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剑》 第一回 午夜怪客 一所深深的巨宅,大部分的房舍中,已然没有灯光了,只有有限的几间房间中,还有灯光透出,月光花影,显得十分幽静。 在后花园东面的三间小花厅中,灯光还甚是明亮,只听得“呀”的一声打开门的声音,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人,以轻快的步伐,走了出来,仰天看了一下月色,便沿着花园中的小径,向大宅中走去。 在那年轻人离去之后,小花厅中,一双老年夫妇,隔几而坐。 那老者生得虎背熊腰,虽然颔下的长髯已然花白,但是精神婴烁,双眼闭合之间,精光四射,仍非常人能及。 那老者的额上,有着一搭朱红的记认,更显得他威武过人。 那老妇人约莫五十出头年纪,身上披着一件白毛貂皮氅,坐在那里,也是气度非凡。 那时正是隆冬,小花厅中虽生着一盆融融的炭火,也是颇为寒冷。 他们两人,默默地坐着,不一会儿,老妇人突然一笑,道:“你在想什么?” 那老者一笑,伸了一个懒腰,道:“常言道,有子成丁万事足,非儿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我们一生闯荡江湖,如今也算是不错了!” 老妇人的面上,也现出了一个极是甜蜜的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辛劳多年,到此际才得以松一口气一样,道:“雄哥,明日是你六十岁的生日,这几日,贺客也已然到得不少,明日怕更多人来,你封剑之意,已然决定了么?” 那老者缓缓地站起身来,绕着火盆,踱了几个圈儿,突然一伸手间,“当琅琅”一声,抖出三只套在一起的金环来。 那三只金环,金光灿然,映着炭火,光芒更是奇幻无比。 他将那三只金环略抖了抖,放在几上,道:“不错,我意已决了。” 那老年妇人面色显得十分神肃,呆了一会儿,道:“雄哥,照理说,以你我两人,在武林中的名声而论,就算封剑不出江湖,也不会再有什么仇人,会寻上门来的了,但是,我总有一件事,多少年来,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放心不下。” 那老者一面伸手抚摸着那三只金环,像是不舍得骤然离幵一个老朋友似的。事实上,他对那三只金环的感情之深,也只有他自己一人,方能了解。 他,红额金环,腾天金蚊沈雄,自从二十岁出道,在武林中行走,便仗着这三只金环,会过了不知多少武林好汉。 在四十岁那年,因为武功卓绝,而被两湘四十九家镖局,公举为总镖头,那是武林之中,罕见的盛事。直到如今,四十年来,那副金环,没有一天,离开过他的身边。 但沈雄终于决定退出江湖了。 多少年来,他对武林中的争斗,已然感到了极度的厌倦。 所以,他才准备在明日,当着前来贺寿的宾客一当然也全是武林高手,宣布封剑退隐。 当然,他这个打算,并不是骤然之间决定的,而是考虑了一年之久。 在他才兴起这个念头的时候,便将所有的江湖上的恩怨,一件一件地了清。 凭着他的威名,有一些仇恨,仇家也都愿意化解,而有一些曾伤命在他手中的黑道中高手,也未闻有什么人,想为他们报仇的。 更何况腾天金蚊沈雄和点苍神女方婉两夫妇,在武林中交游何等之广,所来往的,尽皆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 因此,就算有什么人,想要前来生事,也是有所忌惮。 更何况他们的儿子沈非,在两人自小调教之下,身兼两家之长,武功也已然极有根底,绝非普通武林人物,所能抵敌。 有了种种方面的有利因素,腾天金蛟沈雄决定封剑,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当下他听得妻子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一奇,道:“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点苍神女方婉一笑,道:“难道你忘记了?也是今天,只不过在十八年前。”沈雄背负双手,缓缓地道:“十八年前的今天?嗯……十年前的今天……”他渐渐地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大雪纷扬的天气,他们的孩子出世才三个月,因为长沙运隆镖局的一单红货,被关外的一帮马贼劫走,因此他们便赶到关外,去与那帮马贼动手。 那一场恶斗,在长白山下展开,结果,他们夫妇两人,以少胜多,将一帮马贼,杀得狼狈而逃!腾天金蚊沈雄,知道老妻突然提起这件事来,并不是为了这一帮马贼,而是为了他们才一出关,便遇上的那件怪事。因此他想了一想,道:“你是说那个女子么?” 方婉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个女子的武功之奇,一直到现在,我们还弄不清她是什么家数,当时,她抱着一个女婴,硬说我们换了她的儿子,若不是那老头儿突然赶到,事情真不知怎么收拾呢!唉,十八年了,一直未曾再得到她的音讯。” 沈雄来到老妻的身边,笑道:“那你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方婉抬起头来,望了丈夫一眼,他们两人,数十年恩爱夫妻,从未发生过什么口角,情爱之浓,无出其右,到老来仍是一样,只要相互对望一眼,心中便都会感到无限甜蜜。 方婉顿了一顿,道:“我只怕那女子有一天会突然出现一一”沈雄笑道:“她突然出现又怎么样,我们又不曾得罪她?” 方婉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虽然曾和她动过手,并还败在她的手下,但是却一直连她是何等样人,都不知道。” 讲到此处,停了一停,又道:“雄哥,你不知道,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一直多么担心,担心有人将非儿抢走!” 沈雄微笑道:“如今非儿也已然长大成人了,还怕人抢么?” 方婉也是一笑,道:“可是不要忘记,那女子一口咬定,是我们换了她的儿子,她一直以为非儿是她的儿子哩!唉,只盼我是杞人忧天,那就好了!”沈雄轻轻地拍着方婉的肩头,道:“你放心,我们根本没有和谁换过孩子,非儿的相貌,和我也十分相似,你不用疑心了,天时不早,我们也该睡了!” 沈雄一面说,一面提起虎皮大氅来,披在身上,从几上拿起金环,和方婉两人,向门口走去。 他们两人,才一来到门口,尚未及推门,便突然听得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两人心中一呆,正在此际,已听得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显得颇是惶急,道:“总镖头在么?” 腾天金蛟沈雄虽然已有近五年未曾亲自押镖,但是他两湘四十九家镖局的总镖头名义尚在;因此他手下人,仍是这样叫他。 沈雄当下一听那声音,便认出是手下一个极是得力的镖头,三目灵官史泰所发。 那三目灵官史泰,武功虽然平常,但是为人却极是机智,遇事也十分镇定,等闲事情,绝不能令他如此惶急! 沈雄连忙道:“史镖头,什么事?” 他话才一出口,只听得“砰”的一声,三目灵官史泰,已然推门而入,带进了一股寒风,只见他面上神色,青黄不定,进来之后,连门都忘了关,便道:“总镖头,有……有一个人,一定要见你!” 沈雄浓眉一蹙,道:“什么人?” 史泰道:“我也不认他,那人自称姓饶,约有五十来岁。” 沈雄道:“多半是前来贺寿的,你带他到宾馆去休息不就成了么?” 三目灵官史泰摇手不迭,面上神色,变得更是难看,压低了声音,道:“总镖头,那人的衣襟之上,用黄线绣着一朵梅花,那是……” 他才讲到此处,静寂的黑夜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越无比、响遏行云的笑声来。 那笑声一起,腾天金蚊沈雄和方婉两人,便自对望一眼。 方婉脱口道:“咦,来人内功,已臻极高的境界了!” 沈雄尚未作答,笑声已绝,只听得一人道:“久仰沈总镖头,交遍五湖四海,豪气千云,在下此来,原为有事请教,缘何迟迟不见延客,拒人门外,莫非只是浪得虚名?” 腾天金蚊一听,便自面上变色。因为武林中人物,往往讲话之际,极是客气,“请教”、“领教”云云,但实则上便是寻仇生事! 沈雄低呼一声,道:“想不到明日便要封剑,今晚还要生事!”便提高了声音,道:“贵客夜来到,有失远迎,尚祈恕罪!” 刚才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入耳虽清晰无比,人却在中门之外,而沈雄的声音,也一样可以传出老远,宛若与之对面交谈一样! 只听得那人“哈哈”一笑,道:“打扰,打扰!”他只讲了四个字,可是就在那四个字之间,声音已然近了许多,由此也可以知道那人身法之快,实在是难以想象! 三目灵官史泰连忙低声道:“总镖头,那人襟上,绣有一朵黄色梅花一”他才讲到此处,已然见后花园的月洞门上,出现了一条人影。 那条人影才一现身,连晃两晃,一缕轻烟也似,已然来到了小花厅的门口! 点苍神女方婉,在武林中,向以绝顶轻功著称,可是看了那人前来的身法,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服,因为那人来势,实在太快,方婉在急切间,竟未曾看出他用的是什么身法! 那人一来到近前,三目灵官史泰便自住口不言,沈雄和方婉一齐向来人打量时,只见来人约莫五十出头年纪,虽然已届老年,但是剑眉入鬓,目若点漆,却显得神俊无比。可以想见此人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男子。 他双手背负在后,意态极是潇洒,身上一件灰色长袍,左襟之上,果然以黄线绣了一朵梅花,显得极是夺目。 沈雄因为三目灵官史泰,曾经两次提起那人襟上的这朵黄梅花,因此不免多望了一眼。 他知道自己虽然一生闯荡江湖,但是生平足迹,却只在中原一带。 而兰目灵官史泰,则西至西域,南至苗疆,甚至极荒旱之地,东海诸岛,都有过他的足迹,见闻之广,无人能比。 他既然一连两次,提及对方襟上的这朵黄梅花,当然不无理由,只惜对方人已来到,自然不能再向他询问其中详情。 当下沈雄向那人微一点头,道:“在下近年来,已与武林朋友,极少来往,因此阁下来访,手下人觉得面生,多有得罪,尚祈勿怪!” 那人微微一笑,道:“沈总镖头何必客气,明日乃是阁下六十大寿,在下此来,一则表示贺意,二则有事相询。” 沈雄和方婉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觉得对方来得虽是诡异,但是却又像是没什么恶意,忙齐声道:“请里面坐!” 那人也不客气,大踏步地走了进去,沈雄和方婉两人,正待跟进去时,突然看到三目灵官史泰神色紧张,向那人的背后指了一指,又在他自己的左胸,比了一下,面色极是严重。 沈雄知道他仍是指那人襟前的这朵梅花而言,可是沈雄却难以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得挥了一挥手,令他退出。 一行三人,来到了小花厅中,分宾主坐下,那人才一坐下,便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小盒子来,道:“沈总镖头六十大寿,无以为贺,这一点东西,不成敬意,但是却也颇为难得,请总镖头收下!” 沈雄一直在猜测那人的来历和来意,见他如此说法,便客气了几句,将那不过四寸见方的盒子接了过来,他只当那么一只盒子,里面所放的东西,能有多重,因此并不经意。 怎知对方才一松手,那盒子交到了沈雄的手中,竟是重得不可想象,沈雄一个不当心,几乎将盒子跌到了地上! 沈雄心中,猛地一惊,尚幸他内力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一觉出不妙,立即内力疾吐,贯于五指,才将盒子抓住。 放在手中,略据了一掂,那么小的一只盒子,竟有四五十斤之重! 腾天金蛟沈雄禁不住问道:“不知盒中何物,何以沉重若此?” 那人微微一笑,道:“沈总镖头不妨打开一看,以总镖头的见识而论,自然一看便知!” 沈雄将盒子拿近身边,示意方婉,也来观看,手指一拨,将盒子打了开来,两人一齐向盒中看去时,不由得齐皆一惊! 只见盒中所放,乃是色作乌紫色,但是在紫色之中,又有点点金光,拳头大小,像是石头一样的一块东西,以白锻衬着。 那块东西,光华流转不定,定睛看上一会儿,像是不知有多深一样! 沈雄和方婉两人,在武林中的阅历,到底颇深,一见,便已然认出,那是珍贵之极,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紫金英”!那紫金英在铸造兵刃之际,夹在刃口,便足以令兵刃削金断玉,尚在玄铁之上! 沈雄看了一看,连忙将盒子盖上,放在几上,道:“我们与阁下素不相识,不知阁下何以送我们这样的重礼?” 腾天金蚊此言,倒一点也不是客气,他六十寿辰,各方高手送来的礼物中,奇珍异宝,也已不少,但是比较起来,却没有一样,及得上这块“紫金英”的! 那紫金英,并非产自世间,而是来自天上! 只有在某一种陨星之中,才或则可能藏有一块紫金英,一般武林中人,千辛万苦,纵使求得一点,能够有手指甲那么大小的一块,已然是了不起的大事,直到如今,除了苦行头陀那柄月牙铲的锋口之上,有着一点“紫金英”之外,还未曾听说有什么其他武林中人,得过这等异宝! 而眼前这块“紫金英”,却足有拳头大小,看来以之夹在长剑的锋刃上,足可够两柄长剑之用,其珍贵之处,实难以言喻! 那人见问,却叹了一口气,道:“总镖头果然识货,为了这块东西,我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但如今反倒觉得它之无用处!” 沈雄和方婉两人,听得那人谈吐不俗,心中已然生了好感,敌意也去了许多,因为对方若是怀有敌意的话,断然不会将这样的武林至宝,随便送人的! 当下沈雄便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这份厚礼,实是敬受不起。” 那人一笑,道:“若是如此,沈总镖头未免小觑在下了!” 沈雄“哈哈”一笑,将礼物之事,拦过不提,道:“尚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久处边陲,早年的姓名,也不为人知,五十岁以后,我改了名字,姓饶,名了她。”讲到此处,突然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饶了她!饶了她!为什么不早一点?” 沈雄和方婉两人,听那人自报姓名,名字竟然如此古怪,姓饶的人,本不算少,但连姓带名,竟叫作“饶了她”的,却是闻所未闻! 两人心中,总觉得那饶了她有一点不寻常,更不知他前来,是为何事!怔了一怔,沈雄才道:“饶朋友此来,不知有何事见教?” 饶了她喃喃低语之际,面上的神情,已然是哀痛之极,听得沈雄一问,又自长叹一声,道:“向两位打听一人的下落。” 沈雄笑道:“饶朋友只管说。” 饶了她道:“约莫在十八年前,两位在关外,可曾遇到过一个女子?” 他话尚未讲完,点苍神女方婉,已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她和沈雄两人,刚在谈起那件事,想不到立即便有人来问起这个女子! 方婉的神色也十分紧张,道:“是,有的。” 饶了她的脸上,反倒有点出奇,道:“何以沈夫人一提就知?” 方婉道:“我正与拙夫提起她,那女子可是凤眼生威,所使的兵刃,是一柄青莹莹的长剑么?”饶了她的神色,显得兴奋之极,“霍”地站了起来,道:“是,是,正是她!” 方婉道:“我们不但与她见过面,还曾经与她动过手来!” 饶了她一笑,道:“不是我小觑两位,那时,两位一定不是她的敌手!”沈雄和方婉两人,听了脸上一红,若是在二十年前,依方婉的脾气而论,一定会立时翻脸,但此际方婉的脾气,却已然好了许多,竟坦然道:“饶朋友讲得不错,那时,她已然负伤甚重,但是我们却依然不是她的敌手,败在她的手下!” 方婉才一讲完,那人的神色,又极是紧张,连声问道:“受了伤?她受了伤?伤在那里?关不关事?两位快说。” 神色之间,对那个女子,像是关切到了极点! 沈雄沉声道:“只是外伤,并不碍事的,我们以雪橇赶路,她还追了上来!” 饶了她“噢”的一声,道:“然则她在遇到两位之后,又去了哪里?”方婉道:“那连我们也不知道,她是被她父亲带走的。” 饶了她面上神色,为之一变,呆了半晌,才“哦”的一声,道:“原来如此,多谢两位,在下告辞了!”话一说完,身形一晃,已到门外。 沈雄和方婉两人,见他说走就走,倒也大出乎意料之外。 两人连忙站了起来,只见饶了她已然身在三丈幵外,身法之快,难以言喻,但是一刹那间,饶了她突然又转过身来。 沈雄和方婉一个错愕间,饶了她已然又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两人见他突然去而复返,心中不禁一怔,饶了她一来到他们的面前,便问道:“在下尚有一事难明,尚祈两位相告。” 沈雄道:“请说。” 饶了她想了一想,道:“不知两位,为何会与她动起手来的?” 沈雄一笑,道:“说来也颇是好笑,那女子说我们换了她的孩子。” 沈雄话才一出口,饶了她便陡地一怔,突然之间,右手一伸,便向沈雄的肩头抓来,那一招,出手如风,快疾无伦! 沈雄连忙涵胸拔背,身子向侧一避,避得也是快到了极点。 但是两下相较,总是沈雄慢了一步,只听得“嗤”的一声,沈雄的一件锦缎皮袄,已然被饶了她扯下了老大一幅来! 沈雄和方婉两人,立时面上变色,齐声喝道:“饶朋友这是何意?” 饶了她怔了一怔,苦笑一下,道:“两位勿怪,我是乍一听得她已然有了孩子,心中又惊又喜之故,啊!啊!若有孩子,今年应该十八岁了,不知我……”讲到此处,突然改口,道:“不知她的孩子,是男是女?换了孩子又是何意?” 沈雄刚才,虽然因为避得快疾,未曾被那人抓中了皮肉。 可?撬缤分希匆哺械奖灰还杉乔烤5牧Φ溃擦艘蛔玻纱丝芍侨牧怂哪诹x撸凳蔷篮祝?br /> 而且,在那一瞬间,沈雄也已然看清,那人的指甲之上,隐隐有青色流转,分明是蕴有剧毒,若是正派中人,定然不会如此! 因此沈雄一见他接连发问,便向方婉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可乱说,道:“我们的孩子,当时因为出疹子,在一个小镇上歇了一夜,第二天离镇赶路时,那女子便追了上来,她怀中抱着一个女婴一一”饶了她听到此处,“啊”的一声,道:“原来是个女孩子!” 方婉听到此处,冷冷地道:“敢问饶朋友,那女子是你何人?” 饶了她仰天长叹一声,道:“一言难尽,总镖头请往下说。” 沈雄道:“她追上了我们,便说我们是用她手中所抱的女婴,换了她的儿子!” 饶了她又是“啊”的一声,道:“如此说来,她的孩子是男孩子了?”沈雄道:“我们也不知道,当时她坚持要看拙荆怀中的婴儿,但我们的孩子才出世不久,兼且出疹,万不能见风,我们既未做这等事,当然不肯,因此便动起手来的!” 饶了她听了,半晌不语,面上神色,诡异之极,好一会儿,才突然“咭”的一笑,道:“在下有一个斗胆之请,不知沈总镖头可肯答应?” 沈雄尚未讲话,方婉面上的神色,已然显得大不耐烦,道:“你一”可是她却只讲了一个字,便为沈雄一摆手止住,道:“饶朋友请说!” 饶了她道:“根据两位所言,当年这段公案,是非尚未弄清,不知沈总镖头可否将公子唤出,令我看上一看么?” 饶了她此言一出,腾天金蚊沈雄,虽然一直不想节外生枝,此际也未免沉不住气,沉声道:“饶朋友难道不信我们的话么?” 饶了她却还甚是客气,道:“沈总镖头切勿误会,令公子让我看上一看,又有何妨?”方婉尖声道:“我们的孩子,你有什么好看的?” 饶了她缓缓地道:“既然当年有这段公案,我自然不能不过目一下!” 方婉心中,已然气极,尖声道:“饶朋友若是想生事时,我们自当奉陪!”饶了她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已心灰意懒,不想和人动手,但两位如果执意不肯,我也是没有办法。” 方婉一声冷笑,道:“说得倒好听!我们就是不肯!”饶了她面色陡地一变,“刷”的一指,突然向沈雄的胁下,疾点而出! 饶了她本是和方婉在对面讲话的,可是他骤然出招,却是攻向在一旁的沈雄,招式诡异到了极点,沈雄见他一指点到,心想其人身份神秘,不知他究竟功力如何,何不试上一试? 因此身形一侧,右腕翻处,右手中指,“啪”的一声,弹了出去,正对着饶了她向他点来的手指指尖,两人出手,均甚快疾,只听得极是轻微的“啪”的一声,双指已然相交。 沈雄本已知道,对方的功力,可能在自己之上,因此一出手,便已然运上了六成功力,可是,就在他的指尖,和饶了她的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一股阴柔至极的力道,突然之际,如排山倒海也似,袭了过来,右臂猛地一震,不由自主,直扬了起来! 而那股力道,却并未因之而尽,身形一晃,几乎跌倒在地! 沈雄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真气下沉,稳住了身形。 但是在那片刻之间,身子也已然摇了一摇,而且他右臂向上震起,右胸门户大开,对方只要一伸手,便可击中他的要害! 可是饶了她却并不再行出手,反向后退了幵去,沈雄惊魂甫定,不由得讲不出话来。 饶了她缓缓地道:“沈总镖头当信我此来,了无恶意,否则,紫金英乃是稀世难求之宝,我岂能随便出手送人?” 方婉在一旁,也已然看出一交手间,自己的丈夫,已然吃了亏,闻言忙道:“哼!谁希罕你的紫金英,还给你,你走吧!” 一个转身,便向门内掠去,他们本是站在门口的,转身走出一步,便已然来到了小花厅中,可是方婉向几上一看,却不禁一怔,回头道:“雄哥,你将紫金英收起来了么?” 沈雄忙道:“没有啊,我放在几上的。” 方婉道:“几上哪有什么东西,你来看!” 沈雄转身一看,几上果然空无一物,他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怔,转头向饶了她瞪了一眼,道:“饶朋友可曾看到那紫金英?” 饶了她面上的神情,也是惊讶之极,道:“笑话,我为了要探得她的下落,一切均在所不计,既已出手送人,焉有取回之理?” 沈雄和方婉两人,听他讲得甚是诚恳,不像说谎,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因为他们两人,可以说根本没有离开过这个小花厅!只是站在门口。 而如果有什么人,能够趁机将紫金英偷走的话,自然也只有在饶了她去而复转的那一瞬间,因为饶了她一回来,自己两人,虽是背对门口,饶了她却是可以望到厅内的情形。 如果他望到了有人取走“紫金英”,当然没有一声不出之理! 沈雄想了一想,便沉声道:“笑话,咱们三个人就在门口,倒被人偷了东西去了!” 饶了她却道:“两位快将令公子唤出,容我一看,若是紫金英被人盗走,只怕我还有这个本领,将它追了回来!” 饶了她话刚讲完,突然听得他身后不远处,传来“嘿”的一声冷笑。 那一下冷笑声,听来令人觉得凄厉无比,而冷笑声未毕,饶了她已然突然一个转身,如旋风也似,向前扑了过去! 那地方恰好是一堆假山石,离饶了她也有四五丈远近,但饶了她却一扑即至,才一扑到,双掌一错,“轰”然有声,两掌已然向前袭出! 掌风到处,轰隆之声不绝,那一座假山山峰,已被他掌力,整个揭去,碎石乱飞,可是月色之下,看得分明,假山附近,却是一人也无! 饶了她身形一凝,一声长晡,道:“朋友好快的身法哇!” 黑夜之中,饶了她其声悠悠,一直传了开去,只见不少房间中,突然亮起了灯火,一个声若洪钟的声音,首先喝问道:“老沈,什么事?” 隔着声音,在一间房间的窗中,“刷”地飞出一条人影来,乃是一个胖大和尚,手中提着一条老粗的精钢禅杖。 那和尚虽然身躯胖大,但是行动却极是灵活,像是一只在迅速滚动着的火球一样,一晃眼间,便已然来到了饶了她的身前。 人一到,便自喝道:“你是谁?”喝声未毕,也不等饶了她回答,便自大吼一声,道:“原来是你这妖孽!”一杖抡起,带起呼呼风声,已然当头砸下! 第二回 移天接地 那胖大和尚的禅杖,才一抡了起来,。便自风声呼呼,惊人之极,抡起数尺之后,劲风更甚,简直如同突然之际,生了一阵狂风。声势之猛恶,真是难以形容,对准饶了她,疾压而下。 饶了她却自始至终,只是冷冷地望着那个胖大和尚,一动不动。 他的眼光,犹如冷电,另有一股诡异已极,似精似怪的味道。 那胖大和尚给他看得心中发毛,在禅杖离他头顶还有两三尺时,便空然收住了势子,喝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饶了她冷冷地道:“你这柄灯草杆也似的禅杖,谅来还砸我不死。” 饶了她此言一出,旁观众人中,有认得那胖大和尚的,不禁皆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那胖大和尚,法名惠能,乃是五台派方今掌门惠德禅师的徒弟。 惠能和尚的外门横练功夫,已然到了第六重的境界,再加上他天生神力,那条禅杖,精钢打就,足有百一来斤之重! 惠能和尚的硬功又好,一杖砸下,怕不力逾千斤,但饶了她却说他的禅杖是“灯草杆”,怎能不令人为之咋舌? 只见惠能和尚神色略变,反倒后退了一步,大喝道:“我知道你们这干妖孽的,都有一点本领,但你敢硬接我三杖么?” 别看他生得粗鲁无比,心思倒居然甚细,还会以话来套人。 饶了她“哈哈”一笑,道:“当然能,若是我接了你三杖,你却须向我叩三个头!” 惠能和尚伸出左手来,在光秃秃的头皮上,抓了几抓,突然自言自语道:“三杖换三个叩头,这买卖划算么?” 他虽然是自言自语,但是话却讲得颇是大声,听得众人尽皆一愣,不知他在问谁。紧接着,又听得他自己答自己道:“划算!划算之极!” 众人心知惠能和尚是个浑人,见了这等情形,不禁为之失笑。 众人笑声中,腾天金蛟沈雄,踏出了几步,道:“两位全是在下的贵宾,最好不必动手了。”惠能和尚瞪大了眼睛,“哇呀”直叫,道:“腾天金蚊,你刚才怎么不说?我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件划算的买卖,你却来从中阻挠,难为你在江湖上走动多年,你可知坏人买卖,如杀人父母么?” 沈雄素知惠能和尚的脾气,他们两人的交情也极好,自然不会因此而心中生气,正想劝他们不要动手时,忽然身边有人,低声叫到:“总镖头,由得他们去吧,不要再劝了!” 腾天金蚊沈雄回头一看,只见讲话的正是史泰,一面说,一面还在向自己挤眉弄眼! 沈雄心中一动,暗忖那自称“饶了她”之人,他的来历,自己并不知道,但是听惠能和尚的口气,却像是知道似的。 要不然,他也不能一上来,就大骂饶了她为“妖孽”。 因此沈雄后退一步,只听得饶了她一声冷笑,道:“大和尚,你下手吧!” 惠能和尚大声道:“好!” 身子向后略矬,似坐非坐,似站非站,已然拿定了一个马桩。 他人生得肥大,一拿马桩,身上的肌肉,更是块块愤起,盘虬惊人。 同时,只见他双臂之上,像是有七八只小老鼠,在来回乱窜一样,奔突不已,周身骨骼,也迸出炒豆也似的一阵“啪啪”之声。 众人俱都知道他在运本身外门真气。武学一道,本分内外两功。内功一途虽然难学,但是容易到达极高的境界。外门功夫,却是容易学,但是要到炉火纯青的境地,却是极难。 一般武林中人,能以将外门功夫,练到第三重境界的,已然是了不起的事。 而惠能和尚,却已然到达了第六重,据武林中人所知,并世之间,除了浙南雁荡山天魂上人,以及内外功兼修,在武林中极少露面的大侠赖五两人,已然分别练到了第七、第八重境界之外,已然未曾再听得有什么人,胜得过他的。 因此,当惠能和尚一运起外门功力之际,四周围不禁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 惠能和尚面有得色,过了不一会儿,大喝一声,禅杖向地上猛地一顿! 他那一顿,禅杖柄正好顿在一块青石板上,只听得“叭”的一声,那青石板在杖柄顿落之际,裂了开来,齐齐整整,成为八块! 此际,闻声而来的人,已然越来越多。 那些人,全是前来为腾天金蚊沈雄贺寿的,自然也是些武林高手。 本来,要将一块四寸来厚的青石板顿碎,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难得的是石板裂开的纹路,竟然如此整齐,可见惠能和尚的外门功力,实在也已然练到了圆滑自如、收发由心的境地。因此,人丛之中,立时有人为之,大声喝起采来。 惠能和尚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喝,身形猛地站直,向前跨出一步,叫道:“第一杖来了!” 只见他手腕猛地一振,那条禅仗,突然风车也似,呼呼地转了起来,转到了一半,突然一顿,那一顿,只不过电光石火间的事,禅杖已然卷起狂飙,向饶了她顶门,当头砸下。 在惠能和尚聚集外门功力之际,饶了她一直只是冷冷地看着惠能和尚。此际,那挟着排山倒海之力的一杖,当头压了下来,来势之快,实是捷逾闪电,眼看要击中饶了她的顶门之际,饶了她才倏地一伸手,从袖中抖出一柄折扇来,向上迎了上去。 看他的出招之势,轻飘飘地,简直一点力道也没有,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极之轻微的“叮”的一声,折扇和禅杖,已然相交。 也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饶了她左臂,向旁边轻轻一带,惠能和尚的脚步,突然向外一个踉跄,“蹬蹬蹬”地直跌了三步,方始站稳,已然涨得满面通红,饶了她却仍然是神定气闲,若无其事! 这一下变化之快,除了有限的几个高手,在饶了她折扇甫一扬起之际,便已然看出,惠能和尚必要吃亏之外,其余人尽皆大出意料之外,一时间,连喝采声也忘了发出,反倒沉静无比! 腾天金蚊沈雄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也是陡地吃了一惊,低声向身边的史泰问道:“史镖头,那人将上乘内家的‘四两拨千斤’功夫,使得如此出神人化,他究竟是什么人?” 史泰的面色,一直极是惶急,像是有什么大祸将临一样,见沈雄发问,才低声道:“我也不知他是什么人,但是他襟上绣的那朵黄梅花,却是一”史泰才讲到此处,只见人丛之中,一声长啸,已然飞出一人来。 那人才一现身,便显得他不同凡响。 只见他先是身形陡地向上拔起两丈来高下,简直像是一缕青烟,直升半空一样。 拔起两丈来高之后,突然斜斜向下落了下来,一起一落之间,快得出奇。直等他落了下来,众人才看清他也是一个僧人。 只见他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袈裟,生得又高又瘦,像是一枝枯竹。 而面上更是一丝肉也没有,貌相怪异之极,但是偏偏双眼闭合之间,精光四射,有认得他的,心中尽皆吃了一惊。 因为惠能和尚,究竟是为什么和饶了她动起手来的,根本无人知道。 如今,从人丛中跃了出来的,却是惠能的师兄,五台派掌门,惠德禅师。惠德禅师平时自视极高,不肯轻易出手。 此际他也出场,可知事情已经闹大了! 惠能和尚在突然之间,自己杖上的力道,被引向一边,反倒踉跄跌出之后,只是呆呆地站着,伸手摸着光头,看他的情形,像是败得莫名其妙! 直到惠德禅师一出场,他才大叫道:“师兄,你来作甚?” 惠德禅师道:“师弟,你向这位檀樾,叩一个响头,退后去吧!” 刚才,惠能和尚和饶了她议定的,乃是一个若能接得了惠能和尚的三杖,惠能和尚便需向他,叩上三个响头。他们虽是未曾说明,若是接不住时,该当如何,但是人人心中尽皆明白,若是接不住那一杖时,除了立时横死之外,再无第二条路! 惠能和尚一听,大声道:“师兄,我才打了一杖,还有两杖哩!” 惠德禅师喝道:“再有十杖,你也是一样不济,还不快叩头了事?”惠能和尚对这位师兄,敬畏之极,满面无可奈何之状,走向前去,向饶了她叩了一头,饶了她却只是昂然立着,并不回礼,也不搀扶。众人已看出,惠德禅师的面色,难看之极! 惠能和尚叩完了头,站了起来,口中尚自不断咕哝,道:“还有两杖,就不给人家打了,亏本,亏本,这样下去,连和尚都当不成了!” 众人听了,心中实是想笑。可是眼前的气氛,如此紧张,却又没有人笑得出来。 惠德禅师精光四射的双眼,向饶了她打量了一会儿,道:“这位檀樾,面生得很啊,不知如何称呼?”饶了她道:“我一向在西域居住,甚少来中原走动,大师自然不知,我姓饶,近数年来,改名了她。” 惠德禅师只“哦”了一声,尚未开口,惠能和尚已然大叫道:“师兄,另听他的,他姓饶不错,但是却叫饶奇化!” 饶了她笑道:“大和尚好佳的记性,我本来是叫饶奇化,但如今却叫饶了她 惠德禅师回头叱道:“师弟,你别多口!” 旁观众人,此际也不禁窃窃私议起来。 因为饶奇化也好,饶了她也好,这名字,众人竟是都未曾听说过。 他说一向在西域居住,大约不错,可是西域武林,成了名的人物,也是不少,却未曾听得过有一个叫作饶奇化的! 沈雄在一旁听了,心中也深以为奇,又问道:“史镖头,你说他那朵黄梅花怎么样?” 史泰却答非所问,道:“总镖头,你总该知道皓首神龙谢音其人?” 沈雄听了,心中猛地吃了一惊,面上的神色,也为之一变! 皓首神龙谢音,乃是介乎正邪之间的第一奇人,他成名之际,腾天金蛟沈雄,还只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他所练的天罡掌、天罡刀法、阳刚之力,天下无匹,声名之盛,无以复加,正派邪派中人,听到他的名字,便自头痛。但是,早在三四十年之前,皓首神龙谢音,便不在武林中走动。 是以,他的声名,固然人人皆知,但是见过他的人,却并不多。 像腾天金蚊沈雄那样,也已然是武林之中,一流高手,也只是一直听得他的名字而已,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却也说不上来,就算是对面相觌,若对方不报名头,也是不识。 此际,沈雄听得史泰提起皓首神龙谢音之名,心中哪得不惊? 怔了一怔,立即问道:“难道他是谢老前辈的什么人不成?” 皓首神龙谢音,不在武林中露面已然有数十年之久,但是像腾天金蛟沈雄这一流人物,提起他来,尚且自然而然地称他为“老前辈”,可知他声名之慑人,实是无出其右! 史泰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在多年之前……”他讲到此处,突然摇了摇头,道:“总镖头,说来话长,我等一会儿和你详说,总之,那人能平安将他送出,已是万幸!” 沈雄向史泰望了一眼,见他额角之上,甚至急出了老大的汗珠! 此际,天时何等寒冷,若不是事态真的严重已极,怎会出汗? 因此他心知史泰所言不虚,低声道:“他看来却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要看一看我的儿子!”史泰陡地一惊,道:“总镖头,千万不能让他看!” 讲完之后,又面色青黄不定半晌,向人丛中看了几眼,道:“公子不在此处,待我和沈夫人去守护他,最好避幵去。” 沈雄向妻子一使眼色,他们两人的交谈,点苍神女方婉,本来全都听到,一见丈夫向自己使了一个眼色,便知丈夫已然同意了史泰的话。因此她立即悄没声地,后退丈许。 史泰也悄悄地向后退去,两人退开之后,便向屋中,疾扑而去。 因为他们两人的行动,极是小心,因此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只见惠德禅师和饶了她两人,对立了半晌,惠德禅师才道:“饶檀樾内家功力之深,已臻出神入化的境地,老僧甚是佩服。” 饶了她却只是淡淡地道:“哪里,哪里。” 他口中虽在谦虚,但实则上,却已然等于将对方的话,全部受落! 惠德禅师神色不动,道:“老僧师弟,已然甘拜下风,但老僧还要领教一二!”饶了她突然叹了口气,面上又现出了那种忧戚之色,道:“你一定要动手,我自然奉陪!” 惠德禅师道:“多蒙看得起!” 话一说完,他突然向旁,逸了幵去,掠幵了两丈,再回到原地。 他一去一回之间,快疾无伦,等到他又在原地站定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根长约尺许的枯枝,道:“请饶檀樾接我三招。” 饶了她冷冷地道:“若是我接住了呢,咱们也是叩响头么?” 饶了她此言一出,不但是惠德禅师,怔了一怔,便是旁观众人,也无不吃惊! 需知刚才,饶了她与惠能和尚约定了定出胜负之后,输的便要叩响头,众人固然觉得有点胡闹,但是却也不怎么样。 因为惠能和尚,乃是出了名的浑人,行事呆头呆脑,像他刚才那样,一杖之力,被人家以“四两拨千斤”的上乘内功,带了开去,而他也真的向人叩了一个响头,这种事,发生在惠能和尚身上,谁也不以为笑话,惠能和尚自己,也不会引以为耻。但是,如今饶了她却对惠德禅师,也说出那样的话来,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惠德禅师执掌五台派多年,那五台派乃是武林之中,极大的宗派,不但门下僧人甚多,而且几门不传之秘的功夫,武林中也认为是绝艺。 除了掌门人惠德禅师以外,另外还有四个惠字辈的高人,更是绝不在武林露面,只在五台山元化寺中静修,武林中传说,那四人的武功可能比惠德禅师更高,但也有人说,那四人根本不会武功,只不过是深通佛理的高僧而已。 但无论如何,五台派人多势众,却是一个事实,而且惠德禅师本人,不论是武功身份,都极高,他本人又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物,饶了她和他如此说法,无疑是大大地不敬! 只见惠德禅师呆了一呆,方道:“好!” 饶了她仍然是若无其事,像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不对,道:“大师请进招。” 惠德禅师又道:“好!” 他一声“好”字才出口,手中的枯枝,便已然轻轻地向外一挥。 这一挥,看来也是一点力道都没有。但是众人却全都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既然已定下了这样的打赌之法,惠德禅师,万不能败。 因为如果一败的话,当着那么多人,自然不能说了不算数,而如果他一向饶了她叩起响头来的话,五台派的声名,就此坠地! 因此众人的心中,都紧张之极,个个屏气静息,以观究竟。 腾天金蛟沈雄的心中,虽然记挂着儿子、妻子和史泰三人,但眼前饶了她尚在,想来总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因此他也和众人一样,用心观看。 他已然看出,惠德禅师那轻轻的一挥,实则上已然蕴上了五台秘传佛门度厄真气。佛门内功,本有多种,少林、蛾眉、五台,所传各自不同。 五台派的佛门度厄真气,初发之际,软弱无力,但是一遇到抵抗,却立时会生出极强的反应,几乎无坚勿摧。“度厄真气”四字之由来,乃是采“心经”之上,“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一句而来,意即不发则已,一发则锐不可当。 惠德禅师一上来,便使出了这样的绝顶佛门内功,可知在他的心中,实在也是丝毫都不敢小觑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对手!而看饶了她的神情,也和刚才对付惠能和尚时,大大地不同。 刚才,他在惠能和尚一杖抡出之后,尚兀自若无其事,但此际,惠德禅师的枯枝,才一轻轻挥出,他便已然手腕翻处,扬起了折扇。 两人所发的势子,全都是轻飘飘地,也不十分快疾,看来竟像是儿戏一样。一旁惠能和尚忍不住怪叫道:“师兄,你和他闹着玩么?” 惠能和尚叫声甫毕,枯枝和折扇,已然相交。照理,从那两件物事相交的情形看来,应该是为了无声息才是,可是却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两件物事,才一相交,竟然发出了霹雷也似,“轰”的一声巨响! 惠能和尚离得两人最近,竟被吓得老大一跳,怪叫一声,向后跃出。而惠德禅师和饶了她两人,这时也各自“腾”地后退了一步。 同时,有两截物事,冲天飞起,隔了好半晌,才“啪啪”地跌到了地上,正是半截枯枝,和饶了她手中的半柄折扇,可见这一次交手,两人之间,实是功力相若,不分伯仲! 惠德禅师面色为之一变,因为他刚才,一枯枝挥出之际,已然将佛门绝学,度厄真气,运上了七成。以他数十年修为之力而论,手中所持,虽然只不过是一截枯枝。但是七成以上的度厄真气,在枯枝之上传过,就算是一块顽石,也可被应手挥裂! 可是,在饶了她的折扇,迎了上来之际,对方扇上,所蕴的力道,若柔若刚,若有若无,难以捉摸,到了极点。 本来,度厄真气一遇到对方的力道,威力便会陡然间发出。 这次,当然也没有例外。可是在度厄真气的威力,陡然而发之际,对方的力道,也在刹那之间,突然大盛,惠德禅师只感到那股力道之盛,简直不可抗拒,身子被不自由主,逼退了一步! 虽然,饶了她在实际上也没有占到便宜,一样被度厄真气,逼出一步。但如果对方硬要说已然硬接了一招的话,这一个响头,却是逃不了的!惠德禅师在心神不定间,已然听得饶了她一声长笑,道:“大师的佛家真力,当真是非同凡响,这柄折扇,多少年来,只断他人兵刃,想不到今日竟被大师功力震断!” 惠德禅师一扬手中枯枝,刚要讲话,惠能和尚已然叫道:“饶奇化,你既然知道我的师兄厉害,还不决跪下叩响头么?” 他刚才为师兄所逼,向饶了她叩了一个响头,心中气愤难泄,虽然他不能令饶了她向他叩回一个头,但是他觉得,如果饶了她向师兄叩上一个头,也可聊出胸中一口鸟气。 饶了她一听,“哈哈”一笑,道:“大和尚,令师兄手中的枯枝,也已折断了啊!” 惠能和尚一怔,道:“那算什么,我师兄手上,只是一根枯枝!” 饶了她应声道:“在下这柄折扇,乃是三十年前,购于姑苏,也只是水磨竹骨,三十年之久,也已然枯朽了!”惠能和尚一听,不由得怔了半晌! 刚才,他见对方以这柄折扇,硬接了自己的一杖,心中只当那柄折扇,是精钢打就的,如今听说是普通的竹扇,怎能不惊? 只见饶了她走出了几步,一俯身,将半柄折扇拾了起来,像是十分珍贵一样,连手中的半柄断扇,一齐藏人了怀中。 然后,才抬起头来,道:“大师,第一招不分胜负,请再赐招!” 惠德禅师在刚才一对招中,已然看出对方的功力,绝对不会在自己之下,此际,心中已然大是鋳躇,因为,以他的身份,就算是三招之间,都是平手,也已然大失威望! 可是,对方既然已叫自己出招,其势又不能就此退缩!他一面想,一面已然潜运真气,向前踏出了一步,双足竟几乎全都陷入了地内,右掌缓缓翻起,直勾勾地一掌,已向饶了她击出。 饶了她一见掌到,也是翻掌发出了一招。 可是他的掌势,却极是奇怪,才一发出之际,也是直勾勾地向前击出,但是在倏忽之间,已然向旁,移开了半尺! 两人的掌力,不等双掌相交,便已然开始接触,掌风也各自由弱转强。而饶了她的右掌,向外一移之间,惠德禅师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吸力,将自己所发的度厄真气,向旁边引了开去! 惠德禅师究竟是见多识广,非同泛泛之士,一觉出这等情形,心中的吃惊程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失声叫道:“移天接地!” 他才叫出了四个字,身子突然一斜,已然向旁,“腾”地跌出了一步!原来,他既然认出对方所使的功夫,乃是武林之中,公认失传已有千年的“移天接地”,绝顶神功,便立时想收回自己所发的度厄真气。但是,饶了她所发的那股力道,吸力之强,竟将他所发的度厄真气,牢牢吸住,虽然,惠德禅师终就可以挣脱。但是,在那一瞵之间,他却不得不顺着对方手掌一移的方向,而跌出半步! 只听得饶了她哈哈一声长笑,道:“大师,刚才所说的话,不必认真。” 惠德禅师面色剧变,突然大声叫道:“惠能,速回五台,找你四个师兄,为我报仇!敌人所使,乃是‘移天接地’神功!”他那几句话,字字如同在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雷一样! 惠德禅师的话一讲完,便自“哈哈”一声大笑,笑声更是凄厉之极,长笑之声未毕,已然扬起手掌,反手向自己的天灵盖拍下! 此际,旁观众人之中,早已大乱,立时有三四人,飞跃而出,连腾天金蛟沈雄在内,大声叫道:“大师不可!” 惠德禅师出手,何等之快,况且他败了之后,心中又怒又急,已然无颜再活在世上,死心已决,那三四人,刚一赶到他的身边,其中一个,“嗖”的一声,一柄点穴橛向惠德禅师扬起的手臂弯处的“尺泽穴”,电也似疾点出。 惠德禅师手掌下落,离他自己头顶,只不过寸许时,那柄点穴橛,已然点到! 惠德禅师的一掌,虽然仍是“啪”的一声,击中了他自己的顶门,但是因为小臂弯处的穴道,已被点中,那一掌却是一点力道也没有,只等于在自己头顶,轻轻地拍了一下而已! 众人一齐向那出手如风,在刹时之间,救了惠德禅师一命的人看去,只见他手中的点穴橛,其色碧绿,竟是一段翠玉所制。 持着这柄点穴橛的,则是一个矮小老者。看来毫不起眼,怎么也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 只听得惠德禅师长叹一声,道:“李檀樾,何苦呢?” 那矮小老者道:“大师,胜败常事,为何如此自寻短见?” 另外一个中年人也沉声道:“大师,饶朋友所使,确是‘移天接地’神功么?” 惠德禅师面色灰败,只是一声不出。 看饶了她时,只见他背负双手,面上现出了极是不屑的神色,道:“我早已讲过,适才所说,只当它是戏言便了!” 惠德禅师一听,突然大叫一声,双臂一振,将他身旁的众人,尽皆推开,道:“还有一招啦!”话未讲完,身子已然腾空而起,跃起丈许,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双掌齐发,向下猛地击了下来! 这两掌,声势之猛,和刚才的两招,简直天壤之别,掌风下击,宛如自天上降下了两条万来斤重的石柱,轰轰发发之声,震耳欲聋! 那是惠德禅师,将他数十年修为之力,在这两掌之中,尽数发出之故!只见饶了她身形,突然一矮,双掌上翻,向上疾迎了上去。 他所发的招式,仍像刚才一样,两掌才一迎了上去,便向旁移了开去。只见惠德禅师的身子,在空中侧了一侧,饶了她闷哼了一声,宛若响起了一个闷雷,惠德禅师的掌力,又被他移开了两尺,刚好连在附近的一棵一人合抱的巨树之上,一声巨响,那棵巨树,竟然被生生连根,拔了起来。 惠德禅师身形向下一沉,人尚在半空,又已一掌向自己顶门拍出。 这一下,他人尚在半空,便已然下手,众人虽想救他,也是无法可施!只听得“啪”的一下,紧接着,惠德禅师的身子,便向地下坠来,倒在地上,一声不出,分明已然自破天灵盖而死! 一刹那间,轰然掌风声,呼喝声,大树拔根声,倶都成了过去。而被死也似的寂静,完全地代替了! 没有一个人出声,因为事情的演变,实在太出人意表之外了! 以惠德禅师的武功,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论,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众人怔怔地望着惠德禅师的尸体,谁也没有注意到饶了她的脸色,由黄而青,由青而黄都好几次,并且还举起袖来,悄悄地抹去了口角的一些鲜血。 隔了好一会儿,惠能和尚才首先大喝一声,捞起禅杖,向饶了她疾扑了过去! 但是他尚未扑到饶了她的身边,已然有两人疾跃了上来,一个正是刚才救了惠德禅师一次的那个老者,翠玉点穴橛伸处,已然重重地戮在惠能和尚腰际的“软穴”之上。 惠能和尚只觉得腰际一麻,力道一消,便不自由主地停下步来,喝道:“翠玉翁李猛,你也助人,来和五台派过不去么?” 翠玉翁李猛叱道:“惠能休得胡说,你师兄临死时,说什么来?” 惠能和尚大声道:“我一生都听师兄的话,这次却不能再听,放着那么多高手,难道还怕他一个人么?是五台派的朋友,一齐上!” 一面说,一面又抡起了禅杖,向饶了她狠狠地横扫了过去。 第三回 异人纷至 可是站在惠能和尚身边的腾天金蛟沈雄,手腕振处,三只金环,已然攻出一招“三星拱照”,金光漪链,向惠能胸际,直荡而至! 惠能和尚虽然鲁莽,但是在武功上,却是丝毫也不含糊。 腾天金蛟沈雄那三只金环,变幻莫测,来势何等快疾,但惠能和尚却已然在瞬刹之间,禅杖的去势一收,当胸一横。 就在那一横之际,“铮”的一声响,三只金环,已被格了开去! 惠能和尚气得“哇呀”大叫不已,骂道:“好哇!沈老贼,你也瞧五台派不起?” 沈雄沉声道:“惠能莫乱说,快回五台去,依你师兄吩咐行事!” 原来众人,一连出手,两次阻止了惠能和尚向饶了她的进攻,乃是爱惜惠能,不欲他白白地送了性命,因为既然惠德禅师,都不是饶了她的敌手,而致于自震天灵盖而死,若是惠能和尚一味硬扑,实在是有死无生,枉自送了性命!但是众人都没有一个知道,惠德禅师的度厄真气,佛门真力,何等厉害,饶了她固然以失传多年的武林第一秘技,“移天接地”功夫,将惠德禅师的“度厄真气”移了开去。可是,当他硬接住了惠德禅师的度厄真气之际,也已然被震成了重伤! 众人只见到惠德禅师,愤而自尽,却不知饶了她实际上已然受了重伤!当惠德禅师竭尽全力所发的“度厄真气”,为饶了她移开之际,惠德禅师虽然也耗去了六成以上的功力,不经多年的静养,万难复原。 但是,如果他不是被饶了她以话逼住,再行出手的话,饶了她反要毙在他的手下,五台掌门,声名何等煊赫,岂是那么容易败的? 所以饶了她和惠德禅师两人,惊天动地过了几招,虽然是一死一生,但是实际上,死者的功力,比生的还要高! 可是,饶了她在受伤之际,众人都震惊于惠德禅师之死,却是没有什么人注意他,而且他掩饰得极好,也令人看不出他已然受了伤。如果不是李猛和沈雄两人,''两番阻止,惠能和尚的禅杖击了上去,饶了她只怕也早已丧命杖下了! 当下惠能和尚气呼呼地后退一步,道:“好!好!这么多人中,难道竟没有一个是五台派的朋友么?”腾天金蛟沈雄沉声喝道:“惠能,你切勿口不择言,你走之后,我们自有道理!” 惠能和尚大声道:“我不走!你们知道什么?像他这样的妖孽,不止是他一人,如今对付他一个,尚且对付不了,人一多了,你们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听了,心中不禁尽皆为之一怔,尤其是沈雄,心内更是一动。 饶了她的来历如何,沈雄并不知道。 本来,三目灵官史泰,已然可以和他详细说起,但是史泰却又离了开去。如今,看在场众人的情形,像是除了惠能和尚一人之外,竟没有一人,得知他的来历。沈雄想了一想,忙问道:“惠能,他究竟是什么人?” 惠能和尚瞪了瞪眼睛,道:“他叫作饶奇化。” 惠能和尚这句话,其实讲了等于不讲,沈雄也不便再问下去,只得转过身来,向饶了她望了一眼,只见他一直负手而立,不言不语。此际,已然有人,点起了不少大火把,照得后花园中,光亮如同白昼,火光映在饶了她衣襟上面所绣的那朵黄梅花上,更令人觉得触目之极,在向之一望之下,不自由主,心中生出一种诡谲之感来。 沈雄顿了一顿,冷冷地道:“饶朋友,惠德禅师一死,阁下和五台派这段梁子,已然结上了。”饶了她坦然一笑,道:“与在场的众位无关,也与我几个结义弟兄无关,是我姓饶的和五台派间的事!” 在场众人心中,对饶了她其人,只觉得神秘莫测,而且心中,也没有什么好感。 可是如今一听得饶了她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尽皆生出了一点敬意。 因为,以五台派声势之盛,掌门惠德禅师,虽已死去,元化寺中,高手之多,仍是不可胜数,以一人之力,将这段梁子,完全承受了下来,这是何等样的气概?等闲人岂能做得到? 饶了她话才一讲完,惠能和尚便大喝道:“你讲话可算数?” 饶了她道:“自然算数!”可是饶了她的话,才一讲完,突然听得两个人的口音道:“自然不算数!” 惠能和尚和饶了她两人的一问一答,本来已然紧凑到了极点,那两人突如其来的声音,更是来得快疾,三种声音,一句挨着一句,当中一点空隙也没有,确是波谲云诡,突如其来! 众人一听得有人答腔,一齐循声看去,只见假山顶上,两条人影,如流星飞泻,向下逸来,来势快疾,眼前一花间,两个人已然站到了饶了她的身边。 众人定睛一看,尚未看清他们两人的脸面,首入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人襟上所绣,那朵触目已极的黄梅花! 沈雄心中一凛,再向两人打量时,只见一个乃是瘦得可怜的瘦子,身上一件长袍,罩在他如此瘦小的身躯上,更是显得空荡荡的。 那瘦子双眼翻动之间,白多黑少,若是不留心,几乎要使人以为他是瞎子! 沈雄正不知那瘦子是什么来历间,只听得崆峒派掌门,翠玉翁李猛,突然“咦”的一声,沈雄连忙回头向前猛看去时,只见李猛双眼,紧紧地盯在那瘦子的身上,面上神色,紧张之极! 那瘦子却若无其事地向李猛望了一眼,道:“李翁好记性啊!” 翠玉翁李猛忙道:“岂敢,别人能以相忘,阁下是忘不了的。” 那瘦子仍是淡淡一笑,道:“那再好也没有了,咱们正好叙叙旧。” 李猛沉声,“哼”的一声。沈雄又向另一人打量,只见那人,生得五官朝天,一头金发,貌相怪异之极,乍看起来,和一头猩猩一样! 那人不但头发是金黄色,而且眉毛、短髯,甚至眼珠,也都发着黄光,一望而知,绝对不是中原人氏,只见他眼珠骨碌乱转,突然向人丛中一指,道:“哈,我也有熟人了!” 沈雄循着他指,向前看去,只见两个人,突然转过身去,向外疾逸而出!那两人的身法,也甚是快疾,一转眼间,便已然出了后花园的围墙。可是就在那一刹间,腾天金蛟沈雄也已然看清,那两人正是江南道上的高手,人称“天地双友”的秦华和雷亮两人。 这两人,虽然算不得是第一流的高手,但是武功却也有相当的造诣。 如今,他们两人,一被那黄发怪人指了一下,便如见鬼魅,径自不顾丢人,脚底抹油,溜了开去,可知他们心中,对那黄发怪人,是如何的害怕!腾天金蛟沈雄心中暗忖,看来今晚的事情,绝不是这样容易了结! 而且,事情不止是这三人和五台派之间的纠葛,而和自己,也有莫大的干系! 看来,自己的妻子,十八年来,一直在担忧着的事,倒并不是杞人忧天!腾天金蛟沈雄,在即将封剑退休之前,又碰到了这样的事情,他心中实是又怒又急,反倒迸出“哈哈”一阵大笑来,道:“两位此来,是什么意思?”那瘦子转过身来,向沈雄作了一揖,道:“沈总镖头莫怪,我们与奇化兄交同生死,他忽然间离开了西域,我们只不过是唯恐他有失,是以一路追了下来,来到贵宅而已。” 沈雄见那瘦子讲的话甚是客气,一时倒也不便发作,但是语音之间,仍然大是不乐,道:“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那瘦子尚未回答,惠能和尚已然暴喝道:“都是妖孽!” 饶了她一笑,道:“大和尚莫要出口伤人!由我来替各位介绍一下。”说着,伸手向那黄发怪人一指,道:“这位乃是波斯人,唤着甘刺麻,也有个外号,人称金眼猩猩,各位想必听来,甚是生疏?”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 众人互望了一眼,那“金眼猩猩甘刺麻”之名,的确是闻所未闻。 饶了她又是一声长笑,向那瘦子一指,道:“这位朋友,各位虽然以前可能见过面,但是却一定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是以不识,他外号人称‘神行无影黑骷髅’……”饶了她讲了这七个字,人丛之中,已然发出了一阵惊呼之声! 惊呼声中,只见那瘦子一伸手,已然在脸上,带上了一只人皮面具。 那人皮面具紧贴在他的面上,上面绘着漆也似黑的一只骷髅,他人本生得瘦极,面具一戴上,更是和一只骷髅无异! 这时候,腾天金蚊沈雄,站得离开他们三人最近,面上神色,也为之大变! 需知“神行无影黑骷髅”七字,在武林之中,实是非同小可的威名。 那人轻功之佳,实是不作第二人想,来无影,去无踪,行事手段又狠辣无比,乃是黑道之上,数一数二的奇人。 闻听得武林中传说,其人武功招数,更是诡异绝伦,很少有人,能和他过得了十招以上。当然,武功高过他的人,也不是没有。可是他一觉出敌人的武功比他高,便立即遁走。而他的轻功又好,一旦逃走,却也没有什么人追得上他。 十年之前,大侠赖五,与他在汴梁相遇,两人动手,打到第二十三招头上,神行无影黑骷髅已然不敌,立即逸走。 大侠赖五,在后紧迫不舍,两人一直向西北方面而去,大侠赖五,直追了他二十余天,两人已然来到了大漠之中,但终于被他逸去! 也就在那次之后,武林中人,便未曾见过他的行迹,不少人,只当他已然葬身在大漠之中,却料不到他会突然在此出现! 当下只见饶了她面上的神色,仍是那么的安闲,像是他一道出“神行无影黑骷髅”七字之后,引起众人的惊异,乃是意料中的事,一点也不值得高兴一样,略停了一停,又接着道:“他姓连,名无异,各位见过他本来面目,原也无甚出奇之处!” 腾天金蚊沈雄,勉强一笑,道:“原来是连朋友,幸会,幸会。” 连无异向沈雄一笑,道:“沈总镖头名扬天下,果然不虚。” 讲完之后,一转身,道:“奇化兄,你可曾找到她?” 饶了她叹了一口气,道:“迟了,我虽然已经饶恕了她,但只怕永远找不到她了,但是我却知道,她已然生下一个孩子!” 一旁金眼猩猩甘刺麻大声道:“好哇,我一身九转神功,正嫌未有传人,侄子在哪里?”看来那甘刺麻,也是一个心急无比之人,一听得说“她”有了孩子,便立即想传神功! 在场的高手,对那金眼猩猩,本来就不甚注意,可是听得他突然间提起,他自己所练的,竟是达摩秘传“九转神功”,不禁尽皆吃了一惊。 那九转神功,内力运转,共有九折,在每一掌发出之际,也可以共有九道力道,一道比一道强,如同长江大河一样,源源不绝。 中原武林人物中,有不少内力高超的,原也可以将本身内力,变成几道,一齐逼出,但是却总不如“九转神功”那样,来得圆转自如。 却是怎么也料不到,这样一个人不人、猿不猿的波斯人,会身怀九转神功绝技! 当下只听得饶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孩子是男是女,尚且未曾弄清,又怎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连无异道:“岂有此理!” 饶了她身受内伤本重,但是他两个伙伴一到,他心情宽了许多,趁机运转真气,精神已恢复了不少,言笑自若,绝无问题,向沈雄一指,道:“只在沈总镖头的身上,便可弄清。” 黑骷髅连无异奇道:“咦?和沈总镖头,又有什么关系?” 饶了她又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 那一旁,惠能和尚又大踏步地向前跨出了两步,声如霹雳,怪叫道:“饶奇化,你还放什么连珠屁?你刚才的话,算不算数?” 饶了她冷冷地道:“饶某人向来说话只一不二,当然算数。” 惠能和尚禅杖一横,向连无异和甘剌麻两人一指,道:“那你叫这个骷髅和大猩猩滚开,咱们来大战三百回合。” 饶了她道:“大和尚,如今我还有事,三个月之内,我定然上五台山去找你便了。” 惠能和尚大喝道:“不行!” 甘刺麻黄焦色的眼珠一瞪,道:“大和尚,你如今便想动手么?” 惠能和尚本是个性烈如火,根本行事绝不顾前虑后的人,立即大喝道:“是又怎么样,先打你这猢猴!”禅杖倒转,一招“翻江腾海”,已然向甘刺麻的头顶,直砸了下来! 甘刺麻大喝一声,声如巨雷,道:“来得好!”手腕一翻,竟向禅杖迎去!众人见惠能和尚又和人动上了手,不由得一齐向前,跨出了几步。 一时之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只见甘刺麻徒手上翻,向上托了一托,惠能和尚在突然之际,只觉得一股强韧无比的力道,向上涌来,禅杖竟压不下去! 惠能和尚心中猛地一怔。而就在他一怔之间,甘刺麻五指,已然将禅杖牢牢握住! 惠能和尚一见对方,将自己的禅杖握住,心中反倒大是高兴。 他暗忖自己天生神力,对方若是要和自己比力道,岂不是自己找亏来吃?因此双足不丁不八站定,牛腿也似粗细的膀子,用力一抖,大喝道:“倒!”他只当自己这一抖,力逾千斤,对方非应声倒下地去不可! 怎知他这里,一个“倒”字才出口,突然一连三层,如同惊涛裂岸也似的力道,已然由禅杖传过,向胸口疾撞了过来,接连三下,宛若是胸口被千百斤重的铁锤,重重地击了三下一样! 惠能和尚一身横练硬功,虽然已到了第六重的地步,但是对于那么重的打击,他却也是禁受不住,大叫一声,五指一松,身子向后退了开去,一直退出了七八步,几乎将身后躲避不及的人撞翻,才“咕咚”一声,胖大的身躯,坐倒在地! 甘刺麻“哈哈”一笑,道:“大和尚颇有自知之明,说倒就倒!” 惠能和尚满面通红,想要站了起来,可是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本是几乎赤着上身的,俯首一看,只见胸前,愤起了三块青紫! 同时,又听得甘刺麻道:“大和尚硬功不错,那三块青紫,并不碍事,倒是你这柄禅杖,动不动就要行凶,要惩戒一下!” 一面说,一面双手握住了禅杖,用力一屈,那禅杖外面所涂的青漆,发出一阵轻微的“啪啪”之声,尽皆裂了开来。而那条精钢打就的禅杖,在甘刺麻的一曲之下,竟然成了一个大钢环! 甘刺麻哈哈一笑,将大钢环向惠能和尚,抛了过去,惠能和尚强忍痛疼,一跃而起,接在手中,双手也是用力一持。 只见他一捋之下,那条禅杖,重又变成了笔也似直! 但是这一下,惠能和尚用力太过,身子一个站不稳,又已坐倒在地! 金眼猩猩甘刺麻的面上,不由得也现出了惊讶之色,回头道:“无异兄,奇化兄,中原武林,确是人材辈出,这位大和尚,受了我九转神功一击,尚有如此大力,确是难得。” 连无异道:“这是五台派惠能和尚,外门横练功夫之高,天下第三。”甘刺麻“噢”的一声,道:“那么,尚有两人是何等样人?” 连无异一笑,道:“我们既已来到了中原,少不得要去见识一番,一位是东雁荡天魂上人,另有一位么,便是大侠赖五。” 神行无影黑龄髅,说来虽然是轻描淡写,可是人人皆知道,就在那几句话中,又不知可以引起多少腥风血雨来! 甘刺麻点了点头,向惠能和尚一指,道:“大和尚,你的功夫很好,若遇明师,只怕比我还高,你去吧,奇化兄在三月之内,定会到五台山去的。”惠能和尚以杖支地,勉力站了起来,道:“大猩猩,到时望你也来!” 甘刺麻道:“奇化兄一人,你们一班光秃,已然要头痛了,再加上我,你们还有命么?”惠能和尚怪吼道:“放你的猢猴屁,你要不来,便是我的灰孙子,十七八代的灰孙子!” 惠能和尚一急起上来,口中胡言乱语,也不想想他是佛门中人,何来“十七八代的灰孙子”?众人听了,又是紧张,又忍不住好笑。 甘刺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好哇,既是如此,我一定前来便了!”惠能和尚来到了惠德禅师的尸体旁边,大哭了几声,泪如泉涌,哭声感人之极,毫无做作,然后,脱下了身上的袈裟,将惠德禅师的尸体裹住,挟在胁下,大踏步地离了开去! 沈雄一见惠能和尚离去,知道五台派和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然暂时告一段落,轮到自己和饶了她两人之间的纠葛! 果然,惠能和尚才一离去,饶了她已然回过头来,向沈雄道:“沈总镖头,你为人我们弟兄均相当佩服i实县不桷用强!” 腾天金蚊沈雄“哈哈”一声长笑,道:“若是用强,沈某也在所不惧!”饶了她叹道:“沈总镖头,只要将少君请出,容我一观,有何妨碍?”沈雄沉声喝道:“我的孩子,为什么非让你看上一看不可?” 此时,他们两人争执,其余人均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争些什么。 只见人丛之中,跨出两个中年人来。 那两个中年人,尽皆腰悬长剑,那两柄长剑,又长又宽,显得甚是异样,两人的面目,甚是相似,一望便知是兄弟两人。 那两人一出来之后,便向饶了她作了一揖,道:“饶朋友要见舍侄,不知为了何事?” 饶了她道:“两位是……” 那两人道:“在下方风、方雷,点苍掌门,风雷剑客,乃是家父!” 饶了她“噢”的一声,道:“原来是两位方大侠,不瞒各位说,多年之前,我曾与一位女子相恋……”讲至此处,突然又长叹一声,面色显得沉郁之极,显见他心中的伤心。 呆了半晌,才听他续道:“我与她情爱之笃,无以复加,可是这位女子的父亲,却嫌我并非正派中人,得知之后,竟禁止他女儿,与我往来!唉,此际,我们两人,实已有夫妇之实,经我们两人,跪求三日三夜,老头子仍是不答应。” 讲到了这里,突然又听得一下冰冷无比,宛若一柄利刃,直刺人心的冷笑声,传了过来。 那一下冷笑声,竟不知从是哪一个方向传过来的,只觉得才起时,似乎四面八方,都是这样令人难受的冷笑之声。 但是在倏忽之间,却又音响寂然。 当真是来得突然,去得更是突然!如鬼似魅,诡异绝伦! 那种冷笑声,众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可是沈雄和饶了她,却已然是第二次听到了。 在刚才,他们在花厅门口,争执之际,这样的冷笑声,便曾从假山后发出! 当下饶了她又是一呆,立即回头一看。可是一看之后,面上却又显出了极是沮丧的神色,以极其黯然的声音,续道:“三日三夜之后,老人仍是不肯答允,我一怒之下,向她询问,究竟如何了断,她竟机痛哭不答,我只当她已然为乃父胁服,因此一怒而去,从此,便将她恨之切骨!” 众人静静地听饶了她叙述往事,一声不出。 饶了她又道:“直到前两年,我将当时的经过,细细地想了一遍,才觉得自己实在不应如此恨她,因此才改了现在的名字。我到处在打听她的消息,得知沈总镖头,在十八年前,曾与她见过一次,更知道她已然生下了一个孩子!” 方氏双侠冷冷地道:“那是阁下自己之事,如何扯到舍侄身上?” 饶了她道:“两位有所不知,我为了只要再见她一面,任何物事,在所不惜,我此番前来,便带来了一块‘紫金英’,以证明我绝无恶意!” 众人听了“紫金英”三字,心中又是吃了一惊,有几个心术略邪之人,目中已然异光迸射,显见他们心中,已经怦然而动! 方氏双侠道:“说来说去,我们仍是看不出和舍侄有何关系。” 饶了她道:“两位且莫心急,据沈总镖头言讲,十八年前,她追赶沈总镖头和沈夫人,乃是以为沈夫人以自己的女婴,掩了她的男孩之故。” 沈雄叱道:“胡说!” 饶了她却并不反驳,只是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岂不是沈总镖头如今的少君,实则上正是我的孩子!因此我要看上一看!” 沈雄气得面色煞白,道:“饶朋友,沈某人岂是任由他人指使之徒。”黑傲髅连无异一笑,道:“沈总镖头,令公子又不是大姑娘,叫人看上一看,又有什么关系?” 实则上,沈雄也早已想叫自己的孩子,出来跟饶了她看上一看,可是他想起三目灵官史泰的再三嘱咐,想了一想,便仍是坚持原意,道:“不行!” 只听得甘刺麻大叫道:“不行就是心中有鬼?”右手一伸,便向沈雄肩头抓出,可是他一抓未到,“嗤嗤”两声,两柄长剑,已然刺向他的胸口!那两柄长剑,不但来势异常快疾,而且剑气纵横,非同小可。 甘刺麻见了,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惊,连忙后退一步,伸指疾向剑脊弹出。可是等他双指弹出之际,那两柄长剑,却又已然一齐缩了回去,一来一去之间,疾逾闪电,甘刺麻抬头看去,只见发剑之人,正是方氏双侠。 甘刺麻怔道:“好剑法哇!” 方氏双侠冷冷地道:“不敢,家传小技,原不足以博阁下盛赞。” 甘刺麻向他们手中的长剑看去,只见那两柄长剑,比普通的,要阔上寸许,长上大半尺,看来像是甚为笨重,但是在两人手中,却又灵活无比。 只听得连无异道:“甘兄,点苍掌门,风雷剑客,乃是天下剑术的名家,两位家学渊源,自然非同等闲可比!” 甘刺麻双掌一击,铿然有声,道:“若是如此,我倒要领教一下。” 方氏双侠冷笑连声,并肩而立,剑尖指地,会家眼中,一看便知,那正是名家使剑的起势,刹那之间,可以变化无穷! 看他们三人的情形,立时之间,便可以动手大打,正在此际,饶了她道:“甘兄且莫动手,就算在下是非之请,沈总镖头,答应一下,又有何妨?” 方氏双侠眼望着沈雄。他们两人心中,也不明白为何沈雄总是不答应。 如果说,是怕饶了她突然出手,伤了孩子,有那么多人在,又怕什么? 沈雄知道他们的心意,心想这甘刺麻、连无异、饶了她三人,全皆各怀绝技,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史泰可能是大惊小怪,真让他们看上一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 因此想了一想,便道:“谭镖头!” 只见一个长髯苍苍的老者,应声而出,沈雄道:“谭镖头,你去请夫人和非儿出来。” 那老镖头答应一声,便向内走去。 一时之间,气氛便平和了许多。 只有翠玉翁李猛,翠玉点穴橛横胸,对着连无异怒目而视,想是他们两人之间,有着极深的仇恨,饶了她来回踱步,向着沈雄一笑,道:“沈总镖头,但愿她当日只是误会!” 沈雄强笑一下,道:“当然是误会。” 饶了她道:“如果是误会,在下骚扰一番,实是过意不去,那块紫金英虽然失去,在下定当追回,给令郎异日,作成名立身之助!” 沈雄看来看去,那饶了她实是十分温文有礼,可是刚才,他对惠德禅师,却又显得绝情之极,若不是他连番以言语相逼,惠德禅师也不会愤而自拍天灵盖而死,可知他实是一个难以捉摸的怪人! 当下沈雄只是淡然一笑,道:“扬名立身,不靠本身功力,总是难成功的。”饶了她也是一笑,道:“沈总镖头说得对,在下定然还要授令郎几手绝技。”两人娓娓而谈,竟像是多年未逢的老朋友一样,众人的心情,也全都松了下来,只当这件纠纷,只等沈雄的儿子沈觉非一出来,便全然可以解决了!可是正在此际,突然听得一个苍老之极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叫道:“沈总镖头!” 沈雄一听,便自猛地一怔。 因为那声音,正是他刚才派去,请妻儿出来的谭老镖头所发! 同时,众人也已然从谭镖头的叫声之中,听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的变故! 所有人连忙回头,循声看去。只见谭镖头三步并做两步,向前飞驰而至,面上神色,青黄不定,一口气来到了沈雄的面前,双眼发直,竟只是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雄心中大急,忙道:“谭镖头,什么事?” 潭老键头喘了几口气,道:“总^总^总……”敢情他心中吃惊已极,一连讲了三个“总”字,却仍然未曾说出所以然来! 此际,不但沈雄的心中,急到了极点,便是方氏双侠,饶了她等人,心中也是大为着急,道:“你缓缓气,慢慢地说!” 沈雄连忙伸手一按,按在老镖头的背际,以本身真力,助他凝气敛神。谭老镖头的面色,这才渐渐地转缓过来,老眼之中,忽然滴下两点泪来,道:“总镖头,夫人……夫人已经死了!” 这一句话,当真不啻是晴天响起了一个霹雳! 第四回 雪地风波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白皑皑的雪花,不但盖住了山、河、草、木,而且还盖住了一切声音,令得那片原野,静到了极点,简直不像是人世。 天地之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下得那么地大,以致在丈许开外,便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蓦地,在这静静的境界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犬吠声,在犬吠声中,还夹着“霍霍”的挥鞭声,没有多久,在远处便出现了一辆雪橇,由八头骏犬拉着,向前电也似疾,飞掠而来。 在雪橇上,站着两个人。那两个人,全都是一身皮裘,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皮帽,也看不清脸面,左面的那一个,手中抱着一包物事,右面的那个,一手握着缰绳,一面挥舞着长鞭。 那八头骏犬,扬鬃狂吠,迎着大雪,向前拼命地奔驰着。 雪橇过处,卷起丈许高下的雪柱,蔚为奇观。那电驰而去的雪橇,才一掠过,突然在雪橇之后,又传来了一阵凄厉无比的呼声,叫道:“停一住!” 可是雪橇上的那两个人,却是充耳不闻,那一个更是挥鞭不已,雪橇的去势更急。 而在雪橇之后不远处,只见一条人影,来势之快疾,简直难以想象,竟紧紧地跟在那辆由八头惯在雪地奔走的骏犬所拉的雪橇后面,相隔只不过三四丈远近,在拼命追赶! 那人一头乱发,迎风披拂,在那样的大雪天中,并未穿着皮裘,竟是一身劲装,只见她身形苗条,分明是一个女子。而在她所经过之处,积雪之上,一个足印也未曾留下,只不过在每隔两丈许,便留下了一滴鲜红的鲜血,血红配着雪白,夺目之极! 那女子分明是受了伤,是以才一面奔驰,一面鲜血滴之不已。 她一手提着一柄寒光莹莹的长剑,左臂却抱着一团东西,那团东西,以一件皮外套裹着,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那辆雪橇的前进之势,虽然快疾无比,可是那女子的身形,更是绝无仅有,片刻之间,竟然又被她追近了丈许! 只听得她又重又尖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快给我停住!” 雪橇上两人,一齐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持鞭的那个,又向着拉雪橇的骏犬“刷刷”挥出两鞭,犬吠之声,更是来得急骤,突然之间,那雪橇因为去势太快,急骤之间,碰到了一块石头,竟整个地翻了过来! 那雪橇突然翻身,本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情,可是雪橇上的那两人,身手却是矫捷无比,就在那雪橇翻转之际,两人身形,已然凌空向上,拔起了丈许高下,向前掠出。 八头骏犬拖着空撬,驰出了十来丈,便停了下来,狂吠不已。 就在那一刹间,追来的那个女子,也已然赶到两人的身前! 只见她身形一凝,便已然收住了势子,那两人并肩而立,严阵以待。 直到那女子停了下来,才看清她约莫三十出头年纪,凤眼含威,柳眉带煞,在美丽之中,另有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在她的左肩上,有着一道五六寸长的口子,鲜血正是由这个创口处淌出来的。 她才一站定,便立即横剑当胸,将左臂中所抱的那团物事,向前一送,剑尖一挑,挑开了那件皮衣,竟然露出一张红通通的小脸来。原来她怀中所抱的,竟是一个生着一头浓发,一对大眼睛骨碌碌地在转动着的女婴!那女婴出生,至多也不过半年,头脸一露出来,便有几片雪花,飘到了她的脸上,那女婴伸出舌来,向嘴角旁的雪花舔了一舔,像是吃得津津有味一样。 那女子将那女婴,向两人一扬,厉声道:“这可是你们的孩子?” 那两人互望一眼,因为他们所戴的风帽,遮住了他们的脸面,是以看不清楚,但是却可以看到这两人,眼中精光四射,显非常人。 两人对望一眼之后,那手执长鞭的一人,以极其洪亮的声音答道:“我们的孩子?大嫂莫非弄错了?我们的孩子,在他母亲的怀中!” 右面那人,向怀中所抱的那团物事一指,道:“就在我手上。” 那女子“嘿”的一声,猛地踏前一步,手腕一振,“嗤”的一剑,已然向那团物事刺出,同时喝道:“让我看一看!” 那两人看来是夫妇两人,那抱住孩子的,当然是妻子,她一见那女子出剑刺到,立即向后退出,喝道:“干什么?” 那女子一剑不中,“嘿”的一声冷笑,踏步进身,第二剑紧跟着又已刺出! 但正在此际,只听得“当琅琅”一声响,那男子手扬处,金光迸射,已然取出了一件奇形的兵刃,身形晃处,便已经拦在那女子身前,那件奇形兵刃,向前一送,“刷”地画了一个圆圈,金光缭绕,反向那女子疾袭而出! 那女子撤剑后退,向对方手中的兵刃,望了一眼,只见那是三只连环套在一起,径可半尺的金环,金环的边缘,锋利之极! 那男子一出手,将对方逼住,冷冷地道:“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你一直在后追赶,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女子冷笑不已,道:“你们自己做的好事,还怕人家不知道么?” 那男子向后,一掀风帽,露出头脸来,只见他一脸英悍之气,浓眉高鼻,在左额之上,有着方形的一搭红记,益显得他英气勃勃,也只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喝道:“我们做了什么事?” 那女子向他望了一眼,面上略现惊讶之色,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红额金环,腾天金蛟,沈雄沈总镖头!” 那男子手腕一振,那三只金环,又是“仓琅琅”一阵响,朗声道:“不错!” 那女子仰天哈哈一阵大笑,笑声凄厉之极,听得人毛发直竖,道:“想不到名扬天下,两湘四十九镖局的总镖头,却行此无耻之事!” 腾天金蚊沈雄面色一沉,道:“阁下含血喷人,意欲何为?” 那女子左臂突然一挥,将怀中的那女婴,“呼”的一声,向沈雄抛了过去,喝道:“这是你自己的孩子,接住了!” 女婴才一抛出,身形一转,长剑抖起一溜寒光,便直向那女的刺出。 这一剑,不但去势之速,世所罕见,而且剑势更是飘渺已极。 那女子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全身已然被剑光罩住!沈雄大吃一惊,待要向前扑去解救时,那女婴却刚好飞到他的眼前! 沈雄在百忙之中,只听得“呼”地向那名女婴,拍出了一掌。 他那一掌的掌力,极是柔软,凌空将那女婴,托了一托,身子已然疾逸而出。 那女婴的去势,被他掌力一阻,便变成向下跌来,落在积雪之上,尚兀自眼珠骨碌碌地转动,她幼小的心灵中,又哪里知道如今所发生,惊心动魄的事,是为了什么? 沈雄身形疾向旁掠出,虽然也是快疾之极,但比起那女子出手来,总是迟了一步! 只见那女子剑法一紧,漫天剑影,已然收敛,剑气嗤然,剑尖已然指向对方的眉心,同时,左臂陡地向外一挥,已然将人家手中的那婴儿,劈手夺了过来,一夺过之后,立即抽身后退,她刺剑、夺婴、退身,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潇洒利落之极!但想是她夺婴之际,左臂用力,左肩上的伤口,又接连滴下了好几滴鲜血来! 腾天金蛟一见那女子将孩子抢走,怪吼一声,金环抖动,一招“三环套月”已然向那女子下盘攻到。同时,他妻子手腕翻处,“锵”的一声,一抦“折铁柳叶刀”也已出手,反手一刀,一招“三月柳发”,已然斜砍对方肩头。 而她在一刀砍出的同时,右腿向上一抬,在她膝头处,崩簧响处,“嗤嗤嗤”三声,三枚小钢镖,也已然电射而出,奔那女子胸口射去! 刹那之间,金环攻向下盘,柳叶刀向上砍到,三枚小钢镖,直奔中路,那女子上、中、下三路,尽皆受敌,形势危急之极! 只听得她怪叫一声,左臂向上一扬,先将抢到手中的孩子,向外平平抛出,陡然之间,身形一扭,长剑抖起,首先听得“铮铮铮”三声,三枚小钢镖,已被砸得反向沈雄的妻子飞出。 沈雄的妻子吃了一惊,那一招“三月柳发”,不敢使老,连忙回招相迎,而那女子就在此际,手腕向下一沉,就在金环离她小腿,只有半尺远近处,刚好赶上,“铮”的一声,将金环压住! 直到她将两人的攻势,完全挡退,被她挥出的那婴儿,才落在雪地之上,从里面传出“哇哇”的婴儿啼哭之声来! 腾天金蚊沈雄一抖手腕,想将金环抖了起来,怎知一抖之下,竟然抖之不动! 腾天金蚊沈雄心中不禁猛地一怔,暗忖自己这一抖,足用了五成力道,金环被她长剑压住,竟然抖不起来,那女子内力之深,岂可想象?但是那三只金环,又是他仗以成名之物,断然不舍得就此舍弃,一时之间,不由得尴尬到了极点! 只听得那女子“哼”的一声,扬起了长剑,身子向后退开。 她后退之势,快疾之极,人影一晃,便已然退开了丈许。 站定的地方,恰是刚才被她挥出的那个婴孩旁边,足尖一挑,便将那婴孩,挑了起来,伸手接住。刚才,她和沈雄夫妇,动手之际,凤眼生威,何等气概,可是此际一将那婴孩接在手中,突然之际,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慈祥无比的笑容来。 此际,沈雄夫妇两人的面色,却是着急到了极点,齐声喝道:“你想作甚?” 那女子抬起头来,冷冷地道:“这是我的孩子,我夺了回来,就是如此!” 腾天金蚊沈雄的妻子,也是武林之中,知名的女侠,人称点苍神女,姓方,名婉。她父亲便是如今点苍派掌门,以一套风雷剑法驰名天下的风雷剑客方生智,名门之女,武功自然也非同等闲可比。 当下,方婉一听得那女子如此说法,面色陡地一变,喝道:“胡说!” 那女子冷笑道:“以贤伉偭在武林中的名声而论,行此无耻之事,自然不肯承认,争论也自无益,将襁褓打开一看如何?” 以刚才动手的情形来看,那女子虽已受伤,但是她身法灵巧,剑法诡异,显然还可以胜过方婉和沈雄两人,但是她却又处处显出不愿争端扩大,只求快些解决的神态。 那女子话才出口,点苍神女方婉,便尖声叫道:“不可!” 那女子“哈哈”一笑,道:“为什么?怕无耻之事被戳穿吗?” 腾天金蛟在一旁接口道:“尊驾莫信口雌黄,我们的孩子正在出疹,刚才镇上的郎中说,绝对不能见风,一见风,只怕性命难保!” 那女子突然仰天一阵怪笑,道:“你们的孩子?” 点苍神女方婉踏前一步,道:“当然,不是我们的孩子又是谁的?” 那女子面色一沉,但是转眼之间,却又换上了一副慈容,道:“我的!”点苍神女方婉怒道:“好不要脸的东西,连孩子都有胡认的么?” 腾天金蛟沈雄也道:“我们尚有要事赶路,尚祈尊驾不要纠缠不清?”那女子叱道:“笑话,我因为人暗算,在那小镇上养伤”才讲到此处,她面色一阵发白,想是伤处传来剧痛所致,喘了一口气,方道:“你们却趁机,以这个女婴,换走了我的孩子,还有脸不认账么?”腾天金蛟沈雄夫妇,面色铁青,齐声道:“天下父母,岂有以自己亲生骨肉,去换他人的孩子之理?”那女子一声长笑,道:“我的孩子,将来一定出人头地,你们自然看了眼红!” 沈雄和方婉两人,不由得啼笑皆非,方婉大声道:“雄哥,这贱人多半是个疯子,和她多啰嗦作什么?还不动手?” 她一言甫毕,柳叶刀挥出一个圆圈,一招“倒垂柳丝”,已然发出。 腾天金蛟沈雄知道那女子武功极高,方婉一人,不是敌手,因此一见妻子出手,也立即抖起金环,一招“连珠三发”,当头罩下。 那女子一见两人发招,横剑当胸,后退丈许,喝道:“住手!” 沈雄和方婉两人,一招走空,俱都为那女子快疾无比的身法所震惊,而那女子的那一声断喝,又像是具有无限的威严,两人不自由主,停下手来。 只见那女子面罩寒霜,冷冷地道:“实和你们说,我虽已受伤,但是要对付你们两人,却还易如反掌,你们如此行径,我本不当轻易放过你们,但是我仍有要事在身,若是识趣,趁早带了你们的女孩赶路去,再动动手,莫怪我心狠!” 方婉听完那女子的话,面色煞白,刚待开口时,突然听得一声长晡之声,从老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人耳却又清晰无比! 那女子一听得那阵晡声,面色便陡地一变,一顿足,喝道:“你们还不走么?” 腾天金蚊沈雄和方婉两人,久历江湖,一见那女子的情形,便料定是那,女子的什么强敌,赶了前来,互望一眼,齐声道:“你将孩子还给我们,我柄当然立即离去!” 那女子面色一沉,叱道:“好不识抬举的东西!”手腕抖处,“嗤嗤”两剑,先左后右,已然向两人疾刺而出! 那两剑的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雄浑之极,方婉和沈雄两人,不敢硬接,左右一分,方婉一转身间,已然来到了她的背后,柳叶刀无声无息,一招“柳丝飘拂”,向那女子已然受伤的左肩砍出。 而在此同时,腾天金蚊沈雄,抖起金环,也已然自上而下,压了下来! 那女子手臂一振,长剑如天绅倒挂,疾扬而起,剑光耀目,直向金环迎去,只听得“铮”的一声晌,剑环相交,三只金环,直扬了起来,反向沈雄的头顶,倒砸了下去! 腾天金蚊沈雄未曾料到对方剑上的力道,居然如此之强! 自己金环发出,被人倒格了回来,乃是出道以来,近二十年间,从来也未曾发生过的事!百忙之中,连忙一偏头时,却已然慢了一步,金环锋利已极的边缘,在他额上,“刷”地擦过! 立时之间,鲜血迸流,沈雄心惊胆寒,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 尚幸他见机得早,在一侧手的同时,内力疾吐,将对方反格之力,消去了八九成,才未被金环将头颅齐中剖开! 虽是如此,但他额角上,也已然被金环锋锐的边缘,划出了一道三寸来长,深约三分,已然伤及额骨的伤痕! 腾天金蛟沈雄和点苍神女方婉两人,本是同时发动进攻的。 那女子只顾得一剑,将沈雄的金环格开,对于自身后攻到的方婉,却不免疏于防范。那女子既具如此身手,自然不应该不知道有人自后攻到,她只是自仗身形灵巧,出手如风,早已料定,一剑挡退沈雄之后,还可以纵容躲避之故。 那女子所料,因然一点不差。可是急切之间,她却忘了自己左肩之上的伤势,本来极是严重,连养两日,尚未痊可,因为追赶方婉和沈雄两人,接连急驰了两个时辰,创口已然迸裂,是以鲜血才滴之不已。 当她一剑挡开沈雄,并令沈雄伤在他自己那一副名震武林的“三阳金环”之后,身子猛地一扭,欲待避开方婉的那一刀时,左肩之上,突然一阵剧痛!那阵剧痛,来得那么突兀,来得那么的难以忍受,令得她在片刻之间i左半边身子,为之麻木不仁,眼前也金星乱迸! 高手过招,本来丝毫也不能相差,那女子因为旧伤新发的一阵剧痛,而身形慢了一慢,点苍神女方婉的柳叶刀,已然又在她的伤口之上,拉了一下。 那一下,更是痛上加痛! 只见她银牙紧咬,身形一个踉跄,向旁跌出,方婉一招得手,一抬头间,只见丈夫满面血污,不由得心胆倶寒,叫道:“雄哥,你怎么啦?” 沈雄忙答道:“我不碍事的,快抢孩子!” 点苍神女方婉左手倏伸,中指疾弹而出,已然弹中了那女子臂弯处的“尺泽穴”。 那女子在伤势剧发之际,左臂早已麻木不仁,再经方婉一弹,左臂一松,那孩子便跌了下来,方婉伸手一抄,便已接住。 但就在此际,只听得那女子大叫一声,道:“我的孩子!” 右手突然一抖,“刷”的一剑,刺了出去。 方婉一时之间,避之不及,“波”的一声,剑尖已然刺进她的大腿。尚幸她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裘,那一剑,入肉只不过寸许,受伤不算太重,但也令得她一个酿跄,向旁跌出了一步。 那女子待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身形摇晃,却站立不稳! 当沈雄和方婉两人,向那女子发动进攻之际,正是远方响起一阵长啸声的时候,他们动手,只不过三招,全都是出手如风,总共才只不过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就是在那一瞬间,那长啸之声,已然铺天盖地,如千军万马,先声夺人,向前疾涌了过来,令得人心神皆悸! 点苍神女在跌出了一步之后,立即退后丈许,与他丈夫,并肩而立。两人一齐抬头,循声向前看去,只见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仍是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得那女子,倒在雪地之中,肩头上的伤处,鲜血泊泊,已然将雪地浸红了一大片,但仍然在不断地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叫声,凄厉到了极点,夹在那长晡声中,听来更是令人惊心动魄!腾天金蛟沈雄低声道:“婉妹,咱们走吧丨”他话才一出口,突然眼前一黑,一条高大无比的身形,已然站在那女子的身旁,同时,啸声也已然在睦然间停止! 那高大身影,突如其来,像是飞将军自天而降一样,倒将两人,吓了^跳。 一齐定睛看时,两人更是心惊肉跳! 只见来人,乃是一个老者,一身黑衣,长仅及膝,那么冷的天气,他却裸着双腿,赤足芒鞋,肤色如玉,看他的面色时,也是其白如玉,两只手上,全都留着寸许来长的指甲。 额上银髯,根根见肉,头上已然半秃,貌相威严之极,双目顾盼之间,精光四射,然是天神一样! 腾天金蚊沈雄,和点苍神女方婉两人,在武林之中,已然极有地位,见识也是极广,可是却认不出那老者,是什么来历。 只见那老者一到,向倒在雪地中的女子,望了一眼,“哼”的一声,然而又抬起头来,声若洪钟,道:“你们是什么人?” 腾天金蚊沈雄知道那老者绝不是等闲人物,一定是方外异人,那敢怠慢,一躬身,道:“武当门下弟子沈雄,点苍门下弟子方婉!” 沈雄这样报出名头来历,在武林规矩而言,就算对方想要生事,也必然要考虑一下,是不是惹得起武当掌门赤阳道人,和点苍掌门风雷剑客方生智!那老者听了,“噢”的一声,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沈雄忙道:“我们有急事赶路,但这位朋友,却苦苦夹缠,说我们换了她的孩子!” 沈雄话才讲完,只听得那女子道:“爹!他们换了我孩子!我的孩子!”沈雄和方婉两人,一听得那女子如此称呼那老者,不由得心中陡地一凉!那女子的武功之高,他们两人刚才已然领教过,若不是她早已负伤,只怕以二敌一,自己还真不是敌手。那老者未现身时,所发的晡声,如此惊人,分明是内功均臻绝顶的境地。 如果那老者出手,与自己为敌的话,只怕万万不是敌手! 两人正在吃惊间,已然听得那老者声如霹雳,厉声喝道:“什么孩子?”那女子抬起头来,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种无限凄婉的神色,道:“爹,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外孙!”那老者一听,面色陡地一沉,半头白发,倏地根根倒竖,蒲扇也似的手掌挥处,沈雄和方婉两人,根本未曾看清他如何动作,已然听得“啪啪”两声,那女子的脸上,已然挨了两个耳光! ‘那老者手下甚重,那女子两连脸颊,立时肿起了老高! 只见那女子眼中,流下了两行泪来,道:“爹,你打我也好,杀我也好,千万为我夺回孩子来,孩子难道也有罪么?” 那女子说来,凄婉之极,任是铁石人听了,也不免心中恻然! 那老者“哼”的一声,转过头去,眼光直射沈雄,沈雄忙道:“前辈莫听一面之词,我们自己的孩子,怎会弄错?” 方婉也道:“她的孩子,还躺在雪地上哩!”伸手向那不远处的女婴一指。那女婴的小脸蛋儿上,已然积了不少雪,但仍在襁褓之中挣扎。 那老者一挥手,道:“你们去吧!” 随着他的一挥手,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道,倏地发出,沈雄和方婉两人,身不由主,被那股力道,浦出了丈许开外! 两人心知厉害,那敢还敢多事逗留,沈雄扶了方婉,接连几跃,登上了雪橇,长鞭挥动,雪橇又已然向前飞驰而出。 那老者转过身来,向那女子喝道:“还不跟我回去?” 那女子在雪地中,向前挣扎着爬了过去。 那老者厉声喝道:“你想作甚?” 那女子紧紧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出,爬起了又跌倒,跌倒了再爬起,肩头的伤口,血如泉涌,看她的情形,仍想去追赶雪橇。 可是这时候,犬吠之声,已然渐渐远去,沈雄和方婉两人,少说也已在里许开外,她哪里还能够追得上人家? 那老者等她,爬出了丈许,才又喝道:“你还想怎么样?” 那女子颓然地跌在地上,回过头来,道:“孩子!孩子!可怜他已经没有了父亲,眼看又要没有母亲,可怜的孩子!” 一面说,一面眼泪直流。 此际,天寒地冻,她的眼泪,流到了脸颊上,便已然冻成了冰珠儿,随着她脸颊的抽搐,而一颗一颗,跌到了雪中。 那老者自从一现身以来,面色便严峻之极,可是到了此际,却也不免露出凄然之声,讲话的声音,也软了许多,道:“你孩子在这里,你叫什么?”那女子尖声道:“不是的!那不是我的孩子,我孩子被人换走了!” 那老者“呸”的一声,道:“好不要脸的东西,谁希罕你的野种?” 那女子怔了一怔,面色剧变,嘴唇抖动,道:“爹……爹……你……这样称呼你……自己……的外孙……么?” 那老者“哼”的一声,道:“当然!” 那女子将头埋在雪地之中,全身抖动不已,想是她心中伤心已极! 那老者一俯身,将她提了起来,挟在胁下,便向前飞掠而出! 他的身法,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便已然掠出了三丈开外。就在那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呆了一呆,像是在考虑什么问题,终于长叹一声,又转过身来,来到那女婴的身旁。 俯身看视了一下,“呼”地吹了一口气,将那女婴脸上的积雪,全都吹开,又呆了一会儿,才一伸手,将那女婴提了起来。 那女婴仍是大眼转动,并不啼哭。 看那老者的神情,像是心绪复杂矛盾,到了极点,好几次,想将那女婴抛了开去,但终于长叹一声,抱起了女婴,又向前疾驰而出! 他驰出了没有多久,雪地之中,突然又传来了阵阵的犬吠之声,只见迎面,一辆老大的雪橇,载着四个人,又疾驰而至。 两下里势子,均极是快疾,一下子便已然错了过去,那老者头也不回,但是那辆雪橇,却在越出丈许之后,陡地停了下来。 雪橇上四人,一齐跃了下来,齐声喝道:“兀那老儿且住!” 那老者身形一凝,转过身来。 那四人身手也极之矫捷,一齐向前,扑了上去,在那老者身前六七尺处站定,向被挟在老者胁下的那女子一看,;“哈”的一声,道:“果然在这里!”其中一人,踏前一步,道:“老者,你将那女子放下,自顾自去吧!”那老者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将眼中精光,尽皆敛去,对那人的呼喝,却是不福不赙,站在那里,也不离去! 那四人面上,怒容立现,又大喝道:“老者,你难道是聋子?” 那老者道:“不聋啊。” 四人中的一人道:“既然不聋,为何不听我们吩咐?我们长白四鹰,追那贱人,已有三日三夜,你快将她放了下来,由我们处置!” 那老者冷冷地道:“长白四蝇?是长白山上,四只苍蝇么?” 那四人勃然大怒,喝道:“贼老头想死哩!”“呼呼呼呼”四声,各自已然发出了一拳,向那老者袭到,拳风也颇是颈疾。 此际,那老者右臂挟着一人,左手抱着女婴,实是没有还手的余地,可是四人一拳,只使到一半,突然见他后退一步,双足飞踹而出,正踢中了两人的拳头,那两人惨叫一声,向后便倒,另外两人,连忙收住了势子,老人双目一张,须发猬张,状如天神,那四人吓得手足苏麻,汗流夹背! 好一会儿,才踉跄爬上雪橇,疾驰而去! 那老者“嘿嘿”冷笑两声,也向前驰出。 没有多久,原野之中,又恢复了极度的宁静。大雪,仍然纷纷扬扬地下着。 第五回 一个少女 不但是腾天金蛟,心中猛地一震,刹时之间,便自面色大变。 而且,点苍双剑方风和方雷两人,也是不由自主,“啊”的一声惊呼!其余众人,更一齐呆了一呆。 因为,点苍神女方婉,刚才还在沈雄的旁边,向饶了她高声叱责,她是何时离去的,甚至没有人注意,陡然之间,听得了她的死讯,什么人的心中,能够不感到大是奇怪的? 片刻之间,人声陡地为之静了下来,只听得谭老镖头的喘气声。 当然,这样的静默,并没有维持多久,腾天金蚊沈雄,已然陡地一伸手臂,五指如钩,紧紧地抓住了谭老镖头的肩头,厉声道:“你说什么?” 他当然无意伤及谭老镖头,可是谭老镖头,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在他心中引起的激荡,实在是厉害之极,因此他出手便在不知不觉中,用上了极大的力道,谭老镖头被他抓得骨头欲裂,老眼之前,直冒金花,忙叫道:“总镖头放手!”、可是腾天金蚊沈雄,却是恍若无闻,又厉声问了一次,“你说什么?”谭老镖头挣了一挣,未曾挣脱,心知若不是自己将话说上一遍,沈雄绝不会放手,忙又喘着气道:“夫人已然死了!” 沈雄的身子,又是一震,道:“三目灵官史泰呢?”谭老镖头道:“他……身受重伤,已然将死!”沈雄紧接着又问道:“公子呢?”谭老镖头道:“公子不知何处去了!” 他们两人,一回一答,紧凑之极,一口气便已讲完,沈雄手一松,“唾呀”大叫一声,转过身来,面色铁青,双掌一错,掌还未拍出,掌风轰然之声,已然大作,向着饶了她,猛地推出了一掌! 人人尽皆可以看得出,那一掌,乃是腾天金蚊沈雄,毕生功力之所聚,要不然,绝对不会掌一发出,便有那么大的威力! 而且,这一掌,还是舍死忘生,拼命的打法。 寻常武林中人对敌,内力放尽,至多也只运上九成的功力,已算运足,以防万一对方的功力高过自己时,尚可留一退步。 可是沈雄此际这一掌,却是一点余地也不丨方风和方雷两人,一见这情形,心中大吃-可是腾天金蚊沈雄那一掌,去势何等快疾着排山倒海之力,向饶了她疾涌了出去! 若是饶了她并未受伤,这一掌,他当然百他刚才硬接了惠德禅师的“度厄真气”之后,以如此威势压倒,他简直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只听得他忙道:“沈总一”可是他只叫了两个字,掌力的前锋,已聚连气也透不出来,哪里还能够再开口讲话?但是就是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金眼猩;一个一声怒吼,一个一声清啸,两人身形如飞也已然各自攻出了一掌! 那两股掌力,向着沈雄所发的掌力,疾迎情形不妙,心知沈雄这一掌,既已不留余地,人,反击了回来,不死也得重伤! 因此,他们几乎是在甘刺麻和连无异两人摆动,“嗤嗤”有声,已然向两人刺出了两剑! 那两剑,不但剑气撕空,嗤然有声,而且震之声,乃是点苍风雷剑法中的绝招,"风雷—时夕问签平县石人裉故口旧里散继踏步进身,脚下留下了老深的足印。他刚才和甘刺麻、连无异的掌力相交间,一上来,便已然大受震荡,受了内伤。 但是因为点苍双剑的两柄长剑,及时赶到,甘刺麻和连无异两人,若是再硬进掌时,非为双剑所伤不可,因之他们一击便退,无形之中,救了沈雄的一条性命,所受的内伤,也不算太重。 沈雄向前踏出了两步,两眼神光炯炯,望着连无异和甘刺麻商人。 这两人中,所受的外伤,是甘刺麻较重,但是却也只是皮肉的轻伤,两人也是目射异光,注定了沈雄,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但就在此际,只听得饶了她道:“谁也不要动手,沈总镖头一定误会沈夫人之死,是我们一伙人所害死的了!” 沈雄面色涨得紫姜也似,厉声道:“难道还不是么?”甘刺麻一听得沈雄如此说法,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哈哈大笑,道:“沈总镖头,那你可弄错了,咱们几人,因是无意在江湖上争雄,是以才隐居西域,与令夫人无怨无仇,害她作甚?” 腾天金蛟沈雄听了,心中不由得一怔。 他心知甘刺麻所言,是事实居多。因为,以甘刺麻、饶了她两人的武功而论,若是在武林之中走动,一定可以名满天下。但是他们两人的名头报了出来,却是根本无人听闻,可见他们志不在争名,当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害上一个人。可是沈雄的心中,却又不全然相信甘刺麻所讲的话,因为事情实在太巧了,饶了她刚硬要察看自己的儿子,却便在此际,生了惨剧! 当下他呆怔了一怔,正要幵口讲话时,已然听得饶了她道:“那位史镖头只是受了重伤,何不快赶去,问他一问究竟事情如何?” 饶了她一言,提醒了沈雄,他也顾不得抹去口角的血迹,一个转身,便自向内院,飞掠而出,一面掠出,一面叫道:“是好的别走!” 甘刺麻等三人,各自一声长笑,由连无异和甘刺麻两人,一边一个,扶住了饶了她,非但不走,而且跟住了沈雄,向前掠出! 在他们三人之后,点苍双剑,以及和沈雄交情极好的翠玉翁李猛,华山派中高手,金剑书生袁致祥等人,也跟在后面。 其余的一些宾客,心知既然发生了这样的惨事,自己一涌而上,也是无补于事,因此便只在原地,议论纷録不已。 却说沈雄向着内院疾掠而去,一晃眼间,已然来到了他儿子沈觉非所住之处。 沈雄夫妇,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疼爱之极,不但传武,而且习文。 沈觉非所住,自成一个院落,在一个月洞门穿出去,是一个小小的庭院,三间房间。倚着几从修竹而建。环谙极静八沈雄一穿进了月洞门,便自一呆! 只见屋旁的那三丛修竹,每一株,已然都有碗口般的粗细。可是此际,却是七零八落,几乎尽皆断折,倒在地上,而且,还有一个假山的山峰,也已然被什么推倒在地,而三目灵官史泰,则正被压在那个假山峰之下,尚在微弱呻吟。 在两株断竹之下,压着点苍神女方婉,只见她右手,兀自抓着一柄长剑。可是那柄长剑,却已然齐中断成了两截,深深地截人一株巨竹之中。 光就这等情形来看,已然可以看出,方婉和史泰两人,与人动手的经过,是何等的惨烈!而对方也不知是用什么办法,竟能硬生生地将那么多株巨竹,片刻之间,完全摧折! 沈雄呆了一呆,叫道:“非儿!非儿!” 他一面叫,一面旋风也似,掠进了那三间房间,可是片刻之间,已然出来,在方婉的身旁,停了下来,俯下身去看视。 只见点苍神女方婉的面色铁青,虽然已死,但是仍然是双目圆睁,咬牙切齿,想是她临死之际,心中将敌人恨到了极点! 腾天金蚊沈雄向她看了一眼,心如刀割,口角又涌出了几丝鲜血,正待去问史泰时,再仔细一看,只见方婉的额角之上,嵌着一枚极其细小的暗器,这时候本是夜晚,不是留心,万看不出来。 沈雄连忙伸指一挟,将那枚暗器,挟出来一看时,却是一枚套在小手指上的玉戒指。沈雄怔了一怔间,只听得“轰”的一声,甘剌麻已将压在史泰身上的假山石推开。 只听得史泰声音微弱地叫道:“总……镖头……你^决……来……” 沈雄一拧身形,赶了过去。 只见三目灵官史泰,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面色难看之极,想是他内脏之伤,已然支离破碎,因而七窍尽皆流血不已! 沈雄忙问道:“敌人是谁?” 史泰嘴唇翕动了好几次,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甘刺麻大声喝道:“你是唯一见证人,却是非说不可,不能就此便死!” 金眼猩猩甘刺麻的话,听来像是无理取闹,但是却大有理由。 因为,如果三目灵官史泰,临死之际,不将仇人是谁说出的话,则沈雄一定仍然不肯放过他们,当然,甘刺麻绝不是怕沈雄,但是因此一来,辗转仇杀,腥风血雨,再无了日! 三目灵官史泰,只剩一口气未断,听了甘刺麻的大喝之后,身子猛地痉挛了一下,想是他心中,也是焦急到了极点。 可是,他嘴唇哆嗦间,却仍然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甘刺麻身形一俯,疾伸右掌,按在史泰的“华盖穴”上,将本身的“九转神功”,自掌力向史泰的体内,渡了过去。 当然,人人都可以看出,史泰的伤势,重到了极点,既使是大罗神仙,也再难挽回他的性命,可是众人却又希望,甘刺麻的“九转神功”之力,渡入史泰的体内,可以令他迟一点死。 只要迟上一句话的工夫,便已然够了! 此际,每一个人的心情,也已然全都紧张到了极点,各自屏气静息,一声不出,翠玉翁李猛,踏前一步,以翠玉点穴橛,指向甘刺麻背后的“灵台穴”。因为甘刺麻的手掌,一按到史泰的胸口,可能使他多活片时,讲出仇人之名。但是却也有可能,事情本是他们的同伴所为,而甘刺麻则发掌将史泰从速震死! 李猛的点穴橛,指向甘刺麻,一旁连无异,却迸指如戟,隐隐地对着李猛。 而金剑书生袁致祥,则手按剑把,双目将连无异全身,尽皆罩住!只等三目灵官史泰开口,便准备展开一场惊心动地的厮杀! 沈雄站在史泰的面前,又大声道:“谁?仇人是谁?是谁?” 三目灵官史泰身子又是一阵几个痉挛,道:“一……个……少……女……当……真是……意想……不……”他下面一个“到”字,尚未出口,喉间发出“咯”的一声,便已然死去! 本来,他们几人之间,气氛是何等地紧张。 史泰声音虽低,也是人人都可以听得到,他一死去之后,众人的姿势,一点也没有变过,可是紧张的气氛,却已完全没有了。 腾天金蚊沈雄呆了一呆,抬起头来,他心中也是莫名其妙。 一个少女! 自己在武林之中,当然仇人甚多,但是却绝未曾和一个少女,结过什么大仇,以致令得那个少女,要对自己使这样严厉的手段来报仇! 金眼猩猩甘刺麻站了起来,道:“沈总镖头,事至如今,该信我们了,我们弟兄四人,大哥向不外出,我们三人,无事也绝不在武林之中走动,我们襟上,绣上一朵梅花,便是不蹚混水、孤芳自赏之意,怎会下这种毒手!” 腾天金蚊沈雄,猛地一俯身,剧烈地摇动着史泰的尸身,以凄厉已极的声音叫道:“史镖头,那少女是谁,你说啊!你说啊!” 史泰已然气绝,当然不会再回答他的话,沈雄子失妻亡,而敌人却来去无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前后两个时辰间,他简直处在两个夭地之中,心中实是哀痛之极,呼声之凄厉,当真是不忍入耳! 一旁众人听了,心中也不禁尽皆为他难过,甘刺麻望了他一眼,道:“沈总镖头,尊夫人既已仙逝,你也不要太难过!” 沈雄猛地抬起头来,叱道:“若不是你们前来一闹,她怎么会死?就算不是你们下的手,我也与你们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沈雄一面说,一面身形猛地一转,双掌如山,又已向甘刺麻推出! 甘刺麻身形一晃,向外飘了开去,避开了沈雄的那一掌,沈雄眼中,杀机毕露,恶狠狠地,还兀自要追攻了上去。可是一旁,翠玉翁李猛,金剑书生袁致祥两人,见甘刺麻刚才不接沈雄的那一掌,已然知道他心中,绝无亚音 思、 而沈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如果逼得甘刺麻非出手不可时,却非吃大亏不可,因此两人,连忙一边一个,将沈雄拉住。 沈雄怪叫道:“你们拉住我作甚?” 李猛道:“沈兄,报仇之事,不但是你,我们也全算上一份!” 一旁饶了她也道:“沈总镖头放心,咱们兄弟三人,也决不坐视,依我来看,那少女一定便也是盗我紫金英的人。” 两人正劝说间,谭老标头,也已然赶了进来,道:“沈总镖头,我刚才来到时,三目灵官史泰还和我讲有几句话!” 谭老镖头此言一出,众人忙问道:“他说什么?”谭老镖头道:“他说,沈公子是被那个少女,挟持而走的!” 沈雄又是一惊,道:“他还说了什么?” 谭老镖头又道:“他只是叹息,说万万料不到,一个如花似玉,年纪不满二十的少女,出手竟会如此厉害,他只是叹息!” 甘刺麻道:“那少女的形容如何,三目灵官史泰可曾对你说过么?” 谭老镖头摇了摇头,道:“没有,他只是说那少女,美到了极点!噢,还有,他说沈夫人和那少女,才一照面间,便已然中了那少女的一枚暗器,当真称得上出手如电四字!” 沈雄听了,心中一动。 他自方婉的头上,取下那枚玉戒指之后,便一直顺手,套在指上,此际一听得谭老镖头如此说法,便脱下了那枚玉戒指来,道:“各位,拙荆额上所中暗器,乃是一枚玉戒指!” 他将戒指递出,众人一齐围拢来看。 天色甚是昏暗,本来也看不清那枚玉戒指是什么样子的,可是金剑书生袁致祥,伸手入怀,已然摸出了一颗照夜明珠来。 珠光照射之中,已然将那枚玉戒指,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枚玉戒指,还有指甲大小的一块玉面,在玉面之上,刻着两个字。 众人一齐仔细去看那两个字时,不由得尽皆呆了一呆,面上现出了无比犹豫之色,各自后退了一步,抬头向沈雄望来。 沈雄只感到莫名其妙,道:“怎么啦,可是敌人的来头太大?”接着,又是“哈哈”一笑,道:“这本来是沈某人自己之事,各位刚才所言,沈某人也绝对没有放在心上?” 他还只当,众人是在那枚玉戒指面上的两个字中,看出了那个少女的来历,而因为来头大到了极点,所以众人才神色如此怪异! 因此,他在心情激愤之余,才讲出了那一番讥讽众人的话来。 腾天金蚊沈雄只当自己这番话讲出来之后,众人至少会红一红脸。可是,他定睛向众人望去,众人的神色,却仍然是那样的怪异,而且,仔细看来,也不像是在吃惊,更无一人脸红!沈雄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正待再问时,已然听得李猛问道:“沈兄,那枚玉戒指,可真是从嫂夫人额上取下来的么?”沈雄沉声道:“如何不是?那枚玉戒指,正嵌在她额角的‘神庭穴’上,可知她是一上来,督脉便已然受了重伤,这才惨死的!” 那“神庭穴”和“上星”、“会宗”穴,全是额角之上,隶属于督脉的三个要穴,一被暗器嵌中,自然难免重伤! 沈雄这一番话,虽然有着替方婉辩护之意,暗示方婉并不是如此脓包,片刻之间便被敌人害死的人,可是所说的,倒也的确是实情。 他话一说出,众人的神情,更是怪异,只见翠玉翁李猛双手一摊,道:“沈兄,可是这只玉戒指,是你自己的啊!” 沈雄一听,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若不是他素知翠玉翁李猛的为人,极是严肃,几乎以为他是在讲笑话!他连举起那枚玉戒指来看时,金剑书生袁致祥并未将那颗照夜明珠收起,珠光所及,仍可以将那枚玉戒指,看得清清楚楚。 他一看之下,自己也不禁呆住了,双眼发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枚玉戒指的玉面之上,刻着两个字,乃是“沈雄”两字,正是他的名字!当然,在一枚玉戒指上,刻上“沈雄”两字,乃是人人可为之事,可是沈雄在一看之间,便已然认出,那枚玉戒指,的的确确,是自己的东西,那是他绝不会忘记的。 因为,那是当年,他和方婉两人,到点苍去参见方婉的父亲,风雷剑客方生智,方生智赞同女儿和他的婚事,将那枚玉戒指,送给沈雄的。而戒指面上,本来并没有字。 那两个字,还是点苍神女方婉,连夜雕刻了上去的。因此,这枚戒指,乃是他的定情之物,沈雄怎会得认不出来? 一刹那间,腾天金蛟沈雄僵立在地,但是心急电转,他却在片刻之间,不知想起了多少事情来! 那枚玉戒指,他几乎不能相信,还会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手上! 因为那枚玉戒指,已然遗失了十八年了! 戒指遗失的所在,正是在关外的那个小镇上,当时,他们夫妇两人,冒着风雪赶去关外,追寻失镖,到了那小镇上,略停了一停,缓了一口气,在洗热水面间,沈雄因为带着那枚玉戒指,像是手指更被冻得僵硬了许多,因此便脱了下来,放在桌上。 可是,当他洗完面,想将戒指放好时,却已然失去了那枚玉戒指的踪影。那枚玉戒指,若论玉的价值,当然所值无钱,但是对他们夫妇两人,却有着特别的意义,当时,两人也曾到处寻找过,可是却并无结果。 因为他们当时所做的事,极是紧要,因此他们虽是不舍,也只得再启程赶路。 他们才一离了那小镇不久,便遇上了那个来历不明的怪女子。便是本书第四回所叙的那一段情节,此处不再赘言。后来,他们将失镖追回,回程时,也未曾经过这个小镇。 他们也只当那枚玉戒指,是被店小二见财起意,偷了去的,因此,他们在临走时,也曾向掌柜的留下话头,不论是谁,若是发现了这枚玉戒指,送到两湘任何一家镖局的话,便以黄金百两见赠。 多少年来,也未见有人来领得百两黄金,他们夫妇两人,也几乎忘记这件事了! 可是,当年,腾天金蚊沈雄,对于那枚玉戒指,到底有着极深的印象,因之,当他将那枚玉戒指,在方婉的额上,一取下来的时候,他便自然而然地,将之套在自己的四指之上! 沈雄站着发呆,众人尽皆等待着他的解释。只见他呆了半晌,连他自己的面上,也显出了无限狐疑之色,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她自己收起了这枚玉戒指,但是却又为了什么呢?” 沈雄话中的她,自然是指她的妻子,点苍神女方婉?浴?br /> 众人听了沈雄的自言自语,尽皆感到莫名其妙,点苍双剑道:“姐夫,你说什么?”沈雄抬起头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沈雄的言词,听来倒像是他的心中,藏有什么极大的隐秘一样,方风问道:“那么,这枚本是我爹爹的戒指,如今怎会嵌到了我姐姐的额上?” 腾天金蚊沈雄摇了摇头,道:“我已然说过了,我不知道,那枚玉戒指,是早已失落了的,失落在十八年前,关外一个小镇的客店中。” 众人心中,只是感到奇怪,只有饶了她,心中突然一动,道:“你说什么?” 腾天金蚊沈雄,一面和众人说话,一面仍然在不断地深思之中,对于饶了她的问话,竟然未曾听到,突然答非所问,道:“我知道她是谁了!” 众人更是莫名其妙,问道:“沈总镖头,你知道是谁了?” 沈雄厉声道:“那个少女!那个凶手!” 他一面说,一面脑中,早已浮起一个女婴的面容来,大雪纷飞,怪女子、的追踪,雪花飘在那女婴的面上,那女婴乌漆漆的大眼珠,那女婴的小舌,津津有味地舔着飘在她嘴角的雪花! 十八年前的一切,全都历历在目地,浮上了他的心头,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 点苍双剑见姐夫像是有点癫狂,还只当他伤心过度,是以失常,因此忙道:“姐夫,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再说罢!” 沈雄尚未回答,饶了她已然冷冷地道:“两位由得他说,我知他心中,一定已然想到了什么事!”讲完之后,又是“嘿嘿”两声冷笑。 众人心中,不禁皆大是姥异,不知饶了她何以知道沈雄的心意。 只听得沈雄点了点头,道:“我是想起许多事来了,一定是她!” 翠玉翁李猛忍不住问道:“是谁?” 腾天金蚊沈雄,陡地抬起头来,伸手向饶了她一指,道:“是他的女儿!”众人刚自一怔间,已然听得饶了她冷笑一声,道:“沈总镖头,只怕是你自己的女儿吧!”饶了她的这一句话,众人听了,心头更加是莫明所以,不知所云! 只听得腾天金蛟喝道:“胡说!” 饶了她冷然道:“我已深信,她当年所疑之事,竟是一点不假。” 他们两人,说来说去,所讲的话,众人竟是一个字也不明白! 一旁金眼猩猩甘刺麻,早已然大不耐烦,问道:“饶兄,你们在说些什么?打的什么哑谜?怎么我们一点也听不懂?” 饶了她转过头去,道:“甘兄,你当知我改名为‘饶了她’的深意?”甘刺麻“呸”的一声,道:“咱们兄弟多年,自然知道。” 饶了她一声长叹,道:“我到今日方知,她当年,生下了一个孩子。” 甘刺麻道:“是啊,你已然说过了。” 饶了她伸手向腾天金蚊沈雄一指,道:“如今我已然可以肯定,沈总镖头夫妇,当年确是以极其卑鄙的手段,换了她的……我的孩子!” 沈雄怒不可遏,大声叱道:“放屁!” 饶了她已是连声冷笑,道:“那名女婴,如今长大了,但是却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那枚玉戒指,沈总镖头,一定是尊夫人有意放在女婴的襁褓之中的,是以才会在那少女的手中出现,就是当年你们弃而不要的女婴,是不是?你刚才心中,可是这样想的?” 饶了她的声音,越说越是严厉,词锋也是咄咄逼人之极! 沈雄气得脸色铁青,喝道:“不错,我是想到,那少女,可能就是当年的那名女婴,但是那少女,却是你的女儿,天下父母,焉有忍心不顾自己女儿,去换人家的孩子之理?” 饶了她冷冷地道:“天下母亲,焉有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得,硬说被人换走了之理?” 沈雄怒道:“谁知你那位情人,弄的是些什么花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之不休,众人也已然渐渐地听出了一些眉目。 点苍双剑一皱浓眉,道:“饶朋友,只怕你生了大误会了!” 饶了她冷冷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在雪地中,他们不肯让她看一看孩子,为什么到如今,他们又不肯让我看一看孩子?” 翠玉翁李猛见两人争论不已,心中也知这件事,实在是复杂到了极点!他和腾天金蚊沈雄夫妇,相知多年,若是要他相信,沈雄夫妇,会以自己的女儿,去换人家的儿子,他也是绝不肯相信的。 可是此际,从那枚玉戒指,从他们两人口中的争论看来,却又像是影影绰绰,真有那么一回事!他想了一想,便道:“反正非侄和那少女,总有在武林中出现之日,到时不是可以弄清楚了么?如今争有何用?” 饶了她像是未曾听得李猛的话一样,自顾自地大笑起来,道:“甘兄,连兄,我终于已知她尚在人间了!你们怎不向我道喜?” 甘刺麻道:“喜个屁,弄得人头昏脑涨,喜从何来?”他武功虽高,心思却是十分简单,那么复杂的一件事,他根本弄不清楚! 饶了她和甘刺麻交情深厚,而且他自己正在高兴头上,自然不以为忤,笑道:“甘兄,咱们走吧!”连无异闪身而过,将他扶住,和甘刺麻三人,径自跃出了围墙,向外掠去。 翠玉翁李猛等人,扶着沈雄去休息,方风方雷两人,忙着料理丧事,不但封剑不成,连寿也祝不成了,沈雄一连两天,水米不进,只是呆坐不动,到了第三天头上,便突然不见!众宾客欷戯不已,也离了开去,点苍双剑,赶回点苍,向乃父风雷剑客方生智,报告一切,不到一个月,这件怪事,武林中已然传了开来! 第六回 月夜惨事 武林之中,虽然人人都在谈论着这件怪事,而且,风雷剑客方生智,也已然亲自下点苍山来,寻找杀害他女儿的凶手。 风雷剑客方生智威名垂数十年,已届九十高龄,七十以后,专修内家气功,功力之高,自然是罕有敌手,他亲下点苍,武林之中,更为之轰动。可是,在那一个月中,突然失踪的腾天金蛟沈雄,和沈觉非两人,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方生智离了点苍之后,来到了沈宅,一时之际,茫无头绪,想起饶了她等人和五台派之约,便又赶到五台山去,以候饶了她等三人前往。 武林之中,人人都可以感到,不寻常的事,已然开始了。 这件事演变下去,会成为什么样的情形,固然人人心中,惴惴不安,但是却谁也不能预料,作书人也要暂且搁下不提,再回头说一说一个月前,在沈宅所发生,而未曾补叙的事。 那一晚,虽然是沈雄寿诞的前一晚,但是沈觉非却还是像往日一样,在父母面前,讨教武功,直到深夜,方自回去。 其时,夜已颇深,来贺的宾客虽多,但都已经睡了。而饶了她尚未来到,一切都静悄悄地,沈觉非背负双手,望着月色,慢慢地踱了回去,刚走出没有多远,突然间,鼻端像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那股香味,淡到了极点,但是也幽雅到了极点,使人才一闻到,心中便感到说不出来的受用。沈觉非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忖这种幽香,天地之间,除了极美极美的少女的身上才有之外,还上哪里去找? 他今年已然到了十八岁,年轻人心中,不免有些绮思,一想到这一点,便不禁停住了脚步。可是当他四面观看时,却仍然是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而那股幽香,却也越来越淡,闻不到了。 沈觉非心中不禁有些怅然,望着月华,低声自言自语道:“月中嫦娥,刚才难道是你下凡来了?否则,人间哪来这样的幽香?” 他一言未毕,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了“咯”的一声娇笑! 那一下娇笑声,像是忍不住突然发出的一样,而一发之后,却又立即止住,因此格外显得神秘已极,一闪即逝,沈觉非陡地呆了一呆,那一下倩笑声,在他脑际,回荡不已,一时之间,他竟想不起在自己的家中,绝不应该有这样动听的少女之声传出,竟自发起怔来,好一会儿,才猛地省起,这是什么人?若是前来赴会的宾客,行径又似乎不该如此诡异! 这才立即转过身来,沉声叱道:“什么人?” 可是当他回过身来时,只见花影扶疏,哪里还有人影。 沈觉非将刚才的情形,细想了一想,那一股幽香,那一声倩笑,绝不是自己的幻觉,他身形展动,向前掠出了丈许,便突然一呆。 只见在一丛含苞未放的芍药花上,有着一条水红色的丝帕。沈觉非连忙拾起来,那股幽香,又在鼻端回荡,那丝帕之上,绣着一个“雪”字,整块帕子,握在手中,软绵绵地。沈觉非站了一会儿,想不出究竟来,握了丝帕,又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他便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才一进门,尚未掌灯,便觉出自己的屋子中,那股幽香,荡漾不已。沈觉非接二连三,遇到这样的异事,心中莫名其妙,正待去点灯时,忽然听得黑暗之中,一个动听已极的少女声音道:“沈公子,你回来了么?” 那声音虽然动听之极,听了令人心中,不自由主生出一股极是熨帖之感,但是陡然听来,沈觉非也不禁为之一怔。 连忙回头看时,只见黑暗之中,自己日常坐在练字的书案之旁,云鬓高髻,坐着一个女子。 那一晚,月色虽然甚亮,但在屋内,却甚是昏暗,沈觉非只看得出那是一个女子,至于她是如何模样,却看不清楚。 沈觉非怔了一怔,道:“你……你是谁?” 那女子“咯”的一声娇笑,道:“你还问我哩,我正要问你,你是谁?” 那女子的声音,莺声沥沥,令人听着,心中舒服之极,沈觉非自己的住屋之中,突然被人闯了进来,本来,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敌意,可是一听得那少女的声音之后,心中敌意,不禁尽去! 当下他呆了一呆,道:“你刚才已然叫我沈公子,如何不知我是什么人?”那女子又是一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何人,只怕你自己不知道!”沈觉非听了,不禁一呆,道:“这是什么话?” 那女子接连笑了三下,那三下笑声,却又截然不同,第一下,轻爽嘹亮,像是在笑沈觉非那一问,问得太傻,第二下,却是听来,令人毛骨悚然,冰也似冷的冷笑!而第三下,则笑声狞厉已极,令人不寒而栗!沈觉非呆了半晌,他真难想象,那截然不同的三下笑声,竟是由一个人所发出来的! 他正想再说话时,外面已然传来了喧嚷之声,那女子突然站了起来,道:“沈公子,我远道而来,有一点事找你,你在此等我一等,我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会儿就来。” 沈觉非忙道:“姑娘且一一” 可是,他一个“慢”字,尚未出口,一阵幽香过处,那女子竟已不见!沈觉非呆了半晌,点着了灯,就在书案面前,拽过了一张椅子,对着那女子刚才坐过的空椅,呆呆地坐着,心中缭乱,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际,在后花园中,实在已然闹得翻天覆地。但是一则,沈觉非所住的庭园,离后花园甚远;二则,沈觉非此际,完全被那女子诡异而不可捉摸的行动所惑,对着那张空椅,只顾冥思那女子的形容,外界的声响,他竟全然听不到! 过了没多久,沈觉非突然又听得身后传来“咯”的一下笑声,道:“你在想什么?” 沈觉非连忙回过头去,却又并无一人,他心中不禁愕然,再回过头来时,面前的空椅之上,却已然坐着一个少女! 沈觉非心中,不禁为之一惊,那少女显然是在他一回头之际,掠向椅子,坐了下来的,而总共才不过是一回顾间,她行动之快,轻功之好,简直是听也未曾听到过!他呆了一呆之后,向那少女一看,心头更不禁为之抨评乱跳!只见那少女,也在望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能将人的肺腑望穿一样,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嗔非嗔,颊边梨涡隐现,阵阵幽香,袭了过来,看她的年纪,也是不过是十七八岁,可是刹那之间,沈觉非对着她,竟为她艳丽无匹的容光所逼,口唇翕动,但是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一会儿,那少女才柳眉微蹙,突然之间,脸上又是一红,低下头去,道:“刚才,我……失了一条丝帕,可是你捡到了么?” 沈觉非忙道:“是,是。”一面说,一面却仍然不住望着那少女。 那少女脸泛红霞之际,更是美丽之极。 只见那少女手一伸,道:“拿来!”沈觉非反倒一怔,道:“拿什么来!”那少女轻轻一顿足,道:“我的丝帕!”沈觉非这才如梦初醒,“哦”的一声,连忙从怀中将那条丝帕,取了出来,递了过去。这才发现,那少女手中,握着一块紫殷殷的,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物事,将丝帕接过了之后,便将那块物事,包了起来。 沈觉非父母,固然是武林之中知名之士,而他本身,也自幼习武,家学渊源,武功也颇有根底,但是他却从来也没有在武林中行走过,江湖阅历,根本没有。此际虽然看出那块紫殷殷的物事,不是凡品,但却也不知那便是武林至宝“紫金英”。 那少女将“紫金英”包好之后,仍然握在左手。沈觉非定了定神,道:“姑娘刚才说有事找我,不知有何见教?”那少女一笑,道:“沈公子,我问你,你〗刚才,那少女提及此言时,沈觉非心中,可是当时,他还只当那少女是在说笑,此心中更奇,道:“姑娘,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你今年,该也“正是。” 那少女道:“十八岁,也已经可以算是成一知道?” 沈觉非越听越奇,道:“姑娘,我实在听;那少女又长长地叹了一声,眼圈突然红^道,你根本不姓沈,也不是沈雄和方婉的儿子沈觉非一听得那少女讲出这样的话来,面”姑娘,你这是什么话?” 那少女道:“我知道你不肯听我的话,但”自然知道了。” 沈觉非此际所遇,实是他出生以来,所未眼前的这位少女,是这样的温婉可爱,低的诡异,令人莫测高深!当下他问道:“姑娘那少女眼圈更红,低下头去,道:“我“怜人。” 那少女“咯咯咯”一阵娇笑,直笑得花枝乱颤,像是听到了极是可笑的话一样。 沈觉非究竟年少气盛,被那少女一笑,未免沉不住气,一转身,便从墙上,摘下一柄长剑来,手腕抖处,“锵”的一声,剑已出鞘。 那剑在出鞘之后,却又响起了“仓琅琅”的一阵响。只见他已然右手提剑,左手握住了三个径可尺许、纯钢打就、边缘锋利无比的钢环! 沈觉非父母,一以金环驰名,一个则是点苍世传的剑法,罕遇敌手。 当沈觉非开始学武时,沈雄夫妇两人,也曾争执过好几次,一个要给他以环为主,一个以剑为主。结果,争来争去,却融合了两人的剑招环术,另创了一套剑环并使的武功。令沈觉非左手使环,右手使剑! 这种左右双手,使两种不同兵刃的武功,本就极之难学,通常所见的,只有枪盾互使,刀拐互使等几种,而两件兵刃之间,也需要有可以配合之处。 如今,金环和长剑,实是毫无共通之点,要一起使用,更是难上加难。 尚幸沈觉非心地颖悟,又肯勤学苦练,是以十数年下来,也已经斐然有成。 只惜他一上来,便走了招式诡异新奇的路子,内功修为方面,便不免进境迟缓了。 当下他一剑三环出手,傲然笑道:“我父母所使,也是这两件兵刃,姑娘要杀我父母,不妨先在我处,领几招去!” 那少女向一剑三环,斜睨了一眼,面上现出了鄙夷之色,道:“本来我倒不想和你动手,但你既然坐井观天,我们也不妨过几招,你自问,可以几招之内不败?” 沈觉非听得那少女口气,如此之大,心中不禁呆了一呆,道:“走着瞧吧!” 那少女笑吟吟地道:“好,你进招吧!” 沈觉非一怔,道:“你兵刃呢?” 那少女道:“你进招吧,多废话作甚?”沈觉非听了,心中不由得大为踌躇。 他刚才,已然见过那少女的轻功之好,简直是闻所未闻,当然武功也颇有根底。而自己则因为从小便练剑环互使之术,掌法上,实是有限得很,她如果不肯取兵刃,自己当然也只好徒手应敌,只怕不免吃亏!因此,他呆了一呆,道:“这样说来,你是愿意空手对我一剑三环了!” 那少女抿嘴一笑,道:“是。” 沈觉非心想,看那少女的神态,如此倨傲,倒也不要给她小觑了自己!因此便后退一步,道:“好,姑娘看招!”手腕一翻,一剑已然平平刺出。 这一剑,乃是“风雷剑法”中的一招“清风徐来”。风雷剑法,共十二招,以风为名者四招,以雷为名者四招,风雷并称者四招。那“清风徐来”是第一招,去势极是缓慢,势子绝不凌厉。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沈公子,你只管尽力使出,何必手下留情?”沈觉非一听,面上不禁一红。他在一见那少女之际,就对之生出了无限的好感,实在不愿伤她,可是那少女却以话一逼再逼,沈觉非心中,更是沉不住气,忙道:“姑娘你接招了!” 一言未毕,剑势已变,由“清风徐来”变招为“劲风习习。” 那一变间,风雷剑法的精奥之处,便全部展现,只听得刹那之间,剑气嗤然,剑影纵横,一柄长剑,幻成了层层剑影,均皆指向那少女的胸前要穴!可是那少女却还是悄生生地站在当地,笑道:“金环呢,为何不用?”沈觉非沉声道:“你先接我一剑再说!’,他虽然出手仍不甚急,但是一对答间,剑尖却也已然递到! 只见那少女在刹那之间,身形突然向旁一侧。她那一个身法,怪到了绝点,在一侧之间,已然是转了一个半圆。 那一来,她身子并未避开,却反而变成以背对住了沈觉非! 沈觉非心中一惊,那一剑的去势,便慢了一慢,可是就在那一慢之间,只见那少女出手如风,水葱也似的手指,已然疾弹而出,“铮”的一声响,正弹在沈觉非长剑的剑脊之上! 沈觉非只觉得她行云流水,轻轻巧巧的一弹,力道却是奇大无比,手腕一麻,那柄长剑,竟然被她弹得直向下垂去! 沈觉非这才知道,对方如此自恃,果然是武功非同小可,连忙想扬起金环来应敌时,只听得那少女“咯咯”一声娇笑,出手比电还快,手腕反扬,敢情她刚才弹剑那一招,招势尚未使老! 手腕反扬而起之后,在沈觉非的胸前,电光石火之间,连点了三下! 沈觉非只觉得胸前“太乙”、“梁门”、“不容”三穴,一阵微麻,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后退时,却又听得那少女转过身来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伤你的,我若是要伤你时,你此际后退,也已然迟了!” 沈觉非心知她所言是实,一张俊脸,涨得血也似红,道:“我那一剑,本未全力以赴!” 那少女“咯咯”笑道:“我本叫你全力以赴的,你既输得不服,不妨再来过!” 沈觉非道:“姑娘,兵刃无眼!” 那少女一听,一双妙目,清光流转,在沈觉非身上,停留了半晌,才道:“你这人倒是老实得很!”沈觉非刚被她激怒,此际又被她赞了一句,心中感到甜丝丝地,那少女又道:“你只管动手便了!” 沈觉非道:“好!”一步跨出,脚踏子午,长剑已然再度扬起! 这一招,他已然使上了一招“春雷骤发”,只见匹练也似的一道剑光,自上而下,斜斜地疾削而到,同时,金环抖动,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的“玱琅”之声,竟自下而上,合了上来! 他两件兵刃,一齐发动,声势果然大是不同,那少女娇叱一声,道:“来得好!”只见她双臂一振,两股柔和已极的力道,突然激荡而出,左手五指,一收一放,竟向沈觉非的金环抓来! 沈觉非金环的招式立变,由“玉环套月”,变成“玉兔西升”,“刷”地向外一挥,以金环锋利已极的边缘,反削那少女的手腕。 他这里变招,已然可以算得上是快疾无伦,可是那少女的招式,却变得更快,只见她陡然之间,右手竟已在第一只金环之内穿过,伸指弹处,“叮”的一声,弹中了金环! 那一弹,力道比刚才的一弹更大!沈觉非招式展不开,三只金环,“玱痕”连声,向上扬起。 这一切,本来是电光石火之间,一刹那的事,当金环向上疾扬而起之际,恰好长剑削了下来,金环砸向长剑之上,一下金铁交鸣之声,悠悠不绝。 沈觉非一见自己两般兵刃相交,已然心知不妙,可是不等他收势,倩笑声中,一阵幽香,自鼻端拂过,左右的“肩井穴”上,又是一麻! 沈觉非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那少女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面前,道:“这下如何?” 此际,沈觉非已然看出,那少女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自己十年苦练,自以为武功已然了得,但实则上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刹时之间,他不由得心情黯然,正想认输时,突然听得门外母亲叫道:“非儿!” 沈觉非听出是母亲的声音,心中不禁大奇,暗忖半夜三更,母亲来作甚?忙道:“妈,我在这里!”他话才^出口,门口人影连闪,只见母亲和三目灵官史泰两人,已然站在门前! 方婉和史泰两人,原是来看视沈觉非,不让他去和饶了她见面的。 此际,两人一见沈觉非兵刃出手,在他对面,却站着天仙化人也似的一位少女,不由得尽皆一怔,方婉立时厉声喝道:“你是谁?” 那少女在方婉一进来时,脸上的笑容,便已然收了起来,而换上了一种极是茫然的神色,望着方婉,一句话也不说。 方[见她不答,更是疑心,转头喝道:“非儿,她是什么人?” 这一问,、沈觉非也为之一愣,忙道:“妈,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方婉“哼”的一声,手一探,已然夺过了沈觉非手中的长剑来,一声断喝,一招“雷动惊蛰”,已然“嗤”的一声,向那少女刺出! 方婉此际,也已年将六十,她一生练风雷剑法,剑术造诣之高,尤在点苍双剑之上,这一招“雷动惊蛰”,经她使来,更是非同小可,剑气大作,电光石火之间,剑尖已然指向那少女的胸口! 沈觉非虽然已经知道那少女的武功,实是非同凡响,但是却也怕她不能徒手接住自己母亲那么凌厉的一剑,因此忙叫道:“妈!” 可是他一声,才叫出口,只见那少女衣袂飘飘,已陡地凌空拔起了五尺!那拔起之势,笔也似直,又是正在方婉的一剑,将要刺到之际,方婉想要改招,也自不及,“嗤”的一声,一剑已然刺空! 方婉看出那少女凌空拔起的身法,神异之极,也不敢轻敌,连忙收剑,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半夜在我儿子的房中?” 那少女又恰好在方婉收剑之际,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一起一落之间,竟然仍站在原地! 只听得她以极其激动的语气,道:“你……你便是方婉么?” 方婉横剑当胸,道:“不错,我是!” 那少女伸手入怀,摸出了枚玉戒指来,道:“你……可认得这枚玉戒指?”她的语气,仍然是激动到了极点,俏面也自涨得通红,眼中却已然泪花乱转,沈觉非陡然之间,想起她刚才所说,要取自己父母性命一言来,心中不禁猛地一怔,忙道:“姑娘,你一”可是,他话未讲完,方婉已然脱口道:“奇啊,那枚玉戒指怎会在你手中?” 沈觉非心中也是一奇,暗忖原来母亲和她是认识的?只见那少女突然之间,泪如泉涌,尖声道:“当年你为什么不要我?当年你为什么不要我?”她的叫声,实是凄楚之极! 方婉听得她突然之际,叫出那样的两句话来,心中不禁奇绝,道:“你说什一”她下面一个“么”字,尚未出口,那少女纤指弹处,那枚玉戒指,已电射而出!那少女和方婉两人,隔得本近,玉戒指电射而出之际,方婉连躲避的念头都不曾起,那枚玉戒指,已然嵌入了她眉心间的“眉冲穴”上!方婉应变极快,一受重创,立时使出了一招点苍剑法中的绝招,“风沉雷动”。 那一剑,剑如霹雳,“轰”然而发,可是那少女却突然向前跃去,一晃眼间,沈觉非和史泰两人,连看也未曾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得“格”的一声响,方婉手中长剑,竟已然断成了两截! 点苍神女方婉,惊叫一声,双足一点,便自倒退出去,可是那少女右手挥处,“砰”的一声,一掌已击中方婉的胸口! 方婉本来就是一个向后退出之势,再加上那少女的一掌,力道极大,方婉的身子,竟然从门中,一直跌了出去,跌出了两丈许,落在院子中! 那一切变化之快,从少女陡地弹出玉戒指起,直到方婉飞出,简直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史泰和沈觉非两人,大吃一惊间,一个自前,一个自后,连忙扑了上去,各自发出了一招。 可是那少女在一掌击中了方婉之后,也已向外,飞掠而出! 沈觉非金环一招走空,那少女向迎面而来的史泰,直撞了过去,史泰看出势子不妙,想要躲避时,已然不及,只听得“砰”的一声,那少女的身子,撞了过来,史泰竟也断线风筝似的,向外跌了出去,跌出了两丈,背脊才撞在假山石的石峰之上! 三目灵官史泰,在被那少女,一个满怀,撞出之际,本来并未受伤,只是觉出一股大得出奇的力道,将自己拥了出去而已。 如果他不是恰好撞在假山石的石峰之上,飞出五六丈后,原可无事。可是也是他命中难逃此劫,竟然撞正了那石峰,只听得“轰”的一声响,竟然将那石峰,生生撞折,他人跌到了地上,那石峰却又齐齐正正,压到了他的胸口!一时之间,连受两次重创,三目灵官史泰,只剩下了喘气的份儿!那少女,掠出了房门之后,来到了方婉的身边一看,方婉却已然断了气。那少女只略呆了一呆,突然之际,扑向方婉的身上,哭了起来! 沈觉非赶了出来,见那少女伏在母亲的尸身之上痛哭,不禁大怒道:“女贼,还哭什么?”“玱琅琅”抖起金环,当头压下! 可是他那一招,刚一发出,那少女已然一跃而起,沈觉非那一招,几乎击中了他母亲的尸身,连忙翻身时,只见那少女双掌齐发,已来到了那一丛翠竹前面,只一掌,便将一株碗口粗细的翠竹,砍折下来。 看她的情形,像是心中难过已极,正在乱发双掌,以求发泄。 但是,却又像是高兴之极,又像是激动之极,总之,她面上的神情,实是难以捉摸! 沈觉非此际,见母亲已死在她的手下,那里还有什么心情,来欣赏她的神态,赶了过去,金环抖动,发招不已。 那少女对他的进攻,视若无睹,也根本不还手。可是每当沈觉非的金环,将要削中她的时候,总是相差极微,便被她避了过去! 沈觉非一连递了十来招,连那少女的衣服,也未曾挨着一下! 那少女将一大丛翠竹,尽皆砍折,身形才陡地停了下来。 沈觉非喘了一口气,厉声道:“女贼,拿命来!”那少女冷冷地道:“你还在做梦哩!快跟我来!”话一说完,身子便向外,飞掠而出! 沈觉非足尖一点,便跟了上去,片刻之间,便已然出了围墙,向野外驰去! 沈觉非跟在那少女的身后,倒并不是因为那少女的一声娇叱,而是他母亲,已死在那少女之手,他如何肯轻易放过? 虽然他明知自己不敌,但是怒火头上,他哪里还考虑得了那么多?一口气追出了十余里,却始终和那少女相隔,两丈来远! 沈觉非陡地想起,那少女武功如此之高,轻功又这样好法,她若是要摆脱自己,真是易如反掌,但是她却一直离得自己,如此之近,可见是有意在引自己! 沈觉非一想及此,心中不禁更是大怒,厉声叱道:“女贼止步!” 那少女果然身形一凝,转过身来,月光掩映之下,却又见她满面皆是幽怨之色!沈觉非一见她果然停住了脚步,便连人带金环,向前冲了过去,迎面一招“环环见血”,疾使而出! 那一招,名为“环环见血”,实是金环招数之中,最是厉害的一招! 腾天金蚊沈雄以这一招,不知打败了多少黑道上的高手,此际,沈觉非狠命使出,更见凌厉,金环呼晡间,已然向那少女,当胸撞出! 那少女立即身形一转,向侧避了开去,可是金环过处,却也将她衣袖中的一角,削了下来! 那少女一避了开去之后,纤指弹处,却已然弹中了沈觉非右手脉门,沈觉非全身皆震,五指不自由主一松,金环已然脱手飞出! 那少女伸手一捞,已将金环凌空接住,只听得“啪啪啪”三声,三只金环,竟在片刻之间,全都被她拗折,丢在地上! 沈觉非呆了一呆,双掌一错,又是一连两掌,向那少女,击了出去。 那少女并不还手,只是身形疾退,娇叱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沈觉非无明火冒三千丈,怪叫道:“你是我杀母仇人,我与你不共戴天!”那少女发出了一声凄然已极的长笑,道:“傻子,你完全弄错了,刚才,只不过是我杀了我自己的亲生之母!” 沈觉非陡地一呆,大喝道:“你说什么?”只见那少女又潸然下泪,道:“她虽是我生身之母,但是却根本不配做我的母亲!” 第七回 怨情难舒 一时之间,沈觉非简直给那少女的言语行动,弄得莫名其妙! 这实在也不能怪沈觉非,因为那少女的一切,实在太神秘了! 她的出现,便是那样的突如其来:一股淡淡的幽香,伴随着一个美绝人寰的少女。若说她残毒,当她微笑的时候,却连明月也为之失色。但如果说她温婉,则她下手之际,却又那样地不留余地! 而且,从她所说的话中听来,她像是知道着自己从来也不知道的身世秘密! 因此,沈觉非呆了半晌,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别吞吞吐吐地了!”那少女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沈觉非踏前一步,道:“我确是十分明白。”那少女眼中泪花乱转,道:“那……那死了的妇人,是我的……母亲。” 沈觉非剑眉微耸,道:“如此说来,你竟是我的妹妹了?” 那少女却又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和你本来,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沈觉非听至此处,心头怒火,不由得又陡地升起。刚才,他听得那少女如此说法,也已然信了那少女所说的话,还只当那少女,是当年不知为什么,为自己父母弃丢了的妹妹。 可是如今他又听得那少女这样说法,那分明是说,自己根本不是沈雄、方婉两人的儿子!这样的话,那少女本来也曾经说过一次,可是无论是什么人,哪怕说上一千次,一万次,沈觉非都不会相信的! 当下沈觉非“嘿”的一声冷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看那少女的情状,像是满腔幽怨,道:“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了么?” 沈觉非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也不必花言巧语,你既然害死了我的母亲,我绝不能放过你,如今你武功比我高,如果你怕我报仇要趁早下手,我绝不皱一皱眉头,你出招罢!” 讲完之后,昂然挺胸而立。 那少女一双妙目,在他身上流转,突然轻轻一顿足,道:“你这浑小子……” 只讲了一句话,眼圈儿早又红了起来。 沈觉非心中只记着杀母之仇,对于那少女楚楚动人的神态,却全无怜惜之意,冷冷地道:“如今我打不过你,你既不下手时,咱们后会有期!” 话一讲完,身形一转,一个起伏,便已然掠出了两三丈开外!可是,他掠出两三丈之后,身形尚未站稳,身边一阵幽香过处,那少女却已然拦在他的面前!沈觉非和那少女,两番交手,深知那少女武功之高,自己万不是敌手,因此一见那少女拦住了去路,立即一个转身,又向相反的方向,逸了出去!可是,情形和刚才完全一样,他刚一逸出,那少女又已然拦在他的面前!沈觉非的心中,又急又怒,剑眉轩动,厉声道:“你又不下手,又不让我走,究竟想要怎么样?” 那少女道:“我要你跟我来。我早已和你说过,我来到你家,一则,是为了取沈雄夫妇的性命,二则,是要带你去见你亲生母亲,如今我已然手下留情,放过了腾天金蚊沈雄,你跟我去吧!” 沈觉非只觉得那少女的话,夹缠不清,心中更是怒火中燃,厉声喝道:“女疯子,我妈已然死在你的手中了,那里又跑出什么亲娘来?” 那少女凄然一笑,道:“不论你叫我什么,反正你得跟我走!”沈觉非气疯了心,竟不多考虑,“呸”的一声,道:“女贼,你想勾子,也不能这样硬来的啊!”他因为被那个少女,激得怒到了极点,因此一时之间,也不想想话的轻重。 等到话一出口,他心中也已想起,对方是如此秀丽的一个少女,自己怎可以这样难以入耳的话去污蔑她?可是话已然讲出了口,哪里还收得回来?只见那少女,陡然之间,花容失色,张大了两只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沈觉非,嘴唇哆嗦,像是想讲些什么,可是却又讲不出来,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你……你……” 她只是讲了三个“你”字,便身形晃动,突然欺向前来,沈觉非只觉得眼前掌影摇动,连忙想要招架时,却已然不及!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他左颊之上,早已被那少女,掴了一掌! 沈觉非陆地一呆,竭力镇定心神时,已然觉出,那股淡淡的幽香,越飘越远,那个少女,衣袂飘飘,早已在四五丈开外! 那少女的身法,简直快到了极点。沈觉非才停睛一看时,她在四五丈开外,可是一晃眼间,却已然远在十丈以外了。 沈觉非还听得她一阵阵的啜泣之声,远远地飘了过来,刹时间,他心中不知是爱,是恨,茫然地抬起头来,向那少女的背影瞧了瞧,想要出声,叫那少女回来,可是又终于未曾叫了出来。 那少女的身形,一连几晃,早已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了。 但是沈觉非却仍然呆呆地站着不动。 他心中将那少女所说的话,细细地想了一遍,他觉得那少女在对他说话时,无论在那一方面来看,都不像是在骗他!但是,那少女所说的话,对他来说,却又是无论如何无法接受,无法相信的! 他想了片刻,眼前又浮起母亲惨死时的情景来,眼中不禁垂泪,右足一顿,便向回驰去。 在那一瞬间,他已然决定,自己决不能对那少女,生出任何感情,因为那少女,是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人,自己的母亲,便是死在她手下的! 可是沈觉非却不知道,“感情”一词,实在是最为玄妙不过的。 当你下定决心,对某一个人,绝不生任何感情的时候,那只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事实上,正是因为你对他已然有了极浓烈的感情,才会有这样决定的! 当下沈觉非一直向家中驰去,驰出了没有多远,忽然听得“哈哈”的笑声,迎面传来。那笑声来得极快,一晃眼间,已然到了身前! 沈觉非抬头看去,只见三个人,两个高,一个矮,正迎着自己,飞掠而来。 看那三个人来的方向,像是从自己家中,跑出来似的。 沈觉非一想及此,身形不由得一凝,也就在此际,那三人身形,也陡地停住! 沈觉非练武,虽然因为一上来,便走错了路,钻人了招式变化的牛角尖中,内功的根底,未曾扎得十分的稳妥。但是他究竟是名家子弟,见识颇广,一见那三人,在如此高速的行进之中,竟能陡地停下身来,便已然知道那三人武功极高,因此不由自主,向那三人望了一眼,只见那三人,也正向他望来。中间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更是目光灼灼,注定在自己的身上。他的左右双臂,被一个身形高大,金发高鼻的人,和一个矮子架着,看来已然受了伤。 沈觉非和三人打了一个照面,见是从来也未曾见过的三个陌生人,便不再逗留,身形一痛,便待与这三人错身而过。 可是他身形尚未掠出,中间那个文士打扮的人,已经突然叫道:“小哥且慢!” 同时,左面那个高大汉子,五指疾伸处,凌空抓了一抓。沈觉非只觉得一股力道,随之而发,竟将他的去势阻住! 这一来,沈觉非的心中,不禁大是有气! 本来,他自母亲死后,心情的缭乱,已然是无可名状,此际又见那三人无理取闹,更是按捺不住,身形一凝,喝道:“做什么?” 那中年文士笑道:“小哥莫发脾气,你是向沈家庄去么?” 沈觉非挺胸道:“是又怎样?” 那中年文士忙道:“腾天金蚊沈雄,是你的……”沈觉非不等他讲完,便道:“那是我爹。”他话才一出口,便见那中年文士,猛地震了一下,也不继续讲话,呆呆地望着沈觉非,脸上的神情,显得复杂之极,好一会儿,才双臂一震,震脱了那两人,向前面走了两步,双臂一张,便向沈觉非扑来!沈觉非看来,那中年文士的行动,简直又是一个疯子! 他一见那中年文士向自己扑到,便立即身形一闪,向后避了开去。 可是,那中年文士却并不停留,足尖一点,又扑了上来,道:“孩子!爸爸找得你好苦!” 沈觉非一听之下,不由得怒火蹿顶!刚走了一个,要带他去见“亲娘”的,如今,又来了一个自认是父亲的!沈觉非看出那中年文士,步履也斜,下盘甚是不稳,身形向下一沉,一等那中年文士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倏地一掌,当胸击出!那中年文士双臂张开,胸前毫无阻隔,那一掌才发,便“砰”的一声,击个正着! 刹时之间,只听得另外两人,一声怒吼,人影一闪,便已然赶了过来。可是,等他们赶到时,那中年文士,却已然一个站不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口角流出了两丝鲜血来!沈觉非却未曾料到,那中年文士,竟然如此不经打,一掌便已然受伤! 看官,那三个人,正是才离开了沈家庄的甘刺麻、饶了她和连无异三人。若论饶了她的武功,便是十个沈觉非,也不会是他的敌手。可是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饶了她却为惠德禅师的“度厄真气”所伤。那“度厄真气”乃是佛门无上内功,无坚勿摧,何等厉害。当时,饶了她虽然以武林中久已失传的“移天接地”神功,将之硬移了幵去,可是在那一瞬间,他却也运足了本身功力,和“度厄真气”硬抗了一下。 就在那时候,他实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只不过他一直未露声色,所以才不为人知。此际,他在毫无防范的情形之下,胸前要害之处,被沈觉非击了一掌,自然是伤上加伤! 当下只听得金眼猩猩甘刺麻一声怪吼,道:“好逆子,竟敢打你阿爹?”身形晃动,五指箕张,便已然向沈觉非抓了下来! 沈觉非见他来势猛烈,连忙想要躲避时,却半步也挪动不得! 原来,甘刺麻的那一抓,虽然尚未抓到,可是他内力已发,早已将沈觉非的全身,尽皆罩住!眼看沈觉非非被他一抓抓中不可,饶了她突然摇手道:“甘兄,快请住手!” 甘刺麻一怔,那一抓,立时凌空收住,只听得饶了她道:“孩子,打得好,爹是该打!” 沈觉非听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时之间,倒不知说什么才好。甘刺麻舌绽春雷,喝道:“还不拜见你亲生之父?” 沈觉非一怔,“呸”的一声,道:“谁认得你们是什么人?”他一面说,一面已然打定了主意,趁早摆脱这三人为上。 因此话一讲完,便早已双足一点,向后退了开去。可是他这里才一后退,突然听得“哈哈”一笑,一条人影,比电还疾,已然向自己迎面扑了过来!眼看要与他相撞间,又突然平空向外一转,来到了他的背后。 仓皇之间,沈觉非根本未曾弄清,是怎么一回事,那人一伸手间,已然托住了他的后腰,喝道:“去!”沈觉非只觉得一股力道涌到,人已然身不由主,向饶了她飞了过去! 沈觉非的心中,不由得又急又怒,大喝道:“你们究竟想要怎样?” 直到此际,沈觉非才看出,那个飞掠而至,将自己托出的人,就是那个矮小汉子。他心中对其人的身法之快,不由得大是骇然! 须知连无异外号人称“神行无影黑骷髅”,其轻功之高,实已到了极高的境界!刚才那一手,还只不过是他小试牛刀而已! 饶了她面带微笑,道:“孩子,你被腾天金蚊沈雄夫妇,欺瞒了十八年,难怪你对我心存敌意,你想想,若不是你是我的儿子,谁肯挨上你一掌,仍然对你和颜悦色?” 沈觉非听了,心中不禁一怔,因为饶了她所说的话,竟和那少女,不谋而合! 他想了一想,强忍住气,道:“刚才那少女,可是你们的一伙?” 饶了她道:“不是,我虽然未与她见过面,但是我知道她才是腾天金蚊沈雄的女儿!”沈觉非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奇,简直如坠五里雾中,完全摸不着头脑,呆了半晌,道:“你们都别胡说了,我要回家去!” 饶了她道:“孩子,你且跟我来,我们一起找到了你妈,再作道理,此生此世,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会分离了!” 饶了她说来,虽然感情诚挚到了极点,但是沈觉非却完全听不进去!如果他能够将那番话听进去的话,他刚才早已跟着那少女走了,怎会再遇上甘刺麻、连无异和饶了她等三个人? 因此他面带怒容,道:“别胡说了,我自有父母,自有家在,谁和你一起去?” 饶了她叹了一口气,向甘刺麻使了一个眼色,甘刺麻已然会意,突然身形一晃,来到了沈觉非的面前,手指点处,沈觉非肩头一麻,右面的“肩井穴”,已然为他封住! 沈觉非心中怒极,但是却已无法可施! 甘刺麻一一将沈觉非的穴道封住,便待伸手来挟起沈觉非来。 就在那一瞬间,沈觉非陡地觉得左肩的“肩井穴”’上,麻了一麻,被一股力道,冲了一下! 左右肩井穴,本是两个相通的穴道,左穴被封,拍右穴可解,反过来,也是一样,沈觉非在刹时间,左穴被那股力道一冲,右穴已然解开,一见甘刺麻伸臂向自己挟来,立即发出了一掌,向着甘刺麻的胁下,重重地击了出去! 那一掌之发,其意外之处,虽然甘刺麻已是一流高手,也是全然不防!因为,他已然看清,沈觉非的武功,实是尚未登堂入室。 自己这一点,固然只用了两成的力道,可是也已然足够,照理来说,不等一个对时之后,穴道自解,沈觉非万难自己运力冲开! 因此,沈觉非那一掌突然攻到,甘刺麻固然应变神速,刹时之间,只听得“砰”的一声,已然齐齐正正,击中了甘刺麻! 固然,沈觉非的一掌,就算击中了甘刺麻,也万难伤他。反倒被甘刺麻九转神功,反震出两三步去,可是甘刺麻对沈觉非的穴道,忽然能自动解开一点,也感到了莫名其妙! 只听得他“咦”的一声,道:“小娃子,你练过‘移位换穴’之法么?”那“移位换穴”,乃是一种极其上乘的武功,能在刹时之间,逼转经脉,将人身的穴道,移开原来的位置,而令得对方点穴之术无功。 眼下甘刺麻并不知道沈觉非左面“肩井穴”上,曾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道,冲了一冲,因此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等到话一出口,他才想起,事实上万无此理,因为武林中高手虽多,但是练成那“移位换穴”功夫的,却也寥寥可数,沈觉非的武功,如此不济,焉有能练成这门功夫之理?因此他立即又自己回答自己道:“不会啊,他怎么会这门功夫?” 此际,不但甘剌麻心中奇怪,便是连在一旁的饶了她和连无异两人,也是莫名所以。 他们刚才,亲眼看到甘刺麻被点中了沈觉非的“肩井穴”,饶了她心中,还嫌甘刺麻下手,太重了些,唯恐沈觉非禁受不住。可是,在刹时之间,甘刺麻却反倒中了沈觉非的一掌! 甘刺麻呆了一呆之后,大踏步向前跨出了两步,中指倏伸,又已然向沈觉非点到!他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出手,足用了五成功力,眼看指风劲疾,将要点头,而沈觉非仓皇之间,想要避开,又绝避不过去时,沈觉非突然又觉出,右臂臂弯的“尺泽穴”上,有一股力道,疾撞了过来! “尺泽穴”被那股力道一撞,右臂便不由自主,向上扬了起来! 那一扬之势,自下而上,极是怪异,也极不自然,简直出于常理之外。可是沈觉非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人,刹那之间,他已然看出,自己右臂的这一扬起,如果中指立时弹出,正可弹中对方向自己点来的右手的脉门!他心念电转,尚未想毕,中指便已然“啪”的一声,弹了出去! 甘刺麻一指点出之后,见沈觉非在万无可能躲避抵抗的情形之下,右臂突然古古怪怪地扬了起来,心中已经为之一怔。更未料到,电光石火之间,沈觉非竟会一指向自己脉门弹到!连忙想要缩手时,却已然慢了一步,被沈觉非那一指,正好弹在脉门之上! 脉门要害,非同小可,甘刺麻固然一身九转神功,但是脉门一被沈觉非弹中,那一招之力,也在瞬刹之间,化为乌有! 他那一指,虽然仍点中在沈觉非左面的“肩井穴”上,但是却已然一点力道也没有了! 沈觉非见自己一弹奏功,心中大喜,足尖一点,又向后退出。 饶了她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哈哈”大笑,道:“甘兄,虎父无犬子!”甘刺麻心中疑惑不定,回头道:“奇化兄,你别得意,我要是出手太重,伤了他时,你又怎地?”饶了她忙道:“我与你之间,多年交情,立时断绝。”甘刺麻搔了搔头皮,他本是直心肠人,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才好,可是在一旁的连无异,却已然看出了一些溪晓,沉声道:“等我来!” 他一个“来”字才出口,便自身形如烟,向着沈觉非,疾掠了出去,才一掠到,迸指如戟,已然向沈觉非的腰中,电也似疾,攻出了一招。 沈觉非刚才,连经两次,未被甘刺麻所制,已然知道,一定是有高手,在暗中相助自己,越发胆大,一见连无异攻到,欺他人矮,一掌向他,当头压了下来! 沈觉非对付的方法,本来极妙,但是,出手却有快慢之分。 若是无人相助,不等他那一掌拍到时,连无异早已抓住了他的腰部,令他全身力道,施不出来!因此,连无异虽然觉出头顶风生,也是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那一抓,仍是疾抓而出。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沈觉非突然觉得,胁下一麻。 那一麻的感觉,就像是突然之际,被人出其不意地呵了一下痒一样,沈觉非不由自主,“咭”的一笑,身子扭了一扭。 他那一扭,模样实是极怪之极,若在平时,难免惹人失笑。 可是在此际,他那一扭,却是有用之极,一扭之下,连无异那一抓,招式使老,竟然还差半寸,未能将之抓中! 虽然连无异立即变招,企图再次出手,但是沈觉非的一掌,却已然重重地击了下来,“砰”的一声,正击在他头顶之上! 神行无影黑骷髅连无异,早年在黑道之上行走时,一身武功,已然罕遇敌手,近年来,专习内功,又和几个绝顶高手在一起,更是功力精进。 可是无论如何武功高的人,除非已然练成了“金刚不坏”身法,或是专练头上功夫,例如“油锤贯顶”一类的人,正顶门上,被人拍了一掌,也是忍受不住,连无异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一时之间,几乎站立不稳,勉力向后退出了一步! 连无异在黑道之中,本来是穷凶极恶之徒,他和饶了她、甘剌麻等人在一起,装成无意于在武林之中争名夺利的姿态,实则上,他心中却是另有极其奸毒的图谋。 只不过甘刺麻、饶了她等人,胸怀坦荡,并未曾发觉而已! 此际,他被沈觉非一掌,击得眼前金星乱冒,不由得凶性大发! 怪叫一声,双掌一错,便已然“呼呼”两掌,连忙攻出! 那两掌,掌风飒飒,一听便可以知道,连无异是动了真怒! 一旁甘刺麻和饶了她两人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齐声叫道:“连兄!”连无异在刹那之间,才想起眼前这个年轻》,饶了她是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儿子的,如果伤了他,饶了她一定不依,而如果得罪了饶了她,自己处心积虑,多年的苦心,便要付之流水! 尚幸他内力,早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两人的叫声未毕,他已然硬将掌力,向旁一移,“轰”然有声中,一旁一株碗口粗细的桧树,已然应声而折! 沈觉非的心中,不禁骇然,心想那一掌,若是被他击中,还当了得?此际不走,更待何时?连忙身形晃动,向外逸出时,可是甘刺麻却又转了过来,掌风呼呼,将他逼了回来。 饶了她道:“孩子,我不会骗你的,等我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你就可以明白了!” 沈觉非想走又走不脱,那在暗中,帮了他大忙的人,又不露面,他心中实是焦急之极,顿足道:“谁耐烦听你们胡说,我妈死了,我急着要赶回去哩!”饶了她叹了一口气,道:“方女侠死得甚惨,沈大侠也已然知道了,孩子,你可知道,嵌进了方女侠额上的那一枚戒指,乃是沈大侠的?” 沈觉非虽然觉得事情可疑,可是他却绝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下去,道:“不关我事,等见了我爹,我自会向他问明白的!” 饶了她面上,现出了无可奈何之色,甘刺麻已然喝道:“坐在地上的,就是你阿爹,你还上哪里去找你爹去!” 沈觉非“哼”的一声,道:“你们不让我走时,咱们就耗着吧,看你们能奈何于我!” 沈觉非此言一出,三人不禁一齐为之一怔。 饶了她本已看出,沈觉非对自己的话,一点不信,是以才请甘剌麻出手,将他制住,带走了再说的。可是看来沈觉非的武功极低,却巴经甘刺麻和连无异两人出手,尽皆制他不住! 当下饶了她道:“孩子,你听我将当年的事情说上一遍如何?”沈觉非见他们和那少女,并无关系,却也如此说法,心中也已然生了一点疑惑。 因此,沈觉非听了饶了她的话,心想反正自己难以脱身,何不听他,讲出些什么话来?双手交胸,道:“那你就说吧!” 饶了她叹了一口气,将自己如何与皓首神龙谢音的女儿相恋,为老人所不容,如何自己一怒之下,对心上人生了误会,远走域外,又如何近几年,相思越甚,改名寻人,以及十八年前,在塞外大雪纷扬之中的那段公案,俱都说了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沈觉非还聚精会神地听着,可是听到后来,却已然不住冷笑。 等到饶了她讲完,沈觉非道:“照你说来,我是你的儿子,而被我现在的父母,换了来的?” 饶了她喜道:“正是!” 他只当沈觉非已然为他的一番话所说动,因此心中高兴之极。 可是沈觉非却又“哈哈”一笑,道:“你当真可以说是糊涂之极!” 饶了她愕然道:“孩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觉非道:“你们当然也见过我现在的父母了?”饶了她道:“不错。” 沈觉非道:“那么,你们难道看不出,我和父亲,十分相似么?” 饶了她闻言,不禁一怔,这时候,天色已然微明,饶了她坐在地上,就着晨曦,打量了沈觉非片刻,只觉得他广额方脸,实在和腾天金蚊沈雄,相似之极! 参 饶了她看了之后,半晌讲不出话来,好一姜儿,才喃喃地道:“莫非另有其人?但是沈雄的戒指,又怎会到了那女孩的手中?” 沈觉非冷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你现在可还认为,我是你的儿子么?”饶了她目光灼灼,竭力想在沈觉非的身上,寻找出自己的影子来,可是直到天色大明,他仍然一无所获,他越是想沈觉非看来像自己,但是却越看沈觉非,越‘沈雄相似! 在一旁的甘刺麻和连无异,自然也看出了沈觉非绝无一点像是饶了她,甘刺麻忍不住道:“奇化兄,只怕你那位夫人,弄错了吧。” 馇了妯彳首。“廿研。就笪妯摊不莉丨葙少曰―心侩瀚劫―伯菅右冻白的豫子,是男是女,也分不出来之理?”甘刺麻一怔,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饶了她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只怕不是找到她本人,万弄不明白,我们走吧!”一面说,一面便挣扎着站了起来,甘刺麻连忙过去,将他扶住,连无异狠狠地瞪了沈觉非一眼,也扶住了饶了她的另一面,一齐向前,疾驰而去。 沈觉非此际,已然深信饶了她所说的往事,乃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可是这其中,却有了一个极大的误会,自己父母,恰好在这时候,卷进了那个误会之中,种下了祸因,以致母亲惨死! 他想到此处,一面为饶了她难过,一面更为自己难过,呆了一会儿,刚待转身过去时,突然又自身后,飘来了那股淡淡的幽香! 沈觉非一闻到那股幽香,心神便大受震动,那股幽香,自他身后飘到,他几乎没有勇气,转过身去!他一闻到了那股幽香,便已然知道那个少女,已然站在他自己的背后。 同时,他也已经知道,刚才出手帮助自己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少女!可是,那个少女,却又是他杀母的仇人! 沈觉非呆了一呆,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下幽幽的叹息之声。 沈觉非这才猛地转过身来,和那少女,打了一个照面,沈觉非一声冷笑,道:“刚才的情形,你一定已然全看到听到了?” 那少女并不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沈觉非尖声道:“那你害了我的母亲,硬说她弃了你,又如何说法?” 那少女凄然抬起头来,道:“我……我不知道!”沈觉非吼道:“你不知道,便算了事了么?”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你莫太过分了,若不是你,我……我早已出手了!” 沈觉非一听,那少女这话,竟是大有情意,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怔。 可是,他立即想到,自己和这少女之间,联系着杀母的大仇,纵使她有情意,自己又怎么能够接受?因此,他立即“呸”的一声,道:“你害了一个无辜之人,若是还感到不够时,何妨再出手?”:那少女一听,突然尖声大笑起来,笑声显得凄厉之极! 第八回 爱恨交织 那少女刚才,在音笑之间,还兀自显得十分幽怨,凄婉之极。可是片刻之间,所发出的那一阵厉笑声,却是摄人心神,骇人已极,前后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判若两人! 沈觉非为之猛地一怔,想起初与这个少女相逢之际,那少女接连发出三下笑声,也是一下和一下不一样,由此可见,那少女的性格,实是难料已极!沈觉非怔了一怔之后,蓦地喝道:“我说得不对么?有什么好笑?” 那少女的面色,陡地一变,变得凄茫之极,锐声道:“无辜之人?我一出娘胎,便被人弃去,谁是无辜之人?” 她尖锐已极的语音,划空而过,听来令人,不舒服到了极点! 沈觉非又怔了一会,道:“那是你父母之事,与我母亲何关?” 那少女又是一声锐啸,道:“自然有关,这世上,谁都脱不了干系,谁都值得我恨!”一面说,一面转过头来,冷电也似的两道目光,注到了沈觉非的身上。沈觉非虽然心中骇然,可是听了那少女的话,却也同时,更加怒火中燃! 他毫无畏惧地向踏出了一步,喝道:“你父母弃你,你不去找他们算账,滥杀无辜,何异禽兽!”那少女怪笑道:“骂得好,你再厉害的话,也曾经骂过了,骂吧,你有多少话,一起骂吧!” 她话越是讲到后来,声音便越是尖锐,每一个字简直像是一柄利刃,直向旷野中刺出一般。沈觉非见她状类癫狂,心知她从小就被人弃去一事,在她的心灵之中,留下了无可弥补的创伤。 这个创伤,令得她对世上的所有人,充满了莫名的仇恨! 如果不是方婉死在她的手下,沈觉非在了解到了她的心情之后,一定会用最温柔的话,去消解她那颗充满着仇恨的心灵。可是如今,事实上沈觉非对她,也是充满了仇恨,怎能去劝解她? 当下沈觉非见那少女如此模样,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怔,呆了一会儿,“哼”的一声,道:“骂你这种从小没爹娘管教的人,岂不是白费精神?” 那少女在讲完之后。一直在纵声怪笑。可是沈觉非此言。才一出口。她的笑声,便陡地停了下来! 本来,天地之间,像是完全为她的笑声所充塞,她的笑声,又变成了出奇的沉寂! 那种一点声息也没有的沉寂,令得人毛发悚然,令得人心头禁不住怦评地乱跳。 只见那少女面上的神情,麻木到了极点,也不能揣知那少女是太痛苦了,还是根本不知道痛苦!沈觉非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自己刚才的那两句话,实是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灵! 沈觉非的心中,不禁感到了一阵快意! 他们两人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但是沈觉非却又不是她的敌手,如今,沈觉非能以言语,刺伤对方的心灵,他的心中,自然会感到极度的高兴。 只见那少女呆了半晌,突然以出乎异常的平静的气道:“说得好啊!”沈觉非刚待回答,那少女陡地又提高了声音,喝道:“说得好啊!” 她那第二声,一个“说”字才出口,身形拧动,人已向沈觉非疾窜了过来!沈觉非心知不妙,想要躲避时,那里还来得及? 只听得她下面“说得好哇”四个字,犹如迅雷不及掩耳,在耳际响起,尚未及向后退出,胸前“砰”的一声,首先中了一掌! 那一掌的力道,实是大得出奇,打得沈觉非身形,一个踉跄,耳鼓“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一口鲜血,已然喷了出来。可是,未待沈觉非叫出“啊”的一声,只听得“略”、“咯”两声,左右双肩,一阵剧痛,两条手臂,已然全被扭脱了臼! 刹时之间,沈觉非连受三下重创,额上冷汗,如雨而下,面色惨白,又向后退出了几步,坐于就地,却见那少女,面带微笑,道:“沈公子,我从小就没有爹娘管教,行动不粗野,你可得多担待些!” 沈觉非不但受了内伤,而亘双臂被扭脱了臼,奇痛攻心,坐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又气又恨,才迸出两个字来,道:瘫“你……好!” 那少女“嘿嘿”冷笑两声,突然解下系在腰际的一条丝绦来。 她一解下了那条丝绦,便伸手在丝绦之上,打了一个活扣,向沈觉非冷冷地道:“沐公子,我奉命来请你前去,你既不肯去,我只有动强了!” 沈觉非怒道:“你要杀便杀,何必折磨我?” 那少女又是一阵冷笑,道:“谁叫我是个从小便没有爹娘管教的孩子!”话一说完,皓腕抖处,那股丝绦,便向着沈觉非的头颈套下,沈觉非尚未及躲避,已然被套个正着!々 那少女一抖手,喝道:“起来!” 沈觉非的头颈,为那活扣所扣,被她用力一提间,身不由主地站了起来。可是,也由于那少女的这一抖,他站起的势子,太快了些,双臂的脱臼之处,“咔咔”两声,更是奇痛攻心,难以言喻! 沈觉非紧紧地咬住了牙关,一声不出,那少女“哈哈”一笑,道:“沈公子,该走了,你脚下可得放快着点,要是跟不上,可是自讨苦吃!” 沈觉非此际,已然知道那少女,竟是想牵着自己赶路,如果自己脚力,可以跟得上她的话,大不了各展轻功,向前飞驰。可是,他却明明知道自己的轻功,万不如她,一走动,自己非被拖在地上不可,不出一夜,不被活活拖死,才是奇迹! 沈觉非本来,对那少女,存有极大的好感,甚至,当他只闻到那股淡淡的幽香,而未见其人的时候,便已然生出了遐思。 此际,那条扣在他颈际的丝绦,也正有那股淡淡的幽香发出。可是那股幽香,这时候飘入沈觉非的鼻内,更令得沈觉非心中,恨上加恨!他一声不出,眼中怒火迸射,只见那少女转过身去,便已然向前掠出! 那少女向前掠出之势,并不甚快,沈觉非虽然已经受伤,但是还可以勉强跟得上,可是,两人一前一后,奔出不过三四里,那少女一声清啸处,突然三个起伏,向前掠出了十余丈! 沈觉非只觉得后颈一紧,已然身不由主,被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一连在地上,撞了三下,倒有两下,正撞在肩骨脱臼之处,痛得混身,汗出如浆!可是沈觉非不失是一个硬汉子,上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甚至已然出血,但是却绝不出一声呻吟之声来!那少女在接连三个起伏之后,向前飞驰而出,沈觉非根本没有法子跟得上,只被她拖着,在地上滑过,砂石荆棘,没头没脑地向他迎来,而伤处又剧痛无比,只不过被拖出了五六里,沈觉非实在忍受不住,闷哼一声,便已然昏了过去! 这时候,沈觉非不但满头满脸,全是伤痕,连身上的衣服,也已然碎成片片,几乎不复人形! 沈觉非昏死过去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悠悠地醒了过来。 他才一恢复知觉,第一个感觉,便是犹如有千百枝烧得通红的铁针,正在向自己全身猛刺一样,痛得难以言喻,他双眼也早已浮肿,勉力睁幵眼来一看,只见天色已然大明,自己全身,被浸在一道小溪之中,颈上仍然扣着那条丝绦。 而在小溪边上,那少女站着,她的倩影,倒映人溪水之中,衬着蓝天白云,实在是美到了极点。可是此际,在沈觉非看来,却是一点美感也没有,他恨不得自己,能有力量,将那个少女,撕成一片一片,抛入溪中喂鱼! 沈觉非睁开眼来,并没有多久,眼睛便自刺痛不已,只得又闭上了双眼。就在此际,已然听得那少女一声冷笑,道:“从小有爹娘管教的好汉,不必装死了,还不起来么?”沈觉非心中恨极,一咬牙,忍住了全身的疼痛,挣扎着,便站了起来。 那道小溪的溪水,虽然深只不过及腰,但是水流却颇为湍急。 