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山河》 前言 首先,本文背景设定更贴近现实中的“武”,没有内力的划分,更没有一踏地便地动山摇的可能。 本文会有内劲之说,也仅限于此。故本文中的人物都是正常生老病死,寿命便是正常人的百年之寿。与此同时,皆是肉体凡胎,可能习武之人比之普通人身体健壮,但并非刀枪不入。 另借此文对自古至今在外敌来犯,国家与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时,不畏牺牲而果断出世行侠的武林人士表示以崇高的敬意。 本文打斗部分将不会掺杂任何“玄幻”、“仙侠”的成分,完全以武术动作展现,自认应当描写未必如大多“武侠”之“震撼”,但犹可称之为“细腻”。 文中实质内容大约不会出现胡乱编造的功法,充其量使之存在于传说之中。而实质内容中的动作名称,大多为如今仍旧有迹可循者。 每个人都属于自己的行侠之梦,更有属于自己的理解,还希望各位读者大大多多支持,若是意见不和,还望“键”下留情。 2021年6月12日 慈莲笙 第001章 腾青榜上落吾名 不争名利方侠行 “步小七,起了这么个诨名,竟便敢真做些浑事儿,十几年的教化,到叫汝全予了何人?”盖碗的杯身猛的顿于桌上,怒斥声随之响起,震得周遭一颤。 堂间的青石板上,这正主儿步小七身形一颤,步小七乃是步珺混江湖的诨名,如今被父亲抓了包,便只好认命。遭了他爹怒斥后依旧低眉顺眼的跪着,端端正正,一丝不苟。 堂上的人也是头一次生了这般的气,怒极反笑,若不是夹杂在其间的冷哼,也难察觉这人气的狠了,“我倒说呢,这些日子听来的什么琼玉公子、小郡王……可都是你步小七的英名?” 堂下跪着的人动了动唇,想要张口,可自知理亏,便又闭了嘴。 堂上那人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背过手去看着堂上“止戈兴仁”的匾额,嗤笑一声。 “呵!步小七,为父竟不知何时予了你这么个名字!” 步珺依旧不语,眼尾却轻轻的挑了起来,朝着左边堂上瞄去,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一直未曾说话的女子--步珺的亲娘,步凉。 “娘……”步珺撒着娇的轻声叫到,却只见他娘撇过头去没有搭理。 步珺瞬间泄了气,朝着亲爹江浔深深叩拜,“父亲,孩儿知错,还请……” 堂上的江浔刚耀武扬威的转过头来,就见步凉一个眼神扫过去,江浔就连忙干嗽两声。 步珺这一听,便知道是亲娘发话了,瞬间便抬起头来,也不顾他爹“凶煞”的目光,便靠到了步凉身边。 “去和你爹认个错,纵是你三清门允了你们去挑战腾青榜,也总要问过你父亲才是。”步凉伸出一只手拉过步珺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步珺衣袍上的灰尘,“江家重视习武之德,从不争名利,你爹生气也是应该的。” 步凉教育着孩子,一旁的江浔也便顺了气儿。毕竟步珺这孩子一直灵巧听话,谁料想第一次闯祸,就直接踩着他爹底线作死? 不情不愿的对着江浔道了歉,但这“腾青榜”榜首的位置也已然是木已成舟,江浔就算是一百个不愿意,也横不能让时光倒流回步珺上榜之前。 步珺登上“腾青榜”榜首这事儿,自然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三清门为自家门下有了这么个天纵少年,自然是喜乐的,将来于武林之间,如此青年一代谁与争锋?更别提步珺勤奋好学,要知道:习武半百练不出内劲的习武之人不知几何,步珺年纪轻轻,便在内劲之上有了几分领悟。 至于别门别派,有意争锋者便觉颓然,无意论高下者反倒是以天下武林有此等新人而庆幸不已。 步家这边算是落了挺儿,江浔又去江家忙着掺和因着近来朝堂那皇帝老儿横征暴敛,百姓民不聊生之事。 打这儿便又有一番说头儿,这百年来的武林早不复从前那般。如今能够顾着百姓,真正还存着那份习武之人侠义的,从江家数到步家,也便不剩三两家了。 更别提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那一家,曾经好好的三清门第一长老家族,如今倒是成了武林门派里一颗毒瘤。 若真论起来,争强好胜、不作不为的门派还真称不上是邪魔外道,不过是失了那份该有侠义之心。 但这落凌门所作所为,可真真是称得上离经叛道,算得上是邪教了。 第002章 楼兰一曲落冰凌 同世少年殊途命 楼兰府落凌门,邱家在十七年前建立起的门派,也是武林中唯一公认的邪教门派。 邱家在此之前,一直是三清门的长老家族,二十年前三清门掌门迭代,不知是何变故,邱家一举叛出门派。与邱家联姻的裘家家主继任门主之位后大义灭亲,追捕邱家余孽,邱家满门唯余邱知仁一人,逃往楼兰府地界儿,隐姓埋名,化名邱落,在楼兰府谋了个差事。 裘家作为武林家族,尽管势力足以抗衡朝廷,但自打几百年前就立下的规矩,武林不会干涉朝廷,自然也就不能把手真的伸到朝廷里面去。如此一来,邱落便自立门户,建立了而今的落凌门。 楼兰府-落凌门 “孽障,本门主倒是白白养活了你这十几年,竟是连腾青榜榜首都做不到,本门主还留着你有何用?”