,“到时候为了应付皇帝,只怕那些人又要抓不少无辜的人下狱,所以出门之时不要嫌麻烦,要多带些人。”李凤锦不放心的叮嘱道。
若薇点点头,对他的婆妈深感无语。
“对了。”李凤锦忽然神神秘秘的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卷样的东西来,“前两日徐三送过来的,咱们正好一起研究研究。”
若薇一看他那笑容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随手拿过来翻了翻,果然是制作十分精美的妖精打架图,妖精们的姿势表情栩栩如生,比起之前若薇从一个箱笼底下翻出来的庄夫人给庄若薇准备的那一本遮遮掩掩的抽象图画,这本简直能甩那本好几条街。
李凤锦原还有些期待若薇露出娇羞之色来,此时见她不但翻看的十分认真,脸上的表情也是丝毫不变,立时有些灰心起来:“难道你都没期待过和我做这种事?”
若薇挑眉反问他:“这种事有什么好期待的?”
李凤锦皱眉,指了指她手中的春宫图,又指了指自己,想说什么,终究又咽了下去,恼恨的瞪着若薇,将她一把扯进怀里:“我果然不该对你抱有幻想,既然你之前没期待过,从现在开始给我好好地期待期待——夫人,你觉得这姿势如何?”
若薇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画面上一男子盘腿坐着,女子罗衫半解坐在男子怀中,两人表情十分投入与销魂。
她皱了皱眉:“第一次的话,还是不要尝试这样的姿势比较好。”
季陆跟她分享第一次时,咬牙切齿的大骂了得了便宜的某个混蛋好半天,就因为那混蛋坚持要用那姿势,痛的季陆当即就将他踢下床去了。
当然如果李凤锦也想试试被踢下床是什么滋味的话,她……也坚决不会成全他!
李凤锦哭笑不得的瞧着她严肃的小脸,“如果不是对你足够了解,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有如此丰富的经验了。那你说说,第一次最好用什么姿势比较好?”
他将若薇抱在身前,嘴唇自身后亲昵的亲了亲若薇的后颈,懒洋洋的将画册平摊在若薇身前,要她选一种适合他们今晚……那什么的姿势来。
这两日他也将这画册研究的透透的了,十分自信就算零经验,也不会出任何岔子。
若薇瞥他一眼,“这种事还是等天黑了再讨论比较合适。”
“咱们可以先讨论着,选出你最喜欢的方案来,等天黑了,才好实施不是?”李凤锦在她耳后似有若无的吹着气,嗓音慵懒又性感的诱哄道。虽然没有瞧见她脸红的样子,但在这方面依然大方毫不扭捏的她,仍然让他怎么看怎么稀罕。
“这件事你预谋多久了?”若薇有些怕痒的别过头,警告的瞪他一眼。
李凤锦丝毫不怵,笑眯眯的说道:“自然是已经预谋许久许久了——夫人啊,咱们成亲已经三年了。”
“所以?”
“所以今晚我一定要——”李凤锦张口含了若薇的耳垂,暧昧的吸吮着,“吃掉你!”
他话音一落,原本轻轻的吸吮突然加重了力道,若薇忍不住“嘶”的一声,一股令人浑身战栗的感觉瞬间从脚底下窜起,让她原本放松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这种让人头皮发毛的仿佛过电一样的感觉,说不上多舒服,但也并不让她觉得讨厌就是了。
李凤锦却瞧着她瞬间红到滴血的耳垂,忍不住偷笑一声,正要再接再厉之时,就听见外间有脚步声传来。他暗咒一声,在若薇推开他之前,忙又在她唇上偷了个香。
进来的人是神色有些激动的明月,虽然李凤锦的黑脸让她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回过神来,高声禀告道,“夫人,外头传了信来,喜鹊醒过来了。”
若薇猛地站起身,“本夫人这就过去。”
喜鹊追着掳走庄若兰的人出了将军府便身受重伤,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若薇自然着急着要赶过去,询问她受伤的始末。
李凤锦也起身来:“我陪你一块儿过去。”
“不用了,你也忙了一天,好好歇着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若薇利落的拒绝道。
原以为李凤锦会没脸没皮的耍赖非跟着去不可,不想他想了想,便干脆的点头道:“如此也好,多带些人过去,我在府里等你回来。”
虽然有些不解,但若薇也没多想,让人备了出行的马车,便急匆匆的往城南赶去。
将喜鹊安置在城南这家医馆里,就是为了方便暂时住在医馆里的老怪老头救治她。
“儿媳妇来啦,人在里面,刚醒过来还很是虚弱,你要是有话要问,捡要紧的问,她如今的状态撑不了多久。”老怪老头见到她,倒是很开心,往若薇身后瞅了瞅,煞是惊奇的问她:“那臭小子没跟着你来?”
若薇笑了笑,将在途中买的糕点递过去:“这是给您带的点心,老白家的,听说是您最喜欢的。您尝尝。”
老怪老头一把将糕点抢了过去,笑的见牙不见眼,“哎呀我这老头子实在有福啊,我这儿媳妇竟然这样孝顺,可开心死我了。好吃好吃,很好吃,儿媳妇给我买的,就更好吃了。”
他这般颠三倒四的说着,孩子似的那般快乐,若薇忍不住笑了笑。身后的青霜则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您都还没吃呢。”
老怪老头眼一瞪:“老头我不用尝也知道定然十分好吃的。”
若薇边往里走,边吩咐青霜道:“老白家的糕点配上君山毛尖最是美妙不过了,青霜,务必好好伺候着。”
青霜脆脆的应了,老怪老头亦是喜滋滋的瞧着若薇消失在布帘后的身影,不住口的赞道:“这个儿媳妇着实娶得好,老头我是越看越喜欢咯。要是再赶紧的给我生个小孙子玩儿,那就再美不过啦。”
134 真的好欢喜
若薇自然不知道自己那还没影儿的孩子已经被老怪老头惦记上了,她推开一扇小门进去,一眼便看见喜鹊虚弱的躺在一张简陋却不失整洁的小床上。看见她进来,慌忙就要起身行礼。
若薇几步上前,伸手按住喜鹊的肩膀,制止她的动作,微笑道:“行了,本夫人跟前没有那么多规矩。老怪叔叔说你不能说太多话,旁的就都省了吧,我问你,那天晚上你追出去后,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喜鹊眨眨眼,虚弱的喘一口气,方开口道:“那天奴婢追着带走庄五姑娘的两个黑衣人出府后,不久就被他们发现了,只是那两人十分狡猾,只装作并未发现我。带着我兜了几个圈子,而后两人分开,一人在前面继续误导我,一人则绕到我身后,随后我便被他们前后夹击。若不是隔壁正好是条花街,有人经过那条巷子,奴婢只怕也不能活着见到夫人了。”
她一口气将经过说完了,原本苍白的脸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来,不住口的喘息着。
若薇见她难受的模样,忙从一旁的桌上倒了杯水,扶着她的头,喂她喝了几口水,“那两人是何模样,你可看清楚了?”
“他们都蒙了面巾,不过其中一人十分高大,另外一个在打斗时面巾虽然被我揭了下来,但我很肯定,他戴了人皮面具。”
“面巾底下还有人皮面具,这人未免太过谨慎了些。”如果不是天生谨慎,那么很可能,此人根本就是喜鹊见过并且认得的人,“你跟此人交手,有没有发觉可疑之处?”
喜鹊努力回想,半晌丧气的摇摇头:“此人的功夫路数十分诡异,我见过的人里面,没有人是这样的套路。奴婢办事不利,还请夫人责罚。”
“你已经尽力了,本夫人怎会责罚你,好好养伤,别的事情都不要多想。”若薇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抚一般的举动。
喜鹊心头一热,费力朝她露出个笑容来,“奴婢多谢夫人不罚之恩。”
“这医馆里除了老怪叔叔,也没个丫鬟小厮,你刚醒过来,万事不方便,我留个小丫鬟给你使唤。”若薇打断她要道谢的举动:“行了,赶紧养好伤,我还需要你替我做事呢。”
“是,奴婢一定好好养伤。”喜鹊一脸感激的道。
若薇又宽慰了两句,便起身准备离开。
正巧此时明月捧了药盒子进来,见若薇的视线望过来,忙说道:“那位老人家让奴婢过来给喜鹊换药。”
喜鹊的目光也凝在了那药盒上,忽然急声说道,“夫人,奴婢忽然想起来,在奴婢与那人交手之时,似乎闻见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味儿,先前奴婢没想明白,现在闻到这个味儿,才想明白,那人身上的味道,与这个味道简直如出一辙,应该也是伤药的味道――夫人,那人身上有伤。”
若薇眸光一凝,眼中烧着静怒的火,如蜻蜓点水般,短暂一驻,随即又消失不见,“我知道是谁了。”
这伤药据说是老怪老头独家研制,李凤锦给了她,而她,在江流受伤时,将身边的伤药悉数送了过去。
原来从一开始他的接近,就是一场不怀好意的预谋。可他带走庄若兰,又是为了什么?
……
回到侯府,若薇将这一事说给李凤锦听,李凤锦听了,抓紧机会教育她:“所以夫人以后千万要记住了,这长得太好看的人,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再见到这样的人,最好敬而远之,连搭理都别搭理。”
若薇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没好气的道,“知道了,往后本夫人会对长得比侯爷还好看的任何男人敬而远之,行了没?”
李凤锦喜滋滋的笑了一回,觉得不对,连忙又道:“就算是长得不如本侯的男人,也有可能是坏人细作,夫人也要敬而远之才是。”
总之,在他看来,只要是男人,若薇都该敬而远之才是――谁说那长得不如何的男人就没有一套虏获女人的本事呢。为防止爱妻被人拐走,李凤锦也算是煞费心思了。
若薇瞧着他忧心忡忡的模样,很有一种被他打败的感觉,“本夫人饿了。”
她这一打岔,李凤锦也就顾不得纠结长得好看与长得不好看的男人这回事了,忙让人将备好的饭菜送进房里来。
若薇见他亲自忙活着,便起身要往里间走,却被李凤锦一把抓住,她皱眉问他:“拉着本夫人做什么,本夫人要进去换衣裳。”
李凤锦腆着笑脸道:“夫人穿这一身怪好看的,就不要换了。”
他说着,又露出坏笑的神色来,“一会子自有本侯为夫人更衣,夫人不必心急,先吃饭吃饭。”
“你在搞什么名堂?”若薇蹙眉,狐疑的盯着他。
“夫人你就别多想了,赶紧填饱肚子才是正事。”李凤锦起身按着她的双肩将她压回椅子里,“夫人多吃点。”
一边说,一边夹了颗蟹肉包,亲自送到若薇嘴边,示意她吃两口。
他乐得伺候,若薇也就乐得由着他伺候,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蟹肉包,扫了眼桌上的菜色,指挥道:“香酥虾球。”
于是下一秒,色泽金黄、鲜嫩酥脆的炸虾球就到了若薇嘴边。
“醋鱼。”
鲜甜清香,软嫩多汁的鱼肉送到了嘴里。
“翡翠银鱼羹。”
这待遇真真是不错的,李凤锦任劳任怨的听从她的吩咐,一顿饭从头到尾,愣是没让她动一下手。等她吃完了,李凤锦风卷残云般将若薇吃剩的饭菜都填进了肚子里。
两人净手后,李凤锦扶着若薇起身,神情莫名有些紧张。
若薇挑眉,这人今晚反常的十分明显,虽然知道他是因为期待那啥吧,但期待成这样,也真是叫她大开眼界了。
李凤锦慢慢吐出一口气,挥退青霜明月后,略微有些汗湿的手牵着若薇往里间走去。
珠帘打起的那一瞬,若薇便呆住了。
入目皆是红色,之前的浅绿纱幔被绣满了并蒂花的鲜红帐幔所取代,床上铺着的华丽的大红色锦被上,绣着一双双或欢快戏水或交颈亲昵的鸳鸯,大红的枕面上则绣着百子千孙图。
李凤锦看着一贯从容的若薇难得傻眼的模样,满意的勾唇笑起来,牵着她往点着龙凤喜烛的供桌走去。
若薇目光转过去,便看见供桌上供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李凤锦牵着她站定在供桌前,转头看她一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然后转过头去。
“一拜天地。”李凤锦口中喊着,牵了若薇转过身,对着门外的天地拜了拜。
虽然有些傻,但若薇还是被李凤锦的认真所感染,跟着他认认真真的对着天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若薇趁抬眼之时看了眼高堂的牌位,牌位孤零零的只有一个,简单的刻着“母刘氏之灵位”的字样。约莫是李凤锦对他的父亲很是不满,因此母亲灵位上,竟连父姓都没有。
她跟着李凤锦,虔诚恭敬的拜完了高堂。
“夫妻对拜。”
若薇转过身,面对面的看着神色认真的李凤锦。他看起来那么认真,还有一点小紧张,漆黑的瞳仁中仿佛映出了满天星辉,亮的能灼伤人的眼睛。
她勾起唇角,望住李凤锦慢慢弯下腰去。
这成亲的仪式完成后,李凤锦牵着她来到铺着红色桌布的八仙桌旁,取过早备下的酒壶,亲手将香飘四溢的美酒注满杯中,将其中一杯递到若薇手上,“喝了这杯合卺酒,从此你我夫妻二人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将手臂穿过若薇的手臂,深深注目着若薇的眼睛。
若薇抿唇一笑,垂眼举杯。
李凤锦眼中光芒大盛,喜滋滋的跟着举杯仰头。
放下酒杯,李凤锦又牵着若薇来到床边,眼睛一直不离她,口中扬声吩咐道:“来人,送进来。”
话音一落,就见一脸喜色的春晖带着满脸懵懂的青霜走了进来。两人手中都捧着个大红漆木的托盘,托盘里只有一只大红的碗。
春晖走到两人面前,屈膝一礼,笑吟吟的道:“请侯爷与夫人同吃合婚面。”
所谓合婚面,就是一碗饺子和擀的薄薄的面皮儿。
若薇不知古礼有这许多的规矩,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李凤锦。
李凤锦取了一只碗递给她,示意她吃,而后自己也取过青霜托盘上的那只碗。
若薇夹了只饺子咬一口,立刻皱起眉头。
春晖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忙问道:“夫人,生吗?”
若薇甚是嫌弃的将口中的饺子吐出来,“生的。”
搞什么,这是专门是整蛊她的?
春晖忍住笑转向李凤锦:“恭喜侯爷,夫人说了,生!”
她拉着犹自没回过神来的青霜跪了下来,脆生生的说道:“奴婢们恭祝侯爷夫人新婚愉快、早生贵子、多子多孙。”
李凤锦哈哈大笑起来,将碗从呆呆的若薇手中取过来,重又放回托盘中,意气风发的说道:“说得好,赏!”
“多谢侯爷、夫人。天色不早,还请侯爷与夫人早些安寝。”
说罢,拉着红了眼眶的青霜往外走。
走了几步,春晖忽然听见身边的青霜抽泣了一声。她吓了一跳,拉着她走的更快些了,压低声音责备道:“青霜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今儿个是侯爷与夫人的好日子,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还哭上了?”
青霜一脚高一脚低犹如身在云端一般往外走,一边抹着眼泪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是高兴的。想当初,夫人过门时,侯爷只敷衍的跟夫人拜了堂,便再没理会夫人,洞房花烛夜,夫人就那么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如今看到侯爷终于对夫人好了,还给夫人补了这样有意义的洞房花烛,我,我能不高兴吗我?”
“高兴你也别哭啊。”
“这不是忍不住嘛。”
“你还是忍住吧,可别在这样的好日子触了主子们的霉头。”
“哎,你说得对,我可不能哭了。”
……
若薇眉脚乱跳的听着两个丫鬟的声音渐行渐远,看一眼身旁正深情凝望她的李凤锦,忽然开口道:“既是补给本夫人的洞房花烛,那也太寒酸了点,难不成连一件像样的嫁衣都没准备?”
“当然准备了。”李凤锦略有些迟疑的开口,眼中满是歉意,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来:“只是我不能确定,你还愿意为我穿上那一身嫁衣。”
“算了,换来换去懒得折腾。”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要被他脱下来。
“若薇。”李凤锦的喉结颇有些紧张的滚动了下,“虽然有些迟了,但是从这一刻起,我会视你如同我的性命。”
“不迟。”若薇看不过他那总是一脸歉疚的模样,“你煽情完了没有?”
李凤锦满脸柔情顿时凝住,眉头跳了又跳,终是忍不住低声咆哮道:“庄若薇,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啊!”
若薇鄙视的白他一眼,随即凑过去,在他坚毅的下巴上印上一个湿润的吻。
她的唇柔软温暖,色泽粉嫩诱人,李凤锦垂眸看着,在她退开时,唇瓣快准狠的朝她覆下,擒住了她欲要退开的唇瓣,合身一扑,将她压进了柔软的大床上。
“唔。”若薇皱眉发出一声痛呼,一巴掌拍开了李凤锦的脸,“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往身下一摸,摸到一颗花生。
李凤锦一把夺过花生,咻一声丢下了床,迫不及待又凑了过去。
“等一下――”若薇眼角又跳了跳,这回摸到一颗桂圆。
李凤锦二话不说再次丢了出去,心急的懊恼道:“早知道就不叫她们撒帐了,真是麻烦死了。”
若薇哭笑不得的从他身下翻滚开,命令他道:“将床上这些东西全给本夫人捡干净咯。”
“好的,夫人请稍后,小的立刻就将这些碍事的东西收拾了!”李凤锦黑着脸咬牙切齿的说完,手脚利落的投身于消灭花生红枣与桂圆的大战中。
终于将碍事的东西全部消灭光,李凤锦扑向悠闲躺在一边看他忙手忙脚却一点忙都不肯帮的若薇,二话不说便严严实实的吻了上去。
唇舌的彻底纠缠,激烈的似要点燃着宇宙洪荒、四海八荒的火苗一般。
“轰”的一声,若薇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好似烟花冲入夜空所发出的的那一记沉响,轰的她红霞满面、满脑浆糊。
也不知是不是被身上这人的紧张所感染,她竟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喉咙深处传来的“咕噜”声,令她忍不住僵住了手脚,然后果不其然听见他的低笑传开,“若薇,不要着急,咱们有一整晚的时间。”
“闭嘴。”若薇恼羞成怒的瞪着他,她是因为着急吗?
“好。”李凤锦很是听话的闭上了嘴,嘴唇重又覆上她的,一路亲吻上来,来到她红透的小巧的耳旁,张口含住那珠圆玉润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可爱耳垂,“好薇薇,怎么你哪儿都那么美呢?”
若薇被陌生的战栗感所击败,李凤锦又低又哑的带着满足意味的笑嗓就在耳边。她想说些什么,呵斥他或者阻止他,但喉头却紧缩着,话哽在喉间却硬是挤不出来。
他的唇舌顺势往下,牙关像是与她肌肤嬉戏一般,深一处浅一处的在她肌肤上咬出了痕迹来。
听见若薇用力吞咽口水的声音,李凤锦唇边溢出满足欢欣的笑容,半睁的黑眸紧紧锁着她的脸。她闭上了眼睛,长卷的睫羽飞快颤动着,像是受惊的小白兔一般。
原来冷静自信强大如她,也会有这般惊惶如兔的时候。
他的亲吻愈发激烈起来,她总能感觉到他宣示主权一般的强硬霸气。于是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气势令若薇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然而那双圆圆的眼眸里,此刻却迷迷蒙蒙像是氤氲着一层雾气。
这难得娇憨的模样,令她平添了几分可爱的惹人怜惜的气息,一反平日里的冷静冷然,让李凤锦几乎看直了双眼。
“好薇薇,为夫真的好欢喜。”
……
“要请侯爷与夫人起床洗漱吗?”青霜怯生生的发出疑问。
“你去?”春晖看她一眼。
青霜缩了缩脖子,“没有主子们的吩咐,这样进去会不会被侯爷打断腿?”
“你可以试试看。”春晖鼓励她。
青霜幽幽的看她一眼,闭紧了嘴巴。
过了一会――
“要给侯爷夫人传膳吗?”青霜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忍不住又开口问道。
“你要是不想被侯爷打断腿,就传吧。”
青霜趴在门缝上使劲儿往里瞅,“饿坏了侯爷夫人,咱们做奴婢的,也太失职了吧。”
饿坏了侯爷无所谓,反正他皮糙肉厚一男的,饿上一两天也不妨。可夫人身娇肉贵的,哪里能饿的?亏她昨天还大赞侯爷不错,结果这么快就让她失望了――身为人夫,怎么能这么不体贴呢?
春晖面无表情的提醒她:“失职总好过断腿吧。”
青霜扁扁嘴,幽怨的看着春晖,好吧,你又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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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奉上先~
135 二太太的怒
若薇是被饿醒的,全身所有的器官都因为饥饿而叫嚣起来,她再累再困也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就见李凤锦正半侧身子支颐看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见若薇睁开眼来,便立刻露出花儿一样灿烂的笑容来,俯身亲亲她光洁的额头,“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若薇挑眉问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又低又哑,喉咙干干的不太舒服。
正要皱眉,一杯温热合宜的水便体贴的递到了她唇边,若薇微微抬起身子,就着他的手喝完了杯中的水,干涸的喉咙总算舒服多了。
“原以为我的好薇薇很厉害呢,却不想竟是外强中干而已,那画册上的姿势咱们也才用了两个而已,你就受不住睡了过去,让为夫好生失望啊。”李凤锦放下杯子,伸手扯了扯床边的绳铃。
若薇白他一眼,“本夫人的体力当然比不过你这二十六岁的老处男!”
李凤锦暧昧的冲她眨眼睛:“现在不是啰,这一点夫人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
“滚!”若薇有气无力的瞪他一眼,被他那毫不收敛的目光盯得莫名有些发羞,一脚踹了过去,“你是要饿死本夫人不成?”
李凤锦哪里不知道她是恼羞成怒了,也不敢再撩拨她,翻身跃起,在床上单膝跪下,一副恭敬的模样:“夫人稍候,小的这就伺候夫人梳洗,饭食即刻就送上来了。”
说罢,也不待若薇回应,将人拿薄透的纱幔一裹,打横抱起就往浴池走去。
若薇没反抗,也没力气反抗,瞧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她撇撇嘴,且让他再得意一会吧。
……
在名为伺候若薇洗澡实则大行吃豆腐之实的沐浴净身后,饥肠辘辘的若薇终于坐在了饭桌上。
青霜瞧着自家主子连筷子都握不稳的样子,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疼,连尊卑规矩都忘了,不时拿眼去剜罪魁祸首李凤锦。
李凤锦这样被青霜鄙视着,很想当做看不见,只是这丫头的怨念太明显,他想装作看不见都难,警告的瞪了来不及收回视线的青霜一眼,要不是看在她是若薇贴身大丫鬟的份儿上,现在他就让人将她撵出去了。
若薇懒得理会青霜与李凤锦的眉眼官司,埋头大吃大喝了一阵,总算将五脏庙给安抚好了,这才抬头看向青霜:“今天有没有什么事情?”
青霜忙回道:“今日银嬷嬷过来了一回,说是太夫人想跟夫人商议三爷的亲事,奴婢道夫人身子不适,银嬷嬷便回去了。另外,四姑娘午间时过来了,见夫人在休息,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还有徐府的徐二奶奶送了帖子来,邀请夫人明日过府参加赏花宴。奴婢已经回了帖,说夫人明日会过去的。”
若薇点头,“太夫人那边,你去说一声,凡事由她做主便是,只是不要叫周府挑出理儿来,丢了侯府的脸面。去二房三房一趟,就说本夫人明日要去参加徐府的赏花宴,倘若三姑娘四姑娘方便,可以跟本夫人一道过府去玩玩。倘若不方便,也不必强求。另外,送个口信回将军府,明儿让庄若梅也一道去。”
宁柔嘉做事,若薇还是很放心的,她这边收到了帖子,将军府必定也收到了,只是庄夫人一贯不爱与京城中的贵妇人来往,明日定然不会前往。但庄若梅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先前那桩亲事又拖着没有定下来,使得若薇很是不满,她庄家的姑娘难不成除了吏部尚书那位二公子,就没有别家求了不成?更何况那二公子还是个读死书的书呆子!
青霜一一应了,若薇正要吩咐她好好准备明日要带去徐府的礼物,就听二太太尖利的嗓音在外头响了起来:“贱婢,给我让开,我要见你们夫人!”
“二太太,夫人今日不舒服,正在屋里休息,不见任何人,您请回吧。”明月平板的嗓音跟着响起来。
“啪”的一声响过后,二太太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让不让开!别以为我拿你一个贱婢没法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将你杖毙了!”
“二太太好能耐!”若薇听见那清脆的巴掌声时,脸便沉了下来。
李凤锦也跟着沉了脸,“这个泼妇,见天的闹,到底有完没完?这事你别管了,我这就叫人将她……”
若薇抬手打断他,“你去屋里呆一会,我来打发她。”
“什么东西,不见也罢。”李凤锦毫不在意的说道。
“我心里有数。”一边推李凤锦去屋里,一边吩咐青霜道:“让她进来吧。”
青霜鼓着脸气呼呼的走了出去,硬声道:“二太太,我们夫人请你进去说话。”
二太太这才放过明月,抬头一看青霜的表情,立刻又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青霜的鼻子喝骂道:“贱婢,你这是什么态度?”
“二太太又是什么态度?在本夫人屋里,动手打本夫人的丫鬟,看来二太太果然不将本夫人放在眼里了。”若薇一边撇着茶沫子,一边冷声说道。
二太太疾步上前来,指着若薇厉声道:“我是你的长辈,你又什么时候将我这长辈放在眼里过!庄若薇,我问你,你究竟跟我们瑜姐儿说了什么!”
若薇抬头,这才发现汤二太太满脸潮红,双目赤红,额际鬓边不时有硕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她忍不住往外看了看,临近傍晚的天虽然还残留着暑热的气息,但李凤锦怕热到她,让人在屋里摆了四个冰盆,如此凉爽的环境下,二太太却热成这个样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本夫人跟瑜姐儿说了什么,你自去问瑜姐儿便是,这般怒火冲天的跑来找本夫人,怎么,也想给本夫人脸上来一下子?”若薇漫不经心的撩着二太太的火气。
果然二太太一听,一双发红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里,一个箭步就要往若薇跟前冲,“贱人,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现在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目中无人的贱人!”
“太太,使不得啊!”她身边的丫鬟眼明手快的跪下来抱住了二太太的腿,又一个劲儿对若薇请求道:“夫人恕罪,我们二太太这几日心绪不宁,才会……啊!”
她话音还未落,二太太又狠又准的一巴掌重重落在那丫鬟的脸上,将她的脸都打偏了,那半张姣好的脸立刻印上了五根指印,高高的肿了起来。(.无弹窗广告)
“贱婢,连你都敢拦我,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二太太怒目咆哮道。
若薇袖手坐在那里,冷眼瞧着二太太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状若疯妇一般风度仪态全无。她看够了,方轻抬下巴示意那丫鬟放手,“让她过来。”
那丫鬟被二太太打骂了一通,本就有些心冷,听了若薇的话,想也不想便放开了手。
二太太就势冲到若薇跟前,指着若薇的鼻子叫骂道:“你这贱人,还不快说,你到底跟我们瑜姐儿说了什么!她那么听话乖巧的孩子,为了你竟然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这妖言惑众的贱人,看我不打你……”
“啪——”
二太太嘴巴大张,一时间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
若薇收回甩出去的手,淡淡问她:“醒了吗?”
“你!”二太太瞳孔猛的一缩,不敢置信的抚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原本发红的双眼慢慢恢复清明,“你敢打我?”
“本夫人敢!”若薇看着她的眼睛,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二太太若还要闹,本夫人不介意再送你一巴掌,让你更清醒一些,如何?”
二太太转动有些僵窒的眼珠子,双腿一软,颓然坐了下来,抬了手指用力揉按额角,似无限疲惫,又似无限迷茫一般:“我怎么……”
“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心里十分燥热,仿佛有一团火在烧,那把火不发泄出来便十分难受。一丁点小事也会叫你大发雷霆,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若薇倒了杯茶水给她,淡淡开口问道。
二太太茫然的伸手接了过来,疑惑的问她:“你怎么知道?”
地上那丫鬟也不住的点头道:“夫人说的正是,我们太太这几天的确是这个样子,平日里最疼的四姑娘也因劝了太太两句就被太太打回去了……”
二太太猛的站起身来,焦急问道:“什么?我还打了瑜姐儿?她没事吧,有没有被我打伤了?不行,我得赶紧过去瞧一瞧。”
“二太太不妨请个大夫过府来给你瞧瞧。”风风火火的往李淑瑜院子赶去的二太太脚下一顿,也不回头,硬声道:“我会的。”
……
待二太太走后,青霜心有余悸的开口道:“夫人,这二太太到底怎么回事?奴婢瞧着,怎么像是中邪了似的,连她对四姑娘做过的事情都忘记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李凤锦正从屋里出来,闻言与若薇对视一眼,率先开口,“你觉得会是谁?”
若薇问她:“谁跟二太太最不和?”
“要说最不和,必定是太夫人无疑。”李凤锦想也不想的说道,王氏与汤氏争斗了一辈子,彼此都当对方是眼中钉肉中刺,都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这事难不成就是太夫人做的?”若薇挑眉。
“八九不离十吧。”李凤锦淡定的点头。
一旁的青霜看看李凤锦,又看看若薇,满头雾水——两位主子这打的到底是什么哑谜啊,还能不能让人愉快的听听八卦了?
……
晚上,李凤锦心痒难耐的准备将若薇拖上床尝试画册上新的姿势时,李淑瑜趁夜匆匆的过来了。
被坏了好事的李某人只得一脸幽怨的独自回房。
李淑瑜瞧着李凤锦黑脸进了里间,有些不安的动了动,“二嫂嫂,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休息了?”
“没事。”若薇瞧着她一脸急色的模样,“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李淑瑜咬牙,点了点头,“二嫂嫂,傍晚那会儿母亲从你这儿回去后,便让人请了大夫来诊治,大夫道,母亲这几日之所以如此易怒狂躁,是因摄食了燥热之物造成的。这定然是有心之人特意在母亲的食物中动了手脚,才令得母亲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与行为。我请二嫂嫂帮我们查明此事,一定要找出幕后害我母亲的人来!”
李淑瑜的话肯定了若薇与李凤锦的猜测,她想了想,轻扣桌面数下,方问道:“大夫可说了,二太太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大夫从母亲的剩菜中查出里头混了好几种令人生燥生火的药物,只是那些药物太过生僻,我听了也就忘记了。”
“二太太的饭菜是大厨房做的,还是二房的小厨房送去的?”若薇又问。
“因母亲院子里有小厨房,是以一般时候,母亲都是用自己院里的小厨房,很少吃大厨房的饭菜。”李淑瑜认真的回答道,“依二嫂嫂所见,这般对待母亲的人,难不成竟是母亲自己院里的?”
“既然已经知道二太太的吃食都是从哪里来的,要查出是谁动了手脚,不需要本夫人教你了吧。”这并不是很难查的事,若薇也相信凭李淑瑜的能耐,要查出是什么人在二太太的饮食中动手脚并不是什么难事,李淑瑜过来,也无非是觉得自己更厉害,于是不自觉地想要依赖她罢了。
“这——”李淑瑜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若薇:“二嫂嫂觉得我能查出来?”
“你不该怀疑自己的能耐。”
李淑瑜顿时信心大涨,起身道:“二嫂嫂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说罢,匆匆忙忙的赶了回去。
李凤锦从里间探出头来,坏笑道:“我还以为夫人要抛下为夫独守空房呢,想不到夫人也同为夫一样期待,这就三言两语将李淑瑜打发了吧?”
“谁跟你一样期待了?”若薇白他一眼,忽然起身扑向他,快手快脚的将他推倒在床上,一只手就去扯他腰带,“既然你如此期待,本夫人这就成全你!”
“哎呀,夫人今日好生热情。我知道了,夫人这是想尝试画册中那个姿势吧?你放心,为夫绝不会反抗,必定由着夫人为所欲为——”他闭上眼,双手一摊,夸张的笑道:“来吧,请夫人不要客气的放肆的蹂躏我吧。”
若薇险些破功,狠狠拍了他一下,“闭上你的嘴!”
李凤锦便朝她笑的一脸暧昧,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刻意压低嗓,慵懒又性感的诱哄道:“好薇薇,想要我闭嘴的法子很简单,你来堵住不就好了?”
……
翌日一早,惦记着要前往徐府做客一事的若薇早早睁开眼睛,发现身边昨日旷工一天的李某人已经不在了。她正要坐起身来,忽然眯了眯眼,瞧着被自己身体压住的用刀子割开的半幅衣襟,忍不住扶额轻笑起来,“这个李凤锦……”
想来李凤锦起身之时怕弄醒了她,因此便用刀子将被她压住的半幅衣襟割了下来,这才得以起身。
虽然很想骂一句,不过想着这是他的体贴,虽然在她看来有点蠢,不过蠢就蠢吧,反正别人也不会知道。
梳洗好了,慢悠悠的用过早饭后,盛装打扮的李淑珮便由关三太太亲自送了过来,一见若薇,三太太便笑着道:“每年徐府的赏花宴都十分热闹,珮姐儿还是小时候跟着去去过两回,后来就……今儿锦儿媳妇肯带这泼猴过去,定要帮我看牢了她,可别在徐府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李淑珮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也不似从前一般咋咋呼呼的样子,打眼一看还真像是个娴静温婉的小淑女。
可见三太太请来的教养嬷嬷果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若薇笑了笑,“三太太放心吧,珮姐儿瞧着变了不少,定然不会惹事的。”
三太太听了若薇这话,十分满意,又嘱咐了李淑珮两句,李淑珮都乖巧的点头应了,轻声提醒三太太时辰不早了,三太太这才放开她的手,先回去了。
三太太一走,李淑珮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撩起裙摆粗鲁的一屁股坐了下来,“装了这么半天,可累死我了。”
青霜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看看毫无形象趴在桌子上喊累的李淑珮,又看了看早已走的没影儿的三太太,张口结舌了好半天。
若薇却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本夫人还想着你至少能装到上了马车。”
“能装到现在已经不错了。”李淑珮吐了吐舌头,叽里呱啦的冲着若薇倒起苦水来,“你可是不知道,那个老太婆有多变态!什么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手不上胸,我去她个奶奶的腿!”
有幸听过若薇骂脏话并觉得这句脏话十分霸气后,就成了李淑珮的专用骂人用语,“要不是我娘对着我哭哭啼啼,说我不肯跟那老太婆学,就再也不要叫她娘,我才懒得理她,早将她赶出侯府去了。二嫂嫂你瞧瞧我这双手——那老太婆当真敢拿了戒尺来打我,我不装根本就没有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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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赏花大宴(一)
就见李淑珮伸出来的一双手上,清晰可见几条被戒尺打过的红色印痕。
若薇挑眉看着扁了嘴巴诉苦的李淑珮:“你就乖乖的让她打?”
“我娘就站在一边看着我呢,我要是不让她打,我娘保准又得哭——也不知这一招是打哪儿学来的。”李淑珮嘟嘟嚷嚷的说道。
三太太本不是个爱哭的人,为了能将自己女儿培养成大家闺秀,连这一招都使了出来,可见当真是豁出去了。
“三太太也是为了你好。”若薇也不深劝,人家母女两个本就是血脉亲人,就算真有个什么,自己也就和好了,难不成还用得着她这个外人去劝和?
李淑珮也明白三太太的良苦用心,因此对若薇这话倒没有反驳,左右看了一眼,“瑜姐儿还没过来?”
“刚叫了人过去问问,倘若她不去,咱们这就可以走了。”若薇话音才落,就见前去询问的明月走了进来。
“夫人,四姑娘即刻就过来了。”明月原本还有未尽的话,不过瞧了李淑珮一眼,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若薇便借口要去净房,让明月扶着走了进去。
“怎么?”
“原本四姑娘要留在府里照顾二太太,二太太却不肯,四姑娘拗不过二太太的坚持,这才回房去梳洗打扮了。待四姑娘回去后,奴婢也正要回来复命,二太太却叫住了奴婢——”明月说着,从袖中滑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来,双手递到若薇跟前,“二太太非要塞给奴婢,说是因为昨夜打了奴婢,给奴婢压惊来着。奴婢不肯收,二太太便道奴婢是瞧不上她,眼见着又要发火,奴婢这才收下了。”
若薇接过荷包掂了掂,笑了笑:“二太太倒是大方,既是她给你压惊的,你只管收下就是。”
“是,夫人。”明月这才坦然的收下了二太太给她的颇有些分量的荷包。
待两人从净房出来,李淑瑜也已经匆匆赶了过来。
不过若薇一见她,就忍不住皱了邹眉,李淑珮也在一旁哇哇叫道:“瑜姐儿,你这是穿的什么鬼东西?今儿个去赏花,你穿的这般素净过去,对主人家不礼貌就不说了,旁人瞧了,还当咱们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呢。赶紧的换了换了——”
相较于李淑珮的盛装打扮,李淑瑜这一身月白的只有袖口与衣领处用银丝绣了几朵祥云外,竟是半点花纹也没有。身上的首饰也是以简单简洁为主,只在发髻上插了支花穗钗,耳上脖子上俱都光秃秃的没有半点装饰物,素洁的不像是出生大家的姑娘。
李淑瑜见若薇皱了眉头,连忙道:“我怕二嫂嫂等急了,这才……”
“行了,前两天青霜给梅姐儿做了两身新衣裳,你们两个身形差不多,先将就着穿吧。”她打断李淑瑜的道歉,让青霜带李淑瑜进去换衣裳,“时间尚早,你不必太着急。”
李淑瑜这才放下心来,不好意思的谢过若薇后,就跟着青霜进去了。
待李淑瑜进去后,李淑珮这才趴在若薇耳边小声道:“要不是知道二房并不缺钱,我都要以为瑜姐儿是故意来跟嫂嫂要衣裳穿的呢。”
“你以为瑜姐儿跟你似的。”若薇白她一眼,刚才见李淑瑜眼底下脂粉掩盖不住的淤青,就知道昨儿晚上她没怎么睡觉,今天去徐府也是拗不过二太太的坚持,又怕她们等着急了,这才简单收拾了就过来,根本没想过失礼不失礼的问题。
等了一会,李淑瑜款步而出,正叽叽呱呱与若薇抱怨着老嬷嬷如何残忍如何呆板如何刻薄的李淑珮像是忽然被人掐断了话头,瞠目结舌的看着跟换了个人似的李淑瑜。
只见她换上了一件银纱绣百蝶度花裙,头发重新梳过,原本没有特色的双平髻换成了温婉的倭堕髻,髻上插着镂空雕花水晶钗并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耳朵上的金镶红宝石耳坠与不要相互辉映,相得益彰,更别提脖子上那串红玛瑙项链。(.无弹窗广告)
且经过青霜的妙手抢救后,李淑瑜原本黯淡的妆容也被描画的精神焕发,脱离了先前的疲惫与老气沉沉,仿若初萌芽的莲花般清雅清灵。
李淑瑜被若薇与李淑珮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安,拉了拉裙角,小声道:“二嫂嫂,三姐,怎么了?我穿这样是不是不好看?”
“好看好看,太好看了。”李淑珮回过神来,上前围着李淑瑜看了又看,而后瘪了嘴幽怨的看着若薇:“二嫂,你不公平!”
“哦?”若薇瞧了眼桌案上的沙漏,见时间还早,便不出声催促,只听李淑珮能说出个什么道理来。
“这衣服是给庄家的梅姐姐准备的吧,虽说你也让府里的绣娘给我们姐妹做了新衣服,但是你看看我们的新衣服,再看看梅姐姐的——”她指着自己身上华丽的缕金挑花纱裙,“绣娘做出来的东西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没半点新意,可你瞧瞧给梅姐姐做的这一身。”
她的嘴撅得更高了些,“我都没脸子跟瑜姐儿走在一起了。”
原本忧心忡忡的李淑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姐你太夸张了,二嫂嫂给咱们做的衣服也很好看的。”
若薇白李淑珮一眼:“谁不知道你眼馋着另一套衣服呢,现在就让人把衣服送到你院子里去,行了没有?”
有时候看看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们耍耍小心眼儿,吃吃醋什么的,也是不错的体验。
……
临上马车时,李淑瑜扭扭捏捏的走到若薇跟前来:“二嫂嫂,我可不可以跟你坐一辆车?”
“上来吧。”若薇哪里看不出她是有话要跟她说,想必跟二太太被动了手脚的饮食有关。
若是以前,李淑珮只怕早嚷着也要跟若薇挤一辆车了,不过这回她看了看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的李淑瑜一眼,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倒是什么都没说,乖乖的上了自己的马车。
若薇见了,颇有些欣慰,那教养嬷嬷到底还是将李淑珮风风火火的冲动性子磨的好了些。
若薇上车坐定后,李淑瑜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二嫂嫂,昨晚上我将母亲小厨房的厨娘全部拉来拷问了一番,可是每个人都没有害我母亲的动机与可能。平日里小厨房里也没有低于两个婆子守着,厨娘之间也都相互掣肘着,没有人有机会在食物中动手脚。”
若薇瞧着她颇为苦恼的小脸,“所有人都问过了?”
“嗯,连洒扫的丫鬟也没放过。”李淑瑜闭了闭眼,将自己处理这事的细节想了又想,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错漏了什么,“我担心那些人情急之下会胡乱攀诬人,便也不敢动用大刑。二嫂嫂,你帮我想一想,我是不是哪里没注意?”
“给二太太饭食中下药应该不止一两次,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若薇见她言语中似有保留,直言问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是谁?”
李淑瑜咬了咬唇,蹙眉叹了口气:“自赵嬷嬷去世后,母亲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喜怒无常很难相处,四嫂都受不了带着全哥儿回娘家了,六嫂却任劳任怨的天天过来服侍母亲,不管母亲如何的责骂发怒,六嫂都轻言细语的忍耐了下来,对母亲十分耐心。”
“你怀疑她?”若薇挑眉,回想了一阵才将马氏从记忆的角落中拎了出来。老实巴交的近乎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女子,每次看自己的时候,都带了那么点紧张与自卑,以前听青霜提了一句,仿佛是出自落没的官宦人家,没四奶奶邱氏那样的好口才,老实木讷不怎么讨二太太欢心。
“有厨娘反映过,说六嫂为了孝敬母亲,常常亲自下厨为母亲烹煮食物。但是六嫂做饭时,厨房里也有厨娘与丫鬟打着下手,六嫂想要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并不容易。”李淑瑜越说越是疑惑,“而且,就算真的是六嫂,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母亲虽然不太待见她,却也并没有苛待她——只除了这几日。”
若薇想了想,“你怀疑马氏的理由是什么?”
“六嫂一贯十分怕母亲的,平日里请了安,母亲若没有留饭,她就赶紧走了,从不敢在母亲屋里多待片刻。可是最近母亲脾气愈发不好,六嫂虽仍是怯怯的,却心甘情愿的留下来服侍母亲。有时候母亲待她……连我都看不过去。我旁敲侧击过,她只说,这是为人媳的本分。但我感觉就是不对。”
“你既已疑心马氏,平日里就留心她的言行举止,如果真的是她,总会露出些端倪来。”若薇笑了笑,给她出了个主意:“她三天两头在二太太饮食中动手脚,想必手中必定备有充足的药物。想个法子去她屋里找一找,不过要快一点,否则等她毁灭了证物,那就一切都白搭了。”
李淑瑜不好意思的瞧着若薇笑了笑,“我临出门时,已经吩咐了母亲屋里的两个丫鬟缠着六嫂,让我的丫鬟去六嫂屋里看一看。”
“你这狡猾的丫头。”若薇点着她的额头笑起来,她就说李淑瑜这丫头看着文静温婉,骨子里却是个十分聪明又有主意的。
李淑瑜难得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冲着若薇眨眨眼睛:“我这都是跟着嫂嫂你学的。”
“你太抬举本夫人了,你这样狡猾的丫头,本夫人可教不了。”
“嫂嫂才是谦虚呢,我,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嫂嫂了。”李淑瑜不好意思的微红了脸,对若薇表白道。
见她那模样,若薇也不狠逗她,问她道:“倘若当真证实这个事儿是马氏做的,你待要如何解决?”
李淑瑜面上便有了为难之色,迟疑了一下方道:“六嫂这个人并不坏,且平日里对母亲也是孝顺有加,对六哥也是任劳任怨没有一句怨言。如果,当真是她做的,我应该会先问她原因,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母亲——二嫂,你觉得如何?”
她习惯性的征求若薇的意见。
若薇点头,由衷的夸奖道:“二太太有你这样的女儿,倒是比三太太省心多了,这也是二太太的福气。”
李淑瑜被她逗笑,府里头的烦心事也随即抛到脑后不管了:“三姐听到二嫂你这样说,会不高兴的。”
……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在徐府大门口停了下来。青霜撩起车帘,先扶了若薇下来,李淑瑜的丫鬟才上前扶李淑瑜。
待明月将帖子递给门口的婆子后,立刻有丫鬟上前来引着若薇三人上了早已备好的小轿。轿子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徐府的二门处。
若薇一出轿子,就见打扮的明艳动人的宁柔嘉正站在那里对她笑的见牙不见眼,全然没有先时端庄贤淑的样子。一旁的年轻妇人笑着白她一眼,提醒了两句,她这才收敛了些。
快步迎上前来,拉着若薇的双手道:“你可来了,我这一早可是眼睛都快望穿了呢。”
若薇打量了她两眼,先前她与那名年轻妇人的互动也被她看在了眼里,失笑道:“让徐二奶奶久等了,是本夫人的罪过。”
“一会子可得多喝两杯,算是给我赔罪了。”宁柔嘉的目光落在规规矩矩的李淑珮与李淑瑜身上,“这两位是侯府的三姑娘跟四姑娘吧,以前你俩还小时倒是常见到,这几年见得少了,不想两位姑娘都出落的这样水灵漂亮了,真真是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儿。”
“你这府里今儿还少了养眼的花儿不成?”若薇一语双关的笑道,“她们两个从前太皮了,家里不好带出来丢人现眼,如今看着稍微好了些,才敢带出来见人——珮姐儿瑜姐儿,还不快过来见过徐二奶奶。”
李淑珮与李淑瑜双双上前,与宁柔嘉相互见了礼,宁柔嘉便一副主人家的模样亲切的说道:“今儿来的姑娘可不少,你们姐妹两个定要开心尽情的玩,不要拘束才好。”
这时候,先前与宁柔嘉站在一处接待客人的年轻妇人也走了过来,宁柔嘉便忙替若薇引荐:“若薇,这是我大嫂,大嫂人很好,平日里十分照顾我,我们妯娌两个的感情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徐大奶奶便抿嘴一笑,嗔责的瞪她一眼,“你这样没头没脑的介绍,人家李夫人哪里知道我是谁?”
她说罢,微笑着望住若薇:“李夫人,我父亲乃是大理寺卿,城东梁家就是我娘家。”
“梁大人是百姓赞不绝口的好官,我平日里也有所耳闻,今日能见到大奶奶,是我的荣幸。”若薇客气的恭维了一句。
宁柔嘉扯着若薇的手道:“我大嫂性子与我差不多,若薇你不必这般客气。太客气了,我听着总不得劲儿。”
徐大奶奶瞧了若薇一眼,笑着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我可是人人称赞的贤淑温婉,哪里跟你一样了?”
若薇忍不住笑起来,难得见到这么和睦的两妯娌,不免也替宁柔嘉感到高兴。便对梁氏说道:“大奶奶也别见外,跟柔嘉一样唤我闺名吧。”
梁氏也不扭捏,点头道:“既如此,若薇也别叫我大奶奶了,我闺名唤作玖玥。”
“九月?”这名字倒是很接地气。
梁玖玥掩嘴一笑:“王久玖,王月玥。日头渐渐大了起来,咱们也别站在这里说话了,先去水阁歇歇脚吧。”
水阁里已经做了不少盛装前来的夫人太太,三五个聚在一起或说话或下棋。年轻的姑娘们则坐不住,纷纷跑到园子里赏花去了。
既是赏花宴,徐府花园早已被布置的花团锦簇了。雪白芬芳的茉莉,粉红喜人的紫薇花,娇小迷人的天竺葵,一簇簇红白蓝色的绣球花,还有以大水缸子蓄养着的优雅迷人的紫色睡莲……一路走过来,若薇的眼睛都快变成花了。
若薇第一次参加花府的生日宴会,就跟胡夫人闹得不愉快的事几乎满城皆知。此时众人瞧着徐家两位少奶奶亲自陪同着走来的若薇,都在心里暗自嘀咕,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热闹可以看。不怪她们会这样想,实在是这一位侯夫人短短时间内从名不经传到人尽皆知,也太过神奇了些。
因此此时,不怀好意的目光实在有些多。若薇恍若未觉,只微微抬起下巴,从容的与宁柔嘉说着话。
“若薇,李侯爷护着你,这些人心里嫉妒你呢,你别理会她们。”宁柔嘉怕她尴尬,小声劝慰道。
“无关紧要的人,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若薇淡淡道。
梁玖玥便赞道:“若薇的胸襟气度,不是寻常后宅女子能比得上的,真叫人钦佩又羡慕,也只有庄府才能养出你们这样的姑娘来吧——最近庄四姑娘风头很健,丝毫不逊于若薇你呢。”
“那不一样。”若薇玩笑道:“人们说起我家梅姐儿,必定全是夸奖的话,但说起我来,可就不一定了。”
梁玖玥愈发欣赏的瞧着若薇,直言道:“也是,不过若薇也别妄自菲薄,如今大家说起你来,也并非都是不好的,毁誉参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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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赏花盛宴(二)
若薇听着梁玖玥似宽慰的话,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玩笑道:“看来玖玥也不大会安慰人,以后不熟的人,胸襟没我宽阔的人,玖玥还是不要随便安慰比较好,我怕她们接受不了你的直接。”
几人说说笑笑的往水阁走去,阁中一名中年美妇瞧见了,连忙迎上前来,甚是和气的笑道:“这位就是李夫人吧,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宁柔嘉忙为她介绍,“若薇没见过我们婆婆吧?你眼前这位美妇人就是了。”
徐太太听了,忍俊不禁的瞪了宁柔嘉一眼:“你这猴儿嘴,平日里就罢了,当着李夫人也这般消遣我,真是该打。”
她虽嘴上说着该打的话,脸上却半点恼意也没有,瞧着宁柔嘉的眼神很是慈祥与喜爱,看得出来,这对婆媳平日里的关系也是很好的。
若薇客气的笑道:“原来是徐夫人,你太客气了,当然希望你听说的那些关于我的事迹,没有吓得你花容失色才好。”
徐夫人不想若薇竟也这般风趣,愣了下,方摇头笑道:“你们这一个二个的,竟全都拿我开涮了是吧。我原以为东平侯府的侯夫人是个极其稳重的,不想也跟咱们嘉儿一样,是个淘气的。”
“可见母亲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呀。”宁柔嘉笑着挽了徐夫人的手,一行人说笑着进了水阁。
因徐夫人亲自相迎,此时水阁中的夫人太太俱都看了过来,也有站起身来迎着套近乎的,也有暂时在一旁观望的,见若薇行事大方,举止有度,原因为传闻而有些瞧不上她的此时都对她改观了些。
若薇微笑着与一众夫人点头示意,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便瞧见了也正瞧着她的神色不是那么愉悦的成国公府的成夫人。她遥遥一笑,一瞬便收回了视线。
皇后是宁柔嘉的表姐,成夫人出现在徐府,若薇并不觉得意外。况且徐府也邀请了这么多的夫人太太过来赏花,皇后的娘家自然不会漏下不请的。
“李三姑娘与四姑娘听咱们这些人说话,想必很是无聊吧。”徐夫人亲热的拉着李淑珮与李淑瑜的手,眼神快速的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去园子里跟小姐妹们一处玩吧,你们小姑娘家跟咱们坐在一起,未免太枯燥了。”
李淑珮两人齐齐拿眼看着若薇,若薇点了点头,她二人才起身来,齐声对徐夫人道谢后,便由丫鬟婆子领着出去了。
徐夫人眼中的神色愈发满意,称赞道:“原还听说侯府三姑娘是个了不得的暴脾气,今日瞧着,便知外头那些流言果真不实。两位姑娘容貌且不说,气度便不是我家那两个野丫头能比得上的。”
若薇便谦虚的道:“徐夫人有所不知,那两个也只是在外头装装样子罢了,在侯府里头也跟猴子似的能闹翻天呢。”
“那敢情好,跟咱们家的小猴子岂不是更有话说了?”徐夫人亦是风趣的人,自若薇进来后,就没见场子冷起来过。众人都随着徐夫人笑了起来,气氛甚是融洽。
因又有客人过来了,徐夫人与徐大奶奶忙起身去迎了。宁柔嘉虽也想好好儿的跟若薇说话,但她今日也是主人,还要时常去招呼别人,因此一阵来来往往之后,若薇身边便只剩下几个衣饰不俗的贵妇人了,而先前一直远远旁观的成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过来,此刻正安静的端了茶杯喝茶。
若薇心里虽有些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端着茶杯静静地喝着徐府特制的凉茶。
“李夫人当真是秀美端庄,让人过目难忘。”其中一名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率先开口,笑吟吟的恭维着若薇。
这妇人夫家的身份应该不俗,导致她说话时不自觉的会抬起下巴,不自觉地骄傲的姿态。
若薇对她笑了笑,“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我夫家乃是当朝太傅韩通。”韩夫人非常自信的报上家门。
“韩夫人,幸会。”若薇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一眼。
按理说,这位韩夫人见到若薇,不应该有这样的好脸色才对。要知道太傅作为重臣参与朝政,掌管的正是天下兵权。而她家老头正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可以说,韩通韩大人根本就是被庄大将军架空了的空架子。换做是她,只怕要恨跟庄大将军有关的一切人等。偏偏这韩夫人看着她却能笑的这般和蔼自然,还真是不容易。
“时间过得可真快,你们刚回京城那会子,我还去府上打扰过呢,你那会儿还是个小姑娘,和我说一句话都要脸红半天,十分可爱呢。你可还记得我?”韩夫人笑盈盈的说道。
若薇勾唇,这韩夫人打一出旧相识的牌,为的是哪一出?
“那会子还太小,又自卑的很,哪里敢正眼看韩夫人。只不过当日匆匆一眼,如今见到韩夫人,竟还和当初一个模样。岁月虽然不饶人,但这话用在韩夫人身上,却是一点都不合适呢。”若薇胡乱扯道,反正以往的庄若薇就是个自卑胆小的货,这样说话肯定是没错的。
她虽然不怕得罪人,可是没有理由的得罪人,也不是她的作风,而且今日她还带了李淑珮姐妹两人来,还有尚未到的庄若梅,这些人的脸面,也跟她的言行举止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她虽不耐烦应酬人,但真正应酬起来,还是落落大方有模有样,一些原本对她并无恶感的人,也因此生出些许好感来。
“不想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小丫头不但容貌出落的水灵漂亮,就连这嘴巴都变得这般讨喜了,真真是叫人越瞧越是喜欢呢。”韩夫人见若薇给她面子,自然愈发高兴起来。
围着若薇的夫人太太亦都附和着说了几句,只除了神色有些阴晴不定的成夫人,这方的气氛倒也显得很是其乐融融。
过了一会,眼见着若薇与众夫人的相处愈发融洽起来,成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李夫人,听说今年徐府新培植了一种双色荷花,如今正是开花之时,不如我们一边泛舟湖上,一边欣赏荷花,如何?”
韩夫人便也跟着道:“这主意不错,若能边游湖边赏荷,想必是又能得清凉,又能饱眼福呢,李夫人,不如我们一道去吧。”
正好若薇也想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因此也不推脱,起身随着成夫人与韩夫人往水阁不远处的湖边走去。
一望无际的湖面上,确实有一种双色荷开的正好。大朵的荷花,花瓣一瓣是粉色,一瓣是白色,错落相间,十分养眼。而湖面有微风轻轻吹过,更是送来一湖的清凉,令人只是站在湖边,便觉得暑气全消。
泛舟湖上,确实是个消暑的好法子。
细心的徐家下人们早已备好了船只。这船只不大,有点像乌篷船的模样,却又比简单的乌篷船精致太多,成夫人与韩夫人率先上了船,韩夫人伸出手来,扶了若薇一把。
因船舱并不大,她们并未带丫鬟上船,若薇便也令青霜明月留在岸上。只是清霜明月担心若薇,不肯离去。
韩夫人便笑道,“李夫人的丫鬟个个都这般忠心,真是让人好生羡慕。既然她们担心李夫人,不若给丫鬟们另外安排船只,跟在咱们身后也就是了。”
青霜立刻展颜一笑,冲着韩夫人屈膝一礼:“多谢韩夫人提点。”
而后便欢欢喜喜的拉着明月去找船只了。
三人于舱中坐好后,船娘一撑又细又长的竹竿,船只便轻快的滑了出去。
船娘技术十分好,船只不但平稳的行驶在湖面上,且还在荷花道中不时穿梭,如轻盈的蜻蜓一般。若薇等人坐在船里看风景,岸边众人也看着湖中轻盈滑过的一只只船只,不论是看景还是被人当作景,都十分和谐而美好。
当然这种美好如果能一直持续到若薇下船,她想她会更开心的。
“先前我与李夫人之间发生了些误会,我这人性子冲动脾气暴躁,有时候的确很爱得罪人,上次在将军府里……还望李夫人不计前嫌才好。”成夫人声音听起来倒是诚恳,只不过表情就显得太过僵硬了些,任谁都能看得出,她这道歉显得多么的不诚心。
若薇笑了笑,没答话。
成夫人本就显得僵硬的脸上就更不好看了。韩夫人一见,忙笑着打圆场道:“我观李夫人是胸襟开阔之人,既只是误会,大家说清楚也就没事了,对吧李夫人?”
若薇倒是肯给韩夫人面子,笑着道:“韩夫人说的是。”
韩夫人以为成夫人的脸色必然会转好,哪只她扭头一看,成夫人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她看看嘴角含笑的若薇,立刻明白了过来。若薇肯给她面子却就是不给成夫人面子,人家堂堂皇后之母,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轻视?
但想着今日的任务,韩夫人低头轻咳了一声。
成夫人慢慢吸了口气,重新挤了笑容出来,“前两日宫里的消息,不知李夫人可有耳闻?”
既然大家两看两相厌,不若早点探完消息早点上岸,谁耐烦跟这个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女人呆在同一个船舱里。
成夫人这样想着,便也放弃了铺垫,直截了当的询问道。
“宫里的消息?”若薇一脸惊讶又茫然的模样:“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宫里的消息,成夫人快不要消遣我了。”
成夫人心中暗恼,装的跟真的似的,谁不知道李凤锦很是在意她,那般在意的话,有要紧的消息会不告诉她?
但若薇要装不知情,她也没有办法,只得叹一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李夫人有所不知,前两日皇上用完膳后,竟突然腹痛不止,御医诊断后,竟道皇上如此乃是中了罕见的剧毒。虽然当时御医们已经想法子给皇上解了毒,但那毒的毒性霸道无比,已经伤及了皇上的五脏六腑。据闻,皇上如今的身体十分虚弱。”
若薇装模作样的以手掩唇惊呼一声:“怎么会出这样的事?那下毒之人也太大胆了吧,不知有没有抓到那下毒的歹人?”
成夫人都有些分不清,她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哪里能那么好抓呢,如今御林军与京畿卫没日没夜的全城盘查,愣是抓不住一个下毒的小宫女,你说这事儿奇怪不奇怪?”
“的确很是奇怪。”若薇从善如流的点头道:“不过我相信,京畿卫与御林军定会很快就将下毒的小宫女捉拿归案的,到时候从她身上找出解药来,皇上的毒自然也就全解了。”
成夫人暗暗鄙视了一番她的天真,苦着脸道:“哪有这样容易啊,那毒如今已然伤了皇上的龙体,听闻怕是没两年……以前皇上身体健壮之时,没有立太子倒也说得过去,如今却……倘若迟迟不立下储君,只怕大周未来多有不宁了。”
若薇瞬间悟了,成夫人的意思很明显,皇帝没什么活头了,但是在皇帝死之前,得先立下下一任继承人才好去死。而她若没有记错的话,皇后的儿子在皇帝的儿子中排行第四。虽然自古就有立嫡的说法,但皇后一族不是才惹了皇帝不高兴嘛。万一皇帝头脑发昏,弃嫡而立长,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过成夫人拿这话来跟她说,莫非是以为她还能左右皇帝立长立嫡不成?哦是了,她是不能,可架不住也许她家那个男人能呢?
所以成夫人这算是投石问路来了?
若薇仍是一脸懵懂无知,“这,咱们妇道人家,谈论未来储君,怕是不太合适吧?”
她看了看成夫人,又看向韩夫人。
成夫人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变脸。
韩夫人则微微有些尴尬,只是他们韩氏一族早投靠了皇后,这时候自然是到了该出力的时候。于是笑了笑,“咱们也不是要谈论未来储君,只是你也知道,皇后娘娘所出的四皇子聪敏好学,才能出众……”
她用一种“你懂得”的眼神看向若薇,“只是不知为何,太后却看好大皇子,这些天正煽动朝中大臣上书皇上,要求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呢。大皇子的生母出身低微,如今仍只是贵嫔,她那样出生的嫔妃,祖上只有规定的,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升到妃位去。一个贵嫔所出的皇子,如何能担得起这天下大任?不仅如此,这尊卑有序,不也得全都乱了?”
若薇一本正经的道:“韩夫人说这些,我一个妇道人家听了也不甚明白。只是我觉得,贵嫔她出身再如何,也轮不到咱们这些人说嘴。韩夫人,要当心祸从口出呢。”
韩夫人唬了一跳,脸上也有些不大好看起来,“是,论理啊,这该是家里的大老爷们操心的事,只是他们在前头操心,咱们这后头,能帮上一点也是好的。素闻李夫人与侯爷二人伉俪情深,想必侯爷有了烦心事,李夫人也会忍不住想要帮忙吧?咱们在这里说这些个话是有些不合适,只是每每不忍见家里的老爷愁眉不展,这才想通过李夫人打听一番——这世人都知道李侯爷乃是皇上身边第一人,是心腹中的心腹,咱们便想着,说不定李侯爷他知道皇上的想法呢。”
这韩夫人倒也不客气,先还要忧国忧民一番,见若薇不上套,立刻便直白的将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让人不能再打马虎眼儿。
若薇仍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咱们家侯爷虽然随侍在皇上身边,但他只是个御前行走,如何猜得到皇上的想法,韩夫人切莫再开玩笑了。”
成夫人见若薇总是这般推三阻四,不由得沉了脸道:“李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李侯爷在皇上面前替咱们四皇子多美言几句,关键的时候让皇上的心向着咱们四皇子,等事成之后,必定少不了东平侯府的好处!”
若薇便一副吓一跳的模样,“成夫人快别这般说,这话若传到旁人耳中,还当真以为我们家侯爷能左右皇上立嗣呢,再传到皇上耳中,咱们东平侯府一家子只怕连个活物都留不了了。抱歉两位夫人,我忽然有些不舒服,要先回岸上了。”
她说罢,再不听成夫人与韩夫人说话,起身上了船头,吩咐船娘道:“送本夫人上岸。”
那船娘原还想去看韩夫人与成夫人的眼色,却被若薇用黑沉沉的目光盯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飞速调转船头,朝着岸边驶了过去。
若薇也不进舱里了,也懒得去看成、韩两位夫人是何脸色。她迎风站在船头,瞧着一只只乌篷船自荷花水道中轻盈穿过,不时有年轻姑娘甜美清脆的笑声传出来,端的是一片欢声笑语,景色怡然——如果没有听到身后那两人说过的话,若薇此时心里定会更愉悦一些。
上了岸,若薇回头与成、韩两位夫人礼貌的道别后,正要去寻李淑珮姐妹二人,就听见庄若梅惊喜的声音传过来。
“三姐姐,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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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完啦,祝亲们新年快乐哦,晚安!
138 赏花大宴(三)
看着若薇与庄若梅相携着离开的身影,被落在身后的成夫人双眼冒火的瞪着若薇的背影,咬牙切齿道:“贱人,给脸不要脸!”
韩夫人忧心忡忡道:“想不到这位李夫人竟是个软硬不吃的,成夫人,您看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
成夫人阴恻恻的笑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怨不得我心狠了。”
她说罢,唤过身边的婆子快速的耳语了几句,“快去办吧。”
婆子忙领了命,鬼鬼祟祟的去了。
边上的韩夫人将成夫人命令婆子的话都听在了耳里,不由得有些踌躇:“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成夫人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冷笑道:“本夫人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不肯配合。小贱人,仗着自己娘家是将军府,便敢如此不将本夫人放在眼里!本夫人的女儿可是当今皇后,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一定会是太子,将来要荣登大宝的,难不成还要本夫人对着她低声下去不成!”
韩夫人忙低下头,“您说的很是。”
然而脸上忧色却更甚了,临出门前,她家老爷交代她,无论如何不能得罪那李夫人,可现在这成夫人却要如此行事,她可得想个法子将自己摘出来才行。
……
这厢庄若梅亲热的挽着若薇的手往花园子里走,“三姐姐,原本母亲接了帖子是不想来的,幸亏你后头让人送了口信过来,母亲才同意我过来,临走前交代了好一阵,要我跟紧你,生怕我会给将军府丢脸似的。”
若薇上下打量她几眼,她身上穿的是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外面罩一件薄透的霞影纱衣,这低调的华丽与海棠锦衣的张扬配合的恰到好处,让她行走间宛如一片清透的云,虽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却也很难让人将目光从她身上一下子就移开。
“这身衣裳是昨儿个府里的绣娘连夜赶出来的吧?”若薇问她。
庄若梅一脸惊奇的瞧着她,随即喜滋滋拉了拉自己的衣摆,“三姐姐连这个都能猜到?可不是昨儿夜里母亲吩咐绣房的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连同我身上这些个首饰,一大早便送了过来,就怕我给她丢人呢。”
庄府几个姑娘,死的死了,嫁的嫁了,跑的跑了,如今偌大的将军府里,也就只剩下庄若梅一个。不管庄夫人是移情作用也好,还是单纯的只是不愿意庄若梅丢了将军府的脸,只凭着连夜令绣娘赶工这一桩,就知庄夫人对庄若梅着实是不错的。而从庄若梅几乎快要飞起来的眉眼中也能看出,她嘴里仿佛抱怨的说起庄夫人来,根本就是一种炫耀。
“那你千万要好好表现,别给母亲丢了人。”今儿这样的场合,当然不仅仅只是赏花这样简单,这样的宴会,也不过是方便家里有子女的夫人太太前来相看有没有合适自己的媳妇人选的,或者觉得这家的闺女适合那家的儿子,这些无聊的妇人们也可以从中说合,乐得有事可以做。
“放心吧。”庄若梅扁了扁嘴,回应着迎面而来的姑娘的礼貌的微笑,口中则小声道:“我又不是傻子,今儿个会好好表现的。三姐你就等着看,将军府明日就被人踩断门槛的盛况吧。”
“自信是好事,自负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若薇打击她,“倘若将军府的门槛没有被踩断,本夫人是会笑话你的。”
庄若梅撇嘴,“人家只是打个比方,三姐你要不要这样较真啊!”
若薇笑了笑,没理会她,庄若梅静了一会,忽然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道:“三姐,你猜我方才过来时,在大街上看到谁了?”
“看到谁了?”若薇才懒得跟她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的游戏,直接问她道。
庄若梅也没卖关子,带着些许激动与惆怅悄声道:“我看到江公子了,他真是一个热心肠的侠客,我刚才看到他正替一位被偷了钱袋的老人家追回钱袋呢,老人家感激的都要给他下跪了,如他这般……”
“你在哪里看到他?”若薇倏地出声打断她。
庄若梅正沉浸在方才路上看到的那一幕中,冷不防听见自家三姐略有些紧绷的声音,愣了下,看一眼若薇紧抿双唇一脸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三姐,我是在离将军府不远的桃山路看见江公子的,有哪里不对吗?”
“我只问你,倘若江流前来找你,说愿意带你离开将军府,你会不会跟他走?”若薇省却了一切铺垫,直白的令庄若梅险些招架不住。
“三姐你、你说什么呢?”庄若梅傻眼,“江公子怎么会来找我,又怎么会带我离开将军府呢?”
“你别管这些,回答我的问题。”
庄若梅见若薇认真的近乎面无表情的神色,想了想,也让因没有准备而漏跳了一拍的心脏恢复了正常:“虽然我不太明白三姐为何会认为江公子会突然提出带我离开,若是前段时间,我说不定狠一狠心就真的跟他走了。可是现在,将军府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要照顾母亲,教导幼弟,替父亲守好将军府,是哪里也不会去的!”
若薇神色稍缓,认真看着同样一脸认真的庄若梅,“记住你说过的话!”
“三姐,你怎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个来?”庄若梅见她缓了脸色,这才松了一口气,“说的就跟江公子真的会来带我走似的。”
若薇并没有对她解释太多,她眯着眼睛琢磨了片刻,方道:“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点东西去,倘若江流真的来了,替我留住他!”
“留、留住?”庄若梅不太明白若薇的意思,眨巴着大眼重复道。“可是江公子身手不凡,他真的要走,我也根本留不住啊。”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我会送点东西给你。”若薇不耐烦的瞪她一眼,让她附耳过来,简短的说了两句。
庄若梅一副见鬼的表情,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若薇瞥了眼四周走动的众人,提醒她道:“收起你的蠢样来,别丢了本夫人的脸。”
“三姐,那江公子哪里得罪了你不成?”庄若梅忙重新展露出得体的微笑来,咬着牙小声询问若薇道。
若薇见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索性点头道:“没错,他就是得罪了我!所以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
“好啦,我知道了!”庄若梅接收到若薇警告的视线,哪里还敢往下深问,“我会照你吩咐做的,你就放心吧――不过我却不认为江公子莫名其妙会来带我走。”
“若他以爱情之名带你离开呢?”
庄若薇险些踩到自己的裙角一头栽下去,红了脸慌慌张张看一眼周围,嗔怒的瞪着若薇,“三姐,你胡说什么呢?”
“他跟你说,他对你一见钟情,离开你后更是茶不思饭不想,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你,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总要亲自来问问你才好令自己死心――你又怎么说?”
“三姐!”庄若梅的脸愈发红了,抬手作势要打若薇,却见若薇并没有与她开玩笑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想了片刻,也顾不得害羞,轻声说道:“不瞒三姐,倘若江公子真的来到我面前,跟我说了这些话,我,我可能会心动,毕竟我对江公子确实很有好感,他的生活也曾是我十分向往的。可,可是就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的肩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若是任性的抛下自己的责任跟江公子走了,那与我非常鄙视的庄若兰又有什么区别?”
她说着,冲若薇娇憨的一笑,“更何况他还得罪了三姐你,我可不要跟着他成为三姐的敌人!”
若薇神色愈发柔和,原本犀利的眼中此刻看不到一丝锐气,“你知道就好。”
庄若梅还以为自己能得到几句夸奖呢,闻言不由得扁了扁嘴,“你夸我一句会死吗?”
“本夫人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庄若梅,别让本夫人对你失望。”若薇说罢,率先往前走去。
庄若梅在她身后跺脚,“真是的,明明就是想夸人家嘛,坦率一点又不会死。三姐,等等我啦。”
……
姐妹两个没逛多久,就有别家的姑娘来邀庄若梅一道玩投壶的游戏。庄若梅征得若薇的同意后,便高高兴兴的随着一道去了。
因她出门时,庄夫人特地让自己身边的白喜跟着出来了,便是真的有不怀好意之人想找庄若梅麻烦,武力方面是完全用不着若薇担心的。
若薇瞧着庄若梅与几个姑娘在树荫底下兴致勃勃的玩着投壶的游戏,勾唇笑了笑,到底还是小姑娘,一个小游戏就能让她们欢喜成那般模样。
刚转身准备回水阁歇着,卒不及防与人撞了个满怀。
若薇下盘极稳,撞过来的人反而被反作用力撞得一股屁跌坐在地上。定睛一看,竟是个神色惊惶的小丫鬟。
青霜手忙脚乱检查了一番,见若薇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皱眉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呵斥道:“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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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家,今天过了一个别开生面的除夕后,一整天头都是木的,实在写不出来了。本应该祝大家新年快乐的,但现在作者君心情低落,就想奉劝还没结婚或者正想踏进婚姻坟墓的亲们,一定要擦亮眼睛先认识清楚自己的婆婆,不要像作者君一样被人蒙骗后做了一年的软包子。最后,还是要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139 赏花盛宴(四)
小丫鬟忙跪趴在地上,拼命磕头道:“奴婢不是有意冲撞李夫人的,奴婢不是有意的,求李夫人放过奴婢吧。”
这边的动静早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护主心切的青霜却没发觉,只恼恨的瞪着小丫鬟,“这么宽的路,这么多人,你谁不撞偏就冲着我们夫人来,说你不是有意的,你骗谁呢?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她观小丫鬟的衣裳,并不是徐府丫鬟的穿着,心中便有了疑惑,立时横眉瞪眼要审问个明白。
小丫鬟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奴婢是有要紧的事做,因此心里着急才不当心冲撞了李夫人。奴婢当真不是有意的,还求李夫人饶了奴婢吧。”
若薇见她模样惊慌不已,然而吐字却十分清晰流利,又见她仿似害怕一般高声求饶,便知她的用意便是要引起众人的注意。
而此刻,朝着若薇主仆聚拢过来的夫人太太越来越多,俱都好奇的瞧着眼前这一幕,多数人并没有看到那小丫鬟如何撞了若薇,此刻见若薇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头发一丝不乱,衣裳依旧整洁如初,并没有受伤的模样,于是觉得青霜太过咄咄逼人,而小丫鬟实在楚楚可怜。
青霜还欲继续教训小丫鬟,为她受惊的小心脏出一口气,就被若薇拉住了,“行了,既然她不是故意的,说两句也就是了。”
青霜这才不甘不愿的道:“算你运气好,撞到的是我们夫人。夫人不跟你计较,你还不快谢过我们夫人?”
小丫鬟便一脸感激的抬头说道:“奴婢多谢李夫人饶命,多谢李夫人。”
“你走吧。”青霜不耐的挥挥手,转过身扶着若薇继续往水阁去。
回到水阁,若薇回想了下方才的事,越想越觉得那小丫鬟不对劲,还以为她要当场抹黑自己,可青霜让她走,她便也就走了。难道她出现的目的,仅仅就是为了撞倒她然后让众人看一回?不应该如此简单才对。
但若薇又实在想不出那丫鬟究竟想做什么,便索性不再想了,正要吩咐仙草去找一找李淑珮姐妹,就见李淑瑜疾步向她走来,虽然她仍是面带微笑,不时与擦身的夫人姑娘们礼貌问好,若薇仍是一眼就看出她在强作镇定。
待她走近,若薇边将手边晾好的茶水递给她,边淡淡道:“出什么事了?”
看见若薇,李淑瑜心底绷紧的那根弦才稍松了些,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也没接若薇递过去的水杯,凑近若薇耳边小声道:“二嫂嫂,我找不到三姐她人了。”
“怎么回事?”若薇扬眉,沉声问道。
或许是若薇的镇定感染了李淑瑜,也或者若薇在她心里本就是主心骨的存在,见若薇不急不慌,便也跟着镇定了下来,“方才徐府的姑娘们邀我下棋,我便去了,三姐则跟着另外的姑娘去游湖了。可是刚才,我瞧见与三姐一道的两位姑娘过来,却并没有三姐的身影。诧异之下我便询问了她们一句,谁知她们竟告诉我,说三姐早就上岸了,我在园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人,又不敢到处问人,怕引起大家的注意就不好了。二嫂嫂,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到处都找过了?”若薇手指不自觉地叩了叩桌面,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李淑珮不见了这件事,当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万一是有心人做下的局,意在毁了李淑珮,从而让人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事情,李淑珮的名声就真的完了,三太太也会找若薇拼命的。
李淑瑜点头,“只除了西北方那边没找过,该找的地方我都找了。”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三姐有没有可能重又游湖去了?”
若薇沉吟道:“可能性不大。方才是那两位姑娘与她同去游湖的?”
李淑瑜蹙眉想了想,“有一个仿佛是詹事府少詹事刘大人家的姑娘,当时我也就听与我一道下棋的徐府姑娘顺口说了一嘴,也不知道记的对不对?”
“你去找到那位徐姑娘,问清楚到底是不是刘大人家的姑娘?”若薇当机立断的说道。
李淑瑜点点头,正要返回园子里去,就见宁柔嘉带着个年轻秀气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她忙惊喜的对若薇说道:“徐二奶奶身边那位姑娘,就是方才与我一道对弈的那位姑娘。”
“这是怎么了?”宁柔嘉一过来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尤其见若薇与李淑瑜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徐六姑娘,便忙询问若薇道。
徐六姑娘也被若薇与李淑瑜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也开口问李淑瑜:“李妹妹,可是出什么事了?”
“六姐姐,方才你我对弈之时,看见的可是詹事府少詹事刘大人家的姑娘邀请我家三姐前去游湖的?”李淑瑜忙拉着徐六姑娘的手问道。
徐六姑娘虽然一头雾水,仍是想了想,肯定的点头道:“我看见的正是詹事府少詹事刘大人家的姑娘与李三姑娘一道走的。”
宁柔嘉立刻回过味来,拉了若薇的手轻声道:“难不成李三姑娘出了什么事?你别太着急,在我徐府里,李三姑娘定然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这就让人悄悄地去找!”
若薇点头,“找还是要找的,只是我有件事要麻烦徐六姑娘。”
徐六姑娘也知道事情怕有不好,忙道:“李夫人不要客气,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就是。”
宁柔嘉也道:“若薇你放心,咱们家小六虽不大,却是几个姐妹中最稳重的。你有什么事都可吩咐她去做,她不会往外多说一句的。”
徐六姑娘忙点头,“李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
若薇笑了笑:“六姑娘别紧张,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想个法子,将刘姑娘引到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我有些问题想问她。”
徐六姑娘见若薇所请只是这件事,松一口气之余,忙不迭的点头应承了,而后指了指不远处掩在绿荫中的小楼:“那里少有人去,李夫人去那边稍等一等,我这就去将刘姑娘给您带过去。”
……
若薇在小楼里没等多久,徐六姑娘就带了神色有些莫名,容貌十分清秀可人的刘姑娘过来了。
“六妹妹,你要我过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刘姑娘看看徐六姑娘,又谨慎地看了看等在那里的若薇与宁柔嘉。
“很抱歉让刘姑娘走这一趟。”若薇对面上对刘姑娘带了些歉意的徐六姑娘感激的点了点头,便径直开口说道:“不是六姑娘有话跟你说,而是本夫人有些疑惑,想请教刘姑娘,还望刘姑娘据实相告。”
刘姑娘心里直打鼓,她当然知道若薇的身份,忙屈膝对若薇行了礼,恭敬道:“能为李夫人解惑,是小女的荣幸,但凡小女知道的,定然不敢对夫人隐瞒半分。”
“你别紧张,本夫人要问的,也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若薇安抚的对她说道:“本夫人就是想问一问你,我们家三姑娘与你们一道去游湖,为何最后她一个人独自上了岸?你们游湖之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姑娘面上添了抹不安,小心翼翼觑一眼若薇,“这个……”
“刘姑娘照实说不妨的,就算有什么事,本夫人也不会将刘姑娘说出去。”若薇瞧出了她的不安与为难,语气柔和了几分。
刘姑娘这才咬咬牙,回道:“不敢瞒李夫人,是韩家五姑娘提议邀请李三姑娘去游湖的。游湖之时,李三姑娘想摘一朵开得正好的荷花,韩五姑娘阻止了她,大概,大概是韩五姑娘语气不大好,李三姑娘便也不大高兴,且非要摘那朵花。韩五姑娘便讽刺了李三姑娘几句,李三姑娘一气之下就让船娘将她送回岸上了。而后,我与韩五姑娘又去游湖了,李三姑娘则没再见到过。”
这刘姑娘也是个精明的,见若薇问起的事与李淑珮有关,便忙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最后还是没忘将自己摘出来。
“那位韩五姑娘,可是韩通韩太傅家的?”若薇淡淡的问。
刘姑娘忙点头:“正是。”
“依你看,韩五姑娘行事,有没有故意找茬的意思?”若薇又问。
刘姑娘诧异的看一眼若薇,“我、我觉得韩五姑娘仿佛有那么点故意找茬的意思,她,她暗讽李三姑娘只会舞刀弄枪丢了咱们姑娘的脸……”
“这位韩五姑娘,与你游完湖后去了哪里,你可知道?”无缘无故邀请李淑珮游湖,途中又故意与之发生争执惹怒李淑珮,就是为了让李淑珮落单?
“后来我与韩五姑娘上了岸,她道要去净房,而后就与我分开了,之后我也没有再见到韩五姑娘了。”刘姑娘老老实实的说道。
“多谢刘姑娘据实以告,麻烦你了。”若薇客气的谢过她,徐六姑娘便领着她出去了。
宁柔嘉瞧着沉思中的若薇,关切的询问:“若薇,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那位韩五姑娘何故要故意激怒李三姑娘?李三姑娘不见踪影,难不成也跟她有关?”
140 赏花大宴(五)
若薇没告诉宁柔嘉之前在湖上发生的事情,她很清楚的知道,这麻烦必定与成夫人韩夫人有关。[]
有些人就是这样,对她客客气气的,她偏不自觉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踩人底线。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往她脸上招呼,打得她以后再没有脸出来见人她才会消停。
宁柔嘉将她的承嗣当成了担心,拉着她的手出言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李三姑娘在我徐府出事的。”
若薇感激的对她笑了笑:“这件事如果并没牵涉到徐府,你就不要插手了,免得徐府夹在中间难做。”
宁柔嘉也不是傻子,听若薇如此说了,立刻皱了眉头,“我这就去问问她们,倘若与咱们徐府有关——若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包庇她们来害你的。”
“我也希望此事与徐府无关——不过就算此事与徐府脱不了关系,这一回我也会看在你的面上不予徐府计较。不过你要帮我带句话给参与的人,有些事最好不要胡乱插手,不要等到没顶之灾时再来后悔。”
宁柔嘉一凛,她当然明白若薇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此时也不好深问,点头道:“若薇,多谢你。”
正此时,先前宁柔嘉悄悄派出去寻找李淑珮的一个婆子匆匆跑了过来,“二奶奶,李夫人,奴婢方才在后院的假山后头听到有人在争执。奴婢先前见过李三姑娘一面,因大奶奶吩咐不能惊动了人,奴婢便偷偷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的身形很像是李三姑娘。”
“我们这就过去吧。”宁柔嘉一听,连忙起身对若薇说道。
若薇抬手阻止她:“你不用过去了。”
宁柔嘉明白若薇这是怕她难做,她方才从刘姑娘口中听到韩家姑娘的时候,就知道此事多半与她表姐皇后的母亲脱不了关系——毕竟韩夫人一直以成夫人马首是瞻的。感念于若薇的体贴,宁柔嘉握一握她的手,“若薇,你也不必太顾忌我。”
若薇这般体贴她,她自然也不会令若薇为难。
“我知道。”若薇抽出手来,领着李淑瑜随着先前报信的婆子往后院走去。
李淑瑜看一眼被留下的丫鬟们,有些担忧的轻声问若薇:“二嫂嫂,就咱们两个过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有丫鬟们在,若是发生冲突动起手来,她们也不会吃亏不是?
“你担心本夫人保护不了你?”若薇戳穿她的担忧。
李淑瑜不好意思的抠手指,“二嫂嫂很厉害,可是万一她们人多势众的,动起手来伤了二嫂嫂可如何是好?”
若薇瞥她一眼:“本夫人这不是给你保护本夫人的机会嘛,有你在,本夫人很放心。”
李淑瑜傻眼,眼看着若薇走远了,连忙小跑着追上去,“可是二嫂嫂,我不放心我自己啊,要不你再想一想……”
……
三人很快到了婆子说的后院,婆子站在门口指了指不远处的庞大假山群,陪着笑道:“李夫人,她们就在那后边,奴婢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若薇看了眼李淑瑜,李淑瑜忙褪下手上的赤金石榴手镯塞到那婆子手里,“多谢你带我们过来,这里的事……”
“李夫人放心,姑娘放心,奴婢保证不会往外说一个字的。”婆子喜不自胜的接过李淑瑜赏的手镯,点头哈腰指天咒地的发誓了一番。
打发了婆子离开后,若薇便举步往假山后走去。李淑瑜咽了口口水,急忙跟上若薇,小心脏不停的打着颤,终是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牵住了若薇的衣袖。
若薇低头看了眼拽着自己衣袖的紧紧蜷起的手指头,轻撇了撇嘴角。
一直留意着她表情的李淑瑜脸色讪讪,忙将牵着若薇衣袖的手指松开。
下一瞬,刚松开的手指就被若薇的手一把握住了。
李淑瑜一惊,抬眼去看若薇的脸。
若薇目不斜视的往前走,“本夫人不牵着你,怕你自己把自己吓死了。一会儿若真动起手来,记得自己找地方躲起来,别给本夫人找麻烦。”
李淑瑜抿嘴一笑,秀气的眉眼便立刻弯了起来,“二嫂嫂放心,我会藏好不给你添麻烦的。”
若薇的镇定感染了李淑瑜,她也镇定了下来,两人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往假山后走去。
刚转到假山后,就见一个婆子飞快闪过去的一块衣角。
若薇冷冷一笑,拽住差点惊呼出声的李淑瑜,静静站在那里,就听得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夫人,李夫人来了。”
“她带了多少人来?”
“她只带了李府另外那个姑娘来,再没有任何人跟着了。”
“哼,她倒是胆大得很。”
若薇举步往声源处走去,扬声道:“本夫人行的正坐得直,自然什么都不怕,成夫人这样看似高贵不可攀,却常常做着鸡鸣狗盗之事,自然不如本夫人胆大了。”
一转过假山,就见成夫人青着脸站在那里,身边为了一堆丫鬟婆子,若薇一眼扫过去,却并没有发现李淑珮的身影。
李淑瑜也发现了,悄声说道:“二嫂嫂,三姐不在这儿。”
若薇淡淡道,“人家既然引了咱们来,定然知道你三姐的下落,不要心急,成夫人会告诉我们的。”
李淑瑜闻言,咬牙道:“刚才那个婆子骗了咱们?果然徐府跟这成夫人是一丘之貉!”
“那婆子未必是骗咱们,也有可能是人家故意要她看见疑似李淑珮的身影,这才好将咱们引过来。”
成夫人冷哼一声,得意洋洋道:“什么下落,本夫人可什么都不知道,李夫人来这儿做什么的?哦,对了,是来找人的吧。找你们府里三姑娘?刚才她还在这里,现在么——”
她拉长声调,面上笑容愈发得意:“李夫人若肯求一求本夫人,再好好给本夫人道个歉,乖乖按本夫人说的做,本夫人就大发善心,指点李夫人一番。倘若李夫人不识趣,那就别怪本夫人不客气了。”
若薇抿嘴一笑,“韩夫人呢,怎么不见她?”
“庄若薇,你这贱人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本夫人说话!”成夫人的得意僵在脸上,想不到到了此刻,那贱人仍是不将她放在眼里,随即便恼羞成怒起来。“你倒是乖觉,不敢惊动了旁人,本夫人警告你,你今日若不让本夫人满意,你的那些个良苦用心,即刻就会变成白费功夫,你信是不信?”
“本夫人当然信。”若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将自己与李淑瑜包围起来的目光精亮的婆子们,看这些婆子的目光与下盘,便知都是有些功夫的。“成夫人不妨直说,你费了如此大的精力将本夫人引到这里来,到底意欲为何?”
“凭李夫人的聪明,会不知道本夫人要做什么?就刚才的事情,你若肯依了本夫人,让你家侯爷在皇上面前力保四皇子,令皇上立他为储——本夫人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李淑瑜乍一听,眼睛几乎都要瞪了出来,这关于皇嗣,关于江山社稷的事,在这成夫人口中,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仿佛她说出口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大受冲击的李淑瑜呆愣愣的转过头去看若薇,原以为自家这位二嫂嫂就算定力再好,不至于像她这样吓得小心脏乱跳,起码也会变了脸色,却不料自家二嫂嫂听了成夫人的话,竟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她暗暗吸口气,果然自己要撵上二嫂嫂那么厉害,起码还要再修炼个好几年!见若薇的视线就要看过来,她连忙收起自己略有些蠢的呆样,面无表情的看着成夫人的方向——二嫂嫂肯带她来长见识,她无论如何不能丢了二嫂嫂的脸才是。
若薇将李淑瑜的表现看在眼里,颇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本夫人不答应,我们家三姑娘会如何?”若薇淡淡问。
成夫人脸上顿时扭曲了起来,“你要是不肯答应,今日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若薇微抬下巴轻蔑的扫过周围的婆子们:“就凭她们?”
成夫人勾起一边嘴角冷笑:“本夫人知道李夫人很是厉害,这些人是拦不住你的,不过你真的以为本夫人就这么蠢,没有为李夫人准备点别的?”
“既然还有别的底牌,现在就翻了吧。”若薇在松开李淑瑜的手之前,捏了捏她掌心的软肉。
李淑瑜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四面一看,相中了一处绿竹掩映着的仅供一人容身的小洞口,只待若薇一声令下,她就好立刻撒腿冲过去藏起来。
“既然李夫人敬酒不吃,那就怪不得本夫人了!”她沉着脸,冲身边最近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立刻转身往另一座假山后走去,不多时她转了出来,手里竟抱了个身形瘦小的小丫鬟。只是那小丫鬟的脑袋与手脚都软绵绵的垂着,若薇不知道这丫鬟是被弄晕了还是已经没气儿了。
若薇心念疾转,在那婆子猛的抬手将小丫鬟丢掷过来时,拉着李淑瑜快速往后疾退几步。
下一瞬,成夫人与她身边的婆子便尖声大叫起来,“来人啊,杀人了!”
“好可怕,快来人啊,李夫人杀人了!”
丫鬟婆子们惊慌失措的乱窜乱喊声中,夹杂着成夫人得意的尖利笑声:“庄若薇,今天本夫人就要你身败名裂、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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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赏花大宴(六)
“嫂嫂,嫂嫂!”李淑瑜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见被抛过来而砸在地上的小丫鬟口鼻不断有血涌出,心口的位置深深的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已经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吓得惊慌失措的抓紧了若薇的手。
若薇护着李淑瑜,此时也已经认出地上那看模样已经死了的小丫鬟正是之前在花园里冲撞她的那一个。
若薇眼眸骤冷,直直看向被婆子们团团护着的得意洋洋朝她大笑的成夫人,先前她就觉得小丫鬟撞她的目的不单纯,却没想到,最终的目的是在这里等着她!
园子里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丫鬟冲撞她,而后青霜出言教训小丫鬟的事,如今成夫人将小丫鬟的死推到她身上,即便她之前饶恕了小丫鬟的行为,看在众人眼中,也不过是为了之后更方便且不引人怀疑的弄死小丫鬟罢了——如此也证明,她庄若薇根本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蛇蝎女人,心肠狭隘到连一个小丫鬟都容不下的地步,得是多么的狠毒才能做得出来。
而此时,丫鬟婆子的大喊大叫已经惊动了园子里赏花的客人们,李淑瑜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正要询问若薇该怎么办时,视线忽的一凝:“嫂嫂,嫂嫂你快看——”
她小心地拉了拉若薇的衣袖,以眼神指向地上的小丫鬟,“她,她的手在动,她还没死!”
若薇随意瞥了眼小丫鬟,就算眼下还没死,被刺中要害,也根本救不过来。何况,这丫鬟未必就不是自愿拿命来陷害她的,这样的人,死有余辜!不过她运气好,没等到自己再补上一刀就见了阎王,而她也没有虐尸的癖好。
“嫂嫂,她在说话!”李淑瑜很紧张很害怕,明明应该别开视线不敢看的,可偏偏眼睛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就是不肯移开分毫,而就是这样近乎专注的盯着小丫鬟,也让她发现了小丫鬟嘴巴不停的张合嚅动着,“嫂嫂,她在说‘救她’!好奇怪,她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没死呢?”
经她一提醒,若薇也发觉了异常,因李淑瑜说话很小声,现场又吵吵嚷嚷的,便没有人听见她说的话。成夫人只顾着得意,此时看着若薇放话道:“李夫人,倘若你此刻反悔了,肯答应本夫人的要求,今儿这事情,本夫人自会替你圆了——客人们就要过来一探究竟了,这是本夫人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时间可不多了!”
若薇拍了拍李淑瑜的手,轻声道:“我会制住成夫人,想法子保住那小丫鬟。”
李淑瑜咬了咬牙,面上虽仍有惊慌,却已经镇定了不少,只要能保住那小丫鬟的性命一时片刻也够了,“嫂嫂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若薇点头,头也不回的道:“实在保不住就算了,别伤到自己。”
李淑瑜眼眶一热,看着若薇笔直瘦削的身影,差点咬破了嘴唇,才强忍住没让眼泪流下来——这个小丫鬟是唯一能为嫂嫂洗刷杀人罪名的人,但嫂嫂却将她的安危凌驾于她自己的清白名声之上,如何能不叫他动容?她紧握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一定要为嫂嫂保住这唯一的证人。
而若薇此时已经如势不可挡的龙卷风一般冲破了将成夫人护在中间的婆子们的保护圈,她一招一式快如闪电,不偏不倚全往人的要害招呼,所有婆子几乎实在一瞬间被全部放倒,而此时,成夫人脸上得意的笑容才刚刚僵住,若薇手中滴血的金钗已经浅浅扎进了成夫人颈部白皙却略有些松弛的肌肤里,立即让她发出杀猪一般的惊慌尖叫来。
“庄、庄若薇,你敢!”成夫人面色惨白,色厉内荏的喊叫道。
若薇在她身后阴恻恻的开口道:“本夫人为什么不敢?你会栽赃陷害这一招,本夫人就不会?到时候本夫人只要将成夫人的死因推到那小丫鬟身上,道那小丫鬟不忿成夫人的虐待,拼死杀主落得个鱼死网破的下场。你说,谁敢不信?”
她说着,仿佛真有此打算一般,手中金钗愈发用力,尖锐的金钗慢慢的刺破血肉,那种冰凉而恐惧的感觉,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了成夫人的心脏一般,令她心胆俱裂,哪里还敢逞强,双腿一软就瘫软在地,身子抽了抽,一股难闻的气味瞬间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你,你放开我……”成夫人眼泪鼻涕齐流:“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饶了我……”
若薇嫌弃的皱了皱眉头,“本夫人还以为你有几分骨气呢,没想到就这么点出息啊?啧,等一下客人们就过来了,要是让她们看见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的母亲,竟然大小便失禁——哎呀,真是臭不可闻啊!”
成夫人羞愤欲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然而却毫无办法,只得连声吩咐因忌惮若薇伤害自己而不敢上前来的丫鬟婆子,“你们还不快去将人拦住,不许放一个人进来!”
“成夫人演了这么一出好戏,不惜亲身上阵,不让外人瞧一瞧,多亏啊。”若薇拍了拍成夫人僵硬的脸皮,手上金钗依然稳定而持续的用着力,直到感觉到金钗已经贴在了成夫人急剧跳动的颈动脉上,她才停止了用力,“现在本夫人的金钗只差一点点就能刺破你的颈部大血管,方才成夫人让本夫人看了一出好戏,本夫人一向知恩图报,于是想了个法子来博成夫人一笑——”
“什、什么?”成夫人听了若薇的话,连发抖都不敢,她头皮几乎要炸起来,不用若薇特别说明,她似乎也能感觉到那金钗即刻就能刺破她的血管。她尊贵的活了大半辈子,这一次,真切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甚至因此而忽略了这小便失禁的狼狈和屈辱。
“成夫人如此高贵的人,这辈子想必还没见过自己的血吧。本夫人今儿个就让成夫人见见自己的血,如何?”她在几乎快被吓死的成夫人耳边轻声说道:“你放心,本夫人放血的手艺不错,保证成夫人能活着看到自己流尽最后一滴血!”
“啊!”成夫人惊恐到了极点,“求,求你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放了我吧。”
“嫂嫂,嫂嫂,这个丫鬟还没死!”此时,已经抢到小丫鬟身边的李淑瑜终于确定了小丫鬟还活着,连忙大声呼唤若薇。
若薇眼中的杀意稍敛了些,利落收起金钗后,手起刀落,一个手刀将成夫人狠狠放倒。凌厉的目光缓缓一扫,那些原还想上前来抢人的丫鬟婆子顿时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若薇冷冷勾了勾唇角,“谁敢轻举妄动,本夫人就让成夫人即刻去见阎王爷!”
她的心狠手辣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闻言哪里还敢上前去救人,只得眼睁睁的瞧着若薇拖死狗一般的将晕倒过去的成夫人拖到了小丫鬟身边。
“流了这么多血,竟然还没死?”若薇瞥一眼正不嫌脏的在小丫鬟身上摸摸按按的李淑瑜,心道这骄矜的小姑娘也是豁出去了。
李淑瑜又是不解又是欢喜的说道:“是呢,我也觉得奇怪,刚才我摸了摸她的心口,发现她左边已然没有了心跳,可是我无意间摸到了她右边,竟发现她的心,仿佛是长在右边的——嫂嫂,你摸摸看,右边心跳虽然弱了些,可是一直都有。”
李淑瑜说着,拉着若薇的手去摸小丫鬟的胸口。
若薇眼中一亮,在小丫鬟的右边胸口摸了一下,果然手掌下能感觉到虽微弱却有序的心跳,“竟然是心脏异位,也算这丫头命不该绝了。”
她将成夫人丢在自己脚边,为了防止有人趁她不备上前来抢人,若薇很是霸气的一脚踩在成夫人的白净的面皮上,这才仔细观察起小丫鬟的伤势来。
小丫鬟虽然并未被扎到心脏,但伤口太深,流血又多,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若薇头也不抬的对着空气说道:“谁在?身上可有止血疗伤的药?”
李淑珮正奇怪若薇对谁说话呢,就见自己的视野中多了一只黑色的鞋,她猛的睁大眼,顺着那只脚往上看,但因那人太高,她又是蹲着的姿势,因此差点仰断了脖子都没能看清来人的面目。
“属下暗二十一,见过夫人。这是夫人需要的止血药。”暗二十一报完家门后,将随身携带的伤药双手递给若薇。
若薇接过伤药,简短的说了句“多谢”,便请他帮忙按住小丫鬟的四肢,以防她在拔刀之时乱动。
有了暗二十一的帮助,若薇甚是轻松的将匕首从小丫鬟胸口拔了出来,仔细看了两眼后,将匕首上的血顺手擦在成夫人鲜艳华丽的衣裳上,利落的上了药后,便吩咐暗二十一道:“将人带去医馆,别让她死了。”
暗二十一领命后,抱起地上人事不知的小丫鬟,几个起跃后,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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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亲们,走亲戚回来太晚啦,只拼了这么一点,明儿多写点啊!
142 赏花大宴(七)
“嫂嫂,他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啊?”李淑瑜瞧着方才躺着小丫鬟而此时只剩下一滩血的地方,愣了愣,方才回过神来。
若薇冲她轻松的笑了笑:“谁家还没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啊。”
“这是我们府里的护卫吗?”李淑瑜表示很怀疑:“我常看三姐姐跟护卫们过招,不过好像咱们府里的没有这么神出鬼没的护卫啊。”
若薇白她一眼:“你怀疑我骗你?”
“当然不是啊。”李淑瑜连忙摇手,“我只是有点好奇嘛。对了嫂嫂,你让人把那小丫鬟弄走了,咱们现在……”
她话音还未落,原本被成夫人把守着的院门忽然被人强行冲破,跑在前头的,赫然正是令若薇与李淑瑜遍寻不着的李淑珮。她提着裙摆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犹如一颗炮弹似的冲到若薇面前:“二嫂,瑜姐儿,你们怎么在这里?刚才这里的婆子丫鬟吵吵嚷嚷说什么杀人了,还说什么嫂嫂你杀人了……咦,这里倒是有滩血,那人呢?嫂嫂,你杀的人在哪里?”
若薇与李淑瑜无语的瞧着李淑珮兴奋的双眼发光的模样,李淑瑜一看后头跟过来的徐夫人、徐大奶奶与宁柔嘉等人,忙出声喝止李淑珮,“三姐,你快住口,别听人瞎说,二嫂嫂哪有杀人。”
若薇也警告的瞪了李淑珮一眼,那兴奋起来就忘乎所以的女汉子立刻垂头扮起了娇羞的软妹子来。
此时徐夫人率着众位夫人也赶到了,徐夫人看看若薇,又看看一身狼狈躺在地上、脸颊上还鲜明的映着一只鞋印的成夫人,吓得脸色一变,“这、成夫人她怎么了?”
一个婆子立刻眼泪婆娑的跪了下来,痛哭嚎叫道:“徐夫人,你要为我们夫人做主啊!”
李淑瑜上前一步,脆声道:“是这样的徐夫人,方才我跟嫂嫂经过这里,听见里头有人喊救命,嫂嫂向来古道心肠,听见声音就冲了进来。咱们一进来,就发现成夫人被一个黑衣蒙面人劫持了,也不知是成夫人与那黑衣人有什么仇怨,那人以一支甚是奇怪的兵器抵住成夫人的脖子,而后似乎逼问了什么,成夫人吓得大叫一声,不但失禁了,还昏了过去。是我们嫂嫂打跑了黑衣人,成夫人才能因此幸免于难——各位夫人请看,这就是那黑衣人被嫂嫂打伤后流的血。”
李淑瑜一脸认真严肃的指着地面上的血迹,若薇看着面不改色的她,眉角跳了跳。
心惊肉跳的徐夫人本就担心那婆子大叫大嚷的说出不合宜的话——宁柔嘉已经将若薇与成夫人的恩怨说给了她听,也将若薇的警告放在了心头,一见眼前这情景,就知定是成夫人找若薇麻烦,结果反被若薇收拾了。因此听了李淑瑜的胡编乱造,也不理会张口还欲要“喊冤”的婆子,一个眼风过去,便有丫鬟过去不动声色的制住了那婆子。
“二嫂,那你没事吧?贼人功夫是不是很厉害,不然怎么会吓得成夫人都失禁了?”李淑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张大眼又紧张又好奇的问道。
李淑瑜抢答道:“嫂嫂当然没事,那贼人再厉害,能厉害过咱们嫂嫂吗?至于成夫人,她胆子太小了,不禁吓——徐夫人,您看,是不是将成夫人送到房间去,最好给她换身衣裳,这怪湿的——”
她作势以手扇了扇,眉头轻蹙着,“虽是大夏天的,过了湿气也不好呢。对了,成夫人脖子上还有伤呢。”
徐夫人也反应了过来,在陆陆续续赶到的诸位夫人与姑娘们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命人上前扶起成夫人,匆匆忙忙带着人跟过去张罗了,临走时给宁柔嘉使了个眼色。
她如何看不出,这姑嫂三人,根本就是不遗余力的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成夫人被贼人吓得失禁了这件事。她心头微微有些不安,毕竟这成夫人是当今皇后的母亲,可是想着这成夫人居然在她徐府公然对付东平侯府的李夫人,一点都不担心事后徐府会不会因此受到东平侯府的报复,她心里头对成夫人也极为恼怒,更何况,虽然自己的儿媳妇没有将话说的太清楚,她也多少能猜得出来,成夫人究竟是为何要找李夫人的麻烦。事关皇家,她就更谨慎了,他们徐家清清白白的,可万万不能搅合进皇权的争夺赛中,否则一着不慎,便真的有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的!
徐夫人恼怒的离开了,留下徐大奶奶与宁柔嘉主持大局。
徐大奶奶看一眼朝若薇走去的宁柔嘉,便自觉地转过身去,安抚诸位客人们,“让大家担心了,真是抱歉得很。今天的事,是咱们徐府疏于防范,不过大家也别担心,方才我们已经下令去追那贼子了,咱们徐府也加强了警戒,不会再发生不愉快的事。诸位夫人还请随我一道前往园子里看戏吧,余家班的人可难请了,好在咱们徐府提前预定了,他们家的花旦嗓子可好了,我每次听那花旦唱戏,都是如痴如醉宛如身临其境呢……”
妇人们虽然好奇心旺盛,觉得此处定然也是一出好戏,但她们也深知此事不是自己能打听的,且这地方血迹尿渍什么的,也太恶心人了,因此徐大奶奶一劝着,那些夫人姑娘们便随着她看戏去了。
待人一离开,宁柔嘉连忙拉过若薇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方才问道:“没事吧?”
若薇对她的关心感到很窝心,“放心,有事的怎么可能会是我。”
“那倒是。”宁柔嘉便也放心下来,“那成夫人,就是你的杰作吧。”
“她太蠢了,又冲动好胜,不过谁叫人家命好,有个做皇后的女儿。”若薇勾唇轻嘲道,“否则很难想象这样总给家族惹祸的女人还能在夫家立足。”
“谁说不是呢。”虽然成夫人好歹算是宁柔嘉的姨母,但她对总是颐指气使的成夫人没有半点好感,“不说她了,三姑娘没事吧?”
李淑珮正要缠着李淑瑜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闻言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莫名打了个寒颤,“都看着我做什么,我没事啊,二奶奶怎会觉得我有事?”
“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若薇询问一头雾水的李淑珮。
“刚才?”李淑珮虽疑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刚才有些犯困,就问丫鬟找了个房间歇了一会啊。”
李淑瑜:“……”
所以她们这么担心紧张,她却在睡大觉?
若薇:“……睡得好吗?”
李淑珮隐约觉得深吸一口气的自家二嫂的神色似有不对,但她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于是又看一看咬牙瞪她的李淑瑜,她不过睡了一觉,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她们都用这种仿佛讨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还、还行吧。”
“睡得好就好。”若薇拍拍她的肩。
李淑珮被她的大力拍的龇牙咧嘴,“二嫂,疼,疼!”
若薇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对她笑了笑,便飘然而去。
李淑珮委屈的揉着自己肩头,瞧着若薇走远的身影,问李淑瑜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二嫂刚才似乎在惩罚我。”
李淑瑜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们都要担心死了,你却躲在别处睡懒觉,二嫂的惩罚都算轻的了。”
她说罢,也不再厉害没心没肺的李淑珮,抬脚去追若薇与宁柔嘉。
“诶,你等等,把话给我说清楚啊!”李淑珮才被若薇惩罚,又被李淑瑜鄙视,愈发弄不明白自己睡个觉怎么就惹到了她们,“我不就是睡了个觉吗?听说你们这边出了事,我也担心的要死啊,怎么就没人理解理解我呢。”
……
成夫人幽幽醒转过来,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呻吟着睁开眼,就见韩夫人一脸关切的望着她。
“成夫人,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韩夫人见她睁开眼,立刻热泪盈眶的扑上前来,握住成夫人的手,“你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徐夫人让人给你炖了参汤,即刻就能送过来了,咱们先喝口参汤压压惊……”
成夫人刚醒过来,本来脑子就有点懵,韩夫人又围着她叽里呱啦不住口的说话,吵得她愈发头晕起来,没好气的揉着额角喝声道:“住口,有完没完?”
韩夫人立刻闭上嘴巴,神色忐忑的站在一旁。
待晕劲儿过去了,成夫人放下手来,忽然看着自己的衣袖怔了怔,“这是?”
韩夫人揣摩着她的神色,小声道:“之前夫人晕倒了,您的丫鬟取了您的衣裳替您换上的。”
先前在后院假山那一幕幕瞬间回到了成夫人脑子里,她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双手紧紧揪着身下的锦被,犹抱着一丝侥幸问道:“刚才,是谁送我过来的?”
“是徐夫人吩咐丫鬟婆子送您过来的。”韩夫人瞧着成夫人那似要吃人的神色,战战兢兢的说道。
成夫人面如死灰:“那岂不是,很多人都看见了?”
韩夫人硬着头皮道,“因为当时丫鬟婆子吵闹的实在厉害,不少客人都被惊动了……”
成夫人身子一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床上。她用力喘了一声,气的发青的脸色让韩夫人忍不住又小心的往后退了两步。
“贱人,贱人!”成夫人忽然疯狂的抓起手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狠狠朝着韩夫人砸了过去,“你说,你方才到哪里去了?打量我不知道,你就是害怕得罪庄若薇那贱人,才躲起来的是不是!”
枕头被子砸过来时,韩夫人还能忍耐着不动,但当她看见成夫人抓起床边小几上那支插花的花瓶时,哪里还敢站在那里任由成夫人打砸。
成夫人见韩夫人竟然还敢躲,更是火冒三丈,起身就要朝韩夫人扑过去:“贱人,你敢躲!”
在她眼里,成日里跟在她身后阿谀奉承的韩夫人就跟她府里任何一个贱婢一般,是可以随她打骂出气的。
韩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怒气与憋屈,正要逆来顺受的受着这顿无妄之灾,就听外头小丫鬟高声说着话:“李夫人,徐二奶奶,你们怎么过来了?”
若薇就听房间里静了一瞬,等了一阵,才见红着眼睛的韩夫人打开门走出来。见若薇与宁柔嘉站在门口,强挤出个笑脸来,“李夫人,徐二奶奶,你们怎么过来了?”
“听说成夫人醒了,我和李夫人过来瞧瞧她,她已经没事了吧。”宁柔嘉关切的上前询问道,又指一指身旁丫鬟端着的托盘,“参汤已经好了,我顺路就给送了过来,成夫人已经醒了吧,这参汤可要趁热喝才好。”
她说着,就要进屋去。
韩夫人心里大急,张嘴正要阻止,就听若薇先开口道:“二奶奶,方才我忘了与你说,大奶奶又要事找你呢。你赶紧过去吧,别让大奶奶等久了。这里——”
她伸手从小丫鬟手中接过托盘,笑盈盈的说道:“就由我代二奶奶进去看望成夫人吧。”
“这……”宁柔嘉迟疑了下,却也明白若薇不想她进去,一方面是因为两家的亲戚关系,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成夫人连她一并记恨上。
韩夫人闻言,连忙说道:“二奶奶有事就赶紧忙去吧,成夫人这边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她倒是也想将若薇一并劝回去,但瞧着若薇的神色,也知道她根本没办法将她劝走的。况且成夫人落到这个下场,全是因为若薇的关系,这时候她过来,定是要来瞧热闹的,她要是非要拦着不让若薇看热闹,也实在很怕若薇连她一并整治了,因此哪里还敢出言拦她。
宁柔嘉便也不辜负若薇的好意,对着紧闭的房门高声说道:“姨母,我那边还有些事要忙,待忙完了就过来看你,给你带了些伤药,你要记得敷上,这伤药用了是不会留疤痕的。”
半晌,里头才传出成夫人怏怏的声音:“你有心了。”
宁柔嘉这才领着丫鬟婆子离开。
143 以死明志
若薇一进门,就见成夫人歪歪扭扭的坐在床上,大口喘息着对她怒目而视。
识趣的韩夫人从外面将门关上,挥手令门口守着的丫鬟婆子离开,自己左右看两眼,亲自在门口守着。
“你这贱人,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成夫人一看到若薇,就觉得脖子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又突突的痛了起来,“立刻给我滚出去,否则本夫人对你不客气!”
“本夫人原以为成夫人很蠢,没想到成夫人的蠢已经到了一定的高度,简直叫人望而兴叹啊!”若薇饶有兴致的挑眉,将手中的托盘随意丢在桌上,缓步走近抓着被子瑟瑟发抖却强作镇定的成夫人,“成夫人醒了,咱们也该好好算算账了。”
“算、算什么账?”
“成夫人难不成睡了一觉后就忘记了之前在后院里打算对本夫人做的事了?”若薇已经走到了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笑的一脸诡谲:“成夫人觉得,咱们这笔账应该怎么算?”
成夫人梗着脖子道:“庄若薇,你别忘了,本夫人的女儿可是皇后,一国之母!你要是敢对本夫人如何,皇后不会放过你的!”
“你放心,本夫人就算要对你如何,也不会选这么个众目睽睽的时候啊。”若薇伸手,放肆的拍着一国之母的母亲的脸颊,用着明显蔑视的神态与语气轻快的说道:“想必今儿个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们都对成夫人小便的味道颇为熟悉了,这便算是本夫人讨回的一点利息吧。至于本金要如何还,本夫人暂时还没想好,成夫人也别着急,那小丫鬟还在本夫人手里,本夫人也不怕成夫人赖账--对了,成夫人恐怕还不知道那小丫鬟没死吧?”
“你、你骗我!”成夫人不敢置信的瞪着若薇,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慌乱,“怎,怎么可能……”
那么深的一刀,她亲眼看见匕首扎进去的,怎么可能没死?
“你若不信,可以问你自己的丫鬟婆子,本夫人不但救了她,还将她藏在成夫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就算你想杀了她灭口,也是不可能的。本夫人奉劝成夫人一句,往后你若老老实实,不再招惹本夫人,本夫人心情好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倘若往后成夫人仍旧不知悔改,上赶着找本夫人的麻烦,本夫人就只好带着小丫鬟道应天府去告状伸冤了。”
“你,你的话可……可是真的?你真的会放过我?”成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成夫人不信本夫人也没办法。”若薇摊摊手,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了,便转身要离开。
“你等一下。”见若薇似乎当真打算放过自己,成夫人放心了些,忙出声唤住她,“本夫人还有话跟你说。”
若薇见她不情不愿的模样,就知道这话必定不是她想说的,也不出声,只挑眉看向她。
“虽然如今李侯爷颇得当今皇上的厚爱,但我要告诉你的是,皇上身子已经垮了,太医断言他最多还有两年时间。两年之后,改朝换代,新一任的天子未必还会对李侯爷信重有加。但倘若李侯爷能替咱们四皇子多出些力,待到将来四皇子即位,是不会亏待了李侯爷的--咱们家娘娘说了,到时便是许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可以的。李夫人不妨多想想,怎么做才是对李侯爷、对东平侯府最好的。”成夫人板着脸,也不看若薇,硬声将这席话说完。
若薇眼珠微转,笑了笑,“多谢成夫人提点,本夫人会好好想想的。”
成夫人闻言,诧异的抬头看过来。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诱惑,居然都不能让她当即点头应下来?
看来还得早日进宫一趟,将这女人的态度说给皇后知道才是。
……
若薇刚从成夫人房间里出来,就看见韩夫人正躲在一旁跟一个神色惊慌的小丫鬟说着什么,见到她出来,两人忙住了口。韩夫人看过来时,欲言又止的模样。
若薇并无好奇心探究她的隐私,对她客气的点点头,正要离开,却见韩夫人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李夫人,刚才小丫鬟过来禀告,说是,说是将军府的庄四姑娘与成国公府九姑娘打起来了。”
若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她原以为最不省心的李淑佩没闹出幺蛾子来,而最放心的庄若梅却跟人打起架来,这是存心不让她安宁一秒钟吗?
若薇火大的跟着领路丫鬟到了一处水榭,此处虽偏僻,但周围已经有了不少看热闹的丫鬟婆子,若薇飞快扫了一眼,已经看到有不少客人正往这边赶过来。
青霜明月跟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夫人气坏了,四姑娘怕要遭殃了。”瞧着若薇拨开人群走过去的架势,青霜不由得担心的对明月小声说道。
话才落,耳朵就叫人揪住了,李淑佩的声音已然充满了活力与好奇:“怎么回事,庄若梅真的跟人打起来了?输了还是赢了,跟她打架的到底是哪一个?”
青霜痛的龇牙咧嘴,“三姑娘,奴婢也才刚来,还什么都没看见呢。”
“啧,本姑娘自己去看。”李淑佩松了手,泥鳅似的就要往里钻。
李淑瑜皱着小脸拉住她,“三姐,注意你的仪态,倘若今日有关于你不好的传言流传出去,你的手怕又要痛上好久了。”
李淑佩闻言,立刻觉得手心一阵钻心的痛,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收起她泼猴的样子来,抬头挺胸,莲步轻移,端庄优雅的往前走。
若薇此时已经看到庄若梅正盛气凌人的指着个穿了玫瑰红绣白荷衣裳的姑娘训斥道:“我今日便替你家母亲好好教训教训你,好叫你知道,一个大姑娘家该如何说话做事!且不说侯爷姐夫是否真的称赞了你的美貌,但这话你拿到本姑娘跟前来说,是何居心?指望着本姑娘去找侯爷姐夫对质还是在本姑娘三姐跟前为你说话,好教你能一偿夙愿进入侯府做我姐夫的姨娘?你一个大姑娘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自有家中长辈替你操持这等大事,哪有你自己拿着到处说嘴的?你还要脸不要?你成国公府还要脸不要?”
此时李淑佩已经迈着她端庄的莲步挤到了若薇身边,也一眼就认出了跌倒在地上正掩面而泣的那位成姑娘,正是与她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被她与李淑瑜整蛊过的成清文是也。
瞧着成清文楚楚可怜的做派,不住摇头眼泪飞溅的模样:“你、你血口喷人!我何时说过李侯爷曾赞过我,分明是你污蔑我……你如此污蔑我,坏我清白,真的好过分。我自认从未得罪过你,缘何你要如此对我?”
李淑佩悄悄对面无表情的若薇说道:“啧,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她那样儿,我怎么就那么想打她呢?”
若薇掀了掀唇角:“因为有些人就长了副欠打的嘴脸。”
“嫂嫂你说的对。”李淑佩连忙拍马屁,“这个丑女人就是那回随着成国公爷来咱们府上,给咱们二哥抛媚眼的那个狐媚子,庄四姑娘打得好打得妙,就该打得她哇哇叫。”
“闭嘴,你想哇哇叫,本夫人一会儿就成全你!”若薇低声呵斥她,还嫌看戏的人不够多还是怎的?
正挽了袖子要揍人的庄若梅也大喝一声:“我血口喷人?刚才是不是你叫住了本姑娘,说有话要跟本姑娘说?是不是你亲口说我侯爷姐夫如何丰神俊朗温柔多情?是不是你道我侯爷姐夫如何赞你温柔美丽体贴大方?又是不是你说我侯爷姐夫迟早会接你进府从此专宠于你将我三姐抛诸脑后的?敢说不敢认,这会子倒来本姑娘跟前装无辜装可怜,打量本姑娘不知道你那点小把戏?以为本姑娘坏了你名声,我三姐不得已只好将你接进侯府成全你想做我侯爷姐夫姨娘的愿望?你做梦!也不打量打量自己是个什么样儿,就你这样儿的,给我三姐提鞋都不配,还想跟我三姐姐妹相称呢。滚回你成国公府好好照照镜子去吧!”
一旁的红橘因拉不住自己发飙的主子正慌张不已,一抬眼就见若薇抱着双手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吓得一个哆嗦,再顾不得许多,慌忙上前抱住庄若梅的胳膊,“姑娘,姑娘快住嘴吧,三姑奶奶已经过来了。”
庄若梅正要挣脱红橘的手,闻言顿住动作,顺着红橘的视线望过去,果真看见若薇站在那里,她脸上顿时漾起笑容来,丝毫没有感染红橘的紧张和不安,却有心虚自她眼底一闪而过。
“三姐,你来了,我正替成夫人教训她这不成器没廉耻的女儿呢,你来得正好,快……”
“闭嘴!”若薇瞪她一眼,“谁给你的权利教训成国公府的姑娘?即便这位成九姑娘当真不成器又没廉耻,也轮不到你来教训,人家嫡亲的母亲就在徐府,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这虽是训斥的话,听在众人耳中却分明是在打成夫人的脸--堂堂成国公府的夫人,连自己家里不成器没廉耻的女儿都管教不好,还要旁人插手来管教,可见成国公府家风如何的令人着急了。
此时客人们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都明里暗里的打听了起来。
若薇也不去管她们,只对庄若梅说道:“不论如何,打人就是你的不对,快跟成九姑娘道歉认错。”
“我不。”庄若梅一改以往的温顺,梗着脖子道:“她本来就是找打,我又没有做错。这样不知廉耻的人,我打她都是轻的。”
“呜呜……”被忽略的成清文忽然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流着眼泪悲愤欲绝的说道:“庄若梅,你我无冤无仇,你如此诬陷我抹黑我,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你们如此当众辱我,我已没脸再活在这世上,只好一死以证清白!”
她说着,合身就往不远处的大树上撞去。
若薇轻松拎住她的衣领,“成姑娘,想死也别死在别人府里,除了给徐府添麻烦外,没有半点别的用处。不想继续丢脸,赶紧走人。要生要死的,回你成国公府去表演。”
“你--”成清文差点吐血,怎么会这样,她都被庄若梅逼得要以死明志了,这李夫人就算不为了她自己的名声,只为了庄若梅的名声也该提出将她收进侯府才是啊!怎么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你们欺人太甚!”成清文咬牙跺脚,似再不堪受辱一般,捂着脸悲痛欲绝的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若薇瞥一眼面有得色的庄若梅,冷声道:“回去后备上厚礼,亲自送到成国公府给成九姑娘赔礼。”
“为什么?”庄若梅鼓着脸颊不忿的开口道。
“不管什么原因,打人就是你不对。”若薇板着脸教训她,全然不记得不久前她是如何教训成夫人的。“难道你要让人家道咱们庄家的姑娘没教养不成?”
“嫂嫂,你就别怪梅姐姐啦。”李淑瑜甜甜笑着上前道:“那位成姑娘上回与成国公爷上咱们侯府做客时,恰逢嫂嫂你不在府里,是我和三姐接待的。她……”
她望一望众人伸长耳朵的模样,似有些为难的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她当时问了许多跟二哥哥有关的事情呢。那时候我还不解其意,不过方才听了梅姐姐的话,才算想明白了,原来她竟是想做二哥哥的妾室啊。”
众人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叹其天真不解世事的同时,也俱都对成清文摇头鄙视--虽然成清文只是成国公府的庶女,但到底是皇后的娘家,谁又敢像庄若梅这样理直气壮的说出替成夫人教训她家姑娘这样的话?就连背后议论也要当心被人听了去,再告到成夫人跟前,说不得全家都要遭殃哩。
不过说起来,这庄若梅也不过是将军府一个小小的庶女,她又是哪里来的底气敢得罪成国公府?
这姐妹两个,一个从歹人手中救下了成夫人,一个又得罪了成国公府的姑娘,想来成国公府看在姐姐的份上,也会原谅妹妹的无礼狂妄吧。
144 才懂相思
不过,原本听闻将军府的庄四姑娘温柔娴淑,今儿个看下来,这与传闻实在相去甚远啊!
一些原本对庄若梅十分有心的夫人顿时打消了心里的念头,这样厉害的儿媳妇,咱们家还是算了吧。
匆忙赶来的宁柔嘉费心将客人们劝了回去,看向若薇摇了摇头,“我这一天尽忙着你们了。”
若薇也对宁柔嘉这个“灭火员”充满了愧疚,“你看咱们这一出接一出的,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今儿个也差不多了,再下去我也不知道还能呆出什么事情来,咱们就先告辞了,改天再上门跟徐夫人道歉。”
“别啊。”宁柔嘉忙拉着她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哪里就添麻烦了,咱们还没好好说说话,你就急着要走,让我婆婆知道了,还不得狠狠骂我一顿啊。”
“徐夫人哪里舍得骂你。”若薇摇头笑道,“她是真疼你还是假疼你,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你这是眼红谁呢。”
宁柔嘉嘿嘿笑起来,“我婆婆对我倒真是好,只除了我那个死鬼,我真恨不得他哪天死在女人身上才好。”
这种事情若薇也不好深劝,倒是宁柔嘉想得开,抱怨了一句后,又若无其事的笑道:“行了,我都不怕你们给我找麻烦了,你们还怕个啥?方才丢尽脸的成家人已经都走了,咱们去看戏吧。”
宁柔嘉连推带拉的拖了若薇去园子里看戏,这样一来,若薇也不好坚持离开,毕竟做亏心事儿的又不是她们,她们若真急着离开,反倒让人胡乱猜疑。想着,便大大方方的带着三个不让她省心的臭丫头往园子里看戏去了。
还好直到离开,也没再发生什么让若薇太阳穴直跳的事情了。
下晌辞别徐夫人与宁柔嘉后,若薇领着三人出了徐府。
李淑珮原想跟若薇挤一辆马车,但看了看若薇的脸色,她很自觉地扶着丫鬟的手上了自己那辆马车。李淑瑜也看了看若薇,在心里同情了庄若梅一番,也紧跟着上了马车。
安顿好了那两个,若薇连眼风也没分给庄若梅一个,淡淡道:“你跟我来。”
说罢,扶着青霜的手率先上了马车。
青霜一边扶着若薇,一边小心翼翼的回头给庄若梅使眼色——这回是真正气的不轻,等会儿千万要小心说话,不然真的会被揍的。
庄若梅领会了青霜眨的几乎要抽筋的眼神的暗示,心里不由得也咯噔一下,惴惴不安的看一眼红橘。
红橘比她还要怕,脸色发白双股战战,都分不清到底是她扶着庄若梅还是庄若梅扶着她了。
庄若梅撇了撇嘴,松开红橘的手,“瞧你那点出息,你也别上去了,免得给我丢人。”
怕就怕一会儿她比红橘还要丢人,这样的形象还是别被贴身丫鬟看到了,多影响形象啊——真要是免不了被揍一场,可千万要求三姐姐别打脸才是。
想着,庄若梅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雄赳赳气昂昂的踏上了若薇的马车。
帘子一放下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庄若梅立刻换了副嘴脸,飞扑到若薇身边抱着若薇大腿一副悔不当初的痛悔样儿:“三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当众教训成清文,不该让旁人看到我那般粗鲁凶悍的模样,我真的知错了,你打我吧!”
她说着,比起眼睛仰起脸,将脸蛋送到若薇眼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若薇眉脚无法抑制的抽搐了下,冷笑道:“英明神武的庄四姑娘怎么会错呢,方才本夫人观你振振有词义正言辞,威风的了不得,哪里有错?”
庄若梅见势不妙,心中大急,这会子看起来倒真有些悔不当初了。“三姐姐你别生气了,你打我消消气吧,就是千万别气坏了你自个儿身体。(.好看的小说)”
她说着,抓起若薇的手往她自己脸上拍去,嘴里还不住的说道:“你重重的打我,定要消了气才好,不用手下留情的。三姐姐,你打吧。”
若薇没好气的抽回手来,瞪她一眼道:“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不嫁人了?”
庄若梅立刻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你、你看出来了?”
“本夫人不是笨蛋,你那拙劣的演技也骗不过本夫人的眼睛!”若薇见她如此,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倘若将军府没有儿子,你不嫁也就罢了,可是将军府在有庄西林的情况下,你不嫁人算是个什么意思?”
庄若梅低头对手指,“也不是说一定不嫁嘛,连曾经救过咱们的江公子都是那等心怀叵测之人,谁知道上门求亲的人,是不是也一样对咱们将军府不怀好意?与其这样提心吊胆的,倒不如先暂时不考虑这些事情,等小弟长大了,再说这些也不迟嘛。”
“等装西林长大了,你都多大了?”若薇忍无可忍的戳着她的额头道,“那时候还有哪家肯要你?庄若梅,你脑子跟屁股换了个个儿是不是?”
庄若梅霍的抬起头来,笑嘻嘻道:“三姐姐你骂人一个脏字儿都没有……”
见若薇怒瞪着她,忙又忏悔的低下头去:“没人要就没人要吧,到时候小弟要是可怜我,肯继续留我在家中白吃白喝,那我就腆着脸留下。要是弟媳不待见我,那我就去投靠三姐姐,有三姐姐在,总少不了我一口吃的吧。三姐姐,我真不是那么伟大,为了扶持娘家照顾幼弟就耽搁自己。我是真的不想——你看徐二奶奶,娘家如此显赫,婆母妯娌都对她疼爱有加,可是有什么用?我听说她夫君仅是通房就有十多二十个,更别提姨娘外室了。大多男人不都是如此吗?我就觉得特别没意思,我嫁过去干嘛呀,成日里跟姨娘通房玩手段斗心眼,还得伺候公婆照顾夫君,凭什么啊?我累不累啊我?好命一点,像徐二奶奶那样,夫君不争气还有公婆护着,要是遇到不讲道理的公婆,我还不得哭死啊?”
她这番长篇大论的说下来,也不歇口气,见若薇认真听着,并没有打断她的意思,立刻多了些底气,继续又说道:“咱们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嫁了个像侯爷姐夫那么疼三姐的人,府里姨娘通房也不多,但也架不住别的女人跟苍蝇似的惦记着啊!你看那成清文,为了要给侯爷姐夫做妾,连激怒我的手段都使了出来。今日也是三姐你,要换了别的女人,她可不就得逞了吗?嫁个纨绔让人头疼,嫁个好一点的,还得提心吊胆的防备着,这还说不定能不能挑到好的呢,与其这样,我干嘛不呆在将军府里过我的小日子?三姐姐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如果说这些的不是庄若梅,若薇定要为她这番说辞拍手叫好——好一个自尊自爱又自立的新时代女性。
“你有没有想过人言可畏?”若薇静了片刻,才出声问她。
“我不怕。”庄若梅甚是勇敢的抬起头来,看着若薇一字一字的说道:“我知道人言可畏,别人爱说就说,我还能管得住别人的嘴?倘若将军府因我受到别人的攻讦,那我就离开将军府另谋出路,我不信离了将军府我还能饿死自己!”
若薇不说话了。
庄若梅等了等,没等来预料中的责备与质问,不由得有些不安起来,又等了一会,终是忍耐不住,拉了拉若薇的衣袖,“三姐姐,我让你失望了吧?”
若薇瞧着她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模样,终于叹口气,伸手粗鲁的将她拉了起来,皱眉说道:“你让我失望的又岂是这一桩!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盼你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庄若梅立刻弯了眼睛笑起来,一把搂住若薇的胳膊,亲昵的蹭了蹭:“不后悔不后悔,我保证不后悔——我就知道三姐姐你能理解我、同意我的,我最最最喜欢三姐姐了!”
“走开,肉麻不肉麻!”若薇脸上一僵,硬声呵斥了一句,伸手要推开巴在自己身上的庄若梅,奈何她就跟八爪章鱼似的,死巴着不肯松手,最后,也只得由着她欢天喜地的挂在自己身上,听她如数家珍的说起将军府最近如何,庄夫人身体如何,庄西林更听话了,峻哥儿每顿要吃两碗饭……
……
马车到了东大街,庄若梅依依不舍的从马车里出来,扶着红橘的手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一上车就听红橘松一口气的动静,笑着捏了捏红橘圆嘟嘟的小脸,“我都说了,三姐姐最是疼我,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的,偏你担心成这样。”
红橘嘟嚷道:“能不担心吗?三姑奶奶那么厉害,整治人的手段也多,奴婢生怕您惹恼了三姑奶奶,您这身子骨可受不住三姑奶奶一顿打。”
“好丫头,让你担心了,回头你家姑娘会好好赏你,给你压压惊。”庄若梅心情甚好的接过红橘递过来的茶盏,浅啜了一口,诧异道:“这是苍山银针?咱们将军府里仿佛没有苍山银针,哪里来的?”
红橘笑着道,“方才青霜姐姐拿给奴婢的,姑娘您说的没错,三姑奶奶就是面上瞧着吓人,其实对您可好了。这苍山银针今年收的极少,听说进贡给宫里的都不多,但您瞧,三姑奶奶却给了姑娘您这么一罐子呢,想必是知道您爱喝这个,便将侯府里的都给您了。”
庄若梅舒服的靠在大软枕上,惬意的捧着手中香茶,闻言勾了嘴唇欢快的笑起来:“那是,三姐姐最疼的必然是我。”
红橘瞧着她骄傲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偷笑起来。笑了一阵,又担忧的道:“虽然三姑奶奶不怪责您,但咱们今天得罪了那成九姑娘,她家好歹是国公府,还有个做皇后的姐姐,这会不会找咱们的麻烦啊?还有,三姑奶奶让您备了好礼亲自上门认错去,您真的要去吗?”
庄若梅不屑的撇了撇嘴,“那不长脑子的成清文本就是个不得成夫人欢心的庶女,得罪了她又如何,我父亲手握重兵,谁敢在这时候来得罪我?更何况成国公府眼下还巴巴的要拉拢三姐夫呢。至于好礼,该备还是要备的,亲自上门认错?那就没有必要了。”
红橘还是有些不放心:“是三姑奶奶说的吗?”
庄若梅白她一眼:“要是我三姐没这么说,你是不是还非得押着你家主子去成国公府认错去啊?”
红橘陪着笑道:“奴婢哪有这个意思嘛,奴婢也是担心您不是……”
“收起你的担心吧,这的确是三姐姐说的没有错——真是,你到底是我的丫头还是三姐姐的丫头啊?”
红橘打了个哆嗦:“奴婢可不敢服侍三姑奶奶。”
她那怕怕的模样逗得庄若梅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丫头,三姐姐只是看上去冷淡了些,其实她心地可软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啊,就是庆幸今生能这般好运,能做三姐姐的妹妹。”
红橘看着自家主子一脸沉醉的模样,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三姑奶奶心地软?是谁将自家姨娘毫不客气的送走的?又是谁在五姑娘逃离将军府后宣布了她的死讯彻底断了她的退路的?
三姑奶奶的心软,除了姑娘,大概不是她这等寻常丫头能看得出来的罢!
……
庄若梅回到将军府后,先去见过了庄夫人,面对庄夫人殷殷询问赏花宴上的情形时,庄若梅这才觉得有些愧疚——庄夫人虽不是她亲娘,却也是实打实的为她的终生大事操着心。
陪着庄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到了晚饭时间,庄西林跟峻哥儿从练功房里过来,一家人就围坐在一起用了晚饭。
刚回到自己房里,红橘便递给她一个小纸包,“这是晚饭前侯府送过来的。”
庄若梅想起若薇先前说过会给她送点东西来,忙接过那小纸包,神色郑重的收了起来。复又面露怅然,莫名的笑了笑:“真的会来吗?”
许是要下雨了,夜里便格外的热,庄若梅翻来覆去睡不着,出了一身薄汗,索性坐起身来,一把挥开帐子欲要唤人备水,就见屋子中央的八仙桌旁坐了个黑漆漆的人影,吓得她瞪圆了眼睛倒抽一口冷气,正要尖叫出声,就听那人用爽朗好听的嗓音轻声道:“莫叫——四姑娘,是在下。”
嗤一声响,他吹亮了手里的火折子,将桌上的灯点亮。
昏黄柔和的烛光下,江流清雅秀美的面容,愈发美的不似真人。
他在烛光下对着庄若梅温柔的笑。
庄若梅没有放下捂住嘴的手,依然保持着瞠目结舌的模样。
三姐姐说他会来找她,没想到他真的来了。三姐姐说他会以爱情之名带她离开,他真的会吗?
“江、江公子,怎么是你?”半晌,庄若梅似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问道。
三姐姐说,要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她坐在床上,借着帐幔的遮挡,不动声色的摸到了枕头底下的小纸包。她将小纸包勾到手心里,紧紧握住了。
江流笑着打量她:“四姑娘见到在下,似乎并不开心?”
庄若梅扁了扁嘴:“任谁屋子里忽然多了个人,也要吓一跳好不好?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舍不得我将军府的好酒还是好菜啊?我就说今儿个在大街上看到的人像是你,果然还真是你呢,你怎么还留在京城,不怕成胖子再找人来杀你啊?”
江流原有的一点疑心也放下了,摇头笑道:“四姑娘还是这般的真性情,在下不是没想过离开京城,只是——”
他目光一沉,眼睛里层层涌上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嘴唇轻抿,配合着深邃眼窝里满溢出来的迷恋,“京城里还有在下放不下的事,所以在下走了,又回来了。”
庄若梅神色恍惚了下,心头愈发冰凉起来。三姐姐的猜测果然没错,这江流果真是居心叵测之辈,亏得她还曾为他动过一颗少女的芳心,真是想想都不值。
口中却配合着道:“放不下的事?江公子惯来洒脱,居然也有放不下的事?”
她悉悉索索的摸过一件外衣穿上了,这才撩开帐幔下床来,只是在江流那双深情目光的注视下,忍不住垂下头去,似有几分羞涩的模样。
“是啊,在下洒脱了这么些年,却不想——”江流勾起嘴角苦笑:“生平不懂相思,才懂相思,便害相思。”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庄若梅,庄若梅顿时惊愕的抬起头来,似不敢置信般瞪着他,慢慢的红了脸,“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对着我说什么相思不相思的,也不怕引人误会了去。”
江流看着她眼神慌乱颊面含羞的模样,眼底快速闪过一抹笑意,深情款款的道:“我原以为,离开京城后定然能够忘记,可谁知,离开了却反而更放不下。我江流就是一个江湖中人,原本连对你说这些话都不配。可只要想到你有朝一日会被许配给别的男子,与别的男子喜结连理,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我的心就饱受煎熬。我知道,我必须要回来一趟,给我自己的心、给你一个交代!”
145 放倒江流
庄若梅再度捂住嘴,瞪着水灵的双眼看着江流,“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流点头,深情道:“我永远不会骗你。”
“可,可是你之前从没说过。”庄若梅手脚无措的看着他,“虽然那会儿三姐姐说你可以带我走,但那并非是你自愿,而是三姐姐她挟恩情要求你帮忙的,不是吗?”
江流眸光微闪,轻叹口气:“你三姐姐并未骗你,可你应该明白我当时的苦衷,对不对?若梅――我这样称呼你,可会让你觉得冒犯?”
庄若梅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寒,她站在离江流几步远的地方,看着这个男人深情款款的对她做着戏,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又难过。她努力抬起头来,似喜极而泣的模样,摇头呢喃般的说道:“不会。”
“那就好。”江流眼中便闪过如释重负的笑意,语气愈发温柔动人:“若梅,为了你,我又回来了。原本我该堂堂正正登门提亲的,可……可我这样的身份,只怕,庄夫人不会同意将你许配于我。”
他起身,走近庄若梅,试探的伸出手去。
庄若梅没有躲,微抿了唇,虽羞涩却也并未回避他的注视,水雾迷蒙的大眼满是惊喜与憧憬。
她看了江流一阵,方才将颤抖的手放在他等待的手心里。
江流垂了眼眸,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合上手掌,掌心里包裹着的小手柔软滑腻,轻易便能触到她掌心里被汗水濡湿的潮意。
这应该是紧张和激动导致的。
他侧头看向庄若梅,见她正紧张的张口呼气。模样有点傻,但是莫名的让他觉得很可爱。
他牵了她坐下来,蹲在她身边,细心的将她脚上趿着的鞋子穿上。
庄若梅脚往后缩了缩,却被他并不强势但很坚定的固定住了,“夜里风凉,把鞋子穿上吧。”
庄若梅满脸红晕的看了看半敞开的窗户,半幅窗帘随着夜风轻轻摇摆着。此时暑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微凉的夜风抚在肌肤上,让她轻轻打了个冷战。
江流替她把鞋跟穿上,抬头看她:“冷吗?”
庄若梅点头,秀气的点了点头,“把那窗户关了吧。”
江流便起身到窗边,关上了那半扇敞开的窗户。(.无弹窗广告)他转过头来,清灵秀美的女孩儿微微侧着头,桌上昏黄朦胧的烛光将她的脸庞勾勒的极为柔和,那双微微低垂的眼睛流光溢彩,确凿无疑的全是温柔。
她素手轻抬,正提了桌上的茶壶在倒水,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她轻轻抬眼,对他羞涩的抿嘴微笑,长长的睫毛颤动时灵动的像是蝶翼。清清楚楚的眼,明亮的让人不敢直视的眸。
然后,江流在那刹那,有点轻微的出神。
“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喝口水吧。”庄若梅轻声开口,略带了嗔责的语气显得俏皮又亲昵。
江流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茶杯上,两只茶杯都盛了水,袅袅的冒着淡淡热气。
他走过去,庄若梅朝他笑笑,依然天真羞涩的模样,将其中一只茶杯推到他面前来。他条件反射的在心里计算起来,从他到窗边到关窗的这段时间,够不够她在茶水里动手脚。如此一想又觉得十分好笑,她并不知道自己会漏夜前来,刚才牵她的手亦是空空如也,她又跟他无冤无仇且还对他有几分上心,种种分析都表明,她根本不可能会对他动手脚。
庄若梅将茶杯推过去后,便收回了视线,自己也捧起另外一杯,孩子气的小口小口的啜饮着。“你,你刚才说,本打算上门提亲的?”
“是。”江流柔声道,“可我自知配不上你,上门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他苦笑着自嘲道,端起手边的茶水,凑近鼻端闻了闻:“这是?”
“这就是清水罢了,晚上喝多了茶要睡不着的。”庄若梅乖巧的回答,“因我夜里总有口渴的毛病,晚上我的丫鬟都会替我温一壶水。你要是喝不惯,我这就给你泡茶来――今儿我三姐姐给了我顶尖的苍山银针呢,我泡来给你尝尝。”
她说罢,就要起身去拿茶叶,那种想要与心爱的人分享最好的东西的神态,极是动人。
江流忙拉住她,“既然你也说了,茶水喝多了容易走觉,那还是喝水就好。且,我与你一处,喝什么不重要,我就想与你好好地说会子话。”
庄若梅便乖乖的坐了下来,看着江流举杯饮水,眼睫轻轻眨了眨。
“你饿吗?小厨房里煨着翡翠银鱼羹,你要是饿,我让人送些过来――”庄若梅轻轻开口,眼神落在江流身上,“你似乎又瘦了些,伤都好了吗?你走了之后,我……我也挺担心你的伤口。”
江流含笑道:“我不饿,伤口恢复的也很好。”
他说着,轻叹口气,面上便有了惆怅之色,“若梅,也许我终其一生,也没法子让你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我……”
“我不在乎的。”庄若梅忙截断他,猛的抬起头来,似乎又觉得这般不够矜持,忙又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低低的重又呢喃道:“我不在乎,只要能……能跟着你,便是吃糠咽菜我、我也可以的。”
“这么说来,你是愿意跟我走了?”江流目中流露出欢欣喜悦来,一口饮尽了杯中的水,随手搁下杯子便去抓庄若梅的手。
庄若梅的目光在空杯子上留恋了一会,依然一副娇羞鹌鹑的模样:“你忘了吗,我原本就是想跟你走的。我从没有告诉过你,从遇见你的那时候起,我就在心里猜测着,你是怎样的人呢,过着怎样的生活呢?肯定跟我在府里头过得枯燥的生活不一样,你是江湖中人,每天必定过得十分精彩。我好向往,甚至有段时间,疯魔一般的渴望着你能带我走,离开这令人压抑又沉闷的宅子,去外头看看更广袤的天地。”
江流看着她安安静静的脸,莫名觉得脑子有些发沉,但这感觉只一闪便过了,他也只当自己近日太过疲劳的缘故,急忙说道:“真的吗?那太好了,只要你想离开,我现在就能带你离开这里,去看看外头的美景,必定比你想象中更美更好的。”
庄若梅静静地笑了笑,她不再回避江流的视线,在他惊喜的注视下轻且坚定的摇头:“可是现在,我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自己肩负的责任,我不能跟你走。江流,对不住,你也不能走了。”
“什么?”江流惊讶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只是他的双眼还死死的睁着,似不甘又似不信一般的看着庄若梅。
庄若梅慢慢抬起手,她似乎很想摸摸江流的脸,却在即将触到他皮肤时停了下来,她轻轻地说道:“三姐姐说你会来带我走,我是多么希望你不要来。可是,你终究还是来了。”
她轻轻抬起头来,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迅速滑落,无声的湮没在发鬓间。
……
“若薇,你看咱们四妹妹可真有出息,为了这么个欺骗她的男人流眼泪,换做是我,早趁他不省人事之时一刀宰了他才解恨。”
庄若梅闻言吓得险些跳起来,连忙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又往头顶上看去。
“你懂什么。”若薇清淡的嗓音慢慢响起,“虽然江流欺骗了庄小四,不过这到底是庄小四第一次动心,哀悼哀悼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三姐姐!”庄若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又听若薇如此调侃她,不依的跺了跺脚,咬牙怒道:“你们看戏看够了没有?”
将才被江流关上的窗户被人推开,两道身影优雅迅捷的跃了进来,李凤锦还随手又将窗户关上了。
“本侯就说,这长得太好看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吧。”李凤锦走到江流身边,摆弄着他的脸看了半晌,越看脸色越臭。
这男人果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到一点瑕疵,实在完美的叫人火大!
若薇一看他的模样,就知他小心眼发作了,也不去管她,只看向怒气冲冲的庄若梅,“怎么,生气了?”
“你不信我!”庄若梅瞪大眼,气得火冒三丈的样子,“你跑来监视我,就是不信任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跟他走,是不是?”
“胡说什么!”李凤锦可看不得有人这样质问自己的爱妻,也丝毫没有半点怜惜眼泪汪汪的小姨子的心情,呵斥道:“你三姐是担心你,怕你在这江流手上吃亏,晚饭都没吃好就匆匆的跑了来,还要被你这样误会,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庄若梅嘴巴张了张,看看面无表情的若薇,又看看替若薇打抱不平的李凤锦,嘟嘟嚷嚷的问若薇:“姐夫说的可是真的,你不是因为不相信我才来的?”
“我要是不信任你,江流的事压根不会交给你来办,笨蛋。”若薇受不了的白她一眼,“行了,没事早点睡觉吧。”
李凤锦会意的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人幽灵般的出现在屋里,扛起昏迷过去的江流,又幽灵般的消失了。
146 死有余辜
“等一下。”见黑衣人带走了江流,若薇与李凤锦也跟着要离开,庄若梅忙出声唤道:“三姐姐,你、你要把他带去哪里?”
李凤锦代若薇回答道:“自然是严刑拷打逼供了,这不是你个小姑娘家该知道的事情,赶紧歇了吧。”
“凭什么呀!”庄若梅脱口说道,也顾不得忌惮自家姐夫的身份,只扁嘴瞧着若薇:“人可是我辛辛苦苦放倒的,凭什么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不依!”
若薇看看她,神色稍缓,庄若梅一看有戏,忙上前拉了若薇的手臂撒娇的摇晃起来:“三姐姐,刚才我给江流下药的时手一直都在抖呢,你看看,现在还抖个不停,我可害怕了,晚上睡觉定要做噩梦的,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不行!”李凤锦断然拒绝,吃晚饭时他好不容易缠着若薇今晚上要试新姿势的,这要是不回去,他跟谁试去啊?
“三姐姐,我真的好怕呀,晚上要睡不着啦。”庄若梅愈发可怜兮兮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说着话就要落下来的样子,“三姐姐,你最好了,陪我嘛。”
“庄若梅,你想死吗?”李凤锦自然也看出了若薇的动摇,舍不得吼自己爱妻,自然要将炮口对准庄若梅这罪魁祸首。
庄若梅瞧着李凤锦黑着的脸,一脸怕怕的躲在若薇身后:“三姐姐,我好怕怕啊。”
“行了,跟个小姑娘计较,你有意思吗?”若薇终于出声,却是毫无商量余地的护着庄若梅。
庄若梅立刻神气起来,趁着若薇不注意得意的冲着李凤锦做鬼脸。
李凤锦气的七窍生烟,又被“小人得志”的庄若梅刺激着,脸色愈发难看了,但又实在不舍得对爱妻发脾气,再要骂庄若梅几句吧,自己爱妻还不由分说的护着,一时气结。喷着气道:“我不管,你答应了我今儿晚上……你不能对我食言!”
“三姐姐,求求你嘛,今晚上不要走好不好,我那么听话,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就当是给我的奖励啰。”哼,敢把她当小孩子看,仗着是自己的三姐夫就对她吆五喝六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拿本姑娘当回事。
李凤锦还欲再说,若薇抬手阻止他:“你先回去。”
李凤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真的要留下来陪这臭丫头睡?那臭丫头根本就不怕,你看她那样子,她还给我做鬼脸,哪里像是怕的样子!”
若薇转头去看庄若梅,原还欢快吐着舌头的庄若梅立刻一副“我好害怕”的可怜巴巴的样子缩在她身旁,牵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
李凤锦这才发现自己太小看庄若梅这臭丫头了,看着她自如的变换着脸,联想到刚才她对着江流时的表演,他几乎都要相信这丫头对江流当真是一往情深了。不过,他也演了这么多年的戏,还不信演技拼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不服输的李凤锦挽了衣袖准备再战。
庄若梅抬了下巴挑衅他: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有三姐姐护着她,她倒要看看他能当着三姐姐的面对她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来,真要是敢动手打她,三姐姐肯定第一个饶不了他!
“别闹了。”若薇受不了的皱了皱眉,“你先回去,我一会就回去了。”
“当真?”李凤锦闻言大喜。
“本夫人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若薇无奈的瞪他一眼。
李凤锦见好就收,气恼的瞪庄若梅一眼,方才开门走了出去。
庄若梅见若薇转过头来看自己,连忙规规矩矩的站好了,乖巧的冲她笑着道:“三姐姐,你能留下来陪我,真好。”
“说罢,想知道什么?”若薇白她一眼,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
庄若梅拉着若薇往床边走去,就算躺在床上了仍是不忘抱着她的胳膊,“江流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们……真的要对他严刑拷打吗?”
“本来有些事不想让你知道,不过既然你如今已然扛下了将军府的责任,我便告诉你也无妨——庄若兰就是被江流拐跑的。”若薇轻描淡写的说道,虽然还弄不清楚江流带走庄若兰的用意,但她直觉他的用意不会很简单。
“什么?”庄若梅气的声调都变了,忽的一下坐起身来,“这王八蛋拐跑了庄若兰不算,现在还想把我也拐走了?干什么?效仿娥皇女英啊,美得他——刚才我果然就该趁他昏过去了给他两刀才好解我心头之气!气死我了,把我将军府的女儿当成什么了?”
若薇闭上眼,假装没看见庄若梅偷偷拭泪的模样,任由她一通叫嚣后,方才道:“虽然我不知道江流要做什么,但很显然,在我宣布庄若兰的死讯后,庄若兰对他、或者对他背后的组织来说,就没用了。”
“于是,那混蛋就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庄若梅气鼓鼓的拍着身下的大床,恶狠狠地道:“敢打本姑娘的主意,再让本姑娘碰到他,定要叫他生不如死跪着求我饶命才行!”
她发泄了一通,心头的气稍微平了些,又问道:“三姐姐,他到底想干什么?还必须得是咱们家的女儿,我怎么这么想不明白呢?”
“撬开他的嘴巴,自然什么都明白了。”若薇轻描淡写的说道。
庄若梅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下,问道:“三姐姐,那姓江是不是要对咱们将军府不利?”
若薇半睁开眼,庄若梅大眼犹有湿润的痕迹,然而神色认真而坚定。
“倘若是呢?”若薇问她。
庄若梅想也不想,狠狠说道:“那他就是死有余辜!”
若薇没说话,重又闭上眼睛,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庄若梅放在双膝上的手。
……
庄若梅睡着后,若薇才睁开眼睛。
她紧紧的靠着自己,孩子气的嘟着嘴,身体朝着她努力蜷缩成一团,眉头紧紧皱起,眼角犹有泪痕。
拉过一旁的薄被替她盖好后,若薇顿了顿,手指轻轻抹过她的眼角,在心里淡淡的叹了口气。
随即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刚出门,她便顿住了脚步,颇有些无奈的对着空气说道:“出来吧。”
一脸委屈的李凤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边:“我算是明白了,在你心里,那臭丫头都比我重要得多!”
“男人的醋你也吃,小姑娘的醋你也吃,累不累啊你?”若薇嘴上嫌弃道,手却自觉放进了他等待的掌心里。
李凤锦握住她的手,方觉得心情舒畅了些,“我吃醋都是因为谁啊,没良心的东西。”
“走吧。”若薇强忍住白他的冲动,淡淡说道。
李凤锦低落的情绪一下子高涨了起来,嘿嘿笑着道:“原以为只有我一人心急,不想夫人也跟为夫一样的心急。夫人快到为夫背上来,这样比较快一点。”
若薇凉凉的瞥他一眼,道:“我没说要回去。”
李凤锦的心哇凉哇凉的,“天色已经这样晚了,不紧着回去睡觉,还要去哪里?前两天我才听你说了,女人晚上不睡觉会老得快,难不成是骗我的?”
“我想先去看看江流。”若薇淡淡道:“我总觉得他做的事,让我有些不安。”
李凤锦这一回却并没有露出嫉妒的嘴脸来,他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徐三回来,路过高城时听说庄大将军微有小恙,你收到高城来的消息没有?”
若薇蹙眉,点了点头:“前几日跟着父亲前去高城的庄四送了信回来,信中道父亲在高城一切安好——怎么,你怀疑江流带走庄若兰与庄若梅,是想以此对付我父亲?”
李凤锦眉头亦皱了起来,“要说那姓江的小子是打着用庄若兰与庄若梅去要挟庄大将军的主意的话,那么直接带走庄西林不是更有效快捷,却为什么要这般迂回又麻烦的将目标锁定在将军府女眷身上?我也有些想不明白。”
“那就直接去问他!”若薇一挥手,霸气十足的吩咐道:“背来!”
李凤锦丝毫没有被呼来喝去的不满,甚是欢喜的半蹲下身,将宽厚结实看上去就十分可靠的后背心甘情愿的献出来。
若薇不客气的跳了上去,伸手拍拍他的肩,眼里含了笑,口中喝道:“驾——”
她的专属“坐骑”正欲跳跃起身,闻言险些岔了气。回头警告的瞪她一眼:“不许捣乱。”
然而回过头去,他的嘴角却高高的扬了起来。
……
到了城南药铺,若薇才知道,原来药铺也不是单纯的药铺。跟着李凤锦往地下室走去,这里与大多数地牢一模一样,阴森恐怖的氛围,各种各样的刑具,以及牢里关着的或安静或狂躁或哭泣的人。
领路的人居然是仙草,她对李凤锦与若薇行过礼后,便径直往最里面走去。
大概因为没有得到李凤锦的吩咐,江流虽然被锁在了墙上挂着,身上却并没有严刑拷打过的痕迹。
李凤锦挑了挑眉,嘿嘿笑道:“怎么,本侯让你们将他带回来做客的不成?”
仙草与她身后的黑衣男子闻言,慌忙单膝跪地请罪。
若薇摆摆手,让他们先下去。仙草顿了顿,微垂的眼角扫到李凤锦的眼色,连忙恭敬的退了下去。
江流此时已经醒了过来,看清自己眼下的处境,他苦笑了一声,方才看向若薇:“季……李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大概原本是想称呼若薇为季玖,因看到李凤锦在旁边,便换了个称呼。若薇并未在这细枝末节上过多纠结,她扬眉轻笑:“这正是本夫人想问江公子的——你煞费苦心的拐走了庄若兰,如今又回过头来对本夫人的四妹妹下手,不知江公子意欲为何啊?”
江流怔了怔,然而他很快明白,若薇这话并不是试探,她是真的已经知道带走庄若兰的人是他。“我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十分隐秘,且那一晚,李夫人还曾到过我的住处,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发现的?”
“小佛堂起火时,你和你的同党带着庄若兰离开,我家喜鹊追了上去。她虽然没有看到你的真面目,但在跟你交手时,闻到了你身上的伤药味儿。”若薇也不介意为他解惑。
“就凭这个?”江流大感诧异。
“你当然不知道,本夫人给你的疗伤圣药,当今世上只有一人能配的出来,于是那伤药,自然便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你伤了喜鹊后,将人交给你的同伙,趁乱又溜回了将军府,如此既不会暴露你,也能在需要时第一时间打探到将军府府里的消息,可对?”
江流闻言恍然大悟,“没想到,原来竟是这样。那么李夫人,又是如何知道我会回来找……找庄四姑娘?”
他提起庄若梅时顿了一顿,神色微微有些黯然。
李凤锦毫不客气的嗤笑道:“庄小四不在这里,你这作态要给谁看?”
江流便又苦笑一声,他甚是坦荡的笑着道:“便是她在这里,看到我这模样,也不会动容的吧。”
否则怎么会亲手将他药倒呢?
“庄小四告诉我,她在大街上看到了你。而我既然已经得知你就是带走庄若兰的人,自然会生出警惕来——我猜想,你重又出现在京城,定然是因为已经被本夫人宣布死亡的庄若兰对你们没有了用处,于是你想起将军府还有个四姑娘,便重又回来找她了,是不是这样?”
江流眼中闪过一抹钦佩,“李夫人是江某生平见过的最厉害的女子。”
“过奖了。”若薇淡定的接受他的夸奖,“那么现在,江公子可否告诉本夫人,你一而再的带走我将军府的姑娘,到底意欲为何?”
江流甚是歉意的看着她:“抱歉,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若薇眯了眯眼。
江流望了望墙壁上挂着的风灯,似乎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想,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看来不是什么好的事。”若薇淡淡道,“你打定主意不说,我猜想便是对你严刑拷打,你也必定不会说的,本夫人便不追问了。第二个问题,之前将军府里抓到一名女刺客,你跟她是一伙儿的?”
“女刺客?”江流皱眉,“这我就不清楚了,在我来京城时,并未听说有什么女刺客要行刺将军府的人。”
若薇点头,看向李凤锦,“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李凤锦笑,牵起若薇的手,亲昵道:“我还以为你专程过来,还想告诉他另一件事呢。”
“什么?”若薇诧异的看着他,她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要告诉江流的?
“咱们四妹妹的亲事啊。”李凤锦一副十分上心又欢喜的模样,“四妹妹容貌生的好,又端庄大方,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呢。岳父不在京城,那永安候也只好从我这里探口风,听他的意思,很是想结将军府这门亲呢。永安候的次子我也见过的,端的是一表人才,才高八斗,配咱们家四妹妹,倒也算是良配。我观江公子对咱们四妹妹也不像是真心的,这种事真没必要告诉他知道,详细的就不说了,咱们回去慢慢参详吧。”
若薇瞥一眼江流微微抿起的唇,摇了摇头,“走吧。”
连李凤锦都看的出来,江流对庄若梅不是没有好感的。
可是,江流如果真的存了对将军府不好的心,那么他跟庄若梅就始终站在对立的那一面,依着如今庄若梅维护将军府的心——这两人,压根没戏!
李凤锦明知没戏,还拿这事来刺激江流,说白了,就是报复人家长得比他帅。
……
回到侯府,在李凤锦迫不及待的要求下,若薇还算积极地配合下,两人愉快的完成了妖精打架的又一新姿势后,由吃饱喝足的李凤锦抱着清洗了一番,重又躺回床上说话时,若薇才将白天在徐府发生的事简单的与李凤锦说了。
“她居然敢算计你,这老贱妇,太久没人教训她,倒真以为这世上除了皇后就她最大了?”李凤锦一听就来气了,骂骂咧咧好一阵,盘算着要用什么法子好好教训教训她。
连成国公看到他都客客气气,这老贱妇却不把他的爱妻当回事,简直就是不拿他当回事嘛。
若薇见他关注的点竟然是成夫人算计她这一茬,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戳了他一记,“成夫人算计于我,我也叫她吃足了苦头丢尽了脸面,你就别瞎操心了。倒是太子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皇后的四皇子就不必想了。”李凤锦想也不想的说道,且不说皇后她老娘敢动他的宝贝爱妻就不能饶恕,就说皇后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与成国公如出一辙,到时候四皇子真的登基称帝了,皇后与成国公府就该清算跟他们夫妻两个之间的旧账了。“另几个皇子,大皇子软弱不堪重任,二皇子资质平庸,没建树却也没犯大错,三皇子是个招猫逗狗的性子,五皇子又还太小……”
他沉吟了一阵,“此事要与花卿商量商量,虽然我也乐见扶持个傀儡皇帝登基,不过太傀儡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花卿做过他们的侍讲,想必对这几位皇子要比我看的清楚得多。”
147 皇后召见
“花卿不是被瑞王扣在了毅州府?”若薇诧异的扬眉看他,若他们之间还能通信,那么要救出花卿就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为什么李凤锦却并没有使人去救他?而花卿,真的是瑞王强行扣押他,还是他将计就计故意留在毅州府?
“唔。”李凤锦把玩着她的手指头,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花卿已经探到了湘王的兵马藏在哪里,自然也该回来了。”
果然花卿是自愿留在那里的,若薇摇了摇头,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此舍生取义的伟大情操,她这等凡人只有仰望的份儿。
“先端了湘王的兵马,如此,;老头那儿压力也会小很多。”若薇想了想,“只是湘王兵马众多,你如何能做到悄无声息的将他们呢一锅端?”
李凤锦问她:“火攻如何?”
若薇皱眉,“不是什么好主意,一来那片林子很大,一放火自然会惊动藏在里面的人,就算你四面八方埋下人手,能做到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吗?二来,放把火很容易,可也彻底的激怒了湘王与瑞王等人,引的他们不顾一切疯狂反扑,那就不好了。”
不仅庄大将军会守的很吃力,还有许多百姓必定也会深受其害。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李凤锦原打算这样回若薇的,但看她一副忧国忧民的苦恼模样,这话就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既然火攻不是好法子,那就再想其他法子好了。”
若薇猛的爬起身来,趴在他胸口问道:“你就没想过找人混进那群兵士中待到时机成熟便伺机而动?”
“要混进去谈何容易?”李凤锦笑着抚摸她一头柔顺黑亮的青丝,“原先我就在疑惑,能不经动任何地方任何人就将几万人马藏到毅州府境内,那领将必定不是凡人。花卿传回来的消息,领将之人正是昔年岳父手底下最年轻有为又骁勇善战的小将路镇韬。”
“既是父亲手底下的小将,如何又成了湘王的人?”若薇表示不解。
“此人虽战功卓越,却十分好色残忍,不但时常糟蹋良家女子,遭遇反抗后更会残忍的将之奸、杀,此事被人告发后,岳父大为震惊,原是要以军纪处死他的,大概没下得去手,便拖出去打了一百军棍,而后将他逐了出去。之后他就销声匿迹,没想到已经成了湘王的走狗。”李凤锦见若薇听得仔细,便也将自己所知的一一道来,“此人十分小心眼,倘若当真跟岳父对上了,未必会如岳父那般顾念旧日情分,说不定还会恼恨岳父打他这件事。他跟着岳父好几年,对岳父行军打仗的路数也十分熟悉,我倒不是担心明刀明枪的对上岳父会输给他,就怕他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岳父一时不察被他骗了就不好了。”
若薇翻身坐起来,“我这就休书给老头,务必要他小心此人。”
李凤锦连忙拉住她,“我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便给岳父去了信――他是你父亲,自然也是我父亲,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
若薇吐了口气,但仍是眼含担忧:“老头这人太过刚直,有些事他就算知道也未必规避得了――”
李凤锦瞧着她黑幽幽的带着点歉意的目光,霍的坐起身来:“你不会是想……”
“反正现在府里除了李凤渊的婚事,也没有别的事再需要我操心了。李凤渊的亲事也有太夫人操持着,二太太的事,李淑瑜也忙得过来,将军府那边,庄小四如今也算历练出来了,管着将军府跟庄西林完全没问题。”若薇将两府的情况简单说了说:“老头那边,没亲眼看见他安好无恙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就过去看一眼他,他要是没事我就立刻回京。反正高城里京城快马加鞭的话,也就三五天的时间,很快就能回来。”
李凤锦瞪她一眼:“三五天?你是打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成?既然非要去,也得先准备妥当了才能去,路上也不必太着急,府里有我替你掩护着,不会让人传出什么闲话来。跟去的人选我还得好好挑一挑,如今乃多事之秋,丫鬟婆子就不能带了……”
若薇原以为要很辛苦才能说服李凤锦放行,却没想到他连阻止都不曾,不但很是痛快的答应了她要前往高城的事,还积极地替她安排起随行保护的人员来。她忍不住低头,轻轻地将柔软的唇瓣印在李凤锦犹自喋喋不休的唇上。(.无弹窗广告)
“谢谢。”
李凤锦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伸手揽了她在怀里,点着她挺翘的鼻尖笑谑道:“傻瓜,是不是以为我一定会拒绝?”
“至少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若薇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然后准备了许多理由来说服我同意你去高城?”
“没想到全都没用上。”
“你很遗憾?”李凤锦挑眉。
若薇笑起来,摸摸他坚毅的下巴:“不,我很高兴。”
她很高兴李凤锦跟这个世界其他男人不一样,不管她说的话做的事如何惊世骇俗,他似乎总是无条件的站在她这一边,竭他所能的帮助她周全她,从不像其他男人那样专制霸道,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
……
然而若薇的高城之行却并不顺利,第二天一大早,宫里就有人来传旨。前来传旨的一个内监一个宫女,都有些年纪的模样,宫女一脸肃穆兼高傲,内监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这就是李夫人吧,咱们奉皇后娘娘的口谕,特请李夫人进宫说话。李夫人,准备准备就走吧。”见到若薇,那内监用不阴不阳的语气说道。
许是若薇见到他们两人并不似旁人那般恭敬,也“不懂事”的没有半点孝敬,因此这内监与宫女的面上都有些难看。
“烦请两位稍等片刻。”若薇抬眼,用比他们更傲然又淡然的神色说道:“本夫人尚未用早膳,未免一会子进宫见到皇后娘娘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举动来,本夫人需填饱了肚子方能随两位一道进宫。”
那内监眉头一皱,似乎想要发作,但想到若薇的身份,便强行忍了下来,只是不悦的甩了下手中的佛尘。
那宫女便没有内监这般顾忌,冷笑道:“李夫人好大的架子,难不成竟要皇后娘娘等着你?”
青霜上前一步,对付这种跟她一样同是下人的人,哪里需要她家夫人这把牛刀?“咱们家夫人不敢叫皇后娘娘等,只是,咱们夫人倘若不用早膳就进宫,容易出事――比如像昨儿在徐府时,成夫人发生的那样的事。哦,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她听说了没有?”
“你!”那宫女顿时大怒,“你这贱婢,胆敢如此放肆!皇后娘娘与成夫人也是你一个贱婢能说嘴的?全福,给我狠狠地掌嘴!”
那全福忙应道:“是,春姑姑。”
说罢一甩佛尘,就要上前打青霜。
若薇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杯应声跳起来,她手掌飞快一扫,那茶杯挟裹着不容忽视的劲道朝着全福内监呼啸而去。
那全福没想到若薇真的敢动手,愣了一愣,便被那茶杯打了个正着,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湿淋淋的手臂,“你、你――”
那春姑姑眼睛都瞪直了,“你放肆!我们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前来,你竟敢这样对我们,就不怕娘娘降罪与你?”
若薇起身,眼也不抬,视眼前这两人如无物一般,搞不清楚状况,现在可是他们皇后娘娘有求于她,求人还这么嚣张,不是送上门来让人打脸么?
“一会见到皇后娘娘,本夫人自会跟娘娘请罪,至于娘娘会不会降罪,岂是你一个宫女可以做主的?难不成,你一个宫女,竟连皇后娘娘的主都能做的?”
青霜得意的瞥一眼被惊吓到的春姑姑,扶了若薇的手接口道:“夫人想要知道春姑姑能不能替皇后娘娘做主,一会子进宫了便亲自问问娘娘,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不过奴婢觉得,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必定是十分明事理的,知道她的宫女借着她的势来夫人面前耍威风,坏了皇后娘娘宽和慈悲的名声,定然不会轻易饶恕的。”
春姑姑脸色变了又变,虽心有不甘,但终究不敢再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若薇撇下他们,真个儿慢悠悠的用早膳去了。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若薇穿着命妇服走了出来。
青霜瞧一眼神色不佳的全福与春姑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两人回宫后定然要给自家夫人小鞋穿,不过想了想,还是道:“为表对娘娘的尊敬,咱们夫人用完早膳后又焚香沐浴了一番,让两位久等了。”
春姑姑经过这段时间的调适,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即便被若薇故意晾了这么久,也没有再将不满表现出来,闻言皮笑肉不笑的道:“娘娘若知道李夫人这般诚心,必定十分高兴的。”
若薇这才正眼看了春姑姑一眼:“姑姑在娘娘身边服侍有些年头了罢。”
“李夫人慧眼。”春姑姑虽然微低了头,脊背却挺得笔直,这是很骄傲的姿势,这姿势也在在说明了她对若薇不不屑。“当不得李夫人一声姑姑,李夫人唤我海春就好。我自小服侍皇后娘娘,娘娘念旧,明知我不堪重用还是将我带进了宫,细算下来,服侍娘娘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春姑姑太谦虚了,能在娘娘身边服侍这么多年,若不堪用,想必旁的人娘娘更用不顺手了。”青霜见不得春姑姑虽收敛了却还是一副看不起自家夫人的模样,便抢过若薇的话头,务必要让春姑姑明白,在身份上,她再是皇后身边得用的人又如何,还不是跟她一样,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什么了不得的!
春姑姑眉头飞快的皱了皱,斜睨青霜一眼,没有接话――在她心里,她就算是个奴才,也比青霜这种奴才高等的多何况她还是有品级的大宫女呢。连她的主子她都不屑,更别提她这小丫鬟了。
她等着若薇训斥这随意插嘴的小丫鬟,却不想若薇只是笑了笑,扶着青霜的手缓步往外走去。
这位春姑姑表现出来的态度,定然就是皇后对她的态度,既然皇后这般不客气,她又何必要上赶着给皇后脸?
春姑姑见状,瞪着主仆二人的身影,气恼的跺了跺脚,这才跟了上去。
“这李夫人太不像话了,全不将姑姑您放在眼里。”全福被若薇打了,正含恨在心呢,瞧见春姑姑的脸色,立刻凑上去小声说道,“姑姑回了宫,定要好好与娘娘说道说道――谁不知道您是娘娘身边最得脸的姑姑,这李夫人如此待您,分明是不将您、不将娘娘放在眼里呢。”
春姑姑冷笑一声,望着若薇背影的眼睛里射出狠毒的光芒:“还用你说?我就不信见了娘娘,她还敢这样嚣张!”
……
马车临近皇宫,青霜越是坐立不安。
若薇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就见她正担忧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头。“这会儿知道担心了?”
青霜弱弱的问道:“夫人,奴婢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万一那皇后娘娘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而且咱们昨儿还得罪了成夫人,您说皇后娘娘召见咱们,会不会就是为了给成夫人报仇出气的?”
“倘若是呢?”若薇漫不经心的问。
青霜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想了想,毅然咬牙道:“倘若真是如此,夫人您便将所有事都推到奴婢身上来,跟皇后娘娘说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与夫人您无关!要杀要剐,都冲着奴婢一人来。”
若薇笑着睁开眼,瞧一眼自家丫鬟视死如归却仍不住发抖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好了,别瞎担心了,轮不到你个小丫鬟来替本夫人挡事。”
马车就在青霜的担忧下径直驶进了皇宫。
此时的坤德宫中,接到消息的皇后正沉着脸发脾气,“好一个东平侯夫人,架子竟摆的这样大,竟是连本宫都不放在眼中了!若不是本宫还用得着她,哼,本宫定要治她一个藐视本宫的大罪不可!”
“娘娘消消气。”一旁的大宫女晚夏忙上前,手势轻柔的替满脸怒容的皇后顺气,“娘娘且忍了这一口气,待到将来咱们四皇子登基了,到时候再慢慢与她清算就是!”
正说着,就见小宫女低头快步走了进来,跪在皇后面前禀告道:“皇后娘娘,李夫人来了。”
“来了就让她进来,怎么,还要本宫亲自去迎她不成?”皇后满脸戾气的瞪着小宫女。
小宫女慌忙磕了头,躬着身就要退出去。
“等等。”晚夏出声唤住她,凑近皇后耳旁小声耳语了两句。
皇后神色稍缓,“就照你说的做。”
晚夏便吩咐等候着的小宫女:“告诉李夫人,就说这会子皇后娘娘头风犯了,不好见她,且请她等上一等吧。”
小宫女忙应了,见皇后与晚夏再没别的吩咐,这才小心翼翼退了出来。
若薇眼力极好,小宫女进了内殿一趟,出来时长出一口气的模样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笑了笑,看来皇后果真气的不轻呢。
小宫女疾步走过来,颇有些怜悯的瞧了若薇一眼,“李夫人,实在不巧的很,娘娘头风发作了,这会子正歇着,不方便见您,请您在此稍候一会。”
春姑姑面上露出幸灾乐祸与得意的神色,吩咐那小宫女道:“这后宫里人多眼杂的,未免旁人不懂规矩冲撞了李夫人,你就在这里守着李夫人吧。”
“是。”小宫女连忙屈膝应道。
春姑姑便带着那名全福趾高气扬的瞥了若薇一眼,越过她们往殿中去了。
若薇摇头轻笑,这皇后如此任性又愚蠢,还敢奢望皇太后的位置,她也只能呵呵了。
锦绣花丛中有华服盛装的女子静静站在那里,身旁扶着她的宫女忍不住轻声问道:“娘娘,咱们这都站了好一会子了,您若当真想要拉拢李夫人,为何不邀她到咱们宫里说话?”
“本宫当然要好好看看,这李夫人值不值得本宫拉拢。”那女子轻启红唇,唇瓣轻轻勾了起来,美艳不可方物。
“这皇后娘娘也好生奇怪,既是存了拉拢这李夫人的心,又这般轻慢待人家,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皇后这蠢女人,定然是因为这李夫人来晚了,认为李夫人冒犯了她一国之母的威严,因此故意叫李夫人站在日头底下,是要给这李夫人下马威呢。”美艳的女子轻抚着手边的木槿花,笑了笑,转身道:“去请李夫人到甘泉宫坐坐吧。”
“是。”宫女含笑应了,目送主子走远了,方才脚步轻盈的走向日头底下的主仆二人。
……
“这位就是李夫人吧?”
若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瞧着从容走到自己面前的圆脸大宫女,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神色和气又亲切。
她早就察觉有人在暗处观察她,那人耐心比皇后好得多,观察了这许久后,方才让宫女上前来说话。想来,那一位定然也是育有皇子的妃嫔了。
“奴婢在甘泉宫惠妃娘娘那儿当差,惠妃娘娘听闻李夫人难得进宫,又听说皇后娘娘不巧头风发作不便见您,见这外头日头愈发大了,怕李夫人身子受不住,特地让奴婢来请李夫人前往甘泉宫坐坐。”
若薇故作为难的看看紧闭的坤德宫大门,又瞧一眼守在身旁神色紧张的小宫女,“这,不太好吧,会不会太打扰惠妃娘娘了?”
“怎么会。”那名宫女弯起眼睛笑起来,十分和善的模样,“我们娘娘虽然常年呆在宫里,但对李夫人的事迹也是有所耳闻呢,早想让李夫人进宫里来说说话,又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了。李夫人若是肯前往甘泉宫,咱们娘娘见了您,不知道多开心呢。”
若薇便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既如此,我便不辜负娘娘的美意了。”
她说着,转头歉意的对欲要开口拦阻的小宫女说道:“烦你在此陪我多时,就不耽搁你差事了。烦请你告诉皇后娘娘一声,既然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我就先去给惠妃娘娘请安了。”
“李夫人这边请――”圆脸宫女笑吟吟的引着若薇往甘泉宫去。
“多谢姑姑。”青霜忙开口对她道谢。
圆脸宫女看了青霜一眼,笑着道:“奴婢名唤绣馨,这位妹妹若不嫌弃,唤我一声馨姐姐便是,不必这般客气。”
青霜见她态度和蔼可亲,不似皇后宫中众人那般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对她立刻心生好感起来,见若薇并不反对,便甜甜的唤道:“是,馨姐姐。”
“李夫人是难得的妙人,便连身边的丫鬟也都这般可爱呢。”那绣馨笑吟吟的说着,“李夫人小心脚下,昨晚后半夜下了雨,这青石板便有些滑,您当心些――倘若您累了,我这边招呼轿辇过来?”
面对绣馨的周全客气,青霜就更满意了。若薇也笑了笑:“不必了,走动走动,也正好让我这土包子看一看皇宫的美景。”
“李夫人真是风趣。”绣馨掩嘴一笑,“咱们娘娘见了您,必定十分喜欢的。”
148 一台好戏
甘泉宫与坤德宫离得并不远,从周围错落有致的小宫殿可以看出,这后宫中大概除了皇太后的慈宁宫,也只有这金碧辉煌的甘泉宫不逊于皇后的坤德宫。这位惠妃娘娘必定是皇宠不断的,否则如何能住这样的宫殿,又如何敢直接跟皇后抢人?
自然在甘泉宫里,若薇并没有受到如在坤德宫一样的冷遇。甚至在若薇一进内殿时,主位上坐着的惠妃还起身迎了迎:“李夫人来了,快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若薇抬眼观她,便见这位惠妃仪容韶秀,有着说不出的清绝脱俗,她穿宫缎素雪绢裙,身姿曼妙,黑亮的长发如瀑布般顺滑轻柔,松松的绾起来,斜插珠联璧合,眸如空灵,唇若樱瓣,明明一个成熟优雅的女子,却偏偏带着几分天生的自然的纯稚无邪。
这样的女子便是宠冠后宫,若薇也丝毫不会觉得意外。
她微笑着要行礼:“臣妇见过惠妃娘娘。”
惠妃已经上前一步,扶了她的手臂,“李夫人难得进宫一趟,本宫这里也没有外人,这些个虚礼便免了罢。”
若薇正不耐烦行礼问安这一套,闻言便也不推辞,笑道:“多谢娘娘。”
“李夫人莫要与本宫客气,本宫瞧着李夫人年岁不大?”惠妃虽看着脱俗绝伦,但却并不摆高冷范儿,当真如绣馨所言的十分平易近人。
当然若薇不会真的以为这样的女子是真的温和而无害的。能在后宫的厮杀中站在如今这样的高度,还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与她生下的儿子,并且还打算帮着自己儿子逐鹿皇位的女人,当真天真简单的话,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到年底就满二十了。”若薇很想保持点所谓的恭敬态度,奈何她已经习惯了看着人的眼睛说话,因此这般模样,便很有些不将惠妃放在眼里的感觉。
惠妃竟是丝毫不以为意,全然不觉得她这般有任何不妥一般,拉了若薇与她一道在梨花木罗汉床上坐下,上下打量若薇,点头笑道:“李夫人小小年纪,能有这般气度,可不是寻常妇人能及得上的。本宫瞧着李夫人,当真是越看越喜欢呢。”
一旁的绣馨正指挥着小宫女上茶,闻言抿嘴笑道:“娘娘且仔细看看,这位李夫人长得像谁?”
惠妃便果真仔细的看了起来,笑着道:“本宫瞧着,李夫人这眉眼,倒是家中小妹与李夫人有几分相似。”
绣馨笑道:“是呢。方才奴婢瞧见李夫人时,还愣了一下,好险没有喊错人,给娘娘丢脸。”
若薇只一径微笑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想要发展什么样的距离,她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果然惠妃闻言便唏嘘的叹息一声道:“说起来,本宫也有许久没见过小妹了。”
“是呢,自从小小姐远嫁滇南后,已有三年没有回过京城了。”绣馨也跟着轻叹道。她叹了一声,便看向若薇,笑吟吟的提议道:“娘娘,奴婢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可解娘娘思妹之苦呢。”
惠妃也不装傻,笑看着若薇道:“本宫倒也有此念头,却不知李夫人是怎生想的?”
三两句功夫,就说到了认亲上头来了。
若薇腼腆的摆手道:“娘娘,臣妇如何能与小小姐相比?臣妇愚钝,嘴也笨得很,承蒙娘娘看得起,本该是臣妇的荣幸,不过臣妇一贯身子不好,又不善交际应酬,若是不当心说错了话,惹恼了娘娘就不好了。”
惠妃唇边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那笑容便愈发的灿烂了,“你瞧瞧你这小嘴,若你都自认嘴笨了,这世上哪还有巧嘴呢。”
她说罢,褪下手腕上的镶金翡翠玉镯就势套在若薇手腕上,“头回子见面,本宫也没备下像样的见面礼,这镯子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李夫人戴着玩罢,只一点,可不许嫌本宫小气才是。”
她这回绝口不再提认亲之事,自然而然的将话题转移了。
若薇口中又道了一回谢,忽然有些可怜起皇后来,有这样一个善于察言观色又手腕极高的敌人,想必这皇后的宝座坐起来也并不如表面上那般风光。
“本宫瞧着李夫人怪拘谨的,倒与本宫听到的传闻颇不一致。”惠妃笑着捻过一枚精致的糕点吃了,绣馨忙捧了那碟糕点送到若薇跟前,“这是御膳房今年新出的点心,李夫人尝尝,可与外头的好吃?”
若薇微笑着取过一枚,却并没有立刻吃下,“娘娘说笑了,外头如何能有这般精致的糕点。臣妇见了,哪里舍得吃下肚去,必须要收起来,往后见了人,也好跟人显摆一番,这可是惠妃娘娘赏赐的点心呢。”
青霜立刻取出干净的巾帕,双手恭敬的递上来,一副诚惶诚恐的虔诚模样,惹得惠妃掩嘴笑了起来。
“不过一块点心,哪里就值得你这般郑重其事?罢了,绣馨,你快去备些好礼,这以后李夫人对旁人显摆起来,旁人才不至于道本宫小气。”
绣馨亦抿嘴笑起来,“奴婢算是看出来了,李夫人嘴上说自己愚笨,却是想着法儿要偏咱们娘娘的好东西呢。往后李夫人再要说自己愚笨,奴婢听了可是不依的。”
一众人便跟着笑了起来,气氛极为热烈又温馨。
“哎呀,惠妃姐姐这儿这样热闹,可见妹妹我真是来巧了呢。”一阵香风伴着略有些尖利的嗓音一道进了内殿。
若薇放眼看去,来人穿一件曳地飞鸟描花长裙,流畅而华美,不似惠妃这般清雅灵透。有一张令人惊艳的精美剔透的小脸,浓妆红唇在她面上,显得尤为合适,艳,却不俗。
她手上牵着个约莫两三岁的男孩,孩子似乎有些胆小,半藏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警惕又好奇的打量着若薇,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两三岁的无知幼童。
惠妃面上的笑僵硬了起来,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厌恶之色,连面子上的客套都没有,径直问道:“丽贵嫔,你怎么过来了?外头伺候的都是死人不成,怎的丽贵嫔过来,却连通传一声都不曾,本宫养着你们有何用?”
追着丽贵嫔进来的宫女慌慌张张跪了一地,颤抖着磕头求饶命。
丽贵嫔甩着帕子笑吟吟的道:“姐姐也别为难她们,她们拦了妹妹不让妹妹进来,妹妹没法子,只好这样进来了,还望姐姐莫要怪罪才好--皇儿,还不快见过惠母妃。”
那男童便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对着惠妃摇摇晃晃的磕了个头,奶声奶气的开口道:“儿臣给惠母妃请安。”
惠妃娘娘神色淡淡的道:“起来吧。”
又问他:“今儿怎么没去上书房?”
“儿臣今早起来有些头痛,父皇便特准儿臣不必去上书房了。”这孩子虽小,一字一句却说得十分清晰流利。
若薇便瞧见惠妃捏着手帕的五指飞快一紧,心道也不知这话是这孩子自己说的,还是那位丽贵嫔教的,这话一说出来,谁不知道昨晚皇上歇在了丽贵嫔那里?想来这丽贵嫔平日里也是颇得圣宠的,是以这惠妃娘娘才会这般讨厌她?
“既然你父皇心疼你,特许你不去上书房,你不好好歇着养病,怎还四处乱跑?若让你父皇知道你辜负了他一番拳拳爱子之心,岂不要让他难过了?”惠妃说着,抬眼看着神色微变的丽贵嫔,“丽贵嫔,五皇子小不懂事儿,你这做母妃的,也全然不懂吗?”
原本神色还有些得意的丽贵嫔忙低了头,诚惶诚恐道:“皇儿许久未来给惠妃姐姐请安,难得今儿不用去上书房,听闻妹妹要来姐姐这里,便跟了过来。皇儿一片孝心,想来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惠妃没说话,她身旁的绣馨板着脸道:“丽嫔娘娘,我们娘娘今儿有客人在,既然五皇子殿下已经请过安了,他又身子不爽,不若先回去歇着吧。”
丽贵嫔似笑非笑的瞧了绣馨一眼,“主子说话,你这奴才多什么嘴?我正是听说了姐姐这里有客人,才特地过来看一看的--李夫人?”
若薇起身,对她微微欠了欠身,“丽嫔娘娘安好。”
她心里对皇后更加同情了,这宫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目中无人,皇后这一国之母,也不知是威风的时候多,还是头痛的时候多了。
“哎呀,李夫人快别多礼了。”丽贵嫔一把拉住若薇的手,一副亲姐妹般亲热的架势,“我早听说过李夫人了,只是一直无缘见得,今日一见,当真让我惊为天人呢,瞧瞧这小脸,这肤色,真是无一处不精致,倒把我这半老徐娘给比下去了。”
“丽嫔娘娘过誉了,臣妇这蒲柳之姿,哪里能与丽嫔娘娘相提并论,娘娘快别羞煞臣妇了。”若说这惠妃像水,一举一动皆彰显着女子特有的柔美的话,那这丽贵嫔就绝对是热情似火了。一点也不在意众人的目光,直白的就夸了起来。这样的人看似没心机,实则呢?
“李夫人这般客气,可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丽贵嫔忽然板起脸来。
若薇眉头一跳。
丽贵嫔扑哧一声笑出来,甚是俏皮的模样:“吓到了吧?我与你玩笑呢,你不要放在心上啊,我这人就是爱玩儿。李夫人年岁不大,你若不嫌弃,我就唤你一声庄妹妹吧,你也别娘娘娘娘的唤我,怪没劲儿的,我娘家姓邹,你叫我一声邹姐姐,如何?”
若薇不自觉地看了惠妃一眼,瞧瞧人家丽贵嫔这口直心快的,自说自话就姐姐妹妹了起来,不知惠妃此时有没有将一口银牙咬碎了?
“使不得,娘娘,这于礼不和……”若薇不胜惶恐的摆手道。
“什么于礼不和,这些个虚礼我从不放在心上的,我不像惠妃姐姐规矩大,也不耐烦这样规矩那样礼仪,没得将人都变成了木头人,怪没劲儿的。就这样说定了--”丽贵嫔亲亲热热的拉着若薇的手道,“许久没出宫,也不知最近外头有什么好听的戏没有?庄妹妹在外头可有听说最近最火的戏叫什么名儿?不瞒妹妹你说,姐姐我别的兴趣没有,就好看戏呢。往后你要是能常常进宫,跟姐姐讲讲外头又出了什么好戏,那才好呢。”
若薇一时竟也没听出来她这一口一个好戏是不是一语双关,歉意的笑着道:“不瞒娘娘,因臣妇身子向来不爽利,甚少出门,且也不大看戏,因此也不知道最近最火的戏是什么。不过倒是挺人说过一嘴,仿佛京城最近最火的戏班子叫做余家班。”
若薇依旧谨守本分的说着话,并没有因为丽贵嫔的亲热爽朗就真的姐姐妹妹相称起来。一旁脸色有些难看的惠妃便抿嘴笑了笑,瞥一眼嘴角笑意微僵住的丽贵嫔,暗道一声不自量力。
皇上立太子,不是嫡子就是长子,大皇子太过软弱无能,因此她这个二皇子的生母才觉得有机会搏一搏,不想这丽贵嫔也非要参一脚进来,也不想想她那儿子年纪最小不说,资质也不是拔尖儿的,跟着凑什么热闹呢?自降身价的贴上来,也没哄来人家一声姐姐称呼着,没脸没皮到这程度,也真是叫人望而兴叹了。
……
且不说甘泉宫如何的热闹,坤德宫这边,皇后得知若薇竟去了甘泉宫后,气的将手边能砸的全都打砸了,两个大宫女海春跟晚夏跪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晚夏一脸煞白,因让若薇等在外头的主意正是她出的,万一皇后将这帐算到她头上……
她正忐忑的想着,果就听到头顶上皇后怒气冲冲的喝骂道:“都是你这贱婢出的好主意,如今倒好,人家不但没有乖乖在外头受罚,一转身就跑到甘泉宫去了,万一甘泉宫那贱人使出手段先将她拉拢了过去,看本宫不剥了你的皮!”
晚夏身子一抖,慌忙磕头求饶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这就去甘泉宫,将李夫人带回来见您。”
149 三女相争
晚夏来到甘泉宫时,听见里头传出丽贵嫔略有些尖利的嗓音时,有些头痛的皱了皱眉。(.)
这丽贵嫔一张嘴惯来是不饶人的,便是在皇后面前也不曾收敛过,只因皇上说过最喜她的口直心快。可若丽贵嫔当真只是个口直心快的蠢货,那倒也罢了。晚夏想着,也只得硬着头皮跟殿外的宫女说话。
等到宫人通传后,晚夏跟着小宫女进了甘泉宫,与惠妃以及丽贵嫔请安后,便笑吟吟的对若薇说道:“李夫人过来惠妃娘娘这边,怎也不说一声呢。方才娘娘头风缓解了,正要请李夫人一块儿说话,哪想就找不到人了,可把咱们皇后娘娘吓坏了呢。”
若薇笑了笑,仿佛十分惭愧一般低下头,并不说话。
惠妃柔声道:“皇后娘娘头风已经好了?那真是太好了。方才本宫见李夫人顶着日头站在坤德宫外头,担心晒伤了李夫人,便邀她来本宫的甘泉宫坐一坐,过来时可是特地跟一个小宫女交代过的,难不成那小宫女竟玩忽职守,并未将此事禀告皇后娘娘?”
晚夏脸色微变,惠妃听着温和的话语里,却是直接点名了皇后借此惩罚若薇令她站在日头底下受罚的事――即便皇后头风发作不宜见客,也可以先请人进去等候。这挑拨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也真是巧了,李夫人都到了坤德宫门口了,皇后娘娘偏就头风发作了。李夫人也真是可怜,这样大的日头,怕是被晒得难受了吧?”相较于惠妃的隐晦,丽贵嫔就直白多了。
晚夏陪着笑道:“方才咱们忙着服侍娘娘,对李夫人多有轻慢,娘娘特地让奴婢来与李夫人赔礼道歉,都是奴婢们的错,还请李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李夫人当然不敢放在心上,不过皇后娘娘向来大方,今儿个慢待了李夫人,令李夫人受了委屈,想必一会子定会备些好物给李夫人压惊呢。”丽贵嫔一边笑着,一边朝若薇甚是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若薇也笑,能如此理直气壮的从皇后手中替她要东西,这丽贵嫔也真是艺高人胆大的典范了。
晚夏冷汗都要下来了,皇后便是真的大方,也轮不到她一个宫女来替她答应赏赐若薇这件事啊,她偷眼去看若薇,指望着若薇能有眼色的替她解围,谁知若薇只微微低头笑着,并没有发现她的窘境似的。
倒是惠妃淡淡道:“丽贵嫔,她一个宫女,哪里能做得了皇后的主,别为难她了。”
丽贵嫔瞧不惯惠妃总在人前做好人的调调,撇嘴翻了个白眼,“惠妃娘娘胸怀宽广体恤下人,这般胸襟是我等凡人拍马都赶不上的。对吧,李夫人?”
“惠妃娘娘胸襟宽广,丽嫔娘娘风趣幽默,臣妇今日得见两位娘娘天人之姿,是臣妇的荣幸。”若薇面带恭敬的说道。
丽贵嫔便掩嘴笑道:“惠妃娘娘常道我嘴巧,您瞧瞧,最巧的嘴儿不正在咱们眼前吗?”
众人又跟着笑了一回,竟都齐齐的将晚夏忽视了。
晚夏眉头微蹙,咬了咬唇,开口道:“李夫人,时辰不早了,娘娘正等着您呢。”
若薇正要起身,就听丽贵嫔懒洋洋的说道:“我陪李夫人走一趟吧,免得皇后娘娘再犯了头风,李夫人还得在日头底下站上一回呢。”
晚夏尴尬的笑了一声:“丽嫔娘娘说笑了,皇后娘娘的头风,岂是说犯就犯的?”
丽贵嫔便一脸惊讶的道:“啊,难道不是吗?”
晚夏沉了脸,忍气道:“丽嫔娘娘,请注意您的说辞!”
丽贵嫔不甚诚心的对着皇后坤德宫的方向屈膝拜了拜,“我言语无状了,不过皇后娘娘向来疼我,想必是不会与我一般计较的。”
惠妃勾起唇角笑了笑,也站起身来,“未免皇后娘娘久等,这就过去吧。”
竟也是要一道前往坤德宫的模样。
晚夏一见更急了,急中生智道:“惠妃娘娘不必相送了,就这几步路而已,奴婢会好生护送着李夫人过去的。”
惠妃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本宫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与皇后娘娘商量,这会子先去了,也省得一会子再跑一趟。”
丽贵嫔不屑的撇了撇嘴,惠妃从来都是这么冠冕堂皇,明明就是想跟着去,阻止皇后拉拢李夫人罢了,跟谁不知道她的心思似的。
最后,晚夏无可奈何的领着若薇出了甘泉宫,跟在惠妃与丽贵嫔身后,脚步沉重的往坤德宫走去。
后妃们出行,排场最是讲究不过。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往坤德宫而去,皇后听闻这个消息时,气的又砸了两个茶杯。
不过等若薇等人到达坤德宫时,皇后已然恢复了她高贵优雅的一国之母的风范。
等惠妃与丽贵嫔行过礼后,若薇便上前,动作有些笨拙的行了个万福:“臣妇见过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忙和蔼的笑道:“李夫人快快请起。来人,给李夫人看座。”
又看向惠妃与丽贵嫔二人:“你们两个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惠妃低了头没说话,丽贵嫔白她一眼,笑着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惠妃姐姐有要事找您,于是便一道来了。至于臣妾,臣妾只是觉得与李夫人一见如故,不舍得这么早与她分开,便厚了脸皮跟过来了,皇后娘娘千万不要赶臣妾走啊。”
惠妃想要利用她对上皇后,她就偏不如她的意,拉她下来陪皇后玩吧。
若薇在心里为丽贵嫔这般敏捷的反应默默地点了个赞,眼尾余光打量到惠妃不太好看的脸色,暗暗地笑了一回。
惠妃犹自笑着的面皮跳了跳,这丽贵嫔愈发不好对付了。
皇后瞧着丽贵嫔一脸娇憨无辜的模样,嘴角也抽了抽,心道这宫里的确找不出比丽贵嫔脸皮更厚的了,“不想这短短时间内,你与李夫人的感情已经这样好了。”
丽贵嫔笑得愈发天真无邪,“正是呢,臣妾自己都没想到,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臣妾一见到李夫人,竟觉得仿佛不是头一回见到,格外的亲切呢。不独臣妾,想必惠妃姐姐也是如此的吧?”
惠妃此时真是恨不得撕了丽贵嫔的嘴,若如了她的意与她站在一边,本就忌惮她的皇后只怕更要加大动作来害死他们母子两个了。若是不顺着她的话来,又怕因此得罪了若薇,失去李凤锦这个能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的人,岂不是损失惨重?一时间便有些为难起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就淡淡笑道:“李夫人钟灵毓秀、蕙质兰心,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忍不住想要亲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瞒皇后娘娘,看到李夫人,臣妾便似看到多年前进宫时前来给娘娘请安时,那时候,娘娘给臣妾的感觉亦是这般惊为天人,让臣妾几乎看傻了眼呢。”
饶是惠妃,此时也不得不对皇后低头拍马。
皇后的笑便多了两分得意,再是宠妃又如何,在这后宫中,宠妃也是要看她的脸色过活的。
丽贵嫔扑哧一声笑出来,“惠妃姐姐这话说的不对哩,皇后娘娘如今仍是风华绝代,难不成在你心里,皇后娘娘已经比不得你初进宫时的钟灵毓秀蕙质兰心了?”
皇后脸色一变,差一点就要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脸,是不是真的比初进宫时老了许多。
若薇几乎都要给丽贵嫔鼓起掌来,当着面都能这样挑拨皇后跟惠妃的关系,且丝毫不担心被这两个大人物报复,可见其勇气的确可嘉。她都要对着丽贵嫔生出好奇来了,这么多年,皇后与丽贵嫔到底是怎么容忍她活下来的?
惠妃脸上怒气一闪而过,娇美的面容上再挂不住笑容,似警告般瞥了丽贵嫔一眼,淡淡道:“皇后娘娘如今雍容典雅,更胜从前无数。丽嫔你若再这般断章取义胡言乱语,冒犯皇后娘娘,休怪娘娘当着李夫人的面斥责于你!”
这是警告丽贵嫔适可而止了。若薇心道,连温柔似水的惠妃都被丽贵嫔逼得动了气,不知道接下来这三人还要如何的厮杀较劲儿。
丽贵嫔见惠妃冷了脸,一副后悔不跌的模样,眨巴着眼睛望着皇后道:“娘娘,您知道臣妾向来心直口快惯了,其实并没有恶意的,若臣妾又不当心冒犯了您,还求娘娘您恕罪。”
听她这语气,似乎也不是头一回这般冒犯皇后了。果然就见皇后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罢了,本宫也了解你的性子,只是在本宫面前这般肆意妄为便也罢了,在旁人面前,最好收敛着些,否则哪一日待要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丽贵嫔咬了咬唇,终于低头轻声道:“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的教诲。”
“本宫这里还有些事要单独与李夫人谈,你若没事就先回你自己宫里。”皇后淡淡道,“听闻小五今儿个身子有些不爽,你这做娘的,切不可怠慢了,以免小病酿成大病,亏了小五的身子,心疼的不也是你这做娘的?至于李夫人,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说是不是?”
丽贵嫔再是不甘,皇后将话说到这地步了,她也不好坚持留下来,只好谢过皇后的关怀,领着五皇子回了自己宫里。
丽贵嫔一走,皇后便看向了惠妃。
惠妃识时务的站了起来,“既然娘娘有要事与李夫人商谈,臣妾便不打扰了。”
皇后笑望着她,悠悠开口道:“你不是也有要事与本宫商谈?”
“臣妾这微末小事,一会子再过来叨扰娘娘吧,就不耽误娘娘与李夫人说话了。”说罢,起身对皇后行了礼,趁着转身时,甚是歉意的对若薇使了个眼色,扶了宫女的手款款退了出去。
正三女争她这一女的戏码,总算在皇后无言的强势下落下了帷幕。
原以为这简单粗暴的皇后势必要趁着没人时狠狠地发作自己一顿,好为成夫人出气。不想她竟感激的对若薇说道:“昨儿发生在徐府的事本宫已经听说了,李夫人,本宫要替家母多谢你,若不是你打跑了贼人,还不知道母亲要被贼人如何伤害。本宫今日请你来,一为感谢,二来,也是想问问李夫人,当时也曾看清了贼人的容貌?就算昨日遇到贼人的不是家母,这件事本宫知道了,也定要查个明白,务必拿下那贼人,也算是为京城除了一恶!”
若薇瞧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在心里轻嗤一声,谁会相信成夫人没有据实以告被自己羞辱的事情,皇后口口声声说着感谢,然其咬牙切齿看着自己的模样,分明是想要将她拿下,替她母亲除了这一恶吧。
她只当没听出皇后的言外之意,安静的回道:“皇后娘娘太客气了,相信当时不论谁看到成夫人有危险,都会上前相助的。臣妇只是做了臣妇该做的,实在当不起娘娘的谢。”
言下之意,成夫人自己找抽,谁看到她那副嘴脸都会忍不住抽她一顿的,她也只是抽了她一顿而已,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皇后嘴角抽搐了下,原以为话说到这个地步,这女人少说也该跪下惶恐不安的请罪才是,没想到……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想着自己还用得上她,母亲那笔帐只好放到以后慢慢再算。于是清了清嗓子,语气愈发温和起来,“李夫人如此谦逊,真是李侯爷的福气。本宫记得,你与李侯爷成亲已有不少日子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给李凤锦送人不成?“是,我们成亲已有三载有余。”
皇后点了点头,关切的看着若薇的肚子:“你们成亲已经这样久了,怎么本宫从未听过侯府传出什么喜讯来?本宫瞧着李夫人气色亦算不错,这肚子怎么就没个动静呢?”
若薇虽然很想顺着她摆出副苦涩的嘴脸来,奈何实在没什么心情与皇后周旋,便淡淡回道:“许是时机未到吧。”
岂料她的反应落在皇后眼中,只当她是心灰意冷的平静,顿时心下一喜,无论何时,子嗣始终是女人身上的最大的软肋。
150 太子太傅
皇后兀自想着,以为拿捏到了若薇的软肋,笑着道:“李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本宫这里有个方子,乃是当年一位得道高人留给本宫的,只要照着这方子用药,本宫保你不出三月,必定会有好消息。想当年,本宫正是用了这方子,就一举得男生了四皇子呢。”
若薇便故作惊奇的看向皇后,“果真有这样神奇吗?”
“本宫还能诳你不成?”皇后含笑嗔责的瞪她一眼,又转头吩咐海春,“你快去将那方子找出来。”
海春忙领命去了,自然并没有错过皇后给她使的眼色。
等海春走了,皇后又安慰起若薇来,“虽然暂时没有消息,你也别太着急,你跟李侯爷都还年轻着呢,待用了本宫的方子,定然能三年抱俩五年抱三的。”
若薇便应景的羞涩着笑了笑:“果真如此的话,还要多谢娘娘才是。”
“说什么谢不谢的,就当这是本宫答谢你救了家母的谢礼吧。”皇后甚是诚恳的说道:“不过呢,倘若李夫人当真有了好消息,可千万别瞒着本宫,本宫也好为李夫人与李侯爷高兴高兴才是。”
若薇便又谢了一回,就听宫女禀告道:“娘娘,殿下下学回来了。”
皇后眼睛一亮,脸上那标准的客套笑容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快让殿下进来,外头日头这样大,可别晒伤了他。”
若薇身后的青霜撇了撇嘴,果然是自己的孩子,还没怎么着呢就怕晒坏了,她们家夫人可是故意被晾在外头晒了好一会呢,也没见她表达一下歉意什么的。
阖宫的人都忙着接见四皇子殿下,自然不会有人知道青霜的腹诽,包括若薇都被迈着小正步走进来的小正太吸引了注意力。虽然刚才丽贵嫔的五皇子也虎头虎脑的长得甚是可爱,眼前这一个约莫比峻哥儿大上一些的男孩子却长得更粉雕玉琢、秀气可爱。就算此时板着张气呼呼的小脸,依然萌的人心都要化了。
就瞧见皇后张开手臂抱住了四皇子,一阵心肝宝贝的抱了又抱,揉了又揉后,方关心的问道:“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可是在上书房被人欺负了?告诉母后,是谁欺负了你?”
四皇子嘟着个嘴,扑闪着大眼睛,恶狠狠地说道:“今日柳侍讲夸了三哥,说三哥悟性最好。明明所有人都说我最聪明了,为何那柳侍讲却要夸三哥?母后,我不要柳侍讲讲学了,你让人把他打死,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若薇挑眉,这小小孩童脸上的凶狠与戾气,便连她都觉得有些心惊。
身后的青霜忍不住抖了一下。
若薇注目皇后,想知道她会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
就见皇后心疼的搂着气坏了的四皇子,口中安抚道:“好好好,母后这就让人把柳侍讲赶出宫去,皇儿快别气了,气坏了身子,母后可要心疼坏了。乖,母后这就传旨……”
“不嘛!”四皇子不依的在皇后怀里用力跺着脚,大声嚷嚷道:“我不喜欢他,你让人将他打死,打死他!”
皇后想也不想的道:“好好,母后这就让人去将他打死,日后再不让他出现在皇儿面前,碍皇儿的眼,好不好?”
“还有周高旭那贱种,我也不想再看见他了!”四皇子仍旧不依不挠的嚷嚷着。
皇后这回没有顺着他的话安抚他,而是看了若薇一眼,方才道:“皇儿,不许胡说,什么贱种不贱种的,那是你三哥。这话要叫你父皇听了去,指不定又要罚你了。”
“我才不怕,反正父皇就要死了。”四皇子扬着精致的下巴,重重哼道。
皇后吓了一跳,连忙加重语气呵斥道:“皇后,住口!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四皇子被皇后震怒的模样惊了惊,脸上的戾气这才散去了些,“宫里的奴才都在说,说父皇就要死了。他们还说,我是父皇母后的儿子,父皇肯定会立我为太子的,以后我就是这大周的天子。我想杀谁就杀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母后,等我做了天子,我就把那些欺负你的坏女人全部杀了,还有周高旭他们,一个都不要留下!”
皇后又看了若薇一眼,若薇端坐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纹丝不动的模样,对于他们母子的对话听而不闻,她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禁有些心烦,加重了呵斥的语气:“皇儿,不许胡说八道,母后是皇后,是一国之母,谁敢欺负母后?还有你三哥他们,他们都是你的兄弟,你的手足,平日里母后教你要友爱兄弟手足,你都听到哪里去了?以后再让母后听到你说这些话,母后必定不饶你。”
“可是……”四皇子还欲再说。
皇后打断他的话:“好了,没瞧见母后这里有客人吗?”
若薇这才起身,抬起头来对着四皇子福了福身,“臣妇见过殿下。”
四皇子悻悻的扁了扁嘴,在皇后警告般的注视下,方才不甘不愿的开口道:“平身吧。”
“好了,母后跟李夫人还有话说,你先跟他们下去玩一会,一会子母后陪你用午膳好不好?”皇后亲手为四皇子整了整衣襟,这才吩咐海春带他下去。
待四皇子走后,皇后依旧沉着脸,吩咐晚夏道:“立刻给本宫查,是谁暗中要教坏四皇子!”
晚夏领命去了,皇后挥手令殿内服侍的宫女嬷嬷都出去,方才卸下强硬的表情,一脸疲累的揉了揉额角,苦笑着对若薇说道:“李夫人,让你笑话了。皇儿以前不是这样的,这宫里,比你想象的还要艰险可怕,稍不留意,便要被人钻了空子去。本宫人前看着风光无限,可背地里,谁又知晓本宫的难处?”
这是要跟自己推心置腹的节奏?若薇嘴唇微勾,出声宽慰道:“娘娘也别太着急,殿下还小呢。”
“宫里长大的孩子,哪里能真的将自己当孩子?”皇后摇头道:“皇儿今年四岁半,仅是落水的次数,一年就得有两三回。更别提别的灾难了,这宫里啊,想要平平安安长大,谈何容易?若非本宫看的紧,本宫这孩儿只怕……因此难免会对他宽纵了些,养成他如今这样的性子,都是本宫不好。怪只怪,本宫一直没能为皇儿寻到合适的夫子,倘若有人细心引导,我的皇儿必定不会是如今这样的。李夫人,任何教过皇儿的人,都道皇儿他很有天赋,本宫知道他们不是拿了话来哄本宫,我的皇儿他本就天资聪颖。”
若薇瞧着她一脸骄傲的模样,心道每个当母亲的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最优秀的,连皇后也不能免俗,“是,四殿下天人之姿,乃人中龙凤。”
皇后脸上露出笑模样来,“本宫看遍了朝中大臣,选来选去,倒也真的选中了一个人。”
若薇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仍是不动声色的眼观鼻鼻观心。
皇后见她并不出声询问,也不恼,自顾自的说道:“本宫原以为李侯爷就是一介武夫,不想上一回皇上将选秀之事交给李侯爷来办,本宫见到李侯爷送上来的册子,才发现他一手字竟是行云流水刚柔并济,这才知道李侯爷竟是文武全才。本宫这便留意上了,李夫人,本宫今日请你进宫来,也是想与你商量太子太傅的事。”
她终于将她的野心并雄心展露在了若薇面前,她很自信,她的儿子就是将来的太子,所以她要找的不是皇子的老师,而是太子的老师!
若薇也并没有很惊讶,比起惠妃与丽贵嫔的姐妹相称,很明显,皇后这一招棋就要高明得多。首先,是太子太傅的头衔,而众所皆知,皇帝过不了两年就要嗝屁了,而这时候,太子还年幼,离不开太子太傅的扶持,说白了,新皇登基,太子太傅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至少在新皇帝位未巩固之前,李凤锦对皇帝甚至是对整个大周,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若李凤锦是一个权欲熏心的人,听到皇后如此建议,只怕想都不想便会同意。
至于皇帝长大后,会不会立刻动手清理掉这么多年来对他指手画脚的太傅,那就另当别论了――反正历史上,那些个一人之下的权臣都没有好下场就是了。
“这,”若薇为难的坐立不安起来,“回娘娘的话,臣妇一介女流,实在不懂这些个大事,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和颜悦色的笑了起来,“本宫知道你跟我娘家有些误会,成清文的事情令你颇为烦心吧,你放心,本宫会发口谕训斥于她,不会再让她惹你烦心。”
她只将成国公府与若薇的不合归咎于成清文的身上,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带了过去,“李夫人大可放心,日后待我皇儿登基为帝,必定不会亏待了李侯爷与你的,封王拜相自不在话下,甚至你们的孩儿,本宫也不会少了他们的好处。”
她顿一顿,似是极自信自己开出的条件无人舍得拒绝,“李侯爷人品贵重,有他教导皇儿,本宫很是放心。”
151 给个忠告
从皇后宫中出来,青霜瞧一眼前头客客气气领路的晚夏,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将自己的疑问小声问出口:“夫人,您当真要叫侯爷扶持四皇子做太子吗?”
若薇瞧着她坐立难安的模样,淡笑着唤住晚夏:“出宫的路本夫人知道,就不劳烦夏姑姑相送了。娘娘那边想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做,可别耽误了娘娘的差事才好。”
晚夏便有些为难的蹙起眉头:“可是,娘娘吩咐奴婢务必要将李夫人送到宫门口的……”
青霜忙上前挽了晚夏的手,就势将一只荷包塞到她手里:“夏姑姑,我们夫人头回子进宫,见到这御花园美景如画,便想走走看看。夏姑姑放心,我们不会往别处去的,只在这御花园看看景儿就出宫去了。”
晚夏看了皇后对若薇的态度――虽然是表里不一的态度,也明白此时的若薇是惹不得的,遂笑着道:“李夫人也太小心了些,这御花园李夫人想逛当然可以逛,只是这日头大了,恐怕晒伤了李夫人就不好了。”
青霜忙道:“夏姑姑放心,我们也不久逛,何况还有我伺俸在夫人身边,哪里能将夫人晒伤了呢?你自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了。”
晚夏见她们坚持,也不好再劝,让随行的小宫女回去取了凉伞交给青霜后,方才道:“那我先让人将皇后娘娘的赏赐给您搬上马车?”
若薇看一眼她身后长长一串捧着各种赏赐的宫女,点头道:“那就有劳夏姑姑了。”
晚夏笑道:“李夫人太客气了。”
说罢,便有条不紊的指挥宫女将赏赐送到若薇的马车上。
这边青霜也扶着若薇的手往御花园深处走去,“夫人,奴婢错了,不该当着人的面问您那样的问题。”
虽然若薇并没有责备她,但她仍是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
“知道自己鲁莽了就好,下回再有什么问题,憋也给我憋回府里再问。”若薇瞥她一眼,好在她还知道自己太过鲁莽。
虽然如今皇后也要给她几分颜面,但这到底不是自己的后院,该小心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那咱们还留在宫里做什么,咱们赶紧回府吧。”青霜很不解。
若薇白她一眼:“好不容易进次皇宫,总得让你好好开开眼,免得回去府里的小丫头问起来,你什么都说不上来,岂不是丢了你家夫人的脸?”
青霜便嘿嘿的笑起来,“夫人您真好。”
两人顺着御花园铺陈的十分平整的小石子路边走边看着似锦繁花,青霜又问起先前的问题来,“夫人,您真的要答应皇后娘娘吗?”
若薇笑着扬眉问道:“本夫人什么时候答应了要扶持四皇子,怎么本夫人自己却不知道?”
青霜表示很疑惑:“可是您没有拒绝皇后的提议啊。”
若薇表示很无辜:“可是我也没有答应皇后的提议啊。”
青霜更疑惑了:“您既然并没有要答应皇后娘娘的意思,又为什么要接受她赏赐的那许多东西呢?”
“既然皇后娘娘这般大方的要给,本夫人难道还不能接下了?”意思就是,东西她要拿,至于皇后的要求嘛,根本想都不用想。
青霜由衷的赞道:“夫人您可真狡猾。”
“狡猾?”
“不是,奴婢说错了。”青霜连忙更正自己的话:“夫人您真聪明。”
若薇瞥一眼她拍马屁的模样,“还有什么要说的,趁着这会子没人听见,赶紧都说了吧。”
青霜便甚是沉重的叹息一声:“今儿见了四皇子,那么小个孩子,奴婢却被他吓得腿都软了呢。这要是真让他继位做了皇帝,依着他看不顺眼就杀人,想杀人就杀人的性子,大周百姓可真是要受苦了。”
“本夫人怎么以前没发现,本夫人的大丫鬟居然如此忧国忧民,不如让侯爷禀告皇上给你请个爱国奖状回来如何?”若薇难得心情很好的调侃她。
虽然听不懂奖状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主子调侃自己的意思,青霜还是听得出来,跺脚道:“夫人真是的,人家在说正经的……咦,前面有人。”
若薇也看到了紫薇花树下站着的宫装女子,觉得甚是眼熟。
青霜轻声道:“夫人,是表姑娘呢。”
“表姑娘?”若薇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差点嫁给三爷成为您妯娌的那位表姑娘啊,老太君的亲外孙女儿。夫人您什么记性啊,连表姑娘都不记得了,她以前可没少欺负咱们呢。”青霜甚是忿忿的说道。
原来是周雪晴。若薇对此人说不上好感也说不上讨厌,遥遥的对她点了点头,便欲要转身走开。
却不想树底下含忧带愁的周雪晴见她并不上前,忙出声唤道:“李夫人,请等一等。”
若薇略站了站,看她急急忙忙的走近自己,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带,便知道她特意等在这里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但她想了又想,也不觉得周雪晴跟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难得表嫂进宫来,怎也不到我那里坐坐就要走了?”周雪晴自来熟的要伸手去挽若薇的手臂,“这里日头大,表嫂到我宫里略坐一坐,待凉快些了再出宫吧。”
“多谢周才人关心,不过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府里还有好些事要忙,就不去才人宫里叨扰了。”若薇微微一顿,便避开了周雪晴的手,甚是客气的说道。
周雪晴见她说完话就要走,忙拉住她哀求道:“表嫂,请等一等,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你确定这时候跟我说话没问题?”若薇静静地看着她。
周雪晴忍不住慌张的拿眼望了下四周,口中却道:“表嫂这话是何意,我,我不太明白。”
“你听不明白就算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就快点说吧。”若薇实在没耐心呆在这里看她装傻的样子。
周雪晴自然也听出了若薇的不耐,咬了咬牙,方才道:“那边有个亭子,这里顶着日头晒的人难受,不如请表嫂移步到亭子里说话吧。”
若薇也不怕她光天化日会耍出什么花样来,点了点头,跟着她往树荫底下的小凉亭走去。
周围很安静,或许是周雪晴安排过了所以没人闯到这里来,亭子里就只有若薇三人。
周雪晴坐下后,颇有些顾忌的看了青霜一眼。
青霜坚定不移的站在若薇身后,只作没有瞧见周雪晴的目光。
见若薇也没有要遣走青霜的意思,周雪晴便也没有坚持要青霜离开,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上颇有几分悻悻之色,“在这般简陋的地方招待表嫂,是我失礼了。”
“闲话就别叙了。”若薇打断她:“挑重点说吧。”
她跟她可没什么交情,就算算上庄若薇的,怕也不是什么好交情,实在也没有闲话叙旧的必要。
周雪晴捏着帕子的手指陡然一紧,忽然凄然一笑:“表嫂眼中,我如今是不是俨然成了一个大笑话?”
若薇还没回答,她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心里肯定特别看不起我,正笑话我吧。费尽心机爬上了皇上的床,被带回宫里封了才人,所有人都觉得我前程一片大好,连我自己都这么认为。可谁知……表嫂,我还这么年轻,倘若这两年内我没能诞下龙嗣,你可知我将要面对的是何等样可怕的结局?我不想大好年华被送到皇家寺庙里,伴着青灯古佛过一辈子!表嫂,你也是女子,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在那里葬送我的一生吗?”
若薇看着她声泪俱下的哭诉,勾唇笑了笑:“这条路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可我选的时候,皇上他还没有中毒啊!”周雪晴脱口说道。
“世事本就如此,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充满了变数才是所有人的人生。你选了那条路,就该想到选择那条路会遇到的险阻与意外。我忍不忍心,就能对你的生活有所改变?”若薇实在很想跟她讲一讲什么叫做风险投资,但看周雪晴的表情,说了她未必听得进去。
“有的有的!”周雪晴猛的点头,哀哀求道:“表嫂,你只要告诉我,表哥他,他到底要站在哪一边?表嫂你肯定知道,我求你一定要告诉我!”
“不如你先告诉本夫人,你站在哪一边的?”若薇淡淡反问道。
周雪晴蓦然张大了眼,瞳孔甚是慌张的震颤了下,随即便垂下视线掩饰般的笑一声,“表嫂这是何意,我、我哪有站在哪边?”
“那本夫人换个问法问吧。”若薇微微眯眼,锐利的眼神盯得周雪晴无所遁形,“是谁,让你来问本夫人这个问题的?”
周雪晴的身子受惊般的跳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四下张望,好容易忍住了,勉强挤出个笑容来:“表、表嫂,你你、你说什么呢?就是我自己要问的啊,我,我也是想要自保而已,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若薇笑了笑:“这话你自己信吗?”
周雪晴咬住唇,似自暴自弃般的吐出口气来,收起了哀切可怜那一套,硬声道:“表嫂只管说你肯不肯帮我这一次吧。我也不求你其他,只要你告诉我表哥看好哪一个而已,你就不能看在你我到底还算亲戚的份上告诉我吗?”
“看在你我到底还算亲戚的份上,本夫人给你一句忠告。”若薇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有时候独善其身未必不是好事,尤其如今这样敏感的时候。周才人倘若没有别的事,本夫人就先告辞了。”
她说罢,也不等周雪晴说话,领着青霜转身就走。
“庄若薇!”周雪晴起身,气急败坏的指着她:“我不用你教我要怎么做!”
“很好,其实本夫人也不耐烦要教你怎么做。”若薇头也不回,“希望本夫人下次进宫时,周才人还活的好好地。”
“我当然会活的好好的,我会活的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你给我看着!”周雪晴对着若薇的背影放声喊道。
“周才人好志气,本夫人定然拭目以待。”
……
马车驶出了皇宫,青霜才终于松了口气,有感而发的叹道:“奴婢可真担心再被什么人给拦下来,这宫里的人都好可怕,奴婢以后再也不想进宫了。”
“这就把你吓坏了?”若薇睨着她,“往后再遇到更可怕的事情,你岂不是要被吓死去?”
“所以夫人您千万别做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吓奴婢嘛。”青霜似真似假的抱怨着,想起临走时回头看到的周雪晴那近乎狰狞的模样,忍不住又抖了下,“表姑娘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要不要帮她,本来就是夫人的意愿,她那意思倒非逼着夫人帮她一样。夫人好心劝她,她还对夫人发脾气,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行了,往后也遇不到,不必放在心上耿耿于怀。”若薇淡淡道。
青霜嘟嚷道:“奴婢就担心她在夫人这边碰了钉子,转头又去寻侯爷,她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了,倘若真的懂了寻侯爷的念头,被人发现了,她倒无所谓,连累了咱们侯爷可如何是好?”
“你想太多了。”若薇好笑的摇头道:“你当后宫是什么地方,侯爷岂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
青霜正要庆幸的感叹一句,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刚要出声询问车夫,就见车帘被人拉开,眼前一花,一条人影敏捷的跳了下来。她刚看清来人的模样,就叫来人拎着衣领丢出了马车。
正要哀叹自己可怜的屁股时,一只手适时的拉了一把。青霜抬头一看,就见娃娃脸的东来正冲她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青霜脸上一红,慌忙将袖子从东来手里扯出来,没好气的嚷嚷道:“笑什么笑,显你牙白啊!”
“我牙很白吗?”东来笑嘻嘻的看着她:“要不咱俩比比,看看到底谁的牙白?”
“无聊!”青霜脸上红晕更甚,恨恨的瞪一眼嬉皮笑脸的东来,便往后面的马车跑去。
……
“侯爷,我若没听错的话,你的小厮在调戏我的丫鬟。”若薇懒懒靠在李凤锦的胸口上,悠悠开口说道。
“回府本侯就罚那小子抄写道德经一百遍。”
李凤锦话音一落,就听外头响起东来夸张的惨叫声:“爷,千万不要啊,小的知错了。夫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往后看见青霜姐姐必定恭恭敬敬,再不敢放肆了,夫人放过小的吧。”
李凤锦微笑注目若薇,若薇淡定的道:“能练就一手好字可不是什么坏事。”
东来在外头嚎的更凄惨了。
若薇瞧着李凤锦,嘴角勾起来,“本夫人可不是在诳你――你们家侯爷就因为一手好字,如今已经被人相中,力邀他做未来太子的太子太傅呢。”
东来的哀嚎顿时收住了。
李凤锦搂着她的腰,将线条流畅优美的下巴搁在若薇的肩窝上,懒懒问道:“皇后的意思?”
“不然谁还有这样的气魄?”若薇嫌热,让了让,没能将粘人的李凤锦甩出去,也只得忍了他的举动。“皇后娘娘不但大方的要给你封王拜相,你的子子孙孙的好处,她都允诺了。”
“本侯还没有子子孙孙呢,她倒是替本侯想的远。”李凤锦嗤笑一声,趁势在若薇唇上偷了个香。
若薇小的更愉快了,“皇后娘娘担心侯爷的子嗣问题,特地送了本夫人一张方子,告诉本夫人她就是凭着那方子一举得男的,侯爷要不要试试?”
李凤锦面有不虞:“夫人这是嫌弃本侯还不够努力?”
若薇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正经点儿――今儿我见到了四皇子,如果没猜错的话,二皇子便是惠妃所出吧?”
“她们都找你了?”李凤锦皱眉。
“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母妃倒是没见着,是这二位特别沉得住气还是怎的?”
“大皇子的生母乃当时在浣衣局照顾过皇上的低等宫女,皇上登基后,感念她的恩情,便封她做了贵人,这些年也升到了一宫主位的林嫔。因她出身低微,大皇子也被她教的软弱无能,朝中大臣无人看好她,想来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因此并不凑这个热闹。”
“你之前说三皇子是个招猫逗狗的性子?可今儿个四皇子对皇后说,柳侍讲夸三皇子悟性很好,四皇子因此大发雷霆,说要打杀了那位柳侍讲。”若薇将皇后宫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这位三皇子当真是个顽劣不堪的性子?”
“三皇子么。”李凤锦沉吟:“我平日里也跟这些皇子接触不多,对他们的印象也是来自宫人口中。难不成你认为这三皇子是有意要让人觉得他顽劣不堪?”