沈觉非好不容易挣扎着站了起来,被水势一冲,重又跌倒在溪中,沈觉非双肩肩骨,依然没有合上,一跌倒,便全身没入水中,可是他紧紧地咬紧了牙关,用尽生平之力,又站了起来。 这一次,他一站起,便叉开了腿,虽然仍摇晃不已,但总算稳住了身形,只见那少女冷冷地望着自己,道:“上来啊,赶路啊,难道还要等我再来拖你么?”沈觉非闷哼一声,身形踉跑:,向着溪边,走了出去,他才跨出一步,便又跌倒。 沈觉非闭住了气,将头在水中,浸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清醒了些,重又抬起头来,跪在溪底,溪水在他颈际流过。 沈觉非喘了几口气,以膝代足,向前勉力移动着身子,总共不到一丈宽的小溪,平时,一点足间,便可以跃了过去的。可是此际沈觉非却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在向前移动着,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了溪边,以口咬住了溪边的芦苇根,借力将身子挪到了岸上,又用上了最后的一分力道,才昂然地站了起来! 沈觉非此举,当然是为了不甘在敌人面前示弱,他所花的代价之大,实在除了他以外,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当然,沈觉非也没有注意到那少女在他向岸边挪动的时候,曾经嘴唇抖动,想要讲些什么,但是却终于未曾讲出口来!而那少女在想讲什么话的时候,她面上的神情,更和沈觉非昂然站在她面前时,大不相同! 沈觉非一将身子站直之后,凛然道:“走啊!” 那少女却只是冷冷地望住他,半晌,才道:“你自行还能走多远?” 沈觉非站在溪边,顺眼向溪水中望去,溪水中映出他的影子来,蓬头赤足,衣不蔽体,满是伤痕,哪里还像是一个人?更不要说是一个翩翩的佳公子!可是,他虽然到了这种地步,却仍然不愿在敌人面前输口! 只听得他冷笑一声,道:“能走多远,便走多远,废话什么?” 那少女一声冷笑,道:“好,看你口强到几时!”身形飘动,又向前走了出去! 她这一次向外走去,虽然势子,仍然和刚才开始时一样,并不十分快疾。但是刚才沈觉非还可以支持着跟了上去,此际,沈觉非站着不动,尚且感到难以支持,那少女虽然走得不快,但是在一漫步间,沈觉非便已经立即跌倒在地! 沈觉非一面被那少女在地上拖着前进,一面断断续续,破口大骂。可是他并不能骂得多久,便已昏了过去! 这一次昏迷,又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缓缓地醒了过来。 沈觉非一有了知觉之后,不禁呆了一呆,心中感到莫名其妙。 原来,当他昏过去的时候,身上那种难言的痛楚,已经完全消失! 他呆了一呆之后,慢慢地张开眼睛来,眼前却又是一片浓黑,什么也看不到。 沈觉非在莫名其妙之际,几乎疑心自己在昏过去之前,只是做了一场恶梦! 他试着抬了抬手臂,肩骨脱臼之处,已然被接上,向颈际一摸,扣在颈中的丝绦,也已然不见。沈觉非心中大奇。暗忖莫非是有什么人,在那个妖女手中,将自己救了出来? 他一想及此,便连忙弯身,坐了起来。 他才一坐起,鼻端突然又飘来了那股淡淡的幽香!眼前虽然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沈觉非却知道,那少女又来到了他的身边! 沈觉非想起日间身受的痛楚,心中怒到了极点,正待发作时,已然听得那少女道:“你醒过来了么?”那一句话,说得温柔婉转已极,就像是至亲至爱的人,在慰问伤势一样! 沈觉非听了,不禁一呆,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只听得那少女讲完之后,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要不是你讲的话,伤透了我的心,我也不会这样子对待你的,你以后别再这样说了吧!” 沈觉非在黑暗之中,处得久了,已然可以弄清,自己和那少女,是在一个山洞的深处。 从洞口处,依稀可以辨到一点微光,但是洞内,却是漆黑一团。 他从那少女的语音上来判断,那少女离自己,只不过两三尺远近而已。沈觉非试一运真气,觉出自己不但全身已然毫无痛楚,且连内伤,也已然痊愈,他心知那一定是对方给他服了什么灵药之故。可是沈觉非的心中,对那少女,却丝毫也没有感激之意,反倒更加怀恨,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道:“为什么不许我说?” 那少女的声音,仍然是极之幽怨,道:“沈公子,人人心中,都有一件最伤心,最不愿人提起的事情,为什么你偏要提起?” 沈觉非笑声不绝,骂道:“臭女贼,你也会感到心中难过么?哈哈!好!”沈觉非此际,心情也已然偏激到了极点,笑了两声之后,又骂道:“你这没爹没娘的野女子!” 昨晚,沈觉非就是因为骂了那少女一句“没有爹娘管教”,一日之间,受尽了无限的苦楚。照理,他此际应该知道自己再脱口骂那少女,一定会招致更加严重的后果。可是,沈觉非的心中,却早已豁了出去! 他宁愿自己再受加倍的痛苦,也要以言语去伤那少女的心! 那少女的本领,远在他之上,他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办法,可以泄心头之恨! 他那两句话,狠狠地骂出之后,双臂挥动,早已竭尽全力,击出了两掌!本来,沈觉非以为那少女的身形,如此灵活,一定击之不中。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在他双掌击出之后,山洞之中,静到了极点,电光石火之间,“砰砰”两声,那两掌已然一齐击中在那少女身上! 只不过沈觉非两掌虽然击中,却只感到,那少女身上,有一股极其强韧的力道,自然而然地向外,反震了出来,刹时之前,腕骨欲裂,反倒被那股力道,震得跌倒在地! 沈觉非见自己两掌,已然击中了对方,尚且不能伤害对方丝毫,心中知道,接下来,又该是自己大祸临头,为人折磨了! 因此,他一跌倒在地上之后,便双眼一闭,等待那少女下手。可是,他等了好一会儿,却非但未觉得那少女向自己进攻,而且,也未曾听得那少女的讲话之声,山洞之中,静到了极点! 沈觉非的心中,不禁大为愕然,重又睁开眼来,眼前仍是漆黑,也不知道那少女是在山洞之中,还是离了开去,一时之间,沈觉非也是不敢出声,山洞中静得出奇,沈觉非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沉默维持了没有多久,突然听得黑暗之中,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道:“你出去看看,洞外来了什么人?”那声音才一响起,沈觉非便自一凛,因为那并不是那少女的声音! 虽然,那少女的音调,变幻莫测,时而幽怨,时而温婉,时而凄厉。但无论如何变化,沈觉非总可以毫无犹豫地将之分辨出来。而此际响起的那个声音,却像是从极远极远之处传来的一样。而且,声音吵杂无比,听了令人极不舒服,分明是一个老年人所发! 沈觉非呆了一呆之后,只听得从山洞深处,又传来“砰”的一声。 那一声响在山洞中所激起的回音,兀自未绝,沈觉非已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一个人,执着火把,向前飞驰而来。 沈觉非在浓黑之中久了,随地见到亮光,眼前不禁一阵模糊。 等他定了定神,定睛细看时,那持火把的人,已然来到了眼前,只见火光照映处,那人身量极是挺拔,猿背蜂腰,一身黑色的劲装,只看他的身子,分明是一个年轻英俊的人物。 可是抬头一看间,沈觉非却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那人面上,蒙着一张紫渗渗的人皮面具,眼中射着绿幽幽的异光,竟是无异鬼魅!而看那少女时,却原来就站在离自己四五尺许的地方,面色木然,像是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未曾看到一样,只是怔怔地站着。 那少女虽然站在那里不动,但是两行眼泪,却正在夺眶而出。而且看情形,她已然哭了好久,因为她衣襟上,已然湿了一大片! 那面上蒙着皮面具,装束神情,诡怪已极的人,此际,正举着火把,向她的脸上照去,火光距她,不过尺许,但是她却一无所觉,只是怔怔地在流泪,倒是那人,陡地惊了一下。 沈觉非的心中,固然将那个少女,恨到了极点,可是此际,一见那怪人离得那少女如此之近,那少女仍无所觉,不知怎地,心中反倒着急起来,连忙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怪人身形飘动,向横掠出了一步,“咯”地笑了一声。 在他发出笑声的时候,面上的人皮面具,也随着牵动了一下,更是显得难看之极,道:“我正要问你们哩,你们是什么人?” 沈觉非道:“我姓沈。”那怪人以火把向那少女一指,道:“她呢?”沈觉非道:“她一”他只说了一个“她”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直到如今,那少女叫什么名字,他根本不知道!他只有从那天晚上,在那一大丛苟药花上,拣到的那条丝帕上,绣着一个“雪”字这一点,可以猜知那少女的名字中,有一个“雪”字,除此以外,一无所知! 他顿了一顿,道:“你不会问她自己么?” 那怪人间头,向那少女看了一眼,那少女仍然是怔怔地站着流泪。那怪人一笑,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那少女猛地一震,如梦初醒也似,向那怪人,望了一眼,道:“我是没爹没娘的野种,哪里有什么名字?”那怪人像是怔了一怔,突然沉声道:“这山洞洞口,有着‘铁蛇令’为志,你们为何擅自闯了进来?” 沈觉非一听那怪人的话,心中不禁为之一动,心内暗暗将“铁蛇令”三字,反复念了几遍,他依稀记得,父亲曾经向自己提到过那三个字,可是此际,却又想不起它的来历了! 只听得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看到,这就走了,打扰了你,很对不起。”转过头来,道:“沈公子,你羸了,我打不过你,我只好求你,你跟我去见那人一次。” 沈觉非心知那少女口中,“我打不过你”五字,绝不是说她的武功不如自己,而是指她如此折磨自己,自己仍然不为屈服,仍以她听了最难过的话,令得她心灵受创,甚至再也不能对自己下手一事而言! 沈觉非的心中,不禁感到了一阵快意,凛然一笑,道:“那要见我的人,在什么地方,你讲出来,我自己会去!” 那少女侧头想了一会儿,道:“在什么地方,我不能说,你到祁连山来i,我定在山口处等你便了。”沈觉非冷冷地道:“也好。”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你……真是一等一的好汉,能够以言语令得一个女子,伤心欲绝,真是本领!” 沈觉非未曾料到那少女会讲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面上一红,辩道:“如今我是不得已,等我武功,能和你一见高下的时候,不妨再凭真材实学,见个高下?”那少女凄然一笑,并不回答,笑容尚未消失,身形已向洞口晃去!在那少女和沈觉非两人讲话之际,那怪人眼中绿光闪闪,一直望着两人。此际,那少女突然向洞口掠出,身法何等之快,可是只听得那怪人“哈哈”一笑,笑声随着他人影,一齐向外掠出,刹那之间,竟拦在那少女的前面,喝道:“就这样便想走了么?” 那少女的去路,被他拦住,也不出声,更不停步,右手一扬,衣袖已然向那怪人当胸拂出。沈觉非心知那怪人突然在深洞之中出现,而且口提“铁蛇令”,一定是大有来历。只怕凭自己的本领,若是为他所阻,便不易出得洞去。 因此,在那少女自山洞口掠出之际,他也足尖一点,向洞口逸出,准备借那少女之力,一齐向洞外,冲了出去。 那少女衣袖,向前疾拂而出间,沈觉非虽然在她的背后,也已然觉出了那少女衣袖所拂的那股力道,实是大得出奇。 他只当那怪人,若被拂退,自己也可以顺利出得洞去,却未料到,就在那少女衣袖才一拂起之际,那怪人左手,突然一翻,向外一圈,一股阴森森的寒风过处,将那少女所拂出的力道,完全逼了回来,而且在那瞬间,他五指一放一收,已然将那少女扬起的衣袖抓住,一声断喝,道:“回去!”随着那一声断喝,手臂向外,猛地一挥! 就在那一挥之际,那股阴森森的寒风,陡地加强,沈觉非此际,离那怪人,尚有丈许,也自觉得那股奇寒彻骨的阴风,逼了过来,不由自主,激灵灵地一连打了五个寒战! 只见那少女“咦”的一声,身形突然飘起,已然后退丈许,和沈觉非并肩而立! 那怪人手在身上,拍了两拍,像是自己一举奏功,感到十分得意。 那少女清光莹然的一双眼睛,向那怪人,定定地望着。 沈觉非是见过那少女本领的,一见那怪人,在一出手间,竟能将那少女挥出丈许,心中不禁为之大是骇然! 他却不知道,那怪人的武功虽然诡异厉害,到了极点,但是若要将那少女,轻而易举的挥出,也不是易事。 那少女的突然后退,乃是有原因在内,并非是怪人的武功,在她之上!当下,那怪人和那少女,对峙了半晌,只听得那少女道:“你刚才所使的,是什么功夫?就是‘阴风掌’么?” 那怪人一听,身子震了一震,道:“姑娘的见识,广得很啊!” 沈觉非刚才,听得“铁蛇令”三字时,心中已然为之一动,此际,又听得那少女的口中,讲出“阴风掌”三字来,心中再次一动,阴风掌和铁蛇令,沈觉非在陡然之间,已然想起那是怎么的一回事! 他一想起之后,不由得面上变色,脱口道:“女贼,小心!” 那少女回头,若有情若无情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道:“那么,你就是我正要寻找的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了?” 沈觉非未曾料到,自己已然想到,而未曾讲出来的那个人的名字,已然为那少女,所道了出来。虽然沈觉非从来也没有见过“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其人,但是他像其他武林中人一样,一听到那个名字,便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一个寒战! 那怪人眼中,露出了讶异之色,尚未回答,已然听得山洞深处,刚才曾响起的那个声音又道:“谁想找老夫?” 那个声音,听来仍然是那么沙哑,而且,像是不知从多远处传来一样。 那少女立时转过身去,道:“我!” 那声音又道:“你是谁!” 那少女的面上,又现出了一个凄然的神情,道:“你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么?”那声音一笑,道:“敢冒此名的,只怕还找不出第二人来。”那少女道:“好,我是谁你且不必问,我是谁派来的,只要一提华山凤飞岭那件事,想必你可以知道了。” 那声音呆了半晌,才道:“她自己为什么不来,是怕我么?”’ 那少女一声长笑,道:“笑话!” 那声音道:“好!你且进来,让我看看她调教出来的人,有何能耐!”那少女一听,便向前走出了一步,沈觉非大惊道:“喂,你可知道阴风蛇叟,司徒本本,是何等样人物?”那少女回头望了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他若是厉害,我死在此处,不是更遂你心意么?” 实在说,连沈觉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那少女要向洞中走去之际,突然提醒她。那少女向他所说的话,沈觉非心中,也认为不错。可是,他心底深处,却又像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是!不是! 只不过沈觉非却绝不肯承认这一点,顿了一顿,道:“你我之间,仇深如海,如果我不是亲手报仇,此恨难消!” 那少女突然笑道:“沈公子,你已经报了仇了,如果还嫌不够的话,只怕世上再也难有什么办法,可以令你消恨的了丨”沈觉非听了,又是一怔,望着那少女,半晌不语,那少女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向前走去,沈觉非茫然站着,不知如何才好,只见那怪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喝道:“你也去!” 那少女本来已然走出了两三丈,一听得那怪人的呼喝之声,立即转过身来,道:“由得他去!” 那怪人冷笑一声,道:“赚,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管别人么?”那少女语音坚定,道:“我说由得他去!”那怪人一声长笑,突然左手一伸,已然向沈觉非的肩头抓到!沈觉非连忙要避开时,只觉得一股寒风,已然罩下,一个寒颤,全身力道,立即消散,眼看便要为那怪人抓中!可是,就在此际,那少女身形如电,已然向前,疾冲了过来,皓腕翻处,右手中指,已然向那怪人腰际的“带脉穴”,疾点而出! 那一点,来势之快,当真是无出其右,那怪人右手火把,向下猛地一沉,去挡格那少女的一点时,那少女的身形,突然硬生生地向旁一扭,扭出了半步,已然来到怪人的背后。 而那一点之势,却仍然未变,只不过已成了点向“灵台穴”而已。 那怪人一挡挡空,顾不得再去抓沈觉非,左手反手一掌,疾拍而出。 那少女身形一飘,向后退出,也已改招,中指晃动,直指那怪人手腕上的“阳溪穴”。 两人的出手,倶皆是快疾无比。此际,那怪人仍是背对着那少女,沈觉非看出有机可趁,一掌向那怪人的胸前,疾拍而出! 第九回 天罡六掌 沈觉非那一掌,觑得极是真切,在他心中想来,实是万无不中之理!可是他这里一掌,刚一击出,便听得那少女一声娇叱,喝道:“你别多事!” 沈觉非心中大是不服,哪里肯听?掌去如风,堪堪击中了那怪人的背心之际,突然听得那怪人一声冷笑,身子已然陡地转了过来! 沈觉非那一掌之发,本来是看出那怪人背对自己,有便宜可拣之故,他在那怪人和那少女动手之际,早已看出,两人的武功,全在自己之上,若不是真有把握,他岂会轻易出手?可是,沈觉非却未曾料到,就在自己的手掌心,将要按到那怪人的背后之际,那怪人竟会在电光石火之际,反手一掌,一股阴风过处,将那少女的攻势,荡开了两三步去! 而他却就在那一瞬间,在万无可能的情形之下,转过了身来! 陡然之间,沈觉非一见那怪人阴森森的一张人皮面具,已然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心中不禁猛地为之一怔,手上一慢! 沈觉非那一掌的去势,真正只是略慢了一慢,可就在刹那间,那怪人左手中指,倏地弹出,已然弹中了沈觉非的脉门! 沈觉非只觉得一股奇寒之气,透脉而过,几乎连身子都冻僵,把不住上下牙关相扣,“得得”有声,那怪人则冷笑一声,已然飘身向外,逸出了丈许。 那怪人才一逸开,少女已然来到了沈觉非的身前,妙目向沈觉非盼了一眼,“哼”的一声,道;“叫你不要多事,你偏要多事!” 那怪人的行动,快疾无伦,刹时之间,便已然将沈觉非制住。因此,那少女前后两句话,听来几乎是接连着来讲一样! 沈觉非冻得全身发颤,眼定定地望住了那少女,那里还讲得出话来?只见那少女略一顿足,转过身去,对着那怪人娇叱道:“他受了什么伤?”那怪人傲然一点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伤,只不过在脉门之中,被区区弹中了一指,师父阴毒,已然侵入他奇经八脉而已!” 从那怪人的口气听来,沈觉非所受的伤,像是微不足道一样!可是他所说的话,却又表明了沈觉非所受的伤,极之严重! 他话才一出口,沈觉非心中,便已然猛地一惊,而那少女的面色,也为之略略一变,身形一晃,欺向前去,道:“如何方能将奇经八脉之内的阴毒驱散?” 那怪人阴恻恻一笑,道:“在下才疏学浅,实是不能效劳!” 他讲来态度大是浮滑,那少女柳眉倒竖,已然隐蕴盛怒。可是刹时之间,她却又回头,向沈觉非望了一眼。 在她向沈觉非的那一望间,面上的怒容,尽皆消失,反而显得满腔幽怨,她虽然一个字也未曾说,但是呆若木鸡,站着发冷震的沈觉非,却可以从她那一双简直会说话的大眼睛中,听出她的心声,她心中正在埋怨自己,贸然出手,自讨没趣! 刹时间,沈觉非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阵茫然之感,心中暗问:“她为什么这样关心我?为什么?我与她之间,仇深如海,不共戴天,但是她却又为什么对我表示了这样地关切?” 沈觉非正在心中大惑不解间,已然听得那少女道:“你快带路,让我们去见你师父!”那怪人冷笑一声,道:“早该如此!”身形一转,便向着山头深处,缓缓地走了开去! 那少女并不立即跟出,反倒像是呆了一呆,在考虑什么问题一般。但是她并没有呆了多久,便身形拧动,倒退而出,来到了沈觉非的身旁,眼望着地上,简单干脆地道:“走啊!” 沈觉非一见那少女,来到了自己的身旁,更是心中评枰乱跳,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话来,道:“我……我走不……动!” 那少女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讲这句话一样,右手一伸,已然握住了沈觉非的左臂,也不出声,便展动身形,向前掠了开去! 沈觉非被她握住了手臂,带了出去,两人如同并着而行,跟在那怪人之后一样! 这时候,沈觉非一方面,全身又冻又难过,但是另一方面,鼻端幽香阵阵,略一回头,便可以看到那少女美丽无匹的粉颊,他心中怦抨乱跳,只是身不由主地向前奔了出去! 在山洞之中,转了两三个弯,约莫驰出了近七八十丈,陡然之间,眼前的景色,完全一变,只见一个老大的山洞,洞中,全是嶙峋怪石,形如鬼怪,兀然而立。而在那些怪石之上,却全都放出一种绿幽幽,阴森森的光芒来。那种光芒,映得满洞,皆是碧也似绿,更是令人觉得诡异之极。 沈觉非心中,虽然恨那少女,可是此际,他被那少女,握住了手臂,无力挣扎,却又情不自禁,频频地转过头去,望那少女。而在一进了那山洞之后,在那种碧光的照映之下,那少女秀丽无匹的脸庞,突然一变,竟变得看来像是鬼魅一样! 沈觉非心中猛地一惊,不敢再看,抬起头来时,引他们来此的那怪人,却已然转过了身来,沈觉非和他一照面间,更是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原来,那怪人面上所套的人皮面具,本来已然是阴森森的,骇人之极,此际,在碧光的照映之下,更是说不出的令人毛骨悚然! 那怪人站住了身形之后,便冷冷地道:“两位且在此稍待!” 那少女右手,仍然握在沈觉非的左臂之上,抬头四望,山石上的磷光,映得那大山洞中,一切物事,都是这样的怪异。 只见那怪人向着一块形如飞鹰的巨石,行了一礼,道:“师父,他们来了!” 那少女和沈觉非心中,不禁尽皆一怔,那块大石,如飞鹰展翅,形状极是奇特,虽然像是要腾空欲飞,但是却无论如何,只是一块石头,为何那怪人却对之口称“师父”? 两人心中,正在奇怪间,只听得一声哑然的长笑,眼前突然一花,也不知是从何而来,那块形如飞鹰的怪石之上,已然坐着一个人! 看那人现身的情形,竟像是突然从地底下面,冒出来的一样! 两人一齐定睛向那人看去时,只见那人的面上,照样蒙着一层诡异绝伦的人皮面具,身上穿着一件极为宽大的长袍。 那长袍原来是什么颜色,在碧光森森的山洞之中,已然无法辨认,原来只是泛着异样的碧光。而长袍之中,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蠕而动一样,抖得那件长袍,碧浪闪动不已。 那少女一怔之下,右手一松,回头沉声道:“你站在这里,不要乱动,若是支持不住,大可倒向地上,切莫再做傻事!” 沈觉非若不是被那少女握住了手臂,根本早已然支持不住了。 那少女一松手间,话未讲完,他身形摇晃,早已向地上倒去,尚幸他身旁,刚好有一块巨石,他在倒到了一半之际,勉力扶住了那块巨石,才将身子,倚在石中,不致跌倒在地。 此际,沈觉非心中,已然知道了那突然现身,坐在形如飞鹰的大石之上的那人,便是武林中传说,邪派之中的第二奇人,阴风蛇叟,司徒本本! 他听出那少女的口气,是叫自己站着不要动,而她则准备前去,对付司徒本本,一时间,心中大是焦急,竟又迸出了三个字来,道:“你……小心!”那少女听了,陡地一呆,道:“你……你……”可是她并未讲出什么,便已然转身向前走出! 沈觉非倚在石上,勉力运转真气,尚自无法与体内的那股寒气相抗,他只觉得四肢百骸,越来越麻木,几乎连挪动一下手指,都要费极大的劲力,方始能够达到目的! 沈觉非心中对自己的伤势,自然极是着急。可是,他心中却不知怎地,一见那少女向司徒本本走去,对这个杀母仇人的安危,却也表本了极度的关切! 那种关切,甚至还凌驾在他对自己的伤势的焦虑之上】他睁大了眼睛,盯住了那少女,只见那少女,来到了司徒本本前面丈许处站定,面上的神色,显得极是庄肃。 司徒本本人皮面具孔中,所露出的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隐隐异光迸射,也停在那少女身上。 好一会儿,两人谁也不开口。 最后,还是那少女首先打破了沉默,冷冷地道:“你就是司徒本本么?”司徒本本仰头哑然一笑,道:“明知故问!” 那少女的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极之苦痛的神情,道:“我不愿再认错了人,胡乱下手,是以先要问个明白,再作道理。” 司徒本本双手略略一伸,在宽大的衣袖之中,露出双手来。只见他一双手,瘦骨嶙峋,骨筋暴露,像是干尸的双手一样,在十指之上,全都留着两寸来长的指甲,冷冷地道:“你是奉命来取我的性命的么?” 那少女道:“不错,我此行虽然不是专为了对付你,但是我姑姑说,若是遇到了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其人,绝不可放过!” 司徒本本人皮面具之上,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他却发出了一串冷笑声,道:“你叫她作姑姑么?”那少女道:“是。” 司徒本本又道:“她对你好么?”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她当然对我好。” 司徒本本一声长笑,道:“小女娃,你年纪轻,哪知道人心险恶?她若是对你好,怎会叫你前来找我?她若是对你好,理应叫你一听到我的名字,便自远走高飞,免得我一举手间,你便立即性命难保!” 那少女面色陡地一沉,喝道:“胡说,我虽然不是她的女儿,但是姑姑对我,却像是对女儿一样,绝无异心的!” 沈觉非听得他们两人的对答,虽然不能尽皆明白,但是却多少可以弄明白些。 他知道,那少女,是由她口中的“姑姑”,抚养成人的。那“姑姑”,也就是误会自己是她的儿子,是派那少女前来生事的人。 而那“姑姑”,则多半和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乃是夙仇,是以才令那少女,在遇到了司徒本本时,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可是沈觉非的心中,却也不免大是奇怪,因为司徒本本所说的话,虽然可能自夸,但是他在武林之中,威名何等之盛,真是令人,谈虎色变,武林中公认他是邪派之中的第二高手,那少女的武功再高,难道竟可以敌得过司徒本本? 他心中暗自思索,只听得司徒本本又是一声冷笑,道:“那么,她叫你怎样对付我?” 那少女道:“她叫我一见你,便以六招天罡掌法,袭你的下盘!” 司徒本本一听此言,陡然之间,双目圆睁,看他的情形,分明是吃了一惊!可是,沈觉非心中的吃惊程度,却远在任何人之上! “天罡掌”……从那少女口中道出的“天罡掌”三字,武林之中,谁不知道那是前辈武林人物皓首神龙谢音的绝技? 而那少女居然会使天罡掌,那么她又是皓首神龙谢音的什么人? 只见刹那之间,司徒本本的双眼,又缓缓地闭了起来,“哈哈”一笑,道:“好!好!多年之前,她以六招天罡掌,伤了我的双腿,如今竟还记得!”讲到此处,语音突然转得严厉无匹,听得人毛发直竖,道:“如今事隔多年,就算她亲自来此,也讨不了便宜,何况是你!”一面说,一面手在所坐的石上,轻轻一按,就在那一按之下,他身子已然腾空而起,向着那少女,撞了过来!只见他身子荡在半空,飘飘荡荡地,像是毫无分量一样,而他身上长袍的下摆,也扬起老高,敢情他双腿已然齐股断去! 司徒本本向那少女扑来的势子,如此怪异,那少女却只是凝立不动,直到司徒本本的身子,凌空荡到,来到她身前,只有五六尺的距离时,那少女身形向后一挫,双掌一击,“铿”然有金石互交之声,“轰轰”两掌,向前猛地推出! 那两掌才一推出之际,掌风便已经轰然有声,等到两掌平平向着阴风蛇叟司徒本本时,力道之强,更是令人难以相信,一个弱质少女,竟能够发出那么威力强大的两掌来! 司徒本本悬空向那少女荡到之势,本来就怪异绝伦,像是有人托着他向前走来一样。 此际,那少女双掌甫发,他的身子,迎着掌风,便突然向后退了回去,他向前荡来之势,颇是缓慢,可是被掌风向后逼退之势子,却极是快疾,晃眼间,已然回到了那怪石之上! 而一来一去,他始终是凌空而行,连长袍的下摆,都不曾挨着地上!那少女一见司徒本本后退,踏步进身,便向前跨出了两步,掌心向下一沉,陡地向上翻起,自下而上,隐隐有风雷之声的两股掌法,向那怪石,疾袭而至。司徒本本坐在石上,只是双掌向前,略推了推,看他的情形,不像是还手。 那少女两股掌风,迅即向他袭到,可是司徒本本乱发长袍,却是连动都未曾动一下,掌风过处,轰然有声中,那形如飞鹰展翅的怪石,那两个“鹰冀”竟然一齐为掌风所摧! 而站在那大石之旁,一直未曾出声,司徒本本的徒弟,也是身不由主,向后一个踉跑,跌了开去,跌出了七八步,方始站稳! 那少女一见这情形,不由得心中一怔! 试想,她掌力之强,已然可以将那么粗的石翼,生生摧折,但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却连鬓边的乱发,也未曾飘动一下! 而司徒本本在她的双掌袭出之际,只不过手掌略推了一推而已,一点声息也没有。他既然能够从容将掌力化去,当然是在一推之间,已然发出一股阴柔无比的力道,将全身尽皆护住之故! 那少女的掌力,匣地扫出,撞出老远,到了洞壁之上,尚自兀然隆然有声! 只听得司徒本本哈哈一笑,道:“已经两招了,第三招何以不发?” 那少女一声娇叱,左掌当胸,右胸猛地向外一翻一圈,第三掌已然击出!在击出第三掌的同时,身形向前疾飘,离得那怪人更近!而她那一掌,才击出的时候,看来是向司徒本本的胸前,疾袭而出的。可是,当她身形展动之际,掌势又已一变,竟成为向着司徒本本,当头击了下来! 司徒本本身子不动,突然之间,将右手举到了头顶,中指倏地竖起。只听得“嗤”的一下,尖锐已极的破空之声,一缕指风,已然随之而发,直没入掌风之中,那少女“啊”的一声,凌空拔起了丈许高下,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面上已然现出了惊惶之色。 她拔起丈许之后,斜斜地落了下来,第四掌又已然电袭而出! 司徒本本一指化去了那少女第三掌的掌力,“哈哈”的怪笑之声,不绝于耳,一见那少女第四掌袭到,声势之猛,远在刚才那三掌之上,双眼倏地一睁,单掌当胸,向前一推。 阴风讽飒间,他-掌也早已推出!两股掌风,恰好在一块形如猛虎的大石附近相交,隆然巨响中,那块大石,已然倒了下来! 只见同徒本本身形一个摇晃,但是他右手早已抓住了石角,而那少女,则身形后退两步,面上响之变色,司徒本本的笑声,更是响亮,怪叫道:“还有两招,只有两招了!” 他叫声未绝,那少女身形疾转,绕了一个半圆,已然来到了他的身侧,双掌翻飞处,只听得轰然劲风,不绝于耳! 而刹那之间,那少女的身形飘动,几乎已然成了一缕飘荡不已的轻烟,只见掌影如山,向坐在石上的司徒本本,疾压而下! 司徒本本的全身,已然几乎尽皆为掌影包没! 掌风呼晡之中,他所坐的那块大石,发出了一连串的崩裂之声! 这样的掌法,这样的声势,早已将在一旁的沈觉非,看得口定目呆! 只听得司徒本本,怪笑声中,在如雪花乱飘也似的掌影之中,突然,如同奇峰突起也似,竖起了无数指影来。 那竖起的指影,每一指,俱都指向那少女的手掌中心! 同时,听得司徒本本厉声道:“也试试我的一招‘万笏朝天’!” 司徒本本的怪叫之声,尚兀自在山洞之中,荡漾不绝,刹那间,指影掌影,已然一齐皆敛,只见那少女,向后疾退而出,在司徒本本身前七八尺处站定,她那第五掌,显又未曾得手! 此际,司徒本本所坐的,原来形如飞鹰展翅的那块大石,已然为那少女的掌力所摧,只剩下了他身下的一条石柱了! 那少女身子一站定之后,只见司徒本本的身子,突然向前一移。 他在一移之间,已然移幵了所坐的石柱,缓缓地落向地上。 他双腿已然齐股断去,坐在地上,样子更是怪到了极点! 只见那少女紧抿着嘴,司徒本本目光灼灼,既不怪叫,也不开口,两人对望了半晌,那少女才扬起右掌来,慢慢地向前推出。 那少女一扬右掌,司徒本本,也是一样的动作,扬掌当胸,向外推去。 那少女的手掌,每向前推出寸许,便向前面,跨出半尺许远近。而司徒本本也是一样,手掌推出寸许,身子便向前移出半尺! 刚才五掌,他们两人交手之际,满山洞掌风回荡,狂飙骤生,声威之猛,真是难以形容!可是此际,两人只是缓缓地推出手掌,和向前慢慢地移动着,却是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和刚才大不相同! 沈觉非勉力支持着,全身实是早已麻木,不能动弹,可是他却竭力不让自己的双眼合上去,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他虽然不解“天罡掌”的神妙,但是,也可以看出,如今山洞之中,静到了极点,实际上却是两人决胜的紧要关头! 沈觉非所料,实是一点不错。皓首神龙所传的“天罡掌”,乃是武林之中,舍佛门金刚般若神掌,和道家先天神掌以外,威力最猛的掌法。一那天罡掌,共六招,而每一招中,则有六式变化,合六六三十六天罡之数。当年,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在华山凤飞岭上,与皓首神龙的女儿谢莲相遇,两人动手苦斗。 在各自对拆了近百招之后,谢莲才使出了家传“天罡掌”法! 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勉力抵敌了五招,就在第六招上,被谢莲震断了双腿! 从此之后,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便再也未曾在武林中露面。 这一段往事,看官莫道是作书人顺笔写来,实则上和本书的一切,俱都有着莫大的关系,如今暂且表过不提。 却说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当年既然在第六?猩希墒苤卮矗思试儆觥疤祛刚啤保诹辛宋逭校颜忌戏缰螅慈允撬亢敛桓业÷r蛭堑诹校阶拧傲≡颂臁保潜绕茨诹Φ恼惺t谒葡嘟恢螅材鼙瞥隽懒Φ溃坏来笏埔坏溃凳欠峭】桑?br /> 当年,司徒本本就是因为未曾将谢莲放在眼中,才在第四道力道上,一个抵敌不住,被谢莲将他身子逼退,将第五、六两股力道,一齐击中在他的腿上,才自娇笑不绝而去的。 那时,谢莲也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少女而已! 如今,那少女的年龄,虽然更轻,而多少年来,阴风蛇叟苦练不绝,功力猛进,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可是想起当年的创痛,能否重出江湖,连“天罡掌”也不怕,就在此一刹那间,可以决定! 只见两人的身子,渐渐地靠近,靠近……时间像是过得格外地慢,也是慢到了极点,沈觉非已然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本来,心口尚有一团暖气,如今连那一团仅有的温暖之气,也已被布满全身的寒气,不断袭来!但是,他却仍然睁大着眼睛,以观究竟! 在他来说,更是觉得两人的动作,慢得简直像是静止的一样! 好不容易,才听得极是轻微的“啪”的一声,两人的手掌,已然贴在一起,手掌才一相贴,转眼之间,已然听得那少女一声惊呼,司徒本本欢啸之声,只见那少女身形,陡地疾掠而出,其快如电,沈觉非只觉轻风在自己身旁闪过,已然被那少女挟了起来,向山洞之外,疾掠了出去!同时,只听得司徒本本欢晡不绝,叫道:“快取双拐,追!” 沈觉非被那少女,挟在胁下,但觉两耳风声呼呼,转眼之间,眼前一亮,便已然出了那个山洞。 沈觉非在进入这个山洞之际,正是被那少女虐待得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时候,可是在出那个山洞的时候,却被那少女紧紧地挟着,一进一出之间,所受待遇,真如天渊! 沈觉非此际,已然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可是他还可以听得山洞之中,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的声音,不断传了出来,怪叫道:“铁蛇令从此,又可横行天下,天罡掌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两声“哈哈”的笑声,已然可以听出,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的身子,已然出了山洞。 沈觉非勉力转过头去看时,只见阴风蛇叟司徒本本,胁下支着两柄拐杖,如飞掠至! 他那两柄拐杖,长竟达丈许,以致他身子孝在两柄拐杖中间,看来更是异相。而正因为那两柄拐杖,如此之长,因此#俞进之势,更是迅疾无比!那少女的身形虽快,但是在驰出七八里之后,却已渐渐为他逼近! 只听得阴风蛇叟司徒本本怪声叫道:“小女娃,你将那半死不活的小子放了下来,还可以走得快些,但不论如何,想要逃脱我的掌心,已是不能,哈哈!哈哈!”又是一连两个“哈哈”中,他身形三个起伏,离那少女,已只不过三丈! 那少女一声不出,只是向前飞掠而出,沈觉非心中模模糊糊,像是自己已然开了口,劝那少女,将自己放了下来,可以使她设法逃走,而那少女,却坚决不肯答应将他抛弃。 其实,沈觉非的心中,当真是想如此劝那少女的,可是此际,他根本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而司徒本本,已然离那少女,越来越近,那少女一声长吟,“刷”地贴地,又掠出了三四丈,突然停住,转过身来。 她这里才一停间,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双拐连点,早已赶到! 只听得“咯咯”之声不绝,每响一声,他所支的双拐,便短上一尺,一连五六声过去,他双拐已然和寻常的拐杖无异。 原来他那副铜拐,乃是断腿之后,特请高手匠人,精工打造的,一节套着一节,每一节长可尺许,共有十五节之多,全装有机括,非但可以长短如意,而且还可以将每一节,向外挥出,猝然伤敌,实是已夺天地造化之妙的一对独门兵刃! 当下司徒本本在那少女面前站定,冷冷一笑,道:“打不过就逃,也是你姑姑教你的么?” 那少女的面色,阴冷之极,道:“你想要怎样?” 司徒本本笑道:“也没有怎样,我双腿既然是断在天罡掌之下,只想会使天罡掌之人,也没有一个是有腿的!”那少女冷笑一下,道:“我虽不是你的敌手,但是你想要断那双腿,只怕也并非易事!”司徒本本一笑,道:“走着瞧吧!” 那少女后退了一步,突然长叹了一声,道:“阴风蛇叟,我有一件事求你。” 那少女突然之际,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司徒本本也不禁为之愕然!只听得那少女又道:“这个人,是腾天金蛟沈雄的公子,我误伤了他的母亲,心里感到很过不去,但是他却怎么也不会原谅我的了。他奇经八脉,中了阴毒,请你帮他消去了吧!” 从那少女这一番话来看,他武功之高,实已到了第一流的境地,可是武林阅历之浅,却也是无出其右!试想,司徒本本蛰居多年,只想复仇,眼前正是供他发泄多少年怨恨的大好机会,可是那少女,却请司徒本本,救解沈觉非! 司徒本本呆了一呆,笑道:“好啊,我先将他,送到阴司去吧!” 那少女柳眉一皱,道:“你不肯么?” 司徒本本只是大笑不答。那少女道:“实和你说,你想断我双腿,当真难极,但只要你肯救他,我自己将双腿断去如何?”司徒本本冷冷地道:“不要你代劳。” 那少女立即道:“那我由得你断我双腿,不加反抗,也是一样!” 一个人,断去了双腿,实在是终生的憾事。可是此际在那少女口中道来,这样的大事,竟是一点也不足挂在心上一样! 司徒本本斜斜地望了沈觉非一眼,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第十回 夺宝激战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他不是我的什么人,只不过我已然对不起他,虽然我要断去双腿,也宁愿要做些事以补过。” 此际,沈觉非的神智,仍然是十分清醒,他一听得那少女对着阴风蛇叟司徒本本,讲出这样的话来,心情更是大起波荡! 他的心中,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一个声音道:“不要理会她!她是你最厉害、最恶毒的敌人!她和你仇深如海,不共戴天!”可是另外一个声音却又这样说:“不!不!那是她在一个极深的误会下,所造成的悲剧,她如今已然诚心诚意地在悔过了丨”那两个心声,实则上全是他自己心情的矛盾,他心中感到了极度的痛苦,可是却仍然没有法子确定那少女是敌人,还是朋友! 只听得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一声冷笑,道:“笑话!我要断你双腿,何必接受你的什么条件?” 那少女面色一变,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答应我的请求了?” 司徒本本道:“正是!” 那少女的面色,再是一变,已然变得难看之极,停了半晌,道:“他所受的内伤,我也看得出,只不过是中了奇阴之毒,我真要将他体内的阴毒,逼了出来,只怕也可以做得到!” 司徒本本阴恻恻地一笑,道:“等你断了双腿之后,你便做不到了!” 他话才一说出,左胁用力向下一压。本来,他胁支双拐,悬空而立。 在他左胁向下一压之际,只听得“铮”的一声,他左拐竟然插人了地上,半尺有余!而他的身子,也随之向下略沉了半尺!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右拐一抖,拐影如山,荡起一股寒风,已然向那少女的胸际,疾点而出,动作之快,当真是不可思议! 那少女的身形,连忙向后退去时,总因她带着沈觉非,行动没有那么快疾,而慢了一慢,那一慢间,司徒本本的拐尖,向上一挑,只听得“嗤”的一声,少女的一件外衣,已然被齐中挑开! 那少女花容失色,身形只不过略停了一停,又立即向后,退了开去。但是阴风蛇叟的身子更快,右拐向前一点,插入地中,整个身子,瞬刹之间,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呼呼”风生中,又已赶到,左拐横扫,一招击出!这一招的来势,更是强劲已极,那少女右手倏地伸入怀中,立即又扬了起来。 在她右手一伸一扬之间,她手中已然多了一块手帕,那手帕中,包了一块隐泛紫光,拳头大小的物事,才一扬出,便刚好和拐尖相碰。 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宛若龙吟也似,悠悠不绝于耳,好听之极!而司徒本本的双拐,拐尖倶皆是锋锐无比,就在那一交之间,已然在那条手帕之上,划出了一道两寸来长的口子。 那条口子一露,包在手帕中的东西,也露了出来,刹时之间,紫光大灼,那少女的手中,宛若握着紫荧荧的一团冷火一样! 司徒本本的右拐,受了一击,手腕翻处,本来已然要立即收招,可是一见那团紫光,他面上突然现出了惊讶无比的神色。紧接着,便狂喜道:“紫那少女趁着他一声怪叫之间,身形也向后疾掠而出,道:“不错,是紫金英!这块紫金英,再加上我的两条腿,你可愿为他治伤!” 司徒本本一听,也不禁呆了半晌。 本来,他准备自己功力,一能够抵挡得住皓首神龙所传的天罡掌之后,便复出武林,而他为自己定下,一出武林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办法,去找上一块玄铁,镶在拐尖之上,更增自己这副“三绝夺魂拐”的威力。 那玄铁本来也已是极其罕见的物事,若是镶到了拐上,不但那副三绝夺魂拐,可以更加沉重,而且内力一吐,仗着玄铁的坚硬锋锐,要断去对方的兵刃,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此际,司徒本本一见到紫金英,饶是他早就纵横武林多年,如今更是老奸巨猾,也是禁不住心头乱跳,不由自主起来! 因为和玄铁相比,紫金英又不知高妙了多少倍!如果能将紫金英镶在自己这副“三绝夺魂拐”上,则不但可以无坚勿摧,令得这副“三绝夺魂拐”,成为天地之间,最为厉害的兵刃,足可以令自己横行武林。而且,还可以去寻一个极是厉害的人物,去斗上一斗! 司徒本本心目中,想寻之一斗的假想敌,便是令得他一直屈居第二,邪派之中,天字第一号的人物! 因此,当那少女再次提出这样的一个条件来的时候,他心中实是大为踌踏! 一时之间,他只是望着那少女手上的紫金英,一声不出。 那少女又将手扬了一扬,道:“怎么样,你可答应么?” 司徒本本尚未回答,只听得沈觉非突然叫道:“我不答应!” 沈觉非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唤,大大地出乎阴风蛇叟和那少女的意料之外,因为,不论那少女和司徒本本如何交易,受益的总是他,但是,他却最先提出了反对! 原来,沈觉非的心中,一直未曾停止应该如何对待那个少女的矛盾心情,当他听得那少女,再度提出,愿意由得司徒本本,断去双腿,以驱散自己体内的阴毒时,他眼前陡地一黑。 在黑暗之中,他像是看到了那少女,双腿已然断去,鲜血狂涌,花容失色,辗转呻吟,满头冷汗的惨不忍睹之状。因此,他才不由自主,如此叫了出来! 那少女一呆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你……可是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么?”沈觉非忙道:“不!我是……” 他只讲了三个字,却又没有办法,再向下讲下去。因为他此际心绪缭乱,千言万语,也不足以道出他矛盾的心声! 那少女一听,突然展颜一笑,甜如蜂蜜,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我受断腿之苦了?” 沈觉非点了点头,道:“是。” 那少女突然发出“咯咯”一声娇笑来,如黄莺百啭,可见她心中,实在是高兴到了极点,沈觉非怔了一怔,道:“可是你仍然是我的敌人!” 只不过他虽然补充了这样的一句话,语气却已然软弱到了极点! 那少女笑了半晌,突然停住,向司徒本本道:“你早不答复,如今迟了!”身形一晃,便自斜刺里疾穿了出去!司徒本本一声大吼,道:“向哪里走?”双拐齐点,身形一纵,整个人,竟如同一头怪鸟也似,向上直飞了起来! 那少女的身法,固然是快绝无伦,但是司徒本本的来势更快。 他那一下断喝之声,尚且在半空之中,荡漾不绝,他整个人,已然赶到了那少女的头上,自上而下,两拐齐发,拐影交织成为一张严密无比的网,向那少女,当头罩下! 在纵横交错,漆黑如山的拐影,刚一罩下之际,几乎已然看不到那少女的身子何在!可是就在那少女处境,如此危急之际,却听得那少女,又发出了一阵开心之极的娇笑声! 伴随着她的娇笑声,只听得“嘘”的一声,一道紫红,宛若矫龙一样,破网而出,向司徒本本的身后,电射而出! 紫虹甫生,司徒本本长啸声中,拐影顿敛,整个人,突然在半空之中,转了一转,向那条紫虹,疾追而出!他身形离地,尚有丈设高下,拖着两柄钢拐,衣袂迎风,宛若是一头怪到了极点的怪鸟,向着一条紫龙,追逐而出一样! 两下里的势子,全都如同流星飞泻一样,快到了难以形容! 而就在此际,那少女一个转身,也已然向前,疾掠了开去! 敢情她是存心弃了紫金英,而换得一个逃走的绝佳机会! 当紫金英陡地破空飞出之际,以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临敌经验之丰富而论,他立时觉察那少女是在行使金蝉脱壳之法! 本来,他那两招齐发的一招“双管齐下”,一经施为,拐影将对方尽皆罩住,除非对方的内力和他一样,以兵刃将之硬架了开来的话,便已然难以逃脱。 而他的“三绝夺魂拐”中,又藏有极之厉害的暗器,如果趁机发出的话,那少女和沈觉非两人,不死也得身受重伤! 本来,司徒本本足可以先将两人结果,再回头去追逐紫金英的。可是,那块紫金英对他的关系,实在太以重大了,他甚至于不愿意耽搁极短的时间,以使得情形,有若何的变化! 因此,他才在那电光石火之间,陡地收了这一招“双管齐下。”而使出他伏在山洞之中,近二十年来,所练的绝顶轻功身法“蝙蝠功”,身子在半空之中,一个回旋,方向完全改变,真气上提,身轻如纸,就着一个前冲之势,向前直追了过去! 他这里一转了回去,那少女立即便走。 司徒本本眼看那块紫金英,跌在附近的草丛之中,赶过去一看,草丛中紫光闪闪,那块武林之中,罕见的异宝,赫然在目! 他心中猛地一阵高兴,连忙左拐一伸,以拐尖压住了那块紫金英,陡地想起那少女一定已然趁机溜之大吉。 连忙回过头来看时,那少女早已剩下了白色的一点,再一晃眼间,便已然不见! 司徒本本心知自己的轻功,虽然较那少女,略胜一筹,但是相隔如此之远,却也追赶不上,而紫金英在手,一镶到三绝夺魂拐上,就算那少女逃去天涯海角,也可以找得到! 他心中一阵高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拐尖一挑,将那块紫金英,“刷”的一声,挑得直向半空中飞去! 司徒本本此际,心中高兴之极,又自恃本领,而且附近一带,也罕有人至,因此便将那块紫金英直上直下,向半空中挑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看时,只见紫金英幻成了一条紫虹,向上激射而起。在阳光的照映之下,更是显得紫光艳激,好看之极! 司徒本本想起这样的异宝,已为自己所有,更是忍不住怪声大笑起来。可是,就在他笑声未毕,那块紫金英向上飞上了四五丈,略停了一停,就要向下掉下来时,忽然听得霹雳也似的一声巨喝,道:“接住了!” 紧接着,“嘘”的一声怪响,只见指甲大小的一枚暗器,已然电射而出,向着那块紫金英,直击了过去!这一切变故之快,实在是令人,目不暇接,司徒本本一听那吼声,和那枚暗器激射而出的声势,已然知道,来了强敌!一时之间,他心中不禁大是悔恨,多此一举,以致引鬼上门! 百忙中,他也来不及去看来的敌人是谁,一声长啸,身形疾拔而起,向那块紫金英迎了上去,然而,就在他身形拔起之际,只见斜刺里,也起飞了一条矮小的人影,那条矮小的人影,才一现身,竟也以快得出奇的身法,身如轻烟一样,向上陡地升起。 两人几乎在同样短的时间内,已然升高了三丈有余,司徒本本一见对方的轻功,竟然也如此之高,心中不免暗自吃惊,他右拐向上一扬,“叮”的一声,先将那枚暗器砸飞,然而,拐势就势一沉,已然向那条人影,当胸点了出去! 而那条矮小的人影,也几乎在同时发动,手扬处,三点银星,成“品”字形,向他的胸前,电也似疾,射了过来! 司徒本本一见对方,居然也能凌空向自己进招,而且来势极是厉害,左拐起处,一招“江水倒流”,卷起一阵阴风,向外荡了出去,同时,一按拐柄上的机括,“嗤”的一声,一蓬细针,如同野蜂出巢,已然向那人罩了下去!只听得那人,一声怪叫,身形连忙向下一沉,疾落向地去。 那人身形一沉间,那一蓬细针,便全都射空,没入树丛之中! 司徒本本和那矮小的人,轻功固然都好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已然能在空中,转折自如,凌空发招应敌,势子不减。但是人总不是飞鸟,起在空中之后,一定要向下坠来的。 当司徒本本一蓬毒针将那矮小的人逼退之后,他已经落下了两丈许,离地已然是不过丈许来高下了。 他一抬头间,只见那块紫金英,就在自己头顶,三四尺处,跟着自己,一起向下坠来,一伸手间,便可接在手中!因之,他连忙伸出手来,去接那紫金英,可是,尚未待他将那块紫金英抓到,陡然之间,又听得一声吼,起自地上。同时,只觉得狂乱陡生,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道,向上疾涌了上来!司徒本本见多识广,认出这股力道,乃是纯阳之力所化,若是被他击中,只怕不妙,百忙之中,定睛向下看时,只见一个金发怪形大汉,正日向上,双掌齐发,而在他旁边,则站着一个貌相颇具英气,作书生打扮的一个中年人。 司徒本本在一瞥之间,本就未曾认出那黄发怪人的来历。可是他在仓皇之间,一见那个中年人,一个眼花,心中大怒,喝道:“仇儿,如何不下手,只在一边旁观?”待到他叫出了一声之后,才看清楚那中年人并不是什么“仇儿”,原是自己仓皇间看出,心中不禁怔了怔。 而就在那一怔间,那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量,已然涌到! 司徒本本顾不得再去抓那块紫金英,手掌向下一压,一阴风掌,向下拍了下去,就着两股力道相交之势,一个倒栽葱,头下股上,向上疾窜了出去!他人反向上窜出,那块本来,要向下坠的紫金英,也被那股力道,涌了起来!只不过紫金英上升之势,并没有司徒本本那么样的快捷。 等到司徒本本定过神来之后,那块紫金英离他,约有丈许远近。 司徒本本连忙身形一沉,想将那块紫金英捞在手中时,只听得一声异啸,那矮小的人影,又已飞扬而上!司徒本本见对方共是三人,尚有一人,站在那里,神定气闲,还未曾出手,自己已然占不了便宜,若是那人在出手时,只怕自己更要手忙脚乱!因之将心一横,右拐一抖,陡地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径可尺许的圆圈。 而与之同时,他也已然按动了拐柄上的机括,只听得“咯咯”之声不绝,片刻之间,那根拐杖,已然变得丈许长短!而他所挥的那个圆圈,本来虽然径只尺许,但因拐杖陡地伸长,在拐尖上,那个圆圈,便足有五六尺方圆,向三人疾点而出,而且,大蓬银光闪闪的细针,也已然发出! 这一下,他全力施为,果然收效,那三人各自惊呼一声,一起向后退出!司徒本本怪笑一声,右拐拐尖,已然触及地面,就势稳住了身形,一翻手腕,待去凌空将那紫金英接住时,只听得一声异晡,响自近侧,声如金石相接,渊渊不绝。紧接着,便听得一个直人云霄,嘹亮已极的声音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才讲到“相争”两字时,一条人影,便已然疾窜而上。那人的身量,也不甚高,可是来势之快,简直是无与伦比! 再加上,那人身子一向上窜来,在他身旁数尺处,劲风排荡,“轰轰发发”之声,惊人之极,司徒本本心中大怒,左拐猛地挥出。只听得“砰”的一声,他“三绝夺魂拐”,已然重重地击在那人的身上。但也就在此际,那人的一个“利”字出口,手臂一长,竟然将“紫金英”平空捞了过去! 此际,不但是司徒本本,怪吼连声,连在地上的三人,也是齐声怒叱。 司徒本本心想,那人中了自己如此沉重的一拐,只怕不死也要身受重伤,正准备将那人抓住时,忽然听得那人,又是一声异啸,身形陡地向上拔起了丈许,竟在司徒本本头上越过,落下地来。 地上的三人,一齐向他追了过去时,只见他已然逸出了两丈许,身形在一棵大树旁边,疾绕了一绕,伸手便推,那棵大树,竟然应手而倒,荡起无可比拟的劲风,向三人一顾压了下来!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饶了她、甘刺麻和连无异三个人。 他们原是被司徒本本的怪笑声,引了过来的,一到近前,才见紫虹经天,甘刺麻立即发出一枚石子,向紫虹射去,叫饶了她接住。而在司徒本本,向着紫金英疾掠而出之际,连无异也向上飞起。 后来,甘刺麻又以九转神功之力,发了两掌,将司徒本本,震了上去。 饶了她伤势未愈,只是旁观。 而甘刺麻、连无异两人之力,并没有将紫金英夺到手中!却反被那突如其来的灰衣人,占了便宜去,三人自然不肯甘休。可是他们刚一向前追出,那棵大树,便向下“轰轰”地倒了下来。 那棵大树的下压之力,强劲无比,甘刺麻大喝一声,踏前一步,双手向上一托,“叭”的一声,当他手掌与树身相交之际,木屑乱飞,已然将那棵大树托住,连^&舁身形疾飘,向前掠出。 而此际,司徒本本也已然收短了右拐,向前赶了过来,他和连无异两人,几乎是同时向外掠出了丈许,可是那灰衣人却已踪影不见! 两人又各展身形,“刷刷”驰出,绕了一个大圈子,仍是一无所见。 司徒本本心中,实是怒到了极点,他既找不到那灰衣人,便将一口恶气,完全出在连无异等三人身上,怪叫一声,便向连无异扑了过去! 连无异和司徒本本,已然是第三次交手了。可是,他们双方,刚在夺宝之间,全都以绝顶轻功应敌,兔起鹞落,身法之快,实是令人眼花缭乱,相互间均未曾看清对方的面容。 直到此际,司徒本本疾扑了过来,两人方始,对面相见! 他们两人,各自向对方,定睛一望之间,尽皆愣了一愣。 连无异面色,陟地一变,道:“原来是你!” 司徒本本一声怪笑,也道:“原来是你!” 听他们的话,像是两个老友,多年未见,意外相逢一样。可是司徒本本一言甫毕,右拐“江水倒流”,已然疾卷而出! 连无异刚才和司徒本本,两次交手,因为自始至终,不曾看清对方是谁,是以虽然两次被司徒本本击退,却并未气馁。 如今,他已然看清,对方竟是多年未闻音讯的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只是不知如何,断了双腿,心中实是猛地吃了一惊! 神行无影黑骷髅连无异,本来也是黑道上人。多年之前,邪派中人物,曾效正派中论剑之举,在巫山朝日峰上举行。 当时,得到邪派之中,第一高手称号的,竟是一个谁也不知来历的人。他在技压群魔之后,哈哈一笑,便自离去。 而第二名高手,便是眼前这个,阴风蛇叟司徒本本! 第三位是苗疆绿发婆婆。第四是密宗番僧奇智禅师。第五是长江百花老怪。第六是一位蒙面客,也是来历不明。神行无影黑骷髅连无异,竭力争取,排名第七! 当年,连无异便曾经见识过司徒本本的功夫,此际,他虽然断了双腿,可是看来功力更高,连无异既已看清是他,如何还敢动手?身形飘处,早已向外,逸了开去,叫到:“风紧!扯平!” 他心中一急,竟连当年在黑道上使用的切口,都讲了出来! 一旁金眼猩猩甘刺麻,却是听得莫名其妙,喝道:“连兄你说什么?”连无异一直掠出了三丈开外,方始略停了一停,转过身来,只见甘刺麻已然和司徒本本面对面而立。 连无异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甘兄当心,这位阴风蛇叟,乃是邪派之中,第二高手!”甘刺麻“哦”的一声,道:“谁是第一?” 连无异尚未回答,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已自冷笑一声,道:“当年我屈居下风,如今,我一”他讲到此处,陡地想起当年论剑大会之上,那谁也不知来历的人物,本领之强,自己实是望尘莫及,如今自己固然功力陡进,但是到了手的紫金英,重又失去,能否胜过他,实是难说! 因此,他讲到此处,便突然住口不说。可是连无异却已然遥遥地接口道:“如今,你可是已然自认第一了么?” 司徒本本被连无异拿话一逼,不由得沉住气,道:“不错!” 连无异冷冷地道:“蛇叟,这可由不得你空口说白话,你可是有意再在巫山朝日峰上,会一会同道上的朋友,要争排名么?” 司徒本本想了一想,道:“是又怎样?” 连无异大笑一声,道:“再好没有,事隔多年,正应如此,当年名排第一的那位朋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何处去,就以你的名义来召集可好?”司徒本本一想,反正事已至此,自己正准备借此扬威,将心一横,便道:“好!” 当他一个“好”字出口之际,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起刚才那个,将紫金英平空抢走了的灰衣人来。但是这个念头,他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再向下面想去。而连无异则已然紧逼了一句,道:“不知阁下属意何时?” 司徒本本立即道:“就像当年一样,八月中秋之夜可好!” 连无异道:“召集同道,颇费时日,正要八九个月的时间,就此一言为定!” 看官,这一次邪派论名大会,实是武林之中,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直接的起因却如此细小,只是连无异的几句话,便种下了因果,可知长江虽大,亦不过始自滥觞! 当下甘刺麻听得两人讲之不已,不由得眉头一皱,道:“你们讲些什么?”连无异笑道:“甘兄,明年中秋,在巫山朝日峰上,一干同道,要争名比武,你可去么?” 甘刺麻摇了摇头,道:“咱们弟兄几人,向不争名利,是以才隐居西域,当然不去。”连无异道:“甘兄差矣,咱们得了第一之后,长啸而来,大笑而去,正是鄙薄名利之极!” 那金眼猩猩甘刺麻,本是头脑十分简单的人,一听得连无异如此说法,又点头道:“是!说得是!”语气之间,像是他稳得第一一样! 连无异又向饶了她道:“饶兄,你意下如何?” 饶了她一皱剑眉,道:“这一一” 连无异不等他讲完,便道:“饶兄,嫂夫人或则也会闻风前来!” 饶了她一听,不-得动容,道:“如此我也走一遭。” 连无异道:“那我们赴了五台贼秃之会后,径赴西域,黄花帮众弟兄,也可趁机在天下露头角了!”司徒本本在他们说话之际,一直只是在静听,一听得“黄花帮”三字,再向三人望了一眼,只见他们每人,襟上皆绣着一朵黄花。 他心中不禁一奇,因为他素知连无异独来独往,向无同道。 但如今听他的口气,他分明也是黄花帮的帮众之一了。 因此,他便冷冷地道:“老夫隐居多年,武林中的事,也已久未听闻了,黄花帮有帮众若干?帮主又是什么人?” 司徒本本在问这两句话时,心中已然在打着黄花帮的主意。因为看出眼前三人,武功均是甚高,可见黄花帮中,人才鼎盛。如果自己能够将帮主之位,夺了过来,岂不是可以少费许多心血,去聚集昔日一同行事的旧伙伴?可是,连无异的回答,却是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听得连无异笑道:“黄花帮帮众,只有四人,竟不知谁是帮主!” 司徒本本一怔,“哼”的一声,道:“黑骷髅,刚才因你一扰,累得我失去了紫金英,咱们这笔账,如何算法?” 连无异笑道:“你做梦哩,那紫金英本是饶兄之物,不向你问个盗贼之名,已然算好的了,还要向人算账么?” 司徒本本一怔,向饶了她望了一眼。 他再次向饶了她望去,仍然觉得他像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刚才仓皇间一瞥之下,竟自看错,要他帮自己迎敌的那人,也就是沈觉非和那少女,在山洞中最先遇到的那个蒙着人皮面具,伤了沈觉非的怪人。那人名义上,是司徒本本的徒弟。可是其人的来历,世上只怕只有司徒本本,一人方知,当下他望了饶了她一眼,心中不禁一动,多年以前的事情,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当下只听得他道:“黑傲髅,你放什么屁,那是一个小女娃打我不过,抛了出来的,怎会是这位朋友的东西?” 连无异等三人,对望了一眼,饶了她自言自语道:“果然是她盗去的!”连无异则道:“其中曲折,也不待尽言,如今紫金英被人拦路劫去,咱们竟连对方是何等样人,都未曾看清楚,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司徒本本“哼”的一声,道:“不怕他飞上天去!”一抬头,叫道:“仇儿!仇儿!” 甘剌麻“哈哈”一笑,道:“老头儿,你在叫什么人?” 司徒本本听他语意不善,又半晌未见自己徒弟的影子,连忙怒喝道:“你将他怎么了?”甘刺麻道:“我只知刚才,有一个人想鬼头鬼脑地暗算人,被我点了穴道,在那草丛中哩!” 司徒本本一听?勃然大怒,右拐一晃,向甘刺麻胸际,疾点而出,甘刺麻怪叫一声,左手翻处,便去抓那拐杖,怎知司徒本本这一招,唤着“龙门三跃”,拐在平平挥出之后,能连跳三跳。 甘刺麻伸手一抓间,拐便向上一跳。甘刺麻吃了一惊,连忙再伸手去抓时,拐又向上一跳,第二抓又已然抓空! 甘剌麻心中更是怒到了极点,大喝一声,叫道:“看你再跳!” 随着一声断喝,第二抓觑得真切,又已然向拐尖疾抓而出! 他刚才那两抓,还只是随意抓出的,待到连抓两下,均被拐杖跳了开去之后,心中盛怒,在第三抓上,已然运足了七成功力,五指一收一放间,劲风飙然,眼看那柄三绝夺魂拐,已然全在他的掌力笼罩之下,陡然之间,只听得饶了她喝道:“小心!” 一声甫毕,司徒本本阴恻恻一声长笑中,拐尖又突然其来地向上一跳,越过了甘刺麻的手掌,向甘刺麻的面门,疾袭而出! 甘剌麻刚才,自认一抓之下,必然可以将对方的兵刃,夺了过来,因此,对其他部位的防卫,便差了许多,他绝未料到对方的招式,竟然如此精奇,一呆之间,一股阴风,拐影乱闪,已然袭到眼前!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武功稍差的人,根本不可能避得过去! 甘剌麻究竟也是一流高手,一觉出不妙,怪吼一声,手掌反处,已然改抓为拍。 电光石火之间,九转神功,已然疾涌而出,一掌向司徒本本,当胸击出!此际,甘刺麻在万般无奈的情形之下,已然作了两败俱伤的打算。 司徒本本眼看自己一拐,将要得手,胸前突然涌来一股阳刚已极的力道,正是刚才自己身在半空之际,自下而上涌来的那股力道! 他心中又惊又恨,怪啸声中,拐尖向下一沉,已然变招! 第十一回 梅林如雪 只见只影如山,向下猛地压了下来,正击向金眼猩猩的右臂! 甘刺麻连忙想缩手时,总已然慢了一步,只听得“叭”的一声响,三绝夺魂拐,重重地击在他右手小臂之上。甘刺麻怪吼一声,身形向后疾掠而出,以左手托住了右臂,面色难看之极! 其余众人,一见这等情形,已然看出,甘刺麻右手小臂,已被拐杖敲断!黑髅连无异素知甘刺麻的武功之高,如今一见他两招之间,便已然吃了大亏,心中更是吃惊,连忙道:“阴风蛇叟,咱们后会有期!” 甘刺麻满面愤然之色,还待不依时,连无异早已身如飘风,在他身旁掠过,低声喝道:“快走,迟则不及了!” 甘刺麻怔了一怔,向饶了她望去,只见饶了她面色,也为之一变,甘剌麻只得也展动身形,和饶了她一齐跟在连无异之后,向外逸去。 幸而阴风蛇叟司徒本本,急于去解救他的徒弟,并未追赶,只是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响遏行云的怪笑来! 饶了她等三人,一口气驰出了六七里,耳际兀自隐隐地传来司徒本本的笑声!直到到了十里开外,司徒本本的笑声,方始听不到了。 三人一齐停了下来,甘刺麻破口大骂道:“好老儿,武功确实不坏啊!”连无异道:“当然,昔年巫山大会,到的高手,何等之多,他竟名占第二,如今多年不见,双腿不知断在谁的手中,但武功却更高了!” 他们两人,在谈论司徒本本,但饶了她却只是在一旁,紧锁双眉,一声不出,看他的情形,像是在思索什么大事一样。 连无异望了他一眼,道:“饶兄,你在想些什么心事?” 饶了她却答非所问,抬起头来,反向甘刺麻道:“甘兄,你手臂伤势如何?”甘刺麻“嗤嗤”,撕开衣袖,小臂又红又肿,骂道:“直娘贼,怕不是骨头吃他一杖打断了丨”饶了她道:“甘兄,你九转神功护体,尚且吃他一杖打断了骨头,他一杖力道之大,可想而知,但你们可曾想到一件怪事?” 甘刺麻和连无异两人愕然道:“怪事?什么怪事?”饶了她道:“那突然出现,抢了紫金英而走的灰衣人,虽然身手矫捷之极,出手如电,但是却也在半空中,被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击中了一拐!” 两人点头道:“是啊,这有什么怪?” 饶了她道:“怎么不怪?以甘兄的功力而论,中了一拐,尚且不免骨折,但是那灰衣人,胸前要害,被他一拐击中,却若无其事,夺宝而去,那灰衣人的武功之高,岂可想象?” 经饶了她提起,两人一想当时的情形,也不禁点了点头。 饶了她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几个人,满心想在域外,安安定定,了此残生,却不料因我一念情意,未能断绝,再赴中原,竟又生出事来。看来想要置身事外,也在所不能了!” 甘刺麻大声道:“饶兄,我断臂之恨,非报不可,你想要置身事外,我也不依你丨”连无异也立即道:“甘兄断臂,可以接上,饶兄伤势,也能复原,移天接地神功,正可扬威天下,明年中秋之会,是无论如何要去的。” 饶了她苦笑了两声,道:“事已至此,当然是非去不可的了!” 连无异心中,满怀高兴,道:“咱们先到五台去会一会那帮贼秀吧!”看官,需知他们黄花帮中的四人,甘刺麻浑噩无知,饶了她自昔年情场惨变之后,心灰意懒,远走域外,两人相遇,打成相识,又在西域一处洞天福地,宛若世外桃源的地方,遇到了另外一个世外高人,三人遂有终老是乡之意。而黑骷髅连无异,却是为仇人所逼,逃到域外,无意中介入他们的。 多少年来,连无异早已看出,若是自己和那三人,结成了生死之交的话,便足可以横行江湖。是以他表面上,便竭力装出淡泊明志,不想在置身于武林争夺的那种姿态来,果然与另外三人,成了至交。但实则上,连无异却无时无刻,不想重赴中原,再在武林之中,争一日之长短! 这一次,饶了她离开西域,来到中原,虽说是他心中一念情意,未能断绝,但也是因为连无异在知道了饶了她的往事之后,不断撩拨他的缘故。 此际,连无异见自己多年来的计划,眼看可以实现,如何不喜? 当下甘刺麻将小臂骨头折断之处,敷了伤药,紧紧包好,估量七日之内,便可痊愈,而七日之后,饶了她的伤势,也定可痊愈,三人便一齐向五台山进发,去了这一笔恩仇! 如今暂且搁下那三人的行踪不表,却说那少女,在舍了一块紫金英,挟了沈觉非,向前疾驰而出之后,一路上绝不停留,向前飞驰。 不一会儿,便已然来到了一条大河旁边,那条大河,约有十来丈宽,河水极是清澈,两岸树木极多,虽在隆冬,也显得另有情致。 那少女沿着河岸,奔驰了片刻,只见有三艘小船,缆在河旁,船上空无‘人。 那少女足尖点处,已然飞身上了一艘小船,中指一弹,“啪”的一声,已然将缆绳弹断,小船立即顺流,淌了下去。 那少女这才将沈觉非放了下来,自己则坐在他的对面,面上神情,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望定了沈觉非,沈觉非竭力想要避开她的目光,可是,他却觉得那少女的目光之中,像是有着一股极强烈的吸引力一样!虽然他竭力要避了开去,可是仍不免四目交投! 两人沉默了半晌,那少女才道:“沈公子,我该为你疗伤了!” 沈觉非勉力转过头去,道:“不劳你费心!” 那少女突然“咭”的一笑,道:“沈公子,我知道你心中,实在不想再恨我,为什么你不肯照你心中所想的行事呢?” 沈觉非被那少女娇柔的语音,直刺中了心坎的深处,他几乎立即要说出“我不恨你”的话来。可是,瞬刹之间,他眼前突然又浮起了母亲惨死的情景,一阵心痛,突然道:“不!我恨你!这生这世,我都恨你!” 那少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论你恨也好,不恨也好,你像是中了阴毒已极的寒毒,我总要为你,驱了出来!” 沈觉非此际,只觉得牙关打震,身子之中,像是有百条冰条,在混身上下乱窜一样,身受的痛苦,实是难以言喻。可是他却仍然咬紧了牙关,绝不发一声呻吟,仍然道:“我已然说过了,不劳你费心,你……你为了要绝后患的话,最好此时,加上一掌,将我打死!” 那少女呆了半晌,站了起来,在甲板上,团团转了几转。 她虽已看出了沈觉非是中了寒毒,也自知以本身武功,拼着消耗内力,足可将之逼出,令得沈觉非伤势完全复原。可是一则,那少女屡次坚持要为沈觉非疗伤,都为沈觉非严词峻拒,心中不免伤感。二则,这种以本身真气,为别人疗伤,若是对方不愿意,真气不按力运转的话,则寒毒可能反被逼入奇经八脉之中,轻则走火入魔,全身瘫痪,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复原,重则立时身亡!所以那少女虽然一心要为沈觉非疗伤,却也不敢贸然动手! 两人在小船上,倶皆一声不出。那小船顺流而下,转了一个大弯之后,河面窄了许多,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船行更速。 那少女呆了半晌,道:“沈公子,你即然心中恨我,但是……你……刚才又为什么,不愿人家……断去我的双腿?” 沈觉非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那少女所问的问题,实是令得他本身,也难以回答! 那少女背负双手,望着河西,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沈觉非说话,道:“唉!一个人,一出世,便被父母抛弃,心中难免怨毒积郁,做事狠毒些,难道就不能被原谅了么?” 沈觉非一听,便冷冷地道:“抛弃你的,是你的父母,你为何找到了我的母亲?” 那少女陡地转过身来,眼中泪花乱转,嘴唇翕动,半晌未曾说出话来。好一会儿,她才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道:“沈公子,这是我的不对,一命填一命,谅必你也可心满意足了?” 沈觉非心中不禁一怔,一时之间,竟答不上来,只是呆望着那少女。 那少女珠泪纷垂,道:“我活在世上,本就没有多大的意思了,但是我……我总恨我那狠心的父母,为什么既然生我下来,又将我抛弃,我一定要寻到他们,向他们问个明白!” 讲到此处,娇容惨白,顿了一顿,才又道:“沈公子,我也就是这一件心事未了,等我办完了这件事后,我一定在令堂面前,自尽身死,以消你心中对我的恨意,好么?” 沈觉非情知此际,只要自己一答应,那少女将来,一定会依言而为的。这样的一个少女,自己怎能眼看她因为做错了事,而误了她的一生? 他喉间已然“咯”的一声,想叫出“不要这样做”来了。可是,又像有什么力量,按窒了他的喉咙一样,他竟没有法子,叫得出来。同样的,也有一股莫大的力量,在制止他点头答应那少女! 他只是木然地望着那少女,一声不出!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啊!如果你嫌我自尽,尚不足以消气的话,那么我可以任你宰割报仇,以消你的恨意!” 这时候,沈觉非的心头,实在是痛苦到了极点! 本来,那少女是他的杀母仇人,他顺理成章,应该杀了她为母报仇。可是,如今的情形,却是那少女心甘情愿地为他所杀,而且,语气之间,还隐含着如许的深情,更令他为难的,是他自己在心底深处,一样对那少女,埋藏着无限的情意! 那少女话才讲完,他便叫道:“你……你不要再逼我了!”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顺手拿起船桨,在水面轻轻地拍打着,溅湿了她的衣服和秀发,她也是恍若未觉。 这时候,那小船顺着河水,已然穿进了一个两面皆是高山的峡谷,那高山断断续续,有时又出现一块块的平地。 而河面也越来越窄,水流也更是湍急,小船船身,为之颠簸不已。 沈觉非在甲板上,毫无力量去稳定自己的身形,嗨着小船的倾侧,好几次,几乎跌下了船去!那少女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来到他的身边,伸出右臂来,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身子。 那少女的动作。固然是轻盈到了极点,但是沈觉非在她纤纤玉手按上身子来的时候,全身仍不免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那少女柔声道:“沈公子,你的伤势迟一日治,便沉重一日,只怕不易挨到祁连山了!” 沈觉非避开正面问题不答,只是冷冷地道:“你还要带我去见她么?” 那少女道:“你见了她,一定会有好处的,我怎会骗你?” 沈觉非怪笑一声,道:“好处?我已然领教过了!”那少女道:“你可别与我的真力相抗,要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她一面说,一面已然伸手,按到了沈觉非背后的“灵台穴”上。 沈觉非明知自己伤势沉重,再挨下去,只怕便会不治身死,但是他却又不愿自己的仇人,来为自己疗伤,刚待勉力一挣身子间,忽然听得“轰”的一声响,小船激烈地震荡了一下,便停了下来。 那少女一心一意,想为沈觉非疗伤,那小船来到了什么地方,她实是一点也未曾注意,此际,才猛地抬起了头来。 只见水花四溅处,河面已然只不过丈许宽狭,在河水中,露出了不少嶙峋怪石,尖锐无比,小船的船头,正撞在石上,已然撞得稀烂,船身也正迅速地向下沉了下去! 那少女吃了一惊,连忙抄起沈觉非,足尖点处,便向石上掠出。 她的动作,固然是快到了极点,但是双足"却仍是沾到了河水。 等到她身形,在石上站稳时,只听得“哗啦”一声,那艘小船,整个散了开来,百十片木片,顺流而下,转瞬不见! 她定了定神,打量四周围的情形,只见左首,峭壁耸天,雄伟之极,飞鸟难渡。而右首,却是一片平地,竟是一片梅林,隆冬时分,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暗香浮影,衬着盘虬曲折的树干,简直是一片花海奇林,好看极了!那少女虽心事重重,但是见了这等奇景,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呆,才在怪石之上,纵跃如飞,向岸上跃去。 那一大堆怪石,有的相隔尺许,有的相隔三四尺,但却难不倒那少女,转眼之间,便已然身形向岸上,落了下去。可是,就在她双足尚未沾地之际,猛地觉得眼前一花,三朵梅花,向她飘了过来。 那少女心中大奇,暗忖梅花正当盛放之际,何以会无风自落?而且,就算是花落,也不应该平平地向前面飞出!而就在她愕然之间,只听得“嗤嗤嗤”三声响,那三朵平平飞来的梅花,来势突然加快,电也似疾,已然向她胸际射到! 那少女却未曾料到,在这样幽静的梅林之中,竟也会有人。而且还一照面,便自暗袭,又气又惊,仗着轻功,一声长晡,已然凌空拔起丈许,那三朵梅花,在她脚下擦过,直击向河心的怪石之上,“铮铮铮”三声响,竟自冒出火星来!敢情那三朵梅花,全是精钢打就,漆成花的颜色的! 那少女拔起之后,心想一掌发出,但是却又怕损及梅花,忍了一忍,坠下地来,喝道:“什么人暗箭伤人?”她一言甫毕,只听得梅林之中,“格格”一笑,道:“给她避开了,我不依!” 那“咯咯”娇笑的,分明是一个少女。 接着,又听得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可是生出事来,都由你揽了去?”那女子笑道:“当然!”那苍老的声音又道:“好,那我再给她一点厉害看看,免得你心不足!” 那两人一问一答间,紧凑之极。那苍老的声音,才一住口,“嘘”的一声,又是一朵,精钢打就、边缘锋锐之极的梅花,自梅林之中,激射而出!紧接着那一下,又是四下破空之声,另有四朵梅花,电射而出。 那四朵,后发先至,反倒赶在最先射出的那一朵的前面! 那少女一听得林中两人,如此对答,心中已然大是恚怒。 因为听那两人的口气,分明是在将自己当作练暗器的活靶子!而听那女子的口吻,还是非将自己打中,不肯甘休的模样,那些精钢打就的梅花,边缘如此锋锐,中上一枚,还当了得? 因此她一见四前一后,五朵梅花,激射而至,心中更是恼怒,身形凝立不动,眼看那四枚梅花,将要射到之际,一声娇笑,中指倏地伸出,连弹四弹。只听“叮叮叮叮”四声过处尽皆弹中,那四朵梅花,立时被震了开去。 可是也就在此际,那最先发出的一枚梅花,在中途,势子曾慢了一慢的,此际突地又加快起来,那少女刚弹到第三下,那朵梅花,已然壁面袭到! 那少女其势不能不弹第四下,百忙之中,只得一低头,紧接着弹出第四下时,那朵梅花,“嗤”的一声,贴头掠过,只差半寸,差点没将她的头皮,削了一条去!这一下,那少女不禁更是怒恼,身形一长,正待扑人梅林中去时,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已然自梅林中,逸了出来。 才一照面,便见她满面怒容,骂道:“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好意赏你几朵梅花镖,受了伤,我们自会替你医治,你干吗全都避了开去?” 话未说完,人已然疾扑而上,手伸处,便一掌向那少女掴来! 那少女在仓猝之间,连她的容颜都未曾看清,听了她那一番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见她伸掌向自己掴来,一声冷笑,反手便抓! 那少女此际,使出的这一抓,乃是皓首神龙谢音嫡传功夫,“三才巧拿”中的一招“天有不测”。 那“三才巧拿”功夫,在皓首神龙谢音的武功之中,比较不为人知。那皓首神龙,在以天罡掌、天罡刀法,名驰武林,已然罕遇敌手之后,又潜心专研,所创出来的功夫。 他创那三招“三才巧拿”的用意,是从此见到了敌人,便不用兵刃,不施掌法,只凭那三招,克敌制胜,令得对方,无所施展。 而那三招功夫,也融合了大小擒拿法,和各门各派空手夺兵刃功夫之妙,实是精奥无穷。只不过因为才一创就,便遇到了他女儿的那场情孽,自此之后,皓首神龙谢音,也未曾再在江湖上露过面,是以那三招绝顶功夫,才不为外人所知。 至于那少女是缘何学到的,本书下文,自当补叙,此处不赘! 那少女一招发出,势若闪电,直抓向她掴来的手腕,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那女子一声怒叫,右手手腕,已然被她,牢牢抓住! 那少女恨对方如此骄横,一抓中了对方的手腕,五指便略用了用力,只见那女子花容失色,叫道:“谷公公快来!” 一声未毕,只见梅林之中,人闪一闪,一个人已然站到了面前,身法好不快疾! 那少女定睛看时,只见来人生得极是矮小,但是却拄着一条比他人高出许多的拐杖,约莫已有六七十岁年纪,神情体态,活像是一个土地公公。 那老者一现身,便向那少女道:“姑娘如何称呼?” 那少女道:“我姓冷,叫冷雪。” 那少女直到此际,才自报姓名,而沈觉非也在此际,方知那少女的名字,果然是一个“雪”字。沈觉非已然对她的身世,知道了一个梗概,当然也知道她所姓的“冷”,并非是她的真姓。 那土地公公模样的人,“哦”的一声,道:“不知道冷姑娘师承何人?”冷雪“嘿”的一声冷笑,道:“你问明了师承,可以再给我几镖么?” 那老者向冷雪抓住了的女子,望了一眼,做了一个怪脸,道:“冷姑娘,在下是想问明了师承,再者可以有交情,则请冷姑娘放了我的小主人,要不然,老主人现身,只怕有许多不便!” 冷雪的性格,本来就极是孤僻,此际,她本就不想生事,可是一听得对方,竟大有要挟之意,她心中怒火又升,“哼”的一声,道:“不管你什么老主人小主人,我与你们,素未谋面,如何一见面就伤人?” 那老者陪笑道:“原来是小主人不好,正缠着我,要我献丑,刚好冷姑娘前来,自然是射着玩的。” 冷雪冷冷地道:?昂猛娴煤馨。梦乙采浼赶峦嫱嫒绾危俊?br /> 那老者面色一变,道:“冷姑娘莫非与老夫在幵玩笑么?”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被冷雪挟在胁下的沈觉非望了几眼,面上略现惊讶之色。 此际,沈觉非一直被冷雪挟在胁下,他抬起头来,刚好可以看清被冷雪抓住了右腕的那女子,只见她圆脸秀目,面上虽然有些惊惶之色,但是却是愤怒的成分居多,在望见沈觉非时,像是因为身受人制,不好意思,俏脸上红了一红。 看她的情形,实是一派天真,沈觉非心中,也希望不要生事,可是,冷雪和他之间,关系如此复杂,他却也无法开口劝说。 只听得冷雪道:“谁和你说着玩?” 那老者面色一沉,道:“冷姑娘,给你抓在手中的小姑娘,叫董小梅,她父亲是一” 她才讲到此处,董小梅便道:“谷公公,你向她提父亲的名头作甚?” 冷雪一声长笑,手臂突然向上一震,就在一震之际,一股力道发出,将董小梅凌空,直涌上了两三丈高,紧接着,她手深处,已然折了一枝梅枝在手,手指运动,“克克克”几声,将梅枝断成了几截,手扬处,一齐向董小梅激射而出! 冷雪的几个动作:抛人、折枝、断枝、射枝,一气呵成,快疾无比,等到几枝断枝,向董小梅激射而出之际,董小梅的身子,尚自凌空,两丈来高!眼看她身在半空,难以避得过去! 沈觉非料不到冷雪霎时之间,便会出手,也不禁为之“啊”的一声惊呼!也就在此际,只见那老者手中拐杖,在地上一顿去的,可是“叭”的一声之后,那条九曲十弯,也看不出是何物所制的拐杖,陟地向上,直飞了起来,“呼呼”有声,宛若是一条怪龙,冲天而起一样! 冷雪的出手固然快,那老者的出手,也自不慢,拐杖升空,将四枝断枝,一齐砸飞!只见董小梅身躯,向下略沉间,已然抓住了那柄拐杖,向下落了下来。 尚未落地,那老者一伸手,又已然抓住了拐杖,一挥手处,不等董小梅落地,已然将她,向梅林之中,疾挥了过去!同时,身形晃动,道:“冷姑娘,此间主人,不喜人家前来吵扰,你速速离去吧!” 只听得董小梅在梅林之中嚷道:“谷公公,你放她走,我可不依!”一面说,一面又见她激射而出,但是却不敢再接近冷雪,只是远远地站着。 冷雪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老者道:“这里唤作寒梅谷。”冷雪道:“本来我也不想久留,但是他受了伤,我要将他治好了,才能离去。” 那老者又向沈觉非望了一眼,道:“他像是中了司徒本本的阴风掌,那厮又在武林现身了么?”冷雪见那老者一望之下,便已然看出了沈觉非受伤的根源,倒也不敢十分怠慢。想了一想,道:“不错,你们人梅林去吧,我就要在此,为他疗伤。” 那老者一笑,道:“冷姑娘,你也未免将阴风掌看得太低了!” 冷雪听出他话中有因,忙道:“怎么?”那老者却又将话题岔了开去,道:“冷姑娘,你还是快点离开的好!” 董小梅远远地叫道:“谷公公,我们少一个挑水的小厮,何不将那受了孜的留了下来?” 那老者叱道:“小梅,你别再生事了!” 董小梅嘟起小嘴,道:“谷公公,你要是不依我,我便走了!” 那老者呆了半晌,忽然又向冷雪赔笑道:“冷姑娘,我小主人的请求,届然不近人情,但这位朋友,若是留在寒梅谷,只怕也有好处,冷姑娘何不应允了?” 冷雪一听那老者竟会同意董小梅的无理取闹,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向董小梅望了一眼,冷冷地道:“那倒也不难,只是我住的地方,少了一个烧饭的丫头,不知道她肯不肯跟我去?” 那老者的面色一变,道:“冷姑娘,你未免太过分了!” 冷雪发出冷似冰的一下冷笑,道:“你们难道是在分内?” 那老者身形展动,向后退出了丈许,道:“冷姑娘,若不是我不屑与你者手时,你性命已然难保了,速将那小子留下,救了你,也救了那小子!” 冷雪听了,心中又是一动,低下头来,低声道:“沈公子,你愿不愿意,留在此处?” 沈觉非也从那老者的口中听出,自己所受的重伤,竟像是难以医治一样丨但留在谷中,却可以有希望治愈。他心中,一方面,是万不想离开冷雪。但另一方面,却又想快快离开冷雪。而且,这一老一少两人,行事绝不讲情理,看来也不会是什么正派人物,自己实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踌躇了半晌仍然答不上来。 只听得那老者又道:“小子,你答应了吧,何苦饶上了一条小命?实和仿说,你即是司徒本本的仇人,我们留了你,还担着不是哩!” 冷雪听得那老者一再如此说法,将心一横,将语音放得极低极低,道:“沈公子,等你伤好后,我再来看你!” 沈觉非听出那少女,要舍自己而去,心中竟是恋恋起来。但是,未等他出声,冷雪已然将他,向地上一放,抬头道:“你们若是敢亏待他,我绝不韵过你们!”那老者笑道:“冷姑娘,你想吓谁?”冷雪身形陡起,手臂一圈,一掌已然向那老者击出,使的正是天罡六掌之中的一招“阳回斗转”! 第十二回 情窦初开 冷雪的那一招天罡神掌,甫一发出,掌风便自“轰”的一声,惊人之极,直向那老者,自下而上,倒卷了过去! 只见那老者,陡地呆了一呆,然后,在刹那之间,如见鬼魅,面上所现出的神情,恐怖到了极点,怪叫一声,转身便走! 在他掠过董小梅丈许之后,才陡地想起不应该留下董小梅,自己一个人逃走,因此,又迅速地后退丈许,拉住了董小梅,来到了梅林旁边,这才转过身来,道:“冷姑娘,你……将他带走吧!” 可是,冷雪在一掌发出之后,早已身形倒掠而起,那老者的话未曾讲完,冷雪早已身在河心的怪石之中,只见她身形展动间,片刻之间,便已然攀附在对岸的峭壁上,捷逾猿猴,转眼不见! 此际,那老者的面上,兀自惊恐未已,董小梅却是莫名其妙。 她望了那老者一眼,道:“谷公公,你害怕什么?”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董小梅又笑道:“谷公公,有了挑水的小厮,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那姓谷的老者,又叹了一口气,道:“小梅,什么挑水的小厮,你已然请了一个祖宗回来了!” 董小梅大眼忽闪忽闪,望着那老者,心中实是莫名其妙。 那老者叹息频频,拄着那裉几乎有他两人高的拐杖,左手放在背后,不住来回地踱着圈子,口中不断地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董小梅望了他半晌,实在忍不住了,道:“谷公公,你究竟怕什么,那姓冷的被我们一吓,就放下她的……”讲到此处,抿嘴一笑,道:“多半是她的心上人……就走了,还怕什么!” 那姓谷的老者拐杖在地上顿之不已,道:“你知道什么,那姓冷的女子,临走之际,所发的那一掌,唉,和你说也不明白!” 董小梅满面娇憨之容,走过去拉住了那老者的手,道:“谷公公,你往下说呀,我有什么事情不明白的?你一说我不就明白了!” 那老者面色极是神肃,突然沉声叫道:“小梅!” 董小梅倒被他的这一声叫唤,吓了一大跳。 她自小就和父亲两人,居住在这个寒梅谷中。她只记得在她七岁的那一年,她父亲曾经离开过寒梅谷三天,回来的时候,就带来了这个“谷公公”。 当时,她也不知道那“谷公公”是什么人,直到现在,她也不很知道,但是她却已知那“谷公公”也是在武林中颇为有名的人物。 自从“谷公公”来到了寒梅谷,她就不必只是对着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中,难得一天见到一次,在见到的时候,又是永远苦起一张脸的父亲了,她可以和谷公公一起玩。而谷公公又十分听她的话,无论她想出多么荒唐、多么怪诞、多么淘气的念头来,谷公公从来也未曾反驳过她半句。 一直到现在,她和谷公公在一起几年,谷公公总是对她和颜悦色的。但如今,谷公公却突然用她从来也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叫了她一声!董小梅连忙道:“什么事?” 那老者向远远坐在地上的沈觉非望了一眼,道:“小梅,你闯了大祸了!”董小梅乃是一个被娇纵坏了的小姑娘,闻言只觉得满心委曲,嘟起了嘴,道:“闯了祸,就让爹爹来骂我好了!” 那老者压低了声音,道:“小梅,你不知事情的厉害,这件事,实是非同小可,而且,绝不能让你爹爹知道分毫!” 董小梅见那老者说得如此严重,心中也不禁有些着慌,可是她却仍是不肯认错,头一扬,道:“为什么不能让爹知道!” 那老者道:“你爹在近十年来,正在练一种极其厉害的功夫,本来,要十年才能练成的,到今年底,正好九年,根据目前的进境来看,再有半年,只怕就可以练成了,但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件事,不但令得他功败垂成,九年苦练变得白费心机,而且,他还会有性命之忧,绝不能闹着玩的。” 董小梅究竟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听得事情那么严重,也不由得着急,道:“谷公公,那怎么办呢?” 那老者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好好地对待那小子,将他的伤治好了,希望那姓冷的女子,快些来将他带走,就可以没事了!” 董小梅想了一想,心中有点不服气,道:“谷公公,可是那姓冷的女子,厉害得很么?”那老者道:“你不必管,照我的话去做便是了,绝不能在你父亲面前,提起一个字来!” 董小梅点了点头,道:“好,谷公公,我就听你的话。” 那老者直到此际,才强笑了一下,道:“这才是乖孩子!” 两人一起来到了沈觉非的身旁! 当他们两人,在商议对策之际,沈觉非也断断续续听到了些。他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全部真相,但是却也可以知道,一定是冷雪临走时的那一掌,给那老者,认出了来历,所以那老者心中害怕。 沈觉非早已知道冷雪的武功极高,但是冷雪的武功,竟是武林异人,皓首神龙谢音一脉相传这一点,他却是不知道。 此际,他见两人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知道他们对自己并无恶意,心中倒也坦然。只不过他心中,却不断地想念冷雪。i虽然冷雪曾和他说过,过几天,就会来看他的,但是他心中却感到,那几天,将一定会是一个很长的等待。当然,他的心情仍然是十分矛盾的,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从此不见冷雪。 那老者和董小梅,来到了沈觉非的身边,董小梅望了沈觉非一眼,“哼”的一声,低声道:“臭小子,有什么了不起?” 那老者连忙瞪了她一眼,董小梅才扁起了嘴,不再则声。 那老者却恭恭敬敬地道:“公子贵姓?” 沈觉非忙道:“不敢,我叫沈觉非,家父是沈雄,以一柄金环,驰名江湖。”那老者“哦”的一声,道:“原来是沈公子,我与令尊,当年也曾会过几次,端的是好功夫!” 沈觉非听出对方,在讲“端的是好功夫”之际,讲得很是勉强,分明纯是为了客气而在敷衍。沈觉非究竟年轻气盛,心中不禁大是不服,问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那老者道:“我姓谷,双名守昆。”沈觉非心中,暗自讲“谷守昆”三个字,念了几遍,心中暗忖,这个名字好熟啊! 正在想着,只听得谷守昆又道:“武林朋友,也给老夫一个外号,不过却不甚好听,叫着毒矮子,又叫着恶土地。” 沈觉非一听得“毒矮子”三字,已然猛地想起他是谁来,心中不由得评抨乱跳,暗忖自己这几天来,交的是什么运?先遇到了阴风蛇叟司徒本本,那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如今竟又遇到了这个横行北五省,出名的心狠手辣,处置敌人,绝不留丝毫余地的黑道上的异人,恶土地谷守昆!闻得这恶土地谷守昆的武功极高,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也是矮子,共称为“太行三矮”,出了名的难惹,却不知如何,会以此处,甘心与人为仆?如此看来,董小梅的父亲,还当了得? 沈觉非呆了半晌,才强笑道:“原来是谷前辈,当真失敬得很,但不知谷主人一”毒矮子谷守昆一笑,道:“谷主人便是她的父亲,他的名头,不说也罢!”沈觉非在心中,将正邪各派之中,姓董的高手,迅速地想了一遍,道:“难道谷主人,竟是川中一剑董其雄?”他刚一讲完,董小梅便问道:“谷公公,那董其雄是什么样人?” 看她的情形,像是对武林中的一切情形一无所知,但是却又极想知道的神气。 恶土地谷守昆缓缓笑道:“那董其雄么?是一个替我拾鞋提杖,我都不要的人。”沈觉非心中暗叫好大的口气,若是给川中一剑听到了,怕不有一场恶战!但是他的好奇心,却更因之被引起了,便又道:“不是川中一剑,难道是中条山太极庄掌门,神拳无敌董勘光董老先生?” 沈觉非提起董勘光的名头时,口气已然极度的尊敬。 董小梅又忙问道:“谷公公,那董勘光又是何等样人?” 谷守昆一笑道:“董老头儿么,和我提杖拾鞋,可以够资格了!” 沈觉非“哼”的一声,他也想不出再有什么人物,是姓董的来。只听得恶土地一笑,道:“沈公子,你不必猜了,谷主人只以外号著称,他的姓名,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 沈觉非还未出声,董小梅却忽然转过了身来,“咦”的一声,道;“谷公公,原来爹还有外号,他外号叫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快告诉我!” 谷守昆笑道:“你爹不准我说,我可不敢随便告诉你!” 董小梅忽然抿嘴一笑,道:“谷公公,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谷守昆奇道:“你说说看。” 董小梅面上,现出极是调皮的神气来,道:“不是叫木面书生,便是白面包公!再不然,就叫作假哑巴,是不?” 一面说,一面她自己已然忍不住“格格”地娇笑起来。谷守昆和沈觉非两人,也觉得她娇态可掏,忍不住也笑出声来,谷守崑道:“小梅,留神给你爹听到,罚你挑三天水,看你还敢不敢再在背后编派他了!” 董小梅吐了吐舌头,不再向下说下去。 沈觉非听出,她的父亲,一定是一个不苟言笑、极是严肃的人,所以董小梅才会替他取上这样的三个外号,而董小梅自己,却是淘气顽皮得实属罕见!沈觉非心中觉得有趣,道:“董姑娘倒会说笑话得很啊!” 董小梅忽然害起羞来,瞪了沈觉非一眼,低下头去,玩弄衣角。 谷守昆将沈觉非抱了起来,道:“沈公子,你凑巧遇到了我,又凑巧来到了寒梅谷,不然,你身中司徒本本的阴风掌,除了有限几个高人,和司徒本本自己,可以为你疗伤以外,一过七日,寒毒侵人奇经八脉,你便成为废人了!” 沈觉非心知对方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无非是因为冷雪临走之际,所发的那一掌之故! 因此他只是冷冷地道:“如此则多谢前辈了!”谷守昆道:“你也不必谢我,只要不在谷中乱走,不被主人撞到,已然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沈觉非道:“那还不容易!”他们在说话之间,已然向梅林中走去。 那一片梅林,足有二十丈见方,一路上沁香扑鼻,赏心悦目。 过了那片梅林,只见眼前,是约有亩许方圆的一个天然石坪,石色洁白,石上,纤尘不染,像是那么大的一块石坪,天天有人在抹洗一样。 在石坪的边上,有着六七间石屋,也是石质洁白,干净已极。 石屋的后面,便是山峰,可以看见,在半山腰上,有银蛇也似的一道飞瀑。 谷守昆绕过了石坪,轻轻地来到了最边上的一间石屋之中。 在走近那六七间石屋之间,沈觉非只听得在正中的一间石屋中,传出一种若断若续,极是沉重的呼吸之声来。进了石屋之后,只见屋中陈设,甚是简单,也是干净得难以言喻。 谷守昆将沈觉非放在石床之上,回头向董小梅道:“你且出去。” 董小梅睁大了眼睛,道:“做什么我不能在此?”谷守昆道:“我要为他拔除体内寒毒,男女有别,你怎能在一旁看着?” 他话未讲完,董小梅已然“呸”的一声,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俏脸通红,又似大有情意地向沈觉非望了一眼,翩然地逸了出去! 谷守昆一笑,道:“这孩子也真淘气!”沈觉非想起自己和冷雪,才一上岸时,董小梅竟要将人当着活靶子,则又岂止是淘气而已! 他心中虽在非议董小梅,但是口中却并不说什么,只听得谷守昆道:“我以本身真力,为你拔除体内寒毒,需要三日夜的时间,你要安心静养,方可无碍。”讲到此处,忽然一顿,像是十分不经意,但神色却颇是紧张地问道:“沈公子,那位冷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沈觉非乃是直心人,道:“她?她是我有杀母之仇的大仇人!” 谷守昆怔了一怔,强笑道:“沈公子取笑了!”竟不再向下问去,除了沈觉非的衣服,先盘腿而坐,全身骨骼,“咯咯”作响,约有小半个时辰,他全身已然热气蒸腾起来。 这才双手连搓,突然按到了沈觉非的前胸后心两处地方! 沈觉非的全身,本来是其冷若冰,连碰着他的人,也会感到阵阵寒意的。此际,被恶土地的双手一按了上来,恶土地掌心灼热,宛若是两块热铁一样,猝然之间,沈觉非几乎大声叫了出来!但是他记起谷守昆的话,知道不能惊动谷主人,便忍住了不出声。 只见谷守昆面色神速,双手按在他身上,缓缓移动,足有两个时辰之久!那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沈觉非只觉得身上松了不少,谷守昆也已然累得满头是汗。 而在那两个时辰中,只听得门外,董小梅不知问了多少次,道:“谷公公,我可以进来了么?我可以进来了么?” 谷守昆全神贯注,为沈觉非疗伤,根本不去回答董小梅! 两个时辰之后,谷守昆为沈觉非覆上了一条薄被,便走了出去,他一出去,董小梅却即闪身走了进来!沈觉非不禁大窘,连忙紧紧地裹住了那条薄被,董小梅的脸色,显得她心中,十分兴奋,迳直来到了石床之前,笑了一笑,道:“你好些了么?” 沈觉非忙道:“好些了,你……董姑娘,你快出去吧!” 董小梅向他做了一个怪脸,道:“你怕我么?”沈觉非又不能说明自己赤身露体,男女有别,俊脸通红,董小梅又一笑,道:“你想吃些什么东西?我替你去弄来吃。” 沈觉非只想她快些出去,忙道:“随便什么,你去弄吧!” 董小梅一笑,翩然走了出去,可是刚到门口,又转了回来,沈觉非忙道:“又有什么了?”董小梅笑而不答,来到了沈觉非的床边上,突然伸手一抓,抓起了沈觉非除下来的衣服。 沈觉非大吃一惊,道:“董……姑娘,你……你干什么?” 董小梅早已闪身来到了门口,沈觉非的身子,虽然已能行动,但是赤身露体,如何能去追她?急得一身是汗,董小梅却扁了扁嘴,道:“你这套衣服,又脏又破,我拿去洗一洗,你急什么?”话一讲完,“格”的一笑,便又翩然而出! 沈觉非不禁呆了半晌,他绝未料到董小梅竟会如此对自己! 过了没有多久,董小梅又走了进来,端着一大盘食品,饭菜齐全,还有几枚朱红色的鲜果,奇香扑鼻,竟毫不客气地在床边上一企,道:“可以吃了!”沈觉非苦笑道:“董姑娘,你……还是出去吧!”董小梅一扭身子,道:“又要出去?” 沈觉非更是大窘,道:“董姑娘,我……我……”他觉得难以向下讲去,正在为难,只听得门外谷守昆低声叫道:“小梅,你爹快出来了,你还不出来练功么?”董小梅神色微变,连忙站了起来,道:“你慢慢吃,不够的话,我等一会儿再来替你添!” 一说完,便向外逸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沈觉非肚子本就饿了,室中无人,便一翻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刚吃到一半,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个严峻之极,听来令人不自由主,要为之慑伏的声音喝道:“小梅,你怎么练来练去,毫无长进?” 又听得董小梅战战竞竞地道:“爹,我是依你的办法,日夕苦练的!” 沈觉非心中暗忖好笑,心想据刚才的情形看来,董小梅分明是日夕嬉戏,不肯练功,是以武功才没有什么进展的! 那声音又“哼”的一声,道:“你如此没有进境,将来如何在武林中立足?” 董小梅道:“爹,我也该到武林中去阅历”她话尚未说完,便听得一声叱责,道:“胡说,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沈觉非心中的好奇心不禁大炽,心想谷主人是何等样人,自己何不去偷看一看? 主意打定,便轻轻地移开了盘子,将被子裹住了身子,翻身下床,来到窗边,将窗子略为推开了半寸许,向外面望去。 只见那石坪在月光之下,更是洁白无比。在石坪中心,董小梅正在施展一套掌法,那掌法的招数,极是精奇,但董小梅使来,却颇是生疏。 看她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更是令人可发一噱,在她的身边,一个身形极是高大的人,正在背负双手,踱来踱去。 沈觉非自己的武功,固然还未曾登堂入室,但是他究竟是名家子弟,武林高手,见得极多,此际,他尚未看清那人的脸面,只见那人每一步跨出,气势之雄浑,无以复加。而当他站立不动之际,又是凝若山岳,气势非凡,一望便知道,是一个内外功俱臻绝顶的一流高手!只见他踱了一回,突然转过身,抬起头来。 他才一抬头,沈觉非便吃了一惊,不自由主,身子向后一缩! 原来当他一回过头来时,沈觉非已然和他正面相对,沈觉非首先接触到他冷电也似,严峻已极,令人不寒而栗的两道目光! 一与那两道目光接触,沈觉非便自心头大震,虽然他明知对方不可能在那瞬之间,发现自己,但也不禁后退了一步。 只见那人,约莫五十以上年纪,白面无须,生得甚是方正。在他的脸上,当正找不出一丝笑容来。沈觉非想起日间,董小梅为他所取的三个外号来,不由得心中又感到好笑。 他在想到那三个外号时,突然之间,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而当他细细地一想那个念头之际,猛地想起一个人来,陡然之际,出了一身冷汗,悄悄地退到床边,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又听得谷守昆的声音道:“主人,今日好清兴啊!” 那人冷冷地道:“也没有什么。”讲到此处,突然一顿,道:“咦,今日谷中,有外人来过么?”谷守昆忙道:“没有啊!” 沈觉非一听得那谷主人如此说法,心中又是猛地为之一怔! 只听得谷主人道:“没有?那你今日,为何看来,像是耗了不少内力?”谷守昆忙道:“我在山上,见到一块大石,有点松动,唯恐压了下来,便用力将它推了开去,不料竟被主人看出来了!” 那谷主人“嗯”的一声,只听得他又来回踱了几步,道:“小梅,至多九个月,你便要随我出谷,若不勤练,到时武功再无长进时,我一定将你以铁练,锁在寒梅谷中!” 董小梅委委屈屈,答应了一个是字,听谷主人的脚步声,像是又回到了石屋中,不一会儿,耳际又响起了那极是沉重的呼吸声来。 没有多久,谷守昆便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四面一看,见到沈觉非呆呆地坐在床上,窗子又被打开了些,不由得面色一变,道:“沈公子,你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如果沈觉非刚才没有陡地想起那谷主人可能是一个人来,此际一定会觉得恶土地谷守昆过甚其词。但是此际,他却一点也不觉得,低声道:“谷前辈,此谷主人,难道是铁一”他只讲了一个字,谷守昆神色便自一变,道:“你既已知道,也不必多说了,快睡上床去!”沈觉非刚一在床上睡好,董小梅便又探头进来,笑道:“好了!老虎又进洞了!” 她口中的“老虎”,自然是指她的父亲而言,谷守昆笑道:“小梅,你天资如此聪颖,但是却不肯好好练功,若是等你爹大功告成之际,你出不了山谷时,被他锁了起来,你才知道滋味!” 董小梅大眼珠骨碌碌一转,走了进来,道:“我自有主意,你不必管我!”谷守昆笑道:“我知道,你想先逃出谷去,是也不是?” 董小梅连忙道:“好谷公公,你可别对爹说!”谷守昆一指戳在她的额角之上,道:“你也越来越胆大了,不要说你这点本领,到了江湖上,寸步难行,若被你爹抓到,不将你腿打断,才是怪事哩!” 董小梅眼珠转了一转,笑道:“我只不过说着玩罢了,你就认真了!”谷守昆语含深意地道:“最好你是在说着玩。” 董小梅来到了床边,又和沈觉非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了半晌话,才又走了出去。 一连三天,谷守昆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为沈觉非拔除体内寒毒。 而在这三天中,只要谷守昆一出去,董小梅便进入屋中,和沈觉非聊天。沈觉非也只得陪她说话。第三天徬晚,沈觉非觉得自己的内伤,已然全部复原,可是董小梅却仍然未将衣服送来。 沈觉非心中,大是焦急,又没有办法去催她,天色越来越黑之际,才见董小梅捧了一叠衣服,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经过了三天,她和沈觉非更是熟落了,一进来,便在床边坐下,道:“沈公子,洗得很干净,只不过补得不好,你将就着穿吧。” 沈觉非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敢动弹,看自己的那几件衣服时,不禁想笑了出来! 的确如董小梅所说,洗得干净得很,但是缝补之处,却是针脚歪斜,参差不齐,难看之极! 沈觉非虽然竭力忍住了笑,但是他面上的神情,却一定是滑稽之极,也给董小梅看出了这一点,竟自眼圈一红,道:“就这样,人家还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计啦,你看,我手指上也不知被针刺破了多少次,你……你还要笑人家!”一面说,一面竟然滴下泪来! 沈觉非心中,不禁大受感动,忙正色道:“董姑娘,是我的不是了,这几件衣服,我一定永生永世穿着它们,再也不换!” 董小梅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望了他半晌,因为她眼中所含的情意,是如此之深,不禁望得他心头,突然乱跳。 好半晌,董小梅才一笑,道:“真的?” 沈觉非道:“大丈夫一言既出,焉有言不由衷之理?” 董小梅道:“那么,几年下来,穿烂了怎么办?”沈觉非也怔了一怔,而且,他心中也未免有一点后悔。他刚才是因为感激董小梅对自己的一番好意,才由衷地如此说法的。可是此际一想起上来,那两句话,竟是大有情意的话!看董小梅此际的情形,她心中一定也已然对自己的话,有所误会了!可是话既然已经说了出口,当然不能反悔,想了一想,便道:“烂了可以补啊!就算烂到不能补了,也可以穿在里面。” 董小梅怔怔地听着,等他讲完,突然双颊飞红,一俯头,在沈觉非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立即又翩若惊鸿,掠了出去! 沈觉非不由得被她的行动,惊得呆了,等她出了好一会儿,心中兀自枰怦乱跳,心中暗忖,若是再不离开此处,只怕是非更多! 本来,董小梅天真可爱,看她的情形,又十分痴情,而人非草木,沈觉非也绝无不动心之理,但是,当他想起董小梅的父亲,可能是一个人时,那里还敢对董小梅存什么妄想? 他呆了半晌,才匆匆地穿好衣服。刚准备出去时,忽然听得谷主人一声断喝,道:“小梅,你在干什么?”沈觉非一怔,连忙掩到窗口去看时,只见董小梅呆呆地坐在地上,脸上的神情,下颔顶在膝头上,似笑非笑,像是在想着什么甜蜜已极的事情一样,对于她父亲的那一声断喝,竟然未曾听到!沈觉非自然知道董小梅是在为自己出神,只见谷主人已然身形一晃,掠到了她的身边,又是一声大喝,道:“小梅!” 那一声大喝,当真如同晴天之中,陡地响起了一个霹雳! 沈觉非只觉得耳际“嗡嗡”之声不绝,董小梅也猛地跳了起来,向她父亲一看,面现惊惶之色,叫道:“爹,是你啊!” 谷主人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董小梅期期艾艾,道:“我……我……我……正在想……那一招‘一片飞花’的变化!” 沈觉非从窗缝中望出去,黑暗之中,看不十分真切,但是也看出谷主人面色铁青,骇人之极,突然踏前一步,只听得“啪”的一声,董小梅的脸上,已然挨了一掌,董小梅后退一步,捂住了脸,不敢出声。 谷主人厉声道:“那招一片飞花,授了将近半年,到今日才来想它的变化,已属该死,更何况还在说谎骗人!” 董小梅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谷主人“哼”的一声,道:“看你的模样,不严厉管教你,也不肯用心练功的!” 董小梅花容失色,道:“爹,我以后一定用心了,再不敢贪玩了!” 正说着,只听得一阵极是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那种脚步声,沈觉非三天来,已然听过不少次数,但一直不知是何人所发出的,此际才知道原因,竟是谷守昆,挑了两大桶水! 那两只木桶之大,比谷守昆的人,高出一半,只怕两人合抱,也未必围得住,满满的是水,怕没有千来斤重!董小梅一见谷守昆,价哭道:“谷公公,爹要罚我哩!” 谷守昆连忙放下水桶来,谷主人转头向他一看,突然喝道:“站住!” 谷守昆吃了一惊,连忙垂手而立,只见谷主人一步一步,向谷守昆走了过去,来到了他的身边,又绕着他团团转了一转,“嘿嘿”地冷笑两声。 第十三回 盗梭出谷 刚才,恶土地谷守昆还一心想走向前来,代董小梅说几句好话的。可是此际,被谷主人绕着他团团转了一转,口中不断地“嘿嘿”冷笑,却轮到谷守昆自己来面青了!只见谷主人身形向后,退了开去,冷冷地道:“恶土地,当初来这个寒梅谷中的时候,你曾经对我,说些什么话来着?” 恶土地谷守昆双手下垂,面色青黄不定,以极其战战竞竞的态度道:“当时我说,在此谷中,悉听主人吩咐,绝不肯有违。” 谷主人冷笑一声,道:“难得你还记得,我问你,近日来,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谷主人在向他问及这两句话的时候,语音严厉到了极点,两眼冷电四射,注定在恶土地谷守昆的身上。 谷守昆在黑道上,也是心狠手辣、极其有名的人物,但此际,却像是待决的死囚一样,面色灰白,一点也动弹不得。 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实是没有什么,瞒着主人!” 谷主人“哼”的一声,一股劲风过处,竟将谷守昆一个踉跄,推出了几步,道:“恶土地,你去吧,寒梅谷中,容不得你?” 恶土地谷守昆的面色,更是难看得像死人一样,“扑”地跪了下来,道:“主人,当初蒙你收留,实是再造之恩,九年来,并无过错,为何骤而见逐?”一面讲,一面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沈觉非一直在窗缝之中,向外观看,看到了此际,不禁心中大奇! 他固然已经猜到一些那谷主人的来历,可是关于谷主人和谷守昆之间的关系,他却不十分明白,更不知道何以谷守昆不肯离开寒梅谷! 沈觉非自然也知道,事情如果发展下去,和自己会有莫大的关系。 可是此际,他既不能冲出去,也不能在这屋中藏匿起来,唯有静以待变,索性仍然站在窗缝旁边,继续向外看去。 只听得谷主人道:“不是我要逐你,是寒梅谷太小了,容不下你了!第一曰,我见你真力消耗甚多,你谎言山上有一块大石,要你推动,如今一连数日,皆是如此,可知你心中,实是对我一点诚意也没有,我也不敢作你之主,你去吧!” 恶土地谷守昆“咚咚咚”地,在地上叩起头来,道:“主人,我若是有半丝半毫,不为你着想之处,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谷守昆这几句话,实是讲得诚恳之极。而且,他所罚的誓言,也是恶毒到了极点! 那谷主人听了,来回又踱了几步,铁也似青的面色,才略见和缓了些,可是他的语音,却仍然是那么地冷峻,道:“然则近日来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你可对我,详细言来!” 谷守昆仍然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道:“这几日,因为有两个旧时的仇人,寻上此处来,因主人正在练功的吃紧关头,唯恐主人动气,是以不来惊动,我与他们连日苦斗,已将他们赶走了,此事,小姐亦知道的,实在并未撒谎!” 谷主人冷笑几声,道:“这还罢了!我近来练功日勤,小梅不肯勤力练功,我要将她锁起来,看她还能够再放肆不!还有,刚才我话既已出口,绝不能收回,你还是离此他去吧!” 谷守昆万万想不到主人竟然当真如此面冷心冷,一点通融也没有。 当下他呆呆地站了起来,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听得董小梅哭道:“谷公公,你对爹说说,叫他不要锁住我,我再不贪玩了!” 恶土地谷守昆叹了一口气,道:“小梅,我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这一去,只怕黄泉路隔,再难和你相遇了!” 这谷守昆外号人称“恶土地”,又叫做“毒矮子”,实在是黑道上极其厉害、下手绝不留情的人物,可是此际,他凄然道来,却也令人鼻酸。 只见董小梅眼中,泪花乱转,滴下泪来,道:“谷公公,你本领那么大,难道一出寒梅谷,还会有什么人欺负你么?” 谷守昆长叹一声,道:“小梅,你那里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当年,我便是为两仇人所逼,争点儿性命不保之障,才为你爹救下的,如今一出谷去,再遇仇人,焉有生理?” 此际,沈觉非已然听出,恶土地谷守昆那几句话,虽然是对董小梅说的,但是却旁敲侧击,分明是对谷主人在求情。 只见谷主人突然向他一招手,道:“恶土地,你且跟我来!” 钃 恶土地谷守昆面上略现喜色,跟在谷主人后面,向正中那间茅屋走去,董小梅则仍然呆呆地站在当地,一动也不敢动,可知平日她父亲对她的严厉,实在是常人所不能理解! 好一会儿,未见谷守昆和谷主人两人出来,董小梅才敢略略地转过头来,向沈觉非望来。 沈觉非也不知她父亲将要怎样处置她,心中好生不忍。 因此,一见董小梅向他自己望来,便将窗户,打开了些,向她做了一个手势,令她不要害怕。董小梅一见沈觉非露出了半边面来,向自己招手,心中立时甜丝丝的,不禁将眼前的处境,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向沈觉非甜蜜一笑。正待她也想向沈觉非打一个手势时,忽然听得“铮”的一声响。 董小梅心中猛地一惊,连忙又肃然而立,只见恶土地谷守昆拄着拐杖,用力点着石地,走了出来,面上神色,甚是高兴。 一迳来到了董小梅的面前,才低声道:“小梅,我要去了。” 董小梅急道:“谷公公,那么我……” 谷守昆回头一看,只见主人已然慢慢地踱了出来,忙低声道:“小梅,你爹不论如何对你,都是为了你好,你绝不可兴傻念头!” 董小梅怔了一怔,忽然道:“谷公公,你真的要走了么?” 谷守昆点了点头,道:“是。”董小梅忙问道:“你上哪里去?” 谷守昆面色一变,道:“小梅,你问这干什么,你绝不能兴此傻念头,小梅,谷公公不会骗你的!” 董小梅的面上,现出了坚决的神色,显然,她对谷守昆的劝告,并不肯听。 谷守昆还想讲什么时,谷主人已然踱了过来,喝道:“恶土地,你还不走么?”恶土地谷守昆,又翻身向谷主人拜了三拜,拐杖在地上一点,“铮”的一声,身形如烟,便向谷外掠了出去! 他身法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便已然来到谷口,再一闪,便已不见!只见谷主人冷电也似的目光,望着董小梅,董小梅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道:“爹,你,你不要锁我!” 她话刚一出口,已然听得她父亲厉声叱道:“放屁!”手扬处,“叭”的一声,她俏脸之上,早已然中了一掌! 那一掌,下的力道还当真不轻,只见她左颊之上,立时又红又肿起来!董小梅紧紧地抿着嘴唇,一声不出,只见谷主人手一伸,“叮叮”一阵响,手中已然多了一条极细的铁链,隐隐闪着青光,抓起董小梅的双手来,将她的手腕扣住,又拖了铁链,将董小梅拖得跌跌撞撞,向外跌了开去,来到一枚石笋之旁,将铁链从一个石孔之中,穿了过去,又牢牢扣住。 看他的情形,哪里像是在对付自己的女儿,简直是在办贼! 将董小梅扣定之后,才冷冷地道:“我每一日,来考查你一次,三日之内,若不将那一套追云掌法,全都练成,便将你双手,切了下来!” 董小梅一听,全身震了一下,委委曲曲,答应了一声,谷主人才“哼”的一声,背负双手,踱回了正中那间茅屋之中。 沈觉非将事情的经过,全都看在眼中,只觉惊心动魄之极。 他只听得,在谷主人进了中间的那间茅屋之后不久,茅屋之中,便传出那种浓重已极的呼吸之声来。同时,又见董小梅向自己走来。 只不过那条铁链,只有丈许来长,她一走出丈许,便不能再行动,向沈觉非招着手,又低叫道:“沈公子!沈公子!” 沈觉非虽然知道,自己的行踪,如果被谷主人发现,其后果实是不堪设想!但是他却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此际董小梅受此重罚,当然亟需他人的帮助,岂可以置之不理?因此,毫不考虑,便推开门,向外走去。 他一到了董小梅的身边,董小梅便“嘤”的一声,扑入他的怀中,沈觉非只觉得温香满怀,不自由主,抱住了她的肩头。 只听得董小梅曝泣得极是伤心,沈觉非向身后那间茅屋,望了一眼,道:“小梅,若是惊动了令尊,只怕更非了局,快别哭了!” 董小梅抬起头来,她颊上红肿未退,又哭得甚是伤心,更是楚楚动人,道:“不要紧的,他一练上功,天枬下来,也不知道!” 沈觉非一怔,道:“如此说来,若有仇人寻到,岂非十分危险?” 董小梅道:“谷口梅林之中,有极厉害的埋伏,什么人能走得进来?” 沈觉非想了一想,道:“小梅,令尊究竟是何等样人物,你知不知?”董小梅摇了摇头,道:“我只知谷公公曾和我说过,他在武林之中,名头极大,但我只知他叫作董路。” 沈觉非低下头去,一眼瞥见扣在董小梅手腕间的铁索,抬了起来一看,只见每一个铁环上,倶都镌有一个“路”字。 沈觉非骇然半晌,道:“小梅,我倒知道你爹的来历了!” 董小梅忙道:“他是什么人?” 沈觉非道:“我只听得武林中人提起,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高手也自不少,其中以三个最是厉害,你爹一定便是其中的冷面阎王董路!” 董小梅幽幽地道:“他外号叫冷面阎王么?当真一点不错!” 沈觉非的面色,仍然是十分惊骇,道:“武林中传说,令尊之无情冷心,虽然不免有点过分渲染,但如今看来,却也离事实不远!” 董小梅又流下泪来,道:“沈公子,那套追云掌法,共有一十招,我学了好几年,兀自弄不通,如今他限我三天练成,沈公子,你难道忍心看我双手断去,成个废人么?” 沈觉非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上面,那些拙劣的补钉,想起连日来董小梅对自己的情义,心中也大是不忍。 当下他便叹了一口气,道:“小梅,我……实也无法可施!” 董小梅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不,沈公子,你可以救我的!”沈觉非不觉大是奇怪,叹道:“我怎么能够救你?” 董小梅凄然道:“只怕你不肯为我去冒这个险,算是我命苦罢了!”一面说,一面两行珠泪,又已然滚滚而下。 沈觉非想了一想,道:“小梅,我如能救你,怎会不肯?但是……”董小梅忙道:“但是什么,是不是怕我爹知道了,更加不得了?沈公子,据谷公公说,我爹功夫练成,至少还要八九个月。唉!我只求能过八九月自由自在的日子,好过在这谷中,一生一世!而且……而且……”讲到此处,面上突然一红,想了一想,才道:“而且这八九个月中,我还能与你在一起!”沈觉非听了,不由得怔了半晌。因为董小梅的话中,实是充满了她少女的心灵,所能表达的全部情意! 沈觉非呆了一呆,心想自己和冷雪之间,已然是如此错综复杂,难以了断,怎经得起再加上一个冷面阎王董路的女儿? 因此,他连忙将话头岔了开去,道:“小梅,你说怎样能救你?” 董小梅一咬牙,斩钉断铁地道:“逃出去!” 沈觉非向她腕间的铁链,望了一眼,苦笑道:“你腕间的铁练,三头均有小锁,若是开得来,令尊怎会拿来锁你?小梅,这三日之中,你还是用心练功,只怕能豁然贯通!” 董小梅哭道:“沈公子,你不肯救我,我一定要成为废人了。” 沈觉非心中踌铁已极,只听得董小梅道:“沈公子,我爹说得出做得到。只不过你虽然不肯助我,我也不会怨你的。” 沈觉非明知自己此际的决定,非但对董小梅,而且对自己的一生,都有着莫大的干系!若是明哲保身,当然最好是置之不理,一走了之。但是沈觉 非却不是这样绝情之人,想了一想,毅然道:“好,你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你说吧!” 董小梅破涕为笑,道:“沈公子,这一条铁链,叫做‘寒铁索’,每股长一丈,共有三股,乃是一件极其厉害的兵刃,有三个锋利无比的尖头,也是开锁的钥匙,一装上去,锁便开了,我也可以得一件兵刃使用。” 董小梅讲到此处,顿了一顿,一双秀目,深情无比地望着沈觉非。 沈觉非道:“那三个尖头,在什么地方?” 董小梅道:“在我爹的身边,你一取到,我就可以自由了。” 沈觉非一听此言,心中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道:“什么?” 董小梅道:“在我爹的身边!” 沈觉非苦笑道:“好,我去试试!” 他听得那三个尖头,在冷面阎王董路的身边,已然知道自己此去,无疑是送死!但是,他刚才既已答应了董小梅,此际自然不能反悔,因此才不顾一切,''答应了下来。 董小梅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神情,望了他半晌,才低下头去,道:“沈公子,你对我真好!” 沈觉非一笑,道:“小梅,你对我,又何尝不然?”董小梅的脸色,红若晚霞,道:“沈公子,你不知道详情,便愿意去为我冒这样的奇险,可见对我,当真是一片真心……” 讲到此处,羞不可仰,再也说不下去。 沈觉非奇道:“小梅,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取巧之处么?” 董小梅道:“我刚才已然说过了,我爹在练功之际,实已到了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的程度,如果你小心些,一定可以手到取来的!” 沈觉非心头松了一松,“噢”的一声。董小梅又道:“在他腰际,有一个玉扣,挂在玉扣上的,除了寒铁索的三个尖头之外,还有两块玉佩,和一个小小的朱红葫芦,你若是能将那玉佩,偷上一块,则更好了!” 沈觉非正色道:“小梅,令尊的东西,我们怎可以妄取?” 董小梅道:“那你快去吧!”沈觉非身形一转,便向那中间的茅屋走去。走不了两步,忽然又听得董小梅叫道:“沈公子,回来。” 沈觉非转过身来,道:“什么事?”董小梅面上一红,低下头去,想了半晌,却又道:“没有事了,你可得小心点。” 沈觉非见她对自己的一行一动,莫不是痴情无比,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当下只得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那间屋子的面前,一伸手,房门并未拴住,竟然应手而开! 此际,沈觉非虽然曾经董小梅的吩咐,说是她父亲在练功之际,对于身外一切的事情,实在是不闻不问的,但是,他要和正邪各派之外,三大高手之一,又是出名的冷心冷面的一个,正面相对,他心头也不禁为之“怦抨”乱跳! 推开了门来,向内一看,只见屋中四面,全是书架,放了各种书籍,纤尘不染。 在房间的正中,有一块形如蒲团的圆石,冷面阎王董路,正盘腿而坐,身子微微地陷进石内! 沈觉非定了定神,抬起头来,向冷面阎王看去时,不看犹可,一望之下,整个身子,几乎在片刻之间,软瘫了下来!连忙以手抓住了门框,只觉得全身阵阵发热,一点也动弹不得! 原来,冷面阎王董路虽然盘腿而坐,发出极其浓重的呼吸之声,但是却双眼圆睁,正望着门外,沈觉非向他一望间,恰好四目交投! 那“冷面阎王”四字,武林中人提起,实是畏若洪水猛兽。而沈觉非此际,就算是冷面阎王闭住了双眼,明知没有什么危险,他一颗心也几乎跳出口腔来,怎经得冷面阎王双目,正对他直视! 刹时之间,沈觉非只觉得自己这一番,实是必死无疑,而就在刹那之间,他心中不想到别的,只是想到,如果冷面阎王要向自己逼问何以来此之际,一定不说出谷守昆和董小梅来! 他全身发热,呆立了半晌,只听得身后董小梅道:“别怕,别怕,快进去!”沈觉非心中一动,竭力定了定神,再去打量冷面阎王时,见他双眼,虽然睁得老大,但是眼中精光,却反而不如刚才从窗缝中看出来之际,半开半闭那时,来得强盛。而且,这半晌来,他除了浓重已极的呼吸以外,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沈觉非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自叫了一声惭愧,向前踏出了一步。 冷面阎王仍然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目也未曾随着沈觉非而移动。 沈觉非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又向前踏出了三步,已然来到了冷面阎王的身边,一附身,果然见他的腰际,有一个玉扣。在玉扣上,扣着三个长约三寸,形如小梭,青光闪闪的物事,和一个朱红葫芦,董小梅曾经提及的玉佩,却只有一块。 沈觉非此际,已然来到了冷面阎王的身边,冷面阎王仍然是一动也不动,可是当他伸出手去时,双手仍不免簌簌发抖!因为此际,他实是无异在猛虎口边攫食!他双手一触及那玉扣,因为他手在发抖,那玉扣抖动了一下,那三个尖头,因为相碰,发出了极是轻脆的“叮”的一声。 其时,除了冷面阎王所发的浓重已极的呼吸声外,实是万籁倶寂。 那“叮”的一声,实在也不是太响,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猝然发出,却令得本来已然紧张已极的心情,更是紧张了几分! 只见冷面阎王的身子,也突然动了一下,那浓重的呼吸声,在片刻之间,竟然停了下来!沈觉非自己可以清晰地听得自己的心跳之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听得冷面阎王董路的呼吸声,又传了出来。 沈觉非强自镇定心神,小心翼翼,又去解那玉扣,他此际,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全身早已然完全被汗湿透,手心也是潮腻腻地,好不容易,才将玉扣解开,可是一抖手间,那玉扣上的东西,竟全部跌到了地上,又发出一阵“叮叮”之声! 沈觉非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向后退了开去,也就在他刚一退出之际,冷面阎王放在丹田之上的双手,突然向两旁一伸! 他双手才一扬起,整间屋子之中,立时狂飙陡生,劲风回荡! 沈?醴翘迥诘暮荆淙涣绽淳裢恋毓仁乩ィ运旧砉αo嗲讶痪〗郧鎏逋猓耸埔惨讶煌耆丛?br /> 但是他本来内功,就不是十分深湛,此际再加上心中一害怕,被那股回旋而生,力道大得出奇的劲风一扯,竟然身不由主,绕着冷面阎王董路,团团地打了十七八个转!直到董路的双手,又渐渐放了下来,沈觉非才跌倒在地,喘着大气。 他在地上,抬起头来,向冷面阎王看去时,只见冷面阎王刚才像是并不是因为发现了屋中有人,才发出那两掌的。 看来,那两掌竟是他练功之际,必有的步骤,此际,他又已一动不动,沈觉非又受了一场虚惊,轻轻地爬了起来,来到了他的身边,拾起了那三枚尖梭形的物事,身形展动,便自出了屋子! 直到出了屋子,他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那条性命,简直像是拾回来的一样! 他一口气来到董小梅的身边,将那三枚尖梭形的物事,递给了董小梅,只见董小梅将三枚尖梭,插入了锁孔之中,转了几转。 只听得“啪”的一声,锁扣已然应声而开,接连三下,董小梅已然欢晡一声,向上直跃了起来! 直到此际,沈觉非才看清那“寒铁索”的形状,只见那寒铁索,在一根长约尺许,粗如手指的铁练之上,各扣着三条,长约七尺的铁练。每一条铁练的尖端,有一个径可四寸的圆环,就在这圆环之上,生出一枚锋锐已极的梭形长刺,实在是见所未见,怪异到了极点的一件独门兵刃! 沈觉非看了一会儿,不禁奇道:“小梅,这样的兵刃,难道也有招式可循么?” 董小梅道:“有,共是三招。”讲到此处,面上一红,道:“只不过我学得不怎么好。”沈觉非想起自己的武功,也是不济时,不禁叹了一口气,两人一齐向中间那间茅屋,望了一眼。 只见冷面阎王仍然在盘腿而坐,董小梅忙道:“咱们快走吧!” 拉了拉沈觉非,两人便向谷外掠去,左弯右绕,绕过了梅林,刚待冲出谷去时,忽然听得谷外,传来一个苍凉已极的声音,道:“董朋友,我知你素来冷面冷心,不为人所动,但此际沈某人身遭大难,你昔年曾答应过我,若我有难,当助我一臂之力,何以如今,闭门不纳,实令沈某人难解!” 那声音听来,令人禁不住生出了一股同情之感,而沈觉非听了,更是大吃一惊,泪如雨下,失声叫道:“爹!” 一面叫,一面足尖点处,早已然向谷外,疾驰了出去,才一逸出梅林,便见一个相貌雄伟的老者,腰际扣着一副金光闪闪的三个金环,面上的神情,却是悲愤到了极点,正在向着谷口发话,不是别人,正是腾天金蚊沈雄! 沈雄在家中发生了巨变之后,三日之后,便不知所踪。 当时,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沈觉非也是做梦未曾料到,自己意会在这里,和父亲相遇。他叫了一声之后,沈雄呆了一呆,向沈觉非望了一下,又抹了抹眼。显然,他也绝未想到,自己的儿子沈觉非,竟会从这个山谷中掠了出来! 等到他看清,从山谷中逸出的,的确是沈觉非之后,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失声道:“非儿,你已然见过董阎王了么?” 沈觉非在寒梅谷中的遭遇,正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沈雄的那一问,也实在是令得他不知怎么回答才好,顿了一顿,道:“我见过他了。” 沈雄面上,露出了高兴已极的神色,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道:“孩子,你怎么知道冷面阎王和我,有这一段纠葛的?” 沈觉非却是莫明其妙,道:“什么纠葛?”两父子正说着话,董小梅已然掠了出来。沈雄一见从山谷中,又掠出了一个少女来,不由得呆了一呆,董小梅身形一晃,来到了两人的面前,道:“沈公子,他是你爹么?” 沈觉非道:“不错,爹,这位董姑娘,便是董阎王的千金。” 沈雄向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望了一眼,董小梅深情无比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沈觉非的身上,沈雄乃是何等样的人物,焉有看不出其中关系之理,心中一阵高兴,道:“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沈觉非道:“一言难尽。爹,妈已然遭了敌人的毒手,你知道么?” 沈雄沉痛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来此地,就是想请董阎王为你妈报仇!唉!连敌人是什么样人,我都不知道!” 沈觉非呆了一呆,他的心情,实是复杂到了极点,终于,咬牙切齿地道:“爹,我知道的?”沈雄奇道:“当真?” 沈觉非道:“是的,事情发生之后,我一直和她在一起,我也几乎命丧在她的手中,可是……她却又救过我的性……命……” 沈觉非才一讲到此处,沈雄的面色,便陡地一变,厉声叱道:“非儿,你怎能要你的杀母仇人,救你的性命?” 沈觉非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他明知自己和冷雪之间,虽然各自都有着情意。但是这件事发展下去,一定是极度的痛苦!如今,父亲只听得自己曾为冷雪救过性命,便已然如此怒气冲天,若是知道自己对她,竟是大有情意之际,不知道要怎样发火哩!沈觉非想至此处,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沈雄又问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 沈觉非忍住了心头的苦痛,道:“她叫冷雪……”沈觉非才讲了四个字,董小梅已然“啊”的一声,道:“沈公子,冷姑娘原来是你的大仇人?”沈觉非点了点头,董小梅的面上,现出了一个极之怪异的神情,道:“那……那你们两人,像是好得很啊!” 沈觉非尚未回答,沈雄已然问道:“董姑娘,你说什么?” 沈觉非连忙在身后,向董小梅摆了摆手,董小梅乃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早已明白其中不知有着多少曲折,因此便道:“沈老伯,没有什么。” 沈雄绝未想到,自己的儿子和仇人之间,竟会有那么大的纠葛,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也就不再问下去,道:“董姑娘,令尊可在谷中么?” 董小梅回头望了一眼,面上犹有x原恐之色,道:“他在,我们''决走吧!”沈雄道:“董姑娘,我有事相求,相烦你入谷去通达一下!” 董小梅伸了伸舌头,道:“沈老伯,你莫是在讲笑话吧,沈公子冒了奇险,才将我救出来,你又要我入山谷中去?” 沈雄听了,不由得莫名其妙,沈觉非道:“爹,其中情由,一时也难以讲明,我们先走了开去,我再与你详细说知!” 腾天金蚊沈雄,满腹狐疑,只得跟着两人,沿河向外,走了幵去。 走出了三四里,董小梅才停了下来,道:“沈公子,你是如何来到此处的,连我也不知道,你快向沈老伯说一说吧!” 沈觉非和沈雄两人,也一起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沈觉非将自己离家以后的情形,说了一遍,从他被冷雪百般虐待,直至遇到阴风蛇叟司徒本本,自己身受重伤,乃至来到了寒梅谷的一切,全都详细,讲了一遍。 比及讲完,天色已然微明,沈觉非向父亲望了一眼,只见腾天金蛟沈雄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沈觉非一见父亲的面色,如此难看,心中不禁莫名其妙。因为,他刚才在讲述自己和冷雪在一起的情形时,对于自己和冷雪之间,情感上的纠缠,全都隐起了未曾说出! 第十四回 逆我者死 是以沈觉非此际,见了父亲满面怒容的情形,便知父亲并不是为了自己和冷雪间的纠葛,才如此发怒的,他心中莫明所以,正想发问时,忽然听得腾天金蚊沈雄,高声大笑起来! 这时,不但沈觉非心中,莫名其妙,连董小梅也是大为奇怪,问道:“沈老英雄,你可是赞成我们逃得好么?”沈雄对董小梅的话,像是未曾听到一样,仍然是“哈哈”大笑不已。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互望了一眼,只得静以待变,只听得沈雄越笑越是大声,但是却也越笑越不像话,开始,还只是笑得声音凄厉无比,后来,笑声之中,竟夹杂着呜呜的哭声。 不到小半个时辰,已然再也听不到笑声,只听得他大哭起来! 沈觉非被他父亲的行动,惊至面无人色,忙道:“爹,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腾天金蚊沈雄陡地收住了哭声,道:“我在高兴,我养了一个好儿子!”事已至此,任谁也可以听出,沈雄所说的乃是反话,沈觉非乃是天性至孝之人,一听此语,立即跪了下来,道:“爹,孩儿有什么不是,你尽管打骂就是了,何必气苦?” 腾天金蚊沈雄“哼”的一声,道:“我怎敢?”沈觉非一听这话,更是严重,不由得急出了泪来,道:“爹,孩儿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不是!”沈雄“哼”的一声,道:“你胆大包天,做出了这样的事,自己还不知道么?” 沈觉非此际,确是仍然不知自己父亲,是指那一方面而言,只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只见沈雄老泪纵横,身子不住发抖,想是他心中,已然怒极,喘了几口气,道:“畜牲,如今你身负血债,你可知道么?” 沈觉非只当父亲是因为自己和冷雪之间的关系,立即道:“爹,孩儿时刻未曾忘记!” 他自问良心,的确是时刻未曾忘记母亲的血海深仇,不论他心中如何矛盾,对冷雪的一切,是如何地念念不能相忘。但是他却时刻记得,冷雪正是自己的杀母仇人,自己和冷雪之间,有着绝对无法解决,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沈雄忽然叹了一口气,就在刹那之间,他像是老了许多! 只听得他道:“我在惨事发生之后,心知不但敌人的本身,而且敌人的师长,来历武功,一定更是非同小可,自度能力,绝对无法报仇,仗着昔年曾与冷面阎王董路,有些交情,蒙他答应过,若我有事相求,他可以为我出面,是以才来到谷外,苦苦哀求,董阎王固然出名的冷心冷面,但是却言出必践,只当有些希望,如今你……诱拐了他的女儿,你……娘的血海……深仇,何日方能申……雪?” 沈雄一口气说到此处,更是语言哽咽,泗涕交流,想来他一定是在寒梅谷外,求了不少时光,如今一听得儿子作下了这等事,眼看冷面阎王董路,非但不肯代他出力,反而要将他恨之切骨,是以才感到了伤心绝望,不克自主! 沈觉非听他讲完,才知道他是为了此事伤心,一时间,竟讲不出话来。董小梅听到一半,便已然柳眉微蹙,面带薄怒,等到沈雄讲完,她立即朗声道:“沈老英雄,你别冤枉好人,沈公子怎是诱拐我?是他冒了极大的危险,才救我出来的!” 腾天金蚊沈雄沉声道:“董姑娘,你背父私逃,难道就不怕令尊了么?”董小梅凄然道:“我怕他又有什么办法?我不逃也成了废人!” 沈雄长叹一声,道:“天意!天意!非儿,你若尚有一分血气,紧记得:报仇!报仇!”沈觉非只觉得心内热血沸腾,道:“我记得了!” 沈雄道:“你如今既已知道了敌人的姓名,若是再见到她时,武功不济,不可硬去拼命,爹虽已老了,但是这血海深仇,却是非报不可,若是不幸生前竟然不能如愿时一”腾天金蛟沈雄,才讲到此处,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婉之极的笑声,接着,便是一个少女的声音,道:“沈老英雄,你不会不如愿的!” 董小梅、沈觉非和沈雄三人,一听得那声音,事先毫无迹象,突然而来,心中倶皆一惊,而沈觉非更是全身猛地一震! 三人一齐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窈窕颀长,白衣赛雪,容颜美丽之极的少女,正如同在水面滑行也似,飘然而来。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冷雪! 沈觉非呆住了,做声不得,冷雪身法极快,一瞬间,已然来到了三人面前,沈雄陡地喝道:“你是谁?” 冷雪微微一笑,道:“我便是你杀妻的大仇人。” 腾天金蚊沈雄,猛地一怔,面色由青而白,由白而红,由红而紫,双眼之中,怒火狂射,紧紧地盯在冷雪的身上,陡然之间,一声狂吼,双掌齐出,和身向冷雪,直扑了过来! 冷雪身形凝立,一动不动,一双妙目,却只是注定在沈觉非的身上,眼中所流露的神情,幽怨到了极点。沈觉非在冷雪才一现身之际,便知道事情不妙,如今一见自己父亲向她狠狠扑出,那两掌之力,强劲之极,见所未见。 心知父亲已然豁了出去,非将冷雪毙于掌下不可,而冷雪却全然不避,看来她根本没有打算抵抗,那两掌,若是被击个正着的话…… 沈觉非心念电转,一想到此处,心灵已然大受震动,再一看父亲的双掌,已然将要击到冷雪的胸前,再不容自己多作考虑,连忙大叫道:“爹,这其中有误会!”话才出口,身形已然疾闪而出,掠出两步,拦到了冷雪的身前。 腾天金蚊沈雄,一见仇人现身,早已然红了眼,他心知敌人武功厉害,因此那两掌实是他毕生功力所聚,陡然之间发出,威力实是无可比拟,他心中怒气填膺,便是丝毫也不留余地。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会在这个紧要关头,闪身护住杀母仇人! 他只觉出眼前人影一闪,在自己和仇人之间,已然多了一个人,但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不知道,急切之间,他还恐怕那人是董小梅,旁人还可以得罪得起,冷面阎王董路的女儿,那敢轻惹?连忙想要收掌,可是他那两掌,既然是以雷霆万钧之力击出的,那里想收得回来?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砰”两声,双掌已然一齐击中! 腾天金蚊沈雄连忙后退了两步,定睛看时,只见冷雪木然不动,站在自己的面前,俏脸煞白,而倒在地上,面无人色,已然不知死活的,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沈觉非! 沈雄在呆了一呆之后,已然知道,阻止自己报仇的,不是别人,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他心知一击不中,若是再要动手时,自己已然万万不是敌人的对手。 而在片刻之间,沈觉非的行动,给了他两个空前未有的刺激,前一个还好,就算冷面阎王不肯出手帮忙,还可以另想他法。而这一个打击之沉重,实是无以复加! 试想,不但沈觉非竟然护着仇人,而且,他两掌,一齐击中在沈觉非的身上,沈觉非就算武功再高一些,也是万难抵受,而沈雄等于是亲手击毙了自己的独子! 一时之间,沈雄连那发出的双掌,势子也不及全都收了回来,便是僵立不动,以致他的姿势,看来怪异到了极点。 而陡然之间,只听得他一声怪叫,口中鲜血狂涌,身子晃了两晃,才咕咚一声,跌倒在地。原来他实是忍不住那样沉重的打击,急痛攻心,气血郁结,竟自成了极重的内伤! 这一下变化,令得董小梅也是吓得呆了,直到沈雄倒地,她才大叫一声:“沈公子!”身形疾展,便向沈觉非扑了过去。可是,她才扑到一半,突然听得冷雪一声娇叱,道:“别去动他!” 董小梅哪里肯听,身形仍然不停,眼看将要扑到沈觉非的身上,突然一股气劲,迎面撞了过来,那股力道,极之强劲,董小梅身在半空,无处着力,竟被那股气劲,撞得身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跌了出去! 她在半空之中,接连翻了几个筋斗,才在丈许开外,落了下来。 定睛看时,只见冷雪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刚才那一股气劲,分明也是她所发出的。 董小梅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怪叫一声,道:“好贱人,你害得沈公子这般模样,难道还要眼看他死去,不令我近他么?” 冷雪的语音,显得冷漠之极,道:“不错,是我害了沈公子,又干你什么事?” 董小梅哪里忍受得住,大叫道:“妖女,我便代他报了杀母之仇!”一抖手中寒铁索,一阵紧密已极的“叮叮”之声过处,只见三溜精虹,尖端各带起一点青星,已然向冷雪迎头罩下! 这一条寒铁索,乃是昔年冷面阎王董路的师尊所赠,董路仗以成名的兵刃,三股铁索,俱是寒铁铸就,坚韧无比。 而尖端的那三个长可三寸的尖梭,更是夹有玄铁,锋锐之极! 这寒铁索,乃是别出心裁所创的独门兵刃,招式也是谲异到了极点,虽然只有三招,但是却精奥绝伦,变化无穷。 董小梅因为不肯用心练武。那样复杂的三招招数,她更是学得不好。 但是,此际她一招“寒鸦晚唱”,使了出来,漫天青光闪耀,声势仍然是惊人之极,电光石火间,冷雪的头顶,已然全是青影缭绕! 只听得冷雪一声冷笑,身形晃动,便已然向外闪了开去,叱道:“你想死么?” 董小梅心中怒到了极点,道:“你才就要死了!”足尖一点,跟着逸出,第二招“彤云密布”,又已然使出,那一招,势子更见雄浑,青影凝滞之际,仿彿满天彤云,向下压来一样。 冷雪见董小梅一连两招,丝毫不留情面,心中也自愤然。 更何况沈觉非在替她硬接了两招之后,跌倒在地,一直一动也不动,生死难明,哪有时间,去和董小梅纠缠下去! 一见董小梅又攻了过来,双掌一分,右掌一招“阳回斗转”,向董小梅当头压下,左掌则发了一招“六丁运天”,掌风劲习,向寒铁索击了出去。 本来,那寒铁索可以算得是天下所有的软兵刃中,最为厉害的一种。而且,那一招“彤云密布”之中,还藏有极之厉害的杀着,专为对付对方以硬兵刃或是掌力来格挡寒铁索之用,但是董小梅根本未曾学全,连那一招的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未能发挥,冷雪的掌力过处,寒铁索被震得向上,疾扬了起来。 而就在同时,董小梅已然觉出头顶风生,冷雪的一掌,已将压到! 董小梅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身子一缩,向后退了开去。 而冷雪的武功,远在董小梅之上,董小梅才一抽身后退之间,冷雪双掌一收,第三招“大雪纷纷”,已然使出,一时之间,只见掌影漫天,如雪花乱飘,董小梅只见身子前后左右,尽是对方的掌影,大惊之余,呆了一呆。一呆之际,冷雪的招数,已然老练,“啪啪啪啪”,七八声过处,董小梅的身子,已然连中了七八掌! 尚幸冷雪手下留情,那七八掌,都只用了两成的功力而已。但是董小梅一连挨了七八掌,却也疼痛难忍,身形踉跄,一连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去。冷雪倏地收住了掌势,道:“你再要不知好歹,我便也不客气了!”董小梅俏脸涨得通红,僵了一会儿,叫道:“谁要你客气?”足尖一点,重又向前跃来。 冷雪的面色,陡地一沉,不等她跃到面前,身形微抒,也向前迎了过去。 董小梅一见她迎而撞来,皓腕抖处,手中寒铁索,也不理会什么招数,便自没头没脑地,向冷雪乱砸了过去。而当她寒铁索才一砸出之际,冷雪的身形一转,便已然转到了她的背后。 董小梅一招不中,眼前一花,对方人已不见,心中大惊间,腰眼中“带脉”、“笑腰”两穴,已然接连一麻,已然被冷雪封住了穴道,身子僵立在地,一动也不能动了。紧接着,只见冷雪去到沈觉非的身旁,俯身下去,仔细看视。 董小梅只见冷雪的眼中,落了两行泪来,一颗一颗的泪珠,全都跌在沈觉非的脸颊之上,又见她伸手放到了沈觉非的鼻孔面前,好一会儿,才提起手来,轻轻地将沈觉非,抱了起来,负在肩上,向前疾驰而去! 董小梅不知沈觉非是死是活,又将冷雪恨之切骨,眼看冷雪将沈觉非带走,心中恨到了极点,无奈又被人封住了穴道,难以动弹。 正在她心中难过悲愤之极的时候,忽然又听得两下极其难听的怪啸之声,一长一短,自远而近,传了过来,那两下晡声,来得好不快疾,转眼之间,便铺天盖地也似,来到了近前。 只见一条矮小的人影之后,另有两人,来势更是快疾,才一出现,三人前后相隔,足有两丈来远,但是转瞬之间,已然相距只有丈许! 片刻间,三人已然到了跟前,跑在最前面的那人,突然站住。 董小梅定睛一看间,不禁喜出望外,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恶土地谷守昆! 但董小梅的心中,只高兴了一阵,立即便感到事情大不对头。 只见谷守昆在仓惶之间,向她望了一眼,满面皆是惊骇之容,立即便转过头去,横拐当胸。而另外那两人,也已然追到,那两人,生得相貌一模一样,约莫五十上下年纪,肤色白净,方面大耳,貌相甚是端正。 他们一来到谷守昆身前五六尺远近,便突然站定,一齐大笑道:“恶土地,几年来,我们哪里不找你?原来你躲在这里,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还有何话可说?” 恶土地谷守昆的神情,极之紧张,只见他身形微微伛偻,他本已生得极矮,这一来,在背后看来,更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只听得他冷冷地道:“你们两人,难道仍要和我过不去么?” 那两人不断大笑,道:“当然,你们三个矮子,已然两个,命丧在我们之手,那东西我们仍未收回,不在你处,却在谁处?你乖乖地交了出来,我们只将你手筋足筋挑断,还可以饶你一命!” 谷守昆厉声道:“放屁,当年咱们五人合力,是谁出的力最多?” 那两人面色一沉,道:“不错,你们三人,也出了不少力,若不是你们起意,想要独吞,暗箭伤人,也不会有今日之报,恶土地,你要死要活,趁早快说!” 谷守昆道:“辛家弟兄,你们要是硬逼我,也是两败俱伤!” 他话刚一讲完,身形倏地后退,其快无比,已然来到了董小梅的身边,突然伸杖倒点间,正点在董小梅的“肩井穴”上! 董小梅原来被冷雪封住了穴道,此际,“肩井穴”上,被一股力道一冲,立时穴道被解,大叫道:“谷公公,这两个是什么人?” 谷守昆忙道:“小梅,你若肯救你谷公公时,快入谷去,讲给你爹听,强敌到了!” 谷守昆的动作,何等快疾,但是那两人却也一点不缓慢,谷守昆才一向后退出,他们两人,动作一致,已然跟着跃出。 两人一齐怪笑一声,各自一翻手腕,各取了一柄,长约两尺的折扇在手。那两柄折扇,射着蓝殷殷的光芒,一望而知,是精钢打就。 那两人折扇一出手,便齐声叱道:“恶土地,谁也救不得你了!” 董小梅一听得谷守昆叫她入谷去通知自己的父亲,那是她万万不敢为的事,踌藉道:“谷公公,我们两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们么?” 谷守昆汗如雨下,道:“小梅,我知你是偷出谷来的,但是你无论如何一” 他话只讲到此处,那两人一声长笑,欺近身来,身形一分,各自扬起折扇,轻飘飘地各自发一招,已然向恶土地攻出。? 恶土地谷守昆本就横杖当胸,一见两人扇子攻到,“呼”的一阵劲风,那柄比他人还高的拐杖,抬了起来,向上迎了上去! 双方出招,均十分快疾,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铮”两声响,恶土地谷守昆的身形,一个踉脸,向后退出了一步,而那两人,则行若无事。 董小梅素知谷守昆的武功极高,如今一见两人从容之间,便已然将谷守昆硬生生地逼退了一步,心中不禁大是骇然。 她再定睛向谷守昆手中的那柄拐杖一看间,更是呆住了出不了声! 刚才,那两人折扇挥动之间,看来出手,甚是轻盈,而且,扇杖相交之声,也不是十分嘹亮,但是看谷守昆手中的拐杖时,在被折扇敲中的地方,却曲了起来,共是两柄折扇,他那条镔铁打就,重得连董小梅提起来就无法挥动的拐杖,已然成了一个“之”字形! 只见谷守昆退出一步之后,面上神色更是大变,又接连向后退出了七八尺,急道:“小梅,快去,迟则不及了,快去!’决去!” 他一面放声大叫,一面汗流浃背,竟湿透了衫背,渗了出来! 董小梅此际,也已然知道,那两个人一定是武功极高、非同小可的人物,因为谷守昆和她相处多年,谈起武林中的高手来,几乎没有什么人放在他的眼中,但是如今,他的神色,却是如此张惶! 董小梅的心中,不禁为难到了极点!因为,她如果一回到寒梅谷中的话,实在无疑是羊入虎口! 她想了一想,心忖反正那两个人再厉害,自己也未必会死在他们的手中,何不与他们拼上一拼?主意打定,叫道:“谷公公,我实是不能回去,我助你打他们!”她话一说完,足尖点处,已然向两人跃了出去,寒铁索闪起点点青光,一招“寒鸦晚唱”,也已攻出。 她这里一招甫出,便听得谷守昆尖声叫道:“小梅,别去送死!” 在谷守昆叫唤的同时,那两人一声冷笑,一个伫立不动,另一个向前跨出了小半步,手中折扇,轻轻一摇,“刷”的一声,打了开来,董小梅在仓忙之中,只见他那柄折扇上,写着血也似红的四个大字:“逆我者死”,就在那四个字一映入眼帘之际,一股强劲已极的劲风,已然迎面扑到! 那股劲风力道之大,令得董小梅的身子,非但不能再向前跨出半步,而且,几乎连气也闭不过去,她只来得及“啊”地叫了半声,整个身子便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疾跌了出去! 她向外跌出去的势子之快,令得她感到,自己若是坠地之后,非骨折筋裂不可!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那两人一齐发出了“咦”的一声,董小梅百忙之中,向下看去时,只见其中一人,已身形疾展,向自己掠来,董小梅还未曾弄清他要做什么时,那人身形掠起丈许,已然将她,凌空抓住! 一抓住之后,身形立即下沉,将她轻轻地放了下来,这一刹那间,董小梅由生入死,由死出生,经历之险,实是她以前,从来也未曾遇到过! 她虽然已被放了下来,但是惊魂未定,余悸犹在,俏脸发白,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见那人却和颜悦色地向她道:“董姑娘,不关你事,你还是快离开去吧!” 董小梅早已吓得失神落魄,只知道问道:“你怎知我姓董?” 那人一笑,在她肩头上轻轻拍了拍,道:“你手上寒铁索,乃是董阎王之物,我们怎会认不出来?我们弟兄两人,不愿与令尊伤了和气,你还是快快离开此处的好!” 董小梅定了定神,才知道救了自己一命的,竟是这条寒铁索! 她立即道:“那么,你们也别和谷公公动手了,他是我爹的好朋友。” 那人面色略沉,道:“董姑娘,我们只是不愿和令尊伤了和气,并非是怕他,我们的事,怎容得你来管?他要活命,自有可能,他自己不愿,怎能怪得我们?” 董小梅向谷守昆望去,只见谷守昆也正向她望来,满面皆是求救之色。董小梅心中,不禁大是不忍,心想九年来,他对自己百依百顺,此际,除了自己无法入谷去送死外,总要竭力助他,摆脱那两个人才是。 她正想再说什么间,只听得重伤倒地的腾天金蛟沈雄突然哑声叫道:“辛大侠……辛二侠……你们可还……认得我么?” 那两人回头一看,“咦”的一声,道:“沈总镖头,你怎会在此?” 其中一个,立即身形展动,来到了沈雄的面前,一伸手间,已然塞了一颗药丸,在他的口中,一把抓住了他的胸口,将他送出了三丈开外,稳稳地落在地上,道:“沈总镖头,我们事完之后,再与你叙旧!” 话一说完,已然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精光四射,又注定在谷守昆的身上。 谷守昆陡地大叫道:“辛家弟兄,你们定要与我为难到底么?” 他叫嚷的声音,大到了极点,当真可以说得上响彻云霄,也不知可以传出多远,那两人大笑一声,身形疾上,又已然攻出了一招! 谷守昆连忙扬杖迎敌,只见两人身形闪动,快绝无伦,霎时之间,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七八下过处,谷守昆身形踉跄,退了出来,他手中的拐杖,已然弯曲得不复成形! 董小梅一见这等情形,心知谷守昆的吃惊,实在不是没有理由,不出十招之间,谷守昆一定性命难保!她明知自己的本领,和那两人相比,实无疑是萤火之拟日月,但是她仍然向前,猛地跃了出去,寒铁索抖动,又向两人袭出。可是那两人,根本连身都不转过来,董小梅才一攻到他们的身前,其中一个,只是向后略一摆手间,一股劲风,便已然将董小梅挡在丈许开外。 董小梅一连向前扑了几次,情形皆是如此,而在这时间内,那两人折扇招式,绵绵不绝,向谷守昆攻到,谷守昆险象环生。终于,只听得两人齐声大喝,其中一人,向前一步跨出,折扇“当”的一声,压在谷守昆的拐杖上面。而另一人,则自下而上,发出了一招,折扇也是“当”的一声,击在拐杖上,两柄折扇,一上一下,将谷守昆的拐杖,牢牢夹定,两人用力向后一带间,谷守昆大叫一声,身形便翻出三五丈,那柄拐杖,竟已被两人,硬生生地夺了过去! 两人一夺过了拐杖,折扇外扬,弃杖不顾,又一起追了上去。 谷守昆一面后退,一面发出了一阵尖锐已极的怪啸之声。那阵啸声,更是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听来惊心动魄之极!但是,他只晡了一半,那两人已然赶到了他的面前,一时间,只见扇影蔽天,两人各发出了一招,将谷守昆全身,尽皆罩住! 董小梅正待快步赶向前去时,只见刹时间,扇影顿敛,谷守昆的啸声,也止了下来,那两人,一个在他的身前,一个在他的身后。 两柄折扇,一柄压在他的顶门,一柄压在他的肩头,谷守昆面如死灰,长叹道:“辛家兄弟,你们还不下手么?” 那两人道:“那东西你该交出来了!” 谷守昆惨笑一声,道:“谷矮子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快下手吧!”董小梅在一旁见了,正待再向前去向两人说情时,忽然听得“嗯哼”一下,咳嗽之声,从远处传来。 那一下咳嗽之声,实在一点也不高,可是远远传来,传入耳中,不但清晰无比,如同近在呎尺,而且,就在那一声咳嗽之中,也包含了极端威严慑人的意味在内!董小梅一听到那咳嗽声,立时面色一变,一看天色,正是父亲练功休息的时候,她呆了一呆,连忙身形一闪,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 她在大石之后,喘了一口气,还想再向外掠出之际,第二下咳嗽之声,又已传到。 那两下咳嗽之声,一下接着一下,其间根本没有什么空隙。但是那第二下咳嗽之声,却已然近了许多,董小梅探头一望间,只见一条人影,飘忽得如同在水面滑行一样,似流星飞泻,已然向前,飞驰而来! 董小梅一见父亲已然赶到,心头“忐忑”乱跳,不敢再动,紧紧地靠住了那块大石,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冷面阎王董路,在经过腾天金蛟沈雄的身边时,略停了一停,相隔谷守昆等三人,尚有七八丈远近,可是一闪之间,已然赶到。 那两人的两柄折扇,仍然压在谷守昆的身上,谷守昆见冷面阎王董路,果然被自己的怪叫怪啸之声,引来此处,面上才总算有了一点生气。 冷面阎王董路来到了三人的身前,浓眉略蹙,冷冷地道:“两位,此人曾跟随我多年,两人就算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也看我之面,不必再去碰他了那两人互望了一眼,道:“董阎王,我们刚才,已和令嫒讲过一“他们才讲到此处,董小梅的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来,而冷面阎王董路的面色,也陡地一沉,变得难看到了极点,威严无匹,喝道:“她在哪里!”董小梅早就知道,父亲一练完功,断无不发现自己逃出谷去之理,她本来早已打定了主意,一出寒梅谷,便有多远,走多远。 但是,她才和沈觉非出寒梅谷,便遇上了腾天金蛟沈雄,接着,又遇上了冷雪,被冷雪点住了穴道。在她被谷守昆将穴道解开之后,虽然可以趁机离去,但是她看出谷守昆身在危境,因此才又留了下来,却不料她父亲已然赶到! 当下她惊得几乎昏了过去,双手牢牢地抓住石角,才不致于跌倒! 只听得那两人道:“我们只理会自己的事,令嫒去了何处,却不知道。”冷面阎王董路“哼”的一声,冷电四射的目光,突然向四面扫了一下,又回过头来,道:“两位可肯听在下之言?” 那两人道:“董阎王,我们不愿与你结怨,你还是休管闲事的好。”董路一声断喝:“少废话,你们听还是不听?” 那两人面色一变,以折扇压在谷守昆肩头的那人,手中折扇,突然贴着谷守昆的肩头,向后一滑一伸间,已然将谷守昆的“肩井穴”封住。 另一人立即伸手一抓,将谷守昆向外,抛了出去,两人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快疾之极,只听得董路一声长啸,身形展动,便向谷守昆迎去,但是那两人,却立即拦到了董路的面前,“刷刷”两声,两柄折扇打了开来,八个字乃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冷面阎王董路的身形,陡地一凝,他刚才掠出之际,疾逾闪电,只见一溜黑烟,但此际却又在突然之间站定,只听得他道:“好大的口气!” 那“好大的口气”一语,自然是指折扇上那八个字而言! 那两人的面色,甚是庄肃,道:“岂敢,愚兄弟两人,行事准则,一向如此,是以才不想和尊驾结怨,尚祈尊驾三思!” 看来,情势虽然紧张到了极点,但是那两人,也知冷面阎王董路的厉害,是以还想和董路善罢干休。 董路冷冷地道:“久仰太行山辛氏双侠,阴阳扇法,夺天地造化之功,不可方物,而今逼得要领教一下!” 那两人面色一沉,“嘿嘿”两声冷笑,道:“咱们两个人,董阎王先请!”冷面阎王董路,倏地后退一步,双臂向下一沉,衣袖带起两股劲风,也向下抖去,他所穿的衣服,极是宽大,衣袖向下一垂间,已将及地,道:“你们两人,先进招吧!”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一声长晡,身形陡地分了开来,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啪”的一声,各自合拢了手中的折扇,向董路左右,夹攻而至,两柄折扇的来势,一沉一虚,一刚一柔,相互交替,漫天扇影,确是奇妙无比。冷面阎王董路一见扇到,双臂倏地一振。 在他双臂一振之间,两只宽大已极的衣袖,已然向上,疾扬了起来。 第十五回 灰衣怪客 霎时之间,只听得狂飘大作,砂飞石走,各自带起锐利已极的破空之声势子之凌厉,简直是难以想象,那两人的攻势,在陡然之间,已然被两股!劲已极的气劲所阻!不但如此,那两股气劲,如惊涛裂岸,向外疾涌而出那两人身形不稳,一晃,再晃,三晃,终于各自向后,退出了一步! 他们两人退出了一步之后,相顾失色,再看冷面阎王董路时,面上神色却也变得难看到了极点,而且周身骨节不住“咯咯”着响! 此际,连在一旁偷看的董小梅,也不知道父亲是为了什么,才会这个和子的。太行双雄,阴阳神扇,辛氏兄弟,辛松辛鹤两人,只当冷面阎王董路是在凝力准备再行发招! 他们两人,刚才和董路只过了一招,便已然为董路即将练成的内家罡气震退了一步,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 本来,他们也知道冷面阎王董路,在武林中声名如此之盛,绝不是易素的人物,是以才一再在言词之中,示意退让。可是,他们却也万万未曾想到以自己两人,在武林中已是屈指可数的武功,与董路相较,竟会相去,如比之远! 此际,他们一见董路这等情形,不明究理,心中骇然,不由自主,各,又后退了丈许。而其时,只有恶土地谷守昆一个人明白,冷面阎王董路,搭居在寒梅谷多年,就是为了不要由内家正宗的路子,去练成内家罡气。本来除了佛道两门的武功之外,若是要由其他的内功,而练成收发由心的内家适气,几乎是没有人敢想,也绝无可能之事。但是冷面阎王董路,却生性执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在开始几年,他当然一点成就也没有,可是他仍然日夕苦练,竟然被刊在正邪两派的武功之中,另辟蹊径,达到了目的! 而此际,至多再有八九个月的功夫,他内家罡气,已然可以收发自如了。只不过自今,他却尚未练到这一境地,刚才为了对付辛氏弟兄,罡气-发,便难以收转,此际,他实在是正在运转真气,竭力想将罡气收转,如;辛氏弟兄,趁机袭击的话,他们固然讨不了什么便宜,但董路十余年来苦练所得的成绩,也将付诸流水! 谷守昆在一旁,看出辛氏弟兄,在一招之后,心中已对董路存了极大的忌惮,而且,看他们的情形,也不像知道内情。 他心忖董路若是将内家罡气练成,成功之高,虽不致于说独步天下,但也已然是屈指可数,此人极重恩怨,自己如今,若能解他之围,他日必受他无数好处!谷守昆一想及此处,奋起真力,运转真气。 瞬刹之间,他真气运转两个大周天,拼着损耗真力,竟硬将被封住的“肩井穴”冲开了一半,已然可以出言讲话。 只听得他大叫道:“辛家弟兄,请听我一言!” 辛氏双雄这番,与冷面阎王董路,结下了梁子,心知从此多事,而推根究底,事情又是因恶土地谷守昆而起,心中将他恨之切骨,一听得他大叫,齐声叱道:“闭嘴!” 恶土地谷守昆哈哈笑道:“辛家弟兄,你们两人,成名多年,飘然于各门各派之外,来去自如,何等自在,何必多结冤仇?咱们间的事,九个月后,我定当上门,听凭解决,如今两位,还是从速离去吧!” 两人虽然觉得,就此离去,未免难以下台。而且,董路只怕也不肯轻易放过,因此互望一眼,面上现了踌蹲之色。 谷守昆又笑道:“两位莫非以为我会就此溜走么?恶土地声名,虽不如两位之盛,但是既然答应,倒也不至于不来!” 两人一听,正好趁机下台,忙向董路一拱手,道:“恶土地既已约了咱们,九个月之后再会,愚兄弟就此告辞!”话一说完,也不等董路的回答,各自身形一晃,便向外疾驰而去,眨眼之间,便已不见! 等他们两人,走了之后,约有小半个时辰,董路的面色,才渐渐地缓了过来,双臂一振,转过身去,并不理会谷守昆,径自向前走去。 走出了两步,才回过头来,冷冷地道:“恶土地,我为人冷面冷心,你也素知,适才你于我虽有大德,但却勿想我施报!” 谷守昆心知他口中,虽然如此说法,但是他心中,实是感激已极,答道:“这个自然,但尚祈明公,解我穴道!” 董路“嗯”的一声,一俯身,拾起了一枚小石子来,中指一弹,小石子电射而出,正弹中谷守昆左面的“肩井穴”。 人身之上,“肩井穴”共有两个,左右互通,击右则左穴道,击左则右穴解,谷守昆左面的“肩井穴”,一被石子击中,穴道立解,一跃而起,拾起了那柄拐杖,捋了几捋,又将拐杖拉直,说道:“多谢主人,解穴之德。” 董路冷然道:“我与你主仆之缘已尽,你何必再如此称呼我?” 谷守昆道:“小可蒙托庇九年之久,实是铭感五中,一时难忘。” 董路想了一想,道:“你与太行双雄,究竟结的是何怨仇?” 谷守昆长叹一声,道:“一言难尽,本来,我们太行三矮,和太行双雄,一在山阴,一在山阳,互不相犯,但如今太行三矮之中,已然有两人,死在他们之手,只剩下小可一人了。” 董路一声冷笑,道:“不消说,定是你们三个矮子,做下了对不住人之事!” 谷守昆被董路一言道中了心事,面上不禁一红,道:“谁是谁非,如今纠缠不清,只因事情和《九原清笈》有关,当时,连皓首神龙谢老爷子,也曾经出手,只不过被辛鹤以言语激走而已!” 董路的一张脸,一直是板得死死的,如罩寒霜,绝无任何喜惊之情,只见怒容。可是此际,他一听恶土地之言,脸上不禁立时现出了惊讶之色,道:“竟和《九原清笈》有关么?” 谷守昆点头道:“是,主人可欲知此中详情,容小可人谷详述如何?” 董路“哼”的一声,道:“不必了,等我内家罡气练成之际,自有相会之日。”说至此处,伸手向腾天金蛟沈雄一指,道:“此人与我有旧,我已给他服了一丸灵药,三日之后,当可康复,你小心照料他!” 谷守昆躬身道:“小可遵命。” 董小梅一直躲在大石之后,看到了此处,一直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因为看她父亲的情形,分明已然准备回去。可是,就在她心中,暗暗高兴之际,突然看到父亲,转过了身来,冷电直射的眼睛,已然向她隐身的那块大石望来。 董小梅正在心神大震之际,已然听得董路厉声喝道:“出来!” 这一声断喝,在董小梅听来,无疑是催魂令符,五雷轰顶! 一时之间,她早已吓得呆了,那里还能够动弹分毫? 只听得董路“嘿嘿”冷笑,道:“小梅,你若肯早听我话,勤练武功,气息调匀,你匿身石后,我也未必能够发现,如今你气促如此,连第三流人物,都难瞒过,何况是我?” 董小梅心知自己行藏,既被发现,实是万难逃过,心惊肉跳之余,只得提着寒铁索,硬着头皮,自大石后面,一步一挨,走了出来。 她才一走出,便望定了谷守昆,那意思自然是要谷守昆代她求情。 谷守昆望了望董路的面色,实是一声也不敢出,但是他一想起适才,自己为辛氏弟兄所逼,董小梅拼命迎敌的情景,又不能不说,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时,董路已然讲了话。 只听得他道:“小梅,你好得很哪!” 董小梅低着头,不敢言语。 吁^ 董路冷笑一声,道:“我想知道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说!” 董小梅心中不禁一奇,暗忖在这个骨节眼上,他还有什么事要问我?忙道:“什么事?”董路背负双手,来回走了两步,道:“助你盗梭之人,倒是天地之间第一大胆的人物,我知道绝不是恶土地,其人是谁,你可能说出来么?” 冷面阎王此间一发,董小梅心中,不禁猛地一怔,暗忖不要说我对沈郎,情意深切,就算不是,他冒着性命危险,将我救出,我岂可连累于他? 想了一想,抬起头来,道:“爹,女儿自知必死,其人姓名,我不能说!”董路连声道:“好!好!但是如果我不咎既往,许你自在出谷,从此不提你私自出谷一事,你可能将他的姓名,告诉我么?” 董小梅一听,心中不禁怦然而动! 