上位者正是邱落,手里提着一条鞭子,显然不是其平日里使用的武器,但如今却沾满了鲜血。 下手的人早就遍体鳞伤,鲜血顺着黑衣洇了出来,又淌到地上,身影微微有些佝偻,显然已经是气若游丝。 可邱落如同看不见似的,抬手就把饱含怒气的一鞭甩了上去。下手的人微微战栗,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这下手之人很快强撑着,又持着礼仪回了话,到真叫人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死了,化作雕像铸在了原地。 “回门主的话,还请门主留属下一命,以为母报仇赎罪。” 下手这人是流着邱落血脉的亲生儿子,邱瑜。因着输给了步珺,以至于失了誊清榜榜首之位,屈居第二。然仔细说来,邱瑜还要比步珺小上两岁,能有如此能力,已然是卓尔不群,假以时日,超过步珺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腾青榜素来是点到为止,如今邱瑜这满身伤痕多半是拜邱落所赐。 邱瑜不提母亲还则罢了,如今说起来,邱落的神色更是变了三遍,终是拂袖而去,把邱瑜一人留在原地,转身出了这阴暗之处,末了留下一句“你不配提起你母亲。”厚靴踏地的声音逐渐传远,又复折返回来,扔下一个瓷瓶,连话也不屑于再多说一句。 却原来此处是一处地下暗室,湿潮得很,却也是邱瑜来到落凌之后一直生活着的地方。是以,邱落害怕回到落凌,却又不得不回到落凌,更是自愿回到落凌。 邱落的脚步声再次远去,似是知道邱瑜不可能不吃那药。 邱瑜拖着身子爬到了瓷瓶旁边,不带丝毫犹豫地吃下了瓶中的药丸。邱瑜深知那药有毒,更是有依赖性,每次吃下便是一个时辰的痛不欲生,但若是一月不曾服药,不出三日便可七窍流血而亡,这是邱落钳制邱瑜的一种手段。 倚在一旁的草垛上,邱瑜知道自己现在不可能回三清门,这副样子回去,他人必然会有所猜忌。独自忍受着蚀骨之痛,复又想起父亲那句话。 “不配么?” 也许吧......毕竟若是没有自己,母亲也许不会死,父亲也许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邱瑜不是没有想过死,但轻易的死对不起母亲为他换来的生路。他知道害死母亲的凶手就在三清门,更是极有可能就是母亲的家族之人,所以他不能死,活下去,留在三清门是为母亲报仇的唯一机会。又或许,也是让父亲偏执的复仇能少牵连些无辜生命的唯一办法。 更何况这几日来,邱瑜又听到父亲和父亲的义女落若又谋划这什么。是以,邱瑜更不敢去死了。 第003章 白庭假意作仁兴 起义军来直犯京 从武林脱离,便是一番更广阔的世界。 武林独立于朝廷,虽不因朝代更迭而受其影响,但毕竟习武之人的数量还是比不上寻常的老百姓,况且多数武林门派非必要之时,大多隐世不出,各自守在那清幽的山头儿,一桌一椅一屋,吃喝自给,习武随性。 即便是小辈们外出历练,也不会与民夺利,更不会掺和朝堂之事。由此以来,当今白庭苛捐杂税,朝代即将更迭之事在各大武林门派眼中,可能还不如讨论晚饭吃些什么来得重要。至于有些家族救护灾民,劫富济贫,也不会掺和到朝廷之间的斗争当中去。 虽说这白庭皇帝以“兴仁”作为时年年号,可非但不曾“兴仁”,更是大兴土木,横征暴敛,隐隐有着比肩桀纣之辈的荒诞。 如今起义军已经达到了白庭京城外五十里的地方,前线急需增员,白庭的皇帝却把京城半数以上的士兵留在皇城里,把守着城门,另一半去搜刮民脂民膏,以供给皇城紧闭带来的皇室生活需要供不应求。 白庭京城 城外五十余里处战火纷飞,城内朝堂上百官苦等的皇帝却依旧不见踪影。 “左相,陛下他......”如今依然卯时,离朝会合该开始的寅时已然过去了一个时辰,这白庭的皇帝还不知道哪里去了,周遭一众文官连忙把左相当做主心骨。 左相年迈,混迹朝堂不下四十年,乃是白庭两朝元老,亦算是当今白庭陛下的启蒙帝师。左相睁着浑浊的眼睛,不知怎么的老泪纵横,“陛下无错,皆是老朽之错啊!”遂顿坐于地太息而泣。 众文臣和皇帝近卫皆来劝慰,左相则是止不住的哭泣。 “国之将亡,是老朽教导不利啊!” “老朽何颜面见先帝?不如以死明志!” 从后宫的温柔乡里醒来,草草穿了衣服,衣冕不整的白庭皇帝有些懊悔又复遗憾的逛到了龙椅前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面:左相被众文官拉扯着,免得一个不留神左相便撞柱而亡, 白庭皇帝已经捂热了龙椅,朝堂上却依旧是一片纷乱,和白庭皇帝没有到来之前没有什么两样。近身太监掐着嗓子喊了好半天,全都淹没在嘈杂声中。 闹着撞柱的左相终于在余光里看见临朝的白庭皇帝,停止了挣扎,于地叩拜。愣了半晌,继而百官便都反应过来,俯身叩拜。 说是百官,实际也不过一二十人。当朝白庭皇帝不得民心,大多数忠志之官员皆是上代白庭皇帝留下来的荫蔽。如今的白庭上下,可以说是一盘散沙。 “陛下,乱党逼近京城,如今已不足五十里了!”左相的声音有些沙哑,更难掩的是悲恸。 左相也曾见过白庭极盛之时,不过二三十年的光景,左相年入垂暮,这白庭竟是也到了垂暮之年! 