“皇后今儿说了,便是四皇子在这宫里,每年都有至少两三次落水的经历呢,想必顽劣的三皇子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吧?尤其他的母妃又特别聪明且沉得住气的话――”若薇点到为止,笑睨着李凤锦。
李凤锦想了想,“三皇子的生母乃是与世无争的萱妃,因萱妃身子骨常年不好,一直吃斋念佛不理俗事,连自己的儿子也不大管,这才有了三皇子顽劣性子的说法。不过萱妃在入宫前,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152 谢绝来客
“才貌双全?”若薇玩味的重复着这四个字,“才貌双全位分极高却甘愿过着深居简出吃斋念佛的日子,连自己唯一的孩子也不教导管束,还真是个奇女子呢。”
李凤锦啧了一声:“你这么一分析,还的确有些不对劲。”
若薇想了想,将周雪晴找自己说话的事情一并告诉了李凤锦,“周雪晴一个新进宫的才人,就算有宠,但没有皇帝的孩子,她根本犯不着掺和进来。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她是被人当枪使了。”
“你认为是萱妃?”
“皇后、惠妃甚至连只有两三岁的五皇子的生母都迫不及待的与我套近乎,她们都亲自出马了,还用得着指使周雪晴来问我你看好谁?当然也有这个可能,但据我分析,皇后十分自信你不会拒绝她开出的条件,所以她用不着周雪晴这颗棋。惠妃谨慎,且周雪晴初初进宫,惠妃是不会在完全拿捏住周雪晴之前放心用她的,至于丽贵嫔,我相信有机会她宁愿亲自来问我,也不会借由周雪晴的口来知道这些事。剔除了这几人,林嫔出身低微又自卑,想要自己儿子登基恐怕也只敢想一想而已,于是最有嫌疑的,自然就是萱妃了。”若薇煞有其事的解释着自己的猜测。
李凤锦听着她的推测,不得不承认,短短时间内,她就将众人的性情以及心理拿捏的这样精准,很难不叫人惊讶。“如此看来,这场太子之争还会越来越激烈呢。下午没事,陪你回娘家瞧瞧吧。”
若薇有些狐疑的挑眉,“将军府有事?我怎么不知道?”
李凤锦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只管想,我不过只是皇帝跟前的人,这些人就想方设法的要拉拢你。岳父大人可是手握兵权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你觉得这些人能放过岳父大人,放过将军府?尤其将军府还有适龄的待嫁姑娘呢,若非小少爷实在太小了,我估计这些人想尽法子也要塞个姑娘给他。”
“你不提我还真的差点忘记。”若薇一拍脑门,“母亲不耐烦应付那些人,庄小四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是要回去看一眼才行。”
她忽然想起庄若梅在徐府的举动,难不成正是因为上门的人太多,她烦不胜烦,才想出那样不惜自毁名誉的法子来?
……
马车很快到了将军府的二门,若薇从车里出来,就见庄夫人与庄若梅已经闻讯赶到了二门处,见李凤锦陪着她一起过来时,俱都愣了愣。
因家中没有男主人,李凤锦与庄夫人请安问礼后,便自觉地去了练功房看庄西林与峻哥儿。
若薇则陪着庄夫人与庄若梅一道回了正房。
“怎么这时候想着回来?”庄夫人似是夜里没睡好,眼底下一片深深的淤色,神色亦是疲倦,原本保养得宜的肌肤都显得黯淡无光。
“刚从宫里出来,想着下晌没事,便回来看看你。”若薇打量她:“你气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许是最近天气太热的缘故,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庄夫人欣慰的宽慰着若薇,“倒是你,怎么忽然进宫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皇后娘娘知道徐府发生的事,特地召见我,感谢我救了成夫人,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呢。”庄夫人本就心思重了,若薇自然不会将实情告诉她,令她更加烦心,“一会子母亲也去挑挑,若有喜欢的,便留下来把玩吧。”
庄夫人便笑了起来:“那是皇后赏赐给你的,你该好好收起来才是,哪有像你这样拉回娘家来让尽管挑的?皇后知道了,还不得生气啊。”
“既是给我的,我要如何分配这些东西,就是我的事情了。”若薇不以为意的道,“你尽管挑就是,皇后不会因为这些许小事就生气的。”
庄若梅在一旁心痒难耐的插嘴道:“三姐姐,只有母亲的份吗?”
若薇笑嗔她一眼:“放心,少不了你的。不过我可得先考察考察,我不在将军府这些日子,你是不是真的将府里上下打理的很好。”
“当然打理的很好了。”庄若梅连忙说道,“不信你问母亲,有我打理府里的事务,母亲如今可放心了。”
庄夫人瞧着她着急的孩子气的模样,与平时特意装出来的持重肃穆的表情很是不同,便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四丫头这些日子很用心,府上也没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让我省心不少。”
庄若梅便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看吧,母亲都对我很放心的。”
“知道你最能干了。”若薇一把将她拖过来,“走吧,我陪你去挑你喜欢的。”
“真的我喜欢什么都可以留下来?”庄若梅眨巴着大眼,跟着若薇往外走,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当然。”
“三姐姐,你可千万别后悔啊。”庄若梅摩拳擦掌的准备着。
庄夫人在后头笑的停不住,“这个丫头,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难不成我平日里短了她的东西不成?”
身旁的婆子忙奉承道:“哪是夫人短了四姑娘的东西,分明是四姑娘与三姑娘感情要好呢。”
庄夫人看着若薇与庄若梅亲亲热热渐行渐远的背影,笑着笑着,神色便又黯淡了下来,“若是我的莲姐儿还在的话,她们姐妹也能这样和睦,那该有多好。”
……
出了正房,庄若梅便敛了一脸天真的笑,认真打量若薇,道:“是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然会有什么事情值得你昨夜才来了,今儿又巴巴的跑回来的?”
“你倒是越来越精了。”若薇赞她一句,淡淡问道:“最近上门来提亲的人是不是特别多?”
“一直都挺多的啊。”庄若梅甚是骄傲的笑道:“你不是都知道吗?烦的我都要自毁名声来阻止这些人上门提亲了,不过似乎没什么用。这不,你来之前,母亲已经送走了两拨人了。”
庄若梅骄傲完了,又觉得很是烦心,“在徐府的时候我都表现的如此野蛮凶悍了,怎么还有人上门来呢。”
她眨巴着眼睛,摆了个自认为好看的姿势道:“难不成我一不小心就美的沉鱼落雁了?”
若薇毫不犹豫的打击她:“醒醒吧,大白天的做梦也不怕人笑话――如今你是将军府的主事人,有些事情也该知道,心里才好有成算。”
庄若梅便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不会是因为我太过美丽出众的缘故。”
若薇看了她两眼:“美丽倒也算得上,不过离出众还很有些距离,所以不必再自恋了。现在,仔细听我说――”
庄若梅一听若薇的语气,就知此时非同小可,收起了玩笑的心态,认真听了起来。
若薇便将宫里的事详细与她说了,皇后惠妃等人的性情也大致说了说。
庄若梅听得直咋舌,“这可是众星捧月啊,三姐姐,连皇后都要拉拢巴结你的感觉怎么样?”
“你想试试?”若薇睨她一眼。
庄若梅将脑袋摇的差点飞出去,“这等荣幸,我听听就行了。”
“便是你不想,我恐怕宫里的人也不会放过你。”若薇凉凉的瞧着脸色大变的庄若梅,“你可别忘了,这将军府里,只有你一个适龄待嫁的姑娘了――皇后家还有胖子亲弟呢,刚好那胖子还曾见过你。”
“你可别吓我。”庄若梅抖了抖,“我知道那恶心的胖子早已经成亲了,皇后总不能叫我堂堂将军府的姑娘给她弟弟做妾吧,这也太欺负人了。”
“你不想做妾,多得是办法让你做正室啊。比如休妻,倘若担心休妻的名声不好听,狠心一点,将那可怜的成家少奶奶弄死了,再迎娶你进门如何?”
“才不要!”庄若梅吓得大叫,她知道若薇虽是吓她,但这种可能不是没有,正如自家三姐说过,如今东平侯府与将军府都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就算皇后没这么卑鄙放过了她,还有惠妃萱妃之流……庄若梅想到这里,愈发害怕了起来,紧紧抓了若薇的手,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三姐姐,怎么办?我真的一点都不想跟那些人还有那些事扯上关系啊。太可怕了,我根本应付不来的。万一、万一宫里也宣我进宫去可如何是好?”
若薇拍拍她的手背,“所以你三姐我不就专门回来给你出主意了么。”
“你快说快说――”庄若梅扯着若薇,急的都要跳了起来。
“装病。”若薇简短的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和母亲都要装病,紧闭府门谢绝任何人来访。”
庄若梅稍稍镇定了些:“那,倘若宫里真的召见,那又该如何是好?这装病的事,不是立刻就会被拆穿吗?”
“我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老头儿,他那里有种药,用了之后会令全身浮肿,长满红斑,十分吓人。倘若最后避无可避,还是要宣你进宫,你记得服下那药。”若薇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淡定模样,“我会让人给你送过来。”
153 人小志大
庄若梅闻言,立时放松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三姐姐你回去后就让人给我送来的,一有风吹草动我就立刻服药――对了,那药用了之后,不会一直全身浮肿满身红斑吧?”
她庆幸完,又开始皱眉担心起来。
到底是小姑娘,爱美是天性。若薇斜睨着她:“倘若用了药之后当真一直如此,好不了了,那你是用还是不用?”
庄若梅纠结的一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模样,抓头挠腮了好半天,方才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说道:“用,当然要用!变成丑八怪也好过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算计来的强。”
若薇被她的模样逗笑,也不再吓唬她,“不会让你变成丑八怪的。”
庄若梅大大的喘了口气,兀自笑了一阵,又埋怨若薇道:“三姐姐你可真坏,这样吓我很好玩吗?”
若薇一本正经的点头:“是还挺好玩的。”
说罢,也不再理会她,率先往前走去。
庄若薇气的跺脚,快步追上去:“你还有点做人姐姐的样子吗?”
皇后赏赐的东西都已经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花厅中,庄若梅进去,来来回回看了两遍,撇嘴道:“三姐姐,你确定皇后娘娘这是拿了她自己的爱物赏赐给你而不是随随便便让人找了这些个东西赏给你?”
还以为皇后赏赐的必定是稀世之宝呢,害她白期待了这么一场。
若薇的目光随意扫过那些赏赐,“怎么,这些东西很普通?”
庄若梅随手捡起手边的白玉手串,看了两眼递给若薇,“咱们将军府也有这东西,玉色比这一件正多了,你要不要?你若喜欢,我让人找出来给你――不过我记得当年大姐姐的陪嫁里就有一件白玉手串,那可是最上等的羊脂玉,比这一件不知道好了多少。”
什么稀奇玩意儿,她自己妆盒里的白玉手串都比这个好得多,难不成皇后穷得很?
若薇受教的点了点头,她对这些个首饰之类的本就没有研究,便指了指一旁的衣料,“这衣料子不错。”
庄若梅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若薇:“不过两端凤尾罗,咱们将军府的府库里还能少了这东西?”
若薇被她一副土豪的不屑模样难得的激起了好奇来,“我记得老头一年的俸禄加起来也不过八百两,杂七杂八的福利算下来,也越不过二千两银子。这凤尾罗虽然不是什么天价,两千两也买不来这么一匹,府里头的这些个宝贝到底是哪儿来的?”
而她家老头看起来也是个颇正直的人,作风定然比其他官员要清廉的多,再说他一个带兵打仗的,要贪污的话,也只能打军饷的主意了,可他一个爱兵如子的好将军,又怎么做得出贪墨将士们军饷的事情?那么问题来了,庄家的富有到底是怎么来的?
庄若梅看着若薇认真提问的表情,“要是咱们将军府就靠父亲那点子俸禄,连半年都撑不过你信不信?虽然皇上时不时的会赏赐点,还有封邑什么的,也不过是苍蝇腿而已。咱们将军府靠的是什么得以这样风光,还不是母亲经营有方――也是你平日里对这些事不上心,你大概不知道,仅仅这京城里头,不论城东还是城西,但凡有些名气的铺子,不管是脂粉铺还是饭店酒肆,都有咱们将军府的影子。只除了青楼这一项,可以说,母亲手底下什么营生都有。”
庄若梅啧啧有声:“否则,你以为咱们姐妹的嫁妆能比寻常人家的嫡女还要多得多的缘故是什么?”
若薇完全想象不到,平日里不爱交际不爱应酬甚至连门都懒怠出的庄夫人,居然是个做生意的好手。难怪庄若梅这样一个庶女,都能嫌弃皇后给的东西太普通。平日里见惯了鱼肉的人,怎么会对小虾米感兴趣?
亏得皇后还专门令人翻了她的府库,找出她认为已经很好地东西赏赐给她,就这些,庄若梅都瞧不上眼,庄夫人只怕更没有看得上眼的了。
……
两人说着话回到正房,正好李凤锦也带着庄西林跟峻哥儿过来。
原本跟在李凤锦身后还有些拘谨的峻哥儿一见若薇便双眼一亮,大叫一声扑了过来:“娘亲,你怎么来了也不去看峻哥儿啊?”
若薇将他抱起来,掂了两下:“壮实了不少。”
“那当然。”庄西林在一旁牛气哄哄的说道,“至少在咱们将军府,没人会欺负他,也没人敢给他吃残羹剩饭。”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庄夫人看了眼李凤锦,忙呵斥庄西林道,“还不赶紧给你三姐夫三姐姐道歉。”
“我又没说错。”庄西林小脖子一梗,瞪大眼看着若薇,一副“小爷没错就不道歉”的倔强模样。
若薇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是,你说的没有错。”
看着他如此护着峻哥儿,若薇心里只有高兴的,哪里会教训他。
庄西林斗鸡似的模样立刻收了起来,洋洋得意的道:“小爷原就说了,峻哥儿留在将军府,只会比呆在你们那个破侯府好得多,至少小爷我就不会欺负他。”
峻哥儿认认真真的跟着道:“是的,小舅舅对我可好了。”
庄夫人闻言,哭笑不得的瞪了庄西林一眼,“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当着李凤锦的面说人家东平侯府是破侯府,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偏偏若薇没有出声制止,连李凤锦也并没有不悦的模样,但她身为母亲,孩子如此说话便显得没有教养似的,自然要训上两句。
见庄若梅两手空空的回来,庄夫人便问她:“不是去挑东西了?”
庄若梅摆摆手:“没有喜欢的。”
她看了李凤锦一眼,凑近庄夫人耳边小声道:“母亲你也别费事去挑了,咱们府里都有。”
“这,”庄夫人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这样好吗?”
“正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我们才不好偏了皇后娘娘赏给三姐的东西嘛。”庄若梅冠冕堂皇的说道,完全忘记了之前那个想要偏她三姐好东西的人是谁了。
李凤锦趁众人不备,对若薇眨了眨眼睛,方才笑着道:“听门房刚才回禀,成国公府又送了帖子来,还点名要四姑娘跟小少爷一同前往?”
庄夫人便蹙了好看的眉,将手边的帖子递给若薇,“前两日成国公府便送了帖子来,我推说身子不适,不想今日又送了帖子来。虽然咱们不想与成国公府有所牵连,但总是拂人家的颜面,是不是也不太好啊。”
何况皇后正是出自成国公府的,倘若因为此事惹怒了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若薇一目十行的扫完了帖子的内容,原是成国公府打算为他们府里的十三姑娘庆生。“庄小四就罢了,怎么连小少爷都惦记上了?”
她看完后,也顺手递给了李凤锦。李凤锦展开来看,听见自己屡次被提及的小少爷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凑上来盯着看。
“许是他们知道本小爷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所以很想见一见呗。”臭不要脸的小少爷毫不客气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李凤锦看完了,听闻小少爷的话,忍不住笑了笑:“他们府里的十三姑娘,大约跟咱们小少爷同岁吧。”
这估计就是成国公府惦记上庄西林的原因。
若薇张大眼,“不会吧。”
庄若梅更是叫了出来,“咱们要真的带了小少爷去赴宴,岂不是当场就要被他们想着法儿逼着定下小少爷的亲事来?”
小少爷立刻哇哇大叫:“什么,定亲?小爷我才七岁,定什么亲?我才不要定亲!”
李凤锦逗他:“但你早晚都要定亲,都要成亲的啊,定的晚不如定的早嘛。”
“哼,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整日里想着这些无聊的儿女小情!”小少爷义正言辞的皱眉瞪眼,“小爷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才不要莫名其妙定什么亲呢。”
“你是要做什么大事的人?”不等李凤锦开口,若薇顺口问道。
“我要像我爹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男子汉!我要将胆敢犯我大周的敌人全都赶跑,要让我大周百姓安居乐业,还要这天下太平――我很忙的,哪有空定什么亲成什么亲啊。”
“小少爷好志气。”若薇夸奖道:“但有句话叫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你对国家尽了忠,难道不需要对父母尽孝义?”
庄西林很认真的与若薇辩道:“小爷又没说这辈子都不成亲,这不是大周还没安宁,百姓还没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嘛,小爷当然要先大家后小家啊――这话可是爹说过的。”
“可是如今大周未平,天下未平,父亲不同样也有了咱们这个小家?”庄若梅也插嘴说了一句。
小少爷顿时语塞:“这……”
他想了想没想明白,抬头求助的看向李凤锦。
李凤锦便笑道:“大家得顾,小家也不能耽误了,这才是男子汉该有的担当。”
小少爷一拍手,弯了眼笑道:“姐夫说的有理。不过嘛――”
他老气横秋的咳嗽一声,负了双手迈着搞笑的八字步,一本正经的说道:“小爷眼下还小,大家小家的,还是等小爷长大了再作计较。”
众人被他的话语逗的笑了一回。
庄若梅俯在桌上,笑的肚子疼,指着呆呆的峻哥儿问:“峻哥儿,你以后长大了,要做什么?”
峻哥儿抬头看若薇,若薇便鼓励的朝她笑笑。
峻哥儿鼓起勇气说道:“我以后长大了,要做东平侯府的侯爷。”
他清脆的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庄夫人面上是尴尬,庄若梅也是后悔不跌的表情,偷眼打量李凤锦,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峻哥儿的童言无忌而生气。
她不是笨蛋,对于峻哥儿的身世平日里也听到些风声,尤其此时看见庄夫人的神色,愈发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峻哥儿虽小,但却十分敏感,见自己回了话后,原本笑着的众人都不笑了,便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瑟缩了下,低了头往若薇身后藏。
唯有若薇与李凤锦神色如常,若薇看了李凤锦一眼,方蹲下身来,看着峻哥儿的眼睛问道:“峻哥儿能不能告诉娘亲,你为什么想当东平侯府的侯爷?”
峻哥儿有些怯怯的抬起头来,看见若薇脸上并没有责备与不满,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认真的回答道:“等我当了侯爷,就能管住府里的人,不让他们在欺负娘亲和峻哥儿了。小舅舅说,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峻哥儿想保护娘亲。”
庄夫人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忙别过头去,拿手中巾帕按了按眼角。
要是自己的女儿还活着,看到这个孩子如此懂事……唉,说到底,只能怪她的莲姐儿没有这个福分。
庄若梅见若薇有些发愣,连忙笑道:“峻哥儿真是好孩子,你小舅舅说的没错,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好好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不过小少爷,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被你列为身边最重要的人呢?”
庄西林便做出一副拽兮兮的模样来:“这个嘛,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若是表现的好,小爷我就护一护你――以后你夫君胆敢欺负你,小爷就帮你将他揍得他娘都认不出来。”
庄夫人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成日里就知道打打杀杀,今儿的功课完成了吗?若是叫我知道你又整蛊夫子,看我不把你揍得我都认不出来!”
众人哄堂大笑,难得瞧见庄夫人也有这么风趣的一面。
若薇却没有笑,看了庄若梅一眼。
庄若梅便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夫子是三姐姐你回侯府后延请的,我让人查过了,他家住哪里,家中都有些什么人,以及人品脾性,街坊邻居对他的评价,样样没落,没有问题的。”
若薇这才放下心来,“反正府里的事情,你务必要仔细些,别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庄若梅便拍拍胸口,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模样。
她们俩窃窃私语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庄夫人的眼睛,待到若薇与李凤锦离开侯府后,她才唤了庄若梅陪着说话,“你三姐今儿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庄若梅笑着走到她身后,熟练地替她拿捏起肩膀来,“没什么大事,母亲不必忧心。不过是三姐知道最近上门来的人太多,未免母亲总是接待她们导致您休息不好,便吩咐我闭门谢客,不能让她们影响了母亲的休息。”
“你就瞒着我吧。”庄夫人轻叹一声,“就为了这个,哪里值得她亲自赶过来。我知道,你们是嫌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所以才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是不是?”
庄若梅忙陪笑道:“瞧您说的,您哪里就老了,分明是风华绝代好不好?母亲您信我,不论有什么事,都有我跟三姐在。咱们将军府,就算小弟还小,就算父亲不在,也不会让旁人算计拿捏的,我跟您保证!”
庄夫人神色微动,“罢了,你不愿说,定也是不愿我跟着操心吧。这是你跟你三姐的心意,我便笑纳了。只是,若有什么你们解决不了的事,定要告诉我,记住了?”
对于庄夫人给予的如此信任,庄若梅感动的红了眼睛,忍住泪意笑着道:“是,女儿记住了。”
庄夫人因这一声女儿,神色愈发柔软安详,拍了拍给自己按摩的那只手,欣慰道:“母亲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
宁静安谧装饰简洁却不失大气与精致的佛堂里,袅袅的檀香味儿在空气中飘升而后消失,木鱼的声音单调却有节奏的响起,闭目跪在蒲团上的衣着素净容貌秀美的女子神情虔诚,口中念念有词。
有小宫女推开大门轻轻走进来,安静的呆在一旁等候着。直到那女子念完经文睁开眼来,方才上前搀扶起她,取了三炷香恭敬的递到女子手中。
待到女子点好香,对着座上的金塑菩萨拜了三拜后,便又接过香来,插在香炉中。
“有什么事?”女子转过身来,就着小宫女捧着的铜盆净了手,方才神色淡淡的询问。
“回娘娘的话,周才人在外头求见。”小宫女连忙禀告道。
“这个蠢妇。”女子面无表情的丢了擦手的巾帕,“不是告诉过她,没有重要的事不要轻易来寻本宫吗?”
“周才人说,她有重要的事要禀告娘娘。”
女子冷哼一声,“不必说本宫也知道,她定是什么都没能问出来。打发她走,告诉她,倘若有事,本宫自会让人去找她,不许再到这佛心堂来。”
小宫女领命去了,不多时,又有宫女匆忙进来,“娘娘,殿下来看您了。”
“怎么又来了?”女子原本没表情的脸上顿时涌上怒容,“让他立刻离开,不需任何人看到他来本宫这里。”
“娘娘。”那宫女脸上似有不忍,“殿下顶着日头过来,这满头大汗的,不若让他进来喝口水再回去吧。”
女子猛的抬起头来,微眯的杏眸折射出冷冽的光芒来,“什么时候本宫的事轮到你来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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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筹谋打算
宫女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
女子兀自坐了一会,神色稍缓后,方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满头大汗浑身狼狈的华服小男孩走了进来。小男孩约莫四五岁,束发的发冠歪了,头发散下来,仿佛是在地上滚过几圈,浑身都是土。
他一进来,本想扑到女子怀里,然而看着女子一脸寒霜的模样,他忙顿住了脚步,满眼孺慕之情的望着眼前高贵却冷漠的女子,小声喊道:“母妃。”
女子冷漠的打量着他,并不出声。
小男孩咬了咬唇,又道:“孩儿给母妃请安。”
“本宫不是告诉过你,没有要紧事不要随便过来吗?”女子冷冷的开口,“你这孩子为何如此不听话?”
小男孩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安慰与怀抱,脏污的小脸上闪过失望与落寞,看着眼前生下自己记忆里却从没抱过自己的女子,小男孩小小的心里也觉得非常难过——她甚至没有问一句,他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这个从未抱过她,从未轻言细语跟他说过话的高贵女子,当真是他的母妃吗?他见过皇后是如何对周高熙的,见过惠妃是如何疼爱二哥的,还有大哥的娘亲,那个位分虽低的林嫔,大哥身上穿的戴的,全是出自她的手。
只有他。只有他的母妃是这样的,他小小的脑袋都要想破了,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母妃身边的姑姑说,那是因为母妃想要保护他,唯有这样,旁人才不会害他。可是,真的是如此吗?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母妃不喜欢他呢?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孩儿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母妃了,孩儿很想母妃。”
女子秀美的眉头立刻不悦的皱了起来,“又不是女孩子,如此黏黏糊糊能成什么大事!你记住,你是注定要做大事的人,绝不可以再像这样婆婆妈妈惹人讨厌!”
听到“讨厌”二字,小男孩深深的低下头去,“是,孩儿记住了。”
“还有事吗?”
小男孩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最终摇了摇头,“回母妃,孩儿没有别的事了。”
“你去吧。”女子随意挥挥手,重又取过一旁的念珠,闭目继续诵起经来。
小男孩对着她美丽的侧影拜了拜:“母妃保重身体,孩儿告退了。”
他一直退出佛心堂,方才抬起头来。
门口的小宫女看过去,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不由得同情的摇了摇头。
小男孩最后看一眼佛心堂的大门,抬起手来,神色倔强的抹了抹脸,转身就走。
等候在外头的他的侍读忙跟上去,“殿下,您没事吧?”
小男孩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东西泄愤一般扔到侍读身上:“给我拿去丢了。”
侍读亦只是个六七岁大的男童,七手八脚的接过小男孩丢过来的东西,定睛一看,却是一尊儿臂大小的木雕菩萨,慈眉善目的菩萨看起来有些眼熟。侍读盯着看了一会,恍然大悟,这菩萨不就是宣妃娘娘佛心堂里那一尊吗?难为殿下小小一个人儿,竟将这菩萨雕刻的如此相像,定是费了极大精力的。
侍读舍不得随意处置了,连忙跟上前头的小男孩,“殿下,这个就是您给萱妃娘娘备下的生辰礼吗?”
小男孩看了那木头菩萨一眼,鼓着双颊没有说话。
“小的见您准备了很长时间,萱妃娘娘生辰就要到了,您怎么没送给她呢?”侍读又问道。
小男孩握紧拳头怒气冲冲的说道:“她不会稀罕的,她根本就不是我母妃!”
“殿下!”侍读吓了一跳,慌忙四下里看看,压低声音道:“我的殿下哎,这话哪里能胡乱说的,您瞧您的长相,与萱妃娘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何就不是您的母妃了?这话可万万不能再说了,要是让人听了去,您与娘娘怕都要不好过哩。”
小男孩瞧着苦口婆心规劝他的侍读,咬着牙忍住眼眶里的眼泪,拖着哭腔道:“她若是我的母妃,怎会这样对我?她连问也不曾问过我,如何会弄得眼下这样狼狈。我看过的别人的母妃都不是这样的,她不喜欢我,我感觉得到。”
侍读眨巴着眼睛想着安慰的话语:“娘娘她、她不是说过吗?她那样做,都是为了保护殿下您啊。您看,娘娘装作不关心您,不在意您,您不是也少了许多危险和麻烦吗?娘娘平日里还吩咐您要藏拙呢,您瞧今儿个柳侍讲一夸您,四殿下就恨不得撕了您,还指使人把您弄成这模样……小的觉得,娘娘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你不用拿这些话来哄我。”小男孩心灰意冷的模样,“这些话你都说了许多次了,我知道,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你们都想骗我相信,我是不会相信的。”
他红着眼睛说完,转身就要跑开,却因冲势太快,差点撞到转角处的廊柱上。
幸而一只手及时伸出来,拉住了他,这才止住了他撞伤脑袋的惨剧发生。
“三皇子?你没事吧?”
一把从未听过的温柔又关切的嗓音响在他头顶,他猛的抬起头来,眼前的女子很是年轻,脸上挂着真切的担忧与关心。
“你、你是谁?”三皇子周高旭愣愣的问道。
为什么这样的神情,从未出现在他母妃的脸上?连一个不认得的陌生人都如此紧张关心他,他的母妃却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到底是为什么?
“我是新进宫的周才人,哎呀,你受伤了?”周雪晴瞧着三皇子脸上的刮痕,一把拉起他的手:“快跟我来,受了伤的伤口一定要仔细清理,不然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三皇子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去,“我都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看见你受伤了,当然不会放着不管你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周雪晴回头冲他温柔一笑,“小孩子可别皱眉头,小老头似的,一点都不可爱啦。咱们三皇子可是皇子们中长得最好看的,这样一皱眉,就被比下去啰。”
从没有人用这样轻松又亲切的语气同他说过话,他既觉得不习惯,又觉得这感觉令他很舒服,还没过脑的话便脱口而出:“你会不会永远对我这么好?”
“如果殿下不嫌弃我,我当然会一直对殿下好啊。”周雪晴笑眯眯的说道,眼底诡光一闪而过。
就算她这两年之内生不出孩子来,这不是现成有一个不受生母待见的吗?就算最后皇后落不到他头上,只要笼络好了他,往后他得了封地求着他带她去封地养老,也好过在皇家寺庙中清苦一生。
……
且不说皇宫里头众人如何勾心斗角暗自筹谋,若薇与李凤锦回了侯府。天气实在太热了,他们便简单的用了些清淡饮食,正打算一同睡个午觉,宫里就来了人,称皇帝宣李凤锦进宫议事。
李凤锦没奈何,顶着烈日匆匆进了宫。
若薇独自一人,也歇了午睡的心思,正想找李淑珮过来练练手,就听明月禀告说,李淑瑜来了。
若薇这才想起,二房还有一门子官司没解决呢。忙让人进来说话,李淑瑜小脸上带着一丝沮丧与难过,顾不得与若薇寒暄,开门见山的说道:“嫂嫂,母亲那事儿,果然是六嫂做的。我的丫鬟在她屋子里搜出了这些——”
她将手里紧紧捏着的油纸包递给若薇,“我方才去她屋里,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她怎么说?”若薇把玩着手上的油纸包,另一只手将晾好的茶推到李淑瑜手边。
李淑瑜紧赶慢赶的过来,正渴的厉害,端起手边的茶杯一口饮了,也顾不得去擦唇边的水渍,轻叹一声道:“六嫂看到我拿出这东西来,都吓傻了,跪在我跟前求我不要将此事告诉母亲。她说,她这样做,也只是想趁着四嫂不在府里,好给母亲留下个好儿媳妇的印象来——我说以往她见了母亲都是远远躲着,怎的现在母亲脾气坏成这样,她还一个劲儿的往母亲跟前凑,原来竟是这个缘由。”
她顿了顿,又叹一声:“六嫂其实也怪可怜的,六哥常年不在府里,身边又没个一儿半女的,本身性子也闷,与四嫂感情也不如何,母亲还不待见她……可是,这些都不能是她狠心害母亲的理由啊!她就没有想过,万一这药量控制不当,母亲当真闯出什么不可收拾的祸事来,到时候又要怎么办?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我不能原谅她!”
尤其这些日子因为二太太的火爆脾气累的李淑瑜受了不少罪,二房上上下下心惊胆战的过了这么些天,她就觉得不能太过轻易的揭过这件事。
若薇问她:“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淑瑜看着她:“我就是来请教嫂嫂,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既能好好惩戒她,令她往后不敢再生出害人的念头来,又能不惊动母亲以及府上所有人?”
155 这才是真爱
若薇问李淑瑜:“你确定她真的只是想博得二太太的注意与好感,而不是因为二太太对她的不公对待心生怨恨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李淑瑜似愣了下,“这、有什么区别吗?”
“若只是前者,那只是一念之差做出来的错事,倘若是后者,你便是多注意一下了。”若薇提醒她:“当然,我平日里与马氏并无往来,对她不甚了解,所以她到底如何,以及你要如何做,我给不了你建议,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
李淑瑜顿时信心大增,点头道:“嫂嫂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与若薇闲聊几句后,李淑瑜便急着回去了。
若薇正欲捡起先前看了一半的野史来看,珠帘一晃,仙草轻巧的走了进来。“夫人,东西拿回来了。”
仙草恭敬的将手上一支看似平常的小瓷瓶递给若薇,“老前辈交代了,这药的药性一粒可维持两天,两天过后身体与容貌都会恢复如常,并不需要任何解药。”
若薇眼中露出惊奇来,她让仙草去找老怪老头说明自己的需要,本以为还要等上两天呢。“这药是前辈现做出来的?”
仙草笑道:“属下将夫人的需要与老前辈说了后,老前辈便将东西给了属下。”
若薇赞道:“果然不愧是圣手--你再跑一趟将军府,将这东西交给四姑娘。”
仙草笑着应了,正要转身走,若薇忽然叫住她:“等等。”
她重又拿回那只瓷瓶,从里头倒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来:“去吧。”
青霜在一旁好奇的问道:“夫人,您为何要特地留下这两粒药丸来?”
若薇笑了笑,捡起一颗丢进嘴里,“本夫人先试试药效如何。”
青霜扑救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若薇吞下了那粒药丸,急的不得了,“夫人您这是干什么,您快点吐出来啊。真要试什么药性,您让奴婢来就行了,做什么要拿您自己的安危来冒险--夫人快吐快吐!”
眼瞧着青霜就要跳起来往自己口中抠,若薇哭笑不得的推开她,“又不是毒药,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您怎么能这么不当回事呢,药是能随便试的吗?”青霜急的抓耳挠腮,见若薇根本不当一回事,忍不住板着脸说道,“不行,您还是得吐出来。”
若薇摇摇头,不再理会她,悠哉躺回凉塌上,捡了书卷来翻看。
“哎呀,夫人您的脸--”青霜一声惊呼,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若薇跟前:“天哪,这一定就是那药害的呀!这可怎么办,夫人您到底让仙草给您拿的什么药啊?我的娘哎,越来越红了,这可怎么办?一会儿侯爷回来见您这样……不行不行,不能让侯爷看见您这模样,否则侯爷还不得……”
“不得如何?”若薇对她伸出手:“镜子。”
看清镜子里自己的模样,饶是若薇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仍是被惊了一下,就见自己原本干净光滑的一张脸变得红肿不堪,且红肿之上还附着一个一个小坑,就像长了满脸麻子一样,可这模样却比满脸麻子难看多了--纤细的脖子上顶着一颗难看又硕大的脑袋,这惊悚,还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
青霜无能为力的看着若薇还在变大的脑袋,终于哭出声来:“夫人怎么办?这这这太可怕了。”
“淡定。”
若薇瞥她一眼,放下镜子--自己都给恶心到了,李凤锦会不会吓得掉头就跑?
“什么时候了还淡什么定?”青霜急的漫无目的东抠西抓,忽然抓住若薇的胳膊,“夫人,咱们快收拾收拾,先回将军府躲一躲,等您的脸好了再回来--对了,刚才仙草是不是说了,这药的药效能维持两天?咱们就回去躲两天,我这就去收拾……”
“行了,别瞎忙活了。”若薇淡定的拉住她,“就这样,你要是害怕,就换明月进来。”
青霜一下子蹲在地上,抱着双臂就哭了起来,“奴婢不是害怕,奴婢就是担心啊。夫人您这样要是被侯爷看到了,要是侯爷他……他被夫人的模样吓着了,以为您得了什么恶疾……呜呜,七出中就有恶疾这一条啊夫人!”
若薇无可奈何的瞧着青霜哭的不能自已的模样,正头疼的想着是不是要弄晕她才能换回清静时,珠帘又被掀起,伴随着李淑佩好奇的嗓音:“嫂嫂这里发生了何事?怎么青霜哭的跟死了亲娘似的,哎哟我的老天爷--”
李淑佩一进来就看见若薇那张吓死人不偿命的大肿脸,吓得一蹦三丈高,随即摆出要攻击的架势,恶狠狠地冲着若薇吼道:“说,你是个什么怪物!我嫂嫂呢,你把我嫂嫂怎么样了!说出我嫂嫂的下落来,本姑娘饶你不死!”
若薇打量着李淑佩色厉内荏的模样,小姑娘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若薇勾唇笑了笑,瞥了眼她抖个不停的双腿,“就凭你?”
“妖怪,竟敢看不起本姑娘,信不信本姑娘即刻要了你的命--不对啊,这声音怎么那么像嫂嫂?妖怪,你到底是何方妖孽,赶紧现出原形来!”李淑佩又是疑惑又是害怕,警惕的盯着若薇,抽空问青霜道:“青霜,你倒是赶紧告诉我,这妖怪将嫂嫂怎么了?”
青霜连死的心都有了,她要怎么说得出口,李淑佩口口声声的妖怪,就是她的嫂嫂?
若薇起了逗弄之心:“我是妖怪,你的嫂嫂么,当然被我吃掉啦,所以我说话的声音才会像你嫂嫂。小姑娘,我刚吃了你嫂嫂,趁本妖怪还不饿,你还是速速离开吧。否则,本妖怪一会子饿了,就吃了你,让你去本妖怪的肚子里陪你嫂嫂。”
李淑佩愣住,不自觉的往后退去,退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忽然指着若薇,厉声喝道:“呔,妖怪休想吓走我!你吃了我嫂嫂,赶紧把我嫂嫂吐出来,我嫂嫂若还活着倒也罢了,若我嫂嫂有个好歹,本姑娘定要将你这妖怪碎尸万段!”
“哟,小姑娘好胆识,竟敢威胁本妖怪……”
青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夫人,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这样!您再这样不当回事,奴婢这就一头撞死算了。”
她先死了,也就不用看到侯爷休弃自家夫人的场面了。
若薇见她哭的涕泪横流,无趣的啧了一声,收起了戏谑的心来,“你这丫头好生无趣,赶紧出去,别在本夫人跟前碍眼了。”
又看看呆若木鸡的李淑佩,“怎么了,被本夫人的新样子吓傻了?”
“嫂、嫂嫂?”李淑佩双眼发直,觉得自己都不会说话了,“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哦,本夫人刚才被妖怪偷袭,一不小心就变成这样了。”若薇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什么?真的有妖怪?在哪里,出来!”刚放松下来的李淑佩立刻又警戒了起来。
青霜的哭声戛然而止--三姑娘你这么天真真的可以吗?
“嫂嫂你别怕,一定是妖怪对你施了妖法,只要打死了妖怪,你的脸一定会恢复正常的--我一定会打死那只妖怪,让你变回原本的模样!”李淑佩认真的承诺道。
若薇眉头微挑,随即一脸惆怅又忧伤难过的抚着自己的面皮:“倘若本夫人的脸变不回来了,以后都是这个模样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往后都不再理会我了?”
“当然不会,你是我嫂嫂,我怎么会嫌弃你?”李淑佩想也不想的回道:“不过嫂嫂你先别忙着难过,我肯定会杀死那该是的妖怪,让它把你的容貌变回来的!”
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实在让人觉得窝心,若薇笑起来,变成这样都不嫌弃,这才是真爱吧。
现在,她迫不及待想看看李凤锦瞧见这张脸的反应了。
……
李凤锦直到晚间才回到莲华院,敢进院门,就直觉气氛有些不对。平日里跟若薇寸步不离的大丫鬟青霜今日却守在外头,且一看见他,目光便做贼似的躲闪开,请安的声音干巴巴的发着颤。
“夫人呢?”
“夫人、夫人她有些累,先睡了。”青霜垂着头,嗫嚅着说道。
李凤锦往屋里看了眼,里头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留,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问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自若薇回府后,不管他回来的多晚,她都会给他留一盏灯,今日不但早早睡下了,且也没留灯,必定是哪里不舒服才会如此。
青霜下意识的跟了一步,随即又顿住脚步,紧张的咬着牙,伸长脖子往屋里望--夫人玩的这么大,真的不会吓坏侯爷吗?万一、万一侯爷被吓跑了,可如何是好啊?
“薇薇?”李凤锦进了屋,直奔大床而去。他挥开帐幔,探身往里看,果然瞧见床上躺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放心不少。
“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太医来府上瞧瞧?”他说着,伸手就要往若薇脸上探去。
若薇忽然动了,她伸出手来,雪白的手心里托着一颗散发着莹莹之光的夜明珠。
李凤锦疑惑的视线从夜明珠上移到若薇脸上,顿时倒退两步,暴喝道:“这是什么鬼!”
若薇幽怨的声音从帐幔中传出来:“侯爷果然嫌弃我了。唉,本夫人如今这副尊容,自己看了都想死,也不怪侯爷会吓成这样。我,我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模样,未免侯爷见了心烦害怕,还请侯爷往后莫要再来我这里了。”
李凤锦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你是微微?”
“我知道侯爷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如今这模样,我也是没脸再见侯爷了,侯爷必定做不出休妻之事来,不若我自请下堂,如此也……”
“胡说八道什么!”李凤锦皱眉喝道,先走到桌边摸到火折子,将屋里灯全部点上后,方回到床边,见若薇将头埋在枕头里,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顿时心头一紧,随即便是一痛,“也不怕闷坏了自己,快起来让我看清楚,你这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薇幽幽的声音从枕头下传出来,“侯爷还是别看了吧,我怕你看清楚了会吐出来的。”
李凤锦懒得与她废话,直接上手将她从枕头里挖了出来,“行了,别跟我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就算你的脸真的没法救了,你也不会因为一张脸就信心全无萎靡不振要死要活的。”
若薇心里有点小得意,还算你这老小子有这觉悟。“可是我这样真的很丑,刚才对着镜子看了看,差点把我自己都看吐了。”
李凤锦捧着她坑坑洼洼的大脸,盯着她被肿胀的肥肉挤压的变形了的眼睛,痛心疾首的问道:“你到底对你的脸做了什么?”
若薇就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丑脸看,丝毫没有嫌弃跟要吐的意思,不由好奇的指着自己的脸问他:“你难道不觉得这脸丑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难为他还能看的这么认真,难不成是审美有问题?
“的确很丑。”李凤锦实诚的回答,“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基本轮廓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到底把你的脸怎么了?”
“什么就是我把我的脸怎么了?”若薇见他只是最开始被吓了一跳,甚是无趣的拍开他的手:“你怎么就没想过或许是有人对我下毒,把我毒成了这样呢?”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我实在想不到,谁会那么想不开只对你的脸下手,要知道倘若被你查出来,下场可是生不如死的--我以为,了解你的人宁愿要你的命,也不会想着只毁了你的脸。”毕竟这买卖太赔本了,一般人傻不到这种地步来。
“许就有人嫉妒本夫人花容月貌,于是就想出这招毒计来呢?”若薇不服气的辩道。
“花容月貌?”李凤锦一副惊讶的表情,“本侯怎么从来都发现夫人你有着花容月貌?”
若薇眨眨眼,幽幽的看着他:“你想死吗?”
“当然就算夫人你没有花容月貌,在本侯心里也是美得独一无二的。”李凤锦利落的补救道。“好了,甜言蜜语你也听了,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你这脸到底是怎么来的?”
156 真龙于瑞
李凤锦的态度,若薇很是满意,遂托着丑的惊天动地的大脸将这药的来历与用途说了。
李凤锦听完后,长长的吐了口气:“所以你为了庄若梅,身先士卒的拿自己的身体来试验?”
“倒也不全是因为她。”若薇眨眨眼睛:“我这不也想瞧瞧,侯爷的心里承受能力到底怎么样嘛。”
“你就没想过本侯见了你这副尊容把本侯吓跑了?”李凤锦挑眉,这世上怕真没女子敢像她这样不将自己的容貌当回事吧。
她是对他太自信,还是对她自己太自信?李凤锦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若薇瞥他一眼,拉他往床上一趟,往他怀里靠过去,还特地拿大丑脸蹭了蹭他的胸口,“本夫人就算不相信侯爷,也不会怀疑自己的眼光。”
她自信自己选男人的眼光,不会差到哪里去。
李凤锦一听,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伸手戳了戳怀里的大脑袋,“为夫是不是还要多谢夫人如此自信?你这模样,还有别人见过?”
“李三姑娘已经见过了,口口声声不会嫌弃我,并会打败妖怪让我恢复昔日美貌。”她将李淑珮坚持认定她被妖怪施法的事一本正经的讲了。
李凤锦听得哭笑不得,不知该评价自家妹子太蠢,还是叹自家爱妻太无聊。“这种玩笑,以后还是少开为妙。”
若薇漫不经心的应了,把玩着他的腰带问道:“皇上这么着急找你进宫,有什么要紧大事吗?”
“还不是储君的事。”李凤锦不屑的撇撇嘴:“如今满朝文武,不担心瑞王等人造反,不关心边境等地是否安宁,倒是对这件事热情高涨,皇帝案上堆着的全是请求皇帝立太子的奏折。皇帝气的又吐了一回血,他还没死呢,这些人就着急着要他立下下一任储君,生怕他哪天突然就撒手了似的——更让他恼火的是,不但前朝催着他立太子,后宫以皇后为首的嫔妃也变着法儿逼他立储。”
李凤锦说着,甚是讥诮的勾了勾唇:“前朝后宫都在逼他,逼得他只能以酒消愁,可怜他身体本就被弄垮了——本侯也是如今才看明白,位高权重又如何,一国之君又如何,烦心事也并不比普通人家少。”
“所以他找你进宫,果然是要问你拿主意?”若薇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好奇的问道。
“倒是问过我觉得哪个皇子能堪大任,不过我劝了他一回,皇子们都还小,现在哪里能看出品行能力来,大周内外事务,还得他做主,毕竟他才是大周国的国君。那些争先恐后要他立储的人,不是他的臣民就是他的后妃,任凭他们是无法左右皇帝的判断的——皇帝听后,颇以为然,明儿个朝上后宫可就有好戏看了。”
李凤锦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回,很想和若薇耳鬓厮磨一番,不过瞧见若薇丑的举世无双的大肿脸,他脑海中旖旎的念头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的神色若薇尽收眼底,倒也没有被嫌弃的愤怒,本来男人就是视觉系的动物,再说,她这副尊容自己看了都想吐,李凤锦没有推开她就走,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说到底,皇帝没死之前,这江山还是他的,而立不立储,立哪一个,也不过是皇帝的家事罢了,这些朝臣上赶着掺和皇帝的家事,但凡有点血性的都不会干。”若薇淡淡道。
“聪明的人自然知道立储乃是皇家私事,但是绝大多数的人会认为,天家无私事,更何况是立储君这样的大事,人人都恨不得自己有从龙之功,得以荣华富贵加身,日后也好荫庇自家后代。一想到成功后唾手可得的富贵,这些人又哪里能忍得住。”
若薇赞同的点点头,权利富贵会蒙蔽人的眼睛,这些迫不及待站好队的人,未必不知道若有朝一日满盘皆输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但权欲已经令他们成了赌红眼的赌徒,便是搭上全家或全族的性命,也要在一条道上走到黑。(.好看的小说)
两人就宫中形势聊了一会,李凤锦被若薇催着洗漱后,两人正准备熄灯睡觉,李凤锦拉锦被的手一顿,本能的将若薇护在身后,方才道:“有事?”
窗外冒出个黑漆漆的人头来,“爷,离毅州府不远的晋城今日发生了一件事,有百姓挖地盖屋,竟挖出一块碑文,上面刻着几个古字,有教书先生去看了,立刻大惊失色,直喊了不得,也因此惊动了官府。晋城县令赶到后,将那块说是年代久远的石碑匆匆带回了府衙,此时正紧着人往京城送呢。不过因为先前已经有无数人看到了那块碑文,因此碑文上刻的东西已经流传了出去,官府下了封口令,然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等事根本就防不住,如今流言已经……”
“二十六,说重点!”饶是李凤锦养气功夫再好,听那人扯了半天都没扯到重点上,忍不住眉脚直跳。
黑漆漆的人头一脸无辜状,挠头想了想,茫然的问道:“啊,属下还没说重点吗?”
若薇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人若不是真的呆头鹅,只怕李凤锦早就发作了吧。
李凤锦忍耐的咬了咬牙,决定明天一定要严惩明知二十六一根筋的毛病还偏要派二十六来禀告事情的徐三。“那块石碑上,到底刻了什么字?”
“回爷的话,那块石碑上刻了八个字,‘周传四世,真龙于瑞’。因如今的皇帝正是大周第四个皇帝,而碑文上,真龙于瑞被人理解为,瑞王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只有瑞王登基,大周才能国泰民安瑞气千条郁郁纷纷闪闪发亮。”二十六认认真真毕恭毕敬的回禀道。
李凤锦抚了抚额,“本侯让你平日里多看书,别乱用成语,你全当做了耳边风是不是?”
若薇咬着被角笑的肚子疼。本来一个严肃的话题,就被憨厚却无厘头的二十六将严肃的氛围破坏的一干二净。
二十六不服气的道:“爷,三爷说属下最近的成语是突飞猛进一泻千里,好的不得了,属下也觉得自己最近进步很快的。”
李凤锦嘴角抽了抽,忍耐的问他:“还有别的事?”
“哦,近日良县等地已经连续下了十天暴雨,暴雨冲垮了良县河堤,死伤无数,损失惨重。许多百姓在这场天灾中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当灾难发生时,他们都还在甜美的梦乡中沉睡,却没有料到,洪水会在一瞬间肆虐而来,顷刻间就收走了他们的性命。不会水的当场就死了,会水的,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被洪水卷走,刹那间,整个良县上空都是人们嘶声力竭的凄厉叫喊……”
“本侯问你,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朝廷竟连半点风声都没听到?还有你们,良县虽远离京城,本侯却是时时告诫过你们,不要放过任何地方任何人!现在你来告诉我,是谁玩忽职守,忽视了良县这个地方?”李凤锦打断二十六动情的描述,咬紧牙根沉声喝问,“本侯再问你,从河堤决堤百姓遇难,到你们得知消息,已经隔了多少时日?”
侯爷的问题有点多,二十六回想了一下,方才扳着手指回道:“此事朝中一直没有得到消息,是因为良县县令自作主张将此事压下不报的。属下等已经查明,湘王的幕僚曾在良县洪灾发生后,第一时间赶去良县,与良县县令秘密会晤。属下们之所以没有察觉良县的动静,是因为在良县的点已经被人端了,留守良县的兄弟可能已经遭了不测。”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二十六又想了想,方继续扳着手指一板一眼的说道:“从河堤百姓遇难,到我们得到消息,此间已经过去七八日了。”
李凤锦看了眼凝神细听的若薇,叹口气,“如今良县是何情形?”
“幸存的百姓已基本得到了安置。”
李凤锦与若薇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着果然如此的意味,“是谁安置这些百姓的?”
“听闻,是瑞王听闻良县水灾后,借道湘王封地,给良县百姓送米送粮,发衣发药,每家每户都领到了安置银两。如今良县民众已经将瑞王的丰功伟绩编成了各种话本子流传出来,他们还为瑞王立碑歌赞,将瑞王夸得天上有地上没有,同时,他们也不满朝廷对他们的灾难不闻不问,说朝廷压根不管百姓疾苦——这件事,是跟着真龙于瑞的那块石碑一起流传出来的。”
李凤锦有些懊恼的摇头,“还是太大意了,这么大的事,瑞王竟能瞒的如此滴水不漏。”
“他不过是取了巧而已。”若薇淡淡的接口道,“湘王封地距离良县不远,良县与京城距离甚远,在这种情形下,想要封闭良县的消息于湘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而其后的安抚手段,我想大概也是湘王的功劳,不过是帮着瑞王造势罢了——否则瑞王不可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大的动作而不引起你们怀疑。”
若薇皱眉,“我在想,湘王手下的驻兵进入瑞王封地的事,是不是他们故意露出的破绽,目的便是要你们盯紧毅州府,而忽略其他地方,如此,也好方便他们在别处行事?”
李凤锦皱眉点头,赞同道:“可能性很大。如今让他成功的利用百姓利用言论,若他要在此时举兵造反,百姓们说不定还要拍手叫好。他竟然悄无声息的就做好了这些准备,我果然还是太小瞧他了。”
若薇想了想:“如今舆论已经扩散开了,想要阻止只怕已经来不及,眼下要紧的也不是如何堵住民众的嘴巴,而是要设法补救——当着良县百姓诛杀隐瞒不报的良县县令,对百姓们安抚为主,最重要派遣人过去帮助灾民重建。瑞王收买民心靠的是什么,皇上不会比瑞王更穷吧。再派几个所谓的大才子过去,照着瑞王的行径,同样对皇帝感恩戴德、歌功颂德一番。老百姓其实就跟小奶娃一样,有奶就是娘,相信皇帝在这节骨眼上,不会舍不得出奶的。”
她见李凤锦听得认真,并没有任何不悦,才将自己的建议继续往下说,“至于什么真龙于瑞,他们能理解成真龙即是瑞王,咱们也能歪曲为:上天有示,在如今大周第四任皇帝这里,天上的真龙会为当今献上瑞兆之气,护佑大周江山千秋万世——左右不过人的一张嘴,他们能那么说,自然也有人可以这么说,你说是不是?”
李凤锦笑起来:“夫人说的极是。二十六,夫人说的可都听清楚了。”
二十六老老实实的回答:“听清楚了。”
“可记下了?”
二十六立刻皱起眉头,“没记住。”
李凤锦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模样,连气都气不起来了,拖着凉嗓淡淡道:“徐三,听墙角可听够了?”
夜空中传来徐三公子懊恼的叹息:“我发誓这回我隐藏的非常好,二爷你不可能会察觉到我在此处的。”
“本侯的确没有察觉到,不过本侯细想了下,如此重要的事,你不可能会放心的交给二十六来办,所以才猜测你必定正藏身在什么地方偷着乐。”李凤锦难掩鄙视的瞪着与二十六并头站在窗边的徐三。“你定是怕被本侯骂,才将老实的二十六推出来替你受死。什么时候,徐三公子竟也做起了缩头乌龟来?”
徐三哈哈干笑两声,“我这不是担心二爷你盛怒之下伤了我这个无辜嘛。”
二十六这回竟然不傻了,转过头幽幽的看着徐三:“三爷,我就不是无辜吗?”
虽然李凤锦很想多看一会徐三吃瘪的蠢样,但是眼下情形十万火急,便出声道:“行了,夫人的话你也听到了,还不赶紧去办——”
等窗外的人打打闹闹的走了,李凤锦也翻身下床来,很想亲亲若薇的脸,但实在下不去口,便歉意的说道:“我得趁夜进宫一趟,你先睡,不要等我。”
若薇点头,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去恶心他,遂也没有给他个亲吻,“当心点。”
……
李凤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皇帝的寝宫,却见伺候皇帝的大太监正袖着手站在廊下打瞌睡,“秦公公?”
秦公公猛的睁开眼来,见来者是被皇帝亲口、交代不论何时都可以自有入宫不受宫禁约束的东平侯爷,立刻堆满笑迎上来,打了个千儿道:“李侯爷怎么这么晚还进宫来?”
“有要事要禀告皇上。”李凤锦往皇帝寝宫大门看了一眼:“这时候谁在里面?”
“惠妃娘娘亲手给皇上熬了百合粥,正在里头服侍皇上喝粥呢。”秦公公笑的一脸暧昧。
李凤锦自然也听得明白,这时候喝的什么百合粥,不过是借着送粥的名义过来与皇帝云雨一番后再借机吹点枕头风,试探皇帝的心意,为自己的儿子博取机会罢了。
不过皇帝的身体没问题吗?扛得住吗?
李凤锦略站了站,秦公公连忙道:“李侯爷稍等,奴婢这就替您通传。”
半盏茶后,李凤锦被秦公公迎进了皇帝的寝殿里,他进去时,一脸娇媚的惠妃亲手端了托盘从里间出来,见到李凤锦,甚是亲切的对他笑了笑,“李侯爷来了,皇上正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
李凤锦对她行了礼,无视她似有若无的眼风,目不斜视的进了内殿。
皇帝身上松松垮垮的罩着件明黄色的稠衣,露出白斩鸡似的瘦弱胸膛,正靠在床头的大引枕上调整呼吸,听见李凤锦请安的声音,这才睁开紧闭的眼来,虚弱的笑问道:“爱卿这么晚进宫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李凤锦也不啰嗦,直接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皇帝越听脸色越冷,越听身体抖得越是厉害,“放肆,放肆!这些人,全不将朕放在眼里!朕要杀了他们,把他们给朕统统杀掉!良县县令,湘王,瑞王,还有福王他们,一个不留全给朕杀了!”
他红着双眼状若疯癫,双手在半空中拼命舞着,胸膛剧烈的起伏,口中不住喘着粗气。
“皇上息怒,眼下最紧要的,是要先稳住事态,不再让事态继续往更坏发展,微臣已经为皇上想好了化解的法子。”这会子喊打喊杀有个什么用,那时候他劝皇帝杀了福王等人,他偏要对世人展现他的仁慈厚爱,结果却养虎为患。
皇帝一听,连忙道,“如何化解,爱卿快仔细说来。”
李凤锦便将若薇的法子与皇帝说了,皇帝一边听,一边连声叫好,听完了,立刻击掌道:“好主意,就照爱卿说的办。朕这就叫人拟旨,至于前往良县的人选,就有劳爱卿你推举,爱卿办事,朕最是放心不过的。”
李凤锦便恭声道:“微臣多谢皇上信任,天色不早,微臣便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爱卿留步。”皇帝想起一事,忙出声唤住李凤锦:“爱卿能得到消息就赶来告诉朕,对朕的忠心朕从不怀疑。不过爱卿,这些消息来源,可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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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机会来了
李凤锦只看皇帝一眼,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在心里鄙夷的冷哼了一声,“不瞒皇上,因微臣一直对瑞王等人不放心,便厚了脸皮求血煞阁阁主,要他无论如何要帮我留意瑞王等人的异状,他烦不过,这才同意帮微臣最后一次。这些消息,正是血煞阁阁主今晚漏液前来告诉微臣的。”
皇帝眸光微闪了下,沉吟道:“说起来,这血煞阁帮朕甚多,朕是真心感激。爱卿啊,你看能否安排一下,令朕能亲自与阁主道谢。”
“这……”李凤锦为难的皱了眉,正要开口推脱,皇帝便抬手阻止了他:“朕知道阁主乃是江湖中人,不愿见朕固然是不肯受宫规约束,爱卿告诉阁主,朕绝不会约束他分毫,朕只想当面感激他。”
这分明是不给李凤锦拒绝的机会了,李凤锦心里有些恼火,瞥见皇帝坚持到近乎偏执的神色,便知他这回是容不得自己再拒绝了,整了整神色,方道:“皇上,微臣一定尽力说服阁主。只是,倘若阁主他不肯,微臣也……”
“朕相信爱卿一定有法子说服阁主的,毕竟老阁主的性命可是爱卿救下的,这份恩情,难道还换不来让朕见阁主一面?”
李凤锦便为难的沉吟了下,“不瞒皇上,这位阁主之所以神秘,实在是因为他,他的容貌太过……太过骇人。倘若皇上您不怪罪他……”
“长相骇人?能有多骇人,爱卿啊,你若是不肯成全朕的心愿便直说,朕也不会怪罪于你,又如何用这等理由来搪塞朕?”皇帝沉下来脸来,不悦的说道。
李凤锦便朗声道:“既然皇上坚持,那微臣定不负使命,誓要说服阁主前来见皇上一面。皇上,微臣这就回去想法子。”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
……
若薇睁开眼时,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正做梦呢,瞧着身旁李凤锦盯着自己大肿脸出神的模样,又扭头看了看窗外:“太阳都升的这么高了,你怎么还没去上朝?”
“皇帝给了我一个任务,因为这个任务允许我今日不必早朝。”李凤锦握着她的手,举到唇边亲了亲。
若薇将手背在他衣服上用力擦了擦口水,甚是嫌弃的模样:“那你今早岂不是看不到皇帝发威的好戏了?”
“不用看,我也能想象得到,什么人蹦跶的最厉害,我心里还是清楚的。”李凤锦撇撇嘴,“你也不问问我,皇帝给了我什么任务?”
若薇便顺着他的意问道:“他要你做什么?”
“他非要见血煞阁的阁主不可,而我已经答应他会尽全力说服阁主与他见一面。”李凤锦唇边划过一抹慵懒并诡谲的笑,定定的看着若薇的眼睛。
若薇本能的警惕起来,“然后?”
“我告诉他,血煞阁阁主之所以很神秘,是因为长相十分骇人——”李凤锦点到为止,满意的看着若薇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说一大早你盯着这张脸看个没完没了,原是打着这个主意。”若薇没好气的捶了他一记,“要本夫人顶着这副尊容去见他,你不怕本夫人把他吓死了?”
“他上赶着找吓,我为何要有此担心?”李凤锦不以为然的说道,“就今晚上吧,趁着你的脸还没恢复过来,吓他个够呛,看他往后还敢不敢打血煞阁的主意。”
既然李凤锦都不担心会吓坏皇帝收不了场,若薇自然也不会担心,“你安排吧。”
她当然会配合演好这场戏。
用过早饭后,李淑瑜习惯成自然的过来与若薇汇报她处理马氏的进展。一进门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抖抖索索好半天,才确认那完全看不出形状轮廓的人脸就是她的二嫂嫂,一时怔在那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与李淑珮的天真不一样,李淑瑜几乎是脱口问道:“嫂嫂,是谁要害你?”
“没有谁要害我,这个——”若薇指了指自己的脸:“是意外,很快就好了,不过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往外说,吓到旁人就不好了。”
李淑瑜再三确认,若薇的脸明天就能恢复正常后,方才放下心来,“嫂嫂往后可要当心些,弄成这样即便二哥哥不嫌弃,你自己能好受啊?”
若薇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所以现在这小姑娘是在一本正经的教训她?
很久没被人教训过的若薇还觉得满新鲜的,不过被个小姑娘皱着眉头数落自己,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于是若薇主动转移了话题:“你嫂子的事如何了?”
“我昨儿夜里又去她屋里坐了坐,她针线框里有一件还没做好的衣裳,是给我六哥做的。六哥每年回来一两次,他的换洗衣物,小到一条汗巾子,一双鞋,都是六嫂亲手做的。她的衣橱里,满满一堆的新衣服新鞋袜——”李淑瑜没头没脑的说着,忽然顿了顿,问若薇:“嫂嫂,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吧?”
“你六嫂对你六哥的感情毋庸置疑?”若薇淡淡道。
见若薇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李淑瑜便笑了笑,“同时,她很寂寞。大概只有守得住寂寞的人,才能不慌不忙的做出那么多的针线来。她看到我留意到那些衣服鞋袜,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我,因为六哥只穿的惯她亲手做的衣物,因此才没用过府里的绣娘。我问她,成日里守着这些针线,会不会无聊。她说不会,她觉得很安宁。”
若薇眉头微蹙,李淑瑜也跟着皱起眉来,“一个守得住寂寞,内心如此安宁的人,前两年已经受尽婆母白眼,论理已是习惯成自然了,又如何突然之间想要得到婆母的注意,还如此激进的做出下药之事来?一个内心里真正淡泊的人,又岂会在意母亲疼四嫂而忽视她呢?我不明白。”
“你问了吗?”若薇问她。
“我问了。”李淑瑜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若薇,“可是她只是笑了笑,然后告诉我,她说我不懂。然后再不肯多说什么,最后我要走的时候,她坐在灯下缝制衣服,她看起来那么从容,宁定的不像是曾苦苦哀求过我的模样。她说,不管我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不会怪我——嫂嫂,我觉得我似乎从没了解过我的六嫂,她在我眼中,忽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若薇瞧着她满脸的苦恼之色,“那么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我在看见那些为六哥缝制的衣物时,就决定什么都不跟母亲说——这样会不会太不孝了?”李淑瑜问道。
“二太太眼下虽情况已经有了好转,但的确还是别太过刺激她才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什么都不说,那接下来,便好好观察观察你这位神神秘秘的六嫂吧。反正离你出嫁也还有两三年光景,刚好利用这段时间,查出你六嫂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小孩子都爱探秘的游戏,李淑瑜有了事情做,未来两三年也不会太无聊了。“不过倘若察觉危险,千万别自不量力,告诉我或者你二哥都可以,明白?”
李淑瑜乖巧的点头,甚是遗憾的说道:“嫂嫂,你要是我的亲嫂嫂该多好呀。”
“这话要是被你二哥听到,你就该倒霉了。”若薇凉凉的提醒她。
李淑瑜扮了个鬼脸:“我又不是傻的,这话当然不会当着二哥的面说了。”
她认为若薇如今的情形应该多休息,脸才恢复的快,因此也没多待,小大人似的嘱咐若薇多休息多喝水,直到若薇嫌她啰嗦她才出了莲华院。
太夫人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借着要与若薇商量李凤渊婚事的借口,要若薇前去见她,看她是不是真毁容了。
若薇以生病为由,回绝了太夫人的要求,气的太夫人关起门来又发作了一回。
……
锦墨阁。
如今生活水平翻了不知道多少番的尤姨娘正坐在窗边侍弄两盆绿油油的兰花苗,婢女绿颖匆匆进来,顾不得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子,凑近尤姨娘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
“真的?”尤姨娘猛的放下手中的兰花盆,紧盯着绿颖的眼睛。
绿颖抿嘴笑道:“姨娘,奴婢还能哄你不成?奴婢可是听得真真儿的,昨儿晚上侯爷被吓得大叫,可是莲华院不少人都听到的。”
“那,昨儿夜里侯爷宿在哪里?”尤姨娘急切的追问道。
绿颖唇边笑意渐深:“姨娘你想,侯爷都被吓成那样了,还能呆在莲华院不成?没过多久,就有人看见侯爷匆匆从莲华院出来,听闻侯爷脸色十分难看呢。姨娘,咱们等了这么多年,你的机会终于来了!”
尤姨娘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顾不得手指上的一点污泥染脏了这一条她十分偏爱的巾帕,盈盈双眼放着激动地光芒,犹自带着些不敢置信的神色:“绿颖,真的被我等到了吗?”
“如今花姨娘被送去做姑子了,夫人容貌也被毁了,这府里,还有谁能挡姨娘你的路?只要你得了侯爷的宠爱,趁早生下侯爷的孩子,就算不能与夫人平起平坐,这侯府里,也再没有人敢像以前一样随意侮辱折磨你了。”绿颖亦是激动万分,“姨娘,咱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否则,等着新人进了府,咱们又不知道要等上多久了。”
“你说的没错。”尤姨娘早就动了心,“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侯爷现下人在哪里?”
“在外院书房,同幕僚商量事情。”显然绿颖早已经打探过了。
尤姨娘霍的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终于下定决心道:“侯爷忙活了一上午,这天气又这般炎热,咱们给侯爷送些解暑的汤水瓜果去。”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绿颖笑着应了,又提醒尤姨娘:“姨娘,你从前给侯爷做了许多精致的荷包,不妨给侯爷带两个去,侯爷见了必定会很喜欢的。”
尤姨娘点头称是,急急忙忙奔到屋里去翻找她这些年做的荷包,仔仔细细挑了两个她认为针线最好的、完全没有瑕疵的荷包,又让绿颖过了目,方才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尤姨娘便带着绿颖往前院出发了。
刚跟徐三制定好了晚上夜入皇宫的计划与安排,赶走了苍蝇似的徐三后,正打算回莲华院的李凤锦刚站起身来,就见东来一脸怪异的站在门口。
“爷,尤姨娘给您送了绿豆汤来。”
李凤锦伸懒腰的动作顿了顿,皱眉:“谁?”
“尤姨娘。”东来重复道,眼睛里是兴致勃勃看好戏的兴味。
“让她进来吧。”李凤锦想了想,重又坐回椅子里。
东来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有好戏看,他当然不会问为什么。
等在外头的尤姨娘正紧张的等着东来的回复,听见李凤锦让她进去,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却又更紧张了,小声问绿颖道:“我这样儿,会不会太素净了,不讨侯爷的欢心?”
绿颖忙道:“侯爷向来不喜人浓妆艳抹,姨娘这样很好。你别紧张,侯爷定然会喜欢姨娘的。”
尤姨娘多少被安慰到了,深吸一口气,接过绿颖手里的食盒,这才迈着小步往书房走去。
绿颖替她打开门,尤姨娘进去后,她便将门从外头关上了。
“贱妾见过侯爷,给侯爷请安。”尤姨娘弱不禁风的往李凤锦跟前一站,只是屈膝行礼的这个动作都显得很是楚楚动人,深深低下头而露出的一截又长又纤细白皙的颈脖,漂亮优雅的宛若天鹅。
李凤锦深邃的眼落在她身上,“你怎么过来了?”
“贱妾听闻侯爷忙了一上午,想着侯爷辛苦,贱妾也不能为侯爷分担什么,心中颇为不安。思虑良久,方才想到为侯爷送些解暑汤与新鲜瓜果来,希望侯爷不会嫌弃贱妾手艺粗苯。”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李凤锦。
见李凤锦并没有阻止之意,顿时心中一喜,忙将食盒里的绿豆汤端出来,配着两道一看便清爽解暑的小菜,“侯爷尝尝吧。”
158 进宫面圣(一)
李凤锦对她的殷勤与带着激动的娇羞视若不见,他的嗓音带着幽幽凉意,如同他眼睛里化不开的冰凉薄雾,“你过来找本侯,可是有什么事?”
尤姨娘摆放碗筷的手微微一缩,丰润的唇瓣因紧张而用力印下几个齿印,“贱妾给侯爷送解暑汤来……”
“还有别的事?”李凤锦眼中凉意更甚,一派淡漠的看着眼前瑟缩不安的尤姨娘。(.无弹窗广告)
尤姨娘的心似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似不能承受李凤锦这般淡漠冰凉的目光,“我,我……”
她在慌乱中的手触及到袖中的荷包,献宝一般慌忙将荷包拿出来,却因为太过紧张,手指一滑,荷包便掉在了地上。
尤姨娘窘迫难安的蹲下身去捡,连声音都带了浓浓的泣声,“贱妾闲着无事,便给侯爷做了两个荷包,侯爷、侯爷看看喜欢不喜欢?”
她忍着紧张,颤抖着双手递上两只精致的荷包。
李凤锦没有接,他依然用那种令尤姨娘心惊肉跳的毫无感情的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尤氏,你是不是忘记了,本侯纳你时说过的话?”
尤姨娘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鼻头慢慢变红,有泪滴从那双盈盈水雾的眼眶中滚出来。“侯爷,贱妾从不敢或忘。”
“记得就好。”即便她在他面前,连哭都哭的娇弱可怜很是好看,李凤锦的神色仍是半分未动,“守好你的本分,东平侯府自有你一席栖身之地。倘若你犹不知足,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来――本侯能送走一个,无所谓再送走第二个。”
尤姨娘被如此直白的拒绝,浑身一颤,眼泪流的更快更急了,“贱妾、贱妾便如此碍侯爷的眼么。贱妾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服侍侯爷,为何侯爷……”
“本侯身边不缺人服侍。”李凤锦不耐烦的打断她,“两个选择――立刻出去,第二,本侯这就让人送你去庄子上。”
尤姨娘含着眼泪,似无助又绝望的看了李凤锦一眼,颤着手将荷包放在李凤锦手边,“贱妾逾越了,这就回去,往后再不敢出现在侯爷面前惹您心烦。只是这荷包,侯爷若不喜欢,便扔了吧。”
她说完,以帕掩面,提了裙角就要往外跑。
“往后,也别让本侯听到你再去打扰夫人这样的事。”李凤锦冷漠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尤姨娘咬紧下唇往外跑,再忍不住发出悲伤地抽泣。
……
前院书房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若薇耳中。
青霜见若薇没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忍不住咬了牙道:“奴婢原还当锦墨阁那个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听闻夫人您容貌有恙时,便迫不及待的跑到侯爷跟前献殷勤。亏得夫人您还可怜她,让太夫人不要薄待了她呢,真是狼心狗肺。”
若薇没理会她的抱怨,漫不经心翻过手边的剪刀与衣料――答应李凤锦要给他裁制衣裳,趁着没事先练练手。
青霜见自己的义愤填膺没有换来若薇的共鸣,不由得有些不满:“夫人,您怎么听了也不生气?”
“侯爷不是将她赶出去了吗,本夫人还有什么好气的?”若薇皱起眉头,拿着李凤锦一件衣裳在摊开的衣料上笨拙的比划着。
“话不是这么说的。”青霜看着她比划了半天后,随手操过针线篓里的银剪子霍霍开剪,眉头顿时跳了两跳,很有些冲动想要上前夺下剪刀的冲动,“若锦墨阁那一个是没脸没皮的,非就要凑上去,侯爷还能每次都将她赶出去啊?”
专情如庄大将军,不都有好几个姨娘么,当然侯爷就算要纳妾也轮不到她一个小丫鬟置喙什么,但侯爷纳妾以及有几个姨娘是一回事,辜负了夫人的尤姨娘又是另一回事了。这种辜负在青霜眼中,等同于背叛。
“那是侯爷的事,你操那许多心做什么?”若薇操着剪刀咔嚓咔嚓的剪着布料,她手快又稳,沿着青霜实在看不过眼后抢过石黛快手快脚画好的线条剪过去,愣是没让剪刀在她手上有分毫的偏差。
“这哪是侯爷的事,”青霜又着急又不解,“这分明是夫人您的事啊,您是夫人,姨娘通房之流都该归您管。如今您这撒手不管,侯爷一个大男人,他……”
“本夫人又不是要死了,什么就撒手不管了。”若薇抽空睨她一眼,指了指摊了一桌面的零碎衣料子,“现在该怎么办?”
青霜见她全然不放在心上,一心只扑在衣料上,无可奈何的道:“夫人您便是不想听奴婢说话,也不必如此费心敷衍奴婢――您以前女红出名的好,给侯爷做了那么多衣服鞋袜,今儿却装作什么都不会了。打量着奴婢蠢笨,会相信吗?”
若薇耸了耸肩,“不管你信不信,本夫人如今当真不会了。”
青霜见她不似玩笑的模样,立刻好奇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个中情由很复杂,说了你也不会懂,就别浪费本夫人的口水了――来,告诉我这些东西要怎么缝在一起?”
……
好不容易熬到入夜,若薇穿上李凤锦给她的玄黑色劲装,又被他捧着脸端详了半天,确保皇帝定会被他自己的决定悔的吐血后,方为若薇戴上帷帽,往宫里进发。
“会怕吗?”快到皇宫,李凤锦握着若薇的手问道。
若薇看着他,“本夫人在你眼里原来竟是个不中用的胆小鬼?”
李凤锦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夫人若自认胆小,这世上恐怕也找不出胆大的人了。”
顿一顿,又道:“我都安排好了,你就去亮个相,然后咱们就回来。”
若薇微微侧头,打量他几眼:“你担心皇帝会强行留下我,逼我交出血煞阁来?”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毕竟早前他就流露出过对血煞阁的忌惮――”李凤锦甚是歉意的看着她:“是我没处理好,才连累你趟这趟浑水。”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这么客气。”若薇扬眉,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李凤锦唇边顿时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来,拥了若薇入怀,“当然不需要,夫人往后对本侯,也千万不要客气。”
若薇白他一眼,“本夫人从来不是客气的人。今晚上,你都做了什么部署?”
李凤锦甚是神秘的对她一笑:“令皇帝不敢轻举妄动的部署,放心,不会耽误很久,咱们很快就能回家睡觉――对了,前晚上为夫在画册子上与夫人共同欣赏过的那个姿势,夫人以为如何?”
“本夫人觉得甚好,就是担心侯爷你的老腰。高难度的动作你过过眼瘾就算了,别没事找事把自己折腾的不好了就不美妙了。”都多少次了还学不乖,她是能被他调戏调戏就会脸红的?
“本侯的腰如何,夫人你最清楚才是――本侯可是清楚的记得,每次都是以夫人体力不支作结的呢。”
“……”若薇难得的被他噎住,半晌甩过去一个恶狠狠地眼刀,
李凤锦领着若薇畅通无阻的到了皇帝的寝宫,皇帝一早便等着他们,见李凤锦果真将人带了来,瞧着来人全身罩在黑衣黑纱下面,但身材太过娇小些,不免有些怀疑的打量了两眼。
“这位就是血煞阁的阁主?”
李凤锦自然也看出了他眼中的狐疑,淡定回道:“回皇上,这位季玖季先生,正是血煞阁新任阁主。”
若薇也趁势打量了眼前这倒霉催的皇帝几眼,就是个病歪歪的白斩鸡,没有什么看头,她便收回了视线,压低声音哑声道:“草民季玖见过皇上。”
她话音一落,突然扬手,指尖寒芒一闪,一枚柳叶刀挟着势如破竹的威力险险擦过皇帝的鬓边,铿的一声深深的嵌进了他身后的椅背。
皇帝冷汗刷的一下下来了,毫无形象的扯着喉咙叫道:“爱卿救朕!”
“草民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若薇抱拳道,“草民见一只蚊子试图攻击皇上,因此才……”
“蚊子?朕的寝宫里,如何会有蚊虫?”皇帝压根不信若薇的说辞,此时李凤锦挡在他面前,他胆子也大了些,转过头往椅背上一看,顿时惊讶的长大了嘴。
只见一枚又薄又窄的柳叶刀下,一只蚊子被斩成了整齐利落的两半,而那蚊子犹未死透。“这、这……季先生果然好身手,朕实在佩服。”
若薇漏了这一手,成功的打消了皇帝的怀疑,拱手谦虚道:“皇上过奖了,草民这点子微末功夫,哪里当得起皇上的称赞。”
“当得起,当然当得起。”皇帝抚掌笑起来,“不瞒季先生,朕对季先生是仰慕已久,今日得见,也算是了了朕长久以来的夙愿。朕要多谢先生肯成全。”
他的态度倒是做的十足,一副甚是诚恳的模样。
若薇淡淡道:“皇上言重了。未知皇上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她一举一动,将一个江湖人的漠然利落亦是演绎的十分到位。
“不知李侯爷可曾对先生提起过,朕有感于先生数次无私的出手相助,替朕化解了许多麻烦,一直对先生心存感激,因而此番邀请先生进宫,是想当面感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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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一定会骂死我的吧,呜呜,我自己也快要骂死我了,卡文卡的这么销魂也是前所未有,让我安静的哭会……
159 我会小心
若薇点头,虽然皇帝如此诚心的与她道谢,她仍是平平淡淡并无激动与感恩,“李侯爷曾与草民说起过。”
只说这么一句,便闭上嘴巴不再说了。
皇帝眉头一跳,心里便有些不悦了。他身为一国之君,将身段放到这个地步,寻常人早已感恩戴德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吧。这个季玖却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可偏偏他现在还不能将他怎么样。毕竟以后能用到他的地方,许还有很多呢。
“今日有幸得见先生,朕真的太高兴了。先生别站着说话了,快请坐――”皇帝亲自相邀请。
若薇对他拱拱手,便坦然的坐下了。
李凤锦似看不下去般,皱了皱眉,“季阁主,皇上面前不可无礼。”
“哎。”皇帝摆手道:“季先生乃是江湖中人,爱卿无谓拿宫中礼仪来要求季先生――季先生武艺高强,乃朕生平所见第一人。”
“约莫是皇上身边太多饭桶吧。”若薇毫不客气的道,“季玖身手平平,不及家师多矣。”
言语中流露出对皇宫侍卫的轻视以及对自家师傅的推崇敬佩,让皇帝的眉头又狠狠地跳了跳。
“季先生说得很是。”皇帝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谦虚的承认自己身边饭桶确实很多,“今日朕见到季先生,愈发坚定了先时所想――朕想请季先生担任京畿卫统领一职,任何条件季先生尽可以提出来,不知季先生意下如何?”
“恐怕要令皇上失望了。”若薇声音平平,“家师有规定,血煞阁决不允许与朝廷有所牵连。皇上请见谅,季玖以及血煞阁,都是江湖中人,习惯以江湖的规则行走世间,再说,家师的吩咐,季玖不敢不尊。”
皇帝脸上略可以算作愉悦的笑容顿了顿,“季先生这话就不对了,血煞阁不是早就与朝廷有所牵连了吗?如今季先生再要拿这话来搪塞朕,未免太不将朕放在眼里了吧。”
他自以为很有天子之威,必能看到若薇诚惶诚恐,但他使劲睁大眼睛,也没能透过若薇头上那顶黑色帷帽看到她此时的神色,因此心中愈发的恼怒起来。
“因早前李侯爷于家师有救命的恩情,因此家师交给了李侯爷一件信物,言明在李侯爷需要帮助时,只要李侯爷所求不会给阁内带来灾难,血煞阁务必要出手相助。然,不知皇上可否知道,就在前不久,李侯爷托我血煞阁刺探毅州府时,我血煞阁内撒出去的不少好手尽殒命于毅州府。我血煞阁成立以来,还从未遭遇过如此惨烈的打击。是以为了我血煞阁上下,为了保全我血煞阁,日前草民已经问李侯爷索要回了家师的信物,我血煞阁与李侯爷,已再无瓜葛。”若薇毫不留情面的、掷地有声的说道。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羞愧,若不是他自己手底下没有有用的人,如今自己的宠臣能被人如此挤兑吗?况且李凤锦之所以会去找血煞阁帮忙,也全是为了他为了大周江山。倘若自己有着雷霆手段,令瑞王等人俯首称臣不敢有丝毫野心,他与他的臣下又怎么会有今日之辱?
“朕,感到很抱歉。[.超多好看小说]”皇帝甚是艰难的开口说道,看向李凤锦的脸上带了一丝感激与安抚:“血煞阁殒命在毅州府的英雄们,朕会厚赏他们的家人,令他们的家人衣食无忧。”
“皇上仁慈,不过不需要了。”若薇并不领情:“我血煞阁众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血煞阁人手折损在毅州府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到现在才惺惺作态的表态要厚赏,这般假模假样的看着也是闹心。
“朕,对于季先生数次出手相助十分感激,虽然无法为死去的阁中英雄们做点什么,但季先生与诸位英雄也是为了朕数次犯险,为朕,为朝廷,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朕都一一记在心中,不敢或忘。”皇帝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这是打算走煽情路线了,“来人,呈上来。”
话音一落,便有内监抬着一箱箱看似很沉的檀木箱子走进来。看着一字排开的木箱,皇帝扶着秦公公的手起身道:“季先生,这是朕的一点心意,也是朕对阁中诸位英雄的一点心意,还望季先生千万莫要推辞。”
他说罢,命内监将箱子一一打开,金银珠宝、奇珍古玩足以亮瞎人的眼。
他甚是骄傲的等着若薇见到这些会露出惊讶激动并感激来,然而很快的,他又失望了。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若薇对于金钱物欲都看的并不重,有的吃有的穿还够她花用也就行了,有时候身外之物太多了,反而是终累赘。因此皇帝骄傲的将赏赐摆出来等着她激动谢恩时,她仍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拱手道:“皇上不必如此客气,如今良县受灾,国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不少,这些金银珠宝,还请皇上发放给需要的人吧。”
皇帝到此时,真有些黔驴技穷了,高官厚禄许出去连个响儿都没有,好不容易想走个亲民路线吧,此路却又不通。他非要见血煞阁阁主,一来是长久以来的好奇心,二来,也是为了能说服阁主以后为他所用。可这一番交谈下来,皇帝头疼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得不到就要毁掉这条路,可一来血煞阁为他做了不少事,他翻脸无情的话,也未免落得个薄情寡恩的名声,尤其如今瑞王等人正等着抓他的小辫子,他又怎么能亲手将把柄送到他们手上去?二来,据闻血煞阁势力庞大,庞大到什么程度?据李凤锦说,其势力不但遍布大周各地,便是西秦南楚等国,亦有他们的据点。他若一怒之下杀了这季玖,惹来血煞阁的全力反扑,那可就是自寻死路啊,这不是白白将皇位拱手让给瑞王嘛!虽然他做梦也想将血煞阁据为己有,可也明白现实与想象的差别。
由此可见,皇帝虽然平庸,却着实不是个笨蛋。
皇帝当真有些乱了手脚,不由求助的望向一旁沉默的李凤锦。
“季阁主,这并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乃是皇上体恤阁里的兄弟们,皇上的心意,你就收下吧。”李凤锦便假意劝说道,“至于良县的灾民,皇上自然是时刻挂心着的,早已经将灾银发放了下去。”
“没错没错。”皇帝忙接口道:“朕知道季先生乃是心怀慈悲之人,朕心欣慰。自朕知道良县的灾情,是一刻也没耽误,即刻就派了官员前往良县安抚照顾灾民――这一回也要多亏了季先生带回来的消息,否则到现在朕还被奸人蒙在鼓里。所以这一点心意,季先生千万不要推辞,否则朕以后都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再见先生了。”
“草民斗胆,这一切不过是还李侯爷当年相救家师的恩情,如今李侯爷与家师的恩情也算两清了,往后草民与皇上以及李侯爷,便没有再相见的必要了。”若薇直言不讳的说道。
皇帝心一沉,随即将打了许久的腹稿说了出来,“季阁主,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血煞阁乃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朕与季阁主也算是一见如故,季阁主可否瞧在朕的面上,与朕行个方便――你放心,该给血煞阁的酬劳,朕一个子儿也不少!”
若薇一副沉吟状。
皇帝见状,觉得有门,忙加紧劝说道:“朕听李爱卿说起,季阁主的脸似有不妥?”
若薇猛的抬眼。
皇帝只觉得两道锐利如刀的视线透过黑色纱幔直直钉在自己的脸上,莫名觉得脸上一阵一阵的疼,但他仍是硬着头皮温声说道:“不知朕能不能见一见季阁主的真容?”
“皇上!”李凤锦忙上前两步,似要开口劝说,面有急色。
皇帝摆手制止他:“李爱卿,季阁主,朕并非是要嘲笑季阁主的容貌,只是一来,朕未曾见过季阁主的容貌的话,很是担心日后会被人钻了空子。二来,朕手里有着极为珍贵的复颜膏,这是邱南国进贡的贡品,小小一盒子,便要费时十年时间。对于刀伤剑伤、烧伤烫伤造成的疤痕,极为有效。”
若薇身上迸出的寒意稍敛,抱拳道:“草民多谢皇上厚爱,只是草民这脸,既不是刀伤剑伤,亦不是烧伤烫伤,乃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这些年看过不少名医,都没用,想来……”
“季阁主别太快失望。”皇帝一脸关怀的瞧着她,“且让朕瞧一瞧,若是毒物所伤,朕这复颜膏亦可用得。”
若薇踌躇,极为动摇的模样。
李凤锦凑近皇帝身边,面上不但有急色,更有着担忧之色,小声道:“皇上,不可。”
“爱卿,朕主意已定。”皇帝颇有些不悦,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看清楚这血煞阁的阁主长得是何模样,否则万一日后当真有那胆大包天的冒充季阁主来骗他,岂不是显得他这皇帝太过蠢笨了?
若薇似也下定了决心,这才道:“既如此――皇上,草民冒犯了。”
她说着,猛一扬手,头上遮挡着脸的帷帽被揭下来。
一张无遮无拦的红肿的带着密密麻麻的坑洼的脸就这样暴露在皇帝面前。
“啊!”皇帝见鬼似的惊叫一声,若非身边秦公公扶着,只怕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若薇极快的又将帷帽戴上了,口中冷淡道:“这便是草民的容貌,惊吓到了皇上,草民惶恐。”
皇帝一张本就苍白的脸现下已是一片惨白,接过李凤锦随手端给他的茶,顾不得皇帝仪态,狠狠喝了两口,方才勉强压住了惊,说话语气犹自带着飘儿,“季先生不必如此,若非朕坚持,也不会……”
他顿一顿,“方才是朕执意如此,季先生不必因此自责。虽不知季先生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那盒复颜膏,季先生还是带回去,说不定对你这种情况也是有用的。”
若薇静了片刻,方才拱手道:“如此,草民多谢皇上赠药之恩。”
皇帝便趁机说道:“季先生不必这般客气,朕如此,一是多谢先生以往为朕、为大周江山所做的一切,二来,也是想打着赠药的幌子,让先生对朕也欠下一个人情,日后才不会拒绝朕的生意。所以,先生只管放心收下便是。”
他话音一落,便有个小太监捧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只描了梅的青花小圆钵。
若薇口中又道了一回谢,心安理得的就要收下那所谓的有奇效的复颜膏。
却不料变故骤生。
那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在若薇伸手过来时,猛的一把掀了托盘,一只闪着冰冷银光的匕首从托盘底下抽出来,半点不耽误的朝着若薇胸口扎过去。他行刺动作快准狠,目标明确,打着一击毙命的主意。
一旁李凤锦瞧见这一幕,目眦欲裂就要扑过去。
若薇却在百忙之中给他打了个手势,令他稍安勿躁,不要乱了阵脚叫皇帝看了出来。
李凤锦见若薇忙而不乱的旋身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方才稍稍放下心来,顾不上拭去额上的冷汗,先往皇帝那方望了一眼,还好皇帝并未察觉到异样,躲在闻讯而来的御林军的保护圈后,正一脸兴致勃勃的看着若薇与刺客交手。
若薇在小太监上前来时便警惕了起来,事实上,自入宫后,她一直都很警惕。皇帝定然不会随便就认下她的身份,定然会寻机一再的试探她,方才好确定她不是李凤锦随手拉来诓骗他的。是以,小太监在托盘底下偷偷摸摸抽刀的动作,落在她眼里,跟明火执仗似的。
近身搏斗,若薇从没怕过谁,除了李凤锦仗着内力深厚她打不过,这小太监虽然也有两下子,但十招不到,若薇已经寻到一个破绽,贴着他的后背矮身一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穿过他腋下后顺手卸了他一只手臂。
最后,被若薇打晕的小太监让皇帝下令拖下去严加审问,务必要审出幕后主使。
“季先生身手果然了得,朕佩服至极。”皇帝甚是热络的对若薇说道。
若薇与李凤锦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默默对视一眼,觉得皇帝脑袋不是进水了就是被门夹了――若换了他们,必定不会用这么个武艺不如何的小太监来试探,若实在找不出武艺出众的,那至少也得喊一堆人来行刺方才能对得起“试探”这二字吧?
……
直到出了宫门,若薇取了帷帽,一脸恍然状的开口道:“大概瑞王等人就是看不惯皇帝如此蠢样偏还自以为聪明,所以才要兴兵造反吧。”
李凤锦想了想,深以为然,“不过,正因为当今皇帝他这般,因此才好唬弄,倘若换了瑞王等人,今日可没这么容易就能出宫来。原本以为皇帝会想着法子为难,不想他再贪心,终究也还有些自知之明。”
若薇赞同的道:“若不是他中了毒,我倒盼着他能延年益寿,多活几年了。”
李凤锦便一脸遗憾的道:“可惜天不遂人愿。”
“你觉得皇帝他真的相信我就是血煞阁阁主吗?”若薇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太过顺利了些。
“为什么不信?”李凤锦低眉一笑,“他私心里已经当自己与你达成了一致,虽然不能将血煞阁据为己有,但好歹已经与血煞阁的阁主做成了买卖――就算你不是血煞阁的阁主,但正是我将你引到他面前。他自认为,掌控不了血煞阁,但我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想来他此刻应该已经安心了。”
“不想皇帝竟如此大方,如今国库十分充盈?”既然李凤锦十分放心,若薇便揭过此事不再深想,又想起另一桩来,扬眉问道。
李凤锦嗤笑一声:“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良县的灾银,各方粮草武器,哪一样不花钱?”
“那你还劝着我收下这些东西?”
“不要白不要。”李凤锦懒懒的笑了一声:“况且,等到皇帝与我哭穷之时,咱们再借了银子给他,不就让他又欠下一个人情了么。”
“皇帝的人情也是这么好欠的?”若薇不以为然,人情这玩意儿,人家记得才有用,不记得,值个什么?
“且看着吧。”李凤锦悠然一笑,往若薇腿上一躺,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把那个小太监解决了吧。”
风中隐有破空声响起,若薇才回过神来,他这话根本不是对着自己说的。“算了吧,他并没有伤到我。”
“但他吓到我了。”李凤锦从下往上,认认真真的看着若薇的眼睛,“他没伤到你,我才肯给他一个痛快,倘若伤了你一丝半点,我定然要将他千刀万剐,生不如死。”
他的语气并不如何激烈,平静的仿佛只是在与若薇讨论今晚的天气一般。若薇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顿一顿,方柔声道:“他抽刀时,我已经察觉,即便他身手好过我,也伤不了我的。”
李凤锦仍是看着她,不出声。
“我以后也不会让自己受伤,我会小心。”最后,若薇低声对他承诺道。
160 下毒之人
或许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马车刚到东平侯府门口,一个人影忽的从石狮子后滚了出来,声嘶力竭一声“夫人”后,便晕死了过去。
若薇在马车里听得眼皮一跳,李凤锦已经打起了车帘,侍卫们的刀剑齐齐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黑影,等待着主子们的吩咐。
侍卫长此时已经将那人翻了个身,仔细在那几乎被砍成了血人的脸上打量了许久,上前回话道:“侯爷,夫人,此人看着眼生,并非是侯府中人,他身上也没有腰牌信函之物。”
李凤锦回头看若薇,若薇起身往外走,“既是叫的我,想必是我认得的人。”
她在下马车时,莫名停顿了下。
李凤锦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唇,低声问道:“怎么?”
若薇等胸口那一阵莫名的悸动过去后,方才摇头,“没事。”
然而跳下马车时,李凤锦却分明看见她脚下有些不稳。他皱了眉头,也跟着跳下马车来。
若薇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已昏死过去的黑衣人,那人被侍卫长翻过来时,已经擦净了脸上的血污,因此若薇的眼睛落在她脸上,漆黑瞳仁猛地一缩。
这是随着老头前往高城的庄四。
“他死了吗?”若薇问那侍卫长,她看起来很镇定,然而袖里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侍卫长忙回道:“夫人,此人尚有一口气在。”
“立刻将他抬进府里。”李凤锦将若薇的神色收在眼底,不等若薇出声便开口吩咐道,又吩咐身边的人:“去城南将老头子带过来,要快!”
庄四被安置在前院的客房中,若薇寸步不离的守在他床边,指望着他能醒过来,如此才好问他为何不在老头身边,这一身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但直到老怪老头骂骂咧咧的被人扛过来时,庄四都没醒过来一次。
“小锦儿你实在太过分了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知道老头我多大年纪了吗?尊师重道尊师重道,你就是这么尊我重我的?我……”
若薇上前,打断跳着脚扯着脖子大骂李凤锦的老怪老头:“老怪叔叔,这么晚请你过来,实在抱歉得很。只是现下情况紧急,还请老怪叔叔先救人要紧――此事关系家父安危,求老怪叔叔……”
“原是儿媳妇你要找老头子啊,早说嘛,浪费老头子我一把力气来骂人。”一转身,老怪老头满脸狰狞顿时化作一脸春风,只是一见若薇的脸,虽是自己给的药,还是吓得跳了一跳:“儿媳妇啊,早知道那药是你自己用,老头儿我也好改良改良,一般难看也就行了,啧――”
他甚是嫌弃的啧了一声,瞧见若薇一脸急色,移开目光后方才能柔声细语的安抚道:“儿媳妇,别着急,老头儿我的本事虽然还达不到生白骨活死人的高度,但只要是活人,还有一口气在,老头儿也能给你救回来的――就是床上这一个?且让老头儿我瞧一瞧。”
老怪老头甚是专业的检查起来,李凤锦走到若薇身边,轻轻握住她紧紧拽着的手指,“别把事情想的太坏了,陈川不是跟着岳父吗,我这边也没收到任何岳父不好的消息,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话音才落,就见老怪老头一边摇头一边啧啧道:“都被人砍成这模样了,还能撑到现在,着实是条汉子。”
说罢,取了腰间的百宝袋来,翻找一阵取出一颗雪白且有浓烈异香的药丸来,一脸肉疼的看看若薇,“罢了,看在儿媳妇的面上,老头儿就割肉一回吧。”
说着,让人取了水来,将药丸丢在清水中化开,指使人将药水给庄四灌进去。“虽然能捡回一条命来,不过以后再不能舞刀弄枪了。伤成这样,日后行动上怕也多有不便。”
等人将药水尽数给庄四灌下去后,老怪老头手指间银茫一闪,一根银针不错分毫的扎在庄四的百会穴上,“儿媳妇似乎有很着急的事情要问,这就问吧。”
他身后,庄四缓缓睁开眼睛。
若薇几乎是扑到了他的床边,“庄四,可是高城出了事,我父亲他如何了?”
庄四甫一睁眼,神色尚有些茫然,待若薇的脸清晰映入他眼睛时,这个铁血汉子嚎啕一声哭了出来,“三姑奶奶,将军他、将军他快不行了!”
若薇身子一晃。
李凤锦忙一把扶住她,见她神情震惊又恍惚,忙沉声喝问道:“哭什么哭,把原委说清楚,岳父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不行了?”
“原是好好地,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军突然开始吐血,先时都以为是最近太过疲累所致,而将军也还能撑住,不让人发现,可谁知两三日后,将军不但吐血不止,还昏迷了过去。小的们这才着急了,秘密延请了高城最有名望的大夫替将军诊治,结果姜大夫道,将军早已身中剧毒,一直没有发现,乃是那毒药并非急性发作,而是缓慢发作所致,而将军此时,已是油尽灯枯命悬一线了。”庄四一口气说完,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分明是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他狠狠喘息一声,接着道:“将军中毒的消息传出去,又兼石碑与良县的流言爆发,瑞王等人趁机起兵……将军如今这样,高城只怕守不了多久了。”
“父亲到底所中何毒?”若薇眼下只紧张这一桩。
“听姜大夫说,乃是一种名叫七彩玉扇的毒虫所制的毒药。”
若薇转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看住老怪老头:“老怪叔叔,这毒……”
老怪老头神色一变,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
若薇的心顿时跌落谷底:“真的毫无办法吗?”
“七彩玉扇这种毒虫一般只长在南疆那种毒物横行的地方,这东西一旦进入人体,初时是没有任何不适的,随着时间推移,其毒悄无声息便融入人的全身血脉之中。因此才会一毒发就吐血――这毒药的霸道之处就在于,中毒之人必定生生的将全身血液尽数吐完后才痛苦的死去。若是及早发现中毒,老头儿还能救上一救,如今,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老怪老头一脸怜悯的瞧着若薇,爱莫能助的叹息道。
虚弱的庄四也在此时插嘴道:“三姑奶奶,姜大夫也是这般说法,如今将军他……不知他……”
若薇瞳孔收束,表情在那一瞬间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双眼睛在刹那间变得又黑又深,眼神坚硬而肃杀,是一种带着血光的杀伐味道。
庄四犹自红着眼哽咽几声,悲痛欲绝的看着死死咬着牙的若薇,“将军令我一路赶回来,让我告诉三姑奶奶,他、他将将军府交给你了,也把高城交给、交给侯爷,盼侯爷能守住高城,令大周百姓……”
李凤锦一直紧张的看着她,他看到她眼底的光沉下去,那眼神里没有一点点激烈的情绪,甚至比刚开始更沉着更冷静。不知为何,他却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你别着急,我这就带老头子去高城,岳父他……我一定会带他回来。”
若薇仍是看着老怪老头:“是不是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你刚才说,但凡有一口气在,你都能救活的?”
老怪老头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儿媳妇啊,那是你亲爹,要是能救老头儿我必定不会推脱不救的,七彩玉扇这毒,当真无药可解。就算我把我的宝贝儿都给了你,也不过只能续个三五天的命,你要知道,这人身上统共就那么点子血,血都吐光了,哪里还活得成嘛。”
“如果,往他的身体里输血呢?”若薇纷乱的脑子顿时一亮。
“输血?这说法倒是新鲜。”老怪老头甚是惊讶的嘟嚷了一声:“儿媳妇,这输血是个什么意思?”
“将旁人的血输送到父亲身体里,此种法子可有用?”
“你说的应是换血。”老怪老头摸着乱糟糟的胡须沉吟一阵,道:“你要知道,换血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成功的,运气不好,旁人的血一进入他身体,他就会立刻死去。”
若薇明白老怪老头说的只怕是溶血反应,“如果将他全身的血液都换上一遍,是不是就能彻底清除体内的毒?”
“什么叫附骨之疽?即便换了血,只怕也不能完全清除毒素。”老怪老头皱了眉头,“儿媳妇啊,不是老头儿我见死不救,只是中了七彩玉扇的毒,其中痛苦旁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与其想尽办法强留着,还不如,让你父亲就这样去了,也少受些折磨与痛苦。”
……
“薇薇,既然岳父将高城交给了我,明日一早我禀明了皇上,便立刻前往高城,你安心睡一觉,我一定会将岳父带回来。”不论生死。
那最后四个字却不敢真的说出来。
若薇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听见李凤锦的话,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看的很专注,极黑的眼眸里,没有半点不安与浮动。
她这样安静,李凤锦反而更加不安,手指温柔的拂过她的脸颊和脖颈,“我给你打水,洗漱了就睡下好吗?”
若薇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你抱抱我吧。”
她虽平静的的语调里,却带着难以言状的软弱与惶恐。
李凤锦心疼的皱起眉,俯身抱住她。然后,他的眼睛蓦然的睁大了,极缓慢的,用力的微微侧头看向若薇。下一瞬,便陷入了黑甜梦乡中。
若薇收起砍在他脖子上的手刀,飞快搂住他下滑的身体――便是昏了过去,他仍是本能的避免不让自己的体重压痛了她。
费了点力气才将被放倒的李凤锦拖到床上,若薇握了握李凤锦的手,声音因为缓慢而庄重,“那个地方,我去比你去更合适。”
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出房间。
离开京城前,她打马去了城南的药铺一趟。
江流盯着她看了片刻,才认出她来,而认出来后,他并没有半点惊讶,甚至还和悦的对她笑了笑,“你来了。”
“我父亲中毒,这就是你说的,我迟早会知道的事情?”若薇点如黑漆冷若寒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江流没有否认,他又笑了笑,“庄将军还好吗?我以为还要等上两日,你才能收到高城的消息,不想……”
“下毒的是谁?”若薇打断他,冷声问道。
“下毒之人?季兄弟不妨猜上一猜。”江流挑起一边眉头,不紧不慢的说道。
若薇脸色微沉,目光凝定,“你觉得本夫人不敢杀了你?”
“江某人从不敢如此以为。”江流不避不让的与若薇对视,“闯荡江湖这么些年,江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季兄弟若拿这个来威胁江某,怕是要失望了。其实,季兄弟心里未必没有疑心的人吧?”
“庄若兰。”若薇平静的、一字一字的吐出一个名字来。
江流看着她的眼睛亮了亮,点头称是:“季兄弟的聪慧,总是令江某钦佩。”
“你是瑞王的人,混进将军府,正是为了方便给我父亲下毒。最后你挑中了庄若兰,在她成功下毒后,将她带离了将军府。你带她走,还有另一个目的,便是为了在父亲毒发之时,令庄若兰混进高城,只等我父亲一死,你们便推举庄若兰接手高城的一切。届时里应外合,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高城。后来你接近庄若梅,亦是存着同样的心思,可对?”若薇的声音不疾不徐,一直十分平静,只在说到‘一死’二字时,显得有些沉重。
江流敬服的看着她,抬手啪啪的拍了两下,“季兄弟窥一斑而知全豹,着实令人佩服。只是即便你知道了事情始末,只怕也来不及做什么了吧。大周的天下,注定要换人了。”
“我不杀你。”若薇淡淡道:“我要你活着,活着才能看到,这大周天下要不要换人,除了本夫人,谁说了都不算。”
她一边说,一边疾步往外走。
留下一脸惊愕的江流,他似怔愣了很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季兄弟,江某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161 监军
若薇对着江流放下一番豪言壮语后,连夜往高城奔驰而去。(.好看的小说)
不论是侯府还是将军府,她笃定只要李凤锦在,就不会生出乱子来。
昼夜不停的赶了三天路,终于在这一日的傍晚,望见了高城古朴厚重的城门。若薇勒住缰绳,在烟尘飞扬下,定定的看着眼前城门上龙飞凤舞的“高城”二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地上面散落着箭矢兵器,还有一地的残肢断臂。不难看出,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大战,以至于这满地狼藉的战场都来不及收拾收拾。
城楼上来回巡视的士兵面容疲惫,看到她,甚至都没力气喝问一句,可见这守城守得着实不易。
若薇搭手于额上,四处张望了一眼,并未见得瑞王兵马在城外近邻处驻扎的影子,想来是驻扎的有些远。
从前她曾听季陆戏谑着说过一句“近乡情怯”,若薇还嗤笑,她连乡都没有,哪来的情怯。然而如今,站在这城门口,想着不过一墙之隔她就能见到老头。然一想到他此时生死不知,驱策马匹的冲进这一道阻隔的城门。
身旁做男装打扮的仙草驱马上前,“夫人,属下见城墙上的士兵虽士气低迷,但并未见白皤之类的物事,想来,庄大将军此刻并未……”
她顿住口,没再往下说。
那夜若薇连夜离开京城,本不愿带上任何人,然而仙草却暗中跟了上来。直到被她发现,她默认了仙草的存在后,仙草便大大方方的与她一道上路了。
若薇听了仙草的话,心里的大石却并没有放下来,不见白皤之物,也可能是军中封锁了消息,否则庄大将军中毒身亡的消息一传出来,高城只怕早就乱了。
“叫门吧。”不管老头是死是活,她总要亲眼看过。
仙草便策马上前,高声喊道:“上面的人听着,我们乃是皇上派来高城的监军,赶紧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城门自然不会这样轻易的打开了,楼上探出个小头目样的脑袋,“你说你是监军便是监军?凭据呢?”
仙草抬手,手中刷的一下滑出卷明黄稠帛来,“圣旨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据仙草讲,血煞阁里每一个人都有一项特产,而仙草的特长,正是造假,各种各样的造假,大到古董珍宝,小到文书通牒,在若薇为自己安了个监军身份后,仙草随即就将足以以假乱真的圣旨伪造成功了。若薇见她驾轻就熟的模样,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就连伪造圣旨她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若薇想了想,倘若瑞王知道仙草这一手本事,大抵根本看不上花卿吧。
城墙上头一阵静默,若薇端坐在马背上,看见几个小头目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便有人朝着下面喊道:“我们怎知道你这圣旨是真是假,哼,说不得你等正是地方的细作,妄想混进城里打探消息。”
这几人的谨慎表现,让若薇暗暗点了点头。
仙草二话不说,运足臂力,扬手一扔,那卷伪造圣旨咻的一声飞上了墙头。
想来这几个小头目平日里也没见过圣旨,因此就算此时得了圣旨,也看不出是真是假来,其中一人又喊了一嗓子:“你们且等着。”
这是他们自己不好拿主意,往上层禀告去了。
若薇耐心的等了一会,巨大而古老的两扇城门轰然打开,有人骑马飞驰而来。
仙草的马横在若薇身前,呈一个保护的姿势。眯眼看着来人驰近,马背上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下来,“夫人,是陈川。”
她一顿,又道:“陈川必定是看了那封圣旨,认出是我的手笔,这才赶过来的。”
说话间,一身黑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陈川已经跑到了跟前,他看了仙草一眼,目光狐疑的落在带着帷帽的若薇身上。
若薇揭开帷帽,她的脸早已恢复如初,半点痕迹都没留下,“陈川,是我。”
陈川愣了下,似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片刻欲要翻身下马行礼,若薇抬手阻止他,“繁文缛节就免了,我只问你,将军他人,如今如何了?”
“夫人,属下该死!”陈川从马上跃下来,毫不迟疑的跪在若薇跟前,一张坚毅的脸上满是自责,“属下没能护好将军,请夫人赐罪。”
“快起来。”若薇心头一沉,“此事与你无关,将军他是不是已经……已经不在了。”
“不,将军还在。”陈川起身,“只是如今将军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一旦醒了,却又是新一轮的吐血。姜大夫道,将军只怕撑不过今晚……”
他话音未落,若薇已经一马当先冲进了城门。
……
若薇运气很好,她赶到军营,赶到将大将军床前时,他刚好睁开眼睛醒过来。
看见若薇,庄大将军很是愣了愣,疑心自己在做梦,很想抬手揉揉眼睛,然而手才抬起,立刻便是一阵虚弱的呛咳,他一张嘴,点点刺眼的鲜红喷溅而出。
陈川连忙上前,熟练的扶起庄大将军,动作小心的帮他擦嘴顺气。
若薇看着庄大将军的模样,眼睛又酸又涩,不过短短时日,健健康康中气十足的庄大将军就变成了眼前这样一副脸色青白、皮包骨头的虚弱模样。
那蒙在庄大将军脸上青白色的死气,让若薇相信,他是真的命不久矣。
接过传令小兵送来的水,若薇将从老怪老头那里收刮来的续命丸取出来,神色郑重的化在水里,走过去,一勺一勺小心地喂庄大将军喝下。
“你这孩子,”庄大将军双眼已然浑浊又涣散,嘴角翘起来,是欣慰的意味,“路上没歇过吧,瞧你瘦成了什么模样。”
若薇张了张嘴,她想像他一样,也笑一笑,奈何嘴角太过沉重,那抹笑便显得有些滑稽,“我瘦了只会愈发好看,不像你,瘦的都不成样儿了。”
“臭丫头,也不怕人笑话你。”庄大将军将手递给她,“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为父当真死而无憾了。”
“不用急着交代遗言,你暂时还死不了。”若薇伸手扶住他,庄大将军必定更乐意欢欢喜喜的死去,不会喜欢她哭哭啼啼守在跟前。况且,她也做不出哭哭啼啼的姿态来。
“能拖的一时,也是好的。”庄大将军也对自己中的毒心知肚明,因而若薇告诉她暂时死不了时,他并没有露出欣喜若狂来,不过是早死一刻与晚死一刻的区别罢了。
“遗憾吗?”若薇淡淡的问他。
“嗯?”庄大将军没能及时理解她这神来一笔。
“你一辈子征战沙场,没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是死在旁人的阴谋算计之下,你觉得遗憾吗?”
“遗憾又能如何?”庄大将军苦笑着摇摇头,瞧着若薇一副认真看着自己的模样,唏嘘叹道:“只是,想着战火延绵,受苦的大周百姓,为父就有点死不瞑目的感觉了。”
又摇摇头,语带责备的道:“你就这样跑过来,能做得了什么?倘若是侯爷过来,或还能挡一挡瑞王的大军。咳咳……”
“守住高城是你的愿望吧。”若薇等他咳了一阵,又吐出两大口血后,扶着他慢慢躺下来,“我来了,瑞王等人就别想再往前一步。老头,你信不信我?”
庄大将军眼也不眨的看着她,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仍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刻上了忧心与难过。
“我这一生,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便也不算白活了。”良久,庄大将军轻轻说道。
若薇见他神色疲惫,似又要睡过去,便轻声道:“你睡吧。”
庄大将军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子晃了晃。
缓缓伸出手,往庄大将军鼻下探去。直到肌肤感觉到微弱的呼吸均匀的喷洒着,她一颗几乎跳出腔子来的心才缓缓落下去。
仙草抹了抹眼睛,“我去打水来,夫人先洗洗。”
陈川掀了帘子走进来,“夫人,各副将与参将们听闻朝廷派了监军来,都在外头等着见您。”
“那就见吧。”若薇淡淡道,就着仙草打来的手囫囵洗了把脸,正要出去,仙草又拉住她,递给她一套干净的男装。
若薇看看风尘仆仆的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那晚进宫见皇帝时穿的那套男装,这几日昼夜不停地赶路,衣服全是尘土,连原本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她接过来,转到屏风后,利落的换下脏衣服。
“陈川,你陪夫人去见他们,我去给夫人准备些吃食。”这几日的风餐露宿,夫人根本没正经吃过东西。若说原本仙草还疑惑李凤锦会对若薇另眼相看,那么这几天接触下来,仙草对若薇,不仅仅只是将她视为主子的夫人,一个看似弱质纤纤的女子,其内里的强大,竟一点都不比他们这些自小刀口舔血长大的人差。
“不必。”若薇转头看了看简陋床榻上的庄大将军,淡淡吩咐道:“你留下来照顾父亲,我去去就来。”
陈川担忧道,“可是夫人……”
她一个凭空而降的监军,又是单枪匹马的去见那些副将参军,只怕那些人根本不会买她的帐。
“记住,往后不能在人前称呼我夫人,我叫季玖。”若薇打断她,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陈川跟了两步,看着这清冷又纤细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却又不敢违逆她的意思跟上去。只能暗暗祈祷,那些人最好规矩一些。
……
那些人规矩吗?当然不可能。
若薇随着传令小兵走进议事的帐篷,长条桌案旁已经坐了好几个人,见她进来,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她,却没有一个人起身。
若薇从容的在或疑惑,或轻视,或嫌恶的注视下走进来,首座的位置已经被人坐了,那人身上穿着副将的盔甲,容貌藏在一圈浓密的络腮胡下面,一双满是精光的眼睛咄咄逼人,瞬也不瞬的打量着走进来的若薇,片刻,眉头微挑,撇了撇嘴。
若薇似没看到他对自己嗤之以鼻的态度,直直走向他。
她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是一双毫无波澜与情绪的眼睛,黑漆漆的盯着人看,一开始那人还镇定自若,慢慢的,额头上竟渗出了密密的冷汗来。
而原还窃窃私语的众人,瞧着眼前这沉默而诡谲的一幕,俱都慢慢住了口,即便并没有被若无的眼睛注视着,他们似乎也能从首座上那人的神态中觉察到迫人的压力。
众人私底下悄悄地递着眼色,看样子,这新来的监军虽然看上去太过年轻了些,却是一点都不容人小觑的。
“季监军?”到底是首座上那人先开口,他一开口,就知道这场无声的交锋中,他已然落了下风,因此此时说话的语气十分不逊,“恕我眼拙,不知朝廷官员还有季监军这一员,想来在座诸位都对季监军的身份很好奇吧,还请季监军给兄弟们一个明白。”
“名字。”若薇仍是盯着那人,微微抿起干裂的嘴唇,半眯起的眼神尤其锋利。
那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是吧,季监军奉旨来监军,竟连咱们大家伙儿谁是谁都不知道?想来你来高城之前,是连半点功课都没做了?真是不明白,你这样一个唇红齿白的娘娘腔跑到战场上来,监的是个什么军!”
他这话一落,场中立刻有人附和的笑起来,也有些谨慎的人,瞧着若薇的神色,选择默不作声的中立态度。
“的确,本监军前来高城之前,半点功课也没做。”若薇爽快的承认了,目光仍是逼视着闻言得意咧嘴而笑的那名副将,“从京城到高城,本监军用了三天时间,没打过尖儿没住过店,途中跑死了五匹好马。本监军也很想做足了功课再来,可是本监军没有时间。”
她沉沉话音一落,原还笑着的人俱都愣住了,随即便是惊讶的议论。
“三天?怎么可能?”
“京城到高城,脚程再快起码也要六七天。”
“他看起来明明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瘦鸡崽,居然能不眠不休连跑三日……”
就连那名副将原本有些轻蔑的目光都微微变了变,“三天?你唬谁呢,当本将与诸位大人都是傻瓜不成。”
“三天前,庄大将军有恙的消息送回京城,各位可自行推算,庄大将军病倒几日,从高城回京城需要几日,那么剩下的,就是本监军的脚程时间了。”若薇仍是没有看其他人,“现在,告诉本监军,你的名字。”
那人脸色变了变,眼里仍有不甘,傲慢的起身,敷衍的冲若薇抱了抱拳:“本将李凤瑞,见过季监军。”
一直面无表情的若薇,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
第一场交锋
李凤瑞,二太太的宝贝儿子,东平侯府的四公子,若薇的小叔子。
她没想到,来高城的第一场仗,对手会是所谓的自家人。
若薇定了定神,淡淡点头,“李副将不必多礼,季某在京城,对东平侯府也多有耳闻,听闻侯府祖上虽是草莽出身,但百余年下来,早已是赫赫有名的诗礼之家,却不想,李副将似乎对侯府的定位颇有些不以为然?”
她并不担心李凤瑞会认出自己来,且不说从前的庄若薇足不出户,鲜少出现在人前,就算与李凤瑞打过照面,李凤瑞恐怕也从没正眼看过她长成什么模样。二来,庄若薇性子懦弱是出了名了,李凤瑞就算有疑惑,也只会觉得她有点眼熟而已。而照李凤瑞的表现看来,他对她,连眼熟的困惑都没有的。
李凤瑞眼神微变,随即露出一口大白牙,哈哈大笑起来,“季大人提醒的是,李某失礼了,大人,请上座。”
反正这一局已经输了,李凤瑞也无谓再做挣扎,一来显得太没脸,二来,他到底是侯府出来的,不能丢了侯府的脸嘛。于是干脆认输的李凤瑞,也很干脆的让出了主座的位置。
若薇少不得含笑夸他一句:“李副将气度卓然,果然不堕东平侯府的名声。”
她这一笑,唇边隐隐两个小巧梨涡,瞬间融化了先前冰雪一样坚硬的气质,竟让人有如沐春风般的错觉。
李凤瑞顿了顿,方才在若薇下首落座。
“诸位对本监军还有什么疑问吗?”若薇大方的在首座上坐下来,方才那抹浅淡笑意竟似李凤瑞的错觉般,目光沉静如水。
“敢问季监军,皇上派遣监军前来高城,对于身体有恙的将军,可有什么安排?”一名看似耿直憨厚的副将站起身来,对着若薇拱一拱手,声如洪钟的问道。
若薇观他相貌刚正,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别的不问,只先问庄大将军,心中便对他升起一丝好感来,因而语气也温和了一些,“不管从前还是以后,庄大将军都是我大周的国之栋梁。皇上心知肚明,大将军就是高城、乃至大周百姓心中的顶梁柱,虽然皇上明知高城离不开大将军,但倘若大将军愿意回京荣养,皇上绝无二话。只是方才本监军已经询问过大将军,大将军只道,大敌当前,他岂可当先离开?大将军这番为天下人的情怀,着实令季某人叹服!”
若薇没问庄大将军要不要回京,不必问,她也知道老头的回答。而且,如今老头的身体,也根本撑不到京城。
若薇这番诚恳且沉重的回答,使得询问的汉子使劲点了点头,就见七尺男儿顿时红了眼圈,哽咽着喊了一声:“将军!”
众人皆默默,当然若薇一时半会儿也分辨不出哪些是真的悲痛,哪些只是面上功夫。
“庄大将军身体有恙,我与诸位一样难过。但现在并不是难过的时候,本监军方才来时,见城门外诸多断臂残肢,想是不久前才恶战过一场,有没有人告诉本监军,敌军何时开始攻打高城?人数如何?对方领将是何人?以及战况如何?”
李凤瑞便拱手道,“季大人,敌军是在八日前突然开始攻打高城,人数约有三十万,对方领将名叫贾烈,原是个名不经传的人物。”
他说这话时,顿了一顿,脸上有着明显的挫败与恼火,“此人虽早前从未听闻过他的名字,但此人刁钻阴险,手段花样百出不穷,先前庄大将军身体好时,我军尚未输过。但……”
众人齐刷刷的露出羞愧之色来。
除了亲近几个人知道庄大将军是身中剧毒外,其他人都只当庄大将军得了重病。他们一方面希望庄大将军能回京得到妥善的治疗,但一方面,就算庄大将军如今每日里能醒来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也常常拿了军务抓紧时间讨教。想着庄大将军病的这般严重还要勉强部署作战计划,他们这些大将军亲手带出来的嫡系,心里是真的着急又愧疚啊。
李凤瑞眼里亦是满满的惭愧与自我厌弃之色,但年轻天性,骨子里总有股子不肯服输不肯承认自己不如人的倔强,偏偏没有庄大将军压场,这两天他们简直是被贾烈压着打,被他的层出不穷的手段折磨的精疲力尽。这种自我厌弃,令他很是尴尬的咳了一声。
若薇没理会他的尴尬,“给你两天时间,我要贾烈此人平生所有事迹,包括他的出身爱好。”
“是。”李凤瑞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应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季大人是来监军的,军中要务季大人是没有权利插手的。”
若薇注目他:“本监军当然有资格,方才本监军见将军时,将军已经将高城军中要务交予本监军全权处理。李副将,你还有问题吗?”
“不可能!”李凤瑞皱眉,“本将跟随将军多年,将军在军务上头,从来谨慎小心,如何会将军中事务交给你这个从未听说过的人物,本将不信。”
“不信就等着将军醒了后,你亲自去问将军。”若薇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掠过在座众人,“诸位谁若不信,等将军醒了,便约了李副将一道去见将军――不过本监军把话说在前头,将军身体如何诸位都心知肚明,因此本监军只给诸位这一次机会,往后没有本监军的允许,谁也不许随意进入将军的帐篷,打扰将军养病!”
“不行!”众人面面相觑后,先前那耿直汉子霍的起身来,“季大人这是想要软禁将军?”
“这位副将,怎么称呼?”若薇对此人印象不错,面上便显得客气许多。
“本将仇明,”仇副将一脸正气的开口道:“大将军对本将有知遇提携之恩,本将便是豁出命去,也不允许任何人趁着将军生病折辱于他!”
“相信我,本监军对大将军的心,与你并无二致。本监军做出这一决定,都是为了将军的身体着想。若将军精神头好,想要见诸位,本监军绝不会相拦。诸位以为如何?”若薇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巡视过去。
原还有些紧绷的众人神色稍缓了些,却也并未立刻应下来,而是齐齐看向李凤瑞。
李凤瑞沉吟一阵后,方勉强道:“如此,便依季大人所言吧。”
但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么轻易的就被这小子拿走了主导权,完全被他牵着走了?
若薇满意的对他点了点头,“我方损失如何?”
李凤瑞原还嘀咕着不对劲,闻言脸上一红,竟是连络腮胡子都遮挡不住,当然他那红不是害羞的红,而是被羞愤的怒火染红的,“季大人,我方损失颇为严重……”
若薇盯着他。
李凤瑞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的说道,“我军这几战,损失惨重,据底下人报,我军折损已有五万人。”
“五万?”若薇挑眉。
众人齐齐低下头,在若薇轻飘飘的质疑声中简直恨不得此刻地上突然裂个口子,好让他们钻进去躲躲羞。
长久的沉默,沉默的这些人心中不住的打起鼓来,没人敢抬头坦荡的直视若薇的目光,就连李凤瑞也做不到。
“是,五万将士,壮烈战死!”李凤瑞咬咬牙,抬头看住若薇的眼睛。
他以为必然会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轻视与谴责,却不想,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仍是什么激烈的情绪都没有,连谴责都没有。
“诸位,麻烦你等在今夜子时前交给本监军一份总结报道――内容就是这几次对阵中对方每一次的打法以及战败后诸位从中体会到了些什么。”若薇环视众人:“有问题吗?”
想她年纪轻轻一小辈,众人聚在这里,原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结果不但节奏全乱了,对方波澜不惊的话语与语气,听起来倒不像是责备,可他们这群沙场中拿命拼出来的自认为该被敬着的老前辈,此时却像是做错事的孙子般抬不起头来,这种想发火却完全没理由的憋屈,都快憋得众人内出血了。
但有什么办法,他们的确是打败战了,对方口下留情没有奚落嘲讽,就算不错了吧。
李凤瑞握了握拳头,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勉强开口道:“本将没问题。”
“老子有问题!”李凤瑞话音一落,最下角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高大个儿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旁边有人拉了拉他,他使劲挣脱了,怒声吼道:“你们怕他这个狗屁监军,我老鲁可不怕!”
拉着他的人便悻悻的收回了手,自称老鲁的大家伙双目圆瞪,指着若薇道:“你这个屁都不懂的小白脸,跑到战场上来对我们指手画脚,凭你也配?”
若薇抱起双臂,好整以暇的瞧着他,“那么敢问老鲁,本监军待要如何做,才配得对你们指手画脚?”
老鲁将右手提着的玄铁大板斧往桌上重重一砸,“只要你赢了老鲁这把斧头,老鲁就服了你!”
“从此以后就对本监军言听计从?”若薇适时的开出条件来。
老鲁恶狠狠的喷着唾沫星子道:“好,只要你能赢了老鲁这板斧,老鲁就什么都听你的!不过,要是你输了又待如何?”
“你想要本监军如何?”
“若你输了,就给老子乖乖的滚回京城去!这战场可不是给你这等小白脸玩的,唯有真正有能之人,才配接替庄大将军来指挥咱们!”老鲁轻蔑的看着若薇,毫不客气的直言道。
“真正有能之人?”若薇微笑,“那么在你看来,在座哪一位是真正有能之士,有本事接替庄大将军来指挥诸位的?”
老鲁指着她座下的李凤瑞,脱口说道:“唯有李副将!”
与此同时,李凤瑞恼火的低喝跟着响起:“老鲁,闭嘴!”
若薇凉凉的瞧着李凤瑞,笑的一脸深意:“哦?原来是李副将,本监军眼拙,怠慢了李副将,还望李副将莫怪。”
李凤瑞此时真恨不能两巴掌劈死嘴上没门的老鲁,此时不仅若薇听来,只怕在座所有人都觉得他有取代庄大将军的野心――虽然他的确有此野心,觉得这所有人里,唯有他才是最优秀的。但这样明火执仗的将他的野心摊在众人眼前,要叫这些人怎么看他?
说来说去,都是这姓季的太狡猾,一步一步诱着没脑子的老鲁钻进他设的套子里。
想到此处,李凤瑞满肚子怨气兼怒气的瞪了犹自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而狐疑摸着大脑袋的老鲁,起身冲若薇抱拳道:“季大人言重了,老鲁这人粗鲁坦率,若有得罪指出,还望季大人海涵。”
“本监军大人大量,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若薇淡淡说了一句,又看向紧皱眉头一脸不耐的老鲁,“怎么着,咱们这就较量去?”
“去就去,老子还能怕了你这小白脸!”
“各位,你们可有意见?”若薇朝向众人问道。
众人眼底下一番眉来眼去,俱都不作声――对于老鲁的挑衅,他们乐见其头,总要有人来试试这位太过年轻的监军的深浅,而他们嘛,比起老鲁来,自然是圆滑了许多,不肯做出头的椽子,自然也不会拦着老鲁得罪上峰。
“都不说话,那本监军就当你们都同意了?”若薇起身。
一个年轻的参将干巴巴的说道:“我等也很想瞻仰一番季大人的风采。”
若薇冲他轻轻一笑:“本监军必不会叫你等失望。”
老鲁冷哼一声:“大话谁都会放,一会子输了,你这小白脸可不要哭鼻子才是。”
若薇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吩咐令她过来的传令小兵,“吩咐下去,让人点起篝火,划出空地来,兄弟们倘若不当值,都可以过来看看热闹。”
传令小兵看了看若薇单薄瘦弱的身子骨,小声劝道:“大人,这、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没事,去安排吧。”若薇安抚的冲他笑了笑。
“走吧。”若薇领头往外走。
“等等。”老鲁突然出声唤住她,“你用什么兵器?”
若薇手腕一动,一柄雪亮的匕首落在她手上,“这就是本监军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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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亲们,最近忙着收拾回去成都,明后两天都将在火车上度过,等到了成都安顿好后,必定多多更新以酬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爱你们!
163 校场比试
老鲁一看,脸都绿了,愤然道:“小白脸,你这是看不起老子?”
若薇挑眉,“此话怎讲?”
老鲁指着她的匕首,“还说你不是看不起老子!”
若薇手起刀落,众人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原本平整的桌面忽的裂开一道细细的裂缝。
老鲁正要张口嘲笑,就听“哐咔”一声,结实的长案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塌垮了。而断裂的地方,正是若薇随手划下的那一刀。
若薇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冲张口结舌的老鲁说道:“本监军从不轻视任何对手,这匕首削铁如泥,老鲁可千万要当心些!”
老鲁已经跃跃欲试,“小白脸,放马过来!”
有那好心的,便小心劝着老鲁,“到底是朝廷派来的监军,不可得罪狠了,否则以后吃苦头的就是你。”
“是啊,这监军可不是大将军,还能时刻保下你这二愣子来。”
老鲁皱眉大声道:“什么意思?难不成老子我要给这小白脸放水不成?这叫个什么比试!他要是因为老子打赢了他就记恨老子,这种人,正该早点滚回京城去才是!”
那好心劝说的两人见这二愣子一根筋的毛病又犯了,又见若薇已经闻声看了过来,俱都闭上了嘴巴,心里大骂老鲁不识好歹。
那老鲁已经跑到若薇身边:“你初来乍到,怕还没听过我老鲁的名头,我老鲁是出了名的力大无穷,别说老子事先没有提醒你,一旦上了场,老子是不会让着你的。”
若薇点头,表示明白,却只是淡淡笑道:“多说无益,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
众人移步到帐篷外头的空地,此时篝火已经点燃,艳红炙热的火光将圈出来的那块空地照的亮如白昼。听到消息的将士们奔走相告,不多时,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过来。
仙草与陈川闻讯赶来。
“夫……大人,您一路急赶,三天来连眼都没合过,怎能在此时跟他比试?”
若薇摆摆手,将袖口仔细扎紧了,淡淡道:“不碍事,我能撑得住。”
“好歹您先用点吃的吧。”仙草见劝不动,忙举高托盘里的食物,“您好歹垫一垫,方才有力气……”
“等我打完了再吃。”若薇推开托盘,侧头冲仙草笑了笑:“就在这里等着吧,很快的。”
仙草见她这般从容镇定,稍微放下心来,退到陈川身边,“你说,大人真的能打得过那大块头吗?”
陈川眉头紧皱成川字,“我虽然听说过夫人身手不弱,但并未亲眼见过――这老鲁的玄铁大板斧,连柄都是玄铁打造,寻常人连拿都拿不动,可见他力大无穷,大人若要与他硬碰硬,只怕不妙。”
仙草听得愈发担忧起来,“其实大人完全可以徐徐图之嘛。”
“如今高城危在旦夕,大人若不想法收服这些人,一旦开战,这些人瞧不上大人而不肯听从指挥,到时候指挥更麻烦,大人也是想要快刀斩乱麻吧。”陈川倒是猜到了几分。
“可大人她到底是……”一介女流啊,“万一真的吃了亏受了伤,咱们怎么跟爷交代?”
陈川看着漫不经心往圈中一站的若薇,“先看看吧,说不定大人心中已经有了成算。既然爷能允许她来,定是信任大人能做到的。”
仙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凑近陈川小声道:“不是爷让大人来的,是大人将爷弄晕了,自己连夜赶过来的。”
“什么?”饶是沉稳如陈川,嗓音因为诧异也忍不住高了几个度。见周围人看过来,忙又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早不说?”
“早说了又如何?你还能让她回京不成?”仙草扁扁嘴,“我现在担心的是眼前,要是大人受伤了,或者输了,可要怎么收场?”
“别说了,要开始了。”陈川紧紧盯着场中。
两人再不说话,紧张的关注着圆圈中的动态。
老鲁一把近二百斤重的大板斧舞的虎虎生风,几个既带着显摆,又带着警告的动作过后,他看向若薇,“此时你若后悔还来得及。”
“废话少说。”若薇淡淡说完,人已如轻盈的雀鸟般扑了过去。
她一动,与他对立的老鲁也飞身迎上。
若薇手持匕首贴身近攻,老鲁一把大斧看似笨重,在他手里却灵活的仿佛长在他手上一般。眨眼间,两人已经交手数百招。两人都擅长快打,且都只攻不守。
李凤瑞站在近前,留心注意着两人的招式,越看越觉得心惊。原以为这新来的监军看上去文文弱弱地样子,且精神头也不是特别的好,当时还想着此人能在老鲁手底下支撑二十招已经算不错了。现在才知自己果真是看走了眼,虽然两人交手快的让有些人根本看不清楚,但李凤瑞却是看的清清楚楚。若薇每一招都是那么的强大,精妙,更可怕的是,她虽只攻不守,却是一丁点破绽都不曾露过。更是仗着自己瘦小而更灵活的身形,几次逼得老鲁险些乱了方寸。
只怕这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体力不支了。只要老鲁能一直拖着她,小半个时辰后,这小子准会落败的。
李凤瑞对老鲁很有自信,微眯了眼,勾起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而被他寄予了深切希望的老鲁此时内心里却是暗暗叫苦,他想来自恃力大无穷,一把板斧在军营里可谓是所向无敌,与人切磋时,鲜少有败绩。可是此时与这他甚是看不上眼的娘娘腔交手越久,越是觉得此人简直深不可测,当他以为他是这种打法时,下一瞬人家就换了另一种打法,当他刚适应另一种打法,力求找出破绽速战速决时,殊不知等着他的,又是更刁钻更凌厉的招式了。
他能感觉到娘娘腔的内力并不如何强劲,但其诡异刁钻又飞快的招式,硬是让他连身都近不了。以往他甚是为自己这一铁疙瘩似的身材感到满意,但如今被这个小个子贴着身体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招呼着,他这铁疙瘩顿时就显得笨拙起来。
围观的将士们眼也不眨的看着这场精彩又难得的较量,忍不住叫起好来。
“没想到这新来的监军,瞧着瘦瘦小小病病歪歪的样子,竟能与老鲁打这么久呢。”
“是啊,我也没想到。想我当初,在老鲁手底下连十招都能挡住就被他的大斧头砍破了裤子,真是丢死人了。”
“你们发现没有,这监军用的招式都好奇怪,看着不花哨,但哪怕其中一刀落在人身上,只怕不死都要变残废。”
“你是说她出招太过狠辣?”
“招招毙命的狠招――你看这一招,要不是老鲁闪得快,这匕首必定将老鲁的鼻子削下来。”
“如此说来,这监军怕是个难缠的角色了,咱们往后的日子岂不是很难熬了?”
“胡说什么。监军是来督察将帅协理军务的,又不是专程来折腾咱们的。”说话的正是混在人群中压低声音的仙草,“且老鲁那样的身手,监军若不全力以赴,能应付得来嘛。我倒是听佩服监军的勇气,你们试想啊,就算监军她不同意跟老鲁交手,她仍是监军,老鲁仍是要待她客客气气的。可为啥她偏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呢?”
“是啊,为啥啊?”还真有人巴巴的问了出来。
仙草翻个白眼:“你傻啊,这说明监军大人她真正能做到以德服人嘛。你看老鲁想跟她比一场,她就成全他――我可是听说,监军大人不眠不休只花了三天时间就赶到高城来的,而且来了以后,也没歇过也没吃过,就这样也肯答应跟老鲁交手,说明什么?说明这位监军大人性情耿直啊。”
听她一分析,众人立刻点头,表示确实如她所言,都叹这监军大人委实是太不容易了。
将士们或唏嘘或感叹的心情,若薇自然感觉不到。交手间,她果断的放弃了老鲁的下盘而专攻他的下盘,疾风如雷,乃是老鲁的大板斧直砍向若薇的天灵盖来。若薇抬手一挡,削铁如泥的匕首与闪着冷芒的斧刃相撞发出刺耳声响。
老鲁精神一震,敢跟他玩硬碰硬,这不是找死吗。
正欲要使出全身力气来狠狠压制这娘娘腔,却不防后者竟是矮身后仰,身形极快的向前滑去。老鲁转身就追,下盘才一动,那刚才滑出去的身影又似泥鳅一般灵活的转了回来,手中匕首直直照着他的门面落下来。
她转身的又快又急,老鲁压根没想到这是她虚晃一枪,而现在杀个回马枪,自然又有些手忙脚乱,连忙提起斧子格挡。却不想预料中的撞击并没有出现,而是那人极快的贴到他身边,将他往后用力一撞。
随着若薇这一撞,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清脆的“叮”声。
众人随着声音望去,就见不远处的地面,一枚被若薇匕首打开的黑色三棱飞镖还在泥地上滚了一圈方才平静下来。
若薇凌厉的目光紧紧盯住飞镖打过来的方向:“是谁!”
16 4 打成一片
老鲁虽然鲁莽,可却不是笨蛋。(.好看的小说)在若薇用力撞开他时,他也听到了暗器被打落的声音。此时奔过来,一眼看到地面上躺着的那颜色青绿一看就是淬了剧毒的飞镖时,立时瞪圆了眼睛。抡着大斧头恶狠狠的道:“谁他娘的敢暗算老子,给老子滚出来!”
电光石火间,他已经想明白了,监军推他那一把,实是救了他的命。那枚暗器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想明白的老鲁怒了,抡着斧头满校场要找胆敢暗算他的人。
若薇打落暗器时,满场哗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暗器惊到了。待到老鲁一嗓子喊出来,立时又是寂静一片。俱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毕竟方才大家都被场上那凌厉又精彩的比试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哪里留意到谁会突然发出暗器射杀老鲁呢?
“他爷爷的,敢做不敢当的龟孙子,给老子滚出来!”老鲁怒视着暗器发射过来的方向,大声骂道。
当然不会有人站出来。
“他爷爷的,到底是哪个狗娘养的……”
若薇出声打断他:“别骂了不会有人站出来的,还打吗?”
“不打了不打了。”老鲁连声道:“方才若不是监军救了老鲁,老鲁焉还有命在?监军,请受老鲁一拜!”
这鲁莽的汉子说着,当真结结实实的对着若薇拜了一拜:“老鲁愿赌服输,从今往后监军指南我老鲁绝不往北,但凭监军差遣!”
若薇满意的勾了勾唇,上前扶起老鲁来,环视众人一圈后盯着李凤瑞的眼睛问道:“诸位,可还有什么问题?或者,哪位还想跟本监军切磋切磋?”
李凤瑞皱眉:“监军,还请借一步说话。”
若薇挑眉:“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李副将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她一副坦荡荡的模样,立刻赢得了老鲁的欢心,“监军,真汉子,老鲁就喜欢监军这样坦荡爽快的人。”
李凤瑞嘴角抽了抽,他原是有正事要说,因此才要求她借一步说话,哪晓得人家不但不领情,让他当众没脸也就算了,老鲁这笨蛋还夸了这么一句,愈发衬的他像是个不坦荡不爽快的小人似的。
他清了清喉咙,方才道:“监军对这暗器怎么看?”
“很明显这暗器不是冲着本监军来的,李副将这话,该问老鲁才是。”
“依我看,必定是老鲁无意得罪了哪个龟孙子,才会在这当头想趁乱了结了老子!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藏头缩尾的龟孙子暗算老子,老子定要揍得他哭爹喊娘!”老鲁理所当然的接口道。
“监军以为如何?”李凤瑞都不想看老鲁那张蠢脸,只盯着若薇看。
若薇点头:“本监军深以为然。”
李凤瑞一噎,见她果然不是开玩笑,深以为然的样子,气的他险些一佛升天,不过转而一想,他都提醒过了,他还如此蠢笨,那就不关他的事了。凭他这没眼力见儿的蠢样,还妄想指挥动大将军,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既然如此,就先将这暗器收起来吧。”李凤瑞面无表情的吩咐自己的亲兵。
“好了,没架打了,都散了吧。”老鲁吆喝着将将士们驱散开,方一脸爽朗的对若薇甚是亲热的笑道:“监军初来乍到,老鲁左右无事,带你转转吧。”
仙草端了托盘上前,硬是将老鲁挤开了,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方才道:“大人先吃点东西吧。”
“嗐,瞧我这脑子,大人既然还没吃饭,不如我请大人去城里酒楼吃一顿,算是给大人接风洗尘,这样可好?”
若薇微笑着点头:“甚好,不过你我二人未免无趣了些,叫上平素与你要好的兄弟,一块儿热闹热闹,如何?”
老鲁连连点头,“监军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人来。”
待老鲁屁颠屁颠的跑远了,李凤瑞拉着个脸上前来,“季大人,眼下这等非常时机,你还带着兄弟们饮酒作乐,倘若敌军此刻发起进攻,你让一群喝的醉醺醺的将士如何抵御敌军?军中有规定,打仗之时,觉不允许将士们喝酒,你一来就坏了军中的规矩,倘若将士们一发不可收拾,往后再不将军纪放在眼里,又该如何是好?”
若薇宽容的对李凤瑞笑道:“忘记邀请李副将同行了,真是抱歉得很。李副将赏个脸,一起去喝一杯吧?”
李凤瑞脸又黑了,他说了这一堆,感情他当自己是没有被他邀请而故意借题发挥不成?“季大人不必客气,李某人可比不得季大人随性,李某人还有职责在身,就不奉陪了。”
说罢,冲着若薇拱一拱手,也不待若薇说话,带着他的人扭头就走了。
“牛气什么,夫人对他客气,他还真当自己是颗葱了?”仙草对着李凤瑞的背影啐一口,不满的说道,“夫人,咱们不跟他计较,以后回了京城,让爷好好收拾他。”
“我跟他有什么好计较的?”若薇笑吟吟的捡了两块糕点垫垫肚子,“刚才可看清了?”
仙草便有些惭愧的道:“方才属下只顾着看您与那莽夫切磋,并没有留意到是谁打出暗器的,属下无能,还请夫人责罚。”
若薇摆摆手:“叫我大人。”一顿,又道:“没看见就算了,他总会有再出手的时候。”
一直没说话的陈川想了想,谨慎的说道:“大人,刚才暗器打出来时,我留意到那个方向站了哪些人,但是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将暗器打出来的。”
若薇闻言大喜:“果真?陈川,尽快将你留意到的那些人是何身份出来--就算不能立刻将此人抓到,也缩小了查寻的范围。陈川,这件事耽误不得,即刻去办吧!”
陈川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不再耽误,转身去了。
“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仙草瞧着若薇脸上的笑意,忍不住问她道:“大人明知那凶手想要杀老鲁实际上却是冲着大人而来的,为何不当众揭穿,那人说不定就是瑞王潜藏在咱们军队里的细作呢!”
“你又是如何看出来,那人是冲着我来的?”若薇并不觉得诧异却还是想问一问。
“我猜想着,专挑大人与那莽夫切磋时对那莽夫下手,倘若不是大人即时救下那莽夫,此刻大人怕就要背上杀人凶手的名声了。这是有人不想要大人在高城立稳脚跟,想赶大人走呢。”仙草义愤填膺的说道,“此人倘若不是细作,就是--”
她顿了顿,看了眼若薇的神色。
若薇道:“继续。”
仙草便继续道:“大人你想,这高城也还有别的人容不下你呢。他们只要将当众杀死莽夫的事赖在大人头上,就能让大人在高城不能立足。大人不当众揭穿他们的阴谋,岂不是又给了他们害大人的机会?”
瞧着仙草不能理解的模样,若薇笑着替她解惑:“我就是要给足对方机会,这样才能抓个现行,现在不说,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仙草恍然大悟,“大人思虑周全,属下佩服。”
她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若薇看的想笑:“除了你,还有多少人暗中跟着我?”
仙草琢磨不透若薇的用意,生怕她知道实情后会生气,便装傻道:“人?哪有什么人,除了属下,便没有旁人了。”
若薇似笑非笑的睨着她,直到仙草顶不住先移开视线:“就、就只有二十六跟着,除了他,再无旁人了。”
说完又急急道:“大人,您千万别赶二十六回去,那二愣子一根筋,您若赶他走,他、他没完成任务的话,说不得就要以死谢罪!”
若薇想起那晚前来秉事的二十六,忍不住又笑了笑,“出来吧。”
近旁不远处一颗大树茂密的树叶轻轻抖了抖,下一瞬,一根筋二十六就拜倒在了若薇脚边:“属下见过夫人!”
“在外边叫我大人。”若薇纠正他,“既然李凤锦将你给了我,那么你暂时就是我的人,我的人便要无条件的听从我的吩咐,做得到吗?”
二十六想了想,浓密的眉头紧紧皱起来,似考虑了那么一下,才勉为其难的点头,“大人请吩咐。”
“我要你回京城一趟,抓紧时间将庄夫人带过来,但不能惊动将军府以外的人,做得到吗?”若薇没有笑了,这话题沉重的叫她笑不出来。
“是,属下即刻就回京。”二十六连忙领命,只要不是赶他走,什么任务都好说。
这头二十六刚走,老鲁就领着几个不当值的将士走了过来,“监军大人,咱们这就走吧?”
“好。”
……
俗语说“物以类聚”,与老鲁交好的将士,也都是如老鲁这般爽快耿直的,众人簇拥着若薇进了高城一家据说还不错的酒楼,要了一桌好酒好菜后,老鲁便举着杯子要敬若薇:“监军,我老鲁这辈子真正服气的没几个。监军你--”
他说着,冲若薇竖起大拇指来,“没说的,我老鲁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这杯酒,老鲁我先干为敬!”
“老鲁。”若薇按住他的杯子,甚是歉意的说道:“并非我不肯给你面子,不怕诸位笑话,我却是个不能喝酒的,滴酒就能醉的量,不能陪着诸位尽兴了。”
众人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一出,俱都面面相觑,只当若薇是推托之词,老鲁脸上亦有些不大好看,但他观若薇神色歉意而真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监军果真不能喝酒?”
“对不住各位,本该与各位不醉不归才是,奈何我这不争气的酒量--”若薇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我只好以茶当酒,先敬各位一杯!”
“大人,你酒量不成,不如让这位小哥替你,你看如何?”有人将主意打到一旁同样男装打扮的仙草身上。
仙草明白若薇之所以跟他们出来,便是为了能跟将士们很好的打成一片,见他们因为若薇不肯喝酒而拘谨与警惕的神色,仙草义不容辞的站了出来,“诸位大人看得起小的,这是小的的荣幸。我家大人的确不能喝酒,今日便让我替我家大人陪着诸位大人尽兴。”
她说着,接过老鲁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后将杯子反手倒过来,目视众人道:“小的先干为敬!”
“好!”老鲁拍手喝道,“小兄弟干脆,老鲁陪你喝一个!”
众人见状,都起哄着要跟仙草喝酒,反倒把若薇晾在了一边。若薇也不恼,自己在一旁吃菜,又往仙草碗里捡了些菜自然的嘱咐她:“吃点菜垫垫,喝太急对身体不好。”
仙草睁大眼,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老鲁也将若薇的举动看在眼里,不由得叹道:“季大人真是体恤底下的人。”
仙草回过神来,趁机道:“我们家大人虽然看上去面冷了些,可却是最好的主子。诸位也别羡慕小的,大人既应了各位大人的约,从今往后,定然也会将兄弟们当成家人手足一般看待,我们大人最是宽和仁厚的。”
若薇也不指望仙草为她说两句好听话,这些人便会相信她听命于她。因此只笑笑道:“好了,你们不必理会我,喝酒吧--只一点,切不可将她灌醉了,否则最后可就变成我服侍她了。”
于是气氛慢慢又被炒得热了起来。众人见若薇果真没什么架子,胆子便都大了起来。
“我就说咱们季大人好相处吧,老陈他们非不信。不过我也知道他们不敢来,其实是怕得罪了李副将等人。谁不知道李副将正是提出要给季大人下马威的人。”
若薇扬了扬眉:“李副将似乎真的很不喜欢我,各位可知是何缘由?”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如今大将军身子不行了,正是李副将扬眉吐气的时候,他当然害怕季大人来抢了他的功劳呗。”有人心直口快的说道,“不过李副将到底不是大将军,这几场仗,被贾烈那孙子压着打,折损了咱们好些兄弟,别人服他,我可不服他!”
看来这李凤瑞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得人心。
“都说贾烈是鬼才,咱们才会输得这么惨,不过若是将军还好,咱们万不会受这等窝囊气!”有人唉声叹气,放下酒杯,连饮酒作乐的心思都没有了。
“诸位不必垂头丧气,区区一个贾烈,我们大人还不放在眼里了。放心吧,有我们大人在,总有叫诸位扬眉吐气的一天。”仙草趁机推崇若薇。
165 诸多不满
有那好拍马的,便连忙道:“我瞧着监军一表人才,且身手也不凡,定然不是等闲之辈。此次李副将不给监军面子,监军又何必顾忌他,非要让他知道监军的厉害不可。”
若薇看了他一眼,此人模样尚可,不过在说起李凤瑞时,脸上闪过的嫉恨之色却被若薇看了个正着,看来此人与李凤瑞是有梁子,因此才会顺着仙草的话推崇她。
“这位怎么称呼?”
那人连忙起身自报家门:“监军,属下林秋,任参将一职。”
“林参将,不必如此多礼,坐下说话吧。”若薇抬手示意他坐下,这才嗔责的看一眼仙草道:“我这小厮平日里被我纵容坏了,因此才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贾烈能让众多兄弟门吃尽苦头,必有其过人之处,你此刻将话说的这样满,倘若我也拿那贾烈没办法,岂不是要叫在座诸位看笑话了?”
仙草便一副当真被纵容坏了的模样,扁了扁嘴道:“任那贾烈再如何,撞到了大人手中,管保叫他有去无回--诸位不知道我家大人的性子和能耐,等你们与我家大人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小的并没有说大话。不信咱们可以打赌,小的就赌这贾烈必定会败在我家大人手里。你们谁要跟我赌?”
“胡闹,”若薇瞪她一眼,“虽然大将军降给指挥军队的权利下放给了我,不过说到底,我只是个监军而已。真正能听我的,又能有几人?难不成我还能带着寥寥几人去打败贾烈那几十万人?”
仙草不满了:“怎会只有寥寥几人?大将军给了你权利,你自然便能命令高城的所有将士,包括李副将在内,都要听从你的安排才是--”
她说罢,一脸困惑的看向不说话的众人,“林参将,徐参将,还有鲁参将,难道小的说的不对?”
“这,”被点到名的几人面面相觑,尤其林参将与徐参将更是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唯有老鲁一巴掌拍在桌上,指着桌上众人道:“你们怎么想我老鲁不管。监军,之前我便说过了,从今往后老鲁对你是言听计从,你怎么吩咐,老鲁就怎么做,这话绝不是空口大白话!”
老鲁表了态,其他几人依然躲躲闪闪的不肯说话。
若薇瞧一眼他们不自在的神色,便也知道,这几人瞧着跟老鲁一样爽快耿直,内里却要谨慎油滑的多,她也知道一顿饭并不能让这些人轻易就站在她这边,是以,她只是笑着摆摆手,“好了好了,说好了是来喝酒的,大家闲话少叙,尽兴喝酒才是。”
如此,这略有些尴尬的局面才算缓和了下来。
仙草似有不解,私下里找了个机会询问若薇:“大人,为何不趁此机会将这些人拉到大人的阵营里来?如今只有个老鲁向着你,哪里够呢?”
也难怪仙草会如此着急,若薇监军的身份本就是假的,能在高城呆多久不被察觉,谁也估料不到。既然她有心要帮庄大将军退敌,可又不抓紧了机会拉拢这些人,到时候谁又会真的听命于她?
若薇淡淡道:“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什么事都需要徐徐图之,太过急进很容易引起众人警惕与反感,慢慢来吧。”
仙草见她似心有成算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大人心里有数,小的瞎操心了。”
若薇拍拍她的肩头,赞道:“你很好。”
仙草抿嘴一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过奖了。我还是很想知道,大人既没有存拉拢这些人的心思,又为何会跟他们出来浪费时间?”
她相信,依着若薇的脾性,如果跟这些人出来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会宁愿将时间留给庄大将军,也不会在这关头浪费一丁半点。
“你只要这么想,换了你是李凤瑞或其他人,见了他们与我一道出门喝酒,喝完酒又和和气气高高兴兴的回来,并且还对我多加赞赏的话落到旁人耳里,会觉得如何?”
仙草想了想,眼睛立刻便亮了,“到时候,就算这些人辩解他们并没有向着大人,跟大人不是一伙儿的,只怕李副将等人都不会信他们了!如此一来,他们也只好跟大人绑在同一条船上,听凭大人的差遣了!大人这一计,实在是高!”
若薇笑道:“此事么,还需要你后续再帮一点忙。”
仙草立时心领神会,“大人放心,他们今日是如何夸赞监军,对监军态度如何,不用到明天,满营地的人都会知道的。”
所以有时候,多说真的无益,似夫人这般,不动声色的,就逼着这些人站到了她这边,还不会让他们因此反感,说不定还会让他们感恩戴德呢。试问,这世上能做到这样的人,又有几个呢?
……
若薇应酬完这群人,与他们一道回到营地时,已是半夜了。
因她为人随和,又不再逼着他们表态,因此这一群人酒足饭饱之余,自然对若薇多有奉承。
本就是高调的进城,又这般高调的回来,落在有心人眼里,还没等仙草故弄玄虚,心里眼里就生出了刺来。
若薇与他们道别后,正要回庄大将军的帐篷,就让一道黑乎乎的身影拦住了。
“季大人好兴致,刚到高城便领着将士们进城吃喝玩乐,可是忘记了瑞王的大军此刻正对着高城虎视眈眈?季大人这般作为,可有将军纪放在眼里?”
若薇瞧着李凤瑞正气凛然训着她的模样,勾唇一笑,“本监军领出去的人,可有擅离岗位者?”
“虽不曾有,但非常时期……”
“本监军再问你,在这非常时期,又是否有明文规定过,将士们不能进城吃饭?”若薇笑吟吟的打断他。
李凤瑞板着脸,“虽不曾明文规定过,但是……”
他有些恼怒的想,在这样随时会面对战争的情况下,就算没有明文规定,他身负监督军队的责任,也不该半夜三更领着一群人进城吃喝玩乐才是。
这样的人,又有神马资格成为监军?李凤瑞此时只想知道,这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使得庄大将军这般信任他,竟是头一回见面,就有让他接管所有军务的打算。方才这人领着一群人大摇大摆的进城吃喝玩乐,他没拦着,便是想要找机会问问庄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这人却将庄大将军的帐篷守得滴水不漏,不论他如何威逼利诱,守在门口的那人始终冷口黑面不肯放他进去。
想到这里,李凤瑞更是怒从心头起:“季大人作为监督军队的监军,本身就该以身作则。你带着他们出去胡闹,可想过其他人知道,会作何想……”
若薇仍是笑吟吟的,半分也不着恼,“既然营里并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不当值的将士们进城吃饭,那么他们随我一道进城吃个饭,如何就惹得李副将如此不满了?李副将到底是对本监军带兄弟们出去吃饭不满,还是本身对本监军的到来就有诸多不满?”
李凤瑞哪里能想到,这人竟会这般直白的挑明,一时间目光有些闪烁,随即镇定道:“季大人这是什么话,你是皇上派来的,本将对监军只有尊敬的,怎会生出不满来。本将等在这里,也不过是想提醒季大人一声,高城到底不是京城,还望季大人好自为之。”
“李副将好意提点,本监军心领了。”若薇漫不经心的负手道:“李副将若没有别的事,本监军要回去歇着了。毕竟连日赶路,本监军就算是铁打的,这身体也受不住了。”
李凤瑞听了这逐客令,竟也没有生气,冷声道:“本将只是想再提醒季大人一句,今日校场上那枚暗器,只怕不是季大人以为的那么简单。”
说罢,连告辞也没一声,匆匆没入了夜色中。
若薇瞧着他飞也似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太年轻了,沉不住气。”
若换了李凤锦那厚脸皮的,怎么可能因为她激一激就丢盔弃甲的跑走?
不过,明明很不喜欢她的到来,却又漏液等在这里,提醒她关于暗器的事……这小子,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嘛。
……
虽然若薇的帐篷已经搭好了,但她并未住进去。直接回了庄大将军的帐篷,他身边最亲近的小兵刚替庄大将军擦完身体。若薇接过帕子,亲自给并未醒来的庄大将军洗了脸和手。
仙草将送到她帐篷的众副将参将们写好的关于前几次的战争总结与心得抱了过来,一进来,便见若薇向来冷淡的神情此刻竟是无比的柔和,她微愣了愣,方才道:“大人,除了今晚同咱们出去的那几个,其他人的总结都在这里了。”
若薇头也不抬的道:“你念给我听吧。”
仙草应一声,一份一份的念起来,越念越是恼火,念到第五份时,终于忍不住“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纸张拍在桌面上,“这些老油子,一个两个全是敷衍之词,大人让他们总结,便千篇一律的道贾烈如何阴险如何卑鄙。阴险如何,卑鄙如何?战场上,能打胜仗就行,管人家如何阴险卑鄙,自己技不如人,死要面子不肯承认,骂起贾烈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让人不佩服都不行,这算是什么总结跟心得!”
若薇并不意外,人性本就是这样,谁肯贬低自己去抬高别人。不是有句话说,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
“咦,这倒是有个不一样的。”仙草抽出其中一份总结报告来,“大人,这是李副将的。”
李凤瑞倒是很客观的分析了前几次战争的不足与失误,因有两场都是他指挥的,因此他在自我批评一事上,姿态摆的很是端正,一副错就是错了的坦坦荡荡的模样。同时总结了贾烈这人惯好用的伎俩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每次在他们毫无准备或者以为对方不会发起进攻而有所松懈时,对方莫名其妙就攻起来了。据他说,他肯定营里有习作内奸的存在,否则贾烈的攻击不会那么凑巧。再有,贾烈这厮不但惯好攻其不备,作战方式也是灵活多变,让将士们总是措手不及,因而吃了许多亏。
最后,李凤锦深刻的检讨了作为如今高城除了庄大将军外,作为最大的指挥官的他,很是愧疚指挥上的失利,令将士们士气大减,这些都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待到将来凯旋回朝时,定会如实禀告圣上,任凭圣上裁夺云云。
若薇动作顿了顿,“这个李凤瑞,倒是有点意思。”
“但他带着那些人给大人下马威,就很没意思了。”仙草撇撇嘴,放下李凤瑞的总结报道,“还有李副将送上来的关于贾烈的事迹--”
“念。”
“贾烈,年三十,身高九尺。原是京畿卫副统领,皇上登基时犯了事,被撤职,而后京城里再没有此人的踪迹。后来投靠了瑞王,被发掘有领兵打仗之奇才,委任他为毅州府亲卫军大统领,因其极擅兵书阵法,办事也妥当周到,如今正是瑞王的心腹之一。”仙草念着念着,忽然怒了,“此人穷奢极欲,荒、淫无度,但爱作君子态,仗恃他的脸皮,从不对人用强,若有女子不愿者,他当下会二话不说放走女子,随后却又使出百般手段来令女子心甘情愿任他所为,最后,那些女子都不幸的沦为他打赏下属的玩物,所活着百之一二--什么玩意儿,简直就是变态,不,是畜生!”
若薇也微微皱起眉头来,却又忽然翘了唇角微笑:“好色么,这倒是个好消息。”
仙草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大人的意思,打算找个女子来色诱那贾烈?可是这匆忙之下,到哪里去找个绝色女子来?就算找到了,依如今的情形,贾烈定然会起疑,最后也不过是枉送了无辜性命罢了。”
若薇却只是笑,而后吩咐仙草,“你给我送套女装来,不必太过精致,普通农家少女的装束即可,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大人,这万万使不得!”仙草吓得跳了起来,哪里能想到竟是她要亲自上阵!
166 三分天定
营地的清晨,带着夏日清晨特有的凉爽。[]李凤瑞接到庄大将军醒过来的消息,顾不得吃早饭,疾步赶了过来,却见若薇正站在帐篷外伸腰展臂活动筋骨。她身上穿着一般士兵的灰褐色衣裳,迎着刚升起的太阳,微微眯着眼。
李凤瑞愣神的瞬间,从帐篷里走出小厮打扮的仙草,递给她一杯热水。若薇笑着接过来,水雾腾升而起,罩着他莹洁如玉的脸颊,那双原本看上去总是黑沉深邃深不可捉摸的眼睛此时却干净澄澈的像是五月初清晨的天空。只是神情还带着点淡淡的疲色,脸上带着的微笑,淡薄的仿佛可以被氤氲的热气冲散。
仿佛察觉到了李凤瑞的注视,若薇抬头看了过来。
李凤瑞心里咯噔一声响,一种不太自在的情绪升上来,仿佛自己也有些懊恼竟会站在这里看着若薇发呆一般。
只是在沧溟色的天空下,那灼灼生辉的清晨的阳光里,那双氤氲着热气的眼睛晃出的彩色光点,莫名其妙令人移不开眼睛。
“李副将是来看将军的吧,将军刚醒,你进去便是。”若薇冲他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不过今日将军精神仍然不怎么好,你抓紧时间。”
李凤瑞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对于若薇语气中的理所当然很有些反感,但他不想站在这里与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僵硬的朝着若薇点点头,便擦过她的肩膀大步往帐篷里去。
对于他的反应,若薇只是笑了笑,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那别扭的模样,跟个闹脾气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正兀自好笑着,就见腰背有些佝偻的矮个子姜大夫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过来。
“季大人。”姜大夫昨晚已经见过若薇,此时见了,忙上前见礼。
若薇的视线在药碗上顿了顿,“姜大夫不必多礼,这便是大将军的药?”
“正是。”姜大夫恭恭敬敬的说道,“这药须得趁热服下,小的便先进去服侍大将军了。”
“给我吧。”若薇朝他伸出手来。
姜大夫似愣了愣,方才将药碗递给若薇,本着医者父母心仔细叮嘱道:“季大人一定要让大将军趁热喝下这药,虽说这药不能根治大将军的病,但多少也能缓解大将军的痛苦。”
若薇见他一脸切切的担忧与惋惜,对他道谢后,快步掀了帘子走进去,正好听见李凤瑞在跟庄大将军告她的黑状:“……虽说营里并没有规定不让未当值的将士们擅离营地,但到底此时是非常时期,季大人他不管不顾的带着将士们进城喝酒作乐,别的将士们看了,会怎么想?将军,属下并非是对季大人有什么意见,只是季大人此人不但来历不明,且行事也荒唐不经,将军若是让他参与军中事务,恐怕极为不妥,还望将军三思啊!”
他恳恳切切的劝说,引的若薇轻笑出声。
李凤瑞立刻不悦的转过头来,冷声道:“本将不知,原来季大人还有听墙角的爱好。”
若薇毫不在意,一边往里走一边淡淡的反击,“本监军也从来不知,原来李副将还有背着他人讲是非的爱好。”
李凤瑞脸上一僵,若薇乘胜追击,一本正经的道:“本监军今日也算长了见识。”
李凤瑞脸上愈发难看,狠狠地瞪了若薇一眼,“本将所说都是事实,本将背着季大人说得,当着季大人的面,同样也说得!”
“那么,李副将想必是不介意本监军当面听墙角了?”若薇挑眉看着他,眼中一抹笑谑一闪而过。
庄大将军终于看不过去,虚弱的瞪了若薇一眼,训斥道:“不许对李副将如此无礼,往后你将要与李副将并肩作战,若彼此有心结,还如何同心协力的退敌?”
李凤瑞忙恭谨的垂首道:“将军教训的是,属下知错了。”
说罢又勉为其难的对着若薇拱一拱手:“季大人,多有得罪,还望你能海涵。”
若薇刚要张嘴,就见庄大将军警告的看着她,咽回原本想要笑谑的话语,顺着庄大将军的意思道,“李副将客气,本监军也有许多不足的地方,日后你我相处的时间甚多,还望李副将如同今日这般,不吝指点赐教本监军。”
李凤瑞却从中听出了嘲讽他背着人告黑状的意思,眉头飞快的跳了跳,但看向若薇时,虽然她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倒能看出几分诚恳来,他心里头这才舒服了一点。“季大人言重。”
“将军,该喝药了。”若薇举了举手上的汤药,“姜大夫交代了,这药需要趁热喝才有效。”
贴身服侍庄大将军的小兵李贵忙上前来,伸手欲要接过若薇手中的药碗。
若薇侧身避过了,“你帮我扶将军起来。”
李贵在昨日若薇过来时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因此并无异议的就照做了。他扶庄大将军时,李凤瑞忙从旁扶了一把。
“把药给我吧。”李凤瑞对若薇伸出手。
“不必了。”若薇径直坐到庄大将军床边,对着虚弱的坐都坐不稳的庄大将军笑了笑,极自然的掖了掖他的被角,方才舀起黑褐色的汤药,又细心的吹了吹,感觉不热了,方才喂到庄大将军唇边。
庄大将军眼也不眨的瞧着她的举动,眼中满是慈爱与欣慰,亦有淡淡的悲凉与不舍,“这种事让李贵儿来就行了。”
“好了,难得我伺候你一回,要是伺候的不好,再换李贵儿吧。”
庄大将军似无奈的摇了摇头,方才张嘴喝下苦涩的汤药,即便他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这汤药,但此时仍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若薇跟着皱了皱眉,吩咐李贵儿道:“送点蜜饯过来。”
“不用了。”庄大将军咽下口中的苦药,连忙唤住李贵,“那蜜饯都是女人跟小孩儿吃的玩意儿,让人知道本将军吃那东西,还不得笑话死啊。”
“想多了吧。”若薇白他一眼,取过一旁的巾帕压了压庄大将军的嘴角,“又没有哪条律法规定蜜饯只能女人跟小孩儿吃,难不成你吃了蜜饯,在将士们眼中,就不是英俊威武的大将军啦?”
李贵便极有眼色的道:“季大人说得是,不过一点子蜜饯,不会堕了大将军威武的风姿的,小的这就去取来。”
庄大将军见拦不住,笑骂一声:“这小兔崽子,倒是跑得快。”
若薇随口道:“为免大将军少吃点苦头,他当然要跑得快一点才行。好了,快点把药都喝了。”
被晾在一旁的李凤瑞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半天没眨一下。
庄大将军对他另眼相看就够他吃惊了,他没想到,一向只唯庄大将军之命是从、不管旁人如何拉拢收买都从未动摇过的李贵,竟也会听从他的吩咐,自庄大将军病倒后,李贵从未离开过庄大将军床前半步,可这可恶的臭小子随口一声吩咐,竟就让李贵乖乖的出去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位姜大夫是高城人?”若薇边喂庄大将军药,边询问李凤瑞。
正暗自揣测打量若薇的李凤瑞闻言,随口答道:“没错,他医术高明,高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家人呢?”
“家人?”李凤瑞皱眉,不明白若薇问起姜大夫家人的用意。
若薇笑了笑,看向庄大将军。
庄大将军咽下口中的苦药:“姜大夫子孙满堂,尤其最小的小孙子,聪明伶俐,时年六岁,已经能完整的背下《本草纲目》,是姜大夫的骄傲。”
李凤瑞仍是一头雾水,却听到十分专心,待庄大将军说完了,便紧盯着若薇。
若薇点头,瞥一眼全神贯注的李凤瑞,笑着道:“若我是瑞王,明知姜大夫在营里替将军治病,你说我会不会拿他最重要的人,要挟他必须做一些什么事?”
李凤瑞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见庄大将军与若薇同时注目于他,满是胡子的脸上微微有些赧色,定一定神,对庄大将军抱拳道:“将军,是属下疏忽了,属下这就亲自去姜大夫家中一趟。”
庄大将军看了若薇一眼,若薇领会了他的意思,便笑着道:“李副将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李凤瑞微微有些不悦,却也看了出来,庄大将军果然是十分看重这小子的,并且还有故意为这小子造势的意思。虽然心里隐隐有些酸酸的不舒服,但还是冲若薇得体的点了点头,“劳烦季大人照顾将军了。”
“还请李副将多注意姜大夫些,战争一日未结束,他便一日不能离开营地!”若薇又道。
“本将明白了。”李凤瑞深深的看了若薇一眼。
李凤瑞出去后,若薇见庄大将军仍是看着她,便耸了耸肩,“正如你所见,他很讨厌我。”
庄大将军沉吟了下:“李凤瑞其人,虽有些急功近利,但对部下,对大周的心倒是可昭日月,一向很有人缘,深得部下的推崇与爱戴。你有头脑,他有号召力,若你们能摒弃前嫌,往后对上瑞王贾烈等人,就算不能百战百胜,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被人压着打。”
若薇撇撇嘴,“这就要辛苦庄大将军为我俩从中周旋了,若没有你居中周旋,那小子多一眼都不想看见我。”
庄大将军何尝不明白若薇的用意,轻叹一声,“生死有命。”
若薇握羹勺的手一抖,“我只知道,三分天定――好了,别说太多话,喝药吧。”
庄大将军瞧一眼她抿紧成一条直线的嘴巴,顿了顿,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
李凤瑞回营后的脸色很难看。
若薇远远看见他,就知道他走这一趟的结果了。眼见着李凤瑞快步走向自己,一副恼怒又矛盾的夹杂了几分钦佩的模样,看起来更别扭了。
“姜大夫的家人都找不到了。”李凤瑞看着若薇,虽然心里别扭,却还是重重的叹了口气,“邻居告诉我,他们在七八日前被人接走。接他们的人自称是京里的亲戚,接他们去京里享福了。”
若薇沉吟,七八日前正是老头毒发,姜大夫被请进营里替老头诊治。那时候他的家人就被带走,而他被人要挟着,是要做什么呢?不可能是谋害老头,因为知情人都知道,老头的毒已是无药可解,用不着姜大夫多此一举。既不是谋害老头,那么他呆在营地里……
李凤瑞也醒过神来,咬牙切齿道:“这个姜大夫,就是瑞王安插在我们当中的细作――真是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会是他!”
“肯定不止他一个,”若薇淡淡道,“看着他些,看看都有谁跟他接触过,不要惊动了他,以免打草惊蛇。”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凤瑞甚是疑惑的盯着他:“既然知道他是细作,如今最要紧的,是将他抓起来审问一番,看看他到底做了些什么才是?你想留着他,将营里所有的细作一网打尽?咱们没有那么多功夫――”
“没工夫就不必去理会他们。”若薇看一眼李凤瑞不悦的神色,也不解释,淡淡道:“你手底下嘴巴最严实的,挑几个借给我。”
“你要做什么?”李凤瑞警惕的瞪着她。
“今晚我有用。”若薇说完,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徒留下咬牙切齿的李凤瑞独自生着闷气,“借我的人用,好歹也客气一点啊……”
真是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
这一天很平静的过去了,到了晚上若薇用了简陋的晚餐后,仙草进来禀告散播了一天留言后,昨夜与她一道吃酒的那些人的反应。
“这当中包括老鲁,都被其他人有意无意的排挤孤立了,只除了一个――”仙草看着若薇,故意卖关子的顿了顿。
“林参将?”若薇扬眉,不介意与仙草来一回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戏。
仙草嘟起嘴来,“怎么大人连这个都能猜到?”
随即又道:“这个林参将是个城府极深又很会察言观色极尽拍马之能事的人,老鲁竟还一直将他引为知己,正是老鲁的提携与力保,毫无根基的他才能这么快坐上参将的位置。一转眼,就把老鲁给卖了――说是老鲁要巴结大人您,非生拉死拽要他一道去呢。这人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167 演的不错
仙草见自己的愤愤不平没有得到若薇的同感,又道:“不但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其人是真正没有半点本事的胆小怕事之徒。txt电子书也不知老鲁的眼睛到底长到哪里去了,竟跟这样的人称兄道弟。”
“他没四处说我的坏话?”
仙草哼道:“他倒是敢!”
若薇想了想:“这人平日里与姜大夫可有接触?”
“前两天找姜大夫开了个方子,说是腹痛难忍。”仙草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若薇只让她留心昨晚那几人,她就将这些人日常与谁走得最近等都打听的一清二楚,就为了万一主子问起来她能一口就回答上来。从李凤锦手底下换到若薇手下,这习惯果真是个好习惯。“谁知他是真的腹痛还是假的,听说有人热心的要替他去城里抓药,他也婉言谢绝了,自己拖着病体跑去城里抓的药……”
若薇眉心一凛,手指笃笃的叩着桌面,拧眉道:“他生病的第二天有没有什么事发生?”
“有,第二天贾烈发起攻城战,因前日夜里伙夫用了不太好的食材做饭,导致营里许多将士都出现了泻肚的情况,这一仗中死伤的将士最多,只差一点就让贾烈将高城攻了下来――大人,你怀疑这林参将也是个细作?”
“此人既有两面三刀的本事,又是胆小怕事之辈,换做是我,也会觉得很好拿捏。”若薇蹙眉问道:“做饭的伙夫呢?”
“死了。”仙草回答道:“他犯了这样大的错误,险些害的全军覆没,被军纪处置了。如今看来,难不成这伙夫竟是做了替死鬼不成?”
“这些都只是咱们的猜测罢了,”人证物证全没有。
仙草沉吟道:“我却觉得咱们的猜测很有道理,大人您先,姜大夫是大夫,什么药物下到饭食里不被人察觉他是不是一清二楚?林参将负责进城买药,倘若那伙夫不是枉死,那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泻肚的药物下到饭食里,引的将士们腹泻不止,哪里还有余力去抗敌?这一环扣着一环,也算是用尽心机了。”
仙草的猜测也许最接近真相,但谁知道呢。
“可见瑞王玩儿的这一出悄无声息的渗透,有多么厉害。”最后,仙草总结道。
“把林参将的话传到老鲁耳里,让他听一听,也长点教训。”若薇淡淡道,虽然暂时没想好要怎么揪出这一串细作,但这之前的利息,却是可以让老鲁去收一收的,“至于我们的猜测,就不必告诉他了。”
“大人放心,老鲁那张大嘴巴,我也不敢说啊。”仙草抿嘴一笑,转身出去了。
她刚出去,陈川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若薇面前,“大人,准备好了。”
若薇利落的起身,熄灯:“走吧。”
陈川应一声,领头走在前头。
夜黑风高,天空里唯有疏星点点。几匹裹了马蹄的骏马,趁着夜色瞒过巡视的将士,轻而迅疾的奔出了营地,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
高城十余里之外有一大片密林,密林西面临着一片看似连绵不绝的山坡,正值夏季,一片苍翠欲滴――虽然蚊虫可能多了点,不过遇紧急情况时隐蔽逃逸却是最佳地势。就算遇偷袭打算火攻,一时半刻也不能将这片绿黝黝的树林子烧起来。
近有青山,高耸云际,不远处还有小溪环绕,太热了便随手将衣裳一脱,就能洗个舒舒服服的冷水澡。此时虽已是夜深,山坡下的平地仍是篝火明亮,有尚未歇息的将士们三五成群的围坐在篝火旁喝酒划拳,甚是放松与热闹。
“将军,咱们为何不一鼓作气,趁着高城元气大伤时一举拿下高城呢?”火光跃动中,有年轻的将士不解却恭敬的询问上头的青年男子。
眉目端正并无半点传说中阴险狡诈猥琐不堪痕迹的男子,正是此次领兵攻打高城的主将贾烈。(.)他闻言哈哈大笑,一仰头饮尽壶中美酒,随手丢给下手的一名将士:“着什么急,等到庄老头两眼一闭,高城群龙无首之时,咱们再急攻也不迟!”
“将军说的极是。”便立刻有人拍马屁道,“只是听闻高城来了位监军,且庄老头还有意要让那监军接手军务,以便在他死后能迅速稳定军心。依将军看,这监军……”
“不足为患!”贾烈摆摆手,豪爽的笑道:“我的人已经试探过了,那监军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罢了。再说,凭他一个毫无根基的人,想要在营里站住脚跟,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你们可别忘了,李凤瑞还等着庄老头死后独揽军中大权呢,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挡了他的道,他能乐意?那姓季的只怕没命活着回京城!”
“如此一来,只等庄老头断气,高城自己就乱了,正是军心不稳的时候,到那时咱们趁机急攻,高城还不手到擒来么。”
“哈哈哈!”贾烈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没错,本将军等的就是高城的内乱!”
“那,倘若高城最后没有乱,咱们岂不是错失了眼下这个最好的良机?”有人迟疑的表达出自己的忧心来。
贾烈深沉一笑:“没有乱?那就想法子让他们乱起来!”
在贾烈志得意满的得意中,身后安静的树林子里,朦胧月光照不透的黑暗中,几条人影或趴地或上树,将贾烈与众位将士的对话全听在了耳中。
眼见着贾烈因喝多了酒,起身往树林子里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若薇给陈川打了个手势,一众黑影训练有素的急速往后退出十多米。
陈川看了已经换好衣服的若薇一眼,眼露不解,以气声问道:“仙草找的似乎不是这一套衣裳?”
“哦,那一套啊,等我哪天想要扮演农家少女的时候再穿,这次用不上。”她说完,手一招,几条人影便向她靠拢了。
倘若让仙草知道这才是她原本的计划,只怕会拼死阻拦她亲自上阵,因而什么农家少女的衣裳,根本就是糊弄仙草的罢了。
若薇压低声音将接下来要做的事讲了一遍,众人面上皆有疑惑,但他们的天职便是服从,听明白后,都忙点头。
若薇看向陈川,陈川冲她点头,忽然抽出手中的大刀,扬手便砍在若薇手中的长剑上,兵戎相见,这刺耳的声音瞬间便传了出来。他两人一动上手,若薇借来的那几人也纷纷加入了战局,刀剑全都往若薇身上招呼。
因她早有吩咐,不许这些人有所保留,否则落在旁人眼中,未免太假了些。因此此时,俱都是真刀实枪的打斗。
陈川嘿嘿冷笑:“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你这细皮嫩肉的,我也不想伤了你。不过你若还这般不知好歹,以为仗着主子对你另眼相看,咱们就不敢伤你,那你就错了。”
若薇冷冷一哼,不置一词,招式却愈发狠辣凌厉起来。
“既然如此,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陈川说罢,提剑冲着若薇后背心而去,脸上戾气重的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是动了杀心。
“大哥,不可!”他的剑被一名汉子挡了下来,那汉子急急说道:“主子吩咐了要毫发无伤的将她带回去,你若伤了她,到时要如何跟主子交代?”
陈川便一副烦躁的模样:“毫发无伤?说得容易,咱们跟她纠缠了这么久,若不是顾忌着这四个字,她早已成了老子的剑下亡魂――谁?给老子滚出来!”
一扬手间,一枚随风飘落在他手里的树叶便化作了凌厉的暗器打向深黑的夜空中。
“这夜深人静的,诸位这般打打杀杀,未免有扰人清梦之嫌啊。”贾烈从暗影中缓缓走出来,故作潇洒的抱了双臂倚着身旁的树干而立。
因他突然的出现,打斗便有了一瞬间的中断。
贾烈的目光随意一扫,便见被众人围攻却始终一言未发的白衣女子仗剑警惕的退到了离他不远的大树下。背靠着大树,与他以及追杀她的黑衣人呈一个三角形状对峙的阵势,如此一来,既护住了后背要害,也能将所有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贾烈心中暗赞了一声聪明,目光往上移,落在她的脸上,恰巧此时躲进云层中的月亮调皮的跳了出来,莹白的清辉洒在她脸上。
饶是贾烈见过无数美丽的女子,此时仍是忍不住愣了愣。
面前的女子月白锦袍,端容无双,脸庞精美如玉,宛若春波潋滟的美眸倘若盛满柔情蜜意,必定十分动人。可偏偏那双适合温柔的眼睛却是冷酷一片,要命的是这非但没让她的美貌减损半分,偏偏因这冷酷清淡的气质,更加夺人眼球!
回想先前听到的那席话,贾烈豁然开朗,难怪这些黑衣人顾忌重重,他要是他们的主子,只怕也会下这样的命令!
“这里的事跟你无关,识相的赶紧滚!”陈川握着剑,气势汹汹的说道。
瞧着贾烈落在若薇身上愈发灼热的视线,陈川真想冲过去将他的眼珠子挖下来。此事若被爷知道,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大爷在这里睡得好好地,你等扰了大爷的好梦,这笔账还没跟你们算,大爷怎么能走?”贾烈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落在若薇身上的目光却犹如探照灯一般,恨不能每一分每一毫都看的清清楚楚才好。
越看,便是满意,冰美人他不是没有搞、上手过,但如此气韵天成的冰美人,却着实少见,若是能弄上手了,这销魂滋味,必定是难以言表的。
“你这是不要命了?”陈川厉声威胁道,手一挥,便要下令身后的人群起而攻之。
“我说诸位――”贾烈懒洋洋的开口,“你们难道不知道,就在这林子外头,驻扎着本将军麾下二十万大军。你等确定,要在这里跟本将军交手?”
陈川等人虎躯一震,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若薇心中暗赞,这伙人不但身手不错,戏演的也不错――回去后得好好跟李凤瑞道谢,谢他没有藏私,给的都是好手。
这样一想,李凤瑞此人似乎也没那么让人不喜欢了。
“怎么,还不走,是要本将军喊人来?”原本贾烈还有心戏耍他们一番,看清楚落难女子的容貌后,他就改变了主意。他深知,有时候,权利也是征服女人的大好武器!
陈川望一眼若薇,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沉声喝道:“撤!”
黑衣人们便有序而快捷的跃入黑暗中,转瞬便消失不见。
只是陈川等人并未走远,他的手按在胸膛间,再没有任何声响的夜晚,自己的心跳上就格外清晰,凌乱的让他深感不安。
身旁的人小心靠近他:“陈兄,季大人到底要做啥?”
陈川略有些烦躁的道:“我怎么知道,来此之前,我跟你们一样,季大人什么都没说!”
那人见他不悦,便缩回头去,跟近旁的人讨论:“想不到季大人扮了女装,竟是这般惊艳,方才我都差点看呆了。”
“不独是你,我看袁二瞧着季大人的眼睛都直了呢。”那人打趣道。
被打趣的汉子脸上一红,所幸夜色深沉,倒也瞧不出他发烫的大红脸,故作镇定的嗤道:“你好意思说我,刚才看见季大人的女装扮相时,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以为我没瞧见么?”
“唉,想想真是可惜,季大人怎么就偏生是个男子呢?”众人忍不住惋惜的感叹了起来,“我刚才对着季大人那张脸,都不忍心下得去手呢。”
“哎,你们说,季大人家中可还有姐姐妹妹?若是有,是不是也跟季大人的模样差不多?”有人眼睛一亮,异想天开的道:“嘿,要是真的跟季大人一个模样就好了。”
陈川忍不住插嘴道:“就算季大人家里有姐妹,凭你们诸位,谁还敢上门提亲不成?”
兴致勃勃讨论着的众人立刻蔫了,“说的也是,咱们哪里配得上季大人那般的天仙儿啊。”
……
待陈川等人一离开,若薇便似松了口气般,脱力的靠着树干,闭上眼睛作小憩状。
她是真的有点累,但此时却想着,有什么法子能将方才那几人从李凤瑞手中要过来。直说他肯定不会给,说不定还会开出一堆条件――那就只能智取了。
“姑娘,在下看你似乎受了伤,不知伤在何处,伤势可要紧?”贾烈往前一步,状似关切的询问。
他并未色欲熏心直接走过来,若薇便知此人虽好色,但却是十分的谨慎小心。这难度有些大,不过还是值得一试。
“不要紧,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若薇睁开眼,淡淡看他一眼,“告辞。”
她一转身,血淋淋的右臂便暴露在贾烈眼前。
“姑娘留步!”贾烈眸色一暗,“姑娘伤势严重,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必。”若薇冷冷说完,转身就走。
贾烈急追两步,却仍是保持着安全距离,“姑娘,你眼下伤得这样重,这般走出去,倘若方才那些人就埋伏在什么地方等着你,你岂不是要自投罗网吗?”
“自投罗网?”若薇转头看他一眼,冷冷勾唇,“那本姑娘便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他看到冷艳美人儿的眼里是一种坚决到底的阴戾与肆意,尖锐凌厉,没有温度,是一种单凭自己意愿行事的杀伐之气。在在昭示着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贾烈觉得自己一颗阅尽女色的心此刻都要跳了出来,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心跳的如此之快,口干舌燥,语无伦次,“姑娘且听我一言――”
“虽然方才你替我解了围,这并不代表我必须留在这里听你的废话!”
有性格,我喜欢!此时贾烈看着若薇,真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满意,简直觉得这是老天爷专为他定制的一般,这般冷艳出尘又性情刚烈的女子,征服起来才更有满足感!他想着,离若薇又近了些。
“姑娘许是将我也当成了登徒浪子,才会对我这般疾言厉色,我能明白的。只是姑娘,在下有几句肺腑之言――”贾烈一副情真意切全然为了若薇着想的嘴脸,诚恳的仿佛是真的一般,“在下看姑娘应是江湖中人,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姑娘虽然之前遇人不淑,但如今你遇到了我。我不敢说自己是正人君子,但俗话说帮人帮到底,姑娘不妨随在下先回营地,在下让军医官替姑娘将伤口包扎了再离开,姑娘看这样可妥当。”
“不用,这点伤死不了人。”若薇脸色缓和了些,嗓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冷,她又看了贾烈一眼,“他日若有缘再见,必当报答阁下今日相助之恩。”
贾烈见她神色缓和下来,心里顿时大喜,已然当这条美人肥羊跑不掉了,“姑娘太客气了,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的。姑娘既不愿意随我回营地,不如这样可好――你在这里等一等我,我给姑娘送点伤药来?”
若薇偏头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如此,便麻烦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姑娘且等着,千万别走开啊!”贾烈说着,大步往营地的方向去,边走边回头看,很是担心若薇会走开一样。一直走出老远,见若薇一袭白衣站在那里并未离开,这才转回头朝着山坡下风一样的冲了下去。
168 白忙一场
一到营地,贾烈顾不得喘匀气,叉着腰伸手点了几个人:“你你你……快跟本将军走一趟!”
被点名的都是他的亲兵,十数人拿起武器二话不说随着贾烈重新进了树林子。
贾烈脚下如飞,远远见到清冷出尘的白衣女子仍靠在树干上休憩,顿时放下心来,挥手令亲兵们加快脚步:“快!”
若薇似惊醒般霍的睁眼,便见自己被包围了。她并未慌张,只是缓缓站直身,微皱眉看着仗着人多势众终于敢靠近她的贾烈,冷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贾烈依然装的很绅士,“姑娘,在下方才回营,没能找到伤药。故而想请姑娘随在下前往营里走一趟,因担心方才那些人去而复返,便叫了些人来帮忙。姑娘,请吧。”
“如若我不随你走呢?”若薇眼里几乎要结出冰霜来。
她在听说了贾烈这人的劣根性后,便针对这次的行动仔细的斟酌了又斟酌。贾烈这样的,也算是千帆阅尽了,什么样的美人儿能令他一见倾心,楚楚可怜?她扮起来有些为难,更遑论不谙世事娇憨天真的类型了。索性便在自己本色的基础上,再添加点冷酷与不近人情——季陆说过,看起来越是难上手的女人,男人便越是想要挑战与征服。若薇觉得自己这模样,应是属于很难上手的,对贾烈而言,应该颇有些吸引力,因此并不担心他一去不返。
果然他回来了,是打算动手将她抢回军营里慢慢征服了?
“姑娘,在下可都是为了你好啊。”贾烈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姑娘兰心蕙质,必定能够明白在下的苦心,对不对?”
若薇冷冷看着他:“原来你跟其他人也没有两样!”
“姑娘这样说可就错了。”贾烈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的走上前来,仍是隔了几步远的安全距离,“贾某跟其他人比起来,风流倜傥自不必说,且温柔体贴也是旁人压根比不上的。姑娘若跟了贾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旁人能给姑娘的,我贾某给得起,旁人给不了的,我贾某上刀山下火海也会给姑娘。”
“无耻之徒!”若薇冷嗤,摆开了开打的架势,“本姑娘想走,岂是你能留得下来的?”
“我知道姑娘性子倔强坚毅,只是鱼死网破的代价太大了,姑娘又何必呢?”他装模作样的叹息,抬手一扬,无色无味的粉末状东西便朝着若薇撒了过来。txt完结下载
若薇飞快的闭气,却还是来不及,只一瞬,便头晕眼花起来,强撑着不肯倒下,只恨恨的瞪着笑得一脸得意的贾烈,“卑鄙!”
“这性子,本将军着实喜欢!”贾烈哈哈大笑,毫不犹豫的走上前来,将半跪在地仅能勉强支撑不倒的若薇一把捞上了肩头,“本将军阅女无数,这一个,本将军最是满意……你!”
他得意的笑声蓦地僵住,不敢置信的看着透胸而出的锋利匕首,僵硬的转过头去,“你、你不是已经……”
若薇宛若翩翩蝴蝶从他肩上一跃而下,冷眼看着贾烈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在那些亲兵尚未来得及反应前,已疾退十数步,口中含的叶哨同时吹出清亮高亢的呼哨声。
“将军,将军……”
“抓住那个妖女,是那妖女刺杀了将军!抓住她!”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奈何若薇早已与夜色融为一体,明明那雪白的一抹身影分外引人注意才是,可不过是他们一愣神的时间,那抹白色便失去了踪影。
“鬼!那是鬼吧!”有胆小的立刻吓得屁滚尿流,“快跑啊,咱们肯定是遇到鬼了。”
“将军,咱们不能扔下将军不管……”
“那鬼连将军都敢杀,你若不怕死就留在这里。”慌慌张张间,有人想要逃离这让他们毛骨悚然的地方。
只是才跑出两步,便猛的僵住了身体,脸上神情如同他们将军一般,惊慌中带着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最后的时间里,他们眼中看到的,是一个个身着黑衣面容冷酷犹如死神从天而降收割着他们性命的黑衣人。倘若贾烈没有死,看到这些犹如收割麦子般一茬一茬收割着他亲兵们的死神,大概一眼就能认得出,他们正是方才被他言语恐吓着离开的那些人。
不过短短时间,十数人便全都倒在了地上,他们甚至连发出求救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各种暗器或刀剑无情的收割了性命。
“大人,咱们真的得手了!”陈川难掩激动的瞧着从暗处走出来的若薇,她身上的白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陈川等人一样的黑衣黑巾。
众人一见她,俱都或遗憾或惋惜的叹了口气,刚才女装打扮多好看啊,他们都还没饱够眼福呢,好歹让他们多看两眼吧!
当然这其中松了口气的,唯有陈川一人了——要是让爷知道夫人如此受欢迎,恐怕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值得他高兴的事呢。
若薇难掩厌恶的看了贾烈的尸体一眼,“割了他的头,走吧。”
陈川立刻持刀上前,切西瓜一般轻而易举的割下了贾烈的头颅,黑巾一包,利落的打了个结,背在背上。
像来时一般,一行人悄无声息的离开密林,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营地。
……
若薇回到自己的帐篷,刚进去,就见仙草神不守舍的在里头走来走去,见到若薇,大大的松一口气,“大人,您怎的不说一声就出去了,害小的担心的要命,若不是瞧见那套衣裳还在,小的都要以为你是不是跑去敌人营地去了……咦,这是什么?”
她这才看见若薇手上提了个黑色包袱,只是那包袱犹还在滴滴答答的滴血,血腥气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贾烈的人头。”若薇仿若无事人一般,也没看仙草张口结舌的模样,径直将包袱丢给她,倒了杯水咕咚两口喝下了,方才道:“去请李副将来一趟。”
仙草捧着贾烈的头发了两秒呆,恍然明白过来后,立刻将包袱打开来,“听说贾烈虽然恶贯满盈不是个好人,但是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好看,我倒要瞧瞧他是不是当真有传言说的那般好看。”
“没个好皮囊,如何能骗得众女心甘情愿跟着他?”若薇回想了下活着的贾烈的模样,虽然生的是不错,不过一等一么,那就要见仁见智了——反正她觉得,这贾烈是比不上自己家里那一个的!
仙草也不嫌血糊糊的恶心人,端着贾烈那死不瞑目的人头端详了一阵,惊叹道:“果真是好看,可惜了……”
见若薇看过来,仙草神色一整,立刻收起惋惜,义正言辞的指着贾烈的人头喝骂道:“此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倘若还让他活在世上,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的女子要惨遭他侮辱践踏!大人此举,乃是造福天下女子的义举,大人简直就是天下女子的福音……”
若薇听得又好笑又好气,“行了,赶紧去请李副将过来,我还有要事要跟他商量。”
仙草不敢再贫嘴,哧溜一声钻出帐篷,去请李凤瑞了。
李凤瑞来得很快,依然军容整齐,显然是还没休息的模样。一进来便皱眉道:“不知季大人这么晚了找本将,是有何等更重要之事要与本将商谈?”
“李副将请看一看,此人是否就是贾烈?”若薇也不啰嗦,抬手指了指置放于一旁的人头。
“什么?”李凤瑞狐疑的转过头去,立时瞪直了眼睛,“贾烈?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甚至还揉了揉眼睛,“这真的是贾烈?”
那个令他一度吃尽了苦头的贾烈,险些被逼的全军覆没的贾烈,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这个他无论如何也看不顺眼的小子砍了人头?
李凤瑞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觉得自己果然太没用了些。“你是如何将他杀了的?”
“过程就不赘述了。”若薇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淡道:“你确认一下,倘若没有不对,便令人将这人头挂到城门上去。”
李凤瑞的视线落在若薇纤长白如初雪的手指上,就是这样一双手,看起来没有半点力度与威胁,却简简单单的就要了人的性命!饶是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但他心中再是如何忌惮若薇,面上也不会丝毫表露出来,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仔细端详面前的人头,正欲点头时,忽的视线一凛,抬手在那人头的耳后摸了摸,脸色顿时变了。
“季大人,这恐怕不是真的贾烈。”李凤瑞语气沉重的说道。
若薇皱眉,放下手中茶杯,“怎么说?难道他戴了人皮面具?可我仔细观察过,他脸上表情自然,不像是戴了面具的样子。”
“是,他并没有带人皮面具,不是他人伪装而成。”李凤瑞提着人头的头发,对若薇说道:“贾烈耳后有一道极深的疤,那是当年跟人比试时,险些被大砍刀削掉了脑袋。那疤十分狰狞可怕,虽他后来想了无数法子想要去除那疤痕,奈何疤痕太深的缘故,虽比以往好了些,倘若不用头发遮挡,是很容易看出来的。而且,鲜少人知道,贾烈有一个与他长得十分相像的同胞兄弟,只怕这人就是他那倒霉的兄弟了——贾烈此人一贯谨慎,且十分惜命,只怕谁也想不到,他竟会将自己的兄弟弄进来,关键时候,还真的让他躲过了这一劫!”
若薇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些,甚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忙活了大半天,竟然是个赝品。仙草,拿出去处置了吧。”
仙草听了,迟疑了下,问道:“大人,不能将计就计,就当这人头是贾烈的,照样给他挂起来,如此也好振奋将士们的士气嘛。”
李凤瑞刚要嘲笑出声,就听若薇淡淡道:“虽然能让将士们一解这些日子被压着打的郁闷之气,但倘若明日一早,将士们看见已经‘死了’的贾烈挥兵而来,会不会吓得握不住手中的武器?”
仙草闻言一凛,忙拿了那颗没有用处的赝品走了出去。
李凤瑞深深的看了若薇一眼,“季大人心细如发,本将佩服。”
“李副将就不要笑话我了。”若薇摆摆手,神色已然恢复如初,“倘若我真如李副将所言心细如发,就不会连是不是贾烈都搞不清楚了。闹出这样的乌龙来,让李副将见笑了。”
“季大人太谦虚了。”李凤瑞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这里根本就没有待客之道,他要是不想站的脚酸,还是自己找椅子做比较实际些。“这都是陈年旧事,况后来贾烈又在京城销声匿迹,季大人没有听说过也不足为奇。今次季大人能悄无声息的割了贾烈兄弟的头颅,这对于贾烈来说,也算是震慑了。只是季大人,往后再莫要像今次这般身先士卒了,你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倘若你有个什么不测,我们也不好跟朝廷交代,还望季大人好生保重。”
这也是变相的警告若薇,别死在高城给他们惹麻烦。
若薇耸耸肩,“经过这次,再要刺杀贾烈谈何容易?原想除了贾烈,令对方群龙无首之时,咱们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如今看来,这计划也只好泡汤了。”
“你这想法,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李凤瑞满是胡须的嘴角翘了翘,才发现这小子的想法很是直接凶暴——对方要除了庄大将军,打的正是群龙无首高城大乱的主意,这小子这一计,不就是照着报复回去么。
只是可惜了,他杀死的不是真正的贾烈。也正如他所言,只怕这一出当真会惹怒贾烈,令他明早打着为弟报仇的旗帜发动比以往更猛烈的攻城战。“未免明日手忙假乱,我想今晚我们得好好部署一番。”
常态下的贾烈就已经够厉害了,再遇上震怒中的贾烈,明日一战,只怕很是棘手了。
“暗杀我在行,不过行军打仗这等事,还要劳烦李副将多操心了。”若薇摊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
169 再生一计
李凤瑞离开若薇的帐篷,到底没忍住,唤了今晚与若薇一道离营的袁二来问话。txt完结下载
听李凤瑞问起监军大人是如何设计搁下贾烈兄弟的头颅时,袁二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说道:“说起来,将军您肯定不信,这季监军真真是人高艺胆大。咱们出发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这季大人竟是打着美人计的主意--这贾烈好色是人尽皆知的事,季大人便变装成女子。哎唷李将军,您是没有看到,季监军扮成女子,真可谓那个什么,对,倾国倾城啊!”
袁二甚是回味的搓着手,“贾烈那厮,不对,贾烈兄弟那厮,一见咱们季监军,当真是连眼睛都直了,当即被季监军迷的三魂五道的。就是可惜,来的竟然不是贾烈本人,还害的季监军她忍痛割了自己一刀,真是……要说这季监军,下起手来时当真一点都不含糊,是条汉子!”
李凤瑞听得眉头跳了又跳,实在做梦也想不到,季玖那人竟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为了杀贾烈,竟连扮成女子也无所谓?
“方才姓季的说,自己没有亲兵可用,想将你们几个调到他身边,你意下如何?”李凤瑞瞧着袁二一脸钦佩的模样,淡淡问道。
“当真?”袁二双眼一亮,随即又嘿嘿笑道:“只要将军您不舍得……嘿嘿,小的们自然都听将军您的调遣。”
李凤瑞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这些人都是跟了他不少年的老人,就跟着那姓季的出了一回任务--依他看,不但贾烈兄弟那厮被这姓季的迷得五迷三道,袁二等人想必也被她迷得三魂少了两魂。但这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只得佯怒的一脚踢在袁二屁股上,笑骂道:“行了,本将军算是知道了,你们这几个兔崽子,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叫上魏星几个,去找季监军报道吧!人好歹是从京里来的,可得将人给我保护周全了。”
袁二欢天喜地的保证道:“哎,将军放心,咱们几个一定将季监军保护的妥帖周全,一根毫毛都不会少!”
说罢,一溜烟儿去找魏星等人。
李凤瑞又笑骂了几句,方才沉下脸来,吩咐身边的传令小兵,“传令下去,令所有副将参军,全部到议事帐篷来!”
传令小兵哒哒的跑走了,李凤瑞便一边捋着厚厚的胡须想着明日如何退敌,脑子里却莫名浮现出季玖扮妆成女子的模样,想必定是蜂腰削背、貌极妍丽--不过到底是怎么个妍丽法,他没见过,还真是没办法想象出来!
早知道,今晚他就放下所谓面子,亲自跟去看一看了。
旋即又回过神来,小声嗤道:“真是莫名其妙,一个男人,再如何貌美如花,也不是真正的女子,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这样骂了自己一通后,便将这一出丢在了脑后,大步往议事帐篷走去。
……
议事帐篷灯火如昼,李凤瑞将明日贾烈有可能会大肆进犯的事简单说了,沉脸肃目的扫着底下众人的神色:“依众位看来,明日这一仗,咱们该怎么打?”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说话。免费小说下载txt电子书
李凤瑞敲了敲桌子,“怎么?”
林秋环视众人一眼,弱弱问开口问道:“李将军,卑职就想问问,这贾烈这两日都没有动静,怎么突然就要大肆来犯?我听说今晚咱们营里有几人偷偷出去过,莫不是这些人惹了什么麻烦,这贾烈才要突然进犯咱们?”
老鲁嘿嘿一声冷笑,“林参军这话倒是好笑,老子虽然不知道今晚是不是真的有人出营做了什么事,但贾烈来犯之事,难道不是一早就发生存在的?难不成就因为有人离了营地,贾烈才会攻打高城不成?老子还有一个问题,林参军又是如何知道今晚营地有人出去过?”
林秋背地里说的老鲁的坏话,在仙草巧妙地安排下,被老鲁听了个正着。老鲁这个气啊,老子是掏心掏肺的提携拉拔这小子,谁想到这小子不但是个白眼狼,还是个背地里捅人刀子的白眼狼。清楚了林秋为人的老鲁,自然再不会给他好脸色。
林秋因老鲁的逼问而神色一僵,他自然想不到老鲁对他态度的转变是因为听到了他的那些诋毁之语。因他本就做贼心虚,此刻被老鲁指着鼻子骂,只疑心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被老鲁知道了。这样一想,脸色便有些发白,讨好的陪着笑道:“是是是,我这也是听人胡说了那么一嘴而已。这贾烈阴险狡猾,咱们与他几次交锋,都吃了不少苦头,不知道此次李将军可有什么良策?”
“叫各位来,正是想征询各位的意见。”李凤瑞环视众人道,“这几次咱们跟贾烈的交锋,他的路数诸位应该心里都有数了,各位各抒己见,都说说吧。”
众人苦着脸,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这几次被贾烈压着打的状况,众人提起贾烈来,都有那么点谈虎色变的意思。
老鲁咂了砸嘴,提议道:“先前季监军不是让咱们写了战后总结么,要不然将他请来,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李凤瑞略一沉吟,道:“去请季监军来。”
不一会,若薇便在众人的注目中从容走了进来,她已经换回了平常穿的素色短打衣裳,利落又英气。
一进去就发现李凤瑞目光沉沉的盯着自己看,不由微微挑眉,视线迅速在身上巡视了一回,胸口依旧被勒的很平,并没有什么不对,便挑眉回望过去。
李凤瑞因那探询的视线而无端一惊,颇有些心虚的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难道他能说,他正在想着这人扮上女装后是如何倾国倾城的?
“季大人,很抱歉这么晚请你过来。”李凤瑞轻咳一声,公事公办的模样,“因为弟兄们都不知道明日这战要如何打,都想听听季大人可有什么好主意。”
若薇一到,李凤瑞甚是自觉地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等若薇毫不客气的坐下后,他又有些懊恼的忍不住想拍自己脑袋--面对这小子时,他怎么总有种低他一等的感觉?
这一定是错觉!
若薇也跟李凤瑞一般,开口问道:“众位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老鲁笑道:“季大人,咱们要是真有法子对付贾烈,就不会请你过来了。”
李凤瑞眉角一抽,这个不会说话的大老粗,这话说出来,不是成心让人误会的是什么?
他往若薇那边看了一眼,若薇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生气恼怒的意思,不知为何,竟觉得稍稍放心了些。
“林参军,你呢?”若薇看向林秋,唇角一抹玩味的笑意一闪即逝。
林秋暗自叫苦,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鲁这个大大咧咧的针对他也就罢了,怎么连这新来的监军也盯上了他?难不成,他暗地里做的事,当真已经被人知道了?
林秋这样一想,顿时冷汗直下,椅子里像是洒满了尖锐的刺一般,坐立难安的动了动,勉强冲着若薇笑道:“承蒙季大人抬爱,只是贾烈此人,当真是不好对付,卑职亦没有法子。”
若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弄得贾烈心率失调,又出了一身冷汗,这才转开视线,淡淡笑道:“只因为这几次贾烈故弄玄虚的攻了几次城,就把诸位吓成了这个样子,实在叫本监军大开眼界了。”
老鲁虎目一瞪,拍桌子站起来:“老子才不怕贾烈那缩头缩脑的龟孙子,他要是敢亲自出来迎战,爷爷我必定打的他屁滚尿流。可恨的是,这孙子每次从不轻易下战场,又总使些不入流的法子……”
“兵不厌诈,输就是输,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李凤瑞瞥一眼若薇似笑非笑的神色,头皮一阵发麻,忙出声喝断了老鲁的话。
“没错,男子汉大丈夫,赢得起自然也不会怕输。不过小小的输了几场,就当对方战无不胜,从而灭了自己威风,可不是明智之举。”
老鲁便粗声粗气的说道:“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季大人,老鲁且问你,明日贾烈来犯,咱们该如何退敌?”
“退敌?为什么要退敌?”若薇扬眉,盯着老鲁问道。
老鲁摸了摸脑袋,甚是疑惑:“不退敌,难不成要大开城门投降不成?”
“什么?”李凤瑞连声音都变了,沉了脸掷地有声的道:“季大人,你这玩笑开大了。咱们誓死效忠朝廷、保卫国土,便是战死,也不能做出这等有辱家门有辱朝廷的事情!”
其他人亦是不赞同的看着若薇,想不到她竟会不负责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老鲁甚至还一副“老子看错你了”的表情,鄙视道:“季大人要是怕死,就赶紧回京去吧。李将军说的没错,咱们便是战死,也绝做不出投降叛军的事情来!”
若薇神色不动,淡淡道:“谁说大开城门就是要投降?”
众人一愣,随即又是一阵哗然。
“不是投降,那开城门是何用意?咱们守住城门都来不及,哪有随随便便开城门放叛军进城的道理?”李凤瑞甚是不解:“况且,城里还有那么多百姓,叛军一进城,苦的可就是这些百姓们!”
若薇看着李凤瑞:“所以今晚要辛苦将士们,挨家挨户劝百姓先暂离险地,择一处宽敞的地方好好安置他们。一个晚上的时间,够吗?”
李凤瑞愣了愣,甚是挫败的问道:“季大人,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劝离百姓?你知道这城里有多少百姓吗?一个晚上时间哪里够?”
“劝不走的,直接打晕带走,这就不用本监军教你了吧。”
“你说什么?”李凤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咱们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保护百姓,不是伤害他们。季大人,恕我不能赞同你的举动!”
“本监军不认为一时的扰民就是伤害百姓,相信百姓们知道咱们为的正是保护他们,一定会理解咱们的。且这只是暂时的,战争一过,百姓们就可以回家了。你觉得,比起让他们长年累月生活在担惊受怕中比较好,还是一劳永逸永不再担惊受怕比较好?”
“一劳永逸?”李凤瑞敏锐的抓住了重点,“这样说来,季大人已经有了完全之策,并且完全有把握打败贾烈?”
“这就要看今天晚上,众位将士能不能将高城的大街小巷牢记于心了。”若薇弯唇,露出浅浅的愉悦的笑容来。
老鲁一拍桌子,咧嘴大笑道:“老子明白季大人的意思了,季大人是打算来一个瓮中捉鳖--只等贾烈的人一进城,咱们便隐匿在高城的大街小巷中,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季大人,你可是这个意思?”
若薇含笑点头,李凤瑞却皱眉道:“贾烈人马共有二十万,咱们的将士便是一齐上阵,敌我实力悬殊,只怕也很难……”
“你先前已经说了,贾烈此人疑心甚重,又谨小慎微惯了,你觉得他会令二十万大军一起进城?”若薇不等他回答,又肯定的道:“他肯定不会这么做,咱们要做的,就是截杀他的先头部队。不论多少人,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没错,叫他们有来无回!”老鲁激动地喊了一嗓子,跟打雷似的。
众人情绪俱都高涨了起来,“龟孙子些,只要他们敢进城来,咱们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季大人,我这就领着将士们前去安顿百姓。”老鲁是个行动派,只要想到明日能打胜仗,哪里还坐得住,冲着若薇一拱手,斗志昂扬的疾步走了出去。
陆陆续续的副将与参军都按捺不住,跟着老鲁一道出去了。
若薇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林秋,见他跟着众人一道走了,便给李凤瑞使了个眼色。
只可惜她跟李凤瑞并不熟,李凤瑞也没能明白她那眼色是什么意思,疑惑的挑眉看着她。
若薇只好低声说道:“看住林秋。”
李凤瑞一凛,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顿时注满了寒霜,“季大人以为,林秋是叛军的细作?”
“八九不离十。”若薇淡淡道!
李凤瑞怒极反笑:“好,好!想不到啊想不到--”
170 部署落空
李凤瑞觉得很挫败,不仅仅是因为朝夕相对的部下是叛军的细作,也因为,姓季的小子一来就察觉到了林秋的不对劲,他却直到此时,被姓季的小子告知,才明白林秋有可能是叛军的奸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这如何能叫他不觉得挫败?
若薇瞧着面若冷霜的李凤瑞咬着牙大步走出去,微微叹一口气。
恰逢仙草来找她,“大人,大将军醒了,要见你呢。”
若薇便不再多想,麻利儿起身去见庄大将军。
庄大将军已经从陈川的口中得知若薇今晚上去做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他颇觉欣慰之余,又很是气恼,若薇陪着小心顺了半天气,才算将老头安抚好了。
“我当然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你到底是个女孩子,不管不顾的冲锋上阵,就算为将军府想想,是不是也该为了侯爷多顾惜自己一些?倘若侯爷知道这件事--”自己的妻子这般胆大包天,李凤锦会不会被吓得要休妻?
庄大将军想着,觉得才缓解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再不胡闹,我发誓!”若薇做小伏低的指天咒地的发誓,“您就别再念了,您念了这么半天,就算您不口渴,我的头也受不住啊。”
一边嘟嘴抱怨着,一边递上晾的正好的清水。小心地服侍着庄大将军用了,这才将关于今晚上的部署一一同庄大将军讲了。“我想起之前你同我说起过的,你旗下一支自黑水建立的黑水军,最擅街道巷战,因此才想出了这个诱敌深入的法子来,你觉得如何?”
庄大将军沉吟道:“法子是好,却也要贾烈肯上当才行。你与贾烈没有打过交道,不知此人到底有多狡猾,我只怕你今晚的部署,怕是要落空。”
若薇却扁了扁嘴。
庄大将军一看她的模样,便知她心中所想,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真当自己聪明厉害天下无敌了?真要聪明的天下无双了,今晚上还能杀错了人?”
若薇像是被戳到了痛处,难得的嘟起嘴来,一脸幽怨的瞧着庄大将军。
“好了好了,我的女儿当然聪明的天下无双。”爱女跟自己撒娇,庄大将军顿时绷不住了,拍着若薇的手安抚道,“你今晚的部署也很好,就算那贾烈今次不上当,将老百姓迁到安全的地方,也省得他们一天到晚担惊受怕,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若薇却难得的发起小女儿脾气来,“老头,你仔细看着,我今晚的部署就算明日用不上,总有一日也会用上的!”
“好好好,肯定能用上,我一定睁大眼好好看着!”庄大将军急忙顺毛。
李贵在一旁瞧着父女两个的互动,会心的笑了笑,然而眼眶却微微红了起来。
谁都能看出,女儿看似胡闹的举动,却是无声的希望和要求--老头,你一定要活的久一点,更久一点,久到亲眼看着她打退强敌,久到,能再见庄夫人一面。
……
“大人,刚才李副将差人送话过来,将士们在南山处发现了一片天然干燥的大溶洞,足有二十余里长,足够安顿高城的百姓们。”仙草兴冲冲地来报信。
若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仔细给已经睡着的庄大将军掖了掖被角。又注视他苍白病弱的容貌许久,低声嘱咐李贵好好照顾,这才随着仙草往外走去。
营帐外,将士们都井然有序的忙碌着,趁着篝火与火把,能看出众人热火朝天又积极勤快的身影奔过来又跑过去。
“李副将还说,请大人放心,林参将的事,他已经让人仔细跟进了。”
若薇点头,“有什么是咱们能帮忙的?”
“李副将特地传话来嘱咐大人呢,您这些日子忙着赶路,到了这边也不曾好生歇口气,他看了都觉得甚是惭愧。如今主意有了,他会负责执行下去,您就好好睡一觉吧。”仙草劝着她,“还有大将军要您照顾呢,您要是累垮了,得耽误多少事儿啊。”
架不住仙草的唠叨与强势,若薇没奈何,只得回自己的营帐歇着了。
可是即便躺在布置的还算舒服的床上,若薇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一方面是庄大将军的身体,虽然暂时用老怪老头的保命丹拖住了性命,庄大将军看起来精神也好了不少,可谁都知道,不能彻底解毒的话,就算有再多的保命丹,也保不住老头的性命。手机电子书可连老怪老头都束手无策的七彩玉扇之毒,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老怪老头说了,除非这世上真有七彩玉扇的解药。她也唯有寄希望于下毒的瑞王,希望他手里真的有解药。
另一方面,她才随着李凤锦去见了皇帝,用了季玖的身份,如今又用着这个身份扮作皇帝亲封的监军,有朝一日这身份被揭穿,首当其冲被牵连的,必定是李凤锦。所以她必须赶在身份被揭穿之前,做完她想做的事,如此一来,时间就变得十分窘迫了。
若薇睁着眼睛叹口气,希望她一时冲动的决定,能够全身而退而不会连累任何人。
想到李凤锦,若薇的心软的一塌糊涂,直到现在,闭上眼睛看到的,还是那一掌下去后,他昏过去时那不敢置信的神情。她本来可以好好跟他说,就算一开始他不会同意她亲自前来,但她坚持磨他一阵,他再无奈也总是会点头同意的。可是她却用了那样的法子,也难怪他会不敢置信了。
不知道这次他会气她多久。
若薇想着,了不起回去后,陪他将春宫册上那八十一式全都练完,这足以能体现她道歉的诚意了吧?
想着,终是慢慢睡了过去。
……
将士们趁夜不厌其烦的挨家挨户劝离百姓,一听到大战将至,很可能会被波及,很多百姓慌忙收拾好贵重物品,连夜随着将士们到了南山的溶洞安置。有些特别顽固的老人家,则坚持不肯离开,最后只好被将士们强行带离。
一夜的忙碌,将士们都累的倒地就能睡着,所做这一切,只为了明日能够痛痛快快的杀敌。更有老鲁等人,兴奋地一晚上没合眼。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都快站成望妻石的老鲁果然看见远方一阵尘烟滚滚,兴奋地跃下城楼就往正独坐在空无一人的茶楼中饮茶的若薇冲去:“季大人,来了来了,贾烈那龟孙子果然来了!”
若薇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早准备好了!”老鲁咧开一口白森森的牙恶狠狠地笑道,“就怕贾烈那龟孙子不敢进城来!城门也按照大人你的说法,找了好几个能工巧匠加以改造,重量就不说了,只要一个人放下闸门,城门顷刻就能关上。哼哼,瓮中捉鳖,捉的就是贾烈那帮孙子!”
若薇微微摇头,要捉到贾烈恐怕还有些难度,她对这个倒没抱什么希望。“既然已经部署好了,就带着兄弟们好好表现吧。”
“大人您就好好看着,绝不会令您失望的。”老鲁说完,咚咚咚的又跑走了。
仙草朝着他的背影嘀咕道:“这个大老粗,说起打打杀杀就这么兴奋,也不怕死了后要下油锅。”
“你既有此担心,怎么还会做杀手这一行?”若薇颇有些好笑的问道。
仙草神色微暗,随即笑起来,“但凡有所选择,谁又愿意用别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呢?可是不做杀手,我连活路都没有。”
若薇没有问她有什么悲惨的过往与遭遇,因为仙草说得对,但凡有选择,谁又会去做杀手?仙草如是,季玖,也是如此。
所幸这一世的她,不必靠着杀人而生存。然而有些时候,却又脱离不了杀人这个怪圈,譬如此时此刻。
“走吧,该咱们上场了。”若薇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来。
刚上城楼,就见老鲁兴奋的跟只猴子似的上下乱窜,周围将士们神色亦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与迫不及待。若薇摇头,仙草便上前,脆声呵斥道:“你们这个模样被贾烈看到了,他会让人进城来吗?都收敛着些,想象自己家人死了是什么样悲痛的心情,就要用这种悲痛来麻痹敌人,知不知道?”
将士们终于收敛了些,在仙草的示范纠正下,勉强算是端出了惊慌颓丧的样子来。
老鲁小声嘀咕道:“惊慌失措就惊慌失措,干嘛要想象自己家人死了,多不吉利啊。”
仙草大眼一瞪,老鲁连连摆手:“我知道了知道了,悲痛欲绝嘛,这样对不对?”
季大人气势了得,他身边一个小厮,竟也有这等气势,果然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话一点都不假。
老鲁一边腹诽着,一边垂下嘴角来。
不少片刻,原还远远的尘烟仿佛巨大的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近。黑色镶金边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棋上一个大大的金色的瑞字,在初升的太阳底下熠熠发光。
终于先锋部队到了阵前,领头的将士打马上前,扫一眼城楼上萎靡不振的众人,放声大笑:“尔等速速放下城门投降,老子便饶你们不死。”
“贾烈来了吗?昨儿晚上本监军给他的礼物,他可还满意?”若薇往前站了一步,隔着城垛子淡淡问道。
底下那将士顿时变了脸色,以马鞭指着城墙上的若薇,“就是你这小白脸杀了咱们大人?好,好,今日我就摘下你的人头,以祭大人在天之灵!”
“狠话谁都会说,本监军的人头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取!”若薇从容的俯视着底下的叛军,与周围惊慌失措跑来跑去的将士们截然不同,却也因此愈发衬出将士们的惊慌来。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们的庄大将军已经死了吧,李副将人呢,不会知道咱们来了,吓得躲起来了吧。”那人扯着缰绳笑的前俯后仰,身后的将士们也跟着轰然笑了起来。显然,这几次的胜仗,已经让他们觉得,攻破高城只是迟早的事,胜利已经在望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轻松了。
若薇脸上隐然有怒,却并没有发作,“贾烈呢?本监军不跟无名小卒多费口舌,叫贾烈来。”
“就凭你,用得着咱们将军出马!”那人轻蔑的撇一撇嘴,振臂一呼,“小的们,攻城!”
一场攻城大战随即展开,一辆辆的投石车一字排开,紧跟着投石车后,是一架架威力十足的床弩,大石与弩箭齐飞,方一交手就令得城楼上的将士们不敢露脸。间或有几支零星的箭头飞下来,瞬间就被淹没在如雨的箭矢中。
眼见着城楼上的将士们被逼的不敢露面,领头之人得意大笑几声,手一挥,身后的士兵们手持重甲盾牌迅速向城门靠近,攻城部队在重甲盾牌的掩护下,很顺利的靠近了城墙与城门。
云梯搭上了城墙,士兵们争先恐后往城楼爬去。城楼上已然乱成了一团,箭矢、巨石、沸油等一窝蜂似的往底下丢,连射带刺、连砸带呛、连烧带浇的乱打一通,竟也逼退了一小股进攻的士兵。而此时,攻城门的巨木也已运到了跟前,上百人排着队嘿哟嘿哟撞击着城门,想要将城门撞开。
若薇站在城墙上,手持弓箭,唰唰唰三箭激射而出,被命中的三人连惊呼一声都不能,顷刻便见了阎王爷。她站在那里,眼神坚硬而肃杀,仿佛最冷酷无情的阎罗,毫不留情的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又是一箭,如流星般穿过敌人床弩发射出的强而有力的箭雨,啪一声,正中那面黑色镶金边的张扬的旗帜。
旗帜从中断成两截,颇为狼狈的掉落在地,被骑兵步兵踩踏的不成样子。
“大人,好箭法!”老鲁挥刀扫开近在面前的利箭,冲若薇竖起大拇指来,“什么时候放这帮孙子进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大开杀戒了!
若薇瞧着底下盛怒的领头将士,正要示意底下守城门的士兵放开闸门引敌入城,却眼尖的看见一骑铁骑朝着城门飞驰而来,同时,那盛怒的将士也发现了,竟放下了发放命令的手臂,策马迎着那人而去。
两人在己方阵营中会和,后来的那人似说了两句话后,便抬头望城楼看了过来。
即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若薇仍是能感觉到那人锋利如同刀刃的目光。然而等若薇凝聚视线去看他,那人却已经调转马头,如来时一般,风一样的消失了。
紧跟着,原本愤怒要下令不顾一切攻城的将士,也往城楼望了一眼,虽有不甘,却还是高声喝令道:“儿郎们,撤!”
城墙上的老鲁眼睁睁的看着底下敌军有条不紊的撤退,不禁傻了眼,傻眼之前还不忘夺过一旁小兵手上的弓箭,泄愤似的一阵急射。
“怎么回事,这些龟孙子怎么忽然退兵了?”老鲁急的抓头挠耳。
若薇神色如常,虽然心里也有些惋惜,“必是贾烈发现不对,于是下令退兵。”
还真让老头说中了,这个贾烈很不简单。
刚才那个人,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但若薇直觉,那人就是贾烈。
之所以亲自前来下达退兵的命令,会不会也是想近前看看她这个监军?
棋逢对手,有点意思。
“行了,通知兄弟们休息吧。”若薇怕拍老鲁的肩头,领着仙草往楼下走。
仙草忍不住问:“这贾烈到底是怎么看出不对的,我觉得老鲁他们装的挺像的啊。眼看着就要进套了,都到口子边上了,愣是让这些人逃过一劫,太可惜了。”
若薇虽也觉得可惜,却是笑道:“无妨,等下次吧。”
第二日,敌军没有动静。
第三日,敌军仍是没有动静。
到了第四天,守城的将士们不免都有些松懈了下来,同时也颇有些失望,比起前些日子他们惧怕与贾烈交锋,如今他们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打败贾烈,以证明他们并不比贾烈那些人差!结果却是贾烈不肯给他们这个证明的机会,一时间整个营里的气氛都显得有些低迷。
李凤瑞跟若薇私下碰头商议此事,“那日贾烈看出有诈,会不会正是因为没有看到我在城楼上的缘故?”
“有可能吧。”若薇淡淡道,当然也不排除贾烈正是那种对危险有着强烈感应的人。
“都四天了,叛军还毫无动静,咱们的将士们都有些失望了。”李凤瑞叹一声,又问道:“季大人可有什么法子,令叛军前来攻城?”
若薇失笑,如此热切的盼着敌军来攻城的,除了高城的将士们,怕也找不出几个来了吧。轻叩桌面,若薇脑中灵光一闪,福灵心至的想起那夜刺杀贾烈时无意间听到的话--会不会盛怒过后的贾烈,仍是在等待高城出现内乱、百无一失才肯行动?
若真是如此的话--
“李副将,请附耳过来。”
……
当天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几天相处分明变得融洽起来的李副将与季监军突然翻脸的盛况--原因不明,只看到李副将从季监军的营帐中出来时,脸色是青的,嘴角是破的,衣裳是凌乱的。
于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李副将跟季监军打架了!
而当时离得近的人,听见李副将出来时冲着营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姓季的,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不狠狠参你一本,老子就不姓李!”
有人壮着胆子上前询问,被盛怒的李凤瑞一脚踹翻在地。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比李副将跟季监军打架更严重的事,是他们真的彻底的闹翻了、成仇了!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浑身是火的李凤瑞走了,又看见满面冷怒的监军大人摔了帘子走出来,大步往庄大将军的营帐走去。
此时庄大将军刚醒过来,由李贵扶着准备喝药,一旁的姜大夫正将热气腾腾的汤药端进来,看见若薇满面寒霜的模样,忍不住抖了下。
“什么事气成这副模样?”因有姜大夫在场,庄大将军对待若薇的态度便有些不假辞色。
若薇眼角余光似不经意的在姜大夫身上顿了顿,一甩衣摆坐在庄大将军床边,示意姜大夫将汤药递给她后,方才淡淡道:“刚跟李凤瑞打了一架。”
姜大夫往外递药碗的手顿了顿,在若薇看过来之前,若无其事的将碗搁在她手上,躬了身子站在一旁不惹人注意的角落。
“怎么回事?”庄大将军虚弱的皱起眉头,沉声问道。
“他刚才一进我营帐中,便不客气的指责我胡乱出主意,劳财劳民不说,还累的将士们几天几夜没睡个好觉,说眼下将士们唉声载道,士气低迷,我要负全部责任,还道要将此次的事写了折子送回京城--”若薇吹了吹汤药,边喂药边淡淡说道,“我气不过,当初定这个主意的时候,他自己也是同意的,如今倒全推到我身上来,想牺牲我去赚他的锦绣前程,他倒是想得美!”