她心知父亲,说得出做得到,只要一开口,将沈觉非的名字,讲了出来,便可以从此逍遥自在,不然,父亲不知要将自己以多重的惩罚! 她“沈觉非”三字,已然在喉中打滚,几乎就要叫了出来!可是,刹时之间,她却竭力忍住,眼中含泪,道:“女儿不能!” 冷面阎王董路,目光灼灼,望定了董小梅,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面色凌厉无匹,任谁见了,也不禁心惊肉跳,董小梅心中骇极,董路来到了她面前,只有三尺远近处,董小梅吓得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可是她口中仍然叫道:“女儿不能!” 董路仰天,哈哈大笑,董小梅自从懂事以来,从来也未曾听得他大笑过,一听得他的笑声,不由得愕然,连忙抬起头来,董路笑声已敛,道:“我只道董某人生了一个女儿,百无是处,却不料还有一点可取!小梅,你偷出寒梅谷之际,可曾想过,我出谷之后,终有一日,能将你找到的么?” 董小梅道:“我想过的,但至少尚有八九个月的光阴,可以自在快活。”她此际,根本不想父亲会原谅她,是以将自己所想,尽皆照实而言。董路道:“好,我就成全了你的心愿,你和放你的那人,在我再度出寒梅谷之后,可得小心,切莫叫我听到一丝风声!” 董小梅一听,不由得心中大喜,虽然再过八九个月,若是遇上了父亲,一样万无幸理,但是自己偷出谷来之际,便作的是如此打算,等于这次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一样。只是因此一举,却连累了沈觉非,心中极是不安,虽然沈觉非挨了沈雄的两掌之后,生死不明,兼且被冷雪带走,但是她却不能不耿耿于怀! 冷面阎王董路,话一讲完,身形闪动,便已然向外,掠了开去,一缕黑烟也似,一闪便自不见。董小梅站了起来,谷守昆顿足道:“小梅,我嘱咐你千万不可,如今可惹出事来了!” 董小梅叹了一口气,道:“谷公公,我也是没有办法可想!” 谷守昆侧头一想,道:“小梅,如今唯一之计,便是你立即远遁,走得越远越好,等令尊仙逝之后,你方可露面!” 董小梅苦笑一下,道:“谷公公,你不必为我担心,沈公子身受重伤,我还要去找到他,免得连累于他。” 谷守昆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到哪里去了?”董小梅便将两人出谷之后,所发生的事情,约略地讲了一遍。 谷守昆听了,想了半晌,道:“小梅,我仇人极多,如今万不敢离幵寒梅谷左近,那冷姑娘,既会使天罡掌法,必和皓首神龙谢音谢老爷子,有点干系,你如果要见沈公子的话,可以先去谢老爷子处,打听一下她的行踪。”董小梅忙问道:“那姓谢的老头子,住在什么地方?” 谷守昆一听,不由得面上失色,叱道:“小梅,你说什么话,皓首神龙谢老爷子,连你爹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你怎可如此称呼他?” 董小梅一笑,道:“谷公公,我反正只有一年不到的命,倒不如趁此短短的时间,做几件人所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也可以使后世武林之中,有人知道董小梅的名字!” 谷守昆双手乱摇,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到了谢老爷子那里,如果见不到沈公子,也就算了,或是扬帆出海,或是远走蛮荒,二十年之内,决不能够再在江湖上露面!” 董小梅苦笑一下,道:“然则那谢老爷子,住在什么地方?” 谷守昆道:“他老人家行踪飘忽,并无定址,而且武林之中,久已未闻他的音讯,但衡山玉柱峰,却是他的故居,你到那里先去看一看吧!” 董小梅点了点头,心中突然一酸,道:“谷公公,再见了!” 恶土地谷守昆,虽然是黑道之上,心狠手辣,出了名的人物,但是他和董小梅相处九年,一老一少之间,感情却是极浓,一听得董小梅语音哽咽,心中也不禁为之恻然,呆住了半晌,董小梅已然向外,驰了开去。 恶土地叹了一口气,又呆了半晌,才扶起了腾天金蛟沈雄,在寒梅谷附近,找了一个山洞,住了下来,悉心守护沈雄不提。 却说董小梅一口气,奔出了五七里路,再回头看时,山峦起伏,连寒梅谷在何处,都已然不复可寻,她一个人,不由得抢然泪下。 本来,她拼着犯下弥天大罪,希冀能够和沈觉非在一起,过上些日子的,但如今沈觉非却也已然不知吉凶如何了! 她一个人流了一会泪,继续向前赶路,当晚,也不投店歇宿,只是向前,疾驰而出,到了半夜时分,朔风凛冽,天上又缓缓地飘下雪花来,令人倍觉心头,凄怆无比,董小梅眼看雪越下越大,仍然一个劲,向前飞驰而出。 不到一个时辰之间,雪已然越来越大,北风呼号,不辨方向,实在没有法子,再向前赶路,董小梅极目以望,只见前面不远处,像是有一家人家。 她连忙提气纵跃,向前疾驰而出,不一会儿,已然来到了面前。 定睛一看间,白垩剥落,金漆黯淡,敢情是久已没有了香火的一间破庙。 只听得里面有声音传了出来,道:“好大的雪哇!” 另有一人接口道:“确是好大雪!” 董小梅一听,心想原来早已有人,在此避雪,自己进去,凑个热闹也好。 她跨前了一步,一推庙门,那庙门早已坏了,本是倚在门框上的,被她一推,便向下直倒了下去,只听得有人喝道:“谁?” 董小梅正待出声时,忽然觉出,身旁像是有人掠过一样。可是等她回头看时,大雪纷飞,哪里有什么人影?她将门再度倚到了庙堂之中,抬头一看,只见庙堂之中,两人以臂作枕,席地而卧,另有一个金发金眼,貌相怪异之极的人,正一跃而起,向自己怒目而视。 依着董小梅的脾气,当时就想和那个人,吵上一场。但是此际,她心情郁结,也没有心绪,和人去吵架,只是望了他一眼,便向庙角走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金眼猩猩甘刺麻,他本来心中已然甚怒,但一见进来的,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自然不便发作,重又卧了下去。 半晌,只听得他道:“连兄,五台山上,还有多少高手?” 黑骷髅连无异道:“难说,听讲五台元化寺中,共有四个惠字辈人物,惠能和尚并不足惧,惠德禅师,已然丧生,其余两人,向不露面,据言只是佛理高深不会武功的!” 饶了她接口道:“这也不见得,何以惠能和尚,敢邀我们前去,在沈雄家中,祸是兄弟闯下来的,你们若是见势不妙,最宜速离!” 他话才一讲完,甘刺麻已然怪叫道:“饶兄,你讲这话,我实是甚鄙你为人!”他直肠直肚,心中想什么,便大声叫了出来。 连无异一笑,道:“咱们三人,纵使不胜,要全身而退,谅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三人,开始讲话之际,董小梅本来不想去听,可是她陡然听得一人口中,讲出腾天金蛟沈雄的名字来,不由得心动,便留心听了下去。 正在连无异讲完了那句话之后,在她的身旁,突然传来“嘿”的一声冷笑! 董小梅吃了一惊,回头看时,一幅破墙,并无人影。 那两下冷笑声,饶了她等三人,也已然听到,甘刺麻一弯身,坐了起来,喝道:“小丫头,你笑什么?” 董小梅心想也难怪他们误会,那冷笑声,的确就是在自己身旁发出的,但是却又未见有人。她本想分辩几句,但是又懒得开口,只是冷冷地望了甘刺麻一‘眼。 甘刺麻在地上一按,人直跳了起来,道:“这小女娃来得古怪,莫非是五台派中来的奸细?”他此言一出,连董小梅也不由得“扑嗤”一下,笑了出来,饶了她道:“甘兄,五台派全是僧人,哪有女子,小姑娘,我这位弟兄,是个浑人,你莫计较。” 董小梅趁机问道:“三位刚才提到沈雄,可是腾天金蚊沈雄?” 饶了她点头道:“是。”董小梅道:“据我所知,在沈府所发生之事,乃是沈夫人惨被害死,下手的是一个少女,不知又与五台派何关?” 饶了她尚未回答,连无异已然道:“与你无干,你不必多问。” 董小梅“哼”的一声,不再言语,连无异忽然也跳了起来,身形疾蹿,绕着山神庙中,上上下下,迅速地转了一转。 当他上下蹿动之际,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当真不虚了“神行无影”的外号,顷刻之间,已然回到了原地,甘刺麻问道:“连兄作甚?” 连无异道:“你们听刚才那一下冷笑声,可是这小女娃所发么?” 两人见问,也不禁为之一怔。董小梅语言娇脆,极之动听,但是刚才那一下冷笑声,却甚是冷涩,而且也像是男人所发。 甘刺麻忙问道:“小女娃,刚才冷笑声,可是你么?”董小梅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我来?”甘刺麻一声怒吼,庙顶瓦片,竟跌了好几块来,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他一言甫毕,只听得“砰”的一声,庙门又已跌了下来,一个人,低着头,疾冲了进来。 甘刺麻一个转身,喝道:“是你么?”那人一抬起头来,道:“什么?”甘刺麻道:“适才偷偷冷笑的,可是你么?” 那人“嘿”的一声,道:“在下刚赶到,什么冷笑不冷笑的?” 甘刺麻向那人一看,只见那人,一身白绫长衫,上面绣着丛丛翠竹,显得极其清雅,脸上却紧紧地绷着一张人皮面具。 那人一抬起头来,一望到甘刺麻,便怔了一怔,像是他认识甘刺麻的一样,一抬手,将门倚好,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处,以避风雪而已。” 一面说,一面便向山神庙的另一端,走了过去,径自坐了下来。 甘刺麻见没有结果,也不再去理他,口中只是骂那刚才发出冷笑之人,可是他骂了好一会儿,也未见有人答腔,他便也住了口。 过了没有多久,庙门又被推了开来,但是这次却并未跌倒。只见一人,闪身而入,那人一身灰衣,上面沾满了雪花,头发甚长,束了一个髻,装束得非僧非道,一进来之后,便叫道:“好冷!好大的雪。” 一面叫嚷,一面来到了甘刺麻的身旁,他才在甘刺麻的身旁经过,便突然全身,抖动起来。他身上积着老厚的雪,这一抖动,倒有一大半,没头没脸的,落到了甘刺麻的身上! 甘刺麻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欠身,手扬处,便已然将那人当胸抓住,只见那人,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色焦黄,衬着白多黑少的一对眼睛,稀稀疏疏的几根短须,十足是个病鬼! 看他脸上的神情,像是被甘刺麻陡地抓住,很是惊惶一样。 甘刺麻大声喝道:“你没长着眼睛么?怎么乱向人身上抖雪!” 那人“哦”的一声,道:“实是对不起的很,我晚晚只在此过夜,往常,庙中所躺的,是一只黑狗,一只黄狗,一只白狗,怎知今日喝了两杯,没有看清是三位躺在此处,见谅,见谅!”那人话才讲到一半,连无异和饶了她两人,已然面上色变。 那人所说的话,分明是在骂他们三人!因为他们三人所穿的衣服,正是黄、黑、白三色,两人互望了一眼,连无异冷冷地道:“朋友说得好笑话啊!”那人却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位金眼朋友,可能放了在下?” 金眼猩猩却未曾觉出那人是绕着弯儿,在骂自己是畜牲,他见自己一出手,便将那人抓了个实,只当来人无甚本领,便松幵了手。 那人向旁,走出了两步,自言自语道:“我说那条黄狗,不是东西,谁知倒也不坏!” 那人虽在自言自语,但是语音却是很大,山神庙中,人人都听得到。 黑骷髅连无异再也按捺不住,沉声道:“朋友你口中不干不净在说什么?”黑骷髅连无异,在昔年邪派群英,聚会定名之际,排名第七,近年来武功更是精进,若不是他看出那人的情形有异,早已下手了! 那人略略偏过头来,道:“黑狗想咬人了!” 此际,不但连甘刺麻,董小梅等人,听出了他是在骂人,连那蒙面人也是一声冷笑,连无异气往上冲,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却伸了一个懒腰,摊开了庙角处的一张草席,就想睡了下去。连无异“哼”的一声,手在地上砖缝处一插,食、中两指一用力,已然扳下了一小块砖角来,道:“灰狗乱吠,非打不可!” 一扬手,那一小块砖角,便向那人腹际的“分水穴”,激射而出。 那人却像是浑然未觉一样,只听得“啪”的一声,那块砖角,击中了那人的分水穴,可是那声音,却如击中败木! 董小梅一听得那声音,心中不禁陡然一惊,暗忖父亲曾对自己说过,武林之中,异人颇多,有许多根本不好名声,只是游戏三昧,并无人知他们名头,日后在江湖行走,切要小心。尤其是遇到兵刃,手掌击了上去,如中败木的,原是内外功倶缘绝顶的人物,绝对不可以得罪等语。 如今,那人中了去势如此之急的一块砖角,行若无事,而声音又如此怪异,难道其人,竟是一流高手不成?但是看他的样子,却又不像。 她心中正在纳罕间。连无异一见自己,运了六七成功力所发出,其力道足可深陷人墙的一块砖角,分明击中了对方,对方竟然会行若无事,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甘刺麻“咦”的一声,道:“连兄,此人难道全身皆有道家罡气护体么?” 须知甘刺麻人虽浑,却也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见识自然也非同凡响。 他一见这等情形,自然便想起,只有佛门金刚不坏身法,和道家先天里气,才能有这样能耐,而眼前此人,又不是和尚,所以才有此一问。 连无异尚未回答,饶了她已然道:“自然如此,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连兄,这位朋友,便是拣了便宜,夺去了紫金英的那位了!” 饶了她此言一出,那坐在一角的蒙面人,身子也不禁震了一下。 可是看那人时,那人却已然仰天八叉地睡了下来,像是根本听不到他们的交谈一样。连无异将海内外正邪各派的高手,俱都想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有这样的一个人物来,心中无限狐疑,低声说道:“然则刚才那下冷笑声,也是他所发出的了?” 饶了她点了点头,也低声道:“我们固然不必怕他,但是我们五台山有事,何必再枝节横生?”他这里话才讲完,那人翻了一个身,咕哝道:“五台山的和尚,是吃狗肉的,三条肥狗,送上门去,正是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他一面说,一面口中还“啧啧”有声,像是五台山的和尚吃起狗肉来,他也有一份一样!饶了她等三人,面色又是一变,饶了她“刷”地站了起来,先向那蒙面人和董小梅一拱手,说道:“两位请暂且离开此处一下,有益无损!” 董小梅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双方,可能会动手打起来。 这种事情,她找都找不到的哩,如何便肯离去,忙道:“外面那么大的风雪,你叫我上哪里去,这山神庙更不是你的!” 那蒙面人也道:“阁下好意,在下心领了!”两个人没有一个肯离去的。 饶了她向连无异和甘刺麻两人,一使眼色,便向那灰衣人走去。他伤势已然愈了大半,步履之间,气势雄浑,高手风范,果然不同凡响。 他一来到那人的身边,便沉声道:“朋友,我们与阁下,素不相识,但阁下数次出言不逊,何不一见高下,以免徒学市井无赖?” 那灰衣人不闻不问,反倒“呼噜”之声大作,饶了她冷笑数声,突然一俯身,便向那人的怀中抓出,他出手快疾无伦,只听得一下裂帛之声,那人衣服,已被撕开,而饶了她的手中,也已然多了拳头大小,紫荧荧的一块物事,正是紫金英! 甘刺麻一见饶了她一举手间,便自那灰衣人的怀中,取出了紫金英,心中不禁大喜。那紫金英本是饶了她珍藏之物,他自然认得,立即叫道:“好家伙,果然是他抢的!” 黑骷髅连无异,一见紫金英已然到了饶了她的手中,心中也不禁大是奇怪。 因为当初,为了争夺这块紫金英,自己三人,和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争斗得何等之激烈,在最紧要的关头,那灰衣人才打横杀出,夺宝而走。 在半空之中,那灰衣人还中了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的一拐! 可是,他中了一拐之后,却行若无事的逸去,还能将一株大树推倒,可知他并未受伤,武功之高,自是不可想像,又何以能给饶了她在一举手间,便将紫金英夺了回来? 他心中正在犹豫,而饶了她一将紫金英抓在手中,身形一拧,也已然立即后退。 饶了她的手法,何等快疾,他一俯身,取得了紫金英,立即后退,甘剌麻的那一句话,也未曾讲完!可是,就在饶了她轻烟也似向后退出之际,那灰衣人陡地一跳,宛如箭般跳起,大声叫道:“捉贼哇!” 隔着那一声叫唤,他整个身子,便突然一跃而起,向饶了她扑了过来。饶了她早知对方失去了紫金英,绝对不肯罢休,也早已有了准备,一见眼前人影一晃,手掌翻处,“呼”的一掌,已然向前拍出。 他那一掌,才一扫出,便见那灰衣人身形,突然一个踉跄,似要向后跌倒。饶了她的武功修为,早已臻一流水准,虽然变生仓猝,他目光之锐利,仍然可以将一切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第十六回 深不可测 他分明看得那灰衣人,已然为自己的掌力所摧,要仰天跌倒,可是陡然之间,情形却已然有了变化,只见那灰衣人身子向后仰去,在将跌未跌之际,突然提起左足,以右足跟支地,整个身子,竟悬而不倒,反倒转了一个半圆!这一下变化之怪,身法之奇,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饶了她一掌击空,只见对方身子,似悬非悬,向外荡了开去,不由得猛地一怔,他武功极高,那一怔,自然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功夫。 然而,就在那一眨眼的功夫中,那灰衣人已然荡到了他的身侧,倏地一指,向饶了她腰眼之中戳来,这一指,来去如电,一戳即收。 饶了她只觉得腰际一麻,几乎站立不稳,大吃一惊之余,那灰衣人早已身子一荡,荡了回来,趁饶了她身子仍然发麻无力之际,伸手便捞,将那紫金英捞在手中,向怀内一塞。 他的衣襟已然被饶了她撕破,那块紫金英,虽被他揣入怀中,尚有一小半,露在外面,只见他咕哝道:“还好,是个笨贼!” 踉跄向前走出几步,重又在草席之上,倒了下去,鼾声大作! 饶了她得了紫金英,但是又得而复失,这几下变化,兔起鹞落,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董小梅早已看得呆了,心想原来武学之道,练得高深了,竟可以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境地! 而饶了她身上,那一阵酥麻之感,也是片刻即逝,可是他仍然呆立不动。他失了紫金英,但是连如何会着了对方的道儿,都弄不清楚,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言喻!须知饶了她本身,绝不是什么武功低下之人,他身擅久已失传的“移天接地”神功,连得五台神僧,惠德禅师的“度厄真气”,也能将之移开。平日,只有他以绝顶武功之戏弄他人,但如今,他却被那看来毫无出奇之处的灰衣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心中的吃惊程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是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付才好,便只是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连无异和甘刺麻两人,见了这等情形,也是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一时之间,山神庙中,除了那灰衣人的鼾声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只见那蒙面人,悄悄地站了起来,移开庙门,身形晃动,向外疾驰而去。 外面,大风雪仍然在持续着。 那蒙面人才一出庙门,便隐没在风雪之中不见,寒风吹了进来,饶了她等三人,自然不怕,但董小梅内功不济,却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连忙站起身来,又将门关好。 直到此际,甘刺麻方出声道:“奇化兄,你可曾受伤!” 饶了她的面上,红了一红,道:“不曾。”连无异向两人一作手式,向庙门之外,指了一指,他的意思是很明白,是想效那蒙面人,就此一走了之。 可是饶了她却摇了摇头,向那灰衣人走出了两步,朗声道:“阁下武功之高,确是罕见,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可望赐告否?” 那灰衣人伸了一个懒腰,道:“休来聒噪,人要姓名何用?” 饶了她一声长笑,道:“说得有理,譬如在下,原来的姓名,叫作饶奇化,如今改名饶了她,还不是一样么?” 灰衣人“哈”的一笑,道:“我当你是谁,原来你便是当年勾引了老谢的女儿,又匿避不知所踪的那个没有出息的小子么?” 饶了她如今,也已然年近五十,而且,以他的武功而论,若是要开宗立派,也稳是一派宗主,而那个灰衣人的口气,却如此不堪! 饶了她的面色,为之剧变,沉声道:“阁下所言,纯属无稽!” 灰衣人打了一个呵欠,道:“那你尽可不必听。”一个欠身,又将睡去。饶了她道:“阁下刚才那一手功夫,的确是惊世骇俗,但在下不知进退,还要领教一二!”灰衣人懒懒地道:“好哇,反正今日看来,我是睡不成了,你就进招吧!” 听他所说的话口气,和他的神情,居然准备睡着应敌!这当真是武林之中,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 有的高手,不将对手放在眼中,或凝立不动,由得对方进招,或则端坐在交椅之上,举手之间,从容退敌,都时有所闻。可是灰衣人躺在草席之上,却令饶了她进招,岂不是千古的奇闻? 饶了她面上,隐现怒色,道:“阁下莫非就这样与我较量么?” 灰衣人一笑,道:“怎么?还要我站起来么?”饶了她实是忍无可忍,真气运转,骨节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咯咯”之声,道:“那就请你接掌!” 他本来就站在那灰衣人的身旁,一个“掌”字甫出口,手掌自上而下,带起一股凝滞已极的力道,向下疾压而下! 以饶了她的功力而论,这一掌下压力,少说也在千斤以上! 可是,就在饶了她一掌下压之际,那灰衣人却还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饶了她的掌风,眼看将要压到他的身上,只觉出在那灰衣人的全身,半尺左右,似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全身包住一样,掌力竟然为一个坚韧已极的力道所阻! 饶了她此际,心中已然暗暗吃惊,但是他总不甘心,身子一俯,手掌向下拍出,去势如风,眼看掌心将要击到灰衣人的肩头,还差四寸处,竟又被一股力道所阻,只觉得滑溜异常,像是击中了一块润滑已极的牛皮一样,一点也无从着力,手掌向旁一滑,滑出了尺许,“叭”的一声,击在地上! 那山神庙年久失修,原来铺在地上的青花砖,早已被人盗去,饶了她那一掌,击在泥土地上,一声巨响过处,饶了她身形直立,在他和那灰衣人之间,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土坑! 那个小土坑,当然是被饶了她一掌之力,所击出来的,由此可知,饶了她的掌力,并非不大,而实是那灰衣人,太高深莫测之故! 饶了她后退了两步,道:“阁下原来,已然将道家先天一气,无上罡气练成,在下失敬得很,如今在下自知不是敌手,阁下准备如何裁处?” 那灰衣人一笑,道:“饶老弟,我只有一言相劝,是非只因强出头,西域胜地,既然隐居多年,你何必再多生是非?” 饶了她呆了半晌,苦笑一下,道:“阁下之言,虽然有理,但是我也不能听从,尚祈见谅。”灰衣人道:“我早知说了也是白说。”讲到此处,他忽然向黑骷髅连无异指了一指,道:“这位一定是武林中传说,神行无影连无异朋友了!” 连无异刚才见到了饶了她一掌向灰衣人击出,竟是如此情景,也已然料到,那灰衣人所练的武功,乃是传说之中,道家武功中,至高无上的先天一气罡气,心中已然在暗自心惊。 如今忽然见他指名向自己问话,更是吃了一惊,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道:“不错,不知尊驾有何见教。” 那灰衣人笑道:“不敢,连朋友何前倨而后恭也?”连无异面上一红,灰衣人又道:“连朋友,我知你想将一个人,拖入武林是非之中,让他也蹚一场浑水,这件事,于人于己,皆无益处,尚祈三思!” 连无异一听,心中不禁抨评乱跳。 他们在西域,自组黄花帮,实则上,帮众只不过四个人。 而为首之人,武功之高,深不可测,饶了她等人,也只是觉得他和自己等三人,气味颇是相投,又共有隐居之志,并不出江湖,而其人的来历如何,他们三人,也是不甚了了。 当初相交之际,其人曾自言年岁比三人为长,嘱三人呼大哥而不名。是以他们四人,虽然亲如手足,实则上,彼此对于对方的过去,甚是隔膜。而连无异本是不甘寂寞之人,他早就想到,以自己四人的武功而论,若是在武林之中露面,便足可以纵横一时。 这次,饶了她为了寻找他昔年情人,来到了中原,更给他造成了一个极好的机会,他约下了司徒本本,明年中秋,再在巫山朝日峰,集不是属于各正派中的高手,再次论技排名,便是想将西域的那位高人,请了出来,参加这个集会。 须知,武林中所谓正派,除了佛、道两门之外,便没有多少。而不属于正派的武林中人,则不知有多少,连皓首神龙谢音这一流人物,也难以归入正派之中。而更有不少,出自佛道两门中的人物,却又不受拘束,性之所至,随意行事。 这些人,也从不以正派人物自居,再加上本属旁门邪派的人物,这次盛会,等于已然是整个武林之中,所有高手的一次大集会。 而闻风前来凑热闹的,又不知有多少人,是以如果能够在这个会上,夺得首位,扬名立威的话,则何愁不扬眉吐气?可是此际,灰衣人却一言道穿了连无异的心事,连无异哪得不惊? 当下他呆了一呆,只是含糊以应。灰衣人笑了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连无异忙向甘刺麻和饶了她两人,一使眼色,再次示意两人离去,此际,饶了她也有了离去之意,三人身形晃动,刚待出庙门之际,忽然听得一阵厉啸之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其时,朔风呼号,声音何等猛烈,但是那厉啸声,穿风而已,铺天盖地而来,来势好不快疾,转眼之间,已然到了近前。 只听得“砰”的一声,庙门已被推倒,风雪飞舞之中,一个双腿齐断,貌相诡谲之极的怪人,胁支双拐,已然站在庙门口,不是别人,正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突然出现! 饶了她等三人,互望了一眼,一起闪开丈许,立于庙角。 司徒本本幽光四射的眼睛,向他们三人,扫了一眼,立即转向那人望去,眼光停在灰衣人怀中半露的那块紫金英上。 只听得他又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的怪啸声,双拐一点,向灰衣人疾扑而出,那灰衣人也在此际,倏地欠身,坐了起来。 只见拐影如山之中,掌风飒然,司徒本本,突然怪叫一声,一个悬空筋斗,向外疾翻了出去,一声巨响,正撞在一堵墙上,竟将那堵墙,硬生生撞倒,风雪漫舞中,他身子落地,已在庙墙的丈许开外,一闪不见,厉晡之声,也迅速远去,迅即毫无所闻,当真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看那灰衣人时,又已然睡了下来,怀中紫金英,仍然未失! 饶了她等三人,已然料到,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突然赶到,当然是那蒙面人去为他送信之故,那蒙面人当然就是他的弟子。但是三人却不明白,灰衣人是用什么功夫,在一招之间,便令得司徒本本,这样强桿的一流高手,立即知难而退的! 三人自度技不如人,风雪虽大,实则上也难不倒他们,再在这山神庙中待下去,实是没有意思,各向那灰衣人一拱手,也离了开去。山神庙中,只剩下灰衣人和董小梅两人了。 董小梅来到这山神庙中,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所见所闻,全是惊心动魄,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目眩心惊,直到三人全已一去,她才陡地省起,那灰衣人武功之高,简直连听也未曾听说过,何不自己求他一下,拜之为师? 若有了这样的一个高人高师,只怕父亲也不敢难为自己了!而且,就算是沈觉非落在冷雪手中的话,自己也足可打败冷雪而有余! 主意打定,便站起身来,向灰衣人走了过去,叫道:“老前辈!老前辈!”她一连叫了七八声,那灰衣人却只是自顾睡觉。董小梅耐着性子,一直叫了下去,也不知叫了多少声,灰衣人才一个翻身,喝道:“聒噪作甚,快滚!”尚不容董小梅幵口,手挥处,一股劲风,疾扫而出,董小梅身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直跌了出去。足足跌出了五丈开外,才重重地摔在地上!尚幸积雪甚厚,虽然疼痛,却并未受伤。董小梅一骨碌翻起身来,呆了一呆,重又向庙中奔去,只见那灰人正瞪眼望着她。 董小梅刚才被灰衣人无缘无故,摔了出去,心中实是委屈之极,但是她却不敢发作,又在叫道:“老前辈,你收我做徒弟吧。” 灰衣人笑道:“这倒好,你是什么人?”董小梅忙说了自己的姓名,灰衣人又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董小梅呆了一呆,道:“不知道。” 灰衣人叱道:“可知荒唐,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便想拜我为师了么?” 董小梅道:“前辈武功高超,若能收我为徒,我可获益不少。” 灰衣人笑道:“刚才冲进来的那断腿汉子,叫作司徒本本,武功也高到了极点,你为什么不去拜他为师?” 董小梅本来不知道倏忽而来、倏忽而去的那人是谁,听得灰衣人一说,心中便是一惊。 因为司徒本本,在昔年巫山朝日峰一会之中,虽然排名第二。但是那次会上,高居首席之人,却自始至终,将面蒙住,也不知所踪,事先事后,竟没有一人知道他是谁。所以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实则上等于是邪派之中的第一人物。 董小梅在听恶土地谷守昆纵论群英之际,不止一次听到过他的名头。 当下她顿了一顿,道:“可是他打不过你,一招之间,便被你击退了。”灰衣人却摇头道:“小姑娘看不清楚人家动手的经过,便不要胡说,刚才我是将他吓走,并不是将他击败的,真要动手,我未必能够胜他,你为何又不去拜他做师父?” 董小梅被灰衣人的一番话,讲得无话可答,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灰衣人道:“小姑娘,这样的天气,你不在家中围炉取暧,向父母撒娇,却往那里去?”董小梅给他一问,心中更是难过,道:“你不问也罢!” 灰衣人道:“可是为你父母所责么?”董小梅究竟是一个小姑娘,经灰衣人一再发问,再也忍不住,双泪直流,抽咽道:“我妈……早就死了,她是什么样的,我也没有见过,我爹凶得……令人难以置信,我总会死在他手下的!”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放屁放屁,臭不可闻!” 董小梅怒道:“谁骗你来?”便连珠也似,将自己逃出寒梅谷的一事,讲了一遍。 灰衣人静静听完,道:“原来你竟是董阎王的女儿么?” 董小梅叹道:“我最好不是她的女儿。”灰衣人“呵呵”大笑,道:“你如今往何处去?”董小梅道:“我要到衡山玉柱峰,去见皓首神龙,向他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灰衣人笑道:“有了,董阎王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只怕一个人。”讲到此处,忽然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个人!这个人!唉!” 董小梅不由得莫名其妙,道:“什么人啊?” 灰衣人道:“就是为了这个人,我四十余年来,隐名埋姓,耽于真姓名示人,直到如今,我几次想到玉柱峰去找他,仍是犹豫不决,一败不可再败啊!” 董小梅生性何等聪明,忙道:“老前辈,你说那人,就是皓首神龙?” 灰衣人道:“对了,你此去,若是见到他,可对他说,四十六年之前,曾败在他手下之人,并未违约,但迟早也总要去找他的。小姑娘,你若是能托庇于他们,便没有事了。” 董小梅忙道:“多谢前辈指点。” 那灰衣人长叹一声,转过身去,并不再多说什么。 董小梅望了望外面,只见天色已然将明,雪也渐渐止了。 她向外望了半晌,再回头去看那灰衣人时,灰衣人却已然不知去向。她呆了一阵,又向前赶路,到了天色大明之际,雪已全停,天地之间,一片银白,路上积雪,厚达尺许,董小梅在雪上飞驰,到了中午时分,才来到了一个镇市之中,匆匆吃了饭,走出饭店时,忽然听得两个店小二在闲谈,一个道:“喂,适才那个女子,带着一个死人,我看多半不是好东西。” 另一个道:“你多吃饭就是了,她又不欠饭钱,你理她是不是好人作甚?”那一个笑道:“你还说我哩,你自己是怎么瞧人家来着?喂,你说死了的小伙子,是她的什么人?” 另一个“呸”的一声,道:“你去问她吧!” 董小梅一只脚已然跨出了饭店,一听得两人的对话,连忙又缩了回来,问道:“你们刚才所说的那个女子,可是一身白衣的么?” 那两个店小二,贼嬉嬉地望着董小梅,道:“正是一身白衣。” 董小梅忙又问道:“你们说她,带了一个死人?” 店小二道:“可不是死人是什么?哪有活人,一动也不动的!” 董小梅不禁,眼前一阵发黑! 她已然可以肯定,那女子一定是冷雪,而店小二口中的“死人”,自然是沈觉非了,她听到了这样的噩耗,怎能不哀痛欲绝? 呆了好半晌,她连自己,早已流下了泪来都不知道,翻身便向外走去,心想冷雪既然刚从这里出去,一定不远,自己或许还可以追及她! 她一面哭,一面向前疾驰而出,驰出了三五里,猛地想起,当膦天金蛟沈雄,双掌齐出,击向冷雪之际,沈觉非飞身上前守护,可知沈觉非和冷雪之间的关系,一点极不寻常。 若是沈觉非已死,冷雪怎会有心思到饭店中去用饭? 多半是沈觉非伤重昏迷,店小二不知就里,以为他已死了! 董小梅一想及此,精神为之一振,向前疾驰而出,她明知冷雪的轻功,好过自己许多,追上冷雪的希望极少,但是她仍是一个劲儿,向前掠去。 一直到了下午时分,天上重又彤云密布,看来又在酿雪,纵目望去,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辆小小的马车,正在踏雪前驰,董小梅老远地望了过去,乍一看,那辆马车,竟像是无人驾御一般。 那辆马车的马儿,甚是瘦弱,前进得并不十分快疾,不一会儿,董小梅已然来得近了,这才看到,车座之上,坐着一个浑身皆白的女子,在天地之间一片银白之中,那女子一身雪白,自远处望来,的确是不容易发现。 董小梅一见那驾车的,乃是一个白衣女子,心中不禁大喜。 她连忙加快脚步,向前追了出去,不一会,便离得那辆马车,越来越近,又过了没有多久,便已然迫及,叫道:“喂!你将沈公子抢到哪里去?” 那白衣女子回过头来,董小梅向她一望之际,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那女子,绝不是冷雪,而是一个满面皱纹,并还生满了赘疣,貌相极其丑恶的老太婆!那老太婆头发极短,而且颜色怪到了极点,竟然是浅浅的绿色,像是她头上,顶着一丛初苗的青草一样! 董小梅一见认错了人,心中不禁暗叫冒失,心想自己早应该想到,那人不是冷雪。因为冷雪固然是一身白衣,但是她一头青丝,却是乌黑鉴亮,绝无在雪地之中,看不清楚之理,当下,董小梅只得苦笑一下,道:“老婆婆,我认错人了!” 那老太婆望了董小梅一下,手一提,那瘦马便停了下来。 董小梅正想再向前追去时,老太婆已然开口道:“小姑娘,你追的是什么人?” 那老太婆的面容,虽然十分丑陋,可是声音却极其动听。 第十七回 绿发婆婆 董小梅道:“也是和你一样,穿着一身白衣的一个姑娘。” 老太婆点了点头,道:“可是身上,负着一个少年,已然只剩一口气了的么?”董小梅连忙道:“不错,正是他,老太婆,沈公子……那少年未曾死么?”老太婆道:“离死也不远了!” 董小梅呆了一呆,眼泪又已然夺眶而出,老太婆道:“小姑娘,你哭什么?” 董小梅抬起头来,道:“那……”她只讲了一个字,便突然改口道:“我去追他们?”身形一闪,便已然掠出了丈许。 却只听得身后,那老太婆叹道:“你怎能追得上他们?” 董小梅心中一动,暗忖行人绝迹之际,那老太婆独自一人,驾车而行,一定不是寻常人,便连忙转过身来,道:“老婆婆,你可能助我,追上她么?”那老太婆笑道:“小姑娘,你倒机灵得很,你上车吧,我加上两鞭,就可以追上了!” 董小梅犹豫道:“那匹拉车的马儿……” 老太婆不等她讲完,便道:“你知道什么,我这匹马儿,走得极快,刚才我因为贪看雪景,是以才缓缓而行的!” 董小梅将信将疑,那老太婆又道:“车中我擒住了一个人,你不可多事!”董小梅答应了一声,拉开车门,便跨进了车厢之中,卷起了窗帘,已然见车子,向前飞驰而出,董小梅只盼快些追上冷雪,只是看着外面,好一会儿,雪光强耀,觉得眼睛生疼,才回过头来。 乍由亮处,回到了黑暗中,好一会儿,觉得眼前漆黑一团。 待到她可以看清车厢之内的情形时,首先触入眼帘的,便是一条九曲十弯,长可七尺的拐杖。董小梅吃了一惊,心想那是谷守昆的东西,怎地会到了这个老太婆的车子之中? 再停睛一看间,她更是心头乱跳! 敢情就在她对面,恶土地谷守昆,正蜷成一团,缩在车厢的一角,双眼正望着她! 董小梅吃了一惊,道:“谷一”她只讲出了一个字,便想起那老太婆吩咐自己的话来,连忙收声,俯身低声道:“谷公公,你可是被人,点了穴道?”只见谷守昆眼珠乱转,董小梅连忙伸手,在他身上几处要穴,重重地戮了几下,可是谷守昆仍然一动也不动。 董小梅心中着急,片刻之间,连点了谷守昆十余个要穴。 最后,点到了他的“气海穴”上,谷守昆才全身一震,只见他自怀中,摸出一张折得方方整整的羊皮来,塞入董小梅的手中,急促地低声道:“小梅,将这张羊皮藏好,千万不可失去,再将我‘分水穴’重重地封住!”董小梅奇道:“谷公公,你为什么不逃走?” 谷守昆急道:“别问为什么,你只顾依言而为便是了!” 正在此际,已然听得那老太婆道:“小姑娘,已然追到她了!”谷守昆忙道:“快!快!”董小梅也不知道谷守昆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匆匆塞人怀中,一伸手,点中了谷守昆的分水穴,便推开车门,跨了出去,道:“在哪里?”那老太婆向前一指,道:“你看!” 董小梅循指看去,只见不远处,冷雪正跪在地上,低着头,雪地之上,却躺着沈觉非。董小梅一见这等情形,便凉了半截,呆在当地,动弹不得。那老太婆问道:“小姑娘,你是何人门下?”董小梅竟然未曾听到。 那老太婆一伸手,推了推她,董小梅才回过头来,老太婆又问了一次,董小梅道:“我没有师父。”老太婆一笑,道:“我与你可说有缘,你若是自觉武功不济,难以在江湖行走,不妨来找我。” 董小梅此际,心乱如麻,闻言也不及反问那老太婆的姓名来历,只是胡乱答应了一声,便向着冷雪,疾掠了过去。’ 片刻之间,已然来到了近前,只见冷雪珠泪纷垂,再向沈觉非看去时,只见他双目紧闭,分明已然没有了气息! 董小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沈公子,你……竟不等再与我见一面了么?” 冷雪像是根本不知道身边已然多了一个人一样,仍然是跪在地上。 此际,若是说董小梅芳心已碎,则冷雪更是痛不欲生! 她和沈觉非之间,本来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可是却又爱恨纠缠,沈觉非为了维护她,而中了他父亲的两掌! 冷雪一直将沈觉非带到了此处,看到沈觉非已然没有了希望,她将沈觉非轻轻地放在柔软的雪地上,便在他身边,跪了下来。 她心中悔恨、痛苦,交织成一片,除了木然流泪之外,她实在不知道再做些什么事好! 她的脑中,也如此际的天地之间一样,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并不是说她没有什么可想的,而是要她去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那么多的事情,交织在一起,旋转着,晃动着,终于令得她的脑中,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以致连董小梅来到了她的身旁,她也全然未觉。 董小梅的泪珠,一大颗一大颗地滴在沈觉非的脸上,董小梅在泪水模糊间,忽然看到沈觉非,微微地睁开了眼来。 董小梅才一来到,她只是从冷雪的神情中,只当沈觉非已然死了。却不知道沈觉非其实还未曾死去,冷雪之所以哀痛欲绝,乃是她看出沈觉非的伤势,重到了极点,已经没有了希望的缘故。 当下董小梅一见沈觉非微微地睁开眼来,她心中不禁猛地一怔,还几乎当着是自己眼花。可是,她再定睛一望间,却发现沈觉非的眼睛,的确是睁了开来,虽然他的眼光散乱,了无神采,但是他的确已然睁开了眼来! 董小梅呆了片刻之后,大喜过望,叫道:“沈公子!沈公子!” 她的叫声之中,充满了哀伤、高兴所混杂着的不可言喻的感情,声音也是极高。她那两下呼声,陡地将冷雪从迷迷惘惘的境界之中,惊醒了过来,她只见董小梅抱住了沈觉非的肩头,在拼命摇晃他,便叹了一口气,道:“你别去打扰他了,让他在死之前,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吧!” 董小梅看到沈觉非尚能张开眼来,知道他还未死,心中是何等地惊喜交集? 她一听得冷雪如此说法,转过头来,“呸”的一声,道:“谁说他要死了?谁说的?” 冷雪幽幽地道:“难道我希望他死么?只不过他已然……没有希望了!” 董小梅“霍”地站起身来,道:“当然!当然你希望他死!你是他的杀母大仇人,如今,又借着他父亲的手,将他除去,你还不称心如意么?” 董小梅越讲越是激动,胸口起伏,眼中怒火隐射,冷雪被董小梅的话,气得面色青白,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董小梅将话讲完,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陡地一掌,已然向冷雪的脸上掴去! 冷雪的武功,远在董小梅之上。当日在寒梅谷外,董小梅也是向冷雪的脸颊掴去,可是被冷雪一伸手间,便扣住了脉门。 但是此际,冷雪心如藁木死灰,而且,她心中恨自己,比恨任何人都甚,董小梅一掌向她掴来,她竟然毫不躲避!只听得极其清脆地“啪”的一声,董小梅的一掌,已然掴个正着。 这一掌,董小梅的力道还真大,冷雪的粉颊之上,不但立时出现了一个极红的手印,而且,她身子也晃了两晃,跌倒在雪地上。 董小梅踏前一步,一抬腿,“砰”的一脚,又踢中在冷雪的腰眼上,将冷雪踢得打了几个滚。冷雪仍然一点也不加反抗。 董小梅咬牙切齿,又向前跨出了两步,叫道:“贱人,拿命来!” 冷雪惨笑一下,道:“你快快下手吧,我……我正不想再活了!” 董小梅一怔,这才想起,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却缘何一点也不加反抗?看她的情形,又不像是言不由衷,然则又是为了什么? 本来,董小梅已然将寒铁索抖了出来,一招准备向冷雪攻出。因为她心中莫明所以,是以才停了一停,心念电转间,她已然想到,冷雪是因为沈觉非眼看非死不可,是以她要和沈觉非同赴九泉! 董小梅一想及此,更是停招不发,怪笑一声,道:“你倒想得好,想与沈公子在阴司见面么?他在世之日,你害得他如此,死了还想缠住他么?” 她一面骂,一面回头看去,只见沈觉非仍然睁着眼,可是眼睛已然渐渐发定。董小梅返身向他身旁奔了过去,叫道:“沈公子,你……你等我一等!”一言未毕,她皓腕猛地一沉,寒铁索上,三个尖梭,已然向她自己的咽喉,激刺而至! 她对沈觉非,钟情如此之深,以致她宁愿自杀,来了此一场情孽! 董小梅的性子,本有点和他父亲冷面阎王相类,极是偏激。 这一点,只要观乎她宁愿在九个月后,为父亲发觉,也要偷出寒梅谷来,便可以明白,更何况此际,她明知自己,难以逃出父亲之手,早死迟死,只不过相差大半年的事! 而如今自戕,却可以落得与情郎同年同日而死,她自然毫不犹豫! 可是,就在她寒铁索才一抖起,梭尖幻成三点寒星,向她的咽喉,激刺而至之际,就在沈觉非的身旁,突然之际,只听得“轰”的一声,扬起了一大蓬雪花来,同是,只见一条人影,捷逾闪电,激射而起,向董小梅直扑了过来! 那条人影,突然而生,突然而至,电光石火之间,董小梅根本未曾弄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手腕一紧,手中的寒铁索,已然被来人,劈手夺了过去,同时,听得来人喝道:“好没出息的小女娃,值得就此,自了性命么?” 仓碎间,董小梅只听出那声音甚是熟悉,停止看时,却不禁一怔,原来夺了她寒铁索的,正是那个赶车的老太婆! 董小梅顿足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再迟,沈公子就要先去了!” 那老太婆道:“小女娃,除死无大事,你既然拼着一死,何不设法将那小子救活?” 董小梅一听,心头便猛地一怔,双膝一屈,道:“婆婆,他还救得么?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够救活他,我什么都做得!” 董小梅乃是性格何等高傲之人,轻易岂肯向人下跪?而且,她明知那老太婆,将谷守昆关在车厢之中,只怕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听出那老太婆的语气之中,像是只要自己豁出一死,便可以将沈觉非救活,便立即跪了下去! 那老太婆点了点头,道:“小女娃,我可以指点你迷津,但是你却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丨”那老太婆和董小梅两人的对答,冷雪在一旁,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心绪也是激动之极,一听得老太婆如此说法,忙道:“老太婆,什么事,你尽管说,她做不到,我去做也是一样!” 董小梅转过身来,狠狠地道:“他就是你害死的,你还假惺惺作甚?”冷雪站了起来,望着董小梅,低声叹了一口气,并不走近来,水灵灵的双眼中,充满了希望,望着那形容诡异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向冷雪望了一眼,冷冷地道:“我要她答应的事,你岂能代劳?”董小梅忙道:“婆婆,你快说吧!” 那老太婆正待开口,忽然,躺在雪地上的沈觉非,喉间突然发出了“咯咯”之声,那老太婆“啊”的一声,一俯身,便将沈觉非抓了起来,伸手在他胸口,按了一按,手一挥,将沈觉非的身子,挥向半空,紧接着,只见她衣袖疾扬,“嗤嗤嗤”三声过处,三枚足有尺许来长,但是细如线香的长针,已然电射而出,向沈觉非的胸前射去! 董小梅一听得沈觉非的喉间,发出“咯咯”之声,身子早已有一半发凉她既而见那老太婆,突然之间,作出了这样突兀的行动,更是大吃一惊。可是那老太婆的行动,实在太快,董小梅还未曾来得及出声,三枚又细又长的银针,已然射中了沈觉非胸前“紫宫”、“玉堂”、“中庭”三个穴道。 那三个穴道,全隶属“任脉”,乃是人身上一等一的要穴!即使被射中一个,也难免伤重身死,何况沈觉非在霎时之间,三个穴道,齐被射中,而且银针刺入,足有三四寸之深! 董小梅正不知如何应付间,已然听得冷雪一声怪晡,身形掠起,右掌一推一圈,一招天罡六掌之中的“阳回斗转”已然向那老太婆当头压了下来! 这一掌,她是见到那老太婆突兀的举动,心头难过之极,竭尽全力而发,天罡掌又是至刚至猛的武功,掌才发出,地上的积雪,便被掌力牵动,现出了一个三尺来深的深坑。而深坑中的积雪,四下飞溅,腾起老高的一条雪柱来! 这一切,变生叵测,来得极快,只听得那老太婆“咦”的一声,左手探处,将沈觉非凌空接住,右手一翻,“轰”的一声,一股掌风过处,便向冷雪的那一掌,迎了上去! 两股掌力相交,一声极其闷实的响声过处,只见那老太婆和冷雪两人,各自向后退去,冷雪一口气退出了四五步,而那老太婆,却只不过退出了一步,便自将身形稳住。而且,其时地上的积雪,约有三尺来深,冷雪退出之后,一时吃那老太婆的掌力所逼,提不住真气,双腿几乎全埋入雪中,一提气,才跃了起来,在雪地之上,站定了身子。而那老太婆则双腿人雪,只不过尺许来深。 一较掌力之下,高下立判,那老太婆的功力,实在冷雪之上! 只见那老太婆退出之后,眼射怒火,望定了冷雪,“哼”的一声冷笑,道:“原来是天罡六掌的传人,幸会!幸会!” 冷雪尚未出声,董小梅已然哭叫道:“沈公子,你被那贼老太婆,结束了性命,你有多少仇人,我全记在心上!” 那老太婆猛地叱道:“小女娃,别胡说!” 董小梅怒瞪了那老太婆一眼,身形一晃,拾起了被那老太婆一夺过来,便弃于地下的寒铁索,一声大叫,一招“寒鸦晚号”,已然攻出。 可是,她那一招,只使到了一半,只见眼前人影一晃,紧接着,手腕一紧,寒铁索已然再度被那老太婆夺了过去! 同时,一股气劲涌到,将她疾涌出七八步去,坐倒在地! 那老太婆一抖手,又将寒铁索向董小梅抛来,刚好落在董小梅的身旁,董小梅一伸手,将寒铁索抓在手中,又待向她扑去。但就在此际,只听得那老太婆叱道:“小女娃,如何不知好歹?” 董小梅哭道:“沈公子本来还未死,如今死在你手中,我如何不知好歹?”那老太婆哈哈一笑,道:“你手中所持兵刃,像是董阎王的寒铁索,你是他何人?”董小梅道:“我是他的女儿!” 那老太婆像是怔了一怔,但立即又哈哈一笑,道:“可笑冷面阎王董路!自负一生,却有这样一个没有见识的女儿!” 董小梅不禁一怔,只见那老太婆,将沈觉非轻轻向雪地上一放,道:“你过来看!” 董小梅满腹狐疑,走近去一看,只觉沈觉非的胸前,虽然刺进了三枚银针,但是面色却比刚才好了许多,双目紧闭,像是正在熟睡一样。 董小梅的心中,不禁大惑不解,抬起头来,向那老太婆望去。 那老太婆一声长笑,道:“医家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这三枚银针,刺在他三个要穴之上,可令得他七日之内不死!” 董小梅一听,不由得大喜过望,忙道:“婆婆,那……他不必死了?” 那老太婆却又摇了摇头,道:“那就要看你了!”董小梅莫名其妙,那老太婆又道:“我只能令他七日之内不断气,要救活他,并世之间,只怕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能耐。” 董小梅和冷雪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谁?谁能救活他?” 那老太婆双目异光四射,望了冷雪一眼,道:“不干你事,你且走开。”冷雪忙道:“婆婆,或者这位姑娘做不到时,我也可以出点力!” 那老太婆道:“若是她做不到时,就让他们两人,一起死了,干你甚事,你还不走么?”冷雪站在当地,如何肯走? 可是,那老太婆一声陡喝,双掌翻飞,片刻之间,已然接连攻出了六掌!她那六掌,疾攻而出,不但掌影翻飞,掌风如飙,而且每攻出一掌,身形便欺前一丈,六掌攻出,已然身形远在六七丈开外,而冷雪则更是被她逼出了十来丈远近!只听得她厉声道:“你再要不走,我手下绝不留情了!” 身形一晃,一溜浮云扬起,她竟然又已回到了董小梅身边,当真是来去倏忽,其快若闪电! 只见冷雪站在十丈开外,呆了半晌,突然一个转身,向外疾逸而出,片刻之间,便已然不见!冷雪的武功,董小梅自然深知。而且,董小梅不但知道冷雪的武功甚高,而且知道冷雪的来头极大,因为当日在寒梅谷中,谷守昆未必见得打不过她,但是却不愿和她动手。 当下她一见那老太婆,一出手间,便将冷雪逼出了十丈开外,心中不禁大是叹服,道:“婆婆,你武功高得很啊,不知如何称呼?” 那老太婆奇道:“原来你不知我是谁么?,董小梅摇头道:“我确实不知。“那老太婆向自己的头顶一指,道:“普天之下,发作绿色者,怕只有我一个人,你见了我这头绿发,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董小梅一听,猛地想起,”啊“的一声,道:“你是苗疆绿发婆婆!” 那老太婆点了点头,道:“不错!” 董小梅一听得绿发婆婆如此说法,便想起她的来历来,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她曾听得矮土地谷守昆和她讲起过,在各派之中,脾气古怪的人固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个,及得上苗疆绿发婆婆的。 其人,因幼时,曾服食了一枚异果,是以变成了一头绿发,普天之下,再也寻不出第二个人来,极是好认。而这个人的脾气之怪,只怕普天之下,也是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她心目之中,根本没有什么正邪之别,只要她一眼望去,觉得对方投缘的,便什么事都好商量,即使对方是十恶不赦的下三滥,她照样出手庇护,绝不犹豫,如果觉得不投缘的,即使请她极其微小的帮助,她也不会答应。 而她所学的武功,却是诡异绝伦,别具所长,昔年邪派巫山朝日峰上论名,她也曾参加,仅次于阴风蛇叟司徒本本,而排名第三! 董小梅一明白了她的来历之后,心中又是一喜。因为绿发婆婆既然肯助自己追人在先,又在紧急关头,从积雪中钻了过来,救了自己,然是觉得自己和她投缘了! 只听得绿发婆婆又道:“小女娃,你要去求的那个人,极不好相与,只怕你受尽折磨,尚且未必能够成事的!” 董小梅道:“婆婆,我尽我力量去做便了。” 绿发婆婆点了点头,道:“好,如果七日之内不成,这小子便难以活命,你不妨和他同死,我要你这种不能成事之人,也没有什么用处,但如果你成功了,却要拜我为师!” 董小梅一听,不禁一呆。 她只当绿发婆婆要自己答应的条件,是她要自己去做什么事,却未料到,绿发婆婆是要自己,拜她做师父! 本来,董小梅为了救沈觉非,什么事情都肯做的,何况冷面阎王本身,也不以正派中人自居,董小梅对于门派之见,本是没有什么歧见,绿发婆婆武功极高,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董小梅因为绿发婆婆对她如此之好,想起她如今的处境,却是不愿意连累她,因此沉吟半晌,并不回答。 董小梅只不过答应得略迟了一点,只见绿发婆婆的面上,已然大有愠色,道:“怎么,你心中不愿意么?”董小梅忙道:“婆婆,我绝不是不愿意,只不过是不想连累了你!” 绿发婆婆面色稍霁,道:“这是什么话?” 董小梅便将自己如何偷出寒梅谷来一事,说了一遍,只是隐起了矮土地谷守昆曾在寒梅谷中,住了九年一事不提。 讲完之后方道:“婆婆,你想想,如果我拜你为师,我父亲要对付我时,岂不是令你为难?反倒是连累了你?” 绿发婆婆越听,面上神色,越是欣喜,等到董小梅讲完,只见她双掌一击,道:“好哇,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董小梅愕然道:“婆婆,你一” 绿发婆婆一挥手,道:“你不必说了,董阎王若是敢碰你一根汗毛,自有我去和他拼命!” 董小梅呆了半晌,不知说什么才好,绿发婆婆道:“我叫你去寻的那人,乃是普天之下,医道最深的一人,这小子身内奇经八脉,已然全被震乱。以我之力,即使能以本身功力,挽救他的性命,救活之后,他也只是一个不能动弹的白痴,唯有挽得此人出手,以针刺穴,整理脉络,方能令他复原。那人住在安徽南部,天柱山境内,我送你前去,三天之内,便可以抵达,你在天柱山东面进入,向西直去,便可见到一个石坪,全是笔也似直的红杉,那地方,便唤着红杉坪,那人便住在红杉坪上,你去求他,他一定一口回绝,说不定还有种难以想象的折辱,但你却一定要忍受下来,只求他点首,这人便可以有救了!” 董小梅忙道:“婆婆,那人叫什么名字?” 绿发婆婆道:“什么名字,连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听得人说过,在天柱山红杉坪中,有这样的一个人,而且极难求他!” 董小梅点了点头,道:“好,婆婆,那我就去试一试!” 绿发婆婆又提起了沈觉非,道:“一路之上,你千万不可拔起他胸前这三枚银针来!” 董小梅答应一声,两人一齐向那辆马车,奔了过去,来到了近前,绿发婆婆打开了车门,可是,她未及将沈觉非放了进去,便自一声怪吼,后退了董小梅一见她这等情形,心中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只见绿发婆婆四面一望,四周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极目望去,也不见人影,只听得绿发婆婆“哼”的一声,突然又向董小梅望来,喝道:“刚才车厢中的那人,你可曾解了他的穴道?” 董小梅心中,“评抨”乱跳,忙道:“没有!” 绿发婆婆意似不信,又盯住董小梅,望了半晌,直望得董小梅面上变色,她才“哼”的一声,骂道:“贼矮子,看你走得到哪里去!” 董小梅哪里还敢再说什么,绿发婆婆将沈觉非放在车中,和董小梅两人,坐在车座之上,一直向南而去,第三日早上,已然来到了安徽境内,当天下午,便已然来到了天柱山附近。 在这三日之中,董小梅不时去看视沈觉非,而沈觉非却总像是沉沉睡着一般!气息十分微弱,但是却也不致于断气。 绿发婆婆将车停住,道:“本来,我可以在山外等你,但是如今,我要去追寻车厢中逃亡的那人,你事情如果成功,可以迳到苗疆来找我,我若不在,也会有人接待你的!” 此际,事情是否能够成功,董小梅自己,实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听得绿发婆婆如此嘱咐,她自然只得点头答应。 将沈觉非负在肩上,她辞别了绿发婆婆,便向天柱山中走去。 将近天色黄昏时分,她已然来到了深山之中,只见远处,一个山峰的半山腰处,万木耸天,全是笔也似直,一棵一棵的巨树。 第十八回 树巅求医 董小梅心知那地方,一定便是红杉坪了,她定了定神,继续向前走去,不一会,便已然来到了那个山峰脚下。就着暮色,可以看到那个山峰,有一条石级,可以逋到那个山坪。 董小梅负着沈觉非,因要怕沿途的树木,将他胸前露出来的银针碰落,行动自然慢了不少,直到月华高挂,她才来到那个山坪之上。 只见数千百株粗可合抱的巨木,一株连着一株而生,当真是气象雄浑之极,时当夜晚,也显得非常之幽深,董小梅不敢再向前走去,就在巨林边上,停了下来,想了一想,朗声道:“红杉坪中隐居的前辈,请恕我打扰之罪!”她这几句话,原是鼓足了真气说的,其声悠悠不绝,只要这林中有人,一定可以听到。董小梅连说了两遍,便听得林中有人咳嗽之声,接着,便见林内深处,亮起了一团灯光,有人问道:“什么人夤夜求见?” 董小梅一听得自己才说了两遍,便自有人答腔,心中不禁大喜,暗忖看来这人并不难求,只是传闻太过甚其词而已! 她连忙道:“我叫董小梅,不知道尊驾住在何处?”那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你如今该可看到灯光,循灯光找来,不就行了?” 董小梅心中,更是高兴到了极点,心想绿发婆婆这样脾气怪僻的人,见了自己,也会投缘,那位精通医道的前辈,说不定也和绿发婆婆一样,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慨允出手! 董小梅究竟是初出茅庐,江湖上的经验,根本一点也没有。 绿发婆婆对她投缘,乃是因为绿发婆婆久已想寻找一个根骨资质,倶臻上乘的女弟子,但是却一直未能找到。待到见了董小梅,才一眼看中。 需知武林之中,想学武的人,要求良师,固然极难,但是,有了一身绝艺的武林前辈,想觅一个称心如意的传人,也一样不是易事。所以,绿发婆婆在一看到董小梅根骨资质、倶属上乘之后,便已然立意收她为徒,但董小梅却一厢情愿,以为那精通医道的人,也会不必自己苦求,便会答允出手相助! 当下她连忙道:“知道了!”一面说,一面循着灯光,向前走了出去,不一会,已然见到林中,就着四枝巨木而柱,搭着一间房舍,大门口,挂着老大的一盏“气死风灯”。 董小梅停了下来,尚未待她开口,只听得“吱哑”一声,门已打了开来,一人道:“董姑娘,你有什么事么?” 董小梅踏前一步,只见那是陈饰极其简单的一间屋子,点着一盏油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站在门口,向自己发言。 董小梅因为负着沈觉非在肩上,无法向之行礼,先道了不敬,才道:“我有一个好朋友,受了重伤,相烦前辈救治!” 她只当那老者对自己态度如此之好,自己一出口,那老者自然一口答应。怎知那老者“哦”的一声,道:“小姑娘原来是求我主人,为人治伤的么?”董小梅一听,不由得愕然,这才知道,那老者并非自己所要求的人,忙道:“老丈,不知道贵主人可在么?”那老者叹了一口气,道:“我主人在是在,但是小姑娘,你还是回去吧,别妄想了!” 董小梅心中一凛,暗忖刚才,自己实在是想得太乐观了! 可是,她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自然不肯就此离去,忙道:“老丈,贵主人在何处,我去亲自求他一下如何?” 那老者苦笑了一下,道:“人人来到此处,皆是满怀希望而来,失望诅咒而去,小姑娘,我在此多少年来,已然看得多了,看来令友伤势颇重,你还是不要多耽搁时间,误了令友性命的好!” 董小梅一听,不由得急得眼泪直流,道:“老丈,你……你叫我向哪里去想办法?”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道:“随便你向哪里去想办法,那怕你对着一块石头去求情,也比向我主人求情,来得好些!” 董小梅呆了半晌,道:“老丈,难道你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他出手救人么?”那老者道:“那倒有的,共有两次。”董小梅破涕为笑,道:“如此说来,我岂也不是全然无望?” 那老者又摇了摇头,道:“我说你别痴心妄想了,那两次他破例出手,是他的妻子,求他救自己的儿子;也还哭求了七日七夜,另一次,乃是他父亲求他,救他的兄弟,在他父亲自红杉坪上跃下丧生之后,他肯以出手相救!”董小梅一听,宛若被人浸到了冰水之中一样,浑身尽皆发凉。 她万万未曾料到,自己的父亲,人称“冷面阎王”,已然是心冷面冷,到了极头的人物,却怎知世上,还有人比自己的父亲更厉害! 观乎他连救他自己的儿子,都要他妻子哭求七日七夜,自己和沈觉非两人,与他毫无渊源,就算求上七日七夜,他肯答应了,沈觉非也活不到或时候,岂非唯一的希望,也已断绝? ’一她呆了半晌,那老者又道:“小姑娘,你该死了这条心了?” 董小梅想了一想,心忖绿发婆婆,指点自己到这儿求医之际,也早已知道事情并非易与,可知舍此而外,实是别无他法。反正离开此处,沈觉非也是一样难活,何不在绝望之中,试他一试? 因此她一听得那老者如此说法,便道:“老丈,我还是要试上一试!” 那老者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世上迷途知返的人,又有多少?你既然还要试一试,我主人就在那间屋中”他讲到此处,伸手向上,指了一指,董小梅循指向上看去,不禁一怔。那被老者,作为屋柱的四株红杉,其高、直之处,尤在其他所有的红杉之上,足有十余丈高,笔也似直。 就在那四株红杉的顶,和那老者所居一样,也悬空搭着一间屋子,隐隐看得到,还有灯光,射了出来。董小梅心忖,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居然有人,住在树巅之上。 她望了一会儿,心想以自己的功力而论,要上去,并不是难事。但如果负着沈觉非的话,一有失闪,却是不妙。因此便向那老者道:“老丈,我那朋友,不知能否在这屋中,暂时存身?” 那老者倒极是好相与,道:“当然可以。” 董小梅跨进了屋子,将沈觉非放了下来,那老者向沈觉非望了一眼,又伸手按了按他的脉息,董小梅忙道:“他怎么样了?” 那老者道:“我追随主人多年,也已然略知医理。小姑娘,难怪你不肯听我所劝,只怕除了主人以外,谁也救不活他了!” 董小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他活不了的话,我也活不成了。”那老者坐了下来,垂目不语,董小梅转身走了出来,手足并用,抱着树干,“刷刷刷”地向树顶之上,疾升而去。 片刻之间,便已然来到了那间筑在树巅之上的屋子旁边,只听得屋中有人,以极其低沉的声音呼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董小梅就着窗缝,向内看去,只见那屋中,放着许多古怪已极,见所未见,不知它们有什么用处的奇异东西。 那间屋子并不太小,足有两丈见方,但是屋中简直堆满了东西,只有一条尺许宽窄的路,是留了出来走人的,在屋子中心,约莫还有三尺见方的地方,放着一张椅子,椅上坐着一个人,此际,正对着一只放在他面前缓缓而动的猴子,在手舞足蹈,高声叫嚷。 董小梅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生得瘦削无比,简直就是皮包骨头,身量甚高,大约因为终年累月都坐在椅上,因此有些伛偻。 其人的年龄,也没有法子估量得出来,因为他满头长发,胡乱地盘成了一个发髻,颔下的乱须,长短不齐,像是顺手一把一把,将之撕脱的一样,看来实在像是一个在黑牢之中,不知道受尽了多少苦楚,数十年不见天曰的死囚!但是那人的一双眼睛,却极是有神,冷电四射,非同凡响。 董小梅并不知道他是在为什么而高兴,正想要出声时,只见那人双手将放在面前的那只猴子,抱了起来,董小梅定睛一看间,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只见那猴子,上半截毛色漆黑,但下半截,却毛色棕黄。 那两只截然不同的毛色,自腰际分开,截然分明,绝不含混。 董小梅心知一只猴子,绝对不可能长着这样两种不同的皮毛的。 原来,她又看到了在屋角处,有两头死猴,那两头死猴,均只剩下了半截,正是一头黑色,一头棕黄!董小梅本是聪明绝顶的人,一看这等情形,便已然知道,如今被那怪人抱在手中的这头怪猴,一定是被那怪人,用什么奇异的法子,各用一头猴子的一半,拼成一头,而居然还能活下去的! 董小梅本身,虽然不懂医道,但是她也听人说起过华陀、扁鹊等圣医,夺天地造化之功的本领,据说华陀,便能将人四肢支解,而又拼凑复原,然则观那怪人所为,他医道之深,只怕足可与华陀相比美了! 她见那怪人本领如此之大,只要他首肯,自然便能救活沈觉非,是以心中高兴,但是她却又担心那怪人不肯答应! 她又在树外,等了片刻,只见那怪人只是逗引那头猴子,眉飞色舞,像是他心中,得意之极,董小梅心中暗忖,何不趁他正在兴高采烈之际,开口相求?她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前辈……” 她这里才讲出了两个字,只见屋内那怪人,像是被她的声音,猝然之间,吓了一跳,双手一松,那头猴子,“啪”的一声,跌到了地板上。 那怪人急忙再将那头猴子抱了起来时,只见那猴子腰际出血,眼睛翻白,已然死去! 董小梅心中也大吃一惊,暗叫不妙,自己闯下大祸了! 只见那怪人满面是沮丧之色,紧接着,又变成愤怒之极。狠狠地将那头死猴,摔过一边,厉声道:“外面是什么人?” 董小梅怯生生地道:“前辈可容我进屋来,面呈一切?” 那怪人叫道:“你进来!” 董小梅手一伸,推开了门,便走了进去,那屋子之中,怪味触鼻,中人欲呕,她当真不懂得那怪人是如何忍受得住的! 她向前走了两步,那怪人目中,定住在她的身上,董小梅给他望得不是味儿,正待开口讲话时,那怪人已然喝道:“你来作甚?” 董小梅道:“我……一个朋友,伤重垂危,求前辈来救治!” 那怪人“呸”的一声,一口浓痰,激射而出,向董小梅的脸上,吐了过来。董小梅急忙闪避时,竟未曾避开,只觉得右颊之上一痛,连忙伸手去摸时,却又摸了一手黄腻腻的浓痰! 冷面阎王董路,最具洁癖,寒梅谷中,连那个大石坪,也是纤尘不染,董小梅也和她父亲一样,最爱干净,如今摸了一手浓痰,想起还有痰贴在自己的面上,心口作呕,又怒又急,不知怎么样才好! 只听得那怪人骂道:“不知死活的臭丫头,你朋友要死了,干我什么事?我费了多少心血才弄活的一头猴子,为你一叫,失手落地而死,将你满门老小,来陪他的命,还嫌不够,快滚!” 他这里一个“滚”字才出口,尚未容董小梅分辨,只见他“霍”地站了起来,手挥处,一股劲风,当胸袭了过来。 董小梅仓粹之间,待要运气相抗时,已然不及,感觉得胸口被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道,撞了上来,“当”的一声响,眼前金星乱冒,立时天旋地转,脚步一个踉跄,便跌出门去。 那间屋子,本是搭在树巅之上的,董小梅被那怪医一挥之力,撞得天昏地黑,跌出了门来,双脚一个踏空,竟从树上,跌了下来! 幸而董小梅究竟是名家子弟,百忙之中,一觉出自己的身子,向下沉去,便知道不妙,勉力转运真气,一口真气提起,已然“砰”的一声,重重地掉在地上,几乎昏了过去! 也幸亏她在紧要关头,一提真气,身子便轻了不少,虽然仍跌得浑身生痛,但总算未曾受伤,要不然,沈觉非能否救活,还毫无把握间,她只怕早已然骨折筋裂,也受重伤了! 董小梅在地上,喘了一口气,使劲地摇了摇头,才坐了起来。 她才一坐起,便见眼前站着一人,定睛一看间,正是那个老者。只听得那老者道:“小姑娘,我说如何?你一定不肯听!” 董小梅的心中,又羞又愧,又急又恨,泪水直流,喘了几口气,道:“老丈,我……我还要再去试一试!”那老者摇头道:“小姑娘,我不会骗你的,你还是快离开吧!” 董小梅挣扎着站了起来,大声道:“不!” 她不待那老者再开口,又手足并用,向树上迅速地爬了上去。 泰攀攀 不一会儿,她又来到了屋外,抓开了房门。只见那怪医像是知道她一定会去而复转一样,端坐在椅上等着她,董小梅一见他,尚未及开口间,那怪医哈哈一笑,手掌凌空,向前推了一推。 董小梅立时觉出,一股柔韧已极的力道,劈面袭来,几乎闭过气去,身i 形也为之晃动不已,董小梅心知又将跌了下去,连忙一伸手,抓住了门框,怎知她手才一抓住门框,那怪医又是一声长笑,听他的笑声,竟像是小儿得饼,高兴之极的模样,身子向前一俯,又是一掌凌空推出! 那一掌之力,比刚才的一掌,大了许多,董小梅虽然抓住了门框,也是禁受不住,只听得“咯”的一声响,门框竟被她生生抓裂,手中握着一段断木,又向下面,跌了下去! 这一次,董小梅总算有了准备,双脚才一踏空,便自真气一提,未曾摔了下来。 她一落地之后,向那老者望了一眼,老者的面上神色,像是对她,极其同情,董小梅不等她开口,便道:“老丈,你不必再劝我了!”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董小梅又向树上爬去。可是这一回,那怪医已然走出屋来,就在门口等着她,董小梅才一上树,头顶气劲便生,立时又被推跌了下来。 就这样,董小梅下了来,又向树上爬去,跌下来,又向上攀去,一直到天色大明。 密林之中,虽然天色大明,也显得甚是昏暗,董小梅在半晚之中,不知道跌了多少次,到后来几次,早已筋疲力尽,摔得也是特别重,可是她仍然不顾一切地向上攀去。 最后一次,她跌了来之后,左腿骨“咯”的一声响,剧痛攻心,便自昏了过去。 等到她悠悠醒转时,全身骨节,没有一处,不是酸痛无比! 她睁开眼来,只见自己正在那老者的屋中,左腿上夹着两块木板,包扎得十分妥善。董小梅在临昏过去之前,已然知道自己左腿骨已折断,如今一见被人包了起来,还只当出自那怪医之手,心中不禁大喜,连忙坐了起来,她刚一坐起,耳际已然听得那老者的声音,道:“小姑娘,你断腿未愈,是我替你敷了药,包扎了起来的,不可乱动!” 董小梅心中一阵发凉,转过头去看时,只见沈觉非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那老者坐在床边上,正望着她。董小梅想起这半夜来所受的折辱,结果却是一无所成,不由得哀哀痛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挣扎着站了起来,道:“老丈,我……还要去求他!” 那老者转过头去,道:“小姑娘,若是你再伤得重些,我本领有限,无法医你了!” 董小梅哭道:“只要能将沈觉非救活,我死了也自甘心!” 那老者道:“你硬是不肯听我劝说,只是自讨苦吃,白赔上一条小命而已。” 董小梅单足跳跃,向屋外走去,道:“反正沈公子救不活,我也活不了,赔上一条命,又怕什么?”跳出了屋外,抬头看时,树上那间屋子,仍然是门户紧闭,董小梅挣扎着,又向树上攀去。 好一会儿,她才攀到了树上,停了停神,不敢再去推门,就在门外,道:“前辈,以你之能,救我朋友的性命,易如反掌,何以竟不肯帮忙?难保你以后没有求人的时候!” 屋内那怪人“哼”的一声,道:“臭丫头,你还没有跌够么?” 董小梅道:“前辈,我既然来到此处,自然是至死方休!” 那怪医笑道:“你死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董小梅又道:“前辈,只要你肯答应,无论要我做什么事,我都能应承的。” 董小梅这几句话说出,好半晌未曾听得那怪医回答,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只听得那怪医道:“你所说可当真么?” 董小梅一听得那怪医如此说法,心头不禁狂喜,忙道:“自然当真!” 只听得房门“呀”的一声,打了开来,那怪医自屋中踱出,站在她的面前,董小梅的心中,充满了希望,望定了他,道:“前辈你要我做什么事,尽管说!” 此际,她以为那怪医已然肯答应出手救治沈觉非,只要沈觉非能有救治的希望,她实是不惜任何代价,她心中的高兴,也是难以形容,半夜所受的的折辱,全然忘记,反感到那怪医十分和蔼可亲起来! 那怪医望着她,嘻嘻而笑,笑了半晌,缓缓地道:“我要你去做的事情,倒也简单得很,一句话便可以讲完了!” 董小梅的心头,更是高兴到了极点,忙道:“你快说!” 那怪医又望着她,嘻嘻地笑了一阵,才慢慢地道:“你为我将天上的月亮,摘了下来。” 董小梅一听,立时眼前发黑,若不是她紧紧地抓住了一根树枝,早已一个踉跄,从树上跌下地去了! 那怪医是没有说错,他要董小梅去做的事情,是简单到一句话便可以说完。 但,那却是一件绝对没有可能做到的事! 直至此际,她才知道那怪医,竟是如此残忍,如此恶毒! 他先以言语,引动自己的心,令得自己,以为事情已然有了希望,然后,才以一句话,将自己的希望,完全幻灭,而他则从自己的极度失望的神情中,得到快乐! 这种行动,简直比猫捉到了老鼠,又放了开来,再一扑面前,将老鼠玩弄到筋疲力尽,方肯吞食的行动,并无二致! 董小梅的心头,怒火迸窜,实在无法再以忍受,她竭力地定了定神,耳际传来那怪医的笑声,那笑声,就像是一枝一枝的利箭一样,直射她的心头,令得她全身,不自由主地发颤。 ?靡换岫耪隹搜劾矗患枪忠秸ξ赝潘?br /> 董小梅向他,小心跨出了半步,那怪医笑问道:“如何?你答应么?” 董小梅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出其不意,抖起寒铁索,至多和他同归于尽,但就当她手握住了寒铁索,将要抖出之际,却猛地想起了绿发婆婆的话来。 绿发婆婆曾经再三告诫她,任何折辱,都必需逆来顺受! 那怪医的武功甚高,自己陡然出手,也未必占得到什么便宜。而就算占到便宜的话,同归于尽,又有什么可得? 她这样一想,心气顿时平了不少,道:“前辈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那怪医“嗯”的一声,道:“你也知强人所难么?为什么你又不肯滚开?”那怪医话一说完,手臂一长,五只手骨嶙峋的手指,已然将董小梅当头抓住,董小梅只觉得胸前犹如中了一柄钢钩,奇痛彻骨,正待挣扎时,那怪医手臂一挥,已然将她疾挥了出去! 那红杉坪上,耸天也似的红杉,一株挨着一株。董小梅被那怪人疾挥而出,足足挥出了三五丈远,去势尚未止住。而那怪人,则又哈哈一笑,回到了屋中。 董小梅左腿断骨,刚接上,尚未痊愈,她心知若是跌到地上,一定伤上加伤,觑准了一棵树,正要向树上落下时,陡地看到一条人影,飞也似疾,从树顶上,向她掠了过来。 尚未及等董小梅落到了树顶,那条人影,已然赶到,只见白衣飘忽间,一股力道陡生,董小梅的身形,已被那人托住。 董小梅松了一口气,定睛看时,却又不禁怒气陡生,喝道:“你还来干什么?” 原来自远处赶到,将她凌空托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冷雪! 董小梅一直认定沈觉非之伤,罪魁祸首,便是冷雪,而她被那怪医,如此折辱,自然也是因为冷雪而起,是以她一见冷雪,连日来郁积在心的怒火,一齐宣泄了出来,一声断喝之后,“呼”的一掌,便向冷雪顶门,直击了下来。 冷雪头一偏,董小梅的那一掌,“叭”的一声,击在冷雪的肩头,被冷雪运劲化去,董小梅还想再出手时,冷雪已然道:“董姑娘,如今救沈公子要紧,你我就算有仇,也等沈公子好了再说不迟!” 董小梅心知自己打她不过,再出手也是无益,身子一挣,落在一根横枝上,狠狠地道:“你想救沈公子,何不去求那怪医?” 冷雪叹了一口气,道:“董姑娘,我昨夜下半夜,已然赶到,眼看你受那怪医的百般折辱,心中对你,实是钦佩得很。” 董小梅想起自己受人如此欺侮的情形,偏偏又被冷雪看在眼中,心内更是难过已极,泪如泉涌,道:“谁要你钦佩?” 冷雪叹了一口气,道:“董姑娘,我已然看出,那怪医铁石心肠,只怕谁也求不动他,我们必需另行设法才是!” 在经过了几番失败之后,董小梅也已然知道那怪医的脾气,简直怪到了不可思议,可以说连一点人性都没有!出言相求,根本没有用处,道:“你有什么另外的办法?” 冷雪道:“我被绿发婆婆赶走之后,又效绿发婆婆之法,从积雪之下,潜了近来,听得你们两人的对话,因为你们的马车快疾无比,我竭尽全力,还是晚到了两个时辰……” 她才讲到此处,董小梅已然不耐烦道:“你讲这些废话作甚?” 冷雪始终不出恶声,道:“我在半道上,得一人指点,知道若要打动姚九霄之心一”董小梅忙道:“谁叫姚九霄?”冷雪道:“就是那怪医的名字。”董小梅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叫姚九霄的?” 冷雪道:“这些,都是那位异人告诉我的,他还告诉了我一个办法,我们不妨前去试一试丨”董小梅一听,心中呆了半晌,她听到有办法可以救沈觉非,心头自然高兴,但是那办法却是冷雪带来的,她心中又不很愿意接受。犹豫了片刻,总觉得救人为重,便问道:“是什么办法?” 冷雪道:“据那位异人所说,那姚九霄不但医道之深,天下无出其右,武功也是极高,身擅数家之长,但是他自己,仍不满足,如果我们告诉他,他将人救活,我们便能替他设法去寻找六百年前,正派一流高手,会于昆仑,各展神技,将各自的武功所长,记了下来,成为‘天下武功总汇’,在东昆仑的绝壑之底,而另有一本副本,共有九册,唤着《九原清笈》的话,只怕他会评然心动,答应我们的要求。” 董小梅一听得“九原清笈”四字,心中不禁猛地一动。 她立即不自由主,伸手入怀,按了一下,矮土地谷守昆交给她的东西,还在怀中。 当谷守昆将那东西交给她的时候,董小梅便知道那和《九原清笈》有关,但是她却不知道《九原清笈》是什么东西。 如今听得冷雪一说,她才知道那《九原清笈》,竟和六百年前所留,“天下武汇”有关!那“天下武汇”,在东昆仑绝顶的一个绝壑之中,刻在石壁之上,百余年前,因为这天下武汇,无名帮和五逆门两大门派之间,掀起了惊天动地的争斗,结果两败俱伤,其间的英雄故事,历百余年而不衰,至今仍然为人们所乐道。 而那“天下武汇”的所在地,人人知道。但是由于可以取来照明的两串照夜明珠,已然坠入绝壑之底,是以谁也得不到那天下武汇。 却是未曾想到,原来当年武林中顶尖的几个高手所擅的武功,不但刻在绝壑的两壁间,竟还有副本,传了下来,不为人知! 董小梅又想到,谷守昆何以得罪了辛氏双雄,何以再被绿发婆婆擒住,在最要紧的关头,将那盒子交给了自己;何以父亲一听得“九原清笈”四字,向来毫无表情的脸上,也会现出讶然之色! 董小梅想了一会儿,道:“难道姚九霄就会相信你了么?” 冷雪道:“那位异人,又曾将《九原清笈》的来龙去脉,向我说了一遍,并说知道这番经过的人并不多,姚九霄也只知一半,若是他听我说出,只怕肯相信也说不定的!” 董小梅暗忖,若是姚九霄当真不信时,自己至多将怀中那只和《九原清笈》有关的盒子,取了出来交给他,想必谷守昆知道了,也不会责怪自己的。 冷雪讲完之后,一直望着她,董小梅叹了一口气,道:“也只好这样了。”冷雪道:“你左腿已然跌断,行动可方便?”董小梅的性格,本就十分倔强,闻言立即道:“当然方便!” 折了一根树枝在手,涌身便跃,一跃而下,先以树枝点地,又弹起了两尺来高,才右足着地,向前面走了出去。 冷雪跟在她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已然来到了那间屋子之旁,那老者站在门口,见她们两人赶到,道:“小姑娘,你一个人不行,两个人也是不行的!”董小梅向冷雪望了一眼,冷雪忙向那老者,行了一礼,道:“相烦老者通报一下,我有要事,要求见贵主人,向他道及事情和太行双雄辛氏兄弟有关,贵主人便一定肯以见我的人!” 那老者面上神色,甚是奇特,望了冷雪半晌,道:“姑娘请稍待。” 一面说,一面转过身,便向树上,“刷”地跃了上去,董小梅见那老者,一跃之间,便是两丈来高下,手掌在树身上一按,陡地又拔起了丈许,转眼之间,便已然来到了树巅,功力之高,亦是罕见! 那老者上去之后,并没有多久,便是他和姚九霄两人,一齐飘然而下,姚九霄一下来,两眼望定了冷雪,异光四射,好一会儿才道:“什么事和辛氏双雄有关,来找我作甚?” 他口气之中,虽然还像是绝不将事情放在心上,但观乎他竟肯下那树巅之屋,可知冷雪的这两句话,已然起了作用。 冷雪道:“无事也不敢惊动老前辈,只因辛氏双雄,已然发现了‘九原清笈’所在地的秘密。” 姚九霄“哼”的一声,道:“这件事我早已经知道了!” 冷雪忙道:“但是前辈只怕不知,其中又已然生出了变化?” 第十九回 九原清笈 姚九霄道:“有什么不知?辛氏兄弟,约了太行三矮,共同前去取那‘九原清笈’,结果扑了一个空,五人翻脸,那太行三矮中的两矮,伤重之后,还曾来我处求治,我没有睬他们!” 冷雪和姚九霄对答,董小梅就在旁边,自然听得十分清楚。 她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全部经过,但总算也知道何以辛氏双雄要和谷守昆过不去。 只听得冷雪道:“姚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他们五人,实在并未扑空,而只是被其中一人,弄了些玄虚!” 姚九霄一听到此处,苍白的面色上,当时现出激动之极的神色来,道:“什么人?他弄的什么玄虚,快说!快说!” 冷雪却一声长笑,握住了董小梅的手,道:“董姑娘,咱们该走了!”董小梅不由得大惊,因为冷雪和姚九霄虽然讲了半天,可是仍未讲人正题,怎地就此便要离开?忙道:“你……” 她只讲了一个字,冷雪便向她使了一个眼色,不由分说,拉着董小梅向外便走,董小梅不明究理,心中正在大怒间,已然听得姚九霄喝道:“别走!你不把话说明白了,休想离开红杉坪!” 冷雪并不回头,已然跨出了屋去,道:“姚前辈,若是你要硬来,咱们至死不屈,若是你好言相向,那么《九原清笈》,便是你囊中之物!” 只听得姚九霄道:“口说无凭!” 冷雪道:“我再说几句话,你便可以明白了,太行三矮之中的毒矮子谷守昆,便是当年弄玄虚之人,有关《九原清笈》的一切,已然为他所得,而九年来,他下落不明,至今方始现身。” 姚九霄一声欢晡,道:“妙啊,那我不会去找他么?”冷雪一笑,道:“姚前辈,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 她讲完之后,又是一笑,笑得像是十分神秘,又拉着董小梅向前走去。董小梅此际也已然看出,冷雪故作言词闪烁,其目韵是为了要挟姚九霄,要他自己出声,答应拯救沈觉非!两人向前走出了两三丈,心头尽皆焦急已极,正在沉不住气间,已然听得姚九霄骂道:“臭丫头,你们为来为去,还不是要我救那臭小子的一条狗命,快快回来!”董小梅和冷雪两人一听,心中大喜,一齐转过身来,冷雪道:“姚前辈,你答应了?” 姚九霄道:“咱们话可得说在前头,若是我得不到九原清笈,又当如何?”冷雪道:“以我一条命,与沈公子性命相抵,前辈以为如何?” 董小梅“呸”的一声,道:“凭什么要你又抵他的命,当然是我!” 姚九霄听得她们两人,如此说法,心中也不禁深为讶异。向两人望了一眼,道:“你们先说说谷守昆如今怎样了!” 冷雪却道:“姚前辈,还是先救人要紧。” 姚九霄向屋内躺在床上的沈觉非望了一眼,突然一伸手,“铮铮铮”三声过处,将沈觉非胸前所插的三枚银针,尽皆弹去! 董小梅一见这等情形,不由得大吃一惊。 因为绿发婆婆曾经说过,那三枚银针,足可保沈觉非七天的性命。如果银针一去,则沈觉非立时便要毕命! 如今姚九霄却在一伸手间,便自将那三枚银针,一齐弹去,沈觉非岂非危在顷刻,她当时便大叫道:“你怎么弹去了他胸前的银针?” 姚九霄道:“你要他胸前的银针,还是要他的性命?” 董小梅一呆,无话可答,冷雪轻轻碰了碰她,低声道:“董姑娘,他既然已答应出手,自有道理,我们看看就是了!” 董小梅身子一闪,离得冷雪远了些,并不去理睬她。只见姚九霄一伸手,便将沈觉非抓了起来,左手以极快的动作,在他全身,轻轻地拍了一遍,“哼”的一声,道:“这人奇经八脉,尽皆断乱,简直已是一个死人了,怎能救得活?” 冷雪忙道:“姚前辈有起死回生之术,武林之中,谁人不知?” 姚九霄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们且在下面等着!”提了沈觉非,足尖一点,便向树巅之上,跃了上去,董小梅和冷雪两人,心中尽皆焦急无比,在树下团团乱转,宛若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董小梅隔上些时,便自言自语:“不知沈公子能否得救?不知沈公子能否得救?” 前后只不过半个时辰,但在冷雪和董小梅两人的心中,却像是过了几年一样长久。好不容易,才见姚九霄从树上跃了下来,董小梅连忙迎了上去,道:“怎么了?” 姚九霄一瞪眼,道:“什么怎么了?” 董小梅忙道:“沈公子他怎么了?” 姚九霄冷冷地道:“他刚断了气!”董小梅只觉得一股凉气,自顶至踵而生,身子摇晃,几乎跌倒在地,道:“你……你……” 她一连讲了两个“你”字,下面的话,却再也讲不下去! 正在此际,只听得那老者在她耳际低声道:“小姑娘,你放心,姚先生既肯着手,那人绝无死去之理,他性情怪僻,恼你如此发问,故意气一气你的!” 董小梅对那老者,印象本就极好,如今更是将他当做了唯一的亲人,抓住了那老者的胳膊,道:“老丈,可当真么?” 那老者道:“自然是真的,你放心好了!” 董小梅虽然略略放心了些,但依然是七上八落,心内着急。 只见姚九霄坐了下来,道:“小姑娘,谷守昆怎么样,你该说了。” 冷雪道:“谷守昆当年,最早到达太行山之巅的那个深洞之中,他一到,便取得了一只盒子,当时他将盒子移转一个地方,藏了起来,及至其余四人赶到,自然再找不到。当时,辛氏双雄还以为扑了空,后来才想起其中可能有鬼,但谷守昆已然下落不明了!” 姚九霄催道:“快说下去。” 冷雪又道:“谷守昆也知道事情迟早会败露,一直不敢露面,太行双雄到处找他,事情不免外泄,武林中也有人知道了!” 姚九霄道:“别说废话,快说正题。” 冷雪道:“好,据我所知,谷守昆所得,也不是《九原清笈》,那盒中乃是一幅地图,只要解得通那地图,便可按图索骥了!” 姚九霄频频搓着双手,道:“妙哇,那幅地图如今在哪里?” 冷雪道:“前两日,谷守昆为苗疆绿发婆婆所擒,但是又趁机逃走,只不过他并未逃出多远,便已然再度为绿发婆婆擒住,已然伤在绿发婆婆手下,受伤极重,奄奄一息!” 姚九霄一听到此处,几乎跳了起来,道:“他在何处,我去救他!” 冷雪道:“前辈,你救活了沈公子,再救别人也不迟啊!” 姚九霄忙道:“那臭小子经我全身拿捏,已然将奇经八脉理正,至于伤势,此刻经我以白布浸了药,裹扎全身,三日之后,便可以复原了。” 董小梅和冷雪两人,尽皆面露喜容,姚九霄又问道:“快说,谷守昆在什么地方?” 董小梅道:“就在天柱山以西,约有数十里的一个小村落中养伤。” 姚九霄欢晡一声,身形。展动,便向红杉坪下,疾掠而出。 董小梅听说谷守昆身^重伤,本来也不免十分焦虑,但如今见姚九霄亲自驰去救他,心中也就放心,正待攀上树巅去看沈觉非时,那老者身形一晃,突然将她们两人,拦在屋内。 只听得他向冷雪道:“小姑娘,你刚才的话,骗得过我主人,却骗不过我!” 冷雪像是对那老者的话,早在意料之中,面上并未露出吃惊之色,只是道:“前辈请原谅我的苦衷,不是如此,姚神医如何肯救人?尚祈前辈,看在十二年前,曾在山海关外,与前辈相遇的那个灰衣人面上,切勿声张此事!”那老者一听得冷雪如此说法,顿时吃了一惊,面上也为之变色。 隔了一会儿,才听得他道:“既然是那位灰衣朋友如此嘱咐,我自然遵命,你们两人速带着那姓沈的离去,切勿耽搁!那位姑娘武功好些,快请点了我的穴道,主人回来,也好有个交待!” 冷雪向那老者行了一礼,道:“多多得罪,尚祈莫怪!”手伸处,连颤三颤,已然将那老者的左右“肩井穴”和“带脉穴”,一起封住,那老者身形一仰,便跌倒在地。 冷雪倒跃出屋子,董小梅紧跟在后面,跃出屋子时,只见冷雪已然上了树巅,还未待董小梅要设法攀缘而上,冷雪早已夹着一个全身上下全被白布裹得紧紧的人,跃了下来。 董小梅迎上去一看,沈觉非只有一对眼睛和鼻孔,露在外面,一探他鼻息,甚是均匀。董小梅心中放心,冷冷地道:“你将沈公子留下,自顾自去吧,要不沈公子重伤初愈,见了你难免伤势沉重!” 冷雪一听,呆了一呆,道:“董姑娘,我一一”董小梅道:“你什么?”冷雪突然道:“不行,我不能将沈公子交到你的手中!” 董小梅勃然大怒,骂道:“好妖女,你将沈公子害成了这个样子,还要将他怎样?”冷雪并不回答,身形一闪,已然向外飘开了丈许,道:“董姑娘,姚九霄立即就会发现我在骗他,回来若遇上你,岂肯干休,你快逃吧!” 董小梅一见她要走,如何肯休?连忙追了上去,可是董小梅的轻功,本就不如冷雪,再加上左腿受伤,当然更追不上。 只不过下了一半山路,冷雪身形如飞,连连闪动,早已不见! 董小梅心中恨极,以树枝当拐杖,一直向前追了出去,追出了天柱山,更是不见冷雪的踪影!一口气憋不转来,泪水直流,茫然无计! 她一个人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心中将冷雪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了千百遍,才觉略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心想冷雪既然带着沈觉非走了,自己只有依照原来的计划,上衡山玉柱峰去,寻找皓首神龙谢音,再作道理。 她打定了主意,又向前走出了几里,想起自己几番败在冷雪的手中,受尽了无穷恶气,无非是为了武功不济的缘故。 董小梅想到这里,倒颇是后悔,自己在寒梅谷中,不肯勤心练武!她心想绿发婆婆的武功,虽然有独特之处,但却也不是绝顶的正派武功,自己从她练武,至多也不过和她一样而已,这而且也不是二三十年内,所能实现的事情。 据那灰衣人说,如果皓首神龙谢音,肯收自己为徒,则是自己的天大幸事,但这件事,只怕更是渺茫,刚才听得冷雪几番提起《九原清笈》,如今谷守昆交给自己的盒子,正在怀中,何不打开来看看?如果自己能将《九原清笈》找到,练上几年,只怕父亲再想要奈何自己,也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主意打定,便隐身入草丛之中,将谷守昆交给她的盒子,取了出来,刚待打开来看时,只听得前面,传来“啪”、“啪”拐杖点地之声,董小梅连忙抬头看时,只见一条人影,向前面疾掠了过来。 那人身形矮小,手上拄着一柄长有他身子两倍的拐杖,以杖点地,动作极快。 董小梅一眼便已然认出,那人正是矮土地谷守昆!董小梅和谷守昆之间的感情极好,她一见谷守昆时,一扬手,便想叫他。可是她尚未出声,便已看到两个人,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向谷守昆追了过来。 谷守昆以那么长的一柄拐杖,点地而行,纵跃如飞,前进的速度,本就快到了极点,但是那追来的两人,身法却是更快。 董小梅一见有人追谷守昆,便不再出声,连忙将那盒子,重又揣入怀中。 刹那之间,那从不同方向追来的两人,已然将要追及谷守昆。但此际,他们两人,却也已然会面,只见他们双掌翻飞,在身子相隔,尚有丈许开外之际,便相互各攻出了数招。 然而才一声长啸,身形耸动,各自向外,分了开去。在那一瞬间,董小梅已然看清,那两人一个乃是绿发婆婆,另一人则正是怪医姚九霄! 谷守昆趁两人动手之际,又向前掠出了四五丈,来到了董小梅身前不远处,董小梅忙趁机叫道:“谷公公!”谷守昆猛地一怔,身形一凝! 也就在他身形一凝间,绿发婆婆和姚九霄两人,已然旋风也似,赶了过来,一前一后,将他去路拦住!谷守昆明知迟早要被他们两人追上,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因此一见两人,将他拦住,便索性停了下来,“哈哈”一笑,道:“两位意欲如何?” 姚九霄怪叫一声,道:“矮土地,你何必明知故问!”谷守昆面色极之镇定,笑道:“我实是不能不问,你们两个人,都要逼我,叫我答应谁好?” 本来,绿发婆婆和姚九霄两人,眼光全都注定在谷守昆的身上。而谷守昆的话才一出口,他们两人,却已然狠狠地对望起来。 谷守昆又是一笑,道:“两位心中一定也明白,我绝无挑拨之意,但两位既不能共享所得,自然该分个高下,决定由谁向我逼问才是,我决不逃脱,两位放心便是了!” 他一面说,一面便向后退出了丈许,他所站的地方,本就离董小梅极近,要不然,董小梅低声叫他,他也不能听见。 如今,他再向董小梅存身之处,退出了丈许,简直已来到了董小梅的身边! 董小梅伏在草丛之中,并未被姚九霄和绿发婆婆两人发现。 只见谷守昆退开之后,两人只是向他望了一眼,便各自走近了几步,绿发婆婆首先阴恻恻地一笑,道:“你是什么人?” 姚九霄“哼”的一声,道:“老狗婆,你趁早夹着尾巴逃走,来得好些!”怪医的名头,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但知道他叫作姚九霄的人,却并不多,冷雪原是得了高人的指点,才知道他名字的。 绿发婆婆虽则也知道天柱山红杉坪上,住着一位怪医,但是却未曾见过面,因此并不相识,她一听得姚九霄出口伤人,不由得勃然大怒,满头绿发,已然根根倒竖起来!只听得怪叫一声,道:“好贼子,叫你知道厉害!”五指如钩,一抓已然劈面门向姚九霄抓了出去。那一抓,去势极是奇幻,飘忽不定,看来竟像是没有什么力道一样。 绿发婆婆虽然不认得怪医姚九霄,但是姚九霄一见她头上如此青翠的一头绿发,却早已然认出她是什么人来,姚九霄成名甚早,早年性格也不是如此怪僻,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他当然也知道些。心知绿发婆婆绝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一见抓到,身子一摇,已然向旁闪了开去,反手一指,点向绿发婆婆右手小臂弯上的“天泽穴”,出手奇快。 绿发婆婆一见对方出手,如此之快,也已然心知不是庸手。 只见她手臂一缩间,一个反圈,五指又向姚九霄的指头抓出! 绿发婆婆首先发动,姚九霄一指,点向她攻出的右臂,绿发婆婆一变招间,又抓向姚九霄攻出的那一只手指,两人一交上手,便自短兵相接,各走险招,可见他们求胜心切! 姚九霄见绿发婆婆,招式奇幻,不敢硬接,又向旁避了开去。 两人身形飘忽,片刻之间,便已然过了十五六招,打得难分难解! 董小梅见了,低声问道:“谷公公,你为什么不趁机逃走?” 谷守昆摇了摇头,也低声道:“没有用,我一走,他们便不打了。小梅,我交给你的那盒子,你可还在?” 董小梅道:“在,谷公公,那盒子是不是和什么《九原清笈》有关的?”董小梅话一说完,便见谷守昆的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董小梅倒未曾想到谷守昆会如此吃惊,正待再追问一句时,谷守昆已然反手一抓,抓了过来,董小梅万万料不到和自己感情如此之好的谷守昆,竟会陡然之间,出手向自己攻到! 她连忙想要闪避时,左手脉门,早已然被谷守昆扣住。 只听得谷守昆低声喝道:“小梅,你是怎么知道的?”董小梅的心中,又怒又急,道:“谷公公,你快将我放开来。” 谷守昆道:“可以,你将那盒子还我!” 董小梅叹了一口气,道:“谷公公,你放心,我不会吞没你的盒子的!”谷守昆的面上一红,略一犹豫,终于松开了手,道:“小梅,你不要怪我,因为关系实在太大,你不要在这里耽搁下去,速向外逃,那盒子你代我保管,切勿在人前露眼。” 董小梅道:“那你呢?”谷守昆道:“我自会设法逃走的,小梅,你我总是忘年之交,这件事我托你了,在未得到我确实死讯之前,你可答应我,不将盒子打开?” 董小梅道:“好。”谷守昆叹了一口气,道:“小梅,如果你得到了我确实的死讯,那只盒子,我就遗给你了,盒中所藏,乃是一幅图画,如果参透了上面所画的是什么意思,便可得到那天下武汇的副本,《九原清笈》,那实是学武之人,梦寐以求之事,小梅,在我未死之前,你却不能动!” 董小梅冷冷地道:“谷公公,你要是信不过我,现在就拿回去好了。”谷守昆叹道:“小梅,我早已请你不必见怪了,你快走吧!” 董小梅向绿发婆婆和姚九霄两人,看了一眼,只见两人越打越是激烈,人形交缠,姚九霄的身形,也是微带伛偻,简直分不出谁是谁来! 董小梅本想现身,和绿发婆婆打一个招呼,但心知这样一来,姚九霄又会找自己的麻烦,只怕要耽搁自己的衡山之行! 她想了一想,便决定不再现身,拄着树枝,向后悄悄地退了出去,退出十来丈之后,便加速了脚步,一径向前驰出。 天色傍晚时分,已然上了官道,董小梅也不去客店投宿,就在野外,过了一夜,一连六七天,皆是如此,那一天,她已然到了衡阳城中。 衡阳乃是衡山附近第一个大镇市,商旅来往,香客络绎,极是繁华。董小梅在寒梅谷中长大,当真想在城中,痛快地玩上几日。但是她急于去见皓首神龙,只得匆匆地穿过了衡阳,又走了半天,已然进入了衡山之中,向山中的住户,打听天柱峰在什么地方,却是人人摇头,没有一个人知道“天柱峰”三字的。 董小梅心中好生奇怪,心想那灰衣人还托自己带话给皓首神龙,绝无捏造一个山峰的名字来骗自己的道理,或者衡山方圆数百里,这些猎户,并不知道,何不到山中的寺院中去?晃剩?br /> 主意打定,便随着一群香客,一起向邻近山峰处的寺院走去。 一路上,她仍然不断向人打探天柱峰的所在,可是也无人知晓。 董小梅的腿伤,几天之前,便已然痊愈,她向那些香客,问明了前赴寺院的路途,便独自一人,向前赶路,不一会儿,便见半山埠上,黄墙隐现,那座寺院的规模极是巨大。 董小梅心中暗忖,寺院中的和尚,终生在衡山居住,自无不知天柱峰在哪里之理,她一面想,一面向前飞驰,转眼之间,已然将到那寺院的门口,忽然看到前面山路之上,站着一人。 那人背负双手,站在路上,作书生打扮,穿着一身浅黄色的长袍,上面绣出一枝盘虬曲折的腊梅,显得极其触目。 董小梅一见那人,心中便是一动,暗忖那人的衣着神情,倒像是什么地方见过的一样,她正在想着,那人已然转过头来。 董小梅向那人一看,只见那人甚是年轻,约莫二十岁年纪,星眉朗目,长得极俊,但是眉宇之间,却隐隐有几分邪气。 董小梅一见那人,自己并未见过,也就不放在心上,在他身旁绕过,向前掠出。 她才向前掠出了不到两丈,只听得身后,一声长吟,那人忽然道:“夭柱峰近在眼前,远在天边!”那人的语音,极是嘹亮,直钻入董小梅的耳鼓之中,董小梅心中一动,立即止步,回过头来,道:“这位大哥,敢是知道天柱峰在何处么?” 那人一笑,道:“适才见姑娘逢人便打听天柱峰在何处,在下见人众,不便毛遂自荐,心知姑娘定然会弃众独行,因此才不揣冒昧,在此专候!” 董小梅见那人体态文雅,言语之间,文质彬彬,心中不禁生了几分好感。忙道:“你早告诉我也就好了,天柱峰究竟在何处?” 那人面带微笑,站在那里,当真如同玉树临风一样,道:“不知道姑娘到天柱峰去有什么事?”董小梅不耐烦道:“你告诉我天柱峰在何处便行了,问那么多话作什么?” 那人道:“姑娘莫怪,我原是好意,姑娘不喜欢问的,我不问便是。”董小梅奇道:“好意?为什么?” 那人道:“因为天柱峰上,据说住着一个武功极高但行为极坏之人!” 董小梅更是奇怪,道:“武功极高?行为极坏?你指的是谁,难道是皓首神龙谢老爷子么?”那人点头道:“正是他。” 董小梅笑道:“只怕你弄错了吧,谢老爷子在武林之中,威名赫赫,怎会‘行为极坏’?”那人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想是人世未深,是以才为传言所误,那老贼徒负虚名,姑娘何必去找他?” 董小梅见其人年纪轻轻,口气却如此之大,更生了好奇之心。向那人打量了几眼,道:“你叫什么名字,怎敢如此得罪谢老爷子?” 那人道:“我复姓司徒,单名一个仇字,姑娘芳名,我已知道了。” 董小梅只觉得那人在讲话之中,另有一股吸引人的神态,不由自主,叫人和他讲下去,当下她问道:“你何以知道?” 司徒仇道:“令尊威名,如此之盛,我怎么会不知道?” 董小梅一看天色,已将黄昏,忙道:“你快说吧,天柱峰究竟在何处?”司徒仇向前一指,道:“再过去六七里路程,就到天柱峰了。” 董小梅将信将疑,道:“不会吧,若是如此之近,怎会无人知道?” 司徒仇道:“那天柱峰三字,乃是谢音自己所取的,旁人并不知道,人家只叫作莲花峰,谢音因为自己所住之处,形如一条天然石柱,才取了这个名字的,姑娘你如果要去见谢音的话,我劝你别去了。” 董小梅本来还颇有拜谢音为师的意思,被司徒仇一番话,说得心冷了许多,道:“我只是去问他,打听一个人的下落而已。” 司徒仇道:“在下还有两句忠言相告。” 董小梅道:“请说。”司徒仇向四面一看,才走近了两步,低声道:“董姑娘,你到了石柱坪谢音的居所之后,若是谢音肯见你,你带上这件东西,有利而无害!” 司徒仇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摸出了件物事来,那是一块石作暗红的玉玦,看来像是古物,也并无出奇之处,董小梅奇道:“那有什么用?” 司徒仇道:“若不是在下与姑娘一见如故一一”他才讲到此处,董小梅已然脸上一红,“呸”的一声,道:“你和谁一见如故?” 司徒仇却不以为忤,道:“然则请恕在下失言,这块玉玦,乃是先祖遗物,先祖和谢音,本是至交,你一见谢音,将这块古玉玦交到他的手中,你所求之事,便会顺利许多!” 董小梅一听得对方这样为自己着想,心中不禁好生后悔,刚才出言太重。司徒仇话一说完,已然将玉玦递了过来,董小梅连忙接过,佩在身上,道:“多谢你了!”司徒仇道:“下次若再有幸,与姑娘相逢,只求赐还,便觉幸甚,何必多谢?” 第二十回 母子之情 董小梅嫣然一笑,便向前驰了出去,司徒仇站着,等她转过了山角,才一个转身,掠出丈许,到一株大树之上,跃了上去。 其时虽在隆冬,但那株大树,树枝极是繁茂,司徒仇跃了上去,原来树上早已有一个人在,那人双腿齐股断去,竟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 只见司徒仇笑嘻嘻地道:“师父,刚才你在树上,想必全都看见了?”司徒本本点了点头,道:“妙哇,这叫着一石二鸟之计,就算未能伤了谢老头,令得谢老贼和董阎王,结上死仇,也是好的!” 司徒仇道:“师父,我们也该随后到天柱峰去看个究竟了。” 司徒本本的面上,突然现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神色,望了司徒仇好半晌,才道:“仇儿,你一出世,便为我所救,你的身世,我一直未曾和你说起过,你心中在奇怪么?” 司徒仇道:“师父既不和我说起,其中当然必有原因。” 司徒本本叹了一口气,道:“仇]匕你跟我之姓,我和你名虽师徒,情逾父子,因为你父母仇人,实在太以厉害之故,所以我一直隐忍不说一”他只讲到此处,司徒仇已然现出了满面激动之色,道:“师父,莫非仇人便是谢一”他才讲到此处,司徒本本已然喝道:“禁声!” 看官,司徒仇是什么人,看官理应早知,他便是冷雪和沈觉非,在山洞中,未遇司徒本本之前,击伤沈觉非的那人。也就是在山神庙中的那个蒙面人。他刚才给董小梅上了一个大当,心中沾沾自喜,但如今司徒本本在捉弄他,他却一点也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本文以后,自会详叙的。 当下司徒仇只觉得心血沸腾,道:“师父,我与老贼,誓不两立!” 司徒本本道:“仇儿,真正杀你父母之人,还是老贼的女儿,我双腿便是因为救你,因而断去!”司徒仇道:“师父再造之恩,徒儿铭感五中。” 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叹了一口气,又道:“仇儿,你血海深仇,虽然在姓谢的身上,但是我们此去天柱峰,若是未有必胜把握,千万不可生事,你需要切记在心!” 司徒仇道:“徒儿省得!”两人一起从树上跃了下来,也向着刚才董小梅驰出的方向逸去。 其时,已然暮色四合,他们两人的身影,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却说董小梅独自向前驰去,眼辨着路途,手却在把玩那块玉玦,心想司徒仇三字,闻所未闻,也不知道他是何人门下。 自己心中,虽然已有了沈觉非,但和他做一个好朋友,总还是可以的。她心中对于司徒仇其人,竟然丝毫也不加怀疑,也不将司徒仇交给他的那块玉玦,仔细地看上一遍,这自然是她的初涉江湖,不知人心险恶之故! 她向前走了没有几里,果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山峰,状如莲花,在那山峰之顶,另有奇峰突出,形如一条石柱。 董小梅心知那石柱之上,便是皓首神龙谢音所居,目的地将到,心神为之一振,连提真气,不一会儿,便已然上了峰顶,来到了石柱之下。 其时,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抬头打量那形如石柱的奇峰时,高可三二十丈,陡上陡下,尚幸石角峥嵘,有可供攀缘之处。 董小梅小心翼翼,向上面爬去,月华初升,她也已到了天柱峰顶。 只见峰顶只不过亩许方圆,竟是一个平平整整的大石柱。 在石坪的正中,以石块砲成两间小屋,董小梅不敢怠慢,在离屋两三丈处,停了下来,刚待出声时,已然听得石屋中有人叱道:“我早说过,此生不再见你,你又来做什么?” 董小梅听得那声音,极是苍老,轰轰发发,分明是一个内功已臻绝顶的人所发,但是所讲的话,却又是不知所云。 董小梅呆了一呆,道:“老前辈,你一” 她才讲到此处,已然听得石屋中,“咦”的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如何擅上天柱峰来?”董小梅心想,自己父亲的名头,甚是响亮,何不提上一提?便道:“家父冷面阎王董路,我来向老前辈问一个人的下落。” 那声音放柔和了些,道:“原来你是小董的女儿,只怕你被人愚弄了,我在此多年不出,怎能知什么人的下落?” 董小梅忙道:“不会错的,那人会天罡六掌功夫!” 董小梅此言甫出,便听得石屋之中,一声闷哼,宛若半天之中,打了一个闷雷一样,令人心头,为之“评抨”乱跳!当下她僵在那里,不知道是进好,还是退好,半晌,才听得那声音道:“你且进来。” 董小梅身形一晃,便来到了石屋的门前,手一推,那门已开了开来。 定睛向前望去,只见那石屋的四角,全都镶着一颗青光莹莹的夜明珠,在石屋正中,一个石墩之上,一个老者,盘腿而坐。 那老者虽然坐在石墩之下,但是却比董小梅还高出半个头!只见他手心红润,宛若朱砂,赤足芒鞋,足白如玉,满面神光湛然,一头白发,根根如同银丝一样,寿眉长垂,双目微闭,神态庄严,令人望而生敬,董小梅心知这个老者,一定便是皓首神龙谢音了! 她唯恐谢音不肯将冷雪的下落讲给自己听道,便摘下司徒仇给她的那个玉玦来,正待双手奉上时,忽然又听得石屋之外,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女儿向爹爹问候!” 暗首神龙叱道:“我不见你,你不必前来,你最近可曾下过天柱峰?”董小梅走进石屋之后,并未将门关上,回头看时,只见石坪上/跪着一个中年女子。 那中年女子,虽然满面愁痕,头发也已然花白,但是还可以看得出来,她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美人胚子。 只见她双眼睁得老大,但是却一点光采也没有,敢情是一个瞎子!只听得她道:“女儿在眼盲之后,早已心如死水,如何还会在江湖上行走?” 皓首神龙“哼”的一声,道:“你若肯心如死水,也不会眼盲了,小女娃,你要找的可是她?”董小梅忙摇头道:“不是,是一个年纪比她轻许多,穿白衣服的少女!” 皓首神龙毫不考虑地摇了摇头,道:“那你一定是弄错了。”一面说,一面向那中年女子一挥道:“你去吧!” 在他一挥手间,董小梅只觉得一股飒然劲风,在身旁掠过,再一看那中年女子时,只见她身上衣服,如为狂风所拂一样,抖动不已,人已极不自然地站了起来。 董小梅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也为之骇然不已,心想难怪武林之中,人人提起暗首神龙来,全都那样吃惊和尊敬,连那个武功如此之高的灰衣人,也不例外,敢情皓首神龙的功力之高,当真是不可思议! 他和那中年女子相隔,少说也有四五丈的距离,可是在向前一掌,轻轻推出间,竟尔掌力直达那中年女子的身上! 那中年女子,一被皓首神龙的掌力涌起之后,身形一晃,快疾无伦,便已然下峰而去。皓首神龙又道:“小姑娘,你回去吧。” 董小梅还只当皓首神龙谢音不肯说出冷雪的所在,急道:“老前辈,我不会弄错的……”她一面说,一面解下了司徒仇给她的那块玉玦来。递了上去,道:“请看在这块玉块分儿上,告知我她的下落!” 皓首神龙谢音,面上现出了讶异之色,道:“什么玉玦?”一伸手接了过来,双目略睁,异光迸射,向那块玉玦看了一眼,陡然之际,发出了一声怪吼! 那一声怪吼,声音之响,震得董小梅全身发麻,动弹不得! 同时,只见皓首神龙满面怒容,手指一运劲,“咯”的一声响,已将玉玦,捏成了两半,而就在他将玉玦捏成两半之际,一股液汁,突然从玉玦之中,溅了出去! 这一切变故,全然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所陡地发生的。 董小梅见皓首神龙谢音,在突然之间,面现盛怒,大声呼喝,已然是口定目呆,等到皓首神龙谢音用力将那玉玦,捏成了两半,而在玉块之中,却又有一股液汁,射了出来,变化之奇,更令得董小梅莫名其妙! 只见谢音面上的神色,更是暴怒,银丝也似的长髯,根根扬起,“呼”的一口气,便向那一股液汁,吹了过去。 他那一口真气喷出,力道何等之强,只听得“轰”的一声过处那股本来,自玉玦中射出,向他劈面门射去的液汁,已然化为无数细沫,被吹散了开去。 而谢音也在此际,又发出了第二声怪吼,吼声未毕,便厉声叱道:“鬼魅伎俩,也敢卖弄!”董小梅此际,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却也可以知道,事情有一些不妙。尤其是当那一股液汁,被皓首神龙谢音一口气吹散之际,董小梅还闻得鼻端,隐隐有一股极其难闻的膻味。 由此可见,那股自玉玦之中射了出来的液汁,一定是什么奇毒之物!谢音的那一声断喝,更是令得董小梅魂飞魄散,她连忙道:“谢老爷子,我一” 她只讲了五个字,已然觉出一股气劲压到,几乎连气都闭了过去!眼前只见谢音蒲扇也似的大手,已然当胸抓到。 百忙之中,董小梅还想要再退避时,那里还避得开去! 她只是身形略略侧了一侧间,左肩之上,一阵剧痛,冷汗直流,皓首神龙谢音五指如钩,已然将她的左肩,牢牢抓住! 董小梅只听得自己的肩头,“咯咯”一阵响,那阵剧痛,又是人心入肺,非同小可,她心知自己左肩骨,已然被抓碎,更是又急又恨,只听得谢音又是一声断喝,道:“小女娃,老夫与你有何仇恨,你竟要使这种歹毒的方法来害我?” 董小梅心中,急到了极点,想要为自己分辩几句,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肩头上剧痛阵阵,刹时之间,只觉得眼前发黑,一个字也未曾讲出,便自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董小梅才悠悠地醒了过来,只觉得左肩之上的疼痛,已然不再存在,反倒有一股清凉舒服的感觉。 她定睛一看,只见自己,仍然是在这间石屋之中,但是皓首神龙谢音,却已然不知去向。而自己的左肩上,则扎上了几条白布,显然已被人上了伤药。 董小梅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又一眼瞥见,自己的寒铁索,正放在一张石桌之上。 董小梅不知道在自己昏了过去之后,曾经发生过一些什么事,她在石桌附近,坐了下来。刚一坐下,没有多久,便见皓首神龙谢音,高大已极的身躯,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董小梅一见谢音,心中大是骇然,连忙向后,移了移身子。 看谢音时,只见他仍然是满面怒容,才一走进,便向石桌之上的寒铁索一指,道:“这是冷面阎王董路仗以成名的兵刃,如何会在你的腰际?” 董小梅吸了一口气,道:“那是他……给我的!”谢音厉声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董小梅被谢音的语气,震得耳际,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定了定神,道:“我是他的女儿!” 谢音“哼”的一声,道:“冷面阎王与我,并无过节,你来害我,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董小梅见皓首神龙,一口咬定,自己是前来害他的,急得泪水直流,道:“我……是上天柱峰来找人,不是来害你的!” 皓首神龙谢音面色倏地一沉,蒲扇也似的手掌,突然一翻,“叭”的一声,已然重重地击在那张石桌之上!在他的手掌,和桌面接触之际,除了“砰”的一声之外,整个石屋,都为之震动一下! 董小梅偷眼看去,心中更是吓了老大一跳! 谢音的手掌,虽然仍按在桌面上,但是他的手掌,竟陷入了桌面三分!需知要以一掌之力,将那厚达半尺的石桌桌面,击得碎裂,固然,那一股阳刚之力,也已然是极不容易之事,但是像谢音那样,一掌击下,桌面之上,一条裂痕都没有,他手掌却微微陷入了石内,则已然是达到了阴阳互济,刚柔并生的绝顶境界,不要说眼见,连听也未曾听人说过! 董小梅张口结舌,无以为对问,谢音又已然道:“念在你年幼无知,只要你将背后指使你前来的是谁,他如今在何处,说了出来,我还可以饶你一死,若是你不说时,莫怪我心狠!” 董小梅呆了半晌,哭道:“谢老爷子,我确是前来找人的,你要下手打死我,我……也只是……这一句话,别无他言!” 谢音双目之中,神光四射,望得董小梅全身,微微发颤。 好一会儿,才又听得他道:“那你一见面,便将那玉玦给我,是何意思?”董小梅此际,也已然有一点知道,蹊跷是出在那块玉玦之上。闻言忙道:“那是我找不到天柱峰在何处之际,一个年轻人给我的,他说当老爷子你见到了那块玉玦之后,便肯帮我的忙了!” 谢音“哼”的一声,道:“当时你没有未曾细看一看么?” 董小梅摇头道:“没有!” 谢音左手一伸,将那块已然被他,捏成了两半的玉玦,“叭”地放在桌上,道:“你自己看!”董小梅俯首一看时,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那玉玦之上,刻着一个大乌龟,在龟背之上,还镌着两行字,道:“谢音老王八,皓首绿背,遗臭万年!” 董小梅手指簌簌发抖,想去碰那玉玦,怎知那手指才一触及那玉玦间,玉块竟然应手成粉,敢情刚才谢音在将之放在桌面上的时候,已然运绝顶功力,将玉块震成了粉末! 董小梅不敢抬起头来,只是道:“我……确是不知玉上有字刻着!” 谢音的语气,显得略为平和了些,道:“我也想董路之女,不至如此下流,那给你玉玦的人,存心骗你,他心知我脾气暴烈,一见那两行字,定然暴怒,会将玉玦捏碎。而他则早在玉内,钻了一个空隙,藏上了奇毒无比的毒液,想来害我,若不是我见机,此际只怕已然死在你手中了!” 董小梅呆住了做声不得,谢音又问道:“那给你玉玦的是谁?” 董小梅对司徒仇,本来印象甚好,但经此一来,她想起司徒仇竟以如此卑劣的手段,嫁祸自己,心中也不禁愤慨之极,道:“那是一个名唤司徒仇的年轻人。”谢音将司徒仇三字,念了几遍,“哼”的一声,道:“只怕他也是受人利用!”话一说完,小指一挑,将寒铁索挑了起来,道:“你肩骨我已经接上,两日之内,便可痊愈,快下天柱峰去吧!” 董小梅接过了寒铁索,向外走去,来到了门口,她心中不禁一阵难过!在她未曾上天柱峰之际,她心中实是充满了希望。不但希望自己能以找到沈觉非,而且希望可以拜谢音为师!可是如今,一切全都完了! 她在门口,略停了一停,又转过身来,怯生生地道:“谢老爷子一”谢音喝道:“你还不走,在此作甚?” 董小梅鼓起勇气,道:“谢老爷子,你确实未见有一个白衫女子,叫作冷雪的么?” 谢音道:“天柱峰上,只有我们两父女隐居,并无他人,你快走吧!”董小梅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只得走了出去,没有多久,便已然下了天柱峰。 此际,董小梅的心中,实在是怅然之极,她无精打采地慢慢走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条小溪的旁边,她在一块石上,坐了下来。 那溪水的两岸,开着不少色作娇黄的野花,一阵风过,将花瓣吹落在溪水之中,顺着小溪,慢慢地淌了下来,更撩起董小梅的无限情思,她望着溪水,像是在溪水之中,看到了沈觉非的身影。可是一刹那间,游鱼喋喋,激起了一个个的涟漪,沈觉非的身影,又破碎了,不见了! 董小梅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不论天涯海角,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沈公子,我总要回到你的身一”她下面一个“边”字,尚未出口,陡然之间,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前辈,我已然说过许多次了!” 董小梅一听得那声音,不禁全身,尽皆为之震动了一下! 那正是沈觉非的声音! 刹那间,董小梅甚至认为,那是自己因为思念过甚而产生的错觉!可是她立即便扭正了自己这一个想法,因为除了沈觉非的声音之外,还有第二个声音,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董小梅也曾听到过的,就是那个双眼已盲的谢音的女儿所发! 只听得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幽怨、仁慈,道:“孩子,我也不来怪你,十八年前,你还是刚出世的婴儿,知道什么?”接着,又听得沈觉非长叹了一声,道:“你总是说不明白,唉!” 董小梅此际,已然再无疑问,沈觉非就在不远处,她连忙循声,向前走去,沿着小溪,拐了一个弯,眼前便是一个小小的山林。 董小梅跃过了小溪,来到了山林之外,隐身在一株树后,向前看时,只见在一块大青石上,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妇女,盘腿而坐,双手正紧紧地握住了沈觉非的双臂,面上的神情,十分复杂而难以捉摸。 沈觉非的面色,虽然还显得十分苍白,但是精神却很好。可知那怪医姚九霄,当真有起死回生之能!只听得沈觉非道:“前辈,十八年之前的事,是你自己弄错了的!” 那中年妇女已然看不见东西的眼眶之中,又滴下了两滴泪来。 她微微地仰起了头,望着沈觉非,面上的表情,是那样地热切,可以说,她如果能够望上沈觉非一眼的话,死也甘心! 只听得她道:“孩子,我怎会弄错?那一年,我带着你,远走关外,你那没良心的父亲,弃我们母子于不顾,在一个大雪纷飞之日,在小客店中,你被腾天金较沈雄夫妇,以一个小女孩换走,若不是你外公凑巧赶到,只怕我也不至于和你分别了十八载!” 那中年妇女讲到此处,语音已然渐渐地哽咽起来,沈觉非面上的神色,却显得极不耐烦。 只听得那中年妇女又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妈的双眼,是怎么会不能见物的么?就是……因为思念你……而哭瞎的!孩子,天可怜见,咱们重又相会了,你……别再叫妈伤心了吧!”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前辈,我已然讲得唇焦舌敝,你仍然不信,你不妨问一问冷姑娘,她也因为误会,而害了我的母亲,你问一问她,便可以知?溃阃耆砹耍 ?br /> 那中年妇女,呆了一呆,侧头深思了片刻,道:“她已然和我说过了!”沈觉非松了一口气,道:“那就是了,你快让我离开去吧!” 缝 那中年妇女突然尖声叫道:“不!我不信!你们两人的话,我全不信!我没有弄错,我双目虽盲,十八年前的事,我犹历历在目,怎会弄错?孩子,你叫我一声,叫我一声!” 那中年妇女,讲到后来,简直是在撕心裂肺地呼叫,声音惊心动魄,凌厉到了极点! 沈觉非道:“前辈,你与令郎,分别十八年之久,我实在十分同情,但是我绝不是你的儿子,我母亲也等于是间接死在你手中,我怎能叫你做母亲?”那中年妇女猛地一怔,突然右手扬处,“啪啪”两声,已然打了沈觉非两个耳光,突然又一拉,将沈觉非拉向她的怀中,哭道:“孩子,妈不是想打你,妈是因为你心中糊涂,想叫你清醒一些!” 沈觉非啼笑皆非,董小梅看到此处,实在忍不住,一闪身便走了出来。她一现身,刚待出声时,突然看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已然拦住自己的面前。 董小梅定睛一看间,只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死对头冷雪! 只见冷雪向她作了一个手势,令她不要做声,董小梅呆了一呆,尚未曾决定,是否应该听她的话间,已然听得那中年妇女,厉声喝道:“谁?” 冷雪连忙道:“姑姑,是我!” 那中年妇女道:“还有一个是谁?” 董小梅一听得她如此问法,心头着实,吃了一惊,暗忖那中年妇女,双目虽盲,但是听觉之佳,实是罕见,她从脚步声上,已然听出不止一人! 冷雪又道:“姑姑,就是我一个人!” 那中年妇女将头缓缓地转了过来,对着冷雪和董小梅半晌,才“嗯”的一声,道:“雪儿,你快说,你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全是假的!” 冷雪面上的神情,显得痛苦之极,道:“姑姑,我不能说!” 那中年妇女一声悲啸,右掌倏地扬起,向外击出,劲风过处,飞砂走石,远在丈许开外,一株碗口粗细的桧树,恰和她的掌风,撞个正着,“咔嚓”一声,便已然断成了两截! 只听得她道:“我孩子自出生以来,便与我分手,难怪他觉得事出突然,不肯相认,你从小由我,抚养长大,如何也来伤我的心?” 冷雪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道:“姑姑,最好你能快乐,最好你能找到失踪了的儿子,但沈公子的确不是你的儿子!” 那中年妇女厉声道:“胡说!” 她一面说,一面更是将沈觉非紧紧地搂住,生怕有人会自她怀中,将沈觉非抢走一样。 冷雪膝行向前,道:“姑姑,我还有一件事,未曾和你说过。” 那中年妇女道:“什么事?” 冷雪道:“在我到达腾天金蚊沈雄府上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男子,也认为沈公子是他的儿子一”冷雪只讲到此处,那中年妇女的面上神色,已然大变,道:“是……是么?” 冷雪点了点头,道:“是,可是后来,他也知道自己是错了?” 中年妇女道:“他……他叫什么名字?” 冷雪道:“他姓饶,名字很古怪,叫饶了她。” 中年女子怔了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饶了她,饶了她,谁要他饶?孩子,那贼子,便是你的父亲,便是你的父亲!当年我蒙了心,竟会爱上了他!孩子,他虽是你的父亲,但是你与他,却是不共戴天,我授你武功,你绝不能饶他!” 看那中年妇女的情形,简直已然状似疯狂,不可以理喻了! 沈觉非挣扎了一下,但是却挣不脱她的掌握,只听得她道:“我之所以,还活在世上,完全是为了要和你相会,唉,怎知我双眼已盲,却终于未能再和你见上一面。孩子,你如今虽已长大成人,但是在我心中,你仍然是一个婴儿,我仿佛见你吞食拳头,津津有味的情形!”讲到此处,她面上又现出了一丝极其幸福的神情来。 沈觉非抬起头来,望着冷雪和董小梅两人,神情极之尴尬。 那中年妇女又道:“如今,我既然与你相会,我一身武功,便可传授与你了!” 沈觉非已然辩至筋疲力尽,但是那中年妇女,仍然不信,他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那中年女子一笑,道:“孩子,如今你明白了么?” 沈觉非正想再说什么时,突然听得斜刺里,传来了一下阴恻恻的笑声! 那阴恻恻的笑声一起,中年妇女的神色,陡然之间,为之一变。而冷雪也震了一震,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更是呆了一呆! 只见笑声刺耳,兀自荡漾未毕,“叮叮”两声,金铁交鸣之声过处,一个胁支双拐,双脚齐断的怪人,已然从一株大树之上,跃了下来,道:“谢姑娘,你双目恙否?” 那中年女子,像是竭力想在思索,其人是谁,那人已然道:“谢姑娘,你双目虽盲,难道连老朋友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中年女子“哼”的一声,刹时之间,已然想起了对方是谁,道:“司徒本本,当年一掌,未曾将你震死,你如今又来送死么?” 那突然从树上跃了下来之人,正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 只见他面带诡笑,道:“谢姑娘,当年一掌之赐,没齿不忘,此次前来,一则为了还想领教一二,二则有一事奉告!” 中年女子冷冷地道:“什么事?” 司徒本本面上神情,更加显得谲异无比,道:“我来告诉你,你将来必然死在你亲生的儿子之手!” 中年女子全身猛地一怔,面上的神色,也显得盛怒之极! 看官,那中年女子,乃是皓首神龙谢音之女谢莲,各位想必早已知晓。谢莲在十八年前,被乃父皓首神龙谢音,押回衡山天柱峰之后,便未曾再离开过衡山一步。当年在关外,皓首神龙,因不忍那小女孩在雪地之中冻死,便将之带了回来。在那小女孩十岁头上,谢音便将之送往峨眉,令之拜在半月师太门下。 皓首神龙谢音此举,原是为了避免谢莲将自己嫡传功夫,传给了人家。其时,谢莲双目,虽还未盲,但是视线也已然模糊不清。 第二十一回 皓首神龙 当谢音坚持要将冷雪送走之际,冷雪虽然不是她亲生女儿,而且,谢莲心中,还对冷雪的父亲恨之切骨,但十年来,她对冷雪,也生出了极其浓厚的感情,曾经竭力反对。可是皓首神龙谢音的脾气,何等刚愎,他既然已经决定,谁能反对得来?冷雪终于哭哭啼啼,到了峨眉山,但是谢音刚一走,冷雪便溜下山来一她以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间关万里,居然回到了衡山天柱峰! 谢莲不敢让父亲知道冷雪已然逃了回来,便和她两人,在天柱峰下居住。八年来,谢莲已然将家传功夫,尽皆传给了冷雪,这才向冷雪道出了她的身世。 冷雪的寘正身世如何,作书人下文自会表明,但谢莲在十八年来,却一直认为冷雪的父亲,便是腾天金蚊沈雄夫妇。 谢莲向冷雪道出了当年雪地之中的一幕往事之后,冷雪对自己的生身父母,也是痛恨到了极点,答应谢莲,前赴沈雄府上,不但要将孩子带回来,而且还要杀死沈雄夫妇,以作惩戒! 谢莲这才取出了当年在冷雪的襁褓之中,所发现的那一枚玉戒指,交给了冷雪,冷雪便离开了天柱峰,这才有前文所述的一连串事故发生! 当下谢莲听得司徒本本,如此说法,她乃是深知司徒本本,为人阴险之极,当年他双腿为自己一掌震断,这个深仇,他一定紧记在心。所以,当冷雪离开天柱峰之际,她命冷雪,打听司徒本本其人,见了面便不要放过。 谢莲只当冷雪的武功,已和自己当年,差不许多,足可诛杀司徒本本。她却未曾料到,二十年来,司徒本本的武功,已然突飞猛进,冷雪差一点未曾伤在司徒本本之手! 谢莲将司徒本本的话,细想了一想,也不禁觉得一股寒意。当时,便像是有一股不祥的预兆,袭向她的心头!但是她随即将那种念头放开,冷冷地道:“司徒本本,你在做梦哩!” 谢莲冷笑一声,道:“你再度寻上门来,可是自度,已然敌得过天罡六掌了么?” 司徒本本虽然在与冷雪对敌之际,胜过了冷雪,但是他也深知那天罡六掌,实是武学之中,一等一的厉害功夫! 本身内力深一分,掌力之强,也加一分,同时天罡六掌,冷雪使来,和谢莲使来,便自不同。如果是皓首神龙谢音使来,只怕天下,已无敌手! 因此他钢拐点动,向后略退开了几步,道:“我话已然带到,能否敌得过天罡六掌,自然只有到时,方可知道!” 谢莲双目,虽然不能见物,但听声辨位,直对司徒本本,却是丝毫不差。只见她左掌,慢慢地扬了起来,道:“然则你就快接住了!” 此际,她右手仍然牢牢地握住了沈觉非的手臂,面对如此强敌,她竟然只以一手应敌,一旁冷雪吃惊道:“姑姑,这人武功颇高,我曾败在他的手下,你快将沈公子放开了吧!” 谢莲道:“不!除非我死了,不然我绝不让孩子离开我一步!” 沈觉非也是深知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的厉害,他见谢莲,竟然欲以单掌迎敌,忙道:“前辈你放心,待你退敌之后,我再回到你的身边便了!” 谢莲呆了一呆,道:“好!”右手向外一挥,一股气劲,已然将沈觉非从大青石上,涌了起来,向冷雪飞了过来。 待到沈觉非稳稳地站定之后,董小梅实在再也忍不住,连忙踏前一步,叫道:“沈公子!”可是董小梅的这一声叫唤,沈觉非并听不到! 非但是沈觉非听不到,便是董小梅自己,也未曾听得自己的声音! 原来,就在她一开口间,谢莲已然双掌齐扬,一齐向前推出! 那正是“天罡六掌”之中的第一招“满天星斗”,掌风轰轰发发,就算董小梅大声狂呼,声音也一定要为之掩盖了过去! 谢莲一招“满天星斗”使出,人也已然霍地站了起来。 只见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的面色,极是紧张,一声怪啸,右拐扬起,也是一股劲风荡起,便向谢莲的掌力,迎了上去! 两股内家真力,幻化而成的气劲,电光石火之间,已然凌空相迸! 只听得闷雷也似,霹雳一声过处,在大青石上的谢莲,身形晃了一下。而只以一拐支地的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则身子如同陀螺也似,滴溜溜地转上三转。本来,他左拐拐尖,只是点在地面的,但连转三转之后,拐尖已然插入地内,尺许有余!可见司徒本本,也是花了极大的力道,方能稳住了身形的! 这一招,司徒本本硬接了下来,双方胜负未分,但司徒本本心中,却不免暗自吃惊! 因为“天罡六掌”,乃是一招厉害似一招,到最后一招“六丁运天”之际,威力之盛,当真是无与伦比!他当年败在谢莲手下,便是敌不住那一招“六丁运天”之故。’ 如今,在第一招上,他只是和谢莲,堪堪打了一个平手,再下去,只怕难以支持! 司徒本本只当自己二十年苦练,总可以复仇雪恨,而且,他也已然安排了一个极是阴毒狠辣的报仇方法,但无论如何,总要能先胜过谢莲。 如今看来,二十年来,谢莲的功力之高,也已然将到登峰造极的境界,若是胜不过她,自己苦心策划的一切,岂非都不能实现? 司徒本本一想及此,心中恨极,不等谢莲第二招攻出,身子一拔,已然将陷入地中的左拐拔了起来,身形腾空五尺,双拐齐发,钢拐掠空而过,宛若两条墨龙,带起两阵狂啸,向谢莲当头,击了下来!只见谢莲右掌当胸,左掌外翻,看来全然未曾戒备。 电光石火之间,双拐已然将要压到,只见她右掌陡地一圈,向外推出,竟然不按次序,在第一招“满天星斗”之后,便已然使出了第三招“阳回斗转”! 那一招,威力之猛,冷雪、沈觉非、董小梅三人,若非亲眼所见,简直难以想象! 只见司徒本本,身在半空,又突然之际,向上拔起了尺许。 看他的情形,像是想迎面前来,再行变招的,但是他一跃起之后,谢莲的手掌,紧跟着向上一翻,司徒本本怪晡一声,身不由主,向外跌出! 司徒本本才一向外跌出,谢莲身形飘动,疾拔而起,她拔起之势-广斜斜向前,竟一点不差,直向司徒本本,迎了上去! 此际,两人的身子,同在半空,离地一丈五六,谢莲身在半空,一招“大雪纷纷”,已然使了出来,掌影如雪,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向司徒本本,涌了上来,刹时之际,司徒本本的整个身影,已然不复再见,全为掌影包没!在旁观的董小梅等三人,以为这一次,司徒本本,万难逃脱! 怎知司徒本本,二十年苦练,也不是白费的,陡然之间,只见如雪掌影之中,一条墨虹,陡地横展,在那样严密的掌影之中,硬生生地撑出了一个缺口,而他的身子,也在那缺口之中,飞身而出!身形向下一沉间,手扬处,三绝拐“咯”的一声,长了一半,拐尖直点谢莲胸前的“璇巩穴”! 谢莲一觉出一股气劲,点向胸前,连忙身子一缩,一声长晡,身形下沉,落了下来。 此际,司徒本本也已然身形下沉,向下落来。 两人动手三招,仍是不分胜负! 司徒本本才一落地,眼中绿光闪闪,突然一眼,向沈觉非望了过来! 沈觉非和冷雪、董小梅,站在一起,一见他向自己望来,心头不禁一震。 也就在这一震之间,只听得司徒本本,怪笑一声,向沈觉非等三人,疾扑而至! 三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董小梅抖起寒铁索,三点银星,疾飞而出,但司徒本本,左拐一扬间,“叮”的一声,已将寒铁索砸开。 冷雪一掌“六丁运天”,劈胸袭出,司徒本本回拐反迎。 电光石火之间,冷雪和董小梅两人,已然被司徒本本,一齐击退!而司徒本本,也已然抢到了沈觉非的面前! 本来,以谢莲的武功而论,立即赶到,还足可以解围。但是,她却一直不知有董小梅在,她双目已盲,只凭听觉,一听得多出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她脑中一乱,不知沈觉非是否已然避开,而就在那一呆之间,司徒本本已然伸手向沈觉非抓住! 冷雪和董小梅两人,眼看着司徒本本,鸟爪也似的五指,将要在沈觉非胸前,疾插而入,不由得一齐尖叫起来! 而沈觉非本人,也已然被司徒本本袭向前来的那一股气劲,将气都闭了过去,连声也不能出,身子无助地向后一退间,司徒本本又是一声怪笑,突然之间,右手向下一沉,已然离开了沈觉非的胸前,而改向沈觉非的手腕,疾抓而出! 他这一下改招,显然是早有预算,而并不是仓皇变计的。因为,在他右手向下一沉间,他身形也不免微微低了一低。 而就在此际,谢莲早已自他的身后,疾扑了过来,掌风匝地卷到!司徒本本在这时候,身形向下略矮,是极其吃亏的事! 谢莲出手如风,掌风飞砂走石,向司徒本本压到,但司徒本本的出手,也是快疾到了极点,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司徒本本左拐在石块上一点,他人已然掠起了丈许。 而就在他掠起之际,沈觉非的脉门,也已然被他扣住,以致沈觉非的整个人,被他一起提了起来! 谢莲身形一凝,仰起头来,双臂向后一挫,手掌翻处,两掌已然将要一齐推出! 她这一招“六丁运天”,如果发出的话,威力之强,自然无可比拟,司徒本本身在半空,毫无可以着力之处,能否抵挡,实是大成问题!但就在此际,谢莲却听得半空之中,沈觉非怪叫的声音,道:“阴风蛇叟,你抓住我做什么!” 沈觉非的声音,自高而下传人了谢莲的耳中,谢莲的面爸:陡地一变!刹那之间,她整个人,像是石像一样,僵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一招将发未发的“六丁运天”,也在刹时之间,收住了势子,以致谢莲的姿势,看来怪到了极点!她已然明白,司徒本本将沈觉非制住了! 谢莲在近二十年来,不知在自己从未谋面的儿子身上,注下了多少母亲的感情,她因为眼泪流得太多,而盲了双眼。 十八年前,雪地上,小客店中的事情,使她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儿子,是被腾天金蚊沈雄夫妇换走的。而由她扶养成人的冷雪,才是腾天金蛟沈雄的女儿。不要说她如今双目已盲,就算她视觉仍然在的话,她也绝不能改变自己的这种信念! 她明知道这时候,如果发出一招“六丁运天”的话,司徒本本万难抵挡,只怕就在半空,便要被“天罡六掌”至刚至猛的掌力,将内腑一齐震裂而亡!但是沈觉非当然也难免遭殃! 多少年来,她的儿子,简直比她自己的生命还要来得宝贵,因此,在刹那之间,她收住了势子,失去了克敌制胜的机会!而司徒本本,则也在此际,带着沈觉非,一齐落了下来。 司徒本本鸟爪也似的五指,仍然紧紧地扣在沈觉非右手的脉门之上! 一时之间,静到了极点,五个人中,没有一个人出声,各自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甚至于心跳声!好一会儿,冷雪才叫道:“姑姑,沈公子被他制住了!” 谢莲的面色,已然苍白到不能再苍白,连嘴唇在内,简直如同一张灰白色的纸一样,只见她头部,缓缓转动,转向沈觉非和司徒本本! 虽然她的眼睛,根本已然看不见丝毫东西,但是她的眼睛,还是睁得那么地大,了无神采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突了出来,嘴唇颤动着,好一会儿,才听得她低声道:“你要怎么样?” 司徒本本“桀”的一笑,正想开口时,董小梅又抖动寒铁索,一声尖叱,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暗箭伤人么?” 一面叫,一面向前疾扑了过来,可是,她尚未扑近,司徒本本和谢莲两人,竟不约而同,向外一挥手,两股气劲交汇,涌向董小梅,将她的身子,震得向外,直跌了出去! 董小梅一落地之后,一个筋斗,翻了起来,还想再向前冲去,可是眼前人影一闪,冷雪已然到了她的面前,喝道:“别胡来!” 董小梅哭叫道:“沈公子,我要救他,你们全不是好东西,我要救他!”谢莲一偏头,冷冷地道:“雪儿,她是什么人?” 冷雪忙道:“她是沈公子的朋友。”她一面说,一面转过头来,道:“董姑娘,别胡说,姑姑会设法救沈公子的!” 董小梅头发披散,状似疯狂,哪里肯听冷雪的劝阻?足尖一点,又待向前掠出,但只听得谢莲冷冷地道:“将她制住了!” 冷雪身形一拧,重又拦住董小梅的面前,反手向董小梅的腰际便抓!董小梅三股寒铁索,闪起三点青星,向冷雪当头罩了下来。但是冷雪的武功,比董小梅高出许多,董小梅一招才出,冷雪身形晃处,人早已来到了董小梅的背后,董小梅一怔,心知不妙间,背后一麻,“章台穴”已被点中,身子一软,便倒向冷雪的怀中。 冷雪将她扶住,向后退出了丈许,低声道:“董姑娘,你别怪我,你该知道,我也一样关心沈公子,但姑姑一定有办法的!” 董小梅的心中,怒到了极点,但是她穴道既已被封,还有什么话好说?只得依在冷雪的怀中! 只见谢莲又向前踏出了一步,一字一顿地道:“你要怎样?” 司徒本本“嘿嘿”冷笑两声,道:“简单得很,你交两条腿来!” 谢莲的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道:“那你先将我孩子放开!” 司徒本本冷笑道:“你先自己将双腿击断,也要用天罡六掌中,六丁运天那一”招!” 谢莲语音如铁,道:“你先将孩子放开,我一定照做!” 司徒本本尚未回答,沈觉非已然忍不住道:“前辈,我不是你的儿子,你也不必为了我而受制于人,自断双腿!” 谢莲强然一笑,道:“孩子,你如今该可以明白,你是不是我的儿子,天下只有母亲,才肯为孩子做任何事情,甚至是断去双腿!” 沈觉非呆了一呆,想起自己的母亲惨死之情,眼中不禁又落下泪来,道:“前辈,我如今确信你有一个儿子,流落江湖,但绝不是我,我的母亲,已然被你派去的人打死了!” 沈觉非那几句话,讲到后来,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呼叫! 他的心头,其时实在也是痛苦到了极点! 他的母亲死了,谢莲是间接的凶手,冷雪是直接的凶手!但是,在这两个人的面前,他又为自己枉死的母亲,做了些什么? 不但沈觉非心中,苦痛之极,冷雪一听得沈觉非的话,也禁不住心痛如绞,怔怔地流下泪来!只有司徒本本,脸上却依然带着极是得意的诡笑,道:“不行,你先断腿,我再放人!” 谢莲又向前踏出了半步,空空洞洞的眼光,直对住了司徒本本,好一会“匕,才道:“如果你到时不放人,我绝不放过你!” 司徒本本耸肩大笑,道:“这小子我要抓便抓,要放便放,何必骗你?”谢莲一咬牙,道:“好!” 她这里一个“好”字才出口,面上的神色,像是一块青铁一样,冷雪大叫道:“姑姑!”沈觉非也不禁大惊,叫道:“前辈!” 可是,他们两人的叫声,一先一后,刚一传出,便听得“轰”的一声响,谢莲双掌翻处,已然向她自己的双腿,一招“六丁运天”,击了下去! 紧接着,只听得“砰”的一声,她整个人也已然倒在地上,全身汗如雨下,不知忍受了多大的苦痛,甚至面上肌肉,也已然扭曲得不复成形,但是她仍然颤声道:“快……放开孩子!” 司徒本本双拐点处,仍然带着沈觉非,绕着谢莲,滴溜溜地转了一转,才停了下来,突然之间,他仰天大笑了起来! 他此际心中,实在是高兴到了极点! 自从他昔年,败在谢莲手下,失去了双腿之后,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而今,他竟令得敌人自己运“天罡六掌”中的那一招“六丁运天”,将她自己的双腿击断! 望着谢莲如此苦痛的情形,他心中泛上了一阵一阵的快意!而他在得意忘形之余,再也禁不住发声狂笑!他此际功力,何等深湛,笑声轰轰发发,铺天盖地,也不知可以传出多远! 笑了足有两盏茶时,他才停了下来,道:“谢女侠,你想我放人么?”谢莲喘息道:“快……放!”谢莲固然功力深湛,但已然受此重创,强忍痛苦来说的话,也不免断断续续,难以为继。 司徒本本又是一阵大笑,道:“谢女侠,你莫非是在做梦?” 谢莲的胸口,激烈地起伏了几下,道:“你……要怎样,说!说!” 沈觉非明知以自己的武功,和司徒本本相比,无疑是萤火之比月光,但是他此际,却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奋,厉声道:“贼子,谢前辈已然依言而为,你还不心足么?” 司徒本本却并不发怒,道:“小娃子,待你在被人断去了双腿,在深洞之中,蛰居二十年之后,你也会知道,对断腿的仇人,永远不能心足的!” 沈觉非听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简直没有勇气,再对司徒本本那张邪恶已极的脸面,多看一眼,他连忙转过头去,只见冷雪正一步一步,向着司徒本本,走了过来! 冷雪的面色,也是白得那样地毫无血色,她眼中的神情,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司徒本本也立即发现,冷雪已然向他,走了过来,他身子略略一侧,道:“小女娃,你想来一”司徒本本才讲到此处,陡然见到冷雪的面色,又为之一变!在呆了一呆之后,突然踉跄,向后退出了几步! 司徒本本心中,不禁莫名其妙,暗忖这小女娃的性子,何等强项,绝不至于被自己的一句话吓退的!他心中正在迟疑之际,只见冷雪的目光,已然不再是望向他,而是望向他的背后! 司徒本本心中,猛地一动,左拐一运劲间,身子已然转了过来,抬头向前一看间,刹时之间,他只感到一股凉意,自顶至踵而生,呆住了不知怎么才好! 需知司徒本本,早年本已纵横江湖,罕遇敌手,当年参加邪派较?寂琶蠡岬娜宋铮淙徊欢啵醴缟咣潘就奖颈荆尤徽醯昧说诙呀灰危制袷侨菀字拢?br /> 而他在断腿之后,武功更是突飞猛进,此际功力之高,更是罕见,再加他一生之间,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又岂是轻易会被吓得不能动弹的人?但是此际,他却的确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全身感到阵阵凉意! 原来,在他一转过身来之际,已然看到,在他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赤足芒鞋,白发如银,面色红润,宛若是一尊天神也似的老者! 而司徒本本当然也立即认出,那老者正是皓首神龙谢音!威震天下,数十年来,并无敌手的皓神龙谢音! 一刹之间,司徒本本的心中,不由得后悔到了极点!他后悔刚才为什么不立时就走,为什么要发出怪声将他引来! 只见谢音闪电也似的目光,向四周围扫了一扫,在躺在地上的谢莲身上,停留了一会,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谢莲叫道:“爹!快救救那孩子,他……他是你的外孙!” 皓首神龙谢音霹雳也似一声断喝,道:“放屁,我女儿未曾嫁人,何来外孙?” 谢莲身子发颤,在地上移动了一下,想要翻身向谢音跪了下来。 但是谢莲的腿骨,尽皆被她自己那一招“六丁运天”之力,击得碎裂,略一移动间,更是其痛彻骨!只见她一面冷汗直淋,一面哀告道:“爹,算是你女儿不孝,败坏门风,但……那……孩子……确是……你……的外孙!”谢莲的那两句话,实是铁石人听了,也不免要凄然下泪!但是,皓首神龙谢音的面上,却是丝毫也不为所动,只听得他“哼”的一声,向司徒本本一指,道:“这小娃子武功远不如你,你制住他作甚?” 司徒本本直到这时候,才缓过一口气来,一听得皓首神龙谢音,如此问他,忙道:“是!”他才一定下神,心念电转间,已然有了应付之策,一个“是”字才出口,右手一挥间,“呼”的一股劲风,已然将沈觉非向谢音,疾挥而出! 在他将沈觉非疾挥而出之际,左拐同时,足运了十成功力,在地上猛地一点,整个身子,如同轻烟也似,向外疾掠而出! 这一切变故之快,实在快得难以想象,只见司徒本本身形才一掠出,便已然在四五丈开外,但就在此处,只听得皓首神龙,一声怪吼,地动山摇,掌心朱红,蒲扇也似的大手掌,向外略推了一推,沈觉非已然斜刺里向外跌了出去!而他高大已极的身形,一晃之间,也已然贴地向外,滑出了两丈!在他的身形向外滑出之际,卷起一阵劲风,像是海蚊出海,带起千百丈洪水一样,一齐向前涌到,内家罡气,已然练到了这等地步,的确是骇人听闻!司徒本本听得身后,罡气排荡之声,不由得魂飞魄散,连头都不回,三绝拐向后扬处,十数种暗器,一齐向后,电也似疾,射了出来! 本来,皓首神龙谢音,有数十年功力所聚的内家罡气护体,再多暗器,射近他身子,三尺之外,便要被反震出去。 但是司徒本本的三绝拐之中,却藏有一种专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 那种暗器,乃是白金打成,细如麦芒,和麦芒一样,上有无数紧密已极的倒刺,得隙即钻,歹毒已极。 谢音本来丝毫不理会,便向前追去,但他立即发现,在大蓬暗器之中,夹有十畲丝闪闪生光的白金细针,饶是他功力绝顶,对于这种歹毒已极,专破内家气功的暗器,却也不能不防!身形略凝,当空扫出两掌,将所有暗器,一齐扫飞! 但就在那一个耽搁间,司徒本本却已然一溜烟也似,转道了山角! 皓首神龙也不再追赶,只是一声长吟,道:“看你逃向何处!” 他那六个字,绵绵不绝,足可传出十里开外!阴风蛇叟司徒本本自然听到,亡魂皆冒,那里还敢回头答应?一口气掠出了十来里,未见皓首神龙追来,才略略地松了一口气! 却说皓首神龙谢音,转过身来,冷雪也已然解开了董小梅的穴道,谢音向沈觉非和冷雪两人,望了一眼,道:“你们是什么人?” 冷雪低下头去,道:“我……是路过此处的!”谢音又向沈觉非一指,道:“你呢?”沈觉非道:“晚辈姓沈,这位谢女侠,硬说晚辈是她的儿子……”谢音不等他讲完,已然喝道:“快走!” 沈觉非巴不得快些离开此处,冷雪却依依不舍地向谢莲看了一眼,才向外走去。 因为谢莲将皓首神龙的武功传给冷雪一事,一直是瞒着谢音进行的,而谢音也一直只当冷雪是在峨眉山中学艺! 当下冷雪才走出了丈许,忽然听得谢音厉声喝道:“回来!” 当谢音喝令众人快走之际,沈觉非首先离弁,而董小梅也快步赶上了沈觉非。 如今谢音又是一声断喝,三人一齐止步,转过了身子来。 第二十二回 踪迹已杳 冷雪的心中,“咚咚”乱跳,低下了头,不敢逼视。只见谢音向她,跨出了一步,道:“你如何有本门武功一”他才讲到此处,不等冷雪回答,便突然呆了一呆,又一声怒吼,道:“你是一”冷雪低声道:“不错,谢老爷子,你认出我来了,我就是那个被父母舍弃了的小姑娘!” 这时候,冷雪的心境,反倒十分平定。她本来就不舍得在谢莲重伤之际,离她而去,此际更是毫无离去的意思! 谢音道:“原来你这些年来,一直不在峨眉?”冷雪道:“是的,当日,你才将我送到,第二天,我就自己溜了出来,一直来到此处。” 谢音双目如炬,望定了冷雪,冷雪也略略地抬起头来,在后面的沈觉非,不由自主,向前跨出了几步,董小梅忙一拉他的衣袖,低声道:“沈公子,你想做什么?我们快走吧!” 董小梅一说,沈觉非不禁一怔,连他自己也不能解释,何以忽然会向前踏出了一步。 当然,实则上,沈觉非心中,还是明白的,他明白自己,是因为看出冷雪可能要受谢音的责备,由于自己对冷雪的关心,所以才走向前去的。但是,他矛盾的心情,却又不想承认这一点! 因为他和冷雪之间,有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这道鸿沟,使得他们两人,绝对无法并肩而立!这道鸿沟,便是杀母之仇! 董小梅望着沈觉非,心中不禁有气,催道:“沈公子,这贱人害得你几乎丧命,你还在这里不走做什么?”沈觉非茫然地应了一声,身子却仍然不动。就在此际,只听得谢音沉声道:“别走!我还有话要说!” 皓首神龙一出声,董小梅怎敢违背?她嘟起了嘴,望着谢音。 只见谢音向着冷雪,大笑了数声,道:“好,小女娃,你叫我如何向半月师太交待?” 冷雪低下头去,低声道:“老爷子,我知你得知我早已逃离峨眉之后,一定会发怒的,但是我自小便被父母抛弃,只有姑姑待我最好,我实是不想离开她,皇以便回到了她的身边!” 谢音“哼”的一声,道:“说得倒好听,你为她在江湖上惹下了什么事?”冷雪昂起头来,道:“我什么事也没有为她惹下,惹下的事,都是我自己的。” 谢音又是两下冷笑,转向谢莲,谢音道:“本门功夫,未经我许可,便擅自传人,你待如何?”谢莲断腿之后,倒在地上,面色惨白,闻言喘了几口气,道:“爹,都是我不好,反正我已与孩子相会了,你要怎么罚我,我都没有一句怨言,但尚祈你念雪儿服侍我多年,不要难为她吧!” 皓首神龙满头银丝也似的白发,起伏不已,来回踱了几步,道:“如今你双腿已断,双目也盲,等于已是废人,我仍准你在天柱峰下养伤,只是不准离开!” 谢莲一听,痛苦已极的面色之中,露出了一丝喜容,道:“雪儿……她呢?” 皓首神龙匹练也似的目光,缓缓地射向冷雪,不但冷雪本身,就是连旁观的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也不禁心头乱跳! 冷雪本人,更是紧张到了极点,不知谢音要怎样裁处自己。 好一会儿,只听得谢音缓缓地道:“本来,她一身武功,未得我允许,是你私下传授,理应废去!”讲到此处,略顿了一顿,冷雪的面色剧白,谢音才续道:“如今且网开一面,只是绝不准离开天柱峰,要离开天柱峰也可以,绝不能使我谢门武功,若有违反,定不轻恕!” 冷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不言语,谢莲忙道:“雪儿,还……不谢师祖之恩!” 冷雪的样子,像是十分委屈,盈盈向皓首神龙,拜了一拜,道:“多谢师祖开恩!” 暗首神龙谢音,只是“嗯”的一声,一挥手,一股气劲,将冷雪涌了起来。 他虽然对冷雪下了这样严厉的限制,令得冷雪的心中,觉得委屈之极,但谢音既然已经受了她的一拜,便等于承认了冷雪是他的徒孙! 当下谢音又抬起头来,背负双手,向沈觉非走了过来,沈觉非昂然而立,谢音来到了他的身前,向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你去吧!” 沈觉非连忙答应了一声,道:“是!”身形一晃,便向外掠了开去。 在沈觉非向外掠开之际,谢莲嘴唇掀动,像是要讲些什么,但终于未曾出声。 沈觉非一走,董小梅立即跟了上去,两人身法甚快,一路上,谁也不说话,片刻之间,便已然驰出了两三里,董小梅才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你……如今已然完全复原了么?” 沈觉非也停了下来,道:“董姑娘,我还未曾向你叩谢救命的大德哩!”董小梅闻言,不禁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带你去求医的?” 沈觉非道:“在我醒过来了之后,冷姑娘全都对我说了。” 董小梅听了,又呆了半晌。沈觉非又道:“董姑娘,那怪医姚九霄,如此不近人情,你甘受侮辱,去求他救我,我实是铭感五中!” 沈觉非的话未曾讲完,董小梅已然泪水夺眶而出,沈觉非大奇道:“董姑娘,你怎么啦?”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董小梅更是放声大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倒将沈觉非弄得手足无措,连声询问究竟是何原因。 董小梅哭了好一会儿,才抽噎道:“冷姑娘对你那么好,什么都对你说了,救你的是她,又不是我,你对我空口说白话,又怎么了?” 沈觉非不由得也呆了半晌,忙道:“小梅,你又孩子气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觉非一面说,一面解开外衣,露出了里面所穿的衣服来。 董小梅拭了拭眼泪,定睛一看间,不禁又“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原来,沈觉非里面穿着的,正是董小梅为他缝补过的那件衣服! 沈觉非见董小梅刚才还哭得那么伤心,一转眼间,带着眼泪,却又笑得像是一朵盛放的花一样,心中也不禁好笑,道:“小梅,该别哭了?” 董小梅突又柳眉深蹙,道:“沈公子,我还要问你一句话。” 沈觉非道:“怎么忽然又客气起来了?” 董小梅侧首想了半晌,又红了红脸,才道:“沈公子,你说,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冷雪?” 沈觉非一听,不禁一呆。这个问题,董小梅已然不是第一次问他的了。但不论是第一次也好,是这次也好,都令得沈觉非难以回答。 在沈觉非的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大叫着:“冷雪,我喜欢冷雪!” 但是,他却绝对没有法子,将这一句话,说出口来。当下他呆了半晌,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董小梅话出口之后,一双妙目,一直注定在他的身上,听得他叹了一口气,也幽幽地叹道:“沈公子,其实你说是喜欢我,也不打紧,只不过八九个月,我爹出了寒梅谷之后,我还能活在世上么?” 她讲到此处,又叹了一口气,方道:“但是我知道,你心中既然不喜欢我,硬要逼你说,又有什么意思?”她一面说,一面不禁又滴下了泪来! 沈觉非想了一想,道:“小梅,你别胡思乱想了,像我这样,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人?小梅,你若是再哭,我便不睬你了!” 沈觉非一说,董小梅却哭得更加伤心起来,道:“我知道,你只是将我当着小孩子……高兴就逗我讲几句,不高兴便不睬我!” 沈觉非急道:“小梅,我若有此心,天诛地灭!” 董小梅见沈觉非发了这样的重誓,不由得惊得睁大了眼睛,沈觉非道:“小梅,我心乱如麻,你……你不要再令我为难可好?” 董小梅怔了半晌,抹去了眼泪,低声道:“好。”沈觉非道:“这才是啦!” 董小梅道:“沈公子,我爹已然知道我溜出寒梅谷去,但是我却未曾说出是你帮我逃出来的,你千万不可对他人说起,以免事情传入我爹的耳中,又为你引起麻烦!” 沈觉非心中也不禁憷然,忙道:“这个自然!”董小梅低头捻弄着衣角,道:“谷公公劝我,趁尚有/^九个月的时间,远遁海外,再也不要踏进中原一步,以免为我爹所杀,沈公子,你肯不肯和我一起去?” 沈觉非轻轻地拍着董小梅的肩头,道:“小梅,令尊怎会下手杀你,你乱想作甚?” 董小梅突然一笑,道:“我明知自己是多问的,但就在这八九个月中,你和我在一起,这总可以的吧?” 沈觉非心想,和董小梅在一起,日子久了,更不知她会弄出些什么花样来。但是沈觉非望着董小梅,见她充满了希望,等着自己的答复,暗忖这是她退而求其次的要求,怎能幵口拒绝她?因此便道:“好。” 董小梅凄然一笑,道:“沈公子,我很谢谢你!”沈觉非无话可说,只是苦笑了一下,两人正待向前走出衡山,再定去踪时,突然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沈公子留步!” 那声音来得好不快疾,一转眼间,便已然到了眼前,白衣飘飘,正是冷雪! 沈觉非刚才,骤然地离开了冷雪,心中正像少了一件什么东西一样,一听得冷雪的叫唤声,心头便一阵高兴,立即停住了脚步。 董小梅双眉紧蹙,挨在沈觉非的身旁,一言不发,冷雪来到了沈觉非的面前,道:“沈公子,我姑姑请你回去!” 沈觉非苦笑道:“她硬认我是她的儿子,我回去作甚?” 冷雪低下了头,面上的神色,也像是十分为难,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道:“沈公子,我姑姑想念她自己的儿子,简直要发了疯,你……要体谅她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冷姑娘,我不想再到她跟前去。” 冷雪双眼之中,莹然欲滴,道:“沈公子,你看在我面上,去和我姑姑作上一些日子的伴,于你只怕大有好处的!” 刚才,在冷雪提起谢莲为了思念自己的儿子,以致行动乖戾一事时,沈觉非立即想起自己的母亲来。当他听到冷雪说起,要体谅她一些的时候,沈觉非几乎扬声大笑起来!但是他终于没有笑,也没有责问,如果要人体谅谢莲的话,那么,惨遭横死的母亲,有谁去可怜她呢?沈觉非之所以未曾讲出那些话来,那是因为怕令得冷雪伤心的原故。 可是此际,冷雪说出那几句话来,沈觉非却再也忍受不住,转过头去,道:“冷姑娘,我不去!是她来指使你杀了我母亲的,我凭什么要去体谅她?”冷雪一听得沈觉非如此说法,不由得全身尽皆震动了一下! 一刹时间,她本来已然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了无血色! 而沈觉非的心中,也感到十分难过。他不愿和谢莲在一起,但是却愿和冷雪在一起! 这说来是很奇怪的,他以谢莲指使冷雪,杀害母亲为借口,不愿意去见谢莲,但是,对真正杀害他母亲的凶手,他却又恋恋不舍! 好一会儿,冷雪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那你千不念万不念,念在她为你自断双腿这件事上,再去见她一见!” 冷雪的话,讲得委婉到了极点,沈觉非听了,也不禁枰然心动! 但此际,一直未曾出声的董小梅,却已然忍不住道:“沈公子已然说了不去,你还多啰嗦什么?” 冷雪立即道:“沈公子还未曾再肯定地说不去哩!” 董小梅“哼”的一声,道:“你以为沈公子是什么人?你们全是他杀母的仇人,他为什么要和你们在一起?为什么?” 董小梅这一问,令得冷雪也不自由主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董小梅的话,宛若是一枚利箭,直刺入了她的芳心之中! 冷雪也早已感到,在她和沈觉非之间,已然注定了是一个悲剧。 她自己知道,已然深深地爱上了沈觉非,同时,凭她少女特有的敏锐的感觉,她也知道沈觉非的心意,但是多少日子来,她却根本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她根本不敢想,因为每当她想起沈觉非的时候,便依稀看到,在她自己和沈觉非之间,站着一个人,那人面如黄蜡,狠狠地瞪着她,额上还深深地嵌着一枚玉戒指,正是死在她手下的沈夫人!当下,冷雪后退了一步,只觉得一阵头眩,几乎站立不稳。 沈觉非被董小梅这样一说,骤然一惊,也已然定下了决心,道:“我不去了!”董小梅“哼”的一声,道:“你可听到了?” 冷雪定了定神,缓缓地道:“沈公子,姑姑待我那么好,她断腿之后,又已然受了重伤,如果你不去,她伤心也伤心死了,你非去不可!” 沈觉非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学?” 冷雪面色如冰,道:“你如果不去的话,我逼你前去!”讲完之后,顿了一顿,又道:“就算你再多恨我些,我也要带你到姑姑面前去! 沈觉非道:“你明知我和你姑姑,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要逼我前去?”冷雪道:“我知道姑姑是弄错了,但是姑姑却不知道!” 董小梅一听得冷雪出言强硬,早已气往上冲,俏脸通红,道:“沈公子,和她多啰嗦作甚?她要动强,我们就动手吧!” 沈觉非实是不愿意和冷雪动手,而且他知道,就算动起手来,也一定不是冷雪之敌,他还想再讲什么时,董小梅却已然抖起了寒铁索,一个箭步,跃向前去,一招“寒鸦晚飞”,三点寒星,已然向冷雪胸前,疾点而至,冷雪面色神肃,身形一转,董小梅一招甫出,只觉得眼前一花,x才方人已不见。董小梅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反手攻出一招“形云密布”。 她那一招,变招虽快,但是她对于那寒铁索的三招奥妙,所领会的,只是十之一二,自然难不到冷雪,那一招尚未使老,身形待要转过来时,已然觉出左侧处,一股劲风,横扫而至。 董小梅身形一个踉跄间,右腰一麻,“带脉穴”已然被封住! 她和冷雪交手,只不过一招半,身子已然被制,不能动弹,连冷雪去了何处,也不知道,而她在刚一出手之际,是跃过了沈觉非向冷雪攻出一招的,因此连沈觉非情形如何,她也看不见! 只听得沈觉非怒叫了一声,接着,便什么声响也没有了! 董小梅心知沈觉非一定已被冷雪带走,心中怒到了极点,连运真气,想将穴道冲开,但是她内功修为也不甚高,想要凭内功运转,将被封住的穴道冲开,当真谈何容易!空自暴怒,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仍然僵在当地,动弹不得! 董小梅的心中,不知将冷雪骂了几千百遍,心想若是等穴道自解,少说也要等上一个对时,只怕冷雪等人,早已走远了! 她一想及此,心中更是焦急,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只听得不远处的草丛中,“窸窣”一声响,紧接着,便有一个人,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 董小梅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身形极矮,竟是矮土地谷守昆!'' 参 董小梅心中大喜,只见谷守昆又向四面看了一看,才一个箭步,冲向前来,伸手在董小梅的腰际一拍,将董小梅的穴道,解了开来! 董小梅一身子一能活动,立即一个转身,便向前扑去,但是她身形刚一掠起,便被谷守昆一把抓住,将她按了下来,道:“小梅,你上哪里去!” 董小梅叫道:“你别管……” 她下面一个“我”字,尚未出口,谷守昆一伸手,已然按住了她的口,叱道:“禁声,敌人就在附近,你想将他们引来么?”他一面说,一面不由分说,便将董小梅拖向附近的草丛之中。 董小梅心中大怒,连挣几挣,想要挣了开去,但谷守昆的力道,奇大无比,非但挣不脱,连声都出不了,不一会儿,便被谷守昆拖了进去! 董小梅恨到了极点,抬起腿来,便待狠狠地向谷守昆踢出。 但是她脚才一抬了起来,尚未踢到谷守昆的身上,便自停了下来。 原来,就在此际,只见两条人影,飞掠而至,已然来到了眼前。董小梅定睛一看间,已然认出那两人,正是太行双雄阴阳神扇,辛松、辛鹤! 只见两人一到,便自滴溜溜地一转,辛松“咦”的一声,道:“刚才分明听得这儿有人声,何以片刻之间,人便不见了?” 辛鹤道:“只怕就在附近,快找一找!”两人刚说着,便又听得“刷”的一声,一人旋风也似,掠了过来,身形微偻,却正是怪医姚九霄! 姚九霄刚一到,太行双雄向着他,一声冷笑,尚自未毕,又是两条人影,飞掠而至,一个满头绿发,是苗疆绿发婆婆,另一个中年书生,丰采俊朗,腰悬一柄金剑,董小梅却未曾见过。 一刹时间,空地之上,已聚了五人之多,而除了太行双雄之外,其余三人,均各自为政,并不站在一起。太行双雄互望了一眼,辛鹤道:“三位紧随愚兄弟之后,究竟是何用意?” 姚九霄一声冷笑,道:“肥肉大家吃吃,你们想独吞么?” 辛鹤面上,勃然变色,道:“实和你们说,恶土地昔年,在我们弟兄两人手中所盗走的东西,外人谁也休想染指?” 绿发婆婆阴恻恻一笑,道:“是么?” 辛鹤一声长啸,道:“自然是!”手中折扇,“刷”地打开,赫然四个大字:逆我者死!只见他手腕一沉间,已然一招“萤火点点”,向绿发婆婆攻出,绿发婆婆一掌劈空拍出,两人的身形,尽皆滴溜溜地转了一转,谁也不曾占着便宜。 那腰悬金剑的中年书生一挥手,道:“我看暂且不要动手,先找到了毒矮子再说!” 辛松冷笑一声,道:“华山派一向自大,袁朋友何以也来觊觎他人之物?”那中年书生,正是华山派高手,金剑书生袁致祥,闻言手抚剑把,神态潇洒,道:“无主之物,人人可得,什么叫作课觎?” 辛松面色一沉,道:“放屁!”折扇向前,疾递了出去! 袁致祥道:“何其臭也!”身形一侧间,金光闪耀,金剑已然出鞘,挥剑便迎,只听得“铮”的一声,剑扇相交,两人各自退开了一步。 那时候,在草丛之中,谷守昆已然将董小梅松了开来。 他俯耳以极低的声音,在董小梅耳际道:“小梅,你出去,他们不会疑心那东西在你身上的,你千万不可露出风声!” 董小梅本来早想出去,闻言点了点头,足尖一点,便自草丛之中,跃了出来! 那五人一见有人掠出,一起转过头来观看,及至见到是一个小姑娘,不由得呆了一呆,绿发婆婆“咦”的一声,道:“小梅,你在这里么?” 董小梅答应一声,她并不想久留,身形一晃,便向外掠出,但绿发婆婆早已拦住她的前面,道:“小梅,你上哪里去?” 董小梅道:“我去找人!”绿发婆婆道:“那姓沈的可有救了?” 董小梅点了点头,绿发婆婆面色一沉,道:“姓沈的既已有救,你我便是师徒了!” 董小梅不想与之久缠,只想早点离了开去,便勉强叫道:“师父,我要去找人。”绿发婆婆道:“你去找什么人?” 董小梅道:“找皓首神龙的女儿!” 在场的五人,一听得董小梅讲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得个个面上变色!金剑书生袁致祥首先还剑入鞘,道:“各位后会有期!” 身形晃动,便自向外,逸了开去,姚九霄面带强笑,干笑数声,四面一看,干咳几声,道:“矮土地只怕早已跑远了!” 一面说,一面也向外掠去!太行双雄互望一眼,道:“绿发婆婆,你还不走么?” 敢情众人,一听得“皓首神龙”四字,心中尽皆骇然,谷守昆又不知何往,干脆一个一个,都离了开去,太行双雄话一讲完,也自向外逸去。 他们五个人,原是追谷守昆,才会来到此处的。 当曰,绿发婆婆和姚九霄交手之际,谷守昆在一旁站着,并不敢逃走,因为他知道自己一逃,绿发婆婆和姚九霄两人,必然罢斗,前来追他,他还是一样逃不脱。绿发婆婆和姚九霄两人,斗了许多,胜负未分,太行双雄却路过撞上! 太行双雄一见谷守昆在,如何肯舍,立即向谷守昆扑了上去,但是姚九霄和绿发婆婆,却一齐拦了上去,四人立成混战之局。 谷守昆这才趁四人打得难分难解之际,向外逃去,四人便追在后面。 本来,那四人中的任何一人,要追赶谷守昆的话,便一定可以赶上。可是他们四人,却并非一心一意,有一个快要追上,便有人前去阻拦。因此谷守昆逃在前面,一连几天,皆未落入他们手中。 及至将到衡山附近时,又给金剑书生袁致祥撞上,变成了五人追逐,谷守昆直向衡山中逃来,才凑巧遇上了董小梅的。 当下太行双雄,也已然离了开去,绿发婆婆四面一看,叱道:“小梅,你可别胡言乱语!” 董小梅急道:“我是要去找她!” 绿发婆婆面上变色,拉了董小梅便走,董小梅大叫大嚷,可是却一路身不由主,被绿发婆婆,拉了出去,拉出了十来里,绿发婆婆才停了下来,正色道:“小梅,你什么人都可以惹,皓首神龙,也是惹得的么?快不要再胡闹了!” 董小梅顿足道:“我不怕!皓首神龙的女儿,硬将沈公子抢了去,我一定要去找她!” 绿发婆婆勃然大怒,一伸手,“叭”的一声,已然打了董小梅一个耳光!董小梅陡地一呆,她本来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之所以勉强叫绿发婆婆一声“师父”,乃是因为感谢绿发婆婆指点她去求医之故,如今绿发婆婆竟尔出手打她,她如何忍受得住,再加上她心中,本就已然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一呆之后,立即破口骂道:“老贼婆,你凭什么打我?” 绿发婆婆在一时之间,几乎疑心自己听错,睁大了眼睛,望着董小梅。董小梅“呸”的一声,当面啐去,道:“你少管我的事!” 绿发婆婆一声怪笑,道:“小梅,你这样对待师父么?” 董小梅大声道:“你是谁的师父?咱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 绿发婆婆倏地伸出鸟爪也似的右手,便向董小梅的肩头抓来,冷笑道:“胆大包天的东西,看你认不认我是你的师父!” 董小梅见她一爪抓来,想要躲避时,绿发婆婆手臂一摇间,董小梅只觉得眼前尽是掌影,眼花缭乱,竟不知从何避起! 一呆之下,待要抖起寒铁索时,左肩上一阵剧痛,已被绿发婆婆抓住。绿发婆婆这一抓,使的乃是她独门武功,兜天十七抓中的一招“天罗无隙”,董小梅自然避不过去,而且,绿发婆婆用的力道甚大,一经抓中,五指便陷入体内,其痛彻骨! 董小梅略一挣扎间,非但未曾挣脱,已然痛得一身冷汗! 绿发婆婆冷冷地问道:“你说,我是你的什么人?”若是换了他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定不敢再硬了,但董小梅却早已豁了出去,厉声道:“你根本不是我的什么人?” 绿发婆婆一声怪笑,道:“说得好!你想不认我为师,待你死了之后,我为你立碑,也要在碑上刻明,你是我的徒弟!” 董小梅此际,已然痛得浑身乱颤,但是她却仍然不服,正待开口要骂时,忽然听得一个人淡淡地道:“这又何苦!” 那人的声音,突如其来,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绿发婆婆和董小梅两人,一起怔了一怔,循声看去,只见一人,缓缓地踱了过来。 只见那人,穿着一件已然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衫,肩上还有一个补钉,身形并不太高,神气祥和,约莫五十年纪。 其人看来,除了手腕上,套着一只红得像火一样的玛瑙链子以外,一点出奇之处也没有。但绿发婆婆见了,面色却是一变。 只见那人缓缓地来到了面前,停了下来,笑道:“绿发婆婆,天下尽多美质,小姑娘既然不愿,你又何必相强?” 那人不但行动极是从容,而且讲话之时,也是不急不徐,雍容已极。 