左相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竭力悲鸣:“还望陛下出兵增援!” “还望陛下出兵增援!”紧随着左相,朝臣们请愿之声此起彼伏,震得大殿里充满了回音,殿外檐上的三五只乌鸦凄厉的叫了几声,便盘旋着飞了起来。 白庭皇帝方才上殿之时还没从金屋佳人的酒池肉林中清醒过来,被这震耳欲聋的请愿声一惊,倒是反应过来这兵临城下的要紧事儿来了。 把左右叫到跟前儿来,询问一番来龙去脉,听说起义军要推翻白庭,这皇帝算是坐不住了,猛的一拍龙椅,“岂敢!” 庭间的众臣惶惑的微微抬起头来,又不愿意失了所谓礼数,不敢直视皇帝,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着白庭皇帝继续做出决断。仔细想来,许正是众臣不敢触怒皇帝这一点才使得如今白庭皇帝如此昏庸无道。 不知是为了自己的奢侈生活得以维继,亦或是真的在瞬间有所顿悟,白庭皇帝终是下令京城禁军全数增援。 第004章 楼上茶舍春日轻 暗波欲起乱清宁 三清门与峨眉派分别在豫章府和古蜀国两地,相隔近两千里路,其间多高山,来回极为不便。且中过桂林郡,然桂林郡多山水交错之地,饶是风景美好,也着实给来往过路之人增添了不少麻烦,因而从古蜀国来豫章府的人多借道衡楚郡,宁肯多走两里路,反倒能省些脚力。 近来江家人往三清门而来,与步家商议如今白庭之乱下百姓民不聊生之际,作为武林门派,可是时候进行干涉,以保证百姓安居乐业。联姻去了江家的步家长女步泠自然也来顺道看看自家父母和妹妹步凉。 长辈讨论这些大多是不愿意让孩子掺和的,以至于江家两兄妹便在附近寻了处茶舍,邀着步珺一道出来,可到了约好的时辰,步珺却迟迟没有出现。 江行舟一身白衣半靠在窗旁,手里折扇轻摇,忽然猛地一收,合上扇子坐了起来,“清霁,你说......” “步珺那家伙,怕不是被叔父给打的下不来床了吧?”江行舟笑的活像个狐狸。 江清霁不想理自家大哥,只撇了一眼。但看见江行舟那般模样还是缓缓开口道,:“有叔母在,叔父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江行舟一脸失落,咂了两口茶,又索然无味的放在了茶案之上。也亏得世人眼中风光霁月,惜不为书生墨客的“有船公子”私底下竟是这么一番坑兄弟的损友模样。 “你还好意思说,要是父亲知道是你怂恿的,小心不扒了你一层皮去。”江清霁话锋一转,可算是吧方才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江行舟吓得一机灵,正襟危坐了起来。 若是江父江泮知道了,江母步泠可是会统一战线管教儿子的。这一点江行舟深有体会,更不愿意把自己一世英名给砸到里头了。一时间懊恼起自己的一时兴起,当真是没有思量后果。 气氛正凝滞,江行舟和江清霁一直没有言语。于是乎,从大街上明目张胆借力踏上二楼,从窗户大摇大摆翻进来的步珺刚站定,便看见江行舟愁眉苦脸的模样。 “刚是不又说小爷坏话呢?”步珺也丝毫客气,“要不是老头儿死拦着我不让出来,我至于晚么?” “叔父没掀你层皮?” “小爷我有我娘呢,一个眼神过去,老头儿还敢动我?” 江行舟听罢,没有言语。江浔恐怕是步珺的师长亲友里混的最没面儿的了。这不,背着江浔,步珺都开始直呼之为“老头儿”了。 “倒也是,可我娘和我家老头儿一条战线。”摇了摇手里扇子,和步珺便你来我往的比划了起来。 江清霁听着俩人的对话感觉头都大了,步珺偷跑出来也就罢了,自家亲哥居然依旧不以为意。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在一旁一坐,权当听不见、看不见。 江行舟方才合扇平刺而出,步珺便用茶杯轻轻荡开,你来我往之间,步珺杯中的茶水一滴未洒,江行舟的扇子也是一个边角也未曾磕碰。终于在步珺被江行舟以扇指喉之时,也把拿着茶杯放到了江行舟发冠之上,正欲倾倒。 江行舟宝贝自己的发型悻悻的收了折扇,步珺也为未曾乱了江行舟的头发而“渍渍”两声。 “且说呢,白庭眼看着将行就木了,不知道这朝代更迭,又换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江行舟恢复了正常,抿了口茶,继续说道,“我想着咱们何不趁着这个时候下山?” “伯父未必同意吧?”说罢变抢过江行舟手里的茶,尝了一口。; “这茶还不错。” “你们三清的白茶,别告诉我你没喝过!别人的就好喝是吧?喝你自己的。” “我大老远下山来,渴了饿了......” “自己买去。” “......” “那我回去找伯父......” “......小二,来壶最贵的茶,多上点儿茶点!” 第005章 三清门里端倪隐 武德侠义重于金 且说步珺坑了损友江行舟一道,饭饱茶足后,便大摇大摆的往三清门走,刚一进山门就被江浔薅着耳朵给拎到家里去了,空留下一串惨叫和跟在后面的江家兄妹两个。 “你个死小子,你爹我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儿没盯着你,就叫你小子给我跑山下去了。” “哎,爹,疼,哎......爹,你松手,嘶!”被江浔提着耳朵,半歪着脑袋,步珺一个劲儿的鬼哭狼嚎了起来。 