“他心里有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再怎么样,你也不该动手打人,眼看我的身体是不行了,高城还要你们齐心协力才能守得住,你二人如今这般,整个营地像盘散沙似的,还怎么守得住高城?”
“依我说,那贾烈有什么可怕的,也就是你们将他当成个人物。若你老人家肯将虎符交予我调遣兵马,我即刻就能出兵,将贾烈打的哭爹喊娘,滚回毅州府再不敢出来。李凤瑞不就欺负我没有兵权么,若我有号令调遣兵马的权利,咱们高城才不会像如今只能苦苦防守呢。”若薇很是不满的说道。
庄大将军虽还不明白她的用意,却也默契的配合着她:“按我说,你立刻去找李副将,跟他低头认个错。”
“不!”若薇梗着脖子拒绝道,“我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认错?难道上回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凭什么好事就全是他的,坏事全让我一个人背着?我来高城,可不是为了给谁背黑锅的,要认错,也是他负荆请罪来我面前认错。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可是皇上亲派的监军!真要惹祸了我,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她说罢,怒气冲冲的放下药碗,一脸桀骜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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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先奉上~
171 她都明白
是夜,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避开巡逻的士兵,遮遮掩掩的来到黑灯瞎火的厨房会合。txt小说下载
高个子边四下张望,边压低声音不悦的道:“不是说了最近没什么事不要找我吗?我最近总感觉有点不对,好像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似的。”
“瞧你那点胆子。”矮个子亦是不悦的道:“我过来时已经看好了,根本没人跟着。更何况这时候该睡觉的都睡了,这厨房更不会有人过来,你还紧张兮兮的作甚?”
“废话少说。”高个子不耐烦的道:“到底什么事这么着急要见面说?”
“今日季监军与李副将闹翻的事,你听说了没有?”矮个子见状,忙开门见山的问道。
“全营的人都知道了,我又没聋没瞎,当然也知道。”高个子更加不耐烦了,“你这样着急找我来,就是想说这个?”
“不但如此,这季监军刚才也跟大将军闹翻了,大将军要求季监军给李副将道歉呢,接过季监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气冲冲的就走了,气的大将军又差点吐血。我看这季监军往后怕是要孤掌难鸣了,你说这个事儿,要不要知会那边?”
“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你忘了上回他们妄图诱使那边进城而后全歼的事了?谁知道这回是不是做给咱们看的,要是咱们送去的消息是假的,哼哼――想想你那一家子吧。”高个子冷笑着说道。
矮个子闻言,原本便有些佝偻的腰身愈发像是压了几重巨石一般,“那,此事便不说了?可倘若被他们知道了,反要怪咱们瞒而不报,到时候只怕……”
高个子挥手打断他,“我也没说一定不报,只是现在还不确定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且再看看吧。”
矮个子也不好再发表意见,只得点点头,目送高个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待高个子走了后,矮个子抬手抹了抹眼角,长且重的叹息一声:“若不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小孙孙,谁愿意做这等卖良心的事啊!”
……
季监军与李副将的关系越来越僵,其实这两人的关系从来就没好过,只是如今更差了而已。自那天两人打了一架后,但凡有季监军在的场合,李副将铁定扭头就走,倘若李副将正跟将士们玩笑,季监军也是远远见了就绕道。电子书下载txt免费下载
两人莫名其妙的分成了两个阵营,季监军人单势薄,但还好有老鲁无条件的跟着,原本对季监军还多有推崇的将士们,看了李副将的脸色,也不敢与他走的太近了,生怕因此触怒了顶头上司。
而再有军情要事商议,没人敢再提出要请季监军一同商议的主意,无形中,季监军被将士们孤立了起来。
而李副将参奏季监军的折子也快马加鞭的送往了京城。
山风猎猎的山坡上,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迎风而立,俊美的不像话的面上满是凝重与沉思。
空中忽然传来翅膀扇动的“扑棱棱”的声音,男子抬起手臂,那雪白的信鸽便敛翅稳稳落在他的手臂上。
男子摸了摸那机灵的鸽子,方才从它厚厚羽毛底下取出个小竹筒来,展开纸张一看,凝重的神色稍稍一缓。
“来人。”他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即刻让人将送往京城的奏折给本将军拦下来!”
“是!”身后的人恭声领命。
男子摸着下巴笑了笑,弹了弹那薄薄的一张纸,“内讧吗?本将军还以为等不到了呢。是真是假,就看这一趟吧。”
……
又是两日过去,营里的气氛愈发怪异与紧张起来。二十六就在此时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若薇面前。
“怎么就你一人,庄夫人呢?”若薇一见他,便忍不住皱眉问道,“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大人放心,庄夫人与庄小公子都很平安,由二十八与四十三护送着昼夜不停的赶往高城来。只是庄夫人是女子,庄小公子是孩子,路上便有些吃力,因此脚程比不上小的。”二十六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小的先赶过来,是为大人带来爷的口信。”
“口信?”若薇心头一跳,顿觉头皮有些发麻,她还是将李凤锦想的太大度了些,宁愿送口信,也不愿给她写几个字,可见是恼她恼得狠了,她按了按突突乱跳的额角,方才若无其事的问道:“侯爷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爷让小的告诉你,京里诸事不必担心。爷替皇上寻了个炼丹的术士,皇上很是信重他,如今一心跟着术士炼丹打坐,朝中诸事都交给了爷来打理。”
他想了想,又道:“如今爷已经不是御前行走了,皇上不顾众议擢升爷为内阁首辅,将内阁与六部都交给了爷来主持,徐三爷也在兵部挂了职。”
二十六说完,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觉得自己没有说漏什么,便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自己真是越来越能干了,这么多事居然都记住了,没有漏掉一件,回去要问徐三爷要赏才是。
若薇默默地出了一会神。
二十六顿时紧张了起来,“大人,您没听懂?”
难道还要他再说一遍?他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因此而漏掉什么啊!
若薇回过神来,轻呼一口气,“这些,都是侯爷让你说的?”
二十六又回想了一下,“侯爷交代小的的时候,只是淡淡的说了那么一句,又说,若是我记不住这些,也就罢了。”
他顿一顿,“不过小的见爷神情郑重,想必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因此一路惦记着赶过来的,就怕忘了哩。”
高大的青年朝着若薇一笑,露出标志性的憨厚老实的笑容来。
“辛苦你了。”若薇笑着道,又转头吩咐仙草:“好好安顿二十六。”
“不用了。”二十六忙忙摆手,“庄夫人与庄小公子还没到,我还是前去接应他们一下。”
“好歹也歇口气再去……”若薇话音还未落,憨厚青年便不见了踪影。
“大人你就别管他了。”仙草见若薇犹自担忧的模样,劝说道:“二十六脚程快,功夫也是顶尖的,有他护送庄夫人他们,定然很快就能赶到高城的。倒是侯爷,他似乎还在生大人的气呢。”
连仙草都看出来了。若薇叹口气,玩笑道:“等高城事情了了,本监军少不得要回京去负荆请罪,只盼着你家爷能从轻处置,留我一条小命啊!”
仙草见她情绪不错,方才笑道:“大人您又说笑,爷对谁都能狠得下心,唯独大人您,爷是绝对舍不得让荆条落在您身上的,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不过爷也是的,明明担心您,却犯倔不肯说,还叫二十六带这么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来……”
不着边际吗?若薇笑了笑,虽然这人犹在生她的气,可也借着二十六告诉了她,让她只管安心呆在高城,不必担心身份暴露的问题,因为此时皇帝已经彻底沦为傀儡,朝政大权连同兵部都已经掌握在他手中,不拘是身份还是兵马粮草,所有他能想到的,她因此而担心的,他全都妥善的为她疏通打理好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一桩桩一件件的做了这么多,一定十分辛苦吧。
他不肯明白说明他都为她做了些什么,但幸好,他做的这些,她都明白。
……
李凤瑞最近很烦躁,自从跟姓季的“闹翻”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可是这几日,贾烈仍是没有半点动静。
趁着夜深人静,李凤瑞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再一次造访了若薇的营帐。营帐中没有点灯,因为一点灯便会映出影子来,而他的影子,全营怕是没人不认识。
对面姓季的似刚沐浴过,头发散在肩头,透着湿润的气息。虽然屋里没有灯,但一来李凤瑞目力过人,二来借着外头的篝火,也能勉强看清他面前的若薇的模样。
想不到这人放下头发来,原本清冷英气的脸,竟似罩着一层柔美晕染的光圈。
只是那双清冷依旧的眸光看过来时,李凤瑞才终于如梦似醒的回过神来,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眼前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居然看一个男人看到发呆,可真有出息!
唾弃完了,便一脸正色的说道:“都过去好几天,连送往京城的奏折也被劫了去,怎么贾烈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若薇淡淡道,“耐心点,不过就是这几日的功夫,就算他一贯谨慎不想动,在这里跟咱们干耗了这么久,瑞王那边也不好交代的。这两日务必要叫将士们提高警惕,对了,这几日巷道战演练的如何了?”
“我都盯着呢,将士们也没有松懈,都很认真,就是憋着一口气,等着用敌人的血来发泄出这口气!”李凤瑞恶狠狠地说道,他也憋着一口气呢,为了麻痹细作们,不得不跟姓季的打一架,打输了不说,还不得不跟他两看两相厌,连见面议个事也要这般偷偷摸摸的,想起来就叫人觉得郁卒。
敌人的血吗?若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都是大周将士,却因为各自为主而拼杀。他们有错吗?
有错的,是野心勃勃的野心家们!妄图踏着将士们的鲜血和尸骨,登上那象征着九五之尊的宝座!
172 神秘邀约
而此时叛军驻扎的山坡下,贾烈正对着一张纸皱眉头。热门小说网
这是从京城快马加鞭送到他手上的,关于他让人调查的有关季玖此人的平生。而令他不解的是,京城里头竟无人听说过季玖这人,仿佛这人就是凭空出现在高城一般。而朝廷里隐蔽传来的消息,也证实皇帝从未往高城派过监军。
那么这个季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到高城的目的又是什么?此人就仿佛是个天大的谜,原本贾烈并没有将他看在眼里,可是那天隔着远远地距离,他看到他站在城楼上,挽弓搭箭时平寂而坚硬的神色,让他直觉此人不是个简单角色。因此当机立断下令部下撤退,这几天也没有动作,等的就是京里的消息。
然而京里的消息送达了,他却反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你说这季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贾烈将查无此人的纸张递给身边的部下。
部下谄媚的笑道:“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上将军,也只有死路一条。将军缘何对这个人格外看重似的?”
“此人本将军看不透,越是看不透的,越是危险。”贾烈用他的经验作谈,“不过,此人既然敢冒充朝廷大臣,胆子倒是不小。或许,这倒可以被本将军利用利用--”
“将军,毅州府有信来。”贾烈话音未落,一名骑兵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单腿跪地恭敬的呈上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函。
贾烈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抬手取了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脸上神色不定,半天没有说话。
那部下小心翼翼的询问:“将军,瑞王殿下说什么了?”
贾烈三两下便将信函毁了,一扬手,碎屑便随风飘散了。
“太后薨逝。”贾烈淡淡道,“瑞王要咱们以讨伐当今皇帝逼死太后,不忠不孝不仁不悌为由,迅速拿下高城,往京城逼近!”
部下一愣,目光闪了闪,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身子骨不是一向健壮吗?属下听闻当今皇帝对她从未曾亏待过,甚至在她对皇上……皇上也不曾动过她分毫,怎么忽然就将太后娘娘逼死了?”
贾烈冷冷看他一眼,“不想死就好好守着自己的嘴巴,什么都往外说,也不怕给自己和你家人惹来杀身之祸!”
部下吓得一抖,慌忙跪下求饶,“属下知错。”
“起来吧。”贾烈负手立在山坡上,风一吹,便将他的声音吹散了,“我只是没想到,殿下会这么心急……”
那毕竟是他的生母啊!
“传令下去,今晚,攻城!”半晌,贾烈沉声吩咐道。“在这之前,本将军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
庄大将军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若薇陪着他用过午饭,还聊了一会子京城的局势--李凤锦把持朝政之事,她亦未做半分隐瞒。
庄大将军闻言,很是沉默了一阵,方才道:“眼下这样,对你,对侯府才是最好的。”
若薇却明白,他效忠了皇室一辈子,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除了对当今皇帝丢下朝政跑去炼丹有些不满之外,恐怕最多的,还是担心他走了之后,将军府与侯府昔日得罪过的人会伺机打击报复,因此才会觉得由李凤锦独揽朝政对谁都好吧!
“只是一点,你替我转告侯爷--”庄大将军神色严肃的说道:“圣人恒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切记!”
“便是要说,也是等回了京城后你亲自跟他说,我可不做传声筒,好没意思的。”若薇撇嘴,不悦的拒绝道。
每当这时候,她总有种老头在交代遗言的感觉,这让她分外沮丧与无奈。
庄大将军自然明白她的别扭,只望着她,慈爱又宽容的笑了笑,一点都不在意她此时的小性子。电子书免费下载
若薇又陪着他聊了聊城中的部署,他才倦极的睡了过去。
回自己营帐时,若薇随口询问仙草,“二十六他们怎么还没到?”
“大人若是不放心,属下去看看?”仙草提议道,神色却有些迟疑,她是奉命寸步不离的保护若薇的,虽是在军营中,可也不是没有危险,若刚好她离开了,若薇就出了什么事,她可没脸回去见爷了。
若薇瞥一眼她纠结的模样,“算了吧,想是因为母亲体弱,才不得不放缓行程。不过,天黑之前应该就能到了。”
依着庄夫人对庄大将军的深厚感情,知道庄大将军出事,便是一路上累死颠死,也要拼命赶到庄大将军身边来吧。
仙草闻言很是松了口气,正要说话,眼睛却扫到桌案上的笔筒上扎着把闪着银光的柳叶飞刀,刀身上则绑着一张小纸条。
仙草神色一肃,自窗口跃身而出,查看四周是不是有可疑之人。
若薇伸手取出那柄柳叶刀,翻来覆去看了看,发现这刀锋利且不说,小小的刀柄上还刻着一束优雅的栩栩如生的兰花,若薇挑眉,打开那张小纸条,面上的从容顿时消失不见。
纸条上只有四个大字:七彩玉扇。
而大字的下面,是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依旧是简洁的风格,书写着:曲秋山槐树林恭迎大驾。
若薇不动声色的将字条毁了,正好看见仙草绷着脸走进来,便问道:“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仙草摇头,“不曾。”
目光在笔筒上顿了顿,“大人,那飞刀上头似有一张纸条,是什么人,写的是什么?”
“噢,还能有什么。”若薇漫不经心的编道:“威胁本监军要当心项上人头之类的。这细作未免也太胆大了,光天化日之下还敢玩这种把戏。”
“好大的口气,”仙草怒极反笑,“倘若被我知道是谁干的,少不得要叫他吃尽苦头!大人,往后您行动千万小心些,虽则有我护在您身边,就怕有些个不要命的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伤着您就不好了。”
若薇一本正经的点头,“我会小心的。昨晚睡得有点少,我想补个眠。”
仙草不疑有他,“大人您休息吧,我就在外头守着,有什么事您就叫我。”
见仙草出去了,若薇片刻不耽误从窗口跳了出去,一路避开将士们的耳目,悄无声息摸到李凤瑞的营帐。
营帐内的李凤瑞一手还搭在腰带上,一大片胸膛露在外头,因上午跟将士们一道训练流了一身汗的他正准备冲个冷水澡,冷不防一抬眼,就看见姓季的跟条滑溜的鱼儿一般从窗口滑了进来。
他忍住抽口气的冲动,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拢了拢衣裳,皱眉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跟将士们一道便是打赤膊也是常有的事,怎会在这小子面前露这么点就浑身都不自在呢?
“快告诉我,曲秋山怎么走?”若薇直接问道。
李凤瑞一愣,“曲秋山?你去那里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赶紧告诉我!”若薇耐心尽失,语气便有些不大好,想来她自己也察觉到了,稍缓了口气,方才道:“我有急事,需要立刻前往曲秋山一趟。但此事不宜为许多人知道,因此我才来问你。”
原本因她的态度还有些不悦的李凤瑞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听了她的解释,方道:“曲秋山就在高城最北边,不过那里地形十分险要,尤其绝壁峰一带更是危险,有‘死亡之谷’的称号,至今还没有进入绝壁峰能顺利出来的人,连当地的采药人和猎人都不敢进去的。你若要去曲秋山,最好避开绝壁峰。”
“多谢。”若薇感激的冲他一抱拳,从窗口又滑了出去。
“哎。”李凤瑞忍不住出声唤她,想到他们俩此刻应该还在两看两相厌中,忙闭上嘴,紧追了一步,却哪里还有姓季的身影,不由懊恼的捶了窗口一记,悻悻的自言自语:“还没告诉我到底有什么急事要跑去曲秋山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想了想,“曲秋山实在太过危险,他一个对曲秋山根本不熟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不行,我还得跟过去瞧瞧。”
又嘟嚷道:“可不是本将担心他什么的,那小子到底是朝廷钦差,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咱们可担待不起。”
……
若薇策马一路疾驰,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险峰峻岭的曲秋山。
曲秋山的地势果然十分险要,马儿根本上不去,若薇只能弃了马,徒步往山上爬。
整座山都显得很安静,除了鸟雀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动静。若薇在山脚下没看到马匹或者别的代步工具,所以她也不确定煞费苦心约她前来的人到底来了没有。顺着陡峭的山路往上爬,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看见一片稍微平缓些的地势,而这一片,茁壮生长着的,正是一看就很有些年头的大槐树。
林中已经有一人,正背对着她,翩然凝立。只是一个背影,也美绝人寰。
“阁下以七彩玉扇约我前来,就为了让我欣赏阁下这美丽的背影不成?”若薇扯了扯唇角,毫不留情的讥嘲道。
那人闻言,慢慢转过身来。他的眉目间有轻狂的意气,清俊逼人!
若薇看着这张很是眼熟的俊朗面孔,竟没有半点诧异,沉声道:“果然是贾将军。贾将军如此煞费苦心约在下来此处见面,不仅仅只是为了七彩玉扇吧。”
“季监军快人快语,本将军实在很欣赏。”贾烈抚掌轻笑,“只是有一个问题,贾某人想要请教季监军--季监军与贾某人应该从未见过面,不知季监军是如何一眼便认出本将军的?”
若薇冷然一笑:“贾将军心里不是已经有数了?”
贾烈便轻轻一叹,“看来,杀了本将军胞弟的,确是季监军无疑了。只是贾某人还有个问题不明--”
“贾将军邀约本监军前来,就是为了替你解惑的?”若薇打断他,挑眉说道:“既然如此,贾将军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来,倘若贾将军足够心诚,你想知道什么,本监军定然知无不言。”
贾烈脸上现出微微的惊容,随即又一脸兴趣盎然的模样,仿佛若薇的反应真的激起了他的兴趣一般,他摸着下巴勾唇一笑,“诚意么,七彩玉扇的解药,这算不算足够有诚意?”
若薇心中大震,面上却是分毫不露,“贾将军定然是将本监军当成傻子了,本监军早已知道,七彩玉扇无药可解。你拿这个来哄我,就是所谓的诚意了?”
“那么季监军又知不知道,其实七彩玉扇是有药可解的,旁人无法解,概因这解药有一副十分重要的引子--”他顿住,意味深长的瞧着若薇。
若薇眉头轻轻一跳,“是么,不知这引子是何物?”
贾烈却不答反问,“季监军如此紧张七彩玉扇的解药,为何?”
若薇勉强按捺住心头的焦灼与怒气,冷哼道:“贾将军明知故问,很有意思吗?”
贾烈负手朝若薇走近,自顾自的说道:“为了庄大将军,据贾某人所知,季监军与庄大将军并无任何关系,季监军却可以为了庄大将军如此奋不顾身,这委实令人不解呐。”
“昔年庄大将军曾救过我的性命,如今他有性命之忧,本监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若薇随口编道,“贾将军还未曾告知,那七彩玉扇的解药到底需要哪味药引子?”
贾烈笑了笑,竟也不再卖关子,“七彩玉扇以制毒人的血入药,解药引子自然也是制毒人的血。”
若薇心中一沉,最怕听到制毒之人已经不在人世这样的话,连忙追问道:“制毒之人是谁?”
贾烈又是一笑,“几天前那一战,季监军一箭射断了我军的军旗,令贾某人对季监军印象十分深刻,因此贾某人出于好奇,便让人在京里查了查,这一查,倒查出了些有趣的事情,季监军有兴趣听听吗?”
若薇冷冷看着他,“倘若本监军说没有兴趣,贾将军便不会说了?”
“当然不。”贾烈笑的一脸明媚与爽朗,“因这些都与季监军有关,贾某人才特地约了季监军来此说话。”
他见若薇一脸不耐与冷漠,也并不生气,十分好涵养的模样,“我的人告诉我,他们在京里查不到任何有关季监军的身份与平生事迹,季监军就像是突然从天而降的人。不但季监军查无此人,就连皇上也不曾封过什么监军前往高城监督军队,季监军觉得这件事该不该让人感到惊讶?”
若薇冷声道:“本监军感到惊讶的是调查本监军的那些人居然还活着。”
看来李凤锦实在太忙了,忙得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听她的事。
贾烈挑眉,这回仔仔细细的将若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季监军不过籍籍无名之辈,到底是打哪里来的底气,令你能说出如此狂妄的话来?”
“狂妄吗?本监军不觉得。”若薇眉头皱的愈发深了:“倘若贾将军无意告知本监军制毒之人的身份,那么本监军只好失陪了。”
“季监军留步--”贾烈见她当真扭头就走,并非欲拒还迎的模样,忙出声唤住她,“本将军可以将解药弄到手,但季监军必须答应本将军一个条件!”
若薇霍的转身,目光紧紧盯着他竖起来的那根食指,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她此时都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微抿了抿嘴,不让情绪有丝毫外露,甚是冷傲的抬了抬下巴:“你说--”
“本将军希望季监军能转投本将军麾下,做本将军麾下的智囊,如何?”贾烈果然很是爽快的开出条件来。
若薇想也不想的点头道:“成交!”
贾烈诧异的挑眉:“季监军如此爽快,不需要慎重的考虑考虑?”
“怎么,本监军如此爽快,贾将军反而怕了不成?”若薇挑衅的对他露齿一笑。
贾烈一时竟有些无语,只是很快又笑了起来,“季监军爽快,本将军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三日,三日后本将军定会亲手送上七彩玉扇的解药。”
“希望贾将军不是在哄我开心。是了,贾将军向来好藏头缩尾不以真面目示人,本监军如何知道,眼前这个贾将军,不会刚好又是什么人假扮了来寻本监军开心的?”
贾烈哈哈大笑,“那么季监军要如何才肯信,本将军就是贾烈本人?”
“我要看你的疤。”若薇甚是理直气壮地要求。
贾烈再一次愣了愣,方才抬手撩起垂在颈脖上的头发,意味深长的笑道:“想不到季监军对本将军也颇为了解。”
若薇朝他走近,“当然,知己知彼,免得下次又杀错了什么人,岂不是不妙?”
贾烈眼中顿时浮起警惕之色来,然而却已经来不及,若薇便如凶猛而敏捷的猎豹一般,直奔猎物而去。
一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
贾烈反应已算足够快,然而待他避开这致命的一击时,发现手臂仍是留下了一条长且深的伤口。
两人一触即分,若薇也停止了攻击,漫不经心的收起手中森寒锋利的匕首,“贾将军不必动怒,这只是本监军一点小小的警告--倘若贾将军敢欺骗本监军,天涯海角,本监军必将你诛之!”
173 一言九鼎
贾烈看一眼手臂上的伤口,自十八岁以后,他就再没有被人伤到过,这季玖果然值得他另眼相看。txt完结下载“季监军不怕杀了我,就再也没有解药了?”
“既然制毒之人还活着,得到解药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若薇淡淡道,“贾将军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有个问题挺好奇,想问问你。”
贾烈作出邀请的姿势:“季监军请说。”
“本监军是杀你胞弟的凶手,贾将军不是该恨我入骨,怎么反而……”在他弟弟死了没多久,就上赶着来撬她这墙角?
“哦,说到这个--”贾烈轻松惬意的一笑,“其实本将军还应该感谢季监军,若非那层血缘羁绊着,我早想亲手杀了他。”
“但你却为了他的死下令攻城?”
“有些事需要做给旁人看的,季监军必定能理解,况且,倘若本将军当真怒不可遏,又怎会临时撤兵?”
若薇沉默一瞬,“那么,穷奢极欲、荒、淫无度说的其实也不是贾将军?”
联想到那晚上那个人看见她的眼神,再看看此时面前这正经又绅士的贾烈,若薇悟了。贾烈恨不得欲将他那胞弟除之而后快的原因,想来也跟他这么些年来担上的虚名有关吧。
“没法子,谁让我是兄长呢。”贾烈状似无奈的摊手道,“如果你也有个这样的弟弟,你生来就仿佛是替他收拾各种烂摊子的,你的一切被他毁的不成样子,就连……”
他及时住了口,脸上肌肉却是狠狠一跳。若薇注意到他眼底瞬间闪过的阴霾与杀气,不由得有些好奇,想来前面说的这些贾烈都能忍,也都忍了,可他那胞弟又做下了挑战贾烈底线的事情,想来那才是他对自己弟弟起了杀心的原因吧。
“就连什么?”若薇随口问道。换做平常,换做其他人,若薇是绝无可能追问的。因为贾烈的神色,让她想起那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的话,以及她跟贾烈并不熟悉未来却极有可能还要打交道的原因,遵循着知己知彼的原则,她毫不客气就问了。
贾烈回过神来,第一次对若薇露出微笑以外的神色,他甚是淡漠的看着若薇,“季监军该知道,有时候好奇心太过旺盛,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薇便撇撇嘴,“贾将军金玉良言,本监军谨记在心。三日后,本监军等贾将军的好消息。”
仿佛若薇的识趣让贾烈很是满意,他又恢复了他的翩翩风度,颔首道:“三日后,还在这里,本将军会亲手送上七彩玉扇的解药。希望到那时,季监军也已经准备好成为本将军的幕僚。”
“自然,本监军向来一言九鼎。”若到时候贾烈还有命在的话。
当然前提是她已经拿到了解药。
贾烈的目光忽的一凝,眸光微闪,勾起的唇角昭示出他此时莫名的好心情,“倘若本将军能得季监军倾力相助,要拿下高城定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我齐心并力,定然所向披靡。”
“当然,本监军也如此认为。”适当的奉迎两句,也不会少了两块肉。
“如此认为”的若薇目送贾烈先行离开,正欲转身离开时,神色忽的一顿,随即微微眯起眼来,那是她极度不悦时惯有的表情,与她相处过的人,都很熟悉她这一表情。
从灌木丛中现身出来的李凤瑞当然也很熟悉,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他都将他抓了个通敌叛国的现行,他不但没有丝毫惊慌失措,还敢这般理直气壮的不悦?
“你跟踪我?”若薇开口,嗓音缓而沉,带着让人不敢轻忽的威信。
“若不是担心你掉落悬崖或落入猛兽之口,本将也不会跟上来。倘若本将没有跟上来,又怎么能见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季玖,你为了一己之私做下这等通敌叛国的事来,就算你自己不以为耻,倘若庄大将军知道他的解药是这样得来的,你猜他会不会吃下解药?”李凤瑞压抑着满腔怒火,一字一字的说道。
若薇勃然大怒:“你敢将此事告诉他,我跟你没完!”
李凤瑞冷笑:“怎么个没完法?像刚才对付贾烈一样,对我也举刀相向?季玖,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冒朝廷命官出现在高城,你究竟意欲为何?”
他一声一声厉声逼问,很显然,若薇与贾烈的对话,他从一开始就听到了。
若薇抿唇:“有时候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总比一直被奸人蒙在鼓里,到死都不知道真相来得好!”李凤瑞分毫不让,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佩在腰间的剑柄上!
若薇沉默,半晌,见他仍是坚持不肯退让,轻叹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乃是个江湖中人,庄大将军是我的义父。想必方才你也听到了,庄大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因此我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起他有难时,便到高城来一探究竟了。我的确不是朝廷命官,如今你知道了,要不要揭穿我随便你。”
李凤瑞神色稍缓,却仍是狐疑的打量她:“你说的是真的,再没有骗我的了?”
若薇坦荡的仿佛自己说的话比真金还真似的,点头道:“再没有了。”
李凤瑞松了口气,放下剑柄上的手,“如此说来,你也是为了报恩,不计危险来到高城,像个男子汉的作为!只是,你要倒戈叛军一事,本将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哦,这个呀--”若薇懒洋洋的往山下走,“其实只是为了骗解药而已。”
“你骗贾烈?”李凤瑞倒抽一口冷气,不自觉地跟上她的脚步。
“谁规定不能骗他吗?”干什么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可、可你们江湖中人不是,不是向来一言九鼎的么,你这样、这样真的好吗?”李凤瑞难得口吃了起来。
这是个什么江湖中人啊,骗人跟吃饭喝水似的,还是如今的江湖中人都是这副德行了?
“难不成你当真希望本监军倒戈向叛军,然后高举叛军的大旗,将你们杀的片甲不留?”
“当然不是!”李凤瑞迅速否认。
若薇笑了笑,给他一个“这不就对了”的表情。
李凤瑞无语的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半天,“总觉得贾烈不会这样轻易就被你骗倒,你刚才怎么不干脆杀了他?”
“然后再被他埋伏在此地的高手砍成九九八十一块?李副将,我以为你没有这么恨我呢。”压在若薇心头的那块沉重的大石因为解药的消息而变得轻松不少,因此此时她才有心情调侃李凤瑞。
李凤瑞愣了愣,随即警惕的看向四周,一副准备随时战斗的样子,“贾烈带了高手来?”
“一开始我也不确定,直到我伤了他--”若薇清楚看到他突然向后竖起的手掌,虽然那动作很快,却也足够她看清楚,那是暗示暗处的人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
“这个贾烈!”李凤瑞恨恨的道:“果真是个一等一狡猾的家伙!他这么狡猾,你真的能骗倒他吗?”
他忽然很是担心。
“能不能骗倒他,三日后便能见分晓。”若薇自己也怀疑,贾烈这样的人,怎么会这般轻易的就信了她?不过不管他是什么用意,只要他手里真的有解药,她就必须与他周旋到底!
李凤瑞想了想,“到时候咱们也派人先潜伏于此,以防贾烈他对你突然发难!”
说着眉头深锁起来,“既然贾烈的人都是高手,咱们的人也得好好挑一挑才行。不但身手要好,还得是嘴严能保守秘密的,否则……”
他碎碎念着,忽然抬头看了若薇一眼。
若薇从容自若的迎着阳光,于陡峭山壁间,却仿若闲庭漫步一般悠然自得。他忽然便有些忿忿起来,他在这里为他操碎了心,他倒好,不见一点紧张,笃定了他会为他保密周全?
他明明看这小子很不顺眼,很应该借此机会将他假冒朝廷命官的事捅出来,彻底毁了他,让他从营里滚蛋才是。怎么会这般劳心劳力的想着他的安全,甚至如何为他周全秘密?
最后,李凤瑞认为自己最近肯定吃错了什么药。
……
攻城战在傍晚时分打响了,贾烈并没有因为即将得到季玖这个助力而放弃这一次的攻城--瑞王已经对他心生不满,他需要一场大战来对瑞王表忠。
兵临城下的时候,若薇刚用完晚饭,李凤瑞急急忙忙来找她,问她有什么好计策时,若薇淡淡笑道:“兄弟们操练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机会终于来了,你怎么反而担心成这样?”
“你的意思,还是照原计划不变,诱叛军入城?”李凤瑞定了定神,不知怎的,看见他这样一副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的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就像瞬间有了主心骨一般,原本被贾烈突然开战而产生的焦急惶恐,便淡了几分。
“这几天兄弟们都在演练街道巷战,想必对于每条街每条巷都十分熟悉了,在这种天然的优势下,如果还败给贾烈,那么本监军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若薇喝口茶,慢悠悠的开口道。
李凤渊一咬牙,起身道:“倘若这都能输,我、我也再没有脸带兵了!”
若薇火上浇油的道:“我也这样认为。”
李凤瑞满是大胡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颜色来,但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大人,今次您不用去城楼看看吗?”仙草有些疑惑的问道,上回贾烈打来时,大人仿佛还十分不放心的模样,怎么这回却这样放心?
“上次我去城楼,是因为士气低迷,这一回,你觉得还需要本监军亲自出马?”若薇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里,伸了伸腿,“林秋送出去的消息,也只有本监军与李副将不合而已,城中的布防图,除了李凤瑞与老鲁等人,没人知道。当然城里有陷阱的事他是知情的,不过这么重要的消息,李凤瑞又怎么会让他传出去呢?所以今次,兄弟们可以好好地捉鳖了。”
自从她提醒李凤瑞林秋这人不太对时,林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在李凤瑞的眼皮子底下。他的确将城里有陷阱的消息传了出去,只可惜那消息没到贾烈手中,却是到了李凤瑞的手里!
贾烈选在这时候攻城,大概是打着打将士们一个措手不及的主意,大家都慌了,防守自然变得很薄弱,就算攻不下高城,能削弱高城的军事力量,那也是好的。
贾烈的确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次的突袭,带给他的不是胜利,而是有生以来第一回彻底的败仗!
先锋部队的确打了守城的将士们一个措手不及,城楼上的士兵看到来势汹汹的敌军时,好些吓得抱头逃窜。攻击十分顺利,在城门霍然洞开那一瞬,他在后头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待他直觉告诉他不对时,已经来不及--轻易破城而入的士兵兴奋地跟打了鸡血一般,如洪水一般源源不绝的冲了进去。
城门毫无预兆的被撞开,又毫无预警落下时,贾烈便知道,这一仗他败得毫无悬疑。
已经搭进去了好几万人,贾烈自然不会再让剩下的茫然无措回过神来又惊慌不已的将士们再涉险。他深深的望了高城一眼,锐利而深邃的眼,泛着金属一般的冷芒!
……
得胜的消息传过来时,若薇正在跟庄大将军讲笑话,“说有一回,有个很坏的太监拦住一个非常睿智聪明的人,要求他讲个笑话才能放行。于是那个聪明就说‘从前,有一个人。’然后就沉默了。太监按捺不住的追问,‘下面呢?’那人回答道‘下面没有了啊!’,好笑不好笑?”
这是当时季陆讲给大家听得,虽然她并不觉得哪里好笑,但当时队友们都笑了,她便想着这定然是个很好笑的笑话,因而此时捡了来说给庄大将军听。
庄大将军眉头用力跳了跳,沉默了许久,方才无奈的说道:“三丫头啊,你是个女子,为父不要求你如何端庄贤淑,但这样的……这样的笑话,以后还是别再讲了,听见没有!”
174 老鲁之死
若薇表示很无辜,又表示很不解:“这笑话不好笑?”
庄大将军的眉头又跳了一跳,“这不是好不好笑的问题,身为女子,你就不能讲这样的笑话!”
“好吧。[txt全集下载]”若薇见他加重了语气,一副自责自己没有教育好女儿的模样,便从善如流的说道,“往后我再也不讲了便是。”
庄大将军这才放下心来,问起外头的情况。
若薇一派轻松,“您就放心吧,虽然没有您坐镇指挥,但在我的英明部署下,这一仗是绝不会败的。”
直到天色将亮,庄大将军仍是没有睡意。若薇便让李贵出去瞧瞧,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同时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么显而易见的一场胜仗,不会仍是输给了贾烈吧?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这贾烈也委实太可怕了些。
不一会,李贵欢天喜地的冲了进来,“大将军,大人,外头传了好消息来,咱们大军大胜叛军,灭二万,俘虏近三万人。咱们大胜呐!将士们现在士气高涨,都说乘胜追击,活捉贾烈那厮!”
原本还微笑着的若薇猛的蹙眉:“已经追出去了?”
“是,鲁参将领兵追出去了。”李贵被她严厉的神色吓得一抖。
“太鲁莽了!”若薇重重叹口气。
庄大将军亦是愁眉深锁,“你先去看看,若有危险,且顾全你自己。”
若薇心头一暖。时常听到底下的人谈论庄大将军如何爱兵如子,老鲁更是随着庄大将军出生入死多次,深得庄大将军的爱重。可在她与他的士兵们中,他毫不迟疑的要求她保全她自己。
这就是父亲!
若薇对他点点头,在他担忧的注视下,随着李贵往外走去。
“李副将就没拦着?”
“说是当时李副将正清点俘虏,听说了也立刻点兵追了上去,不知能不能拦下鲁参将等人。”
“我知道了,你回去照顾大将军。”若薇说完,翻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剽悍的战马嘶声疾驰而去。
……
此时与若薇一样恼火的,当属李凤瑞无疑。原本一场大胜仗,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就出了这样的事儿,若是放任老鲁等人不管,他这主将以后也没脸面对营里的兄弟们了。可这般追出去,极有可能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李凤瑞一边在心里大骂老鲁,一边眯眼策马前奔。此时前面的探子已经回来,迎着风大声禀告道:“将军,鲁参将他们被困在前方的山坳里,敌我悬殊十分大,只怕……”
旁边的参将闻言,有些迟疑的道:“将军,咱们就带了这么些人来,此时追上去,也是无济于事――当然属下并不怕死,只是眼下大将军病卧在床,倘若您再有个闪失,咱们就真的群龙无首了,高城岂不是就此拱手让给了贾烈那厮?将军,三思啊!”
“将军,不如让我们去,您先回城。咱们高城不能连一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将军,请您回去吧!”
“将军,请您回去!”
身后将士们齐声喝道。txt全集下载
李凤瑞转过身来,甚是欣慰的对着众人一笑,缓缓挽紧手中的缰绳,慢慢说道:“你们既然叫我一声将军,就该知道,身为你们的主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该放弃每一个兄弟!今日倘若本将真的有去无回,王磊,你送信回城,往后高城所有军务,皆由季监军把持!”
“将军――”众人还想再劝。
李凤瑞重又打马前行,坚定的话语被风送了出去,“不必多说,我主意已定!”
众人无奈,只得追随着李凤瑞往前行,被点名的王磊无奈,只得深深望一眼越来越远的李凤瑞的身影,打转马头回城。
李凤瑞等人赶到老鲁等人被围困住的山坳中时,每个人看着眼前的情形,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几千士兵被困在那里,早先城里相当于单方面屠杀的情形此时掉了个个儿,被单方面屠杀的,变成了他们。
叛军因为方才的失利,早已对他们恨红了眼睛,此时打杀起来,半分也不留情!眼看着自己的同僚被敌人杀的七零八落、左支右拙,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将军!”身边的将士们瞧着自己人这般压着打,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要求请战!
李凤瑞“铿”一声抽出佩剑,剑尖直指着山坳对面静静观战的贾烈,凶狠的目光满是火气与压抑,猛地暴吼一声,“杀!”
“杀!”将士们纷纷抽出武器,怒吼着冲进战斗圈中!
李凤瑞一马当先,所到之处鲜血飞溅,残肢断臂乱飞,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将军,没想到李凤瑞亲自来了。”
对面的山坳上面,贾烈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居高临下瞧着底下激烈的拼杀,嘴角微微勾起,“来了就别想再走了。”
“正是,咱们今次损失惨重,正愁没处撒火呢,”身旁的参将狠声道:“真以为咱们败了一次便溃不成军了?追过来找死,咱们不成全他们都不好意思!这次能这般顺利的诛杀李凤瑞,倒要好好感谢那个鲁莽的鲁参将了。按理说,这鲁参将也不是个毛头小子,庄大将军长年将他带在身边的,怎么会是个这么没头脑的?”
“这鲁参将本就是个头脑简单又冲动的人,往日里有庄大将军看着他,他才没有闯出祸来。如今庄大将军倒了,他跟李凤瑞又向来不是很合,自然不会什么都听李凤瑞的。前头咱们胜了几次,这鲁参将必定憋屈的不得了,好不容易赢了这一次,得意忘形之下自然要乘胜追击,李凤瑞也不得不追出来――他若放任不管,底下的弟兄只怕谁也看不上他了。一个主将若失了军心,往后谁还听他的?”
“被自己的参将连累死,他也不算死的太冤了。”身旁的参将得意又狠戾的一笑。
底下的厮杀此时愈发的激烈了,而胜负早已一眼明了,连李凤瑞已然成了强弩之末,满身的鲜血,分不出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他自己的。
混战中,一把长枪打斜里刺了过来,李凤瑞虽然察觉到了,但此时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他也做好了受这一枪的准备,然而预料中的痛感却并没有到来,一把大斧格挡过来,替他化解了这一次的危机。
老鲁已经完全成了个血人,连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只余一口白牙,在初升的朝阳下闪闪发亮,“将军,当心啊!”
说话间,大斧顺势砍翻了欲要偷袭李凤瑞的叛军。
“你小子才该当心点!”李凤瑞大声回他一句,一剑过去,又一名叛军倒在了他的剑下。
然而敌我悬殊实在太大,叛军倒下一个,立刻又冲上来一双。他们终于体会到了就在几个时辰前,那些被关在瓮中待宰的敌军的心情了。
“将军,这次是老鲁连累了你,以后怕也没机会活着报答你的救命之情了,只好等下辈子,老鲁再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老鲁一边挥舞着大斧砍杀敌人,一边大声吼道。
他的动作早已慢了下来,力道准头也差了很多,两斧头下去,也没将跟前的敌人砍死,还倒霉的又添了道新伤。可他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挥舞着皮肉翻卷的手臂,再度落下斧头去。
“你小子不仅连累了我,也连累了众多的兄弟们,说什么下辈子,把这辈子给我好好活完了,把欠兄弟们的都还完了再想下辈子!”李凤瑞的嗓子早已干的要冒烟,干痛的喉咙里喊出来的声音都像是声带撕裂开一般,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儿,“下辈子?谁他娘的知道你下辈子投生到那个犄角旮旯了!”
“哈哈哈!”老鲁不改他爽直的性子,仰头大笑几声,却猛地单腿跪倒在地,他反手一斧,将从后头袭杀的敌军砍死,顾不得穿腿而过的长枪,目眦欲裂的重又站起身来,“龟孙子们,来啊!我老鲁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并不宽阔的山坳,血流成河,累尸成丘。
近万的人马,此时剩下不足百人。
“儿郎们,你们怕不怕?”众人背对背的靠在最中央,李凤瑞忽然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不怕!”
“怕死不是大周的好儿郎!”
“死有什么可怕的,今天杀了那么多叛军,就算死在这里,也值了!”
“值了!”
“好,不愧是大周的好儿郎,不愧是我李凤瑞的好兄弟!咱们今天,杀一个正好,杀两个是赚了,就算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是不是!”
“是,不遗憾!”
“还等什么,杀!”李凤瑞振臂一呼,率先冲了出去。
贾烈冷眼看着,嗤笑道:“死到临头――”
他话音未落,却听马匹疾奔而来,刚挑眉,身边的参将已经策马迎了上去。贾烈眯眼瞧着那传令小兵焦急的与参将说了什么,那参将脸色顿时变了。他眉心一沉,紧随着策马奔过去。
“什么事?”
参将硬着头皮禀告道:“将军,咱们的驻地被人偷袭,所有粮草都……都被烧了,留在营里的将士们已经快支撑不住了,请将军立刻回援。”
贾烈的脸一瞬间冷到极点,然而坏消息却还没有完,有探子回报道:“前方来了大批敌军,观之约有四五万之众。”
参将的脸色更白了,“将军,此地不宜久留!”
而此时,万马奔腾的雷动之声已经快到近前,就连脚底下的土地,都似颤动了起来。贾烈瞧一眼参将焦急的模样,又看一眼身后还未结束的战斗,再是不甘心,也舍不得将自己的人全数折在这里。只好狠声下令道:“撤!”
……
敌军的撤退十分迅速,贾烈才一下令,顷刻间战场上就只剩下满地的尸体以及犹自喘着粗气仅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才没有倒下的包括李凤瑞在内的最后几十名将士。
李凤瑞半跪在地上,手拄长剑才能勉强稳住身体,而他另一只手,一直牢牢扶着老鲁的尸体――最危急的那一刻,是老鲁扑过来,替他挡了那致命的一剑!他喘着粗气,低眼看着老鲁犹未闭上的双眼以及他嘴角边那一抹快活的笑意,“就差一点,老鲁,季大人来救咱们了……可你再也看不到了。”
他知道,老鲁根本就是死得其所――他内心里的愧疚和痛悔,只能用死来解脱。所以,临死那一刻,他才会笑的那般快活又肆意。
幸存的将士们或躺或靠着,脸上神色俱是疲惫与哀痛。这满地的尸体中,都是前一刻还鲜活的与他们各自称兄道弟的好兄弟,可现在,活着的就他们这些人了。
一名士兵仰躺在地上,看着晴朗朗的天空,喃喃说道,“我想回家了,我想我爹,想我娘……等战争结束,我就回家。”
众人沉默。
在漫长的沉默中,突然有人开口道:“季大人不是派了人来救咱们吗?人呢?”
“季大人此时正领着将士们在贾烈的驻地放火烧粮,她又没有飞天遁地的好本领。歇够了吗?歇够了就赶紧回城吧,难不成还等着贾烈发现不对再杀回来?”有人策马缓缓走进,他的身后,也不过数百人而已。
“陈川?”李凤瑞狐疑的皱起眉头,“季大人绕到了敌军后方?可方才我们分明听到……”
陈川嘬起嘴,下一瞬,千军万马的声音霎时响彻天地,他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缓缓道:“千军万马?这就是――诸位还要再休息一会?”
便是李凤瑞,听着陈川这般不羁的话语,也丝毫没有脾气,在随后跟来的将士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老鲁,带他回去。”
“是,将军。”那名小兵顿了顿,“将军请放心,大将军吩咐过了,会好好安葬兄弟们的。”
李凤瑞最后看一眼满地的尸首,咬牙颤抖着爬上马背,“走吧。”
他一打马,率先跑开去。
眼角湿润了一瞬,很快便被扑面而来的风湮没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倘若心底的那些沉重的东西,也能随风而去,那该多好!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
175 有多远滚多远
若薇以一计“围魏救赵”,顺利救出了深陷囫囵的李凤瑞等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她领着与她一道烧粮草的将士们回到营里时,营地里的气氛相当低迷,与先时打了胜仗的兴奋激动的气氛截然相反。
若薇刚跳下马背,不知谁喊了一句“季大人回来了!”,立刻便又将士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大人,您没事吧?”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李副将他们也已经平安回来了。”
“哎呀,大人您受伤了,快,快去把军医找过来!”
成功救回李凤瑞且将敌军粮草付之一炬的若薇,俨然已经成了将士们心目中的英雄人物。平日里觉得她冷冷清清不好接近的将士们,此刻围着她,眼睛里竟是崇敬与爱戴的神色。
若薇压压手,示意众人安静,“让大家担心了,本监军没事。昨夜大家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众人见她身上带着伤,面上亦有疲色,纷纷劝着她也休息,终于依依不舍的散开了。若薇松一口气,先去了庄大将军的营帐。
庄大将军果然正等着她,见到她进来,焦灼的目光立刻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见她浑身上下都是血,立刻紧张的问道:“受伤了?”
若薇将左手臂往他跟前一放,上头有一道虽然很长但并不很深的伤口,“一点小伤,不碍事。”
她一顿,收回手臂,又道:“我回来了,您不必担心。”
庄大将军便看着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来,“要不是我不当心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用让你这个女儿家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若薇看着他,这一回再不避讳的直接问道:“您知道是谁给您下的毒?”
这个问题他们一直没有讨论过,若薇是不愿见他露出失望伤心来,因而一直没有提起过,但她心里却认定,对于下毒之人,老头他心里肯定有数的。
庄大将军原就蜡黄昏暗的脸色变得更黯淡了些,他看着若薇,却是不答反问:“小五真的死了?”
若薇不提,他也就从未问过关于庄若兰“病死”这件事,他离京,庄若兰便自家中消失,随后他毒发――他只是不愿意深想,自己的女儿,会狠心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可笑的是,他一直自认自己不算是个差劲的父亲。
若薇微微眯眼,看似寂静的眼中却裹着杀气凛凛,“是,她已经死了!”
就算此刻她还活着,但总有一天,她一定会让她变成一个死人!
庄大将军却摇摇头,“你母亲来信,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了,小五没死,你担心有人利用她做一些对庄家不利的事情,便先一步‘安排’小五死了。如今你可知道,他们利用小五,是想做什么了吧?”
若薇想也不想的回答道,“他们大概会安排庄若兰混进营里,待你毒发身亡后,接替你掌管高城军务。一旦庄若兰沦为傀儡,高城便成了瑞王的囊中之物。后来庄若兰‘被死亡’,他们又将主意打到小四头上,不过还好,小四脑袋长得还算稳,如今庄府被她打理的很好。”
庄大将军便放心的点了点头,“我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
话锋一转,他又问道:“确定将贾烈的粮草全烧了?”
“嗯,先前已经够探过一回路,此次攻城贾烈又带走了大多数人,因此此行还算顺利。”掐着贾烈回防的时间,这才能有惊无险的退回来。
若薇说的轻描淡写,其中的惊心动魄却一点也不提起,庄大将军当然明白这是她的体贴,遂笑着玩笑道:“没想到我的小三,已然长成了一个大英雄。”
“都是老头你教导有方的缘故,你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若薇大言不惭,瞧着他憔悴的脸色,很想过去扶他躺下休息,想着自己一身血渍,便吩咐李贵道:“你照顾将军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李凤瑞。”
庄大将军便重重的叹息一声,“你去看看吧,老鲁……那孩子没有了。”
他说着,铁血般的汉子也是止不住红了眼圈。摆摆手令若薇出去,拉上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若薇眼中的忧色一闪而过,李贵忙上前来小声道:“大人放心去吧,大将军这里,小的会好好照顾着。”
若薇收起忧色,点了点头,“陈川呢?”
“陈先生?”李贵茫然的想了想,“仿佛有一会没见到人了。”
因为陈川既不属于庄大将军的属下,也不是将军府里的人,又武艺高强,还会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因此庄大将军身边的人都恭敬的称呼他为“陈先生”。
若薇便微微皱起眉头,陈川的本职工作是保护庄大将军,既然已经回来了,不呆在这里,会跑去哪里?而据她所知,血煞阁里出来的人,都是十分爱岗尽责的,不会平白无故擅离工作岗位,难不成陈川也受了伤?
这般想着,若薇大步走向李凤瑞的营帐。李贵跟在她身后喊了一嗓子,“大人,将军提醒您一定要记得上药啊――”
后头那句“女孩子身上留了疤终究不大好看”当然是不敢大声喊出来的。
若薇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清瘦却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远。
李贵叹口气,小声的自言自语:“真是难为了大人……”
寻常人家的大家小姐,谁不是在深闺中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来着,大概也只有他们家将军的女儿,才会在满是男人的军营里头摸爬滚打、刀口舔血吧。
……
若薇赶到李凤瑞的营帐时,外头默默地守着一大群将士们。俱都紧张却沉默的盯着营帐门,见到若薇过来,慌忙要对她行礼。
若薇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正要询问李凤瑞的伤势如何,就见小兵端着一盆盆鲜红的血水鱼贯走出来。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脸上忧色更重了些,却齐齐望向若薇。
“军医在里面?”若薇开口问道。
“已经进去很久了。”有人担忧的回答道。
“不知道将军的伤势到底如何了,流了那么多血呢……”
“既然军医在里面,你们也不用太担心。都回去歇着吧,李副将不会有事的。”若李凤瑞真的伤势过重危及生命,军医早就上报给老头了吧。既然军医没有上报,那就意味着李凤瑞虽然伤势严重,却并没有生命危险。
众将士口中应了,却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离开。
若薇掀帘走进去,两名军医正满头大汗的在替李凤瑞清洗包扎伤口。
李凤瑞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最严重的一刀在腰腹,是贯穿伤。还好他运气好命也大,虽是贯穿伤,但好运的是并没有伤害到要紧的脏器,只是失血过多,整个人躺在床榻上,面色白的跟纸片儿似的。
若薇看着他面如纸色的躺在那里,脸上身上汗如雨下,两只满是汗水的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手臂上肌肉暴起,青色血管几乎要爆开,而他口中则咬着一块木板,两排牙印清晰可见!
若薇皱起眉头:“没给李副将使用麻沸散吗?”
一名军医擦了擦额上不输于李凤瑞的如瀑冷汗,“大人,李将军他不肯用麻沸散,没法子,我们才……”
若薇示意他继续,方看向李凤瑞那张煞白的脸,“你觉得痛不死人?”
李凤瑞“呸”的一声吐出口中的木板,和着木板一块吐出来的,还有一口黏腻的鲜血,他张嘴大笑两声,发红的眼睛盯着若薇的眼,“连这点痛都受不住,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若薇点头,“李副将的确很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本监军却不觉得,能忍点痛就算得上是男子汉了。”
她随口说着,径直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看着两名军医动作麻利的替李凤瑞止血包扎,“听说之前你让王磊传话给本监军,要把高城一切军务交给本监军主持?”
李凤瑞身体一僵,嘿嘿笑道:“确有此事,不过那时候本将以为必死无疑,担心高城群龙无首,才让你暂时掌管军务罢了。待到大将军身体好了起来,高城的军务自然有大将军掌管――说到这个,今晚你带人烧了贾烈的粮草,那说好的解药,他还会给吗?”
若薇神色微变,口中却道:“倘若他真有解药,不管他给不给,本监军都会想法子拿到手!”
李凤瑞叹道:“说起来,你……”顾忌着尚有外人在场,他顿住后,才又接着道:“若是因为此次的事,令你与解药失之交臂,本将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若薇挑眉,“哦?那你打算作何补偿?”
李凤瑞愣住,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半晌憋出一句话来:“施恩不望报,本将深以为然!”
若薇不慌不忙的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本监军以为这才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口头功夫连李凤锦都不是若薇的对手,更何况李凤瑞这个武将。就见他顿时傻了眼的模样,半天才吭吭哧哧的说道:“不知季大人要本将如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倘若本将是个女子,倒也可以以身相报,只可惜……”
“倘若你真是个女子――”若薇打量他精壮的满是大块肌肉的身体,嫌弃的撇嘴道:“本监军只会跟你说一句话。”
李凤瑞不长记性的好奇追问道:“哪句话?”
“有多远滚多远。”
李凤瑞:“……你确定你不是特地来给我添堵的?”
若薇见他身上的伤口包扎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坦然的点头道:“没错,我就是来给你添堵的。”
说罢,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你这个……”身后的李凤瑞气的一捶床板,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来。
军医连忙劝说道:“李将军,切勿使力啊。咱们好不容易才将伤口包扎好了,您再一用力,伤口就又要崩开了。”
另一个军医也小声说道:“李将军大可不必与季大人置气,小的觉得,季大人倒不是专程来给您添堵的。他怕是担心您一味忍着伤了自个儿,这才陪着您说话,好分散您的注意力呢。这不,见您这边没事了,他才离开,可见季大人是很关心您的。”
“哼。”好半天,李凤瑞似才回过神来,嘟嘟嚷嚷的哼唧道:“既如此,就不能好好跟本将说话,非要说些有的没的来气我……看在他还算心诚的份上,本将就不与他一般计较了。”
……
李凤瑞如何别扭若薇自然不知道,她从李凤瑞的营帐中出来,拦住一名小兵问道:“老鲁人呢?”
那小兵吓了一跳,因若薇今晚的英勇举动一跃成为营里头小年轻敬慕的偶像,这小兵也不例外的将若薇当做了偶像,因此偶像忽然拦住他和他说话,令他又惊又喜,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人,鲁参将的尸体安、安顿在前面不远处的营帐中。属下这就、就带您过去。”
说罢,毕恭毕敬的引着若薇往安放老鲁尸体的营帐走去。一路上总小心翼翼的偷觑着若薇,若薇恍若不觉,那小兵的胆子顿时大了不少。
“大人,听闻瓮中捉鳖的主意正是大人您想出来的?昨晚上兄弟们可真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就是吧,后头发生了这样的事。若不然,昨晚那一战,可绝对算得上最出色的了。”
“是吗?”
若薇微笑了下,淡淡回应一句。
她的态度令小兵大受鼓舞,连连点头,“是的,只可惜昨晚我留守营地,不能上场杀敌……听林参将说,原本他是极力拦着不让鲁参将追出城去的,谁料鲁参将不但不听,还将他打下了马背,领着人就追出去了。谁想到这一去,鲁参将竟就再也……”
“林参将?”若薇的眼睛缓缓眯起来,流露出一种安静却危险的气息。
“是啊,林参将还被鲁参将给踢伤了呢。”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若薇轻声道。
那小兵惊了一跳,涨红了脸受宠若惊的直摆手,“不、不用谢。”
“你知道林参将现在在什么地方吗?”若薇笑着示意让他放轻松些。
“方才小的瞧见他往小河边去了,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其实出了这样的事,损了这么多的兄弟们,大家心情都不好,都很难过的。”小兵一脸唏嘘的说道。
若薇皱眉,“这里有河?在哪个方向?”
“一直往东走,约莫小半个时辰就能看到那条小河了。说是小河,其实一点也不小,平日里咱们演练完了,都是到那里去洗澡的。大人可能才刚来,事务繁忙,因此没有注意到。”他看了看天色,很是殷勤的道:“今日日头又很毒,若是跳到河里泡个澡,也能解暑气呢。大人若是想去,小的可以给大人带路。”
“不必了。”若薇没留意到小兵略微有些失望的神色,吩咐他道,“你带上几个人,去小河边请林参将来见我――倘若他还在那里的话!”
难得被若薇直接委以任务的小兵兴奋的行了个礼:“是,小的这就去。不过小的觉得大人您的担心有点多余,林参将要是回来的话,那条路是必经之道,我方才才从那里过来,可以肯定他还没回来。”
说着,他就要跑开,若薇伸手拦了一把,“注意安全。”
许是若薇叮嘱的语气太重了些,那小兵终于觉出不对来,这不像是要安抚被鲁参将踢伤的意思啊。难不成林参将犯了什么事,季大人要拿他审问?这样的话,一定要多叫些人去才行!
眼看着小兵一脸机灵的跑走了,若薇稍稍放下心来――林参将是细作的事,她暂时还不想闹开了,以免惊动了其他的细作,她还是想着能一网打尽才是最好。
到了暂时安放老鲁的营帐中,此时营帐已经布置成了灵堂,里里外外一片雪白,进进出出的将士们一脸哀荣。若薇进去,立刻有人递给她一件粗麻布的白色哀衣。若薇接过来,认真的穿在身上。
那人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是若薇,正慌张的想要将那哀衣接过来,看见若薇认真的神色,眼圈忍不住红了红,哑声喊道:“大人!”
这人正是与老鲁一道追出去的幸存者之一,此刻见到若薇,想到那惊险的命悬一线之时,正是眼前这个他以前还有些看不上的文弱青年使计将他们救下来的!他身上的伤也不轻,却在简单的包扎了下后,就挣扎着过来了,便是想为已死去的老鲁尽一份心。
若薇打量他,“你还受着伤,别太勉强。”
堂堂七尺男儿再也忍不住,泪珠子啪嗒啪嗒落不停,“大人,您不要怪老鲁,老鲁他、他也是想多杀些叛军,为大人您多挣些功劳。”
若薇一震,漆黑的瞳仁无声的紧束了下。
“鲁参将常常说,大人您是好人,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好人。他这辈子服的人不多,对大人您却是心服口服,他希望凭借这场战功,能助大人您仕途更加顺畅……大人,老鲁临死时还问我,他这回是不是大错特错了,是不是连累大人您了……”汉子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掩面失声痛嚎。“大人,您千万不要怪他啊!”
周边听到的将士们,全都动容的红了眼睛。若薇亦忍不住叹息一声,她在责备老鲁太过鲁莽给她惹出乱摊子来时,没有想到,那个单纯耿直又冲动的汉子正是为了她的前程在搏命!
“我不怪他,他是条汉子,我敬重他!”
那汉子听了,愈发哭的悲伤欲绝。“老鲁在天之灵若得知大人您并不怪他,定然、定然死而无憾了……”
若薇抬手拍拍他的肩头,示意旁边的士兵过来照料安抚一番。
旁边的人连忙过来,将他扶下去。
众人默默地为若薇让开了路,一直让她走到存放老鲁尸体的板床前。一个人背对着若薇,正仔仔细细的给老鲁擦拭脸上与双手上的血迹。
“我们那里有个说法,说人死了后,身上一定要干干净净,不然下辈子投胎就会丑的惊天动地惨不忍睹。”她头也没回,幽幽开口。
若薇沉默了下,方才抬手示意帐中的将士们先出去。她又看了陪着仙草站在一旁的陈川,淡淡道:“你去吧,这里有我。”
陈川深深看一眼仙草,感激的看一眼若薇,这才往外走去。
“每次阁里的兄弟姐妹不幸丧命,侥幸活着的人,就算只有一口气在,也一定会将死去的兄弟姐妹清理干净,让他们干干净净的走,来世再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仙草的声音很平静,擦拭着老鲁的手指的动作很轻柔。
若薇没有想到,这个总是嫌弃老鲁粗鲁冲动的女孩子,竟在她毫无所觉的时候,看上了老鲁。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便站在仙草身后,安静的看着她的动作。
“一开始我是真讨厌这个人,你看他又粗鲁又冲动,还长得这样难看,除了给人惹麻烦,还会什么?能活到这把年纪,定是老天对他的眷顾……可是大人,老天为什么不一直对他眷顾下去呢?”仙草塌下的肩膀颤抖了下。
她转过头来,望着若薇的眼睛,大大的杏眼里布满了水雾,凝结成珠,一粒粒往下掉。张着颤抖的嘴唇,却没有哭出声音来。
无声无息的,去那么哀伤。
若薇张了张嘴,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仙草的问题,只好抱歉的说道:“对不住,倘若我再快一些,也许他就不会死!”
仙草摇头,眼里的泪因为她的动作而飞甩出来,“不是大人您的错啊,您怎么会知道他会傻子似的追出去呢?不是您的错,是他命数如此。可是,可他早知道他会死,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这个混蛋,他怎么可以这样?”
仙草的性情其实跟自己很有些像,都是有些冷清的人。虽然跟她的时间不长,她却也知道,从血煞阁里出来的人,不管男女,性情都是极其坚强与坚硬的。就像季玖的那些伙伴们,季玖没有见过伙伴们哭,季陆那种娇滴滴的假哭,也是为了任务。所以若薇看着眼前哭成泪人儿一般的仙草,忍不住想,人在悲伤时,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像是怎么掉也掉不完似的。
若换作她呢?倘若出事的人是李凤锦,她会不会也哭成这个德行?若薇想了想,很难将自己跟眼前的仙草划上等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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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无端想念
仙草悲伤过度,最后将自己生生的哭晕了过去。(.棉、花‘糖’小‘说’)
若薇想她大概不愿意在这时候离开老鲁,便亲自动手搭了个简易的板床,将她搬了上去。为避免其他人闯进来,若薇只好一直呆在里面守着她。
仙草连晕过去了亦是紧紧的皱着眉头,偶尔还会抽泣两声。若薇看看她,又看看紧闭双眼嘴角带笑的老鲁,轻轻叹一口气。
人们对有情人的祝福,总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现在,一对有情人却因为某些人的野心而生死相隔。且,老鲁的死还跟她脱不了干系――虽然她并不愿意将老鲁的死因归到自己身上,可只要一想到那耿直汉子的一番心意,她就忍不住想要叹息。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若薇从冥思中回过神来,走到门口掀起帘子询问道:“什么事这么吵?”
“大人,是我。”先前奉命前去寻找林秋的小兵忙上前来,“大人,不好了,林参将不见了。”
“慢慢说。”若薇见他满头大汗惊慌失措的模样,安抚般的放缓语速。
“我们刚才去到小河边,里里外外全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林参将……”小兵一脸“有负所托”的羞愧模样,低了头不敢看若薇。
若薇却早有所料,“我知道了。请姜大夫过来一趟,我这边有个人晕倒了,请他过来看看。”
小兵忙抬起头,见若薇并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是,小的这就去请姜大夫。那个,林参将咱们还找吗?”
“不找了,他若回来便让他来见我。”
小兵壮着胆子接口道:“那他若是不回来了呢?”
“不回来?”若薇面无表情,却勾了勾唇,“也许他是回不来了,谁知道呢?”
小兵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追问,急忙去请姜大夫了。
姜大夫来得很快。
“季大人,您要我瞧的就是这位小哥吧。”他顾不得抹去脑门上的汗水,看着躺在床板上的仙草,就要为她诊脉。
若薇拦住了他的动作,在姜大夫略有些诧异的神色中淡淡道:“她只是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很快就会醒过来。”
姜大夫面上的诧异更深了些,又往老鲁的床板看了一眼,脸色却也有些发白,眼睛似被针刺了下似的,有些慌张的调转了视线,“既不是这位小哥不适,那么大人找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林秋不见了。”若薇也不跟他绕圈子,往旁边的椅子里一坐,从下往上的瞧着姜大夫瞬间惨白的脸以及他想擦汗却不住颤抖的手,“姜大夫觉得他是潜逃了呢,还是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扑通”一声,姜大夫跪在了若薇面前,老泪纵横的开口说道:“季大人,季大人,求求您高抬贵手,救救我那可怜的小孙子吧!求求您了,他们都说您是无所不能的,小老儿这就给您磕头了。”
说罢,当真就要磕起头来,若薇弯腰拦住他,盯着他满是眼泪的浑浊双目,“你为了你可怜的小孙子,不惜成为叛军的内应,因为你可怜的小孙子,死了多少将士你知道吗?”
姜大夫浑身一震,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我没法子……我那小孙子就是我的命呐!”
“你的小孙子是你的命,焉知这些死去的将士们,不是他们家老爷子的命?”若薇冷冷逼视他。[.超多好看小说]
“我、我有罪啊。”姜大夫仰面长泣,“我对不住死去的将士们,便是以后死了,到了地下,我也无颜再见他们……可,可在我死之前,我还想见一见我的小孙子!”
他突然双眼发亮,救命稻草一般抱住若薇的双腿,于绝望中迸出强烈的希望来,“小老儿求求季大人,救一救我的小孙子,只要您救了他,无论要我做什么,便是要我即刻去死,我也绝没有二话!”
“在那之前,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若薇扯开他紧抱着自己双腿不放的手,“除了林秋,你还跟谁接触过?”
姜大夫想也没想,便说出几个名字来。
“除了厨房,你们平日里还在什么地方碰面?”若薇又问。
姜大夫额上的冷汗又下来了,心虚的看一眼若薇,方才回道:“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他们有时会假装生病,以此为借口到我营帐中找我。”
“据你所知,除了你说的这几个人外,营里还有人有问题吗?”
姜大夫目光闪烁,咬了咬牙,“我,我记不太清了。”
若薇了然的笑了笑,“你不是记不清了,你是想用这个,迫使我同意你的要求,去救你的小孙子,可对?”
姜大夫面上现出羞惭之意来,“我知道这样很卑鄙无耻,但是,但是我那小孙子真的是我唯一的念想了,我这辈子,就盼着能活着再见他一面。季大人,您便成全了小老儿的心愿吧!”
若薇伸手扶他起身,“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帮不了你。”
姜大夫浑身一哆嗦,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脸色愈发的惨白起来。若非若薇扶着他,他便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他……”
“他已经死了!”若薇平静的告诉他:“我到高城的第一天,就让人去你家看了,这些日子我也不遗余力的寻找你家人的下落――他们没有被送到京城,在送往毅州府的路上,有人看上了你的小儿媳妇,你两个儿子为使她不受辱,奋力反抗,被当场打死,你的小孙子扑了上去,然后……”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姜大夫扯直喉咙,痛苦的抱着头大叫道:“畜生!畜生啊!我的儿,我的孙子,你们死得好惨,死得好惨啊!可怜我,可怜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会善待你们,还尽心尽力的为他们做事……苍天无眼啊!我的儿,我的孙啊!”
本就年迈的老人此时已是苍老的不成样子,哆哆嗦嗦的骂完叛军,又骂苍天,涕泪横流,悲痛欲绝。
“你想为他们报仇吗?”
姜大夫霍的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悲伤仇恨与痛苦。
……
姜大夫走后,若薇一直在努力回想他说起的那几个人,上至副将,下至小兵,竟都被贾烈渗透了,能打得了胜仗才是怪事。
正思索着,就见仙草缓缓睁开眼睛。还未出声,一滴眼泪便自眼角滑落下来,飞快的湮没在鬓发中。
“说说吧,你跟老鲁是怎么回事?”话一出口,若薇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她分明是想关心而不是想要质问什么啊,怎么说出来的话,听在她自己耳中都有股子不近人情的意味呢?
她轻咳一声,又道:“老鲁不可能知道你是女孩子,是你自己说的?”
仙草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江湖,扮老扮少、忽男忽女变化自如且惟妙惟肖,还曾指点过她几次要如何扮才更像男人,不会被人看出不对劲来。老鲁这个大老粗,又怎么可能看得出仙草的身份来?
仙草恍惚的勾起嘴角来:“他那样大而化之的性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那晚上天气太热,我实在受不住便溜去小河边,先前我早就打听过了,入夜后小河那边基本没人走动,我才敢大着胆子过去泡泡。可是没想到,我刚一下水,水底下就钻出个人来――”
不用说,那人就是老鲁无疑了。
果然仙草说道:“那就是老鲁这个混蛋,我当时已经脱了衣物……原本我是想杀了他的,万一他嚷嚷出去,我便不说了,大人您也要遭人质疑。可是――”
她说着说着,忽然怔怔的出起神来,仿佛回到了那个晚上,那个让人尴尬又羞愤的夜晚,那个明明很高大却被吓得爬都爬不起来的男人,红着脸结结巴巴却又万分诚恳的说,他会娶她……
不知怎么的,他就这样缠了上来,而她从一开始的羞恼愤怒,到觉得其实他也不错,也不过短短几天而已。他无疑是诚实诚恳的,第二天就将他祖传的玉佩偷偷摸摸的塞在了她枕头底下,他见到她时,会红着脸突然走不动道,她觉得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滑稽,又可爱。她甚至想过在今天就对若薇坦白,希望若薇能帮她跟爷求一个恩典,准许她退出血煞阁,从今往后,跟着那个傻男人,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
可是她的美梦,就在昨夜,砰然碎裂。
这个承诺要娶她,要好好待她的男人,这个跟她说话连眼睛都不敢乱瞟、会脸红会不知所云的男人,就在昨晚上,死了。
而他说过的那些话,却言犹在耳。
“他这个骗子,怎么能这样骗我呢,怎么能?”仙草眼中的眼泪又大滴大滴的滚落出来,她抬起手,死死盖住眼睛,却还是挡不住她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我都相信他了啊……”
她都信他会娶她,会一辈子待她好……他说的那些,她都信了,可他偏偏却失信了!
若薇看着她,想了想:“你跟老鲁认识并不久,怎么会……”
“是啊,并不久,可是我看着他,就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对我好,我就知道他会对我好的……”
是不是有些人,你看见他,然后就知道,对了,就是这个人了?
若薇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李凤锦,他冷着脸过来见她,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不是庄氏。而她,分明觉得那个男人就是季陆口中的渣男,她一度十分瞧他不起,可是后来,后来又是怎么改观的呢?
若薇拉回思绪,摇了摇头,反正她跟李凤锦见面之初,可不是什么“就是这个人”的感想,分明是两看两相厌。
不知道此时京城里头的李凤锦在做什么呢?定然是忙得脚不沾地吧,不知道有没有抽空想一想她。
在仙草令人绝望的啜泣声中,若薇就这样无端的想起了李凤锦来。
……
京城,侯府前院书房中。
“阿嚏――”正在案边奋笔疾书的李凤锦忽然没有预兆的打了个喷嚏,手下笔锋一偏,刚写好的一行批复便废了。
他甚是烦躁的皱眉,抓起那张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到一旁。
“二爷,好好地怎么打起喷嚏来了,这天儿也不凉啊。”一旁被抓来奴役的徐三没好气的落井下石道,“生病了?”
想他大好一翩翩青年,本该过着“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浪、荡……哦不,浪漫好日子才是,却被抓壮丁似的,不由分说就冠上了兵部尚书的官职。想他刚接到圣旨那会儿,不仅他那恨铁不成钢的老子,怕是全京城的人都在忙着捡自己的被惊吓掉的眼珠子。倒也不怪世人惊奇,毕竟他这浪、荡子的名头,可是全大周都出了名的。想起老头子抓着传旨的太监一个劲儿的问是不是皇上写错了名字的好笑样子,徐三觉得还是挺过瘾的。
过瘾是很过瘾,可是这些天下来,面对李凤锦交给他的源源不绝的朝政公务,他还是觉得赔上自己的逍遥日子太划不来了,但已然上了贼船,下也下不来了,只得在忙碌之余,抽空诅咒一下始作俑者罢了。
李凤锦看也不看他,重又拿起笔来,却忽然眉心一皱,缓缓低下头,抬手捂住左边胸口的位置。
想要偷懒的徐三将他似有些诧异又有些不解的神色看了个分明,“怎么了,心口痛?你一向也没有过心痛症啊,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李凤锦摆摆手,只是按在胸口的那只手却用力的压了压,“没事了。”
真奇怪,方才那一瞬,心脏没有来由的悸动了下。他知道有些人对不好的事有非常强烈的预感,有时候便会觉得心悸什么的,可是他这般悸动,却分明不是害怕恐慌之类的情绪――
“嘿,不会是夫人想你了吧?”徐三见他果然神色并没有异样,便坏笑着挑起眉头玩笑道。
李凤锦蓦地一怔,随即缓缓勾起唇来,“没错,刚才肯定是她想我了。”
徐三:“……二爷,我开玩笑的。”
李凤锦却恍若未闻,难掩激动的站起身来,左右走了两步,又搓了搓手,嘿嘿笑两声,“难得啊,她竟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想起我来!”
177 乐在其中
徐三见不得李凤锦在自己这个单身男人跟前这般神气活现,酸酸的拉长语调道:“夫人要是当真想你了,这么些日子过去,怎么连个书信都没有?你刚才就是打了个喷嚏而已,根本没其他意思。[起舞电子书]夫人现在大概忙得不得了,哪里还有空想你。”
李凤锦才不理会徐三的羡慕嫉妒恨,喜滋滋的说道:“你这个还没成亲的人,是不会明白心有灵犀的感觉的。”
徐三嘴角抽了抽:“……好歹本少爷也是个万花丛中悠然过的风、流公子好吧,本少爷虽然还未成亲,但本少爷的红颜知己能从府门口排到城门口,你信不信?”
李凤锦鄙视他:“青楼里的红颜知己,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徐三泄气,嘟嘟嚷嚷道:“青楼里的红颜知己怎么了?二爷您敢有吗?”
说到这里,他又兴奋了起来,“哈哈,二爷,我前几天在醉星楼瞧见个姑娘,肤若凝脂、身如杨柳,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风情,实在是个妙人儿。我观二爷你府里也太冷清了点,要不,我将那姑娘赎买了来服侍你?”
“庸俗,龌龊!”李凤锦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什么玩意儿都买,你也不怕花柳病缠身。外头那种女子,本侯是绝对不会要的!”
徐三见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嘿嘿笑道:“是二爷你不要呢,还是不敢要呢?谁不知道你家夫人是个悍妇,连你最宠的花姨娘都寻了由头打发到走了,你连吭声都不曾,可见二爷你对你家这位小夫人是怕得很啊,又怎么敢随便往家里领人?”
他摇头晃脑的说着,用一种“我懂,我都懂”的神色觑着李凤锦。
原以为李凤锦会恼羞成怒,谁知他却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冲着徐三笑,笑的徐三那叫一个冷汗直流,就差没求他快别笑了时,就听他慢悠悠的说道:“本侯乐在其中,你这花花少爷是理解不了的。”
说罢,兀自哼着小曲儿迈着大爷步重又回到桌案边,“陈川这小子也许久不曾送信回来了,唔,还是得让人去一趟才放心。”
说着,已经琢磨起让谁去比较合适的问题了。
徐三嘴角又是一阵抽搐,“在那之前,二爷您是不是先将桌上的折子批完?”
李凤锦抬头,冲他淡淡一笑。
徐三顿时头皮都要竖起来了,正要起身开溜,就听李凤锦悠悠道:“能者多劳,这些折子,就劳烦徐三爷了。”
徐三顿时发出一阵惨无人寰的惨叫声,声泪俱下的控诉道:“我都两天两宿没合过眼了,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
李凤锦明明白白的看着他,“本侯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好了,别嚎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如今是恨不得住在侯府里――不过本侯警告你,不许在我这里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徐三嘿嘿一笑,“二爷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一个丫头子,本少爷只是觉得她比旁的丫鬟有趣一点,这才逗弄着玩耍一下而已。txt全集下载再说了,那还是个小孩子呢,又是个哑巴,本少爷怎么可能真的看上她?说起来,那丫头怎么来二爷府上的?”
“那个丫头呀,她曾来过咱们府上给夫人送衣料子。”正端了茶水进来的东来听闻徐三问话,笑嘻嘻的抢答道,“上回爷在街上瞧见她被恶霸欺负,想起夫人爱买她家的布料子,就顺手将人救下了。谁知这丫头却成了个丢不开手的小麻烦,非要跟着爷回府来,说是为奴为婢报答爷的救命之恩,赶都赶不走。到最后,爷只好将她留了下来,暂时安排在府里做事。”
徐三听得哈哈大笑,“敢情那丫头能留在府里,还是因为夫人的关系。二爷,我说你对夫人这般情深意重,夫人她知道吗?”
李凤锦也没有半点被取笑的恼怒,笑着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本侯不必说,她也明白。”
“你确定夫人当真明白?”徐三可不信什么“心有灵犀”那一套,“真要明白的话,就不会将二爷你放倒,连夜跑到高城去吧!”
真要是“心有灵犀”的话,他还能猜不到夫人的动作,毫无防备被砍晕?
李凤锦霍然变色,原还惬意的笑意倏地变得冰冷嗜血,“看来本侯还是对你太好了,才会让你有时间对本侯与夫人的私事这般感兴趣!”
徐三一抖,打着哈哈手忙脚乱的翻起手边如山高的奏折:“哎呀好忙好忙,忙死了忙死了……”
李凤锦给他一个“算他识相”的眼神,气闷的将茶杯丢在桌上。那胆大包天的臭丫头,等她回京,看他怎么收拾她!
“爷,今儿个成国公又来了。”东来见状,忙禀告道:“还是不见吗?”
“不见。”李凤锦干脆利落的拒绝。
自李凤锦把持朝政后,成国公是当真舍了自己的面皮,每天照三餐的准点上侯府报道,就算李凤锦不见他,他还依旧故我的上门拜访。李凤锦也拿他没法子,他爱上门就上门,清茶一杯还是可以招待的。
堂堂国丈受到这种冷遇,却还是不得不对如今大周第一权臣俯首忍让,只为了能得到他的助力,顺利让自己的外孙登基为帝,也保全成家百年来的荣华富贵。因此别说对李凤锦低头了,便是李凤锦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想来成国公也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成国公让小的给爷带句话。”东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模仿着成国公陪着笑模样的表情和语气,“国公爷是这么说的,‘前段时间成妃不当心惹恼了侯爷,都是我管教无方,如今皇后已经罚成妃进了昭元庵思过,还望侯爷大人大量,不与成妃计较。另外,因我对侯爷深感抱歉,这区区薄礼,还望侯爷不要嫌弃。’”
“成妃?”徐三听完了,顾不得装忙碌,诧异的挑眉望向若有所思的李凤锦,“成妃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虽然成国公的嫡女是当今皇后,但到底年纪不小了,皇帝近年又爱贪新鲜娇嫩的颜色,于是成国公又将自己嫡出的小女儿也送进了宫里,说是为了帮助皇后,巩固皇后的后位,其实谁都知道,成国公是怕皇后失宠后,成国公府也会跟着失宠,因而他的小女儿,一进宫就获封妃位的成妃,其本意,也是为了巩固成国公府的恩宠。
“哦,不知什么人利用她,将本侯是血煞阁阁主的身份透露给她知道了,就跑到皇帝跟前指证本侯来着。”李凤锦漫不经心的说道,要不是成国公忽然提起这一茬,他都已经忘记了。
徐三懒洋洋的笑一声,“这成妃胆子倒不小,不过我好奇的是,她做出这等事来,二爷怎会转头就忘了,而没有采取什么行动警告她一番?”
这简直太不像他的行事作风了嘛,居然还给忘记了,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李凤锦眯眼想了想,兀自笑了一声――当时他正享受着若薇对他的关心与担心,一门心思都在她那里,一时忘记了这成妃。不成想,成国公自己提了起来。
他是觉得因为成妃的罪过他,所以率先处置了成妃就算给他一个交代了?
“薄礼就留下,至于人嘛,本侯眼下不在府里,自然没法子相见。”李凤锦笑盈盈的道:“记得招待国公爷一杯新茶,别怠慢了人家,让人以为咱们侯府没有待客之道就不好了。”
东来应声去了,徐三撇嘴,“话说,二爷什么时候在意起侯府的待客之道这等小事了?”
分明是得了好处还埋汰人――国公爷送上来的薄礼能薄到哪里去?二话不说收了礼,人却不肯见,还只肯招待一杯新茶。啧啧,侯府的待客之道实在是新鲜。
“如果你分外羡慕国公爷,本侯也可以成全你――”李凤锦说着,招手令外头的小丫头进来,“除了茶水,今日不必给他任何吃食。”
小丫头黑碌碌的大眼睛看看李凤锦,又瞧一眼大惊失色的徐三,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笑眯眯的张口,用嘶哑难听的音色回答道:“是,奴婢记住了。”
“你这落井下石的臭丫头,亏得本少爷往日里还对你多加照拂,若不是本少爷帮了你,你早被乔管事打得屁股开花了。忘恩负义的臭丫头,今儿本少爷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徐三故作凶恶,就要伸手来抓人。
小丫头灵活的躲开他的魔掌,原本笑起来十分可爱的小圆脸此刻冻上了一层冰霜,“奴婢不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知道恪守本分,尽职尽责。还有,徐三少爷原就不是特意救下奴婢的,不过觉得奴婢是个好玩儿的物事,可供你消遣的玩意儿,这才顺手救了奴婢。其实不必徐三少爷相救,乔管事也不会真的罚我的,不过是顺便给你一个面子罢了――因此,报恩之类的话,你以后还是别再说了,你自己不脸红,我听了都替你觉得脸红的慌。”
说罢,小丫头极有气势的甩头转身,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门槛,走了。
徐三愕然的看着她瘦小却挺直的背影,又看看噙笑颔首笑得一派欢快的李凤锦,气结的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这个臭丫头,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到底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对本少爷说话!难不成本少爷是很好说话的人,所以她才敢这样放肆的得罪我?我不管,这丫头我要了――”
徐三咬牙切齿的蹂躏着手中的纸,就像正蹂躏着胆敢跟他顶嘴的小丫头一样,怒气冲冲的问李凤锦要人。
“这不行。”李凤锦慢悠悠的说道,“既然这丫头与夫人有点渊源,本侯就不能把她给你。你真要要人的话,等夫人回来亲自问她要。”
徐三鄙视他:“你才是东平侯府的主人吧。”
“当然。”李凤锦怡然自得的笑,“可本侯却不是小哑巴的主人――难道本侯忘了告诉你,她并没有与侯府签卖身契?”
徐三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所以她其实不算是府里的丫鬟?可是二爷,你什么时候这么放心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入侯府,还安排她在书房外头伺候,你就不担心她是别有用心之人?”
“这个倒不用你操心了,她的身世来历本侯自然了若指掌。”
徐三扑到他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凤锦惬意的呷口茶,“想知道?”
徐三点头。
李凤锦笑,“不过,本侯不想告诉你。”
徐三一脸悲愤:“二爷,耍本少爷很有趣是不是?”
“还好。”
徐三阴恻恻的笑两声,“既然二爷心情这般好,这些奏折批示,还是二爷自己来吧。本少爷心余力拙,不伺候了。”
他今天一定要罢工成功,一定!
“也好,方才本侯回来时见到徐老爷子了,他要本侯多多教导你些,本侯怕是教导不了,没奈何,只好送三少爷回徐府,令老爷子亲自教导吧。”李凤锦漫不经心的说道。
徐三一蹦三丈远,警惕的注视着他:“你玩真的?”
“本侯的样子很像是在开玩笑?”李凤锦指着自己的脸。
徐三泄气的回到座位上,泄愤一般大力磨墨,“就知道拿老头子来压我,卑鄙无耻的小人行径!”
“管他什么行径,对你管用就行了。”李凤锦丝毫不脸红,满意的瞧着妥协的徐三,“说起来,花卿还没找到?”
徐三顿时拧眉,“至今仍是下落不明。真是奇怪,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很应该即刻回京城才是,难不成路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前去接应他的人也还没有消息?”李凤锦也笑不出来了,皱眉问道。
原以为带回花卿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事实上,他们的确很轻易的将花卿从瑞王的地盘上救了出来,可是出了毅州府,花卿以及前去救他的人,竟再无音讯传回来。
徐三摇头,“不过我已经下令人去找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有蛛丝马迹可循。我现在担心的是,瑞王会不会已经将他给……”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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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小丫头又不配合了,一个人带孩子的心酸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178 惠妃出招
相较于徐三的担忧,李凤锦则冷静很多,“高城久攻不下,良县的事也被平息了,瑞王借助什么天象石碑打着顺应天理的旗号已然行不通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好不容易弄死了太后,生拉硬扯的冠一个讨伐皇帝不忠不孝、不仁不悌的出兵借口,此刻怕已是焦头烂额了,哪有时间去理会花卿这等小事。再等等吧,说不定过几日就回来了。”
徐三闻言,便也稍微放心了些,“瑞王这一次似乎太过激进了些,这倒不像是瑞王一贯的作风。而且,他居然真的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下得去狠手,可见权利是会让人失去理智的。”
“许是先前本侯建议皇帝发诏书令瑞王等人回京为太后祝寿,他们慌了手脚,怕回京后就再也走不了了,索性扯个借口就起兵造反。不过你说的没错,这次起兵的事,还真不是瑞王的意思。”李凤锦笑着卖关子。
“是湘王以及福王等人?”不是瑞王,那就只能是这哥儿几个了。
“湘王性子急,再有福王等人从旁撺掇,本就有几分不满瑞王拿自己当出力的湘王自然沉不住气,湘王跟当今皇帝虽是一母所生,但到底并没什么深厚情谊,甚至在皇帝登基之初,还对皇帝做出过下毒之事。因此自然也会担心这回回京给太后祝寿,皇帝会跟他算旧账。”李凤锦淡淡道,“湘王调用瑞王的军队打前锋,等瑞王知道,木已成舟,所以就算你我看来时机并不成熟,他也无可奈何的反了。”
徐三点头表示赞同,“依照瑞王软禁花卿的行事,便可知他原是打算以先帝遗诏来行事的主意,若他真的拿到花卿伪造的遗诏,他出兵也算是名正言顺,不像眼下这般骑虎难下——朝中已有御史大骂他想窃国,可想他这苦心经营的名声,算是白费了这么些年的心血。不知道瑞王现下是不是连掐死湘王等人的心都有了?”
李凤锦看一眼他幸灾乐祸揶揄瑞王等人的模样,“本侯现在担心的倒不是瑞王等人,他们注定成不了事。本侯担心的是——”
他的手指重重落在桌面上铺开的图纸上。
徐三伸长脖子一看,狐疑的皱起眉头来:“西秦与南楚?”
“如今南疆边境战事也起,本侯记得岳父曾说过,南疆边防一破,西秦南楚必定想要分一杯羹。虽然本侯让人换下了荣国公府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三公子,但就算能守住南疆,想必也会损失不小。而倘若此时,西秦南楚趁势而动,大周同样在劫难逃!”
庄大将军曾自责先帝与当今皇帝太过倚重于他而忽略了新生代力量的培养,现在想来,他的忧虑果然不是危言耸听。而他记得,庄大将军之所以如此忧虑,起因便是若薇提醒他的功高震主——他这小妻子,早在一切都还没显山露水之前,就已经对时局有所了解了?
徐三也变了脸色,收起一贯的吊儿郎当,“我觉得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临近咱们大周的西秦南楚结盟的话,那才是大周的噩梦!”
大周本就处于内乱动荡之时,西秦南楚各自有想法,了不起他们费力一点,拼死总能守住大周江山,可倘若西秦与南楚联手出兵,且已经商量好如何瓜分大周国土,这才是最要命的——他们现在可没有强盛到能与两国抗衡的力量!
“所以为今之计,咱们也要找盟友了。”李凤锦平静的说出自己的计划来。
“东齐?还是北赵?”徐三的手指落在地图上,“东齐不过只是个自给自足的小国,兵力不足咱们一个高城,且一向偏隅一角,不与其他国家来往。再说,咱们就算要找东齐借兵,这一路走过去,没个三五个月是根本到不了的,更别提东齐地势险要,寻常人根本走不进去了。那么,就剩下北赵了?可据我所知,从前老国王再世时,北赵还不错,如今新上位的这一位,却着实是个荒、淫残暴的主儿,致使北赵百姓民不聊生,已经发生了好几次百姓暴动,靠着先帝留下的战神将军强行压制了下去。只是现在许多朝廷官员都非常不满北赵这位新国主,有些甚至潜出北赵,去了西秦或南楚——西秦南楚不敢打北赵的主意,亦是因为那位战神将军的缘故,他们比咱们运气好,那位将军正值壮年,若没有意外,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活呢。言归正传,在我看来,这北赵也不是好的结盟对象啊!”
他顿一顿,无限唏嘘的说道:“也许现在西秦与南楚的国君正在笑话瑞王等人自毁江山的行径——全大周也就一个庄大将军拿得出手,这些人不管不顾的放倒了庄大将军,难不成还能指望他们自己来守住大周江山?”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并不是个多么热爱国家的热血青年,但做了这么多年大周人,他还是拒绝去想有一天自己会变成西秦人或者南楚人。[]
“所以眼下只有一个法子。”李凤锦沉吟着轻叩地图,“分化瓦解西秦与南楚。一来让他们结盟不成,二来,令他们自己内部也生乱,如此,自然顾不得大周了。”
“这的确是唯一可取的法子。”徐三眼睛一亮,“只是,要分化瓦解西秦与南楚谈何容易。首先这西秦的国君既不像东齐的国君那般安于现状与世无争,也不像北赵那位君主荒、淫无道残暴不仁,他有野心,也是个很出色的令西秦百姓很是推崇爱戴的君王。一个野心勃勃的君王,想要扩充自己的领土,且有这样的机会,相当于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他能不吃?只怕到时候便是排除万难,也要来分大周这一杯羹。南楚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历代君主都是马背上打来的江山,人人能征善战,早已觊觎我大周多时,若不是庄大将军,他们哪里有耐心等到现在?如今觑着这时机,与西秦的君主更是一拍即合,要瓦解他们,我看比做梦还难。”
“原本有个最合适的人选——”虽然要做成比较困难,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谁?”
“花卿。”
徐三立刻道:“那得加派人手,赶紧将人找到啊!”
李凤锦白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徐三便稍稍松口气,“希望还能赶得及,能令大周以及大周的百姓避免这一场大祸事。”
“本侯倒没看出来,三少还有着如此爱国忧民的伟大情怀。”李凤锦揶揄他道。
“本少爷平日里虽然不着调了些,但仍不失为一个有志青年,当然,侯爷你眼拙,看不出本少实则一颗珍珠的本质而已。”
“那还真是抱歉,将三少当成鱼目这么些年。”李凤锦没甚诚意的说道。
两人相互取笑两句,正欲继续忙活,就见东来又走了进来。
“爷,将军府方才传了信来,惠妃让人接了庄四姑娘进宫说话。”
李凤锦眉头一揪起,徐三已经开口道:“这惠妃倒是好胆量,听说皇后见了庄四姑娘,足足吐了三天,三天里头吃什么吐什么……这惠妃竟还敢上赶着找不自在?”
“宫里传来消息,惠妃娘娘的亲侄子今儿也进了宫。”东来补充道。
李凤锦神色一变,匆匆起身:“我得进宫去看看。”
庄若梅那丫头虽然总跟他争宠很是碍眼,但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若薇对其的看重与爱护,若是庄若梅今儿个在宫里吃了亏——庄若梅那丫头如何不归他管,可是若薇肯定会跟他闹。
……
进宫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庄若梅并没有因为换了个人邀请就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反正到时候只要祭出这张脸,任谁只怕也没心情再打她的主意。
想着,她轻叹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看了都恶心的脸皮,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马车驶进皇宫,又坐了一顶步辇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方才到了惠妃宫中。惠妃身边最得脸的绣馨已经含笑等在了那里,见庄若梅到了,忙笑着上前去,亲手扶了她走下步辇。
“庄四姑娘可来了,咱们娘娘等的都快望眼欲穿了呢。”她一边笑言,一边拿眼打量庄若梅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帷帽后头的那张脸,影影绰绰看不太真实,但也能从轮廓上看出,这脸似乎比寻常人的大了不止一倍去。
庄若梅忙做出慌张又受宠若惊的模样来,不过想着自己再如何受宠若惊人家也看不到,自然在表演的时候就打了折扣。“是我来迟了,累娘娘久等,一会子还请姐姐在娘娘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我不是故意来迟的……”
“瞧四姑娘你说的是哪门子见外的话,是娘娘心急着想要见你,哪里是你来迟了。你可千万别这样,否则一会子娘娘见了要怪我吓着你了哩。四姑娘也别太紧张,咱们娘娘可是这宫里第一等的和气人呢。”绣馨极是自然的安抚着庄若梅,只是眼睛还会有意无意的往她脸上飘。
庄若梅只作不觉,感激的说道:“多谢姐姐提点。”
顺势将手腕上的嵌红玛瑙赤金手镯褪下来塞进绣馨手中,绣馨原本想推辞,然而一掂量,便不动声色的袖了,“庄四姑娘太客气了,快里边请吧。”
“哎,你站住!”一道甚是嚣张却稚嫩无比的嗓音响在庄若梅等人身后。
庄若梅回头看去,就见一个明明粉雕玉琢却似刚从泥里钻出来的小男孩正神气活现的指着她,她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又看看身边明显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绣馨,问道:“你叫我吗?”
“对,就是你这个丑八怪!”那孩子声音脆脆,模样可爱,说出来的话却十足伤人。
绣馨忙上前道:“三皇子,快别胡闹了,这是咱们惠妃娘娘的客人,你上别地儿玩去吧。”
三皇子双手一叉腰,看的庄若梅只想笑——见多了庄西林的嚣张跋扈,这三皇子的段数,还撵不上庄西林呢。
“本皇子爱在哪儿玩便在哪儿玩,用得着你一个奴才指指点点?”说罢瞪着若梅,“丑八怪,过来!”
绣馨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便显得强硬了些,“三皇子,咱们娘娘还等着见庄四姑娘,你快别胡闹了——跟着你的宫人呢?怎么又让你一个人到处跑了,万一不小心再摔了跌了,心疼的可是你的母妃宣妃娘娘呢!”
三皇子秀气的长眉竖了起来,“本皇子是摔了还是跌了,关你什么事儿,要你多管闲事!丑八怪,还不赶快给本皇子过来!”
绣馨还欲说什么,若薇伸手拦住她,柔柔一笑,“姐姐,没事。”
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家里有个弟弟,比三皇子还顽劣呢,我能应付的。”
绣馨没法子,只得令人先进去禀告惠妃,自己则在一旁瞧着。娘娘策划了这样久,不论如何初步得纰漏,她得好好盯住了才是。
若薇举步走近三皇子,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将军府庄四给三皇子请安,不知三皇子叫住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三皇子歪着脑袋睨着她,“你这个丑八怪,上回才把母后吓得好几天吃不下饭,这回是不是又想把惠母妃给吓坏了?”
庄若梅便忧愁的叹息一声,“非是我故意要吓坏人,想我从前亦是娇美如花,只是不知为何竟得了这见不得人的恶疾。吓到皇后娘娘,我心中亦很过意不去的,幸而娘娘仁慈,才没有治我的罪。今儿惠妃娘娘召见,我心中也实在很是忐忑,这要是万一吓坏了惠妃娘娘……”
说来说去,她就一个中心意思——吓坏人可不是她的本意,她这个吓人的人,其实也很无辜的。
“你的脸真的那么可怕吗?”三皇子好奇的盯着庄若梅的脸,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本皇子倒想见识见识。”
“三皇子不可——”绣馨正要冲过去阻止,三皇子已经快手快脚的扯下了庄若梅头上的帷帽,绣馨毫无防备的看过去,“哇”一声,呕吐物呈喷射状喷了出来。
她这般模样已属失态,忙背转身去,跌跌撞撞走到一边,“哇哇”声吐得惊天动地。
庄若梅一脸无辜的看着强忍着没吐出来的三皇子,心中暗道,这小子还这么小,定力倒是很好,寻常人如绣馨,看了她一眼都吐成了这个样子,这孩子虽然撇过了头,可刚刚揭开她帷帽时,是实打实的近距离的看了个一清二楚呢。
“果然好丑。”好半天,三皇子憋着气说了一句评价语。
庄若梅仍是无辜状,“并非我有意要吓三皇子,乃是你非要揭开我的帷帽,这才让陋颜惊到了你,还请三皇子恕罪。”
一边说着,一边慢吞吞的捡起帷帽来,重又戴好了。
三皇子这才转过头来,皱着可爱的小眉头看着她,小声嘀咕道:“真不明白,你都丑成这个模样了,怎么她们还要害你呢。”
庄若梅心下一跳,“害我?”
“本皇子也是无意中听到的,”三皇子看一眼犹自吐得天昏地暗的绣馨:“她们说要将你和一个男人关在同一处,这样你就只能嫁给那个男人了。本皇子偷偷见过那个男人——”
他皱皱小鼻子,“本皇子一点都不喜欢他,这才想提醒你一下,本皇子难得好心做好事,却差点被你这个丑八怪吓死——算了,本皇子不跟你啰嗦了。”
说罢,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庄若梅迅速扫了眼四周,除了绣馨仍在吐,因是惠妃娘娘的宫殿前,倒也没有旁人在,便忙追上去一步,小声道谢:“多谢三皇子提醒。”
小孩子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猴子似的钻进就近的灌木丛里,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
绣馨好不容易吐完了,撑着虚弱的身体歉意的走过来,眼睛却再也不敢往庄若梅脸上瞟上一眼。
“庄四姑娘,方才……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庄若梅忙截断她,泫然欲泣的开口道:“都是我这怪模样,才会害的姐姐这个样子。其实不瞒姐姐你说,我现在都不敢对着镜子,只要一看到自己这丑陋的模样,我真是恨不得死了才好。”
说罢,抬袖掩面嘤嘤的哭了起来。
绣馨忙空洞的安慰道:“其实,也不是、不是那么难看。庄四姑娘只是得了怪病,又不是天生如此,相信这病总有痊愈的一天。待你病好了,容貌自然也就恢复了。正好今儿个你进宫来,咱们娘娘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子就让太医院的医正来替你瞧瞧,医正的医术很好的,一定能治好庄四姑娘的恶疾。”
心里却万分的同情起惠妃的亲侄子来,这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敢整日里对着这样一张脸啊!这不是生生的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倘若这庄四姑娘跟她那悍妇之名响彻京城的三姐一个德行,也不让家中有姨娘通房,甚至连容貌好点的丫鬟都要打发走,那惠妃侄子的日子,当真是生不如死了。
可是,没有人会关心惠妃侄子会不会生不如死,他们在乎的,只是要拉拢将军府与东平侯府罢了。只要能将庄四姑娘娶回去,就相当于无形的将惠妃与将军府以及东平侯府牵扯到了一起。
“倘若当真能治就好了。”庄若梅的语气听起来有气无力,显然是失望的太多了,以至于现在根本不对任何人抱有任何期待了,“不过还是要多谢惠妃娘娘一片好意,她真是个好人!”
绣馨愣了愣,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怎么感觉庄若梅说到“好人”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呢?再一看她安分垂首的模样,绣馨立刻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在这宫里,咱们娘娘的心地若是认了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呢。你就放心吧,有娘娘在呢,定然不会叫你一辈子都如此的。”绣馨想要对庄若梅露出她招牌式的和善笑容,只是脖子转到一般,便硬生生的顿住了——虽然隔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脸容,可是方才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她现在胃里犹自翻江倒海的难受呢,万一再看一眼,说不得还要吐到什么时候去。
庄若梅冷冷看一眼绣馨僵硬的模样,随口奉承了惠妃几句,心里却琢磨开了,看来惠妃的目的跟皇后是一样的了,只是皇后当时不了解她这张脸的状况,本想将她提给成世子的,结果刚刚提起成世子,她就“不小心”碰落了自己的帷帽子,皇后当时只顾着吐了,阖宫的人都惊慌失措的扶娘娘找太医,忙得不可开交,这亲事自然也就没有提成。后来回到府里,皇后也不见有动静,想必还是心疼自己的亲弟弟,不忍心给他娶回去一个丑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妻子。
而这惠妃,心机城府显然高出皇后不少来,皇后至少还要先见见她才决定要不要祸害自己弟弟。这惠妃是直接设计好了,才不管他侄子如何,先将他们送作堆,才不理会祸害了谁谁,她自个儿得了好处就行。
既然打着将他们送作堆的主意,三皇子也在宫里见过那个不知是被动还是主动设计的男人,那么惠妃要动手的地点,只能是她自己的宫里。要怎么样才能脱身离开,这是个问题。
庄若梅自己都没注意到,原本该愤怒的情绪,此刻却半点也没冒出头来。因她一直记得,她的三姐告诉她,遇到事情时,愤怒伤心害怕绝望,都是没用的情绪,唯一能做的,只有冷静,唯有冷静以对,才能于绝处看到希望。
三姐也曾进过宫,也曾见过皇后见过惠妃等人,她都能毫发无损的安然离开,她亦不能丢了三姐的脸——好歹她也算是三姐一手调教出来的呢!
庄若梅这般想着,愈发冷静了——没有别的法子的话,便只能见招拆招了,反正无论如何,不能中了惠妃的计,否则来日她还有何颜面见三姐了?
179 丑救英雄
三皇子故意扯下庄若梅的帷帽而致绣馨狂吐不止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惠妃耳中。小说txt下载因此庄若梅进到殿中来,惠妃再是好奇,也不想跟自己的胃与端庄的形象过不去。
她对庄若梅的到来表示了亲切友好的善意,并说道:“这些日子总听皇后娘娘提起庄四姑娘,说庄四姑娘如何能干厉害,小小年纪竟将将军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实在很了不起呢。”
庄若梅忙谦虚的站起身来,诚惶诚恐的说道:“娘娘过奖了,因家中人口简单,并无太多琐碎事务,况也有母亲定下来的规矩,需要臣女操心的地方很少的。都是外头的人言过其实了,其实臣女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微垂的视线却飞快的将主殿的地形与摆设尽收眼底――实在没办法还可以强行跑出来,这就需要对地形摆设之类的了若指掌了。
“你看,这庄四姑娘如此的谦逊又知礼懂事,难怪皇后娘娘这样喜欢你了。”惠妃笑着与身旁的绣馨说道,“好姑娘,快坐下说话吧。”
绣馨勉强笑着点头道,“娘娘说得很是呢。”
庄若梅心里撇撇嘴,当谁听不出来吗,一口一口皇后娘娘的,不就是要提醒她不要忘记皇后见了她这副尊容是何反应么,这弯儿都快拐出京城了,她也不怕自己听不懂?
庄若梅听懂了,却要装作不懂,只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的夸赞,臣女实在不敢当。不知娘娘今日召臣女进宫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惠妃含笑道,“本宫听闻庄四姑娘生了恶疾,姑娘家的容貌何等重要。于是本宫想着,许是外头的大夫不得力,宫里的太医们总算是一层一层严格筛选下来的,医术到底要比外头那些大夫好一些,这才自作主张请了你进宫来,让太医给你好好瞧瞧这恶疾,可好?”
若不是先前三皇子提醒她,此刻只怕她都要相信惠妃这一张诚恳又关切的脸了,“娘娘的恩情,臣女感激不尽。只是,臣女这脸,几乎将京城里有些名头的大夫都请了个遍,都道臣女是自娘胎里带出的胎毒,以往不曾发作,一发作便再也没有法子可想,他们都道,臣女这脸,怕是神仙也难救。”
绣馨便笑意盈盈的接口道,“外头的大夫医术比不得宫里的太医们精,说不定太医们当真有法子呢?庄四姑娘便不要再推辞了,奴婢这就去请了太医过来替你瞧瞧脸。”
说罢,风一样的走了出去,她得出去好好透口气,虽说眼下庄若梅已经戴好了帷帽,可在当时庄若梅帷帽下那张脸实在太可怕,她连听到她说话,脑子里都忍不住要回想起她那张脸的样子来,实在不宜再继续对着她了。
庄若梅只当看不出绣馨逃一般离开的模样,又起身谢了惠妃一回。
惠妃故作佯怒的瞪她一眼,“你这丫头就是这般见外,本宫做这些,又不是图你的感谢。快些坐下,陪本宫好好说说话儿。”
见庄若梅依言坐下了,方笑着道:“听闻近日你母亲身子也不大好?”
“是,不过母亲的身体是老毛病了,每到夏日都会这般,大夫嘱咐静养着,过了夏日也就好了。”
“怕是苦夏吧。”惠妃猜测道,“这种毛病确实没什么好法子,所幸你母亲有你这样省心的丫头,不然哪里能够清静的养着。”
得,三两句话又转了回来,连夸人都能这般不动声色又不让人反感,这位惠妃必定不似皇后那般好打发。
“说到你母亲,本宫却是十分羡慕她的。”惠妃说着,面上露出羡慕又向往的神色来。“这世上怕也没有几个女子,能如你母亲那般好命――庄大将军那样的英雄男子汉,能为了你母亲将姨娘全部赶到庄子上去,不惧任何人的言论,在外总是竭尽所能维护你的母亲,如何能不教人羡慕呢?”
她说完,又似发觉自己失言了一般,连忙又说道:“你看我,就是这么不会说话,明知庄四姑娘的生母……还这般说话,庄四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才是。(.好看的小说”
庄若梅得体的回答道:“娘娘言重了,其实母亲她人很好,对我们姐妹都视同己出的。”
这是要挑拨她跟母亲之间的关系?图个什么?
“是吗?那就好。”惠妃笑说道,端起手边的茶饮了一口,“这是我宫里新进的茶叶,说是从东齐来的,可谓是山高路远才得了这么一点。本宫平日里对这东西不是很懂,庄四姑娘且尝尝,这茶叶味道如何?”
庄若梅恭顺的谢过后,方才以袖掩了,似浅啜了一口,“这茶叶倒是难得的清香扑鼻,不过这味道……娘娘,臣女平日里对茶叶没甚研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比臣女平日用的,似乎要好很多。”
惠妃便满意的笑着点头,“你若是喜欢这味儿,本宫便让人包一些,你带回去慢慢喝。”
“这如何使得。”庄若梅忙忙推辞。
“左右本宫不爱这玩意儿,放在本宫这里也是没用,你拿了去,不拘是孝敬母亲,亦或是送给旁人,或者自己用,都是可以的。”惠妃不容她拒绝道,“是了,你三姐姐何时回京来,你可知道?”
庄若梅不慌不忙道:“听三姐夫的意思,怕还有一阵子才能回来。不过娘娘放心,三姐姐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了。”
若薇真正的去向,当然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但将军府与侯府的女眷俱都病倒了,也说不过去,于是李凤锦便放出风声去,道因若薇有积年的旧疾,需要离京休养一段时日。当然,凭着李凤锦如今的地位,以及若薇彪悍泼辣的作风,也没人敢上门去查证一番,她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京城前往别处休养去了。
当然这件事,也给足了人们想象的空间,更有胆大的,将目光对准了李凤锦――他再是惧内,如今这可怕的内人已经离开京城了,是个男人在这种时候应该都有些想法吧。因此这段时间,东平侯府自然也是格外的门庭若市。
“那就好。”惠妃微眯着眼睛和善的笑着,“既是好了许多,想来就快回京了?”
“这倒是没有听三姐夫提起过,不过如今天气炎热,也不适合赶路,想来等到天气凉一些,才会赶回来吧。”庄若梅沉吟着道。
“我与你三姐姐亦是一见如故,原还想请她进宫叙叙话,不想却听说了这件不幸的事情,还好她的身体没有大碍。”
庄若梅又陪着应付了几句,就见太医院的院正提着药箱匆匆赶了过来,恭敬的请过安后,惠妃便使人领着庄若梅前往偏殿,那宫人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表示接收到了惠妃的暗示。
庄若梅全无所察一般,随着宫人与医正前往偏殿检查。
那医正仔仔细细的给庄若梅把了脉,又查看了她脸部的情况,沉吟好一阵子,表示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像是中毒但体内又没有毒物,皱眉摇头好半晌,终是在那宫人频频的暗示下,开了个方子走人了。
等医正离开后,那宫人又甚是焦急的总往庄若梅身上瞟,眉眼间一闪而过的疑惑正好让庄若梅看了个一清二楚。
对方既不肯领着她回正殿见惠妃,又这般着急的遣走了医正,还如此焦急的总看自己,傻子也知道她在等什么。于是,她只好先成人之美了。
见到庄若梅总算晕了过去,那宫人这才松了口气,疾步走过来,将软软倒在桌边的庄若梅扶起来,送到内室的大床上。
待她一出去,装晕的庄若梅便睁开了眼睛。许是因为此事并不光彩的缘故,因此除了那名宫人,并没有旁人守在这里,这倒是方便了许多。她三两下从床下跳起来,手脚麻利的将枕头塞进锦被中,凹了半天造型,使人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像是个人形。
放下帐幔后,她便闪身躲进了大床旁边的六扇屏风后头,屏心静气的等待着外头的动静。
她果然没有料错,不多一会,便有脚步声走了进来,伴随着低低的交谈声。
“公子,庄四姑娘就在里面了,你只要进去,与她呆上一会子,这事儿便成了。”
“本公子听说是个貌丑无盐的女人,连皇后都被她的样子吓得水米不进,真搞不懂,怎么姑姑非要本公子去亲近这么丑的女人,还要本公子娶她为妻……还是露儿你最美了,本公子就喜欢露儿你这样的美人儿。不如这样,一会子我就去求了姑姑,让她准了我将你带出宫去,你看可好?”
“讨厌。公子竟会说这样的话来取笑人家。”外头的宫女娇嗔着发怒,然而语气中的欢喜自然是谁都听得出来的,“公子还是先做好娘娘交代你的事情,待到事成之后,你我……未必没有那一天,公子且安心,反正露儿早已是公子的人了。”
“哎,好露儿,你的话本公子怎么会不听?”外头轻佻的男声笑嘻嘻的与宫人打趣了几句,“好了,本公子当真要进去了,露儿你当真一点儿都不醋?”
“公子也说了,里头那位貌丑如夜叉,公子也非是真心喜爱她,露儿有何可醋的?快进去吧,一会子她就该醒了――她方才似乎没喝多少那茶水,幸而那药的药效却是十分生猛的,这才能让她晕迷过去,你可得抓紧时间。”
屏风后的庄若梅撇撇嘴,顺手掏出袖里湿了一块的绣帕。就知道那茶水有问题,因此喝水的可不是她,而是她手中的帕子。
听着宫人出去了,那很明显是个浪荡子的男子也拖拖踏踏的走了进来,庄若梅连忙抓起早就物色好的细颈青瓷花瓶抱在怀里。
那男子一进来,透过朦胧的帐幔瞧见床上隐约躺着个人,轻嗤一声往里走,“本公子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丑成什么模样?”
等着他一摇一摆的走到床边,正要伸手勾起帐幔,庄若梅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他身后,毫不迟疑的举手砸瓶,“哐”一声闷响,被袭击的青年男子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放倒了。
因他是面向着床铺倒下去的,因此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来。庄若梅放下手中的花瓶,轻吐口气拍了拍犹自紧张跳个不停的心口,“吓死我了,到底不是三姐姐,要是她遇到这种事,压根不会害怕的……”
又一想,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怕的,心里再害怕,可是只要沉着冷静下来,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放倒了一个大男人。何况,自己又不是没有放倒过人。
想到被她放倒的江流,庄若梅怔了怔,随即小声“呸”一声,便将此人抛到了脑后。
现在要赶紧离开这地方才行,还得想法子迅速离开皇宫。只要出了宫,惠妃再是厉害,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且她如今拉拢将军府与东平侯府都来不及,若是事情成不了,她也不敢大声声张。因此对于那个被放倒的倒霉蛋,庄若梅又泄愤的踩了两脚才提了裙子往外走。
偏殿大门从外面紧锁着,想来不是为了防备她逃跑,而是为了预防那男子半途而废吧。庄若梅本也没想过能从正门出去,她溜达到窗户旁,将耳朵贴上去,仔细听了又听,没有任何动静后,方才小心翼翼打开窗户,迅速探出头打量一番,正是一片小花园。
庄若梅一边在心里念着天助我也,一边迅捷的跳下窗,沿着墙根儿一溜烟跑到假山后,原本她还琢磨着要用什么法子从甘泉宫的大门溜出去,这时候瞧着那颗靠着高大院墙而生的树,她嘿嘿笑出声来。
凭借着小时候被庄大将军调教的身手与反应,庄若梅顺利的爬上了树,又顺利的滑下高墙,正准备看清此处地形时,就听不远处隐约传来尖锐的小童的叫骂声。
她借助道路两旁花木的掩护,终于看到了前头假山处的情形,只见刚才还特意跑来提醒她要小心的三皇子灰头土脸的被一个身着华丽锦袍的小男孩拳打脚踢的叫骂着,旁边几个袖着手看热闹的太监,不时对着地上抱着头闷声不吭的三皇子指指点点,嬉皮笑脸的全然不将那个出身原也很高贵的孩子放在眼里。
“贱种,凭你也敢跟我争?下次再让我听到有人夸你,本皇子一定狠狠地打死你!”那一脸戾气的孩子打累了,这才恨恨声的威胁道。
庄若梅看的直皱眉,宫里就这么几个皇子,她多少也知道点皇子们的性情,因而也能猜出来,打人的正是皇后所出的四皇子。
小小年纪就这般凶残的对待自己的手足,长大了还了得?若一直这般长下去,这大周的百姓还不得被他糟蹋的不成样子?
以为四皇子出完气就会离开了,不想他休息了一下,立刻吩咐自己的太监道:“你们给我上去打,狠狠地打,一定要打的他跟本皇子求饶为止!”
两名太监毫不迟疑的大声应是,嬉笑着脸皮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去打三皇子。
蓦地,一道嘶哑阴凉的嗓音响在他们身后,“脸呢?我的脸呢?”
两人往后一看,顿时吓得“娘啊”一声,双双翻了白眼倒在地上。
“谁拿了我的脸,把我的脸还给我。”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拿了我的脸……”
四皇子以及剩下的太监们吓得瑟瑟发抖,有那胆大的想着青天白日不可能会有脏东西,试探着回头一看,顿时双腿一软,如同前头两个一样,“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四皇子再是如何凶残狠戾,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见一瞬间就倒下去三个人,吓得头也不敢回,拔腿就要跑,却有只苍白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拿着我的脸,要去哪里?”
“我没有,没有拿你的脸。”四皇子失声尖叫道,想来此处地处偏僻,他叫的这样大声也没半点动静,庄若梅这才放下心来,“你转过来,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拿我的脸。”
“我不要我不要……”任凭他如何嚷着不要,庄若梅仍是强行将他转了过来,对上四皇子骤然张大的眼睛,“这不就是我的脸吗?你快还给我,还给我啊。”
“啊,妖怪!”四皇子双眼一闭,干脆利落的吓晕了。
庄若梅拍拍他细嫩的小脸蛋,“长得这样可爱,偏偏行事让人讨厌。吓一吓你也好,以后才不敢再欺负人了。”
说罢,放下头上的帷纱,转过头去看正弓着身子慢慢爬起来的三皇子,那孩子咬着牙皱着眉,动作再是小心翼翼也不可避免的牵扯到伤处,却很倔强的咬紧牙关,任由额上汗水直流,也不肯吭一声。
“这个小倔牛。”庄若梅忙过去扶他起来,“你就算叫出来,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三皇子看她一眼,“丑八怪,你怎么在这里?”
“逃出来的啊。”庄若梅并不将他当成个孩子,“你受伤了,走得动吗?”
三皇子沉默的看了她半晌,似是在思量什么,片刻后,他说道:“你抱我,我走不动。”
180 意外发现
庄若梅没说话,打量了下三皇子的个头,还是默默地蹲下身去,将自己的后背贡献了出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四皇子为什么要打你?”庄若梅顺着三皇子的指点往僻静处走。
“他打我需要理由吗?”三皇子趴在她背上,扯了扯嘴角,却扯到嘴唇边的伤口,痛的倒抽一口凉气。
看来四皇子经常欺负这可怜的三皇子了,庄若梅暗暗摇头,“你母妃为何不管你,她好歹也是能同惠妃平起平坐的妃子啊!”
如果萱妃肯管三皇子,他如今的处境也不会沦落到连太监都敢动手打他的地步吧。
三皇子一双澄澈的眼睛里,立刻染上了沉沉的阴霾,“她要忙着伺候她的菩萨,哪里有空来管我?”
庄若梅怔了怔,轻轻叹口气,“你也怪可怜的。”
虽然生在帝王家,看似比他们这些普通人更高贵的样子,可这日子却未必过得有普通人那般滋润。
“大胆。”小孩儿在她背上恼怒的嚷了一嗓子,“你说谁可怜?”
“说你可怜怎么了?”庄若梅顺势一巴掌拍在三皇子的尊臀上,“爹不疼娘不爱的,难道你不可怜?不过我三姐姐曾说过一句话,就算是父母,也不必对他们期望太高。他们该疼你自然会疼你,他们不疼你,你哭你闹又有什么用,不过平白惹得他们更加心烦而已。这人哪,本就是为了受苦才来到这世上的,就算父母不靠,也得想法子依靠自己好好活着――我看你不像是笨蛋,怎么会那么想不通去招惹四皇子?故意的?”
三皇子听得怔怔的,因庄若梅说的浅显易懂,依他的聪明,自然能听得懂她的这些话。半晌,他才低低道:“今天是母妃的生辰,我、我以为她会出来。我想,如果我受伤了,是不是就可以去找她,不会被她赶出来。生辰礼物,我准备了好久的……”
背后小孩儿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并不明显的哽咽。庄若梅听得心头一抽,“你的母妃,她一直这样对你?”
什么样的母亲,才能狠得下心将自己的孩子赶出来,并且不允许他去见她?庄若梅想不明白,她的生母是姨娘,平日里难得相见,然而只要一见到,必定会细无巨细的询问她的生活,叮嘱她要乖要听话,尽可能多的为她裁衣做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而庄夫人虽不是亲生母亲,对她们虽不是关怀备至,有时候也会忽视她们,但一应吃穿用度却都是极好的。所以庄若梅拿她的姨娘与母亲来做参照,发现这萱妃这母亲做的实在是……叫人生气!
三皇子假装不在乎的哼了哼:“我已经习惯了。”
似乎觉得这句话显得自己有些弱,又加一句,“我也不在乎了。”
庄若梅失笑,真要不在乎了,又怎么会将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你笑话我!”三皇子在她背后瞪眼。
“口是心非。”
“你――”三皇子气哼哼的一把揪住庄若梅的耳朵,“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庄若梅痛的龇牙裂齿,“痛痛痛,你再不松手当心我摔你个屁墩儿。”
三皇子悻悻的收回手,却嘴硬的说道:“你敢,摔了本皇子,本皇子就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
“忘恩负义。”
小孩儿难得的噎住了,半晌才道:“本皇子也算救了你一次,就当扯平了,本皇子可不欠你什么,一会带你出去了,你可就又欠了我一回。”
庄若梅这才知道他是打算送她出宫去,打量越来越僻静的道路,她几乎都看到了破旧的道路两旁丛生的荒草,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宫殿越来越破旧,尽显荒凉与萧瑟之意。“这是哪里?”
“冷宫。”
“从这里能出宫?”庄若梅惊讶极了。不是说皇宫守卫森严吗?她正想着溜出甘泉宫后便去找周才人求求情,让她想法子送她出宫去呢。不想这小孩儿竟有办法将她送出去,当真是好人没白做啊!
“不然本皇子带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这么笨,万一再被惠妃抓回去,就只好嫁给那个男人了。”
“……你还是个小孩子,什么嫁不嫁的,那是你能说的话吗?”庄若梅很想扶额,这真的是个孩子吗?
“本皇子什么话不能说?”小孩儿骄傲的扬了扬下巴,“你也没做妇人打扮,自然也是个孩子,凭什么看不起本皇子?”
庄若梅嘴角抽了抽,“殿下真是爱说笑,我看不起谁,也不敢看不起你啊。”
“口是心非。”三皇子撇撇嘴,“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本皇子,我才不在乎你们看不看得起本皇子,总有一天,那些欺负过本皇子的人,我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的!哼,你也一样!”
庄若梅甚是无语,“殿下,我好像没有欺负你吧。”
“你帮了本皇子,本皇子当然也会十倍百倍的报答你!哼,本皇子虽然人小,却是个是恩怨分明的人……”
“嘘!”庄若梅眼尖,一边示意三皇子住口,一边背着他急忙跃进旁边高大浓密的荒草丛中。
远远地有人正疾步走过来,隔得太远看不清模样,两人藏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待那人快走近,庄若梅的欣喜已经压抑不住,正要跳出去打招呼,就见那人身后还跌跌撞撞的跟着一个宫装女子,此时正气喘吁吁香汗淋漓的冲前头的男子小声喊道:“表哥,表哥你别走那么快呀,你等等我。”
庄若梅见他果真就放慢了脚步,不由得忿忿的扯着手边的草根,不小心动作太大了些,便得到小孩儿白眼一枚。
“那是周才人。”小孩儿趴在庄若梅耳边轻声说道。
庄若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虽然没有见过周雪晴,但很是知道周雪晴跟东平侯府的关系,所以先前才打算去找她求助的。知道周雪晴与侯府的关系,自然也清楚李凤锦跟她关系,不过此时瞧着那周雪晴脉脉含情注视着自家三姐夫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像是单纯的表兄妹的关系!
而且周雪晴还在侯府住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两人的关系,难不成真的有什么猫腻?
哼,还偷偷摸摸到了这种地方,说他们没猫腻她也不信!
这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三姐姐才走多久,这就不老实了!
等三姐姐回来,非要狠狠告他一状不可,看三姐姐不把他收拾老实了!
“表哥,侯府一别,你我已许久不曾相见了,你、你可好?”周雪晴一脸娇羞的瞧着李凤锦,眼中情意如丝如絮。
李凤锦淡淡道:“本侯挺好,劳周才人惦记了。只是周才人如今已是皇上身边的嫔妃,一言一行当恪守本分才好,以免被人拿了把柄,到时候还要连累父母家族就不好了。”
周雪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有想到,有一天李凤锦竟会对她这般无情――劝她恪守本分这样的话,难道不是指责她水性杨花吗?
“表哥,你怎能这样说我?”周雪晴双手掩面,嘤嘤哭泣起来,“这些年来,我对表哥如何,你明明一清二楚的,若不是天意弄人,如今你我才是……”
她激动的脱口而出,却又猛的咬住嘴唇,“我知道,如今你我的身份已是天壤之别,我不该看到你就失了态,巴巴的跟了过来。但、我也控制不住啊,我明明知道你不是为了我来这后宫的,可是我心里却还是存有这一丝可笑的妄想,追着你过来,受你之辱,也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她放开双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皎洁娇美的小脸上泪水正无声的往下落,端的是美人泪,断人肠!
草丛里的庄若梅紧张的不住揪草,这女人太厉害了,这模样连她看了都觉得楚楚可怜分外动人,哪个正常男人看了还能忍得住不怜花惜玉一番?
“宫里人多眼杂,你还是快些回去吧。本侯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与才人久叙,告辞!”李凤锦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就要走。
“表哥!”周雪晴一声凄凉的呼唤,像是早就算计好了角度方位一般,朝着李凤锦一头撞了过去。
李凤锦早有防备,轻轻旋身便避开了周雪晴的冲势,若他任由她跌下去,定然会毁了她这一张花容月貌!周雪晴做梦也想不到他会突然避开,心头冰凉,吓得花容失色,只来及用双手死死护住自己的脸。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悄悄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的衣袖还在李凤锦手中,不用想也知道方才是他拉住了她,才免了这一场灾难。
她方才如灰烬的心,顿时又死灰复燃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表哥不会不管我的,表哥――”
“就当是谢你以前对本侯的诸多照顾,你回去吧。”李凤锦松开她的衣袖,淡淡说道。
“既然表哥说到从前我对你的诸多照顾,如今,表哥是不是也照顾照顾我?”周雪晴终于不再痴痴纠缠于往事当中,幽幽开口道:“如今皇上的身体是不行了,表哥你又大权在握,立太子的呼声一日高于一日,我一个小小的才人,本不该过问这些事。可我也要活命啊,表哥,就当我求你,你到底看好哪一个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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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三皇子的心眼
李凤锦神色冷淡的看着她:“你也说了,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才人,谁做太子,谁当皇帝,跟你有什么关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小说网]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自然会性命无忧。”
周雪晴心头大恨,她想起那一回她拦住若薇想要打探消息时,若薇居高临下建议她独善其身,与如今李凤锦告诫她安守本分,又有什么区别?他们夫妻两个,实在欺人太甚!
“宫中生存,谈何容易。我也想安守本分不过问这些我根本不懂的事,可……”周雪晴无声无息的流着眼泪,哀戚又无奈的说道:“周家本就没什么根基,我自入宫后,无不小心翼翼恪守本分。若不是借着侯府的名头,我在宫里的日子只会愈发难过。如今表哥你把持朝政,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找我的人就更多了。她们每一个都在逼我,我……我有什么法子,我只是想平安的活下去啊表哥!”
李凤锦丝毫不为所动,“你若闭门谢客,谁又能逼得了你?”
李凤锦真的有些不明白,她又没有一子半女,谁当皇帝谁当不成皇帝,跟她有一钱银子的关系吗?她上赶着要掺和进旁人避之不及的事里来,到底图个什么?
周雪晴的心顿时又凉了半截,“表哥,你便真的这么狠心,连这点小事也不肯告诉我?”
李凤锦已经转过身,“才人请回宫!”
周雪晴死死咬住唇,“好,算你狠!”
她飞快的转身,提着裙角跑开了。
待她跑远了,李凤锦仍是站在原地没有动,片刻才淡淡道:“还不出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后,庄若梅背着三皇子走到了李凤锦面前,嘟嘴看他一眼,不悦的喊道:“三姐夫。”
“怎么?”李凤锦立刻警惕了起来,他刚才拒绝的态度难道还不够明显?他倒不怕这丫头将这件事告诉若薇,可他担心这丫头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告诉若薇啊!
“你跟周才人以前难道有什么?”庄若梅气鼓鼓的问道,她可是知道的,这周雪晴还未进宫前,一年里至少也有半年是在侯府度过的。想到他跟别的女子有过什么,庄若梅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她的三姐姐那么优秀,他竟敢不一心一意的对待她,还跟别的女子牵扯不清,实在叫人生气!
李凤锦面无表情的说道:“她虽长期住在侯府里,本侯却鲜少在府里,不常碰面,能有什么?本侯问你,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又看一眼庄若梅背上的三皇子,“又是怎么跟三皇子碰到一起的?”
庄若梅并不疑心他这是转移话题的招数,欲要将背上的小孩儿放下来,一边将进宫后以及与小孩儿之间的瓜葛都简单的讲了一遍,“殿下他好心要送我出宫,于是我们就到这边了。”
李凤锦皱眉,扫视一圈四周的环境:“从冷宫出去?三殿下可否告诉我,从这里如何能出宫去?”
三皇子却死死巴在庄若梅身上不肯下来,“我不告诉你。”
李凤锦挑眉,瞧着小孩儿一脸警惕的小模样,“如果我能让你成为太子呢,你要不要告诉我?”
小孩儿眼睛一亮,“真的?”
庄若梅愣了愣,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哄这小孩儿玩儿的?这小孩儿已经够可怜了,要是再让他知道,李凤锦不过是拿他玩笑罢了,不知道他会被打击成什么模样?不过一想到假如这孩子真的成了太子,这宫里宫外的明刀暗枪他应付得来吗?一时间,她都有些拿不准,李凤锦这主意是不是在害他了。
而假如,李凤锦是骗他的,只是为了从他口中得知从冷宫出宫的路线――如果真的有这条路线,庄若梅猜测必定是密道暗道之类的,这样哄骗小孩子的手段,也未免太卑劣了些。
“你不相信我能做得到?”李凤锦问他。
三皇子趴在庄若梅背上,肃目想了想,半晌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就算你能帮我成为太子又如何,不过是死的更快些罢了。”
当他真的是个小孩子,就什么都不知道咩?一旦他成了太子,那可就成了明晃晃的靶子了,谁都想弄死他,谁都有本事弄死他。txt小说下载他又不是傻子,太子之位哪有命重要?
李凤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仿佛没料到三皇子竟会拒绝一般,随即他又笑了起来,眼里带着一丝激赏之色,但他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下来吧,我送你回宫去。”
“他们说你会杀了父皇,是不是真的?”不料,那小孩儿却口出惊言。
到底还是慢吞吞的从庄若梅背上下来了,不客气的趴在李凤锦背上。
“杀了你父皇对本侯有什么好处?”李凤锦托着他起身,随口问他。
三皇子偏头想了想,“那你为什么要给父皇找术士?我听人说,那种术士都是骗人的,练的丹药不但不能长生不死,弄不好还会要人性命。”
“你懂得还不少。”李凤锦夸赞他一句,又淡淡道:“没错,这世上的确没有长生不死的丹药,想来你也知道,你父皇中毒之事,便是本侯没有给他找来术士,他也活不过两年。他不想死,本侯给了他活着的希望,这不是一拍即合的事吗?何来害他之说。”
三皇子的早慧,使得李凤锦并不将他只当成个小孩儿看待,且他也想看看,这孩子到底能聪明到什么地步。
若不是进宫来找庄若梅,他大概也不会留意到,原来这个顽劣不堪总令人头疼的三皇子,会是这么聪慧的一个孩子。
三皇子又想了想,“下毒要害父皇的,真的是皇祖母吗?”
“你觉得呢?”
“我听人说,瑞王叔和湘王叔他们已经起兵造反了,只要拿下高城就能攻占京城,是不是真的?”小孩儿条理清晰的问道。
“不错。”李凤锦点头,“不过虽然他们起兵造反,却绝对没法子拿下高城的,这一点三殿下尽可放心。”
“皇祖母是瑞王叔的生母,不是父皇的。”小孩儿声音淡淡的说道,“她是为了帮瑞王叔夺父皇的皇位,才对父皇下毒吗?”
“虽然没有证据,但,八九不离十。”
三皇子便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想不到真的是皇祖母做的,其实父皇平日里对她挺好的。”
“但瑞王才是她的儿子,天下间,没有哪个母亲的心是不向着自己儿子的。”李凤锦随口接道。
一旁的庄若梅心道坏了,这话不是直戳小孩儿的痛处吗?
一看三皇子,果真脸色立刻变得黯淡了下来,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也毫无生气的低垂着,看上去甚是可怜的模样,便忙笑着道,“姐夫,我还真有件事不明白,外头盛传皇上杀了太后,这是真的吗?”
李凤锦看她一眼,“皇上杀她有什么好处?”
“倘若真是太后给皇上下毒,皇上杀她自然是为了报仇啊。”庄若梅理所当然的说道。
“不是父皇杀了她,”三皇子不等李凤锦回答,便鄙视的瞧着庄若梅道:“是瑞王叔他们杀了她。”
李凤锦简直有些震惊了,他顿了一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瑞王他们杀了太后?你别忘了,太后可是瑞王的亲母!”
“亲母又如何?”三皇子一脸阴霾的冷哼,“萱妃还是本皇子的亲母呢,你何时见她理会过我!”
原来这是由己推人呢,这孩子着实不简单。“你就凭这个,认定是瑞王杀了太后?”
三皇子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说道:“瑞王叔他们要造反,需要理由嘛,可能先前的理由不够充分,百姓们不会接受,所以就杀了太后,栽赃给父皇,这就能名正言顺的出兵讨伐父皇了。”
李凤锦默了默,“这是别人告诉你的?”
“谁会跟我说这些。”三皇子嘟着嘴,复又得意道:“虽然没人跟我说起过,但本皇子聪明得很,平日里听着人说三道四的话,自然能猜出个大概来――你只说,我有没有猜对?”
“这些话你有没有对别人说起过?”李凤锦问他。
“你当我是傻的吗?”三皇子得意洋洋的说道,“本皇子倘若随随便便就跟人说了,早就被害死好多回了吧。”
“那你为何要跟我说?”李凤锦又问道。
三皇子抓了抓脑袋,似也有些困惑,半晌迟疑道:“大概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会害我。”
“你这么笃定我不会害你?”李凤锦挑眉。
“因为,”他有些闪烁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庄若梅身上,顿时有了理由一般:“因为你是丑八怪的姐夫啊,丑八怪不会害我,你自然也不会害我的。”
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庄若梅,等着她保证不会害他的保证词。
庄若梅别开视线,假装没有看到――这种事,哪有她一介小女子置喙的余地啊!
将三皇子送回他的宫中,又让人请了太医来,盯着太医将三皇子从头到脚细无巨细的检查了好几遍,直到太医在李凤锦的注视下冷汗直流的宣布除了些许淤青,三皇子真的没有大碍。
“王太医,本侯为何会送三皇子回来?”李凤锦盯着冷汗涔涔的王太医问道。
“因、因为,三皇子受伤了。”老实巴交却也并不是笨蛋的王太医磕磕巴巴的试探着回答,不时拿眼偷觑李凤锦的神色。
李凤锦便语重心长的道,“没错,三皇子到底是皇上的骨肉,本侯既然看见了,就没有袖手不管的道理――若有人问起来,知道该怎么说了?”
王太医点头如捣蒜,“下官明白了。”
……
从三皇子宫中出来,庄若梅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疑问问出来,就见惠妃率着一众太监宫女浩浩荡荡的疾步赶来,甚是厌恶的皱起眉头,她倒要看看,当着她和李凤锦,这女人还能如何舌灿莲花?
李凤锦这才问庄若梅,“没吃亏吧?”
庄若梅撇嘴,“运气好,我用花瓶把她侄子砸晕了。”
李凤锦眼中闪过冷酷的锋芒,慢慢说道:“本侯不会令你白白受这场苦的,否则来日你三姐回来,本侯如何跟她交代?”
庄若梅的嘴角便得意的翘了起来,“那当然,倘若我出了事,看三姐以后还理不理你。”
一副“我才是我三姐的宝”一般的臭屁模样,听得李凤锦眼皮直跳。
“庄四姑娘,你没事吧?”惠妃走到庄若梅面前,一脸焦急的抓住她的手,“方才本宫才听人说起,本宫那侄子向来胡天海地惯了,今儿个进宫来看本宫,本宫也没留意他,竟叫他喝多了酒,闯进偏殿去――本宫想起庄四姑娘正在偏殿休息,生怕那小畜生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来,匆匆赶过去,才发现庄四姑娘已经不在偏殿了。可把本宫吓得哟――”
她一手拉着庄若梅,一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十万分的焦急与庆幸,“还好庄四姑娘不在偏殿中,否则啊,本宫便是将那小畜生打死,怕也不能解庄四姑娘的心头之气了。”
她一来便着紧的拉着庄若梅,仿佛并没有瞧见一旁的李凤锦一般,对着她好一番情真意切的关怀与后怕,好像真的就是她的侄子喝醉了酒不小心闯进了庄若梅小憩的偏殿中一般。
庄若梅透过帷纱看着她,这个女人真不简单,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未免太好了些。明知她不可能相信她的说辞,她还能装的跟真的似的,一点心虚也没有,事发后,就这么毫不犹豫的将一切都推到了她侄子身上。可见其反应之快,心之狠辣。
“姐夫,方才真的把我吓坏了,若不是,若不是我……只怕我此时早已不在人世了。”庄若梅往李凤锦身后躲了躲,瞬间化身成被吓坏了的胆小小鹌鹑一只,抽抽噎噎的在李凤锦身后说道,“我当时一心只想着,绝不可以让那人得逞,万一真的……我也只有一死了。幸而我运气好,摸到一只花瓶。好可怕,宫妃的宫中,外男是可以随便乱闯的吗?”
惠妃神色微变,似这才瞧见李凤锦一般,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正想随口扯句话圆过去,就听李凤锦淡淡说道:“是啊,惠妃娘娘,微臣也很好奇,娘娘的宫里,何时外男可以随便乱闯了?”
惠妃脸色大变,李凤锦这话粗粗一听没什么,可是细思下来,却让人后背冷汗直冒――宫妃宫里若连外男都可以随意的乱闯了,那她不被打上淫、妇的标签才怪了。这话只要一传出去,只怕连二皇子的身份都要遭到他人的质疑与诟病――谁知道一个外男随意出入的宫妃生下的儿子,是不是皇帝的亲儿子?只要这流言一起,他们母子两个哪里还有活路?
惠妃这才慌了手脚,她万万没料到李凤锦竟会护短至此,照她的设想,庄若梅已然丑成了那个样子,这辈子是别指望能嫁出去了,遇到这样的机会,她不但不抓住,还一副贞洁烈女誓死不从的样子,要知道错过了这个村,可是绝对没有下个店的!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李凤锦竟也丝毫没有顺水推舟赖上他们的意思,而且,她似乎还不当心的踩到了李凤锦的底线?
这可坏事了,就算她拉拢不来李凤锦,可也绝对没有想要跟他为敌的意思啊!
“李侯爷,这真的都是误会,本宫那侄子喝多了才会误闯进庄四姑娘休息的房间。幸好庄四姑娘没事,否则本宫真的只能将那小畜生打杀了才有脸来见庄四姑娘,还望庄四姑娘你大人有大量,不跟那小畜生一般见识。本宫备了些薄礼给庄四姑娘压惊,还望四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说罢,便有宫女托着托盘一一走上前来,不拘是珊瑚盆景,亦或是珠钗古玩,倒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瞧着惠妃脸上那掩饰不住的肉疼之意,庄若梅便知道,这些好东西绝对是惠妃压箱底的宝贝了。既然这样,不收下也对不住人家的一片盛情嘛。
于是庄若梅便细声细气的福身说道:“臣女原不该收娘娘的东西,只是担心臣女倘若不受,娘娘必定难以心安,臣女便在此谢过娘娘了。”
惠妃眼皮子跳了一跳,却还是陪着笑道:“你说得很是。”
李凤锦淡淡道:“娘娘,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我们便先告辞了。”
“好。”又殷殷叮嘱庄若梅,“四姑娘日后常进宫来玩儿啊。”
谁脑袋进水了才会常进宫来被你们设计!
庄若梅一边腹诽,一边坐上了早已备好的步辇。
李凤锦亲自护送庄若梅回将军府,因若薇不在,李凤锦只随在马车外头。
“姐夫,惠妃欺负我,你就这么算了不成?”庄若梅在车里头气呼呼的问道。
李凤锦随口说道,“你不是已经收了人家的东西?”
“又不是我强逼着她给的,”惠妃既然要给,她哪里有将宝贝推出去的道理,这些玩意儿,就当是给她的那个什么……精神补偿好了。“我不管,你都知道她这样欺负我了。不给我讨个公道,我就将此事告诉三姐姐!”
“行了,这事我会给你个公道的。”李凤锦甚是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这还差不多。”庄若梅满意了,隔了一会,又问道,“姐夫,你相信三皇子是因为我才相信你的吗?”
她总觉得那小孩儿说的话不可尽信。
李凤锦勾唇一笑,“你相信?他根本就是冲着本侯来的。”
“怎么说?”
“他知道你与本侯的关系,因此在甘泉宫门口,便故意卖你一个好――你以为一个在深宫里没有父母护着的孩子,真的能单纯好心的善意提醒你有危险?这样的孩子最擅长自保,冒险提醒你,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你身上能有什么可图的,除了岳父,自然就是本侯了。他在本侯面前展露他的聪明,也不是因为信任本侯,而是他本来就想要本侯看到他的聪明才智,明白了吗?”这么小的孩子,若当真没有人指点,便能筹谋到这般地步,实在难得。这也是李凤锦明知他的心眼儿,却并没有揭穿,也不觉得讨厌的缘故。
可以这么说,皇帝这几个儿子,若他一开始看上的是平庸软弱的大皇子的话,那么现在,他对这个三皇子的兴趣俨然已经够超过了大皇子。
如果大周将来有一个这般运筹帷幄野心勃勃的皇帝,想来也是大周之福吧。当然,前提是这三皇子的骨子里没有残暴嗜血等等不良因子才行。否则,福气可就变成祸事了。
庄若梅听得直咋舌:“他还只是个小屁孩啊,甚至比庄西林还小……这宫里长大的人,实在太可怕了。”
珍爱生命,远离宫廷――庄若梅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182 太子人选
李凤锦听着她心有余悸的语意,趁机教训她道:“所以,宫里的人少沾染为妙,不该管的闲事切莫再管了。[txt全集下载]”
庄若梅嘟了嘴道:“谁想沾染了,你没看我都将自己折腾成这副德行了吗?”
说到这里,又兴奋了起来,“姐夫,我听闻三姐因担心那药不安全,事先自己服用过,那你可曾见过三姐那般丑陋的模样?怎么样,是不是被吓坏了?”
最关键的是,他若露出嫌弃害怕之色来,三姐姐有没有暴打他一顿才是重点。
李凤锦听着她语气中浓浓的八卦意味,嘴角狠狠抽了抽,“她不是因为担心你才服用那药的!”
简直太自作多情了,若薇分明是要试验他的心才故意服下那药的,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好不好!
庄若梅在马车里尽情的翻白眼,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重点是三姐姐为了谁服药吗?重点是服药之后,他的反应以及三姐姐有没有揍他好不好!
“那你吓坏了吧?”
李凤锦眉头又是一跳,这臭丫头这般期待的语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让你失望了,本侯什么样人,岂会因为那么点子小事就吓坏,你想多了。”
“哦。”庄若梅果然甚是失望的垂了嘴角――什么人啊,看她丑成这个样子,就知道三姐姐当时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那么恶心的模样,他居然也没有被吓倒,太不合理了嘛!
庄若梅安静了一会,外头的李凤锦刚要松口气,又听她在里头开口问他,“姐夫啊,母亲跟小弟这会儿已经到高城了吧?”
李凤锦在心里算了算,“如果路上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到了。”
庄若梅出了一会神,“也不知道高城情况到底如何了?三姐那么着急的让人接母亲跟小弟过去,到底所为何事――姐夫,你一定知道的吧。”
李凤锦有几分诧异的挑了挑眉:“你三姐没与你说起?”
“她连离京都不曾知会我一声。”庄若梅不满的撅起嘴来,“虽然我心里也知道,三姐不会无缘无故跑去高城,必定是高城出了事――”
她顿一顿,声音渐渐沉下去,“在高城出了事又能让三姐心急如焚的,必定只能是父亲了……姐夫,当真是父亲出了事?”
她并非是直到此刻才想明白这些,只是下意识里,她不愿意去相信庄大将军在高城出了事。在她心里,顶天立地的英雄有两个,一个是她三姐姐,一个是她的父亲庄大将军。她只能仰望的这两个英雄人物,无论谁出事,她都接受不了。所以,她一直自我安慰,父亲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坚决不肯往坏的方面去想。
若不是今日遇到李凤锦,她实在忍无可忍的话,她想,她会一直装着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直到某一天父亲和三姐姐一道回京城来。
“你要知道,如今将军府里就你一人主持大局。”李凤锦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三姐十分看重将军府,看重将军府里的家人,在她回来之前,你务必要打理好将军府!”
“我当然会打理好将军府。”庄若梅心中一沉,顿时心浮气躁了起来,攥着帕子的手指紧了又紧,连喉咙似都因为紧张而紧缩了起来,令她口干舌燥不知所措。但只一瞬,便将心一横,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姐夫只管告诉我,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凤锦听着她重又变得平静的语调,这才告诉她道:“他中了毒。”
“解不了?”庄若梅眼前一黑,所以三姐姐才那么着急的将母亲跟小弟带走,是要让他们去见父亲最后一面?“怎、怎么会这样?是谁!是谁下毒害我父亲?”
“下毒的人你也不陌生,就是庄若兰。”若薇离京前曾去城南的地牢看过江流,李凤锦在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而若薇能猜测出来的,他自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马车里的庄若梅极短促的“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已是气的浑身发抖,“庄若兰!庄若兰!她是不是疯了,那也是她的父亲啊!”
李凤锦没出声,他自小在阴暗的环境下长大,对于这种事的接受度自然比庄若梅要高得多。他相信,若薇在知道真相时,只怕也没有气的如庄若梅这样狠――他们都是善于接受极端残酷事实的人!
“她怎么能这么做!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这样做,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三姐姐绝对不会放过她的!”难怪她当初要逃离将军府,难怪三姐姐想也不想就对外宣布了她的死讯,就算那时候三姐姐还不知道她对父亲下毒手的事,却也已经在防着她了,而她,还曾觉得三姐姐这般太过无情了些!却从来也没有看透,真正无情的从头到尾都不是三姐姐!
李凤锦对庄若梅的话甚是赞同,庄若兰当真死了也还罢了,倘若她仍活着,若薇一旦找到她,定会叫她后悔为人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庄若梅默默地消化着这个于她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快到将军府了方才哑声问道,“姐夫,我爹会死吗?”
李凤锦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又是好半天的沉默,“有没有法子,把我也送到高城去?”
不等李凤锦回答,她又自己低低的说道:“不能的吧,如果将军府里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会惹人怀疑的。三姐姐将将军府交给我照料,我怎么能在这时候给她添乱,让她不能心安呢?”
她希望三姐姐回来时,看到她将将军府照料的很好,会感到由衷的欣慰与高兴。
“你三姐姐没有疼错你。”片刻,李凤锦淡淡开口道。
他一直知道若薇对这个四妹很有些另眼相看,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他想他终于明白了。
到了将军府,李凤锦叮嘱她:“你只管呆在家中闭门谢客,惠妃的事,我自有计较。”
庄若梅无精打采的回道:“我知道了。”
李凤锦正要转身离开,庄若梅忽的掀了车帘,“我能给三姐去信吗?”
“当然,写好信后,会有人来取的。”
……
马车一直到二门,红橘扶着眼睛微肿神色颓然的庄若梅下车,一抬眼看见丫鬟青芳正站在二门处踮着脚尖往她们的方向望来,见她们下了马车,便立刻走上前来。
“奴婢给四姑娘请安。”
庄若梅微蹙眉头,“你怎么出来了?”
若薇回侯府时,将青芳留在了将军府里,打扫看护她住的小院。所有人都觉得青芳大概是惹恼了若薇,若薇才会一气之下只留她下来。她又容貌极美,在丫鬟堆里很受嫉妒和排挤,因此渐渐地便不出去了,成日里只呆在若薇住的小院子里。庄若梅见她安守本分,也没惹出什么事来,便也不去管她,反正将军府不会少了她吃的穿的就行了。
青芳忙怯怯的的回道:“奴婢方才听闻是侯爷送姑娘回来的,不知姑娘可曾见到夫人了?”
“你家夫人身体有恙,离京休养了,你就呆在将军府里,等她回来再回她身边服侍吧。”见青芳这般关心若薇,庄若梅的态度缓和不少。
青果急了,忙问道:“夫人病了?是什么病,可有大碍?”
“不过些许小恙,你不必忧心。”庄若梅宽慰道。
青芳咬唇,“四姑娘,不知夫人她去了哪里休养?奴婢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庄若梅的神色沉了沉,“三姐姐去了哪里休养,我又怎么会知道?悄无声息的就离了京城,问起李侯爷来,人家只当我这个不懂事的妹妹要去打扰三姐姐,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又去哪里知道三姐姐的行踪!真是气死人了,把我当成什么了,三姐姐也真是的,随便让个人来知会我一声不行吗?”
青芳见状,自然不好再追问下去,神色黯然的与庄若梅行了礼,径直回小院了。
红橘瞧着她似有些落寞的身影,唏嘘道:“想不到这半路买来的青芳,对三姑奶奶竟这般忠心。”
“忠心吗?我看未必!”庄若梅眼中划过一丝冷芒,淡淡瞧着远去的青芳。
当初三姐姐留她在将军府,根本就是不信任她的缘故。三姐姐回去后,也一直没有要接青芳回去的意思,让三姐姐不信任的人,定然是不简单的。她这么着急的来问三姐姐的事,到底是关心三姐姐,还是有所察觉,想要试探三姐姐的下落还未可知呢。
红橘有些发愣,不太明白庄若梅的意思。庄若梅也不指望她明白,只笑着敲一敲她的脑袋,“你不用明白,只要看着她一些,别让府里的人跟她走的太近了就行。”
红橘脑子不够用,人却是十足的忠心护主,虽心中仍有许多不明白的,却只藏在心里自己琢磨,闻言便应道:“是,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看牢了她。”
……
李凤锦回到侯府,徐三还在案前奋笔疾书,见他进来,连忙扔下手里的笔,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又一个美人儿倒在了庄四姑娘的绝世丑颜下了吗?”
李凤锦看他一脸八卦的模样,懒得理会他,“折子都批完了?”
“休息一会嘛。”徐三眼巴巴的瞅着他,“看你这脸色,就知道惠妃此次定然没有得手,是你将庄四姑娘给救回来了?”
李凤锦正就着铜盆洗手,闻言忽的一笑:“不是本侯救了她,是三皇子将她给救了。”
“谁?”徐三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好不容易才强忍住去掏一掏的冲动。“如果本公子没记错的话,三皇子他似乎还没有满五岁?”
“所以你的确没有未老先衰,三皇子他的确还未满五岁。”
徐三怪叫一声,猛的跳到李凤锦身边:“真的是三皇子救了庄四姑娘?他是怎么做到的,你快跟我说说。”
这回李凤锦倒是没卖关子,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徐三听得啧啧不已。
“哎呀,看不出来啊,这三皇子年纪小小,却有这般胆识与见识,从前我怎么只听说这三皇子如何顽劣如何不堪,倒还从未听说过他竟这般聪颖――二爷,依你所见,这三皇子当不当得国之储君?”
李凤锦慢条斯理的擦着手,闻言抬眼冲着徐三神秘的笑了笑,“太子么,本侯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徐三严肃状:“不是三皇子?”
“二皇子如何?”李凤锦反问道。
徐三条件反射的回道:“聪明不足,平庸有余――不对,今儿个惠妃才对你的小姨子做了那等事,你怎么还会抬举她的儿子做太子?这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等等,我明白了――”
他霍的睁大眼,不可思议的瞪着李凤锦,“你已经决定了?”
“不好吗?”李凤锦坐下来,随手端起手边的凉茶喝了两口。
“我一直以为你看中的是大皇子,毕竟他的生母身份不显赫,他本人也比其他皇子更好拿捏――我私以为,三皇子并不比大皇子更合适!”徐三一脸严肃状。“你别忘了,三皇子的生母乃是萱妃,萱妃的娘家也非是什么落魄家族,一旦三皇子登基,你这个内阁首辅只怕很快就会被外戚给弄死。”
显然,他已经看出了李凤锦的真正用意――二皇子只是迷惑众人的一个幌子,他抬举二皇子为太子,一是报复惠妃对庄若梅所做的事,二是令二皇子成为明晃晃的一块靶子,那么三皇子的处境便要安全得多。
李凤锦不以为意,“在他们弄死本侯之前,本侯自然会打压的他们气焰全无。放心,本侯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的,到时候定会有万全之策从容脱身的。”
徐三犹自不肯放弃,“你真的已经决定了?”
李凤锦看着他,“本侯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
半晌,徐三耸耸肩,“好吧,但愿你的眼光不会出错!”
……
翌日,在李凤锦的主导下,内阁众位的举手表决下,二皇子全票通过,“幸运的”成为了大周朝的未来国君。
消息传回后宫,皇后当即怒砸了殿中所有摆设。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殿内伺候的人无不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怕太大声而招致皇后的迁怒。
唯有晚夏等皇后发泄的差不多了,方才敢壮着胆子上前劝说道:“娘娘,您千万要保重凤体,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不能乱了阵脚啊!您只想想,他如今不过只是被册立为太子罢了,距离登基还早得很,咱们四皇子还有大把的机会――奴婢便不信,不过一个妃子所出的皇子,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如何就能越过咱们四皇子成了太子?朝中上下必定有许多人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娘娘只要沉住气,不拘是拿住惠妃的把柄,还是二皇子的把柄,总能将他们从云端摔下来的!”
皇后铁青的脸色稍缓了些,显然是将晚夏的劝告听进了耳中,喘着气死死攥着手中的锦帕,阴恻恻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来日方长,不过是个太子罢了,咱们总还有机会的!本宫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甘泉宫那贱人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嚣张,决不能容忍她那愚蠢的小贱种抢了属于本宫皇儿的东西,本宫决不允许!”
皇后的战火被彻底点燃了,小宇宙熊熊燃烧,磨刀霍霍向惠妃了。
而甘泉宫里的惠妃听说了这个消息,并没有如皇后预料的那般得意忘形,她愣了半晌,出了一身冷汗,尖锐的指甲深深的扎进了报信的绣馨娇嫩的手臂肌肤上,“你、你果真没有听错?内阁真的已经做出了表决,本宫的皇儿将要被册立为太子?”
绣馨忍着痛不解的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咱们殿下即将被册立为太子,这不是咱们梦寐以求的事吗?怎么您看起来,却似乎一点都不高兴似的?”
“本宫怎么高兴地起来?”惠妃到底不是蠢笨人,她再也没有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姿态,皱着眉头起身来,不住的从东走到西,“你忘了,昨儿个咱们才对将军府的庄四做了什么,好端端的,今儿就有了皇儿被册立为太子的消息,你不觉得太匪夷所思了?”
绣馨一想,也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娘娘这般思虑也是正常,只是奴婢私以为,这国之储君可是天大的事,李侯爷便是身为内阁首辅,也断没有一手遮天的本事,可奴婢听底下的人说,这是内阁所有大臣的一致决定。娘娘您想,李侯爷虽得皇上器重,可内阁那些个元老,都是非常固执的人物,若他们觉得咱们殿下当不起太子的重担,又怎会一致决定册立咱们殿下为太子呢?”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这事太过凑巧,本宫不得不多思虑一些。”惠妃闻言,脸上的紧张与凝重终是缓了缓,“只是本宫仍是想不明白,李凤锦如何会越过大皇子与四皇子,独独挑了我的皇儿。本宫一想到昨天的事,这心里就委实慌得很――”
“娘娘,大皇子的生母出身卑贱,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且大皇子又是那般软弱的性子,朝中大臣谁会愿意一个有事没事都哭哭啼啼的皇子成为储君?虽然四皇子是嫡出,可娘娘您也知道,那一位以及成国公府上上下下,早将李侯爷得罪的透透的了,李侯爷会舍弃他们,奴婢才是一点都不奇怪呢。况四皇子的性子骄横跋扈,被皇后宠的都快没边了,如何能担当得起社稷大任。是以他们思来想去,怕也只有咱们殿下能担当起社稷大任来,自然便一致决定了。”绣馨沉着的分析道。
惠妃着实松了长长一口气,“如此说来,此事并非是李凤锦为报复本宫的手段了?”
“娘娘怕是多虑了,李侯爷再如何,也不能拿江山社稷来开玩笑呀。况且朝中那么多的大臣,他们也不会允许的。”绣馨也跟着松了口气,总算是将人安抚下来了,“只是,娘娘,殿下虽然就要被册为太子了,咱们却也不能掉以轻心,皇后那头还不定如何的生气呢。咱们可得防范好了,切不可让皇后钻了空子才是。”
“本宫当然知道。”惠妃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扶着绣馨的手坐下来,冷笑道,“本宫的儿子成了太子,她正宫所出的儿子被本宫的儿子比了下去,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本宫不怕她动,就怕她不动,只等她一动手,本宫拿到关键证据,到时将她的行径昭告天下,看她那皇后的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当了!”
她的儿子是太子,那么皇后的位置,当然也该换人坐坐了。
“只是还有一事,你立刻替本宫修书一封,给我大哥送过去,让他带赵六上侯府负荆请罪去,就说是酒醉后不小心冒犯了庄四姑娘,必要的时候,可以在李侯爷面前唱一出苦肉计,务必要李侯爷原谅他才行!”为了儿子的皇位,惠妃决意将自己的侄子舍出去,是打是杀全凭李凤锦做主,只要能令他消了心头之气,从此一心一意辅佐她的儿子登基――便是让她因此杀了全天下人,她也丝毫不会手软的!“你让大哥探探李侯爷的口风,就说赵府愿意对庄四姑娘负起责任,无论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若真能趁此机会将庄四娶回去,倒也是美事一桩了――想着庄四如今的容貌,必然只有人家挑她的,有人肯娶她,还不立刻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想到将来多了两座靠山,惠妃的腰板挺得更直了些,“如今最最紧要的,就是本宫皇儿的安危了。从今日起,让皇儿搬到本宫宫里,本宫要亲自看着他、教导他!”
家族的荣耀,唾手可得的至高权力,眼看着就要到手了,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阻拦的!
惠妃的保卫战也拉开了序幕,她斗志昂扬,不惧一切的准备迎接通往最高权力道路上的任何艰难险阻,誓要将皇后母子彻底踩在她的脚下!
183 我想让你看着我
京城里头一场血雨腥风的争夺战即将展开,而高城,若薇终于迎来了庄夫人母子。
正值夜深人静之时,载着庄夫人与庄西林的马车悄悄地驶进了营里。
若薇一早便接到消息,顺利的在营门口接到了庄夫人母子。长时间在马车中颠簸,又太过忧心似焚的缘故,以至于庄夫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甚至在下马车时,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若薇忙上前,眼明手快的扶住她,还未说话,庄夫人已经“呕”的一声,趴在她手臂上吐了起来。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若薇的手臂上,然而若薇竟一点也不觉得吃力,手臂上的触感,亦是一排排清晰可数的肋骨痕迹。伏在她身上的保养得宜的妇人,此时瘦的惊人。
她不停的呕吐着,声音压抑又痛苦,若薇甚至能感觉到她薄薄夏衣底下那不断抽搐着的胃部,手势轻柔的拍抚着庄夫人瘦骨伶仃的后背。耐心等她吐完,对于喷溅到她身上的秽物一无所察般。
一抬眼,就见原本张扬跋扈的庄西林此刻张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缩手缩脚的站在马车旁,眼睛里的惊惧让他看起来很是可怜,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飞扬与骄傲。
若薇拍抚庄夫人后背的手顿了顿,抬手无声的示意他过来。
庄西林看着她,慢慢走了过来。
若薇拍拍他的肩头,语气稀松平常的问道:“一路上可还顺利,有没有好好照顾母亲?”
庄西林似有些惭愧的低下头,“一直在赶路,都是、都是母亲在照顾我。”
他说完,飞快的抬起头看了若薇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谴责的意思,小小的肩膀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若薇淡淡道:“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记得回京的时候,要好好照顾母亲。”
“嗯,我记住了。”庄西林难得这般乖巧的听若薇的话,看一眼犹自虚弱呕着苦水的庄夫人,小声问道:“父亲呢?”
若薇便吩咐陈川,“带小公子去父亲的营帐,让李贵儿准备好洗漱的热水,再准备些清粥小菜。”
陈川应了,庄西林却站在原地没有动。若薇挑眉,以眼神询问他。
庄西林担忧的瞧着庄夫人,若薇便明白了过来,“你先过去,母亲这里有我。”
庄西林这才点点头,随着陈川往庄大将军的营帐走去。
庄夫人终于吐完了,若薇递上一方手帕,庄夫人却连接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若薇也不嫌她脏,一手扶着她,一手替她轻轻擦拭嘴角。她抬起脸来,若薇才发现她憔悴的已经不成样儿,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般,从前那个皱眉都怕生出皱纹来的庄夫人,此时额头眼角皆是皱纹,发青的眼窝深深的陷了进去,胖瘦得宜的脸庞上,一双颧骨高高凸起,原还有些丰腴的脸颊只剩一层皮,一滴硕大的泪珠凝在眼角,欲落未落。
若薇简直不能将眼前这个瘦到脱形的女子与从前的端庄美丽的庄夫人联系在一起。
她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父亲看到你这样,会很难过的。”
“你父亲他、他眼下究竟如何了?”半晌,庄夫人才缓过气来,本虚弱的不成样子了,抓着若薇的手却似铁钳一般,连若薇都觉得有些疼。
“他眼下一切都好,只是精气神仍没有恢复过来。不过知道你们今天到,一直强撑着不肯睡,非要等到你们不可。”老头固执起来,若薇也拿他毫无办法。
“他怎能如此不分轻重!”庄夫人急了,迈开虚弱的步子就要往前走,但一抬起脚来,又尴尬的放下,她连庄大将军的营帐往哪个方向开的都不知道。
若薇神色自然的领着她往前走,口中说道:“正好你来了,可要好好儿说他一顿才是。”
庄夫人想笑,然而深吸一口气后,眼泪却毫无预兆的汹涌而出,她停下虚软的脚步努力张大眼盯住若薇,颤抖着嘴唇问道:“三丫头,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父亲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活不了了?你让人接我们来,是不是……是不是为了让我们见他最后一面?”
“父亲眼下没有大碍,且他中的毒并不是无药可解,”若薇安抚她,“我会努力找到解药的,你放心。”
庄夫人苍白的嘴唇却颤抖的更厉害,眼泪也掉的更快更急了,“你不是在哄我?”
“我没有哄你。”
“嗯!嗯!”庄夫人用力的点了点头,似这才放松了下来,忙抬手擦拭脸上的泪水,这才觉得这般模样在若薇面前似乎有些不成体统,“自接到你的消息,这几日来,我都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有些迟疑又自馁的问道,这时候她才生出近亲情怯的感觉来,原本着急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若薇好笑的瞧着她,安慰她道:“不管你是什么模样,在父亲眼里,你都是最好看的,所以不必担心父亲会因为你稍微憔悴了些就嫌弃你了。”
“他敢!”庄夫人佯装凶恶的挥了挥拳头,“他要是敢嫌弃我,趁着他此时正病着,我定要好好收拾他!”
“好。”若薇微笑看她破涕而笑,“老头此时已经等不及了,咱们快过去吧。”
庄夫人点头,拍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三丫头,苦了你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庄夫人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辛苦?在这满是男子的军营里头,她一个女子行事要何等小心才能不被人看出端倪来。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概她跟丈夫前世真的做了许多好事,今世身边才能有这样的好女儿。
……
若薇领着庄夫人到达庄大将军的营帐时,庄夫人又一次却步了,她站在门口,甚是不安的拉了拉身上满是馊味的衣裳,这一路赶过来,天气炎热,然而他们心急着赶来,连换洗衣物都没带,即便带了,这一路也没根本没时间换衣裳。她可从没有一套衣裳穿好几天的记录,还有蓬乱的头发,满是风尘的脸……
“要不先去我那里换身衣裳再过来?”若薇见她实在纠结狠了,便出声建议道。
然而此时庄夫人已经离自己的丈夫这么近,又怎么舍得离开哪怕一时半会儿?正要一头扎进去,就听里头传出庄大将军的声音来,“怎么还不进来?”
庄夫人听出自己丈夫语气中的急切,眼眶一红,再无顾忌,一头扎了进去。
若薇也跟了进去,却没有久留,将庄西林带了出来,吩咐李贵儿好生守着,别让人闯了进去。
“大人放心,小的会好好守着,不会让人闯进去的。”李贵儿眉开眼笑的说道,“小公子的热水与饭菜都送到大人的营帐去了,夫人这边大人尽可放心,小的会好好服侍的。”
李贵儿做事若薇自然放心,点了点头,牵着庄西林往她的营帐走去。
一路上有巡逻的将士不时与若薇打招呼,若薇从容的应答,有人问起庄西林来,若薇也不避讳,将庄小公子的名讳报了出来。
一直到了若薇的营帐中,沉默许久的庄西林才开口说话,“父亲刚才跟我说,如果他先死了,要我以后乖乖听你的话。父亲是不是就要死了?”
“倘若他真的要死了,你怎么办?”对庄夫人需要安抚,对这小子,却不能只以安抚为主。他是男孩子,又是庄府唯一的男丁,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总要一力承担起庄府的未来,倘若将他养成个胆小没主见,事事依赖旁人的性子,这绝非庄府之幸。
出乎若薇意料的,庄西林竟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露出害怕惶恐的神色来,他安静的说道:“我会努力上进,就算不能光耀门楣,也绝不会给父亲丢人――父亲说,他会让你看着我,倘若我丢了他的人,你代他执行庄家的家法。”
若薇挑眉,指了指一旁铜盆里的热水,见他过去洗漱了,方才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庄西林将整个脑袋都浸进了铜盆里,半晌没有回话,若薇也不担心,只坐在一旁笃笃的敲着桌面。
过了一会,庄西林猛的从铜盆中抬起头来,用力一甩,将水珠子甩的到处都是。他自己取过旁边的巾帕,一边擦脸一边闷闷的说道:“我想让你看着我,像父亲一样看着我。”
他说这话时垂下了头,若薇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慢慢抬起头来,双眼通红的看着若薇,“如果,父亲真的没了,我该怎么办呀?”
这一瞬间他终于绷不住,露出了脆弱的模样来。却仍是死死咬着牙,不肯让眼眶里凝着的眼泪落下来。
若薇听见自己心里轻轻的发出一声叹息来,她顿了顿,冲着庄西林张开双臂。
“呜――”庄西林再顾不得他跟若薇之间的“恩怨”,也顾不得事后会被若薇取笑,一头重重的扎进了若薇为他敞开的怀抱里。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在不停的告别。比如你跟你五姐,比如你小时候养的那条狗,比如,你和父亲。时间到了,纵使你再不情愿,也毫无办法,也许某一天,就轮到了我,轮到了母亲。我们都会离开你,不会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既定的事实。”若薇放缓语调,慢慢说道,“我们能做的,只能好好珍惜。珍惜在一起的时候,这样即便有一天,所有人都离开了,你还有许多曾与他们在一起的美好的回忆,只要生命不留遗憾,便用不着难过。”
怀里的庄西林静了许久,方才小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留遗憾。”
“跟你在意的人在一起时,努力让他们高兴吧?”若薇也不是很确定的开口道,“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到了告别的时候,想来应该就没那么难过了。”
庄西林便嗤她,“原来你自己也不知道。”
若薇如实说道:“因为我自己也还没有习惯告别。因为如果老头死了,我也会很难过。”
庄西林忍了很久的眼泪就如溃堤的洪水般,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如果父亲真的死了,我们就再也没有父亲了。”
若薇觉得眼睛热热的,酸涩的难受,她微微仰起头,才能缓解那种压抑的难受感,喃喃说道:“是啊,他要是不在了,就再也没有父亲了。”
“怎么办?我不想跟父亲告别,我不想……”庄西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从前总是惹他不高兴,我那么坏,还没有变好,还没有做令他高兴的事情……三姐,我要是一直这样,一直很坏很坏,父亲会不会就舍不得死了?”
“生老病死,不是父亲能做得了主的。”眼见着自己的情绪也要被他带进乱七八糟的愁郁中,若薇终于推开了他,看着自己跟前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庄西林,她终于开口道:“我会想办法拿到父亲的解药,不会让你那么快就跟父亲告别的!男子汉大丈夫哭成这样难看不难看,行了,赶紧洗脸吃饭去!”
庄西林一噎,“拿到解药了,父亲就不会死了?”
“当然!”若薇斩钉截铁的说道。
庄西林长长的舒一口气,一边抹眼泪一边埋怨道:“既然如此,你怎么早不说?我知道了,你就是相看本少爷出丑是不是?”
若薇见他又恢复了往昔的神气劲儿,心里头也好受了许多,“当然,庄少爷难得出一次丑,我当然要好好欣赏欣赏。”
“你!”庄西林气结,“总是欺负一个小孩子,你也不脸红!”
若薇将脸凑到他面前,“抱歉,脸皮太厚,想红也红不了。”
庄西林被她气的没脾气,反正在她面前,丑也出过了,说也说不过她,索性狠狠转过身去。
若薇见他赌气似的站在那里不动弹,正要催他去吃饭,就听他又低又快的说了句话,然后便兔子似的跑走了。
若薇愣了愣,方才慢慢笑起来,“臭小子。”
庄西林别别扭扭的说的那句话是,“只要能救回父亲,出丑算得了什么。”
……
陪着庄西林吃了饭,若薇安排他先上床歇着,这小子就又犯别扭了,“这是你睡过的床?”
若薇眯起眼睛看着他,“嗯?”
他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今晚上势必要让他知道知道“以天为盖地为庐”的美好滋味儿!
庄西林又不傻,自然看出了若薇眼中的威胁,立刻跳上床去乖乖躺好,“本少爷要歇着了。”
“所以,要本监军给你跪安吗?”若薇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露出薄被底下的半张脸。
庄西林嘟嘟嚷嚷的说道:“本少爷还不想被父亲打死呢……”
不过说话间,声音便渐渐地低了下去。这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早已将他累坏了,能强撑到现在,已算得不易了。
若薇熄了灯,轻轻走出去。
“谁在?”
二十六幽灵般出现在她跟前,带着一脸的愧疚之色,吭吭哧哧的说道:“大人,有个事属下先前忘记了。”
“你说――”基本上,若薇对二十六的记性不抱什么希望,令她困惑的是,李凤锦明知这人办事不太牢靠,还将他派过来,什么用意呢?
“属下护送庄夫人母子过来时,恰逢太后薨逝。爷吩咐了属下两句,就急匆匆的进宫了,属下想着,太后薨逝是件大事,很该告诉您的,谁知赶路一着急,就给忘记了。”
若薇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太后果然已经死了?难怪贾烈攻城时会打出那样的口号来,如此一来,瑞王造反的借口也算得上名正言顺了。既然已经名正言顺,那么――
“来人,去请李副将等人过来议事!”若薇说完,匆匆前往议事的营帐中。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
184 大战前夕
在庄夫人到来之前,李凤瑞雷厉风行的做了一件事――根据姜大夫的供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无声息的将被收买的军中高层拿下了,其他虾兵蟹将也在紧锣密鼓的收网中。(.好看的小说唯一遗憾的是,林秋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如今李凤瑞对若薇敬佩几乎可用狂热来形容,对于若薇深夜要求开会的事,二话不说让自己的亲兵将命令传达下去,自己顾不得伤势,第一个赶到议事的营帐。
若薇一见他挣扎着赶过来满脸冷汗的模样,这才想起他重伤在身,便有些抱歉的说道:“对不住,我忘了你眼下不宜移动。”
“不过这几步路而已。”李凤瑞满不在乎的说,然而撑在桌上的手背上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若薇的目光在他手背上略一停顿,看了身边的陈川一眼。
陈川撇了撇嘴,还是走上前去,意思意思的扶了李凤瑞一把。
李凤瑞几乎有些受宠若惊的看了眼陈川,“还未多谢上次陈先生仗义相救之事。恕本将眼拙,竟一直没发现陈先生乃是奇人异士。以往多有怠慢,还望陈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李凤瑞一直对犹如幽灵般跟在庄大将军身边的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陈川没什么好感,总觉得此人给人感觉阴森森的,整体气场让留意到他的人总有些不寒而栗的错觉。却没想到,最后救了他的命的人,会是陈川这个桀骜沉默的人。
当然他一向恩怨分明,就算此时内心里依旧有些抗拒着陈川,但救命的大恩情,容不得他对陈川有一丝半点的不恭敬。
陈川依旧很是淡漠,一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神态,难得的竟没让李凤瑞觉得不舒服,他淡淡道:“李副将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季大人。”
要不是若薇得知他的口技了得,临出发烧毁贾烈粮草前下令他赶去救人,他才不会去呢。照他说,连夫人也不必特地赶去救那些蠢货,真不明白为何仙草还要为了死了的蠢货那般伤心。
李凤瑞碰了个钉子,神色难免有些尴尬,若薇摆摆手,径直说道:“不必谢来谢去的,相信倘若被困的是本监军,李副将定也会派人前去救本监军的。”
李凤瑞想了想,然后脸上闪过一抹狼狈的红晕,若是被困的是他,他大概会以顾全大局为借口,绝不肯派兵相救的吧!
若薇似没看见他的狼狈,倒不是她忽然变得好说话了,而是她觉得,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心理碾压――她对李凤瑞能做到的事,李凤瑞对她就明显做不到。[.超多好看小说]如此,李凤瑞心中对她就会多了一份歉疚之意,往后遇事再有冲突,想到今日这一节,李凤瑞也不好意思跟她相争了。
不一会,各位副将参军等高级主管将领全都到齐了,虽然睡得正香被人叫起来,但大家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不痛快的神色。且经过此事,众人对这白皮嫩面的监军大人早已是服服气气的,再也没有说酸话道不服的。再有,虽然李凤瑞动手办细作的事情很隐晦,但大家都不是傻的,营里的气氛不对劲谁都能看出来,如此,自也不敢怠慢半分。
见人都到齐了,若薇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京里传来消息,太后确实已经薨逝。”
“什么?”李凤瑞大为惊讶,“此事竟是真的?为何京里却没有传来国丧的消息?先前我还当贾烈是胡言乱语,未曾想竟是真的。这……”
而这也正是若薇想不通的,李凤锦为什么没有将太后去世的消息放出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众人面面相觑,自然都不明白太后薨了却并没有国丧是什么个意思。
有人试探道:“也许,咱们高城离的太远,消息还没有传过来?”
“贾烈等人已经知晓,说明他们已经得了确凿的消息,否则如何能在阵前喊那样的话?”
“正是,如果太后没有薨逝,他们这样喊,岂不是此地无银了么。”
“说得很是,难不成是京里出了什么事,咱们这才没能得到消息?”
“总觉得不像。”有人反驳道,“倘若京里真出了事,又如何能瞒的这般滴水不漏,硬是让咱们半点风声也听不到?”
更多人摸不着头脑了,凑在一处叽叽喳喳的猜测起来。
“虽然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但是各位――”见众人一心只放在太后到底是死是活的问题上,若薇敲了敲桌子,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京城里头到底如何,太后是不是真的死了,这并不是最要紧的。各位很该谨记自己的身份,兵临城下,各位该思考的是接下来的仗要如何打?”
一个参将摸了摸脑袋,疑惑的看着若薇,“打仗?咱们不是已经赢了吗?再者说了,大人您都将贾烈的粮草烧干净了,没有吃的,他们拿什么跟咱们耗呢?说不得,此时已经败走了呢。”
“说的是,大人一把火真是放的太好了。贾烈失了粮草,又拿不下高城,必定已经灰溜溜的回毅州府了。”有人得意的附和道。
若薇淡淡看着他们,“如果贾烈这么容易就认输败走,这还是你们所熟知的贾烈?诸位,如果我是你们,此时哪里还顾得骄傲自满――骄兵必败,哀兵必胜的道理,不用我再细细告诉各位了吧?”
原还骄傲自得的将士们立刻羞愧的低下了头,李凤瑞虚弱的开口道:“季大人言之有理,贾烈这遭损失惨重,可说在他的生涯中,是从未有过的事。想来,他必定会置之死地而后生,集结剩余的叛军,再度攻城的。而他们的粮草已尽失,这种情形下,必定不会拖许久才攻城,最迟――明日一早,贾烈就会重整旗鼓,再度与咱们开战。”
“没错,本监军亦是如此猜测。”若薇点点头,“加上太后薨逝的消息已经传出来,瑞王等人已是孤注一掷――因此贾烈等人本监军觉得威胁不大,令本监军担心的是,藏在毅州府内的另一队人马。”
“另一队人马?”李凤瑞疑惑地眨眨眼睛,显然他并没有收到关于还有一队人马的任何消息,“还请季大人明白告知。”
“本监军在来高城之前,就曾收到一个消息,湘王封地的驻兵,有好几万精兵早已偷偷进了毅州府,领兵之人乃是路镇韬,在座诸位想来对此人并不陌生。”若薇也不与众人卖关子,平铺直述的说道。
顿时抽泣声惊讶声响成一片,“路镇韬?他居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还成了湘王的人?当初那一百军棍下去,咱们可是亲眼看着将他丢到乱葬岗去的,没想到这样他都还能活下来!”
“他领兵的话,可未必比贾烈更好对付呢。”有人喃喃自语的担忧着。
“季大人,不知这路镇韬现在身在何处,咱们难道也要对上他?”
“怎么,怕了?”若薇挑眉,目光平静的扫视着众人。
“怕?怕他老子就不是条好汉子,这狗娘养的,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给咱们丢尽了脸面,没想到坏成这样老天都没收了他。今次对上他,老子定要将他打的屁滚尿流跪地求饶不可!”不经激的大汉蓦地拍案而起,怒目圆瞪的放话道。
“很好。”若薇点头赞道,“咱们能打败一个贾烈,没道理害怕一个路镇韬。更何况,此人还是大将军带出来的,难不成他还能厉害过大将军去?”
“没错,不怕他不来,只要他来了,咱们保管叫他有去无回!”战场上的汉子,就算心里真的惧怕对手,气势上也不愿意输了半分。他们都知道,灭自己威风绝不是什么好事。
“叫他有去无回!”
“对,打得他屁滚尿流!”
众人的情绪都被带动了起来,若薇很是满意,“很好,大家可以准备了。”
还有人傻傻的没有回过神来,瞧瞧外头漆黑一片,又转头来看若薇,“大人,咱们要准备什么?”
“杀敌!”若薇看着他,从口中逼出两个字来。
那人在若薇清朗的视线下,不自觉地红了脸,随即大声应道:“是,大人!”
话音才落,就见有传令小兵慌慌张张跑进来,“季大人,李将军,城东起了大火,疑是敌军潜了进来!”
若薇脸色沉沉如水,霍的站起身来,“李将军,速速安排人马赶赴城东救火杀敌!另外,立刻将俘虏全部带上城楼,告诉贾烈,若不退,俘虏就地格杀!”
“大人!”李凤瑞惊呼一声,看着若薇半边隐晦在阴影下,阴暗如同嗜血鬼魅的轮廓,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见若薇的视线毫无温度的看过来,硬着头皮说道:“那可是好几万的俘虏,怎么能……”
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战场上拼命且不说了,如此这般虐杀俘虏,实在是……太过残忍!
“别忘了,高城还有十数万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倘若高城城破,这些百姓将会是何下场。”
“都是大周子民,就算高城破了,瑞王等人要安抚民心,定然不会做出屠城的打算来。”李凤瑞争辩道,“这些俘虏,也是我大周的子民!”
185 俘虏的作用
因李凤瑞的坚持,若薇到底让了步,“好,就让我们都看看,瑞王为了成就他的大业,会不会做出屠城的事情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李凤瑞大惊讶,拧着眉头粗声粗气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薇却已经不再看他,只向其他人下达命令,“速去东城,弄清楚放火的到底是细作,还是敌军潜入,另外,潜入敌军的数目――本监军记得东城一带的百姓还未完全迁走?”
“是,当时情势紧急,只将临近城门一带的百姓迁走了,因东城离城门尚远,百姓们都觉得危险不大,故而滞留的人员众多。”一个专门负责转移百姓工作的参将焦急的抹着额头的冷汗。
李凤瑞的呼吸顿时变得又粗又急。
若薇仍旧没有瞧向他,烛火中一张苍白文秀的脸明明灭灭,瞧不出深浅,然而黑瞳里的光犀利尖锐,音似冷水,“抬了李副将过去。”
她一顿,目光终于看过来,李凤瑞不知为何,竟觉得松了一口气,就听得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倘若他们当真善待无辜百姓,那些俘虏,本监军便一个也不杀。”
李凤瑞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在若薇平静的目光下,干巴巴的说道:“此时最要紧的不是将敌军歼灭,救下东城的百姓吗?”
“当然。”若薇嘴角一翘,“所以李副将,你们平日里享受着百姓们的赋税,此时此刻,就该是你们身先士卒,保护他们的时候了。”
李凤瑞如何听不出她语气中的讥诮,顾不得身上乱七八糟的伤,沉了脸大步往外走,“小的们,这就随本将杀敌去!”
见李凤瑞走了,另一名副将壮着胆子问道:“季大人,那些俘虏……”
“押上城楼。”
“啊?”
“怎么,没听清本监军的话?”若薇眯眼,那人连忙应了是,皱眉摇头往外走。
这要是将这么多的俘虏都杀了,不说如何跟朝廷交代,就是自己心里这道坎儿也过不去啊。战场上你死我活的规则谁也改不了,可是战场之下,这些俘虏都是大周人,是他们的同胞,这样一想,真有几分不忍心。
倒是袁二眨了眨眼睛,低头思索了一阵,立时双眼一亮,“大人并非是想杀俘虏,可为什么不与李副将明说呢?”
“没时间了。”若薇起身,大步往城楼去。
她预料失了粮草的贾烈会鼓动军心一鼓作气的来犯,也知道路镇韬藏在某处准备随时发力,却没有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如果路镇韬已经来了呢,如果正在东城肆虐的,就是路镇韬呢?
路镇韬的精兵少说有五万,贾烈虽损失了几万人,但此时少说也还能集结一支十万来人的军队,两人里应外合,大开城门放进贾烈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两军在城里一汇合,高城瞬间就会沦陷。
而路镇韬此人,若薇曾听李凤锦提起过,凡他到处,活口不留!
若薇曾以街道巷战取胜,他们便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薇相信,倘若真是路镇韬潜伏进了城,唯有贾烈那里,才是最好的突破口。但她却也不能肯定,贾烈会顾惜那三万俘虏的性命,暂时退兵令他们好歹能先松口气。
……
若薇前往城楼时,东城早已是一片水深火热。顺着风势蔓延的大火,将漆黑的夜空染得亮如白昼,睡梦中被惊醒的百姓衣衫凌乱赤足狂奔,而来不及跑出家门的人们,瞬间便被火舌吞噬,徒留一片惊天泣地的惨叫与哀嚎。
而有些即便跑出了家门的百姓,也没能逃过死神的魔掌,他们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被人一刀劈成了两半。他们甚至没能看清,恶魔般夺走他们性命的是什么样的人。
李凤瑞被人抬到东城,此时火势已经被控制了下来。这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候,可是李凤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看的还要清楚。
满地堆叠的破碎的尸体,街道两旁青石板沟缝间,满是凝固的漆黑的鲜血。他在前一天看到这种场景,死的人是他的部下,他并肩作战的兄弟。一天之后,他又看到这一模一样的场景,死的人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那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上,保持着临死前的惊恐与绝望。
李凤瑞用力闭了闭眼,两只拳头狠狠攥紧,胳膊上的伤口早已裂开,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他却丝毫不觉得疼。
这是路镇韬,他肯定这是路镇韬干的!
“封锁东城所有大街小巷,我要路镇韬有去无回!”李凤瑞狠狠咬着牙,吩咐身边的将士。
“将军,咱们四处找过了,竟连一个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一名将士满脸羞愧的前来禀告。
“路镇韬不会带着数万人马前来冒险,他此番必定只带了一支精锐的小分队潜进来。”李凤瑞坐在简单扎成的肩舆上,深锁眉头沉吟道。
且不说数万人的队伍要悄悄潜入城内很容易就会暴露目标,也不符合路镇韬好钢用在刀刃上的行事作派。
“城楼!”李凤瑞猛地抬头,目光望向城楼的方向,“这是声东击西之计,路镇韬此时一定已经到了城楼,快通知季大人,要他务必小心,定要拦截下路镇韬!”
利用东城的大火与百姓分散高城的兵力,让人误以为叛军全在东城作乱,可其实,这只是敌人的障眼法罢了,真正的危险,在城楼那边!
想到此时城门被打开,贾烈带领的叛军再无顾忌冲进城来,将士们措手不及之下,只有挨打的份儿。
而城破,必定人亡。
他这时才明白,若薇要杀俘虏的决定,不过是关键时候,以为最少人的血,换取更多人的活路罢了。
“去城楼。”
……
若薇迎着黎明破晓前的第一缕凉风,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对面不远处人影憧憧,喊杀震天。
“大人,看样子贾烈确要孤注一掷了!”一身白衣素裳的仙草已经收拾好了悲伤地情绪,目光沉静的看着激烈交战的情势。
“将俘虏推上来,跟贾烈喊话。”若薇微垂眼睑,俯视着底下长身玉立稳稳坐在马背上的银甲将领。
仙草二话不说前去传命,不一会,数万俘虏被挤挤挨挨的推上了城楼。
仙草找了个大嗓门的将士,运足了气朝着底下喊道,“你等倘若再不退兵,这些人头,就当是贾将军送给咱们祭旗所用了!听闻贾将军爱兵如子,今儿个也正好让我们见识见识,传闻是不是真的!儿郎们,刀都磨好了吗?”
“磨好了!”将士们磨刀霍霍的站在一众俘虏身后。
底下的贾烈骑着黑色骏马越众而出,他清朗的嗓音用浑厚的内力将说出的话传出老远,“季大人,本将军原以为,你我已经达成了共识。季监军所求之物,贾某人答应双手奉上,如今,季监军是不想要了?”
若薇没有回头,也知道此时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的将士们的狐疑的目光。
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大战当即,贾将军这挑拨之计,只怕要失算了。儿郎们,贾将军这是在嫌诸位的刀不够快呢。”
话音一落,便听呼喝声齐刷刷的响了起来,几十颗人头瞬间落了地,鲜血喷溅的老高,在钻蓝色的晨光中,划出数十条优美的弧线。
楼上楼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片刻后――
“将军,救命,救命啊将军!”
“将军,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将军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将军……”
“将军……”
这些俘虏彻底明白,那个身形瘦小的季监军,真的有一副十足冷酷的心肠!看着同伴们没有头颅的身体倒在地上,他们真的慌了,也怕了。
若薇瞬也不瞬的看着双目暴睁的贾烈,“要么,退兵。要么,就请贾将军好好地送他们一程,如何?”
贾烈双目中燃烧着静怒的火焰,他死死咬住牙关,颊上肌肉高高隆起,“姓季的,你假冒朝廷命官……”
“贾将军,本监军是不是朝廷命官,我营里将士们比你清楚多了。怎么,你还想说本监军心怀不轨,意图谋害大周将士们?”
“胡言乱语,季大人是何等样人,咱们比你清楚多了,要挑拨离间也不挑个高明点儿的借口,平白让咱们兄弟看笑话。姓贾的,你是黔驴技穷,还是想拖延时间等着潜进城里来的叛军给你好消息?”有副将领着将士们大声鼓噪奚落起来。
贾烈冷笑道,“尔等开了城门速速投降,本将军进了城还会给尔等留个全尸!季监军,本将军劝你莫要再做困兽之争。”
他“铿”的一声抽出佩剑来,指天喝道:“儿郎们,今日这一战,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他身后的叛军士气高昂,俱都看着城楼上的俘虏红了眼睛:“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若薇甚是可惜的瞥了瞥满面绝望的俘虏们,“听见了吗?你们已经被你们的将军放弃了。不过他放弃了你们,本监军却愿意给你们一个活路――你们看到了,高城城墙固若金汤,他们想要攻破城门,简直是在做梦。”
若薇说着,霍的转身,指着城楼街道小巷,“城中确有小股叛军潜进来,我会分批放你们下去,不管你们怎么作战,只要你们能抓住一个叛军,本监军不但会放了你们,还会写折子进京,请求皇上赦免你们的罪行,若有家人被你们牵连的,本监军也会请皇上放过你们的家人――机会只有这一次,要不要抓住,自己看着办。”
若薇说完,再不看面面相觑的俘虏一眼。
仙草背着手沉声道:“瑞王等人谋逆造反,你等同为大周子民,当真要为了看不见的前程,放弃身家性命,甚至是全家乃至全族人的性命?诸位是要命丧于此再见不着家中父老妻儿死无葬身之地,还是就此回头,全凭你们自己做主!若仍有那冥顽不灵的,方才那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仙草话音一落,立刻有人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只要抓住一个人,就放过我们?”
“本监军当着这许多人说的话,还能食言不成?”
“不要听他的!”立刻有那硬骨头俘虏大声叫道:“兄弟们,想想瑞王对咱们的情分,咱们出发时,瑞王殿下对咱们说的话――”
“许你们高官厚禄老小平安?”若薇嗤笑,干脆利落一抬手,那还欲要喊话的俘虏身体跟脑袋顿时分了家,若薇缓缓扫视过寒噤噤的俘虏们:“还有谁想去地下等瑞王许给你们的高官厚禄,请举手站出来。”
没有人举手,更没有人站出来。楼上楼下又是一片寂静。
贾烈是纯粹没有回过神来,他也算以用兵诡谲著称的人,可也绝对想不出,令俘虏去抓叛军这样的法子来。俘虏们为了活命,自然会全力以赴,路镇韬带进去的人不多,想活命的人,自然会拼了命的去挣活路。路镇韬原是想趁着东城起乱,拖住高城一部分兵力,随后杀到城楼,趁他们抵御城外的攻城部队时,寻找机会打开城门,如此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他忽然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季监军,实在让人觉得挫败,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早已没有退路,“儿郎们,给我攻下高城!”
……
李凤瑞赶过来时,已经让人兵分数路,把守巡视每一条大街小巷,所过之处,全是重兵巡守,务必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这般做法,也是直接的将路镇韬等人逼往城楼的方向。城楼下,第一批被放下去的俘虏已经就位,他们的头顶上方,是一排排重弓床弩。
没有人敢在若薇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这一场异常激烈的攻城战,随着贾烈的“杀”而拉开了序幕!
“大人,来了。”仙草跟若薇一样,并不去看城外的厮杀,只静静地盯着通往城门的各个大街小巷。
听到仙草的提示,若薇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便见两个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被身后的将士们追迫而出。她微微一颔首,底下的俘虏们已经喊声震天的冲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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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从早憋到晚……以后再也不敢写战争了,写不好写不出简直是要人命啊,大家将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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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拼死一搏
饶是若薇有着一般人没有的冷酷心肠,在这一场异常艰难的守城战中,仍是被成丘的尸体以及如河流一般的鲜血震慑的心灵发颤。热门小说网
城楼上不时有人倒下,不时有人将倒下的将士们拖下去。
若薇微微眯起眼,雪亮的阳光底下,是一片血腥杀戮场。
“儿郎们,再加把劲,城门就要破了!等咱们攻破城门,活捉了姓季的,砍下他的头颅,就是立了大功,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赏赐瑞王殿下都会赐给咱们的!”有人嘶声力竭的为叛军画着大饼,叛军如同疯了一般,倒下再多也不能阻止他们攻城的步伐。
撞门的更加用力的撞门,爬梯子的更加不要命的妄图攀越上去。城楼上的巨石与热油不停的往下砸下与泼下,如雨般的利箭刷刷的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这些叛军都知道,粮草被毁,除了闷头前进,他们身后已经没有退路――或者也有,像那些俘虏一样投诚。可万一他们成功了呢,他们便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大功臣,加官进爵,锦绣前程,财富美人,便全都有了。
自古,富贵都是险中求来的!
怀抱着这样的梦想,叛军们的眼睛更红了,干劲也更加十足。
仙草凝目往下看,面上便浮出忧虑之色来,“照他们这样不要命的攻法,就算咱们能活捉潜进来的路镇韬等人,只怕也守不了两天,这城门就要被攻破。”
若薇俯视着犹如雕塑一般凝定的贾烈,他正与身旁的将领说着什么,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坚定。他舍弃了三万之众的俘虏,这一仗若是输了,回去只怕根本交代不了。
“咱们眼下除了硬顶着,也没有别的法子!”
“若不然,让我点几千兵马出城迎战,怕能稍微缓解一下将士们的压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墙头的李凤瑞淡淡说道。
若薇瞥他一眼,“你伤成这副模样,是拿得动刀还是提得起枪?”
李凤瑞气的一噎,“本将便是只剩一口气在,也能手刃敌人,你信不信?”
若薇不与他争辩倘若他只剩一口气,到底还能不能手刃敌人这一桩,“路镇韬人呢?”
“我已经在城里加紧了巡哨,只要一发现可疑之人,立刻将之驱到这边――让俘虏去抓人,你这法子还真是……寻常人断然想不出来。”
“你才发现本监军不寻常?”若薇挑了挑眉,一直注目贾烈的眼睛狠狠一眯,“注意防范,贾烈要改变战术了。”
“那是――”李凤瑞眼皮猛的一跳,惊讶的瞪着底下投石机上被换上的熊熊燃烧的火球,“他要做什么?”
若薇皱了皱眉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李凤瑞使劲扇动鼻子,“除了血腥味儿,哪还有什么味道……”
然而他话音未落,裹满火油的火球已经被投石机投射而来,那火球却并非是冲着城楼上的将士们招呼的,而是越过他们,砸落在城里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房舍之上。起舞电子书随着火球落下,轰然一声闷响,连坚固的城楼也随之震荡了起来,街道两旁瞬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李凤瑞咬肌高高隆起,双目赤红,“他们不但在城里淋了火油,还埋了火雷!卑鄙,无耻!”
幸而他们将百姓迁走了,如若不然……李凤瑞看着漫天四起的大火与滚滚浓烟,紧攥的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若薇的冷汗也顺着头发根往下流,可她的表情仍是那么平静,平静的让李凤瑞忍不住再三侧目。
“这火……咱们救是不救?”他干巴巴的问道。
下令将士们救火,那这仗也别打了。可若是不救,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场大火将往昔繁荣的高城烧成一片灰烬吗?
若薇忽的眸色一厉,指着下头因大火而停住动作的俘虏们,厉声喝道:“射!”
利箭随着她的话音齐刷刷射向下面不及反应的俘虏们,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
李凤瑞尚未回过神来,城门外头贾烈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儿郎们,你们受苦了。高城即将变成一座死城,你们是要死在里面,还是助本将军一臂之力,打开这城门,迎兄弟们进城!”
底下的俘虏已全数殒命,挤挤挨挨堆在城门边上。城楼上被压制着的俘虏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有人暴喝一声,指着若薇道:“他说话不算数,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打开城门,让将军进城来!”
这回,不待若薇下令,李凤瑞神情冷酷的开口,“杀!”
他这才明白过来,若薇下令杀俘的原因――底下的俘虏离城门就十几步的距离,大火一起,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这些俘虏蜂拥扑过去,杀了城门口的士兵,将城门一打开,他们就全完了。
就算这些俘虏一时没有想起打开城门,贾烈在底下喊一嗓子,总有人看着眼前的情景,受不住诱惑的。杀俘,是迫在眉睫、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若不是姓季的反应快――想到这里,李凤瑞又出了一身冷汗。
城外已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叛军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趁着城里将士们发怔的当头,攻势愈发的猛烈起来。
贾烈还在喊话,“季监军,本将军一直很赏识你,只要你现在打开城门,本将军之前与你说的话依旧作数。本将军本着惜才的态度,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季监军机会,这是最后一次,望季监军仔细思量。”
“呸!”城楼上立刻有将士呛声回去,“咱们季监军一身风骨,岂能与你这等不入流的叛军同流合污,死了你这条心吧!”
“正是,把咱们季监军当什么了,该早早投降的是你们,等朝廷的援军一到,看你们还拿什么来说大话!”
贾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援军?这是季监军说来安抚你们的吧。难道你们不知道,边疆战事已起,朝廷根本没有兵力派来高城援助你们吗?”
众人齐齐看向若薇与李凤瑞。
即便隔着甚远的距离,若薇仍能感觉到火浪的威力,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冲天大火,眼神平静的近乎寂静,然而却有种肃杀的凛利气息。
“没有援兵,我们就不会打仗了?”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仍是用那么安静又平静的的语调,慢慢说道,“本监军相信,庄大将军麾下,没有怕死的男子汉!现在,谁害怕了,告诉本监军!”
“不怕!”
“谁怕了,怕死就是龟儿子!”
“去你奶奶个腿儿,老子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呢!”
“人本就有一死,为保大周江山,为保大周百姓而死,老子这是死得其所,怕?老子怕个逑!”
“季大人,咱们不怕!”
“对,咱们才不会怕这么一群乌合之众。”
……
若薇对于将士们的热血很满意,她转过头,看着李凤瑞:“如果真到了城破之时,便令将士们撤退吧。”
倘若真的无法挽回,没必要让更多人真的留在这里殉城。
李凤瑞看着她,又默默地看着底下疯狂的叛军,他没有说话,对着若薇的侧脸却是一片坚毅。
片刻,他开口道:“大将军和将士们就交给了你了!”
他说完,毫不犹豫就要纵身跃下去。
若薇皱着眉头,眼疾手快的抓住他,“你要白白去送死?”
又吩咐身旁的将士,“看好他,别让他胡来!”
她说罢,松开抓住李凤瑞的手,脚尖在城墙垛上一点,人已如灵巧的雀鸟般落了下去。在快落地的那一瞬间,她随手夺过一个叛军手里的大刀,反手一刀,那还未反应过来的叛军便倒在了血泊里。
她本就擅长近身刺杀,叛军几乎连她的动作都未看清楚,就已经有数十人被一刀毙命。
叛军被这突然地变故惊了一下,面对杀神降临般的若薇,他们齐齐退了一步后,随即回过神来,将她团团包围在中间。
李凤瑞目眦欲裂的趴在城墙上,顾不得头顶上飞来飞去的利箭,推开身边扶着他的士兵,专注的看着底下的情形。叛军有多少人他没有去数,他只看到若薇的刀一直没有停过,只看到他的脸上身上满是鲜红到刺目的鲜血,分不出那些血是叛军的,还是她身上的。
相较于叛军们兴奋又激动的呼呼喝喝,若薇只是安静的挥刀杀敌,无数人倒在她面前,又有无数人重新涌了上来。
李凤瑞觉得呼吸都停了下来,他紧张的全身的伤口都崩裂了开来,连头发丝都觉得痛不可遏。他张嘴,想喊那个人回来。可是喉咙却像梗着一块锋利的铁片,稍微一动,就是切割血肉一般的痛。
“大人,小的助你一臂之力!”仙草终于回过神来,想也不想的跟着若薇跳了下去。
“大人,属下也来助你。”
“大人,属下来也!”
“大人……”
……
一时间,主动请命的将士们蜂拥跳下城墙。
李凤瑞很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底下的激烈厮杀。可是他却死死地张大酸涩发疼的双眼,看着将士们将生死置之度外,纷纷冲进了敌军阵营中。
这是一种自杀似的疯狂和无所畏惧的一往无前,因为人群中奋力杀敌的那个瘦弱的身影,这一刻,没有人在乎是生是死!
他本不该感到难过,他早已习惯了战场,习惯了流血和牺牲,习惯了今天还和自己说说笑笑的好兄弟,明天就身首异处阴阳相隔。
他以为他早已习惯。
“李副将,季大人在下面拼命,李副将似乎不该在这时候发呆。”陈川见仙草牢牢护着若薇,并未让叛军伤她,这才没有跟着一起跳下去,他转头去看李凤瑞,淡淡说道,“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李凤瑞深吸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来,“没错,季大人领着将士们用生命为咱们争取时间,咱们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身旁的将士们吼声如雷,“请将军吩咐!”
李凤瑞高声吩咐道:“战鼓用力擂起来!”
战鼓齐鸣,激昂的鼓点像是重重的敲在每一个人心上,陆续又有许多将士跃下城楼。
仿佛一群来自地狱的杀红眼的修罗,每个人都不要命的砍杀叛军,全不防守,只是击杀,击杀!
有人倒下,有人从城楼跃下。
忽而,遥远的天际似有战马奔腾的声音响了起来,先是杂乱无章,慢慢的,马蹄声变得整齐划一,似有千军万马正奔腾而来。
李凤瑞下意识看向身旁,原还站在身边的陈川已不知去向。他一整神色,高声喊道:“儿郎们,听见了吗?援兵已经到了,咱们就要胜利了!”
“杀!”
“杀!”
城楼上与城楼下的将士们齐声高喊,声音穿透云霄,每个人的热血都在身体里不断翻腾至沸腾,似乎必须要这样高声喊出来,才能稍微平息他们奔腾的热血!
万马奔腾的声音,叛军自然也听到了,他们原就被不要命的将士们弄得手忙脚乱,又饿又累,撑着一口气也是希望尽快拿下高城他们即刻有吃有喝。然而眼看胜利似乎就在眼前,援军却犹如天降,如何能不叫他们瞬间跌下绝望的深渊。甚至有些叛军,已经趁乱开溜了。
贾烈看着混乱的队伍不住后退,因慌不择路的后退而相互踩踏,眉头狠狠抽了下,“谁敢再退,军法处置!”
因将士们俱都有意无意的护着若薇,尤其仙草不肯离她身边半步,若薇得以喘口气之余,冷冷看着马背上的贾烈,忽然遥遥指住他,“趁现在叛军军心不稳,你们掩护……”
她话音未落,仙草与后头赶来的二十六忽的拔地而起,几个起跃,脚尖点着叛军的脑袋,须臾之间已经到了贾烈跟前!
两人无视周遭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饮满敌人鲜血的剑尖直指马背上明显有些慌乱的贾烈。
这两人都是杀手界的好手,尤其二十六,取人性命犹如囊中探物一般简单轻巧,尤其叛军尚未反应过来,稀稀拉拉的冷箭也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
187 战事结果
贾烈虽然身手不弱,可是对上与仙草配合默契的二十六就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虽有叛军回过神来拼命相护,但后头已经杀出一条血路来的若薇正带领着将士们一路冲杀过来,没有人能挡得住。而身在敌群中,叛军的弓箭也没了用武之地。
虽还是费了点周折,二十六的长剑到底还是精准的落在了贾烈的脖子上。
若薇正要高喊“留下他的性命”时,二十六已经割韭菜似的干脆利落的割下了贾烈的脑袋。他单手拎着刚被割下来的新鲜头颅,将犹在喷溅鲜血的尸体踢下马背,尸体便狠狠地砸在一名叛军身上,那人顿时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惊惧大叫声,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去。
“你们的主将已死,你等降是不降?”仙草威风凛凛的踩在贾烈的马背上,被她目光扫过的叛军,没人敢轻易上前来。
城楼上的李凤瑞见状,顾不得伤势,红着眼睛扬天大笑几声,大声喝令道:“儿郎们,开门杀敌!”
叛军原本久攻不下的城门,就这样应声而开。
但此时此刻,失去了将领的他们,没人敢往里边冲,即使谁都知道,城内已是一片大乱,且不乏他们的自己人。可因为他们已经进城吃过一次亏,后头远远地又有援军在逼近,谁还敢在这时候往瓮里钻?
城门打开,震天响的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仿佛万千铁骑争先恐后的从城门冲了出来,挥刀就砍,见敌就杀!
方才将士们在上面,看着若薇等人杀敌的情形时已是热血沸腾,如今贾烈已死,叛军群龙无首,还有援军正往高城奔来,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瞬间,不及反应的叛军就被砍杀了不少。不知是谁突然颤着声音高喊一句:“撤,大家快撤啊!”
战场上顿时乱作一团,急着逃命的叛军,死神一般忙着收割性命的将士们,惨叫声,奔逃声,以及喊杀声,在以熊熊大火燃烧的高城为背景的情景下,乱成一片!
这场持续了大半天的激烈的大战,就在叛军的溃逃中落下了帷幕。
而城里犹被将士们追逐着的路镇韬听得将士们胜利的欢呼声时,已然明白大势已去。
“路将军,贾将军似乎已经遇难了。”身旁与他一道行动的黑衣人听着远远传来的动静,愈发紧张起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路镇韬一双露在黑巾外的眼睛闪烁着凶狠又残忍的光芒,“还能怎么办,先离开这里再说。”
趁着城里城外的乱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是咱们就这样回去了,如何与殿下交代?”黑衣人一脸担忧并紧张的问道。
“交代?”路镇韬啐一口,“贾烈指挥不当,导致大军溃不成军,关本将军什么事?本将军不顾自身安危亲身犯险,本来胜券在握的安排,却被贾烈那厮连累至此,要交代自去找贾烈那厮!”
他将一切过错推到已经死了的贾烈身上,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更不会争辩。(.无弹窗广告)况且,高城如今这般,可都是他的功劳,他不但无过,还有功呢。这时候回去毅州府,正该好好讨要赏赐才是。
他在昏暗逼仄的小巷子中露出森然两排白牙,如今贾烈死了,瑞王手底下能领兵打仗的人少之又少,别说责罚,瑞王此时封赏他都来不及呢。可见贾烈这一死,对他而言是极好的事情。
……
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胜仗,最初的欢欣激荡之后,将士们疲惫的面容上看不到半点开心之色。望着被毁的七七八八的高城,将士们顾不得休息,自发组队前往城内收拾整顿残垣废墟。
“虽然这一仗看似是我们胜了,但城内房舍街道被毁了十之八九,”李凤瑞虚弱的坐在庄大将军床前,先前胜利的喜悦此时全化作了忧愁烦恼,期期艾艾的询问道:“此事,不知该如何上奏朝廷?”
他话音刚落,就见两道鄙夷的视线无遮无拦的看过来,顿时羞臊的满脸通红,即便有满脸胡子遮挡着,也不难看出他的此时心中的羞愧来。
若薇正要开口,袖子被庄大将军拉了下,见他正不赞同的瞪她,这才闭上了嘴巴。
见若薇老老实实没有开口讥讽李凤瑞,庄大将军方才清了清嗓子,安抚李凤瑞道:“我是主将,高城一切自该有我承当。李副将不必忧心,此事我会奏明朝廷,都是我指挥不当才造成如今这局面――李副将也跟底下人说一说,让大家不必忧虑。”
李凤瑞眸光闪烁,这回连耳朵都红了,硬是不敢抬头看向庄大将军的方向,支支吾吾说道:“将军,末将并、并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你是什么意思大将军已经知道了,赶紧回去安心养伤吧。”若薇皱眉,冷言冷语的插嘴道。
庄大将军横了若薇一眼,方才安抚垮下肩头满脸无措的李凤瑞,“你别多想,且不说我是主将,本该为战事结果负责任。再则――”
他眼角余光瞄到若薇不虞的脸色,顿了顿,到底没将底下的话说出来,又和颜悦色的安抚李凤瑞,“今次将士们都辛苦了,为大家请功的折子我已经写好了,还有已故将士们的抚恤,你照以往安排下去吧,切不可漏了短了。”
李凤瑞连连应了,见庄大将军再没有别的吩咐,这才命人进来将他抬出去,却是从头到尾都不敢看若薇一眼,就怕对上她冰冷又讥嘲的眼神。
待到李凤瑞出去后,若薇盯着小几上的茶杯不说话。
庄大将军装模作样的咳一声,“并非我要将过失非要往自己身上揽,你想啊,我是他们的将军,出了事我不顶着谁顶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若薇瞥他一眼,“你还想说,反正你时日无多,便是全扛了下来,皇帝要责罚也只会罚你一个,以你这残破之身换得大多数人的平安以及军功,是很划得来的事,是不是?”
“咳咳……”庄大将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残破之身?“会不会说话,有你这么说你老子的?”
若薇不理会他吹胡子瞪眼的质问,起身道:“虽然你可能已经将后事安排妥当了,不过我没点头前,你想死也不是件容易得事。没事我出去忙了,你歇着吧。”
“你这不孝女,给我站住!”庄大将军也不敢呵斥的太大声,怕被人听了去,因此不论是语气还是气势都输了一大截,“身上的伤好好处理,女孩子家家的,留下疤很好看吗?”
“知道了,罗里吧嗦说了几遍了。”若薇头也不回的冲他摆摆手,大步走出营帐。
刚走出去,庄西林猴子似的窜了过来,“你挨骂了?”
若薇挑眉:“此话怎讲?”
庄西林撇嘴:“虽然这仗看似咱们赢了,但是高城变成了这个样子,算下来,你们也有失察之责吧?”
“你还知道什么事失察之责,不简单嘛。”若薇随口说道。
庄西林为自己被小看而觉得不悦,“本少爷知道的事多了去了――你还没告诉我,这事儿传回京里,你会不会被问责?”
“小少爷,首先,我以为你知道,我这监军是个假的,所以朝廷即便问责也问不到我身上来。其次,你担心错了人,你该担心的是大包大揽扛下所有责任的大英雄大将军――”瞧着庄西林张口结舌的模样,若薇微笑:“没错,正是咱们的父亲大人。”
“这这这……”小少爷急了,“这要是皇上怪罪父亲,会不会拿父亲回去问罪啊?”
“万一皇上要拿父亲回去问罪呢?”若薇问他。
庄西林哪里知道该如何,眨巴着眼睛,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原地转着圈圈,“父亲身体不好不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嘛,到时候父亲只要推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底下人失察……父亲肯定不会这样做的。有了,你可以写信回京,听说现在三姐夫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有三姐夫为父亲周旋,想来父亲定不会有事的。”
他说完,双眼闪闪发亮的瞧着若薇,等着她赞同自己的说法。
若薇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行了,你也别火急火燎的了,你能想到的,我自然早就想到了。”
既然李凤锦如今已然成为大周第一宠臣,而皇帝沉迷炼丹,朝政之事早已被李凤锦一手把持,就算庄大将军写了请罪书回京,李凤锦也一定会压下来的。这一点她并不担心,先前她生气,其实并非是气庄大将军不顾自己全然为他人着想的伟大情操,她气的,也不过是她自己。
贾烈死了。如果她快一步吩咐二十六,生擒贾烈而不是当场诛杀……只是当时,诛杀比生擒的威慑力更大,二十六下意识的选择了最能震慑叛军的法子,她也怪不上他。
只是,目前唯一一个知道解药的人死了,这条线岂不就因此而断了?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点消息……想着目前解药无望,若薇忍不住黯淡了神色。
她正为解药忧心,就听庄西林充满希望的问她:“解药找到了吗?”
若薇安抚他:“会找到的。”
庄西林毫无条件的信任着她,听了她的话,蹦蹦跳跳的进去找庄大将军了。
打发了庄西林,若薇朝李贵儿招招手,“我带来的药还有多少?”
李贵儿愁容满面的回道:“只剩两粒了。”
一颗药丸能令庄大将军撑三天,也就是说,她只有最多六天的时间来找到解药。
若薇找到陈川:“俘虏里有没有与贾烈亲近的?”
陈川很快回来回话,“有三个是贾烈的亲兵,平日里与他较为亲近。”
若薇马不停蹄的审问了那三人,可惜他们听都没有听说过七彩玉扇这种东西。
李凤瑞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虽然觉得有点难以面对的尴尬意思,不过还是舍了脸皮出现在若薇跟前,彼时若薇正在满是血腥味儿的城楼上吹风。
“你也别太着急,那贾烈说药引子是制药人的血,咱们先弄清楚制药的人是谁,解药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他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干巴巴的安慰之词来。
“你不歇着养伤,跑出来做什么。”若薇微微皱起眉头,淡淡问道。
虽然她的语气与态度都不是那么的友好,但李凤瑞觉得自己很能理解,她一心为报大将军的“大恩”而来,本来已经有了解药的线索,谁知道还不等她仔细谋划,战事已起。如今贾烈死了,唯一的线索也就断了。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制药之人来,他想一想都觉得头疼,也就难怪她的心情会不好了。
李凤瑞撑着一身伤往她旁边一坐,“刚才有人来回报,路镇韬确定已经逃出城了。”
若薇兴趣缺缺,“我只是监军。”
李凤瑞嘿嘿一笑,“这时候想撇清自己了?带领我们上阵杀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自己只是监军?”
若薇瞥他一眼,没说话。
李凤瑞安静了一会,“虽然目前解药毫无头绪,不知道为什么,我总相信你能拿到解药。”
若薇无声的勾了勾唇,“你对我倒是很有信心。”
“总觉得没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李凤瑞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
“你太高看我了。”
李凤瑞不置可否的笑笑,“你觉得解药最有可能在哪里?”
若薇想了想,目光望住前方:“毅州府。”
“怎么说?”
“贾烈知道有解药的事,说明此人不是十分信任他,就是这次的下毒他也有份知道。会在这时候对父亲下毒手的人,除了瑞王不做其他人想。就是不知道以血制毒的人到底是不是瑞王,不过瑞王身份尊贵,可能性怕是不大。所以极有可能,是瑞王身边收罗的那一干奇能异士。”
“瑞王虽然举了反棋,可是一直呆在毅州府,毅州府更是被他守得犹如铁桶一般,要找到他逼问出制药人,着实不容易。”李凤瑞不太乐观的说道,忽而皱起眉头来,“你不会真的打算潜入毅州府吧?”
若薇勾唇,冲他淡淡一笑,却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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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鬼斧神工
晚饭是庄夫人亲手做来的,若薇从不知道这位在京城时矜贵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居然还有一手好厨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烛光下,庄夫人略微有些局促的笑着对庄大将军说道:“有些年头没做过饭了,也不知道味道行不行。”
若薇看一眼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再看看身边就差没流口水的庄西林,心道这样的菜色应该不是中看不中吃的才对。
但她分明看到庄大将军的眉角抽了抽,眼皮跳了跳,于是默默地伸出筷子,夹一个金狮绣球放在庄大将军碗里。
庄大将军嘴角的笑僵了僵,趁着庄夫人为他盛汤时,狠狠地瞪了若薇一眼。
若薇似不经意的问道:“父亲怎么不吃?”
庄夫人盛汤的动作一顿,目光朝庄大将军看过去。
庄大将军立刻抓起筷子,三两口囫囵的将那颗丸子吞下肚,对着庄夫人满意的笑容谄媚的笑道:“夫人的厨艺一点没有退步,还是那么的……鬼斧神工。”
庄夫人嗔责的看他一眼,“怎么说话的?”
“呵呵,太好吃了,为夫都不会说话了。”他说话间,手快的给若薇也夹了一个,“你也许久没吃过你母亲亲手烹制的食物了,多吃点,别浪费了你母亲的一番心意。”
说罢,不住筷的将每样菜都往若薇碗里夹。若薇一个大意,竟就让他添了四五道菜。
旁边的庄西林一看眼红不已,撅了嘴端起自己面前的空碗,“爹,我也要吃!”
“你吃什么,一没功二没劳的。”庄大将军甚是不客气的呵斥道,“去,找李贵儿要吃的去!”
庄西林一听,哪里肯干,看看一向很疼自己的老爹,又看看面无表情低头看着碗里的若薇,哇哇大叫起来:“不公平不公平。”
若薇直接将碗递给他,却在半途被庄大将军的筷子拦截下来,“三丫头,不许惯着他,你吃你的,让他自己个儿找吃的去。”
“老爷。”庄夫人看不下去了,将汤碗放在庄大将军跟前,一边不赞同的说道:“他刚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叫他哪里找吃的去?我做的菜也不少,尽够吃了――”
一边招呼庄西林,“别听你父亲的,想吃什么告诉娘。”
庄西林咋呼呼的嚷道,“我要吃金狮绣球。”
庄大将军低下头,小声嘟嚷:“臭小子,不识好人心。”
然后低下头去皱眉喝汤。唉,夫人这手艺,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看是够好看的,可是吃起来――他宁愿吃营里伙夫做出来的粗陋饭食。
争宠的庄小少爷夹着绣球丸子一口咬下去,俊逸的小脸上便如开了杂货铺般五彩缤纷十分好看。
令若薇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吐出来,在庄夫人关切与期待的注视下,学着庄大将军的动作,也不敢细嚼,三两下吞下肚去,“娘,好吃。”
庄夫人便欣慰的给他又夹了几筷子菜,“好吃你就多吃一些。以前咱们一家人还在边城时,我是很爱下厨的,不过你们大姐姐总嫌我做的菜好看不好吃,说什么也不肯吃我做的饭。后来回了京城,听人说起,夫人要有夫人的款儿,就没再做过了。”
“大丫头胡说八道,夫人做的饭最好吃了。”庄大将军义正言辞的说道。
庄夫人满足的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笑容,若薇不由自主的吃了一筷子菜,立刻便收获庄夫人期待的眼神一枚。
若薇平静的看一眼幸灾乐祸的庄大将军,要有多违心,才能说出庄夫人做的饭最好吃这种话?她张了张口,看着庄夫人张大的眼,听见自己用略微有些发颤的声音说道:“嗯,很好吃。”
庄大将军与庄西林无语的看着她,嘴角抽动的表情很同步。(.棉、花‘糖’小‘说’)
“真的?”庄夫人惊喜的问道,随即操起筷子,“我也尝尝――”
“等等――”三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响了起来,三双筷子快如闪电的将庄夫人的筷子按在盘子里。
“怎么了?”庄夫人一脸疑惑,茫然的抬头,看看丈夫,又看看小儿子,目光最后定在若薇脸上。
于是庄大将军与庄西林的视线也跟着顺理成章的落在了若薇脸上。
千万别让你母亲吃――庄大将军用眼神命令若薇。
母亲一尝就知道咱们在骗她,她要难过的――庄西林用眼神哀求若薇。
“三丫头?”庄夫人看看自己依旧被压得动弹不得的筷子,复又询问道。
若薇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收回筷子,“父亲许久不曾吃母亲做的菜了,就这么几道菜,哪里够他吃的?母亲总不能看着我跟小少爷饿肚子吧?”
庄夫人恍然大悟:“菜不够吗?那我再去做两道来。”
庄大将军与庄西林表情懊丧,几乎要仰天长啸。尤其被若薇“陷害”的庄大将军,脸上表情简直苦不堪言,偏偏还不敢让爱妻瞧见了。
“母亲不必如此辛苦。”若薇拦住她,“让伙夫随便做几道过来便是,母亲一路赶来已经很劳累了,没得再累坏了自己,还怎么照顾父亲呢。”
庄夫人舒心的笑起来,“瞧你这孩子,不过是做几道菜,哪里就累坏了?你们且等着,我很快就做好了。”
“娘!”庄西林见若薇劝说无用,连忙换自己上阵来,抓着庄夫人的手看了看,大惊失色道:“哎呀,娘为了给咱们做饭,手指都划伤了。娘,你痛不痛?”
庄夫人眯起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似乎真的有两道极小极细几乎察觉不到疼痛的口子,“大惊小怪什么,连血都没流,一点也不疼。”
“怎么能不痛?”庄西林哇哇叫着,“你不知道伤在你身,痛在儿心吗?娘可千万别再进厨房了,要是再受伤了,不是要心疼死儿子吗?这些菜尽够父亲吃了,我跟三姐姐随便吃点也就是了。”
他说着,朝若薇投去得意的一瞥,赶快谢谢我,是我救你出苦海的。
被自己亲生儿子跟女儿“出卖”的庄大将军哭笑不得,狠狠瞪了眼若薇与庄西林后,方才哄着老妻道:“是呢,夫人便去厨房,瞧瞧还有什么吃的,让他们做了来便是,你可千万莫要再下厨了,这要是再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庄夫人被三人联手哄着劝着,只好放下筷子往厨房走去,“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们了,我这就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给你们端些过来。”
庄夫人一走,若薇与庄西林不顾形象的跳了起来,你争我抢的夺过水壶灌了半天水,庄西林终于舒服的长舒一口气,“咸死我了――爹,娘的厨艺一直都是这样的?”
庄大将军沉痛的点了点头,“二十年如一日啊!”
庄西林充满同情的看着他,“爹,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啊。”
“臭小子,胡说什么呢。”庄大将军很想一脚踢他屁股上,奈何手上脚上都没有力,只好出口骂道,“你娘除了厨艺不好,哪样都是拔尖儿的,老子怎么就不容易了?老子容易得很!”
“老头,大话别说了,赶紧把这些都吃了吧。”若薇冷静的提醒他。
庄西林幸灾乐祸的附和道:“是啊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来来,我给您布菜――”
庄大将军纠结的一双眉毛都要打结了,看着若薇,挤出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来,“三丫头啊,为父是个病人,姜大夫交代过不能吃太过刺激的食物。为父知道你最孝顺了,乖,快帮为父将这些东西吃了吧。”
“老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不管,我是你们俩的老子,老子命令你们,立刻、马上将这些东西解决了!”庄大将军见哀兵政策无效,立刻横眉怒目的耍起无赖来。
庄西林觉得很新鲜,父亲这一面实在比京城里严厉刻板的模样有意思多了。“我很想帮你,可是爹,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您忍心看儿子长不高啊?”
若薇也开口:“我还没有生出儿子来,你不会忍心看着我生不出儿子吧?”
庄大将军额上青筋突突乱跳,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李贵儿,还不给我滚进来!”
营帐外头笑的打跌的李贵忙捧着笑痛的肚皮往里走去。
虽然庄大将军很爱妻子,也着实很想豁出命去将那一桌子味道奇怪的东西扫进肚子里,但奈何他实在塞不进去,最后由李贵儿趁着庄夫人未回来之前,悄悄地偷渡出去处理了。
庄西林犹自埋怨庄大将军:“既然知道娘亲做的菜堪比毒药,您就该劝着嘛,她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万万别再让她进厨房了。”
若薇难得赞同的附和一声,“便是不为旁人,只为了老头你的身体健康,你也应该杜绝她进厨房。”
庄大将军苦着脸,“我何尝不想杜绝她进厨房,可是怎么说?若能直言,你们刚才是做什么吃的?你们都说不出口,老子又怎么说得出口?”
若薇摆摆手,“随便吧,反正她是你老婆。”
而庄西林暗自握拳,下定决心,日后若不能找一个真正厨艺高超的,就一定要找一个绝不进厨房的女子做妻子!
不一会,庄夫人提着个沉甸甸的食盒回来了,仙草跟在她身后,手里的托盘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片蘑菇汤。
庄夫人一见桌面上空空如也,不由得诧异的看向庄大将军,“这么快就吃完了?”
庄大将军装模作样的打了个饱嗝,“唔,夫人的手艺实在太好了。”
庄夫人双眼弯弯的笑起来,却又觉得当着这许多人被丈夫这般夸奖很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哪有老爷说的这般好。既然老爷吃饱了,就先回床上歇着吧。”
说罢放下食盒,招呼若薇与庄西林吃饭,自己则要上前去扶庄大将军。
庄大将军肚子里空空如也,哪里肯就范,慌忙中脱口说道:“夫人,你看咱们这一家子,好不容易坐在一起吃顿饭,我这会子也不累,就陪着你们坐一坐,我们大家边吃边说说话,岂不是好?”