董小梅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个人,一见他向绿发婆婆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首先便对之有了好感,又怕连他也吃了亏,忙道:“你快走吧,这老贼婆子不是人,别连你也伤了!” 那人“唉”的一声,道:“小姑娘,绿发婆婆也是武林中极有名望之人,你怎可出口伤人?”那人的语音,虽然是平和已极,但是却另有一股令人不得不从的气概。 董小梅听了他指责自己的话,面上也不禁一红,那人又道:“绿发婆婆,你将她放了吧!”董小梅刚在想,绿发婆婆绝不会听他的话之际,绿发婆婆却已然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董小梅心中大奇,向绿发婆婆望去,只见绿发婆婆面上神色,极是骇然,而且,自从那人出现之后,她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那人向绿发婆婆行了一礼,道:“多谢多谢,以后见了这小姑娘,尚祈不要为难!” 绿发婆婆“哼”的一声,算是答应,身形一转,便向前驰出! 这一切变化,节直将董小梅看得呆了! 直到连绿发婆婆的背影都望不到了,她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你是什么人?”那人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以后就算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也不必开口骂人!” 董小梅面上一红,那人又问道:“你在衡山之中做什么?令尊也在此么?”董小梅心中,更是奇绝,道:“你……你知我爹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腰际围着寒铁索,武林之中还不知你是谁么?” 董小梅听了,不禁叹了一口气,心想武林中人,一见寒铁索,便知我是冷面阎王董路的女儿,只怕还有人羡慕我有这样一个名扬四海的好父亲哩!但是又怎知我父亲对我如此凶么? 她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言语,那人笑道:“小姑娘莫非也有心事么?你待上那里去?” 董小梅道:“我要去找皓首神龙的女儿!” 那人面上,略现讶异之色,道你去找她,有什么事?” 董小梅道:“她派人将我……我的……一个好朋友抢走了,所以我要找她!” 那人“噢”的一声,道:“有这等事?我正要去见皓首神龙,我和你先一起去见他吧!” 第二十三回 明眸皓齿 董小梅喜道:“好极!”她讲了两个字后,心中立即想起,太行双雄等人,在武林中也是一流高手,但是个个听得“皓首神龙”之名,便走之不迭,这人非但不惊反倒还要去找皓首神龙,绿发婆婆见了他又如此害怕,然则他又是谁? 董小梅一面想,一面不免向那人多看了几眼。 那人笑道:“小姑娘,你可是在心里面骂我么?”董小梅忙道:“我怎敢,我是在想,前辈不知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一笑道:“理我是什么人作甚?”一面说,一面挽了董小梅的手,便向前走去。 董小梅见那人走起路来,慢吞吞地,像是半晌才跨出一步。可是一和他并肩而行,却觉得他行动之间,实是快得出奇! 没有多久,董小梅已然已得气喘吁吁,那人停了下来,奇道:“小姑娘,你如何这样不济事?”董小梅脸上一红,道:“我因为贪玩,所以武功学得不好,老受人家欺侮。” 那人“咦”的一声,道:“你贪玩不肯习武,你父亲肯放过你么?”董小梅叹了一口气,道:“我爹就是不肯放过我,我逃了出来!” 那人“啊”的一声,道:“糟糕,给你爹撞到了,你还有命么?” 董小梅见那人言谈之间,像是对自己父亲的性格,了若指掌一样,心中一动,连忙道:“前辈,只求你救救我!” 她一面说,一面便待跪了下去,那人一伸手,将她拦住,道:“不要跪,小姑娘,这件事,可是难办得很哪!” 董小梅心中一酸,流下泪来,道:“我有一个父亲,还不如无爹无娘的好!” 那人摇头道:“胡说!无爹无娘的滋味,你可尝到过么?”董小梅哭道:“我只恨我娘死得太早,连她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要不然,我又何至〒这么命苦!”那人笑了几下,道:“小姑娘自己不好,不肯勤心习武,怨自己命苦么?” 董小梅道:“就算我不用心,天下父母多着,谁像我爹一样?” 那人倒被董小梅一句话,问得无话可说,笑道:“小姑娘一张口,利害得紧哪,闲话少说,快跟我上天柱峰去吧!” 董小梅道:“前辈,那你可答应救我了?” 那人道:“到时再说,我想你爹也不至于会将你打死的!” 董小梅也就不说什么,那人带着她,一直向天柱峰而去,没有多久,已然上了山峰,来到了石屋面前,那人道:“老谢在么?” 石屋之中,传来皓首神龙的声音,道:“好!好!我正闷得慌,快来一局!” 一面说,一面已见皓首神龙谢音,开门出来,谢音一出来,看到了董小梅,不由得一呆,问道:“小姑娘,你又来作甚?” 那人笑道:“老谢,你别光记住下棋,有人告你一状,你非管不可!”谢音道:“告我什么?” 那人一笑,道:“小姑娘告你的女儿,派人抢走了她的好朋友!” 皓首神龙呆了一呆,道:“赖五,你且在此,等我一等!” 他话一说完,便身形如电,向天柱峰下,疾掠了下去! 董小梅一听得皓首神龙叫出了那人的名字,她不禁呆了,望着那人,好一会儿才失声道:“前辈,原来你便是大侠赖五?” 那人笑了笑,道:“可不是么?我叫你不必问我姓名,这名字不是一点也没有惊人之处么?”董小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还说不惊人?那什么人的名字,才足惊人?” 赖五伸手,在董小梅的头上,摸了一下,道:“你知道我一些什么?” 董小梅道:“多着哩,我知道普天之下,武林人物之中,内外兼修,而又登峰造极的,只有你一人,你横练外功,已到了第八重境界,在专信外功的高手中,也无人能敌!” 赖五仍然淡淡地道:“别胡说,世上高人之多,岂可胜数?等你自己,武功有成之际,便知像我这样,不算什么了!” 董小梅望着赖五,心中生出了无限敬佩之念。大侠赖五的武功,何等之高,他虽然轻易不在江湖上露面,但声名之盛,绝不在皓首神龙之下,冷面阎王董路,乃是何等高傲的人物,但是提起三个人来,口气仍是十分尊敬。 那三个人,便是皓首神龙、大侠赖五,和东雁荡天魂上人!但是,在赖五自己言来,他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一样! 董小梅望着他,半晌讲不出话来,只见皓首神龙,已然旋风也似,掠了上来,董小梅只见他银发银髯,根根倒竖,神态威猛之极! 赖五笑道:“老谢,你年纪越老,越是暴躁,究竟怎样了?” 皓首神龙大声道:“小姑娘,你所言可当真么?”他怒气头上,大声讲来,每一个字,都如同半空之中,晌起了一个霹雳,震得董小梅耳际,“嗡嗡”直响。董小梅壮了壮胆,才道:“一点不假!” 皓首神龙道:“好!他们如今,已走得一个不剩了,我总要还你公道。赖五,来,咱们先下上三局再说!” 赖五向董小梅一笑,道:“小姑娘,老谢既已答应你了,你还不放心么?”董小梅听得皓首神龙,如此一说,心中已然大是焦急! 她倒绝不是怕沈觉非和谢莲、冷雪两人在一起,会为她们所害。 她怕的乃是沈觉非对于冷雪,感情十分奇特,爱恨交织,但如果他和冷雪在一起久了,难免爱战胜了恨,则自己虽然再见了沈觉非,岂非也已然成了恨事?因此她忙道:“前辈,那……不行!” 皓首神龙面色一沉,道:“我已答应,定然将人追回,还有什么不行?”董小梅道:“因为……因为……”她究竟面嫩,说不出只怕日子久了,沈觉非会不爱自己的话来,皓首神龙又待发怒,赖五已然道:“老谢,你女儿欺负人家么你也欺负人家么?” 此际,三人已然来到了石屋之旁,皓首神龙陡地一声大喝,道:“我没有这样的女儿!”反手一掌,便向墙上击出! 那一掌,他乃是在盛怒之下击出的,力道之大,当真难以想像!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中,那一堵石墙,已然倒了下来! 董小梅被皓首神龙这一掌的声势,吓得面色青黄不定,赖五却仍然是面带微笑,道:“小姑娘,可知不是你一人命苦了吧!” 皓首神龙“哼”的一声,道:“赖五,棋下不了,你下山去吧!” 赖五面上,毫无怒色,道:“好哇,等你棋瘾大发时,再来找我不迟,小姑娘,咱们走吧!”董小梅心中害怕,巴不得快些离开,连忙紧紧地拉住了赖五的衣衫,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已然下了天柱峰,赖五道:“小姑娘,你到哪里去?老谢脾气不好,但是却不会骗人,人已不在,你急也无用。” 董小梅想了一想,叹了一口气,道:“你到哪里去,我就跟着。” 赖五哈哈一笑,道:“好哇,跟我跑上了,看来不是我姓赖,倒是你姓赖了!” 董小梅虽然心事重重,但听了赖五的话,也不由得“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赖五道:“你要跟住我也好,我闻得点苍派的风雷剑客方生智方老儿,竟然下了点苍,到五台山去,要找人算账,也想要五台一行,你跟我一起前去,一路上,也可寻访你的朋友。” 董小梅离开了寒梅谷之后,反正到哪里去,在她而言,都是一样,便点了点头,跟着赖五,出了衡山,直向五台山进发。 一路上,赖五不断指点董小梅的武功,但所指点的,却又全是董小梅本身所习、悟而未透的那些功夫。虽是如此,董小梅已是得益不少。 在路上行了四五天,那一日,在官道之上,向北而行,道上车马行人颇多,赖五和董小梅两人,也不走得太快,眼看前面不远处,便有一条小路,两人正待向小路走去时,突然有一辆马车,在他们身旁驰过,董小梅抬头一看间,已然看到,车座上坐的那人,白衣飘飘,正是冷雪! 董小梅一见到了冷雪,面色不禁陡地为之一变,身子也呆住了不动。 在她身旁的赖五,也已然立即发现了董小梅的面色有异,问道:“小梅,你做什么?”董小梅停眼望着冷雪,只见她赶的那辆马车,十分华丽,走得也并不快,车子在他们两人身旁掠过之际,冷雪连看都不向董小梅看上一眼!而实际上,董小梅和赖五,正站在大路和小路的交岔之处,冷雪只要稍为注意一下,就不应该看不到他们两人的。 董小梅等冷雪已然赶着车子,掠过了丈许,才定了定神,竭力使自己的声音镇定,道:“赖大侠,你在这里等我一等,我去和那女子讲一句话!” 赖五双眉轩动,道:“为什么,你认得她么?” 董小梅此际,心情已然是激动之极。冷雪在赶车,车中当然是受了重伤的谢莲,更可以肯定,沈觉非一定也在车中! 谢莲身受重伤,这几天时间,未必已然复原,而自己如果和冷雪冲突了起来的话,赖五当然是会前来帮助自己的。 她准备在一见到冷雪之后,便立即动手,而且,不出三招,她便要装得情势十分危急,引赖五出手,使赖五为了救自己,而一出手间,便叫冷雪吃一个大亏! 董小梅本来绝不是一个如此工于心计的人,但她心中对冷雪的怀恨,实在已然超过了她所能够忍受的最高限度!’ 冷雪不只一次地,在她的身边,将她最心爱的人带走!董小梅一想起这件事来,便觉得咬牙切齿,如今有了机会,她当然不肯放过! 当下,她只是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足尖一点,便待向前跃出。 可是她身子才一动,尚未曾向前掠出之际,手臂上一紧,便已然被赖五握住,更不等董小梅出声,赖五已然低声道:“小梅,你别胡说,你怎会认识她的?” 董小梅一听,不由得莫名其妙,回头一看,只见赖五目光灼灼,也正望着冷雪的背影! 董小梅和赖五在一起好几天,赖五总是面带微笑,神定气闲,甚至于在天柱峰上,皓首神龙大发雷霆之际,他也是一样。可是此际,董小梅却出乎意料之外地看到,赖五的面色,十分神肃! 她唯恐冷雪溜脱,也无暇去思及何以赖五的面色,会如此严审,她只是道:“当然我认识她,我有话要去和她说!” 赖五立即反问道:“什么话?” 董小梅不由得顿足道:“说来话长,赖大侠,你要是不放手,她便走远了!” 赖五又望了董小梅片刻,面上的神情,像是十分疑惑,道:“好,小梅,可是你却别生出什么意外来,记住我的话!” 董小梅其实,根本未曾听清楚赖五对她说了一些什么,只是点点头:“记得了!”手一挣,便已然挣了赖五的掌握,身形起伏,向前掠出! 此际,冷雪和那辆马车,还只不过驰出了三四丈远近,董小梅在一个起伏间,便已然赶到,仰起头来,冷冷地道:“冷姑娘,久违了!” 冷雪望了她一眼,嘴角上,出现了一个极是美丽的笑容,更发出了如黄莺百畴也似的声音,道:“你是谁?” 董小梅心知冷雪突然见到了自己,一定会感到十分尴尬,可能会不知所云。但是,她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冷雪竟然会对她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一刹时间,董小梅不由得气往上冲,一声冷笑,道:“你连我也忘了么?沈公子呢,你将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冷雪秀眉略蹙,神情更是美丽之极,突然一翻皓腕,手中的马鞭,已然“霍”的一声,闪电也似,向董小梅劈面抽了下来! 董小梅心中,更是怒极,饶是她有恃无恐,但是总不能吃眼前亏。一见鞭到,身形连忙向旁,迅速一侧,本来,她这一侧,是足可以将冷雪的这一鞭,避了开去的,可是,她只跨出了半步,便突然一呆! 她在跨出半步之间,已然看到了冷雪的另一半脸庞,她之所以突然一呆,乃是因为冷雪虽然向她一鞭抽出,但是面上,却仍然带了一个极其甜蜜的笑容,左颊之上,酒涡深现。 这一切,除了那笑容,太是甜媚,董小梅从来也未曾在冷雪的身上见过以外,其余的一切,都表明这个美丽的少女,就是冷雪。但是,那少女又有一处地方,是和冷雪截然不同的!那就是,在她的酒涡之旁,有着一粒其色鲜红,红得耀人的痣! 这样的一粒红痣,生在像她那样美丽的少女的脸庞上,当然益增妩媚,但是董小梅呆了,却不自由地呆了一呆。 而就在她一呆之际,马鞭已然毫不留情地抽了下来,董小梅虽然避开了头脸,再想避时,已然不及,左肩之上,热辣辣地一阵剧痛,已被抽中! 董小梅一被马鞭抽中,立即闪身后退,可是她尚未退出一步,那少女突然又发出了银铃也似,一阵动听已极的笑声来,一拉马缰绳,拉车的四匹骏马,各自狂撕一声,便向董小梅直冲了过来!十六只马蹄高扬,也向董小梅迎头踏下! 董小梅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仓皇之间,简直想不出该如何躲避才好!就在此际,她只觉得身旁,掠过了一阵轻风,人影一闪间,她已然被一个人,带出了一丈开外! 董小梅立即定了定神看时,那马车已然向前,冲出了丈许! 如果不是被人及时救出的话,自己此际,可能已成蹄下之鬼! 董小梅心中,不由得既惊且怒,回头看时,救了自己的,正是大侠赖五。只见那辆马车,冲出了丈许,又立即停了下来,车座上那少女,转过头来,看到了赖五,甜蜜地一笑,道:“赖大侠,有什么指教?” 赖五挥了挥手,道:“没有什么,你管你赶路就是了!” 那少女一扬手中马鞭,向董小梅一指,道:“赖大侠,这小丫头向我出言不逊,本来不能放过她,但既然她和你在一起,自然不能不看你的面子,是也不是?”讲到此处,她又发出了清脆无比的一阵“咯咯”笑声,续道:“以后,你叫她不要再认错人了!” 董小梅听得对方讲来,口气如此之大,简直没有将她放在眼中,而且刚才又挨了一鞭,心中怒火又伸,正待高声喝骂之际,赖五向之一使眼色,拉着她向后,退开了几步。 董小梅为了追寻沈觉非,第一次,误认绿发婆婆是冷雪。这一次,她实是看得清清楚楚,车上坐的乃是冷雪,怎知又会认错了人! 她和赖五退开了之后,蹄声得得,那少女和车子,已然渐渐驰远。 而官道之上,来往的车马虽多,大家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一个少女,差点为马所践,却被人救出而已! 董小梅心中仍然生着闷气,喃喃骂道:“臭贱人,下次别叫我遇上!”赖五却立即接口道:“下次遇上了,小梅,你还是避开些的好!” 董小梅听了,心中不由得一怔,因为这简直不像是出于赖五口中的话!她回过头去,望着赖五,赖五道:“你并不认识她,是么?” 董小梅点了点头,道:“是啊,她是什么人?”赖五却不回答,又问道:“那你刚才如何说你是认得她的?”董小梅道:“我认错人了,我要找的那人,和她简直一模一样,就是差在一颗红痣!” 赖五听了,眼中神光闪闪,道:“是么?那你认识的那个,是什么人?”董小道:“是皓首神龙女儿的徒弟,叫做冷雪!”赖五眉心微蹙,道:“我未曾听得皓首神龙讲起过他有徒孙啊!” 董小梅想了一想,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你不问也罢!” 赖五摇头道:“不,我们一面抄小路赶程,你一面将事情讲给我听!”董小梅只得点了点头,两人一齐上了小路,董小梅便将自己所知沈觉非和冷雪之间的种种纠缠,向赖五说了一遍。 她一面说,一面在注意赖五面上神色的变化,只见赖五在听的时候,面色颇是严肃,听完之后,又半晌不语,然而,才恢复了笑容,道:“我知道了,也难怪你认错人的!” 董小梅道:“赖大侠,那贱人是谁,你可认识她么?”赖五“唔”的一声,像是想了一想,道:“见过几次,但却不知她是谁。” 董小梅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一看赖五的情形,便知道赖五是不肯对自己说。 董小梅心想,那当然是赖五不愿意对自己说,而不是为着有什么顾忌。因为以赖五的武功而论,实难想象还有什么事,什么人可以令他忌惮的!董小梅当下还想再探探口气时,但赖五却已然转了话题,道:“小梅,你那三招寒铁索法,乃是令尊费尽心血所创,当时,有几点变化,他也曾和我切磋过,是以我也深知其中奥妙,你所知多少,何不说来听听?” 董小梅便将自己要问的话,咽了下去,道:“我所了解的,尚不及十一!”赖五点了点头,道:“我也相信如此!”他讲了一句之后,便滔滔不绝地讲起那三招的奥妙来。 实则上,那三招寒铁索法,冷面阎王董路,也曾向她详细说过的。 但一则,那三招索法,变化极其精奥,一时不易领会,二则,董小梅见了父亲,连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只盼时间快点过去,可以离开,就算有疑问,也不敢问,是以听了也等于白听。 此际,大侠赖五再向她仔细讲解了一遍,董小梅一口气提出了十七八个问题来,前后一个来时辰中,已然大有进益! 此际,他们两人,也已然穿出了小路,来到了一个极其繁华的镇市上。两人放慢了脚步,在大街上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已然来到了一家饭店门口,那一家饭店,雕栏画栋,装饰得极是华丽,显然是镇上最大的一家,董小梅停了下来,道:“赖大侠,我饿了!” 赖五道:“好,我们到前面去,找一家饭店吃饭。”董小梅不愿意道:“赖大侠,这家饭店的酒菜,难道有毒么?” 赖五不禁笑了起来,道:“小鬼灵精,你肯答应我绝不生事,我便带你进去,这家饭店拿手好菜多得很,你可能答应么?” 董小梅心中莫名其妙,不知道赖五所指何事,忙道:“当然答应。”赖五便笑道:“这就好,可别言而无信,替我惹麻烦。” 董小梅又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上了楼,拣了一处沿街的座位,坐了下来,自有伙计上来招呼,不一会酒菜上来,董小梅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望着街上行人,若不是记挂着沈觉非,此际她一定乐不可支,手舞足蹈了,正当两人吃到一半时,董小梅忽然停了箸,低声道:“赖大侠,你看!” 赖五微微一笑,道:“我不必看,便知道了,可是那少女来了?” 董小梅道:“那辆车来了一” 她讲到此处,便猛地想起刚才赖五吩咐自己的话,问道:“赖大侠,你刚才叫我不要生事,可就是指她么?”赖五颔了颔首,董小梅讶道:“赖大侠,你怎知她会来这里的?” 赖五一笑,道:“她走官道,此镇乃是必经之路,旁的饭店,她怎会去?”董小梅向赖五扮了一个鬼脸,道:“赖大侠,刚才你说不识她是什么人,如今却连她一定会上这里来都知道!” 赖五怔了一怔,也不禁为之哑然失笑,道:“好,小鬼灵精,算我不是,等一会儿,我再详细讲给你听。”董小梅一笑,倚栏向街看去。 她刚才看到的那辆马车,但车座上却是一个身形魁梧之极的大汉,而不是那个少女。 此际,那大汉已然跃下车来,将马鞭在腰际一插,掀开了一块木板,抱着了一大捆雪也似白的绫缎来,在车门附近的地上铺起,一面叱退行人,一面向饭店铺来,直铺到了褛上。 董小梅看了,不禁大是奇怪,那大汉来到了楼上,董小梅已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一望之下,却已几乎笑了出来!。 只见那大汉身高足在七尺开外,虎背熊腰,站在那里,如同一截铁塔一样。但是他面上五官,却又全部挤在一起,配上一只红通通的鼻子,实在是令人不能不笑!那大汉将白缎铺到了一张桌子之旁,才停了下来,以手叉腰,叫道:“掌柜的!” 此际,整个酒楼上的人,人人停下了筷子,望着那个大汉。 掌柜的也早已在一旁伺候,一听得那大汉叫,连忙应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那大汉向那张桌子一指,道:“可有干净一点的桌子么?” 那张桌子,乃是紫檀木镶白云石的,实是干净得纤尘不染,掌柜的经那大汉如此一问,也不禁呆了一呆,道:“小店的家什,都十分干净!” 那大汉伸指在桌上摸了摸,才“唔”的一声,道:“我家小姐,要在这里吃饭,吩咐厨房,拣最拿手的菜,打点二十四分精神做来!” 这家酒楼,平日来往的,虽然多的是富贾大商,但像这样的场面,却也罕见,那掌柜的慌不迭答应,一个店伙,拿了筷、碗等上来,才一放下,却被那大汉一伸手,尽皆扫跌在地,道:“我们自己有!” 那伙计也不敢出声,拾起了碎碗,诺诺连声,便退了下去。董小梅已然看得大感兴味,只见那大汉下了楼,董小梅又凭栏看时,车门已然打了开来,从车上,走下两个作丫环打扮的少女来,各自捧着一只老大的锦盒,踏在白缎之上,向楼上走来。 那两个丫环,来到了楼上,揭开了锦盒,将盒中的东西,一件一件,取了出来,全是光华夺目的翠玉所雕成的碗、筷、杯碟。那两个丫环每取出一件,酒楼上的食客,便发出一阵惊叹之声,因为这些东西,每一件,尽皆是价值连城之物丨食客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都认定是什么大官家的小姐,有几个人,甚至认定一定是公主出宫,才有这等排场。 那两个丫环,将东西全都放好,退幵一旁,垂手侍立在侧。 这时,才听得楼下,那大汉道:“一切都准备好了,请小姐下车!” 董小梅忙又侧过头去看时,只见那刚才打了她一鞭的少女,已然盈盈地跨下车来,身形婀娜,在白缎子上,缓缓地迎上楼来! 她一上来,人人都觉得眼前陡地为之一亮! 她仍是穿着那件白衣,但在衣襟之上,却多了一朵珠花,才一上来,美目流盼,向着众人,望了一眼,在看到了赖五和董小梅时,略呆了一呆,面上更现出了甜美无比的笑容。 董小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赖五时,却是无动于衷,像是未曾看到她一样。 这时候,董小梅以为那少女,必然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小姐,赖五之所以不要自己生事,多半是怕和官府结下怨仇,虽然不怕,总是麻烦。但董小梅却已然决定,要报一鞭之仇! 那少女在一笑之后,便又缓缓向前走来,在椅上坐了下来。 一个丫环,连忙跑了下来,捧着一只玉盆,玉盆中有半盆水,香气袭人,那少女洗了洗手,另一个丫环,忙又递上了手巾。 此际,掌柜的更是忙得满头大汗,不一会儿,已有菜搬了上来。那少女举筷,只挟了一块,便道:“不错。”便又立即放下了筷子。 第二十四回 寺前风波 董小梅和赖五两人,此际早已吃完,但董小梅却说什么也不肯走,赖五道:“小梅,你可是想生事么?”董小梅嘟着嘴道:“我想看下去。” 赖五正待再说什么,忽然听得那少女娇滴滴地道:“赖大侠,可否赏面,过来一叙么。”赖五冷冷地道:“我们已吃过了。” 那少女一笑,梨涡深现,道:“赖大侠,就算吃过饭了,来尝尝佳酿,也不肯么?” 董小梅不等赖五答应,已然疾道:“你是请赖大侠一人,还是也请我?” 赖五在董小梅一开口之际,便想阻止,但是董小梅的话,却已然讲了出来! 那少女漆也似黑、明媚已极的眼珠,转了一转,道:“你既然和赖大侠在一起,当然也请你!”董小梅手在桌上一按,人已然站了起来,赖五也“刷”地站起,手伸处,已然将董小梅的手臂握住,道:“小梅,我们还有事!”一转头,道:“下次再来叨光,就此别过了!”董小梅本来想要走了过去,大闹一场的,她看出赖五仍然不想生事,正待再留下来时,赖五身形一转,早已将她,拖了就走!片刻之间,便已然下了酒楼,董小梅耳际,兀自听得那少女“格格”不绝的笑声,董小梅怒气上冲,道:“赖大侠,我真不知你原来这样怕事!”卜以赖五的身份地位而论,董小梅向他讲出这样的话来,当真可谓不敬已极! 赖五的面色,也为之微微一变,但是他立即恢复了常态,淡然一笑,道:“是以近几年来,武林中几乎已忘了有我此人,那便是怕事之故!” 董小梅刚才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待到话一出口,已然后悔,她见赖五竟然直认不讳,心中也颇是奇怪,但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两人不一会儿,便出了那个镇市,一直向前疾行出七八里,赖五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董小梅仍不免有点赌气,道:“赖大侠,前面不见得有镇市,我们今晚,要连夜赶路么?” 赖五道:“林间也可歌宿,何必一定要在客店之中投宿?” 董小梅心中暗忖,和赖五在一起,当然可以不怕被人欺侮,但自己那一鞭之仇,若是不报,心头这一口恶气,却也咽不下去,何不装着无事,等到夜晚,再打主意?当下便笑吟吟地道:“也好。” 两人又向前走出了二三十里,便在一片林子中,停了下来,赖五跃了上树,拣了一个横枝,躺了下来,董小梅特地离得他远些,也拣了一个横枝,以臂作枕而卧,却始终张大了眼不睡。 一直到午夜时分,听听没有声息,董小梅欠起身来,向赖五看去。 只见赖五正背对自己,像是睡得十分香甜,董小梅极度小心,轻轻地一个翻身,已然以手抓住了树枝,正待手一松,跃下地去,溜回镇市,去找那个少女算账,陡然之间,只觉得腰际“带脉穴”麻了一麻,全身已然不能动弹! 董小梅只是双手抓在树枝之上,双脚悬空,身子不得动弹,虽然不至于跌下来,但是却也不上不下地被吊在半空! 董小梅想叫,可是穴道被封,却又出不了声。 起先,她还以为是突然之间,来了强敌,可是断而一想,又觉得绝无此理,因为以赖五的武功之高,谁能对自己下了暗算,而不被他知道? 那一下点穴手法,突如其来,分明是内家绝顶功力,隔空点穴手法!也就是说,赖五早已看透了自己的心意,刚才也未曾睡熟,自己的动作,固然轻到了极点,但也已为他所察,是以才封住了自己的穴道,以作惩罚! 董小梅想到此处,心中虽仍不免悻然,但是却已无恐惧之念。 她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知道只怕不到天明,赖五绝不会来放开自己的!果然,她就这样地在树枝上,一直到天色大明,才听得赖五打了一个呵欠,道:“小梅,你怎么还不下来?” 董小梅心中有气,暗忖你封住了我的穴道,还要讲风凉话么? 她正在想着,忽然腰际又是一麻,身子已能动弹,连忙一松手,落了下来,挂了半夜,双臂已然酸麻不堪,看赖五时,却正笑嘻嘻地望着她! 董小梅吸了一口气,赌气不理,在地上坐了下来,赖五“哈哈”一笑,走了过来,在董小梅肩头上一拍,道:“小梅,生气了么?”董小梅身子一拧,道:“当然!” 赖五笑道:“小梅,你自己想要去生事,我能不理你么?” 董小梅道:“那你也不应该在我将跃未跃之际,点我穴道,害我吊了半夜!”赖五大笑道:“好,是我的不是,算是我欠你一笔人情,你以后有什么事求我,我断不拒绝可好?” 董小梅一听,不由得又破涕为笑,道:“赖大侠,当真么?” 赖五道:“自然当真!”董小梅笑着点了点头,她本来想叫赖五替自己去报那少女的一鞭之仇,但是她立即抛弃了这一想法。 那一鞭之仇,固然要报,但终究是件小事,她已然决定,要赖五向自己的父亲去求情!当下她心中只感到高兴,跳跳蹦蹦,重又上路。 本来,大侠赖五,在武林成名,已然垂四十年,地位极尊,董小梅在乍一听到他的名头之际,心中也是大为吃惊。但是赖五的为人,却是平易已极,一点也没有武林前辈的架子,使得董小梅在不知不觉之间,忘记了他身份,因之在言谈之间,也丝毫不受拘束,甚至还大是越礼。当下两人又向前赶路。一连几天,只拣小路,路上也无甚事发生,也更无谢莲、冷雪和沈觉非三人的消息。那一天,已然来到了五台山下。 他们两人,才一到五台山下,便见一个腰悬双剑,白发披拂的老者,被五六个人簇拥着,向着五台山疾驰而去。 当那些人经过之际,赖五拉着董小梅,闪在一旁,那些人也未曾注意他们。 等那些人经过之后,赖五才摇了摇头,叹道:“方老儿已是将近八十高龄之人,这一口气却仍然放不下,当真令人难解!” 董小梅听了,不以为然,道:“赖大侠,难道说女儿被人杀了,不要报仇么?” 赖五道:“小梅,你想想,女儿被人杀了,要报仇,又要杀人,被杀的人,也一定有父母、兄弟、子女,也要报仇,何时是了?” 董小梅从来也未曾听得过这样的论调,呆了一呆,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武林之中,难道不就是这样的么?” 赖五道:“是啊!武林之中,就是这样!” 董小梅越听越糊涂,道:“赖大侠,我们这就上山去么?” 赖五想了一想,道:“小梅,据你所说,方老儿的女儿之死,和五台派并没有关系,何以他要找上五台山来呢?” 董小梅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上去一看,不是就可以明白了么?”看官,点苍神女方婉之死,和五台派本来就没有关系。但是方婉死后,众人只知害死方蜱的,乃是一个少女,至于那少女是什么人,却只有在事后,腾天金蚊沈雄和沈觉非两人才知道,其余人,仍然不知。点苍掌门,风雷剑客方生智,之所以上五台山来,乃是因为听得方风、方雷两人说起当时的经过,事情是因为饶了她等三人而起的。而饶了她等三人,又和五台派约了一个月以后相会。方风、方雷两人,深信事情和饶了她有关,是以他们上五台山来,倒不是为了找五台派,而是等候饶了她等三个人的! 这些曲折,董小梅和赖五两人,自然不会知道,两人没有停留多久,便也向五台山而去,行了半天山路,迤逦曲折,终于来到了一个大石坪之上。 五台山乃是佛门圣地,寺院极多。但一般寺院中的僧人,即使会些拳脚,也决不成气候,更不成一派,唯独元化寺中,数百年相传,武功独树一帜,便是威名极盛的五台派。 赖五和董小梅两人,来到了那个大石坪上,已然可以望见一列黄墙,但是石坪之上,却静悄悄地,元化寺寺门,也是紧紧地闭着。 赖五四面一看,见石坪的左首,有一个小小的山峰,可以俯览整个石坪,便伸手一指,道:“我们到那山峰上去。” 董小梅道:“我们不去见和尚么?” 赖五道:“有敌人来的话,也一定是在石坪上见面,我们何不居高临下,先看一会热闹?” 两人身形飘动,不一会儿,便已然来到那个小山峰上,拣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那大石缝下,生着一棵松树,恰好将他们两人遮住。而另有一道细细的山溪,在大石旁流过,两人饮了几口溪水,采了些山果吃了,一直等到天色傍晚。 只听得元化寺中,钟声沉沉,由高向下看去,人影幢幢,寺门却始终紧闭,看来寺中僧人,也觉得十分紧张,本来,事情就不小,以五台派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论,一个惠字辈的人物,竟然死在他人之手,怎能不对敌人,严密防范。 当晚,董小梅和赖五两人,就在那小山峰,露宿了一宵。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已然醒来,只见大石坪,仍然是静悄悄地。董小梅不耐烦道:“赖大侠,这样等下去,何时是了?” 赖五一笑,道:“你看,这不是有人来了?” 董小梅起先还不信,抬头一看间,果然见三条人影,已然飞掠而至!眨眼之间,那三人已然由远而近,前后不过一盏茶时,三人已然来到了近前,当先一个,是书生打扮的中年人,面目俊朗,董小梅认得他正是饶了她。在山神庙中,她曾见过饶了她一次,但那时并不觉得怎么样。 可是此际,她一见到饶了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感到有一个人,和饶了她十分相似,可是急切之间,却又想不起是谁来。 跟在饶了她后面的,乃是神行无影黑骷髅连无异,再后面,便是金眼猩猩甘刺麻。 三人来到了石坪之上,脚步便慢了下来,来到离寺门五丈远处,便停了下来。 三人并肩而立,一拱手,饶了她朗声道:“惠能大师,想已回寺,在下等三人,依约而至,尚祈开门纳见,不胜荣幸!” 饶了她的内功极高,这几句话,他以真气逼出,绵绵不绝,四面山壁,尽起回音。 饶了她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元化寺中,“当当当”三下钟声,寺门大开。就在寺门开启之际,突然又有一条人影,从上山的路上,飞掠而至,转眼之间,便已然来到了石坪之上! 赖五和董小梅一看那人,不由得尽皆“咦”的一声,原来那人,正是那个明眸皓齿,风华绝代,和冷雪一模一样的少女! 赖五一见那少女突然来到,不由得“咦”的一声,脱口道:“她来作甚?” 这几天来,董小梅好几次,想要设法在赖五口中,打听那鞭了自己一下的少女是什么人,但是都不得要领,只要她一提起来,赖五便顾左右而言他,避开董小梅的问题。 董小梅因为这件事,心中不免有气,当下听得赖五这样说法,便故意笑道:“赖大侠,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来不来,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赖五“嘿”的一声,道:“鬼灵精,你再多出声,我便点了你的穴道,罚你面壁一日,这场热闹,你可就看不成了!” 董小梅一听,难恐赖五当真如此,连忙伸了伸舌头,不再言语。 那少女来到了那石坪之上以后,身形略停了一停,董小梅和她隔得虽远,但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出现了一个极是甜媚的笑容。 然后,只见她身形晃动,并不理会饶了她等三人,自顾自站在一边。饶了她等三人那一面,只有连无异回过头来,向前望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候,元化寺寺门,已然大开,只见四个小沙弥,双手合十,首先缓缓走了出来。 在四个小沙弥之后,一个身材高大,铁塔也似的僧人,袒着右臂,右臂之上,肌肉盘虬,步履之间,气势沉稳,大踏步地跨出,在他的左手上,捧着一只高约尺许的骨灰罐。 那身材高大的僧人才一出来,向饶了她等三人望了一眼,满面皆是悲愤之容,正是曾为三人所败的惠能禅师。 在惠能禅师之后,是另外三个僧人。 那三个僧人,全都穿着一种颜色颇难形容的淡黄色的袈裟。 正中那个,又高又瘦,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宛若风中枯竹一样。 左面那个,身形十分肥壮,挺着一个大肚子,两面面腮肉,荡了下来,走一步,便晃上一晃,看得董小梅几乎笑了出来。 右首那个,五短身材,除了两条手臂,长得异样之外,并无出奇之处。 那四个小沙弥,在走出了三四丈后,便停了下来。双手合十,低声诵念起佛经来 自元化寺大门一开之后,石坪之上,气氛顿时极其紧张。 从寺中出来的惠能禅师等人,只是缓步向前,一言不发。而饶了她等三人,也是相隔尺许,鼎足而立。更不说话。 石坪之上,静到了极点,因此,那四个小沙弥的诵经之声,虽然十分低微,喃喃之声,还是显得十分特出。惠能禅师将骨灰罐放下之后,便踏前两步,而原来跟在他身后的那三个僧人,身形略一拧动间,也未见他们有怎样地动作,便已然和惠能禅师,并肩而立!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元化寺中,响起了一阵苍凉已极、响遏行云的长啸啸声未毕,一条人影,从寺门之中,飞掠而出,来势快绝,眼前一花间,已然掠出了四五丈远近,和惠能禅师等四僧,并肩而立。 只见那人,白髯飘拂,腰悬双剑,正是风雷剑客方生智。 紧接着,又是几条人影,从寺门之中,掠了出来,却是随方生智前来的方风、方雷等人。 神行无影连无异,乍一见方生智突然在此出现,也不禁为之一怔,向饶了她和甘刺麻两人,使了一个眼色,尖声道:“方老英雄,幸会,幸会!” 方生智白发白髯,陡然之间,如为狂风所摧一样,一齐飘拂起来,一声虎吼,震得四面山谷,尽起回音,喝道:“黑骷髅,老夫不远万里,正是找你们三人,有事相商!” 连无异“哈哈”一笑,道:“不知方老英雄,有何事见教?” 方生智身形耸动,已然一步向前跨出,但是却又立即退了回来,道:“喧宾不压主,待你们与主人一见高下之后,再说不迟!” 连无异一见方生智也在五台山上,便知这事情,又生枝节! 他自然知道方生智年逾八十,不但本身内功,深湛已极,而且他双剑齐施,那一套“风雷霹雳剑法”,当得起是宇内剑法之中,登峰造极之作,绝不是容易应付的人物!因此,他心中也不免在暗暗地打着鼓,直听得方生智如此说法,才松了一口气,道:“不错,待我们事了之后,再向老英雄讨教不迟!” 方生智目光如电,望定了饶了她等三人,正在此际,忽然听得“嘿嘿”两下,冷笑之声,传了过来!众人一起抬头看去,只见那冷笑之声,正是那个少女所发! 那少女此际,正倚在一块大青石旁,昂首向天,像是正在望天一样。 众人望了一眼,倶都不知那少女来此何意,眼前情势,又如此紧张,也没有人去问她,何以在这时候,发出了两下冷笑! 只听得惠能禅师,向身旁那三个僧人大声道:“这三人便是正凶!” 那三个僧人,一起双掌合十,高宣佛号,正中那个,又高又瘦的僧人,摇摇摆摆,向前跨出了两步,道:“贫僧惠度,饶施主请了!” 那惠度禅师,不但身子又高又瘦,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像是经不起大风一吹一样,而且讲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阴阳怪气。 五台山元化寺中僧人,几乎人人会武,但传至如今,却是以“惠”字辈的僧人,武功最高。 但是“惠度”这一个名字,在武林之中,却是不见经传。 饶了她一听得对方,已然指名相呼,连忙也踏前了两步,道:“大师请指教!” 本来,双方之间,相隔约有两丈远近,如今,惠度禅师和饶了她两人,各自跨出了几步,他们两人,相隔已不过丈许远近。 惠度禅师这才双目似睁非睁,向饶了她望了过来,饶了她只见他太阳穴深陷,双目闭合之间,精光四射,分明内功极高,只怕功力尚在惠德禅师之上,也是不敢怠慢,已然运定了真气。 只见惠度禅师在望了饶了她一眼之后,又有气无力地道:“饶施主依约前来,贫僧等合该欢迎,但饶施主可知那骨灰罐中,是何人的骨灰?” 饶了她面色庄肃,道:“自然知道。但惠德大师,乃是被在下硬接了一掌之后,自尽而亡。大师若要赐教,在下定然相陪,但要将惠德大师之死,算在在下账上,却是受之有愧!” 惠度禅师冷冷地听住他讲完,双肩一耸,“丨嘿”的一声冷笑,身子又向前跨了一步,道:“闻得你身擅‘移天接地’绝技,贫僧也要领教!” 他这里,一个“教”字,甫一出口,身子突然向前一弯。 他本来就生得又高又瘦,连站在那里,都给人以摇摇摆摆之感,身子突然一弯,更像是立即就要向前跌出一样。 但也就在此际,只见他双掌一齐伸出,掌心先向地上一按,然而,再由下而上,向上扬了起来,向前一齐推出! 这两掌疾出,招式之怪异,实是难以想象,而且两掌推出之后,在旁观众人看来,了无声息,竟像是一点威力也没有!但是,惠度禅师,双掌甫一扬起之际,饶了她却已然感到一股阴柔无比的力道,已然如铺天盖地也似,向自己涌了过来! 他们三人,一路前来元化寺时,饶了她已然听连无异说起过元化寺中的情形,得知布化寺中的高僧,各擅绝招,各传徒弟,绝不相干,而且在各自的绝艺之上,造诣也都非常之高,如今单看那两掌之势,已然知道名不虚传!饶了她的伤势,虽然已经尽皆痊愈,但是他此际面对这样的强敌,却也是丝毫不敢怠慢,一觉出那股气劲涌到,左脚向外一跨,避开了力道的正锋,斜斜一掌,已然反劈而出! 他那一掌劈出之际,立时带起了“轰”的一声巨响,只见惠度禅师身子晃了两晃,像是立即就要不支倒地一样,可是倏忽之间,只见惠度禅师身子仍然保持着弓形,却陡地弹起了五六尺高! 他身形一起,饶了她的那一掌,已然扫空! 饶了她本身的武功造诣,也是极高,可是惠度禅师的身法之怪,他却是见所未见! 当下他连忙向后退了半步,身形一矮,一掌反向上拍出,就在此际,惠度禅师一声长晡,啸声之响亮,和他刚才讲话之际的那种阴阳怪气,判若两人,晡声未毕,右手五指,凌空向饶了她抓了下来,抓到了一半,突然又改抓为拍! 只见他身形疾压而下,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极是沉闷的“啪”的一声,已然和饶了她向上拍出的那一掌相交! 惠度禅师的身形,乃是自上而下,扑了下来的,他手掌才一和饶了她相交,身形一凝,便已然站住,但饶了她却身形一连两晃,向后疾掠而出! 他身后甘刺麻大叫道:“饶兄吃亏了么?”饶了她哈哈一笑,道:“如此不济事么?” 他一句话讲完,身子已然在丈许开外站定,惠度禅师身形摇晃,又缓缓逼了近来,饶了她并不再避,也是迎了上去。 他们两人,刚才过了两招,还硬拼了一下,饶了她身形,虽然向后退出了丈许,但是那乃是他自己退出的,并非惠度禅师的掌力震退,虽然略占下风,却并未分出胜负! 这一番,两人又由远而近,眼看要再次交手,石坪之上,气氛更是紧张。片刻之间,他们两人相隔,已然只不过六七尺的距离。 两人一起停了下来,惠度禅师身形甫凝间,右手中指疾伸,手腕抖动间,只见指影乱晃,像是有十七八只手指,一齐指向饶了她胸前的要穴! 这一指,乃是五台秘传,乱指点穴法中的一招“乱石纷呈!” 那“乱指点穴”之法,乃是五台派不传之秘,看来,每一招使出,都像是毫无章法一样,乱糟糟的,实则上,每一招之中,俱皆藏着极其精奥的变化,神妙无方。而且,惠度禅师的内功路子,十分怪异,内力阴柔之极,指影漫天,真幻不分之中,每一个指影,倶都带起一股阴柔已极的指风,袭向对方要穴! 饶了她早有防备,一见对方出招,立即左掌当胸,将对方的来势封住,右手五指如钩,带起劈空呼啸之声,反向惠度禅师腰际抓出! 惠度禅师“哼”的一声,身形一矮间,招式不变,本来攻向饶了她胸前的一招,由于他身形陡地一矮,变得向饶了她腹际攻出! 饶了她见对方变招,如此神奇,心中不由得陡地一怔,连忙左臂下沉,手腕一翻,一股掌风,迎了上去,紧接着,右掌向外一挥,已然使出了“移天接地”神功,掌力将对方的指方托住,一齐向外,移了开去。但是,他这里才将惠度禅师的一招之力移幵,惠度禅师左手中指,“啪”地弹出,已然弹向饶了她向他抓出的右手手腕! 惠度禅师那一弹的方位,正是弹向饶了她右手的脉门,饶了她连忙手臂一缩,撤招回掌之际,脉门之上,虽然未被惠度禅师手指弹中,但是却被惠度禅师的那一弹之际,所发出的那股极是强劲的阴柔之力,撞了一下!饶是饶了她功力深厚,脉门之上,被那股阴柔之力一撞,右臂也为之一软! 他们两人,本来功力悉敌,饶了她在一个不慎之际,吃了一个亏,立时便占了下风,只见惠度禅师一步踏出,左手疾伸,已然向饶了她右臂抓来!饶了她右臂软麻,难以挥臂相迎,只得整个身子,向侧一转,避了开去。但就在此际,惠度禅师右手,又已然一招“乱鸟投林”,幻起漫天指影,将饶了她上三路,完全罩在他的指影之下! 那时候,饶了她更是占了下风,在一旁的甘刺麻,陡然之间,一声大喝,道:“饶兄莫怕!”一步跨出,双掌带起排山倒海也似的掌风,已然运起了“九转神功”,向惠度禅师击出!但是,他那两掌之力,尚未击中惠度禅师,那肥胖之极的僧人,哈哈一笑,肥肉抖动,已然疾迎了上去!别看他身子如此肥胖,少说也有两百来斤,但是动作却极是敏捷! 一迎了上来,也是双掌齐扬,向前拍出,只听得“砰砰”两声过处,甘剌麻和他两人,一齐“蹬蹬蹬”地退出了三步! 甘刺麻哇呀大叫,道:“好肥秃驴,力道大得紧哪!” 那肥僧面色一沉,道:“金毛贼子,竟敢得罪佛爷么?” 两人刚相互骂得一句,又已然听得惠度禅师和饶了她两人,各自一声怪晡,分了开来! 只见惠度禅师的左肩,鲜血涔涔而下,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而饶了她左手托住了右臂,分明是他右臂臂骨,已然断折! 自甘刺麻突然之际,发出两掌,到饶了她和惠度禅师两人,分了开来,其间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旁观众人,为甘刺麻和那胖僧两人双掌相交的声势所吸引,竟未曾看清惠度禅师和饶了她之间,是怎样由合而分的! 只听得惠度禅师冷笑一声,道:“饶施主!承教!承教!”他一面说,一面在自己的“肩贞穴”上,点了一点,将血止住。 此际,众人才看清他肩头之上,伤口甚大,不但袈裟被撕破了一大片,而且,五个圆洞,看来也是极深,只怕已然伤及筋骨! 原来,当惠度禅师,以本身真气,冲击饶了她的脉门,令得饶了她右臂一阵酸麻,几乎不能动弹,而惠度禅师又伸手向饶了她右臂,疾抓而出之际,饶了她也已然知道不妙!因为,右臂只要一被惠度禅师抓住,对方只要在一伸手间,便可以完全将他制住!因此,饶了她在百忙之中,身子猛地一侧,左手同时扬起,向惠禅师的肩头抓出。 也就在此际,惠度禅师也已然伸手将饶了她的右臂抓住! 饶了她左手五指如钩,用力插人惠度禅师的肩头,惠度禅师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手上运劲,竟然将饶了她右臂臂骨,生生扭断! 两人各负重创,这才各自发出了一声怪吼,向后疾退了开来! 当下惠度禅师自行封穴,止住了流血,双眼圆睁,“嘿”的一声冷笑,道:“饶施主,我们各自伤了一臂,但仍可动手!” 饶了她仰天一声长笑,道:“大师所说,当真深合吾心!” 两人各自向前,踏出了两步,正待再度交手之际,忽然听得一阵祥和已极的笑声,起自不远处,紧接着,人影一晃,一个人已然来到了他们两人的身边,来势之快,当真难以言喻! 当那笑声,初起之际,笑声虽然不高,而且还显得心平气和之极,但是却是人人可闻,躲在小山峰上的董小梅,一听得那下笑声,便自怔了一怔,连忙回头看时,敢情一直在她身旁的大侠赖五,已然不知去向! 第二十五回 口蜜腹剑 董小梅吸了一口气,再向石坪上看去时,一点也不错,那以极快的身法,突然现身,站在惠度禅师和饶了她身旁的,正是赖五! 赖五才一现身,惠度禅师和饶了她两人,尽皆面上变色,向后退去。但是他们两人,身形尚未展动,赖五双手一伸,已然握住了他们的手! 需知惠度禅师和饶了她两人,虽然各自受创,但是本身功力尚在。他们两人,无论如何,可当第一流高手之称而无愧。但是,却就在赖五一伸手间,他们两人躲避的念头才起,各自的手腕,便已然为赖五所执! 董小梅老远地看到了这等情形,这才知道,大侠赖五虽然为人谦虚之极,甚至看来,还十分怕事,但是他武功之高,却是不可思议! 惠度禅师一被赖五抓住了手腕,立即失声道:“赖大侠也要与五台为难么?” 赖五一笑,道:“不是。” 惠度禅师芯头一松,道:“然则赖大侠是要帮五台派的忙了?” 赖五的陡然出现,石坪上所有人,尽皆大出乎意料之外。 除了甘刺麻一人之外,人人均已然认出,突然现身的那个中年人,乃是声名几乎可与皓首神龙并肩的大侠赖五!因此,惠度禅师的问话,也是人人注意,因为赖五是站在哪一方面,哪一方面,便可以绝无疑问,稳操胜券!当下,又见赖五摇了摇头,道:“也不是!” 惠度禅师不由得愕然道:“然则赖大侠此来,究是何意?” 赖五面带微笑,刚想说话,突然听得“咯咯”一阵娇笑,正是那面有红痣的少女所发,又听得她道:“老和尚,你也傻了,赖大侠是存心劝架来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赖五一听得那少女发话,眉心略蹙,但立即一笑,道:“不错,惠度大师,在下想来劝架来了!” 惠度禅师“哼”的一声,道:“赖大侠,此人与五台之仇,赖大侠难道不知么?” 赖五微笑道:“在下自然知道,但事实上,惠德大师之死,确是自尽!” 那肥胖僧人听到此处,大声道:“赖大侠,赖五一声长笑,道:“大师,在下若有此一旁甘刺麻也怪叫道:“那你抓住我兄弟个赖五转过头去,向甘刺麻望了一眼,双手各自身不由己,向后退出了一步,虽然仍是签们的当中,他们却是不敢动手。 只听得赖五以极其平和的口气道:“各位作生死之斗,如今已然两败俱伤,若是能看则在下实是感激不尽!” 赖五这几句话一出口,石坪之上,重又静好一会儿,金眼猩猩甘刺麻才叫道:“你i赖五一笑,道:“在下姓赖,排行第五,沿甘刺麻一听,老大的身躯,不由得晃了一他久在边陲,极少在中原走动,并未曾之士,“大侠赖五”之名,却是如雷灌耳,断际,听得赖五自报名头,也不禁吓了一大跳!石坪之上,又静到半晌,饶了她才一声长和惠德禅师,本是意气之争,惠德禅师因而既是赖大侠如此说法时,我们决不动手!” 赖五微笑点头,道:“好!好!四位大师,惠度禅师等四个僧人,相互望了一眼,赖五眉头一皱,但不等他说话,连无异已然抬起头来,道:“方老先生,有何指教?” 方生智双手,全都按在剑柄之上,道:“你们三人,曾到小婿家中,小女因此毙命,只怕三位,也脱不了干系!” 黑骷髅连无异“哈哈”一笑,道:“方老先生,令嫒乃是死在一位少女之手,你总是知道的了?”方生智点头道:“不错!” 连无异又道:“杀害令嫒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找我们作甚?”连无异的话,才一出口,风雷剑客方生智,目中冷电四射,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已然罩定在那个少女的身上! 此际,董小梅仍在那个小山峰上,未曾下来,而整个石坪之上,只有那一个少女! 当方生智向那少女望去时,那少女的面上,却现出了一个惊讶之色。 连无异只当那个少女,就是冷雪,他并没有看到那少女和冷雪之间的不同! 一旁,赖五一见方生智神态不妙,立即道:“方老兄,且听我一言!” 方生智的目光,仍然罩在那少女的身上,并不移幵,冷冷地道:“赖大侠,点苍派的事,你还是少管的好!”赖五忙道:“方老一一”他只讲了两个字,已然听得方生智一声断喝,道:“将这贱人拿下!” 方生智这七个字,字字皆以无上的内家真气逼出,震得众人,耳际“嗡嗡”作响,随在方生智身后的方风、方雷两人,一听得父亲的吩咐,立时手臂一挥,“当当”两声,两柄长剑,已然出鞘,身形一晃间,已然来到了那少女的身前! 那少女除了面上略有惊讶之色以外,态度却极是镇静。只见她仍然倚在青石之旁,只是冷冷地望着方风和方雷两人。 眼看方风和方雷两人,手中长剑,将要扬起,赖五已然叫道:“方老儿,你弄错人了!”就在此际,连无异也不禁“咦”的一声,敢情他也在此际,发现了那少女和冷雪之间的不同! 方生智凌厉无匹的目光,转向连无异,道:“连朋友,究竟如何?” 连无异刚要开口,那少女已然发出了一阵甜媚已极的笑声,道:“老头儿,你说什么?是我杀了你的女儿么?也好,算在我的账上,也不算什么!”那少女此言一出,石坪上的众人,除了赖五以外,人人皆为之一怔! 因为此际,只要一看风雷剑客方生智的情形,便可以知道,他为女儿报仇一事,势在必行,绝无转圜的余地!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只要是无辜的,都会为自己辩护。但是,那少女却反而将这样的大事,揽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就在众人一怔之际,那少女又发出了银铃也似的声音,道:“方老儿,本来我们该在点苍见面的,但是我到了点苍,你却已然不在,一路跟了下来,直到如今,才和你相见,你还派我做了些什么,快说!” 方生智面色铁青,道:“在沈宅生事的,究竟是不是你?” 那少女娇声道:“是啊!” 方生智一声怒吼,道:“你们两人,还不下手,在等什么?” 方风和方雷两人一听,身形一矮间,“嗤嗤”两声,两柄长剑,已然向那少女,疾刺而出!只见那少女身子,仍然不动,只是双手,向外微微一振,方风、方雷的那两剑,本来分别刺向那少女的左右双肩,但就在那少女双臂一振之际,突然剑尖广歪,只听得“铮铮”两声,那两剑一齐剌到了石上,爆出两串火星! 方风、方雷两人,陡地一呆,连忙手臂一缩,后退了一步。 刚才,他们所刺到的一剑,陡然改向之际,简直一点迹象也没有,就像是突然之间,身不由主,手腕向旁一侧一样! 那少女笑道:“别心急,等话讲完了再动手也不迟!”方生智见自己两个儿子,两剑忽然会刺空,心中也不免打了一个颤。 当下他又向前踏出了一步,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少女盈盈一笑,道:“方老儿,也没有什么大事,前些时候,我听得人家说,点苍七十二峰之中,以你所居的那座青葱峰景物最好,我去看了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你们点苍派,另换一处去居住,将那座青葱峰,让了与我吧!” 那少女娓娓道来,言笑自如,但是其畲众人,却全都听得呆了! 点苍派自第一代掌门人,五代时武林异人矮韦驮苍木君,开宗立派以来,已近七百余年,代代相传,都是以云南点苍山青葱峰,作为根本重地,那乃是武林中尽人皆知之事! 可是,那少女却公然要风雷剑客方生智,让出点苍派的根本重地来! 这种要求,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的话,只凭传说,当真是谁也不会相信!风雷剑客方生智,和方风、方雷等点苍派中人物,怒极反笑,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那少女却道:“你们笑什么?我不喜欢强抢他人之地,所以才先和你来说一声的!” 方风一声怪晡,道:“如此说来,还着实要多谢你关照了?” 他此言一出,点苍派中人,又是哄然大笑起来,其余各人,也都当着那少女是在说着玩儿,唯有赖五一人,面色严肃,踏前两步,道:“青葱峰乃是点苍派根本重地,怎可让给你?” 赖五一本正经,讲出了那两句话来,众人笑声陡止,同时也已然想到,事情绝不如自己所想象地那样可笑,可是极之重要! 那少女微微一笑,梨涡深现,道:“赖大侠,我又不是要你的地方!”赖五道:“天下风景好的地方正多,我就知道一处人迹未到之处,景物之佳,实是罕见,你要是喜欢,我倒可以告诉你。” 那少女摇了摇头,道:“不,我喜欢青葱峰,离我家近些。” 那少女此言一出,方生智心中,猛地一动,陡地想起一个人来,面上也不禁为之变色,赖五一挥手,先将方风、方雷两人,挥开了几步。 那少女一见赖五将方风、方雷两人挥开,笑得更是甜媚,道:“赖大侠,你是要帮我向方老儿讨青葱峰呢?还是要阻我行事?” 赖五面色,显得十分严肃,道:“任何门派,肯将根本重地,拱手让人一事,普天之下,古今往来,都未曾听说过。” 那少女“唉”的叹了一口气,道:“这样说来,那我只好硬来了?” 看她的情形,听她的语气,像是她得不到青葱峰,还感到十分委屈一样!赖五一笑,道:“你别胡闹了,还是快回家去吧!近十数年来,你父母不愿生事只是闭门自娱,你也不要给他们惹事才好!” 那少女“格格”一阵娇笑,道:“不错,爹和妈都不想生事,但是,赖大侠,如果他们知道我受了人的欺侮,只怕也不肯干休!” 那少女的声音,听来虽然动人之极,可是她所说的话,却分明是在讹诈!方风和方雷两人,首先大怒,喝道:“谁欺侮你?你自己无理取闹,还说人欺负你么?”赖五忙回头道:“老兄,请令郎不要出声。” 方风和方雷两人,方自一怔,不明白赖五何以要如此吩咐自己的父亲,方生智已然厉声喝道:“风儿、雷儿,不得多口!” 方风和方雷两人,更是一呆,身形展动,已然来到了他们父亲的身边。直到此际,他们两人,才发现老父在望着那少女之际,面上的神色,竟是十分惊骇!对方风、方雷两人而言,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因为点苍派虽然远处云南,但是在中原武林之中,也极具威望。风雷剑客方生智,则更是武林之中剑术的大家,如今,对着这样一个少女,竟然会如此忌惮,实是费解之极! 两人之中,方风为人,比较机警得多,一看出情形有异,便低声道:“爹,那小女娃是什么来历?”方生智却并没有回答他这一问,只是摆了摆手,面色却更加来得苍白了! 方风心中打了一个突,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听得赖五笑道:“你想撒赖,这里人多,也不容你一个人信口雌黄的!” 那少女却又是一阵娇笑,道:“赖大侠,你错啦,我爹还罢了,我妈却是最听我的话!”赖五一听,面色倏地一沉。此际,董小梅也早已下了那个小山峰,来她一见赖五的面色一沉,心中不禁"伴料那么多天,无论在什么情形之下,甚至自己过的,从来也未曾见他板着面孔。可是此际,赖令得他本来,看来十分可亲的面庞,变得威严在赖五的面色一沉之后,那少女在刹那之惶的神色,但是她却立即便恢复了镇定。 只听得赖五喝声叱道:“既是你妈信你的卞了你,如今,你在此无事,还不快走?” 大侠赖五,内外武功均已臻绝顶,扬声讲更是声威俱严,震得人耳际,嗡嗡作响,那容失色,然而,身形晃动间,一缕白烟也似,了一停。回头道:“赖大侠,你既如此吩咐,i赖五转过身去,不再理她,那少女径自下一等到那少女身形不见,风雷剑客方生智一礼,道:“赖大侠,点苍有难,得赖大侠之月赖五连忙还了一礼,道:“方老,你若是须要日夜不停,赶回点苍,将贵派各人,暂时速行!”赖五一口气讲了两个“速行”,事态父答应,便问道:“赖大侠,那又是为了什么自辆马车,以手攀住了车辕,正和那少女讲话。 董小梅为人,何等聪明,一见这等情形,已然知道赖五想要撇开自己,她心中不由得大急,一面向前扑去,一面尖声叫道:“赖大侠,我也去!” 赖五并不回头,只是沉声道:“小梅,你去不得!”董小梅急道:“赖大侠,你曾经说过,我要你做什么,你一定会答应的!” 赖五这才转过头来,道:“不错,我是讲过这句话的,但是却是只准你要求一次,你不留来作为要我向你父亲求情之用么?” 董小梅听了赖五的话,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本来,她心中想弄清楚那个少女的身份,也想和赖五在一起,在武功上可以有很大的进益。但是听赖五刚才说话的口气,分明是如今自己,若是要求与他同行,他也一定会答应的,但是以后,却再难请他,向自己父亲说情了! 用这样大的代价,去满足一下好奇心,未免十分不值,而且,那少女的来历,不见得无人能知,再加上自己仍然要去找沈觉非和冷雪等人,也不能老是跟着赖五远行! 她想了片刻,才道:“赖大侠,我父亲至多还有八九个月,便要在江湖上现身,你……不要去得太久了!”赖五道:“自然!” 他话一说完,便飞身上车,蹄声得得,那辆马车,迅即远去。 董小梅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当地,没有多久,已然看到饶了她等三人,联袂而下。三人见了董小梅,尽皆停住了脚步。连无异上下打量了董小梅几眼,道:“董姑娘,令尊近来可好!” 董小梅心绪烦乱,那有心思去理会他?只是随便“嗯”的一声,算是回答,连无异也不再问,三人一起向前奔去,转瞬不见。 董小梅又呆呆地站了半晌,心中暗忖,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自己腰际的那条寒铁索,看来人人识得,仗着父亲的威名,或则不至于被人欺侮,又有赖五答应为自己讲情,希望父亲能以从此不再管束自己。本来,一切似乎都已经十分理想了,但是,董小梅的心中,却还觉得紊乱到了极点! 她自己知道,她心情的怅然,乃是因为找不到沈觉非之故。方今要务,第一件事,当然是先要找到了沈觉非再说。 但是,天地茫茫,沈觉非又在什么地方呢? 董小梅想到难过处,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黯然地向前走去。 好一会儿,她才出了五台山,上了官道,反正她毫无目的,只是循着官道,向前走出,到了天色傍晚时分,便在一个小镇上,借宿一宵,就这样,一连过了三个来月,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董小梅对于再找到沈觉非一事,几乎已经绝望!那并不是她没有信心,而是以天下之大,一点线索也没有,想去找三个人,当真是谈何容易? 她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一路上,听得武林中人,纷纷传说,已然停止了多年的邪派人物比武排名大会,将在中秋佳节,在巫山朝日峰上召开。当年大会,争得第一名头的那人,来也神秘,去也无踪,武林之中一直不知他是谁,此次大会,将由当年排名第二,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主持云云。 那时候,董小梅已然来到了江南。正是严寒已过,新春将临,轻黄破蕾,微绿生柯之际,可是董小梅的心情,却仍然极之沉重不快。 那一天,她来到了姑苏城外,随着行人,向城中缓缓走去。在将近城门之际,已然十分熙攘,董小梅忽然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肩头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董小梅只当是浮浪弟子,想对自己轻薄,她心中闷气,正无处可出,不由得勃然大怒,转过身来,正待好好地教训其人一顿时,却已然听得一个颇是熟悉的声音道:“董姑娘,久违了!” 董小梅已然扬起的手掌,立即停了下来,定睛看那人时,却又不禁“哼”的一声冷笑,道:“原来是你,你还有面目见我么?” 那人一身衣服,极之夺目,面目也极其英俊,正是在衡山之中,与之相遇,指点董小梅到天柱峰去的司徒仇! 当下只见他剑眉微微一扬,面上现出了一个十分讶异的神情,道:“董姑娘何出此言,在下有何处得罪了董姑娘么?” 董小梅想起在天柱峰上,自己取出了他所给的那块玉玦,差一点没有给皓首神龙一掌打死那件事来,更是不愿理他,“呸”的一声,道:“问你自己!”讲完之后,转身就走! 她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进了城门,心中暗忖,半晌没有声息,司徒仇大约自觉没趣,已然走了,若不是自己不想多事,当真不能便宜了他!她一面想,一面回头看去。 一看之下,董小梅不由得一愣。原来司徒仇非但未曾离去,而且还亦步亦趋,跟在自己后面,离得她极近!董小梅不由得怒道:“你跟住我不走,想要作甚?”司徒仇道:“董姑娘,三个来月前,在下好意对待姑娘,以后又从未见过。董姑娘刚才所说的话,在下实是难明,想要请教一二。” 董小梅见他,竟然赖得一干二净,心中更是大怒,扬起掌来,便待向司徒仇掴去,可是司徒仇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伸手,已然握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道:“董姑娘,此际在大街之上,未免惹人注目,若是在下,当真有该打之道,在无人之处,只要你不怕闪了手,便容你打一个够如何?” 董小梅四面一看,果然已有几个途人,在对自己,伫足而观。 司徒仇的话,实在是一点骨气也没有,而且花巧太过,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其人油嘴滑舌,心术定然不正。但是像董小梅这样的少女,正是极其要人恭维的人,听了居然十分高兴,心中对司徒仇的敌意,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轻了许多。 司徒仇微微一笑,放开了董小梅的手臂,董小梅道:“等一会儿我要打你时,你可不能还手啦?” 司徒仇笑道:“自然,但董姑娘为何要打我,在下倒颇?敢晃牛茨闵裆袷窃冻潭矗尾幌刃菹14换岫偎担俊?br /> 董小梅闻言,不禁苦笑了一下,道:“也好,我们去投店吧!” 司徒仇一笑,道:“大可不必,我识得一位朋友,极之好客,就在城内黄鸿坊居住,地方也极之清雅,董姑娘何不随我前去?” 董小梅道:“我又不识他?怎好去打扰他?”司徒仇笑道:“那位朋友,若是闻得董姑娘的大名,怕不要倒履相迎!” 董小梅听了,不禁有点飘飘然起来,便点头道:“也好!”当下便跟着司徒仇,穿过了大街,又转了几个弯,已然在一所大宅面前站住。 那一所大宅,气象极之宏伟,门口站着四个劲装大汉,一见司徒仇,立时垂下手来,司徒仇只是略一点头,便走了进去。 才一进大门,便见两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道:“正在东大厅上,等着你啦!”司徒仇道:“这位董姑娘,乃是冷面阎王董路之女,你们先让她休息一下,不得怠慢!” 那两个管家打扮的人,想来也是武林中人,一听得“冷面阎王董路之女”八字,面上顿时改容,态度更形恭谨,齐声道:“董姑娘且随我来!” 董小梅此际,心中也不禁犹豫了一下,因为司徒仇究竟是什么人物,她实是一无所知! 而且,司徒仇还几乎害了她,是否应该相信他呢? 但是董小梅却并没有考虑了多久,在那两个管家,殷勤的招呼之下,便已然跟着他们,向前走去。一路上,雕栏画栋,气象富贵之极,到了内堂,才有四个小丫环,迎了上来。 那两个管家吩咐道:“这位董姑娘,乃是一等贵客,好生服侍,不准怠慢!”四个丫环答应,董小梅只跨前了一步,四个丫环,已然如同众星拱月也似,将她围在中间。 第二十六回 竹篱茅舍 董小梅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有过这等经历,早又不由自主,跟着那四个丫环前去,内堂之中,更是精致到了极点。那四个丫环,服伺董小梅沐了浴,又捧出一套极是华丽的衣衫,给她换上,才又奉上食物,董小梅早就饿了,狼吞虎咽,吃了个饱。 待到吃完,她才想起,应该问一问此间的主人是谁才是道理,可是,尚未待她幵口,那四个丫环,一起后退,门口人影一闪,司徒仇体态潇洒,已然走了进来,进口便笑,道:“董姑娘,这里如何?” 董小梅对司徒仇的敌意,此际几乎已然过去,笑道:“好得很,这位朋友是谁啊!”司徒仇却并不立即回答,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董小梅,看得董小梅面颊发红,微嗔道:“你看什么?” 司徒仇笑道:“董姑娘,你这一装扮,天下的美人,全给你比下去了!”董小梅面上,又是一红,道:“别乱捧我!”她口上虽是如此说法,但是心中却极是高兴,心想司徒仇看来,不像是坏人,那玉玦一事,大概另有曲折,还是不要提起的好。 司徒仇的话,才一出口,那四个丫环,又在一旁,不断凑趣,董小梅心中更是高兴。司徒仇笑道:“董姑娘,本宅主人,正在东大厅中相候,还有许多武林中高手,也待瞻仰姑娘风采!” 董小梅道:“我在武林中,籍籍无名,算得什么?” 司徒仇道:“董姑娘太客气了,且随我来吧!”两人一起走了出去,没有多久,便到了一座老大厅堂的门口,她和司徒仇两人,才一在厅堂门口出现,大厅之中,约莫坐着十七八人,全都“刷”地站了起来,司徒仇领着董小梅跨了进去,向董小梅介绍主人,再由主人,介绍那十来个武林中的人物。 宅主人乃是一个胖得出奇的胖子,叫着阴阳手林独,其余许多人,名字一时也记不住那么多,但听司徒仇说来,也全是武林之中,颇有名头的人物。大厅之中,正在乱着,忽然听得“叮叮”之声,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董小梅回头一看间,不由得怔了一怔,进来的人,正是司徒本本! 董小梅只有在山神庙中,和阴风蛇叟司徒本本见过一次。 那一次,司徒本本倏来倏去,当真如同神龙见首,给董小梅留下极深的印象,而且,司徒本本,名头之大,也是非同小可! 但此际,司徒本本,一进了大厅之后,却是满面笑容,直向董小梅走来,道:“贤侄女,董大哥可好么?在下是司徒本本!” 董小梅更想不到司徒本本一开口,便对自己,如此亲热熟络,再加上众人面上,甚有欣羡仰慕之色,她心中实是兴奋到了极点。本来,她也不知司徒本本和自己父亲的交情,是否够得上称兄道弟,竟自答道:“他老人家好,多谢司徒本本相询!” 司徒本本“哈哈”大笑,道:“此间得董姑娘一来,生色不少。” 众人齐声附和,董小梅像是在片刻之间,大了许多,因为和她在一起,对她如此恭维的,全是武林中的有名人物! 众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才一起坐了下来,高谈阔论,言语之间,将董小梅几乎捧到了天上!而董小梅也一点不察,其间是否有什么阴谋。开始,她对于众人的恭维,还觉得受之有愧。可是没有多久,她便安之若素,丝毫也不感到众人是在夸大,反倒也跟着众人,自夸自大起来。 天南地北地扯了将有半个时辰,座间一人忽然道:“最近,怪医姚九霄、绿发婆婆、金剑书生,乃至于太行双雄等人,仍然在追寻矮土地谷守昆一事,董姑娘可有所闻么?” 董小梅为了要表示自己,见多识广,忙道:“自然知道,当那些人,有一次围攻谷公公之际,还是凭我一句话,将他们惊走的!” 座间立时又响起了一片惊叹之声,又有一人道:“这些人费尽心机,要寻找谷守昆的下落,究竟是为了什么,乃是一大秘密,不是我夸口,只怕除我以外,再也无人得知!” 那个人的话,才一说完,司徒本本一笑,道:“且莫夸口,难道贤侄女也不知道?” 董小梅连忙道:“我自然知道。” 那人却不服道:“董姑娘知道?在下却有点不信,董姑娘请说一说,看可是也不是?” 董小梅道:“他们还不是为了九原一”她才讲到此处,心中便自一动,想起谷守昆曾经对自己千叮万嘱,嘱咐自己,不可讲出这件事来,如今不知该不该说? 她才顿了一顿,那人又已笑道:“董姑娘可是不知道了?” 董小梅给那人一激,不再多想,道:“谁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九原清笈》!” 那人却大摇其头,道:“不是!不是!董姑娘究竟还是不知道!” 董小梅一听,不由得心中有气,道:“怎么不是?谷公公还将有关《九原清芨》的一件东西亦给我,吩咐我带走的哩!” 此际,董小梅早已将谷守昆吩咐她的话,丢到了脑后,竟连绝不能向人讲的话,都讲了出来! 只听得司徒本本道:“贤侄女,你要证明你所知是真,也很简单,将谷守昆给你的东西,给大家看上一看,便可证明你在武林中见尔,实在众人之上!” 董小梅道:“这有什么不能?” 她一面说,一面已然伸手人怀。在她伸手人怀之际,她心中又闪过了一丝念头:这东西,连自己也始终未曾看过,能不能给他们看呢?可是,她却并没有想了多久,便将谷守昆交给她的那只盒子,自怀中取了出来!她觉得目前,最要紧的,是要让众人,看得起自己! 她取出了那只盒子,便毅然将之,用力揭了开来! 盒子一揭开,她才看到,放在盒子中的,原来是一把折扇! 那柄折扇,长不过七寸,檀香木为骨,一打开盒子,便觉得香气袭人。董小梅此际,实在也想不通那柄折扇,和《九原清笈》有什么关系,但是她却立即将折扇取了出来,道:“这便是了!” 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一见到了那柄折扇,目光异光陡盛,道:“贤侄女,请给我一看。”董小梅将那柄折扇,递了过去,司徒本本接在手中,手儿甚至于也在微微发抖! 只见他“刷”的一声,将那柄折扇,打了开来,董小梅离他有两个座位,只见折扇的一面,写着二十来个字,另一面,则画着一幅山水,也看不清那些字,写的是什么。 司徒本本两面一看,便自一声欢晡,“刷”的又将折扇合拢,晡声未绝之中,陡地见他,身形一长,钢拐点动,“叮”的一声,整个人掠了起来,如烟也似,向外掠了出去! 这一下变化,董小梅当真是做梦也未曾料到,她连忙“霍”地站起来时,已然听得“叮”的一声,但是那一声,已然从大厅之外传来。 董小梅吸了一口气,张口欲呼时,第三下“叮”的一声,传入耳中,少说也在十来丈开外! 董小梅在一时之间,不由得手足无措,叫了司徒本本两声,了无回音,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司徒本本怎么了?” 大厅中的木,却倶都好整以暇,一点也不急,道:“谁知道他啊,董姑娘,你与他如此熟悉,难道反而不知他做什么了?” 董小梅道:“我和他熟悉什么?今天才是第二次见到他!” 众人惊愕道:“这倒奇了,我们只是闻他之名,有几人还是初次见他哩,你称他为‘伯伯’,如何会才见他两次?” 董小梅听了,不由得呆了半晌,连忙想在人丛中找司徒仇时,司徒仇却已然不知去了何处。董小梅想起,刚才自己在高兴头上,也未曾留意,确是好久未曾听得他讲话了! 当下她又问道:“司徒仇呢,他到哪里去了?”那些人也一起摇头道:“司徒仇?这是什么人,我们不识得他啊!”董小梅一想刚才进来的情形,司徒仇的确只向自己介绍主人,并未与众人交谈,她连忙一个转身,向林独道:“林朋友,你也不认得司徒仇么?” 林独微微笑道:“我自然识他,只怕他走开了,不久便会回来,就是司徒本本,只怕也立即会回来的,姑娘急又何用?” 董小梅此际,方寸已经大乱。她也隐隐感到,那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事,但是众人,却尽皆笑脸相迎,想要发作,也是不能,而且,司徒本本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再追也追不到,只有希望他快些回来,只得又坐了下来。 刚才,董小梅还是兴高采烈,但是此际,她失去了谷守昆交给她的东西,却是无精打采,众人的话,也无心去听,只是频频望着门口,怎知一直等到掌灯时分,连司徒本本的影子都未见! 董小梅再也忍受不住,大声道:“林朋友,司徒本本,怎么还不回来?”阴阳手林独,满是肥肉的面上,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来,道:“董姑娘,你已然问了多少遍了,他不回来,我怎知道?” 董小梅怒道:“他带走了我的东西,我自然要追问他的下落!”林独冷笑一声,道:“董姑娘,咱们话可说明白了,那柄折扇,是你自己,亲手交给他的!” 董小梅一听,不由得呆了半晌,道:“若不是你们说起什么众人围攻谷守昆一事,我怎会将那东西,取了出来?” 阴阳手林独,哈哈大笑,道:“董姑娘,你若是喜欢呢,就在此住上十天八天,也不要紧,在下总是竭诚招待,若是你不喜欢,随时离去,也不会有人留驾,一切悉听尊便!” 林独那几句话,虽然仍讲得十分客气,但分明已然下了逐客令! 董小梅后退了一步,将事情从头至尾地想了一遍,她开始觉得,从司徒仇对自己甜言蜜语开始,一直到此际大厅之中,众人对自己如此态度,一定都是一个有计划的阴谋!不消说,在暗中摆布自己的,一定就是自己已然上过他一次当的司徒仇! 董小梅想到此处,心头不禁大恨,大声道:“好!你们难道不怕我的父亲么?” 董小梅此言一出,更是惹起了哄堂大笑,林独道:“董姑娘,你给令尊赶了出来一事,谁不知道?要怕令尊的,乃是你自己!” 董小梅闻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难怪他们,肆无忌惮,原来他们早已将一切,全都打探得清清楚楚了! 想来,他们不向自己用强,绝不是因为怕自己,而是未能肯定谷守昆是否真将那物事交给了自己,所以才要令得自己,亲手将那东西交了出来!这三个月来,董小梅到处寻不到沈觉非的踪迹,心中已然是郁闷无比,更哪堪此际,又失了明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她不由得越想越恨,猛地跨前几步,叱道:“不论如何,我只找你们算账!” 她一面说,一面手已然按在腰际寒铁索的活扣之上。 阴阳手林独听了,面色立时一变,道:“董姑娘想要如何?” 董小梅一抖手,“仓琅琅”一声响,寒铁索已然出手,喝道:“要杀了你这胖贼,替我消气!”身子向前一扑,寒光闪耀,一招“寒鸦晚号”已然向林独当头罩了下来! 林独仍然端坐在椅上不动,面色阴沉,董小梅正在想他何以如此镇定间,忽然觉得背后风生,董小梅不由得猛地一怔,连忙强一转身时,“嗤”、“嗤”两声,两柄长剑的剑尖,已然在她腰际掠过。虽然未曾伤及皮肉,但是左右衣襟,却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董小梅顾不得再攻林独,抖起寒铁索,又向那两人攻到。可是,她这里一招才发,那两人却已然向后,退了开去,紧接着,一个手持短刀的矮子,已如旋风也似,着地滚到,使的正是“地趟刀”法,董小梅吃了一惊,一跃而起,寒铁索一沉,向下压去,但就在她身在半空之际,背后重又风生!这一次,董小梅人在半空,百忙之中,想要躲避,已然不及! 她向那使“地趟刀”的矮子所击出的一招,尚未得手,左肩之后,“砰”的一声,已然中了一掌!那一掌的力道极大,击得董小梅满天星斗,身不由主,凌空向外,跌了出去! 一直跌出了丈许,才勉强立定,可是刚一站定,“嗖”的一声,一柄判官笔,已然点向她的右腰腰眼,董小梅寒铁索向右疾挥而出,此际,她心中又怒又急,早已不理什么招数,只是乱打乱挥,自然更是吃亏!寒铁索才一向右挥出,左手空虚,眼见一人,疾闪而至,“呼呼”风生,一拳击到,董小梅却是难以躲避,“砰”的一声,一拳正被击中左胸! 董小梅只觉得胸口一甜,只来得及看清那人,乃是一个虬髯大汉,眼前一阵发黑,便自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人事不省! 也不知过了多久,董小梅方始醒了过来,只觉得眼前,一团漆黑,左胸仍是隐隐生痛,摸了摸口角,潮腻腻的,想是受伤之后,还曾吐过血来。 董小梅呆了一会儿,手在地上,用力一按,一跃而起。可是,她才一站定,便觉得满天星斗,头重脚轻,重又“咕咚”栽倒! 这一次,她跌倒在地,觉出寒铁索正在自己身下,她摸索着,将寒铁索抓在手中,重又挣扎着,缓缓地站了起来。 其时,她已经可以看出,自己是在荒野之中,她奇怪何以那些人不杀了自己。但是继而一想,便已然明白,一定是他们知道,自己若是死了,给父亲得知,只怕也不肯放过他们。 但如果将自己打成重伤,不敢再去找他们,则虽然给冷面阎王得知,也是自己做的傻事,自然绝不会代自己出头! 董小梅踉跑向前面,走出了几步,倚着一个枯树头,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心想自己受的伤极重,这里又不知是什么所在,若是有什么歹人猛兽,窜了出来,自己却是万万无法应付!还是趁早先找一家人家,去借宿一宵再说的好。 她折下一枝祜枝,拄着它向前,慢慢地走去,好一会儿,才看到水光掩映,已然来到了一条宽约两丈许的小河旁边。 在小河边上,用竹篱围着,有三间茅屋,新月微露,看得出那三间茅屋,草色甚新,董小梅来到了竹篱门前,手一推,“吱呀”一声,便将门推了开来,她倚着门,道:“有人么?” 此处附近,除了这三间茅屋之外,别无人家,静得出奇。董小梅伤重之后,声音自然不高,但是她一开口,却也惊得附近树上,倦鸟乱飞! 董小梅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回答,又问道:“有人么?过路女人,只求借宿一宵!”讲了之后,等了许久,仍是无人回答! 董小梅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忖此处不像是没有人居住的废屋,多半是种田人,日间辛苦,因此夜来,睡得香甜,是以才听不到自己的叫声之故。她一想及此,便又向前走去。 才走得几步,脚尖便踢到了一件东西,将那东西,踢开了尺许,还听得“当”的一声。 董小梅低头望去,一望之下,她不自由主,身形一晃,几乎跌倒!原来,给她踢了开去的,竟是一只被齐腕断下来的人手!而那人手,五指紧握,还握着一柄短刀,刚才那“当”的一声,便是短刀碰到了一块石头所发出来的!董小梅万料不到,在那样宁静的农舍之中,竟会发现如此恐怖的东西,呆住了好一会儿,作声不得。但茅屋之中,却是始终没有动静。 董小梅心想,反正自己此际,要走也走不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不索性到茅屋之中,去看一个究竟? 主意打定,便又向茅屋之中走去,来到了正中一间的门口,一伸手,“呀”的一声,虚掩着的门,便被推了开来! 董小梅早已料到,在园子中,既然会有断手,在茅屋中,也一定会有什么恐怖的事,在等着自己,果然不出她所料,才一推开门来,月光映入屋中,便见屋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董小梅因为早有准备,因此心中反倒不像刚才那样吃惊。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慢慢地向前,走出了一步。因为地上的尸体,实在太多,几乎找不到插足的所在,她走出了一步之后,不得不以手中的树枝,将一个死人,拨了开去。 在她一拨之下,那死人翻了一个身,董小梅向之一望间,不由得又是~^怔。 那人虽已死去,但是他的致命伤,是在胸口,面上并未变形,董小梅一眼便已然认出,那人正是在林独宅中的一个! 董小梅呆了半晌,又接连翻转了其他几个死人,一一看去,竟全是那些人,连击她一掌,令她身负重伤的那个虬髯汉子,也在其中! 董小梅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奇怪! 她本来将那些人,恨之切骨,如今见他们,尸横就地,自然感到痛快之极。但是,对于那些人,究竟是死在何人之手,她却又不禁奇^! 董小梅心知这些人,若是单力独斗,武功也不一定在自己之上。但是他们人多,若是一窝蜂也似,一拥而上,却也不易应付。而且,那茅屋只不过丈许见方,那么多人,竟全都死在屋中,可见事生仓猝,那些人根本连逃避的念头都未曾起!也就是说,与他们为敌,将他们打死的人,武功极高!董小梅想了一会儿,自然想不出那人是什么人来。在这样的静夜之中,对着那么多死人,董小梅心中,也不禁有点害怕。没有多久,她正待离了开去之际,忽然听得邻室传来了一下呻吟之声! 那下呻吟之声,虽然极之微弱,但是乍一传人董小梅的耳中,董小梅也不禁吓了一跳,因为她此际,实是无法应付任何敌人! 董小梅等了好一会儿,心中忐忑不定,才听得第二下呻吟之声,传了过来。 这一次,她已然可以辨出,发出那呻吟之声的,实在是一个伤重之极的人! 她大着胆子,向邻室走去,房间也是虚掩着,她将门掩了开来,房中极是黑暗,过了好久,董小梅才看清,那房中陈设,极是简单,只有一张竹榻,而在竹榻之上,有一个人蜷伏着,那呻吟之声,就是这个人所发出来的。董小梅向前,跨出了一步,定了定神,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蜷伏在竹榻上的人,微微地动了一下,却以更其微弱的声音道:“孩子,你回来了么?让……妈看看你……快……过来!” 董小梅一听得那人的声音,心头便大受震动,连忙向前,走出了两?剑吹搅酥耖奖呱稀?br /> 她来得近了,方自看清,那人根本不是蜷伏在竹榻之上,只不过因为,她双腿尽皆断去,所以虽是躺着,看来也像是蜷伏着一样! 只见她满头白发,面如黄蜡,口角带血,双眼之中,一点神采也没有,是个瞎子,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所要追寻的谢莲! 董小梅一看清那人是谁,心中不由得大是激动,呆了好一会儿,才道:“沈公子呢?” 但是谢莲却根本不回答她,只是颤抖着抬起手来,但是只抬起了三四寸,却又落了下来,说道:“孩子,你的确是我的儿子,你一直不信,我……也不来^怪^你!” 她讲到此处,胸口急速地牵动了几下,又道:“这三个月来,我逼你将家传内功口诀,尽皆记住,你……一定要去学……” 董小梅乍一见得谢莲没头没脑,说出这一番话来,不由得一呆,听了几句,她才听出,敢情儿谢莲根本不知道来者是谁,而将自己当作是沈觉非了!董小梅心中大恨,正想打断她的话头时,转念一想,又忍住了未曾出声。因为从她的话中来看,沈觉非一定就在此处居住,只不过因为变故骤生,是以才离了开去,若是她知道了自己是谁,当然更不肯说出沈觉非的下落了!董小梅一点儿声也不出,谢莲喘了几口气,又道:“孩子,我是为了你好,但是你内功,却太是不济,本来,我藏有两颗‘毒龙丸’,可以令你内功陆增,但又怕你原来功力太弱,服食下去,反而抵受不住,所以一直未曾出声……” 董小梅听到此处,心头不禁怦抨乱跳起来。 她在武林之中,可以说毫无阅历,但是谷守昆在寒梅谷中九年,武林中各种传闻,董小梅却是听了不少。那“毒龙丸”,乃是两百余年之前,武林怪杰连山大师,以毒龙之诞,合上各种灵药所炼制而成的,总共只不过十六粒。 而多年以来,那十六粒毒龙丸,也不知引起了武林之中,多少风波,早在百年之前,武林中人已然公认,那可以起死回生的毒龙丸,已然用完,却想不到谢莲居然还藏有两颗之多! 董小梅心中震惊之畲,不由得失声道:“当真么?” 谢莲侧了侧头,董小梅的话,她像是依稀听到,呆了一会儿,才道:“自然是真的,我双腿受伤之后,若是服了下去,可有痊愈之望,但是我宁受……断腿之苦,也要……将那两颗毒龙丸留给你……” 董小梅听到这里,她心中虽是憎恨谢莲,但也不禁为之一阵感动! 只听得谢莲又道:“那毒龙丸,就藏在竹榻右脚之中,你三月来,功力大有进展,已然可以服食,服了之后,足可增十年功力!” 董小梅的声音,禁不住微微颤抖,道:“我……我知道了!” 谢莲又叹了一口气,道:“孩子,司徒本本下手极重,妈怕不济事了,你……始终不肯叫我,难道我临死,你仍不肯叫我么?” 董小梅不由得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直到此际,她才知道,敢情事情的发生,是因为司徒本本而起! 那一定是司徒本本等人,将自己移来荒郊之际,与谢莲等人相遇的,而谢莲等人,不消说,一定是离开了衡山之后,便在此隐居,却不料事有凑巧,被司徒本本一伙人撞到。 当然,激战因此而生,谢莲是伤在司徒本本之手,那些人,大约全是死在冷雪和沈觉非两人手下,而冷雪及沈觉非两人,而今不知去向,可想而知,是被司徒本本,追了下去! 董小梅一则,心急沈觉非的安危,二则,谢莲的要求,她根本无法应承,因此好半晌,则声不得。 谢莲却又叹道:“孩子,你……始终……不肯么?孩子……你快……叫我吧……要不然,我……实是……死不瞑目!” 她那几句话,讲来更是凄楚到了极点,董小梅想起自己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又严厉得不近人情,心中一酸,眼泪也已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心想她反正认不出自己是谁,自己就算叫她几声,让她死前,心灵上得到一丝安慰,又有何妨? 因此,董小梅便哽咽道:“妈……孩子在叫你了,妈,妈!” 谢莲的面上,现出了一个满足之极的笑容来,道:“孩子,妈也甘心了,孩子,你的父亲,乃是凉州一怪,姓饶名奇化。你也不必去找他,雪儿……人很好,她害了你的养母,你不必怪她,你们两人,乃是很好的一对,快点……成婚……” 谢莲讲到此处,喘了几口气,而董小梅则整个人,全都呆了! 谢莲像是也觉出了气氛有什么不对,连声道:“孩子,你……怎么啦?” 董小梅实在忍受不住,大声道:“我不是你的孩子,沈公子也不会和冷雪成婚的!你别胡说!” 谢莲的身子,在竹榻之上,猛地震了一震!本来,她伤势重到了极点,连神智也已然一半昏迷,所以才会误将董小梅当作是沈觉非,但是董小梅的话,却还是像利箭一样,刺入她的心中! 只见她右臂,倏地扬起,道:“你是谁?” 一个“谁”字,刚一出口,五指如钩,已然向董小梅疾抓而至! 董小梅万万料不到,一个垂死之人,突然出手,居然力道还如此之大,出手还如此之快疾,她想要躲避时,却已然慢了一步!只觉得右臂之上,一阵剧痛,已然被谢莲,紧紧抓住! 谢莲的五指,深深地陷入她手臂之中,连臂骨也被捏得“格格”作响,几乎捏断,董小梅心中大惊,事已至此,实在容不得她再作考虑,左手猛地一挥,扬起寒铁索来,向谢莲当头击下! 谢莲的那一抓,本来已然是临死之前,拼命的一击,董小梅一索击到,她根本不知回避,只是又叫道:“你是谁?” 她这里三个字,才一出口,寒铁索已然挥到,只听得“波波波”三声过处,寒铁索尖端,三枚青光闪耀的小梭,已然一齐插入谢莲的额角之中,谢莲连声都未出,便自死去! 谢莲一死,握住董小梅左臂的五指,力道自然也松了下来。 董小梅对于刚才,刹时之间,所发生的事,简直不知所以!直到她觉出右臂一松,方始定了定神,这才知道,谢莲已然死在自己的寒铁索下! 而董小梅刚才的那一击,因为事出紧急,几乎也用去了她全部的力道,一时之间,只觉得身子发软,竟连将寒铁索从谢莲额上抖出来的力道都没有,只是呆呆地站着,能够支持着,不让身子跌倒,已然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董小梅正待将寒铁索抖出,离开此处之际,忽然之间,她觉出一阵轻风,掠进了屋子! 董小梅此际,乃是背对着房门的,她虽然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可以知道,那是一个人,掠了进来,便陡然地停住! 董小梅只觉得自顶至踵,生出了一股凉意,连回过头去,看一看来人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踏进了屋子。但那阵脚步声,和刚才的那阵轻风一样,都是才一进来,便陡然地停住,像是为屋中的景象,吓得呆住了一样! 董小梅只觉得背脊发凉,但是好一会儿未见有什么动静,却又令得她大是奇怪! 正当她准备回过身来之际,突然听得身后,响起了一个少女的声音,道:“你,你杀了我的姑姑!” 董小梅刚辨出那是冷雪,心中还在诧异,何以她的声音,竟然如此平静,如此一点不出意外之际,冷雪的第二句话,又已发出。 那一句话,和刚才那句,完全一样,但是口音之中,却已然充满了愤怒,激动,简直令人听来,心惊肉跳,董小梅猛地一个转身,转了过来,只见冷雪就在自己面前,五六尺远近处。 在她的身旁,另有一人,如玉树临风,却正是她千思万想的沈觉非!冷雪的眼光,并不望向董小梅,却只是望着已然死了的谢莲。 只见她嘴唇抖动,泪水直流,连双手也在微微发抖,慢慢地向竹榻走来。董小梅就站在竹榻的旁边,虽然冷雪并不是望着她而来,她心中也不禁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退出了两步,冷雪则已然来到了竹榻边上,跪了下来。 只见她伸手,在谢莲的面颊之上,抚摸了一会儿,道:“姑姑,你死了么?你怎么不等见雪儿最后一面,就这样死了?” 她一面说,一面泪如泉涌,董小梅只得怔怔地望着冷雪。 她明知冷雪绝不肯放过自己,可是她此际,却连逃走的力道也没有! 只见沈觉非身形一晃,悄然来到了董小梅的身边,低声道:“小梅,你闯祸了,还不走么?”董小梅道:“我……走不动!” 他们两人的交谈之声,虽然极是低微,但是冷雪却也已然听到! 尚不待沈觉非再说什么,冷雪已然抬起头,向董小梅望了过来。 只见她面罩寒霜,双眼之中,所射出的光芒,宛若两道冷电,董小梅才一和她的眼光相触,便全身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第二十七回 新仇旧恨 沈觉非在一旁,看出情形不好,连忙叫道:“冷姑娘一”可是,他下面的话,尚未出口,已然听得冷雪以冰也似冷的声音道:“不必说了,她走不了的。”那种冰也似冷的口气,沈觉非曾经听到过一次,那是在他自己的家中,冷雪出手,杀他母亲点苍神女方婉之际,所听到的! 当下沈觉非也不禁为之猛地一怔,冷雪却已然转过头去,道:“姑姑,你苦了一辈子,却终于死了,你放心吧,雪儿蒙你养育,不会忘了你的!姑姑,雪儿一定永远记得你!” 在冷雪转过头去,对着谢莲的尸首讲话之际,沈觉非一拉董小梅,两人已然悄悄地向房门口退去”董小梅心知沈觉非是要帮助自己逃走,心中不禁大是高兴。可是,他们两人,才一退出几步,还未来到房门口时,冷雪已然霍地站了起来。,她在竹榻之上,扯过了一条被子,将谢莲的尸首盖上,便立即转过身来,道:“沈公子,不关你的事,你让开些!” 沈觉非一听,心中不禁为难之极! 这三个多月来,沈觉非和冷雪两人,朝夕相对,他是生在极度矛盾的心情之中! 当日,在衡山脚下,他要和董小梅一起离去之际,乃是被冷雪点了穴道,强劫而走的。冷雪一将他劫走,便立即和谢莲两人,离开了衡山,一直来到此处,盖起了茅屋,居住了下来。 这其间,不要说是在路上,就是定居之后,他也简直随时随地都可以逃走。但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他每一天,都想离开冷雪和谢莲。但是每一次,当几乎要下定决心的时候,他总是自己对自己说:多等一天吧,多等一天,又怕什么?就这样,一天,一天,他仍然要和谢莲与冷雪两人在一起。 这期间,他勉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和冷雪在一起的时候,他尽可能表现冷淡,他知道冷雪对自己,也是一样。 在这期间,谢莲却对他十分严厉,强迫他记下了皓首神龙所传的内功口诀和那“天罡六掌”、“天罡刀法”等不传之秘的招式。 沈觉非本来绝不想领谢莲之情,因为谢莲是误将他当做儿子,所以才将那些绝技传授与他的。但是沈觉非一接触到这样神奇的武功,他却是不免如痴如醉,因此,虽是短短的三个月,他功力也增进不少。 这一天晚上,谢莲因为双腿的伤势逐渐恶化,已然在三天之前,忍痛将伤腿,一齐截去,卧在竹榻之上,身子乏力。 在天色黄昏时分,沈觉非觉得他自己实是不应该再在此处待下去,在杀母仇人身上,学习武功,他心情极之苦痛,呆呆地坐在河边上,一声不出。 渐渐地,他发现河水之中,多了一个俏生生的影子,那是冷雪。 他竭力地抑制着心中的激动,转过身来,道:“冷姑娘,我要走了!”冷雪像是不置可否,只不过她也立即转过头去,避免与沈觉非的眼光接触,幽幽地道:“沈公子,你随时都可以走的,为什么一直不走?” 沈觉非无话可答,因为他想要讲的话,实在讲不出口来! 在这三个多月来,他更是深知,自己是爱着冷雪的。但是,冷雪却又是他的杀母大仇人!他母亲惨死在冷雪之手,乃是他亲眼目睹,绝不容有丝毫怀疑的事! 沈觉非呆了半晌,心中闷郁之极,翻手一掌,向河水中拍去! 那一掌,力道极大,只听得“轰”的一声过处,河水之中,隆起了一股丈许高下的水柱来。冷雪平静地道:“不错,一招‘阳回斗转’,已然有两三成火候了!” 沈觉非一听,心中又不禁如同刀割一样地难过,那是仇人的功夫! 他顿了一顿,大声道:“我以后再也不使这功夫,我要走了!” 冷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并不回答,身形飘动,却向前面,走了出去。本来,沈觉非若是下定决心要走的话,可以立即向相反的方向逸出的。可是,在呆了半晌之后,他却又不由自主地跟在冷雪后面,向前走去! 两人默默无语,向前走去,一直走出了三四里,冷雪才陡地转过身来,道:“你……你为什么跟着我?”沈觉非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冷雪眼中,泪花乱转,道:“沈公子,如果不是姑姑,我也希望你立即离去!” 沈觉非道:“但是你姑姑错了!” 冷雪痛苦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她错了,但是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事,我都是原谅她的!”沈觉非呆了半晌,才迸出四个字来,道:“我不原谅!” 冷雪并不出声,拣了一个树桩,坐了下来,沈觉非只是呆呆地站着。不知不觉间,又已然过了一个来时辰,天色更是浓黑了,冷雪才又开口道:“沈公子,这些日子来,你一直不肯离去,可是为了我么?” 沈觉非道:“是。”冷雪苦笑了一下,道:“沈公子,你快走吧。”沈觉非倒未曾料到,冷雪反会劝他快走,他一怔之下,道:“你……你不愿见我?”冷雪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我不必多说,你也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我们……我们……”她一句话未曾讲完,陡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厉笑之声。 冷雪和沈觉非两人,一跃而起,他们一听便已然认出,那笑声,正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所发!冷雪忙道:“快!咱们快回茅舍去!” 她一面说,一面身形,已然向外,疾掠而出,沈觉非连忙跟在后面,两人一先一后,向茅舍之中,疾驰而去! 而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如何会在此处附近,突然出现,作书人也必需交代一番。 原来,近数月来,司徒本本为了八月中秋,将在巫山朝日峰上,举行排名大会一事,预作准备。昔年排名大会上,他位居第二,在这次大会之中,他雄心万丈,要夺第一之位。 武林之中,若有什么事发生,传言何等之快,此际,整个武林,早已轰动,司徒本本也定下计划,联络二十年前,他所认识的黑道上人,准备在朝日峰上,一旦得胜之后,便趁机在各派之外,另立一派,囊括邪派中人,与各正派在武林之中,分庭抗礼。 那阴阳手林独,原是司徒本本手下的一名小卒,司徒本本打听得他二十年来,专干没本钱的买卖,已然成了富豪,因此便在他家中居住,四处派人,请黑道上的高手,来与之相会。 当司徒仇将董小梅引进林宅之际,司徒本本,也正在大厅之上。而司徒仇将董小梅安置在内宅之中,立即到大厅上,向司徒本本,讲起董小梅已被骗信一事。其时,关于《九原清笈》,已有线索一事,武林中已然尽人皆知,各种传说不一。 在各种传说之中,有一个传说,便说是谷守昆已然将有关《九原清笈》的秘密,交给了冷面阎王董路之女。传说本来语焉不详,司徒本本一听得董小梅在此,心中一动,与众人商议之下,便定下了阴谋。 怎知董小梅毫无处世经验,给众人一捧一激之下,居然自动将有关《九原清笈》的秘密,交到了司徒本本的手中! 司徒本本立时逸走,那些人也立即翻脸,在将董小梅打昏过去之后,他们依照原来的谋划,将董小梅运至荒野,而司徒本本和司徒仇两人,也在其地等候,众人不免问起那柄折扇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司徒本本只是随口敷衍几句,并不详谈,众人武功全不如他,自然也将之莫“”如何。 而此际,司徒本本以及众人所在之处,正离谢莲等三人所隐居的茅屋不远!是以冷雪和沈觉非,才会听得司徒本本的笑声。 本来,冷雪和沈觉非两人,立时离去,因为天色浓黑,司徒本本,也未曾觉察,但众人之中,阴阳手林独,最工心计,司徒本本得了秘密之后,一句也不肯说,他心中大是不满。但是他当然未曾出声,只是退在一隅,也不像众人那样凑热闹。 冷雪和沈觉非两人,向外逸去之际,却刚好被他,看在眼中,他心中一凛,忙道:“刚才有人偷听!”司徒本本听了,不由得猛地一惊! 司徒本本心知,自己得到了有关《九原清笈》的秘密,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可以说再无宁日,便是连这些人,他都不敢相信,更何况有人窥伺?因此便连忙率众,追了上去。 冷雪和沈觉非两人,才一来到茅舍,司徒本本,已然最先追到! 冷雪一听得身后有钢拐点地“叮叮”之声,已然知道不妙。但是她却并不转身,只是低声道:“沈公子,你快进去,由我来应付他!” 沈觉非道:“你应付得了么?” 就这两句话功夫,司徒本本的怪笑之声,已然自远而近,铺天盖地也似,疾卷而来!两人一齐转过身来,司徒本本已然在他们身前丈许处站定,双方之间,只不过隔着一道竹篱。 冷雪强自镇定,道:“我姑姑在此静居,你敢前来骚扰么?” 司徒本本一鼓作气向前追来,追到此处,心中也是不敢大意,一听得冷雪如此说法,奸笑一声,道:“谢女侠何在?” 他一言甫毕,只听得“呼”的一声,一扇窗被推了开来,谢莲已然现出上半身来,道:“司徒本本,你又来了么?” 司徒本本一听得谢莲的声音,不由得一呆。可是他向谢莲一望之下,却不由得大喜! 原来,他以为以皓首神龙之能,谢莲双腿之伤,一定可被医愈,而谢莲的功力,则在自己之上。可是此际,他一眼便已然看到,谢莲面容憔悴,八脉不调,那是残废人之相,当然是她双腿断去,为时不久,自己足可趁此,除一强敌! 他向身后一看,司徒仇等众人,也已然跟到。他向后一挥手,示意众人暂勿向前,哈哈一笑,道:“正是在下,谢女侠,一别三月,在下与谢女侠之间,颇想作一了断!” 冷雪一听得他如此说法,不由得猛地一惊,道:“你要动手,找我好了!” 司徒本本钢拐一点,“叮”的一声,身形掠起,已然越过了竹篱,道:“凭你也配!”冷雪向前,一步跨出,她心知谢莲断腿不久,元气大伤,未能恢复,和司徒本本动手,可能要吃亏,因此准备犯险和司徒本本,斗上一斗!可是,她这里才一跨出,司徒本本钢拐点处,已然向谢莲居室的窗口,疾扑而到。谢莲虽然双目不能视物,但是觉出面前,一股劲风压来,也知道是司徒本本,迎面攻了过来。 她连忙手一按,身手向后一缩,向竹榻的一端,避了过去。 司徒本本在向前扑出之际,钢拐一式“仙人指路”,向前直指,而且,还按动了机括,三枚麦核钉,“嗤嗤嗤”电射而出。 但是谢莲躲得极快,司徒本本的一拐三钉,尽皆落空。 司徒本本一不做二不休,左拐就势一点,整个人已从窗中,穿了进去,在室中倚墙而立。 此际,冷雪一见司徒本本,已然穿人了谢莲的房间,想要赶了过去时,但是阴阳手林独、司徒仇等十余人,已然一哄而上,和冷雪、沈觉非两人,就在院子中,大战起来。 司徒本本一站定,谢莲立即转过身子来,面对着他。 司徒本本虽然觉得,眼前乃是除去夙仇的最好机会,但是他究竟不知谢莲伤势如何,心中仍是不敢稍有大意,见谢莲半晌未有动作,他才右拐扬起,向谢莲的左胸,点了过来。 这一招“浪卷尖礁”,去势虽疾,但却是虚招,志在试探。 只见谢莲自腰以下,均为薄被所遮,左掌当胸,右掌下垂,端坐不动,对于司徒本本的那一招,竟然恍若无觉! 司徒本本的那一招,本来是准备攻到离谢莲左胸四五寸处,一等谢莲有所动作时,便立时撤拐回招的。可是,在他那一招使老之后,谢莲仍然一动不动,司徒本本心中一面觉得奇怪,一面却不肯就此放过了这个机会,身子向前一俯,钢拐拐尖,已陡地向前,伸出了六七寸!可是,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突然谢莲右手向外一翻,“嗖”的一声,只见满室尽是精光闪闪的刀影,已然将司徒本本的上盘,尽皆罩住! 司徒本本大吃一惊,这才知道上当,心想皓首神龙,天罡刀法六招,和天罡六掌,同样威震江湖,只不过近十余年来,并不使用,自己如何忘了?尚亏他功力非凡,一见眼前刀光闪耀,已然避无可避,双臂向外一张,将两柄钢拐,一齐向上,疾扬了起来! 他双腿早已齐股断去,全仗钢拐支持,两柄钢拐,向上一扬,身子立时向下沉去,陡地矮了三尺,谢莲那一招,便削他不中,只是将他的头发,削去了一绺!司徒本本心中暗叫好险,右拐已然贴着竹榻,横扫而到。谢莲手中钢刀向下一沉,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刀拐已然相交! 谢莲双腿新断,比不上司徒本本,断退已有二十年之久,刚才,司徒本本一拐贴着榻面扫到,她除了横刀以格之外,实是无法可想。而刀拐相交之下,谢莲的弱点,却在片刻之间,暴露无遗! 本来,谢莲的功力,还在司徒本本之上,两件兵刃相交,足可将司徒本本的钢拐,荡了开去的。可是此际,她在元气大伤之下,内力早已打了一个折扣,司徒本本虽然仍觉得对方的力道,极之强大,但是相形之下,谢莲的那柄单刀,反而被震起了半尺! 司徒本本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喜,一声长晡,左拐点地,身子又已一长,右拐一招“五岳齐崩”,荡起了一股强烈已极的劲风,向谢莲当头,压了下来! 谢莲的身子,向旁猛地一侧,右手单刀,向前便搠,一招“满天星斗”,刀光乱晃,处处指向司徒本本胸腹间的要害! 此际,谢莲对于当头压下的一拐,竟然全不之顾,分明乃是拼命的打法!司徒本本一见刀到,左拐一点,整个身子,就着一点之力,横了过来,但是右拐的那一招,却仍然是招式不变。 这种怪异灵巧之极的身法,本来是他在山洞之中,苦练而成的“蝙蝠功”,那是蝙蝠在飞翔之间,无声无息,他向上陡地将身子横在半空,也是了无声息。 一则,此际在院子中,正是杀声震天,二则,司徒本本身法轻盈,了无声息,谢莲双目倶盲,只是靠听声辨位,她一刀向前搠去,分明可以将司徒本本搠中,但是却搠了个空! 如果说,司徒本本已然避了开去的话,头上疾压而到的一拐,却又不应存在! 若是她双目不曾失明的话,本来,对这样的形势,可以一目了然,但是,她吃亏在双目不能视物,这样的情形,她一时之间,只感到莫名其妙!i在一刀搠空之后,她虽然立时觉出不妙,但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她不禁呆了一呆。高手过招,哪有一丝一毫的时机可失?在她一呆之际,司徒本本的一拐,离她头顶已不过尺许。 谢莲觉出当头压下的那股力道,陡然之间大盛,心知再要扬刀去搁,就算抵挡得住,也要吃亏!更何况从刚才刀拐相搁的情形来看,刀拐再度相交,只怕不死在他拐下,反要死在自己的单刀之下! 片刻之间,她心念电转,已然有了决定,将全身真气,凝于背后以及左掌掌心,猛地一低头,那一拐,带着排山倒海也似的力道,“砰”的一声响,正砸在她的背上! 虽然她早已将一半真气,凝在背部,立即起而相抗,但是那只不过令得她不致于立时丧身,却不能令她,不受重伤! 司徒本本一拐击中了谢莲,身子便向下沉来。 他自度这一招“五岳齐崩”,足运了九成功力,即使是皓首神龙本人,若是被这一招,齐齐正正,击中了背部要害,只怕也难免受伤!因此,他心中高兴之极,身子也向下沉来。 但是在他身子向下沉来之际,谢莲已然在气流极之微弱的动荡之中,觉察到了他身子的所在,左掌向前一推,一招“六丁运天”,已然发出! 那一招,不但其来得突然,这一方面,司徒本本,未曾料到,而力道之大,更是大大地出乎司徒本本的意料之外! 因此,司徒本本一觉出谢莲这一掌击到,已然避不开去,而且,更未立即运气,与这一掌之力相抗,“叭”的一声,一掌正被击在左胁之下,尚亏他觉出不妙,立即双拐一点,向后倒纵而出! 借着迅速后退之势,将那一掌之力,卸去了一半,但是他整个身子,仍不免向外,直飞了出去!而此际,冷雪和沈觉非两人,虽是以寡敌众,却已占了上风,他们两人,各夺了对方手中的兵刃,以少围多,将十来人,全都赶进了屋子之中!而且,已然杀死了六七人! 司徒本本从屋中疾跌了出去,首当其冲,便有四人,被司徒本本,撞得骨折筋裂而亡! 就在此际,屋中传出了谢莲的怪笑之声,道:“司徒本本,一拐换一掌,谁也不曾吃亏,再进来啊!”谢莲两句话才一叫完,便已然口角流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但是司徒本本却不知道这样的情形。 他中了一掌之后,左胁奇痛无比,一时之间,也不知伤势如何。而且,谢莲发出那一掌,乃是在中了一拐之后,他自然不知道,谢莲在未中一拐之前,已然将力道蓄定,还只当谢莲在中拐之后,力道尚且如此之强,如何再敢在此逗留? 只听得他一声怪晡,道:“仇儿快走!”钢拐过处,身形掠起,已然从大门口,向外飞掠而出。此际,只有司徒仇和阴阳手林独两人,未曾受伤,一见司徒本本,向外走去,也连忙夺路逃走。林独走得慢了一步,虽然身在院子之中,被冷雪赶了过来,一刀将他左手,齐腕断了下来! 林独虽然断了一手,仍然没命也似,向外面逃了开去! 冷雪若不是糖念着谢莲的安危,一定不肯轻饶,她回到屋中,谢莲喘着气,道:“司徒贼子,中了我的一掌,快追,免留后患!” 冷雪忙道:“姑姑,那你自己……” 谢莲心知自己中了一拐之后,已然难以活命,但多少也还可以支持一个时辰,若是司徒本本留在世上,却是无穷后患!因此她忙道:“别理我,你们追不上,快点回来就是了!” 冷雪虽然不愿,但是也不敢违背谢莲的意思,便和沈觉非两人,向前追了出去。可是这一耽搁,司徒本本,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他们两人,追出老远,也未曾发现他的踪迹。 也就在他们两人追赶司?奖颈局洌∶啡醋擦私矗?br /> 董小梅撞进来以后的事情,前文已然详细述过,此处不赘。 却说冷雪追出老远,想起谢莲的话,便立即赶了回来。 可是,当她赶回来时,却已然慢了一步,董小梅慌乱之间出手,将寒铁索尖端的三枚尖梭,一齐插入了谢莲的额中!而且,当冷雪掠进屋来之际,董小梅甚至还未曾将寒铁索抖了出来!冷雪一踏进房门,一见这等情形,几疑是在做梦! 她立即站住了身子,再定睛看时,那么可怕的事,却完全是事实!一时之间,她心中难过到了极点,竟连高声讲话的力道都没有,所以才发出了那一句语音令得董小梅惊讶的话来。 而沈觉非随后赶到,一见这等情形,也是为之大吃一惊! 前事表完,书接上文,当下沉觉非听得冷雪叫他走开,他心中不禁为难之极!他明知董小梅杀了谢莲,冷雪一定绝不肯放过她。虽然自己在此,冷雪一样会动手,而自己和董小梅,就算是两人联手,也未必会是冷雪的对手。但是,如果自己一走,只怕董小梅的处境,更是极之危险!而且,董小梅看来,身受重伤,简直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因此,沈觉非忙道:“冷姑娘,你不妨冷静一点,董姑娘不是随便杀人的人,其中定有曲折!”冷雪一声长笑,笑声之中,充满了怨毒,道:“不管有什么曲折,她杀了我姑姑,我就绝不能容她,活在世上!” 董小梅心知谢莲之死,固然是因为自己寒铁索的一击。 但如果自己,不向她发出这一击的话,只怕她也绝活不到现在。可是如今的情形,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她听得冷雪讲话,如此斩钉截铁,心中也不禁有气,冷笑一声,道:“沈公子,你何必多说?天下只有你,人家杀了你的母亲,你能以面对杀母仇人不作报仇之想,别人怎肯?你快离开,由我一人抵挡便了!” 董小梅此言一出,沈觉非首先面色“刷”的变得比纸还白,而冷雪也不由自主,身子猛烈地为之,震动了一下! 一时之间,茅舍之中,静到了极点! 好一会儿,冷雪才缓缓地道:“我杀了沈夫人,当然要偿命,你杀了我姑姑,也休想逃得出去!”董小梅此际,早已豁了出去,冷笑一声,道:“我杀了她,当然不会逃,你也不是男子,就算你是的话,我也不会再来害你,以甜言媚笑,令得你壮志全消,竟然不作报仇之道,为天下人耻笑!” 董小梅侃侃而谈,只讲到一半,沈觉非的面色,已然更白。 等到讲完,冷雪的身子,又震了一震,向前迈出了一步,道:“等你死了之后,我定然遂你心愿,叫沈公子杀我便了!” 董小梅“嘿”的一声冷笑,道:“那时,我死也死了,怎能知道?你若是有骨气,敢以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早已去自寻死路了,哪里还等得到今天?”冷雪的胸口,急速地起伏着,正待再说话时,沈觉非陡然大喝一声,道:“谁也别再开口,听我说!小梅,我杀母之仇,当然……要报,你放心,我绝不做为天下人耻笑之人……” 讲到此处,沈觉非面上的神情,已然是痛苦到了极点! 他吸了一口气,续道:“冷姑娘,董姑娘如今,身受重伤,你也不应趁人之危,等她伤愈了之后,我也不多管闲事,若是你想斩草除根,我们两人加起来,武功也不如你,你尽可趁早下手!” 沈觉非被董小梅的话,刺得入心入肺,心中实是激愤之极,是以才讲出这样的话来! 董小梅一听,大声道:“说得好!” 冷雪则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沈公子,你心中当真以为,我会想斩草除根么?” 沈觉非经她这一问,不由得无话可说! 因为,冷雪若是要斩草除根的话,一出手间,便可以达到目的! 冷雪见沈觉非不答,冷笑了几声,道:“好,我便依你所言,待她伤愈之后,再报姑姑之仇。我绝不会再向你出手,但是你若是想报杀母之仇,我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冷雪一面说,一面心中实在伤心到了极点,眼泪早已滚滚而下! 她话一讲完,一个转身,以薄被裹起了谢莲的尸体,身形一闪,便已然向外,疾驰而出! 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等她走了之后,才一起松了一口气。 沈觉非道:“小梅,这一下,你当真惹下了大祸啦!” 董小梅却一笑,道:“沈公子,我的心中,反而只感到高兴!” 沈觉非不由得愕然道:“高兴?你高兴什么?”董小梅忽然道:“沈公子,我给你补的衣服呢?给你扔掉了么?”沈觉非道:“谁说的,我正穿在里面。”董小梅笑道:“那就是了,从此以后,我和你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我们更该在一起了!” 沈觉非听了,苦笑了一下,董小梅忙道:“沈公子,我说得不对么?” 沈觉非点了点头,道:“对。”可是他却立即将话题,岔了开去,道:“小梅,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又怎么会受伤的?”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董小梅想起这三个月来的经历,夜夜独对灯火,以及被人欺骗、身受重伤等事,不由得悲从心来,扑在沈觉非的怀中,哀哀痛哭起来。沈觉非心知董小梅一定是受了委屈,可是此际,他自己心乱如麻,也根本想不出用什么语言,来劝慰董小梅,令她别哭! 董小梅哭了好一会儿,心中的郁闷,尽皆得到了渲泄,想起自己终于又能伏在沈觉非的怀中,心中又高兴了起来,忽然破涕为笑,道:“沈公子,我心中又不觉得难过了!” 第二十八回 雨夜争扇 沈觉非又苦笑了一下,心中暗道:“你心中的痛苦,一哭便自消散,但我心中的痛苦,却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消失!”他心中的话,自然没有对董小梅讲出来。董小梅还带着眼泪,但是却已然笑容满面,道:“沈公子,我知道谢莲有两颗毒龙丸,藏在竹榻脚中。” 沈觉非自然也听过毒龙丸之名,吃了一惊,道:“小梅,你就是因此,才将她打死的么?”董小梅撅起了小嘴,道:“谁说的?就算我不动手,她此时也早死了!”接着,她便将自己受伤之后,来到此处的情形,说了一遍。 沈觉非听了,叹了一口气,道:“小梅,我深信你所说是实,但是冷姑娘焉肯相信?” 董小梅忙道:“我们两人,各服一颗毒龙丸,功力便可陡增,两人联手,未必打不过她!”沈觉非心中暗道:“问题不在于打得过冷雪还是打不过冷雪,乃是在于自己心中,深深地爱着她,根本不愿和她动手!”当然,他又没有将心事说出来,只是道:“若是皓首神龙知道了,只怕也要找你!”董小梅却“哼”的一声,道:“我就不信皓首神龙一世英名,会像冷雪那样,蛮不讲理!” 沈觉非道:“但愿如此!” 董小梅道:“闲话少说,我们快将毒龙丸找出来吧!”沈觉非来到了竹榻之旁,他手中仍执着夺来的一柄利刃,“刷刷”两刀,将竹榻的脚,砍成了两半,果然,“啪啪”两声,在竹节之中,跌了两只密封的小盒来。那小盒子,只不过半尺见方,董小梅连忙一俯身,拾了一只,打了开来。 只见盒中,放着一颗,如莲子大小、色作碧绿的丹丸。那丹丸的异香直人肺腑,闻所未闻!董小梅心中大喜,拈住了这颗毒龙丸,道:“沈公子,你先服了这一颗。” 沈觉非明知能以服食到一颗“毒龙丸”,乃是习武之士极是难得的际遇,但是他却不愿意去占谢莲这个便宜,道:“小梅,你伤势甚重,先服下一粒,那一粒,留给谢女侠的儿子吧!” 董小梅“呸”的一声,道:“别傻了,她的儿子,谁知道是死是活,你武功那么差,正好借毒龙丸之力,凝固身体,增气定力,留着给人家干什么?”她一面说,一面已然向沈觉非走了过来,趁着沈觉非要开口讲话之际,“啪”地一弹,已然将那粒毒龙丸,弹进了沈觉非的口中! 沈觉非想不到董小梅会有此一招,陡地一呆,那粒毒龙丸,见津便化,已然成了一股液汁,咽了下去,沈觉非苦笑了一下,道:“还有一粒,你服了吧!”董小梅打开另一只盒子来,也将毒龙丸服下,两人就在茅舍之中,运气打坐。 一打坐,便过了半夜,两人丝毫也不觉得饥饿,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分,董小梅才一跃而起,笑道:“沈公子,我伤势痊愈了!” 沈觉非早就觉出全身真气鼓荡,在不到一个对时之间,已然大受裨益。当然,毒龙丸之效,不是仅止于此,在一个月之内,功力突飞猛进,乃是可以期待之事。但是,他心中的难过,却更是加强了!因为,在他武功不济的时候,他还可以自己安慰自己,不为母亲报仇,乃是武功太低之故。但如果武功增进之后,他焉能再为自己找借口? 当然,他真正不想为母亲报仇的原因,是因为爱上了冷雪。可是这个原因,却是只能深藏心底,万万不能说出口来的,只要一说出口来,便是千夫所指,百口所詈,再也难见世人了,就算是深藏在心中,也已然令得他良心难安,如为千百条毒虫所噬咬一样地痛苦!当下只见董小梅在屋中来回走动,满面欣喜,道:“沈公子,你准备到哪里去?” 沈觉非苦笑了一下,道:“我一点主意也没有。”董小梅想了一想,道:“沈公子,我和赖大侠一起在五台山时,曾见你外公和两个舅舅来着,噢,是了,还有一个女子,和冷雪一模一样!” 沈觉非奇道:“听你说相似,世上哪有一模一样之人?” 董小梅笑道:“说给你听,你也不信,她除了颊边,有一粒红痣之外,其他地方,完全和冷雪一样,连年龄俱都相仿!” 沈觉非见董小梅说得如此肯定,不由得奇道:“冷雪的身世如何,本就不明,谢女侠一口咬定,她才是我爹的女儿,已然证明是谢女侠弄错,如此说来,冷雪难道还有一个孪生姊妹?” 董小梅嘟起了小嘴,她不愿沈觉非提起冷雪来,只是冷冷地道:“谁知道!” 沈觉非却是不肯轻易放过,立即追问道:“那少女是什么人?” 董小梅却道:“我不知道。”沈觉非只当她不肯说,忙道:“小梅,你告诉我吧!”董小梅摇了摇头,道:“我确是不知!” 沈觉非道:“那你将如何遇到那少女的情形,讲给我听听!” 董小梅道:“我肚子饿了,咱们找点东西吃吃,吃饱了再说。”沈觉非道:“好,我去煮饭,你在这里等我董小梅笑道:“我和你一起去!” 距此间变故之生,只不过过了一日夜功夫,厨房之中,仍是百物俱备,不一会儿,两人合力,便煮出了一餐饭来。董小梅狼吞虎咽吃完,才将自己从遇到赖五开始,一切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 等到她讲完,沈觉非道:“我相信那少女,一定和冷雪有关系!” 董小梅不由得嗔道:“沈公子,你不要再讲起冷雪,我不愿听到你提起她的名字来!”沈觉非呆了一呆,才道:“好的。” 此际日已然是午夜时分,万籁倶寂,两人正待各自打坐之际,忽然间,听得有一个极是急骤的脚步之声,向茅屋奔了过来。 两人心中,尽皆一凛,片刻之间,那脚步声已然来到了近前,只听得竹篱“呀”的一声响,那人已然推门而入! 沈觉非忙沉声道:“什么人?”那进来的人,像是想不到会在这个茅屋之中,碰上武林中人一样,呆了一呆,道:“何方朋友,在此隐居,在下谷守昆,欲来一避,未知可否?” 那^一开口,董小梅已然又惊又喜。杂讲完,董小^:道:“谷公公,你进来吧!”外面谷守昆“啊”的一声,道:“小梅,原来是你i”紧接着,门口人影一闪,一个矮个子,已然推门,走了进来,董小梅就着灯光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和谷守昆分手,只不过三个多月,可是此际,若不是来人身形仍是如此矮小,她几乎认不出那是谷守昆来! 只见他左边面上,连耳朵都被削去了一大片,留下了一个极是难看的疤痕,右颊上,也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这还不算,他左脚也已然微跛,可以看得出,那是左腿受伤未愈,整个人,竟完全变了样子!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不由得一起大吃一惊,齐声道:“谷公公,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谷守昆四面望了一下,道:“一言难尽,小梅,我给你的东西呢,快给我!哼,伤我一根毫发之人,我要令他断去一条手臂,重伤我的人,我更要将之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董小梅见他一照面,便问起那已给自己失去的东西来,心中不禁咚咚乱跳。 谷守昆乃是老江湖了,鉴貌辨色,已然看出事情有点不对头,忙道:“小梅,那东西呢?你快取出来啊!”董小梅张口结舌,道:“我……我……”谷守昆急道:“你怎么了?” 沈觉非本已知道一切经过,此际见董小梅难以启齿,便代答道:“谷老前辈,小梅一时不慎,将你托付给她的东西,给人骗走了!” 谷守昆一听,面色陡地大变,好一会儿,才道:“好!好!小梅,我为了那东西,三个多月来,几次落入人手,受尽折磨,一字不吐,你……你……竟然被人骗走了?” 董小梅心中,内疚之极,红着脸,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谷守昆全身发抖,又道:“小梅,我曾经怎样嘱咐你来?如今,我还有什么希望?” 董小梅难过地道:“谷公公,是我不好!” 谷守昆叫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相信你!”他喘了几口气,又道:“那东西,落在什么人手中了?”董小梅道:“落在司徒本本手中了。” 谷守昆叫道:“完了!完了!完了!”他一口气讲了三个“完了”,一个比一个沮丧。但是,他话刚一讲完,却听得门外“哈哈”一笑,一人道:“谷守昆,这一来,你倒保住性命了,何必叹息!” 那人语声,突如其来,事先毫无迹象,沈觉非等三人,一齐吃了一惊,只见门口,并肩站着两人,正是辛松、辛鹤! 谷守昆三个多月来,一直在逃避他们的追踪,此时,他几日未与两人相遇,只当已然逃脱,怎知他前脚才到,辛氏双雄,便立即赶到! 他后退了几步,只是望住了两人,一声不出。刚才讲话的,乃是辛松。辛鹤却道:“大哥,若不是他当年骗了我们,我们何至于此,却是不能轻饶!”辛松道:“他自食其果,也已得了应有之报,我们已将他左耳削去,就放他过去算了。董姑娘,司徒本本在何处,你快说!” 董小梅听得他们两人的交谈,才知道谷守昆左耳,竟是被他们削去的。她也知道司徒本本中了谢莲一掌,若是自己去追寻时,可能将那柄小折扇,追了回来,如何肯将司徒本本的去踪,讲与两人知道?忙道:“我是在洛阳与之相遇的,他得了我的东西之后,便一直向北去了!”辛氏双雄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董姑娘,你当我们是三岁孩儿么?” 董小梅一怔,道:“这是何意?”辛松道:“司徒本本在姑苏城中,发柬要黑道上高手到姑苏来见他,江湖上谁人不知?你却说是在洛阳相遇到他的,莫非他有分身术么?” 董小梅听了,不由得讲不出话来,辛松又冷笑几声,道:“董姑娘,在下劝你将司徒本本的去踪说了,莫为了这贼矮子,而伤了和气!” 董小梅对这两人,苦苦追逼谷守昆一事,心中本就十分气愤。如今,她负了谷守昆所托,心中内疚之余,更是想为谷守昆出气,一听得辛松又开口骂起谷守昆来,不由得大怒,道:“谷公公是我爹的好友,你怎敢开口骂他?”辛松一听,面上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辛鹤立即接口道:“大哥,别听她的,董阎王洁身自爱,怎会来蹚这个浑水?” 辛松踏前一步,道:“董姑娘那东西既已到了司徒本本的手中,不是我们夸口,你们岂能夺得回来?还不快将司徒本本的去踪说了?” 若是司徒本本未曾中了谢莲一掌的话,董小梅一定尽自己所知,将司徒本本的去向,告诉他们两人,好让他们,去和司徒本本,激战一场。但是此际,她知道只要自己找到了司徒本本,只要司徒本本未愈的话,便有获胜之望,如何肯说? 当下她冷冷地望了两人一眼,道:“我确实不知,你问也是白问!” 辛松的面色,陆地一沉,一直执在他手中的折扇,也“啪”的一声,打了开来,赫然“顺我者生”四个大字,看来极是刺目。 董小梅曾经在这两人手下,吃过大亏,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也大是紧张。但也就在此际,只见辛鹤扯了一扯辛松的衣袖,向他低言了几句,辛松的面色,才渐渐缓了过来,悻然道:“董姑娘既不肯说时,也就算了!” 他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形疾展,两人已然一齐向后退出!转瞬之间,已然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董小梅见两人不战而退,才松了一口气,谷守昆的面上,这才有了一丝血色! 董小梅低声道:“谷公公,那东西,可是一柄小小的折扇么?” 谷守昆点头道:“不错。”董小梅道:“谷公公,你不要难过,司徒本本昨天晚上,在这里受了重伤,我们只要能找得到他,只怕大有希望,将那柄小扇子,夺了回来的!” 谷守昆的面色,本来已然是沮丧到了极点,一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才叹了一口气,略有生气,道:“去试一试也好!” 沈觉非曾受谷守昆疗毒大恩,何况谷守昆过去的为人如何,他也一点都不知道,自然也愿意帮助谷守昆,连忙站了起来,道:“我昨夜曾追出十余里,未曾找到他,今夜再去追寻,或则可有希望,谷前辈你不必沮丧!” 谷守昆睁大了眼睛,向两人打量了一会儿,面上现出了讶异之色,道:“咦,你们两人,功力大进了啊,可是有什么际遇不成?” 董小梅道:“对了,我们两人,一人服食了一粒毒龙丸!” 谷守昆几乎跳了起来,道:“毒龙丸?还有么?给我一颗!” 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皆不免歉然,道:“没有了。”谷守昆叹了一口气,道:“我早知没有了,但是如果能将那柄小折扇找回来的话,毒龙丸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快去吧!”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忙和他一起出了茅舍。司徒本本的去向,沈觉非是知道的,谷守昆虽然一腿微跛,但是却也奔驰得十分快疾。 片刻之间,三人便已然驰出了五六里远近,天色越来越是浓黑,雷声隆隆,闪电忽忽,眼看一场大雨,就要倾盆而下! 三人一面向前驰出,一面四面观望,希望能够发现司徒本本的踪迹。可是,又向前奔出了三四里,忽啦啦的大雨,已然洒了下来,却还是一点结果也没有。三人身上的衣服,瞬即湿透。 借着闪电的亮光,三人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那时雨势极大,简直连眼都睁不开来,董小梅大声道:“我们到土地庙中,去暂时避上一避吧!”沈觉非也大声应道:“好!” 三人一起向土地庙中奔去,进了土地庙,虽然仍有漏雨滴滴而下,但是总比在外面淋雨好得多,三人一齐绞干了头发和衣服上的积水,固然仍是湿呼呼的,但是也无可奈何。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拣了一块干燥的地面,坐了下来。 谷守昆则四面观看不已。此际,雷声、雨声之惊人,实是令人心惊胆战,再加上一道一道,几乎毫不停歇的闪电,更是令人神悸。 谷守昆四面看了一会儿,突然身形一退,喝道:“什么人躲在香案下面,还不出来?”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陡然之间,听得他这样一声大叫,不由得尽皆一惊。董小梅首先一跃而起,道:“谷公公,有人么?” 谷守昆又向后退了几步,低声道:“不错,你看,香案之上,积尘如此之厚,但是香案的围帘上,却一点灰尘也没有,自然是有人抖动围帘,躲进了香案的缘故!”董小梅心知谷守昆是老江湖,所料一定不会差,“仓琅琅”一声,已然将寒铁索抖在手中。 她自服“毒龙丸”之后,至今已有足足一个对时,不但伤势全愈,而且还觉得神清气爽,功力有极大的增进。 当下她一将寒铁索掣在手中,手腕翻处,寒铁索已然被她,抖得笔也似直,尖端三枚青光闪闪的尖梭,向香案之下,疾刺了出去! 只听得“嗤”的一声,寒铁索已然刺进了香案之下,董小梅立即一缩手,又将之抖了回来,香案下面,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董小梅呆了一呆,道:“谷公公,只怕有人在香案下面藏过身,如今已然走了。”谷守昆面上,也现出了一个奇怪之色,走了近去,将香案上的围帘,掀了开来,待要一看究竟。 怎知他才一伸手将围帘掀开,香案之下,崩簧晌处,“嗖”的一声,一枚长约丈许的小钢镖,已然对准他的咽喉,激射而至! 同时,机簧响声不绝,大蓬银光闪闪的细针,也向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激射而至! 这一下变故,陡然而生,三人俱未料到。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离得远些,一见细针射到,一个抖起寒铁索,一个“呼呼”拍出两掌,总算将细针全部挡了开去,但也不免出了一身冷汗。 而谷守昆则正在香案面前,小钢镖才一射出,他知道不妙,想要躲避时,哪里还来得及?足尖才一点,只拔起了尺许来高下,小钢镖已然射入他的胸口,镖尖与肋骨相撞之声,已然可闻!而他的身宇,也“砰”的一声,跌倒在地! 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定了定神,向前看去,一切和变故发生之前,几乎毫无变化,香案上的围帘,仍然长可及地。香案之下躲的是什么人,也是看不清楚,只见谷守昆在地上向前爬了过来,面色大变,汗出如豆,道:“小梅,镖上……有毒……我……不济……事了!”董小梅心中骇然,忙道:“谷公公,香案下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么?” 谷守昆答非所问,道:“那……柄折扇,非同……小可……我给你了!” 沈觉非一俯身,将谷守昆胸前,中镖之处附近的要穴,尽皆封住,一转身间,已然拆下了门框上的一条木柱在手,“轰”的一声,向前推出,向香案之下,直捣了过去! 他这里木柱向前,疾捣而出,恰好一道闪电过处,只见香案之下,荡起一片乌油油的光华,便向木柱,迎了上来,“啪”的一声响,木柱已然被击成了两截。但就在此际,他们也已然看清,以肘支地,卧在香案之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司徒本本。 董小梅大叫一声,道:“好贼子,原来你躲在此处,快拿解药来!” 此际,被沈觉非木柱一撞,司徒本本钢拐一挥,香案上的围帘,早已破裂不堪,只见司徒本本哈哈一笑,道:“贤侄女,你莫非活得不耐烦了?”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一听得司徒本本的话音,如此镇定,不由得呆了一毋 司徒本本曾中了谢莲的一掌,那是他们知道的。但是司徒本本的伤势如何,他们却不知道!看司徒本本的情形,像是根本未曾将自己两人放在心上,他们不知深浅,倒也不敢妄动! 只见司徒本本转过头,向他们望了过来,眼中光采,依然甚盛,道:“贤侄女,你受人所惑,我也不来怪你,快走吧!”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互望一眼,沈觉非道:“连我也可以走么?” 司徒本本道:“你既和贤侄女在一起,自然可以一起走!” 沈觉非又道:“那么,谷土地中了毒镖,若蒙见施解药,我们立即便走!”司徒本本“哈哈”一笑,道:“好!好!一起便宜了这矮子!” 司徒本本话才说?辏兄敢坏愕艘幻兑┩枥矗蚓醴且簧焓纸幼。懔12慈肓斯仁乩サ目谥校乓蝗耄换邮郑仁乩ノ任鹊厮偷角浇侵裕溃骸靶∶罚颐且蝗艘槐撸ド先ィ兴咄眩 ?br /> 董小梅还不知沈觉非此言,是什么意思,司徒本本已然面色一变,道:“小娃子,你当真活动够了么?” 沈觉非冷笑一声,道:“阴风蛇叟,以你的为人而论,若不是你自知身负重伤,不是我们敌手,焉肯就此放我们走?” 司徒本本听了,心中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他中了谢莲的一掌之后,伤势的确是沉重之极,五脏翻腾,差一点连奇经八脉,都被震乱,当晚强自挣扎,来到此处,固作镇定,将司徒仇和林独两人遣开,唯恐他们两人,趁机加害。 过了一天一夜,他才理顺真气,但身子却仍然是软弱无力! 刚才暗器连发,那全是“三绝拐”构造精巧之功,他本身,实是一点力道都没有,是以才一反常态,故作镇静,只求三人离去。但是却也在这一点上,给沈觉非看出了破绽! 董小梅一听得沈觉非如此说法,心中恍然大悟,一步踏前,寒铁索一招“寒鸦晚号”,青光闪闪,映着闪电,更见声势非凡,已然向司徒本本,当头罩下,而沈觉非踏前一步,一掌劈空而发,掌风到处,也已然将整个香案,翻了过来,紧接着,又是一掌,也是自上而下,向司徒本本攻到! 一索一掌,去势尽皆劲疾无伦,司徒本本勉力扬起双拐,按在机括之上,沈觉非叫道:“小梅,小心他放暗器!” 也就在此际,突然听得“轰”、“轰”两下巨响,却又不是雷声,紧随着那两下巨响,大蓬雨点,疾撒而入。同时,七枚坎离钉,也已然向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一齐射到! 这一切变故,全都在电光石火,一刹那之间发生,根本连给人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念头都不容起。董小梅一见七枚坎离钉,乌光闪闪,向自己和沈觉非两人,电射而至,心知他钢拐之内所藏的暗器,都有剧毒,倒也不敢怠慢。寒铁索一抖,“玱琅琅”一阵响处,已然改招,由“寒鸦晚号”,改为“彤云密布”,将自己和沈觉非,一齐护住。 只听得“叮叮叮叮”七下,联珠也似的响声过处,七枚坎离钉,已然被一起搁飞。 董小梅正待趁机进招时,忽然听得左、右两面,各自“哈哈”一笑,两个人齐声道:“董姑娘,多谢你带路!” 紧接着,两条人影,已然飞掠而至,才一到,便各自一掌反拍! 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只觉得那两人反拍的一掌,力道奇强无比,身不由主,被对方的掌力,涌得向后退出了几步。再定睛看时,已然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太行山辛氏双雄! 董小梅一见是他们两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只听得辛松道:“司徒先生,久不相见,不料在此重逢,阁下身受重伤,谅来不会做愚蠢之事的了?”司徒本本一见太行双雄赶到,心中更是暗暗吃惊。若是他未曾被谢莲一天罡掌击成重伤,自然不会将两人放在心上。可是此际,形势却是大不相同,他一见两人词意咄咄逼人,心中虽然怒极,但是却也不敢发作,只是冷冷地道:“两位此言何意?” 辛松冷笑一声,道:“你得自董姑娘处的物事,原是早年贼矮子在我们手上骗去的,尚祈你物归原主!” 司徒本本一声怪笑,道:“我如今身负重伤,你们夹攻而上,至多拼上一拼,想要借此要挟,却也万难!” 辛松辛鹤两人,面色睦地一沉,道:“司徒先生,你若是将那物事交出,我们绝不来害你!” 司徒本本眼珠骨碌碌一转,道:“我倒不打紧,但是怕有人不答应!” 辛氏双雄“刷”、“刷”两声,将折扇打了开来,道:“谁不答应?”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望着他们的身后,道:“何必多问?” 辛氏双雄不自由主,跟着司徒本本的眼光,向后望去,只见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站在自己身后。 他们已然知道司徒本本,所指何人,一声长笑,道:“他一”他们只讲了一个字,陡然之间,只听得香案之下,“嗖嗖”两声,情知不妙,连忙回过头来时,只见大蓬银针,已然闪电而至! 原来,司徒本本一诱他们两人,回过头去,立时按动机括,将藏在拐中的银针射出!两柄“三绝拐”中,各藏有一蓬银针,一蓬已然在射沈觉非和董小梅时用去,另一蓬,却在此际,用来对付太行双雄! 太行双雄两人,离司徒本本,本就极近,又不合认定了司徒本本绝无抵抗之力,一时大意,以致转过身来时,银针距他们身前,只不过三尺远近! 两人又惊又怒,各自一声长晡,尚幸他们功力深湛,一提真气,便向后倒纵了出去。同时,手中折扇,向前一挥,各自荡起了一股劲风,向迎面而来的银针挥出。两人一齐闹了个手忙脚乱,方始将银针一齐挡了开去。 但司徒本本早已经双拐一点,用尽所有的力道,由被他们两人撞破的破墙之中,向外疾逸而出!他才一逸出,便听得“啪”、“啪”两声,他手中的三绝拐,已然伸长两倍,长达丈许,一点之间,便向前跨出丈许远近,去得极快! 太行双雄几乎吃了他一个大亏,心中大怒,大叫道:“往哪里走?”身形疾晃,便向前追了出去!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呆了一呆,沈觉非来到墙角,一伸手,将谷守昆扶了起来,道:“谷老前辈,你不碍事么?”谷守昆所中的那一镖,恰恰被胸前肋骨挡住,未曾伤及内腑,而且他又立即服了解药,伤势实不是很重,忙道:“快追,莫让姓辛的得了便宜!” 沈觉非扶着他,和董小梅两人,一起出了那座土地庙。 才一来到外面,瓢泼大雨,迎头洒下,虽然不时有闪电照明,但是眼睛为雨水所蒙,仍然是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只听得左首,似乎有吆喝之声传来,三人便一齐向左追了过去,追出了两丈许,吆喝之声,已然渐渐清晰,以手遮额,向前看去,只见辛氏双雄,正和一个身形伛偻,手接一件形如鸟爪的奇形兵刃的人,身形飘忽,战成一团。 董小梅好不容易,才看清那人,乃是苗疆绿发婆婆,再极目以观时,却不见了司徒本本! 三人互望了一眼,心中倶都知道司徒本本必然走不远,但是在这样的雨夜之中,想要去找他,又当真是谈何容易! 他们也知道,司徒本本一定是循这个方向逃出来的,而辛氏双雄追了出来,大约遇到了绿发婆婆,刚好要到土地庙来避雨,是以狭路相逢,动起手来! 三人并没有站了多久,便在绿发婆婆和辛氏双雄的动手之处的旁边,悄然绕了过去,雨势大,雷声响,辛氏双雄等三人竟然全未觉察! 谷守昆等三人,避开了太行双雄和绿发婆婆,再向前追出两三里,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雨势越来越大,若不是他们三人,倶有一身武功,当真是寸步难行。董小梅大声道:“谷公公一”她才叫了一声,不但声音为雷声所掩,而且,雨水从口中倒灌了进来,也令得她难以再讲下去,只得住口不言。 三人实是难以想象,在这样的雨夜之中,司徒本本身负重伤,能以避出多远,因此,仍是向前疾追了上去,没有多久,雨势虽然一样地大,但是天色却已然亮了起来。 当然,那是一个浓阴的天气,天色灰沉沉的,但是比起黑夜来,却要好得多。 第二十九回 铸剑名匠 三人一起抬头看时,只见前面一道老大的河,拦住了去路,河水因为下了半夜大雨,涨得极满,水色也极是浊混,水流更是湍急。 可是在河中心,却有一艘乌篷小船,船首站着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艄公,手中持着一根长得出奇的船篙,正撑着船,向对岸而去。 在这样的大雨急流之中,普通船家,自然不会冒着覆船之险,撑船出来的,沈觉非来到河边,鼓动真气,大声道:“兀那艄公,请撑过船来!” 那艄公只是略抬了抬头,但谷守昆等三人,却听得“哈哈”一笑,从河中心,传了过来,正是那个艄公所发。 那一下笑声,清越无比,传到了三人的耳中,宛如发出笑声之人,就在眼则一样! 谷守昆等三人,一齐呆了一呆,只见那船在急流之中,虽然去势并不太快,但是没有多久,也已然在对岸靠了岸。 船一靠岸,尚依稀可见那艄公一跃上岸,接着从船舱中,也钻出一个人来。 虽然隔着一条大河,但是三人也一起可以看到,那人胁下,支着双拐,不是别人,正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只见那艄公,一等司徒本本上了岸,便将他挟在胁下,司徒本本似还挣扎了一下,那艄公却一伸手,将他两柄钢拐,夺了过来。 紧接着,便见那艄公向前,疾驰而出,等到他身形,几乎已然看不见时,还可以隐约听到有“哈哈”的笑声,自对岸传了过来! 谷守昆等三人,呆了半晌,俱不知道那趁机挟走了司徒本本的是什么人。 他们三人正在发怔间,又觉出有人,向河边驰来。三人回头看时,只见来人,正是太行双雄和绿发婆婆,看来他们三人,打了半夜,未分胜负。 绿发婆婆一到,便自尖声道:“追到了司徒本本没有?” 谷守昆冷笑一声,道:“司徒本本不知被哪一个武林中人,假扮一个艄公,渡到对岸去了!”太行双雄和绿发婆婆三人,一齐呆了一呆,太行双雄,各自一声''陆晡,便沿河驰了出去。,此际,雨势已然渐渐小了,绿发婆婆向董小梅狠狠地瞪了一眼,陡然之间,身形一提,拔起了两丈高下,在半空之中,一个转折,身形斜斜向河中心,掠了过去,在离岸三丈处,一点水花也未曾溅起,便已然没入了水中!沈觉非吃了一惊,道:“谷老前辈,这位婆婆的水性,如此之好么?” 谷守昆道:“自然,她住在苗疆第一大溪,弱水溪环绕的那一个孤岛上,若不是水流湍急,她根本不消潜水,便可渡过!” 讲到此处,谷守昆又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不论那柄折扇,是落在何人之手,只怕都没有夺回来的希望了。” 董小梅呆了半晌,无话可答,谷守昆望了她一眼,忽然道:“小梅,那柄小扇子,乃是精钢打就,扇骨的形状,也十分奇特,我得手近十年,几乎日夕想参悟上面的隐语,却一无所得。但那几句话,我却已然记得滚瓜烂熟了!” 董小梅一听,不由得喜道:“如此说来,就算有人得了折扇,岂非也无用处?” 谷守昆摇头道:“也不尽然,或则其人,天资颖悟,立即可以参透其中之意,而且,我深信这柄小扇,还另有用处。” 沈觉非道:“谷老前辈,你何妨将那小扇上的语句,说来一听?” 谷守昆抬首望天,只见乌云四散,青天复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得此扇十年,没有一天安稳过,如今反倒觉得一身轻松,实是颇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之外,我也无意再去争夺回来。小梅、沈公子,你们记着,那扇的一面,画着一幅山水,乃是三座笔也似直的高峰,云雾缭绕,积雪皑皑。在三个山峰之下,又有着一道清溪,溪旁怪石嶙峋,我自负走遍天下,但是却不知那是什么所在。另一面,乃是几句似诗非诗的话,道:‘三峰聚一顶,武汇天下寻,五花幵一峰,石尖留痕深,留待有缘人。’还有一行小字,道:‘天下武汇副册,号称《九原清笈》,有缘人得之,万万不可作恶,需防天谴。,”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听了,不由得莫名其妙,道:“那算是什么话?”谷守昆苦笑道:“我若是知道,早已得了《九原清发》在手了!”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将那几句话,又默念了几遍,记在心中。谷守昆道:“我要告辞了。”董小梅还想说什么时,谷守昆早已走了开去。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在河边又呆了半晌,董小梅忽然伸手向对岸一指,道:“沈公子,你看!”沈觉非抬头看去,只见绿发婆婆,已然身在对岸,向前面飞驰而出! 董小梅道:“沈公子,我们已然知道了扇上的话,大可不必再去追逐。”沈觉非道:“不错,小梅,我想到点苍去看看我的外公。” …董小梅不假思索,道:“我和你一起去,顺便看看可有什么地方,有一道溪水,绕着三个山峰的!”沈觉非沉吟了半晌,才道:“也好,但是我们一路之上,却不要再多生是非!” 董小梅笑道:“当然不会。”太阳出来,他们各自拧干了衣服,向南而去,当晚,在一个小镇上宿了一宵,第二天又继续赶路。 他们两人,一直向南而去,一路上行来,已有六七天,倒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只是他们看出,整个武林中人,都为巫山朝日峰上,将要举行邪派人物排名比武大会一事,而感到十分兴奋。流言四起,有的说,有几个隐藏了四五十年的高手,也要出手,有的又说正派中人,也要干预,离奇古怪,种种流言,不一而足。 他们也曾遇上了几个武当的第二代弟子,看他们的情形,像是急急赶路回武当去,武当、蛾嵋两派,和佛道两门高人,是否会插手,倒也是十分难说! 半个月后,他们两人,离点苍山,已然只有七八十里路程了。 当晚,他们宿在一个小镇上,只觉得一夜之间,车马之声不绝,不知多少人,连夜赶路,经过了那个小镇。 两人不欲生事,只是在窗内向外看去,黑夜之中,看到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有,赶着车,向北而去,那些押车的男子,都像是武林高手,但因为天色黑暗,是以看不清他们的脸容。 其中有两个人,沈觉非觉得十分眼熟,但因为车行迅速,再加上天色昏暗,一闪即过,沈觉非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人,他也未曾想及其他,和董小梅两人,看了半晌,还只贫是什么大镖局保了红货,由此路过,不作理会,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人,又继续向前赶路。点苍山乃是沈觉非的外公家,但是沈觉非却只有在十二岁头上,随父母来过一次,路途依稀记得,却又不是十分熟悉,摸索着向前走去,当天傍晚时分,便已然进入了雄峙天南的点苍山了! 沈觉非记得,要到青葱峰去,必需翻过一重悬崖,两座高岭,还有通过一条极长的峡谷,方始能够望得到青葱峰。 而青葱峰半峰以上,全是寸草不生,陡上陡下的峭壁。当然,对于轻功已有造诣之人,可以仗着轻功直接上去,但轻功不到火候的人,却要由峰顶上放下吊索来,方能上得峰去。 两人一鼓作气,越过了一座悬崖,天色已然渐渐地黑了下来。 沈觉非虽然心急赶路,但是他路途不熟,一到天黑,却也不敢乱闯。因为点苍山幅员广阔,若是迷失了路途,只怕一两个月,闯不出来,更是误]大事!两人来到了悬崖之下,只见一个老大的水潭,有几股泉水,注入潭中“叮咚”有声,地方极是幽静,在潭旁,有着四五块方方整整,足有丈许高的大石。 两人便跃上了大石,董小梅笑道:“就在这里睡上一晚,倒也不错。”沈觉非道:“是啊,在这里结庐而居,也是十分幽静。” 董小梅忽然仰起头来,望定了沈觉非,面上的神色,十分怪异,沈觉却向之一看,心中不由得抨然而动,暗忖自己刚才那句话,在对自己如此痴的董小梅听来,可能引起误会!因此,他连忙又道:“我只是说,像这样好存地方,竟没有人隐居,实是十分奇怪!” 当董小梅听得沈觉非刚才那两句话之际,她芳心的确是忐忑不已,以)沈觉非肯和她在一起,在这儿结庐而居,等到沈觉非又解释了几句,她才矢道自己会错了意。 当下,她也不说什么,只是幽幽地叹一口气,眼中已然饱蕴泪水,但i她又不愿被沈觉非看到自己流泪,连忙又转过头去。 沈觉非只是觉得心中歉然,但是却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董小梅的好。两人正在默然相对之际,忽然听得高处,传来“哈哈”一下笑声!那一下笑声,不但突如其来,而且是由半空中传了下来的,董小梅和办觉非两人,不禁尽皆一怔,立即抬头向上看去。 那一晚,天色很黑,星月微光照映之下,两人向上一看,并没有看至什么。 董小梅心中不禁害怕起来,连忙向沈觉非靠近了些,低声道:“沈公子刚才是有人在发笑么?怎么看不到有人啊?” 沈觉非心中,也是诧异之极,道:“别出声,再仔细看看!” 两人刚讲了一句话,便听得又是在半空之中,一个人道:“你还不认菊么,我这一子下去,你那一角土的棋子,全都完了!” 另一个人道:“只怕未必,你看看那一角土,你能逃得过去么?” 先讲话的那人“啊”的一声,道:“原来你有此一着,倒是难防!” 沈觉非和董小梅听出那讲话的两人,像是正在对笑,可是最莫名其妙的就是两人的声音,不知何以会从半空中传下。 两人循声仔细望去,好一会儿,董小梅才伸手向上一指,低声呼道:“办公子,你看!”沈觉非此时也已然看到那两个对弈者的所在! 就在那水潭之旁不远处,有一棵极高大的松树,几乎已在松树顶上一身粗细才如手臂的横枝之上,面对面地坐着两个人,在两个人中,还放着一引棋盘……^ 那横枝只有手臂来粗细,微风过处,上下摇动,可是那两个人,坐在上面,却是稳当到了极点,看他们的情形,正全神贯注在棋盘上,根本不关心是否会跌下来! 天色甚黑,那两个人的容貌,看不十分清楚。沈觉非只当既然在点苍山中,可能那两人内便有自己的外公和舅公在。 可是他看了一会儿,那两人却又全都未曾见过,回头看董小梅时,只见她面上现出了骇然之色,道:“那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我认识的。” 沈觉非忙道:“是么?是哪一个?” 董小梅道:“在外面那个,身穿灰衣的,便是我和你说起过,一举手间,便吓跑了司徒本本的那个灰衣人。”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在一路南来之际,相互之间,各将分手后的遭遇,详细和对方说过,是以董小梅一说,沈觉非便自明白。 沈觉非又向那灰衣人望了几眼,道:“还有一个呢,是什么人?” 此际,他们两人向黑暗中望得久了,已然可以看清,那坐在灰衣人对面的人,乃是一个身材十分矮小,看来简直像是孩童一样的蒙面人。可是其人的手足,却又细又长,看来又像是一只猴子一样。 那蒙面人的一身衣服,也怪得出奇,紧贴着身子,像是水靠一样。 董小梅道:“那人我不认识,但是他既和那灰衣人在一起,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沈觉非悄声道:“小梅,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这些武林高人,不喜欢有人打扰他们的。” 董小梅道:“怕什么,我们在此,他们当然早已发现,并不赶我们走,可见他们并不讨厌!”沈觉非一想,也觉得有理。 只见那灰衣人举手拈着一枚棋子,沉吟半晌,忽然一伸手,道:“不下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向棋盘上便拍了下去,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棋盘上百余枚棋子,全部跳了起来,那蒙面人怪叫一声,道:“你想耍赖么?”双手一按,只听得一阵密集无比的“叮叮”声过处,那百余枚棋子,又一起落了下来!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一见那两人各自露了一手这样的绝顶武功,心中实是骇然欣羡已极。 那两下动作,看似简单,但如不是内力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怎能做得到? 那灰衣人在棋盘上一拍之际,所有的棋子,俱都跳起了尺许高下,绝无参差不齐,可知他内力之纯,实是罕见! 而那蒙面人在双手一按之下,仍将那些棋子,按了下去,落在原位,可知他掌力凝滞,已然如同磁石一样,而且出手之快,也是匪夷所思! 两人心中,正在惊骇之际,只听得那蒙面人道:“快布子!”灰衣人笑道:“猴子精,你当真要我出尽奇丑,方肯放过我么?” 蒙面人“哈哈”大笑,笑声之中,隐隐有金石渊渊之声,道:“你肯认输了也好,人急悬梁,狗急跳墙,我也不为已甚。” 灰衣人笑骂道:“轻骨头猢狲,赢了一盘棋,便狂成这样,忘了输棋之际,怎样搔耳挠腮了么?” 蒙面人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自然由得我神气!” 灰衣人一面笑,一面伸手一拂,“叮叮”之声不绝,将棋子全都没收人袖中,道:“猴子精,你提起当年勇来,我倒想起一件事!” 那蒙面人对于“猴子精”这一称呼,像是甘之如饴,绝无反感,道:“什么事?” 灰衣人道:“阴风蛇叟司徒本本,静极思动,又拟在巫山朝日峰,搅风搅雨,你还去不去?” 沈觉非本来,不想偷听人家的谈话,想要及早离去,可是他一听得灰衣人如此说法,却不禁又引起了好奇心来。 因为,上一次巫山朝日峰,邪派中人,为了排名比武一事,虽然事隔多年,但在武林之中,却是流传极广,人人皆知。 在上一次比试中,参加的人,自然都是顶儿尖儿的高手,全都是威震武林的人物。但是却也有两个极其神秘的人。 那两个极其神秘的人物,全都是蒙面参加的。尤其神秘的那人,便是在独占鳌头之后,便飘然隐去的那一人,至今武林之中,不知他是何人。 而另一个蒙面人,则位居百花洲百花老怪之下,黑骷髅连无异之上,排名第六,事后也是不知他是何人。但因为他是排名第六,因此便不及那位第一名蒙面人那样,受人注意。 沈觉非心中暗忖,那灰衣人的口气之中,蒙面人像是也曾参加上一次大会。只是不知他是第一名那个,还是第六名的那个!因此,沈觉非便想听了下去,弄个究竟。 只听得那蒙面人叹了一口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三十余年来,武林之中,不知又出了多少出类拔萃的高手,司徒本本既敢再来生事,当然也是有恃无恐,我不想去了!” 灰衣人一笑,道:“猴子精,你什么时候,参起禅来了?” 蒙面人道:“我只是不想生事而已,谁参他妈的禅?” 灰衣人也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想将皓首神龙也引到会上去,当着普天下武林中人,再和他一见高下,即使仍然不敌,也死了此心了!”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听到此处,心中又不禁吃了一惊。 因为那灰衣人,虽然气度雍容,非同凡响,但是和皓首神龙谢音威武无匹的神态一比,却还差许多。而且,皓首神龙谢音,不但威震华夏,其声名远至西域、天竺,也是震摄人心,已然被公认为武林泰斗,乃是高不可及的人物!但是,那灰衣人却公然想和皓首神龙,当着天下武林人物一见高下!只听得那蒙面人道:“你这人,可以说不到黄河心不死,你在他手下,败过多少次了?” 灰衣人的语音,顿时显得激动无比,反手在横枝之上一拍,“啪”的一声,老大一蓬松针,纷纷而坠,道:“前后共有七次了!” 蒙面人笑道:“可知你这人,当真朽木不可雕,顽蛮如孟获,被孔明七擒七纵,尚且心服,你却仍要和他一见高下?” 灰衣人朗声道:“我若是不能胜他,死不瞑目!” 蒙面人摇手道:“好!好!你可还记得十年来前,你练了三招自以为天下罕见的‘擒龙手法’,结果却在两招之内,便为谢老头儿破去一事么?如今你又练成了什么武功,想找谢老儿动手,不妨充使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如何?”那灰衣人“哈哈”一笑,道:“还是我那一套风花雪月剑法!” 蒙面人一听,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跌了下来,道:“你那四招风、花、雪、月剑法,我认你是第一流的武学,我与你为敌,也不易对付,但是你忘了,你以此四招剑法,和谢音对敌之际,是怎样落败的了么?”董小梅和沈觉非听到此处,更是不忍离去,董小梅轻轻一碰沈觉非,道:“沈公子,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剑法也可以以风花雪月为名,当真是闻所未闻!”沈觉非对那套剑法的古怪名称,心中也是感到好笑,但是他知道,那灰衣人既然在谢音手下,败了七次,而还要再去找他,一定也是武功已臻绝顶的人物,心内却并未有轻视之感。 只听得灰衣人道:“我当然记得,在第三招‘雪花六出’头上,被谢音双手,将我双剑抓住,断成了两截!” 蒙面人道:“这就是了,你难道还想在普天下武林人物面前,再一次出丑么?” 灰衣人道:“这就是我此次前来找你的原因了,猴子精,若是你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定然可以一雪前耻,打败谢音。” 蒙面人笑道:“好么,我早就知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帮你忙不要紧,话可得说在前面,两个打一个我可不干!” 灰衣人道:“你将我当作何等样人了?你看,这是什么?” 那灰衣人一面说,一面便自怀中,摸出了拳头大小的一块物事来。 那块物事才一出手,便泛起了一团紫殷殷的光华,映得那灰衣人须眉皆紫! 那蒙面人一见,猛地一怔,劈手便抢了过来,道:“好家伙,这是紫金英哇!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灰衣人道:“我以后再和你细说,这块紫金英,足够镶在两柄剑的剑锋上之用,我知道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有此本领,你可能帮我忙么?” 那蒙面人只顾翻来覆去地看那块紫金英,露出的双眼之中,异光四射,好一会儿,才道:“原来你是有求而来,所以才让我羸了一盘棋,是也不是?”灰衣人哈哈大笑,并不说话,显然已经默认。 蒙面人抬起头来,道:“若是将这块紫金英,镶在剑锋之上,当然威力大增,但是只怕仍然难免为谢音神力震断。” 灰衣人道:“无论如何,你替我铸成了剑,我可以去试一试!” 蒙面人沉吟半晌,道:“承你看得起我,我一生铸剑,不下千柄,这紫金英还是第一次看到,若能给我半年功夫,我就能以这一块紫金英,为你铸成一双旷古未有的宝剑!” 灰衣人大喜过望,叫道:“真么?当真么?那紫金英够了么?” 蒙面人抬头向天,眼中光芒更盛,像是已然看到那一对旷古未有的奇剑,经他半年心血铸炼,已经出炉一样,语音也极是激动,道:“这一对宝剑,薄如蝉翼,轻若无物,柔软之处,可以绕指,钢锐之际,可以断玉,只怕欧冶子复活,干将再生,见了我所铸的这两柄宝剑,也要自叹不如!” 灰衣人忙道:“那你就快动手吧!” 蒙面人道:“好!” 他一个“好”字才出口,身子便猛地向下一沉,将那根横枝,压得沉下了三尺,猛地又弹了起来,就借着那一弹之势,他双臂一振,向半空之上,直窜起两丈高下,身子在半空之中,盘旋不已,不一会儿,便已然落了下来,隐在黑暗之中! 那灰衣人也是身形拔起,向下落去,片刻间,两人尽皆不见。 沈觉非看他们两人离去时的情形,竟像是根本未曾发觉自己和董小梅两人一样,心中不禁一怔,就在此际,只听得董小梅道:“沈公子,我知道那个蒙面人是谁了!” 沈觉非丨忙道:“你怎么知道?” 董小梅道:“我曾听得谷公公说起普天下英雄人物,他曾经告诉我,在点苍山附近,另住着一个高人,叫侯子青一”董小梅那“侯子青”三字,在沈觉非听来,就像是“猴子精”一样,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小梅,你又淘气了!” 董小梅忙道:“不是,他是姓侯,公侯的侯!”沈觉非这才明白,道:“这个人,却是未曾听到过啊!”董小梅道:“他的夫人,却是大大有名,你应该知道的,就是大理南诏国雪罗公主,武林人称南天一凤的段翠!” 沈觉非一听得董小梅讲出“南天一凤段翠”的名字来,心头不禁猛地―怔。 段翠之为南诏国公主,尚在其幼时,南诏国亡后,段翠为高人收去,学得一身本领,行走江湖,她又美艳,武功又高,不知曾引得当时多少英雄人物竞相折腰,连谢音也在所不免。声名之噪,无以复加,人人都知道她的名头,沈觉非也曾听人讲起过不知多少次。但是其人,不几年,便突然销声匿迹,不知去踪,却是未曾想到,她会在这里,而且还嫁了那样一个七分似猴,三分似人的人! 沈觉非心中虽吃惊,但是却也不无疑惑,道:“谷公公可会弄错?” 董小梅道:“不会的,谷公公说,南天一凤段翠的下落,知者绝少,他也是在一个极偶然的机会之中,才知道段翠已然嫁给了侯子青的。那侯子青固然本身武功也已臻极高的境界,但是他却绝不在武林中走动,其人生平最好铸剑!” 沈觉非道:“那也不对啊,他会铸剑,更应该声名大噪才是,何以侯子青三个字,我竟是从来也未曾听人说起过?” 董小梅道:“我问你,你可曾听得武林之中,有‘剑窟’的传说么?” 沈觉非道:“有啊,众人相传,说是在某一地方,有利剑千柄,只要找到,便可任意取之,但这只不过是传说吧了!” 董小梅笑口吟吟,像是因为她自己所知多过沈觉非,因而感到异常得意,道:“绝不是传说,而是事实!” 沈觉非笑道:“若是事实,你一柄我一柄,也早已被人取完了?” 董小梅道:“你倒说得容易,南天一凤和侯子青两人,是死人吗?那剑窟,就在他们两人所住附近的一个山洞之中,侯子青铸剑之能,天下无双,历年来所铸之剑,不下千柄,但是他却没有一柄满意,将所有的剑,全都封在山洞之中,常叹佳材难得,他自己铸剑一生,也没有一柄好剑使用!其实,那些剑已全是罕见的利器,但还是不人他眼而已!” 沈觉非听了,不由得大感兴味,道:“所以那灰衣人便来找他了?” 董小梅道:“当然,你看侯子青刚才高兴的样子,这一下,他大概对自己所铸之剑,可以心满意足了!” 第三十回 小天星阵 沈觉非赞叹了一会儿,道:“如此说来,上一次朝日峰上大会,独占鳌头的那蒙面人,大约便是侯子青了!”董小梅道:“只怕是”她讲了三个字之后,突然不语,沈觉非道:“小梅,你在想什么?” 董小梅道:“我在想,刚才侯子青说,用紫金英铸成两柄剑后,柔可绕指,钢可断玉,他要六个月后,方能铸就,那时候,我爹爹也要出寒梅谷来对付了,若是能让我在死前看一看那双宝剑,倒也可以死得瞑目!” 沈觉非听了,眉头不禁一皱,道:“小梅,你年纪轻轻,下次说话,切不可说死字!” 董小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了沈觉非半晌,道:“沈公子,谁想死呢?但是逼上头来了,又有什么法子不说?” 她一面说,一面眼中,也已扑簌簌地落了下泪来!沈觉非知道她心中难过,绝不是因为想到她父亲在半年之后,便要出寒梅谷来找她之故,而是为了自己对她的态度不明! 沈觉非想到了这一点,想要将董小梅轻轻地抱在怀中,可是他的眼前,又隐隐地现出了冷雪的倩影来,沈觉非知道自己所爱的是冷雪,而不是董小梅,他也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沈觉非一躺下,董小梅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两人相对无言,这一晚,两人事实上都未曾睡好,第二天一早,沈觉非睁开眼来时,董小梅已然在水潭之旁洗脸。 沈觉非翻身坐起,只见身旁,已然堆了一堆山果,沈觉非心中,大受感动,忙叫道:“小梅!”董小梅转过头来,道:“你醒了么?快吃果子吧,那种紫色的,味道最好!” 她在讲话之际,虽然强展笑颜,但是她眼睛却极是红肿,想来一定哭了一夜! 沈觉非装作未见,道:“好哇,你一个人偷偷起来,做了多少事了?”董小梅却并没有笑,只是幽幽地道:“就是采了些果子。” 沈觉非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胡乱抓了几个果子吃了,便又和董小梅两人,向青葱峰而去,到了中午时分,他们已然翻过了两座高岭,来到那个峡谷口子上,沈觉非知道并没有走错路,那峡谷乃是通向青葱峰的唯一路途,他还记得,上次来时,点苍派有人,守在峡谷口子上的。 等他们两人,走近了峡谷口子,果然见两个大汉,站在峡谷口上。 沈觉非一拉董小梅,两人几个起伏,便已然来到了那两个大汉的身前。 沈觉非向两人拱手行了一礼,道:“两位,我外公可在山上么?” 那两个大汉,互望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臭小子,谁是你的外公?” 沈觉非一听此言,心中不禁大是惊异,暗想这是什么话?点苍神女方婉嫁在外面,点苍派中人物,常相往来,就算不认得自己,也不应出言如此横法?当下他忍住了气,道:“我外公就是风雷剑客。” 那两个大汉,更是大笑起来。 此际,不但沈觉非感到奇怪,便是董小梅,也是莫名其妙! 她低声道:“沈公子,那两个人怎么啦?是疯子么?” 沈觉非忙道:“两位为何发笑?” 那两个大汉道:“臭小子,你在做梦哩,你外公如今不叫风雷剑客了!”沈觉非更是愕然,他是个老实人,道:“那么叫什么?” 两个大汉,笑得直不起腰来,一个捧着肚子,高叫道:“如今叫风干腊鸭!” 沈觉非一听,这才知道闹了半天,敢情那两个大汉,是在戏弄自己!他面上不禁为之勃然变色,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不是点苍门下么?”那两个大汉道:“点苍门下,爬的爬,滚的滚,只有一只风干腊鸭,如今不知如何了。” 沈觉非听那两个人,越说越不像话,疑窦陡起,喝道:“你们让开,我要上青葱峰去!” 那两个大汉又是大笑,道:“臭小子,好大的口气啊!” 沈觉非还想和他们讲理时,一旁董小梅,早已按捺不住,身形一晃,便已然掠向前去,手伸处,连摇两摇,一招“云开见月”,乃是家传追云十八掌中的招数,已然向那两个大汉的脸上掴去! 董小梅和赖五在一起许久时间,武功已然有了极大的进步。再加上她又服了一颗毒龙丸,内力陡进,已然今非昔比。 那两掌去势,快绝无伦,那两个大汉,想要闪避之际,董小梅已然得手,只听得“叭叭”两声响,那两个大汉,不但半边面又红又肿,而且身形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董小梅“哼”的一声冷笑,道:“照两位尊容来看,恰如熏烤乳猪!”那两个大汉,一边面上通红,一边面色铁青,样子煞是好看,一时之间,呆在那里,竟不知怎么才好,直到董小梅话讲完,才各自大吼一声,向董小梅疾扑了过来,举掌便击! 董小梅身形一闪,便已然向后退去,沈觉非不欲与他们多生是非,身形征挫,一掌“满天星斗”已然向前推出! 那一招“满天星斗”,乃是“天罡六掌”中的招式,去势何等威猛! 沈觉非因为看出,那两个大汉前扑之际,荡起一股劲风,功力也自不弱,刚才中了董小梅两掌,多半是因为出其不意之故。因此,他那一招“满天星斗”,也足运了八成以上功力! 他一掌发出,只听得“轰”的一股掌风过处,那两个大汉,惨叫声中,夹着“咔咔”两下,骨折之声,两人已然冷汗直淋,各自捧着右腕,向后退去! 沈觉非一见自己一掌,将两人手腕打折,心中也不禁一怔。 他自服“毒龙丸”后,并没有和人动过手,虽觉神气清爽,但是却也未曾料到,自己的功力,竟然进步如此之多! 当下他一呆之余,道:“原是你们自己先出手,却怪不得我!” 那两个大汉怪叫一声,返身就走,身法极快,在峡谷之中,向前疾驰而出,片刻之间,便已然只剩下了两个小黑点了! 沈觉非双眉紧蹙,道:“奇了,莫非青葱峰上,有了变故?” 董小梅陡地想起五台山元化寺前所发生的事来,道:“莫非是那贱人,果真生事来了?” 沈觉非奇道:“什么贱人,生什么事?你怎么知道?” 董小梅因为那个要夺青葱峰的少女,和冷雪生得一模一样,因此心中,对她也非常痛恨,并未曾将关于她的事,和沈觉非详细说过。 此际,听得沈觉非发问,才草草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沈觉非听完,不由得“啊”的一声,道:“如此说来,前晚小镇上,过了一夜的车马,竟是点苍派中人,其中有两人,我看来身形极是熟悉,也一定是我的舅父了!” 董小梅道:“那倒也大有可能,但是大侠赖五,既然出头,只怕无甚变故,我们何不赶到青葱峰上,去看个究竟?” 沈觉非更是心急如焚,连忙足尖一点,便向前飞掠而出。 不一会儿,两人便已然穿过了那条峡谷,青葱峰已在眼前。 两人来到了峰下,各展轻功,向上飞蹿而上,到了半峰,已然全是岩石,两人飞攀纵跃,没有多久,便已然到了峰顶。 两人尚未在峰顶站定之际,便听得峰顶之上,传来了一阵一阵娇脆动人、银铃也似的笑声,一到了峰顶,向前看去,两人不禁尽皆一怔! 峰顶之上,乃是一大片平地,平地之后,屋宇极多,但是,那么多的屋宇,却又丝毫没有兴旺繁盛之下,反倒令人觉得冷清清地,像是就在近几日,这里有过什么重大的变故一样。 令得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吃惊的,倒还不是这种冷清清的景象。 而是在屋宇前面的空地上,站着两排,约有三四十个大汉。 那些大汉,一见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来到,便一起转过身,向他们两人望来。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立即发觉,那两个刚才在峡谷口拦住他们,被他们击成重伤的人,也在其中,而且正在向他们指点。 董小梅怔了一怔,道:“沈公子,只怕我们,已然来迟了一步!” 沈觉非一看那三四十个劲装大汉,没有一个是点苍派中人,心中也打了一个颤。可是,他随即又听得从那一排排屋宇正中一幢楼房中传出的那种清脆已极的笑声之中,还夹着一股极其苍老,从声音中听来,显得极其愤懑的笑声。 沈觉非一听得那笑声,便自认出,那正是自己的外公所发!因此他定了定神,道:“只怕未晚,我外公还在山上。我们且走过去看看。” 他一面说,一面便和董小梅,大踏步向前走去。 本来,那两排三四十个大汉,虽然已经转过身来,向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怒目而视,但是却仍然站在原地,并不动弹。等到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身形晃动,将要来到他们的面前之际,只见那三十六名大汉,身形如风,陡地纷纷掠了过来。 那些人的动作,极是敏捷,但是他们却又不是向两人攻击。 沈觉非一见对方突然动作,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连忙一拉董小梅,停了下来。 他们两人身形刚一停下,那三十六名大汉的动作,也已然停止,沈觉非定睛看时,只见每一面八人,成一字排定,成一个四方形,已然将自己和董小梅两人,团团地围定。而每八个人之前,则另有一人,离那一排八个人,约有两步,站在前面,离得自己和董小梅两人,只有五六尺距离。 沈觉非一见对方,在片刻之间,便已然排成了这样一个前所未见的阵形,心知一定不是容易应付的事,伸手略拦了拦董小梅,令她不要乱动,沉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站在东首的一个大汉道:“贵客留步!” 沈觉非一听这四字,不禁气往上冲,厉声道:“这儿是点苍山青葱峰,点苍掌门,乃是我的外公,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叫我留步?” 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特别气纳丹田,将声音以内力逼出。 他是想,外公既在那幢楼房之中,听得自己的声音,当然会循声而出。可是,那幢在十来丈开外的楼房之中,却是一点信息也没有。 那大汉冷冷地道:“不错,点苍山青葱峰,本来乃是点苍派的根本重地,但是如今,却已然物换其主,不归点苍派了!” 沈觉非一声冷笑,道:“归谁了?是归你们了么?” 那大汉冷笑一声,道:“不敢当得很!” 