江浔也怕揪坏了儿子,就坡下驴松了手,“行了,行了,别叫唤了,待会儿又把你娘给叫来。” “一天天的,给你爹我老实点儿,好好的练会功。” “爹,我不就......” “一天也不行,积少成多,一天不练你自己知道,一月不练全天下都知道了!”江浔提前堵住了儿子的嘴,“昨天那套剑法练二十遍再来找我,别来议事堂这边捣乱!” 嘴里正念叨着他爹的步珺听到江浔的后半句话,愣在了原地:“爹,你怎么知道......” “你是你爹我和你娘生的,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个德行?”江浔拍了拍傻儿子的肩膀,“再说了,你爹我当年也不是没干过。”. 在步珺还没反应过来亲爹人设崩塌之时,江浔便甩了甩袖子,一本正经的往议事堂去了,空留下步珺一人站在原地,反映他爹方才那句话。 半晌儿,江行舟从后方赶来,趁着步珺发呆之时,将手中御云扇向斜下平抛而出,折扇破风半旋,向步珺腰间袭去。步珺及时感受到御云扇裹挟而来的扇风,右脚后撤半步,向后一仰,后背与地面几乎平行。御云扇便从离步珺面门不过半寸的高度扫了过去,顺着劲儿旋回了江行舟手边。 步珺起身也不恼,深知江行舟出手自有分寸。别看这御云扇来势凶猛,若是真个打到步珺身上,顶天儿划破个头发丝儿粗细的口子,扇子便会掉落地上。江行舟知道兄弟武功深浅,玩闹可以,自然不会真误伤了人去。 “你们家老头子又趁着叔母不在耀武扬威了罢?”江行舟笑道。 步珺心里正想着方才他爹最后那句话,一时间没有心情和江行舟开玩笑,哼哼哈哈的给糊弄了过去,一脸的心不在焉。 江行舟见此便也不再打趣步珺。连带着江清霁,三人一道寻了处亭子,沏了口茶,说起从自家父母那里听到的白庭之事。 “要是咱们能到白庭都城去,应该可以知道如今是何状况。”江清霁难得的掺和其中,“前些年白庭就不得民心,想来如今定是更为变本加厉。” 江清霁平日里素来是不愿意掺和这两表兄弟那些个明知不让为,偏要作死尝试的事儿的,但如今白庭一事,已然涉及整个儿天下。白庭,已然从江湖不予以干涉的朝廷之事,成为了危害百姓的一颗毒瘤——江湖有志之人意欲斩除的奸佞之辈。 满脑子还想着江浔末了的话,步珺听着江清霁的话,便好似飘在空中,左耳进右耳出,连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步珺知道如今众人父母和三清门其他长老家族之人正在议事堂商讨白庭之事给这天下带来的影响是否波及百姓,以及门派是否入世掺和的事儿。心里正琢么着到底去不去偷听,搅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少年人心性便多是好奇顽皮,又热血大胆。当一群十六七正青春的少年聚在一起,便更是胆大。你就是撺掇他们去推翻白庭,他们要是觉得此事没有偏离心底的道义,自然也是干得出来的。 是以,步珺担心的并不是被他爹江浔给骂一顿,而是不解于平日里自己偷听向来小心,何以被江浔给逮到?又想起和江行舟混迹坊市锄强扶弱这两年里,每次暗探之时,可曾有留下过什么蛛丝马迹,能被那群不法之徒给寻找出来的?继而想起小时候在裘家地界儿,从炭火堆里刨出来一角书信...... 越想越多,步珺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就连江清霁都参与了进来,步珺反倒是一言不发,江行舟说了半天,早就觉得口干舌燥,一口清茶灌下去,直觉口中香茗无味。 “步珺?” “步小七!”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 “哦,额,还是不去的好。”步珺许是刚下定决心不去溜议事堂,所问非所答的来了这么一句。 遂,江行舟闭眼深吸了口气,反复默念着:‘眼前是亲兄弟,不能动手。’却依旧险些把杯中的茶泼步珺一脸。 第006章 平素清茶浅竹林 忽闻剑外惊变音 “唰唰......” “唰唰......唰唰......” 银剑带动半尺余长的白净剑穗,一连串背花将济怀剑剑身隐没的只剩下光影,步珺的手臂与济怀剑几乎融为一体,大臂带动小臂,小臂带动剑身,剑身牵引剑穗,剑穗扫过周遭带出的破空之声与风动竹叶的“簌簌”之声合为一体。 腰随身动,臂带剑行,辗转腾挪之间,行云流水,似随风动。忽而踏地而起,落地之时,未曾惊扰起半片枯叶。 剑指收回身侧,并步收势,纳济怀剑入鞘,一身白衣轻敛,衣袂自垂。风动而轻舞,日光洒下,银丝暗闪,松云仙鹤的暗银花纹一摇一摆好似要破衣而出,冲破层云。随着济怀剑入鞘,步珺也从方才凌厉如剑锋的气势与形象中脱开来,敛了周身气势,轻步缓行。 势毕气敛,林间重回凝滞,剑法的百转慢慢被自然的千变万化所接替。步珺倚石而坐,石上青苔半生,浅茶着清溪之意,得以沁凉,苦味生甘。茶杯轻抵唇畔,丹凤眸中含纳星辰碧竹,青天薄云。恰一副人家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半盏清茶,步珺喝得正惬意。江行舟和江清霁跟着家里回了峨眉派,自家亲爹江浔随着去送,步珺每天练够了江浔和师父给留的任务,剩下的时间便自寻了清闲。 “步师兄......” 