庄夫人想了想,“倘若你累了,不可强撑着,一定要告诉我。”
庄大将军心头一喜,点头如捣蒜,如此这般,总算留了下来。
虽然营里的饭菜粗陋简单,但比起庄夫人那一桌子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涨吃到嘴里只恨不得立时割掉舌头的佳肴,还是好吃的太多了。若薇跟庄西林满足的吃饭喝汤,庄大将军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满足的吃饭喝汤,不时咕咚吞一口口水。
“老爷,你还没吃饱?”庄夫人惊诧的放下碗,看着庄大将军,眼睛又往下,瞄了眼他的肚子。
“夫人啊,为夫确实还有点饿。”庄大将军也顾不得了,昨儿担心他们母子两个路上有危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今儿又是一场激烈的近乎毁灭的大战,他又哪儿有心情吃饭,好不容易暂时没事了,他也饿的前胸贴后背食欲大振了,夫人却出手了――若他强撑着说自己吃饱了,啧,要饿到明天早上啊,晚上怎么睡得着!
庄夫人狐疑的打量他,“刚才的饭菜你一个人全吃了,竟然还没饱?老爷,你什么时候胃口变这样好了?”
若薇见老头可怜兮兮的求助目光,终是开口道:“昨儿父亲一直担心你们,便没怎么吃饭,今儿又是这样,定又顾不上吃饭,想来也是饿狠了的缘故。”
庄大将军热泪盈眶,不住点头,还是闺女好啊,多贴心啊!
庄夫人便忙为庄大将军张罗起来,可怜的庄大将军总算吃上了一口正常的热饭。
一家四口人吃过饭,便坐在一处聊天。
“……京里头到底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一点,我听外头将士们说什么太后薨逝,京里却并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之前四丫头进宫见皇后,回来也不曾提起太后的事。老爷,你说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庄大将军沉吟,看向若薇,“必定是京里对外封锁了消息,三丫头,你怎么看?”
若薇想了想,唤了外头的陈川进来说话,“血煞阁里,是否有擅于易容之人?”
“有的。”陈川并不隐瞒,“二十三正是个中高手。”
二十三?她没记错的话,二十三从毅州府回京后,一直被皇帝留在宫里养伤。
庄大将军到底是老姜,只揣摩了一下,便立时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若薇。
若薇缓缓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侯爷打的正是这个主意。如今瑞王正是打着太后被皇帝害死的旗号起兵造反,想来,宫里的那位‘太后’,很快就会站出来拆穿瑞王的‘谎言’,瑞王等人的霸业梦就到此结束了。”
自古以来,谋逆造反的总要打出各种各样令人信服的旗号,以此来得到民心归顺,如此继位后被载入史册才不会是骂声一片,亦不会遗臭万年。可如今瑞王等人,‘造谣’太后薨逝以掀起战事,令百姓受苦,令朝廷动荡的举动,不是自取灭亡是什么!
可怜瑞王苦心谋划多年,等着他的不过是一个坑爹的大坑!
庄大将军亦点头,“如此,瑞王等人立刻就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耗子。依瑞王的心高气傲,到时候只怕要疯狂一搏。”
“只要太后没死的消息一放出来,瑞王的死期也就到了。”若薇简单的作结。
庄大将军却并不见她脸上有喜色,不由得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战事结束不是好事么?”
若薇轻轻勾了勾唇,点头道:“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庄夫人旁听着,见庄大将军与若薇神色俱都轻松,便也跟着放下心来,“战事一结束,老爷就赶紧回京吧,这里条件到底比不得家里。”
庄大将军一副但凭夫人做主的模样,“我也老了,等回到京城,与皇上荐举几个可造之材,我也该好好地享享清福了。”
庄夫人一听,险些喜极而泣,紧紧抓住他的手,“老爷说的可是真的?”
“嗯,我知夫人以往为我担忧良多,往后不会了。”
“老爷说话可要算数。”
若薇拉起不识趣的庄西林,悄悄退了出来。
……
夜深人静,风寂星暗。
一道身影像豹般无声而迅捷的滑出营地,没有惊动一个巡逻的士兵。
却在刚出营地时,生生的刹住了脚步。
前方一个人影,慢慢从树影暗处走了出来。
“季大人,你要去哪里?”李凤瑞平静的问道。
若薇拉下覆面的黑巾,微微皱起眉头,“我倒不知道,李副将还有这明知故问的爱好。”
李凤瑞咬牙,“你可知你要闯的地方乃是龙潭虎穴,就凭你一个人,能全身而退?你当瑞王他们都是吃白饭的?”
“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我必须要走这一趟。”若薇淡淡道:“李副将,请让开!”
“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李凤瑞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你见过哪一个监军敢擅离职守?”
若薇扬眉:“你很清楚,我并不是什么监军!好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主动让开,还是我自己闯过去,你选吧!”
李凤瑞额上青筋跳得欢快,他又咬了咬牙,“为了报恩,你连自己性命都顾不上了?你要是敢走,我即刻就去告诉大将军!”
189 当心
李凤瑞是真的很生气,他气的当然不是若薇擅离职守,而是她明知危险却偏要以身试险的举动。
就如先前那一战,她拉住他而自己跳下城楼,他看着她在叛军包围中时,他的心脏就仿佛被一只无形怪手死死拿捏住般,说不出的难受与惶恐。最开始他是很讨厌这个人的,一天到晚冷着张脸,刚来就给他下马威,让他在同僚面前下不来台。他本该是最讨厌他的,可后来却慢慢的对他改观了。甚至在听到他与贾烈的说话后,不但没有揭穿他假冒监军的身份,还时时处处想方设法为他遮掩周全。城楼上听到贾烈说出真相时,他恨不得立时跳下去割下他的舌头,所幸这些日子以来,他成功的让营里的将士们接受了他并无条件的信任他爱戴他。他原以为自己心里会不痛快,看着他轻松自在的与将士们玩笑,他心里涌上来的却不是愤怒与不高兴,还会在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啊,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
不仅如此,他还时常为他感到担忧,谎言总有被揭穿的一天,倘若朝廷知道了,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到时要如何发落他,他又该怎么样才能救得了他,为这问题他简直都快愁白了头发。
活了二十来年,他还从来没有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这般担忧紧张过。而他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个人另眼相看时,贾烈死了。贾烈死的时候,他在城楼上看到他一瞬间张大的眼睛,那眼神似乎空茫黯淡了一阵,像被极冷的雪冻住了,好一会才慢慢化开,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
那种一瞬间下定决心如释重负的璨亮光彩,让他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他就知道,他肯定又要去冒险了。
白天他一番试探后,入夜后便等在这里,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他趁着夜色溜出营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李凤瑞自己都觉得奇怪,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这样了解这个人了?
若薇没心情研究他夜色里闪烁着复杂光芒的眼睛,在听到他的威胁后,慢慢眯起眼睛,目光凌冽,气势逼人,“你可以试试看。”
李凤瑞在她的逼视下,气势忍不住弱了下来,却还是强撑着说道:“你这一走,有没有想过路镇韬卷土重来,将士们应付不了要怎么办?季大人,你也太不负责任了!”
连这种理由都扯了出来,可见他确实是黔驴技穷了。他在完好无损时都没办法制服这个人,更别提现在伤痕累累的情况下了,又怕太过大声惊动了将士们,彻底闹出来对他更不好,李凤瑞强忍着怒气压低声音,自己全然为了这个人着想,他不但不领情,还威胁他,他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我不在,你们就连仗都不会打了?”若薇皱眉,顿了顿,“路镇韬此时只怕已经回到毅州府了,他们输了,贾烈死了,他这小人还不得赶紧回去撇清自己的关系,将一切过错推到死了的贾烈身上――你大可放心,今晚将士们都可以睡个安稳觉。”
李凤瑞立刻抓住重点,“你今晚能赶回来?”
“我尽量。”若薇见他终于不再强硬相拦,神色便也缓了下来。
李凤瑞看着她,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他让开路,指了指方才隐身的大树底下,“这是我的坐骑,脚程比普通的马快。”
树底下一匹威风凛凛的大黑马正踢踏着马蹄。
若薇神色愈发缓和,却挑了挑眉:“我以为你是来阻止我的。”
李凤瑞苦笑,“本将有自知之明。”
他哪里阻止得了她,不过是不试过后不肯死心罢了。
若薇郑重的冲他抱拳道谢,“多谢!”
“当心点。”最后,李凤瑞终于说出了他出现在这里,酝酿了半天的这三个字。
若薇翻身上马,瞬间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
毅州府。
灯火通明的瑞王府邸,来来往往的下人神色小心而紧张,走动间半点声响也不敢弄出来。
守卫森严的外书房,连窗户都封的严严实实,一队一队的亲兵严谨有序的来来往往。
“大人,书房那边连棵能遮挡的树都没有,咱们根本过不去。”一身黑色夜行衣装扮的仙草伏在潮湿的灌木丛中,用气声与身旁一动不动的若薇说道。
瑞王确是十分谨慎之人,瑞王府内格局奇特,与别的府邸大相径庭,她们找了许久方才找到这外书房来。旁人家的府邸都爱种植花树,瑞王府邸也鲜少见到高大的树木,整个府邸空旷辽阔,这就避免了有人借助花树藏身窥视的可能。
若薇她们此时藏身的灌木丛,位于偏僻的墙角,因旁边有井,四周便显得格外潮湿,虽是盛夏,趴得久了仍是让人觉得寒意难消。
这里的视角并不好,只能远远望见外书房以及外书房巡逻的士兵。
“过去做什么。”若薇淡淡道,“就在这儿守着吧。”
仙草疑惑,“咱们守在这儿有什么用?”
若薇没说话,仙草便也不再询问。
若薇原是不想仙草跟来,老鲁的死给她打击太大,又激战过一场,不论是身体抑或是心理,只怕都已经到了极限。但仙草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就像她从京城离开时一样,仙草一路跟着她,直到到了毅州府方才现身。
因仙草之前有份参与毅州府的暗查行动,因此对毅州府非常熟悉,若薇也十分庆幸,若不是有仙草领着她,恐怕她早已经被人发现了。
贾烈在高城吃了败仗,还不幸被割了人头,瑞王等人势必要召开紧急会议。若薇要找瑞王,又不知道他住哪个院子,更何况满宅院的跑也增加了危险系数,索性就等在这里,只要瑞王出来,跟着他也就行了。
四更天的时候,一直紧闭的书房大门终于打开,有人陆陆续续的从里面出来,人人神色严峻,出来后相互之间也不说话,行色匆匆的离开。
“大人,穿着靛蓝色宽袖直缀长袍的那一个就是瑞王。”仙草遥遥指着其中一人对若薇说道。
若薇凝足目力也只能看清那人的衣服颜色,五官长相是半点看不清的。那人站在门口,与一个身高与他相仿的男子说话。
“跟他说话那人,便是湘王。”
“福王二人也住在此处?”
“那倒没有,瑞王到底还是要顾忌人言,福王等人被他秘密安排在庄子上住着。”仙草顿一顿:“大人,你打算如何拿到解药?”
若薇见瑞王拍了拍垂头丧气的湘王一下,湘王又说了两句后,便先离开了。瑞王一直等到湘王看不见人影,方才缓步踱回去。
随即,门又关上了。
若薇皱眉。
仙草咬着草根道:“瑞王难不成要歇在书房里?”
两人又等了半日,书房里头依旧没有动静,屋里亮着的灯倒是可以说明瑞王此时并没有睡下。
吃了这样一场败仗,换作谁也睡不着吧。
若薇看了看天色,再这样等下去只怕要徒劳无功。
正想着,两个家仆过来取水。
“听说了吗?咱们殿下今儿吃了打败仗,贾将军也死了。”
“早就听说了,你没见殿下书房的灯还亮着?你说,万一皇上趁机派兵攻打咱们毅州府,咱们可怎么办才好?”
“还能怎么办,倘若毅州府没了,咱们估计也活不了了。你没过说书啊,但凡是……像咱们王爷这样行事的,一旦败了,所有家人都要遭殃的。”
“那,那咱们不是死定了?牛二,你的爹娘老子不是在庄子上吗?你看能不能想个法子,把咱们弄到庄子上去?”
“弄去庄子就能活命了?你别天真了好不好?”
“你听我说,我上回听见钱管事安排他儿女去庄子上,就是担心王爷事败他一家人活不了命。你想啊,到时候毅州府乱起来了,在府里头的人肯定要遭殃,可是庄子上就不一定了。若有什么不对,还可以提早做准备嘛。”
“你的意思是――逃走?你别忘了,咱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能逃到哪里去?”
“反正,我就是不想死在这里。牛二,看在平日里我也挺照顾你的份上,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丢下我啊。”
“行了,真到了那一步又再说――王爷还等着洗澡水用呢。”
若薇与仙草对视一眼。
仙草已经窜了出去,片刻便轻松的拖着两个家仆过来了。两人二话不说,动手扒下他们的衣裳,又将他们绑缚的严严实实,方才换上家仆的衣裳。
打好水,两人低着头往厨房走去。厨房里只留了两盏灯,两人又低着头,有人打招呼时便含糊不清的应一句,倒也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洗澡水备好了没有,王爷等着用呢?”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匆匆走进来。
厨房的管事连忙应道:“好了好了,这就让人抬过去了。钱管事,这水是直接送去书房还是怡景轩?”
“送去怡景轩吧,王爷今儿歇在那里。再让厨娘做两样小菜送过去,王爷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钱管事又吩咐了一句,这才转身走了。
190 混进王府
管事一走,便有人大声吩咐道:“牛二,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洗澡水送去怡景轩,耽搁了时间,当心管事揭了你们的皮。(.)”
仙草压低声音,将牛二的声音学了个六成像:“这就去了。”
“赶紧的。”那头又高声说了句,便急着去找厨娘做小菜。
没人来监督若薇她们,还没睡的家仆都忙得脚不沾地,更何况正是敏感时期,各人都将自己脖子上的脑袋看管的严严实实,就怕一不当心被抓到错处,先就没了性命。故而,没人特别留意若薇两人。
两人装满大桶的洗澡水,抬着往外走去。
“你知道怡景轩在哪个方向?”
“瑞王府院落众多,小的也不大记得了。”仙草颇有些苦恼的皱起眉头,不着痕迹的打量四周,“这要是走错了,可就糟糕了。”
听说瑞王此人极没有安全感,瑞王府院落众多,也是因为他深信狡兔三窟的原则,今儿住这个院子,明儿歇那个房间,不到他要睡觉时,连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拿不准他会歇在哪里。
这就要求府里的家仆务必要将府里每个院落的路线记熟,才不会出差错。倘若她们找不到怡景轩,很容易就会暴露的。
若薇示意仙草放下高大的木桶,低声道:“我去去就来。”
仙草急忙伸手去拉她,“大人,您要去哪儿?”
“我回厨房看看。”若薇说完,人已经顺着墙根儿溜进了厨房。
此时被叫醒的厨娘正呵欠连天的揉面,另一个厨娘砰砰的切着蔬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若薇猫着腰,从两人的视线死角顺利摸到水缸边,掏出早备好的药粉一股脑儿全投了进去,又悄无声息的顺着原路返回去。刚到门口就见仙草卑躬屈膝的跟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话。
“怎么还在这里?王爷等着洗澡水用呢,小黑娃哪儿去了?还想不想要月钱了,这当头偷懒耍滑,惹恼了王爷,看谁能救得了你们!”
“是是是,小黑娃他吃岔了东西,闹肚子呢,奴才只好在这里等他一等。”仙草整张脸都陷在阴影中,做小伏低状,又是女子扮作的小厮,身形上看上去也差不离。
那管事又是恼火又是无奈的一脚踢过去,“懒驴上磨屎尿多――”
顿一顿,朝着外头喊一嗓子:“张三儿,快过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一个小厮应了一声跑进来,管事便吩咐他道:“赶紧跟牛二将水送到怡景轩去。”
“小的柴火还没劈好呢。”那张三儿颇不情愿的说道。
管事一脚就踢了过去,骂骂咧咧道:“是你那柴火重要,还是王爷的水重要!废话少说,赶紧将水送过去。”
张三儿再不敢多嘴,跟仙草一道将木桶抬了起来。
仙草脚步稍微落后一些,张三儿便成了最好的向导。
若薇隐在暗处,悄悄地跟了上去。
这样比她们到处去找怡景轩强多了。
一路上,张三儿都在不满的嘀咕,“小黑娃怎么偏就这时候闹起了肚子,真是气死我了。”
仙草不知这牛二是什么脾性,也不敢说太多,敷衍了两句。
张三儿倒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他只顾着看路以及抱怨了。“谁都知道王爷打了败仗,正是心情很差的时候,咱们这送水的活计看似简单轻松,可万一王爷心情正不好,你我二人说不得就要受一顿皮肉之苦了。”
他又叹口气,“以往送水都是争着抢着去,王爷大方,赏赐自是少不了。可自从上回朱老五因将水洒在王爷袍脚上而被王爷活生生拿马鞭抽死了后,这送水的活计可就成了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活计了。也是我倒霉,偏偏让管事给抓到了……”
一路絮絮叨叨的往怡景轩走去,快到了,却被人拦了下来。仙草心下顿时咯噔一声,暗处的若薇也扣紧了指间的柳叶飞刀。
“磨磨蹭蹭的,怎的现在才将水送过来?”那人不耐烦的质问道。
张三儿见仙草畏畏缩缩不说话,心里暗骂一声,上前两步讨好的笑道:“小的们接到命令便紧赶慢赶的送过来了,只是大厨房离着怡景轩稍远了些,小的们这才慢了两步……”
“行了行了,少罗嗦。”那人打断他,“赶紧将水送去曲桓阁。”
显然张三儿已经习惯了瑞王时不时换院落的习惯,卑谄足恭的奉承了两句,便吆喝仙草赶紧抬起大木桶往曲桓阁去。
暗处的若薇微微蹙眉,瑞王如此小心谨慎,她真的能顺利拿到解药吗?
随即又给自己打气,不管如何,总要拼一拼才是。
曲桓阁终于到了,仙草头也不敢抬的跟着张三儿将水抬进去,扮足了战战兢兢的下人模样。
将水注入泡澡的澡桶中,自有美貌的丫鬟上来服侍,张三儿大气不敢出的退了出去。
方舒一口气,蓦地发觉出来的似只有自己一人,正要往里张望,神色威严守在门口的亲兵立刻厉声斥道:“望什么望,还不赶紧退下去。”
“不是,我……”张三儿欲要分辨,亲兵哪里肯听他说,“哐”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
张三儿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顾得上“牛二”,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屋里的瑞王瞧着服侍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眉头深皱了下,挥手令她们退下。独自泡在浴桶中,想着他谋划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毁在湘王那个蠢货手中。但为了湘王手底下那支精兵,他不但不能怪责他,还要想方设法安抚他……想到这些,瑞王终是忍不住,重重一拳砸在浴桶中,带出一串高高的水花。
若薇横坐在房梁上,冷眼看着底下的瑞王,仙草趁着方才丫鬟进来的当头,顺势滚进了床底下。
她的位置,正好能看见隐匿于阴影中的若薇。见她并不急着行动,便也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瑞王才满脸戾气的从浴桶中出来,恰逢厨房送了饭菜过来。摆上菜后,瑞王并不急着用,亲自取了试毒的银针来,将每道菜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方才放下心来。
大约是兵败的消息令得他胃口不是很好,简单的吃了几筷子后,便让人将饭菜撤走了。便有人问:“王爷,今晚可要找哪位夫人来陪您?”
“不必了。”瑞王不耐烦的摆摆手,那人便连忙带着丫鬟婆子退了出去。
天快亮了,床底下的仙草忍不住着急起来,对着若薇无声的打起手势来。
若薇一直留意着瑞王的动静,见他吃了饭也不歇着,而是坐在隔间的案桌旁冥思苦想,间或提笔写两个字。直到瑞王神色一僵,不敢置信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欲要叫人时,等待已久的若薇终于飘然跃了下来。
“你、你是谁?”瑞王眼眸猛地一缩,阴鸷而凶狠的瞪着她。
“王爷眼下是不是觉得腹痛如绞,内里似有千把刀子切割着血肉般难以忍受?”若薇微笑着开口,径直寻了张椅子坐下来。
“你到底是谁?”瑞王厉声喝问。
立时惊动了外头的亲兵守卫,便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跑了进来,“王爷,您没事吧?”
“快,保护王爷。”
“来人啊,抓刺客!”
若薇不慌不忙的看着瑞王,“为了王爷的身家性命着想,王爷还是勒令他们停下的好。”
瑞王冷笑:“进了这瑞王府,你以为你还能走得出去?”
“瑞王殿下可别吓唬我,我胆儿小,可禁不得你吓。倘若一会子被王爷吓得忘记了解药在哪里,那可就糟糕了。”若薇语气轻佻,“对了,王爷还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吧?”
“你给本王下了什么毒?本王方才明明探过――”瑞王忽的站起身来,神色狞狠的盯着若薇,“你这点把戏,以为便能骗到本王。本王根本就没中毒,来人,将这刺客给本王抓起来!”
侍卫立刻涌了过来,将若薇团团围住。仙草哪里还趴得住,连忙从藏身处跳出来,一脸警惕的挡在若薇身前。
“王爷是否觉得腹痛更难忍了,且还伴随着阵阵下坠感吧?”若薇不慌不忙的笑道,“将离之毒,岂是区区银针能探得出的?王爷惯会用毒,想来对这将离之毒也不陌生吧?”
瑞王面如死灰,紧紧捂住自己的腹部,不住喘息着,却还故作镇定:“将离早就已经失传,你休想在这里哄骗本王……”
“七彩玉扇不也早就失传了,王爷都能捣鼓出七彩玉扇来,如何我就弄不出将离?我劝王爷别心存侥幸,好好跟我谈一谈才是正经,王爷觉得呢?”离开京城的时候,若薇顺走了老怪老头的续命丹药,也未雨绸缪的拿走了老怪老头新研制出的引以为傲的据说失传已久的毒王将离。
将离将离,只听这名字,就知其毒性之霸道。
瑞王久久打量着若薇,半晌,方挥手令如临大敌的侍卫退下去,忍着痛苦的阴冷目光仿佛毒蛇的信子,随时会窜过来咬人一口般,“你想跟本王谈什么?”
191 你留下
若薇也不与他兜圈子,“七彩玉扇的解药。(.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瑞王愣了下,随即冷笑:“你是为了庄大将军来的?”
“废话咱们就少说了吧,你给我七彩玉扇的解药,我给你将离的解药,如何?”若薇看着他,瑞王此人,听说是以温润君子谦虚敬慎著称的,不过此时脸上的阴沉狠辣,倒让人半点瞧不出谦虚温润的风采来。
“看来你这趟是白走了,本王没有什么七彩玉扇的解药。”瑞王冷冷说道,“至于将离的解药,你以为你能走出瑞王府半步?”
言下之意便是就算她不打算给他解药,他也能将她困于此地逼她交出解药来。
若薇笑了笑:“瑞王爷不会认为我当真那么笨,明知瑞王府凶险万分,还将解药带在身边吧?我奉劝瑞王爷,千万莫要轻举妄动,否则你将永远也得不到将离的解药。瑞王擅长用毒,想来也明白将离是何毒物吧,我也是听人说过一嘴,说是中了将离的人,三日内会无休无止的感受着腹痛如绞的痛苦,到得不能忍的时候,有人甚至会活活剖开自己的肚腹,肚破肠流好不可怕,可饶是这样,仍是不能够轻易就死去,非要痛满了七日,才能得到解脱——瑞王爷,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瑞王脸色铁青,他因常年微笑,嘴角与眼尾都有很深的笑纹,而此时他不笑了,紧抿起来的嘴唇锋利犹如出鞘宝刀,尖锐又刻薄的味道。
“敢这样威胁本王,你是第一人!”
“我的荣幸?”若薇挑眉。
瑞王顿了顿,脸上的冷意稍缓了些,“你就是高城新来的监军——名义上是监军,实则,却是假冒朝廷命官的罪大恶极之人。你以为今日救得了壮大将军的性命,他就能保你平安了?别傻了,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到时候庄大将军为了自保,自然将你推出来做替罪羊,你一心为他求解药,他到时又能为你做什么?本王听贾烈与路镇韬均提及过你,本王也知你是为报恩方才留在高城,如今你帮着庄大将军打败本王的军队,便算得上已经还完了庄大将军曾对你的施恩吧。只要你肯归顺于本王,条件任你提,你今日冒犯本王之事,本王也只当不曾发生过。”
“只怕要辜负瑞王爷的美意了——瑞王爷觉得这般拖延下去,就能得到解药不成?”若薇看一眼仙草,仙草会意,立刻开始在屋子里四处寻找起来,虽然明知找到解药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但若薇仍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你如今已是插翅难逃,本王就算暂时拿不到解药,将你二人先抓起来,就不信没有人会吐口。”瑞王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颇为恼火,终于没有耐心再延揽她成为自己的党羽,冷冷看着她说道。
“我听说王爷以前也曾抓过血煞阁的同僚们,不知瑞王对他们印象如何?又是否从他们口中得知一点半点关于阁内之事?”若薇挑眉,嘴角微微扬起来,似嘲弄的意味。(.)
瑞王顿时脸色大变,“你是血煞阁的人?”
若薇微笑,意有所指的瞧着他那失去了一只耳朵的光秃秃的左边脑袋。
瑞王顿觉失去了耳朵的那半边脑袋又生生的疼了起来,“本王与血煞阁不共戴天,你们竟还有胆子闯进来,倒是本王小看了血煞阁,小看了李凤锦!是了,庄大将军乃是他的岳父,他自然要为了救他岳父不遗余力。本王偏就不给他解药,看他能奈本王何!”
若薇提醒他:“倘若瑞王爷没有将离的解药,也不过只有七日好活罢了。瑞王爷宏才远志抱负不凡,舍得就此断送了生机?在下诚心来求药,还望瑞王爷成全则个。”
瑞王被她的厚脸皮气的笑了起来:“诚心求药?本王还真是不敢当!”
此时仙草已经地毯式将整个曲桓阁搜查了一番,一无所获的对若薇摇了摇头,颇有些焦急的示意她看外头的天色。只要天色一亮,她们要逃出瑞王府的难度就增大了许多。
“好吧,王爷一心求死,在下也不好阻拦。既然如此,咱们就告辞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她说罢,起身就要走。
不仅瑞王愣了,仙草也险些没回过神来,千辛万苦潜进来,就是为了七彩玉扇的解药,还以为为了解药她会使出百般手段来,哪知这般说着说着,竟就放弃了要走了?
“本王听说,血煞阁的人,一旦任务失败,便没有活着回去的道理。”
若薇点头,好声好气的与他解释道:“血煞阁确有这样的规定,不过在下什么时候说过在下是血煞阁中人?因李侯爷托在下走这一趟,在下也就走了,王爷宁死也不肯与李侯爷交换解药,在下也无可奈何,只好先回去了。”
瑞王摆明了不相信若薇的说辞,但看她神色淡淡,竟似真的要走一般,心下一急,腹中更是刀割一般的绞痛,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迷住了他的视线,“且……且慢。”
剧痛令他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越是想用内力压制那几乎是从骨子里头冒出来的剧痛,那痛竟就愈发的剧烈起来,饶是他比旁人更能忍,也根本无法忍受这灭顶一般的痛苦。
若薇心中一喜,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瑞王爷还有什么指教?”
“本王、跟你换!”瑞王捂住腹部,咬牙切齿的说道。
“瑞王爷果真爽快。”若薇随口赞他一句,又道:“不过瑞王爷千万别拿在下当傻子,拿假的解药来骗在下,否则在下也不敢保证,交给瑞王爷的解药会是真的。”
瑞王咬牙,高声吩咐门口的人进来,“去书房取一个墨绿色锦盒过来。”
锦盒很快被取了过来,正要交到若薇手中,打斜里伸出一只手来,却是仙草将那锦盒拦了下来。她谨慎地命那人将锦盒放在桌上,然后喝令他:“将盒子打开!”
若薇便见瑞王脸上肌肉猛的一抖,满是阴霾的眼睛里似要射出毒箭来,见若薇正玩味一般看着他,强作镇定的冷哼一声,“怎么,本王将解药拿来了,你却没有胆子拿走?”
“瑞王爷惜命,在下自然也一样。倘若瑞王爷觉得这盒子没事,不如请你帮我打开一看,如何?”
瑞王脸上的肌肉又跳了跳,半晌,方才恨声道:“去换了镶红宝石缠枝锦盒来。”
不多会,镶嵌红宝石缠枝锦盒也被送了过来,这回若薇直接让人将它送到瑞王面前,笑吟吟的道:“劳烦瑞王爷了。”
瑞王的性命拿捏在她手中,即便此时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方好解他心头之恨,奈何他为鱼肉人为刀俎,不得不暂时妥协。泄愤一般的打开那只锦盒,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枚小指大小的血红色药丸。
“你要的东西——”瑞王复又合上锦盒,扬手将锦盒扔过去。仙草伸手一拦,便将锦盒接到手中。
“瑞王爷方才才打算骗在下,在下又怎知这一颗是不是真的解药呢。”若薇仍是不为所动,目光只是随意的落在那锦盒上一眼,似是对那锦盒半点也不感兴趣一般。
“你待要如何?”瑞王又痛又憋屈,终是忍不住咆哮了起来。
“麻烦瑞王爷帮在下试试药吧。”若薇笑的很客气,“好不容易将七彩玉扇做出来,瑞王爷必定不会只做一颗才是,既然不止一颗毒药,那么解药想必也不止这一份了。”
瑞王冷冷看着她,提醒道:“这药是用本王的血做出来的。”
若薇挑眉,他是在告诉她,他的血液太过高贵的缘故,自不会做出多余的毒药与解药来?“那么,这就需要瑞王爷证明这东西真的是七彩玉扇的解药了。”
“这,本王却要如何证明?”瑞王气的差点吐血,模样狠戾又狰狞。
若薇自然不会被他吓到,轻抚着额头想了想,颇为苦恼的说道:“是啊,这可要如何证明才好呢。”
若薇想着,又笑了起来,让仙草打开那锦盒放回瑞王手边,自己也跟着踱步过去,手指一动,一枚雪亮的柳叶刀便出现在她手指间,“听说要辨别这解药的真假也是极容易的,因这解药是用瑞王爷的血练就而成,对王爷的血便会有感应——在下觉得十分神奇,很想见识一番这药丸要如何感应王爷的血,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她话音一落,柳叶刀已经飞快的划破了瑞王撑在桌上的手背。刀刃贴着瑞王的手背极快的一抄,一滴血便稳稳当当的立在刀面上。
“你放肆!”瑞王怒极。
若薇却似没事人一般,将那滴血送到了敞开的锦盒中,锦盒中的药丸并未接触到那滴血,立时便见那颗血红的药丸似更红了一般,那艳丽的红,似一层一层的泛起了涟漪一般,好半晌,那血红的涟漪才平复了下来。
仙草盯着神奇的解药看着的时候,若薇却一直留意着瑞王的神色,见他阴鸷的眼中难掩的杀气与怒意,似都说明,眼前这颗解药不像是伪劣产品。
“现在你该信了吧!”瑞王阴恻恻的开口道,“本王将七彩玉扇的解药给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若薇好整以暇的令仙草讲锦盒收起来,这才十分诚恳的说道,“其实在下也不忍心瑞王爷深受将离之毒的痛苦,但在下两个的小命却不得不顾惜着。还未走出瑞王府,在下便将解药在哪里说与了王爷听,在下两个哪里还有命离开瑞王府,你说是不是?”
瑞王狠狠磨牙,“所以?”
若薇笑着道:“在下就喜欢与瑞王这般的爽快人做交易,瑞王爷既已经帮了在下,便请瑞王爷你好人做到底,送我们两个出了毅州府,在下自会将解药的藏身之处告诉瑞王爷的。”
瑞王盯着她,已是痛的五内俱焚一般,却仍是强撑着冷笑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若薇被揭穿,也没有一丝半点的窘迫与不好意思,“啊,被瑞王爷看出来了?其实在下原是打算离开毅州府再提的,以免王爷觉得在下得寸进尺,不过王爷既然看出来了,又问了出来,在下也不好藏着掖着——没错,在下还想请瑞王爷担待担待,我总要等庄大将军服下解药证明这解药当真是救命的而不是要命的后,才能放心的将将离的解药给王爷啊!并非在下做人总是这般纠缠不清,实在是在下也曾听说过瑞王爷多智近妖的传说,不得不小心以对啊。”
瑞王因早料到,因此倒还算冷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硬声道:“哼,你担心本王耍诈,本王又如何能肯定,放了你走你就会当真将解药给本王?想要证明这药是不是真的也很简单——让他将药送回去,你留在本王府邸!”
他用一种强硬又阴冷的态度一字一字冷冷道:“本王已经让步了,你若还要啰嗦,大不了一拍两散,有庄大将军陪着本王赴黄泉,本王倒也不寂寞了!”
“不行!”若薇还未开口,仙草便率先拒绝。她抿了抿唇,目光坚定的看向若薇:“我留下,你回去!”
“不行!”瑞王哪里肯干,仙草三番四次护着若薇,处处以若薇为要,他又没有瞎,怎么可能会舍若薇而就仙草?因此态度愈发强硬起来,“要么你留下,要么,大家一起死!”
仙草还欲再说,若薇拦住她,幽深沉静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瑞王的眼睛,半晌,她缓缓勾唇,淡淡笑道:“成交!”
“大人!”仙草急的跳脚,“这不行……”
“这是命令!”若薇敛了笑,她顿一顿,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倘若庄大将军服了药有什么不测,告诉李副将不必顾忌我,照计划行事。”
“大人!”仙草着实吓坏了。
若薇蹙眉,“走!”
见她神色坚定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仙草只得一咬牙,转身奔了出去!
192 天大的惊喜
仙草一路急奔,终于在天色大亮前赶回了高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而此时不顾伤势等在营门口的李凤瑞已是心急如焚,伸长个脖子不住的往前往营地的唯一一条路张望。
见到仙草一个人回来,他焦急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季大人呢?”
仙草翻身下马,顾不得拂去满身的尘土,边往营里走边回答道:“季大人暂时不能回来。”
李凤瑞一凛,“季大人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暂时没有。”仙草心情不好,此时只想尽快将解药送到庄大将军手上,再与陈川商议如何潜进毅州府救出若薇的事情――倘若让爷知道她竟令夫人身陷险境,还不知道有什么下场等着她呢。
仙草走得快,李凤瑞有伤在身自然追不上,气得他险些破口大骂。也不把话说清楚了,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当仙草郑重的将解药拿出来时,庄家三口人怔了怔个,神色各异。
庄夫人喜不自禁,欢喜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住拿帕子压着眼角,看看解药,又看看庄大将军。按捺不住的双手合十,对着半空拜了拜,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庄西林亦是笑的见牙不见眼,不住催促庄大将军赶紧服下解药,“父亲用了这解药,立时就能好起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唯有庄大将军面上不见半点喜色,他盯着锦盒里的解药看了半晌,方皱眉看向故作轻松却眸底深藏沉重的仙草,“你家大人呢?”
仙草取出解药的动作顿了顿,方才勉强笑道:“大人就在后边呢,我脚程快,大人便让我先将解药送回来。大将军赶紧将解药服下吧,大人为了取这解药,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这解药是从毅州府取来的?”庄大将军见仙草这般,眉眼中的忧色更深了,“你且告诉我,这解药是如何得来的?”
仙草见他固执的非要追究解药的来历,不然就不肯服下解药,没奈何,只得将昨夜她与若薇冒险潜进瑞王府的事说了,自然隐下了若薇暂时被扣在瑞王府的消息。
“这么说来,你家大人也在回营的路上了?”庄大将军岂是那么好骗的,此时解药已经在清水中化好,庄夫人正要服侍他喝下,却被他轻轻推开了手,他只看着仙草,淡淡道,“既如此,我便等一等吧。”
这就是要等到夫人回来才肯服药了?仙草傻在原地,半晌方才找理由劝道:“大人吩咐了,解药一到就得给大将军您用了。您中毒日久,深受其苦,还是先将毒解了才是要紧啊。”
她说着,拿眼求助的看向庄夫人。
庄夫人深觉有理,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老爷,你先服了解药,咱们一块儿等着三……等着季大人回来,岂不是好?若一会儿季大人回来,见你还没服药,只怕要不高兴了。”
庄夫人瞧着仙草并不是素日里贴身服侍若薇的人,又没人与她说起仙草的身份来,因此才会这般谨慎小心。.
庄大将军却仍是盯着仙草,“你今日不说实话,就别想我喝下这药――你家大人究竟在哪里,到底如何了?”
仙草瞧着他虽消瘦苍白却充满威仪的脸,咬了咬唇,沉声道:“这药乃是我家大人拼着性命不顾为大将军您求来的,您就是这般看待她对您的心意吗?”
庄大将军双目霎时变得锐利起来,“她果然出事了?”
依着若薇的性子,倘若没出事情,此时定是她亲自拿了解药赶过来,又怎会因脚程慢而让仙草先回来,庄大将军一想就觉得极不合理,非要从仙草口中逼出个真相来不可。
庄夫人心下一沉,脸色也跟着变了,“三……季大人出事了?”
庄西林不自觉地攥紧了小拳头,屏住呼吸瞪着仙草。
仙草见瞒不过去了,这才将若薇留在瑞王府的事情说了。此时,李凤瑞也正好赶了过来,闻言满脸惊愕,惊讶的眨了眨眼睛:“照计划行事?季大人他并未与我说起过什么计划啊,这、这又是怎么说的?”
仙草道:“我估摸着,乃是大人用以麻痹瑞王的说辞,如此瑞王有了顾忌,暂时不会对大人不利了。”
庄大将军点头,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把药给我吧。”
庄夫人忙不迭的将药递到他嘴边,安慰道:“老爷放心,季大人聪明着呢,定然不会有事的。再有,老爷身子好了,才好想法子将季大人救出来,便是为着季大人这片孝……这片心意,老爷也要赶紧好起来才是。”
……
瑞王府中,若薇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好觉,睁开眼睛,就见瑞王一脸冷戾的坐在椅子里盯着她。
若薇不以为杵的翻身坐起来,一条腿曲起,抱在胸前,另一条腿就这么垂在床下晃晃荡荡的垂着。一手摸过床边小几桌上精致果盘中盛放的红彤彤的频婆果抛上抛下,笑嘻嘻的瞧着瑞王,一双仿佛黑色曜石一般闪亮而幽深的眼睛,对视时甚至会令人觉得目眩神晕。
“王爷府上的床果然十分舒服,在下一不注意就睡了这样久。”她看一眼屋里的沙漏,又笑道:“不知不觉竟就过午了,瑞王爷热情好客,在下真是宾至如归――不过这时候若能有芝麻鱼、红烧麒麟肉、三鲜龙凤球、八珍莲花苞、莲子膳粥、油焖鲜蘑……在下必定会更喜欢瑞王府的。”
瑞王被她理所当然的自在模样气的笑了起来,“季监军,果然很有种!你就不怕本王在你的饭菜中下毒?”
“王爷谬赞了。”若薇眨巴着眼睛,啃一口红艳艳的果子,方才笑道,“王爷若要弄死在下,在下睡着这些时候,也够死好几百次了。既然王爷没有趁机要了我的命,在下自然用不着担心饭菜里头会有毒。再说了,王爷还要从在下口中知道解药的下落,就算你此刻恨不得将在下五马分尸,也得是在拿到解药后啊,所以在下委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既懂毒,就该知道,这世上不要命却能令人生不如死的毒药多不胜数。”瑞王觉得她那老神在在的模样实在很碍眼,忍不住冷冷提醒她。
若薇便叹口气,似无奈的说道:“总不能叫在下饿着肚子吧,也不好让人议论瑞王的待客之道不是?”
“你算是本王的什么客人!”瑞王不屑而鄙夷的冷嗤道,“高城与毅州府相隔不远,想来你那属下已经将解药送到了,你打算还是兑现你的承诺?”
若薇懒洋洋的伸伸腰,老头的毒能解了,她心头的大石头也没有了,自然心情格外的轻松美好,丝毫不觉得自己在瑞王眼中很讨人嫌,“等在下确定庄大将军果真没事了,自会兑现承诺的,还请王爷耐心候一候――”
她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须臾,有人在门外恭敬的禀告道:“王爷,赵先生回来了。”
瑞王立时起身,沉声道:“请赵先生到书房说话。”
说罢,又冷冷看一眼笑吟吟的若薇,方才忍痛拂袖而去了。
“王爷,可别忘了你的待客之道啊!”若薇扬声提醒道。
瑞王额上青筋跳了跳,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一出门,便对门外的人吩咐道:“给他送点吃的过来,既然他饿得很了,别忘了加足了料才好,别让人说本王待客不周!”
他并未可以压低声音,因而屋里的若薇听见了,忍不住撇了撇嘴,重又躺回舒服的大床上,狠狠咬一口手中的果子――算了,还是水果果腹保险点。
瑞王被人搀扶着到了书房,书房中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见他脸色苍白,神色间难掩痛苦之色,不由得怔了怔,行了礼后,忍不住关切的问道:“王爷,您这是?”
瑞王叹口气,摆了摆手,“别提了,叫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给暗算了――赵先生终于从京城赶回来了,不知京城如今情势如何?”
那位赵先生上前扶了瑞王一把,方才回道:“王爷,情况只怕不太妙。”
“怎么说?难道太后的死竟没有掀起任何舆论来?”瑞王皱起眉头。
说这话时,到底有些心虚难受,太后到底生养了他一场,他不但没有为她养老送终,到头来,却是太后用死来成全他,这如何能叫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自责?
若薇若知道他此时的心理,大抵会评价一句,这人的良心就算没有被狗啃完,也被啃得差不多了。
赵先生眉头深皱,摇头道:“京城里竟是半点风声都没有,小的还打听到,太后薨逝后,后宫里竟还有太后的手谕出来,邀命妇进宫陪太后说话解闷――若非小的早已经知道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只怕也要被骗过去了。”
瑞王的眉头紧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他猛的抬起头来,“你是说,后宫之中有人冒充太后?”
“若太后当真已经薨逝,那如今宫里的那一位,定然是假冒的了。”赵先生肯定的说道。
瑞王当即萎顿在椅子里,头发根都似感觉到冷汗从发麻的头皮沁出来,大热的天里,整个人却似堕落入无边无际的冰湖之中一般:“完了,全完了……”
他这头放出为惨死的太后讨伐皇帝的言论,过不了多久,便有人安排“太后”出来戳破他的谎言。就算太后什么都不说,只要她还活着的消息放出来,他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窃国者――虽然他眼下做的事跟窃国无异,但总还有个幌子在那里,如今……
想到这里,瑞王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
“王爷且别太快灰心。”赵先生见瑞王心灰意冷的模样,连忙安慰道:“此番小的回来,却给王爷带了个大大的惊喜来。”
瑞王木然的抬头看着他,所谋之事再无转圜余地,还能有什么所谓的惊喜。
赵先生也不说破,只抬起手来拍了两下。
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纤弱却楚楚动人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这女子脸庞瘦削,皮肤白皙,线条柔和,淡扫蛾眉眼瞳中隐有淡淡的忧伤,颇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不是倾城倾国的姿色,却自有其迷人的婉约又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妩媚的风姿。她袅袅婷婷的走过来,微垂臻首对瑞王行了个福礼:“小女给王爷请安。”
瑞王收回打量的视线,强忍了怒气看住颇有几分自得的赵先生,“这就是赵先生所说的惊喜?”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哪还有心情收用女人?不过转念一想,便就明白了过来,赵先生做事向来谨慎规矩,不会无缘无故带个女人来见他才是。想到这里,他又将视线投回到眼前的女子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庄若兰,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庄大将军所出的第五女。”庄若兰恭敬的回答道,她眉目低垂,唇瓣嫣红,轮廓优美的侧脸,修长的脖子和细窄的肩构成一条美妙的曲线,无声无息,却魅惑至极。
瑞王微皱眉头,“庄若兰?京城不是盛传你已经死了?”
庄若兰收在腰侧的手顿时一紧,微垂的眼里闪过刻骨的怨毒,“小女并没有死,乃是庄若薇容不下小女,这才对外宣布小女的死讯。”
她说到这里,赵先生便凑到瑞王耳边轻声说道,“当日本想用她取代庄大将军,咱们来个里应外合,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高城,谁想那庄若薇先下手为强,这女子便没了利用价值,因此当日才会被江流舍下。”
瑞王显然也想起来了,“原来是她。”
整了整神色,甚是和气的微笑道:“庄五姑娘快请起身吧,京城到毅州府,这一路怕是辛苦了吧。”
“小女多谢王爷关心,虽然辛苦,但好歹是见到王爷了,这点辛苦对小女而言,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庄若兰吐气如兰的说道,悄悄抬起眼来,偷偷打量前方的瑞王。但见瑞王虽少了一只耳朵,精气神也不大好的样子,却仍不失皇家的气度与俊美,不由得心神一荡。
193 身份暴露
“庄五姑娘,你不是有重要事情与王爷说?”赵先生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茬,温和的提醒她。
他在瑞王门下日久,自然看得出,瑞王微蹙的眉头已彰显出了他的不耐。尤其这女子还这般偷偷摸摸的打量,一副娇羞之色,瑞王便是再好色,这时候也没心情跟她来什么勾搭牵扯。
庄若兰轻轻咬住嫣红的唇瓣,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眼睛霎时盈满了眼泪,让她看起来愈发的楚楚动人,“王爷,小女历经许多苦难,才能见到王爷,将此事说与王爷听,小女只希望、希望王爷瞧在小女孤苦无依的份上,与小女一个容身之地。小女在此,叩谢王爷了。”
说罢,盈盈下拜,端的是婀娜多姿,袅袅聘婷。
只可惜瑞王此时无心欣赏她绰约的丰姿,忍着不耐去看赵先生,口中只淡淡道:“不知庄五姑娘想与本王说何事?”
庄若兰到底还没有昏了头,手握着这天大的把柄,自然要替自己先要了好处。
自离了将军府后,她被若薇宣布了死讯,紧接着就被那低贱又恶心的男人破了身子。那些日子,她便过着最低贱肮脏的乞丐般的生活,每日睁开眼睛想着一日三餐的着落,她曾偷过包子铺的包子,曾跟路边的野狗抢过食物,被恶霸欺凌……她一边受着从未受过的苦难,一边回想起从前在将军府里不愁吃喝、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偏偏这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她心里明白,若薇既能狠心宣告她的死讯,待得知她对父亲做的事情后,定然会真的置她于死地的。
她便如过街的老鼠般,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离了将军府的庇护,一下子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入泥泞,那种落差令她很多次都想要一死了之。贫穷且不说了,街面上到处都是地痞流氓,见她即便落魄仍然难掩天生的美色,怎样肮脏的心思都动过……也不是没有寻死过,刀子都划破了手腕,看着自己的血源源不断的流出来,身子越来越冷,却又不知为何,惊怕的不能自已。凭着一股子求生的意志爬出破庙便晕了过去,醒过来,已经身在京城颇有名气的醉香楼中了。
她当然知道醉香楼是什么地方,当老鸨准备了上百种法子准备威逼利诱她接客时,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反正她身子已经不洁,为了活命,陪客卖笑又如何?总算还能活下去,且也不必再过先前那担惊受怕的生活,她必须要好好活着,才能有朝一日,报那“死亡”之仇!
而如今,终于被她等到了报仇雪恨的好机会!
庄若兰眼中积蓄已久的眼泪滚落下来,“王爷,从前小女便替王爷办过事,事也成了,可最后,小女却落得那般下场。小女每每想起,心里便如刀割一般难受。可小女也深知,王爷看重小女,乃是小女三生有幸,小女实不该再有什么贪心的念头。可小女如今孑然一身,再无可去的地方,说不得,也只能腆着脸,盼王爷在此次事成之后,能、能允许小女留在瑞王府中,便是做那最底下的婢子,端茶倒水小女也是愿意的。”
瑞王盯着她,没有说话。
庄若兰的眼泪流的更急了,在精致的脸上坠出一道晶莹,却始终也没将精致的妆容晕开,她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小女也知自己是强人所难,可小女为了王爷已是众叛亲离,还求王爷怜悯小女一回,让小女能有个落脚之地。王爷的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定会一心一意服侍王爷以报答王爷对小女的恩德。求王爷成全小女吧!”
瑞王忍着不适,轻叹口气,面上一片歉疚与不忍,弯腰去扶庄若兰起来,语气温柔的几乎能滴下水来:“因为本王,让庄五姑娘受苦了。快快起来,往后你便安心呆在瑞王府中,但凡本王还有一口气在,总不会教你孤苦无依无处可去的。”
赵先生办事向来稳妥,不会无缘无故带着这样一个女子特地从京城赶过来――也是变相的说明,这女子城府必定很深,连赵先生都没能从她口中套出什么来,不得已才将她带回了毅州府。瑞王这般想着,便打起了精神来应付。
不过一个小女人,留她在这铁桶似的瑞王府中,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这一番信手拈来的话语,落在庄若兰耳中却无疑是天籁之声,一时激动的险些不能自已,抬起泪眼模糊的大眼,她轻轻勾起唇角,露出对着镜子练习了千百遍的惹人怜惜的泫然欲泣之态来,“小女多谢王爷收留成全。此番小女不畏艰险随着赵先生过来,便是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王爷。”
“庄五姑娘请说。”
庄若兰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王爷远在毅州府,但王爷英明神武,京城里的事想来都难逃王爷的法眼。只是有一桩,王爷怕是不知晓,至今仍如旁人一般被人蒙在鼓里。”
“不知是哪一桩?”任何男人对着夸赞自己的女人,总是会和颜悦色一些。虽然每日里奉承巴结瑞王的人不少,但听着庄若兰这般说话,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不知王爷对我那三姐姐可有所耳闻?”庄若兰一抬眼,见瑞王正盯着自己打量,面上立时飞上两朵红晕来,娇羞的飞去一记如水秋波,又羞答答的低下头来,瞧见瑞王仍扶着自己的手臂未放手,心中又是一个激荡,险些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倘若今次她襄助瑞王夺取皇位有功,那么将来,念着她这点好,自己百般手段再使出来,荣华富贵还不唾手可得?
瑞王将李凤锦视为生平大敌,恨不能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只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对于李凤锦身边的人,哪怕只是个扫地的,瑞王爷也都会听一耳朵的。因此对于李凤锦的妻子,庄若兰的三姐姐,瑞王也不遗余力的打听了许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倒是听说过一些,”瑞王没有错漏庄若兰提起若薇时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切齿痛恨,又道:“只是听说她不是什么贤良淑德之人。”
庄若兰忍不住冷笑一声,“王爷有所不知,我这三姐姐,最是擅长装模作样。什么样的事情都要掺一脚,专恣跋扈,任意妄为,小女曾在她手底下讨过一段时间的生活,对她不说十分了解,却至少也有七八分。外人都道她凶悍霸道,必然不得李侯爷的欢心,可外人又怎么知道,李侯爷偏就喜欢这种调调儿,对我那三姐不说百依百顺,却也差不了多少。因此,王爷你只要抓到我那三姐姐,不管你对李侯爷提出什么条件来,想必他都会答应的。”
瑞王眉心一动,狐疑的瞅着她,“你确定李凤锦十分看重你那三姐姐?”
李凤锦如此狡猾又可恶,他做梦都想着要如何杀了他。这女子轻飘飘的就将他的弱点送到自己面前来,可这弱点能当真?
也不怪瑞王会心生怀疑,在他心里,女人就是拿来消遣与玩乐的,让一个女人越过自己,爬到自己头上嚣张,这男人也未免太无能了。当然,如瑞王这般想的男人,决计不止瑞王一个。不说随手就能转手送人的妾室,就是结发之妻,毫不留情的休弃的也不在少数。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尤其是出身显赫身在高位的男人,更不会将家里的夫人放在眼里。瑞王是这般想,就不怪他认为李凤锦也是这样想的。
“这就是我那三姐姐的好本事了。”庄若兰轻嗤一声,“想来王爷也曾听说过,为着我那三姐姐,李侯爷将家里一房原本十分受宠的妾室都绞了头发送出去做姑子了。家里下人但凡有一句不敬我三姐姐的,便立时打了出去,永不许再踏进东平侯府半步。还有侯府那位老太夫人,被我三姐姐气的瘫在了床上,李侯爷仍是坚定不移的护着她呢。您瞧李侯爷拼着不孝忤逆的名声,也要护着我那三姐,就知她的好手段了。”
瑞王仍是狐疑,一旁的赵先生便适时的插话道:“王爷,这于我们而言,也不失一个好法子。有没有用,只要将人抓过来便知晓了,这又费不了咱们多少力气。倘若此法有效,当真便是不费一兵一卒的大好事了――”
庄若兰温婉一笑,波光婉转的眸光里满是厌恶憎恨,“再有,我那三姐姐哄人的本事当真是无人能及,不止李侯爷为了她会不顾一切,便是我那父亲――王爷倘若能捉了她来,我那父亲说不得立时就会大开城门呢!”
瑞王面上闪过一抹惊喜来,却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当真?”
庄若兰娇笑如花,“王爷只要将她捉了来,便知小女有没有欺瞒王爷了。”
瑞王顿时下定决心,反正眼下已经是这般情况,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倘若真的捉了一个庄若薇,就能拿捏住李凤锦与庄大将军两个人,那这买卖他委实赚大发了。
“只是你三姐姐在京城,平日里深居简出,东平侯府守卫森严,要将她掳出来,怕是不易。”李凤锦又机警难弄,这一趟只怕要折损他好些高手。
庄若兰抿嘴笑道,“这便是我给王爷您带来的大惊喜了――我那三姐姐可没有在京里。”
“哦?”瑞王眼中光芒大盛。
赵先生也满脸兴奋的道:“在下也曾听闻,李夫人说是身子不爽,已经避出了京城休养。庄五姑娘,你知道她如今人在哪里?”
瑞王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庄若兰便不再卖关子,“她的下落,我自是知道。只是王爷,小女有一个请求,还请王爷能答应小女。”
“你说。”现在别说是一个请求,就是十个百个,瑞王也会先答应了再说。至于答应之后的事,那就看他的心情了。
庄若兰眼中忽然蒙上了赤色的阴狠,如嗜过血一般的殷红:“抓到庄若薇后,还请王爷将她交予小女看管。待王爷需要时,小女便将她交还给王爷!”
瑞王没兴趣深究她们姐妹两个之间的恩怨,一口应下,“没问题。”
庄若兰这才笑着道:“其实我那三姐姐身体好得很,哪里需要休养。她早已不在京城,我可是亲眼目睹她离京的。王爷要找到她极是容易,也不需要长途奔波,因为她就近在眼前。”
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她可是时时刻刻都盯着东平侯府的。那晚庄若薇离开京城,隔天就传出她生病的消息,东平侯府煞有介事的请了太医来诊病,没多久就传出要离京休养的消息――人早已走了,这善后的,怕就是东平侯了。
李凤锦不但不气庄若薇一个女人家这般胆大妄为,还费尽心机为她遮掩,护她名声,便可知道,庄若薇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所以与瑞王说的那些话,也不尽是瞎编乱造的。
“近在眼前?”瑞王蹙眉,不太满意庄若兰这会子还在故意卖关子。
庄若兰冷笑着嘲讽道,“她与我父亲父女情深,得知父亲中毒后,便不管不顾的离开京城,此时她不在别处,就在高城!”
瑞王见她一脸笃定,皱眉道:“你说她人在高城?本王在高城还是有不少探子,却并没有听说高城最近有什么京城里赶过来的女子,特别是庄大将军的爱女。”
“倘若她是以男子的身份进入高城的呢?”
“男子?”瑞王一震,似有什么瞬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待要抓,却又抓不住。
耳边已经听得庄若兰说道,“没错,就是男子。倘若王爷听闻高城来了什么姓季的小个子男子,不必迟疑,立刻将此人拿下就是,小女保证王爷绝不会失望的!”
当初她偷听到江流称呼男装的若薇为季兄,便料定倘若若薇真的来了高城,怕麻烦的她定然懒得再去想其他的名字,必定还会用原来的假名。
“姓季?”瑞王脑中立时劈过一道闪电,很是怔了怔,随即,脸上便露出颇为古怪又兴奋的笑容来,“原来是他!竟然是她!哈哈哈……真乃天助我也!”
难怪她会奋不顾身为庄大将军取解药,难怪她能以血煞阁为后盾――连战场都敢只身来闯,集智谋与果敢于一身,难怪李凤锦会对他的小妻子另眼相看,不但没有气她胆大妄为,还滴水不漏的为她遮掩行踪。
想到此时还一无所觉的总是牙尖嘴利将自己气的恨不能杀了她的女人,瑞王便觉得心中激起一股子怎么也没法子平息的兴奋与激动。
“来人,带庄五姑娘下去休息,交代王妃务必要好好款待,不得怠慢一分。”瑞王眼中闪烁着精光,却也并没有失态,先将庄若兰遣了出去。
庄若兰依依不舍的对着瑞王福了福,眸中尽是柔媚与隐晦的挑逗:“能为王爷尽这微薄之力,实乃小女的荣幸。只盼王爷事成那一日,莫要忘了小女才好。”
“庄五姑娘放心,本王事成之日,定然会好好感谢你,绝不会亏待了你。”瑞王精神大震,对着庄若兰若有若无的勾搭挑逗,也不觉得碍眼了,勾起薄薄的嘴唇露出自以为邪魅狷狂的笑来,暧昧的捏了捏她的手臂,方才放开了手。
庄若兰面上一红,心里暗自得意,又抛了个勾魂摄魄的媚眼儿后,方才款款的下去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庄若兰一离开,赵先生立刻上前恭贺道。
瑞王拍拍他的肩头,“赵先生啊,幸好你回来的及时,倘若你再晚个两三天,这到嘴的鸭子可就要飞了!”
他说着,得意的又大笑了几声,在赵先生疑惑的注视下,将这一天来发生的事简单的讲了下,复又得意的说道:“那庄若薇自忖聪明,她也的确很聪明,哼哼,想她便是做梦也想不到,本王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赵先生亦愉快的笑了起来,“没想到得来竟全不费功夫,可见上天还在站在王爷这边的,王爷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不知王爷接下来要怎么做?”
“少不得要先给京城的内阁首辅大人去一封信,告诉他他的爱妻如今正在本王府邸做客――”他说着,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抬手碰了碰空落落的左边脸颊,脸上肌肉顿时一跳,眼神阴沉而狠毒,“也该让本王报了这削耳之仇了!”
他的五指在空中狠狠一抓握,狠戾的眼中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决心与气势!
……
若薇啃了两颗果子,安慰了咕咕直叫的肚子后,懒洋洋的发了一会呆。
为了保命,瑞王给她的解药应该不是假的,那么现在老头已经服下了解药,只要老头平安的消息传出来,她就要想法子逃出去了。没有了仙草这个活地图,若薇本打算出去转一转,观察观察周边地形,好方便晚些时候作案。只可惜还没出门口,就叫门口两尊看门神给毫不客气的请了回来。
若薇也没与他们为难,撇撇嘴便退回了房间。过了一会,又打开门,“劳烦给我找几本话本子来。”
就算坐监,也要找点事情做才不会无聊的数头发丝吧。
换作往常,若薇是决计不会觉得无聊的,只是如今这样等着消息,没事做难免会东想西想。
外头的壮汉还没应下,就听一阵银铃笑声响起来,“三姐姐觉得无聊吗?王爷,您看我说的对不对,我家三姐姐果然觉得无聊了吧。”
若薇扶着门框的手骤然一紧,微微眯起眼睛循声望去,便见穿戴簇新的庄若兰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露出看似矜持却得意的笑。
她穿一身五彩遍地金妆花衣裙,头发用金丝红宝攒珠髻笼了起来,还插着一对金累丝点翠嵌红宝石蝶戏花间的如意垂朱钗。款款行走间,手腕上一对金镶九龙戏珠挂铃铛的手镯便发出清脆脆的声音。
她本就生的漂亮,以前在庄府为了不碍庄夫人的眼,便故意往素淡庄雅上打扮,如今这样的妆扮,便十分的明艳动人。
若薇的目光在她笑意盈盈的脸上顿了顿,随即落在陪同她一同前往的瑞王身上。但见瑞王一扫之前面对自己的愤怒与憋闷,此时看着她,笑出一脸的春风灿烂。
若薇便也缓缓笑了起来,目光再次落在庄若兰身上,“这位姑娘,我这人素不喜与人攀什么姐姐妹妹的,你既认得我,称呼我一声李夫人便是。”
庄若兰面上的得意顿时化为乌有,终是忍不住恨恨的盯住若薇:“三姐姐真是好狠的心,当日你狠心当众宣称我死了,今日便当真不再认我这个妹妹了?”
“本夫人心再狠也及不上你半分,这世上能对自己亲生父亲下毒手的女子恐怕也不多。也不知这位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夜里有没有做过噩梦。”若薇冷眼瞧着她,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姑娘心志坚定、灭绝人性,想来日子过得极为顺风顺水才是,本夫人是白白担心了。”
庄若兰一张俏脸都气歪了,铁青着脸狠狠瞪着若薇,“你、你这贱人,如今落到王爷手上,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往一样耀武扬威?你等着,王爷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对吧王爷?”
瑞王微微笑着望住若薇,人逢喜事精神爽,竟是连割心剜肉的剧痛也能忽略了,“本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季大人不仅假冒朝廷命官,原来竟还是位女娇娥。更想不到,原是李夫人亲临大驾。倘若李夫人早早亮出自己的身份,本王定会好好款待李夫人,来日见了李侯爷,方才不会落了李侯爷的埋怨。”
若薇笑容淡了些,不甚诚意的说道:“王爷太客气了,本夫人正是不愿王爷为款待本夫人而劳师动众,故而才隐瞒了身份,还望王爷见谅。”
“李夫人才是客气,难得李夫人来府上一趟,便是劳师动众,也是应该。”
“既然王爷执意如此,本夫人只好生受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着机锋,有意无意的将庄若兰忽视了。气的她紧咬住嘴唇,愈发忿忿的瞪着若薇生闷气。气着气着,似又想起了什么,脸上怒气散了去,重又露出先前那般得意的看好戏般的神色来。
若原本若薇还想着得了庄大将军平安的消息后边立刻离开毅州府的话,那么现在,她决定暂时不走了。
抬眼静静地望着犹不知死期将至的庄若兰,她又缓缓地笑开了――正愁不知道上哪儿找人呢,她就找死的出现在她面前了。
很好,省了她不少力气!
“王爷带来的这位美人儿当真美得让人自惭形秽,这是王妃,还是哪位侧妃?”若薇似笑非笑的瞧着庄若兰,似好奇般的询问道。
庄若兰的脸皮霎时又涨的通红起来,抬起一双泪意盈盈的眼甚是可怜的望着瑞王,音色婉转而凄惶:“王爷……”
瑞王也看向庄若兰,笑着道:“这位姑娘也是府上的贵客,才刚住进来,李夫人若是觉得闷了无聊了,可以跟本王这位贵客一道喝喝茶聊聊天,想必是极好打发时间的。”
“既然如此,”若薇眼里笑意渐深,瞬也不瞬的盯着庄若兰,“往后少不了要打扰姑娘了。”
“三姐姐不必客气,原就是一家人,便是三姐姐不认妹妹,妹妹也做不到不认三姐姐。”庄若兰忍着气,挑衅似的偏要与若薇姐妹相称,“往后三姐姐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差人与我说一声。姐姐不好出门,妹妹也可以常常过来陪你,绝不让三姐姐感到无聊的――”
她微微扬起小巧精致的下巴,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顿一顿,又娇俏的笑着望向瑞王,“王爷,我这三姐姐本事大着呢,您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当心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瑞王便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那依庄五姑娘的意思,本王该当如何做呢?”
庄若兰森然一笑,死死握着帕子的手因激动而颤抖了下,“依着我说,为着王爷的大计,王爷可千万不能对三姐姐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我听说您这府里有座地牢,王爷很该请三姐姐前去住些时日才是――王爷您觉得呢?”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瑞王,拿自己丰满的胸似有若无的蹭着瑞王的手臂。
瑞王便一副不认辜负美人恩的模样,“庄五姑娘说的极是,来人,这便请李夫人走一趟吧。”
庄若兰心下大喜,忙道:“王爷,且等一下。若论心志坚定,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我这三姐姐。王爷若只是将三姐姐迁往地牢去,怕还是不能令三姐姐感到有趣。不若王爷让人好生招呼三姐姐?您放心,三姐姐她定能熬得过去的。”
“既然美人儿这般建议了,本王焉有不同意之理?”说罢,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若薇一左一右的架了起来。
若薇神色如常,嘴角已然带着那一抹怡然自得般的浅浅微笑,“姑娘用心良苦,本夫人都记在心里的。不必心急,本夫人会好好感激你的。”
庄若兰心口突地一跳,咬了咬唇,勉力笑着道:“三姐姐如今都这样了,还不忘威胁我呢。有王爷在,就用不着三姐姐的感激了,对吧王爷?”
“当然。”瑞王笑的温柔如水,“美人儿知情识趣,本王自会护你周全的。”
庄若兰便喜滋滋的掩嘴一笑,又朝若薇投一个得意的眼神过去,“王爷诸事繁忙,必不能亲自招待三姐姐,若王爷信得过我,不如由我来好好招待三姐姐一番,好不好?”
瑞王看向若薇,笑的意味深长:“当然可以。”
若薇也笑,像极轻的风,扑面而来,“本夫人少不得要提醒王爷一句,身体才是造反的本钱啊。”
瑞王依然笑的如沐春风一般,“多谢李夫人好意关怀,不过李夫人大可放心,庄五姑娘不过只是想与你叙叙旧罢了,李夫人在本王府邸,自是安全无虞的。”
这就是说,在保障她生命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由着庄若兰对她进行一系列的身体伤害还是没得商量的。
若薇便只好耸耸肩,“想一想,有王爷陪着本夫人受苦,本夫人这心里也略感安慰了――可能这位姑娘有些事情没有详尽的告诉王爷,向来只有本夫人虐人的,王爷若非要虐本夫人不可,本夫人便也只好提前为王爷哀悼一番。”
她顿一顿,笑的张扬又傲慢,“黄泉路上,一路好走。”
瑞王脸色顿时变了,那春风一般的笑容也再挂不住,“你敢威胁本王?”
“难道本夫人是第一次威胁王爷不成?”若薇扬起的脸上满是惊诧。“这位姑娘没能详尽告诉王爷的,本夫人可以帮她补全了――本夫人从不开玩笑,王爷可千万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才好。”
“王爷您别听她的。”庄若兰虽不知道两人打的什么哑谜,但不甘心若薇就这样逃过了皮肉之苦,便急忙插话道,“她最爱用这一招来吓唬人,但这世上,岂会真的有人不怕死?她还有李侯爷,还有个小野种等着她照料呢,她哪里舍得真的去死了?况且我也会把握好分寸,不会坏了王爷的大事的。”
瑞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若薇老神在在,只是看着瑞王微微而笑。
“王爷您相信我。”庄若兰急了,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为自己报仇的机会,她都已经想好了要先用鞭刑,再动绳刑,最后找几个低贱的乞丐来,让她也尝一尝她当日被人糟蹋的滋味。因此又怎么舍得放弃这大好的机会,急急地劝说着瑞王,“这女人最是狡猾奸诈,王爷您千万别上她的当!”
“王爷也是有胆有谋的人,不若王爷便顺了这位姑娘的意,瞧一瞧本夫人是不是真的在吓唬你?”若薇仍是不慌不忙。
瑞王深吸一口气,她虽然一直笑笑的,可他竟真的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只要他敢对她用刑,她就敢跟他鱼死网破。
194 得寸进尺
若薇在与瑞王的交锋中,毫无疑问的又一次取得了胜利。瞧着瑞王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若薇勾唇一笑,瞧着气得满脸通红又不甘心就此离开的庄若兰,“怎么,这位姑娘还要留下来跟本夫人聊聊天儿?”
“庄若薇,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庄若兰恨恨的瞪着若薇,瑞王走了,她哪里还敢留下来,看着若薇冷淡的神色与冰冷的眼神,她再多的底气也全漏光了。此时对着若薇嘲讽的冷笑,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勇气,强撑着放了一句狠话后,便要落荒而逃。
“庄若兰,这正是本夫人要跟你说的。”若薇淡淡道,上天挺有眼,兜兜转转还是将她送到了自己面前,省了她不少功夫。
庄若兰闻言,脸色顿时就白了,紧捏着手帕的手指在袖中不住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厉声道:“自身都难保,还敢说大话,你等着,我一定会要你好看的!”
若薇听着她虚弱颤抖的狠话,又勾了勾唇,无谓与她做口舌之争,目光一派沉静,目送她佯装镇定的疾步走开。
庄若兰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毫无疑问,仗的正是瑞王。也许是她对庄大将军下毒有功,瑞王对她的奖励?看她仍作姑娘家打扮的样子,瑞王还没收用她?她笑了笑,懒洋洋的依在门框上,冲离得近一些的守门神招了招手:“去,请瑞王殿下来。”
那人看了看她,没有动。
“本夫人给你一柱香的时间,倘若你不去,后果自负。”
那人皱了皱眉,与同伴交换了个眼神后,冷冷道:“别耍什么花样!”
若薇但笑不语。
那人匆匆的去了,很快便将一脸气急败坏的瑞王请了过来。瑞王一见她一排轻松闲适的模样,便恨得牙痒痒,冷声道:“本王忙得很,你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急事……”
“王爷既然非要本夫人在府中做客,这待客之道是不是需要改进一下,如此本夫人才能住的舒心自在呢。”若薇也不废话,直接说明目的:“太含蓄了王爷怕是理解不了,本夫人便明白了吧――本夫人也是身娇玉贵的,这身边每个人服侍,还真是不习惯。王爷能否割爱,令方才那位美人儿过来服侍本夫人?”
瑞王皱眉:“你需要人服侍,本王府中丫鬟婆子尽可以使唤。.”
“本夫人就要她来服侍,怎么,王爷舍不得?”若薇挑眉。
瑞王不耐烦了,“她也是本王府中的贵客,没得让客人来服侍你的道理。本王警告你,安分一点,别以为本王当真不敢动你!”
“本夫人哪敢这般托大?不过怎么办呢,本夫人还就只看上了王爷的贵客,王爷若不能满足本夫人的要求,本夫人心情定然会十分不好。本夫人的心情不好了,连带着记性也会变得很差,到时候说不定就不记得将王爷急需的解药放在哪里了,那可该如何是好呢?”若薇轻叹,脸上却始终带着挑衅一般的笑意。
瑞王脸色铁青的瞪着她:“庄若薇,本王警告你,你再这般得寸进尺……”
“哎呀,这记性还真是说不好就不好了。”若薇换上苦恼的神色,伸手揉了揉额角,“将离的解药到底被本夫人藏到哪里去了呢,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唉呀,这腰也酸腿也痛的,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王爷你说呢?”
瑞王深知,他一再的对她妥协于自己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这女人总是有能耐逼得他失去冷静,逼得他不得不对她一而再的妥协。这种感觉领他觉得憋屈又屈辱,想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在别处受过这种窝囊气!瑞王越想越是气愤,越气肚腹处便越发疼痛,几到了不可忍的地步。
他脸色发青,眉宇阴霾而狠戾,分外无情的看着若薇,咬牙切齿的说道:“好,本王答应你!”
若薇几乎能听见他磨牙的声音,于是心情愈发舒畅:“王爷真是太体贴了,如此本夫人在这里,定能住的舒心愉快的。”
当然,这个消息对庄若兰而言,可就不是什么舒心愉快的消息了。
若薇噙着笑,眼神里却分明是一片冷厉。
……
庄若兰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落,板着脸将伺候的丫鬟婆子全赶出去,赤红着双目在屋子里又打又砸的发泄了半天,心情方才平复下来。
如今她勾搭上了瑞王,瑞王有跟她仇深似海,就算暂时放过她,也铁定容忍不了她多久,只要她再努力一点,让瑞王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到时候……她冷冷勾起唇角――定要叫那贱人生不如死!
这般想着,便要使人进来收拾,便见珠帘一晃,瑞王高大的身影便走了进来。
她一惊,随即换上娇媚又惊喜的笑容来,起身迎了上去,“王爷。”
见瑞王扫了眼满地的狼藉,便委屈的撅了红艳艳的唇,“王爷,兰儿心情很坏,这才……王爷千万不要怪罪兰儿才好。”
“兰儿为何心情很坏?”瑞王顺势将她搂进怀里,随口问道。
训练有素的丫鬟婆子轻手轻脚的进屋来,三两下将屋子收拾好了,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还不是因为庄若薇那个贱人,她刚才不仅威胁王爷,还威胁兰儿呢。”庄若兰眼里瞬间盈满了眼泪,咬着唇无尽委屈的告着状,“王爷,兰儿真的好怕。她……那个女人她说得出做得到的,她说要将兰儿千刀万剐,就定然不会放过兰儿的。王爷,兰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这才会遭她记恨――王爷可千万要保护兰儿,否则兰儿真的死定了。”
说罢,靠在瑞王胸前嘤嘤的哭了起来。
瑞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便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温柔的问道:“你那么恨她,想不想亲自报仇?”
庄若兰立刻点头如捣蒜,低垂的眼底恨色大盛。她当然想亲自报仇,做梦都想。可她也十分清楚,凭她怕连接近若薇身边都很难,又怎么能手刃仇人?这才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瑞王身上,“当然想。可是王爷,庄若薇她身手很是厉害,我这般弱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只能仰仗着英武不凡的王爷您,方才能达成兰儿的心愿。”
她的奉承听在瑞王耳中很是受用,“眼下便有个机会,你要不要试试看?”
“什么机会?”庄若兰茫然的抬头望着瑞王,满眼的仰慕与柔情,心底却蓦地升起不好的预感来。
“若你能贴身服侍那庄若薇……”
瑞王话音未落,庄若兰已惊跳了起来:“王爷,这万万不可啊。庄若薇她恨我便如我恨她一般,倘若我真的贴身服侍她,她定会趁机折磨死兰儿的。王爷,兰儿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只求您饶了兰儿这遭,千万别令兰儿去庄若薇身边……”
她好恨。
她千辛万苦才抓住瑞王这个靠山,费尽口舌才令瑞王下定决心要将她放下大狱好好折磨一番。可她轻轻松松就破了这个局不说,如今还这样反将她一军,要求她去服侍她,不用想都知道,她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整死她的!
正如一有机会她也想弄死庄若薇一样!去了她身边,她肯定会没命的。
庄若兰怕的浑身颤抖,这回的眼泪倒是货真价实了。
“兰儿乖,”瑞王抱着庄若兰,用温柔的语气诱哄道:“本王心里跟你一样深恨那个女人,可是现在本王却不能杀她以解心头只恨。你放心,等时机一成熟,本王便让你亲手杀了她,好不好?现如今你便委屈一下,先去她身边服侍她两天,本王会保证你的安全,绝不会让她打杀你的。”
庄若兰怕的不住摇头,“不,不……王爷,别让兰儿去,兰儿怕!王爷,兰儿真的好怕……”
她拉着瑞王袖子的手指关节根根泛白,仿佛拽着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手。
瑞王心中已是不耐,却还是按捺住了哄骗她道:“好兰儿,你为本王做的事,桩桩件件本王都记在心里的。在本王心里,你就是大功臣。等此间事一了,本王即刻便册封你为侧妃,与王妃一道掌管瑞王府。他日本王事成,你便是本王最宠爱的贵妃。”
庄若兰闻言。果然心动不已,泪眼模糊的抬头求证道:“真的么?现在兰儿只剩王爷了,王爷可千万不能欺骗兰儿啊!”
瑞王便情真意切的抚去她脸上的泪珠子,愈发柔了语调:“本王说到做到。兰儿只要委屈了这一遭,来日荣华富贵,君恩独宠,本王全都许了你。”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为了来日的荣华富贵,庄若兰便是再怕若薇,也壮着胆子豁出去了。再又得到瑞王的一番保证后,她终于战战兢兢地拖着发软的脚步,来到了若薇的房中。
“没想到瑞王当真舍得让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服侍本夫人。”若薇好整以暇的瞅着脸色发白偏还故作镇定的庄若兰,“来吧,给本夫人捶捶腿。”
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讥嘲的语气懒洋洋的吩咐道,真就将庄若兰当成个寻常丫鬟一般。
庄若兰气结,却不得不走过去。
------题外话------
妹妹莫名进入了烦躁期,真是要疯了~
195 心术不正
“庄若薇,这样作践自己的亲妹妹,你当真如此狠心?”被指使的团团转的庄若兰累得像条狗一样瘫在脚踏上,再也忍受不了,涨红了脸尖声指控若薇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若薇半靠在软榻上,口中衔一枚秘制话梅果子,拿舌头顶过来又顶过去的玩弄着,半点没有身为阶下囚的意识,“论狠心,谁又比得上你?”
庄若兰咬牙,“若非你,我又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做出那样的事来?都是因为你,你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凭什么要回将军府来指指点点!我会那么做,全都要怪你!”
“怪我?”若薇轻笑:“我是逼着你还是迫着你了?”
庄若兰胸膛剧烈的起伏几下,“庄若梅哪里比我好,为何你却对她另眼相看?我也是你的妹妹,你却总是看我不顺眼。是,我是没有庄若梅会奉承,会讨你们欢心,所以我就活该被忽视、活该被你们玩弄吗?”
“玩弄?”若薇挑眉,她还真不记得什么时候有空玩弄过庄若兰。
“不是玩弄是什么!”庄若兰愤愤不平的说道,“母亲说你无能,护不住她的宝贝外孙子,与我说要将我送去东平侯府帮扶你。你当我愿意?可她是嫡母,我只是个卑微的庶女,我有什么法子?好不容易说服我自己同意进东平侯府,偏你又不肯了。你也因为这个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宁肯亲近庄若梅那个蠢货也不肯给我好脸色看。旁人家的姐妹,若有那嫁了高门的,总要替自家姐妹的前程多打算,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除了打压嘲笑我,你的所作所为,哪里像是个姐姐的样子?”
“你想知道为什么,本夫人这就告诉你。”若薇淡淡的看着她发狂的模样,“因为本夫人最讨厌心术不正的人。人蠢一点无妨,不听话也没事,心术正就行了。倘若人又蠢,还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一旦自己的愿望不能被满足,便都是别人欠了她的,这样的人,本夫人当然不待见。”
庄若兰噎了下,冷笑道:“不过是在给你自己找借口罢了,什么我的愿望不能被满足,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有什么愿望没被满足?”
“你想进东平侯府,想取代我成为东平侯府的主母――你的心思藏得并不深,本夫人要看出来,也不是多难的事。”若薇讥讽的瞧着她瞬间慌乱起来的眼神,“换做是你,会对一个随时想取代你的人和颜悦色?你道本夫人为何一直容忍你,不过是因为好巧不巧的,你身上有着跟本夫人一样的血液。让本夫人始料不及的是,你会毫不珍惜自己仅有的那一点让本夫人能放过你的优势跑出来找死。你说,本夫人能不成全你吗?”
这大概是若薇面对庄若兰最有耐心的一次,为了让她死的明白点,她便也不在意这点被浪费的口舌了。
说来说去,也不过就一个中心意思,若薇可以容忍庄若兰对东平侯府主母位置的觊觎,可以容忍她对自己的阴暗算计,可是庄若兰偏偏找死的要动庄大将军,这才是若薇忍无可忍的原因。小说txt下载
庄若兰神色一窒,随即手忙脚乱的爬开,离若薇远些了,方才冷笑道:“你以为这里是东平侯府还是将军府,能任凭你胡作非为?王爷留着你,也不过是因为你对他还有点用处的原因,等到你没了利用价值,到那时,便是你求我的时候!”
若薇见她畏畏缩缩的躲在多宝阁后一脸狰狞的对着自己放狠话的可笑模样,轻蔑的一笑,手指一扬,被捏在指间把玩的蜜枣闪电般疾射而出,就闻“哎哟”一声惨叫,庄若兰捂着额角神色痛楚的委顿在地上。
“幸好本夫人眼下还有利用价值。你放心,在本夫人没了利用价值之前,本夫人一定会好、好、求、你、的!”若薇掀起漫不经心的笑意,然而这凉幽幽的笑容落在庄若兰眼里,却如见到了地狱而来的勾魂使者一般,惊叫一声,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跑。
她抓住门框用力摇晃,声嘶力竭的尖声喊道:“开门,让我出去!开门,快开门――”
外头死一般的寂静。
若薇从软榻上起身,一步一步缓慢又优雅的朝她走过去,“开门?瑞王同意将你送过来给本夫人泄愤,本夫人没满意之前,你觉得瑞王会放你出去?”
“你、你不要过来!”庄若兰死死靠在门板上,玲珑有致的身子抖得宛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色厉内荏的冲着若薇喊道,“站住,你别过来……别再过来了,别过来。”
“本夫人一直以为你颇有些胆色,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本夫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若薇依然不紧不慢的走近她,眼看着庄若兰惊骇欲绝的模样,冷淡的眼中便露出不屑之色来,“你一直想如何报复本夫人呢,毁了本夫人的名誉?划花本夫人这张脸?还是要令本夫人苟延残喘求死不能?”
庄若兰紧紧闭着双眼,几要将自己的身子嵌入门板里,拼命摇头,似这般不听不看便能阻止若薇一般,自欺欺人的很可笑。
但若薇的话仍是一字不落的钻进她的耳朵里,令她无处可躲!
没错!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她想毁了她的名声,想毁了她那一张永远不慌不忙不惊不惧的脸,想令她生不如死只能靠着她才能苟延残喘!
“你觉得,现今的情况,是本夫人落在了你手中,还是你不幸落在了本夫人手里?”若薇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似征询一般的轻声问道。
庄若兰只觉得若薇的气息似有若无的喷洒在自己脸上,愈发紧张的缩起自己的身体,不断拼命的挠着门,“走开,走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不要过来,庄若薇,你要是敢伤我一根指头,我……王爷饶不了你的,王爷已经许了我侧妃之位,我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你要是敢伤害我,王爷不会放过你,绝不会放过你……”
“呵……”若薇在她耳边轻蔑的嘲笑,微凉的指尖自她额角缓缓划过精致尖巧的下巴,“瑞王若是真是在意你,又岂会将你送到本夫人这里来。既然你敢来,难道不是已经准备好接受本夫人的报复了?”
……
庄若兰从若薇房间里出来时,整个人便似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几乎连站立都不能,一双腿软的迈不开步,扶着墙才堪堪没有狼狈的摔倒在地。
她不过强撑着走了两步,终于再也支撑不了,一头栽倒在地,晕死了过去。
她醒来时,瑞王就坐在她床边,甚是关切的瞧着她,她似愣了下,方才怯怯的伸出手来,泪流满面的拉住了瑞王的手,“王爷,兰儿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王爷了,兰儿刚才好怕好怕――您看,庄若薇那贱人方才险些就将兰儿掐死了,兰儿真的好怕啊王爷。”
她一边哀哀凄凄的哭诉着,一边指着自己雪白颈脖上那刺眼的一道掐痕给瑞王瞧。
瑞王的目光落在她那道掐痕上,满是怜惜疼爱,“兰儿受苦了,都是本王不好,若非为了本王,兰儿也不用受这样的罪了。你放心,本王事成之后,一定将庄若薇那女人交给你亲手处置。”
庄若兰的抽噎停顿一瞬,美目中有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被泪水洗过的双眼中恨意更甚:“真的?”
“当然,本王绝不会欺瞒兰儿的。”瑞王指天发誓道。
庄若兰便破涕为笑,柔柔说道:“兰儿总是相信王爷的。”
瑞王又哄了两句,便似不经意的问道:“兰儿进去那么久,可有跟庄若薇说起过什么?”
庄若兰摇头,眼里的泪又滚落下来,“兰儿进去后,她便指使兰儿做这做那,兰儿稍有怠慢,她便对兰儿又打又骂,后来兰儿实在受不住,便与她顶撞了两句,她竟就对兰儿下了这样的毒手。王爷,您别再叫兰儿去她那儿了吧,兰儿虽然逃过了这一劫,可万一下次没有今次这样的好运气呢?王爷,兰儿求您了……”
瑞王一脸怜爱的将哭得可怜兮兮的庄若兰搂进怀里,“乖兰儿,那臭女人指明要你过去,若是你不去,坏了本王的大事……本王若与皇位失之交臂,别说答应你的贵妃之位,便是侧妃本王都要食言了。兰儿,为了本王的千秋大业,说不得,还要委屈兰儿几天。兰儿权当这一切都是为了本王好不好?其实本王希望兰儿继续过去,还有一个目的――那庄若薇素来狡猾多端,你是最了解不过的,有你看着她,本王就更放心了。”
庄若薇抽抽噎噎的伏在瑞王怀里听完了,半晌方才豁出去了一般,“好吧,为了王爷的千秋大业,兰儿受这些零碎折磨也算不得什么了,只要王爷记得兰儿这一点好,兰儿便是为了王爷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好兰儿,本王定不会辜负你的。”瑞王满意的勾了勾春,低头敷衍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志得意满的瑞王并没有发现,紧紧伏在他怀里的庄若兰,眼里闪过的那一抹决绝又冷厉的光芒。
……
两天后,东平侯府外书房被暴怒的李凤锦砸了个稀巴烂。东来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听着里头传来的阵阵声响,觉得腿肚子很没出息的在发软。
为了不被迁怒,他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徐三身上。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里头传出徐三劝解宽慰的声音,不由得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又等了好一阵,才听见徐三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二爷,够了吧,本少爷都快被你揍散架了。”
东来恍然大悟,原来徐三没有劝解,乃是因为他没机会开口啊。想着自家主子的能耐,又掂量了下徐三的斤两,东来在心里默默地为徐三哀悼起来。
须臾,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东来松了口气,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徐三作为李凤锦此时的“陪练”人员,此时被练得爬都爬不起来。动了两下,浑身的骨头都似散了架一般,他索性不起来了,摊开手脚躺在满是狼藉的地上,喘着气看着比他好不了多少的李凤锦,“二爷,不是我说你,一遇到夫人的事你就失去了冷静,不是正好中了瑞王的下怀吗?冷静一点,夫人那么聪明一个人,当真会被瑞王给困住?反正我是不太相信的。”
李凤锦此时的模样亦是十分狼狈不堪,单膝跪倒在地上,一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抵在满是碎渣子的地上,双目赤红而凶狠,“瑞王不会无缘无故放出这样的消息给本侯,此事必定是真的!”
徐三便惊奇道:“夫人在高城,怎么会跑去毅州府,还被瑞王捉了个正着?”
李凤锦目光闪烁,硬声道,“她会以身犯险,定是为了岳父的解药――”
他起身,将一份密函丢给地上的徐三。
徐三连捡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里头说了什么?”
“陈川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岳父的毒已经解了。”
徐三猛地翻身坐起,好一阵龇牙咧嘴后,方才捡起地上的密函一目十行的看了,“奇怪,陈川的信函中,并没有提及夫人身陷囫囵的事情。倘若夫人当真有事,陈川他们哪里敢隐瞒?”
李凤锦深吸一口气,“这正也是本侯所疑惑的――”
他话音未落,就听送来小心翼翼的在外头禀告道:“爷,高城又送了一封密函来。”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用力拉开了,李凤锦衣衫不整形容憔悴的却神色阴鸷而冷厉,对着他伸出手来。
东来连忙将信函交到他手上,“是仙草命人送回来的,与陈川那一封前后只差了不到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陈川的先送回来,而仙草则慢了一步。
李凤锦飞快的拆了信函,几下看完后,愈发阴沉的脸色几乎要滴出水来。
徐三已经好奇的凑了过来,一看之下又是惊讶又是不解,“仙草倒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夫人的事情,可陈川却怎地一字没提?”
196 前往高城
李凤锦已经没心情去追究前后两封信不一样的原因了,如今已经能确定,若薇的确出了事,瑞王并没有骗他。这足以令他的怒火毁灭一切,他飞快的交代了徐三,“你留在京城稳住局势,本侯这就去一趟高城。”
徐三一把拉住他,瞪直了眼睛,“你要单枪匹马跑去营救夫人?我的二爷啊,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你撂下挑子就跑,我一个尚书如何压的住内阁那帮倚老卖老的老头子?更别说因你上位太快,本就有许多流言蜚语,你再这么一走,还指不定那些人要趁机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李凤锦本来是个武官,虽然深受皇帝器重,不过就是个御前行走罢了,可是忽然之间,皇帝就破格将他空降到内阁,且还是首辅,可想而知这其中有多少人眼红,又有多少人不满。御史台一个三朝元老在皇帝的圣旨下来后,以死相谏说这样的升迁有违祖宗制度,还道李凤锦是奸佞小人,若皇帝执意要如此做,日后武官不像武官,文官不像文官,必定后患无穷,来日定会因此动摇国之根本,反正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被皇帝拒绝后,当朝一头撞到雕龙大柱上,血溅当场,可惜皇帝那时已然迷上了炼丹之术,对着找死的老臣子冷笑一声,言道“既然你已经看到了亡国之日,那便提前殉国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这才镇住了其他蠢蠢欲动的大臣们,却也令李凤锦的上位更加令人忌惮,如今连李凤锦与皇帝乃是断背的关系都流传了出来,好在李凤锦大刀阔斧的收服了内阁那帮老东西,这才令其他人只敢背后议论不敢再搞什么以死相谏的把戏。
可就算是这样,李凤锦的迅速上位仍是让人口服心不服的事情,如今他不趁火打铁将这内阁首辅的位置坐的更牢固一些,又要丢下这满朝文武跑到高城去,这不是儿戏是什么?只怕他前脚一走,后脚那些被暂时压制的文官御史就要闹翻天,凭他区区一个兵部尚书又如何能弹压的住?
李凤锦丝毫不为所动,“那些人想做什么,便让他们做,你只管看着皇帝,看着前朝后宫别在本侯离京时闹出什么大事来就好。”
徐三拦住他,怪叫道:“怎么可能不会出大事,你一走,前朝后宫哪一个也不会安分的。皇上刚立了惠妃的二皇子,皇后一派已经动作频频,你再一走了之,那些人只会更加猖狂,到时前朝后宫乱成一团……”
“那就让他乱!”李凤锦淡淡道,“你不需要插手他们之间的争斗,只要牢牢看住兵部就行了。事不宜迟,本侯先走一步。”
“哎!”徐三追着出去,哪里还有李凤锦的影子,不由得愤愤道:“跑那么快做什么,你倒是多带点人手去啊……”
东来一阵风似的紧跟着跑了,徐三立刻大叫道:“东来,血煞阁一众好手你了千万记得全部带去啊!”
东来连个回应都没给,也跟着不见了人影。
徐三站在原地恨恨的顿足,“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男子汉大丈夫不是该不爱美人爱江山的嘛……烂摊子全部丢给我,我是管得了还是管的住啊,气死我了!”
……
不管徐三如何生气,李凤锦仍是说走就走了。不眠不休两天后,终于到达了高城,而此时的高城大营正严正以待,随时准备杀到毅州府去将他们的监军大人抢回来。
李凤瑞瞧着外头将士们的热血沸腾同仇敌忾的模样,心里仍有些不确定,低声询问庄大将军道:“将军,将士们也是为了能早日将季大人救回来,如今瑞王兵败如山倒,便是还有一部分兵力,已不足以令人惧,咱们早些出兵,季大人的安危才能……若再等上些时候,季大人说不定就……所以将军,事不宜迟,咱们很应该早点发兵毅州府才是啊!”
庄大将军虽然已经服了解药,到底身体虚了太久,一时半会的也补不回来。但自打若薇被扣在瑞王府后,庄大将军愣是不顾所有人的劝说,坚持接过了高城军务,这两天更是不眠不休的研究毅州府的情况,李凤瑞看得出来,那季玖于庄大将军而言亦是不一般的,否则庄大将军不会如此着急着下床,更不会急出满嘴的燎泡来。可是他明明这么着急,却偏又按兵不动,李凤瑞想来想去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的。
庄大将军沉吟不语,半晌方指了指面前的沙盘,“毅州府地形险要复杂,易守难攻,贸然出兵只会无功而返,说不得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是以,没有万全之策前,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缓慢而沉重,那其中令人难以忽视的沉痛令李凤瑞愈发觉得诧异,却也知道此时并不是追问探究的好时候。他见庄大将军皱眉扶额,脸色难看的堪比当初中毒时,甚至比那时更甚。人也似老了好几岁一般,两鬓间的华发愈发多了,便忍不住劝解道:“将军,您也别太担心了,季大人他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一定会有法子脱险的。将士们属下会想法子先安抚住,若是,若是再过一日咱们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季大人也还不能回来的话,咱们再商量出兵之事!”
他的话听似在商量,却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其中的强硬――这两天来,他的耐心也已经耗尽了,他心里的担忧烦躁,一点也不比庄大将军少。而三天,也是他的底线!
庄大将军毫不迟疑的点头,作为一军主将,他原本应当以大局为重,好好守着通往京城的最重要的门户高城才是紧要之事。可若薇是他的女儿,更是因为他才会身陷险境、生死不明,他不但是主将也是父亲,理智告诉他要为高城乃至全大周的百姓负责任,但情感上,他又如何能放弃自己那聪明懂事又果敢体贴的好女儿?
毅州府易守不易攻,根本不适合出兵征讨,更何况瑞王的残余部下到底还有多少他们如今也没个底,可是……庄大将军紧了紧握的发白的拳头,就算毅州府再如何易守难攻,他也要自私这一回――
正想着,李贵忽然小跑进来,脸上难掩兴奋之色,附在庄大将军耳边轻声说道:“将军,京里来了贵客,正在您的营帐中,此刻夫人正在接待他,夫人请您赶紧过去!”
李凤瑞见状,便有眼色的先告退了。庄大将军一边随着李贵往回走,一边问道,“京里来了谁,怎么是夫人在接待?”
李贵揭开谜底,“将军,是李侯爷亲自来了,小的过来时,他正让人去找陈川与仙草来说话。”
庄大将军闻言,脸色便是一变,口中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朝堂之上如何能离得了他?他这时候跑来,委实太危险了。”
可李贵却分明看到他紧皱的眉心稍稍松缓了些,连一直僵硬的肩头似也放松了下来。
……
李凤锦顾不得满身风尘,谢绝了庄夫人让人打水洗漱的提议,先就提了陈川仙草二人来审问。
陈川与仙草直挺挺的跪在李凤锦面前,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李凤锦满面阴霾,见状更是冷笑一声,“怎么,你们两个都没有话要说?”
仙草磕下头去,恭敬的嗓音里却带着明显的颤意:“是属下保护夫人不周,请爷责罚!”
“你护主不周,本侯自然会责罚你!”
仙草鼓起勇气道:“是,属下请求爷将责罚往后延一延,等夫人平安无事后,属下自会去刑堂请罪!”
李凤锦很爽快的同意了,“好。本侯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说着,目光沉沉的看着始终垂着头一语未发的陈川,冷然一笑:“看来你是没什么话要同本侯说了?”
陈川浑身僵硬,一旁的仙草诧异的看过来。东来更是急得狠踹了他一脚:“你倒是快说呀,为何要在密函中隐瞒夫人出事的消息?你以为夫人出事这么大的事,凭你能瞒得住?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仙草愈发诧异:“陈川,你不是说你已经通知爷了吗?”
说罢倒抽一口冷气:“若非我担心你说不清楚,紧跟着又送回去一封密函,爷岂非到现在都不知道夫人出事了?陈川,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陈川紧抿住嘴,一声不吭。
李凤锦冷笑道:“本侯还是会知道夫人出事的事,因为瑞王已经亲自写信告知本侯了。本侯对你们两个,非常失望。待到此事了结,你们两个都不必再回血煞阁了。”
陈川仙草二人俱都变了脸色,若说仙草在认识老鲁后的确考虑过离开血煞阁过一种普通人的生活的话,老鲁的死已经让她彻底绝了离开血煞阁的念头。这世上,她能称得上回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只有那个地方永远不会改变,不会离开。
她也深知血煞阁对于陈川的意义,看一眼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陈川,仙草忍不住求情道,“爷,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是我陪着夫人前往毅州府的,本来该留下的人是我,我该拼死护着夫人离开才是……爷,我走,让陈川留下吧!”
“不,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有意瞒下夫人出事的事,若果真有人离开血煞阁,也是该我离开才是。”
东来看着他二人相互抢着要揽责任上身的模样,忍不住冷笑道:“你两个倒是有情有义,爷千里迢迢赶过来,可不是要看你们这番深情厚谊的。爷的处置,岂能容你们说要如何便如何?还不赶紧将夫人如何被困的事详细说来,是要爷如今就发落你们不成?”
东来大总管发话了,陈川与仙草也顾不得发扬风格,仙草负责主要讲述,有遗漏的地方,陈川便及时的补充上,两人配合很是默契。
李凤锦沉默的目光自他二人身上一一打量过后,方才淡淡道:“夫人说的照计划行事,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计划?”
他现在除了焦急担忧,更有种想要立刻掐死那臭丫头的冲动――带着寥寥数人敢到敌军后方去放火,敢从城楼上跳入敌军堆里杀敌,现在更离谱了,居然孤身就敢去闯毅州府。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稍微想起过他?有没有想到过,万一她有什么事,他要怎么办?这个臭丫头,委实太自私了!
等他将她救出来,非要狠狠教训她一顿不可。以后再也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敢抗议,先揍了再说!
仙草老老实实的说道:“是的,夫人当时那样说,不过是想让属下能安心离开。都怪属下没能看出夫人的用意,倘若属下坚持留下,让夫人回来就好了。”
陈川看她一眼,张了张嘴,复又闭上了嘴巴。
李凤锦眯眼问他:“你有不同的见解?”
陈川见李凤锦问的如此客气,心下愈发惴惴,“属下只是觉得,当时那种情况下,夫人若能全身而退,根本不必令仙草先走,想必夫人知道两个人一起根本走不了,方才令仙草先走的。”
李凤锦嗤笑一声,“你这般护着她,这便是你不肯将实情告知本侯的原因了?”
东来也明白了过来,看看偷眼瞧着仙草面露不安的陈川,又看看一脸茫然还未回过神来的仙草,叹息着摇了摇头。
最后,陈川磕下头去,闷声说道:“这一切都是属下自作主张,是属下的错,属下甘愿受罚!”
东来喝道:“当然要罚,你以为还能跑得了你!且等着夫人脱险后再找你们细算吧!”
这边李凤锦正对若薇咬牙切齿,那边庄大将军已经到了营帐门口,就见庄夫人正满脸忧色的在门口走来走去,见到他立刻迎上前来,“老爷,侯爷亲自来了。”
“我知道,李贵儿同我说了。”庄大将军不自觉的放低声音安抚道。
庄夫人果然冷静了些,却还是难掩忧色:“虽说如今侯爷他位高权重,但这般私自离京到底不妥吧,皇上会不会因此降罪于他?若是因了皇上的降罪,他因此而怪在咱们三丫头身上,那可如何是好?”
庄夫人不但担心李凤锦私自离京后果严重,更担心经此事后若薇夫妻两个因此而生了隔阂,影响两人的感情就不好了。
庄大将军拍拍爱妻的手,安抚的宽慰了她两句,方才走了进去。
见到庄大将军进来,李凤锦忙从椅子里起身,“岳父大人,如今可是大好了?”
他说着,双眼关切的落在庄大将军身上,见他虽苍白削瘦,满眼血丝无比疲惫,精神头却是不错,暗暗放了心,看来他的毒果真已经解了。
庄大将军边往里走,边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观察了下他风尘仆仆连形容都顾不上整理一番,可见是如何的忧心似焚,更别提他只用了两日便快马加鞭的赶到了高城,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若薇能被他这般看重,庄大将军自是满意的很,只是想到自己女儿如今情况不明,生死未卜的,庄大将军也顾不得感概了。
“侯爷匆忙赶来,京里是否安排妥当了?”
李凤锦苦笑一声,“不瞒岳父大人,我一收到她出事的消息便紧赶慢赶的赶了过来,京城里头唯有让徐三看好兵部,不让人在这时候钻了兵部的空子。”
庄大将军沉沉一声长叹:“也是难为你了。如今京里正值多事之秋,三丫头又出了这样的事……说起来,都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丫头为了救我才会铤而走险,惹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真是没脸见你了……”
“岳父千万别这样说,”李凤锦忙说道:“为人子女,这本就是她应当做的。只是她行事如此鲁莽不顾后果,实在叫人忧心如焚。”
说着还甚是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庄大将军便忙愧疚的说道:“侯爷放心此事过后,我一定好好说她,管叫她日后行事再不好似如今这般鲁莽才是。”
李凤锦便甚是感激的道:“有劳岳父了。”
他这丝毫不怪罪的态度,令庄大将军军愈发觉得惭愧,“快别这么说,都是我教女无方,还望侯爷你多担待着些。侯爷只身前来,可是已经有了法子要如何救出我那不听话的女儿?”
李凤锦点头,“瑞王在信中已经说明,要我去换薇薇。我一会便出发前往毅州府,换薇薇回来。”
庄大将军闻言大惊,瞧着李凤锦稀松平常的模样,慌忙摇头道:“这不行!瑞王与你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怨你若去了毅州府,不是白白送死吗?侯爷,如今大周百姓都要仰仗着侯爷你,侯爷可千万不能白白送了自己性命啊!”
“岳父不必担心,我已经部署好了。”李凤锦忙说道,“不会有事的。”
庄大将军闻言,立刻欣喜的问道,“当真已经部署好了?”
197 别与他比
离开高城前往毅州府的路上,沉默许久的东来终于忍不住问李凤锦道:“爷,您根本没做任何部署,为何要骗庄大将军?倘若您实话与他说了,庄大将军若能挥军与咱们一道前往毅州府,救出夫人不是更容易些吗?”
李凤锦淡淡道:“大将军放不下高城百姓,放不下大周百姓。.本侯要是实话与他说了,他的确会配合本侯挥兵前往毅州府,只是长久以来,他一直当自己是可以为大周抛头颅洒热血的忠直之臣。这番为了自己的女儿不顾高城百姓安危,他的心里只怕过不去这道坎,日后长久郁郁……这不是她乐于见到的。”
与其她会因庄大将军的郁郁而不快乐,还不如什么都不要说,让庄大将军以为他早已安排好了,如此大家都安心。
东来皱了眉头道:“都这时候了您还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咱们就这么点人,硬闯毅州府能带出夫人来?您就算不为您自己想,总也该为了夫人想想吧?”
“本侯早已经想好了。”李凤锦冷冷勾了下唇,奋力一甩马鞭,高壮的马儿一声嘶鸣,跑的更快了。
“哎!”东来吃了一嘴巴灰尘,好不容易吐完了,一见李凤锦早已经跑远了,忙闭上嘴巴紧紧跟了上去。
唉,但愿菩萨保佑,谁都不会折在这见鬼的毅州府!
……
若薇刚用完晚饭,就见瑞王脚下生风的快步走了来。她慢条斯理的伸手问随侍在旁的庄若兰要了熏桂花香的巾帕擦了手,方才抬眼打量这些天来头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除了愤怒无奈以外的表情的瑞王殿下。只见他此时满面红光,似连折磨他多日的将离之毒也消失了一般。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轻快又愉快,正满脸笑容并得意的瞧着若薇。
“这几日李夫人在府上住的可还习惯?”
若薇挑眉,唇边亦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不经意的瞥了眼庄若兰,“本夫人习惯不习惯,王爷还不清楚?”
瑞王闻言,哈哈笑了两声,这才留意到一旁脸色晦暗蜡黄、此时正撅了嘴满脸委屈的泪意盈盈的庄若兰,见她正求救一般的望着自己,瑞王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方才对若薇说道:“再过一会儿,便有京城来的贵客要上府里来做客。本王想着李夫人必定会很有兴趣,因此前来告知一声。若李夫人也有兴趣,不妨一会儿随本王一道前去迎接――”
他顿了顿,瞧着若薇微微闪烁的眸光,慢悠悠的说道:“说不定这贵客,也是李夫人熟悉的人呢。”
从京城来的,又是她所熟悉的,最重要的是,能让瑞王高兴的近乎扭曲的来人,若薇只能想到一个人。
她嘴角笑意慢慢消失,原显得柔和的眉峰一凛仿佛刹那间有千帆万影划过她的眼,平寂中裹着杀气凛凛。
见她如此,瑞王愈发兴奋,“看来聪明的李夫人已经猜出来人是谁了?如此倒也省了本王的口舌,不知现在李夫人是否有了兴趣与本王一道前去迎接贵客呢?”
若薇轻叹口气,面露无奈,半垂的眼睫将双眼中的凶光深深掩住。(.)待她抬眸时,眼中重又恢复了平静:“王爷邀请,本夫人不胜荣幸,自当与王爷一道前往,方才不会辜负了王爷的美意。”
“李夫人如此识时务,是否正是李侯爷爱重你的原因?”瑞王挑眉,似很有心情要与若薇聊聊天。
“夫妻之间的私密事,就没必要说给王爷听了吧。”若薇淡淡道:“难不成王爷偷窥成瘾,不知不快?”
瑞王心情好,自然不会因为若薇这句似攻击的话而着恼,不但不会生气,反而若薇越是乱了方寸,他就越得意。
从来都是自己在她面前憋屈无奈,现在也好叫他看看,一会子看见李凤锦后,她是不是还能这般沉得住气。
不多一会,便有人来禀告:“王爷,贵客已经进城了。”
瑞王抚掌大笑:“好好好,这就准备迎接贵客吧――李夫人,请吧。”
“王爷稍等。”若薇坐着没动,“既是贵客临门,王爷也该容本夫人换件衣裳方好迎接贵客,否则让人知道王爷你怠慢了本夫人,恐怕一会子的会见就会有些不愉快了。”
“女为悦己者容嘛,本王明白。”瑞王哈哈大笑道:“没关系,这点时间本王还等得起。兰儿,好好服侍李夫人换衣裳。”
庄若兰幽幽应一声:“是,王爷。”
待门一关上,庄若兰立刻变了脸,发红的双眼里闪烁着焦急的神色:“庄若薇,李凤锦已经到了,解药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本夫人什么时候说过他来了就将解药给你?”若薇一脸困惑,起身张开手臂等着庄若兰服侍她换衣裳,“给本夫人换上那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记得去问王爷要一套好一点的头面,本夫人好歹是王爷的客人,若是穿的太寒酸了,丢的可是王爷的脸面。”
“庄若薇,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给我解药!”庄若兰气的直发抖,看着若薇半分没变的闲适自在,根本不像是个被囚的阶下囚,且明知李凤锦为了她冒险前来,竟也没有半点平静之外的神色,她所依仗的到底是什么?难道她真的以为凭着李凤锦就能将她从毅州府救出去?
而更可怜的是她,倘若李凤锦当真将她救走了,自己身中奇毒,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虽然命运待她一点都不公,但她还是不想死!
只有活着,努力的活着,总有一日能将眼前这个令她又恨又怕的女人踩在脚底下,像今日她侮辱她这般,来日也要叫她好好尝尝这滋味!
可若她一旦死了,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本夫人说过,到了时间本夫人自会给你,你着什么急?”若薇轻描淡写的瞥一眼她愤怒到狰狞的脸,“还愣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让瑞王知道你也中了将离之毒?”
庄若兰顿时浑身一颤,“这解药,当真只有一颗?”
“本夫人犯不着拿这个来骗你。”若薇掀了掀唇角,凑近她耳旁轻佻的吹了口气,“要么你死,要么他亡,准备好了吗?”
庄若兰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我也是才来瑞王府不久,跟你一样从未出去过,也没机会认识旁的人,你……你若指望我放你出去,还不如,还不如现在就将我毒死算了!”
若薇唇边讥诮一闪,“毒死你?你舍得死?”
庄若兰咬牙抹一把眼睛,恨恨道:“反正没有解药也是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还省了我受这些的零碎折磨!”
若薇凉凉道:“你若想死,早在我将毒药给你灌了之后,你便寻死去了,这会儿在我跟前做什么戏?”
将离之毒,连瑞王都忍的十分痛苦。可庄若兰不仅忍下来了,还愣是没让瑞王察觉到一丝半点。她若想死,早便找瑞王哭求去了,也不会因为解药只有一颗而死死瞒着瑞王。
庄若兰一窒,眼角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她也顾不上去擦,只好似被抽空了一般茫然又恍惚的看着若薇,“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我、我到底是你亲妹妹,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稍稍宽容一些?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上绝路,连一点活路都不肯给我,为什么?”
若薇蹙眉:“本夫人以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概括起来就一句话,你自作自受罢了。庄若兰,当初你既然已经选择了叛离庄家,今时今日便好好地跟本夫人作对,不要再说什么对你稍稍宽容之类的话,有骨气一点,就算输也要输得起,才不枉费你当初姓了庄一场!”
庄若兰泪眼模糊的看着她,一张血色尽失的小嘴张合几下,愣愣的看着板着脸教训她的若薇:“……骨气?”
有骨气就能让她避免当日那番噩梦一般的折辱?有骨气就能让她吃饱穿暖?有骨气就能让她活下去了?呵!只要能活下去,骨气又算什么?输不起又怎么样!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若薇似没察觉她眼底深处疯狂翻腾却被死死压抑住的冷然讥嘲,又加了一句,“庄若兰,你真让本夫人看不起。”
“是,李夫人您尽管看不起我好了,您只要告诉我解药到底藏在哪里,我会感激您一辈子的。”庄若兰猛地扑到她脚边,抱着她的双腿苦苦哀求道:“只要您告诉我解药的下落,我什么都听您的,您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真的。您相信我,三姐,三姐姐,我真的不想死,你放过我吧,放我过……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让我活着……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三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放了我,放过我吧。”
“瑞王很快就会过来,若让他看到你这番模样,定然会起疑的吧。到那时,你可就真的活不成了。”若薇不悦的掀开她,伸手弹了弹被她抱过的袍脚,那神情与动作,无不说明庄若兰在她心里,就是一堆脏东西而已。
庄若兰心里恨得要死,面上却一点都不曾表露出来,依旧是摇摇晃晃的哀戚模样:“我不求别的,只求三姐姐你给我一条活路。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三姐姐若是厌恶看见我,以后我也会离京城远远地,绝不会出现在三姐姐跟前坏你心情。你饶过我这一遭,来世我必定当牛做马来报答你!三姐姐,我求你了!”
“你是死是活,真心不关本夫人的事。但瞧你这么可怜的份上,这样吧,到时候本夫人会额外多给你一条线索,你只要顺着本夫人给你的线索,很快就会找到解药的――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在本夫人与李凤锦离开毅州府后。庄姑娘冰雪聪明,连瑞王爷都另眼相待,智商应该很没有问题才是。只是七天么,弹指一挥间,庄姑娘千万要抓紧时间,可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本夫人这里了。”
尤其这解药还要跟瑞王殿下抢,反正她心眼儿多,正好陪瑞王殿下动一动心眼子也是好的。
庄若兰顿时委顿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问:“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瑞王调兵的令牌。”若薇终于道出了自己的要求来。
庄若兰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什、什么?”
“令牌,换你的命。”若薇淡淡道,“想来应该很划得来才是。”
“我哪里见过什么令牌?”庄若兰一阵泄气,绝望的看着她,“瑞王疑心甚重,我也才来他身边不久,他怎么会轻易让我知道什么令牌放在哪里?”
倘若被瑞王知道――庄若兰不敢深想,“庄若薇,你这根本就是要我去送死!”
“本夫人方才夸了你冰雪聪明,自然相信你能做到。你也别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拿到――你当初能想到自己会对亲生父亲下毒吗?没想到吧,不也成功了吗?你就凭着这股子劲,加油吧!”
……
瑞王很快又过来了,见到若薇果然装扮一新,双眼顿时亮了亮。
不同于男装的英姿飒爽,她换上柔美的女装,容色秀丽仍不失清冷,双眼如墨玉深潭,莹白细腻的肌肤宛如牙雕玉琢。她的容貌并不见得比庄若兰美多少,然其缥缈清冷的韵味,却是庄若兰拍马也赶不上的。
“难怪李凤锦会如此紧张你。”瑞王从头到脚打量着若薇:“换做本王,定也会舍不得李夫人吃半点苦头的。”
若薇勾唇,冷冷一笑,“不会的。”
瑞王一愣:“什么不会?”
“换做王爷,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以身犯险。”若薇毫不留情的讥讽他,“王爷千万别拿自己跟我夫君比,那只会衬的我夫君男子气概十足。反之……且不比男子气概,我夫君他至少是个健全人,仅这一点,王爷你就比不了。”
瑞王闻言大怒,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摸耳朵,好歹忍住了,原还惬意得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冷笑道,“本王倒要看看,他的男子气概能不能救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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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 无不从命
因有瑞王的特别关照,李凤锦一行人十分顺利的进入了毅州府。
城楼上,眼瞧着李凤锦等人风驰电掣般进了毅州府,一名满脸络腮胡眼神凶很彪悍的男子裸露着他棕黑色的结实的胸膛阴鸷一笑,“胆子倒不小,管你叫有来无回!”
他身旁一名穿着同样服色却面色蜡黄显得虚弱又畏缩的男子不安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三哥,我还是有些担心,他就算再得宠也只是个内阁首辅,捉了他当真就能令庄大将军打开高城大门?真的能让咱们挥兵直逼京城?且就算到了京城,京城还有三大营守着。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咱们还是别掺合了吧。”
“你怕了?”络腮胡瞪着他,咬肌高高隆起,“你要是想回极北之地去吃苦,随便你,本王既已经出来了,便是死也不会回去了!”
听到极北之地这四个字,怯懦的男子颓丧的缩回了手,“我、我也不愿意回去,可我总有种预感,七哥这事真的成不了,尤其现在庄大将军已经解了毒,听闻已经集结兵马准备强攻毅州府了。到时候事败,咱们可如何是好?”
“呸,还没到最后,你就叽叽歪歪不往好处想。你怎么就不想想,事成之后,咱们重新回到京城,还是高高在上的福王跟衡王呢?”福王一巴掌拍在衡王脑袋上,大骂道:“没出息,离我远点!”
说罢将衡王推开,大步往城楼下走去。衡王急忙小跑着跟上去,气喘吁吁的喊道:“三哥你等等我,我不想回极北之地去。”
那里又冷又穷,一年到头看不到一丝阳光,穿不暖吃不饱,还要成日下海劳作,若没完成目标定数,打骂挨饿都是家常便饭,才没有人理会你从前身份如何显赫。甚至因为他们特殊的身份,所吃苦头更甚于别的流放者。衡王几乎不敢去回想,那几年他都是如何熬过来的。比起当日极北之地所吃的苦,他更珍惜眼下这种吃穿不缺的自由。可世事往往难料,即便出了极北之地,他每日里依然过得胆战心惊寝食难安――他真的很怕有朝一日,还会被扭送回极北之地,然后在那里,真正的毫无办法的了此一生。
他想说服福王跟他离开,随便找个偏僻之壤躲起来。可是福王野心昭著,他不甘躲躲藏藏过一辈子,一旦抓住了瑞王给的机会便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是宁死也不肯放弃的。他跟福王不一样,他虽然也曾向往过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可是知道其中凶险后,他现在只想能有个地方,容他平安平淡的活下去。原以为这地方就是毅州府,如今看来,毅州府却是最凶险不过的。
衡王到底也没有追上福王,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回了瑞王为他们安排的小院。才一进屋,他便察觉到不对,来不及转身便要原路退出去,腰上却被顶上了锋利冰凉的匕首,他双腿一软,慌忙举手喊道:“别杀我,斗柜里有银子,其他值钱的东西都在衣橱收着,你们自去拿吧,我保证不会喊的,别杀我……”
有人在他耳边轻笑:“衡王殿下如今是愈发的胆小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谁?”衡王警觉的发问。
他与福王二人从极北之地逃出来,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毅州府除了少数人,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而身后的歹人一张口就喊出了他的名讳,显见不是为了打劫钱财而来。
想到这里,衡王的身体愈发颤抖的厉害起来。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一张俊逸出色的面孔,对着他懒怠一笑,阴暗潮湿的空间似立刻亮了起来,“多有打搅,还望殿下海涵。在下,东平侯府李凤锦。”
衡王闻言,惊惧的几乎要跳起来,“李李李李凤锦?你刚才不是已经……已经往瑞王府去了吗?”
“想起许久未见衡王殿下,这便特意过来给殿下请个安。”李凤锦说着,绕过衡王自顾自的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一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殿下不打算坐下来与我叙叙旧吗?”
衡王看一眼身后被堵住的门,苦笑一声坐了下来,“李侯爷便不要再打趣我了,如今哪还有什么衡王,不过是个流窜的逃犯罢了。倒是李侯爷年轻有为,如今已是权高位重的大红人。”
李凤锦便笑了笑,“看来殿下在毅州府的日子过得也不是那么舒心了。”
他抬眼打量衡王,比当今皇帝还小一些的人,眼下却是腰身佝偻、白发丛生,尽显沧桑与老态。一双眼睛里,是惊弓之鸟一般的惊惶与警惕,半边屁股坐在椅子里,亦是战战兢兢随时打算跳起来就跑的模样。
“舒心?”衡王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求着能活下去,哪还管得了舒心不舒心?让李侯爷见笑了。”
曾是尊贵的亲王,一夕之间,变成了大逆不道的犯人。从前需要他怜悯的小男孩,如今他却只能仰望。这种落差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可随即又自嘲的笑了,他现在不过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还计较什么身份的落差?今日若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想着,轻轻叹息一声,第一次抬起眼看向李凤锦:“李侯爷冒着危险前来找我,需要我做什么?”
“殿下一贯聪明又谨慎,原是有机会问鼎九五之尊的位置的,奈何时不待你。”李凤锦甚是可惜的说道。
“李侯爷就别笑话我了,我若真是聪明的,当初也不会头脑发热的跟着去抢不属于我的东西。一念之差啊――”他为人惯来小心谨慎,唯一不够谨慎的一件事,就是被人撺掇着去争皇位,而后一败涂地,落魄潦倒。
他说着,又叹一口气,“李侯爷也看到了,如今我也不过就是个被人施舍着才能活下来的穷鬼窝囊废罢了,就算李侯爷有事要我办,只怕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这几年,衡王殿下可曾见过自己的妻儿?”李凤锦忽然打断他,悠悠说道。
衡王眼神一跳,随即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来,激动地来回走了好几趟,方才稍微平静一点,“我妻儿?当初我被押赴极北之地时,他们不是已经被、被斩草除根了吗?”
“皇上仁慈,既然连衡王殿下都能放过,又怎么会为难无辜的女子与稚儿?当初这般放出消息,也不过是要你们死心,不要再掀出什么事端来。皇上放过了他们,便将他们远远送出京城――这件事,正是我去办的。”
他话音一落,衡王已经泪流满面的扑到了他脚下,“他们现在在哪里?你真的没有骗我,他们真的都还好好地活着的?你别骗我……”
李凤锦伸手去拉他:“本侯为人尚不算卑劣,自己亦是有妻儿的人,对于殿下此时的心情感同身受,又怎会拿这事来欺骗你?他们如今过的还不错,没人知道他们曾经的身份,日子过得很是平静。你的大儿子学了一手木匠的好手艺,很是孝顺母亲爱护弟妹。你的小儿子聪慧过人,年纪小小却十分喜爱读书,只可惜了,他是注定不能参与科考走仕途一道的。”
“没关系没关系。”衡王拼命抹着眼睛,又哭又笑的表情很是扭曲,好半天他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长叹一口气:“只要留着性命在……没想到,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竟然都还活着。这都要多谢李侯爷,多谢你照拂他们,我……无论李侯爷有任何驱使,我无不从命!”
李凤锦满意的笑道:“此间事一了,王爷便可与你妻儿相聚了。”
衡王喜不自胜,须臾又不安的皱起眉头,“可是李侯爷,我人微言轻,能为你做点什么?”
“殿下不必妄自菲薄,且这件事于殿下而言不过只是一件小事罢了,并没有生命危险。”李凤锦安抚他道,“只是,此事需瞒过福王的耳目,否则很容易功败垂成!”
衡王自是一迭声的保证道:“李侯爷放心,我必定瞒的死死的,绝不走漏半点风声――便是不为我自己,只为了我可怜的孩子们,我也定会守口如瓶的。”
“我当然信得过殿下,不过白嘱咐一番罢了。”他顿一顿“还请殿下附耳过来――”
……
若薇与瑞王以及庄若兰俱都是盛装打扮,应瑞王的要求到前院一处十分清凉解暑的水阁等候了一阵,便见人领着一群行色匆匆的人走了来,当先一人正是李凤锦。
若薇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平静的看着他们走近,却几不可见的轻蹙了下眉头。风尘仆仆的“李凤锦”面上难掩疲惫与焦急,却在接触到她的视线时,不自觉的避开了一下。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焦急的目光定在若薇身上。
这是一个微小的完全没有引起除了若薇以外的人的注意,“李凤锦”一行已经走到了跟前。
向来以文质彬彬示人的瑞王忍不住笑出满脸的恶意与狰狞来,“李侯爷肯来本王府上做客,本王真是荣幸之至。”
“李凤锦”的目光仍是深深地望着若薇,似在打量这些日子她有没有受苦一般。随口回着瑞王道:“王爷相邀,本侯又岂敢怠慢。这几日内子在王爷府上做客,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瑞王见状,又笑道:“李侯爷尽可放心,李夫人在敝府做客这些日子,本王差人细心周到的服侍着。李夫人非但没有受苦,这红润的脸色也足以说明本王并没有趁机折磨虐待夫人――李夫人?”
若薇便淡淡道:“王爷倒是想折磨虐待本夫人来着,不是差一点就将本夫人投了大牢吗。”
瑞王面上的笑意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李夫人真是爱说笑。”
“李凤锦”面无表情的对着瑞王一拱手,沉沉说道:“多谢王爷对内子手下留情。”
瑞王正要说话,若薇抢在了前头:“你实在不必谢他,本夫人能安然无恙,全凭自己争取来的,跟王爷没什么相干。”
竟连声音都这么像!
若薇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着淡淡的失望。李凤锦没来,约莫是京城里走不脱身,这才令人假扮成他的样子前来。理智上她应该表示理解,毕竟现在是非常时刻,他若离开京城,其中变数是谁也不敢去赌的。明白归明白,可还是有点淡淡的小忧伤。
但很快,她就将这点莫名的忧伤拍散了――她自己也可以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期待别人呢?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内心里开始变得软弱了?
瑞王没料到若薇竟会这般直言不讳,丝毫没打算给他留一点脸面,脸上肌肉抽了抽,方才稳住假笑,道:“李侯爷这一路赶来,辛苦了罢。快请坐――”
他就像是一个真心款待客人的主人一般,热情的招呼着,又令漂亮的丫鬟们上茶水点心来,似乎一点都不记恨李凤锦曾让人削去了他半只耳朵一般。
“李凤锦”顿了一下,才在若薇身旁坐下来,侧头与她温柔的说话:“可有受伤?”
“不曾。”若薇看着他,淡淡道:“不过大概王爷担心本夫人给他惹出什么乱子来,故而每日在饭食里加了点料,令我浑身没有力气。”
“李凤锦”收到她的提示,点了点头,看向瑞王,一本正经的道:“还是要多谢王爷不曾给内子下毒药。”
瑞王的脸无法控制的又抽了抽,心里大骂这对贼“夫妻”实在太无礼,都成了阶下囚,还这般狂妄,简直没将他放在眼里!终是绷不住笑脸,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冷笑道:“本王倒是想下毒,只可惜没有机会罢了。”
他被若薇气的跳脚时,也想过将她弄死算了,可谁叫自己偏中了毒,还不得不好吃好喝的供着,想起来就觉得十分憋屈。眼下还要被这贼夫妻冷言冷语的挤兑,便是再好脾气的人也要落脸子了。
“王爷此番请本侯前来,本侯已然来了,是不是可以让内子先行离开?”
“李侯爷着什么急呢。”瑞王冷冷道:“你们夫妻二人也有一段日子没见了吧,没得李侯爷一来,李夫人便走,你二人岂不是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199 安排出逃
“李凤锦”闻言一挑眉,“那便多谢王爷特意腾出地儿来让我们夫妻两个好好说说话了。(.棉、花‘糖’小‘说’)”
瑞王笑了笑,厚着脸皮道:“特意腾的地儿倒是没有,本王想着,这些日子与李夫人好歹也算是有点交情了,留下来听听你二位说话,想必你二位也不会介意的。”
若薇板着脸,漆黑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他,“本夫人很介意。”
“介意呀――”瑞王拉长了语调,微微偏着头一副无赖的模样,“有句话叫客随主便,既然本王是主,你二位是客,那就少不得要随了本王的方便了。”
若薇皱眉,似忍了一口气,言语粗暴又冷漠的对着身后的庄若兰说道:“本夫人现在就要吃腰果雪梨,你立刻去做了给本夫人送过来!”
庄若兰大庭广众下被她这般吆喝,自然是满腔满肺的委屈,可怜兮兮的抬眼去看瑞王,似指望着他帮自己说说话。
瑞王却云淡风轻的挥挥手,“还站着做什么,李夫人的吩咐没听明白?”
庄若兰只得深深地低下头去,不甘不愿的应了一声,方才往厨房走去。
“李凤锦”似安抚般看了若薇一眼,低声道:“夫人稍安勿躁。”
“快要到秋天了,想来这秋老虎的威力,令李夫人也抵受不住,才会这样大的火气。”好不容易扳回来一城,瑞王自然也要不遗余力的挤兑一番,“不过女子还是要温柔一些才好,这天下男子,无不喜欢温柔多情的女子。李侯爷,你说呢?”
“王爷不必费心,我家侯爷偏就喜欢本夫人这般真性情的性子。”若薇抢在前头,不甘示弱的回道。
“李凤锦”眼神微闪,瞧着若薇很是温柔宠溺的一笑:“夫人说的很是。王爷,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王爷中意的温柔多情,未必是本侯喜欢的。”
“李侯爷夫妻两人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本王。”瑞王便一副羡慕嫉妒的模样,“只可惜本王没有这样的福分。”
“王爷乃是有着大志向的人,又怎么会看得上本侯这点微末的福分。”
三人你来我往的打着太极,瑞王志得意满,反正人都已经在他手掌心里了,他丝毫不当心他们还能在他面前翻出什么浪来,这会子当然要好好享受享受胜利的滋味。[.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只是他很快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李凤锦”倒也罢了,为何若薇竟也对这场东拉西扯的谈话很有兴趣一般,她这人不是一向不屑什么时,是宁肯不讲话将对方视而不见的吗?
所谓反常即有妖。
瑞王立刻警惕了起来,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会意,转身出了水阁。
若薇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是若无其事。
到底还是太着急了些,引得瑞王起了疑。但愿庄若兰能聪明点,别被抓个现行才好。
……
领了瑞王命令巡视府邸的侍卫出了水阁,正欲转过走廊转角时,一只手从转角后伸出来,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扳,清脆的骨折声后,他便无声无息的滑落在地。而后有人从暗处走出来,将他拖进了旁边的空房间。
一个圆脸少年探出头来,先前将人放倒的壮汉立刻说道:“二十三,你动作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催催催。”二十三嘟嚷着拿出一柄又细又薄的柳叶刀来,蹲下身三两下就将一张完美的脸皮剥了下来。
一张人皮面具须臾间便成了,那壮汉劈手就要夺过来,另一只手却打斜里伸了出来,“你的身形与这人相去甚远,还是我来吧。”
“有没有搞错!”壮汉不满的低声嚷道:“十五,好歹你也给个机会给哥哥表现表现啊!我还等着多赚些赏银,娶个美娇娘过日子呢――哥哥都快而立之年了,你倒是可怜可怜哥哥行不行?”
十五一边整理人皮面具,一边道:“不行。若因你让瑞王起了疑心,别说赏银,爷一定会抽死你的。”
壮汉只得委委屈屈的闭上了欲要争辩的嘴巴,“外头如何了?”
“一切安排停当。”十五顿了顿,“奇怪的是,有个女人竟也在帮忙,还险些被人发现。幸而有兄弟替她遮掩了下来,否则真要被发现了。”
二十三想了想,“那女人想来就是夫人的亲妹子了。”
壮汉立刻抓紧机会发问:“既是亲妹子,又想着法子要救夫人出去,那咱们行动时,是不是也要带上她一起逃出去?”
二十三嗤笑:“算了吧,就你这个二愣子不知道夫人家这位妹子是什么样的人。到时候若夫人没有特别吩咐,不用管她。”
壮汉摸了摸脑袋,表示不解,却没人给他细细解释了。十五戴妥了人皮面具,换上侍卫衣裳后,对着他二人点了点头,“我先出去,你们当心。”
壮汉立刻郑重道:“到时候你们护着夫人先走,我们断后!”
十五点头,打开房门谨慎的看了两眼,方才一闪身出去了。
戴着侍卫脸皮的十五回到水阁,对上瑞王询问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府里上下并没有异样。
瑞王这才放下心来,继续与李凤锦说道:“……如今皇上昏聩,竟然信任道士术士,置百姓于水火中不闻不问。李侯爷当是忧国爱民之人,难道当真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在他昏庸无能的治下流离失所、哀声载道?”
“王爷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本侯做什么?”很显然,“李凤锦”也收到了十五递给他的一切妥当的信号,心下顿时就是一定,看向一旁的若薇。
若薇似什么都没察觉到,无聊的远眺着远处碧波上的一叶小舟。
瑞王便直言说道:“若李侯爷愿意不计前嫌相助本王,事成之后,本王定会许李侯爷高官厚禄、恩及当代、惠及子孙!”
“李凤锦”勾唇一笑:“王爷似乎忘记了,本侯如今已是位高权重无人能及,王爷许本侯的这些,与本侯如今有的,并没有什么出入。本侯实在想不出与王爷合作的理由。”
瑞王阴恻恻的笑了笑:“理由么,当前不就有一个最现成的吗?倘若你不答应,明年今日便是你夫妻二人的忌日!”
“这可不见得。”“李凤锦”忽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遥遥望向四面八方冲天而起的大火,“我想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了。”
瑞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脸色铁青,霍的站起身来,眼看着偌大的瑞王府转瞬间变成一座火海,气的目眦欲裂,手指颤抖的指着着火的前后院子,高声命令一见大火骤然失序的侍卫们,“命人救火!”
侍卫们很快反应过来,救火的救火,保护瑞王的保护瑞王,很快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被层层护住的瑞王又猛地一转头,血红着双眼恶狠狠地指着“李凤锦”与若薇:“拿下他们,生死不论!”
“李凤锦”迅速起身,将若薇拉到自己身后,趁着带来的慌乱低声说道:“夫人,属下护送您出府,侯爷就在府外接应您。”
若薇一直没什么变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也来了?”
“侯爷放心不下夫人。”那人简单的说道,“之所以没有亲自进来,是因为侯爷要在外面安排如何撤离毅州府。”
仿佛是怕若薇会多心一般。
若薇听了,忽的展颜一笑,“我知道了。”
他真的来了,就在一府之隔的外面等着接应她。
虽然他不来她也能靠自己想法子离开,可他到底还是来了!她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对他有所期待。所以先前的失望,是因为有所期待才会失望。
因为有爱,才会有期待。
是爱啊,将她冷硬的心锤炼的如此柔软。
这种超出自己掌控范畴的感觉,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若薇长眉秀目间一派宁和,唇角微翘,有淡淡的喜悦。
假扮成李凤锦的男子护着若薇且战且退,他们身边,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血煞阁的好汉们,亦配合默契的护着若薇往角门退去。
恨得几欲疯狂的瑞王早已顾不得形象,手舞足蹈的指挥着涌过来保护他的侍卫捉拿若薇等人。
正癫狂间,脖子上忽然一凉,他顿时僵住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戴着人皮面具的十五从后面挟持住瑞王,冷声道:“放他们走。”
正欲扑向若薇等人的侍卫傻了眼,全都停了下来,不知所措的望着被长剑挟持的瑞王殿下。
瑞王心底一片冰凉,下意识抬眼去看屋顶上的弓箭手。
“王爷不必费心看了,这个位置是个死角,弓箭射不到这里来。即便能射过来,有王爷挡在我面前,怕也没人敢放箭。”十五特意等到这时候才动手,正是为了寻找到弓箭手够不到的这处死角。只要他能拖住瑞王一会,就能让同伴们带着夫人顺利逃出瑞王府去。只要夫人到了府外,与爷一汇合,基本就没什么危险了。
“你以为挟持了本王,就能逃得出去?”一旦身后挟持他的人离开这处死角,立刻就会被四面八方的飞箭射成筛子!“除非你能一直挟持着本王不离开这里!”
200 交付与信赖
“听闻瑞王殿下热情好客,我们当然不会着急着离开,这么远赶过来,怎么着也要住够本再说。[起舞电子书]”不知什么时候混进瑞王侍卫中的先前那名壮汉不动声色的接近了十五与瑞王,见十五正看他,便撇了撇嘴,“只许你自己当英雄不成,好歹也要留个机会给哥哥们表现才是。”
“既如此,你便好好表现吧。”原是想着能走一个是一个,至于他,在戴上这张人皮时,就没有想过能活着走出去。却没想到这一直以粗线条著称的阿大会突然想明白他的打算,竟一道留了下来。
也罢,兄弟一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边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他们如何?”十五随口问道。
阿大咧嘴笑道:“放心,都前去与夫人汇合了。”
整座瑞王府顷刻间化作一座火海,自然不会只有一处着火。若薇原是打算让庄若兰尽她所能,能烧多少是多少,概因她就只有一个庄若兰得用,就算想烧了整座瑞王府,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自然没有想到,李凤锦跟她想到一起去了,她遗憾不能实施的计划,倒叫李凤锦替她办了个周全。
瑞王见着满府皆陷入火海中,想要救火也根本来不及,自己半生辛苦谋划,许许多多见不得人的账簿交易,瞬间便被这大火烧的精光,一口血险些就要喷出来。此时又见眼前这二人全不将他放在眼里,又急又恨,张口就道:“你们若能协助本王拿下那女人,本王定有重酬――不论你们有什么要求,本王都可以答应你们!”
“王爷还是省省吧。”阿大笑嘻嘻的说道,一柄长剑横在身前,眼神却是警惕,“王爷还是吩咐他们当心一些,若他们有个什么疏漏,王爷的脖子也难免会有所疏漏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阿大的话一般,十五握剑的手恰到好处的往他的脖子贴的更紧了些,力道拿捏在恰好能割伤他却又不会要命范围。
“杀了本王,你们一个都走不了!”瑞王盛怒,狰狞的眼睛里满是可怖的阴鸷与疯狂:“反正那女人走脱了本王也活不了,大不了一起死吧!”
他说着,猛地一挥手,原还有些顾忌的侍卫忙又行动了起来。
任谁都看得出,瑞王这是真的要鱼死网破了。
阿大心中焦急,挥剑连斩奉命扑杀过来的侍卫,一边大声问十五:“怎么办?”
饶是十五再沉稳,也被瑞王的不要命惊了一下,皱眉半晌,说不出个主意来,一脚将偷袭而来的侍卫踢飞出去,方道:“拖得了一时是一时,你不必管我,保护夫人要紧!”
而此时,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侍卫们,若薇以及保护着若薇撤离的“李凤锦”亦感到压力山大,虽然没听到瑞王的命令,但若薇转而一想便明白了过来――自己走脱了,瑞王没有解药也是一死,眼看着没有了希望,是以瑞王祭出了同归于尽的绝招来。
若薇当然不想跟瑞王同归于尽,她虽然吃了加料的饭菜,浑身没什么劲儿,但敏捷的身手毕竟还是在的,堪堪躲过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后,若薇气沉丹田,扬声喊道,“寒江孤影,月落乌啼。[起舞电子书]”
瑞王一怔,隔着滔天火焰遥遥望向若薇的方向。
谁也没有留意到,一个灰扑扑的瘦小身影,在听闻若薇的话后,机灵的避开满府侍卫,顺着墙根往外溜走了。
而瑞王此时既已经得了解药的线索,倒是很想趁机将这一干人等全杀了好永绝后患。可是有了解药,他自然也开始惜命了,不过片刻,便冷声开口:“让他们走。”
就算能出了瑞王府,他就不信,他们还能长出翅膀飞出他掌控之下的犹如铁桶一般的毅州府!
他自小到大,除了不慎让那愚蠢的湘王坏了他一招好棋,还从未输的如此狼狈过。想到愚蠢的湘王,瑞王便是一肚子气,似乎正是他自作主张攻打高城后,衰运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他恶狠狠地磨牙,待到再用不着那蠢货之际,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方才好解他心头之恨!
……
若薇在“李凤锦”的帮助下,终于爬上了墙头,凭着危机本能堪堪避过一支羽箭,她脚下一滑,往下落的姿势显得慌张又笨拙。
一双健壮的胳膊将她抱了个满怀,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鼻端,她张大眼睛,便看见适时接抱住她的李凤锦正低下头来,对她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在这啼血的残阳中美的夺目,似夜空中生机勃勃的烟花,极绚烂却无声。
只是他眼中的庆幸那么明显,一直紧绷的肩头,也因她终究在他怀里而慢慢放松下来。
若薇却轻轻叹了口气,“原本我想摔得好看一些的。”
知道他在下面接应她,知道他定然不会让她摔着,她原本想姿势漂亮的摔到他怀里来。
李凤锦愣了下,没有想到劫后余生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要不你重新再摔一次?”
若薇想了想,回头看一眼高墙,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懒得再爬一回。”
她说着,对李凤锦轻轻一笑,笑容又暖又软。
李凤锦怔了怔,竟在这时候,似听不见喧天的喊杀声,也看不见渐渐逼近的危险般,他忽然想起来,那一回她与花卿喝酒,他找到她送她回将军府的马车上,她毫无意识的对他露出这样温顺乖巧带着点讨好的软软的笑容,一点也不设防,就如眼下这般。
虽然不知道她此时心里正想着什么,但猜也能猜得出,她的心情非常的好。
李凤锦回过神来,意思意思的在她臀儿上拍了一掌,咽下了欲要出口的长篇训斥。
二十三瞧着这两人的动作,忍不住提醒道:“爷,追兵马上就要过来了,咱们该走了。”
李凤锦打了个手势,几十条身影便护着他们飞快往城门而去。因瑞王府的冲天大火,早已惊吓到了全毅州府的人们,此时全都走出家门来,对着同一个方向议论纷纷,因此李凤锦等人弃了脚程最快的马匹,混在人群中,自然安全系数更高了些。
若薇被李凤锦紧紧揽在怀里,一袭黑色大披风将她从头到脚罩的严严实实。远远地听见身后有追兵,正大声呵斥看热闹的百姓们,将他们赶回屋子里。
若薇趁隙问道:“留在府里拖住瑞王等人的兄弟们,他们可能逃出来?”
李凤锦顿了顿,神色略有些沉重,他看一眼若薇,缓缓道:“怕是不能。”
若薇沉默下来,她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回去后将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他们是为了我才遭遇不幸的,我很应该记住他们每一个!”
李凤锦握了握她冰凉的指尖,“我跟你一起记住他们。”
……
若薇没有问李凤锦要如何出城,李凤锦也没有对她说明。
这似乎是第一次,她将自己交给他,只跟着他,不论前方是坦途还是满地荆棘。
李凤锦低头看她,她的神情柔软而温婉,如仕女图中低眉浅笑的女子,最贴心的全然的交付与信赖。
他握着她手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
此时高大巍峨的毅州府城门紧闭,守城小兵正满面谄笑的对着前来颁令的瑞王府亲兵点头哈腰:“大人放心,小人定然仔细守着城门,绝不叫一只苍蝇飞出城去。”
那亲兵便严肃的点了点头,飞身上马回王府回话。
“你说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子还没到关城门的时候呢,这就落了城门,赶不及进城的好些人要露宿在外头了。”另一名守城小兵踱步过来,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咬起耳朵来。
“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不好的事呗,你没看见王府那方向火焰冲天啊?刚才那位亲兵大哥来传话,脸都是黑的呢。依我之见,怕是王府出事儿了。”
“怎么会突然间就出事呢?唉,自贾烈贾将军兵败后,我总觉得这事情怕是不太妙了。你听说没有,那位有着战神之称的庄大将军已经好起来了,这两天正积极地练兵呢,你说,那庄大将军会不会打来咱们毅州府?要是毅州府乱了起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些也是你们两个能胡乱议论的?”两人正说着,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威严责备的声音。
两人吓了一跳,慌忙回过头去,见到来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赔着笑道:“衡先生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衡王的真正身份,因知道他能随意进出瑞王府,底下人便私下里猜测,他与那位脾气暴烈的福先生都是瑞王府的幕僚。只是相较于动不动就挥鞭子打骂底下人的福先生,这位时常脸上总挂着淡淡笑意看起来十分和气的衡先生自然受欢迎多了。
“衡先生,我两个口无遮拦胡说八道,您千万别告诉王爷啊。”两人抱拳作揖的直讨饶。
衡王一笑,“看把你们两个给吓得,好好办差,我自然什么都不会说。喏,这般干巴巴的守着城门也是无趣,这些个刚从食香楼切来的卤菜便给你们了――不过这酒却是不能给的,免得你们两个喝多了误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将手里香气四溢的油纸包朝那两人丢了过去。
其中一人接了油纸包,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口中却客气道:“这如何使得,小的们平日里就总受先生恩惠,怎么好意思……”
“不过是些吃食,有什么打紧。这些就当是我替王爷打赏你们的罢,不过切记一点,当差时万万不许饮酒。”
两人自然欢天喜地的谢了一番,要知道这食香楼的东西好吃的远近驰名,当然也贵的远近驰名,他们这样的身份,别说走进食香楼,只怕还在门口就要被人轰出来――身上没有上百两的阴鸷,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因此对于这从天而降的美味,两人自是喜不自胜。
衡王眼见着两人并头大吃起来,嘴角微微掀起,露出一抹淡淡的又带着点怅然的笑意来。
“王府出了大事,你还有闲心在这儿买酒吃肉!”一声炸雷似的声音响在衡王耳边。
衡王嘴边笑意蓦地僵住,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过去,就见福王正横眉怒眼的瞪着他,“还不赶紧随我走一趟,我看这事情多半跟李凤锦那厮有关。咱们可得快点去看看,不能叫李凤锦跑掉了――不是我说你,如你这般怠慢,便是我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你也稍微争点气,别让底下的人将你看轻了去,好歹你也是……”
衡王脸色煞白,他明明让人将福王支走了,怎么也没料到,福王竟会去而复返。他看了看正偷偷往嘴里塞吃的小兵们,又看了看福王,眼中现出一丝焦急之色来――按照他们的约定,李凤锦等人就要到了,万一让福王看到,势必是走不了的。
不行,还是得先将福王引开。衡王咬了咬唇,定下心神来,一把捂住肚子道:“三哥,不行了,我肚子好痛,可能是吃坏了东西,我要先去趟茅房。你先去瑞王府看看,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吧。弟弟向来胆小不顶事,说不得到时候还要拖三哥的后腿……哎哟,我肚子好痛,我先去茅房了……”
说罢,捂着肚子勾着腰一溜烟往茅房跑去,一副就要拉出来的急不可耐的模样。
福王气的对着他的背影大骂道:“真是懒牛懒马屎尿多,快着点,我等你一道。”
衡王心里叫苦不迭,又见福王当真就在原地踱起步来,非要等他一道前往瑞王府的模样,再这样拖下去,只怕到时候谁都走不了了――衡王钻进不远处的茅房里,心一横,咬牙做出了决定。
他不想死,更想随着李凤锦一道离开毅州府,他还想快点见到他的妻儿,说不得,只好牺牲旁人了!
而且福王之所以盯着他,未必不是对他起了疑心。若是他横加阻挠……
衡王深吸一口气,对着外头的福王不好意思的喊道:“三哥,麻烦你过来一下,我忘记带东西了……”
201 你辛苦了
临近傍晚,毅州府一夕之间闹翻了天。[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原还走出门想看热闹的百姓被官兵们赶牲口一般撵回了屋里。言道谁要是没事在大街上走,一律以叛贼逆党定罪,格杀不论!若是发现什么可以之人,要立刻上报,若是发现谁家胆敢收留陌生人,照样以叛贼逆党诛杀之!
百姓们躲在家里,俱都人心惶惶。
而靠近城门的一户亮堂华丽的有钱员外家里,一家老小连同家下人都被捆了手脚塞了嘴,关在一间空屋子里。
二十三将最后一个仆人推进去,看一眼挤在一堆瑟瑟发抖的众人,“我们很快就会离开的。”
但见屋主人愣了愣,面上却更加的惊骇欲绝。二十三想了想,又说道:“只要你们自己不说出去,就不会死的。”
屋主人闻言,大大的松了口气,慌忙拼命摇头,呜呜个没完。自然是拼命地在保证,他是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一众家人也忙跟着摇头。
二十三拍了拍手,接过身旁的人递来的一袋沉甸甸的雪花银,“这银子算是给你们的补偿。”
到底是夫人慈悲心肠,说是征用了别人家的房子,还累他们担惊受怕,给点银子也算是借用屋子与什么精神损失的费用。
换做以前血煞阁的行事风格,别说银子了,只怕一进来就会先永绝后患,哪里还会浪费时间威逼利诱――想来,莫不是以后血煞阁的行事风格要改了?
二十三蹲在屋檐底下,很是苦恼的叹了口气。
改了行事风格的血煞阁,还是血煞阁吗?他们是杀手啊杀手,从古至今,只听说过收银子的杀手,谁听说过散银子的杀手了?
主子啊,麻烦您老人家宠妻也要有个限度好吗?
……
被腹诽的主子李凤锦此时正在另一个房间,搂着他如隔了好几十……不,怎么着也应该好几百个秋没见的爱妻诉说衷肠。
“原本我是很气你的,你满天下的打听打听,谁家丈夫会被自己信任的妻子一手刀放倒?谁又被放倒后还一心替你遮掩?”他说着,皱着深深地眉头叹了口气。
若薇坐在他怀中,想了想,伸出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奖励一般亲亲他的脸颊,柔声说道:“你辛苦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小说网]”
李凤锦愣了愣,显是没料到自家这个总有些总是很冷淡的娇妻居然会这般温柔蜜意,脱口说道:“你当真是薇薇?”
若薇贴近他,原还有些僵硬的双臂放松下来――突然这么温柔一把,还以为他定要嘲笑她,不想他竟这样吃惊。若薇不由得反省了一下,难道以前她对这个男人太过冷硬,所以她一旦温柔一点,竟把他惊成了这个样子?
李凤锦那话一出口,回过神来也不由得有些尴尬,微红了脸咳嗽一声,拙劣的转移话题道:“我们来说说京城的局势……”
他话音未落,轻柔的吻再度落了下来,这一回,正正的落在他的嘴唇上。
若薇贴着他的嘴唇,吐气如兰的说道:“我以为你见到本夫人,第一要事是这个,而不是什么京城的局势……”
她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完,男人已经化作了野兽,仿佛吞噬一般的吻,不管不顾的啃咬着若薇细嫩的唇瓣。在若薇再一次亲下来时,他心里那点矫情的不满与气恼全都散了去。略一施力,双臂紧紧圈住若薇似乎又瘦了些的腰身,倾情地深吻。
若薇骤然张大的瞳孔颤了颤,她的嘴唇被咬的生疼,却没有动,只微微调整了下接吻的角度,方便他能吻得更深入。
她的眼里似有潮湿的雾,又黑又亮。
李凤锦的眼神深邃专注,就这样看着她,心里不断滋生的甜蜜和快乐,像幻景一样满涨在胸口,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的唇稍离开她,低叹一声,复又吻住她已被蹂躏的嫣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双唇。如同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遇到活命的绿洲一般,依旧是贪婪而迫切的,锲而不舍又不知疲倦的转辗反侧之间,是道不尽的相思与惦念。
若薇被他吻得几乎要窒息,头脑昏沉之间,只觉得整个身体似都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他势如破竹的亲吻就像打开了她身体里一个隐秘的开关一般,让她藉由着这个亲吻,轻易就感应到了他害怕的、庆幸的、想念的、委屈的、不舍的、疼惜的……诸如此类的种种难以言表的情绪。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两人皆都气喘吁吁差点就要擦枪走火之时,李凤锦及时的刹住了脚。一只手留在她的小衣里,喘着气很是捏了两把方才依依不舍的抽出手来,眼睛里闪动着不怀好意的光:“仿佛又大了些。”
若薇满腔感动窒了窒,面无表情的反调戏道:“这都要归功于前段时间侯爷辛劳替本夫人按摩,还望侯爷往后也不要偷懒,才会有更好的福利回报你。”
李凤锦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没忍住笑,道:“夫人的吩咐,为夫哪敢不从。夫人尽管放心,为夫一定会勤耕不缀的。”
“勤耕不缀”本是极正经的四个字,被他用灼热暧昧,诱惑难挡的语气说出来,立时就变了味道。
若薇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记,微红了耳根问他:“你方才不是说要与我说京里的形势?京里现下如何了?你这样跑出来,没有妨碍吗?”
李凤锦难得一见她羞窘的样子,很想要好好欣赏一番,奈何被她虎视眈眈的一瞪,哪里还敢再作怪,边搂着她边说道:“京里如今就是暴风雨前夕的短暂宁静,前朝短时间内出不了什么乱子,后宫却就不好说了――以皇后、惠妃为代表的几个党派厮杀的十分激烈。据不完全统计,这段时间四皇子被刺杀两次,落水三次,登高跌落两次,所幸都只是些皮肉伤,没什么大碍。新任太子殿下的二皇子就比他惨多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听太医的意思,太子殿下的左手怕是废了。当然也少不了趁火打劫的,诸如萱妃丽贵嫔之流趁机搅和,后宫已是一锅乱粥。”
若薇淡淡问道:“如今惠妃怕是正铆足了劲儿与皇后娘娘打擂台吧?而新君的人选,怕既不是皇后的四皇子,也不是惠妃的二皇子吧?”
“夫人不妨猜一猜?”李凤锦饶有兴致的道。
若薇偏头想了想,“大皇子软弱且生母位份不高,没有强而有力的外家――我原以为他会是最好的人选。但现在看来,你似乎并没有相中他。五皇子还小,母家不上不下算得上个中等,但听说其家中野心勃勃的却不少,日后新皇登基,少不得有许多的掣肘麻烦,到时候朝纲说不得会一团混乱。我想来想去,似乎就只有名声不大好听的三皇子了。他母亲虽是萱妃,但其母家早已衰败,因此不会出现外戚专权的情况――只是萱妃此人,似乎颇不简单,你要小心些!”
“为夫省得。”李凤锦心里便如吃了蜜一般甜蜜,正欲再说两句,房门被人敲响,东来在外头绷着脸禀道:“侯爷,城门那边有动静了。”
他一顿,又道,“瑞王府亲兵就要找到此处了。咱们需得快些离开这里。”卿卿我我以后有的是大把时间,现在他们要做的是逃命啊,就不能等逃命完了再慢慢亲热啊?还是当真就这般着急,这么点时间都不肯放过?
东来腹诽的当头,房门被打开,李凤锦携着若薇出门来,眼望向城楼的方向。
东来尚有些犹疑,“也不知那衡王到底有没有办妥,而且他到底是瑞王一党。
万一他反悔,临阵倒戈,咱们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衡王胆小,本就担心瑞王等人谋逆一事会牵连他,如今又知道妻儿还活着,轻易是舍不得放弃能与妻儿相聚的机会的。”李凤锦淡淡的说完后,去看若薇的神色,没有看出任何忧心与不信任,心下更是愉悦,“走吧!”
若薇依然没有问他半句关于如何出城,放心的跟在他身边。
李凤锦高高扬起的唇角一直就没放下过。
……
夜色刚刚暗下来,毅州府大街小巷满是亲兵侍卫搜查的身影,城楼驻守的士兵也较往日多出不少。
衡王若无其事的从茅厕出来,找了颗树系上一条红巾布后,便大摇大摆往城门而去。
“衡先生,您怎么又来了?”吃人嘴短,守城门的小兵满脸堆笑的问道。
衡王捏着一手心的冷汗,面上却丝毫不显,“刚接到王爷的命令,令我协助你等守好城门,万不可将贼人放出城去!”
“有先生在此坐镇,任他再厉害的贼人,也休想飞出咱们毅州府。”小兵奉承道。
衡王微笑道:“总之要靠大家守好城门,若能协助王爷抓住贼人,前途可是不可限量的。”
众人一听,大是振奋,“衡先生说的没错,要是咱们能抓到贼人,升官发财还能少的了咱啊。”
“可这贼人也不是好抓的啊,谁知道他们躲在哪儿呢?”
他话音才落,就听衡王一声惊呼,“那是谁?快快快,过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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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发烧能要人命,崩溃……
202 后有追兵
众人皆没看见有什么人,但衡王催促的焦急,仿佛真的有什么人藏在那阴森森的小巷子中一般。txt小说下载
“衡先生,你可真的看清楚了?”有士兵吞口口水,不安的瞧着那处。
谁不想立功,可虽然没有人明白说出来,只看瑞王府此番这样的大动作,便知所谓的“贼人”绝不会是区区之辈。若有瞎猫撞上死耗子的运道也就罢了,若“贼人”当真厉害,这立功事小,性命事大啊。
可若恨得发现了敌情却退缩不前,被瑞王知道了,那也是要命的事情。一时间,众位守城将士俱是两股战战、头皮发麻。
不知谁喊了一声:“怕什么,咱们人多!走,过去看看!”
“诸位千万要当心些,这次的贼人可是非同一般。倘若大家能将贼人抓住了,王爷面前,我定然为大家好好表功一番。”衡王甚是真诚的说道。
众人一听,有衡先生亲自表功,哪还有什么迟疑的,反正他们人多,就算贼人再厉害,这么多人困住他们,再拖到王府里的亲兵赶过来,可就算是立了大功劳了。当即摩拳擦掌,你争我抢的往那条小巷子去了。一群乌合之众也顾不上讲究什么战略方针,一窝蜂的跑了过去,生怕被同伴抢了先,夺了自己的功劳一般。
看着争先恐后去抢功的同伴们,守门的那俩小兵也有些站不住了,伸长了脖子往小巷子张望,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衡王便好心的说道:“我是个胆小的,不敢往跟前凑,你们要是有报效王爷的心,就去吧。这里有我替你们看着,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这不大好吧。”两人相视一眼,心痒难耐之下,又觉得擅离职守不妥当。
衡王眯了眼睛笑,和气的打趣道:“两位难道还信不过我?放心去吧,否则这功劳被他们抢走了,你们二位要得到升迁机会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
难怪李侯爷敢如此大胆的选择城门作为攻破口,世人都道毅州府在瑞王的治下,乃是铁桶一块,当然瑞王自己恐怕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是做“大事”的人,每日里多少事情等着他,自不可能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虽有严厉的禁令规矩,可底下人的执行力度,就不是他能全盘掌控的了――看守城门虽是个清水衙门,平日里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可为何仍是有人挤破了头也要进来,只因瑞王深知城门稳固的重要性,故而这清水衙门的待遇竟不比王府亲兵差多少。于是这城门守卫的职位顿时变得炙手可热。这自古就有卖官行贿之事,这家有个不争气的纨绔子弟,花些银两买个守卫,那家有个不上进的公子哥儿,费些银钱塞进来磨练磨练……瑞王毫不知觉的时候,他直觉固若金汤的城门,早就变得不那么金汤了。
当然也有贫寒子弟靠着真本事进来的,就如眼前这两名小兵,可是天长日久的与这些纨绔混在一起,只怕再坚定的心性,也要打个折扣了。那两名小兵委实挣扎了好一阵,终是敌不过“建功立业”的伟大梦想,纷纷对着衡王抱拳道谢,一溜烟儿也跟着去了。
衡王袖着手看了一会,似是无声的叹息一声。待看到方才绑在树上的红布条已经不见了时,再不犹豫,大步上前拉开了城门。
厚重的城门在喧闹的夜色中缓缓打开,待城门守卫门发觉不对时,已经不来及了――夜色的掩护下,二十多骑裹了马蹄的黑色大马仿佛从天而降,就在他们眼前以追风逐电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冷风卷着落叶嗖嗖一吹,众人齐齐打了个寒蝉,蓦地有人醒悟过来,惊慌叫道:“快,快追啊,贼人逃出城了……”
“衡、衡先生也跟着一道跑了,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赶快禀报上峰。”
“快快快……”
一阵兵荒马乱后,众人硬着头皮将此事上报了上去。
瑞王站在满地狼藉的瑞王府,面无表情的盯着身旁异地的残肢断臂与尸首,阴恻恻的的神色冷如鬼魅。
乍然听到李凤锦等人已经安全出城,且还是衡王亲自打开城门将人送出去的。瑞王冷笑好半晌,反手抽出来人腰间的佩剑,毫不留情一剑穿胸而过,“饭桶,都是饭桶!”
咆哮完了,立刻吩咐人道:“立刻让路镇韬率人去给本王将人追截回来,或者活的,或者死的,本王一概重重有赏!”
……
出了毅州府,二十三他们当即启动第二套方案――兵分几路引开追兵的注意。
在此之前,盼望着与妻儿早些相聚的衡王一出城便忍不住苦苦询问起来,李凤锦也没再卖关子吊胃口,为他指明方向后,衡王一再道谢,调转马头就要从另一条小路而去。
李凤锦忽然唤住他,“殿下找到他们,还是尽快换个住处吧。今次皇上生了大气,等他缓过神来,想到你们的所作所为,只怕就容不得你的妻儿了。”
衡王一脸感激的抱拳作谢:“多谢李侯爷提醒。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罢,率先脱离了队伍,单身匹马满怀希望与激动的奔赴自己妻儿身边。
待众人默契的分开行动后,李凤锦与若薇身边就只剩东来与二十六两人。
夜风萧然,眨眼间众人便消失在愈见浓重的夜色中了。
然很快,身后便想起了纷沓的马蹄声。
若薇回头望了一眼,夜空中火把点点,直逼他们而来。
这样多人,瑞王既得了解药的下落,想来是再不肯留他们性命――其他诱敌的血煞阁的好手们身后,必定也都有这样一长串尾巴。
她沉思间,往身旁的李凤锦望了一眼,他也正将目光投过来,只是夜色太浓,看不清他眼神的意义为何。又不能顶着风开口说话,因此俱都埋头顶风打马飞驰。
跑着跑着,东来与二十六的马慢了下来。
李凤锦见状,没好气的各抽了一鞭子,大声喝道:“走!”
若薇这才意识到,那两人是想留下来断后,好为他们争取时间。她在心里叹口气,就如之前在瑞王府里留下来断后的那些人一样,两个人对敌上千的大部队,不过就是鸡蛋碰石头的结果。
不让他们白白牺牲,是对的。
夜风更急,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痛。
瑞王定然恨死了他们,才会不管不顾的出动大军来追杀他们。若薇想着,忍不住勾起一个冷淡的笑容来。
前面的道路分出两条路来,李凤锦一马当先,选了窄的仅容得下一匹马的颠簸不平的小道,若薇毫不迟疑的打马跟上他。
但谁也没料到,这条小路竟是一条上山的路。待到了山脚下,马儿彻底失去了作用。
东来皱着眉头道:“爷,没路了。”
他回头看看身后,只有一条他们来时的孤零零的小路。如果退回去,就直接跟追兵撞上了。
李凤锦先跳下来,再将若薇接下来,“咱们先上山避一避。”
这山头看着挺大,且又是晚上,后头那些人追上来,展开地毯式的搜查,也要累得他们人仰马翻。
东来在前面探路。
李凤锦拉着腿脚发软的若薇,有力的手臂紧紧扣着她的腰身,让她能在灌木荆棘从中行走的轻松一点。
二十六则殿后,按着李凤锦的交代,细心的将他们走过的痕迹清除掉。
气氛紧张又沉重,若薇忍不住张口打破了这凝重的氛围,“我以为侯爷早有安排,咱们出了毅州府就安全了。”
李凤锦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我原也以为最危险乃是毅州府里,不想瑞王竟不顾大局,不惜调动大军,也要除掉咱们,可见他是将咱们当成了生死大敌。”
“自然,从他打算除掉你开始,就已经跟他不共戴天了。”更别说他还割了瑞王一只耳朵呢。
“早知道,就该请岳父前来接应咱们。”李凤锦顿了顿,搂住若薇的手更紧了些,甚是自责的轻叹一声,“是我太轻敌了。”
“真要怪的话,岂不要怪我太鲁莽了?”若薇很是敢作敢当的提醒他。
“你自然是鲁莽的,”李凤锦抽空瞪她一眼,“身边又不是没人,陈川仙草哪个身手不比你好,偏你要逞强,结果呢?”
若薇:“……”甫一照面就抱怨她对他太狠心,现在又毫不客气的教训上了,她是不是给他的脸色太好了?算了,看在他千里迢迢赶过来的份上,她忍。
“凡事总要争个先,总要亲力亲为的话,还在你身边安排什么人?又不是摆着好看的。待回去后,看我怎么收拾你。”李凤锦难得的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仪来。
若薇在心里腹诽了起来,以前没发现这人这么爱唠叨啊,上山这一路他从人生安全这个话题,一路歪呀歪的,就歪到了她的鲁莽上头,“以后再敢自作主,凡事不与我商量,看我饶你不饶。”
“行行行,不饶不饶,让你揍一顿行了吧?”若薇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到底这回的确是她理亏,连累他也身陷险境了。
203 问罪书
四人艰难爬上半山腰时,追兵已经到了山脚下。热门小说网
若薇与李凤锦转头往下看,山脚下蜿蜒着密密麻麻的火把,将夜空照亮成了橘红色。
李凤锦收回视线,“先找个地方歇会儿。”
于是东来找歇脚的地方去了,二十六则负责探路再顺便找找有没有果腹的野果之类的。
李凤锦扶着若薇站着休息了一会,就见东来笑嘻嘻的回来了,“爷,夫人,前面不远有个小岩洞。”
岩洞很小,是天然风化而成的,仅能容下两个人挤挤挨挨的坐着,连站立都不能。所幸洞里十分干燥,又因对面便是一座山峰,很好的将夜风挡了下来。否则,依着山上这强劲的山风,又不能生火取暖,一夜下来,再强健的身体只怕都扛不住。
只却有个天大的坏处,这岩洞三面环山,若被追兵找到,包围过来,他们就成了瓮中的鳖了,唯有往山顶一条路可以走。
若薇皱了皱眉,她不信李凤锦和东来没有想到这一点,还坚持留在这里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她了。
“这里太危险了,还是另找一处吧。”
“没事。”李凤锦扶着她坐在铺好的干草上,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将她团团包住,试了试她的手温,眉头便深深地皱了起来,“可是冷得厉害?”
“还好。”若薇瞧着他纠结的眉心,很想告诉他其实这种程度的低温,她真的扛得住。不过瞧着李凤锦似乎颇享受这种担忧的心情,她就很好心的没有说破,“我说真的,这里太不安全了。”
东来能找到这里,追兵未必就找不到。而且他们人多,找到这里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没事。”李凤锦安抚她道:“跑了这么久,你不累?”
东来正递上羊皮囊水壶,李凤锦抄在手里,取下壶塞,递到若薇唇边,“先喝口水。”
若薇又饥又渴,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便将水壶推到他那边,“你也喝点吧。”
东来这时已去了岩洞外头,小心谨慎的戒备着。
“太后死了,是你将此事压下来的?”若薇靠在李凤锦怀里,把玩着他腰间的翡翠平安扣――这络子还是他缠着她打的,看她笨手笨脚忙活了半天,但成品并没有与她的努力成正比,松紧不一、歪歪扭扭实在有碍观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青霜当时看了,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倒是他,拿起这络子看了看,淡定的收了起来,然后一直戴在身上,从没有换下来过。
事后青霜积极督促她再打一条络子,以期能换回这条在她看来简直就是污点乃至侮辱的奇丑无比的络子。她拗不过青霜的执着,也想让自己的耳根子能清静些,于是就又努力的打了一条,青霜拿着她努力打好的络子,嘴角很是抽了一阵,然后收起那条跟这条相差无几的络子,从此再也没在她面前提起打络子这件事了。
却没想到李凤锦能泰然自若的带着这丑东西进进出出,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连若薇心理这样强大的人,也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李凤锦笑着握住她的手,递到自己唇边亲了亲,“最迟明日,讨伐瑞王谋逆的圣旨就会到高城,随着圣旨来的,还有太后‘亲笔’写的问罪书!”
“问罪书?”若薇疑惑的挑眉,“问的是瑞王的罪?”
“自然。有了太后这封问罪书,瑞王打着皇帝不孝的旗号自然便不攻而破了。”
“那么,‘太后’什么时候死?”太后已然死了,就算现在秘而不发,恐怕也拖不了多长时间,毕竟现在天气还未凉下来,尸身是存放不了多久的,“又以什么名目死?”
而“活着”的太后的用处,怕也只有这一个罢。用完了,就该‘死了’。
李凤锦淡然笑道:“太后的问罪书中,自然也有她自己的罪――养出来个野心勃勃妄图颠覆国家的窃国贼,她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享受着当今皇上予她的尊荣?自然是要早早去了,与先帝爷好好请罪的。”
若薇想了想,倒也合情合理,便又问道:“太后是怎么死的?”
李凤锦眉头微动,语气冷峭,“她见头一次对皇帝下药,皇帝不能将她怎么样,于是故技重施,还想再毒皇帝一回。皇帝早早收到了风声,再也顾不得许多,将那碗原本要他命的掺了钩藤的参汤强行给太后灌了下去。那天下午,我在外面等着,皇帝一个人呆在太后的寝宫里,过了很久才出来。到底是第一次亲手杀人,杀的还是他原本存有几分畏惧之心的太后,因此一出来就一头栽倒在地,病了好几日才养回来。之后便愈发的沉迷在修行炼丹上,只叫我带着太子几人参与政事――他也不想想,那几个还是乳臭味干的小孩子,能听得懂什么。”
若薇叹口气,皇上这就打算当太上皇了,诸事全甩给李凤锦并几个小孩子,难道就没有言官御史拼死相谏的?她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就见李凤锦朝她笑起来。
“自然是有的,哪朝哪代没有几个以江山社稷为己任,为国为民死得其所的一根筋的所谓直臣忠臣?只可惜,他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上,闹给谁看呢?”李凤锦嘲弄的勾起唇角,“参我越俎代庖、操握权柄、结党营私的也不少,不过最终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若薇惊诧的看着他,“你将他们都杀了?”
李凤锦得意的摇头,“当然没有。”
若薇见他得意洋洋并一副期待的表情,专等着她发问一般,又好气又好笑的捶了他一记,方才道:“敢问英明神武的侯爷大人是如何解了这困局的?”
李凤锦显然十分受用,愈发得意起来,“这些口口声声忠君爱国不惜得罪权贵以死相谏的御史大人,难道就没有半点污点?就算他们本身很干净,他们的家族也一样干净?没有谁是清白如水的。”
若薇猜测也是这样。
李凤锦又笑了笑,慢条斯理道:“倒是有个老头挺顽固的,每天一下朝就往皇城门口一跪。这老头名望很高,乃是三朝元老,门下门生众多,他往哪里一跪,呼啦啦的一堆读书人也跟着跪了。拿这个来威胁我呢,好薇薇,你说说,这样的老骨头老顽固应该怎么对付?”
若薇想了想,“他没有任何把柄污点?门风清白的比纸还白?底下子孙亦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行差踏错之举?”
李凤锦赞赏的点点头,“是,老头子一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这正是他们家的门风,正是他们家的家训。我用了两天时间,愣是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若薇心里已经明白了过来,摇头晃脑的说道,“于是你就使了坏,设局要将正直的老头子套进去,一旦他或他的家族有了把柄在你手上,还不全听你的?”
“正是,老头一直觉得自己治家很严,不想某一日勾栏院的老鸨找上了门来,他最得意的小儿子欠了人家一大笔银子,此时正在青楼等着银子赎人。他那儿子在翰林院任编修,因写的一手好字,还曾得过皇帝金口玉言的夸奖。因此老头最是喜欢他,觉得这小儿子颇有自己之风,又因是最小的儿子,老两口一直宠的都没边了。却一直不知道,他这看似正人君子的小儿子,其实骨子里是非常好色的。春娇院里来了个艳名远播的花魁娘子,我让人勾着他去了一次,然后这位小公子就成了那里的常客。当然这些事,老头是一概不知的。”
“然后老头就妥协了?”这就是没有把柄想方设法也要制造个把柄的意思了。这馊主意他也想的出来,老头怕要恨死他了。
“哪那么容易。”李凤锦轻笑一声,“朝廷明文规定,在朝为官的官员是不许上青楼的,你说一个以清白世家著称的家族受得住这样不吝于家门不幸的打击?老头当时就怒了,叫人绑了他的小儿子送到衙里去。一家子闹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他的老夫人被人请过来,扑在他儿子身上哭嚎啕大哭,言道他敢送儿子去衙门她就一把火将府邸都烧了。老头顿时没了脾气,第二天也没见脸再往皇城门口跪了。”
“果然一物降一物啊。”若薇叹道,“能让执拗的老头改变主意,这位老太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众人眼看这老头也消停了,自然全都偃旗息鼓了。”他又捡了几件有趣的事说了,倒让若薇原还有些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了下来。“也别说我,也说说你啊――听说季大监军在营里十分有头脸,乃是众人争相巴结讨好的香饽饽?”
听他拉长了语调,拿眼斜视她的小模样,就知这人又要开始不平衡了,若薇暗叫头痛,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什么香饽饽,你少胡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不是在营里呆着就是在城楼,单调得很。”
“不见得吧,什么跳下城楼奋勇杀敌,孤身前往敌军后方烧毁粮草……我觉得很有说一说的必要性,你觉得呢?”李凤锦哼一声,不怀好意的瞧着她。
若薇顿觉头皮发麻,又来了又来了,就不能一次性作完啊,还得分批次的讨伐她,有意思吗?“我觉得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就实在没有重复的必要性――哎,怎么二十六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小滑头!”李凤锦笑骂一声,正要说点什么,忽然神色一震。
204 你怕吗
若薇自没有李凤锦那般身后的内里,竖起了耳朵来听,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来。[txt全集下载]此时又不能靠口询问,担心打草惊蛇,便拿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外头背对着若薇二人的东来亦是一无所察。
李凤锦此时全身紧绷成一种戒备的状态,忽然出手如电的抄过地上的小石子,石子破空而去的声音震得若薇耳膜发麻――她与李凤锦只交过一次手,便是初初变成庄若薇时,他出现在浴池出手试探她那一回,还是单方面的被完全压制的结果。后来两人相处,身边总有可供他使唤的人,因此真正看他动手的机会并不多。她这才知道,他连打出一枚石子的动作,都充满了铁马山河的气势。
瞧着他紧绷的侧脸,若薇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字来:帅!
她这短暂的花痴行为竟被李凤锦抓了个正着,立刻似笑非笑的望住她,张嘴正要说话。
若薇头皮一麻,抢先说道:“你不用问了,本夫人非常满意本夫人所看到的。”
李凤锦似错愕了一瞬,而后嘴角抽了抽,“原来夫人对为夫这样满意,能得夫人此话,为夫心里着快活滋味,夫人可感受得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拖了若薇的手贴在他胸口上。
若薇的手放在他紧实的胸口上,感受着底下起伏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忽的粲然一笑。
李凤锦还未自她那难得一见的璀璨笑容中回过神来,胸口被她狠拍了一下,见她红着耳根却故意毫不在意的说道:“这胸口肉还不错,割下来烤了吃味道应该会很好。”
李凤锦气得笑了,却又立刻关心道:“可是饿了?”
若薇点头,又抓着他的手:“你刚才打到了什么?”
东来摇头晃脑的走进来,手里提溜着一条足有婴儿拳头粗壮的大蟒蛇进来,笑眯眯的恭维道:“爷的内力又精进了。”
又看向因他进来而忙坐直了身体的若薇,“夫人能吃生蛇肉吗?”
若薇抬眼看向他,不出意外的在他看似恭敬的眼中发现了挑衅的神气,她刚一挑眉,就听东来甚是为难的开口,“此处不方便生火,夫人您看――”
李凤锦不太高兴的沉了脸,正要呵斥东来两句,就见若薇起身,径自走到东来跟前,抬手就从他手中接过那条倒霉蛇。
东来看着她,一时不知她是要发脾气的将蛇扔掉还是怎么样,眼也不瞬的盯着她,做好了她若扔出去自己就飞身扑救的准备――开玩笑,他们也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好不好!就算他们不吃,他这不是铁打的胃也坚决不肯放过到嘴边的食物的。
可接下来,他的眼睛骤然张大了,顾不得捡回自己快掉到地上的下巴,定定看着若薇一把轻薄小巧的柳叶刀在那条倒霉蛇身上刷刷刷的舞动着,动作快的他的眼睛几乎都看不过来。
李凤锦唇边唇边笑意凝定,看向若薇的眼睛却多了一抹深思,还有着似有若无的怅然。
端看她熟练又快速的剥着蛇皮,分着蛇肉,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她不过是个有点拳脚功夫到底还是长在深闺中的女子,到哪儿去练出了这样一套娴熟的剥蛇手法?
若薇快速的将蛇肉片成薄片,扯过几张干净而大片的绿叶,将蛇肉置于上方后,又凑近草丛中扒拉了几下,与蛇肉一道递给李凤锦,“配这车窝草用,能除腥。”
李凤锦眸光微闪了下,很顺手的接过来,就着沾有夜露的车窝草,很是吃了好几片蛇肉,赞不绝口道:“果然好味道。小说txt下载”
东来傻愣愣的吃完了一片绿叶上的蛇肉,似梦呓一般问道:“夫人您怎么连这个都会?”
血煞阁里的女子,也未必能做到夫人这般熟练而从容。这娇娇小小的女子,仿佛真的无所不能,叫人不敬服都难。
若薇正要回答,李凤锦却拧紧了眉头呵斥东来道,“吃好了没,吃好了还不赶紧滚出去好好守着。”
东来吓了一跳,很想说自己还没吃好,瞧见主子生气的模样,虽满心莫名,还是乖乖地退了出去。
李凤锦还是不满:“二十六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你去看看。”
“那怎么行。”东来下意识的拒绝道:“爷与夫人身边只剩下我了,万一……”
“嗯?”李凤锦皱眉。
“我这就去!”东来跳起来就跑。
待他走了,却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若薇看着李凤锦,李凤锦也正望着她。
半晌,李凤锦才收回视线,似有些失望,又有些苦涩的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你是怎么想的?”若薇若无其事的收回柳叶刀,她跟原来的庄若薇本就判若两人,原本还想人前扮演她过一辈子就算了。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她也没有耐心与兴趣一辈子带着庄若薇的面具就这么过完了。她一开始没在李凤锦面前装相,往后渐渐地,就让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自己,他在最初问过后,就一直没有再问过。
原来却是一直在等她自己主动对他坦白说明?
李凤锦笑了笑,伸手一个用力,便将已经走到他身旁的若薇拉到自己怀里,“你决然不会是庄若薇。”
他顿了一顿,似在挣扎着什么一般,忽然一咬牙,紧绷的侧脸上咬肌高高的隆起来,“我曾听人说起过,借尸还魂的故事。”
若薇定在他怀中,微一扬眉,声音因为缓慢而庄重:“你怕吗?”
李凤锦看着她,她的眸光清如水,亮如芒,仿佛承载着满天星斗。看似平静的看着他,黑色的瞳仁却微微颤动着。
他突然常常舒一口气,在她明明紧张却佯作平静地注视下,轻轻勾起嘴角来,“我很欢喜,是你来了。”
若薇一愣,眼睛蓦然睁大了。
李凤锦含笑的目光凝定,不避不让的与她对视。
气氛陡然变得安静下来,轻轻地夜风仿佛情人的手指,温柔的拂过若薇的脸颊和颈脖。他专注的看着李凤进的眼睛,极黑的眼眸,似乎能吞噬一切的不安与浮动。
她用力眨着眼睛,眼前的李凤锦模糊一片,似是蒙着细碎的光波,绚烂到不真实。
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便一声不吭地只是瞧着他笑,眼睛睁得很圆,漆黑明亮,剔透如水晶,带着孩童的幼稚,几乎有点冒傻气。
“你说真的?”
李凤锦低头瞧着她笑,笑得眉毛和眼睛都弯下去,笑意像星子的光,闪闪发亮,“我更高兴,你对我毫不隐瞒。”
这一天的夜晚,夜空如洗,繁星闪耀。他们在这奔逃的半山腰中,在简陋的岩洞里,彼此凝望,笑的没心没肺的像是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季玖。”
“季老大,季武季陆他们是谁?”
“……”若薇惊诧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们?”
“你那次喝醉了,自己嚷嚷出来的?”李凤锦想了想,“还有小黑,你说你很想他。”
其实正是那一次,他的心中便有所怀疑了。
他眼中一闪不过的不悦让若薇觉得好笑,“季老大,便是我们的头儿――我们那个组织的性质跟血煞阁差不多,只是成员没有你们多。季武擅长逼供,季陆的美人计从未落空,季山――”
若薇唇边绽出怀想般的柔和的笑意,“那家伙虽然是个男的,却有对比女子还丰硕的胸肌,并且引以为傲……”
“你呢?”李凤锦忍不住问道。
“我?”若薇抬起手,做了个持枪的动作,秀眉飞扬间,英气逼人,自豪而又自信:“我枪法最准。”
顿一顿,又放下手,“我们那儿的枪,跟这儿不一样――你有没有听说过番人?”
“有,先帝爷时,大周并没有海禁,我也曾经见过红头发蓝眼睛的被称呼为妖怪的番人。”后来皇帝登基,沿海地区海盗倭寇横行,百官奏请闭关,近些年便没有见过番人了。
若薇想了想,剪了根枯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突击步枪的图样,告诉李凤锦道:“这就是我惯用的,它叫小黑。”
李凤锦皱眉端详一阵,“这种东西很厉害?”
“很厉害,”若薇点头,“这种东西又名火器,是利用推进燃料快速燃烧后产生的高压气体推进发射物的射击武器――小黑的有效射程为四百米,看见对面山崖那颗大松树了吗?”
夜色中依稀可辨的老态龙钟的大松树正迎着强劲的山风摇晃着。
见李凤锦点头,若薇便又道:“如果那是敌人,我可以很轻松的将其击毙――这就是热武器的优势,是任何暗器飞刀都比不了的。”
她说着,还甚是怀念的叹一口气,慢慢垂下手指来。
李凤锦却十分惊讶,“倘若有了这样的火器,那么敌人轻易是近不了你的身的。若是用在战场上,便是无往不胜了?”
“倘若这样都让敌人靠近我了,说明我也太逊了,该重新参加集训。”若薇耸耸肩,“倘若将小黑用在这里,自然是无往不胜的大杀器。”
李凤锦显然对热武器很有兴趣,又缠着若薇问了好几个问题,方才又满足又惋惜的叹口气,“真是好东西,可惜咱们这儿没有――虽然大周如今闭关锁国,不过仍是有商船偷偷出海的,我这就让人前往海口,看能不能弄一支枪回来。”
这是她惯用的武器,若她能有这种枪傍身,以后定能少了许多危险。
若薇觉得,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今晚说的话多。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寡言之人,直到察觉自己口干舌燥,才恍然自己竟然一直在不停的说话,而李凤锦则安静又很有兴致的听她说话。
她看着神情认真的李凤锦,这个嚣张跋扈而又沉稳大气的男人,是如今她最坚实的后盾,最稳定而可靠的存在,给了她最强的支撑,让她无所顾忌的将自己原以为要捂一辈子的秘密诉诸于口。
……
夜过一半。
二十六与东来一直没有回来。
若薇与李凤锦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当李凤锦察觉到细微的响动时,毫不犹豫抱起若薇闪身出了小岩洞。
他们隐在高高的树冠上,借着跃出云层的清淡的月光,看见一群人正蹑手蹑脚的往小岩洞摸过去。
还是被发现了。
这是一支小分队,瞧见小岩洞时分外欣喜,尤其发现地上铺陈的干草垫,领头那人就要发出信号,“肯定还没跑远,这次咱们可立了大功了。”
他喜滋滋的说完,却没听见身后的阿谀奉承声,甚为诧异的转过头去,正对上一张冰冷的俊脸,狭长凤眼挑起一弯丝,周身寒气四溢。
小队长见鬼一般张口要叫,眼前似有白光一闪。
他用力张嘴,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他眼中惶恐诧异更深了,慢慢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然而手还没抬起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意识渐渐消失前,他看到他的四周,横七竖八的躺着多具尸首,他们跟他一样,张着死不瞑目的眼睛,脖子上细细一线,鲜血却喷射的又高又远。
“先走吧。”李凤锦收回剑,拉起若薇往外走。
“何不趁机下山?”若薇跟着他的脚步,见他欲要往山上走,忍不住建议道。
李凤锦摇头,“你是故意给我机会表现?我不信你不会想到,此时山下必定有人把守。”
“好吧,我想到过,不过还是觉得,也许可以碰碰运气呢。”当然很快她自己也排除了这个侥幸的假设――若她是瑞王,又知道此刻她们被困在山上,只会增派重兵围守在山下,又怎么会留下空子给他们钻?
“我们先上去,东来她们探好路,会来与我们汇合的。”
两人趁着夜色,一路上避开了好几拨追兵,彼此脸色愈发的沉重了起来。
只怕现在整座山头都是瑞王的人了,好险现在不是叶落树枯的深秋或冬天,否则对方只要放一把火,就能将他们逼出去。
“情况有点不对。”小心避过又一拨人手后,李凤锦凑在若薇耳边轻声说道。
若薇其实也发现了,点头道,“这些人的身手不像是普通兵士,怕是瑞王府网络的江湖高手。”
她曾听庄若兰提过一句,自瑞王被她暗算后,愈发没有安全感,令人不计任何代价的网络结交了不少武林高手。若是对上他们,只怕要吃大亏。毕竟在人数上,他们双拳抵不过四腿。在此之前,他们谁也没想到,瑞王会疯狂到倾其所有来捕杀他们。若薇暗暗着急,她的力气仍未恢复,其实就算是巅峰状态,她也很怕自己成为李凤锦的负担或包袱。
似乎察觉到若薇心中的焦急,李凤锦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但说话间,拉着她在杂乱的山林间走的更快了。
若薇也隐隐约约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衣袂破空声,深吸一口气,脚下更快的跟上李凤锦――其实一直都是他半扶半抱着她在走。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原先路震韬他们藏兵的山在哪里?”
李凤锦无奈的笑了笑,到底还是让她想起来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在相邻的那座山里。咱们运气有点背,一不小心就闯到了他们的藏兵地了。”
“难怪短短时间内会有这么多人,”若薇看他伸手折断横生出来的枝丫,即便这样危急的情形下,他依然这样细心的照顾她。
如果能逃过今次的大劫,以后一定要对这个男人好一点。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205 同归于尽
夜风在山顶轰轰烈烈地呼啸而过,远天染着泼墨淋漓一般的夜色。热门小说网
李凤锦与若薇相伴着站在山巅之顶,任凭强劲的夜风不住往身上招呼,他们自巍然不动。
同样巍然不动的,还有此时围困住他们的十几条矫健黑影。
“久闻血煞阁阁主武艺高强,今日有幸遇见,还请阁主不吝赐教。”当先一人缓步而出,冲着李凤锦甚是有礼的抱了抱拳。
李凤锦就要站出去,却被若薇抬手制止了,她清冷的目光盯着那面目平常目中却精光大盛的黑衣人,“阁下是准备单挑还是群殴?”
那人似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单挑如何?群殴又如何?”
“单挑便是以你一人之力与我夫君切磋,阁下不是想领教高招吗?单挑绝对能满足阁下此时迫切的心愿。至于群殴,便是你们一群人对我们两个人,虽然江湖上有外人知道了难免会说你等以多欺少、恃强凌弱,不过也不打紧,反正这里也没有别的人,你们不说,我们说不了的话,自然不会影响各位在江湖山的名声与地位。”
若薇话音一落,那人便笑了起来,“好一张机巧善辩的嘴。”
他笑完了,便肃穆了神色,“我当然选单挑,不过其他人,却不是我能做主的。”
若薇眉头皱起来,原本想激这人二选一,不论单挑还是群殴,总要错开最阴险的车轮战才是――她最怕的就是这人单挑完,那人又来,没完没来的单挑,便是李凤锦是铁打的身体,只怕也吃不消。没想到这人压根不受她的激,让她觉得很是挫败。
李凤锦知道她的担心,拍拍她的手背,令她往他身后退了退,昂然看向那人:“不知阁下是以江湖中人的身份与本阁主切磋,还是作为瑞王府的食客与本阁主动手?”
那人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李凤锦是在问他,这一场动手,到底是按照江湖规矩来,还是瑞王的命令来。
江湖上的切磋,讲究个点到为止的规矩,输了就干脆的认输走人。若是奉命而来,那这人就根本没资格跟他提什么切磋了。
片刻,那人一抱拳,郑重说道:“青城山严一鸣,领教血煞阁阁主高招。”
这是选了江湖规矩。
若薇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李凤锦刚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人已猱身攻了过来。眨眼间,两人已交手数百招。半空中两条身影快若闪电,若非凝足目力,即便借着月色,若薇也很难看清楚两人的动作。
那自称严一鸣的男子每招每势都十分强大而精妙,或许他是信奉着“最好的防守就是攻击”这句话,从一开始交手,就只攻不守。
当然身为血煞阁阁主的李凤锦身手自然不会比他差,他游刃有余的一一化解严一鸣凌厉的攻击,倏地拔高身体避开他那一灌注了浑厚内力的“横扫千军”,身形宛若蛟龙一般灵活,犹在空中,疾冲下来时,拍出的掌风对准了严一鸣的肩胛骨。
严一鸣身形一晃就要避开,然而李凤锦如织的掌风,却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他避不开,却也不甘心就此落败,便索性迎身而上,手中已迅速拔出一对短剑来,剑尖直指俯身而下的李凤锦的胸口。
狂风卷过,一地肃杀!空气紧张的似都凝固了起来,黑压压的云层仿佛就压在每个人的头顶上,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觉。
若薇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稍皱一下,她的神色清傲冷然,微凛的目里杀气湛湛,风吹发动,更添一丝不动声色的妖娆危险之意。
在第二个第三个黑衣人同时扑向李凤锦时,若薇手腕猛地一撤,雪亮匕首无声无息出现在她手中,她的满腔怒气仿佛都灌注在手中的匕首上,轻轻一动,便是寒气逼人。
江湖规矩?活人才配说规矩。
一时间,几条身影缠斗的难解难分,李凤锦长剑快如闪电,若薇匕首贴身近攻,严一鸣也因己方的加入而压力骤减,也算打了个旗鼓相当。
因若薇的加入,李凤锦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她在打斗中有什么损伤。一见有人从她后被偷袭而来,顿时大怒,飞快扑过去,将那人一掌拍下了山崖。
“哧啦――”
若薇被李凤锦一把拉进怀里,耳边却清晰的听见了宛如上好锦帛撕裂开的血肉撕裂声。这声音于她而言,并不陌生。
她沉声问道:“伤到了哪里?”
“没事。”李凤锦淡淡安抚她,又嘱咐她一句:“当心。”
若薇用力咬下下唇,眼中是冷到极致的凛凛杀气!
接下来的打斗,更是惊心动魄,稍不留意,不是变作剑下鬼,就是失足跌下山崖。
而若薇与李凤锦的配合愈发默契起来,他用长剑替她防守,她便鬼魅一般滑过,偷袭,狙杀,行云流水又迅捷狠辣的手法,刀下亡魂又添了新的。饶是对方几个男的,都不敢再小看她。
只是她原本体力就没恢复,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到了极限。
李凤锦自也看出了若薇的力竭,软剑化作雪亮的软帛勾住她的腰,将她纳回身后,“你休息。”
眼见黑衣人被他俩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三两个也不过苦苦支撑着而已。若薇稍稍放心下来,盘坐在地上顺气。
她除了累,全身上下俱无一道伤痕,而李凤锦为着护她,身上新伤添了不少,一张俊逸的脸上亦有一道从眉骨直划下巴的长长的伤口。
若薇看的有些心疼,好好一张脸,可千万别因此而毁容了才好。
此时李凤锦那边的打斗也接近了尾声,伴随着长剑刺进身体的声音,最后一个严一鸣,被他毫不留情的当胸一剑后踢下了山崖。
他正要走向若薇,却猛地一凛。
盘坐在地上的若薇似也感觉到了,看着李凤锦忽然止步不前,面有惊怒之色的瞪着她身后,若薇不敢迟疑,贴地一滚后猛地冲扑向李凤锦。
她动的同时,李凤锦也动了,几乎是贴着地冲过去,将若薇接了个满怀。
谁都没有停顿,也没有时间再停顿。两人几乎同时出手,向着那不知何时出现在山顶之上的又一个黑衣人。
此人跟前面那些黑衣人又有所不同,他全身上下都被笼罩在黑色中,在初露的晨光下,脸上亦是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湛湛的眼来。
他们才与这人交上手,顿时心中一沉。此人内力强劲不输李凤锦,招式快而诡异完全压制了若薇的发挥。他们试过一人攻前一人攻后,也试过一人攻上盘一人走下盘,然而依然探不到对方丝毫破绽。
当然黑衣人也并不轻松,因为若薇与李凤锦都是拿命在拼。
可这般全力以赴,却连那人的身都近不了。
如此缠斗下去,最终结局,便是他们体力不支而双双被对方斩杀――尤其他们已经战斗了大半夜,李凤锦又大伤小伤无数的情况下,败局几乎已是注定。
疾风如雷,杀气凛然。
李凤锦双眸倏然一眯,厉喝一声:“撤。”
他话音刚落,与他配合无比默契的若薇身形立刻后退数步。虽不解他在这时命她后撤是何意,然疲累与小腹处并不预期而来的尖锐疼痛削减了她的战斗力,勉力拖着,也是给他增添负担,便依言撤退后,仍是紧张的关注着黑衣人的一招一式,意图能找出其破绽来。
李凤锦紧抿薄唇,眼角余光瞄见若薇已撤至安全范围,招式一变,强行催动内力,长剑舞出密不透风的剑影来。
他的衣裳早已不再整齐干净,被对方的剑气洞开了无数细小的伤口。他此时无比庆幸穿了一身夜行衣,否则满身的鲜血看在若薇眼中,还不得嫌他没出息么。
“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黑衣人手腕翻动间,手中长剑更快的挡御住每一道皆可致命的剑气,语气轻快又冷峭:“不过,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有此水平,倒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李凤锦目光锐利果决,冷哼一声,手上长剑更加凌厉与快速,长剑与长剑相碰撞而划出火花四溅。他的发丝被狂风卷的凌乱不已,衣衫破损处,几乎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伤,没时间也快要没力气了,倘若这一击不能成功……不,只能成功!
李凤锦眼中冷芒一闪,直逼被困在剑影中的黑衣人,这是殊死搏斗,也是他的最后一击――否则,她也活不了。
若薇却突然明白了过来,脸色顿时大变,想也不想就要扑身过去阻止,然而那一圈圈的银光剑影,却似编织成了一道她无法近身的可怕结界。她咬牙忍耐着小腹的坠痛,不顾一切往剑影中冲去,剑气如涟漪般荡开,冷酷锋利,逼得她无法前进一步。
李凤锦似没有察觉到若薇的举动,锋利的长剑直刺黑衣人胸口,被他略显轻松的以剑隔开,矮身后仰,身形却极快的往前滑去。却不料这只是李凤锦的虚招,似是算到了他会如此一般,待他身体往前滑去,李凤锦顺势狠狠撞了过去,不可逆的惯性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撞击着反应不及的黑衣人齐齐跌落悬崖……
……
“不!”若薇喘息着,一头冷汗的从噩梦中惊醒,霍的坐起身来。
“哎,你这孩子怎么又起来了,还不赶紧躺着。”正端了药碗进来的庄夫人见状唬的脸色一白,将药碗交给跟在身后的庄西林,快步走到床边来,蹙眉轻责道,“大夫说了,你这身子如今凶险得很,万万不能乱动。听话,快躺下。”
若薇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平素总是波澜不惊的眼里却是不加掩饰的惊骇与焦急:“找到没有?”
庄夫人不自觉的叹口气,避开她满是期待的眼睛,伸手往她腰后垫了个软枕头:“你也别太心急,你父亲已经派人去那山崖底下找了,很快就能找到的。来,先把这安胎药喝了。”
若薇苍白的脸色顿时死灰一片,颓丧的靠在枕头上,喃喃道:“都过去一天了……”
李凤锦与那黑衣人一道跌落悬崖后,若薇想也没想就要跟着跳下去,是东来与二十六及时赶到将她拦下来,她累极,情绪波动又太大,当即便晕倒了过去。
醒过来时人已经在高城,仙草告诉她,瑞王不顾一切要追杀他们时,始终放心不下的庄大将军再也等不下去,领着人趁夜赶到毅州府,瑞王因不惜代价也要他们的命,毅州府里亲兵侍卫以及屯扎的军队,能派出的他全派了出来,这下正好便宜了庄大将军,几乎是不废吹灰之力便将毅州府拿下了。
东来等人找到若薇时,瑞王正带领余部慌里慌张的撤逃,她才能幸运的捡回一条命来。
东来将她送回高城后,庄夫人一见她的模样,吓得险些晕倒过去,身上七七八八的伤就不说了,更骇人的是她为方便行动而割成利落短打装的裙子上那一小滩血迹――她年轻时滑过胎,自然明白血迹在那里不是受伤的缘故。当即便慌慌张张的让人请了姜大夫来。
姜大夫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算将她腹中一个多月的胎儿保住。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能下床,更不能大悲大喜,方才能大小平安。
庄夫人想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又是亲眼瞧见自己丈夫落下悬崖的,怎么可能保持心情愉快呢?
庄西林捧着碗走过去,“你该喝药了。”
若薇恍若未闻,只是怔怔的出神。
庄西林想了想,认真说道:“如果三姐夫真的不幸遇难了,你也别太伤心难过了,以后我会做个好舅舅,好好照顾你的孩子的。”
庄夫人忙虎着脸拍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什么,你三姐夫吉人自有天相,才不会有事的。三丫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来,趁热把药喝了,对肚子里的孩子好。”
见若薇仍是没反应,庄夫人担忧的神色更甚了,“三丫头?”
若薇似这才回过神来,接过庄西林递过来的药碗,一仰脖子咕咚几口便喝完了,“我想再睡一会,父亲若回来了,还请母亲叫我一声。”
“哎。”庄夫人连忙应了一声,扶着她重又躺下来,温柔细心的替她掖了掖被子,温柔的说道:“你放心,待你父亲回来,我便让他过来看你。”
若薇躺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
庄夫人替她掖了掖被角,忍不住又沉沉叹息一声,按了按眼角,方才领着庄西林出去了。
这里并不是大营,因若薇当时穿着女装,东来等人便不好将她带回营里去,先知会了仙草,就近找了个收拾好了的房子安顿下来。等仙草带了庄夫人与姜大夫赶来后,东来几个又急忙赶回他们出事那个山崖底下寻人去了。
庄夫人走出房间,仙草正端了清粥小菜过来,“庄夫人,夫人她可是醒了?”
“且先等等吧。”庄夫人看看她手中的托盘,“她这会子只怕什么都吃不下,让她再歇会子。”
仙草脸色暗淡,燕窝下的青色不亚于庄夫人,忧心忡忡道:“夫人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恐会受不住的。”
庄夫人何尝不知道,但若薇吃不下她们总不好强行让她吃啊。“有姜大夫在,不会有事的。你也许久没合过眼了,去歇一会吧。”
仙草摇头,“我睡也睡不着,庄夫人不必管我,我没事的。”
说罢,行了个礼慢慢退了下去。
庄西林拉着母亲的手,小脸绷的紧紧的,“娘,我真的会做一个好舅舅,照顾三姐姐肚子里的孩儿的,就算他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
庄夫人既感动儿子的懂事,听他那话又气恼的不行,于是脸色便有些扭曲的拍打了下他的肩膀,低声训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三姐夫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给我记住了,什么生下来没有父亲的话,你不许当着你三姐姐的面说,不然,看我不叫你老子揍你!”
……
屋里的若薇缓缓张开眼睛,屋外的声音压的再低仍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她耳中。
她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似都变得钝钝的,思绪也莫名变得很慢。庄西林的话落在她耳中,她似许久才回味过来。费力的抬起手指,轻轻放在自己小腹上。
她想这真是个坚强的孩子,陪着她吃苦受累,闯龙潭虎穴的,竟然都没有抛弃她这个不合格的母亲。可这孩子又来的这么的不合时宜,她也想出去找李凤锦,她亲眼看见他从什么位置掉下去的,倘若她去找,定然很快便能找到。
可为着这个孩子,她却只能躺在这里动弹不得,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她,生怕她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她无意识的勾了勾唇,别说没有找到李凤锦的尸体,就算他……就算他真的死了,她也做不出殉情的事情来。
可是,这心口为何这样痛,痛的像是有人拿着尖锐的刀子狠狠地刮着自己的心,她甚至能听见那刀子割肉的声响。
若薇忽然深喘一口气,太过难受一样,用手捂住了眼睛,半晌后轻轻说道:“你不会就这样死了的。”
206 活不见人
庄大将军一回城,便先去看自己的女儿。庄夫人满怀希望的迎上去,一见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便知结果如何了,一边接过他的盔甲,一边失望的叹道:“怎么还是没找到呢?”
便是真的……总也要找到尸首啊。
庄大将军原本因中毒而几乎掏空了身体,尚未来得及好好休养,若薇与李凤锦又出了事,他这几日也不曾好好合过眼,看上去比中毒时候的脸色还要差上几分。用力抹一把脸,方才哑声道:“崖底下倒是有不少尸体,不过翻遍了每一具尸体,也没有发现侯爷。”
庄夫人呆了呆:“……啊?”
庄大将军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没有找到尸首,这是好事啊,说明侯爷他还活着。”
庄夫人瞧着他,“既是好事,你为何笑的这样难看?”
庄大将军那勉强的笑容便也挂不住了,叹口气道:“我这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三丫头交代嘛――这活要见人,可这人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
且他也没功夫时时刻刻去找人,毅州府虽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夺了下来,但瑞王以及湘王等人却闻风而逃了。还有毅州府那些受到惊吓的乡绅世族,尤要费力气安抚,以免他们生出什么心思来……
饶是眼下事情如此多,他仍是将找人排在第一位。已有将士好奇起来,他找的到底是什么人――关于李凤锦私下里赶来高城的事,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又要找人,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如此一来,难度自然是大增。
庄夫人捧一杯晾的温热的茶水递给他,闻言便干巴巴的劝慰道:“只要人活着,总是能找到的,你也别太心急上火了。且得顾着你自个儿的身体――”
她说着,神色暗了暗,“如今家里家外,哪里不需要你?你的身体也才好,若是累出个好歹来,这一大家子可要如何是好?我又是个没用的,不能帮衬着你……”
庄大将军忙握了她的手,不让她继续自责,“夫人这是什么话,若没有夫人此时在我身边,只三丫头这一件事,就能叫我急的头发胡子一把抓。夫人可是我的贤内助,我是一时半会都离不得夫人的帮扶的。”
这一番话果然哄得庄夫人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嗔道:“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年轻时候一般无二,叫人听了去,还不得笑话我呢。”
老夫妻两个互相宽慰了一阵,庄大将军便关心的问起若薇来,“身子怎么样了?肯喝药吗?有没有吃点东西下去?”
庄夫人便一一回答道:“醒过两回了,只是我瞧着每回似都是被噩梦惊扰醒来的。虽然喝了药,脸色仍是不大好,也没胃口吃东西。”
她说着,又担忧的皱起眉头来,“不爱说话,也不肯哭。姜大夫说了,若是能哭一哭,心头的郁结说不定能散些。自个儿使劲憋着,别说对自己,便是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啊。我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去瞧三丫头时,可得多劝劝,这孩子向来肯听你的。”
庄大将军黯淡的面上便浮现出自责愧疚来,“若非因为我,三丫头跟侯爷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老爷千万别这样说,三丫头本就是个孝顺的,就算你当初将她赶回去,她估计也会偷偷再溜回来。[]”庄夫人心里也十分难受,救活了自己丈夫,却害的若薇失去了丈夫,这高兴劲还没过去,头顶上顿时又是乌云堆积。“眼下咱们能做的,便是好好开解三丫头,另外再多派些人,务必要将侯爷找到才是。”
只要人没死,总归是个盼头不是。
然而庄大将军仍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庄夫人忍不住问道:“可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情?”
“侯爷当日是偷下高城来的,此事朝中上下无人知晓。但侯爷如今下落不明,便是京城有人遮掩,只怕也遮掩不了多久。侯爷升迁太快,明里暗里多少人眼红嫉妒,更兼平日里也得罪了不少人,想来要借此发挥的人定然也不少。就算到时候侯爷活着回来了,只怕也要落个欺君的罪名!”
庄夫人吓得张大了眼,“啊!那、那可怎么办才好啊?一旦皇上对侯爷定罪,别说三丫头,便是咱们家只怕也……”
“父亲,母亲。”若薇虚弱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
庄大将军与庄夫人忙快步掀了帘子走进去,一眼便瞧见她正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庄夫人忙上前按住她:“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快别起来了,有话也躺着说就是,自家人,哪里来这么多虚礼?”
庄大将军也忙搭腔道:“你母亲说的是,快些躺着别乱动。”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打量若薇,见她不过短短几日小脸便跟削了一圈似的,苍白虚弱的就如纸片儿般,风一吹就能吹没了。想到这让他骄傲又自豪的女儿,原本健健康康的身体变成眼下这样,也忍不住鼻子一酸,险些流下两行老泪来。忙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仍是控制不住的心疼的红了眼眶。
若薇将他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也没力气劝慰他们,只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为今之计,便是我即刻启程回京,方才能为侯爷遮掩一二,否则等到侯爷失踪的消息广泛流传开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不行!”庄大将军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你如今这个样子,如何能受得住路途上的颠簸之苦?没得还没到京城,你自己先一命呜呼了!”
“血煞阁有位大夫医术出神入化,若他肯来助我,我必定能平平安安回到京城的。”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先回京博个活路再说。没找到李凤锦的尸体,他自然就没有死。既然他没死,她过度沉湎于痛苦中,让李凤锦知道了,还不得道她是有意要咒他死了?更何况,悲伤痛苦这种情绪,面对困境时,一点用都没有。
庄大将军还是不同意,沉了脸皱着眉头道:“姜大夫说过,你眼下的情形连移动都最好不要,更别提一路颠簸了。你只管好生养着身子,外头的事自有老子扛着的,哪要你来费心思!”
若薇直言道:“龙颜大怒,父亲又如何能扛得住?”
李凤锦便是再得圣宠,皇帝便是再信任他,他不告皇上偷偷摸摸跑来找她,这就是没把皇帝放在眼里。皇帝就算再大度,念在他也颇有功劳的份上,欺君跑得了,藐视君王这个罪责想必也是跑不了的。
这些日子李凤锦在朝堂得罪了多少人,墙倒众人推,会顶着皇帝的怒火帮忙斡旋一二的人只怕都寥寥无几。
侯府的人她可以不管,但是峻哥儿跟将军府她却做不到撒手不管。
庄大将军见她说的这样直白,老脸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老子扛不住,难不成你还能扛得住?侯爷失踪的事一经发现,倒霉的就是东平侯府,你眼下回去做什么?找死吗?哼,有老子在一日,你就别想!”
就算拼着被人说他黑了良心,就算他余下的生命都要在自责痛苦中度过,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儿回去送死!
“不是送死。”若薇淡淡道,“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
若薇也不多言,转移了话题,“既然找不到侯爷的尸体,父亲也不必使人大张旗鼓的找了,动作太大了,反倒引人怀疑。血煞阁有擅长查探的好手,我会将人撒出去暗中寻找的。”
庄大将军想一想也是,便点头应下了,愧疚自责的老眼几乎不敢对上若薇的,“到底是因为我,才生出这样的事来,是我对不住……”
“好了父亲,”若薇打断他,“与其自责,不如以后多疼疼你这外孙。”
庄大将军故作凶狠的将眼一瞪,“老子自是要疼他的。”
庄夫人提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方才勉强笑着帮腔道:“是呢,三丫头你放心,你这孩儿出来后,我必定比疼峻哥儿还疼他。”
“这话可不好叫峻哥儿听见了。”若薇抬眼,宽慰般的对她笑笑。
庄夫人眼睛又酸又热,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慌忙转过头去拭眼泪。心里感动的无以复加――这孩子遭遇了这样的巨变,夫君生死不明,未来又凶险万分,身子虚弱成这般,竟丝毫不埋怨他们,反还这般软言笑语的宽他们的心,如何能不叫人更喜欢心疼她。
庄大将军故作板起脸来训斥庄夫人:“你瞧你,多大的人,还这般眼浅。闺女没事,很该高兴才是,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儿女面前庄夫人向来很给老头面子,被训斥了也不还嘴,只擦干眼泪不好意思的对若薇笑了笑。
“父亲,有一件事――”若薇不欲庄夫人难堪,便开口将话题带开,“毅州府城外不远有条名叫寒江的小河,河对岸有座小庙宇,父亲使人去问问,可有人去过那里?我曾请主持帮我保存一样东西,请父亲帮我问问,取走那东西的是男是女?若是女子,父亲便不用到处找瑞王了,再过两日他自己就死了。”也省了老头不少麻烦。
若是男的,那么庄若兰多半就没命了――敢跟瑞王抢解药,瑞王能容得了她?
若薇没有不想在老头面前提起庄若兰,都当她死了才好,也免得老头再神伤一回。
“这是为何?”庄大将军诧异的问道。
若薇便将瑞王中毒一事说了,说起庄若兰时,只说自己为了脱身,便给瑞王府的一名侍婢也下了毒,“解药只得一颗,因此,若那女子活了,瑞王必死无疑!”
庄大将军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神色很是复杂,他这女儿当真当得起有勇有谋,便是被困在瑞王府,也绝不坐以待毙,还能给瑞王下毒,逼侍婢帮她……这天下许多男子,只怕都不及不上她!
一家三口团在一处说了一阵话,若薇精力不济,让仙草喂了点白粥,嘱咐她送信回京城请老怪老头速速赶来高城后,便倒头睡下了。
……
庄大将军派去寒江边上找小庙宇的人很快回来了。
“属下等人一进去,发现里头连同主持在内的三个僧人俱都倒在了血泊里,杀人之人手段异常残忍,三位僧人几乎被看成碎……”
“好了。”仙草见若薇神色沉重,忙打断来人的话,“你先出去吧。”
那将士虽很好奇金粉画彩的屏风后头是什么样的人,却也不敢胡乱打量,正要退出去,就听一个似有些耳熟的虚弱声音唤住他,“那庙里,可有女子的尸首?”
那人愣了愣,忙道:“并没有发现什么女子的踪迹。”
若薇没再说话,那人等了一等,见若薇没有别的吩咐,便悄声的退了出去。
若薇兀自望着帐顶,仙草怕她听了庙里的事心情不好,便宽慰道:“夫人,您不必觉得不安,我这就让二十六去好好收殓他们,必定厚厚的将他们葬了。”
若薇心里有些沉重,轻叹一口气,点点头,这三条无辜的性命,确是被她连累了。
她想着,复又冷笑一声,“她倒是跑得快。”
也是,攸关生死,是个人只怕都恨不得自己长了飞毛腿。主持三人会遇难,多半是解药已被庄若兰取走,瑞王恨极,杀了他们来泄愤的。
她在心里算了算,今天正巧就是第七天――瑞王死了也好,这人太疯狂了,若还活着,她势必要每日都活在防备警惕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胆战心惊。尤其以后有了孩子……还好死的人是瑞王!
……
庄大将军忙的焦头烂额之际,却还得耐着性子替自己的下属解惑,“季大人?”
李凤瑞强捺住心头的焦急与愤然,“难道这些日子,大将军在找的人不是季大人?可为何现在又突然不找了,是已经找到了,还是……”
他心头重重一跳,眉宇间的焦急与忧心便愈发明显。
庄大将军便明白了过来,李凤瑞定是以为他不分日夜寻找的人是自家女儿假扮的季监军,便也不纠正他,顺势而为的默认了他的说法,“你也看到了,将士们不分昼夜的找过了,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眼下还有许多事要做,瑞王的余部还没找到,毅州府还需要大力整顿……”
李凤瑞听着他信口说来的理由,忍不住咬了咬牙,梗着脖子顶撞起了这个他向来很尊敬的恩师一般的上峰,“大将军切莫要忘了,季大人是因何而出事的!大将军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找,属下自己去找!”
他因知道季玖乃是假冒的朝廷命官,便也明白庄大将军只让人找人却并不说明找的是什么人的用意。明白虽明白,却还是不忿得很――就算大将军对季玖有恩,季玖如今是拿命来报道了他的恩情,他自己好了,却对季玖的下落这般不在意,不过找了一日便不肯再浪费兵力去找了。
李凤瑞大步走出庄大将军的营帐,重重吐出胸口的浊气。他也闹不明白,怎么就对那姓季的如此放不下!心里酸酸的不舒服,甚至为他所做的一切觉得不值!
正要转身,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立时竖起眉毛教训道:“肖联,怎么走路的!”
肖联便是方才奉了庄大将军之命前去若薇跟前复命的那一个,闻言忙收起心不在焉来,规规矩矩的站好了,“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季大人!”李凤瑞满身都是火气的粗声说道,“这军营里,一个两个的都是没良心的。旁人不拿他当回事,我却不能坐视不理!”
这肖联也是当初鲁莽随着老鲁冲出城去的幸存的一员,与李凤瑞一般,对再生父母季玖那是崇拜敬服的堪比自家亲爹。闻言忙道:“将军,属下跟您一道去。”
他顿了顿,脑中忽的灵光一闪,便“咦”了一声,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李凤瑞急着往外走,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
肖联又想了想,“将军,属下有件事要跟您说。”
“说。”
“昨晚大将军令属下去了一趟寒江,要属下去打听一些事情。属下回来时,因大将军正忙着,便叫属下将结果告诉住在城里的一个人……”
李凤瑞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将军别急。”肖联忙道:“那人虽是女子,又隔着一座屏风,可属下分明听见那是季大人的声音。先时属下还不敢确定,可现在想来,那声音虽然虚弱了点儿,也不似之前那般低沉,但实实在在就是季大人的声音。属下听着,季大人似乎是受伤了,藏在那里养伤呢。”
他说着,又迟疑起来,紧紧皱着眉头,“可是、可是季大人明明是个男子……也许是我想多了,那个女子怎么可能是季大人呢?可是真的很像啊……”
李凤瑞见鬼似的瞪着他,咬牙切齿道:“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将军,我怎么敢将季大人当笑话来说。”肖联急忙分辨道,“我就是觉得那人说话的声音跟语气,都跟季大人如出一辙……要不,咱们晚上偷偷去看看?”
207 不请自来
晚间,若薇用了一碗碧粳粥并一盘素包子,待她放下碗,就见庄夫人正对着虚空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不由得笑了笑。起舞电子书
听见她笑了,庄夫人似也有点羞赧之意,却佯作生气的板了脸道:“笑什么笑,可是觉得你母亲很好笑?”
“自然不是。”若薇躺了这两日,精神也稍微好了点,又兼之她坚信李凤锦还活着,精神气慢慢的就回来了,“母亲用过饭了吗?”
一旁正收拾碗筷的仙草插嘴道:“庄夫人还没用饭呢。方才夫人用的饭菜,都是庄夫人亲自做了来的。庄夫人满心满眼的都是夫人,哪里顾得上自己个儿。”
庄夫人瞪一眼仙草,“你这丫头胆子倒是大,主子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在外头倒也罢了,回了侯爷再这样,被人捉了错处,便是你家夫人只怕也护你不得。”
说完仙草,又念叨若薇:“你也是,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若是约束不好底下的人,别人就要先看轻你三分……”
若薇无奈的照单全收,歉意的看了仙草一眼。仙草并不介怀,对她笑了笑,便悄悄退了出去。
“多谢母亲。”若薇忽然开口说道。
尚未念叨完的庄夫人有瞬间张口结舌的呆相,随即红了眼,嗔道:“什么谢不谢的,你这是要我跟你父亲无颜再见你不成?”
真要说谢,也是她跟庄西林该好好地谢谢她才是。从前在京城帮着她料理家事,调教庄西林,且都不说了,这回更是豁出命的救回了她的丈夫她的天,庄夫人简直不敢想象,倘若庄大将军真的没有了,留下她跟庄西林孤儿寡母的,可如何撑得起门户?
若薇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出嫁从夫,这世上又去哪里找像她这样一心一意向着自己娘家自己亲人的好孩子?换做是她的莲姐儿,也未必能做到她这样的地步,她又哪里有脸来接受若薇的谢意?
她颇有些善感多愁的按了按眼角,“便是以前,我对你跟你姨娘,也是冷淡居多,却是你这孩子全然不计较,这般掏心掏肝的对你父亲与你弟弟,我这做母亲的,委实惭愧的很。”
“母亲这样说,却是叫我没脸自处了。”若薇正色道:“母亲可是忘了,你虽然没有生我,却养育了我,也从不曾苛待过我,父亲更是给予了我生命。先是我说错了话,一家人不兴谢来谢去的。”
“正是这个理儿。”庄夫人忙接口道,“你自己说的话,可别再忘了。”
见她面上又露出困倦之色来,庄夫人便打住了话头,“你若困了便歇下。”
“母亲不必时时守着我,快陪小少爷用饭去吧,别把他饿坏了。”若薇催促她。
庄夫人因自觉对不住若薇,救夫之情无以为报,竟就不管不顾的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照顾她,便是夜里也非要留在她房里守着。[.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一有点风吹草动的动静,便慌张的爬起身来,时时担心她饿着了冷着了渴着了,无微不至嘘寒问暖,那劲头,连庄大将军见了都直瞪眼,很明显老头跟庄夫人这么些年了也没有享受过这样待遇,待要不满,这又是他喜爱的女儿,便连脸色都做不得,心里可想而知有多憋屈。
“哪里就把他饿着了?那猴子,不知又跑到哪里野去了。”嘴上这样说,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叫了个人去看看庄小猴子去哪里淘了,又对若薇说道:“你父亲与我商量了,待到京里来人,我便与你一道回去。如此,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若薇想了想,庄大将军眼下已经没事了,庄夫人老呆在营里,消息迟早会走漏出去,向来武将出征在外,家眷没有皇帝的旨意,轻易是不能离开京城的。京里虽然遮掩了过去,可营里人多口杂的,保不齐会传出什么来,回去也好。
便点头道:“如此也好,瑞王死了,父亲接管了毅州府,接下来要进行人员清洗与安抚,定然忙的脚不沾地的,也顾不上母亲跟小少爷。再有父亲现在已经大好,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有姜大夫调理着,想来也出不了大事,母亲便安心的回京等着父亲就是。”
庄夫人深以为然:“你说的很是,我什么都帮不上忙,也别连累了你父亲才是。”
两人说了一阵话,庄西林风一样的卷了进来,兴高采烈的说着外头的见闻。因瑞王兵败弃城而逃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老百姓便知战事已告一段落了,俱都从溶洞中搬了回来。因当日他们也是看见了高城那满城的冲天大火的,一下山来看见这满目疮痍的景象,好些人都忍不住当街痛哭了起来。还好当时走时是带走了家中贵重物品的,众人伤心了一阵,又见将士们任劳任怨的帮着他们重建家园,哭了一阵又骂了瑞王这个逆贼祸害后,便众人拾材火焰高的一起加入了共建美好家园的浩大工程中。如今外头真真是军民一家亲,一派热火朝天的好景象。
庄夫人听了,又庆幸的念了好几句佛,“万幸老百姓都是这般淳朴厚道的,若有不忿之人大闹出来,传到京城去,你们父亲少不得要吃挂落的。”
若薇但笑不语,哪里没有刁民,想借机大发横财的不会没有,只不过被武力镇压下来了而已。
庄西林疯跑了一天,早就饿了,庄夫人便带了他去吃饭。
若薇让仙草传话,要庄夫人好好休息,不必再去守着她了。庄夫人想着她身体与精神都在好转,便依言照做了。
……
察觉到屋里有人时,若薇并未立刻睁开眼睛。
耳里听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的声音以及沉却缓慢的呼吸声,若薇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听这动静不像庄夫人,更不像仙草与庄西林。且来人身上带了夜里特有的夜露气息,像是伏在草丛间呆了许久似的。
若薇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睫却悄悄地掀起一条缝来。
乍看清已经走到跟前的人时,若薇很是吃了一惊。
而床前的人也以一种被雷劈了的模样,怔怔的看着床榻上的若薇。
若薇终是缓缓睁开眼睛,眉头微皱,神色清冷,“李副将半夜三更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原还怔愣的李凤瑞立刻回过神来,眉头一竖便是一声冷笑:“果然是季大人,想不到啊想不到,季大人这朝廷命官是假的,就连男子身份,也是假的!”
他一顿,仿佛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了一般,紧握双拳猛地低喝道:“你到底是谁?既然你在这里,前两日大将军让人找的又是谁?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若薇见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脸上浮现出不悦来,“李副将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
李凤瑞气的发抖,眼前这个女人,简直没心没肺!她不仅胆大妄为,朝廷命官说伪造就伪造,还冷血冷情的令人发指!自她去了毅州府,他连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提心吊胆的只怕她被瑞王给杀了。待知道她出事后,他比任何人都着急……
他狠狠粗喘一声,又问道:“你跟大将军究竟是什么关系!”
肯为了庄大将军舍生忘死,虽说他们这些下属也能做到,但她只是个女子……想到此,李凤瑞的脸色愈发阴沉难看:“你虽是女子,却连女子最简单的妇容妇德都没有,你的父母是怎么教养你的?”
若薇的脸色实实在在沉了下来,“李副将,注意你的言辞!我的父母是如何教养我的,就不劳你操心了。既你非要问个清楚明白,本夫人便成全了你――”
李凤瑞瞧着她冰凉幽深的目光,不知为何心底蓦地有些发毛。尤其当她自称本夫人时,他似有一瞬间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竟下意识的想要躲开若薇的注视,原本想要探究真相的决心也动摇了起来。
但若薇却并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她双肘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慢慢坐起身来。对着外头怒气冲冲要进来的仙草摆了摆手,这才慢悠悠的道:“本夫人乃是东平侯府侯夫人,不巧正是李副将的二嫂,庄大将军乃是我亲爹。日前听闻家父中毒生命垂危,为人子女,想方设法挽救老父的生命,算不得什么天理难容吧?”
李凤瑞被她的话惊的魂飞魄散,眼前尽是金星乱舞,似承受不住的退了两步,险些打翻了屋里的凳子,倒抽了好几口凉气,白着脸抖抖索索的问:“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个胆大包天任意妄为的女人不是别人,她是自己二哥的妻子,是东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她怎么敢?府里的人又怎么会同意她做下这样的事?李凤锦难道也不管她?
“过两日大将军会对外宣布季监军不幸身亡的消息,而我会赶回京城。”若薇顿了顿,淡淡道:“大将军让人找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平侯李凤锦。不管你怎么想,不想侯府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便管好你的嘴,对外不要漏了半个字。”
“什么?”李凤瑞忍不住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以为前一个消息已经够令自己魂飞魄散,没想到紧随而来的,还有更刺激心脏的,“李凤锦不是好好儿在京城?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若薇没力气跟他解释太多,“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侯爷失踪,本夫人要回京去遮掩打点以期避过这株连九族的大祸。李副将还有什么事吗?”
她明明白白的下了逐客令,李凤瑞木然的摇摇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着退了出去。
……
三天后,被颠的骨头几乎散架的老怪老头骂骂咧咧的被人从马车里直接扛到了若薇跟前。前一刻他还瞪了双铜铃大眼喝骂不休,下一瞬看见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若薇,顿时心疼的扑了过来,口中还直吸气:“哎哟喂,儿媳妇啊,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脸色这么难看定然伤的不轻,快叫老头子我瞧一瞧!”
若薇顺从的伸出手去,以眼神安慰了一下见到疯疯癫癫的老怪老头而险些失态的庄夫人,淡声说道:“不知老人家对这边的事情知道多少?”
老怪老头一边诊脉一边摸着稀稀拉拉几根宝贝胡须哼声冷笑,“老头子能知道什么,一个两个跟闷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老子说,抓了老子就往这边赶。可怜老头子这把老骨头……哎呀儿媳妇,你这是喜脉啊!”
老怪老头瞪着若薇的手,险些一蹦三丈高。回过神来便搓着手凑到若薇跟前笑的疯疯癫癫毫无正行,“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小锦儿知道吗?哎哟,我说那些臭小子没头没脑抓了老子过来,敢情就是因为儿媳妇的身子啊。哈哈哈哈……我家小锦儿实在太争气了,这么快就能让老头子我抱重孙子了,这才是孝顺,顶天的孝顺。哈哈哈……老头子就要有传人了,这么好的事,势必要找人分享才行……”
老怪老头兀自昂首挺胸哈哈大笑,那笑声险些将屋顶震下来,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
若薇对仙草使了个眼色,令她先将庄夫人等人带出去,待屋里没有了旁人,若薇方才垂了头苦涩道,“劳烦老爷子您大老远的从京城赶过来,实在是我也没有法子了。我若想尽快回到京城,唯有请您护送着,我以及肚子里的孩子方才能平安无事,因此便厚颜将您请过来,还望老爷子您千万海涵!”
“说的这是什么话!”老怪老头再粗壮的神经也发觉了不对劲:“你这身体怎么回事?以前替你解毒时,你这底子虽弱了点,却也不似如今这般孱弱不堪。还有你腹中的孩子,先前是不是竟有流产之兆?咱们小锦儿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大意!”
若薇轻叹口气,毫不保留的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李凤锦下落不明的事简短的讲了讲,而后诚恳的看着不停抽冷气的老怪老头,“老爷子,如今唯有回京,才能化险为夷,还请您千万助我一助!”
208 家传秘术
翌日,高城大门才开,一队人马便低调的离开了高城。.
距离高城不远的一个土坡上,李凤瑞负手而立,他沉默的看着那队车马缓缓走近,终又缓缓走远。
晨风渐起,吹散了淡淡一声叹息。
便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落在最前头那辆分明改装过的平稳的马车上的目光,复杂又落寞。
……
江南气候偏暖,深秋时节,愈往南行,草木越见青翠。路边野菊点点,秋果累累,风光十分宜人。
云山山水更是秀美,背山面水,景色如画,似神仙般隐居养身之地。而此时一个山坳中,有袅袅炊烟升上来,小小几间木屋,宽宽的廓檐,灰黑色的木墙,没有一点繁华的色彩,融在绿水青山中,如世外桃源般迷人静谧。
小厮打扮的男子从正房匆匆出来,边走边大声问道:“莺莺,药好了没有?”