沈觉非见对方居然直认不讳,心想从外公刚才的笑声中听来,充满了悲愤之意,莫非已然为他们所制,以致不能出来接应自己? 他一想及此处,心中更是无明火起,向董小梅一望,道:“小梅,咱们冲过去!”董小梅早就跃跃欲试,一声答应,手中“寒铁索”,抖起一溜青光,伴随着“仓琅琅”一声响,身子已然向前,滑出了四五尺,一招“寒鸦晚号”,已然向那大汉攻到! 沈觉非一见董小梅动手,足尖一点,跃出四尺,一招“六丁运天”,也已然推出! 他们两人,俱都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攻向那站在东首的大汉。 那大汉一声长晡,身子突然向后一退,便和他身后八人,站在一起。一共是九个人,陡然之际,身形展动,幻成了一个小圆圈!已然将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圈住,围着两人,滴溜溜地乱转起来。 别看那九个大汉身形高大,可是行动之际,却是快疾无比! 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各自发出了一招之后,只觉得自己的攻势,被斜刺里突然袭到的一股绝大的潜力,化了开去。 那股力道,显然不是由眼前九个人所发的,竟不知从何而来! 而且,片刻之间,只见眼前人影乱晃,令人眼花缭乱,不知怎样应付才好! 两人一起吃了一惊,连忙背靠背站定,四面看去,只觉得围住自己的,密密麻麻,一层一层,不知道有多少人!而那些人,却又个个以极其迅速的身法,在游走不停。 两人只看了片刻,已然感到头昏目眩,几乎跌倒在地,沈觉非心知不妙,忙沉声道:“小梅!对方的阵法,已然发动,我们不知其中奥妙,切不可向外乱闯,以免中计!” 董小梅急道:“那么,我们莫非便听凭他们困在阵中不成?”、沈觉非正待仔细看看,对方的阵法之中有无破绽之际,陡然之间,只见四条人影,自人丛中飞起,向自己扑来! 此际,他们两人,被困在阵中,像是天色也昏暗了许多。 而围住他们,乱闪乱走,像是数不清有多少的人,非但连面目看不清,而且身上的衣着,也因为对方闪动,实在太快而看不清楚,只是看到乱闪的幢幢人影而已!那陡然间向沈觉非扑来的四人,也是一样,其快无比,一闪就到了眼前。 沈觉非强自定神,道:“小心,他们已然发动攻势了!” 他那一句话,自然是警告董小梅的,同时,他身形一矮,已然向着那四条扑向前来的人影,“呼呼呼呼”,拍出四掌。 可是,他那四掌才一出手,那四个眼看将要扑到他前面的人,陡地一闪,向旁掠了开去,突然混入其他的人影之中,立即不见! 沈觉非四掌一齐击空,不禁猛地一怔,就在他一怔之际,只觉身侧,又有一股气劲撞到,沈觉非连忙回头看时,只见一人,已然悄没声地扑到了自己的左侧,正一掌击到! 沈觉非“哼”的一声,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向那人发了一招“流星过奋” …… 那一招“流星过空”,乃是天罡六掌中的第三掌,也是出招最快的一招。在沈觉非身旁那条人影的一掌,离沈觉非的左臂,已然不过半尺,可是沈觉非那一招“流星过空”一发,却正好赶得及将对方的掌势阻住。 只听得“叭”的一声响,沈觉非觉出对方的掌力,虽也极强,但是却不如自己,内力疾吐,已将那人震出了四五尺! 那人一被沈觉非的掌力震出之后,立即隐没在人丛之中,毫无痕迹可寻。沈觉非一掌得手,正在高兴对方的武功不如自己,自己足可以硬冲硬撞,出阵而去,陡然之间,只觉得右腰处,被一个绝强的劲力,撞了过来! 那一股强劲之来,事前毫无迹象,沈觉非身不由主,被撞开了几步,连忙回头看时,四条人影,已然向后退去! 沈觉非连忙一运真气,觉出并未受伤,心中方始松了一口气。 此际,那幢幢人影,越闪越快,以致令人看来,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那些人,都不是在走动,而是离地数寸,在空中随意飘荡一样,更给人以鬼气森森之感! 沈觉非强自定神,双掌翻飞,他天罡六掌的掌风,何等强劲,虽然不断有人影向他身前,疾袭而至,但是都被他掌力,挡了开去。 转眼之间,沈觉非已然发了十七八掌,这才猛地想起,半晌未曾听得董小梅的声息,她是到什么地方去了?连忙回头一看,身后哪里还有董小梅?全是飘忽不定的人影! 沈觉非心中,不禁大吃了一惊! 他心知自己和董小梅,本来是背靠背而立的,其所以分了开来,当然是自己右侧,被那股强劲,撞开了几步之故。 他连忙叫道:“小梅小梅!你在哪里?” 董小梅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却吓了沈觉非一跳,原来声音来得极近!就在身侧四五尺开外处,道:“沈公子,你在哪里?” 沈觉非连忙循声看去,只见几点青光,闪耀不已,认出那正是董小梅的寒铁索所发,心中方始放心,可是就在他一叫一看,一个分神之际,背后“叭叭”中了对方两掌! 那两掌的力道,固然不足以令得沈觉非受伤,可是也令沈觉非身形一个踉跄。可是那反拍出的两掌,掌力如同石沉大海,不知去了何处! 沈觉非大吃一惊间,只见眼前,不知有多少人,向自己涌了过来,连忙待要回掌相迎间,却已然慢了一步,胸前腹际,又一连中了七八掌,直打得沈觉非身子摇晃不已,几乎跌倒!而等到沈觉非举掌欲击之际,眼前那些人影,又突然不见! 沈觉非此际,心中之吃惊,实是难以形容!他暗忖那是什么阵法,竟如此厉害! 从自己身中了十余掌,但仍未受伤这一点看来,对方那三十六个大汉,功力显然甚差,若论单打独斗,只怕三招之内,便能打发。可是,他们一排成了阵法,眼前却如有万千人影一样,令人避不胜避,防不胜防! 沈觉非一面心中吃惊,一面更是不敢大意,也平息了冲出去之念,只是双掌翻飞,守住了阵脚。待到他又发了十余掌,忽然听得,人影之中,一声尖啸,紧接着,眼前晶光大盛! 沈觉非吃了一惊,定睛看时,更是不自由主,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在电光石火之间,只见每一个人影手中,皆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本来,那晃动不已的人影,已然令得人眼花缭乱,若不是竭力镇定心神,几乎连身子都会站立不稳。如今,每一个人影手上,皆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更是晶光耀目,几乎张不开眼来! 沈觉非在大吃一惊之余,又听得董小梅一声怪叫,沈觉非想要循声扑去之际,“嗖”、“嗖”之声不绝,七八柄匕首,已然递到了眼前。 丨…… 沈觉非强一拧身,避了开去,背后金刃劈空之声又生! 沈觉非连忙向前面跨出一步之际,陡然间,右胁一阵奇痛袭来! 沈觉非反手一掌,“六丁运天”,疾拍而出,掌风轰然过处,才将贴身的一条人影,硬生生地震飞了开去!可是他右胁之下,也已然被对方的匕首,划出了一道口子! 沈觉非心知此际,自己处境之险,实是无出其右,拼命镇定心神,想在对方手中,夺下一两柄匕首来。可是,一任他视得如何真切,出手抓去,每一次,总是抓空! 他每一次抓空,非但未能将对方的匕首夺到,而且一个疏神,身上总多了一道伤痕。若不是他服了“毒龙丸”之后,功力大进,身形也是灵活之极,只怕早已不支倒地! 自从匕首出现之后,总共不过两个茶时,沈觉非的身上,已然多了七八处伤痕,虽然皆是浮伤,但是沈觉非根本腾不出手来,封口阻血,鲜血一直涔涔而下,沈觉非也已然渐感不支! 这时候,沈觉非的心中,实是又恨又急! 他倒并不是怕死,而是这一场恶斗,实是打得莫名其妙,他直到现在,连对方是何等样人,都未曾知道!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若是他糊里糊涂,死在这个阵法之中,当真可以说得上是轻于鸿毛! 他心中一急,更是乱了章法,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四个人,向身前冲了过来,沈觉非大吼一声,迎了上去,那四人又一闪不见,沈觉非向前硬赶了过去,突然间,小腿之上,又是一阵剧痛! 这一下,他小腿肚上,伤得颇深,他本就不支,哪堪再受伤?只觉得双腿一软,人已然跌倒在地! 他人才一侧,便只见匕首晶光四射,宛如一座刀山也似,向他直压了下来! 沈觉非一见这等情形,他心中暗叫“吾命休矣”!眼看那么多匕首,压了下来,他非死不可!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一下极其清脆悦耳的娇叱之声,疾传了过来。 那下娇叱之声,甫一入耳,眼前的景象,也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起了变化! 只见片刻之间,不但将要压到自己身上、刀山也似的匕首,陡地不见,而且,闪动不已的人影,也一起敛去不见。 耳际只听得董小梅一声娇呼,道:“沈公子,你怎么啦?” 沈觉非手在地上一按,想要勉力站了起来,却力有未逮,只撑了一撑,重又跌倒。回头一看,只见董小梅娇声细细,香汗沁沁,正蹲在自己的身边,满面皆是惶急关怀之状。 抬头看去,那三十六个大汉,就像自己刚一上青葱峰时一样,分成两排,站立不动,他们的手中,也没有匕首。 刚才的一切,竟像是做了一场恶梦一样! 沈觉非定了定神,正想和董小梅说话之际,忽然又听得一阵“咯咯”的娇笑之声,传了过来。那一阵娇笑之声,听来令人舒服之极,刹那间,身上的痛苦,忘得一干二净。 沈觉非不自由主,抬头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正由那幢楼房处,飞掠而来,来到那三十六个大汉面前,停了下来。 沈觉非向那少女一望之间,心中“伴”的一跳,“冷姑娘”三字,几乎要冲口而出!可是就在此际,那少女也向他望来,两人四目交投,沈觉非才将已然要叫出来“冷姑娘”三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那少女的容貌,和冷雪相似之极。但是,她的神情,却又和冷雪迥然不同! 这时候,她正面带微笑,那种笑容,甜媚到了极点,令人看了,不由自主,要为她所吸引,而能为她去做任何事情!而且,她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也像是会说话一样,眼中的那种神采,令得人望了她一眼之后,一定想望第二眼! 这一切,都是冷雪所没有的,虽然冷雪和她一样地笑,但是却没有她那种妩媚! 沈觉非的眼光,怔怔地停在她的身上,直到董小梅用力推了他一下,他才猛地觉醒。 而此际,那少女也已然将目光移了开去,面带笑容,道:“赖大侠,你可是一定要将这件事揽上身去么?” 只听得一个极是深沉绵实的声音答道:“我刚才已和你说得极是明白,难道你还要我再说一遍么?” 沈觉非循声看去,只见在两丈开外,站着两个人,一个五短身材、一身布衣、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面上的神情,也极之平淡,如果不是沈觉非早已听董小梅说起过他的模样,即使对面相逢,也只当他是一个三家村的村夫子,哪里想得到他会是名震遐迩,威震天下的大侠赖五? 在大侠赖五身旁,乃是一个身材高大、腰悬双剑、白髯垂胸、满面悲愤的老者,沈觉非一眼便认出,那便是自己的外公,点苍掌门,号称剑术名家的风雷剑客方生智! 只听得那少女又道:“赖大侠,晚辈斗胆,还要请你三思!” 赖五淡然一笑,道:“我也要请你三思!” 那少女“咯咯”一笑,道:“好,无论如何,今晚日落之前,总可以有信息了!” 赖五沉声道:“好,我仍在此等你便了!” 那少女娇笑之声不绝,一挥手,身形晃动,便向青葱峰下驰去。 那三十六个大汉,也立即跟在后面,一行众人,眨眼之间,便已然下青葱峰而去。 沈觉非望着那少女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种茫然之感。 在那种茫然之感中,他隐隐地想到了一件事,他心中暗忖,那少女和冷雪,是多么地相似,但是又是多么地不同啊! 他所想到的,冷雪和那少女之间的不同,却并不是两人之间神态、性格、行为的不同,而是他想起了,冷雪和他之间,有着杀母之仇,而那少女却没有! 沈觉非在胡思乱想,董小梅已然叫道:“赖大侠!”赖五双眉微蹙,道:“你怎么来了?”董小梅道:“沈公子要来拜见他外公,我便跟着他来了!” 沈觉非直到此际,才勉强站起身来,叫道:“外公!” 风雷剑客方生智面上神色,激动之极,等到沈觉非来到了他身前之际,他已然禁不住老泪纵横,道:“孩子,杀你母亲的仇人,你可曾找到?” 沈觉非想起母亲惨死的情形,也不禁心如刀割,泪如雨下,道:“外公,孩儿已然知道谁是杀母仇人了!” 方生智叹了一口气,道:“好!好!孩子,你爹不知下落,你外公自身难保,这杀母之仇,就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 沈觉非茫然地点了点头,道:“是!” 赖五道:“咱们且进屋去说话吧!” 方生智点头道:“好!”一行四人,便向那幢楼房走去。 才来到门口,一路上,赖五已然以极迅速的手法,为沈觉非身上的伤口,撒上了创伤药,止住了血。董小梅总算仗着有寒铁索护身,是以被困在阵中之时,虽然险象环生,却并未受伤。 四人进了楼房,那楼房的下面,乃是极大的一个厅,便一起坐了下来。沈觉非只觉得身上的伤口,其痛已失,一面赞叹赖五的伤药之灵,一面暗忖,难怪武林中人,提起赖五之际,总加入“大侠”两字,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他在武林之中,辈份何等之尊,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他便立即为自己疗伤,于此便可见一斑了! 沈觉非坐了下来之后,方生智便问道:“孩子,害你母亲的,是什么人?”沈觉非叫道:“是暗首神龙谢音的女儿。” 方生智一听此言,面上神色,便为之陡地一变,惨笑了一声,道:“好!好!” 董小梅插言道:“是谢音的女儿,指使一个叫冷雪的女人去杀沈伯母的。”沈觉非道:“不错,谢音的女儿,在中了司徒本本的伏击之后,又为董姑娘失手所杀。” 方生智的面色,稍为缓了一点过来,道:“如此说来,你杀母之仇,董姑娘,已然为你报了一半了,那冷雪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 沈觉非苦笑道:“外公,谢音的女儿,硬说我是她的儿子,冷雪冷姑娘,才是我妈的女儿,是十八年前,我父母趁她有难事,掉换过来的!” 方生智本也听得方风、方雷两人,道起沈府之上所发生过的事,但是却知道得并不详细,一听得沈觉非如此说法,喝道:“放屁,哪有此事?” 第三十一回 以剑易峰 沈觉非苦笑道:“她一直如此认为,至此也不悟!” 方生智回头道:“赖大侠,你说这不是可笑么?两件祸事,全是毫没来由,天外飞来!” 赖五以手托腮,沉吟片刻,道:“皓首神龙之女,如此误会,只怕其中,尚有我们所不明白,极其曲折的经过在内。但是那冷雪既然和侯家的丫头,一模一样,只怕这两件事,还有关系,说不定就在如今这件事上,可以将当年这件无头公案,弄个明白!” 沈觉非听了赖五的话,不禁莫名其妙,道:“赖大侠,你刚才所说,‘侯家的丫头’,那又是什么人啊?” 赖大侠道:“就是刚才带了三十六人上青葱峰来,以小天星阵法,将你们两人困住的那个少女。”沈觉非“喔”的一声,道:“她姓侯么?” 董小梅瞪了沈觉非一眼,道:“她妄图夺了青葱峰,你理她姓什么作甚?”沈觉非心中也是一怔,暗道:“是啊,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要与点苍为难,自然也是我的敌人,为什么我心中竟会对她这样关切?” 只听得方生智长叹一声,道:“赖大侠,你仗义执言,不许侯家的丫头胡来,老朽心中,实是十分感激,但是天南一凤段翠,出了名的任性护短,要你蹚这场浑水,老朽心中,实是过意不去。” 赖五却只是淡然一笑,道:“方老侠休提此言。”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一听得方生智如此说法,不禁一怔,齐声道:“那少女是天南一凤段翠的女儿么?” 方生智恨恨地道:“正是,除了她的女儿,谁还敢如此强横?” 董小梅忙道:“方老爷子,我们来的时候,还曾见到剑痴侯子青来着。”赖五一听,耸然动容,道:“是么?侯剑痴在做什么?” 董小梅道:“有一个我曾经见过几次,但不知他是什么人的灰衣人,正在和侯子青下棋,那灰衣人又取出一块紫金英,托侯子青铸剑,说是一”董小梅才讲到此处,赖五已然失声道:“什么,紫金英?” 董小梅道:“不错:是紫金英。” 赖五道:“嗯,你再说下去。” 董小梅道:“他说是要铸成剑后,以什么风花雪月剑法,再和皓首神龙谢音,一见高下!” 董小梅讲完之后,大侠赖五,默然半晌。 好一会儿,才听得他叹了一口气,道:“方老儿,再过半年,武林之中,不知是怎么一番模样了!唉!” 赖五的话,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听来,倶都感到莫名其妙。 但方生智听了,却大有同感似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半年之后,巫山朝日峰的武林大会,已然要开始了,皓首神龙性烈如火,必然应战,听说董阎王发誓,经由邪派殊途,苦练内家罡气,也已然有成,到时必然开关而出,介入纷争,侯子青既然为人铸剑,他们夫妇两人,一定脱不了干系……”他讲到此处,也叹了一口气。 董小梅眼怔怔地望着他们两人,道:“赖大侠,那灰衣人是谁啊?” 赖五道:“那人脾气极怪,你还是不要问他姓名的好!” 董小梅心知赖五如此说法,必有原因,也不再向下问去。 只听得赖五又道:“方老儿,侯家丫头此去,若是只将天南一凤勾来的话,事情还有可商议之处,若是连侯子青和那煞星,一起引来,只怕我也是无能为力了!”方生智叹了一口气,道:“赖大侠,若是如此,自然无法可施,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决不能轻弃祖传的基业之地!” 方生智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面上神色,坚决到了极点! 赖五长叹一声,道:“只盼他们两人,忙于铸剑,无暇及此!” 董小梅又趁机问道:“赖大侠,侯子青和那灰衣人的武功很高么?” 赖五道:“当年巫山朝日峰上,邪派武林人物排名之会,侯子青因为恰好在巫山牛肝峡附近,取地下冷泉之水,作为淬剑之用,兴之所止,蒙面参加此会,竟一举夺魁。虽然那次大会,有许多高人,皆未曾参加,但是也不是易事!此事武林中人,知者极少,侯子青的武功,可见一斑。” 董小梅道:“那么,那灰衣人呢?” 赖五道:“那灰衣人在谢老手下,连败七次,尚自不屈,其人武功,还不可想而知么?” 沈觉非听到此处,热血沸腾,大声道:“外公:若是他们联袂而来,我一定和你一起,死守青葱峰,绝不离去!” 方生智苦笑一声,道:“孩子,然则你母亲的大仇,有谁去报?” 沈觉非呆了半晌,想起外公年迈苍苍,连遭巨变,心中难过之极,忍不住眼中,泪花乱转,正在此际,忽然听得门外,有一个女子声音,叫道:“风雷剑客可在么?” 方生智暴雷也似,大喝一声,道:“在!” 只见大厅门口,人影一闪,一个中年女子,已然站在门口。 那中年女子现身之际,身法极快,一闪即至,只见她装束十分奇特,身上挂满了银铸的圆片,作为装饰,手中捧着一封信柬,道:“我家女主人,有信呈上,请风雷剑客收下!” 当那中年女子才一现身之际,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还只当她就是天南一凤段翠,直到此际,方知她原是一个婢女。 一个婢女,已然有如此身手,则其主人,身手之高,实是可想而知。方生智沉声道:“拿来!” 那中年女子站在门外,并不走进,手一扬,那封信便已然平平向大厅之内,飞了进来。 这一手功夫,在赖五和方生智眼中,自然显得平平无奇,但实际上,能够将一封轻飘飘的信柬,从两丈开外,平平地抛了进来,这份内力,也已然是十分可观!方生智一伸手,将信接住,抽出信笺来,摊在桌上,四人一齐观看。 只见信上的字迹,十分娟秀,写道:“方老雄钧鉴:久为芳邻,无暇相见,每引为憾事。小女银凤,生性淘气,亦愚夫妇,纵容之故,日前竟异想天开,欲得贵派根本重地青葱峰以作游憩之所,虽经愚夫妇力斥,不改其志,愚夫妇拙见,以为点苍派以点苍为名,并不以青葱峰为名,贵派若肯大度将青葱峰让出,则小女及愚夫妇,定将感谢不已,所有一切于贵派不便之处,愚夫妇也定然心领,如今闻得小女回报,阁下请得赖某人为助,莫非有仗势欺人之意耶?愚夫妇以为阁下此举,颇为不智,如何之处,专候回音。”下面的署名,乃是“侯子青、段翠”两人。 那一封信,虽然由侯子青、段翠两人署名,可是一看字迹,分明是出自女人之手,也就是说,那是段翠一人的主意。而那封信的措词,看来,像是十分客气,但实际上,却是语含威胁,其横蛮不讲理处,简直是武林之中,从来也未曾听说过的! 风雷剑客方生智甫一看完,胸前银髯,已然如为狂风所吹一样,飘拂不已,面色铁青,“叭”的一掌,按在那张信纸之上,叱道:“放屁!” 等他手掌再提起来时,为他掌心按住的信纸,随之而起,飘下了一阵纸屑来,在信纸之中,出现了一个清清楚楚的手印。 敢情方生智心中怒极,那一按,运了几分真力,将他手掌所触及之处的信纸,全都震成了粉末! 那中年妇人在门外,面色略略一沉,朗声道:“家主人专等回音。” 方生智怒喝一声,道:“还不快滚!” 只见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全身衣服,也在微微鼓荡,显然怒到了极点,以他在武林中的威望而论,即使是一个一流高手,见到他这等威猛的神态,心中也不免骇然的。可是,那送信来的中年妇人,却是若无其事。 赖五看在眼中,内心也不禁暗暗佩服,心想强将手下,果无弱兵! 他连忙一伸手,拦住了将要冲出去的方生智,道:“方老且莫焦躁!” 方生智道:“赖大侠,刚才那封信,你也看到了,南天一凤欺人太甚,莫非真以为我点苍派无人么?非儿,你将那妇人,逐下山去!” 沈觉非一声答应,站起身来。 等到他站起身来之后,他却又不禁大是犹豫。 他看了那封信,已然知道,那个和冷雪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叫作银凤。他也知道,那妇人是银凤的母亲派来的。 不知怎地,他心中起了一种极是怪异的念头,觉得外公为了一个山峰,而生那么大的气,似乎不是很值得的事! 当然,方生智的生气,是大有理由的。只怕是性子再好的人,遇到了这样的事,也不免要生气的。 沈觉非在忽然之间,会有这样的想法,当然是因为他对银凤,已然生出了很大的好感,觉得只要能博得她的高兴,便是代价再大些,也是值得的原故。 看官,须知黄河长江,源源不绝,其始不过滥觞,沈觉非此际,只不过想了一想,但是他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日后却几乎因之身败名裂!这是后话,表过就算。 当下沈觉非虽然站了起来,但是却并没有立即冲出去。 也就在此际,大侠赖五已然喝道:“且慢!” 那中年妇人,也发出了“嘿嘿”两声冷笑。 赖五道:“请拿纸笔来,待我作书,回覆南天一凤。”方生智不以为然,道:“有用么?”赖五道:“我自有主意!”方生智老大不愿意地走了进去,转眼之间,便已然取了纸笔出来,赖五不睱思索,便自伏案疾书,方生智、董小梅、沈觉非等三人,只见他写道:“侯夫人高鉴:赖某此来点苍,为方老说项事小,有要事相告尊驾事大,若蒙赐见,请速赐回音,当立即至尊地造访,盼复。赖五。” 信写得十分简单,方生智道:“要凭这区区一函,去打消段翠夺峰之念,只怕是没有可能之事!” 赖五笑道:“不论她如何不讲理,总也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成见了面,还好意思横来?况且我确实有要事相告!” 他一面说,一面将信折好,写了信封,转过身去,xi那中年妇人道:“此信相烦送与贵主人,我们在此,专等回音。” 那中年妇人冷冷地道:“家主人是给方老侠写信,何劳阁下代复?” 赖五两道眉毛,向上微抬,道:“贵主人见了此信,自然知道其中原委,你将信取去吧!”他手一挥,那封信更平平向外飞出。 那中年妇人面现不屑之色,一伸手,便将信抓在手中,只见她刚一将信抓在手中,面色便为之陡然一变,腾地一声,已向后退出了一步。 向后退出了一步之后,满面通红,身子摇晃不已,想是她竭力想稳定身形。但是结果却仍然未能达到目的,“腾腾腾”又向后退出了三步,终于站立泰 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虽然她立即一跃而起,但是已然面上涨得发紫,又怒又羞,高声道:“阁下何人?!” 敢情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看来毫不起眼的人,便是几乎与皓首神龙齐名,名满天下的大侠赖五!赖五心地,本来十分和平,也不会无缘无故,出手去惩戒一个前来送信的人。但是一则,那中年妇人的态度,十分狂嚣;二则,段翠既然派她出来送信,当然是她手下得力之人,若不先给她一个下马威,见了面之后,只怕更难说话!因此,赖五才在将信挥出之际,在轻飘飘的一封信上,蕴了五分真力! 本来,那中年妇人也不至于如此出丑,偏偏她聪明过头,看出赖五将信挥过来时,蕴了真力在上面,她自恃武功甚高,立即也运气相抗,待要在将信稳稳接住之后,再出言饥笑几句。 怎知她不用劲还好,至多不过撞退几步而已,她一运劲去与赖五所蕴的真力相抗,赖五的内家真力,已然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越遇越抵,力道越强,那中年妇人,终于跌倒在地! 当下赖五只是淡然一笑,道:“你回去问贵主人,自然知道我是何人,在此处多耽搁作甚?快去快回!”赖五在讲到“快去快回”五字时,声音陡然之间提高,当真如同响起了四个晴天霹雳一样,那中年妇人吓得面色发青,哪里还敢多留,立即一个转身,向青葱峰下,疾掠而去! 等那中年妇人走远,赖五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方生智道:“赖大侠,见了南天一凤之后,不知你有何打算?” 赖五想了一想,道:“那只好到时,见机而作了!”他回过头来,向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说道:“你们两人等在此处,切不可乱走,若是日落之后,尚未见我们回来,速速离开!” 董小梅本来以为有一场天大的热闹可看,一听得赖五如此说法,不由得大失所望,忙道:“赖大侠,我也要去!” 沈觉非本来,心中在暗暗高兴,因为他又可以和银凤相见,听得赖五叫他们留在此处‘也如同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氷一样! 赖五面色一沉,道:“小梅,此行大是凶险,你莫当好玩!” 董小梅忙道:“赖大侠,我还怕什么凶险,你不让我去,我自己难道就不会前去么?” 赖五听了,不由得一呆,暗忖这少女娃说得出做得到,她自己前去,我却是没有办法拦她,而且更加危险,不如让她一起跟去的好。 因此他便道:“你要一起去也好,但是绝不能多口,你一多口,我便点了你的穴道!”董小梅笑道:“赖大侠尽可放心,沈公子当然也一起去了?”赖五叱道:“你道人家和你一样不懂事么?” 沈觉非忙道:“赖大侠,晚辈也想前去。” 赖五冷电也似的目光,向沈觉非射来,道:“你去做什么?” 沈觉非被他望得低下头去,道:“我……我……”他实在是想再去看一看银凤,但是他却又感到说不出口来! 正在他犹豫难以答复之际,忽然听得一个细若游丝、但是还清晰可辨的声音,钻人耳中,正是赖五的声音,道:“你不肯乱说谎言骗人,可见你心地之好,你可得小心,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沈觉非听出,那是大侠赖五,以上乘内功“传音入密”之法,在告诫自己。 那分明是自己的心事,已被他看透! 沈觉非究竟是老实人,一时之间,不由得面红耳赤,窘到了极点。 方生智和董小梅两人,却全然未曾听到赖五所说的那几句话,还只当是沈觉非因为没有去,而在心中发急。只听得赖五“哈哈”一笑,道:“好,那你就也一起去吧!” 董小梅首先拍手道:“好哇!” 赖五瞪了她一眼,董小梅才伸了伸舌头,不敢再说什么。 等了没有多久,忽然听得一阵玉佩相叩之声,传了过来,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中年妇女,身形飘忽,走了过来。 那中年妇女的气度,十分雍容华贵,再兼服饰华丽,佩饰琳琅,董小梅一见,便不由自主的“啊”的低呼了一声。 她发出那一声低呼,显然是以为这一次,当真是段翠亲自来了! 但是,那中年妇人,来到了门口,却躬身道:“哪一位是赖大侠?” 赖五道:“在下便是。” 那中年妇女,仍然以她那如同在水面上飘行也似的身法,走了进将手中的一封信,放在桌上,道:“刚才那人,言语粗笨,想是得罪了赖大侠,家主人也非常生气,已然予以重罚,尚祈赖大侠大人不记小人过,家主人有复信在此,赖大侠请过目!” 那一个中年妇女,讲话更是客气,体态也是从容之极! 如果不是她满口“家主人”,谁见了,也只当她是一流高手,一派掌门!怎么也料不到她会是一个仆人! 赖五忙道:“哪里!哪里!” 他一面说,一面抽出信来,只见上面,仍是那娟秀已极的字迹,道:“赖大侠钧鉴:阁下有要事相告,自当倒履以迎,方老侠若在,不妨一并前来,顺便一谈青葱峰之事,小仆不逊,已然重惩,请与来人共来,拙址颇是隐秘,不易寻找之故也!” 这一次,下面的署名,却只有“段翠”两字。 赖五看罢,微微一笑,道:“侯先生不在么?” 那中年妇女道:“男主人适有好友造访,不便见客。” 赖五的面色,在片刻之间,显得十分沉重,道:“好,请阁下带路。”那中年妇人这才抬起头来,向室内四人,迅速地看了一眼。 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一和她的目光接触,只觉得她目中精芒四射,分明是一个内功已臻绝顶之人,心中不禁吓了一跳,暗忖一个仆人,已然如此,主人不知是何等样人物? 那中年妇人看了一眼,又立即低下头去,道:“恕小女子斗胆,这位自然是方老侠了,但不知还有两位是谁?主人问起,也好对答。” 赖五道:“这位沈公子,乃是方老侠的外孙,那一位董姑娘,乃是冷面阎王之女。” 那中年妇人“哦”的一声,道:“承教!四位请随我来。” 她话一讲完,衣袂飘动,“叮当”一阵玉响处,身子已然向外,飘了开去。 那中年妇人因为穿的裙子甚长,也看不出她是如何行动,以致看来像是鬼灵也似,飘来飘去,了无丝毫声息的。 赖五等四人,连忙跟在她的后面。 不一会儿,一行五人,便已然下了青葱峰。 下了青葱峰之后,继续向山中走去,那点苍山本是天下有名的胜景,沿途奇花异草,怪石嵯峨,如人仙境。 约莫走出了十来里,绕过了两个山峰,已然来到了一道屏风也似的峭壁之前。 那道峭壁,将前面的去路,完全挡住。 方生智见那中年妇人,领到了这里,心中也不免大是奇怪。 他自然早知道,有侯子青、段翠两个高人,在点苍山中隐居,可是他却始终不知自己这两个芳邻,住在什么地方。 他对于点苍山中的情形,当然十分熟悉,那座峭壁,唤着“插天崖”,只有一条宽约两尺的石缝,像是甚为深邃。他早年也曾经侧身走进去看过,走进里许,便因为阴暗污秽不堪,便退了回来,莫非里面,竟另有通道不成?他正想着,那中年妇人已然来到了那道石缝之前,身形飘动,便闪了进去。 赖五等四人,连忙跟在后面。 四人一进了那石缝,便觉得眼前,突然一黑。 董小梅不由得咕哝道:“好住不住,住在这种鬼地方!” 董小梅说话的声音虽轻,但是那中年妇女,却已然听到,道:“董姑娘说笑了,家主人居住之处,唤作银凤谷,乃是道家七十二洞天之一,此处只不过是必经之途而已!” 赖五忙道:“董姑娘小孩儿家,口没遮拦,尊驾休要见笑。” 那中年妇人一笑,道:“赖大侠何必与我们这等下人,这样客气?” 赖五道:“看尊驾的轻功身法,颇似昔年,如晏花一现,武林震动,但立即不知所踪的一位高人所擅流云神步之法,不知那位高人和尊驾如何称呼?”那中年妇人却只是淡然一笑,道:“赖大侠休得取笑,我们这样的人,哪配和武林高人,有什么关系?”赖五探不出她的口风来,也不再说什么。 一旁方生智却吃了一惊,低声道:“赖大侠,你所说那位,最擅流云步法的高人,可是多年之前一”他才讲到此处,赖五便点了点头,同时,做了一个手势,不让他再讲下去。 方生智面色剧变,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自然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已然在那道石缝之中,行进了三四十丈,所经之处,脚下全是腐叶,软绵绵地。两旁石壁之上,不时有五颜六色,一点一点的光亮,明灭不定,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看那些明灭不定的光彩,像是在缓缓移动一样,不知是什么毒物的眼睛,而且,一股腐臭,触鼻而来,再加上石缝之中的空气,十分恶劣,简直浓得像浆一样,董小梅又忍不住要咕哝几句时,忽然那中年妇人,已然站定了身子。 只见她手中,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握住了一件形如捣药杵也似、银光流转的物事,向石壁中的一个小洞之内插去。 那东西才一插进石洞之中,便又听得“啪”的一声响,眼前一块石壁,突然缓缓向旁,移了开去。现出一个五尺高下的深洞来。 那中年妇人,便向内走去,等到五人全都走进,那中年妇人,才又伸手在洞壁之上,按了一按,只听得又是“啪”的一声,门已关上。那入口之处,当真是隐蔽之极! 在山洞中,只走出丈许,便转了一个弯。才一转过弯来,眼前便豁然一亮,片刻之间,出了山洞,四人不禁尽皆一呆! 那中年妇人一笑,道:“董姑娘,家主人所居之处如何?” 董小梅忍不住叹道:“当真是好地方!” 只见眼前,乃是老大的一个山谷。 那山谷四面,尽是连绵不绝的高峰,将这个山谷,紧紧地环抱着。而山谷之中,半是平地,半是一个新月形的湖泊。湖水碧也似绿,映着青天白云,看来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那湖水的来源,是由十七八道银蛇也似的细瀑布汇成的,那些细瀑布,注入湖中,发出敲金断玉也似、动听已极的淙淙之声。 在那流下瀑布的悬壁之上,刻着“铸剑崖”三个大字,个个字径可丈许,也不知是怎么刻上去的。在崖顶上,有许多看来像是炉子的东西,因为隔得甚高,所以也看不真切,只看出似有两个人,正坐在崖顶上,而有一股老粗的轻烟,直冲霄汉。那一片平地上,奇花异草,不可胜数,争奇斗艳,而更令人心醉的,却是一株一株,耸天而立,苍翠欲滴的翠竹,挺拔繁茂,随风摇曳,实是好看之极。 那一排高可十丈的巨竹,将平地后面的情形,尽皆遮没,一点也看不见。只看到那一座最高的山峰,样子活像是一只长尾垂地,蹲在那里的凤凰。而山峰之上,不知有多少泉水,蜿蜒而下,经阳光一映,银光闪耀,“银凤谷”之名,想是因此而来。 那中年妇女带着四人,穿过了那一排巨竹,眼前立时又现奇景。 只见一座形式十分奇特的宫殿,已然呈现在眼前。 那宫殿妙在绝不是雕栏画栋,而只是一色纯白的大理石砌成的,素雅之极,衬着宫殿前面,碧油的一块草坪,简直就如同一块硕大无朋的白玉,放在一块大翠翡上一样! 大侠赖五,足迹遍及天下,见闻何等之广,但是却也未曾见过这样好的所在! 不一会儿,已然来到了宫殿前面,那中年妇人恭身道:“四位请进,家主人一定已在恭候了!” 赖五等四人,步上了石阶,向内走去。 一进门,便是一个大殿,殿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几副大理石的桥几之外,几乎别无他物,而主位之上,已然坐着一个蒙面妇人。 那妇人面上所蒙,乃是一幅玄纱,只有两只眼睛在外面。 在那妇人的身旁,站着一个拈花微笑、风华绝代的少女,正是侯银凤! 第三十二回 意乱情迷 沈觉非一见到侯银凤,便不自由主耳根发热起来,只见那妇人站了起来,她坐在那里,倒还不觉得怎地,可是她才一站起,虽然她服装甚是朴素,只是一身灰光闪闪,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织成的衣服,可是那股气度,却令得赖五也不禁立即止步。 只听得侯银凤首先“咯咯”一笑,道:“赖大侠,你来哩!” 她一面说,一面眼光向四人,飘了一飘。 在她望到沈觉非之际,眼光在沈觉非身上,停了一停。 霎时之间,沈觉非如为雷击一样,陡地一呆。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侯银凤的目光,却已然移了开去! 那妇人道:“阿凤不得无礼。四位请坐!” 赖五和方生智两人,早年和南天一凤段翠,皆有数面之缘,的确是天生丽质,艳光照人,难以比拟,但是却不知她此际,何以蒙上了面,本来,两人还在怀疑,那妇人是否段翠。 如今,一看她站起来的气势,和她对侯银凤所说的话,两人便已然毫无疑问,赖五等四人,坐了下来,段翠便道:“赖大侠,久违了啊!” 赖五一笑,道:“确是久违了。” 段翠又讲了几句客套话,皆是不属边际。 沈觉非拼命想不要失态,不要向侯银凤多望,但是却不知怎地,他老是没有法子,抵制自己,一旁董小梅早已看出沈觉非神态有异,一伸手,在沈觉非手臂上,用力扭了一下。 沈觉非痛得几乎叫了起来,回头一看,董小梅低声道:“沈公子,你可是一看她,又想起那个贱人来了?”沈觉非满面通红,无话可说。 他的确是见到了侯银凤,便想起了冷雪来。但是,他同时却也感到,侯银凤对自己的吸引力,似乎比冷雪还大! 他自度绝非用情不专一的人,他会有那样的感觉,当然是因为侯银凤和他之间,并无杀母之仇这一层不可突破的障碍之故。因此,他也希望,赖五此行,能够完满地解决青葱峰的问题,不要令得侯银凤又成了点苍派的仇人,令得自己难以与之相处。 段翠和赖五两人,讲了半晌,未人正题,侯银凤柳眉微抬,道:“妈,你怎么忘了正经事哩!”段翠“哦”的一声,笑道:“赖大侠,你看小女,可还堪造就不?” 赖五淡然道:“令嫂家学渊源,自是前途不可限量!” 侯银凤笑道:“赖大侠,你别尽捧我哩!” 段翠道:“阿凤不要插口,赖大侠,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愚夫妇对此女,实是不免有点偏爱,因此她这次的要求……” 南天一凤段翠才讲到此处,赖五便以极其平静的语音插言道:“自然,贤伉俩如今只有她一个女儿了,当然不免宠爱些。” 赖五的话,说来十分平淡,毫无惊人之处。可是段翠却猛地一惊,连身子也微微地震动了一下,道:“赖大侠你说什么?” 赖五又将刚才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此际,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心情也不禁来得十分紧张。因为此处,只有他们两人,是既见过冷雪,又见过侯银凤的。 他们深信,冷雪和侯银凤之间,既然相似到这种程度,自然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因此他们也可以听出,赖五那听来十分平淡的话,实则是在暗示段翠本来有两个女儿,但如今却只剩下了一个,是以才特别来得疼爱一些。 看段翠的情形,分明已被赖五说中! 两人只当段翠会立即追问下去,但是段翠呆了一会儿,却只是发出了一下轻轻的感叹之声,说道:“赖大侠好说。青葱峰乃点苍派开宗立派以来的根本重地,本不应令方老侠为难,如今我提出一个条件,外子极善铸剑,历年来也颇有成就,若是方老侠答应将青葱峰让与小女时,点苍上下,皆由愚夫妇,每人赠以一柄宝剑可好?” 风雷剑客方生智一听到此处,也不禁为之评然心动! 他乃是使剑的名家,自然也爱剑如命,可是一生想求一柄好剑,却是求之不得。 早二十年,他曾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中,得睹一柄极佳的宝剑,一问起来,那人说他这柄剑,乃是侯子青所铸,在侯子青所铸的剑中,乃是等而下之的下品,是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见到侯子青在一处地方,开炉铸剑,他守候在侧,等了三天,剑已铸成,侯子青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将自己大骂一顿,便将剑顺手抛了开去不要,那人捡了起来的。 就是这柄剑,方生智已然认为生平难得一睹,便想那人转让。 偏偏那人武功甚低,得了宝剑之后,仗着宝剑,接连败了几个旧敌,无论如何,不肯转让,弄得方生智几乎要出手抢夺,却又被那人以言语逼住,不好意思动手。后来,那人终于因剑丧命,等到方生智得到信息之际,那柄剑,已然不知下落。 方生智为了这件事,怅然至今,而风闻侯子青历年所铸之剑,不下千柄,其中当然不少神品,若是点苍派人人得上一柄,再和点苍剑法一配合,则声威立时可以大振! 因此,方生智手捋银须,半晌不语。 段翠又道:“方老剑客以为如何?” 方生智几乎已要答应,可是转念一想,若是答应了她的条件,以剑易峰,则点苍派的实力,虽然可以大增,但是声名却必定大为低落,连一派的根本重地,尚自可以拱手出让,这样的宗派,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徒拥神剑,又有何用? 他一想及此处,干笑数声,道:“关于宝剑,只求赐上四柄,老朽已然心满意足……” 段翠忙道:“何必客气?” 方生智道:“老朽并非已答应侯夫人的条件。”段翠“哦”的一声,已然大有不悦之意,方生智又道:“若蒙见赐四柄宝剑,则令嫒若是喜欢青葱峰上景物,尽管随时上来游玩,点苍上下,必当她贵宾!” 段翠“嘿”、“嘿”两声冷笑,道:“这话好笑了,就算我一剑不出,小女上青葱峰去,莫非还有什么人敢得罪她么?” 方生智一听,面色也不禁为之一变,道:“侯夫人莫非欺点苍无人么?” 赖五见两人越说越僵,忙道:“方老,侯夫人,且听在下一言!” 可是,段翠已然冷冷地道:“不敢!” 方生智霍地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不知侯夫人还有何赐教?” 赖五忙道:“侯夫人,拙见方老所说甚是,令嫒一样可以上青葱峰观玩,两家又不伤和气,何乐而不为?” 段翠“哼”的一声,道:“小女虽是蒲柳之姿,倒也不愿和俗人共据―峰!” 方生智实是怒不可遏,大声喝道:“普天之下,那有强占人根本之地的雅人?” 侯银凤道:“妈,人家已经明说不肯,你还多废话做什么?” 段翠也缓缓地站了起来,道:“方老剑客,武林之中,争夺之事,常有发生,一向是胜者为强,如今你既然不肯,咱们便在武功上一见高下如何?我颇想领教一下阁下的风雷剑法。” 方生智一听得此言,不由得面色铁青。 段翠已经公然挑战,他若是不应战,却是绝无可能!但如果要应战的话,能否胜过段翠,他却是绝无把握! 赖五徐徐道:“侯夫人,在下对你的话,却颇不以为然。” 段翠一笑,道:“我早知赖大侠必要出头,莫非赖大侠有意代人出手么,还是你们两人,一齐上阵?”赖五听得段翠说话,如此之狂,心中也不禁~^怔。 董小梅在一旁,听得他们三人对答,气得肺都要炸,几次忍不住要出口,都忍了下去,此际,实在忍不住,冲口道:“又不讲理,又要充好汉,还要脸不要?” 她话一出口,赖五便自大惊失色。 段翠呆了一呆,叫道:“焦姑娘!” 那中年妇女将四人领到大殿之后,便退了开去,此际,经段翠一叫,她才应声而出,段翠向董小梅一指,问道:“她是谁?” 那中年妇女道:“冷面阎王董路之女。” 段翠“哼”的一声,道:“依仗父亲在武林中小有名头,便自目无尊长,你父亲不教训,待我来教训你,先将她拿下!” 那中年妇女一声答应,身形如风,已然向董小梅疾掠而出! 赖五见势不好,厉声喝道:“且住!” 可是他这里一个“住”字才出口,那中年妇女,早已扑到董小梅的面前,身法之快,当真是难以想象! 董小梅也早知自己一出口,必定会惹来祸事,可是她生性如此,却是无可奈何,一听得段翠骂她,她还想反唇相讥,那中年妇女,早已一阵风也似,掠到她的面前! 董小梅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寒铁索抖而出!可是,她这里寒铁索才一抖出,那中年妇人一伸手,竟然将寒铁索一把抓住,向前一拉,董小梅身不由己,向前跌出了一步。 那中年妇女握着寒铁索,绕着董小梅,滴溜溜地一转。那寒铁索已然将董小梅箍住! 这一切,只不过是电光石火,刹那间的事,那中年妇人出手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沈觉非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大吃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可是那中年妇人,衣袖一拂间,沈觉非只觉一股潜力涌到,身不由己,又“评”地坐倒在椅上,而那中年妇人,在一拂而出之际,已然带着董小梅,向后掠出了两丈! 大侠赖五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已然大是吃了一惊。 董小梅虽然十分淘气,而且也不免有任性之处,但是大侠赖五却对她印象极好。 在赖五心中,已然有将她收为弟子之意,所以赖五才肯不断指点她的武功。 如今,那姓焦的中年妇女,才一出手,便将董小梅制住,只怕以董小梅的性格而论,绝不肯屈服,则免不得要成僵局!因此,就在那姓焦的中年妇女,向后掠出了丈许之际,他突然一欠身,右臂抬处,中指向前,陡地伸了出去! 他中指才一向前伸出,便有一缕劲疾已极的指风,向那中年妇人袭到!可是也就在此际,眼看那缕指风,可以将中年妇女袭中之际,段翠突然向前跨出了一步,右臂也向上陡地一抬。 南天一凤段翠那右臂向上一抬,并不算是发招,也没有攻向任何人。但是,就在她右手臂向上一抬之际,灰光闪闪的衣袖,便垂了下来,刚好将大侠赖五所发的那一缕指风挡住! 赖五只觉得自己那一缕“隔空点穴”的真力,已为一股阴柔已极的力道所阻,心中也不禁吃了一惊,暗忖段翠功力深湛,名不虚传。 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段翠又一声断喝,道:“焦姑娘,将她带出去!” 那中年妇人答应一声,身形展动,带了董小梅,便要从边门退出。 董小梅大叫道:“赖大侠,我要你救我!你答应过我的!” 赖五本来还想和段翠讲讲好话,令她放了董小梅。 可是他一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想起自己确曾答应过她,不论如何困难,也要为她做一件事,当时,两人俱都明白,那是指日后向董小梅的父亲说情而言,可是此际,董小梅既然已经如此叫法,赖五一言九鼎,岂能不出手? 只听得他陡地一声长晡,双足并不离地,身子已然向前,疾滑而出! 他那一滑,去势如同万马奔腾一样,随着他滑向前去之势,荡起了一股劲风! 段翠本就拦在赖五的前面,赖五向前滑出,等于是向她撞了过去一样!只听得段翠一声冷笑,身形微矮处,一掌已然向前,疾推而出! 在她的掌风之中,隐隐挟着一阵极是凄厉的号叫之声,令人心中,顿生不可名状的恐怖之感! 两人相隔,本就不远,赖五向前滑出,段翠发掌,尽皆是同时发生的事。眼看赖五身形飘飘,离段翠已不过三尺,而段翠的掌风之中,怪晡之声,也陡然地强烈了许多之际,赖五的身子,突然笔也似直,向上拔起了七尺来高!赖五的身子,在极其迅速的前进之势中,能够陡地向上拔起,当真是出乎人人的意料之外,段翠的掌力,一没有了阻碍,向前疾扫而出,轰然巨响中,已将一张石椅击碎。 而赖五一拔起,身子向前一耸间,电也似疾,已然落到了那中年妇女的身旁! 那中年妇女面色一沉,倏地一掌,向赖五的胸前击出。 赖五却并不怎么躲避,只是身子向旁,微微一侧,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那个中年妇人的一掌,正击在赖五的肩头上!赖五的身子,微微一晃,那中年妇人却蹬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赖五紧接着向前踏出了一步,手伸处,中指“啪”的一声,弹向那中年妇人的脉门,这一招,更是出手,快到了极点! 那中年妇人所发的一掌,吃赖五已到第八重境界的横练外功,硬震了回来,身形摇晃,尚未站稳,如何避开赖五的这一弹? 只听得她闷哼一声,抓住寒铁索的左手脉门,已被弹中!脉门一被弹中,她五指不由自主一松,董小梅一挣,立即挣脱。 赖五的动作,快到不可思议,他在段翠头上跃过之后,一眨眼之间,便救开了董小梅。但是南天一凤段翠,也是武功已臻炉火纯青之人,一掌击空之后,也已然立即转过身来,悄没声地掠到赖五后面,一掌拍出! 沈觉非和方生智两人,齐声叫道:“赖大一” 本来,他们两人,是想提醒赖五小心的。可是赖五乃是何等样的人物,段翠一掌才出,两人只叫了两个字,他已然惊觉。 只见他一个转身,手臂一屈,一掌也已然拍出!只听得一下极是闷实的“砰”的一声过处,双掌已然相交! 南天一凤段翠一声怪啸,身形向后,退出了五六尺,而赖五的身形,也不自由主,向后一退,恰好在她身后的那中年妇人,正趁机一掌,向他背心的“灵台穴”上,疾击而出。 赖五手臂一缩,一个“肘锤”,反撞那中年妇人的左臂,这一下,寓攻于守,那中年妇人大吃一惊,连忙飘开了身形。赖五连忙打横跨出了一步,一伸手,握住了董小梅的手臂! 自从那中年妇女出手冲向董小梅以后,其间的变化,虽然只是极短的时间,可是交手的三人,却全是绝顶高手,其间的惊心动魄之处,实是看得人心头乱跳,连气都透不过来! 赖五一将董小梅的手臂握住,道:“侯夫人,小姑娘口没遮拦,你何必与之一般见识?” 段翠“嘿嘿嘿”一阵冷笑,道:“赖大侠,你将什么事全都揽在身上了么?好!” 赖五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道:“侯夫人,在下来此,还有要事相告,这件事,在下所知,不过十之一二,董姑娘所知极详,若是你定要治她出言不慎之罪,那她也一定不肯将事情的真相道出了。” 段翠一听,不由得呆了一呆。 赖五道:“在下绝不危言耸听,须知此事,和侯夫人关系绝大!” 段翠冷冷地道:“究竟是什么事?” 赖五伸手向侯银凤一指,道:“侯夫人,她可是还有一个一”赖五只讲到此处,段翠已然厉声道:“住口!” 赖五一笑,住口不言。只见段翠忽然之间,喘了几口气,道:“这件事,等一会儿再谈,小姑娘刚才所说的话,算了吧!” 赖五忙道:“小梅,还不快向侯夫人谢过?” 董小梅虽然不愿,但是赖五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将她向段翠推了出去。董小梅只得冷冷地道:“多谢侯夫人。” 段翠“哼”的一声,衣袖一拂,一股潜力,将董小梅拂了出去。 侯银凤面现讶异之色,道:“妈,我还有一个什么?你为什么不让赖大侠说下去?” 段翠冷冷地道:“没有什么,你且离开此处吧。” 侯银凤老大不愿,道:“妈,我要的东西,还未曾到手呢!” 段翠道:“你先出去再说。” 侯银凤看出母亲的态度,大异常日,也不由得怔了一怔,道:“妈,你可得为我要了青葱峰!”段翠“嗯”的一声,侯银凤这才撅了嘴,向外面翩然而出!段翠又叫道:“焦姑娘,你且领方老侠和沈公子到偏殿去。” 方生智银眉一竖,赖五忙道:“方老,但去无妨!” 方生智这才答应一声,和沈觉非两人,一起走出了大殿,跟在那中年妇女的后面,穿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一间类似小花厅也似的偏殿之中,那中年妇女招呼他们两人,坐了下来,又离了开去。 沈觉非见周围无人,便道:“外公,她将我们引来此处,是何意思?”风雷剑客方生智道:“只怕段翠不愿意多人知道赖大侠所说之事,是以才将我们引开的。” 沈觉非“嗯”的一声,在偏殿之中,来回走动,方生智则只是满腹心事地坐在椅上。那偏殿的陈设,也是十分简单,沈觉非来到了一幅由象牙砌成的山水画面前,停了下来。 沈觉非本意,只是因为那幅由象牙砌成的画,十分生动,因此,在无聊之际,便观赏一番。 实则上,他此际心情极乱,老是想着侯银凤,根本也无心去细赏。 他在画前站了一会儿,正待离开之际,忽然觉得那幅画,动了一动。 沈觉非心中不禁一呆,定睛看时,只见画已然向旁,移了开来! 画一移开,便出现了一张宜嗔宜喜、美丽已极的面庞!殷红的嘴唇,发出轻轻地“嘘”的一声,一股暖洋洋、中人欲醉、似麝非麝、似兰非兰的香气,已然扑鼻而至! 刹时之间,沈觉非几乎疑心自己,是置身于梦境之中! 他连忙揉了揉眼睛,首先回头一看,只见外公正背对自己而坐,再回头过来时,侯银凤那张俏脸,离自己仍然不到两尺!两个灵活的大眼珠,正像是在对他说话一样! 沈觉非呆了一呆,正要开口讲话时,侯银凤又伸出水葱也似的手指来,放在朱唇旁边,又向方生智的背影,指了一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沈觉非不由自主,将要说的话缩了回去。 只见侯银凤嫣然一笑,又向他招了招手,沈觉非立即向前,跨出了半步,侯银凤呵气如兰,以极低的声音道:“喂,你真是那老儿的外孙么?” 沈觉非茫然地点了点头,心头评抨乱跳。 他和冷雪在一起,也曾有过肌肤相亲的经历,但是每每在两人不自由主想要行动亲热之际,在沈觉非的眼前,便浮起了她母亲惨死之状。可是此际,他不但感到了和侯银凤相对,有一种从所未有的奇妙之感,而且,也绝不会在欲醉之际,想起惨死的母亲来! 当下他点了点头。 只见侯银凤柳眉微蹙,像是不喜欢这个事实。 沈觉非几乎又要脱口问她,是为了什么,侯银凤又已低声道:“喂,你外公做人也做够了,你说是不是?” 沈觉非一听此言,不由得吃了一惊,失声道:“侯姑娘,你此言何意?”只听得侯银凤突然“咯咯”一笑,想起她心中十分得意,花枝乱颤,更是动人之极,道:“他也该去见阎王了,你说是么?” 沈觉非忙道:“侯姑娘此言差矣一一” 他才讲了一句话,便猛地省起,此际自己在和侯银凤讲话,侯银凤也“咯咯”纵声而笑,外公何以不问自己和谁在说话? 他一想及此处,更是大惊,连忙回头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禁胸口发热,几乎昏过去! 原来,眼前哪里还有他外公的影子? 不但方生智不见,就是他刚才坐过的那张石椅,也已然不知去向! 沈觉非全身震了一震,想起侯银凤的话来,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连忙转过身去,只见壁上那尺许见方的方洞,已然不见,刚才侯银凤露面之处,仍挂着那一幅象牙砌成的画。 沈觉非疾出一掌,“叭”的一声,将那幅画,击成了粉碎。可是,画碎裂之后,墙上仍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丨沈觉非不由得大急,忙叫道:“侯姑娘,你将我外公,弄到哪里去了?”他这里话才出口,已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娇声。 他连忙再转过身来时,只见侯银凤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走了进来。 沈觉非连忙踏前一步,道:“我外公呢?” 侯银凤若无其事道:“我怎么知道哩?” 沈觉非呆了一呆,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侯银凤笑道:“看你,急得一头是汗,想将我吃了不成?” 她始终是面带媚笑,沈觉非紧握双拳,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只听得侯银凤又道:“你也不想想,你外公和你同在此处,他忽然不见了,你不问自己,反来问我,却不是好笑么?” 沈觉非又呆了半晌,无力地道:“那……不关你的事么?” 侯银凤倩笑不绝,沈觉非听得情迷意乱,只听得侯银凤又道:“自然不关我的事,我正在和你说话,你记不记得?” 沈觉非茫然道:“记得。” 侯银凤笑道:“那就是了,除非我有分身术,否则,何以能一面和你说话,一面去对付你的外公?”沈觉非想说,那一定是她在和自己说话之际,发动了什么机关,外公才会连人带椅不见的,但是他的话尚未出口,侯银凤已然向他,走了近来,道:“我真要使坏的话,为什么不连你一起弄走呢?” 沈觉非不由自主地想道:“是啊,为什么她不连我也一起弄走呢?” 侯银凤又向前跨出了一步,几乎已然要挨住了沈觉非的身子,抬起头来,娇声道:“沈公子,你很喜欢那董姑娘么?” 沈觉非忙道:“不!不!” 侯银凤道:“你不用骗我的!” 沈觉非道:“我不骗你!” 侯银凤笑道:“那你喜欢我么?”她一面说,一面将脸仰得更高了些,沈觉非望着她迷人已极的面庞,心中剧烈地跳动着,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好一会儿,方道:“喜欢。” 侯银凤笑得更其甜蜜,沈觉非正不由自主,要俯首下去!在她额角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之际,侯银凤笑容,也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敛去! 她笑容一敛,便自面罩寒霜,沈觉非陡地一呆之际,侯银凤已然扬起手来,“啪”的一声,在他左颊之上,重重掴了一掌! 那一掌,打得沈觉非一个踉跄,几乎向外跌倒,勉力站定了身形,已然听得侯银凤道:“臭小子,谁要你喜欢我?” 沈觉非捂着热辣辣的面庞,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样回答才好!而侯银凤则已然冷笑不绝,一扭身,向外走了出去,沈觉非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脑中混乱到了极点,刹那之间,他几乎完全忘了他外公陡然不见的那件事! 他只是在心中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侯银凤对自己俏言软语,忽然之间,又这样地对待自己?” 沈觉非实是想不出答案来,呆了半晌,他才叫道:“侯姑娘!侯姑娘!” 可是叫了两声,并未见侯银凤前来,却见那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冷冷地道:“沈公子,叫什么人?”沈觉非道:“我叫侯姑娘!” 那中年妇女面色倏地一沉,道:“沈公子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么?” 第三十三回 谷内风云 沈觉非不由得张大了口,答不上来。 那中年妇女冷笑几声,道:“沈公子,家主人对小姐,管得甚严,沈公子也得检点些!”沈觉非被对方的一翻话,说得面红耳赤,则声不得。 那中年妇女一个转身,便待走了开去。沈觉非忙道:“慢!” 那中年妇女转过身来,道:“沈公子还有什么指教?” 沈觉非道:“我外公现在何处,还待示知!” 那中年妇女道:“方老侠不是和尊驾在一起的么?我哪里知道?” 沈觉非怔了一怔,他已然可以肯定,这其中有一个极大的阴谋,但是他一想发作,便想起了侯银凤来,便觉得发作不出,道:“不错,我外公和我在一起的,可是我一转眼间,他便连人带椅不见,自然与你们有关!” 那中年妇女面色一变,道:“尊驾说话,先思量一二,我们若是要害什么人,何必趁你一转身之际行事,莫非还怕你们不成?” 沈觉非听了,也不免气往上冲,但是他却始终不想得罪侯银凤,仍将怒气忍了下来,道:“那么,我要找上一找。” 那中年妇女冷笑道:“你若是乱闯,出了乱子,可别怪我们!” 沈觉非一想,那可吓不倒我,我非要去找一个明白不可! 那中年妇女话一说完,便翻身走出,沈觉非此际,实是为侯银凤占据了他整个心灵,心想我到处找一找,就算找不到外公,自有赖大侠作主,我能再见到侯银凤一次,也是好的。 他一面想,一面便向外走去。 外面乃是一条走廊,走廊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沈觉非一直向前走出,走廊尽头,通向另一个偏殿,陈设却是十分华丽。 沈觉非呆了一呆,又从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走出之后,又是一条走廊,来到了尽头,又是一间大厅,他走了好一会儿,除了走廊,便是厅殿,一个人也未曾发现,一点头绪也没有。 渐渐地,沈觉非发现,自己走来走去,老是在那几间偏殿厅堂之中,走不到其他的地方去! 沈觉非直到此际,心中才大吃了一惊,心知那些迂回曲折的走廊,一定是按照什么阵法而造的,自己不明究理,只怕来来去去,走上一辈子,也仍是在这些地方而已! 他一想及此,便停了下来,想要细细观察一下,闯了出去。至少,能够回到大殿之上,向赖大侠说知此事,也是好的。 可是,他一直在向前走着,却还不觉得怎样,一停了下来,再向前看去,却觉得眼花缭乱,更是不知向哪里走去才好! 沈觉非心中,更是大惊,正想出声呼叫之际,忽然间,只见前面,一条十分矮小的人影,飞也似掠了过来,来到了沈觉非的面前,倏地停住。 沈觉非向那人看去,不由得呆了一呆,原来那人,黑纱蒙面,看身形,正是曾经见过一次,此间的男主人侯子青! 侯子青一见了沈觉非,便没头没脑地道:“人都上哪里去了,你是干什么的?” 沈觉非道:“我……” 他才讲了一个字,侯子青道:“别废话了,快跟我来,我要帮手!” 他话才一讲完,一个转身,便又向前面,疾掠了出去! 沈觉非被侯子青的话,弄得莫明奇妙,但是他想,侯子青乃是此间主人,跟着他走,一定可以离开此处的,因此他立即足尖一点,飞身掠出,跟在侯子青的背后,向前驰去。 不一会儿,只见侯子青已然驰到了走廊的尽头,但是他却不向前面冲出,却一个转身,向墙上撞了出去,沈觉非陡地一呆之际,已然见墙上,出现了一道暗门,侯子青飞身掠进! 沈觉非连忙跟在后面,一进了那道暗门,眼前顿时漆黑。 沈觉非只觉得侯子青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臂,向前疾驰而出! 沈觉非不由得心中大生疑惑,道:“我们……到哪里去?” 侯子青道:“少废话,跑快点!” 沈觉非无可如何,只得跟着侯子青,向前面疾驰而出,那条甬道,像是不知道有多么长一样,置身于漆黑之中,向前疾驰,过了许久,尚未到达尽头^ 如今,暂且搁下侯子青究竟将沈觉非带到什么地方去一事不表。却说侯银凤,沈觉非和方生智三人,相继离开了大殿之后,段翠才沉声道:“赖大侠,你可以说了!” 赖五道:“侯夫人,你可是原来有一双女儿?” 段翠道:“你说!你说!” 赖五道:“小梅,还是你说,来得详细些。” 董小梅想了一想,道:“皓首神龙谢音的女儿,有一个养女,叫做冷雪,和你的女儿,一模一样!” 段翠的身子,像是呆住在石椅上一样,道:“完全一模一样?” 董小梅道:“也不是完全一样,冷雪的颊上,没有那颗红痣。” 南天一凤段翠身子,陡地震动了一下,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赖五忙道:“侯夫人,此女是一” 他话未曾讲完,已然被段翠一挥手,打断了话头。可是段翠自己却又不出声,大殿之上,静到了极点,段翠抬头向上,看她的情形,像是在思索着极其久远的一件事情一样。 赖五见了她这样神情,心中不禁大奇。他暗忖冷雪和侯银凤两人,若是不言不笑,并肩而立,若不是侯银凤有一颗红痣的话,只怕段翠也未必能分辨得出,她们两人有什么不同来。而两人的年岁,又如此相若,当然她们是一双孪生姊妹。 但是看段翠的情形,却像是想不起自己还另有一个女儿一样,这岂不是笑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段翠一声长叹,道:“她在什么地方?” 董小梅道:“我不知道。” 段翠点了点头,道:“多谢两位前来告诉我这件事。”她的语音,十分平淡,更令得人感到出奇。她讲到此处,顿了顿,道:“赖大侠定然要我,不再坚持要青葱峰一事了?” 赖五道:“侯夫人若肯如此,在下亦深感欣慰。” 段翠道:“好,由我来对阿凤说知。”她扬声叫道:“阿凤!阿凤!” 赖五见她全然不再提起冷雪一事,像是对这样的大事,显得十分冷淡,心中更是奇怪之极,只听得她叫了几声,侯银凤已然应声而至。 段翠道:“阿凤,赖大侠不容你胡闹,你不听妈的话,也该听赖大侠的话,死了此心如何?”侯银凤一扁嘴,道:“妈,我不依。” 段翠沉声道:“阿凤,你总不成一辈子在这里,还要到江湖上去走走去。你就敢得罪赖大侠了么?” 侯银凤撅起了朱唇,满面皆是娇慈之态,道:“如果我得罪了赖大侠,又会怎样?” 段翠叹了一口气,道:“你如果得罪了赖大侠,那就等于得罪了许多人,如果你在外面有了什么差错,只怕妈要来救你,也就来不及了。” 侯银凤漆也似黑的眼珠,转了一转,道:“那么妈你怕不怕得罪赖大侠?”侯银凤这一句话,可谓问得厉害之极! 她并不直接回答段翠的话,反倒如此反问了一句,赖五心中,当场便吃了一惊,暗忖此女表面看来,像是十分娇憨,未经世故,但实际上,却是极工心计,要不然,怎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段翠也是一呆,道:“妈一生之中,绝未怕过什么人!” 侯银凤“咯咯”一笑,道:“妈,这就是了,你什么人都不怕,却要我怕赖大侠,这不是太不公平了么?而且,也折了你老人家的威风,我宁可得罪赖大侠了!” 段翠“哈哈”一笑,像是对侯银凤的话,感到十分得意,道:“赖大侠,你可曾听到了么?她不肯,我也没有办法!” 董小梅“哼”的一声,又忍不住要讲话,但赖五立即在她手腕上重重一捏,痛得董小梅“哇呀”一声,叫了起来。 赖五冷冷地道:“既然如此,在下这个鲁仲连,也做不成了!” 段翠缓缓站了起来,道:“赖大侠,你老远前来,将这件事告诉了我,我实是十分感激,阿凤执拗,连我也无法可想。” 赖五道:“不必多说了,我们便在青葱峰上,恭候令嫒光临便是,方老和沈公子现在何处,请将他们两人叫出来吧。” 段翠呆了片刻,道:“赖大侠,我是不会离开此处的,但阿凤的父亲,适有好友来到,他们两人,或则会联袂前来,助阿凤淘气。赖大侠,你对阿凤,还是手下留情的好!” 赖五听出段翠的语气之中,大有威胁之意,他淡然一笑,道:“侯夫人也太将在下看得低了些,在下纵然不才,怎会和令嫒动手?” 段翠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道:“阿凤,快去请方老侠和沈公子来此!” 侯银凤答应一声,便向外走去。 大殿之上,段翠和赖五两人,尽皆默默无语。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之久,仍然未见侯银凤带着两人进来。 赖五虽然性情淡和,可是他也看出了事情必然另有蹊跷。但是他仍然忍住了不出声,只是频频望着南天一凤段翠。 段翠面上的神情如何,赖五看不到,可是赖五却可以看到她眼色中,也有奇异之色。 又过了半个来时辰,侯银凤仍是踪影全无,赖五实在忍不住,沉声道:“侯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段翠忙道:“赖大侠放心,我既然答应放你们出去,自然不会再弄玄虚!”她一面说,一面便扬声叫道:“阿凤!阿凤!” 只觉得她的叫声,清越无比,听来并不震耳,可是却绵绵不绝,不知可以传出多远,显然她内家功力,已臻绝顶! 叫了几声,只听彳导侯银凤遥遥应道:“来了!”同时,听得一个极是苍老的声音怒叱道:“贼丫头,想逃么?” 大殿上几人,均听出那声音,乃是点苍掌门方生智所发! 赖五连忙站了起来。 他刚一站定,便见到一条窈窕的人影,自偏门处激射而入,在殿内站定,正是侯银凤,但是她一只衣袖,却已然断去,头发披散,娇喘细细,显得十分狼狈,分明方经激斗。 段翠厉声道:“阿凤,什么事?” 侯银凤尚未回答,只听得“锵锵锵锵”,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迅速由远至近,传了过来,转眼之间,只见两个人,一面打,一面从偏门中,闯进了大殿中来! 那两个人,一个是双手挥剑,白髯怒拂,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的风雷剑客方生智。另一个,则正是引众人来银凤谷,那姓焦的中年妇人,只见她手中握着一件形式极是奇特的兵刃。 那兵刃,形似金刚伏魔杵,但仔细看去,却又不是,只见通体银光闪闪,长约三尺,粗如手臂,竟是一条鱼的形状,握手之处,正是鱼尾之前,鱼身最细的地方!两人打进了大殿,方生智“嗖嗖”双剑齐出,一招“风雷齐作”,便将那姓焦的中年妇女,逼退了一步。 他不等对方还手,便突然一个转身。 董小梅和方生智见面以来,一直只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 此际,方生智一转过身来,董小梅和他打了一个照面,才看出方生智神威禀凛,非同凡响! 只见他才一转过身来,闪电也似,大喝一声,身形陡地一矮,连人带剑,荡起一溜精虹,剑气缭绕之中,隐隐有雷动之声,精芒四射,已然向侯银凤疾攻而出! 从侯银凤狼狈闯入了大殿,到方生智向她攻出这一招,其间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眨眼间的事情,赖五等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而方生智那一招,去势之快,实是无以复加! 只听得侯银凤娇呼一声,全身已然被方生智的剑影罩住! 那姓焦的中年妇女,身形飘动,陡地向前,滑出了丈许,一举手中奇形兵刃,便要向方生智的背后,砸了下去!可是,她这一招,刚一出手,便听得董小梅大叫道:“背后偷袭,好不要脸!” 董小梅刚才受了那中年妇女的气,无处去出,此际一见打了起来,她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明知不敌,也要拼上一拼! 话才一出口,一抖寒铁索,一招“寒鸦晚号”,青光闪耀,寒铁索头上,三枚尖梭,已然分指那中年妇女腰际,“天枢”、“大横”、“魂门”三个要穴,那中年妇女逼得身形向外一飘,避开了董小梅的这一下辛辣招数。 而就在董小梅出手的同时,赖五叫道:“方老,有话好说!” 南天一凤段翠,双足一点,暴射而起,电光石火之间,便已然整个人射入了严密无比的剑形之中,只听得“叮”的一声响,方生智一声怪吼,右手长剑,已然脱手向上飞起! 那柄长剑,“叭”的一声,直飞屋顶,刺人横梁尺许! 侯银凤也已然向后,踉跄退出,花容失色。 方生智呆了一呆,向后退出了一步。 只见他面色铁青,眼中似要喷出火来,道:“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刚才,段翠才一跃入剑影之中,左手一拉侯银凤,向外挥去,右手食中两指,觑得真切,在剑脊之上,用力一弹。 那一弹,她足运了九成功力,方生智只觉得一股气劲冲到,不自由主,五指一松,右手长剑,便已然脱手飞起!但方生智究竟也不是泛泛之辈,就在他右手长剑,刚一脱手之际,左手一翻,疾使了半招“雷声隆隆”,剑锋过处,将段翠的衣袖,削下半幅来! 赖五一见两人暂时停止了动手,连忙身形一晃,拦在两人的中间,道:“方老,什么事?” 方生智厉声道:“非儿已为她们所害!” 赖五一听得此言,不由得猛地一怔。 董小梅更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是谁下的手?” 方生智道:“除了臭丫头,还有谁?” 董小梅眼泪直流,一跃向前,抖起寒铁索,便向侯银凤扑了过去。但是她尚未扑到,段翠已然劈空一掌,向她击出。 董小梅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至,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身不由主,向后退出了三步。 她一听得沈觉非已然遇害,早已急疯了心,哪里还管什么南天一凤不南天一凤,退出之后,破口便骂:“贼婆妈,杀了人还逞什么威风?” 段翠目射冷电,厉声道:“谁出声,便是与我为敌!” 赖五忙向董小梅作了一个手势。大殿之上,立时静了下来,只听得众人浓重的呼吸之声。 段翠沉声道:“阿凤,可有此事么?” 侯银凤立即道:“是方老儿胡说!” 方生智暴雷也似喝道:“然则非儿人呢,他在何处,你到说说?” 侯银凤道:“他老大的一个人,又自己长着腿,谁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方生智“哈哈”大笑,笑声之中,悲愤之极,赖五一声长吟,道:“侯夫人,令嫒如此说法,未免太以说不过去!” 南天一凤段翠却冷冷地道:“阿凤说没有下手,便是没有下手!” 董小梅尖声道:“那么沈公子人呢?” 段翠冷冷地道:“我自然会问事情经过,你再多讲一句话,我立毙你于掌下!” 段翠一面说,一面双眼,冷电四射,望住了董小梅,董小梅只觉得被她望得遍体生寒,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若是平日,董小梅胆子再大,也一定不敢再说什么。可是此际,事关沈觉非的生死,董小梅急怒攻心,那怕是阎王老子,她也要顶撞一下,闻言立即“哼”的一声,道:“我讲了又怎么样,你本领大,只管下手,杀人灭口好了!” 段翠一声长吟,响彻云霄,身形疾展,已然向董小梅疾^''而至! 董小梅寒铁索抖起,连使三招,“寒鸦晚飞”、“彤云密布”、“金石渊渊”。 那寒铁索的招数,总共只有三招。但就是这三招,已然费了董阎王数十年的心血,变化之神奇,不可方物,董小梅得赖五指点之后,几乎已尽得招式变化的奥妙。 此际,她舍命一搏,将三招一起使出,片刻之间,只见青光闪闪,寒风霍霍,不但将她全身尽皆护住,而且寓守于攻,武功差些的人,根本想要攻近她的身去,都是难事!但是不论董小梅的武功,进境如何神速,和南天一凤相比,却总是相去甚远! 只见南天一凤身形,如烟也似,向前扑出,在离董小梅四五尺处,却又陡地站定,“轰”的一掌,已然劈空而发! 她那一掌,论招式,实是平平无奇,不足一叙。但是她在这一掌之中,已然将数十年苦练的内家真力,疾吐而出! 片刻之间,大殿之中,劲风回旋,每一个人的衣袂,尽是飒飒飘动! 只见她一招发出,董小梅寒铁索的光芒,顿时敛去,以拙攻巧,大开大阖,董小梅神妙已极的招数,无所施技。不但董小梅的寒铁索招数,尽被逼住,她身子也不自由主,向后退出了丈许!而段翠也已然身形疾滑而前,掠到了董小梅的身前! 只见她左手一探,已然抓住了董小梅的肩头,右手一拟,便待向董小梅的顶门击下!但就在此际,段翠突然听得侯银凤一声尖呼,道:“妈!” 段翠呆了一呆,那一掌且不拍下,立即回过头去看视。 一看之下,她心中不由得怒火陡升!但是,她那一掌,却更是不敢拍出! 只见侯银凤的身边,正站着大侠赖五,而赖五的右手,已然按在侯银凤的后颈“脑户穴”上!赖五虽然未曾出声,但是他面上那种从容淡雅的神色,却已然不见,而换了精悍之极的神色,双眼之中,精芒四射,望定了段翠。赖五的用意,实是谁都可以明白。 那就是,如果董小梅死了的话,侯银凤也就别想活命!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重又静到了极点。 好一会儿,段翠才道:“赖大侠请放手!” 赖五道:“侯夫人也请放手!” 段翠“哈哈”一声尖笑,手一松,放了董小梅,身子已然退了开去。 赖五身形一闪,打横跨出了两步,也已然离开了侯银凤。 段翠突然叫道:“阿凤快走!” 侯银凤身形如飞向外窜去,段翠陡地一个转身,双掌向董小梅一齐推出!董小梅本来,已然背靠墙壁,退无可退,段翠在怒极之余,那两掌的威力之盛,实是无以复加,掌风如排山倒海也似,疾涌而出,赖五想不到段翠会来这一手,心中也不禁猛地一怔。 他再想捉侯银凤要挟段翠时,侯银凤早已自门中掠出。而如果要冲向前去,挡住段翠的掌力,却已慢了一步!董小梅面色了白,眼看段翠两掌之力压到,非粉身碎骨不可! 赖五在电光石火之间,大叫一声,道:“小梅,退后!” 他一面扬声大叫,一面也是双掌,一齐向董小梅疾推而出! 赖五的掌力,和人了段翠的掌力之中,更是显得威力无匹! 照理来说,两人的掌力合一,董小梅更是非死不可。但赖五在发掌之际,掌力却用力向旁一斜,将段翠的掌力,逼歪了三尺,董小梅一听得赖五叫她后退,明知背后是墙,也知道赖五必有道理,双掌齐出,加上背心之力,用力向后一撞! 也就在此际,赖五和段翠两人,混和的掌力,已然撞在她身旁三尺之处,只听得轰然巨响,震耳欲聋,那一堵墙壁,已被撞破! 以董小梅本来的力道而论,绝无法穿墙而出。 但片刻之间,就在她身旁三尺处,出现了一个大洞,砖石纷飞间,墙已松开,董小梅那一撞,便恰好将墙撞穿,身形疾退而出! 她身形刚一退出,掌力的余势已到,虽是强弩之末,也一连将董小梅撞退了丈许,方得站稳!从墙上破洞之内望去,只见赖五和段翠两人,身形如电,已然交上了手。 董小梅连忙足尖一点,已然从墙洞之中,跃回了大殿之上,方生智迎了上来,道:“董姑娘,你没事么?”董小梅死里逃生,想起刚才的经过,禁不住冷汗淋漓,竟然答不上来。 就在此际,只听得“砰”的一声响,赖五和段翠两人的身形,已然由合而分。 赖五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而段翠则身形疾飘,向外掠去,尖叫到:“焦姑娘,走!” 那中年妇女紧随在段翠之后,一闪不见。 方生智怒吼道:“贱泼,往那里逃?” 赖五忙道:“方老,快取剑在手,激斗将生!” 方生智足尖一点,身形疾拔而起,已然伸手在横梁之上,将那柄刚才被段翠一指弹脱的长剑,抓在手中,又落下地来。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阵阵脚步声,玉佩“叮当”声,自大殿的四面门中,每一面奔进了九个女子,共是三十六个女子来。 那三十六个女子,尽已届中年,容颜也不十分美丽,只是身上,却都挂满了玉饰,一动之间,便自“叮叮当当”,十分好听。 那三十六个女子一进大殿,便贴墙而立,并没有什么动作。 董小梅“哼”的一声,道:“赖大侠,怕什么,还不是‘小天星阵法,么?” 赖五沉声道:“小梅,这一次,是大天星法了,阵法变幻,虽是一样,但三十六人,武功不同,而且,这三十六个女子,在阵法展开之后,手中所持短剑,尽皆是削金断玉之物!” 赖五讲话之际,那三十六个女子,已然各自向前,跨出了一步。 赖五突然振声大笑,声如雷鸣,惊心动魄! 那三十六个女子,本来面上,尽皆木然毫无表情,可是赖五的笑声一发,她们面上,都显出了极其惊骇的神色。 第三十四回 阵中被困 方生智数十年功力,也已然可以算得是武林上一流的高手。可是他此际,听得赖五轰雷也似的笑声,只觉得犹如置身于千军万马,奔腾呼号之中,或是惊涛裂岸,身在一叶扁舟之上一样! 董小梅更是觉得眼前发黑! 那三十六个女子,在赖五笑声才发之际,仍然向前,踏出了一步。但突然之际,却又不自由主,向后退出了两步,仍然倚壁而立。 赖五这阵阵笑声,乃是类如佛门“狮子吼”功夫的内家神功。 他气纳丹田,笑声大作,内力稍差点的人,不克自制,便会如痴如醉,随着他的大笑之声,狂歌乱舞,至死方休! 如今,那三十六个妇人,只是面色苍白,倚墙而立,虽然个个都不敢动弹,但是却没有一个倒下,也可见她们,功力非凡。 赖五知道,大天星阵阵法,若是一经展开,实在是非同小可。更厉害的,是每人手中,那一柄锋锐已极的短剑,实非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 若是大天星阵,一经发动,自己容或可以无事,但方生智和董小梅两人,却万无生理! 因此,他明知自己,纵声大笑,可能将侯子青和那灰衣怪客两人引来,而且,此举也极是损耗内力,但是,他为了先发制人,不让对方展幵大天星阵阵法,毅然纵声长笑。 约莫过了两盏茶时,只见那三十六个女子,已然满头大汗。 赖五心知此际,对方一定不敢动弹,右手握住了方生智,左手拉住了董小梅,大踏步地,向殿外走去,他一面走,一面笑声,仍然不绝。 在他将要走出殿外之际,有九个女子,身形展动,向前逼来。 但是那九个人只不过走出了两步,便各自一声呻吟,跌倒在地! 赖五带着方生智和董小梅两人,迅速地出了大殿,来到了山谷之中。 直到此际,他才止住了笑声。 他笑声一止,便听得对面山峰之上,响起了一声长啸! 赖五等三人,连忙抬头看时,只见那啸声,正是在绝崖之上,黑烟冲天之处而发。 那山崖之顶,离地面少说也有百十丈高下,但是啸声传下,却是十分清越。 只听得晡声一止,一个声音,传了下来,道:“何方高人,在银凤谷中,施展内家真气,震心神功,侯某人正在铸剑,不克与阁下会面,尚祈原谅!”那声音隐隐传到,听来也是清晰无比。 方生智一听那口气,便知这番话乃是剑痴侯子青所发。 他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因为侯子青、段翠夫妇,武功尽皆如此之高,赖五其势不能永在点苍不走,看来点苍派数百年基业,就在自己手上,要付诸东流了!他在半年之中,连受丧女、失孙、灭门之祸,一时之间,气血攻心,一张口,“哇”的一声,便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赖五忙以一手,抵在他的背心,扬声道:“在下赖五,侯剑痴请下来一见如何?” 只听得侯子青道:“原来是赖大侠驾到,拙荆妇道人家,容或有得罪之处,尚祈勿怪,在下实在无法抽身,半年之后,当谋相会。” 赖五吸了一口气,道:“侯剑痴若不肯相见时,在下怕有得罪之处!”只听得侯子青“哈哈”一笑,道:“赖大侠只管施为!” 两人一在谷中,一在崖顶,一上一下,相隔百十丈,可是讲话之际,却像是身处一室,促膝对谈一样!赖五也是一声长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有僭了!”侯子青“哼”的一声,传了下来,便自没有了下文。 赖五等三人,一起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几只炉子,尽皆黑烟冲天,火光融融,似有几个人影闪动,也看不清是什么人。 赖五又向大殿一看,不见有人追出,便道:“方老,沈公子如何不见,你且说说,我既然在此,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方生智道:“我和非儿,退出大殿之后,到了一间偏殿之中,我坐在一张椅上,非儿则在偏殿之中,来回走动,我只见非儿对住一幅画而立,却不料突然之间,椅子向下沉去,待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已然身在地窖之中!”赖五道:“想不到此处还有机关之设。” 方生智道:“我跌入地牢之后,想尽办法,走不出来,没有多久,侯家那丫头便开了门,放我出来,我自然怒气冲天,但是却还未发作,和她走出了地牢,没有多久,忽然那姓焦的中年妇女,已然出现,说是找不到非儿,我一听非儿失踪,便和她们,打了起来,打了大半个时辰,侯家那丫头想逃,我才追了出来的,以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董小梅不等方生智讲完,已然泪流满面,哭道:“赖大侠,沈公子一定为他们所害了!” 赖五双眉紧锁,道:“方老,当那中年妇女,讲及沈公子不见之际,侯家那丫头,说什么话来?” 方生智道:“那丫头说,她将非儿,困在九回长廊之中,如何会不见的。那姓焦的女子说,她已找遍九回长廊,却找不到。” 赖五“嗯”的一声,道:“如此说来,沈公子只怕未曾遇害。” 董小梅哭道:“我不管,我只是向那贼婆妈要人!”赖五叱道:“小梅,你一个人若是胡来,我就不管了!” 董小梅抽抽噎噎,不敢再多说话。因为她知道,如果赖五撒手不管的话,她自己和方生智两人,绝无可能,在段翠手中,追出沈觉非的下落来的! 赖五又紧皱双眉,想了片刻,和方生智、董小梅,一起再向大殿中走去。只见那三十六个女子,已然不在,只有那姓焦的中年妇女在。 赖五一见她,便道:“侯夫人何在?” 那中年妇女神色甚是冷漠,但是言词仍十分客气,道:“夫人知道赖大侠一定会去而复转,立即就会出来,请赖大侠稍待。” 赖五等三人,便坐了下来。 没有多久,段翠果然已飞步走入,在段翠的身后,跟着侯银凤。 只见侯银凤双眼红肿,像是刚哭过了一场,更是显得楚楚可怜,惹人怜惜。若不是三人俱都知道,因为她而掀起的风波,正方兴未艾,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三人心中,一定会对她十分同情。 段翠面上,仍然蒙着黑纱,她一进来,便仍在老位子上,坐了下来。赖五立即道:“侯夫人,方老已向在下,说起经过情形了。” 段翠“嘿”的一声冷笑,道:“我也知道了,阿凤此举,确实大失风度。”赖五笑道:“小女儿家,未见世面,任性行事,也是难免,沈公子究在何处,尚祈令嫒明言!” 段翠道:“我已切实问过阿凤,她说绝不知情,此事甚奇。” 方生智一声冷笑,道:“当然奇极!” 段翠恍若未闻,道:“照小女说,沈公子发现方老侠不见之后,便向外闯来,被困入九回长廊之中,那九回长廊,乃是按九宫之位而设,若非深明奥妙,在内闯上一辈子,也闯不出去,如今沈公子既已不在,大约是自己闯出去了赖五道:“侯夫人此言,实是难以令人心服。” 段翠冷冷地道:“我已言尽于此,信与不信,悉听尊便!” 她态度仍然是十分傲慢,方生智大声道:“就凭这几句话,就算了么?”段翠道:“我所说既是实话,不算也得算了!” 赖五向方生智作了一个手式,不令他开口,沉声道:“你所说的话,无非是令嫒之言,在下还想向令嫒问上一问。” 段翠呆了半晌,才道:“阿凤,你过去,赖大侠有话问你!” 侯银凤吓了一跳,道:“妈……” 段翠道:“放心,赖大侠岂会害你?” 侯银凤向前走了几步。赖五道:“侯姑娘,此事非同小可,你莫要当作好玩。” 赖五为人,极之心平气和,他这几句话,已然说得极是严厉! 侯银凤道:“我已然说过了,就是我妈说的那些,并无别情,沈公子去了何处,我也不知。”赖五道:“那你为何将方老侠弄入地牢之中?” 侯银凤道:“我想妈大概会放你们出去,因此才想将他扣住,硬逼他交出青葱峰的。”赖五道:“这就是了,如今,你又有何办法,可以令人信你,不是将沈公子囚禁起来,以作要挟?” 侯银凤道:“我不会的!” 赖五立即道:“你说,你有什么证明,可以令人信你不会!” 侯银凤的面上,忽然飞起了两朵红云。 段翠道:“阿凤,说啊!” 侯银凤道:“我不会难为沈公子,因为我……我心中很喜欢他!” 侯银凤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尽皆一呆! 看她讲这几句话时的神情,绝对不像是在做作,也没有理由不信她的话。董小梅又急又怒,道:“谁要你喜欢他的?” 侯银凤嫣然一笑,双颊更是艳红,美丽无匹,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见多几次,便……觉得很喜欢……他了。” 她话一讲完,一"扭身,便向段翠的身边掠去。 段翠道:“赖大侠,你可信小女之言了?” 赖五想了片刻,道:“我确已相信,但是我仍要去看一看那九回长廊,并望侯夫人指点长廊的各种出路!”董小梅急道:“赖大侠,你怎么便相信她了?” 赖五心知董小梅的心中,一定极之难过,但侯银凤的神情,绝不似作伪,却是不由得不信,他伸手在董小梅肩上拍了拍,道:“你且莫着急,我一定将沈公子找出给你就是了!” 董小梅望了赖五半晌,道:“她也喜欢他,我也喜欢他,只怕找出来,沈公子也不是我的了!”赖五淡然一笑,道:“小梅,只要沈公子喜欢的是你,哪怕世上少女,全都喜欢他,但他喜欢的仍然是你!” 董小梅叹了一口气,道:“他……他就是不喜欢我!” 赖五闻言,不由得一怔。 他见董小梅为了沈觉非的失踪,急得如此模样,只当他们两人,乃是一双正浸浴在爱河之中的青年男女,却未曾料到,其中还有什么曲折,如今一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忙道:“那么,他中意的,是什么人?” 赖五这一问,乃是如果沈觉非若是爱上了侯银凤的话,侯银凤硬要点苍青葱峰一事,事情就好办多了。但沈觉非心中,对侯银凤的感觉,却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谁也不曾说起过,董小梅自然也不知道,当下董小梅道:“他……钟意的是^是^” 她本来想说,沈觉非爱的,乃是冷雪。可是她尚未讲出来,抬起头来,向方生智望了一眼。 只见方生智也望着她。董小梅心想,如果自己说出,沈觉非竟爱着杀母仇人的话,方生智心中,一定勃然大怒,要累沈觉非受责,还是不要说的好,因此便改口道:“他钟意的是什么人,我……我不知道。”赖五点了点头,道:“那不用去说它了,我们先到那九回长廊,去看一看吧,请侯夫人带路。” 段翠冷冷地答应了一声,一个转身,和那姓焦的中年妇女、侯银凤三人,并肩向前走去。赖五、方生智和董小梅,立时跟在后面。 赖五一面走,一面对董小梅低声道:“小梅,这里绝不是能容你胡闹的所在,等一会儿,若是真找不到沈觉非,咱们先出了这个银凤谷再说,你绝不能任性胡来!”董小梅哭道:“那么,沈公子究竟在什么地方,便不管了么?” 赖五道:“自然要管,但事情却急不出来,你知道不?” 董小梅委委屈屈地道:“我知道了。” 说话之间,六人三前三后,早已穿过了正殿和偏殿,来到了那条长廊的口子上。 赖五和方生智两人,倶是武学名家,两人一看那条走廊,盘回曲折,气象万千,便觉得非同小可。赖五更看出了走廊每一转折之处,都按着九宫方位而列,若不是深明其间奥妙,只怕在里面转上一辈子,也是出不来!赖五连忙低声问道:“方老,令婿可精阵图之学么?” 点苍派只以剑法驰名,并不精阵图之学,赖五乃是知道的。 赖五也知道,皓首神龙谢音,在这阵图之学上,造诣也是平平。 因此,如果不是腾天金蚊沈雄精于阵图之学的话,沈觉非根本没有机会,来学九宫八卦的变化,也根本不可能自行闯出阵去。 方生智摇了摇头,道:“小婿对于阵图之学,可以说一窍不通!” 赖五“唔”的一声,已然知道事情必有蹊跷。 他们一面说话,一面已然身在九曲回廊之中。 前面有段翠带路,那九曲回廊,看来实是和普通的走廊无异。 没有多久,便已然走了一遍,通到了一个后花园的月洞门口。 那花园中,一片草地,并无围墙,草地之外,只见峰密起伏,群山掩映。段翠向前一指,道:“沈公子若是出了回廊,一定向前面去了。” 赖五平静地道:“侯夫人,沈公子绝不可能出了九曲回廊的!” 段翠眼中神色,本就十分冷漠,一听得赖五如此说法,更是怒火立现,尖声道:“然则他在什么地方?”董小梅立即道:“这正要问你,你却反来问我?” 赖五推了她一把,不让她再讲下去。 南天一凤段翠突然仰天,连声长笑,道:“赖大侠,老实说,我要将你们困在银凤谷中,也是十分容易之事,不要逼人太甚!” 赖五淡然一笑,道:“是否如此,也不能只听侯夫人一人之言?” 段翠厉声道:“你可是要试一试?” 赖五徐徐地道:“如今还不必一试,适才,在下在经过九曲回廊之际,曾见一处,似设有暗门,为何侯夫人不说?” 段翠心中一惊,一声冷笑,道:“不错,九曲回廊之中,确是设有一道暗门,赖大侠好眼力啊!” 赖五道:“不敢当,在下对建筑之学,也曾从名师习过几年。” 段翠道:“那一条暗道,直通外子铸剑之处,那一道门,绝非常人,所能打开!” 赖五想了一想,道:“在下愿去一看。” 段翠呆了一会儿,道:“好!” 一行六人,又折回头去,片刻间,便在一堵墙前站定。 方生智和董小梅两人,站在墙前,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暗门来,但是段翠却道:“就在此处!”赖五一笑,道:“在下也正是指此处而言,请侯夫人将门打开,容在下一观!” 侯银凤道:“不必多此一举了!”董小梅心中,疑窦大生,忙道:“为什么?” 段翠冷冷地道:“这门,需要站在门前之人,双足下踏,有千斤之力,方能打开,沈公子功力,已到这一地步了么?” 董小梅“哼”的一声,道:“说不定有人,将门打开,将沈公子关了进去。” 侯银凤“咯咯”一笑,道:“我功力也未到这一地步,董姑娘说什么人,是说我妈么?” 董小梅此际心中,实是起了无限狐疑,口虽不言,眼睛却望着那姓焦的中年妇女。 那姓焦的中年妇女冷笑一声,段翠已然道:“不必多说了,三位请吧!”董小梅急道:“赖大侠,叫她将门打开来看看!” 段翠厉声道:“外子正在铸剑,岂能容外人偷窥?” 赖五道:“侯夫人,不如将此门打开,董姑娘知道沈公子无此能力,自然放心。” 段翠“哼”的一声,道:“赖大侠,我忍耐已至顶点,这已是你最后一个要求了!” 赖五面带微笑,道:“好。” 段翠向前踏出了一步,真气运转,身形向下,略略一沉。 只听得“刷”的一声,门已向旁,移了开来。 门一移开,里面黑沉沉地,可以隐约看出,乃是一条极长的甬道,不知通向何处! 赖五刚想对董小梅说,沈觉非不会在那里的,已然听得董小梅一声尖叫,身形如飞,向门中电射而人!原来她早已有了准备,只等一开门,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内闯去! 董小梅这一行动,人人皆出乎意料之外,一时之间,皆为之一呆。而就在那一呆之际,董小梅早已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 赖五大吃一惊,急叫道:“小梅” 身形一晃,也待向内追去,可是就在那刹间,段翠一声大笑,身子拔起尺许,“刷”的一声,那扇暗门,已然关上! 赖五抢前一步,身形一沉,正想再将那道暗门打开之际,陡然间,一股阴柔已极的劲风,劈面撞了过来,段翠已然一掌攻到! 大侠赖五的功力,虽然在段翠之上,但是他要一面抵挡段翠的一掌,一面运气至足,聚集千斤以上的力道,却也是不能。 百忙之中,他只是反手一掌,疾拍而出,轰然巨响中,将段翠硬生生逼退了一步。段翠厉声道:“外子铸剑之所,妄入者死,赖大侠莫非不知么?”赖五道:“那你将董姑娘弄出来。” 段翠一声怪笑,道:“她自食其果,怪得谁来?” 赖五双臂,微微向上抬起,他自然也知道,剑痴侯子青的铸剑之所,若不是经他同意,任何人闯了进去,便与他立成死敌。更何况,此际铸剑之所中,还不止侯子青一人,另有那下手极辣的灰衣人在,董小梅糊里糊涂地闯了进去,实是凶多吉少! 因此,他非要进去,将董小梅拉了出来不可。他在双臂,向上缓缓抬起之际,已然蓄定了九成以上功力,自度双掌推出,即使段翠和那姓焦的中年妇女,合力以拒,也必然可以将她们逼出丈许。而是要将她们逼出丈许,自己便有机会,可以将门打开! 赖五的计划,本来也极其周章,可是,就在他双臂微抬之际,只听得南天一凤,一声冷笑,手掌翻处,突然寒光耀眼,冷气森森,一道银虹,伸屈不定,已然向赖五当胸刺到! 那一道银虹,来势之疾,实是无与伦比,电光石火之间,已然掠到了赖五的胸前。 赖五的目光,何等锐利,但是急切之间,却也未曾看出,那疾攻而来的,是什么兵刃! 他只得身形展动,向后疾退了三步。但是他刚一退出,段翠连声冷笑中,精芒流转,银虹闪动,第二招又已然攻了过来。 赖五在成名之后,早?巡挥帽校思剩淙晃丛闯觯未涫种兴沟模烤故鞘裁幢校强上攵欢ㄊ且患衩钜鸭奈锸隆r虼耍诤笸酥剩缴堑纳砼裕讶患惨惶绞郑缴堑囊槐そ#ピ谑种校保屏σ凰停缴亲渤隽思覆剑厥忠唤#『孟蚨未涞谋校松先ィ?br /> 他拔剑,撞人,回剑相格,三个动作,在电光石火之中,一气呵成,又如同行云流水,毫无急迫之状,确是已臻武学颠峰,连南天一凤段翠,也禁不住叫了一声“好”!但是,南天一凤的一个“好”字才出口,只听得“铮”的一声,赖五手中的长剑,已然只剩下了一半!这一个变化,早在赖五意料之中,就在他手中剑被削断之际,他已然看清,段翠手中所使,乃是一柄其薄无比,银光闪闪的长剑。 不问可知,那一柄长剑,自然是侯子青所铸的精品。 赖五手中断剑一扬,向段翠手中银剑的剑身,极挑而出! 这一下,赖五不但出手极快,而且,也足蕴了八成以上真力,在断剑之上,若能撞中段翠手中的银剑,一定可以将剑砸飞。 但是,赖五那一招,甫一使出,突然听得“刷”的一声,银光顿敛,段翠手中的那柄银剑,竟然缩了回来,盘成了一团! 这一下,倒是大大地出乎赖五的意料之外,他一挑挑空,身子真掠近去,段翠手腕一振,那柄柔软之极的银剑,重又“刷”地展开,剑尖乱颤,幻出朵朵剑花,向赖五当头罩下! 赖五的内外功造诣,均已臻极高之境,他一身横练外功,更已到了第八重的境界,若是寻常的兵刃,刺到了他的身上,不但不能伤他,而且,被他内力反震,还有震断的可能。可是,段翠所使的那柄银剑,却是削金断玉的珍品。 赖五的外功再好,也是难以抵挡。 当下赖五一见段翠重又疾攻而至,剑下绝不留情,身形一矮,“嗖嗖嗖”三声,银剑在他头顶掠过,将他头发,削去了几绺。 而赖五也在此际,弃了断剑,双掌向前疾推,掌风如涛,直攻段翠下盘。 段翠见自己利器在手,尚且不能占尽上风,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她心知若是被赖五的掌风,撞个正着的话,双腿可能就此折断,因此连忙足尖一点,向上疾跃了过来,赖五的掌风,贴地扫出,撞在丈许开外的一堵墙上,轰然巨响,长廊之中,狂飙陡生,劲风回荡,声势之猛,实是无出其右! 段翠人才跃起,银剑连施三招,银虹疗绕,向赖五当头罩下。 赖五见双掌无功,段翠严密无比的剑势,源源而来,只得又向后退出了几步。 段翠身形向下一沉,手臂振动,又是一连七八剑攻出,赖五见走廊之中,施展不开,反正此际,离那道暗门,已有近两丈距离,一时之间,也难以抢近前去,不如先退到草地上,设法将她手中的银剑,抢了下来再说! 因此,他并不还手,只是身形,连连后退,一面叫道:“方老,快退!” 赖五和方生智两人,向后退出,段翠一步一步,向前逼了过来。 只听得她叫道:“焦姑娘,在草地之上,摆大天星阵,别让阿凤走近。” 侯银凤叫道:“妈,我要看!” 段翠叱道:“闭口!” 侯银凤一怔之间,那姓焦的中年妇女,一拉她的手腕,已然将她拉得向后退了开去。 赖五和方生智两人,听得段翠如此吩咐,心中也不禁暗自生惊。 赖五低声道:“方老,别离我身旁,咱们见机行事!” 方生智答应了一声,两人仍是向后退去,不一会儿,便已然来到了后园的那一片草地之中。 他们才一退入草地,只觉得阳光之下,晶光闪耀,赖五定睛一看,只见三十六个中年妇女,手中各执着一柄精芒四射的短剑,已然列队,排在草地之上。 段翠冷冷地道:“赖大侠,这可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 赖五自从早年,因为一件事情,令得他雄心顿消,之后,无论是什么事,他都淡然置之,可以不与人争执,便不与人争执。可是此际,面对着如此的强敌,他昔年豪态,顿时恢复。 只听得他一声长啸,响遏行云,朗声道:“不错,但侯夫人,你要是有了什么失闪,可也是咎由自取!”他一面说,一面已向那列成四行,三十六名中年妇女,疾冲了过去! 段翠手中银剑一指,喝道:“散开!” 她一个“开”字,尚兀自在半空之中,荡漾不绝,那三十六人,已然翩若惊鸿,一齐散了开去,开始游走起来。 赖五本来想先下手为强,冲向前去,将那短剑,抢两柄在手中再说。可是电光石火之间,大天星阵法,已然展幵,只见眼前,人影晃动,无声无息,每一个人影,如真如幻,似虚似实,再想夺剑,已然不能! 赖五大声叫道:“方老,跟在我的后面!” 他大踏步跨出了五步,对于四面八方,疾攻而至的人影,视若无睹,陡然之间,双掌向前,猛地推了出去! 他那两掌,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向前推出,将身前所有人影,一齐硬逼了开去,眼前立时现出一条空隙来,赖五身形一晃,已然疾掠出了丈许,来到了一枚高约丈许,粗可径尺的石等之旁,双掌一用力,“轰”的一声,已然将那枚石笋,硬拔了起来! 那枚石笋,埋在地上,也有四五尺深,一拔了起来,足有一丈五六尺长。 赖五才一将石笋拔起,他双掌掌力,所冲开的那一条路,也立即为人影所填没。 赖五沉声道:“方老,舞剑护身,不可妄攻!” 方生智本来,也是武林之中,一流高手,可是此际,他身在大天星阵中,只见幢幢人影,各自在移动之间,卷起闪闪晶光,已然眼花缭乱,不可自制,几乎摇摇欲坠。听得赖五一叫,他才猛地惊起,生死存亡,在此一战,怎可大意?因此,连忙展开了极是绵密的“风雷剑法”,将全身护了个风雨不透! 赖五大喝一声,挥起了手中的石笋,荡起了劲疾无比的阵阵劲风,将四周围无数人影,一齐逼在两丈开外,近不了身。 赖五“哈哈”大笑,身形展动,一面挥动石笋,一面向前,疾冲而出,但是,不论他冲向何处,四周围总是绵绵不绝的人影,如潮水也似,涌了过来,虽然不能近身,但赖五却也冲不出去! 双方相持了约莫半个来时辰,赖五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因为照这情形看来,“大天星阵”,一经展开,确是威力无比,不明阵法秘奥,实难冲出。 而如今暂时,虽然凭石笋荡起的劲风,将三十六人逼住。但是,就这样下去,那三十六人,可以支持的时间,一定比他来得长,因为他手中石笋,何等沉重,不断挥舞,内力总有消耗尽的时候!可是此际,他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可以令得他和方生智两人,一齐全身而退。 而且,即使他有办法,可以和方生智两人,一齐全身而退,他也不愿意就此离去,因为董小梅尚未救出,他又怎能离去? 他一想及,自己在大天星阵中,可能会被困上极长的时间,因此在石笋挥动之间,已然收回了几成内力。这一来,所荡起的劲风,便不如刚才之盛,四面八方,如同潮水也似的人影,也疾了近来,精芒四射,剑影如山。但是却仍然攻不到赖五和方生智两人的身上,仍被逼在四五尺开外! 如今,暂且搁下大侠赖五和方生智两人,被困在大天星阵中,究竟胜负如何一事不表。却说沈觉非在被侯子青拉住,在黑暗的甬道之中,向前疾驰而出之际,所发生的事。 第三十五回 铸剑之所 当时,沈觉非身不由主,被侯子青拖住,向前飞掠而出,心中忐忑不已,不知是吉是凶,在黑暗中驰了约有两盏茶时,算来已然驰出了两三里,突然觉出,盘旋不已,正在向上升去! 沈觉非心中,不禁吃了一惊,道:“我们上哪里去?” 侯子青沉声道:“别问,只管快点奔驰便是了!” 沈觉非心中,实是莫明其妙,只得真气连提,展开轻功,向上升去。 没有多久,已然可以看到有亮光自上面,照了下来,沈觉非也已然看清,自己正是飞驰在一道不知有多么高的螺旋形的石阶之上,向上去,看情形是正在山腹之中,而这一道石级,则是直通到山顶上面去的。 越向上驰去,越是光亮。没有多久,已然可以看得到蓝天白云,侯子青一抖手,将沈觉非自一个圆洞之中,疾抛而出,他自己也足尖一点,掠了出来。 沈觉非一被抛起之后,立即身形一个盘旋,定下身形来,在地上站定。 只见自己果然已经置身于峰顶之上。 向下望去,银凤谷和刚才自己所在的那座宫殿,倶都可见,山峦起伏,云烟四起,极是壮观。但沈觉非身在此际,却是无暇观赏。 只见峰顶之上,乃是老大一片平地,有一个天池,池水碧也似绿,从几个缺口处,池水流了下去,化为飞瀑,注入银凤谷的湖中。 在平地之上,一列排着二十来只大小不同的炉子,最小的,也比人还高。 此际,在那最高的一只,约达两丈高的炉子中,正炉火融融,一个灰衣人,正在用力拉动风箱,炉火已成白色,如同太阳一样,不可逼视。 在炉上,放着一只白色的圆锅,锅中放的是什么东西,并看不到,但是却有紫光上腾。 沈觉非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那是侯子青和灰衣人,正在以紫金英铸剑。可是他却不明白,两人铸剑,何以将自己拉了上来。只听得侯子青才一上来,便问道:“可有什么变化么?” 那灰衣人抬头道:“只听得有轻微的‘卜卜’之声!” 侯子青像是呆了一呆,“噢”的一声,身形一晃,已然来到了炉旁。炉旁边,有一条极大的石柱,侯子青攀缘而上,爬高了两丈许,低头向锅内看去。 只见他双眼之中,精光四射,呆了片刻,道:“不要紧,并无异状!”他话一说完,便已然跃了下来,向沈觉非一挥手,道:“你捕猎野味,挑煤煮饭,别的事,不用你管!”他一面说,一面才抬头向沈觉非看来,话一讲完,才“咦”的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以前我未曾见过你?” 侯子青此言一出,沈觉非心中方始然明白,原来侯子青是认错人了!侯子青和灰衣人铸剑,一定是一点空也抽不出来,所以要人帮手,而侯子青匆匆回到室中,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自己当成了银凤谷中的人,将自己拉了上来帮手! 沈觉非吸了一口气,道:“侯先生,你弄错了,我不是银凤谷中的人。”侯子青猛地一怔,道:“那你是什么人?” 沈觉非道:“我叫沈觉非一一” 侯子青一挥手道:“谁理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何等样人?” 沈觉非道:“点苍掌门风雷剑客,是我外公。”侯子青厉声道:“你来银凤谷作甚?” 沈觉非道:“令缓侯姑娘,欲强占青葱峰,我外公和大侠赖五,带了我前来说项的。”侯子青又呆了一呆,那灰衣人一笑,道:“赖五也来了么?只怕是为了这块紫金英罢!” 沈觉非一听,不由得大以为然,道:“前辈莫要如此说法,赖大侠根本不知什么紫金英不紫金英。”灰衣人“嘿”的一声冷笑,道:“你何必向赖五的脸上贴金?”沈觉非心知眼前两人,全是当世一流高手,因此,他听了灰衣人的话,心中虽是不服,却也是不敢多加反驳,只是道:“侯先生,我突然不见,赖大侠和我外公,必然心急,请由我回去吧。” 侯子青忙道:“胡说,我哪里还有时间,再去找他人来帮手?你在此,至多半年,或许只要五个月,便可下去了,心急什么?” 沈觉非不由得啼笑皆非,忙道:“侯先生一一” 可是侯子青不等他讲完,已然厉声道:“不必多言,我也不会白要你忙上半年的,煤在天池旁的一个地窖中,快去挑来,炉火就要转红了,快!快!”沈觉非大急道:“侯先生,那你至少让我去告知他们,我在此处!” 侯子青道:“不能!” 灰衣人也道:“你虽然要在此半年,但必得极大的好处,我们两人在此铸剑,绝不容他人知晓,你还不快依言去作么?” 沈觉非苦笑道:“但是我一”侯子青一声怪叫,手腕翻处,一掌已然蓄定了势子,道:“你要命不要?” 沈觉非一听侯子青此言,面色不由得陡地为之一变,他性格何等倔强,本来,对侯子青和灰衣人两人的态度,心中已然十分不满,但总还敬他们是武林前辈,因此没有发作。 如今一见侯子青竟以死相胁,怎能忍得住?一声长笑,道:“侯先生,若要动手,我岂是你的对手?但如果你硬要逼我行事,我也只有勉力奉陪,至多一死而已!” 他那几句话,讲得极是慷慨激烈,昂起了头,意气极豪。 侯子青呆了一呆,那一掌僵在半空,拍不出去。灰衣人“哈哈”一笑,道:“好小子!好小子!”侯子青也是一笑,放下手来,又在沈觉非的肩头上拍了两拍,道:“小兄弟,你说得对,适才有所冒犯,尚祈不要见怪,我这里实在要人帮手,你就帮我一下,我必不令你吃亏如何?” 沈觉非见侯子青在突然之间,变了态度,心知对方绝不是不讲理之人,心中反倒过意不去,道:“晚辈出言无状,两位前辈莫怪。” 灰衣人道:“闲话少说,你可答应帮手?” 沈觉非想了一想,暗忖这两人俱是武林之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就算自己在日后,得不到他们的好处,就在这半年之中,也定将受益匪浅,何不答应了他们?因此便道:“可以,但是我必需和赖大侠、我外公以及董姑娘说一尸。 灰衣人双眉一皱,道:“怎么又跑出一个董姑娘来了?” 沈觉非道:“她是冷面阎王董路的女儿,和我一起来的。” 灰衣人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沈觉非面上不禁一红,想要分辩几句,但是还未曾开口,灰衣人又道:“小朋友,赖五此人,武林中人人皆称他为大侠,但是我觉得其人,甚是讨厌,就让他急上一急,开个玩笑,你说如何?” 沈觉非道:“这个……” 正在此际,已然听得山谷之中,传来了赖五阵阵高晡之声。 侯子青立即也长啸起来,和赖五对答了几句,沈觉非也大叫道:“赖大侠,我在这里!”可是赖五和侯子青两人,功力何等深湛,他们两人,一在崖顶,一在谷底,交谈之际,如同正面相对一样,沈觉非虽然高声大叫,但是他的声音,尚未传到谷底,便已然被风吹散,赖五并未曾听到。 沈觉非无法可施,只得依言去湖边地窖之中,挑了许多煤块来,侯子青和灰衣人,更是忙碌不已,一个加煤,一个扯风箱,没有一刻有闲,灰衣人叹道:“再有一人帮手,那就好了。” 侯子青道:“如今炉火,已达极高的温度,紫金英随时可以熔开,实是不能再抽空去叫人了!”沈觉非在一旁听了,忙道:“侯先生,容我去如何?”侯子青道:“你也一样走不开,只好我们三个人,忙一点了!” 他一面说,一面又搬动了一副极大的模子,放在火炉等旁边。那模子中,有两道浅浅的凹槽,宽可两指,深才两分,长约四尺。 侯子青向那模子一指,向灰衣人道:“你看,铸剑成后,如此模样可好?”灰衣人看了一看,道:“不嫌太长些么?” 侯子青道:“不长,不长,紫金英虽重,但化开之后,杂质尽去,轻若无物!” 灰衣人道:“多多拜托。” 侯子青又嘱咐沈觉非去挑水来以供淬剑之用。三人正在忙着,陡然之间,听来那圆洞之下,山腹内的通道之中,传来了一声一声的呼唤,开始时,还听不很清楚,可是转眼之间,却已然可以听出,那正是一个少女,在声声呼唤“沈公子”! 沈觉非抹了抹汗,忙道:“董姑娘来了!” 侯子青怔了一怔,道:“胡说,她怎么能够进那秘道?” 侯子青一言甫毕,董小梅的声音,已然更是响亮,陡然之间,只见一条人影,自圆洞中飞掠而出,在半空中一个盘旋,落了下来,正是手中持着青光闪闪的寒铁索的董小梅! 董小梅一见沈觉非,立即双目流泪,大叫道:“沈公子!” 她一面叫,一面扑了过来,沈觉非双臂一伸,将她接住,道:“小梅,你怎么啦?”董小梅哭道:“我没有什么,你怎么啦?” 沈觉非道:“我也没有什么。” 董小梅破涕为笑,道:“谢天谢地,我们以为你遇害了!”沈觉非忙道:“他们怎么了?”董小梅道:“赖大侠、方老侠正在和段翠理论,只怕这上下,已然打起来啦,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觉非道:“我在这里,帮侯先生铸剑。” 董小梅这才向侯子青和灰衣人两人,望了一眼。灰衣人一笑,道:“小女娃子,又见面了!”董小梅“哼”的一声,道:“你不是好东西!” 沈觉非吃了一惊,忙道:“小梅,你如何对这位前辈如此无礼?” 董小梅扁了扁嘴,道:“他叫我到衡山去见皓首神龙,我差点没死在皓首神龙手下丨”灰衣人却并不以为忤,道:“好东西也罢,坏东西也罢,小女娃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多一人帮手啦,你快去弄点吃的东西来,咱们肚饿了。” 董小梅道:“谁帮你们手?我和沈公子,要下去了。”灰衣人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行。”董小梅道:“为什么不行。” 灰衣人“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不行就是不行!” 董小梅急道:“你不讲理啊!” 灰衣人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刚要开口讲话,忽然听得下面银凤谷中,传来一阵,急骤之极,听来惊心动魄的“当当”钟声。 那钟声传上了山崖,听来仍是十分清晰,灰衣人忙道:“侯兄,这是什么奋田 息思! 侯子青道:“有人来了!” 灰衣人忙道:“什么人?” 侯子青道:“我也不知道,但其人一定非同小可,他是从后山闯进来的,已然闯过了我们所设的七重禁制,直达宫中!” 灰衣人道:“我们可要下去看一看?” 侯子青像是也举棋不定,就在此际,忽然听得锅中,“嗤嗤”两声,紫光上腾之中,如正月中的花炮也似,冒出无数紫色的细芒来! 侯子青连忙手足并用,爬上了石柱,向锅中看去,道:“铸剑要紧,拙荆自会应付,我们万万离不得。”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道:“这两柄剑,乃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工作,这两柄铸剑成之后,千秋万世,皆传我候子青之名!” 灰衣人闻言,半晌不语,方道:“若是来人本领太大,尊夫人应付不了呢?”侯子青道:“那还不至于,快加煤,紫金英已开始熔了!” 灰衣人和沈觉非两人,重又忙了起来,董小梅呆了片刻,也帮着沈觉非做起事来。 山谷之中,那急骤已极的钟声,约莫响了小半个时辰,便已然停了下来。在钟声陡停之际,侯子青呆了片刻,但是立即又忙碌起来。 过了没有多久,只听得山谷之中,又传来赖五的长晡之声,道:“侯剑痴,董姑娘可在你处?”侯子青答道:“在!沈公子也在!” 赖五的声音传了上来,道:“这就是了,在下今日,方知贤伉偭大天星阵之妙,实是佩服得很!”侯子青沉声道:“赖大侠,适才来援的是谁?” 他一句话才讲出,只听得山谷之中,突然传来闷雷也似,一声暴喝,道:“是我!” 这两个字传上山崖来,山崖上四人,尽皆吃了一惊,他们都已然听出,那正是皓首神龙谢音的声音!侯子青呆了一呆,道:“拙荆无事么?” 谷中紧接着传来段翠清脆已极的笑声,道:“当家的,你也太小觑人了。”侯子青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知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纠缠,但只要段翠没有事,可知皓首神龙一到,双方便已然罢斗。他顿了一顿,又道:“沈公子和董姑娘两人,在我处有事,至多半年,我便放他们下来,两位慢行。” 皓首神龙和赖五两人,各自一声长啸,啸声绵绵不绝,自远而近,传了开去,好一会儿,才听不见了。侯子青立即又专心注视炉火和锅内的紫金英变化。董小梅听了山上山下的对答,心中暗暗高兴,她本来就希望,能和沈觉非在一起,如今,这个愿望,已然达到了,她实是别无他求。 当下,她笑嘻嘻地望了沈觉非一眼,道:“沈公子,我们可以在一起了。”沈觉非心中却在想,不知道侯银凤是否也会上山顶来,竟未曾听得董小梅的话,董小梅一赌气,便自跑了开去。 不一会儿,她已然猎到了十来只野兔,烤熟了给众人充饥。 一卑两个月,皆是如此,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夜间稍为休息片刻,侯子青和灰衣人两人,简直只是每天略打上一个时辰坐,便算是休息。 锅中的紫光,越来越盛,到了后来,整座炉子上,像是罩了一团紫光潋滟的紫云,尤其在晚上,看来更是好看已极! 那一天傍晚,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忙了一天,正在天池之旁,将双足浸在水中,望着平静的水面。董小梅在这两个月来,虽然日夜和沈觉非在一起,但是两人却忙得连交谈的时间也没有。 就算有时间说话,沈觉非也是心不在焉,他只是一有空,便在崖边上,向银凤谷望去。 那一晚,董小梅实在忍受不住,她一面踢着池水,一面道:“沈公子,你……你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沈觉非面上陡地一红,道:“没有什么。” 董小梅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必瞒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 沈觉非转过头去,道:“小梅,你别胡思乱想了!”董小梅道:“你才在胡思乱想哩,你还在想冷雪,是也不是?” 沈觉非听了,不由得哈哈一笑,道:“不是!” 董小梅听沈觉非答得如此干脆,也不禁一呆,道:“那是我猜错了?”沈觉非道:“自然,我……我只是在想,这两个月来,我们在这里,武林之中,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 董小梅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沈觉非,好半晌不说话。 她自然听得出,沈觉非后来的几句话,说得极其言不由衷,但是,她却可以肯定,沈觉非说他不是在想念冷雪,乃是实情。 董小梅心中,不禁大是疑惑,那末,沈觉非是在想什么人呢? 董小梅绝料不到,连日来,沈觉非在思念的,竟会是侯银凤! 沈觉非被董小梅澄澈已极的眼睛,望得心头突突乱跳,他正想借词离开之际,忽听得侯子青一声欢呼,两人连忙回头看时,只见紫光更盛,侯子青和那灰衣人两人,全身都被紫光掩映,连两人眼里的光,看来也已然成了紫色! 只听得灰衣人问道:“怎么了?” 侯子青道:“你来看!你自己来看!”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喜悦,不自由主之间,一伸手,将他两个多月来,一直蒙在面上的那块黑纱,拉了下来。 他拉下了面纱,又抬起头来,道:“你们都来看啊!” 可是就在那霎时之间,灰衣人、沈觉非和董小梅三人,却呆住了一声不出! 只见侯子青的面上,伤痕累累,可怖之极,再给紫光一照,更是如同鬼怪一般! 灰衣人呆了半晌,首先道:“侯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侯子青却像是全然未觉一样,一手抱住了石柱,一手指着锅内,道:“紫金英化开了,你来看一”在讲到此处,才发现望着他的三人,面色大是有异,伸手在面上一摸,苦笑了一下,才道:“我高兴过头,竟将面纱丢了么?” 灰衣人点头道:“正是,侯兄,你面上是怎么弄的?” 侯子青又强笑了两声,道:“说来话长,小朋友,小姑娘,快准备砧子铁锤,紫金英已然化开了!”刹时之间,他的声音之中,又充满了喜悦之情,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连忙依言而为。 灰衣人也上了石柱,两人合力,将那口白色的大锅,慢慢倾侧。 日夜不停,两个多月,终于将那块稀世异宝紫金英,熔了开来。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心情也是十分紧张。他们知道,自己所参加的工作,关系着武林之中,空前绝后的两柄宝剑! 他们一起将模子抬到了炉子的旁边。 只见那口锅,倾斜到一定程度,便已然流下了紫光迸射,美丽之极的一股液汁来。那股液汁,一流到模子之中,侯子青连忙一跃而下,火光照映着他的面庞,更是现得可怖。但无论他的面容,是如何可怖,总掩不了那股喜悦之情! 只见他一跃下来之后,立即将模子的盖盖上,吩咐沈觉非,取过大铁钳,由灰衣人和沈觉非两人,一人握一柄铁钳,他自己则取起了一柄大铁锤,道:“你们一行一动,必须绝对听我吩咐!” 灰衣人和沈觉非两人,尽皆答应一声,侯子青激动无比地等在模子旁边,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俯身,将模子的盖子,揭了开来。 只见紫光殷殷,紫金英已在模子之中,形成了两条形如长剑的剑坯。 侯子青叫道:“将剑坯挟起来!” 灰衣人和沈觉非两人,立即一起动作,将两条剑坯,挟了起来,放在砧上,侯子青抡起大锤,一锤一锤地打了下去。 他每一锤敲了下去,都冒起一蓬紫色的火星来,铁砧旁边的四个人,全都罩在紫色的火星之下,侯子青一直敲到半夜时分,才道:“放到火中去!”董小梅一直在旁,拉动风箱,火光仍是白灼灼地,沈觉非和灰衣人,依言而为,侯子青这才抹了抹汗,松了一口气,道:“在火中煅上两个时辰,再来敲铸。”沈觉非也松了一口气,道;“侯先生,要多久才能将剑铸成功?”侯子青道:“如今看来,大约只要两个月,旷古未有的一双剑,便可以铸成了!” 灰衣人道:“侯兄,你也该歇一下了。” 侯子青来到炉子旁边,向炉火中看了片刻,道:“你们准备两桶水,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叫我。”他一面说,一面便向旁,走了开去。 灰衣人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董小梅低声问道:“前辈,侯先生面上,何以如此骇人?” 灰衣人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与他已近二十年未曾见面,这番见面,他始终与我,蒙面相见,我也不知何故!” 董小梅侧头想了片刻,突然“啊”的一声,道:“我知道了,南天一凤的面上,也蒙着黑纱,一定也和他一样的了!” 灰衣人却只是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面上神色,捉摸不定,像是正在思索一个极其重大的问题,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奇怪啊!奇怪啊!”董小梅道:“前辈,什么事奇怪?” 灰衣人一笑,道:“你怎么能知道?事情发生之际,你还未出世哩!”董小梅忙道:“前辈,你何妨说来听听?” 灰衣人又想了片刻,像是在自言自语,道:“若是我所料不差,这件事,当与武林之中,一件极大的秘密有关……但是,那实在……太不可能了!”他一面说,一面面色沉重,不断摇头。 董小梅还想再问,灰衣人已然道:“小姑娘,不必多问了,我不会说的。”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满腹狐疑,不知道灰衣人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灰衣人慢慢地拉着风箱,保持着炉火的旺炽,过了一个时辰,他扬声叫道:“侯兄!侯兄!”侯子青一跃而起,飞掠而至。向炉中一看,道:“快挟了起来!”灰衣人和沈觉非,又将剑坯,挟了起来,侯子青道:“浸入水中!” 两人依言而为,将剑坯浸入水中,只听得“嗤”、“嗤”两声,冒起两股紫气。 侯子青又叫道:“取出来!” 两人又连忙取出,将剑坯放在砧上,侯子青抡起大铁锤,又敲打起来。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渐渐地,剑已成形了,侯子青又忙于配剑锷,配剑把,做剑鞘,直到离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上铸剑崖来,刚好四个月的那一天晚上,两柄宝剑,眼看已将铸成。侯子青在傍晚时分,吩咐沈觉非和董小梅道:“你们两人,今晚好好地去睡一觉吧,夜来若是听到什么声响,不可多事。”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在这四个月来,根本没有得到过一晚好睡,闻言答应了一声,董小梅问道:“侯先生,剑已铸就了么?” 侯子青的面色,突然显得十分沉重,和灰衣人对望了一眼,道:“只差最后一道手续了,你们明早,便可以看到这一双自古至今,从来未有的宝剑了!”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经过了这四个月来的辛苦,想到明天便可以看到宝剑,虽然宝剑不是归自己所有,但是心中,却也是喜悦无比。 他们两人,遵照侯子青的吩咐,远远地走了开去,绕过了天池,来到了两棵古松之下,坐了下来。那两棵古松,后面有一座高约两丈的石壁,将铸剑之所,全都挡住,更显得极其幽静。 两人坐了下来之后,董小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明日剑一铸成,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沈觉非心中,别有所思。他想到剑一铸成,自己自然可以下铸剑崖去,下了铸剑崖,当然可以和侯银凤见面了。但是,见面之后,自己却又没有理由,在银凤谷中再逗留下去,转眼便要别离! 他想至此处,心中也不禁怅然,随口应道:“是啊,我们要离开这里了!”董小梅道:“你离开这里之后,向哪里去?” 沈觉非想了片刻,道:“自然先到青葱峰,去找我外公。” 董小梅叹了一口气,道:“这四个月来,日子过得太快了,再过两个月,我爹爹便要出寒梅谷了,沈公子,我再求你一件事。” 沈觉非道:“什么事?” 董小梅道:“巫山朝日峰上,武林人物争名大会,也即将开始,这是百年难逢之盛,我想在爹找到我之前,去看上一看,你可能陪我去么?” 董小梅的话,讲来十分幽怨。 第三十六回 神秘之死 沈觉非心想,自己反正没有固定的地方可去,又何妨答应她?便点了点头,道:“好的。”董小梅笑颜逐开,道:“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一定会答应我的!”两人在树下,躺了下来,沈觉非自始至终,只将董小梅当做是自己的小妹妹,因此由得她躺在身边。董小梅头靠沈觉非的肩上,心中觉得无限满足,没有多久,两人便自沉沉睡去。 这四个月来,他们何等疲倦,一旦得到酣睡,便睡得十分熟,也不知睡了多久,沈觉非在朦胧之中,像是听到灰衣人和侯子青两人,正在争执。只听得灰衣人大声道:“侯兄,不可!” 侯子青的语音,却十分坚定,道:“你别管我,我一生只求铸一柄宝剑,便于愿已足,如今有两柄之多,又有何憾?” 灰衣人则道:“不可,侯兄,我宁愿永远胜不过谢老头了!” 侯子青则几乎是在怒吼,道:“你莫非要阻我毕生心愿的完成么?快闭嘴!” 灰衣人则道:“侯兄,你连日未睡,精神不佳,还是快去休一”可是灰衣人只讲到此处,却突然住口不言。只听得侯子青“哈哈”大笑之声,传了过来。沈觉非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忖他们两人,在争执些什么?为何灰衣人突然住口不言? 正在此际,只听得身旁的董小梅,也迷迷糊糊地道:“谁在说话?” 敢情她比沈觉非睡得更熟,更是朦胧之中,听得有人讲话之声,至于什么人,讲的是什么话,她却一声也听不出。 沈觉非忙道:“是灰衣人前辈和侯先生。” 董小梅道:“由得他们……去吧!”一个翻身,重又睡着。 沈觉非本来,想走过去看上一看的,但是他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想起今晚侯子青吩咐自己,夜来若是听到什么声响,不可多事。心想他们两人,争执几句,虽然事出非常,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便打消了前去观看的念头,重又躺了下来睡去。沈觉非当然不知道他此际打消了前去观看的念头,会令得武林之中,多添一件难以解释的疑案,令得他和董小梅两人,在武林中,几无立足之地!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直到第二天早上,红日高升,方始一起醒来。董小梅揉了揉眼睛,四面一看,道:“咦,怎么那么静啊!” 沈觉非也已然觉出,山顶之上,实在是静得出奇,他呆了一呆,道:“这几个月来,炉火轰轰,敲剑叮当,震耳欲聋,如今剑已铸就,自然静了!”董小梅一跃而起,道:“咱们看看去!” 沈觉非也站起身来,道:“我们能够最先看到那两柄宝剑,总算眼福不浅!” 董小梅道:“沈大哥,昨天侯先生试剑,那剑看来好看,实际上却并不锋利,不知何故?”沈觉非道:“他不是说还要最后一道手续么?今日剑已铸成,一定锋锐无匹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向前掠出,绕过了池水,尚未来到炉子旁边时,两人已然陡地一呆! 董小梅失声道:“沈大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相隔十来丈,他们已然看到,侯子青倚着石柱而立,姿势十分怪异,像是随时可以跌倒一样,而灰衣人则脸向下,伏在地上,背上老大一滩红色,分明是已然凝结的鲜血! 沈觉非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又是陡地一呆,连忙向前冲出了丈许,董小梅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两人来得近了,心头更是评评乱跳! 只见侯子青面如黄错,面上更泛着一个诡异之极的笑容,分明已然死去。而灰衣人伏在地上,背后一个极深的伤口,虽然看不到他的面部,也是可以断定凶多吉少!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们只当今天醒来,便可以看到那一双稀世异珍,由紫金英铸成的宝剑了,但是,侯子青和灰衣人,却已然双双死去! 两人呆了一会儿,董小梅才吸了一口气,道:“沈大哥,那两柄宝剑呢?”沈觉非早已注意到,在石柱旁,留着剑鞘,宝剑已然不见。 他忙道:“只怕宝剑已给下手之人盗走了!” 董小梅睁大了眼睛,道:“沈大哥,你说他们两人,是被人害死的?” 沈觉非道:“我想是。” 董小梅苦笑一下,道:“沈大哥,你可曾想过,这两人武功之高,谁能够在一夜之间,将他们害死,而不惊醒我们?” 沈觉非一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陡地想起昨日午夜,在瞌睡之中,曾听得灰衣人和侯子青两人争执一事来。但却也不像是和人动手,细细想来,那只像是侯子青要做一件什么事,而灰衣人不肯让他做而已。 除了他们两人,在半夜中有过那几句争执以外,似乎在也没有听到任何声息,确与董小梅所言,这两人武功,均臻绝顶,什么人能够悄没声地害了他们,而不惊动自己。 沈觉非想了一回,觉得忙无头绪,道:“小梅,那你说怎么样?” 董小梅道:“会不会他们两人,是……自相残杀而死的?” 沈觉非又向两人的尸体踏进了两步,只见侯子青的伤处,十分奇特,在他右腕之处,有着老大的一个伤口,看来全身鲜血,已皆放尽,是以才会死得如此难看,面如黄蜡。 而灰衣人背部的伤口,却分明是剑刺出来的,沈觉非将灰衣人的尸体弄正,只见他胸前,也是鲜血殷然,可知那一剑,刺得极深,自背至胸,竟然刺穿! 灰衣人的面上神色,极其激动,可知他在临死之前的一刹那,一定有着什么令得他激动的事情发生过。至于那究竟是什么事情,灰衣人已经死了,当然也没有人能知道了。 沈觉非看了半晌,道:“若说他们两人,是自相残杀而死,那么剑呢?”董小梅道:“或许他们正是为了争剑,而在两败倶伤之后,宝剑已被抛下铸剑崖了!” 沈觉非又想了半晌,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小梅,这几个月来,我们和他们两人相处,你觉得他们为人如何?” 董小梅道:“他们两人,自然是光明磊落之人。沈大哥,你可是说,杀死他们的,另有其人么?”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实是非同小可,侯子青一死,段翠岂肯甘休?而那灰衣人是何来历,我们虽不知道,但只听大侠赖五,一提起他,便面上变色,可知绝非等闲人物!”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 董小梅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也想到了事态严重性。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他们两人,突然死去,可能便因此,而引起武林之中,一场大的风波来!”董小梅骇然道:“沈大哥,那我们也一定脱不了干系了!”沈觉非苦笑道:“自然。” 董小梅忙道:“沈大哥,那么,我们快悄而没声地溜走了吧!” 沈觉非道:“小梅,我们切不可溜走,需要到银凤谷去,将崖顶上所发生的不幸之事,讲与南天一凤段翠知道!” 董小梅道:“沈大哥,段翠不是讲理之人,她一定会以为这两人是我们所害的!”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也许她会如此以为,但我们总还可以剖白。如果我们一走了之后,那时就连剖白的机会都失去了!” 董小梅呆了半晌,双目含泪,仰起头来,道:“沈大哥,我有办法了!”沈觉非道:“什么办法?” 董小梅道:“沈大哥,事情定是十分严重,与其我们两人,会一起被人冤枉,不如由我一人,将事情认了下来……” 董小梅尚未讲完,沈觉非已然摇手道:“小梅,你可异想天开了。崖顶上只有我们四人,他们两人死了,我们当然嫌疑极大,但我们两人,武功低微,怎能害了他们?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岂可以将自己未曾做的事,硬拦在身上?” 董小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沈大哥,只怕事情水落石出之际,我们早已死在段翠掌下,化为两堆白骨了!” 沈觉非也感到了一阵寒意,因为董小梅的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可是,他自然不愿蒙不白之冤,一走了之,而且侯子青、灰衣人,全是一流高手,自然交遍天下,想溜也溜不远的。他又不愿董小梅无中生有,将事情承担下来。因此,唯一的办法,便是光明磊落地去见南天一凤段翠! 沈觉非又向侯子青和灰衣人两人的尸体,望了一眼,对于这两位武林一流人物之事,他们心中,实在感到无限怅茫。 两人各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铸剑崖,在山腹之中,顺着石级,盘旋下降,不一会,便来到甬道之中,不消小半个时辰,己到甬道尽头。 两人不知如何由内开启那扇暗门,只得用尽力道,在门上敲擂,发出“砰砰”之声,约莫过了两盏茶时,只听得“刷”的一声,暗门移了开来,站在门口的,正是那姓焦的中年妇女。 沈觉非忙道:“快带我们去见侯夫人,我们有事要奉告!” 那姓焦的中年妇女冷冷地打量了两人一眼,口角上突然浮起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道:“你们有什么事要见侯夫人?” 董小梅道:“事情极之严重,见了侯夫人,我们自然会说的。” 那中年妇女冷笑一声,道:“跟我来!”转身便走,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跟在后面,走出三几步,已然听得“砰”的一声,门已关上,两人心头尽皆怦枰乱跳,想到段翠一听到侯子青的死讯之后,突然勃然大怒,自己只怕连剖白的话都未曾出口,便已然死在她的掌下了!因此心情,实是十分紧张。 不一会儿,便出了九回长廊,那中年妇女引着两人,来到了偏殿之外,便朗声道:“夫人,沈公子和董姑娘,自崖顶下来了!” 殿中传出段翠冷冷的声音,道:“叫他们滚吧!” 中年妇女道:“夫人,他们两人,道有要事奉告。” 段翠“哼”的一声,道:“什么要事,快撵他们出去!”沈觉非忙道:“侯夫人,事情非比寻常,侯先生已然死了!” 沈觉非此言一出口,刹时之间,殿内殿外,尽皆静到了极点。 可是那种沉静,却只是维持了极短的时间,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紧闭着的门,随着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气劲,倒了下来。沈觉非、董小梅和那中年妇女,身不由主,一齐被那股气劲,撞退了七八步远近。 而门才一倒下,人影一闪,南天一凤,仍是以纱蒙面,已然站在两人的面前! 从南天一凤段翠眼中所射出来的光芒,实是令人心悸! 只听得她尖声道:“天魂上人呢?”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尽皆一呆。 天魂上人之名,她们两人,自然知道,那是武林之中,除大侠赖五之外,另一个内外功兼修,横练外功,已到第七重境界的一流高手,黑道中人。提起浙江东雁荡天魂上人,莫不丧胆。 但段翠在此际,提起天魂上人的名头来,却令得两人莫名其妙,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段翠重又厉声道:“他在什么地方?” 沈觉非道:“侯夫人,你问的是什么人?” 段翠厉声道:“东雁荡天魂上人,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在铸剑崖上的么?”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究竟是十分聪明之人,一听得段翠如此说法,心中不禁更是大为惊骇,董小梅失声道:“侯夫人,你说那灰衣人,便是东雁荡天魂上人么?” 段翠道:“自然是他,快说,他在哪里!”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天魂上人,也已然死了!” 段翠陡地呆了一呆,双眼之中,精芒更甚,一字一顿,道:“你是说,他们两人,一起死了么?”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一齐点头道:“正是。” 段翠道:“那么,铸成的宝剑呢?” 沈觉非急急道:“昨晚,侯先生道剑在今日,便可铸好,吩咐我们早去休息,今日一早,我们便发现两人,已然死去,宝剑也已然不知所踪了。” 段翠向两人踏出了一步,两人闭住了气,心中更是紧张之极。 好一会儿,才听得段翠道:“焦姑娘,你将他们两人守住,我到铸剑崖上,看看就来。” 那中年妇女答应了一声,段翠身形一晃,已然掠出了老远。 中年妇女双手一伸,已然抓住了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的手臂。 她那一抓,用的力道极大,两人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剧痛,董小梅怒道:“你这是做什么?”中年妇女冷冷地道:“你们闯下弥天大祸!” 董小梅道:“胡说!” 中年妇女冷笑一声,双臂一挽,将两人一起震退几步,到了殿中,她自己则踏前几步,守在门口。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本来就无意逃走,此际也懒得和她理论,便在椅上,坐了下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中,他们两人,心中俱是七上八下,不知事态,将会如何。半个时辰之后,只听得一阵极其沉重的脚步声,很迅速地传了过来,听来就像是一阵急骤已极的鼓声一样。 片刻之间,脚步声已然传近,南天一凤段翠,也已然来到了门口。 那姓焦的中年妇女问道:“夫人……” 可是她只说了两个字,段翠一拂衣袖,便已然将她,拂退了开去。 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一见段翠眼中,杀机大盛,心知不妙,忙道:“侯夫人……”但是他们,一言甫毕,只听得段翠,一声怪叫,整个人,已然向前,疾扑了过来,同时,一道银虹,已然起自她的手上,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大惊欲避时,已然慢了一步。 董小梅首先觉出,肩头一阵剧痛,琵琶骨处,已被银剑穿过! 沈觉非向外才掠出了半步,段翠一声怪啸,左手疾扬,已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硬拖了半步,右手银剑,再向前一伸,剑光自董小梅背后穿出,又刺入沈觉非的肩头。沈觉非肩头一凉,剑又已从他的背后,穿了出来。 段翠向前跨出三步,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身不由主,向后退了三步。 只听得“叭”的一声,长剑又已然刺在柱上。 一柄长剑,穿过了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的肩头,而将他们,钉在柱上! 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心中又惊又怒。 他们知道,段翠一听得侯子青的死讯,一定会对自己留难。但是他们却未曾想到,段翠下手,竟然如此厉害! 此际,董小梅在前,沈觉非在后,两人紧紧地靠着,肩头之上,阵阵剧痛,被钉在柱上,不将剑拔去,若是硬挣,受伤更重! 董小梅一伸手,便握住了剑柄,想要抽剑而出,可是她一握住剑柄,段翠中指,疾弹而出,正弹在她的脉门之上! 董小梅只觉得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全身发软,手虽然仍握在剑柄之上,但是却没有力道,将那剑柄拔了出来! 沈觉非忙道:“你这样对待我们,却是何意?” 段翠一声怪笑,道:“我要将你们两人,剖心剜肉,生祭被你们害死的人!” 沈觉非早知段翠上了铸剑崖一看,以为侯子青和天魂上人,是自己和董小梅害死的,所以才会一下来,便对自己下手。 因此,他沉住了气,道:“侯夫人,你完全弄错了,侯先生与天魂上人之死,实是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几个月来,我们一直助他铸剑,昨晚变故方生,我们绝不知情。” 段翠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冷笑之声,道:“铸剑崖上,只有你们四人,两人已死,你们倾东海之水,也难以洗脱干系!”沈觉非道:“侯先生与天魂上人,武功何等之高,我们怎能敌得过他们?” 段翠厉声道:“他们胸怀坦荡,岂有防范,你们趁他们不觉,自然手到功成!” 董小梅刚才,被段翠在脉门上一弹,几乎昏了过去,此际才缓过气来,叹了一口气,道:“沈大哥,我曾和你说什么来着?她岂是讲理之人么?不如由我认了,你脱身而去吧!” 沈觉非忙道:“小梅,别胡乱认什么,我们什么坏事也没有做,何必要认?” 段翠“嘿”的一声,道:“那两柄宝剑呢,你们藏到何处去了!” 沈觉非大声道:“侯夫人,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你不去设法查究真凶,却只在我们身上打主意,只怕侯先生死在九泉,也难以瞑目!” 段翠一声怪吼,向前跨出一步,握住了剑柄,向外一抽,但随又抵住了董小梅的心口,大喝道:“走!”董小梅昂然道:“到哪里去?” 段翠怪笑之声不绝,道:“回你姥姥家去!” 董小梅尖声道:“你若是杀了我们,到事情水落石出之际,只怕你后悔莫及!” 段翠手中银剑,向后挺了两分,剑光已然凉飕飕地,抵住了董小梅的心口,怪笑之声不绝。在她的怪笑声中,只听得门口,传来了侯银凤的声音,道:“焦姑娘,是什么事啊,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那姓焦的中年妇女道:“夫人正在盛怒之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侯银凤则扬声叫道:“妈!妈!咦,沈公子下来了,剑已铸好了么?” 她一面叫,一面不顾那中年妇女的阻拦,已然向殿中走了进来。 段翠回头,望了一望,沉声道:“阿凤,你爹爹已经死了!” 侯银凤面上神色,陡地一变,呆在当地,动弹不得,眼中泪花乱转,道:“妈,爹……他是……怎么死的?” 段翠道:“便是这两人,见剑起意,将你爹和天魂上人,一起害了!” 董小梅虽被段翠手中锋锐已极的利剑,抵住了心口,但是早已豁了出去,冷笑道:“你这话讲出去,只怕笑掉了人家的大牙,谁能信我们害得了他们两人?” 段翠厉声道:“那他们两人,是怎么死的?” 董小梅“呸”的一声,道:“你问我,叫我去问什么人?” 段翠一声怪笑,回头道:“阿凤,你跟我上铸剑崖去,我要将他们两人,生祭你阿爹!” 侯银凤珠泪纷垂,但是却道:“妈,事情怕另有蹊跷,爹和天魂上人,武功如何之高,怎是他们两人能害得了的?” 段翠道:“阿凤,你知道什么,你爹以紫金英铸剑,所铸成的宝剑,空前绝后,况且又不防两人,会起异心,他们自然容易下手!” 她一面说,一面倏地倒转剑柄,在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腰际的“带脉穴”上,重重地撞了一下,两人穴道被封,身形一晃,便向下倒去,但尚未倒在地上,段翠双臂一振,便已将两人,挟在胁下,道:“阿凤,跟我来!”侯银凤跟在后面,满面皆是幽怨之色,出了偏殿,突然踏前一步,低声道:“沈公子,你放心……” 她话未曾说完,段翠已然厉声叱道:“你说什么?” 侯银凤道:“妈,我相信爹和天魂上人,不是他们所害的。” 段翠怪笑一声,道:“你倒是一个好女儿哇!” 侯银凤听得段翠,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乃是她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重言重语,那里还敢多说些什么? 她只得默默地跟在段翠的后面,望着沈觉非,芳心之中,思潮起伏,迷茫之极。 本来,她心中也在热切地期待沈觉非自铸剑崖下来相会的时日,可是如今沈觉非自铸剑崖下来了,却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沈觉非心中,也是一样地怅惘,他对于侯银凤不信是自己与董小梅,害了她父亲一事,心中十分感激。但是这有什么用呢?眼看到了铸剑崖上,自己和董小梅,便难以活命了! 他眼珠转动,只想多望上侯银凤一眼,但因为他穴道被封,身子一点也不能动弹,因此,时时望不到侯银凤的身形。 片刻之间,他们已然来到了甬道之中,出了甬道,在山腹中盘旋而上,没有多久,已然上了铸剑崖。只见侯子青和天魂上人两人的尸体,已被段翠并排地放在地上。 段翠手一松,“砰砰”两声,将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抛下地来。 董小梅在跌下来之际,腰际恰好在一块尖石之上,重重撞了一下。 那一下,令得她腰际,一阵剧痛,可是也就在刹那间,她被封住的穴道,也已然被撞了开来!董小梅本来,自忖必死,穴道一被撞幵,她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几乎忍不住要一跃而起!但是她却知道,此际若是一跃而起,定然再度受制,因此,她强自压制着心头的喜悦,一动也不动,只是略略转过头去,望了望沈觉非。 可是沈觉非却是背对着她,董小梅又不敢动手去碰他,只得暂时忍住,不作任何行动。 只见段翠和侯银凤两人,一齐在侯子青的尸体面前,跪了下来,放声大哭,段翠一面哭,一面说道:“子青,想不到你一生为人英雄,竟死在肖小之手!”侯银凤则边哭边问,道:“妈,爹……的脸上,怎么……那样……骇人?” 段翠道:“阿凤,这便是你爹对我的大恩德,你爹的为人,我还未曾详细对你说过,待祭了他之后,我再和你详细说说,唉,阿凤,世上实是再难有像你爹那样的好人了!” 侯银凤哭道:“妈,你别再提起他了,提起他,岂不只有更加伤心?”段翠道:“不,阿凤,这其间,还有着你所不知道的一段往事在内,我迟早要和你说的。” 侯银凤止住了哭声,睁大了水灵灵的眼腈,道:“妈,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段翠泪如雨下,黑纱面罩,尽皆湿透,道:“阿凤,我和他,做了近二十年的挂名夫妻……” 段翠才讲到此处,侯银凤已然花容失色,道:“妈,你别难过得太甚了……”段翠道:“阿凤,你当我伤心得失常了么?不,我心中清醒得很,咦,说来话长,等下了铸剑崖,我再和你细说。” 侯银凤的面上,充满了疑惑莫解的神色,在离她们不远的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听了段翠的话,心中也是莫名其妙。 侯子青娶南天一凤段翠为妻,乃是武林之中,尽人皆知的事。 如何使段翠竟然说出“挂名夫妻”这样的话来? 如果是“挂名夫妻”的话,那么,侯银凤以及冷雪的父亲,又是什么人?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心中虽然感到无限的疑惑,但他们却俱都没有多去想这件事,因为他们自己,命在顷刻了! 董小梅乘着段翠和侯银凤正背对着自己之际,悄悄地在地上,挪动着身子,向沈觉非靠近了一些,俯身道:“沈大哥,刚才段翠将我们抛下来之际,我被撞活了穴道!” 沈觉非心中,猛地一震。 董小梅又道:“我将你穴道解开,我们见机行事,你别出声。” 董小梅一面说,一面已伸指在沈觉非的腰际,用力一按。沈觉非立时转过身来。 他们两人,肩头上血流未止,但那究竟只是硬伤,一身内功还在。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立即仍然照原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听得段翠长叹一声道:“阿凤,你不必再多问了,我已决定将一切不再对你隐瞒,事完之后,我一定原原本本,对你详细说了一遍。” 侯银凤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对自己还隐藏着一段秘密,她也绝猜不出那秘密的内容是什么,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段翠站起身来,道:“阿凤,你将你爹和天魂上人的尸体,扶了起来。”侯银凤依然而为,才抱起侯子青的尸体,便道:“妈,你看到了没有?”段翠道:“看到了什么?”侯银凤道:“爹除了右手脉门之外,一点伤口也没有!”段翠道:“脉门上便是他的致命伤。” 侯银凤站了起来,迅速地转了一转,道:“妈,爹面如黄蜡,当然是脉门割破之后,血已流尽,但是流出来的血呢?” 段翠也呆了一呆,道:“管他作甚?” 侯银凤道:“妈,脉门被割,绝不能在片刻间便自死去,爹并不是普通之人,若是他为人暗害,被对方伤及脉门之后,对方岂能逃得出他的手心?”段翠身子,如同石像也似,僵立在那里不动,好半晌才道:“那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侯银凤柳眉紧蹙,道:“我如今也想不明白,但是我却可以说,不是他们两人下的手。” 第三十七回 绝崖逃生 段翠叱道:“胡说,不是他们,又是什么人?铸剑崖唯一通道,便是那一扇暗门,崖前崖后,插翅难飞,还有什么人?” 侯银凤低声叹了一口气,道:“妈,女儿固然不知你和爹,有什么事瞒着我,但女儿却是对爹的横死,痛心之极,也因为如此,所以不想令真凶逍遥法外!” 沈觉非在一旁,听得银凤讲来,入情入理。心中暗忖,原来她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沈觉非这样一想,心中对侯银凤,又增了几分好感,一时之间,他忘了自己穴道已解一事,绝不能给段翠发觉,竟不自由主,转过头向侯银凤望去,恰好侯银凤一面对段翠说话,一面也转头向他望来,两人四目交投,侯银凤猛地一怔,面上立时露出了极其讶异的神色来。 沈觉非心中也自一惊,暗叫不好,他正怕侯银凤立即讲给她母亲听,自己的穴道,经已解开,但是侯银凤面上的讶异之色,却已然不见,反向沈觉非嫣然一笑,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沈觉非心中,评枰乱跳。暗忖侯银凤分明已经发现,自己的穴道,经已解开,何以她却一声不出,反倒对自己微笑? 沈觉非只觉得心中,又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几乎想立即一跃而起,向侯银凤去问一个明白! 侯银凤转过头去之后,若有意无意地打横跨出了一步,将段翠的视线遮住,这才道:“妈,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段翠道:“自然也有点道理,但或者是他们两人,先下了什么毒药,则你爹虽然受伤,也不能反抗了。总之,崖顶之上,只有他们四人,你爹和天魂上人已死,这两人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董小梅刚才,也将沈觉非和侯银凤两人间的情形,看在眼中,心内充满了闷气,闻言在心中暗骂道:贼婆娘,脱不了干系,便是凶手了么? 同时,董小梅心中,也在不住奇怪。因为侯子青和天魂上人两人之死,实在是死得太以神秘了些。 一则,崖顶无人;二则,两人武功绝顶;三则,侯子青断脉而死,他流出来的鲜血,应该有老大一滩才是,但是去了何处?四则,那一对应该在今晨可以铸成的稀世宝剑呢…… 董小梅只不过约略地想了一想,已然觉得这件事中,不可测的谜,实是难以数计!而如果事情一天不弄清楚,自己和沈觉非两人,所受的冤屈,也就一天不能够洗脱!当她听得段翠如此说法,已然知道段翠准备向自己下手了。因此,她缓缓地伸手,按在寒铁索的活扣之上。 果然,段翠话才说完,便已然转过了身子来。 她眼光之中,所射出来的怒火,实是令人心悸! 只听得她道:“阿凤,你快将你爹和天魂上人的尸身,扶了起来!” 她一面说,一面便向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走了过来,身子一俯,双臂一伸,已然将两人抓了起来。她一将两人抓在手中,便向天魂上人和侯子青的尸体走去,两人仍是一动不动,直到来到了侯子青和天魂上人的尸体之旁,段翠一松手,待将两人放下去之际,董小梅一见时机已至,再不发难,更待何时?立即一声怪叫,“仓琅”连声,寒铁索已然抖起,三枚青光闪闪的尖梭,向段翠面门,电射而至! 这一招“彤云密布”,董小梅实是全力以赴!势子之猛,无以复加。而沈觉非在另一边,一听得董小梅的一声大喝,他虽然不愿得罪了段翠,从而结怨于侯银凤,但是却也知道,若不趁此万一之机,自己非要死在铸剑崖上不可,因此也立即一掌“六丁运天”,向段翠腰际拍出。 沈觉非的“天罡六掌”,虽然火候不深,但这一掌,他足运了九成以上功力击出,力道之强,也确是非同小可! 南天一凤段翠,万万料不到这两人,会在片刻之间,向自己攻击! 在董小梅声怪叫之际,她已然呆了一呆,紧接着,电光石火之间,眼前青光乱闪,寒铁索已然攻到,段翠不由得勃然大怒,一声怒吼,手一松,将董小梅向外,直抛了出去! 董小梅一被她抛出,那一招“彤云密布”,自然立即走空。 段翠并不躲避,只是将董小梅抛出,本来是极好的办法。可是,她那一声大吼,却将沈觉非的掌风,掩盖过去,就在她一将董小梅抛出,足尖一点,想要不等董小梅落地,便追了过去,将之抓在手中之际,沈觉非那一掌“六丁运天”,已然“砰”的一声,正好击中在她腰际的“带脉穴”上! 那“带脉穴”,隶属“足少阳经”,上通“肩井”,下达“寰跳”,乃是位于腰际作用极大的一个穴道,沈觉非所使,又是至刚至猛的“天罡神掌”,饶是段翠功力深湛,一时之间,也不由得左腿一软,左臂发麻,向前跌了出去。而沈觉非早已趁此机会,一挣挣脱,“呼”的一掌,又向段翠腰际拍出。 段翠果然不愧为武学名家,刚才,她腰际猝然受击,力道如此之猛,可是她向前跌出,却并未倒地,立即转过身来。 刚好沈觉非第二掌,乃是“阳回斗转”,段翠在头晕眼花之中,强运真气,手腕一翻,一掌反迎了上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双掌相交,沈觉非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力道,直涌了过来,简直无法抗拒,连想立即内力回收,退了开去,都在所不能,胸口一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已然喷了出来,身子更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跌了出去! 董小梅在一被段翠抛出之后,立即飞掠而至,刚好在沈觉非身受内伤、向后跌出之际,赶到了段翠的后面。 段翠刚才挨了沈觉非的一招天罡掌,受伤也自不轻,又立即竭尽全力,一掌将沈觉非震成了重伤,也自觉得气血上涌。 董小梅一来到她的背后,一招“寒鸦晚号”,当背心攻到。 眼看段翠身形摇晃不定,董小梅的这一招,已可得手,侯银凤已然一声断喝,身形如飞,掠了过来,“呼呼呼呼”,电光石火之间,已然向董小梅接连拍出了四掌之多! 那四掌掌风,汇聚成为一股极大的力道,向董小梅当胸撞来。 董小梅身形一个踉跄,寒铁索也向上一扬。 董小梅心知今日之局,若是被段翠缓过气来,自己实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她真气下沉,硬把稳了身形,而寒铁索就着上扬之势,向前一送,三枚尖梭,青光闪闪,奔段翠脑后刺去! 段翠身形欲坠,觉出脑后风生,反手便捞。 但是她这一捞,却只将两枝尖梭,抓在手中,尚有一枚,恰好刺入她的脑户穴! 那一枚尖梭,刺入段翠的“脑户穴”,虽然深不过两分左右。但是,那“脑户穴”乃是人身第一要穴,而那三个尖梭,又是寒铁打成,一经刺入,段翠只觉得立时寒气遍体,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身子一摇,再摇,“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董小梅立即一怔,扯脱了寒铁索,身形疾晃,掠出了丈许。 抬头看时,只见沈觉非直挺挺地躺在两丈开外,不知吉凶如何。 董小梅连忙向前跃去,但是她才掠出了丈许,侯银凤一声长晡,身形如飞,已然迎了上来,人刚到,银虹便展,正是她甫自段翠身边取到的银剑,银虹疗绕,已向董小梅全身罩下! 董小梅大吃了一惊,手腕抖动,连使三招,一片青光,将她全身,尽皆护住。 只听得一阵密集无比的“叮叮”之声过处,银虹青光,一齐敛去。 董小梅见总算将对方的剑势化开,方知松了一口气,立即足尖一点,向后退出。 侯银凤柳眉倒竖,厉声道:“你还想逃么?” 董小梅一退再退,已然来到了沈觉非的身旁,侯银凤如影附形,追了上来,董小梅在百忙之中,向沈觉非一望,只见他面如纸金,口角带血,胸口还在缓缓起伏,但分明已受极重的内伤! 董小梅五内如焚,一横寒铁索,叫道:“贼丫头,你待怎地?” 侯银凤一声冷笑,道:“你伤了我的母亲,我岂能饶你?” 董小梅心知侯银凤的武功,在自己之上,就算段翠一直昏迷不醒,只怕自己也不是她的敌手,更何况段翠随时可以醒转!而且,此际身处铸剑崖上,实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想逃也没有法子逃! 她狠狠地望着侯银凤,叫道:“你母亲硬派我们害人,又将沈大哥打成重伤,我们难道不出手,束手待毙么?” 侯银凤面上怒容,忽然敛去,笑容满面,道:“是这样的么?” 侯银凤容颜之美,实是天下罕见。 她展颜一笑,更是千娇百媚,连董小梅身为女子,也不禁为之一呆。 侯银凤一面笑,一面向前,踏出了一步。 董小梅正想再说话时,侯银凤面上,笑容又陡地收敛! 顿时之间,面罩寒霜,银芒闪动,一剑已向董小梅胸前刺出! 董小梅大吃一惊,立即足尖一点,向后疾翻了出去之际,胸前衣服,已被剑尖挑破。而她这里,才一退出,侯银凤“咯咯”娇笑,身形如燕,贴地掠到,只见银芒掣动,刹时之间,未待董小梅抖起寒铁索,已然一连三剑,疾使而出! 董小梅仓皇掠出之后,连身子都未站稳,侯银凤三剑,已然攻到,只觉得银光连闪,双腿一阵剧痛,身不由主,已然跌倒。 她一跌倒在地,向双腿之处一看,只见皮翻肉绽,已然被侯银凤长剑,划出了两道,极深的口子!她想要勉力站起身来时,侯银凤踏前一步,重重一脚,向她胸口踹来! 董小梅咬牙切齿,“刷”的一招“金石渊渊”,寒铁索向前疾挥而起。本来,她足可以向外滚出,避开侯银凤这一踹的,但是她自知侯银凤刚才那两剑,不攻向自己的要害之处,乃是不想自己死得如此之快,不知她要用什么办法来折磨自己,早已豁了出去,明知侯银凤这一脚踹到,自己一定要身受重伤,也希望能够搏一下两败俱伤! 侯银凤自小便在侯子青、段翠两大名家的教道之下,武功之高,已达一流境界,她一见董小梅寒铁索向自己扬到,手腕一沉,银剑已然扬起,“铮”的一声响,将寒铁索砸了开去! 也就在此际,她右足也已然踢中了董小梅胸口,董小梅闷哼一声,口角流血,眼前发黑,手一软,第二招未曾使出,便昏了过去。 侯银凤“哼”的一声,转过身来,来到了沈觉非的旁边,略停了一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只见段翠已然翻身坐了起来,道:“阿凤……你……来!”侯银凤连忙走了过去,段翠又道:“这两人的穴道,可是你……解开的么?” 侯银凤一听得母亲如此说法,不由得面上失色,道:“不是,自然不是!”此际,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都已然悠悠醒转。董小梅心中,将她们母女两人,恨之切骨,心想令她们母女两人,去互相猜忌一番,也是好的,挣扎着叫道:“是她解开的,她因为喜欢沈公子,所以才解开了他的穴道!”段翠的目光,停在侯银凤的身上。 侯银凤吃了一惊,道:“臭丫头,你怎敢如此说法?”沈觉非也道:“小梅,我们逃不成功,只怪自己习武不精,不可赖人!” 董小梅听得沈觉非也驳斥自己,心中又恨、又怒,一阵怪笑,随着怪笑声,鲜血又自狂喷! 段翠一伸手,道:“阿凤,你拉我起来。”侯银凤连忙答应。 段翠站起之后,呆立了片刻,运转真气,才又向董小梅走去。 董小梅自知此次,段翠一走了上来,自己万无幸理,但见她伤势极之沉重,寒铁索虽还握在手中,却连挥动的力道倶无! 段翠一步一步,向董小梅跨出。 才跨出了三四步,忽然间,只听得下面,银凤谷中,响起了一阵“当当当当”急骤已极的钟声来。那钟声,乃是表示,有武林之中非同小可人物,已然来到了银凤谷中! 段翠陡地呆了一呆,侯银凤忙道:“妈,不怕他们两人飞上天去,咱们先下去看上一看!” 侯银凤明知,此际段翠,在对付完董小梅之后,一定又会去对付沈觉非的,但是,她却又想不出用什么话来阻止段翠。因此,一听得告急钟声,便立时要和段翠,一起下铸剑崖去。 此际,只听得钟声,越来越是急骤,段翠吸了一口气,道:“好,阿凤,你扶我下去!”侯银凤答应一声,扶着段翠,向外走去。 她走出丈许,仍然回过头来,向沈觉非望了几眼,眼光之中,流露出极度的怅惘之意。 不一会儿,段翠和侯银凤两人,身形已然隐没,董小梅才呻吟一声,勉力封穴,止住了流血,道:“沈大哥,你怎么样了?” 沈觉非苦笑一下,道:“小梅,我伤得十分重,你……先将腿上的伤口,扎了起来……唉,那一阵钟声,至多令我们多活上片刻而已!” 董小梅以肘支地,整个身子,几乎是在地上拖动,向沈觉非移近了些,凄然一笑,道:“沈大哥,你是不碍事的,我却不免一死了!” 沈觉非吃了一惊,道:“小梅,你如何讲出这样的话来了?” 董小梅道:“沈大哥,我如今知道了,本来,你喜欢的是冷雪,但是冷雪却和你有杀母之仇,如今,侯银凤和冷雪一……模一样……” 她话未曾讲完,沈觉非已然道:“小梅,你不要……胡思乱想!” 董小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沈大哥,侯银凤曾当着许多人,说她很喜欢你,你又何必不认呢?”沈觉非一听董小梅如此说法,不由得呆了一呆,心中更不知是什么滋味! 董小梅珠泪纷垂,道:“沈大哥,我只望你在我死后,时……时想着有我这样的一个人,便……已经满足了!” 她那几句话,更是讲得凄婉之极,连沈觉非也觉得阵阵心酸。忙道:“小梅,眼前的情形,我死你也死,我活你也活,我们还是趁段翠和侯银凤,尚未上来之际,快设法逃走吧!” 董小梅听得沈觉非如此说法,心头只感到甜丝丝地,霎时之间,连自己身受重伤,处境危殆,也都忘了,破涕为笑,道:“沈大哥,你真好!”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小梅,你可还能走得动么?” 董小梅一听,笑容顿敛,柳眉紧蹙,道:“就算我们能走得动,也出不了那扇暗门!” 沈觉非道:“我们要逃走的话,当然不能由那条路下去!” 董小梅道:“我们在铸剑崖上几个月,沈大哥,你难道还不知除此以外,别无通路么?”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东首那一片峭壁,多少还有点可供攀缘之处,我们只好去冒一冒险了!” 两人讲到此处,只听得那一阵急骤的钟声,已然停了下来。 这表示侯银凤和段翠两人,已然出了甬道,到了宫中。 她们在宫中耽搁多久,来的是什么人,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都不知道。他们两人,所可以肯定的是,段翠只要事情一完,立即便会上铸剑崖来的!也就是说,可供他们逃走的时间,实是不多。 两人呆了片刻,董小梅想起那东首的悬崖,若是一身武功在,想要安全落下崖去,也绝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此际,身受重伤,举步维艰! 董小梅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沈大哥,那不是办法,侯银凤既然喜欢你,一定会代你求情,你何必去冒这个险?” 沈觉非正色道:“小梅,我实和你说,你料得不错,我确实对侯银凤大有好感,但是我却也不要她可怜我、代我讲情。若是我们命不该绝,我就要靠自己的力量,逃了出去,若是死了,也无话可说,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了!”沈觉非这一番话,实是讲得斩钉截铁,决绝到了极点。 他话一讲完,手在地上,用力一按,翻身站起,喘了几口气,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董小梅勉力发出了一声长笑,道:“沈大哥,我能与你同死,还有什么憾事?”咬紧了牙关,也用力站了起来! 董小梅不但受了内伤,而且双腿之上,外伤也是极重。 虽然经她封穴止血,但伤口处,仍有鲜血渗出,这一站起,更是奇痛彻骨,汗如雨下,面色当真比死人还要难看!但是董小梅却只是咬得牙齿“格格”作声,并不发出呻吟之声。 沈觉非向前,走出了几步,拾起了两根树枝,递给了董小梅。 董小梅挣扎着道:“沈大哥,谢……谢……你。”沈觉非道:“小梅,你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还说什么谢与不谢?”丨董小梅撑着树枝,向前勉力地走去,沈觉非也摇摇摆摆,跟在后面。好不容易,才走出了两丈来远,董小梅实在忍受不住,一声呻吟,身子一侧,“咕咚”一声,已跌倒在地。 沈觉非也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蹲下身去,想扶董小梅起来。 可是他自己才一蹲身下去,一阵头晕,反而跌倒在董小梅的身边!董小梅苦笑道:“沈大哥,不行了!”沈觉非是个性何等倔强之人,几乎不知道“绝望”两字,是何意思。但这时候,他却也感到了绝望,长叹一声,道:“小梅,我应该听你的话,在一发觉侯子青和天魂上人的尸体之后,立即逃走的。” 董小梅手臂发颤,抬了起来,握住了沈觉非的手,道:“沈大哥,算起日子来,我爹也该出寒梅谷了,我是迟早要死的人,你又何必讲这样的话?还是由我一人,将事认了吧!” 沈觉非正色道:“小梅,你将我当作何等样人了?你再说这样的话,看我理你不?” 董小梅不再言语,两人歇了片刻,沈觉非道:“小梅,咱们走不动,滚也滚了过去!”董小梅道:“就算滚不动,爬也爬了去!” 沈觉非“哈哈”一笑,道:“好!” 两人果真以肘支地,一步一步,向前勉力,爬了开去。 从他们开始爬行的所在,到东面的悬崖之旁,只有十来丈的距离。但是两人,爬得气喘如牛,遍身汗出,董小梅更是汗血混和,伤口处如同被人一寸一寸以钝刀在剜割一样,好几次几乎痛得昏了过去,又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方来到崖边上。 两人将上半身扑在悬崖之外,向下看去。 只见云雾疗绕,远处,山峦起伏,历历可见,但是悬崖下面的景物,却尽皆为云雾所隔,一点也看不清楚。董小梅喘了一口气,道:“沈大哥,你说我们该如何?”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小梅,看情形,我们只有跳下去算数,免得受人折磨了!” 董小梅半晌不语,才道:“沈大哥,我只当你是值得尊敬的大丈夫,原来却这般不中用,动不动便想自寻死路!” 沈觉非一怔,道:“小梅,你骂得是。” 董小梅道:“你留在铸剑崖上,绝不会死,何必轻生?” 她一面说,一面仰起头来,面上现出了一个极其坚决的神色。 沈觉非正不知道她要作什么间,董小梅陡地抬起了手臂,用尽了最后一分力道,手肘重重地在沈觉非的“肩井穴”上,撞了一下! 这一个,大大地出乎沈觉非的意料之外。董小梅伤重之余,力道本就不大,但是沈觉非也一样身受重伤,真气微弱。因此,董小梅肘才一撞下,沈觉非只闷哼得半声,穴道已被封住! 董小梅苦笑一声,道:“沈大哥,你不要怪我,你实在不必死的,侯银凤一定会代你说情,我却是不同了。沈大哥,你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只要时时想念着我,我已然……满足了……” 她一面说,一面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沈觉非的脸颊之上。 沈觉非心中,急到了极点。可是他穴道被封,却既不能动,又不能开口!董小梅又抬起头来,道:“苍天啊苍天,我死不足惜,你千万要保佑沈大哥!”一面说,一面又向前爬了一步,手在悬崖之上,用力一撑,整个身子,便已然向下,直跌了下去! 沈觉非眼睁睁地望着董小梅的身子,急速下坠,迅即没人云雾之中,他只感到一阵奇痛攻心,又不由自主,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觉非才悠悠地醒了转来,他只觉得鼻端阵阵幽香,睁开眼来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宫灯高悬,香气袭人,自己竟是在一间布置得极其精美的闺房之中! 沈觉非勉力想坐了起来,但才欠动了一下身子,便忍不住呻吟起来。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有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他,以手支颐,坐在椅子上,一听得他的呻吟之声,那女子便转过身来。 沈觉非一眼便认出,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侯银凤。只见她满面幽怨,道:“你醒来了么?”沈觉非立即想起董小梅来,心中又是一阵奇痛,闭上了眼睛,并不回答。侯银凤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唉,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 沈觉非重又睁开了眼来,道:“干你……什么事?” 侯银凤道:“若不是我想要青葱峰,你怎会来到这里?” 沈觉非听出她语意之中,对于自己身受重伤一事,显得十分关切,心中更是烦乱之极,叹了一口气,道:“令尊和……天魂上人,是什么人害死的,可……弄明白了没有……” 侯银凤摇了摇头,道:“没有,但是我一定要弄明白的。” 沈觉非挣扎着道:“既然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又不杀我?此际……既然不杀我……日间又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 侯银凤呆了一呆,满面皆是委屈之容,道:“我好不容易说得妈不要杀你……你却这样对付我么?”沈觉非想起董小梅赴崖而死,心中更是阵阵绞痛,大声道:“谁要你们可怜?我们只要讲理,董姑娘已因你们不讲理而……死了,你可知道么?” 他重伤未愈,大声一嚷,口角又隐隐流出了鲜血来,侯银凤呆了半晌,举起衣袖,为他拭去了口角的血迹,道:“董姑娘必然是自己寻死的,我们再上铸剑崖时,已只有你一人了!” 沈觉非长叹一声,紧闭双目,不再言语。 只听得侯银凤隐隐的啜泣之声,好一会儿未曾停止。沈觉非只是自顾自调运真气。他究竟是曾经服食过“毒龙丸”的人,一静了下来,真气便已然断断续续地接了起来,约莫过了两个来时辰,精神已为之一振,睁幵眼来,看侯银凤时,只见侯银凤也正泪痕满面望着自己。 沈觉非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勉力站直了身子,向门口便走。 