被吵了清闲的步珺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神色如常。看见来人有些慌张的身影,反倒是皱起了眉头。 来人落郁,与有着同一位师父,三清门掌门裘惑。落郁在门派中属于勤能补拙的类型,虽说天赋不高,但付出的努力却是寻常人十倍百倍。遂成为三清门下青年一代,仅次于步珺的第二骄子。 步珺平日里被他爹江浔盯得紧,便叫无父无母的落郁帮着打探。落郁为人沉稳,天塌下来的事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见如今落郁连步伐都有些许凌乱,步珺料想其所带回之事恐怕也不简单。 转身取一新杯,倒上半盏凉茶,递与落郁,“先缓缓再说,莫急。” “多谢步师兄。”落郁双手接过,轻揖一礼,借着机会擦了擦头上的汗。 细细看来,一身三清门白色门衣的落郁除却比步珺看上去清瘦些许以外,无论是面貌还是身姿皆可以与步珺比肩。除此之外,两人的区别不过是步珺明明比落郁大上两岁,看上去却比落郁更加灵动有生气些,而落郁相较之下更为干练。这倒也并不奇怪,毕竟步珺父母双全,而落郁在世便只能依靠自己。 “步师兄,近来传闻白庭剑门几近失守,剑门城内外横尸遍野。”递还了杯子,落郁开了口。 “剑门失守?”步珺一愣,若是说白庭京城失守那自然是大势所趋,但剑门远在古蜀国西南,乃是九州大地西南重要边塞。历代更迭,剑门虽是必争之地,但受到影响最小的,也往往是剑门。 “是,步师兄。”肯定的点了点头,落郁自是知道步珺不解之处在何。 “有起义百姓攻上剑门,手持利刃,力大如牛。”落郁解释到,“从传闻里所述的攻守之法来看,不似九州大地农商兵卒之人,倒像是……夷人。” 听及“夷人”二字,步珺眸子猛的一睁。千百年来夷人觑视九州大地之物产丰盈已久,每每来犯,皆大败而归。然炎夏民族百姓之伤亡亦非三两之数,鏖战之处,往往生灵涂炭。 而今朝代更迭,武林青年一代还未练成,中年一代却已过天命,而近花甲,战力大不如前。 由此看来,落郁所说之事的严峻性,与步珺方才的猜想正好对上,如今白庭之事果然已然不是那般简单,有了夷人的插手,白庭之事便将再不是朝廷市井的冲突,而是这片九州大地上的民族与夷族之间的斗争。 遂,若是传闻真实,那么无论白庭与起义百姓孰胜孰败,朝廷落入谁人之手;无论如今武林迭代,年轻一辈何人接手掌门之位;更无论武林门派之间有何恩怨情仇,可有一较高下之意。夷族,便应当是九州大地上炎夏一族共同的敌人。 第007章 青城派里少年誓 明月门中犹不知(一) 剑门之内,便是古蜀国地界儿,峨眉青城两派各自据峨眉青城两山,山高路远,从未有过纷争,两派小辈儿们倒是大多友好,不少都在这几年下山游历之时相逢结为知交。 今儿个一早儿,天轻羽就骑着自己那匹枣红色小矮马来了峨眉派找江清霁。 古蜀国·峨眉派 “这位师兄,轻羽来此寻月虹师姐,还望师兄通传一番。”天轻羽方才进了山门,见到山门处的峨眉派弟子,拱手一拜道。 月虹乃是江清霁表字,那峨眉派弟子见来此寻江清霁,自是不敢怠慢,回了礼,连声应是。继而便转向山上,快步寻了江清霁去了。 这来人天轻羽不过十五年纪,个子方过七尺,状似纤瘦娇弱,实则刚柔并济。木簪高高挽起发髻,一双杏水眸好似整片春光揉碎其间,一袭白衣玄纱道袍,非但没有刻板之样,更是灵动之极。 “枣骥,莫动。”站在原地等着江清霁到来,天轻羽实质上言语不多,只是遇到江清霁之时,方才更活泼些。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枣骥正哼着气散漫的吃草,江清霁便出现在山门。 “轻羽,你可少来。”江清霁看了看枣骥,又看了看不苟言笑的天轻羽。 天轻羽一愣,莫非是自己给江清霁添了什么麻烦?说着便要离开。 江清霁知是天轻羽未曾理解,连忙道:“不过是你家枣骥都要把山吃秃了!” 是以,天轻羽这才舒了口气,知是玩笑,抿嘴一乐。 把天轻羽迎进了山门,泡上峨眉派特有的高山茶,峨眉的山顶常年清寒,饶是春日里还有些积雪尚在,因而这峨眉派的高山茶峨眉雪茗便由此的名。 汲泉泡茶,热气驱散了山巅的寒风。暖意回笼,二人便开始谈天。 “轻羽,你此来可是因剑门那事?”江清霁开口,已然猜到天轻羽此来欲言之事。 “确是。”天轻羽果然点头应下,“今日舅舅在门中谈及此事,传闻那些人的功法可见国术之影。” 江清霁接过话头,“我各派皆为国术,但从未见过如此阴险狡诈一门。” “峨嵋派近日亦曾听闻,这两日门中前辈正谈论此事,我倒是觉得,应当是夷人潜入……” “玄庭。”天轻羽忽然忆起了关键。 点出关键,二人便异口同声道:“东倭屿,空手派。” 东倭屿在九州大地东方,乃是一不足九州大地一郡大小之岛屿,与九州大地隔海相望。玄庭当政时,万国来朝,东倭屿便是其中之一,自玄庭习了玄庭文化、九州国术。而如今东倭屿空手派一门之武功功法便是以九州国术演变而来。 江清霁和天轻羽二人方才想出了些头绪,江行舟就掐着只信鸽风风火火而来。 “步珺说今夜便要往这边来,应是听了剑门的传闻。” 三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那便去迎迎,想来步珺是瞒着叔父叔母偷跑出来,不出意外,应是顺着桂林郡而来。”