生的纤巧削细、柔媚细腻的女子自灶台间抬起头来,冷冷看了来人一眼:“再有一会儿工夫就得了,不必劳烦贺总管一趟两趟的跑,药好了我自会送过去的。”
那贺总管见她神色不虞,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倒是不显,“那位约莫今日就要醒了,主子的意思,让你亲自去试探一番,看此事是不是当真已经成了。”
莺莺摆弄药壶的手微微一抖,随即若无其事的道:“我知道了。”
待那贺总管离开后,莺莺几不可见的吐了口气,她神色如常的继续煎着药,心里却明白,看似周遭一个人都没有,暗地里却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大概连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是落在旁人眼里的吧。
她的心缓缓沉下来,垂下眼睫静静地守着药炉子。
不多时,她将煎好的药慢慢注入碗中,瞧着碗里热气腾腾的深褐色药汁,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但她并不敢拖延,将药碗小心放在红漆木的托盘中,稳步走向正房旁边的那间门窗紧闭的房间。
经过正房时,她的脚步似慢了一些,颈脖僵直,似乎想要往正房看一眼,却最终并不敢看过去。
径直推了门走进去,屋里那不见天日的阴暗与潮湿,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一个婆子样的妇人正守在床边,这妇人长相不似中原人,高鼻深眼,额中一点艳丽的诡异的朱砂痣仿佛鲜活的一般,即便上了年纪,皮肤也皱巴巴的没有美感,然而人只要一见到那粒朱砂痣,便莫名觉得这老妪乃是个风情万种的迷人少妇一般。
她见莺莺进来,也并不退出去,只瞪大眼睛看着她,又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人。
那人浑身上下都帮着白色的绷带,有几处仍有鲜血渗出来。他俊美的面容苍白却平静,只这么躺着,宛如没有生气的木偶一般。
莺莺不敢多看那老妪一眼,只照例问道:“今日如何了?”
那老妪便咧着一口黄牙笑起来,哪有半分美丽姿态,分明就是个糟糕透顶的糟老太婆而已,“莺莺姑娘是不信老婆子这家传的秘术了?他就快醒过来了,正好叫你开开眼界。”
老妪一边说,一边在满脑袋的小辫子上摸了一通,口中兀自喃喃自语着,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仿佛只是摸了摸床上那人的额头,倏地发出一声暴喝来:“醒来!”
那莺莺没防备,竟险些被这声吼吓得跳起来,心里埋怨老妪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怪吼怪叫的,正要转开头去,就见床上一直未醒过的人果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人虽然睁开了眼,眼里却是一片空洞与茫然,眼睛半天也没眨一下。
老妪笑眯眯的凑上去,轻言细语的唤道,“小乖孙,可还认得我是谁?”
男子慢慢转动眼睛,将视线定在了老妪身上,觉得这声音又亲切又熟悉,莫名让人产生出依赖的情绪来,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虚弱的开口唤道:“祖母?”
唤完之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面上隐有痛苦一闪而过。[]
老妪欢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边拿蒲扇样的大手去拿男子的手,一边笑着道:“可把祖母吓坏了,乖孙儿,往后可不能再任性了。还好这次有贵人救了你,这要是运道不好,丢下祖母一个人,可叫祖母怎么活啊。”
说着,立时扑在男子身上后怕不已的痛哭起来。
“我们全家就剩你这一根独苗苗,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我闭了眼后怎么去见王家列祖列宗啊?你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祖母一把年纪你还这样吓唬,也不怕我被你吓出个好歹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老头儿子都没了,唯一的小混蛋偏又不听我的话……”
男子身上尚且带着伤,被这老妇压着拍着的,痛的嘴唇直打哆嗦,强忍了半天,方虚弱的开口道:“祖母莫要再哭了,都是孙儿的错,孙儿以后再不惹您生气了。”
他费力的说完,微垂下的眼底却是一片疑惑与清冷。
事情不对劲,虽然他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叫王六子,眼前这个嚎哭的很假的老妇人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平日里就是一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无赖,因调戏了东边大户人家的小闺女被那家人喊打喊杀的捆了起来,受了不轻的伤,小命就要休矣时,被经过的贵人救了下来。
他的平生清清楚楚,但脑子却似一团浆糊,偏偏记不起游手好闲偷鸡摸的日子是如何过的。就如眼前这假哭的起劲的老妇人一样,他知道她是他的祖母却想不起一点平日里与这祖母相处的点滴来。
这老妇若真是他的亲人,如何会不记得他全身是伤?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趴他身上使劲嚎哭,也不怕弄伤了他的伤口。且她哭的这样假,全不似一个慈爱祖母该有的样子。
可若不是他的祖母,那他为什么会记得?可他若是记得,又为什么记得那么少?
他纵然是初初才醒,却也知道事情很不对劲。
慢慢闭上眼睛,他信自己的直觉比这口口声声喊他乖孙的老妇人还要多,这件事就更加诡异了!
“王家小公子既然已经醒了,就先喝了药吧。”莺莺冷眼看了半天,方才上前打断老妇的嚎哭。
“是啊,我的乖孙儿,赶紧把药喝了,快点好起来,祖母可全指着你了!”
莺莺帮着服侍王六子喝下汤药,没多久,他便又沉沉的睡着了。
老妇得意的翘着兰花指,眼风一送竟是柔媚入骨:“如何?”
莺莺对她福身一礼,“老人家着不传秘术果真叫莺莺大开眼界了,烦请老人家继续照顾此人,莺莺这就禀告主子,必定少不了老人家的好处的。”
老妇便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去吧去吧,老婆子这后半生可就指着你家主子的赏赐过活了。”
……
莺莺出了门便径直走向正房,门口守着的正是方才催促她的贺总管,见她过来,忙去了屋里禀告,不多时又出来了,“主子让你进去。”
莺莺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睫,缓缓走进去。
窗边一人,正悠闲适意的翻着书卷,阳光斜斜落下来,窗户的位置顿时处在这灿烈的火海中心。但那人却不在阳光底下,只是一步的距离,将他笼在阳光无法触及的阴影里。但光与影勾出的轮廓,仍是让他的侧脸犹如精美的剪影,一种脆弱的不真实的美。
“来了。”那人头也没回,淡淡开口。
莺莺却似心脏遭了重锤一般,连忙低下打量的眼睛,恭敬道:“主子,方才人已经醒过来了。”
“哦?”男人声音微微上扬,柔软而悦耳,意态优雅。
莺莺捉摸不透他此时心情是好是坏,硬着头皮老实回答道:“那婆子的秘术很是管用,他没有半点疑心,也没有认出我来。”
“是吗?”男人仍是不疾不徐的说道。
“是,我亲自看着他睡下了,才过来的。”莺莺顿了顿,似有些迟疑道:“那婆子提起赏赐来……”
那人轻轻笑了笑,挥手弹了弹半点灰尘也没有的衣袍,略带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点点叹息,“离开此地前,送她上路吧。”
莺莺蓦地抬起头来,瞳孔似受惊般猛地一缩,“主子,您好不容易得了这奇人,往后若再有需要……”
“嗯?”那人随意嗯了一声。
莺莺双膝一软,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属下逾矩,请主子责罚。”
那人没开口,也没叫起。
莺莺心里七上八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太过用力。
默数到九百九十九时,那人终于转过身来,“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跟我坦白。莺莺,你是这些老人儿中跟我最久的一个,却没想到,你终是让我失望了。”
莺莺脸色发白,猛地俯下身磕起头来,颤声道:“主子明鉴,莺莺一心向着主子,绝没有二心!”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高城?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人本该在京城的将军府里,做一名名叫青芳的丫鬟。你为何会私自离京,又为何会跑到高城来?”
莺莺额上滑下一滴冷汗,撑在地上的双手亦是潮湿滑腻,她顿了顿,方才缓缓开口,“属下私自行动,却是因为得知李侯夫人已不在京城。主子要属下跟在李侯夫人身边,属下无能,不能得到她的信任,得知她去了高城后,属下便想着此时正是打动李侯夫人的好时机。只要属下得了李侯夫人的信任,往后有什么消息,也好及时知会主子,这才没来得及知会主子,私自离京到了高城。属下自作主张,实在该死。”
那人闻言,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轻叹一声:“那个女子啊……”
真是他生平仅见过的智谋双全的女子——他缓缓伸出手来,修长漂亮的手指慢慢抓握成拳。
真是阴差阳错,原本他想带走的是她,偏偏最后只能带走他。
又是片刻的静默。
“这样说来,一切都是为了我啰?”那人扬起秀美的比女子还漂亮的长眉,嗤的笑了一声。
莺莺硬着头皮说道:“主子明鉴!”
那人支着堪称完美的下巴,看了莺莺一阵,淡淡道:“起来吧。”
莺莺提到了喉咙口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些,又恭恭敬敬的谢了一遍,方才爬起身来。垂眼看去,她跪过的地方,竟已教冷汗浸湿了。
那人也注意到了地上的痕迹,“莺莺越来越怕我了?”
莺莺呐呐说道,“属下对主子一直十分敬畏……”
“罢了。”那人似叹了口气,“京城恐怕你是回不去了,往后就留在我身边吧。”
莺莺松一口气之余,眼里却有失望与寂寥的光飞快闪过。
……
因若薇身体的缘故,便是她再心急,也只能慢慢的往京城赶路。如此遮遮掩掩小心翼翼走了近半个月,一众人方才看到高高的京城城门。
低调而快速的进了城后,马车悄无声息的到了东平侯府后门。
庄夫人有些担忧的望一眼侯府后门,劝说若薇道:“其实也不必如此心急,你大可随我回将军府一趟,先洗漱好了再大大方方的回侯府才是。这般遮遮掩掩的,失了身份,总归是不好。”
堂堂侯府夫人有大门不走,偷偷摸摸从后门回来,像什么话?若薇明白庄夫人担心府里其他人知道了,会瞧不起她。但此时她哪有心情管别的,时间对于她而言,可不就是生命一般宝贵吗。
“母亲不必担心,我自有计较。您带少爷先回将军府,若有事我会让人知会您的。”
庄夫人闻言,便知道她劝不动若薇,又细细的嘱咐了仙草好一阵,方才依依不舍的带着少爷先回将军府了。
若薇等他们的车出了巷子,方才淡淡道:“叫门吧。”
“夫人放心,我早传信给喜鹊了,府里她一定早已经安排妥当。”仙草说着,上前叩门,乃是三长一短的叩法。
她才刚放下手,门边被人从里头打开,露出的果然正是喜鹊那张满是警惕的脸。见到仙草,她脸上的戒备立刻换成了激动,拉了仙草的手低声问:“夫人呢?身体如何了?路上可还顺利?”
若薇掀了车帘露出苍白瘦削的脸来,喜鹊愣了愣,方才上前,红了眼眶道:“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好了,先进去再说。”若薇伸出手,喜鹊便忙上前扶住她,仙草也不敢怠慢,帮着若薇下了车,
喜鹊早已经备好了步辇,她一挥手,便有粗使婆子将步辇抬了过来。待若薇坐上去后,仙草拿了柔软的毯子替她搭上,喜鹊低声吩咐道:“稳着点,别晃着了夫人。”
若薇扫了两个婆子一眼,她们下盘极稳,目光精湛,不似寻常婆子,便询问的望向喜鹊。
喜鹊跟着步辇亦步亦趋的走着,低声回道:“这是阁里的老人,爷早前便给夫人备下了……”
提到李凤锦,她的神色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若薇似也怔了下,很快便平复下来,问她道:“你的伤可都好了?”
“劳夫人惦记,都好了。”喜鹊忙回道。
“府里最近如何?你这般动作,竟没人发现?”这一路走的都是偏僻小道,暂时还没碰上府里的人,待转过月亮门,便避无可避了——当然,若薇敢这样进门,就没想过要避开谁。
“府里最近也不太平。”喜鹊苦笑一声,低声道:“太夫人等人似乎已经知道侯爷不在京城了,侯爷虽是抱病,可抱病之后却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似乎有人将此事捅到了皇上跟前。这两日府上三爷很是活跃,千方百计要进宫面圣,是成国公帮忙引荐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成国公府搭上的,昨日就传出皇上要见侯爷的事,好容易被徐三公子劝住了,只说侯爷如今连床都起不了。虽是将这回糊弄过去了,下回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昨日徐三公子过来,脸色苍白,走路都似打着飘儿,非要人将侯爷窖藏的美酒拿出来,说是酒壮怂人胆……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若薇抿了抿唇。
大爷李凤岚是个傻子,李凤锦又下落不明,二房三房的成年男子俱都在外报效国家,如今这偌大的侯府里,可不就只剩三爷李凤渊一人了?且他虽是庶出,到底是长房这一支的,太夫人再是不喜,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爵位落到二房三房手里,势必也要出一份力的。
这些人啊,不过听到一点风声,便全都坐不住了。他们怎么不想想,李凤锦倘若真的被皇上定了罪,这侯府上下,又有谁能脱得了干系不成?
若薇冷冷勾了勾唇,她回来了,可容不得这些个牛鬼蛇神上蹿下跳。
转过月亮门,果然人多了起来。丫鬟婆子瞧见若薇一行,俱都目瞪口呆,回过神来,纷纷作鸟兽状四散而去。
仙草见状,冷哼一声:“见到当家主母不行礼不请安,侯府便是这样的规矩?”
若薇慢慢笑起来,语气和气的说道:“你说的很是,府里没规矩,都是本夫人往日里太过懈怠才纵的他们如此。如今本夫人回来了,这府里的规矩,也该抓一抓了。”
209 都很关心
若薇回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东平侯府。[txt全集下载]
落梅居。
银嬷嬷难掩慌张的疾步走进正房,“太夫人,不好了!”
太夫人正惬意的拿了新进的香膏子在闻,见状不悦的皱了眉头,“你也是老人了,让底下的丫鬟瞧见你这模样很有脸吗?二房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值得你慌成这个样儿?”
银嬷嬷站住了,所幸屋里并没有别的人,太夫人虽呵斥了她,却也算不上丢脸。她也顾不上擦一擦脸上的汗珠,低声且快速的禀道:“夫人回来了!”
“谁回来了?”太夫人尚未反应过来,然而话一出口便立刻醒过神来,霍的转过身,“你说谁?”
“是夫人!”银嬷嬷瞧着太夫人急剧收束的瞳仁,急急说道:“这会儿只怕都已经进了莲华院。”
太夫人脸色变得极难看,“啪”的一下丢开手里的香膏子,厉声道:“你们是做什么吃的,她什么时候进的门,怎么没有一个人来知会我一声?连个门都看不住,我要你们有何用?”
银嬷嬷小心翼翼的回道:“夫人她、她是从后门进来的。后门的婆子被人捆了手脚堵了嘴巴关起来,因此才没能及时来报与您知道。”
“怎么就回来了呢?”太夫人皱了眉头,几息之间,慢慢镇定下来,“回就回吧,偏偏要从后门进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喃喃自语了一阵,忽的精神一震,“是了,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回府?还要绑了婆子堵了嘴的回来?走,待我去问个清楚,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说罢,难掩急切的换了身衣裳,领着丫鬟婆子匆匆赶往莲华院。
……
茗香苑。
汤二太太心气不顺的发作跪在地下的丫鬟,“她当真这样说的?”
底下的丫鬟抽抽噎噎的说道:“奴婢哪敢哄瞒太太,那老货鼻孔都要朝天了。还道她没有接到太夫人的指令,太太您若是想吃,还请您自己去与太夫人说去——太太,奴婢但有一句不实,便叫奴婢不得好死!”
汤二太太气的发抖,顺手一挥,便将桌上一套官窑秘制瓷茶具挥落在地上,“这下作东西,她竟敢、竟敢如此不将我放在眼里!”
赵嬷嬷忙上前扶了她,“那老货仗着自己是太夫人的陪房,太夫人掌着府里中馈,自是不将太太您放在眼里了。[]待老奴过去敲打敲打她,务必要让她知道太太也是侯府的主子,她又算得个什么东西。”
跪在地上的丫鬟抹着眼泪咬牙道:“正是该如此。如今侯爷与夫人不知何故全没了个消息,太夫人帮着三爷上蹿下跳的打着什么主意,咱们也不是那愚笨的,难不成会一点都看不出来?可是三爷文不成武不就的,还是庶出,哪里比得上咱们四爷跟六爷?咱们四爷跟六爷,那是实实在在有军功在身的,便是论功行赏,这爵位也该落在咱们二房才是。凭什么咱们二房便要被这样挤兑,奴婢不服!”
看着汤二太太咬的发白的嘴唇,赵嬷嬷忙呵斥道:“死丫头,还不快住口,这种话也是你这丫头能胡乱嚼舌的?让那边听了去,少不得又是一顿皮肉之苦了。”
赵嬷嬷这话听着似训斥小丫鬟的逾矩和莽撞,实则却是往汤二太太备受煎熬的心上再浇了一盆油,她如今竟连自己房里的人都护不住了——自她失了老太君的欢心后,那老贱人趁机夺了自己手中的权利,二房在这侯府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先前因为两个儿子都具备建功的条件,府里的人倒还不像如今这般嘴脸,可自从李凤锦说不见就不见了,李凤渊不知怎么竟攀上了成国公府后,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二房的日子就开始难过了起来。
便是汤二太太身边最有脸的赵嬷嬷,这些日子也没少受大房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的气。因此在小丫鬟哭哭啼啼来告状时,她不紧着劝汤二太太消气,还要浇上一盆愤怒的热油的缘故。
汤二太太身子晃了晃,“去,把那个老货给我捆了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把我放在哪里了!”
话音才落,便见邱氏又急又快的走了过来,“母亲,莲华院的回来了!”
汤二太太正在气头上,闻言不悦的叱道:“什么莲华院的就回来了!多大的人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邱氏颇有些委屈的看一眼汤二太太,扯着帕子道:“回母亲的话,是庄氏回来了。”
赵嬷嬷双眼一亮,“太太,既是那一位回来了,咱们少不得也要过去关心关心吧。”
汤二太太也回过味来,嘴角带上一抹冷笑:“你说的很是,快,替我更衣!”
……
因此若薇不走寻常路的回府,立即在情势颇有些复杂的东平侯府投下了一枚炸弹。等喜极而泣的青霜与明月服侍着她梳洗一番后,莲华院的花厅已经挤挤挨挨坐满了人。
“夫人,各房的人都来了,您要见见吗?”春晖挑了水晶珠帘走进来,将外头的情形说了说。
青霜不悦的看她一眼,“见什么见,夫人还没用饭呢。什么天大的事,也得等夫人用了饭再说。”
若薇满意的点点头,青霜这丫头从不考虑任何情势形势的,她的心中眼中,看得到的只有若薇一个人。大有一种天大地大,没有她的夫人大的意思。
老实人明月见若薇并没有反对青霜的说法,立刻便去厨房传饭了。
等到若薇吃饱喝足,方才慢悠悠的坐了软轿前往花厅。一进去,便见一屋子的老老少少的女子们分成几块阵营,正斗鸡眼似的互不示弱的瞪视着,大有一种就要打起来的剑拔弩张的感觉。
若薇挑了挑眉,身旁的春晖立刻喊道:“夫人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正看见若薇步下软轿的举动,立时有人轻嗤一声,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各异的神色来。
唯有李淑珮不满的嘟了嘴巴上前来,“二嫂,如今你这屋子可难进的很了。是不是以后我们过来,也必须得在这里等你啊?”
若薇还没回答,关三太太便使人将李淑珮一把拉了回去。
关三太太板着脸训斥道:“没有规矩,众位长辈都在的情形下,轮得到你说话?还不快给你二嫂道歉!”
李淑珮立刻露出委屈的神色来,却很是生气的瞪了若薇一眼。
若薇笑了笑,“三妹妹性子一贯直率,本夫人是知道的,三太太不必如此苛责她。”
李淑珮脸上露出笑容来,得意的转头去看关三太太。
关三太太似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孩子,也是你二嫂一向宽厚,才容得你总是这般放肆。快别闹你二嫂了。学学你四妹妹,女子家总要文静些才讨人喜欢。”
李淑珮立刻不服气的顶撞回去,“我跟三妹妹本就不同,学来学去也是不像的。娘若非逼着我去学,落得个东施效颦的下场,您可别怪我。”
关三太太扫一眼沉默着看好戏的众人,眉头一竖,“闭嘴!就你话多!”
李淑珮只好不情不愿的闭上嘴巴,不住拿委屈的眼神去看若薇。
关三太太母女两个安静下来后,整个花厅莫名陷入一阵静默中。
若薇没打算打破这诡异的沉默,神色慵懒而冷淡的支颐,光明正大的打量众人的神色。
“咳。”太夫人绷紧脸皮,放下手中的茶盏,“锦儿媳妇,你是几时回的府?”
“我若没记错,太夫人你眼下掌管着府里的中馈,我是几时回的府,想来你比在座每一个都更清楚一些才是。”
太夫人一开口就被她挤兑,立时拉下脸来,“长辈问话,你自该好好回答才是,这阴阳怪气的,是个什么意思?”
“太夫人这是在指责本夫人不孝了?”若薇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是眉头稍稍挑的有些高。
“哪儿敢,你才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不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我又有什么法子?”她拈起帕子按了按眼角,一副唏嘘难过的模样,“不过是听人说起你放着正门不走,却偏偏要从后门进府,还让人绑了婆子,事后也不见安抚她们,这到底不符合咱们侯府的规矩。”
“你很好奇本夫人怎么会放着正门不走走后门是吗?”若薇望定她,淡淡问道。
“哪里是好奇,你是我儿媳妇,我这做母亲的,自是关心担心你,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瞧瞧,可是你有哪里不妥?不想我这般巴巴的赶来,你却并不领情,唉……”太夫人不肯做出头的椽子,又拉了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来说事,“你看,府里可不止我一个人关心你,你二婶娘三婶娘同样这么关心你。”
汤二太太倒是笑的和气又关切,“锦儿媳妇瞧着脸色不是太好,可是身子还没养好?”
“多谢二婶婶关心,我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二太太的示好与善意,若薇收到了,语气也显得和气不少,“到底是一家人,想来众位聚在这里,都是为着关心我的缘故,我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众人愣了愣,这还是那个毫不示弱从不低头的庄氏?
210 殚精竭虑
太夫人很不高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当着众人的面,若薇不给她脸、直接顶撞她就算了。可对她的老对头汤二太太,却又那般礼遇有加,这不是直接打她的脸是什么?她死死咬着后牙槽,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应对众人或遮遮掩掩或直截了当看过来的视线。
在场的人也兀自嘀咕个不停,打压太夫人,抬举汤二太太,这是个什么意思?
汤二太太莫名心惊了一阵,这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叫人胆寒的庄氏,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不过不管她卖的是什么药,这都递到她手里来的橄榄枝,她有什么理由不接着?尤其瞧见太夫人那一脸强忍着怒气的模样,汤二太太笑容愈发真诚,语气愈发亲切,“瞧你这孩子说的,自然是关心你的缘故。锦儿媳妇,我瞧着你这脸色仍是不大好,要不要请个太医来家里瞧瞧?”
“不用了,”虽是拒绝,若薇的语气也不似从前一般冷硬无情,甚至微微掀了唇角笑着道:“大夫已经开了方子,正慢慢调理着,如今见了起色,也该回来了。”
她顿一顿,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划过,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为何会从后门进来,一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二来,这秋老虎余威犹在,本夫人可不想在外头一等等半天,否则只怕还没进门,本夫人就只好再度回庄子上休养着,这才使了点手段罢了。”
众人将复杂的目光转向太夫人。
太夫人面皮绷得死紧,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堂堂东平侯府夫人,难不成我还能不许你进府?”
“太夫人息怒。”若薇看向她涨得通红的保养得宜的脸,曼声说道:“太夫人自是不会为难本夫人,但哪家府里头没个阳奉阴违的奴才。若有那看本夫人不顺眼的奴才,不肯为本夫人跑腿,本夫人又能如何?”
“你也未免想的太多。”太夫人冷哼道:“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底下奴才便是怠慢谁也不敢怠慢你!”
若薇垂眸轻笑:“太夫人这话我却是不敢苟同的。不敢怠慢?”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谁不知道她这满含讽刺意味的话是什么意思——从前侯府怠慢人家的地方还少吗?
就连李淑珮都忍不住扭捏的低下头去搅衣角了。
太夫人窒了窒,随即又冷笑道:“锦儿媳妇回来了就好,这府里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你再不回来,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说着,勉强装出了一副哀戚的样子来,“你还不知道吧,侯爷已失踪好几天了,府里撒了不少人去找,可是到现在仍是没有半点消息,侯爷不独是咱们家里的顶梁柱,皇上又尤其的信重他,倘若他有个好歹,可教咱们这一大家子怎么办哟!”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帕子掩面哭泣起来,却忍不住从指缝里留意着若薇的神色。
“怎么办?”若薇轻笑,“侯爷不在了,不是还有三爷吗?本夫人听说三爷已经面过圣了,如何?皇上可曾承诺要削了我家侯爷的爵位,好给咱们英武不凡的三弟腾出位置来?”
太夫人的假哭戛然而止,面皮忍不住跳了跳。忽然又觉得很没意思,索性放下手来,冷冷道:“这也怪不得你三弟,侯爷凭空不见了,咱们侯府总要给皇上一个交代。更何况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家里自然也不可一日无主。说到底,都是为了这一大家子好而已。”
“太夫人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殚精竭虑,本夫人真是感动的无以复加。就不知道不久的将来,这一大家子因为你们愚蠢的举动而被架在火上烤时,有没有人会感谢你们今日的劳苦功高?”若薇嘴角一抹淡淡的讥嘲笑意,定定看住几欲喷火的太夫人。[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众人先还安静的看着戏,猜测为何若薇一回来就将炮口对准同是长房的太夫人,此时闻得此言,俱都倒抽一口冷气,不安的相互使着眼色。
还是李淑珮忍耐不住,脱口问道:“嫂嫂,你这话是何意?咱们家莫不是惹了什么祸事出来?”
“哼,妖言惑众!”太夫人强撑着怒斥道,“咱们家太平得很,倒是有些人一回来就满口胡言令得人心惶惶,却是什么用心?”
“妖言惑众?”若薇不笑了,漂亮的杏眼瞬间冰冷:“大祸临头犹不自知,太夫人真是当的好家!”
汤二太太也坐不住了,看戏归看戏,但真的涉及到全家老少的性命问题,谁又能毫不在意?“锦儿媳妇,你快将话说清楚了,咱们家怎么就要大祸临头了?”
太夫人亦是心下一沉,紧张又狐疑的瞪着若薇,拿不准她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无中生有来吓唬她的。但她当着众人对她这般态度,却仍是叫她恼火不已!“我倒要听听看,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怎么就给家里惹了大祸。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道理来,我是绝不依的。”
若薇黑沉沉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看住她:“侯爷失踪这件事,是你们自己捅给皇上知道的吧?想来皇上应该已经着手调查侯爷的去向了,当他发现侯爷早已不在京城。各位说说,他会不会治侯爷一个欺君罔上之罪?欺君,可不是什么小罪啊,在座的各位谁能那么肯定不会被诛连?”
众人再度面面相觑,关三太太试探道:“不知侯爷他到底去了哪里?”
“谁知道呢。”若薇淡淡道,“也许明天出现在皇上案上的奏折,其中就有参奏侯爷勾结逆党、通敌叛国的折子呢。不知有谁能去为侯爷分辨两句?”
汤二太太紧张的扯着帕子,强笑道:“锦儿媳妇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侯爷乃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怎么会、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
“怎么不会呢,身处高位,若没事,自然是鲜花着锦,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有所纰漏,那些眼红嫉妒亦或是侯爷得罪过的政敌,就算没有大罪,想来也会挖空心思给侯爷安一个诛连三族或是五族的罪名——在座哪一位,又是与侯爷出了五服的亲人?”
太夫人嘴唇抖了抖,强自镇定道:“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没影没边的事儿,说出来是要吓唬谁?”
若薇不理会她,只好整以暇的看着其他人:“你们也觉得本夫人是在胡言乱语恐吓你们?”
汤二太太已是肃了神色,“锦儿媳妇,既然此事这样严重,你若知道侯爷他在哪里,不如赶紧使人将他找回来,总不好让满府的人都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吧。”
关三太太虽然没有发表意见,但她带有谴责的目光也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若薇哼哼冷笑:“我不知道侯爷在哪里,我只知道,大祸就要临头。不信的话,大家就等着瞧吧。”
若她是李凤锦的政敌,知道他无旨私自离开京城,必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扳倒他的机会!可恨侯府里头这些目光短浅的人,竟是自己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去了。
太夫人尖声道:“这孽障,他到底去了哪里?他做的事,凭什么要让我们来承受后果!凭什么?”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必本夫人浪费口舌讲给太夫人听吧。”若薇瞧着她浑身发抖的模样,冷冷道:“当初你们迫不及待要让侯府换个主人时,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她顿一顿,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想侯爷的政敌们一定非常高兴他有一群这样的家人。”
众人一径沉默,都拿谴责的目光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被看的心里发毛,色厉内荏的吼道:“都看着我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淑珮扁扁嘴巴,“大伯母什么时候变成我们肚子里的蛔虫了,连我们怎么想的都知道?”
“大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太夫人红着眼,见人就攻击的模样,实在不怎么好看,“你娘都是怎么教的你,一点规矩都没有!”
李淑珮就要张口反击,关三太太瞪她一眼,不许她造次,她方才忿忿不平的扭过头去。
在座众人,有人惶恐,有人不忿,有人犹自存着一丝侥幸。
“夫人,这事儿,没您说的这样严重吧?”二房一个姨娘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汤二太太一个眼刀过去:“你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那姨娘缩了缩脖子,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锦儿媳妇,你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家可要如何是好?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汤二太太娘家出仕的不少,她平日里耳濡目染的,自然知道倘若李凤锦真的被群起而攻之,那么东平侯府的下场真的很令人忧心,虽然此事为李凤锦一人所为,可那些嘴皮子了得的言官御史弹劾起来,他们这些连李凤锦失踪真相都不知道的无辜家人很难幸免于难。庄氏说的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道理大家一同享了富贵,出了事就能立刻撇干净自身吧。
若薇叹口气,“二太太问我要如何是好,我也是愁白了头发。想我们李家,虽然家大业大看着繁荣兴旺的样子,可是出仕的有几个呢?咱们长房就不必说了,二房虽有四弟六弟,可他们是武将,且远水救不了近火。而族人里头,也多是靠祖荫得来的无足轻重的闲散职务,起得了什么作用?咱们现在就如砧板上的鱼肉,是任人宰割的份儿。”
她说着,似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众人一想,可不是这么回事吗?一时之间全都慌了神,关三太太瞧着汤二太太,“二嫂,你娘家……”
汤二太太颓然垂下头,她突然想起来前两天她回娘家时,父亲兄长旁敲侧击问她关于李凤锦的那些问题。当时她只当父亲兄长是关心他们这一房,现在想来,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而他们在当时,甚至没有提醒她一声李凤锦失踪有可能会引发的后果——在他们眼中,她这个出嫁女,与他们的前程比较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即便她厚着脸皮回去,得到的只怕也只是敷衍罢了。
在一片不知所措的交头接耳中,一直沉思着的李淑瑜终于抬头问道:“嫂嫂,如今侯府已是这般情状,您又为何会回来呢?”
这话好似及时雨一般,立刻让众人回过神来,目光灼灼的齐齐看向若薇。
若薇实话回答道:“本夫人当然可以不管你们的死活,可却不能不管峻哥儿以及我娘家将军府。”
李淑珮喃喃道,“哦,是了,嫂嫂的母家也得算在九族内呢。”
李淑瑜却是双眼一亮,抿了抿嘴,探询般的望着若薇。
若薇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李淑瑜顿时放下心来,面上却是愁绪如麻,“那嫂嫂如今可是已有万全之策,能保得咱们李氏家族平安度过此劫?”
众人全都看救星一般的看着若薇,人人眼中都有紧张之意。
若薇与李淑瑜方才那点子小互动,却落在了一直暗中观察着若薇的四奶奶邱氏眼中,她略一琢磨,便明白了过来,若薇这是等着众人求她呢。
她心中有些不舒服,说是一家人,此事又因为她自己的丈夫而起,本就该他们夫妻两个负责善后,凭什么到了到了,还得他们求着她说出解决之法来?她就偏不求,看最后要怎么收场!
邱氏这般想着,便低下头径自端了茶水来喝,耳朵却竖的高高的,生怕漏听了什么事情。
与邱氏一般明察秋毫的,还有大奶奶卢氏与六奶奶马氏,这两人一直很低调,全程几乎没听见她二人的声音,倒也并不引人注目,因她二人平日里也是这般没有存在感,很难叫人去留意她们。今日更是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一不小心就惹火上身——尤其是卢氏,虽然她全程都没出声,可也不代表事后太夫人会轻饶她。
“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有什么法子?”若薇轻叹一口气,“若非担心侯爷,担心侯府上下,我又如何会忍受不适千里迢迢的赶回来?怕到了最后,咱们全家不过是抱着一起死罢了。”
关三太太脸色惨白,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快、快去请三老爷回来。”
汤二太太也一迭声让自己的丫鬟去找二老爷。
若薇没有阻止她们,她也想看看,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这个家的男人们都会怎么做?
很快的,她就知道了。
二老爷依旧是暴跳如雷,跳着脚滔滔不绝的将李凤锦骂了一通,让若不是李凤锦的祖宗也是他的祖宗,只怕李氏祖宗们地底下也不能幸免于难。
三老爷倒是没有骂人,闻听整件事情后,亦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很想拿个万全之策来,奈何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眼下该怎么挽救这一大家子的性命。
刚做完白日美梦的李凤渊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打击懵了。“不、不会这么严重的吧。我见了皇上,皇上问起二哥来,全是关心,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啊。”
虽然,仿佛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悦,但抄家灭族,就没那么严重了吧?
“君心难测。”三老爷脸色难看的叹了口气,“倘若御史言官不住的弹劾侯爷,只怕眼下皇上还没有怪罪之意,过不了多久还是会生出忌讳来——即便皇上无条件的相信侯爷,也要给朝中大臣一个交代,说不得……”
说不得最后没事也要变成有事了。
太夫人已经彻底乱了手脚:“这么说来,咱们家真的要倒霉了……”
“老爷,你是不是去访一访同僚,跟他们通通气,看看皇上现在对咱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关三太太也急了,拉了三老爷的袖子轻声说道。
“访什么访!”三老爷一把拂开她的手,气哼哼的道:“我说最近怎么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与我说话之时遮遮掩掩欲言又止,好些原本交情不错的,也全都疏远了去,原来根由竟在这里!”
他说着,烦躁的踱起步来,一屋子的人,竟没有一个人能拿得出主意来!
二老爷歇了一口气,重又骂起罪魁祸首来,“说来说去,把咱们逼到这个进退两难地步的,都是老二这个混账东西!丢下这么大一家子人,说跑就跑,倒要我们来承受皇上的雷霆之怒,凭什么啊?我这就去托关系,进宫面圣,告诉皇上这都是那混账东西一个人的事情,跟我们大家无关!”
若薇讥讽的看他一眼,一个九品小官,托什么关系见得到皇帝?正如三老爷所言,人家躲东平侯府的人都来不及,又怎会往自己身上揽麻烦?
“到底是谁将一家子人逼到这个境地的?二老爷还请慎言。”
“慎什么言!”二老爷脸红脖子粗的冲若薇吼道,“不管是老二还是老三,总之都是你们长房惹出来的事!既是你们惹出来的,这烂摊子自然归你们长房来收拾!”
211 贪得无厌
若薇不再理会喷火龙一样张牙舞爪的二老爷,径直看向目光躲闪的太夫人,“既是长房的事,本夫人少不得要请教太夫人一声,不知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
太夫人心一横,瞪着若薇道:“我又不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再说了,这些大事本就是家里男人们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能做得了什么主。”
她顿一顿,又道:“这事儿的起因,还在侯爷,是不是找到侯爷,这所有的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锦儿媳妇啊,你们夫妻一体,没道理侯爷去了哪里你竟全然不知情吧。”
“本夫人如今仍是大病未愈,侯爷失踪时,我还在庄子上,他去了哪里,我从哪儿知道?”
太夫人分毫不让的针锋相对,“那你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侯爷不见了,便急匆匆的回来了?”
若薇轻笑:“未卜先知么,本夫人倒是没有这个能力,只是京城的风言风语都已经传到了庄子上,府上各位却一无所知,还恬不知耻的谋划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东平侯府的当家人,说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笑掉旁人的大牙?”
李凤渊的脸黑的能与锅底一拼,咬了咬牙,终还是忍下了这口气,低声道,“二嫂,既然这是咱们长房的事,你看是不是先请二叔三叔他们回去?”
二老爷闻言,起身就要走。
“也好。”若薇漫不经心的开口,“有些人想死的明白些,有些人乐意死的糊涂些,不过都是个人的选择罢了――诸位想走的,现在可以离开了。”
除了二老爷,竟没有一个人起身来。
二老爷短视又鸵鸟,以为将这烫手山芋扔了出去,自然就跟自己没关系了。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龃龉算计,不管他们前一刻是不是还恨其中一个人恨得要死,但到了这一刻,知道那把剑不是悬在其中某一个人脑袋上而是悬在这一群人脑袋上时,所有的一切恩怨都可以暂时先放在一边。
二老爷见汤二太太竟也稳坐如山,顿觉一张老脸抹不开,冲着汤二太太吼道:“你走不走?”
汤二太太皱了皱眉,她再是觉得自家这个老混球丢人,人前也是给足了他面子的,但此时攸关身家性命的时候,这老混蛋还如此任性看不清形势,就不能怪她不给他脸了,当即把脸一沉,“老爷倘若累了便回去歇着吧。[.超多好看小说]”
“你这吃里扒外的蠢妇!”二老爷怒了,男人最要紧的是什么?是脸面!虽然平日里关起门来,他是让了老妻几分,可是在外头,老妻相当照顾他的脸面。突然间如此不上道了,二老爷又岂能不怒?“到底走不走?”
李淑瑜一看不好,忙上前扶了二老爷:“父亲,我陪您先回去歇着吧。”
二老爷见汤二太太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甚至还低了头去喝茶,显见是不肯在众人面前替自己将这面子圆过去了,心头更是大怒,一把推开扶着他手臂的李淑瑜,“贱人,你走是不走?”
他此时正是盛怒之时,并未注意到推开李淑瑜所用的劲道,一时不妨,竟是将李淑瑜推的后退好几步,不当心踩到了自己裙角,哐啷一声,小姑娘李淑瑜悲剧了。
她后头正是一个摆放着插瓶的花几。
李淑瑜重重砸在倒下的花几上时,痛的险些飙泪。
屋子里顿时炸开了锅,二老爷在一众惊叫声中,傻了。
汤二太太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惨叫一声,跌跌撞撞的朝着李淑瑜跑了过去,“瑜姐儿!瑜姐儿,我的瑜姐儿……”
若薇在李淑瑜跌倒时便已经站起身来,早已看清她虽摔得很惨烈的样子,却是运气极好,并未砸在砸碎的花瓶碎片上,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七手八脚围了上去,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嘴上都是急切的担心与问候。
若薇回府的第一次家庭会议就在这闹哄哄的阵仗下宣告结束了。
……
二房众人带着揉着后腰憋着眼泪的李淑瑜撤退了,三老爷与关三太太打着关心侄女儿的幌子,也跟去了,李凤渊也想溜,对上若薇似笑非笑的眼神时,终是灰溜溜的耷拉下了脑袋。
太夫人倒是想了个好借口:“岚哥儿怕是要醒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领着邱氏走的飞快,仿佛后头有鬼在追似的。
最后,偌大的花厅里头就剩若薇跟李凤渊大眼瞪小眼了。
若薇接过青霜兑好的蜂蜜水,惬意的饮了一口方才调侃般的问道:“三弟不去看看四妹妹?”
李凤渊猛的抬起头来,甚是急切的问道:“我可以去吗?”
话一问出口,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果然就见若薇笑了起来,“三弟当然可以去,难不成本夫人拘着你不让你去了?”
李凤渊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自在,到底也没有就势溜掉,“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二房三房又不顶事,少不得还要烦请嫂嫂想一想,如今要如何应对才好。”
他抬眼,见若薇仍是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却不肯接他的话,只好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嫂嫂,都是弟弟目光短浅贪得无厌,这才给家里酿成了大祸。嫂嫂怎么罚我,我都没有二话,只是眼下东平侯府已是到了风雨飘摇之时,还望嫂嫂不计前嫌,好歹帮着府里度过这一劫才是。”
他算是看明白了,二老爷是个没担当的,三老爷是个担不起的,剩下的兄弟中,要不是傻的,就是离家千里之外的,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更别提解决之法了。虽然他是很想将李凤锦拉下马,趁着他犯错的机会博自己上位的机会,但倘若最后连自己都没命了,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二房三房说不得都会将气撒在他身上,往后别说在外头如何做人,就是在家里只怕都做不了人啊!
想明白自己处境的李凤渊,毫无心理压力的对着若薇低头了。唉,可怜他原本觉得自己并不输李凤锦什么,只要没了他爵位自然落在自己身上,如今才知道,李凤锦就算真的丢了爵位,只怕也落不到他身上来,说不得还要成为李氏家族的罪人,死了之后也无颜去底下见李氏的列祖列宗。
“成国公是如何知道侯爷不在府里的,他又是如何规劝你的?”若说是李凤渊自己找上成国公的,若薇自是不信,成国公什么身份地位的人,会理会李凤渊这么个无名庶子?定然是成国公早已经得到了风声,想方设法与李凤渊交好,挑唆着他进宫面圣的。
李凤渊也早已明白过来,诱着他进宫面圣的成国公不是什么好鸟了,遂一脸羞愧的说道:“他是如何知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有一回,我在聚宝斋瞧见一块罕见的血玉,当时身上银子带的不够,正巧遇到成国公府的庶长子成光辉。”
因都是庶出的关系,两人平日里虽没有深交,却也是在不同的场合见过面的。“他借了银子给我买下那块血玉,我便没有推辞。”
他顿一顿,看一眼若薇的神色,才又继续说道:“那次之后,又巧遇了两回,他便请我去成国公府做客,碰巧成国公在家,我便去拜见了一回。成国公便问起二哥来,说是听闻二哥已经不在京城,他只说二哥玩忽职守必定不被圣上所容,说不得东平侯府的爵位就要易主了……我听了后,心里才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说着,又偷觑一眼若薇的神色,见她脸上并没有露出鄙夷之色来,方才稍稍放心了些,急忙又道:“嫂嫂,我也是想着,好歹我也是长房的人,与其便宜了二房与三房,凭什么我就不能争一争呢?嫂嫂也是长房的,想来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吧?”
“是啊,成国公利用的不就是你的这点想法吗?”若薇淡淡道,“你难道不知道,成国公府与咱们家自来是不对付的?尤其在侯爷选择了惠妃的儿子做太子后,作为皇后一派的成国公只怕连生吃了侯爷的心都有。你会看不出他对你甚或是东平侯府的不怀好意?”
李凤渊缩了缩脖子,他不是不知道成国公府跟李凤锦不对付,但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心中疯狂滋生的念头啊!他一直都以为,李凤锦能幸运而顺利承袭东平侯府的爵位,不就是比他运气好生在他前头了吗,论聪明论能力,他又有哪点比不上他?有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又怎么舍得放弃呢?因此明知对方不怀好意,还是一头栽进了对方的圈套里。
“嫂嫂,依你之见,皇上真的会定二哥的罪吗?”他再坏再无耻,也不想做李氏的千古罪人啊!
“侯爷曾在毅州府出现过。”若薇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了。
李凤渊先时有些莫名其妙,随即神色慢慢变得惊讶起来,“二哥去了毅州府?他去毅州府做什么?完了完了,不管他去毅州府做什么,只要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将他跟逆王串联起来,说不得真的会捏造一个勾结逆党的罪名来……”
212 逼迫太夫人
换作以前,李凤渊能私底下与若薇同处一室,怎么着也要犯犯自以为是的风流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后来若薇大发雌威,府里上下无人胆敢捋虎须,李凤渊是个识时务的,自然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轻浮的趁机轻薄,再有就是眼看着李氏家族说不定立刻就要倾塌了,换了任何人,这时候也生不出旁的念头来。
又坐了一阵,想着孤男寡女落在别人眼里到底不大好看――当然从前他是绝不会在意这些的,主要是,跟这个彪悍的嫂嫂呆在同一个空间都令他觉得胸闷憋屈又无地自容无言以对啊!
“嫂嫂,这件事到底是因我而起,我的责任不可推卸。家里其他人,你也看到了。”没有哪个是靠得住的,包括他自己,想到此,李凤渊的脑袋又低了些,“说不得,还得烦请嫂嫂多费心了。做错事就该罚,不论嫂嫂如何罚我,我都绝无二话,只求嫂嫂救一救这一大家子人。”
话倒是说的好听,态度也足够诚恳与惶恐,只是其中诚意,就不是眼睛能看得出来的。若薇也不计较,轻描淡写的挥挥手,“三弟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便是有主意,二老爷三老爷只怕也不肯同意的。算了,这本就是男人的事情,自有二老爷三老爷做主。三弟还是去寻他们说话吧。”
李凤渊傻眼了,他要是把若薇这话当真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棒槌!出了事只知道骂娘和只知道叹气的三老爷,靠他们?东平侯府最后只怕连蚊子都活不成一只。他也明白若薇摆出这样姿态的用意――光他一个人求她还不管用,这是要他想法子逼着二老爷三老爷都来求她呢!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嗫嚅道:“嫂嫂太自谦了,谁不知你乃当世奇女子――”
也顾不得脸面了,硬着头皮先把马屁拍了再说,“这点子事,哪里能难得到嫂嫂。嫂嫂便是不看别的,难不成二哥的性命与名声也都不顾了吗?二哥对嫂嫂情深意重,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嫂嫂对二哥的情意,自也是如此。”
若薇叹气,“我便是想顾惜侯爷的性命与名声,也要顾惜的过来啊,东平侯府要遭殃,我这当家主母难道还跑得了?不是本夫人不尽心,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八零电子书]”
李凤渊没有声音了,若薇说的没有错,东平侯府其他人跑不掉,她自然也活不了。可就是如此,她还是要端着,还是要逼着众人来求她,这到底是个什么心理啊!
李凤渊垂头丧气的走了,青霜终于忍不住问道:“夫人,您明明已经有了法子,三爷也求了您,为何您还不同意?”
若薇微笑:“还不够啊。”
“什么还不够?”青霜表示不理解。
老实人明月想了想,道:“二老爷和三老爷还没有求夫人呢。”
青霜倒抽一口冷气看向若薇,见若薇赞同的点了点头,立刻抖抖索索的说道:“二老爷三老爷那都是夫人您的长辈,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还会被人诟病的吧!
虽然夫人似乎本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了,可也不能把自己的名声越抹越黑啊!
青霜很忧虑,但她是一等一的忠仆,心里藏不住事,当即就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惹得若薇笑了好半天,“傻丫头。”
说完又看向明月,“明月可知是为何?”
明月偏着脑袋想了想,“夫人不在意名声,自是不怕旁人说什么。”
“还有呢?”
这回明月想的有点久,若薇也不催她,却把青霜急的不行。好半晌,明月终于慢悠悠的开口了,“夫人并不一口应承,拖着二房三房,是想吓他们一吓,叫他们以后做事都留个心眼子,再不要像这回一样被人利用?”
若薇点头:“这只是其一,多事之秋,不得不防。再有,本夫人要让他们知道,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他们想要我将此事摆平了,却还要端着长辈的架子来指指点点,凭什么?这一回本夫人若是这么轻易就答应将这事一肩扛了,下次再有什么事,这些人想也不想就会推到本夫人身上来,本夫人再闲,也不想时时刻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本夫人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求人是个什么滋味!”
只有让他们怕了,他们才会收敛些,才不会趾高气昂的到她面前来摆长辈的谱。
青霜将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夫人说的太有道理了。夫人,您是不是打算收回管家权了?”
就看她今日毫不留情的削了太夫人的颜面,青霜直觉夫人是要放大招了,不由得双眼冒光期待又紧张的看着若薇。
虽然现在她们的日子过得比过去好得多了,就算夫人不在府里,面儿上也没人敢像以前一样欺辱她们,但青霜还是觉得,一旦夫人掌握了东平侯府的实权,她们的日子只有更好的。又想,峻哥儿都快四岁了,却还没启蒙,等夫人当了家,定个要给峻哥儿找个顶好的西席。夫人跟峻哥儿感情好,以后峻哥儿也会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一家子人相亲相爱的,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和美……
若薇在青霜的期待下漫不经心的点头,“左右是离不开这地方了,自己的地盘,当然要自己说了算才好。”
青霜忍不住欢呼出声,“夫人早该这样了。只是太夫人她肯将中馈交出来吗?”
“喜鹊,你去找三爷,告诉他如今府上乃是太夫人当着家,有什么事,理应求太夫人做主才是。”不肯交,她不会逼着她交出来?
总之,她是绝不会给这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机会的。东平侯府是她保下来的,以后这府里的规矩,当然得是她说了才算的!
……
李凤渊接到若薇的传话,愣了一会神,先去了二房,二老爷先还气冲冲的不肯搭理他,也不知他跟二老爷说了些什么,他出来后没多久,二老爷就怒气冲冲的去了落梅居。冲到一般,想起自己一个人去找寡嫂似乎有些不妥,又冲回去抓了汤二太太一道前往落梅居。
随后,李凤渊又去了三房,这回青霜倒是打听的很清楚,言道“三爷往三老爷跟前一跪,痛哭流涕的自我谴责,道都是他给家里招了祸事来,求三老爷看在死去的老侯爷的份儿上,千万别让这个家散了云云”,三老爷禁不住他又跪又求、还搬出了死去的短命大哥,终是点头应了他的请求。然后一边自我鄙视一边坚定的跟随二老爷的步伐,前去逼迫寡嫂这个“暂时”当家人立刻拿出拯救侯府的章程来。
太夫人怄的要死,她哪里能想得出救侯府的法子来。可有赖皮的沾上就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二老爷以及开口就是圣人闭口就是之乎者也的三老爷步步紧逼,太夫人吃饭时,不是狗皮膏药泼皮撒赖就是三老爷的古人圣贤,太夫人管家理帐时,泼皮太岁来了。太夫人妄图逃到甘棠院躲个清静,一身正气的圣贤大人来了。不过两天时间,太夫人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她终于受不了了。
可即便如此,要她就这样交出中馈来,她又怎么甘心?想来想去,打算来个拖字诀,全当自己是个死人,任凭泼皮如何撒泼,圣贤如何正气凛然,她咬牙死扛着,道中馈是老太君托付给她的,若是他们再逼迫她,她就出去喊冤,就去衙门告状,告他们不敬老母亲,不孝不悌,大不了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不交就是不交,看那恶毒的女人能拿她怎么办!
太夫人此时是恨死了若薇,她做梦都想不到,原来若薇一回来对她的不客气,就是冲着中馈来的。她苦苦捱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老太君肯松一松指缝放权给她,熬到现在,老太君行将就木眼看着也不行了,她也终于打败二房将侯府中馈紧紧握在手中,甜头还没尝够,那恶毒的女人便要借着侯府要出大事伙同二房三房来逼迫自己交出中馈来!
休说现在侯府还没出事,便是侯府真的出了大事,她也绝不会这般灰头土脸将中馈交出来的!不让她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太夫人在中馈这件事上表现出的舍生忘死的大不畏精神,不仅若薇表示侧目,侯府众人亦吃惊不已。
若薇侧目过后,该干嘛干嘛,丝毫不将太夫人犹如护食一般的行为看在眼里。
这日三老爷出了趟门,回来后脸色铁青,听说还是被人搀扶着回来的。二老爷听说了,赶紧跑去表示关心,得知如今外头的流言,俱是东平侯爷勾结逆党甚至通敌叛国的传言,还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李凤锦先是投靠了瑞王,才会频繁偷偷前往毅州府与瑞王商讨造反大业。谁知瑞王运气不好,被庄大将军将毅州府都一锅端了,李凤锦没奈何,逃往西秦,欲要勾结西秦人大肆进犯大周,为套出毅州府的瑞王拉拢盟友云云。
213 人不为己
三老爷又气又怕,关着门跟同样又气又怕的二老爷不知道商量了什么,于午饭后两人联袂出现在若薇的莲华院。(.好看的小说
若薇故意让他们等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慢悠悠的前往花厅。她这两日吃得好睡得好,原本风一吹就要吹散了的人,此刻脸色红润,精神良好。“不知两位叔叔这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
二老爷本就脾气不好,又被她这般怠慢,自是气的要死,嘿嘿冷笑道:“好,好!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李氏竟然娶了你这么个蛇蝎妇人进门,要是大哥还活着,定然一纸休书将你这妖妇休出门去!”
“蛇蝎妇人?妖妇?”若薇神色淡淡的瞧着他,“二老爷是专程来辱骂本夫人的?”
二老爷早被憋得不行了,天天腆着脸去闹寡嫂,被她说了多少难听的话,现在还要被一个年轻小辈拿捏,胸中的怒火恨不能将这莲华院烧成灰烬。
他张口就要大骂,三老爷及时将他拦住了,“二哥,大事为重!”
二老爷脸色数变,终是紧紧闭上嘴,狠狠瞪一眼若薇,坐到一旁兀自生闷气,静待三老爷与她周旋。
见二老爷气鼓鼓的不说话,若薇也不理会他,只看向一脸沉重又尴尬的三老爷。
三老爷清了清嗓子,“老二媳妇,明人不说暗话,如今东平侯府犹如被人架在火上烤,悬在头上的那把剑说不定即刻就要掉下来,这不是一个人的事,你当抛开一切恩怨,以侯府为重才是!”
若薇微笑:“这话不知三老爷可曾与太夫人说起过没有?要知道,如今侯府所有人的安危,全系在她一人身上。”
她暗示的明明白白,三老爷如何听不懂,但却面带难色的说道:“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都劝了,唉……”
他自诩是个清风朗月的君子,虽这些年没为家里做过什么有建树的事,但至少也没拖过家里的后腿,家里如今有难了,他是急的抓头挠腮,短短两天时间,满嘴巴都是大水泡,吃饭喝水都疼,他还四处奔走打探消息,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这个家。可偏偏家里的女人,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事,寡嫂那边,他已经尽力了,再去劝,只怕就要闹出人命来。没法子,这才舍下脸皮求到若薇跟前来,可她还是这般不管不顾的打着太极,非要太夫人低头服软交出中馈来,简直气死人了!
二老爷忽然咋呼呼的又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怒视若薇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再这样,咱们不如分家算了!”
时人分家,皆是上头没有长辈父兄做主,想分也就分了。但东平侯府现在还有个动弹不得的老太君,谁心里都清楚,老太君在世,他们若吵着闹着要分家,这是要气死她老人家,落得个不孝的名声。于是谁都知道,二老爷这嚷嚷,纯属于放屁,谁都没往心里去。
二老爷还在嚷嚷,“本来这祸事就是你们长房惹出来的,现在倒好,我们二房三房也跟着要倒霉。老二媳妇,我告诉你,这事你要能解决最好,你要是解决不了,没说的,立刻分家!”
三老爷不出声,观望的态度很明显。[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若薇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分吧,倘若幸运,说不定这满府的人,还真能留下那么一两个,也算是给咱们李氏留了后了。”
二老爷傻眼,三老爷皱眉。
若薇又说道:“不过家有长辈在,这家要不要分,要怎么分,都该是老太君说了算,不然太夫人也可以?反正怎么轮,也轮不到本夫人吧。”
当着他们的面,口口声声本夫人,这哪是做人侄媳妇的样子,分明还是野心勃勃想要将侯府掌控在她手心里!
见这两人不说话,若薇便做出疲惫的神色来,“两位叔叔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休息了,请回吧。”
二老爷闻言,彻底爆发了,手一挥将茶杯茶壶统统扫到了地上,“你这毒妇,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能睡得着!你是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这家里的人死绝了,你才高兴!”
若薇只当他是条乱吠的疯狗,目不斜视的扶了喜鹊的手起身就要走。
这种场合没带青霜跟明月,自是想到了二老爷随时会撒泼暴走,说不定还会伤人的可能,她今时不同往日,肚子里揣着一个呢,且身体还没完全养回来,身边还是跟着打手比较有安全感。
二老爷果真就要冲过来教训她:“我李氏没有你这样的毒妇,今天我就代替我大哥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要脸的毒妇。”
三老爷垂了手在一旁装聋作哑,大约也是忍无可忍了,想着借着二老爷的手给她个教训让她害怕害怕也是好的,说不定她一害怕就答应拯救侯府了呢。
只是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般美好和顺利,二老爷那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还没跑到若薇跟前,就被喜鹊一脚踹了出去,在留了力的情况下,二老爷仍是飞出去了一丈远。
三老爷吓得跳了起来,眼瞳猛的紧缩了下,不敢置信的看看跌在地上哀哀呼痛的二老爷,又看看云淡风轻的若薇,“你、你竟敢对长辈不敬!”
“缘于二老爷对小辈不慈罢了。”若薇淡淡看着他,“三老爷向来疼爱府里的晚辈,想来定不会像二老爷这般为难于我的。”
喜鹊上前一步,牢牢护在若薇身前。
三老爷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二老爷犹在嗷嗷大叫:“来人,把这个反了天的贱人给我捆起来,拉到角门上打死为止!”
莲华院里,他自然指使不动任何人,于是愈发气的要吐血。“你这贱婢,竟敢对主子无礼,我一定要打死你!”
“二老爷快别嚷嚷了,这位喜鹊姑娘并非是府里的奴才,而是早前侯爷给本夫人安排的女护院。”她轻轻一笑,轻撇的嘴角满是讽刺,“二老爷有本事的话,尽管来打来杀。”
三老爷僵在原地,看着杀气腾腾的喜鹊,只觉得双股战战,连扶都不敢上前去扶二老爷。
若薇边往外走,边淡淡道:“我是无所谓,真到了那一步,自有人护着本夫人从这侯府全身而退,就不知道二老爷跟三老爷有没有这么幸运了。”
……
二老爷捱了一脚,反倒没脾气的跟三老爷从莲华院出去了。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阵,随后鬼哭狼嚎的冲到了甘棠院,求老太君救命。
老太君虽然不能动不能言,但是头脑还是很清楚的,两人跪在她床前,将太夫人王氏自私自利、不顾侯府上下老小死活的行径添油加醋的说了,老太君听得不住粗喘,周嬷嬷凑过去,神色几变后,方才淡淡道:“老太君说了,务必要让太夫人顾全大局,否则就不要怪老太君不顾念旧情,将她休出侯府去。”
她说这话时,不敢看老太君浑浊却锐利的眼睛。
二老爷三老爷听了,自是大喜,也不管是真是假,磕了头便急急忙忙的去找太夫人说话了。
待二老爷三老爷走后,周嬷嬷才泪流满面的在愤怒的双目赤红的老太君床前跪了下来,“奴婢知道老太君您恨夫人,可您再恨夫人,您也当想想这府里还有二老爷三老爷,还有您的子孙啊!总不能因此便看着侯府倾覆,看着这一大家子全都命丧黄泉吧!老太君,奴婢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奴婢只是觉得不值当,因您与夫人置气,便置这阖府上上下下几百口子的人命不顾,来日您见了老太公,可要如何面对他呢?”
老太君愤怒的呼哧声越来越低,慢慢平息下来。周嬷嬷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老太君您且忍下这口气,待到此事过了,咱们再慢慢筹谋,总要叫老太君您咽下这口气才是!”
老太君慢慢闭上眼睛。
周嬷嬷悄悄地松了口气,“老太君,奴婢去看看您的药好了没有。”
叫了小丫鬟进来守着,周嬷嬷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汤二太太院里的赵嬷嬷就等在屋檐下,见周嬷嬷出来,忙迎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了?”
“你回去告诉二太太,幸不辱命。”周嬷嬷淡淡说道,“她答应我的事……”
赵嬷嬷眯了眼睛笑,“周嬷嬷你放心,二太太答应你的事,自不会食言的,等咱们家度过这次难关,周嬷嬷你可是最大的功臣,不说二太太,便是夫人那儿,也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送走赵嬷嬷,周嬷嬷久久站在檐下没有动弹,半晌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喃喃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坚持了两天的太夫人终于败下阵来,原因是二老爷和三老爷带去了一纸休书。太夫人也想去老太君那里闹一场,却连甘棠院的门都没能进去,便被周嬷嬷劝走了。
这一夜太夫人屋里的灯一直没有熄过,到了第二天,太夫人让银嬷嬷传话,召集大家在甘棠院集合,要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将府里中馈交到若薇手上。
各房各院的人都准时出现在甘棠院里。若薇一进去,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太夫人的目光阴毒刻骨,强压着怒火的二老爷看见陪同若薇而来的喜鹊时,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三老爷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汤二太太神色不似其他人那般凝重,甚至还对若薇示好的笑了笑。
若薇想起她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也对她回以微笑。
李淑珮这两天一直被关在房间里,想去找若薇却苦于无门,好不容易出来了,看向若薇的眼神热切激动的叫人有些受不住。李淑瑜虽然没被关起来,却也知道这时候不好到处乱窜,遂也很是乖巧的没有出门。
卢氏站在太夫人身后,服侍着她喝茶,见若薇进来,很是平静的看了她一眼。
若薇观她眼里并没有太夫人那般的怨毒愤恨,便知道太夫人这些年苛待她过甚,她虽是太夫人嫡亲的儿媳妇,也并没有因此事而与太夫人同仇敌忾视她为死敌。
邱氏马氏也来了,邱氏明显带着看热闹的兴奋,虽然遮遮掩掩的,也仍是叫若薇看了个分明。至于马氏,自李淑瑜查出她给二太太下药后,她似乎比以往更沉默,更加没有存在感,只默默地低头站在那里,跟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模样。
李凤渊自也在列,看到若薇时,焦急的神色稍稍松缓了些。
他一早就出去打听消息,想来外头的传言一天比一天厉害,除了若薇他们这一大家子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了。
太夫人见人到齐了,便轻咳一声,“先给老太君请安吧。”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进了老太君的房间,都以为太夫人定要借此闹一场,不想她竟真的只是请安而已。她看着床上张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太君,一阵心酸与不甘。她是长嫂,是嫡母,若是上头没有老太君,这府里最大的人就是她,谁也不能压她一头。可偏偏这老不死的,都这样了还能压着她,让她毫无办法只能妥协的交出管家权来。
想着这几十年来小心翼翼做小伏低的服侍着这脾气又臭又硬的婆婆,太夫人心里便又涌上了一层恨意!
请完安后,太夫人又领着众人退出了老太君的房间,众人来到宽敞明亮的花厅说话。
银嬷嬷将历年来的账薄与两大串曜石都带了过来,太夫人示意她放在桌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若薇道:“老二媳妇,你心心念念要的东西,俱都在这里了。”
若薇不理会她的讽刺,示意青霜去拿,慢条斯理的笑着道:“不知府里上下家仆们的身契又在何处?”
太夫人本就难看的脸皮僵了僵,“泰半都在老太君处,你若是要,便去管老太君拿吧。”
“还有小半呢?”若薇半分也不退让,既然要,那就得要个彻底,一针一线、一草一木俱都要掌控在她手里。
太夫人险些被她那轻飘飘的的语气气个倒仰,想要为难一番,自己想一想也没意思,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为难的,于是挥挥手,示意银嬷嬷回去将仆人的身契取过来。
214 同心协力
当着众人的面,太夫人虽然尽量做到云淡风轻的交出才完全掌控没多久的中馈来,但任谁都看得出,她太过明显的强颜欢笑。(.无弹窗广告)
“当着大家的面,这侯府事宜便尽数交给你了。”太夫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当众交接,往后府里有什么事情,不要赖在她身上。
若薇与在座的自然也都明白她那话里的意思。
太夫人喝口茶,将依依不舍的目光从那两大串钥匙和对牌中收回来,又道:“望你好好经营侯府,莫要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
她将“期望”二字咬的尤其重,眼带嘲弄的扫向二老爷与汤二太太。
二老爷冷哼一声,到底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汤二太太却是没事人一般,自顾自的喝着茶,与她的视线撞上,也只是淡淡微笑了下,神色十分坦然。
太夫人心里恨极,以为装出副没事人的样子来,她就不知道她曾做过什么事情?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太夫人真是恨不得撕了汤二太太那张淡定的脸。
若薇亦是坦然的笑了笑,让人将东西抱下去后,方笑着道:“太夫人放心,本夫人自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
太夫人立刻追问道:“这么说来,你果然早就有了解决此次危机的法子了?”
若薇瞧着她灼灼逼人的眼睛,不置可否的淡淡道:“在皇上还没有下达旨意之前,我们都还有时间。”
太夫人的神色便有些失望——她自然是指望若薇顺着她的话承认早已经有了法子,一直不肯行动就是为了府里中馈,如此,便是到了外头,她也有话可以说。就算毁不了她,落一个自私自利、不顾全大局的恶名还是简单容易的。
汤二太太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掩住了嘴角那轻蔑的一抹笑意——别说若薇没跳坑,就算她承认早有办法,传出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还能伤筋动骨不成?既然已经认输了,姿态上便做的好看一点,说不定还会有人念她的好。偏又要扭扭捏捏小家子气,实在不太好看。
二老爷不愿看见若薇“小人得志”的嘴脸,硬声说道:“没别的事了吧,没事本老爷就先走了。”
“二老爷且等一等。”若薇淡淡开口,瞥了身旁的喜鹊一眼,喜鹊得令,喝令一声:“关门。”
花厅的大门窗户顿时被关的严严实实,敞亮的屋子也陷入一片昏暗中,跟随太太姑娘们过来的丫鬟婆子也被清理了出去。
“老二媳妇,你这是要做什么?”三老爷沉不住气,板着脸喝问道。
李淑珮忙拉了拉他,“父亲,嫂嫂这样做自有她的用意,你且看着便是了。”
“你给我闭嘴!”三老爷这些日子“被迫”与若薇同流合污,只有将逼迫寡嫂的事算在若薇头上方才会好受一点,他心里也是厌恶极了若薇,认为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十分令人不齿,又怎会乐意听到自家女儿用这副崇拜的口吻对自己说教?
关三太太忙将李淑珮拉到自己身边来,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说。李淑珮扁扁嘴,不说就不说啰。
二老爷愣了一下,也很想发作一回,看了看喜鹊,他识时务的偃旗息鼓了。
太夫人扫一眼众人犹疑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两声,现在知道害怕了?这胆大包天的贱人,往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她就擦亮了眼睛等着看,今日这些帮着这贱人来欺凌她的这些人又会得到个什么好下场!
若薇也扫了众人一眼,将她们的神色收在眼底,不慌不忙的道,“府里人多口杂,这样做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请大家在此候一候,给本夫人一盏茶的时间。”
“嫂嫂,你到底要做什么?”李淑珮到底忍耐不住,眼看着若薇起身,便忙开口问道。
若薇看她一眼,“过来帮我。”
“哎。”李淑珮高兴的应答一声,三两步奔到若薇身边,一脸的膜拜与好奇。
若薇忍不住笑了笑,又看了三老爷一眼,果然看见三老爷正对着李淑珮吹胡子瞪眼。李淑珮也察觉到了什么,顺着若薇的视线看过去,讨好的对自家老爹笑了笑,忙收回视线挽住若薇的胳膊。
“嫂嫂,我爹就是那么个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她压低声音对若薇说道。
若薇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看在你的面儿上,便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好嫂嫂,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李淑珮嘴甜如蜜,开开心心的拍着若薇的马屁,扶着她走进花厅旁边的屋子。
她出了花厅才发现,不独花厅被若薇迅速的控制了,似乎整个甘棠院都被她掌控了,丫鬟婆子离的远远的,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却没人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人人都面目严谨,低了头守好自己的本分,便连眼睛都不敢随意乱看。不由得愈发佩服若薇,“嫂嫂,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被你收服的?”
“你当本夫人这两天当真闲着没做事?”若薇挑眉,李凤锦给她找的婆子甚好,她再将底下的人都交给这些婆子们调教,这些婆子们来自血煞阁,侯府里这些倚老卖老的老奴才,又怎么会是她们的对手,说不服就打,打不服就卖,简单粗暴很管用。八零电子书
进了屋,喜鹊将一直拎在手里的两个包袱打开,又将门仔仔细细的关上后,方才说道:“二十三,可以出来了。”
她话音一落,幽暗的角落便走出个娃娃脸的男子来,惊的李淑珮就要祭出鞭子来。
若薇拦住柳眉倒竖的她,“你在一旁看着便是。”
“嫂嫂,这是什么人?咱们内宅怎能允许外男随意出入?”李淑珮仍是警惕的盯着二十三,口中一迭声的问道。
若薇没空回答她,只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
“天哪,天哪!”李淑珮一双眼睛几乎都要瞪了出来,围着已经装扮好的若薇直转圈圈,口中不断发出惊奇的抽气声,“嫂嫂,你这模样,简直跟我二哥哥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做到的,太不可思议了,竟连身高身形都差不多——嫂嫂,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还有你的靴子,肯定内有玄机……还有你这张脸!”
她不住口的惊叹道,又去缠二十三,“你是谁?你怎么那么厉害,只在我嫂嫂脸上捏捏涂涂的,竟然就能将我嫂嫂变成二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可不可以教教我,我想学!”
二十三原还很享受这娇滴滴的大小姐的惊奇与崇拜,但是总被这么崇拜着,耳边犹如有几百只乌鸦在呱呱叫着一般,委实叫人吃不消。便嘀咕道:“原还以为大家闺秀都是谨言慎行的,今儿倒是开了眼界。”
换作往常,李淑珮早就发作了,这回却是嬉皮笑脸的说道:“大家闺秀也分很多种的,本姑娘才做不来那些个行莫回头语莫掀唇的大家闺秀做派。一句话,你到底教不教我?”
喜鹊在一旁笑道:“三姑娘,倘若夫人不想让你学,又怎么会让你跟过来?二十三到底是男子,不好总进内宅来,夫人的意思,便是让你跟着二十三学了这一手易容术呢。”
二十三自然不会藏私,况且他也明白,夫人知道他在京城呆不住,早想出去寻主子的,若教会了李淑珮,他也能早日从京城脱身去找主子。只是……“夫人,学这易容术也是要天分的,若是三姑娘她……”
言下之意,若是李淑珮没有天分,他教了也是白教。
李淑珮的好胜心顿时被激了出来,扬起精致的小下巴,忿忿道:“你还没教呢,本姑娘倒要教你看看,本姑娘到底有没有天分来学你这易容术!”
又转头对着若薇保证,“二哥哥……啊呸,嫂嫂你放心,我一定学会了,绝不丢你的脸。”
为什么若薇单单只叫了她过来,而没有叫李淑瑜过来呢?说明在自家嫂嫂心里,她比四丫头更聪明才是。嫂嫂这般抬举她,她要是学不会,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还有嫂嫂的脸面!李淑珮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能叫眼前这小子小看了去。
若薇随意点了点头,“你们商量个章程出来,看看到底要怎么教,怎么学?我先去花厅——喜鹊,你在这儿看着他们。”
虽然她对男女大防嗤之以鼻,但本着负责任的心态,她还是将喜鹊留了下来。
二十三与喜鹊都欲要张口反对,若薇只抬起一只手来,便叫他们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嘴巴。
李淑珮对若薇的崇拜又上了一层楼,什么叫威严,什么叫气势,这就是啊!她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才能有这样一身气派!真是叫人又羡慕又憧憬啊!
……
若薇顶着李凤锦的脸,推开了花厅大门,此时二老爷的耐心已宣告用罄,正要不管不顾的拍桌而起,就听见了身后的开门声。
他随着众人一道抬头看去,而后便与众人一道,齐刷刷的石化了。
“老、老二?”定力不够的二老爷与三老爷都忍不住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缓步走近来的若薇。
“果真是你?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你知不知道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再不回来,咱们侯府就要被抄家问斩了!”
“还有你那可恶的媳妇,你回来了正好好好管教管教她,太没有教养了,一点不将长辈放在眼里。”
“老二回来就好了,咱们侯府总算雨过天晴万事大吉了。”
“是我李家列祖列宗保佑啊!”
……
若薇只淡淡抿了抿唇,含笑看着争先恐后在她面前抹黑自己的二老爷跟三老爷,跟他们的庆幸一样,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也露出欢欣释然的笑意来,唯有李淑瑜微皱了眉头,偏头将若薇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而后眼中的狐疑被了然所取代,也慢慢勾起了笑容来。
若薇一直没开口,缓步走到主位坐下后,仍是含着淡淡的笑意不说话。
二老爷三老爷互视一眼,俱都皱紧了眉头。
“老二,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跟你那媳妇一样,不将咱们这些叔叔放在眼里了?”二老爷气冲冲的质问道。
三老爷也符合着帮腔:“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两位叔叔稍安勿躁。”若薇终于开口,果然便见二老爷三老爷犹如被雷劈了般的风中凌乱的僵硬模样,长眉一扬,嘿然笑道:“各位觉得本夫人扮的像不像?”
方才还欢喜鼓舞的花厅里顿时鸦雀无声,除了早有所料的李淑瑜,所有人的表情都跟二老爷三老爷如出一辙,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与下巴!
“这、这……”二老爷张口结舌的瞪着若薇,蹬蹬倒退两步,舌头仿佛被猫叼走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凤渊终于回过神来,“嫂嫂,竟是你?”
“世人都在传侯爷失踪不在京城,让他们闭嘴的最好的办法,除了这个,你们还有更好的吗?”若薇挑眉。
李凤渊心头一跳,这漫不经心却又气势逼人的小动作,的确与他熟知的二哥一模一样,让他恍然间竟觉得真是二哥坐在那里一般。倘若她不开口说话,定然能瞒得过世人的眼睛。可是——
“嫂嫂,即便你的模样与身形都与二哥相差无几,但你总不能不开口说话吧。”到时候还要面圣,难不成当着皇帝的面也不说话?
只要一开口就会露陷,扮相再像又有什么用?
“本夫人自有办法。”老怪老头在手,区区改变嗓音的药难道还拿不出来?“你们只说,这扮相到底像不像?”
她大刀阔斧的往那里一坐,莫名的竟坐出了铁马金刀的气势来,半分女子的柔弱与柔美皆不见——虽然她身上压根就没有柔弱与柔美这两种气质,但这么的男人,甚至比在座的男人感觉还要男人的气势,就让人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怪异感来。
半晌,太夫人骇笑一声:“像,如何不像?还是老二媳妇有法子,这么往外一站,可不就解了咱们侯府的燃眉之急了么。只是有一桩,万一被人给识破了,是不是又是要抄家灭祖的欺君大罪?到时候不会还是要咱们这些人为你们两口子陪葬吧?”
若薇不理会她的酸言酸语,“且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还是,太夫人有别的好法子?”
太夫人噎住,她要是有法子,还能丢掉到手的中馈?想到这,愈发胸闷口苦,低了头恨恨的绞着手里的帕子。
若薇见底下众人神色无不是担忧与惶惑,微沉的目光缓缓扫了一圈,淡淡道:“此事泄露出去会是什么后果,不必本夫人说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明白吧。管好自己与身边人的嘴,不管府里还是府外,若是让本夫人听到一点风声,不管是谁,打死了事!”
众人心中一凛,被她那黑阗又锐利的咄咄目光盯着,俱都有种喘不上气来的错觉。连二老爷跟三老爷都在那目光下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很好,相信在大家的配合下,我们这一大家子,总是能保住项上人头的。”最后,若薇做了总结语,强硬的态度不能少,当然也不忘点出她会这么做,都是为了救众人的性命,就算真的有人不想活了要将她扮成李凤锦的事情说出去,府上其他人也势必不能饶恕。
“大家保持警惕,互相监督,齐心协力度过眼前的难关吧。”
这般软硬兼施,果然连想找茬的太夫人都不敢有异议。众人胆战心惊的符合着说了几句话,李凤渊便急切的问道:“不知嫂嫂打算什么时候进宫?还有你说话的声音,若不能万无一失,只怕……”
只怕这一大家子人还是要落得一刀两断的可怕下场。
知道怕死就好。若薇淡淡看他一眼:“该进宫的时候本夫人自会进宫,你们照常出门,约束好家里下人,若有人打听起侯爷来,便说侯爷病情已经稳定,不日就能起床,其他的话多一句也别说!这是稍不注意就要掉脑袋的事,倘若有人贪花好酒,一不当心将府里头这天大的秘密说出去,大家伙儿可就别怪本夫人见死不救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真要出了事,难不成你还能逃得了?”太夫人立刻警惕起来。
若薇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来,傲然道:“本夫人想要走,谁也拦不住。”
众人面面相觑,虽觉得她这话不可信,但看她那自信又傲然的模样,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同时更坚定了守好自己嘴巴的意志,不管多大仇多大怨,总要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
……
月黑风高爬墙天。
若薇神色平静的看着面前满脸疲色却要故作嬉皮笑脸的徐三公子,缓缓开口:“你终于肯出现在本夫人面前了。”
徐三公子神色一闪,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夫人这是何意?本公子竟听不懂了。”
“徐三公子当真要跟本夫人打哑谜?”若薇从窗边踱步过来,仿佛是知道夜里会有来客一般,她衣着整齐,发髻一丝不乱。
徐三公子干笑两声,负隅顽抗:“还请夫人明示。”
“这几天你在暗处观察本夫人的一举一动,到现在才肯出现在本夫人面前,可是说明,本夫人通过了你的测试?”若薇直截了当掀了谜底,满意的瞧着徐三公子瞬间有些不自在的脸色。
“夫人这话好没道理,我这些天忙着找二爷,囫囵眯眼的时间都没有,哪有那空闲时间躲在暗处观察夫人的一举一动?更遑论测试一说了。”徐三公子打死不肯松口。真要是承认了他按兵不动的确存有试探之意,别说眼前这一关,来日李凤锦回来了,知道这件事很可能会揭了他的皮来为她出气。
所以坚决不能承认!
若薇盯着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怀孕了。”
徐三一凛,僵硬的视线一寸一寸落在若薇平坦的小腹上,脱口说道:“不是我的!”
若薇也不恼,嗤笑道:“当然不是你的,你倒是想得美。”
徐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我胡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这个事儿,二爷可知道?”
完蛋了!要是被李凤锦那个老婆迷知道自己这几天放任怀了身孕的她不管她,任由她在东平侯府这乌烟瘴气的地方独自筹谋,只默默观察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呜,李凤锦一定会揭了他的皮来为她出气的!
若薇只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微笑:“你说呢?”
徐三双膝一软,陪着笑道:“那个、夫人,你听我解释?”
若薇舒服的坐下来,似不经意的抚了抚肚子,“你说,本夫人听着呢。”
“我,我说……”他说什么啊?
徐三傻眼,暗中观察她试探她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说的,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在若薇略含嘲讽的视线的注视下,徐三急中生智,“我不知道夫人你有了身孕,要是早知道,一定早就赶过来看你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边的人伺候的可好,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千万告诉我。”
好让他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啊!
若薇支颐,仍是含着淡淡的微笑目视着他:“说起来,这孩子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徐三的双膝更软了,“夫人你千万别这么说怎么会不是时候呢太是时候了你不知道二爷盼这个孩子盼了多久了便是为着二爷这孩子也来的很是时候夫人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好好养胎一定要为二爷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出来才是。”
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徐三一哆嗦,这个孩子真要有什么差池,李凤锦会将他剁成肉泥的!
若薇便为难的叹口气,“眼下还好,往后这肚子越来越大,朝堂后宫,总有人会发现的。”
“夫人何必想的那么久远,说不定过几天二爷就回来了,夫人也就用不着再扮成二爷的模样出入朝堂后宫……”瞧着若薇似笑非笑的表情,徐三警惕的闭上了嘴巴。
若薇好整以暇的瞧着他:“徐三爷这些天忙得囫囵眯眼的时间都没有,倒是知道本夫人打算扮成侯爷的模样出入朝堂?”
徐三一声哀嚎:“夫人我错了!”
“徐三爷忙着帮本夫人寻找侯爷,吃不好睡不好的,怎么会错呢?本夫人倒是听不明白了。”
徐三咬牙,心一横,豁了出去,“夫人猜的没错,我这几天……的确暗中观察着夫人的一举一动,概因关心夫人的缘故,又怕夫人你心里不舒服,因而才……夫人善解人意,想必能够理解我的苦衷?”
“本夫人还真是不能理解。”若薇敛了笑意,“若只是关心,何必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关心?你不过是信不过本夫人,不认为本夫人能帮得了侯爷什么,甚至还会是侯爷的负担,因为你心里怪责本夫人,若不是因为我,侯爷不会鲁莽的赶去毅州府,他若不去毅州府,也不会有下落不明这种事情发生。他下落不明,我却平安的回来了——你讨厌本夫人,所以不肯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
若薇瞧着徐三嬉笑的俊脸慢慢变得沉静严肃起来,缓缓勾了唇角,轻声问道:“本夫人说的可对?”
徐三苦笑一声,终是承认道:“夫人明察秋毫,徐三自愧不如。”
“徐三爷别误会,本夫人与你将话说开,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眼下情势危急,徐三爷若仍是这般遮遮掩掩防备着本夫人,若被有心人利用,难免会生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本夫人与徐三爷开诚布公,也只是希望能杜绝这样一种可能,并没有轻贱侮辱之意。还望徐三爷理解。”
徐三定定的打量若薇,半晌轻轻一笑:“是徐三想左了,多谢夫人点醒了我。”
若薇说的没有错,他迟迟没有现身,的确有怨怪她的意思。可现在他忽然能够理解,为何李凤锦会不顾一切跑去毅州府救她,这样聪慧又胆识过人的女子,她值得爱她的男人为她奋不顾身!
若薇很满意他配合的态度,“不知眼下皇上对侯爷失踪之事是什么态度?”
“皇上先前听闻侯爷不在京城,虽然生气,却也没说什么,又有我暗中斡旋,只说二爷突发重病,暂时遮掩了过去。这几天参二爷的折子越来越多,说他居心叵测乃是逆王同党的流言也越来越多。更有皇后趁机联合成国公府暗中拉拢朝臣死谏,皇上只怕已经信了一大半。”徐三冷笑,“更何况,东平侯府还想着法儿给二爷拖后腿,亲自进宫揭发二爷不在京城。若不是还有几个平日里与二爷交好的言官站在二爷这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我估计,最迟不过两天,皇上定会下旨召见二爷的。”
正因为还有人在极力斡旋着,皇上又念及李凤锦以往的功劳,摇摆不定没有立刻发作,否则就算若薇赶了回来,只怕也已经来不及,李凤锦早已被冠上了乱臣贼子的罪名。还好,情况虽然危急,却还并没有到千钧一发之时。
215 船沉不了
若薇见过徐三后,对于朝堂与后宫的局势有了新的了解,两人一直聊到月上中天,就各自手中的资料交换了意见与建议后,徐三心满意足的走了。八零电子书
“徐三公子也真是的。”青霜瞧着灯下若薇脸上掩也掩不住的疲惫,轻声抱怨道:“明知夫人如今身子不便,他还拉着夫人说这么晚。”
待到侯爷回来,少不得要在侯爷面前给他上点眼药水。
“你误会他了。”若薇虽累,精神状态却很好,“是我非拉着他说话的。没什么异常吧?”
“都乖觉的很。”青霜知道若薇问的是其他几房人的动静,“眼下都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他们哪里还敢拉夫人的后腿。”
“知道怕就好。”
“外院传话进来,有个丫头想见夫人呢。”青霜想了想,虽面有不甘,但还是将此事报了上来,“据说那丫头是侯爷亲自救回来的!”
若薇见她忿忿的模样,洗脸的动作顿了顿,扬眉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丫头?”
青霜摇头,内院与外院一贯泾渭分明,侯爷将人救回来,竟就直接放在书房服侍,要知道外书房可是府中的重中之重,连她们这些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也被勒令过不许无故靠近书房,偏那丫头却得了侯爷的青眼――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猫腻呢?万一真是个狐媚子,她若瞒了下来,夫人日后才知道,岂不是要吃大亏?
若薇举着帕子想了想,“明儿用早饭时,让她过来吧。”
李凤锦并不是个正义感爆棚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良人士,不会无缘无故救下什么小丫头,必是有什么缘故才是。不论是什么,总要先见了人,才好说后话。
“还有什么事吗?”
青霜便又回道,“门房收到大师学士府徐二奶奶的拜帖,她想过来探望您。还有将军府又送了两车衣料补品来,跟车的婆子言道,明儿庄四姑娘也想过来看您呢。”
若薇淡淡道:“给徐二奶奶回帖,明日我在家里候她,至于庄四那丫头,能憋到现在才过来,已经不容易了。”
眼下东平侯府正处在风口浪尖之时,观望躲避疏远才是人之常情,这时候敢上门来作客,也不知道宁柔嘉做了什么,大学士府才肯放她出府来见她。且不说能不能帮上忙,只这样的心意,就足以令人感动。
青霜嘟起嘴巴,“照奴婢说,夫人很该好好休息才是。”
见什么客啊,体贴的客人这时候就不该上门来打扰夫人休养身体!
扶着若薇从净房出来,明月与春晖已将铺好了床。
若薇见青霜嘴巴翘的足以挂上油瓶了,笑着道:“别不高兴了,我又不是那经不得事的,不至于见个人就要死要活的。”
“呸呸呸。”青霜急忙道:“夫人说的什么话,就不能挑点好的话来说啊,什么要死要活的,夫人定能活到七老八十、子孙满堂的。txt全集下载”
若薇见她脸都急红了,一边接过喜鹊端来的安胎药,一边无奈的安慰她:“好好好,借你吉言,本夫人一定好好儿的活到七老八十。”
青霜这才满意了,与喜鹊一到服侍着若薇喝了药,放下床幔,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
若薇一夜好眠,府里有管事回事,她一概交给明月跟喜鹊。明月虽然老实,但就是这样一板一眼的老实人,奸猾之辈面对她才讨不到便宜。又有喜鹊这个打手镇场,任谁也不敢捣乱。总之料理中馈事务,若薇也是简单粗暴执行的很彻底。
青霜取早饭时,顺便去二门传了想见若薇的小丫头,挑剔的打量迎面走来的小丫头,虽然一张脸生的很不错,但身子尚未长开,犹显青涩与稚嫩,便默默地放下了一早就提起来的小心脏。
“这位姐姐,夫人真的回来了吗,她身体可好?”
小丫头一开口,粗粝的犹如被砂子磨伤过的嗓音吓了青霜一跳,脸上的提防便变得有些怜悯起来,却还是板着脸教训道:“一会子见了就知道了,胡乱打听什么?”
又好意提点她:“咱们侯府人多口杂,规矩又大,想要不出错不挨板子,就得安守本分,不好胡乱打听。咱们夫人对下向来宽厚,若犯到旁人手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丫头一脸感激的认真听了,“多谢姐姐指点。”
半点没有不悦的意思,青霜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若薇一眼就认出了跟在青霜后头进来的小丫头,含笑与她打招呼:“原来是你啊。”
这小姑娘正是当日她见了胡太师后闲逛时遇到的很爱笑又很机灵体贴的布料店的小伙计。
小姑娘规规矩矩的给若薇行了礼,一本正经的说道:“夫人事务繁忙,我还没眼色的求到夫人面前,实在很不懂事,只是此事除了夫人,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求谁了,只好厚颜呆在府中等夫人回来。”
青霜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倒是不客气。”
若薇摆了摆手,“你并没有卖身给侯府吧,不必拘束,过来陪我用早饭吧。”
不仅那小姑娘愣了愣,青霜也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若薇,纠结的提醒她:“夫人,这不好吧。”
就算夫人真的要赏饭,大可另置一桌就是,如何能让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跟夫人同桌,没规矩不说,也太不谨慎了吧,夫人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呢。
但若薇坚持,青霜也没办法,只好不悦的瞪了小姑娘一眼,重新上了一副碗筷来。小姑娘倒是一点都不扭捏,干脆的冲若薇一笑,便坐了下来,“多谢夫人。”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若薇边示意青霜为她布菜,边询问道。
观这小姑娘的良好用餐礼仪,以及爽利又不扭捏的性子,并不像是贫寒家庭中长大的孩子。
“我叫顾喜眉,取喜上眉梢之意。”顾喜眉甚是郑重的道出自己的闺名,“眼下住在通政司韩参议府上,父母俱亡,是个孤女,韩参议府上乃是我舅家。”
她虽声音不好听,却语句清晰,简明扼要的将自己的情况交代了,“前些天我随舅母出门上香,路上遇到山贼,惊慌中与舅母失散了,幸而遇到李侯爷,他见我可怜,便将我救下。我因见过李侯爷,知道他与夫人的关系,便死皮赖脸的求着李侯爷收留几日。”
若薇便瞧向青霜:“可听说过韩大人府上走失姑娘的事情?”
青霜的不满早已化作了怜悯,又是孤女,又是寄人篱下的,虽然她并没有说明,但不用想也知道,只怕日子过得甚是艰难。否则怎么会上个香就跟舅母走散了?又怎么会明知自己住在哪里,偏偏绝口不提回去的事,情愿窝在侯府做个服侍人的丫头?定然是韩府太过苛待的缘故了。
她唏嘘的叹口气,回道:“最近京城并没有这样的消息,即便是家里有走失的姑娘,为着姑娘的名声,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找的。”
若薇点点头,瞧着顾喜眉道:“你希望我送你回去?”
顾喜眉忙摇头,咬牙偷偷看若薇一眼,又忽的闭上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夫人,您可不可以暂留我在府上住些时日?”
“这怎么可以,既知道你是哪家的了,当然要送你回去才好。你放心,咱们侯府送你回去,韩大人家也要掂量掂量,往后对你自然也就好了。”青霜理所当然的说道。
若薇却若有所思,口中却道:“青霜的话很有道理。”
顾喜眉却哀求道:“夫人,我在您家不会白吃白住的,我会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报答您。”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非要留在我府上的原因吧。”若薇淡淡道:“你也知道,侯府如今也是风雨飘摇,这船不定哪日就沉了,你就不怕连累了你?”
“我相信,夫人您敢回来,这船它就沉不了!”顾喜眉举手握拳,小脸上全是肯定坚定之色。
青霜终于笑出来,“你倒是会说话。”
若薇也笑,“你既如此信我,便留下来吧――需要怎么传话,尽管告诉青霜便是。”
她也不问顾喜眉的苦衷,她既不愿说,定是不好说出口的。若薇本就对顾喜眉印象不错,能帮一把自然不会推辞,当然,这还要取决于顾喜眉这个人并没有对她以及她所在意的人不怀好意。
顾喜眉自是欢天喜地的道了谢,一双圆圆的眼睛因为开心弯成漂亮的月牙儿,很是可爱,让见了的人不由自主心生喜爱。
用过早饭后,若薇便让青霜重新给顾喜眉安排住处,既已知道她是韩参议府上的,虽是客居,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虽然这闺秀总扮成小厮抛头露面的,但到底是姑娘家,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自然不好继续住在鱼龙混杂的外院。
不多时青霜兴匆匆的回来了,“夫人,都打听清楚了,这位顾姑娘的确是个可怜人,她父母早亡,大老远的从金陵投奔到韩府的。您注意到顾姑娘说话的声音了吧,原来这位顾姑娘早前竟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韩府众人对她也不好,小小年纪遭了不少罪呢。这回不肯回去,听说是韩太太私下里给她议了一门亲事,对方不仅是鳏夫,还是个快五十岁的鳏夫,可怜顾姑娘还不满十三岁呢。唉,真是可怜。”
“她也不容易。”想到这么个小姑娘扮成小厮在布料店里帮忙,想来这便是她要借东平侯府势的原因了,“你看着些,能帮一点是一点。”
“虽然顾姑娘是挺可怜的,不过遇到咱们夫人,便是她走了大运。”
“话别说的这么满,说不定哪一日,咱们也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呢。”若薇说完,便将此事丢开了。
却没有想到,一语成谶,在她生死攸关的时候,却是她随手一帮的顾喜眉将她救了回来。
……
早饭没多久,徐府的马车便徐徐驶进了侯府大门。
宁柔嘉一见到若薇,便啧啧有声的嫌弃道:“瞧你瘦成什么模样了,你这到底是生的什么病?府上有没有可靠的大夫,要是没有,我给你推荐两个。”
若薇笑着谢过她的关心,相互间闲聊了几句,若薇便问她:“怎么出来的?徐家若是知道你要来看我,怕是不会放行的吧?”
这些政客们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自然跟他们敏锐的政治嗅觉以及明哲保身的生存原则脱不了关系,东平侯府如今的情形,只有人紧赶着疏远的,宁柔嘉能来,不知顶着多大的压力。
“就闹呗。”宁柔嘉满不在乎的笑,“你也不要太担心,虽然婆婆不许我出来,公公听了却并未阻拦。都知道我那公公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他既没拦着,想来皇上还是很信任李侯爷的。”
若薇心里感动,笑着握了她的手,“难为你了。”
“你我可是生死之交,你这边出了事,我缩在府里不管不问算怎么回事?我还怕人戳我脊梁骨呢。是了,听说李侯爷的病好些了,已经能下床了?”依她想,她那公公定然是听说了这个消息,这才没有拦着她出来,也是要她前来打听消息的意思。
“嗯,往日连饭也吃不下,今早倒是用了不少。大夫说了,好好将养着,再过两日也就大好了。”徐三为了替李凤锦遮掩,不得不撒下李凤锦病重的谎言。为了圆这谎,便安排了血煞阁的高手扮成李凤锦的模样,用内力将脉息逼乱,寻常大夫只能无能为力。幸而徐三安排周全,皇帝才没有听信李凤渊等人的一面之词。
“那就太好了。”宁柔嘉大大的松了口气,“想必你也是听说了侯爷的病情,才会这般着急的赶回京城来吧。难为你自己还病着呢,真是辛苦你了。”
她说着,又高兴的笑起来,“否极泰来,厄运总算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亲亲热热的说了一阵话,便有跟来的婆子提醒宁柔嘉时候不早了,宁柔嘉无奈,只得与若薇约好下次再来看她,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216 进宫前夕
庄若梅来的时候,又带了好几车的东西,青霜兴高采烈的指挥着婆子将东西往若薇库房里搬,想着今时果然不同往日,以前指都不敢指望的事,如今俱都实现了。[]
庄若梅则拉着若薇好一阵打量,姐妹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话,若薇简单说了些高城的事,庄若梅也声情并茂的将她前些日子进宫的事情说了。
“只等姐夫沉冤得雪后,宫里那些个主子娘娘就该召你进宫了。”庄若梅不屑的撇撇嘴,“姐夫的事,其中皇后一家出的力气可不小,三姐姐你心里要有数才好。”
若薇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庄四姑娘如今是愈发的能干了。”
庄若梅脸一红,嘟了嘴巴瞪着她:“知道你最厉害,我能想到的你早便想到了,根本用不着我提醒,是我自作多情行了吧。”
“多大的人了,还使小孩子性子。”若薇白她一眼,“最近情势比较复杂,没什么事情不要出门,侯府也暂时别来了,有事我会使人送信过去的。”
庄若梅立时一凛,“姐夫的事可是很棘手?我都听母亲说了,万一皇上降罪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三姐姐你可已经想好对策了?”
若薇轻描淡写的安抚她:“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庄若梅便松了口气,“那你还说那话来吓我?”
“凡事总有意外,自然不好将话说的太满。”
庄若梅纠结的瞪她:“你这到底是要我放心还是要我不放心啊。算了,我也不问你了,反正你厉害着呢。我今儿过来,可是为了瞧我的小外甥的,他怎么样,乖不乖?”
说完,一脸期待又憧憬的瞧着若薇平坦的小腹。
若薇哭笑不得的拍她额头一记,“他如今就是个小胚胎而已。”
什么小外甥乖不乖的,少说也要三四个月后方才会有动静。
庄若梅捂着额头,也不恼,傻兮兮的笑道:“他总有长大的一天嘛。听母亲说了后,我都给他做了好几件小衣服了,等他一出生,就穿上四姨母亲手做的衣服,以后自然会好生孝顺我的。”
“要说孝顺,也是先孝顺我才是。”若薇不客气的说道,“这般想要孩子孝顺你,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生才是――”
“打住打住!”庄若梅慌忙叫停,“先前咱们家跟将军府鲜花着锦的时候,那些提亲的人恨不能将咱们家门槛都踩烂,还要闭门谢客方能得到清静。[.超多好看小说]如今呢,父亲拿下毅州府是好事,可是逆王全跑了,还有高城那烂摊子,还不知道皇上如何想呢。刚有人上折子为父亲表功,立刻就有一堆人跑出来,说父亲此次不但无功,还有大过。哼,赢了是应该的,输了倒似扒了那些言官们的祖坟似的,一个个可着劲儿的闹腾。如今连个苍蝇都不往咱们将军府飞,更别说提亲的人了,这样倒也省心――只是父亲却着实让人担忧。”
“不必太担心。”若薇淡淡安抚道:“那些人敢参将军府,也是因着东平侯府的关系罢了,是侯府连累了将军府,待到侯府的事尘埃落定,你且看看,还有谁敢参将军府。放心吧,我不会让将军府出事的。”
“我当然相信你。”庄若梅急急说道,说完又满脸愧疚的模样,“三姐姐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我们帮不上忙就算了,还要……”
“行了。”若薇打断她,“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家里一切都好,峻哥儿也好?”
“峻哥儿好着呢,又长高了不少,本来今儿他也闹着要回来看你的,母亲道你需要静养,不能吵着你,峻哥儿很懂事,便乖乖的留在将军府了,我走的时候,定要我告诉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赶快好起来,好接他回府。我看他的样子,再说几句不定就要哭出来了。”
若薇笑着听了,欣慰道:“那孩子的确懂事。”
“还有个事。”庄若梅抿了抿嘴,有些不安的瞧了若薇一眼,“你让我看着青芳,那丫鬟一直很老实的守着你的院子,我便大意了,以为她不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谁知前几天底下的人来报,说是好几天没见着青芳了。我使人到处找过了,她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也没有人看见她出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三姐姐,我没办好你交代的事情……”
“府上没什么异样吧?”若薇皱眉,原以为青芳的目标是她,难道竟不是?
“青芳走后,我借打扫的名义将将军府里里外外清理检查了个遍,尤其你的那个院子,却什么都没发现,连你放在那边的贵重首饰,也一样没少。”庄若梅摇头说道,“因为她是那样的来历,我也不好报到衙门去。”
“既然府里没什么异样,你就不必再管此事了。”
庄若梅见若薇并没有斥责她,又观她并不太将此事放在眼中的模样,这才丢开此事,姐妹两个又说了一阵话,用过午饭后,为不打扰若薇休息,庄若梅也依依不舍的回将军府了。
……
若薇午后小憩刚醒来,宫里的传旨太监便来了。
圣旨是给李凤锦的,莲华院一阵人仰马翻后,病弱的“李凤锦”被人扶着走出来恭敬的接了旨。
传旨太监的任务自然不会仅仅只是来传旨的,他陪着笑对若薇说道:“瞧李侯爷的精神仍是不大好,李侯爷可千万要好生保重,皇上十分牵挂您的病情呢。若非听闻您已经有了起色,皇上差点将太医院一众太医全派到府上来,可见皇上对侯爷您的看重。”
“让皇上担心了。”若薇对东来使了个眼色,作为李凤锦身边最得用以及得脸的人,东来只得留在侯府而不能出去寻找李凤锦,这本让他十分郁闷。然而看着若薇娴熟的用着李凤锦的表情与语气与传旨太监周旋,东来不知为什么,觉得眼睛涨的有些疼。
他低头上前,如往常一般将一个厚厚的红封递到传旨太监手中。传旨太监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并未推辞,道谢连连的的收下了红封,若薇与东来齐齐松了口气。
要知道太监收礼也是有学问的。倘使皇帝对李凤锦不满,听信谗言果真要惩治他一番,太监是万万不敢收礼的。倘若太监收礼时并不干脆,三推四让方才勉强收下,说明皇帝对李凤锦的态度不明。可太监毫不推辞就收下,只说明皇帝对李凤锦的态度一如从前,并未因为参他的人多而就此弃了他。
若薇想到逆王们的逃亡,心有所感的笑了笑。
“李侯爷且赶紧回屋休息吧,明日才有精神进宫见皇上呢。”传旨太监殷勤的关切道,“想是病久了,李侯爷的声音与以往不大一样?”
若薇吃了老怪老头给的变声药,嗓音与李凤锦虽仍是不同,好歹与她原本的音色区分开了,嘶哑着嗓音开口道:“早先想着赶紧好起来,便让人加重了药量,不想一剂药下去,这嗓子便就被伤成了这样。公公不必太担心,大夫说慢慢调理着,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烦请公公回宫替本侯多谢皇上的关心,明日一早本侯便进宫给皇上请安。”
传旨太监又关心了几句,方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送走传旨太监后,若薇才回到莲华院,二房三房便急慌慌的前来打听消息了。若薇不耐烦应付他们,全交给青霜去应付。
莲华院早在她回来时便打理成了牢固的铁桶,若薇的房间除了近身服侍的那几人,外人决不许踏入半步,因此她扮了李凤锦出来,并未引起底下人的怀疑。倒是二房三房太过紧张的态度,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若薇少不得叫青霜敲打了他们一番。
……
翌日一早,若薇早早起身,穿戴整齐后,正要用早饭,就瞧见从不走寻常路的徐三不知道又打哪儿冒了出来,拿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有声的赞道:“若是不知情的人,当真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夫人这容貌不必说,是二十三的杰作,只是这衣裳和鞋子,又有什么玄机呢?”
要知道二十三能改变的只能是若薇的容貌,而若薇的身形与身高与李凤锦是相去甚远,可她站在他面前,竟没让他看出半分不妥来,当然稍微清瘦一些的身形可以说是病痛折磨的,可身高半点没有差别,却是怎么做到的?想来想去,其他地方动不了手脚,唯一能动的,也只有鞋子了。
若薇也不卖关子,径直将脚上华丽的鹿皮靴子脱下来递给他,“这是我身边两个丫鬟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赶制出来的。”
徐三接过靴子,仔仔细细观察起来,外观没有任何不对劲,但当他的视线落在靴子里时,不由得失笑道:“原来功劳最大的却是这一双鞋垫。”
他对着若薇竖起大拇指来,“真不知夫人是怎么想出来的。夫人这般模样,与二爷已有八九分相似,相信不会有人怀疑夫人什么,接下来我要告诉夫人的是二爷平日里与朝中或后宫里的人的关系与态度。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宫里头也有不少咱们的人,关键时候会帮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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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儿童医院挂号,导医mm:娃什么情况?我:白天黑夜都不肯睡觉。导医mm:(⊙o⊙),你家娃是神仙吧,白天晚上都不睡?我:不信你看我的黑眼圈……
217 甄道长
一个皇帝沉迷于炼丹修仙时常缺席早朝、朝臣们热衷于攻讦忠良以及后妃争斗极其厉害的国家,到现在还没四分五裂,大概也算得上是奇迹了。[起舞电子书]
陪同皇帝一道的是个四五十来岁长相普通眼神却矍铄的穿着道袍的清瘦男子,若薇注意到,皇帝似乎很信任他,由该男子递给他的茶水,他直接就饮用了,一旁的试毒太监就是个摆设。
若薇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那道人一眼,道人手持佛尘立在皇帝身边,超凡脱俗倒似真的出世高人一般。
“爱卿免礼。”皇帝并未着龙袍,而是穿着金黄衣料裁制的宽大衣袍。比之前若薇见到的似乎又要清瘦一些,精神却比从前要好,脸上的阴郁之气也不复见,笑吟吟的打量若薇两眼,甚是心疼的道,“爱卿还未痊愈吗,怎的脸色还这样难看?说起来,爱卿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会突然之间就病的这样严重?”
若薇自是感激的谢过了皇帝的关心后,方才答道:“病来如山倒,微臣许久没生过病,因此一病起来才会这样严重。好在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也是上天庇护,让微臣还能为皇上的江山尽些绵薄之力。”
皇帝少不得又夸若薇几句忠诚不渝一心为国云云,感叹道:“朕早前便想遣人去侯府看你,奈何朕正逢炼丹的紧要时候,道长说了,此时须心无旁骛才好,因此才耽搁到现在,爱卿不会埋怨朕吧?”
“皇上言重了。”若薇忍不住又看了那道长一眼,口中恭敬道:“皇上百忙之中还惦记着微臣,乃是微臣三生有幸,怎还敢埋怨皇上?”
若是让那些忙着置东平侯府于死地的人知道,所谓的欺君之罪还不及皇帝的丹药重要,不知道那些个忙前忙后的人心里会是怎么个想法。
这其中最大的功臣莫过于眼前这位道长,定是他想方设法拖着皇帝炼丹,才给了徐三从容安排的时间,给了自己为李凤锦打赢这场翻身仗的机会。
若薇顿了顿,用愈发恭敬地口吻说道,“这些日子没见着皇上,皇上的精气神比起从前,又更好了。”
皇帝闻言果然大喜,哈哈大笑道:“爱卿也如此觉得?甄道长,这都是你的功劳。[.超多好看小说]”
甄道长忙谦逊的道:“贫道不敢居功,乃是皇上英明睿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英明之主受苦,这才令贫道找到那失传的古方献给皇上。此乃皇上之幸,也是天下苍生之幸。”
甄道长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是清风明月的仙家风范,仿佛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一点看不出拍马屁的痕迹。
若薇心道,这大概就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
皇上自然龙颜大悦,随口赏下赏赐无数,这才看向若薇:“来人,给李爱卿赐座。”
若薇忙感激的谢过了,方才被小太监扶着坐下了。
“有些日子没见,爱卿在朕面前,似乎拘束了很多。”皇帝打量若薇片刻,沉吟说道。
“不敢欺瞒皇上,微臣病了这些日子,外头流言甚多,想来皇上也听过不少?”若薇试探道。
“原来爱卿是担心朕听了外头那些无稽之谈,会疑心爱卿,真的相信爱卿与逆王一党勾结?”皇帝甚是欢快的抚掌大笑起来:“爱卿啊爱卿,难道在你眼中,朕就是个糊涂无能的昏君?别人怎么说朕便怎么信?朕认识爱卿又不是一日两日,若连爱卿都信不过,朕还能放心的相信谁?”
若薇自然又是好一番的感恩戴德,“微臣能得皇上这话,便是死也无憾了。”
“死什么死!”皇帝心情愉悦的拿眼瞪她,“爱卿可是朕的肱骨大臣,朕这江山还要爱卿多费心,还有后宫那些烂摊子,少不得也要麻烦爱卿替朕收拾收拾。爱卿若死了,朕要去哪儿寻爱卿这般忠心的臣子?爱卿只管放心,不论外头怎么说,不论那些奸诈之徒如何攻讦爱卿,朕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君臣两个少不得又要互相剖白表明心迹一番,气氛十分融洽。
时间就在这融洽中飞快的过去了,甄道长看一眼若薇,上前禀告皇帝道:“皇上,时辰不早,您该准备准备了。”
皇帝恍然大悟的一拍自己额头,“嗐,太久没见爱卿,险些耽误了道长特地为朕推算的闭关吉时——爱卿啊,总之朝堂后宫朕都一并交给你了,你帮朕好好看着。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忙活的,待到朕得了那长生不老之药,朕一定赐爱卿长生不老,长长久久的伴在朕身边,好为朕分忧解难。”
若薇不胜感激又欣然向往的道:“微臣先在这里谢过皇上了,愿皇上此次闭关一切顺利,早日练出长生不老的仙丹。”
皇帝正要起身随甄道长去闭关的内寝殿中,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立时不悦的蹙起眉来,正要使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甄道长便在一旁提醒道:“皇上,吉时快到了。误了吉时,恐上仙觉得皇上求药之心不诚啊。”
皇帝果然大急,随口吩咐若薇道:“爱卿,都交给你了。”
若薇躬身送走皇帝,缓缓直起身来,对着华丽却空荡荡的宫殿笑了笑,袖了手慢慢走出去。
……
“皇上,皇上——”尖锐的女声凄厉的似要划破长空,“让开,你们这些狗奴才,我要见皇上。皇上,是臣妾啊皇上,臣妾是丽馨儿啊皇上,求求您见见臣妾……咱们的皇儿真的不好了,是惠妃那贱人,是那贱人要杀了我的皇儿啊。皇上,求求您救救咱们的皇儿吧……”
若薇站在门里听了一会子,方才踏出殿门。
就见昔日张扬美丽的丽贵嫔哭的涕泪横流、一身狼狈的要往殿内闯。她一边尖声叫喊着,一边试图冲破侍卫的阻拦。不过短短时日未见,她的容貌已不复往昔光彩照人,憔悴而阴郁的模样,让若薇差点没认出来。
看见若薇从里面出来,丽贵嫔愣了愣,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管不顾的重重磕下头去,已经嘶哑的嗓音似要泣出血来:“李侯爷,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皇儿,求求你,求求你……”
若薇眉头跳了跳,瞥一眼跟在丽贵嫔身后却站的远远地不敢上前来的宫女,“还不将你们主子扶起来,闹成这样像什么样?”
两个宫女战战兢兢的上前来,丽贵嫔却甩开她们的手,只满脸是泪的哀哀的看着若薇,“李侯爷行行好,我的皇儿真的快要不行了……求你进去禀告皇上一声,那是他的儿子啊。皇上若知道皇儿不好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这些混账东西,他们都被惠妃那贱人收买了,拦着我不让我见皇上,我见不到皇上……李侯爷,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吧……”
“五皇子生病了,自有太医服侍着,你来这里大吵大闹有什么用?皇上又不是太医,难不成皇上去看五皇子一眼,他就能好起来?”若薇皱眉看着她,“你有这个功夫在这里闹,还不如回去好好照顾五皇子。”
若薇顿一顿,意味深长的说道:“他到底是皇上的儿子。”
不管丽贵嫔对皇位是个什么想法,皇权争斗中她如今明显已经落了下风,她若没有猜错,五皇子就是她在这场争夺赛中的牺牲品。其实就算她此次输了,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从今往后夹着尾巴好好过日子,用心抚养五皇子,到得五皇子长大,有了封地,做个富贵悠闲的王爷,比做这日理万机的皇帝也不差什么。五皇子若好了,她这亲娘又能苦到哪里去?
若薇静静地等待着,若丽贵嫔仍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她也不会多管闲事,立时就走开。
丽贵嫔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若薇等了又等,也没等来个回应,便不耐烦继续站在这里,抬脚就要走。
丽贵嫔却似终于回过神来,哆嗦着打了个激灵,踉踉跄跄爬起身来,口中自言自语道:“没错,我的皇儿也是皇上的皇儿,他好了我才能好……太医,对,太医!来人啊,还不快去宣太医……”
她边说边走,却又忽然停下脚步,“不行,太医肯定也是惠妃的人,他们要害我皇儿的,不能请太医,不能……对了,李侯爷!”
她看向若薇的眼睛猛的一亮,那咄咄的凶光犹如穷凶恶极的野狼一般,“李侯爷若在,那贱人就不敢动手脚了。李侯爷,求您随我一道走一趟吧,不能让那贱人害了我的皇儿啊!”
那两名宫女也哀声求道:“李侯爷,您行行好,便与咱们娘娘走这一趟吧。如今娘娘谁也不信,便是请了太医来,只怕也不会让太医靠近殿下的。”
若薇瞧一眼殷殷望着自己的丽贵嫔,“罢了,皇上既将朝堂后宫都交给了本侯,本侯也不好不管,否则五皇子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来日本侯也没脸见皇上了。”
丽贵嫔闻言,立时喜道:“多谢侯爷,侯爷真是个好人。”
218 投路石
若薇随着丽贵嫔到了她的合宜宫,丽贵嫔一面指挥人去找太医,一面忙不迭的招呼宫女好好服侍若薇。起舞电子书
若薇摆摆手,“贵嫔娘娘不必管本侯,你还是先去看看五皇子吧。”
“有李侯爷在这里坐镇,任他什么魑魅魍魉都别想伤害我的皇儿。”丽贵嫔讨好的说着,又一迭声的催促宫女,“快去拿本宫新得的庐山云雾来,本宫记得侯爷最好这一口――侯爷,你是不知道,自打皇上他被妖道引诱着日渐沉迷于炼丹一途后,后宫便是皇后与惠妃为大,如今惠妃膝下养着太子呢,更是目中无人,不把我们这些可怜的妃嫔看在眼里。这回皇儿生病,也是惠妃纵着太子将我皇儿推下太液池。呜……我可怜的皇儿,直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丽贵嫔的这番表现,的确符合她平日里张扬的直来直去的性子。可是若薇却深知,一个真正张扬又直来直去的女人,在这一不当心便是万丈深渊的深宫里,是根本活不长的。可丽贵嫔不但活了下来,还生下了五皇子。丽贵嫔将五皇子的状态哭诉的很是糟糕,可五皇子若真的命悬一线,丽贵嫔又哪里有时间去皇帝那里闹?还挑着自己正在面圣的时机?
可以说,丽贵嫔就是众人眼中测试李凤锦在皇帝面前到底失没失宠的投路石。皇帝若真的与李凤锦生了嫌隙,丽贵嫔这事儿,李凤锦敢管?
而作为投路石的丽贵嫔,她未必就真的不知道自己作为一块投路石的作用,可她依然将自己投了出来,若是李凤锦已失宠,她作为一个忧心儿子的母亲去闹一闹也损失不了什么,若是李凤锦依然圣心稳固,她抓住这个时机牢牢巴住李凤锦,未必不是得了一个最牢靠最强大的靠山。
所以这宫里,哪个又是真正的傻子呢?
“……这后宫之主是皇后,可如今惠妃势大,便是皇后娘娘也要避其锋芒。我可怜的皇儿受了这无妄之灾,竟无人可以做主,李侯爷,你说这天理何在啊?”丽贵嫔犹在呜呜咽咽的哭诉着,“本想求皇上为我们母子俩做主,谁知皇上却只听信那妖言惑众的妖道的话,再不涉足后宫半步。我苦苦求了半日,结果你也看到了。txt电子书下载更惨的是上回一个妃嫔生病想见皇上,好不容易闯到皇上跟前,却遇到皇上炼丹的紧急关头――”
丽贵嫔抹抹眼泪,物伤其类的叹息一声:“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美人儿,竟被那妖道撺掇着皇上将她打的只剩一口气了,抬回宫没多久就咽了气,也没人敢报到皇上那里去,就连皇后也不敢去触皇上的霉头。如今咱们这些苦命的人,竟是要看一个妖道的脸色过日子了。侯爷,这满天之下,也没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吧?”
想来李凤锦推举这位甄道长给皇帝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否则想要讨好李凤锦的丽贵嫔不会在她面前大肆攻击甄道长才是。
丽贵嫔罗里吧嗦了这么久,无非就两个中心意思,如今皇上不管事,妖道横行,独占了她们的皇帝,而她们久未逢君恩雨露,再吹不成枕头风,寂寞寂寥可想而知。二来,皇后似乎不太给力,惠妃的风头更甚她一头,导致如今宫中惠妃独大的局面,乱了尊卑礼法,可不是什么小事。
若薇不言语,只垂了眼睛摆弄茶杯,看似不经意的模样,却将丽贵嫔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掰开了揉碎了的在心里过了一遍。
丽贵嫔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抬了眼偷偷打量若薇一眼,见她面上并没有不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侯爷,你看我尽说这些废话了。听说侯爷前阵子也病了一场,都好了吧?”
若薇这才抬起头来,淡淡道:“劳贵嫔娘娘关心,本侯没事了。”
“唉,虽然本宫身在深宫,可外头那些个让人焦心的传言,本宫也曾听闻过一二。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竟这样丧心病狂的想着法儿的想要抹黑侯爷?还好皇上信任侯爷,从未听信过那些流言,否则……”
若薇勾了勾唇,意味深长的瞧着她:“本侯也想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不遗余力的想要抹黑本侯。若让本侯知道,本侯绝不会轻饶。”
丽贵嫔犹带着泪痕的双眼蓦地一亮,脸上却是一副茫然状,“本宫也很想为侯爷分忧,奈何本宫只是个妇道人家,知道的不比侯爷多。只是前几天,曾有人瞧见皇后娘娘的家人带了侯爷府中一名庶弟进宫面圣,所为何事本宫就不知道了。”
这丽贵嫔有点意思,先是告发惠妃纵容太子推她儿子落水,后又毫不犹豫的将皇后卖了,她应该是打着先将这两大劲敌除掉,她的儿子也就有希望问鼎宝座的主意吧。当然就算最后她儿子没能成事,于她现在而言,也没有丝毫损失不是?
不管她到底是什么目的,她愿意示好,若薇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沉吟了一阵方道:“照贵嫔娘娘的说法,竟是皇后要害本侯?”
丽贵嫔慌的直摇手:“侯爷,这话可不好乱说,本宫可没有这么说。本宫只是将本宫知道的事情告知侯爷一声罢了,这也是怕侯爷你被一些居心叵测之人蒙在鼓里,本宫这都是一番好意啊。”
她心里也不免打起了鼓来,都是聪明人,意思各自明白就行了,非要说出来做什么?瞥一眼周围离得远远地宫人们,丽贵嫔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虽然她的确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可也要有那个命才成啊!要是让皇后知道她在背后搞鬼的事儿,只怕少不了她的苦头吃。如今皇帝不管事,她失去了直接有力的靠山,就算有万般手段也使不出来啊!
若不是那可恨的妖道,她也用不着腆着脸千方百计的给自己和儿子寻靠山了。
“贵嫔娘娘的好意本侯心领了。”
丽贵嫔眨眨眼,想从若薇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奈何她那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连乍然听闻皇后害李凤锦的消息都平静从容的很,让人实在很难看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虽有些不甘心,却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总之今日先将种子种下去,能不能发芽,又再说吧。
“说起来,本宫也有许久不曾见过皇上了,少不得厚着脸皮问侯爷一声,不知皇上他身子如何,气色好吗?”说着忧心的叹息一声,“自那妖道来了后,皇上连从前近身服侍的人也不肯使了,身边就那妖道一人服侍着,本宫实在担心得很。”
真要是担心,早在一开始就问了,可见她的担心也不过如此。
“皇上气色不错。”若薇简短的回答她。
“那就好。”丽贵嫔放心的舒一口气,“本宫的心愿,也就是皇上与皇儿都安好,他们好了,本宫才能放心得下――太医来了吗?赶快请太医进去瞧瞧五皇子!”
太医匆匆赶过来,便被宫人着急的拉进内殿去了。
丽贵嫔放心不下,也跟了进去。
若薇眼下作为李凤锦,自然不方便跟进内殿去,便仍是坐在原处。趁着合宜宫阖宫人仰马翻之时,一名低眉垂眉的小宫女却疾步走到她身边,低声而飞快的说道:“李侯爷,周才人想见您一面。”
说完便又迅速的退回到原先的位置站着。
若薇神色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
从合宜宫出来时,五皇子已经醒了过来,丽贵嫔十分高兴,直说“李侯爷是皇儿的贵人”,一路将她送到门口。若薇走出去老远,都还看见她站在合宜宫门口欢送。
想来今日这一幕,会被宫人们口耳相传,于是谁都知道了,李凤锦仍然是那个深得圣心的李凤锦,而丽贵嫔已经攀上了李凤锦的消息,只怕也会让后宫中有些女人深感不安了。
若薇沿着出宫的路往外走,身后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追上她,“李侯爷请留步。”
若薇站定,扬眉看向来人。
“我家娘娘想请李侯爷过去说说话。”小太监陪着笑小心说道。
“你家娘娘?”
“我家娘娘乃是惠妃娘娘。”
小太监报上家门后,以后李凤锦必会想也不想的前往甘泉宫,哪知对方只是笑了笑,淡淡道:“本侯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去了。”
说罢径直转身,扬长而去。
她已经从庄四那里得知惠妃意图将庄四跟她娘家侄儿送作堆的事情,哪里还肯给好脸色给惠妃?
信心满满的小太监僵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若薇潇洒离去的背影。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一跺脚忙转身往来时路跑去。
甘泉宫中,惠妃一张娇俏的粉脸气的发白,“李凤锦,他竟敢这样打本宫的脸!”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惠妃见他那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是不是你不会说话,得罪了李侯爷,他才不肯到本宫的宫里来?”
“娘娘明鉴,小的哪里敢得罪李侯爷啊。”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不住声的求饶。
一旁的绣馨忙上前道:“娘娘息怒,您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李侯爷的。”
219 以诚相待
惠妃心烦气躁的挥挥手,“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小太监如蒙大赦,磕了头慌慌张张的退了出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娘娘,生气伤身,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太子殿下还指着您呢。”绣馨双手递上热茶,一边劝道:“依奴婢说,李侯爷从前对娘娘虽算不得热络,却也不似今日这般……娘娘您只管想,李侯爷刚从谁的宫里出来?”
惠妃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我就知道,合宜宫那贱人定会趁机使坏的。你快让人去打听打听,她都跟李凤锦说什么了?”
绣馨忙道:“娘娘稍等,奴婢已经使人打听去了。只是娘娘,不论那边说了什么,您都要小心些才是,坤德宫本就处处针对娘娘了,若是娘娘再失去了李侯爷这个助力,虽有娘娘的娘家,但到底……”
“你说的很是。”惠妃稳住心神,“皇儿能成为太子,可说全是李凤锦的功劳,倘若本宫失了这个助力,让旁人捡着这便宜,本宫与皇儿的处境定会大大的不妙。尤其坤德宫那位――”
绣馨闻言却笑了笑:“坤德宫那位娘娘倒是不必担心,您别忘了,有关李侯爷的那些流言都是从哪里开始的,因为李侯爷拥护太子殿下这件事,成家与皇后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便是他们转过头来想要拉拢李侯爷,李侯爷也未必会买他们的账。娘娘要担心的,却是合宜宫那一位――您想,只等您与坤德宫斗得两败俱伤之时,最后得利的会是谁?三皇子顽劣不堪大任,却还有个五皇子呢。”
惠妃早已冷静下来,点头道:“不错,倘若丽贵嫔那贱人当真拉拢了李凤锦,咱们便不得不防了。以前本宫只当那贱人是个徒有美貌头脑简单的,没想到连她也耍起了心机来――哼,不论是谁,胆敢算计本宫,挡了皇儿的道的,本宫绝不会轻饶!”
绣馨偷偷看过去,惠妃脸上的肃杀与冷厉,便连她这个贴身服侍的大宫女都觉得阵阵心惊。
……
若薇回到侯府已经快到晌午了,徐三仍等在外院的书房里。
“夫人,可顺利?”徐三一见她,便忙问道。
只是眉头却飞快的跳了跳――对着顶着李凤锦的脸的若薇,他实在有些不习惯。[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再顺利也没有了。”若薇坐下来,舒畅的舒了一口气,看着徐三的眼睛,慢慢开口说道:“只是徐三公子似乎忘记告诉本夫人了,原来宫里你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徐三公子故意瞒下不告诉本夫人,冷眼旁观本夫人为了进宫面圣如何认真的准备这一切,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很有满足感?”
徐三诧异的挑起一边眉头来:“夫人这话是何意,在下怎么听不懂?”
“甄道长是李凤锦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你会一点都不知道?你既知道皇帝会在这两天内召见我,会不知道甄道长想方设法安抚牵制皇帝的作为?既然你早知道只要皇帝信任甄道长一日,李凤锦就根本没有什么危险,又为何偏要将事情说得那般严重,让本夫人误以为事情当真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徐三公子,从一开始,你对本夫人便没有以诚相待过。”
徐三听了,却并没有生恼,反还勾唇笑了笑,“因为甄道长是二爷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夫人便以为在下就该知道所有的事?夫人可别忘了,在下不过只是个兵部尚书,平日里没召是根本没资格进宫面圣的。宫里是有消息传出来,可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消息传出来。皇上身边多少眼睛,甄道长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又能给在下递出多少消息来?夫人以为在下存心隐瞒,便是相看夫人的笑话,在夫人眼里,在下就是这么个分不清形势而任性胡为的人?”
若薇面无表情的打量徐三,徐三正气凛然的瞪回去。
半晌,若薇打破了这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如此说来,却是本夫人误会徐三公子了?”
徐三冷哼一声,负气的别过头去,“夫人知道就好!”
顿了顿,又不甘心的加了一句,“本公子再是玩世不恭,在对待二爷的事情上,却是从未含糊过的――这话,本公子当着夫人的面敢说,来日当着二爷的面也同样敢说!”
“抱歉,是我太多疑了。”若薇知错认错的态度很诚恳。
徐三却吓了一跳,显然没料到她竟会放下身段给自己道歉,愣了一下方才不自在的摆了摆手,“夫人不必这样客气。”
语气却是缓了不少,“听夫人的意思,今日在宫里竟是十分顺利的?”
“没错,皇上已将前朝后宫俱都托付给了我,想来旨意很快就会颁下来。能这么顺利,甄道长功不可没。”若薇便将面圣的情形简单的说了一遍,又道,“听丽贵嫔的意思,如今皇帝身边竟是不用旁人服侍,衣食起居都是甄道长一人打理――这甄道长的底细,徐三公子可清楚?”
徐三缓缓摇头,“具体底细二爷并未告诉我,怎么,夫人觉得不妥?”
“若这甄道长是值得信任的,自然没什么不妥。可若他包藏祸心,又或者被有祸心之人利用,皇帝一旦出事,矛头自然就指向了侯爷,侯爷举荐这位甄道长的事情,旁人真的一无所知?就算旁人一无所知,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若薇在看见甄道长的第一眼时,就觉得那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并不是个愿意受制于人屈居人下之人。李凤锦是怎么找到他的,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相互有没有把柄落到对方手中……这些事情,若薇都想知道。
有时候无知并不是幸福,若薇也从不想做一个无知是福的人。上辈子已经无知的死了一回,这一回她自然小心谨慎绝不会放过一丝可疑与疑惑。
徐三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苦恼的说道:“夫人说的极是,只是有关甄道长的事,都是二爷亲力亲为,便是去那什么道观寻人,也是二爷亲自去的。他的底细如何,我是真的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此人是李凤锦找来,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对方十分可靠,从没想过对方若是不可靠怎么办?到底是他不够细心,还是夫人想的太多?
“不过夫人也不必想太多,既然二爷敢用此人,就算此人并不十分可信,二爷手上势必也握着他的把柄,他轻易不敢背叛二爷才是。”就算他不够细心,但对于李凤锦的办事能力,徐三还是很信任的。
若薇便也点点头,“但愿是我想的太多――不过这件事还是要麻烦徐三公子帮我查一查,我不喜欢一无所知的感觉。”
徐三自然满口应下,被若薇挑起的好奇心也促使他很想尽快弄清楚甄道长到底是个什么底细,“行,这事便包在在下身上了。”
又问,“既然面圣的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夫人为何这半天才回来?”
若薇也没隐瞒,将丽贵嫔的事说了说,“依你看,皇后跟惠妃眼下关系到底如何?”
“虽皇后与惠妃还没有撕破脸,但她们各自身后的家族势力早已势若水火,今天你弹劾我强抢民女,明天我弹劾你强占良田逼死百姓,总之各有输赢。”
“难怪丽贵嫔想捡漏呢。”若薇笑了笑,“他们爱怎么闹,便由他们去闹吧――想必侯爷原先也是这个态度?”
“正是。”徐三对于若薇的敏锐早已不惊讶了,“二爷的意思,咱们只管隔山观虎斗,让他们自己把自己斗死了事,也省得咱们再去动手,平白浪费力气。”
就惠妃与皇后之间的争斗,两人又说了一阵,徐三眼瞧着天色不早,便提出告辞。
若薇顿了顿,用看似淡然然而却根本掩饰不了期待与紧张情绪的眼神看向他:“侯爷,有消息了吗?”
“探部已经有消息送回来,侯爷掉落悬崖当日,有人曾看见一辆马车在那里出现过。他们顺着踪迹追过去,发现马车是向南走的。但,南行之路何其多,何况是一辆并不太起眼的马车,追查的难度就更大了――不过夫人不必太担心,除非对方不露一点蛛丝马迹,否则便是上天入地,探部的好手们也能将二爷找到的。”
若薇很感激徐三的安慰,“向南?岂不是与京城背道而驰?”
“正是,只要追查到对方的身份,想来对方带走二爷的目的便一目了然了。”徐三眉头微皱,表情并不如他的语气这般轻松。
听一名上山打柴的樵夫说,那辆马车是早早便停在山脚下的,因为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平日里很少有人去,因此那樵夫才多看了两眼,印象颇为深刻。而一辆早早等在那里的马车说明什么?说明对方也许很清楚那里曾发生的事以及李凤锦的身份,而既然明知李凤锦的身份,却不带他回京城而是一路南下,目的是什么?又是谁,拥有如此神机妙算的能力呢?
徐三想的头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然而这些他自己的猜测,又不好说给若薇听,她如今怀有身孕,本该安心养胎才是,杂七杂八的事情却又那么多,他又怎好再增加她的烦恼与压力呢?
------题外话------
祝亲们五一快乐!
220 人不为己
这是一个初冬的午后,阳光是暖暖的黄,洒满这座临街的宅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所宅子虽有些老旧,却修造的精巧别致,尤其是花园,亭台轩榭,花木山石,廊桥池沼,无不匠心别具,即便是在冬日里,仍有花香盈满园。
莲池边的常青柏树下,一人着月白锦袍,端容无双,和煦如风,精美如玉。他膝盖上搁着一本书,但却并没翻看,微微闭着眼,似已经睡着了一般。
有人分花拂柳而来,瞬间打破了这一方天地的安谧美好。
那双闭起来的眼睛倏然睁开,墨黑的一对眼眸,在暖阳底下光彩夺目。
“主子,上京有消息传过来。”来人一身黑色短打,脸上一道从眉角到下巴的伤疤狰狞丑陋的让人不敢看第二眼。但他面对树荫底下仪态优雅的俊美男子时,却十分恭敬与温顺。
白衣男子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来,刀疤脸便将一封以火漆封口的信封递到那只等待着的手上。
白衣男子拆开信封,取出里头的信笺来,一目十行飞快将信看完了,忽而唇边淡淡的、一层一层的漾出微笑来。他曲起手指弹了弹平摊在膝盖上的信纸,似叹了一口气,“这么迫不及待的找死,若不成全岂不要说我没有手足情了?前些日子老三中毒,父王大怒下令严查之事,可有什么结果了?”
“捉了三王爷府上的所有奴仆严刑拷问,查出是六王爷指使下人所为。君上十分震怒,只是六王爷到底是在君上身边长大的,君上只将六王爷打了一顿,而后圈禁在府里,明面上不闻不问,似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在其中。但咱们的人却发现,君上身边的陆公公曾在事后悄悄出入过六王爷的府邸。”
“六哥乃是父王手把手带大的,他的秉性如何,父王如何不知道?老五这么急着对六哥动手,怕是父王对立储之事已然露出了苗头,老五不甘心,方才会设计这一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他知我与六哥最是要好,等我回到西秦,六哥就又多了一个助力。因此知道我要回去的消息,自然忙的不得了。”白衣男子讥诮的弯了弯唇。
“主子说的是。咱们这一路行来,打发的刺客就有十几拨了。若非主子您有先见之明,带了那人一道赶路,关键时候有他护着主子,主子才能毫发无损――也是我等护主不利,还请主子责罚!”说罢,一撩衣袍干脆利落的跪在了白衣男子身前。
“罢了,你们也已经尽力了。”白衣男子摆摆手,将信纸随意揉了揉,丢进了面前的池子里。“老五毒害老三的证据,你们可都收集妥当了?”
“主子放心,人证物证都妥当的藏了起来,五王爷便是翻转整个西秦,也找不出来的。”刀疤脸起身,自信的回答道。
“将这些证据一样一样撒出去,不必太扎眼。”白衣男子笑容透出淡淡的嘲讽来,“老五输就输在错估了六哥在父王心中的分量,即便此事真是六哥所为,父王未必就会从此厌弃了六哥。”
“主子说的是。”刀疤脸一脸信服的说道。“此时将证据撒出去,六王爷对主子您更加感激,日后定会对您更好的。”
“没法子,谁叫我是注定被牺牲的那一个?只好早早的给自己找好靠山,否则只怕还没回到西秦,就被人啃得皮都不剩了。”他轻叹一声,语气却是欢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刀疤脸却露出难过的神色来:“若不是公子打小被送到大周来,凭公子的聪明才智,六王爷又算得了什么。如果公子一直在君上身边长大,如今最得君上信重的,定然是公子。”哪还有六王爷什么事啊。
只可惜造化弄人,被送走的偏偏是公子。
“不必再说那些假设的话了,如今咱们不是就要回去了么。”白衣男子却没有刀疤脸那么多的感慨。
其实在大周的生活,也不是那么艰辛难熬。若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将自己真切的当成大周人,平平安安过完这一辈子,谁能说不是一件幸事呢?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主子,此次您将他带回去,到时候将他交给君上,就是大功一件。”刀疤脸顿了顿,一咬牙又说道:“要小的说,六王爷哪一点比得上主子?主子完全可以不必依附于他,咱们回到西秦,总要拉拢自己的势力,若主子一味的依附六王爷,又有哪个大臣会站在主子这边?”
他说完,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小的逾矩,还请主子责罚!”
白衣男子静了一会,方才淡淡道,“这世上有谁甘心依附于他人生存?我自小离国,这些年从未承欢过父王母妃膝下。父王儿子众多,母妃生的孩子也不止我一个。且你也莫要忘了,当年我是因为什么被送走的。即便这些年父王对我有所亏欠,这点子亏欠又哪里及得上与他朝夕相对的那些儿子们的分量?”
他刚回国,父王母妃一个都靠不住,凭他一己之力,便是有天下无双的智慧与才华,又有什么用?唯有先站稳脚跟,才有资格说独立!
他想到这句话时,微微有些晃神,记忆里,似乎那个女子也说过这样类似的一句话。
刀疤脸愤愤说道:“都是那该死的老和尚,若不是当年他断言主子克父,需远远送离西秦二十载方才能保君上平安,主子又怎会有今日的困局?”
“何必动气?那老和尚不是早就不能再断任何言了么。”白衣男子漫不经心的抚着自己的手指,就是这白皙漂亮看似没有任何威胁的手,送了那断言他克父的老和尚的性命。“何况只是二十年,若他断言我一辈子不能回西秦,岂不是更惨?好了,废话少说,先去办事吧。”
刀疤脸忙应了,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呵……”树荫底下的白衣男子眯眼轻笑一声,“克父?不克父我回去做什么……”
……
“公子,你昨日才受了伤,还是回房歇着吧。”柳莺莺看似恭敬的神色中却微有些不耐,抬眼瞧着负手立于池边的眼神锐利的男子,他五官分明的脸上一道从眉骨划至下巴的伤痕非常显眼,虽然将本来俊美非常的脸破坏了,却因那道疤痕而显得更有男子气概,多了一种云停渊峙的气派,令人不敢逼视。他的脸上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时刻带着笑意,而是毫不掩饰的阴沉与冷厉。
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柳莺莺看着他,心中却是快意的冷笑一声,如今可不就是换了个人?
“你的主子在哪里?”暂命名为王六子的男子缓缓开口。他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紧涩的嗓子很是低沉暗哑。
柳莺莺愣了下,自他醒来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不论她告诉他什么,他都只是听着。便是启程离开高城时,她告诉他他的“祖母”年事已高,恐不能照顾他,他也不能再留在当地,否则要吃官司,拜托她家主子带他一起离开,他也没有丝毫异议,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起过他的“祖母”。
柳莺莺拿不准,那老婆子的秘术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若是没用,他又怎么会乖乖地跟他们走,她也曾试探过,趁他不注意时,张口叫出侯爷或李凤锦这个名字,他都毫无反应。若是有用,可这也不像是有用的样子啊――要知道他们给他设定的是一个吃喝玩乐偷鸡摸狗的小痞子形象,为什么深植于他脑海中的记忆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柳莺莺觉得,她横看竖看都不觉得这人身上有一丝半点的痞气,甚至比他是李凤锦时更加深沉莫测。
可她试探过几回,确定有关李凤锦的过往他压根不记得,所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柳莺莺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得出的结论是她还是弄不明白。
会这秘术的老婆子也已经死的透透的了,连问都没个地儿问。柳莺莺也拿不准这件事到底重要还是不重要,值不值得报到主子那里去。
不过这一路上,他倒是好几次自刺客的刀剑下救下了主子,便是她心里厌恶他,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更不敢让主子知道她的心思。
因此听到他的问话,柳莺莺愣了一瞬,语气疏离而平板的回道,“主子有事外出了,公子还是稍作休息比较好,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你很讨厌我。”他突然转过头来,看似平静的目光却逼出犀利又冷酷的光来,紧紧锁着柳莺莺,让她一瞬间惊慌失措,险些手忙脚乱起来。但她到底是经过事的,很快便在那目光下镇定了下来。
“公子想多了,奴婢只是服侍公子的人,怎么会讨厌你?主子交代过,要奴婢好生照料公子,公子还请回房歇着吧。你若要见主子,待主子回来,奴婢会为你通传。”
他弯了弯唇,一副笑模样,但眼底却冰寒一片。“好,有劳你。”
他说完,越过柳莺莺径直走了。
直到他离开,柳莺莺方才虚软的伸手扶住一旁的假山。她在刚才,竟莫名有一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错觉。
太可怕了。
221 端方君子
回到房间后,他随手关上房门,却在门口站了站,方才淡淡道:“接着说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房间的角落悄无声息的立着一条黑乎乎的影子,他从黑暗中转出来,憨厚老实的黑衣男子满脸激动之色:“爷,您相信属下说的话了?您真的相信我?”
虽然他不明白那些人到底对主子做了什么,但他这两日暗中观察下来,发现主子似是被人施了心魂控制术。这在他们血煞阁本是十分常见的事,令二十八心惊与不敢置信的是,这一次中招的竟是他们的主子!
“一个市井流氓,一个高门侯爷,我也想听听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爷,二十八的为人您最是知道的,平生最不会的就是说谎。”黑衣男子正是第一拨中第一个找到李凤锦的二十八,他本就是最老实木讷的,主子眼下的情形超出了他自己能应对的范畴,他虽机变不足,却也明白打草惊蛇的道理,尤其那“蛇”还是他认识的熟人,就更不能惊动他了。
本想着暗中护着主子留下线索,等后边的人来了再做决定,却不想被主子发现了,无奈之下,只得将一切和盘托出。谁知说着说着,主子似接受不了一般突然又跑了出去,他心惊胆战的等在屋里,就怕主子不信他而将他的踪迹透露出去。
担惊受怕的等到主子一个人回来,且还十分平静的教他继续往下说,二十八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但随即他又局促的皱起眉头来,期期艾艾的搓着手看一眼对面高深莫测的主子:“爷,方才我说到哪里了?”
饶是男人摆出再高深莫测的表情也差点因此而破功,他眉头很是跳了一下,方才咬了牙慢慢道:“说到本侯十分疼爱夫人这一节!”
二十八神色愈发迷茫,“这一节我已经说完了啊。”
男人额上青筋高高暴起,这真的是他下属?他的下属就是这水准?他的眼睛是被那啥糊住了才会用这样的下属吧?
“你倒是详细说说,本侯都是怎么疼爱夫人的!”脑海里并没有关于任何女子的记忆,可偏偏听到二十八提起夫人两个字,他的心就会不受控的跳起来,汩啵汩啵的血液震荡的声响几乎要敲碎他的耳膜。
于是他知道,他的记忆里没有夫人,但是本能却没忘记。
二十八说他是为了救夫人才心甘情愿自己落下悬崖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也知道,若真有人值得他如此,那他果真是十分在意疼爱那个女子的。
想知道与那女子有关的一切,心里就像有条毛毛虫在不断的钻进钻出,抓挠着他的心尖尖。可偏偏眼前这愣头鹅说了句“爷十分疼爱夫人”的话后,便愣头愣脑的告诉自己,这一节他已经说完了,真是……气的他头都痛了!
二十八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无措的抓了抓脑袋,“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爷惧内,还有,徐三爷曾说过,夫人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爷您都会想法子将星星摘下来送到夫人面前的……后来夫人打晕爷偷偷去了高城,爷您不但不恼夫人,还一改从前的行事,以激进的方式一跃成为内阁首辅,将朝政与皇帝都紧紧抓在自己手上,就是为了成为夫人最强而有力的后盾――这些都是徐三爷跟我说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她竟然敢打我?”男人喃喃低语,不自觉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二十八眼睛一亮,指着他的脖子实诚的点头说道:“没错,夫人就是拿手砍的爷这边脖子。”
男人额上的青筋又跳了跳,狠狠地瞪一眼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的二十八,硬声道:“既然本侯对她那么好,怎不见她亲自来找本侯?”
惧内?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会怕一个女人?这愣头鹅确定没有在跟他开玩笑?
“夫人怀孕了啊!”二十八大惊,“爷您掉下山崖后,夫人原是打算跟着跳下去的,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夫人可不就带着肚子里的小主子跳下去找爷了么。”
男人蓦地身体紧绷,不自觉的上前一步,双手悄然紧握成拳,眸光紧紧一缩:“夫人怀孕了?怀的是我的孩子?”
二十八更加惊骇:“夫人肚子里怀的若不是爷的孩子,还能是谁的?”
男人似这才察觉自己太过失态,忙轻咳一声掩饰过去,对着老实人二十八傲然说道:“我的夫人怀的孩子当然是我的。如今夫人和孩子可都好?”
“听说是老怪老头亲自护送回京的,有他在,夫人和孩子定然都安全无恙才是。”二十八顿一顿,“爷若是想知道,且等两日就会有消息送过来的。”
男人点点头,又咳了一声,嘴角微微往上扬起,又努力的将翘起的嘴角拉下去,“你之前说,带走我的人我也是认识的?”
二十八立刻愤愤不平的说道:“爷岂止是认识他,若不是爷几次三番的出手救他,他还有命作怪?爷,这人就是花卿啊,京城里鼎鼎有名的端方君子花家大公子,是咱们府上花姨娘的娘家兄长……”
“等等,我还有姨娘?”男人眉头再度揪了起来,“我不是很疼爱夫人吗?不是惧内吗?哪里来的姨娘?”
被打断的二十八迟钝的眨了眨眼睛,他再迟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主子关注的重点是不是不对?他现在该关心的不是朋友的背叛吗?主子的朋友除了徐三爷就只有那位花家大公子,难道主子心里不该难过难过?
好吧,他想起来了,爷已经不记得了这些了。
“花姨娘是老太君的亲妹子的孙女儿,因自小便爱上侯府玩,与爷乃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后来她就成了爷的姨娘了。再后来,夫人把花姨娘绞了头发送出侯府了。”
男人忍耐的磨了磨后牙槽,沉默的瞪着二十八。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二十八小心肝颤了颤,忍不住摸了摸脑袋:“爷,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男人默默地咽下一口血,“依你所言,那花卿与我的关系竟是不错的?”
二十八立刻愤怒的咬牙道:“没错,姓花的能成为皇子侍讲,还都是爷您在皇帝面前极力举荐的缘故呢。谁知道这姓花的竟是个包藏祸心的混账东西,真是气死人了。”
“你说姓花的带着我一路往南赶?”男人想了想,开口道,“再往南便是西秦国境了。”
二十八终于机灵了一回,“我已经传了消息给阁里的兄弟们,让他们去查姓花的与西秦的关系。”
这也正是男人最疑惑不解的,花卿既是花家大公子,又怎么会冒着天大的危险将他这所谓的朝廷肱骨大臣以及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血煞阁阁主带往西秦?难道他不知道他这一走,来日此事被爆出来,于生他养他的花家而言不亚于灭顶之灾?他不管不顾,抛家舍业也要前往西秦,总要有个合理的说法才是。
闻言赞赏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二十八懵了,“爷已经知道您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王六子之流,为何还要留在这里?爷难道不想夫人吗?”
男人大义凛然的瞪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要紧事,如此儿女情长卿卿我我的像什么样子?”
什么都想不起,怎么回去做那个疼爱妻子的惧内男人呢?
“……呃?”这话敢不敢当着夫人的面去说?“可是爷,您明知道姓花的对您不怀好意,难道您还真的打算跟着他去西秦不成?”
男人不理会他的问题,只问道:“你刚才说,血煞阁有许多奇人异士?依你说,我现在是被人下了禁制,所以对以前的事情没有任何记忆,那么血煞阁中,是否有能解开这禁制的人?”
“自然是有的。”二十八骄傲的扬起下巴来,“老阁主最爱往阁里收集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爷您按着老阁主的意思,都好好的养着那些人呢。不过他们功夫实在不济,咱们随随便便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他们。”
“送个这样的人过来给我。”男人脱口说道,冷淡的嗓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强势的命令与果决,“记得给京里送一封平安信回去。”
也许那个夫人正担心着他呢。虽然那个人即便是担心,也不会挂在脸上让人看出来……咦,他怎么知道她不会挂在脸上让人看出来?
……
随着“李凤锦”的复出,京城里的局势一瞬间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清冷的旁人路过侯府门前都要远远绕开的东平侯府再度成为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冷落的门庭,重又变得热闹起来,每天上门拜见李凤锦的不知道多少人,每天投递拜帖的不知多少人家,除了将军府与徐大学士府的家人,旁的人一概不见。
随着李凤锦这般高调的水涨船高,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愁害怕,尤其皇后一党的又以成国公为首的一众人等,更是惊惶的不能自已。
坤德宫中,成夫人微皱起眉头,看着身着象征着天下女子最尊贵的凤袍的皇后满脸掩饰不住的憔悴与焦急,不满的道:“不就是个东平侯爷嘛,看你跟你父亲两个吓成什么模样了?你可是皇后,贵为天下之母,却怕区区一个侯爷,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不拘是谁,只要你摆出皇后的款儿来,谁又敢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稍有怠慢,便可治他一个不敬之罪!我真是弄不懂,你跟你父亲怎么就会怕他怕成那个样子。”
皇后忍不住苦笑一声,她这母亲哪儿都好,就是十足一个内宅妇人,没有半点政治觉悟,真以为自己是皇帝的妻子,他们成国公府是皇帝的岳家,就能横着走了?她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轻声叹道:“母亲,东平侯爷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母亲似乎忘记了,惠妃的二皇子之所以能被皇上册为太子,全是东平侯爷的功劳。”
成夫人一怔,随即破口大骂道:“我当然知道了,哼,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子,才会做出这等混乱嫡庶尊卑的事情来!想我大周哪朝哪代不是立嫡子,偏到了咱们这里就改了规矩。我还就想不通了,这满朝文武百官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没有人阻止他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母亲慎言!”皇后一凛,立即肃了神色,沉声道:“立太子乃是皇上谕旨亲封,皇上英明,所做的决定自然都是对国家对社稷最有利的。母亲难道要质疑皇上的意思不成?”
成夫人被神色严肃的皇后吓了一跳,她因生养了皇后娘娘,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凑上前来拍马屁,平日里威风惯了,在捧着她的人面前,一贯是什么话都敢说的。再有皇后又孝顺纵容她,便是时常来宫里,也从来不必行君臣之礼,养成了她自大自满的性子。从未见皇后对自己这样说过话,立时满心委屈,“皇后这么大声做什么,臣妇耳朵还没聋,听得见皇后娘娘的教诲?”
虽是在皇后宫里,但保不准这宫里就有别人的眼睛耳朵,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再被有心之人传到皇上耳中,一个藐视皇帝的罪名怎么也跑不掉。皇后也是为着自己的母亲着想,她也知道成夫人的脾气,劝也没用,只好叹一声,小声说道:“母亲别忘了,皇上并不是嫡子。”
所以什么立嫡立长,看的不过都是这些博弈之人的手段,谁更胜一筹罢了。
成夫人呆了呆,“我听外头的人说,是惠妃拉拢了李凤锦,李凤锦才会力保二皇子成为太子,是不是这么回事?既然李凤锦当真这么厉害,咱们再把他拉拢过来不就行了?”
皇后听着自己母亲这般理直气壮的天真之语,只剩下叹气了,“母亲,你真的以为李凤锦不知道全段时间那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起来,也是咱们太心急了,没有打听清楚就贸然行事――父亲不是跟那李凤渊反复确认过的,怎么还会出这样的漏子来?”
222 争相讨好
成夫人负气的说道:“男人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你爹在外头做的事,什么时候告诉过我!”
皇后头疼的看着使性子的成夫人,“母亲,父亲让你进宫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不就是让我进宫来问皇后娘娘讨个主意么,现如今到底应该怎么办?”
皇后每日里与惠妃斗智斗勇,还要分心担忧被李凤锦如何报复,已是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明知道这时候成夫人正等着自己说软话哄她,但实在没那精力了,沉默一瞬后,便直接开口问道。[热门小说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成夫人果然觉得更委屈了,幽怨的看一眼皇后,淡淡道,“你父亲让我来问问你,东平侯府咱们该怎么办?还有,惠妃家人那边已经入套,看什么时候收网才最合适。”
说完了又好奇的问道,“什么入套?咱们家对惠妃他们家做了什么事情吗?”
这也是她深恨之事,家里有什么事从来没有人告诉她,需要她时才让她跑腿传话,当真是从来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过,越想越是憋屈。
家里与自己为什么从不将正事告诉母亲,还不是太过了解她,生怕她一出门就坏了事——便是不出门,有时候都会坏事。这种情形下,谁还敢将重要的事情告诉她?
不过母亲并不理解家里人的苦心,只当大家独瞒着她一人,不将她放在眼里,闹过好几次了。今日她又问了起来,倘若不同她说,想必又是一场大闹,皇后想了想,终是语重心长的说道:“母亲,今日咱们在这里说的话,切不可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否则来日倾覆的就是咱们成家。”
“知道了知道了。”成夫人不耐烦的应道,“什么时候你和你父亲的话我没听了,不要告诉别人嘛,我不会说出去的。”
皇后看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到底还是松了口,“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让你转告父亲,让他查查惠妃的嫡亲弟弟吗?我听闻她那弟弟不但纨绔成性,还十分贪财好色,强行跟良民买地曾逼死了不少人,不过都被家里拿银子平息了下来。这回父亲想方设法才在京郊凑了百亩最上等的良田,又费事造了宅子引了温泉水,对外只说是外地来的富户,又让人诱着惠妃的弟弟去看了那边的良田。惠妃的弟弟一见之下果然贪心大起,非要以低价买下那片地。他却不知道,那地就是设给他的圈套——等时机一到,逼死了庄子上的人,此事掀出来后,还有以往被银子安抚的那些人也已经被咱们打点好,到时候太子舅家逼死人的事情就会被传的人尽皆知。一个有着这样舅家的太子……本宫倒要看看,惠妃那贱人还能怎么出什么贱招来平息此事!”
成夫人听得双眼冒光,“如此太子身上不就背着个永远洗不掉的污点了?这法子甚好啊,既然他都已经入套了,咱们还等什么,赶紧闹将起来啊!”
停了停,又冷哼道:“什么太子,太子本该是咱们四皇子才对,不自量力的东西,咱们定要他们输的很难看!”
皇后闻言,却摇了摇头,“我何尝不想他们输的很难看,可是,李凤锦偏偏这时候好了,皇上依然一如往常一样信重他,如今不但前朝交给了他,就连这后宫——”
皇后说着,很是颓然的苦笑一声,“都道我是一国之母,统领六宫风光无限,又有谁知道,这风光就如水中倒影,只要李凤锦伸手搅一搅,就什么都没有了。”
成夫人听得大惊又大怒:“什么!皇上他是不是糊涂了,你可是皇后,这后宫本就该你统领才是,怎么却反而交给了李凤锦?”
“母亲!”皇后急忙唤道:“你是不是真要害死我才甘心?”
什么皇上糊涂了,这话也是她们能说得的?
成夫人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慌忙捂了嘴四下里看了看,见伺候的人都远远的垂首站着,又放下心来,安慰皇后道:“你放心,这些话我不会在别人面前说的,不会给咱们家招来祸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见皇后一脸疲色摇摇欲坠的模样,这才心疼了起来,“皇后啊,你也要当心自个儿的身体。依我说,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她飞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恶狠狠地低语道:“俗话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你才是皇后,倘若这后宫你都做不了主,还像个什么皇后?这李凤锦一次两次的坏咱们的事,咱们何必还跟他客气?”
皇后只想叹气,“我们当然没有跟他客气,这才会将他与瑞王勾结的谣言散播出去,可是结果怎么样?咱们不是失算了吗,皇上依然信任他,并没有因为流言而疑心他一丝一毫。原本我与父亲便是担心惠妃有李凤锦相助,所以即便那边已经上钩,我们还是没有动,等的就是想先将李凤锦除去后,惠妃少了这一大助力,她娘家堪用之人也不多,如此一来,她们母子两个就再也不是威胁了。可如今李凤锦没有除掉,咱们就要从长计议了。”
“流言杀不死他,总有人能杀死他!”成夫人对阴谋诡计不擅长,更崇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简单粗暴的方式——这一点跟若薇很有些像,只是成夫人头脑要格外简单些,“咱们何不雇一些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如此就算出了事,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江湖人士?”皇后再度叹气,“我听说,江湖上最厉害的什么血煞阁的阁主,与李凤锦乃是生死之交。可别暗杀不成,先给自家招了祸。”
成夫人也吓了一跳,喃喃道:“李凤锦竟然这么厉害……这也不行那也不成的,到底要怎么办吧?”
皇后抬起眼,哀求般的看着成夫人。
成夫人心头一跳,随即尖声叫道:“你想都别想,要我去东平侯府低声下气的看那小贱人的脸色,我做不到!”
“母亲。”皇后放低音量,绵软的语气带着未出嫁时的小女儿的撒娇意味,“便是不为别的,只为了咱们成家日后更上一层楼的荣华富贵。便是不为了我们母子俩,只为了弟弟——”
“跟你弟弟有什么关系?”就算来日四皇子登基为帝,还能封她儿子一个亲王封号不成?
皇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弟弟日后是做国舅,还是只是一个亲王的娘家舅舅,全取决于母亲你一人。”
这么大个担子骤然落在成夫人肩上,果然让她怔愣了好一会儿。半晌,她猛地一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还是做国舅比较有前途!”
不就是低声下气做小伏低嘛,为了儿子的前途,她便豁出这张老脸了。
……
待成夫人离开后,绣馨立在皇后身后,轻柔的替她揉捏起额角来,“娘娘,夫人的脾气,当真合适去东平侯府吗?”
皇后嘴角微翘,“为了弟弟,母亲定然会收敛自己的脾气。她这人其他优点没有,说话还是算数的。”
“便是夫人真的去了,又有用吗?前些时候,听闻夫人将李夫人得罪的不轻。”绣馨甚是担忧的说道。
“有没有用是一回事,总要让李凤锦知道成国公府的态度。”都让皇后的母亲亲自上门做小伏低了,足够说明皇后与成国公府的诚意吧。
绣馨这才回味过来,“娘娘还是想用李侯爷?”
“如今的李凤锦,哪里是本宫用得起的?只盼着李凤锦看到我成家的诚意,转而支持四皇子才好。”
以前她从未将李凤锦看在眼里过,即便他以御前侍卫的身份成为皇帝的心腹。可就是这个她看不起的庶出之子,硬是短短时间内便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强势权臣,连她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甚至还得小意儿的讨好。这些天流水一样送进东平侯府的好东西,可都是她压箱底的,可即便如此,也不见庄氏进宫来谢恩。可见那夫妻两个,实打实的没有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其实此时皇后已经不敢奢望还能得到李凤锦的助力,只要李凤锦不坚定的站在惠妃这边,给皇后党一个喘息的机会,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当然,若李凤锦不偏帮任何一方,就更好了。
她想着,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绣馨观她神色,小心说道,“前些日子李侯爷病愈后第一次进宫面圣,丽贵嫔偏跑过去闹了一场,说是太子将五皇子推下太液池了。李侯爷去合宜宫看了五皇子,听说丽贵嫔说了不少甘泉宫那位的坏话,以至于李侯爷出了合宜宫,甘泉宫的太监去请他移步,他竟没有过去,狠狠地打了那位一个耳光——细想来,李侯爷只怕也对甘泉宫那位心生不满了。”
皇后冷笑一声,“这些本宫都知道,你不见甘泉宫这些日子亦是珍稀贵重的玩意儿流水样的抬进东平侯府?怕是那贱人也慌了起来,担心失去李凤锦这个最大的助力。只是你要知道,二皇子是李凤锦扶持上去的,没什么特殊原因,本宫相信李凤锦是断然不会换人的。一国储君,哪是说换就能随便换的。所以就算李凤锦对惠妃心生不满,也不会影响他继续扶持二皇子的决心——若能想法子令李凤锦彻底厌弃甚至恨透了那贱人跟她那贱种就好了……”
绣馨便宽慰她道:“娘娘也别太心急,总会有法子的。如今皇子们还小,咱们也还有时间。”
“你说的没错,本宫不会就这样认输的!”皇后一巴掌排在案桌上,略微苍白的秀丽容色却透出坚定的决心与几近狰狞的疯狂之色。
……
东平侯府。
青霜一板一眼的念着甘泉宫送来的奇珍异宝,“……明月珠一对,连珠帐一挂,澄水帛一卷,瑟瑟幕,如意玉……”
想着前些天皇后宫里送来的那些宝贝,青霜便有些鄙视自己,真是没见识啊没见识,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她听都没有听过的宝贝儿,原来这些宝贝儿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果然人要有见识,才能如夫人一般任尔随便什么珍奇异宝砸过来,她自淡然镇定不动如山——这才是端庄啊大气啊!
青霜在心里好不客气的将自己主子夸了又夸,念完了单子上的宝物后,不解的问道:“夫人,这惠妃娘娘跟皇后娘娘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就跟比赛似的往咱们府里送东西呢?”
明月正坐在小凳子上给若薇按摩双腿,她力道适中,按的若薇享受的眯起了眼来。又有李淑珮李淑瑜姐妹两个在一旁殷勤的端水递果子的,这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闻听青霜孩子气一般的话,若薇正要说话,李淑珮已抢先开口说道:“笨丫头,还能是做什么,自然是为了巴结嫂嫂啊。就像此刻我跟四妹妹一样呗!”
“你倒是实诚。”若薇白她一眼。
李淑瑜只是抿嘴偷笑,眼睛里却露出淘气的光芒来。
自嫂嫂从宫里回来,皇后与惠妃又比赛似的往府里送东西,这满府上下,还有谁敢对她不服气以及不客气的?便是自命清高的三老爷,不也敲打着关三太太与李淑珮时常过来“关心”大功臣。可以说,如今这侯府里头,已然是嫂嫂的天下了。
“事实如此,难道换个说法会比较好听?”李淑珮倒是丝毫不以为耻,还十分理直气壮的说道。
众人都被她逗得笑了起来。
倒是青霜还惦记着正事,“那夫人,她们这样不要钱的给咱们送礼,咱们真就什么都不做,也不进宫谢恩吗?”
“她们有说要本夫人进宫谢恩的话吗?”既然没有,求人的又不是她,为何要上赶着往宫里跑?
“这倒是没有。”原本有些担心的青霜立刻也坦然了,“我去厨房看看阿胶炖鸡好了没。”
什么储君之争,什么国家大事,在青霜心里,还及不上厨房里给夫人熬的那锅鸡汤重要。
李淑珮与李淑瑜也很快就被若薇的大丫鬟以主子要休息为由毫不客气的赶走了,在青霜虎视眈眈的监督下,若薇无奈的憋着一口气将一碗鸡汤以极其豪迈的姿势一口饮尽。照着管家丫鬟根据老怪老头的吩咐定下来的作息表,接下来若薇该小憩一会儿了。
青霜扶着若薇正要往里间走,春晖掀了新换上的千金不换的火蚕棉帘子走了进来,“夫人,成国公府的成夫人上门求见。”
若薇闻言,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拿眼去看大丫鬟青霜。
青霜一脸纠结,“成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娘,这亲自登门来见夫人……”
若薇慢悠悠的开口,“是呀,咱们这是见还是不见呢?”
青霜纠结了一阵,“夫人身子才是顶顶重要的大事,但是来者是客也不好让人家等在外面,否则人来人往的,还不得道咱们侯府恃宠而骄连皇后娘娘的亲娘都敢怠慢了?让人请成夫人进来先喝口茶歇歇气吧,这大老远的过来想必也口渴了。”
说完眨巴着眼去看若薇。
若薇点头,“安排的不错。”
青霜嘿嘿一笑,脸皮忒厚的说道:“都是夫人平日里调教有方咱们才能为夫人排忧解难。”
春晖见状,忙下去安排了。
主仆两个毫无心理压力的扔下皇后娘娘的亲娘,睡觉去也。
……
待到强忍着怒气喝了七八杯茶,上了四五次净房后,终于等到了容光焕发的据说不适的女主人,饶是她无数次的告诫自己要忍住不能发脾气此时见了神采奕奕的若薇还是没忍住冷笑一声,“李夫人真是贵人事忙,想见你一面竟是这样难,倒比宫里的娘娘还要忙也不知道李夫人究竟在忙什么事。”
若薇毫不动气,甚至还对她微微一笑:“本夫人的确有些忙不过忙的什么事,就不方便告诉成夫人了。夫人请喝茶——”
提起茶,成夫人更是火冒三丈,“李夫人不必客气,府上的茶本夫人已经领教过了,茶是好茶,不过府上的待客之道,未免太叫人失望了。”
若薇笑道:“那是,侯府哪里比得上成国公府,怠慢了成夫人,你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成夫人顿时一噎,侯府倘若真的比不上国公府,她这巴巴的求着来,还忍气吞声不好发作,为的是什么?甚至这狡猾的女人一开口就将她的话堵死了——侯府比不上成国公府,成国公府都解决不了的事,侯府更是无能为力。
想到此行的目的,成夫人硬是将气恼和着老血吞下肚去:“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客气话,你身体不好,我偏上门来打搅,当然要想先紧着你的身体才是。我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进宫去见了娘娘,娘娘提起夫人身体不好的事,我想着左右无事,便来瞧一瞧你。看你这气色倒是不错,可是都好了?”
她这样一副长辈的关切模样,倒叫若薇挑了挑眉,没想到一贯火爆的直来直去的高傲的成夫人,竟也这般能伸能屈的,以前真是小瞧了她。
陪着成夫人打了一阵太极,成夫人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只是言语中扔改不了强硬的行事做派,“不独夫人不好见,听我家老爷说,他上门来几次,都没能见到李侯爷,也不知道李侯爷到底在忙些什么,夫人可知道?”
223 祸害遗千年
“成夫人说笑了,男人们外头忙着的事,如何会告诉咱们这些内宅妇人?侯爷忙倒是实情,别说成国公见不到他,就是本夫人平日里也难得见到他一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若薇叹息道:“他这才刚大病初愈,便忙成这样,本夫人实在担心他的身体。听闻夫人府上有不少补身的方子,为着侯爷的身体,说不得本夫人要厚颜与成夫人求一求了,不知成夫人可舍得与我?”
成夫人自是满口应了,“不过两张方子,什么大事也值得李夫人求?回头我就让人将方子送过来。不过我家那方子,倒真的十分管用,李侯爷用了,保证身体健康,没病没痛。你瞧我家国公爷,这么些年从未生过大病,便是那方子的功劳了。”
若薇也是满口的道谢,言辞恳切态度温和,倒是让成夫人颇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从前若薇可是毫不客气下过她脸面的。见若薇对自己这般客气,立刻便有了底气,“李夫人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之间从前有些误会,今个我来,也是想与李夫人能握手言和的意思。”
若薇笑道,“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成夫人也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两人相视一笑,竟是真的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在其中。
成夫人没想到此行竟然如此顺利,自然要趁热打铁,将这关系好好的拢一拢,回去后不管是老爷面前还是宫里的皇后娘娘,少不得都要对她另眼相看了。想到此,成夫人的眉眼愈发舒展开来,关切的询问道,“说起来,李夫人与李侯爷成亲已经有些年头了吧。”
“三载有余。”
成夫人的视线便落在了若薇肚子上,“时日也不算短了,怎的却没有动静?”
若薇便做出一副愁苦的模样来,“是呢,也不怕成夫人你笑话,这背地里我也吃了不少汤药,奈何肚子就是不争气,唉。”
“你还年轻,倒也不必太着急。”成夫人连忙宽慰道:“只是这药却也不能胡乱吃,须知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没得身子没调理好,又出了其他问题可就麻烦了。你若信得过我,我那里倒是有一张秘方,不瞒你说,当年皇后娘娘也是用了那方子,一举得男有了四皇子。你若是需要,我便连同李侯爷的那方子一道给你送过来。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让大夫先瞧一瞧,方子虽是同一张,不过剂量药效什么的,也要因人而异的。”
若薇忙又道了谢,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
果然成夫人与皇后是母女两个,连收买人的手段都如出一辙,皇后给的生子秘方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躺着,成夫人这又要送秘方来。
他家的秘方怎么就这么多?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融洽,成夫人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从愈渐冷起来的天气到最近京里流行什么样的衣料子,哪家首饰楼里又出了新花样,成夫人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若薇只需要微笑着倾听,偶尔应和一两句,成夫人的谈兴就更浓了。
聊着聊着,成夫人忽然话头一转:“最近京郊出了座庄子,听说那上百亩的良田极其难求,乃是外来的富户想方设法买下来的,又在其中开了林子引了温泉水,这冬天若是能去庄子里泡一泡,想必是极美的。我们老爷听说后也是心痒难耐,专门跑过去瞧了,你还别说,那富户虽只是个下三等的商贾之流,眼光却独到的很,那庄子被他打理的极好,不仅温泉水是一奇,林子里也饲养着不少奇珍异兽,引了京中不少人去瞧呢。不少人对那庄子动了心思,我们老爷也想买来着,奈何那富户仗着庄子奇货可居,硬是不肯松口,我们老爷虽失望,也不好再说什么。(.棉、花‘糖’小‘说’)”
“国公爷亲自问他买,他竟也不肯同意,可见是个不识时务的。”若薇笑着点评道。
成夫人见她听得认真,心里更是得意起来,他们父女两个办不成的事,她今天一并替他们办了,看他们以后还敢小瞧她!
“谁说不是呢。”成夫人笑着唏嘘道,“这京城里的好地是何等的稀缺,这人买了好地不藏着掖着,还这般大张旗鼓的张扬出去,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也是咱们国公爷厚道,他不卖就算了,可他运气着实不好,竟遇到了那一位――”
成夫人说着,往若薇的方向凑了凑,压低声音慢慢道:“太子殿下的亲舅舅也瞧上了那个庄子,他可不是咱们国公爷,你且等着瞧吧,这事还有得闹呢。”
她说完这话,便紧紧的盯着若薇看。
若薇仿若不觉,淡淡笑道:“其实不拘是谁,这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太子亲舅?想来有惠妃娘娘与太子殿下在,也不会闹的很难看才是。”
成夫人一听这话,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去,笑眯眯的道:“李夫人说的极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夫人说的好,说得真好。”
这就是说,皇后与惠妃如何打擂台,他们东平侯府是不管的,倘若太子亲舅真的犯了法,闹将出来,那也得依法而行,东平侯府不会因为太子殿下而偏帮谁。有了若薇这句话,成夫人觉得自己今日这一遭来的实在太值了。
……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成夫人,若薇垂眸想了想,又笑了笑。
青霜正好看到她那笑容,不免好奇地问道:“夫人在笑什么?笑那成夫人么?”
若薇瞧着她手上黑乎乎的汤药,立时垮了脸来,站起身就要往回走,“本夫人是想着,过几天许就有好戏看了。”
“哎,夫人您跑什么跑。”青霜端了托盘稳稳追在她身后,又好气又好笑的道:“这药每天都得按时喝,你跑又有什么用?”
若薇无奈的顿下脚步来,最近她愈发觉得自己像个没有人身自由的囚犯,被身边这大丫鬟看管的严严实实。按时吃饭,按时吃药,按时小憩,按时睡觉……也亏得是她,才能忍受得了这丫鬟的唠叨和固执。
喝完了药,大丫鬟又开始安排若薇接下来的活动了,“夫人可以到院子里散一散,老先生交代过,适当的走动对夫人与孩子都有好处。幸而夫人身体底子好,才能这么快调养回来。”
原先庄若薇的身体自然是不好的,若薇接管了这具身体后,日日不缀的调理修复外加苦练,底子自然就好了起来。
“好,那就去散散吧。”若薇也不反对青霜的提议,反正比起躺着不准动,能走走也是好的。
两人正要出发去往园子,转眼瞧见喜鹊轻快地身影瞬息到了跟前,“夫人,好消息。”
若薇见她脸上抑制不住的喜色,忽的心头一动,急声问道:“是不是侯爷有消息了?”
“正是。”喜鹊也不卖关子,噼里啪啦的说道:“是二十八率先找到了爷,后头的人已经跟了上去,爷虽然受了伤,不过眼下倒是还好。二十八说,爷出了点小状况,暂时不能回京,先送了消息回来,让夫人安心等着信儿便是。”
若薇心头一松,仿佛能听到长久以来绷着的那条折磨她的神经“咚”的放松下来的声音,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青霜却已喜极而泣了,扶着若薇的手一个劲儿的说道:“夫人您听见没有,侯爷没事呢,真是太好了,这下夫人总算能安心睡觉了……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她作为夫人的近身丫鬟,自然知道夫人平日里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可是一到了夜里,便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她正担心长此下去,夫人刚有起色的身体只怕又要受不住了,不想竟就等来了这样的好消息。
唉,她这丫鬟真的别无所求,只要夫人与小主子平平安安的,她就放心了。青霜在心里谢过各路神仙菩萨后,见若薇仍是只顾着无声的欢喜,便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侯爷出了什么状况?既然已经找到侯爷了,怎么却又不回来呢?”
“说是跟带走侯爷的人有关。”喜鹊回答道:“二十八找到爷时,发现爷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带走爷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探部找了许久都没有消息的花大公子。”
若薇回过神来,蹙眉问道:“谁?”
喜鹊没少听说若薇与花家大公子颇有交情之事,见她神色凝重,眸底幽深,忙又回了一遍,“是花卿。他带着爷一路往南,那是前往西秦的方向。二十八找到爷时,他们已经到了大周边境。二十八说,爷他似乎不能接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事情,大概是不知道如何回来面对夫人,这才要继续跟花卿走下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另外,二十八说,爷之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乃是被人下了禁制,这是摄魂术的一种,不过夫人不必担心,阁里已经有人赶过去了,爷定然会安然无恙的。”
若薇听了,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祸害遗千年,果然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青霜撇撇嘴,小声拆台:“您就装吧。”
若薇轻咳一声,“他没事就好,既然他想玩,那就玩够了再回来吧――将这话转述给他就行了。”
说罢,若薇丢下青霜与喜鹊,扬长而去。
喜鹊眨眨眼,看看若薇的背影,又看看青霜,后知后觉的问道:“夫人这是生气了?”
青霜不满的嘟了嘴,“夫人为了侯爷担心的寝食难安,侯爷倒好,没事人一样,还要在外头玩够了才回来,换了谁不生气啊。”
喜鹊张大眼,“可是侯爷是去做正事的啊。更何况,夫人也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吧。”
“换做平常,夫人的确不爱生气,可眼下是什么时候?夫人可还怀着侯爷的孩子呢,最是需要侯爷在身边的时候。正事?侯爷手底下那么多人,谁不能替他去忙正事,偏就要他亲自上阵才能办好正事?”青霜小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替自家夫人抱不平,“侯爷这样行事,夫人生气都是轻的了。”
“这……”喜鹊踌躇问道:“夫人当真气的这样狠?”
“你不信我?”青霜瞪眼。
居然不信她这个夫人身边的第一大丫鬟?
喜鹊摇头,虽说她现在也算是夫人身边亲近的得用之人,但跟青霜比起来还是不同的,毕竟青霜跟着夫人的时间最长,对夫人的了解自然比她们这些后来的更深。况且她也觉得,青霜的分析挺有道理的。
“不知夫人会气爷多久?”
“哼,总是要气一阵子的。”青霜说完,转身去追若薇了。
喜鹊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得罪了夫人,爷回来后只怕日子要难过了……不是说床头打架床尾和?算了,还是传话去吧。”
……
知道李凤锦没事后,若薇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吃得好睡得好,不论府里府外的事情处理起来都格外的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这日,若薇刚下朝回来,身上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落梅居的小丫鬟就过来传话,“太夫人请夫人过去一趟,商量三爷成亲之事。”
若薇皱眉,“这事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太夫人还没安排好?”
小丫鬟支吾道:“还、还有些细节方面的问题,太夫人想与夫人商量。”
打发了小丫鬟,青霜一边给若薇更衣,一边不满的嘟嚷道:“明知夫人身子不便,又一大早上朝与一帮子人斗智斗勇,为的什么?还不是这一大家子人的性命,也不体谅您的辛苦,还让您跑来跑去的,这外头是越来越冷了,今儿早上都上冻了呢,这要是不小心滑了脚……呸呸呸,夫人才不会滑脚呢。”
若薇淡淡道:“她是长辈,传话让我去,我若不去,岂不要落个不敬长辈的名声?左右无事,去看看也好。”
青霜犹自嘀咕道:“也是现在,夫人的性子愈发好了。我倒宁愿夫人您像以前一样,谁的帐也不买,只管自己快活才好呢。”
若薇失笑:“你觉得我那样挺好?”
青霜想了想,一脸纠结:“那样的话,这侯府夫人大抵是不肯管的,也就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了……可当家做主也很累的啊。”
所以有得必有失,千古不变的定律。
若薇淡然的换好衣裳,施施然领着丫鬟婆子前往落梅居。
在落梅居的外面,碰到了领着李凤岚过来的卢氏。
“大哥,大嫂。”若薇对他二人点头招呼道。
却不防原本呆在卢氏身后的李凤岚突然对着若薇冲了过来,口中恶狠狠地喊道:“你这个坏女人,就是你惹得娘伤心哭泣的,我要好好教训你这个坏女人!”
卢氏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尖声叫道:“相公,不要。”
李凤岚高大的身躯像颗炮弹一样对着若薇冲过来,丫鬟婆子尚未反应过来,而反应过来的却是吓得闭上眼睛不住尖叫,显然谁都没有料到这个一向安静的连门都不愿意出的大爷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
因李凤岚的动作实在太快又太出人意料,便连若薇都愣了下才回过神来,正要退避开,眼前一花,却是瑟瑟发抖的青霜已经张开双臂挡在了她面前,将她护了个严严实实。
若薇心下一叹,正要伸手将她拉开,喜鹊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三两下就将嗷嗷叫的李凤岚给制服了,顺手抽下他腰间的腰带,将他双手牢牢绑缚起来,随手丢在地上。
“夫人,您没事吧?”喜鹊回到若薇身边,眼神看向她的肚子。
若薇摇了摇头,眼角余光瞥见卢氏也正望向她肚子的目光。待她正眼看过去,卢氏已经收回了视线,正扑在李凤岚身上惊声询问,“相公,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可以对弟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李凤岚犹自挣扎不休,发红的双眼死死望住被众人护在中间的若薇,哑声咆哮道:“她欺负我娘,我要打死她,打死这个死女人,打死她!”
“相公,快住口!”卢氏连忙伸手捂住李凤岚的嘴,含了眼泪歉意的看着若薇,哀求道:“弟妹,相公他头脑不清楚,不是故意要冲撞你的,你千万别跟他一个……一个傻子计较。”
“大嫂不必如此,想来大哥对我有些误会才会这样。你还是先安抚他吧,太夫人还有事要找我商谈,我先进去了。”若薇淡淡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太夫人的院子。
此时太夫人已经听人说起外头发生的事,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她那可怜的傻儿子,哪里是那心狠手辣的女人的对手啊!正惊慌失措要往外头赶,就见若薇已经领着一群人神色悠然的走了进来。
“老二媳妇,外头何事那样吵闹?”太夫人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见半点伤口,亦没有半分狼狈之色,稍稍放心了些,“我听说岚儿也过来了,那孩子没有冲撞到你吧?”
若薇瞧一眼她战战兢兢地略带着些讨好的神色,这是担心她会出手报复她的傻儿子?这样担心的话,显然教唆李凤岚如此行事的不是太夫人。
既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若薇脑中飞快闪过卢氏瞥向她肚子的那个眼神。
224 泥瓦班子
“我没事,大哥也没事,太夫人不必担心。[起舞电子书]”若薇淡淡说道,“不过大哥向来不爱出门,今日倒是巧了,太夫人这头说要见我,那头大哥就急着要来教训我,想来这其中定有什么岔子也说不定。”
太夫人心头一凛,她自然听懂了若薇的暗示,不由得十分生气。她的确深恨若薇,但却从未想过利用自己的儿子。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被人利用,太夫人心头愈发火大起来,面上却极力镇定道:“你大哥秉性纯良,定是哪个不知所谓的下人撺掇他如此行事,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好好追查!”
不管事实真相为何,先将错处推到下人身上再说。
若薇也不反驳,只淡淡笑道,“那就麻烦太夫人了。”
“你身子不好,不要站在风口上说话,赶紧先进去,屋里暖和。”太夫人难得这般关切又殷勤的态度,又指挥着若薇的丫鬟将她往屋里扶,“我去看看你大哥。”
若薇并无异议,扶着青霜的手往里走。
等若薇与丫鬟进屋后,太夫人立刻变了脸,狠狠揪着帕子扶了银嬷嬷的手往外走,低声咒骂道:“别的哪个下人敢做这种事,定是卢氏那贱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银嬷嬷也小声说道:“无缘无故的,大奶奶怎么会撺掇大爷去撞夫人呢?别是有什么误会吧。”
太夫人冷笑:“谁知道那贱人在想什么!误会?她哪天不好带岚哥儿过来,怎么偏偏这时候过来了?大爷身边的人,哪个没被我敲打过,她们没有那个胆子,只有卢氏!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回来?”
银嬷嬷安慰道:“大奶奶有再多不是,总算在照顾大爷上头还算尽力的。”
“若不是看在她还有这点可取之处,我早一纸休书将她休回她卢家了!不知好歹的贱东西,好好儿的总要惹我生气!”
快到院门口,太夫人的骂声倏地拔高了。
银嬷嬷闭上了嘴巴,谁都知道太夫人此时心里大火,也都知道那声贱东西骂的是谁。
其实她倒是挺同情卢氏的,好好一个姑娘,嫁给大爷那么个傻子,成天老妈子似的围着大爷转,像照顾个孩子一样。若能生个一男半女的也好,偏偏这些年了,大奶奶的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让整日里盼着小孙子的太夫人如何能没有意见?
但凡大爷有个头疼脑热的,太夫人总要借机将大奶奶骂上一顿。更别提这次大奶奶还触到了太夫人的逆鳞,她居然敢利用大爷去对付夫人。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夫人的厉害?
卢氏此时刚替李凤岚松了绑,李凤岚一头扎进她怀里,呜呜咽咽的哭的好不委屈。
卢氏面无表情的拍哄着他,似没听见太夫人的咒骂一般。
太夫人一见自己儿子哭成这模样,怒火瞬间变成了心疼,“哎哟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上前用力将卢氏掀开,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离我儿子远一点!”
“娘、娘,我的手好痛。”李凤岚一边哭着,一边将两只手递到太夫人面前,“臭丫头打我,她打我……”
“快让娘看看。”太夫人听着李凤岚叫痛,顾不上跟卢氏算账,先心疼的去看他的手,见他双手并无大碍,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半天,连条捆痕都没找到,这才松了一口气,“好了乖孩子,不哭不哭啊,娘给你呼呼――来,告诉娘,好好儿的你怎么跑了出来,还要去撞你弟妹,这是谁教你的?”
这时候银嬷嬷已经将丫鬟婆子都赶远了,卢氏上前一步,淡淡道:“是我让相公去撞的。”
太夫人顿时勃然大怒,还未发作就听卢氏又说了一句,“她有身孕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小说网]”
“什么?”太夫人惊的连声调都变了,“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看了莲华院倒出去的药渣子,那是保胎药。今日相公一撞,她近身服侍的丫鬟俱都十分紧张,我便能肯定,她是真的有孕在身了。”卢氏依然十分平静,看着太夫人蓦然瞪圆的眼睛,卢氏那双的黑幽幽的眼睛里,不动声色的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就有了身孕了?
太夫人心乱如麻,惊怔的愣在李凤岚身旁,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怎么就让她有了身孕了呢?这样一来,李凤锦不就有了他真正的嫡子?她意图为她的亲孙夺回侯府的打算,岂不是要泡汤了?
这怎么能行?他的儿子因为无奈不得不让出去的爵位,便宜了李凤锦那贱种,如何还能再便宜他的儿子!
不要紧不要紧,太夫人努力安抚自己。才刚怀上而已,又不是要生了。就算要生了,也要生的下来才行!就算真的那么好运让她生了下来,也不一定能养得活……
太夫人的脸因扭曲而狰狞,看的一旁边哭边看她的李凤岚身体直发抖,张着双臂朝向卢氏喊道:“娘子,娘子我怕,娘的样子好可怕,我怕……”
太夫人蓦地醒过神来,忙敛了一脸狰狞的骇色,慈爱的拍着李凤岚的背,柔声说道:“岚哥儿别怕,你是娘的孩子,不论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啊。我的好孩子――”
她说着,渐渐啜泣起来,“可怜的孩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
屋里,青霜正站在窗前使劲往外瞅,小声的对若薇进行实时报道。
“夫人,太夫人好像在骂大奶奶。”
“大奶奶说了句什么,太夫人仿佛很吃惊?”
“咦,太夫人好半天没说话了。”
“大爷哭的更厉害了,太夫人也哭了。”
“大奶奶带着大爷走了,太夫人回来了。”
青霜说完,连忙放下窗帘,规规矩矩的束手站在若薇身后。
太夫人进来时,已经换上了笑脸,只是若薇却敏锐的发觉,她的目光似有若无的在自己小腹上打了个转儿。
“真是对不住你,你大哥他不懂事,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混话,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太夫人一上来就是诚意十足的道歉。
若薇站起身来,淡淡笑道:“太夫人言重了,府里人多口杂,有些事也是避不了的,我不会放在心上。”
“那就好。”太夫人便一副放下心的模样,“你放心,我说过会给你交代的,一会儿我就将说这些混话的人撵出府去。说起来,也是我治家不严的缘故,才会生出这样的事情来。好在如今这家里有你看顾着,我也能放下心来,一心一意的照顾你大哥了。”
若薇含着笑瞧着她言不由衷的模样,“太夫人从前管着这么大个家,有所疏忽也是人之常情。况府里的刁奴怕也是知道太夫人素来宽厚,才敢在大哥面前作怪。我则不然,奖赏分明是我的行事准则,不拘是府里的主子还是奴才。人总要先懂得怕,才会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你说是吗?”
太夫人笑容一僵,她自然听出了若薇的言外之意,什么奖赏分明,分明就是在警告她,不该做的事情最好不要做。自她走出莲华院仿佛换了个人之后,自己就处处都被她压制着,如今不但将中馈抢了过去,还怀了身孕,这不论是哪一件事,都跟拿着刀子剜她的心没有区别!
她双手在袖中死死攥着,心里恨不得将若薇五马分尸大卸八块,面上却还得露出笑容来附和道:“没错,我的手段哪里比得上你,到底是将军府出来的,也是咱们侯府家门有幸,才能娶你过门来!”
她的话当然要反着听才是真的,若薇也不在意,只当太夫人真的在夸自己,“其实我也没有太夫人说的这么好,你太过奖了。”
太夫人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装什么傻,谁不知道她那话是在嘲笑她,偏她就能一本正经的当成好话来听!亏她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好!
呸,她当然没有那么好,她简直就是个扫把星,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专生来克她的!
偏自己还得昧着良心继续夸:“瞧你这孩子,咱们一家人,还总是这样谦虚,像个什么话。好了,言归正传,今儿请你过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老三跟周家的亲事。”
李凤渊与周三姑娘已经交换了庚帖,没有意外的话,下个月新人就该进门了,若薇实在不明白,不过是按着程序走罢了,还有什么是要跟她商量的。
“周家变卦了?”这是若薇能想到的唯一的问题。毕竟东平侯府曾岌岌可危过,周家出于自保,不想结这门亲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倒不是的。”太夫人连忙说道,“周家对咱们老三非常满意,只是前些时候周老太太让人过来,很是委婉的跟我说,老三现在住的院子太小了些,希望新人进门的时候,新房能够宽敞明亮点。如今不是你管家嘛,这事儿自然要跟你商量,咱们侯府虽然占地不小,不过几房人住在一起,要重新收拾个宽敞的院落来,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你看?”
就为了这点小事让她走这一趟?若薇有些狐疑的蹙眉看了太夫人一眼,太夫人询问的神色十分坦然。
“我记得三弟的院子旁边有个小花园,平日里也没人去那儿赏花,不如就在那儿加盖几间屋子吧。”若薇很快拿了主意出来。
正如太夫人所说,侯府地虽大,但是几房人住在一起,像样的院子早被挑完了,剩下的只会比李凤渊现在的院子更不如。时间又紧,重新盖新的院子也来不及,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想想法子。
“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时间太急了,这好的泥瓦班子也不好找,我实在很怕耽误了老三的亲事啊。”太夫人神色焦急,心里却十分得意。她一个初初掌家的小媳妇,上哪儿去找靠谱的泥瓦班子?说不得,最后还是要求她。
“泥瓦班子么。”若薇沉吟道:“咱们侯府往常修葺时找的都是哪家的泥瓦班子?”
“说来也是不巧,咱们往年常用的那家正在别人府上赶活儿,愣是空不出时间来。若是能请到他们,我也不会着急成这样了。”太夫人叹道:“也是事出突然,总不好叫人家推了别人家的活儿,真要这样,咱们侯府以后在京城也要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了。”
青霜咬了咬牙,连她都看出了太夫人不怀好意,不就是想要夫人求她么,哼,只怕她的主意还不止如此――夫人初初掌家理事,三爷的婚事又是近期最重要的事情,若是夫人将此事办得不好,不但太夫人有话说,就连周家只怕都要对夫人心生不满,认为夫人没把他们周家放在眼里。只要夫人求了她,说不得她立刻就要夫人将中馈再还给她!
真是想得美!区区一点小事就想难住夫人,做梦吧。
青霜都能想明白的事,若薇自然也十分清楚,她笑了笑,方道:“既然原来用惯了泥瓦班子不得闲,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只好让人去外头访一访,务必要找个口碑好的班子才行。多谢太夫人将此事告知我,我这就让人出去寻访。太夫人还有别的事吗?”
太夫人傻眼了,就这样?她难道不知道好的泥瓦班子很难寻到?凭她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在京城找到什么像样的班子?还是她真就那么自信,认为随随便便就能被她找到好的来?想到此,她又微笑了,真要请了那下三流的班子进府来,闹出什么事来那才更好呢。
“旁的事都已经安排妥了,唯独这一桩。既然你已经有了想法,那就去做吧。”太夫人笑眯眯的说道。
若薇仿佛没瞧见她眼中闪过的不怀好意的光芒,微笑着起身告辞了。
……
“真是没想到,太夫人会在这时候给咱们下绊子。”回去的路上,青霜气呼呼的说道,“这时候才告诉夫人三爷的院子不够住,常用的班子偏又被别人请走了。京城里那么多泥瓦班子,夫人才掌家,哪里就知道哪家好哪家不好?难不成要一家一家的去访吗?光这问下来,就要花去多少时间啊?”
明月也担忧的皱起眉头,“是啊,这还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么赶,咱们上哪儿找人去啊?”
青霜刷的一下将目光对准了喜鹊。
喜鹊一时间竟被她灼灼逼人的目光看的打了个冷颤,“怎么?”
“你们那个阁里,有没有会建房子的?”
“有。”喜鹊很肯定的回答道。老阁主一直觉得技多不压身,除了杀人之外,也会要求他们选些旁的来学。虽然他们是杀手,却是什么都懂点什么都会点的杀手。
青霜大喜,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不就好了,你让他们来府上帮个忙呗。”
喜鹊无奈的看她一眼,“自爷受伤失踪后,阁里的人手全撒出去了,你让我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人来府上帮忙啊。”
“啊?”青霜傻眼了,“那,那怎么办啊?”
“听夫人的啊。”喜鹊亦是理所当然的说道:“夫人肯定已经有了对策了。”
她话音一落,丫头们的视线齐刷刷看向若薇。
“京城里哪家泥瓦班子好,你们夫人我虽然不知道,但总有旁人知道啊。”若薇淡淡笑道:“幸好本夫人还认得那么几个人――快给徐二奶奶下帖子,请她下午过府来喝茶。”
青霜一拍手,“还真是,就算徐二奶奶不知道,徐府还能没有知道的?就算徐府没有知道的,徐二奶奶娘家可是百年望族的人家,还能不知道这京城里头哪个泥瓦班子好用不成?”
一边说着,一边兴匆匆的小跑去准备帖子了。
宁柔嘉接到帖子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刚好赶上吃午饭的时间,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在侯府蹭了一顿饭。
“好用的泥瓦班子?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宁柔嘉心满意足的歪在若薇的软榻上,手里捧着杯热茶慢慢啜饮着,听了若薇的问题后,得意洋洋的说道,“前些天我们府上刚动了土,请的那家泥瓦班子就很不错,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当中,他们那班子也算有些名气的。”
她说了个泥瓦班子的名字,青霜认认真真的记下了,不等若薇吩咐,就蹬蹬的跑了出去。
“你这丫鬟真是个急性子。”宁柔嘉对青霜也不陌生,知道这丫头护主的很,因此在若薇跟前很有些脸面。她与若薇交好,自然对若薇另眼相看的人亦是高看一眼,调侃着说道:“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她就这么着急的跑了――我说你们府上怎么突然也要动土了?”
若薇便将李凤渊要成亲的事说了说,话才说完就见宁柔嘉一脸古怪之色,便挑眉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若薇点头:“哪里不对?”
“难道没人告诉你,这土不是随便能动的?”宁柔嘉无语的看着她,“需要算出黄道吉日后才能动土,否则要不吉利的。你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万一这段时间里头没有好日子,可要怎么办?”
225 拿下高僧
原来还有个坑是藏在这里等着她的。若薇点头,表示了解,一旁的喜鹊已经机灵的取了黄历来。
若薇随手翻了翻,“明天不行,后日……有了,宜出行,入宅,动土,安门,上梁开光等。”
念完后合上黄历递给喜鹊,“后天正是动土吉日,让他们准备准备。三爷的院子在内宅,该隔离的隔离,该收拾的收拾,切莫发生什么冲撞之事来。”
喜鹊应声去安排了,若薇又指了春晖去帮她打下手。
一回头看见宁柔嘉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不由疑惑问道:“怎么?”
宁柔嘉张了张嘴,又用力眨了眨眼睛,“你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了?”
“不是你说要黄道吉日?后天不就正好是动土的好日子,我这边时间紧迫,自然是越快越好,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宁柔嘉哀嚎一声,托回自己惊掉的下巴,“我说你就算从没理过家事,也该知道黄道吉日不是这么看来的吧。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动土是大事,忌讳多得很,黄道吉日必然都是由得道高僧推算出来的啊!”
她活这么大,还真的没有见过哪家的当家主母如此有气魄的轻描淡写一锤定音的就这样决定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若薇闻言,淡淡笑道:“且就让我当一回得道高僧过过瘾吧。”
这个时候再去请个高僧来,别说时间来不及,等高僧推算一番,发现最近没有黄道吉日,她怎么跟周家交代?再怎么说,侯府有难时,周家没有背后捅一刀,还坚持要结亲的诚意是十分够的,就冲着这点,他们的要求若薇都会尽量做到。
宁柔嘉想了想,“也是,反正东平侯府现在是你说了算。”
她话音才落,就见明月抿着嘴快步走了过来,“夫人,外头来了个和尚,说是太夫人请来的。”
若薇皱眉,宁柔嘉亦担心的说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来你家这位太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既然你有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再有什么事,尽管让人来找我便是。”
虽然她很想留下来看若薇如何大战太夫人,但这总归是没礼貌没教养的事。她自小受过的教养,也不容许她留下来看热闹。
送走依依不舍的宁柔嘉,若薇让人喊来喜鹊,“去看看来的是哪个高僧,尽快将他的底细查一查。”
喜鹊了然,“夫人放心。”
若薇又吩咐明月,“既是太夫人请来的,便让人领了这和尚去见太夫人吧。若太夫人说要见我,就说本夫人身子不好刚歇下,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果然没多久,就有太夫人院子里的婆子过来请若薇去说话。
明月挡在外头,面无表情的将若薇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这婆子也是领教过明月这老实丫头的执拗的,说了一阵见明月仍是不为所动,只得灰溜溜的回去复命了。
太夫人听了婆子的回话,也不恼,只笑眯眯的道:“既然夫人歇着,便等夫人醒了再去请吧。”
一边又让人好好招待那和尚,“叫三爷去陪寂元大师说话,好歹是他的亲事,也该出些力才是。”
自有婆子领命而去,屋里的太夫人与银嬷嬷对视一眼,展眉笑道,“这事岂是她拖就能拖得过去的?我倒要看看,这一回她预备怎么办?”
……
若薇悠然的瞧着面前一堆文书凭据,嗤笑道:“得道高僧?”
青霜也在旁边看,越看越是生气,“什么得道高僧,哪有得道高僧对穷苦人家放印子钱的?夫人您看,这竟还有拿人家儿女抵债的凭据,还将人家儿女卖去烟花柳巷之地,如此不择手段的敛财,算是什么高僧?我呸,他简直实在亵渎高僧这两个字!”
“将这些都收起来,咱们这就去会会高僧吧。”若薇不屑的勾了勾唇,她从来没有看不起和尚的意思,也不觉得天底下的和尚都是这位高僧一般的做派德行。只是想到此人是太夫人请来的,若当真收了好处与太夫人勾结其中,想来这和尚以往肯定没少做这样的事,人品定然也是有问题的,这才叫喜鹊去查。
没想到真让她查出了这样的惊喜来。
若薇又笑了笑,她想息事宁人平安度日时,总有人迫不及待的将脸送上来给她打,不打都对不起人家的用心良苦,那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太夫人对若薇的姗姗来迟表达了不满,“虽然你身子是最最要紧的,但事关你三弟的亲事,你这做嫂子的,也不能太怠慢了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小说网]”
而此时,李凤渊自然也在列,这话说了是什么意思,有心的人哪个听不明白?
若薇含笑看一眼李凤渊,李凤渊忙起身,老老实实的对她行礼道:“劳烦嫂嫂操心了。”
“太夫人说的很是,”若薇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正因为我是嫂子,三弟的亲事交到我手上来,我是唯恐有半点差错,让人觉得我这做嫂子的对底下弟妹的事不上心。说不得,只好事事都小心一点。”
太夫人神色微变,以前面对直来直去动不动就使用暴力手段的若薇她不是对手,现在这个说话做事似乎委婉了不少,不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若薇,她竟还是觉得束手无策。这种无时不在的挫败感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她就是个失败者。
“瞧你,我不过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倒有这么多话等着我,好似我这个做母亲的在挑拨离间,好生没趣。”她勉强挤出个笑模样来,干巴巴的说道。
若薇只是笑了笑,是不是挑拨离间,谁也不是笨蛋,没有必要跟她细细分辨。
显然李凤渊也不是个傻子,他惹出来的乱摊子全靠若薇侯府才能逃过一劫,这事本就让他在若薇面前矮了一截,如今他的婚事也是若薇在操持,他脑袋又没被门挤,哪里敢在这关键的时候惹恼如今侯府的真正当家人。于是只当没听见太夫人说的话,奉承着讨好若薇道:“听说嫂嫂身子还未痊愈,这般还要分神忙弟弟的亲事,实在太辛苦嫂嫂了。弟弟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有在这里谢过嫂嫂了。”
说罢又起身,恭恭敬敬的对着若薇弯腰行礼。
太夫人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了,看向李凤渊的目光冷飕飕的。
这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前头他想争爵位时,前恭后倨的奉承她时,也跟现在一个模样。哼,贱人生出来的贱种,不论怎么抬举他,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
“三弟不必多礼,咱们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少,就是没有喜事,好不容易有了三弟这桩喜事,我这做嫂嫂的自然要为你们办的妥帖周全才是,你也不必谢我,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好了,闲话咱们少说,太夫人请来的高僧呢?他可是已经推算出了动土的黄道吉日来?”
原还有些恼意的太夫人闻言,垂下眼睛端起面前的茶杯,适时的挡住了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意。
若薇只作不觉,将目光看向李凤渊。
李凤渊连忙道:“我过来时,高僧正在推算,想来此时已经有结果了,这就将他请过来吗?”
“请吧。”若薇淡淡笑道。
太夫人莫名觉得若薇那笑让人十分不舒服,且也有几分眼熟的模样。她盯着若薇的脸看了一阵,忽然恍然大悟――从前的李凤锦,不就是这副随时随地都挂着笑的模样让府里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好欺负的,连她都觉得他很好掌控,方才会忍痛将他记到她的名下让他承袭了这爵位。
结果呢,会咬人的狗不叫,果真是千古至理!
因此看着若薇那笑,太夫人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其实若薇也不喜欢这样,她还是觉得直来直往的快意更符合她的性子。奈何李凤锦人前的行事与她全然不同,她若是照着自己的性子来,三两下便会叫人看出端倪,没法子,只好随时随地的练习他微笑的样子,模仿他处事的手段,只为了能在李凤锦回来前成功的瞒过外面所有人。
众人各自思量间,就见一个有些年纪的和尚飘然而至。若薇观他面相,倒真是个普度众生的大慈大悲的慈悲模样。
他一进来,太夫人忙起身,迎着他深深地拜下身去:“许久没见过寂元大师了,不知大师近日可好?”
“劳施主过问,老衲前段时间云游去了,方才回京不久。”老和尚唱了声佛号,也回了太夫人一礼,“施主乃是菩萨座下忠实信徒,因而老衲接到施主的邀约,便即刻赶了过来,希望没有误了施主的大事。”
“大师能来已经是我无上的荣幸了。”太夫人忙笑着邀老和尚上座,待老和尚坐下后,便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不知方才大师是否已经推算出来,最近适合动土的黄道吉日是哪一日?”
太夫人这话一问出来,李凤渊连呼吸都屏住了,瞬也不瞬的盯着老和尚的嘴巴。
他的婚事几经波折,可是再也不能出岔子了,大龄未婚男青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老和尚垂目转动着手上一串黑亮的佛珠,口中回道,“经老衲结合府中需动土的宅院细细推算下来,最近两个月内,都没有适合动土的黄道吉日。”
“啊!”太夫人惊叫一声,竟失态的打翻了手边的茶杯,“这可怎么是好?大师,先前我可能没与你说清楚,咱们扩建这处宅院,是为了迎娶新妇。下个月新妇可就要进门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满面焦急的看看老和尚,又看一眼倍受打击直愣愣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的李凤渊,最后将目光落在神色悠然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若薇身上,不知为何,心里登时咯噔了一声。
突然有种要坏事的感觉!
而此时,若薇已经收起了悠然的笑容,也换了焦急之色,“是啊,大师,这要如何是好,还请你指点指点我们。”
老和尚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摇头道:“府中最近灾厄连连,若是在此时胡乱动土,只怕还有更厉害的动荡。此事,别无他法。施主若是信得过老衲,这两个月内,千万莫要行动土之事,否则来日后悔莫及!”
“那,那我的亲事……”李凤渊顿时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也坐不住,搓着手看看太夫人,又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若薇。
周家人嫌他的院子小,如今府里也找不出比他现在住的院子更宽敞的院子,因此才生了扩建的主意。可这不能动土,自然也就扩建不成,到时候怎么对周家交代?难道要对周家说,侯府灾厄还没完全过去,因此大师建议不可以动土?只怕周家听了,真的要生出退婚之意来。
若是不满足周家的提议,来日周家的人还要当他看不上周家,才会不将周家的话放在心上。他还指着未来岳丈多提携呢,要是真得罪了周家,他可怎生是好?
若薇不负李凤渊所望,沉声说道:“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府上最近是真的不能动土?”
老和尚眉头微皱,似有不满,对着若薇的方向行了个佛礼,“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算出了什么,自然便说什么,施主若是不信,老衲也没有法子。”
“信信信,我们怎么会不信呢?”太夫人立刻接口道,“大师德高望重,这满京城没有人不敬重大师。只是大师,你能不能想法子帮咱们化解化解,毕竟这亲事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们也不希望到时候委屈了新人啊。”
老和尚依然缓缓地摇头,“没有法子化解,施主还请好自为之吧。”
说罢,竟就要起身离开了。
“大师留步。”若薇清冷的嗓音不容置疑的响了起来,“五百两。”
她这无厘头的话一出,李凤渊是满头雾水,太夫人与老和尚却是齐齐一怔。
若薇微笑:“大师觉得如何?”
老和尚到底当了这么多年仙风道骨的高僧,慈悲的说道:“施主若是想捐香油钱,老衲可代施主先收着。”
“我不添香油钱,我就想用这五百两买大师一句话。”若薇玩味的瞧着他,“我方才翻了黄历,发现后天是个适宜动土的黄道吉日。”
老和尚抬头看了若薇一眼,眼中满是悲悯之色,依然清风拂月的说道:“施主不必多言,老衲告辞。”
不等若薇示意,青霜已经捧着先时收拾好的文书凭据走到了老和尚跟前,将手中的小匣子打开了往老和尚眼前一递,脆生生的笑道:“大师还是先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改口才好。”
老和尚目光往下一看,顿时僵住了,冷汗涔涔而下,伸手就要去夺青霜手里的木匣子。
青霜“啪”的一声将木匣子盖上,早有预料的往后一退,笑嘻嘻的问道:“如何?”
太夫人与李凤渊离的稍远了些,并未看清那木匣子里头有何玄机,但都瞧见了老和尚的失态,各自心中又是一紧。
太夫人是疑惑并惊慌,什么东西能让老和尚乍然变色?很明显老和尚是被要挟了,能让他如此惊慌失态的东西必定不会是什么寻常之物,难道这回她又要输了?
李凤渊的紧张,则是瞧见了转机却又没有尘埃落定的焦急与疑惑。他当然也好奇那匣子里头的东西,但他更紧张的是后天到底能不能动土这件事!
若薇重又露出悠然自得的微笑来,缓缓拨弄着茶盖,曼声说道:“大师乃是得道高僧,穷尽一生致力于佛法的研究方是正道,你说是不是?”
老和尚僵硬的点了点头,看向若薇的眼神飞快闪过一丝畏惧与怨恨,可是毕生把柄都被人握在手里,他除了点头还能怎么样?
若薇见状抚掌笑起来,“看来本夫人与大师所见略同,既如此,本夫人便等着听大师功德圆满的好消息了。”
老和尚僵着声音道:“老衲自当尽力而为,不让夫人失望。”
“大师所言极是,本夫人是个不喜欢失望的人。”她意有所指的瞥了眼青霜手里的小匣子,“本夫人一旦失望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本夫人自己也不知道。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还望大师千万原谅则个。”
这就是说,日后除了伺候佛祖研究佛法一途,老和尚若是再出来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好意思,这些东西将不再是秘密,总要老和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买单才行。当然,他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的佛祖能原谅他,若薇也不能原谅他,只是惩罚么,日后再徐徐图之罢。
老和尚听得分明,便拿眼去看青霜手里的罪证,期期艾艾的说道,“那么这东西,夫人可否送了老衲,让老衲日后能安心研究佛法?”
“大师有所成之日,这便是本夫人恭贺大师的大礼,如何能现在就送?”若薇挑眉,不慌不忙的说道,“不过今日也不好叫大师白跑一趟,青霜――”
青霜应一声,干脆利落的上前去,将一只荷包丢到老和尚手上,“这是我们夫人给大师的辛苦费,大师今儿辛苦了,只是咱们府上动土之事,不知大师现下可有了不同的想法?”
太夫人听得云里雾里,使劲的竖起耳朵来,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着机锋,她自然听得明白,想不到连鼎鼎大名的寂元大师都有把柄落在这女人手上,且瞧大师的模样,这把柄还不是什么小事情。愈发弄得她心痒难耐,恨不能冲过去将那只坏她事的小匣子抢过来。
相较而言,李凤渊就镇定多了,他已经看出来了,若薇祭出那只木匣子后,老和尚整个兵败如山倒,只能任由若薇拿捏。他放下心来,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笑吟吟的若薇。他看着她,再也没有办法将她跟从前那个胆小木讷的庄若薇联系在一起了。而这样自信又强大的,言笑晏晏中将一切掌控在她手心里的女子,竟然变得这样的耀眼,耀眼的刺痛人的眼睛,偏又舍不得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老和尚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在京城里颇有声望,从未受过今日这样的对待,连个小丫鬟都敢横眉怒目的跟自己说话,可人在屋檐下,为了保命,也不得不将自己的脸打的啪啪响,“后日的确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府上若要动土,后日是再好不过了。老衲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咬着牙说完这番话后,他捏紧青霜扔给他的荷包,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那急匆匆的模样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着一般,不过几息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大师,哎――”太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要追上去,“怎么就这么走了呢?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老二媳妇,你到底对大师做了什么?要知道大师乃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你得罪了他,往后咱们侯府要进香或做道场,还有哪个寺庙肯给方便?”
若薇看向她,接过明月递过来的荷包,从里头取出几张银票来,慢慢推到太夫人跟前,眼看着太夫人的神色从讶异到惊怒再到慌张,她这才不紧不慢的笑着道:“老和尚没有办妥事,太夫人蒙受了不少的损失,这损失便由本夫人补给太夫人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她略一打量,便看出若薇给她的银票数目,正对上她给老和尚的那笔银票。被人当众揭穿并打脸的滋味,令得太夫人羞愤欲死又怒火滔天。
若薇支颐瞧着她:“太夫人确定要本夫人说出来?”
她瞥一眼李凤渊。
李凤渊立刻站起身来,眼睛只直直的盯着地面,“今天绣娘将礼服做好了,我还没有试穿,这便先回去试穿,若不合适,也好叫绣娘早些改好。”
太夫人气怒攻心,哪里顾得上他。倒是若薇开口说道:“你去吧,若还有什么问题,只管跟管事们说,成亲乃是人生大事,一辈子也许就这一次,好好准备,别委屈了自己。”
李凤渊心中一热,忍不住抬起头来。
若薇却已经收回了视线,百无聊赖一般盯着桌案上的茶杯看。
“是,嫂嫂。”李凤渊低声应了,心里却莫名的失望的厉害。
226 连猜带蒙
若薇凯旋而归,太夫人大败之后便称病不出,李凤渊成亲的一应事务她再不肯管,全部交给若薇去操心。起舞电子书
若薇也不推辞,反正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又用不着自己亲力亲为,还能卖李凤渊一个好,令他以后规矩听话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凤渊的院子也如期开工了,宁柔嘉介绍的泥瓦班子的确很好,每天只规规矩矩做事,进出侯府时眼睛都不会随意乱瞟,她又知会了二房三房,令他们各自约束好自己的人,否则出了事请自行负责。
虽然二老爷三老爷听了这话十分不满,却也只是各自在自己的屋里发了一通牢骚,太夫人都偃旗息鼓了,谁还敢上赶着去找没趣?
更何况,那女人现在还是家里的大功臣,真要把她得罪狠了,她当真一撂手再不管东平侯府,那可就麻烦了。
虽然每天早上这女人扮作李凤锦去上朝,总要令他们担心不已,好在几天过去了,她每天都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外头有关东平侯府的谣言也渐渐淡去了,他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过了这些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好不容易舒畅了点,傻子才因为这么点小事去找晦气呢。
这一大家人暂时都老老实实的,若薇自然很是满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知道这齐家可是排在平天下前面的,可想而知,家庭内部的稳定对于男人在外面做事而言是多么的重要――李凤锦以前真是太辛苦了。
家里暂时没人闹出幺蛾子来,若薇自然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朝政上。随着李凤锦的高调复出――上朝第一日,皇帝将朝政与后宫交付给李凤锦的圣旨便晓谕天下,这一举措不但让众人看清楚了李凤锦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也让他成了第一个前朝后宫一手掌控的前无古人的权臣,真正的权倾朝野。
而此时,关于李凤锦乃是勾结瑞王的窃国贼自然不攻而破,因李凤锦而受到牵连的被言官御史拼命诋毁打击的庄大将军,也终于能狠狠的松一口气。
识时务的,自然是赶紧站到李凤锦的阵营中来,有那不识时务的,认为李凤锦这奸佞小人控制朝政欺上媚主将会致大周祸乱丛生百姓民不聊生,不怕死的硬骨头往宫门口跪着要死谏。只是这回不等若薇动手,这些个大义凛然忧国忧民的老骨头们就被自家的“不孝”儿孙哭着求着劝回去了。
若薇颇觉得奇怪,问了东来才知道,原来李凤锦突然被皇上擢升为内阁首辅时,也曾有大臣觉得匪夷所思而死谏过一回,那一回李凤锦一改从前稳妥周全的做事原则,以从未有过的雷霆之怒捉拿了那大臣与他全家,罪名则是诬陷重臣通敌卖国。谁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偏偏人证物证齐全,最后那大臣以及他的全家全都被押赴菜市口斩首了。
如此铁血手腕,又有造假的通天本事,又有哪个不怕?谁知道下一个被判处通敌卖国的会不会变成自己?
活够本的老骨头们不怕,可是他们的子孙还没活够呐。
东来见她若有所思,便问道:“夫人可是觉得爷太过冷血无情?”
冷血无情么?或许真有那么一点。但那时候,李凤锦莫名上位,一来他需要这件事来立威,告诉众人反对他的下场。二来,他必须让自己在这朝堂上站的更牢更稳,方才能在某一天她捏造的监军身份被揭发时更好的护住她吧。
因为对她的情意而沾满鲜血的冷酷,看在别人眼中只是无情与可怕,她却透过这些鲜血,看到他对她的从未说出口的情深意重。
若薇笑了笑,“挺好的,因着他的余威,倒给我省了不少事。”
她轻描淡写的说道。
东来牵着马的步子顿了顿,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马背上脊背挺直身形削瘦的若薇。[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神色自如,眉眼间只有笑意,并无半点惧怕与排斥亦或是深恶痛绝。
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天先不回府。”若薇示意他,“去城南。”
东来一阵紧张,“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一般爷与夫人说去城南,都是指城南那处不起眼的药铺。因徐三又找到不少珍贵药材,老怪老头一头扎进那药铺里,是哪里也舍不得去的。前头将若薇从高城接回来,一路尽心尽力的替她调理身子,待到京城后,若薇身子已无甚大碍,他便丢下几张方子,又火烧屁股似的投入了药铺的怀抱。
因此若薇一说要去那里,东来便紧张她身体是不是不适。
但观她脸色与表情,又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若薇坐在马背上,袖了双手眯眼道,“今日高城有折子送上京来,瑞王的尸首已经找到,不日便可运送回京。”
“……呃?”所以这跟去城南有一钱银子的关系吗?
“所以我得去见一个人。”若薇又笑。
东来却微微有些发怔,她眯起眼睛又神色慵懒的模样,竟真的跟李凤锦就在他面前一样。他忍不住摇摇头,将自己从幻想中拉回来,再一次的告诫自己,这是夫人,不是爷。
“既然不是找老爷子,夫人要去见的人,是那江流?”东来猜测道。
“你倒是聪明。”若薇淡淡一眼瞥过去,那斜睨的弧度与神态,竟也跟李凤锦一般无二,“有些事,也该弄明白了。”
她没再说话,东来也没有追问,该他知道的,夫人自然会说,不该他知道的,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
……
两人闲庭漫步一般到了城南药铺,药铺虽然开着门,却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若薇下了马,将买来的糕点先给老怪老头送过去,得了老怪老头好一阵夸,又让他给诊了脉后,这才转到后院往地牢而去。
江流倒还是老样子,即便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仍是唇红齿白意态风流的翩翩公子模样。此人心理承受能力着实了得,在这样的处境下仍能尽力保持自己最好的状态,着实令人钦佩。
“侯爷竟亲自来瞧在下?”看见若薇进来,江流微微眯起眼,笑吟吟的开口打招呼,“这未免让在下受宠若惊了。”
“本侯过来,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若薇走近他,负手说道:“瑞王死了。”
她说罢,状似不经意却紧紧的盯着江流的眼睛。
江流眼中似有什么飞快的一闪而过,随即便皱起眉头,“死了?怎么死的?”
“听说是在逃亡中误食了有毒的野果,不过到底是怎么死的,谁又说得清呢。”若薇好整以暇的说道。
江流神色中似有哀意,“误食野果?王爷身边怎会没人?侯爷何需拿这样三岁小儿都不信的消息来哄骗在下?”
“江兄似乎很难过?”若薇唇角微掀,露出一抹了然又嘲讽的笑意来。
江流不知为何心中便是一凛,口中却道:“王爷对在下,十分礼遇。”
“可见江兄果真是性情中人,对只是有合作之谊的瑞王都如此神伤难过,就不知道江兄对自己的主子此刻抱持的是何种心情?”
江流微怔,然而很快回过神来,挑眉笑道:“在下的主子?侯爷这是什么话,在下竟完全听不懂。”
“其实我对江兄的身份一直很好奇。”若薇也不在意他的否认,看着席地而坐的他,淡淡说道:“江兄果真是大周国人?还是其实江兄乃是西秦人士?”
江流脸上一瞬间的愕然掩都掩不住,却仍是极力否认,似无奈的摊手道:“侯爷这话,愈发叫在下糊涂了。在下做了这么些年的大周人,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西秦人不成?侯爷不会是打算要安在下一个细作的身份吧?这就有点可笑了。”
“可笑吗?”若薇神色不变,语速仍是不紧不慢,“江兄被关在这里,曾有不少人试图闯进来营救江兄,只可惜他们都失败了。最近这些日子,已经没有人来了,江兄认为,这是不是你主子放弃了你的意思?江兄有没有暗地里猜测过,有一天你的主子竟会放弃你?”
江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脸颊肌肉几不可见的跳了跳,“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个人方寸大乱之时,心防自然就变弱了。若薇瞬也不瞬的看着他,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本侯是想告诉你,花卿已经放弃了你,他独自一人回西秦了。”
江流的瞳孔猛地收束了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瞪着若薇,似连呼吸都停顿了一瞬,“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薇眨眨眼,得意的笑道:“猜的。没想到竟被本侯蒙对了――不过花卿是真的回西秦了,江兄你的确被他放弃了。”
江流又是一阵错愕,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咬牙低道:“猜的?侯爷还真料事如神,这样都能被你猜到。在下倒要斗胆一问,侯爷是凭什么猜到的?”
“这些日子本侯将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也顺便想起了前段时间本侯遇刺的事情。当时共有三拨人要本侯的命,一为瑞王,二有所谓的前朝余孽,还有一个怎么查也查不到的神秘组织。其实花卿在毅州府失踪,连血煞阁都不能找到其的踪迹时,本侯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瑞王造反,庄大将军在高城中毒,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一切,却让本侯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手在不动声色的操控这一切。瑞王本侯还算了解,前朝余孽本侯也让人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动向,既排除了他们的嫌疑,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那神秘莫测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神秘组织了。”若薇一边缓声说着,一边留意着江流的神色,他听得十分认真,这种认真让他漂亮的脸看上去严肃的有些狰狞,搁在双膝上的双手因为紧张而紧握成拳。
若薇笑了笑。
江流立刻注意到了,皱眉沉声道:“你笑什么?”
“昨天本侯收到了从西秦传回来的消息,所谓的花卿,原来竟是西秦国的十一皇子,想他在大周时,本侯还真是太失敬了些。”自李凤锦被找到后,几乎每天都有一封报平安的信送到若薇手上来。
若薇原还疑惑这么远的路途,那些信件都是怎么送回来的,直到东来骄傲的告诉他,血煞阁竟拥有两只神鹰之王海东青,用飞的最高最快的神鸟来送信,若薇很有些无语。
不过能收到李凤锦那言词间无不充满着小心翼翼的措词的信件,若薇表示她还是挺满意的。
而关于花卿真实身份的信件,也是如此送到了若薇手上。
若薇将她知道的与这件事结合起来一想,心里便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此时瞧着江流彻底呆怔住的模样,若薇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西秦十一皇子,自生下来便被国内最德高望重的高僧断言其克父,必须将之远远的送走。西秦皇后曾想借此弄死那小小婴儿,以报复得宠的十一皇子的母妃。最后是十一皇子的母妃用眼泪说服了西秦国君,没有将那小婴儿弄死了事,而是物尽其用的派人悄悄潜入大周,将这高贵的血统与刚出生的花家大公子掉包了。果不其然,这西秦十一皇子到底还是起到了他来大周的作用。瑞王隐瞒铁矿秘而不宣,他便从中窥到了机会,趁机请旨前往毅州府,不为别的,只为将大周的水搅的更浑,来日大周四分五裂,西秦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将大周国土尽收囊中。刺杀本侯、毒害庄大将军、甚至良县的天灾,想必都有他伸手的影子。本侯说的可对?”
江流紧紧抿着嘴唇,脸色是一片的灰败之色,再看不到一丝从容不迫。寂远幽深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若薇的脸。
“若是这些事情,十一皇子都得手了的话,此番他回西秦,必会得到国君的另眼相看大力栽培。可惜啊,他失败了。”唯一的战利品大概就是李凤锦了,只是带了这么个战利品回去,也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若薇仍是笑吟吟的瞧着江流,“不知江兄日后有何打算?”
江流自嘲的笑了笑,“难不成在下还有走出这里的一日?”
他既已经知道自己身为西秦人的身份,又怎么会放他出去?
“江兄在本侯这里白吃白喝了这么久,浪费本侯的人力物力,本侯已经亏大了,江兄难不成以为本侯还打算继续养着你?”
江流呼吸猛地变得急促起来,“你要放我走?”
“江兄若不愿意走,本侯也不勉强,只是从今往后,可没有免费的护卫守着你了。”若薇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是了,本侯已经让人放话出去,本侯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西秦十一皇子的事,都是江兄毫不藏私倾囊相告的。不知道西秦江兄还回不回得去?”
若薇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江流却忽然喊住她,“你不是李侯爷吧。你是谁?”
“怎么,想打听我是谁然后打算报复我?”
江流不理会她的调侃,仍是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然后慢慢笑了起来,“在下不是没有见过李侯爷,可能你不知道,李侯爷从不称呼在下江兄――你要在人前扮成李侯爷,可想定是他出了事,还是大事?”
“江兄向来敏锐,只是其实你猜到了也不该说出来的。”若薇带笑的眼睛骤然变得冷酷起来,“我原还想留江兄一条命,奈何江兄自己急着找死,便怨不得人了。”
其实若薇并不在乎江流将他的猜测说出去,毕竟她扮成李凤锦往那里一站,就是最好的说明。但总处理这样的事情,未免让人心生不快。她原打算放过江流,也算是为了腹中的小东西,不好多开杀孽。但江流若要上赶着找死,她也不介意成全他。
江流并没有被若薇的疾言厉色吓到,他望着她,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她好不好?”
若薇闻言亦是一愣,回过神来,几乎是立刻轻笑出声,“她当然很好,难不成江兄一直在幻想着她为了你食不下寝难安?江兄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那就好。”对于若薇的嘲讽,江流倒是显得很平静,他又顿了顿,似乎是在想措词,“你介不介意我见她一面?”
“干什么?打击报复杀人灭口?”若薇警惕的挑起眉来,整个人尖锐的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不,我只是……”他忽然顿住,自嘲的笑了一声,“算了,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她未必想要看见我。那么――”
他抬眼直视若薇,神色幽幽,“今日一别,怕是再会无期。无论如何,保重!”
“好走不送。”若薇也对他抱了抱拳,而后转头离开,再不回顾。
她曾经与庄若梅一样,其实很向往江流的江湖中人的生活,她也想过也许能跟他做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
只可惜,她跟庄若梅都看走了眼。
不过回想方才那片刻他的神情,若薇忍不住笑了笑。男人果然是贱骨头,庄小四那样对付他,他竟还真的对她动了心。
呵,真是好笑。
不过这件好笑的事,她自己知道就行了,没有必要告诉庄小四,徒增她的烦恼。
227 除死无大事
江流悄无声息的从京城消失了,若薇没有让人看着他,只是令人加强了对将军府的守卫,当然这一切都是暗地里进行的,并未影响到将军府众人的日常作息。
这一日峻哥儿自将军府回来了,欢欢喜喜的就要朝着若薇扑过去时,被青霜拦了下来,小小的孩子眼中满是不解与委屈,若薇招手令他走近后,笑着询问他在将军府过的怎么样。
峻哥儿的委屈立刻不翼而飞,兴致勃勃的告诉若薇他又新学了什么招式,新来的师傅太过严厉,并不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有所松懈,虽然很辛苦,但是他很高兴。
若薇听得认真,峻哥儿说到兴起时,忍不住动手比划了起来。小小孩子紧抿着嘴,满脸的认真专注,动作熟练而流畅的打完了一套拳,倒也虎虎生风十分精神帅气。打完后便眼巴巴的等着若薇夸他,若薇不吝赞美的狠夸了他一回。一看身旁的青霜,竟吓得脸都白了,一脸紧张的盯着若薇的小腹,一副生怕峻哥儿不小心就会打到她肚子的模样。
待到峻哥儿打完了,青霜立刻上前拉了峻哥儿的手,“奴婢带你去吃点心好不好,夫人专程给你做的,正准备送到将军府去呢,这会子正热乎着,再喝大大一碗银鱼羹,最是滋补不过了……”
峻哥儿噘了嘴要挣脱,“可是我还有很多话要跟娘亲说――”
“好了青霜。”若薇忙制止她,“峻哥儿是个懂事的,不会有事的。”
“娘亲?”峻哥儿张大眼,不解的看着她。他已经敏感的意识到,似乎娘亲发生了什么事,而她身边的人都不希望他靠近娘亲。
“没事。”若薇冲他笑道,“过来,你不是还有话没说完吗?”
峻哥儿便重又高兴起来,高高兴兴的飞扑到若薇身边,笑的眼睛都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于是缠着若薇又讲了将军府的近况,庄西林比以前更懂事了,不但于武艺上有所进益,也没有落下文化课的进度,连夫子都不住口的夸他。庄夫人跟以前一样不爱交际应酬,开始还担心朝臣中伤庄大将军而寝食难安,如今每日里只是看看帐,养养花,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至于庄若梅,听说她最近不但管着家,还很积极的跟着庄夫人学做生意。庄夫人也没有藏私,不但拨了两间铺子给她打理,还将自己最看重的一个掌柜也给了她,庄若梅因此在赚钱这条道路上更加努力的奔跑着――
以上,是若薇根据峻哥儿喋喋不休的话语中总结出来的几大要点。
峻哥儿说完了,眨巴着眼望住若薇,小声问道:“娘亲,我可不可以不回将军府去?”