侯银凤连忙一把将他拉住,道:“你到哪里去?” 沈觉非被她一拉,几乎跌倒,道:“我只求离开此处,哪里不好去?” 侯银凤淡然一笑,道:“沈公子,你不要一时气头上行事,过后就后悔!”沈觉非一怔,道:“后悔什么?” 侯银凤道:“后悔就这样离开了我!” 沈觉非一听,不由得呆了半晌! 的确,他绝不想离开侯银凤。 自从事情一发生,侯银凤便不信事情是沈觉非和董小梅所为,她也一直替着两人在说话,而且,看如今的情形,她不定是怎样地在段翠面前恳求,才令得段翠留下了沈觉非一命。 沈觉非心中,更知道侯银凤所说的话,一点不差,自己只要一离开此处,便一定会后悔就这样和侯银凤分了手的! 当下沈觉非不由得无话可说。侯银凤一笑,道:“沈公子,我说得可对么?” 沈觉非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侯银凤道:“那你先在此处,养好了伤再说,我也要离开银凤谷了,去找我生身之父。” 沈觉非吃了一惊,道:“侯先生难道不是你生身之父么?” 侯银凤点了点头,道:“这是武林中的一件大秘密,如果你要听的话,便躺在床上,不要乱动!”沈觉非望着侯银凤美丽无匹的面庞,幽冤深情的眼睛,觉得自己实是没有力量,不听她的话,后退了几步,已经又在床上躺了下来。 侯银凤一笑,就在床沿坐了下来,道:“我妈年轻的时候,是天下第一美人,比我要好看不知道多少,也不知有多少年轻英雄,想要得到她的青睐,但是她却只钟意一个人。” 沈觉非问道:“那人不是侯先生么?” 侯银凤摇了摇头,道:“不是他,而是一个来历不明,武功绝顶,连我妈也只知道他姓崔的年轻人,那人在其时,于江湖上露面,只不过半年,但是武功之高,却是震古烁金,单是他所擅的流云神步,已然是将近凌空半虚的境界!” 沈觉非一听得“流云神步”四字,便陡地想起,在自己到银凤谷来的时候,是那个姓焦的中年妇女,引了来的。 那姓焦的中年妇女,身法极其怪异,行动之间,轻飘飘地,像是在水面上飘行一样,当时,赖五便曾以“昔年擅流云神步的崔某人”问她,但她却并未回答。 沈觉非还记得,当时外公听到了那人,也是十分吃惊。 他忙道:“以后怎么了?” 侯银凤道:“我妈刚才对我说,这人武功之高,人也生得英俊,但是却人格低劣,他骗了我的妈,令得我妈怀了孕,便走得不知去向了!”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心想一个女子之惨,莫过于此,难怪段翠的脾气如此怪戾! 侯银凤的眼眶之中,也是十分润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妈到处找他,但是却不见他的踪迹,九个月后,我妈已然大腹便便,将及临盆,才听得人说起,他是在一”侯银凤凄婉的声音,刚讲到这里,陡然之间,室生轻风,室中的烛光,陡地向上升起了几寸,又倏地熄灭!那时本属午夜,烛火一熄,眼前顿时成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沈觉非正为侯银凤的话所吸引,全神贯注地在倾听她叙述南天一凤段翠当年的凄惨遭遇,变生俄顷,他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到眼前一黑,他不由得猛地一怔。 也就在那片刻间,他只听得侯银凤似乎以极低的声音,闷哼了一声。沈觉非听出那一下闷哼之声,像是侯银凤在猝不及防之际,为人点了穴道一样,他更是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侯姑娘!” 他那一声叫唤,在黑暗之中,传出了老远,而且还隐隐有回声传了过来。沈觉非手在床上一按,又连声道:“侯姑娘!侯姑娘!” 此际,他在黑暗之中久了,已经依稀可以辨出一些物事来,只见房门洞开,室内那里还有侯银凤的影子?沈觉非的心中,实是骇然之极,他使劲地摇了摇头,将刚才的情形,想了一遍。 刚才,他用心在听侯银凤叙述往事,双眼也一眨不眨地望着侯银凤。 陆然间,一阵轻风过处,眼前顿成漆黑,除了侯银凤那一声低哼之外,实是毫无异动,而侯银凤却已然失踪,这确是令人毛发悚然之事! 第三十八回 变生俄顷 沈觉非连忙向外走去,可是整座宫殿之内,到处全是黑漆漆地,非但没有光亮,而且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简直如同处身死域一样! 沈觉非穿过了几条长廊,仍是一个人也未曾遇到,心中不禁“枰怦”乱跳,停了下来,倚柱而立,心想银凤谷中,一定又发生了什么极大的变故。 他自然立即想起那一阵急骤的钟声来,那是什么人来到了银凤谷中呢? 可惜,他在听到了钟声之后,没有多久,便因为董小梅的坠崖,而昏死了过去,等到他再醒过来时,已然和侯银凤独处一室,时间也已是午夜了。所以,在那一段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实是无从知晓! 他定了定神,又扬声叫道:“侯姑娘,你已经不在宫中了么?” 那座宫殿,本就回廊曲折,殿庭深遽,此际在静寂无比的情形之下,沈觉非扬声一叫,四面八方,倶皆起了回声。 只听得“了么”、“了么”之声,“嗡嗡”不绝,好一会儿才静了下来。 沈觉非又呆了片刻,才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多久,从一个月洞门,穿了进去,眼前略有光亮,细一看,原来已经来到了一条长廊之上,那条长廊,曲曲折折,不知有多么长。 沈觉非仔细一看,不禁又吃了一惊。 他认出自己在宫中乱冲乱撞,此时又已然到了九回长廊之中。 三个多月前,他便是被困在九回长廊之中,为剑痴侯子青带到铸剑崖上去的! 事后,他曾在董小梅处,得知这条九回长廊的厉害之处,知道若不是深通阵理变化,只怕一辈子也出不了这条长廊!因此,他骤然一惊之下,连忙向转身退出。 却不料他刚才一意向前急骤,一进那月洞门,便向前掠出了丈许。 这时候,再一回头,那月洞门,竟已不知去向,只见身前身后,尽是长廊,曲曲折折,似无尽头! 沈觉非心知此际,绝不能慌乱,如果宫殿之中,确乎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的话,那就根本没有人可能来帮助自己。 如果自己想要脱身,非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慢慢摸索不可。 他竭力定了定神,先向那发出微光的地方走去,那一团昏黄的灯光,看来就在身前不远处,可是绕了不知多少弯儿,还未曾来到那团微光的面前。 沈觉非心中,越来越急,额上已经渐渐地沁出汗来。 他重伤未愈,又是一阵疾走,更感到头昏目眩起来。他心知如果此时,再昏了过去,事情更是糟糕,因此便索性盘膝而坐,运起气来。 一开始运气之际,由于他心中,乱到了极点,几乎真气难以集中。 最令他困惑莫解的问题,便是侯银凤看来,对他十分有情,而且,他一醒转,侯银凤便向他娓娓道起段翠的往事。 这一切,却不像是银凤谷隐伏着什么危机。可是电光石火之间,便什么都变了。 偌大的宫殿之中,变得一个人也不见,连侯银凤也不知去向! 沈觉非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约莫过了半个来时辰,他真气运转了一个周天,精神为之一振,又已一跃而起。 他跃起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搜寻那团昏黄的微光。 他发现,那团微光,已然变了方位,而且正在移动着!沈觉非再仔细看去,更看清在那团微光的照跃之下,还有一条人影,正在四下游走! 由于那团微光,并不十分明亮,因此那正在四下游走的是什么人,沈觉非却是看不清楚,只不过看出,其人身材,颇为高大,而且行动之间,了无声息,分明是内外功兼修的一流高手。 沈觉非自从侯银凤突然在室中不见之后,一个人在黑暗中乱闯,只当宫中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此际突然看到另有一人,心中不禁大是高兴,怪叫道:“朋友,你是何人?” 他这里一出声,那正在迅速移动着的人影,便突然停了下来。 沈觉非和那人相隔实在十分近,至多不过两丈许,可以互相望得见。但是,在他们两人之间,长廊却有两个曲折,沈觉非刚才已经试过,要经过那两个曲折,的确不是易事。那人身形一停之后,沈觉非仍然看不清是何等样人,可是却觉出,那人双目之中,异光迸射,几乎令得他不敢逼视! 那人影望了沈觉非一眼,只是从鼻子眼中,“哼”的一声,又迅速地飞驰起来。 沈觉非眼看他身形如飞,忽左忽右,可是过了半晌,仍然来到了原地。 沈觉非此际,已然明白,那人一定也是和自己一样,被困在九回长廊之中的! 本来,沈觉非也不能确定那人是敌是友,他猝然出声招呼之后,心中也曾后侮不该如此鲁莽,因为若是敌人的话,岂非自找麻烦。 但因为他既已看出,对方也是和他一样,被困在九回长廊之中,心中不禁释然,忙又道:“朋友,你是如何会陷人九回长廊之中的?” 那人一听得沈觉非此言,身子又陡地停了下来,沈觉非只觉出对方异光四射的眼睛,望了自己半晌,才发出了三个字来,道:“你是谁?” 这一句问话,本来极之普通,沈觉非听了之后,也绝不应该吃惊的。可是,当下沈觉非在一听得那人开口发问之后,却宛若五雷轰顶一样,耳际“嗡”的一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那人将声音提高了些,又道:“你是谁?怎知此处,叫做九回长廊?” 沈觉非勉力地镇定了一下心神,心头更是“评怦”乱跳。 原来,那人才一开口,他已经在那人庄肃已极的声音之中,认出了那人,竟正是董小梅的父亲,冷面阎王董路! 当日,沈觉非在寒梅谷的时候,曾经亲自见过董路行事绝不留余地的作风,而且,此际董小梅已然坠崖,生死不明,冷面阎王董路,会突然出现,事情当然多少和董小梅有关,若是他追问起来,自己如何应付?因此,沈觉非心中,实是骇然之极! 他呆住了做声不得,冷面阎王董路,却又厉声问道:“你是银凤谷中之人么?” 沈觉非在那片刻间,略定了定神,心想董路始终不知道帮助董小梅偷出了寒梅谷的是什么人,自己作贼心虚,董路其实未必会将自己怎样! 他一想及此,才大着胆子道:“我不是银凤谷中的人,也是被困在九回长廊之中的。” 董路“哼”的一声,道:“除你而外,还有什么人在这里?” 沈觉非想了一想,道:“在我未发现前辈之前,并未见有人。” 董路一声长晡,道:“段翠这贱泼,以为凭一条长廊,便可将我困住,实是做梦!” 董路这一声长啸,连带他所讲的几句话,声如轰雷,惊人之极。 沈觉非听得他如此说法,心中又不禁一怔,道:“前辈难道有脱身之法么?”因为他刚才眼看董路,在长廊之中,迅速奔驰,结果却仍在原地,因之才有此一问。 董路一声冷笑,道:“当然难不住我!” 他一个“我”字才出口,沈觉非只觉得一股劲风,迎面扑来,片刻之间,董路高大的身形,已然在他的面前出现! 沈觉非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董路突然在自己面前出现,不知吉凶如何,喜的则是董路既然能够在九回长廊中来去自如,则自己当然也可以出银凤谷了。 及至董路在他的面前站定,他抬头一望间,看到了董路威严无匹的神情,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道:“前辈既可出此长廊,为何不离开银凤谷?” 冷面阎王董路“哼”的一声,道:“关你什么事?” 沈觉非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是。” 只见董路以极其严厉的眼光,打量了他半晌,道:“你是什么人,如何也会被困在此的?” 沈觉非恭恭敬敬地道:“我是随我外公点苍掌门,和赖大侠两人来此的,一直没有离开……” 沈觉非才讲到此处,只见董路的面色,突然倏地一沉! 董路外号人称“冷面阎王”,形容之严威,本来已令人不寒而栗。 如今,他面色陡地一沉间,沈觉非心中一凛,停了一停,讲不下去。 也就在此际,只见董路疾一伸手,五指如钩,已然抓住了他的肩头,沈觉非只觉得奇痛彻骨,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同时,耳际响起董路轰雷也似的声音,喝道:“你是沈觉非?” 沈觉非痛得面色了白,勉力定了定神,才道:“正……是。” 董路厉声道:“小梅呢?” 沈觉非在片刻之间,只当冷面阎王董路,已经知道了一切,心中不由一阵发凉! 其实,冷面阎王董路,此际却只知道,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同在银凤谷铸剑崖上而已,其他详情,他也并不知道。 至于董路为何会在此处出现,作书人也不得不交代几句。 原来冷面阎王董路,此际已由旁门而练成了内家罡气。那是他隐居寒梅谷,近十余年来的唯一愿望。他一练成了内家罡气之后,便立即出了寒梅谷,四处寻找董小梅的下落。终于给他打听到,董小梅是向点苍山而来。 董路来到了点苍山,偶与方生智及赖五两人相遇,才知董小梅和沈觉非在一起,同在银凤谷铸剑崖上面,助侯子青铸剑。 冷面阎王此人,面冷心冷,董小梅虽是他亲生女儿,但是偷出寒梅谷一事,却令得他心中,将董小梅恨之切骨,因此一得了董小梅的确切所在,便立即赶到银凤谷来。 那时候,也正好是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在铸剑崖上,几乎死在段翠手中之际。 董路一赶到银凤谷,宫中告急钟声大起,段翠和侯银凤急下铸剑崖去,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才有绝崖逃生之事。 只惜他们两人,受伤实在太重,以致董小梅坠下崖去,而沈觉非昏在参 含会: 而段翠及侯银凤两人,下了铸剑崖后,一见来的乃是冷面阎王董路,而且还是来追问董小梅的下落的,段翠那时心乱如麻,根本不及和董路多说什么,只是将董路引入了九回长廊之中,告诉他通向铸剑崖之途,便在回廊之中,便自离去。 冷面阎王董路,为人何等性高气傲,他虽然一上来,便已看出,要出这九回长廊,并非易事,但仍是跟了进去。及至一进长廊,以他之能,也足足花了几乎一天的时间,方始摸出门道。 当沈觉非发现他的时候,他只不过凑巧刚弄清长廊的奥妙,是以才能一举而来到了沈觉非的身前。 当下沈觉非呆了半晌,出了一身冷汗,肩头又阵阵剧痛袭人,道:“小梅……她……她……”竟半晌讲不出来。 董路“哼”的一声,手中一紧,沈觉非更是奇痛难忍,喘气道:“董前辈,你……如此对我,是……何用意?” 冷面阎王董路一松手,沈觉非身子一晃,董路又踏前一步,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衫,道:“小梅呢?在什么地方?” 沈觉非定了定神,道:“说来话长,你如今若是硬逼我,我也不说!” 冷面阎王“哈哈”大笑,笑声震耳欲聋,厉声叱道:“臭小子,你打错主意了!你道我会听了你的话,便将你带出此处么?” 沈觉非昂然道:“你不带我出去也不打紧,但是你……也不必再去找小梅了 董路冷冷地道:“为什么?” 沈觉非想起董小梅将自己封了穴道,毅然自己跳落绝崖时的情景,心中一阵怅惘,叹了一口气,道:“小梅她已经一”沈觉非刚想将董小梅的遭遇,讲了出来,可是他只讲了几个字,忽然听得远远地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沈公子,你在哪里?” 沈觉非怔了一怔,冷面阎王董路,也立即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黑暗之中,一条人影,如在水面飘行也似,疾掠了过去,来势之快,难以言喻,晃眼之间,便已然来到了眼前。 沈觉非早已看出,来的那人,正是那姓焦的中年妇女,只见她在丈许开外站定,道:“沈公子,你快离开此处吧。” 沈觉非道:“侯姑娘呢?” 那姓焦的中年妇女道:“侯姑娘已和侯夫人一起离去了,此处已被埋下炸药,立即便要毁去,侯姑娘嘱咐我,一定要通知你离去,我才来告诉你的!”她话一讲完,一个转身,便待离去。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董路一声大喝,道:“且慢走!”姓焦的中年妇女转过身来,冷冷地道:“董先生也宜及早离去,否则死在此处,也不免成一个枉死之鬼!”冷面阎王董路身形一耸,陡地向前滑出了丈许,手一伸,已然向中年妇女抓出! 他的行动,当直可称得上快疾之极,但是那中年妇女的身法,实是怪异之至,眼看董路五指钩荡荡起一股劲风,将要抓到,突然之间,她整个身子,向外倏地飘了开去。 那一飘,令得董路那一抓,相差只不过尺许,未曾将她抓中! 董路一抓不中,心中已然大怒! 他自进此处之后,便被段翠引入九回长廊之中,以后,便什么人也没有见过,心中早已积了一腔怒火,当下更是火上加油,厉声道:“段翠呢?” 那中年妇女一声冷笑,身形如烟,又向外飘出了两丈,道:“若不是夫人有好生之德,你身在此处,化为飞灰,亦无人知,还神气什么?” 董路一声厉声,手臂一沉,衣袖疾拂而出! 在那一拂之中,他已然将十数年苦练而成的内家罡气,激发而出! 只听得一股锐厉之极的嘶空之声过处,那中年妇女面色一变,身形向后疾退了开去,转瞬之间,便自不见。而董路所发的那股内家罡气,撞在墙壁之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内家罡气,无形无踪,乃是至刚至猛之力,声势确是惊人之极! 董路双足一点,正待向前追出之际,忽然,随着那“轰”的一声巨响,从远处隐隐地传来了一阵一阵轰隆隆之声。随着那些巨响,整所宫殿,也像是在微微震动。冷面阎王董路面色微变,呆了一呆,回过身来,喝道:“小子,还不走么?” 沈觉非吸了一口气,心想那姓焦的中年妇女之言,谅非虚语。 看来,剑痴侯子青死后,段翠已然有意离此他去,弃了此处的基业。到处埋下炸药一语,大约不致于虚言恫吓。 看此际的情形,分明是埋伏已然发动。 那时候,沈觉非的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他想及侯银凤对自己的关怀,又想及董小梅,直到董路一喝,才如梦初醒,连忙展动身形,跟在董路的后面,向外飞掠而出! 他们两人,刚一出了九回长廊,尚未出宫殿,轰隆之声,已然大作。而且,整个山谷,都像是在岌岌摇动一样,整幅整幅的墙,倒了下来,碎砖碎瓦,四处飞溅,不时有老粗的火柱,带起轰然巨响,从地底冒了起来。 冷面阎王的身法,快到了极点,沈觉非心知如果身在银凤谷中,随时随地,有粉身碎骨的可能,强提真气,跟在后面。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董路和沈觉非两人,已然先后出了银凤谷,回头望去,只见破晓晨曦之中,银凤谷内,浓烟四处,轰隆巨响,更是连珠也似,爆发不已,震耳欲聋。 冷面阎王董路向银凤谷,呆呆地站了半晌,面色铁青,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沈觉非在勉力出了银凤谷之后,已经筋疲力尽,正坐在地上运气。 好一会儿,才见董路转过身来,冷冷地道:“你与小梅,相识多久了?”沈觉非想了一想,道:“一年不到。” 董路道:“据你刚才所言,她像已是死了,她是怎么死的,你与我说一说?” 沈觉非心中,又不禁一阵痛心,道:“她是从铸剑崖上,跌了下去的!” 董路面色一沉,更显得威严无匹,厉声道:“详细地说!” 沈觉非刚要开口,只听得不远处,一个极其祥和的声音,已然接了上来,道:“沈公子,小梅是怎么死的,我也要听一听!” 沈觉非正在担心,冷面阎王董路,喜怒无常,自己不知是否逃得脱他的掌握。他一听得那声音自侧传来,心中不禁大喜,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中等身材、貌不惊的人,正缓步而至,不是别人,正是大侠赖五! 沈觉非连忙迎了上去,叫道:“赖大侠……小梅……她死得十分冤枉!” 大侠赖五看来虽是缓步而行,但是来势却异常快疾,一转眼间,已经来到了沈觉非的身前,伸手在他的肩头之上,轻轻拍了一拍,道:“你且慢慢将事实道来,不必难过。” 他虽然在劝沈觉非不要难过,但是他自己的声调,却也不禁黯然! 沈觉非竭力忍住了眼泪,道:“段翠硬说我和小梅,害死了侯先生和天魂上人……” 董路和赖五两人,本来都沉着脸在听沈觉非说话,沈觉非只说了这一句,他们两人的面上,不禁尽皆出现了极端惊讶之色! 需知铸剑崖上面所发生的事,本就无人知道。而剑痴侯子青和东雁荡天魂上人两人,又是武林之中,顶儿尖儿的人物,这两人突然死去,实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 是以,连得赖五和董路这样的高手,猝然之间,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惊,赖五忙道:“你说什么?他们两人,是怎么死的?” 沈觉非道:“我也不知道。” 赖五忙道:“你快将事情,从头至尾,说上一遍。” 沈觉非也知道在铸剑崖上所发生的事情,十分重大,就算段翠能够听了侯银凤的话,不加追究,但侯子青和天魂上人,交游广阔,如今他们两人,死得不明不白,他们生前好友,岂肯放过?这件事,若是弄不明白,天下虽大,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因此,他便将自己如何在九回长廊之中,为侯子青带上铸剑崖,如何董小梅闯了上来,四人日夕在铸剑崖上,以紫金英铸剑,经历了三个多月,又有一夕之间,突然惨事的种种经过,详细地说上了一遍。 沈觉非说完之后,冷面阎王董路,“嘿嘿”冷笑了两声。 赖五沉吟片刻,道:“董阎王,你看此事如何?” 董路沉声道:“小梅纵使大胆,也不敢行这等事,定然是受了这小子的调唆,事后,这小子又害了小梅,在设词骗人!” 沈觉非一听得董路讲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魂飞魄散! 他本来就知道,要别人相信侯子青和天魂上人之死,与他无关,不是易事,却想不到他将事实讲了出来之后,在旁人的心目之中,竟连董小梅之事,也成了他所预谋的了! 当下他忙道:“我所说的,全是实话!” 大侠赖五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在沈觉非身上,扫了几遍,缓缓地道:“沈公子,你刚才的话,要取信于世人,只怕不是易事!” 沈觉非心中一阵发凉,呆了半晌,道:“我所说若是有一字谎言,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 赖五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我一人信你之言,并无用处!” 沈觉非忽然反常地笑了起来,道:“其他人若是不信,我也是无可奈何,反正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信我的人,也总有一天,会知道他们的错处的!,,赖五立即道:“可是到那时候,你自己已经如何了?” 沈觉非惨然一笑,道:“赖大侠,你说得对,到那时候,只怕我早已化为白骨了!” 赖五又沉声道:“或则,事情终究没有弄明白的一天,你蒙冤而死,死后仍要蒙冤,那又如何?” 沈觉非呆了半晌,道:“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大侠赖五又望了沈觉非半晌,长叹了一声,缓缓地踱了几步。 冷面阎王董路道:“赖大侠,你信了这小子的话,我却不信。” 赖五抬头向天,道:“董阎王,你与天魂上人和侯剑痴,并无交情,与小梅的父女之情,也早已断绝,事情似乎与你无关?” 董路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冷笑之声,道:“不错,事情确乎与我无关,小梅即使不死在铸剑崖上,我一出寒梅谷,她也确免死在我手!” 赖五淡然道:“只怕未必,小梅已经等于拜在我的门下。” 赖五的话,虽然语气十分淡和,毫无和人争执之意,可是他那句话的意思,却是十分明显,那等于是说,如果小梅未死的话,你想下手杀小梅,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冷面阎王董路自然听得出他话中之意,两道浓眉,“刷”地竖起,道:“是么?” 赖五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小梅尸骨无存,还说她作甚?”董路“哼”的一声,道:“小梅死活,与我无干,但有一件事,我却不能不查。” 赖五的语调,更是显得十分黯然,道:“人也死了,还要查什么?” 冷面阎王董路陡地向前,踏出了一步,山间一点风也没有,可是他一身衣衫,却是震荡得“猎猎”有声,道:“赖大侠,你定然要多管闲事么?” 赖五仍是抬着头,望着满天朝霞,缓缓地道:“那你就查问吧,你问完了之后,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董路又接连冷笑几声,转过头来,双眼直视沈觉非。 自他眼中所透露出来的那股寒意,令得沈觉非不自由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下寒战。 只听得他道:“照你的话中看来,小梅和你很好是不是?” 沈觉非心中暗叹了一声,道:“是。” 董路又道:“如此说来,她对你一定是无话不说的了?” 沈觉非想起董小梅对自己的一番情意,自己的身上,还穿着她补缀的那件衣服,心中一阵发酸,不禁热泪盈眶,道:“可以说……是。” 董路顿了一顿,道:“好,那么她定然向你说起过,当日助她逃出寒梅谷的,是什么人了?” 沈觉非一听,不由得猛地一怔。 他倒确是未曾料到,冷面阎王董路,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来! 这件事的真相,如果给他知道了,那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是沈觉非却又不是善于撒谎的人,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才好! 董路厉声道:“快说,说了之后,便没有你的事了!”沈觉非苦笑一下,道:“只怕我的事更多了!”董路面色一沉,道:“你此言何意?” 第三十九回 双雄决斗 沈觉非心念电转,暗忖事已至此,反正不说,也是不行,他心中反而觉得平静了许多,道:“董前辈,当日在你身边,盗了寒铁索的三枚梭尖,放小梅出寒梅谷的就是我。” 沈觉非此言一出,山谷之中,顿时静到了极点。 冷面阎王董路面色铁青,望着沈觉非,赖五则双目神光灼灼,注定了董路。 沈觉非的面上神色,十分激动,但是却昂然挺胸而立。 那种难堪的静寂,足足维持了一盏茶时,董路才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了半晌,才道:“好小子,你有此胆子,老夫佩服得很。” 沈觉非一怔,不知董路此言何意,刚待发问时,董路语音一沉,道:“你竟敢行这等事,在行事之际,一定也已然想到结果的了?” 沈觉非一横心,道:“当然早已想到,为了救小梅,我又岂有惧意?” 赖五在一旁,一直在注意冷面阎王董路的动态,他以为沈觉非和董小梅一起在铸剑崖上,结果董小梅却坠崖而死一事,董路绝不会放过。 却不料冷面阎王董路此人,性格之怪僻,当真不可以常理度测。 董小梅坠崖一事,他竟然轻轻揭过,若无其事,不再提起! 赖五虽然不知道在铸剑崖上,究竟曾经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但是,赖五根据沈觉非的叙述,却已经相信事实真如沈觉非所说的那样。 赖五当然也知道,普天之下,肯相信沈觉非的话的人,只怕不多,而沈觉非所惹下的麻烦之大,也是难以言喻。所以,他只想沈觉非和董路之间的事情,快快了结,却料不到节外生枝,董路追究在寒梅谷中的事,竟又是沈觉非所为! 当下赖五看出董路,面色铁也似青,双眼之中,杀机隐露,看来已然要对沈觉非不利!因此,他连忙干咳了一声,道:“董阎王,在下有一言相告。” 董路回过头来,道:“赖大侠请说。” 赖五道:“沈公子敢于冒犯虎威,舍己救人,实是胆识过人,武之中,这等人才,确是罕见,不知阁下以为然否?” 董路点了点头,道:“当然是,我适才已经说过,我对他的胆识,佩服得很:赖五立即道:“既然如此,则阁下能否不要再追究此事?” 沈觉非此际,也已经觉出了事态的严重,站在一旁,神色十分紧张。 冷面阎王董路几乎毫不考虑,便自斩钉截铁地道:“不能。” 赖五身形微动,向前踏出了一步,叹了一口气,道:“董阎王,武林之中,新秀难得,你我至今,未有传人,便可见一斑,沈公子为人忠谨,你何必一定要固执行事?” 冷面阎王董路道:“赖大侠,若是其他事情,你只要开口,董某人莫不答应。这件事,恕难从命。当日,小梅一逃出寒梅谷,我已经自立重誓,务必要取她和助她逃走之人的性命!” 大侠赖五的面色,也是十分神肃,他又向前,跨出了两步,已经站在董路和沈觉非两人的中间,道:“董阎王,如此说来,则成憾事了!” 董路“嘿嘿”两声冷笑,道:“赖大侠尽管出手,在下也颇想领教~^i” 一一! 他话一说完,立即身形一缩,向后滑退了丈许。 赖五向之一拱手,道:“事出不得已,董阎王尚祈见谅!” 董路“哈哈”一笑,道:“‘不得已’三字,可与‘莫须有’三字,一样看法,阁下既欲赐教,多说废话作什么?” 赖五也是一声长笑,道:“好,说得痛快!”他话一说完,非但不向前走去,反倒也是身子一缩,向后退出了丈许。 沈觉非在一旁,一见两人要为自己动手,心中不禁猛地一凛,急叫道:“赖大侠!”但是他只叫出了三个字,赖五连头也不回,衣袖向后,疾挥而出,“轰”的一股劲风过处,将沈觉非直送出了两丈开外,方始坐倒在地!沈觉非呆了一呆,抬头看去,只见赖五和董路两人,已然由分而合! 本来,他们两人,各自退出了两步,相隔已有两三丈距离。但是他们两人,俱皆是方今武林之中,顶儿尖儿的高手,身法之快,实是难以言喻,沈觉非一抬头间,只见人影一闪i两人已经一起向前跃出,刹时之间,方圆数丈之内,劲风排荡,树枝簌簌,野草偃伏,沈觉非远在三丈开外,也觉得劲风扑面,几乎连气也透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轰轰的掌风,滚滚袭出,紧接着,便是“叭”的一声响,两人已然硬对了一掌! 沈觉非一定神间,只见董路和赖五两人,各自后退了三步。 在他们后退之际,经过之处,地上全都留下了极深的脚印。 照这一掌的情形来看,两人的功力,似是不分上下。但是冷面阎王董路面上的神色,却微微一变。 原来两人心知动手难免,一上来之际,都打了同一个主意,那便是想试一试对方的功力,究竟已深湛到了如何地步。 他们两人,大侠赖五,久已驰名江湖,内外功兼修,武功之高,董路自然知道。 而冷面阎王董路,却也不是泛泛之辈,黑白两道人物,闻名蹙眉,谁敢轻惹?而且赖五也早已看出,董路太阳穴高高鼓起,分明内家气功的造诣,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所以两人才想先发一掌,以试对方的深浅。那一掌相交之际,力道之大,实是无可言喻,两人虽然一起后退,但是冷面阎王董路,却觉出在对方的掌力一震之下,自己护身的内家真气,也几乎被震散,衣袂乱飘,而赖五身上的衣服,却只是微微地鼓动了一下! 这其中,分明已经分出了高下,是以董路才面色微变,心中更是暴怒,冷笑一声,道:“赖大侠果然名不虚传!” 赖五知道自己,在内家气功方面,虽然略胜一筹,但董路的武功,向以招式诡异驰名,想要胜过他,也绝非易事。 这一场恶斗,看来非以两败倶伤不可! 赖五为人,外柔内刚,既已动上了手,自然不会半途退出。 当下他只是淡然一笑,道:“董阎王何必过奖,彼此彼此!” 两人一讲完话之后,立即静了下来,对立不动,宛若是两尊石像一样。约莫过了一盏茶时,才听得董路闷哼一声,身子倏地一横,贴地向旁掠出,在掠出了数尺之后,凌空一个翻身,已然翻起五尺来高,双掌齐出,一招“一夜寒风”,刹时之间,掌影蔽天而至,向赖五全身,疾罩了下来。那一招“一夜寒风”,乃是董路仗以成名,“追云十八掌”中的招数。 那追云十八掌,共是一十八招,每三招自成一格,第一到第三招,皆以“一”字为首,第三至第六招,便以“二”字为首,直到最后三招,每招名称,以“六”字为首,每一招使出,其余两招,便接连而至,而每三招与三招之间,又丝丝人扣,十八掌呵成一气,实是武学之中的奇作。武林之中,若论招数之奇,只怕已然无能出其右者! 当下董路身在半空,双掌如雪花乱飘,一齐向赖五罩了下来。 那一招,掌风看来,虽是不强,但是潜力之大,却是非同小可。 赖五乃是何等样人物,一见董路一出手,便具如此威势,心中也不禁骇然,他心知董路一出手便如此之奇,接下来的招数,一定更其精奥,自己万万比不上他,不如以拙待巧,以逸待劳,寓守于攻的好! 因此,他身形一矮,并不向外移避,只是双掌一齐向外推出,立即手掌一沉,左右双手,齐施一招"倒卷珠帘。 这两掌使出,掌风已将他全身,尽皆护住! 只听得一阵密如连珠的“轰”然之声过处,董路的身形,向下一沉,招式已变,“一片飞花”、“一柱擎天”,又是接连两招。 那一招“一片飞花”,便是当日,董路在寒梅谷中,限董小梅在三日之内练成,否则便要切断她手腕的那一招。 以董小梅之聪明,尚且自知,在三日之内,万无可能练成这一招,其间变化之繁复,实是可想而知,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掌风嘶空之声,像是有无数根无形的柱子,一齐向赖五撞去一样。 赖五凝神提气,足尖一点,整个身子,已笔似直,凌空拔起了一丈五六高下。 本来,赖五在掌风即将攻到之际,立即向上拔起,董路的那一招,非走空不可,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赖五身形才一拔起,掌风呼晡而过,赖五身后丈许处的树林,断枝折叶,甚至连根拔起,无一幸免。但是,董路乃是两招接连而发,“一片飞花”之后,立即是一招“一柱擎天”! 那一招“一柱擎天”,招式却是简单之极,只见董路手臂一圈,手掌上翻,一掌向上拍了出去,那两招一简一繁,却是相辅相成,饶是赖五见多识广,也料不到他掌法繁简虚实的变化,会如此之奇! 董路那一掌,自下而上攻出,势子之猛,更是罕见,一股气劲,腾空而起,赖五身在半空,难以着力,心中一凛,只得一掌向下拍出。 “轰”然巨响中,双掌相交,董路身形微矮,赖五却又身不由主,再向上拔起了丈许,已然身在两丈五六尺高下的半空之中。 董路一见这等情形,立即一声长啸,身随声起,也已经疾拔起了两丈高下,两人俱都身在半空,但董路先发制人,又已疾攻出三招。 那三招,乃是“二度梅开”、“二龙出海”、“二仪绕极”。 董路虽然身在半空,但是那三招攻出,威力之大,仍是非同小可。 赖五“哼”的一声,疾还了三招,身子向后一仰间,立即真气下沉,使了一个“千斤坠”,身如流星,迅即下沉! 冷面阎王董路在半空之中,身子一横间,双掌自上而下,又是接连三招!那三招,乃是“三光映天”、“三尸连神”、“三泉深深”。 随着那三招,他身子也已然向下沉来。 赖五一声长吟,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那一推,赖五也足运了九成功力,内家真气,呼晡排荡,如惊涛裂岸,如千军奔驰,向前疾涌而出,董路那三招,变化虽是繁复之极,几乎是向人四面八方攻到,但赖五以拙御巧,在他双掌推出之后,董路的功势,已然齐被封住! 在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倏起倏落,董路连攻了九招之多,而赖五却并未还手。而董路在那九招之中,却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冷面阎王董路,十余年苦练,终于给他由旁门而练成了内家真气。此举,若不是根骨上佳,还要武功有根底,再具备无上毅力,是绝无办法的事情。 而董路也是一心以为,自己既然由旁门而练成了内家里气,纵使不能说是天下武功第一,总也可以和有数的几个高手相颉颃。 怎知,此时和赖五一动手下来,九招已过,分明赖五的武功,较自己略胜一筹。 当然,能只比赖五差极小的程度,而已经能与赖五打一个平手,这已是极不容易之事,因为武功能和赖五相类之人,天下能有几个?但是冷面阎王董路,却绝不因此而满足,相反地,他还感到了极度的懊伤! 因为,武功与赖五相埒,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至少还有一个皓首神龙谢音。 也说是说,当真要数天下厉害人物的话,自己至多也不过排名第三。而且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等众多,说不定便是第四、第五、第六,要作为数一数二的人物,已无可能! 冷面阎王董路一想及此,更感到了自己和赖五这一战的重要,还不在于自己能否对付沈觉非一事,而关系着自己一身的声名! 如果能够胜过赖五,当然一雷天下响,普天下武林中无人不知,即使只能和赖五打一个平手,也已经是轰动武林的大事。 一句话,自己绝不能败在赖五的手下! 他一面心念电转,一面更是运掌如飞,将他毕生绝学,“追云十八掌”,源源不绝使出,掌风呼晡排荡,掌影蔽天,将赖五整个人,全都围在他的掌影掌风之中! 赖五见董路的掌法变幻,已然到了这一地步,心中也不禁大是佩服。 他幸而一上来,便打定了寓守于攻,以拙制巧的主意,只是双掌翻飞,以无上内家真力,护住了全身,不让董路有隙可趁! 否则,若是见招拆招的话,此际是否已为董路所趁,连他自己也不能料定! 冷面阎王董路出招越来越快,转眼之间,一套“追云掌法”,已经使到了最后三招上。 那三招的名称中,皆有一个“六”字,乃是“雪花六出”、“六气齐现”、“六合相转”。 这三招,是“追云十八掌”中,最其精奥的三招,本来就具有无上威力,再加上董路在这三掌发出之后,一套追云掌法,便已使完。 如果再要从头使起的话,不但其间必有一个极短时间的空隙,而且,赖五乃是何等样人物,虽然掌法变幻莫测,但是他总多少捉摸出一点门道来,威力便不如第一遍之甚了!所以,董路一面发掌,一面真气运转,每一掌,都运足了十成力道。 他以前所发的十五掌,掌力本来已经惊人之极,如今再一全力以赴,霎时之间,只是掌力相挤相撞之声,已经是锐利已极,震耳欲聋! 赖五本来在董路的掌力包围之下,守多攻少,也足以应付。 如今董路掌力陡地加强了几乎一倍,掌招又更进一步,赖五已然觉得难以再守得住,而且,他本来虽是无意和董路动手,但是他见到董路的武功,如此神奇,饶是他性情淡和,但是武学之士,总不免有争胜之念,一时之间,也不由得好胜心起,一声长啸,双掌翻飞,在电光石火之间,也拍出了六掌! 沈觉非在一旁观看,只觉出片刻间,掌风大盛,同时,只见两人人影交错,捷逾电光石火,耳际听得“叭叭叭叭叭”五声响处,略顿了一顿,最后又是“砰”的一声响,霎时间,什么声音,都静了下来,而两人也已凝立不动! 沈觉非只当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连忙定睛向前看去。 一看之下,他心中不禁猛地一怔,原来两人身子,虽然如同石像也似,凝立不动,但是却并非已经分出了胜负。 只见他们,右掌掌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分明是在各运真力,一掌相交之后,内力疾吐,便成了比拼内力的局面! 沈觉非所料,确是不错。当赖五疾发六掌之际,每一掌,皆和董路的手掌相交。 在前五掌,两人都是一触即收,但到了最后一掌,董路和赖五,都是全力以赴,双掌相贴之后,便难以分开,各自僵立不动,内力源源不绝而吐,各以本身真力相拼起来。 沈觉非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评枰”乱跳。因为这样的打法,实是武学之士的大忌!尤其是功力悉敌的高手,更是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肯和人作比拼内力之斗! 这样的打法,实是已到了不判生死,难以罢手的地步,拼上几日几夜,甚至十天八天,也是等闲之事,而往往一方虽然将另一方震死,自己也是内力耗竭,数十年功力,毁于一旦!落得个两败俱伤! 沈觉非心中紧张,不自由主,各前走出了几步。 只见赖五和董路两人,身上的衣服,全都扬了起来,像是有人在他们衣服之内扑扇鼓风一样,没有多久,两人的额角之上,已皆有汗珠渗出,不过小半个时辰功夫,两人的身上,皆冒出了团团白气! 沈觉非心中,越来越是焦急,因为两人动手,是因他而起,若是闹了个两败俱伤,他何以对大侠赖五?因此,他又踏前了一步,叫道:“两位前辈,先请罢手,我有话说!” 董路和赖五两人,对于沈觉非的话,恍若无闻! 当然,沈觉非的话他们是听到了的,但是,此际,他们却是欲罢不能!因为这时候,他们各以本身真力,如排山倒海也似,向对方袭了过去,谁要是一收力道,便立为对方所趁,不死也得重伤! 沈觉非叫了几遍,见两人仍是一动不动,而头上的白气,却越来越浓,他心中更是焦急,暗忖万万不能让这两人再这样拼斗下去,常听得人说,要排解这样的争斗,必需有一个武功极高之人,从中一掌劈下,还要拼斗的两人,同时收力,则排解之人,各受上对方的几分力道,方能成功。 可是眼下,如何去找这样的一个人去? 沈觉非想到此处,更是焦急已极,他忽然转念一想,赖大侠对我,肝胆相照,自己身蒙奇冤,他却完全相信自己所言,若是他因我而受伤,甚至一身武,尽皆废去,自己一生之中,又岂能忍得住内疚?反正若不是赖大侠,自己也一定死在董路之手,何不硬拼一下,将两人分了开来? 他一想及此,明知自己武功不济,而且伤重未愈,但是面上,却也现出了一个极其坚决的神色,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他只是略呆了一呆,立即一个转身,向外奔了出去,在山野间,拾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又奔了回来,一步一步,向赖五和董路两人,逼了近去!这两人在比拼内力,丈许方圆之内,两人内力交迸,像是有极其强烈的强风,正在呼啸狂吹一样,沈觉非来到离他们身前三四尺处,已然无法再向前,多踏前一尺! 同时,他只觉得劲风扑面,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他勉力站定身形,双手扬起手中的树枝,用足了所用的力气,向两人紧贴着的手掌,直劈了下去!电光石火之间,他只听得赖五一声大喝,道:“住手!” 那两个字才一入耳,他只觉得耳际,“轰”的一声巨响,那根树枝之上,传来了一股其强无比的力道,同时,十指“咯咯”有声,一阵剧痛,尽皆折断,而那股力道,则由手臂传到了胸口,眼前一黑,什么疼痛、声响,在眨眼之间,一齐消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觉非那一树枝,才一劈下去之际,赖五和董路两人,已经看出他是想令得自己分手,不再拼斗。 在那片刻之间,赖五当然是大惊失色,连董路也为之愕然。因为,如果沈觉非的那一下,不是劈向两人手掌的当中,而是向董路当头劈下的话,则董路本来已经略居下风,再一分神,可能立时落败!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董?沸闹校惨衙靼祝蚓醴鞘凳且桓鼍怀萌擞谖#饷骼诼洌峒何说暮媚卸?br /> 因此,随着赖五一声“住手”之声,他和赖五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内力回手。但是他们两人,虽然内力收得快,每人仍是有一二成内力,撞在那树枝之上。那根手臂粗细的树枝,立时被震成了木屑,向上飞扬起来。 而在树枝未被震断的一瞬间,内家真力传过,沈觉非即使未曾受伤,也经受不住,何况是伤后之躯,大力撞到,双手十指的指骨,立被震断,而且,立即昏了过去,整个人,还像是断线风筝一样,向外跌翻了出去!但是,沈觉非要将赖五和董路两人分幵的目的,却已经达到了。 董路和赖五两人,虽然分开,但是相隔还只有四五尺远近。 两人迅速地互望了一眼,各自一声长晡,向跌翻出去的沈觉非掠去! 他们两人,身法何等快疾,沈觉非跌出了两丈来远,尚未落地,他们两人,已经赶到,一个抱头,一个抱脚,将沈觉非接住,轻轻地放了下来。 沈觉非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十指指骨被震断之后,又肿了起来,简直已和死人无异! 赖五连忙去探沈觉非的鼻息,而董路则伸出三指,搭在沈觉非的脉门上。没有多久,两人一起站了起来,也不互相对望,只是仰首向天,默然太、五个知 他们两人,都已经试出,沈觉非的脉搏气息,微弱之极,可以说一只脚已经进了鬼门关! 这时候,虽然性子高傲,冷面阎王董路,也不禁感到了一阵歉意。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才听得赖五缓缓地道:“若不是他这一击,我们两人,结果如何?” 董路沉声应道:“只怕在下,不免败在尊驾之手!” 这句话,出自董路之口,实是难得之极的事情,只怕传说出去,也绝无人信! 赖五道:“即使我勉力能胜了你,我数十年苦练之功,也必然付之东流!”董路默然不语,自怀中摸出一只小玉瓶来,俯向下去,赖五忙道:“董阎王,他此际气息,微弱之极,非但我们无法为他推宫拿血,即使有灵丹,只怕他也经受不住,弄巧成拙!” 董路呆了一呆,抬起头来,道:“我这青玉瓶中,乃是我昔年,尽将海底灵药所炼成的‘还魂丹’,其中有一味灵药,乃是一片海芝之叶,得自东海四十七岛妖人之首,追魂钓叟之手,赖大侠,你看可以令他服下么?” 他们两人,刚才还在作生死拼斗,可是此际,因为沈觉非的行动,他们两人,心中尽皆感到了极度的内疚,两人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要他们再起争斗,却是绝无可能之事了! 赖五见问,沉吟了半晌,道:“若是丹药之中,有海芝之叶的话,倒是无妨,但不知是否还有其他能令得气血奔行之药在内?若是有的话,他此际弱到如此境地,如果服了下去,也只是促他速死!” 董路想了一想,口中喃喃地念着,好一会儿才道:“没有了!”赖五点了点头,董路一伸手,捏开了沈觉非的牙关,将青玉瓶中,他费尽心血,还与东海四十七岛妖人结下深仇,才能炼成,轻易绝不肯给人一粒的十来颗“还魂丹”,一起倒入了沈觉非的口中,又将他的牙关合上。这才抬起头来,道:“赖大侠,我们即使能令得他内伤复愈,但是如果没有‘万年续断’,他十指指骨,也难以接得上!” 赖五道:“我早已想过了,他的伤势,除了姚九霄一人之外,只怕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有办法,还魂丹至多只不过令得他多活上几天而已,想要令他复原,只怕不能!” 董路自然知道,当沈觉非一棒劈下之际,既受自己的内力震荡,又受赖五的内力所击,伤势之重,实是无以复加! 他能够不立时气绝身死,已是奇迹,赖五的话,当然也不是危言耸听!当下董路抬起头来,道:“姚九霄这人,我们难道去求他么?” 赖五道:“就算我们两人,肯低声下气地去求他,只怕他也未必肯答应。但是此人,又好武,又贪心,我们两人,以利动之,他或则肯出手的。” 董路叹了一口气,道:“这只好到时候再看情形了,我自寒梅谷出来之后,一路上听得人说,‘天下武汇’的副册,《九原清笈》已有出世之望,一柄与之有关的折扇,落在司徒本本的手中,而姚九霄也离了原来的隐居之所,不知他踪迹何处?” 赖五苦笑一声,道:“能不能找到姚九霄,这就要看沈公子和我们的运气如何了!” 他们两人,找姚九霄是为了救沈觉非的性命,照理来说,似和他们本身的运气,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董路却知道赖五此言之意,是说如果沈觉非的伤势,不能医愈的话,那么他们两人,心中难免终生内疚,实也是痛苦无比的事情! 两人心中,各自叹息了一声,又一齐去看沈觉非时,只见他服食了“还魂丹”之后,面上的神色,像是略为好了些。但是,他却仍是昏迷不醒,气色也是一样的微弱不堪。 赖五一俯身,将沈觉非挟了起来,负在肩上,道:“无论怎样,我们总要先离开点苍山再说!”董路点了点头,两人一齐向外,疾驰而出。 到了第二天早上,两人已经出了点苍山,正在向前疾驰间,伏在赖五肩上的沈觉非,突然发出了一声呻吟之声来! 第四十回 共赴巫山 赖五连忙停步,将沈觉非放在道旁的草地上,只见沈觉非微微睁开眼来,道:“痛^好痛!” 赖五向他双手一看,十指肿得粗大不堪,便连忙伸手,封住了他双臂的“尺泽穴”,令得他双手麻木不仁,不知痛楚。 那时候,董路心中,感到十分内疚,只是远远地站着。 沈觉非躺在地上,根本看不到董路也在,他将眼睛睁得大了些,道:“赖大侠,你……没事么?”赖五道:“我没有事?” 沈觉非又道:“董前辈呢?他也没事么?” 他先问赖五,后问董路,语气之间,显得一样地关切! 那是因为他念及冷面阎王董路,不仅是一代异人,而且,还是董小梅的父亲之故,是以虽然董路如此对他,他却也并不怀恨。 冷面阎王董路,虽然站在两三丈开外,但是他乃是何等样人物,十丈方圆之内,落叶之声可闻,沈觉非的声音,因然微弱,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了沈觉非的话后,一时之间,思潮起伏,心头之上,不知是什么滋味!他见赖五转过头来望他,便大踏步地走了前来,道:“我也没有事!” 沈觉非勉力一笑,道:“我居然能将你们两人,分了开来……当真……是意想……不到……之事!”他这一句话长了些,不但讲的时候,断断续续,讲完之后,也为之喘息不已。 赖五忙道:“你且莫讲话,你如今虽然醒了过来,但不妨和你实说,是否能救,还是难说!” 沈觉非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董路道:“不管如何,我与赖大侠两人,都要设法令你得救!” 沈觉非道:“多谢两位前辈,董前辈……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董路忙道:“什么事?” 沈觉非喘了几口气,道:“董前辈……我私纵小梅出寒梅谷……难怪你生气,你绝不妨恨我,但是……小梅却是一个极其天真的孩子,她如今……已遭不幸,你……心中……不要再恨她了。” 沈觉非异常吃力地将话讲完,冷面阎王董路呆了一呆,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一面哭,一面泪如泉涌,可知他心中,实在是激动之极! 董路那突如其来的行动,不但令得沈觉非吃了一惊,连赖五也为之一怔!赖五以前,和董路相识,虽然不深,但是冷面阎王董路的为人,武林之中,传诵甚广,却是人人皆知他面冷心冷,不要说是放声大哭,天下的事情,要他面上略现悲戚之容,都是难事!但是,如今他却大哭起来了,而且,哭得如此率真,绝对不像是名闻天下的武林异人,而只像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赖五站在一旁,也不去劝阻,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董路才突然止住了哭声,也不抹眼泪,道:“好,我不再追究小梅了。” 他只讲了一句话,语锋一转,道:“赖大侠,我们到前面镇上,便可雇一辆马车,将他放人车中赶路了,照我想,巫山朝日峰上,司徒本本所集议的武林人物排名大会,即将开始,姚九霄或许会去,我们就去那里,碰碰运气如何?” 赖五道:“说得是!”重又负起了沈觉非,向前疾驰而出。 不一会儿,便到了前面的一个小镇,两人备了干粮,买了一辆马车,将沈觉非安放在车厢之中,两人并肩坐在车座上,挥鞭赶车,向前而去。 当天下午时分,一阵“得得”蹄声过处,一辆马车,自后面追了上来,掠过了他们的马车,两人看到那车座上所坐的,乃是一个满头绿发、生相异特的老婆婆,赖五便扬声叫道:“绿发婆婆!” 那老婆婆回过头来,一见坐在车座之上的竟是赖五和董路两人,她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停住了车子,道:“两位可好。” 董路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赖五则道:“绿发婆婆何处去?” 绿发婆婆道:“两位莫非与老身同途?” 赖五一笑,道:“你是到巫山去么?” 绿发婆婆刚才未曾直接回答赖五的问题,便是要试探两人的去向。 如今,她一听得赖五如此说法,面色不禁为之一变!需知她正是向巫山去的。上一次巫山朝山峰上的排名大会,绿发婆婆以十七兜天抓,力挫群雄,名列第三。这一次大会,较诸上一次,声势不知浩大多少。 绿发婆婆本来,也未存心要争到第一的名头。她只求仍有第三,已是心满意足。但如果赖五和董路两人,也到巫山去的话,那就连第三之位,也肯定难保! 她面色微变之后,强笑一下,道;“想不到赖大侠名满天下,也要去争此虚名!” 赖五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意。绿发婆婆在中原武林,还不甚样,但是她在苗疆,却是聚众制蛊,专害客商,行径十分不堪。 赖五本来也不会叫住她的,但因为她拉车子的牲口,武林之中,颇是驰名,奔驰得极是快疾,赖五在一叫住她之际,已经有借她车辆之意。 此际,他看出绿发婆婆,颇有不愿自己前去巫山之意,心中暗忖,这一次巫山朝日峰大会,已经闹得天下皆知,武林中人,谁不重名?不知有多少能人异士要去,你绿发婆婆,能论到第几? 当下赖五淡然道:“我和董阎王,皆是到朝日峰去找一个人。” 绿发婆婆“噢”的一声,道:“原来如此,不知找的是谁?” 赖五道:“我们想找怪医姚九霄,大约也会到朝日峰去的。” 绿发婆婆向车厢望了一眼,道:“有人身受重伤了么?” 赖五道:“正是,在下还拟借你的车子一用,好快快将伤者送到朝日峰,在下一定不忘此德。”绿发婆婆沉吟半晌,道:“好,但不知伤者是谁?”赖五道:“乃是腾天金蛟之子沈觉非。” 绿发婆婆道:“原来又是他……姚九霄已为他医过一次伤了!” 赖五和董路两人,皆不知此事,绿发婆婆想起那件事来,心头仍是积恨难消。 因为当日,她指道董小梅带沈觉非去求姚九霄,乃是以要董小梅拜她为师作为条件,结果董小梅和她起了争执,又碰上了赖五,将董小梅带走,她生性偏窄,那能不恨?但是,不要说如今赖五和董路两人在一起,便只是赖五一人,她也不能不答应,便道:“三位请上车罢!”赖五忙钻人车厢,将沈觉非扶了出来,沈觉非半昏半醒,也不言语。 赖五又将沈觉非放到了绿发婆婆的车厢之中,和董路两人,与绿发婆婆共坐车座上,弃了原车,一齐向前,疾驰而出。 从云南到巫山,路程虽然不远,但是一路之上,却几乎没有道路,有时还要人下车来,披荆斩棘,方能走得过去。 一直到了第七天头上,才经贵州,过湖北,到了长江边上。 在江边上向对岸望去,已经可以看到巫山十二峰,起伏连绵,壮观之极。这时候,已经是八月十三,离八月的中秋会期,只不过两天了。 他们在一路之上,也遇到了不知多少武林中人,向巫山而去的,但是却并未曾碰上姚九霄。 绿发婆婆将车子沿着江岸,赶出了几里,来到了一个渡口之上。三人一齐下了车,赖五掀起车帘看时,沈觉非仍然是那样,时醒时昏,伤势虽未见好转,却也没有继续恶化。 三人将车子牵上了渡船,不一会儿,渡客上船,船已将满,艄公也以竹篙,将船撑了开去。 就在此际,突然见到岸上,三个人飞驰而至,大声叫道:“艄公请等^等!” 可是那时候,船缆已解,又地近巫峡,江水何等湍急,再要靠岸,实非易事,那艄公大声叫道:“客官等下一渡吧!” 一句话之间,那三人已然掠到了码头上,身形快疾无比! 只听得他们其中一人,大叫道:“我们等不及了!” 他一句话才说完,三个人已经如同怪鸟也似,一起掠了起来! 那时,渡船离岸,已有三丈来远近。这三人疾驰而来的身法,赖五等人,一望便已经知道他们是武林中的高手。 但如今一见他们三人,竟要在这样的情形下,不顾一切,跃上船来,却也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连赖五心中也暗道只怕不能! 一时之间,船上所有人,一起抬头,向这跃在半空中的三人看去。 只见其中两个,跃至一半,便已然向下沉来,显然难以到得船上。 但也就在此际,居中的那人陡地一声长晡,响遏行云,双臂一伸,已经将另外两人,一起抓住,紧接着,手臂一挥,相隔两丈远近,竟将那两人,挥到了渡船之上! 这一来,那人本身,却也向下一沉,但只不过沉下了三四尺,只见他双臂一振,又是一声长晡,陡地又升高了七八尺,在半空中一个盘旋,斜飞而下,稳稳地站在船头之上! 渡船之上,除了董路、赖五、绿发婆婆等三人之外,本来还有不少武林中人,一见那人露了这样一手高妙的轻功,不禁齐声轰然叫好! 众人叫好,还只不过因为那人的身法,实在美妙难言之故。 赖五和董路两人,虽然未曾叫出声来,但是他们却是会家,一见那人的轻功身法,已然到了接近“凌空步虚”的“节节升天”的阶段,心中不禁一齐吃了一怔。 若不是那人只是中等身材,赖五几乎要以为是皓首神龙到了!因为轻功既然到了这一地步,其人若不是内功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怎有可能? 他们连忙也向船头上的那人望去,只见那人,转过身来,面上却戴着一张人皮面具,一身长袍,左襟之上,绣着一朵黄花。 他一转过身来,立即向渡船上众人,抱了抱拳,道:“在下实是因为不愿久等,心急赶渡,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卖弄,况且区区末技,只足贻笑大方,并无可供卖弄之处。” 他功力之高,刚才众人,有目共睹,但是却偏偏说话,如此自谦。 赖五和董路两人,武林阅历,何等之广,尤其是像那人那样,武功已到这一地步的人,照理说,绝无不认得之理。但是直到那人讲完,他们两人,却还猜不到那是什么人! 只见另外两个,被那人挥上船来的两人,迎了上来,叫道:“大哥。” 那两人也是衣襟之上,绣了一朵黄花,一个身材矮小,一面精悍之色,另一个却身材高大,深目凸鼻,满头黄发。 赖五、董路和绿发婆婆三人,一见那身材矮小的人,却全皆认得他是黑骷髅连无异! 只见连无异和那两人,转过身向船舱之中走来。绿发婆婆立即叫道:“黑骷髅!” 连无异抬起头来,笑道:“原来是绿发婆婆!” 当年巫山朝日峰大会,黑骷髅连无异名排第七,和绿发婆婆相去甚远,但是他此际见了绿发婆婆,态度却十分据傲。 绿发婆婆道:“黑骷髅,你也去巫山么?你两位同伴是谁?” 她一连发出了两个问题,但谁都可以知道,前一句是宾,后一句是主。若不是到巫山去,谁会在这里搭船过江! 连无异笑嘻嘻地向身旁两人一指,道:“这位乃是西域异人,人称金眼猩猩,姓甘,名刺麻;另一位是我大哥,姓名向不为人所知,反正排名大会,是以武功见高下,并不追究来历,不说也不打紧。赖大侠,董阎王,你们两位好啊!” 他和绿发婆婆说着话,却又忽然和董路、赖五两人,打起招呼来。此举,分明对绿发婆婆,不敬已极! 绿发婆婆面色一沉,正待发作,那戴着人皮面具的人,已经转过头,向赖五和董路两人望来。那人是望向董路和赖五两人的,但是他眼中,精芒四射,像是连绿发婆婆也望在内一样! 绿发婆婆,也算是武林之中一流高手,但就在她和那人眼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她心中猛地一怔,竟为对方眼中那股锋芒所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只见那人向前走了两步,向赖五和董路两人一拱手,道:“在下虽然久居西域,但两位大名,却也时有所闻,今日得见,实是有幸。” 赖五忙道:“好说好说,我们这些人,浪得虚名,算得了什么。” 冷面阎王董路,却只是冷冷地扬着头,不理不睬,那人也不以为意,和连无异、甘刺麻两人,一起走到了另一端去。 等那人走开之后,董路才低声道:“赖大侠,这厮是什么路数?” 赖五道:“我也猜不透,他自称久居西域,只怕已住了数十年,未曾履足中原,我们自然不知道他的来历了!” 董路点了点头,道:“看此人刚才那一连三式,跃起、下沉,提气再升的轻功,只怕其人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赖五道:“自然,说不定,或在我们之上!” 董路一笑,道:“反正我们不是到朝日峰去争强斗胜,也不必去管他了。照我看来,若是谢老头不到,此人可得第一。” 赖五沉吟半晌,道:“只怕未必,天下之大,能人之多,岂可胜数?像这位朋友,我们以前岂曾见过?如果再有几个,则也必然有一场龙争虎斗!” 董路道:“也说得不错。” 本来,冷面阎王董路,苦苦由旁门练内家罡气,也颇有在巫山大会上与群雄争一日长短之意。但是沈觉非的事情一发生后,他当然已无兴致。大侠赖五,本就无意于此的。因此,他们两人,此际在渡船之上,论及这次排名大会可能是谁占鳌头之际,都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态度。他们又哪里料得到,在两三天之后,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非但不能置身事外,而且还要展开惊天动地的苦斗! 这是后话,暂且表过不提。 江面辽阔,足足一个多时辰,渡船才靠了彼岸,船刚靠岸,连无异、甘刺麻和那带着人皮面具的人,便一起跃上岸去。 岸上另有一人,也是衣襟上面,绣着黄花的,扬声道:“你们怎地这样迟才来?”只听得连无异道:“饶兄,若不是大哥大显神通,只怕你还要多等上两个时辰哩!” 四人一面说话,一面向前,疾驰而出,转瞬间已然不见。赖五等三人,则等船泊定之后,才弄了车子上岸,又向前赶路。 当天下午,已经进了巫山,天色傍晚时分,赶到了朝日峰下。 一到了朝日峰下,马车便再无用处,赖五负了沈觉非,三人一起向上驰去。 等到他们到了朝日峰顶,已经是天色浓黑了。但峰顶之上,却点着两列百数十个大火把,照得极是明亮。 三人才一上峰,便见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坐在一个大火把的下面,右手握着“三绝拐”,拐身之上,一条通体翠绿、细才如指的蛇,正在蜿蜒游动,上下不定,但却始终不离拐身。 冷面阎王董路走在最前面,司徒本本一见他,立即扬声尖笑,道:“想不到在下,一时动了此念,竟蒙天下英雄不弃,纷至沓来,连董阎王也驾临了。” 董路冷冷地道:“还有哩,你看看我身后的是什么人!” 司徒本本心中一怔,抬起头来一看,赖五已经走了近来。 司徒本本一见是大侠赖五时,面上神色,不禁一变,本来,他只是大剌剌地坐着,但一见到赖五,却拐尖一点,离座而起,道:“原来赖大侠也有此豪兴,此会生色不少!” 他口中虽然如此说法,心中却在大为焦急,因为他自断腿之后,固然武功精进,但是能不能和赖五一见高下,却是没有把握! 赖五淡然一笑,道:“蛇叟,我与董阎王,上朝日峰来,只是找人,并无与群雄争长短之意!”司徒本本一听,心中不禁大喜,忙道:“连日来,朝日峰上,约有三四百人,不知找谁?” 董路道:“怪医姚九霄可到了么?” 司徒本本向赖五肩上的沈觉非望了一眼,道:“他早已到了。” 赖五忙道:“他住在何处?” 司徒本本道:“就在第三列屋子,最前面的那一间中居住。” 董路和赖五两人,抬头看去,这才看清,峰顶之上,乃是极广的一个大石坪,约有十三亩方圆。而倒有一半,全是以山上的松树,所搭成的房屋,共有七八列之多,每一列,都有二三十间。 在另一半上,以大石砌出五个高台。想是准备比武之用的。 董路一听得姚九霄已到,早已心急想要去见他,一听得司徒本本道出了他的所在,连忙向前走去。走出了几步,一个年轻人迎了上来,行了一礼,道:“阁下请至第七列第九间房中休息!” 董路知道那年轻人一定是司徒本本的手下,“嗯”了一声,赖五也追了上来,两人也不听司徒本本和绿发婆婆讲些什么,径自向前走去。 那七八列屋中,几乎已住满了人,有的在门口叙谈,有的则房门紧闭,两人一直寻到了第三列的第一间门前,只见灯光犹明,董路扬声道:“姚先生可在么?” 一连问了七八声,声音越提越高,才听得里面有人,懒洋洋地回答道:“什么人,已是午夜,还在高声叫嚷?” 冷面阎王董路,几曾受过人家这样的怠慢?面色一沉,就要发作。 赖五连忙一打手势,将之阻住,道:“在下赖五、董路两人,有事要见先生,请先生开门!” 赖五的话才一出口,只听得室中“砰”的一声响,像是姚九霄吃了一惊,弄跌了什么东西,门也“呀”的一声,打了开来。 两人向室内一看,只见室内陈设,极是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皆是松木粗制而成,那张椅子,正跌翻在地上! 两人心中,尽皆知道,那是姚九霄听到了自己的名头之后,吓得竟一跤跌翻在地之故。 只见姚九霄面上,颇有尴尬之色,道:“两位夤夜来访,不知一”他只讲到此处,赖五和董路两人,已经一脚跨进了室中,姚九霄一眼望见赖五身上身受重伤的沈觉非,立时住口,改口道:“这人已经无救了,两位不必来找我的了。” 冷面阎王董路,顺手将门关上,道:“姚先生,谁不知道你妙手回春,只要有一口气在,你便能救得活,他伤势虽重,但清醒之际,还能够言语,如何便不能医?” 姚九霄“嘿嘿”两声干笑,道:“两位多说也没有用,就算医得活,我也不出手。” 赖五将沈觉非放到了床上,沈觉非睁幵眼来,看了一看,又闭了上去,面色惨白,气息比前一两日,像是又弱了许多。 赖五将沈觉非放了下来之后,转过身来,道:“姚先生,这事你无论如何要答应我们的。” 姚九霄转过脸去,道:“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董路沉声叫道:“姚先生!” 姚九霄道:“你们任何一人出手,我也打不过你们,但是你们不必多说,我只是不答应,直到死了,也还是不答应。” 赖五淡然一笑,道:“姚先生,如果我们也给阁下一些好处呢?” 姚九霄默然不语。赖五又道:“若是如此,是否可以考虑一下?” 姚九霄转过身来,向赖五望了一眼,道:“赖大侠,除非如此。” 赖五一听得他口气已经活动了许多,心中不禁大喜,道:“姚先生只管说,只要我们做得到,便莫不答应。”姚九霄道:“好,赖大侠,朝日峰上,能人虽多,但只怕难以有人,武功高得过你!”赖五忙道:“这……”姚九霄道:“你插口,我就不说了。”赖五只得道:“姚先生请说。” 姚九霄望了赖五半晌,忽然又道:“我还是不说的好,两位走吧。” 赖五还可以忍得住,董路却是性子极烈之人,厉声道:“姚先生,你总不见得一辈子也没有求人之事,何以一再推三搪四?” 姚九霄却怪眼一翻,道:“我姓姚的就是一辈子不求人!” 董路面色一沉,衣袖已然扬起,但是赖五立即咳嗽了一声,向沈觉非指了一指,董路强忍了气,转过身去,不再出声。 赖五仍是平气静息,道:“姚先生,在下已知你的意思,是肯救沈公子,但是却要有交换的条件,为何不说出来呢?” 姚九霄皮笑肉不笑地欠了一下嘴,道:“沈公子的伤势,重得很啊!而且,他十指已断,还要用去三钱‘万年续断’,方能将断骨续上,赖大侠,你当知那‘万年续断’,产于北海,万金难求,是难得之极的东西,而且,我自己也不多了……” 赖五知道他固然强调沈觉非的伤势,乃是好作为提出极其苛刻的条件的张本。因此,赖五不等他讲完,便道:“姚先生,这些我们全都知道了,老实说,普天之下,若是还有第二个人可求时,我们还会来找你么?” 姚九霄又“嘿嘿”干笑两声,道:“我和人讲条件,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此例实不可开,但既然赖大侠和董阎王两人一起来,在下总要卖一些面子,所以才” 董路不等他讲完,便厉声叱道:“少废话,你#决说吧!” 姚九霄坐了下来,道:“这次巫山朝日峰大会,普天下武林中人物,到的极多,不知道你们两位,可已知比赛的规则?” 董路见姚九霄忽然又将话岔了开去,浓眉一竖,正要发话,赖五又向之连打手势,董路才忍住不说,赖五道:“这倒不知。” 姚九霄道:“司徒本本这人,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调皮的本事却不错。” 赖五向躺在床上的沈觉非看了一下,他仍是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想来一时半时,也不会有什么变恶的趋势。 反正姚九霄在这里,就算沈觉非立即断了气,他也有办法救得他活,何妨陪他,天南地北,扯上一回,看他有何目的! 当下赖五道:“姚先生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啊!” 姚九霄道:“这次武林中人,争名次的比试方法,与历届均大不相同,因为参加的人多了,所以司徒本本定下了一个新方法,历年来倒也没有什么人表示不同的意见。” 赖五道:“如何比法?” 姚九霄道:“共分六等,报名参加第一等者,比试的名次,是第一至第十,参加第二等的,比试名次为第十一至第二十,以次类推,这次武林排名大会,可产生第一至第六十名高手!” 赖五点头道:“这办法倒不错,也省得武功相差太远的人去比试,一失手便出人命。” 姚九霄道:“凡有意参加比试之人,皆在一块牌上留名,到今日为止,参 加第二等比赛的人,还只有十二名,第一等的牌上,竟一人皆无,第三四五六等的人数却是极多!” 赖五听到此处,已经有点知道姚九霄的意思了,他淡然道:“不知姚先生将自己的名字,书于第几等比赛的牌上?” 姚九霄一&,道:“若是比试医道,我自然老实不客气地将自己的名字,书于第一等之上,但如今是比试武功,我却委决不下,幸而赖大侠和董阎王来了,才能帮我解决这一问题。” 赖五道:“姚先生意思如何,不妨直说。” 姚九霄道:“赖大侠名满天下,内外功均臻绝顶,自然不必说了,即使是董阎王,太阳穴高鼓,精气内敛,分明多年隐居,也已经将内家罡气练成,可以报名参加第一等比试而无愧!” 董路冷笑一声,道:“我与赖兄,都不参加什么比试之举!” 姚九霄摇头道:“那我就不说了,你们将沈公子带走吧!” 赖五忙道:“姚先生,你且说完了不迟!” 姚九霄干笑数声,道:“我的要求,乃是两位报名,参加第一等比试,在下在攀附骥尾,一齐报名,在两位力挫群雄之后,让上在下几招,由在下取胜,沈公子便得救了!” 赖五在听得姚九霄不嫌其烦地讲述比试的规则之时,已经料到姚九霄可能是要借自己等两人的力量,使他取得一个较前的名次。 可是此际,他一听得姚九霄讲出这样的话来,他不禁呆了!因为,他缕未想到,姚九霄竟要在自己的身上,取得武功天下释一的名号! 冷面阎王董路也自一呆,一呆之后,忍不住怪-大叫起来,道:“姚失生,你这等伎俩,就算成了第一人物,也只怕你消受不起!” 姚九霄道:“消受不起消受得起,那是我的事情,不劳阁下关心。” 赖五忙道:“姚先生,你这要求,未免太过分了些!需知这次武林盛会,虽然一开始时,只是不属于正派中人较技排名,但在下听说,连蛾嵋的几高僧,也动了兴致,要来参加,武当剑客,也有意来此,况且深山大泽,男人之多,岂可胜数,在下浪得虚名,焉能有把握取得胜利?” 第四十一回 群雄争名 姚九霄站了起来,道:“在下条件如此,若是赖大侠答应,在下立即可令沈公子转醒,日出之前,他断骨也可续上。但是如果赖大侠若是取不到第一,亦即在下得不到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时,沈公子却只有七日可活,在下言已尽此了!” 赖五叹了一口气,回头道:“董阎王,这一” 董路道:“咱们先考虑是否应该接受他的条件,再说其他。” 赖五道:“除了他以外,只怕实难找出第二个人,来救治沈公子。” 董路道:“那就不用说了,先答应了他,我们再作道理。” 赖五想了片刻,转头过去,道:“好,姚先生,咱们答应你了!” 姚九霄一笑,道:“两位名满天下,自然是言出如山的了?” 董路严声道:“我们既然答应了你,当然没有反悔之理!” 姚九霄干笑道:“其实两位绝无反悔之余地,因为沈公子的性命,仍在区区在下的手中!两位请先离去,明日一早来此便了!” 董路满面怒容,赖五除了眉宇之间,略具忧戚之外,看来仍和平时一样。两人告辞了姚九霄,回到了自己的室中,相对默然半晌,董路道:“赖大侠,咱们先去看看,参加第一等比试的,已有哪些人了!” 赖五道:“好!”两人遂又走出了居室,来到了空地之上。 只见空地上,六个大石台,每个相隔,约有三四丈远近,在每一个石台前面,皆竖着一块老大的木牌,但是在第一个石台旁,竖着的却是老大的一块石碑。 无论是木牌还是石碑之旁,都竖着明晃晃的大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而且,夜虽已深了,但是每一个台前,还都聚集着不少人,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赖五和董路两人,来到了第一个石台之前的那块石碑之旁,抬头望去。映着火光,看得分明,只见若大的石碑之上,还只有“苗疆绿发婆婆”六个字,那六个字,刻在石碑上,虽然不十分深,但是会家眼中,一望可知,抓臬1粝宜灿遨的由功珀丰楛硒划屮本的一两人互望了一眼,来到了第二个石台旁的木牌前,他们两人,才一走近,围在那块木牌吝前的十来人,立时静了下来。 两人向木牌上一看,只见上面已有十来个名字,有的甚是生疏,想是武林中后起新秀,虽不敢争第一至第十之名,但却有意在第十一至第十二名之间,角逐一下名次的人物。 有的名字,赖五和董路,也曾听说过,这些人,想是有自知之明,自知难以和绝顶高手相比,是以才将名字写在第二等比试的木牌之上。 两人刚在看着,忽然听得身旁一人叫道:“赖大侠!” 赖五回过头来一看,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做儒生打扮,腰悬长剑,正站在自己的身旁,赖五虽然不认得他是什么人,可是一见他这一身打扮,和长剑的剑穗上,那异样的方胜,已经知道这个人是武当派中的人物!赖五心中不禁一凛,道:“阁下何人,恕在下眼拙得很!” 那中年人笑道:“晚辈夏百兴,早年曾随家师,在冀北得睹赖大侠风范,赖大侠如今,自然不会再记得我的了!” 赖五“噢”的一声,道:“不知令师是武当双圣中的哪一位?” 夏百兴躬身道:“家师上连下云。” 赖五道:“原来是剑圣连云上人高足,身手自然不凡了!” 夏百兴道:“晚辈此次来,斗胆参加第二等比试,尚祈赖大侠指教。”赖五道:“武当双圣,他们也来么?” 夏百兴道:“正是,两位老人家,道上与峨嵋笑佛相遇,是以迟到了 赖五和董路两人,一听得此言,不由得齐皆吃了一惊。夏百兴道:“听说除了不少能人异士要角逐第一等的名次之外,竟连皓首神龙老爷子也惊动了,要来凑兴,不知然否?” 赖五道:“我却不知道。” 夏百兴又道:“这次上得朝日峰来,即使一无所得,只是得睹各位异人风采这一点,已然是三生有幸了!”赖五没有心思再和他讲下去,敷衍了几句,便和董路一起转身离开。 两人回到了室内,又是默然半晌,董路才道:“赖大侠,这事情可难办了!” 赖五点了点头,道:“不错,武当双圣,剑圣连云上人,掌圣朱广天,以及蛾嵋笑佛,光是这三人,已然是罕见高手,在下斗胆说一句,就算这三人不怕的话,谢老也要来,却是难说了,而且,渡口相逢,那位襟绣黄花的蒙面人,也是一等一的劲敌,我们实无把握,稳站鳌头!” 普路给给袖谱|“芒县沈公子闵肷不治丨我眷鎔姚九雷汶嘁芊―栅成碎片!” 赖五叹了一口气,道:“纵使将姚九霄撕成碎片,大恨也已经铸成了!”两人又默默半晌,方始长叹一声,各自休息不提。 一夜易过,第二天,已是会期了。 董路和赖五两人,一早便离开了自己的居室,来到了姚九霄的居室前面,尚未及打门,便听得室内,传来沈觉非的声音,叫道:“赖大侠,董阎王,是你们两人来了么?” 赖五和董路两人,互望了一眼,他们两人俱是一样的心思。 他们心中虽然恨姚九霄之不近人情,但是却也不得不佩服姚九霄的本事!沈觉非本是伤重已极,连日来均在鬼门关前徘徊,随时可以断气的人,但只过了大半夜,那一声叫唤,中气却也颇足! 紧接着沈觉非的那一下叫唤,木门“吱”的一声,打了开来。 只见姚九霄和沈觉非两人,并肩而立。 沈觉非的面色,虽然苍白些,但精神却也不错,双手十指不但红肿消去,而且看情形,已断的指骨,也已被姚九霄续上! 沈觉非一见赖五和董路两人,连忙踏前一步,道:“两位前辈,我有话要说。” 赖五道;“你不必说,我已知你心意,要我们不接受姚先生的条件,是也不是?” 沈觉非道:“正是,这次大会一” 董路不等他说完,已经大声道:“你不必多说了,我与赖大侠,都不是轻易领人情的人,但如果不能将你救活,我们两人,却也终生于心不安!” 姚九霄“哈哈”一笑,道:“沈公子,你纵使肯轻生,但是赖、董两位,言出如山,只怕也绝不肯悔约的!”沈觉非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正在此际,突然听得空地之上,传来了“当当当当”不绝于耳的钟声。姚九霄笑道:“大会已开始,咱们也该前去参加了!” 赖五沉声道:“自然要去!” 一行四人,齐向空地之上走去,只见每一个石台的附近,全都围满了人。这次比武,乃是按报出名头的次序,两人两人比试,败者淘汰,胜者与胜者,再行比试,直到最后十人,再各以功力,以定名次。 有的人自度今日轮不到自己动手的,倶都集在第一个石台之旁,要看绝顶高手比试。赖五等四人,来到了石台之旁,只见石碑上,还是只有绿发婆婆一个人的名字。 赖五放眼看去,首先看到一个银髯飘胸的老者,和一个其瘦无比的书生,荫人泌#一莉。另右一个女肝输劝佛也似的胜士知尚币知他们女一瓶―曾在渡口相遇的那蒙面人,也在其中。 坐的离台远远的,还有两个僧人,那两个僧人,一个披着一件鹅黄色的袈裟,长相异特,赖五认出他是密宗番僧奇智禅师。还有一个僧人,却是瘦小干枯,肤色如铁,一件袈裟,也是破绽多多,手中正在数着一串漆黑的念珠,双目微闭。 这样的一个僧人,本来毫不起眼,但赖五乃是何等样的人物,一望便知那是非同小可的高手,心中又凛了一凛,道:“董兄,那僧人是何来历,你可认得出来么?” 董路看了半晌,道:“认不出。” 两人正在说着,只听得钟声骤至,同时,“铮”的一响,金铁交鸣之声过处,从十来丈开外,一条人影,突然冲天而起! 那条人影,直拔起了五丈高下,身形才斜斜向下沉来。 但是沉下了两丈许,突听得他一声长啸,再度拔起丈许,如此三沉三起,疾逾飞鸟,已经到了第一座的石台之上。 那人身法之妙,实在罕见,整个广场之上,立时响起了如雷也似的彩声。 只见那人落在石台上之后,却是以一对钢拐,支住了身子。 原来那人,正是双腿已断的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他待喝彩声稍息,气纳丹田,朗声道:“在下偶动兴致,与西域黄花会几位朋友相约比试,竟蒙各位不弃,一起前来,实觉荣幸!”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续道:“比试办法,各位谅已知晓,并也同意,点到就算,下台之后,不得穷追。如今不妨按照报名前后,就此开始!” 人丛中又发出奔雷也似的哄叫之声,第二个至第六个石台之上,立时便有人跃上台去,动起手来,围在第一个台旁的众人之中,只见有人站了起来,正是苗疆绿发婆婆。 只听得她尖声道:“第一等台上,只得老身一人,留下了名字,便是稳得第一,也不光彩,难道就无人敢争了么?” 绿发婆婆这里,话才讲完,只听得一人,声如狮吼,道:“休得口出狂言,我来了!” 那人的汉话,说得十分生硬,众人一齐循声望去,只见发话的人,正是番僧奇智。 不少人俱都知道,奇智禅师在上次巫山大会之中,与绿发婆婆苦战四百七十三招,才败在绿发婆婆的手下,这一次,当然是抱着雪耻之心而来! 只见他大踏步地来到了那块大石碑的前面,运指如飞,石屑纷落,已然划下了几个藏文。 能攸俱山灿邮它的且仆力空的人命且石尤姐一似旦讲相而细抓是他的法名。 他一将名字划妥,足尖一点,鹅黄色的袈裟,迎风震荡,已到了台上!绿发婆婆也发出了一声尖啸,身形如飞,向前滑出,来到了台边,眼看她要向石台之上撞了过去,却突然身子笔也似直地向上拔起,已经稳稳地站在石台之上,两人一个头发绿得出奇,一个袈裟黄得耀眼,一齐站在台上,更是引人注目。 司徒本本一见两人上台,便向后退出了一步,道:“我们不妨什么人想上台显身手时,才在石碑留名!”他一言甫毕,只听得一人道:“为何非留名不可?” 那人的声音,清越无比,众高手中,尽皆为之一怔。 众人一起循声看去,只见出声的人,乃是一个襟绣黄花的蒙面人。 司徒本本立即道:“当然可以,如阁下那人,只消在石上留下黄花印记,便自可以了!” 那人向台上一拱手,道:“多谢得很!” 此际,在那个石台之旁的人,莫不是武林之中见多识广之士。可是,在一阵窃窃私议之后,看所有人的面色,竟像是都认不出那是什么人来。 司徒本本话一讲完之后,双拐一点,“铮铮”两声,火星四冒,已经飞身下台。 奇智禅师和绿发婆婆两人,也不客套,便立即动起手来。 这两人一动上了手,全都身形如飞,快疾无比,赖五看了一回,转过头去对姚九霄道:“姚先生,只怕七天之内,难以比得完。” 姚九霄道:“放心,七天比不完,我自然有办法令他再活上七天。” 赖五又低声道:“姚先生,你已看到了,如今高手众多,我实无必胜把握!” 姚九霄却眼望他处,道:“赖大侠,胜不胜在你,与我何关?” 赖五听了,默然不语。 沈觉非在一旁却沉不住气,道:“赖大侠,就算我当时立即死了,又当如何?” 赖五一笑,道:“但实际上,你却未死,我们却要尽力而为!” 沈觉非还想说什么时,突然之间,只听得嘈杂的人声,忽然静了下来,而且,人人都扭过头去,望着上山的道路。 沈觉非也不自由主,随着众人的视线,向前望了过去,一看之下,他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一个少女,白衣如雪,秀发披肩,正缓步走了上来。 那少女生得如此之美丽,阳光照映在她的面庞上,泛出了炫目的光采,是以难怪得绿发婆婆和奇智禅师,虽然打得激烈无比,但是众人仍不免一起转过头去望她一眼。 沈觉非一见那少女,心头便自评怦乱跳! 那时候,朝阳正照在那少女的面上,并不能将她的面容,看得十分清楚,是以沈觉非也辨不出她是冷雪,还是侯银凤来。 赖五一见那少女,也是一呆。 那少女一直向前走来,来到了离石台二十来丈处,方始站定。只见她向台上望了一眼,便放眼在人丛中搜来搜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当她的眼光,和沈觉非的眼光接触之际,全身也是陡地一震。 此际,沈觉非已经看清,那少女并不是侯银凤,而是冷雪! 自从那天晚上,董小梅失手将谢莲杀死之后,沈觉非便没有再见到过冷雪。 本来,他对冷雪,也不免十分思念,但自从他见了侯银凤之后,因为侯银凤和他之间,并没有杀母之仇,而且两人,又生得一模一样,是以他的满腔情意,便转到了侯银凤的身上。 这时候,他又见到了冷雪,心中实不知是恨是爱,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才好。 只见冷雪震了一下之后,轻移莲步,竟向沈觉非走了过来。 沈觉非只觉得心头“抨怦”乱跳,直到冷雪来到了他的面前,方始停了下来。 沈觉非吸了一口气,嗫嚅道:“冷……姑娘,久违了!” 冷雪低声叹了一口气,道:“你倒居然还记得我么?”沈觉非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道:“冷姑娘,你……来巫山,也准备一显身手么?” 冷雪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来找一个人的!” 沈觉非顺口问道:“找谁?” 冷雪抬起头来,道:“找你!” 沈觉非绝未料到冷雪竟会讲出这样的两个字来,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冷雪又低下头去,道:“沈公子,我有些话要和你说,这里人多,我们借一^步说话如何?” 沈觉非想了一想,道:“好!” 冷雪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向外走了开去。 赖五低声道:“我看此女眉宇之间,像是有着极大的心事,觉非,你可得妥为应付丨”沈觉非也觉得冷雪的神态,十分异样,闻言点了点头,便跟在冷雪的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人丛,直向悬崖的边上走去,不一会儿,已经离得那六座石台远了,众人的呐喊之声,听来也不如刚才之甚。 冷雪直来到了一棵老松之下,才停了下来。 那棵松树,也不知在朝日峰顶,生长了几千百年,盘虬曲折,宛若一条即将腾空而起的蛟龙一样,在树下,有着几块极其平整,高矮不同的青石,恰好作为石凳石几使用。 冷雪停了下来之后,才缓缓地转过身来,道:“沈公子,我们不妨先坐下来再说。” 沈觉非不知道冷雪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只得唯唯答应,坐了下来。 冷雪自己,也在沈觉非的对面坐下,只见她望了沈觉非一眼,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这些时间,你在哪里?” 沈觉非心知冷雪特地上朝日峰来找自己,必不至于只是向自己问起这几个月来的行程,但是他仍然据实,将这几个月来的遭遇,讲了一遍。 他在讲述的时候,发现冷雪似乎根本未曾在听他的话,而只是柳眉深锁,神思恍惚。 冷雪迟疑了片刻,道:“我来告诉你一件事,那位侯银凤姑娘,你自然是认识的了?” 沈觉非道:“是,你们见过面了?你和她,可能是双生姊妹哩!” 冷雪道:“就算是,我们从来也没有在一起过,哪里会有姊妹之情?” 沈觉非一听得冷雪的话,说得十分冷淡,心中不禁愕然。 紧接着,又听得冷雪道:“沈公子,我要来告诉你的,便是你绝不能和这位侯姑娘亲近!” 沈觉非听了这句话,心中更是大吃一惊,失声道:“为什么?” 冷雪面上,又现出了一个极其痛苦的神情,道:“为了什么,我如今也不会说,而且,就算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一”沈觉非忙道:“冷一一”但是他只讲出了一个字,冷雪便挥了挥手,道:“你且听我说。” 沈觉非只得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冷雪望着绕峰而过的层层浮云,道:“我知道,你自从遇到了那位侯姑娘之后,因为她生得和我一模一样,又和你没有杀母之仇,你一定已经将满腔情意,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沈觉非苦笑了一下,无话可说。 冷雪又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早几个月,你对我的情意,我也完全物;首悪太妖攸乇朴々太告基了进跑基舟令伟如么杂袍一占挂右姑杳更不怨姑姑令我铸下了这等大错,我只是怨恨自己命苦……而已!” 她讲到此处,早已珠泪纷垂。 沈觉非不自由主,握住了她的纤手,道:“冷姑娘,我……实是……”冷雪并不缩回手来,但是却又立即打断了沈觉非的话头,道:“沈公子,我已说过,一点也不怪你,我只是要你明白,我对侯姑娘,并无妒意。我与你之间,恩恩怨怨,也一言难尽,但是你该相信我,在我心中,除了你以外,实是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令得我对之如此地关切了。” 沈觉非茫然道:“那你是说,我不能和侯姑娘亲……近?” 冷雪站了起来,道:“我话已说完了,沈公子,对那位侯姑娘,我可以给她两句的评语,那便是蛇蝎不如其毒,枭獍不如其狠!” 沈觉非道:“冷姑娘,我与侯姑娘……” 他只讲到了一半,冷雪已经身形飘飘,向外疾掠了开去! 沈觉非想要去追赶时,却被冷雪顺手摘下了一把松针,迎面扑了过来。 沈觉非连忙挥袖以迎,将松针拂去之际,冷雪白衣飘飘,已经远去了! 沈觉非望着她的背景,呆了半晌,心中细细地玩味冷雪?院钜锏哪橇骄淦烙铮醯茫橇骄浠埃蘼廴绾畏挪坏胶钜锷砩系模?br /> 侯银凤虽然因段翠的娇纵,而不免任性,但是又怎能说她毒逾蛇蝎,狠比枭獍?但是,冷雪特地来告诉自己这件事,却又不会是空穴来风,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沈觉非心中这时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他也不是没有问过冷雪。但是冷雪却回答说,有关侯银凤的事,就算讲了出来,他也不会相信。 那么,这又是什么骇人听闻之极的事呢? 沈觉非一个人呆了半晌,想不出其中的道理来。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冷雪特地上巫山来,将这样的话告诉自己,她绝不是含有什么恶意,而是对自己的关怀。 沈觉非越想,心中越是烦乱,他想将冷雪的话,去和赖五商量一下,再作道理,便满怀心事向前走去,但他只不过走出了几步,便听得身后,有人叫道:“沈朋友请留步。” 沈觉非回过头去看时,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貌相俊朗的年轻人。沈觉非一看,便认出那人,乃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的徒弟司徒仇。 沈觉非对司徒仇,本来就无好感,再加他听得董小梅说起过,在衡山之中,董小梅为他所骗,几乎丧生在皓首神龙掌下,而司徒本本,又巧取豪夺,弄走了董小梅的那柄和《九原清笈》有关的折扇,是以沈觉非对之更生厌恶之感。 他转寸身夹之后。县冷冷她望了对古一扨甚#不出亩八司徒仇却是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道:“沈朋友,我们以前,略有一些小过节,莫非沈朋友至今,还放在心上么?” 沈觉非冷冷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和阁下即使无过节,我也是一样!”司徒仇干笑几声,道:“沈朋友真是快人快语!” 沈觉非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令得他十分恼怒,而他居然还面带强笑,可知其人的性格,阴沉到了极点,心中更其讨厌,道:“阁下将我叫住,就是为了讲这些闲话么?” 司徒仇道:“这倒不是,刚才,我见你和冷姑娘正在谈话,冷姑娘翩然而去之际,像是在发怒,阁下也未免太不解柔情蜜意了!” 沈觉非越听越是讨厌,双手一拱,道:“在下不能奉陪了!” 司徒仇连忙身形一晃,拦在他的前面,道:“沈朋友慢走!” 沈觉非面色一沉,道:“还有何事?” 司徒仇仍是干笑道:“这位冷姑娘,以前和我也有数面之缘,她心中或则对我,有些误会,我想找她,解释一番,不知她在何处?” 沈觉非一声冷笑,道:“笑话,你是大会主持人的徒弟,宾客上山,现在何处,你反来问我,我怎么能够知道?” 司徒仇阴恻恻地一笑,道:“沈朋友,你不见得便没有事来求我!” 沈觉非斩钉断铁地道:“即使你一言可解我性命之危,我也不愿出言求你的,失陪了!” 他身形一侧,向前疾掠而出! 掠出了两三丈后,他尚自听得身后传来司徒仇愤怒已极的冷笑之声!沈觉非心中,烦乱已极,惹怒了司徒仇一事,转眼之间,便已绝不放在心上。没有多久,他已经回到了石台之旁。 只见每一个石台上,皆有人在动手,在第一个石台上动手的,乃是武当双圣中的掌圣朱广天,和那个襟有黄花的蒙面人。 在那块石板之上,则印着一个深可五分的掌印,纹理分明和一朵以手指划出的花朵。 沈觉非向台上略看了一眼,只见朱广天当真不愧“掌圣”之名,双掌翻飞,每一掌倶卷起阵阵劲风,掌势飘忽,掌影蔽天,不可方物。 但是沈觉非却也看出,朱广天的攻势,虽然凌厉已极,但是那蒙面人,却已经占了上风。因为两人的打斗,一个是满台游走,掌发不已,另一个却老是进一步,退两步,进两步,又退一步,来来去去,不离那五尺方圆,优闲已极! 这其间,高下已然判明! 沈觉非向台上看了一会儿,再在台下搜寻赖五和董路时,却不见了他们两个人,只有怪医姚九霄,在离台不远处,盘腿把膝而坐,专注台上,连眼皮都不眨一眨。 沈觉非连忙走了近去,道:“姚先生,赖大侠和董阎王呢?” 姚九霄冷冷地道:“不知道!” 沈觉非又道:“他们在什么时候离开的,你也不知道么?” 姚九霄冷笑一声,道:“你的性命,在我手中,他们走得远么?啰嗦什么?” 姚九霄和赖五、董路两人之间的“交易”,沈觉非也已全都知道,他实是十分鄙薄姚九霄之为人,一听得他还以此沾沾自喜,心中不免有气,也冷冷地道:“姚先生,若是我豁出一死时,只怕你也一点得不了好处!” 姚九霄面上神色,微微一变。 他这才向沈觉非望了一眼,道:“有一个中年妇女前来,他们两人,便跟着她离去了!” 沈觉非忙道:“什么样的中年妇人一”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只听得台下众人,突然轰雷也似,喝起彩来! 沈觉非不自由主,定睛向台上看去,一看之下,也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台上两人,胜负已分,在武林中享誉数十年,正派之中屈指可数的高手,掌圣朱广天,正以绝顶轻功,绕台而走,身形飘忽,身法快到了极点。 而那个蒙面人,则始终跟在朱广天的后面,相距总不离三尺。 而且,蒙面人的右掌,离朱广天的背心,只有三寸距离! 而蒙面人的手臂,却没有伸直。 也就是说,只要蒙面人的手臂一伸直,他那一掌,便可以按在掌圣朱广天的背心上! 沈觉非之所以吃惊,乃是他知道,朱广天的盛名,绝非幸得,他在掌法上的造诣,虽然称不上第一,却也是天下罕见!可是如今,一任他飞掠转弯,腾上挪上,那蒙面人的手掌,自始至终,离开朱广天的背心,只不过三数寸的距离! 第四十二回 疑团难释 约莫过了两盏茶时,只听得台下一声长啸,一个清越无比的声音叫道:“师弟,你输了,还不下台来么?” 朱广天一声怪叫,身形拔起,向台下直跃了下来,那蒙面人追到了台旁,凝立不动。 朱广天究竟不愧高手,他自然知道,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自己可能不能够全身而退!因此尽管这一输,于他数十年英名大是有损,他心中也感到极其难堪,可是他仍在台下,向台上一抱拳,道:“阁下武功,在下佩服之极!” 那蒙面人连忙还了一礼,道:“在下今日得见识武当掌法,确是大开眼界,朱掌圣承让,在下心中,实觉汗颜!” 他那几句话,说得十分得体,更是风度不凡。 朱广天身形一晃,来到了他师兄,剑圣连云上人的身边。 只见连云上人陡然之间,身形向上拔起了六七尺高,大声喝道:“且慢走!”他一个“走”字才出口,身子一侧:斜斜落下,已经到了石台之上,道:“在下还要向尊驾领教一下,兵刃上的功夫!”他话才一讲完,只听得台下又是一声大叫,道:“且慢!” 紧接着,人影一晃,“叮叮”两声响,司徒本本已经上了石台,道:“连云上人,请不要坏了大会的规矩才好!” 连云上人面色一沉,道:“在下欲向这位朋友领教,怎地便坏了规矩?” 司徒本本一笑,道:“第一场,是奇智禅师胜了,等到报名之人,尽皆比试完毕之后,便该是奇智禅师和这位朋友,一见高下,若是阁下这一场便参加比试,能以获胜,又可连胜一场,则在第三个循环之际,便可和这位朋友一见高下了,大会比试规则,阁下也曾同意,若是乱了规则,以后各人,如何比武?况且这位朋友刚才力战令师弟,阁下再立即与之交手,未免胜之不武,败则更其可耻?” 司徒本本一讲便是一大篇,而且,在语意之中,大存讥诮之意。 连云上人在武林之中,地位何等之尊,自大已惯,心中早已怒极,厉声道:“好,那我就先和你一见高下再说!” 司徒本本一笑,道:“一则,大会尚未有指名比试的规矩;二则,在下忝为大会主人,岂可僭越在各位之前?在下实是不能奉陪i”他话一说完,便自身形一晃,掠下台去。 而那蒙面人也向连云上人一拱手,道:“既是大会主人如此说法,在下在第三个循环之中,定当向阁下请教武当剑法!” 他话一说完,突然听得台下,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你难道就一定能在第二个循环之中取胜么?就算你能?就不许剑圣败在我手下么?” 那蒙面人话一说完,便已跃下台去。 台下人甚多,蒙面人竟看不出发话的是什么人来。 在石台之上的连云上人,心中本就怒到了极点。 因为不但掌圣朱广天败了一场,损了武当的威名,再加上胜了掌圣的,究竟是何等样人,都不知道,更增武当话柄。而且,司徒本本的一番话,也是火上加油,更令得他怒气勃发,如今一听得那冷冰冰的声音,如此不逊,立即目射冷电,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僧人,已经缓缓站了起来。 那僧人瘦小干祜,肤色如铁,一件袈裟,全是补丁,手中握着一串念珠,双目似开非闭,似闭非开,正缓缓向石碑走去。 连云上人向那僧人望了一眼,心中不禁愕然。 照理说,那僧人敢于向名满天下、正宗剑派之中的第一高手,连云上人挑战,也应该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人物才是。可是那僧人,连云上人却是并未见过。 而且,以连云上人的见识而论,也想不起佛门高手中,有这样的一个人来! 他心中不禁暗自道:“好啊!师弟败在一个连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手下,如今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穷和尚来,武当派倒的是什么霉?” 那僧人来到了石碑前面,又缓缓地举起他手中的那串念珠来。 他的一切动作,都十分缓慢。 举起念珠之后,放在石碑之上,举掌一拍,便转过身来。他那一掌,看来并没有什么力道,声响也是不十分大。但是当他转过身来之际,却是人人一惊! 只见石碑之上,已然淸清楚楚,出现了一串念珠的印痕!可知他那一掌,声势虽是不猛,但却是纯阴之力,厉害无匹。 连云上人在石台之上,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一凛,将轻敌之心,去了个干干净净。那僧人来到了石台边上,身形直拔而起,落在台上。 连云上人一声长啸,剑尖在石台之上一点,整个人凌空拔起,身子一斜,斜斜飞出,来到了石碑之旁,身形陡地一沉,一挥长剑,便向石碑上划去,一划之下,石屑四溅,冒出了连串火星,而他在身子,离地只有尺许之际,长剑又在石碑之上,用力一点,只见剑身一弯,他人又向后弹出! 身在半空,一个凌空筋斗翻出了丈许,又已落在石台之上! 众人一起向石碑之上看时,只见他那长剑的一划,恰好划在那串念珠的印痕之旁,长约四尺,上尖下丰,''中深旁浅,十足是一柄长剑的印子! 而且,他从石台到石碑,留下了剑痕,又回到了石台之上,全是仗着长剑点动之力,身子根本没有沾到地面过。 旁的不说,只是这一手轻身功夫,已是罕见! 台下众人呆了一呆,才记得大声叫好! 刚才,掌圣朱广天出手之际,众人已是觉得十分紧张,而剑圣连云上人,武功之高,更是人人皆知,已是武林之中,轻易不得一见的人物,要与人动手,实是难得一见之事,其它几个石台之旁,不但没有了旁观者,有两个石台上,正在动手的人,也一起停手,赶了前来,看这个难得的热闹。 连云上人回到台上之后,怀抱长剑,道:“大师如何称呼?” 那僧人冷冷地道:“出家人没有名字。”,连云上人面色一沉,道:“然则请进招!” 他话一说完,身子便向后退出。 同时,手中长剑,轻轻向外一挥,“嗤”的一声响,众人又大声叫好!需知他那一挥,并不是什么招式,而只是任意向外挥出,而剑气嘶空,已有这等声威,当真不愧剑圣之名! 那僧人道:“出家人不客气了!” 只见他身形一矮,已然贴地向前,滑出了丈许,手中念珠,向前挥出!他这一出手,台下众人,不由得哗然而呼! 本来,那僧人胆敢向剑圣连云上人挑战,众人无不窃窃私议,猜测那僧人是何方神圣,而那僧人,石上留痕,也显得他内功绝顶,可是他一出手那一招,念珠向外挥出,却是轻飘飘地,一点力道也没有。不但如此,而且在一招攻出之际,他身子向旁一侧,像是脚下一浮,要跌上一较一样! 像这样武功的人,实难和连云上人,相提并论! 连云上人心中,也是一怔。 可是他究竟是见多识广之人,再加他在台下,旁人看来,那串念珠挥出之际,软弱无力,但连云上人却可以感到一股极其阴柔的力道! 他一怔之后,心中并不敢稍存轻敌之念,一挽长剑,还了一招“望月清自日” 那是武当剑法中最大路的招数,攻守咸宜,用来探测对方下一招的变化是什么,再好不过。只听得剑气嘶空,剑光缭绕之中,那僧人的身子,果然“砰”的一声,跌倒在地! 连云上人长剑一紧,立即漫天剑影,一齐向那僧人罩下。 刹那之间,只听得“铮铮铮”三声响!同时,台上石屑乱飞,火星四冒,人人都为那僧人捏一把汗! 可是,那僧人在地上,来回乱滚,却将连云上人这一连三剑,“连云三式”,一起避了开去,连云上人剑势略敛,他已向旁滚出! 连云上人那三剑,一齐划在石台之上,留下了交叉的三道,深可寸许的剑痕,刚才的石屑火星,便是因此而来! 那僧人才一滚开,只听得台下,那刚才胜了掌圣的蒙面人失声叫道:“好‘千幻身法’!蓝施罗多他老人家可好么?” 那僧人在台上,一面又向连云上人,攻出了一招,一面答道:“他老人家好,阁下与他老人家如何称呼?等一会儿动手之际,或有不便?” 那蒙面人道:“没有什么称呼,只不过曾见过几次而已,大师不必感到不便!” 那僧人道:“这就好!” 他们两人这一问一答,直将连云上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因为,听他们两人讲来,连云上人竟是输定了一样! 连云上人究竟是不同凡响的高手,虽然心中怒极,然而却是气不浮,心不躁,出手更其沉稳,和那僧人,斗得难分难解,只见满台人影,剑光蔽日,实是百年难得一见。 这时候,台下众人,也是对蒙面人和那僧人的对话,感到了莫名其妙。听那蒙面人的话,像是那僧人刚才在台上乱滚乱爬,敢情还是一门武功,叫着“千幻身法”,而那个叫着什么“蓝施罗多”的,只怕还是那僧人的长辈,所以那僧人才怕蒙面人和蓝施罗多有交情,等一会儿动起手来,便有顾忌了。但是,那僧人若是要和蒙面人动手的话,他必须胜了连云上人之后,再胜一人。 难道他真有这个把握? 因此,众人更是专心一意,注意台上的变化。 沈觉非见连云上人和那僧人,一时之间,难分胜负,便转过头来,又问道:“姚先生,那中年妇女,何等模样的?” 姚九霄爱武若命,此际正全神贯注,望定了台上,闻言便挥手道:“去,去,她有眼睛,有鼻子,快走,别来扰我!” 沈觉非一鼓气,不再多问,望眼望去,只见远处,近悬崖边上的一块大青石旁,像是有几个人在,看上去,冷面阎王董路,又高又瘦的身形也在,沈觉非虽也想看台上两人结果如何,但是他却更急于要去和赖五见面,因此便离了开去。 他一直向那块大青石掠去,来到了离大青石,还有四五丈距离时,他不^ 在大青石下的,正是赖五和董路。但是却不只是他们两人,另外还有两个人。 那两个人,全是女子,一个是银凤谷中,那姓焦的中年妇女;另一个,却正是侯银凤! 沈觉非一看清了另外两个人,心头不禁突突乱跳,站在当地,不知是走向前去的好,还是趁他们四人,未曾发觉,便自离去的好! 如果沈觉非不是在一个时辰之前,曾经遇到冷雪,听到了那番有关侯银凤的话,他此际早已赶向前去,绝不犹豫了。但是这时候,沈觉非一见到侯银凤,冷雪的话,便突然在耳际响起。因此才令得他在突然之际,呆了下来。他呆了并没有多久,只见赖五扬起头来,已经发现了他,向他招了招手,道:“沈公子,我们正在找你,你快过来。” 沈觉非心中犹豫的结果,本来也是要向前走去的。 赖五一叫,他立即展动身形,到了四人的身边。 来到了近前,他才发觉,侯银凤录首低垂,满面泪痕,正在饮泣。 见了他,侯银凤也只是略一抬头,便自低下头去,沈觉非呆了一呆,只见赖五和董路的面色,也是十分严肃,忙问道:“什么事?” 赖五道:“这事还要侯姑娘自己说!” 侯银凤一听得赖五的话,泪水下得更急。 董路沉声道:“赖兄,这事情,我们实在也是无能为力,况且沈公子的性命,还在别人的手上,我们正自顾不暇哩!” 侯银凤一听,突然抬起头来,道:“什么?沈公子的性命,在别人的手中?那……那是怎么一回事?” 她自己本来,正在哀哀哭泣,但是一听得董路的话,便立即止住了哭声,对沈觉非的关切之情,更是溢于词表! 沈觉非苦笑了一下,道:“说来话长,侯姑娘,你先说你的!” 赖五和董路两人齐声道:“我们失陪了!” 那中年妇女冷冷地道:“小姐的事情,你们不准备管了么?” 冷面阎王董路一声长笑,道:“我们管得了么?况且侯剑痴与段翠,和我们有什么交情,我们凭什么要管这个闲事?” 中年妇女道:“小姐,我说什么来?你偏偏不听,这世上,自己的事,只有自己来管,我们走吧!” 侯银凤道:“焦三姑,我……我还要和沈公子讲上几句话,你等我一等!”侯银凤和那中年妇女,本来是主仆的关系,沈觉非早已知道。但是此际,侯银凤却像是要哀求她,容自己与沈觉非讲上几句话一样! 当下,董路、赖五和沈觉非三人,尽皆一呆。 但董路立即拉了赖五离去,道:“赖兄,台上比试,谁胜谁负,与我们关系极大,我们快过去看看!”赖五也像是不想多理,跟着董路,便走了开去。只听得焦三姑道:“不行!” 她这两个字一出口,沈觉非更是莫名其妙! 他连忙道:“我也有许多话要和侯姑娘说,你在一旁相候便了!”焦三姑却“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我说我们要立即离去,你走是不走?” 焦三姑的态度,连沈觉非都看不过眼,他只当侯银凤一定要立时严词驳斥,怎知事情却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 只见侯银凤面色慌张,道:“走走,我这就走!” 沈觉非听了,更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疑心,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侯银凤!但是事实上,在他面前的少女,如梨花带雨,美丽无比,颊边还有一颗红痣,实实在在是原本任性已极的侯银凤! 焦三姑又冷笑一声,道:“要走就快!” 她话一说完,便已经转过身去! 侯银凤的面色,更形慌张,沈觉非踏前一步,道:“侯姑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侯银凤双手发颤,握住了沈觉非的手,匆匆地道:“沈公子,一言难尽,我此际实是非走不可!” 沈觉非道:“你怕她什么?”秦 焦三姑已经走出了丈许,拖长了声音叫道:“小一姐!”侯&凤忙道:“沈公子,如今我说也说不明白,只盼日后有机会相见,你还会认得我,我便可以和你详谈了!” 沈觉非一听得侯银凤如此说法,更是如坠五里云中,一点头绪也没有,他心知其中定有极大的蹊跷在,如何肯就此让侯银凤离去?但是,他只觉出侯银凤紧紧地握住了一下他的手,抬起头来,向他望了一眼。 在那一眼之中,不知充满了多少情意。也不知有千言万语,尽在这一眼之中! 紧接着,侯银凤双手一松,便向外掠去! 沈觉非疾一伸手,向她抓去,可是一抓却抓了一个空。侯银凤已经掠到了焦三姑的身边。沈觉非急叫道:“侯姑娘!”足尖一点,便向前追了出去,但是他才追出丈许,焦三姑回过身来,冷冷地道:“沈公子,你待要怎么样?”沈觉非知道焦三姑的武功极高,但是他却不怕得罪她,大声道:“我要和侯姑娘讲话,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她说?” 焦三姑一声冷笑,道:“笑话,我怎么不让你们说话,是小姐自己不愿和你说,小姐,你说是不?”侯银凤面上,现出了一个极其痛苦的神色,道:“是!”焦三姑道:“如何?” 沈觉非自然看得出,侯银凤的回答,绝非出自她的本意。 看情形,侯银凤像是被焦三姑挟制了,不敢不听她的话一样,沈觉非痛苦地问道:“银凤,为了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焦三姑一个转身,握住了侯银凤的手臂,向前疾掠而出,沈觉非眼看侯银凤一直回过头来,望着自己,面上的神色,茫然凄凉到了极点,他心中犹如刀割一样,身不由主,向前追出。但是焦三姑的身法,快到了极点,等到沈觉非追到悬崖边上下山的路口时,向下望去,焦三姑和侯银凤两人,早已剩下了两个小黑点! 沈觉非本来,还想向下追去,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反正追不上他们,何不先向赖五问一问,侯银凤要他管的,究竟是什么事? 因此,他连忙又折了回来,到了石台边上。 才一到石台边上,只听得台下,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却不断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沈觉非此际,心神更乱,台上的事情,他根本没有心向去理会。但是那“砰砰”之声,却来得十分奇特,他不由自主,向台上望了一眼。 一望之下,他也不禁为台上的奇景吸住。 只见台上在动手的,还是连云上人和那僧人。 连云上人满面通红,头上已经隐隐地在冒着白气,可见他内力发挥,已到极致,正在不断发招,每一剑刺出,尽皆荡起一股劲风。 而那个僧人,身法却是怪到了极点,每当连云上人刺出一剑之际,他便“砰”的一声,直挺挺地倒向地上,“砰砰”之声,便因此而来。 那僧人每一次的倒下,总是恰到好处,令得连云上人的长剑,不能将之刺中!而在他手中的念珠,却如同一条怪蛇一样,招式更是奇幻,有时反将连云上人,逼得狼狈向后退出! 沈觉非看了几招,已经看出连云上人可能要输!他不再看下去,一直来到了赖五的身边,叫道:“赖大侠!” 赖五尚未出声,董路已然叱道:“噤声,别吵!” 这时候,台上两人,一个身法幻异,怪招百出,一个剑法如神,大开大阖,全是武学中的颠峰功夫,学武之士,几时曾见过这样的两个高手比试,实是人人全神为之吸引,是以台底下那么多人,才会鸦雀无声,沈觉非如果不是因为冷雪和侯银凤两人,忽来忽去,留下了一连串扑朔迷离的疑团的话,虽则他只有一个月的命,也一样要为之吸弓i的! 当下,他压低了声音,又道:“赖大侠!” 赖五“嗯”的一声,道:“什么事?董兄,连云上人要输,武当派只怕要闭关多年了。”他一面反问沈觉非,一面仍和董路在讨论台上两人的得失,可见他也绝不愿分神! 董路道:“是啊!那僧人的身法,赖兄可曾听说过么?” 赖五道:“我听得家师说过,在西域一带,有一门武功,类似中?淖戆讼晒Ψ颍侨从逃泄饷盼涔Γ憬凶鳌霉Α怨αi钫浚直鸪浦蒙矸ā1倩蒙矸ā1Щ蒙矸ā羰堑搅送蚧蒙矸ā羌蛑笨梢运担煜挛奕四艿辛恕!?br /> 董路道:“赖兄确是见多识广,令在下顿开茅塞。”沈觉非在一旁,等他们两人讲完,才又道:“赖大侠,侯姑娘刚才说了些什么?” 董路接口道:“没有什么,她说,那一啊!好妙招,你看!” 他大声一叫,紧接着,台下人声鼎沸,沈觉非心中叹了一口气,也只得抬头向台上看去,只见那僧人脚向天,头向地,只以头顶住了身子,双手向前拖出,念珠已然缠住了连云上人的双腿。 而他的双脚,又向连云上人的长剑踢出,正跌在剑脊之上。 紧接着,只见他身子,突然向外一挺一翻,连云上人身子,腾空而起,向石台之上,疾跌了下来! 连云上人身在半空,还想再凌空一个翻身,回到石台之上时,那僧人手挥处,三颗念珠,电射而出,向连云上人射到。 连云上人挽剑去砸,“啪啪啪”之声,将三枚念珠,一齐砸飞。但是他顾得去砸念珠,身子便向下一沉。 等到他再想拔身而起时,足尖已然沾地! 足尖既已沾地,便算是被人摔下了台来,连云上人乃是何等有身份之人,岂能效市井无赖来撒赖不认输,他心中虽觉自己输得不值,而且,如果不是在石台上动手的话,根本没有输,但是却也不再跃起,向台上一拱手,道:“阁下武功奇幻,令得在下大开眼界!” 那僧人道:“好说好说!” 他胜了之后,竟连一点客气的话都没有,连云上人更是一肚子气,来到了朱广天的身边,师兄弟两人,只向峨嵋笑佛等人,略一点首,便自离去!武当双圣,剑圣和掌圣两人,全是武功何等高的高手,他们两人,近十畲年来,遇有什么事情,根本不必自己出手,甚至于连云上人不必到,只消一提他们两人的名头,武林之中,正邪各派,莫不要看他们的面子行事,为的就是怕得罪他们两人!但是,他们师兄弟,却在朝日峰的武林大会之上,相继败下阵来。 一时之间,聚在石台下的武林中人,尽皆交头接耳,纷纷议论不已。武当双圣败阵,事情还不奇,最奇的,便是胜了他们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却是无人知晓!看武当双圣去时的情形,这一败,他们当然引以为奇耻大辱,闭关数年之后,只怕又有热闹可看! 只见那肤色如铁的僧人,在石台之上,大笑三声,笑声如同金石相击一样,渊渊不绝,显见他内功极之深湛,能够胜得过剑圣连云上人,也绝对不是偶然侥幸的事! 那僧人三声笑毕,便跃下台来。 他跃下台来之后,仍在台旁,盘腿而坐,数着念珠,一言不发。 石台之上,静了下来,石台之下,也有不少人离了开去。 沈觉非忙又问道:“赖大侠,侯姑娘究竟要你做些什么事?” 赖五沉吟了片刻,道:“我和你说,你却不能多事!” 赖五的话刚一出口,董路便沉声道:“不可说?” 沈觉非愕然道:“董大侠,我一” 董路面色一沉,道:“不必多说,人间闲事,你管他做什么?”沈觉非心中,不禁大不以为然,忙道:“别人的事,或可以不管,但是侯姑娘的事,即使我不管,让我知道一下,总不妨事吧?” 第四十三回 冒死赴难 董路道:“你若能发誓不理,我们自然会说。” 沈觉非一听,心中便大是犹豫。 本来,他急于要知道侯银凤究竟求他们两人作些什么,发几句誓言,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也正因为他不知道侯银凤向两人求些什么,如果侯银凤当真有什么要紧的事,须要人帮助时,旁人皆可以袖手,他怎能不管? 沈觉非在一旁犹豫不决,赖五已经道:“沈公子,如今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董阎王说得对,旁人的事,你还是不要理吧!” 沈觉非一听,立即道:“赖大侠这话,晚辈实是不敢苟同,若说自身难保,便不要理会他人的事,赖大侠和董前辈两人,莫非必有把握,可得第一之位么?为什么又要理我?” 沈觉非这一番话,不由得将这两个武林高手,讲得哑口无言! 董路浓眉轩动,像是要发作,但是却忍住了未曾出声,赖五则坦然一笑,道:“说得好,董兄,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董路“哼”的一声,并不言语。 正在此际,台下众人,又大声叫起“好”来,赖五忙道:“且慢说话,看是谁又上台去了!”沈觉非无可奈何,只得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胖大和尚,满面笑容,正缓步地向石台之前走去。 那和尚的脸容,简直是可亲到了极点。 望着他面上的笑容,沈觉非即使心头烦恼之极,也不禁笑了出来。 那和尚这副尊容,即使是从来也未曾见过他的人,但只要习过几天武的人,第一眼便可认出,这正是大名鼎鼎的峨嵋笑佛! 只见他一摇三摆,来到了石碑面前,顺手一抓,石屑纷落,便抓成了一个笑口吟吟的面谱。 赖五失声道:“好金刚般若功!” 蛾嵋笑佛,转过身来,向赖五一笑,道:“雕虫小技,何足赖大侠过奖?”他一面说,一面又转过身去,大踏步跨到了石台之旁,那石台甚高,人人都只当他一定会施展出“级级升天”之类的绝顶轻功,跃上石台去。 怎知他到了石台之旁,却大声自言自语地道:“刚才偶尔一试金刚般若功,竟然立即有人喝彩,不妨再试几下,博多几下喝彩声,就算输了,也可以不至于太失面子!”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摆脑,惹起了不少笑声。 但众人尽管发笑,却一点也没有轻视他的意思。而且众人知道,接着下来,笑佛一定会施展绝顶佛门神功,金刚般若功,令众人大开眼界。 只见笑佛话一讲完,右手向上一伸,五指如钩,向石上插去! 笑佛的这一下行动,却是令得众人,莫名其妙! 那石台乃是以极其坚硬的岩石椒成,难道笑佛的功力,竟如此之高? 众人正在吃惊中,只听得“噗”的一笑,笑佛的五指,竟已插入了岩石之中!五只手指的第一节,尽皆没人石中! 旁观众人一见这等奇景,甚至忘了喝彩! 笑佛回过头来,叫道:“你们怎么不叫好啊?” 他一言未毕,称奇叫好之声,已然四起! 笑佛“哈哈”一笑,就借着那五指插在石中的力道,手臂一曲,将身子硬生生地提起两尺来,紧接着,左手扬起,“噗”的一声,又已插入了石中,右手提出,石上留下了五个乌溜溜的深洞! 他接连交替了五六下,身形一耸,上了石台。 等他上了石台之后,呼声雷动,惊天动地! 笑佛一声长笑,道:“多谢各位捧场,和尚算有面子了!” 他口称“和尚”,但行事口吻,却没有一点像是出家人,众人一面喝彩,—面又笑了起来。 笑怫在台上,双掌合十,道:“不知哪一路英雄,上来赐教?” 本来,当笑佛现身之际,司徒本本便有意接下这一场来。可是,他一见笑佛的金刚般若功,竟已到了抓石而裂的地步,便不再出声。 石台之下,静了片刻,董路低声道:“这一场由我去!” 赖五道:“董兄小心,董兄内功,十分阴柔,若是蓄力不发,在一百招之后,尽力一击,或有制胜之望!”董路面色严肃,额首称是。 他随即一声长啸,道:“笑佛,在下不才,颇愿领教!”他那一声长啸,和这两句话,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 众人一见是冷面阎王董路,挺身而出,立即又静得鸦雀无声。 董路来到了石碑之旁,手腕翻动,在笑佛所留下的那个笑口吟吟的面谱之旁,以手指划出了“董路”两字。他这两字,却是划得甚浅,甚至还不如“绿发婆婆”四字之深! 众人一见,又不免私议起来。 那么多人中,只有赖五一人,知道他的用意,董路乃是为了要不消耗真力之故,所以宁愿在留石方面,失一次面子! 他留下了名字,身形一转,斜斜拔起,一闪身间,已经落到了石台上! 沈觉非暗叹了一口气,道:“赖大侠,你这是何苦!” 赖五道:“董阎王能否胜过笑佛,实无把握,而他们两人,一动上手,自然一个使出内家罡气,一个以佛门金刚般若功应敌。金刚般若神功,至刚至阳,董阎王由旁门练成的内家罜气,却是至阴至柔,因此这两人不分胜负则已,一分胜负,败的一方,必然身受重伤,甚至就此毕命!” 沈觉非大惊道:“那快叫董前辈下来吧!” 赖五道:“不,我只是要你,明白我们的苦心!”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赖五心知自己,一定会再向之追问侯银凤的事,所以他才预先讲出了这一番话,好令自己,知道了侯银凤的处境之后,不去管闲事。 因为,他如果去管侯银凤的闲事的话,说不定在一个月之内,赶不回来,那么就算赖五在力拼之下,得了第一之位,他也已经死在外面,那便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番苦心了。但是,也正因为赖五如此说法,令得沈觉非想到,侯银凤的处境,一定极其需要人帮助,自己又怎能舍之不理? 是以他心中,实是为难之极! 此时,只听得笑佛大声道:“好!好!我们正好一对!” 董路则沉声道:“大师此言何意?” 笑佛笑道:“我是和尚,你是阎王,一个超生,一个定死,已是恰好一对了。更何况我是笑和尚,你是冷面阎王,却不更是登对已极?和尚没有儿女,要不然,定和你攀个亲家!” 董路寒着一张脸,一点笑容也没有,道:“我们在石台之上,是来斗口么?” 笑佛道:“你要动手是不是?也好!” 他话一讲完,身子向前一俯,“轰”的一声响处,一掌已然劈出! 冷面阎王董路,身形向旁一闪,避了开去。 但就在董路避开之际,笑佛已然一连又发出了四掌! 笑佛的每一掌,倶皆卷起凌厉无匹的掌风,轰轰发发之声,不绝于耳,掌风所及的范围,竟远达石台之外,坐得离石台近的,有些人武功较差,觉得阵阵劲风逼来,连气都透不过,纷纷避开。 而冷面阎王董路,则寒着一张脸,身形飘忽,满台游走。 他身法之快,实是令人,难以捉摸。 刚才,分明看得他是在石台的东边角上,可是只一眨眼,他却已到了西首的角落,当真是似精似魅,难以言喻。 片刻之间,笑佛已经发了十七八掌,但董路却一招也未还手,笑佛大声道:“阎王,我们尚未结成亲家,你如何这等客气?” 董路一听,心中不禁勃然大怒。 若是依照他本来的脾气,早已狠狠出手! 可是他上石台之际,赖五和他所说的话,他却紧紧记在心头。他也知道,自己的武功路子,和对方截然不同,恰是相克,如是一败,便非身受重伤不可。只有蓄定了力道,等到对方,内力消耗到一定程度之际,奋力一击,还有取胜之望! 是以他尽管心中暴怒,却仍是隐忍不发。 沈觉非一直在替董路担心,见他老是不还手,更是心头乱跳,忍不住问道:“赖大侠,董前辈若是不敌,为何硬要上去?” 赖五道:“他尚未还手,你怎知他不敌?” 沈觉非道:“赖大侠,莫非董前辈敌得过峨眉笑佛么?” 赖五叹了一口气,道:“这也难说。” 沈觉非向台上望了一眼,想起赖五也难免出手,到时战况,当然更要激烈。他们两人,如此违愿行事,无非是为了要救自己一命,自己的确不应该辜负他们的一番苦心!可是,如今侯银凤的处境,如果亟需人帮手的话,自己怎能坐视? 他默默地想了片刻,道:“赖大侠,侯姑娘来找你,究竟是为了何事?”赖五道:“她说,那两柄以紫金英铸成的宝剑,已然出现了!” 沈觉非一听,心头不禁大震! 他连忙道:“当真?这两柄剑,在什么人的手中?侯剑痴和天魂上人,是不是那个人害的?” 需知当日在铸剑崖上所发生的事,不但令得董小梅坠崖,而且,还令他蒙上了不白之冤,不知有多少麻烦在等着他!所以,沈觉非实是不能不急问此事! 赖五却道:“我也不知道,侯姑娘只说,她不但见了那两柄宝剑,而且还握到了那两柄宝剑,刚讲到这里,她却又哭了起来,董阎王追问了几句,她却又说她母亲南天一凤段翠死了,是如何死的,她也未曾说明白。只是要我们出头,代母报仇,她话未曾讲完,那中年妇人便横加阻止,接着,你便来了,以后的事情,你谅必也知道了?” 沈觉非听了,不由得呆了半晌,道:“那么,这一对稀世奇珍,紫金宝剑,如今又在什么地方?” 赖五摇了摇头,道:“她并没有说!” 沈觉非想了片刻,只觉得事情,实是蹊跷之极,更令人难解的是,焦三姑的态度,如此之嚣张,而各件事情之中,却又像是丝毫也没有联系,令人如堕五里雾中,一片迷惘。 沈觉非呆了半晌,道:“赖大侠,这件事,不但与侯姑娘有关,和我也是大有干系,而且,和董小梅之死,也有着联系,我想,我想……” 他讲至此处,顿了一顿。 赖五已经接口道:“我早已知道,事情一讲出,你便一定要下山,去追寻侯银凤的,是也不是?” 沈觉非道:“我正想如此。” 赖五向台上望了一眼,徐徐地道:“若是董阎王在,他一定不让你去,我知道你是至情至性之人,为自己事小,为侯银凤事大,拼着被董阎王埋怨,也要为你担下这个干系来,你去吧!” 沈觉非闻言大喜,身形一晃,便要掠出。 赖五一伸手,将之抓住,道:“且慢!” 沈觉非忙道:“赖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赖五一字一顿,道:“你在外面,至多二十八天,一定要回来!” 沈觉非知道“二十八天”四字的意思,乃是他只有一个月可活,已经过了一天,其势又不能在最后一天,赶了回来。所以在第二十八天头上,实是非回来不可!当下他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赖五又道:“你除了侯银凤一事之外,不再另生枝节!你离去之际,小心一些,莫让董阎王在台上看到你离去,分了心神!” 沈觉非一一答应,矮着身形,在人丛中向外,挤了出去,直到离得石台远了,才展动身形,向朝日峰下,疾驰而出。 不消半个时辰,他已经下了朝日峰。 那朝日峰在巫山中心,只见四周围山峦起伏,人影罕见,沈觉非本不知侯银凤和焦三姑两人向何处而去,下了山峰之后,茫然不知所措。 他呆了片刻,心想她们两人,大约是向巫山之外去了,自己何妨向巫山之外,去找一找她们?他主意打定,正待向外面走去,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道:“朋友请留步!” 沈觉非回头看时,只见两个人,飞步掠了过来。 看那两人的情形,像是也刚从朝日峰上赶了下来。 沈觉非忙道:“两位有何见教?” 那两个中年人,向沈觉非上下打量了几眼,一个面上,突现怒容,另一个却仍然板着面,说道:“阁下可是沈觉非沈公子?” 沈觉非见那两人,居然叫得出自己的姓名,心中更是出奇,忙道:“在下正是沈觉非,不知两位有何事指教?” 那面现怒容的人,突然大声道:“三哥,还与他废话作甚?” 另一人却道:“且慢!” 沈觉非心中,不禁暗自有气,心想我和你们素不相识,这是什么话?他不想与之多缠下去,双手一拱,道:“失陪了!” 身形一晃,便自向外掠出。但是,他这里甫一掠出,那两人的身形,也一起展动,来势好不快疾,一转眼间,已经在他的身旁掠过,将他的去路阻住! 沈觉非身形一凝,正想发话,只听得那两人中的一个已经道:“沈公子,你可知道,杀人该当如何?” 沈觉非应声道:“杀人偿命,何必多问!” 那人一声长笑,道:“这就是了,我们就是要你这句话!” 沈觉非心中,诧异之极,道:“我杀了什么人,要劳两位来和我算账?”那人道:“你跟我们到东雁荡去走一遭便可明白了!”沈觉非一听得“东雁荡”三字,不禁呆住了做声不得,半晌,方道:“你们是天魂上人的什么人?” 那人道:“我们师兄弟六人,老大死在云南了,尚有五人,专等你到东雁荡去!” 沈觉非本来,也已料到天魂上人这一方面的人,一定会找自己算账的,但是他却也未曾料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 看来,眼前这两人,早已到了朝日峰上,只不过见自己和赖五、董路两人在一路,所以才不敢有所动作,自己这一走,自然给他们造成了机会,所以他们才立即追下山来! 他吸了一口气,道:“两位,天魂上人之死,绝非在下所害。” 那两人冷冷地道:“侯夫人差人,将我们师兄的遗体送回,来人已将事情经过,说得十分明白,沈公子,你既有胆做这等事,反正一死,何不痛快认了,倒也光棍,抵赖又有何用!” 沈觉非知道,这件事,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明白的了。但是,他却又万万不能跟着他们两人,到东雁荡去,急得一身是汗,道:“我确实没有害天魂上人,扪心无愧,你们确要和我过不去,我也没有法子。但我如今,身有要事,而且事情,还和天魂上人之死有关,东雁荡我绝不能去!” 那两人面色一沉,道:“沈公子,只怕由不得你!” 沈觉非身形,向后一退,那两人也立即散了开来。 沈觉非想不到一下山来,便要和人动手,试一运真气,觉得与平时无异,心想这两人既是天魂上人的师弟,武功自然不会差,自己以一敌二,胜望极少。但是事已至此,终不成当真跟他们到东雁荡去,实是非硬着头皮,拼上一拼不可! 那两人散开之后,一左一右,将他围在中心,各自一声长啸,身形一矮,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各发一掌,已经攻到! 沈觉非身上滴溜溜一转,避开了左面的一人,手起处,一招“六丁运天”,已经向右面的那人,迎了上去,他是想一出手,便以天罡六掌中最具威力的一掌,将对方震退,则或可令对方知难而退。 所以,这一招,他足运了九成功力。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叭”的一声,双掌已然相交! 刚才,沈觉非在真气运转之际,丝毫未有异状,而且,他那一掌拍出,也是掌风排荡,极具威力。可是,当他的手掌,和对方的手掌相交之际,突然之间,只觉真气一散,同时,全身骨节痛得像是要散开来一样! 霎时之间,全身力道,尽皆消失!而那人的掌力,却已疾涌而出! 只见沈觉非的身子,如同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直跌了出去,跌出了两丈许,方自重重地落在地上,那一跤,摔得他满天星斗,好半晌爬不起来。那两人连忙跃了过来。 但是他们跃近之后,却是不敢近身。 因为刚才,沈觉非所发的那一掌,威力如此之猛,两人都已认出,那是皓首神龙谢音,仗以成名的天罡六掌中的招数。可是,霎时之间,沈觉非却又整个人向外跌出,和一掌初发之际,威力如此之盛,绝不相同,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两人只当沈觉非另有诡计,所以不敢近身。 这时候,两人的心中,也不禁大是奇怪。 因为,在朝日峰上,他们亲见沈觉非和董路、赖五两人在一起,令得他们不敢动手。而如今,沈觉非又使出了皓首神龙的秘技,他们实是难以明白,何以沈觉非年纪轻轻,竟会和这许多成名垂数十年的一流高手有密切的来往!两人在沈觉非的身旁,站了好一会儿,未见沈觉非有何动静,这才趋向前去,一伸手,抓住了沈觉非的衣服,将他提了起来。 沈觉非喘了几口气,仍是全身乏力,他心知姚九霄一月之内,不施救治,必难活命之话,绝非虚言恫吓,连赖大侠也以为自己,如今至少已和未曾受伤之际一样,怎知一动上手,才知伤重未愈! 那两人见状,心中更是诧异。一人问道:“你如今可愿去了?” 沈觉非大声道:“我不愿去,也没有法子,只不过你们不听我的话,硬要行事,只有误人误己!” 那两人冷笑道:“误你也就是了,如何误得了我们?” 沈觉非道:“令得真凶逍遥法外,天魂上人,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那两人中的一个,怔了一怔。但另一个却立即怪笑一声,道:“只要你死了,我们师兄,便瞑目了,你一日在世,他只怕一日难以瞑目!”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心知再说下去,只不过是多取其辱而已。 他心知这一来,就算到了东雁荡,终于事情大白的话,自己也万难再在二十八天之中,赶回朝日峰来,性命已是丢定的了! 他难过了一会儿,又喃喃自语,道:“银凤,银凤,不是我不想来帮你,如今,我实是身不由主,但望你逢凶化吉!” 这时候,他正被那两人架着向前走去,那两人中的一人冷冷地道:“你在胡讲些什么?银凤金龙的,还想有人来救你么?” 沈觉非道:“我说的银凤,乃是侯剑痴的女儿。天魂上人,本是得了那块紫金英,才求侯剑痴去铸剑,因而丧生的。” 那两人道:“我们早已知道了,剑铸成之后,你和董贼女两人,便见剑起意,害了两人,难道事实还不是如此么?” 沈觉非本来,已当那两人,万万不肯相信自己的话了。可是他一听得那两人如此推论,心中不禁又有了一线生机。 他忙道:“那么,照你们说来,这两柄紫金神剑,在我手中了!” 那两人语音如铁,道:“少不得在你身上,追出这两柄宝剑的下落!”沈觉非听得那两人的语音,如此坚冷,心中又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心想他们师兄弟五人,不知要用什么残酷的法子,来逼迫自己,道出那两柄神剑的下落! 可是,这却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因为他虽然自始至终参加了铸剑,但是剑铸成之后,是什么样子,他却连见也未曾见过。 当下他忙道:“两位,我匆匆下山,便是为了追寻侯剑痴的女儿一一”那两人立即道:“想斩草除根么?” 沈觉非怔了一怔,不禁长叹道:“你们可以将人心,设想得如此之毒?我要找侯姑娘,乃是因为她最近曾见到了那两柄紫金剑。” 那两人显然已为沈觉非的话所吸引,“嗯”的一声,一齐停了下来。道:“是不是藏剑不密,为侯姑娘发现了?” 沈觉非道:“当然不是,紫金剑铸成之后,我便未曾见过,如果你们也见到了侯姑娘,一定可知,我所言不虚!”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一个道:“五弟,他所言似乎可信?” 那一个道:“三哥,别听他胡说!” 那年长的一个道:“五弟,段翠派来的人,本就语焉不详,我们若是能见到了侯姑娘,将当时的情形,问清楚些,也是好的!” 那一个“哼”的一声,道:“侯姑娘在哪里?” 沈觉非道:“我不知道,但是她多半是出巫山去了!” 那一个道:“三哥,你听听,这小子讲话,滑头滑脑,哪有一句真话?” 那年长的一个,本来已有几分相信沈觉非的话,但是他一听得沈觉非说,连他也不知侯银凤的下落,心中也不禁有气,暗道:“好小子,莫非我们带着你,普天下去找她么?” 当下他沉声道:“少废话了,你认命了吧!” 沈觉非不再言语,除非在这一路之上,能够碰得到侯银凤,否则更是无幸理了! 两人架着他,向前疾驰而出,只不过一个来时辰,便已经出了巫山,在一块大草坪上,拴着数十匹骏马,那全是前来巫山的武林中人,留在山外的。 那两人来到了两匹枣红色的骏马之前,一个疾手,封住了沈觉非的穴道,手臂一振,便已经将沈觉非抛上了马鞍。 紧接着,他自己,也跃上了马鞍,另一个上了另一匹骏马,两人一抖缰绳,正待策马飞驰之际,忽然听得一个娇脆无比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道:“咦,沈公子,你怎么啦?” 那两人一怔,一齐回头看时,心中更是一呆。 只见一个白衣少女,如行云流水,正从两三丈开外处,向前疾掠而来,尚未掠近,那两人便已看出,这个白衣少女,正是自己杂在群雄之中,在朝日峰上,曾经见过一次的美丽少女! 沈觉非这时候,身子伏在马鞍上,并没有看出有人来,但是他一听那声音,便已经认出,来的正是冷雪! 他一听出是冷雪时,心中不禁大是高兴!因为冷雪自然不会眼看着他,身受人制,会设法将自己救了出来。 但同时,他心中却又不免怅然。 因为,冷雪若是救了他的话,那么他就是再一次地领受了冷雪的恩情,那正是沈觉非心中,十分不愿意的事情。而且,冷雪对侯银凤恨得那么厉害,她若是救了自己,一定不肯让自己再去找侯银凤的! 他心中心绪烦乱,已经听得冷雪的声音,到了近处,道:“你们两人是什么人,将沈公子制住,带到什么地方去?” 那两人见冷雪年纪轻轻,但是却气度不凡。他们心想,这样好根骨的少女,一定是武林前辈人物的弟子,倒也不可得罪。 当下他们两人,在马背上略一欠身,道:“我们是东雁荡来的!” 烚雪站弇他们的而前忝固微慼“确”的一亩堉。”县右腋竑亦的? 那自然是雁荡五侠中的人物了?” 天魂上人师兄弟虽是六人,但是天魂上人,出道极早,他五个师弟,都是他代师传授,是以武林中人,将这五个人称之为“雁荡五侠”,却不连天魂上人在内。 那两人道:“不敢,正是我们。” 冷雪叹了一口气,道:“点苍山银凤谷,铸剑崖上的事,我也略有所闻了,但沈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两位不要难为他吧!” 这来的雁荡五侠中的两人,一个是老三铁雁于合,一个是老五火雁展烈。 这火雁展烈,性子最是暴躁,一听得冷雪如此说法,不由得气往上冲,冷笑一声,道:“姑娘好大的口气,老大一条人命,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算了?” 于合为人深沉,道:“姑娘是何人门下,还是不要背着师长,胡乱惹事吧!” 冷雪秀眉紧蹙,道:“我授业之师,已经死了,如今也没有什么人,能够管得了我,你们快依我之言,将他放下!” 第四十四回 将死之人 火雁展烈厉声道:“小女娃,凭你一句话,我们便将他放了,东雁荡的人物,以后还要见人么?” 冷雪道:“我也不是惯于求人的,你们以为沈公子害了天魂上人了,他如果真的做了这等事,自然是为紫金双剑,而今双剑不在他的身上,你们怎能证明事情是他所为?” 于合一声长笑,道:“姑娘,你也未免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了,这两柄宝剑,他如何敢带在身边?自然是希望等事情平息之后,再取了出来!” 冷雪道:“如此要入人以罪,只怕人人皆是害人之徒?” 火雁展烈在一旁不耐烦道:“三哥,与她多啰嗦什么?我们走吧!” 冷雪身形一侧,斜斜向外,逸出了六七尺,已经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于合一见这等情形,面色也不禁为之一变,道:“姑娘你究竟是何人门下,若要动手,我们伤了你,于令师面上,未免不甚好看!” 冷雪语音如冰,道:“不必问了,你们未必打得过我的。” 火雁展烈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他一个“气”字才出口,身形一耸,已然从马背上,掠了下来,左掌当胸,右掌向外,疾挥而出!冷雪一见这等情形,心知要将沈觉非救了下来,实是非和这两人动手不可! 她心中不愿与这两人久战,因此一见展烈,挥掌击到,身形一矮,右掌扬起,一推一圈,避开了展烈一掌的攻势,一招“阳回斗转”,已然向展烈当头压下! 那“天罡六掌”,乃是何等高妙的武功,冷雪这一招,又足用了七八成的功力,一招甫出,掌风回旋,展烈连忙想要闪身避开之际,已经被冷雪所发的掌力,整个罩住! 他一被冷雪的掌力罩住,便身不由主,滴溜溜地乱转起来! 于合在马上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惊! 他不但认出,冷雪一出手所使出的那一掌,乃是名满天下的“天罡六掌”中的招式,而且,还看出冷雪的功力甚高,展烈已无招架之功,只要冷雪掌力一吐,便无幸理! 他一见这等情形,连忙一声长晡,手在马鞍上一按,飞掠而起。 他身在半空,一面大叫道:“掌下留人!”一面身子一个盘旋,双掌带起“呼呼”劲风排荡之声,向冷雪当头压下! 冷雪本就无意将眼前两人打伤。 她之所以一出手,便全力以赴,目的也只是想将展烈困住,引于合出手来救。 她一见于合已然离鞍而起,目的已达,电光石火之间,掌力倏地收起,身子已在同时,向外面逸出了七八尺远近! 于合想不到冷雪说收掌便收掌,他下压的两掌,几乎压到了展烈的身上,连忙掌力回收时,真气一浮,从半空之中,跌了下来。若不是展烈立即将他托住,当真要摔上一下重的! 两人才一站稳,便听得耳际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起抬头看去,只见冷雪早已跃上了刚才于合的那匹马,带着沈觉非,向前疾驰而出! 两人心中,不由勃然大怒,一声怪晡,身形双双掠起,落在展烈的马背之上,也是两人共骑,向前疾追而出!但是,当他们两人,起步去追赶时,冷雪早已在三二十丈开外。两人追出了三五里,只见冷雪转过了一个山角时,已不见了冷雪的踪影! 两人一直向前,赶出了十来里,仍未见到冷雪和沈觉非两人,连一向深沉的铁雁于合,也是怒不可遏,道:“五弟,咱们回东雁荡去!” 展烈怒气冲冲,道:“回去了又怎么样?” 于合道:“这两人都会使大是六掌,自然与皓首神龙有干系,我们师兄弟六人,一齐去见皓首神龙,不怕他不理!” 展烈道:“说得是!” 两人掉转马头,径回东雁荡而去,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冷雪,明知自己救了沈觉非,他们两人,一定不肯干休,因此,在策马疾转过山角之后,伸臂挟住了沈觉非,左手在马股之上,用力拍了一掌。那马负痛,向前飞奔而出,她刚一跃而下,已经向山石之上,窜了上去,躲了起来。 于合和展烈两人,双人共骑,自然不如空马跑得快,因此他们两人,在追过了冷雪的藏身之后,连空马也未曾追上! 冷雪一等两人追过前去,便将沈觉非的穴道,解了开来。 沈觉非翻身站起,道:“冷姑娘,多谢你相救之德!” 冷雪幽幽一笑,道:“何必言谢?” 沈觉非又道:“冷姑娘,你深信我绝不是伤人^剑之辈,我心中更是感激!” 冷雪秀眉紧蹙,道:“沈公子,你刚才一掌发出之际,威力甚强,何以忽然之间,没有了力道?” 沈觉非叹道:“我是将死之人,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道理。” 冷雪一听得“将死之人”四字,心中不禁大惊。 她呆了一呆,道:“沈公子,你所负奇冤,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何出此言?”敢情她并不知道沈觉非身受重伤,只有一个月可活一事。 沈觉非若笑一下,道:“我并不是指此而言,而是我被赖大侠和董阎王两人的内家真力,震成重伤之后,虽经姚九霄调治,但是却仍然只有一个月可活!” 冷雪一听,更是花容失色! 呆了半晌,才道:“难道……连姚先生也不能救傅了么?” 沈觉非苦笑一下,并不回答。 冷雪忙道:“沈公子,若是姚先生有什么苛刻的条件,常人难以做到时,我……可以去做!”沈觉非听了,心中也是十分感激。因为冷雪,既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那就表示,如果真有用她之处,她一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当下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只怕你也没有办法,如今赖大侠他们,正在设法,只怕也未必能够成功,唉!” 冷雪道:“姚九霄他要什么?” 沈觉非道:“他要争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 冷雪乃是一个聪明之人,沈觉非只讲了一句话,她已经心中明白。苦笑道:“那……我真是无能为力了,沈公子,你难道不想另外设法么?” 沈觉非道:“我连自己的伤势如何,都不知道,又有何法可施?” 冷雪又呆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道:“沈公子,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还要离开巫山,究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沈觉非心知冷雪刚#既然知道自己一掌发扭,方道便消,当然是早已身在一旁,她如今此问,分明是明知故问! 他想了一想,道:“侯姑娘像是有很大的麻烦,我想去找她。” 冷雪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原来你仍是不信我的话!” 沈觉非忙道:“我……不是不信,但是我看侯姑娘像是有什么事受人钳制,而且,龟曾见到过那两柄紫金神剑,我也要向她问一问!” 冷雪一声冷笑,道:“她非但见过那两柄神剑,而且还以这两柄神剑,做出了一件人间罕见的大事。” 沈觉非听出冷雪的语气,十分尖峭,忙道:“她做出了什么事情?” 冷雪道:“如今我讲,你也只当我在毁谤她,我们不妨一起前去,见了她时,由我向她,当面质问,你总可以相信了!” 沈觉非一听这话,心中不禁大是为难。 如果是别的事,虽然冷雪和他在一起,令他感到尴尬,但是他还不至于不愿意。但是他是要去见侯银凤。他自己、侯银凤和冷雪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复杂之至,若是三人见了面,场面之尴尬,实是可想而知! 因此沈觉非一听得冷雪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觉犹豫。 冷雪鉴貌辨色,早已看出了沈觉非的心意。她冷冷地道:“沈公子,就算你不愿意我前去,我也一定要去,我绝不容你一人,和这样的一个人相见!”沈觉非无可奈何,道:“其实,她在何处,我也不知道。” 冷雪道:“怕什么?我自姑姑死后,孑然一身,又没有要紧的事?” 沈觉非心想,她既然一定要和自己一起去找侯银凤,自己实是无法可施,只得道:“好,那我们就启程吧!”冷雪也不再说什么,两人并肩而行,不一会儿,已然上了一条大路。 走出了三五里,迎面有几个人前来,沈觉非上前一打听,知道侯银凤和焦三姑两人,正是循这条路去了,在前面并没有多远。 两人加快脚步,一直追出了三二十里,到了天色黄昏时分,仍未曾见到侯银凤。 沈觉非一口气驰出了那么远,已然觉得气喘,脚步不自由主,慢了下来。冷雪忙道:“你觉得怎样?” 沈觉非喘了几口气,道:“没有什么!” 冷雪缓缓地道:“沈公子,你若是追上了她之后,必然令你大失所望,我劝你还是回到巫山朝日峰去吧!”沈觉非道:“不!” 冷雪道:“那也由得你!”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仍然在向前赶路。 不一会儿,天色更是黑了下来,两人在经过道旁一座黑压压的林子之际,沈觉非突然“啊”的一声,停了下来! 沈觉非一停,冷雪也跟着停止奔驰。 她向那座林子一望之间,也不禁“啊”的一声低呼! 那座林子,本来毫无出奇之处,但是这时候,天色已黑,两人俱都看到,在林子深处,有一团紫殷殷的光华透出! 那一团紫光,不但沈觉非看来,眼熟已极,便是冷雪,也因为紫金英一度落在她的手中之故,她也一眼看出,那种紫中带青、超丽绝俗的光芒,正是紫金英所发! 紫金英之为物,相传乃是从天外飞来,乃是何等难得的物事,若是说有两块同时出世,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而一块既然已为剑痴侯子青铸成了一对宝剑,如今,林子中的那一团紫光,当然便是那一对宝剑,所发出的了! 两人看了片刻,沈觉非道:“冷姑娘,我们前去看看!” 冷雪却自言自语道:“奇怪,那一对宝剑,不应该在她手上的啊!” 沈觉非心中一动,道:“你说什么?” 冷雪立即道:“没有什么,我们去看看再说!” 两人一齐展动身形,冷雪唯恐沈觉非真气不继,在奔驰之际,弄出声响来,因此,在将驰进林子之际,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两人并肩驰出。不一会儿,两人已经来到了林子深处,离那团紫光,也已经越来越近。冷雪的脚步,慢了下来,两人悄悄地掩向前去,到了离那团紫光,只不过两三丈远近之际,停了下来,隐身在一株大树之后,抬头向前看去。 只见前面,在一个老树根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脸面如何,两人并看不清楚。 只见那人,一身紫衣,极其宽大,头上,戴着一顶奇形怪状的紫色帽子,也辨不出他是男是女,而那人的手中,则握着一柄紫光四射的长剑! 那柄长剑,沈觉非眼熟到了极点! 因为,那剑从剑坯一直到成形,沈觉非始终参与其事。也就是说,那柄长剑,正是侯子青所铸,紫金双剑之一!但是,沈觉非在一眼之间,也已然看出了,这柄剑和他最后一次看到之际,已有不同之处。 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两柄宝剑时,那两柄宝剑,虽说已经铸成,但是却并不锋锐,而且,光芒也不是十分强烈,通体呈粉紫色。但是此际,那柄宝剑,却紫莹茎地,看来几乎像是透明的一样,而且,从剑尖起,隐隐有一丝红线,直到剑锷。 两人看了一会儿,互望了一眼,倶都猜不透那人是什么人。 看那人的情形,也像是在反复观赏这柄稀世奇珍,还不时听得他以指相扣,发出清脆无比的“叮叮”之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见那人,转过了身来! 那人一转过身来,便成了和两人正面相对。 两人定睛向那人一看间,又是猛地一怔。 原来那人的面上,戴着一个厚厚的紫色面具! 除了两只眼睛之外,整个头部,皆为面具罩住。 而且,那面具并非制出浄狩可怖之状,而只是平板板地一块,映着紫光,更是诡谲绝伦,令人不寒而栗,难言其怪! 那人转过身来之际,双目竟直视两人藏身之处,冷雪和沈觉非两人,心中尽皆一凛,只听得那人,发出了一下极其怪异的笑声,道:“你们也看得够了,何不走近点来看看?” 那人的笑声,十分怪异,讲话的声音,也是一样,像是两块枯木相击一样,令人听了,感到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冷雪和沈觉非,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中不免大是吃惊。 因为,他们两人,隐身在大树后面,屏气静息,实是一点声音也未曾出过!可是听那人的口气,却像是自己一到,他便已知道一样!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出声。 只见那人,缓缓地站了起来,手中紫金神剑,向外轻轻一挥,便挥起了一道紫虹,更奇的是,在剑身之中的那一条红线,也在紫虹之中,而且红得夺目之极,像是一溜血痕一样! 那人站起之后,又是一声冷笑,道:“还想不出来么?” 沈觉非向冷雪做了一个手势,令冷雪站在原地,冷雪点了点头,沈觉非便大踏步地,走了出来,道:“阁下何人?”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不认得我么?我却认得你啦!” 沈觉非一听,又不禁为之一呆。 眼前此人,衣着装饰,行动言语,无一不是神秘到了极点,自己实是从未见过。如果说他面具之下,竟是熟人的话,也是难以相信之事! 当下沈觉非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离那人身前,只不过五六尺远近处,伸手向那柄紫金神剑一指,道:“敢问阁下,这柄剑是如何得来的?” 那人又是一笑,道:“你还有一个同伴呢?何不叫他一起出来听听?” 冷雪见沈觉非离得那人,如此之近,心中本就不放心,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立即足尖一点,飞掠而出,来到沈觉非的身旁站定。 那人抬头,向冷雪一望之间,便怔了一怔。 他面上神情的变化如何,虽然看不出来,可是见他突然定了一定,也可想而知,他见了冷雪之后,心中十分吃惊。 冷雪心中,也不禁暗暗称奇,道:“你也认识我么?” 那人却只是“哼”的一声,并不回答。 沈觉非心想,他一定不认得冷雪,但是却认得侯银凤,所以一见了冷雪,便吃了一惊。既然他认得侯银凤,那么,他这柄紫金神剑,来路一定不光明,说不定侯子青和天魂上人,就是为他所害的! 沈觉非一想及此,又想到董小梅因此坠崖丧生,自己为此身蒙奇冤,便是今日,赖五和董路两人,要受姚九霄挟制,也是因此而起,心头怒火,不由得越来越盛,再也按捺不住,厉声道:“原来在铸剑崖上,行那等无耻之事的是你!” 那人“哈哈”一笑,道:“这是什么话,普天之下,皆知是你沈公子所为,董小梅畏罪自杀,你正受群雄追捕,这件事,如何算得到我的头上来?”沈觉非一听,更是怒不可遏,身形一耸,便自跨出了一步。但是,他刚跨出了一步,尚未及出手,冷雪已经一伸手,将他拉住!沈觉非用力一挣,未曾挣脱,叫道:“冷姑娘放手!” 冷雪沉声道:“沈公子,不可胡来!” 那人怪笑之声不绝,道:“胡来也是如此,不胡来也是如此,何不让他痛痛快快地出出气?”那人一面说,一面剑尖一挑,挑起一块石头来,宝剑一挥,剑锋透石而过,只听得极其轻微的“嚓”的一声,那块石头,已被划成了两半! 冷雪心中一凛,忙低声道:“沈公子,你快走,此人不怀好意!” 沈觉非尚未回答,那人一声长笑,身子突然,掠向前来! 冷雪看出情形不妙,一挥手,将沈觉非挥出了丈许!她这里,才一将沈觉非挥出,眼前紫光,陡地大盛,那人已经一剑卷到! 冷雪刚才眼见紫金神剑如此锋锐,如何敢撄其锋?连忙身形一侧,向外疾避了出去,饶是她避得快,紫光卷过,腰间一根丝绦,也已经被削了下来。 而那人一见冷雪避开,却并不追赶。 只见他身形略凝间,一个转身,突然连人带剑,幻成一道中有红线的紫虹,向尚未落地的沈觉非,疾攻了出去! 冷雪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一声娇叱,随后赶到,一招“六丁运天”,已向那人背后,疾拍而出,沈觉非被冷雪抛出,双足离地,尚有尺许,紫芒已然卷到,百忙之中,沈觉非身形陡地向下一沉,身子打横着地,一个打滚,滚出了丈许,才堪堪将这一剑,避了过去! 那人还想仗剑再赶时,冷雪的一掌之力,也已然袭到。 那人只得身形向旁一侧,避开了冷雪的这一掌。 冷雪一掌被他避开,踏步进身,双掌齐出,立时又是一招“满天星斗”!漫天掌影之中,只听得那人,一声怪叫,宝剑卷动,团团紫光,竟然迎着冷雪的掌力,向前直冲了过来!冷雪足尖点动,向后退出,/丨旦是那人的轻功,是好得出奇,冷雪连连后退,那人长剑挥动,紫芒四射,始终不离她身前两尺。 而冷雪一退再退,实是狼狈之极! 沈觉非滚出之后,又一个翻身,跃了起来,向两人追了上去。 冷雪一见,心中更急,大叫道:“沈公子,你快走!” 沈觉非如何肯听,仍是向前赶出。 只见冷雪在一叫之间,略一分神,紫芒已经迎头盖到! 沈觉非在三四丈开外,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陡地一凉! 他只当这一剑,冷雪难以避过! 但瞬息之间,剑光已敛,沈觉非鼓足勇气,向前看去,才略为松了一口气。原来那一剑,已被冷雪,避了开去,她头上秀发,却被剑锋,削下了老大一片来! 冷雪见沈觉非不肯走,心中更是焦急,双掌翻飞,霎时之间,一连拍出/、旱。 天罡六掌,在几乎同一时间,一齐使用,威力实是十分惊人。 那人虽然手中有宝剑,但冷雪身形疾拔而起,竟趁着那人,身法略滞之际,在那人的头顶之上,一跃而过,那人向上一剑挥出之际,冷雪已经跃出了两丈,来到了沈觉非的身旁! 她一到了沈觉非的身旁,双掌向前推出,掌力过处,将沈觉非涌得向前,身不由主,跌出了丈许,冷雪紧接着,足尖点动,赶了上去。 也就在此际,她只觉得背后一凉,“嗤”的一声,背后的衣衫,已被剑尖划开! 冷雪此际,也顾不得裸背向人,真气连提,向前滑出,一把捞到了沈觉非,头也不回,飞驰而出,只听得那人怪笑之声,在身后不断传了过来,几次回头,紫光耀目,就在身后丈许之处。 冷雪心中,焦急之极,足下更是快疾,流星也似,向前掠出,但是她终究胁下挟着一人,轻功不免打了一个折扣。 在她第五次回头之际,那团紫光,已经近了两尺! 冷雪吸一口气,双臂一振,将挟在胁下的沈觉非,向前疾抛了出去。 沈觉非一脱手,她身上一轻,如箭离弦,向前激射出三四丈,才再将将要坠地的沈觉非接住。一将沈觉非接住,回头看时,总算又将那人,抛后了三四尺! 冷雪在这时候,心中实是吃惊之极。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功力不弱,轻功的造诣尤深。可是那人,自始至终,跟在她的后面,可知那人的功力,至少不会在自己之下。再加上紫金神剑,实是如虎添翼! 冷雪一面向前急驰,一面又回头看时,只见身后那人,又渐渐追近! 她心中长叹一声,暗忖自己是逃不出去的了!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沈觉非道:“冷姑娘,反正我是将死之人,你……将我抛下算了!” 冷雪闷哼一声,并不言语。 她也知道,自己若是抛下了沈觉非,的确可以,逃得出去的。但是,她心中对沈觉非的爱意,仍然是一样地浓。 虽然她知道,沈觉非因为自己,误杀了他的母亲,就算爱自己的话。也决不会表示出来,更何况此际,又多了一个侯银凤,自己这一生,看来只好在失意之中渡过了。但是,对于误杀沈觉非母亲一事,冷雪自始自终,十分内疚,她绝不怪谢莲,沈觉非对侯银凤表示这样的情意,她也不怪沈觉非。 她知道,沈觉非的心底深处,所爱的还是自己! 沈觉非之所以会将满腔情意,转移到侯银凤身上,只不过因为侯银凤与自己相似而已! 第四十五回 密林所见 这时候,不要说将沈觉非抛下,如果有办法,可以令得沈觉非逃生,而冷雪自己,死在紫金剑之下的话,她也愿意一试! 沈觉非见冷雪不答应,回头一看,见那团紫光,已在渐渐接近,长叹一声,道:“冷姑娘,你何苦来?”冷雪语音如冰,道:“闭嘴!” 沈觉非大声道:“他要将我们两人,都追上了!” 冷雪不再多说,眼看紫光闪耀,夹着那条人影,越追越近! 也就在此际,突然听得一声长晡之声,起自远处! 那一下长晡之声,也不知道是从多么远的地方传来的,但是,晡声入耳,却清晰无比。 而且,啸声才一入耳,便听得声音,迅速移近! 来势之快,简直难以言喻,片刻之间,铺天盖地也似,啸声已经来到了近前! 前后不过一转眼功夫,紧接着,一条高大已极的人影,已然拦在两人的面前! 啸声乍起之际,冷雪呆了一呆。 她这一呆,脚下自然不免一慢。 但是那人并未能趁机将之追上,因为那人,也是为之一呆。 等到那高大的人影,拦到了冷雪的面前,冷雪定睛看时,不由得魂飞魄散! 月光之下,看得分明,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皓首神龙谢音! 前有阻拦,后有追兵,冷雪实是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逃得过去! 她连忙真气一凝,停了下来。 她这里在皓首神龙谢音,七八尺之前停住,身后那人,紫金剑一挺,已经向她,当胸刺到。 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谢音,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喝! 随着巨喝声,只见他双臂,一齐挥起! 左臂向外挥出,一股其强无比的劲风过处,冷雪身形踉跄,不由自主,跌出了丈许。 冷雪一跌出,那人的一剑,便自走空。 而皓首神龙谢音,在左臂挥出的同时,一掌向前,疾推而出! 百忙之中,冷雪辨得出那是一招“流星过空”。 这一掌,皓首神龙使来,威力实是无可比拟! 只见那人身子滴溜溜地一转,如行云流水也似,向外避了开去! 谢音喝道:“这两人我有话要问他们,你快走吧!” 那人闪开了两丈许,方敢站稳脚步,怪笑一声,道:“谢老头,你不必神气,巫山朝日峰,天下豪杰群集,你可敢上山,和我争一日长短?” 皓首神龙银髯飘拂,仰天哈哈大笑,笑声震耳欲聋,道:“老夫此来,正是向朝日峰去,你先走一步,老夫定在朝日峰会你!” 那人又怪叫道:“一言为定!” 他话一讲完,便一个转身,向前疾驰而出! 冷雪在被皓首神龙那一掌,挥出之际,本想要趁机溜走。但是,她又知道谢音的脾气,知道自己能够逃脱谢音之手的机会,实是极微,而且,一经逃跑,更会使得他心中大怒。所以,冷雪心中,一时委决不下。 也就在那一眨眼的功夫,那紫衣人已经离去,谢音也已转过身来。 冷雪将沈觉非放了下来,两人并肩而立。 皓首神龙谢音来到了两人的面前,凌厉无匹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扫,冷笑一声,倏地伸指,向沈觉非一指,道:“你也会使天罡六掌,是何处学来的,照实说来!” 沈觉非并未曾做什么亏心事,谢音的气势,虽然慑人,他也了无所惧,道:“谢女侠硬派我是她的儿子,才以这套掌法,授了我的。” 谢音“哼”的一声,道:“你们两人,借天罡六掌之力,行不义不仁之事,如今,有两条路,任你们自己抉择!” 沈觉非道:“愿聆高见。” 谢音道:“一条路,是你们从今之后,绝不准再使天罡六掌,若一经我查知,曾经使过,立杀无恕。第二条,便是由我将你们手腕断去,则还可以保全性命!” 沈觉非和冷雪两人,都是性格极其倔强的人。他们一听了谢音的话,不约而同,各自一声长笑! 谢音怒道:“笑什么,准备如何?” 沈觉非朗声道:“天下武学,浩如瀚海,天罡六掌,固然出类拔萃,但也未必见得不使它,便难以在武林之中立足!” 谢音面色一沉,道:“如此说来,你是宁愿走第一条路了?” 沈觉非和冷雪齐声道:“是。” 谢音道:“好,但若是你们再使一招,我也有办法知道,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难以逃脱我的手掌!”他话一讲完,一声长啸,便自离去! 沈觉非和冷雪两人,呆了半晌,才定过神来。 两人互望了一眼,冷雪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继续向前赶路吧!” 沈觉非点了点头,两人默默向前走出了不远,沈觉非道:“冷姑娘,那戴着紫皮面具,手执紫金剑的,究竟是什么人,你可料得到?” 冷雪道:“他说认得你的,你不妨在熟人中猜猜。” 沈觉非道:“我实在猜不出来!” 他又叹了一口气,又道:“这人有紫金神剑,和皓首神龙,一起到朝日峰,赖大侠只怕更难争到第一了!”冷雪一听此言,面色也为之一变。脚步也立即慢了下来。 沈觉非回头看时,只见她一双妙目,注定在自己的身上。面上的神情,复杂之极,可见她心中,不知在思想着多少事情。 好一会儿,冷雪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走路吧。” 她讲的那句话,实是普通之极,但是,沈觉非却可以听得出,她在那句普通已极的话中,实是包含了不知多少言语! 当下沉觉非答应了一声,两人仍默默地向前走去。 又走出了几里,冷雪才道:“沈公子,如今你心中,有什么感觉?” 沈觉非知道冷雪此言,是指赖五和董路两人,已不可能得到第一,那就是说,姚九霄也不会出手医治自己,一个月后,便要死去,作为一个将死之人,心中有什么感觉而言。 他想了一想,长叹一声,道:“千头万绪,真不知从何说起!” 冷雪仰着头,鼻子一阵一阵发酸。 沈觉非偷偷向她望去,只见她紧抿着嘴唇,两行泪水,已经顺着粉颊,流了下来。看她的情形,正在竭力地忍着,不令得自己哭出声来。 沈觉非心中,也感到了一阵凄酸,他低声道:“冷姑娘,你不要哭!” 冷雪此际,柔肠百结,心中痛苦之极,沈觉非劝她不要哭,她泪水下得更急,沈觉非道:“或则,姚先生即使不肯救,也别有他法的!” 冷雪低下了头,向前疾走了十几步,偷偷地抹去了眼泪,才转过身来,道:“沈公子,你有什么事情,自己不能办到的,请你托付我,我一定可以帮你^帮你……办到的!” 她讲至此处,想到自己和沈觉非,先敌后友,终于又堕入情网,但是事实上,两人之间,又有着杀母之仇,根本难以成为一双情侣,可是无论如何,她心中总是深深地爱着沈觉非。她爱沈觉非,已经到了能以体谅沈觉非的心情,只求沈觉非快乐,而她自己,也对侯银凤毫无妒意的程度! 她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无疑是生死诀别之语,她心中如同刀割一样,话未曾讲完,便重又泪水沾襟,哀哀哭了起来! 沈觉非呆了半晌,道:“冷姑娘,生死有定数,你不必难过了,我要托你的,有……三件事。” 冷雪抽噎道:“你……说吧。” 沈觉非道:“第一件,在铸剑崖上的事,我实是蒙了不白之冤……”冷雪道:“我一定尽力为你洗刷冤枉,找出害死侯子青和天魂上人两人的元凶。” 沈觉非道:“第二件,董小梅实在是一位非常好的姑娘,她……” 沈觉非才讲到此处,冷雪的面色,已经变得惨白之极。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她从铸剑崖上,跌了下去,全是为了我,若是由得她尸骨暴露在山野之间,我于心难安,要烦你到铸剑崖之下去走一遭,将她尸骨找到,葬了起来。” 冷雪沉吟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本来,董小梅杀了我的姑姑,我不应答应这件事的,如今,我且勉为其难便了!” 沈觉非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冷姑娘。第三件,侯银凤像是遭到了什么极其重大的变故,你要设法保护她,别令她受人损害。” 沈觉非话才一讲完,冷雪面色一沉,语音冰冷,道:“我不能!” 沈觉非愕然道:“冷姑娘,你一” 冷雪转过头去,道:“你不必多说了,并不是我言而无信,不答应你的要求,我心中对董小梅恨之人骨,她虽死了,我本来也要将她挫骨扬灰,如今我也答应了为她建墓。你第三件事,根本是你杞人忧天,我相信侯银凤此人,除了她害人之外,只怕没有什么人,可以害得到她的了!” 沈觉非听得冷雪如此说法,叹了一口气,道:“冷姑娘,她可能是你的孪生姊妹,你……何以这样地恨她?”冷雪厉声道:“如果我真的和她是姊妹,我一定要亲手将她杀死!” 冷雪这几句话,实是说得严厉之极。 沈觉非和她相识以来,后来也未曾听得她用这样的语气讲过话,当下不由得呆了半晌,才说道:“冷姑娘,这……是为了什么?” 冷雪向前走了几步,才道:“好,我索性和你说了吧!” 沈觉非本来就想知道,何以冷雪对侯银凤的印象,竟会如此之坏,一听得冷雪如此说法,忙道:“冷姑娘快说!” 冷雪一字一顿,缓缓地道:“我亲眼见她,以紫金神剑,杀了她的母亲,南天一凤雪萝公主段翠!” 沈觉非一听之下,整个人全都惊得呆了。 他张大了口,实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冷雪锐利无比的眼光望着他,道:“如果我和她是姊妹的话,等于是她也杀了我的母亲,我又岂能轻易地放过她?” 沈觉非直到此际,才迸出了一句话来,道:“莫非你看错了?” 冷雪道:“我们两人,容貌生得一模一样,已是奇事,难道还有第三个不成?” 沈觉非望着远处,又发了半晌呆,才自言自语地道:“不,不会的,侯子青不是她的生身之父,段翠却是她的生身之母,她杀了自己的母亲?不会的!不会的!” 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冷雪并不去打断他的话头。等他讲完,冷雪才道:“我早就说过,我如果讲了出来,你也不会相信的,所以我才要和你,一起去找她,看她赖得掉赖不掉!” 沈觉非抬起头来,冷雪又道:“我还在思疑,只怕夺了紫金神剑,害了天魂上人和剑痴侯子青的,也就是侯银凤!” 沈觉非一听,更是如同五雷轰顶! 因为,如果一个人,真的连生身之母,都能下手杀害的话,那么,要在铸剑崖上,做出这样的事来,实是一点也不出奇! 沈觉非又想到,侯银凤之向段翠求情,难道是为了假作好人,而她杀了段翠,却又是为了真情已被段翠发觉,为了灭口之故? 一时之间,沈觉非的脑中,紊乱到了极点,望着冷雪,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冷雪道:“她杀段翠,像是她有一件什么秘密,已被段翠发现……”沈觉非心中,又是一动,因为冷雪的话,和他心中所想的,正好不谋而合,他忙道:“当时的情形怎样,你可能讲给我听听?” 冷雪道:“当然可以,我在那天晚上,带着姑姑的尸体,走出了老远,才将姑姑,葬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山谷中,还在墓边,陪了她半年,我发誓一定要为姑姑,找到她的亲生儿子。” 沈觉非道:“那你怎么又会见到侯银凤的呢?” 冷雪道:“半年之后,我出了那个山谷,听得武林中人说,司徒本本,在董小梅的手中,得了有关《九原清笈》的秘密,而董小梅,则和你一起到云南点苍去了,所以我便也向点苍去,我是准备趁董小梅和你分开的时候,杀她为姑姑报仇的!”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她人已死了!” 冷雪^&若未闻,续道:“我到了点苍山附近,那一晚,月明星稀,我正准备穿过一座大森林,那座大森林中,全是参天古木,地上也全是不知多少年来荠下来的树叶,人走了上去,软绵绵地……” 冷雪说着,恍惚又回到了当日的境界之中。 她在谢莲一死之际,便准备杀了董小梅的,但其时,沈觉非却护着董小梅,虽然冷雪的武功,足可力敌两人,但是她念及沈觉非和自己有杀母之仇,尚且因为对自己的感情,而难以下手报仇,自己又怎忍违他的心意?所以,当时她便带着谢莲的尸体,离开了两人而去。 这一次,半年之后,她报仇之心,丝毫未减,但是她心中已经决定,如果沈觉非仍和董小梅在一起的话,她仍然绝不下手。 那一晚,她在这座森林之中,左穿右插,觅途而行,遇到树木稀疏之处,向前望去,可以望到点苍山雄伟已极的山影。 但在树木浓密之处,除了笔也似直,少说也有一人合抱粗细的树干之外,简直什么也看不到,而且,树叶浓密,将星月微光遮去,四周围也是显得黑暗无比,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冷雪正在一段树木极其浓密的树林之中,向前急驰之际,突然听得一个中年妇女的怒叱之声,自前面不远处,传了过来,只听得那中年妇女叱道:“畜牲,原来是你做的好事!” 冷雪一听得在这样的一座森林之中,又将是午夜时分,竟然会有人声传出来,心中不禁猛地一凛。 她连忙真气一提,悄没声地,循声疾掠而出。 掠出了七八丈,首先,便有两股艳艳的光华,映入眼帘。 冷雪一见到那两股紫艳艳的光华,心中便是猛地一惊! 因为她认出,那种光华,正是紫金英所发!但是,她却不明白,何以光华竟有两股之多,莫非竟有两块紫金英,同时出世吗? 她更将脚步放轻了些,向前走去,又走出了丈许,只见在四株大树之间,有着一块老大的大青石,那块大青石,足有两丈方圆,但是却只有尺许来高,在大青石上,有着两个人。 冷雪忙将身子一隐,隐在树后,向则仔细看去。 只见那两个人,都是女子,一个是面蒙黑纱的那中年妇女,另一个,则是和她自己一模一样,只不过颊边多了一粒红痣的少女! 冷雪向那个少女,望了半晌,心中不禁暗暗叫奇。她和侯银凤并没有会过面,也不知道,世间竟会有一个和自己如此相似之人,那时候,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她也不知道。 她只见那少女,左右双手,各握了一柄紫光四射的宝剑,面色显得十分惊惶。 # 而那中年妇女的面容,虽然被黑纱蒙住,看不清楚,但从她精光四射的眼中看来,她心中实是充满了怒意! 只见得那中年妇女又厉声喝道:“你还不跪下?” 那少女道:“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跪?” 那中年妇女一声怪笑,手扬处,“啪”的一声响,已经在那少女的脸上,掴了一掌! 那一掌,用的力道极大,少女粉颊之上,立即出现了五个血红的手指印!只见那少女后退了一步,面上现出愤然之色,道:“妈,你说疼爱女儿,原来是假的,你竟下这样重的手打我?” 那中年妇女向前,踏出了一步,“哼”的一声,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与你母女之情,早已断绝了!”那少女面色煞白,她半边面上的那五个红色的手指印,在月色下看来,也更其明显。 只听得那少女喃喃地道:“母女之情已绝?妈,你……要杀我么?” 那中年妇女厉声道:“是!” 她一个“是”字才出口,突然看到那少女,倏地扬起右手长剑,一剑向前刺出! 那一剑去势极快,那中年妇女粹不及防,“波”的一声,剑尖已经透胸而过,在那中年妇女的背后,也现出了一点紫光! 那少女一剑得手,连忙抽剑出来,呆住了一动不动。 那中年妇女胸前背后,血如泉涌,她也不伸手去摸,身形歪斜,跌跌撞撞,走出几步,眼中现出了不可相信的神色,抬头向天,以苍凉无比的声音道:“天哪……天哪……我养大……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她那两句话,才一讲完,身子一侧,便已经“砰”的一声,跌倒在地。 这才见那少女,抢前一步,来到了那中年妇女的身侧,叫道:“妈!” 看她面上的神情,像是对那中年妇女的倒地,极其关心,可是她一个“妈”字才出口,左手宝剑,又已向前刺出,招数极其怪异,剑尖先向前,后转下,“嚓”的一声,便刺入那中年妇女的脑壳之中,那中年妇女一声怪叫,便自死去! 冷雪在一旁,看到此处,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那两个女子的称呼中,已经知道,她们确是母女两人。但是,做女儿的,却一连两剑,刺向母亲的要害,将母亲刺死!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实是令人难以相信! 冷雪屏气静只见那少女呆在中年妇女的尸体之旁,像是木头人一样,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她在做甚。 冷雪还只当自己的行踪已被那少女发现,她心想那少女行事,如此狠毒,若是知道她试母一事,为自己发现,岂肯放过自己? 看她的情形,像是武功极高,而且,就算她武功不如自己,她手中的两柄宝剑,像是紫金英铸就,自己如何是她的敌手?,冷雪正在暗自吃惊之际,突然见那少女,望向另一边,而那一边上,人影一晃,一个人,以如同在水面上滑行也似的怪异身法,疾掠而至,那人也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才一现身,那少女便低叫道:“三姑!” 焦三姑猛地一呆,厉声道:“侯银凤,你做的好事!” 冷雪直到此际,才知道那少女叫作侯银凤。 只听得侯银凤道:“三姑,我……我……” 焦三姑忙道:“你还不将剑拔了出来?” 侯银凤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左手长剑,仍插在段翠的额角之上。 