江清霁接过江行舟手里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显然书写之时,步珺很是焦急。 天轻羽对着江家兄妹拱手一礼道:“我且先回青城派,门内青年晌午誓师,以备不时之需。”说罢也不拖沓,离了峨眉派,回青城派而去。 第008章 青城派里少年誓 明月门中犹不知(二) 古蜀国·青城派 正如天轻羽所说,青城派中正召集年青一代言明如今大势。随后各位做师父的又纷纷把自家徒儿领了回去,重申身为习武之人于民族,于九州大地之责任。 众子弟遂许下誓言,愿以身许天下,保世人之平安,保山河之无恙,保民族之不为夷人所扰。 青城派一门,终生不娶嫁,所习之武既是国术,又同时属于九州大地道家全真一教。因而青城子弟便皆是了无挂念,天下无事,则以身许道;天下有需,即以身许山河。 天轻羽父母本是寻常人家儿女,夫妻举案齐眉,又得幼女,自是喜乐非常。奈何完颜一族十几年前起兵造反,烧杀抢掠,祸及百姓。 当时的天轻羽方才三岁,白庭也还未腐朽如厮。但待到白庭出手平乱之时,不少百姓早已流离失所,天家便也只剩天轻羽一人,遂被舅舅天承收做徒弟,带入青城派。 而今的青城派给了小辈选择之余地,及至三十,还愿留在青城派的,方赐道号,守道门规矩。天轻羽如今还未有道号,只是依着世人规矩,取了个表字,惊鸿。 天承方才交代完毕,天轻羽就扣门而入,拱手道:“舅舅,三清门的瑾琼师兄来信,轻羽想着与峨眉派月虹师姐、乘风师兄一道去迎。” 想着小辈们一道也是件好事,道家规矩森严,天轻羽从小就少与同龄孩子交往,这两年众门派子弟游历山河,方才逢了三两知己,实属难得,天承便允了天轻羽的请求。 天轻羽临出门,却又被天承叫住,“你且莫要一人独往,叫上你师兄陆景一道。” 天轻羽点头称是,遂寻了陆景,又往峨眉派与江家兄妹回合去了。 豫章府·明月门 明月门地处豫章府西北明月山中,西邻衡楚郡,北抵嵩山郡,群山环绕,少有人烟,多清泉翠竹。 说来也怪,这明月门许是因着山高路远,地理位置并不紧要,千百年来从未遭逢战火。纵是百年前三清门所在的豫章府上饶道,已然成为玄庭军队与起义白庭之军队鏖战数年之地之时,这明月门所处的宜春道却是不见半缕硝烟,百姓泡泉饮茶,自得其乐。 诚桃源世外,安居乐业,而今的明月门丝毫不知剑门惊变之事,犹且道是白庭之乱,祸不及百姓。 然明月门首席弟子蓝墨染家族乃是豫章府著名的文墨世家,其姐蓝墨柒远嫁剑门关,成了将军夫人,这有关剑门的势态自然就被身在剑门关蓝家人传给了蓝墨染。 且说蓝墨染今晨接到飞鸽来信,便急急寻了师父谈论此事。 “若是如此,虽郡内还未有传闻,想必也是实情了。”蓝墨染师父看了看蓝墨染,眼中的疼爱不自觉流露,拉过蓝墨染的手轻轻拍抚,“墨染,此去路远,定要小心。” 蓝墨染应是,回到屋舍便修书一封寄往蓝家。将墨发高束,便于策马,着一袭飒爽红衣,提了九节鞭银涟环在腰间,又去马棚把通体玄墨的玄风牵出,飞身上马,高靴踩在银蹬之上,转眼便向重山之外策马奔去。 第009章 少年夜半黑衣行 疾步快走随月影 夜深,步珺一身黑衣从三清门似鬼魅般遁出。山门外半里,步珺四周环视了一圈,应是无人跟随,遂提着手中清霞伞三步并作两步的隐入夜色。 步珺自是偷跑出来的,还特意耍了个心眼儿,把济怀剑给留在了三清门里,想着等他爹江浔反应过来自己偷跑出门之时,自己应该已然过了桂林郡,就算被追来,料想也不会江浔也不会料到自己顺着桂林郡这边往古蜀国去。 殊不知,待到步珺离开三里之外看不清三清门这边之时,江浔和步凉的房间亮起一盏烛灯,望了望步珺离开的方向,二人相对无言。虽不知步珺此去何往,但江浔夫妻二人信任自家儿子自有分寸。 步珺以为带着自己这两年在外游历鼓捣出来的清霞伞父母自不会知道,却不知江浔早就把清霞伞修了再修,否则就以步珺制作时青涩的工艺,这伞早就报废无用了。 再说步珺这边,顺手拿了马哨塞入口中,刚欲吹出声来,忽然想起此去为瞒住父母,早就叫落郁去农家购了头拉磨勤快的驴来,如今正拴在林间一棵松树上,等着他牵了去。 侧骑驴上,一路颠颠簸簸。步珺想着,昨日辰时从落郁那里听了外界传闻,便传了信给江家兄妹,算来信鸽今晨应当已然将消息送到,如今出发当是在桂林郡阳朔道附近与江家兄妹相逢,可直接自南端取道剑阁县剑门关,反倒是能省却不少时间。 转眼便走到了官道上,豫章府上饶道也算是兴旺的很,来来往往的商人有去浮梁县买茶的,亦又来往于往鄱阳和周边贩卖鲜鱼的。豫章府东南与瓯江府接壤之地,玄庭时期曾是闻名天下的文墨徽州府,状元与富商大贾比肩接踵而在。到了白庭时期,虽府郡改制,徽商一名却是被保留下来,更是被朝廷授予了贩盐的许可。由此一来,豫章府的商业也愈发繁荣。 是以,虽然步珺子时出发,丑时四刻到了上饶道,赶着贩鱼的商人已然是把上饶道挤得车水马龙。 骑着驴的步珺只好沿街边儿晃悠着走,毕竟这骑驴自然没有驭马行得快,都到晌午,步珺还未走出豫章府的地界儿,这驴却早就累的罢了工。 “哎,我说你倒是走啊。”步珺拍了拍驴屁股,又揪了揪驴耳朵,这驴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继而,驴开始往有草的土路上走,七扭八拐的,惹得步珺颇为无奈,揪着驴耳朵往正路儿上拉。 