他说完这话,便直觉的朝青霜看去,正好将青霜僵住的笑脸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沉。“要是咱们府里不方便,我、我回将军府也可以的……”
小孩儿低下头,如是说道。
若薇忍不住瞪了青霜一眼,青霜忙往后缩了缩。
“这里才是峻哥儿的家,峻哥儿想要回府里住,谁又敢说什么?”若薇拉住峻哥儿的手,微笑说道,“原本我也想将你接回来的,你在将军府住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不然总是给外祖母添麻烦,也不好。”
“外祖母才没有嫌峻哥儿是麻烦呢。”峻哥儿小声替自己辩解道。
“是,咱们峻哥儿最懂事了。”若薇赞他一句,“我这就吩咐人去将军府将你的东西收一收,你的房间每天都有丫鬟打扫,干净着呢。”
“谢谢娘亲。”峻哥儿不好意思却还是踮脚伸手搂住若薇的脖子,凑近若薇耳边轻声说道:“我最喜欢娘亲了。”
“我也最喜欢峻哥儿。”他甜绵的气息软软的吹拂在若薇耳旁,也不知是不是有了肚子里这小东西的缘故,她的心似比以往又更要柔软了些,轻轻回搂住他,吩咐道:“不过最近府里时常又外人出入,你三叔那边扩建屋子,乱的很,你没事就不要往那边跑,以免不小心伤到了。txt小说下载”
峻哥儿大力点头,“我记住了。”
峻哥儿回了侯府,他的小舅舅因此而很不满,认为峻哥儿不讲义气抛弃了他。峻哥儿很是为难,在讲义气以及想跟娘亲呆在一起的选择题中纠结了两天,还是坚定的决定不讲义气了。
庄夫人将峻哥儿用的东西送了回来,跟着一道的,还有几大车新鲜蔬果,都是庄夫人的庄子上的大棚里新送来的。当然也少不了人参燕窝等滋补药材,还有一整车的柔软布料。不用说,这些布料是给若薇肚子里的宝宝准备的。
庄夫人这人也有意思得很,她自承认了若薇,真正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后,便对她再无一丝芥蒂。即便她现在怀着孩子,而峻哥儿是她嫡亲女儿的孩子,她也丝毫不担心若薇会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疼峻哥儿了,仿佛十分笃定若薇绝不会苛待峻哥儿,心里坦荡得很,送东西也就送的十分坦荡,吃的用的,丝毫不避嫌。
她这种态度,别说若薇,就连青霜都十分欢喜。
……
天气一天凉似一天,在京城第一场雪落下来的前一天,一直相安无事的侯府里,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
李凤渊的院子就要竣工,泥瓦班子的匠人们也很快就要撤出侯府,在这样的情形下,先还时常约束下人们的各房各院便都有些松懈了。也有婆子奉命前去查看工程进度的,便是莲华院也常常有婆子过去查看,这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要没闹出什么事情来,若薇便睁只眼闭只眼,由她们去了。
这天早晨,若薇一早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对,不过当时顾着赶时间上朝,待装扮好后便急匆匆的上朝去了。待到下朝回来,看到明月装了手炉给她取暖,又忙前忙后的伺候她更衣喝水,突然就想起来哪里不对了,“青霜呢?一早就没见到她,怎么这会儿还不见人?”
青霜是最不放心若薇的丫鬟,自她回府后,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必定是青霜无疑。可是今天都这会儿了,青霜还没往她跟前凑,这事就透出点诡异来了。
“昨儿晚上青霜姐姐屋里的小环过来说,青霜姐姐夜里似吃坏了肚子,就不往夫人跟前服侍了。”明月快手快脚的将冲泡好的蜂蜜水递到若薇手上,口中说道:“我原是打算去瞧瞧的,小环道青霜姐姐已经睡下了,我便没有过去。”
“吃坏肚子可不是什么小事,请大夫看过了吗?”若薇蹙眉问道。若不是十分严重,青霜是绝不会迟到早退的。
“早上夫人上朝后,我便去青霜姐姐屋里了,不过却没瞧见她,屋里的小丫鬟说她已经没大事了,一大早就去了梅园,说是想要采梅花上的露水存了给夫人泡茶喝。奴婢想着既然已经能起身,应是无大碍了,便没有请大夫。”明月老实的禀告道。
若薇却直觉皱起眉头来,既然没事了不到她屋里来,反去采什么露水……她正要让明月将青霜屋里的小丫鬟带过来问话,就听外头一阵喧哗,明月还没来得及走出去查看,被重重掀开的帘布砸在门框上,带进来一阵沁凉的寒风。
“老二媳妇,可不得了,出大事了。”伴随着这幸灾乐祸的尖锐嗓音粉墨登场的,正是沉寂了一阵子的太夫人。
若薇被她尖利的嗓音刺的眉头一跳,不悦的放下手中的杯子,扬眉问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太夫人竟连通传一声的时间都等不得?”
太夫人脸上做作的焦急僵了僵,她好歹也算是她的正经婆婆,让她这正经婆婆在外头等通传,这是哪家的道理?
“老二媳妇真是好大的威风,我这做婆母的,不敢奢望你这大忙人来请安,却连过来说说话都要等通传了方才能进得了莲华院的大门不成?我倒是想要听听,谁家的婆母如我这般窝囊不济事?”又有谁家的媳妇,像她这样不要脸?
若薇没兴趣陪她唱戏,淡淡道:“太夫人一大早喊着不好了出大事了,不知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太夫人原还打算哭诉一番,见若薇根本不买账,也只得收拾了楚楚可怜的表情,面无表情的说道,“今早有人发现你院里的大丫鬟跟泥瓦班子的小子睡在同一张床上,被人撞见了两人才醒过来,报到二太太那里去,因你尚未回府,二太太就使人来告诉了我。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该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若薇抓着手炉的手指猛地一紧,锋利的视线几乎是凶狠的看着太夫人:“此事出了二太太与太夫人,还有谁知道?”
太夫人虽然被她那视线看的心里直发毛,但想到她即将失去一个心腹一条臂膀,心里就得意的不行,轻描淡写的说道:“此事是泥瓦班子的匠人们发现的,当时就嚷嚷开了,想必这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吧。”
若薇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一字一字缓缓说道:“好,很好。”
想是自她回来后,还不曾拿府里的人开过刀,所以才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算计她身边的大丫鬟!
“咱们府里的下人向来都是规规矩矩的,真要有那起了外心的,做主子的成全了也就是了,想必也不会闹出今日这样不体面的事情来。”太夫人假模假样的说道,“你前些日子也是说过的,府里有外人期间,各房各院但凡出了事,自行负责。想来青霜这丫头的事,也只好劳你自己费心了。”
“此事自有本夫人做主,太夫人若有空闲,不妨多陪陪大哥。听说前些日子太夫人去寺庙里求了求子的灵符?有那功夫,太夫人不如找个好大夫,好好调理大哥的身体,说不定明年当真就能抱上孙子了。也省得你没事找事,做些自讨没趣的事出来贻笑大方就不好了。”
“你!”太夫人的脸倏地涨的通红,不敢置信的怒视着若薇。若说从前她还只是含蓄的打她的脸,那么这一刻,若薇这些话,无疑是深深插、在她心口上的利刺。每一个字,都足以叫她羞愤欲死!
她用力深呼吸,方才能压下心头那恨不得一头撞到若薇肚子上的疯狂念头,森然说道:“你就是这么对长辈说话的?”
若薇逼的太夫人怒目以对,她自己神色却已经趋于平静,“长辈要有做长辈的样子,本夫人好奇得很,太夫人是觉得自己哪里像个长辈?”
“好,你这是要忤逆长辈到底了?”这样全然不顾的跟她撕破脸,就为了个丫鬟?太夫人气的险些晕厥,只觉得自己真是冤枉的要死,那丫鬟的事又不是她算计的,她不过就是想要看个热闹,想要第一时间看到若薇勃然变色的模样――最后她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却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有看到过。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二太太不亲自来告诉若薇而选择告诉自己的缘故了。到这时她才明白,二太太比她聪明多了,若不是自己这些年占着侯府太夫人以及长嫂的名头,她根本一点都比不上二太太,也不怪老太君会喜欢二太太而对她只是淡淡。可笑她从前还瞧不上二太太,自觉比她聪明厉害,今日这一出传到二房,不知会被那贱人笑成什么样子!
更可恨的,是这个一点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庄若薇!
“你就当本夫人是忤逆吧。”忤逆这两个字不是免死金牌也不是通关法宝,至少在若薇这里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喜鹊,送太夫人回去。传令下去,太夫人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从今日起闭门谢客,府里任何人,没有得到本夫人的允许,不许去落梅居打扰太夫人休养身体!”
“庄氏,你敢!”太夫人目眦欲裂,气的浑身发抖,她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若薇竟敢软禁她!
“太夫人若肯好好休养,总有痊愈的一天。倘若太夫人病中还不顾惜己身操心一些不该操心的事情,这病愈之时只怕就要遥遥无期了。”既是威胁,若薇一点也不介意将这威胁来的更直白有力一些。
喜鹊上前,毫不犹豫的执行若薇的命令。
太夫人拼死挣扎,“这事又不是我做的,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太夫人也别觉得自己冤枉。”若薇淡淡道,“若没有你这么努力的推波助澜,这件事能闹得阖府皆知的地步?”
喜鹊的双手像是两只力大无穷的铁钳子,将太夫人牢牢锁住,她用尽全力也不能将自己挣脱出来,不免又是悲愤又是绝望:“你为了一个丫鬟竟对婆母下这样的毒手,你这毒妇,当真以为自己扮成个男人样就能一手遮天了?”
“太夫人慎言!”若薇凝视她,冷冷道:“便是你不想活了,好歹也该为了大哥多想想,他才是真正的无辜,母子连心,太夫人总不希望大哥被你牵连,从此在这侯府里头过着连峻哥儿以前都不如的生活吧?”
“你敢!你敢!”太夫人拼死扭动,声嘶力竭的哑声喊道:“你这毒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若薇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她,再度开口,她的声音是说不出的冷冽,冷酷无情显露无遗:“本夫人敢不敢,你清楚得很。最后给你一句忠告,好自为之――带走。”
太夫人看着若薇的眼睛,她清楚而绝望的知道,她敢!她真的做得出来!
李凤岚是她的命,她如何能让自己的心肝命、根儿过从前峻哥儿那样的日子?她只是想一想,都难过的要死!于是事已至此,太夫人除了认命,没有第二条路走。
……
若薇不去理会此举在侯府投下了怎样的轩然大波,也不理会各房各院频频往莲华院打探消息的举动,只万分头疼的询问春晖,“青霜人呢?”
春晖咬牙道:“青霜姐姐被婆子捆起来,跟那泥瓦班子的粗人一道关在柴房呢!夫人,奴婢这就去将青霜姐姐接回来。”
她在若薇屋里因为李凤锦的关系虽然没有青霜与明月得用,但是青霜一直十分照顾她,有意栽培她,她梳头的手艺算不得极好,青霜为了让她多在夫人跟前露脸,总是唤她进屋伺候。自此她与青霜的情谊自然不一般,得知青霜竟被人算计至此,春晖又是愤怒又是替青霜难过,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
“你去吧。”若薇轻叹口气。
在这个世界,流言轻易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青霜跟她不一样,发生了这样的事,对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来说,不啻于毁灭性的打击。就算她强势的将青霜保下来,可是从今往后在这府里,她势必要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与流言蜚语,她又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也许最好的法子,还真的只能如了背后那算计之人的意,将青霜远远的放出去……她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这一局算她输,但她不会就这样白白的输了!
青霜的情形比若薇想象的严重很多,她身上蔽体的衣物,都是春晖脱给她的。一张清丽的脸上一片茫然与死寂,额上头触目惊心的一个大血包,更是看得若薇怒不可遏,恨声问道:“是谁干的?”
原本浑浑噩噩的青霜听得若薇这一声吼,立时便回过神来,朝着若薇跌跌撞撞奔过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夫人,夫人……”
她奔到若薇脚边,抱着若薇的双腿哭的涕泗滂沱,旁边明月春晖等人瞧着青霜的惨状,亦是无声的抹起眼泪来。
若薇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戾气,伸手温柔的摸了摸青霜的额头,“告诉我,是不是那个人伤了你?”
青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的,是……是我……”
“是你?”若薇皱眉,将她拉开一些,“先别哭了,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放心,本夫人绝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你!不管是谁,本夫人势必要为你讨回公道。”
青霜总算冷静了些,“我、我出了这样的事,哪里还有脸活在这世上给夫人丢脸?我、我本来想就这样去了,也算是干净,可偏偏……偏偏又没死成。都怪……都怪那个混账东西,硬是要将我拦下……夫人,我哪里还有脸来见夫人,我就该死的干干净净的才好……”
“住口!”若薇沉了脸,厉声呵斥道。
青霜吓得一抖,怔怔的抬起狼藉不堪的脸来,怯懦又闪躲的看了眼若薇。
“张口闭口就是死,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若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什么了不得的事,就嚷嚷着要死要活,这才是丢了本夫人的脸,你可知道!”
她不等青霜回答,沉沉的目光自她身上缓缓扫过屋里垂首静默的丫鬟们,“你,还有你们,都给本夫人记住了――这世上,除死无大事!”
228 谁是谁非
几个丫鬟听得这话,俱是心头一震,面面相觑着说不出话。小说txt下载。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青霜哽咽着道:“可、可是夫人,奴婢出了这样的事,是要连累夫人您丢脸的啊,这事传了出去,别人只会说夫人连身边的丫鬟都管束不了,又哪里来的脸打理侯府中馈?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太不当心,才会给夫人惹来这样的麻烦,奴婢当真是死不足惜……”
‘春’晖偷眼觑见若薇的脸‘色’再度难看下来,忙出声提醒青霜:“青霜姐姐,别再说死不死的话了,夫人不爱听。你还是赶紧说说,到底是什么人算计了你,夫人才好给你讨公道啊。”
青霜见若薇脸‘色’不好看,也不敢再说要死要活的话了,接过明月递给她的手帕擦了擦脸,‘抽’‘抽’噎噎的说道:“我每晚睡觉前总爱喝一杯清水,昨晚临睡前也喝了,却不知怎的,一沾枕头便睡死了过去。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竟然看到……呜呜……”
她再也说不下去,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又怕惹得若薇心烦,不敢放声哭出来。
只是那压抑的又痛苦的呜咽声,落在众人耳中,无不叫人难过心酸。
‘春’晖与明月也忍不住跟着抹起眼泪来。
若薇沉默了一瞬,“你身上可有不适?”
青霜愣了愣,反应过来若薇话里的意思,苍白的脸立时变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死死将头低下去,声若蚊蝇的呐呐道:“没、没有。”
若薇松了口气,皱了眉道:“既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还要死要活的哭闹个什么劲儿?回屋去洗把脸,把自己收拾干净,想睡就睡一会,其他的,自有本夫人在。”
青霜哭哭啼啼的犹不肯走,她还是觉得自己给主子脸上抹了黑,很该以死谢罪才能保住夫人的名声。
但夫人的话她又不能违命,最后在‘春’晖的劝说下终于一步三回头的下去了。
若薇扶了扶隐隐作痛的额角,吩咐明月道:“叫个婆子去将她屋里的小丫鬟带过来,尤其叫小环的那一个。”
除了青果,若薇从未好生整顿过莲华院的奴仆,也是她太过托大,认为自己在侯府的威信,足以震慑住底下的下人。且又一直脚不沾地的忙碌着,一时在将军府,一时在高城,只让青霜等人守着莲华院,从未认真梳理过莲华院一众奴仆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想必正是因为如此,才让算计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两个小丫鬟很快被带了上来,都是七八岁的年纪,尚未留满头,见了若薇头也不敢抬,慌慌张张瑟瑟发抖的跪了下来。
若薇不说话,两人就抖得愈发厉害了。
“都是家生子?”半晌,若薇淡淡开口,却是问的‘春’晖。
‘春’晖看了两人一眼,上前答话道:“是的夫人。小环是府里洗衣房的管事妈妈何妈妈的小‘女’儿,小翠的母亲是大厨房的厨娘。”
洗衣房是个没什么油水进项的地方,大厨房却是人人争相想去的地方。若薇看了眼跪在左边的小‘女’孩,虽则她跪的规规矩矩的模样,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却是转个不停,不时偷眼打量若薇的神‘色’。右边的小‘女’孩则要老实的多,圆脸呆眼,看上去有些憨傻呆愣的样子。
“这两天何妈妈家有没有人过来找过小环?”若薇又问道。
‘春’晖张口就答:“有,前儿早晨夫人刚去上朝,小环的大嫂子就过来了,说是给小环做了新鞋送过来,两人在屋里说了会子话。”
“夫人,不独奴婢家的嫂子来看过奴婢,小翠的姐姐也给小翠送了点心来。”小环没听见若薇问起小翠,连忙急声说道。
‘春’晖立刻板了脸教训道:“放肆,夫人许你说话了吗?”
“既然她想说,便让她说吧。”若薇神‘色’淡淡的瞧着她,“昨晚,是你与明月说,青霜吃坏了肚子,是也不是?”
小环小小的脸上满是冷汗,目光闪烁,哆嗦着嘴‘唇’回答道:“不、不是奴婢……奴婢昨晚早早就睡下了,青霜姐姐什么时候回的屋,奴婢都不知道……奴婢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你的意思,乃是明月说谎骗本夫人?”
“奴婢不、不敢。”小环结结巴巴的说道,“许是、许是屋里太暗,明月姐姐她看错了人也不一定……”
若薇闻言,轻轻勾了勾‘唇’。而此时憨憨的小翠才回过神来,慌忙磕头道:“夫人明鉴,奴婢昨晚并没有见过明月姐姐,也没有见过青霜姐姐,奴婢回屋时,屋里只有小环,没有青霜姐姐啊。[.超多好看小说]”
“小翠,夫人面前你敢胡说八道!”小环立刻对小翠怒目相向,“昨晚我回屋时,远远瞧见的就是你站在‘门’口同明月姐姐说话,你竟敢不承认?”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小翠惊慌失措,只是除了磕磕巴巴的否认,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既然你们都各自有话说,本夫人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在说谎,事已至此,本夫人也没兴趣再‘弄’清楚谁是谁非。”若薇淡淡打断两个丫头的争辩,吩咐‘春’晖道:“立刻让人请个人牙子来,将这两家人一个不落全部发卖了。本夫人府里,容不下心肠歹毒的魑魅魍魉,全部发卖了才叫清净。”
“是,奴婢这就去。”‘春’晖应了,转身就走。
小环与小翠彻底吓傻了。
“夫人,夫人不要啊。”小环虽然还小,可是也曾听家中父母时常说起,他们虽是奴才,可外头平头百姓的日子也没有他们过得好。他们一家子是府上的家生子,倘若真的被卖了出去,谁知道会被零散的卖到哪里去,这下场也堪比家破人亡了。
小环越想越害怕,抖抖瑟瑟的哭喊着往若薇脚边爬去,“夫人,您慈悲心肠,饶了奴婢一家吧,求求您……求求您饶了奴婢一家吧。”
说罢用力磕起头来。
小翠也回过神来,但她较小环木讷老实,这种情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心慌意‘乱’的跟着小环一道磕起头来。
“先将她们带下去关起来。”若薇看也不看眼前两个痛哭流涕的小‘女’孩,吩咐明月道。
明月觉得有些不忍,却也并不为她们求情,喊了粗使婆子来,一手一个便将两个小‘女’孩都带了出去。
“可是觉得不忍?”若薇抬眼看着明月。
老实丫头明月踌躇了下,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像她们两家这样的家生子,以后并不一定能卖去同一家,若就此分散了,境况惨一点的话,也许这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但至少他们都能捡回一条命。倘若今日青霜的主子不是我,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你要记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明月一凛,忙应道:“是,奴婢记住了。”
顿一顿,又疑‘惑’道:“只是夫人当真不往下追查了吗?”
将这两家人发卖了,岂不是连最后的线索也没有了?
若薇嘴角微翘,“谁说我不追查了?这个时候本夫人要发卖小环小翠两家人的消息只怕已经传了出去,你让人盯着这两家人,只是盯着,不必限制他们的活动,但务必要将他们跟谁接触过报到本夫人这儿来。”
发卖这两家人的消息一传出去,总会有人坐不住,偷偷去求那幕后主使想法子保他们留下来,她要做的,只是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令他们好好活动而已。
明月也明白了若薇的用意,连忙下去安排了。
……
料理完了这一边,若薇正打算歇口气,喜鹊回来复命了,“夫人,已经将太夫人送回落梅居了,那边也已安排妥当,太夫人轻易出不来的。”
若薇点点头,“不知道青霜那边怎么样了?”
“刚才我过来时顺道折过去看了她一眼。”知道若薇放心不下,因此喜鹊从落梅居出来,先就去瞧了青霜,“她已经平静下来了,还用了饭,让我告诉夫人不必担心她,她不会再寻死觅活,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若薇稍稍放下心来,“那就好。若没事,你们几个轮流陪着她说说话,尽量别让她一个人呆着。”
“夫人放心,我过来时有人陪着她说话呢,不会让她单独呆着东想西想的。”喜鹊明白若薇的良苦用心,觉得能跟着这样的主子,也真是值了――当初她重伤,夫人吩咐不拘多昂贵的‘药’,有用的全给她送过去。现在青霜吃了亏,她也一样动了雷霆之怒。只看她为了小小丫鬟便能做到这一步,谁能不为跟着这样的主子感到庆幸呢?
若薇也庆幸,身边这几个丫鬟都是堪用的,倒省了她不少力气。
“夫人,泥瓦班子的班主跪在二‘门’求见夫人,夫人您看?”
想必是担心若薇因此事而发作整个泥瓦班子,因此那班主才会害怕的想要求见她。
“告诉他,一码归一码,本夫人不会对他的泥瓦班子如何的。”这班主也算是会做人的,李凤渊的院子本就在内院,他不敢在内院胡‘乱’跑,便规规矩矩的去二‘门’跪见,可见是个聪明人。
喜鹊去了,没多久又返回来,“夫人,他还是要见您,托婆子送了话进来,他说他教子无方,只好腆着脸当面给夫人赔罪――跟青霜关在一处的,正是班主的儿子。”
若薇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他倒是真的有罪。自己个儿的儿子有没有随着泥瓦班子出府,他一个带头的,是真的一无所察,还是跟人串通好了的?想见本夫人,那就带他过来吧。”
不多一会,便有婆子将泥瓦班子的班主带了进来。喜鹊本想让人摆上屏风,若薇示意不必,她习惯看着人的脸说话与思考,隔着座屏风,影影绰绰的能观察到些什么?更何况,她一个已婚‘妇’人,也不似未出阁的小姑娘家有那么多规矩,了不起被人知道了,也无非是说她自跌身份罢了。
班主是个皮肤黝黑长相敦实憨厚的中年男子,他进来后眼睛一直牢牢盯着自己的脚尖,恭恭敬敬的跪下来跟若薇行了礼,口中惶恐说道:“小人教子无方,冲撞了夫人身边的姑娘,都是小人那畜生惹出来的祸事,求夫人……求夫人念在小人九代单传的份上,饶了那小畜生这一遭吧。”
说罢,便用力的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班主起来说话吧。”若薇吩咐喜鹊给他看座,那班主却不敢就坐,好一番推辞,直到若薇冷哼一声,方才连忙坐下了。
“班主可否告诉本夫人,昨日你等离府时,为何独独漏下了令公子?”
“回夫人的话,昨日傍晚小的们即将离府时,一个嬷嬷突然过来,说是要找人帮忙抬东西,还缺一个人。那嬷嬷说着,随手就指了犬子,因她道东西有些多,令小的们先走,小的们也没有多想,这才留下犬子先走了。却万万没想到,那畜生竟然敢做出这等丑事来……”
这看似憨实的汉子说起话来却十分‘精’明,明面上看来将过错都揽在自己儿子身上,却又将事情原委说的清清楚楚,此事他儿子也是个受害者,他不敢追究侯府的责任,但却能为自己的儿子开脱。
班主见若薇没出声,便又继续抹着眼泪絮絮说道,“夫人,这小畜生做出这等事来,便是打死也不为过。只是求夫人看在小的家里就这一根独苗苗的份上,还求夫人饶了他这次吧。便是夫人当真要打死他出气,也求夫人好歹……好歹让他给咱们老两口留个后,也让小的们活着有个奔头啊。也不求夫人宽限十年八载的,小的回去就找媒人,定下姑娘便成亲,最迟两年,小的一定押着他到夫人跟前来受死……”
喜鹊听的目瞪口呆,若薇则是哭笑不得。这狡猾的小老头是在委婉的告诉她,他那个小畜生还没有成亲,也没有定下姑娘。倘若若薇允许,他立刻就早没人上‘门’来提青霜那丫头,也算是为这个事儿负责了。
但这些话,他当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他是什么样的地位,若薇又是什么样的地位,便是她身边的丫头,也比寻常人家的闺‘女’金贵不知多少倍,能娶到青霜做媳‘妇’,以若薇对她的重视程度,好处自然多得多。
他倒是打的好算盘,却不知道青霜是怎么想的。
若薇忽然想起,青霜提及她要撞墙自尽时,是那小子拦下了她。说起来那小子也是受害者,他当时完全可以不必理会青霜的,甚至青霜死了他还可以诬赖是青霜勾引了他来为自己开脱,他只需要不管青霜的死活……如此看来,那小子的品‘性’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本夫人心里有数了。”若薇打断他的哀求,“倘若你儿子真是无辜受害的,本夫人自不会为难他。”
班主喜极而泣,对着若薇谢了又谢,方才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
“夫人,这事儿……成吗?”喜鹊实在不看好,一个是社会底层的泥瓦匠,一个是夫人身边等同于副小姐的大丫鬟,青霜能看得上泥瓦匠才怪。
“去把那人提过来,我见上一见再说后续。”若薇倒是觉得没问题,不过首先那小子不能是个坏的流油的,否则就算青霜能答应,她也绝不肯松口。
人很快就带了过来,双手仍是反绑在身后,被个婆子拉着拽着拖到了若薇面前。若薇观他倒是相貌堂堂,不过十*岁的模样,因为长年累月在日头下工作的关系,皮肤跟他老爹一般黝黑,却不似他爹那般机灵,透着股子淳朴与局促。
若薇直截了当的问他:“发生了这种事,我的丫鬟已经没脸见人了,你预备怎么办?”
小子因为黑也看不出脸红没有,但耳根子却红透了,慌慌张张的站在那里,张口‘欲’言,奈何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越着急越是说不出。
若薇看他脖子上青筋都暴突出来的模样,便知这的确是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的老实人,心就放下了一半。“听说先前我那丫鬟要自尽,是你将她救下来的?”
这回这位仁兄总算结结巴巴的将话说了出来,“是小、小的应当做的……那位姑娘她并没有做错事,不该、不该就这么寻死了。还、还望夫人给那位姑娘主持公道,还、还她一个清白……”
“她的清白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仁兄愕然的抬起头来,“什、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是断断不能出这样的事的。不仅仅是丫鬟清白的问题,也关系着主家的名声。倘若她要保住清白,只能牺牲你的‘性’命,你还会救她吗?”若薇耐着‘性’子询问他。
那位仁兄黑脸透着白,张着嘴傻不愣登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吭吭哧哧的问道:“一定、一定要我死吗?不死行不行?”
一旁的喜鹊险些笑出声来,若薇亦是忍俊不禁,“一定要你死,不死不行,你待要如何?”
那人又呆了半晌,皱着眉头仿佛很是纠结与挣扎的想了半天,最后一咬牙道:“那,那就死吧。”
若薇瞧着他视死如归的模样,神‘色’愈发舒缓,问他道:“你若死了,你的父母怎么办?据我所知,他们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母亲时常教育我要存善心做好人,她若知道我是为了救人才死的,定然会理解的。只是,让他们二老白发人送黑人,却是我的不孝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只好等到来世,再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了。”提到他的父母,小子这回口齿倒是伶俐了,“其实虽然父母只有我一个,二叔家孩子却不少,若我真没了,他们也可过继一个在身边,想来晚景也不至于凄凉……”
若薇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再不打断,这小子都能说到过继他二叔家的孩子后那孩子学文还是习武了,“如果叫你娶了我那丫鬟,你可愿意?”
“……啊?”小子张口结舌,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
“呆子,夫人问你愿不愿意娶了你救下的姑娘回家去?”喜鹊抿着嘴直乐,青霜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虽然这小子家世不怎么样,但以后有夫人帮衬着,青霜的日子还能过的不好?又有夫人做靠山,只怕这小子的爹娘都要将她供起来,哪里还敢摆公公婆婆的款儿。且听这小子说话,他的母亲也不是刁钻古怪之人,这样的日子,除了那些个心比天高的,任谁都会觉得是个好去处。
“你不愿意?”若薇盯着他,缓声问道。
“我、我我……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抛开父母之命不提,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小子羞窘的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回别说耳根,连脖子根都红了起来,手足无措了半天,方才扭扭捏捏的说道:“……能娶到那位姑娘,我、我当然是愿意的,就不知道她、她愿不愿意……”
……
青霜当然不愿意,她听若薇提了这件事,当即便又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示绝不离开若薇,宁肯做一辈子老姑娘服‘侍’在若薇身边。
若薇等她哭够了,方才递了张帕子过去,想着自己为了她也算是殚‘精’竭虑了,她竟还不领情,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角,“便是成了亲,就不能回来服‘侍’我了?用你的榆木脑袋好好想一想,你若想回来,我还能拦住你不成?我这院里不是还缺管事娘子么,你要是看得上,到时便与你婆家商量,他们若同意你回来,你便回来就是。”
青霜脸上犹自挂着两管眼泪,闻言也忘了要继续哭,“这倒是也行……”
“这么说来,你是同意这桩亲事了?”若薇好整以暇的瞧着她。
喜鹊在一旁打趣道:“这样的好人家,青霜定是再同意也没有了。你可是没听见,人家说了宁可不孝也要还你清白,只这样的人品,也是世间少有的,青霜你可得牢牢抓住了才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哦。”
“你浑说什么?”青霜大窘,羞的抄了帕子就要去打喜鹊。
“好了,都别闹了。”若薇含笑制止她们,“既然你没有意见,这事儿便这样定下来了。你放心,我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229 放长线钓大鱼
青霜与牛耿——质朴害羞的小伙子姓牛名耿,两人的亲事就在她与喜鹊的打闹中尘埃落定了。[txt全集下载].访问:.。听若薇说即刻就要去跟牛班主回话,正彪悍追打喜鹊的青霜娇羞的捂着脸跑走了。
若薇微笑的瞧着她跑开的身影,眯了眼睛想,不知道算计她的人最后有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然而小环小翠两家人的活动痕迹却叫很是意外,小环的母亲去了锦墨阁,而小翠家则是直扑三房。
“都见了谁?”若薇拧眉,锦墨阁的尤姨娘只在‘花’姨娘离府后出来走动过,被她敲打后便又重新销声匿迹了,也没听说她跟府里什么人走的近。至于三房,李淑珮与她关系不错,关三老爷对她虽有不满,但自持身份,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而关三太太一直试图跟她打好关系,好给李淑珮议个好亲事,应该也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来。
可这看似不可能的两边,又是怎么跟这件事牵扯上的?
“小环的母亲去锦墨阁,见了尤姨娘身边的绿颖。两人匆匆忙忙说了一阵话,绿颖转回屋去,拿了个包袱给小环的母亲。小环的母亲推辞了一阵,最后抹着眼泪垂头丧气的走了。随后她又去了太夫人院里,原是想求见太夫人,却没见着,后来倒是去求了大‘奶’‘奶’,大‘奶’‘奶’不敢管这样的事,倒是给了她些银子将她打发走了。”
明月顿一顿,接着又道,“小翠的娘去求见了三太太,听说她原本就是从三太太屋里出去的,是三太太的陪嫁丫鬟,三太太也给了她些银子,还陪着掉了一回泪,这会子小翠的娘领着一家子正跪在咱们莲华院‘门’口,求着要见夫人呢。”
“小环一家呢?”若薇又问。
“她们家似乎已经认命了,正在收拾包袱。”
若薇闻言慢慢笑起来,指节轻快地叩了叩桌面,“把小环的娘带过来,本夫人有话要问。”
……
小环的母亲约莫四十岁左右,她的公公原是做过老侯爷身边的长随,很得老侯爷信重,一家子在府里一众奴仆中也很是威风过的。只不过老侯爷过世的早,她的公公没多久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家中的顶梁柱倒下了,她的丈夫又是胆小扶不起来的,‘混’到现在,也不过在马房谋了个差事,属于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胆小的老实人。听闻小环娘洗衣房的管事差事,也还是她公公在世时给她求来的。这么多年没有挪过地方换过差事,可见其也是不善经营的。
将这些情况‘摸’清后,若薇问起话来心里也有底了,她漫不经心的瞥一眼跪在跟前的一大家子人,这夫妻两个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不过两人平日定然恩爱得很,否则也生不出眼前这一大群上至十八下才两三岁的小豆丁来。
“本夫人听闻,你先去了锦墨阁,后又去了太夫人处求情,却没有像小翠娘一样求到本夫人面前来,本夫人心里好奇的紧,这才招了你们过来问一问,这是什么原因?”
小环娘的身体哆嗦了下,哭丧着脸磕了磕头,“奴婢、奴婢不敢前来打扰夫人,不敢给夫人找不自在……”
“是不敢来打扰本夫人,还是担心事情在本夫人面前败‘露’?”若薇淡淡笑了笑,“锦墨阁给了你什么建议?大‘奶’‘奶’又是如何说的?”
小环娘的身体筛糠般的抖了起来,俯地将头死死压在地板上,“夫人,奴婢、奴婢……”
“夫人,您的行事奴婢们都知道,既然夫人已经给奴婢们定了罪,奴婢们哪里还敢往夫人跟前凑,我娘也是因此才不敢到夫人跟前来分辨。”人群里头一个容‘色’秀丽的小姑娘苍白着脸勇敢的开口辩解道:“我娘跑去锦墨阁,并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为了与绿颖姐姐道别而已,绿颖姐姐是奴婢们的表姐,这是府上都知道的事情。”
若薇多看了这比旁人勇敢不少的小姑娘,也不说信与不信,笑问道:“那又是因何去见大‘奶’‘奶’的?”
这回不等小姑娘回答,小环娘自惊骇中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回道:“是奴婢的错,奴婢还是想试试,因此才想着去求太夫人为奴婢一家说说情,到了太夫人处才听说太夫人不舒服不见任何人。奴婢实在没了法子,这才去求了大‘奶’‘奶’,因先前听说,听说大‘奶’‘奶’与夫人感情甚好,这才……都是奴婢的错,求夫人您大慈大悲,饶了奴婢这一大家子吧。求夫人可怜可怜奴婢们,饶了奴婢们吧。”
她一哭,几个大孩子还好,知道规矩不敢大声哭,几个小的却被吓坏了,立时尖着嗓子大声哭了起来。屋里顿时闹哄哄的,吵闹的明月几个丫鬟都受不了。若薇却仍是安然若素的模样,自顾自的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甲,仿佛没有瞧见小环娘在底下偷偷‘摸’‘摸’打量自己神‘色’的模样。
明月拧着眉上前道:“黄婶子,还不快让他们别哭了,吵闹成这样成什么体统?仔细吵得夫人头晕,将你们全都发卖到鸟不生蛋的地方去!”
小环娘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膝行过去一把抱住明月的双‘腿’,哭着哀求道:“明月姑娘,好姑娘,都道您心地是一等一的好,您帮我们跟夫人说说情,求夫人饶了我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明月姑娘,您救救我们一家子吧。”
明月一时不防,险些被她这力大无穷的一抱拽到地上去,又急又怒,忙去推小环娘的手。不想这里还没推开,小环娘身边那几个小的一窜而上,俱都抱着明月的‘腿’不停的哀求。
“明月姐姐,你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明月姐姐,你最好了,求你救救我们一家吧。”
……
明月好不容易才站稳了,板了脸道:“黄婶子,你这是做什么?夫人就在跟前,可容不得你们如此放肆。来人,还不快把他们都拉下去!”
“等等——”若薇在小环娘眼中闪过一抹窃喜时,拉长了语调开口,果然立时便见她眼中浮现出失望的神‘色’来。
这一家人的想法没有错,想要在这‘混’‘乱’中脱身而出,以为将她吵得头晕,不耐烦见到他们,便会随便将他们撵出去。只可惜她没有那娇娇弱弱的吵一吵闹一闹就会头晕头痛的娇气‘毛’病。她们全家上阵演这一出,只能说明他们心中确然有鬼。
“说说吧,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若薇敛了脸上的笑冷冷说道,警告的瞧着张嘴就要喊冤的小环娘:“别想着‘蒙’‘混’过关,本夫人的手段,想必你清楚得很。”
小环娘那声“冤枉”就这样梗在了喉咙里,她惊慌的抬头望着若薇,又看看紧靠在她身边的两个稚儿,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若薇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人承诺了你什么?就算被本夫人发卖出去,她会想法子让你们一家子被卖去更好的人家?还是你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她承诺会给她们找个好人家?亦或是你这几个男孩子,她许了他们锦绣前程?”
看着小环娘的脸‘色’越来越白,若薇冷然一笑:“是这些吧?本夫人倒不知道,这府里除了本夫人,谁还有这么大的脸面,做得成这些事情?你不妨跟本夫人说一说,也让本夫人长长见识,如何?”
小环娘愣了愣,下一瞬便似疯了一样拼命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都说,奴婢什么都说……”
“说吧。”若薇皱眉看了眼底下哭成一团的豆丁们,“先把他们带下去。”
终于将这屋里清理了一番,只留下小环娘一个。
小环娘局促不安的跪在那里,吞吞吐吐的开始说道:“其实一开始,奴婢也不想做这样的事。奴婢虽然在洗衣房呆了大半辈子,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
“本夫人想听的不是你的忠心。”若薇打断她,都这时候了还表忠心,她也不觉得可笑。
小环娘便尴尬的住了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几圈,小声说道:“青霜姑娘的事,是、是绿颖那个丫头求奴婢做的。奴婢先时也不肯同意,青霜姑娘乃是夫人跟前一等一的人儿,可绿颖她求着我,我、我又是她姨母,也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就做下了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夫人,奴婢说的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个字的隐瞒,求夫人饶了奴婢一家吧!”
说着又用力磕起头来。
“绿颖为何要你这样害青霜,本夫人不记得她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不得了的过节。”若薇压根不信她的说辞。
“是因为尤姨娘。”小环娘连忙说道,“前段时间‘花’姨娘离府后,尤姨娘不是起了心思么。青霜姑娘护主心切,曾去过锦墨阁,大约是要尤姨娘安守本分。绿颖听了很不舒服,她与尤姨娘是自小的情分,见不得尤姨娘受委屈,这件事便一直记在她心里头,见这回府里请了泥瓦班子,人多手杂的,便想了这个主意来,求着奴婢一定要帮她好好教训教训青霜姑娘。奴婢挨不住她求,便、便做下了这桩糊涂事……夫人,奴婢当真句句属实,真的不是奴婢的主意啊夫人……”
若薇神‘色’有些松动,仿佛是已经信了她的说话。
小环娘见状,更加卖力的哭求起来。
半晌,若薇道:“虽则不是你的主意,你一家人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夫人还是得依照先前的说法,将你们一家子发卖出去,你可服气?”
“服气服气,奴婢对夫人只有感谢的,多谢夫人给奴婢一家子这条活路,不管奴婢以后卖去了哪里,都不会忘了夫人的活命之恩。奴婢叩谢夫人,多谢夫人饶命之恩。”小环娘大喜过望,不住的给若薇磕头道谢。
“带下去‘交’给人牙子吧。”若薇淡淡吩咐道。
‘春’晖有些疑‘惑’的看了若薇一眼,明月却已经严格的执行起若薇的吩咐,将小环一家人全部带了出去。
“夫人,您真的信了黄婆子的说话?”‘春’晖忍了忍,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觉得她的话不可信?”若薇反问道。
“奴婢觉得,这婆子满口里就没有一句话是真的。尤姨娘自上回被侯爷下了脸面后,躲在锦墨阁半步也不敢出来,绿颖的‘性’情,就算护主心切,见不得尤姨娘受委屈,却也不敢算计青霜姐姐的。奴婢觉得她的话不可信,幕后主使必定不是绿颖。”
“可是她一口咬定就是绿颖,与其费尽心力与她周旋,不如本夫人如了她的意,放她一家离开侯府又如何?”若薇轻描淡写的说道。
‘春’晖想了想,猛地一拍手,兴奋道:“夫人,奴婢明白了,夫人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呢。夫人方才已经猜到了,黄婆子不肯将幕后主使供出来,是知道夫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一家,既然如此,倒不如将此事随便推给一个人,死也不将幕后主使说出来,也算是给他们家留了一张护身符。那幕后主使定是答应了要保住黄婆子一家人,如此,黄婆子一家出了侯府,倘若幕后主使没有作为,言而无信,黄婆子也有把柄拿捏她,如此一来,那幕后主使不想帮也只得帮了。我们只要让人盯着人牙子,看看有什么人去找过她,便能顺藤‘摸’瓜,揪出真正的幕后主使来。”
她兴奋的小脸通红,期待的望住若薇:“夫人,奴婢猜的对不对?”
若薇赞许的笑道:“你猜的很对。那么接下来,本夫人又该怎么做呢?”
‘春’晖得了若薇的肯定,愈发高兴起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奴婢这就去传绿颖过来问话。”
“不忙。”若薇却摆了摆手,“将黄婆子的话放出去,自会有人来找本夫人说话的。”
“是,夫人。”‘春’晖忙领命,又问:“那小翠她们?”
“让她们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奴婢就知道,夫人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的。我这就让她们回去。”‘春’晖高高兴兴的去了。
若薇倒有些不解了,瞧着她兴高采烈的背影问明月:“小翠一家没事了,她这么高兴做什么?”
明月将头扭开,捂了嘴吃吃的笑:“奴婢可什么都不知道,夫人想要知道,不如问问小翠呀,说不定小翠知道呢。”
若薇恍然想起小翠好像有个哥哥,跟着乔方学做事,因为人机灵又谨慎,目前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很得乔方的赞赏,在她面前夸过他不止一次。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若薇长长一叹,颇有些寂寥的,“青霜留不住了,连‘春’晖这丫头都长大了,本夫人身边得用的,可就只有你一个了。你可别学她们俩,好歹陪本夫人两年再说,如何?”
明月是老实,却不是笨,自然听得懂若薇的言下之意,当下扭着身子不干了:“夫人就会打趣奴婢,奴婢当然要长长久久的服‘侍’夫人的。”
若薇便叹气,这世上哪有长长久久这回事啊。
……
‘春’晖将黄婆子的话散了出去,不过半个时辰,莲华院便迎来了匆匆忙忙惊慌失措的尤姨娘。
她一来便给若薇跪下了,哭哭啼啼的声称此事跟她无关,都是绿颖那丫头自作主张出的主意。她慌慌张张的说了半天,就怕若薇将这笔账记在她的头上。
若薇看了她身后一眼,时常跟在她身边的绿颖并没有一道来。
人在为难的时候选择放弃别人保全自己,是人之常情。若薇没想到,尤姨娘只考虑了这么点时间,就毫不犹豫的将一直陪伴她的绿颖抛弃了。她想,大概绿颖自己也没有想到吧。
“本夫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与你并无干系。”若薇喊她起来,温声说道,“本夫人向来对事不是人,这事与你无关,自然不会为难于你。只是,绿颖这丫头却不能再服‘侍’你了,府里的家生子多,还有好些丫鬟没有事做,一会子我就让管事妈妈带她们去锦墨阁,你挑两个看得顺眼的留在身边罢。”
尤姨娘战战兢兢地偷眼打量若薇,见她神‘色’柔和,果真没有疑心她的意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到底跟了她一场,临到走之前,还是鼓起勇气期期艾艾的问了出来,“不知夫人要如何处置绿颖,她、她跟着我这些年,也算是尽职尽责,夫人能不能……能不能从轻发落?”
若薇摇摇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倘若本夫人此次姑息了一个绿颖,往后本夫人却要如何治家?你且去吧,不必多说了。”
尤姨娘这才放心的准备离开,只是刚走到‘门’口,便面‘色’尴尬的停了下来,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绿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想是有些心虚,尤姨娘躲开了绿颖的目光,低了头便要从她身边过去。
绿颖却用微有些哑的嗓音唤住了她,将手上簇新的软‘毛’织锦披风递到她眼前:“姨娘出来的匆忙,忘带披风,奴婢给你带来了。”
尤姨娘咬着牙,羞愧的无地自容,呐呐的开口:“你有心了……”
便要伸手接过披风来,绿颖却又将手收了回去,“以后想是没有机会再服‘侍’姨娘了,便让奴婢最后再服‘侍’你一回吧。”
说着,她手势熟练的帮尤姨娘披上披风,细心的系好了带子,最后用手抚平有些微‘乱’的软‘毛’,“姨娘保重。”
尤姨娘的眼泪飞快的落了下来,她再不肯抬头,用带着哭腔的嗓音说了一句:“你也要保重。”
便捂了嘴头也不回的跌跌撞撞的走开了。
绿颖没有回头,她站在那片‘阴’影里,始终面无表情,双手却还保持着抚平皮‘毛’的动作。
“既然来了,就进来说说话吧。”屋里传来若薇淡淡的嗓音。
绿颖似这才惊醒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在明月等人同情的注视下,稳步走了进去。
“奴婢给夫人请安。”她将礼数做的丝毫不错。
若薇看着她,这样重情重义的丫头,真是可惜了。
“你刚才也听到了吧,有什么想说的?”
“不管夫人信不信,青霜那件事,不是奴婢做的。”绿颖一脸坦然的抬起头来,一字一字的说道:“奴婢从未求过表姨母帮我做成这件事,在事发后她来找奴婢哭诉,说离府后一家子没法生存,奴婢将这些年自己存的体己银子全给了她,奴婢没有想到,表姨母会将整件事推到奴婢身上来。”
她更没有想到,前有所谓亲人的诬陷,后有朝夕相伴的主子的抛弃。她想着,忍不住自嘲的勾了勾嘴角,仍是用那种若薇见过的倔强的大无畏的表情看着若薇,“奴婢没有做过。”
“可是连你主子都不相信你没做过这件事,本夫人又要如何相信?况且你表姨母一家已经被领了出去,也没人与你对质,自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虽然绿颖为了尤姨娘顶撞过她,但若薇着实欣赏她眼中的冷静与不服输不怕死的韧‘性’。
绿颖咬了咬‘唇’,被人诬陷无所谓,可是主子急于撇清自己而放弃她的行为,仍是让她有些受伤的,“事已至此,奴婢说再多都是枉然,任凭夫人处置吧。”
若薇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本夫人远在通州的庄子缺个管事的,你要是不嫌远,便去那里呆着吧。”
从容等着赴死的绿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的张大双眼望着若薇,呐呐不能成言:“夫、夫人……”
“不过对外本夫人会宣称已将你发卖出府,你可有异议?”若薇微笑着问她。
“奴婢没有异议。”好半天,绿颖才接受了这让她意想不到的结果,“可、可是为什么呀?”
“绿颖姐姐什么时候也变得笨了?”‘春’晖笑嘻嘻的打趣她:“事情是不是你做的,夫人心里清清楚楚的。既然你是无辜的,夫人自然不会惩罚你了。”
绿颖也终于转过弯来了,“夫人是要拿奴婢做幌子,好让真正的幕后主使‘露’出马脚来?”
说完又苦笑一声:“安排奴婢去往通州,算是夫人对奴婢的补偿吗?”
“你要这样想也行。”若薇没有否认。
绿颖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然后认认真真的跪下来,第一次如此恭敬的对她磕了个头。
230 美梦
青霜的事,随着小环一家与绿颖的发卖,明面上算是落下了帷幕。[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小说网]因有太夫人的前车之鉴,府里上上下下全都闭紧了嘴巴。特别是奴仆当中,便是私下里,也没人敢议论一个字。夫人连太夫人都敢软禁,对付她们更不会手软,哪里还有人敢往枪口上撞。
不过二房此时却迎来了一个人,此人正是太夫人身边的银嬷嬷。若薇虽然限制了太夫人的行动,对于底下人却没做任何处置,因此银嬷嬷才能这样轻易地出来。
“二太太,您与太夫人坐了一辈子妯娌,她是不是个坏心眼的人,您应该比谁都清楚。何况此事夫人不是已经查明了,与太夫人并无相关么。二太太您好歹帮咱们去跟夫人说说,这样软禁自己的婆母,于夫人的名声也有碍不是?都是一家人,往后还要长长久久的过日子的,闹成这样,以后可要怎么收场才好?”银嬷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请求汤二太太去跟若薇说说情,将太夫人放出来。
汤二太太皱了眉,一脸的为难:“不是我不肯去,只是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老二媳妇的脾气,她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便是我去了,只怕用处也不大。况且,这到底是长房的事,你还是去求一求夫人,有什么误会大家一道坐下来,说开了不就没事了?你说的没错,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想来老二媳妇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银嬷嬷见她推托不应,虽有心理准备,到底还是有些失望,轻叹一声,低声道:“老奴托大的说一句,夫人年纪轻,为人处世上多有欠缺,正该长辈们多提醒扶持才是。太夫人的意思,如今夫人是全不将她放在眼里了,纵观这府里上下,也唯有二太太您能担此重任。太夫人还道,从前对二太太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二太太莫要放在心上。她希望还能像从前一样,与二太太您互帮互助,一如从前的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汤二太太几乎要喷笑出声,什么互帮互助一如从前,到了现在那女人还不肯认输,以为凭她派个下人来,这样暗示她几句,她就得为了那看得见摸不着的管事权将自己也赔进去?
是,她是从来都在眼红中馈,做梦都想将中馈紧紧抓在自己手心里,但她却不是天真又愚蠢的太夫人,看不清形势又没有自知之明。眼下侯府被庄氏里里外外一把抓,连老太君这段时间都安分了不少,自打周嬷嬷被当众打了后,到现在都没敢出甘棠院一步。太夫人不汲取教训,还幸灾乐祸的跑到人家跟前去看热闹,这脑子里头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跟这样的人合作去对付庄氏?
算了吧,她还有儿子孙子要顾着呢。
“大嫂如此看得起我,真叫我受宠若惊。你且回去告诉她,咱们到底妯娌一场,不管怎样,我总是会为她周旋的。”
银嬷嬷原也没有指望汤二太太会同意与太夫人结盟,便是周旋这话,怕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虽不甘,却也没有别的法子——毕竟太夫人眼下给不出什么像样的筹码来使汤二太太为她出头卖命。除了一声叹息,银嬷嬷也别无他法。
……
银嬷嬷才离开,二老爷便气恼的摔了帘子走出来,一掌拍在桌子上,阴沉着脸道:“庄氏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竟敢将自己婆母软禁,这要是传了出去,整个东平侯府的人都不要出去见人了!”
汤二太太斜睨他一眼,凉凉说道:“老爷这是要替大嫂抱不平?出门往左,莲华院在哪个方向想必老爷还是知道的。”
二老爷一听,立时吹胡子瞪眼的瞪着汤二太太:“你这是什么态度?如今府里府外都被那庄氏把持拿捏住了,她今天敢这样对她婆母,说不得明日这就是你我的下场!你倒好,尽顾着幸灾乐祸看好戏……”
“老爷待要我如何做才好?”汤二太太冷笑一声,“学大嫂那蠢妇跟庄氏直接对上?你可别忘了,庄氏在外把持着朝政,同时拿捏住的,还有你两个儿子的前程!别人如何我不管,但谁要是妨碍到我儿子的前程,我势必与他势不两立!”
她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声,又那般直直盯着二老爷,倒将他盯的心里发毛,嚷嚷着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儿子不是我的儿子,难道我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们毁了前程不成?你且好好听我说——”
他顿一顿,压低了声音:“如今咱们府上不是已然安全了吗,倘若这时候爆出李凤锦身亡的消息,你说这好处算是谁的?”
汤二太太眉头一揪,下意识就要去看屋里服侍的丫鬟,二老爷得意的笑道:“我进来时便让她们退下去了,这话本老爷只在太太跟前说,哪里敢让旁人听了去?好太太,你只管告诉我,这侯府当家人,你是想做还是不想做?”
汤二太太瞳仁一缩,鼻翼微张,显见是激动所致,虽然心动不已,却还是迟疑着问道:“这、这行得通吗?庄氏在一日,便要扮着李凤锦一日,咱们再是如何对外宣称,只要她扮成李凤锦的模样出去,谁会信咱们?旁人谁也不敢提出验明正身的话啊,况且长房还有李凤岚跟李凤渊两个,就算……这爵位就能落在咱们头上了?”
“所以——”二老爷眼中凶光一闪,手并成刀,从脖子上一划而过,嘴唇凑近汤二太太耳边,压低声音狠狠说道:“庄氏那贱人,绝不能让她活!你还不知道吧,她已经有身孕了,倘若让她将那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娃还好,若是个男孩,到时候咱们什么机会都没有了。[热门小说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汤二太太一惊,嗓音都有些变调,急切的追问道:“什么?有身孕了?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不可靠?”
“她院子里每日都有人往外倒安胎药的药渣子,若不是有了身孕,平白无故怎么会用安胎药?”
“你怎么知道的?”汤二太太立刻警觉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是个什么货色她心里清楚得很,逞凶斗狠的狠劲是有的,但绝对不是个细心的人,连她屋里是不是新换了摆设都看不出来,又去哪里留意什么药渣子?
二老爷咧嘴一笑:“大嫂让人知会我的,虽然本老爷知道她不安好心,但长房除了老二两口子,谁又比得上咱们家俩儿子?只要老二两口子从这世上消失了——”
二老爷眼中又是精光一闪,抑制不住的嘿笑起来,“这东平侯府就是咱们的了!”
汤二太太心乱如麻,站起身来紧走几步,眉头紧紧皱起,脸上却被兴奋与激动烧的通红。
夫妻这么多年,二老爷一看她的模样,就知她已经心动,悠哉的往汤二太太的软榻上一躺,“你只管想,等你做了这侯府的太夫人,还用得着看谁的脸色度日?你走出门去应酬,哪个不凑上来争相巴结你?咱们的儿子、孙子在外也是高人一等……种种好处,你且自己慢慢思量吧。”
汤二太太咬牙,开始神经质的抠起手指来,她在府里这么多年,对老太君的奉承也好,对太夫人的忍让也好,对若薇的讨好也好,全都是为了她的孩子。那么现在,到底要不要为孩子们博一个更好的前程呢?
“虽是好处多多,可庄氏的厉害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岂能让咱们轻易就得手了?”
二老爷见她愈发意动的神色,本来挂满了得意的脸上顿时被阴霾取代,他这辈子的亏都是在若薇手上吃的,这就是横插在他心口的刺,不碰都刺的慌,更别提像汤二太太这样毫不遮掩的说出来。
“她再厉害又如何?本老爷还不信了,合你我之力,还弄不死一个庄氏!”
汤二太太见他恼恨的几近狰狞的模样,便知他心里是恨透了庄氏,她猛地把心一横,咬牙道:“也不是我容不了人,我总要为瑞哥儿他们多打算!老爷,此事咱们不必操之过急,老二的死讯也不能现在就放出来。”
二老爷见她顷刻间似已经有了主意,欣喜道:“太太有什么好主意?”
“若提前爆出老二身死的消息,只会打草惊蛇令庄氏疑心警惕。咱们不妨先拿庄氏开刀,等她没了,在对外宣称老二悲痛过度,随着庄氏去了,谁又会怀疑?庄氏不是有了身孕?”汤二太太的眼神充满了攻击性,张扬露骨,带着一种尖刀带血的狠劲儿,“死在这上头的女人不知凡几,庄氏运气不好,也怪不得旁人!”
“太太说的很是!”二老爷喜滋滋的接口道:“一切有太太安排,成功之日定然指日可待。”
“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如今八字都没有一撇呢。”汤二太太斜睨他一眼,做下决定后,她的心反而坦然了,“倘若让人瞧出端倪,你这美梦可就要破灭了。”
“是,小的谨记太太的吩咐。”二老爷嬉皮笑脸的对着汤二太太做了个揖,“所以这会子太太也该收拾收拾,去见见庄氏那贱人了。”
汤二太太当然知道,却还是故意问道:“为何要去见她?”
“方才银嬷嬷不是来过了?太太你过去,打着投诚的幌子与庄氏多多亲近,好为以后打下坚实的基础啊。”
汤二太太看他一眼,轻叹一声,良久方喃喃说道:“这是一招险棋,成了,咱们风光无限,不成,只怕要连累瑞哥儿他们。”
“太太说的这是什么丧气话,此事只许成功!”二老爷满脸狠戾,厉声道:“庄氏几次三番令咱们没脸,她若不死,难消本老爷心头之恨!”
……
二太太过来时,若薇刚喝下安胎药。在屋里躲了大半天终于扭扭捏捏出来的青霜面无表情的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果子,“时辰不早了,夫人梳洗梳洗就睡吧,这些劳什子的折子什么的,明日又在看,它们也不会长了腿飞了。依我说,夫人将这些事情交给徐三公子不就行了,干嘛非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薇无所谓的说道,“你要是不困,就下去给自己绣绣嫁妆,可别等到新郎都来接人了,你的嫁妆还没绣好,丢的可是本夫人的脸呢。”
青霜红着脸使劲跺了跺脚,竭力装出大方坦然的模样来:“夫人就知道打趣奴婢。不过这也没什么,哪个姑娘不绣嫁妆,便是夫人您当年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么。”
“是呢夫人,您就别再笑话她了,否则又要跑回屋里躲半天。”明月正进门来,笑吟吟的接口道:“便是她的嫁妆绣不完,这也没什么,咱们府上这么多姐妹,一人帮忙绣一点,很快也就绣好了,耽误不了她的好日子的。”
“都说你是老实人,我看你是促狭鬼才是,连你都来编排我。”青霜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但绯红的脸颊以及满是喜悦的眉目却让她威胁大打折扣,“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先别闹,我有事回夫人呢。”明月敏捷的闪身避开青霜的花拳绣腿,对着若薇说道:“夫人,二太太过来了。”
“这么晚来?”若薇有些意外。
“方才有婆子来说话,说是不久前银嬷嬷去了二太太屋里,说了好一会子话。”虽然没有限制落梅居的丫鬟婆子的行动,但她们的一举一动早已经吩咐人看住了,“二太太来,怕是与这个有关。”
若薇合上折子,“请她进来吧。”
二太太很快进了屋,自来熟的对若薇笑道:“这天气愈发的冷了,我瞧着明日怕是要下雪。锦儿媳妇你明儿上朝时可得多穿点,别受了寒才好。”
顿一顿,又亲昵的说道:“咱们这一大家子可都指着你呢,便不是为了自己,只为了咱们这些只会吃闲饭的,你也得千万保重自己才行。”
“二太太言重了。”若薇淡淡笑着,邀了她坐下后,道,“这天黑风大的,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汤二太太直言不讳:“刚才你母亲身边的银嬷嬷来找我了,要我帮着求求情,说是你跟你母亲之间全都是误会。银嬷嬷还道,你母亲希望我能多指点你,她也不想想,你已经做的够好,我这闲人又能给你什么指点?”
若薇笑笑道:“想不到太夫人都病的如此厉害了,依然放不下本夫人,要二太太前来指点呢,这番好意,本夫人该如何报答才好?”
二太太便神色踌躇的劝说道:“你们到底是婆媳,你是晚辈,这事儿传了出去,你在这京城里头只怕连足都立不了。便是不为别的,也得为你腹中的孩子呀。”
她说着,满带怜惜的眼睛便落在了若薇的小腹上,神色倒是十分开心,仿佛若薇怀了身孕她是真心高兴与感动一样。
“二太太如何知道这件事的?”若薇虽也没有打算一直隐瞒有孕的消息,一是觉得没必要事事都公开,二来,也是庄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前头三个月不能将怀孕的消息说出去,怕会因此坐不稳胎。庄夫人一番好意,若薇自然不会违逆,没想到这府里的人还都是些火眼金睛呢。卢氏猜出来了,连二太太都知道了,就不知道二太太是自个儿猜到的,还是卢氏提点了她。
“哦,是银嬷嬷告诉我的。”二太太淡定回道,“不到三个月,你不声张是对的,只是平日里一定要注意饮食与休息,来日才好给咱们府上添个大胖小子。说起来咱们府上都多久没添丁了,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定要热热闹闹的办个几天才好。”
若薇见她说的很是欢喜的模样,便也跟着笑起来,二太太见状,愈发高兴的说道:“你怀的这是第一个,没什么经验,身边一定要找个信得过的嬷嬷,不拘是饮食禁忌,还是生养方面的经验,都能给你很好的帮助。”
她只提议让若薇找个经验丰富的嬷嬷,却又避嫌的并不对若薇举荐哪个嬷嬷,既对若薇表示了亲近与示好,又不过分的搀和其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若薇便诚恳的谢过了她,汤二太太又说了几句平日如何保养的话,便借口天晚告辞了。
待她走了,青霜皱眉道:“这件事咱们都瞒的严严实实的,太夫人怎么就知道了?”
若薇不以为意,淡淡道:“总会有蛛丝马迹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况且我的肚子总会大起来,捂是捂不住的。”
“咱们自己说出去又不同。”青霜扁扁嘴,“总觉得有不少人盯着咱们,心里怪不舒服的。”
“行了,以后行事小心些便是。”若薇不想弄得屋里的丫鬟全都人心惶惶,便故作不在意的说道,“时间不早了,把这些都收起来,歇了吧。”
……
府里请了泥瓦班子后,李淑珮与李淑瑜便被二太太三太太拘在屋里,不许出门半步。好不容易捱到泥瓦班子的人终于全部撤出侯府,两人便如刚出监狱的犯人一般,火急火燎的争相往若薇屋里跑。
“嫂嫂,听说青霜已经许人了,这其中还有个英雄救美的故事?”李淑珮一来便叽叽喳喳的问上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跟锦墨阁那边扯上关系了呢?嫂嫂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差点没把我憋疯了,早就想过来问个究竟,偏我娘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许我出门半步,都要把我急死了……”
“叫三太太瞧见你这副猴急的模样,定要去追究你教养嬷嬷的责任了。”若薇打趣道。
关三太太立志要将野猴儿训练成安静的美女子,为此是费尽了苦心,李淑珮挨了几次教养嬷嬷的板子后,倒也懂的在人前装上一装,只是每每在若薇面前原形毕露,丝毫不肯伪装。
李淑瑜抿了嘴直笑:“三姐现在可学聪明了,人前她装的比我都更像那么回事呢。好嫂子,你快别卖关子了,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吧。”
恰巧明月送了新鲜果子进来,若薇便指着她道:“明月,你将青霜与牛耿的事说给两位姑娘听听吧。”
明月领命,张口平铺直叙的将那日的事说了,“绿颖因与青霜有过节,便趁着府上有外男时设计陷害青霜,青霜醒了后,羞愤欲死,欲要寻死时,却叫同样被设计的牛耿拦了下来。夫人感那牛耿品性好,牛耿自己也有此意,夫人便做主成全了他们两个。婚期已经看好了,就在腊八那一日,夫人说了,势必会风风光光的将青霜嫁出府去的。”
李淑珮与李淑瑜两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正是对浪漫啊爱情啊无比向往之时,便是鲁莽如李淑珮,也是偷偷看过好些话本子的,此时都伸长了脖子满脸期待的准备听一个荡气回肠深情浪漫的爱情故事,却不想只听到一篇简短的总结报告。两人俱都失望不已,不满的瞪着明月。
哪有人这样说故事的?这还像是个故事吗?
若薇却不理会她们俩的失望与失落,笑着道:“好了,青霜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平日里那丫头对你们两个也是恭敬有加,她要出门子了,你们说不得也要给她添点妆才合适吧。”
李淑珮嘟嘴:“嫂嫂你好偏的心,居然帮着青霜那丫头来骗我和四妹的好东西。不过,看在嫂嫂的份上,我也少不得要出点血了。”
李淑瑜也点头道:“到时候我会将东西送过来的。”
几个人围着说笑了一阵,若薇便道:“再过些日子,你们三嫂就要进门了,你们两个好歹也收敛些,不要吓到了人家。”
“说的我们很吓人似的。”李淑珮笑嘻嘻的说道,“嫂嫂你就放心吧,周家这位三姑娘我也是见过的,人品才情都没得说,比周雪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就是运气不好,不是从正房太太肚皮里爬出来的。不过饶是如此,求亲的人也不少呢。三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将她娶回咱们家来。”
李淑珮向来目中无人,能得她这般夸奖,那周三姑娘必定有其过人之处了。
231 杀人灭口
三人说笑一阵,便有嬷嬷前来寻李淑珮,正是关三太太花了大力气给她请的教养嬷嬷。[.超多好看小说]嬷嬷板着脸,只说李淑珮上课的时间到了,便是当着若薇的面,也没有半分情面可讲的样子。
李淑珮扁着嘴巴满心不愿,却还是磨磨蹭蹭的跟着她走了。
李淑瑜也跟着起身,打算随李淑珮一道离开,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欲言又止的看着若薇,若薇便叫住她,“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说着摆摆手,示意明月她们先出去。
等屋里只有李淑珮与若薇两个,她才开口问道,“嫂嫂,青霜的事真的是绿颖做的?我也认得绿颖,她原在四哥屋里服侍的,不过因为长得太娇俏了,我娘很是不喜,又抓不到她的错处,便时时刻刻的防着她。绿颖也看出来了,恰逢那会儿尤姨娘被抬了姨娘,身边要人服侍——因为那时候花姨娘常常来我们府里小住,绿颖与那时候还是花姨娘身边的丫鬟的尤姨娘是打小就认识的,听闻两人情分还不错,绿颖便自请去服侍尤姨娘了。”
她顿一顿,见若薇听的认真,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这才又继续说道:“我是觉得,绿颖这样一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丫头,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我担心嫂嫂你被人蒙蔽了,放过了真正的坏人就不好了。”
若薇微笑道,“我心里有数,因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所以只好让绿颖先背了这黑锅。”
李淑瑜舒一口气,微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原来嫂嫂早已有了主意,我就知道嫂嫂是不可能被蒙骗的,是我瞎担心了。”
她说着,有些羞赧的对若薇笑了笑,“青霜是嫂嫂身边最得用的,那人这样做,一来是想令嫂嫂在人前丢个大脸,二来,怕是想要断了嫂嫂一只得力的臂膀。其用意是什么,我也说不好。不过定然是咱们府里的人,嫂嫂你千万要当心些,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
她也知道若薇心里定然十分清楚这些,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她是真的不希望这样喜爱又敬重的嫂嫂有任何危险与不测。
若薇谢过她,将她送到门口。
李淑瑜从头到尾也没有提起她有身孕的事,也没有往她肚子上望一眼,想来还不知道此事——没想到汤二太太竟能对她也保守住秘密,这让若薇对汤二太太的行事又满意了几分。
……
两天后,盯着领走小环一家的牙婆的人匆忙来报信。
“……说是京城外有个富户瞧上了小环的姐姐,想买了去做妾室,就顺带将小环一家也买了过去。牙婆领了人往那边去时,经过黑石崖,撞上了黑石崖上的土匪,一群人无一幸免。”喜鹊沉了脸,将送回来的消息禀告给若薇听。
若薇正在温暖的屋子里逗弄庄若梅特地给她找来的毛色雪白无一丝杂毛的凤头鹦鹉,闻言喂食的动作微顿,“全死了?”
喜鹊点头,咬牙道:“连牙婆都没能幸免于难。事后有官兵上那黑石崖围剿土匪,却连土匪的影子都没看见。”
若薇往笼子里丢了几颗瓜子,便让春晖将它拿出去,“到底还是低估了那人,杀人灭口,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夫人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喜鹊忍不住问道。
若薇叹气:“人都已经死了,我便是有疑心的人,也没用。罢了,慢慢来吧。”
……
十一月初六,难得的黄道吉日,宜入宅、嫁娶、求嗣。
一大早,东平侯府上上下下都忙开了。好在先前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众人只需按照流程忙碌就行了。
汤二太太天不亮就赶到莲华院来,她今日穿着秋香色菱花绸袄,配水袖白团花的棕裙,一头乌发挽成端庄的圆髻,带了赤金南珠凤头步摇,通身贵气。
她一进门便瞧见若薇身上的月白色绣缠枝菊花的织锦短袄,立刻不客气的说道:“锦儿媳妇,今儿个这样的日子,你又是当家主母,可不能穿的这般素净。否则新妇还没进门,外头关于你这个嫂嫂不喜新妇的流言就要满天飞了。”
若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新的家常小袄,她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今日不能穿成这样来待客。但她也不打算纠正汤二太太,既然她有意示好,若薇自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只笑着道:“这一大早就起来挑衣服,我也是挑花了眼,既然二太太来了,不如麻烦你帮我挑一挑?”
汤二太太立刻义不容辞的走向她的衣橱,青霜将梨花木雕牡丹的大衣橱打开,二太太看着里头满满当当的各色衣裳、千金难买的布料皮毛,就那样大大方方的堆在衣橱里头,仿佛是极其寻常的物事。再想到自己的衣橱,虽也堆满了,但哪里能跟眼前这些比?
二太太眨了眨眼,将泛上来的羡慕嫉妒强行压制下去。
只是她袖中的双手,几乎要将柔软的掌心掐出血痕来。
青霜并没有留意到汤二太太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她犹自苦恼的瞧着衣橱里的衣裳,“今日这样的日子,夫人很应该打扮的热闹喜庆一些才是。这两件衣服都很好,我实在拿不准主意,二太太您瞧瞧——”
汤二太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件是黄色绣遍地毓秀葱绿折枝银红牡丹的织锦短袄,另一件浅玫瑰红色绣粉色折枝玉兰的交领缎袄,两件衣裳都是还未上过身的新衣,布料与做工都不是寻常铺子能做得出来的。
汤二太太眼中到底还是有了艳羡,“这两件都很好,瞧这花色,这绣工,既不像是府里的绣娘做出来的,也不像城里哪家成衣铺子的手笔。”
青霜甚是得意的笑了起来,“这是将军府送过来的,听说是十多个绣娘没日没夜的赶工,才在昨日做好了送过来。”
“难怪这么漂亮,瞧这牡丹花儿跟真的一样,鲜活的都能闻到花香味儿呢。”二太太由衷的赞叹道。
这庄氏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自己厉害也就罢了,连娘家都这么牛气,让人哪里还记得她其实就是个妾生女呢。
若薇只是笑着听她们说话,并不插嘴。
汤二太太很快选定了牡丹花那一件:“牡丹显得更贵气。”
青霜颇以为然,快手快脚的服侍着若薇换了衣裳,春晖忙抱着她的梳头工具过来,征求了若薇的同意后,给她梳了个漂亮的反绾垂髻,选了赤金镶红宝石的流苏钗插在发髻上。
汤二太太绕着若薇打量了一阵,想了想,从妆盒里挑了一朵精美的牡丹纱花别在她的鬓边,又左右打量了一阵,方眉开眼笑的道,“这样与衣裳相得益彰,俏丽又不失富贵,既不过分张扬,也显得很是娴雅。你们觉得呢?”
她抬头问青霜几个,青霜几个自是一顿好夸,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出来了。若薇听的哭笑不得,连忙打断她们,“行了,你们主子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夸得再好听也不能夸出一朵花来。再说,今天的主角又不是我,乃是三爷,需要隆重打扮的是他才对吧。”
“谁说你不是主角了?”二太太第一个不满意,“今日乃是你做为当家主母头一回主持这样大的喜事,怎么能不隆重?”
“就是!”青霜忙附和道:“夫人您如今可是代表着侯府的脸面呢。您要是穿着家常衣裳出去待客,旁人还要觉得夫人您瞧不上她们,再不然,定要以为咱们侯府是不是穷的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了,这当家主母才穿的那般寒酸!”
若薇无奈的听她念了半天,终于找了个她歇气的当头吩咐道:“让人去瞧瞧三爷,看他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时辰不早,收拾好了就赶紧出门,别误了吉时。”
趁着明月等人忙来忙去的当头,二太太一脸犹疑的瞧着若薇,“今儿这日子,是不是请你婆婆一道出来陪客人?”
“不必了,太夫人身体欠佳,想来客人们都能理解的。”若薇淡淡说道。
二太太脸上便现出尴尬之色来,“我也是担心客人问起来,倘若有人说漏了嘴让你在人前没脸就不好了。”
“倘若真有这样的人——”若薇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夫人不介意亲自动手割了她那条长舌头。”
汤二太太心里一凛,口中却嗔道:“胡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哪能说这话?嗐,你做事自然是妥帖周全的,我这也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我知道二太太是担心我才会与我说这些。”若薇对她笑了笑,“府里这样的喜事,总不好没个长辈撑局面,今日便有劳二太太你助我一臂之力了。”
“这可不是我的荣幸么。”二太太便又抿嘴笑了起来,“旁的倒也罢了,这陪客人的事情,我还是能做好的。只是你的身子,若是太过辛苦也不能硬撑,这头三个月可是最最关键的呢。”
她的关切真挚诚恳,看不出一丝作伪。
若薇谢过她好意的提醒,这时候便有丫鬟端了早点来,若薇便与汤二太太一道用了,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忙碌的一天正式掀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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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喜宴开始
庄夫人与庄若梅是来的最早的一拨。热门小说网
虽然庄夫人向来不喜应酬之事,但一来将军府与东平侯府是亲家,二来,这是若薇作为当家主母主持的第一件大事,她这嫡母说什么也要过来给她撑场子的。
庄若梅今日穿着一件茜玫瑰红绣嫩黄折枝玉兰花的锦缎小袄,衣领袖口皆为着雪白狐毛,下配一条水红色素缎细折长裙,衬着吹弹可破的雪肤,愈发显得娇俏动人。
庄西林自也跟来了,高城一行之后,这混世小魔王一夜间就长成了个沉默懂事的大孩子。因他年纪还小,毫无悬念的跟着庄夫人进了内院。
因有汤二太太在,庄夫人领着庄若梅与庄西林便先与汤二太太见了礼,轮到庄若梅行礼时,汤二太太满脸笑容的上前扶了她起身,“有些日子不见,四姑娘出落的愈发的水灵了。还是庄夫人你有福气,女儿贴心,小公子也懂事,叫我等只有眼热的份呢。”
庄夫人虽然不惯应酬,但是人情往来,她还是明白的。汤二太太对她示好,她自然也投桃报李的夸了二房几兄妹一番。
汤二太太听得眉开眼笑,拉着庄夫人的手便说上了育儿经。
庄若梅当真外人的面,自也是端庄矜持的,细声细气的问若薇,“三姐姐近来身子可好?前头府里送来的食补方子,你可用了?我瞧着你这气色还是及不上从前,你要多吃饭,多睡觉,肚子里的宝宝才能长得好呀。”
庄西林自恃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耐着性子呆了一回,便频频往外张望。
若薇知道他惦记着峻哥儿,便让人领了他去找峻哥儿,从头到尾也没想起让他先去见府里的长辈,即老太君太夫人等人。
若薇没有想起,庄若梅却没忽略这些,问若薇道:“三姐姐,难得来府上一趟,是不是先去给老太君请个安?”
“我让人领你们过去。”若薇自己被人道没规矩没礼数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但她不在乎是一回事,庄若梅他们的礼数,又是另一回事。她不会因为自己跟老太君太夫人等人不合,就纵容他们不敬长辈,她不希望他们因为她而被人诟病。
若薇这人,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是极其护短的一个人。小说txt下载
“不过太夫人那里就不用去了。”若薇轻描淡写的交代他们:“她这些日子病的不轻,一直闭门谢客,唯恐将病气过了旁人,她也已经交代过了,便是不去也不会失了礼数。”
庄夫人倒没多想,庄若梅却敏感的多看了若薇一眼。
她那狐疑的神色落在汤二太太眼里,汤二太太便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这庄大将军两口子一个只专心带兵打仗不理庶务,一个也不爱出门应酬只管呆在府里过自己的日子,偏生底下的女儿,竟是一个赛过一个的聪明敏锐。如庄氏,如庄若梅――倘若她还有未婚适龄的儿子,只怕死皮赖脸也要把这鲜花儿一样聪明漂亮的儿媳妇弄进家门来。这满京城里,大概也再找不出哪家的庶女能如庄家姐妹这般悠然从容的吧,这端庄又大方,知书知礼的品行,比旁人家的嫡女也不差什么。只可惜她家两个儿子已成亲,孙子又还太小,娘家那些个不成器的侄子们,人将军府能看得上?
汤二太太恍神的时间,庄夫人已经带着庄若梅与庄西林前去给老太君请安了。
虽然甘棠院包括老太君都有所收敛,但若薇还是令喜鹊跟了过去。
汤二太太飞快垂下的眼底,便有奇异诡谲的光一闪而过。
人最怕没有弱点,一旦有了弱点与软肋,必定想方设法藏起来,但庄氏却从来无所顾忌,人一旦对自己太过自信,就很容易摔跤跌跟头的。
……
客人们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原本一个庶子成亲,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东平侯府如今水涨船高,便是冲着李凤锦,那些个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世家望族俱都巴巴的登门来庆贺了。
外院有二老爷三老爷负责接待男客,原本三老爷还拿乔不肯出去,也不知二老爷跟他说了什么,他便也配合的一道出去了。至于李凤锦,作为一府之主,他只需要在接待重要人物时露个面就行了――而现在,满京城估计也找不出一个比李凤锦更重要的人物了。
作为好友的宁柔嘉也来的很早,一见到若薇便兴奋的说道:“今儿个东平侯府也太热闹了吧,幸而我们出门的早,否则还不知道要排队排到何时呢。我跟你说,我过来时,马车大概都快要排到朱雀街了,这么多人前来庆贺,你心里可要有数才好。倘若安排不当,可是你这当家主母失职了,会被人笑话一辈子的。”
已经见过老太君的庄夫人闻言立刻紧张了起来,“这么多人?三丫头,你可都安排妥了,不拘园子还是暖阁,可都安得下人?”
汤二太太便笑了起来,“亲家夫人快将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咱们侯府地方虽然不是很大,但招待客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庄夫人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瞧我这一惊一乍的,叫二太太笑话了。”
宁柔嘉瞧着,悄悄凑到若薇耳边道:“你嫡母对你很好呢。”
若薇闻言亦笑了笑,坦然的点头道:“嗯,母亲对我是极好的。”
正说着,前面又有客人来了,正是成国公府的成夫人,汤二太太便携了若薇一道去迎客。
须臾之间,便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汤二太太得体自如的穿梭在女客中,谈笑风生的与众人讲着俏皮话逗着乐子,长袖善舞挥洒自如,简直将若薇这正牌主母比到了尘埃里。众人先还有些忐忑,见若薇半点不悦也没有,甚至还配合着有些宣兵夺主的汤二太太说笑,尤其听闻她身子尚未大好时,便俱都恍然大悟,关心了一回,便放下心来同汤二太太说笑。
忽然一个容长脸蛋眉眼秀气温婉的年轻妇人似好奇的询问道:“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怎不见太夫人呢?我们久不来侯府,原想给她请个安,也被人挡了回来,不知这是何故?”
她话音一落,原还欢声笑语的暖阁里头仿佛被人施了魔法般,顿时鸦雀无声。众人或明或暗的视线,齐刷刷的望向了若薇。
一旁的庄夫人心都提了起来。
若薇神色不变,正要开口,却被汤二太太抢了过去,她甚是诧异的瞧着那年轻妇人,“王六奶奶难道不知道,咱们家太夫人病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不然今儿个哪里轮到我来陪诸位说笑解闷子呢。”
这王六奶奶正是太夫人娘家的侄儿媳妇,太夫人被软禁,对外一律声称因病之故。旁人或许会信,王家的人是绝不肯信的,但想方设法想要打探一番,偏生侯府这段时间就跟铁桶一般,竟是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打探不到。这王六奶奶身负家族重任,才会当着众人的面问起太夫人来。
其实在座的哪一个又是傻子?正经婆婆不在,反是二房的婶母帮忙张罗,明面上是病重不能起身,内中原因,没人心里没有数――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在内宅练出火眼金睛与玲珑心肝来的?
王六奶奶便道:“姑母向来与我们这些子侄十分亲厚,不想她生了重病我们竟是一无所知。”
她得意的瞧着汤二太太微僵的笑容,复又露出担忧的哀戚之色来,“不知夫人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去落梅居探望她老人家?”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就不信若薇敢拒绝她的要求。只要见到了姑母,发现姑母确是被关了起来,到时候闹将起来,非要她狠狠地丢个大人不可,看她往后还有没有脸以当家主母自称!
太夫人也十分护短,她的短就是她的儿子与她的娘家,自然在她官家期间,王家人得到了许多的便利,而一旦大权旁落到若薇手里,王家断了来自东平侯府的一切经济物质来源,对若薇便是恨之入骨。若能趁机弄臭了她的名声,将中馈重新夺回去,王家才能继续过回从前那样富贵无忧的日子。
她做出低声下气的姿态来,众人便拿眼去看若薇要如何应对。
若薇神色淡淡,在汤二太太又要开口时抬手制止了她,嘴角微勾成淡讽的弧度,“不能。”
众人集体愣住,王六奶奶也没想到若薇会想也不想的当众拒绝她这个合情合理的请求,呆了呆,立刻疾言厉色的喝道:“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姑母病重在床,我等很应该侍奉在旁,减轻姑母的病痛才是。为何夫人不许我们去见姑母,莫不是你对姑母做了什么,怕被我们发现,才不准我们前去探望?你到底将姑母怎么了?”
若薇冲青霜点了点头,青霜捧着个锦盒,疾步走到王六奶奶身边,“原本我家夫人仁慈,不欲将太夫人重病之事告诉王家人,也是为了顾全王家的脸面。王六奶奶这番质问,倒像是咱们夫人将太夫人怎么了似的。您不是想知道太夫人因何而病吗?这些就是太夫人一病不起的原因――”
她说着,将那锦盒不客气的往王六奶奶眼前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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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当票单子
满室寂静中,众人全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青霜手里的锦盒。
宁柔嘉离的最近,她又跟若薇交情匪浅,便不似众人那般顾忌拘谨,探头往那锦盒细细看了几眼,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六奶奶原还理直气壮的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她慌忙伸手去抢那锦盒,青霜哪能让她轻易就抢到,转个身避开了便又几步回到了若薇身后。
众人见状,对那神秘的锦盒愈发好奇起来,不好追着若薇问,只好拿眼去看宁柔嘉。
宁柔嘉还在笑,虽然大家风范的举着帕子掩了嘴,眼里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她慢条斯理的开口,“其实珍珠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不过北海南珠乃是珍珠之后,不说价值连城,起码也是价值千金。相信在座诸位夫人有时便是想买都苦无门路吧?”
众人莫名其妙的听着宁柔嘉不紧不慢的说话,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倒是庄夫人平静的接口道:“北海南珠在本朝虽是千金难求,不过在前朝却并非如此珍稀。”
众人点头,都知道庄夫人所指,前朝曾大开海禁,许多海外宝物随着船队来到大周,因此这北海南珠还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是本朝的太祖皇帝一登基便下令闭关锁国,到得如今,这北海南珠自然便成了珍稀之物。
庄夫人顿了顿,又道:“机缘巧合下,我家祖上倒是流传下来些南珠,不过早前我家莲姐儿嫁来侯府时,我尽数将南珠陪嫁了过来。”
众人倒也不意外,毕竟庄夫人的亲生女儿也就庄若莲一个,珍贵的东西不给她要给谁?
若薇听到这里,嘴角微微翘起,却并不出声,也不往脸色倏然变得惨白的王六奶奶看上一眼。
宁柔嘉瞧见若薇的神色,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便又笑道,“庄夫人委实大方,不过庄夫人的大方在京城里头很是有名,想来给自家女儿的嫁妆中,除了这千金难求的北海南珠,那些个碧玉、金沙、如意、宝瓶什么的定也不少吧?”
便有那知情的夫人笑着回道:“自然是不少的,我可还记得前头的侯夫人嫁过来时,那可是真正的十里红妆呢,嫁妆可就足有一百二十台,我家两个傻丫头听了下人回报,羡慕的议论了许久。.”
不独这一位夫人记得,只怕在座没人会不记得那一场热闹的发嫁。太子妃的嫁妆定例也不过一百二十八抬,若不是怕越过了太子妃去,想来庄夫人给庄若莲的嫁妆还不止如此。后来庄若薇嫁进来做填房,虽是庶出之女,可该庄夫人出的嫁妆,她仍是一点都没含糊,也足有六十四抬之多。
由此可见庄夫人的财气与底气。
宁柔嘉问到这里,众人看向青霜手里的盒子的目光,顿时便有些了然了。于是落在王六奶奶身上的视线,便都带上了轻蔑与鄙夷。
王六奶奶惨白的脸顿时又涨红了,咬牙怒瞪宁柔嘉道:“徐二奶奶不过就看了那么两眼,却有这么多话。怎么,这些个宝贝儿只有大将军府上才有?我王家也是赫赫有名的百年世家……”
她话音未落,宁柔嘉就又笑了起来。
王六奶奶的话便说不下去了,恼羞成怒的瞪着她:“你笑什么?”
宁柔嘉慢悠悠的道:“王家确然是百年世家。”
不过谁又不知道,这所谓的百年世家,早已经败落的不成样子了。王家上一代以及这一代的子弟中,竟无一人出仕,全赖着祖产过日子不说,花天酒地挥霍无度更是王家男人们的真实写照,这样的世家,便是家有金山银山,也早就败光了吧。
何况这里头也有积年的老人,太夫人嫁来侯府时王家是个什么情状,又大约抬了多少嫁妆,她们还是很清楚的。
于是看向王六奶奶的神色愈发轻视了起来。
王六奶奶气的发抖,“我王家既然也是百年世家,当初姑母嫁来侯府,陪送的宝贝儿自然也不少。只是我王家不似将军府,只自家人知道也就罢了。”
言下之意,王家不像将军府那么爱显摆。
不少夫人太太都垂下头去。成夫人听了一阵,也算听的明白了,便笑着对庄夫人道:“我这人也是个爱显摆的,若我膝下还有女儿,定也要学着庄夫人一样,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嫁出门,如此到了夫家,才有底气站得住脚啊。在这点上,我与庄夫人倒有些相似了。”
皇后一党正积极地拉拢李凤锦,成夫人前头又才与若薇“冰释前嫌”,此时的帮腔,极其自然的与庄夫人套近乎的行为,无不是示好的意思。
连皇后娘娘的亲娘都开口了,便也有人附和了起来。
“当母亲的,谁不是这样的心思?都怕自己女儿在别人府上过不好,恨不得将全部家当都陪送过去才好。”
“怪道总说女儿是赔钱货,唉,我家可不就有两个赔钱货么,来日这嫁妆还不知道要把咱们老两口愁成什么模样?”
“秦夫人,这话您快别说了,这满京里谁还不知道您呢。”便有人笑着打趣了起来。
眼看着就要歪楼了,宁柔嘉见若薇仍是笑的淡淡的,也不急着揭穿来令王家丢个大脸,借机扳回这一局,安之若素的与身旁的夫人小声说着话,便微微有些着急。
她也不知道若薇到底打算做到哪一步,毕竟这是侯府的家事,她是要大众广庭之下打王家一个响亮的耳光,还是息事宁人就此揭过,宁柔嘉真的猜不到。
猜不到,她便有些犹疑不定,这一迟疑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绝好的机会悄悄溜走了。心里不免有些惋惜,又想,若薇不像是会息事宁人的人,难不成她还有后招?
她猜的没有错,若薇从来不是肯吃哑巴亏的人。她此时不动声色无动于衷,甚至打发青霜下去帮忙照料客人的举动,无不让这许多对她不了解的贵妇们暗赞一声大气宽容,既给了王家人警告,又很顾全大局,很有主母之风。
若是王家人识趣,这一节也就这么揭过去了。偏偏那王六奶奶见青霜捧了锦盒要走,心中大急,脱口喝道:“你给我站住!”
原还说的热闹的众人被她一声断喝吓了一跳,齐刷刷的又望了过去。她们简直都要为王六奶奶的智商着急了,这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教出这么不靠谱的闺女来,然后将闺女嫁到王家,祸害王家本就不怎么好的家风名声?
人家拿了证物,震慑过你一回了,换了谁这时候都要选择夹了尾巴来做人,此时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偏她竟这般不识趣,简直无可救药。
青霜便停下了脚步,“王六奶奶有何吩咐?”
王六奶奶此时顾不得众人都是何种目光,她踩着怒气急步向青霜走去,一张原本还算俏丽的脸蛋此时都快扭曲了,气势汹汹的就要去抢青霜手里的锦盒,口中喊道:“把那东西还给我!”
“王六奶奶请自重!”青霜加重语气,身子一转,灵活的闪到了成夫人身后,“这些当票乃是太夫人交给我们夫人,令我们夫人好将你们王家人当出去的那些东西赎买回来的。倘若这些东西有所闪失,便是咱们夫人再有钱,只怕也买不回我们前头夫人那些爱物了。前头夫人与咱们夫人姐妹情深,也唯有那些东西得以慰藉我们夫人思姐之情,还望王六奶奶成全。”
众人默然,都在心里将王六奶奶当成蠢猪来鄙视。人家已经放你一马了,你还追着赶着找不自在,好了吧,人家的丫鬟都看不过去了,将你家丑事噼里啪啦抖出来,你王家以后还有什么脸出来见人?
便是太夫人以往在人前树立的温柔娴雅的形象,也在众人心目中坍塌尽毁了――你补贴娘家就补贴娘家吧,可有你这样拿着自己媳妇儿的嫁妆来贴补娘家的吗?好宝贝被当了出去,自己不出钱去赎买,反还理直气壮的要求人家拿钱去赎买回来。瞧这一家子,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没说的,号称百年世家的王家在这一瞬间,已经成了在座众人心目中的拒绝往来户了。
难怪有人提起太夫人,庄氏神色会如此冷淡。遇着这样的婆母,换了谁只怕都亲热不起来。
“胡说八道,姑母怎么会给你们这个?快给我――”王六奶奶再蠢也知道,这些当票绝不是太夫人给若薇的,因为这些东西,明明都是收在王家人自己手上的。今日若不能将这些当票拿回去,太夫人贪墨儿媳妇的嫁妆以及都贪墨了些什么的流言传出去,可就真的难看了。虽然她嘴上说王家也是百年世家,可是当票上的东西,追溯到百年前,王家顾忌都拿不出来。
虽然拿回去也不过是欲盖弥彰,但怎么也不能落在庄氏手上,否则就成了拿捏他们王家的最好的把柄了。
若薇终于开口,“既然王六奶奶要,那就拿回去吧。”
234 打脸的杀招
众人再度在心中盛赞了若薇一回,大方,太大方了。[.超多好看小说]这么大的把柄拱手就还给王家人,换了在座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做不到。
甚至还有人在心里暗道莫非这庄氏莫非也是个傻的?就算要给自己博名声,先前一回放过王家人已经很得众人的好感了。再说,依着如今李凤锦的身份,她哪里还需要博什么名声?便是横着走,估计也没人敢说她什么,做什么还要对王家蠢妇一让再让?过度的大方退让,未必就是好,很容易让人生出软弱好欺的想法来。
连宁柔嘉都不赞同的微蹙了眉,去也并不说什么,只拿目光不住的看着若薇。
若薇并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只笑着对庄夫人说道:“今儿家里有喜事,许多事便不追究了。母亲也别太难过,大姐姐的那些东西,我会一一赎回来的。”
庄夫人便神色黯淡的点了点头,“东西都是死物,不值当什么,就算赎不回来也不打紧,反正……”
反正她的女儿已经不在了,赎回来睹物思人,也是一种折磨。
“最要紧是一家人和睦共处。”庄夫人顿了顿,语重心长的对若薇说道。
若薇便很是受教的点点头,“我记住了。”
又歉意的望向众人:“让各位看笑话了,实在不好意思。”
成夫人正要带头将此事揭过去,若薇却又转向了王六奶奶,她此时已经拿到了锦盒,也顾不得避讳众人,竟就心急的开始清点了起来,这愚蠢的举动也让众人将盒子里那厚厚一沓当票看了个一清二楚。
“青霜,你领着王六奶奶去太夫人那里,顺便将这儿的事跟她老人家报备一声。告诉她不要担心当票的事,安心养病便是。”若薇笑着吩咐完了,又对王六奶奶道:“王六奶奶也正好可以看一看,我有没有将太夫人怎么着。”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真正打脸的杀招在这里――或者可以说,若薇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王六奶奶,她始终要打脸的人,是太夫人。她原本可以将今日的事随手揭过,为着太夫人的病体,勒令府中众人不得将今日的事情传到太夫人耳中,她偏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丝毫不遮掩,还就要告诉太夫人,你拿儿媳妇的嫁妆补贴娘家的事世人皆知了,当真是又快又狠的打了这一巴掌。
相信事后,太夫人只怕真的要病倒并且从此后闭门谢客了。
……
落梅居。
青霜尽责的将王六奶奶送到太夫人跟前,并绘声绘色的将方才的事学给她听了。末了,无视太夫人气的发抖的模样,微笑道:“夫人请太夫人尽管放心,这些被当掉的东西,庄夫人与夫人都不会追究,您安心养病就是。”
太夫人脸色铁青,恨恨的瞪着面前低眉垂眼的王六奶奶,好半晌才重重哼一声:“不需要她猫哭耗子假慈悲,养什么病,把我气死了倒更如她的意!”
“夫人的话奴婢已经带到,奴婢告退。(.好看的小说”青霜规矩的行了礼,又道:“夫人说了,您到底是三爷的嫡母,明儿一早三奶奶会来给您敬茶,还望您撑着病体见一见,也就是个过场罢了,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
太夫人气的两眼冒火,冷笑一声,“你家夫人还有什么交代,一并都说了吧!”
特地告诉她,敬茶见面礼不过是个过场,打量谁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不成?她这个新婆婆,也就只有资格喝一杯新妇敬的茶,其他的,就别多想了。
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悲催倒霉的嫡母吗?
太夫人今日原本也是有打算的,只是她的打算还没开始,就让愚蠢的侄媳妇给搅黄了。她要是再不识趣的闹出点什么来,除了让今日的贵客们免费再看一场热闹,她的脸再丢一遭外,没有别的用处。
青霜心里十分快意,轻快地屈了屈膝,“再没有了,今日客人众多,怕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府里人手都有些不够用,奴婢便先出去忙了。”
她又特意告诉太夫人,全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都来了,这事儿就是发生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的,看你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吧。
太夫人一口老血生生憋在喉咙口,咽下下去吐不出来,直憋得脖子上青筋都暴突了起来,哆嗦着嘴唇大喝道:“滚出去!”
青霜便二话不说的往外走。
她跟牛阿耿的事,虽然不是她做的,但事发后却是她最不遗余力的推波助澜才将此事闹得阖府皆知,她是个丫鬟,做不到别的,但趁机刺激刺激太夫人,也算是给自己和牛阿耿出口恶气了。
青霜一走,太夫人就爆发了,她猛的将手里的锦盒劈头盖脸朝着王六奶奶砸过去:“蠢妇,你给我跪下!”
王六奶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夫人跟前:“姑母,我错了,您千万别生气……”
在门口顿了顿的青霜满意的勾了勾唇,再不理会里头的动静,只对守在门口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便欢快的出了落梅居。
……
“打听清楚了,前头到底怎么说的?”卢氏坐在梳妆台前,打量着朦胧铜镜里那张脂粉不施仍清秀俏丽的脸庞,漫不经心的询问对身后轻手轻脚进门来的丫鬟。
“王六奶奶在人前出了个大丑,连带着将太夫人的脸也丢光了,这会子客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呢。”还未留满头的小丫鬟绘声绘色的将王六奶奶的蠢事学给卢氏听了。
卢氏嘴角慢慢勾起来,眼里满是嘲讽的冷笑:“活该。”
身旁的大丫鬟水月忙给那小丫鬟一把钱,将人打发了出去,皱眉道:“大奶奶,夫人这般打太夫人的脸,她到底是大爷的娘,咱们是不是该过去瞧瞧?”
“瞧什么瞧,还嫌她平日里骂的不够多?”卢氏冷哼一声,将手里的木梳丢在桌上。
倘若她真的巴巴的过去了,定然被那老虔婆骂的狗血淋头,她才不会去找这个不自在呢。“让人去看看,卢家来人了吗?”
“卢太太已经到了。”水月笑着回道:“刚才水仙便回来了,说是这会子正跟庄夫人套近乎呢,一直盯着人家庄四姑娘看,都快将人看恼了。”
“她那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的司马昭之心呢。”卢氏眼里嘲讽更深,“就凭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庄家看得上才有鬼。”
“正是。”水月附和道:“照奴婢说,庄四姑娘的人才,勉强能配得上咱们少爷,若那庄夫人有眼能识金镶玉,很该瞧上我们少爷才是。”
卢氏便笑了起来,但很快又抿住嘴,丧气道:“弟弟再是才华横溢才高八斗又如何,他的出身……”
“奶奶可是想偏了。”水月大胆的打断卢氏,“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咱们少爷不论模样还是才学皆是最好的,明年科举下场,定能摘得榜首成为状元郎,到时候又有谁还记得少爷的出身?”
“是考状元又不是烤红薯,哪儿那么容易就能摘到榜首?”卢氏却仍是忧心不已,“他年岁不小了,姨娘又是个不中用的,若是自己不争气,明年没能考到名次,亲事只怕更要艰难了。”
“奶奶又妄自菲薄了,如今您是东平侯府的大奶奶,是夫人的嫂子,如今太夫人失了势,可不正是奶奶您的机会来了。”水月劝解道:“自夫人回府后,奶奶一直对夫人亲热有加,夫人心中定也是有数的,奶奶只要再加把劲,笼住夫人,不拘是出外应酬还是咱们府上请客宴客,夫人定都不会忘了奶奶的――正如这一回,夫人不就给您送了好些衣裳首饰来供你挑选么。奶奶跟着夫人见得人多了,总能给咱们少爷议上一门好亲事的。”
卢氏垂眼,视线便落在妆台上那一盒亮闪闪的首饰上头,抬手取了一支蜜花色水晶发钗递给水月,“你说的没错,好好巴结着庄氏,总是有好处的。”
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却分明是屈辱与憎恨的光芒!
这些衣裳首饰,不过都是她巴结庄氏之功。还当她真的稀罕她的施舍?她恨死了庄氏高高在上如此侮辱她的样子!
水月并未留意到卢氏的异常,将那发钗仔细插好了,方笑道:“奶奶您瞧,多精致呀,咱们府里,想来也只有夫人才舍得将这么精致名贵的东西随手送人了。”
“是啊,论财大气粗,谁又比得上她。这些天宫里的赏赐流水样的抬进莲华院,便连老三娶妻,受赏的都还是她。”卢氏说着,长长的叹息一声,镜子里的人便流露出凄然与失落来,“谁叫人家命好,嫁了个好丈夫呢。”
水月不敢再接话了,她是卢氏的陪嫁,在卢家时就知道卢氏虽是庶出,却很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谁想这么个人,最后却被许给了一个连房事都不会的傻子,傻子也就罢了,偏傻子他娘根本不将卢氏当儿媳妇看,不分场合地点想骂就骂,也亏得卢氏的忍功好,这些年都忍气吞声的忍了下来。丈夫靠不住,卢氏的全部期待与希望,便都落在了她的弟弟身上。
卢氏想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水月便安慰她道:“奶奶别难过了,您还有少爷啊。待少爷高中了,看这个家里谁还敢不将奶奶您当回事。更何况,太夫人如今已经被禁足,往后您的日子也好过多了。”
“只是禁足,总还有再出来的一日。”卢氏淡漠的眸光里寒意一闪。
只要那老虔婆死了!只要她死了,就再也不能随意辱骂她贬低她了!
如今世人皆知老虔婆跟庄氏不睦,就算她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卢氏捏着帕子狠狠地想,机会就在眼前,且只有这一次,绝不能错失!
“前头我让水仙找的东西,可都找到了?”
“应该找到了吧。”水月神色有些讪讪的,比起水仙来,卢氏又更信任水仙一些,譬如上次她让水仙去找什么东西,也知吩咐了水仙一个,任凭她如何怪着弯儿的打听,卢氏与水仙都不曾对她吐口半个字,这令水月心里不舒服了很久。眼下听着卢氏又提起这件事来,脸色便有些不自然。
卢氏仿似没有察觉,“你去叫水仙过来,我有事吩咐她。”
水月满心不愿,却还是躬身退了出去。
卢氏从铜镜里瞧见水月面上的不服气,心里冷笑一声,比起忠诚与实用,水月永远也比不上水仙。
不过如果此事败露了,总要推个人出来顶罪――水月跟了她一场,她一向也待她不薄,也该是时候回报她了。
……
卢氏收拾好了,只带了个小丫鬟便往花厅去了。
她虽很少与人应酬,但好在举止大方,应对得体,身上无一丝小家子气,原还拿挑剔眼神打量她的贵妇们,也终于有人对她露出亲切满意的笑来。
她应酬了一圈后,便携了丫鬟的手往若薇走去,满怀感激的对若薇小声说道:“还没多谢你给我送去的衣裳首饰,我都很喜欢,只是却叫你破费了。”
“大嫂喜欢就好。”若薇笑着打量她,她穿戴一新,并没有选平日里好穿的素色衣裳,而是选了一件眼色鲜亮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瞧上去显得格外精神,不似往日那般苍白与不起眼。
她肯盛装出席,也算是给了若薇面子与答案――倘若她是站在太夫人那边的,今儿个势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好给太夫人报个小仇什么的,不拘是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出来,还是直接哭哭啼啼的痛诉若薇对太夫人不孝不敬,都能在这样的场合下让她丢大脸。
她没有这么做,还感激若薇送来的衣裳首饰,可见是用行动在告诉若薇,她选的,不是太夫人。
其实若薇倒也没觉得意外,卢氏是个聪明人,虽然平日里从不显山露水,可就是这样的人,心里更有主见与成算。
“不过我见你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一早起来太累了?要不要先回去歇会儿?”卢氏关切的拉了拉若薇的手。
若薇正有此意,不过却不是回去休息,而是要回莲华院换身衣裳,好去前院露个脸――这样的大日子,李凤锦总不好连个面都不露的。
235 杀人了
若薇回到莲华院换衣裳,待二十三给她画好李凤锦的妆容后,一边换上一袭玄色绣金边的深衣,一边吩咐青霜:“内院你看着些,盯紧卢氏与她身边的人。”
青霜一惊:“夫人怀疑大奶奶要趁机使坏?”
“会不会使坏,你盯紧了便知道。”若薇淡淡道,“我只去前头露个面,很快回来。”
紧张坏了的青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夫人您千万早去早回啊。”
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一个丫鬟顶个屁用?
“慌什么。若我当真没能及时赶回来,不是还有小四在?”若薇给她支招:“况且,二太太也会很乐意帮忙的。”
青霜闻言,一想也是,她到底只是个丫鬟罢了,处理不了的事情,自然要找能做主的了。
若薇换好装,在东来的陪同下往前院而去。
“这两天,你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路上,若薇似不经意的询问东来道。
东来微一愣,忙道:“这几天爷没有书信送回来,我已经让人查明了,爷已经解除了禁制,只是好像引起了花卿的怀疑,因而不方便送信出来。”
若薇皱眉:“已经被怀疑了?”
都被怀疑了还不赶紧滚回来?
“夫人放心,爷心里有数,定然不会有事的。”东来倒是对李凤锦十分放心。
若薇胡乱点了点头,心情却一点都没放松,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不过眼下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她一露面,想要巴结李凤锦的人,想要跟李凤锦套近乎的人,亦或是本就是李凤锦的人,都争先恐后的上前来与她说话。
若薇学了李凤锦的模样,含着淡淡的微笑从容的与一众人等寒暄,送来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一来为了保护,二来,在若薇认不出来人时悄声提醒她来人是谁以及与李凤锦的亲疏或敌我关系。
徐三也在其中,他跟李凤锦的关系,满京城没人不知道。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大方的打了招呼后,便走到一旁说起悄悄话来。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若薇先开口道:“侯爷已经有几天没有消息送回来了,东来说是因为糟了花卿的怀疑,我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徐三立刻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不行,不说如今前朝后宫争的多么激烈,你这一走,后果不堪设想。再说,你如今还怀着身孕,能长途跋涉吗?”
“当然不是我自己去。”若薇叹口气,她确是很想走这一遭,但实在是条件不允许,“可是血煞阁的人我并不放心——因着我如今情况特殊,连东来都敢对我撒谎,我也不敢指望他们会对我说实话。”
徐三目光微微闪烁:“东来对你说谎?这话是怎么说的。”
“没有证据,这只是我的直觉。”若薇颇有些心浮气躁的扯了扯垂下的腰带,“我担心李凤锦不仅仅是被怀疑了,他多半已经被发现了。”
徐三就吓了一跳的样子,皱了眉头望着若薇,“这、难道还是你的直觉?”
若薇要怎么告诉他,因为她昨晚上做了个噩梦,梦里李凤锦浑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她拼了命的喊他,他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然而眼睛里,却慢慢的流下一行血泪来。她被这个噩梦吓醒,便一直觉得心神不宁。
“我从来没有如此不安过。”若薇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他一定是出事了。”
“那我即刻启程赶往北秦。”徐三说着,转身就要走。
“等等。”若薇忙唤住他,“你在朝中供着职,哪是说能离开就能离开的。”
“我不要紧,眼下最紧要是要先查到二爷的消息。”
“你不要紧,也该为你徐家多想想。”身为朝廷的兵部尚书,无缘无故于朝堂上缺席,便是被人攻讦个叛逃出国的可能也是有的,他们毕竟还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能让一个兵部尚书十几二天不上朝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不是血煞阁的可靠的人手借两个给我?”
徐三很想告诉她,她真的太敏锐了。血煞阁或许会对她隐瞒关于李凤锦不好的消息,但不会对他与东来隐瞒。东来选择了瞒下不说,他自己未尝不是同样的理由。而她未必真的看不出来,却还是跟他商量要他挑两个可信的人借给她,想来她也知道,倘若揭穿了他,就没有人能够帮到她了,因此才会假装他并不知情。
徐三在心里感慨了一阵,知道这个事儿倘若自己也推脱的话,势必要引起她的怀疑了,因此便满口答应下来,“明天我带人过来给你过目。”
若薇笑着谢过他,“你费心了。”
……
不多时,外头便响起了喜庆的唢呐声与鞭炮声,众人便知是新人快要到了,俱都涌到外头去看热闹。
若薇又借口不太舒服,回了内院。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新人射过箭跨了火盆后,便到了拜堂的重头戏。
喜堂是早就布置好的,只是众人瞧着空空如也的高堂之位,俱都小声的猜测了起来。
老侯爷已经不在了,这个位置空着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太夫人如今可还活的好好的呢。
原本太夫人也是想趁着信任跪拜高堂时将若薇一军——不论如何,她都是今日名正言顺的高堂,新人没有理由不跪拜她。可既然要跪拜她,自然就不能再禁她的足。她便是要借着这个,好好的拿乔一番,为自己夺回颜面以及争取更多的利益,若能趁机拿回管事权,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过现在,弄死太夫人她也不会出来丢人现眼了。
众人正猜疑着,新郎新娘也尴尬的不知所措的站在堂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见若薇笑微微的推了卢氏出来,“太夫人病卧在床,实在不得已,只能麻烦大嫂你来做这高堂了。”
卢氏慌的直摇手,“这怎么成?这不成的……”
“这有什么不成的。”若薇推着她往主位走去,“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如今老侯爷不在了,太夫人又卧病不起,大嫂你如何还能推脱去?”
二老爷与三老爷倒是稳稳坐在高堂旁边的位置上,闻言,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悦——他们倒是想坐那高堂的位置,可毕竟隔着房,若薇连考虑也不曾考虑他们,他们也不能厚着脸皮自荐去坐那高堂之位吧。
此时汤二太太也收拾好了心里的不甘,上前来拉卢氏去上座,“好啦,你再推辞,可就要误了吉时了。”
李凤渊一听,忙对卢氏作揖道:“有劳大嫂。”
卢氏仍是推辞着不敢就坐:“照我说,弟妹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这位置,很该你来坐才是。”
汤二太太见状,也跟着点头:“这倒也有些道理。”
“大嫂多虑了。”若薇抿嘴笑道:“长幼有序,我岂能越过大嫂去?大嫂快别推辞了,客人们都瞧着呢。”
宁柔嘉便也帮腔道:“是呢,卢大嫂子,你就别推辞了吧。”
众位夫人便都劝说起卢氏来,卢氏没法子,只得一咬牙往高堂的位置上坐了,僵着身子等新郎新娘拜了,急急忙忙的说了几句吉利话,便火烧屁股似的从高堂的椅子里跳了起来,“快快快,将新人送入洞房去吧。”
一对新人刚被送进洞房,大家都准备去看新娘子时,却见一个小丫鬟脸色惨白的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口中凄厉的大声呼叫道:“夫人,不好了,太夫人不好了!”
众人都被她凄厉的叫唤惊的毛骨悚然,若薇最先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那在人群中胡乱冲撞的小丫鬟,厉声喝道:“说清楚了,太夫人到底怎么了?”
小丫鬟啪的一下软到在地上,慌慌张张又语无伦次的说道,“太夫人她、她流了好多血,她倒在地上抽搐,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还有银嬷嬷,银嬷嬷也被她捅了一刀,当场就、就没气了……好可怕啊夫人,到处都是血,她杀了好多人,好多人……”
饶是众人都是内宅里浸淫出来的好手,乍一听到这消息,都被吓得花容失色,但又实在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俱都竖起了耳朵来听。
若薇深吸一口气:“来人,立刻拿了侯爷的帖子去宫里请太医来。”
一边歉意的对着各家夫人与太太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府上发生这样的事,只怕要招待不周了。”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虽然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但也知道,若薇已经在下逐客令了,再是不舍也只得依依的离开。
前头男客们自也听到了消息,很快客人们便走了个一干二净。若薇稍缓一口气,幸好事发之时,新人已经完成了礼仪,否则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呢。
侯府几房的主子,全都聚到了落梅居。
二老爷三老爷跑在最前头,刚进院门,两人立时瞪大了眼呆愣在原地,片刻便传来哇哇的呕吐声。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也跟着踏了进去,随即便是两声惊惧的尖叫,若非身旁的丫鬟扶的快,摇摇欲坠的两人只怕当场就要跌进血泊里。
是的,入目便是一片猩红的血泊。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而院子里,还有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若薇顾不得多想,立刻吩咐喜鹊,“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喜鹊领命,正要走时,就听得若薇在她身后郑重的说道:“当心。”
喜鹊点点头,身形一跃而起,犹如一只灵活的燕子,几个起跃点跳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迅速赶来的李淑珮也要追着喜鹊去,却被关三太太死死的攥在身边。李淑珮无奈的跺了跺脚,伸长脖子往院子深处张望。
李淑瑜则安静的扶着汤二太太,不时轻声安慰她两句,又担忧的看着脸色肃穆铁青的若薇。
此时卢氏也赶到了,她顾不得匀口气,脸色雪白的拉着若薇的手,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会这样?弟妹,母亲她、她……还有相公,相公他也在屋里啊!”
她说着,提了裙摆就要往屋子里冲。
若薇一把抓住她,“大嫂别急,先等等。”
“还等什么?”卢氏紧张的掐着帕子,满脸都是冷汗,神经质一般的喃喃道:“不行,我得去看看,相公还在里面,他……万一他也糟了毒手……弟妹你放开我,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李淑珮不耐烦的拉住她,“大嫂你先冷静一点,难道你没瞧见吗?人还没被抓到,你要是闯了进去,正好撞在她手上,该如何是好?你就听嫂嫂的,再等一等吧。”
卢氏嘶哑的叫了一声,双膝一软,身体便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双手捂了脸,再也忍不住悲痛的哭了起来。
身着喜服的李凤渊携手新进门的媳妇儿也赶到了,“嫂嫂,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母亲她……天,怎么这么多血?”
他一边惊怔的瞪大眼睛,一边还不忘先捂住妻子的眼睛,低声叮嘱她:“你别看。”
新妇已经取下了盖头,谁也没有想到,与新妇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只见她温柔却不失坚定的拿下李凤渊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柔声说道:“夫君,母亲的安危要紧。”
李凤渊一愣,立刻回过神来,匆匆对若薇行了个礼,“劳烦嫂嫂看顾着雪鸢些,我这就去将母亲带出来。”
小丫鬟虽然语无伦次,还是叫若薇问了出来,银嬷嬷为保护太夫人当场毙命,而太夫人虽然也受了伤流了血,但并没有一命呜呼。
若薇点头应了,李凤渊虽然心里有些打鼓,还是硬着头皮拔腿就往里面冲。
不多时,喜鹊的身影率先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衣裳头发微微有些凌乱,一只手拿着把精致的沾满鲜血的银匕首,另一只手上稳稳地倒提着一个捆的结结实实的女人。
那女人被血糊住的脸满是狰狞之色,即便被捆住了手脚,仍是拼命的挣扎不休,口中不住的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喑,血红的眼睛里满满全是疯癫之态。
236 李凤岚丧
饶是胆大如李淑珮,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txt全集下载]
“夫人,奴婢抓到她的时候,落梅居的丫鬟婆子都被她杀的差不多了。”喜鹊将人往地上一丢,她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拿帕子将手上的匕首裹了裹,让若薇好过目:“这是凶器。”
若薇瞧着被扔在地上仍艰难挣扎着,嘴里不住发出沉沉的嗬嗬声的王六奶奶,淡淡吩咐道:“去请老爷子来府上一趟,我看她像是被人下了药。”
“下药?”汤二太太忍着恶心与晕眩,小心翼翼往若薇跨了一步,“我若没记错的话,王六奶奶自进了落梅居便没有再出去一步,若是被人下药,岂不正是发生在落梅居里头?”
“现在最要紧的,乃是太夫人和大哥的安危。”若薇只看了王六奶奶一眼,便让喜鹊将她带下去了。
汤二太太略有些不满,觉得若薇当着众人的面落了她的面子,不过想了想,很快便调整了情绪,跟着担忧的往屋子里望,“你说得很是,李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大嫂和岚哥儿一定要没事才好。”
关三太太便从旁安慰道:“大嫂跟岚哥儿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新出炉的三奶奶周氏上前扶起哭泣的卢氏,取了帕子递到她手里,好言好语的劝慰她:“大嫂快别难过了。”
卢氏伤心的几乎晕厥,靠在周氏身上,才勉强站稳,想到里头生死未卜的丈夫,她又忍不住悲从中来。虽然她平日里是很嫌弃李凤岚,因为自己嫁了这么个傻子,怕旁人嘲笑,连门都不大敢出,可再怎么样,她也没有做寡妇的打算啊。原本在这侯府她就已经立身艰难了,若再成了寡妇,没有男人没有孩子,她在这侯府里头还有什么依靠?
她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把拽过身后的丫鬟水仙,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你是怎么看着大爷的?大爷好好儿的在屋里睡觉,怎么又会跑到太夫人这里来?是谁带他来的?”
水仙忙跪了下来,“奶奶息怒,奴婢也不知道大爷怎么跑到太夫人这里来的。今日客人多,奴婢担心大爷跑出去冲撞了贵客,因此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秋水居,奴婢发誓,真的没有看到大爷他走出秋水居的大门啊。”
卢氏心里一凛,水仙是不可能会骗她的,那么是谁将李凤岚从秋水居弄出来的?难道她在算计太夫人时,居然也有人在背后算计她?
想到这里,卢氏顿觉毛骨悚然,一股寒意顺着脚底心不住蔓延上来。她忍不住抬起头,目光将在场的众人都看了一遍,没人注意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屋里的太夫人与李凤岚身上。
难道是她想多了?李凤岚跑出来真的只是个意外?
想到此,卢氏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此时,若薇也下令让人将落梅居清理一番,受伤的丫鬟婆子归一处,不幸丧命的归于另一处,缺手断脚的,也让人将胳膊腿找齐了,又下令火速请大夫进府里。伤势轻的,便让丫鬟先包扎了。又让春晖领着人将临近落梅居的院落收拾出来。
很快,李凤渊在众人都快望断脖子的时候出来了,他双手空空,神色沉重。
卢氏最先冲了上去,不住往他身后看:“三弟,你大哥呢?他是不是不在里面,你没有在里面看到他是不是?”
李凤渊看她一眼,脸上满是难过与沉痛。
卢氏抓着他双臂的手指隔着厚厚的衣裳,几乎都要掐进他的肉里,她重重喘息一声,不敢置信的摇着头,然而心却跌进了万丈深渊,她张了张口,喉咙里却似裹着块尖锐的骨头,鲜血淋漓,涨的发痛,却怎么样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周氏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卢氏,将询问与关切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
李凤渊看了妻子一眼,方才开口道:“大嫂节哀,大哥他、他已经去了。”
“不!”卢氏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推开周氏便跌跌撞撞的往屋里冲去。
“跟两个人去,仔细看着大奶奶。”若薇叹口气,吩咐两个丫鬟追着卢氏进了屋。
众人俱都心情沉重了起来,李凤岚再是个傻子,也是李家的人。平日大家争的再厉害,斗得再严重,都从来没有想过去动李凤岚。
“老三,你母亲她怎么样了?”二太太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母亲胳膊被刺了一下,我看过了,没有大碍。只是大哥……母亲悲痛欲绝,守着大哥不肯挪一步,也不许我动大哥。我出来也是想请二婶婶三婶婶帮着劝劝母亲。”李凤渊悲痛又恳切的求助着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
听闻太夫人没大碍,汤二太太眼中便有失望一闪而过,不过很快遮掩了过去,“咱们自是要去劝的,唉,你母亲这辈子就生了你大哥一个,此刻还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了。这时候也幸好还有你在,不然……唉!”
她的话不无挑拨之意,李凤渊自然听得出来,换做从前,他或许真会动心,毕竟李凤岚死了,李凤锦夫妻又跟太夫人不太对盘,本来他跟太夫人以前就合作过,李凤岚死后,太夫人的精神支柱也没了,这个时候,就是他攻下太夫人最好的时候。
但是现在,见识过若薇两口子的手段后,李凤渊只想踏踏实实的跟他的新婚妻子好好过他们平淡平安的日子。况且靠着岳父的提携,未必就没有前途,做什么非要在侯府里头争抢自己根本抢不到的东西?
汤二太太见李凤渊没给她半点反应,不由得有些失望,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携了关三太太一道往屋里去。
“嫂嫂……”见汤二太太走了,李凤渊欲言又止的看向若薇,很想跟她说他现在真的没有心思跟他们争什么了,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若薇摆摆手,“先让人将家里红灯笼等一应物事收起来吧,挂上白灯笼。”
这叫什么事啊,若薇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当她再度抬起眼来时,她黑沉沉的眼睛,变得如刀剑一般凌厉。
“三弟妹,你刚进门便遇到这种事,真是委屈你了。”若薇甚是真诚的对周氏道歉。
周氏忙摇头道:“二嫂你言重了,虽然大喜之日发生这种事不太吉利,不过谁也不想的。二嫂不必顾虑我,我知道你接下来肯定会很忙。别的事我或许帮不了你,不过母亲和大嫂那里,我会好好照料的。”
“那就有劳你了。”若薇不由得细细的打量了周氏一番。
周家出美人,周雪晴容貌已属上乘,否则皇帝也不会看上她。这周雪鸢的容貌比之周雪晴来,竟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止容貌美丽,气质亦是谦和优雅,让人一望便心生好感。
若薇的打量让周氏微有些羞涩,清澈的双眼却还是大方的迎着若薇的注视:“二嫂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妯娌两个说着话,那边二老爷已经不耐烦了,“那个疯女人,是谁家的?”
“太夫人娘家侄媳妇,王六奶奶。”若薇淡淡回道,“今日府里多亏二叔三叔,外头才没出什么乱子来。三弟,府里什么情况你很清楚,你才大婚便劳动你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李凤渊连忙道:“二嫂千万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今日确实辛苦二叔三叔了,大哥的事……外头迎来送往的,便交给我吧。”
二老爷闻言,怒其不争的瞪了李凤渊一眼。
他原是等着若薇相求的,哪想这女人直接就越过了他们两个长辈,而李凤渊也想也没想的答应了,连拿个架子为难为难都不曾,更觉得火大不已。
“我们两个都老了,现在的确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老三啊,你放手去做吧,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我跟你三叔。”二老爷阴阳怪气的说道:“总之,不能让别人觉得咱们东平侯府没有人了。”
“是,二叔。”李凤渊应了后,不欲夹在二老爷与若薇之间受闲气,更不欲自己的妻子看到自己受闲气的样子,便携了周氏的手低声道:“我先送你回房去,把这身衣裳换下来。”
周氏柔柔的点头,礼数周到的与二老爷三老爷行了礼后,又对着若薇福了福,方才跟着李凤渊走了。
二老爷三老爷留了一留,也走了。
李淑珮跟着二太太三太太进屋了,李淑瑜陪在若薇身边,“嫂嫂,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们新嫂嫂果真是知书识礼又善解人意,你三哥好福气才能娶到这样的嫂嫂。”若薇随口敷衍道。
李淑瑜不信:“这时候嫂嫂竟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以为你在想王六奶奶为什么会突然狂性大发胡乱伤人呢。还有,这事儿咱们不是应该跟王家说一声吗?”
“太夫人姓什么?”若薇问她。
“但是大伯母如今都这样了,哪里还顾得上……不过,虽然是王家的人,大哥命丧在她手上,大伯母估计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唉,怎么就会发生这种事呢?”李淑瑜皱了眉头,“我方才听嫂嫂你说,王六奶奶是被人下了药?什么样的药竟这样厉害?”
237 阎罗散
“大概是一种能激怒人又能致幻的药物吧。[]”若薇猜测道,“不过到底是什么,还得大夫说了算。这边你看着一些,我去王六奶奶那边瞧瞧。”
“嫂嫂,你当心些,别让她伤了你。”李淑瑜忙认真的叮嘱道。
“知道了。”若薇瞧着她认真地模样,微微勾唇笑了笑,这种有人站在她这边,不是她一个人在战斗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喜鹊将王六奶奶带去了一处空置的小院子,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椅子,王六奶奶就被绑在那张椅子里。
喜鹊见若薇过来,忙上前道:“不绑着她不行,跟疯了似的,力气太大了,方才一个帮忙绑她的婆子被她一头撞过去,现在还痛的出不了声呢。夫人您离她远一些,最好等老爷子过来了再说。”
若薇抬眼看去,王六奶奶被紧紧绑在椅子里,却仍是不知道疼一般的死命挣着,狰狞张开的嘴里塞着块布头,露出来的牙齿都是血红色。
“谁被她咬了?”
“是太夫人院子里的一个婆子。”喜鹊颇有些感慨的说道,“那婆子为了阻止她杀太夫人,冲上去抱住她时,被她生生的从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
“是个忠仆,让大夫好好为她诊治吧。”
“那婆子已经死了。”喜鹊顿了顿,还是没有隐瞒若薇,“被王六奶奶咬了之后,那婆子痛晕了过去,王六奶奶在她身上扎了六刀――夫人,什么药能致人癫狂到如此地步?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啊。”
“这要等老爷子来了后才知道。”若薇话音才落,就听到了老怪老头熟悉的咆哮声――没办法,这老爷子好好请是请不来的,因此前去请他的人只好将他强行扛过来。
“什么大事了不起非要老头子我这时候过来,你个兔崽子知不知道老头这几天不眠不休的心血全被你给毁了?”这回去接人的是东来,被老爷子劈头盖脸的骂了一路,唾沫星子喷了一脸,连句解释的话都插不进去,“小兔崽子,今天要是你不给老子个满意的解释,老子非把你的人头拧下来不可……”
因这回他炼药真是关键时候,因此便是见了若薇,仍是气呼呼的骂骂咧咧着,“兔崽子,别以为有老子的儿媳妇挡在你面前,老子就会轻饶了你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到底还是缓了缓语气,没用那张对着东来的凶狠的老脸来对着若薇,“儿媳妇,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肚子里的小东西出了问题,这么着急把老头子我找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他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也没空打量府里那些素白的丧幡与白灯笼,只等若薇说了目的便要急着回去。他因为着急,语气听起来便很有些不悦,不过比起东来,若薇这都算是好待遇了。
若薇见他神色焦急,便省去了礼数寒暄,将绑在椅子里的王六奶奶露在老怪老头眼前:“我想请老爷子您帮忙瞧瞧,这人是怎么回事,可有法子解么?”
老爷子这才瞧见被绑了手脚塞了嘴巴的王六奶奶,细细打量了两眼后,便肯定道:“此女必是被人下了阎罗散,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是谁那么狠,竟对一个女子下这样的毒手?”
老爷子皱起眉来,又上前两步,并没将被取下口中布条的直着脖子青筋暴突的对着他龇牙咧嘴咆哮的王六奶奶的凶狠与恐怖之色放在眼里,观其脸色与舌苔后,对着若薇摇头道:“五脏六腑皆已被剧毒腐蚀,救无可救,她最多还能活一个时辰。”
“有法子让她神志清醒过来吗?”说实话,若薇对王六奶奶并无好感,但也没有厌恶到要她死的地步。听到老爷子说她只有一个时辰好活,她还是觉得有些唏嘘。
这样鲜活的一条生命,莫名就走到了不可挽回的结束。
“这阎罗散里有一味天仙子,此药致幻效果十分厉害,我也只能勉力一试。”老怪老头抚着乱糟糟的胡须,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针具,唰唰唰几下,在王六奶奶身上几处大穴上落了针。
银针才一下去,原本癫狂不已的王六奶奶便安静了下来,却变得神色茫然,眼睛半天都不眨一下,仿佛痴傻了一般。
“王六奶奶?”若薇试探着开口唤她。
王六奶奶却仿若未闻,仍是茫然空洞的模样。
若薇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摸着胡须摇头:“太晚了,若是早些时候发现,或还有用。”
这就是说,王六奶奶只有等死一途了。
老爷子难得好奇的问:“这是哪家的小媳妇,怎么会糟了这样的毒手?”
“是太夫人娘家的侄媳妇,至于为何会遭毒手,我原也想亲自问问她,眼下看来是不成了。”原本还想从她这里找到突破口,现在看来是无望了。
“原来是她家的。”老爷子撇撇嘴,神色有些不屑,“不过这人能弄到阎罗散,只怕有些手段。须知这阎罗散在前朝就失传了,别人一般很难弄到――当然老头子我什么药都能捣鼓出来,不过既然我也能弄出来,旁人未必就弄不出来,因这阎罗散原就有残本留下来的,所以你可以查查看残本是落在什么人手里的。”
若薇忙谢过他,又让人给他打包些他爱吃的糕点,恭恭敬敬的将他老人家送走了。
……
“去请王家的人过来。”若薇只思索了片刻,便命人去王家请人。
王家人的名声不大好听,说白了,就是泼皮比较多,若将死了的王六奶奶送回去,王家人势必要大闹一场,若薇倒不是怕这些人闹,只是不耐烦与他们周旋。倘若将还活着的王六奶奶送回去,王家的人又来个死不认账或还反咬一口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为万全计,还是趁着王六奶奶没死之前,将王家人喊过来说明缘由比较好。
若仍有人敢在侯府闹事,那就别想出去了!
若薇恶狠狠地想。
这边有人忙着去王家,那边在李凤渊的安排下,东平侯府一切红色物事全部撤换下来,白灯笼也已迅速的挂上。只是因为事发太过突然,府里的粗麻布准备的不足,正要派人出去大肆购买,寄住在府里的顾喜眉站了出来,不但解决了府里的粗麻布的问题,还领着几个小丫鬟不吃不喝的赶制出了几十套丧服来。
若薇瞧着她红红的双眼,手里捧着替她缝制的孝服,忙让青霜接了过来,“怎么好让你做这些事情?”
顾喜眉腼腆的笑了笑:“不过是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我给夫人添的麻烦也不少,您只当我是报答您好了。”
若薇迟疑了一下,“府里有丧事要办,你若是介意,我可以送你到城郊的庄子上住些时候。”
顾喜眉的倒也不扭捏作态,“府上这几天想必都很忙,我便不留在这边给您添乱了,就去庄子上吧。夫人不必派给我太多人,否则只怕府里要忙不过来的。”
若薇见她懂事又体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这就让人安排你过去,你只管安心住在那边,不会有不识相的人去骚扰你的。”
顾喜眉便感激的对她福了福身,“多谢夫人。”
送走了顾喜眉,若薇让青霜替她穿上那件粗麻布的孝服,问她道:“我要服丧多久?”
“因大爷是您兄长,少说也要九个月。”
“要一直穿着这东西?”若薇皱眉,虽然她对形象这种东西不是很在乎,但是几个月里都要穿着这么件粗陋的麻布衣裳,就很有些让人受不了了。
“夫人您不比大奶奶,不用一直穿着这个的,等过了热孝,这身丧服就能脱下来了,只是要继续穿素色的衣裳来为大爷服丧。”青霜安慰她,“幸而夫人您平日里也不爱穿鲜艳的衣裳,对您而言倒是没什么区别,只是服丧期间,不好去别人家里做客,也不能饮酒作乐……夫人您又不爱这些,听听也就是了。”
“母亲和小四都平安到家了吧?”原本庄夫人与庄若梅打算留下来帮忙,但若薇不欲东平侯府的破事将她们卷进来,坚持将她们送了回去。
“您放心吧,您特地让将军府的护院过来了才肯放她们回去,有那么多护院护着,青天白日的还能出事不成?”青霜笑了若薇一回,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也难怪夫人如今这般小心谨慎,这一件接一件的倒霉事就跟没个尽头似的,旁人只怕早就崩溃了,也就是夫人,怀着身孕还得硬撑着。想到此,青霜不由得恨恨的咬牙道:“等查到是谁搞的鬼后,一定要将他送到刑部去,每样刑罚都要让他经受一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使坏了。”
“好,听你的。”
青霜见她脸上是掩不住的疲色,忍不住心疼的道:“趁着二太太三太太那边还没完事儿,要不您先歇一会?不然等会忙起来,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去呢。”
话音才落,春晖便急步走了进来,“夫人,二太太跟三太太过来了。”
238 王家来人
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一道走进来,两人脸色都有些复杂。[.超多好看小说]
若薇请她们坐下后,便开口问道:“太夫人眼下如何了?”
汤二太太便叹了口气,“好说歹说让她喝下安神汤,我们出来时总算是睡着了。我瞧着她只怕不好,岚哥儿一去,她整个人都像是彻底垮了。”
关三太太亦心有戚戚,“大嫂也挺不容易的,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岚哥儿又是她唯一所出,还不知道这道坎她什么时候才能过得去。”
汤二太太也跟着感慨了一阵,若薇便道:“两位婶婶也知道,太夫人向来不太待见我,估计见了我心里都烦,因此这些日子,便只好辛苦两位婶婶多看顾着太夫人一些。正如二婶婶三婶婶所言,太夫人她也挺不容易,万一一时冲动想岔了,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就不好了。”
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都听出了若薇的言下之意,两人对视一眼,诚然,府里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可千万别李凤岚还没入土,太夫人就想不开自尽了,东平侯府的脸面总归不太好看啊――若是传出他们容不下太夫人,生生将她逼死了之类的流言,就真的不太好了。
更何况,自汤二太太将自己当成未来的东平侯府的当家主母之后,对于东平侯府的爱护与维护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感动。
“你放心,我定会叫人好生看着她,不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汤二太太连忙用力的保证道。
“那就有劳二婶婶了。”若薇对她道谢道。
“只是眼下落梅居的丫鬟婆子死的死、伤的伤,连大嫂用惯了的银嬷嬷也没了,这人手分配上……”
“我会尽快将人补上。”若薇并没有如汤二太太的意,将采买仆役的事情交给她来操办,只简单的用这句话打发了她的试探。
汤二太太微怔了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你事事想得周全,也是你母亲的福气。”
福气?太夫人才不会觉得这是她的福气。二太太明知,却还是这样说,若她是心胸狭窄些的,此时说不定就要吃心了。当然这话放在若薇这里,二太太是注定要失望的,若薇才不会将这样的话往心里放。求书网.qiushu
“不知太夫人她有没有说起王六奶奶到底是如何发狂伤人的?”若薇询问道,“还有大哥,他怎么会去落梅居?”
“我们也试着问了,只是一提起王六奶奶,你母亲便悲愤欲绝,扬言要杀了王六奶奶给岚哥儿报仇。我跟你三婶婶好不容易才将她劝下来,她简直是恨毒了王六奶奶,我们哪里还敢再问什么来刺激她。”汤二太太无奈的说道,“想要知道当时究竟怎么回事,只有问落梅居里当时在屋里服侍的人,我也问过了,当时除了银嬷嬷并两个大丫鬟在屋里服侍,其余的丫鬟婆子都被遣了出去。银嬷嬷已然遭了不幸。而那两个人丫鬟死里逃生,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关三太太闻言又低低的叹息一声:“可怜那两个丫鬟,原都是容貌娇俏的,现在一张脸,却被毁成了那个模样。”
“容貌倒还罢了。”汤二太太倒不是关三太太这般悲悯,“好歹捡了条命回来,这已是最好的了。”
若薇便道:“我已经吩咐了下去,不幸遇难的,府里不会少了她们的抚恤金,受伤的,东平侯府也不会不管他们,定会尽心尽力的治好他们,若是治不好的,侯府也会负责他们的生活,不会就此将他们抛弃了。”
汤二太太有些不以为然,关三太太却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王六奶奶那里可曾查出了什么?”汤二太太关切的问若薇。
若薇摇头,将王六奶奶的情况说了,又惹得两人长吁短叹好一阵子。
“如此说来,这王六奶奶竟也是个可怜的。最可恨的,就是那幕后给王六奶奶下药的人了。”汤二太太皱眉说道:“此人心思歹毒至此,利用王六奶奶杀了人,最后还要狠心的灭口,真是可恨!倘若此人就是咱们府里的,这往后谁还能安心过日子?吓都要被吓死了。”
关三太太闻言,亦是心有余悸的皱起了眉头,望着若薇道:“若是不能将凶手查出来,只怕府里真要没个宁日了。”
“查是一定要查的,不论凶手是谁,我都绝对不会姑息。”汤二太太说的没有错,此人心肠歹毒可见一斑,若是任由此人在府里兴风作浪,她这个当家主母也太无能了。
汤二太太便忙表态:“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不要客气,尽管找我便是。”
三个人说了一阵,商量着李风岚的丧事要怎么办。因为太夫人才是亲母,她们的任何决定都不能绕过她去,最后也只是议定由汤二太太拿出章程后再询问太夫人的意思。
“灵棚已经搭好了,因怕来的客人多,便在空置的院落里都搭了祭棚。”有婆子进来回话。
汤二太太立刻紧张了起来,“与咱们亲近的人家都已经派人报丧了吧?”
若薇点头,这些事情她并不懂,都是青霜明月几个提点着她,几个臭皮匠,倒也顶的上个诸葛亮,规矩上倒也没有出错。
“这几天客人陆陆续续就要前来吊唁了,我再去瞧瞧,看还有哪些地方没有照应到的。”汤二太太自告奋勇的道。
这样的场合,就该她多多露面才好,也为她以为做当家主母打下坚实的基础。想到此,汤二太太不由得更振奋了。
关三太太平日里与若薇来往的也不多,汤二太太急三火四的走了,她便也没有多留。
刚将她二人打发了,便有人报,王家来人了。
“来的是谁?”若薇淡淡的问。
“王家老太太、王老爷王太太都来了。他们都去看太夫人了,听说见着太夫人的模样,很是哭了一挥。却没有人提起去看命不久矣的王六奶奶,王六奶奶的丈夫,竟连面都没有露。”
且王家的人一进东平侯府便摆开了架势,有那专喊冤的,逮着机会就痛哭一回,哭声一波三折,最后的尾音总带着莫名其妙的轻颤,显得格外的悲痛。
王家人自然该悲痛的,王六奶奶杀的不是旁人,而是时常补贴王家的太夫人的心肝肉宝贝。他们可都是指着太夫人的补贴过日子,如此一来,王六奶奶此举可说是彻底的断了王家人的活路,王家的人连生吃了她的心都有,又怎么会因为她要死了而稍稍怜悯怜悯她?
他们明知道王六奶奶此时的情状,仍是怒气冲天的想要带她去给太夫人请罪,只是几个年轻男子冲进去后,反被王六奶奶给吓了出来。
这样的人家,若薇是不屑去见的。由着他们闹了一阵,方才招了王家的当家太太王太太过来说话。
王太太生的很是娇小,容貌普通,观之四十余岁,乍一看,就是个没甚特点的小老太太。
她见了若薇,很是干脆的就跪了下来,“那贱人给府里招来这样大的祸事,很该当时就将她乱棍打死。也是夫人您心善,才由着她多活了这一阵。”
话里的意思,只管将一切都往王六奶奶身上推,务必要将王家的人摘出来。
只是她自己也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侯府不怪罪不迁怒是不可能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侯府其他人不怪罪不迁怒,他们家的摇钱树只怕也已经跟他们离心了。离心还算是好的,就怕她记恨了王家的人,掉过头来再对付他们,那王家才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特地请了王太太你们过来,也是想问问看你们的意思,王六奶奶如今的情状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人你们是要接回王府去,还是……”
若薇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太太急急的截断了:“不用了不用了。这贱妇做出那样狠毒的事情来,自然是交由侯府发落,我们哪还有脸面接她回去。”
没得让她一颗耗子屎坏了王家那一整锅粥。
虽然其实王家的那一整锅粥里,大概其实全是耗子屎。
若薇便沉了脸来,“王六奶奶到底是你们王家的人,任由她死在侯府,算是什么意思?”
“我们总要给侯府,给我们姑奶奶一个交代啊!”王太太倒是说的理直气壮。
若薇正要说话,那王太太眼珠一转,“那贱妇平日里从未听说有癫狂之症,也不知怎么到了侯府,竟就突然发起狂来,砍杀了那么多的人――夫人可否告诉我其中蹊跷么?”
王六奶奶因是中毒才癫狂发作这种事,若薇会主动将把柄送到王家人的手上?又不是嫌自己银子太多没地方花。至于知情的那几个,也都是口风甚紧的,绝不会往外漏一个字――若薇一直拖着没有提了落梅居的人来审问,就是不希望王家人得知王六奶奶癫狂的真相。
否则这群寄生虫还不立刻扑了上来狮子大开口?
所以要查,也要等王家人走了后才能细细追查。
239 由她去
“蹊跷?”若薇拇指轻轻抚着茶杯杯沿,抬起清冷的眼睛淡漠的注视着对面的神色探究的王太太:“这也正是本夫人的疑惑,如何王六奶奶往日没有癫狂之症,偏到了咱们侯府就突然的癫狂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想来这其间必有什么隐情,如今府里大爷不幸遇难,太夫人悲痛难抑,还有许多不幸遇难或受伤的仆役,本夫人也抽不出那个时间跟闲情来与王太太讨论王六奶奶的癫狂之症是怎么回事。倒不如,将王六奶奶送官查办如何?”
王太太吓了一跳,她只是直觉王六奶奶癫狂的有些不对劲,便想着以言语来试探一番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侯府当家主母。倘若她是个不经事的,而王六奶奶杀人又确有隐情,或者真的跟侯府脱不了干系,她就正好趁机大闹一场。既然已经彻底的得罪了太夫人,能在若薇这里讨些便宜也是好的。
哪想到说着说着,竟就说到了要报官处置,这就不得不令王太太心中打鼓了。一来,王六奶奶到底怎么疯的,是不是跟侯府有关,谁也不知道啊。就算真的有关,凭着侯府如今的声望,便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到时候再把王家整个赔进去,那可怎么是好?
王太太心里一发怵,脸上就带了出来,慌忙摇手道:“不用报官不用报官,我想来想去,仿佛那贱人以前确有癫狂之症的前兆,许是忽然在侯府里发作,才惹出了这样的大祸来。也是老婆子我治家不严,没能好生管束住她,在这里给夫人您赔罪了。”
说着便对着若薇磕下头去。
若薇便叹了口气,“王太太请起来说话吧。”
王太太见若薇缓了神色,方才松一口气,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
若薇让人赐了座,一脸哀容的说道,“本夫人也知道今日的事乃是王六奶奶一人所为,本不该迁怒于王家,又兼王家乃是太夫人的娘家人,两厢里更不该闹僵了才是。可这遇害的,偏偏是太夫人的心肝命根子,太夫人与本夫人之间原就有些误会,本夫人也不好去太夫人跟前替你们两家说和。太夫人是何态度,也只有王太太你们自己个儿去争取了。”
这就是说,关于要如何发落王六奶奶、发落王家的人,她是全然不会插手的,全权交由太夫人自己处理。所以王太太若想在她这里求情什么的,是行不通的。
王太太自也听明白了若薇的意思,虽然有些失望,到底也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本来人家就跟王家没有什么交情来往,凭什么要帮王家说话。想到此,还是恭恭敬敬的对若薇道了谢,方才一脸愁容的出了莲华院。
……
太夫人一碗安神汤灌下去,也不过只睡了大半个时辰而已。
一睁开眼睛,只觉得眼睛又酸又痛,看见眼前的人影似都带着重影,还没分辨出眼前人的模样,便听得一声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响在耳边,“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太夫人一愣,身体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严严实实的抱住了。
她怔了怔,似才明白过来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忽的用尽力气捉住了王老太太的衣袖,“哇”的一声,痛哭了出来。
一旁跟来的王家人见状无不跟着放声痛哭,就算没有眼泪使劲浑身解数憋也要将眼泪憋出来。
王老太太亦是老泪纵横,坐在床沿上如天下间所有的慈母一般,轻拍着太夫人的后背,哀声垂泪道:“哭吧哭吧,我可怜的孩子,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我可怜的儿,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太夫人这一哭当真是酣畅淋漓,好几番差点昏死过去,直哭到声嘶力竭精疲力尽方才做罢。txt全集下载
王老太太陪着哭了一歇,见太夫人总算停了下来,方才唤人打水进来。
“我的儿,娘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哭又有什么用?”王老太太一边亲手绞了帕子与太夫人净面,一边柔声宽慰她:“岚哥儿也是我嫡亲的外孙子,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他没了,我这做外祖母的,伤心也不比你少。可是我的儿啊,你是活着的人,上天既让你活着,你就该好好振作起来,便是不为别的,只为了岚哥儿,你也该打起精神来。我已经听说了,岚哥儿虽是死在那贱人手中不假,可那贱人如何忽然之间就癫狂了?母亲知道你恨,母亲也恨,可是咱们不能让仇恨蒙蔽了眼睛,放过那真正害死了岚哥儿的歹人啊!”
太夫人伏在王老太太膝上抽泣,她哭了这一阵,情绪虽仍不稳,却也比之前好了很多,“母亲可知,我的岚哥儿是因何死的?”
不等王老太太询问,她又自顾自的说道:“岚哥儿是为了救我,为了救我他才被那贱人杀死的……”
说到此处时,她再度激动了起来,红肿着双眼用一种令人发憷的发狠的眼神死死盯着王老太太,一字一字用力说道:“他原本已经跑到了门口,他可以跑出去的。可是他看到我摔倒了,那孩子他就……他就跑了回来,他一边叫我娘,一边朝我跑过来,我叫他快走不要管我,可是他还是跑了回来……”
太夫人憋着一口气,逼迫自己说出口的这些话,便如一把一把的利刃在狠狠地割着她的心。她一边说,眼前就浮现出关键时刻她那可怜的宝贝儿子飞扑过来将她紧紧护在身下的情形,眼泪便再一次溃堤而出。
“那贱人抓着刀子冲过来,第一刀落在岚哥儿肩胛骨上,岚哥儿痛的直哭,跟我说他好痛,痛得他眼泪不住的流,一直流,流到我脸上……然后便是岚哥儿的血,那么热那么烫,那么多的流下来……”
王老太太连忙用力抱紧太夫人直颤抖的身子,絮絮声打断她:“岚哥儿是个好孩子,是天底下顶顶孝顺的好孩子。我的儿啊,好了好了,咱们先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屋子里静的只能听见太夫人的号啕痛哭。
谁也没有想到,紧要关头,竟是那个平日里谁也看不上的傻子奋不顾身的救了太夫人。
这一刻,不论多么虚伪奸狡的人,生平第一次对李凤岚生出了敬意来。
待到太夫人再度平息下来,王老太太便忍不住问道:“我的儿,你也知道那贱人并没有癫狂之症,如何在你这里便突然癫狂了起来,为娘仔细分析过,倘若不是有人指使,便定是被人下了药导她致神志不清凶残毕露。方才你几个侄子已去看过了那贱人,为娘听得他们的描述,只怕那贱人是真的着了别人的道儿。你细细想一想,那贱人来你这里时,可有什么不对劲的苗头?”
王家的人生恐太夫人迁怒王家,急忙附和道:“正是,姑母,侄子们方才过去看那贱人,那贱人直到现在仍未清醒过来,不但没有认出我们,见到我们就想要扑杀过来。幸而她被捆绑着,可只这样也吓得我们不得了。姑母,侄儿想着,那贱人必定是被人下了药才会如此,您可千万要查明真相,就算不为别的,也得给岚哥儿一个交道,不叫他死的不明不白啊!”
提及李凤岚,太夫人又落下一串泪来,她的神情却已经变得冷硬坚毅起来:“查!当然要查!我的岚哥儿,绝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这就是了。”王老太太欣慰的看着她,“你且告诉为娘,今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太夫人抹一把眼泪,便低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从王六奶奶愚蠢的惹恼若薇为开始一一道了出来:“……那贱人到了我落梅居时,分明还好好的,因她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令我在满京夫人太太面前丢尽了脸面,我十分恼怒,便罚她跪了下来。我正想着要如何补救时,岚哥儿竟就跑了过来,我恼恨卢氏那贱人竟不好好照顾他,令他睡醒后害怕到处跑,便一边安抚岚哥儿,一边要找人去叫卢氏来。哪想到……”
太夫人说到此处,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哪想到,那贱人忽然便从里间冲了出来,手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刀子,就那么凶神恶煞的朝着我们母子两个跑了过来,嘴里还一直叫嚷着‘杀了你,杀了你’,我还没反应过来,银嬷嬷便跑到我面前要护着我,被那贱人一刀就杀了,再后来……”
银嬷嬷用自己的死为太夫人和李凤岚争取了点逃生的时间,太夫人倘若没有摔倒,也许李凤岚就不会死了。
“那贱人杀了岚哥儿,原本还要杀我,有丫鬟听到屋里的动静,进来查看,吓得尖叫起来,那声音惊到了那贱人,那贱人便举着刀追着出去了……”
如此她才能逃过一劫。
可她宁愿死的人是她,也不要是她那可怜的儿子啊!
“我的儿,你仔细想一想,你安抚岚哥儿时,除了那贱人,还有谁在里间?”王老太太立刻便抓到了重点。
……
“除了王六奶奶,还有谁在里面?”这边厢,毫不费力打听到太夫人母女的对话的若薇,也问出了相同的一句话。
负责探听的喜鹊便挠了挠头,“奇就奇在这里,太夫人道,她虽恼恨王六奶奶,可王六奶奶到底是王家人,不好当众让她没脸,除了银嬷嬷,旁人都是遣了出去的,就是被毁了容貌的那两个大丫鬟,也是听到屋里的动静跑过来查看,才被王六奶奶追着要杀的。因听到大爷的声音,太夫人当即便从里面出来查看,银嬷嬷也跟了出来,说起来,里间除了王六奶奶,竟是没有任何人的。”
她想了想,又道:“奴婢绕到屋后查看过,虽然太夫人的房间有窗户,却也只是个通风散气用的小窗口,连小孩子都爬不进去。”
也就是说,王六奶奶莫名其妙的在只有她一人的里间发疯了?
若薇沉吟着,“老爷子说过,那阎罗散药效奇快,很显然,她在进入落梅居时,还是个好人。唯一的可疑时间,也就只有李凤岚过去、而太夫人与银嬷嬷相继离开里间的那点时间了。”
喜鹊应道:“没错,而且来人必定是王六奶奶识得的人,或者相熟之人,否则不会毫无戒心的吃下来人给的东西。”
若薇点头,来人没有进屋,那么短的动手时间,只能是在窗下逗留的。王六奶奶若不是自愿吃下来人给的东西,那势必是被人强喂下去的,可是太夫人与王六奶奶仅就一帘之隔,王六奶奶若被人强迫,不会半点声响都没有。
能悄无声息进入落梅居又跟王六奶奶相熟之人――
若薇轻叩着桌面,让喜鹊去换了青霜进来与春晖进来。
“府里跟王六奶奶相熟的人?”青霜与春晖面面相觑。
“怎么?”若薇挑眉。
春晖回道:“夫人您也知道,王家每每来人,都是打秋风来的,府里除了太夫人,估计没人待见他们。每次他们也只是去太夫人的落梅居,拿了银子或者值钱的物事就走了。要说跟王六奶奶相熟的,怕也只有太夫人屋里的人了。”
这样说来,还是要提审落梅居的人才行。然而她这方还没有动作,太夫人已经雷厉风行的展开了行动。
若薇原还想瞒着王家的事,也就遮掩不了了。
不过也无所谓,太夫人有事折腾,既转移了丧子的悲痛,也给她省了不少事儿。
等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拟好了丧事章程,专程拿给太夫人去看时,太夫人却发了一通脾气,言道不找出凶手,李凤岚绝不下葬,倒把一心想要挣表现的汤二太太气了个倒仰。
太夫人不许发丧,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胡乱行动。
到了傍晚,有婆子过来回话,“太夫人将落梅居的丫鬟婆子全绑了起来,一个个的打,要她们招出是谁对王六奶奶下的毒手――对了,王六奶奶刚刚已经没了,王家没有一个人理会,那边的人托奴婢请夫人示下。”
人到底还是死在了侯府里。
若薇没什么感觉,自然也不会觉得不详什么的。只是活生生一个人死了,王家竟无一人去看看,若薇还是觉得有些心寒。
这位王六奶奶,可是给王家生了两个哥儿的。
若薇感慨了一下,便问那婆子,“可有人招出什么来了?”
“一个个都喊着冤呢,打得狠了,便开始胡乱攀咬起来,这个说是于婆子做的,那个说是张婆子,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若薇点头道:“由她去吧。”
……
因太夫人没拿到真凶前不许客人吊唁,若薇便使人去报丧过的人家家里一一说明情况,并献上她诚挚的歉意。
大家倒也不怪她,毕竟谁也想不到太夫人会来这一出。
到底事关娘家,太夫人再是恼恨王六奶奶,也没有打过报官的主意。在王家人的协助下,到底在子时前撕开了一个口子。
有个丫鬟想起,王六奶奶发作前不久,卢氏身边的水月曾去过落梅居。
谁也没有想到,查来查去竟查到了卢氏身上。
太夫人气的发抖,“这贱人,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言罢就要去人去将卢氏绑过来,却教一脸疲色的王老太太拦住了。
“母亲?”太夫人疑惑的皱起眉头,她现在一心里只想找到真凶给自己的儿子报仇,明明已经有了线索,却为何还要阻拦她?
王老太太将屋里的人全部遣了出去,方才肃穆问她:“就算最后证实,这件事确与那卢氏脱不了干系,你欲待如何?”
“还能如何?”太夫人血红的眼睛里燃着愤怒的两簇火焰,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定要将那烂了心肺的贱人撕碎了拿去喂狗!”
“若真是卢氏做的,你如何拿捏她都随你的心意。可不论是岚哥儿的死,还是卢氏的投毒,传了出去,哪样能令你脸上好看?旁人知道了,笑话的也是你――儿媳投毒害婆婆,这不是引着人道你刻薄苛待儿媳妇吗?”
太夫人冷笑,破罐子破摔的道:“笑话我又如何,我如今害怕谁来笑话不成?”
她的岚哥儿都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谁爱笑谁就笑去,她是一定要为岚哥儿报仇的。
“我知道岚哥儿去了,你已心如死灰。可是儿啊,你才刚白发人送黑发人,怎就忍心让母亲也经历这样的痛?母亲年纪大了,真的再也经不住了。”王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两行浑浊的老泪来。
太夫人心头一酸,“可是如今我还有什么盼头啊?”
“傻孩子,你如何就没有盼头了?”王老太太慈爱的看着她,“母亲已经为你打算好了,你弟弟家里男孩子多,不管大的小的,你看重哪一个,都可以抱养到你身边来,如此,你也好有个寄托,将来老了,膝下也有人为你养老送终。倘若你不想抱养你弟弟的孩子,你自己府里不也有――那庄氏是个厉害的,她的孩子咱们不敢想,不是还有个老三?等他们夫妻两个生下孩子,你这做祖母的还不能将孩子养到身边来?”
240 下马威
太夫人怔了怔:“抱养别人的孩子?”
她这些年,一心一意求神拜佛吃斋念经的,就是希望能有个嫡亲的孙子。(.无弹窗广告)她坚信自己一定能抱到孙子,从未想过要抱养别人的孩子。
“挑一个乖巧的,亦或是刚生下来就抱到你身边来的,用心教导,你还担心他不跟你一条心?”王老太太抚着太夫人的头发,“你只管告诉为母亲,你想要哪个孩子?”
太夫人看着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母亲觉得,我该抱哪个孩子来?”
王老太太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闪了闪:“要我说,我当然希望你抱养你兄弟的孩子,到底家里的兄弟比起你那庶子来,情分又更要深厚一些。母亲老了,看顾不了你们多久了,母亲也希望,即便我不在了,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也要好好地相互扶持。若有个孩子,你们势必会更亲密――当然这是母亲的私心,你听听也就罢了。不管你最后抱了谁养在身边,只要你好好儿的,母亲都没意见。”
不得不说,王老太太这一招以进为退掏心掏肺用的极好,她话音一落,就见太夫人再度哽咽着投入她的怀中。
“母亲,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她哭着道:“我有岚哥儿,我原本不用去抱养别人的孩子,可是现在,现在……都怪卢氏,是那贱人害死了我的儿子,我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好了好了。”王老太太忙又一通安抚,“如今也不过查到她身边的丫鬟来过落梅居,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还不能确定,你就一股脑儿全推到她身上去了。你快把眼泪擦一擦,仔细听我说接下来的话!”
太夫人听她加重了语气,便坐直身子,就着王老太太的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你告诉为母亲,想不想要拿回被庄氏抢走的管事权?”王老太太平静的眼睛没有一丝光彩,有深不见底。
太夫人呆住:“……管事权?难道母亲你有法子?可是,岚哥儿都不在了,我还去争那些东西做什么,有什么用?”
争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她的岚哥儿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依赖的喊她母亲了。
想到这里,太夫人忍不住悲从中来,眼看又要落下泪来,却被一直慈眉善目的王老太太用力一瞪,“给我忍住了,哭有什么用?你便是哭死了,岚哥儿就能重新活过来了?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怎么样在最不利于自己的条件下获取对自己最有利的,你全都忘记了?是,岚哥儿没有了,你就不要活了,我还理会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做什么!”
说罢,站起身就要佛袖而去。
太夫人被一通骂,懵了一下,连忙伸手抱住了王老太太的腰,“母亲,我错了我错了。我已经没有岚哥儿了,你再不要女儿,女儿真的活不了了……”
王老太太虽叹了口气,却还是用力的打了太夫人紧紧抱着她腰的手背两下,“倘若你再这般要死不活了,也别再叫我母亲了,我没有你这么没用的女儿。”
她说着,自己也落下泪来,又狠狠的打了太夫人两下,“你这个讨债催命的,是不是跟你那死鬼爹一眼,非要气死我才满意?想当年,你那死鬼爹吃喝嫖赌,将王府偌大的家产败的差不多了,自己两腿一蹬倒是脱离了苦海,只可怜了我带着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你那最小的妹妹连周岁都没满,就被活活冻死了,我这当母亲的,心痛的都恨不得跟着她死去!可是我能死吗?我还有你们几个要顾着,哪里敢去死?是,你是没有了岚哥儿,可你还有个老母亲,你要是真狠心至此,你就丢下你的老母亲,自去死你的吧……”
太夫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声的说着她错了的话,母女两个抱头很是痛苦了一阵,情绪方才渐渐地平息下来。[]
又叫人打了水来,两人一道洗了脸,又在红肿的眼睛上敷上了冷帕子。
太夫人瓮声瓮气的说道:“适才,母亲说有法子助我拿回管事权?”
“你附耳过来,听我仔细说……”
……
这头,若薇听了喜鹊活灵活现的学话后,只淡淡的笑了笑,也不叫人伺候梳洗,拿了本杂记稳稳地坐在灯下翻阅起来。
没等多久,果就有婆子跑过来禀告道:“夫人,太夫人那边传话,让青霜姑娘过去问话。”
“哦?这是怎么说的?”若薇将书扣在桌上,支颐笑道:“莫不是太夫人审着审着,竟就审到了本夫人的人身上来了?”
那婆子大气也不敢出,趴在地上磕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太夫人令奴婢来传话,奴婢,奴婢……”
“什么都不知道?”
婆子顿了顿,伏在地上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奴婢、奴婢听到太夫人说,有丫鬟指今儿个除了青霜姑娘去过落梅居,再、再没有旁人进去过,是以……是以让奴婢来传话。”
“原来果真是查到本夫人身上来了。”若薇轻笑一声,站起身来,“罢了,本夫人这就随你走一趟吧。”
婆子苦着脸喏喏的应了一声,也不敢说自己来请的只是个丫鬟,哪里是这一尊大神?可夫人执意要去,她一个奴才,又能说什么?
青霜原还有些忐忑,此时扶着若薇的手,心里很暖,偏眼睛却酸软得很,“夫人也真是的,太夫人要找奴婢,奴婢便是去了,太夫人还能无故打杀了奴婢不成?偏您非要走这一趟,这又冷又黑的,万一吹了风受了寒,叫奴婢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你当真以为她们只是要找你的麻烦?”若薇斜睨她一眼,“笨丫头,人家这个局,可是专门为你家夫人设的,由不得本夫人不去。”
青霜一听就怒了:“她们想要干什么?”
“着什么急,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哼,奴婢是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她们想怎样往夫人身上泼脏水。”
主仆一行刚转过花园子,就见另外两队人马执着灯笼也赶了过来,正是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
见着若薇,汤二太太忙上前来问:“这天黑路滑的,你不好好在屋里歇着,怎么也出来了?”
若薇便笑道:“听说太夫人那里已经审出了些眉目来了,我便也想过去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丧心病狂的做出了这等事来。倒是二婶婶三婶婶,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汤二太太便据实相告:“我们也是接了你母亲传的话儿,说是要咱们过去做个见证,也不知要咱们见证个什么。”
她抬手想要替若薇整理一下披风的细带,却教青霜不动声色的抢先了一步。
汤二太太眼中闪过一抹恼意,只很快掩饰了过去,“天儿太冷了,你们也该给你们夫人多加件衣裳才是。”
青霜便恭敬的应了一声。
“走吧,别让太夫人久等了。”若薇冲汤二太太笑了笑,率先往前走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太夫人临时居住的院落中,还未进去,便见里面灯火通明,惨叫声此起彼伏,似还在逼供当中。
若薇只扫了一眼,便目不斜视的往屋里走去。
汤二太太瞧着当院行刑弄得仿佛刑房一样的场面,忍不住皱了皱眉,拿帕子遮了遮鼻子。
关三太太亦皱起了眉头,瞧着这遍地哀鸿,眼中闪过不忍之色。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摇了摇头,追上了汤二太太的脚步。
若薇他们一到,立刻便有人禀告了太夫人与王老太太。
太夫人似有些紧张的看了王老太太一眼。
王老太太微微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太夫人便似突然有了底气一般,哑声道:“让她们进来吧。”
待若薇等人进了屋,正要敷衍的见礼,就听太夫人蓦地一声大吼道:“贱婢,还不给我跪下!”
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一时不防,竟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抬眼看过去,就见太夫人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恨恨的瞪住青霜。
有若薇在旁的青霜倒是十分镇定,不卑不亢的对着太夫人与王老太太行了礼后,方出声道:“不知太夫人深夜召见奴婢,可是有什么要事?”
“你这贱婢,我叫你跪下,你竟敢假装听不见?怎么,打量自己是你家夫人的大丫鬟,我就拿你这贱婢没有法子是不是?”太夫人怒声骂完,又转向若薇:“你就是这么调教奴才的?这等对主子不敬的奴才,便是打死也不为过。既然你不会调教奴才,我今日便替你好好教训一回,也让她长个记性,好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和本分。”
说着,就要令人上来拉了青霜出去打板子。
“太夫人好大的气势。”若薇往青霜前面一站,冷声笑道:“什么时候,本夫人身边的人,也轮到太夫人你来指手画脚了?莫不是太夫人打量着你才死了唯一的儿子,本夫人就得让着你敬着你,让你随随便便拿本夫人的人来出气?”
“你说什么?”太夫人气得发抖,不敢置信的瞪着若薇,不敢相信她竟真的敢当着王老太太的面给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若薇只拿眼尾扫了骤然睁开眼睛的王老太太,傲然说道:“莫不是太夫人悲伤过度,竟连话也听不懂了?”
“好,好!”王老太太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庄家女儿真是好教养!东平侯府当家主母的风范,也着实叫我这个没有见识的老婆子大开了眼界!”
“王老太太也不必太感激本夫人,虽然庄家的家养、以及东平侯府当家主母的这种风范,也的确不是每个人都有荣幸见到的。不过你是太夫人的亲母,便是想时时见识本夫人这种风范,也是没有问题的。”若薇并不留情面的讽刺道。
“你、你这贱人竟敢对我母亲无礼!”太夫人气歪了鼻子,当着自己的面这般嘲讽自己年迈的老母亲,她真当自己是死的不成!
听着若薇被骂,青霜就要跳出来,却被若薇抬手制止了,她只轻轻一笑:“贱人?王老太太,王家女儿的好教养,也着实叫人惊叹,你说是不是?”
王老太太便是再落破的时候,也不曾当着人的面受过这等轻慢与屈辱,一时间只气的浑身发抖,抖着嘴唇死死瞪着若薇,“夫人嘴皮子真是利索,老太婆自愧不如。”
“相信王老太太请本夫人过来,不是为了领教本夫人的嘴皮子功夫的。”若薇自顾自的坐下来,舒服惬意的捧了杯热水在手里,“这大半夜的,还劳动二婶婶三婶婶也跑这一趟,不会就是为了让她们围观本夫人如何耍嘴皮的吧?”
汤二太太这才回过神来,她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若薇竟会一来就毫不客气的先发制人,如此彪悍又不留情面,她要是太夫人或王老太太,只怕立时就要被气死了。
瞧着立在那里脸色惨白胸膛急剧起伏的太夫人,她难得的对她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意。可一想到自己也要跟这样的若薇为敌,她又忍不住迟疑了,然而二老爷那些诱哄一样的话语突然响在耳边,令她刚生出来的退意顷刻间便消失了。
富贵险中求!没有危险,又哪里来的泼天富贵?
她定一定神,上前两步,笑着当起和事佬来,“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情沉痛,都是可以理解的。大嫂,老太太,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大家坐下来慢慢说,可别伤了彼此的和气才好。”
又去劝若薇:“老二媳妇,你也体谅一下你母亲,她刚经历丧子之痛,脾气难免大了些,你便少说两句好不好?”
若薇慢悠悠的说道:“本夫人很愿意体谅太夫人丧子之痛,可本夫人愿意体谅是一回事,人家不领情就与本夫人无关了。还是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太夫人究竟想往本夫人身上泼什么脏水,本夫人就在这里领教着――”
太夫人心里一阵发虚,忍不住拿眼去看王老太太。
王老太太被若薇激怒了一回,这时候也已经调整好了状态,见自己女儿神色慌张的看过来,便轻咳一声,开口道:“这么晚了劳烦几位走这一趟,是老婆子无礼了,在这里给各位赔罪了。”
说着,竟就要弯腰对着若薇与汤二太太等行礼赔罪。
汤二太太哪里敢受她的礼,王家再是落魄,王老太太比她们辈分高出一辈却是不争的事实,让个长辈给自己赔礼道歉,谁受得起?与关三太太一道,忙上前去扶住她,不让她把那礼行下去。
转头一看若薇,却见她安之若素的端坐在那里,没有一丝不安之色,甚至嘴角还勾着一抹讥嘲的冷笑,局外人一般看着好戏的态度,不由得生出了不满来。
这都是什么事,明明是冲着她来的,她倒像个局外人似的,弄得她们真正的局外人倒下不来台。早知道就不跟着掺和这破事儿了――汤二太太十分懊恼的想着。
“老婆子这里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王老太太心里也不爽,下马威没下成,却落了个自己没脸,满是皱纹的脸便拉的愈发的长了:“在今天之前,老婆子是真的没有想到,我这贵为侯府太夫人的女儿,在这规矩森严的侯府里,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汤二太太与关三太太都束手立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听着王老太太说话――为自己的女儿抱不平,首先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好伐?什么规矩什么长辈,在那活土匪一样的庄氏眼里,根本就是个怕屁!这都没有打听清楚就敢找庄氏的茬,果然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吧。
王老太太见了这二人的神色,心下就是一沉。
她虽然听了几耳朵外头关于若薇的传言,但也只是当做笑话听一听就算了,她这时候倒是后悔先前没有深入的了解一番便贸然行动的举动了。
可是如今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她不发了。
“方才我们已经审了出来,今儿个带着秦氏来落梅居的,就是夫人身边的青霜姑娘。除了她,再没有旁的人去过落梅居。也有人看到青霜姑娘当时递了一杯水给秦氏,而后她就离开落梅居,不多久,秦氏就发疯了。”王老太太口中的秦氏,便是王六奶奶了,“眼下看来,青霜姑娘的嫌疑是最大的,不知道夫人有什么话说。”
若薇看了眼青霜。
青霜便愤愤说道:“是哪个说我拿了水给王六奶奶喝的?真是笑话,落梅居又不是莲华院,便是王六奶奶要喝水,也轮不到我去倒水伺候――莫不是王老太太以为咱们侯府也跟王家一样人手短缺,丫鬟婆子都是随便用的?”
“放肆!”王老太太气的目眦欲裂,被若薇下脸子她忍了,一个奴才竟也敢这样打她的脸,实在可恨之极,抬手就要将自己的拐杖打过去,但又想起这不是王家,到底忍住了一腔怒气,“青霜姑娘是不认了?”
“我没做过的事情,凭什么要认?”
“将人带上来!”王老太太厉声喝道。
这就是要跟青霜对质的意思了。
241 一团乱
不一会,一个满身是血的婆子被人拖了进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你把刚才招供的话,当着李夫人与两位太太的面再说一遍。”王老太太肃着脸,沉声说道。
那婆子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磕了头后,方才颤声说道:“奴婢眼见着青霜姑娘领着王六奶奶进屋后,因屋里没有旁的丫鬟婆子伺候着,王六奶奶道是口渴,让青霜姑娘给她倒水,青霜姑娘脸色十分难看,道自己又不是落梅居里服侍的,不过后来青霜姑娘还是给王六奶奶倒了一杯水。王六奶奶喝下水后,不久就、就那般模样了。”
“放你娘的屁!”青霜小脸涨得通红,忍不住爆了粗口,“什么没有旁的丫鬟婆子伺候?当时太夫人身边的银嬷嬷在不在?太夫人跟前那两个大丫鬟又在不在?什么时候就轮到我去给王六奶奶倒水了?既连银嬷嬷她们都不在跟前,你算个什么东西,能伺候在太夫人跟前看见我给王六奶奶倒水?说话也不过过脑子,就你这样的,也想往你姑奶奶身上泼脏水?”
她口口声声骂着那攀诬她的婆子,然而眼角余光却厌恶而直接的睨着王老太太,很显然,这一番叫骂,根本就是指桑骂槐冲着王老太太去的。
王老太太如何听不明白,气的脸色铁青。太夫人见了,忍不住担忧的上前扶了她的手臂。
王老太太的视线落在太夫人身上,终是慢慢冷静了下来,她看向若薇,面无表情的道:“如今她二人各执一词,不知夫人如何看待此事?”
“王老太太都公然的审起了本夫人身边的人了,未免脏水泼到本夫人身上来,这事儿自然要查个清楚明白才是――”她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婆子,“刚才青霜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当时银嬷嬷她们、她们都有事情在身……太夫人让她们去忙别的事了,于是暂时、暂时让奴婢在跟前服侍着……所以奴婢才能看见……”那婆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几乎恨不得埋进地板底下去。
“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若薇冷笑一声,清冷无波的眼睛瞧着神色镇定的王老太太,悠悠说道:“不过本夫人这里也有个人有话要说――人带来了吗?”
喜鹊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在门口:“夫人,人已经带过来了。[起舞电子书]”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正迈进门来的喜鹊手里提着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到了若薇跟前,便将手里的人丢在了地上。
众人一看,那小脸青白惊慌的手脚无措的人,却是卢氏身边的丫鬟水月。
“这是怎么回事?”汤二太太忍不住出声问道。
若薇却没空回答她,只拿眼看了漆黑的门外一眼:“大嫂没来?”
喜鹊回道:“大奶奶正在赶来的路上。”
“王老太太与太夫人若是没有意见,咱们便等一等大嫂,如何?”若薇微微偏了头,似询问一般的望向王老太太与太夫人。
这两人见鬼一般的瞪着地上的水月,眼中闪着惊疑不定的光,互视一眼后,又慌忙调开了视线。
“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夫人紧紧抓着王老太太的手臂,色厉内荏的开口道。
“哦,大嫂也到了,那么,这就开始吧。”若薇连个眼风都没施舍给太夫人,轻飘飘的对着喜鹊说道。
“恐怕太夫人与王老太太审的不够仔细,于是我又帮着二位多审了一遍,问出除了青霜曾来过落梅居,原来大奶奶身边的水月也曾偷偷的潜进过落梅居。”等气喘吁吁的卢氏进了屋,喜鹊便脆声说道,“青霜跟这婆子不是各执一词么,正好也让水月说一说,看看她又会说出什么来。”
若薇瞥了眼门口难掩惊惧与慌张的卢氏一眼,“太夫人觉得如何?”
太夫人正咬牙怒瞪着脸色惨白鼻翼嗡动的卢氏,眼中的怒火与恨意似都要燃烧了起来,王老太太适时的侧了侧身体,挡住了太夫人那欲要将卢氏生吞活剥的视线。
她费尽口舌才劝说自己的女儿暂时放下对卢氏的恨意,也暂时不去理会她,等将中馈夺回手中后,再慢慢整治卢氏。毕竟庄氏才是外敌,趁机将谋害他们母子的罪名推到庄氏身上,是最好又最省力的法子。可谁知,这庄氏竟似什么都知道了一般,将她们隐瞒下的线索毫不费力的就这么提溜到了众人跟前。且卢氏一出现,只怕真就要前功尽弃了。
此时的卢氏六神无主心乱如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明明该水月吃下的阎罗散,为什么阴差阳错的偏被王六奶奶给服下了。眼下这样的局面,只要水月当众将她抖了出来,别说往后如何做人,只怕太夫人当场就要将她撕碎了去。
她看着太夫人那一瞬间射过来的怨毒仇恨的目光,心下又是一凛,她已经知道了……她该怎么办,才能绝境逢生?
汤二太太看看太夫人,又瞧瞧卢氏,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似想明白了什么一般,蓦地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等着卢氏。难道,真的是她猜想的这样?
关三太太倒没费那么多心思,只把目光来来回回的从这个身上转到那个身上,这种事她实在不想掺和,可又没有离开的理由,便只能忍耐的站在这里,等着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结果。
喜鹊才不理会在场众人心里怀着什么鬼胎,抬脚就往水月身上踢过去:“还不快将你知道的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水月立刻痛叫一声,仿佛十分害怕喜鹊一般,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跪在那里,“别打我别打我,我什么都说……”
王老太太立刻冷笑着打断她:“李夫人这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屈打成招?这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丫头被你的侍婢打过了,才会如此害怕她。这种情形下她所说的任何话,只怕都不是真的吧。”
“水月,喜鹊打你了吗?”若薇懒洋洋的开口问道。
“没、没有,没有人打奴婢……”水月磕着头,哆哆嗦嗦的回道。
若薇便拿眼睛睨着王老太太,“你瞧,水月自个儿都说没人打她了,王老太太这下该放心不会有屈打成招这回事了吧。”
王老太太瞪大眼,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庄氏竟敢这样睁眼说瞎话,“李夫人当这满屋子的人都是瞎子不成,没有打她?没有瞎的人都看到就在将才,你那侍婢还踢了水月一脚――李夫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叫老婆子我大开眼界了。”
“水月,喜鹊踢得你疼吗?”若薇又懒洋洋的问一声。
水月的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不、不疼。”
“老太太还有什么要说的?”
“倘若她不是挨了打,如何会怕成这个模样?”王老太太指着水月,厉声说道,“不管旁人信不信,老婆子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老太太胡搅蛮缠不给水月说话的机会,莫不是想要遮掩了些什么?还是老太太一门心思就要将此事栽赃到本夫人身上来?”若薇没耐性与她耍嘴皮子,干脆利落的将她们的心事揭露出来,“看来老太太对本夫人着实不了解,才敢将主意打到本夫人身上来。让本夫人猜一猜,老太太费尽心机想要从本夫人身上谋取点什么?本夫人的性命?自然不是,你们没那胆子,本夫人的命你们也要不起。既然不是要本夫人的命,那就是想要本夫人手上的权了?”
王老太太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扶着太夫人的手才勉强站稳了身体,明明只有她跟女儿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她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变的,怎么就能厉害成这样!
太夫人亦是脸色难看的瞪着若薇,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很快她的视线又落在了卢氏身上,眼中那熊熊恨意,屋里不论是谁都感受得到。
“李夫人慎言。”王老太太咽了口口水,喉咙却仍是发紧发干,“我们只是想要找出凶手,替我那可怜的乖孙讨个公道,难道这样也不行?”
她话音才落,那边卢氏似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蓦地走上前去,一巴掌狠狠甩在水月脸上,顿时将她打了个趔趄,“贱婢,你背着我到底都做了什么?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还不赶紧一一道来?”
她旁边的水仙惊诧又惊恐的捂住嘴:“难道、难道竟是水月她对王六奶奶……”
她这般说着,又倒抽一口冷气,“水月,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来,奶奶平日对你不薄,难道就因为奶奶看重我一些,你便怀恨在心,竟做出这样的事来,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要陷奶奶于不仁不义的境地?水月啊水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卢氏脸上便配合的流露出失望与痛恨来,“你就因为这个原因,竟就要对太夫人与大爷下毒手?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让你这蛇蝎贱人留在身边!来人,将她拖出去,狠狠地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汤二太太鄙夷的撇了撇嘴,什么打到她说实话为止,是打死她为止吧。
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没错,今儿这件事跟卢氏脱不了干系。
真是没想到,也太有意思了,这长房如今的情形,不就是狗咬狗吗?咬吧咬吧,把长房每个人都拖下水才好呢。
242 恶有恶报
为了使热闹更好看一些,汤二太太不介意自己帮忙添把火,立时摆上了惊诧的神色来,“这么说来,这水月竟是因为记恨岚儿媳妇才不惜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来的?”
就因为记恨卢氏而对太夫人与李凤岚挥刀相向,这说法任谁听了都站不住脚――既是恨你,杀了你不就好了?
水仙闻言愣了愣,慌忙补救道:“前儿个我听得水月背地里诅咒太夫人来着,就因为她伺候大爷不利,被太夫人抓了个正着,想是这便怀恨在心了――可是水月,你做出这等事来时,怎的也不替大奶奶想一想?她在这府里本就十分艰难,你犯下这样的事,不知情的指不定要误会是奶奶指使你这么做的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咱们大奶奶心地一向慈软,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碾死,又怎么会让你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水月仍是不住的发抖,她飞快抬起头觑了卢氏一眼。卢氏青白着脸看着她,沉沉的眼睛里偶尔一抹杀意飞闪而过。
是她太大意了,也是李凤岚的死,令她无暇他顾,才留着水月这个祸害到现在。
水月瞧见卢氏的目光,寒意从心底升起。
卢氏见她看了过来,似早有准备一般动了动唇。
水月身体一僵,倏地张大了眼。
此时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发抖了,慢慢的冲着若薇磕下头去,用一种绝望到谷底的声音颤抖着说道:“奴婢有罪,都是奴婢做的,奴婢记恨大奶奶,记恨太夫人不给奴婢脸面,寻了那药趁机哄了王六奶奶喝了,所有的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
她说完,膝盖一转,面向着卢氏重重磕了个头,“奴婢对不住大奶奶,辜负了大奶奶平日里对奴婢的信任,连累奶奶被人质疑指责,奴婢不敢奢求大奶奶的原谅,只求大奶奶看在家中父母兄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原谅奴婢这最后一回!”
她说完,忽的起身,一头用力撞向了墙壁。
喜鹊原本可以拉住她,可她没有收到若薇的示意,便站在原地没有动。
水月是用尽了全力撞过去的,当即便有鲜血喷溅到离的近一些的汤二太太身上,再一看软软倒在地上的水月连白花花的脑花都迸溅出来了,唬的她双腿一软,失声尖叫起来。txt全集下载.80txt
胆子小的如太夫人关三太太等人,俱都惊慌又害怕的瞧着已然断气却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水月,不知该如何是好。丫鬟婆子也都叫成了一片,屋里混乱的像是菜市场。
……
回到莲华院,忍了一路的青霜再也忍不住问若薇道:“夫人,不是水月做的吧,她什么要承认?”
“你没听她说吗,她的父母兄姐都在卢氏手上,她一个人死,好过一家人全都死了。”若薇歪在软榻上,由着青霜给她按摩有些酸胀的小腿。
青霜想了想,忆起水月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黯然一叹:“她也是个可怜的,怪只怪她跟错了主子。”
她一顿,又皱了眉头道:“夫人,明知道是大奶奶做的手脚,怎么不趁机往下查,反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不符合你一贯的行事风格啊。”
“那本夫人一贯的行事风格是什么?”若薇有些好奇的挑眉瞧着青霜。
“这还用说,有仇报仇,睚眦必报正是夫人您的行事风格。”青霜大胆的回道,“所以您今儿个就这样放过了大奶奶,奴婢才觉得十分奇怪。”
“不为什么,不过就是不想如了二太太的意罢了。”若薇淡淡说道。
“我知道,二太太巴不得长房闹的不可开交,她肚子里也装着小算盘呢。”青霜也不是真的笨的不可救药,“可我还是觉得憋屈,太夫人跟大奶奶都将您欺负到这个地步了,您怎么还能容忍得了?”
“我不动卢氏,一来,她已经得了报应,从今往后,她就是个寡妇了,我没必要跟一个可怜虫计较那么多。再有,你当太夫人心里对害死李凤岚的凶手没有数?她清楚着呢,方才不过是想借着这事儿将凶杀的罪名推到我身上来以期谋求好处。待到她重新掌握了府里的中馈,你当她会放过卢氏?”李凤岚可是太夫人的命,因为卢氏她失去了她视若生命的儿子,卢氏以后有好日子才怪。
青霜一想也是,“夫人不动她也好,这样的毒蝎妇人,没得脏了夫人的手!”
她说着,又唏嘘的叹息一声:“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大奶奶看着那样随和无害的人,使起阴招来真是一点儿都不手软――这叫什么,这就叫做恶有恶报,只可惜了大爷。是了,夫人,那老不死的王老太太竟敢怂恿太夫人诬陷您,夫人也不跟计较?”
“跟个半截身体都入土的人计较有什么意思。”若薇无趣的说道,“不过,该有的教训还是不能少的,否则她还真当本夫人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了。”
青霜猛点头,“夫人说的是,怎么着也要给王家一点教训才成。我今儿瞧着王家那一堆人,没一个像好人,王家内里都这般模样了,王老太太不想着好好教养子孙后代,倒跑到咱们府里来多管闲事,很该好好教训一顿的。”
“让人去王家知会一声,大爷的死令侯府上下十分悲痛,想来王家也一样。为表对大爷的敬重与哀痛,即日起到头七,让王家所有人都来大爷灵堂上哭灵,务必要好好送大爷一程。”
“所有人?包括那不安好心的王老太太?”青霜两眼发光,连手上的动作都忘了。
“王老太太向来疼爱大爷,想来不会拒绝才是。”
“万一她不肯跪哭呢?”让王老太太给李凤岚哭灵,这对她而言绝对是最好的折辱了。青霜想着,又不由得担忧道:“万一把她气死了可怎么是好?还有,外头的人知道了,不定又有什么话要说呢。”
“哪儿那么容易就能气死了。”若薇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倘若她不肯,便告诉王家大老爷,前头他宝贝儿子跟人争花魁欠下的人命官司,还是不还?至于外头,人家老太太疼爱大爷,愿意为大爷哭灵,谁还管得了不成。”
青霜喜不自胜,“奴婢这就去办。”
……
汤二太太回了二房的院子,一进门便见二老爷并李淑瑜都在屋里等着她,她在门口略站了站,待身上的寒气散了些,方才走进屋里来。
李淑瑜起身,就要接过她脱下的织锦镶毛披风,却被二太太侧身让过了,皱眉道:“哪用得着你?外头寒气重,你离我远一点。”
“瞧娘小心的,当女儿是瓷娃娃不成,不过碰一碰您的衣裳,就要被寒气冻着了,女儿哪有这样娇弱。”李淑瑜坚持接过了二太太的披风,让丫鬟捧了下去,又捧上一杯热茶,“娘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汤二太太满意的笑起来,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乖。这么晚了,快去歇着吧。”
李淑瑜哪里肯,方才她欲要跟着二太太过去,被二太太拒绝了,守了这么半天,什么都没听到,她哪里肯甘心。“娘,女儿等了半宿,为的是什么,您心里明明都知道,还要赶女儿走,女儿便是回去了也睡不着啊。您就可怜可怜女儿,快些告诉女儿,那边到底又闹出什么事来了?嫂嫂她没事吧?”
汤二太太都不必细问,也知道她口中的嫂嫂指的是庄氏而不是卢氏。自己的女儿如此关心庄氏,倘若哪天让她发现她的爹娘欲要对庄氏不利……不行,绝不能让她知道一星半点。
她的女儿她比谁都清楚,本就生了副水晶玲珑样的心肝,眼睛里亦是揉不得半点沙子,她对庄氏的尊重崇拜,她这个做娘的也是时时看在眼里的,若让她知道些什么,难保不会坏了他们的大事,再因为这个而令她们母女离了心就更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汤二太太便觉得有些头痛。但此时她也不愿庸人自扰想那么远,毕竟是还没发生的事情。
先就将长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李淑瑜听得火冒三丈:“卑鄙,无耻!多大年纪的人了,不在王家好好颐养天年,跑来别人府上指手画脚,也不怕传出去贻笑大方。”
说罢还不解气,又冷笑一声:“是了,王家本就是京城的笑柄,再多一桩也是不痛不痒,这也是王家,换了旁的人,只怕都要没脸见人了。”
汤二太太忍不住皱了眉,“你个姑娘家,说话怎的这样刻薄,也不怕让人听了去。”
她如此为庄氏抱不平的态度,令汤二太太心里很不舒服。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那王老太太不做有失身份的事,我也刻薄不着她。”李淑瑜嘟了嘴问她,“那水月死了,嫂嫂就没往下追究了?”
这也正是让汤二太太觉得扼腕的事,谁都看得出来那水月不过是个替罪羊,谁也都心里明白,真正的幕后主使即便不是卢氏也跟卢氏脱不了干系,原以为庄氏还会像以前一样痛快行事,没想到她居然说算了就算了,让她没有看到期待中的长房大战,实在很不甘心。
243 找不到他
不管太夫人甘心不甘心,若薇成心要揭过此事,她再是不满也没法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过翌日她在见到跪在李凤岚灵堂前遮遮掩掩的哭泣的王老太太时,惊愕半晌后,也不得不佩服若薇整治人的手段。
太夫人与王老太太倒打一耙的计谋失败后,王老太太被自己的儿子通知必须为李凤岚哭灵时,气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去了。可即便如此,醒来后,在儿子与孙子涕泪连天的哀求下,还是只能舍下老脸放低身段去跪李凤岚了。
太夫人心中不忍,那到底是自己的老母亲,原还想借身份压一压若薇,令她放过自己的母亲,然而一瞧见若薇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她就莫名觉得心虚气短。
过度悲伤以及急怒攻心,令太夫人终是病倒在床。于是李凤岚的丧事,便全由李凤渊与汤二太太安排主持,若薇也躲了个清静,需要当家主母或者李凤锦出面的时,方才在众人面前露个面。
卢氏也没有再露面,官方答案与太夫人一样,悲伤过度重病在床。长房一夕间就倒下了两人,新进门的周氏才一进门就换上了丧服,寻常人就算再怎么心胸宽广怕也要叹声晦气,周氏却从头到尾也不曾抱怨过,不是帮着汤二太太接待客人,便是细心照料太夫人与卢氏。
头七过后,李凤岚入土为安,周氏终于也病倒了。
“三奶奶真是个实心人儿,这几天多亏她帮着二太太忙前忙后的,府里才没有出了乱子。”冷眼旁观的青霜忍不住在若薇跟前赞道,“听闻前两日她就有些不舒服了,却还是坚持服侍太夫人,照顾大奶奶,当真十分难得呢。”
春晖撇撇嘴:“刚进门的新妇,自是要卯足了劲儿来表现的。不过这三奶奶是不是有点傻,明知道府里如今太夫人与大奶奶都不济了,咱们夫人才是府里说了算的那一个,她却宁愿去服侍太夫人,来咱们这儿也不过坐一坐就走了。便是她不知道,三爷难道不曾提点过她?”
“三奶奶在闺中可是不少人盛赞过的,便是冲着这,也不能是个傻的呀。”青霜不同意春晖的说法,“或许是这两天太忙了,太夫人又是她的婆婆,她自然要着紧太夫人一些。(.无弹窗广告)至于大奶奶,这么年纪轻轻的便守了寡,兴许三奶奶是同情她,怕她想不开,故而才多陪伴了些吧。”
看来青霜对周氏的印象很好,才会这般用力的帮着她说话。
若薇笑着听她们说了一阵,就听小丫鬟禀告道周氏来了。
周氏手上拿了个小包袱,与若薇行了礼后,便有些羞涩又腼腆的将那包袱递到若薇面前:“这是我给二嫂做的鞋并两条手帕子,手艺粗拙,还请二嫂不要嫌弃。”
青霜上前接过小包袱,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双翠绿的小巧精美的绣花鞋,鞋面绣了开得正好的牡丹花,鞋尖上缀一颗不大不小的明珠,针脚细密的看不出来,可见其女红是很好的。
新媳妇要给夫家的人做鞋袜手帕这个规矩若薇还是知道的,原本在她嫁过来的第二天,给长辈请安敬茶时就该送出来的。只是她一来就遇到李凤岚出事,太夫人哪里有心情喝她的茶。因此她备下的东西,现在才送到若薇的手上来。
见若薇沉默的打量着绣鞋,周氏愈发不安了起来。
“太夫人那边可送过了?”
周氏松了口气,忙答道:“太夫人和大嫂那边都送了,一会子我再去二房三房。”
若薇观她神色除了不安,并没有不满与委屈,倒高看了她一眼,“委屈你了。”
周氏似吓了一跳,然而眼眶却红了起来,便连忙低下头去,勉强笑道:“不委屈……”
又怎么可能不委屈?喜服都还没有脱下就遇到这种事,心思歹毒一点的,只怕要将她看成扫把星,道她与侯府相冲相克,才会一进门就出这样的事。故而这几天她战战兢兢的随着二太太招待客人,小心翼翼服侍太夫人照顾卢氏,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真正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无一不是怕人将屎盆子扣到她头上来。
若薇勾唇笑起来,倘若这周氏当真一点都不委屈,若薇定要对她生出警惕与防备来。毕竟这种事,随便换成谁,都不可能不委屈的。“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若有什么难处或委屈,可以来找我。”
周氏蓦地睁大眼,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若薇,眼里有喜悦的光迸射开来,她当然明白,这才算是侯府当家主母对她的接纳,欢喜的拜下身来,哽咽道:“多谢二嫂。”
……
时间一晃便到了年下,各家各府都忙了起来。
相较别府而言,东平侯府就显得太过冷清了些。毕竟才刚死了李凤岚,府里又病倒了两个,那药味儿满府都能闻得到,这过年的情绪自然就打了折扣,尤其若薇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收到李凤锦的消息。
今日是青霜出嫁的日子,一大早若薇就起身了,强打精神去看她梳妆。与青霜交好的小姐妹们正围着青霜打趣,青霜一张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见到若薇来了,丫鬟们才收敛了些。
若薇从明月手中接过给她准备的添妆,“你家夫人不是个会说话的,多余的话我便也不说了,往后好好过日子。”
青霜提着裙摆跪了下来,眼泪哗哗往下流,慌慌张张的说道:“夫人您说过,便是成了亲我也可以回来服侍您的。您难道……难道不要我了?”
喜鹊瞧一眼若薇微抽的嘴角,忙将她扶起来:“好不容易才画好的妆,你这一哭又要再补妆,万一错过了吉时,那才有你哭的。夫人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赶紧把眼泪擦干净了,你可是夫人身边第一大丫鬟,可别给夫人丢脸。”
好说歹说,青霜终于相信若薇还是要她的,这才破涕为笑。接下来,李淑珮李淑瑜以及二太太三太太都给青霜添了妆,等牛家来人后,将青霜热热闹闹的送出了门。
如今府里的琐事,诸如各家各府的走动,年礼的准备以及府里日常事务,都由汤二太太与周氏一道管理——周氏一来若薇便放权的举动,令周氏又不解又感动,茫然无措的寻自己丈夫说话,李凤渊很是沉默了一阵,方才道,既是若薇的意思,便按她说的办就是。
李凤渊已经在户部谋了个员外郎的差事,听说是周氏的父亲多方活动下来的结果。因此,李凤渊对周氏愈发温柔体贴,夫妻两个感情很是不错。
当然对于突然冒出来要分自己一杯羹的汤二太太来说,周氏就显得很多余很碍眼了。不敢明面上整治周氏,暗地里却小动作频频,周氏倒也任劳任怨,明知是汤二太太故意为难她,也只笑微微的受了,并不在若薇跟前提一句。还是明月看不下去了,替周氏在若薇面前提了两句。
若薇敲打了汤二太太两回,汤二太太倒也老实多了。
日子就在鸡毛蒜皮的琐碎中一天一天往年关推进。
朝中也早就开始休假,除了皇帝召见,若薇也不必再天天早起赶着去早朝。
人是闲了下来,若薇的心却怎么也闲不下来。这段日子找了徐三不下十次,他都推脱太忙没有时间,直到若薇不耐烦了,令喜鹊告诉他,倘若今日下午他再不滚到她面前来,那就永远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
下晌徐三如约而至,若薇开门见山的问他:“过去这么久了,为何还是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李凤锦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三也知道躲不过去了,轻叹一口气,神色凝重道:“不敢再瞒夫人,前段时间,二爷便跟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找不到他。”
“找不到?”若薇慢慢眯起眼睛。
“找不到。”徐三加重了语气,他几乎有些不敢看若薇那幽冷绵长的却尖锐如针的目光,轻咳一声,他继续道:“我们的人也不敢大肆找人,毕竟北秦不是大周,怕动作太大暴露了行踪反而会拖累二爷。因此进度就有些慢了,不过夫人不用太担心,二爷已经解了禁制,不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任人拿捏的王六子。想必是他发现了什么事,又怕与我们联系会暴露行踪,这才藏了起来……”
他在若薇的注视下,终于说不下去了。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若薇突然开口。
徐三吓得险些从椅子里跳起来,双目圆瞠不住摆手:“夫人你可别乱说,二爷那样的祸害,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我还是坚信,二爷定然是只身做什么事情去了,过不了多久肯定会有消息送回来——”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东来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夫人,有爷的消息了!”
“还不快说!”徐三咆哮出声,然而他看清东来的神色时,心猛的一沉,却迅速的转回头,去看若薇的神色。
若薇似有一瞬间的怔愣,漆黑的眼眸似颤了颤,沉声问道:“他怎么了?”
246 进宫请旨
若薇表面上的镇定,很好的感染了东来。txt全集下载他深吸一口气,将一封已拆过的信件递给若薇,“这是西秦那位十一皇子令人送来、说一定要送到夫人手中的。”
若薇眼中似又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花卿时的情景。
青年,香茶,素手,优雅华丽。
她将他当知己,也曾对他毫不设防过。
却做梦也没想到,所谓的知己不但是个笑话,还掳走了她的丈夫李凤锦。
若薇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花卿给她的信,眉心慢慢皱起来。
徐三在旁伸长了脖子偷看,又不住给东来使眼色,想知道信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若薇随手将信笺递给徐三,简洁地说道:“李凤锦在他手里,他要我去西秦。”
“不可能!”徐三下意识的反驳,“二爷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到他手里?我是不信二爷会这么没用的,夫人你也别信,这定是花卿那厮使计诱你前往西秦,说不定他正是因为找不到二爷,才诱你前去好骗二爷现身,夫人你可千万别上当!”
若薇扬眉,看一眼神色沉重的东来,“你怎么说?”
东来眸光闪了闪:“我觉得徐三爷的推测很有可能,那花卿诡计多端,夫人确不该前去冒险。我们的人虽不好大肆寻找,不过区区一个西秦,总是能将爷找到的。夫人您只管安心在京城等消息,说不定过几日爷就回来了呢。”
“正是。”徐三连忙接口道:“我正打算明日启程往西秦去,夫人放心,找不到二爷我就不回大周了。”
若薇没说话。
东来与徐三瞧着她那双宁定的眼眸,似乎永远端和淡定,但她只需淡淡凝眉,就叫他们再说不出劝说的话语来。
“我即刻进宫一趟,明日,东来与我一道前往西秦,徐三留下。”
她的神色淡淡,声音淡淡。
可是徐三与东来都知道,她已经决定了。而她的决定,没人可以改变。
“可是夫人,您有身孕……”
“无妨,已经三个月了,早已经坐稳了胎。”若薇神色稍微柔和了些,顿一顿,又道:“我也会多加注意的。”
这小东西知道她要去找他爹,想必也会乖一点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不过他也足够乖巧了,只除了早前胎像不稳,这些日子若薇过的十分平静惬意,半点害喜的症状都没有。又过了前三个月的危险期,料想去一趟西秦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东来见状,便知劝说无用,只好看向徐三,希望他能想法子打消夫人亲自前往西秦的念头。
徐三却道:“如今朝堂说不安生却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况且年关将近,开朝也要过了正月十五,我守在京城也没用,索性便跟夫人一道去吧。”
“不必。”若薇摆摆手,“京城最近也不太平,尤其最近皇后一党跟惠妃一派正斗的你死我活之际,你留在京城,若有个什么万一,也好尽快部署安排。全去了西秦,真要有个什么,到时候鞭长莫及,反倒坏事――就这样决定了,我这就进宫一趟。”
……
皇帝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扮成李凤锦的若薇,不等她行礼便忙急声道:“爱卿不必多礼,朕刚练好一炉丹,正要开炉――爱卿这么着急见朕可是有什么大事?”
“耽误皇上的大事,微臣罪该万死。只是微臣这里收到一个消息,必须亲自前往西秦证实一番,特来请皇上的旨意。”李凤锦身为朝廷重臣,别说出国,就是出个京城也必须要请皇帝下旨的。前头李凤锦不管不顾的离京,好在徐三跟若薇想方设法的敷衍了过去,倘若这回若薇再次不声不响的离开京城,让人发现了,可再没有第三个人来替李凤锦遮掩了。
因此这回,若薇打算光明正大的走。
“什么消息,让爱卿不得不前往西秦?”皇帝皱起眉头,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与不满。
“李凤锦”若离京了,他去哪里再找一个像他那样忠心又能力强大能将朝廷内外都管理的服服帖帖的人来为他效力?
皇帝潜意识里,不愿意放若薇出京。
“微臣收到消息称花卿花大人竟是西秦十一皇子,且此时人也已经离开大周,回到了西秦。”若薇将花卿的事和盘托出。
“什么?”皇帝震惊的险些打翻手边的茶,“花爱卿不是遇难失踪了吗?这还是爱卿你当日告诉朕的,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西秦的十一皇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朕竟然让西秦的皇子好端端的在朕眼皮子底下活了这么久,还让他平安的回到了西秦……好你个花卿,好你个西秦十一皇子,这是当朕是死的啊!来人,立刻将花府给朕围起来,一只蚂蚁都不许给朕放过!”
“皇上息怒。”若薇劝他道:“此事花府上下只怕没有一人知情――花家确有一位大公子名叫花卿,微臣业已查明,那花卿甫一生下来,就被西秦的人掉包了。这么多年,他们从不知道自家的儿子并不是他们的儿子。”
皇帝的脸色依然十分阴沉,“那是花有为自己无能,竟连自己的儿子被人掉包都不知道。即便他们毫不知情,但这些年那花卿自花有为那里探的的事必定不少,就算是无意,花家也难逃通敌叛国之嫌。”
若薇知道皇帝心里有气,这把火估计只能通过毁了花家才能消得了,虽然花家无辜,但若薇也已经劝过了,皇帝态度坚决,她此时若跟皇帝对着干,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况且花家跟她又没交情来往,便就住了口,不再规劝皇帝。只说道:“花卿在大周蛰伏这么长时间,回去西秦必定会有一番动作,西秦如今成年的皇子也不少,微臣想亲自走一趟,说不定有可乘之机,就算不能将花卿带回来,也一定想办法让西秦内乱起来。皇上可还记得,西秦与南楚原本是要结盟的?”
“朕当然记得。”皇帝忙说道,“爱卿忽然提起此事,莫非两国已经正式结盟了?”
“这倒还没有。”若薇信口开河的编着借口,“但南楚的使臣已经到了西秦境内。我大周才刚结束内乱,又有边境骚扰的忧虑,还有前头的天灾之祸,正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若让西秦与南楚顺利结盟,以咱们大周如今的国力,只怕很难抵挡两国的联手。微臣此去,也是想设法阻止他们两国结盟。”
“爱卿忧虑的甚是,这也是朕最担心的事情。”皇帝果然忧心忡忡起来,“只是如今前朝后宫都离不得爱卿,爱卿不若提个人,朕即刻下旨让他前往西秦就是,爱卿何需以身犯险?要知道不论是朕,还是大周百姓,都不能没有爱卿啊。”
若薇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皇上让他相信此事只有她出马才能搞定,又趁机将徐三推出来,皇帝这才点头同意她前往西秦。
皇帝这里打好招呼,若薇就要出宫回去做准备。远远看见一名宫装美人儿站在假山下往她的方向张望,她并没放在心上,目不斜视的无视那美人儿,却被她怯生生的唤住了脚步:“表哥,你当真如此狠心?”
若薇蹙眉,回头一看,那泫然欲泣的美人儿不是周雪晴又是哪一个?
“你好大的胆子。”若薇冷冷道:“便是你不要命了,也不要拖累了本侯。”
青天白日人来人往,她就敢如此大胆的私会外男?
周雪晴见状忙道:“表哥不用担心,我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过来的。我想跟表哥说说话,表哥请随我来。”
若薇原本不打算理会她,但只要她进宫周雪晴就想方设法往她跟前凑的举动着实令人烦不胜烦,便想着趁机将她打发了,以免再留下什么后患。便转动脚跟,跟着她往假山后头走去。
“你到底想跟本侯说什……”若薇话音还未落,就见周雪晴竟咬牙向她扑了过来,她因后背抵着假山壁,退无可退,抬手推开周雪晴也已经来不及,竟眼睁睁的让她将自己抱了个满怀。
“表哥,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宫里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周雪晴扑上来死死抱住若薇的腰就开始急切的哭诉起来,然而她也才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她此刻脸庞正靠着的地方。
那是若薇的胸、部。
她自怀孕后胸前也有些变化,又因为勒的太紧实在很不舒服,因着冬日衣裳厚的缘故,便只松松的缠了两圈,外头看不出来就行了。谁也没想到,周雪晴会胆大包天的抱上来,更没想到的是,她的脸正正好就贴在她的胸口上。
“你你你不是我……”周雪晴一脸惊惧的就要往后退,若薇抬手,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周雪晴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扒着若薇掐着她脖子的手,满面通红的死命挣扎。
“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若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五指慢慢收拢。
周雪晴拼命摇头,眼泪跟断线的珠子般扑簌扑簌落下来,然而口不能言,她只能睁大眼,满是祈求与绝望的望着若薇。
245 差强人意
“不要……”周雪晴努力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勉强以口型哀求若薇,“不要杀我……”
只要再用力一点,眼前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即刻便要殒命于此。[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已经窥到了李凤锦的秘密,未必猜不到是谁在扮演李凤锦,若薇不可能留着她,将这么大的把柄送到她手上。
但她很快松了手,且还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关切的询问道:“表妹,你现在觉得如何了,脖子可还痛的那般厉害?”
周雪晴捂着脖子,心有余悸的慌忙退后两步,警惕又茫然的盯着若薇,似不敢相信她会就此放过自己,那一瞬间她眼里闪过的杀意,似有切肤之寒一般令她觉得下一瞬就要死去。她惶恐的吞了口口水,喉咙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令她相信方才的一切不是做梦。
她转身,慌不择路的就要逃走。
若薇却提高了音量:“表妹当心点,可别又摔了。你身边的宫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若她们服‘侍’不好,你尽管与我说,表哥总不能让你在宫里受了委屈。”
周雪晴瑟瑟发抖,见鬼似的看着若薇。
假山外头半幅绚丽的宫裙一闪而过,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渐去渐远。
若薇的神‘色’瞬时冷下来,冷眼看着周雪晴:“走吧,本侯送你回宫。”
“不、不必麻烦你了……我我自己回去。”周雪晴哪里敢让她送,一说话就觉得喉咙痛的缓不过气来。
若薇不耐烦的伸手拽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外走:“走!”
周雪晴身子一抖,迈着僵硬的步子踉踉跄跄的跟在若薇身后走出假山。外头明晃晃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直愣愣的看了一会,几乎要洒出两眶‘激’动的泪水来。
还好,她还活着,还能感受到这冬日里洒在身上的暖洋洋的阳光。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周雪晴的宫殿走去,周雪晴自觉的拿手帕将脖子系了起来,沉默了好半天方才提心吊胆的小声说道:“你、你是二嫂嫂吧。”
若薇冷嗤一声,周雪晴以前都是唤她二表嫂。
周雪晴听得若薇的冷嗤,顿时羞窘的红了脸,不自在的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脱口说道:“方才我不知道是二嫂嫂……”
“原来你以前见了李凤锦都是直接上手就抱的?倒叫本夫人开了眼界。”既然周雪晴猜了出来,若薇便也没有必要再在她面前装相。
周雪晴一张俏脸愈发红了,慌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二嫂嫂你误会了,我跟表哥并没有……我只是,只是在这宫里过的太难了,见到亲人才会忍不住的,二嫂嫂你就别跟我一般计较了。”
她着意加重“亲人”二字,生怕若薇不相信似的。
见若薇不以为然的哼笑一声,她又鼓起勇气说道:“二嫂嫂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的。.”
见若薇仍是不置可否的冷笑着,周雪晴急忙又道:“我可以对天发誓的,倘若今天的事我往外说了一个字,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再是如何的信誓旦旦,若薇也不可能信她,刚才放过她,也是无奈之举,再要下手,却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的机会了。
“刚才的事如果已经被人知道,有人借此想要套你的话,你待要如何?”
周雪晴也不是笨的无可救‘药’的,当即就明白了过来自己这条命能捡回来的原因,心里庆幸了一番后,又忍不住好奇的问若薇:“是谁?”
若薇也不能肯定,她不过就看到了半幅宫裙而已,“你先别问是谁,回答我的问题。”
周雪晴想了想,试探道:“我就说,我想家里人了,听说表哥进宫来,所以想托表哥往家里捎句话?”
“既然如此,为何要藏在假山里头偷偷‘摸’‘摸’的说话?”
周雪晴愣了下,“虽然我自小与表哥一起长大,彼此情分便如亲兄妹一般,但表哥到底是外男,如今又替皇上看管着后宫,倘若让人瞧见我‘私’底下与表哥相见,怕会令表哥担上徇‘私’的名声,也怕表哥会被流言所累,故而才想出这蠢笨的法子来,却没想到因此而跌伤了脖子,表哥便也顾不得避嫌了,亲自护送我回宫去――二嫂嫂,这样说可以吗?”
若薇瞥一眼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点点头,“差强人意。”
周雪晴暗暗松一口气,眼见到了自己的宫‘门’外,一颗心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工作频率,勉强挤出个笑脸来:“表哥,我到了。麻烦你百忙之中还‘抽’空送我回来,我就不耽误你替皇上办差了。”
若薇似笑非笑的瞧她一眼,她越想赶她走,她就越不想如她的意,“也不差这点时间,本侯送你进去,再替你敲打敲打你宫里的宫人们,免得她们捧高踩低的不尽心服‘侍’你。”
周雪晴无奈,只得将人迎了进去。不过想着这到底是在自己宫里,虽然这些宫人并不全都是向着自己的,但好歹人多,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总不好再将自己给灭口了吧。
若薇在周雪晴的宫里坐了一盏茶时间,在胆战心惊的周雪晴与一众宫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情形下,她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些人伺候不好主子,本该弃之不用,不过念在她们是初犯,本侯便饶她们一回。倘若再有下次,可就别怪本侯不留情面了。”
底下跪了一地的宫人忙不迭的磕头请罪并谢若薇手下留情,若薇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又径直对僵着身子的周雪晴说道:“你身边没个得用的人,家里人知道了也放心不下,本侯便送个人给你,让她跟在你身边,你若有什么事,尽可以让她传话给本侯。”
周雪晴心里叫苦不已,这哪是给她送得用的人,分明是要送监视她的人,倘若她敢有半点异动,那人估计不由分说就会取了她的‘性’命。可她不但不能拒绝,还得欣喜又荣幸的对若薇道谢,“多谢表哥费心了,有表哥照料着我,家里人便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若薇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又说了两句,便起身走了。
周雪晴刚喘匀了气,还没来得及去看看脖子上的伤痕打眼不打眼,就听外头宫‘女’禀报说李侯爷给她送的人到了。
周雪晴身上刚恢复的那点子力气又流失殆尽了,有气无力的说道:“让她进来吧。”
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踩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来,微笑着对有气无力的周雪晴行了个标准又优美的福礼:“奴婢喜鹊,给才人请安。”
……
佛心堂。
萱妃放下手中的木鱼,起身接过宫‘女’点燃的香,对着上方慈眉善目的菩萨拜了拜,方递给身旁的宫‘女’,看着她将香‘插’、进香炉中,方才转过身来,淡淡道:“可瞧清楚了?”
“回娘娘的话,我瞧得再清楚也没有了。”与周雪晴前后脚进宫的刘才人恭恭敬敬的回答,偷觑一眼萱妃平静的神‘色’,刘才人忍不住道:“娘娘,这可算是天大的把柄,娘娘有了这把柄在手,还愁李侯爷不向着您、向着咱们三皇子吗?”
“人家本就是表兄妹,这算什么把柄。”萱妃看她一眼,淡淡说道:“你若能从周才人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许这事就是把柄,若不能,你就想法子将此事传到皇后与惠妃耳中,让她们折腾去吧。”
“是,谨遵娘娘吩咐。”
……
若薇回到府中,便将府里的人召集起来开了个家庭会议。
“我有事要出‘门’一趟,府里中馈暂时‘交’由二太太与三弟妹,外头的事我也已经安排好了,诸位只要保证我不在府里这段时间安分守己就行了。”她开‘门’见山的说出了此次会议的主题与目的后,便要散会。
汤二太太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中馈‘交’给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平白的又叫上个周氏来与她一道掌管,又算怎么回事?但她并没有将不高兴表现出来,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只等庄氏一出‘门’,她还不信她整不到区区一个周氏!
周氏听了若薇的安排,却微皱了眉头有些坐立不安。
见与会人员都走了,她磨磨蹭蹭的找了个借口留下来,期期艾艾的对若薇说道:“二嫂,我初来乍到的,对府里的事情并不熟悉,若只是帮二婶婶跑跑‘腿’也就罢了,若是……我怕我做的不好,到时候给你丢脸就不好了。况且,府里四弟妹六弟妹她们都比我嫁进来的更早,若是让她们来做,想来下头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若薇点头,示意她坐下来喝茶,“你的顾虑我都明白,不过四‘奶’‘奶’六‘奶’‘奶’并不适合管家,所以我才没有考虑她们。你不用太担心,若有人为难你,你只管去找三姑娘跟四姑娘。”
她顿了顿,又道:“侯府‘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唯有你。”
周氏闻言,感动的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我、我不明白,我才进侯府,平日里也与二嫂没甚来往,为何二嫂竟会如此信任我?”
若薇看她的神‘色’愈发的满意了,“因为你诚恳不虚伪,有这点便足以令人放心了――府里的差事有不懂的就问二太太,我把钥匙和对牌‘交’给你,凡需要开库房或支取银子,必须经由你才行,我相信你定能替我把好这个关的。”
周氏震惊的望着若薇,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直愣愣的道:“把钥匙‘交’给我?”
她以为若薇只是要把府里的某一块‘交’给她管,压根儿没想到,若薇竟是将财政大权‘交’给了她!
若薇微笑道:“这并不是个美差,或许还会因此得罪不少人,但我相信你能做好。”
周氏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唇’,沉声道:“二嫂如此看重我,我定不会令你失望。”
“一会我就让人将钥匙与对牌给你送过去。”若薇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加了一句:“别紧张,就算你‘弄’砸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周氏初来乍到,若可以,若薇也不想将这样的重担‘交’给她。
太夫人病重,卢氏要带病服‘侍’太夫人,皆管不了家,唯有管过家的且八面玲珑的汤二太太能当得起这个重担来,但是一旦将中馈‘交’给她,其中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若薇又放心不下。只好再提一个人来压制汤二太太,邱氏与马氏都是二房的,关三太太又是个凡事都置身事外的,若薇仔细想来,除了周氏她还真挑不出能与汤二太太抗衡的人。
当然周氏或许也不是汤二太太的对手,但将最要紧的钥匙和对牌‘交’给周氏,总能令汤二太太有所顾忌。
……
汤二太太回到屋里,立刻让人将外头吃‘花’酒的二老爷喊了回来,待二老爷满脸不耐的进‘门’来,汤二太太也不计较他的态度问题,将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方难掩兴奋的道:“老爷,咱们的机会来了!”
二老爷莫名其妙的瞧着她‘春’风得意满脸红光的模样,挑眉道:“什么机会?”
汤二太太便就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庄氏明儿就要出‘门’,咱们找些人,在路上将她给……你说这是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在府里,若薇既不用大厨房,平日里衣食住行哪样他们也‘插’手不上,想要不着痕迹的动手简直比登天还难。况且,若她在府里出事,就算侯府最终落在他们二房手里,但终归不是那么美。如今她要出‘门’,若死在了外头,到时候他们可就有千百种说法来洗清自己,且侯府还能顺理成章的落在他们二房。
二老爷一听这分析,也如汤二太太一般,兴奋地满脸通红呼吸发紧:“好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便急匆匆的要往去。
“老爷。”汤二太太连忙唤住他:“那庄氏本身身手就不错,出‘门’身边带着的,也必定是身手不凡的,你找的人,若没有真本事,不但成不了事,反还会坏事。”
“我当然知道,你放心好了,”二老爷‘阴’恻恻的笑了笑:“不瞒你说,人我早就相好了,不过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罢了,如今,也该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246 出发西秦
然而令汤二太太与二老爷大失所望的是,若薇当天夜里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侯府。txt小说下载
府里竟没有一个人察觉。二老爷得到消息后气的砸了一套珍爱的茶杯,还好知道若薇向着哪个方向去了,立刻让人往西秦的方向追了去。
而此时,二老爷他们以为已经出京的若薇,却正在将军府庄若梅的房间接受她的超高声贝对她的耳朵的荼毒。
“你说你要去哪里?”庄若梅瞪着一身黑色劲装打扮的若薇,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若薇蹙了蹙眉,“小声点,你是想把府里的人都吵醒吗?”
庄若梅气的胸口不住的起伏,“什么情况,你就要往西秦跑?你可是怀着身孕呐,这千里迢迢的,出了什么事有你后悔的!”
“路上的事情东来他们已经安排妥了,我不骑马,就坐马车,不会有事的。再说,这一路上都带着大夫,仅是药他们就装了一车,保证万无一失。”若薇淡淡道,她下定决心前往西秦,自然早将有可能会遇到的情形都做了防备措施。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庄若梅抚着惊吓过度的小心脏,瞪圆眼睛道:“照我说,不管多严重的事,也重不过你们母子两个的安危,难道就必须要你出马不可?你那儿不是有擅长易容的人,叫他把我弄成你的样子,我替你走这一趟,你只管安心呆在京里养胎,到时候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侄子才是最重要的!”
若薇哭笑不得,却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你便是模样扮的再像我也没用。”
花卿是什么样的人,庄若梅怎么样也骗不倒他的。
庄若梅也瞧出她主意已定断不可更改的决心,颓然叹口气,往她软榻边的脚踏上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下来,“你别忘了,现在正当年下,你扮成姐夫出远门,却还有不少人盯着你呢。宫里知道姐夫不在,时不时传你进宫说个话什么的,你让谁替你进宫?还有除夕那日,三品以上的外命妇都要进宫饮宴,你又要如何蒙混过关?倘若让人知道你跟姐夫的秘密,那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生病养胎是个不错的借口。”若薇淡淡道,祭出这个借口来,谁又敢在李凤锦如日中天的时候强迫她进宫说话与饮宴?
庄若梅噘了嘴泄气的看着她,“反正你是铁了心要去西秦就是了!”
件件桩桩都想到了并且安排到了,她还能寻出什么理由来打消她这疯狂的念头?“峻哥儿可知道这事?”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好看的小说”若薇敛了笑,“明早你就去侯府一趟,将他接回将军府来,侯府不比将军府,且我又不在,若独自留在侯府实在叫人不放心。”
庄若梅神色缓了缓,峻哥儿的身世在将军府是个公开的秘密,原以为若薇怀了自己的孩子,怕顾及不上峻哥儿。见若薇并未因此疏忽峻哥儿,庄若梅心里也为懂事贴心的峻哥儿感到高兴。
“我知道了。”她顿一顿,“你万事小心,早去早回。是要趁夜就走?”
“不急。”若薇端着极品燕窝粥吃了两口,惬意的微微眯起眼来,“未来的日子起早摸黑风餐露宿的,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吃到现在这一口呢。”
庄若梅压根不信她,“你对吃食从来也没多讲究好不好?便是粗茶淡饭你估计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来,什么时候在意起这么一碗燕窝粥了?”
若薇斜睨她,倒是没有反驳。
当窗户传来一声轻叩时,若薇放下碗来,“不早了,你该睡了。”
庄若梅抬高下巴,“这是将军府,我想什么时候去睡觉便什么时候去睡觉。”
她打定主意赖在这里,若薇也不强行驱她离开,“进来吧。”
一道灵巧的身影如利箭般弹射进来,稳稳落在若薇面前,“仙草见过夫人。”
“你是何时回来的?”若薇颇有些惊讶的瞧着她。自护送她回到京城,知道李凤锦的下落后,仙草在若薇的首肯下也追去了西秦,原以为她此时也正在西秦四处寻找李凤锦,没想到她却已经回来了。
仙草沉着的回道:“那封信,是我送回来的。”
若薇蹙眉。
“那日我同二十六一道正四处寻找爷,刚回到客栈,便有人将这信以箭矢射进房间里来。我想着夫人若知道这个消息,必定要亲自前往西秦,与二十六商量后,我便转回京城来接夫人了。”
“辛苦你了。”若薇点点头,“侯爷是怎么不见的,你可清楚?”
仙草摇头:“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那日爷已经解了禁制,听说西秦皇宫出了什么大事,便潜进了宫里去,想要打探消息或者看看有没有可趁之机。本来我跟二十六都跟着爷的,只是爷怕我们拖累他,只许我们在皇宫外头等着。结果我跟二十六在暗处守了三日,也不见爷出来,却也没有听里面传出刺客之类的消息,便猜测爷定是从旁的门出去了,又找了两日,谁知却等来了那封信。”
“依你之见,侯爷被花卿抓住的可能性大吗?”若薇又问道。
等找到李凤锦,看她怎么收拾他!恢复了记忆不赶紧给她滚回来,偏还以身犯险潜进人家皇宫里,是觉得这天下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仙草想了想:“若是单打独斗,花卿绝不是爷的对手,可若花卿阴险卑鄙的使用阴招,爷防不胜防的话,或许……”
若薇轻叹一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眼下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夫人不是正在等侯府那边的消息?我正是从侯府过来的。”仙草顿了顿,面上涌出骇人的戾气来,“夫人猜的没错,您前脚才离开侯府,李二老爷后脚就急匆匆的跟着出府了,我一直跟着他到了一处民居,里头住的是竟是江湖上排的上号的人物。我听到他跟他们说,不论谁提了夫人的头去见他,万两白银立时兑现!”
“什么?”一直旁听的庄若梅惊骇的险些从椅子里摔下来。
若薇看了她一眼,“惊慌失措的像什么样子,本夫人的人头是那么好取的?”
庄若梅见她浑不当回事的模样,急的眼睛都红了,“你没听她说吗,全是江湖上排的上号的――没想到这二房行事竟然如此歹毒,不但算计着你的命,还……”还非要她身首异处,简直罪不可恕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不行,这一趟你无论如何也别亲自去了!”庄若梅抓着若薇的手,异常坚定的看着她,“你要是敢去,我立刻就将此事告诉父亲跟母亲。”
若薇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我能提早洞察到二房的贼心,还能半点防备都没有?这会子那些人只怕已经出城了吧?”
后一句话却是对着仙草问的。
仙草回道:“夫人料事如神,那些人已经追出城了。正是追着早前夫人令人安排的车队去的。”
说到这里,仙草看向若薇的神色已然带上了崇拜与敬佩――她从二十三那里得知,夫人怕是一早就觉出二房暗藏祸心,因此对外声称明日一早离府,实则却趁夜离开了侯府,又故布疑阵的安排了几对人马快速出京,出了城便往四面八方而去,如此毫不费力的便分散了那群人的实力,即便来日运气不好不当心遇到了,以他们之力对付小股游兵散将,绰绰有余。否则一路上只跟这群人斗智斗勇,就得浪费多少时间跟精力,到时候即便到了西秦,又哪里有余力跟花卿周旋?
尽管如此,庄若梅还是不放心,可她再不放心,也阻止不了若薇前去西秦的决定,待到天色微亮,眼睁睁的瞧着她英气勃勃的登上了模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
……
虽然这一路上都已经安排妥当,可在进入西秦前一日,若薇一行人仍是遇到了伏击。幸而随行的影卫都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击退了伏击之人。
进入西秦地界后,众人愈发警惕起来,若薇不论吃饭还是睡觉,便是上趟茅房,暗地里也有不知多少人守护着。
虽然若薇觉得他们这般小心谨慎实在有些过了,说了两回没有用,便由得他们去了。
这一日,正值傍晚时分。
仙草驱马赶到若薇的马车旁,脆声禀告道:“夫人,您再忍耐一下,翻过前头那座山,就有客栈歇脚了。如此再走两日,便可到西秦国都了。”
虽然一直呆在马车里,但这辆汇集了血煞阁众人的心血改装的外表普通内里却格外舒服的马车,却让若薇这些天下来一点颠簸疲累之苦也没受到,再崎岖的山路也如履平地一般,让她一点风尘仆仆的迹象也没有,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又不必担心人身安全,真是比任何时候还要轻松惬意,不过几天时间,就都快长出双下巴来了,看的仙草又是高兴又是不解。
高兴的当然是夫人吃得好睡得好心态好,不解的也是夫人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能吃得好睡得好心态好呢?明明夫人与爷感情那般好的,不是很应该担忧焦急的吃不好睡不好生生瘦个好几圈才能彰显出夫人对爷的深情么?
247 又见花卿
一行人就在若薇的吃吃睡睡以及仙草的高兴不解中翻过了山梁,到达了今晚住宿的客栈。txt小说下载
仙草扶着神清气爽的若薇下车来――自进了西秦地界,若薇便换回了女装,一来是为掩人耳目,二来,花卿对她的身份清楚明白的很,也是在没有必要在他的地盘上遮遮掩掩。不过虽然大大方方的换回了女装,若薇下车时还是让仙草给自己戴上了帷帽。她也觉得自己这张脸露在外头有些招祸,虽然人多势众她是不怕,但实在没必要在这时候招惹些能够避免的麻烦。
客栈外头翘首等待的店小二连忙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贵客总算到了,小的这就让人将贵客的马车送进去。贵客所住的院子小店也早就收拾妥了,请贵客随小的来。”
仙草早已警觉的护在了若薇身前,俏眉一竖,冷冷道:“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并未在你家定下院子,你如何就能未卜先知的知道我们会来你家投宿,还早早就将院子收拾好了?”
且看他的样子,根本就是在等他们,且还半点也不遮掩,说明他们的行踪根本没有瞒过一些人。
小二被仙草身上的冷意与杀气震慑住,哆嗦着开口道:“女侠容禀,小店早前就接到了消息,有位公子将小店最好的院子包了下来,只等贵客到了,好好照顾服侍贵客。但那位公子又没有说明贵客何时会到,只吩咐小的留意着,因此小的才会守在外头,就怕贵客错过了小店,要受风餐露宿之苦……”
“我再问你,你如何就知道我们就是你要等的人?”仙草不耐烦的打断他,再次逼问道。
“小的也不知道,只是临近年关,来来往往的客人本就很少,有时候几天也不见人的踪迹,因而小的这才大胆猜测,你们定就是小的要等的贵客了。”
若薇在一旁听了,嘴角掀起个淡淡的笑容来,“既如此,麻烦你带路吧。”
“夫人――”仙草有些不放心,“万一里头有什么陷阱……”
“不会有陷阱的。”若薇微微摇头,“既然都已经安排好了,就别辜负人家一番美意了。”
她说完,率先举步往里走。
仙草与其他人只得连忙跟了上去。因为一路赶的急,若薇身边也就带了仙草一个女子,好在仙草曾跟着若薇一段时间,简单的服侍工作还是能做好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况且若薇这人也不是那种吃饭穿衣都要人服侍的人,但仙草仍是觉得委屈了她。
“夫人当心脚下。”就如此刻,仙草简直如临大敌一般的护着她,连她走个路都生怕她跌跤一般,时不时就上手来扶,嘴上更是没有停过的唠叨着,“夫人是不是已经猜到了给咱们预定院子的人了?”
若薇点点头,也没卖关子:“如果我没猜错,这样细心又周到的人,必定是……”
“是爷?”仙草迫不及待的望着若薇。
“你家爷若是有这手笔,哪里还需要本夫人千里迢迢来救夫。”若薇撇撇嘴,表达了对李凤锦的不靠谱以及不满意。
仙草顿了顿,“那是?”
“忘了是谁邀请本夫人走这一趟的了?”若薇斜睨她一眼。
仙草未必就猜不到这是花卿的手笔,她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果然她愣了愣,不敢置信的道:“花卿?他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难道还指望夫人因此而感激他不成?太可笑了吧。
若薇想了想,“这大概是他对待知己的态度?”