她连忙一抖手,将长剑拔了出来,后退了三步,双手一松,两柄宝剑,剑尖向下,向地上落去,“嚓嚓”两声过处,直没至柄! 焦三姑向段翠的尸体,看了一眼,道:“小姐,原来一切全是你一”侯银凤不等她讲完,忙叫道:“三姑,你千万不要那么说!” 焦三姑望着侯银凤,摇了摇头,突然抢前一步,双足一齐踢出,踢在剑柄之上,将两柄紫金神剑,踢向半空,幻成两道紫虹,隐没在浓密已极的森林之中,道:“若不将这两柄剑踢去,小姐,只怕你要将我杀了,以灭活口,是也不是?” 侯银凤面色青白,道:“不……不是。” 焦三姑道:“小姐,你如今准备怎么样?” 侯银凤眼中流泪,道:“我……我不知道。” 冷雪看到此处,心想这两柄神剑,乃是稀世奇珍,如今被焦三姑两脚踢出老远,自己何不趁此机会,去拣一个便宜? 她那时候,还并不知道侯银凤和沈觉非之间的关系,所以并不怎么关心眼前所发生的事。她知道侯银凤的身份,以及侯银凤和沈觉非之间的感情,乃是到了青葱峰,见到了风雷剑客方生智以后的事情。 当下她主意既定,便绕了一个弯子,询刚才紫光隐没之处驰去。 到了附近,她知道那两柄神剑,可能陷入地上,隐没了光华,所以寻找得极其仔细,可是,她足足在周围,找了一个来时辰,仍是一无所获! 冷雪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因为她刚才,分明看到,那两股紫虹,相距不过尺许,向这里落来,她找的范围,广达七八丈开外,何以竟会一无所获?她呆了一呆,又回到了刚才的藏身之处,那大青石上,却已倏无一人。冷雪又回到了刚才看到两股紫虹隐没的所在,但是直到天亮,那两柄神剑,却像是已经消失在半空之中的一样。 冷雪想了片刻,想不出什么究竟来,便向点苍而去。到了点苍,她直上青葱峰。方生智已经身染重病,根本不能见人,方风方雷等人,在外未归,只有两个老仆在峰上,见了冷雪,还以为是侯银凤,冷雪和他们说起,才知侯银凤的身份。 她又赶到银凤谷,但其时,银凤谷已被段翠毁去,这时候,离董路和赖五两人,带着沈觉非离开,也不过一天光景。 冷雪却不知道银凤谷中,曾出了什么事,她离开了点苍山之后,才隐隐听得人说,天魂上人和侯子青,已经死在铸剑崖上,凶手竟是沈觉非和董小梅。 冷雪一听得那种传言,心中便不相信。 她也立即想起,当自己在那森林之中,见到段翠和侯银凤的时候,段翠像是发现了侯银凤做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 她采听得沈觉非和赖五及董路二人,一起上了巫山朝日峰。 因此,她便也赶到朝日峰去。 冷雪到了朝日峰之后的事情,本书前文,经已表过,此处不赘。 却说当下,冷雪将自己所见到的事实,和沈觉非边行边说,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沈觉非听完,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心中,一听得冷雪说侯银凤做下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心中一直在设想各种理由,为侯银凤开脱,但是他听了冷雪所说的经过之后,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再为侯银凤开脱! 他心中暗忖,除非冷雪是在撒谎,要不然,侯银凤以紫金神剑,弑了段翠,实在已经是无可置疑的事情了! 但是冷雪却绝不是胡言乱语的人,而且,她还要找侯银凤去对质,那当然她所说的,全是实话了! 沈觉非呆住了做声不得,冷雪道:“沈公子,你可信我的话?” 沈觉非茫然道:“听来,实是难以相信,但……我却信你所见是实。”冷雪道:“你想,段翠是发现了什么事,才会如此恼怒?而那一双紫金神剑,又何以会在侯银凤的手中?” 沈觉非道:“但是,当段翠要杀我和董小梅之际,她却苦苦劝说,说事实不是我们两人所为的。”冷雪“哈哈”一笑,道:“沈公子,我言已尽此,对于此事,我们也不必多讨论了,待见到她再说吧!” 沈觉非知道冷雪听了刚才自己的那两句话,心中在怒自己痴迷不悟,所以才一意要找到侯银凤,由她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 他心中长叹一声,几乎不想再去找侯银凤了! 因为,如果见不到侯银凤的话,他还可以勉强设想,铸剑崖上的事,不是侯银凤做的,而她杀段翠,只怕也另有苦衷。而一见到了侯银凤,如果侯银凤自己承认了一切,他实不知怎么才好了! 但是沈觉非却并没有将自己的心意讲出来,因为他明知讲了出来,冷雪也不会答应的! 他们两人,一路向前行去,并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旭日东升时分,他们两人,已经来到了长江边上。 在巫山附近的那一段江水,湍急之极。两人到了江边,望着一个一个的浪头,击在江岸的岩石之上,激起一蓬一蓬,壮观已极的白花。 那一段江水,因为太以湍急,根本没有船只,可以渡过江去。 沈觉非想了一想,道:“冷姑娘,只怕找不到她了,我们回巫山去吧!”冷雪却道:“不行,非找到她不可!” 两人正在说着,只见几个樵子,担着柴,快步走了过来。 i 那几个樵子,在经过冷雪的身边时,全都停下来向她望了几眼,面上现出讶异之色。 冷雪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一动,忙道:“你们看我做什么?” 那两个樵子陪笑道:“姑娘,昨日多谢你赏了我们一股金钗,如何你今日,便不认得我们了?” 冷雪和沈觉非两人,一听此话,便知道那两个樵子所遇的,一定是侯银凤了!冷雪忙道:“那赏你们金钗的姑娘,向何处去了?” 那两个樵子向前一指,道:“她和一个中年妇人,向那里去了!” 两人循他所指看去,只见那是几座全是岩石的小山峰。 第四十六回 身世如谜 两人立即向前赶去,不一会儿,已然来到了一个山谷,那山谷约有亩许方圆,全是其尖如刃的怪石,两人一提气在石尖上满足,向谷内走去,才一进入谷之中,便听得传来一阵“锵锵”的金铁交鸣之声。 冷雪和沈觉非两人,定睛看时,只听得那声音,来自一个石洞。 两人来到了洞口,#觉非刚要出声,却被冷雪作了一个手势止住。 在洞口听来,那金铁交鸣之声,显得更加清晰,两人一提气,向内走去,那山洞越来越窄,到后来,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 到了最窄的所在,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前面已无去路! 冷雪走在沈觉非的前面,她一觉出前面忽然全是岩石,便后退了一步,自怀中取出了火折子来。尚未晃着,已经听得里面,传来了侯银凤的声音,道:“三姑,可是你么?” 沈觉非猛地一怔,失声道:“银一” 但是他只叫了一个字,便立即被冷雪一伸手,掩住了他的口。 洞内侯银凤也像是呆了一呆,道:“外面是什么人?” 冷雪一声冷笑,道:“我们一进来,你就可以知道了!何必多问?” 她一面说,一面晃着了火折子,借着火光一看,只见前面的去路,乃是被三块大石阻住。冷雪将火折子交给了沈觉非,双臂连震三下,已经将三块大石,向身后抛了出去。 大石才一被抛着,眼前便现出了一道微光。 两人定睛向前看去,只见前面,乃是一个很宽敞的山洞。 在那山洞顶上,有着一道丈许来长,三寸来宽的窄缝,阳光从这条窄缝之中射入,将整个山洞,照得灰蒙蒙地,如同黄昏时分一样! 两人还没有看清侯银凤在什么地方,便突然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从洞角传来,紧接着,又听得侯银凤的声音道:“沈公子,你……你怎么来了?”冷雪和沈觉非两人,连忙循声看去,心中不禁齐皆吃了一惊! 沈觉非不自由主,抢前了两步,道:“侯姑娘,你……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原来,在洞角上,有一根大石柱,柱上,扣着四条极粗的铁链,而那条铁链,又分别扣在侯银凤的双手双足之上! 刚才那金铁交鸣之声,分明便是那四条铁链的曳地之声了。 侯银凤的面色,白得惊人,眼中更是现出失神落魄的样子来,头发散乱,和沈觉非初次见她之际,那种骄奢飞逸的情形,简直判若两人! 冷雪一见沈觉非向前走去,便连忙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来到了离侯银凤只不过五六尺远近处,一齐站定。 侯银凤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当她看到了冷雪的时候,也是陡地为之一呆。 好一会儿,她才道:“你……你是我的姊姊么?” 冷雪道:“这是什么话?” 侯银凤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刚知道,妈在一个多月前,方和我说,原来我还有一个姊姊,我们是双胞胎。” 冷雪的面色,由白而青,眼光也现得凌厉无比,好一会儿,才听得她道:“那么,妈呢?” 侯银凤一听得那四个字,面如土色,身子也微微颤抖不已,以致她手足上的四条铁链,发出了密如联珠的“铮铮”之声。 侯银凤胸口起伏,道:“妈……妈已经死了!” 冷雪向前,跨出了一步,声音更其严厉,道:“她是怎么死的?” 侯银凤不由自主,后退了三步,背靠在石柱之上,不住喘气,道:“她……死了不久,怎么……死的,我不知道!” 沈觉非在一旁,见侯银凤这样情形,心中觉得十分不忍。但是他却并没有出声制止冷雪。 因为,南天一凤段翠,是不是侯银凤所杀,这件事必需弄一个明白!冷雪道:“你不知道?” 侯银凤勉力点了点头,道:“是!” 冷雪发出了一下冷峻已极的冷笑之声,道:“那么,要不要我讲给你听听?” 侯银凤一听得冷雪如此说法,全身更是抖得厉害,道:“你……你知道吗?说……来听听!”冷雪道:“她是死在一个禽兽不如的人的手中的!” 侯银凤有气无力地问道:“谁?” 冷雪右手,倏地扬起,手指向侯银凤一指,大声道:“你!” 侯银凤忙叫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沈觉非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奇,他忙道:“侯姑娘,有话慢慢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别着急!” 侯银凤却是双眼泪如泉涌,只是尖声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冷雪放粗了声音,道:“畜牲,原来是你做的好事?你还不跪下?你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与你母女之情,早已断绝了,苍天啊苍天,我所养大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冷雪所说的那一番话,全是段翠当晚,在树林中所说的,一字不差。 冷雪话才讲完,侯银凤的呼吸,显得急促之极,双腿一软,“扑”地跪在地上,双手捧住了面,哭叫道:“妈,不是我,不是我!” 冷雪道:“不是你是谁?” 侯银凤道:“我不知道。” 冷雪立即又道:“将紫金神剑,先刺入她的胸口,又刺入她的额角的是谁?” 侯银凤满面泪痕,略微抬起头来,道:“是我!”沈觉非身子一晃,几乎跌倒!但侯银凤却立即又道:“但是却又不是我?” 冷雪冷笑一声,道:“好,这件事不必提了,你说我是你姊姊,那我们为何又会自幼分离?” 侯银凤满面泪痕,呜咽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姊姊,你一”冷雪不等她说完,突然向前跨出了两步,手起处,左右开弓,已向侯银凤面上掴来,侯银凤一怔之下,未曾避得开去。 只听得极其清脆的“啪啪”两声,侯银凤左右两边面颊,都中了冷雪的"掌。 冷雪的那两掌,出手颇重,侯银凤身子一晃,站立不稳,半边面肿起老高,倒在地上。 她本来已是长发披散,满面泪痕,憔悴之极,如今两边面颊肿起,跌倒在地,更是看来楚楚可怜,沈觉非在一旁,心中一阵绞痛,想要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但是沈觉非猛地想起,侯银凤自己已经承认刺杀了她的母亲,南天一凤段翠,可知冷雪对她的评价,实是不错,自己如果再同情她,岂不是助纣为虐? 因此,他不自由主地跨出了一步之后,又立即停了下来。 侯银凤跌倒在地之后,片刻之间,她像是泥塑木雕一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山洞之中,只听得她急促的呼吸之声。 好一会儿,才见她抬起头来,泪水已止,眼中现出又是怨恨,又是愤怒的神色,望定了冷雪,缓缓地道:“你凭什么打我?” 冷雪“嘿”的一声冷笑,道:“刚才我两掌,未曾将你颈骨打折,还是便宜了你!” 侯银凤眼中的神色,更显得怨恨,陡然之间,只听得她一声怪叫,身子突然跃起,手足之上的四股铁链,一阵“叮当”乱晌,整个人已向冷雪,恶狠狠地疾扑了过来! 冷雪像是早已料到侯银凤会有此一招,身形一晃,便向后退出。 侯银凤手足皆被铁链扣住,扑出了七八尺,将铁链拉得笔也似直,便不能再向前移动一寸。只见她满口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想是心中,将冷雪恨到了极点,突然之间,又转过头来,望向沈觉非,道:“你呢?你也相信了吗?” 沈觉非一和侯银凤那种充满了怨恨的眼光接触,心中便突突乱跳! 刚才,侯银凤面色灰败,满面泪痕之际,沈觉非心中,实是对她十分同情。 而这时候,看侯银凤的情形,又复是被人冤屈,心中满腔悲愤,无处发泄,但是却也像是自己的所作所为,被人揭穿,因而情急反噬!因此,一时之间,沈觉非只是怔怔地发呆,不知说什么才好! 侯银凤状似疯狂,又红又肿的面颊,抖动不已,一个绝世美人,看来竟令人生出了一股狞厉之感,尖声道:“说呀,你哑了吗?” 沈觉非吸了一口气,道:“侯姑娘,你……刚才不是自己承认了吗?” 侯银凤撕心裂肺地叫道:“我承认了什么?” 沈觉非忙道:“侯姑娘,你且镇定一下,有事不妨慢慢说!” 他是因为看出了侯银凤心情激动之极,是以才劝她先定一定神再说。但是侯银凤此际,却是心血翻腾,她本来已是性格十分任性的人,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如何还能以克制自己? 只听得她又狠狠地追问道:“你说,我承认了什么,说!”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侯姑娘,刚才是你自己说的,将剑刺入令堂胸中的乃是你。”侯银夙尖声道:“你信了?” 沈觉非一怔,暗忖这是什么话,话是你自己说的,这等大事,岂能开玩笑?如何反来问我信不信?因此,他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侯银凤却突然大笑起来,道:“你信了!你信了!哈哈!当日我不信你在铸剑崖上害人,如今你却信了!你却信了!” 她的声音,凄厉已极,在山洞之中,荡漾不已,惊得人惊心动魄! 沈觉非道:“侯姑娘,你定一定!” 侯银凤又是一阵怪笑,笑到一半,面色突然大变,“哇”的一声,一张口,已经喷出了一口鲜血来,身子也向后退出了两步,晃了几晃,坐倒在地。坐倒在地之后,又接连喷出了两口鲜血! 沈觉非见了这等情形,实在忍不住,向她飞扑了出去。 沈觉非才一扑出,耳际便听得冷雪叫道:“沈公子,小心!” 沈觉非恍若无闻,一直来到侯银凤的身边,俯下身来,道:“侯一一”但是,他只讲出了一个字,侯银凤双掌齐出,一齐向沈觉非胸口击到!那两掌的来势,极其劲疾,只听得“砰砰”两声过处,双掌正印在沈觉非的胸前! 沈觉非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金星乱迸,身不由主,向外跌翻了出去,尚未定过神来,便觉出自己跌入了一个软绵绵的怀抱之中,鼻端还闻得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沈觉非睁开眼来看去,只见自己整个人,却扑在冷雪的怀抱之中! 他面上一红,立即挣扎着想要离开去。可是身形才一晃间,双腿一软,却又“咕咚”一声,坐跌在地! 冷雪忙道:“沈公子,你没事么?” 沈觉非喘了一口气,苦笑道:“我没有……事。” 冷雪语音严峻,道:“刚才,若不是她已经喷了几口鲜血,沈公子,你挨了这两掌,只怕早已死在这个山洞之中了!” 沈觉非知道冷雪所说是实,他也知道,冷雪特地如此说法,乃是要他相信,侯银凤的确是蛇蝎不如其毒、枭獍不如其狠的人! 当下沈觉非实是不能不信,只得苦笑了一下。 冷雪抬起头来,向着侯银凤,厉声道:“铸剑崖上的事,是不是你做的?”侯银凤一声怪叫,道:“不错!” 冷雪道:“那两柄紫金神剑,现在何处?” 侯银凤又怪叫道:“不知道。” 冷雪沉声道:“若说我与你是姊妹,那么,我何以自小便会离开了父母?”侯银凤冷笑一声,道:“我和你是姊妹?哈哈,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会有你那通情达理、明事知意的姊姊?只怕你弄错了,我的亲人,早已死尽死绝,你多废话作甚?” 冷雪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侯银凤的这一番话,并非出自真心,乃是她在心头恨极之余,所说出来的。段翠和侯子青已死,自己的生母秘密,也只有侯银凤一个人知道。 看来,侯银凤恼怒自己揭穿了她的行事秘密,这一段经过,她是无论如何,不肯讲出来了的! 冷雪想到此处,心中不禁茫然! 本来,冷雪一直相信谢莲的话,以为自己,乃是腾天金蚊沈雄的女儿,是在近二十多年,在关外的一家小客店中,被沈雄夫妇,遗弃了的。 可是当她在一年之前,大闹沈府之后,她便知道谢莲是弄错了! 根据谢莲的说法,沈雄夫妇,以他们的女儿,换去了谢莲的儿子。但是事实上,沈觉非却又的确是沈雄的儿子,可知这件无头公案,其间另有曲折。这一来,冷雪的身世,便成了一个谜。 而当冷雪一见到侯银凤,侯银凤又开口叫她姊姊之际,她对于自己和侯银凤两人,乃是一对双生姊妹这一点,已经深信不疑。因为自己和侯银凤两人,如此相似,若说是没有血缘关系,那是绝无可能之事!但是,她却不明白,南天一凤段翠,和剑痴侯子青两人,并不是武林中没有地位的人,何以生了一对双生女儿,却要抛弃一个,只抚养一个呢? 这个秘密,如今当然只有侯银凤一个人知道,侯银凤既不肯说,也只有永远成为一个谜了! 她心中柔肠百转,想了片刻,才冷冷地道:“对了,只怕我也没有那么大的福气,会有你这样的一个好妹妹!” 侯银凤听了,又是阵阵怪笑。 冷雪道:“你说在铸剑崖上,做下了这样罪大恶极的事,又弑了亲生之母,如今,你难道还想活么?” 侯银凤哼的一声,道:“活?谁想活?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冷雪倏地向前,走出了一步,右手已经扬起! 沈觉非心中,猛地一怔,叫道:“冷姑娘!” 冷雪并不回头,道:“什么事?” 沈觉非经冷雪一反问,却又不知道如何说法才好,冷雪道:“沈公子,你是要替她求情,想要再挨上两掌么?” 沈觉非听得冷雪如此讲法,更是无话可说! 冷雪手拳缓缓扬起,沈觉非看出,她是准备以“天罡六掌”之中的一招“六丁运天”,向侯银凤击去。这时候,沈觉非心中,虽然绝无理由向侯银凤求情,但是在感情上而言,他却也绝不希望侯银凤就此死在冷雪的掌下!他一见冷雪要使天罡六掌,心中一动,忙又道:“住手!” 冷雪厉声道:“不能!” 沈觉非急道:“冷姑娘,我们不能再使天罡六掌,你忘了么?” 冷雪一听,也不禁怔了一怔,右掌缓缓地垂了下来,和侯银凤两人,对望了片刻,道:“沈公子,你倒提醒我了!” 沈觉非茫然道:“提醒你了?” 冷雪道:“是,铸剑崖上之事,普天之下,都当是你和董小梅所为,如果我将她在这个山洞之中击毙,天下武林,仍不明其情,幸而我刚才一掌,未曾发出,如今,我改变主意了!” 沈觉非道:“怎么样?” 冷雪道:“如今,巫山朝日峰,天下英雄齐集,我要将她带上朝日峰去,好洗刷你的冤枉!” 沈觉非一听,又呆了半晌,侯银凤却尖声叫道:“你要杀便杀,多费什么手脚?” 冷雪语声冰冷,道:“你既然如此心狠手辣,还怕什么,在天下群雄之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侯银凤在地上,滚了一滚,双手扶住石柱,勉力站了起来。 她刚才心中,激愤之余,向沈觉非推出了两掌。用脱了力,更是伤上加伤,此际,勉力站起之后,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冷雪一见她站起,便道:“好,你不妨反抗,看我能不能将你带到朝日峰去!” 她一面说,一面已经大踏步地向侯银凤踏出。 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离侯银凤,只有四尺的距离之处站定,倏伸右手,中指“啪”的一弹,直弹向侯银凤的“膻中穴”! 那“膻中穴”乃是人身要穴之一,一被弹中,真气散去,人便如同废人一样,冷雪一出手,便攻侯银凤的“膻中穴”,可知她心中,已经立意将侯银凤置于死地!侯银凤见她一指攻到,也不躲避,强运真气,双手齐扬,连在她手腕上的两条铁链,“当琅”乱响,向冷雪当头砸了下来! 冷雪一侧身,避了开去,右手也随之一扬,五指如钩,反拿侯银凤腰际软穴。 侯银凤一声怪叫,身子突然向前扑来,双臂一张,竟不顾自身死活,向冷雪抱来! 侯银凤此际的打法,已然全不顾什么武学招式,更无章法可言。 她那猛地一扑一抱,冷雪一怔之下,竟未曾避得开去,身子已被她紧紧抱住。而侯银凤一将冷雪抱住之后,头一低,便向冷雪胸口撞来。 侯银凤虽在重伤之后,但是她豁了出去,动作却是极快,只听得“砰”的一声,冷雪心口,已经被她一头撞中! 冷雪的武功,本就不在侯银凤之下,但是那一撞,却也令得她心口气血上涌,心中更是大怒,立即一抬右腿,膝盖向侯银凤小腹之上的“四满穴”用力撞出! 侯银凤还想再扬头在冷雪的胸口撞第二下时,“四满穴”已经受击,真气一闭,不由自主,双手一松,身子向后倒去! 她本来是倚柱而立的,向冷雪扑出之际,踏前了一大步。 这时候,身子向后退去,又恰好重重地撞在石柱之上,“四满穴”所受的一击,力道固然十分大,便是背后那一撞,力道也自不轻,口一张,鲜血狂喷,面如黄蜡,委顿在地!、- 侯银凤一声冷笑,道:“只要……我有一口气……我……便……” 她勉力讲到这里,实在受伤太重,难以为继,双眼一翻,便已昏了过去!沈觉非在一旁,看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 冷雪倏地转过身子来,道:“沈公子,你心中十分恨我如此对付她,是也不是?”沈觉非默然不语。冷雪又道:“但是如不将她带到朝日峰,你所蒙受的冤枉,又怎能洗刷?” 沈觉非心中,实是一片茫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不言不语。 冷雪身形一闪,抱了一块大石,来到了侯银凤身边,将铁链连在石柱上的一端,用力砸断,再将四股铁链,将侯银凤缠了一个结实。 侯银凤此际,已经醒转,但是她全身乏力,却是一点也无法反抗。冷雪将侯银凤缠实了之后,一伸手,便将她挟在胁下。 侯银凤见自己的脸,正对准了冷雪的手臂?患偎妓鳎徽趴冢阆蚶溲┑氖直垡ィ?br /> 冷雪猝不及防,被她一口咬中,痛得直跳了起来,立即真气运转,直贯手臂,只见侯银凤的头,猛地向上一扬,颈骨轰然有声,几乎被冷雪的内力震断! 冷雪立即捋起衣袖来看,只见小臂之上,两排牙印,深入肌肤,鲜血殷殷! 冷雪“哼”的一声,道:“原来你真是禽兽!”左手一伸,点了侯银凤的穴道,令她不能动弹,才道:“沈公子,我们该回朝日峰去了!” 沈觉非下朝日峰来,本来是因为看出侯银凤遭遇到了什么困难,想来帮她忙的,他实是做梦也未曾想到,结果非但未曾帮到她的忙,而且,还因为自己,而要令侯银凤在朝日峰上,对着天下英雄,承认自己的罪行。需知此事,实是比死还要痛苦! 但是,沈觉非却又不能说冷雪的行动不当,因为侯银凤在铸剑崖上,害了侯子青、天魂上人,又杀了段翠,实是百死难赎其罪! 沈觉非的心中,矛盾之极,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冷雪挟着侯银凤,出了山洞,沈觉非默然跟在后面,他一面走,一面将整个事情,细细地想了一遍。 他想及当自己和冷雪,一与侯银凤见面之际,侯银凤满面泪痕,像是心中有着无限的委屈一样。后来,被冷雪逼得急了,才大失常态起来。难道事情真的还另有曲折? 而且,侯银凤当然不会自己将自己锁在这个山洞之中的,那么,将她锁在山洞中的,又是什么人呢?和整个事情,是不是有关系? 他想了好一会儿,心中仍是乱成一团。 但是他却总觉得,冷雪如果是一掌将侯银凤击毙的话,自己或许不会出手阻拦。但如今冷雪要将侯银凤带往朝日峰,要她当着天下群雄认罪,沈觉非却觉得十分不妥! 因为,如果事情另有曲折,而侯银凤在天下英雄面前,认了下来的话,即使事情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又怎能防止天下悠悠之口,侯银凤活着,实是比死还难过! 他一面想,一面跟在冷雪的后面,向前疾掠而出,等到掠出了三二十里,他鼓足了勇气,叫道:“冷姑娘!” 冷雪却像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一样,立即道:“沈公子,你不必多说了,即使你愿意为她而蒙冤,我也不能放过她!” 沈觉非道:“那……又是为什么?” 冷雪道:“段翠一定是我的母亲,你想想,我能放过她么?”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他要说的话,已经全被冷雪,挡了回来,实是令得他无话可说,又驰出了两三里,沈觉非又道:“冷姑娘,但是当时的情形,究竟如何,她还未曾说过,不让她说一说,似乎不公平?” 冷雪哼地一声,道:“那就让她说一说也好!”一伸手,解开了侯银凤的穴道,道:“你听到了没有?”沈觉非道:“侯姑娘,你不妨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说!”侯银凤转过头去,道:“有什么好说的?天魂上人是我杀的,侯子青是我杀的,我妈也是……我杀的,紫金神剑,是我取了,这就是了,你们心中,还不满足么?” 沈觉非心中,难过之极,道:“侯姑娘,我们绝无罗织罪名之意,你要明白。” 侯银凤道:“我什么都明白,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你竟将杀母之仇,看得这样淡!” 侯银凤的那一句,直如一柄利刃一样,投入沈觉非的心中! 沈觉非心中,一阵绞痛,暗道:“银凤,你未免太不知我的心了,如果我将杀母之仇看得淡,如何会忍心不和冷雪谈情说爱,而将一腔真情,移到了你的身上来?冷雪杀我母亲,那是不明情由之故,这件事,已令得她终生痛苦,实是较死尤甚,我又怎忍心再去杀她?” 第四十七回 义薄云天 他心中长叹,口中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呆了好半晌,才道:“那么,是谁将你锁在那山洞之中的呢?” 侯银凤冷冷地道:“自然也是像你们一样的英雄侠士了!” 冷雪心中大怒,一伸手,又封了侯银凤的穴道,沈觉非知道,就算事情有曲折的话,一定是连侯银凤自己,也说不明白,否则,她明知自己将有什么样的遭遇,焉有不为自己剖白之理? 沈觉非一想及此,已有设法将侯银凤放走之意。可是一时之间,他却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两人默默地向前走着,到了天色浓黑时分,已经进了巫山。 冷雪心急,连夜向朝日峰赶去。 赶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天色微明之际,朝日峰已然在望。 两人正在加快脚步,向朝日峰赶去之际,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从一块大石后面,探出头来,向他们鬼鬼祟祟地望了几眼,又立即一个转身,向前面疾掠而出。 那人的脸面,冷雪和沈觉非两人,皆未曾看清楚,但是他的背影,看来却颇是熟悉,只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是什么人来。 两人见那人掠远,也不去追赶。 没有多久,他们已来到了峰脚下,向朝日峰上攀缘而上。 到了半山腰间,沈觉非觉得十分疲倦,他刚要叫冷雪,停下来休息一下之际,突然看到,一个人自上而下,如怪鸟也似,疾掠而下! 那人来势之疾,实是难以形容,看情形,正是向他们两人扑来! 朝曰峰本就极其陡峭,一路上峰,可供立足之处,都是背临悬崖,形势极险,那人向下疾扑而至,沈觉非和冷雪两人,都吓了一跳! 急切之间,两人都未曾看清那人,究竟是何等样人。 冷雪见机,右腿一扬,“砰”的一声,将一块十来斤重的石头,向上踢了起来,石块带着“呼呼”风声,向那人迎了上去。 那人身形一侧,来势稍阻,又向下滑了丈许,便已站定。 那人才一站定,冷雪和沈觉非两人,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那人一身紫衣,头上带着紫色的人皮面具,正是前天曾经相遇的那个紫衣人! 冷雪未曾想到,在这里会和那紫衣人相遇,她连忙又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沈公子,你快上山去,向赖大侠董阎王说知此事,要他们下山来,将侯银凤带上山去,我在这里应付他,快……丨决!” 她一面说,一面右臂一振,已将侯银凤振出了丈许,落在一块岩石之上。那一块岩石,不过五六尺见方,下临悬崖,侯银凤只要略一动弹,便有粉身碎骨之祸!沈觉非心中,还在犹豫不定,只见那紫衣人一见侯银凤落到了那块大石之上,足尖点处,也跟了过去,身法极快,晃眼之间,也在那块石上站定! 他一站定之后,右手一挥,只听得一声龙吟,紫虹陡展,紧接着,便是“铮铮铮铮”几声响,紫光缭绕,侯银凤身上的铁链,已断成寸寸! 那人一伸足,足尖在侯银凤的肩头上,踢了一下,又已将侯银凤的穴道解开! 那人的动作,快疾之极,跃身、拔剑、断练、解穴,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切只不过是电光石火间,一眨眼的事! 那人一将侯银凤的穴道解开,侯银凤便扶着石角,坐了起来。 那人沉声道:“别乱动!”一个转身,已经面对冷雪和沈觉非两人! 冷雪双眼,紧紧地盯住了那人,道:“沈公子,你还不走?” 沈觉非道:“冷姑娘,你一人岂是他的对手?” 只听得侯银凤一声冷笑,道:“好恩爱啊!” 沈觉非叫道:“侯姑娘,我……我……”他本来想说,我何尝不关心你,但是他的目光,一和侯银凤充满了怨毒的目光相接触,要说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那紫衣人一跃向前,一言不发,手中紫金神剑“嗤”的一声,一道紫红,已经向冷雪当胸刺到。冷雪所立的地方,实是绝无退路,她在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悬崖之上,有几条极粗的山藤,她不等剑到,身子一侧,左臂一圈,已将沈觉非拦腰圈住,紧接着,身子一仰,竟向悬崖跃去! 她一跃出了悬崖,右手伸住,握住了一条山藤,手略略一松,顺着山藤,疾滑而下,滑下了七八丈,只见紫衣人已经赶到,手中紫金神剑一闪,便向山藤削来,冷雪双足在峭壁之上,用力一点,整个人,向外疾荡起了两丈高下就在此际,紫光一闪,山藤已断,冷雪和沈觉非的身子,向下一沉,冷雪手挥处,将七八丈长的山藤,挥了起来,“叭”的一声,缠在打横生出的一株松树之上。 山藤一缠住了松树,下坠之势,已被止住。 冷雪向下一看,手一松,身子已落在一块岩石之上,她一踏实地,连忙将沈觉非放了下来,道:“我们快转过山峰去!” 沈觉非心知那人紫金神剑在手,自己和冷雪两人,万万不是他的敌手。而那人既然一上来就救侯银凤,可知和侯银凤必有极深的渊源,而今侯银凤对自己的怨毒之深,可以说无以复加,说也说不明白,再要不走,绝无幸理! 因此,他一听得冷雪吩咐,便手足齐用,向前疾掠而出! 冷雪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两人在片刻间,便转过了一块大岩石,见到有一条石缝,便一起躲了进去,冷雪顺手撕过了一大蓬藤蔓,遮住了石缝。 只见那紫衣人,立即追了过来,掠过了石缝,向前窜去。 同时,听得侯银凤叫道:“快……上来吧!” 冷雪低声道:“那人是侯银凤的同党!” 沈觉非点了点头,两人躲了片刻,未见那紫衣人再回来,冷雪大着胆子,走出石缝,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四周围静悄悄的,已无人影。 冷雪探进头来,道:“走!”。 沈觉非见侯银凤被人救去,心中也不知是忧是喜,呆了半晌,道:“那我们上峰去罢丨”冷雪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这一下,毒龙人海,我害了你了!”沈觉非苦笑道:“冷姑娘,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反正是将死之人,早已不在乎了,倒是你,以后要多多小心!” 冷雪一听沈觉非的话,嫣然一笑,道:“沈公子,你终于信我了?” 沈觉非见她,只不过自己信了的话,她已是如此高兴,如果自己和她,情爱不渝的话,她一定更不知如何快乐。可是,自己和她之间,却又偏偏有着杀母之仇!谢莲一时的误认,冷雪的误杀,对于冷雪而言,实是接受了一个永世难以摆脱的、极其痛苦的惩罚!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也该上朝日峰去了?” 冷雪点了点头,道:“沈公子,我将你送上朝日峰之后,我便要离去了。”沈觉非黯然不语,冷雪忽又问道:“沈公子,你对于我的身世,可知道什么?” 沈觉非道:“当我和外公,赖大侠,董姑娘,向段翠提起你的时候,看段翠的面色,也确是知道她还有一个女儿,自幼失散。” 冷雪道:“就是这一点么?” 沈觉非又道:“我曾听得侯银凤说,侯子青不是她的生身之父,段翠也说,她和侯子青,做了近二十年的挂名夫妻!” 冷雪呆了半晌,苦笑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姑姑认为你是她的儿子,而我是你们家的女儿,结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却是段翠的女儿,但侯子青又不是我的父亲一”她讲到此处,长叹一声,道:“真不知十九年前,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沈觉非道:“冷#娘,事情总有可以弄明白的一天,我们如今,也别再费心思去想它了。” 冷雪默然地点了点头,两人向山峰顶上走去,不一会儿,便已经到了峰顶。 他们两人,才一在峰顶出现,只听得董路一声大喝,疾赶了过来,一伸手,便将沈觉非牢牢抓住,喝道:“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沈觉非道:“我……我只是下山去走走!” 冷雪早已趁机,身形一晃,向旁逸了开去。 董路拉住了沈觉非,向第一个石台之旁走去,沈觉非望了望冷雪,只见她衣袂飘飘,已经下了朝日峰,沈觉非心中,觉得无限怅惆,他想要找寻侯银凤,却又找不到。 只见焦三姑坐在石台之下,冷冷地向他望了一眼,又向石台上看去。 沈觉非也向石台上看去,心中不禁“评枰”乱跳,只见赖五和谢音两人,正在石台之上,一步一招,出手极慢,但是每一招之间,却是狂飙陡生,劲风回荡,打得极其激烈! 沈觉非走的时候,董路正在和峨嵋笑佛动手,如今,却不见笑佛的踪影,沈觉非忙道:“董老前辈,你胜了笑佛了么?” 董路只是“嗯”的一声。 沈觉非向那块石板之上看去,只见除多了“赖五”、“谢音”两人之名夕卜,并没有其他的人,可知董路和笑佛两人,‘至少斗了一日一夜,方自分出胜负! 要不然,便是谢音和赖五两人,已经动手打了一日一夜之久! 沈觉非向台上看了一会儿,又望了望董路。 只是董路的面色,十分神肃。他也不敢多言。近一年来,沈觉非的武功见识,莫不大增,但是如今,在石台上动手的两人,在武林中名头之响,都是无以复加,一日一夜,无分彼此。而且,赖五和谢音两人,向称莫逆,自从相识以来,两人从来也未曾动过手。 这时候,各自为了声名之争,竟然以武相会,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所使的武功,也都是毕生功力所聚,只见他们每一招,每一式,倶都发得十分缓慢,但是每一招发出,虽然石台之旁丈许,一个人也没有,围在丈许开外的人,也可以感到疾风拂面,而轰轰发发的劲风排荡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沈觉非看了片刻,两人只打了三四招,沈觉非心中,不禁难过之极。 因为赖五为人,何等不争盛名,他此际,在台上和皓首神龙谢音动手,绝不是为了他自己要争什么天下第一的名头。 赖五为的,乃是要替自己的性命着想! 他想到赖五和谢音两人,武功如此之高,不分胜负则已,一分胜负,负的一方,必然身受重伤,心中不禁难过之极,不由自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董路沉声道:“你叹什么?” 沈觉非道:“董前辈,我在想,我一人何足道哉,你们两位,却是武林泰斗,若是因此有了什么损伤,我就算得救,也终生不安!” 董路“哼”的一声,道:“如果你不能得救,我们便能安心了么?” 沈觉非知道董路的行径,虽然怪僻,但是却颇具侠义心肠,他既然要管这件事,只怕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劝他罢手! 他呆了片刻,重又撇开心中的一切烦恼,向石台上看去。 只见大侠赖五,和皓首神龙谢音两人的动作,越来越慢。 到后来,两人各自退到了石台的一角,相隔得极远,身形凝立了片刻,谢音突然发出了一声响遏行云的长晡之声,道:“赖五,试一接我的天罡六掌!” 赖五面带微笑,道:“我早有此准备了!” 两人在动手之际,全身真气,鼓荡不已,他们绝无存心卖弄之意,但是一开口说话,字字清越,绵绵不绝,不知可以传出多远! 两人这一交谈,台下更是静到了极点!因为人人知道,皓首神龙谢音的“天罡六掌”,乃是举世无匹,至刚至猛,威力犹在佛门大般若神掌之上的绝顶武功! 谢音在成名之后,黑白两道人物,闻名丧胆,绝不敢惹他,他已有数十年未曾用过天罡六掌,在场众人之中,虽多武林前辈,但是却也人人只听过“天罡六掌”之名,而未曾见过“天罡六掌”之实。 其中,只有司徒本本,曾两次与天罡六掌对敌,一次是在二十年前,谢莲与他搏斗,他双腿断在最后一招,“六丁运天”之下。第二次,是冷雪与他相会,他将六掌,一起硬接了下来。 但无论是冷雪也好,谢莲也好,功力岂能和谢音相提并论? 因此,一时之间,人人俱都屏气静息,专注台上。 只见皓首神龙谢音,缓缓地扬起手来,但扬到一半,忽然停住,道:“五弟,不是我小觑你,若是你接不住时,切莫硬接!” 赖五面上,现出了一个极其难以形容的神情,道:“老谢,我已和你说过了,一定要勉力而接,你出手吧!”谢音身子,向前跨出了两步,他脚步沉重之极,踏在石台之上,竟发出了“蓬蓬”两声! 他这里跨出两步之后,赖五身形一晃,也向前掠出了五尺! 赖五的这一举动,在武功低的人看来,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天罡六掌”的威力,人人皆知,当然应该离得谢音,越远越好,何以他反而走向前去?但武功高的人却都知道,赖五向前跨出,虽然和谢音更甚接近,却也有更多回旋的余地,因为他刚才,站在台角,无后退之地,一退,便到了台下,而这时他掠出五尺,便至少有五尺可退! 两人各自向前踏出,相距已只不过丈许! 谢音双手并举,一声长啸! 晡声未毕,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他双掌推出之势,并不十分快疾,只推出了尺许,已见赖五的衣袂,如为狂风所拂一样,飘动不已。谢音所发的,乃是第一招“满天星斗”,赖五等他手掌,推出了一尺五六之际,身形一矮,陡地身子向前一俯,也是双掌,疾拍而出! 赖五双掌才一拍出,皓首神龙的动作,也自慢而快!只见两人,身如流星,陡地自分而合,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四掌已然相交,只见他们各自掌势一收,身形一晃,两人一齐动作,“腾腾腾腾”,向后退出了四大步,又回到了台角之上。 他们两人,在台角站稳了身形,各自的脚后跟,都已出了台边! 而台边上,石屑纷落,都因为他们定住身形时的气劲,而将岩石踏碎!这第一招,赖五硬接了下来,两人的功力,竟是不分伯仲! 两人刚一站稳身形,立即足尖一点,斜斜疾跃而起,跃高了丈许,已在半空之中相遇,赖五先发制人,双掌一上一下,猛地攻出!、谢音一声长吟,也是双掌一翻,使出了天罡六掌中的第二招“浮云掠影”。 这一下,因为两人,都身在半空,无可着力之处,而双方的掌风,都异常强烈,未待手掌相交,掌力已然交迸! 只听得“轰”的一响,两人身子,平平向后,退出了尺许,疾如流星,向下沉来! 两人同使“千斤坠”功夫,几乎是同时落地,才一落地,谢音石掌,一推一圈,已向赖五当头压下,那是第三招,“阳回斗转”! 这一招,谢音的出手,快疾无伦,赖五待要扬掌硬击,已然慢了一步,百忙之中,身形一晃,向后面疾退了开去! 皓首神龙那一掌,本来是自上而下击下的,可是赖五一退,他手掌向上,微微一翻,掌风“呼呼”,人虽不动,掌力却如同惊涛裂岸,向前疾涌而出!赖五的武功,何等之高,他一闪之间,已退出七尺,可是那招“阳回斗转”,刚猛之极的力道,逼了过来,他只觉得身形被逼得难以站稳,连忙大喝一声,双足如同钉在石台上一样,整个身子,却直挺挺地向下,倒了下去!赖五那一式“外门铁板桥”功夫,当真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身子向后一倒,后脑几乎贴地,谢音的掌力,在他身上,疾掠而过,向外撞去,石台之旁,首当其冲的人,虽然都远在三丈开外,但是掌力一到,却也感到劲风逼面,好一会儿连气都透不过来! 赖五才一避开了谢音的掌力,身形一挺,便弹了起来。 他才一弹起,右手五指如钩,身形前俯,向谢音当胸抓到,左手一圈,食、拇两指,向谢音的腰际捏来,这两手招式不同,乃是赖五的独门武功,“琵琶五式”中的一式“双弦齐挥”,左虚右实,右虚左实,虚实变幻,难以尽言。 他一招发出,谢音身子向后一退,单掌“轰”的一声,向前推出。 赖五的招式变幻,虽然奇妙之极,但谢音那第四招“流星过空”一使出,内家无上真气所幻的掌力,所达的范围,几达七尺方圆,将赖五那一式的无穷变幻,一齐逼了回去! 赖五被迫收招自卫,已被谢音的掌力,撞得向后,退出了半步! 他们两人动手,第一第二招,可以说是不分胜负。但是“天罡六掌”,却是一掌厉害似一掌。到了第三招时,赖五以一式绝顶“外门铁板桥”功夫,避过了谢音的掌力,立即反击,看来仍是平手,但实际上,已是赖五落了下风。 而谢音第四招“流星过空”一发,不但将赖五凌厉无匹的攻势封住,而且,还将赖五硬生生地逼退了半步,则高下已见! 沈觉非看到此处,心头枰怦乱跳,几乎要立即冲了上去,要赖五住手不打。 但谢音和赖五两人,此际出手,何等快疾,沈觉非意念才动,谢音的第五招,“大雪纷纷”,已经发出,片刻之间,只见漫天掌影,各自带起锐厉之极的掌风,向赖五当头压下! 掌影之中,赖五身形飘忽,也是“呼呼呼呼”,一气之间,拍出了十来掌。 在最后两掌之中,只听得“砰砰”两声,双掌相交,掌影顿敛,谢音兀立不动,赖五的身子,却连连摇晃,面上的神色,也为之大变,可见他硬接了这两掌,已是十分勉强! 赖五身子晃动了几下之后,向后退出了三四步。 这时候,谢音右掌,已缓缓扬起! 那是第六招“六丁运天”! 沈觉非一见这等情形,不顾一切地向前冲了过去,但是他才冲出了一步,却已被冷面阎王董路,伸手一把拉住! 沈觉非挣了一挣,未曾挣脱,急得大叫道:“赖大侠,这一掌你接不住,快下来吧!” 赖五并未回过头来,面上的神色,却是微微一变,可是立即,又换上了极其坚决的神色。 这时候,谢音的右掌,已经缓缓翻起,围着他的手掌,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盘旋呼?ヒ谎莆捶3觯埔咽蔷酥?br /> 赖五的面色,微微发白,身形微矮,双掌当胸! 他心中不是不知道谢音的第五招已然令得自己心血翻涌,这第六招,实是难以接得住。但是他却绝不想跃下台去,而准备拼上一拼! 石台之下的众人,心情都紧张之极,人人都代赖五,捏了一把汗。 但也就在此际,突然听得皓首神龙谢音,一声长叹,身子突然一转,背对赖五,那第六招“六丁运天”,也才这时候发出! 只不过发出之际,却并不是击向赖五,而是向石台上击去! 只听得“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处,一股其强无匹的劲风之中,谢音的身形,已疾如轻烟,向上拔起,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斜斜落下,已身在围住石台的那些人之外,紧接着,身形一晃,再晃,已经下了朝日峰峰顶! 这一个变化,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实是出于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连在台上的赖五,也是为之愕然! 但是其他人不明白谢音何以在眼看可以取胜之际,却转身发掌,击向石台,立即离去,赖五心中却是明白的! 他知道,谢音一到,自己便已将必需夺得第一之事,向谢音说了,谢音当时的反应,十分冷淡,想是心中不以为然。 可是当他那第六掌“六丁运天”,将发未发之际,他一定想到,自己就算拼出身受重伤,也要搏上一搏,数十年交情,就在这一掌之下毁去,谢音也是不愿,所以他才愿牺牲自己的声名,就此离去! 赖五的心中,激动之极,呆了一会儿,向石台上一指,道:“皓首神龙一掌之力,天下只怕再无人能接,在下本来,必败无疑,如今幸在台上,得参加第二轮比试,全仗他相让而已!” 众人一齐循赖五所指,刚才谢音掌击之处看去,只见石台之上,竟然出现了寸许来宽,如蛛网也似,范围达五尺方圆的许多裂缝! 一时之间,人人心中骇然,但是却听得那肤色如铁的僧人道:“赖大侠之言,未免过甚其词。谢老的这一掌。固然是震古烁今,惊天动地,但若说无人能接,却是贻笑大方!” 赖五的性情,本来极其淡和,绝不会和人口角的。 但此际,他因心感谢音临阵相让之德,心绪激动,得所未有,一听得那僧人如此说法,立即道:“大师能接得住么?” 黑衣僧人尚未回答,那襟绣黄花的蒙面人却道:“大师不能接,却有人能接。” 赖五道:“谁?” 那蒙面人道:“便是这位大师的师父,域外异人,唤着蓝施罗多。”赖五沉声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恕在下孤陋寡闻,竟未曾听得此人名头,若两位如此说法,想必其人武功,一定高超之极,则在下失言了!” 那蒙面人站了起来,遥向赖五拱了拱手,道:“赖大侠风度,确是令人敬佩之极,天下之大,异人之多,我们人人皆是管窥蠡测,焉能知全部?” 赖五一笑,道:“阁下说得是!” 他身形一晃,便自下了石台! 他才一下石台,只见焦三姑和崆峒派掌门,翠玉翁李猛,已然石板留名,跃上石台去,打了起来。 赖五来到了董路和沈觉非两人的身边,董路道:“赖兄,你交得这样的朋友,也不枉了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唉!” 董路为人,冷心冷面,生平绝无朋友,所以心生感叹! 赖五道:“董兄何必伤感,来日方长,又焉知你无一知己?” 冷面阎王董路想起自己的脾性,的确难以交友,自己也不禁好笑,道:“闲话少说,如今我们两人,侥幸已过了第一轮。第二轮比试中,我将与那黑衣僧人动手,赖兄你看该当如何?” 董路在第一轮比试之中,对手乃是峨嵋笑佛,在比试之前,赖五便曾告诉他,一定要蓄定真力,待一百招之后,再猛烈反攻。 第四十八回 惊心憷目 董路依照赖五的话,才在第二百七十一招头上,以无比内家罡气,将峨嵋笑佛,硬生生从石台之上,逼下来的。 他虽然胜了峨嵋笑佛,但事后一想,也觉胜得极其侥幸,全靠赖五的一番指示。所以,他此际便再向赖五询问,如何方能以胜那黑衣僧人。 赖五想了片刻,道:“那黑衣僧人的身法,极其神幻,董兄与他动手之际,却是万万不能为他身法所惑,需以不变应万变!” 董路听了,点头不已。 这时候,看了石台之上,赖五双眉紧锁,道:“董兄,那姓焦中年妇女的身法,你看来可熟?” 董路道:“赖兄,你不说也想不起,你一说,那妇人的身法,看来竟像二十年前,如昙花一现,名震天下,却又不知下落,那姓崔的异人,所擅的流:神步,一模一样!” 沈觉非在一旁,听了董路的话,心中又自一动。 大半年之前,当焦三姑引赖五和沈觉非等人,前赴银凤谷之际,赖五和方生智两人,也曾因焦三姑身法的怪异,而向她发过问,但是焦三姑却含糊以应,并无肯定的答复。 沈觉非对于“流云神步”,以及姓崔的那位异人,绝无所知。 但是他两次听得赖五提起他来,语气都十分严重,心知焦三姑一定是大有来历之人。 只听得赖五又道;“董兄,当年,我与那位崔异人,缘悭一面,待我想与他见面时,他已经如神龙见首,不知去向了,你大约是曾和他见过面的了?” 董路道:“不错,我曾亲见他与前来中原的东海四十七岛妖人动手,他只一人,对方共有十八人之多,但是一场恶斗下来,那十八个妖人,却是人人断肢缺腿,无一得以全身以还,也多亏这一次,四十七岛妖人,才不敢再履中原!” 赖五道:“我对这位异人,一直十分心仪,不知焦三姑和他,有何渊源?” 两人正在说着,只听得石台之上,翠玉翁李猛,一声怪吼,身子向后,疾退三步,肩上已中了一掌,焦三姑紧接着,如行云流水,欺向前来,掌影如雪,向李猛面上逼来! 李猛像是自知不敌,足尖一点,身子凌空拔起,已跃下台来! 焦三姑在台上一抱拳,道:“承让!” 李猛一个翻身,落下地来,道:“好说!尊驾武功,在我之上,在下虽败无怨。” 焦三姑也身形一晃,贴着台面掠出,到了台下,道:“李猛果是爽快人!”李猛也不离去,就在石台边上,坐了下来,继续观战。 只见李猛和焦三姑两人,跃下之后,一个身披大花长袍的老者,和太行双雄中的辛松,一齐跃上了台去,那老者的长袍之上,以极其鲜明的颜色,绣着各种各样的花朵。 那些花朵,绣工精绝,栩栩如生,看来如同他身上,披着无数鲜花一样。他这身打扮,在武林中走动之人,一望便知,他是金陵百花洲,百花老怪。 两人一上了石台,也不打语,辛松挥动折扇,百花老怪长袖飘舞,两人身形如飞,立即便打得难分难解! 董路和赖五两人,看了一回,赖五道:“我们且离幵去,我还有几句话要问沈公子,董兄你说可好?” 董路点了点头,三欠便一起离开了石台,向外面走去。 没有多久,他们已经远离了石台,来到了悬崖之旁,赖五道:“沈公子,你此番下山,可曾找到侯银凤了么?” 沈觉非见问,不禁长叹一声。 董路道:“叹什么气?” 沈觉非苦笑了一下,道:“我这次下山,遭遇极是奇幻……” 他讲到此处,又不自由主,长叹一声。接着,便将下山之后,如何先遇东雁荡的人,要将自己擒回山去,被冷雪救下,从冷雪口中,得知侯银凤所为,又遇上了紫衣人和紫金神剑,等等情形,向赖五和董路两人,详细说了一遍。 两人听完,默然半晌,董路才道:“好,这事情,和我也大有关系!” 沈觉非不禁愕然,道:“董前辈……” 董路一声长笑,笑声之中,充满了凄酸之意,道:“小梅虽已遭不幸,但她是在害了侯剑痴以及天魂上人之后,畏罪而死,还是蒙冤而死,却大不相同,我焉能不弄明白?” 沈觉非听出他语音悲怆,可见他对董小梅虽然如此严厉,不近人情,但是其中,对董小梅却还不是全无亲情的! 他想及董小梅的遭遇,心中也是恻然! 当下,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已托冷姑娘,到铸剑崖之下,去寻找小梅的尸体了,我相信她一定会代我做到的!” 董路一听,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董路的心中,也是十分伤心,但是他又不愿人家见到他伤心之情,所以才转过身去的。 赖五想了一想,道:“沈公子,你说那蒙面紫衣人,已上朝日峰来了么?”沈觉非道:“正是,我和冷雪,在将到峰顶之时,还曾见到他来着。”赖五沉吟道:“这倒奇了,何以我一直在峰顶之上,却未曾见到这样一个人?”董路道:“理他作甚?”赖五道:“董兄,要知道那紫金神剑,实是非同小可,若其人本身武功,已有根底,再加紫金神剑在手,你我皆难以取胜!”董路一听,也不禁耸然动容! 赖五道:“除非他还未曾上山来,我看将侯银凤锁起的,多半便是这个蒙面人,但何以焦三姑竟离侯银凤远去呢?这其中,一定还有着极大的曲折!”沈觉非心中,本来已是充满了疑问,难以解释,如今经赖五这样一问,疑问又增加了几个,更是瞠目难以对答! 董路侧头想了一想,也觉得事情十分复杂,道:“还有哩,紫金神剑,既有一双,何以只见一柄出世,不见另一柄?” 赖五想了半晌,面色严肃,道:“董兄,照我看来,那两柄紫金神剑,在当晚铸剑崖上,发生巨变之际,一定落人了奸人手中……” 沈觉非不等赖五讲完,忙道:“赖大侠,那么,侯姑娘怎么会以此剑,杀了她的母亲?” 董路“哼”的一声,道:“赖大侠所指奸人,难道就不包括侯银凤在内了么?” 沈觉非闻言,不禁长叹一声,无言可答。 赖五又道:“如今,我深信持剑者,已在朝日峰顶!” 董路道:“何以见得!” 赖五道:“这两柄宝剑,乃是稀世奇珍,得之者自然不甘寂寞,不上山来,万无此理!我们且回到石台之旁,细细察看,当有所获!” 董路和沈觉非两人,一齐点头。 当下,三人又一齐回到了石台之旁。 他们一到石台旁,只见辛松已被百花老怪,双袖翻飞,逼得步步后退。百花老怪怪晡不绝,陡地双掌一齐向前推出,辛松闷哼一声,栽下台来!尚亏他武功,也自不弱,一跌下台来,立即一式“鲤鱼打挺”,站直了身子。 只听得台下,辛鹤一声怪叫,道:“百花老怪,别走!” 但百花老怪却也早已身形一晃,下了石台! 辛鹤一面高叫,一面跃上石台,等他到了石台之上,百花老怪已然身形落地,辛鹤无可奈何,只得叫道:“何方朋友,前来赐教?” 他一连叫了两遍,无人回答。 辛鹤一声冷笑,道:“天下英雄,已尽于此了么?”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便听得阴恻恻地一声冷笑,道:“辛朋友莫要口出大言!” 紧接着,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一条人影,已激射而起! 只见眼前一花,又是“铮”的一声,其人已落在石台之上! 众人一起定睛看时,只见疾掠上台的,正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 司徒本本双胁各支钢拐,道:“既无旁人上台,在下也该献丑了!” 辛鹤一见引出了司徒本本来,心中也不禁为之骇然。司徒本本在二十年前,已是邪派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事隔近二十年,他既然敢以招摇,主持朝日峰比试大会,自然是必有所恃,却是不能轻视!因此,辛鹤一见司徒本本跃上台来,连忙向后,退出了三步! 司徒本本一笑,道:“辛朋友,莫非你要不战而退么?” 司徒本本这一句话,实是讲得无礼之极,等于在暗示辛鹤,一见了他,便吓得不敢动手一样!太行双雄,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头之人,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辛鹤面色一变,叱道:“放屁!”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笑声未绝,右手钢拐,“嗡”的一声,已经挥起! 辛鹤折扇一摇,一招“反圈长虹”,迎了上来。 两人出手的势子,皆是十分快疾,只听得“铮”的一声,扇、拐已经相交。 辛鹤才一和司徒本本的钢拐相交,心中便是猛地一惊! 因为,在刹那之间,他竟觉出一股其强无比的吸力,自司徒本本的钢拐之上发出,将他的折扇,牢牢吸住,挣之不脱! 辛鹤也是会家,一觉出那等情形,便知道司徒本本的内功之高,已到了真气反旋的地步,他钢拐上的那股吸力,自然是因为真气反旋而来! 他心中一惊之后,已知万无胜理,想要弃扇而逃,但是又怕太失面子,就在那么一个犹豫之间,司徒本本一声长啸,左拐一点,身子拔起了两尺!他右拐始终贴在辛鹤的折扇之上,身子拔起,竟借着辛鹤的折扇,作为身子的支撑,左拐已经横挥而出,当胸扫来! 一股劲风过处,辛鹤不自由主一松手,腾腾向后,退出了四步,“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已然坐倒在地! 司徒本本也不追击,双拐点地而立,一伸手,将辛鹤的折扇,接了过来,“刷”的一声,将折扇打开,望着上面,“逆我者死”四字,一声冷笑,道:“唯大言者,最是无能!” 手一松,将折扇向辛鹤抛了过去。 辛鹤刚好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见折扇飞到,立即伸出去接。 他刚才,被司徒本本阴柔已极的内家真力,在胸前撞了一撞,已经身受内伤,司徒本本在将折扇抛出之际,又蕴了极大的力道。 辛鹤一伸手,虽将折扇接住,但是被扇上的力道一冲,却又跌倒在地!这一跤,跌得更重,令得他好半晌起不了身,辛松飞上台,将之扶起,瞪了司徒本本一眼,挟着辛鹤,又跃下了台去!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辛松头也不回,向前疾驰而去! 司徒本本只使了两招,便令太行双雄之中的辛鹤,败得如此狼狈,众人心中,也大是骇然! 只听得司徒本本道:“第一轮比试,大约已没有人再参加了?” 他讲完之后,台下果是默然。 司徒本本向石台旁那块留名石碑一望,道:“共有八人,能够参加第二轮比试,奇智禅师与这位蒙面朋友动手,冷面阎王与黑衣僧人动手,赖大侠逢焦三姑,在下则要请百花老怪赐教。依在下之意,今日已经不早,明日再见高下如何?” 台下奇智禅师等人,答应了一声,司徒本本便跃下石台来,台下众人,也各自散去。 赖五、董路和沈觉非三人,各回住所,一路上,三人皆默然不语。 刚才,赖五说得了紫金神剑的人,一定已在朝日峰上,但如今,参加第一到第十名的人,只不过八个人,除去了他们自己两人,那两柄宝剑,一定在其余六个人的两个身上。 但是那两个是什么人呢?他们却又想不出来。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屋中,只见姚九霄正在屋中,笑嘻嘻地道:“赖大侠,沈公子的性命,多亏皓首神龙今日之一走!” 赖五等三人,对姚九霄均极其憎厌,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姚九霄道:“以后如何,还要看两位之力了?”说罢,“哈哈”干笑一声,便自离去。 姚九霄离去之后,董路和赖五两人,对望一眼,不禁一起叹了一口气,沈觉非道:“唉,这人人品甚差,若是当真让他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只怕他借以招摇,武林中会生出极大的变故来。” 赖五沉吟半晌,才抬起头来,道:“董兄,有一件奇事,你可曾注意到了?” 董路道:“赖兄,你可是指姚九霄本身武功不济,即使得了武功第一之名,非但没有好处,反为惹祸上身这一点而言么?” 赖五道:“正是,试想,姚九霄若是武功第一,那么,能够胜过他的人,自然武功比他更高。姚九霄有了这个虚名,实足以惹杀身之祸,却不知他何以定要以生命危险去博此虚名?” 董路想了片刻,道:“我看此人奸诈无比,定然必有所恃!” 三人商议了一回,不得要领,便各自睡去。一宿无话,第二天早上,又像前两天一样,到了石台之前。三天下来,其余各台之上的比试,都已完毕,但是第一座石台上,却第二轮尚未开始。 日头才一从东方升起,人已聚集在一起。只见奇智禅师大踏步地向台上走去,高声道:“这位蒙面朋友,快请上台!” 那蒙面人正和黑髅髅连无异在低声交谈些什么,一听得奇智禅师叫唤,便回过头来,道:“请大师稍待,在下有几句话,说完了便走!” 他话一说完,又回过头去,向连无异俯耳低言,一面却手指着远处的一人。 众人循他所指看去,只见他指的,乃是司徒本本的徒弟司徒仇。而连无异一面听,一面面色微变,约有小半尽茶时,才连声道:“好!好!我去找饶二哥!”连无异话一说完,身形晃动,宛如一溜轻烟,贴地向前掠出,下朝日峰而去! 而在连无异向外掠出之际,那蒙面人身形,也陡地凌空拔起,他拔起之势,斜斜向上,一晃之间,已经到了台上! 连无异外号人称“神行无影黑髅髅”,乃是因为他轻功极高之故。但是,那蒙面人和连无异一起动作,却是人人可以看出,那蒙面人的轻功,远在连无异之上!人丛之中,又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议之声,猜测那蒙面人的来历。实则上,自从那蒙面人胜了武当掌圣之后,几乎人人都在猜他的来历。 而有一些人,还想趁机与他套交情,可是三天下来,那蒙面人的来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而有人与之交谈,他也极之客气,只说自己久居西域,不问世事,生性落寞,令得一心想和他套交情的人,再也难以启齿。 这时候,只见他跃起之后,身子又微微一扭,已落到了台上,向奇智禅师拱了拱手,道:“有劳大师久待,尚祈原宥!” 奇智禅师“哼”的一声,身子向后一退。 在他一退之际,看台四周,只听得惊讶,轰然而发! 原来,奇智禅师在一步后退之间,身子竟然平空矮了半尺! 奇智禅师乃是西藏密宗的高僧。武林中人,皆知密宗的武功,十分浩瀚,也十分特出,其中据说有一门叫做“缩骨功”的。 传说这门功夫,极其难练,而且练时要日夜将身子浸在热醋之中,痛苦异常,因此谁也只听传说,而未曾见过。传说又云,这门功夫,若是练成,则可以缩短一半身形,全身软若无骨,与敌之际,不但进攻灵活,而且,就算硬挨上对方的几下重击,也可以行若无事,实是极其神妙。 奇智禅师在第一次上台,和绿发婆婆动手之际,双方打得十分激烈,但是,他却并未曾使出这门功夫。因此,他在一个后退间,骤然矮了半尺,旁观众人,尽皆讶异不止,大开眼界! 那蒙面人也像是呆了一呆,道:“想不到大师居然已将密宗缩骨功练成,若没有十年苦功,定难成事,佩服佩服!” 奇智禅师又是“哼”的一声,再向后退出了一步。 那一退之间,台下更是怪声四起,敢情他这一次,身形竟矮了一尺有余!他身上的僧袍,因为身形已矮,早已拖在地上。看来更是显得十分谲异。奇智禅师连退两步之后,便凝立不动。 那蒙面人忽然仰天叹了一口气,道:“大师,你十年苦功,当真谈何容易,我不忍与你动手,你还是快些离开朝日峰罢!” 奇智禅师一听此言,面色陡地为之一变! 他自从上次朝日峰之会,屈居第四之后,回到西藏,便自苦练“缩骨功”,至今,已有八段火候。那“缩骨功”的最高境界,乃是十一段,但自从黄教始祖宗喀巴能达到这一境地以来,还未有人能有这样的修为。 奇智禅师将“缩骨功”练到了第八段,也已是百余年来,密宗人物中所未有的盛事了!他一心想以这门奇功,来与中原武林人物争霸,如今一听得对方,竟叫他就此下山去,心中如何不怒? 只听得他怪叫一声,陡地向前,“腾腾腾”踏出了三步,那三步一踏出,他已成了一个五尺不到的矮子,而一踏出之后,停都不停,一声暴喝,双手箕张,陡地向蒙面人胸前抓到! 那一招出手如此之快,台下众人,也不禁替蒙面人捏一把汗。 可是那蒙面人在奇智禅师双手,堪堪要抓中他胸前之际,身形微拧,疾逾电光石火,向外挪开了三尺,已将这两抓避过! 奇智禅师的身法,也当真快疾。蒙面人才一避开,他身子一转,已转到了蒙面人的背后。 在那一转之间,他身子又矮了半尺。 一转到蒙面人的背后,只见他左掌右拳,各自卷起一股劲风,向蒙面人的腰际攻来!蒙面人这次,不再躲避,双臂下垂,左右双手,向两旁一分。这一招,看来实是平淡无奇,乃是掌法之中,最普通的一招“野马分鬃”。但是,招式本身,虽然平平无奇,而此时此地,经那蒙面人使来,却恰好将奇智禅师的攻势,一齐封住! 奇智禅师一见对方双掌拍出,突然间,身子挺高了三尺,。恢复了原来的高度! 他身子由矮而高,实是了无声息,而且,快疾无比,一挺高之后,立即双拳,齐向蒙面人的太阳穴处,撞了过来! 那时候,蒙面人仍是背对着奇智禅师的,奇智禅师双拳打出,他却不避,只是双手反扬而起!当他双手反扬而起之际,陡然之间,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奇智禅师只感到两股交糅为一,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道,当胸撞了过来!奇智禅师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收招,陡地身子又缩短了两尺许,那股气劲,在他头上掠过,他已一低头,五指如钩,向蒙面人的胯间抓出!蒙面人一声长吟,身形凌空向上拔起。 奇智禅师的“缩骨功”,变幻也当真神奇之极,身形暴涨暴缩之间,快得出奇。蒙面人身形疾拔而起,他的身子,跟着向上一迎,伸手向上,一掌拍出! 他那一掌,击向蒙面人的足尖,只听得电光石火之间,“啪”的一声响过处,那一掌,已经被击个正着,刹时之间,奇智禅师心中,实是大喜! 因为,他那一掌,乃是运足了全身功力发出的,而足底的“涌泉穴”,乃是“足少阴经”的要穴,既被击中,对方当然不免受伤! 可是奇智禅师正在高兴间,陡地觉出,那蒙面人的身形,向下一沉,他手掌击中了蒙面人的脚底,尚未曾来得及抽回来,蒙面人的身子,已向下沉来,刹时之间,奇智禅师只觉得自己手掌所托的力道,实是不下千斤,不但腕骨欲折,而且臂骨,也发出了“格格”之声,奇智禅师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他连忙待要抽回手掌来,但是蒙面人早已料到,在他身形拔起之际,奇智禅师会突然之间,出手击向他的双足的。所以,当奇智禅师的手掌,才一击中他的脚底之际,他真气猛地向下一冲。 在那一冲之间,内家真气,自“涌泉穴”处发出,早已将奇智禅师的一掌之力化去!事实上,那蒙面人的武功之高,远在奇智禅师之上,他乃是未曾存心要奇智禅师的性命,要不然,下沉之力大些,只怕奇智禅师的一条手臂,早已废了! 而当奇智禅师觉出不妙,想要抽回手来时,哪里还来得及? 蒙面人的身子,迅疾无比地向台上落了下来,奇智禅师不自由主一俯身,右手已被蒙面人踏在台上! 奇智禅师心中更是大惊,用力一抽,哪里抽得动分毫! 而蒙面人在奇智禅师,急求脱身之际,轻轻地伸出手来,放在奇智禅师的颈后。奇智禅师只觉得颈后,传来了一股柔和之极,但是却又如长江大河也似的力道,更是魂飞魄散,冷汗遍体! 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下,蒙面人只要一发掌力,奇智禅师即使有“缩骨功”护体,颈骨不致于断折,但只怕奇经八脉,也要被震断! 一时之间,奇智禅师身形伛偻,僵在蒙面人的面前,不知怎么才好。蒙面人低声道:“大师,你可愿自动退下石台去?” 奇智禅师忙道:“愿!愿!” 这时候,他刚赴中原时的雄心,已经荡然无存!他知道自己一身武功,若要在中原武林中行走,自然没有人轻易敢于招惹自己。 但如果凭这一身武功,想要与一流高手,争强斗胜的话,却还力犹未逮!蒙面人本就无意伤人,一听得奇智禅师的答应,一缩手,身子向后,退出了半步。奇智禅师满面羞惭,向蒙面人合十了一礼,身形一拧,便跃下了石台,在人丛中穿来插去,转眼之间,便已下朝日峰去了! 蒙面人胜了奇智禅师,时间极短,只不过小半个时辰而已。 待奇智禅师跃下台后,蒙面人也向四方一抱拳,落下台来,在石台之旁,盘退而坐。 冷面阎王董路,也未曾想到,蒙面人和奇智禅师两人,在那么短时间内,已经分出了胜负,石台上一没有了人,台下众人,便都向他望来。 因为第二轮比试,只有八个人有资格参加,依照第一轮动手的次序排下来,那八人分成四对,乃是奇智禅师与蒙面人,黑衣僧人和冷面阎王董路,赖五和焦三姑,司徒本本和百花老怪。 在奇智禅师和蒙面人,已经分出了高下之后,当然轮到他和黑衣僧人了!董路一扬首,向那黑衣僧望去。 只见黑衣僧也已缓缓,站了起来。 赖五在董路耳际,低声道:“董兄,记得以逸待劳,千万不要为他怪异的身法所惑!”董路默默地点了点头,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和那黑衣僧人,一起来到了台前。 两人在台前站住,那黑衣僧人道:“董施主请!” 董路冷冷地道:“大师请!” 黑衣僧人“哈哈”一笑,倏地伸出手来,道:“我们一起上吧!” 董路心知那是对方,要试一试自己的功力! 恰好董路自己,也想试一试,那黑衣僧人,除了身法如是奇幻之外,内功修为如何,因此,他立即真气运转,力达于臂,气贯于掌,也伸出手去,两人的手,已紧紧握住! 两人一握住了手,各自真气一提,一起向台上跃去,在台上跃出的一瞬间,各自将内家真力,源源逼出,片刻之间,便落向台上。 两人全是一流高手,虽然明知是较量功力,但是表面上却是两人携手,共上石台,不可失了风度。因此一到了石台上,两人立即分开了手,各自向后跃退。 在那片刻之间,董路未曾试出黑衣僧的深浅,黑衣僧也是一样! 当他们双手互握之际,双方都感到,自己的内力逼不过去,对方的内力,也逼不过来。 董路心中,不禁暗自吃惊,因为如果黑衣僧人功力,和他一样深湛的话,再加上那么神妙的“千幻身法”,他便不免吃亏!因此,他才一退开之后,全身真气鼓荡,身上衣服,簌簌有声,如为强风所拂一样,沉声便道:“大师请!”黑衣僧人道:“请!” 他一个“请”字才出口,身子向前一俯,陡地直挺挺地,向地上跌了下来! 董路早已抱定了宗旨,以不变应万变,以免为对方奇异的身法所惑。 第四十九回 力敌神剑 因此,当那黑衣僧人,脸向下直挺挺地跌下来时,他并不发招,只是双手交叉在胸口,立了一个“追云掌法”的起势。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的一声,黑衣僧人的头部,重重地撞在地上! 这一下,倒令得董路,也是大为愕然! 因为黑衣僧人头撞石台,离他身前,不过三尺,若是一掌击下,几乎没有失败的道理!董路认为机不可失,手腕一翻,一招“三泉淙淙”,“轰”的一声,卷起一股劲风,向下拍出! 在他这一掌,向下击出之际,他似乎听得台下,赖五叹了一口气! 董路心中,猛地一动,暗忖自己刚打定了宗旨,以不变应万变,如何又忍不住出手先攻?他心中一转念间,那一招“三泉淙淙”,便只用了四成功力!,也就在那一瞬间,突然见黑衣僧人,以头支地,整个人倒立起来,双足疾如旋风,一齐踢出,左脚奔向董路右手脉门,右脚却向董路面门踢去! 那一下变化之快、之奇,当真是任何人难以预料! 冷面阎王董路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自叫了一声“惭愧!” 他知道,如果不是刚才发掌之间,隐约听得赖五叹了一口气,而只用了四成掌力的话,此际,黑衣僧双足,陡地飞起,自己之掌力使足的话,右手手腕,实是非被踢中不可! 当下董路心中一凛,连忙身形一晃,向后退了出去。而他才一退开,黑衣僧已一个筋斗,翻了过来,“呼呼”打出了两拳! 董路经过了刚才的教训,哪里还敢轻敌? 黑衣僧人那两拳,只打到了一半,便陡地收回,紧接着,身子又向旁跌去。 董路的武功见识,本就极高。这时候,他已看出,黑衣僧的每一下身法,实际上都是诱人发招。因为,当他跌倒之际,看来都是一发招便可以取胜。但是,当你发招之际,黑衣僧却又一定又有意想不到,厉害已极的招数,攻了过来!董路用力与之周旋了十来招,只听得台上,黑衣僧人,“砰砰”之声不绝,身形乱晃乱摇。 而董路却是神定气闲,进一步,退两步,来来去去,总在那三尺方圆之地,衣袖挥处,内家罡气暴射,卷起阵阵呼啸之声。 两人相持了一个来时辰,董路总是不出手。 董路心中,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如果只守不攻,立于不败之地,而对方的身法,虽然变化无穷,难以测度,但总有用完的时候。 等到对方,将所有的身法,尽皆使出,那么,自己对那种“千幻身法”,便可以有一个梗概,了解到了它的变化,再出手进攻,便可操胜算。 董路打的主意,本是不错,但是那黑衣僧人的怪身法,却是层出不穷,一个时辰过去,他少说也变换了数百种身法,可是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却仍是和以前,绝不相同! 董路沉着气,只是不发招,黑衣僧人突然一声断喝,托地跳了开去,道:“董阎王,咱们这不叫作比武了,你说是不?” 董路答道:“不是比武是什么?” 黑衣僧人一笑,道:“倒像是酒家在练功房中,对着木头人在练功!” 黑衣僧人此言,分明是在讥讽董路只求自保,而不出手攻击! 董路乃是脾气何等僵硬之人,一听之下,心中不禁勃然大怒! 可是,他心中立即又想到,对方的目的,就是在于要将自己激怒,若是自己真气略浮,他便有机可趁,却是不能上当! 因此,他仍是站在原地,叉手不离方寸,冷冷地道:“大师何必心急?西天路远,卓上路片刻,也无济于事的!” 黑衣僧人“哈哈”一笑,道:“酒家不守清规,阴司路上,还求阁下接引!” 他一个“引”字才出口,突然一足支地,身子滴溜溜地转了起来。他那一转,快到了极点,片刻之间,他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条黑色的柱子一样!董路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花样,仍是凝立不动,黑衣僧转了三四十转,身子一斜,他身形虽斜,但是人还在转动,就在一斜之间,足尖一点,整个人,向董路暴射而来! 而在暴射出去之际,他向外“呼”地拍出了一掌! 由于他的身子,正在迅疾无比地旋转,那一掌拍出,掌也迅速地随之转动,以至看来,掌影幻成了一个大圆圈,向董路罩下! 董路见这一掌的来势,如此之奇,何掌是虚,何掌是实,简直难以分得清楚,心中更是不敢大意,身形一矮,一掌翻起,便待迎了上去! 也就在此际,黑衣僧那一圈掌影,却又陡地敛去。 掌影一敛,虽然身在半空,却也立即停止了旋转,一头向董路胸际撞来!董路一见黑衣僧如此打法,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刚才待要拍出的那一掌,势子一收,贴于胸前,眼看黑衣僧一头撞到,手掌向前一伸,一掌便向黑衣僧头顶拍出! 那一掌,去势极快,而且,黑衣僧疾撞而到,两个势子一合,显得更快。董路内家罡气,贯于掌心,心想你就算练有“油锤贯顶”之类的顶上功夫,我这一掌拍下去,连石头也可拍个粉碎,何况是人头? 因此,董路只当取胜便在这一招之间了!可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眼看那一掌,可以齐齐正正地拍在黑衣僧的光头之上,忽然听得那光头僧“哈”的一笑,紧接着“铮铮”两声,董路只觉得寒风飒然,精光耀目,黑衣僧虽是低着头一头撞来,但是双手,却扬得比头还高。 急切之间,也看不清他手中两件,是什么兵刃,左手的一件向他的手掌切到,另一件,一弯之后,直刺颈际!变生俄顷,董路大吃一惊! 本来,那一掌拍下去,足可以将黑衣僧的头盖拍碎的。 但如今,在他的手掌,和黑衣僧的头顶之间,已多了一件兵刃。 他那一掌,若是再不顾一切地拍下去的话,未拍中黑衣僧的头顶,便要碰在兵刃之上,只怕要将手掌,剖为两半! 若是武功稍差的人,遇上了这样的情形,实是万难逃得过去! 但董路究竟一生闯荡江湖,又将内家罡气练成的一等一高手,觉出不妙,临危不乱,硬生生地一收掌,中指疾弹而出! 在一指弹出之际,身形立即后退! 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弹中了那件兵刃,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董路觉得头颈上和弹出的中指上,同时一凉! 董路心中的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一提真气,就着退出之势,身形斜斜地向上拔起。 他在一觉出颈间和指上,同时一凉之际,已知自己负了伤! 颈间的一凉,自然是被对方的兵刃,划了一下,而指上那一凉,则一定是一指,弹中了对方兵刃的锋口之处,说不定,中指已被削去了半截! 所以,他才要立即向上拔起,以求得一个喘息之机,来看看自己的伤势如何和看清黑衣僧手中,究竟是什么兵刃,以求应付之策,故而他那一拔,足足拔起有三丈高下!但是,他才一拔在半空,电光石火之间,只来得及看清,自己右手,已满是鲜血,尚未及伸手去摸颈际伤痕,更不要说看清对方所使,是何等样的兵刃之间,黑衣僧一声怪叫,如影附形,也跟着拔起! 黑衣僧那一拔,也足有三丈高下! 两人拔起,虽有先后之分,但其间相差的时间,间不容发,而且,各自身形,疾如流星,在半空之中,竟是面面相对。 黑衣僧双臂一振,手中兵刃,又已向董路攻到! 董路这时,已受了伤,那乃是他成名以前,从未遇到过的事,心中已动了真怒,一见眼前,重又精光连闪,猛地真气再提,身形又向上拔高了半尺! 在他身形拔高半尺之际,胸口处,又传来两阵剧痛,血光崩现,这一下,受伤更重! 但是,他拼出受伤,身子却已在黑衣僧之上半尺,他身材又比黑衣僧高大,就在他胸前鲜血迸溅之际,双臂扬起,连掌带衣袖,一齐向下,猛地压下! 刹时之间,只听得怪风大作,黑衣僧人的身子,如半空落石,被董路的无比内家罡气,压得向下疾沉而下,迅即落在石台之上,由于下降之势实在太快,黑衣僧想要变幻身法,都在所不能,竟是直上直下地向下面跌了下来。 那一压,乃是冷面阎王董路,毕生功力所聚,实是非同小可! 他落到了石台上,刚想变换身法之际,却已然不及,就在他足心和石台面一接触之际,气劲一冲,只听得“喀”、“喀”两声巨响,举场可闻,他两条腿骨,已经断折,人也跌倒在地! 而直到黑衣僧跌倒在地,董路才落了下来。 只见董路右手、胸襟、颈间,满是血污。 但董路在下落之际,已经看过,中指果然被齐指甲削去了一截,颈际的伤痕极浅,胸前的两道伤痕,却深达三分,若是再深些,只怕便是开膛破腹之祸! 董路一落下来,也不理会自己的伤口如何,身形一晃,便来到了黑衣僧的身边,“刷”的一腿,便自踢出。同时,他也看清,黑衣僧手中所持的兵刃,乃是两柄精光闪闪的匕首。 黑衣僧双腿腿骨,一齐断折,坐倒在地,一见董路一脚踢到,右手匕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就凭这一柄匕首,作为支撑,倒立了起来,左手匕首,却向董路的脚上划到。 董路一见黑衣僧到了这等地步,还想伤人,心中更是暴怒,腿势一收,身形一矮,双袖贯足了内家里气,又一齐向前拂出! 只听得“锵”的一声响,黑衣僧用以支撑身子的匕首,在石台面上,疾划而过,火星四溅,石屑乱飞,非但被董路一拂之力,拂下台去,重重地跌在台下,而且,董路心中怒极,在衣袖拂出之际,袖角拂向他的双目。 衣袖袖角,本来虽是软物,但是被董路内家罡气贯足,却无异利剑,黑衣僧人未能避开,落下石台,人人见他双目紧闭,眼中流出两道血水,分明双目也已盲去! 而黑衣僧人,当真强项之极,重重地摔倒在地,双目已盲,双腿已断,若是换了寻常人,早已痛昏了过去,要不也得在地上,乱滚乱嚎。但黑衣僧人却立即手在地上一按,坐在地上,“哈哈”怪笑,道:“董阎王,下的好毒手啊!” 他笑声和语音,尽皆凄厉|极,令人不寒而栗! 冷面阎王董路,余怒未息^一声暴喝,道:“自己学艺不精,怨得谁来?”黑衣僧人胸脯起伏,似还想说话,但是刚才,胜了奇智禅师的那蒙面人,却已疾掠而至,来到了黑衣僧的身旁。 蒙面人一到了黑衣僧的身旁,手伸处,以快疾已极的身形,点了黑衣僧身上,七处要穴,回过头来,向着石台,道:“董朋友,这位大师,断腿之后,已落败地,阁下还要取他双目,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董路冷笑一声,道:“你如不服,反正我们要动手,就是现在如何?” 蒙面人目光灼灼,望着董路。 董路胸前,伤势本重,而且,他在受伤之后,又接连两次,以全身功力,发出内家罡气,伤口又裂得深了些,鲜血汨汨,全身直沾满了鲜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董路的内力,虽是高强,这时候,站在台上,也如同腾云驾雾一样,几乎站定不稳! 蒙面人看了他片刻,才道:“等阁下伤愈之后,在下自当领教!” 赖五这时,也早已身形闪动,上了石台,将董路的要穴封住,先止了血,再扶下台来。 刚才,董路和黑衣僧的那一场血战,实是惊心动魄,到了极点! 直到两人,都下了石台,石台之上,一人也无,只有点点斑斑、鲜红色的血迹之际,众人仍是触目惊心,连气都透不过来。 有些武功较差的人更是目瞪口呆,额上青筋迸现,面色大变,冷汗直淋!当然,董路和黑衣僧人在石台上动手,绝不会城门失火,殃及鱼池。但是因为两人这一场血战,实在令人太以紧张,未见过大阵仗的人,紧张得昏过去,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赖五一将董路扶了下来,立即招手,请姚九霄过来,沈觉非也迎了上去,四人一齐向外走去。 他们四人,才走出丈许,便听得焦三姑冷冷地道:“赖大侠,别去得太久!”在董路和黑衣僧之后,动手的乃是赖五和焦三姑。 赖五虽然觉出,焦三姑的身法,和“流云神步”,十分相像,但是他却并没有将焦三姑放在心上,闻言招头一看,日头已将正中,道:“我们午后再见高下吧!”一面说,一面便将董路,扶到了石屋之中,由姚九霄为董路出手治伤。 而那蒙面人,封住了黑衣僧的要穴,又自怀中,摸出了一只玉瓶,将瓶中三颗紫色的丹丸,倾入黑衣僧的口中,道:“司徒先生,这位大师受伤甚重,应立即派人送他回去。” 司徒本本叫道:“仇儿!” 司徒仇应声道:“在!”司徒本本道:“你向这位前辈,询问黑衣大师,住于何处,送他回去。”司徒仇一听,心中大不愿意,但是却又不敢违扭。 他犹豫未曾答应,那蒙面人却道:“司徒先生,令徒不能离开此处。”司徒本本冷冷地道:“为什么?” 蒙面人道:“我有一位好友,近二十年来,为一事困惑,一直未曾弄清,我已令连无异去请他前来,有几句话要问令徒。” 司徒本本一听,想起司徒仇的身世来,心中猛地一动,道:“阁下这话可错了,在下为大会主持,有人受伤,理应派人送去,所派之人,又是小徒,阁下何为反对?” 蒙面人听了,半晌不语,才道:“既是如此,那也无法可施!” 司徒本本干笑了一声,道:“不知阁下刚才所说,那位令友,如何称呼?”蒙面人道:“他姓饶,中年之后,改名‘了她’。”司徒本本面色微微一变,道:“可是二十年前,与皓首神龙谢音之女谢莲,有一段孽缘的那位?”蒙面人道:“我们虽是至交,但是却相约不提以往之事,他如此改名,当然是有一段伤心事在,女方是谁,我也不知!” 司徒本本点了点头,钢拐点动,掠到了司徒仇的身边,低声道:“仇儿,你送到目的地后,转来之际,暂勿上山,在山下施放信鸽上来,我自会下山来看你。”司徒仇答应一声,躬身道:“敢问前辈,这位大师,住于何处?”蒙面人道:“你离此之后,直向西行,到了西域,向人打听,一个名叫蓝施罗多的老人,则自然会有人指点你前去的!” 司徒仇一听那黑衣僧竟住在西域,不由得猛地一怔。 需知古时,交通不便,自巫山至西域,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大半年的时间! 司徒本本也自愕然,道:“原来这位大师,来自西域?” 蒙面人道:“正是,此去西域,长途跋涉,自然辛苦,但令徒只要将之平安送到,则必然可得极大的好处,如果令徒两三年内不回来,司徒先生也不必牵挂,我一生不作虚言,阁下尽可相信!” 司徒本本听了,将信将疑。司徒仇心中,却是大为高兴。 司徒仇乃是一个城府非常深的人,他自从长大之后,也已经知道,自己和司徒本本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而且,自己的身世如何,司徒本本也一直不肯说,每当问起,总是含糊以应。 这几年来,司徒仇更感到,司徒本本在很多地方,提防着自己,而且,也不肯将深一层的武功,传授给自己。 这一些,司徒仇平日,都深藏在心中,绝不透露出来。 这时候,他听得那蒙面人如此说法,暗忖自己去走一遭,如果真能得到极大好处的话,以后非但可以不必受司徒本本的歧视,而且还可以弄清自己的身世,因此,他不等司徒本本出声,便已然道:“谨遵台命。” 那蒙面人一笑,道:“我还有一事,要请你帮忙!”司徒仇忙道:“阁下请说 那蒙面人道:“我相信你心中,也必有一事,一直犹豫未决的……”司徒仇一听到此处,心中便猛地一动。 那蒙面人继续道:“当你将这位大师送到,再启程回归中原之际,我也必然已离此归去,你归途一定可以经过一处唤作黄花谷的所在,你在门口高叫三声,我便会出来见你,你可能答应?” 司徒仇道:“晚辈一定做到!” 司徒仇在讲这句话时,偷看了司徒本本一下,只见司徒本本,面有怒容,司徒仇心想,我立即就要离开你了,这一离开,再见面时,不知是什么情景,你心中发怒,我又何必怕你? 当下他身形一矮,将黑衣僧负在肩上,向外走去,司徒本本跟在他的身旁,两人走出了三五丈,司徒本本才道:“仇儿,这次大会,我定然可得武功第一之名,一得此名之后,我立即幵创阴风派,光大门户,你入门最早,将来是我衣钵传人,速去速回,绝不可因事耽搁,切勿自误!” 司徒仇听了,心中又不免一动。 此际,巫山朝日峰顶上,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司徒仇不知道司徒本本,何以如此肯定他一定可得武功第一的称号。 但是司徒仇却知道,如果几个一等高手,拼斗的结果,当真是司徒本本得了第一的话,那是天下英雄,亲眼目睹之事,“阴风派”一创立,一定是声势浩大,自己身为大弟子,自然也极其威风! 他一想及此,便道:“师父放心,那蒙面人所说的一切,我本就不信!”司徒本本一笑,道:“你果然是聪明人!” 司徒仇心中,犹疑不定,负着黑衣僧,径下山赶,司徒本本转过身来,石台旁人已散去,各自去用午膳,只有焦三姑一人还在。 司徒本本钢拐点动,在焦三姑的身旁掠过,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司徒本本低声道:“她肯说了么?”焦三姑也低声道:“不怕她不肯!” 司徒本本四面一望,见并没有人注意他们,又道:“如果她执意不肯,那便如何?” 焦三姑道:“你放心,我在银凤谷中,也住了那么多年,虽然不知这件大秘密,但也多少,有点梗概,我们自己不会花功夫去找一找么?” 司徒本本道:“说得是,你如今将她,安置在何处?”焦三姑道:“后山瀑布处,有一个山洞,极其隐秘,我便将她,改囚在那个洞内。” 司徒本本道:“莫让她走脱了?” 焦三姑一声冷笑,道:“天给她做胆,她也不敢,她把柄在我手中,怎敢不听我的话!”司徒本本一笑,伸手胁下,轻轻拍了一拍,面上露出了极其得意的笑容,焦三姑也是照样地拍了一拍。 在他们两人,向胁下轻拍之际,有一下极其轻微,但是却也极其清脆动听的龙吟之声传出,像是他们这一拍,是拍在什么宝刃上一样。 两人又各自一笑,司徒本本便向外掠了开去。 却说董路,被赖五扶着,和沈觉非,姚九霄等人,一齐走了开去,回到了屋中,姚九霄为董路敷伤调药,道:“董阎王,你伤势明日便可复原,多谢你为我,如此出力!” 董路“哼”的一声,道:“姚先生,我和赖大侠,都不在乎名头,但是,你如果得了武功第一之名,只怕难以服众!” 董路和赖五两人,本就讨论这个问题,他们觉得姚九霄不是蠢人,自然会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武功既然不济,得了“第一”的名头,只有惹下麻烦! 这时,董路见姚九霄一派得意的神气,心中不愤,便提醒他一句。 姚九霄却哈哈一笑,道:“这一点不劳两位关心,我自有办法,保存既得之名!” 董路和赖五两人,互望了一眼,以他们两人的见闻之广,竟也猜不透姚九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当下四人,胡乱吃了些食物充饥,赖五要董路在屋中养伤,董路却不肯,坚要出去观战。 赖五扭不过他,只得和他一起出去。 这时候,心中最乱的,还是沈觉非! 董路和黑衣僧一战,虽然取胜,但却是“惨胜”,他自己也身受重伤,而事情还未曾了结,再下去会有什么变化,谁也不能预料。 再加上冷雪离去,他竭力想不去想她,却又在所不能,眼前老是浮起她的倩影,还有侯银凤,如今又不知在什么地方。 好几件事,一齐壅塞在他的心头,实是令得他为难之极,因此,他索性一言不发,当赖五、董路,向石台走去之时,他只是跟在后面。 当他们三人,来到了石台旁边之际,石台旁,人已到齐,距石台两丈开夕卜,密密层层,共坐了三圈人,不下二百之众。 赖五才一到,只见焦三姑站了起来,道:“赖大侠来了么?” 赖五也不多客套,身形一闪,便在人丛之中穿过,来到了石台边上,并不停止,立即身形向上拔起,已经站在台上。 只见焦三姑身形飘忽,也向石台掠来,赖五仔细看她的身法,实是越看越奇,因为她行动之际,丝毫不见她下盘,有什么动作,简直就像是地面上,随意飘行一样! 赖五的心中,也不敢轻敌,因为他自己名闻天下,武功之高,人所尽知,除了皓首神龙谢音之外,似乎已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盖得过他。 焦三姑的身份,只不过是南天一凤段翠的一名婢仆,而如今居然敢公然与自己对敌,可知她定有所恃,自己若是大意,只怕也不免吃亏! 他站在台上,向后退出了一步,一步才退出,焦三姑带起一阵清风,已到了台上,向赖五一拱手,道:“小妇人不自量力,尚望赖大侠多多包涵!”赖五道:“客气!客气!” 他一面说,一面左掌当胸,右掌下垂,身子微侧而立,焦三姑身形,倏地一转,掌发如风,一掌已向赖五当面拍出! 赖五身形微矮,右掌一翻,也是一掌迎出! 他那一掌,后发先至,“轰”的一声响,一股强劲已极的掌风,向前疾涌而出!焦三姑身形虽快,但是却也未曾想到,赖五说发招便发招,来势如此之快,急忙撤掌回臂,向后退出。 但是却终于慢了一慢,被赖五的掌力,在她肩上,撞了一下。 那一下,力道之强,令得焦三姑上身向后,猛地一仰,腰骨也发出了“咯”的一声,若不是她见机,立即就势,一个筋斗,向后翻出,将掌力卸去,只怕腰骨要被生生拗折! 两人一交上手,只是电光石火,一招之间,高下已经判明,而且,人人皆可以看得出,焦三姑不要说取胜,只怕连支持十招都难! 赖五看出,焦三姑退得如此狼狈,绝非伪作诱敌,实是功力不如自己之故,他心中立即放心,趁着焦三姑向后翻跌出去之际,一声大喝,踏步进身,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那双掌向前疾推而出,本是掌法之中,极其普通的一招“顺水推舟”。赖五为人,异常朴实,他所使的武学招式,也绝无别出心裁,诡异神妙之招,全是些一开始学武,便学到的招式。 但是赖五内功绝顶,任何平淡的招式,经他使来,却是在平淡中见神奇,招招俱是威力无匹,那一招“顺水推舟”,一经施出,两股掌风,交缠为一,挟起轰轰发发之声,向前涌出,所及的范围,竟达丈许方圆! 赖五本无意伤人,只想以这一招,将焦三姑涌落台下算数。 焦三姑一个筋斗翻出,身形未稳,赖五的掌力,锐不可挡,已经袭到,只见她有如置身于狂风中的一株幼树一样,不自由主,晃动不已,一面向后,不断退出。 眼看退出了七八步,已经来到了台边,其势非跌下台去不可! 但也就在此际,只见焦三姑,猛地一转,向前扑了下去,她那一扑,身子向石台之下,直落了下去,人人皆当她自知不敌,知难而退。 可是电光石火之际,她双足却勾住了台沿! 她双足勾住了台沿之后,便得整个人,倒挂在石台边上! 也就在此际,赖五的那一招之力,呼啸而过,焦三姑立即身形一挺,又到了石台之上,接连三转,竟在赖五身旁掠过,趁机攻了一招,却又未待招式使老,身形又向后退出,一连几下,身形快疾之至,看得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赖五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好笑。 他心中暗道:“你与我武功相差如此之远,迟早要败,何苦还苦苦支撑,身法虽妙,又如何能敌得过无穷内家真气之力?” 因此,他索性叉手不离方寸,等焦三姑退出之后,才道:“请再进招!”焦三姑“哼”的一声,身形转动,绕着赖五,满台游走起来。 她身形飘忽之极,倏东倏北,令人难以捉摸。 赖五为顾全身份,并不先发招,焦三姑足足转了一盏茶时,既不停歇,也不发招,赖五不耐烦道:“焦三姑,你再不进招,我可不客气了!” 焦三姑冷冷地道:“谁要你客气?” 赖五一声长啸,双目神光大盛,焦三姑身形,虽然快疾,但是却逃不过他锐利已极的目光,长啸未毕,觑得真切,一招“独劈华山”,身子跟着掠向前去,掌缘如锋,向焦三姑当头击下! 焦三姑大叫一声:“来得好!” 赖五心知自己这一掌,如果劈下,焦三姑万难抵挡,非命丧当场不可。他宅心仁厚,并不想就此伤焦三姑的性命。 因此,在那一掌,眼看劈中之际,掌势略收,稍停了一下,好令焦三姑知难而退,但却不料,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只听得“铮”的一声响,焦三姑的手上,突然挥起了一道紫虹,向上迎了上去! 那道紫虹,才一出手,众人根本未曾看清,那是什么兵刃,只觉得紫光殷殷,映得赖五和焦三姑两人,面上皆成了紫色。 紧接着,只听得赖五,一声怒吼,身形疾退,手上鲜血淋漓,众人一起定睛看时,只见他一枚小指,已经断去,鲜血染手! 第五十回 只身夜探 台下沈觉非一见紫虹暴展,失声叫道:“紫金神剑!” 赖五在台上,也沉声道:“你这柄可是紫金神剑么?”原来,刚才他一觉出眼前,紫光陡地大盛之际,立即缩回手来。 以赖五的功力而论,进招撤招,何等快疾,但是他收招虽快,却也不免失了一枚小指,这乃是他成名以来,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纵使他心情淡泊,但是也不免心中生怒。另一方面,焦三姑见自己暴起一剑,并未将赖五右手,齐腕削落,而只是断去了他的一枚小指,心中也是大为吃惊! 当下,她哪里肯回答赖五的话,身形飘前,长剑抖动,“嗖嗖嗖”地连使三招,紫光缀绕,一齐向赖五罩了下来! 赖五的武功,虽在焦三姑之上,但是焦三姑手中的宝剑,如此锋锐,无坚勿摧,不要说人是血肉之躯,碰到了绝无幸理,就算是铁石,碰了上去,也要为之所碎!而焦三姑那三剑,又是大开大阖,紫芒所及的范围,几达丈许方圆! 赖五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是不得不连连后退,以避其锋芒。 焦三姑三剑倶被赖五避开,一声长啸,紫金神剑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又是一连数招,满台之上,只见紫光滟敛,耀目生花,她和赖五两人的身形,几乎尽皆隐没不见!赖五这时,才知道焦三姑何以敢与自己对敌的道理,原来她竟是有恃无恐! 赖五固然艺高人胆大,可是此际,他心中却也不免暗自吃惊! 因为,紫金神剑如此厉害,不要说想握住剑身,将之夺了过来,就算是挨得近了些,便已觉得寒气浸浸,惊人心魄,当然更不用说接近她,将之劈手夺过了!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自己久战不下,一个疏神,败在她的手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武功第一”之名,只怕要落在焦三姑的身上! 赖五本来不在乎什么武功第一还是最差,他想到如果事情的发展,当真如此的话,那么,沈觉非的性命,再也难保! 他一面想,一面凝神静气,身子挪动,用心应付。 七八招之后,赖五看出,焦三姑所使的剑法,招数也是怪到了极点,而且,她的剑招,与她那怪异的身法,配合得天衣无缝,人一向前滑出,或是向旁掠出,甚至向后退去之际,都有剑招,与之相配,而且,每一招与每一招之间,严丝合缝,招招相扣,一招未绝,二招又至,如同长江大河一样,绵绵不绝! 赖五只守不攻,脚步严谨,虽然居于下风,却还未有败象。 焦三姑一剑紧似一剑,不到半个时辰,她紫金神剑,出手之后,已然发了一百零八剑。 赖五仗着身子灵巧,将这一百零八剑,一起避开。 在那半个时辰之中,台下观看的众人,一起屏住了气息,连大声喘息的人都没有! 一百零八剑一过,焦三姑的剑招,顿了一顿。 赖五乃是何等样人物,立即知道,那是焦三姑一套剑法,一百零八招,或是一百零八个变化,已经使尽,再要从头使起,其间必然有极短时间的停顿! 因此,就在焦三姑剑势稍停之际,赖五顿地揉身直上,左掌“艄公掌舵”,一掌向外拍出,一股劲风荡过,将焦三姑的身子,带得向侧一斜。 而同时,右手一招“双龙抢珠”,直取焦三姑的双目!当他左掌,将焦三姑的身子,带得向旁一侧之际,已将焦三姑的左臂,封在外面,那一招“双龙抢珠”,直取焦三姑双目,焦三姑大吃一惊,连忙回剑,“嗖”地削到!但也就在此际,赖五的右手,倏地缩了回来! 原来,他看来去势如此之疾的一招“双龙抢珠”,竟是虚招! 而当他右臂,缩回之际,中指已“啪”地弹出。 其时,刚好是焦三姑回剑来削之际,赖五一指弹出,不偏不倚,齐齐正正,弹在紫金神剑的剑脊之上! 只听得“铮”的一声响,紫金神剑,被赖五那一指之力,弹得向上,疾扬而起! 焦三姑因为不肯舍剑,紧紧地握住了剑柄,以致手臂,也跟着扬了起来,她手臂一扬,胸前门户,便自大开,赖五左掌,早已一招“推窗望月”,向她当胸,疾印而至! 焦三姑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她自然知道,以赖五的功力而论,这一掌,若是为他印中,一定将五脏尽皆震裂,因此,身形一拧,向后疾退而出! 而赖五那一掌,在刚拍出了之际,像是并没有什么力道。 但就在焦三姑的身形,刚一向后退出之际,“轰”的一声响,掌力已如惊涛裂岸,疾吐而出,焦三姑只觉得一股大力,当胸撞到,刹时之间,眼前金星乱冒,身不由主,如同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疾跌了出去! 等她勉力定过神来之际,一剑向前刺出。 她刺出一剑,才睁幵眼来,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身在石台之外! 她心中又急又怒,还想在半空之中,一个翻身,硬向石台之上掠去之际,赖五遥遥,劈空一掌,又已向她袭到,她身在半空之中处着力,被赖五的掌力,又拥出了六七尺,落在地来! 她被赖五赶下了石台,这场比试,当然是她输了! 只见她面色铁青,喝道:“赖五,你胜得可绝不光彩!” 赖五缓缓地道:“焦三姑,赖某人生平,遇敌无数,确是今日此战,胜来最是不易!” 直到他们两人,交谈了一句,台下众人,方始轰然叫起好来! 因为刚才,赖五趁着焦三姑一套剑法使完,那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发掌,出招,弹剑,再连发两掌,一连五个动作,一气呵成,实是已臻武学的巅峰!而他刚才那一连五招,若是其中一招,稍有差池,则非但不能将焦三姑,逼下台来,而且,还要丧命于紫金神剑之下! 像这样的五招,武功不够高的人不能使,胆量不够大的人不敢使,而赖五居然能使敢使,一举得胜,实是令人惊心动魄! 焦三姑“哼哼”两声冷笑,也不将剑收起,倚剑而立,众人喝彩声静下来之后,又人人向她手中的那一柄稀世利器望来。 赖五在石台之上,朗声道:“焦三姑,你手中所执,可是剑痴侯子青,生前最后所铸的两柄紫金神剑之一?” 焦三姑一翻眼,道:“是又怎么样?” 赖五道:“如果是的话,在下有一事请教。” 焦三姑道:“你说便了!” 赖五道:“侯子青和天魂上人两人,为了要将一块紫金英化为宝剑,在银凤谷铸剑崖上,花了释整半年功夫,后来,剑虽铸成,侯子青和天魂上人,却离奇死去,两柄神”,也下落不明,不知何以会有一柄,在你手上出现?” 焦三姑冷冷地道:“笑话,这剑是南天一凤段翠给我的,关你什么事?”沈觉非一听,忙道:“胡说,南天一凤死在紫金神剑之下,如何会将剑给你?”焦三命一声冷笑,道:“紫金神剑难道会自己跳起来伤人不成?” 沈觉非道:“自然不是,都是……” 他才讲到此处,陡地住口不言! 他本来想说,那是侯银凤下的手,可是他只讲出了两个字,心中便猛地一动,因为他心中始终认为,侯银凤弑母一事,虽然看来,已经千真万确,但可能其中,仍有曲折。 他自己自从铸剑崖上之事发生以来,已深受含冤莫辩之苦,更不会轻易去冤枉别人。 其时,天下武林人物云集,如果他一说出段翠乃是死在侯银凤之手的话,则侯银凤纵使倾东海之水,也难以洗刷得清了! 因此,他话讲到了一半,便陡地住口! 焦三姑道:“那是什么?” 沈觉非叫道:“这个……这个……总之此剑,不是段翠给你的!”焦三姑道:“你怎么知道?”沈觉非大声道:“我自然知道,偷上铸剑崖,害死侯子青和天魂上人的可是你么?” 焦三姑“哈哈”大笑,道:“沈公子,害死那两人的,倒确有其人,你可要我将这人的名字,讲了出来,让天下英雄听听?” 沈觉非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知道焦三姑口中的“那人”,一定是指侯银凤而言,而焦三姑一说出了侯银凤在铸剑崖上害人一事,为求人信,一定又会说出侯银凤弑母之事,因此他尖声道:“不用了!” 鬌 焦三姑冷笑道:“这就是了,紫金神剑在我处,自有原因,你不问也罢!”沈觉非无话可说,转过头去,望向赖五。 只见赖五身形一晃,下了石台,径自来到了沈觉非和董路两人的身边。董路立即低声道:“赖兄,如今可虑的,是还有一柄紫金神剑,不知在谁身上!” 赖五道:“我看,不出司徒本本、百花老怪,和那蒙面人三人之中。” 董路点了点头,浓眉紧蹙,道:“如果在百花老怪手中,赖兄你或者还可取胜,但是在司徒本本手中的话,赖兄你一”赖五道:“董兄,我们已成相知,你讲话大可不必顾虑,如果紫金神剑在司徒本本手中的话,我自度已绝不是敌手,如果在那蒙面人手中,则只怕我连十招也接不到了!” 董路闻言,叹了一口气,回头望了沈觉非一眼。 沈觉非苦笑道:“董大侠,赖大侠,生死有命,我看两位,还是下山去吧!” 董路道:“‘这是什么话,如今我们只不过是在猜测,真的是否如此,尚难料定,如何可以作准?“沈觉非''想了一想,道:“冷姑娘说,当时她遍寻紫金神剑不获,那一定是被焦三姑的同伙拣去了,只是不知道那人是哪一个而已?” 赖五和董路两人,尽皆默然不语。 他们三人,低声交谈之际,最后一对,是百花老怪和司徒本本两人,早已跃上了石台,打了起来。 司徒本本钢拐点动,发出密如联珠的“铮铮”之声,攻势取其凌厉。而且,他杖上,还各缠了一条异种怪蛇,不时射出身子,向前噬去,令人防不胜防,一上来不出三招,百花老怪,已处劣势! 赖五凝神细看,低声道:“司徒本本断腿之后,武功只有比以前更高了!”董路道:“赖兄,你与他动手之际,却要小心!” 赖五道:“你与那蒙面人动手,又何尝不然?”\ 两人正在说着,台上百花老怪,身形已经步步向后退却,司徒本本笑道:“老百花,在下还有一事,与你商量,不必伤了和气,你跃下台去吧!” 百花老怪闷哼一声,道:“只怕未必!” 他和司徒本本动手,一直未用兵刃,这时,话一说完,手腕一翻,“铮”的一声,只见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异样的兵刃! 那兵刃长可四尺,竟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莲花,通体以精钢打就,精光闪闪。 百花老怪这件兵刃一出手,连司徒本本在内,众人都不禁愕然。 因为武林之中,独门兵刃,虽然层出不穷,别出心裁,难以胜数,但是以一朵莲花来作为兵刃的形状的,却是绝无仅有! 司徒本本也不知百花老怪这件兵刃,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 他见百花老怪,分明已经不是自己的敌手,但是却还不肯服输,当有所恃,可能便是想在这件怪兵刃之上打求胜的主意。 司徒本本当然不妾怕百花老怪,但是他为人十分持重,百花老怪的怪兵刃一出手,他钢拐一点,便立即向后,退出了一步。 台下董路道:“尚有一柄紫金神剑,不在百花老怪手中了!” 赖五点了点头,因为百花老怪此际,已到了决胜负的关头,他武功不是司徒本本的敌手,如果紫金神剑在他身边,他一定取出来了! 紫金神剑,既然不在百花老怪的身上,那就只剩下了两个可能:司徒本本和那个蒙面人! 赖五和董路两人,口虽不言,心中都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却说台上,百花老怪一见司徒本本,向后退出,阴恻恻一声冷笑,手中“荷花夺”轻轻一摆,只听得“铮”的一声响,本来合在一起,宛若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莲花,那六片花瓣,突然一起向外,扬了开来,一朵“荷花”,已然“盛开”,而花瓣的边缘,锋锐已极,寒光闪耀,向司徒本本,当胸推到!司徒本本看出,当百花老怪这一招使出之际,花瓣之中,那个小小的莲蓬上,有着许多小孔,虽然是精钢打就,但是样子却和真的莲蓬,一模一样! 司徒本本,一身混迹江湖,见识何等广博。 他一眼看到了那莲蓬上的小孔,便已经知道,其中一定藏有极其厉害序暗器,会趁人不觉,暴射而出,令人防不胜防! 因此,他在百花老怪一招攻到之际,便已经有了防备。 只见他左拐“铮”的一声,在地上一点,身子斜刺里,向外窜了出去。 百花老怪一招“雨露凝珠”使空,一声怒吼,手臂一翻,身形突变,鲜二招“不染污泥”,又已自下而上,卷起道道精虹,攻了上来。 司徒本本仍不还招,身形翩翩,使出他在山洞之中,蛰居二十年,苦髮而成的独门轻功“蝙蝠功”来,只见他身子竟然在半空之中,沉浮不定,洛上忽下,飘忽之极! 百花老怪狂吼不已,一连又是三招,但全给司徒本本,避了过去! 众人见司徒本本身在半空,竟像是怪鸟一样,能以翻翔自如,心中也禁骇然。 百花老怪见自己独门兵刃,出手之后,司徒本本,根本未曾还手,只i听由自己攻击,但自己仍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心中已知不敌!但是他这人性格极其强项,轻易不肯认输,明知不敌,仍然不肯下台。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又变换身法,打了三招。 只听得百花老怪,陡地发出了一下尖锐已极的长啸之声,随着那一下恒晡之声,只见他身子一缩,手中的“荷花夺”劈空一扬,并不攻向司徒本本只是向之虚指了一指。 但是,也就在这一指之间,只听得“铮”的一声,崩簧响处,银光闪闪大蓬细如牛毛的银针,已自“荷花夺”中心,暴射而出!刹时之间,满台售是银雨飞泻,蔚为奇观! 司徒本本早已看出,百花老怪的兵刃之中,藏有暗器,在动手之际,七时时刻刻,都有准备,一见大蓬银针射出,“哈哈”一笑,右拐卷起一股壬风,向上疾扬了起来!,那一股狂风,乃是司徒本本,数十年内家功力所聚的力道,实是非房小可。 只听得“轰轰发发”狂风呼号之中,那一大蓬银针,一齐被卷了起来直向半空之中飞去,银光闪耀,狂风乱卷,更成奇景! 而司徒本本在一拐将大蓬银针一起卷向半空的同时,左拐点在地上,#劲逼动,拐尖在石台之上,疾划而过,人也向前,移出了七八尺,刚好来至了百花老怪的面前。 就在他人刚一到百花老怪的前面之际,扬起的左拐,突然当头压下! 他右拐扬起之际,乃是一招“大风起兮”,但是,就在收招沉拐之际,招式已变,成了一招“五岳崩坠”,出招换招之际,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当真是已臻武学的巅峰! 百花老怪放着那一大蓬银针,只当可以挽回一下败势。怎知他银针才放出,便立即被对方的大力,卷到了半空之中!而且,几乎是在同时,司徒本本的钢拐,已经迎头压下!百花老怪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百忙之中,只得扬起手中的“荷花夺”,迎了上去。 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两件兵刃相交! 百花老怪怎及得上司徒本本内力之深?只觉得一股气劲袭到,手臂一阵发麻,五指不由自主一松,荷花夺“当”的一声,跌了下来,司徒本本手臂一缩,而一缩之后,又立即打横挥出! 百花老怪心知再不退避,性命难保! 因此,不管司徒本本那一拐挥到,一声怪叫,身形飘飘,已向外掠出!饶是他掠得快,司徒本本一拐未曾挥中,但是那一拐的气劲,却还在他的胸前,当胸撞了一下。 那一下,令得百花老怪身形,难以站稳! 只见他如风中小舟,身子摇晃不已,看他的情形,像是想竭力稳定身形,但是却终于未能达到目的,一口气向后,退出了七八步,终于向石台之下跌去! 百花老怪身子,跌到了石台下,司徒本本在台上“哈哈”一笑,道:“拿去吧!” 他一面说,一面拐尖一挑,将落在台上的那柄“荷花夺”挑了起来,向百花老怪飞去,百花老怪面有恨色,一伸手将之接住。 司徒本本立即道:“百花兄,胜负乃是常事,请勿离去,在下尚有事,需要仰仗阁下力道!”百花老怪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心想自己和司徒本本,向无来往,他不知有什么事要求自己?看他两次如此说法,一定不是在开玩笑了。 他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如果自己不听他的话,只怕更要自取其辱! 他想了一想,道:“阁下若有赐教,敢不从命?”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也跃下了石台来! 到司徒本本下了石台,第二轮的比试,也已完结。 第二轮比试的四名优胜者,乃是董路、蒙面人,赖五和司徒本本四人。 这时,已经将近黄昏时分了。 董路站了起来,向那蒙面人一扬手,道:“第三轮比试,是我们两人领先,阁下是今日动手,还是等到明日再说?” 那蒙面人道:“就今日如何?” 董路一声长笑,道:“悉听尊便!” 冷面阎王董路,刚才在力胜黑衣人之后,本身也受了重伤,虽已经过姚九霄的调治,但是伤势至少也要到明日,方能全部复原。 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因为刚才,他胜了黑衣僧之后,更和那蒙面人,在言语之中,起了龃龉,他又是性烈如火之人,因此拼着伤势未愈,也要立时和蒙面人见高下! 那蒙面人听得董路如此说法,身形已经缓缓地站了起来。可是,他身子尚未站直,却又坐了下去! 只听得他道:“董朋友,你伤势未愈,咱们还是明日再见高下吧!”赖五在一旁唯恐董路性烈,将话说僵,立时动起手来,则董路实是吃亏,因此不待董路出声,便道:“自然是明天再说!” 那蒙面人道:“赖大侠说得是!” 他一面说,一面身形一起,立即向外,飘出了丈许,径自离去! 蒙面人这一走,分明是表示不愿再多作讨论,今天是再不动手的了,围在石台旁的众人,也是一哄而散,董路,赖五和沈觉非等三人,也一起离了开去。 他们三人来到了住所,赖五道:“董兄,那蒙面人言语举止,十分儒雅,也是我辈中人,只是我们与之并不相识,我看,那紫金神剑在他身上的可能,只怕极小!” 董路道:“那么,难道司徒本本和焦三姑早有勾搭不成?” 赖五叹了一口气,道:“如今猜测也没有用,反正事情如何,明日便可见分晓了,今晚好好地睡一晚吧,别劳神了!” 董路不再言语,“噗”的一声,将灯吹熄,倒头便睡,赖五一个翻身,也睡了过去,只有沈觉非一人,仍怔怔地坐在床上。 白天,他在石台之旁,看着台上,惊心动魄的争斗,精神还可以集中在比武之上,不去想这许多紊乱已极的事情。 可是这时候,夜阑更静,四周寂然无声,他心中所有的疑问,所有的烦恼,所有的怅惘,都一齐涌上了心头! 他竭力镇定心神,先将所有的事情,一齐抛开,集中精神,去猜度何以那一柄紫金神剑,会突然在焦三姑手中出现一事! 他自然知道,这其中不知有多少未为人知的曲折在内,但是他却也都不去想它,他只求弄明白,焦三姑是不是就是那个将侯银凤救走的紫衣人! 因为只要弄清这一点,他便可以知道侯银凤的下落了,而他心中,最强烈的愿望,便是再见侯银凤一次,单独地见她,再将冷雪曾经责问她的话,向她问上一遍。沈觉非想了好一会儿,便轻轻地翻身下床,推开门,向外走去。 外面,月色并不十分皎洁,只是模模糊糊,可以看清一点景物。 沈觉非在黑暗中站了片刻,又向前走去。 他并不知道焦三姑住在什么地方,只是准备耐心地去寻找一下。 他转过了一排屋角,忽然,听得一下极其轻微的金石交鸣之声。 沈觉非心中,猛地一动,连忙循声看去。 只见一条黑影,快疾无伦,向前一闪,便已经转过了屋角!沈觉非和那条黑影,虽然隔得还远,可是他一眼之间,已经看出,那黑影双腿齐断,胁支钢拐,竟是司徒本本! 沈觉非心中,不禁大是奇怪。 因为,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名义上,是这次排名比试大会的主持人,他如果有什么事要行动,大可不必半夜三更,鬼鬼祟祟! 沈觉非略呆了一呆,连忙蹑手摄足,跟了过去。 沈觉非也转过了屋角,只见司徒本本,正停在一间房间的门前,沈觉非忙将身子一隐,看到司徒本本,进了那间房子! 沈觉非忙又向前走去,怎知走了几步,忽然听得一个人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道:“人家的闲事,年轻人何必多管?” 那声音低微之极,但是却也清晰之极,像是讲话的人,就在自己的身旁一样,沈觉非猛地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四面看时,却又不见人影,一阵山风吹过,沈觉非不禁觉得毛发悚然! 他正在心中骇然之际,只听得那声音又在耳际晌起,道:“不用怕,我在这里。” 语音仍和刚才一样,极其低微而又清晰,和有人附耳交谈一样。 沈觉非循声看去,心中又不禁暗暗吃惊。 只见约莫在三四丈幵外,一株古松之下,站着一个人,沈觉非这时候,已经猜到,那声音来得如此奇特,一定是有什么武林高手,以绝顶内功,“传音入密”功夫,将声音逼入自己耳中的。可是,他见到那人,竟远在三四丈开外之后,心中仍不免骇然,因为“传音入密”功夫,最见使用者的功力,一般能将语音,逼出七八尺,丈许远近,已经是了不得的功夫了! 可是那人,远在三四丈开外,居然也能使“传音入密”功夫,武功之高,实是难以想象,沈觉非不自由主,向他走了过去。 那人一直站在古松之下不动,沈觉非来得近了,才看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襟前绣有一朵黄花的蒙面人! 第五十一回 满怀心事 沈觉非既来到了面前,只得赔笑道:“前辈好清兴啊!” 那蒙面人“嘿”的一笑,道:“刚才掠过去的,乃是司徒本本,此人武功极高,你要是跟在后面,凶多吉少,所以我才将你叫住的!” 沈觉非道:“晚辈也不是好管闲事,只是想弄明白一件,和我十分亲密的人有关之事,才走出来的,见司徒本本鬼鬼祟祟,便想跟过去看一个究竟,幸蒙前辈,将我叫住。” 那蒙面人点了点头,扬起头,向沈觉非望来。 沈觉非只觉得那蒙面人的双目之中,充满了异样的光彩,眼眶中竟然深邃得如同无底深渊一样。蒙面人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你根骨甚好,人也不错,可惜……可惜……” 他讲了两声“可惜”,却又不再向下讲去。 沈觉非苦笑了一下,道:“前辈但说无妨,我自己也知,我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命了!” 蒙面人缓缓点了点头,道:“你和赖大侠、董阎王在一起,以他们两人之能,难道竟不为你设法么?” 沈觉非想起他们两人,为了自己,当寘可以说是心力交瘁,叹了一口气,道:“自然设法。” 蒙面人道:“这倒奇了,他们在朝日峰上,如何能救你性命?” 沈觉非听了,心中不禁一动。 他此际,觉得那蒙面人,对自己不但没有敌意,而且还十分亲切,这时候,沈觉非心中,所决不定的,是将事实经过向他言明,请他相让董路一二招呢,还是追问他,如何方能救自己的性命! 他想了片刻,道:“就算离开了朝日峰,难道就有希望了么?” 蒙面人道:“也难说得很,据我所知,有一部数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所传说的武功秘册,唤作《九原清笈》的一”蒙面人讲至此处,沈觉非不由得失声道:“九原清笈?” 蒙面人道:“不错,在《九原清笈》之上,不但载有各种高超之极的武功,而且,也有着各种严重之极的内伤的自疗之法!” 沈觉非的心中,立即想起董小梅所说的那柄折扇,和折扇上的一切来。 他和董小梅两人,早已知道,如果参透了那折扇上的文字山水,便能够找到《九原清笈》,可是这又岂是在一个月内,所能做到的事? 沈觉非呆了片刻,正想再将自己的遭遇,连赖五和董路两人,也受了怪医姚九霄的要胁一事,向蒙面人说上一遍,但是,蒙面人却已经先开口问道:“今日日间,那和你说话的美貌少女是谁?” 沈觉非道:“她叫冷雪?” 蒙面人道:“是姓冷么?” 沈觉非点了点头,道:“不错。” 蒙面人忽地叹了一口气,昂起头来,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沈觉非见他的神态,大是有异,心中不禁,为之愕然,定睛向他望去,只见蒙面人眼眶润湿,竟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伤心的事情一样! 沈觉非见蒙面人这等情形,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听得蒙面人喃喃自语,道:“你错怪我了!错怪我了,唉!” 那一声长叹,更是凄凉之极,令人心酸。 沈觉非不知那蒙面人有什么心事,自己也无法插口,便道:“前辈若无他事,晚辈告辞了!” 蒙面人摆了摆手,道:“且慢,我还有话。” 沈觉非站定了身子,才听得蒙面人道:“她其实万无姓冷之理的啊!” 沈觉非听得蒙面人忽然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心中更是大奇特奇,因为冷雪的身世,本是扑朔迷离,到了极点。 她在雪地之中,被谢莲带了回来,由谢莲养大,直到最近,才弄明白,她和侯银凤,乃是一对孪生姊妹。可是,沈觉非又记得曾听侯银凤说过,侯子青并不是她的亲生之父。 也就是说,冷雪的身世,又有了曲折。而那蒙面人如此说法,莫非他对于冷雪的身世,有所知悉么?沈觉非忙道:“不错,她尚是婴儿之际,便被人将她和谢音之女谢莲的幼儿相换,因为这事在关外极寒之地发生,所以谢女侠才为她取了这样的一个姓名的。” 那蒙面人一面听,一面缓缓地点着头。 等沈觉非讲完,他才道:“奇怪,奇怪,奇怪!” 他一口气讲了三声“奇怪”,更令得沈觉非如堕五里雾中,摸不着头脑。他忙问道:“前辈,什么事情奇怪啊?” 蒙面人的语音,却突趋冷峻,道:“不关你事!” 沈觉非刚想说,事情正和自己有极大的关系,当年,谢莲便是以为自己的父母,将她的儿子换去的,谢莲的儿子,去了何处,冷雪又是从何而来一事,虽然是一个谜,但自己,却已经因为这一个谜,而失了母亲,怎能说没有关系? 但是,沈觉非尚未开口,蒙面人身形一飘,一股轻风过处,了无声息,蒙面人的身子,已经飘出了三四丈开外! 那身法之快疾轻盈,简直是匪夷所思! 沈觉非一呆之际,蒙面人身形再晃,便已经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 沈觉非知道以自己的武功而论,万万追不上那蒙面人,心中大是怅然,转过身去,只见黑影一闪,司徒本本,刚好在这时,从那间屋子中闪了出来,沈觉非连忙紧贴墙壁而立。 司徒本本并未注意暗中有人,身如怪鸟,只传来了两下,极其轻微的“叮叮”之声,身子也已经向远处,掠了开去。 沈觉非心中暗忖,刚才蒙面人的话,实是不错,司徒本本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自己若是尾随在后,凶多吉少!因此,他眼看司徒本本隐没在黑暗之中,并不向前跟去。也就在司徒本本刚从那间屋子闪出之后不久,沈觉非突然又见屋中人影一闪,一条黑影向外疾掠了出来! 沈觉非这时,离那条人影,约有七八丈远近,天色又黑,本来万难看清楚那条黑影,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沈觉非一见那条黑影,向前掠去的身法,心中不禁陡地为之一震。 只见那条黑影,向前掠出之势,如行云流水,轻飘飘地,宛若在随风飘行一样,正是赖五称之为“流云神步”的那种。 而身擅此种身法的,在朝日峰上,除了焦三姑以外,却再无他人! 沈觉非一知道司徒本本和焦三姑之间,果有勾搭,心中枰怦乱跳。而且,他夤夜外出,本是为了想寻找焦三姑的所在,如今一见焦三姑现身,却是再也不肯放过,连忙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知道焦三姑不但本身功力甚高,而且,有紫金神剑在手,自己身受重伤,根本无法与之交手,因此只是远远地跟着,不敢接近。 不一会儿,只见焦三姑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身形闪动,向山下而去!沈觉非跟到了悬崖边上,向下看去。 只见焦三姑身形如飞,迅速地向下落地,不一会儿,便已看不见了。沈觉非心中,刚在发急,突然间,却又见黑暗之中,裹起了一团紫光! 沈觉非心中,不禁为之大喜。 他仔细看出,只见那团紫光,正是紫金神剑所发。 紫光所及的范围,在丈许方圆左右,焦三姑的身形,也看得十分清楚,看她的情形,像是取剑出来照路一样。 当然,焦三姑未曾想到,会有人跟在她的后面。 如果她知道有人跟在后面,自然不会掣出紫金神剑来的,因为她紫金神剑在手,一团紫光,不论她走出多远,沈觉非均可跟踪而至! 沈觉非等焦三姑已将要落到悬崖下面之际,才开始向下落去。 这一片悬崖之上,根本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所幸老粗的山藤,比比皆是,沈觉非握住了山藤,身子向下面滑去。 这样的办法,虽然手心皆被擦破,但下落之势,却颇是快疾。 他落到了一大半的时候,只见焦三姑已经在地面上,向前迅速地掠出,紫光抖动,一路向前直去,等到沈觉非也落到了地上之际,只见那团紫光,停在约莫两里开外之处。 沈觉非连忙加快脚步,向前追去。 可是,他才追出了一里多,紫光一闪,突然不见! 沈觉非心中不禁大急,呆了片刻,幸而他仍然记得刚才那团紫光所在的方位,因此便凭着记忆,向前摸索而去。 没有多久,他已到了一个山洞的口子上站定。 沈觉非已经明白,何以那团紫光,突然灭去的原因,那当然是因为焦三姑已经进了山洞之中,所以神剑光芒,才被遮住的! 沈觉非吸了一口气,决定追踪到底。 他轻轻地向山洞之内走去,走出了两三丈,便听得焦三姑的冷笑声,传了过来,道:“小姐,你真的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沈觉非一听,心头不禁伴评乱跳! 因为焦三姑如此说法,那分明是说,侯银凤也在其中! 果然,紧接着,又听得侯银凤的声音道:“三姑,你逼死我也没有用!”焦三姑道:“我倒不信,你妈将你当宝贝一样,你爹历年来所铸的无数宝剑,藏在何处,你竟会一点也不知道!” 侯银凤道:“我已和你说了千百次了,我不知道?!” 焦三姑道:“小姐,我将你从冷雪和沈觉非手中救了下来,自然也可以再将你带到朝日峰去,你最好想明白才好。” 侯银凤的语音,变得凄厉之极,叫道:“住口!” 焦三姑“哈哈”一笑,道:“我只是来说给你听一声,明天一天比试下来,胜负便可分出了,到时,如果你惹得司徒本本火起,他以各种毒蛇,缠住你的身子,令你生不能死不得之时,你可别怪我不从旁劝阻!” 侯银凤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也难以分辨她是愤怒还是惊恐,道:“随你们的便!” 焦三姑“哼”的一声,道:“小姐,原来你如此不识抬举,难怪你母亲视你如命,结果,却反而死在你的手上!” 只听得侯银凤一声怪叫,道:“不是我!” 焦三姑道:“不是你是谁?” 侯银凤像是呆了一呆,接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道:“我已和你说过了,那不是我,实在不关我的事!” 焦三姑一声冷笑,道:“算了算了,我和你言尽于此,你好好地想一想吧!” 她语音才完,沈觉非便觉出眼前紫光闪动,沈觉非连忙将身子贴住了石壁,不一会儿,便见焦三姑向外面,掠了出来。 那山洞并没有多宽,焦三姑出洞,一定要在沈觉非的身前经过,沈觉非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焦三姑身形飘飘,转眼间,便在沈觉非身前,六七尺处掠过,沈觉非刚松了一口气,却见焦三姑的身子,突然停住! 在那一瞬间,沈觉非的一颗心,几乎从口腔中跳了出来! 他只当是焦三姑发现了他!可是焦三姑停了下来之后,却并未转过身来,只是呆呆地站着,沈觉非畲惊未完,便已经看出焦三姑的情形,大是有异! 因为焦三姑猝然停止,竟像是被人封住了穴道一样! 沈觉非正在莫名其妙间,只听得一声冷笑,起自洞口,紧接着,又是一条人影,一团紫光,飞也似疾,掠进了山洞之中! 那条人影,来势极快! 沈觉非本来在觉出事情又生出了变化,大是不妙之际,想再向山洞之内走去,去寻找一个比较隐蔽一点的藏身之所。可是,那人的来势,如此之快,沈觉非却不敢再动!他仍是紧贴着石壁而立,屏住了气息,向前面定睛看去。一看之下,他心中又不禁愕然! 原来,那掠进来的第二个人,不是别人,竟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 焦三姑也在此际,尖声道:“快解开我的穴道,这里另有人在,我遭了暗算!” 司徒本本却一声冷笑道:“没有其他人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焦三姑陡地一呆,在紫光滟激之下,沈觉非看得分明,焦三姑的面,简直已毫无人色,只听得她道:“你……你……是你?” 司徒本本一伸手,将焦三姑手中的紫金神剑,接了过来,道:“这两柄宝剑,岂可分为两人所有?既然剑不可分,你的命运,哈哈,也不待我多说了吧!” 焦三姑厉声道:“你……你……我……为你……” 可是,她一句话未曾讲完,司徒本本冷笑一声,身形一晃,倒转剑柄,用力在焦三姑胸前的“华盖穴”上,撞了一撞! 那一撞,看来司徒本本,用的力道极大! 只听得“噗”的一声,焦三姑的胸前,竟陷下了寸许,“砰”的一声,已跌倒在地!司徒本本一俯身,伸手在她鼻端,探了一探,“哈哈”一笑,一手握着一对紫金神剑,一手钢拐点动,一个转身,便自向外,飞掠而出! 司徒本本一出了山洞,山洞之中,便漆也似黑。 沈觉非刚才,亲见司徒本本,一剑柄撞在焦三姑的华盖穴上。 那“华盖穴”乃是五脏之华盖,是人身第一要穴,司徒本本又曾俯身探了焦三姑的一下鼻息,焦三姑当然已经死去。 因此,沈觉非望着洞外,见一团紫光,渐渐远去,便准备向山洞之内走去。可是,他尚未挪动脚步,却突然听得焦三姑发出了一阵呻吟之声! 沈觉非一听,不由得毛发直竖,失声叫了一下。 焦三姑的呻吟声,陡地停止。 好一会儿,才又听得她道:“什……么……人?” 焦三姑的声音,极其微弱,显见她虽然未死,但也去死不远! 沈觉非沉声道:“我是沈觉非!” 焦三姑道:“你在洞中,有……多久了?” 沈觉非道:“你一进山洞,我便跟踪而至?” 焦三姑喘气之声,越来越是粗大,显见她重伤之后,已经渐渐不支。 沈觉非对焦三姑,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而且,紫金神剑,无缘无故,会在她的手上出现,可知其中,必有蹊晓。 因此,沈觉非对着伤重将死的焦三姑,心中也毫无可怜可言。 只听得焦三姑喘了好一会儿,才道:“沈公子,你……去叫侯……姑娘……来……我知道……唉……再也想不到这贼子……如此狠……心……” 焦三姑所讲的话,已经近乎语无伦次,沈觉非大是不耐烦,道:“你究竟说什么?” 焦三姑道:“沈公子……你还是不要去叫她了……我只怕等不及了……唉……我害人反……害己……狠心东西……我……我……” 她越是说,声音越是微弱。 沈觉非用心听去,听出焦三姑所说的话中,含有极大的奥妙,忙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做害人反害己?你和司徒本本,又有什么关系,那两柄神剑,又怎会到你们手中的?” 沈觉非一连串问了五六个问题,焦三姑却只是不断地喘气。 沈觉非急道:“喂,你怎么不说啦?” 焦三姑道:“我……害了侯姑娘……放了……莫让这贼子……再来逼她……给他毒计……得逞。” 沈觉非见焦三姑答非所问,又道:“你是怎么害她的?” 焦三姑呆了半晌,忽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之后,便自没有了声息。 沈觉非连问几遍,焦三姑皆未出声,沈觉非俯身,抓住了焦三姑的手,只觉得触手冰凉,焦三姑分明已经死去了。 沈觉非呆了一会儿,心中的疑问更甚。 他将焦三姑临死之前的话,迅速地仔细想了一遍,觉出焦三姑和司徒本本两人,像是勾搭着一起做了一件伤天害理之事,而这件事,又与侯银凤和两柄紫金神剑有关,结果,司徒本本反而害了焦三姑。可是,究竟事情的详细情形如何,沈觉非却还是不得而知。 他想了一会儿,心中暗忖,焦三姑虽已死去,但司徒本本却还活着,这件事,在司徒本本身上,一定可以弄个水落石出,自己也不必多想,还是先进洞去,看看侯银凤要紧! 沈觉非一想及此,连忙扬声,叫了侯银凤几下,但回声阵阵,却听不到侯银凤的回答。沈觉非还只当侯银凤仍在生自己的气,身形晃动,便向内掠去。 转了一个弯,只见前面,略有亮光。 来到了近前,才发现亮光,乃是一盏油灯所发出,那地方,乃是一个山洞,洞内有一块老大的青石,石上有两截断了的铁链。 这个山洞,分明便是刚才,焦三姑和侯银凤两人讲话之所。 可是此际,洞内却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沈觉非绕洞转了一转,见洞中别无通道,可以通向外面,他心中暗忖,那一定是刚才,自己只顾和焦三姑讲话之际,侯银凤弄断了铁链,趁着黑暗,向外面走出去了。 沈觉非想到侯银凤不愿和自己见面,心中不禁大是黯然。 也因为他心情黯然,所以他未曾想深一层,若是侯银凤是曾在他身边走过的话,他何以会一点也不觉察?而且,侯银凤如果是在他和焦三姑两人旁边走过的话,一定也会停下来的。 因为沈觉非和焦三姑两人的谈话,和她有莫大的关系! 当下,沈觉非并未想到这些,便退出了山洞。 来到外面,只见明月清辉,十分幽静,沈觉非在山脚下踱了好一会儿,望着天际明月,想着自己这一生,匆匆二十年,实是一无成就,可是,自己的性命,却将要完结了! 他想及自己,只有二十来天的性命时,心中绞痛阵阵,难过之极。 直到天色将明,他才向朝日峰上而去。 他才到了半山,就看到赖五和董路两人,一起迎了上来,冷面阎王董路面色铁青,可见他心中盛怒,赖五一见他,便道:“你上哪儿去了?” 沈觉非道:“我……下山走走。” 董路“哼”的一声,道:“哼,下山走走,你倒说得轻松。” 沈觉非看两人的情形,知道两人已找了自己许久,心中也不免有歉意,忙道:“那一对紫金神剑,在谁手中,我已查明了。” 赖五和董路两人,耸然动容,道:“谁?” 沈觉非道:“本来是焦三姑和司徒本本,一人一柄,但是如今,焦三姑为司徒本本所杀,两柄紫金神剑,一齐落到了司徒本本手中!” 赖五和董路两人,面色为之一变。 董路失声道:“有这等事?” 赖五面色沉重,道:“你如何知道?” 沈觉非一面和两人一起上去,一面便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赖五和董路两人听了,不禁为之默然。 好一会儿,董路才道:“赖兄,这事情一~” 赖五只是长叹了一声,摇头不语。 沈觉非苦笑道:“赖大侠,紫金神剑,两柄都落在司徒本本手中,如虎添翼,你还是不要为晚辈涉险了吧!” 赖五仍是一言不发,只是向前疾走。 本来三人是并肩而行的,赖五这一加快脚步,董路和沈觉非,虽然急急追上,但却已经慢了许多,在将到峰顶之际,天色已明,董路追上了赖五,沈觉非落后了老大一截。 等到沈觉非上了峰顶,赖五和董路两人,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沈觉非在人丛中寻找他们两人,未曾找到,却忽然又见那蒙面人,在向自己招手,沈觉非走了过去,那蒙面人道:“我昨晚有点事未曾问明白,你今日再和我说一说可好?” 那蒙面人的态度,十分客气,沈觉非自然不便拒绝,道:“好,前辈请说:蒙面人想了一想,道:“你昨日所说的那位冷姑娘,她自己可知自己的身世?” 沈觉非见他又是问起冷雪来,心中一动,道:“她直到最近,才知自己可能是南天一凤段翠的女儿。” 蒙面人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她可知道就在这件事上,另有曲折?”沈觉非听了,心中更是诧异。 因为侯银凤和冷雪两人,既是孪生姊妹,自然冷雪的身世,也有了曲折。 而这件事,侯银凤在对沈觉非讲起之际,还是刚才知道,连冷雪也不知道有这样的曲折在内,可知这件事,极其秘密。 那么,这远自西域而来的蒙面人,却又怎么会知道的呢? 沈觉非一想及此,心中大起疑惑,忙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沈觉非一问,那蒙面人却为之一怔,呆了一会儿,道:“没有什么,敢问冷姑娘,如今在什么地方?”沈觉非望了蒙面人几眼,道:“前辈问此作甚?”蒙面人道:“你放心,我找她,绝不是为了害她,而是另有事情。”沈觉非心中,充满了疑惑,想了一想,道:“她如今,到点苍山银凤谷去了。” 蒙面人将“点苍山银凤谷”六字,念了几遍,一个转身,长吟一声,吟声翻翻滚滚,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只听得他道:“董阎王何在?” 冷面阎王董路的声音,从老远处传了过来,冷冷地道咱们这就动手么?” 蒙面人道:“董阎王,在下有要事在身,如今不克奉陪了!” 第五十二回 神剑无敌 董路的声音之中,像是十分惊讶,道:“有关一世声名,如何忽然要走?”蒙面人苦笑一声,道:“在下要办之事,比一生声名,要紧得多,董阎王,咱们后会有期了!”他们两个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隔少说,也有三数十丈。沈觉非站在那蒙面人的身边,只听得董路的声音,连他人在何处,都看不见。 可是两人一问一答,却是字字清晰,整个山头之上,人人可闻! 蒙面人话讲完之后,董路只是一下长笑,却听得司徒本本,一声大叫,道:“阁下此时一走,这一场比试,便算你输了!” 蒙面人若有深意地向沈觉非看了一眼,伸手在他的肩头拍了一拍,才道:“输了就输了,又有什么关系?”沈觉非此际,已经看出,蒙面人固然是有要事离去,但是他不再与董路动手的缘故,却还有几分,是为了要让董路获胜。沈觉非知道,蒙面人有意要让董路获胜,乃是为了自己! 他心中对这个来历不明的蒙面人,不由得大生感激,忙道:“前辈,你如此好意一”可是,他话未曾讲完,蒙面人身形飘飘,早已离去! 众人本来准备今日一早,便看蒙面人和冷面阎王董路决斗的,却是未曾想到,蒙面人在即将动手之际,却离开了朝日峰! 此际,峰顶之上,十个倒有九个,以为那蒙面人是自知不敌,不敢和董路动手,所以才说什么,有要事在身,离了开去的。 只有少数几个高手,早已看出,那蒙面人气度高华,武功之高,高不可测,那几个人,便包括冷面阎王董路本人在内。 本来,董路对于自己,能否胜得过那蒙面人一事,也绝无把握,蒙面人无端离去,他知道对方,绝不是不敢和自己动手。 董路和赖五两人,一齐来到了石台之前,沈觉非也连忙跟了过去,赖五道:“刚才,那异人和你在一起,他为什么突然离去?” 沈觉非便将他问起冷雪的下落的情形,说了一遍。赖五和董路两人,都猜不出是什么原因。过了没有多久,只听得嘈杂的人声,一齐静了下来。 赖五和董路两人,一齐转过头去看时,只见司徒本本,胁下双拐点动,每一点地间,便自掠出丈许,身形如飞,已向台上掠去。 转眼之间,司徒本本,便已到了台上,一声长笑,道:“西域来的这位朋友,临阵而走,只剩下在下,向赖大侠讨教了!” 赖五沉住了气,并不出声。 司徒本本目光如炬,在人丛中扫了一遍,停在赖五的身上,道:“赖大侠不屑赐教么?”赖五身形一振,向前大踏步跨了出去。 赖五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并未卖弄什么,只是随随便便地向前走出,可是却是气势慑人,龙行虎步,不同凡响。 转眼之间,赖五也到了石台边上,身子直挺挺地向上,拔起了五六尺,身在半空,陡地打横一移,身形下沉,人已落在石台之上。 赖五的这几下动作,在外行人看来,像是十分生硬一样。 但在会家眼中,却看得出,他在凌空打横一移之间,身子只不过下沉五六寸左右,轻功之高,已经几乎到了“凌空半虚”的地步,那实是内功已臻绝顶之人,方能做得到的事。 赖五一在石台之上站定,锐利已极的目光,在司徒本本身上,扫了一扫。这时候,他已经知道,那一对稀世奇珍,紫金神剑,已在司徒本本身上,司徒本本一上来,并不露剑,自然是想在动手之际,出其不意地亮剑取胜。赖五却也不叫破,只是想看出,司徒本本,将剑藏在何处! 他看了几眼,只见司徒本本,身上不像藏着兵刃,可能那一对紫金神剑,正被他分别藏在那两柄钢拐之中! 赖五知道,那一对紫金神剑,落在司徒本本的手中,自己与之动手,绝无取胜的把握,弄得不好,只怕还要命丧剑下。因此,他一上来,真气鼓荡,双掌之上,便已蓄定了全力。 在赖五打量司徒本本之际,司徒本本钢拐点动,身子向后,退出了几尺,道:“在下斗胆,与名满天下之赖大侠请教!” 赖五淡然一笑,道:“你不必客气。” 司徒本本道:“赖大侠请!” 赖五道:“司徒先生请!” 两人各自客气了一句,立即身形一晃,各自向后,疾退而出! 这两人身法之快,实是无出其右,只见人影一闪间,便各自占据了石台的一‘角。 那时,石台之下,众人眼见这两个高手,将要作生死之拼,心情也是十分紧张,个个屏气静息,眼也不眨,望着台上。 赖五一退出之后,只是略顿了一顿,便先发制人,突然身形一矮,双足并未离开石台,整个身子,带起“轰”的一股劲风,向前滑出了丈行,右掌一圈,一掌已向司徒本本拍出! 那一掌攻出之际,反倒没有什么声息,可是司徒本本却在赖五冲过来之际,早已钢拐点动,身子打从斜刺里,向外窜去。 赖五紧接着一个转身,那一掌的招式不变,但是刹那之间,掌风却是大盛,只听得轰轰发发之声,震耳欲聋,排山倒海也似的掌力,一齐向司徒本本,疾涌了过去。原来他刚才,一掌初发之际,明知司徒本本,不会硬接,只会避开。 因此,他手掌才发之际,全未用力。 等到司徒本本,果如他所料,身子向侧掠出之际,掌力才猛地吐出,向前袭到!司徒本本一见赖五掌力,如此之盛,心中也不禁大是吃惊,钢拐点动,“铮铮”两声响处,身子向前迎来,同时,双掌齐发,一齐向前,迎了上去!两人的掌力,一个是内家正宗罡气所聚,一个却是邪派之中的绝顶功夫,“阴风神掌”,一阳一阴,一刚一柔,截然不同。 两股掌力,陡地相迸,只听得一阵极是奇异,如裂败絮的声音,挟着阵阵劲疾已极的强风,四外迸散了开去。 而在此同时,司徒本本身形,如置身于旋风中的落叶一样,不断旋转,一面转,一面向后退去,连退出了七八步,来到了台边!原来,司徒本本的内力,不如赖五之深,他虽然是双掌齐发,但掌力之强,却仍不如赖五。 两人的掌力,截然不同,如果双方,功力相若的话,那么,两股掌力并迸,将会无声无息,突然阴阳对消,弥于无形。而如果双方功力悬殊,那么,功力弱的一方,掌力会反被对方震了过来,立时重伤。 如今,赖五和司徒本本两人的情形则是:功力虽然不等,但相差却也不多。所以,两人的掌力交迸之际,赖五的阳刚之力,却并未能将司徒本本的掌力,一齐震退了回去,而只是穿人了司徒本本的掌力之中,将之震成无数股,一齐向外散去! 但是,四下迸散的掌力,却也是强劲无比,当无数股掌力,一齐向外迸散之际,便产生一股强韧之极的旋转力道。 这股力道之强,乃是赖五和司徒本本两人掌力所合,将司徒本本的身子,卷得像陀螺一样,向外边转过退了开去。 司徒本本已经被卷到了台边,如果再后退一步,他就要落到台下,而一到台下,那便算是输了! 赖五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也是一喜。 他连忙向前,跨出两步,身形再矮,又是一掌,向前推出! 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究竟不是泛泛之辈,他一被那股旋转的力道,卷到了台边,到了胜负的边缘,自然也知道,对方会趁机发掌! 因此,他一到了石台边缘,立即双拐齐点,“铮铮”两声,人已跃在半空!他人在半空,又转了几转,才稳定身形。 赖五一掌直推未中,双掌向上扬起,“轰”、“轰”两掌,劈空击出。司徒本本人在半空,赖五这两掌一到,看来非被击下石台不可! 这时,连赖五自己,也是这样想法,心中暗叫了一下“侥幸”。可是,也就在此际,忽然看到司徒本本,双臂一振,整个人,竟如同怪鸟也似,在半空之中,画了一个圆圈! 那一个圆圈,足有三四丈大小,一闪之间,将赖五两掌,一齐避过,身法之奇,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赖五也为之一呆! 原来,那便是司徒本本,在山洞之中,蛰居二十年间,所苦练而成的独门轻功“蝙蝠功”,此际使出,解了他的大围。 而他在一避开了赖五的两掌之后,立即迅疾无比地下沉,等到赖五转过身来时,他已经一声长笑,道:“赖大侠不亮兵刃么?” 赖五一声长笑道:“赖某人向来不用兵刃!” 司徒本本道:“那在下便有僭了!” 他一面说,一面身形微耸,已将挟在胁下的双拐,一齐抓在手中。赖五见他抓了双拐在手,心中也不禁十分紧张。 他身形拧动,向司徒本本,疾闪了过去,大声道:“你得了紫金神剑,为何闪闪缩缩,不敢试用?”赖五此言一出,司徒本本,不禁陡地一呆! 因为,他得了紫金神剑一事,可以说秘密到了极点,在他心目之中,以为焦三姑一死,这件事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此际,他将两柄宝剑,一齐藏在钢拐之中。 那两柄钢拐,等于是剑鞘一样,准备出奇不意,亮剑伤人。可是,赖五掠了过来,却将他的秘密,一言叫破,司徒本本固然是老奸巨猾,而且自己有必胜的把握,也不禁为之一怔。 而就在他那一怔间,赖五右腕一翻,五指如钩,已向他的左腕,疾抓了过来,那一抓,去势之疾,难以形容。赖五的意思,是想出其不意,先抢了一柄剑在手,和他一人一剑,则可取胜! 司徒本本一见赖五向自己的左腕抓到,连忙缩手以避。可是,赖五这一抓,抓中与否,乃是胜负之所系,赖五在一出手,便用了全力,司徒本本避得快,手腕未被抓中,但在脉门上,却被赖五的中指,弹中了一下,左腕一麻,五指不自由主一松,但由于赖五也未能抓中他的手腕,是以未能将他的钢拐,劈手夺了过来,只听得“当”的一声,钢拐已跌在地上! 赖五左足疾伸而出,向跌在地上的钢拐挑去! 可是,也就在此际,司徒本本,右拐一点,身子拔起了三尺。 在他身子凌空之际,左手抓住了钢拐,右臂一振,“铮”的一下,清越无比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处,藏在拐内的紫金神剑,已经拔出。 司徒本本一拔出了紫金神剑,身形立即下沉,以左拐支住了身子,一剑向赖五抬起的左足,削了下去,紫虹骤展,寒光浸浸,赖五若是不收足,非但不能将落在石台上的钢拐挑起,而且还要断足! 赖五见势不妙,只得收足后退。 他这里一退,司徒本本抖动神剑,紫光闪耀,电光石火之间,连攻三招!那三招,全是他“灵蛇十八式”中,最其精奥的招数,“蛇行窜伏”、“白蛇吐信”、“怪蛇盘舞”,三招未老,紫虹缭绕,寒光森森,精芒流转,剑气嘶空,将赖五逼得连连后退! 赖五接连后退,离落在石台上的钢拐更远! 而司徒本本,在三剑将赖五逼退之后,突然钢拐点动,倒跃回来! 他进退之间,身法极快,一倒跃回来,右手紫金神剑一挑,已将落在台上的钢拐挑起,左手立即弃了原来抓在手中的钢拐,而将那柄钢拐接住! 他接住了那柄钢拐之后,却并不拔剑出鞘。因为他双腿,尽皆断去,若是没有钢拐支地,难以行动! 而这等稀世奇珍,有了一柄在手,威力之大,已然是无可比拟,再多一柄,也没有什么作用! 赖五一见司徒本本,已将刚才落地的钢拐拾起,心中一凉。 他知道,刚才能令得司徒本本钢拐落地,原是机缘凑巧,自己一上来,便喝破了他的秘密,令得他呆了一呆之故。,以后,再要寻找这样的机会,却是没有了! 司徒本本长笑不已,每一下笑声发出,便向赖五,逼近一步。赖五身形凝立,右掌当胸,一动不动,他知道自己的内力,虽在司徒本本之上,但此际,却也绝不能贸然发掌。 因为,司徒本本仗着神剑在手,自己掌力一发,他一定连人带剑,硬冲了过来。内家罡气之厉害,便是厉害在掌力凝敛,如同实质,但是紫金神剑,无坚不摧,定可将内家里气刺穿,反为弄巧成拙! 赖五心念电转,知道目前的情形,只有尽量地守而不攻,等候机会,除非司徒本本自己,有了疏忽,否则,已是难于取胜。 而自己在司徒本本的紫金神剑进攻之下,能支持多久,却是不可知的事情!司徒本本,一步一步,向赖五逼了过来,满面皆是骄狂之色。 他来到了离赖五身前,五六尺远近,方始站定,道:“赖大侠,你如退下石台去,我却也不为已甚。” 赖五望定了司徒本本手中的紫金神剑,道:“多谢好意,赖某心领了!”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道:“赖大侠莫非,还以为可以胜过在下么?” 赖五却一点也不发怒,仍是淡淡地道:“如今尚未动手,怎知结果如何?”司徒本本冷笑一声,手腕一抖,“刷”的一剑,直奔赖五胸口。那乃是一式“金蛇四射”,一剑刺出之后,剑尖要连颤四颤,刺向对方,四处要害。 可是司徒本本的功力,极之深湛,他一招使出之后,却只使半招,将下半招的势子,收了一收,并不立即发出。 赖五已抱住了只守不攻的主意,因此,一见剑到,立即向后退出! 司徒本本一见赖五退出,正中下怀,一声长晡间,刚才抑而未发的四下变化,一齐使出,只见四朵艳艳的剑花,分向赖五胸腹间袭到! 赖五见司徒本本的剑招,如此之奇,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连忙展开身形,一连几个旋转,又向外避了开去。司徒本本一招甫毕,第二招又发,紧跟着赖五的身形,剑招绵绵不绝,不到两尽茶时,已经将“灵蛇十八式”,自头至尾,使了一遍。 在那段时间之内,只见满台紫光缭绕,两个人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司徒本本将十八式使完,“哈哈”一笑,收剑凝立,众人一起看赖五时,只见赖五身上的衣服,已经丝丝缕缕,破得不成样子。而在他胸前背后,也有几道血痕,分明是剑所划破的! 事实上,赖五身上的那几道血痕,却还不是剑尖直接所划出来的,司徒本本的“灵蛇十八式”虽然厉害,但以赖五之能,若是连十八招也避不过去,还称什么一流高手? 司徒本本在那十八式中,根本连赖五的衣服,也未曾沾到一下! 但是,因为司徒本本手中的紫金神剑,实是锋锐之极,虽然剑尖未能碰到赖五,但是在相差毫厘之间,为赖五避了开去之际,剑上锋芒,却将赖五的衣服划破,甚至出现了血痕! 这一点,司徒本本心中自然有数。 他一停了下来,便笑道:“赖大侠可要下台更衣?” 他这话,分明是说赖五如此狼狈,理应认输。 赖五自然知道司徒本本的意思,他却淡然一笑,道:“不必了!” 司徒本本道:“只怕是再十八招,赖大侠身上,寸缕不剩,如何是好?”赖五道:“露父母清白之躯,也没有什么可羞!” 司徒本本阴恻恻地道:“赖大侠,到时候,便不是清白之躯,而是血污之躯了!”赖五听了,一声长叹,道:“到时候再说吧!” 司徒本本大喝一声,道:“好!” 一言甫毕,紫金神剑,又已抖动,将赖五罩在剑光之内,只见他一招紧似一招,招招攻向赖五的要害,赖五身形如烟,挪腾不已,双方的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 转眼之间,只见司徒本本的身子,又已一凝,那分明是他,又将“灵蛇十八式”,自头至尾,使了一遍。然而,他使那十八式的时间之快,寻常高手,至多也不过能发上三四招而已! 司徒本本身形再凝之后,只见赖五的身子,为之摇晃不已! 赖五的身上,丝丝缕缕,几乎已没有衣服一样,而手足头脸之处,也是血痕纵横,看来可怖之极! 司徒本本冷冷地道:“赖大侠,这次比试,讲明点到即至,以赖大侠的为人而论,似乎不应该为了一点虚名,而连面子都不顾了?” 赖五刚才,又勉力避开了司徒本本紫金神剑的一轮急攻,也实是心力交悴! 需知阴风蛇叟司徒本本,本来武功便已经极高,与赖五相差,也极有限,如今紫金神剑在手,更是如虎添翼,勇不可挡。他一动手间,赖五根本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因为如果是寻常的兵刃,虽然锋锐,赖五尚可以内家真力,凝敛如同实质,将之震开。可是紫金神剑,却是无坚勿摧,赖五的内家真力,虽然已到如此高超的地步,但紫金神剑的剑锋过处,也一样将之刺断,令得无穷真力,起不了作用。所以,又是十八招下来,赖五能够未被剑尖划中,已经是难得之极的事情! 这时候,台下众人,听得司徒本本如此说法,而赖五却仍然未有下台之意,又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颇为赖五不值。沈觉非在台下,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住叹气,司徒本本话一讲完,钢拐轻点,身子笔直向上拔起了两尺,又落下地来,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气,道:“赖大侠,你可想清楚了?”赖五自然知道,自己若再和司徒本本动手下去,实是凶多吉少! 但是,他也想到,自己如果退下石台去,换冷面阎王董路上台来的话,更是难有胜望! 而如果胜不了司徒本本的话,姚九霄又怎肯为沈觉非治伤? 而自己与董路两人,如果当日在银凤谷外,没有沈觉非那舍命的一扑,只怕两人也早已经在谷外同归于尽了。 如今,自己只要有一口气在,怎能将沈觉非的生死,弃而不顾? 他一想到此处,心中豪意顿生,沉声道:“如今胜负未分,我为什么要下台去?” 司徒本本早已看出,赖五自己,绝不肯下台去的,他一再提醒赖五处于下风,不如全身而退,乃是故意卖口乖,示大方而已,如今一听得赖五如此说法,却是正中下怀。 台下众人,听得赖五不肯认输,也是哄然。 沈觉非实在忍不住,大声叫道:“赖大侠,你若是再不下台,我此生此世,绝不再与你相见,也决不会接受姚九霄的治疗!” 沈觉非高声大叫,人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听了之后,每一个人,心中也都是莫名其妙,没有人懂得,一个年纪轻轻的人,凭什么可以要胁名满天下的大侠赖五。 赖五在台上,双目之中,精光不减,注定了司徒本本,沈觉非的话才一出口,他便一声长吟,道:“董兄,你该知道如何对付?” 董路在台下,一咬牙,道:“自然!” 他一言甫毕,手伸处,食中两指,已经拿住了沈觉非腰际的软穴。 董路乃是武功何等高强之人,他这一拿,虽然只用了两成功力,但是沈觉非已觉得全身发软!沈觉非自然知道,董路突然出手,拿住了自己的软穴,乃是不欲自己有所异图之故。 他全身发软,挣扎不得,心中又急又怒,沉声道:“董前辈,赖大侠,你们两人,或许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既已说得如此斩钉断铁,那便是死也不肯……” 沈觉非才讲到此处,便突然住口! 并不是董路又出手,点了他的哑穴,而是他刚讲到此处之际,石台之上,赖五和司徒本本两人,又已动起手来,他再讲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原来,赖五在石台之上,吩咐董路,小心看住沈觉非之后,便暗自真气运转,准备倾全力一击,在败中求胜。 他全神贯注,根本未曾将沈觉非后来的那几句话,听进耳去! 在沈觉非讲到一半之际,赖五真气,已经运转了一个大周天。 他将全身功力,一齐蓄于双掌,身子向前一俯间,双掌已向前疾推而出!那两掌,当真是赖五毕生功力所聚,可以说,中原武林之中,除了皓首神龙谢音的“天罡六掌”之外,已没有第三个人了,掌力能有如此之强!而赖五刚才,在连避开司徒本本的三十六招之时,对于司徒本本的“灵蛇十八式”,也已经隐隐捉摸出了一些门道。 他看出司徒本本的那一套武功,再配上紫金神剑,的确是厉害之极,但是却也不是没有破绽,那破绽便是司徒本本,仗着他自己双腿已断,那“灵蛇十八式”,在攻守之间,完全不顾他自己的下盘! 所以,赖五那两掌,在才一发出之际,看来像是平平向前推出的。但是,掌风呼啸,掌力如排山倒海,天崩地裂也似,向前涌出之际,赖五的手掌,却又突然向下一沉,在那一沉之间,赖五将手掌,硬生生地向下,压了三尺,将掌力也在同时,挪下三尺,攻向司徒本本的下盘! 这一手,若不是内家真力,已经凝敛如同实质,实是万难做到! 司徒本本见赖五猝然发动,心知对方这一下,一定是拼命的一击。 他见赖五的掌力,似要当胸涌到,早已准备钢拐一点,向旁闪去。可是,电光石火之间,赖五的掌力,向下一沉,又变得向他的下盘攻到! 司徒本本不禁陡地一呆,心想赖五莫非是急疯了?自己双腿尽失,绝不遮掩,人人皆知,他却双掌,攻向自己空无一物的下盘,岂非是在开玩笑?司徒本本一想及此,心中泰然,不禁“哈哈”一笑,看官,赖五乃是何等样人物,他临危不乱,焉有不知自己双掌,向司徒本本下盘扫出,看来像是劳而无功之理?而他要利用的,也正是这一点! 当下,他一见司徒本本的情形,分明已中了自己之计,掌力陡地加强,向司徒本本支身的钢拐,猛地涌了过去! 司徒本本这柄钢拐,实际上,乃是紫金神剑的剑鞘,他用来支住身子的,赖五的掌力,一向这柄钢拐涌到,司徒本本只觉得身子陡地一侧,他已经知道,自己一时失算了! 因为,他双腿虽已齐股断去,但既然赖钢拐支身,那钢拐的作用,也就等于是他的双腿一样,只不过刚才在赖五掌力向他下盘攻来之际,他只顾笑赖五发傻,未曾想到这一点而已! 而等到司徒本本知道不妙之时,赖五的掌力早已涌到,将他的钢拐涌得向后斜去,而司徒本本的身子,也向前倾跌了过来。 司徒本本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他眼看赖五,疾如旋风,扑了过来,可是他身子不稳,却不能发招迎敌,只得先一伸手,想以右手紫金神剑的剑尖,在石台上点一点,将身形稳定再说。 司徒本本的主意,本就打得不错。可是在百忙之中,他却一差再差,未曾想到紫金神剑,极其锋利! 他本来是想借剑尖在石台上一点之力,身子向上,弹了起来,以避开赖五的猝然攻击的。可是,当紫金神剑的剑尖,一和石台相触之际,他身子非但未能,向上弹了起来,反倒向下一沉! 原来,紫金神剑,竟已插入石台之中! 就在这时候,司徒本本已经觉出,一股极大的气劲,当头压了下来!他自然知道,那是大侠赖五,趁隙向他,攻了过来。那时候的情形,根本不容许他有考虑的余地,要不就是被赖五一掌击中,要不就是弃剑后退!司徒本本一生闯荡江湖,大大小小,不知见过了多少敌人,临敌应变之快,实是无出其右,他一觉出劲风压到,竟不假思索,右手向下一按,将那柄紫金神剑,一齐没入石中! 而他人也仗着这一按之力,向外反弹了出去! 第五十三回 死前一愿 赖五一见司徒本本,向外反弹了出去,紫金神剑却留在石台之上,露出剑柄在外,心中不禁大喜,双掌翻飞,向前“轰”、“轰”拍出了两掌,以阻司徒本本再冲了过来。 他两掌一发出,立即便一俯身,去抓紫金神剑。 他自度刚才自己所发出的两掌,运了九成功力,足可以将司徒本本的来势阻住,插在石台上的这柄紫金神剑,实是唾手可得! 而紫金神剑一到了手中,自己便可以立占上风! 可是,也就在赖五,一俯下身去,伸出手来,手指离紫金神剑的剑柄还有尺许距离的时候,他突然觉出,脑后一股寒风袭到! 赖五的武功,何等之高,他一听到脑后袭来的破空之声,异乎寻常,心中便大吃一惊,因为若不是紫金神剑,断难有那么清脆的嘶空之声! 急切之间,他也不及去猜度,何以司徒本本会忽然到了自己的背后,连忙强一扭身,他才一扭过身来,眼前紫光如虹,连眼都难以睁开! 赖五一见自己处境,已如此危险,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再去取剑,双足猛地一挺,整个身子,如一支箭一样,向后倒射了出去! 他这一倒射,足足射出了一丈有余,来到了石边上,才停了下来! 他才停下,便知道前功尽弃了,定睛向前看去,只见司徒本本,左手支地,右手持剑,正以剑尖,向陷在台中的那柄紫金神剑的剑柄挑去! 原来,当司徒本本拾剑退却之际,他也已料到,赖五一见有一柄紫金神剑陷在石台之上,一定会想将那柄剑取到手中。 司徒本本,在如此惊险百出,情况瞬息万变的争斗之中,能够不假思索,便料到对方的心意,实是他的过人之处。知己知彼,虽未必一定百战百胜,但是却占了莫大的便宜。司徒本本当时的情形,便是如此,他才一退后,赖五的两掌扫到,左手钢拐一点,一跃而起,足足跃高了有一丈五六高下。而在这时候,赖五却只顾俯身拾剑,并未注意司徒本本已跃在半空。 司徒本本跃在半空之后,真气连提,施展他二十年苦练而成的独门武功“蝙蝠功”,身子向下一沉之间,又略略向上,升起两尺。 而在这一沉一升之际,他已经以右手将紫金神剑,拔了出来。 他一拔剑在手,真气下沉,连人带剑,自丈许高下,向赖五的后脑直冲了下来! 那一剑的来势之猛,实是罕有奇匹! 如果赖五当时,不是立即见机转过身来的话,只要慢上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则虽然他可以握到插在石台上的剑柄,后脑却也不免要被司徒本本这一剑刺穿而死! 当下,司徒本本见自己去势如此劲疾的一剑,竟也被赖五在千钧一发之际,避了开去,心中不禁好生骇然,但总算赖五已被自己这一剑逼开,因此他连忙左手按地,以右手剑尖,已挑那柄陷于石台的紫金神剑。 这时候,司徒本本便是吃了双腿齐断的大亏,他无法以左手去取剑,因为他非要以左手来支住他的身子不可! 赖五在石台边上,一见这等情形,心中猛地一动,知道希望仍在! 他反手在石台的角上一抓,“啪”的一声,已将石台,生生地抓裂了一块。 赖五将那块石块,抓在手中,又一运力,石块碎成了三四枚小石子。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司徒本本已将那柄陷在石中的紫金神剑,挑了出来,挑起了六尺来高!这一切,在赖五后退之后,本是电光石火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司徒本本,何等老奸巨猾,他自然想到,自己一将紫金神剑,挑了起来,赖五便可能趁机前来抢夺,因此在神剑离石之际,百忙之中,向赖五一看,这时,赖五已将小石子抓在手中,但是看他的情形,却像是退出之后,未曾站稳一样! 司徒本本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一‘喜。 他身形一沉,坐在石台之上,左手一探,便向神剑抓去。 但也就在此际,赖五中指连弹,“嗤嗤嗤”三声响,三枚小石子,电也似疾,暴射而出。 那三枚小石子,虽然是同时射出,但是却目的不同。一枚射向司徒本本左手手腕,一枚向司徒本本面门射去。 而还有一枚,却是射向那正在半空之中的紫金神剑剑脊! 赖五的功力,何等深湛,这三枚小石子的去势,也是迅疾到了极点,司徒本本吃了一惊,连忙一缩手,一仰身,将向他身子射来的两枚小石子,一齐避了过去! 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一下极其悦耳的“叮”的一声响,第三枚小石子,已经射在那柄紫金神剑的剑脊之上! 司徒本本刚才并未曾看清赖五向自己,发出了多少枚小石子。在他听到那“叮”的一声响之际,已经心知有异,他连忙抬起头来,只见一溜紫虹,向半空之中,疾飞而起!原来刚才,赖五一石子弹中那柄紫金神剑之际,石子上所蕴的力道,将那柄紫金神剑,直冲了起来,向半空之中飞去! 司徒本本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惊! 但是赖五的心情,却恰好与之相反,他一见紫金神剑,飞向半空,一声长啸,足尖点处,整个人,已斜斜向上,拔起了两丈高下! 他一拔起,那柄紫金神剑,也已经开始向下落来。 赖五一伸手,正待去接住剑柄时,司徒本本哪里肯容他接剑在手?早已在石台之上,一个盘旋,将原先弃去的钢拐抓住,用力一点间,整个人,也是凌空向上,拔了起来。 他也一样拔起两丈来高下,“刷”的一剑,已经向赖五腰际刺出! 赖五在半空之中,强一扭身,司徒本本那一剑,寒芒闪闪,在他腰际擦过,剑锋虽然未曾挨着他的肌肤,但是腰际,却又多了一道血痕! 如果不是为了避开司徒本本的这一剑,赖五已可以将那柄紫金神剑抓住!但因为他强一扭身,避了开去,所以那柄紫金神剑,已向下沉去。 赖五连忙真气下沉,向下迅速地沉去。 而司徒本本在同时,也是身形,向下沉去。 刚才,他们两人,一齐向上跃起,如今,两人又一起下沉,当真是兔起鹞落,看得人眼花缭乱。而这时候,石台之下围的人虽然多,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到了像是根本没有一个人一样,因为人人皆为司徒本本和赖五两人,惊心动魄的打斗所吸引了! 巫山朝日峰上,这几天来,高手云集,惊险百出的比试,不是没有,像冷面阎王董路和那黑衣僧人的一场打斗,便是惨烈之极,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的剧斗。但是,如果和此际,赖五和司徒本本的剧斗相比,那却尚有未逮! 赖五和司徒本本两人的剧战,其震人心弦之处,乃是本来,赖五的武功,在司徒本本之上。但司徒本本亮出了双剑之后,却变成是司徒本本,占了上风,所以,这其中的反复变化,生死系于一线,看来也格外叫人,神经紧张!两人的身子,一齐向下沉去,虽然同使“千斤坠”功夫,但赖五功力较深,自然是他先着地,他一着地,立即一翻手掌,一掌向上拍出! 而司徒本本,则几乎是在赖五拍出一掌的同时,已然居高临下,向赖五刺出了一剑。 赖五的掌力,本来极其浑厚,如果司徒本本手中,不是紫金神剑的话,不论是什么兵刃,根本难以剌透赖五的掌力。 可是紫金神剑,乃是天外神金“紫金英”所铸的稀世奇珍,只听得“嗤”的一声过处,剑尖已直达赖五的手掌! 赖五陡地一惊,连忙撤掌回招,向后退出。 怎知无巧不巧,他刚一向后退出,那柄紫金神剑,自半空中,剑尖向下,垂直落了下来,竟对准了赖五的头顶! 赖五觉出头顶又有异样的嘶空之声,心中猛地一怔,连忙仓皇后退。 他才一向后退出,“刷”的一声,一柄神剑,在他面前落下,又插入石台之中,而司徒本本,则也在此际,趁着赖五身形仓皇后退,尚未站稳之际,一招“蛇形一式”,紫金神剑,幻成了一道盘旋不已的紫虹,向赖五的身上卷了过来。 赖五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实是避无可避! 他心中长叹一声,只得逼走险招。 他身子故意一凝,等司徒本本招式一紧,紫虹离他身子只有尺许,寒芒逼人,遍体生凉之际,突然疾伸中指,向司徒本本的脉门弹去! 这一下,实已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因为,赖五的一指,即使弹中,司徒本本至多不过撤手弃剑,身受内伤。而赖五却是难以避过司徒本本的这一剑了。 当下,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司徒本本手臂,猛地向回一缩。 在他一缩之间,赖五的一指,便已弹空。 而司徒本本,也就着手臂一缩之势,剑招已变,由一招“蛇形一式”,变成了“逆鳞向上”。这一招,那是“灵蛇十八式”中,三下反手反剑之中,最是厉害的一招,赖五一弹不中,未及后退,剑招已到,他猛地抬腿,向司徒本本胸目i"踢出。可是那~^脚,尚未踢中,右手中指~''凉,血如泉涌,一枚中指,已被削中! 而司徒本本的身法奇快,一招得手,身子疾转,在赖五一个错愕之间,已经转到了赖五的背后,又是一招“长蛇吐信”,紫光闪耀,攻了出去,赖五足尖点动,向前掠出,司徒本本一剑刺空,钢拐点动,招式不变,仍是向前直逼了过来。 赖五好几次想要转过身来应敌。可是司徒本本紫金神剑的剑尖,离他背心要害之处,始终不过尺许,他如果不是向前纵跃躲避的话,只要一转过身来,便会遇害! 刹时之间,司徒本本,已追着赖五,绕着石台,转了三转。 冷面阎王董路在台下大声喝道:“赖兄,你认输了吧!” 赖五长叹一声,足尖点处,如箭离弦,已经跃下了石台来!他先遇焦三姑以紫金神剑与他对敌,令他失了一枚小指,再遇司徒本本,不但遍体伤痕,狼狈不堪,而且失了一枚中指。 虽然他心中,万般不愿,但是也知道,就算不跃下台来,再打下去,也是万难取胜,反倒陪了性命,不能再为沈觉非设法!所以,他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认输下台! 赖五一下台去,司徒本本在石台之上,“哈哈”大笑,来到了另一柄紫金神剑之旁,先将手中的神剑,插人钢拐之中,再俯身将另一柄紫金神剑,拾了起来,又是大笑数声,道:“董阎王,若是你知难而退,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已为在下幸得了!” 董路须发猬张,待要向石台之上扑去,但这时,赖五却已到了他的面前,一伸手,一把将他拉住,道:“董兄,不是我小觑你,他神剑在手,我们皆非其敌,不如另外再为沈公子设法。” 董路听了,也只得一声长叹! 他长叹之声未毕,只听得远处,有一人连声冷笑了几下。 赖五和董路两人,一齐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高冠古服之人,正是怪医姚九霄,一面冷笑,一面向外驰去,转眼之间,便已经在下山峰的路口上,一闪不见。 董路心中大怒,道:“我去追他回来!” 赖五道:“不必了,他这人,出了名的冷心冷面,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不肯医治,我们既然不能为他争到天下武功第一的名头,他自然不肯为沈公子医治,算来尚有二十五天的时间,不如凭我们自己之力,在这二十五天中,想想办法!” 董路听了,默然不语半晌,才向沈觉非望了一眼,道:“沈公子,你不必灰心,我们两人,若不将你救转,无颜于世!” 沈觉非见赖五再没有再拼死和司徒本本缠斗下去,心中反倒感到高兴,忙道:“别多说了,我们还是快走吧,难道看司徒本本,气焰高涨不成?” 赖五和董路两人,回头一看,只见有不少人,都已跃上石台去,将司徒本本,围在中心,而司徒本本得意之极的笑声,却不断传了出来。 赖五点头道:“说得是,我们下山去吧!” 董路在心中,又长叹了一声,两人扶着沈觉非,一齐向朝日峰下而去。 巫山朝日峰上的排名比试大会,在司徒本本取得了第一之后,便算结束了。 这次大会,和上次大有不同,那便是在争第一到第十名头的高手,一败在对方的手下,便立即离去,因此,司徒本本算是得了第一,谁是第三,却是未曾列出。 而连日来,在朝日峰上的连场激斗,都使得与会之人,叹为观止,司徒本本仗着难以匹敌的紫金神剑,竟令得一代大侠赖五,也难以胜得过他,他自然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了! 如今,却说赖五,董路和沈觉非三人,一齐匆匆下了朝日峰。 沈觉非在赖五一退下石台来之际,他的心中,早已有了打算,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拖累董路和赖五两人,所以,他早已决定,趁两人不觉,偷偷离开他们。 下了朝日峰之后,向前赶出了不到三十里路,天色便已渐渐地黑了下来。 巫山之中,本就没有什么镇市,三人连夜赶路,出了巫山,来到了江边,沿江直驰,到天明时分,才到了一个小镇之上。 到了小镇上,三人吃饭打尖,赖五换了身上的破衣,沈觉非一夜赶路,十分疲乏,再加他有心离开两人,也要先有机会,所以便主张在客店中,歇了下来。赖五和董路两人,自然不虞有他。 沈觉非在客店中,睡了一觉,等到醒来,天色又已是黄昏时分。 沈觉非一翻身,坐了起来,想起一天的光阴,竟然就在这样睡去,心中不禁苦笑。 对于寻常人来说,一觉睡了一天,当然没有什么值得可惜之处。但是沈觉非却是不同! 他在下巫山之际,还有二十五天可活,不要说每一天,即使每一刻,对他来说,也都极其宝贵!如今,一天在睡眠中渡过,他的生命,也只剩下二十四天了! 沈觉非揉了揉眼,向室内一看,只见室中,十分昏暗,赖五和董路两人,却俱都不在。 沈觉非悄悄地翻身下床,到门口听了一听,只听得董路和赖五两人,似在门外客店的大堂之中,低声交谈。 沈觉非心中暗忖,机不可失,连忙退到了窗边,推开窗户,向外一看,只见窗外,乃是一个十分杂乱的后院,沈觉非根本不再考虑,身形一耸,已经悄没声地跃了出去。 他才落地,立即身形展动,从一个围墙的缺口中,穿了出去,头也不回,向前疾驰,一口气奔出了六七里,天色也黑了下来,他已奔得遍体生汗,气喘不已,才停了下来。 他停下来的地方,十分荒凉,野草比人还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所在。 他在草地上,躺了下来,望着天空。 天上,新月如钩,繁星点点,和任何一天,完全一样,沈觉非心中暗自道:“对我来说,那是又少了一夜了,我还能这样地凝视黑夜的天空多久呢?” 他心中感到了一阵阵的难过。 他绝舍不得人世。可是残酷的事实,却已决定了他在二十来天之后,便要离开人世! 他闭上了眼睛,隐隐听得赖五和董路两人的呼叫之声,忽东忽西,倏南倏北地传了过来,有几下,离得他已极近,但是又传了开去。 沈觉非自然知道,那是两人正在找他。 他却仍然闭着眼睛,一声不出。 他除了一个人以外,什么人都不想见,可是,他心中却又十分紊乱,不知道自己想见的,是冷雪还是侯银凤! 其实,他心中是知道的,他寘正想见的是冷雪。可是,他又不愿承认,自己在临死之前,竟要见一个杀母的仇人! 沈觉非想到此处,心中又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杀母仇人和心上人,这是完全不能够混而为一的。但是,在冷雪的身上,这两种截然不能并存的身份,却混而为一了。那是令得沈觉非为难之极的事情。在没有遇到侯银凤之前,沈觉非心中痛苦、斗争,难以自主。 在他遇到了侯银凤之后,他想将自己对冷雪的感情,转移到侯银凤的身上,因为侯银凤生得和冷雪一模一样。而且侯银凤对他,也十分有好感。可是这时候,沈觉非已经明白,爱情是绝对不能转移的! 虽然,冷雪和侯银凤生得如此相似,但是冷雪是冷雪,侯银凤是侯银凤,她们是不同的。 爱情绝不能因为外貌相同而转移,因为爱情是入骨入髓的。沈觉非所爱的,仍然是冷雪一一他的杀母仇人!沈觉非苦笑了一下,支着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微风吹来,野草拂在他的面上,令他感到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怅惘、凄迷。 自己在世上,只有二十多天可活,在那二十多天中,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到冷雪呢? 沈觉非一想到这个问题,便突然感到,自己并不是怕死,自己真正所怕的,乃是在死前,不能再见到冷雪一次,以致不能将郁积在心中的话,向她倾吐,这才是自己所害怕的事! 他霍地站了起来,不自由主地向南而去。 冷雪到点苍山去了,他也一定要赶到点苍山去,使自己在死前,能见她一面! 