这下倒好,驴的脾气上来了,直接往地上一坐,差点儿把步珺给摔地上,要不是反应快,一个旋子转体落到了一旁,步珺估计早就被驴给整的灰头土脸的打道回府了。 路还是要走的,如今本就比自己预划的慢了得一倍的时间,步珺旋即找了附近一家农舍买了些草料,给驴喂了个半饱儿,又讨了个竹筐子,捡了根木棍儿,把余下的草料塞到筐里,拴在木棍儿上,用手提了着。 就这般,步珺斜靠在驴身,用草料牵引着驴,一路顺官道往桂林郡而去。 第010章 琼玉公子路行侠 完颜毒人屠农家(一) 一路上颠颠簸簸,若不是步珺乃是习武之人,恐怕骨头都被这路和从未驼过人的驴给颠碎了。 “奇了个怪了,这一路上也没听人说剑门那边怎么着了啊。”筐里的草没了大半,一半儿不知道掉到了路上何处,另一半儿则是被驴趁着步珺不备给吃了去。 步珺一把从驴嘴里夺过嚼了一半儿的草,“行了,你别吃了,你说落郁该不是诓我的吧?” “不应该啊,也认识快十年了,何必骗我呢?”步珺和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拿着手里的草料逗着驴,驴自然是回不了话儿的,只是一个劲儿的晃着头,想要从步珺手里吃到草。 三清门本就在豫章府南部,如今已然到了桂林郡的地界儿,山高水重,自然是少有人烟,要不就以步珺和驴聊天这种行为,估计早被人当做疯子抓到官府里去了。 又往前走了几里路,到了豫章府、桂林郡与衡楚郡三地交界的贺州道,路前正好有送亲的队伍,步珺就在后方避了避,让花轿走在前方。 说来也怪,送亲的队伍静的出奇,既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高头大马,步珺正惊异,毕竟这些年来步珺外出游历也是见过寻常人家结亲的,即便是不受宠的儿女结亲,也总会有两三台嫁妆。这迎亲的队伍未免太过寒酸。 但看看旁边五大三粗的随性之人,步珺一眼就能看出是有底子的,向来是花大价钱请的护卫。请得起护卫,送不起嫁妆,这就不正常得很了。 和迎亲队伍隔着百步远,看着一片红色晃晃悠悠的前行,步珺心道:看了那么多志怪小说,可别今日便叫我给碰上了。 且猜怎么着?没往前走二三百步,周边的山里果然是弥漫起大雾,别说路了,步珺是连驴头都快看不清了。习武之人下意识的反应告诉步珺,如今的处境但凡有强盗之类的拦路打劫,必然不是好应付的。 联系起前方那送亲队伍的不正常,步珺心下明了,自觉地赶上了些许前面队伍的步伐,暗暗地警觉起来。 果不其然,一群穿金戴银的土匪从山上顺着绳索飞身下来,把迎亲队伍围了个水泄不通,飞镖一出手,就放倒了周围几个隐匿在送亲队伍里的护卫。这下子,送亲队伍算是彻底慌了神儿。 也亏得这送亲队伍皆是人力,脚程并不算快,步珺催了催驴,商量着到了前面的镇子里就给驴买新鲜的青草,驴来了干劲儿,如今已然追了上来。 强盗里面为首那人肥头大耳的模样,若不是身处群山之中,到叫人以为是哪家贪官污吏的纨绔小儿了。步珺赶到之时,那强盗正要掀开花轿帘子,掳走里面的新娘子,一旁的侍女抵死不从,被一刀杀死,血溅当场。 顺着浓雾渗下的阳光照在染了血的花轿之上,令人不禁唏嘘。大婚日子见了血,自古便不是什么好兆头。 周围的强盗眼见着又来了个七尺过半,八尺不足的白面公子哥儿,更是生得清瘦锋锐,一双丹凤目,两片轻薄唇,鬓发两缕,棱角流云,又着二尺红绫束发,半垂抵背,饶是一身黑衣,也是个书生模样,又侧骑毛驴,想必是个呆书生。 一众强盗心知自家老大抢去了个美娇娘,能有这么个白面书生似的人物,又生得极为不凡,便也想要掳夺回去,好生“怜爱”一番。 “老大......”为首那人身边的强盗开了口,那人一脸灰败模样,连眼眶都凹了下去,可满眼的龌龊猥琐却是丝毫也掩盖不了。 “去去去!”刚杀了人,看着溅了血的花轿,为首那强盗目光闪过一丝嗜血,旋即向前扑去。 第011章 琼玉公子路行侠 完颜毒人屠农家(二) 忽而那肥头大耳的强盗向侧面一倒,瞬间没了气息。 却原来只在这刹那之间,步珺踏了一脚驴背,借力而起,一个前空翻转体翻过了花轿,暗里一推,伞头冒出剑尖儿来,直接捅穿了那强盗后心,往侧面一使力,那强盗殒命当场,血洒了满地。 步珺感觉到轿子里猛地抖了一下,连忙隔着帘子安慰道:“姑娘莫怕,在下三清门步珺,姑娘只在轿子里待着便是,这群强盗自有天收。” “多,多谢公子......” 周围三两家丁连忙围了过来,步珺旋即与余下强盗打将起来。 余下的强盗群龙无首,自然是乱了阵脚,拿着大刀大斧,一阵胡乱劈砍。步珺撑开清霞伞,每根伞骨超出伞面的地方都伸出一柄小小的短剑来,若不细看,倒是难以察觉。步珺又顺着伞把抽出一把剑来,左手持伞,以伞做盾,右手持剑,攻防具备。 强盗见此将步珺围将起来,见过了方才自己头子的死状,也不敢再因为步珺长得清秀便轻视于此,小心翼翼的缓步而行,将包围圈越缩越小,把步珺围在正中。 步珺向后一仰,左手轮着清霞伞往周遭一转,一把把小剑刺入强盗身体,随着清霞伞拉出一道道血丝,洒在周遭,被清霞伞甩起,好似天空落下一场血雨,又尽数被清霞伞挡去,落在本就鲜红的伞面上,好似什么都为发生之时,半数强盗便已倒于地上,捂着血口子,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3 这下,还有命站在那里的强盗,无一不是怂了下来,再没了之前那般气焰,直接跪倒在地。