仙草简直要凌乱了:“知、知己?”
除了李凤锦跟徐三,没人知道若薇与花卿的这一节。但若薇也没打算解释,只对她笑了笑:“行了,别想那么多,放轻松点,出不了大事。”
但她的轻松并没有说服仙草,虽然她嘴上应了,心里却想着一定要跟影卫们好好沟通一番,敌人已经悄无声息的将手伸过来了,他们却还是没都不知道,自己死了不要紧,护不住夫人可就是一死也难以赎罪的憾事了。
这单独的小院环境不错,布置的也算高雅舒适,若薇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很是舒服惬意的享受着客栈的精心服务。
此后的几天,吃穿住行基本已经不需要若薇与仙草等人操心了。花卿算着他们的行程,竟然无一漏算或错算的替若薇张罗好住的客栈或农户,越近西秦都城,服务越是贴心,连换洗衣服都给若薇准备的妥妥当当的。
仙草先还警惕不安,见这一路上也没出什么事,且若薇又放松的仿佛就是来旅个游度个假似的,慢慢的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这日黄昏,若薇的队伍已经到了西秦国都的城门口了。
排队等待进城,这一路都有花卿留下的路引文书,因此过程十分顺利――花卿给的路引文书确实替他们省了不少事,不过这在仙草与影卫们眼中,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被提起的事儿――伪造个路引文书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的事情而已,所以根本没人领花卿的情。
杀了他的心都有,还指望他们领他的情?梦不要做的太美才好。
刚进都城,便有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上前来搭讪:“诸位可是远从大周而来的贵客?”
仙草盛气凌人的盯着他:“正是!”
这一路他们的行踪尽在花卿的掌握之中,谁还不知道他们是从大周来的不成,看到这人假惺惺的样子仙草就觉得拳头很痒。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仍是满脸笑容的冲着马车里并未露面的若薇说道:“贵客远道而来,我家主子已恭候多时了……”
“带路吧。”马车里传出来个懒洋洋的声音,将那人的话打断了。
……
马车平稳的走着,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座看似平凡的民居前停了下来。
若薇正要下车,那管事的却笑着道:“夫人请坐稳了,马车这就进去了。”
想来是那人将大门的门槛抽了,好方便马车直接驶进去。忍不住笑了笑,“你倒是个细心的。”
“都是主子吩咐的,小的当不起夫人的赞赏。”那人甚是谦虚的说道。
仙草忍不住冷哼一声,那人便不再说话了。
外头看来并不起眼的宅子,里头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雕栏画栋、美人庭、莲花池……只是这季节池子里光秃秃的,并无绿意盎然或活色生香的景色入眼。
马车继续往前走,终于来到一大片湖泊前。清可见底的湖底,铺了七彩晶莹的鹅卵石,碧绿柔和的水波纹,随着微风轻缓荡漾,偶尔风大了些,便带了些落叶跌在湖面上,因着那落叶,便无端生出几许萧瑟之意来。
一座古朴雅致的亭台静静伫立在对岸,亭台里飘浮着一层若有似无淡淡的白纱。
青年,香茶,素手,优雅华丽,无不可入画。
似是察觉到若薇的到来,他施施然抬头,望着若薇缓步走近,慢慢的翘起唇角,露出一抹美绝人寰颠倒众生的笑容来,“路上可还顺利?”
寻常又显得太过亲热随意的问话,令仙草忍不住皱了眉头。一进入这所宅子,仙草与随行的影卫全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个个神色凝重,如临大敌,生恐若薇在他们手中出了差池。
若薇倒是很坦然,也不计较花卿过于亲热的态度,举步走到亭台之上,亭台早已布置妥当,圆凳矮桌、果品香茶,抬头可见清月朦朦、低头便是湖光粼粼,四处灯笼盏盏,倒真是空水澄鲜,灯火通明。
她的视线落在眼前的青年身上,微微一笑:“托你的福,路上很顺利。倒是知己你,有些日子没见,似乎清减了不少,想来这西秦国,知己混得有些艰辛?”
花卿闻言又是一笑,他对若薇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便径直举壶,倒茶,茶汤如墨,水卷丹青。
“到底是知己。”这话倒是大方的承认了他在西秦混得确实艰辛,“知己远道而来,一路定是十分辛苦,不若先喝口茶解解乏。”
若薇瞧了眼面前的茶汤,轻叹着摇头,“知己想是忘了,本夫人不爱喝茶。”
花卿也不恼,“确是我的疏忽,这就给知己泡蜂蜜水来?”
若薇眸光微微一闪,很好,连她现在喝什么水都一清二楚了。“那就有劳知己了。”
她的不客气,令花卿唇边笑容愈发深了,待到下人将新冲泡的蜂蜜水送上来,他才开口说道:“知己尝尝,可跟你日常用的味道一样?”
仙草就要冲上来试毒,若薇摆摆手,浅尝一口,满意的点头道:“跟本夫人平日里所用的一模一样,知己费心了。”
“能为知己费心的事情不多,说起来,还要多谢知己肯给我这个机会才是。”花卿笑意融融的瞧着她,半晌轻笑道:“你倒是胖了些,我还以为此次见到知己,必定是又黄又瘦憔悴不堪的模样。”
若薇便挑了眉望过去:“真抱歉让知己失望了。”
花卿失笑:“知己说笑,便是失望,想来也轮不到我。”
248 游玩钓鱼
‘花’卿如此坦然的提起李凤锦,倒令若薇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说起来,知己用我家侯爷将本夫人骗来西秦,不知所谓何事?”
她如此直接的质问,也没让‘花’卿觉得惊讶,只含笑望着她:“知己就那般肯定,李侯爷没在我手中?”
“李凤锦再笨,也不可能在同一个人手中栽两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若薇对李凤锦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可是知己你仍是星夜兼程的赶来了。”既然不信李凤锦会落到他手上,又千里迢迢不辞辛劳的跑来做什么?
“难得知己邀本夫人前来,且这西秦国本夫人还从未来过,过来增长一番见识也不错。”若薇暗暗松了口气,这说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李凤锦并没有落在他手上。或许真的应了徐三的猜测,‘花’卿正是因为捉不到李凤锦,才设计‘诱’她前来迫李凤锦现身。
“知己肯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定会好生照顾知己,令知己这一趟西秦之行不虚此行才好。”‘花’卿当然也知道她在试探,却没有任何隐瞒或纠结,就直接给出了李凤锦的确不在他手上的答案。
若他不是为了捉拿李凤锦,只怕背后还有更大的用意?若薇这般思忖着,心下愈发的警惕了起来。但她脸上却半分不显,仍是慵懒的微微一笑:“那就有劳知己了。”
“我让人做了些西秦的特‘色’菜品,知己请移步。”他率先起身,冲着若薇笑道。
若薇也不推辞,随着他一道往饭厅而去。
西秦饭菜以辛辣为特‘色’,不同于大周的清淡,却叫若薇吃的十分过瘾。她虽然对吃食没有讲究,但相较于清淡的饮食,她更喜欢西秦这种辛辣味儿。
“原还担心知己会不惯,特地找了会做大周菜的厨娘预备着,不想却没有派上用场。”‘花’卿径直饮着杯中美酒,笑‘吟’‘吟’的瞧着若薇鼻尖上细密的汗珠子。
若薇虽好这一口,却也知道不能贪多,尤其肚子里头还揣着一个,万一这小东西不喜辛辣就不美了。毫不客气的接口道:“谁说派不上用场,我这就想念大周的吃食了,你让她们给我做点来吧。”
她这般不拿‘花’卿当外人的态度非但不让他生恼,反还令他脸上笑意更深了一些,“你稍等片刻,这就让人传菜过来。txt全集下载.80txt”
一顿饭吃下来,虽不算宾主尽欢,倒也风平‘浪’静没闹出什么事情来。待到若薇放下筷子,便见‘花’卿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可想他大概根本没有什么胃口,不过是陪着她罢了。若是从前,她或许会觉得他的细心体贴让人心生好感,现在么,完全无感。
原本‘花’卿大约是想跟若薇来个秉烛夜谈,只是才放下筷子,就有人寻了过来。大概不是什么好事,若薇远远瞧见‘花’卿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沉了下去。
她‘唇’角微微翘起来,看来这秉烛夜谈之事可以免了。
果然,‘花’卿很快打发了那人,虽然俊美如俦的脸上仍是挂着浅浅笑意,到底还是不如先前那般从容自如了,“原想陪知己秉烛夜谈,谁料出了点事,需得我亲自前去处理。知己今夜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日我带知己好好游一游西秦国都,可好?”
若薇点头笑道:“好。”
目送‘花’卿离开这座宅院,仙草等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她对暗处的影卫打了个手势,那影卫会意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色’中。不多时,那影卫又突然的出现在仙草面前,“四处都仔细瞧过了,没有人监视把守着此处。”
若薇自也听到了,只是相较于仙草的惊讶诧异,她倒并没有意外之‘色’。
“怎么会呢,‘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将夫人诓骗来,他就这么放心夫人不会离开?”仙草很是‘摸’不着头脑,但神‘色’却明显的放松了下来。
若薇瞥一眼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淡笑道:“因为这是他的地盘,我这么大个目标,能往哪儿跑?再说,他还是有几分了解我的,再没‘弄’清楚他的意图前,我也不想白来了这么一趟――行了,别多想,收拾收拾睡觉吧。”
……
翌日,若薇还没起身,就听闻‘花’卿已经等在了‘花’厅的消息。
若薇也不急,慢条斯理的起身梳洗,磨磨蹭蹭挨足了一个时辰,方才施施然的前往‘花’厅。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若不是实在没事做了,她还可以让他等的更久一点。
“不要紧,知己能好生休息才是大事,”他对着若薇扬起毫无芥蒂的灿烂笑容,指了指手边的油纸袋,“知己可用过早点了?这是咱们西秦有名的水晶桂‘花’糕,路过糕点铺子时买了些,知己可要尝尝?”
“本夫人已经用过早点了,多谢十一皇子的好意。”相较于昨晚,若薇的态度明显冷淡疏离了很多。
然而‘花’卿只是微微一扬眉,被拒绝也没有丝毫不悦与尴尬:“知己可是恼了我,如何连知己也不愿意唤了?可是这宅子里头的奴才伺候的不尽心,惹恼了知己?”
“大概本夫人今儿心情不好,看你不顺眼,所以不想唤你罢了。”若薇神‘色’漠漠,语气带着嚣张的漫不经心,低垂了眼睛吹了吹才刚染上凤仙‘花’汁的粉‘色’指甲。
‘花’卿仍是没有生气,“可见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才令得知己你心情不好。知己不妨说出来,有任何烦心事,我都会为知己尽一尽绵薄之力的。”
若薇便抿嘴笑了起来,“本夫人的烦心事么,知己不是最清楚?”
‘花’卿没有装糊涂,却也并不回答若薇的问题,只笑着望了望外头的天空,“今日天气不错,很适合外出走一走。知己何不将其他事先放一放,随我出去走一走,说不定走一趟回来,知己心中的郁气便都消了呢。”
这是非要她出‘门’不可了。
若薇不想他竟如此坚持,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与拖延,干脆利落的道:“那就走吧。”
‘花’卿给她准备了男子的装束,西秦与大周相邻而居,衣裳样式倒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待若薇换好了衣裳出来,‘花’卿听得动静,扭头去瞧,就见一长衫书生缓步而出,羽扇纶巾,气质风流,脸轮清俊白皙,双眼却犀锐的令人心底生寒。
“知己真是扮什么像什么,着实令人折服。”‘花’卿一语双关的说道。
扮书生便像书生,扮监军便像监军,甚至连扮李凤锦,都让人瞧不出破绽来。
若薇只当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只皱眉瞧了眼手中的折扇:“大冬天的拿把扇子装优雅,这是西秦国的优良传统?”
‘花’卿似听不出她言语中的嘲讽,爽朗笑道:“这倒不是,知己若不喜欢,只管丢下就是。”
说话间,他的视线已在若薇仍是看不出怀有身孕的肚子上看了两眼,“西秦比大周气候暖和一些,不过知己身体不便,还是要注意防寒保暖,以免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若薇敷衍的道过谢,‘花’卿自也瞧出了她的不耐烦,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与她一道出了宅院。仙草与一众影卫自是形影不离的跟着若薇,若薇瞥了仙草一眼,仙草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若薇便专心致志的观察起西秦人的国都与民风民俗来。
“西秦与大周相邻而治,语言习惯上没什么不同,不过西秦民风比大周开化不少,你瞧这满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精’贵些的也不过戴个帷帽便能随便出‘门’,这小‘门’小户要在外头讨生活的,喏――”他指着闹市中奔走忙碌的年轻的姑娘媳‘妇’子对若薇说道:“在大周,你鲜少能瞧见她们抛头‘露’面吧。”
若薇既决定要来西秦,就不可能半点功课也不做,实际上西秦民风如何民俗如何,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她在研究了解西秦的版图与实力时,也捎带着留意了那么一下。要知道一个优秀的雇佣兵,可不单单只会杀人那么简单。
因此她看到这满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也并没有多吃惊。
‘花’卿也没指望她因此就吃惊了,一边与她安步当车的随意走着,也没有目的地,也不曾计划过要前往哪里,仿佛就是一场随心所至的行走一般。两人都没有骑马,想来‘花’卿是为了迁就若薇――知道她身体不方便不能骑马。倒是仙草放心不下,安排了辆马车跟在他们身后,若薇累了,便随时都能上马车休息。
‘花’卿本就长得极为出‘色’,又是前些日子国主亲口承认的十一皇子,是拜过祖宗祭过天的,当时盛况真可谓举国轰动,好些大姑娘小媳‘妇’瞧见他那般俊美犹如天神的模样,无不‘春’心萌动‘激’动不已。更有好些当场兴奋的晕了过去,还险些发生踩踏事件,可见其人魅力。后来他每天出来溜达一圈,人们常常看见他,虽还是难免惊‘艳’,到底也不像前头那般要命了。
而若薇虽长相不及他清俊‘迷’人,却因自身所带的气场与气势,让她即便与‘花’卿走在一起,也丝毫没有被他的光彩夺目给比下去。
两人走在一起,不自觉的便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若薇耳中听得‘花’卿温声与她说着西秦国的民俗民情,‘唇’边自始至终挂着一抹了然的微笑――
所谓带她出‘门’游玩,不过是为了将李凤锦这条大鱼钓出来。
249 想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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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是俺自家地里种的萝卜,还有自家鱼塘里挖的莲藕,都是新鲜的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一名黑脸憨厚的老汉不好意思的将菜篮子往花卿眼前递来,脸上满是感激,又生怕花卿会拒绝他的心意,便显得有些忐忑不安,“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殿下尝尝鲜吧。”
“老人家太客气了。”花卿含着温和亲切的笑容,让身边小厮将菜篮子接了,又按照市场价数了钱给那老汉,慌的老汉不住摇手。
“殿下,不过是家里出产的玩意儿,哪里还能要您的钱。”老汉急的黝黑的脸都涨红了,“上回若不是殿下您解囊相助,小老儿的儿子就没了,殿下对小老儿一家的恩情,俺们便是、便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您啊……”
花卿忙打断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今儿这钱你若是不收,那这萝卜我也是不能要的。”
“这……”老汉傻眼了,又不是个机灵嘴巧的,只好一遍一遍的说道:“俺不能收殿下的钱,不能收啊。”
小厮不由分说的将铜钱塞到他手里,笑眯眯的道:“老人家,我家殿下最是宅心仁厚,既让殿下瞧见了您的急处,又岂有不帮之理?是了,您家小公子如今恢复的如何了?若还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咱们殿下。”
花卿亦含笑道:“正是,倘若我能帮得上的,必定不会袖手不理。”
围观的百姓听到这里,皆是又感动又激动。
“你瞧咱们十一殿下,对着咱们这些泥腿子,竟半点也不嫌弃,还这样平易近人,真是难得啊。”
“前几天王老汉摔断了腿,也是殿下送他就医的。”
“还有果子胡同的张二娃,被他那后娘虐待不给饭吃,险些活活饿死了,咱们殿下惩治了那恶婆娘,还给张二娃找了活儿呢。”
“这些都是小事啦,你们还没听说吧,前门新开了家育婴堂,专门收养被遗弃的婴孩以及穷人家养不活的小孩,做这好事的是谁?也是咱们十一殿下呢。”
“殿下果真是宅心仁厚、怜贫恤老啊。”
“咱们西秦有这样的皇子殿下,是咱们老百姓的福气。”
“可不是,关键殿下还长得这样好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伴随着吸口水的声音的,自然是恨不能将眼睛都粘到花卿身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
“更关键的是,十一殿下还没有成亲哦。”
“咱们就别想了,十一殿下就如天上的仙人一般,咱们多看几眼对他都是亵渎好吗?听说国主正在为殿下相看皇子妃,人家不是首辅千金,就是勋贵小姐,也只有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儿,才配得上咱们殿下。”
“是啊。可笑有些人,知道殿下宅心仁厚,成日里不是装病便是在殿下眼前摔倒,打量旁人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就她那样的,给殿下做丫鬟都不配。”
“就是,也不知道张家是怎么教女的,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了,也不怕人笑话。”
“人家八成是想着,万一殿下将她看上了呢。不说正妃侧妃,便是做个侍妾,那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好事,那还顾得上脸皮不脸皮的。”
……
一旁的若薇安静的听着众人从对花卿滔滔不绝的夸赞歪楼到某家小姑娘意图攻下花卿而惨被“护花”姑娘媳妇们的口水攻击,忍不住笑了笑。
抬头去看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花卿,他依然无懈可击的扮演着他平易近人怜贫恤老的高大形象,似察觉到若薇的目光,他微笑着望过来,冲她歉意的笑了笑。
不可否认,花卿回国后这短短的时间内在百姓中累积了这么好的声望,他的能力不容小觑,更不容小觑的,是他的野心。
他就不怕动作太大,惹了其他皇子们的眼?或者,他正是要如此,来试探西秦国君的态度?若是国君斥责他此举有失皇家的尊贵体统,那就是不愿意争储的路上多出这个儿子来,花卿便就会识趣的将所有动作转到地下去。如此看来,西秦国君并没有斥责他,怕也是想看看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的斤两?
西秦国君崇尚有能者得天下,什么长幼尊卑在他那里是没有用的,且他自己的皇位也是从他兄长手中抢过来的,对于能力卓越者,自然是要高看一眼。
不过花卿就算得了西秦国君的另眼相看,想必如今日子过得也不是表面看来的这般风光――他越是得西秦国君的心,就越是得罪了前头那几位争夺储位正热火热荼的皇子们,他们不暗地里给他使绊子才怪了。
正这般想着,人群忽然乱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冷箭,堪堪擦过花卿的鬓角,直直钉在了他身后的那家糕点店铺的大门上,若薇趁乱眯眼看了一眼,那箭尖竟全部没入了那扇门里,可见射箭之人内力十分浑厚。
“救命啊,杀人了。”
“啊,快逃啊。”
……
一时间众人慌乱的抱头逃窜,仙草与暗影们生怕若薇被人群挤到踩踏到,早在乱起来的那一瞬便围拢了过来,将她牢牢护在中间,此时正有条不紊的护着她撤往安全地带。
很明显刺客是冲着花卿来的,一箭不中,唰唰唰又是好几箭,均是朝着他的致命部位招呼。
花卿暗中护卫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不待他吩咐,立时分工忙活了起来,一些人负责保护他的安危,一些人则越过人群飞奔往巷子暗处利箭的来源处去捉拿刺客了。
花卿远远的看了若薇一眼,并没有往她的方向挤来。
若薇冷漠的眼里这才有了些温度,他没有将危险带到她这边来,也不枉她当他知己一场了。
若薇此时已经退到了一家成衣铺子外头,“看来今日没办法继续游玩了,回去吧。”
仙草不经意的往成衣铺子里望了一眼,却忽的愣了愣,似没听见若薇的吩咐,飞快扫了眼混乱不已的街面,压低声音对若薇说道:“夫人,这家铺子的衣裳还不错,咱们进去瞧瞧吧。”
若薇看向仙草。
仙草看似平静的神色却似惊似喜,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若薇又看了眼仍处于混乱之中的花卿,便抬脚随着仙草往成衣铺子里头走去。
“这位公子,随便挑随便看,本店的衣裳绝对价廉物美,款式也很多,若公子有别的想法,小店也可以为你量身定制……”掌柜的见若薇穿戴不俗,立时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扮成小厮模样的仙草往掌柜跟前的一站,不耐烦的打断他:“咱们公子挑剔得很,你这铺子里头就只有这些货色了?若没有款式新颖的,咱们公子可不乐意在你这里浪费时间!”
她的话十分不客气。
若薇却注意到她不动声色的对着掌柜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掌柜看向若薇,神色愈发恭谨,“新颖的款式也是有的,公子不如先去楼上雅间稍坐一坐,我这就让人将衣裳拿过去让您挑?”
若薇没说话,仙草已经代她应了下来,“行,那就去楼上坐坐吧。”
她说着这话时,有些忐忑的看了若薇一眼。
若薇便笑了笑,“那就去吧。”
仙草悄悄地松了口气。
若薇和仙草前脚刚走进雅间,门便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她刚要皱眉,就听仙草极小声的说道:“夫人别担心,是爷来了。”
话音才落,屏风后飞快的转出个人来,二话不说展臂就将若薇捞进了怀里。
仙草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若薇的身体落进这个熟悉又久违的怀里时,不明所以的僵了僵,而后才在那只大手安抚般的轻拍下慢慢放松了身体。她正要抬头看看他的样子,狂风骤雨般的亲吻便落了下来,击打的若薇简直措手不及。
他这样的急不可耐,将她抱得双脚都离了地面,紧紧的似要将她整个儿揉进他身体里似的。若薇蓦地动容,心里那点矫情的不甘愿全散了去,略微调整了下呼吸,双手已经圈到李凤锦的腰上,抬起头来与他倾情的深吻。
许久,李凤锦才抬起头来,放她气喘吁吁的喘着气。
“宝贝,想死我了!”他极轻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从他的喉咙深处出来,带着潮湿炽热的气息,门窗紧闭而显得有些阴暗的房间里,他那双火热的黑色眼睛,半眯着贪婪而热切的看着若薇,像野兽般的热烈的眼神。
若薇终于喘匀了气,靠在他胸口抬头望着他,她缓慢的眨了眨眼,唇上还沾着他清冽的气息,炽热而柔软。
他突然又低下头来,再次吻住了若薇殷红如血的嘴唇,只是这次却不同于方才的激烈粗暴,只安安静静的贴合着,一动不动的拥着她。
若薇在极近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近在眉睫处,于阴影中闪烁耀眼的光辉。
她看到这个男人的嘴角慢慢的勾起来,弯出刻意魅惑的弧度,说话时,磁性沙哑的嗓音粘粘乎乎的团在一起,气息柔软,好像从舌尖上滚下一个个甜蜜蜜的桂花糖蒸的糯米丸子。
“宝贝,你想不想我?”
若薇深吸一口气,猛地出手将他狠狠推开,冷冷笑道:“我想你奶奶个腿!”
250 最强的支撑
李凤锦愣了愣,显是没料到若薇气急时竟会爆出粗口来。..访问:.。但他自知理亏,哪里敢恼,没脸没皮的嬉笑着去拉若薇的手,“可见夫人这话不实,你若想的是我‘奶’‘奶’,她可没在这千里之外的西秦国。”
若薇打开他的手,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是,本夫人白来了这一遭,这就回去看你‘奶’‘奶’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
李凤锦哪里不晓得她在闹情绪,忙将人重又密密实实的拉进怀里,轻声哄劝着:“夫人,我错了,你大人大量原谅为夫这一回好不好?”
“张口就认错,本夫人却不知道侯爷是哪里做错了。”若薇挣了挣,没能挣开,便随他去了。也是她瞧见李凤锦那一身洗得发白的几乎有些不合身的旧衣裳并满脸胡渣子的落魄又憔悴的样子,不由自主就心软了。
“累的夫人千里迢迢跑来找为夫,可不正是为夫的错么。”李凤锦微微勾起的‘唇’角带了毫不掩饰的小得意。
若薇睨着他:“哦?”
李凤锦忙严肃的敛了笑:“还有,没有及时送信回去,让夫人担心了。”
他的手落在若薇肚子上:“薇薇辛苦的为我怀着孩子,我却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还将那许多重担压在你身上,别说生气,你便是打我一顿也是应该的。”
他的语气低沉又自责:“薇薇,是我对不住你。”
怀抱里的‘女’子玲珑小巧,本就纤瘦的身子骨似乎又瘦了几分,轻轻一用力便能将她腰身尽折。然而,却是这样一个看似纤薄柔软的‘女’子,却像一座沉寂的大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最稳定而可靠的存在,是他最强的支撑!
若薇听着他的叹息,心就又软了几分,“既然已经没事了,为什么不立刻回大周?明知道我会担心,明知道你的那些重担都是我在扛着,为什么不回去?”
李凤锦的心酸软的厉害,他将头深深的埋在若薇的颈脖处,“我……”
窗户却“咯”的一声响,一条矫健灵活的身影游鱼一样滑了进来,“李大哥,外头已经平息了,端木琉毓正往这边来,再不走就要被他发现了。”
那姑娘俏生生的立在窗口,漏进来的雪白日光照亮她的脸,线条柔和的白皙脸庞颇带了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忽闪的大眼睛落在若薇脸上,有好奇探究的意味,然而那忽闪的眸光里,却也有几不可查的比较与不悦。
若薇将她细微的神‘色’尽收眼底,漫不经心的挑眉去看李凤锦。
李凤锦神‘色’微变,却并没有松开揽着若薇的双手,只皱眉朝那姑娘看了过去,“这么快,不是让你多拖一会?”
那姑娘立刻变了脸,却咬了咬‘唇’没有发作,“我倒是想为你多拖一会,但端木琉毓身边的人却不好对付,我若还留在那里,你就得替我收尸了。李大哥,你不会真的那么残忍,非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去送死吧?”
李凤锦似有些烦她的挥了挥手,“你先走,我即刻就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那姑娘似还有话说,见李凤锦不耐烦了,终是冷哼一声,微抬起下巴,挑衅一样的眼神滑过神‘色’不动的若薇,“那你快点,别让我等太久。”
那姑娘从出现到离开,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薇薇,我先走了。”李凤锦捧着若薇的脸亲了亲,拇指指腹不舍得摩挲着她微凉滑腻的肌肤,“我会再来找你,你别多想,最要紧是你的安全。”
他顿一顿,眉心的皱褶自那姑娘出现后边不曾消散过,“如果能离开西秦,尽早离开。”
楼底下已经传来了阵阵‘骚’动,外头的仙草也敲了一记暗号。
李凤锦再不做停留,低头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一记,方才松开了她,循着那名‘女’子离开的窗户悄无声息的跳了下去。
房‘门’立刻被人打开,仙草领着掌柜走进来,目光迅速在屋里转了一圈,只瞧见若薇一人站在屋子当中时,悄悄地松了口气。
……
‘花’卿进来时,若薇正百无聊赖的支颐托着下巴指点着面前的各‘色’衣裳对掌柜的说道:“这件,这件,还有这件,本公子都要了。”
掌柜的喜不自胜,不住点头哈腰的应是,“公子稍等,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
见‘花’卿进来,若薇也只是懒洋洋的抬了下眼睛:“本公子瞧中了几件衣裳,不好意思要让殿下破费了。”
她口中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半分不好意思也没有。
‘花’卿一进‘门’,便不着痕迹的将屋里打量了一圈,此时闻言笑了笑:“不过几件衣裳,季兄何必如此客气。”
掌柜的见到‘花’卿,立时眼睛便亮了,连忙上前奉承的笑道:“殿下,小店还有些别的款式,要不也拿上来给您瞧瞧?”
“不必了。”‘花’卿温声拒绝。
掌柜的不免有些失望。
‘花’卿便又道:“让我的小厮随你去挑便是。”
掌柜的立刻笑的见牙不见眼:“是是,殿下稍作休息,小的这就让人奉茶来。”
等掌柜的令跑堂的将屋里的衣裳全部搬下去后,‘花’卿才在若薇对面落座。
“刺客跑了?”若薇仍是懒洋洋的支颐,懒洋洋的问道。
“何以见得?”‘花’卿不答反问,眼神在若薇微微抿起的殷红似血的‘唇’瓣上落了落,本就幽深的眼睛,愈发深邃了起来。
“倘若刺客被殿下抓住,此时很应该就地审问,‘逼’供出幕后主使才是。”
“知己真知灼见,令我佩服。”‘花’卿笑着道:“刺客的确已经跑了,说来也奇怪,那刺客就对着我放了几支冷箭,似乎只是想引起‘混’‘乱’,并没有伤我‘性’命的意思――知己不妨再帮我想一想,这刺客到底是何居心?”
若薇也笑,并不回避他试探的眼神,“约莫是殿下这些日子动作太大,有人瞧不顺眼,特特儿给殿下的警告?”
‘花’卿眸光微闪,却已经抚掌笑了起来:“知己高见,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着又是一叹:“人生能得一知己,夫复何求啊。”
若薇只是笑,低头喝一口水,并不接他的话。
“知己觉得此事我该如何处置才好?”‘花’卿似讨教一般对若薇虚心求教道。
若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那要看殿下的意思了――”
她说着,语调一转:“说起来,殿下还未告诉本夫人,你大费周折的请我来西秦,到底所为何事?”
“知己冰雪聪明,又怎会猜不到我特意请你前来的用意?”
“殿下太瞧得起本夫人了,不过这回殿下恐怕是看走了眼,本夫人是当真猜不到你的用意。”既是有事求她还端着架子,就别怪她不肯给他面子了。“既然我家侯爷并未在你手上,而侯府也还有诸多事务等着本夫人回去处理,本夫人只好多谢殿下的好意,过两日便打道回府了。”
‘花’卿闻言也不恼,将方才过来时买的一罐‘花’香沁鼻的蜂蜜往若薇跟前推去,“既来之则安之,知己既已经到了西秦,总该好好游玩一番方才对得起这长途跋涉不是?”
若薇挑眉:“看来殿下是不打算由着本夫人回大周了?”
“知己说的太严重,我只是希望知己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尽地主之宜好好款待知己一番。”
若薇却不理会他的说辞,径直说道:“殿下确定要在眼下与本夫人为敌?本夫人向来觉得殿下是个聪明识时务的人,此时你内忧不断,当真还要得罪本夫人这个外患?”
‘花’卿似乎并不惊讶:“这当然不是我乐意看到的。”
“所以殿下还是有事就说比较好,本夫人耐心有限得很。再有我家侯爷的事,本夫人原也是瞧在你我知己一场的份上,不予你计较了,但眼下我家侯爷下落不明,我既到了西秦,少不了要‘花’时间去找。殿下你有时间藏着捂着,本夫人却没有这个时间来陪殿下猜猜猜。”
‘花’卿静默了一瞬,方笑道:“李侯爷的事,是我做的不够地道,知己有任何怨言,都是应该的。不过李侯爷既是在西秦失去踪迹的,我也少不得要担起责任来――有我的人帮着知己一起找,想来不日便可得到李侯爷的消息了。”
这还是首次两人如此开诚布公的提起李凤锦的失踪一事来,而‘花’卿也十分爽快的承认了他的错误,这倒令若薇生起几分好奇来,“当初在高城,最后那个黑衣人是你吧?”
她虽是询问着,语气却是肯定。
‘花’卿也不否认:“是我。”
“当日你想杀了我们俩?”端看他招招杀机,当日就没想过留她跟李凤锦一条活路。
‘花’卿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十分平静,不见半点气愤愤慨的情绪,他努力解读,也不过窥到一分半点好奇之意。
“是,”他坦然回道,喟叹一声:“李侯爷乃大周的擎天之柱,若没了他,大周就是一盘散沙,于我,更是大功劳一件。当时,我想不出不杀李侯爷的理由。但,我从没想过要杀了知己你。”
若薇笑了笑,权当没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可你后来又改变了主意,没有杀他,还用秘术令他忘却自己的身份,强行塞了另一个身份给他,又是为何?”
‘花’卿也笑,“李侯爷乃治国安邦的惊世大才,我不信知己不明白我的用意。”
若薇点头:“你想让他为你所用,清楚知道自己身份的李凤锦自然不肯,所以你想出了秘术的法子来。”
“正是如此。”大概他自己也知道这手段不甚光明,面对若薇平静坦然的目光,从容如‘花’卿,也忍不住低头‘摸’了‘摸’杯子。
“我家侯爷失了踪影,殿下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偏你回国后,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总有那么些人看你不顺眼,想要你的‘性’命。或许你原本是打算保留实力隐而不发,却发现不论你如何低调隐忍,人家还是不肯放过你。你被‘逼’无奈,只得舍弃缓缓图之的打算,想要尽快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但你又很清楚,你这样半途回来的皇子,在朝中没有半分优势可言,百官看不出你的实力与能力,自然不会选择你,你只好从底层下手,先在百姓中建立起你宅心仁厚怜贫恤老的名声来,同时,也不遗余力的暗地里结‘交’朝中大臣,只等时机一到,以你在民间的呼声与暗地里朝堂上的布置,到时候想要争抢那个位置,也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他不肯全盘托出,若薇干脆替他说了出来。
‘花’卿听得认真,看着若薇的眼里满是赞赏与惋惜,“知己能以一叶而知秋,令人委实钦佩不已。”
她才初到此地,也没撒人手打听什么,仅凭着昨夜他匆忙离去时的神‘色’以及今日这场看似冲着他来的刺杀,根据先前的只言片语,便将他眼下的处境与形势推断的*不离十。眼光独到而狠辣,令人钦佩之余,也忍不住惋惜,为什么先遇到她的不是他!
“殿下过誉了,不过是在来之前,稍微做了些功课罢了。”若薇只当没看见他眼里的惋惜,“那么现在,殿下想要对本夫人坦诚你以我家侯爷下落为‘诱’饵邀本夫人前来西秦的用意了吗?”
‘花’卿满眼睛里都是笑意,“自然。”
……
从成衣铺子离开,‘花’卿又领着若薇去瞧了西秦有名的秦腔戏曲表演,只可惜若薇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只看了半场便退了出来。
借口逛得累了,‘花’卿便绅士的将她送回了临时居住的那间民宅里。
“为着知己的安全着想,只能暂时委屈你住在这里。”‘花’卿甚是歉意的若薇说道:“待来日,知己再来西秦,我必以国礼隆重待之!”
若薇微笑着点头,两人同样深邃黑沉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殿下非池中之物,必有遇风化龙之日。”
“借知己吉言。”‘花’卿与她相视而笑,眼中深意与若薇如出一辙。
他告辞离开后,仙草服‘侍’着若薇换下家常衣裳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夫人,今日是见到爷了吧,他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回大周?”
“好问题,本夫人也想知道答案。”若薇放松身子躺在软榻上,懒懒出声道。
251 到她身边去
仙草见若薇不似说笑的模样,很是愣了下,又忽的想到他们两人许久未见,大概除了说话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样一想,仙草的脸忍不住红了红。[]
“我想,爷必定是有苦衷的。”她从若薇脸上无从判断她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便支吾着劝慰了一句。
若薇不置可否,微微眯起眼睛瞧着琉璃罩里那一豆灯火,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铺子里突然出现的那个姑娘。
她倒不是对李凤锦没有信心,疑心他不回大周是做了对不住她的事情,只是那姑娘看李凤锦的眼神明显有着爱慕与向往,对着自己时,则是挑衅与不喜。
那姑娘喜欢李凤锦,便是瞎子都能看的出来。
李凤锦对她明明是不耐,可是她也看得出来,那份不耐里,也有着一份莫名的忍耐。
若说那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猫腻,若薇是打死也不信的。
但也不会是私情,除非李凤锦他想死,否则是不会主动招惹人姑娘的。
若薇越想脑子越是打结的厉害,半晌,轻舒一口气,勒令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不过一个年轻漂亮点的小姑娘就自乱了阵脚,简直太不像她了。
仙草不放心花卿安排的厨娘们做出来的食物,因此若薇的一应正餐或糕点都是她影卫们亲自去外头买回来的。
若薇兴致不高的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叫仙草撤了桌,仙草见状,也猜得出定然与她主子有关,愈发伺候的小心翼翼,倒叫若薇见了有些好笑。
她一笑,仙草才觉得自己松了口气,“夫人这大半天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可把我给吓得不轻。”
她并不是正经服侍人的,也不是喜鹊那样经过了丫鬟训练后送到她身边来的,因此与若薇的相处中,虽不失敬重与崇拜,却也不比真正的丫鬟婆子那般谨小慎微,因而才会在若薇面前露出这样直白的一面的。
若薇横她一眼:“刀山尸海的也没见把你吓得不轻,本夫人不过皱了皱眉头,就把你吓到了?”
她眼中仙草与旁人亦是不同的,在高城的那些日子,仙草是她的同伴,她的战友,是可以放心将后背交给她的人。而因为老鲁的死,她见到过哭的像个孩子很是萎靡不振了一段时间的仙草,因此对仙草,也一直有种怜恤与宽容。
仙草实诚的点头:“刀山尸海也没有夫人一皱眉头那样可怕。”
若薇听得嘴角一抽,“我竟不知道我原来这样可怕,真是辛苦你们了。”要保护并包容这么可怕的她。
仙草忙摇头道:“夫人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夫人这样厉害的女子,无论什么样的难题摆在你面前,总能从容以对,似这般又皱眉头又叹气的时候,我还真没有见过,便猜测必定是出了连夫人都掌控不了的大事,这才觉得可怕――我真的不是觉得夫人你长得可怕啊。”
她最后又着重的加了一句,还生怕若薇不信,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若薇没想到仙草竟这样高看自己,不由笑了笑:“世事变幻无常,哪是我等这样的寻常人可尽数掌控的?你看着我总是从容冷静的模样,焉知我心里是不是也会害怕与无奈?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真的。”
不待仙草说话,她眉头忽的一挑,对着屋里灯火照不到的阴影暗处冷哼一声:“还没听够?”
仙草一惊,身体已经本能的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这回稍微打扮了一下显得没那么寒碜的李凤锦英俊挺拔的从暗处走了出来,被若薇揭破他听壁脚,脸上半点心虚也没有,笑嘻嘻的就往若薇身边凑。
仙草见状,自然很是识趣的从温暖的屋里退了出去。
“我竟不知道,薇薇也有害怕与无奈的时候。txt全集下载来来来,告诉为夫,薇薇都是因为什么事觉得害怕又无奈的?”他不客气的往若薇的软榻上挤去,长手长脚的将若薇一把搂紧怀里,软榻虽窄了些,这样窝在一处倒也不嫌窄了。
在若薇之前,李凤锦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会对一个人渴望至此。看不见的时候想着哪怕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见到了才知道根本不够,想抱抱她,想摸摸她,想亲亲她的欲、望就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令得他魂不守舍心猿意马,只恨不能长在她身上,想看便能看到,想抱便能抱到,想亲就能亲到才好。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今日在街头,远远地隔着人群他一眼就认出她来。那一刻他再看不到其他的人,仿佛万丈红尘中,他的使命就是看见她遇见她。他的身体跟意志全不属于自己,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到她身边去,到她身边去!
没看见人的时候想的抓心挠肝,然而看见了,却如饮鸩止渴,想的更加厉害。
他忍不住将头埋在若薇颈脖里,深深的、用力的吸一口气。
若薇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推拒的动作,温顺的由着他动作。
他的急切与思念,她已经感受到。
心里有再多怨怼与不满,也抵不过此时他完好的出现在她面前。
差一点便要经历天人相隔痛失所爱让若薇深知,珍惜远比计较来的重要。
“要不要先睡一会?”她开口,声音柔软的她自己都想象不到。
在这一刻她也才明白,原来她对他是这样容易心软。
李凤锦悻悻的摸了摸自己的黑眼圈,嘟嚷一句:“这么明显?”
不等若薇回答,又收紧了手臂,让若薇更贴近他:“好不容易见一面,哪里舍得用来睡?”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既然舍不得睡,那就替她解了惑再说。
李凤锦深深的叹了口气,语气又是幽怨又是无奈,“我曾经与你说起过,虽然没有正式拜过他为师,但我这一身纯阳功却是得他所赐,我这条命,也是他救回来的,在我心里,他跟臭老头一样,不仅仅只是我的授业恩师――”
“我记得,他就是老鬼。”若薇转身面向他,接口道:“你还说过他一直在找一个人,听说那人在西秦,便扔下血煞阁跑到西秦来了――你在这里见到了他?”
所以,这就是他留在西秦的原因?
这样便也能说得通他滞留在西秦的目的,毕竟在他成长的这条道路上,老怪老头和老鬼老头大概是他唯一温暖的来源,不仅仅是他的授业恩师,更是他比家人还要重要的存在。
李凤锦赞赏的亲了她额头一记,“我看到他时,他身受重伤,筋脉尽毁,功力全失,眼睛也叫人挖了,被个狗崽子欺辱戏弄――”
李凤锦想起那狗崽子迫使老鬼钻他裤裆那一幕,就忍不住五内翻腾、杀气凛凛。
若薇愣了愣,在李凤锦的讲述中,这老鬼分明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寻常人连他身都近不了。可想李凤锦瞧见那个几乎被他当做神一样敬仰的老鬼落魄到那个模样时,心里会是多么的难受与愤怒。
她安抚的抱住他,顿了片刻方才问道:“他遭遇了什么?”
李凤锦满腔压抑的怒火与杀意叫若薇这般轻轻一抱,瞬间消弭于无形。他轻叹一声,无奈的道:“他不肯说。问急了他便大发雷霆,叫我滚。我留在这里,既为了照顾他,也想查出到底是谁伤了他。”
“倘若你一直查不到伤他的人,就要一直留在西秦?”若薇挑眉。
“这也是最让我头痛的,他不肯随我回大周,口口声声便是死也要死在西秦。”李凤锦歉意的看着若薇望着他时清澈明亮的眼睛,“我若将他丢在这里不管不问,只怕余生每一天都要在痛悔自责自厌中度过。薇薇,你明白的吧,我不可能丢下他。”
“你若当真丢下他不管不问,我也要看不起你了。”若薇淡淡道,“只是西秦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你在西秦的消息,就算暂时能瞒住,只怕也再瞒不了多久。”
她说到这里,顺便将周雪晴已经知道她假扮他的事以及二房雇凶杀她的事提了提。
李凤锦原还放松的身体倏然紧绷了起来,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咬牙道:“他竟然敢!”
若薇很是平静:“他们若没有动作,才叫人意外。”
贪婪,人生来便有的原罪。
“等我回京后,咱们立刻分府另过!”李凤锦磨着牙恶狠狠的说道。
“老太君还在呢,你若提出分家的话来,那些个酸儒的文官御史还不得抓住你这个不孝的大把柄,天天参你一本?你已经忍了这么些年,便再多忍一阵吧。”就算李凤锦是大周的国之栋梁,他不孝,这污点被载入史册,不但令他声名臭一辈子,只怕真要遗臭万年,令后世之人唾骂轻辱。
李凤锦还欲说话,若薇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她勾唇一笑,眼波里难得的竟是调皮的意味:“更何况,我是那种被人打了不知道还手的人?”
李凤锦就势啄了啄她的掌心,含糊不清的问:“你做了什么?”
“我让人给我家老头子去了封信,李凤瑞已许久没有回过京城了吧,让他卸下职务回京去瞧瞧他爹娘都做了什么好事也好。当然这件事情传到二老爷他们耳中,就会变成他们雇凶杀我的事情败露,李凤瑞因此受牵连而被逐出军营,你猜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会如何?”汤二太太最在意的就是儿女的前程,倘若因为他们愚蠢的举动而毁了他们最有出息的儿子的前程,追悔莫及也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心情吧。
李凤锦却觉得不满意:“也太便宜他们了。”
“先给他们点精神折磨,等本夫人回京后,自会要他们好看!”她难道是这么良善的人?
李凤锦这才满意了,又将方才的话题捡了回来,“我是想着,等老头儿的身体养的稍微好一点儿,能经得住长途跋涉时,便带他回大周。”
“他如今情况很差?”若薇蹙眉,担忧的问道。
想到老鬼头,李凤锦的心情便忍不住变得沉重,“很差,身边一时半刻也离不得人,汤药饮食都需要人照顾……且他心存死志,不肯好好疗伤吃药,恢复起来就更慢了。”
一个坏脾气的心存死志的老人家,伺候起来必定十分吃力。若薇沉吟了下,“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尽心照顾他都是应该的。我若寻着机会,也该去瞧瞧他才是。”
李凤锦闻言,又是欣慰又是为难:“他脾气本就怪,如今这样,连我有时候都受不了,你若去了……”
自是担心若薇会受委屈。
若薇已经岔开了话题:“白天那位姑娘,又是什么人?”
李凤锦不想她话题换的这样快,微愣了下才笑出满脸的得意来,漆黑的眸子像是装满了星辰,声线低沉而柔软:“怎么,吃醋啦?”
若薇原想否认,见他这般自得的模样,便索性点头,大方的认了:“没错,就是吃醋了。她到底是谁,跟你什么关系,老实交代清楚了,但凡有一丝半点不清楚,别怪本夫人对你不客气!”
李凤锦笑的跟偷了腥的猫似的,见若薇当真要炸毛了,方才敛了笑,淡淡道:“她叫俞蓁,就是老鬼一直在找的人。”
若薇张大眼睛,“忘年恋?”
“瞎说什么。”李凤锦因提到俞蓁而倏然跃上眼底的阴影就叫若薇这句话驱散的一干二净,忍了笑说道:“十八年前,老头子跟她母亲做过一场露水夫妻,老头子对她母亲情根深种,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个女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那时候老头子刚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正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哪知道人家二话没有就将他给抛弃了。后来辗转打听到,那女人离开他不久后就生下了俞蓁,而她却不幸产后大出血,没多久就死了。老头子这些年走南闯北,就是为了寻俞蓁。”
若薇若有所思的点头:“既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女儿,正应该父女团聚感天动地的时候,他为什么还心存死志?”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亲骨肉,便是为了这女儿也应该振作起来好好养伤才是,怎么这老头却反道而行偏要找死?
李凤锦看着若薇,眸光闪了闪。
若薇眯眼盯着他,当那俞蓁从窗口跳进来时,李凤锦下意识看向她的眼神,跟现在一模一样。
“说罢,还想瞒我什么不成?”
“因我不肯答应他休妻另娶。”李凤锦到底还是和盘托出了,说完之后便紧张的注视着若薇的表情。
若薇听得冷笑连连,原来人家这是惦记上她的男人了。“真是好狗胆,连我的男人都敢肖想!这是老鬼头的主意,还是那俞蓁自己的想法?”
她说着,瞧着李凤锦一张即便憔悴仍是十分招人的脸,哼道:“你不用说了,那俞蓁定然也是有想法的,才会由着老鬼头这样闹――”
说罢,似不解恨的抬手就揪住了李凤锦的脸肉来,狠狠掐了两把方才解了些气,斜睨着不敢造次的李凤锦,冷冷道:“他挟恩要求你休妻,你不肯,倘若他们肯退一步,要你娶了俞蓁做平妻,你又怎么想?”
“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李凤锦不满的瞧着她:“只有那等上不了台面的商户人家才会有平妻之说,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是断没有二妇并妻之理的。况且,本侯娶了这么个凶悍善妒的夫人,哪里还敢有三妻四妾的想头,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若薇十分满意,奖励般的拍拍他的头,“很好,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本夫人甚感欣慰。”
李凤锦见她缓了神色,这才放下心来,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是那起子贪心不足的男人,这辈子得你相伴,再没有别的想法了。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理此事,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我们的生活。”
若薇能放得下心才怪,当然她并不是对李凤锦不信任,而是被李凤锦视为亲人的对手太强大,她想了想,也没有打击他的自信,淡淡道:“你看着办吧。”
顿了顿,又道:“本以为能跟你一道回大周,眼下看来怕是不成了。过两日我就回去了,影卫留一半给你。”
“这么快!”李凤锦一惊,又疑惑的问她:“你答应端木琉毓什么了?”
“在他夺嫡这条路上,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尽可能的给他帮助与方便――比如迫不得已需要发动兵变而他手上人又不多时。”
“借他军队?”李凤锦瞬间就明白了若薇与端木琉毓达成的协议,“他拿什么来换?”
“不再对你赶尽杀绝,以及他在位期间,绝不犯周。”
“你信他?”
若薇冷嗤:“就算助他得了皇位,就算他做了西秦的国君,我还能怕了他不成?”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敢食言,她总能想到法子收拾他――既能扶持他上位,她就不能再扶持一个人来对抗他?
人嘛,若没有个对手,也是很无趣的。
李凤锦对自家夫人投以崇拜的热烈眼神:“夫人高招,为夫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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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朋友小朋友们,今天过得快乐吗?
252 人不如狗
两人耳鬓厮磨到后半夜,小别胜新婚的年轻夫妻,自也有别的事想做,奈何若薇肚子里揣着个小东西,李凤锦只得咬碎了牙强忍着。(.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最新章节访问:.。还是若薇瞧不下去,帮他草草的‘弄’了一回。
还算满足的李凤锦眼睛里头直冒光,躺在软榻上瞧着坦然开‘门’叫热水的若薇笑的见牙不见眼。
“薇薇,你真好。”
若薇白了他一眼,看似淡定的白皙脸庞上却不由自主的飞上了一抹淡淡的瑰丽的红霞,故作镇定的道:“为着你在外头不犯错,本夫人只好自己辛苦一点了。”
见他还是笑个不停,不由恼羞成怒的呵斥道:“笑笑笑,笑死你算了!”
“你舍得?”平日里总是冷静淡定的人,偶尔‘露’出这样羞恼的水盈盈的眼睛都有些发红的模样,更叫李凤锦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他爱她从容平静掌控一切睥睨天下的模样,也爱极了她这般小‘女’人的妩媚含羞娇柔薄嗔的模样。
他想,大概爱一个人就是,不管她什么模样,总叫人见了她便心中欢喜吧。
他想,他前头经历的那些苦难,都是为了将好运气留下来遇见她的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对那些苦难,再没有怨怼,只有满满的感‘激’。感‘激’那些苦难,让他终于遇到她。
进入净房收拾自己的若薇自然没有发觉李凤锦此时满怀感恩的心情,再出来时,脸上已然恢复了平素的从容淡定,催着他也进去清洗了一番,两人心满意足的抱在一块睡了过去。
翌日,已经得了端木琉毓保证的李凤锦大摇大摆的大‘门’离开。
他这样对端木琉毓略显幼稚的挑衅,让若薇很是无语了半天。
用过早饭后,若薇又睡了个回笼觉,端木琉毓才慢悠悠的驾到了。
他的目光落在神情慵懒却分明多了几分娇媚的若薇的脸上,意味深长的笑谑道:“知己昨夜里睡得不好?”
若薇懒得与他猜哑谜打机锋,“把你的人都撤了吧,本夫人不喜欢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知己莫恼,我这样做,并非是要监视你令你不自在,乃是为了保护知己的安全。”端木琉毓笑着道:“当然我也知道知己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不过凡事都有意外,留着他们,也是给知己多一重的保护。须知往后我要仰仗知己的地方还很多,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知己在西秦有任何损伤。”
他说着,见若薇没有坚持要他将人手撤回去,便笑着瞧了眼外头融融的冬日,“难得今日天气不错,我陪知己出去转转吧。”
他一顿,又道:“听说皇家马场有马球赛可以看,不知知己有没有兴趣?”
若薇欣然应允:“走吧。”
皇家马场,顾名思义,只有皇室中人才能用得起的地方,若薇自然要去瞧一瞧,这西秦的皇家人跟大周会有什么不同之处。
……
为着方便,若薇仍是做了男子装扮,与端木琉毓一道坐了马车往皇家马场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李侯爷近来可好?想当年若没有李侯爷仗义相助,我今日也不能这般与知己闲话了。”端木琉毓遥想当年,语气感慨。
若薇懒懒应道:“可喜殿下还记得当年侯爷对你的恩情,只是我家侯爷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仗义救下的人,却想要他的命。”
端木琉毓半点心虚愧疚都没有,“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与知己已经达成协议,日后自不会再对李侯爷有不利的举动与心思,知己大可放心。”
若薇盯着他,目光灼灼似要在那张俊美犹如谪仙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端木琉毓在她的注视下也没有半点不自在,“知己何故这样看着我?”
“你以为我在为我家侯爷抱屈?”
“难道不是?”
若薇微笑摇头,“最委屈的哪里轮得到我家侯爷,殿下神通广大本事通天,难道会不知道‘花’家收留养育敌国皇子,已经被判了通敌叛国的大罪?想来如今‘花’府上下,便是连只活着的动物也没有了,不知道‘花’府里那一片‘精’心培育的槐树林可还好?”
端木琉毓的笑容僵了僵,阳光从飞扬的车帘漏进来,令他半边轮廓很是‘阴’暗晦涩。
静了半晌,他忽然笑起来:“自我出生,没人给过我选择,便将我远远送走。‘花’家的确待我如同亲生,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花’家将会面临的结局――‘花’家无辜,我也不是那么罪大恶极。”
若薇嗤的出声,面带不屑:“你看到那两只狗了吗?”
她敲了敲车壁,示意马车停下,而后指了指外头。
灰朴朴的墙角处,一只老的已经迈不动步的老狗苟延残喘的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另一只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的小狗口中叼着半块沾满灰土的硬馒头,小心翼翼的穿过来来往往的人流与车流,来到老狗身边。
小狗将馒头放在老狗嘴边,见它并不动,又着急的将馒头往它嘴边推了推。老狗费力的抬起眼睛看了小狗一眼,而后慢吞吞的将那半块馒头吃了下去。小狗见状,摇摆着尾巴围着老狗欢快的跑了几圈,又跑回来,拿头蹭了蹭老狗的头,然后安静的蹲守在它身旁。它似乎也察觉到老狗已是油尽灯枯,便一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它。
“可能那是它的母亲,但它们长相个头还有‘毛’‘色’都不像。”若薇对狗的种类完全没有研究,但也看得出眼前这两条狗并不是同一个种类的,她摇摇头,瞧着神‘色’僵硬的端木琉毓,“有时候,人不如狗。”
这根本就是在明明白白的讽刺端木琉毓,他连狗都不如。
“什么选择,什么无辜,不过只是为了给自己脱罪的借口。”若薇依然拿不屑的眼神瞧着他,“他们养育你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花’大老爷视你为家族的继承人,竭尽所能培养你,‘花’大太太更是视你为眼珠子。想来就是一条狗,受了人家那么多的恩惠好意,也该想着要回报些什么。但你做了什么?你不曾暗示或提醒过他们哪怕一句,只以一句你没得选,你也同样无辜轻轻带过,甚至在听闻‘花’家因为你而倾覆覆灭时,你哪怕装的沉痛一点,‘花’家上上下下的冤魂,心里也会好受点吧。”
她说他不如狗,还真的不是冤枉他!
冷血冷情至此,一般人只怕拍马也赶不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心没肺、冷酷无情?”端木琉毓终于再笑不出来,俊脸‘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难道你不是?”若薇给他一个“别扯了”的眼神。
“我在知己眼中如此卑劣不堪,为何你还要答应要帮我?你就不担心我有一天不再需要你,答应你的那些事便都不作数了?”
若薇笑了笑:“等你不再需要本夫人的时候,又再说吧。”
端木琉毓看着她傲然不羁的神‘色’,忍不住苦笑一声,“你说的没错。不管我没心没肺也好,卑劣不堪也好,我只不过想更好的活着罢了。在这条路上,不管是谁,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阻拦了我,我势必会将他当作障碍永远的清理干净!”
他的语气越发的坚定,慢慢笑起来,笑容仍是那样醉人,如宛转的‘春’风。
为了成功,牺牲所有也在所不惜。
“我很早就知道一个道理,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你说得对。”若薇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完全零‘交’流。若薇自顾自的闭目养神,而端木琉毓则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
虽然没有‘交’流,彼此倒也自得其乐,并不尴尬。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到达目的地。
若薇扶着仙草的手走下马车,便见四处已停了不少华丽的马车,到处人头攒动,其中不乏华衣锦服的夫人与姑娘们。
西秦民风较大周开化不少,但即便如此,男‘女’之间依然是泾渭分明的。男子于左边大‘门’下马下车,‘女’子则聚在右边大‘门’,有白脸无须的内监在其中穿梭忙碌的引导着众人进入场地。
“今日这场球赛是三哥举办的,到时我也会下场。”端木琉毓走在若薇身旁,柔声对她说道。
若薇正环顾着四周,闻言淡淡道:“哦,祝殿下此役能取的好成绩。”
她神‘色’冷漠疏离,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端木琉毓看着她敷衍虚应的态度,忍不住摇了摇头。
早该知道的,她外表冷清,实则却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他如今在她心里这样不堪,哪里还敢期待她给他好脸‘色’?
此时在看若薇脸‘色’的人,并不止端木琉毓一人。
高高的看台上,一名金冠耀目丰姿楚楚的男子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若薇,像是为了将若薇看的更清楚些,他不自觉地往前倾着身体,眼里的炽热几‘欲’燎原。
“你过来。”他头也不回的冲身后的‘侍’从招了招手,“去打听打听,跟十一走在一起的那个少年是谁家的?”
‘侍’从毫不意外,恭顺的应道:“是,殿下。”
正要奉命去打听,又被那人叫住了,“算了,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他脸上眼里全是迫切,几乎坐不住,恨不能立刻冲到若薇跟前去。
“这身段,这气质,啧啧。”待‘侍’从离开了,他更是满口的称赞起来。
若薇一袭雪染似的白衣在日光的映照下泛起淡淡的光晕,清冷绝尘的气质宛若迎风绽放的雪梅,行走间衣袂渺渺,淡雅如风。当有风吹过时,她身后束起的发丝便如美丽的流苏般,飘逸又撩人。
虽然还未瞧清模样,仅这气质,已经叫人忍不住一望再望。
“比‘玉’楼‘春’里的芳官还勾人呢……”那人遥遥注视着若薇,口中喃喃说道。
若薇当然不知道,此刻扮作男子的她,已经被另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瞧上了。
她一路随着端木琉毓走,才知道不管在男人堆里亦或是对面的‘女’人堆里,这位新近面世的十一皇子得到的注目都是最多的。他态度随和亲切,不论对方是谁,总是轻易就能感受到他的无害与善意。而‘女’子那方,属于仰慕倾慕的目光简直不可胜数。可以说,他一进来,便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可即便如此,悠然走在他身边的若薇也没有被他的光芒全盖了过去。实则他们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他的温暖温和,更衬得若薇清冷疏淡,明明这清冷疏淡出现在她白皙秀美的脸上与她偏甜美的长相不相符,可不知为何,这股子清冷的气质,却叫人越看越是顺眼,于是也收获了不少注目。
一个‘侍’从远远小跑过来,恭敬的对着端木琉毓行了礼后,用偏‘阴’柔的嗓音说道:“殿下,六王爷邀您上看台说话。”
端木琉毓的微笑在那一瞬似冻结了下,然而很快他便笑着道:“好,我这就过去。”
那‘侍’从立着没动,显是要等着他一道走。
端木琉毓便歉意的对若薇说道:“前头有专‘门’设置的帐篷,我让人领你过去歇一会,待到球赛开始,又再来叫你?”
若薇无所谓的点点头,跟着端木琉毓的人先走了。
端木琉毓顿了顿,方才扬了亲和力十足的笑脸对等在一旁的‘侍’从说道:“走吧。”
那‘侍’从稍稍抬起眼皮子,瞧了若薇的背影一眼,可怜见儿的,这样的小身板,哪里经得住王爷的蹂躏?只怕过不了几天,府里头就又要抬出去一具尸体了。
端木琉毓行到六王爷端木池跟前,端木池乜眼打量着他,似笑非笑的道:“十一啊,为兄平日里待你如何?”
端木琉毓诚恳的回道:“六哥乃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六哥对你这么好,问你要个把人,你定然不会舍不得不给吧?”端木池连客套话也没说就直奔主题。“方才跟你一道的那个少年,给我如何?”
端木琉毓闻言,脸上做出惊讶的表情,心里却半点也不奇怪。端木池文治武功皆在其他兄弟之上,也是最得当今国君另眼相看的。但‘私’底下却极为声‘色’犬马,偏好身段妖娆的‘女’子与容貌气质出众的男子。
以若薇的容貌气质,不被他看上,才叫端木琉毓觉得奇怪呢。
253 各有计较
端木琉毓做出为难的模样来:“六哥,不是弟弟不愿意,而是,那位季玖季兄弟,她并不是弟弟的人。[]”
端木池不满的挑起长眉来:“不是你的人,你会带他到这里来?”
“因弟弟与他颇聊得来,他不日便要离开国都四处游历,弟弟想着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与他高谈阔论,不想留下遗憾,这才邀请他一道前来观看比赛。”端木琉毓微微皱起眉头,“我知道若没有六哥在父皇面前为我说好话,父皇也不会这般待我,我如今有的这一切,都是六哥给我的。六哥要我做什么,我都绝无二话,只是那季玖,脾气甚是刚烈古怪,若六哥强行将她要了去,恐会伤了六哥,那就不好了。”
“刚烈古怪?”端木池嘿然一笑,转动着拇指上硕大的碧绿翡翠扳指:“哥哥我还就喜欢有脾气的,若是个呆木古板的,反倒令人没兴致。走吧,你替哥哥引荐引荐――”
说罢,不待端木琉毓说话,便率先起身往看台下走去。
端木琉毓满脸无奈,抬脚跟了上去,然而无人察觉的眼底深处,却有诡谲的光芒一闪而过。
此时仙草正在埋怨若薇:“……您很应该多休息才是,要是想打听什么,只管交给我们去做便行了,何必亲自前来。端木琉毓那个人狡猾多端,万一说破了您的身份,可该如何是好?”
其时若薇也觉得自己太过莽撞了,没有多想就跟着端木琉毓过来了,万一叫仙草说中了,让人识破了她的身份,只怕她跟李凤锦都不能活着走出西秦。毕竟大周没了她跟李凤锦,对西秦百利而无一害。而端木琉毓也能趁机立下大功一件,在西秦国君面前更有脸面。
但若薇深知端木琉毓不是傻的,他若敢揭破若薇的身份,若薇就能倒打一耙将他拉下水来,就算不能跟他同归于尽,也能让他惹上一身腥。他端木琉毓与大周重臣牵扯不清的事儿,总会在西秦国君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来。而他好不容易挣来的如今这样的局面,只怕立刻就会付诸流水。
若薇想到这里,对于端木琉毓敢不敢揭破她的身份已经有了定论――除非他果断弃了逐鹿皇位之心,否则在还需要她的时候,端木琉毓是断断不会自毁前程的。[txt全集下载]
那人看似高远淡泊,实则却是野心勃勃。
“来都来了,总不能即刻就离开吧,岂不更惹人怀疑?”
“咱们只说身子不舒服要去看大夫,谁还会疑心什么啊。”仙草四下张望了下,直觉不安,恨不能将若薇扛上肩头立刻离开此地。
不过透过敞开的窗口,她也看到了四面八方望过来的目光。素日夫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很让人骄傲,但是这种情形下,仙草真的骄傲不起来。
“只怕已经来不及了。”若薇淡淡说着,往神色警惕而疑惑的仙草身后扬了扬下巴。
仙草霍的转身,就见端木琉毓正陪着个穿着锦衣狐裘的年轻俊美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她呼吸一紧,已快速移到若薇身旁,看似恭敬的侍立在她旁边,实则这个位置却是进可攻退可守,还能避免伤到若薇。若果真避无可避,关键时刻她还能拖住他们,让若薇从身后的小窗逃出去,为她争取逃走的时间。
端木池走进帐篷,眼睛便粘在若薇身上不动了。
这个人,只是坐在那里,就像是天地的轴心一样,浩气高洁,温雅高华。一身白衣,翩然出尘,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
见到他来,这人连眼皮也没动一下,自顾自的盯着不远处的瓶插梅花。
若薇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给端木琉毓一个眼神,但他就是知道,她此时非常不悦。
她很生气!
“季兄弟,这位是我六哥,当朝六王爷。”他含笑的眼睛望着若薇,带着满满的诚恳的歉意:“六哥他远远见你气质出众,很想与你结识一番。”
端木池见自己进来,连俊俏少年一个眼风都没得到,虽然有些不满,但这种不畏权贵的清冷性子,却更合他心意了。他对着若薇抱拳笑道:“听闻季兄弟见多识广,学识不凡,与我十一弟脾性相投,本王便也来凑个热闹,还望季兄弟莫要嫌弃本王见识浅薄才好。”
若薇这才起身,冷淡的回了他一礼:“六王爷客气了。”
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有。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仙草悄无声息的朝着若薇靠近两步,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她的鼻尖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冷汗。
端木池顿了顿,摆出自以为最帅最迷人的微笑瞧着若薇,“不知季兄弟是京中哪一家的?”
“哪一家都不是,季某来自边陲小镇,因向往京都繁华,便过来感受一番。”若薇随口编道。
这人实在叫人讨厌,虽然生的人模狗样,可是看人的眼神十分让人不舒服,那目光都快要化作实质,恨不能上前来摸自己一把了。
堂堂西秦国的六王爷,居然好南风?
当然各朝各代都免不了有这样的事情出现,但即便民风再开化,一个皇室中人,出门便代表这皇室脸面的人,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好男风,这就让人有些费解了。
难不成,在西秦国,断袖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还是只有这六王爷,才敢仗着皇帝这样有恃无恐的好男风?
“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季兄弟年纪虽小,却也这样的大志向,着实叫人佩服。”端木池自来熟的称呼着若薇,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季兄弟既到了京城,可要多呆些时日才好。若季兄弟看得上本王,便由本王亲自为季兄弟做向导,带你好好领略京城的繁华富饶,如何?”
“多谢王爷美意,不过眼看就要过年了,季某人也该回家了。”若薇不冷不热的拒绝道。
这人的眼神着实叫人厌恶,依着季玖从前的脾性,必定早将他眼珠子挖出来了。不过扮了一阵子李凤锦,加上肚子里的小东西,若薇硬是忍着厌恶恶心强忍了下来才没有翻脸立刻走人。
这笔账,她记在了端木琉毓身上!
端木琉毓是什么人,又岂会不知道他自己的兄长是个什么货色,他若真的要阻拦端木池,会没有办法?在她面前装为难装无辜,以为她会信?
约莫是记恨路上时她说他不如狗,所以这会子拉了端木池来打击报复她?
跟他合作,的确是与虎谋皮。倘若自己威慑力不够,保证这人过了桥就会立刻拆桥。
若薇眸中闪过一抹深意,瞧一眼端木池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淡淡道:“倘若还有机会来京城,到时若上门叨扰王爷,王爷可千万别闭门不见才好。”
端木池闻言,脸上立刻阴转晴:“好说好说,不知季兄弟打算何时启程?本王听了十一对季兄弟的夸赞推崇,对季兄弟很是敬服。倘若季兄弟已经定下了启程的日子,本王也好为季兄弟设宴送行――季兄弟若是拒绝,可就是瞧不起本王了。”
实则方才若薇那话一出,真正吃惊的却是端木琉毓。他太了解若薇这个人,最是软硬不吃的性子,她又长着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怎会看不出端木池看她的眼神里那掩饰不住的淫、邪的光芒。而分明他也看到她的不悦,以为她就算不发作,也会毫不客气的用言语来令端木池感到难堪,甚至激怒端木池。他自然会适时的站出来护着她,就算得不到她的感激,也能成功的令她彻底厌恶端木池――她那么痛快的答应与他合作,若没有留后招,他是打死也不信的。而他想来想去,她的后招很有可能便是如同扶持他一样的,再扶持一个人来对付他。不管若薇是不是这么想,他既想到了这一点,自然要防范于未然,将所有的可能都掐死在萌芽状态。
首先要掐死的,就是如今呼声最高,最得国君看重的端木池。她若彻底对端木池生厌,是决计不肯扶持他的。
可谁知道,她的态度会莫名其妙的改变,这改变令端木琉毓疑惑,也生出了些许烦躁的情绪来。
他讨厌凡事脱离掌控的感觉,非常讨厌。
而眼前这女子与李凤锦,常常有意无意的打破他的计划,令原本眼看要成功的事也功亏一篑,这让他不能掌控全局更是焦躁难安。
“王爷如此盛情,倘若季某人再推脱,就太不识抬举了。”若薇嘴角轻轻勾起,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没有,“我待后日便要启程回家,不如便于明日午时,我在望江楼定下位子,恭迎王爷驾到,如何?”
这么容易就上手了,端木池反倒有些兴趣缺缺,原还当这真是个清冷超脱的,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软化了下来,实在太没有挑战性了。不过冲着这张脸,六王爷还是决定赴明日之约。
“如此甚好。只是有一点,季兄弟难得来一趟京城,很该由本王尽一番地主之谊才是,望江楼便由本王定,季兄弟只要记得前来赴约就是。”
“如此,季某恭敬不如从命了。”若薇爽快的应道。
257 好心办坏事
眼看着两人就这样愉快的敲定了明日之约,端木琉毓面上半点不悦也不现,陪着两人聊起别的来。(.无弹窗广告).访问:.。
很快,就有人来禀告,参与这次比赛的其他王爷皇子们已经到了。作为主办方,端木池只好站起身来,“我先去安排,季兄弟若有兴趣,一会不如也上场玩玩?”
“多谢王爷的好意,我这人四体不勤,就不去丢脸了。”若薇自嘲般的笑道。
惹得端木池又笑了一阵,“季兄弟果真是个妙人儿,难得遇到季兄弟这般不扭捏不自大的,本王是愈发的想要与季兄弟结‘交’了。”
若薇敷衍了两句,外头又有人来催,端木池终于打住了话头,正要往外走,一错眼看见端木琉毓还稳稳的坐着没有动,“十一,就要下场了,你不去准备准备?”
“二哥先行一步,小弟随后就来。”
“快着些,别让哥哥们等你一个。”端木池随口吩咐一句,领着自己的人走了出去。
端木池一走,端木琉毓便焦急并歉意的对若薇说道:“知己,明日之约你还是别去了吧。”
若薇佯装诧异的瞧着他,“这是为何?”
端木琉毓如何看不出她的明知故问,自然也就看了出来,她对他愈发的冷淡不满了,神‘色’微微一顿,苦笑道,“事到如今,也不能再瞒着你了,我这六哥什么都好,就是,就是‘女’‘色’与男‘色’上一直没个克制,倘若他看上了什么人,便是使尽手段也要将人‘弄’上手。他喜欢时,可以将人捧在手心里,不喜欢了,态度立刻便是天壤之别,瞬间将人从云端打入泥里。知己怕也看出来,六哥他对你只怕没安好心。”
“难道你早没有看出来?”这会儿装好人来提醒她,怕也是明白了自己的打算,所以假惺惺的关心她来做一番挽救吧。只可惜她已经看透了这个人,自然不会再信他一句话。
端木琉毓愈发愧疚不安:“倘若我今日没带你过来,便不会给你带来这些麻烦了。”
若薇笑了笑,实在没有兴趣跟他假惺惺的来这一套,干脆便不开口了。
端木琉毓被她无视,眼皮跳了跳,口中仍是劝说道,“我并非是危言耸听,知己当心些才好。”
若薇便问他,“那么依殿下之见,我又该如何呢?”
想来他原本是想见她对端木池恶语相向不欢而散的,谁知他们两个竟“相谈甚欢”,这人心里只怕开始着急了吧。
端木琉毓似踌躇了一下,方才为难道:“知己不是决定早日回大周么,不如也不要等了,提前离开也好,否则迟则生变,万一让六哥察觉到知己的身份,只怕更走不了了。”
若薇瞧着他言辞恳切的模样,忽而轻轻一笑,:“殿下说的很有道理,那么这球赛我也不看了,这就回去收拾收拾。”
说罢站起身来就要走,端木琉毓神‘色’微变,“也不急于这一时,大周不时兴马球,知己不妨开开眼界再离开也不迟。”
端木池前脚才走,她若这就离开,任谁也要疑心定是他对她说了什么,她才会急着走。只怕端木池与自己立刻就要生出嫌疑来。
若薇叹口气,“殿下与我说了这些,我哪里还有心情看球赛,还是尽早做出打算才是——有劳殿下跟六王爷说一声,就说我忽然身体不舒服不能留下来瞻仰王爷的英姿了。”
端木琉毓呆了呆,若薇已经带着仙草扬长而去了。
……
回到马车上,仙草才松了口气,放松下来后立刻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夫人您可瞧见他那张脸了?平日里端的就跟仙人似得,自以为全天下他最聪明,敢算计到夫人身上来,活该夫人不给他脸面。”
若薇笑了笑,“回去收拾收拾就走吧。”
仙草一愣,睁大了眼睛,“咱们真的这就回大周了?”
被吓一吓就走,这不是夫人平素的‘性’格啊。
“回什么大周,另找个安全妥当的地方先住着。”李凤锦这边什么情况她还没去看过呢,哪里就放心回大周了。
仙草眨了眨眼睛,“夫人是放心不下爷吧,也是,夫人跟爷都多久没见了,哪里舍得就这样回去呀。”
若薇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你话太多了。”
仙草哪里会怕,还笑嘻嘻的指了指若薇的脸,“夫人您脸红啰。”
……
若薇不管不顾的丢下端木琉毓走了,他在原地坐了一会,有些难看的神‘色’又恢复了先时的微笑从容模样,随口问身边的‘侍’从:“六王爷现在何处?”
得知了端木池的所在,端木琉毓微微阖了眼,纤长漂亮的指头轻叩了两下,招来自己的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一整衣襟站起身来,神‘色’匆匆的追了出去。
端木池此时正在自己华丽的帐篷里换衣裳,听人禀告十一殿下身边的人在外头求见,随口说了声进来。
那长相老实憨厚的‘侍’从一进来,便慌里慌张的跪了下来。
“十一换好衣裳了?”
“回王爷,殿下还没换衣服……”
听见端木琉毓还没换好衣服,端木池立时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他怎么还不换衣服,马上就要开赛了,难道让这许多的人等他一个不成?”
若不是为了赢定老三那一派,端木池真心不想让端木琉毓上场来抢他的风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侍’从跪在那里,一脸苍白并焦急,这样的天气,鼻尖上竟全是细密的汗珠子,他将头深深地伏在地上,“殿下他、他让小的来,让小的跟殿下请罪。”
端木池皱了眉头,“好好儿的,他请的哪‘门’子罪?”
“方才,王爷离开后,殿下正与那位季先生说着马球赛的规则,那季先生忽然打断殿下,问六王爷您是不是,是不是瞧上了他。殿下愣了一下,还没回答,他竟就拂袖而起,不但大骂殿下卑劣‘阴’险,明知王爷您……还将您带到他面前去,还问殿下是不是要眼睁睁的看他掉进火坑。骂完了殿下,还胆大包天的骂王爷,说、说王爷……”
端木池挥手令伺候的人出去,‘阴’沉了脸问,“他骂本王什么?”
那‘侍’从仿佛十分难以启齿,却又害怕端木池的威严一般,吞吞吐吐的道,“王爷您听了千万不要生气……他骂王爷恶心,还说这么恶心的人怎么不去死……”
“大胆!”端木池气的拍案而起,嘴角凶狠的‘抽’了‘抽’,满脸‘阴’鸷的问,“为何不是你家殿下来跟我说?”
“殿下此时正追着那季先生出去了,让小的先来禀告王爷,等他回来再亲自跟王爷请罪。”
“姓季的跑了?”端木池神‘色’愈发‘阴’狠吓人。
‘侍’从似被吓得两股战战,“是,殿下已经追出去了。”
不多久,端木琉毓满头大汗的回来了,愧疚难安的对端木池说道:“弟弟无能,竟让他跑掉了。因怕耽误了球赛,弟弟便没有继续追下去——都是弟弟的错,坏了六哥的好事,弟弟认打认罚。”
“我只问你,他是如何看出本王的意图?分明先前还与本王相谈甚欢,怎的本王才走,就出了这档事?”他果然还是怀疑端木琉毓对若薇说了些什么。
端木琉毓看了看他,神‘色’暗淡道:“六哥前脚才走,季玖就发作离开,我知道换做任何人,只怕都要疑心是弟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是六哥,自你的人在大周找到我后,弟弟是如何对六哥的,六哥难道还不清楚?更何况,我与那季玖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我犯得着因为他得罪六哥、因而破坏我们的兄弟情谊吗?”
端木池神‘色’好看了些:“这么说来,是他自己察觉到了。想必之前做出与本王相谈甚欢的模样,也不过是为了‘迷’‘惑’本王——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六哥别气,那人的住址我知道,等比赛完了,弟弟便带六哥过去。”
端木池愤愤冷哼:“暂且先让他再逍遥一会。比赛就要开始了,去换衣服吧。”
……
若薇自不知道端木琉毓已经反击,分了些人回宅子收拾东西,又让一部分人去找安全可靠的临时住处,身边便只剩下仙草与两个影卫陪着。
逛了一会,若薇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便问仙草:“你们可查到了侯爷的住处?”
仙草嘿嘿一笑,冲她挤眉‘弄’眼的说道:“我还在想夫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问呢,您要是再不问,我都要忍不住自己先说了。”
她一副“夫人果然十分关心爷”的模样,‘弄’得若薇又有些脸热,故作从容淡定的乜她一眼:“要本夫人封你个神算子的称号吗?”
“夫人过奖过奖。”仙草打趣完了,方一本正经的说道:“今儿刚出‘门’时,他们就查到了爷的落脚处。夫人,我们现在过去吗?”
“左右无事,便过去瞧瞧吧。”若薇下巴一抬,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傲娇模样说道。
仙草笑眯眯的应了,吩咐马车调转车头。
若薇叫停马车,“既是去探望病人,空着手去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仙草了然,冲进旁边的‘药’铺里买了一堆补‘药’,只选贵的不选对的——反正她也不知道人家生了什么病,什么‘药’才是对的‘药’,只好一边大呼“好贵好贵”,一边又毫不手软的只买贵的。
买好了补‘药’,又一头扎进另一家糕点铺子,买了一堆各‘色’各样的糕点,齐齐堆上了马车。
若薇一看这架势,也算是十分隆重的探病了,便喊回已经买上瘾的仙草,重新启动马车往城南的方向驶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才减缓了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仙草先跳下车,只看了眼四周低矮破败房子与坑洼不平又肮脏的路面,便忍不住皱了眉头。
若薇打起帘子,仙草才回过神来,忙伸手扶了她下车来。她脸‘色’不大好,也忙着偷觑若薇的脸‘色’——连她都觉得住在这样破烂肮脏的地方是委屈了爷,夫人见了只怕心里更要难受了。
若薇也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对于李凤锦挑了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贫民窟,她倒是没有半点意外与难过——李凤锦跟她都是吃过苦的人,能在端木琉毓的眼皮子底下找到栖身之地,已经很不错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仙草却并不这么认为:“爷是什么样身份的人,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地方——端木琉毓实在该死!”
若薇没有试图跟她分辨什么,只淡淡道:“走吧。”
马车是进不去狭窄的巷子深处的,仙草与影卫们合力搬了车上的礼品,一人在前带路,仙草伴着若薇走在中间,一人在后,以这样一种保护的姿势,将若薇护在中间。
一路上不时有人朝他们看过来,他们光鲜漂亮的衣着在这贫苦民众眼中无疑并不是同类。
若薇看着这些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他们黝黑的脸上全是麻木的神情,见到他们进来,虽觉得好奇,却没有一个人敢围上前来,便连小孩子似乎都知道,这些一看就是有钱人的人,并不好惹。
有的孩子闻着糕点香味儿,忍不住咬着手指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大冬天里,这些孩子穿的单薄有破烂,有些小孩子光着脚,连双鞋子都穿不起,小手小脚冻得红肿不堪,更有甚至,手脚上已经生满了冻疮。
仙草见了,看了若薇一眼。
若薇淡淡点头,仙草脸上‘露’出笑模样来,冲身后又黑又脏的小孩子们招招手。
那些孩子却怯怯的顿住了脚步,然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仙草手里的糕点。
“过来。”仙草朝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喊道,他是这些小孩里头个头最高的。
那小男孩看看仙草,又看看咬着手指流着口水的同伴们,他们全都期待的望着他。
小男孩深吸一口气,将一直牵着的小姑娘的手松开,吩咐她站远一点,这才迈着视死如归般的脚步朝若薇他们走过来。
其中一名影卫低声道:“想来这里偶尔也会有闲的无事的公子少爷们过来,他们也会带些吃的东西,然后像逗狗一样的逗‘弄’这些穷人家的孩子们,尽兴了方才会施舍些食物给他们。”
仙草诧异的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那影卫笑了笑,“我便是出生于贫民窟的。”
仙草闻言,义愤填膺的道:“怎么会有这样无聊的人!难怪这些孩子们会害怕成这样,定也是将咱们当成那些耍‘弄’他们的人了。”
待那孩子走近了,仙草忙将手上的糕点给他:“给你。”
小男孩倏地睁大眼,不敢置信的抬头瞪着仙草,呆了片刻,猛地伸出脏兮兮的手来,夺过仙草手上的糕点,转身就跑。
仙草瞧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坑洼不平的地上飞跑着,忍不住担心的喊了一嗓子:“慢点跑,当心别摔了。”
其他的孩子见状,立刻蜂拥上来:“我要,我要。”
“一个一个来,别急别挤,小心一点,每个人都有,不要着急啊。”仙草立刻手忙脚‘乱’的发起糕点来,此时还不忘吩咐影卫们注意保护若薇。
而此时,那些衣衫褴褛表情麻木的大人们也纷纷走了过来,若薇眉心微蹙,当机立断下令道:“走!”
“可是……”还有小孩没有发完。
离得最近的孩子听到,立刻张开双手抱住了仙草的‘腿’,嘴里叫嚷道:“给我,给我!”
眼看着前后两头都有人涌过来,很快就会将他们堵在当中动弹不得,若薇立刻喝道:“快走!”
越‘混’‘乱’越容易被人浑水‘摸’鱼有机可趁。就算没有心怀叵测之人要对付他们,这些争先涌来的百姓也未必肯放过他们——他们带的东西再多,也不可能够分给这么多的人,而前面的人得了,后面的人没有——他们才不会管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别人的,别人想给谁就给谁,他们只会愤怒的想,凭什么前面的人有,他们就没有。
‘激’怒了他们,就算他们在仙草等人面前属于手无缚‘鸡’之力那一类的,可是愤怒的力量有多大,若薇并不打算此时此地来体会一把。
眼看着东西越来越少,人却越来越多,影卫们也觉出了不对,立刻将手里的包全部撒了出去,趁着众人哄抢时,护着若薇穿过疯狂争抢捡拾‘药’物糕点的人群。
四人穿过人群,快要穿过这条又黑又深的巷子时,才转过身回头去看。
不远处的情形,惊的仙草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只见‘混’‘乱’的人群里,砖头石块齐飞,扫帚扁担‘乱’舞,为了争抢为数不多的糕点‘药’物,‘女’人们拼命撕衣服撤头发,男人们血红着眼‘乱’砍‘乱’砸,就连孩子们,都加入了进去,抱‘腿’咬手无所不用其极……
不一时,翱惨叫响彻整条巷子。
仙草打了个冷颤,呆呆的开口道:“怎么会这样,我、我就是看他们可怜,想做件好事……怎么会这样呢?”
若薇轻叹一声,她也没有料到,这些人为了些许糕点,会疯狂至此。“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也是我思虑不周。”
她转头对身边的影卫说道:“你们谁脚程快,往衙‘门’跑一趟,就说这里有人打架斗殴。”
官府的人一‘插’手,总能制止这些疯狂的人们。
其中一人忙飞快的往衙‘门’去了。
“走吧。”若薇收回视线。
仙草因为此事格外内疚,一路上低垂着头,听到隐隐传来的惨呼,肩头便会忍不住瑟缩一下。若薇能理解她此时心里的自责难过,他们虽是杀人如麻的杀手,可是平日里杀人,是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号称没血没泪,可是他们的刀下,从没有染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的鲜血。
“不要想太多,官府的人来了就没事了。”若薇淡淡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怪只怪他们的国君,不能让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这样一说,好像心里真的好受了一点。
仙草舒一口气,“其实每个国家都一样吧,西秦有这样的贫民窟,咱们大周未必就没有。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爷竟会被‘逼’至此。”
“带着个身体不便的人,越是让人想不到的地方,越是安全。”端木琉毓迟迟没有找到李凤锦,大概也是从没想过他竟会屈尊降贵住这种地方。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一幢塌毁了半边的破烂小黑屋子前。
屋里的人似也听到了外头不寻常的动静,率先跳出来的,正是昨日若薇见过的喻蓁。
她一眼看见若薇,愣了下,目光在她鲜亮华丽的衣饰上慢慢滑过,方才不悦的开口道:“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跟我家主子说话的?”仙草上前怒视她,“你是什么人?”
她没有见过喻蓁,自然不认得她。
若薇袖了手站在那里,冷淡的眸光多一眼也没有落在喻蓁身上,更别说开口回答喻蓁的问题。
喻蓁被她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激’怒,冷笑道:“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轰完人就要转身进屋去,若薇却瞧着疾步往外来的身影翘了翘嘴角。
喻蓁一转身,也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李凤锦,连忙就要将‘门’关上,口中说道:“李大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知是哪里来的泼皮赖在这里不肯走,不用管他们,他们没得趣味了自己就会走的。我爹他怎么样了,喝‘药’了吗……”
李凤锦的态度与若薇同出一辙,他看也没看她一眼,伸手不客气的将她拨到一边,重又将那两扇吱吱嘎嘎眼看就要行将就木的破‘门’拉开来,许是在里头已经听到了仙草的声音,他原本黑沉的俊脸上绽出笑意来,没有一点意外的走近若薇,“怎么突然过来了?”
“没什么事,胡‘乱’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若薇随口回应他一句,又挑眉瞅他一眼,“怎么,这里当真不欢迎本夫人?”
被当众驳了面子的喻蓁一张脸又青又红,咬牙道:“你这样金贵的人,咱们这样的贱地只怕会污了你的脚……”
若薇仍是没给她一个正眼,只似笑非笑的瞧着李凤锦:“你怎么说?”
李凤锦亦连眼风都没分一个给喻蓁,微微笑着,从容的牵了她的手往屋里走,“夫妻本是一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为夫如今落魄成这般,夫人不嫌弃为夫肯亲自来看望,为夫已是感动的热泪盈眶了——瞧见没有,我的热泪?”
这般玩笑着,还指着自己笑弯弯的眼睛,非要若薇看他感动的热泪。
“热泪没瞧见,不怀好意倒是看见了。”若薇推开他的脸,似瞧不见低矮破烂的屋子,坑洼不平的地面,以及屋子里凌‘乱’摆放的各种东西,面上没有半点嫌恶嫌弃,便如闲庭散步一般,随着李凤锦往屋里走去。
房子塌了一半,显得有效空间更狭窄,勉勉强强收拾出来两个房间,一间住着李凤锦与老鬼头,一间住着喻蓁。
几人一道进去,屋子里顿时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这般窘迫的情状被仙草等人瞧见,李凤锦倒是半分羞恼也没有,只沉声斥道:“还有没有点眼力劲儿,统统给我出去守着,都堵在这儿做什么?”
仙草与影卫被清了出去,屋子里才算敞亮了点儿。
正要开口说话,黑乎乎的‘床’板上传来一个暴戾的声音:“谁准你放人进来的,让她滚,滚出去!”
若薇循声望去,屋子里光线太暗了,以至于她运足目力,也只模糊的瞧见那木板搭起来的简易的‘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模糊的老头。虽然瞧不见他的表情,可从他毫不客气的话语中能听得出来,这老头知道来的人是谁。
知道来的人是李凤锦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还这般不客气,可想是从没打算给李凤锦或她面子。
李凤锦原还带着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然而面对他的恩人及恩师,他即便不满,也不能张口斥责他,只好歉意的拉着若薇的手,安抚般的拿拇指一遍一遍的摩挲着她的手背。
若薇并没有动气,抬起另一只手阻止李凤锦开口,淡淡对木板‘床’上的老头说道:“听闻您身受重伤,我特地过来看看您,不知您身体现在如何了,可好些了?”
“谁要你看,你给我滚出去!”那暴戾的声音愈发尖锐急促起来,“李凤锦,她不滚你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你别闹了……”李凤锦俊逸的脸上显出一丝疲惫与无奈,还想再耐着‘性’子劝说两句,却教若薇打断了。
“按理,你是侯爷的恩师,我对你很该尊敬万分,便如对着老怪叔叔一般。可你既然不稀罕我的尊重,那我自然也没必要上赶着找没趣,你又不是我恩师,就别指望我会跟侯爷一般忍气吞声。我今日来,两个目的——”若薇清朗的嗓音不疾不徐不温不愠的响在屋子里,“其一,来探望你,不过估计你是不稀罕的。那我就说第二个目的了,我要带侯爷离开这里,听说你不愿意回大周?”
‘床’上的人静默片刻,忽然发出尖利的嘲笑声:“走啊,老子早就不想看到他了。这么没心没肺目无尊长,枉费老子当年救他一条烂命!”
若薇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哦?他要怎么做才算有情有义尊师重道呢?是听你的话休了本夫人,娶你的宝贝‘女’儿进‘门’就算有情有义尊师重道了?”
255 花空心思
若薇走近了,才看清床上老人的模样,虽然屋里环境看起来很糟糕,但他身上的衣服以及被子却都是顶好的,只是被子底下的老人脸色苍白形容枯槁,乱糟糟的头发底下,一双眼睛虽然被挖去,只剩一对黑洞洞的眼眶,但依然精准的瞪着若薇,胸口正急剧的起伏着,似乎被若薇毫不客气的态度与语气气的不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他的命都是我的,我叫他干什么他就该干什么!”老鬼头梗着脖子,扯着嗓子大叫道。
“哦?他什么时候把命卖给你了,本夫人怎么不知道?”若薇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的偏了头看他。“卖身契在哪儿,拿来给本夫人过过目,也好教本夫人知道,东平侯府的李侯爷到底价值几何?”
“老子当年若不救他,轮得到今日你在老子跟前大放厥词?”老鬼头听着若薇的冷嘲揶揄,冷冷说道,转向向李凤锦的脸上满是失望不满与愤怒。
他觉得李凤锦没良心,恩将仇报,任由若薇如此无礼的对待他,却连管都不敢管,这样纵容一个女人,实在太没出息了,也丢尽了天下男人的脸面。
李凤锦此时也很是矛盾,他倒不是对老鬼头的鄙视愤怒有什么愧疚或因此生出对若薇不满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若放任若薇对付他,待到若薇刻薄毒舌的功力全开,老头子是绝对受不住的。可若阻止若薇下重药,他自己又拿这顽固的老头毫无办法,一时间便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若薇没理会他们是鄙视还是为难,听了老鬼头的话,忽的翘了嘴角笑起来,“他当年可是求你救他了?”
老鬼头一噎,随即气急败坏的大声嚷道:“他当时昏迷不醒,倘若有意识,不求老子才怪!”
“谁说的清呢?他当时那么痛苦,说不定只想一死求解脱呢。后来你的纯阳内功虽然暂时救了他的命,这些年却也没让他少受多少苦。倘若不是遇到本夫人,你当他很稀罕你当年救他?”若薇一点也不脸红,大言不惭的说道,“你用霸道无比的纯阳内功救他,并不是你有多么的无私,不过恰好因为侯爷他根骨奇佳,是上好的练武奇才,你当时也不过是想找个传承的人而已,这个人不一定非得是侯爷,不过他倒霉,被你遇上了。说到底,倘若侯爷根骨不佳,并不是什么奇才,你会救他?当然,不管如何,你最后仍是救了侯爷,作为回报他替你管了那么多年血煞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不知道他这些苦劳,够不够偿还你的救命恩情?”
老鬼头被她一大堆歪理砸的目瞪口呆,听她的意思,他救人还救错了?这么多年替他打理血煞阁,就真的够偿还他的恩情了?
老鬼头活了这么多年,就算被若薇绕的有些晕,但也很快回过了神来,他面目凶狠的瞪着李凤锦的方向,“老子不想听她说,你若不肯休了这个目无尊长的臭女人,就把老子的血煞阁交出来,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动用血煞阁一个人!”
若薇险些笑出声来,她好整以暇的袖手瞧向面无表情的李凤锦,凉凉道,“侯爷可千万要想清楚哦,令世人闻风丧胆的血煞阁,就这样交出来还真是让人舍不得。(.)”
老鬼头乱糟糟的头发下面,一张脸上满是得意。他就不信,尝到了手握血煞阁横扫天下的甜头,李凤锦舍得因为一个女人而失去血煞阁这权利与甜头?
还得多亏了这丑女人提醒他,若早些想到这一出,他也不必用眼下这法子来逼迫李凤锦了。
这厢老鬼头自信满满,那边李凤锦却想也没想,淡淡道,“好,回大周后我就将那枚指环还给你。”
老鬼头一愣,用力睁大黑洞洞的眼眶子,“你说什么?”
“指环我并未戴在身上,只有回到大周才能交还给你,我很感激你当年救了我的性命,让我有机会活着遇到我的妻子。任何要求我都能答应你,唯有这一件不行。你说我不孝也好,忤逆也罢――总之,我很抱歉。”他甚是平和而恳切的对着老鬼头跪了下来,重重磕满三个头。
“你、你这个逆徒――”老鬼头大受打击,目眦欲裂的指着李凤锦,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房门倏地被撞开,喻蓁脸色难看的冲了进来,满脸焦急的冲着老鬼头跑去,“爹,爹您怎么了?”
她神色惶急的替老鬼头擦去嘴角的血渍,猛的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又满脸失望的看着李凤锦,“李大哥,你就由着这个女人对我爹不敬吗?我爹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有没有点同情心?非要眼睁睁的看着我爹被气死,你们才满意是不是?”
“你这个连自己亲爹都下的去手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在本夫人跟前嚷嚷?”若薇慢条斯理的揭了她的老底。看着李凤锦倏然张大的眼与喻蓁倒抽一口气的模样,若薇最后将目光投到了僵硬如同化石的老鬼头身上,“很好奇本夫人怎么会知道?你老人家一手创立的血煞阁的确十分厉害,到了侯爷手里的这些年,阁里的有能之士更多了,本夫人想要知道你是怎么受伤的,不过一晚上,本夫人就全都知道了――”
决定来这里之前,若薇还不知道这些。在等待仙草血拼的时候,她才得到了这个令她也分外震惊的消息。
若薇顿一顿,轻轻一叹:“这些年,你走南闯北的寻找你的女儿,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你找到了。可是这个女儿不但不认你,还对你充满了怨恨,你想尽办法也不能消除她对你的恨意时,她却忽然找上了门来――”
若薇瞧一眼神色大变眼露疯狂杀意并慌乱的喻蓁,“还要本夫人继续往下说吗?”
眼看着老鬼头跟喻蓁都神色大变的样子,一头雾水的李凤锦不干了:“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是我该知道而又不知道的?”
喻蓁咬牙,眼里闪过一抹心虚,色厉内荏的对李凤锦说道:“李大哥,你别听她胡言乱语……”
“本夫人还什么都没说呢。”若薇笑望着她,“怎么,你知道本夫人要说什么不成?心虚了,害怕了?千方百计想要得到本夫人的男人,想要取代本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被揭穿之后会如何?还是喻姑娘对自己十分自信,笃定这事万万不会被揭穿?或者就算被揭穿了,凭你的姿色与手腕,还怕摆不平一个李凤锦?”
李凤锦的脸沉如锅底,但他只是抿紧了薄唇,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喻蓁双眼恨恨的盯着若薇,两只眼睛犹如淬了毒的利箭,恨不能将她一箭穿心。
若薇下巴轻抬,眼神睥睨,尽是轻蔑,傲然而张狂,“老鬼叔叔,我可以带李凤锦离开了吗?”
老鬼头霍的冷笑出声:“既已被你识破,老子也无话可说。不过,凭你想从老子手里带走老子的人,未免也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他说着,猛地从床板上坐了起来,就见他的身体一阵七扭八拐的诡异扭动之后,全身骨头发出格外刺耳的噼里啪啦声。就仿佛若薇以前看过的科幻片一样,那种全身都被碾的粉碎的机器人一阵噼里啪啦后,又恢复了原状――若不是分外了解自己身处的世界,若薇当真都要以为自己穿越到了科幻世界里。
噼里啪啦之后,老鬼头轻轻松松的一跃而起,经过方才那一番动静,他的脸色早已不复方才的苍白与萎靡,精神矍铄中气十足的站在李凤锦面前。
只是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却是没能恢复如常。
若薇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才确定自己确实没有穿越到科幻世界去,稍稍松了口气――只要这老鬼头还是人,就总会有弱点。
“受伤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李凤锦犹自不相信:“你用一种特殊的功法将自己的经脉弄成尽毁的模样来骗我,就为了让我娶你的女儿?”
“其他的都是假的,但眼睛瞎了却是真的。”若薇站在他身边,伸手握住他微颤的手,“为了骗住你,老鬼叔叔也算是花空了心思。为了他心爱的女儿,不惜让她毁了自己的眼睛,你说这一种父女情深,是不是分外让人感动?”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喻蓁涨红了脸,眼神疯狂的逼视着若薇。“是谁告诉你的!”
“可见喻姑娘记性实在不好,方才本夫人说过了,是血煞阁的暗探们打探回来的――喻姑娘原本恨透了你的父亲,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对侯爷一见倾心,得知侯爷与老鬼叔叔的关系后,你重又找到了老鬼叔叔,提出想要你接受老鬼叔叔,除非他能让你如愿以偿的嫁给侯爷。老鬼叔叔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因为觉得这十九年来对你太过亏欠,只要是你的要求,再离谱他也会答应,就如你提出要将老鬼叔叔的眼睛挖掉,因为这样看起来更可怜,更能取信于侯爷,于是老鬼叔叔欣然让你挖了他的眼睛。就算没有眼睛,对老鬼叔叔这样厉害的人物而言也没什么区别,如此不但讨好了喻姑娘,也能让侯爷毫不怀疑的相信了你们的伎俩,本夫人说的可对?”
李凤锦全身紧绷,眸光幽幽颤颤,犹如深不见底的万年寒潭。
老鬼头嘿嘿笑道:“不错,没想到血煞阁的崽子们都这么出息了,不但查的这么清楚,还在老子我全无察觉的时候查了老子的底,很好。”
他精准的面对着李凤锦的方向,“这些年你将血煞阁打理的不错。”
李凤锦扯了扯嘴角,“本侯该说多谢你夸奖吗?”
“怎么,很生气?”
“不敢。”李凤锦的声音冷静的近乎冷酷,“本侯始终感念前辈的救命之恩,这件事本侯不再追究,以后你若有什么事,晚辈能办到的,必不会推辞一个字。既然前辈已经没事了,晚辈就告辞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从此两人之间那么多年的亦师亦父的情谊就此断绝,但语气中的疏离与淡漠以及前辈晚辈之称,也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真相竟然是这样,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仔细一想,却也是合情合理――这么多年老鬼头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他的女儿,一旦找到了,自是什么要求什么条件都肯答应,可是连眼睛都肯让喻蓁亲手挖下来的这种补偿心理,未免有些令人毛骨悚然。而能提出让自己的父亲挖出眼睛来取信于人,这样的女子会有一副怎样狠毒的心肠,居然还妄想要取代他的妻子。
她也敢跟他的妻子比?
诚然,老鬼头救了他的事实不假,教授他这一身功夫,也不假,他的恩情,他可以用其他方式来报答,但永远也不会是休妻另娶这一种报答方式。
“老子没让你走,你以为你能走得了?”老鬼头冷笑一声,抬手成爪,朝李凤锦的大穴拿去。
却听“砰”的一声,老鬼头还没欺到李凤锦身边,便忽然力气一卸,软趴趴的摔倒在地上。
喻蓁不敢置信的看着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老鬼头,尖叫一声也甩出了九节鞭攻了过来,只是她的攻击目标不是李凤锦而是若薇。
虎虎生风的九节鞭呼啸而来,挟裹着劲道相当于七八级的狂风,若薇稳若磐石的站在那里,眼都未曾眨一下,更别提避开那一沾身必定深可见骨的银色鞭子。
她甚至还对喻蓁勾了勾嘴角,那样漫不经心又睥睨挑衅的神色,愈发激的喻蓁五内翻腾杀意更甚。
李凤锦抬手就要抄那九节鞭时,又一声“咚”的倒地声悴不及防的响了起来。
喻蓁跟她家老头一个样,毫无预兆的软到在了地上。
“你卑鄙!”喻蓁喘着气,发狠的模样令她原本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轻灵俏丽的模样扭曲的十分狰狞难看,“竟对我们下药!”
若薇笑的毫无负罪感:“本夫人也是为了自保,说不得,只得做一回卑鄙无耻的小人了。老鬼叔叔,虽然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但我们真的要走了。你千万保重身体,等回到大周,我再请你过府来玩儿。”
她拍了拍手,指缝中残余的无色无味的几近透明的粉末犹如尘埃般,悄无声息的飘散在空气中。
256 你是我的英雄
将完全动弹不得的父女两个搬进各自屋里的床上后,李凤锦才抽空问若薇:“你给他们用的什么?”
若薇甚是得意的介绍道:“这是我临出京时,老怪叔叔差人送过来的,此物学名叫做迷药,本夫人方才试用后,决定给它换个更霸道更厉害的名字。起舞电子书”
“哦?”李凤锦如何不知道,她故意这般插诨打科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知道被敬重的人算计的真相后不那么难过,虽然她的表情显得很是生硬与笨拙,但他还是配合的做出疑惑的模样来。
“霹雳无敌半步倒——我刚刚有仔细观察过,他们都只来得及跨出半步就倒了。怎样,这个名字有没有很霸气?”离京时老怪老头一股脑儿给她送了一堆药瓶药罐来给她防身,鉴于目前这身板打不得惊不得的,若薇很是爽快的接受了他的好意,挑了些他的得意之作带出来。
不过老怪老头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得意之作会被用在老鬼头身上。
李凤锦夸张的称赞道:“嗯,果然很霸气。”
他说着,朝若薇伸出手去。
若薇将手递到他手心里,两人相视而笑。
“走吧。”若薇晃晃他的手。
“等一下。”李凤锦回头望了眼破败的小木屋,敛了脸上的笑意,淡淡道:“你们都出来吧。”
影卫们悄无声息的从各自的藏身之地现出身来,齐刷刷的站在李凤锦与若薇跟前。
“本侯已经将血煞阁还给了原本的老阁主,往后,你们不必再跟着本侯。”
年轻的影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虽然他们都知道血煞阁是素未蒙面的老阁主一手创立的,但他们自最初跟随的就是李凤锦,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连老阁主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从没有想过有一日老阁主会重新接手血煞阁,乍然的易主消息,令他们全都呆住了。
一片静寂中,仙草往前一步,目光平静而坚毅:“我的主子只有一个,不是老阁主,不是血煞阁,而是爷您。既然爷不再是血煞阁的阁主,那么属下也不再是血煞阁的成员——属下誓死追随侯爷!”
她说完,单膝跪在了李凤锦跟前,低头拜下的姿态是矢忠不二的决心与臣服。
影卫们对视一眼,动作整齐划一的如同仙草一般跪了下来:“属下誓死追随侯爷!”
李凤锦沉默了一会,转头问若薇:“咱们府里养得起这么多人吗?”
众人抬头,齐刷刷的看向若薇。
若薇囧,白了分明是故意的李凤锦一眼,“侯府已经穷的连这么几个人都养不起了?就算侯爷养不起,本夫人的嫁妆想必也是能养的。”
众人囧囧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看向李凤锦,不会真的要夫人用嫁妆来养他们吧?
其中一名老实巴交的影卫想了想,磕磕巴巴的道:“其实,我们可以、可以少吃点饭,若是府里当真困难,我们也可以接任务赚银子,不会白吃白喝的……”
仙草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个呆子,连夫人说笑的都看不出来。”
众人哄堂笑起来,那影卫便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他们对叛出血煞阁没有半点愧疚与不安,反正他们一开始效忠的,就不是老阁主。
“好了。”李凤锦拍拍手,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此处守着,等阁主药力过了,你们便撤回来。”
他将这些人留在此处保护老鬼头,是担心老鬼头药力未过期间会遭遇什么不测。老鬼头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仇敌自然不会少。
以防万一,李凤锦将影卫全留了下来,夫妻两个身边只跟了一个驾车的以及仙草。[]
……
“他们合伙骗我的事,你是何时知道的?”一上马车,李凤锦便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
在若薇面前,他毫不掩饰的垮下脸来,满脸的受伤与委屈。
若薇拍拍他的脸,柔声道:“过来的路上才知道这件事,我也吓了一跳,想不到他会为了喻蓁做到这个地步。”
李凤锦叹口气,用力将若薇抱在怀里,蹭了蹭她白皙细腻的脖子才闷闷说道:“其实也不是也能理解——我若有了女儿,慢说一对眼珠子,便是她要天上的星子,我也会想方设法给她摘了来。”
若薇正要斥他胡说,哪有这样惯小孩子的。又听他嘟嚷着说道:“把我没能得到过的,全都给她。”
若薇也跟着叹口气,回抱住他的手轻轻本能的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那也不能她要如何就如何,万一惯出个混世魔王来,谁负责啊?”
李凤锦不满:“怎么说话的,我女儿多可爱,怎么可能是混世魔王?”
若薇瞥一眼他较真的模样,悠悠说道:“你女儿在哪儿呢?”
李凤锦笑嘻嘻的松开她,将手贴在她并不太明显的小腹上,“乖女儿,在你娘肚子里好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以后爹好好疼你。”
若薇跟他唱反调:“我倒觉得他是我的乖儿子。”
李凤锦不愿意,“可是我比较想要女儿,女儿多乖巧呀,模样儿要像你,水灵灵的多惹人爱啊。俗话说虎父无犬女,等她大一些,我就教她防身之术,不管什么场合下都能镇得住场子,不被人欺负才好……”
若薇一头黑线,连忙打断他:“你想的太远了,你女儿还没影儿呢,等她真生出来了,你再计划也不迟。再有,依你女儿的出身,便是多走一步身前身后也是丫鬟婆子无数,出门有护院,这样的情形下谁还能近得了她的身,需要学什么防身术,女孩子打打杀杀的很好看吗?”
“别人我是不知道,但我夫人在我眼里是最好看的。”李凤锦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但他的表情很认真,眼神深情而诚恳,“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英雄!”
他突然这般煽情,倒弄得若薇很是愣了下,“你说什么?”
李凤锦倾身向前来,俯身温柔的吻住若薇的唇,先时轻柔宛如朝阳清风,很快便不满足的加重了力道,贪婪而迫切的,锲而不舍又不知疲倦的撬开若薇的唇舌,辗转反侧的吻的若薇几乎要窒息。
一吻终了,他微微喘着气,额头抵着额头,仿佛宣誓一般的轻声说道:“你是我的英雄。”
从她莫名其妙成为他的妻子,从她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停驻在他心里,从她义无反顾的前往高城,从她无所畏惧的代她身入朝堂,从她千里迢迢远赴西秦来寻他,从她快刀斩乱麻的将他从骗局中拉出来……
她不是他的英雄,谁是?
若薇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喘息了好一阵,方才哑声道:“听起来我比你还厉害一般,我这样厉害,你心里可会不平?”
不说这封建主义的时代,就是自称男女平等的后世,男人面对比自己强势能干的妻子也未必真能毫不介怀。
当然,这不是说李凤锦就比她弱,这一路来,他为她做过的事,并不比她少。若薇感动于,这个男人肯这般心虔志诚的说她是他的英雄,用这样一种近乎膜拜的态度,怎么能教人无动于衷呢。
“为什么要不平?”李凤锦挑眉,“我心里只有欣喜,这世间的独一无二都被我遇到了,你说我上辈子是积了多大的德啊。”
若薇被他逗笑,大言不惭的抬了下巴,揶揄道:“是啊,你上辈子估计是拯救过世界,才能如此幸运遇到本夫人。”
李凤锦不但没有笑话她,还颇为赞同的点头道:“夫人言之有理。”
两人看着对方,看着看着,皆笑出了声来。
若薇感叹道:“你再这般,本夫人将来恐怕要在泼辣凶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李凤锦笑出满眼明亮的笑意来,“我乐意。”
他乐意这样爱她宠她让她,什么也敌不过心甘情愿这四个字。
便连若薇这样自觉感情神经粗大的人,也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但出口的话却与心里的感动背道而驰:“侯爷须得牢牢记住你今儿说的话,倘若有一日你反悔了,本夫人定不会饶你!”
倘若有一日他不再觉得她是最特别的,不再心甘情愿爱她宠她,不再当她是他心里的英雄,她想,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这些她没说出口的话,李凤锦似也懂得,他揽着若薇的腰,将她扣在自己怀里,“好,到时候便将本侯千刀万剐,可好?”
“好。”若薇竖起手掌来。
李凤锦看着她认真地神色,原还想笑,慢慢的也变得严肃起来,抬起手与她在半空中飞快的击了三下,才戏谑的道:“这下可放心了?”
……
若薇与李凤锦呆在马车里,除了相思之情要详叙,自然也少不得说一说眼下的形势,若薇将上午随着端木琉毓去看球的事也一并说了,听闻端木池瞧上了若薇,李凤锦的脸当即便黑的不成样子。
“端木琉毓短短时间内能在西秦站稳脚跟,跟这个端木池脱不了干系。”李凤锦强压心头的怒气,淡淡的分析给若薇听,“当然,端木池也不是因为兄弟情深帮端木琉毓的,乃是端木琉毓脑子很够用,端木池也不过是想利用他而已。这一点,端木琉毓心知肚明。所以两人原本就对对方就有防备,你今日插的这一手,若能让他们闹翻自然大快人心,不过我倒觉得,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若薇点头:“能让他们相互猜忌也好,就算端木琉毓能凭本事化解此事,于我们也没有半点损失……”
她话音未落,已进入闹市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因马车的防震装置做的好,两人并未觉出有异样,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仙草气鼓鼓的在外头禀告:“爷,咱们碰到无赖了。”
李凤锦闻言,掀了帘子往外看,就见马车前头横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此时正脸色痛苦的横档在马车前头凄惨的哀嚎。
“我的脚腿了,痛死我了,他们撞断了我的腿……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你们都是瞧见了的,就是他们的马车撞断了我的腿。可怜我上有老母下有稚儿,我若被撞死了撞瘸了,他们往后可如何过日子啊……”
驾车的影卫正是先前那个老实的过分的孩子,闻言气的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回头看李凤锦,“不是我撞的,是他自己撞到马车跟前来的,爷明鉴,我真的没有撞他!”
李凤锦自然不信自己的影卫连车都驾不好,仙草也说了对方是无赖,想也是冲着讹钱来的。
但他立刻警惕了起来,若对方真是要讹钱,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马车可不止他们这一辆,况且他们这辆外表弄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相较于其他华丽的马车而言,根本没有讹诈的可能与价值。
他想到这里,当机立断的对仙草道:“他要多少银子,都给他。”
仙草虽然不忿,却还是强忍着上前道:“别嚎了,你想要多少银子,说罢!”
那人偷觑仙草一眼,哎哟哎哟的叫唤着,“你什么意思?说我讹银子是不是……父老乡亲们啊,你们要给我做主啊,我这样的老实人,你们都是认识的,我是那种讹人的人吗?这小哥的马车撞了我,非但不道歉,还这般侮辱人,实在太过分了……”
他一番哭诉,周围的人听了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马三我认识,家里是种地的,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咱们那儿十里八村的人都认识他。”
“平日里常进城卖菜,从不缺斤少两,的确是个老实人。”
“这样说来,肯定是这马车撞了他。真可恶,撞断了人的腿,还诬赖人家要讹钱,哪里来这样霸道的人?”
“就是,看那小子模样,也只是个下人而已,撞了人这主子都不出面,可想平日里定是跋扈的主儿。”
……
言论竟一边倒的指责起若薇与李凤锦来。若薇想了想,凑近李凤锦耳边轻语了几句,李凤锦也知此地不宜久留——真要等到官府来人,虽然不愁脱不了身,但总归动静太大了,对他们不是好事。他跟若薇的身份,在这异国他乡实在不好冒这个险。
“将他抬上马车来,我们这就送他去医馆医治。”李凤锦淡淡吩咐仙草道。
仙草走近唉唉直叫唤的马三跟前,“听到了吧,我家主子这就带你去治伤,跟我上车吧。”
“你当真是要送我去医馆,不会半路上杀了我解恨吧。”那马三一脸老实的脸上满是担忧害怕,警惕的盯着仙草道。
说完,又哀求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各位乡亲,烦请你们随我一道去医馆。这位小哥太凶了,万一他……”
仙草气的直磨牙,冷笑道:“我怎么凶你了,我是打你还是骂你了?我警告你,最好乖乖地别耍花样,否则……”
“哎呀呀,我一个泥腿子哪里敢跟小哥耍花样?我只是担心万一到了医馆,你们扔下我就跑了,我可付不起诊金啊。”说着又向在场的百姓求助:“各位乡亲,你们可要帮帮我这个老实人啊,我身无分文,是真的付不起诊费的。”
“没说的,我们自然要跟着你一道去,马三,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他们丢下你跑掉的。”当即就有人站出来拍胸口保证道。
陆陆续续又有人站出来,表示要帮人帮到底。
“你怎么看?”若薇从车窗往外看了两眼,询问对面面沉如水的李凤锦。
“这个自称老实人并泥腿子的马三并不是真正的马三,”李凤锦指了指犹“疼”的打滚的精瘦男子,“他的脸是易容的,他的手不是寻常庄稼人的手,其虎口与掌心的茧是常年握剑磨出来的,他是一个练家子。”
顿了顿,李凤锦又指了指那几个扮作热心群众的男子:“那几人是他的同伙。”
“侯爷打算怎么处置此事?”若薇认同李凤锦的分析,这几人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的,目标不是银子,而是他们。
“将计就计!”李凤锦咧开一口整齐的白牙,笑的寒意森森,“本侯倒要瞧一瞧,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夫人以为何?”
若薇微笑:“侯爷好计,本夫人深以为然。”
外头仙草收到李凤锦的指示,继续与那“马三”交涉:“前头就有一家医馆,这就带你过去疗伤,起来吧。”
那马三却愁苦着一张脸道:“小哥,我不去前头那家医馆。我平日里生病了都是在德仁堂抓药,他家的大夫妙手仁心,收费也很公道,我们全村的人都信任他。就麻烦小哥带我去德仁堂吧。”
就有热心群众上前来,不经意的围在马车四周,“这马车也得跟了一道去,谁不知道这小哥是个下人,万一他家主子趁着咱们去德仁堂的时候跑了,可让马三上哪儿找人去?”
“说的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群演们”七嘴八舌的说道,反正打定了主意要将若薇等人一道带走。
李凤锦给仙草一个“静观其变”的手势后,马车重又启动了。
那“马三”也并未被人抬进车里来,而是找了个牛车,拉着他在一众“群演们”的护送下前往德仁堂。
257 自投罗网
很快到了德仁堂。八零电子书
仙草与影卫陪着哎哟叫唤的“马三”进去,一部分“群演”跟着进去了,另一半“群演”仍是守着马车,一副生怕李凤锦与若薇会趁机逃走的模样。
只是等了很久,也不见仙草两人出来,里头也半点动静也没有。
李凤锦与若薇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了然――对方想方设法带他们到这德仁堂来,必是这德仁堂里有鬼。
且对方想必也料到他们的反应,知道他们会将计就计的随着“马三”这群人过来,也算准了他们不会抛下仙草两人,先将他们二人制服,再等着李凤锦二人自投罗网。
会这么算计的人,他们认识的人且有可能会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
“看来咱们免不了要走这一趟了。”李凤锦淡淡笑道。
若薇也笑,“人家都算计到这里了,总不好叫人失望,走吧。”
李凤锦挑开车帘,率先下车,安静守在马车旁的“群演”们早已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他们下来,精光毕露的眼神里立刻露出戒备之色来。
他们虽然看似散乱的随便站着,但却呈一种四面包围的姿势,将若薇与李凤锦团团围在中间,保证他们插翅难飞。
李凤锦转身去扶若薇。
两人看也没看精神高度集中的警惕着的“群演”们一眼,不动声色的便将周边环境熟记在心。
难怪端木琉毓会选在这里动手,这德仁堂位于巷子最深处,也不知是大夫医术不精还是怎的,显得门庭格外冷清,当然也可能是“群演”们提前清了场,这会儿才会显得这般安静。
两人刚走进大门,身后的门随即便被关上了。
“这是要瓮中捉鳖了。”李凤锦翘了嘴角,转头去看若薇。
若薇白他一眼,“要做鳖你自个儿做便是,可别拉上我。”
“瞧你这话说的,我要真是个鳖,你还能变成别的不成。”
“少贫了,找人吧。”
整个德仁堂安静的叫十分古怪,没有大夫没有跑堂,甚至连方才陪着“马三”进来的那些人也不见了踪影,更别提仙草二人。
德仁堂虽不大,也分前堂后院两块,前堂没有人,李凤锦便牵着若薇往后院走去。
后院是制药与休息的地方,故而比前堂还要宽阔一些。
两人停在门槛处。
李凤锦袖手望天,夕阳的光没有丝毫温度的从天井洒落在院子里,一片寂静中,显出一种格外的凄凉之感。
若薇也望天,悠然道:“天要黑了。”
“不怕,天总会亮的。”
若薇眉心一跳,她是在提醒他别浪费时间好吗?
“我饿了,要吃饭。”赶紧演完收工。
李凤锦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歉意的对她笑了笑,轻咳一声,对着虚空淡淡道:“既然将咱们引到了这里来,藏头缩尾的有什么意思,出来吧。”
没人回应。[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若薇拉着李凤锦扭头就走,“不出来算了,咱们回去。”
眼看着两人当真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空中忽然想起个有些急切的声音来,“你们不想救人了?”
若薇跟李凤锦险些笑弯了腰,慢悠悠的转过身来:“开出你们的条件吧。”
那因沉不住气而上当的声音带出几分气恼来,恶狠狠地道:“你们先进来再说!”
“这是拿我们当傻子呢。”李凤锦不屑的瞥了空荡荡的天井一眼,“这么大个坑,傻子才往里跳呢。我说你们好歹也认真一点,我们才好配合你们演出嘛。”
他抬手指了指头上,天井四周的屋檐翘角上的网索都没收好,就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此不走心的陷阱,也就别怪他们不上当了。
当然若是一般的人着急着救人,哪里还有精力去观察屋檐翘角有没有问题,直直冲进去的后果就是被顶上洒下来的网抓个正着。但谁又想得到,这对夫妻根本不是一般人儿,自然不会如了他们的愿,让他们这般轻易的兵不刃血的就将他们抓住了。
“废话少说!”那人被李凤锦直白的轻视激怒了,身影一闪,接二连三的人影从屋顶或后院各个房间冒了出来,分布在若薇他们前后左右,将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看来今日是插翅难飞了?”李凤锦挑眉,愁眉苦脸的对若薇说道。
“是啊,好可怕。”若薇袖下的手指动了动,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她这样没有诚意的语气与态度,看在凭空出现的这些灰衣人眼中,只觉得比李凤锦刚才的轻视还要令人觉得难以忍受。
“少废话,还想不想要命了!”立刻有人恶狠狠的威胁道。
李凤锦跟若薇循声看过去,说话的正是先前那个据说被马车撞断了腿的“马三”。
“好吧,诸位有什么要求,直说吧。”若薇抬了抬下巴,即便她表现的如此“妥协”,可看在人眼中,那分明就是毫无畏惧的挑衅!
“不想要那两人死,就乖乖地跟我们走!”
“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骗我们的,也许你们已经将他们给杀了?”倘若太痛快的跟他们走了,说不定还会令他们起疑。基于这一点,李凤锦觉得很有必要与他们周旋一番。
这种事若薇是没有兴趣搀和的,一般能动手的时候她实在很不想浪费口水。她能须臾之间放倒老鬼头那样的顶级高手,这些人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看,若不是为了弄清楚幕后之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若薇真没耐心跟他们对峙这么久,便撇了撇嘴安静的瞧着李凤锦与那些人耍嘴皮子。
那“马三”一声冷笑,抬手在空中拍了两下。
啪啪两下后,便有一道门突然打开,仙草两人被五花大绑着推出来。
若薇只来及瞧见仙草脸上的委屈与幽怨,两人就又被推了进去,那扇门重又被关了起来。
若薇实在很想扶额,仙草那丫头分明是在怨他们,因为李凤锦下达的静观其变的指令,害他们这么轻易就被抓了起来――寻常人家的马夫或小厮,哪个是有功夫的?为了逼真一点,他们只得意思意思的反抗反抗就被人捆了。
“人你们已经看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们要多少银子才肯放人?”李凤锦一副“土豪”样儿。
“我们不要银子,只要你们跟我们走一趟。”那人不耐烦的开口道,“少废话,是要咱们捆了你们还是自己走,选吧。”
先时听十一殿下说他们有很多暗卫,王爷这才抽调了王府里精兵中的精兵,也就是他们亲自前来拿人。结果这两人身边仅就一个车夫一个小厮,且两人身手并不怎么样,三两下就被他们拿住了。而现在站在他们面前这两人,身手如何厉害他们是看不出来,也就会点小聪明会耍嘴皮子罢了。且很明显那个个子稍矮的一直拽拽的没怎么说话的人才是他们今次的目标,那个一开口就是一股子财主味道的俊美男子不过是无辜遭殃的。不过谁叫他倒霉,偏跟这人走在一起,也就只好连他一起拿下了,到时候如何处置,那是王爷的事。
这边李凤锦也做出十分诚恳的姿态询问若薇:“季兄,你怎么看?”
到此时,两人已经能够完全肯定,今天这事跟端木琉毓的关系不大――端木琉毓那样算无遗策的人,不会做出这么漏洞百出的事来。
不是端木琉毓,李凤锦与若薇也就更好奇这背后的人了。
若薇不动声色的将霹雳无敌半步倒放回了袖袋中。
老怪老头这迷药正是针对功力深厚且已催动内力的高手的,对于普通人以及并未使用内力的人没有半分影响,因此是若薇最心水的一款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良药。
“他们人多势众,咱们除了乖乖听话,还能怎么着啊。”若薇似认命一般轻叹口气,“不知各位的主子到底是谁,跟我们什么仇什么怨,如此大手笔的要跟我们过不去?”
“等你见了自然就知道了。”“马三”冷哼一声,“走吧。”
在众多灰衣人的“拥护”下,若薇与李凤锦被赶上了马车。这架马车并不是他们那一辆,估计那些人瞧着那辆马车太过寒酸,重又找了一辆看上去就很华丽精致的马车来。两人还没坐稳,马车就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还好李凤锦早有准备,稳稳将若薇抱在了怀里,才没让她因下盘不稳而摔跌受伤。
见他脸上怒气腾腾,眼里更是杀气四溢,若薇忙拍了拍紧紧圈着她腰间的大手,“别动怒,不是有你在么,他们再是如何粗鲁,也伤不到我们娘儿俩的。”
“等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看我不灭了他全家!”李凤锦到底意难平。
近段时间,他过的这些日子只能用憋屈二字来形容。不管是落在端木琉毓手中,还是被他用秘术偷换的记忆,又或者是遇到老鬼头父女,就没有一件事让他心气顺过。
好不容易一切都好了起来,他也准备跟他心爱的夫人开开心心的把家返了,临了临了,居然又出了这样的事,李凤锦此前没能发泄以及不能发泄的怒气,便全数转移到了这个倒霉鬼身上了。
……
飞驰的马车没过多久就停了下来,若薇与李凤锦听着外头低低交谈的声音,这群人正在要求人开门放行,两人便知道目的地已经到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了开门声与下门槛的声音。
马车重又启动,这回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又停了下来。
马车还没停稳,就有人刷的一声拉起了车帘,瞧见车厢里李凤锦与若薇抱成一团的画面,那人瞬间呆滞了。
原来这世上喜欢男子的,真的不只他家王爷一个啊!这男的今天肯定死定了,连王爷看上的人都敢染指,不被王爷活剥了他把脑袋赌给他!
若薇神色如常的从李凤锦怀里坐直身子,“到了?”
那人总算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们两眼,“下来。”
等若薇两人从马车里下来,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打量这地方,就听那人指着李凤锦对另两名灰衣人道:“将他跟那两人关在一起――你,跟我来!”
后面那句话,是对着若薇说的。
若薇毫无异议,李凤锦却不干,挡在若薇跟前皱眉道:“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那人半是冷笑半是怜悯的看他一眼,“有空担心他,不如多担心你自己――还不带走!”
两名灰衣人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李凤锦,要将他拖走。
李凤锦得了若薇“稍安勿躁”的眼神后,随便反抗挣扎了两下,就被灰衣人拖下去了。
打量着眼前华丽奢侈的建筑风格,若薇心里已经有了底了,只是她有些想不通,临走前明明对她和颜悦色满意的不得了的端木池,竟会用这种方式将她请过来。
但她很快就释然了,她能将端木琉毓一军,端木琉毓自然也能背地里给她使绊子。她还是太低估端木琉毓了,此人心机城府手段机变一样不少,若不是有那克父的名声在前,使的西秦国君将他远远送到大周,只怕如今西秦根本没有诸位王爷皇子什么事。
若薇一边在心里重新审视端木琉毓,一边将六王府的格局布置暗记在心。
穿过垂花门,转过九曲廊桥,即便是冬日,六王府也并不显得萧条,各色若薇叫不出名来的花木迎着寒风长势喜人,穿梭在这如画的庭院中,又走了一阵子,才被带进了一片开得正好的梅园中的小院子里。
“就在这呆着吧,要是饿了渴了,就跟外头服侍的人说一声。到了咱们府上,可别乱走,否则一不当心哪里冒出来一支冷箭,那可是会要人命的。”那人硬邦邦的说了几句转头就走。
若薇从他忍耐与厌恶的神色中,不难猜出此人对她身为男子却这般“德行”很是鄙视与不齿。
她笑了笑,转过身来打量身处的这座院子。
院子并不大,但布置的相当精巧与文气,倒与她一路走过来时的华丽富贵显得格格不入。但这布置,用在这梅园中,却又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打量完了屋子,若薇往软榻上稳稳一躺,扬了声音懒懒道:“本公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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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欲恨不能
身着青莲色丫鬟服侍的女子神色匆匆的穿过庭院,穿过廊坊,穿过一扇又一扇的门,终于在一幢悬着“天水阁”三字的精致阁楼面前停下来。[txt全集下载]
她站在门口喘息了一阵,待到呼吸平稳,方才直起身往阁楼里走。
一路上,有小丫鬟或恭敬或不屑的与她打招呼,她目不斜视,脚下不停的往屋里走,正要推门而入,门却正好从里头被人推开,露出一张尚且稚嫩的小脸来,一见她双手空空如也,不由得皱眉道:“桃红姐姐,你不是去取主子的食盒了吗?怎的空着手回来了,可是厨房那起子小人又作践你了?”
紧抿唇角神色不安的丫鬟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先进去再说。”
待进了门,她又似不放心的回转头来,叮嘱与她穿着同色衣裳的小丫鬟:“你出去,守好门。”
小丫鬟听话的出去了,那桃红便疾步走进了内室。
“主子,我回来了。”她冲背对着她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子行了个礼。
那女子穿着寻常的家常衣裳,手里拿着象牙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散下来的如绸缎般光滑柔亮的青丝,闻言手上的动作只是顿了顿,缓缓转过脸来,“怎么这样慌张,发生什么事了?”
她生的眉飞目细,肌肤赛雪,小小尖尖的脸蛋儿娇美如花,眼波轻转间,说不出的风流仪态,不足一握的腰身更将她婀娜的体态勾勒的妖娆妩媚。
桃红一抬眼,瞧见这些日子脸蛋身段愈发勾魂摄魄的主子,好一歇才回过神来,她上前两步,凑近那女子耳旁,尽管已经强行压抑却还是难掩激动的说道:“主子,方才我去厨房取饭,路过倚雪园,您猜我竟看见了谁?”
不等女子出声,她已经急急的给出了答案:“我竟看见了夫人!”
“谁?”女子愣了愣,媚眼如丝的双眼有瞬间茫然,“哪个夫人?”
这府里有王妃有侧妃有侍妾,可还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夫人。
桃红此时竟也顾不得规矩礼数,凑在她耳边焦急道:“还能是哪个夫人,当然是侯府的夫人。她虽然穿着男装,扮成男人的样子,但我一眼就认出了。您说奇怪不奇怪,她不好好呆在大周呆在京城,怎么会跑到西秦来,还扮成个男子的模样?”
她话音未落,原本波澜不惊的女子倏地站了起来,手里的象牙梳几乎要嵌进柔软的掌心肉里,她漫不经心的语调一瞬间变得尖锐而不稳:“你说谁来了?”
桃红对主子的失态并不意外,要知道她方才瞧见那个人时,所受的惊吓可不比主子小。“主子,真是东平侯府夫人――庄氏来了。不过我瞧着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她被安排在倚雪园,但是周围全是看管她的人。”
“她一个人来了西秦?”女子倒抽一口冷气,睁大眼犹自不敢置信:“她来西秦做什么?难道是被抓起来的?你快将你看到的情形仔细说与我听――”
桃红将她预备去取饭结果无意间看见若薇被两人说不好是押解还是护送的弄进倚雪园的事情讲了一遍:“……至于其他人,我却没有瞧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他们可曾绑了她?”女子连忙问道。
“这倒不曾。”
女子似松了口气,脸上的神色却显得极为复杂,似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一般。
桃红顿了顿,“主子,要去打听打听吗?”
那女子扶着梳妆台站稳了,方才沉声道:“快去打听,她如何来了西秦,又怎么会出现在六王府里?”
“是。”桃红连忙应了,上前扶了女子坐下来,“主子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当心点,别让人抓到把柄。”女子不放心的叮嘱她一句。
……
若薇悠哉的用过丰盛一顿丰盛的晚饭后,正闲的无聊的想着是不是叫个人来唱个小曲儿,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碧姑娘,您就别为难老婆子了,天寒地冻的,快些回去吧。这要是冻着了您,王爷可是要心疼坏了。”
“就是啊碧姑娘,这倚雪园真的没什么好瞧的。桃红姑娘,还不赶紧送碧姑娘回去,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我们可担不起责任。”
外头看守的婆子七嘴八舌的劝着来人。
若薇竖起耳朵听,冷不丁听到“桃红”两个字时,秀眉扬了扬。
这个桃红,不会就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桃红吧。倘若是的话,婆子们口中的碧姑娘,想必也是她的老熟人了。
这倒有些有趣了。
若薇支颐,这主仆两个竟来了西秦?好巧不巧的,还进了端木池的府邸。
这可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不过她想,这缘分多半也是孽缘。
她正想着,外头忽的想起一把虽冷怒仍不失悦耳的清脆嗓音:“王爷可是说过的,这王府上下,就没有我家主子去不得的地方。怎么,今儿个主子想在这倚雪园赏赏梅花煮煮茶都要被你们推三阻四,是打量着我家主子脾性软和好欺负是不是?”
“桃红姑娘这是哪里话,我们那里敢对碧姑娘不敬?只是――”婆子为难的解释道:“真是王爷命咱们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出入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奴才们是万万担不起的。”
“不需要谁来担责,倘若真的出了事,王爷面前我自会一力承担,不会连累了各位。”轻柔却不失威严的声音淡淡说道。
若薇听到这里,已经能肯定来人的身份了,不由得苦笑一声,真是人生处处不相逢啊――
“碧姑娘,实不相瞒,今夜这倚雪园里住了贵客,王爷吩咐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还请碧姑娘体恤体恤,真不是奴才们要为难碧姑娘啊。”婆子尽职尽责的阻拦着。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非要进去瞧瞧不可了,是什么样的贵客,竟让王爷将倚雪园都让了出来!再不让开,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被称作碧姑娘的女子似动了真怒,冷笑着厉声呵斥道。
婆子们终于不敢再拦着,谁不知道这碧姑娘虽才进王府不久,却有一身迷惑男人的好本事。虽然王爷王妃没有松口抬举她成为侍妾,但瞧着王爷对她是愈发的宠爱起来,一应吃穿用度竟毫不输给府里两位侧妃娘娘。虽说眼下又进来个新人儿,但这到底是个男儿身,说出去也不体面,估摸着王爷也只是尝个新鲜,过了那劲儿便就丢开手了,最后到底还是要回归后院的。凭着碧姑娘的美貌与“才情”,总不会很快就教王爷生了厌弃之心的。也因此,婆子们才不敢狠拦着,终于叫花碧瑶主仆两个一路闯了进来。
花碧瑶一进门就瞧见若薇神色悠然的躺靠在软榻上,见她冲进来,还笑笑的抬手对她挥了挥,“好久不见。”
花碧瑶重重喘出一口气,一时间只觉得腿都有些发软,但见她那丝毫不惧的模样,又觉得牙痒痒的,让桃红守在门口,她才走向若薇,恶狠狠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间主人热情好客,招待我住个一两天的,有什么好奇怪?”若薇一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指了指对面的软椅。
花碧瑶老实不客气的坐下了,“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来西秦?莫非大周呆不下去了,东平侯爷将你休弃了,你没脸呆在大周,这才跑到西秦来的?”
她这般恶意的猜测也没能惹得若薇动怒,她淡淡笑道:“从前倒不觉得花姑娘想象力这般丰富――本夫人混得再差劲,也万到不了你说的那一步。”
花碧瑶冷哼一声,“但愿你永远都这么自信。”
“这点自信本夫人还是有的。”若薇毫不谦逊,问她道:“倒是你,怎么兜兜转转的却到了西秦来?”
花碧瑶看着若薇淡淡的神色,想起离开侯府前,她那番干巴巴的安慰,又见她如今这般只身一人深陷囫囵,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那时候她跟她说,她们两清了,可是她心里是明白的,庄若薇救下的是她的性命,她永远都欠着她一个大人情。
时过境迁,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恨着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女人的。其实明明是该恨她的,可却怎生也恨不起来。
恨她抢走她的男人?可李凤锦真的属于过她吗?原本就是她的一厢情愿,真要是她的,她庄若薇又抢得走吗?可不恨她吗?若不是庄若薇,她又如何会背井离乡,过着眼下这样以色侍人的生活?
花碧瑶想,庄若薇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让人欲恨不能,欲罢也不能!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当日出了京城,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便一直往西走,结果竟就走到了西秦来。”
她省去了这一路上的惊心动魄九死一生,只以淡淡的口吻简单的回答若薇。
她忽然坐直身体,“王爷知道你是个女的?”
“本夫人扮男人很失败?”若薇挑眉。
“……不。”事实上她扮的简直惟妙惟肖,但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王爷知道你是男的,还将你带回府里来?”
“难道你不知道,这位六王爷是男女通吃的主儿?”
“倒是听人说起过,只是却从没见过他往府里带男人回来。”要不就去别院,要不就去小小倌馆,像这样大张旗鼓将人带回来,花碧瑶还真是头一回见。
“说起来,你又是怎么进入王府的?”若薇打量她,直白道:“以你的姿色和手段,要在王府给自己谋个名分也不是那么困难吧,怎么你却还只是‘碧姑娘’而已?”
花碧瑶脸色微沉,这女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你说她是故意说那些话来戳她心窝子吧,偏她神色坦然,仿佛丝毫不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不知道照顾照顾别人的面子。
真是的,跟她很熟吗?
她忍不住冷嘲道:“我的姿色和手段又如何比得上夫人,似我这般愚笨的人,也只配做个‘碧姑娘’罢了。”
到底还是意难平,这夹枪带棒的。
若薇也不生气,两人本就不是什么友好关系,都不说话时,气氛便明显变得僵滞起来。
她倒是神色如常的拈了块金丝桂花软糕来吃,对面的花碧瑶倒有些坐立不宁。
待用了两块糕点,若薇见花碧瑶低垂着脑袋显出几分沮丧来,才又说道:“见过花卿了吗?”
花碧瑶神色顿时一僵,猛的抬起头来,“他怎么会变成西秦国的十一皇子?这件事大周知道的人多吗?花府……”
她似说不下去了,两只手紧张的揉搓着帕子,看到若薇黑沉沉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些许怜悯,她浑身一僵,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被寒意包裹了起来,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花府怎么了?”
这回轮到若薇叹气了,“花府收留教养敌国皇子,你说会如何?”
花碧瑶顿觉眼前一黑,身子跟着摇晃了两下,连嘴皮都是麻的,惨白着一张连哆嗦道:“难道竟……竟连一个人都不剩了?”
“皇上大为震怒,花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被拉去了菜市口。”若薇实话实说道。
花碧瑶紧紧闭上眼睛,却还是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角滚下来。“那天十一皇子回归,举国欢庆,我在大街上看到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花家肯定完了。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叫了这么多年的哥哥的人,从来对我都是冷漠疏离的人,他竟然根本就不是我的家人!”
“难怪他对家里人总是淡淡的,难怪他从来也不喜欢我……我小时候其实是很崇拜他,很喜欢他的,可这兄长,却从有过一刻让我感觉自己是他的妹妹……”
“他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就算不是血亲,可这么些年朝夕相处,便是一条狗也该处处感情来了。他怎么就能那么残忍?”
……
若薇本就不擅长安慰人,此时也只能等她慢慢发泄出来,不管是哭也好骂也好,总要将心头的悲愤与惊痛好好宣泄了,方才能慢慢的从伤痛中走出来。若薇想到这一节,也就没有劝解花碧瑶。
待花碧瑶在若薇面前放肆的哭过一场后,已止住了眼泪的她看若薇的神色就有些微妙起来
259 求你指点
倒像是在外头闯荡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一夕之间见到了亲人,才会这般毫不介怀不加掩饰的在她面前哭成这个样子。求书网.qiushu
可是分明,她们两个连朋友都不是。非要有个定义的话,花碧瑶觉得,她们根本就是对头嘛。在对头面前哭的这样丢脸,还不被她嘲笑死去。
心里害怕被若薇看轻了去,脸上自然就带出了不自然的戒备来。
若薇倒不曾有看轻她的意思,随手递一方帕子给她:“擦擦脸。”
花碧瑶见她神色仍是淡淡,并没有轻视的神色,这才别扭的一把将帕子抢过来,一仰头将帕子盖满了整张脸,“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若薇沉默了一下,“凭你如今这样的身份地位,想要扳倒端木琉毓为花家报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花碧瑶抓起脸上的帕子,霍的坐起身来,睁大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灼灼盯着若薇:“你有法子助我报仇?”
若薇便道:“端木琉毓刚回来,能迅速的在西秦立稳脚跟,跟端木池有很大的关系。可以说,若没有端木池这个助力,虽然凭端木琉毓的本事要在西秦立足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但到底端木池的襄助给了他不少便利――这些基本情况你都知道吧?”
花碧瑶臊的脸上一热,不自觉地嘟了嘴委委屈屈的瞅着她:“我一个妇道人家,成日里被困在这高宅大院里,又没个人跟我说这些,我去哪里知道。”
若薇便叹了口气。
花碧瑶炸毛:“你以为我跟你这样离经叛道的女人一样吗?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说着,忍不住气苦起来。按说她以前的人生比起庄若薇来,基本算得上顺风顺水了,怎么到头来,倒是庄若薇顺风顺水的,她却落得了这般下场。
虽然知道跟庄若薇比那是自取其辱,可人就是这样,越觉得比不上,就越是存了一份攀比的心态。
“你连离经叛道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报仇不报仇。”若薇这回忍不住要鄙视她了。
花碧瑶一僵,嘟嚷道:“难不成真要离经叛道了,才能报我花家的血海深仇?”
若薇淡淡道:“要么你就像现在这样改名换姓循规蹈矩的在这王府后院博一席安身之地,什么血海深仇自此忘却永不再提――报仇这件事,可不是嘴巴上说说这仇就报了的。你要是做不到,趁早揭过。就像刚才,口口声声要报仇,却连端木琉毓什么情形都不知道……”
“你也太小看人了!”花碧瑶咬了嘴唇,不服气的道:“我就不信了,你能做到的我就做不到!”
若薇看她气得脸都红一脸愤愤的模样,勾唇笑道:“我能做到的,你还真不一定能做到。不过你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做这件事,又刚好遇到本夫人,本夫人便指点你两句好了。”
她一副“不用谢我我不过是日行一善”的模样,看的花碧瑶更是牙痒痒,真恨不能扑上去咬两口方才能解恨。[.超多好看小说]
当然,她也只敢想想。真要动手动脚的,她能立刻就让眼前这女人踢飞出去。
鉴于自己目前知道的的确太少了,花碧瑶忍气吞声的问道:“那你倒是指点啊。”
若薇一见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玩,懒洋洋的支颐看她:“你倒是求本夫人啊,本夫人像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吗?”
花碧瑶立时觉得满腔气血都涌了上来,瞪圆眼睛看过去:“你、你这个……王爷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身份告诉了他?”
若薇无所谓的耸耸肩:“本夫人又没绑着你的腿。”
她是半点也不担心花碧瑶会去告密的。真要去告密,花碧瑶确定了是自己后,还会肯跟她呆在一起这么久?更何况,她如今报仇心切,却连消息来源都没有,便如睁眼瞎子空有一腔报仇的热血,有个屁用。
花碧瑶也知道,除了她,没人能帮得了她。
花碧瑶气着气着,看她依然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顿时就泄了气,嘟嚷道:“你就只会拿捏我,有本事……有本事你倒是给我支一招啊!”
连激将法都祭出来了。
若薇好笑的瞅着她:“本夫人有没有本事,你还不清楚?”
花碧瑶瞪她一眼,她到底有多大本事她是不清楚,但肯定比自己本事大是不争的事实。她想着,到底垂下了头,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稳的嗓音说道:“求李夫人指点!”
若薇没说话。
花碧瑶等了等,一咬牙跪了下来,以一种卑微的臣服与祈求的姿态又说了一遍:“求夫人指点。”
多了哀求之意,少了不平之气。
若薇看着她,忽然笑起来,“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以碧姑娘与本夫人之间结下的梁子来看,碧姑娘今日能舍得下脸面与尊严跪求本夫人,足以让我相信你报仇之心的确很是坚定。所以,这个忙,本夫人帮了。”
顿一顿,在花碧瑶惊诧莫名的注视下,轻轻一笑:“碧姑娘还不起身,等着本夫人去扶你不成?”
花碧瑶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来,犹自回味了片刻,终于明白了若薇的意思,“你在试探我?”
若薇目光清明而坦然,点头道:“本夫人总要确定碧姑娘值不值得本夫人出手,万一碧姑娘心志不坚,本夫人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花碧瑶忍不住磨了磨牙,“现在李夫人确定我值得你出手了?我却有些不明白了,依你并不爱管闲事的作风,今次怎么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不过只让她跪求了一下而已,她还以为后头还有许多折辱她的手段呢。不过现在想来,也真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庄若薇这个人,倘若真的不想插手某事,任凭你在她面前一头撞死,她估计连脸色都不会变,更别提还耐着性子逗弄了她半天。她再度深吸一口气,遇到这个女人,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若薇笑意盈盈的歪了头看着她,“哦,因为刚好本夫人跟端木琉毓也有点过节。”
花碧瑶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这么痛快答应帮我,原是要借着我的手给你出气呢。”
“那你要不要顺便帮本夫人出出气呢?”
花碧瑶一噎,随即没好气的道:“我现在正如睁眼瞎子,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帮你出气啊?你有这闲工夫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是赶紧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扳倒端木琉毓那个人――最要紧的是,我要他生不如死!”
若薇瞧着她眼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恨意,道:“好,闲话少说,我先告诉你端木琉毓跟端木池这两人之间的猫腻……”
花碧瑶听的眉头一跳,到底是谁闲话太多?不过若薇已经开始讲述起来,花碧瑶便也不再东想西想,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虽说端木琉毓的确依靠了端木池方才能在西秦立住脚,但是他本身的能耐也不容小觑,你走到外边随处打听一下,都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对端木琉毓称赞敬仰的声音。他走的这条亲民路线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给自己累积声望,一个没有野心的皇子,是不可能费尽心思去亲近普通百姓的。而他做的这些事情,能瞒得过端木池?自然是不能,他如今是需要端木池没错,但同样的,他这里很够用――”若薇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端木池想要击败其他种子选手登基为王,少不得也需要端木琉毓为他出谋划策。”
花碧瑶听的怔怔的,茫然问道:“那,我能做什么?”
若薇微笑:“协助端木池早日达成所愿啊。”
花碧瑶神色愈发不解了,“我?我协助端木池登基?”
她神色骇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过就是个寻常妇人,若说勾、引迷惑端木池,或许使尽浑身解数还是能成的。可是辅佐端木池登基?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当你成为端木池的智囊或伙伴,而不仅仅只是女人的时候,当你能成功影响或左右端木池的决定的时候,想要除掉端木琉毓,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况且,端木琉毓的野心端木池难道一点也没察觉?卧榻旁岂容他人酣睡,一山不容二虎,端木池一定会除掉端木琉毓的,你的大仇自然也就得报――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端木池成功登基称帝的基础上。他若失败的下场,你应该也很清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跟他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若败了后必定活不成,自然你也没有好下场。”
若薇瞧着她,慢条斯理的说道:“所以你要想清楚了。”
“我想的很清楚。”花碧瑶沉声说道:“我花家几百口人的大仇不能不报――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怎样成为端木池的智囊或伙伴?花碧瑶头都大了,她又不像若薇,对时政局势都能信手拈来,又怎么能左右端木池呢?
“我什么都不懂。”她低下头,倒是有几分羞愧的说道。
她不得不承认,比起若薇来,她实在差的太远了。
“我会留个人在你身边,凡事你多听听她的意见建议。”
花碧瑶松了口气,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当你不再需要她时,可千万别卸磨杀驴,让她自行回大周便成。”若薇眼含深意的说道。
花碧瑶不悦的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帮了我的人,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伤她性命,难不成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
若薇淡淡笑了笑:“权利使人迷失。”
花碧瑶表示不解,若薇却没有再解释,“你过来好一阵了,你家王爷想必也快回来了,让他知道你在这里,恐怕不太好吧。”
花碧瑶也知道自己耽搁太久,她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竟觉得有些依依不舍:“你什么时候离开西秦?”
“就这两日吧。”她还想紧赶慢赶的赶回大周过年呢,当然是希望越早回去越好。
瞧一眼花碧瑶强作出镇定却不难看出不安的模样,若薇又道:“我曾听过一句话,今日倒是可以送与你――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花碧瑶抿了抿嘴:“我记下了。”
顿了顿,又道:“到时候想是送不了你了,你……一路多保重。”
别别扭扭的说完这句话,她便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了倚雪院。
她走后,若薇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变,盯着虚空半晌,忽而一笑,“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人一旦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很多事情都会变的。她无意栽培出一个“武则天”来,但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
若薇发了一会呆,正要让人送热水来洗漱,就听外头有婆子恭敬的请安声,却是端木池终于过来了。
要说这端木池也是个有能耐的,他这般不要脸的张明正大的将自己弄回来的事,连花碧瑶都知道了,这府里的王妃怎么可能不知道?王妃知道了,却半点动静也没有,可想平日里对端木池定然是十分敬畏的。
性子必然十分软弱的六王妃,管不了端木池,顾忌连这后院大大小小的女人都管不住,要不然花碧瑶凭着一个不伦不类的“碧姑娘”的身份,也不可能在王府能立住脚。
这就有点奇怪了,按说西秦国君对六王爷的宠爱那是有目共睹的,可既然这般宠爱端木池,又为何迟迟不立他做太子,更甚的是,给他挑的这个媳妇儿,还是这么个无用的人――若国君真的当端木池是继承人,又怎么会给他指这么一个王妃?
想来,这西秦国君只怕是跟自己这个据说很宠的儿子也是留了一手的――若给他指了太过厉害的媳妇,等生下小皇孙后,儿媳妇说动端木池,借着外戚的力,来一出逼宫让位什么的――西秦国君只要这样想一想就觉得受不了了。
因此,这六王妃只怕不但性子软弱,出身想必也不会很高。这种情形下,花碧瑶要出头,自然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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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 取舍之道
若薇正沉‘吟’间,端木池已经大步到了跟前。(.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若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咧了一口白牙笑的得意又轻佻,“季兄弟,这罚酒的滋味如何?”
若薇忽而一笑:“先前与王爷相谈甚欢,我还当真以为王爷是真心要与我这等草民结‘交’,正荣幸的不知如何是好时,王爷却命人将我强掳于此,草民倒是想问问,我到底是哪儿得罪了王爷,以至于王爷要这般对我?”
端木池得意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本王为何要如此,季兄弟不是心知肚明吗?既有胆子厌恶本王,嫌本王恶心,恨不得本王去死――你一介草民敢如此诅咒皇族,可知是什么罪名?”
若薇也就明白了端木池态度大变的原因,这其中的始作俑者,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
她脸上闪过恰到好处的疑‘惑’不解,忽然恍然大悟的哈了一声,摇头笑道:“王爷说的这些话,是十一皇子跟你说的?看来王爷十分信任十一皇子,他说什么你都信。既然如此,草民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了,王爷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吧。”
她摆摆手,落寞又无奈的模样。
端木池见状,果然迟疑了下,微微眯起眼,目光锐利的盯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本王不会让你得逞的!”
若薇便黯然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端木池看着她这模样,却无端心烦气躁起来,“说话!”
“王爷息怒。”若薇慢吞吞的开口:“你既不信草民说的话,那么草民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端木池怒极反笑,大步走到她面前,粗鲁的捏起若薇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狭长‘阴’鸷的眼神犹如冰冷的毒蛇,“你想告诉本王,十一对本王说了谎?他为何要对本王说谎,你不过只是个寻常百姓,他如此费心的陷害你,是为了什么?”
“十一殿下有没有说谎,王爷可以再找人问问,当时在帐篷里的,还有内监宫‘女’什么的,当然他们很可能已经被十一殿下收买了,王爷若想要问,最好使出点雷霆手段来,说不定有人扛不住会吐出实话来。至于十一殿下为何要对王爷撒谎,想是我执意要提前离开,他觉得失了面子,故而要借王爷的手整治我一番――谁知道呢。”若薇下巴被捏的生疼,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直的看进端木池冷怒的眼底,“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能从千古流传下来,想必确有其道理的。”
她的神‘色’实在太过平静与坦然,面对端木池施加的压力,她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端木池能在众多儿子中为国君另眼相看,又岂会是草包之辈。但他仍没有放开钳制着若薇下巴的手,力道却放松了些,他‘逼’视着若薇的眼睛,问道:“十一与你‘交’好,介绍你与本王认识,你说他诬蔑你,他为何要这样做?”
若薇轻叹口气,“是啊,草民也疑‘惑’的很,殿下他分明看起来是真心与我相‘交’的模样,谁知背地里竟会如此中伤草民。草民虽才到都城没多久,认识殿下的时间也不长,但每每草民走在街上,总能听到百姓对殿下不绝于耳的称赞与崇拜――草民去过不少地方,大周、南楚、北齐等国也是去过的,倒还从没听过哪个国家的皇子殿下在民间能有如此声望。草民仰慕的很,机缘巧合下竟认识了十一殿下,又得他以礼相待,草民这厢正感‘激’不尽,却不想殿下会如此对待草民――”
她说着,苦笑一声,“也怪草民自己没有防人之心,罢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王爷信或不信,也不是草民能决定的了。[txt全集下载]不过草民敢问心无愧的跟王爷说,草民没有说过那些话,如果可以,草民不怕与十一殿下对质。”
“不绝于耳的称赞……”端木池眼里闪过明明灭灭的光芒,眼神深邃不可琢磨:“他们都称赞他什么?”
“宅心仁厚,平易近人,怜贫恤老等等,听说殿下还开了最大的育婴堂……种种善举,枚不胜举。王爷若是感兴趣,可叫人‘私’底下去外头访一访,草民可是半句假话也没有的。”端木池未必就不知道端木琉毓的举动,可是却不一定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对端木琉毓或许有防备,却也从未真的将他当成大威胁。直到此时听了若薇的话,他才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扯得太远了,本王现在问的是,他为什么偏偏要害你?”
若薇无辜的眨眨眼,“草民也很想知道,十一殿下怎么会对草民翻脸无情。”
她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状,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
她这番作态自然瞒不过端木池的眼睛,他皱眉,也不急着享用自己辛苦捕来的猎物,眯眼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若薇垂下眼睛,看了看仍是钳制着自己下巴的手:“王爷可以先放开草民吗?你这样,也难怪十一殿下会误会了。”
“误会?”端木池无端觉得很烦躁,明明这个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可偏偏,他总有一种被这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何等样人,便是牵鼻子,那也是他牵别人的鼻子。他压下心头的燥烦,用威慑震怒的表情看着她。
若薇便叹了口气,“草民万万想不到,十一殿下心‘胸’竟狭窄至此――不瞒王爷,先前十一殿下曾提过让草民做他的幕僚,但草民自在惯了,并没有应下殿下的要求。岂料在马场见过王爷后,不知为何,十一殿下竟忽然出言,道王爷你……你有断、袖之好,且已经瞧上了草民。草民闻言十分生气,王爷人中龙凤一表人才,一看便是正人君子,怎可能有那龌蹉的嗜好?草民也十分失望,原以为十一殿下是个磊落君子,不想竟背地里说人坏话,草民一时不忿,便托词身体不适离开了马场。”
端木池又不会真的糊涂到去找端木琉毓对质的地步,还不是随便她编么。
是人都喜欢被人高高捧起,端木池身在高位也不例外。尤其捧他的人还是他美味的猎物――唔,这猎物如今看来是下不得口了,否则就真的变成了龌蹉之人。
当然端木池才不会在乎龌蹉不龌蹉,只是――“你说十一想请你做他的幕僚?”
这就说明,眼前这人定是有些本事的,才会令端木琉毓另眼相看,亲自邀请他做他的幕僚。马场时他背着自己出言诋毁他,是不是因为害怕他抢先一步收服了这季玖,故而才会闹这样一出来?他若真的对季玖做了什么,寒了季玖的心,只怕季玖当真会投入端木琉毓的阵营,有朝一日掉过头来对付他!
端木池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端木琉毓善谋略,轻轻松松就使出这一石二鸟之计来,既让季玖恨透了自己,又能令他轻松就得到幕僚一名。
哼哼,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端木池心里冷笑着,甚是遗憾的收回自己的手,这凝脂滑肤,真叫人爱不释手。不过玩意儿好得,真材实料的人才却不可多得,端木池也是野心勃勃的人,深谙于取舍之道。
“本王如何相信你说的这些不是欺骗本王的?”
“草民还是那句话,王爷要么寻当时在场的内监宫‘女’问问,要么就让草民与十一殿下对质――草民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与十一殿下当面锣对面鼓的掰扯清楚。草民再是无知,也知道辱骂皇族是个什么罪,草民可不想‘蒙’受这不白之冤,还请王爷成全。”
端木池虽然心里暗恨端木琉毓狡猾多端,可这时候他很需要端木琉毓为他鞍前马后出谋划策,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舍掉这枚棋子,自然不会真的将端木琉毓找来跟若薇对质。
他做好取舍后,自然恢复了他的好风度,对着若薇甚是歉意的抱拳道:“是本王失察,不曾仔细调查过便如此对待季先生,本王鲁莽了,季先生千万原谅则个。”
连称呼都改了。
若薇略微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她如今这草民身份,自然受不得堂堂王爷的礼,便起身避过了,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王爷言重了。既然事情都已经清楚了,草民不便多加打扰,这便出府去吧――是了,与草民一道的那位是草民的结拜兄弟,另还有小厮两名,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季先生不必着急。”端木池笑着邀她重新坐下,“你的友人与小厮,本王会‘交’代下去令底下人好生招待的。本王还有事想请教季先生,望季先生不吝赐教。”
也不等若薇同意,便径直吩咐人好生善待李凤锦他们。
若薇知道,端木池这是要考校自己了。
她便也不推辞,大方的坐下来,“王爷请说。”
“先生周游列国,对比其他国家,先生以为西秦如何?”他目光炯炯的瞧着若薇。
若薇不假思索的开口道:“东齐自给自足,偏安一隅,国小兵力不足,且自闭固封,不足为患。北赵虽强盛了数百年,可如今落在不肖子孙手里,最多十年,必定会有内‘乱’发生,北赵势必走向灭亡,自然也不足畏惧。而南楚与咱们西秦不相上下,都是国富兵强的国家,南楚皇帝虽以仁治国,但却掩盖不住其野心勃勃。大周内‘乱’,南楚即刻要与咱们西秦结盟,平分大周这块大饼,可偏偏却想用咱们西秦将士来打先锋,要知道,南楚的兵力远胜于西秦。只从此处,便可窥到南楚国主使的一手好计谋――倘若真的拉了咱们的将士去打先锋,咱们西秦境内的兵力必然会被削减,而南楚此时趁机攻打西秦,西秦正是腹背受敌――”
她说到此处,故意顿了下来。
端木池已听得一头冷汗:“先生高见!要是本王能早点遇到先生就好了。”
他说着,甚是惭愧的直言道:“先前南楚使臣前来,父王召见我们兄弟几人,询问我们的意见。也不怕先生笑,当时本王正是立主结盟的,父王听了,当时没说什么,但事后对本王却淡了许多。本王一直没想明白,如今听了先生这一席话,本王如醍醐灌顶,不想本王竟不知不觉中犯下这样的大错。”
端木池边说着,边懊恼的握拳砸在自己掌心,眉头皱的几乎要打结,迫不及待的询问若薇:“还请先生指点本王,本王这错要如何补救?”
“敢问王爷,主张结盟之事,是王爷自个儿的主意,还是你‘门’下幕僚们的意思?十一殿下聪明多智,草民能想到的,殿下定然也能想到,明知这不是个好主意,殿下便没有规劝王爷几句?”都是挑拨,那就端看谁的本事更高吧。
“不瞒先生,正是本王养的那群饭桶的主意,道趁着大周内‘乱’之际,我们西秦率先攻入大周,尽可以圈最好最富庶之地,而将贫瘠偏僻之地留给南楚。本王一时头脑发昏,竟觉得这主意很不错。”他顿了顿,神‘色’‘阴’沉不定,“本王自也询问过本王那好弟弟,他也很是赞同本王的主意。”
现在想来,端木琉毓一早就开始在扯他的后‘腿’了。
若薇叹了口气,故作难为的模样,想了想,说道:“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心,据我所知,西秦最终并没有与南楚结盟,对于西秦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端木池忙不迭的打断若薇:“可是于本王而言却是损失大了,这些天父王明显对我淡了不少,定是因为此事。先生可有法子,令父王再度看重本王?”
“王爷不必心急。”若薇一派诚恳的劝他:“草民知道国君对王爷比其他王爷皇子更为看重一些,据闻王爷还是国君亲自教导的,可想在国君心中,王爷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而这正是王爷的筹码。王爷大可明日进宫,与皇上坦诚结盟一事上你确实思虑不周――”
端木池双眼一亮,抚掌笑道:“没错,本王坦诚能力不足,愧对父王的悉心教导。”
做足姿态,先是请罪,再言辞恳切的请求父王如以前一样多教导他。他跟父王的情分总比其他人好得多,结盟之事,父王定然不会再与他计较了。
端木池放下心头大石,神情变得轻松起来,笑着道:“季先生足智多谋,本王实在佩服!本王在此诚心希望先生能留在本王府上,绝不会亏待了先生。”
若薇为难道:“草民多谢王爷的抬爱,只是,草民眼下实在无法答应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端木池脸上僵了僵,“先生说过,你要赶着回家过年。先生离家久了,归心似箭本王也能理解。不妨这般,先生陪同家人过完年后,便携了家人一同上都城来,本王这就令人为先生物‘色’合适的宅子,如何?”
若薇神‘色’微动,“王爷如此诚心相邀,草民本不该再推辞。只是……”
她叹口气,十分为难的样子。
端木池自然而然的追问下去:“先生可是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出来,本王能帮的,绝不会推辞。”
若薇摆摆手,“乃是昔年家父为草民定了一‘门’亲事,谁知与我定亲的人家一夜之间被匪徒烧杀了个干净,原本也就罢了,谁知家父却听说,当年那家与我定亲的小‘女’儿却是逃了出来的。不瞒王爷,这些年草民走南闯北,也是为了想将她找到。到底是与我订了亲的,家父家母又十分看重,草民没找到她之前,哪里敢应王爷之邀?”
端木池笑道:“本王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不过找人这般小事,本王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先生只管告诉本王,这‘女’孩儿都有什么特征,也好方便本王帮先生寻人。”
若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好麻烦王爷帮忙?草民新得了消息,说是她人正在大周南阳,草民想着陪家人过了年节,便直奔南阳去访一访。”
端木池便流‘露’出一丝焦躁与失望来,想了想,又道:“先生也不必亲自走这一趟,本王找人代先生前往大周南阳,不也一样么。”
若薇苦笑道:“只怕不行,家父家母那里草民便说服不了。不如这样,不管此次草民能不能找到人,等草民从大周回来,一定前来都城投靠王爷,王爷觉得可好?”
“好是好。”端木池还是不想放人走,“只是,先生不在本王身边,本王有事也没个人商量……”
若薇故作沉‘吟’了一下,“如王爷不嫌弃,草民倒是可以为王爷举荐一个人。”
端木池立刻道:“先生举荐的人,必定与先生一样高才,不知先生举荐的是哪一位?”
“昔年草民在一位世伯族中的‘私’学里念书,那位世伯家中有个小师妹,生的异常聪慧,常常扮了男装的模样跑来与我们一道念书。夫子有时会与我们谈论时政局势,而每每那位小师妹总是语出惊人见解独特,连夫子都对她赞不绝口。只是后来这位小师妹家中生变,草民便再没有见过她。如若王爷不嫌弃她乃是‘女’流之辈……”
261 一唱一和
端木池会嫌弃吗?当然不会,他可是男‘女’通吃的――假如对方美得不像话,他不但可以得一助力,还有美可得。(.无弹窗广告)。更新好快。就算对方真的丑的下不去嘴,那就纯当幕僚使用就行了。
“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话,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连先生都称道的‘女’子必定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只不过,先生方才说许久不曾见过,却不知本王要去何处寻先生的小师妹?”端木池担心的是,这会不会这人的脱身之计,万一根本没有他说的小师妹,亏大了不说,这被人涮了的颜面何在啊!
故而,端木池看若薇的神‘色’,就有了那么点猜忌与不悦了。
若薇又怎么看不出他的心思变化,淡淡一笑,道:“说来也巧,虽然草民许久没有见过小师妹,但早前听闻小师妹正在都城,不过境遇似乎不大好。草民这回也是有心想要寻她的,奈何家中父母催的急,故而……王爷,我那小师妹姓碧,单名一个瑶字,要找她也不是十分困难……”
“先生!”端木池不敢置信的打断一脸茫然的若薇,‘激’动的两只手都有点抖,“你说她叫什么?”
“我那小师妹闺名唤作碧瑶,怎么……”若薇将茫然不解扮的入木三分。
“哈哈哈……”端木池抚掌大笑,“天意啊天意!”
他因‘激’动与开心,嗓音都变调了,“先生还不知道吧,碧瑶姑娘正在本王府上!本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碧瑶姑娘竟就是本王的贵人!快来人,去请碧瑶姑娘过来一趟。”
这时换若薇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来:“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端木池得意的眼底深处却有诡光一闪而过,“等她过来,先生就知道了。”
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若薇暗暗发笑,明白端木池疑心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身为这王府的主人,府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握中,那么关于‘花’碧瑶曾来倚雪院找过她的事,又怎会一无所知呢?而若薇要的就是他的疑心,不在他面前好好表演一番,他又怎么会轻易相信,也正好让她瞧瞧‘花’碧瑶的临场发挥。
‘花’碧瑶很快就被带了过来,一进来见若薇与端木池齐刷刷的望着她,吓得心头砰咚一声响,手心里捏了一把汗,面上却一点都不显,低眉垂眼的对端木池行礼请安。小说txt下载http://.80txt/
端木池笑微微的看着她,上前亲昵的托了她的手:“本王不是说过,在本王面前,这些虚礼便免了――”
若薇一声惊呼出口:“王爷,这位……她就是碧瑶?”
端木池不动声‘色’的笑道:“没错,这正是碧瑶姑娘,怎么,先生竟已经不认得了?”
若薇便皱起眉头,一副认真打量‘花’碧瑶的模样,深吸一口气,用不敢置信的语气说道:“这、这位姑娘刚才莫名其妙闯进来过,草民竟没有认出来,她就是草民的小师妹――小师妹,你可还认得我?从前我在你们家‘私’学念书的,你还记得吗?”
‘花’碧瑶这才抬起头来,茫然的眨眨眼睛望着若薇,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啊?
但她仍是配合道:“你说你是谁?我家‘私’学来过不少求学的学子,我不记得你。”
她没有剧本,因此眼里难免显出一丝忐忑来。
若薇趁着端木池打量‘花’碧瑶时朝她赞许的眨了眨眼睛,‘花’碧瑶一颗心这才悠悠的落回原处。
“当年我的资质不是最好的,念书也念得不怎么好,小师妹不记得我也是情理之中――方才多有得罪,不知是小师妹……”她说着,忽的一顿,望向‘花’碧瑶的神‘色’变得尖锐起来,“我倒是忘了问一句,小师妹你怎么会在王爷府里?”
‘花’碧瑶恰到好处的低下头,紧紧咬住‘唇’不出声。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若薇这是在帮她铺路。
“王爷?”若薇故作镇定的将目光移向端木池。
端木池看看若薇,又看看‘花’碧瑶,笑着道:“是这样的,当初本王见到瑶儿时,正被地痞流氓欺负,本王看不过眼,便帮了瑶儿一把。瑶儿她来都城投靠亲戚,哪想亲戚也没找到,盘缠也用的差不多了,本王……咳,不忍见弱‘女’子流离失所,便邀碧瑶姑娘来府里住下了。”
若薇的神‘色’惊疑不定的在‘花’碧瑶与端木池身上来回切换,不放心的问‘花’碧瑶:“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端木池到底流‘露’出些许尴尬之意来,他确实将‘花’碧瑶从地痞流氓手中救了出来,但那些地痞流氓,是他‘花’银子雇的,为的就是英雄救美。当然这个事儿,除了他没有别人知道,但不知道为何,被若薇用那样的目光打量,端木池还是觉得有些心虚。
‘花’碧瑶温顺的回答道:“王爷说的是事实。”
她对着若薇福了一福,“先前不知道是师兄,冲撞了师兄,还请师兄原谅小‘女’的鲁莽。”
“方才我的态度也不好,不怪小师妹你。”
端木池便好奇的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花’碧瑶看了若薇一眼,见她没有开口的打算,这才细声细气的解释道:“今日听我身边的桃红说起倚雪院这边的梅‘花’开的好,一时兴起便想来剪几支回去‘插’瓶,不想却被婆子拦在了外头,说里面有贵客。我今日也不知怎的,竟沉不住气,这才冲撞了师兄。”
端木池点点头,这就跟他听到的合上了。见她神‘色’还略有些忐忑,便柔声安慰她道:“先生是个大度的,且你们又有同窗的情谊,先生定然不会怪你,别自责了。”
若薇眉头微微皱起,“王爷,借一步说话。”
说罢,率先往外头走去。
‘花’碧瑶脸上便现出担心的神‘色’来。
端木池拍拍她的手,方才跟着若薇走出去。
“先生?”端木池站在若薇身边,却半天没听到她开口,不由得疑‘惑’的望向她。
若薇绷着脸,淡淡道:“多谢王爷当日出手救下了小师妹,但她无缘无故住在王府总是不妥。”
端木池的神‘色’冷了两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急着要名分了?
“草民想在征的小师妹的同意后,带她离开王府。”若薇不卑不亢的说道,“‘女’子的名节何等重要,草民原本没遇到也就罢了,若遇到了仍是不闻不问,如何对得起世伯他们?还请王爷你高抬贵手,草民在这里谢过王爷了。”
当然是要名分,却不能直白的去要。
端木池面上便现出为难之‘色’来,“不瞒先生,本王……本王是真心喜欢碧瑶姑娘。”
“虽然碧家并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诗礼之家,别说无媒而合,便是妾室也不行――王爷海涵,草民说话太过直接,但话糙理不糙,如今世伯家就剩下小师妹一个,我这做师兄的,想来也应该能做得了她的主……”
“先生千万别这样说,方才你不还力荐瑶儿为我所用么?如今这样岂不是更好?”他的‘女’人成为他的助力,助他打败所有兄弟成为成功上位的人,既得助力,又得佳人,他怎么舍得放走‘花’碧瑶这一块已经吃到嘴里的大‘肥’‘肉’呢?
“方才我并不知晓小师妹竟还未成亲。”若薇诚恳道:“王爷,草民的小师妹到底是良家‘女’子。”
端木池比她更诚恳:“先生放心,不知道瑶儿的本事前,本王便对她十分好。以后,本王只会对她更好的。”
若薇目视他良久,仿佛终于被他的诚意感动,轻叹一口气:“王爷若不介意,草民想跟小师妹说说话。”
端木池当然不会介意,他很高兴且识趣的回到屋里,将‘花’碧瑶换了出来。
‘花’碧瑶站在若薇身边,小小声抱怨:“你搞什么鬼,我现下‘腿’还软着呢。”
若薇便垂了眼睛去打量她的‘腿’,调笑道:“胆儿这么小,怎么报仇?”
‘花’碧瑶脸上的抱怨瞬时消失干净,她轻叹一声:“你总要给我个适应的过程吧,谁知你竟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我,害我差点‘露’出马脚来。”
若薇没理会她的抱怨:“我告诉端木池你家中遭了难,只剩下你一个,他若问起来,你自己看着编就是了。”
若薇将引荐她给端木池的事细说了一遍,‘花’碧瑶眨巴着眼睛问她:“这么巧合的事,王爷会不会更要怀疑?”
“端木池本就疑心甚重,他肯定会怀疑会去调查,我会安排妥当,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碧瑶就好。”
是得早些离开这儿,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要布置呢,就如碧瑶的出生地之类的。若薇抓紧时间跟‘花’碧瑶对好说辞,就见端木池不放心的从里头走出来。
“先生,瑶儿,你们可谈完了?”他开口问道,沉沉的目光自若薇身上滑到碧瑶身上。
碧瑶便低了头,含了两泡泪做委屈状。若薇则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气恼样儿。听了端木池的说话,板着脸对‘花’碧瑶道:“既然你执意要留在王府里,我也没有可说的。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
说完又对端木池道:“王爷见谅,草民今晚就不打扰了,告辞!”
262 归来
若薇一行顺利的出了王府,而仙草也被她用不放心小师妹的借口顺理成章的留在了花碧瑶身边。[]
面对着端木池恭敬的将他们送到大门口的举动,李凤锦表示十分不解:“他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客气?”
若薇瞥一眼暗影重重的四周,感叹道:“以后记得经常提醒本夫人日行一善才好。”
要不是当日她的恻隐之心留下花碧瑶,种下了这善因,今天也得不了这善果。
李凤锦接受无能:“夫人要日行一善?”
若薇觑着他那不可思议的模样,斜睨他,道:“怎么,本夫人难不成是个心狠手辣的?”
“当然不是。”李凤锦迅速否认,“夫人还是与我说说,这半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都已经耐不住要发出信号令影卫们前来接应了,谁想峰回路转,他们不但被恭恭敬敬的送出来,还额外的得了端木池一马车的好东西。
若薇也没隐瞒,将花碧瑶的事说给他听。
她都讲完了,李凤锦还半天回不过神来。
若薇等他消化的差不多了,方又道:“世界就是这么小,本夫人还煞费苦心的想着要怎么安排这边的人手,花碧瑶就这样义无反顾的撞了进来。”
李凤锦看着神色如常的若薇,忍不住道:“如果本侯没有记错的话,花碧瑶曾是本侯的妾室。”
说起花碧瑶时,她那一副“至交老友”的嘴脸是怎么回事?不是很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吗?不是很该你死我活互相插刀的吗?这么你好我好合作愉快,到底有没有将他这个香饽饽放在眼里?
李凤锦觉得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侯爷介意她如今跟了别人?真要介意,现在也来得及将她抢回来。”若薇拒绝扶着他的手登车,双手往车辕上一拍,借力便轻松的跃上了马车。
李凤锦被她利落的动作惊的愣了半晌,方才黑了脸咬牙切齿的跳上马车,低声呵斥道:“你到底有没有自觉,现在你可是双身子的人,这样蹦蹦跳跳万一出了什么事……”
他蓦地住了口,脸色更黑了。
若薇已经舒服的睡着了。
李凤锦黑着脸看了她半晌,听到影卫车夫问他:“爷,咱们往哪儿走?”
李凤锦上前将若薇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省去行车中的颠簸不适,淡淡道:“夫人不是让你们另找了宅子?直接过去吧。”
影卫应了是,一甩马鞭,马车便疾驶而去。
二十六等人在半路上接应到他们,见两人安然无恙,齐齐松了口气。
“爷,我们是不是连夜离开西秦?”两位主子暂时没事了,但多呆一天便多一分的危险,还是尽早回大周的好。
“不急。”李凤锦慢悠悠的道。
他相信此时他们身后必定缀了不少尾巴,少不了端木琉毓的,也少不了端木池的。
才从端木池府里出来,就迫不及待的要逃走,端木池会怎么想,花碧瑶那边的计划只怕立刻就要夭折。.其实有端木池的人跟着,他们此时反而是安全的,就算端木琉毓后悔了想要了他们的命,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在端木池的眼皮子底下伤他们,所以他们这时候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们大大方方的在都城又逗留了一天,蜜蜂似的飞到东又飞到西,勤劳的采买了不少土特产,而后便在众多眼睛的盯视下,坦坦荡荡的离开了西秦都城。
……
东平侯府。
汤二太太刚将这一天的事情安排完,遣散了丫鬟婆子,瞥一眼谦恭坐在一旁的低眉顺眼的周氏,由不得胸口又堵了一口闷气。
庄氏走后,截杀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回来,她倒也并不慌张,反正老爷说了,他请动了几乎半个江湖的人物,要截杀区区一个庄氏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她只需要将侯府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中,等到消息一爆出来,稳稳当她的侯夫人就行了。
可谁知道这庄氏即便人走了,也没让她有片刻舒心的时候,说是让周氏协助她打理侯府,钥匙对牌却全交给了周氏。她原还觉得这不是什么事儿,周氏一个新妇,在侯府没有半点根基,还不是随便她捏圆揉扁么。谁知这周氏看着软和,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东西。她这边想将重点岗位上的人换成自己的,那边周氏就说了,这些管事二嫂临走时都交代了他们不少事情,若是耽误了二嫂的事就不好了。年节下,哪家没个应酬没个走动,她想多支点银子走走后门送送礼,给自家儿女谋个好前程,周氏就能将历年的账簿翻出来,说这些人情往来历年来都是有数的,多了这家少了那家,就不是结缘而是结怨了……种种事件简直枚不胜举,偏偏周氏又不是他们二房的人,不能由着她拿捏,否则她这婶子苛待侄媳妇的名声传出去,儿女尽都要被自己连累。
是以汤二太太每每瞧见周氏恭谦温顺的往自己旁边一坐,就恨不得往她茶杯里撒把毒药!不过想着大年节下的,闹出人命终归不那么吉利,这才强行忍耐住了。
有心想说两句话刺刺她,又觉得没趣――开始的时候她也刺来着,谁知这周氏就跟一团棉花似的,软的她那些含针带刺的话落下去连个声儿都没有。可谁又知道,就这么个看起来绵软好拿捏的人,却是气的她都喝了两剂药了。
更可恨的是她那个向来乖巧的乖女儿,也不知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但看她的眼神不对,每日里更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她想做点什么都没有机会。若不是昨儿夜里受了风寒,今日这议事厅中,除了不识趣的周氏,还有她女儿这尊佛镇压着。
汤二太太越想越是气恼,但李淑瑜到底是她嫡亲的女儿,她又能拿她怎么办?想到李淑瑜生病,汤二太太再是气恼她,也担心的不得了,想着过去看一眼才能安心。正要起身走人,她房里一个婆子脚步匆匆的跑进了议事厅,满脸激动的禀告道:“太太,四爷回来了!”
汤二太太猛地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急声问道:“四爷回来了?人在哪里?怎么半点消息也没有人就已经回来了?这事老爷知道吗?对,老爷肯定还不知道――来人,快给二老爷送信,让他赶紧回来。”
等汤二太太领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周氏才从容而缓慢的站起身来,望着空荡荡的议事厅,苦笑一声,“你要是再不回来,二太太真要恨毒我了……”
这边汤二太太一边吩咐人赶紧知会邱氏,让她准备热水吃食,一边急匆匆的赶往垂花门。还未走近,就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远远走来。她眼睛一酸,心里却欢喜,脚下走的更快了。
“瑞哥儿,真是我瑞哥儿回来了!”汤二太太止不住开心的唤道。
李凤瑞也加快了脚步,很快来到汤二太太面前,恭声唤道:“母亲。”
顿一顿,又问:“母亲一向可好,家里一切都好?”
汤二太太激动地热泪盈眶,拉着李凤瑞的手不住打量他,“好,好,都很好。倒是瑞哥儿你又瘦了,听说高城重建,可是太过辛苦的缘故?”
“并不辛苦。”说着,眼睛往人群中扫了一眼,“父亲不在?”
“你父亲去了衙门,已经让人送信去了。”汤二太太仰头看着面前自己最骄傲自豪的儿子,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高兴的道:“快,外头冷,随母亲进屋里说话。”
一时间府里内外忙的鸡飞狗跳,周氏倒成了最闲的闲人,她慢悠悠晃回自己院子,随便拦了个婆子,“去衙门里瞧瞧三爷忙不忙,若不忙就让他回来一趟。”
婆子应声去了。
周氏又去太夫人院子里应了个卯,这才往二房走去。
此时二房的正房里,汤二太太正喜滋滋的拉着神色间颇有些抑郁倦怠的李凤瑞瞧着,一边不住声的吩咐丫鬟上水上茶来。
一旁的邱氏牵着儿子,亦是含羞带怯难掩兴奋的瞧着自家夫君。全哥儿则藏在邱氏身后,睁大眼睛打量这据说是他父亲的人――自全哥儿记事起,就从未见过他的父亲。祖母和母亲总是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大官,是很厉害的人。他也憧憬过与父亲见面的情形,可是真的见了,却又不敢上前去。
“母亲不用忙了,儿子不饿。”李凤瑞阻止了汤二太太命厨房即刻将他爱吃的菜都做出来的命令,嗓音微微有些哑,看着自己母亲的目光,平静中却带着掩不住的失望与难过。
汤二太太只顾着高兴,哪里留意到这些。倒是随后赶来的李淑瑜,瞧见自己兄长这般望着他们的母亲,不知为何心里就是一突。
“三哥哥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朝廷诏你回来的?”
李凤瑞看了眼自己妹妹,冲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妹妹又长高不少――不是朝廷诏哥哥回来的,是庄大将军――”
汤二太太犹没有反应过来,但听闻李凤瑞不是奉召回京,她嘴边的笑容僵住了,担忧关切的问道:“庄大将军让你回来做什么?这时候高城正是缺人的时候,怎还会放你回来?儿子,莫不是你在营里犯了事吧?”
李凤瑞看着她,“没有。”
汤二太太立刻松了口气,笑着道:“我就知道,我的瑞哥儿自小便是最懂事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母亲说说?”
李淑瑜看看自己的娘,又看看同胞兄长,上前道:“母亲,哥哥一路奔波,想时候很辛苦了,你让这一屋子的人先散了吧,待哥哥休息好了,又再好好说话。”
汤二太太这才醒悟过来,立刻将满屋子人往外赶:“邱氏跟全哥儿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李凤瑞看了邱氏跟全哥儿一眼,淡淡道:“邱氏带全哥儿回屋去。”
邱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里满是失望,似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过去,李凤瑞却已经转过脸,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咬了咬唇,垂下头牵紧了全哥儿的手,“是。”
待人都走了,李凤瑞看向端坐不动的李淑瑜,“四妹也先回去吧,我跟母亲有话要说。”
李淑瑜微皱了皱眉,仔细看了他一眼,方才起身走了出去。
汤二太太犹未觉察出什么来,喜滋滋的拉着李凤瑞的手,看了又看,嗔笑道:“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话,连你妻子妹妹都听不得的?”
李凤瑞抿了抿唇,刚毅的下巴似抽搐了下,他垂下头,从怀里取出一封平整的信来,安静的放在汤二太太跟前,“母亲先看看吧。”
汤二太太见他这般慎重的模样,这才收起笑来,狐疑的将那信取了出来,才看一眼,她便脸色大变,双手颤抖的几乎捏不住那薄薄一张信笺,抖着嘴唇几乎不敢去看自己的儿子:“这、这是哪里来的?”
“大将军拿给儿子的。”李凤瑞淡淡回道,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汤二太太身上,“请母亲告诉儿子,上面所说的事,是不是真的?”
这正是若薇给庄大将军去的那封信,里面详细阐述了汤二太太夫妻两个如何黑了心肠的雇佣江湖中人追杀她的事。汤二太太做梦也没想到,庄氏不但知道了他们暗中下的黑手,还将这状告到了庄大将军――儿子的上峰那里去!
看清儿子眼里的沉痛和失望,汤二太太只觉得一盆冰水兜头兜脑的朝着自己泼了过来,让她冷的牙齿都要打颤了,她勉强镇定下来,“这是怎么说的?我跟你父亲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想来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庄大将军因为这个让你回来的?”
她一惊,倒吸一口冷气,“庄大将军不会将你逐出来的吧?”
李凤瑞勾唇笑了笑,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没有,他模棱两可的说道:“那是庄大将军的女儿,母亲觉得他知道了这样的事,会如何对儿子?眼下二嫂下落不明便不说了,倘若她真的有个不测,母亲觉得我们二房谁承受得住大将军的怒气?”
汤二太太慌了手脚,眼睛慌乱地转动着,“咱们、咱们根本没做这样的事,就凭庄氏这么一封信,庄大将军就敢把你逐出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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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 质问
“你跟父亲,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李凤瑞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其实看到汤二太太的反应,他就已经有了答案。
更何况,这件事是她说的。她那样的人,便是说谎都是不屑的。为什么庄大将军会让他回京来,他很明白,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倘若这件事他处理不好,等她回来后,他这个儿子也没有插手置喙的余地了。
汤二太太深吸一口气,想要强硬的否认,可是看着儿子明了又失望的眼睛,否认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也不敢看李凤瑞,支支吾吾的道:“儿子,我们这么做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若不是为了你们兄妹好,娘又为何要做这个坏人!只是想不到,庄氏竟这般无情,会将这件事捅到庄大将军那儿去!”
更想不到的是,庄大将军会为了庄氏公私不分,将她这么优秀又努力的儿子给赶了出来!
李凤瑞叹了口气,垂下眼睛。
汤二太太忐忑的看着他:“庄大将军虽然是兵马元帅,但,但你的功劳是你拿命实实在在挣出来的,凭什么他一句话就将你赶了出来?他这样做,也不怕寒了别的将士的心?”
李凤瑞脱口说道:“别的将士家里也没有发生雇凶杀亲人的事情。”
汤二太太如遭雷击,她知道她的儿子口中没说,但心里已经怨上他们了。
她去拉李凤瑞的手,李凤瑞微一侧身就避开了,“听说二嫂离开前将家里的事交给了母亲跟三嫂,母亲年纪大了,以后且自在的含饴弄孙吧。三嫂那里我会亲自去说,二嫂回来前,府里诸事就麻烦三嫂了。”
“不行!”汤二太太下意识的尖叫着拒绝,“我是不会交出去的,你休想!”
李凤瑞眼中失望之色愈发浓厚,顿了顿,他问道:“母亲是要儿子,还是要这府里的管事权?”
汤二太太浑身一震,呆若木鸡的看着他。txt全集下载
李凤瑞缓缓起身,并不看汤二太太的脸色,“母亲好好想想吧,儿子先回房了。”
……
那厢李凤瑞跟汤二太太摊了牌,这边重新又打扮了一遍的邱氏不住往门外望,“怎么还不过来呢?”
贴身丫鬟便春蓉便笑着道:“奶奶别心急,等四爷与太太说完了话,自然就会过来了,奴婢已经让小丫头子去太太那边守着了,四爷一出来就会来报信的。”
邱氏点点头,忍不住又往铜镜里望了望,“春蓉你过来瞧瞧,我这身还行吧。”
她换了一身水红色金丝镶牡丹的锦绣小袄,下边配一条浅紫软云罗雨后新荷的裙子,头发虽只简单的梳着坠马髻,但乌压压的侧髻上却别了朵栩栩如生的牡丹绢花。邱氏本就只有二十出头,姿色正好,那朵开放的牡丹花更映得她本就年轻漂亮的粉面更添了几分娇美的神采。
但她此刻坐在那里,却仍是觉得不够。她为什么不能更美一点呢?这样夫君就会更爱重她一些吧。
春蓉讨好的笑道:“奶奶这样妆扮,就如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一般,不说四爷看了会心动,便是奴婢日日瞧着,都忍不住会看呆呢。”
邱氏噗嗤一声笑出来,紧张之感也稍减了些,“你这丫头,就会说好听的来哄我开心。”
春蓉哪里不知道,邱氏最是吃这套的,“奶奶可冤死奴婢了,您若不信奴婢的话,奴婢这就去找春雨几个来,看她们又怎么说。”
“行了行了,我信你还不成。”邱氏随手从妆盒里挑了支花穗钗递给她:“若要说美人儿,这府里谁又比得上庄氏?别说这府里,就是整个京城,怕也挑不出几个来。”
春蓉喜滋滋的接了邱氏的打赏:“这叫各花入各眼,奶奶您瞧着夫人漂亮,奴婢却觉得夫人的美太流于表面,反不如奶奶这般耐看,叫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这才是真的美人儿。”
邱氏果然被她哄得眉开眼笑,原本眼里的些许嫉妒之色很快便消散了,正要开口,就见小丫头飞快的跑了进来,“奶奶,四爷出来了,正往这边来呢。”
邱氏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描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喜气洋洋,“这就出门去迎四爷,对了,全哥儿还没收拾好?怎么还没过来?”
春蓉笑道:“奴婢方才传了话,让胡嬷嬷先带着小少爷在厢房玩一会,等爷与夫人说完话,就让她带小少爷过来。”
庄氏却皱眉喝道:“糊涂!四爷好不容易回来这一趟,见过了母亲,必定也是先要见过全哥儿,才有心情与我说话的。”
春蓉马屁拍在马腿上,忙跪下来求饶,“奴婢这就让胡嬷嬷带小少爷过来。”
邱氏皱起眉点了点头,春蓉忙一溜烟的出去了。
庄氏扯着帕子咬着牙,为什么连庄氏身边的丫鬟都格外的聪明伶俐,即便庄氏不在府里,也能将莲华院打理的妥妥帖帖,便连暂时掌管着府里中馈的她的婆婆,轻易也进不去莲华院里。可她身边这几个,唉……人比人气死人,算了。
她这边跟若薇比丫鬟,那边李凤瑞已经到了门口,她忙放下杂念,牵了刚被送过来的全哥儿迎出去:“爷,您回来了。”
李凤瑞看她一眼,她正含情脉脉的满脸娇羞的看着自己。
不知怎的,他一个恍神,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张苍白的没有颜色却清冷出尘的脸来。
“父亲。”全哥儿在邱氏的催促下怯怯的开口喊道。
李凤瑞出走的神智被全哥儿给唤了回来,他冷凝的神色缓了缓,“全哥儿。”
全哥儿巴巴的瞅着李凤瑞,对这陌生的父亲感到既害怕又好奇。
“长大了,也长高了。”李凤瑞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可启蒙了?”
这却是对着邱氏说的。
邱氏却有些气闷又委屈,她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将自己妆扮成这样,满以为他会眼前一亮,谁知他的视线只在自己脸上停了一瞬便转开了,虽知道丈夫性子本就冷淡,邱氏还是觉得有些受伤。
他们成亲时日也不长,呆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她不奢求小别胜新婚,但也别每次都跟没滋没味的老夫老妻一般啊。
邱氏心里气闷着,脸上却一丝半点也不显,露出贤淑得体的微笑,上前欲要替他解开披风,却被李凤瑞下意识的抬手一挡。
邱氏脸上的笑顿时挂不住了,眼睛又酸又涩,抬起眼来,眼眶便已经湿了。
李凤瑞显然也觉得这动作不合时宜,他静默片刻,方才道:“在营里,习惯什么事都自己来,你别放在心上。”
邱氏脸色好歹松缓了,抿嘴笑道:“营里是营里,若回了家里,还让你事事自己来,那我也太失职了――父亲得闲时会教全哥儿识字,我原也想给全哥儿找个启蒙老师,只母亲心疼全哥儿还小,便往后缓了一缓。”
李凤瑞由着她服侍他脱下披风,一家三口进了温暖如春的屋子里,邱氏便忙的团团转,“爷这一路上定没好好吃过饭,我让人炖了滋补鸡汤,只是需要些时候,先让他们送些热饭热菜过来,可好?”
“不必了,我不饿。”李凤瑞阻止她,“你也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邱氏见丈夫始终皱着眉头没有舒展过,隐隐有些不安,挥退了屋里的丫鬟婆子,让乳母带走全哥儿后,方才柔声问道:“爷,你这般匆忙赶回来,是营里出了事?”
李凤瑞只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邱氏,“父母对二嫂所做的事,你知不知情?”
邱氏一惊,随即茫然道:“父亲母亲对二嫂做了什么事?爷你专程赶回来,跟二嫂有关?”
她莫名觉得有些不悦。
李凤瑞淡淡道:“父亲母亲谋划杀了二嫂这件事,你当真毫不知情?”
邱氏变了脸色,正要说话,就见李凤瑞点了点头:“你若当真不知道就算了――为着这件事,我已经被庄大将军革职反省了。”
“什么?”邱氏惊的站了起来,脱口说道:“当初我劝母亲不要如此鲁莽急于行事,谁知母亲根本不信我,哪里想得到,你竟然因为这个被革职了……”
她突然闭上嘴巴,惊怔不安的看着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的李凤瑞,嘴唇嚅动着,却不知道为何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吐不出半个字来。
“果然是真的,整个二房都在算计她。”李凤瑞笔直的背脊忽然往后一靠,人一下子变得颓丧起来,“她到底做了什么,你们这样容不得她?”
邱氏直觉李凤瑞这话有些不对,但她来不及深想,慌忙解释道:“其实也怪不得父亲和母亲,他们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二房过的更好更尊荣罢了。夫君,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李凤瑞嗤一声,“一家人?我这一家人背着我竟然能做出这么歹毒可怕的事情来,真是叫人大吃一惊。”
邱氏心里一突,忙去拉李凤瑞的手,“夫君你别这样……反正、反正二嫂不是没事嘛,以后我会劝着父亲母亲的。”
李凤瑞却没有再看她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268 不屑争抢
“他这是什么意思!”李凤瑞离开半天后,邱氏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长年累月在外头,我在家替他孝敬父母抚育孩子,他却居然这样对我?”
春蓉与春雨都吓了一跳,邱氏向来是个好强的性子,便是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也鲜少见她哭的这样厉害,一时间都踌躇着不敢上前去开解宽慰。更何况,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四爷四奶奶到底是怎么闹起来的。
但也不能放任邱氏这样哭啊,春蓉咬了咬牙,上前小心安慰道:“奶奶别太难过,许是四爷一路奔波劳累,心情不大好也是有的,等他歇过气来也就好了,夫妻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呢。”
“你知道什么?”邱氏哭的一抽一抽的,“他竟然为了庄氏来质问我,那些事情是我做的不成?还不是他自己的爹娘弄出来的,连累了他的前程,不好跟他爹娘撒气,就把这邪气往我身上撒,他凭什么!”
邱氏敢这样口无遮拦的说李凤瑞,两个丫鬟却不敢,春蓉给春雨使了个眼色,让她去门口看着,主子这些话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罢了,倘若传了出去,可就没脸了。
“奶奶您也想想,四爷的军功可是真刀真枪的从战场上挣来的,谁知一夕之间就被革职,换做任何人只怕都受不了。夫妻一体,这时候奶奶您更该多陪陪四爷,帮他走出这个难关才是。患难夫妻,又有患难见真情的说法,奶奶陪着四爷走过了这一遭,四爷便是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十分感激,往后对奶奶自然也就好了。”
她虽然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是邱氏的心腹,这府里的事,她就算不知道十分,至少也知道七八分。经由邱氏的口,二老爷夫妇两个欲对府里夫人不利的事,她也是听说过的。此时只听邱氏断断续续的指控,春蓉便知道是谋害夫人的事被四爷知道了。txt全集下载
邱氏不但好强,也十分的好面儿。嘴上对四爷如何不满,她却不能顺着她说,否则等邱氏好了,少不了她的好果子吃。
果然邱氏的抽泣声变小了,春蓉趁机又哄了几句,总算暂时将邱氏哄住了。
李凤瑞出了邱氏的屋子后,就让人领着去了周氏的院子。他将汤二太太身子不适不再继续管家的事开门见山的说了,表达了对周氏的歉意,以及诚恳拜托周氏往后辛苦持家的请求。
周氏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忙推辞不应。“嫂嫂临走前,是将侯府交给二太太的,我只是协助二太太罢了,四爷的要求,只怕有些强人所难了。”
李凤瑞却坚持要归还掌事权,这边与周氏说着话,那边已经让人去汤二太太那边取账簿册子。他态度这样强硬,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周氏推脱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全权接手东平侯府。
二老爷闻讯赶了回来,从失魂落魄的汤二太太处得知整件事后,二老爷气的胡子都在抖,当即便冲到李凤瑞的院子里,劈头盖脸的大骂起来:“你这孽子,谁准你自作主张将账簿送过去的?”
“父亲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李凤瑞微垂了头,淡淡道,“既然三嫂担得起管家之事,自然应该将管家权还给她。母亲年纪大了,那些事情就让小辈的操心。父亲也是,您若是平常无事,可以多教全哥儿读书习字,我们都大了,你跟母亲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我放你娘的屁!”二老爷气的恨不能一脚踹过去,想想那是自己的儿子,是他跟汤氏最看重最喜爱的长子,那脚都抬了起来,又默默地收了回去,脸红脖子粗的吼道:“老子才刚不惑之年,哪里就老了?你个不肖子,老子今天要是不打断你的腿,老子就不姓李!”
“父亲要是觉得解气,那就打吧。”李凤瑞无所谓的说道,一边还回头吩咐吓傻了的邱氏,“去给父亲寻根趁手的棍子来。”
邱氏含着两泡泪,扑通一声给二老爷跪了:“父亲,夫君才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歇上一口气,您就饶了他吧。”
二老爷嘴角抽了抽,倒是忘了教训儿子的时候儿媳妇还留在屋里,一张老脸不由得更红了些,掩饰般的咳嗽了两声,板着脸道:“你带着全哥儿先出去。”
邱氏哪里敢出去,虽然她心里也知道二老爷不可能真的打断李凤瑞的腿,但万一他怒极攻心,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可不是害了她和全哥儿一辈子么。想到此,邱氏泪眼模糊的哀求道:“还求父亲瞧在全哥儿的面上,手下留情……”
二老爷额角的青筋奋力跳了跳,看向紧紧挨着邱氏仿佛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全哥儿正惊惧的瞧着自己,脸色已经从红变紫了,他狠狠憋一口气,瞪了云淡风轻的李凤瑞一眼,方才道:“我知道了,你们快出去。”
邱氏担忧的看着李凤瑞,见他只是点了点头,这才领着全哥儿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了。
二老爷已冲过来发泄了一通,被邱氏搅合的差不多了,此时怒气倒也消了不少,沉着脸喝道:“孽子,给我跪下!”
李凤瑞二话不说起身撩袍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二老爷的心气儿又顺了些,气哼哼的瞪了他半晌,方才问道:“你可知错了?”
“儿子没错。”李凤瑞抬眼看过来,清凌凌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东平侯府的当家人是长房,是二哥。如今二哥二嫂皆不在府中,将家中事务交给长房三嫂打理,何错之有?”
他看着二老爷,意味深长的道:“这东平侯府,早就是二哥的了。”
二老爷闻言,心里又生出一股气来,“没出息的东西,眼下是他的,我跟你母亲不是正想方设法变成你的吗?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你祖母如今身体每况愈下,还能支撑得了多久?等你祖母两眼一闭,你看着吧,李凤锦定会二话不说将我们二房扫地出门,那个时候,咱们除了能分点银子铺面,还有什么?没有了东平侯府,我就只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小官,谁还会将咱们二房放在眼里?”
李凤瑞静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二老爷见状,语气到底好了一些,“你能明白我跟你母亲的苦心就好。”
“父亲的意思,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那是自然。”二老爷又皱眉了,他说了这么半天,不是一直在强调这件事吗?这孽子莫不是被革职了打击太大了以至于精神都不集中了?
“那如果儿子说,儿子从来没有想过要抢东平侯府,父亲又怎么说?”李凤瑞定定盯着二老爷,不疾不徐的问道。
二老爷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窝囊的东西来,连抢都不敢抢,我……”
“不是不敢抢,而是不屑抢。”李凤瑞面无表情的打断他,“原来儿子在父亲眼里,是一个窝囊废?那么父亲从前教育儿子要做堂堂正正、正直无私的人,教育儿子要兄友弟恭,如今却要儿子做一个阴险卑鄙的小人,要儿子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弄得兄弟阋墙。儿子也糊涂了,父亲究竟想要我怎么样呢?”
他这话简直将二老爷一张老脸打的啪啪直响,他的脸红了又紫,紫了又白,白了又青,来来回回轮换了好几次,方脱力一般靠在圈椅上。
他现在也糊涂了,那时候是不是教育失败,把这儿子教育的太过正直了?可是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教育儿子的,为啥他的儿子就长得这么正直不肯往歪了长?
二老爷皱着眉瞪着李凤瑞,儿子没长歪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为什么他偏偏高兴不起来?
李凤瑞神色平静的与他对峙。
他是战场上打滚的人,即便气质再是温和,无形中也带着一股子居高位者的从容威迫,因此对峙到最后,反倒是二老爷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愤愤骂道:“随便你想怎么样,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如今你翅膀硬了,我还能要你怎么样!”
李凤瑞便笑了起来,“父亲放心,儿子总不会令你失望的。”
“不会令我失望?”二老爷颜面尽失的哼哼道,“你现在就令我很失望。”
李凤瑞并不将他的气话放在眼里,“等二哥二嫂回来,父亲跟母亲记得要过去跟他们道歉……”
“什么!”二老爷跳了起来,“你还要我去跟他们道歉?”
李凤瑞脸上仍是端着笑,“到时候儿子跟瑜姐儿会陪同父亲母亲一道去,你们小时候曾教育我们,做错了事,要勇于认错。”
二老爷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颤巍巍的瞪着一脸理所应当的李凤瑞,不知道该把这不肖子打死还是索性一巴掌把自己拍死了事!
他是怎么教出这样古板又固执的儿子来的?哼,肯定是汤氏那女人的错,好好的儿子交给她,她竟给他教出了这样一副心肠来。竟然逼迫自己的父母去跟别人认错道歉――二老爷一想到若薇刻薄的嘴脸,就恨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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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 亲近
二老爷这边被李凤瑞气的差点吐血,自李凤岚死后一直十分萧瑟冷清的落梅居里此刻也爆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咒骂。[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你这害人‘精’,你怎么不去死。”
“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这张脸!”
“贱‘妇’,贱‘妇’!”
紧随着这声嘶力竭的咒骂声响起的是接连不停的瓷器碎裂声,守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俱都屏息静气,虽然这样的场景每日都会上演一遍,但却没人敢有丝毫放松,生怕里面那个人随时会换成自己。
自李凤岚死后,太夫人王氏一直卧病在‘床’,虽然源源不断的人参燕窝往落梅居送过来,但她的病情还是不可挽回的日渐加重了,随着她病情加重的,还有她的脾气。
动辄打骂还是轻的,稍不如意,便要将人活活打死,若不是府里二太太还能压制一二,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只怕都要被她打杀干净了。
想太夫人从前脾气虽然不是最亲切和善的,却也远不是眼下这样动辄打骂的,在她院里服‘侍’比在二房做事轻松的多。众人都在心里暗暗腹诽,都怪里头此时正在挨打受骂的那人,若不是她神志不清叫人给王六‘奶’‘奶’下‘药’,她们也不会被连累的整日里战战兢兢担惊受怕了。
唉,若是打死她能让太夫人消气,她们不厚道的想着,那就赶紧将那犯贱的卢氏打死算了。
其实卢氏也可怜,她算来算去也没有算到,原想除去太夫人这个磋磨她的婆婆,谁料最后殒命的竟会是她的丈夫,落得现在这样一天三顿被太夫人打骂的地步,虽说是活该,可太夫人将压箱底的手段都使在了她身上。如今的卢氏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人瘦的不成样子,就连夜里也要守在太夫人屋里听候差遣,一天十二个时辰,怕就没有闭眼的时候。
她们都隐约知道,太夫人怕是要生生将她折磨死才肯罢休的。txt下载80txt
忽然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忙抬头去看,见是二房那位昨日才回来的四爷李思瑞,忙上前请安行礼。
李凤瑞听着屋里的声响,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不知道,这些日子府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哥横死,太夫人病重,这一切居然都跟大嫂有关。
他轻轻叹息一声,二哥失踪后,她要扮成二哥与朝臣周旋,还要料理府里头这一摊子,不知道有多艰难。
而他至亲的亲人不但没有伸手帮她,反还背地里扯她后‘腿’,甚至买凶杀她……李凤瑞用力闭了闭眼,方才淡淡开口道:“进去通传一声。”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进去了,屋里又响起一阵砰砰哐哐的打砸声,好一会,小丫鬟抖着两条‘腿’出来,哭丧着脸道:“太夫人身子不舒爽,今日就不留四爷说话了,劳四爷关心,太夫人多谢您了。”
“既然大伯母身子不舒爽,你们就好生服‘侍’着吧。”李凤瑞温声说道。
出了落梅居,打听到李凤渊今日没有出‘门’,便朝着他的院子走过去。
其实昨晚上他们已经见过了,只是碍于人多,也没能好好谈谈。他很想跟李凤渊说说话,想从他那里听一听这个府里如今的情形。但在半途中他却又犹豫了,他跟李凤渊之间从小就很淡,其实他一直有些瞧不上李凤渊这人,总觉得他太过汲汲营营,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让他很有些不屑。现在想来,又是另一番心境,毕竟李凤渊是庶子,太夫人又不是‘胸’怀博大的嫡母,他为自己多打算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想着大家都不容易,转眼间已经到了李凤渊的院子外。
早有人瞧见了他,飞奔进去禀报了。
不多时就见李凤渊急急从屋里迎了出来,“四弟来了,可用过早饭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将人往屋里迎。
李凤瑞打量他,见他笑容虽淡却很诚恳,往日里惯见的‘阴’沉与算计竟都不见了,眼睛虽黑却很亮。也不像以前一样见了自己就嫉妒,总要说两句刻薄话才舒服,此时的他眉目温和,神清气爽。
“用过了,刚才去瞧了祖母。”李凤瑞一边随他往里走,神‘色’却有些黯淡:“祖母如今都不大认得我了。”
“四弟长年不在家,祖母年纪也大了,一时间认不出来也是有的。”李凤渊将他引进书房说话,吩咐小丫鬟去请周氏过来见礼。
李凤瑞忙阻止道,“三嫂正忙着,快别去打扰她了。”
他用强硬的手段‘逼’使汤二太太放弃管家权,管家的重担就落在周氏身上,她又是新‘妇’,此时必定忙的团团转。
丫鬟上了新茶,两人相对而坐,袅袅轻烟氤氲在两人眼前,短暂的安静令得他们一时间有些尴尬。
“没想到,府里这一年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是李凤瑞先打破了沉默,“祖母身子骨向来硬朗,不想竟会瘫痪在‘床’――我问过父亲,他语焉不详,‘弄’得我更是一头雾水,只约莫知道此事与……二嫂有关,不知三哥知不知道详情究竟为何?”
李凤渊顿了顿,也没隐瞒,将老太君如何发病说了个一清二楚。
听李凤渊说到若薇被赶出侯府,李凤瑞的身体不自觉的绷了起来。听到最后,李凤瑞除了叹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总不能拍手叫好说自己的祖母自作自受活该倒霉吧。
呃,他心里也不该这么想的,真是太不孝了。
“二嫂她……也‘挺’不容易的。”最后,他这样说道。
李凤渊心有戚戚,点头道:“特别是二哥出事后,嫂嫂她既要顾着府里,又要应付那些难缠的朝臣,确实很是辛苦的。”
他看着李凤瑞,苦笑一声,“以往我也是个不懂事,累嫂嫂为我‘操’了不少心,若不是嫂嫂费心谋划,我如今只怕仍是连媳‘妇’都娶不上的。好在我如今总算长进了些,虽不能替嫂嫂排忧解难,至少也不会再为她增添麻烦了。”
“三哥别妄自菲薄,大哥的丧事,三哥就办的很好的。”李凤瑞忙说道:“换做我,未必能做的三哥这样好。”
“你这才是妄自菲薄。我还不了解你么,从小到大,但凡你想做的事,总是能做到最好的。你怕是不知道,这么多兄弟里头,我最敬佩的不是二哥,而是你。”李凤渊这话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李凤瑞作为二房嫡长子,不像他也不像二哥,他一直正直磊落,即便有那样一对父母,也没能将他染黑了。
世人都是这样,自己深陷泥潭时,最喜欢仰望的却是风清月朗之人。李凤渊最敬佩李凤瑞,也最羡慕他。因为他知道,他永远也变不成四弟那样的人。
李凤瑞闻言,似乎也很意外,随即便笑道:“难得能让三哥对我另眼相看,我真是受宠若惊。”
两人相互恭维着说了一阵话,李凤渊便问他:“这话我早想问了,眼下不年不节的,四弟怎么回来了?”
李凤瑞沉默了一下,子不言父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凤渊讲他被革职的事,便只含糊的笑道:“高城出了些事,我失职了,大将军令我回来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又再去。”
李凤渊便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到这,兄弟两个又没话说了,幸好这时来了个婆子,道周氏那边忙的不可开‘交’,请李凤渊将屋里的账簿帮她送到议事厅去。
李凤瑞便忙起身,“三哥快去忙吧。”
李凤渊点头道:“你若心情不好,随时过来找我喝酒,别的三哥帮不了你,陪你一醉解千愁还是能做到的。”
李凤瑞闻言,这才舒心的笑了起来,“好。”
李凤渊送他到‘门’口,他顿了顿,忽然转身问:“二嫂走了好些天了,有没有消息送回来,她赶得及年亲回京吗?”
“这个我却不知道。”李凤渊摇头道:“二嫂离京后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我想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嫂嫂虽是一介‘女’流,却十分厉害,四弟不必太过忧心,她定然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两人说到这里,相视笑了笑,竟觉得这二十多年来,唯有这一刻,才像是真正的兄弟,这般亲近。
……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
马车甫一进城‘门’,浓烈的年味儿便扑面而来,当真是大街小巷悬灯彩,家家户户过新年,热闹的连若薇都忍不住掀了车帘往外瞧。
李凤锦便笑话她:“你这模样倒像是从未过过年似的。”
若薇便懒懒一笑,“还真没好好过个年。”
后世年味本就不浓,再加上她生‘性’冷淡,又是孤儿,从没对过年生出过什么期待来。然而瞧着热闹的大街上人们欢欣鼓舞的模样,看着穿着新衣服的小孩儿举着糖果或炮仗在人群中穿梭来去,每一个都那么开心快乐的样子,让她也忍不住对过年期待了起来。
更何况,身边有个人陪着,这滋味应该也会有些不一样才是。
李凤锦揽了她入怀,‘摸’了‘摸’她的肚子,柔声说道:“今年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个年。”
若薇抬头冲他笑:“好。”
268 没齿难忘
回京这一路无比顺利,李凤锦原还有些忌惮的老鬼头父女两个也并未追过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若不是若薇想赶回来过年,他还想陪着她一路慢慢走回来。不过想着大年下的也没什么风景好看,还不如早早回京找某些人算账给他家亲爱的夫人出口恶气更美妙。
马车一直到了二门才停下,闻讯而来的几房人全挤在垂花门,神色各异的张望着,只除了长房的太夫人与卢氏缺席,一应主子俱都到齐了。
李淑珮更是激动的站在最前头,瞧着马车徐徐停下,小脸红彤彤的跳着脚奋力挥手:“来了来了——嫂嫂,嫂嫂!”
一边叫喊着,一边就要冲过去。
李淑瑜一把拉住开心的忘形的她,冲一旁面无表情的教引嬷嬷努了努嘴,李淑珮一个激灵,立刻收敛了张牙舞爪的模样,挺直腰背站在原地,嘴角噙着端庄优雅的笑容,犹如最合格的大家闺秀。
有人高兴,自然也有人不高兴,二老爷板着脸,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下,他冷哼一声,拿眼乜一眼非逼着他舍下老脸去道歉认错的不肖子,见他亦是满含期待的盯着马车,忍不住又恨恨的冷哼了一声。
汤二太太自交出了管事权后,就很有些羞于见人的意思,尤其是看自己儿子的时候,又是懊悔又是愧疚。她虽也有野心,但是拿自己儿子的前程去换,却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她一心为了孩子们的前程筹谋策划,却从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儿子前程的绊脚石。早知道儿子会被她的野心连累,打死她也不会做出先前那些事情来。
要是能让儿子重新回到营里,便是舍下这张老脸去跟庄氏道歉,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想到此,她沉甸甸的心似也松缓了些,抬眼望向前头的马车。
众人翘首以盼中,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伸了出来,接着帘子一晃,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二哥哥!”
李淑珮与李淑瑜惊声叫道。
李凤渊与李凤瑞亦是一怔。
挤满了人的垂花门一刹那安静的不可思议。
谁也没有想到,若薇竟真的能将活生生的李凤锦带回来。
李凤锦站在那里,微微带笑的眼里带着三分睥睨,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txt全集下载]
“各位,本侯回来了。”
他用一种轻快的语调,不疾不徐的宣告道。
二老爷脸上的肌肉又抽了抽,暗道这里又没有瞎子,谁还没看到你回来了不成?回来了不起啊?他还天天都回来呢!
二太太见众人只顾着发呆,她到底是在场辈分最高的长辈,便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笑道:“回来就好,这些日子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是担心坏了还是高兴坏了?本侯没有听错吧。”李凤锦微微一挑眉,脸上那抹笑意突地一收,就突如而来带点凌厉不可抵挡的气势。
汤二太太笑容一僵,察觉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又是惊怒又是羞愤,脸色又青又白,勉强才稳住了心神,“这孩子,口无遮拦说的是什么话,你失踪这段时间,不独二婶担心,家里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担心?好在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大家终于可以安心了。赶了这么远的路,快回屋洗漱洗漱吧。”
又一迭声的吩咐周氏道:“你快让厨房做些他们爱吃的送过去,好歹先垫垫,离晚饭还有一阵呢,这路上的东西能好吃到哪里去,还是家里的好吃又放心。”
周氏忙应了,想亲自去厨房安排,却又望了望没有动静的马车一眼,方才领着丫鬟婆子前去厨房忙碌了。
汤二太太原以为这一番打岔,李凤锦就该借坡下驴回屋休息去了,再怎么说她也算是他的长辈,可看着李凤锦似笑非笑看过来的样子,汤二太太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他知道了!他知道也不奇怪,庄氏必定会告诉他。
可是汤二太太原还侥幸的认为,就算李凤锦知道了,若薇又没有什么损伤,为着府里这面儿上的安生,李凤锦想必也会轻轻放下此事,一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二来,他们印象中的李凤锦,并不是个咄咄逼人睚眦必报之人。
然而瞧见眼前这样的李凤锦,汤二太太那一点侥幸也没有了。她看得出来,他们夫妻两个雇凶杀庄氏这件事,李凤锦是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她的心更紧了,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袖子底下的手几乎要将帕子绞烂了。因为李凤锦忽然又笑了,可他的笑却一点也没让汤二太太感觉到轻松,任谁被那黑黝黝的热火滚滚的眼神盯着,都会受不了的。
“二叔二婶对我们夫妻两个的关心,我们没齿难忘!”李凤锦俊眉冷冽,没有笑意的眼眸煞气重重。
汤二太太脚下一软,用力咬紧了后牙槽,才勉力撑住自己没有瑟瑟发抖。
李淑瑜脸上欢欣的笑容慢慢淡去,她沉默的听着自己母亲与李凤锦说话,看着他们的表情变化,脑中灵光一闪,心下亦清明了起来。
她的父母,瞒着她做了对不起兄嫂的事,并且不是小事。
她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但她却又预感,他们一定做了很坏很坏的事。
怎么办,二哥哥跟嫂嫂,是不是也要厌弃她了?
她站在那里,前一刻还高兴的不知所以,后一刻便犹如被人兜头兜脑的泼了一盆冷水,让她遍体生寒。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她的兄长,就见李凤瑞亦是一脸黯淡的沉默,直盯盯的瞧着没有动静的马车。
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才会一回来就逼母亲放弃管家权,将侯府中馈完完全全的交还给长房?必定是这样,否则哥哥又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只是,父母背着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
李淑瑜想了这么多,也不过电光石火一瞬间而已。父母做下的事,终也令她脸上无光。她抿了抿唇,沉默的退到了人群后。
二老爷闻言,原还想就势摆摆长辈威风,瞧见自己儿子杵在那儿,又见李凤锦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到底没有老脸开口,一张拉长的脸犹如开了染色盘,一会儿一个色。
三老爷捋着胡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晌打圆场道:“旅途劳累,还是先回去梳洗一番又再说话吧。”
李凤锦便微微侧头,似思考了一番,这才道:“也好,是该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了。”
听着他意味深长的话,看着李凤瑞投过来的暗示目光,二老爷的心情更不好了。
……
若薇从马车里出来,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让李凤锦塞进了软轿里,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众人各异的神色。不过她也不急,是该好好梳洗一番,再慢慢地、好好地算账。
两人刚梳洗了一番,就有小丫鬟在外头张望。
明月看见了,挑了帘子走出去,“什么事?”
“四爷求见,就在院门口等着呢。”小丫鬟倒是机灵,并没有直接就将人放进来。
明月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才板着脸道:“请四爷先回去,侯爷与夫人舟车劳顿,总要先安顿好了,才有精力说话。”
今天垂花门的情形她看的一清二楚,侯爷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二房,既然已经当众给二房没脸了,又凭什么独独对李凤瑞另眼相看。
小丫鬟跑着去回话了。
明月重又进屋服侍,若薇刚出浴,她便取了干净柔软的白棉布,准备进去为她擦头发。一抬眼便见若薇懒洋洋的歪在椅子里,支颐微闭了眼睛,似在打瞌睡的模样。身后站着李凤锦,微微弯下腰来,手势轻柔而熟练的正为她擦着半干的长发。
他微微垂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表情十分认真。
明月想了想,转身欲要退出去。
若薇却已经睁开了眼睛:“什么事?”
明月顿了顿,明白她询问的是刚才小丫鬟过来禀告的事,便也并不做隐瞒,“二房的四爷过来了,想要见侯爷跟夫人,奴婢自作主张回绝了他,请夫人责罚。”
若薇还没开口,李凤锦已经笑起来:“自作主张的好,是个忠心的好丫鬟。不但不责罚你,爷还要奖赏你——你想要什么?”
明月受宠若惊的抬起头来,老实丫鬟一时间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若薇抬眼见她傻愣愣的模样,笑着道:“难得侯爷今儿心情好,好丫头,有什么想要的,不要客气尽管开口吧。”
有了若薇这话,明月似才定了定神,站在那里想了又想,一脸为难的瞧着若薇:“可是夫人,奴婢没有什么想要的啊。”
青霜嫁人了,她也被提成了一等丫鬟,每月例银就是四两,平日里夫人手也松,时不时的打赏物件儿,什么都不缺。
惹得李凤锦又大笑了起来,“还是个老实的丫鬟——好吧,等你想到要什么,再来跟本侯或夫人求吧。”
明月皱着眉头谢过了,侯爷真是奇怪,她都说了无所求,怎的还偏要她去求呢?当然老实丫鬟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作为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也是很忙的好不好,哪有时间想那么多无聊的事情。
267 赔罪
徐三过来时,两人刚用过晚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李凤锦腻着若薇腻歪了半天,才在徐三爷急的几乎要进内院来揪人时施施然的出去了。
若薇本是想好好休整了一会儿,奈何半天也没有睡意,便唤了明月几个进来说话。
明月跟春晖抱了个小笸箩进来,里头放着红纸和剪刀。
若薇瞧了一眼:“这是在做什么?”
春晖抿唇一笑:“夫人,我们正在剪窗花呢。夫人瞧瞧,这是明月姐姐剪的喜鹊报喜,您瞧这喜鹊是不是跟真的一个样儿——明月姐姐的手可巧了,将咱们都比了下去。”
若薇便取了那窗花来细瞧,赞叹的点头道:“明月若是不做丫鬟,便是靠着这手手艺,也不会饿肚子的。”
“夫人过奖了。”明月脸红红的,“奴婢这样的雕虫小技,哪值得一提。”
顿了顿,又道:“给将军府送信的小厮回来了,年节下庄夫人与庄四姑娘也不好过来走动,只等夫人您初二过去好好说话。”
若薇点点头:“将军府一切都好?”
“都好着呢,庄四姑娘如今可是愈发的能干了,不管是家里还是庄子店铺,如今庄夫人全交给了她打理,眼下又是年节下,虽然将军府向来不太与人走动,不过今年还是给好几家送了年礼,除了咱们侯府,还有徐大学士府上,想也是瞧在夫人你与徐二奶奶交好的份上呢。咱们府上的年礼也已经送出去了。”春晖顿了顿,看了眼若薇才继续道:“前头四爷去找了三奶奶,道二太太近来身体不适,不再适合管理家事,让三奶奶受累些,将手头的事情都交给了三奶奶,府里头好些积年的老人都想着要看三奶奶的笑话呢,不想三奶奶一样一样处理下来,竟是半点差错也没出过,如今家下人倒是都服帖了起来。”
若薇笑了笑,春晖是个机灵的,借着说将军府送年礼的事,提醒若薇周氏是个不简单的,不但短短时日将汤二太太击败,更是将府里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更有趁机收买家里下人的嫌疑。她不是挑拨,这是在小心地提醒若薇要提防周氏。
“周氏能干,我以后也能躲躲懒。”
春晖见状,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仍是有些疑惑,怎么夫人仿佛很是信任周氏似的?
“家里还有别的事吗?”
春晖便道:“四爷回来那天跟二老爷大吵了一架,自四爷回来后,四奶奶将院子里的人管束的更紧了,奴婢费了大劲儿才打听到,四爷跟二老爷争吵,仿佛……是跟侯爷与夫人有关。宫里皇后娘娘又赏了不少物件下来,惠妃娘娘也没落下,奴婢们都好好收起来了。再有就是太夫人那边,大奶奶病倒了,请了大夫过来瞧,说大奶奶时日无多,让府里有个准备。”
若薇自动过滤了前两条,挑了挑眉,“时日无多?”
春晖便将太夫人日夜折磨卢氏的事说了,又是痛快又矛盾的带了些怜悯,若那卢氏不起害人的念头,又怎么会害了自己的丈夫,落到眼下这样可怜的境地?所以人啊,还是要厚道些才好,因果报应,可是摆在眼前的。小说txt下载http://.80txt/
“是,如今大奶奶瘦的都脱形了,说是这些日子加起来也没睡几个时辰,太夫人是想着法子不许大奶奶睡,三奶奶倒是去劝过两次,都被太夫人骂了出来。”春晖口齿伶俐,这些事情便都是她在回话,明月只是静静地听着,若春晖有说漏的,她才开口补上两句。
“即便这样,太夫人仍是不准大奶奶休息,大奶奶只得带病继续服侍太夫人。”
太夫人屋里的事,若薇也不好多管,况且她跟卢氏也不熟。只是将人生生折磨死,若薇还是皱了皱眉,“去跟太夫人说一声,我找大奶奶有事,让她过来一趟。”
春晖应一声,忙起身过去了。
……
若薇闲着也是无聊,便拿了红纸过来,跟着明月学剪纸。
只是这剪纸看着简单,剪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尤其瞧着明月一双手灵活的翻来翻去,几剪下去,一个笑眯眯的胖娃娃抱着大鱼的图样儿就活灵活现的剪了出来。
“夫人肚子里怀着小主子呢,这福娃闹喜奴婢送给夫人,等明年这时候,可就有真正的福娃同夫人闹喜了。”
若薇笑吟吟的接了过来,“你有心了。”
只是人有所长,若薇在其他事情上能游刃有余,一动剪刀,笨拙的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最好剪坏了好几张纸,勉强剪出一个像样的“福”字。
明月拿着那“福”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方才抿着嘴言不由衷的夸道:“夫人第一次剪纸,能剪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倘若夫人喜欢,勤加练习的话,很快就能剪出好看的图样儿来……”
若薇笑着打断她:“行了,当你家夫人瞧不出你在安慰我不成?尺有所长,我不会剪纸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开心。”
明月便松了口气,“夫人喜欢什么,尽管与奴婢说,奴婢都能剪了来。”
若薇翻了翻小笸箩,“你剪的这些都不错,一会贴起来吧。”
明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奴婢这些,哪能贴出来丢人现眼……”
正说着,春晖领着卢氏走了进来。
若薇一抬头,瞧见卢氏的模样,饶是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仍是被眼前的卢氏吓了一跳。
就见卢氏瘦的犹如纸片人一般,下颌尖的能做一把锥子,整个人惨白憔悴,摇摇欲坠的站在若薇面前,脸色青白,眼窝深陷,透露着一股子行将就木的死气。
若薇打量她,她也木愣愣的看着若薇,眼珠子半天也没动一下,似乎已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若薇心里暗叹一声,吩咐春晖道:“收拾间屋子,带大奶奶过去休息。”
春晖将人带了下去,安顿好了便回来回话,“大奶奶沾枕头就睡过去了。奴婢方才过去时,太夫人正罚大奶奶跪在碎瓷片上呢,就是因为大奶奶伺候的时候打了瞌睡,太夫人便道,这般大奶奶就不敢躲懒了。奴婢说夫人有事要与大奶奶说,太夫人便吩咐大奶奶,要早些赶回去服侍,莫要在外头耽搁太久。”
言语间颇是忿忿。
杀人不过头点地。若薇摇摇头,太夫人这是往变态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啊。
“太夫人屋里的事我也不好插手管太多,不过你要是瞧不惯,往后倒是可以借着我的名头让大奶奶过来歇一歇。”这点方便她还是能给的。
春晖喜不自胜,“夫人真是好心肠。”
其实春晖自认也不是多么善良的人,只是人到底是有恻隐之心的,她的这点恻隐之心,也不知怎么的,就落在了大奶奶身上。
这边正说着话,小丫鬟在外头禀告道:“三姑娘四姑娘过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李淑珮与李淑瑜携手走了进来,两人在门口站了站,由着丫鬟解了身上厚厚的披风,等身上的寒气散完了,这才快步走向若薇。
李淑珮满脸喜悦兼期待的瞧着若薇,“嫂嫂,你可回来了,这些日子险些没把咱们担心死。对了,你可有给我们带礼物?”