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着步珺放条生路。 “少侠,您高抬贵手,放我们兄弟一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是啊少侠,我们回去就把这些年抢来的东西都奉给您!” 步珺没搭理,这群强盗有胳膊有腿儿的,在乱世之中,不思保卫九州大地,不思为百姓与白庭抗争,却窝里横的欺老霸弱,自己断然是不愿意放了他们的。就算是真的有改过之心,自己又不是其间的受害者,又拿什么身份去原谅这些为非作歹之人? 更何况,这些人为非作歹已久,怎么可能说改就改?自打他们做强盗那一日起,早就知道项上人头随时不保,可却依旧做了许久,若说能一日改过,步珺还当真不信。 况且,若只是因为他如今掌握着这些人的生杀大权,便轻言放过,那与如今的白庭有何异,又与这些强盗有何异? 是以,步珺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冷冷的看着那群强盗。果不其然,银光一闪,步珺向右一侧,飞镖顺着步珺左侧脸颊不足一寸之地飞过,落在不远处地上。 三下五除二,彻底解决了盘踞于此祸害百姓的强盗,便见远方新郎官高头大马,带了不少家丁来接新娘子。可算是 第012章 琼玉公子路行侠 完颜毒人屠农家(三) 桂林郡·贺州县 贺州有名的书香世家今儿黄昏迎来了一位农家的新娘子,据说这农家当年对新郎官一家有救命之恩,书香人家知恩图报,大少爷便娶了农家女儿做正妻。 这倒不是什么奇事儿,反倒是新娘子过了贺州道那段强盗横行之地,竟是为三清门一少侠所救,得以安然无恙的从那群强盗手中逃脱,为众人称道。 虽说步珺自报家门只不过是为了让新娘子安心,众百姓却是记住了这位叫步珺的少侠,为民除害。 其间有消息灵通的,便神神秘秘的宣扬着,步珺就是豫章府有名的琼玉公子,向来是锄强扶弱,不求回报。 一对新人喜结连理,没想到花烛未熄,噩耗便从新娘家中传来。 却原来新娘子离开没多久,便有一黑衣披蓑之人潜入其家,将新娘子家人具数毒杀。一家人死状极为惨烈,七窍流血,面目青紫,周遭半尺,凡有活物靠近,亦殒命当场。由此以来,即便是好心村民想要收殓尸体也难以靠近。 新娘子听闻消息,登时晕了过去,新郎官一家也是慌了手脚。好好的一场婚礼吗,没想到以如此混乱之结局收场。宾客也不好掺和什么,好好的喜宴,转眼变成了丧席,搁谁心里也不舒服。 再说回那黑衣披蓑之人,乃是落凌门主邱落手下一员大将,完颜一族余孽完颜颂。完颜颂生得不足八尺,不过不惑之眼,便已然两鬓斑白,自幼不知从何处承袭了制毒之术,躲过了那场完颜灭族,但这制毒之术同样没有用到正道之上。 今朝邱瑜带伤南来,欲往剑门关加以干涉,未免父亲作为祸及百姓,途径贺州道,缘着伤口发炎而高烧昏迷,幸得一农家主人所救,退了高烧,伤口也被处理好。奈何农家主人收拾衣物之时,竟是发现落凌门令牌。 邱瑜如实承认,却是放过农家主人一家,更是叮嘱农家主莫要与外人道,方能保得安全。遂遁入夜色,继续往剑门道而去。 完颜颂早就知晓邱瑜经常因着“所谓善心”,行为常有违门主之令。心想着若是如实告知门主,若是门主因着与邱瑜之间的父子之情,不忍心痛下杀手,那这十余年来的大计便皆毁于一旦。便藏下实情,心下想着暗中做掉邱瑜,以解心头大患。 故而此番完颜颂一路尾随邱瑜,至此间贺州道,见邱瑜所为再次为落凌门留下心腹大患,便毒杀农家主人一家,这才有了新娘新婚夜全家具殇之事。 此事说来,若是细究,与步珺也算是有上两三番关系,只不过当事之人未必清楚,亦属于无意而为之,不过是多方之因交杂,才导致如此惨剧。 就是可怜了新娘子,一日之内遭受如此沉痛之打击,不知这一病,倒是要多久才能恢复。还好新郎一家有情有义,没有在此时复又埋怨新娘子带来晦气,亦或是因着农家主人身亡,便弃恩情与不顾。 想来新娘子虽说一夜之间亲人尽丧,但有着新郎一家有情有义,未来的日子,应当还是有盼头的。 第013章 路遇晚霞雨霁时 欺收钱粮天青至 且说步珺一路往西南而去,便临着桂林郡阳朔道没个二三十里路了,江家兄妹一行却是有事耽搁。 桂林郡·三江县 明月门的蓝墨染驭马而行,出发之时更是早于步珺,却因自衡楚郡入桂林郡,未曾经过贺州道强盗横行之处。 四五个时辰前,于三江县逢了江家兄妹一行,攀谈两句,便决定一同往阳朔道等了步珺同行。 怎料未行二里,便听不远处一处坊市充斥着打杂与哭喊的声音,好不刺耳。 白庭近些年来此种现象颇为猖獗,地方官员横征暴敛,地头蛇打砸抢掠,征收保护费。 毕竟也是在外历练了几年的,一行人立刻便反应过来那边坊市如今的状态。毕竟是行侠之人,此等之事,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相互对视一眼,皆见对方眼中肯定之色,脚下生风提了速度,直奔那处坊市而去。 三江县这边昨日方才下了雨,如今天气清爽的很,朦胧草色,绿意漫山,本是山清水秀,这坊市间的强取豪夺着实大煞风景,与这间山水相映,突兀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