若薇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摇摇头让明月将给她们带的礼物拿过来,“我看担心是假,念念不忘礼物才是真。”
她说这话,眼睛余光却是瞥向抿唇沉默的李淑瑜,“算了,未免你说我这做嫂嫂的小器,你还是自个儿去库里挑礼物吧。看上哪件拿哪件,也不枉你担心我一场。”
李淑珮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当真?”
她可是早就瞧好了,见若薇点了头,催着明月赶紧领着她去挑礼物。
待李淑珮欢天喜地的跟着明月走了,若薇挥手遣退了屋里的丫鬟,这才瞧向垂着头站在那里的李淑瑜,“过来坐下说话。”
李淑瑜动了动脚,慢慢抬起头来。她低头时,脸容便被阴影笼罩住,让她显出几分萧瑟的阴郁来。此时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像是倒进去一汪清泉,晶莹的泪珠欲坠未坠的悬在眼眶里,让她看上去像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
“嫂嫂。”她颤颤巍巍的开口。
若薇笑着看住她:“这是怎么了?你嫂嫂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这也不像是喜极而泣啊。”
被若薇这般一调侃,李淑瑜愁苦的心情立时松缓了些,却仍是皱着眉头,用力抿紧嘴唇,半晌才低低地道:“嫂嫂,我父母他们……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居然会……”
若薇瞧着她羞耻的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的模样,叹道:“你不必觉得难堪,那些事不是你做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况且我福大命大,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么。”
只是若薇这话不但没能起到安抚作用,还令李淑瑜整个儿崩溃了一般,“哇”的一声冲过来,抱着若薇的双腿就嚎啕大哭起来。
若薇瞧着抱着自己双腿哭的眼泪哗哗的李淑瑜,脸都青了——“敢把你鼻涕糊本夫人身上,本夫人这就撵了你出去!”
李淑瑜顿时止了哭,却还是不肯撒手,跌坐在若薇脚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来,抽抽噎噎的说道:“嫂嫂,我是过来跟你赔罪的。”
若薇问她:“你做了什么事,特意来跟我赔罪?”
“我、我方才才知道,原来我爹娘他们背着我,竟对嫂嫂做出那样的事来……”她说着,用力咬了咬唇,脸色煞白一片,也不敢看若薇,极度羞耻又不安的模样,“要是我早知道,定会拦住他们……若我细心点,定然早就发现端倪了,都是我的错……”
子不言父过。她虽心里也埋怨父母做事太过分,可那是生她养她的父母亲,她心里再不赞同他们的做法,也万万不能在人前诉诸于口,否则就是不孝。
她紧紧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不住的流下来,在雪白的小脸上冲出一道又一道泪痕。
父母亲对自己最敬爱的嫂子做出那样的事来,她听闻后,只觉得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了。她的父母,怎么会做出这么歹毒的事情?怎么能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向她敬重的人下毒手呢?她想不明白,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你若早知道了,就能拦得住他们?”若薇也不纠结她的眼泪鼻涕会不会糊她一身了,反正都已经脏了。
李淑瑜一窒。
若薇摇头:“即便你早知道,也拦不住他们。人的欲、望一旦探了头,要么压制,要么膨胀,他们想要得到东平侯府,这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想法,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便是你以死相逼,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所以你大可不必自责,因为这件事本就跟你无关。”
李淑瑜听得清楚明白,却还是不肯起身,期期艾艾的看着若薇,“那、那嫂嫂,你跟二哥哥会不会,会不会……”
她苍白的脸此时却涨的通红,费尽力气却还是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
若薇也不让她为难的继续说下去,“不会,这件事就算我不追究,你二哥哥也不会善罢甘休。何况,你觉得我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有人要杀我,我却不当一回事就轻轻放过了?倘若我这次轻轻放过此事,那么旁人便会知道,原来想要我的命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那是不是谁都敢来谋我性命了?”
听着若薇直言不讳的对自己说这番话,李淑瑜涨红的脸刷一下又变得惨白起来,她使劲儿揪着手帕,换位思考,她自己也接受不了有人要杀她她却还要以德报怨,可那终究是她的父母……
若薇瞧着她紧咬牙关两难的模样,淡淡道:“你便当做从不知道此事,你也从没跟我说过这件事,因为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我都会追究的。”
不会因为李淑瑜的求情,就放过汤二太太夫妻两个。
李淑瑜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颤颤巍巍的抬头问道:“那、嫂嫂会如何惩戒他们?”
268 我乐意
要怎么惩戒二老爷与汤二太太?依着若薇的脾性,必定是要以牙还牙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可是瞧着眼前虽没有哀求出声,其眼神却写满了哀求之意的李淑瑜,若薇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想了想,才在李淑瑜坚持的目光下淡淡说道:“总归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吧。”
李淑瑜蓦地松了口气,满面感激的道:“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她心里很明白,她的爹娘能保住性命,并不是因为若薇不敢杀人,她虽然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分量,却也知道,今次父母能保住性命,的确是因为她,因为嫂嫂肯给她几分薄面的关系。
原本有许多的话想跟若薇说,但想到自己父母对她做下的事,李淑瑜便如坐针毡,词不达意的说了一阵话,就低了头神色黯然的告辞了。
若薇没有留她,她的自责愧疚或许会让两个人关系变得冷淡生疏,但那是李淑瑜自己心里的坎,她就算想帮忙,也不知道该如何插手,还不如放她安静自在的自个儿去想通。至于她能不能想通,那就不是若薇关心的事情了。
李淑珮高高兴兴的挑了礼物回来,不见了李淑瑜,诧异道:“瑜姐儿这就回去了?”
“说是有些不舒服,先回去歇着了。”若薇随口替李淑瑜扯了个理由。
李淑珮吩咐身后的丫鬟,“将我挑的东西送回去,后头挑的那两样是给四姑娘的,以免弄混了,你先给她送过去。”
丫鬟捧着一堆东西先走了,李淑珮这才坐下来,瞧见若薇身前的小笸箩,“嫂嫂在剪纸?快让我瞧瞧,哪个是嫂嫂剪的?”
若薇坦然的将那歪歪扭扭的“喜”字递给她看,李淑珮毫不客气的嘲笑出声:“小孩子也比嫂嫂剪刀的好看。”
若薇斜睨她:“有本事你倒是给我剪一个啊。”
李淑珮接过银剪子并一张金银箔,刷刷几下,栩栩如生的“鹤鹿同春”便展现在若薇眼前,她得意的抿嘴笑起来,“如何?”
“不错。”若薇慢吞吞的道:“万一日后不当心去了不那么富裕的人家,有这手艺也可补贴家用了。”
李淑珮不以为意的撅撅嘴,“我倒是想下嫁,普通人家哪需要学这样那样的规矩。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能让我这么自在的好日子,只怕是已经到头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真要是将女儿下嫁给什么平头百姓,可不是什么美谈而是笑谈了,指不定那些人背地里就要猜测她是不是品行不端或是做了什么有失妇德的事情,才会将好好的姑娘家许去低门小户。
“你倒是清楚的很。”李淑珮难得有这么通透的时候,倒惹得若薇多看了她两眼。
“我不止清楚这个,还知道二叔二婶定然狠狠地得罪了嫂嫂,不然瑜姐儿不会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李淑珮倾身靠过来,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八卦的瞅着若薇,“好嫂嫂,你说给我听听呗。”
“说什么说!”李凤锦的声音不客气的从外间传了来:“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回你自己屋里去。”
李淑珮原还想撒个娇耍个赖,一见转进来的李凤锦黑沉阴郁的俊脸,哪里还敢造次,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李淑珮一走,李凤锦的脸自动阴转晴了,见若薇挑了眉盯着自己的脸瞧,李凤锦嘿嘿一笑,弯腰将她从罗汉床上抱起往大床走去,“不给她点脸色瞧,她就要蹬鼻子上脸了。你也是,还怀着孩子呢,这一路还不够累的?便是你不累,我的孩子也累了,你这做娘的也忒不体贴了。”
这还数落上了。若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他道:“这么晚徐三爷找你有什么要紧事?”
“朝堂上的事。”李凤锦不欲多说,他不在时,已经累她那么多,如今他回来了,外头那些麻烦的事情自有他扛着,她只需要心宽体胖的养好身体就行了。
若薇便也不再追问,秀气的打了个呵欠,还不等放回床上,便这样靠着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若薇睁开眼睛,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她抬手摸了摸身侧,被褥早冷了,想来李凤锦早已经起床了。大年下的,又不用上朝,这么早去了哪里?
若薇拉了拉床头的铃铛,明月领着小丫鬟端着洗漱的热水鱼贯而入。
一边由着明月伺候她起身,一边问她道:“侯爷呢?”
“侯爷去了书房,四爷也在呢。”
若薇蹙眉,“李凤瑞这么早就过来了?”
明月顿了顿,“四爷昨夜没有回去,守门的婆子说,四爷在院门口站了一夜。侯爷早上起身,见四爷顶着风雪站在院门口一动不动,这才带了他去书房说话。”
若薇往支棱起来的窗外瞧了一眼,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此时雪虽然已经停了,地面上仍是铺了半尺来厚的积雪。这样的天气在外头站一晚,也够呛的。
她收回视线,李凤瑞若打算凭这一晚就让李凤锦怒气全消,无异于痴人说梦。虽然为着腹中孩儿,李凤锦不会真的要了二老爷与汤二太太的命,但也别指望他能轻轻放过。
“夫人,大奶奶来了。”春晖打起帘子,露出跟在她身后的卢氏。
卢氏经过一晚上的休整,虽然还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脸色却好了不少,至少那股子死气沉沉的死气已不复存在。
若薇转过身,卢氏已经低头走了进来。
“大嫂坐下说话吧。”
卢氏也没有推辞,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她神色麻木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半晌,方才哑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问话的时候,眼睛望了过来。
毫无生气的黑色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若薇。
若薇迎视着她的视线,淡淡道:“非要有个理由的话——”
她的嘴角慢慢翘起来,秀气的眉头轻轻一动,便逸出一股子飞扬洒脱的神气来,“那就是我乐意。”
她用这样一种嚣张又不失俏皮的模样,漫不经心的给出了答案。
卢氏微微一怔,麻木的眼睛里便忍不住流露出苦涩与羡慕来,“弟妹,是有福气的人。”
说罢站起身来,对着若薇深深地俯下身去:“多谢弟妹昨夜收留我一宿,如今我也没有能报答弟妹的能力,想来也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回报你了。”
她顿了顿,并没有直起身来,“我做错了事,任何后果都该我承受着。往后,弟妹便不要管我了。”
想必她已经存了死志,才会这般心如死灰的跟她说这些。
若薇忍不住劝她一句:“你并不是孑然一身,你还有你的姨娘跟弟弟……”
卢氏摇头苦笑:“我如今已然是他们的耻辱了,我弟弟日后是要走仕途的,更不能有我这样歹毒狠辣的姐姐来拖了他的后腿。”
她说着直起身来,最后深深地看了若薇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春晖将她送出去,回来后心神不属的对若薇说道:“夫人,大奶奶她该不会想不开要……”
一个人若是存了心要死,她就算能救得了她的命,也救不了她的心。
但她仍是吩咐道:“多留意着些吧,若是大奶奶有需要,尽可能满足她。”
洗漱好了,正要打发人去问李凤锦要不要回来用早饭,李凤锦就掀了帘子走进来。
若薇打量他的神色,甚是平静的模样,“李凤瑞跟你说什么了?”
“来来去去也不过是求我放过他父母。”李凤锦只随口回了一句,便皱眉看她:“怎么还没用饭?”
“不是正等你吗。”
“胡闹。”李凤锦张口训斥她,“你是双身子的人,哪里能饿着肚子等我?”
他默默地将这笔账算到了李凤瑞头上,若不是他罗里吧嗦一大堆,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妻儿饿着肚子等他一道用饭。
“哪里就饿着了?”若薇都有些受不了他过度的紧张,“我若真饿了,便不会等你了。”
亏谁也不能亏了她自己跟娃啊!李凤锦还真当她是傻缺不成。
若薇默默地吐着槽,李凤锦已经忙不迭的吩咐人摆饭了。
早饭还没用完,徐三就又来了,火烧屁股似的将李凤锦叫走了。
丫鬟婆子们俱都喜气洋洋的忙的脚不沾地,贴春联、贴年画、挂灯笼……即便东平侯府人心惶惶,仍是挡不住过年的喜气与热闹。
若薇出门看了一会丫鬟们挂灯笼,就被明月催着进了屋。还没坐定,周氏就来了。
她正管着家,按理今儿该是府里最忙的人才是。若薇见她匆匆忙忙的样子,也知道她定然是才从议事厅那边过来的。
“二嫂总算是回来了。”她一副放下心头大石的模样,“你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怎么,遇到什么难处了?”若薇挑眉问她。
周氏却并不跟若薇诉苦,“难处也没什么,只是今儿家家户户都要祭祀祖宗,我才进门,怕许多事安排不当,惹了人笑话就不好了。”
周氏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是新妇,要打点祭祖一事,确是十分吃力。汤二太太卸了职,关三太太不管事,卢氏自身难保,邱氏关上院门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足不出户的马氏就更别指望了。因此偌大一个东平侯府,周氏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269 除夕
周氏很有些歉意的瞧着若薇:“二哥先前叮嘱过,不让拿家里的琐事来让你操心,只是,眼下我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午时前就要拿出章程来,否则就要耽误祭祀的时辰……”
若薇瞧着她歉意又为难的模样,想了想,道:“就照往年的例办吧。热门小说网”
周氏闻言松了口气,又问:“我问过了府里的下人,往年都是老太君领着一家子祭祀祖宗,今年,老太君那样的情形……三爷他们自然是侯爷领着,我们女眷这边,怕是要辛苦二嫂了。”
老太君已然不顶事了,若薇身为侯府的当家祖母,带领家中女眷祭拜祖宗,是责无旁贷的事情。
两人就祭祀的章程又商量了一会,周氏便拿出备好的年夜饭菜单来,“咱们府里人口算不得多,男女分两席,以屏风隔了,大家能一处热闹热闹,二嫂觉得呢?”
“这些事你都安排的很周到,不必事事都来征询我的意见。”若薇笑吟吟的瞧着她,“当初让你协管家事,便是出于对你能力的肯定与信任,你只管放开了手去做,委实不必这样小心翼翼。”
周氏面皮一红,有些赧然的垂下眼睛。
她暂时管着这个家,时时刻刻不忘自己“暂代”的身份。若薇不在府里,凡事她硬着头皮做主便做主了,可府里真正的当家主母回来了,如何还能事事都照她的心意来?何况,她心里也有些担心,她若当真事事自己拿了主意,会不会惹得若薇不快?抱着这些心思,如何能不小心翼翼?
更何况她原本就是庶女,若凡事不想深想多一些,如何能有如今的日子?
她偷眼瞧一眼若薇,见她笑容淡淡神色从容,抬眼挑眉间,不失明媚与洒脱。她不由得有些失神,同样是庶女出身,又有几个人能有庄氏这样的气度与福气呢?
有些人的福气,真是羡慕不来的。
……
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在府里其他人忙的团团转时,若薇悠闲的睡了个回笼觉,方才扶着明月的手前往老太君的甘棠院。
如今的甘棠院,再不复若薇初来时的风光与热闹,与太夫人的落梅居一样,已是府里最冷清的两处院落之一。
守门的婆子远远瞧见若薇一行人,谄媚的迎了上来,“给夫人请安。(.好看的小说”
明月随手赏了她一粒碎银子,喜的婆子不住声的奉承着若薇。若薇出声打断她:“最近都有谁来瞧老太君了?”
婆子恭恭敬敬的回道:“四爷回来后,每日都会过来跟老太君说会儿话。”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老太君这一瘫,先时两个儿子还时常去看望,到了后头,十天半月也不见回人,汤二太太倒是来的勤,可是每次来了,也不过是隔得远远的看一眼。关三太太有时会主动的帮手洗个脸擦个身什么的,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瞧在三老爷的情面上,做给三老爷看的罢了,又有几分真心在?
倒是常年不在府里的四爷,这回回来不但日日都来给老太君请安,给老太君洗脸擦手喂药喂饭耐心十足,比老太君其他儿子孙子强太多了。当然这些话,婆子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
她一边想着,一边躬身引了若薇进院子。
光秃秃的院子冷清萧瑟,几个扫雪的小丫鬟见了若薇,忙不迭上前来行礼。若薇摆摆手,令她们退下后,屋里才有人迎了出来。
若薇瞧着来人低眉顺眼的快步走到她面前,深深地福了一礼。
“周嬷嬷起来吧。”若薇打量她两眼,自恶犬事件,若薇命人将她当众杖打了一顿后,周嬷嬷便没再出现在人前了。平日里甘棠院缺了什么,也只是吩咐小丫鬟跑腿,她的脸面被重创后,整个人也似老了十几岁,再不复往日的风光与得意。“老太君最近身子如何?”
周嬷嬷垂首束手跟在若薇身后,闻言恭敬回道:“老太君身子骨仍是那般,太医每隔三五天上门给老太君诊脉行针,却没见什么起色。许是四爷回府的缘故,老太君最近气色好了不少,用饭也比往常多了小半碗。”
“那就好。”若薇笑吟吟的道:“老太君有周嬷嬷服侍着,本夫人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周嬷嬷喏喏的应了一声,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敢有。
若薇进了内室。屋里燃着地龙,墙角处却仍是摆了好几盆炭盆,用的是最上好的银骨炭,屋里摆设仍是富贵逼人,并没有因为她失势而被怠慢半分――吃穿用度若薇不许任何人克扣,但凡发现,一律撵出府去。
然而再富丽堂皇的屋子里,依然笼罩着一股子灰蒙蒙的阴郁与清冷。
老太君躺在床上,眼珠子半天也不动一下,她现在也老实了很多,大约知道不论她怎么闹,怎么恨都是无济于事,颇有种认命的感觉。
若薇来看她本就是走个过场,见她老实不惹事,很是满意,打赏了一番甘棠院的下人,施施然离开了。
从甘棠院出来,她又去了太夫人的落梅居。
昨晚见了卢氏,她以为卢氏的境况已经是最惨的了,不想瞧见躺在床上的形销骨立的太夫人时,才知道她的情况竟不比卢氏好多少。想来李凤岚的死,犹如一记重击,如果不是靠着仇恨的支撑,太夫人只怕也熬不到现在。
看着她说一句话喘三喘的模样,若薇也没有多留,嘱咐人好生伺候便退了出来。
……
此时的二房,汤二太太尤为紧张的揪着帕子,坐立不安的走来走去,不时伸长脖子往外看一眼。
不一会,一个丫鬟快步走了过来,“夫人去了甘棠院与落梅居,这会子已经回莲华院了。”
汤二太太愣了愣,“这就……回去了?”
庄氏一出莲华院,她就被吓了个半死,生怕庄氏会直接打上门来,紧张的喊了丫鬟注意庄氏的动向,却不想得来这样的消息。
“太太安心,奴婢打听的清清楚楚,夫人已经回去歇着了。”
“安什么心!”汤二太太却愈发不安起来,依庄氏有仇就报的性子,她打上门来闹一通她心里还安稳一些,如今这样晾着他们,不打不骂不理不睬的,算是怎么回事?
若薇两口子愈是不动声色,汤二太太便愈是紧张不已。
“二老爷跟四爷呢?”
“二老爷一早便出门了,说是同僚邀约,不好不去。”
汤二太太冷笑一声,“狗屁的同僚邀约!”
她还不知道李胜奎是什么人,必定是心里害怕李凤锦两口子报复他,借机躲了出去。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还没临头呢,李胜奎那无耻的小人就自己个儿飞了!
汤二太太气的心口都疼了,好不容易稳住了,咬牙又问:“四爷呢?”
小丫鬟不敢隐瞒,“奴婢听闻四爷昨夜一整晚都守在莲华院呢,侯爷不见,四爷也不肯走,直到早晨侯爷起身,才让四爷进了院子。也不知侯爷跟四爷说了什么,四爷失神落魄的回去后,便将自己关在屋里,这时候都没出过门。”
“什么?”汤二太太惊喘一声,“昨夜那么大的雪,他怎么那么傻竟真的站了一夜!快,去请了刘大夫到府上来,这样的天气,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
一边紧张的说着,一边抬脚就往李凤瑞的院子走去。
李凤瑞屋里亦是一片沉默与压抑。
他到底不是铁打的,从莲华院回来就发起热来。邱氏亲自绞了帕子给他擦汗擦身,却始终不见热度退下去,她急的要叫人去请大夫,李凤瑞却始终不肯同意,只道阖府欢庆的时候,没得让他扰了大家的兴致。
他说这话时,语气低沉落寞,脸上是心灰意冷的神色。
说了这话后,便闭上眼睛,不论邱氏与他说什么,他都没有一言半句的回应。
邱氏心里的难过自不必说,除了难过,还觉得很不甘。做出那些事的又不是她,就算她知道又如何,难道她还能阻止得了公婆的行事?他这样对着自己不理不睬,仿佛迁怒一样的态度,实在叫人难以咽下这口气。便也只是沉默的照顾着李凤瑞,再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汤二太太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下闯了进来,一见李凤瑞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叠声的喊道:“瑞哥儿,我的瑞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又转头质问邱氏:“瑞哥儿病成这样,你可让人请了大夫来?汤药都煎好了吗?”
邱氏委屈的站起身来,“夫君不许请大夫来,我已经让人去熬姜汤了……”
“病成这样不请大夫,你这妻子是怎么当的!”汤二太太恼怒的打断邱氏的话,横眉怒眼的瞪着她,“我儿要是有个什么,看我饶得了你!”
李凤瑞疲惫的睁开眼睛,看一眼神色焦急愤怒的汤二太太,淡淡道:“母亲不必责骂任何人,是我自己不肯看大夫。母亲也别忙活了,便是请了大夫来,我也不会让他诊治的。”
“儿子,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汤二太太闻言,急的几乎昏死过去:“这病了就要看大夫,哪里能这样生扛着,儿子啊,你要听娘的话……”
270 信娘亲
李凤瑞重又闭上了眼睛。热门小说网
汤二太太一看他那拒绝看她的模样,心就凉了半截,眼泪哗哗流下来,颤抖着嘴唇道:“儿子,娘知错了,娘知道做错了……你这样,是要娘的命吗?”
“母亲这样说,儿子实在惶恐。”李凤瑞挣扎的要起身,邱氏忙上前扶了一把。
他脚才落地就结结实实的跪在了汤二太太身前,“儿子不孝。”
汤二太太倒退一步,一把捂住了嘴,才没让啜泣溢出声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儿子竟与她疏远到这地步了?她狠下心来千般算计,不过都是为了他们,可为什么他不但不心存感激,还心存了怨怼?
好半晌,邱氏上前扶起仍旧将头磕在地上的李凤瑞,“夫君快起来吧,母亲已经回去了。”
李凤瑞沉默的起身,重又躺了回去。
姜汤送了过来,邱氏正要服侍李凤瑞喝下,他却偏过了头,垂着眼也不说话。
邱氏送出去的手顿了顿,轻言细语的劝解道:“夫君,母亲也是一番苦心,她心里已经够难受了,你也别怪她了好吗?说到底,父母都是为了你们,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你先出去,我想自个儿呆一会。”李凤瑞冷淡的打断了她。
邱氏咬了咬牙,委屈又恼火,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将姜汤放下来,“夫君趁热喝了吧。”
没有得到李凤瑞的回应,邱氏一张脸已经完全拉了下来,扯着帕子起身出去了。
……
二房的气氛并没有影响东平侯府其他人对于过年的期盼愉悦的心情。
午饭后,李淑珮便赖在莲华院不肯走了,陪着若薇剪纸说话,直到峻哥儿被接了回来,她才不情不愿的先回去了。
“晚上要祭祀祖宗,你好歹也准备准备。”若薇随口吩咐她,也是怕她因过年教养嬷嬷松懈了些而得意忘形闹出什么事情来就不好了。
“知道啦,年年都祭祖的,还能出了差错不成。”李淑珮嘟嘟嚷嚷的走了。
若薇拉着峻哥儿好一通打量,小孩儿又长高了些,眉眼更加精致出色,不过怎么看都不想庄家人,但也瞧不出这孩子跟李凤瑞有什么相同之处。八零电子书这也算是好事吧,否则叔侄两个长得太像,同一个屋檐呆着,还真是尴尬的很。
可倘若峻哥儿真的不是李凤瑞的,他又是庄若莲跟谁生的呢?
若薇很快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因为她发现峻哥儿有些不对劲。以往峻哥儿见了她,哪次不是眉开眼笑的扑过来的?可这次,峻哥儿却一直低着头,偶尔抬起眼来看她,却都是怯怯的,仿佛无形中与她生疏了不少。可是若薇也瞧得出来,他偶尔看过来的目光,仍是带着孺慕与想念的。
若薇拉着峻哥儿坐下来,吩咐明月去取早已备好的他最爱吃的糕点,这才柔声问道:“峻哥儿这是怎么了?一段时间没见,峻哥儿可是忘记我了?”
峻哥儿急忙道:“没有,峻哥儿怎么可能会忘了娘亲。”
只是喊完之后,又低下了头不肯抬起来。
“那就是我突然变成了丑八怪,峻哥儿才不敢看我吧?”
“才不是呢。”峻哥儿忙反驳道:“娘亲是最漂亮的。”
这样说仿佛还不够似的,顿了顿,又小声的加一句,“最最最漂亮的!”
“哦?想必是峻哥儿恼我离京太久的缘故?”若薇又猜。
峻哥儿手足无措的模样,“娘亲是为了带父亲回来,峻哥儿怎么可能因为这个恼娘亲。”
若薇瞧着他深深低下去的小脑袋,“我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一个解释了——定然是谁趁着我不在京里,将我那可爱的峻哥儿给偷偷的换了。你到底是谁?把我家爱笑爱闹的峻哥儿藏哪儿去了?”
若薇绷紧了声音说这席话,峻哥儿慌了,连忙抬起头来看着若薇的眼睛:“娘亲,我就是峻哥儿啊,没有人把峻哥儿换走了。你看你看,峻哥儿眼角这颗痣还在呢。”
他说着,拿小小的手指头指着自己眼角那颗褐色的小痣。
若薇见他着急的小模样,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道:“既然还是我的峻哥儿,我就要问问了,是谁偷走了我家峻哥儿的笑容呢?告诉娘亲,谁让你这样不开心,可是你小舅舅欺负你了?”
“不是,小舅舅没有欺负我。”峻哥儿声音闷闷的,说着话又要将头埋下去。
“娘亲有没有教过你,跟人说话要看着人的眼睛。”若薇沉了声音,她可不喜欢男孩子养的这样小家子气。
峻哥儿咬了咬唇,可怜兮兮的抬眼看着若薇。
“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若薇又问。
峻哥儿垂眼看着若薇的肚子,“娘亲生了小弟弟,是不是就不要峻哥儿了?”
若薇皱眉:“这是谁跟你说的?”
“府里的丫鬟都在说,她们说,娘亲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弟弟,等小弟弟生出来,娘亲就不会再喜欢峻哥儿了,峻哥儿本来就不是娘亲生的……”他说着,圆溜溜的眼睛里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峻哥儿相信娘亲还是相信她们?”
“当然相信娘亲了。”峻哥儿连忙道。
“好,那你听好了——”若薇与他平视,慢慢说道:“不管娘亲生几个弟弟妹妹,都不会不要峻哥儿。你是娘亲的好孩子,以后也是弟弟妹妹们的好哥哥,旁人说什么都不必理会,听明白了吗?”
峻哥儿一瞬不瞬的看着若薇郑重的神色,慢慢露出笑模样来,用力点头道:“我听明白了。娘亲放心,我会一直乖乖的,以后也会照顾保护弟弟妹妹们,不让任何人欺负他们!”
“乖。”若薇微笑着摸摸他的脸,眸光幽幽一闪,状似不经意的问他:“跟你说这些的丫鬟是侯府的还是将军府的,当着你面儿说的还是背地里偷偷说的?”
峻哥儿乖乖回答道:“是侯府的,她们背地里偷偷在说,还说,若是娘亲肚子里的小宝宝生不出来,就会一直对峻哥儿好——我知道这不是好话,娘亲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不听这些话了。”
使丫鬟们这样有意无意教唆峻哥儿的人,若薇不必细想也猜得到是谁的手笔。她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真的敢把主意打到她的孩子身上来!若不是她早早发觉峻哥儿的异常,又或者由着他们继续给峻哥儿灌输这样的想法,说不得哪一天,峻哥儿真的会做下不可挽回的事来!
她敛了脸上的怒容,对峻哥儿温柔的笑了笑:“娘亲不生气。你记住,往后再听到谁说这样的话,不要客气,直接大耳刮子打过去!”
峻哥儿弯了眼睛笑,脆声回道:“好,我记住了!”
陪着峻哥儿玩了一会,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李凤锦才终于回来了。不等若薇问他出了什么事,那边周氏已经派了人过来知会他们,祭祖的时间到了。
两人忙穿戴起来,收拾好了赶到修葺一新的祠堂,先由李凤锦率领府里的男子祭拜了祖宗,再由若薇领着女眷祭拜一番后,便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年夜饭了。
往年的年夜饭都是开在甘棠院,周氏征求了若薇的意见后,决定今年的年夜饭依然摆在甘棠院。老太君是府里头辈分最高的长辈,若年夜饭将她撇在一旁,怎么也说不过去。
甘棠院早已经布置了起来,若薇再度走进去时,倒是觉得比之前过来时热闹了不少,大红灯笼高挂着,将院子里烘出温暖又温馨的氛围来,一家十几口子浩浩荡荡的进了屋,先给老太君请了安,方才去隔壁落座。
男的摆一桌女的摆一桌,倒也不嫌拥挤。
因是隔了屏风,彼此瞧不见神色,却是能听到说话的。
若薇刚坐下来,就听到屏风那头传来二老爷略显焦急的声音,“你这是怎么回事?怎的突然病的这样重了,可吃过药了不曾?”
众人都知道他关心的是李凤瑞,方才祭祖时,若薇也瞥了李凤瑞一眼,他神色萎靡脸色苍白,脸颊上却透着不寻常的潮红,不时的咳嗽两声,看起来病的不轻的样子。想是在雪地里站了一夜,到底还是病倒了。
只是他从头到尾没有跟任何人有过交流,便连眼神交流都没有。若薇看得出,二老爷好几次想跟他说话,他却一直垂着眼睛,看也没有看二老爷一眼。
她笑了笑,这个年,怕是二老爷夫妻两个过得最糟心的了。
这头已经有丫鬟过来禀告:“四爷方才晕了一歇。”
若薇温声对邱氏道:“看来四弟病的不轻,可要请了太医过府来给四爷瞧瞧?”
邱氏疲倦的神色透出无力与无奈来,“夫君说大年下的,不好麻烦太医过府来诊治。二嫂放心,夫君身体向来很好,不会有事的。”
邱氏都这么说了,若薇也不过只是随口关心一下,便揭过这事打算吩咐开席了。
谁知却听得那头李凤瑞正嘶哑着嗓音开口道:“二哥,今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弟弟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271 分家
李凤瑞话音一落,满室顿时静的落针可闻。txt下载80txt
李凤瑞话音一落,外头如何若薇不知道,里头的众人却是神色各异,邱氏面无表情的垂下头,汤二太太则是涨得满脸通红,李淑瑜咬了咬唇,面上露出羞惭愧疚的神色来。
外头静了一瞬,李凤锦的声音平板无波的响了起来,“四弟这话叫本侯好生糊涂,这无缘无故的,你赔的是哪门子的罪?”
屋里汤二太太闻言,涨红的脸倏地变得惨白,不自觉的抓紧了手里的帕子,坐立不安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头二老爷色厉内荏的瞪了李凤瑞一眼,似在警告他别乱说话。
李凤瑞微微垂了眼睛,的声音虚弱而平静,“前头二嫂遇刺的事,与二房有关。”
就听李凤锦轻轻一笑,“本侯倒不知,夫人遇刺的事情,怎么就跟二房有关了?”
这回李凤瑞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女眷这边,汤二太太一颗心几乎都要跳了出来,大家心照不宣是一回事,可是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出她夫妻两个算计着若薇的性命,整个二房也别想出门见人了。她愧疚不安的看了眼紧紧抿唇的女儿,别的先不说,她如花似玉又聪明懂事的女儿,岂不要因此被耽误一辈子?
二老爷更是目眦欲裂的瞪着李凤瑞,一声“孽子”生生卡在喉咙里,恨得他双目赤红。
李凤瑞抬起头来,神色似有些难堪,又追悔莫及一般,“是我,我因看不惯二嫂的行事,又听闻祖母乃是因二嫂而病倒,父母妻儿都曾被二嫂磋磨过,因此……是我做错了事!”
他将刺杀的事情一力揽在了自己身上,在邱氏与汤二太太不敢置信的惊呼声中,李凤瑞继续说道,“此事因我而起,我理应受到惩罚,不管二哥如何惩罚我,我都没有二话。”
邱氏死死咬着牙,才能控制自己不冲出去反驳自己的丈夫——他倒是做了孝子将一切都揽了过去,却想过她吗?想过全哥儿的将来吗?他就没有想过,他不但是儿子,还是她的丈夫和全哥儿的父亲啊!
汤二太太也紧紧闭上了眼睛,对于儿子出人意料的举动,感到又悔恨又难过,他们夫妻两个做的事,不但连累了儿子的前程,如今连儿子的名声也要没有了。到此时,她才是真的痛悔不已,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做出那些事情来,毁了儿女的前程不说,还让儿女与他们生出了罅隙来。.
李凤瑞却仍然十分平静,他一眼也没看对面几乎要用眼神杀死自己的二老爷,依然自顾自的说道,“我深知,做出这样的事,日后是再没脸面对二哥二嫂了,我已经与祖母说过了,待到年后,便分家搬出府过活。”
此话一出,更像是往二房众人心里投了一枚深水炸弹,二老爷懵了懵,随即喝道,“胡说什么?”
他看一眼老神在在玩弄着酒杯微笑不语的李凤锦,硬着头皮呵斥道,“虽说……虽说你做下的事确实有些不光彩,却也是为了长辈,为了父母妻儿,出发点总是好的,一家人,你二哥二嫂又不是容不下人的,况且你祖母还在,这时候提分家,岂不是要气死她老人家?这大逆不道的话,不许再说了!”
若薇听着二老爷愈发理直气壮的话语,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淑瑜的头都快埋到胸口了,这就是她的父母。为了自己的面子,哥哥的前程不顾了,哥哥的名声也不要了,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的让哥哥为他们做的错事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呢?
李凤瑞的声音又传了进来:“父亲大可不必担心祖母,我已经与她此事我已经同她说过了,祖母她老人家也同意了……””
“放屁!”二老爷急眼了,“你祖母如今话都不能说,怎么同意你这些个荒唐的决定了?”
“祖母虽不能言语,心里却如明镜一般,父亲若不信,大可亲自去问她老人家。”李凤瑞淡淡说道。
二老爷当然不信,当即便一拂袖而去。
说什么分家?这逆子是脑袋不清楚了不成?也不想想,若是从东平侯府分了出去,他们二房便连普通的小官宦人家都不如了。怎么能分出去单过?他绝不允许!
“父亲是要去问祖母吗?”李凤瑞问了一声。
二老爷身形一窒,咬牙道:“没错,家有长者,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分家,这件事我势必要弄个清楚明白才行!”
李凤瑞便道:“也好,既然父亲不信儿子,儿子就再陪着父亲走一趟吧。”
他顿一顿,去看李凤锦,征询的语气:“二哥?”
李凤锦便丢下手里把玩的酒杯,笑着起身,“既如此,那便一起去吧。”
一直没出声的三老爷与李凤渊也跟着站起身来。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李凤渊是有些吃惊,却也并不很意外,三老爷则从头到尾都是懵的。
刺杀?还是二房前程最好的李凤瑞?三老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李凤瑞却说得那么信誓旦旦。
他捋着精心修理过的胡须,跟在众人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家,只怕就要散了。
外头的男人们先走了,里头的女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齐刷刷落在若薇身上。
若薇按了按有些饿的肚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们也去瞧瞧吧。”
汤二太太迫不及待的起身,连身下的凳子都带歪了,她也顾不得失礼,拉着李淑瑜的手快步往甘棠院追去。
邱氏眼神闪烁不定,却也一把抱起全哥儿,快步追上汤二太太。
桌上便只剩下关三太太与李淑珮、若薇与峻哥儿还有局促不安的周氏五人。
李淑珮哪能憋得住,急吼吼的也站起身来,“二嫂嫂,快,咱们也跟着过去。”
关三太太呵斥她:“急什么,甘棠院就在那里,难不成还能长脚跑了不成?”
作为内宅里眼明心亮明哲保身的关三太太来说,二房做的那起子事,她是丝毫也不意外。从前二房紧抓着老太君与管事权不肯撒手,就可窥见二房对东平侯府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二房那两个老的,膝下竟有李凤瑞这样至纯至孝的儿子,这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吧。
周氏虽然嫁过来之前就知道东平侯府的水不浅,不过哪家没有点子勾心斗角的算计争斗?嫁过来前她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旁人府里再厉害也是台面底下的阴私手段,置人于死地也是不声不响不动声色。可东平侯府呢?她刚进门就经历了李凤岚的死亡事件,现在更有刺杀事件,且还是刺杀侯府当家主母……周氏听着这些,简直大气都不敢出。
后来听李凤瑞说起分家,她心中便是一动。
虽然住在侯府里头吃穿不缺,身份地位也比旁人高。可却成日里过的提心吊胆的,又有个什么趣味呢。倘若真的能搬出府去,李凤渊是庶子,上头一个嫡母婆婆想是不会管他们的,两个人搬出去,关上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岂不比留在侯府快活的多?
她这样想着,忙追上若薇,“二嫂,我扶着你吧。”
若薇便将手从明月手上抽回来,瞥一眼前头按捺不住拉着关三太太跑得飞快的李淑珮,笑问道:“三弟妹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周氏先将手帕里托着的两块点心塞给若薇,小声道:“二嫂饿不得,先垫垫吧。”
若薇眼神暖了不少,“多谢你,我正觉得饿呢。”
待若薇用了点心,周氏踌躇了下,方才问道:“依二嫂之见,老太君真的能同意分家吗?”
若薇打量她两眼,见她神色虽有些不安,眼里却满是期待与紧张,便道:“四爷既然这样说了,想必老太君那里是没有问题的。”
周氏松了口气,见若薇正望着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
若薇打断她,“没什么,其实我跟你的想法差不多。”
周氏这才放下心来,她也是聪明人,凡事不必说的太深太透,自然的转移了话题,一路说这话到了甘棠院。
刚进屋,就听二老爷嘶声力竭般的大喊道:“我不信!母亲,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样大的事你也敢点头?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外人会说的多难听,你想没想过……”
“父亲,祖母身子不好,你这般大吵大嚷,让她如何能安心养病?”李凤瑞似在拦阻着二老爷。
“啪”——
一声脆响。
若薇与周氏走进屋,就见李凤瑞被二老爷毫不留情的打偏了的左脸红成一片,鲜明的指印就这样大喇喇的印在他俊朗的脸上。
屋子里静了一瞬。
汤二太太忽然疯了般冲过去,对着二老爷的脸就挠了过去,“李胜奎,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二老爷一时不妨,被汤二太太抓了个正着,他白皙的面上顿时火辣辣的痛了起来,不多不少,五条鲜红的爪印也大喇喇的印在了他的左脸上。
“贱妇!你是不是疯了——”
二老爷暴怒,抬脚就朝汤二太太踢过去!
272 威胁
二老爷要伤人,李凤瑞与李淑瑜自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殴打,急急忙忙扑过去拉的拉,劝的劝,屋里顿时乱作一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若薇看向一旁兴致勃勃袖手看戏的李凤锦,仿是有所感应一般,李凤锦也看了过来,立刻朝她露出个愉悦的笑容,上前自周氏手中接过若薇,并温和的对周氏道了谢,倒弄得周氏有些局促。
正好李凤渊也看到了周氏,过来解了她的围。
若薇看一眼那边混乱的场面,轻声问道,“老太君当真同意要分家?”
李凤锦微微掀起的唇角带出一抹嘲讽来,往老太君的方向轻抬了下下巴,“她虽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眼倒的确十分明亮,她知道我们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儿子——想必李凤瑞正是从这里下手,令她惊怒不已,为着她儿子,这才同意要分家另过。”
若薇往老太君那儿看去,屋里乱成一团的人,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躺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她床前闹的不可开交,叫骂声、诅咒声充斥她耳边,让她浑浊的眼里忍不住滚出一颗豆大的泪珠来。
“可惜,二老爷却不能明白她的苦心。”若薇撇嘴,二老爷不肯分家的原因不用想也知道,真是宁要富贵不要性命啊。
“哪是不明白,不过是不甘心罢了。”李凤锦不屑的瞥了眼闹剧一般的二房众人。
正此时,李凤瑞忽的沉声喝道:“够了!”
二老爷被唬的一愣,回过神来,见自己的儿子竟这样下自己的脸面,不由得怒气冲天,正要好好教训这不孝忤逆子,就听李凤瑞冷冷说道:“若父亲坚持不肯分家,任何后果,父亲自负!”
二老爷的脸涨的通红,“你这孽子,竟敢威胁我?”
“只是提醒你。”李凤瑞半步不退的与他对峙。
话说到这个份上,二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若就此低了头,他往后在妻儿面前哪还有半点尊严与脸面,想到此处,他冷笑一声,目光自若薇与李凤锦身上扫过,“我倒要看看,这个家里谁能把我怎么样!”
就算他雇凶杀人的事暴露了,但他始终是他们的长辈,他就不信了,他们敢对他这个长辈做出什么样报复的事情来!
只要他们敢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他就势必要嚷的全京城都知晓,扣他们个不孝的大帽子,看他们以后拿什么脸出去见人!
让他不好过,那就全都别好过!
李凤锦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二叔说的是,你是长辈,这个家里除了祖母,谁也不能将你怎么样。[.超多好看小说]”
他说着,转头去看满脸失望的李凤瑞,“既然二叔不同意分家,这事儿就算了吧。”
李凤瑞沉着道:“此事祖母已经点头了,父亲硬要反对的话,便是忤逆祖母的意思,是为不孝。父亲当真要反对到底?”
他到底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留在东平侯府被李凤锦夫妻两个折磨报复,因此做不到撒手不管。
虽然自家父亲的态度恶劣的他有一瞬间当真想甩手不管。
二老爷被自己的儿子步步紧逼,连不孝都带了出来,气的只恨不得将李凤瑞掐死算了。
他才在心里想着要扣不孝的罪名给李凤锦夫妻两个,谁知扯他后退的亲儿子就当众将这帽子扣到了他头上来。
原本李凤瑞说着要他们给李凤锦夫妻两个道歉时,二老爷就没当真,想来他自己生的儿子也是很了解他的,知道他拉不下这个脸,方才在饭厅时,便索性替他们张口道了歉,他意思意思的拦了拦,以为这事就算揭过了,谁知道他这死心眼的儿子,竟是要如此逼他!
早知道,早知道他一早就将这忤逆子捏死算了!
二老爷如同斗牛一般的瞪着李凤瑞,看似厉害得紧,唯有汤二太太知道他根本就是色厉内荏,不过是强撑着一口罢了。
二老爷冥顽不灵,她却不一样,她知道,倘若再跟儿子拧着来,他们失去的不但是东平侯府的爵位,还有他们的亲儿子。
她上前几步,平静的望着李凤瑞,道:“既是你祖母的意思,我们自然不会违逆,那就这样吧。”
赶在二老爷发火前,她又看向李凤锦与若薇,“只是眼下正是年结下,此时贸然搬离侯府,怕外头难免会有中伤侯府之语。我的意思,能不能等到上元节后?也给我们点时间寻合适的宅子。”
李凤锦微笑,瞥一眼犹自不甘的二老爷,淡淡道:“当然可以——既然二婶没有异议了,那么,可以回去吃年夜饭了吗?”
二老爷哪里还吃得下,气哼哼的一甩袖子就走了。
一顿年夜饭,怕是除了若薇夫妻两个,谁也没品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李凤锦久不在京中,虽有徐三替他上下打点着,到底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亲力亲为。年夜饭后,只陪着若薇回了莲华院,便被人匆匆的请走了。
若薇也不恼,跟明月几个贴了窗花看了烟火,本也想跟丫鬟们一道守岁的,奈何已经成亲的青霜管得严——她虽还没有回来当差,但却给春晖几个递了话进来,不许夫人睡得太晚。春晖几个也怕累着了若薇,一个两个都跟着劝,若薇不好拂了丫鬟们的好意,只好先回房睡觉了。
原以为路上睡得足会因此而睡不着,谁知头一沾枕头,竟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年初一一大早,若薇睁开眼睛,先就往身旁望了一眼,见旁边空荡荡的,不免有些失望。扯了铃,春晖与明月便进来服侍了。
“侯爷昨晚没回来?”
“半夜的时候回来了,不过呆了一个时辰,又匆匆的走了。”春晖回话道。“侯爷交代了,夫人只管安心呆在府里,不必进宫觐见。”
知微这才想起,大年初一这一日,内外命妇都要进宫觐见皇后的。既然她家侯爷特别交代过了,她当然要乖乖听话。
明月补充道:“昨夜雪下的很大,侯爷回来时,都快变成雪人了。”
若薇听得心里一暖,他手边要处理的事情定然很多,原本可以不必回来,这一来一去的路上便要费去不少时间,而他不过只有一个时辰,且她已经睡着了,他便是回来也不能与她说话,却还是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她嘴角轻轻翘起,方才心里那小小的失望已经消失无踪。
屋外炮竹声此起彼伏,大年初一的热闹与喧嚣就此拉开帷幕。
用过早饭,若薇便去给老太君与太夫人拜年,两边都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老太君理会不了她,太夫人则是根本不理会她。在落梅居也看到了忙前忙后服侍着太夫人的卢氏,自若薇进屋后,她便一直低着头,直到若薇离开,也没有看过去一眼。
若薇明白,她不愿意再让自己管她的事情。
二老爷称病,若薇正好省了这一趟。直接去了三老爷的院子,原以为三老爷定然要斥责她一番,不想三老爷对她态度虽冷淡,却也没有预料中的黑脸与苛责。若薇也没细想,只当他们夫妻两个识时务。
跟关三太太聊了会儿天气,好在有李淑珮从旁调节气氛,不过仍是没坐多久,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回了莲华院。
这时候门房那里已经送了一堆各家各户拜年的飞贴来,若薇翻看了一下,徐府将军府自是没有少,便也让人将给各家各府准备的飞贴送出去。
刚忙完这一桩,春晖就禀道:“夫人,四姑娘来了。”
李淑瑜进来时,若薇见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勉强对着若薇扯出个笑脸来,再不似以往一样轻快明媚,带着羞惭与不安。
“嫂嫂……”
若薇听着她哽咽着嗓音唤她,心下一叹,“你不必如此,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不会因为厌憎他们,就恨屋及乌的带上你。以往咱们如何相处,以后还是那般,倘若你因此觉得不自在,我这里便少来吧。”
她如此开门见山的说法,令李淑瑜愣了愣。昨夜她才从哥哥口中听说了父母双亲背地里对嫂嫂做出的事情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虽然不着调,母亲却向来是理智的,她没有想到,竟连母亲都教利益蒙蔽了眼睛——她明明知道,自己对嫂嫂是何样的好感与爱戴,可是他们却为了这个压根儿轮不到他们的爵位,欲要置嫂嫂于死地!
她的双亲,怎么会是怎么可怕的人?
对父母的失望以及对若薇的愧疚,令她在被窝里伤心的流了一宿眼泪。今早起床来,明知嫂嫂很可能再也不待见自己了,但双脚却像有自己意识一般,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在莲华院了。
听着嫂嫂用平常一样的语调与她说话,听着她说丝毫不怪她,李淑瑜也不知心里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还是更加难受了起来,她用力呼吸,想要对若薇感激的笑,然而嘴角一动,眼泪便滚滚而落。
“嫂嫂,对不起!”她哭着说道。
273 大年初一
李淑瑜这话说出来同时,便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却也不敢放声大哭,然而这样压抑的哭泣,却叫人忍不住心软几分。(.好看的小说
若薇叹口气,“我方才不是说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快别哭了,我本来就没有怪你。”
话虽如此,可李淑瑜还是难以释怀,毕竟那是她的父母,“若我早发现,必定会阻止他们,我只恨自己粗心大意,才让他们得逞……”
“傻话。他们若真的得逞,你我如今还能这样说话?别难过了,大过年的便哭鼻子,当心来年一年都要哭鼻子了。”
好说歹说,这才让李淑瑜止住了眼泪。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李淑瑜便告辞走了。
峻哥儿从里间出来,“娘亲,你真的不怪四姑姑吗?”
“做错事的不是你四姑姑,为什么要怪她。峻哥儿也要记住,冤有头债有主,没必要迁怒无辜的人。”若薇趁机教育他。
峻哥儿认真的听了,点头道,“我记住了。”
没多久周氏过来了,寒暄两句后,便开口问道,“二嫂,咱们当真能顺利分家吗?刚才有外院的婆子来禀告,说二老爷一大早就出门了,仿佛是要请族中的族人过来说话。”
也难怪周氏会担心了,若是族人插一脚,还真不好说,毕竟在这时代,一族之长的威严仅次于皇权。若族长干预,此事还有的折腾。
若薇想了想,道,“此事很应该直接与四爷说,毕竟要分家的是二房,不肯分家的也是二房。”
周氏一点就通,脸上闪过一抹笑意,起身道,“二嫂说的很是,我这就将话传过去。”
二房要怎么闹,若薇全不理会,她只是想不明白,事到如今,二老爷扔坚定不移的不肯分家,到底凭的什么底气?难道他真以为一个孝字压下来,她跟李凤锦就会怕了他?别开玩笑了,他又不是李凤锦的亲爹。
若薇只是疑惑了下,就将此事丢到脑后了。
李凤锦到晚上才回来,若薇这才知道,昨日宫里出了大事――惠妃所出的太子死在了他的寝宫里。
“凶手是皇后?”随着太子花落惠妃家,惠妃与皇后的争斗可谓刀光剑影十分凶险,若薇便想也没想的猜测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李凤锦接过她递来的热茶喝了两口,方才回道,“所有蛛丝马迹都指向了皇后,毕竟外人看来,太子没了于皇后得益最大不过越是明显的证据,越是经不起推敲。此事,多半是萱妃的手笔。”
“她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若薇也并不觉得很意外,萱妃在外人眼里是藏的很深,但他们早已注意到她了。“如今惠妃只怕恨毒了皇后,就算扳不倒她的后位也会想方设法给皇后添堵倘若惠妃与皇后两败俱伤,萱妃自然就是渔翁得利的那一个。你跟徐三怎么想的?要掺一脚吗?”
“我们打算坐山观虎斗,任由她们狗咬狗去,”李凤锦甚是讥嘲的掀了掀唇,“不过来日一旦三皇子登了大宝,萱妃此人绝不能留!”
“为何?”若薇不解,萱妃是手段心计都不缺,也是能对自己狠的人,若李凤锦只是担心日后萱妃垂帘听政野心太大什么的,其实大可不必,她才不信李凤锦压制不住一个深宫妇人。那她必死的原因,定然不是她想的这一个了。
“萱妃是西秦人。”李凤锦神色淡淡,“且还不是普通人,她跟端木琉毓一样。倘若任由她活着操控未来的皇帝,大周是不是兵不刃血就归了西秦?”
若薇愣了愣,叹道:“西秦皇帝还真是舍得,儿子女儿都往外送。”
这样说来,萱妃的确是不能留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知道明日皇帝还要李凤锦进宫,不免有些气闷,“明日可是要回将军府的。”
若薇不自觉的皱眉噘嘴。
李凤锦看的一愣,她鲜少有这般小女儿的姿态,虽然其实她的年纪并不大。随即便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轻笑道:“别生气,我当然知道明日要陪你回娘家去。一早我就进宫,说完话就回来,不会耽误了回去的时辰。”
虽然心疼他才回来就忙的团团转连过年都不得安生,作为体贴的妻子,很应该劝他好好休息她自己回去就是。换做以前她肯定就这样决定了。可也不知道是小别重逢还是怀了孩子的关系,竟觉得一时半刻也不想离了他身边。她又叹口气,“也只好这样了,你务必早去早回。”
李凤锦自然察觉到了若薇对他不同以往的依赖,也不说破,怕她恼羞成怒。只是搂着若薇的手臂的手忍不住紧了又紧。
待明月她们摆好饭菜,已经吃过饭的若薇在李凤锦的要求下,又喝了半碗鸡汤。
李凤锦盯着若薇的肚子瞧了瞧,“这孩子倒是乖巧得很,我听说有些妇人怀孕,有那吃不下睡不好的也有那呕吐不止的,这孩子倒没怎么折腾你。”
他顿一顿,得意道,“我观你近日爱吃辣味儿的东西,孩子又这样乖巧,必是女儿无疑了。明日就让针线上的开始准备女儿的衣物,带我有空时,还得给女儿想几个好听的名字。”
若薇瞧着他一脸憧憬的模样,言语间已经笃定了她将生个女儿,忍不住摇头失笑。他兴致好,她便也懒得跟他唱反调了。
因要早起,两人便早早的安歇了,可这注定了是个不平静的春节。两人才躺好,就听见外头响起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李淑瑜焦急的喊声,“二哥,嫂嫂,出大事了,我爹他要打死我哥!”
若薇一面让人放李淑瑜进来,一面不悦的抱怨道,“大半夜的,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这二老爷怎么越来越拎不清了,竟要打死自己的亲儿子,真是利欲熏心到魔怔了。
两人穿戴好了,李淑瑜也被放了进来,顾不得去看李凤锦难看的脸色,哀哀哭道,“嫂嫂,你们快去看看吧,我爹他真的要打死我哥了。谁也拉不住他,我娘都被他推倒在地伤着了。”
不等若薇李凤锦问,李淑瑜便哭着将事情的起因说了,“我哥阻止父亲寻族长与族老们帮手,也不知他们关着门到底说了什么,父亲就像疯了似的,非要将我哥打死……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掩面哭泣着,为家里的变故伤心难过的不能自已。
“别哭了,我们这就过去。”若薇安慰道。
李凤锦却皱眉捏了捏她的手指,“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就别出去了,我去看看就行了。”
依他说,不过是二老爷不甘心,拿李凤瑞出出气罢了,哪里就到了要打死的地步?
李淑瑜预要哀求若薇一道过去,她眼下已然方寸大乱,希望能有嫂嫂在旁边给她分析指点,便是嫂嫂什么也不做,只站在那里,她也觉得格外安心些。可李凤锦冰冷警告的视线一扫过来,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告诉你。”李凤锦难得这样霸道的坚持。
若薇便点头同意了,反正李凤锦出头与他们两个一起出头也没分别。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李凤锦才裹着一身寒气回来,见若薇还跟春晖几个剪窗纸玩儿,不由得沉了脸。
丫鬟们都乖觉得很,见他脸色不好,手脚麻利的收拾了东西就退了出去。
若薇笑道,“白天睡多了,左右睡不着,便叫了她们过来说话――那头怎么样了,二老爷当真要打死李凤瑞?”
李凤锦点头,“真跟疯了一样,将人绑在春凳上,只穿了中衣,且还是他亲自动手。三老爷都劝不住,还挨了几鞭子,气的索性也不管了。我过去时,李凤瑞都要没气了。”
若薇讶然:“当真下了死手?可知是什么原因?”
李凤锦便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说了,“说是二老爷正劝说族长给他做主时,李凤瑞找了过去,当着族长的面,将他做的事抖落了出来――呵,二老爷当时就气疯了。”
“李凤瑞此人,倒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二老爷也不知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有这样的儿子――”若不是李凤瑞从中求情斡旋,不论是若薇还是李凤锦,都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偏他还要打死这个替他保下命来的儿子,真是有够讽刺的。
“我已经决定了,等咱们回去看了岳母,初三就分家。”李凤锦重新收拾好了,躺回床上搂着若薇淡淡道,“以后随便他们怎么闹,只要别碍了咱们的眼就成。”
主要是他们现在回来了,那边一有个风吹草动,别人倒罢了,李淑瑜那丫头过来请,她肯定会过去。如此还怎么能安心安静的养胎?
“这样会不会太着急了,显得咱们没有人情味儿似的。”若薇问他道。
李凤锦挑眉,“你在乎?”
“我无所谓,”若薇摇头,“就是担心有人拿这事在朝堂上攻击你。”
李凤锦嗤笑一声,“谁想死,尽可以试试。”
反正他已然是佞臣奸臣,佞臣奸臣要弄死几个跟他作对的人,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279 回娘家
翌日,若薇早早醒了。(.无弹窗广告)
李凤锦拥着她,拿新生的胡茬子蹭了蹭她光洁滑腻的脸蛋,哑声问她:“怎么不多睡会儿?”
若薇腻在他怀里:“睡不着了。”
“可是想念岳母她们了?”李凤锦问。
若薇把玩着他的手指头,“昨日傍晚将军府就来人了,问今日什么时辰过去。”
两人说了一会话,见天色确实不早了,李凤锦才扯了铃,让人进来服侍。
待到梳洗打扮好了,又用过饭后,明月便来回话:“车已经备好了。”
“去接了峻哥儿过来吧。”若薇便吩咐道。
等穿着新衣带着白狐毛暖帽的峻哥儿过来了,三人这才往外走去。
因夜间又落了雪,马车行的慢,约摸一个时辰才赶到将军府。
将军府大门早已打开,外头一溜儿的家丁管事排队不畏严寒的排队侯着,最前头那小小的偏要做出抬头挺胸之态的正是庄西林。
想着自己回趟娘家,能得这小子这样高规格的迎接,若薇还是很开心的。扶着李凤锦的手下了马车,便见庄西林已经到了近前。
短短时日没见,这孩子已经很有些小男子汉的气势了。若薇回想了一下初见这小子时他的跋扈不讨喜,很是感慨了一番。其实她也知道,他真正变得懂事起来,就是那一回庄大将军险些救不回来,他当着她的面哭了一回,然后一夜之间便长大了似的。
庄西林小大人一般一丝不苟的对着李凤锦抱拳行礼:“姐夫。”
又对若薇行了一礼,“姐姐回来了。”
李凤锦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峻哥儿正从后头的马车礼探出头来,见到庄西林立刻高兴的喊了一声:“小舅舅。”
庄西林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峻哥儿也来了。姐姐,姐夫,外头冷,先进去吧。”
若薇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母亲可好?”
“母亲很好,就是一直念着你和峻哥儿。”庄西林规规矩矩的回着话。
自这个三姐将父亲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后,他对她便是又敬又爱。
一行人坐了软轿到正房,庄若梅不顾寒冷,抱着个手炉领着丫鬟婆子就守在门口。见轿子落了地,欢天喜地的就上前去掀了轿帘,含了笑脆声道:“三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跟母亲都快望穿秋水了。”
说罢后,才对着李凤锦屈膝行礼,口中规矩的喊道:“姐夫。”
李凤锦牵着若薇下了轿,含笑对庄若梅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往屋里走去。
里头听到动静的庄夫人已经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等若薇李凤锦对她行了礼后,忙叫两人坐下说话。因有李凤锦在,庄夫人与庄若梅略微有些不自在。李凤锦便带了两个小男孩去了练武场,庄西林双眼一亮,先前的沉稳派头立时没有了,眼巴巴的瞧着李凤锦道:“姐夫,你以前指点我的招式,我已能融会贯通了,一会打给你看,你再指点指点我。(.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李凤锦点点头,换来庄西林雀跃的欢呼声。
峻哥儿虽然还有些怕李凤锦,但此时也忍不住道:“父亲也指点峻哥儿一下,好不好?”
李凤锦见他白净秀气的小脸上满是紧张,眼巴巴的瞅着他。
他虽然从未心悦过庄若莲,但庄若莲给他戴绿帽这件事,他心里还是介意得很,也因此,即便跟峻哥儿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也没有拿正眼多看他一眼,毕竟这孩子,本就是耻辱的存在。
可却没想到,这孩子得了她妻子的眼缘,她会护他到这个地步。虽然因为若薇的关系,他看这孩子也并没有顺眼多少,而这孩子也是个聪明敏感的,似乎知道他的不喜,轻易不敢往他跟前凑。这会子凑过来,也是因为有庄西林在的,才敢鼓起勇气跟他说这样一句话。
因他们还没走出门,这时候说的话自然都落进了若薇耳中。
李凤锦一回头,就看见她略带着几分担忧的视线正落在他跟峻哥儿身上。
对这小东西这样上心,也不怕以后他们的孩子吃味。李凤锦暗暗为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抱不平,口中却回应着因久没等到回复而灰心沮丧的峻哥儿:“好。”
峻哥儿愣了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庄西林拉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兴奋的涨红了小脸:“谢谢父亲。”
若薇很是满意的松了口气。
目送一大两小出了门,原本还装矜持装鹌鹑的庄若梅立刻变了个人似的,上千前拉了若薇的手,似撒娇又似抱怨的说道:“三姐,你怎么才来啊。”
若薇无奈的弹了她脑门一记,就听庄夫人语气亲昵的呵斥庄若梅:“没规矩,怎么跟姐姐说话的?”
庄若梅便嘟了嘴:“盼着姐姐来的,难道就只有女儿一个人吗?母亲不也盼了一早上,想知道姐姐如今如何了,前头去西秦一路可还顺利……说来姐姐也真是厉害,只身进入西秦,竟真的将姐夫毫发无伤的救了回来。三姐姐,这也算是英雄救美了吧?”
她捧着红彤彤的双颊,一脸向往又与有荣焉的模样。别人的英雄救美,是实实在在的英雄救美,他们家的英雄却是个厉害极了的女英雄,她不骄傲谁骄傲?
“浑说什么?”庄夫人又好气又好笑的瞪她一眼,训斥了庄若梅,又满面笑容的转向若薇,“你这妹妹,前头看起来沉稳了不少,这不,一到了你跟前儿,就原形毕露了。得空你也帮母亲说说她,她也不小了。”
庄夫人最后语带叹息的话,令若薇瞧向了庄若梅。
庄若梅却像什么都没听懂一般,抱着若薇的手臂笑嘻嘻的道:“三姐姐才舍不得说我呢,我这样能干,又这样听话,谁家姑娘赶得上我呀。是吧三姐姐?”
“越发不像话了。”庄夫人被她逗得哭笑不得,瞪她一眼道:“别缠着你三姐了,厨房上不是还给你三姐炖着汤,你过去看看,别让小丫鬟贪玩误了火候。”
庄若梅扁了扁嘴,故意凑近若薇大声说道:“母亲这是要支开我,好跟你告我的黑状呢。好吧好吧,三姐回来母亲就不稀罕我了,我有自知之明,这就赶紧走了,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待她磨磨蹭蹭嘀嘀咕咕的领着丫鬟婆子退出去,若薇才扬起笑脸对庄夫人说道:“母亲特意将她支出去,可是她的亲事有着落了?”
要避开庄若梅跟她单独说的话,也只有庄若梅的亲事这一妆桩了。
庄夫人点点头,轻叹一声,“我们家这样的门第,最难做的就是亲事了。四丫头年后就及笈了,已经不能再拖了。”
若薇点头:“母亲心里可是有了人选?”
庄夫人便为难道:“刑部尚书与刘阁老家都脱了人来说亲,刑部尚书家说的是家里的嫡长子,刘阁老家是嫡次子,虽说是次子,却是人品才情都不俗的,不到及冠的年纪,已入了翰林院任编修,往后前程自不必说。再有,不是长子长喜媳妇,日后也不那么辛苦_你帮着母亲瞧瞧,这两家哪家适合咱们家四丫头。”
若薇听了,沉默了一下,“你问过小四自己的意见吗?”
庄夫人愣了愣,摇了摇头。
若薇便笑道:“终归是她的终生大事,不妨也跟她漏个底儿,让她心里也有个数。至于那两家人的子弟,你容我一段时间,我让人打听打听再回复你可好?虽然小四年纪不小了,却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将她随便嫁出去,毕竟油罐她一辈子的大事,我知你都是为她着想,却也不能操之过急。还有父亲的意见,他是我们家一家之主,凡事也要问过他才是。母亲觉得呢?”
“你说得很是。”庄夫人心悦诚服的点头道,看着若薇脸上有了些许惭愧,“说起来,都是我这做母亲的做得不好。若非我平日里懒得出门应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连谁家是什么情况都不甚清楚,是我失职了。你父亲那边,我已经去信问他了,家里就小四一个女孩儿了,怎么样也要告知你父亲的。”
若薇见她善解人意,并不因为她刚才那番话而生出芥蒂来,这才放下心来,又问起父亲在高城的情况,得知一切都好,待到年后天气好了,路上好走了,庄将军还欲要再接庄夫人去高城住一阵子。
庄夫人说到此事,掩不住的喜悦与兴奋。“你父亲还说,要将西林跟峻哥儿一道接过去呢。”
若薇也挺高兴:“父亲一个人在那边,你也时常提心吊胆的,过去也好。西林跟峻哥儿也跟着去长长见识,尤其西林,他以后还要子承父业呢,挺好的!”
“但_”庄夫人却又迟疑了下来,目光落在若薇肚子上,“你这肚子一日一日大起来了,我们去了高城,万一到时候赶不回来……”
“还有好几个月呢,你们尽管高高兴兴的过去就是。到时候你也可以当着父亲的面与他商量小四的亲事了。”若薇劝着她。“再说我都多大的人了,侯府里头更是人多的不得了,还不能照顾好一个我啊?”
本来庄夫人就很想去庄大将军身边,被她这般劝着,便也放下心来,高高兴兴的憧憬起了年后启程去高城的事来。
不一会,庄若梅去而复返,手里托了个红漆木托盘,“三姐,快来喝我给你炖的老参鸡汤。”
在她期待的目光注视下,若薇赏脸的将鸡汤喝完了,就见他她笑眯眯的托着腮看着她:“三姐姐,好不好喝?”
庄夫人没好气的道:“她这是要问你讨赏呢。”
庄若梅一本正经的道:“凭我三姐今时今日的地位,又是年节下的,便是我不讨,善解人意的三姐姐也不会忘记赏我的,是不是三姐姐?”
“忘不了你的好处。”若薇收到她背对着庄夫人给自己使得眼色,起身道:“梅园的梅花开的怎么样?老坐在屋里怪闷的,你随我走走吧。”
“这大冷的天。”庄夫人却急了:“还是就呆在屋里吧,屋里暖和,你怀着孩子,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大意。”
若是他们母子俩在庄府出了什么事情,不说李凤锦会怎么样,她首先就会受不了。
庄若梅过来扶了若薇的手,娇俏笑道:“母亲,有我在旁边看着三姐姐呢,不会让她冻到我的乖外甥的,你就放心吧。”
见庄夫人还要说,她又道:“况且三姐姐难得回来一趟,下回再来,梅花早就没有了呢。”
庄夫人这才歇下劝说的心思,还是不放心,遂令丫鬟拿手炉取厚氅,还命人去梅园的观梅亭里放上火盆,待一切安排妥当了,这才放了若薇跟庄若梅出门。
“瞧见没,母亲现在多紧张你。”一出门,庄若梅便佯装不悦的模样,嘟了嘴酸溜溜的说道:“我还天天承欢膝下呢,也不见母亲这样关心我。”
“你长得这样皮实,哪用得着母亲关心。”若薇取笑她一句,“说吧,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我听说侯府这个年节过得似乎不是很安生?”庄若梅便直言不讳的问道。
“你从哪里听来的?”
“你家那个二老爷在外头扬言说你跟姐夫不孝呢,老太君还在世,竟就闹着要分家。还听说有哪不怕死的御史跟你们家二老爷接触过了,只怕年节一过,那些人就要上折子参姐夫了。”她顿一顿,皱眉道:“那二老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夫跟你难不成真要分家?”
若薇知道不跟她说清楚,她难免担忧惦记,便将这两日的事情简单说了说,又问她:“这件事母亲那里还不知道?”
“大节下的,怕她担心,就没告诉她。”庄若梅懂事的说道,眉头依旧皱的紧紧的,气骂道,“自己做下这样的恶事,竟还敢倒打一耙,这脸皮也不知道有多厚!三姐姐,这家必须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万一哪天被他钻到了空子,那可是后悔都晚了!更何况你还有我的小乖外甥,便是为着他,也要将危险先铲除了才是!”
若薇点头:“我都知道,你不必担心!”
275 遇刺
庄若梅气哼哼的骂了卑鄙无耻的二老爷一阵,还是不放心:“分家的章程,你跟姐夫可都商量好了?”
见庄若梅如此关心这件事,若薇原想敷衍过去的想法也改变了,索性细细说与他她听:“此事我跟你姐夫不打算插手,只管让二房自己去闹。(.棉、花‘糖’小‘说’)”
说着,将李凤瑞坚决要分家的事情说了,“为了保住他父母的性命,分家的事情他自会全力促成的。”
庄若梅却有些狐疑的瞅着她,“你跟我姐夫都不像是以德报怨的人,尤其这回那老不休的要杀你!你能忍得?姐夫能忍得?”
在庄若梅心里,这夫妻两个是有仇报仇且还是有仇当场就要报了的人,居然这回对要害她的人如此轻轻放过,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若薇轻叹一声,面上也浮起几分遗憾之色来,她当然也觉得自己的仇自己报才来的痛快,但二老爷这事,她跟李凤锦还真的不太适合插手__倘若李凤瑞没回来,她把人弄死也就弄死了,但李凤瑞偏回来了,还想方设法的要保全他那对父母,若他们一意孤行弄死二老爷,倒不怕李凤瑞的报复,只是随时防着李凤瑞兄妹会在他们身后捅刀,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再有李淑瑜这小姑娘,若薇是真的有几分喜欢的,为了二老爷搞得彼此像仇人,也太不划算了。所以思来想去,他们才决定将此事交给李凤瑞自己去解决。
当然如果这件事李凤瑞处理的不能让人满意,那时候就怨不得他们夫妻两个了。
想来李凤瑞与李淑瑜都是能够明白的。
“一来,不想跟二房其他人闹得太僵,二来,倘若将二老爷逼得太急,他非来个鱼死网破,将前些时日的事情抖出来,尽管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总归不太好。”若薇淡淡道。
倒不是说他们因此怕了二老爷,只是李凤锦为着若薇的名声着想,不肯让外头的人说一句她的不好,倘若被人知道李凤锦不在京城以及她扮作李凤锦上朝进宫的事,一个欺君大罪是跑不掉的__若当真将二老爷逼得太紧,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拉着全家人一起死的疯狂决定来?
庄若梅沉吟了一阵,算是明白了若薇的意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这样的人,老天怎么还不收了他!”
“行了,不说那些个不愉快的事情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若薇果断结束这个话题,问她道:“你自己的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庄若梅当然明白若薇在说什么,面上却并没有小儿女的娇羞姿态,无所谓的道:“没什么想法,如若非要嫁人的话,你跟母亲决定就好了。”
反正她们又不会害她!
若薇颇有些无奈:“也要你欢喜才行吧。”
随随便便哪一个,她都肯嫁不成?
庄若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在嫁给姐夫之前欢喜吗?”
都是盲婚哑嫁,连对方长什么样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有什么可欢喜的?也是自己这三姐有福,才能得姐夫这般用心对待。
至于她,这样的福气还是想都别想了。
若薇瞧着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你是不是还没忘记江流?”
“咳咳……”正要说话的庄若梅因为这话一下子呛咳了起来,好半晌才止住了,一张艳红小脸不满的瞥着若薇:“你是我亲姐吗?这话都敢说,也不怕毁了我的名节。”
顿一顿,似想起了什么,苦笑着摇摇头,“我很早就明白,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尤其他还对你存了不利之心,便是有想法,在我亲手将他放倒后,这人于我就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若薇打量她坦然的模样,点头道:“那就好__母亲刚才跟我说,有两家人对你特别有心,两家条件都不错嘛,我会让人尽快查一查,如果人也没问题,再报给父亲母亲筛选。年后母亲要带着小少爷跟峻哥儿去高城,到时候你若呆在府里无聊,我便让人来接你去侯府住一阵子。”
“真的?”庄若梅眼睛都亮了,扯着若薇的衣袖不敢置信的问道。
“嗯。”她一个人呆在诺大的将军府里也是无聊,不若接到侯府去,到时候还能跟李淑姵她们一道玩儿。都是年纪不相上下的小姑娘,应该能玩到一处去。
庄若梅喜不自胜,“那真是太好了__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见她这样迫不及待的模样,若薇笑起来,“等二房搬出去了,母亲他们离京后即刻就接你过去,行不行?”
庄若梅连连点头,开心的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
姐妹俩在观梅亭里坐着赏梅说话,那头李凤锦却匆匆的找了来,见亭子里温暖得很,绷着的脸这才稍微松缓了些,“宫里出了点事,皇上宣召我即刻进宫,我先去,将人全留给你。”
“不用,你带一半走。”若薇观他神色,便知宫里定不是只出了点小事,他在朝堂上得罪的人不少,还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的老鬼头,若薇哪里能让他只身冒险。
这次跟他们来的,都是血煞阁一等一的好手,李凤锦想了想,为使若薇放心,便点头道:“那好,你回去时注意着些,我尽量早点回府。”
若薇点头应了,李凤锦这才匆忙离开将军府。
在将军府用过午饭,若薇与峻哥儿略歇了歇,便要回侯府去了。
庄夫人有些舍不得,很想出言挽留,庄若梅却知道侯府里头那一摊子烂事都得她这三姐回去坐镇着,便也不留她,劝着母亲道:“三姐姐是府里的当家主母,一堆事等着她呢。还有那些个人情往来的,三姐姐若不在府里坐镇,底下的人将事情办砸了,丢的还不是三姐姐的脸啊。”
这样说了,庄夫人这才没有留。又忙让人去准备礼物,硬是装了满满两大车。
若薇有些哭笑不得,过来时带了两车年礼来,回去时还得拉着满满两车回去,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从将军府出来,若薇瞧着满脸兴奋的几乎坐不住的峻哥儿,温声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峻哥儿腻在她身边,闻言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今天父亲也指点了我几招,父亲可真是厉害,娘亲你没瞧见……”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连比带画的告诉若薇李凤锦到底有多么厉害。若薇见他眼里满是孺慕与崇拜,嘴角的笑不由得加深了些。
“以后我还可以请父亲指点我吗?”峻哥儿此时已经趴在了若薇怀里,仰着头一脸期待的瞧着若薇。
“当然可以啊。”若薇抚着他的头顶心,“只要他得闲,你都可以去找他。”
“他会不会生气?”峻哥儿还是有些胆怯。
“不会!”若薇跟他保证。
峻哥儿便笑了起来。
却忽然突变横生,马车剧烈的震荡了起来,若非若薇出手快,峻哥儿便要被甩出马车去。
“怎么回事?”r若薇一手抓着峻哥儿,口中厉声询问道。
回答她的,是不绝于耳的兵器撞击声。
跟车的明月慌慌张张爬上马车来,颤声禀告道:“夫人,我们遇到行刺的了!”
这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若薇便要撩起车帘往外看,明月忙阻止道:“夫人,太危险了。”
“你刚才可有看清楚,对方有多少人?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这么大动静有没有惊动人?”若薇镇定的问道。
明月见状,原本慌乱的心也慢慢镇定下来,“对方有十好几个,个个都蒙了面,好像身手都很厉害。不过我们跟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夫人您跟少爷呆在车里,千万不要出去。”
若薇点点头,她现在怀着孩子,自然一切以孩子为重,眼下的情况还没到她亲身历险的地步。
峻哥儿此时却十分激动,“娘亲,我想出去看看。”
“不行。”若薇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道,“我知道你好奇,但是你此时出去,万一落在歹人手中,歹人再拿你来要挟娘亲,到时要怎么办?峻哥儿你记住,当你的能力不足以应付实际情况时,不给别人添乱就是最大的助力了。”
峻哥儿脸红红的,用力点头,“我记住了,我不出去添乱。”
“峻哥儿乖。”
这厢说着话,外头的打斗也已经结束了。
就听护卫长在外头禀告:“夫人,贼人全数身亡。”
“没留一个活口?”若薇诧异。
护卫长似有些羞愧,“这些人全是死士。”
他们太过大意,清理战场时候,一不留神,那些被俘的贼人就咬破了藏在口中的剧毒。
“死士?”若薇手指敲着车壁,沉吟着没说话。
外头护卫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夫人,有位仗义相助的侠士伤得不轻。”
明月正掀了帘子往外看,看见受伤那人的脸,愣了愣,小声对若薇禀道:“夫人,奴婢瞧着像是之前暂住将军府的那位江公子。”
“江流?”若薇更诧异了,这人居然没有回西秦!
他一个西秦人不回西秦,呆在大周算是怎么回事!
276 交易
若薇没想明白江流还停留在大周的原因,随口问护卫长:“那人伤的如何?”
“伤的颇重。(.无弹窗广告)”护卫长顿了顿,又道:“他说有话要跟夫人说。”
若薇似笑非笑的翘了翘嘴角,方道:“请他过来吧。”
等了一会,便听江流虚弱的声音在马车外响了起来,“多谢夫人还肯听我说话。”
“所以侠士还是有话直说吧,本夫人赶时间。”
江流似没有听出若薇语气中关于侠士二字的嘲弄,仍是镇定沉着的道:“我要见她。”
若薇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前头他还只是“想见”,今天竟就说出要见她这样决心坚定的话来了。“你想见谁那是你的自由,犯不着来跟本夫人说吧。虽然你今次确实相助本夫人,算是有功,但你自己也清楚,就算你袖手旁观全不理会,本夫人也伤不着分毫。你若拿这个作为与本夫人谈判的底气与筹码,本夫人只能叫你失望了。”
江流顿了顿,他滞留在京中这么长时间,一直想要再见庄若梅一面,但将军府已不同于以往的将军府,他甚至才一接近,便会立刻被人发现__如今的将军府已经被守成了铁桶一般全无空子可寻。便是想着若能趁她出门之际见她一面也是好的。可等了这许多天,也没见她出趟门。若不是无法可想,他也不会硬着头皮来找她的姐姐了。
“见过她后,我会尽快离开京城,再不出现在夫人面前碍眼。”江流平静的说道。
若薇便笑,“非要见她,有什么意思?总不会还想着要带她离开吧,你也别当她是傻子,被你两句甜言蜜语哄一哄就跟着你走了。从前她自己放弃离开的机会,现在,也断断不会因你几句话便离开京城,你不必再白费心机了。”
庄若梅是个责任感很重的人,从前她自愿为了家人放弃自由自在的梦想,怎么可能因为江流现在几句话就改变主意。她真要是喜欢江流喜欢的死去活来,当初也不会让江流落在她的手上了。
江流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有些话,我需要当着她的面说。”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有些人,该远着要远着,该防着要防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江流这回沉默的时间久了些,若薇正要不耐烦命人打道回府,就听见他低低的声音慢慢响起:“我这里,有西秦国内的布防图。”
若薇“呵”的笑出声来,“难怪你有底气跑来跟我提这样的要求。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是个人就会同意你的要求?江公子,恐怕又要令你失望了,就是你手里有金山银山,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你不需要,李侯爷也没有兴趣吗?在下觉得,夫人还是问过李侯爷再做决定的好。”他说罢,不等若薇说话,便转身走了,“夫人若是改变了主意,可让人到福运来客栈找在下。”
“还真是不肯死心。”若薇并非对江流手上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是她心里的底线,不容许她拿庄若梅来交换任何好处,在他心里,庄若梅已然是与庄大将军一般重要的存在了。但江流这不见到人就不肯罢休的架势,着实有些令人头痛,她也可以杀了他一了百了,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能少见血还是少见些吧。
她想了想,淡淡道:“你且等着。”
又顿了顿,“伤的不要紧吧?”
不等江流回答,便开口吩咐明月道:“让人回头去请四姑娘来一趟,我在这里等她,再叫个人去请个大夫过来给那位大侠瞧一瞧。”
外头江流似愣了愣,方才感激道:“多谢夫人。”
若薇但笑不语,她可不是什么慈悲心肠之人,找人过来给他瞧伤,也不过是怕吓到了庄若梅而已。
外头安静了一会儿,护卫长又过来禀告:“侯爷已经知道这里的事情,他让属下们护送夫人快些回侯府。”
“不急。”若薇却慢悠悠的品着茶水,虽然外头看似危险,但刺杀的人全都死了,短时间内来不了第二次刺杀。
趁着等庄若梅的时间,若薇寻思了一阵到底谁这么想死敢来行刺她这件事,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家里没点底蕴没点能耐的,是蓄养不起死士的,二老爷若有养死士的能耐,也用不着买凶来杀她。
不是二老爷,也不可能是老鬼头,毕竟能自己动手,若薇相信他是不会假他人之手的。至于有没有可能是老鬼头的女儿所为,若薇也不能肯定。
想来想去,大概是她跟李凤锦得罪的人太多了,这次失败了,说不定还会卷土重来,若薇这样想着便也不再深想了――下次抓个活口又再说。
这般思量间,一头雾水的庄若梅已经被人接过来了。一上马车便好奇道:“三姐,发生何事了,怎的将马车赶进胡同里了?”
外头打斗的场面早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庄若梅自然无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若薇不打算告诉她,徒惹她担心,便直接道:“江流求到了我面前,他要见你。”
庄若梅一愣,神色微微变了变,手指不自觉的扯着帕子,半晌方淡淡道:“奇了怪了,他非要见我干什么?”
“许是有要紧的事同你说?”若薇随口说道:“我原不欲让你跟他还有什么牵扯,不过他开了条件,我很动心__但要不要见她,却是你说了算。你若不愿,我这就打发他走。”
庄若梅认真的听了:“既然他开出来的条件令你很满意,我便见一见他也无妨。不过三姐你可得将我保护好了,万一他寻了我是要报当初被我放倒之仇可如何是好?”
见她还能语调轻松的与自己开玩笑,若薇便也笑了笑,“若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护不住你,不用你说,我自觉以死谢罪。”
庄若梅皱起眉头:“呸呸呸,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也不怕不吉利。人在哪里,我这就去见他__早点完了,我还得赶回去跟小少爷放烟花呢。”
说起江流时,她似乎再无从前的娇羞与期待,甚至,若薇在她脸上连怅惘之色都没发现。
若薇很放心。想方设法想要见她一面的江流,注定只能失望而归了。
让人护送着庄若梅前往早已安排好的茶楼包厢,若薇也没有就此离开,而是静静地待在马车里,等着庄若梅下楼来。
……
庄若梅推门进去时,原站在窗边的江流闻声迅速回过头来。
她穿着颜色鲜艳的簇新锦袄,外头罩着厚厚的红狐毛披风,烈火一样的颜色,衬的她半掩在狐皮披风中的小脸愈发雪白晶莹。她的眼睛平静的望过来,又黑又亮似一直要看到人的心里去。
庄若梅也在打量江流,一段时间不见,虽然瘦了些黑了些,却依然俊美的让人一望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是原本意气风发的一双眼睛,却沉淀了下来,里头关着什么,庄若梅并不想深究。
她的目光落在他简单包扎过的手臂肩膀上,“你伤的不轻。”
江流闻言,沉沉的眼睛便是一亮。不由自主向着她走了两步,轻轻一笑,那些堆聚在他身上的沧桑感便褪去不少,“还好,不是很严重,多谢你关心。”
“我自然是关心的。”庄若梅笑,看着对方倏然舒展的眉眼,又笑了笑:“听闻你要与我三姐做交易,你的目的便是要见我,在我三姐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前,还望江公子小心保重。”
江流那亮亮的眼睛便暗淡了下,勉强笑道:“你因这个,才肯见我?”
庄若梅诧异的挑眉,“不然,我与江公子还有什么必须见面的交情在?”
江流一窒,看着眼前笑意盈盈这张脸,心里堵的十分难受:“我以为,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有些不同的,原来……”
却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知江公子想要与我说什么?”庄若梅似没有听见他酸涩的呢喃,微微扬起下巴,平静看着他的目光,犹如看着随便一个陌生人。
江流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定了定神,目光仍是牢牢锁着庄若梅的脸,定定道:“你现在,可还想跟我走?”
他声线平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时心里的紧张。
原本不该再有交集的,更何况眼前这毛茸茸的活似小狐狸的女子还曾算计过他。可是心里怎么也生不出对她的恼意来。甚至,在得知端木琉毓丢下他回西秦后,他不但没有气急败坏,反还松了口气。他想起从前她曾哀求他带她离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忽然也很想带她去看她想看的世界。他想,他放弃报仇放弃一切,只想带她走,她知道后,应该会同意的吧。
可是瞧着眼前这张无悲无喜的小脸,江流却心慌意乱了起来。
他到底还是太高估了自己,而太低估了她。
不用若薇明确的开口拒绝,江流却又急急忙忙的说道:“你先不必急着回答我,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我就带你一起出门去走走看看,你说好不好?”
277 多事之秋
江流说完,紧张的瞧着庄若梅。[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庄若梅却愣了愣,方才缓缓扬唇笑了起来。
江流看着她纯粹灿烂的笑容,心下一松,薄唇跟着下意识的勾起来。然不等他笑出来,眼里便叫失望弄得黯然无色。
庄若梅仍是笑着,却徐缓而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不想走出去了,多谢你的好意。”
江流脸色发白,勉强笑了笑,“可是放心不下将军府?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如今你父亲身体已经好了,又有你三姐与李侯爷在,没人敢打将军府的主意……”
“我并不担心这些,”庄若梅顿了顿,明明白白的拒绝他:“也许有朝一日我还是会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但陪我的人,不会是你。”
早在她知道江流别有用心的接近将军府后,早在她知道江流策划带走庄若兰以害他们庄家后,早在她狠心放倒他后,她跟他,就再没有任何可能了。
她不是最聪明的人,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江流脚下微微一错,脸色似更白了几分,“你当真如此恨我?昔日之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各为其主。他身为西秦人,听命于端木琉毓,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不能原谅了呢?
庄若梅摇头,“我明白,我也并不恨你,只是你我立场一开始就不同,以后自也没有相同之处,不若路归路桥归桥。愿你往后一切顺遂,保重!”
言罢,她径直垂手敛衽,对着江流轻轻一福,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江流对着她的背影蓦地伸出手去,手指孤零零的停在半空中,似想抓住点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抓住。
良久,一声似惆怅又似遗憾的叹息,悄无痕迹的散落在空气中。
……
自庄若梅过来后,明月一直坐立不安。
在她第二十八次悄悄掀帘往外看时,闭目养神的若薇终于睁开了眼睛:“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明月期期艾艾的瞧着她,“也不知道四姑娘那边谈的如何了。夫人,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万一四姑娘被那人说动了……凭他的身份,哪里配得上四姑娘,夫人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头疼了。
“担心有什么用,左不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庄小四仍是对江流念念不忘,两人一起私奔到月球罢了。”若薇逗趣着说道,“若换做以前,我还会担心一下,不过现在,你大可放心,庄小四不会跟他走的。”
不说十分了解那丫头,她也有八分了解,就凭她这八分了解,她就能笃定,庄若梅不会不管不顾的做出抛家私奔的事情来。
果不其然,很快就听到明月开心的与她禀告道,“夫人,四姑娘出来了,她一个人出来的。”
若薇淡淡一笑,“让她上来说话。”
庄若梅很快上了若薇的马车,坐定后,一阵长吁短叹,刚才在江流面前端着的矜持优雅半点也不剩了。
若薇也不扰她,等着她发完呆再说话。
不过一会,庄若梅便回过神来,没事人般笑嘻嘻的抱了若薇的手臂,“可别忘了收取你的好处。”
若薇便对外头的护卫长摆摆手。她自然不会忘记收取江流承诺的西秦布防图。
庄若梅又笑,“我帮了你这样大的忙,你可要拿什么好处与我?”
若薇懒洋洋的问她,“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庄若梅歪着脑袋,笑嘻嘻的瞧着若薇。
若薇瞥她一眼,“笑不出来便不要笑,笑的比哭还难看,有伤本夫人的眼睛。”
庄若梅脸上那刻意灿烂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不满的嘟嚷道:“眼睛要不要这么毒,知道人家笑不出来,还非要拆穿,你是我亲姐吗……”
“我是不是你亲姐,你不知道?”若薇不过是瞧不过眼她在她面前佯装若无其事的小模样,她是她的亲姐,在她面前,自然不需要伪装出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他会离开大周?”
“不知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庄若梅有些心不在焉,“大概会吧。”
不然留在这里做什么。
“回去歇着吧,外头怪冷的。”若薇见她不笑了便是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懒得再多说其他,撵她回府休息。
庄若梅也没精神跟她耍贫逗趣,点点头便下了车,由着护卫将她送回将军府去。
若薇等护卫张拿到西秦布防图后,也马不停蹄的赶回东平侯府。
李凤锦还没回来,若薇换了家常衣裳后,便迫不及待的打开布防图看了起来。
临到傍晚,李凤锦才回到府里。
屋里已经点了灯,若薇柔和的轮廓在灯下显得格外柔美安宁。李凤锦脚下微顿,在门口站了片刻,待身上寒意尽退后方才朝她走过去,“看什么,这么入神?”
若薇抬头瞧了他一眼,将江流与布防图的事情简单说了说,问他道:“宫里又发生什么事了?”
李凤锦黑沉的眸色更沉了些,似不见底的幽深寒潭,“皇后恐活不过今夜了。”
若薇一愣,“这个年对皇宫里的人来说,怕是最特别的一个年了。”
先是惠妃所出的太子死了,现在,轮到皇后要死了。
“是惠妃?”
“看起来是惠妃没有错。太子一死,惠妃也疯了。她在皇后的饭菜里下了毒,虽然皇后食用不多,但那毒药药性猛烈,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又怕担责任,这才火急火燎的叫了我去。”惠妃下毒,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很合理的。
李凤锦将一直捏在手里的一枚玉佩随手递给若薇,“徐三不知打哪儿淘来的,说是送给咱们孩儿的礼物。”
若薇一边伸手接过来,一边随口问道:“看起来?难不成当中另有隐情?”
她顿一顿,抬头瞧向李凤锦:“不会又跟萱妃有关吧。”
说完话,才低头打量起手里的玉佩来,玉佩入手温润而细腻,雕刻成小猪模样,胖嘟嘟的十分惹人爱,成色通透而莹润,难得的一块好玉。
“徐三有心了,你谢过他没有。”今年属猪,肚子里的小东西落地,属相亦为猪,想来徐三正是因为这个,才送了这枚玉佩。
“本侯肯收,才是给了他天大的脸面,哪用得着与他道谢。”李凤锦一副酷炫狂拽霸的模样,换好了家常衣裳方才搂了若薇在怀里。“皇后所中之毒,旁人不清楚,但我有幸去过西秦一趟,见识过那毒物的霸道,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若薇便笑了笑,“竟是哪里都落不下这位萱妃娘娘。宫里情形眼下如何了?”
李凤锦难得的叹了口气,“皇帝日渐痴迷炼丹修习一道,大大小小的事情一概不管,太子死了他也没出来看一眼,皇后眼看不行了,惠妃也疯了,这宫里怕是要乱上一阵。不过不管她们如何折腾,任是谁要你入宫,都别当回事,省得去蹚这池浑水。”
若薇点头,她又不笨,本就不喜皇宫那地儿,如今李凤锦回来,她自然乐得不管那些事儿,“今天袭击我的,是什么人?”
李凤锦脸色蓦地一沉,盯着高脚几上盛放的如火般耀目的红梅的双眼里却迸射出冰冷的寒芒来,“暂时没有头绪,你放心,很快就能查出来!”
等他找出背后的主使者,他势必要让那人将锦衣卫狱牢中九九八十一种酷刑一一尝试个遍方才能解他心头之怒!
冲着他去无所谓,但冲着她去,很显然对方是拿他当死人了!
若薇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得到李凤锦此时阴鸷的模样,她想了想,道:“那些死士听说身手不错,能养的起死士又身手不错的,满京里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家,我曾得罪过的人家,最厉害的也只有胡家而已。但胡家自胡太师失势后,也拿不出这样的大手笔来吧?”
李凤锦点头,“便是胡太师没有失势,怕也很难有这样的手笔。”
毕竟胡太师只是个文官,家里养多些护院侍卫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哪里又养得起武艺高强的死士来。
若薇心里却忽的一动,“如果我出了事,你便也没有精力与心情管其他了。会不会,幕后主使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谁都知道你是我的软肋,你若出了事,我自然无心其他事。”李凤锦说着,眉峰一动,已经明白过来若薇的意思,“你怀疑萱妃?”
“皇后快死了,惠妃也疯了,宫里还有孩子的,且地位也不低的,唯一个萱妃一个丽贵嫔,但丽贵嫔是怎么也越不过萱妃去的。更何况,萱妃敢对皇后下手,自然也不怕再多杀本夫人一个。”若薇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我若出了事,你势必顾不上宫里那些破事,那么,整个后宫势必要落在萱妃手中,到时她要做什么,岂不方便许多?”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若薇的这一想法,李凤锦与她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这个猜测十分的接近真相。“说不定还真是她。她自然没法子驯养那些死士,但她背后的西秦,定会予她一定的助力。”
若薇点头,“没错,如今皇帝废了,皇后眼看也不行了,太子早夭,四皇子是不成器的,也唯有她膝下的三皇子,眼看就差临门一脚了,她自然怕出什么意外,因此先就将你的注意力引开,再从容应对宫里的事情。”
李凤锦目光沉沉,“可惜没有证据。”
要是有证据,管她是不是皇帝的妃嫔,定要叫她后悔动这念头不可。
若薇想了想,“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惠妃如今什么情形?”
“让人封了她的宫门。”知道她出事,他也没心情在宫里久留,安排好了诸事便出宫了,“惠妃下毒的事,是她宫里的宫女指证的。”
“惠妃是大周人,哪里来的西秦毒药?”若薇问出关键的一点。
李凤锦双眼一亮,慢慢笑起来,搂着若薇猛亲一气,“我忙糊涂了,竟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想起来!多亏了好薇薇,你先歇下,我去安排一下就回来。”
说了这么一阵话,若薇也困了,打着哈欠摆手赶他:“去吧,别太晚,明儿还有分家的大事要忙呢。”
真是的,好不容易过个年,却什么事都赶到一起来了,本该休息玩乐的日子,偏偏忙的脚不沾地,白白辜负了这大好的年节。
……
皇后没能熬过初二这晚上。
若薇只觉得刚歇下没多久,就被身边轻巧的动静弄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李凤锦正小心翼翼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她伸手摸了一把身旁的床铺,微弱一点热气,说明他才上床不久。
不由便皱了眉头,娇懒的嗓嘟囔着问道:“半夜三更的,又要去哪儿?”
“吵醒你了?”正系着腰带的李凤锦闻声望过来,俯下身歉意的亲了她额头一记,柔声道:“皇后殁了,我得进宫去看看。”
若薇的睡意因这话一下子全不见了,拥着被子坐起身来,“这就死了?”
“宫里只怕乱成了一团,不去看看实在放心不下。”李凤锦点头说道,更何况,还要趁早找出萱妃毒害皇后的证据,拖得越久,那些痕迹只会轻易的就被萱妃抹去,到时候再要找证据,可就难如登天了。“明日我若回来迟了,分家事宜你看着办便是。”
若薇点点头,嘱咐他穿厚点,这才放人离开。
至于李凤锦的安危,若薇倒没有很担心。凭他的身手与隐匿在暗处保护他的暗卫们,若还能被人伤到,若薇也无话可说了。
待李凤锦一走,若薇又倒头睡了过去。
至天放亮,才懒懒的睁开眼睛。
宫里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消息送出来,将军府却一早就来了人。唬的若薇以为将军府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饭也顾不上吃,忙就将小厮喊进来问话。
那小厮恭恭敬敬的禀告道:“三姑奶奶,四姑娘要小的前来禀告您,江流卖身为奴进了将军府。”
若薇愣了好半晌,“你主子急吼吼的叫你来,就为了这事儿?”
“是。”
若薇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多了个奴才使唤,是他自愿卖身为奴,又不是谁拿刀逼他了,他既喜欢做奴才,让你四姑娘放心使唤就是。”
小厮得了若薇的话,一想也是这么回事,遂聆听了若薇几句教训后,便急急会将军府去回话了。
这话明月也听的清楚明白,呆愣了半天才道:“那江公子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卖身进府了呢?夫人,留着他在将军府真的好吗,不若将人赶走算了。”
“既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放心些。不用太担心,庄小四也不是个吃素的。”
她只是乍一知道这件事慌了神,才会急巴巴的跑来找她拿主意。
屋里的事,若薇并没有刻意瞒着明月几个,因此明月再老实,也知道眼下是多事之秋,只盼着事儿越少越好,却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这一件一件的,全都堆在了一起,也不知道主子们头疼不头疼。
刚用过早饭,春晖就进来了,“族里的长老们都到了,二太太让人来请您过去正风堂说话。”
若薇简单打扮了一下,便领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赶往正风堂。
正风堂位于正房正中,平日里轻易不开,有重要事情或者接待重要人物,才会打开正风堂。
这侯府分家之事,也算得上是重要的事了吧。
若薇到达正风堂时,族里的族老们都已经到了,左一排右一排坐得满满当当。二老爷却没来,二房只有鼻青脸肿的李凤瑞一人来了。三老爷也来了,捻着胡须坐在那里端的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看到若薇过来,三老爷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脸上到底没忍住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来。事到如今,分家他也无话可说,但要这么多的长辈干坐着等她一个人,太没规矩礼数了。
李凤瑞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来,见她手里抱着个缠枝海棠纹的小暖炉,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只露出半个小巧纤细的下巴,他的眼皮便轻轻跳了跳。
她似乎比在高城时更瘦了些。
虽然来了这么多族中长辈,但他们也不过就是来走个过场罢了。侯府铁了心要分家,且又是老太君点头答应的,只要三房做到公平公正,他们也没话可说。
况且,就算这家分的不公正,李凤锦的身份在那摆着,想来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
若薇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族里的长辈,一个人都不认识。不过今日她也不是来认人的,大方的冲着左右两边的长辈福了福身,“各位族老辛苦了。”
轻轻巧巧一句话,便算是请过安了。众人虽然对她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很有些不满,但仔细挑也挑不出刺来,遂都沉默的扮着木头坐在那里不吭声。
若薇自然也明白,这些人对她是不满意的。她也不说什么,淡定的往主位上一坐。
李凤瑞看了看她,便起身,冲着族老们沉声说道:“今日累各位叔伯前来,是为东平侯府分家一事,请各位叔伯就此事做个见证。”
278 心踏实
分家的事情办的倒也快,李凤瑞铁了心要分,没有二老爷搅局,三老爷也没有别的想法,意见一旦统一,效率自然就高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除了御赐给李凤锦的食邑物件,东平侯府所有产业照三份平分。
李凤瑞却不干,“二哥理应分大头……”
三老爷虽觉得让李凤锦占了大头很肉痛,平心而论,作为侯府长房又袭爵的李凤锦分大头,说出去谁也不会觉得不公。但明明庄氏都说了按三份均分,他实在搞不懂这侄子这会子抽的是什么风。但侄子都这么说了,他这个向来高洁如玉的君子,很该视金钱为粪土才是。
于是忍着心痛肉痛,附和道:“瑞哥儿言之有理。”
若薇见他僵着一张脸,试图继续扮演他不重金钱名利的高远淡泊的文人气质,忍不住想笑,也真的弯了嘴角淡淡笑道:“既是分家,又请了这么多族老来见证,倘若分的不公不均,叫什么话。三叔父跟四弟都不必再说了,就照那样分吧。”
不一时,便有周氏领着丫鬟婆子抱了账簿算盘之类的物事走来,满满摆了一桌子。一声令下,账房先生便忙碌了起来。
要算出府里公中的银钱,各个铺面庄子的盈利等。
这边算着,那边周氏又捧了一堆房契地契以及府中下人们的身契来。既是分家,这些都是分清楚的。
一直忙到天色擦黑,这府里的家当与仆人以及铺面庄子才算是理算清楚了。若薇只坚持到午间,就将这些个琐碎的事情全权交给周氏处理了。
待到晚间周氏来回话,若薇见她一脸疲色,颇有些过意不去,忙叫她坐了,又让明月将给她炖着的血燕端给周氏用。周氏推辞了两句,见若薇并非客套,自己一整天水米未沾一口,确实饿得狠了,便不再推辞,先坐在椅子里用了血燕,方才长长的透出一口气来。
若薇见状,本有一分过意不去此时也变成了三分不好意思了,“原都是我的事,倒叫你受累了,是我对不住你。[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周氏忙道:“嫂子千万别这样说,你身子不便,哪里能这样操劳。况且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能被嫂子委以重任,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这话却不是拿来敷衍若薇的,能顺顺当当的分家,若他们小两口也能跟着分出去,那才叫好呢。
若薇见她并没有勉强的意思,便知道她说的不是客套话,遂笑道:“可是都清算好了?”
周氏忙将带过来的册子交给若薇,告诉她公中收入的款项以及三房人各自分了多少,东平侯府名下的铺子田庄又是如何分配的,以及府里的下人们的分配一一作了详细说明。
若薇随手翻了翻,满意道:“你办事我很放心,族中的长辈没有意见吧?”
周氏摇头,“这样的分法,二房三房都没意见,族老们自然也没有二话的。”
“劳烦了他们一整日,很该好好摆几桌的。”
“是,我过来时席面已经摆上了,还想请示嫂子,族老们辛苦了一天,我备了些银子……”她说着,有些不安的看着若薇,显然很是担心若薇会责怪她自作主张,“也不是太多,就是个感谢的意思。”
“很该如此的。”若薇笑着安抚她,“这些都是我没想到的,你都帮我想到了,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不如你自己说,你想要我如何感谢你?”
周氏张口就想拒绝,但她观若薇似乎并不是随口的说笑,她虽也是笑着,漆黑平静的眼里却十足认真。
她到口的应付的话便咽了下去。一个念头猛地跳了出来,但她却又有些担心,不由得便变得有些紧张,交握的手心狠狠紧了紧。
“当真……什么都可以?”她小心翼翼的问。
若薇唇边笑意渐深,她一早就察觉周氏的小心思,她又挺喜欢周氏的勤快与识时务,自然乐意成全她。“我既已夸下了海口,断没有食言的打算,你且说说,你想要我为你做点什么?”
周氏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后,牢牢看住若薇的眼睛:“我们也想分出府去单过,还求嫂嫂成全!”
她说的简单直白,并不拐弯抹角。
“这是你的意思?三弟可知道?”若薇问她,眼里有赞赏一闪而逝。
周氏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在她面前绕圈子耍心眼没用,干脆利索的将自己的目的提了出来。
“此事三爷知情,因他同意,我才敢来同嫂嫂说。”周氏顿一顿,脸上染上几许娇羞甜蜜之意来,“等我们找好宅子后,也可以将老太君接过去奉养。倘若太夫人愿意,我们也是十分愿意奉养的。”
连这些都想到了,分出去单过这念头周氏怕是早就有了。若薇想了想,道:“这事也不是不行,只是倘若由我们提出来,旁人少不得要猜测是不是我们容不下你们,我是不在意这些,但到底人言可畏,我身边还有许多在意的人,不好叫他们因为这些事受到困扰,你说是不是?”
紧张等着答复的周氏微微一愣,随即便急道:“自然不好由嫂嫂你们提,不如趁着族老们还在,我跟三爷去说,请他们再为我们做个见证,如此,外头的人知道也不好说什么的。”
若薇瞧着她急切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我自认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不知为何三弟妹如此着急的想要分家出去?”
周氏忙忙摆手,急声辩解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嫂嫂是很好的人,我心里都明白的。都是我,是我想要自立门户……”
她见若薇眉头一挑,声音便低了下去,不安的呐呐道:“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该,只是若三爷一直在侯府的羽翼庇护下,怕是很难有好前程。我父亲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离了侯府,万事都得依靠自己,也许会很辛苦,但,心里很踏实。”
过的是好是坏,李凤渊能不能有出息,那都是自己选的路,或许前程似锦,也或者艰难度日,但不管哪种,心踏实,便自在。
“既如此,便依你吧。”若薇也不再啰嗦,痛快的答应了她的要求。
周氏惊愣的半晌合不上嘴巴,一旁的春晖忍不住笑出声来,“三奶奶可是欢喜的说不出话来了?”
“掌嘴。”若薇笑着嗔道:“连三奶奶都敢打趣,也不怕人说我身边的人没有规矩。”
春晖自然瞧得出若薇生气没生气,闻言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听着倒是很响亮,笑嘻嘻的与周氏赔罪道:“奴婢嘴上没把门,浑说的话,三奶奶千万原谅奴婢这一回。”
周氏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对若薇笑道:“春晖也没有说错,我真是欢喜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急急道:“我不扰嫂嫂用晚膳了。”
趁着族老们还在府里,还得抓紧时间与丈夫商量如何请他们再做一回见证人的事。她丝毫不担心若薇会在钱财上亏了他们,连二房三房她都能慷慨的分那么多出去,作为若薇信任并且颇欣赏的自己,想来她是怎么样也不会亏待他们的。
若薇并没有打听周氏跟李凤渊是如何与族老们说的,不过这一晚,族老们都留了下来。
当晚,李凤锦没有回府。
刚用过晚膳,李淑珮与李淑瑜便联袂而来。
若薇见她两人都闷闷不乐,只坐在那里垂首不语,看也不看她一眼,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她似笑非笑的敲了敲桌面,“怎么,大晚上冒着风雪过来,就是为着在我跟前发呆不成?”
李淑珮先抬起头来,若薇唬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眼睛怎红成了这个模样?”
一边问,一边吩咐明月去外头取些冰来给她敷敷眼睛。
就见李淑珮一双眼睛红肿的犹如核桃,原本开朗的活力四射的小姑娘一下子变得这样可怜兮兮的,一时间还真叫若薇难以适应。
“瑜姐儿,你可知道她这是怎么回事?”见李淑珮只是紧咬了唇却并不说话,若薇只好头疼的去问李淑瑜。
哪知李淑瑜一抬起头来,模样儿竟不比李淑珮好多少,两双核桃样大小的红肿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自己,若薇忍不住扶额叹气:“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淑珮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我舍不得嫂嫂……为什么要分家,为什么大家不住在一起了?我不想离开这里,我不想离开嫂嫂……”
她一生下来就住在这里,如今却是说走就要走了,这府里的一景一物,这府里的人,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怎能不叫她悲从中来?
李淑瑜也哭了,相较于李淑珮不管不顾的嚎哭,李淑瑜那样咬着嘴唇默默流泪的小模样,更叫人心生不忍。若薇也知道,李淑珮或许不知道这个家里都发生过些什么事情,但是李淑瑜却是清楚明白的。她这时候闭着眼睛流泪,连看也不敢抬眼看若薇与李淑珮,必定是心里自责懊恼得很。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哭的?”若薇出声劝道:“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往后你们要是想我了,直接上门来找我便是,只是不住在一起了,就当你们自个儿提前出门子了,先就习惯习惯吧。”
279 二十七日
若薇好说歹说,姐妹两个才算止住眼泪,依依不舍的与她告别了又告别,弄得若薇哭笑不得,很是劝了一阵,两人这才相携着离开了。
这一晚,宫里仍然没有消息传出来。若薇不由得有些奇怪,皇后死了,却秘而不发,这是为什么?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凤锦没回来,她再是好奇的挠心挠肝的也没法子。
翌日,趁着族老们还没走,在还没搬走的二房三房的见证下,东平侯府又分了一次家,李凤渊虽只是庶出,若薇仍是大方的按侯府如今剩下的家底按四六分将他们分了出去。
周氏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哭哭啼啼的来与若薇道谢,“嫂子,多谢你,其实我们根本不能分这么多的……”
“分给了你们就是你们的,往后好好过日子吧。”说着,唤了明月将早备好的地契交给她,“这是先前看中的一座宅子,并不是很大,不过位置很不错,离侯府与你娘家都近。你们夫妻两个住尽够了,收下吧。”
“这怎么使得?”周氏愣了愣才回过神来,慌忙摆手道:“你跟二哥已经很顾着我们了,我们出去自立门户,如何还能再要你们的宅子。嫂子,宅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的。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们出去找不到地方,你放心,我有座陪嫁的宅子,虽然不大,也够我跟夫君住了,你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
若薇见状,也不强劝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往后你们好好过。”
周氏抹着眼泪感激涕零的走了。
不过一天时间,偌大的侯府就只剩下瘫在床上的老太君、卧病在床的太夫人以及邱氏,并若薇两口子了。
春晖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很是不习惯,“人都走光了。”
被气的起不了身的二老爷是被抬出侯府的,走时还不住嘴的骂骂咧咧,引得不少路人驻足旁观。
三房搬离的很快,三太太在得知分家的事情没有转圜后,就已经找好了宅子,也命人修葺清理了一番,待到搬家时,便直接入住就行了。
二房三房用惯的下人或者愿意跟着他们走的下人,若薇也大方的将身契给了出去,因此待二房三房搬走后,整个东平侯府一下子空了起来。
明月沉默了一会你,安抚她道:“习惯习惯就好了。再说,以后咱们有了清净日子过,不比以前提心吊胆的好?”
春晖一想也是,复又乐观的笑道:“我现在就希望夫人肚子里的小主子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生下来,然后呢,夫人再给咱们添上几个小主子,这侯府就又热热闹闹的了。”
从此春晖几个对若薇肚子里的孩子更期待了。
下午,宫里终于传了消息出来,皇后因病离世,与皇后感情深厚的萱妃大恸,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追随皇后去了。皇上感念萱妃情深意重,下令以贵妃礼制安葬萱妃,另,立萱妃所出的三皇子为太子。
正因为萱妃的“有情有义”,皇上立四皇子为太子,除了皇后的母家,竟意外的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
等李凤锦回府,已是三更天了。
若薇白天没事就睡,因此李凤锦回来时,若薇还睁着眼睛数绵羊。
原本放轻了手脚的李凤锦见她还没睡着,又是感动又是责备,“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如何还能熬夜?往后切不可再等我了。”
若薇很想跟他说少自作多情了,但见他感动地模样,想了想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问他道:“萱妃真的是自己死了的?”
李凤锦将自己清洗了一番才上床来抱着她,“她怎么可能舍得去死,在只剩下她一家独大的时候。”
“你逼她?”
“嗯,我将她谋害皇后的证据摆在了她面前,告诉她,她去死,她的儿子就是太子,是以后大周的君主,她若不想死,那就拖着她的儿子以及她西秦的家人一起死吧。”
“她不是西秦皇宫里的人?”若薇皱眉。
“不是,他父亲是西秦的左丞相。”李凤锦简单的说道,“当我把这一切都摆在她面前,她终于明白大势已去,然后选了自己死。”
“这样一来,三皇子知道真相,会不会恨你?”若薇难免有些担忧,她听庄小四说过的,那孩子虽小,但十分聪明有手段。
李凤锦笑了笑,“我带他同去的。”
若薇一愣:“他让他亲眼看着他母妃自缢身亡?”
那可还是个孩子,再早熟聪慧,看着自己的亲娘在自己面前死去,那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我让他呆在外边听,他并没有留到最后,在知道他母妃的确是敌国的细作,以及他母妃要做的是窃取大周江山后,他就离开了。”李凤锦的笑容悠远的有些冷,“他虽然只是个孩子,但他也知道,他是大周的皇子,他是大周人,而不是西秦人。放心吧,这笔账他不会算到我头上,能在这样小的年纪就懂得取舍之道,我不敢小瞧了去的。”
若薇也无语了,听李凤锦的意思,三皇子虽然没有待到最后,但他心知肚明他母妃的下场。可是听到自己想听或者该听的那些话后,他就走了——他甚至没有替他的母妃求求情。
日后这将是一个多么冷酷又精明强大的君王。不可否认的,这是大周之福,是大周百姓之幸,但若薇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皇后与萱贵妃都殁了,内外命妇明日都要进宫服孝哭灵的吧。”若薇问他。
“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你有孕在身,不必进宫去,只在家里素服祭告就行了。”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老给她整这些特殊待遇,会不会让旁人拿这些事来攻击他。
“没什么不好。”李凤锦笑着道,“万事也没有你重要。”
若薇在他怀里微笑起来,“那你快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早进宫呢。”
皇后去世,皇帝甚为悲痛,言明辍朝七日——虽然他近段日子根本就没有上过朝。皇帝颁布圣旨,言道“天下臣民,内外百官,循以日易月之制,二十七日除服”。
时下守孝要三年,其实只有二十七个月,皇后的“以日易月”,也就是二十七天,也比历任皇后长出不少。
皇后生前没得到皇帝的宠爱敬重,死后却有这样的殊荣。众人皆是唏嘘感叹,大赞皇上有情有义。
时间一晃,上元节过去了。
今年的上元节因为皇后的去世而显得格外冷清,皇帝言明不论百官还是平民百姓,都不得在皇后的丧期饮酒作乐,但有丝竹声,二话不说直接下狱。抓了几个典型后,这段时间,任他是谁都乖乖的夹紧了尾巴做人。
直到二十七日孝期过,除服后,沉寂了许久的京城才重新热闹起来。大家该走亲戚走亲戚,该嫁闺女嫁闺女,该娶媳妇娶媳妇。
这一日,庄若梅气冲冲的跑了过来。不等若薇将丫鬟婆子遣出去,她的眼泪就啪啪的掉了下来,咬牙切齿的对若薇说道:“三姐姐,你帮我把那个无赖赶出将军府去!”
若薇见她气恼羞愤的模样,心里微微一沉,“他对你做了什么?”
原以为那江流就算混进将军府,最多也不过做点“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酸把戏来,难道他竟敢对庄小四来硬的?
倘若是这样,可就别怪她对他不客气了。
“他……”庄若梅羞愤的扯帕子咬嘴唇,然而一张脸却悄悄地红了,“他不是人!他竟敢……竟敢强行亲我!”
“……”若薇无语的看着她,“他只是亲了亲你?”
庄若梅大叫道:“什么叫只是亲了亲呀。我、我又不是那些不三不四不正经的女子,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你快帮我把他赶走,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他!”
“你确定,这辈子再也不见他?”什么叫口是心非,瞧她那汪春水样的眼睛,全是情意啊,当她瞎的看不出来啊!
庄若梅嘴唇动了动,随即不管不顾的撒娇道:“我不管我不管,我现在不要见到他,你快赶他走。”
若薇玩味的重复着她的话:“现在不要见到他?那你打算几时才见他?要我帮忙把他赶走很容易,可到时候你再要我把他给找回来,我恐怕就无能为力了。想清楚了再告诉我,是不是真的要赶他走。”
说罢,径直起身出门散步了。
太医说她的怀相越来越好,但也要适时的走动,将来生孩子也要容易些。
庄若梅独自一人呆在屋里,烦躁的坐立难安,没多久,问了丫鬟若薇往哪儿去了,便也巴巴的追着若薇去了。
若薇正拿着剪子在修剪一盆盆栽,见她急三火四的走过来,也没搭理她,只专心做着手上的事。
庄若梅围着她转了两圈,终是咬牙道:“看在……看在他平日里还有点用的份上,那就先不赶他走了。”
“你想好了?”若薇睨她一眼。
江流不是笨蛋,他对庄若梅做了那种事,想必是打着孤注一掷的主意,若是庄若梅将他赶走了,说不定他真就死心了。庄若梅不赶他走,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答复了。
请假条
亲爱的们,今天带妹妹回娘家,真是气死我了,认生不说还择铺,现在还黏在。
我身上不肯睡,我真心快哭了,今天交不出来了,明天吐血狂写,亲爱的们谅解哦,跪谢大家!
《独宠庶女辣妻》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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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软硬兼施
庄若梅大眼一瞪:“谁不想活了,敢抢本姑娘去当小妾?”
“就是白天那个红衣胖子。”若薇边挥手赶她回去边说道:“知道你是将军府的女儿,便趁着父亲不在家,想把你抢了回去,生米煮成熟饭,你便是再不愿意做他的小妾,也由不得你了。”
庄若梅虽知道若薇是唉吓唬她,但一想起白天那令人作呕的红衣胖子,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什么,他竟然敢找上咱们将军府来?三姐姐,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敢如此嚣张如此放肆!”
“哦,他是当今皇后的亲弟,你说他够不够胆儿抢你回去做小妾?”
“……便,便是皇后的亲弟又如何?如此目无法纪的狂徒,就该……就该把他关起来才对!”庄若兰的忿忿全数化作了不安,先前她还觉得若薇是在吓唬她的话,听到对方的来头,她可不敢再将此事当做个笑话,“不是都说,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吗?他,他不过是皇后的弟弟,就显得那般特别,我不服!”
“在本夫人跟前嚷嚷有个什么用,有本事去胖子面前显摆你的浩然正气吧。”若薇睨着她。
庄若梅立刻扁了嘴,“我哪儿敢啊,三姐姐,死胖子要是真的对我贼心不死,可怎么是好啊?”
“他若贼心不死,本夫人就打的他再也不敢有贼心。”
庄若梅双手捧脸星星眼的注视着若薇,崇拜道:“三姐姐好气魄,这种人,就该被好好揍一顿,揍的他往后再不敢流氓行事才好!既然三姐姐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
开玩笑,真要是那死胖子寻来了,她哪里还敢跑到前头去看热闹?
虽然看热闹的想法有点不对,不过想着自家厉害的三姐,她也就丝毫不担心前来找麻烦的死胖子了。
庄若梅虽然不敢亲自跑到前头去凑热闹,不过却遣了婆子过去,随时向她汇报前头的情况。
……
“什么?有官兵冲进咱们将军府来?”
这两日一直有心事的庄若兰原就睡得不沉,听的外头的动静,便唤人出去打听,此刻披着薄薄的外衣坐在窗边散着暑热。
听了出去打听情况的丫鬟的回报,庄若兰惊的险些从椅子里跳起来,似惊又惧的张大眼。
“奴婢亲耳听见前头的婆子是这么说的,那群官兵虽然态度还算客气,却坚持要搜查咱们将军府,说是要找出什么要犯来。这会子三姑奶奶正往前院赶呢。”
庄若兰闻言,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微白的脸色也缓了过来,皱眉道:“咱们府里怎么会有什么要犯?”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丫鬟摇头说道。
庄若兰想了想,悠闲地摇着团扇,撇嘴道:“她不是一向自诩了不起吗?父亲才一出门,府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我倒要瞧瞧,她要怎么解决这事儿。”
丫鬟看一眼她丝毫不为将军府名誉担心的模样,忍不住提醒她道:“五姑娘,三姑奶奶她是嫁出去的姑娘,于将军府来说,如今只是个外人而已。就算此事她解决不好,姑娘可想没想到,受这事直接影响的是谁?”
庄若兰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就听那丫鬟一脸沉重的说道:“四姑娘的亲事已经在议了,可姑娘您……倘若将军府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来,姑娘的亲事只怕……”
庄若兰咬了咬唇,愤怒的将团扇拍在桌上:“我何尝不知道其中厉害,可我又有什么法子?”
她难道能跟庄若薇那贱人一样,不管不顾的往前院去?就算去了,面对那一群大男人,她又能做什么?
只怕她前脚才到前院,后脚就有人将将军府的姑娘没规矩的事传了出去。亲事什么的,她倒不是太担心,毕竟如今她也不想随便议下另外的亲事。只是,她终究只是个深闺中的姑娘家,姑娘家的名誉,比性命更重要。
“姑娘这时候倘若能帮着解决了这件事,日后三姑奶奶也会对姑娘另眼相看。”丫鬟出着主意道。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虽然她并不稀罕被庄若薇另眼相看,但倘若她真的能很好的解决这件事,往后看那女人还敢不敢拿那副藐视的神色看她,还能狠狠的打她一个巴掌——她总觉得自己厉害,但解决此事的人,却是她庄若兰,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那丫鬟迟疑了一下,往外面瞧了一眼。
庄若兰不耐的道:“有什么就说,明月那贱蹄子让我打发去厨房了,你不用担心她会在那女人面前告你的状。”
那小丫鬟面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来,“虽然老爷临走时将将军府交给三姑奶奶做主,但同时也托付了侯爷照看侯府呢。若这时候,姑娘能令人送信到侯府,侯爷定会赶过来的。”
庄若兰神色一动:“你说的没错,如果能将信送到侯府去……咱们将军府的危机一定会即刻就解除的。就这么办!”
她终于,有了接近他的理由。
……
已经到了前院的若薇丝毫没有察觉庄若兰背着自己的动作,她到了前院后,见庄十八等人正在与那群试图往府里闯的官兵交涉。
为首的官兵满脸戾气与不耐,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一副谈不拢就要拔刀的架势,“奉劝你们立刻让开,看在庄大将军的份上,我等已是十分客气。你们再一味阻扰我等办事,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庄十八怒瞪着他:“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搜将军府,须得出示相关文件或手谕来。你若是拿不出,我将军府,也不是你等撒野的地方!”
领头那人闻言立刻抽出佩刀来,雪亮的刀刃直指庄十八咽喉:“我再说一次,让开!”
“这是怎么回事?”眼看着一场干戈既起,若薇终于自暗处现身,淡淡问道。
她的嗓音并不高,却突兀的令对峙中的人纷纷回过头来。
站在暗处一身素色的少女脸色晶莹,肤光若雪,容色极美。夜风很大,将她的两只袖子吹得鼓鼓的,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脸色映着灯火,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分明是那样安静的近乎淡漠的模样,却令在场的人俱都不由自主的收敛了几分,仿佛在她面前,连高声说话似都缺少底气一般。
“这位是——”领头那人回过神来,皱了皱眉,似很不满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年轻姑娘的气势震的呆了呆,语气颇有些不好的询问若薇道。
因是将军府,若薇自不好自称本夫人,一来将军府的夫人应该是庄夫人,她在年纪上就冒充不了。二来,她不怕别人将她插手娘家事务的事传出去,却不得不顾虑将军府的名声。
“家父出门在外,家母身子不便,幼弟尚小,说不得,府中事务,也只得我这女流之辈过问一声了。不知各位对着我将军府众人拔刀相向,为的是哪般?”若薇看着那人,毫不客气的问道。
“原来是将军府的姑娘,真是失礼了。”那人口中说着失礼,眼睛却更失礼的直勾勾的盯着若薇瞧,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若薇心中冷笑一声,女子主事,的确会令这些人看不起,而这,也会令他们因此而更大意,不将女子放在眼中。
“我等奉命前来捉拿朝廷要犯,还请庄姑娘行个方便。”那人自觉十分客气的对若薇说道。
若薇平静的点头:“各位执行公务,我本不应该阻挠,只是将军府到底不是小门小户,虽然如今父亲不在,将军府依然是将军府。所以,各位倘若当真是奉了皇命而来,我希望看到皇上的圣旨或者手谕!”
大周的京畿卫,是直接由皇上管理统领的。
那人脸色一变,随即道:“我等追着要犯来到将军府,还来不及回宫讨要皇上的手谕。将军忠君爱国,若知道此事,定会给我等一个方便。更何况,那要犯若是藏身将军府中,这满府里头都是老弱妇孺,到时有个什么万一……将军在外,只怕也不能安心领兵了。”
“正如你所言,这满府里都是妇孺,更有如我这般的未婚女子。你等这般冲进去搜查,冲撞了府里的姑娘,试问各位官爷,这是要逼着我们姐妹去死吗?”
“这……”那人不耐烦的想了想:“我会约束底下的人,令他们当心些,只要你们姐妹不出来乱走乱撞,我等自然不会有所冲撞!”
若薇大怒:“这位官爷,你说这话,是将我将军府的姑娘当成了什么人?我父为国尽忠,为君分忧,这么多年为大周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如今年纪大了,依然尽忠职守的保家卫国。但他的妻女,却在自己的府中,被人如此侮辱轻慢——我今天就站在这里,你们想要搜查将军府,除非拿来皇上的圣旨或手谕,否则,就从本姑娘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领头那人亦是勃然色变:“你休要胡搅蛮缠,否则我才不管你是何身份,一律以违旨不尊的罪名将你收押进衙门!”
“违旨不尊是在有旨意的情况下才算,你等这般行事,本姑娘更要告你们个捏造圣旨欺君罔上的罪名!”若薇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字慢慢道:“本姑娘最后说一次,要搜将军府,除非本姑娘死!本姑娘一死,明日整个京城就会传出本姑娘乃是京畿卫逼死的。我倒要看看,你等,拿什么与皇上解释开脱!还是,吩咐你等如此行事的,竟大的过皇上去?”
那人见若薇态度这般强硬,又猜到他们根本不是身负皇命而来,愣了半晌,方改了策略,来软的。他苦笑一声,道:“姑娘聪慧,知道我等并非奉皇命而来。只是我等这般也是迫不得已,还请姑娘你看在我等也不容易的份上,行个方便吧。”
若薇也苦笑道:“大人又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更何况,我将军府素来守卫森严,寻常宵小别说进来,便连靠近都很难,又怎么会有所谓的要犯不长眼的跑到府里来?不知这位大人是从何得知,要犯竟躲在我将军府这件事?”
“是有人亲眼看见要犯靠近将军府,是以我等才冒昧打扰。为着府上诸位的安全,姑娘还是让我们搜查一番才好。”
“大人这般诚恳,倘若我还诸般推辞,原本没有的事,落在诸位眼中怕也要有事了。”若薇通情达理的点头应道:“诸位可以搜府,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庄五等人见她竟然会让步,俱都呆了呆,随即齐齐变了脸:“姑娘,这样不妥……”
“没事,我有分寸。”若薇摆手,命他们不必多说,只淡淡看着那领头之人:“大人有问题吗?”
那人心中暗骂她屁事多,语气便有些不好起来:“你且说说,是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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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赏花大宴(一)
就见李淑珮伸出来的一双手上,清晰可见几条被戒尺打过的红色印痕。
若薇挑眉看着扁了嘴巴诉苦的李淑珮:“你就乖乖的让她打?”
“我娘就站在一边看着我呢,我要是不让她打,我娘保准又得哭——也不知这一招是打哪儿学来的。”李淑珮嘟嘟嚷嚷的说道。
三太太本不是个爱哭的人,为了能将自己女儿培养成大家闺秀,连这一招都使了出来,可见当真是豁出去了。
“三太太也是为了你好。”若薇也不深劝,人家母女两个本就是血脉亲人,就算真有个什么,自己也就和好了,难不成还用得着她这个外人去劝和?
李淑珮也明白三太太的良苦用心,因此对若薇这话倒没有反驳,左右看了一眼,“瑜姐儿还没过来?”
“刚叫了人过去问问,倘若她不去,咱们这就可以走了。”若薇话音才落,就见前去询问的明月走了进来。
“夫人,四姑娘即刻就过来了。”明月原本还有未尽的话,不过瞧了李淑珮一眼,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若薇便借口要去净房,让明月扶着走了进去。
“怎么?”
“原本四姑娘要留在府里照顾二太太,二太太却不肯,四姑娘拗不过二太太的坚持,这才回房去梳洗打扮了。待四姑娘回去后,奴婢也正要回来复命,二太太却叫住了奴婢——”明月说着,从袖中滑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来,双手递到若薇跟前,“二太太非要塞给奴婢,说是因为昨夜打了奴婢,给奴婢压惊来着。奴婢不肯收,二太太便道奴婢是瞧不上她,眼见着又要发火,奴婢这才收下了。”
若薇接过荷包掂了掂,笑了笑:“二太太倒是大方,既是她给你压惊的,你只管收下就是。”
“是,夫人。”明月这才坦然的收下了二太太给她的颇有些分量的荷包。
待两人从净房出来,李淑瑜也已经匆匆赶了过来。
不过若薇一见她,就忍不住皱了邹眉,李淑珮也在一旁哇哇叫道:“瑜姐儿,你这是穿的什么鬼东西?今儿个去赏花,你穿的这般素净过去,对主人家不礼貌就不说了,旁人瞧了,还当咱们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呢。赶紧的换了换了——”
相较于李淑珮的盛装打扮,李淑瑜这一身月白的只有袖口与衣领处用银丝绣了几朵祥云外,竟是半点花纹也没有。身上的首饰也是以简单简洁为主,只在发髻上插了支花穗钗,耳上脖子上俱都光秃秃的没有半点装饰物,素洁的不像是出生大家的姑娘。
李淑瑜见若薇皱了眉头,连忙道:“我怕二嫂嫂等急了,这才……”
“行了,前两天青霜给梅姐儿做了两身新衣裳,你们两个身形差不多,先将就着穿吧。”她打断李淑瑜的道歉,让青霜带李淑瑜进去换衣裳,“时间尚早,你不必太着急。”
李淑瑜这才放下心来,不好意思的谢过若薇后,就跟着青霜进去了。
待李淑瑜进去后,李淑珮这才趴在若薇耳边小声道:“要不是知道二房并不缺钱,我都要以为瑜姐儿是故意来跟嫂嫂要衣裳穿的呢。”
“你以为瑜姐儿跟你似的。”若薇白她一眼,刚才见李淑瑜眼底下脂粉掩盖不住的淤青,就知道昨儿晚上她没怎么睡觉,今天去徐府也是拗不过二太太的坚持,又怕她们等着急了,这才简单收拾了就过来,根本没想过失礼不失礼的问题。
等了一会,李淑瑜款步而出,正叽叽呱呱与若薇抱怨着老嬷嬷如何残忍如何呆板如何刻薄的李淑珮像是忽然被人掐断了话头,瞠目结舌的看着跟换了个人似的李淑瑜。
只见她换上了一件银纱绣百蝶度花裙,头发重新梳过,原本没有特色的双平髻换成了温婉的倭堕髻,髻上插着镂空雕花水晶钗并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耳朵上的金镶红宝石耳坠与不要相互辉映,相得益彰,更别提脖子上那串红玛瑙项链。
且经过青霜的妙手抢救后,李淑瑜原本黯淡的妆容也被描画的精神焕发,脱离了先前的疲惫与老气沉沉,仿若初萌芽的莲花般清雅清灵。
李淑瑜被若薇与李淑珮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安,拉了拉裙角,小声道:“二嫂嫂,三姐,怎么了?我穿这样是不是不好看?”
“好看好看,太好看了。”李淑珮回过神来,上前围着李淑瑜看了又看,而后瘪了嘴幽怨的看着若薇:“二嫂,你不公平!”
“哦?”若薇瞧了眼桌案上的沙漏,见时间还早,便不出声催促,只听李淑珮能说出个什么道理来。
“这衣服是给庄家的梅姐姐准备的吧,虽说你也让府里的绣娘给我们姐妹做了新衣服,但是你看看我们的新衣服,再看看梅姐姐的——”她指着自己身上华丽的缕金挑花纱裙,“绣娘做出来的东西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没半点新意,可你瞧瞧给梅姐姐做的这一身。”
她的嘴撅得更高了些,“我都没脸子跟瑜姐儿走在一起了。”
原本忧心忡忡的李淑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姐你太夸张了,二嫂嫂给咱们做的衣服也很好看的。”
若薇白李淑珮一眼:“谁不知道你眼馋着另一套衣服呢,现在就让人把衣服送到你院子里去,行了没有?”
有时候看看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们耍耍小心眼儿,吃吃醋什么的,也是不错的体验。
……
临上马车时,李淑瑜扭扭捏捏的走到若薇跟前来:“二嫂嫂,我可不可以跟你坐一辆车?”
“上来吧。”若薇哪里看不出她是有话要跟她说,想必跟二太太被动了手脚的饮食有关。
若是以前,李淑珮只怕早嚷着也要跟若薇挤一辆车了,不过这回她看了看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的李淑瑜一眼,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倒是什么都没说,乖乖的上了自己的马车。
若薇见了,颇有些欣慰,那教养嬷嬷到底还是将李淑珮风风火火的冲动性子磨的好了些。
若薇上车坐定后,李淑瑜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二嫂嫂,昨晚上我将母亲小厨房的厨娘全部拉来拷问了一番,可是每个人都没有害我母亲的动机与可能。平日里小厨房里也没有低于两个婆子守着,厨娘之间也都相互掣肘着,没有人有机会在食物中动手脚。”
若薇瞧着她颇为苦恼的小脸,“所有人都问过了?”
“嗯,连洒扫的丫鬟也没放过。”李淑瑜闭了闭眼,将自己处理这事的细节想了又想,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错漏了什么,“我担心那些人情急之下会胡乱攀诬人,便也不敢动用大刑。二嫂嫂,你帮我想一想,我是不是哪里没注意?”
“给二太太饭食中下药应该不止一两次,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若薇见她言语中似有保留,直言问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是谁?”
李淑瑜咬了咬唇,蹙眉叹了口气:“自赵嬷嬷去世后,母亲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喜怒无常很难相处,四嫂都受不了带着全哥儿回娘家了,六嫂却任劳任怨的天天过来服侍母亲,不管母亲如何的责骂发怒,六嫂都轻言细语的忍耐了下来,对母亲十分耐心。”
“你怀疑她?”若薇挑眉,回想了一阵才将马氏从记忆的角落中拎了出来。老实巴交的近乎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女子,每次看自己的时候,都带了那么点紧张与自卑,以前听青霜提了一句,仿佛是出自落没的官宦人家,没四奶奶邱氏那样的好口才,老实木讷不怎么讨二太太欢心。
“有厨娘反映过,说六嫂为了孝敬母亲,常常亲自下厨为母亲烹煮食物。但是六嫂做饭时,厨房里也有厨娘与丫鬟打着下手,六嫂想要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并不容易。”李淑瑜越说越是疑惑,“而且,就算真的是六嫂,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母亲虽然不太待见她,却也并没有苛待她——只除了这几日。”
若薇想了想,“你怀疑马氏的理由是什么?”
“六嫂一贯十分怕母亲的,平日里请了安,母亲若没有留饭,她就赶紧走了,从不敢在母亲屋里多待片刻。可是最近母亲脾气愈发不好,六嫂虽仍是怯怯的,却心甘情愿的留下来服侍母亲。有时候母亲待她……连我都看不过去。我旁敲侧击过,她只说,这是为人媳的本分。但我感觉就是不对。”
“你既已疑心马氏,平日里就留心她的言行举止,如果真的是她,总会露出些端倪来。”若薇笑了笑,给她出了个主意:“她三天两头在二太太饮食中动手脚,想必手中必定备有充足的药物。想个法子去她屋里找一找,不过要快一点,否则等她毁灭了证物,那就一切都白搭了。”
李淑瑜不好意思的瞧着若薇笑了笑,“我临出门时,已经吩咐了母亲屋里的两个丫鬟缠着六嫂,让我的丫鬟去六嫂屋里看一看。”
“你这狡猾的丫头。”若薇点着她的额头笑起来,她就说李淑瑜这丫头看着文静温婉,骨子里却是个十分聪明又有主意的。
李淑瑜难得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冲着若薇眨眨眼睛:“我这都是跟着嫂嫂你学的。”
“你太抬举本夫人了,你这样狡猾的丫头,本夫人可教不了。”
“嫂嫂才是谦虚呢,我,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嫂嫂了。”李淑瑜不好意思的微红了脸,对若薇表白道。
见她那模样,若薇也不狠逗她,问她道:“倘若当真证实这个事儿是马氏做的,你待要如何解决?”
李淑瑜面上便有了为难之色,迟疑了一下方道:“六嫂这个人并不坏,且平日里对母亲也是孝顺有加,对六哥也是任劳任怨没有一句怨言。如果,当真是她做的,我应该会先问她原因,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母亲——二嫂,你觉得如何?”
她习惯性的征求若薇的意见。
若薇点头,由衷的夸奖道:“二太太有你这样的女儿,倒是比三太太省心多了,这也是二太太的福气。”
李淑瑜被她逗笑,府里头的烦心事也随即抛到脑后不管了:“三姐听到二嫂你这样说,会不高兴的。”
……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在徐府大门口停了下来。青霜撩起车帘,先扶了若薇下来,李淑瑜的丫鬟才上前扶李淑瑜。
待明月将帖子递给门口的婆子后,立刻有丫鬟上前来引着若薇三人上了早已备好的小轿。轿子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徐府的二门处。
若薇一出轿子,就见打扮的明艳动人的宁柔嘉正站在那里对她笑的见牙不见眼,全然没有先时端庄贤淑的样子。一旁的年轻妇人笑着白她一眼,提醒了两句,她这才收敛了些。
快步迎上前来,拉着若薇的双手道:“你可来了,我这一早可是眼睛都快望穿了呢。”
若薇打量了她两眼,先前她与那名年轻妇人的互动也被她看在了眼里,失笑道:“让徐二奶奶久等了,是本夫人的罪过。”
“一会子可得多喝两杯,算是给我赔罪了。”宁柔嘉的目光落在规规矩矩的李淑珮与李淑瑜身上,“这两位是侯府的三姑娘跟四姑娘吧,以前你俩还小时倒是常见到,这几年见得少了,不想两位姑娘都出落的这样水灵漂亮了,真真是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儿。”
“你这府里今儿还少了养眼的花儿不成?”若薇一语双关的笑道,“她们两个从前太皮了,家里不好带出来丢人现眼,如今看着稍微好了些,才敢带出来见人——珮姐儿瑜姐儿,还不快过来见过徐二奶奶。”
李淑珮与李淑瑜双双上前,与宁柔嘉相互见了礼,宁柔嘉便一副主人家的模样亲切的说道:“今儿来的姑娘可不少,你们姐妹两个定要开心尽情的玩,不要拘束才好。”
这时候,先前与宁柔嘉站在一处接待客人的年轻妇人也走了过来,宁柔嘉便忙替若薇引荐:“若薇,这是我大嫂,大嫂人很好,平日里十分照顾我,我们妯娌两个的感情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徐大奶奶便抿嘴一笑,嗔责的瞪她一眼,“你这样没头没脑的介绍,人家李夫人哪里知道我是谁?”
她说罢,微笑着望住若薇:“李夫人,我父亲乃是大理寺卿,城东梁家就是我娘家。”
“梁大人是百姓赞不绝口的好官,我平日里也有所耳闻,今日能见到大奶奶,是我的荣幸。”若薇客气的恭维了一句。
宁柔嘉扯着若薇的手道:“我大嫂性子与我差不多,若薇你不必这般客气。太客气了,我听着总不得劲儿。”
徐大奶奶瞧了若薇一眼,笑着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我可是人人称赞的贤淑温婉,哪里跟你一样了?”
若薇忍不住笑起来,难得见到这么和睦的两妯娌,不免也替宁柔嘉感到高兴。便对梁氏说道:“大奶奶也别见外,跟柔嘉一样唤我闺名吧。”
梁氏也不扭捏,点头道:“既如此,若薇也别叫我大奶奶了,我闺名唤作玖玥。”
“九月?”这名字倒是很接地气。
梁玖玥掩嘴一笑:“王久玖,王月玥。日头渐渐大了起来,咱们也别站在这里说话了,先去水阁歇歇脚吧。”
水阁里已经做了不少盛装前来的夫人太太,三五个聚在一起或说话或下棋。年轻的姑娘们则坐不住,纷纷跑到园子里赏花去了。
既是赏花宴,徐府花园早已被布置的花团锦簇了。雪白芬芳的茉莉,粉红喜人的紫薇花,娇小迷人的天竺葵,一簇簇红白蓝色的绣球花,还有以大水缸子蓄养着的优雅迷人的紫色睡莲……一路走过来,若薇的眼睛都快变成花了。
若薇第一次参加花府的生日宴会,就跟胡夫人闹得不愉快的事几乎满城皆知。此时众人瞧着徐家两位少奶奶亲自陪同着走来的若薇,都在心里暗自嘀咕,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热闹可以看。不怪她们会这样想,实在是这一位侯夫人短短时间内从名不经传到人尽皆知,也太过神奇了些。
因此此时,不怀好意的目光实在有些多。若薇恍若未觉,只微微抬起下巴,从容的与宁柔嘉说着话。
“若薇,李侯爷护着你,这些人心里嫉妒你呢,你别理会她们。”宁柔嘉怕她尴尬,小声劝慰道。
“无关紧要的人,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若薇淡淡道。
梁玖玥便赞道:“若薇的胸襟气度,不是寻常后宅女子能比得上的,真叫人钦佩又羡慕,也只有庄府才能养出你们这样的姑娘来吧——最近庄四姑娘风头很健,丝毫不逊于若薇你呢。”
“那不一样。”若薇玩笑道:“人们说起我家梅姐儿,必定全是夸奖的话,但说起我来,可就不一定了。”
梁玖玥愈发欣赏的瞧着若薇,直言道:“也是,不过若薇也别妄自菲薄,如今大家说起你来,也并非都是不好的,毁誉参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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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赏花盛宴(二)
若薇听着梁玖玥似宽慰的话,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玩笑道:“看来玖玥也不大会安慰人,以后不熟的人,胸襟没我宽阔的人,玖玥还是不要随便安慰比较好,我怕她们接受不了你的直接。”
几人说说笑笑的往水阁走去,阁中一名中年美妇瞧见了,连忙迎上前来,甚是和气的笑道:“这位就是李夫人吧,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宁柔嘉忙为她介绍,“若薇没见过我们婆婆吧?你眼前这位美妇人就是了。”
徐太太听了,忍俊不禁的瞪了宁柔嘉一眼:“你这猴儿嘴,平日里就罢了,当着李夫人也这般消遣我,真是该打。”
她虽嘴上说着该打的话,脸上却半点恼意也没有,瞧着宁柔嘉的眼神很是慈祥与喜爱,看得出来,这对婆媳平日里的关系也是很好的。
若薇客气的笑道:“原来是徐夫人,你太客气了,当然希望你听说的那些关于我的事迹,没有吓得你花容失色才好。”
徐夫人不想若薇竟也这般风趣,愣了下,方摇头笑道:“你们这一个二个的,竟全都拿我开涮了是吧。我原以为东平侯府的侯夫人是个极其稳重的,不想也跟咱们嘉儿一样,是个淘气的。”
“可见母亲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呀。”宁柔嘉笑着挽了徐夫人的手,一行人说笑着进了水阁。
因徐夫人亲自相迎,此时水阁中的夫人太太俱都看了过来,也有站起身来迎着套近乎的,也有暂时在一旁观望的,见若薇行事大方,举止有度,原因为传闻而有些瞧不上她的此时都对她改观了些。
若薇微笑着与一众夫人点头示意,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便瞧见了也正瞧着她的神色不是那么愉悦的成国公府的成夫人。她遥遥一笑,一瞬便收回了视线。
皇后是宁柔嘉的表姐,成夫人出现在徐府,若薇并不觉得意外。况且徐府也邀请了这么多的夫人太太过来赏花,皇后的娘家自然不会漏下不请的。
“李三姑娘与四姑娘听咱们这些人说话,想必很是无聊吧。”徐夫人亲热的拉着李淑珮与李淑瑜的手,眼神快速的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去园子里跟小姐妹们一处玩吧,你们小姑娘家跟咱们坐在一起,未免太枯燥了。”
李淑珮两人齐齐拿眼看着若薇,若薇点了点头,她二人才起身来,齐声对徐夫人道谢后,便由丫鬟婆子领着出去了。
徐夫人眼中的神色愈发满意,称赞道:“原还听说侯府三姑娘是个了不得的暴脾气,今日瞧着,便知外头那些流言果真不实。两位姑娘容貌且不说,气度便不是我家那两个野丫头能比得上的。”
若薇便谦虚的道:“徐夫人有所不知,那两个也只是在外头装装样子罢了,在侯府里头也跟猴子似的能闹翻天呢。”
“那敢情好,跟咱们家的小猴子岂不是更有话说了?”徐夫人亦是风趣的人,自若薇进来后,就没见场子冷起来过。众人都随着徐夫人笑了起来,气氛甚是融洽。
因又有客人过来了,徐夫人与徐大奶奶忙起身去迎了。宁柔嘉虽也想好好儿的跟若薇说话,但她今日也是主人,还要时常去招呼别人,因此一阵来来往往之后,若薇身边便只剩下几个衣饰不俗的贵妇人了,而先前一直远远旁观的成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过来,此刻正安静的端了茶杯喝茶。
若薇心里虽有些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端着茶杯静静地喝着徐府特制的凉茶。
“李夫人当真是秀美端庄,让人过目难忘。”其中一名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率先开口,笑吟吟的恭维着若薇。
这妇人夫家的身份应该不俗,导致她说话时不自觉的会抬起下巴,不自觉地骄傲的姿态。
若薇对她笑了笑,“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我夫家乃是当朝太傅韩通。”韩夫人非常自信的报上家门。
“韩夫人,幸会。”若薇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一眼。
按理说,这位韩夫人见到若薇,不应该有这样的好脸色才对。要知道太傅作为重臣参与朝政,掌管的正是天下兵权。而她家老头正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可以说,韩通韩大人根本就是被庄大将军架空了的空架子。换做是她,只怕要恨跟庄大将军有关的一切人等。偏偏这韩夫人看着她却能笑的这般和蔼自然,还真是不容易。
“时间过得可真快,你们刚回京城那会子,我还去府上打扰过呢,你那会儿还是个小姑娘,和我说一句话都要脸红半天,十分可爱呢。你可还记得我?”韩夫人笑盈盈的说道。
若薇勾唇,这韩夫人打一出旧相识的牌,为的是哪一出?
“那会子还太小,又自卑的很,哪里敢正眼看韩夫人。只不过当日匆匆一眼,如今见到韩夫人,竟还和当初一个模样。岁月虽然不饶人,但这话用在韩夫人身上,却是一点都不合适呢。”若薇胡乱扯道,反正以往的庄若薇就是个自卑胆小的货,这样说话肯定是没错的。
她虽然不怕得罪人,可是没有理由的得罪人,也不是她的作风,而且今日她还带了李淑珮姐妹两人来,还有尚未到的庄若梅,这些人的脸面,也跟她的言行举止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她虽不耐烦应酬人,但真正应酬起来,还是落落大方有模有样,一些原本对她并无恶感的人,也因此生出些许好感来。
“不想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小丫头不但容貌出落的水灵漂亮,就连这嘴巴都变得这般讨喜了,真真是叫人越瞧越是喜欢呢。”韩夫人见若薇给她面子,自然愈发高兴起来。
围着若薇的夫人太太亦都附和着说了几句,只除了神色有些阴晴不定的成夫人,这方的气氛倒也显得很是其乐融融。
过了一会,眼见着若薇与众夫人的相处愈发融洽起来,成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李夫人,听说今年徐府新培植了一种双色荷花,如今正是开花之时,不如我们一边泛舟湖上,一边欣赏荷花,如何?”
韩夫人便也跟着道:“这主意不错,若能边游湖边赏荷,想必是又能得清凉,又能饱眼福呢,李夫人,不如我们一道去吧。”
正好若薇也想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因此也不推脱,起身随着成夫人与韩夫人往水阁不远处的湖边走去。
一望无际的湖面上,确实有一种双色荷开的正好。大朵的荷花,花瓣一瓣是粉色,一瓣是白色,错落相间,十分养眼。而湖面有微风轻轻吹过,更是送来一湖的清凉,令人只是站在湖边,便觉得暑气全消。
泛舟湖上,确实是个消暑的好法子。
细心的徐家下人们早已备好了船只。这船只不大,有点像乌篷船的模样,却又比简单的乌篷船精致太多,成夫人与韩夫人率先上了船,韩夫人伸出手来,扶了若薇一把。
因船舱并不大,她们并未带丫鬟上船,若薇便也令青霜明月留在岸上。只是清霜明月担心若薇,不肯离去。
韩夫人便笑道,“李夫人的丫鬟个个都这般忠心,真是让人好生羡慕。既然她们担心李夫人,不若给丫鬟们另外安排船只,跟在咱们身后也就是了。”
青霜立刻展颜一笑,冲着韩夫人屈膝一礼:“多谢韩夫人提点。”
而后便欢欢喜喜的拉着明月去找船只了。
三人于舱中坐好后,船娘一撑又细又长的竹竿,船只便轻快的滑了出去。
船娘技术十分好,船只不但平稳的行驶在湖面上,且还在荷花道中不时穿梭,如轻盈的蜻蜓一般。若薇等人坐在船里看风景,岸边众人也看着湖中轻盈滑过的一只只船只,不论是看景还是被人当作景,都十分和谐而美好。
当然这种美好如果能一直持续到若薇下船,她想她会更开心的。
“先前我与李夫人之间发生了些误会,我这人性子冲动脾气暴躁,有时候的确很爱得罪人,上次在将军府里……还望李夫人不计前嫌才好。”成夫人声音听起来倒是诚恳,只不过表情就显得太过僵硬了些,任谁都能看得出,她这道歉显得多么的不诚心。
若薇笑了笑,没答话。
成夫人本就显得僵硬的脸上就更不好看了。韩夫人一见,忙笑着打圆场道:“我观李夫人是胸襟开阔之人,既只是误会,大家说清楚也就没事了,对吧李夫人?”
若薇倒是肯给韩夫人面子,笑着道:“韩夫人说的是。”
韩夫人以为成夫人的脸色必然会转好,哪只她扭头一看,成夫人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她看看嘴角含笑的若薇,立刻明白了过来。若薇肯给她面子却就是不给成夫人面子,人家堂堂皇后之母,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轻视?
但想着今日的任务,韩夫人低头轻咳了一声。
成夫人慢慢吸了口气,重新挤了笑容出来,“前两日宫里的消息,不知李夫人可有耳闻?”
既然大家两看两相厌,不若早点探完消息早点上岸,谁耐烦跟这个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女人呆在同一个船舱里。
成夫人这样想着,便也放弃了铺垫,直截了当的询问道。
“宫里的消息?”若薇一脸惊讶又茫然的模样:“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宫里的消息,成夫人快不要消遣我了。”
成夫人心中暗恼,装的跟真的似的,谁不知道李凤锦很是在意她,那般在意的话,有要紧的消息会不告诉她?
但若薇要装不知情,她也没有办法,只得叹一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李夫人有所不知,前两日皇上用完膳后,竟突然腹痛不止,御医诊断后,竟道皇上如此乃是中了罕见的剧毒。虽然当时御医们已经想法子给皇上解了毒,但那毒的毒性霸道无比,已经伤及了皇上的五脏六腑。据闻,皇上如今的身体十分虚弱。”
若薇装模作样的以手掩唇惊呼一声:“怎么会出这样的事?那下毒之人也太大胆了吧,不知有没有抓到那下毒的歹人?”
成夫人都有些分不清,她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哪里能那么好抓呢,如今御林军与京畿卫没日没夜的全城盘查,愣是抓不住一个下毒的小宫女,你说这事儿奇怪不奇怪?”
“的确很是奇怪。”若薇从善如流的点头道:“不过我相信,京畿卫与御林军定会很快就将下毒的小宫女捉拿归案的,到时候从她身上找出解药来,皇上的毒自然也就全解了。”
成夫人暗暗鄙视了一番她的天真,苦着脸道:“哪有这样容易啊,那毒如今已然伤了皇上的龙体,听闻怕是没两年……以前皇上身体健壮之时,没有立太子倒也说得过去,如今却……倘若迟迟不立下储君,只怕大周未来多有不宁了。”
若薇瞬间悟了,成夫人的意思很明显,皇帝没什么活头了,但是在皇帝死之前,得先立下下一任继承人才好去死。而她若没有记错的话,皇后的儿子在皇帝的儿子中排行第四。虽然自古就有立嫡的说法,但皇后一族不是才惹了皇帝不高兴嘛。万一皇帝头脑发昏,弃嫡而立长,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过成夫人拿这话来跟她说,莫非是以为她还能左右皇帝立长立嫡不成?哦是了,她是不能,可架不住也许她家那个男人能呢?
所以成夫人这算是投石问路来了?
若薇仍是一脸懵懂无知,“这,咱们妇道人家,谈论未来储君,怕是不太合适吧?”
她看了看成夫人,又看向韩夫人。
成夫人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变脸。
韩夫人则微微有些尴尬,只是他们韩氏一族早投靠了皇后,这时候自然是到了该出力的时候。于是笑了笑,“咱们也不是要谈论未来储君,只是你也知道,皇后娘娘所出的四皇子聪敏好学,才能出众……”
她用一种“你懂得”的眼神看向若薇,“只是不知为何,太后却看好大皇子,这些天正煽动朝中大臣上书皇上,要求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呢。大皇子的生母出身低微,如今仍只是贵嫔,她那样出生的嫔妃,祖上只有规定的,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升到妃位去。一个贵嫔所出的皇子,如何能担得起这天下大任?不仅如此,这尊卑有序,不也得全都乱了?”
若薇一本正经的道:“韩夫人说这些,我一个妇道人家听了也不甚明白。只是我觉得,贵嫔她出身再如何,也轮不到咱们这些人说嘴。韩夫人,要当心祸从口出呢。”
韩夫人唬了一跳,脸上也有些不大好看起来,“是,论理啊,这该是家里的大老爷们操心的事,只是他们在前头操心,咱们这后头,能帮上一点也是好的。素闻李夫人与侯爷二人伉俪情深,想必侯爷有了烦心事,李夫人也会忍不住想要帮忙吧?咱们在这里说这些个话是有些不合适,只是每每不忍见家里的老爷愁眉不展,这才想通过李夫人打听一番——这世人都知道李侯爷乃是皇上身边第一人,是心腹中的心腹,咱们便想着,说不定李侯爷他知道皇上的想法呢。”
这韩夫人倒也不客气,先还要忧国忧民一番,见若薇不上套,立刻便直白的将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让人不能再打马虎眼儿。
若薇仍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咱们家侯爷虽然随侍在皇上身边,但他只是个御前行走,如何猜得到皇上的想法,韩夫人切莫再开玩笑了。”
成夫人见若薇总是这般推三阻四,不由得沉了脸道:“李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李侯爷在皇上面前替咱们四皇子多美言几句,关键的时候让皇上的心向着咱们四皇子,等事成之后,必定少不了东平侯府的好处!”
若薇便一副吓一跳的模样,“成夫人快别这般说,这话若传到旁人耳中,还当真以为我们家侯爷能左右皇上立嗣呢,再传到皇上耳中,咱们东平侯府一家子只怕连个活物都留不了了。抱歉两位夫人,我忽然有些不舒服,要先回岸上了。”
她说罢,再不听成夫人与韩夫人说话,起身上了船头,吩咐船娘道:“送本夫人上岸。”
那船娘原还想去看韩夫人与成夫人的眼色,却被若薇用黑沉沉的目光盯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飞速调转船头,朝着岸边驶了过去。
若薇也不进舱里了,也懒得去看成、韩两位夫人是何脸色。她迎风站在船头,瞧着一只只乌篷船自荷花水道中轻盈穿过,不时有年轻姑娘甜美清脆的笑声传出来,端的是一片欢声笑语,景色怡然——如果没有听到身后那两人说过的话,若薇此时心里定会更愉悦一些。
上了岸,若薇回头与成、韩两位夫人礼貌的道别后,正要去寻李淑珮姐妹二人,就听见庄若梅惊喜的声音传过来。
“三姐姐,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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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赏花大宴(三)
看着若薇与庄若梅相携着离开的身影,被落在身后的成夫人双眼冒火的瞪着若薇的背影,咬牙切齿道:“贱人,给脸不要脸!”
韩夫人忧心忡忡道:“想不到这位李夫人竟是个软硬不吃的,成夫人,您看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
成夫人阴恻恻的笑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怨不得我心狠了。”
她说罢,唤过身边的婆子快速的耳语了几句,“快去办吧。”
婆子忙领了命,鬼鬼祟祟的去了。
边上的韩夫人将成夫人命令婆子的话都听在了耳里,不由得有些踌躇:“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成夫人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冷笑道:“本夫人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不肯配合。小贱人,仗着自己娘家是将军府,便敢如此不将本夫人放在眼里!本夫人的女儿可是当今皇后,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一定会是太子,将来要荣登大宝的,难不成还要本夫人对着她低声下去不成!”
韩夫人忙低下头,“您说的很是。”
然而脸上忧色却更甚了,临出门前,她家老爷交代她,无论如何不能得罪那李夫人,可现在这成夫人却要如此行事,她可得想个法子将自己摘出来才行。
……
这厢庄若梅亲热的挽着若薇的手往花园子里走,“三姐姐,原本母亲接了帖子是不想来的,幸亏你后头让人送了口信过来,母亲才同意我过来,临走前交代了好一阵,要我跟紧你,生怕我会给将军府丢脸似的。”
若薇上下打量她几眼,她身上穿的是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外面罩一件薄透的霞影纱衣,这低调的华丽与海棠锦衣的张扬配合的恰到好处,让她行走间宛如一片清透的云,虽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却也很难让人将目光从她身上一下子就移开。
“这身衣裳是昨儿个府里的绣娘连夜赶出来的吧?”若薇问她。
庄若梅一脸惊奇的瞧着她,随即喜滋滋拉了拉自己的衣摆,“三姐姐连这个都能猜到?可不是昨儿夜里母亲吩咐绣房的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连同我身上这些个首饰,一大早便送了过来,就怕我给她丢人呢。”
庄府几个姑娘,死的死了,嫁的嫁了,跑的跑了,如今偌大的将军府里,也就只剩下庄若梅一个。不管庄夫人是移情作用也好,还是单纯的只是不愿意庄若梅丢了将军府的脸,只凭着连夜令绣娘赶工这一桩,就知庄夫人对庄若梅着实是不错的。而从庄若梅几乎快要飞起来的眉眼中也能看出,她嘴里仿佛抱怨的说起庄夫人来,根本就是一种炫耀。
“那你千万要好好表现,别给母亲丢了人。”今儿这样的场合,当然不仅仅只是赏花这样简单,这样的宴会,也不过是方便家里有子女的夫人太太前来相看有没有合适自己的媳妇人选的,或者觉得这家的闺女适合那家的儿子,这些无聊的妇人们也可以从中说合,乐得有事可以做。
“放心吧。”庄若梅扁了扁嘴,回应着迎面而来的姑娘的礼貌的微笑,口中则小声道:“我又不是傻子,今儿个会好好表现的。三姐你就等着看,将军府明日就被人踩断门槛的盛况吧。”
“自信是好事,自负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若薇打击她,“倘若将军府的门槛没有被踩断,本夫人是会笑话你的。”
庄若梅撇嘴,“人家只是打个比方,三姐你要不要这样较真啊!”
若薇笑了笑,没理会她,庄若梅静了一会,忽然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道:“三姐,你猜我方才过来时,在大街上看到谁了?”
“看到谁了?”若薇才懒得跟她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的游戏,直接问她道。
庄若梅也没卖关子,带着些许激动与惆怅悄声道:“我看到江公子了,他真是一个热心肠的侠客,我刚才看到他正替一位被偷了钱袋的老人家追回钱袋呢,老人家感激的都要给他下跪了,如他这般……”
“你在哪里看到他?”若薇倏地出声打断她。
庄若梅正沉浸在方才路上看到的那一幕中,冷不防听见自家三姐略有些紧绷的声音,愣了下,看一眼若薇紧抿双唇一脸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三姐,我是在离将军府不远的桃山路看见江公子的,有哪里不对吗?”
“我只问你,倘若江流前来找你,说愿意带你离开将军府,你会不会跟他走?”若薇省却了一切铺垫,直白的令庄若梅险些招架不住。
“三姐你、你说什么呢?”庄若梅傻眼,“江公子怎么会来找我,又怎么会带我离开将军府呢?”
“你别管这些,回答我的问题。”
庄若梅见若薇认真的近乎面无表情的神色,想了想,也让因没有准备而漏跳了一拍的心脏恢复了正常:“虽然我不太明白三姐为何会认为江公子会突然提出带我离开,若是前段时间,我说不定狠一狠心就真的跟他走了。可是现在,将军府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要照顾母亲,教导幼弟,替父亲守好将军府,是哪里也不会去的!”
若薇神色稍缓,认真看着同样一脸认真的庄若梅,“记住你说过的话!”
“三姐,你怎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个来?”庄若梅见她缓了脸色,这才松了一口气,“说的就跟江公子真的会来带我走似的。”
若薇并没有对她解释太多,她眯着眼睛琢磨了片刻,方道:“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点东西去,倘若江流真的来了,替我留住他!”
“留、留住?”庄若梅不太明白若薇的意思,眨巴着大眼重复道。“可是江公子身手不凡,他真的要走,我也根本留不住啊。”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我会送点东西给你。”若薇不耐烦的瞪她一眼,让她附耳过来,简短的说了两句。
庄若梅一副见鬼的表情,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若薇瞥了眼四周走动的众人,提醒她道:“收起你的蠢样来,别丢了本夫人的脸。”
“三姐,那江公子哪里得罪了你不成?”庄若梅忙重新展露出得体的微笑来,咬着牙小声询问若薇道。
若薇见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索性点头道:“没错,他就是得罪了我!所以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
“好啦,我知道了!”庄若梅接收到若薇警告的视线,哪里还敢往下深问,“我会照你吩咐做的,你就放心吧——不过我却不认为江公子莫名其妙会来带我走。”
“若他以爱情之名带你离开呢?”
庄若薇险些踩到自己的裙角一头栽下去,红了脸慌慌张张看一眼周围,嗔怒的瞪着若薇,“三姐,你胡说什么呢?”
“他跟你说,他对你一见钟情,离开你后更是茶不思饭不想,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你,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总要亲自来问问你才好令自己死心——你又怎么说?”
“三姐!”庄若梅的脸愈发红了,抬手作势要打若薇,却见若薇并没有与她开玩笑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想了片刻,也顾不得害羞,轻声说道:“不瞒三姐,倘若江公子真的来到我面前,跟我说了这些话,我,我可能会心动,毕竟我对江公子确实很有好感,他的生活也曾是我十分向往的。可,可是就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的肩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若是任性的抛下自己的责任跟江公子走了,那与我非常鄙视的庄若兰又有什么区别?”
她说着,冲若薇娇憨的一笑,“更何况他还得罪了三姐你,我可不要跟着他成为三姐的敌人!”
若薇神色愈发柔和,原本犀利的眼中此刻看不到一丝锐气,“你知道就好。”
庄若梅还以为自己能得到几句夸奖呢,闻言不由得扁了扁嘴,“你夸我一句会死吗?”
“本夫人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庄若梅,别让本夫人对你失望。”若薇说罢,率先往前走去。
庄若梅在她身后跺脚,“真是的,明明就是想夸人家嘛,坦率一点又不会死。三姐,等等我啦。”
……
姐妹两个没逛多久,就有别家的姑娘来邀庄若梅一道玩投壶的游戏。庄若梅征得若薇的同意后,便高高兴兴的随着一道去了。
因她出门时,庄夫人特地让自己身边的白喜跟着出来了,便是真的有不怀好意之人想找庄若梅麻烦,武力方面是完全用不着若薇担心的。
若薇瞧着庄若梅与几个姑娘在树荫底下兴致勃勃的玩着投壶的游戏,勾唇笑了笑,到底还是小姑娘,一个小游戏就能让她们欢喜成那般模样。
刚转身准备回水阁歇着,卒不及防与人撞了个满怀。
若薇下盘极稳,撞过来的人反而被反作用力撞得一股屁跌坐在地上。定睛一看,竟是个神色惊惶的小丫鬟。
青霜手忙脚乱检查了一番,见若薇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皱眉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呵斥道:“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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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家,今天过了一个别开生面的除夕后,一整天头都是木的,实在写不出来了。本应该祝大家新年快乐的,但现在作者君心情低落,就想奉劝还没结婚或者正想踏进婚姻坟墓的亲们,一定要擦亮眼睛先认识清楚自己的婆婆,不要像作者君一样被人蒙骗后做了一年的软包子。最后,还是要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139 赏花盛宴(四)
小丫鬟忙跪趴在地上,拼命磕头道:“奴婢不是有意冲撞李夫人的,奴婢不是有意的,求李夫人放过奴婢吧。”
这边的动静早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护主心切的青霜却没发觉,只恼恨的瞪着小丫鬟,“这么宽的路,这么多人,你谁不撞偏就冲着我们夫人来,说你不是有意的,你骗谁呢?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她观小丫鬟的衣裳,并不是徐府丫鬟的穿着,心中便有了疑惑,立时横眉瞪眼要审问个明白。
小丫鬟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奴婢是有要紧的事做,因此心里着急才不当心冲撞了李夫人。奴婢当真不是有意的,还求李夫人饶了奴婢吧。”
若薇见她模样惊慌不已,然而吐字却十分清晰流利,又见她仿似害怕一般高声求饶,便知她的用意便是要引起众人的注意。
而此刻,朝着若薇主仆聚拢过来的夫人太太越来越多,俱都好奇的瞧着眼前这一幕,多数人并没有看到那小丫鬟如何撞了若薇,此刻见若薇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头发一丝不乱,衣裳依旧整洁如初,并没有受伤的模样,于是觉得青霜太过咄咄逼人,而小丫鬟实在楚楚可怜。
青霜还欲继续教训小丫鬟,为她受惊的小心脏出一口气,就被若薇拉住了,“行了,既然她不是故意的,说两句也就是了。”
青霜这才不甘不愿的道:“算你运气好,撞到的是我们夫人。夫人不跟你计较,你还不快谢过我们夫人?”
小丫鬟便一脸感激的抬头说道:“奴婢多谢李夫人饶命,多谢李夫人。”
“你走吧。”青霜不耐的挥挥手,转过身扶着若薇继续往水阁去。
回到水阁,若薇回想了下方才的事,越想越觉得那小丫鬟不对劲,还以为她要当场抹黑自己,可青霜让她走,她便也就走了。难道她出现的目的,仅仅就是为了撞倒她然后让众人看一回?不应该如此简单才对。
但若薇又实在想不出那丫鬟究竟想做什么,便索性不再想了,正要吩咐仙草去找一找李淑珮姐妹,就见李淑瑜疾步向她走来,虽然她仍是面带微笑,不时与擦身的夫人姑娘们礼貌问好,若薇仍是一眼就看出她在强作镇定。
待她走近,若薇边将手边晾好的茶水递给她,边淡淡道:“出什么事了?”
看见若薇,李淑瑜心底绷紧的那根弦才稍松了些,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也没接若薇递过去的水杯,凑近若薇耳边小声道:“二嫂嫂,我找不到三姐她人了。”
“怎么回事?”若薇扬眉,沉声问道。
或许是若薇的镇定感染了李淑瑜,也或者若薇在她心里本就是主心骨的存在,见若薇不急不慌,便也跟着镇定了下来,“方才徐府的姑娘们邀我下棋,我便去了,三姐则跟着另外的姑娘去游湖了。可是刚才,我瞧见与三姐一道的两位姑娘过来,却并没有三姐的身影。诧异之下我便询问了她们一句,谁知她们竟告诉我,说三姐早就上岸了,我在园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人,又不敢到处问人,怕引起大家的注意就不好了。二嫂嫂,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到处都找过了?”若薇手指不自觉地叩了叩桌面,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李淑珮不见了这件事,当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万一是有心人做下的局,意在毁了李淑珮,从而让人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事情,李淑珮的名声就真的完了,三太太也会找若薇拼命的。
李淑瑜点头,“只除了西北方那边没找过,该找的地方我都找了。”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三姐有没有可能重又游湖去了?”
若薇沉吟道:“可能性不大。方才是那两位姑娘与她同去游湖的?”
李淑瑜蹙眉想了想,“有一个仿佛是詹事府少詹事刘大人家的姑娘,当时我也就听与我一道下棋的徐府姑娘顺口说了一嘴,也不知道记的对不对?”
“你去找到那位徐姑娘,问清楚到底是不是刘大人家的姑娘?”若薇当机立断的说道。
李淑瑜点点头,正要返回园子里去,就见宁柔嘉带着个年轻秀气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她忙惊喜的对若薇说道:“徐二奶奶身边那位姑娘,就是方才与我一道对弈的那位姑娘。”
“这是怎么了?”宁柔嘉一过来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尤其见若薇与李淑瑜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徐六姑娘,便忙询问若薇道。
徐六姑娘也被若薇与李淑瑜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也开口问李淑瑜:“李妹妹,可是出什么事了?”
“六姐姐,方才你我对弈之时,看见的可是詹事府少詹事刘大人家的姑娘邀请我家三姐前去游湖的?”李淑瑜忙拉着徐六姑娘的手问道。
徐六姑娘虽然一头雾水,仍是想了想,肯定的点头道:“我看见的正是詹事府少詹事刘大人家的姑娘与李三姑娘一道走的。”
宁柔嘉立刻回过味来,拉了若薇的手轻声道:“难不成李三姑娘出了什么事?你别太着急,在我徐府里,李三姑娘定然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这就让人悄悄地去找!”
若薇点头,“找还是要找的,只是我有件事要麻烦徐六姑娘。”
徐六姑娘也知道事情怕有不好,忙道:“李夫人不要客气,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就是。”
宁柔嘉也道:“若薇你放心,咱们家小六虽不大,却是几个姐妹中最稳重的。你有什么事都可吩咐她去做,她不会往外多说一句的。”
徐六姑娘忙点头,“李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
若薇笑了笑:“六姑娘别紧张,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想个法子,将刘姑娘引到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我有些问题想问她。”
徐六姑娘见若薇所请只是这件事,松一口气之余,忙不迭的点头应承了,而后指了指不远处掩在绿荫中的小楼:“那里少有人去,李夫人去那边稍等一等,我这就去将刘姑娘给您带过去。”
……
若薇在小楼里没等多久,徐六姑娘就带了神色有些莫名,容貌十分清秀可人的刘姑娘过来了。
“六妹妹,你要我过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刘姑娘看看徐六姑娘,又谨慎地看了看等在那里的若薇与宁柔嘉。
“很抱歉让刘姑娘走这一趟。”若薇对面上对刘姑娘带了些歉意的徐六姑娘感激的点了点头,便径直开口说道:“不是六姑娘有话跟你说,而是本夫人有些疑惑,想请教刘姑娘,还望刘姑娘据实相告。”
刘姑娘心里直打鼓,她当然知道若薇的身份,忙屈膝对若薇行了礼,恭敬道:“能为李夫人解惑,是小女的荣幸,但凡小女知道的,定然不敢对夫人隐瞒半分。”
“你别紧张,本夫人要问的,也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若薇安抚的对她说道:“本夫人就是想问一问你,我们家三姑娘与你们一道去游湖,为何最后她一个人独自上了岸?你们游湖之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姑娘面上添了抹不安,小心翼翼觑一眼若薇,“这个……”
“刘姑娘照实说不妨的,就算有什么事,本夫人也不会将刘姑娘说出去。”若薇瞧出了她的不安与为难,语气柔和了几分。
刘姑娘这才咬咬牙,回道:“不敢瞒李夫人,是韩家五姑娘提议邀请李三姑娘去游湖的。游湖之时,李三姑娘想摘一朵开得正好的荷花,韩五姑娘阻止了她,大概,大概是韩五姑娘语气不大好,李三姑娘便也不大高兴,且非要摘那朵花。韩五姑娘便讽刺了李三姑娘几句,李三姑娘一气之下就让船娘将她送回岸上了。而后,我与韩五姑娘又去游湖了,李三姑娘则没再见到过。”
这刘姑娘也是个精明的,见若薇问起的事与李淑珮有关,便忙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最后还是没忘将自己摘出来。
“那位韩五姑娘,可是韩通韩太傅家的?”若薇淡淡的问。
刘姑娘忙点头:“正是。”
“依你看,韩五姑娘行事,有没有故意找茬的意思?”若薇又问。
刘姑娘诧异的看一眼若薇,“我、我觉得韩五姑娘仿佛有那么点故意找茬的意思,她,她暗讽李三姑娘只会舞刀弄枪丢了咱们姑娘的脸……”
“这位韩五姑娘,与你游完湖后去了哪里,你可知道?”无缘无故邀请李淑珮游湖,途中又故意与之发生争执惹怒李淑珮,就是为了让李淑珮落单?
“后来我与韩五姑娘上了岸,她道要去净房,而后就与我分开了,之后我也没有再见到韩五姑娘了。”刘姑娘老老实实的说道。
“多谢刘姑娘据实以告,麻烦你了。”若薇客气的谢过她,徐六姑娘便领着她出去了。
宁柔嘉瞧着沉思中的若薇,关切的询问:“若薇,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那位韩五姑娘何故要故意激怒李三姑娘?李三姑娘不见踪影,难不成也跟她有关?”
140 赏花大宴(五)
若薇没告诉宁柔嘉之前在湖上发生的事情,她很清楚的知道,这麻烦必定与成夫人韩夫人有关。
有些人就是这样,对她客客气气的,她偏不自觉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踩人底线。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往她脸上招呼,打得她以后再没有脸出来见人她才会消停。
宁柔嘉将她的承嗣当成了担心,拉着她的手出言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李三姑娘在我徐府出事的。”
若薇感激的对她笑了笑:“这件事如果并没牵涉到徐府,你就不要插手了,免得徐府夹在中间难做。”
宁柔嘉也不是傻子,听若薇如此说了,立刻皱了眉头,“我这就去问问她们,倘若与咱们徐府有关——若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包庇她们来害你的。”
“我也希望此事与徐府无关——不过就算此事与徐府脱不了关系,这一回我也会看在你的面上不予徐府计较。不过你要帮我带句话给参与的人,有些事最好不要胡乱插手,不要等到没顶之灾时再来后悔。”
宁柔嘉一凛,她当然明白若薇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此时也不好深问,点头道:“若薇,多谢你。”
正此时,先前宁柔嘉悄悄派出去寻找李淑珮的一个婆子匆匆跑了过来,“二奶奶,李夫人,奴婢方才在后院的假山后头听到有人在争执。奴婢先前见过李三姑娘一面,因大奶奶吩咐不能惊动了人,奴婢便偷偷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的身形很像是李三姑娘。”
“我们这就过去吧。”宁柔嘉一听,连忙起身对若薇说道。
若薇抬手阻止她:“你不用过去了。”
宁柔嘉明白若薇这是怕她难做,她方才从刘姑娘口中听到韩家姑娘的时候,就知道此事多半与她表姐皇后的母亲脱不了关系——毕竟韩夫人一直以成夫人马首是瞻的。感念于若薇的体贴,宁柔嘉握一握她的手,“若薇,你也不必太顾忌我。”
若薇这般体贴她,她自然也不会令若薇为难。
“我知道。”若薇抽出手来,领着李淑瑜随着先前报信的婆子往后院走去。
李淑瑜看一眼被留下的丫鬟们,有些担忧的轻声问若薇:“二嫂嫂,就咱们两个过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有丫鬟们在,若是发生冲突动起手来,她们也不会吃亏不是?
“你担心本夫人保护不了你?”若薇戳穿她的担忧。
李淑瑜不好意思的抠手指,“二嫂嫂很厉害,可是万一她们人多势众的,动起手来伤了二嫂嫂可如何是好?”
若薇瞥她一眼:“本夫人这不是给你保护本夫人的机会嘛,有你在,本夫人很放心。”
李淑瑜傻眼,眼看着若薇走远了,连忙小跑着追上去,“可是二嫂嫂,我不放心我自己啊,要不你再想一想……”
……
三人很快到了婆子说的后院,婆子站在门口指了指不远处的庞大假山群,陪着笑道:“李夫人,她们就在那后边,奴婢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若薇看了眼李淑瑜,李淑瑜忙褪下手上的赤金石榴手镯塞到那婆子手里,“多谢你带我们过来,这里的事……”
“李夫人放心,姑娘放心,奴婢保证不会往外说一个字的。”婆子喜不自胜的接过李淑瑜赏的手镯,点头哈腰指天咒地的发誓了一番。
打发了婆子离开后,若薇便举步往假山后走去。李淑瑜咽了口口水,急忙跟上若薇,小心脏不停的打着颤,终是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牵住了若薇的衣袖。
若薇低头看了眼拽着自己衣袖的紧紧蜷起的手指头,轻撇了撇嘴角。
一直留意着她表情的李淑瑜脸色讪讪,忙将牵着若薇衣袖的手指松开。
下一瞬,刚松开的手指就被若薇的手一把握住了。
李淑瑜一惊,抬眼去看若薇的脸。
若薇目不斜视的往前走,“本夫人不牵着你,怕你自己把自己吓死了。一会儿若真动起手来,记得自己找地方躲起来,别给本夫人找麻烦。”
李淑瑜抿嘴一笑,秀气的眉眼便立刻弯了起来,“二嫂嫂放心,我会藏好不给你添麻烦的。”
若薇的镇定感染了李淑瑜,她也镇定了下来,两人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往假山后走去。
刚转到假山后,就见一个婆子飞快闪过去的一块衣角。
若薇冷冷一笑,拽住差点惊呼出声的李淑瑜,静静站在那里,就听得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夫人,李夫人来了。”
“她带了多少人来?”
“她只带了李府另外那个姑娘来,再没有任何人跟着了。”
“哼,她倒是胆大得很。”
若薇举步往声源处走去,扬声道:“本夫人行的正坐得直,自然什么都不怕,成夫人这样看似高贵不可攀,却常常做着鸡鸣狗盗之事,自然不如本夫人胆大了。”
一转过假山,就见成夫人青着脸站在那里,身边为了一堆丫鬟婆子,若薇一眼扫过去,却并没有发现李淑珮的身影。
李淑瑜也发现了,悄声说道:“二嫂嫂,三姐不在这儿。”
若薇淡淡道,“人家既然引了咱们来,定然知道你三姐的下落,不要心急,成夫人会告诉我们的。”
李淑瑜闻言,咬牙道:“刚才那个婆子骗了咱们?果然徐府跟这成夫人是一丘之貉!”
“那婆子未必是骗咱们,也有可能是人家故意要她看见疑似李淑珮的身影,这才好将咱们引过来。”
成夫人冷哼一声,得意洋洋道:“什么下落,本夫人可什么都不知道,李夫人来这儿做什么的?哦,对了,是来找人的吧。找你们府里三姑娘?刚才她还在这里,现在么——”
她拉长声调,面上笑容愈发得意:“李夫人若肯求一求本夫人,再好好给本夫人道个歉,乖乖按本夫人说的做,本夫人就大发善心,指点李夫人一番。倘若李夫人不识趣,那就别怪本夫人不客气了。”
若薇抿嘴一笑,“韩夫人呢,怎么不见她?”
“庄若薇,你这贱人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本夫人说话!”成夫人的得意僵在脸上,想不到到了此刻,那贱人仍是不将她放在眼里,随即便恼羞成怒起来。“你倒是乖觉,不敢惊动了旁人,本夫人警告你,你今日若不让本夫人满意,你的那些个良苦用心,即刻就会变成白费功夫,你信是不信?”
“本夫人当然信。”若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将自己与李淑瑜包围起来的目光精亮的婆子们,看这些婆子的目光与下盘,便知都是有些功夫的。“成夫人不妨直说,你费了如此大的精力将本夫人引到这里来,到底意欲为何?”
“凭李夫人的聪明,会不知道本夫人要做什么?就刚才的事情,你若肯依了本夫人,让你家侯爷在皇上面前力保四皇子,令皇上立他为储——本夫人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李淑瑜乍一听,眼睛几乎都要瞪了出来,这关于皇嗣,关于江山社稷的事,在这成夫人口中,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仿佛她说出口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大受冲击的李淑瑜呆愣愣的转过头去看若薇,原以为自家这位二嫂嫂就算定力再好,不至于像她这样吓得小心脏乱跳,起码也会变了脸色,却不料自家二嫂嫂听了成夫人的话,竟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她暗暗吸口气,果然自己要撵上二嫂嫂那么厉害,起码还要再修炼个好几年!见若薇的视线就要看过来,她连忙收起自己略有些蠢的呆样,面无表情的看着成夫人的方向——二嫂嫂肯带她来长见识,她无论如何不能丢了二嫂嫂的脸才是。
若薇将李淑瑜的表现看在眼里,颇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本夫人不答应,我们家三姑娘会如何?”若薇淡淡问。
成夫人脸上顿时扭曲了起来,“你要是不肯答应,今日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若薇微抬下巴轻蔑的扫过周围的婆子们:“就凭她们?”
成夫人勾起一边嘴角冷笑:“本夫人知道李夫人很是厉害,这些人是拦不住你的,不过你真的以为本夫人就这么蠢,没有为李夫人准备点别的?”
“既然还有别的底牌,现在就翻了吧。”若薇在松开李淑瑜的手之前,捏了捏她掌心的软肉。
李淑瑜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四面一看,相中了一处绿竹掩映着的仅供一人容身的小洞口,只待若薇一声令下,她就好立刻撒腿冲过去藏起来。
“既然李夫人敬酒不吃,那就怪不得本夫人了!”她沉着脸,冲身边最近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立刻转身往另一座假山后走去,不多时她转了出来,手里竟抱了个身形瘦小的小丫鬟。只是那小丫鬟的脑袋与手脚都软绵绵的垂着,若薇不知道这丫鬟是被弄晕了还是已经没气儿了。
若薇心念疾转,在那婆子猛的抬手将小丫鬟丢掷过来时,拉着李淑瑜快速往后疾退几步。
下一瞬,成夫人与她身边的婆子便尖声大叫起来,“来人啊,杀人了!”
“好可怕,快来人啊,李夫人杀人了!”
丫鬟婆子们惊慌失措的乱窜乱喊声中,夹杂着成夫人得意的尖利笑声:“庄若薇,今天本夫人就要你身败名裂、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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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赏花大宴(六)
“嫂嫂,嫂嫂!”李淑瑜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见被抛过来而砸在地上的小丫鬟口鼻不断有血涌出,心口的位置深深的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已经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吓得惊慌失措的抓紧了若薇的手。
若薇护着李淑瑜,此时也已经认出地上那看模样已经死了的小丫鬟正是之前在花园里冲撞她的那一个。
若薇眼眸骤冷,直直看向被婆子们团团护着的得意洋洋朝她大笑的成夫人,先前她就觉得小丫鬟撞她的目的不单纯,却没想到,最终的目的是在这里等着她!
园子里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丫鬟冲撞她,而后青霜出言教训小丫鬟的事,如今成夫人将小丫鬟的死推到她身上,即便她之前饶恕了小丫鬟的行为,看在众人眼中,也不过是为了之后更方便且不引人怀疑的弄死小丫鬟罢了——如此也证明,她庄若薇根本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蛇蝎女人,心肠狭隘到连一个小丫鬟都容不下的地步,得是多么的狠毒才能做得出来。
而此时,丫鬟婆子的大喊大叫已经惊动了园子里赏花的客人们,李淑瑜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正要询问若薇该怎么办时,视线忽的一凝:“嫂嫂,嫂嫂你快看——”
她小心地拉了拉若薇的衣袖,以眼神指向地上的小丫鬟,“她,她的手在动,她还没死!”
若薇随意瞥了眼小丫鬟,就算眼下还没死,被刺中要害,也根本救不过来。何况,这丫鬟未必就不是自愿拿命来陷害她的,这样的人,死有余辜!不过她运气好,没等到自己再补上一刀就见了阎王,而她也没有虐尸的癖好。
“嫂嫂,她在说话!”李淑瑜很紧张很害怕,明明应该别开视线不敢看的,可偏偏眼睛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就是不肯移开分毫,而就是这样近乎专注的盯着小丫鬟,也让她发现了小丫鬟嘴巴不停的张合嚅动着,“嫂嫂,她在说‘救她’!好奇怪,她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没死呢?”
经她一提醒,若薇也发觉了异常,因李淑瑜说话很小声,现场又吵吵嚷嚷的,便没有人听见她说的话。成夫人只顾着得意,此时看着若薇放话道:“李夫人,倘若你此刻反悔了,肯答应本夫人的要求,今儿这事情,本夫人自会替你圆了——客人们就要过来一探究竟了,这是本夫人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时间可不多了!”
若薇拍了拍李淑瑜的手,轻声道:“我会制住成夫人,想法子保住那小丫鬟。”
李淑瑜咬了咬牙,面上虽仍有惊慌,却已经镇定了不少,只要能保住那小丫鬟的性命一时片刻也够了,“嫂嫂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若薇点头,头也不回的道:“实在保不住就算了,别伤到自己。”
李淑瑜眼眶一热,看着若薇笔直瘦削的身影,差点咬破了嘴唇,才强忍住没让眼泪流下来——这个小丫鬟是唯一能为嫂嫂洗刷杀人罪名的人,但嫂嫂却将她的安危凌驾于她自己的清白名声之上,如何能不叫他动容?她紧握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一定要为嫂嫂保住这唯一的证人。
而若薇此时已经如势不可挡的龙卷风一般冲破了将成夫人护在中间的婆子们的保护圈,她一招一式快如闪电,不偏不倚全往人的要害招呼,所有婆子几乎实在一瞬间被全部放倒,而此时,成夫人脸上得意的笑容才刚刚僵住,若薇手中滴血的金钗已经浅浅扎进了成夫人颈部白皙却略有些松弛的肌肤里,立即让她发出杀猪一般的惊慌尖叫来。
“庄、庄若薇,你敢!”成夫人面色惨白,色厉内荏的喊叫道。
若薇在她身后阴恻恻的开口道:“本夫人为什么不敢?你会栽赃陷害这一招,本夫人就不会?到时候本夫人只要将成夫人的死因推到那小丫鬟身上,道那小丫鬟不忿成夫人的虐待,拼死杀主落得个鱼死网破的下场。你说,谁敢不信?”
她说着,仿佛真有此打算一般,手中金钗愈发用力,尖锐的金钗慢慢的刺破血肉,那种冰凉而恐惧的感觉,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了成夫人的心脏一般,令她心胆俱裂,哪里还敢逞强,双腿一软就瘫软在地,身子抽了抽,一股难闻的气味瞬间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你,你放开我……”成夫人眼泪鼻涕齐流:“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饶了我……”
若薇嫌弃的皱了皱眉头,“本夫人还以为你有几分骨气呢,没想到就这么点出息啊?啧,等一下客人们就过来了,要是让她们看见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的母亲,竟然大小便失禁——哎呀,真是臭不可闻啊!”
成夫人羞愤欲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然而却毫无办法,只得连声吩咐因忌惮若薇伤害自己而不敢上前来的丫鬟婆子,“你们还不快去将人拦住,不许放一个人进来!”
“成夫人演了这么一出好戏,不惜亲身上阵,不让外人瞧一瞧,多亏啊。”若薇拍了拍成夫人僵硬的脸皮,手上金钗依然稳定而持续的用着力,直到感觉到金钗已经贴在了成夫人急剧跳动的颈动脉上,她才停止了用力,“现在本夫人的金钗只差一点点就能刺破你的颈部大血管,方才成夫人让本夫人看了一出好戏,本夫人一向知恩图报,于是想了个法子来博成夫人一笑——”
“什、什么?”成夫人听了若薇的话,连发抖都不敢,她头皮几乎要炸起来,不用若薇特别说明,她似乎也能感觉到那金钗即刻就能刺破她的血管。她尊贵的活了大半辈子,这一次,真切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甚至因此而忽略了这小便失禁的狼狈和屈辱。
“成夫人如此高贵的人,这辈子想必还没见过自己的血吧。本夫人今儿个就让成夫人见见自己的血,如何?”她在几乎快被吓死的成夫人耳边轻声说道:“你放心,本夫人放血的手艺不错,保证成夫人能活着看到自己流尽最后一滴血!”
“啊!”成夫人惊恐到了极点,“求,求你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放了我吧。”
“嫂嫂,嫂嫂,这个丫鬟还没死!”此时,已经抢到小丫鬟身边的李淑瑜终于确定了小丫鬟还活着,连忙大声呼唤若薇。
若薇眼中的杀意稍敛了些,利落收起金钗后,手起刀落,一个手刀将成夫人狠狠放倒。凌厉的目光缓缓一扫,那些原还想上前来抢人的丫鬟婆子顿时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若薇冷冷勾了勾唇角,“谁敢轻举妄动,本夫人就让成夫人即刻去见阎王爷!”
她的心狠手辣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闻言哪里还敢上前去救人,只得眼睁睁的瞧着若薇拖死狗一般的将晕倒过去的成夫人拖到了小丫鬟身边。
“流了这么多血,竟然还没死?”若薇瞥一眼正不嫌脏的在小丫鬟身上摸摸按按的李淑瑜,心道这骄矜的小姑娘也是豁出去了。
李淑瑜又是不解又是欢喜的说道:“是呢,我也觉得奇怪,刚才我摸了摸她的心口,发现她左边已然没有了心跳,可是我无意间摸到了她右边,竟发现她的心,仿佛是长在右边的——嫂嫂,你摸摸看,右边心跳虽然弱了些,可是一直都有。”
李淑瑜说着,拉着若薇的手去摸小丫鬟的胸口。
若薇眼中一亮,在小丫鬟的右边胸口摸了一下,果然手掌下能感觉到虽微弱却有序的心跳,“竟然是心脏异位,也算这丫头命不该绝了。”
她将成夫人丢在自己脚边,为了防止有人趁她不备上前来抢人,若薇很是霸气的一脚踩在成夫人的白净的面皮上,这才仔细观察起小丫鬟的伤势来。
小丫鬟虽然并未被扎到心脏,但伤口太深,流血又多,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若薇头也不抬的对着空气说道:“谁在?身上可有止血疗伤的药?”
李淑珮正奇怪若薇对谁说话呢,就见自己的视野中多了一只黑色的鞋,她猛的睁大眼,顺着那只脚往上看,但因那人太高,她又是蹲着的姿势,因此差点仰断了脖子都没能看清来人的面目。
“属下暗二十一,见过夫人。这是夫人需要的止血药。”暗二十一报完家门后,将随身携带的伤药双手递给若薇。
若薇接过伤药,简短的说了句“多谢”,便请他帮忙按住小丫鬟的四肢,以防她在拔刀之时乱动。
有了暗二十一的帮助,若薇甚是轻松的将匕首从小丫鬟胸口拔了出来,仔细看了两眼后,将匕首上的血顺手擦在成夫人鲜艳华丽的衣裳上,利落的上了药后,便吩咐暗二十一道:“将人带去医馆,别让她死了。”
暗二十一领命后,抱起地上人事不知的小丫鬟,几个起跃后,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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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赏花大宴(七)
“嫂嫂,他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啊?”李淑瑜瞧着方才躺着小丫鬟而此时只剩下一滩血的地方,愣了愣,方才回过神来。
若薇冲她轻松的笑了笑:“谁家还没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啊。”
“这是我们府里的护卫吗?”李淑瑜表示很怀疑:“我常看三姐姐跟护卫们过招,不过好像咱们府里的没有这么神出鬼没的护卫啊。”
若薇白她一眼:“你怀疑我骗你?”
“当然不是啊。”李淑瑜连忙摇手,“我只是有点好奇嘛。对了嫂嫂,你让人把那小丫鬟弄走了,咱们现在……”
她话音还未落,原本被成夫人把守着的院门忽然被人强行冲破,跑在前头的,赫然正是令若薇与李淑瑜遍寻不着的李淑珮。她提着裙摆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犹如一颗炮弹似的冲到若薇面前:“二嫂,瑜姐儿,你们怎么在这里?刚才这里的婆子丫鬟吵吵嚷嚷说什么杀人了,还说什么嫂嫂你杀人了……咦,这里倒是有滩血,那人呢?嫂嫂,你杀的人在哪里?”
若薇与李淑瑜无语的瞧着李淑珮兴奋的双眼发光的模样,李淑瑜一看后头跟过来的徐夫人、徐大奶奶与宁柔嘉等人,忙出声喝止李淑珮,“三姐,你快住口,别听人瞎说,二嫂嫂哪有杀人。”
若薇也警告的瞪了李淑珮一眼,那兴奋起来就忘乎所以的女汉子立刻垂头扮起了娇羞的软妹子来。
此时徐夫人率着众位夫人也赶到了,徐夫人看看若薇,又看看一身狼狈躺在地上、脸颊上还鲜明的映着一只鞋印的成夫人,吓得脸色一变,“这、成夫人她怎么了?”
一个婆子立刻眼泪婆娑的跪了下来,痛哭嚎叫道:“徐夫人,你要为我们夫人做主啊!”
李淑瑜上前一步,脆声道:“是这样的徐夫人,方才我跟嫂嫂经过这里,听见里头有人喊救命,嫂嫂向来古道心肠,听见声音就冲了进来。咱们一进来,就发现成夫人被一个黑衣蒙面人劫持了,也不知是成夫人与那黑衣人有什么仇怨,那人以一支甚是奇怪的兵器抵住成夫人的脖子,而后似乎逼问了什么,成夫人吓得大叫一声,不但失禁了,还昏了过去。是我们嫂嫂打跑了黑衣人,成夫人才能因此幸免于难——各位夫人请看,这就是那黑衣人被嫂嫂打伤后流的血。”
李淑瑜一脸认真严肃的指着地面上的血迹,若薇看着面不改色的她,眉角跳了跳。
心惊肉跳的徐夫人本就担心那婆子大叫大嚷的说出不合宜的话——宁柔嘉已经将若薇与成夫人的恩怨说给了她听,也将若薇的警告放在了心头,一见眼前这情景,就知定是成夫人找若薇麻烦,结果反被若薇收拾了。因此听了李淑瑜的胡编乱造,也不理会张口还欲要“喊冤”的婆子,一个眼风过去,便有丫鬟过去不动声色的制住了那婆子。
“二嫂,那你没事吧?贼人功夫是不是很厉害,不然怎么会吓得成夫人都失禁了?”李淑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张大眼又紧张又好奇的问道。
李淑瑜抢答道:“嫂嫂当然没事,那贼人再厉害,能厉害过咱们嫂嫂吗?至于成夫人,她胆子太小了,不禁吓——徐夫人,您看,是不是将成夫人送到房间去,最好给她换身衣裳,这怪湿的——”
她作势以手扇了扇,眉头轻蹙着,“虽是大夏天的,过了湿气也不好呢。对了,成夫人脖子上还有伤呢。”
徐夫人也反应了过来,在陆陆续续赶到的诸位夫人与姑娘们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命人上前扶起成夫人,匆匆忙忙带着人跟过去张罗了,临走时给宁柔嘉使了个眼色。
她如何看不出,这姑嫂三人,根本就是不遗余力的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成夫人被贼人吓得失禁了这件事。她心头微微有些不安,毕竟这成夫人是当今皇后的母亲,可是想着这成夫人居然在她徐府公然对付东平侯府的李夫人,一点都不担心事后徐府会不会因此受到东平侯府的报复,她心里头对成夫人也极为恼怒,更何况,虽然自己的儿媳妇没有将话说的太清楚,她也多少能猜得出来,成夫人究竟是为何要找李夫人的麻烦。事关皇家,她就更谨慎了,他们徐家清清白白的,可万万不能搅合进皇权的争夺赛中,否则一着不慎,便真的有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的!
徐夫人恼怒的离开了,留下徐大奶奶与宁柔嘉主持大局。
徐大奶奶看一眼朝若薇走去的宁柔嘉,便自觉地转过身去,安抚诸位客人们,“让大家担心了,真是抱歉得很。今天的事,是咱们徐府疏于防范,不过大家也别担心,方才我们已经下令去追那贼子了,咱们徐府也加强了警戒,不会再发生不愉快的事。诸位夫人还请随我一道前往园子里看戏吧,余家班的人可难请了,好在咱们徐府提前预定了,他们家的花旦嗓子可好了,我每次听那花旦唱戏,都是如痴如醉宛如身临其境呢……”
妇人们虽然好奇心旺盛,觉得此处定然也是一出好戏,但她们也深知此事不是自己能打听的,且这地方血迹尿渍什么的,也太恶心人了,因此徐大奶奶一劝着,那些夫人姑娘们便随着她看戏去了。
待人一离开,宁柔嘉连忙拉过若薇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方才问道:“没事吧?”
若薇对她的关心感到很窝心,“放心,有事的怎么可能会是我。”
“那倒是。”宁柔嘉便也放心下来,“那成夫人,就是你的杰作吧。”
“她太蠢了,又冲动好胜,不过谁叫人家命好,有个做皇后的女儿。”若薇勾唇轻嘲道,“否则很难想象这样总给家族惹祸的女人还能在夫家立足。”
“谁说不是呢。”虽然成夫人好歹算是宁柔嘉的姨母,但她对总是颐指气使的成夫人没有半点好感,“不说她了,三姑娘没事吧?”
李淑珮正要缠着李淑瑜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闻言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莫名打了个寒颤,“都看着我做什么,我没事啊,二奶奶怎会觉得我有事?”
“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若薇询问一头雾水的李淑珮。
“刚才?”李淑珮虽疑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刚才有些犯困,就问丫鬟找了个房间歇了一会啊。”
李淑瑜:“……”
所以她们这么担心紧张,她却在睡大觉?
若薇:“……睡得好吗?”
李淑珮隐约觉得深吸一口气的自家二嫂的神色似有不对,但她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于是又看一看咬牙瞪她的李淑瑜,她不过睡了一觉,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她们都用这种仿佛讨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还、还行吧。”
“睡得好就好。”若薇拍拍她的肩。
李淑珮被她的大力拍的龇牙咧嘴,“二嫂,疼,疼!”
若薇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对她笑了笑,便飘然而去。
李淑珮委屈的揉着自己肩头,瞧着若薇走远的身影,问李淑瑜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二嫂刚才似乎在惩罚我。”
李淑瑜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们都要担心死了,你却躲在别处睡懒觉,二嫂的惩罚都算轻的了。”
她说罢,也不再厉害没心没肺的李淑珮,抬脚去追若薇与宁柔嘉。
“诶,你等等,把话给我说清楚啊!”李淑珮才被若薇惩罚,又被李淑瑜鄙视,愈发弄不明白自己睡个觉怎么就惹到了她们,“我不就是睡了个觉吗?听说你们这边出了事,我也担心的要死啊,怎么就没人理解理解我呢。”
……
成夫人幽幽醒转过来,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呻吟着睁开眼,就见韩夫人一脸关切的望着她。
“成夫人,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韩夫人见她睁开眼,立刻热泪盈眶的扑上前来,握住成夫人的手,“你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徐夫人让人给你炖了参汤,即刻就能送过来了,咱们先喝口参汤压压惊……”
成夫人刚醒过来,本来脑子就有点懵,韩夫人又围着她叽里呱啦不住口的说话,吵得她愈发头晕起来,没好气的揉着额角喝声道:“住口,有完没完?”
韩夫人立刻闭上嘴巴,神色忐忑的站在一旁。
待晕劲儿过去了,成夫人放下手来,忽然看着自己的衣袖怔了怔,“这是?”
韩夫人揣摩着她的神色,小声道:“之前夫人晕倒了,您的丫鬟取了您的衣裳替您换上的。”
先前在后院假山那一幕幕瞬间回到了成夫人脑子里,她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双手紧紧揪着身下的锦被,犹抱着一丝侥幸问道:“刚才,是谁送我过来的?”
“是徐夫人吩咐丫鬟婆子送您过来的。”韩夫人瞧着成夫人那似要吃人的神色,战战兢兢的说道。
成夫人面如死灰:“那岂不是,很多人都看见了?”
韩夫人硬着头皮道,“因为当时丫鬟婆子吵闹的实在厉害,不少客人都被惊动了……”
成夫人身子一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床上。她用力喘了一声,气的发青的脸色让韩夫人忍不住又小心的往后退了两步。
“贱人,贱人!”成夫人忽然疯狂的抓起手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狠狠朝着韩夫人砸了过去,“你说,你方才到哪里去了?打量我不知道,你就是害怕得罪庄若薇那贱人,才躲起来的是不是!”
枕头被子砸过来时,韩夫人还能忍耐着不动,但当她看见成夫人抓起床边小几上那支插花的花瓶时,哪里还敢站在那里任由成夫人打砸。
成夫人见韩夫人竟然还敢躲,更是火冒三丈,起身就要朝韩夫人扑过去:“贱人,你敢躲!”
在她眼里,成日里跟在她身后阿谀奉承的韩夫人就跟她府里任何一个贱婢一般,是可以随她打骂出气的。
韩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怒气与憋屈,正要逆来顺受的受着这顿无妄之灾,就听外头小丫鬟高声说着话:“李夫人,徐二奶奶,你们怎么过来了?”
若薇就听房间里静了一瞬,等了一阵,才见红着眼睛的韩夫人打开门走出来。见若薇与宁柔嘉站在门口,强挤出个笑脸来,“李夫人,徐二奶奶,你们怎么过来了?”
“听说成夫人醒了,我和李夫人过来瞧瞧她,她已经没事了吧。”宁柔嘉关切的上前询问道,又指一指身旁丫鬟端着的托盘,“参汤已经好了,我顺路就给送了过来,成夫人已经醒了吧,这参汤可要趁热喝才好。”
她说着,就要进屋去。
韩夫人心里大急,张嘴正要阻止,就听若薇先开口道:“二奶奶,方才我忘了与你说,大奶奶又要事找你呢。你赶紧过去吧,别让大奶奶等久了。这里——”
她伸手从小丫鬟手中接过托盘,笑盈盈的说道:“就由我代二奶奶进去看望成夫人吧。”
“这……”宁柔嘉迟疑了下,却也明白若薇不想她进去,一方面是因为两家的亲戚关系,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成夫人连她一并记恨上。
韩夫人闻言,连忙说道:“二奶奶有事就赶紧忙去吧,成夫人这边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她倒是也想将若薇一并劝回去,但瞧着若薇的神色,也知道她根本没办法将她劝走的。况且成夫人落到这个下场,全是因为若薇的关系,这时候她过来,定是要来瞧热闹的,她要是非要拦着不让若薇看热闹,也实在很怕若薇连她一并整治了,因此哪里还敢出言拦她。
宁柔嘉便也不辜负若薇的好意,对着紧闭的房门高声说道:“姨母,我那边还有些事要忙,待忙完了就过来看你,给你带了些伤药,你要记得敷上,这伤药用了是不会留疤痕的。”
半晌,里头才传出成夫人怏怏的声音:“你有心了。”
宁柔嘉这才领着丫鬟婆子离开。
158 进宫面圣(一)
李凤锦对她的殷勤与带着激动的娇羞视若不见,他的嗓音带着幽幽凉意,如同他眼睛里化不开的冰凉薄雾,“你过来找本侯,可是有什么事?”
尤姨娘摆放碗筷的手微微一缩,丰润的唇瓣因紧张而用力印下几个齿印,“贱妾给侯爷送解暑汤来……”
“还有别的事?”李凤锦眼中凉意更甚,一派淡漠的看着眼前瑟缩不安的尤姨娘。
尤姨娘的心似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似不能承受李凤锦这般淡漠冰凉的目光,“我,我……”
她在慌乱中的手触及到袖中的荷包,献宝一般慌忙将荷包拿出来,却因为太过紧张,手指一滑,荷包便掉在了地上。
尤姨娘窘迫难安的蹲下身去捡,连声音都带了浓浓的泣声,“贱妾闲着无事,便给侯爷做了两个荷包,侯爷、侯爷看看喜欢不喜欢?”
她忍着紧张,颤抖着双手递上两只精致的荷包。
李凤锦没有接,他依然用那种令尤姨娘心惊肉跳的毫无感情的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尤氏,你是不是忘记了,本侯纳你时说过的话?”
尤姨娘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鼻头慢慢变红,有泪滴从那双盈盈水雾的眼眶中滚出来。“侯爷,贱妾从不敢或忘。”
“记得就好。”即便她在他面前,连哭都哭的娇弱可怜很是好看,李凤锦的神色仍是半分未动,“守好你的本分,东平侯府自有你一席栖身之地。倘若你犹不知足,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来——本侯能送走一个,无所谓再送走第二个。”
尤姨娘被如此直白的拒绝,浑身一颤,眼泪流的更快更急了,“贱妾、贱妾便如此碍侯爷的眼么。贱妾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服侍侯爷,为何侯爷……”
“本侯身边不缺人服侍。”李凤锦不耐烦的打断她,“两个选择——立刻出去,第二,本侯这就让人送你去庄子上。”
尤姨娘含着眼泪,似无助又绝望的看了李凤锦一眼,颤着手将荷包放在李凤锦手边,“贱妾逾越了,这就回去,往后再不敢出现在侯爷面前惹您心烦。只是这荷包,侯爷若不喜欢,便扔了吧。”
她说完,以帕掩面,提了裙角就要往外跑。
“往后,也别让本侯听到你再去打扰夫人这样的事。”李凤锦冷漠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尤姨娘咬紧下唇往外跑,再忍不住发出悲伤地抽泣。
……
前院书房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若薇耳中。
青霜见若薇没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忍不住咬了牙道:“奴婢原还当锦墨阁那个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听闻夫人您容貌有恙时,便迫不及待的跑到侯爷跟前献殷勤。亏得夫人您还可怜她,让太夫人不要薄待了她呢,真是狼心狗肺。”
若薇没理会她的抱怨,漫不经心翻过手边的剪刀与衣料——答应李凤锦要给他裁制衣裳,趁着没事先练练手。
青霜见自己的义愤填膺没有换来若薇的共鸣,不由得有些不满:“夫人,您怎么听了也不生气?”
“侯爷不是将她赶出去了吗,本夫人还有什么好气的?”若薇皱起眉头,拿着李凤锦一件衣裳在摊开的衣料上笨拙的比划着。
“话不是这么说的。”青霜看着她比划了半天后,随手操过针线篓里的银剪子霍霍开剪,眉头顿时跳了两跳,很有些冲动想要上前夺下剪刀的冲动,“若锦墨阁那一个是没脸没皮的,非就要凑上去,侯爷还能每次都将她赶出去啊?”
专情如庄大将军,不都有好几个姨娘么,当然侯爷就算要纳妾也轮不到她一个小丫鬟置喙什么,但侯爷纳妾以及有几个姨娘是一回事,辜负了夫人的尤姨娘又是另一回事了。这种辜负在青霜眼中,等同于背叛。
“那是侯爷的事,你操那许多心做什么?”若薇操着剪刀咔嚓咔嚓的剪着布料,她手快又稳,沿着青霜实在看不过眼后抢过石黛快手快脚画好的线条剪过去,愣是没让剪刀在她手上有分毫的偏差。
“这哪是侯爷的事,”青霜又着急又不解,“这分明是夫人您的事啊,您是夫人,姨娘通房之流都该归您管。如今您这撒手不管,侯爷一个大男人,他……”
“本夫人又不是要死了,什么就撒手不管了。”若薇抽空睨她一眼,指了指摊了一桌面的零碎衣料子,“现在该怎么办?”
青霜见她全然不放在心上,一心只扑在衣料上,无可奈何的道:“夫人您便是不想听奴婢说话,也不必如此费心敷衍奴婢——您以前女红出名的好,给侯爷做了那么多衣服鞋袜,今儿却装作什么都不会了。打量着奴婢蠢笨,会相信吗?”
若薇耸了耸肩,“不管你信不信,本夫人如今当真不会了。”
青霜见她不似玩笑的模样,立刻好奇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个中情由很复杂,说了你也不会懂,就别浪费本夫人的口水了——来,告诉我这些东西要怎么缝在一起?”
……
好不容易熬到入夜,若薇穿上李凤锦给她的玄黑色劲装,又被他捧着脸端详了半天,确保皇帝定会被他自己的决定悔的吐血后,方为若薇戴上帷帽,往宫里进发。
“会怕吗?”快到皇宫,李凤锦握着若薇的手问道。
若薇看着他,“本夫人在你眼里原来竟是个不中用的胆小鬼?”
李凤锦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夫人若自认胆小,这世上恐怕也找不出胆大的人了。”
顿一顿,又道:“我都安排好了,你就去亮个相,然后咱们就回来。”
若薇微微侧头,打量他几眼:“你担心皇帝会强行留下我,逼我交出血煞阁来?”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毕竟早前他就流露出过对血煞阁的忌惮——”李凤锦甚是歉意的看着她:“是我没处理好,才连累你趟这趟浑水。”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这么客气。”若薇扬眉,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李凤锦唇边顿时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来,拥了若薇入怀,“当然不需要,夫人往后对本侯,也千万不要客气。”
若薇白他一眼,“本夫人从来不是客气的人。今晚上,你都做了什么部署?”
李凤锦甚是神秘的对她一笑:“令皇帝不敢轻举妄动的部署,放心,不会耽误很久,咱们很快就能回家睡觉——对了,前晚上为夫在画册子上与夫人共同欣赏过的那个姿势,夫人以为如何?”
“本夫人觉得甚好,就是担心侯爷你的老腰。高难度的动作你过过眼瘾就算了,别没事找事把自己折腾的不好了就不美妙了。”都多少次了还学不乖,她是能被他调戏调戏就会脸红的?
“本侯的腰如何,夫人你最清楚才是——本侯可是清楚的记得,每次都是以夫人体力不支作结的呢。”
“……”若薇难得的被他噎住,半晌甩过去一个恶狠狠地眼刀,
李凤锦领着若薇畅通无阻的到了皇帝的寝宫,皇帝一早便等着他们,见李凤锦果真将人带了来,瞧着来人全身罩在黑衣黑纱下面,但身材太过娇小些,不免有些怀疑的打量了两眼。
“这位就是血煞阁的阁主?”
李凤锦自然也看出了他眼中的狐疑,淡定回道:“回皇上,这位季玖季先生,正是血煞阁新任阁主。”
若薇也趁势打量了眼前这倒霉催的皇帝几眼,就是个病歪歪的白斩鸡,没有什么看头,她便收回了视线,压低声音哑声道:“草民季玖见过皇上。”
她话音一落,突然扬手,指尖寒芒一闪,一枚柳叶刀挟着势如破竹的威力险险擦过皇帝的鬓边,铿的一声深深的嵌进了他身后的椅背。
皇帝冷汗刷的一下下来了,毫无形象的扯着喉咙叫道:“爱卿救朕!”
“草民惊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若薇抱拳道,“草民见一只蚊子试图攻击皇上,因此才……”
“蚊子?朕的寝宫里,如何会有蚊虫?”皇帝压根不信若薇的说辞,此时李凤锦挡在他面前,他胆子也大了些,转过头往椅背上一看,顿时惊讶的长大了嘴。
只见一枚又薄又窄的柳叶刀下,一只蚊子被斩成了整齐利落的两半,而那蚊子犹未死透。“这、这……季先生果然好身手,朕实在佩服。”
若薇漏了这一手,成功的打消了皇帝的怀疑,拱手谦虚道:“皇上过奖了,草民这点子微末功夫,哪里当得起皇上的称赞。”
“当得起,当然当得起。”皇帝抚掌笑起来,“不瞒季先生,朕对季先生是仰慕已久,今日得见,也算是了了朕长久以来的夙愿。朕要多谢先生肯成全。”
他的态度倒是做的十足,一副甚是诚恳的模样。
若薇淡淡道:“皇上言重了。未知皇上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她一举一动,将一个江湖人的漠然利落亦是演绎的十分到位。
“不知李侯爷可曾对先生提起过,朕有感于先生数次无私的出手相助,替朕化解了许多麻烦,一直对先生心存感激,因而此番邀请先生进宫,是想当面感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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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一定会骂死我的吧,呜呜,我自己也快要骂死我了,卡文卡的这么*也是前所未有,让我安静的哭会……
162 第一场交锋
李凤瑞,二太太的宝贝儿子,东平侯府的四公子,若薇的小叔子。
她没想到,来高城的第一场仗,对手会是所谓的自家人。
若薇定了定神,淡淡点头,“李副将不必多礼,季某在京城,对东平侯府也多有耳闻,听闻侯府祖上虽是草莽出身,但百余年下来,早已是赫赫有名的诗礼之家,却不想,李副将似乎对侯府的定位颇有些不以为然?”
她并不担心李凤瑞会认出自己来,且不说从前的庄若薇足不出户,鲜少出现在人前,就算与李凤瑞打过照面,李凤瑞恐怕也从没正眼看过她长成什么模样。二来,庄若薇性子懦弱是出了名了,李凤瑞就算有疑惑,也只会觉得她有点眼熟而已。而照李凤瑞的表现看来,他对她,连眼熟的困惑都没有的。
李凤瑞眼神微变,随即露出一口大白牙,哈哈大笑起来,“季大人提醒的是,李某失礼了,大人,请上座。”
反正这一局已经输了,李凤瑞也无谓再做挣扎,一来显得太没脸,二来,他到底是侯府出来的,不能丢了侯府的脸嘛。于是干脆认输的李凤瑞,也很干脆的让出了主座的位置。
若薇少不得含笑夸他一句:“李副将气度卓然,果然不堕东平侯府的名声。”
她这一笑,唇边隐隐两个小巧梨涡,瞬间融化了先前冰雪一样坚硬的气质,竟让人有如沐春风般的错觉。
李凤瑞顿了顿,方才在若薇下首落座。
“诸位对本监军还有什么疑问吗?”若薇大方的在首座上坐下来,方才那抹浅淡笑意竟似李凤瑞的错觉般,目光沉静如水。
“敢问季监军,皇上派遣监军前来高城,对于身体有恙的将军,可有什么安排?”一名看似耿直憨厚的副将站起身来,对着若薇拱一拱手,声如洪钟的问道。
若薇观他相貌刚正,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别的不问,只先问庄大将军,心中便对他升起一丝好感来,因而语气也温和了一些,“不管从前还是以后,庄大将军都是我大周的国之栋梁。皇上心知肚明,大将军就是高城、乃至大周百姓心中的顶梁柱,虽然皇上明知高城离不开大将军,但倘若大将军愿意回京荣养,皇上绝无二话。只是方才本监军已经询问过大将军,大将军只道,大敌当前,他岂可当先离开?大将军这番为天下人的情怀,着实令季某人叹服!”
若薇没问庄大将军要不要回京,不必问,她也知道老头的回答。而且,如今老头的身体,也根本撑不到京城。
若薇这番诚恳且沉重的回答,使得询问的汉子使劲点了点头,就见七尺男儿顿时红了眼圈,哽咽着喊了一声:“将军!”
众人皆默默,当然若薇一时半会儿也分辨不出哪些是真的悲痛,哪些只是面上功夫。
“庄大将军身体有恙,我与诸位一样难过。但现在并不是难过的时候,本监军方才来时,见城门外诸多断臂残肢,想是不久前才恶战过一场,有没有人告诉本监军,敌军何时开始攻打高城?人数如何?对方领将是何人?以及战况如何?”
李凤瑞便拱手道,“季大人,敌军是在八日前突然开始攻打高城,人数约有三十万,对方领将名叫贾烈,原是个名不经传的人物。”
他说这话时,顿了一顿,脸上有着明显的挫败与恼火,“此人虽早前从未听闻过他的名字,但此人刁钻阴险,手段花样百出不穷,先前庄大将军身体好时,我军尚未输过。但……”
众人齐刷刷的露出羞愧之色来。
除了亲近几个人知道庄大将军是身中剧毒外,其他人都只当庄大将军得了重病。他们一方面希望庄大将军能回京得到妥善的治疗,但一方面,就算庄大将军如今每日里能醒来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也常常拿了军务抓紧时间讨教。想着庄大将军病的这般严重还要勉强部署作战计划,他们这些大将军亲手带出来的嫡系,心里是真的着急又愧疚啊。
李凤瑞眼里亦是满满的惭愧与自我厌弃之色,但年轻天性,骨子里总有股子不肯服输不肯承认自己不如人的倔强,偏偏没有庄大将军压场,这两天他们简直是被贾烈压着打,被他的层出不穷的手段折磨的精疲力尽。这种自我厌弃,令他很是尴尬的咳了一声。
若薇没理会他的尴尬,“给你两天时间,我要贾烈此人平生所有事迹,包括他的出身爱好。”
“是。”李凤瑞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应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季大人是来监军的,军中要务季大人是没有权利插手的。”
若薇注目他:“本监军当然有资格,方才本监军见将军时,将军已经将高城军中要务交予本监军全权处理。李副将,你还有问题吗?”
“不可能!”李凤瑞皱眉,“本将跟随将军多年,将军在军务上头,从来谨慎小心,如何会将军中事务交给你这个从未听说过的人物,本将不信。”
“不信就等着将军醒了后,你亲自去问将军。”若薇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掠过在座众人,“诸位谁若不信,等将军醒了,便约了李副将一道去见将军——不过本监军把话说在前头,将军身体如何诸位都心知肚明,因此本监军只给诸位这一次机会,往后没有本监军的允许,谁也不许随意进入将军的帐篷,打扰将军养病!”
“不行!”众人面面相觑后,先前那耿直汉子霍的起身来,“季大人这是想要软禁将军?”
“这位副将,怎么称呼?”若薇对此人印象不错,面上便显得客气许多。
“本将仇明,”仇副将一脸正气的开口道:“大将军对本将有知遇提携之恩,本将便是豁出命去,也不允许任何人趁着将军生病折辱于他!”
“相信我,本监军对大将军的心,与你并无二致。本监军做出这一决定,都是为了将军的身体着想。若将军精神头好,想要见诸位,本监军绝不会相拦。诸位以为如何?”若薇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巡视过去。
原还有些紧绷的众人神色稍缓了些,却也并未立刻应下来,而是齐齐看向李凤瑞。
李凤瑞沉吟一阵后,方勉强道:“如此,便依季大人所言吧。”
但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么轻易的就被这小子拿走了主导权,完全被他牵着走了?
若薇满意的对他点了点头,“我方损失如何?”
李凤瑞原还嘀咕着不对劲,闻言脸上一红,竟是连络腮胡子都遮挡不住,当然他那红不是害羞的红,而是被羞愤的怒火染红的,“季大人,我方损失颇为严重……”
若薇盯着他。
李凤瑞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的说道,“我军这几战,损失惨重,据底下人报,我军折损已有五万人。”
“五万?”若薇挑眉。
众人齐齐低下头,在若薇轻飘飘的质疑声中简直恨不得此刻地上突然裂个口子,好让他们钻进去躲躲羞。
长久的沉默,沉默的这些人心中不住的打起鼓来,没人敢抬头坦荡的直视若薇的目光,就连李凤瑞也做不到。
“是,五万将士,壮烈战死!”李凤瑞咬咬牙,抬头看住若薇的眼睛。
他以为必然会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轻视与谴责,却不想,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仍是什么激烈的情绪都没有,连谴责都没有。
“诸位,麻烦你等在今夜子时前交给本监军一份总结报道——内容就是这几次对阵中对方每一次的打法以及战败后诸位从中体会到了些什么。”若薇环视众人:“有问题吗?”
想她年纪轻轻一小辈,众人聚在这里,原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结果不但节奏全乱了,对方波澜不惊的话语与语气,听起来倒不像是责备,可他们这群沙场中拿命拼出来的自认为该被敬着的老前辈,此时却像是做错事的孙子般抬不起头来,这种想发火却完全没理由的憋屈,都快憋得众人内出血了。
但有什么办法,他们的确是打败战了,对方口下留情没有奚落嘲讽,就算不错了吧。
李凤瑞握了握拳头,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勉强开口道:“本将没问题。”
“老子有问题!”李凤瑞话音一落,最下角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高大个儿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旁边有人拉了拉他,他使劲挣脱了,怒声吼道:“你们怕他这个狗屁监军,我老鲁可不怕!”
拉着他的人便悻悻的收回了手,自称老鲁的大家伙双目圆瞪,指着若薇道:“你这个屁都不懂的小白脸,跑到战场上来对我们指手画脚,凭你也配?”
若薇抱起双臂,好整以暇的瞧着他,“那么敢问老鲁,本监军待要如何做,才配得对你们指手画脚?”
老鲁将右手提着的玄铁大板斧往桌上重重一砸,“只要你赢了老鲁这把斧头,老鲁就服了你!”
“从此以后就对本监军言听计从?”若薇适时的开出条件来。
老鲁恶狠狠的喷着唾沫星子道:“好,只要你能赢了老鲁这板斧,老鲁就什么都听你的!不过,要是你输了又待如何?”
“你想要本监军如何?”
“若你输了,就给老子乖乖的滚回京城去!这战场可不是给你这等小白脸玩的,唯有真正有能之人,才配接替庄大将军来指挥咱们!”老鲁轻蔑的看着若薇,毫不客气的直言道。
“真正有能之人?”若薇微笑,“那么在你看来,在座哪一位是真正有能之士,有本事接替庄大将军来指挥诸位的?”
老鲁指着她座下的李凤瑞,脱口说道:“唯有李副将!”
与此同时,李凤瑞恼火的低喝跟着响起:“老鲁,闭嘴!”
若薇凉凉的瞧着李凤瑞,笑的一脸深意:“哦?原来是李副将,本监军眼拙,怠慢了李副将,还望李副将莫怪。”
李凤瑞此时真恨不能两巴掌劈死嘴上没门的老鲁,此时不仅若薇听来,只怕在座所有人都觉得他有取代庄大将军的野心——虽然他的确有此野心,觉得这所有人里,唯有他才是最优秀的。但这样明火执仗的将他的野心摊在众人眼前,要叫这些人怎么看他?
说来说去,都是这姓季的太狡猾,一步一步诱着没脑子的老鲁钻进他设的套子里。
想到此处,李凤瑞满肚子怨气兼怒气的瞪了犹自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而狐疑摸着大脑袋的老鲁,起身冲若薇抱拳道:“季大人言重了,老鲁这人粗鲁坦率,若有得罪指出,还望季大人海涵。”
“本监军大人大量,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若薇淡淡说了一句,又看向紧皱眉头一脸不耐的老鲁,“怎么着,咱们这就较量去?”
“去就去,老子还能怕了你这小白脸!”
“各位,你们可有意见?”若薇朝向众人问道。
众人眼底下一番眉来眼去,俱都不作声——对于老鲁的挑衅,他们乐见其头,总要有人来试试这位太过年轻的监军的深浅,而他们嘛,比起老鲁来,自然是圆滑了许多,不肯做出头的椽子,自然也不会拦着老鲁得罪上峰。
“都不说话,那本监军就当你们都同意了?”若薇起身。
一个年轻的参将干巴巴的说道:“我等也很想瞻仰一番季大人的风采。”
若薇冲他轻轻一笑:“本监军必不会叫你等失望。”
老鲁冷哼一声:“大话谁都会放,一会子输了,你这小白脸可不要哭鼻子才是。”
若薇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吩咐令她过来的传令小兵,“吩咐下去,让人点起篝火,划出空地来,兄弟们倘若不当值,都可以过来看看热闹。”
传令小兵看了看若薇单薄瘦弱的身子骨,小声劝道:“大人,这、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没事,去安排吧。”若薇安抚的冲他笑了笑。
“走吧。”若薇领头往外走。
“等等。”老鲁突然出声唤住她,“你用什么兵器?”
若薇手腕一动,一柄雪亮的匕首落在她手上,“这就是本监军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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