此去点苍山,虽然万里迢迢,但是他已下了决心,一定要在死前赶到!他一路不停,驰了一夜,第二天,在镇上买了一匹好马,策马疾驰,那马驰得太以快疾,当天晚上,便已力竭断足。 沈觉非便将之弃去,又换了一匹新马。 一路之上,他连换了十八匹好马。 也就是说,十八日,十八夜,他没有停过,倦了,便在马背上打上半个时辰的瞌睡,饿了,就在马背上胡乱吃些干粮。 要在未死之前,见到冷雪,那已成了他最大的志愿!在第十八天的晚上,他已经进人了点苍山。本来,沈觉非希望能够在半路上,撞到冷雪的,一进了点苍山,他反而希望仍在山中,不要给自己扑空。 到了山中,马儿已经没有用处,他便弃马而行。可是,只走了半夜,他便不得不坐下来了。 这时候,他生命,只剩下五天了。 如果不是在十八天中,他马不停蹄的奔驰,那么,这最后的五天,可能并不会起什么变化,但是,在这十八天中,他日夜奔驰,消耗精力极大,就算是健康人,也是禁受不住,更何况沈觉非重伤之后,借姚九霄秘法金针剌穴,硬将奇经八脉续起,如果不得善法调理,一个月后,便要散去。 姚九霄当时说沈觉非如果得不到他的调治,便只有一个月可活,便就是这个道理,这时候,他十八日十八夜飞驰不息,令得他在最后的这几天中,身子会衰弱之极! 沈觉非当时,双足发软,浑身发酸,连向前再挪移一步,都在所不能,所以才不得不坐了下来。而一坐下之后,便气喘不已,再想站起来,却已经是千难万难了。 沈觉非心想,反正还有几天,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坐在地上,四面眺望。只见自己此时所坐的地方,和上次与董小梅两人,一齐到点苍山来,夜晚所卧的那块大青石并不远。 他和董小梅两人,在那天晚上,曾听得天魂上人和侯剑痴两人的交谈,商议以“紫金英”铸成两柄绝世的宝剑一事。 如今,时间还不到一年,但是事情的变化,却是剧烈之极! 侯子青、天魂上人都已不在人世了。 董小梅自铸剑崖的悬崖之上,跃了下来,尸骨无存。 而紫金英的确被铸成了两柄绝世的宝剑,只是可惜得很,那两柄宝剑,却落在邪派高手,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的手中。 这大半年的变幻,实是令得人感叹之极! 天色越来越黑,沈觉非仍是没有力量站起来行走,他索性躺了下来,而一躺下来之后,便立即在草地之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刺目的阳光,将他照醒。 沈觉非翻身站了起来,心中暗恨自己贪睡误事,如果在这一夜贪睡中,错过了和冷雪相会的机会,那实在死不瞑目! 他胡乱采了些山果充饥,又向前走去。 每走到十来丈,便得歇上老半天,喘上好些时气,半天下来,几乎要一步一歇! 沈觉非在实在走不动时,心中暗自对自己道:“反正就要死了,又何苦多受折磨?不如就这样躺下来算了!”可是,他立即又在心中,自己对自己道:“不行!我一定要在死前,再和冷雪见上一面,告诉她,我心中是多么地爱她!” 沈觉非一面咬紧牙关,一面拾起了一根树枝,支撑着身子,向前推去。在他俯身去拾树枝的时候,几乎一个筋斗栽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当天,他走了一天,只不过在山中走了两三里路程,铸剑崖连望也望不到。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沈觉非冷汗遍体,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一样,眼前金星乱冒,一草一木,都像是在眼前,凌空飞舞一样,腰酸背痛,气喘心跳,实在没有法子,再向前走去! 他将自己的身子,几乎是拖到了一块大石之旁,倚石而立,定了定神,才看清自己的身上,如同被雨淋过一样,全为汗所湿。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仍向前面走去。 在那一夜之中,他昏倒在地好几次。但是,他一醒了过来,能够起身,便支撑着向前走去,如果实在没有力道,起不了身,便以肘支地,向前爬行!等到第二天曙光初现之际,总算又被他爬出了里许远近。 而太阳刚一升起,他胸口发甜,便已一连咳出了两口鲜血来! 沈觉非自己算了一算,自从在巫山朝日峰上,被姚九霄救转醒之后,到今天,已经是二十七天了,总共还有三天! 照昨晚的情形来看,每一次的昏厥,都有可能永远不醒,恐怕即使还能活上三天,最后的两天,在实际上也会与死无异,不能动弹。 沈觉非一想到此处,心中不禁黯然。因为,就算冷雪还在点苍山中的话,自己想和她在死前见面的愿望,也是渺茫到了极点! 他呆呆地倚石而立,只见太阳越升越高,他想再向前跨出时,身子一软,向前倾跌了出去,竟跌倒在地,在一跌倒的时候,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面前的一簇青草,染得鲜红。 沈觉非苦笑了一下,也不抹去口角的血迹,便向前爬去,他每向前爬出一步,都像是在做着极其辛苦的事情一样,但是他紧紧地咬着口唇,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爬着,坚持着向铸剑崖爬去。 在日头正中之际,他已经昏过去了四次。 第四次,他昏过去之后,刚一醒来,便听得有人讲话之声。 沈觉非一听得有人的讲话之声,心中一阵激动,立即张口大叫,可是他张大了口,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原来这时候,他人实在太衰弱了,所以虽然要出声呼叫,却发不了声。 他只得不再呼叫,只听得讲话之声,渐渐移近。 沈觉非已经听出,两人中一个是司徒本本,另一个则像是百花老怪。沈觉非心中,暗自庆欣,心想刚才自己,幸而未曾出声,要不然,如果给司徒本本发现的话,更是麻烦。 只听得司徒本本和百花老怪两人的谈话声,渐渐地高了起来,百花老怪道:“司徒兄,实在不是我不想出力,但是能不能找到,我也了无把握!” 司徒本本则阴恻恻地道:“百花兄,事情和你自己,有那么大的关系,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找得到的!” 百花老怪道:“司徒兄,你在吓我么?” 司徒本本则“嘿嘿”一笑,道:“百花兄,谁不知道你在长江百花洲中,所设的机关迷阵,天下无双。若论武功,天下自然算我,但若论藏些什么,找些什么,那就算你了!” 百花老怪的语音之中,颇有愤懑之意,道:“点苍山方圆数百里,我怎能找得到?” 司徒本本道:“我料定就在银凤谷附近!” 沈觉非听到此处,心中不禁一怔,暗忖他们要在银凤谷附近,找些什么?他正在想着,已听得百花老怪道:“只怕未必。” 司徒本本“哼”的一声,道:“你别推三阻四了,侯子青历年来所铸的宝剑,少说也在一千柄左右,又不是绣花针儿,怎么会找不到?你既已入了神剑门,我是掌门人,你不听我命令么?” 这时候,司徒本本和百花老怪两人,恰好在沈觉非身前三四丈处走过。因为沈觉非的身子,卧倒在草丛之中,所以两人并未曾发现他。而沈觉非向他们看去,却是将两人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司徒本本胁支双拐,突然停了下来,双目蕴含杀机,望着百花老怪,百花老怪的面上神色,十分愤懑,身子也已站定,道:“你在朝日峰上,宣布成立神剑门,虽然有许多人愿意听你的号令,但是我却不在这些人之例!”司徒本本冷笑道:“那你如今,为何又甘心跟我来点苍呢?” 百花老怪,本来也是武林之中一流高手,但是他武功和司徒本本相比,却还相去甚远。 从他所说的话听来,分明是司徒本本,在朝日峰上,得了“武功第一”之名以后,便立即宣布成立了“神剑门”,自任掌门。趋炎附势,本是人之常情,连大侠赖五,都败在司徒本本手下,可想而知,当时愿拜在司徒本本门下之人,一定极多。 第五十四回 往事如烟 但是看百花老怪的情形,他却是被司徒本本,强迫前来的。 司徒本本不等百花老怪回答,又冷笑几声,道:“百花兄,你可得明白,与我为敌,绝无好处,若不是侯银凤这丫头,突然失踪,我也不会来找你,而且,即使没有你,我也必然可以将侯子青的藏剑找到,到时,神剑门中,人手一柄宝剑,谁是敌手?” 百花老怪默然不语。 司徒本本又道:“再加上那一册《九原清笈》,是在什么地方,我已经有了线索,你想一想,是乖乖地听我的话好呢,还是相反地好?” 百花老怪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当尽力而为!” 显然,他在听了司徒本本的话后,权衡利害,已不敢再对司徒本本,持敌对的态度。 沈觉非听了司徒本本的话,心中知道,武林之中,不日将有一场腥风血雨! 这一场腥风血雨,自己当然是不能看得到了。因为司徒本本,有了两柄紫金神剑,既能打败了大侠赖五,则恐怕武林泰斗,皓首神龙谢音,也一样会不是他的敌手。 如果再给他发现了侯子青的剑库的话,他所创的神剑门中,每人都有一柄削金断玉的利器,那实是难有别的宗派,能与之抗衡! 沈觉非心中,迅速地转着念头,他自然没有力量,去阻止司徒本本行事,但是他却突然想到,司徒本本的这一计划,可能武林中人,还不知道。 如果自己能够设法,将这件事,令得普天下武林人物,尽皆知晓的话,则或者各大宗派,团结一致,还可以在司徒本本,未曾找到侯子青的剑库之前,将他的阴谋击破! 沈觉非乃是满怀仁侠之士,他一想到了这一点,自己的一切,早已置之度外,立即出声,呻吟了一下。那一下呻吟之声,自然是微弱之极,但司徒本本和百花老怪两人,却立即回过头来。 司徒本本目中冷电四射,喝道:“谁?” 沈觉非道:“我……是我……” 他挣扎着讲了三个字,突然眼前,紫光大盛,一道紫虹,挟着丝丝寒风,疾掠而过,方圆丈许的野草,已齐被削断! 沈觉非定睛看时,只见司徒本本,还剑人拐,身形一耸,来到了他的面前。 司徒本本到了沈觉非的面前,才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司徒本本是应该认得沈觉非的,但是这时候,沈觉非满身污泥,衣衫褴褛,头发披散,口角带血,面如黄蜡,哪里还是以前那样,翩翩浊世佳公子?司徒本本根本认不出他是谁来! 沈觉非心中,想了一想,才道:“我……是银凤谷中的小厮。” 司徒本本的神气,看来已像是要转身离去。可是,他一听得沈觉非说是银凤谷中的小厮,面上神色,为之一动,道:“你如何会在这里的,可是受了伤么?” 沈觉非道:“一……言难……尽。” 司徒本本向百花老怪一招手,道:“百花兄,你将他扶了起来。” 百花老怪身形一闪,来到了沈觉非的身旁,将沈觉非扶了起来,他是武功见识极高之人,在扶起沈觉非之际,手在沈觉非的背上,按了一按,失声道:“此人已离死不远了!” 司徒本本冷笑道:“就在死前,可能有些用处。” 他一面说,一面钢拐点动,来到了沈觉非的面则。 沈觉非自认是银凤谷中的小厮,目的便是在打动司徒本本的心,使司徒本本以为,可以在他的口中,探出藏剑的所在来。 那么,他就可以由司徒本本,带到银凤谷去,一到了银凤谷附近,见到冷雪的机会就增加了。因为冷雪,是会在银凤谷附近,寻找董小梅的尸骸的。 见到了冷雪之后,沈觉非不但了却了自己的一件心愿,而且,还可以将司徒本本的计划,讲给冷雪听,叫冷雪警告天下武林人物! 所以,沈觉非一见司徒本本,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便立即道:“刚才……我听到了两位的……谈话……”司徒本本满面喜容,道:“那么,你知道藏剑的所在么?” 沈觉非道:“藏剑的所在,我主人夫妇,十分秘密,连他们的女儿都不知道!” 沈觉非特地说上这么一句,乃是为了使司徒本本,以后不要再去麻烦侯银凤。司徒本本面色一沉,道:“那你怎知?” 沈觉非道:“我也不知道确实的所在,但是有一次,我曾听得主人说起一个梗概,阁下必是武功绝顶之人,如果能为我治伤,我便将我所听到的话,讲给你听,还可以带你前去。” 司徒本本“哼”的一声,一伸手,便拿住了沈觉非的脉门,伸三指在沈觉非的脉门之上,轻轻一搭,面上也不禁为之变色! 因为沈觉非的脉象,奇经八脉,已经散乱,乃是一片死象,三日之内,必定身亡,绝对不能救治!但司徒本本却是老奸巨猾,他只当沈觉非真的是银凤爷中的小厮,知道藏剑的所在,因此并不出声,只是道:“你的伤势并不重,我可以为你治愈的!” 沈觉非一听得司徒本本这样欺骗自己,便知他反已上了自己的当。 当下,他假作欢欣,道:“好,那就相烦尊驾,带我到银凤谷去,到了那里,我再指点地点,给你们知道。” 司徒本本心中,更是高兴,他想到侯子青历年来所铸的宝剑,已经是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双腿还未曾断去。 而且可以说,本书的一切变故,都是因为司徒本本,觊觎侯子青的藏剑而起!这件事,若要从头叙起,却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讲完,作书人自会夹在适当之处,分段叙述。 当年,司徒本本也曾数次到银凤谷外窥伺,他和焦三姑,便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其时,司徒本本正在壮年,也未曾断去双腿,在武林中声誉也颇高,他和隽三姑,打成了相识之后,知道焦三姑是南天一凤段翠侍婢,更是在焦三姑身上,用尽了心机,想骗她说出藏剑的所在来。 可是,剑痴侯子青,却知道自己历年来所铸的宝剑,自己虽然没有一柄看得上眼,可是实则上,却无一不是罕见的神器,若是流落在武林之中,实在是遗害无穷!所以,他藏剑之处,十分秘密,焦三姑也不知道。 司徒本本在焦三姑身上,得不到秘密,十分失望,但是焦三姑却爱上了司徒本本,司徒本本若不是后来,遇上了谢莲,断去了双腿,可能便会和焦三姑,成为一双夫妇了。可是当司徒本本断腿之后,两人便分了手,这一分手,近二十年,方始见面! 司徒本本想得侯子青藏剑的念头,已近二十年了,此际眼看有望,心中如何不喜? 他向百花老怪一点头,道:“将这位小兄弟负了,到银凤谷去!” 百花老怪依言而为,将沈觉非负在肩上,跟在司徒本本的后面,向前疾掠而出。本来沈觉非只怕再爬上三日三夜,也难以爬到银凤谷的,但这时候,他伏在百花老怪的身上,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进到了银凤谷中! 沈觉非放眼望去,心中又不禁阵阵凄酸! 只见本来偌大的一座宫殿,雕栏画栋,何等辉煌?但这时候,却已经成了一堆瓦砾,被段翠炸成了一堆废墟,触目荒凉! 司徒本本以前到过银凤谷,自然也知道银凤谷中,建筑辉煌,此际,见谷中只剩了一堆废墟,心中也是十分感叹。 当然,司徒本本是明白银凤谷中的宫殿,是如何毁去的,因为,当银凤谷中,爆炸震天,浓烟成柱之际,司徒本本,正在点苍山附近! 司徒本本在那时,在点苍山附近,已经待了近三个来月了! 也就是说,当董小梅、沈觉非,侯子青和天魂上人,紧张无匹地在铸剑崖上铸剑,铸到一半的时候,司徒本本已到了点苍山! 司徒本本到点苍山这件事,除了焦三姑以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而司徒本本之所以到点苍山来,也是因为想到,那一块紫金英,既然落在天魂上人手中,除了来找侯子青以外,绝不会来找第二个人的,而在银凤谷中,既有内应,自然可以便利行事。 他在银凤谷外,和焦三姑会面之际,证实了天魂上人,确是在此,铸剑崖上,紫气冲天,也足以证明,紫金英已被化开! 司徒本本对于这两柄神剑,自然更想夺在手中,一连三个月,他不断地和焦三姑商议着如何夺剑的事情。可是在这三个月中,侯银凤和段翠两人,对于焦三姑却一点也没注意! 作书人未曾交代的,乃是铸剑崖上,紫金神剑铸成的那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和两柄神剑,何以会落在司徒本本和焦三姑手中等情,此际,实在必要,予以详细补叙一番。 原来,当晚,侯子青已经将紫金英铸成了两柄紫殷殷、光华四射的宝剑。可是,那两柄宝剑,却并不见得锋利。甚至比起他以前所铸的宝剑来,还要不如! 侯子青当晚,打发了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远远地去睡觉之后,便一直在徘徊踱步。 天魂上人不知道侯子青心中,在想些什么,道:“侯兄,莫非那块紫金英,乃是假的?”侯子青却像是出了神一样,一声不出。 天魂上人,连问了十七八遍,侯子青只是不理,天魂上人也走了开去,准备睡觉。可是,就在他将睡未睡之际,忽然听得侯子青在自言自语,道:“若用兽血,便成下品!” 他翻来覆去,只是说着那两句话。 天魂上人也根本不知道侯子青是在说些什么,只见侯子青一顿足,抬起头来,恰好和天魂上人打了一个照面,只见他丑陋的面上,现出了一股极其坚定的神色,像是他心中,作了一件重大的决定。 侯子青向天魂上人一招手,道:“快起来,我已经想通了!” 天魂上人自然知道,侯子青是指已经想出了何以紫金神剑铸成之后,并不锋利的缘故,心中大是兴奋,连忙一跃而起,道:“怎么一回事?” 侯子青沉声道:“你生火!” 天魂上人见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睡得沉熟,也不去叫醒他们,自己担煤生火,不一会,便将最大的一只炉子,生得炉火熊熊,而风箱不断扯动,炉火也渐渐地转成了白色。 侯子青一直站着不动,双目注视着炉火。 等到炉火转成了白色之后,他“哈哈”一笑,道:“古时干将莫邪,以身殉剑,想不到,我侯子青,居然也有此一日!” 天魂上人一听得侯子青忽然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禁大惊,忙道:“侯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侯子青仍是望着熊熊的炉火,一动不动。 在他的双眼之中,射出一种狂热的神采来,甚至比炉火更其炽烈,道:“紫金英所铸之剑,如果得不到人血淬浸,便不能成为天下第一神剑,我已决定,以我本身之血,来淬浸此一双神剑!” 天魂上人连忙站了起来,道:“侯兄,这几个月来,你实在太累了,还是歇一歇再说吧!” 侯子青却倏然地转过头来,道:“天魂兄,今晚乃是我与世并存,永垂不朽之日,难道你要阻止我么?”天魂上人道:“这是什么话,你要以血淬剑,岂非丢了性命么?” 侯子青“哈哈”大笑,道:“天魂兄,人生七十古来稀,至多给你活上一百年,也是转眼烟云,但如果我以血淬剑,铸成了这一双绝世宝剑的话,千秋万世,传我之名,等于是我,永远不死!” 天魂上人道:“侯兄,不论你如何说法,这事万万使不得,用兽血不行么?” 侯子青大声道:“不行,一用兽血,剑便下品,不能成为继往开来的第一神剑!” 天魂上人知道侯子青既有“剑痴”之名,可能真的会为了铸出一对前所未有的神剑,而宁愿赔出自己的性命来的!因此,他也大声道:“下品便下品,紫金英是我的,需由我作主!” 侯子青道:“天魂兄,紫金神剑如今是你的,但是你怎知数十年、数百年乃至数千年后,又是什么人的?你一生不过数十年,怎能为千万年之事作主?” 他们两人,大声争吵着。 争吵的声音,沈觉非在睡意朦胧中,也曾听到些个。但是沈觉非却因为实在太疲倦了,所以他只是听得侯子青和天魂上人在争吵着,却不知道他们是在争吵些什么。 而且,他一个转身间,又自沉沉睡去,等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惨剧已生! 如今却说,侯子青和天魂上人,两人吵了半晌,天魂上人一俯身,拾起了地上两柄宝剑,一面拾剑一面道:“不管你说什么,剑已铸成,我所托你的事情,也已经完毕……” 他才讲到此处,下面一个“了”字,尚未出口,人也未曾站直,突然之间,觉得“肩井穴”上,陡地一麻,受了重重的一击! 那一击,来得突然之极,天魂上人的武功虽高,可是他也绝料不到,侯子青竟会对剑狂热到这种程度,为了怕自己阻他以身殉剑,所以竟出手将他的穴道封住,不令他动弹! 当下,天魂上人不由自主身子一侧,向旁倒去。 天魂上人一倒下去之后,便连运真气,想将被封住的穴道冲开。但是,侯子青却也早已防到了这一着,他下手点穴之际,用是乃是重手法,不到一个对时,绝对无法运气将穴道冲开! 侯子青在天魂上人一倒地之际,便立即上前,将一对紫金神剑,拾了起来,向天魂上人一笑,道:“天魂兄我意已决,你硬要阻我行事,我也只有,出此下策了,尚祈勿怪!” 他话一说完,便将一对紫金神剑,插进了炉火之中,剑被炉火一映,紫光大盛。 侯子青端过一只瓦盆,身子站得笔也似直,向天魂上人,又是一笑,突然右手伸处,以手指甲,在他自己的左脉门上,划了深深一道伤痕!鲜血立时泉涌而出,落人盆中! 天魂上人闭住了眼睛,不忍观看。而侯子青的声音,却十分平静,毫无死前的恐惧,道:“天魂兄,你若是不看我殉剑前的情形,如何能令得天下人万世传诵?” 侯子青的行动,在他自己来说,实是求仁得仁,这时候,他心中,正感到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有过的最大快慰。但是他的行动,在别人看来,却是近乎癫狂的! 天魂上人紧闭双眼,不去观看,只听得侯子青的鲜血,不断地落人盆中的声音,和他的不断长吟高啸之声,过了没有多久,只听得“嗤”的一声响,同时,天魂上人的鼻端,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天魂上人不由自主,睁开眼来一看。只见侯子青的面色,白到了极点。但是,他面上,他的眼中,却有着一股异样的光彩,像是一个人入魔一样,虽然是摇摇欲坠,却又有着圣光。而那一只盆中,则正冒起赤红色的光华和紫艳艳的光华交织而成的异光。 在盆中,放着两柄剑,那两柄剑,都浸在侯子青的鲜血之中! 天魂上人连忙又闭上了眼睛,没有多久,只听得“砰”的一声,天魂上人再睁幵眼看时,只见侯子青已经跌在地上。 在那只瓦盆之中,鲜血已尽,两柄紫艳艳的神剑,搁在盆上,在剑身中心,倾着剑脊,已多了几道细如发丝的红线,看来更是神光惊人。 侯子青跌倒在地之后,缓缓地伸出手来,在剑身之上,轻轻地抚摸着,道:“天魂兄……自此……之后……千秋万世……都将知道……我侯子……青之名了……这一双神剑,尚祈你……好好……使……” 他下面一个“用”字,尚未出口,头一低,手顺着剑脊,向下一滑,便已经死去! 天魂上人在心中长叹一声,眼中不禁流出泪来! 侯子青之死,虽是他自己情愿,但天魂上人却仍不免内疚,因为他想及,如果不是他自己将紫金英带来,侯子青又怎会丧命? 他呆呆地望着侯子青的尸体,心中暗想,这一对紫金神剑,自己也不要了,不如给了南天一凤段翠,也不枉了侯子青以身殉剑之心! 他刚在这样的想着,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窸窣”之声。天魂上人虽然穴道被封,但他是武功何等高强的人物。 他一听到那声音,便知道身后有了人! 这时候,他心头不禁大吃了一惊!因为半年来,铸剑崖上,除了他们四个人外,绝无第五个人,而其时,侯子青已死,董小梅和沈觉非正在熟睡,何来人声? 天魂上人苦于穴道被封,无法出声相询,更难以转身观看! 只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片刻之间,只见人影一晃,“锵”、“锵”两声过处,那两柄紫金神剑,已被来人攫走,那人的身法,虽然快到了极点,但是天魂上人,却也已看清,那人正是焦三姑! 天魂上人见神剑被焦三姑夺走,心中更是大急,可是,紧接着,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原来焦三姑在得手之后,顺手一剑,已将他刺死! 这两位高人,一夜之间,都因剑丧生! 焦三姑偷上铸剑崖来,已不止一次,这一晚上,她眼看天魂上人穴道被封,侯子青以身殉剑,才现身出来,将天魂上人杀死。 她将天魂上人杀死之后,身形晃动,了无声息地来到了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的身边,举起手中的神剑,便待刺了下去! 这时候,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的性命,实是危险到了极点,但是两人因为劳累之极,所以竟不知在梦中,曾有这样的一件事! 焦三姑的紫金神剑,眼看将要刺下。可是她面上,突然浮起了一丝奸笑,突然又收起剑来,偷偷地下了铸剑崖,原来,她想到若是将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杀死,段翠一定会追究凶手。但如果留住了他们两人不杀的话,那么侯子青和天魂上人之死,他们两人,只怕倾东海之水,也洗脱不了干系,自己便可以逍遥法外了! 焦三姑得了神剑之后,连夜又和司徒本本会面。 司徒本本当时,一见神剑,便已经起了独占之心,但因为他尚有利用焦三姑之处,所以便未曾发作,两人计议了一夜,定下了种种计划。 这一夜他们所定下的计划,日后都付诸实行,但焦三姑却未曾料到,事到头来,她枉作恶人,仍不免死在司徒本本的手下。 他们所定的计划之中,最主要的,共有三项,一是除去段翠,二是控制侯银凤,要她说出侯子青剑库的所在。三是在朝日峰大会上,仗着紫金神剑,达到取得“武功第一”的名头和开创“神剑门”的目的。 而在第一、二两项,他们却用的是“一石二鸟”之计。原来在铸剑崖上事发之后,段翠炸去银凤宫,带着侯银凤、焦三姑两人,离开了银凤谷。 而其时,焦三姑却将一双紫金神剑,放入了属于侯银凤的一个包裹之中!她又向段翠说,侯银凤随身的包袱之中,似是有异。段翠一解开了包楸,看到了一对紫金神剑,疑心陡起,只当铸剑崖之事,是侯银凤所为,那时候,她心中实是怒极! 其时,也正是冷雪来到点苍山,看到林中段翠和侯银凤发生争执的那一段事情。 当时,焦三姑故意走了开去,而侯银凤对于何以在自己的物事中,会有紫金神剑一事,也觉得莫名其妙,在段翠的盛怒之下,她实是百口莫辩。 那时候,段翠、侯银凤,连同凑巧遇上了这件事,在一旁旁观的冷雪三人,都不知道,就在附近的一株松树上,伏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 当段翠和侯银凤两人,争执得激烈之际,司徒本本在树上,接连弹出了好几枚松针。司徒本本的内功,本就极其阴柔,松针又是软物,所以射出来之际,一点声息也没有。 那几枚松针,都不偏不倚地射中侯银凤手臂弯处的“尺泽穴”,侯银凤“尺泽穴”一被射中,手臂便不自由主向前一伸,她手中正握着紫金神剑,段翠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送命的! 侯银凤自然觉出,自己的手臂上的要穴,曾经发麻,乃是中了极厉害的高手的暗算,可是她根本没有机会来剖白。 因为,焦三姑立即现身,已经一口咬定她行凶斌母!侯银凤虽然十分纵横,但是杀了自己亲生母亲这样的大事,她也知道,若是传了出去,武林之中,万万不能容她立足。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她自然只好事事都听命于焦三姑了! 而当时,焦三姑将两柄紫金神剑,顺手抛出,剑才落地,便为司徒本本拣去,所以冷雪紧接着去寻找时,已遍寻不获。 侯银凤当时,绝不知道焦三姑乃是同谋害自己母女的人,还想向她将事情解释清楚,可是焦三姑却只是一味胁迫她,要她说出侯子青藏剑的地方来。侯银凤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自然看出,其中事有蹊跷,因此甘愿受焦三姑的折磨,也绝不肯将侯子青生前,藏剑之用的剑库,在什么地方一事说了出来! 当冷雪和沈觉非两人在山洞之中,发现侯银凤的时候,侯银凤在一开始时,心中实在是十分高兴,因为,她在世上,几乎已没有了亲人。而她却是已经明白了她自己真正的身世,也知道冷雪是她姊姊。可是,冷雪因为亲眼所见,只当侯银凤乃是心如枭獍之人,对她绝无一丝姊妹情义。侯银凤也是性情十分偏激之人,两人便闹了个大大的不欢,冷雪要将侯银凤押到朝日峰去! 在来到朝日峰前,侯银凤又为焦三姑所扮的紫衣人劫走,囚在另一个山洞中,在再度将为沈觉非发现之际,焦三姑死在司徒本本的手中。可是,在沈觉非要去寻找侯银凤之际,侯银凤却已离奇失踪。 这些事,有的前文,均已表过,此处不赘。 却说当时百花老怪、司徒本本和沈觉非三人,一起在银凤谷,向着废墟感慨了一会儿,司徒本本便问道:“侯子青藏剑,在什么地方?” 看官,需知侯子青藏剑的所在,世上本来只有三个人知道,那是侯子青、段翠和侯银凤三人。而如今,也只有侯银凤一人知道。 沈觉非自然没有理由知道这个藏剑的秘密所在的。 而他说骗司徒本本,说自己知道的话,便是想司徒本本将他带到银凤谷来,希望能够碰得上冷雪。可是如今已到了银凤谷中,却连冷雪的影子,也未曾看到! 当下,他听得司徒本本如此问自己,不禁一怔。但随即计上心头,道:“我曾听得主人说,他藏剑之所,是在一座能有三下回声的峭壁之前,那座有三下回声的峭壁在什么地方,我却不知道了。” 司徒本本一听,不知道沈觉非是信口胡说,反倒大是高兴,忙道:“这个容易,我们只要在附近的峭壁之前,大声呼叫,看看是不是有三下回声,不就可以知道了么?” 沈觉非如此说法的目的,本是要使司徒本本,或是百花老怪两人,出声大叫,那么,冷雪听到了人声,自然便会寻来。所以,他一见司徒本本居然中计,心中大是高兴,道:“那也只好这样了。” 第五十五回 深山老僧 百花老怪却还在犹豫,道:“不妥,点苍山方圆数百里,焉知没有能人异士,我们大呼大叫,只怕会将人引了出来。” 司徒本本“嘿嘿”两声冷笑,道:“引了出来又怎么样?” 百花老怪大不以为然,但是他却也不敢立即反驳,过了片刻,才自言自语道:“需防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司徒本本面色,陡地一沉,随即“哈哈哈哈”,一阵狂笑,道:“我便是人上之人,天外之天!” 他这一句话,可以说是狂妄之极! 百花老怪听了,面上也不禁倏地变色。因为一个人已经狂到了这样的程度,实在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自己武功和他相去甚远,不要他发起狂来,吃了眼前亏! 司徒本本讲完之后,倏地伸手,在百花老怪肩上一拍,道:“我的话你以为怎样?” 百花老怪本来也是邪派之中,一流高手,可是此际,给司徒本本一拍,面上神色,也为之大变,忙道:“说的是!” 司徒本本吩咐道:“你负了这小子,跟在我的后面,不要离开太远!” 百花老怪答应了一声,司徒本本钢拐点动,向前疾掠而出。 他先循着银凤谷,团团转了一转,在七八座峭壁之前,都大声呼喝。可是,每一个峭壁,却都只传来了一下回声。 司徒本本试完了环绕着银凤谷的七八座峭壁,而未有所得之后,向沈觉非怒望了一眼,发出了“哼”的“声冷笑,沈觉非此际,自分必死,虽然看出司徒本本大有威吓之意,但是他心中,却是了然无惧,道:“或则在银凤谷之外?” 司徒本本其心不死,心想自己既然已有了线索,总不成放弃了不要,反正见峭壁便叫上两声,也不是什么艰难之事。 他主意打定,便向银凤谷外掠去,在一座一座峭壁之前,都停上片刻,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转到了铸剑崖的后面。 那铸剑崖的后面,也就是董小梅坠下来的地方,本来就是万丈峭壁,而在峭壁的对面,约莫半里处,也是一座高峰。 两座峭壁,遥遥对峙,声音相撞,司徒本本一呼叫,居然传来了两次回声!司徒本本心中一喜,又高叫了几下,每一次,都是两下回声。 司徒本本心中,又大是失望,因为沈觉非所说的,乃是三下回声,如今只有两下,那仍是和一下一样,一点用也没有。 他心中十分焦急,忍不住又狂吼了几下。 他内功本就极其深湛,大声怪叫之下,山谷轰鸣,沈觉非心中暗忖,只要冷雪在方圆数十里之内,实在万无听不到之理。 他不希望司徒本本立即又离此他去,忙挣扎着道:“我曾听得主人说的地方,似乎和铸剑崖有点关系的,前辈不妨多试几次。” 司徒本本心中希望更浓,便又大声,叫了几下。 可是传来的回声,仍是只有两次。司徒本本正待离去之际,突然听得,自铸剑崖上,离地约有十来丈高的一块凸出的大石之上,传来一声娇叱,道:“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大叫?” 那一下娇叱,自上而下,传了下来,入耳仍是清晰无比。 沈觉非一听得那声音,全身震了一震!因为,那娇叱之声,虽然恼怒,但是却还带有几分天真的意味,一听便听出,那不是别人,正是董小梅的声音! 沈觉非做梦也料不到董小梅会还在世上,而且自己的计谋,未能将冷雪引出,反而将董小梅引了前来,一时之间,他心中激动之极。 而这时候,他已经离死不远,奇经八脉,已在渐渐涣散。心情一激动,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他连忙竭力镇定心神,勉力抬起头来,向那块大石之上,极目望去。 只见大石之上,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女子,不是董小梅是谁? 沈觉非忙叫道:“小梅……小梅……” 他虽然叫了两声,但是因为他的身子,虚弱之极,所以发出的声音,几乎站在对面,都不容易听得清楚,更不要说在十来丈高的董小梅了! 董小梅才一现身,司徒本本也已认出是她。 同时沈觉非的那两下呼唤,却也为司徒本本听到!司徒本本一听得沈觉非这样呼唤,心中不禁陡地大起疑心! 他突然转过头来,喝道:“你究竟是谁?” 沈觉非勉力一笑,道:“你看我是谁?” 司徒本本仔细一看之下,也已经认出了那所谓“银凤谷中的小厮”,原来就是沈觉非!而他一认出了沈觉非,自然也知道,自己已为之所愚! 司徒本本乃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这次“三十老娘,倒绷孩儿”,却着了奄奄待毙的沈觉非的道儿,他心中实是怒极! 只听得他“哼”的一声,手起处,衣袖陡地扬了起来,“呼”的一股劲风,向沈觉非直涌了过来!沈觉非一直伏在百花老怪的肩头之上,陡地一阵劲风涌到,他想要伸手,抓住百花老怪的身子之际,却已经慢了一步,整个身子,已如同断线风寧也似,向外跌了出去,跌出了足有两丈开外! 幸而,他落地之处,乃是一丛极深的野草,因此沈觉非虽然重重地摔了下来,只是晕了一阵,却并未昏死过去。 他从草丛中向外看去,只见董小梅已经飞也似下了峭壁,向前掠来。沈觉非见董小梅不知厉害,向司徒本本冲了过来,他心中又是大急,想要出声,叫董小梅不要不自量力,但是他所发出的声音,仅如蚊嗡,根本传不到两尺以外,董小梅如何听得到? 沈觉非只看出,董小梅向前掠来之势,极其快疾,如同一缕轻烟一样,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司徒本本的面前。 董小梅看不到沈觉非,但是沈觉非却看得到董小梅,而且,还看得十分清楚。只见分别了两个月左右,董小梅面上的娇憨之气依旧,但是却是容光焕发,精光内蕴,一望便可知,她一定有着极佳的际遇,武功已经大有进展!沈觉非心中,不禁好生代为高兴。 但是,沈觉非想起,当日自己下铸剑崖之际,只当董小梅已经坠崖而死,不断地哀悼她。如今一点事没有,自己却已死定,要轮到她来哀悼自己了,人生当真和一场梦一样! 只见董小梅一来到司徒本本的面前,以手叉腰,柳眉倒竖,喝道:“哼,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这六根不全的王八蛋!” 司徒本本阴恻恻地一笑,道:“董姑娘你何必出口伤人?” 董小梅向前踏出了一步,道:“闲话少说,你在我处骗走的那把扇子,还不还来?”司徒本本“哈哈”一笑,道:“笑话,什么叫作骗,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给我的!”董小梅勃然大怒,踏步进身,“呼”地便向司徒本本,拍出了^掌! 她那一掌,去势十分飘渺,招式的变化,也是奇幻之极,沈觉非看出那仍是她家传“追云十八掌”中的一招“六气齐现”,但是功力深厚,却和以前她使这一招,不可同日而语。 她一招使出,掌风飒飒中,掌影如雪花飞降,已将司徒本本全身罩住!可是,司徒本本,只是身子向后微微一侧,突然手腕一翻。 随着他手腕的一翻,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处,一道紫虹,陡然暴展,原来他在一翻手腕之间,已经将紫金神剑,疾拔而出! 而他在一剑出手之际,立即使了一招“万笏朝天”,紫花朵朵,带着“嗤嗤”的金刃噺空之声,每一朵紫花,都向董小梅幻出的一个掌影迎去! 他们两人,出手都异常快疾。 而那一切变化,也是电光石火,一刹那之间的事情!董小梅乍一见紫虹暴展,心中大吃一惊,竟自呆了一呆!而在她一呆之间,寒气森森,已经全身罩下! 若不是董小梅在这两个月来,有了极佳的际遇,这一剑便万难逃过,而司徒本本也正是这样想法,所以这一剑使来,从容不迫,潇洒之极! 也正因为这一点,董小梅才有了逃生的机会! 董小梅在一呆之后,已觉出遍体生凉,眼前紫光大盛,她心中大惊,就在漫天紫光,挟着寒风,将要罩下来之际,她的身子,陡地向后一仰! 在向后一仰之际,她整个身子,几乎都已经贴在地上,紧接着,双手一按间,身子如箭一样,贴地向外,射了出去! 这一下变化之快,身法之奇,令得司徒本本这样的高手,都为之愕然! 而当司徒本本立即收剑之际,董小梅已经倒射出了丈许,一跃而起,杏眼圆睁,怪叫道:“你手中的,是紫金神剑?” 司徒本本见自己这样完整的一招“万笏朝天”,竟会被董小梅避了开去,心中也十分恼怒,当下阴恻恻地一声冷笑,道:“正是。” 董小梅更是柳眉倒竖,道:“原来铸剑崖上害死人的是你?” 司徒本本冷冷地道:“是我又怎么样?” 司徒本本此时,目中无人,即使是滔天大事,他也不怕承认,董小梅一听,想要冲向前来,但是,她只踏前一步便立即站住。 那显然是她想到,自己绝不是司徒本本的敌手,所以立即站住。只见她手一指,喝道:“司徒本本,是好样的,便辛这里不要走,我打你不过,自有人来收拾你,你可敢见他么?” 司徒本本冷然道:“原来还有救兵?尽管去叫来好了。” 董小梅还唯恐司徒本本趁自己转过身去之际,趁机追击,面对着司徒本本,退出了十来丈,才一个转身,向峭壁之上,疾驰而出!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道:“百花兄,点苍山中,除了点苍派和南天一凤段翠、剑痴侯子青之外,还有什么厉害人物隐居,你可知道么?” 百花老怪道:“还有点苍天龙!” 司徒本本一听,刹时之间,面色不由得一变,但随即变成了一片怒容,道:“百花兄,你心中总是有些对我不服,是也不是?” 百花老怪道:“不敢不敢。” 司徒本本“哼”的一声,道:“不要说二百年前,有天下第一异人之称的‘点苍天龙’早已成了白骨,即使他生在世上,我岂又怕他?” 他一面说,一面手腕一抖,“嗡”的一声响,紫金神剑,精光耀目! 原来,百花老怪口中的“点苍天龙”,乃是二百余年之前,武林之中第一异人。自然,武功再高之人,事隔二百年,也成了白骨,可是“点苍天龙”的名头,司徒本本听了,仍不免为之失色。 而百花老怪特地提出“点苍天龙”来,分明也是讥讽司徒本本目中无人,狂妄之极。可是司徒本本,却老实不客气地承认了下来! 正在司徒本本,对百花老怪生气之际,突然,听得那块大石之上,响起了“阿弥陀佛”,一下宣佛之声!同时,听得董小梅急道:“师父,你别阿弥陀佛了,这是天下第一坏人,快去将他打发了!” 司徒本本和百花老怪两人,一齐循声看去。 沈觉非在草丛之中,也抬起头来,向上望去。只见在那块大石之上,有两个人并肩而立。 一个是董小梅,另一个,则是一个僧人,身上披着一件千孔百洞的破袈裟,在董小梅的话说完之后,他又宣了一声佛号! 董小梅又急道:“师父,你不管,我可要和他去拼命了!” 那僧人道:“善哉!善哉!” 他一面说,一面只见他身形飘飘,自上而下,向下面落来。他下落的身法,怪异到了极点,像是他整个人,只是一张纸一样,在一枝细小的树苗上一点足,身子也能弹起尺许! 司徒本本乃是见闻何等广博之人,他一看便看出,那僧人的轻功,已经到了极顶的地步,再进一步,只怕便是谁也未曾达到过的“凌空步虚”了! 要知道,司徒本本自己,也是在轻功上,有着极高造诣的人,他独创的“蝙蝠”功,也可以说是继往开来的武学。而那僧人的轻功,竟能令得他心中赞叹,可知那僧人的轻功之高,实是不同凡响。 那僧人在转眼之间,便已下了峭壁。 而他下了峭壁之后,司徒本本的面色,更是讶异!因为,那僧人在下山之后,身形闪动,竟像是在水面滑行一样,那种身法,正是焦三姑所使的步法,司徒本本自然极其熟悉。而那僧人,向前飘行过来,却比焦三姑更飘逸,更潇洒,更其看来,令人觉得他简直是在离地飞行一样! 司徒本本横剑当胸,并不出手。 那僧人转眼之间,便已经来到了司徒本本的前面站住,董小梅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跟着。那僧人向司徒本本手中的紫金神剑,望了一眼,道:“施主……” 可是,他只讲了两个字,司徒本本已猝然喝道:“你可是姓焦?” 他粹然之间,有此一问,乃是他发现,那人的面目之间,和焦三姑居然十分相似,而他的年纪,看来又在焦三姑之上,因此司徒本本防他们本是兄妹。 那僧人见问,双掌合十,道:“出家人不言俗家姓数,贫僧法名死悔。”司徒本本听了,不禁心中为之一怔。因为那僧人的法名,虽然怪异的甚多,但称为“死悔”的,却也罕闻,想是那僧人心中,有着一件令他后悔之极的事情! 那僧人讲完之后,又道:“阁下手上的神剑,据小徒言说……” 那僧人缓缓道来,司徒本本仍是不待他讲完,又将他的话头打断,道:“少废话了,铸剑崖上,以前所发生的事,你自然也知道了,一切算在我的账上,我也不在乎,你发招吧。” 那僧人面上神色,仍是十分详和。 沈觉非身在草丛中,也已看出,那僧人的面容,和焦三姑十分相似,而且,他心中还想起了赖五曾问焦三姑的话来。 那是赖五在焦三姑初带他们进银凤谷时问的,问的乃是“身擅流云神步,那姓崔的异人,是你的什么人?” 如今,沈觉非几乎已可肯定,赖五口中那“姓崔的异人”,一定便是眼前这个僧人。这僧人身上的袈裟,虽是破烂到了极点,但是却洗得十分洁净。 而且,看他的年纪,少说也在六十岁左右,却还是肤色如玉,可知他当年,英姿飙爽之际,一定是十分出众的美少年。 当下,那僧人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动手出招?贫僧是……不想的了。”司徒本本“呸”的一声,道:“那你就接我几剑!” 他话一出口,手一伸,“嗤”的一声,一剑便已当胸刺出,他那一剑的去势,何等之快,眼看剑尖,已将触及那僧人的胸前。 可是也就在此际,那僧人的身子,突然循着那一剑的去势,向后飘去,直到剑势使尽,剑尖离他胸前,始终有三寸的距离,那情形,就像他只是一片轻灰,一剑刺出的劲风,将之卷起推出,所以便刺不中他一样! 司徒本本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猛地吃了一惊,连忙撤剑还招,向后退出了一步! 因为,刚才他那一剑,足运了七成以上的功力,去势极其凌厉,而那僧人,却并未曾还手,只是身形向后飘去,以如此锋锐的紫金神剑,居然未能将之刺伤,那实是难以想象之事! 而那僧人,面上的神色,却仍然是那样地惘然,道:“施主,你手中神剑,乃是稀世神剑,以施主你的德行而论,实是不宜佩戴,不如交给贫僧,结个善缘如何?” 司徒本本原来,因为刚才的一剑未曾刺中,心中对那老僧,已颇存忌惮,他也打定了主意,准备讲几句场面话,就此离去。可是,那僧人一讲出这样的话来,司徒本本不禁勃然大怒,“哈”的一声冷笑,道:“我不配拿此剑,谁又配来?” 那僧人双掌合十,低诵佛号,道:“将神剑放在贫僧处,贫僧自会代施主寻找有缘人的。”司徒本本听了,更是大笑起来! 董小梅道:“师父,这剑共有两柄,一定都在他的手上,他害死了人,夺走了剑,师父你要是放过了他,世上还有天理么?” 那僧人双眉微蹙,道:“小梅你休得插言。” 董小梅大声道:“我不说心中不舒服!” 沈觉非躺在草丛之中,心中暗忖,多日不见,董小梅的脾气,一点也没有改,仍是那样直爽和不服气,娇憨兼有,令人失笑。眼下,她只怕万万料不到自己就在她的身边,如果她知道的话,又不知要怎样高兴呢! 沈觉非想到此处,当真想竭力出声,以引起董小梅的注意。但是他转念一想,如果董小梅和自己久别重逢,但自己总免不了三日之后离开人世的命运,只怕她更加悲痛,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件悲惨的事实,令她心中,永远存着一个梦想的好。 沈觉非想到此处,便不再出声。 事实上,他这时候,身子软弱之极,根本想出声都难以达到目的! 只听得在董小梅讲完之后,司徒本本尖声道:“老和尚,还是小姑娘讲得对,一对紫金神剑,在我手中,你尽管来夺好了!” 那老和尚讲话,却仍然不急不迫,道:“这对神剑,在你手中,谅必已有些时候了,不知有谁曾丧生剑下?” 司徒本本此际,心中已经怒极,存心与那僧人,斗上一斗,因此忙道:“死在剑下的人,数也数不尽,但在剑下侥幸逃命、狼狈而奔的则有大侠赖五和皓首神龙谢音!” 大侠赖五,的确曾败在紫金神剑之下,而皓首神龙谢音,则根本未曾和他对过手,司徒本本之所以如此说法,乃是想借这两人的名头,吓一吓对方!那僧人听了,果然怔了一怔,道:“赖五和谢音?哦,原来这两位大侠,也不是施主之敌么?”司徒本本手中紫金神剑,轻轻一抖,抖起了一道紫虹,道:“正是,你可还要我将神剑留下来么?” 那僧人淡然道:“施主若肯将剑留下,自然最好……”那僧人一句话未曾讲完,司徒本本,一声长晡,右手钢拐一点,铮地一声,身子掠前三五尺,紫金神剑一挺,一招“长虹贯日”,神剑幻成匹练也似一道长虹,向那僧人,当胸卷到! 那僧人的动作,和司徒本本迅疾无伦,疾如奔雷相比,恰好相反。 只见他的行动,看来十分缓慢、悠闲。但实际上,他的动作,却也一样快疾! 在紫虹暴展之际,他左袖向后一拂,一股柔和之极的劲风,便将?砼缘亩∶罚戆唬畹枚∶飞聿挥芍鳎蚝笸肆丝ァ?br /> 而在同时,他右手一翻,中指弹出,一缕指风,却向神剑剑脊弹到! 司徒本本一觉出有一缕劲风,向神剑撞到,手腕一圈,便已改招,由“长虹贯日”,改为“海底捞月”,紫光一闪,剑尖削出了一个径可尺许的小圆圈,寒光过处,竟将那僧人袭出的指力削断! 要知道,内力修为,已到极高造诣之人,一掌一指发出,内家真气,都可化为极强的力道,有的,真力凝练,如同实质,可以格挡兵刃,而且强无比,绝非兵刃,所能隔断。 但是紫金神剑本非世间的物事,又经侯子青半年悉心锻铸,乃是古今往来,第一件利器,实是非同小可,不要说那僧人的一指之力,只是牛刀小试,就算是皓首神龙谢音的“天罡六掌”之力,只要紫虹挥过,也一样可将之隔断,而无所使技! 当下,司徒本本一招“海底捞月”,将那僧人的指力隔断,身子立即向前''俯。 在他一俯身间,他又已改招,由“海底捞月”,化为“灵蛇吐信”。他号称“阴风蛇叟”,在他所使的招式之中,若是有一个“蛇”字,或是与蛇有关的,那都是他毕生绝学,非同小可的招数。 当下,他才一改招,只见紫虹吞吐不定,在电光石火之间,向那僧人接连刺了四五下!而在那四五下之中,剑虹忽进忽退,那僧人的身形,也是随着剑尖的进退而进退,剑尖离他的胸前,自始至终,都是三寸距离,而以司徒本本的武功之高,相隔就只有那么三寸,却是难以将之刺中! 司徒本本连发三招,看来已占上风。 他精神为之一振,喝道:“何不还招?” 那僧人却只是宣佛号,并不回答。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又疾刺三剑,一面叫道:“百花兄,你闲着无事,先替我将这小女娃抓了起来!” 百花老怪虽然看出,那僧人的武功身法,都怪异之极,分明是一个绝顶高手。但是看他和司徒本本动手三招的情形,司徒本本紫金神剑在手,他像是不得不屈居下风!因此,百花老怪对于司徒本本的吩咐,却只是不敢不从!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向董小梅望了一眼。董小梅被她师父的气劲涌出之后,正愁插不上手去打架,一见百花老怪,果然应命前来,正中下怀,娇叱道:“老不死,快进招!” 百花老怪在武林之中,身份也是极尊。 这时候,他被迫与董小梅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动手,心中已经极其不愿,再一听董小梅出言无状,更是啼笑皆非,手掌翻起,那一掌却拍不出去。可是董小梅一言未毕,手一探,早已抓了寒铁索在手,“叮当”一阵响处,闪起一片青光,已向百花老怪,当头罩了下来! 百花老怪乃是何等样人物,董小梅寒铁索才一出手,他便以认出,那是冷面阎王董路,仗以成名的寒铁索!而且,董小梅此际,武功大进,这一招“寒鸦晚飞”,使来也是不同凡响,一团青光之中,三点青光闪闪的青星,直向百花老怪的胸前点到! 百花老怪身子一闪,向后退出,董小梅一招不中,第二招正待发出之际,突然听得那僧人叫道:“小梅,将寒铁索给我!” 刚才,在董小梅和百花老怪动手之际,司徒本本和那僧人,又迅疾无比地交手了三招。在那三招之中,那僧人每一招,都是在开始之际,制了先机,但是却被司徒本本仗着紫金神剑之利,将攻势挡了回来,反劣为优。所以,当董小梅寒铁索一出手之际,那僧人心中猛地一动,因为寒铁索,也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兵刃。 当然,寒铁索和紫金神剑相比,还是相去甚远的。但是,如果能借寒铁索之力,能够将紫金神剑阻上一阻的话,那就立即可以将司徒本本制住了!因为,那僧人早已看出,司徒本本的武功,不如自己! 第五十六回 七片逆鳞 董小梅正待进招,一听得师父如此叫法,还只当师父吃了亏,心中一惊,不及再去理会身前的百花老怪,连忙转过身去。 她才一转过身,那僧人身形,疾飘而开。 董小梅手臂一振,寒铁索“叮当”连声,宛若一条青光闪闪的龙,盘旋飞舞,向那僧人,飞了过去,那僧人一伸手,便将之接住! 而那僧人,才一将寒铁索接在手中,便听得司徒本本一声断喝,“铮”的一声,又连人带剑,一齐向那僧人,扑了过去,董小梅刚想看两人动手,究竟是什么人获胜时,陡然之间,只觉得斜刺里,一股极大的力道,疾涌了过来! 董小梅大吃一惊,百忙之中,回头看时。 只见百花老怪,声势汹汹,双掌一齐向自己推出! 董小梅又惊又怒,大叫道:“好不要脸!” 她一面大叫,一面也是双掌向前疾推而出! 本来,此际董小梅的武功,已经很高,就算硬接百花老怪的两掌,也不至于吃什么大亏。可是此际,她出手却慢了一步。 在她双掌推出,掌力甫发之际,百花老怪的掌力,已经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地涌到,这一先一后的形势,便对董小梅大是不利。 因此,他们两人的掌力,才一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响,董小梅只觉得一股气劲,向胸前疾撞了过来,来势十分凶猛! 董小梅心中大吃了一惊,连忙足尖一就着对方掌力的来势,身形向后,疾掠了起来! 她双足一离地,便更难和对方的掌力抗衡。 只见她身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后直跌了出去! 但是,也正因为她循着对方的掌力,悬空向后跌出,所以将对方的掌力尽皆卸去,跌在三四丈开外的草丛中,落地之后,并未受伤,立即一跃而起!可是,在她一跃而起之际,她却又陡地一惊! 只见一个人,躺在草丛之中!而那人离得她极近,她刚才差一点未曾压在那人的身上! 董小梅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她只当是司徒本本的同党,预先埋伏在草丛之中的,所以一惊之下,不假思索,一掌便向之拍出! 待到她一掌拍出,才向那人看去! 她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三魂去了二魂,七魄走了六魄!一瞥之间,她已经看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觉非! 她连忙将手掌,硬生生地向旁一移! 尚幸她见机得快,那一移,总算向旁,移开了两尺,那一掌之力,击在地上,未曾击中沈觉非。要不然,沈觉非的身子,本已如此衰弱,董小梅那一掌击了上去,非立时身死不可! 她出了一身冷汗,呆了一呆,叫道:“沈大哥!” 沈觉非勉力作出了一个苦笑,道:“小……梅……” 他的声音,微弱之极,董小梅也只是刚好听到。 董小梅已看出沈觉非的面容,憔悴之极,连忙俯身下去,道:“沈大哥,你……你怎么了?”她因为心中发急,是以讲起话来,竟有些口吃! 董小梅一言甫毕,沈觉非尚未回答,已听得百花老怪的怪叫声,传了过来。董小梅抬头一看,只见百花老怪五指如钩,已向她抓了下来! 董小梅这时候,发觉沈觉非身受重伤,她已是五内如焚,心乱如麻,百花老怪那一抓抓下来,她竟然望着百花老怪发呆,而不知躲避! 百花老怪的攻势,何等迅疾,劲力飒飒,那一抓,眼看就要抓中董小梅的肩头。 但也就在此际,司徒本本突然发出了一声怒吼! 百花老怪心中一凛,连忙回头去看。 一看之下,他不禁大惊失色,连忙手一缩,顾不得再去抓董小梅,而且,立即身形一闪,向外面疾飘了开去!原来,在他一望之下,只见司徒本本,正点拐如飞,向外掠去! 虽然,司徒本本的手中,还握着一柄紫金神剑,但是那僧人的手中,却也多了一柄紫光浮动的神剑,百花老怪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如何不惊? 他没命也似,向外掠出了三四里,未见有人追到,才喘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却说董小梅见百花老怪突然退去,她根本不及深究是什么缘故,只是见到那僧人向她走了过来,便哭道:“师父,沈大哥受了重伤!” 董小梅那一句话,说来没头没脑,那僧人也是一怔,道:“什么沈大哥?”董小梅却哭道:“沈大哥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董小梅的那句话,实是说得凄惨之极! 沈觉非躺在地上,听了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那僧人向前,跨出了两步,向草丛之中望来,一见有人,心中便已明白了大半,道:“小梅,这便是你每日提起的沈觉非?” 董小梅道:“正是。” 那僧人俯身,向沈觉非一看。 一看之下,他面色不禁陡地一变,呆了片刻,抬起头来,道:“小梅,我将你的寒铁索毁了!”董小梅顿足道:“师父,你还说什么寒铁索?沈大哥的伤势,怎么样了?” 那僧人唉了一声,道:“小梅,你应该知道,生死由命,绝不是一”他话尚未讲完,董小梅已经失声道:“师父,你说什么?”那僧人伸手,按在董小梅的肩头之上,道:“此人奇经八脉,已经乱过一次,但被一个高手,以金针穴之法,将经脉硬生生地续上,但如今,经脉再散,二三日之内,他便……” 董小梅尖声道:“便怎么样?” 那僧人叹道:“他便非死不可!” 董小梅泪如雨下,叫道:“不,师父,你乱说!你乱说,他不会死的!”那僧人道:“小梅,你师父一生,只有撒过一次谎,也就是那一次谎言,令得我一世自疚,难以自拔,如今怎会再来骗你?” 董小梅呆了一呆,突然双腿一曲,向着那僧人,跪了下来,哭道:“师父,你本领这样大,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他的!” 那僧人面上的神情,本来一直是异常平静,带着一种茫然的神态。而在董小梅跪下,说出那两句话来之后,他面色却猛地一变! 而且,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了两步,看他的情形,像是董小梅那两句看来毫无干系的话,令得他心中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样,退开了之后,尖声叫道:“不!我不能!” 董小梅不知道何以自己师父的神气,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呆了一呆,道:“师父一” 那僧人却手一松,手中的紫金神剑,也跌到了地上,喝道:“住口!” 董小梅更是愕然! 她自铸剑崖上,跌了下来,跌到了一半,便被搁在两株松树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为那僧人所救,又拜他为师,几个月来,武功大有进境,而那僧人,也一直对她和颜悦色,使得她在那僧人身上,得到了从来也未曾有过的长辈之爱!可是,这时候,那僧人却以这样尖锐严厉的语音,斥责着她! 董小梅心中,一阵瘻酸。道:“师父丨你不真欢沈太哥么那僧人仰天长叹一声,道:“小梅,你''决跟我回去。” 董小梅道:“沈大哥呢?”沈觉非这时,也已看出,那僧人对于自己,像是十分敏感,他忙道:“小梅……你别惹你师父生……气!” 董小梅道:“沈大哥,你在什么地方,我便……呆在什么地方不走!” 那僧人道:“傻丫头,你不会负着他一起走么?” 董小梅点了点头,将沈觉非小心,抱了起来,放在肩上,跟在那僧人的后面,那僧人拾起了紫金神剑,向前走去。 那柄紫金神剑,便是他借着寒铁索之力,自司徒本本的手中,夺了过来的。 当董小梅一将寒铁索抛给死悔和尚之际,董小梅便为百花老怪所袭,紧接着,她便发现了沈觉非在草丛之中。所以董小梅并不知道,死悔和尚,是如何夺了神剑在手的。 原来,死悔和尚一接了寒铁索在手,司徒本本,挥动神剑,便已经赶了过来,一招“银蛇泛波”神剑剑气缭绕,向死悔和尚,全身罩下! 死悔和尚的武功,本来已是皓首神龙谢音一然人物,而且,他乃是大有来历之人,只不过因为早年,做错了一件事,心中内疚,出家为僧,又取了“死悔”这一法名,表示对那件错事,“至死也后悔”之意,在此隐居,武林中人,也对他几乎忘怀了。 这时候,他寒铁索在手,一见剑到,便不急于躲避,只是身影一沉,寒铁索疾抖而起,向司徒本本支身的钢拐缠去! 死悔和尚这一招,寓攻于守,十分神妙。 司徒本本原来,可以不顾得钢拐被缠,仍然以神剑进招的。可是,他左手钢拐,内中乃是空心的,像是剑鞘一样,藏着另一柄紫金神剑,一见寒铁索缠到,唯恐被对方连拐带剑地夺了去,因此连忙后退! 死悔和尚刚才,曾听得董小梅说,两柄神剑都在司徒本本的身上,他心中还不甚相信,因为司徒本本双腿齐股断去,看来身子甚矮,像一个怪物一样,绝无藏剑之畲地。而这时,他见自己一招攻出,司徒本本便仓皇后退,心中已经明白,他是以拐为剑鞘,将另一柄神剑,藏在钢拐之内! 死悔和尚一想及此,便有了对策。 司徒本本才一后退,他身如纸灰,突然一飘,又向前飘去,去势比司徒本本的后退之势,还要快出许多,疾掠到司徒本本的面前! 司徒本本一见对方的来势,如此之猛,心中猛地一凛,神剑抖起,向死悔和尚,斜斜削下。 死悔和尚手臂一振,寒铁索幻成一道青虹,脱手飞起! 寒铁索向上飞起,正向司徒本本削下的一剑,迎了上去,司徒本本仗着’神剑锋利,并没有将寒铁索放在心上,一剑仍然削了下来! 电光石火之际,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剑索已经相交!那寒铁索虽然也是一件极其难得的兵刃,但总难和紫金神剑相比! 只见紫光一闪,剑锋过处,寒铁索已齐中断为两截!但是,死悔和尚在抛起寒铁索之际,足蕴了九成功力,在寒铁索上,有着一股强韧之极的力道。那股力道,在紫金神剑和寒铁索相交,而尚未削断寒铁索的一刹那间,发生了作用,将紫金神剑,震得向上,直扬了起来! 司徒本本只觉得虎口发麻,紫金神剑几乎脱手飞起,心中不禁大惊! 他连忙真气运转,力达五指,不令紫金神剑脱手飞出。但是,他顾得了右手,一时疏忽,未曾防到死悔和尚,右手疾探,已经拿向司徒本本右手的脉门!司徒本本究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急切之间,右手神剑,来不及攻出,居然一缩手,向后退出。 但这时候,他已被死悔和尚,制了先机。 他才一退出,死悔和尚中指弹出,已弹中了他的脉门!司徒本本手一松,钢拐向下落来,钢拐一脱手,他身子也直跌了下来! 百忙之中,他一提真气,使展“蝙蝠功”,将身子硬提起了两尺。 然而在这一耽搁,只听得“锵”的一声,死悔和尚已从钢拐之中,将另一柄紫金神剑,拔了出来! 司徒本本身形一沉,落了下来,神剑一挑,将死悔和尚抛开的钢拐,拾了起来,支住了身子。 这时候,他心中实是吃惊之极! 因为,他以一柄紫金神剑,将名满天下的赖五,杀得大败,可是,此际却被那名不经传的死悔和尚,夺走了一柄神剑! 虽然说死悔和尚是借了寒铁索之力,但是他武功之高,在赖五之上,已无疑问,他手中无剑,尚且打他不过,如今一人一剑,更是非落下风不可! 司徒本本为人,见机之极。 他心中固然舍不得失去了一柄神剑,可是当他知道,若是再缠斗下去,可能连两柄神剑,一齐失去之际,他却当机立断,绝不留恋,一声怒吼,身形掠起,向外直飘了出去。 死悔和尚本来,想要追赶前去的。但这时候,董小梅已发出了惊呼,他才转过身来的! 以后的事情,前文经已表过,此处不赘。却说当下,董小梅负着沈觉非,和死悔和尚,一起攀上了峭壁,到了那石坪之上。 那石坪依山的一面,盖着几间茅屋,由下向上看来,根本看不出来。董小栴将沈觉非负讲了屋子。放在一张竹槱之卜。一抬头只叽死栴和尚丨低着头,向外面走了开去。 董小梅忙叫道:“师父!师父!” 董小梅向外,追了几步,却又放心不下沉觉非,又回了转来,这时候,她心中乱到了极点,在室中团团乱转,不知怎么才好。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低声叫道:“小梅!小梅!” 他一连叫了七八下,董小梅方始听到,来到旁边,伏在榻上,道:“沈大哥,你怎么会这样……的!”一言未毕,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伤心,“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沈觉非也没有法子去劝她,因为沈觉非的中气不足,讲话的声音,极其低微,就算开口,也必给董小梅的哭声,盖了过去! 董小梅足足哭了半个来时辰,哭声方始渐渐地止了下来。 这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 沈觉非望着门外,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心中暗道:“又是一天过去了!”他自然知道,当天色再黑,太阳完全隐没之后,他的生命,又短了一天!董小梅的哭声,渐渐地停了下来,双眼红肿,望着沈觉非。 她仍是不断地抽噎着,好一会儿,才道:“沈大哥,你不要难过,我师父本领,极大极大,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沈觉非苦笑了一下,道:“小梅,你……师父说得对,生死……由命……你不必难过。” 董小梅道:“我不信!我一定要救你!” 沈觉非每讲一句话都觉得异常吃力,只得不再出声,望着董小梅。只见董小梅在屋中,团团转了一转,正待冲出去之际,死悔和尚却走了进来。 董小梅立即站定,叫道:“师父!” 死悔和尚沉声道:“小梅!” 他一面叫,一面便拉着董小梅的手,一起坐了下来,道:“小梅,你心中一定以为我有办法救他,而不出力是不是?” 董小梅道:“我知道师父你一定有办法的!” 死悔和尚木然半晌,忽然之际,眼中竟怔怔地流下泪来!董小梅道:“师父,你别哭!”她自己叫人别哭,可是一面说着,一面她却也泪如雨下! 死悔和尚伸手抚摸着董小梅的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要不然,她们比你还大了!” 董小梅听得师父,忽然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心中更是莫名其妙,道:“师父,你在说什么人?” 死悔和尚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往事如烟,往事如梦^唉^小梅,你师父当年做错了一件事……” 董小梅道:“师父,我知道的。” 死悔和尚道:“可是你不知道是什么事。” 董小梅见师父忽然在这个时候,又提起这件往事来,心中本来就十分不耐烦,但是她断而一想,可能师父昔年的遭遇,和如今沈觉非的安危有关,因此,她便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只听得死悔和尚续道:“我当年的错事,便是不敢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又是我一个最爱的人叫我去做的,结果,她自己去做了,而从此以后,我……我也未曾见过她!” 董小梅睁大了眼睛,道:“那又怎么了?” 死悔和尚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小梅,你不知道,你叫我救沈觉非,我要做一事,就是当年我所不敢做的!” 董小梅一听,忙道:“什么事,师父,我敢做!” 死悔和尚摇了摇头,道:“小梅,你虽然敢做,但是却一定做不到,像她一样……欠远地失去了!”董小梅问道:“她是谁?” 死悔和尚叹了一口气,道:“她是我最爱的一个女子,本来是大理国的公主……” 董小梅一听及此,心头便自伴伴乱跳。 死悔和尚道:“她叫段翠一” 董小梅跳了起来,道:“段翠没有死,将我从铸剑崖上逼下来的就是她!”原来,董小梅在获救之后,只有对死悔和尚,提起过沈觉非和侯子青,并未提起其他的事情过。 死悔和尚双目圆睁,精光湛然,道:“什么,她……没有死?将你从铸剑崖上逼下来的就是她?” 董小梅给她师父死悔和尚吃惊的神态,吓了一大跳,睁大了眼睛,道:“是啊,她根本没有死,武林中,谁都知道南天一凤段翠的大名,她和她的丈夫,一起隐居在银凤谷中!” 死悔和尚双眼发直,喃喃地道:“她和……她的丈夫,一起隐居在银凤谷中……原来这么多年来,她和我近在咫尺,但是我却不知道……老天……老天你何以这样捉弄我?” 董小梅道:“师父,段翠并没有死,你也可以告诉我,当年她要你去做而你不敢做的是什么事了,我去做了,也未必会死的!” 死悔和尚抬头向天,眼泪扑扑地从他的眼中,落了下来,道:“我没有脸再去见她了……她丈夫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董小梅道:“就是剑痴侯子青!” 死悔和尚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他……他的确是一个好人,但是段翠却绝不会爱他的,我相信……他们多少年来,一定徒有夫妻之名,而没有夫妻之实,唉,这一切……全是我造成的……” 沈觉非躺在床上,死悔和尚和董小梅两人的讲话,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从死悔和尚的话中,他已经听出,眼前这个老僧,当年和南天一凤段翠,一定有着一段极其不平凡的往事,可是,当他一听得死悔和尚说到,段翠和侯子青之间,只有夫妇之名,而无夫妇之实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不禁奇怪之极!当铸剑崖上的惨变发生之后,段翠在铸剑崖上,哭祭侯子青,哭泣之中,便曾对侯银凤说过,侯子青与她,做了近二十年挂名夫妻。 而侯银凤也曾亲口对沈觉非讲过,侯子青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只不过其间的曲折,究竟如何,沈觉非却是一直未能够知道,如今,他听得死悔和尚也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凳侨滩蛔〈笃妫实溃骸按笫Γ恪阍趺粗赖模俊?br /> 死悔和尚缓缓地转过头来,道:“原来真的是如此么?” 沈觉非道:“据我知道,正是如此!” 死悔和尚眼泪下得更急,道:“原来,原来……我这样对不起她,她一直这样地爱着我,我要去见她,我要去见她!” 死悔和尚本来,貌相庄严,一望便知是佛门高人。可是这时候,他一面哭,一面叫,面上的神情,悲喜交集,竟像是一个做错了事而获得慈母原谅的孩童一样,绝不像是得道高僧! 他一面叫着,一面便待转身向外冲去。 沈觉非忙道:“大师,你见不到她了。” 死悔和尚猛地一怔,转过身来,道:“为什么?”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她已经死了!” 沈觉非这句话一出口,茅屋之中,刹时间静到了极点! 好一会儿,死悔和尚才点了点头,声音倒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道:“她死了?”沈觉非躺在床上,勉力地点了点头。 死悔和尚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十分苍凉,道:“她死了,当你做错了事,经过了多年的折磨,忽然有勇气去认过之际,发觉已经迟了,哈哈,迟了!迟了!”他最后这两声“迟了”,乃是心中郁愤之力而叫嚷出来的,语音之响亮,令得身子本已衰弱不堪的沈觉非,几乎昏了过去。 董小梅一见到沈觉非的面色有异,忙道:“师父,你别吓坏了沈大哥,究竟如何才能救转沈大哥,你快说吧,那怕是上刀山,落油锅,我都愿意去!”董小梅的那几句话,说得坚决之极! 死悔和尚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来,在她头上,轻轻地抚摸着,道:“小梅,你年纪虽轻,但是却胜过我当年不知多少,当年,我还算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嘿嘿……名满天下的大侠!” 沈觉非听了,心中又自一动,道:“大师,你俗家一定是姓崔了?” 死悔和尚抬起头来,道:“想不到直到如今,还有人记得我?小梅,他三两天之内,不至于断气,你师父要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一说!” 董小梅叹了一口气。 她心中自然不希望多耽搁时间,而希望死悔和尚能够立即讲出救治沈觉非的办法来。但是她看到死悔和尚这样痛苦欲绝的神情,她却又不忍不让死悔和尚将这段往事吐了出来。 当下,她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师父,你慢慢说吧!” 死悔和尚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望着油灯上的灯火。 他面上的神情,不断地在变化着,喜怒哀乐,不一而足。而他的双眼,虽然凝视着眼前的灯火,却又像是在了望着极其遥远的过去。 好一会儿,才听得他道:“那是近二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我三十不到,正是最得意的时候,我在西域学艺,到了中原,不到两年,便已声名大噪,那是因为我所学的流云神步,十分奥妙玄奇的原故……” 沈觉非本来,就已经料到,死悔和尚正是赖五曾经问起的那个“姓崔的异人”,如今,死悔和尚的独白一开始,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想。 董小梅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紧紧地握住了沈觉非的双手,听死悔和尚叙述。 死悔和尚略停了一停,续道:“南天一凤段翠,那时,也正在中原行侠,她生得美艳无匹,追逐在她石榴裙下的,不知有多少人,但是她却什么人都不爱,而爱上了我!” 死悔和尚在讲到“爱上了我”四字之际,重复了一遍,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道:“她只当我武功高,人品好,却不知道我实在是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胆小鬼,她不知道,我当然也不会讲给她听,我们热恋了半年,便有了夫妇之实,她怀了孕,我们从中原一直到云南来,怎知在将到点苍山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敌人!” “那敌人,乃是东海四十七岛妖人之首,追魂钓叟!因为我曾杀过他的两个弟子,所以他才远离东海,到中原来找我报仇,但到了中原,我却已经离开,他便一直追了下来,我们就在点苍山外相遇。” “这时候,段翠怀孕,已经有八个月了,追魂钓叟的武功之高,非我能敌,我也并未阻止段翠出手,我们两人合力,和追魂钓叟打了一日一夜,才将他赶走!” “但是,段翠却也因此,惊动了胎气,我负着她,勉强进入了点苍山,但段翠却号叫不已,腹痛如绞,她痛苦地握着我的手,叫我……去做一件事……” 第五十七回 剑失剑得 死悔和尚讲到此处,面上的神情,痛苦之极!只见他双手,紧紧地捏着拳头,十指指骨,都在格格作响! 董小梅见死悔和尚已讲到了紧要关头,忙道:“什么事啊?”但是死悔和尚,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一样! 沈觉非忙道:“小梅,别打断他!” 死悔和尚身子发颤,闭上了眼睛,道:“其实,我在和她合力驱走了追魂钓叟之后,便已经发现,她伤重到了极点,再加又是怀孕之人,实在……是难以活命了,但是她却告诉我,她知道在点苍山中,有一处地方,乃是一个极深极深的山洞……” 死悔和尚一面说,一面手指抖着,指着外面。 茅屋的门并没有关上,天色早已浓黑。 门外,星月微光之下,群山起伏,实是不知死悔和尚指的是什么,董小梅满面狐疑,道:“师父,你指的是什么啊?” 死悔和尚道:“那山洞-那山洞!” 董小梅一跃而起,道:“师父,是不是你一直不许我走近的那个山洞?”死悔和尚道:“正是。”董小梅道:“那山洞中怎么啦,师父,你快说啊!”死悔和尚道:“她因为是大理国人,所以对点苍山风物,十分详悉,知道在那个山洞深处,有着一头怪兽,叫做‘懒龙’。那懒龙乃是秉天地戾气所生的异物,但生性却十分懒惰,不肯轻易挪动身子,但若是发起威来,却胜天倒地,裂石碎碑,乃是天地之间,力道最大的事物!” 董小梅道:“师父,可是她要你去捉懒龙?” 死悔和尚苦笑道:“捉懒龙?小梅,那懒龙身如小山,谁捉得它住?她是要我,在懒龙的身上,去撕一片逆麟!” 董小梅愕然道:“在懒龙身上,撕一片逆麟?” 死悔和尚道:“不错,那懒龙身上,共有七片逆麟,那七片逆麟,乃是天地间的至宝,不论伤势多重,至多只要三片,便可活命!” 董小梅大喜道:“师父,我立即去!” 死悔和尚挥了挥手,道:“你且听我讲下去。我当时,本也曾听说过懒龙的逆麟,一片便可以抵得上三本七色灵芝之功,但我也知道,那七片逆麟,生在懒龙的颔下,而懒龙又将它这七片逆麟,看得极其宝贵。若是去取,无异送死!” “虽然,段翠力陈,若是趁懒龙熟睡之际,只要不贪心,取上一片,立即退出,不至于弄醒懒龙,可能无事,但是……但是……我却不敢去!段翠她苦苦地求我……叫我就算不顾及她,也该顾及腹中的孩子……” 死悔和尚讲到此处,语音尖锐已极! 董小梅大声道:“师父,她这样求你,你仍然不答应么?” 死悔和尚叫道:“是的,我不答应!我只是想,我自己年纪还轻,何必为了一个妇人,而送了性命?所以……所以我……不顾她……而走了……”他一讲完那句话,便伏在桌上,大声痛哭起来,一面哭,一面仍断断续续地道:“我走的时候,还听得她说,她不怪我……不救她,只是怪我不该连尚未出世的孩子都不顾及,她说她自己,一定要将懒龙的逆麟取到,将孩子生下来,自己是死是活都好,在所不计……” “可是,我当时,竟连她的话都未曾说完,就走远了!” “我走开去之后,一个人在深山之中,徘徊了三日三夜,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应该,才又回到了和她分手的地方,但是她却已经不在了。我在那地方,遇到一个双腿断去的人,叫做司徒本本,就是今天和我动手的那人,问他段翠的下落,他说不知道……”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段翠,我只当她一定死了,原来她还活着……”董小梅道:“师父,她非但活着,而且,她的两个女儿也都长大了。”死悔和尚怔了一怔,道:“两个女儿?” 董小梅道:“是双胞胎!”死悔和尚苦笑了一下,道:“原来是双胞胎……”董小梅道:“可是其中,却还有曲折,因为她们姊妹,从小就分开的,一个跟着段翠和侯子青,另外一个,却跟着皓首神龙的女儿,谁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死悔和尚道:“小梅,我当年不敢做的事,如今我要去做了!” 董小梅道:“师父,为什么?应该我去才是!” 死悔和尚道:“小梅,你不知道,沈小侠的伤势,十分沉重,没有三片懒龙的逆麟,断然难以救得活,你如何有这个本领?” 董小梅固执地道:“不,师父,应该我去!” 死悔和尚道:“小梅,你可是因为你师父,是一个卑鄙小人,所以才不屑借我之手,将沈小侠救活么?”董小梅忙道:“不!” 死悔和尚道:“小梅,我如今已经明白了,一个人,如果只顾自己,则虽然可以保全自己,但是却极其痛苦,生不如死!小梅,当年我不敢救自己的亲人,而致痛苦一生。如今,我虽有两个女儿,但是我对她们,却未曾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我也无颜去认她们,你是我救起的,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难道,你还要我第二次再做错事么?” 死悔和尚的那一番话,实在是说得恳切到了极点,董小梅感动得流下泪来,道:“师父,你老人家……千万……小心。” 死悔和尚昂然站起身来,一抖手,扬了扬手中的紫金神剑,道:“今日得天之助,得了一柄神剑,我看事情,大有希望!”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即使无望,也证明我崔某人,究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小梅,若是天明,未见我回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董小梅听出,死悔和尚的口气之中,对于能否取得那懒龙的逆麟一事,绝无把握!她当下并不出声,但心中却已暗自决定,如果到了天明,不见死悔和尚回来,她便去冒此奇险! 为了救沈觉非,她即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死悔和尚话一讲完,立即身形一闪,向外掠了出去! 他的身法,何等之快,转眼之间,便只见黑暗之中,紫光微闪而已。但是,隔了没有多久,他却又驰了回来,董小梅一见他去而复转,不禁大是愕然。 死悔和尚却面色安详,道:“小梅,我毕生绝学,皆在我榻下的石箱之中,如果我天明不归,你绝不可以去冒险,沈小侠不治而死,和你无关,因为要取三片逆麟,对任何人来说,皆是极难成功之事,何况你武功,并不太高!” 董小梅只是点着头,并不与之争辩。因为她的决心,十分坚定,所以死悔和尚特地回来吩咐她的一番话,她只当作耳边风,一句话也未曾听进去!死悔和尚见董小梅点头,只当她已经答应,便可放心离了开去。 董小梅掩好了房门,坐在沈觉非的床前。 沈觉非强笑道:“小梅,你……不应该骗你师父的。” 董小梅握住了沈觉非的手,将之贴在她自己的脸颊上,道:“沈大哥,如果师父不回来,我一定要去的。”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小梅,你年纪还轻,何苦为我而牺牲了自己?”董小梅道:“沈大哥,我爱你爱得如此深切,难道你仍不知道么?”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董小梅拉过了一张兽皮,轻轻地盖在沈觉非的身上,沈觉非半昏不醒地睡了过去,董小梅怔怔地望着他,过了好久,才猛地省起,师父去了,大约已有一个来时辰了,何以一点信息也没有? 她站了起来,打开了门,站在门口,向黑暗之中望去。 刚才,外面还有些星月微光,可以看见一点山影。可是此际,满天阴云,星暗月蔽,天色浓黑,什么也看不见,董小梅站了好一会儿,心中越来越是焦急。虽然她知道,如今至多也不过是午夜时分,离天亮还十分早。 但是,她却知道,如果事情进行顺利的话,根本不用等到天亮的! 正在她心中!越来越是焦急之际,突然听得一声异样的怪叫之声,起自地底!那一下怪叫声,令得整个大地,都为之震动,而且声音怪到了极点,叫人难以形容那是什么怪物所发! 董小梅呆了一呆,还想再等第二下,来辨别怪吼声的方向。 可是,当那下怪吼声静下去之后,过了许久,仍未有第二下声音传来,董小梅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是吉是凶。 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之中,她实在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进屋出屋,不知多少次数,正在她几乎感到了绝望之际,她突然看到,远处有一点紫光在闪动! 董小梅一见那点紫光,心中不禁大喜! 刚才,在死悔和尚离去之际,死悔和尚的身子,早已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了,但是他手中的紫金神剑,仍在黑暗中闪耀了好一会儿。如今,紫光重现,当然是死悔和尚回来了! 董小梅的心中,不禁高兴到了极点,若不是沈觉非睡着,她当真要大叫大嚷,以表示心中的欢乐。那一点紫光,来势极快。 董小梅看了片刻,欢乐的心情,突然向下一沉! 因为她已经看出了情形有异! 死悔和尚的身法乃是武林绝学,“流云神步”,如行云流水,一泻千里。如今,这一点紫光,来势虽也一样快疾,但是忽高忽低,却是跳跃而来的!那紫光每一跳跃,都能向前,掠出三四丈远近,来势极其迅疾! 董小梅在陡地一呆之际,那紫光已由远而近,来到了山脚下。 因为董小梅是站在石坪近山的部分,因此,那点紫光,一来到了山脚下,她便看不见了。董小梅心中暗忖,不知师父为什么忽然之间,变了身法?直到这时候,董小梅仍然未曾想到,事情会有特殊的变化。 但也就在此际,突然,听得石坪之上,响起了“铮”的一声,紫光陡现,在紫光掩映之中,已经可以看到一个人,向前掠了过来! 董小梅一见有人,连忙定睛看去! 怎知她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全身发麻,僵立在门口,难以动弹!只见来人,并不是她的师父死悔和尚,却是一个满面阴险,一手持剑,一手持拐,双腿齐断的怪人!而董小梅当然一看便认得出,那怪人不是别人,正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董小梅为人,本也十分机灵,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董小梅也不禁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怎样才好! 司徒本本的身法,何等快疾! 董小梅在一呆之间,“铮铮”两声响处,紫光已经照映到了她的身上,司徒本本,也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站定! 董小梅竭力定了定神,心中暗道:“不能害怕,不能害怕,一害怕,便给他看出破绽来了,一定不能表示害怕!” 她心中一面想,一面便昂起头来。 虽然她倚在门旁,身子发软,但是她在极力镇静之下,却还居然面带笑容,道:“你又来做什么,想送第二柄剑来么?” 司徒本本一到,便探头探脑向屋中探望。可是,董小梅此言一出,他却猛地一怔,连忙钢拐一点,向后退出了一步。 司徒本本在失剑之后,本就不甘心到了极点。 他当时,虽然立即逸去,但是却并未离开点苍山,而且,就在这个石坪的附近。 在死悔和尚离去之际,司徒本本也看到有一点紫光,逐渐远去。但是,因为天色浓黑,司徒本本却不能肯定持剑远去的,是否即是死悔和尚,所以还不敢贸然前来探索。他一直在附近徘徊,到了午夜时分,才想起即使持剑而去的,不是死悔和尚,那么自己有神剑在手,也可以再与之拼一拼!他这才仗剑,冲上山来。 司徒本本一冲上山,见到董小梅倚门而立,不知董小梅是在等待她的师父,还只当董小梅是有备而待,心中便已一凛。所以,董小梅一说他又来“送剑”,他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后退了一步,他阴恻恻地一笑,道:“大师何在,我有事与之相商。” 董小梅又是一笑,道:“司徒本本,我也有一件事情,和你相商。”司徒本本一听,不禁愕然,道:“什么事情?” 董小梅一伸手,道:“我被你骗去的那柄折扇,你该还给我了!” 董小梅口气,十分强硬,像是有恃无恐一样。但实际上,她一颗心,评怦乱跳,心中实是害怕到了极点! 因为这时候,师父不在,她一人不是司徒本本之敌,沈觉非又半昏迷地躺在床上,若是被司徒本本发现了实情,当真是难以幸免! 司徒本本一听,干笑了一下,道:“那柄折扇,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你要我还给你也可以,但是……”他一面说,一面钢拐点动,又向前移出了两尺,探头向屋中看去。 董小梅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急,喝道:“站住,你再不走,我叫师父出来了!” 她此言一发,果然又将司徒本本,吓退了六七尺! 但是司徒本本,究竟不是无名之辈,董小梅想要就此将他吓走,却是在所不能。因为他虽然知道死悔和尚的武功,在他之上,但至少也可以接上多招,而且,就算打不过,全身而退,总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死悔和尚还未现身之际,他实是不必害怕。 他退了开去,阴笑一声,道:“你叫你师父出来更好,我正想见他。”董小梅“呸”的一声,道:“你这人贼头贼脑,我师父怎肯见你,你快走吧!” 司徒本本乃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他一听得董小梅说话,前后矛盾,已经看出了其中必有破绽,他立即一笑,道:“小女娃,你师父根本不在!” 在他讲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本也没有十分把握,只是冒上一冒而已。但董小梅究竟年纪轻,而且,事情关系太大,她心中本就吃惊之极,一听得事情突然为司徒本本叫破,不由得俏面失色! 她连忙后退了一步,进了屋子,道:“谁说的?” 她一面说,一面手一推,“砰”的一声,已将门重重地关上! 董小梅这一来,无疑是在告诉司徒本本,她心中害怕,也就等于承认了死悔和尚此际,不在石坪之上!司徒本本心中,不禁大喜! 他在失去了一柄紫金神剑之后,殚智竭力,想要夺了回来,但是总觉得死悔和尚武功,如此之高,徒手尚且能夺剑,如果再去找他,只怕连尚余的一柄,也一齐被他夺走! 是以,在那大半天之中,司徒本本心中,实是难过之极!但这时候,他却已想到夺回那柄紫金神剑之法了。那便是,趁死悔和尚不在之际,将董小梅制住,要死悔和尚以神剑来交换徒弟! 他一想及此处,心中得意之际,一声怪啸,钢拐点动,也已掠到了门前,一到门前,右手紫金神剑一挥,挥出了一圈紫虹! 紫虹未灭,那扇木门,已经裂了开来,司徒本本钢拐再点,人也已到了屋中! 董小梅站在床前,以背遮住了沈觉非,面色了白,道:“你……想怎么样?”司徒本本一声长笑,道:“小女娃,怪只怪你师父,夺了我的神剑!”董小梅道:“你快走,我叫师父还你神剑就是了,你当是宝贝,别人可不稀罕。”司徒本本道:“口说无凭,我先将你押走,留字言明,等你师父回来,自然便会持剑将你赎回去的!” 董小梅一听得他如此说法,心中更是大惊,忙道:“不行,我不能离开!”司徒本本冷笑说道:“小女娃,如今还由得你么?” 董小梅的心中,实是焦急之极!她回头,向床上的沈觉非看了一眼。 只见沈觉非微微地睁着眼,像是对眼前的事知道,但又像是不知,董小梅心如刀割,道:“我说将剑给你,师父一定肯答应的,你……不能叫我就此离开沈大哥丨”司徒本本一俯身,也向床上一看,道:“原来是为了他?这小子活不过两天,你还记挂他什么?”董小梅怒道:“胡一”可是,她下面一个“说”字,尚未出口,司徒本本的右臂,突然一缩,肘部已向着董小梅腰际的“带脉穴”撞了过来。 这一招,司徒本本出手极快,而董小梅在六神无主的情形下,根本难以趋避,一撞便撞中,腰际一麻,身子便已跌倒在地!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手中神剑一扬,在桌面上刻道:“董小梅为我所掳,速带神剑,来银凤谷口换人,迟则不及!” 刻完之后,钢拐一挑,将董小梅挑了起来,负在肩上,紧接着,钢拐再点,已从门外,激射而出,转眼间便已下了石坪! 董小梅的穴道,被司徒本本制住,只得听凭司徒本本摆布。司徒本本虽然只是单拐点动,但是他独门轻功,蝙蝠功却是十分神妙,一拐点起,身在半空,足可掠出四五丈幵外,前进之势极速,不到半个时辰,转过了山头,已到了银凤谷外! 他一到银凤谷外,一声短晡,便见百花老怪,迎了上来,司徒本本身子一侧,将董小梅重重地摔在地上,董小梅被他这一摔,跌得好不疼痛。 只听得司徒本本问道:“可有发现么?” 百花老怪道:“还没有,只得细心地再找下去!” 董小梅并不知道他们两人,是在搜寻侯子青的剑库,因此听了他们的话,心中也莫名其妙,她只是竭力想运气将穴道冲幵。但是司徒本本,以肘撞穴,用的力道甚重。董小梅在这两个月中,武功虽然大有进展,但究竟难以和司徒本本相比,想将被封住的穴道冲开,谈何容易? 只见司徒本本在一块石上,坐了下来,道:“百花兄,我已将那贼秀的徒弟劫来,那贼秃定然会以剑来换,你先去东面来路张望,若见贼秃前来,短啸示警。”百花老陆答应一声,掠了开去。 百花老怪一离了开去,司徒本本便转过头来。 他面上满是得意之色,望定了董小梅,董小梅狠狠地瞪着他,心中恨到了极点! 董小梅这时候的心情,可以说是难以形容之极。因为她不但恨司徒本本,而且,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之中的沈觉非,也是令她担心不已,每一下狼嗥,都令得她心惊肉跳。因为沈觉非这时候,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若是有一头饿狼,扑了过去! 董小梅想到此处,便不敢再向下想去。 同时,她也记挂着到那山洞深处,去取懒龙逆麟的师父。 师父说?炝林埃舨换乩矗潜闶且言饬瞬恍遥缃瘢嗵炝烈丫辉读耍我匀允且坏愣惨裁挥校慷∶范雷栽谛穆胰缏橹剩鋈唬视执匆徽笏崧橹小6∶妨x硕ㄉ瘢n慈ィ患就奖颈荆愿止盏阍谧约旱拇鲅ㄉ稀?br /> 董小梅只觉得体内真气一松,已经能开口讲话!同时,她疾运真气,竟发觉若是用心,可望在七八遍真气运转之下,便将被封住的穴道,全部冲开,全身活动自如! 董小梅一觉及此,心中不禁大喜!但是她又怕司徒本本,立时下毒手将她害死,忙道:“我师父一见留字,一定前来,你想做什么?”司徒本本奸笑一声,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想问问,你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董小梅心中暗忖,我师父是什么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司徒本本既然问到了这一点,可见他对师父的来历,亟想知道,自己何不胡诌上几句,吸引他的注意,一面运转真气,将穴道冲开? 她心思本就极其灵敏,心念电转间,主意已定,立即道:“我的师父么?说起他的来历来,可得把你吓上一大跳!” 司徒本本见董小梅说来一本正经,倒也不由不信! 他自从杀了焦三姑,得到一对紫金神剑之后,败赖五、逐董路,只当自此以后,自己便可以肆无忌惮,无敌于天下了。但怎知竟在点苍山中,遇到了这样的一个无名高手,被对方仗着寒铁索,将一柄紫金神剑,硬生生地夺了过去! 司徒本本心中之怒,实是难以言喻,所以他也必需弄清敌人的来历。董小梅看司徒本本的神色,xi自己的话,像是十分相信,一面潜运真气,冲击穴道,道:“我师父的师父,人称……人称……太上老君,乃是张三丰的嫡传弟子,他老人家乃是武林第一高手,连皓首神龙谢音,当年想拜我师父为师,他老人家都不肯答应……” 董小梅讲至此处,已潜运了三四遍真气。 她仍被封住的穴道,已经松动了许多。 董小梅仍是一口气地向下讲去,道:“还有哩,谢音曾和我师父比武,但是我师父只伸出一只指头,谢音便不是敌手了,而且,我师父一只指头,可以顶住一块几万斤重的大石头……” 董小梅信口胡诌,司徒本本越听越不像话,大声喝道:“住口!” 董小梅道:“怎么,你可是听着害怕了么?” 司徒本本“哼”的一声,道:“我在武林之中,闯荡了数十年,从来也未曾听到过这样的事情,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一剑了结了你的性命!” 司徒本本一面说,一面紫金神剑,轻轻抖动,在董小梅的面上,扬了―-扬。 在那一刹间,董小梅真气运转,已经将穴道冲开! 董小梅已将穴道冲开一事,司徒本本却并不知道。 本来,司徒本本下手之际,用的乃是重手法,董小梅是万万不能凭本身真气运转,将穴道冲了幵来的。但是司徒本本,为了要向董小梅盘问死悔和尚的来历,所以才将董小梅的穴道,又点松了些。但未曾料到,董小梅在死悔和尚的指点之下,功力已然精进! 他虽然只是将董小梅的穴道,点松了三分,但是董小梅却已经能以本身功力,将被封住的穴道,硬生生地冲了开来! 只不过,这时候,董小梅虽然已将穴道冲开,她却仍是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司徒本本,轻抖紫金神剑。 那紫金神剑,寒芒四射,紫光交迸,离董小梅的面颊,尚有寸许距离,董小梅便已经觉得肌肤生痛,难以逼视。 她自然知道,此际自己,若是一有异动,一定作了剑下之鬼! 当下,她竭力镇定心神,心中暗忖,自己虽然运气,将穴道冲开,但是实际上,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司徒本本神剑在手,自己怎逃得脱? 自己要逃脱司徒本本的毒手,唯一的办法,便是先将他手中的紫金神剑,夺了过来。然而,怎样才能达到目的呢? 董小梅心中,拼命地思索着,司徒本本将剑扬了一扬之后,也缩回手去。董小梅在突然之间,灵机一动,道:“我讲的话,你不信么?” 司徒本本怒叱道:“一派胡言,自然不信!” 董小梅道:“也难怪你不信,我师父学究天下,本就不是你这种武功低微之人,能够知道他的武功于万一的,我不说也罢。” 司徒本本冷笑道:“你师父武功那么高,何以你如此不济事啊?” 董小梅一听得司徒本本如此说法,心中更是大喜! 本来她的计划,便是想逼司徒本本,讲出这样一句话来的,如今司徒本本,居然自动讲了出来,她心中如何不喜! 因此她忙道:“我的武功不济?我只不过是出其不意,才落在你的手中,我问你,不用手使剑法,你可会不会?” 司徒本本一呆,叱道:“放屁!” 董小梅装出得意扬扬的神情,道:“所以我说你孤陋寡闻,古时传说剑侠神仙,能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你信不信?” 司徒本本叱道:“你又乱说些什么?” 董小梅道:“运剑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本属虚妄,但是传说之来,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至少,若是内功修为,已到一定程度,口动手指,内家真气,随之而发,便可以指挥利剑,于丈许开外,这你难道还不懂么?”董小梅一路胡诌,但是她说到最后那几句,却是武学至理,司徒本本是武学修为极高之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当下,他心中暗忖,难道董小梅的武功,也已到了这一地步?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则非但死悔和尚定要除去,连董小梅也不能放过!可是他断而一想,董小梅年纪轻轻,必无武功已到这一地步之理! 董小梅在话讲完之后,见司徒本本面上神色,惊疑不定,心中也是“评伴”乱跳。好几次,她想要一跃而起,向外逸出。但是,她考虑再三,都觉得就此跃起,实是万难逃生,所以才竭力忍了下来。 只听得司徒本本,突然一声长笑,道:“小娃儿,你的奸计,已被我识破了!” 董小梅一听,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她强自镇定,道:“什么奸计?” 司徒本本道:“你这样说法,我一定不信,然后,你则说你也擅此法,可以表演给我看,那么,我就要解开你的穴道了,说来说去,你无非是想骗我解幵你的穴道,是也不是?” 董小梅一听得司徒本本如此说法,心中便自放心。她知道司徒本本仍然未知自己的穴道,经已为自己运气冲开! 第五十八回 二女决斗 她立即一声长笑,道:“你错了!” 司徒本本老奸巨猾,想到董小梅是要骗自己解开穴道,自以为万无一失。而今一听得董小梅说他猜错,他心中也不禁愕然。 董小梅不等他开口,又道:“我的确能以无上内家真力,运剑于一丈开夕卜,而且,不必用手,只需口喷真气,便能做到。” 司徒本本阴恻恻一笑,道:“你敢试一试么?” 董小梅道:“好,你将紫金神剑,放在离我一丈之处。”司徒本本想了一想,暗忖神剑离手,固然大是不妙,但是董小梅穴道被封,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花样。这种以内家真气,凌空运剑之法,一直只是听说,并未见过,如果她真的会,倒是要见识一下,而且还可以逼她将其中要诀说出,自己也可勤练! 他想了一会儿,始终未曾想到董小梅已经将穴道冲开!所以,想来想去,只觉得并无害处,大可放心进行,因而,一抖手,便将神剑,抛出了七八尺,喝道:“若是你不会,小心我如何罚你!” 董小梅一见他将剑抛出,心中大喜,她几乎要立即向剑扑去!但是,她转念一想,想起司徒本本神剑虽然离手,但是他的轻功,却仍然在自己之上,若是自己扑出,他立即发动,一定可以追在自己的前面!这样,仍然是未能将剑夺到,总要想什么办法,把他支开些才好! 董小梅在想着,又听得司徒本本喝道:“为何还不以气运剑,是不会么?”董小梅心中一亮,大声喝道:“好老贼,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她这里大声一喝,倒也确是先声夺人! 司徒本本心中,陡地吃了一惊,立即想到,如果她能运气驱剑的话,自己离得她如此之近,岂不是要吃她的大亏? 他行事,本来就极度小心,因此,一想及此,立即钢拐一点,向外跃了开去!而也就在他一向外跃开之际,董小梅一声长晡,双手在地上一按,整个身子,疾逾流星,向丈许开外的紫金神剑扑去! 这时候,司徒本本向外跃开,尚未着地! 他陡然之间,见到董小梅突然向紫金神剑扑去,便知道上当! 如果换了常人,就算知道上当,也一定要等钢拐着地之后,才龅够再跃了起来追上去,而如是这样的话,董小梅也一定可以顺利将紫金神剑夺到!但是,司徒本本的武功高强,尚在其次,他独门蝙蝠功,却是轻功之中,登峰造极之作! 在电光石火之间,他一见董小梅向紫金神剑扑去,知道闹了半天,三十老娘倒绷孩儿,反倒上了董小梅的大当,心中实是怒极,一声长晡,真气一提,尚未落地间,竟又凌空向上,硬生生地拔起了七尺高下,立即反向董小梅扑出! 只不过他的这一行动,虽然迅疾无伦,而且美妙之极,但总是董小梅先发动一步,因此,在他拔起半空之间,董小梅已可以将神剑抓到! 司徒本本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大急! 他已经失了一柄神剑,万万不能再失第二柄! 因此,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根本不多考虑,右臂一振,手中的钢拐,幻成一条黑龙,挟起排山倒海也似的气劲,向董小梅背后抛去! 这一抛,乃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毕生功力之所聚,力道之大,实在是非同小可,他才一出手,董小梅已经觉得一股气劲,当背压到! 董小梅在这时候,身形刚一落地,手伸处,离剑柄已只不过寸许!可是,这一股气劲涌来,却将她尚未站稳的身形,撞得向前跌出了三步,在神剑之上掠过!而董小梅一转身来时,那根钢拐,挟着“轰轰发发”之声,迎面压了过来! 董小梅心中,又急又恨,见拐势如此凌厉,说什么也不敢硬接,连忙身形一侧,向外避开。钢拐在她身旁七八尺处掠过,拐上所挟的劲风,兀自令得董小梅,连气也透不过来! 而董小梅在百忙之中,定睛看时,只见司徒本本没有了钢拐,双腿外衣摆飘飘,已向紫金神剑,疾落了下去!看这情形,自己实是万难再将紫金神剑,夺到手中!而且,非但不能夺到神剑,只要司徒本本一得了剑,甚至连脱身也在所不能! 董小梅想及此处,心中不禁恨极! 可是,也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突然听得“嗤嗤嗤”三声响,三点银星,自附近的草丛中,激射而出。 那三点银星,去势极急,而且,对准了司徒本本的面门射去,两点直取他的双目,另有一点,却射向他的“人中穴”。 三点银星所袭之处,全是人身一等一的要害!因此,司徒本本虽然知道,神剑得手在即,也不得不凌空一个转身,向外避开了三尺,他避开三尺之后,身形仍未落地! 那三点银星,在他的身旁,疾掠了过去。 司徒本本正待仗着“蝙蝠功”玄妙无穷,身子一扭,待再向神剑扑去,但是,草丛之中,却又是三点银星,电射而出。 那三点银星,仍然是攻向他面门要害! 司徒本本不得不又向外,避开了三尺。 而他的蝙蝠功,虽然玄妙,却也未到“凌空步虚”的地步,不能久停空中。而且,他见屡次功败垂成,第二柄神剑,也可能落于敌人之手,心中又急又怒,真气不免大躁。 是以,在再次避开三尺之后,身形向下一沉,向地上落了下来。 虽然他立即以手按地,再度跃起身来。可是,在第一次三点银星,射向他面门,将他逼退之际,董小梅已然知道,一旁有人相助,急切之间,她并不知道相救自己的是谁,还只当师父已从山洞之中,取得懒龙的逆麟,又看到了司徒本本桌上的留字,所以才赶到这里来的。 她一想到师父到了,而且,懒龙逆麟已得,沈觉非可保无虞,精神一振,胆气大壮,就在司徒本本甫一退开之际,她已一跃向前! 在草丛之中,第二次射出三点银星之际,她已来到了神剑之旁! 当司徒本本第二次避开,落地之后,以手按地,想跃起来的时候,董小梅早已将稀世奇珍,紫金神剑抓在手中! 司徒本本刚一跃起,董小梅一声娇叱,手腕一振,挺剑便向司徒本本刺出,一溜紫虹,直指司徒本本的心口!司徒本本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难以言喻,一声怪吼,身子凌空,向后倒翻了出去,董小梅身形疾展,向前赶出。 她在赶出之际,又刺了一剑! 司徒本本哪敢撄神剑之锋,只得又向后退出! 刹时之间,董小梅向司徒本本,连发了七剑!而司徒本本,则仗着灵巧之极的身形,连退了七次,将董小梅的七剑,一齐避开,有几剑,其间相差,当真是丝忽之微! 司徒本本避开了七次之后,已是一身冷汗! 恰好,他来到了落在地上的钢拐之旁,一伸手,将钢拐捞了起来,“铮”的一声晌,就势一拐,点在一块石头之上。 那一点,只见火星四溅,那块石头,被他点得裂成了十七八块,而司徒本本的身子,借着那一点之力,也弹高了两丈上下! 只见他如同怪鸟也似,在半空之中,一个转折,斜斜向下落去,身法奇快,董小梅还想追了过去之际,司徒本本的身形,早已隐没在黑暗之中! 董小梅心想,司徒本本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自己只不过仗着一轮急攻,才将他逼得手忙脚乱的,还是不要追的好! 她得意扬扬,持剑而立,转过身来,向着刚才,飞出那六点银星的草丛叫道:“师父!师父!可是已得了懒龙的逆麟?” 她一面说,一面向草丛奔了过去。可是,她到了草丛的面前,却仍是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董小梅心中,不禁大奇!可是一时之间,她仍未想及其他,忙道:“师父,你可是受伤了么?”她说着,身形一耸,已到了那草丛之中。 她一到草丛中站定,才发现草丛中根本没有人。 董小梅心中一动,暗忖道:是了,师父一到家,便发现司徒本本的留字,因此立即赶来救我,见我已脱险,他便急赶回去,看顾沈大哥了! 董小梅觉得自己所想,极是有理。 因此,她身形疾转,向谷后疾掠而出。 她掠出了里许,便见百花老怪,探头探脑,站在路口等着。董小梅一声断喝,向他连发了三剑,那三剑,将百花老怪,吓得亡魂皆冒,冷汗遍体!董小梅却无意伤他的性命,三剑一过,立即翩然而去,将百花老怪弄得目瞪口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董小梅心中高兴,奔驰起来,也格外快疾,不到三盏茶时,便已经攀上了石坪,见茅屋之中,灯火犹明,她便大叫道:“师父!师父!” 她只叫了三声“师父”,身子已来到了茅屋之前! 她才一到了茅屋之前,便陡地停了下来。因为,就在那瞬息间,她心灵之中,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出事情,已经起了变化。那是因为,茅屋中静到了极点!而如果屋中有人的话,即使一声不出,也不应如此之静的! 董小梅呆了一呆,一伸手,将门推开。 她在推门之际,用的力道大了些,带起一股劲风,令得屋内的灯火,晃了几下,几乎熄灭,董小梅定睛向床上一看间,不由得全身发凉,呆若木鸡,手一松,连手中的紫金神剑,都“仓琅”一声,跌到了地上! 原来,床上经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沈觉非的影子? 董小梅此际,心中实在是惊恐到了极点!因为,在她刚才,被司徒本本带走之际,沈觉非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之中。 那也就是说,他自己绝对不可能离开这石坪的。 然而,他又到哪里去了呢?是什么人将他带走了呢?一时间,董小梅的脑中,嗡曝作响,乱到了极点,眼前金星乱迸,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存着一线希望,叫道:“师父,是你将沈大哥搬走了么?”她明知那是得不到结果的,因为若是她师父,早已来到的话,怎会将沈觉非移往别的地方? 董小梅的语音,在峭壁之上,激起了空空洞洞的回音,她心灵之中,也是空虚茫然,到了极点,在不知不觉之间,双腿一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但是,她一坐倒在地上,又立即站了起来,拾了紫金神剑在手,转过身来。在她转过身来之际,她才发觉,天已亮了! 东方的天空,已经现出了鱼肚的白色,而天际的星月,也显得十分黯淡了! 天色已亮了,董小梅的心中,更是乱成了一团! 这时,她已经想到,刚才,在草丛中连发六枚暗器,解了自己的大围,令自己得了紫金神剑的人,根本不是师父。 一则,师父从来不用暗器;二则,如果是师父的话,又断然没有不现身与自己相见之理。不论那人是谁,如今天色已明,未见师父回来,可见师父…… 董小梅和死悔和尚在一起,只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 但在这两三个月之中,因为父亲生性怪僻,令得从来也未曾得过父爱的她,得到了父爱,是以,当她想及,师父已在洞中,遭了不幸之际,她更是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她又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朝阳晒到了她的身上,她才如梦初醒!而在—段时间中,她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整幅衣襟,都已经湿了。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师父,而最心爱的人,却也不见了下落,当然是凶多吉少。董小梅脚步踉跄,来到了石坪的边上。 她在石坪边上,又站了好一会儿,几乎想要一涌身跳了下去。但是,就在那时,她却想到,沈觉非突然不见,当然不是他自己走开的。 他不是被什么人带走了,便是被野兽衔走了,而被野兽衔走的可能性,却是不大,因为屋中,仍是十分整洁,未被捣乱。 而能够带走沈觉非的人,想来想去,却只有司徒本本一个人!自己宁愿受屈辱,也要找司徒本本,将沈觉非换了回来,哪怕沈觉非已经死了也好!她一想及此,便不再在石坪之上,多作耽搁,身形疾展,掠下了石坪,大声叫道:“司徒本本!司徒本本!我将剑还你,你在什么地方,你快快现身,我一定将剑还给你!” 她因为不知道司徒本本,在什么地方,所以一面向前疾驰,一面大叫,希望司徒本本能够听到她的叫声,现身相见! 她叫了一会儿,又想起司徒本本和百花老怪两人,像是在银凤谷中,寻找什么东西一样,只怕如今,仍在银凤谷中。所以,她便向银凤谷驰去。 片刻之间,她一面叫嚷,一面已掠进了银凤谷,她才一进银凤谷,便看到谷中人影一闪,正是司徒本本,看司徒本本的情形,正在向外逸出,像是不想与她见面!董小梅忙叫道:“司徒先生,有话好说,你……快停住!” 司徒本本在失了双剑之后,心中实是沮丧之极,但是他寻求侯子青剑库的愿望,却仍未放弃,因此,又和百花老怪,回到了银凤谷中。 实际上,沈觉非的突然失踪,和他实在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董小梅想来想去,以为和司徒本本有关,那实是难怪她。 因为她想到,司徒本本知道沈觉非在茅屋中,又败在自己的手下,又怒又气之下,自然可能将沈觉非劫走以要挟自己的。 董小梅自然不知道,事情还有曲折! 当下,司徒本本在银凤谷中,见董小梅仗剑追来,心中大惊,急向外逃避。可是,董小梅的那几句话,讲得情见乎词,司徒本本听了,心中不禁大奇,暗忖她有什么事情要求自己,何以语音之中,如此惶急,而且还带着哭音? 他一想及此,便立即停了下来! 他虽然曾上了董小梅一次当,被董小梅夺走了紫金神剑,但是他却知道,董小梅却绝伤不了他,因为他轻功,远在董小梅之上,即使另有诡计,到时也可以逃走! 司徒本本一停了下来,董小梅便已旋风也似,卷到了他的身前!司徒本本乃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一见董小梅满面泪痕,连眼都肿了,气喘吁吁,这种情神,如果不是心中有着焦急之极的事情,万难有这样的神情的!司徒本本的心中,虽然仍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以不变应万变,望着董小梅,一声不出。 董小梅究竟年纪还轻,而且,这时候变故之重,早已令得她心中,乱到了极点,一到司徒本本的面前,便道:“我将剑还给你了!” 司徒本本心中一怔,明知必有原因。但是他却不问。因为一问之下,便会露出了马脚来,他只是道:“好,你将剑抛出丈许,身形向后退去!”董小梅“嗯”的一声,当真将剑向外面,抛了出去,同时身子也向后退出! 司徒本本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喜! 他见到紫金神剑,紫光闪闪,就在自己身旁的七八尺处,即使有诈,他也不肯放过,钢拐一点间,一探身,已将剑拾在手中! 直到他五指握住了紫金神剑的剑柄,他才敢相信,那会是事实!董小梅道:“好,你已得回神剑,该将沈大哥还我了!” 司徒本本一听,才知道原来是沈觉非出了事! 他决定仍不说穿,道:“还有一柄呢?” 董小梅道:“还有一柄,在我的师父手中,如今天色已然大明,师父还没有回来,他可能已遭了不幸,沈大哥被你收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快说吧!”董小梅在方寸大乱之余,所讲的话,也是了无头绪,听得司徒本本,莫名其妙。但司徒本本却可以听得出,事情对自己,实在大是有利! 他忙道:“沈觉非如今,尚平安无事,但是你却要对我说实话!”事实上,沈觉非在什么地方,司徒本本根本不知。 而他之所以如此说法,是想从董小梅的口中,套出死悔和尚的去向来,董小梅听得司徒本本如此说法,心中略松了一口气,心想无论如何,自己总可以和沈大哥死在一起了。 她顿了一顿,道:“你想我说些什么?” 司徒本本道:“你那一只手指,能顶起数万斤大石的师父,哪里去了?”董小梅心中,又是一阵伤心,道:“他……他为了要救沈大哥,到一个山洞之中,去取懒龙的逆麟……一夜未归……只怕已经身遭不……测了……” 司徒本本一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心中实是惊喜交集! 司徒本本,在上次巫山朝日峰,邪派人物的比武大会之中,便已挣得了武功第二的名号,而他之成名,由来更久,“阴风蛇叟”四字,早在三十年前,武林之中,便无人不知。而他成名如此之早,武功又如此之高,武林中的见闻,自然也十分广博。 本来,他听不出董小梅的师父,究竟是何等样人物,心中已经极其难堪,而今,他听得董小梅的师父,可能已遭不测,去了一个强敌,心中自不免高兴。而更令得他惊喜交集的,则是他听到了“懒龙逆麟”四字! 当年,他双腿断在女侠谢莲的那一掌“六丁运天”之下,负伤而逃之后,直到今日,他都始终不懈地在寻找着懒龙的逆麟。 开始几年,他想得到懒龙的逆麟,是为了治伤,但是,在他蛰居山洞二十年后,他却知道自己因为双腿已断,实是吃了大亏。 因为寻常人,真气运行,全身经脉,尽皆顾及,而他双腿已断,等于是体内真气,短了一截,自然难以窥最高武功的境界。 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双腿断去,以他这二十年的苦练之功而言,根本不必要再施诡计,夺神剑,便可以凭真实本领,稳得武功天下第一之名!而如今,双腿虽断,却也是没有法子补救。 他曾听得人说,只要能找到两片懒龙的逆麟,烧灰而服,则足可补失去双腿真气之不足,而和寻常人一样。 是以,司徒本本想得到懒龙逆麟之心,如今比以前,更是强烈。 只不过那“懒龙”乃是天地间的奇物,不知它匿于何处,生于何处,天地之大,如何能轻易找得到?是以司徒本本一听得董小梅说起,他师父因为去取懒龙的逆麟,已经遭了不幸,心中高兴到了极点,竟激动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董小梅见他不开口,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事,哭道:“我什么都和你说了,紫金神剑也还了给你,你该将沈大哥还我了!” 司徒本本眼珠骨碌碌一转,柔声道:“小梅,你别心急!” 董小梅道:“我急死了,你还叫我别急?” 司徒本本一笑,道:“你听我说,沈觉非如今很好,你又何必发急?”董小梅道:“他本来也只有两天可活了,如今又不知怎样,怎会很好,你快让我去见一见他吧!” 司徒本本一笑,道:“小娃儿,你知道什么,沈觉非有救了!” 董小梅猛地一怔,睁大了眼睛。 她此际心中,焦急烦乱,到了极点,那里还分辨得出司徒本本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只是茫然道:“沈大哥有救了?” 司徒本本道:“正是。你可知道,有一个人叫作姚九霄的?” 董小梅忙道:“知道,知道!” 司徒本本道:“这就好,我请了他来救沈觉非。” 董小梅双眼之中,泪水下得更急,但如今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喜讯,令得她心中高兴之极而流泪,她一面流泪,一面道:“你……太好了,我以前错怪了你,他在什么地方,你带我去看一看。” 司徒本本却大摇其头,道:“不行。” 董小梅愕然道:“为什么?你做人做到底一” 司徒本本不等她讲完,便打断她的话头,道:“姚九霄的脾气,十分怪异,他治病的时候,谁敢去看?如果将他气走,沈觉非还有救么?别上一天两天,又有什么大不了?” 董小梅完全将司徒本本的话,信以为真,一听得他如此说法,想了一想,觉得他所说十分有理,这一两天虽然难挨,但总比将姚九霄气走,来得好些。 她抹了抹眼泪,道:“好,那我就等上一两天。” 司徒本本道:“小娃儿,我们如果能得到一两片懒龙的逆麟的话,对姚九霄治病,可能大有帮助,你何不带我去找一找?” 董小梅这时,一心以为沈觉非已经安然无事,心中正自记挂着师父。因此,她一听得司徒本本如此说法,忙道:“好!好!” 而司徒本本向董小梅撒了半天的谎,其目的也无非是为了董小梅带他到懒龙之前去,一见董小梅没口答应,心中大喜,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董小梅“嗯”的一声,转身便走。 司徒本本将紫金神剑,插入了钢拐之中,单拐点动,每一跃起,便是丈许远近,身如怪鸟也似,跟在董小梅的后面。 这时候,司徒本本的心中,实是高兴之极!因为,他来点苍山,只是为侯子青的剑库而来,绝未料到在点苍山中,竟会有着懒龙。 而在他而言,得到两片懒龙的逆麟,实是远胜于千柄削金断玉的利剑!是以,在向前疾驰之间,他忍不住扬声长啸起来。 董小梅在前面带路,身法也是极其快疾。 只过了半个时辰,董小梅和司徒本本两人,已经在一个极大的山洞口站定。那洞口足有一丈五六方圆。但是洞口虽大,洞内却是漆黑无比,兼且阴风阵阵,站在洞口,便令人感到阵阵凉意。 第五十九回 深洞觅宝 司徒本本乃是在山洞中,蛰居过二十余年的人,但如今站在这个山洞之前,心中也不禁有骇然之感,他向内张望了一下,什么也看不到,转过头来,道:“就是这里么?” 董小梅点了点头,道:“这个山洞,离师父住处不远,但师父却严禁我走近,师父昨晚便说,是找这里来的!” 司徒本本“嗯”的一声,道:“你且扎一个火把来!” 董小梅答应一声,片刻之间,便以松枝,扎成了一个火把,以火折子将之燃着。可是,他们两人,持着那火把,只跨进了山洞一步,那火把上,足有尺许来高的火头,却被洞中的阴风,逼得发绿! 而且,转眼之间,火头越来越弱,竟被吹熄! 司徒本本也未曾想到,洞内阴风,竟然如此之盛,不禁一呆,董小梅道:“你何不取出紫金神剑来照明?” 司徒本本一想有理,“铮”的一声,拔出了紫金神剑来。 那紫金神剑的光芒,本来即使在白天,也远可达一丈幵外。如果在黑暗之中,更可以射到两三丈开外,紫光滟潋,夺目之极。 但是这时候,司徒本本拔出了紫金神剑之后,紫光所及,却只有三尺。而向前看去,仍是黑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像是在这个洞中,迷漫着极浓极稠的黑色浓雾一样,再加上阵阵透骨的阴风,实是令人,不寒而栗! 司徒本本一生闯荡江湖,什么样的阵仗,未曾见过,但是身在这样的境地之中,他的心中,也是不免为之骇然。 相信如果洞内,不是有懒龙逆麟可得,而是其他宝物的话,以他的持重行事作风而论,早已退出,不会再去涉险了! 当下,他和董小梅两人,一步一步,小心地向洞内而去。 司徒本本钢拐点在地上的“铮铮”之声,在洞中激起嗡嗡不绝的回声。董小梅更不断地大叫道:“师父!师父!”但是却得不到回答。 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算来,已经走进了三五千丈,可是却仍然一无发现,所不同的,只是黑雾越来越浓,而紫金神剑上光芒所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小,竟只能照到尺许开外了! 司徒本本突然停了下来,道:“小娃儿,你可是在胡说八道?” 原来,他心中已然起疑,所以才会有如此一问。 董小梅却莫名其妙,道:“你对我那么好,又说服了姚九霄救沈大哥,我怎会对你胡说八道?”司徒本本“哼”的一声,道:“那么,为何连懒龙的影子都看不到?”董小梅道:“那我也不知道了。” 司徒本本见问不出什么道理来,而且,听董小梅的口气,也不像是在说谎,因此只得再继续向前走去,又走出了三十来丈,洞中的黑雾,突然敛去,阴风也已止住,紫金神剑上的光芒,也远达两三丈开外,董小梅走在前面,突然“啪”的一声,踢到了一样东西。 董小梅连忙低头看时,就着剑光,看得分明,那乃是一个火把。 董小梅连忙拾了起来,只见那火把上,余焦犹在,分明是被弃去未久,而且,也一定是死悔和尚,所留下来的。 董小梅忙又大叫道:“师父!师父!” 可是一任她叫破喉咙,除了阵阵回声之外,一点也没有回答!司徒本本唯恐死悔和尚仍在洞中,则是自己行事的一大障碍,连忙沉声道:“你乱叫什么?他如果在,你走进去,不就可以看到了?” 董小梅一瞪眼,本来想要反驳他几句。但是她继而一想,沈觉非因他而得救,这却是对自己的莫大恩典,让他说上几句,也不算得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因此,她便不再说什么,点着了那火把,又一直向前走去,走出了没有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山洞的洞口! 他们两人,在那两个山洞的洞口站定,司徒本本回头道:“该走哪一条路?”董小梅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师父没有对我说过。” 司徒本本心念电转,暗忖这两条路中,必有一条,是通向懒龙的藏身之处的,只惜自己并不知道是哪一条路,他正在想着,董小梅已道:“我们一人去探索一条,一有发现,便退了回来,在此相会,你说可好?” 司徒本本一想,这样也好。因为如果死悔和尚,还在洞内的话,事情对自己,乃是大大的不利,但如果被董小梅先发瑰了死悔和尚的话,那么她既已被自己骗信,至少也可以在死悔和尚面前,说说好话,出了山洞,自己至不济也可以溜走了。而就算是自己撞到了死悔和尚的话,只是一个人,也容易躲藏些!因此他便道:“好是好,但是你如果发现了懒龙,却千万不可妄自动手!” 董小梅道:“我知道懒龙的厉害,师父和我说过,如果懒龙正在睡觉,那么烧,幸可以取上一片逆麟,要取两片,却是不能。” 司徒本本“嗯”的一声,道:“废话,你一有发现,立即回来!” 他一面说,一面钢拐点动,便向左面的那个洞口,激射而出。 而董小梅则身形一晃,向右面的那个洞口,掠了进去,她掠进了那个洞口之后,火把高举,一路急驰。那山洞之内,十分坪坦,而且也并不曲折,驰出了七八十丈,才转了两个弯。而在最后,转了一个弯之后,前面居然出现了亮光!董小梅心中,莫名其妙,向着亮光,一道飞驰而至,转眼之间,便已到了亮光的附近。 她停了下来,定睛看去,只见已到了尽头,外面乃是一个山谷,而洞口却是葛藤漫封,所以亮光射了进来,也不十分强烈。 董小梅三把两把,扯去了封住洞口的葛藤,走出了山洞。 她在黑暗的山洞之中,闷了那么多时候,重见阳光,感到分外亲切。可是,她心中也不禁发怔,因为自己从右面的山洞走进来,到现在,从另一个洞口,出了山腹,那么,懒龙在什么地方呢? 她放眼向前望去,只见眼前,乃是好一片山谷,林木苍翠,绝不像是在懒龙的藏卧之所。她一个转身,正想走了回去。可是也就在此际,她突听得在前面的林木中,传来一阵“轰轰”的伐木之声! 董小梅不禁怔了一怔,心中暗忖,难道那但是懒龙所发出来的声音?说不定懒龙也会出洞来走走,何不前去看上一看? 董小梅哪里知道,懒龙之所以被称为懒龙,乃是它终生几乎,不移动身子一尺!而懒龙自小到大,身子长得极快,自蛋中出世之际,只不过尺许长短,到长大时,往往粗可十围。长达数丈。所以,懒龙的身子,在山洞之中长大,等到长大之后,就算想要出洞,也根本是没有可能之事! 董小梅不知道这些究竟,听得林中有“轰轰”之声,便向前走了过去,不一会,她已经来到了林中,隔老远,她已经看到,有一个人,正在林中伐木! 董小梅一见并不是自己想象之中的懒龙,而且是有人伐木,心中本不想多事,可是,她尚未转身离去,却发现那在伐木的人,不但是一个女子,而且,身形十分熟悉! 董小梅心中一动,连忙再向前走去。 这时候,她将脚步放得十分轻,悄悄地向前走着,不一会,便已来到了离那女子,只不过两丈开外之处,才停了下来。 董小梅早已看出,那在伐木的女子,不是冷雪,便是侯银凤。但是因为相隔得远,她分辨不出来。 这时候,她来得近了,已可看清,那女子并不是侯银凤,而是冷雪!只见冷雪满面泪痕,像是十分伤心,手中持斧,正在凿着一段圆木。 而在她的身旁,另外还放着一段已经凿好的圆木,那形状,像是一口棺木一样,董小梅不知有什么用处,心想冷雪绝无一个人躲在这里造棺木之理的。但是,她却越看,越觉得那段木头,像是一口棺材,她忍不住又向前走出了几步,只见在那段大木之旁,有着一块石碑。 在那石碑之上,已刻就了五个大字,赫然乃是“沈觉非之墓”!而且,在不远处,还有一个土坑,和不少整齐的石块。 董小梅再笨,这时也可以看得出,冷雪正是在作棺造坟,而且,不是为别人而造,正是为沈觉非而造的!董小梅对冷雪,本就没有好感,如今一见冷雪竟在为自己最心爱的人造坟,那无异是在咒他速死,心中不禁勃然大怒!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道:“你在闹些什么鬼?” 她一面叫嚷,一面身形,便向前疾掠而出! 冷雪抬起头来。望了董小梅一眼。 她眼神之中,充满了极度的悲伤,令得董小梅也不禁为之一呆。 冷雪望了董小梅一眼之后,却并没有出什么声,仍是低头砍木,董小梅又走前两步“喂”的一声,道:“你哑了么?” 冷雪语音哽咽,道:“谁哑了?” 董小梅道:“你不哑,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出声?你在闹些什么鬼?”冷雪道:“董姑娘,我在做什么,你也该……看得……出来……” 她一面说,一面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董小梅“咦”的一声,骂道:“倒你十七八代的清霉,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你说话当你放臭屁,沈大哥好端端的,你却为他造坟,莫非想咒他早死么?还不快滚开?” 冷雪被董小梅骂得狗血喷头,但是她却绝无一丝怒容。 只听得她叹了一口气,道:“董姑娘,你的心情我也明白的,沈公子……他也一直十分关怀你,我来这里,也是他的嘱咐,他只当你死了,心中十分难过,你却并没有死……” 冷雪还待再向下说,但是董小梅听了冷雪的话,却是莫名其妙,她大声叱道:“你乱说些什么?” 冷雪不禁呆了一呆。她对董小梅所说的,全是实情。而刚才,她对董小梅的辱骂,并不发怒,也的确是以为董小梅乃是悲伤过度,因而大失常态之故。 她却全然不知道董小梅是以为她自己在发疯!那是因为她们两人所经历的事情,全然不同之故。 原来,冷雪自从离开了巫山朝日峰之后,便一直来到了点苍山。可是,她在点苍山铸剑崖下,寻找了好几天,却找不到董小梅的尸首。冷雪想起沈觉非的嘱咐,不忍遽而离开,仍在不断寻找。 直到昨天晚上,冷雪在无意之中,发现石坪之上,有着亮光。 她循亮光走上去一看,只见三间石屋,空无一人,而只有昏迷不醒的沈觉非,躺在床上! 看官,要知道这时候,正是死悔和尚去取懒龙逆麟,而董小梅又被司徒本本掳去之际。冷雪做梦也料不到竟会在这里,遇上了沈觉非!而且,她一眼便已看出,沈觉非气息微弱,只怕活不过两天,她呆了好一会儿,想弄明白这里是谁所居,这才发现了桌上司徒本本的留字。 冷雪将沈觉非从床上负了起来,赶到了银凤谷口。 她赶到银凤谷之际,董小梅和司徒本本,正在展开力量悬殊的争斗。冷雪在一旁,助了董小梅六枚暗器,使董小梅夺到了神剑。然后,她便带着沈觉非,漫无目的地来到了这座林中。而沈觉非的气息,越来越是微弱,眼看一只脚已踏进了鬼门关中,冷雪心知沈觉非难以救得活,哀哀地痛哭了半夜,天色一亮,便为沈觉非造棺筑坟。 她又怎知董小梅上了司徒本本的大当,以为沈觉非有救,所以,她见到董小梅发急,还以为董小梅也是因为沈觉非将死一事而心中难过所致,因此便不去与董小梅计较。 可是,董小梅却以为冷雪在存心不良!当下,董小梅一顿足,道:“你再不停手,将这些东西毁去,我可要不客气了!” 冷雪叹了一口气,道:“董姑娘,其实我们,也应该想得透彻些,人生千古孰无一死……” 冷雪话未讲完,董小梅实在忍不住,破口骂道:“放你娘的春秋大屁,沈大哥眼看可以获救了,你胡说些什么?” 冷雪一听,不禁猛地一怔,道:“什么?” 董小梅道:“沈大哥可以获救,你还是快快的滚吧,他醒转来之后,绝不愿见你这样的贱人的!” 董小梅一再口出恶言,冷雪一再隐忍不发,无非是看在沈觉非的面上,而且,她以为董小梅是哀伤过度,所以才语无伦次的。可是如今,她一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不但讲话极有条理,而且,还十分刻薄,分明她十分清醒,是有意在辱骂自己! 谢莲死在董小梅手下一事,冷雪一直耿耿于怀,她对董小梅,心中实未能释然,如今见董小梅越说越不像话,心中也不禁怒意陡升,道:“获救,谁救他,难道是你么?” 董小梅“哼”的一声,道:“自然有人。” 冷雪道:“好,那你不妨去请那人来,沈公子就躺在那边,你请他来救人,只要能将沈公子救转,我走不走,绝不成问题!”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向前一指。 董小梅一听得冷雪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是愕然!她呆了一呆,道:“你发疯了么?”冷雪道:“我看你才是疯了!” 董小梅循她所指,向前看去。 只见一丛灌木之旁,覆盖着一堆树叶,而在那堆树叶之下,分明是一个人!董小梅刚才,并未曾注意到,此际一见,心头抨评乱跳,一个起伏,赶了过去,伸手扫开了树叶! 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面白如纸,气息微弱,不是沈觉非是谁?而且,沈觉非的情况,似乎比昨晚自己离开他的时候,更差了些! 片刻之间,董小梅的脑筋,转不过来。因为她在一发觉沈觉非失踪之后,便一直以为沈觉非是被司徒本本所带走的。 这时候,她万难设想,司徒本本根本未曾再回到石坪之上,也根本没有见过沈觉非,而沈觉非则是被冷雪带走的。 她在沈觉非的身边,呆了片刻,转过身来,道:“这样说来,是你将姚九霄赶走的了?” 董小梅直到此际,还未曾想到,司徒本本是在欺骗自己,所以她才会对冷雪如此说法。 冷雪听了董小梅的话,不禁一呆,道:“你说些什么?” 董小梅的心中,恨到了极点,身形耸动,向前走出了七八步,道:“我知道,你明知你和沈大哥,有杀母之仇,他绝不会爱你,你便起了黑心,想将他害死,是也不是?” 她的话,一句比一句厉害,而且一面说,一面仍不断地在跨向前去,等到话讲完,已经站在冷雪的面前,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冷雪越听越怒,道:“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董小梅一声大喝,手腕一翻,“呼”的一掌,已经一掌,向冷雪当胸攻出,一面攻出,一面叱道:“我将你这贱人,碎尸万段!” 冷雪身形一闪,向后退了开去。 董小梅一掌不中,身子向前疾扑而出,又是一掌,攻了过去! 冷雪身形再闪,又避幵了董小梅的第二掌。董小梅两掌不中,怒道:“贼贱人,你够种,还不快还手么?”冷雪连避两掌,心中也已勃然大怒,身形凝立,喝道:“董小梅,我姑姑为你所杀,这件事,我看在沈公子的面上,暂时不与你计较,那时也因为以为你已死了,你既在世上,若是痛改前非,我还可以一一”她话未讲完,董小梅“哼”的一声,道:“放你娘的屁!” 她一面说,一面身子,又向前扑出! 这两个月来,董小梅的武功,大有进境。 而当她想及,沈觉非本可获救,因为冷雪的关系,才不得不死之际,心中实是恨极,这一次扑出,一招“一片飞花”,尚未使老,便倏地改招,变为一招“二度梅开”! 而当那招“二度梅开”施出之际,她身形尚未落到冷雪的面前。 一到了冷雪的面前,她又已改招,这一招,却是“三尸连袖”,一连三招,一招紧似一招,掌影蔽天,将冷雪全身覃住。 冷雪一见这等情形,心知难以避过。 而且,就算能避得开去,她也不愿意再避,身形一矮间,手腕翻处,一招“大雪纷纷”,便向董小梅的身子,迎了上去。 这一招“大雪纷纷”,乃是“天里六掌”中的第五掌。冷雪虽然曾经皓首神龙谢音警告她,不得再使天罜六掌功夫。 但是,她自从学艺以来,全副精神,放在这天罡六掌之上,要她放弃了天罡之掌,而改使其他的武功,并不是不能。然而在怒火头上,她又那理顾得到那么多? 那一招“大雪纷纷”,也是天里六掌之中,变化最繁的一掌。 冷雪一掌才使出,掌影翻飞,向上迎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啪啪啪啪”,密如连珠地一阵响,两人双掌,在那么短的时间中,相交竟达七八次之多,由此亦可见两人掌法之快! 而双掌几度相交之后,两人尽皆身形连晃,向后退出了几步! 冷雪为董小梅的掌力逼退,心中不禁一怔! 因为她一直以为董小梅的武功不如自己,却未曾料到在这几个月中,董小梅另有际遇,武功已然大进!当下,她一声冷笑,道:“难怪你敢如此放肆,原来已有所恃!” 她话才一说完,向前一步跨出,采取了主动,一招“阳回斗转”,攻了出去。 董小梅眼中流泪,咬牙切齿,也不顾一切地迎了上去,两人越打越是炽烈,转眼之间,便是二十余招,直杀得难分难解! 两人打得兴起,谁也没有停手的意思。而在一时之间,她们两人,也难以分出胜负来。 两人越打越快,转眼之间,已到了第四十三招头上。 冷雪在这一招以前,虽然翻来覆去地使“天罡六掌”,但是她究竟有分寸些,始终将“六丁运天”这最厉害的一招,保留不发。但是,一直打了四十余招,兀自不分胜负,冷雪心中也不禁焦躁起来。 因为沈觉非奄奄一息,正躺在一旁,在世上的时间,已不长了,她不想再多费时间,便厉声叱道:“你走不走开?” 董小梅道:“闭嘴!” 冷雪一声娇叱,身子向后一退,手腕翻处,一掌已缓缓拍出,这一招,正是威力至强的“六丁运天”! 董小梅也知道这一招的厉害,但是她却不甘示弱,正准备向上一掌迎了上去,怎知就在此际,突然传出了一声异样的吼声! 那一下异样的吼声,就在她们两人,双掌将接相交之际,传了出来,吼声像是从地底下传了过来的一样,令人感到,连大地也在为之震动! 两人一听得那一下异样的吼声,心中尽皆为之一怔,手上也慢了一慢。 而在她们各自手上一慢之后,又怕对方趁隙进攻,自己会吃亏,因此竟不约而同,一齐向后面,退出了几步,退出几步之后,她们心中,对于那一下异吼声的由来,都疑惑之极! 这时候,那一下异吼之声,虽然早已消散,但是她们两人,却兀自站着发呆! 因为她们都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所发出来的怪声音。 对她们来说,都不是第一次听到那种怪声。 冷雪上一次听到那异吼声,是在离此数十里的山谷中,而董小梅上一次听到,则是在死悔和尚离幵了石坪之后不久的事情。 冷雪心中,完全莫名其妙,不知那异吼声是何物所发出的。但是董小梅却隐约有点想到,那怪声可能和“懒龙”有关,因为两次吼声传出之际,都是刚好有人走进那山洞的时候! 但是董小梅却也不能肯定,那吼声是不是真的是“懒龙”所发,她呆了半晌,狠狠地瞪了冷雪一眼,突然一个转身,飞也似疾,向沈觉非扑了过去。 董小梅身形,才一展动,冷雪一声娇叱,也赶了过来,她后发先至,反倒掠过了董小梅赶到了董小梅的前面! 董小梅勃然大怒,翻手攻出一掌,同时,厉声叱道:“贼贱人,你真想沈大哥死么?” 冷雪心中,一阵伤心,侧身避开了董小梅的这一掌,道:“你不想他死,他也非死不可了!”董小梅道:“放你的屁,你赶走了姚九霄,我还是有办法可以救活他的!” 冷雪后退了几步,但是她的身子,却始终拦在沈觉非的面前,不让董小梅走近,泪痕满面,道:“你是在做梦么?” 董小梅怒道:“你以为沈大哥会欢喜你,你才在做梦啦!” 冷雪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董姑娘,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两人,也别吵了……” 董小梅厉声道:“为什么?” 冷雪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两人,都一样爱沈公子,如今沈公子眼看要断气了,你和我,还争吵些什么?不如等他死了之后,将他葬好了,在他坟前,痛哭一场罢了……” 冷雪话未讲完,董小梅已经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叱道:“我说沈大哥不会死,有得救!” 冷雪听得董小梅一再如此说法,却还想不到附近有懒龙,而三片懒龙的逆麟,便可以令沈觉非重伤复原,所以董小梅才如此讲法的。 冷雪只当董小梅是心中伤心过度,心中不愿沈觉非之死成为事实,所以才固执己见的,因此,她冷冷地道:“你说他死不了,不妨在旁等着。” 董小梅怒道:“为什么要等看沈大哥死?只要你滚远些,我自然有办法救转他!” 冷雪面色一沉,道:“不行,我不能离开他。” 董小梅尖声道:“你好不要脸,你凭什么一定不肯离开他?” 冷雪道:“我是他的朋友。” 董小梅扬声大笑了起来,道:“朋友?你是他的朋友?你是他的杀母仇人!他好好的一个家,便是毁在你这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手段狠辣的贼贱人手中的,亏你还有脸说是他的朋友?” 董小梅那几句话,直骂得冷雪面色发青,站在当地,动弹不得! 董小梅“哼”的一声冷笑,向前跨出了两步,来到了沈觉非的身旁,一掀沈觉非的外衣,露出了一件打着许多补钉,而又针脚奇劣的衣服来,道:“你看到了没有?沈大哥身上,穿的这件破衣服,便是我为他一针一针,补起来的!” 冷雪泪如泉涌,一言不发。 董小梅又站了起来,一字一顿地道:“我才是他的朋友!你若是还有一点天良的话,快滚幵去吧,别让他醒了之后,一见你就生气,伤势又加剧了!” 第六十回 登峰造极 冷雪心如刀割,呆呆地望了董小梅片刻,嘴唇掀动,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未曾说出来。 好一会儿,才听得她迸出了两个字来,道:“好,我……走!” 她话一讲完,一个转身,衣袂飘飘,便向前疾掠而出!转眼之间,便已走出老逃! 董小梅等望不到冷雪的身影了,才“哇”的一声,伏在沈觉非的身上,哭了起来。她的泪水,将沈觉非的衣襟,弄湿了一大片。 那时,沈觉非根本不省人事,也全然不知董小梅和冷雪两人,为了他曾经大打过一场。 董小梅哭了片刻,站了起来,暗忖自己也真的急傻了,为什么在这里痛哭,何不去找司徒本本,去找那懒龙摘取逆麟? 她一想及此,连忙将沈觉非负在肩上,循着刚才出来的那个山洞,走了进去,没有多久,便来到和司徒本本分手的地方。 她一到了那地方,便将沈觉非放了下来,叫道:“司徒先生!司徒先生!”可是她叫了几下,却又没有听到司徒本本的回答,董小梅想将沈觉非留在这里,自己进去和司徒本本相会。可是想了一想,又不放心沈觉非一个人在深山的山洞之中,便又将沈觉非负了起来。 董小梅负着沈觉非,一直向前走去,那山洞十分狭窄,又曲曲折折,董小梅走了许久,才看到前面,有一团紫殷殷的光华。 董小梅一见那团光华,心中便自一喜,叫道:“司徒先生,可是你么?”她的语音,在山洞之中,激起了空空洞洞的回声。但是,等到回声过后,却仍然未有回答。 董小梅心中呆了一呆,暗忖那团紫光,分明是紫金神剑所发的,何以自己高叫司徒本本,他竟然不答?董小梅想了一想,猛地想起,自己当真是傻了,不是司徒本本,自然是自己的师父! 她心中更是大喜,忙又叫道:“师父!师父!” 可是,山洞之中,一样激起阵阵回音,仍是没有人回答她! 董小梅一面叫,一面负着沈觉非,向前面疾奔了过去。 只见那一团紫光,正是紫金神剑所发。但来到了附近,却也只能见到剑身的一半,另一半,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 而她又走近了一步,才看到伏在紫金神剑之上的,乃是一个人! 董小梅心中一凛,仔细看去,只见那人面向地伏着,看不清脸面。但是只看背部,董小梅的心中,已经禁不住一阵发凉! 那人一身僧衣,正是死悔和尚。 董小梅连忙将沈觉非放了下来,一俯身,将死悔和尚翻了过来,董小梅定睛一看时,更是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只见死悔和尚的面上,满是凝结了的血痕,而他面部,皮开肉绽,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所抓出来的,破损得可怕之极! 董小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力镇定心神,再仔细看去,这才看到,死悔和尚面上的神情,像是十分痛苦,而他整个天灵盖,也凹陷了下去,那显然是他致死的主要原因。他右手,紧紧地握着紫金神剑。 董小梅将他右手五指,扳了开来,取了紫金神剑在手,想起这几个月来,死悔和尚对自己的百般呵护,令自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暧,而如今,他却是为了自己,而死在此处,而且,还死得如此之惨…… 董小梅想至此处,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哭了片刻,她才自己问自己:死悔和尚是怎么死的?司徒本本又在什么地方? 她一面想,一面抬头向前看去。 怎知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她只觉得头皮发麻,身子发僵,难以动弹!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向后,一连退出了几步! 原来,就在刚才,她抬头向前看去之际,就着紫金神剑上的光芒,看到了一只硕大无朋的怪物,就蹲在她面前丈许开外之处! 那一头怪物,少说也有一丈来高,蹲在地上,一条又粗又长的长尾,不知在什么地方,两只眼睛,足有铜锣也似大小,微微地睁开了一道缝,映着剑光,发着绿幽幽的光芒。而那怪物的全身,都披着一层黑漆漆的厚麟,有的麟片之上,还生满了青苔,竟像是岩石一样,在怪物的身下,隐约可见两只大可径尺的前爪。 那怪物的头部,有着鹿角也似的两只支角,看来十分像是头龙! 董小梅乍一见到那么硕大无朋的一个怪物,就离得自己如此之近,自然难免大吃一惊,直到定过神来,方始后退! 她退出之后,一面心头,仍禁不住乱跳,一面心中暗忖,那怪物一定是懒龙了。 她再仔细看去,只见那懒龙,蹲在地上,除了灰白色的大肚,在一伸一缩,表示它并非是死物之外,竟然一动也不动。而在它的颈际,却是金光闪闪,董小梅大着胆子,走近几步,只见那金光点点,乃是几片巴掌也似的大麟甲所发出来的。 那几片麟甲,长得与其他的鳞甲,完全不同。 董小梅一见到了逆麟,心中更是枰评乱跳,她知道懒龙名副其实,若不是惹动它,绝不会动弹一下的,因此,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她几乎已经来到了伸手可以触到了那几片逆麟之处,定睛看去,只见那逆麟,只有四片逆麟,和另外三个痕迹。 其中有一个痕迹,看得出是经过许多时候了,因为已经结痂。而另有两个,却还是鲜血淋漓,分明是逆麟才被人揭走。 董小梅曾听得死悔和尚说过,那懒龙共有七片逆麟,如今只剩了四片,当然有三片,已被人取走,那取去三片逆麟的是什么人,董小梅也约略有点知道,很久以前被取走的那片,可能是南天一凤段翠。而近日被取走的那两片,不是司徒本本,便是死悔和尚。 她想了一想,向后退去,又来到了死悔和尚的身边,俯下身去,只见死悔和尚的左手,也紧紧地捏着拳头。 董小梅连忙扳开了他的五指,只见死悔和尚左掌掌心,握着金光闪闪的一片逆麟! 董小梅连忙将那片逆麟取过,再仔细寻找了片刻,却又没有什么发现。 她呆了片刻,已经知道死悔和尚的死因了,死悔和尚一定是在取到了一片逆麟之后,再想去取第二片,所以触怒了懒龙,才死在懒龙爪下的。那样来说,还有一片逆麟,一定已为司徒本本得去了。 想是那懒龙连二接三,被人取了逆麟,是以司徒本本虽只取了一片,也将之触怒,所以令得司徒本本狼狈而逃,只求能带着懒龙的逆麟出去,连压在死悔和尚身下的紫金神剑,都来不及去取了。 董小梅猜想着事情的经过,心中暗忖,师父曾说,要救活沈觉非,非得三片懒龙的逆麟不可。如今,自己只有一片。 虽然知道司徒本本也得了一片,但是那懒龙的逆麟,乃是武林异珍,学武之士,人人梦寐以求,司徒本本得了,又焉肯给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要将沈觉非救活,必需再在懒龙的身上,揭下两片逆麟来! 她虽然已经料到,她师父死悔和尚之死,是因为在取了一片逆麟之后,再要去取第二片,因而死在懒龙爪下的。 但是,当她想及自己,还应该再取到两片懒龙的逆麟时,她却丝毫也没有害怕之意。 她先将手中的那片逆麟,塞到了沈觉非的口中,让沈觉非咬着,然后,将死悔和尚和沈觉非两人,负着后退了七八丈,来到了山洞十分狭窄的部分。 那懒龙的身子,如此硕大,在这个山洞之中,若非是山崩地裂,否则它根本没有法子出得这个山洞,所以董小梅将沈觉非和死悔和尚的尸体,移出了那个大洞之后,即使懒龙发狂,也不会损及他们了。 然后,董小梅才仗着紫金神剑,向着懒龙,一步一步地走去。 从董小梅刚一发现懒龙到如今,至少也有半个来时辰了。但是那条懒龙,却一直连动都未曾动过。 董小梅来到了懒龙的身前,鼓足了勇气,伸出手来,向那四片金光闪闪的逆麟扑去,她的手指,才一触及一片逆麟,只见懒龙那铜锣也似的大眼,便倏地睁了开来! 董小梅这时候,离得懒龙,何等之近,突然见懒龙那么大的一对异光四射的眼睛,睁了开来,不禁吓了老大一跳,连忙后退。 只听得懒龙的肚中,也发出了一阵“咕咕”像是发怒之声。但是没有多久,懒龙的双眼,却重又合上了。 原来,那懒龙乃是天地间的异物,生性至懒,你就算割下它一大块肉来,它也未必愿意睁开眼来。但是,它颈际的那七片逆麟,却是它全身最敏感的地方。只要一触及逆麟,便立即双目怒睁,如果逆麟被人揭去了一片,那么它的生性虽懒,也会发怒。只不过因为它生性实在懒得可以,所以在发怒之前,还有极短的犹豫,只要手脚快,可以趁那一段时间,立即后退。 但如果取了一片,还想去取第二片时,那懒龙却是立即发怒,再快也难以避过! 当下,董小梅退出之后,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动静,便又大着胆子,跨了上去,只见懒龙恍若未觉,董小梅觑得真切,疾一伸手,食、中双指,已经夹住了一枚逆麟! 她一夹住了逆麟,懒龙已是双目圆睁,董小梅用力往后一扯,同时双足向后一点,身子也向后,激射了开去,董小梅一举,便揭了一枚逆麟在手,心中大喜,但也就在她未曾落地之际,懒龙的血盆大口,突然一张,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怪吼! 那一下怪吼声,在四面不通声的山洞之中听来,声势之猛烈,实是难以形容! 片刻之间,董小梅只觉得耳际,嗡嗡乱响,真气一松,竟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而董小梅那一跤,虽然跌得重,她却是一点不觉得疼痛。因为,在那片刻之间,她整个心神,都为那震天动地的一下异吼声所震住,其它的什么,都不觉得了!直到那怪吼声,慢慢地沉寂了下去,她才知道自己已经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她定了定神,一翻手掌,只见手中金光闪闪,多了一片逆麟。 董小梅心中大喜,连忙一个转身,来到了沈觉非的身边。 在紫金神剑的光华照映之下,董小梅发现,沈觉非在含住了那片懒龙的逆麟之后,面上的气色,看来好了许多。而且,他的气息,听来也不像刚才那样微弱了。 董小梅连忙一俯身,又将第二片逆麟,再放入沈觉非的口中。 她只听得沈觉非微弱地呻吟一声,糊糊涂涂地讲了一句什么话。 董小梅并没有听清楚沈觉非讲的是什么,但是她一听得沈觉非重又有了呻吟之声,那分明是大有进展,心头不禁一阵高兴。 她在沈觉非的身旁,呆了一会儿,又转过身来。 她一转过身来,便向懒龙望去。 只见懒龙腹下的两只前爪,正伸出老远,那两只爪上,长甲足有尺许来长!虽然看来,并不十分尖锐,但是可想而知,一击之力,也足以开山裂石。而且,懒龙那一对眼睛,也睁得老大,异光闪闪,分明是望着董小梅! 董小梅呆了片刻,向前跨出两步。 她才跨出两步,便听得懒龙的喉间,发出了一阵“咕咕”之声。 董小梅连忙站住,心想自己刚取了一枚逆麟,懒龙心中,一定十分发怒,此际再立即去取,激怒了它,自己陪上命事小,耽误了沈觉非的性命事大!因此,她立即停了下来,向后退去,来到了沈觉非的身旁,在地上坐了下来不动。 她只当那懒龙立即便会恢复原状的。可是,她足足等了一个来时辰,懒龙却仍然对她,怒目以视,虽然没有进一步发怒的动作,但是那两只足有七八尺长的前爪,却也不缩回去。 董小梅的心中,不禁大是焦急,心中暗忖,这样等下去,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沈觉非含了两片逆麟,虽然像是好了许多,但是她又知道,如果不将逆麟烧灰,给他服下,他不可能支持多久。 董小梅心中发急,便不再等下去,一跃而起,向懒龙走了过去。 她虽然觉出,自己每向前走近一步,懒龙目中的异光便盛上一分,但是她仍然向前走着…… 在她来到了离懒龙身前,五六尺之际,只听得懒龙的喉间,重又响起了“咕咕”之声,董小梅又停了片刻,才又向前跨出。 怎知这一次,她身形才一向前跨出,懒龙的前爪,陡地打横扫了出来! 那一扫,带起的力道之大,简直是难以想象! 董小梅虽然未被懒龙的前爪直接扫中,但是,那一股力道,却令得董小梅的身子,如同断线风筝也似,向外跌去!而且,因为变故来得实在太快,事先,几乎一点迹象也没有,因此,董小梅身子,被那一股轰然的力道,扫在半空之后,几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经腾空而起,几达两丈! 董小梅只来得及失声惊呼了一声,头部便已重重地撞在山洞顶上! 那一撞,由于将她身子涌起的力道,强大到了极点,因此那一撞的力道,也是大得可以,董小梅只觉得耳际“嗡”的一声响,眼前金星乱迸!而紧接着,她身子又向下,跌了下来,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董小梅的武功,在这几个月来,虽然大有进展,已经到了可以和冷雪抗衡的地步,但是那一上一下,两下相撞,却也是沉重到了极点,董小梅落地之后,只呻吟得半声,便昏了过去…… 如今却说冷雪在离开了董小梅和沈觉非之后,心头一片茫然,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本来,她明知沈觉非性命,危在旦夕,是绝对不想离开沈觉非的。可是董小梅的那一番话,却令得她伤透了心! 她并不恨董小梅,也不怨谢莲。她只是恨自己,当日为什么未将事情弄清楚,便害死了沈觉非的母亲!她更恨自己,为什么在害死了沈觉非的母亲之后,又要爱上了沈觉非! 她珠泪滚滚,一直向前走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走出了多远,来到了什么地方,她心中一直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眼前的景物。 她之所以陡地站定了身子,那是因为突然之间,她听到了一阵异样的笑声之故! 她抬起头来,四面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是站在一大丛比人还高的野草之中,透过浓密的野草,向前望去,只见前面乃是一片平地。 在那片平地上,有着两个人,和一小堆火。 那阵得意之极的笑声,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所发出来的。 冷雪一见有人,立即便待转过身去。 因为她此时,心境黯然,只想单独自处,无论是什么人,都不想见。可是,她尚未转过身子去的时候,已听得其中一人道:“司徒先生,你得此稀世奇遇,只怕从今以后,便真正堪称武功天下第一了!” 接着,便是司徒本本的声音,道:“百花兄,你到如今才服了我?” 冷雪一听得那在交谈的两人中,竟有一个是司徒本本,她也不禁呆了一毋 只听得另一人叹了一口气,道:“那懒龙的逆麟,实是稀世之宝,你已服了下去,不到一个月,内力必将到达前所未有的境地,怎能令人不服?” 司徒本本对于百花老怪的话,则报以一阵得意之极的纵笑! 冷雪本来,虽然听出,其中一人是司徒本本,但是也并不想久留。 可是当她一听得百花老怪说起“懒龙逆麟”四字之际,她却不禁震了一震,非但不向后退去,反倒向前,踏出了一步! 冷雪也曾听得过“懒龙”之名。那是在谢莲的双目初盲之际,曾说过如果有半片懒龙身上的逆麟的话,双目便可以复明。所以,冷雪也知道那懒龙的逆麟,乃是非同小可的物事。 当她将半死不活的沈觉非,带到林中之际,她心中也曾想到过,如果有懒龙逆麟的话,或者还可以将沈觉非救活。可是,冷雪却想不到,她以为根本无法找得到的懒龙,就会在点苍山中! 当下,她一听得百花老怪说起司徒本本已得了一片懒龙的逆麟,心情自然大是激动,向前跨出了一步之后,略一思索,便向外走了出去。 她才一走出草丛,司徒本本和百花老怪两人,便一齐转过身,向她望了过来。 冷雪和司徒本本只打了一个照面,心中便是一惊! 只见司徒本本,不但目光精湛,满面红光,而且,头顼之上,似乎还隐隐有一股白气冒出,那情形,分明是真气运转,已到了快速之极的境地,举手投足之间,内家真力,便可随之而发! 司徒本本见了冷雪,只是一伸手,握住了钢拐,仍坐在地上,上下打量了冷雪一眼,“哼”的一声,道:“你也在这里么?” 冷雪一直来到他的面前,道:“司徒先生,我……有一事相询。” 司徒本本冷冷地道:“什么事?可是你的身世么?” 冷雪一听得司徒本本突然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不禁呆了一呆。 她心中暗忖,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的身世,和司徒本本,又有什么关系。但是她只是想了一想,并未曾深究,道:“不是,我想请问,你是在何处,得了懒龙的逆麟的?” 司徒本本一听得冷雪如此问法,面色立即一变。 冷雪又道:“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受了重伤……” 她话未曾讲完,司徒本本已经大笑道:“你不必说了,我绝不会告诉你的!”冷雪忙道:“司徒先生,救人一命”司徒本本“呸”的一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随便救人的人么?” 冷雪本就知道,向司徒本本请问那懒龙逆麟的所在,是希望渺小到极点之举。但是为了救沈觉非,即使希望小到了极点,她却也不能不试上如今,她听得司徒本本如此说法,仍不绝望,道:“司徒先生,如果你肯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肯做。” 冷雪虽然明知司徒本本的为人,极其歹毒,可是她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却是丝毫也未曾考虑到后果会如何。因为,她对于沈觉非,不但有着强烈的爱意,而且,还有着更浓烈的自疚之感,因为是她杀了沈觉非的母亲,所以,只要沈觉非能够痊愈,她是不惜任何代价的! 如今沈觉非身受重伤,死期已近这件事,虽然和冷雪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在冷雪的心目之中,她却认为这件事和自己大有关系。 因为,她回溯到一年之前,那个大雪纷飞之夜,如果不是她闯进了沈宅,误杀了沈觉非母亲的话,沈觉非的遭遇,可能根本不同,自然也不会有如今受了重伤等死的事发生! 当下,司徒本本一听得冷雪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为之一动。 他想了一想,道:“我问你,皓首神龙可认你是他的传人么?” 冷雪摇了摇头,道:“不认,他还绝不准我使他天罡六掌的功夫!” 司徒本本“哼”的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实是没有可以用到你的地方,我又凭什么将那懒龙的所在地,讲给你听?” 冷雪心如刀割,她的性子,何等强傲,但是这时候,她却几乎想向司徒本本跪了下去哀求!她站在司徒本本的面前发呆,只听得司徒本本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来一样,“啊”的一声。 冷雪连忙向他看去,只见他一扬手,道:“你和侯银凤两人,姊妹相会了么?” 冷雪乃是何等精细之人,心中暗忖,自己和侯银凤乃是姊妹一事,阴风蛇叟司徒本本怎么会知道的?她暂不回答,只是望着司徒本本。 司徒本本一笑,道:“你心中在奇怪何以我知道你和侯银凤是姊妹是不是?老实和你说,那绝不是因为你们两人,生得相似,而是一”他只讲到这里,却突然住口不言。 冷雪忙道:“而是什么?” 司徒本本哈哈大笑,道:“快滚吧,我没有空和你来瞎缠。” 冷雪心中,实是疑惑之极!因为,她在才一遇到司徒本本之际,提起有一件事要问他,司徒本本便说是不是要问自己的身世。如今,他又如此说法,好像司徒本本和自己的身世之间,有极大的关连一样。 自己乃是段翠之女,何以会为谢莲收养,又被谢莲误认是沈家的女儿,这段公案,已经十九年了,仍是难以明白,谢莲至死,都是带着这个谜死的。难道司徒本本竟知道么? 她迅速地想了一想,觉得这件事,自己虽然也亟于弄清楚,但是却比不上向他问明那懒龙的所在重要,因此便撇开一边,道:“司徒先生,我一”她话未曾讲完,司徒本本已然道:“你没有用,若是侯银凤,还可以有些用处,走!走!” 冷雪一听得司徒本本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为之猛地一动! 她立即道:“银凤也在,可要我叫她来么?” 司徒本本意似不信,道:“她在这里么?” 事实上,冷雪自从在巫山朝日峰上,和侯银凤分手之后,便一直未曾再见过她,更不知道侯银凤此刻,在什么地方。但是冷雪却是一个非常聪明精细的人,她听出司徒本本口气之中,像是有求侯银凤之处。她立即便想到,自己和侯银凤,生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差了颊边上的一粒红痣而已。 要自己来假扮侯银凤,那实在是再也容易不过的事情!所以,她才立即如此说法的。当下又道:“当然是,我们两人一齐伴着受伤的那个朋友,我叫她来,留着我伴那位朋友便了。” 司徒本本道:“好,你去叫她来,我有话问她。” 冷雪答应一声,便身形展动,向外掠了开去。 她一口气掠出了七八里,才采了几朵凤仙花,榨出了殷红的花汁来,在颊上点了一点,等花汁干了,她临溪一照,宛若颊旁多了一颗红痣,连她自己,也几乎以为溪中倒映出来的是侯银凤。 她又除了自己原来所穿的外衣,只穿着紧身劲装,又向那地方走去,看着走近,扬声道:“司徒何在?司徒何在?” 只听得司徒本本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什么人找我?” 冷雪道:“笑话,明明是你找我,怎说是我找你,你究竟在什么地方?”她完全以侯银凤的口气来说话,司徒本本虽然老奸巨猾,但一时之间,却也难察真伪,扬声道:“你再向前来,便可以见到了。” 其实,冷雪早已知道司徒本本身在何处的,但是她在一直走向前去之际,还故意大声询问,直到见到了司徒本本,方始站定,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她一面说,一面自然要向司徒本本望去。而一望之下,冷雪的心中,又不禁吃了一惊! 她离开司徒本本,只不过大半个时辰光景,然而,就在那大半个时辰之中,司徒本本的祥子,却又起了变化! 只见他不但头顶隐隐有热气冒出,便是身上,也升起袅袅白气! 冷雪的见识,也算得极其广博,但是她却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内力发挥,竟可以到这样极致的地步的,那分明是司徒本本的内功修为,已臻绝顶! 只见司徒本本,抬头向她望来,两道目光,如同冷电一样,慑人之极。司徒本本望了冷雪一眼,道:“虽然是我要找你,但却是你有事求我!”冷雪故意装出毫不在乎的神气,道:“我有什么事求你?是我姊姊有事求你而已。”司徒本本面色一沉,道:“你既已来到了,不管如何,我问一句,你便答一句。” 第六十一回 急碎芳心 冷雪道:“我姊姊已和我说过了,只要你将懒龙的所在地讲出来,我便可以听你的话!” 司徒本本“哈哈哈哈”一阵纵笑,道:“好不自量的东西,凭你们就能要挟我了么?”冷雪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她确是未曾料到,司徒本本竟然会向她撒赖! 只见司徒本本,一伸手,握住了钢拐,厉声道:“你看!” 他一个“看”字才出口,手臂一圈,突然之际,钢拐发出了“呼”的一声,荡起了一股劲风,势子凌厉之极! 司徒本本紧接着手臂向外一挥,那股劲风的力道,也陡地加强,轰轰发发,如同天生狂飙,向外疾卷了出去,撞在丈许开外,一株两握粗细的桧树之上,“咔嚓”一声,竟将那株树,硬生生地撞折! 冷雪一见司徒本本露出这一手功夫,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因为,司徒本本一拐挥出,将内力由拐上传过,所荡起的劲风,已有如此威力,如果一拐击中,或是他以掌发力的话,威力岂不是更大?照如今的情形来看,他武功之高,已在赖五、董路,甚至谢音等人之上! 冷雪心中骇然,面上不禁微微变色! 司徒本本一声冷笑,道:“看到了没有?你胆敢来要挟我,怕死不怕?”冷雪一听得司徒本本口气不妙,心想早知如此,自己又何必假扮侯银凤?她一个转身,便想离了开去,但是,她只跨出了一步,只听得司徒本本一声长笑过处,背后突然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来! 那一股吸力,将冷雪的身子,扯得硬生生地向后,退出了几步! 冷雪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回头看时,只见司徒本本仍坐在地上,只不过扬掌向着自己而已,那股极大的吸力,分明是他逆运真气,自掌心所生出来的! 冷雪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她身不由主,一直退到司徒本本的身前,司徒本本才一声断喝,道:“乖乖地替我站着,若想出什么花样!莫怪我心狠!” 冷雪心念电转,殚智竭力,图设法应付。 她知道,凭自己之力,如今是万万打不过司徒本本的,只怕要全身而退,亦非易事,只有暂时和他敷衍些时,再随机应变。 当下,她点了点头,道:“反正我打不过你,你有什么话说?” 司徒本本一声冷笑,道:“那算你见机,免得步了你父母的后尘!” 冷雪听了,心中不禁一动,道:“你说什么?”司徒本本“哈哈”笑道:“我向你说了,也好叫你心服,你以为你母亲是你下手的么?哈哈,我当时在旁,以小石子打你穴道,令你不由自主下了手,除我之外,武林中谁有此妙计?” 冷雪一听,不由得呆了半晌,心中感到十分难过。因为,她当时虽然也在旁,但是却未曾看见蹊跷来,还只当是侯银凤下的手。而且,她在和侯银凤相见之后,一直未曾听侯银凤的解释,反倒将她百般折辱! 直到如今,冷雪方始在无意中,得知侯银凤果然是冤枉的,她心中感到十分歉然。 但如今,她自己正冒充着侯银凤,当然不能流露出内疚的神情来。她“噢”的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么我父亲呢?” 司徒本本道:“那是崔三姑下的手。” 冷雪奇道:“崔三姑是谁?”司徒本本道:“崔三姑就是你们的家人焦三姑,她本姓崔,为了避人耳目,改姓焦,你们却一直不知。” 冷雪在一时之间,也弄不清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只是道:“我知你的厉害了,你放我走,我去找我的姊姊来吧!” 司徒本本喝道:“别走,你姊姊于我无用,我就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冷雪只得仍然站立不动,道:“什么话。”司徒本本双目精光四射,道:“你刚才已经看到我的武功了?方今武林之中,可以说谁也不是我的敌手,更何况我还有紫金神剑!” 冷雪道:“你别绕弯子了。” 司徒本本道:“好,我要创宗立派,已定名为‘神剑门’一”冷雪道:“那关我什么事?总不成要请我做掌门人?”司徒本本冷冷地道:“你那死鬼父亲,生前铸有不少宝剑,尽皆弃而不用一”他讲到此处,冷雪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心头不禁大是吃惊! 司徒本本顿了一顿,续道:“这些剑,都藏在什么地方了?” 冷雪心中,迅速地转着念头。 司徒本本话才讲完,她便道:“这些剑么?藏在一个极其秘密的所在。” 司徒本本一听,大喜过望,道:“什么地方,快说,说了我可以饶你不死,而且,还可以让你拜在我的门下,做神剑门的一名弟子!” :冷雪道:“这些剑,为数不下一百余柄,柄柄全是削金断玉的稀世奇珍,但是爹自己,却没有一柄中意的,所以全都弃而不用一”她话未曾讲完,司徒本本已经越听越是欢喜,打断了她的话头,道:“那么,剑藏在什么地方,还不快说出来?” 冷雪道:“说来令人不信,我也不知道。” 司徒本本一听,说了半天,原来她不知道,心中这一怒,实是非同小可,反手一掌,“砰”的一声,击在地面之上。 其时,司徒本本因为服食了懒龙的逆麟,更因为他本来武功就极高的关系,是以收效更速,内力之强,实是罕有比拟!因此,他那反手一掌,在他来说,虽未用全力,但是冷雪却感到地面在隐隐震动,而受击之处,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土坑! 只听得他一声怪叫,道:“不给你一点厉害看看,谅你也不知手段!” 他一面说,一面钢拐扬起,自上而下,一拐向冷雪砸了过来! 冷雪早已看出不妙,因此,在司徒本本一扬起钢拐之际,便立即身形晃动,向后退了开去,可是,司徒本本的那一拐之力,更是大得出奇! 冷雪退得虽快,然而转瞬之间,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挟着呼呼之声,已如惊涛裂岸也似,向前直涌了过来! 冷雪只觉得刹时之间,那股力道逼到,连气都闭了过去,眼前金星乱冒!她本来是一个后退之势,那股强大无比的力道,再一涌到,更令得她身不由主,“腾腾腾”地向后,退了开去。 她一连退出了十七八步,方始可以站定身形,但是身子仍不免晃了几晃,“叭”地坐倒在地! 等到冷雪坐倒在地之后,睁开眼来看时,只见司徒本本,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已赶了过来,站在自己的面前了。 百花老怪则仍站在原来的地方,冷雪一看,自己竟被扫出了两三丈开外!她自知自己的武功,已极有根底,她以前也曾和司徒本本动过手,虽然一样打不过司徒本本,但也不见得相差如此之远!可是如今,她和司徒本本相比,却如同三岁孩^^一样了! 由此可知,司徒本本的武功之高,已到了何等惊人的境界! 冷雪抬起头来,望着司徒本本,虽是她应变极速,可是在惊骇过度的情形之下,她却也是不知所措!只见司徒本本一手支拐,一手扬起,道:“你若是不说,我先将你一臂一腿打断,你要是再不说,我将你另一腿另一臂打断,令你作个无臂无腿之人!” 冷雪听司徒本本说来,极其认真,心知其人生性残忍,一定说得出做得到,自己这一次,扮侯银凤,却扮出祸来了! 这时候,如果说穿自己的身份的话,只怕他更是暴怒,立毙自己于掌下!冷雪心中,焦急之极,手心已经潮腻腻地出了冷汗。常言说道人急智生,冷雪本就极是聪明,刹时之间,她灵机一动,便已有了计较,忙道:“我几时说不说来着?” 司徒本本一声冷笑,道:“你说啊。” 冷雪道:“我未曾说完之前,你不准下手!” 司徒本本“呸”的一声,道:“少废话。”冷雪道:“那藏剑之处,我确是不知一一”司徒本本一声怪吼,手掌向下一沉! 随着他手掌的向下一沉,一股气劲,已经疾压而下,冷雪急忙叫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司徒本本倏地收掌,怒目以视。 冷雪道:“可是我常听得父母说,他们藏剑之所,就算有人知道了,也难取得。”司徒本本叱道:“那又是为什么。” 冷雪道:“因为那藏剑的地方,有一头稀世异兽的关系。” 司徒本本怔了一怔,道:“那头异兽,叫什么名字?” 冷雪这时候,特意如此说法,乃是想将那剑库的所在,和懒龙的所在,连在一起。但是她却又不说出“懒龙”两字来,一听得司徒本本如此问自己,便道:“我不知道那异兽叫什么名字,只听得父亲说,那异兽力大无穷,又不会离开,实是守库最好的了。” 司徒本本想了一想,心中不禁暗忖道:“莫非那异兽是懒龙?” 他一想及此,便觉得越想越像,侯子青的剑库,十分可能,就在懒龙所居的那个山洞之中! 司徒本本之所以如此想法,那不但是因为冷雪的话,说得如此活灵活现,而且,还另有原因。那是他知道侯子青和段翠两人,对于懒龙所居的这个山洞,有着极深渊源之故。那个山洞,曾影响了他们两人一生,使他们两人,做了近二十年的挂名夫妻。 那个山洞给侯子青的印象,当然十分深刻,他将弃而不用的宝剑,藏在那个山洞之中,当然也是极其可能的事情。 他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冷雪注意着他面上神色的变化,道:“你可想到了?” 司徒本本一声长笑,倏地一伸指,冷雪想要躲避,已自不及! 只觉得肩头上一麻,“咕咚”一声,跌倒在地,司徒本本道:“我到那里去看看,如果没有,再回来找你算账!” 冷雪未曾料到,司徒本本的手段,居然如此之辣。自己以为计策甚妙,绕着弯子,讹他以为剑库和懒龙是在一起的,也已将他骗信,怎知他却并不带自己一起去,反而将自己制住! 冷雪的心中,实是恨极,可是身既被制,却是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只听得司徒本本道:“百花兄,跟我来!” 百花老怪一声答应,冷雪眼睁睁地望着两人,跑得远了。 却说董小梅在那个山洞之中,被懒龙一爪之力,掀得撞在洞顶之上,又重重地摔了下来,那一撞一跌之力,令得她昏了过去。 过了许多,她才醒了过来。 刚一醒转之际,她仍然觉得天旋地转,她使劲地摇了摇头,又将脸贴在冰凉的岩石上,才令得脑子,清醒了些。 她弯身坐了起来,只见沈觉非,口中含着两片金光闪闪的逆麟,面色好了许多,气色也十分调匀,像是在沉沉人睡一样。 董小梅见沈觉非的情形大有好转,心中便是一喜,可是,当她向懒龙看去之际,却又不禁怔了一怔。 她并不知自己昏了过去多久,而那懒龙,却仍是前爪箕张,对她怒目而视,并未人睡! 原来,那懒龙实是罕见的异物,通灵无比,它那七片逆麟,与生倶来。懒龙的那七片逆麟,若是不失,寿命之长,难以想象。而它的七片逆麟,如果尽皆被人揭去之后,它便立即死去了。 懒龙对于它自己的七片逆麟,自然十分爱护,但是,若有人只是揭了一片逆麟便走,懒龙因为生性极懒,虽与它性命攸关,它也得过且过,不予理会。但若有人揭了一片不走,还想揭第二片,懒龙却是不肯!因此,董小梅昏过去了那么久,懒龙仍是双目怒睁地望定了董小梅! 董小梅试着,向前踏出了一步。 只听得懒龙腹中,又响起了“咕咕”之声,董小梅又连忙后退。 她后退了几步,心中暗忖,看情形,自己若是心急,再要去揭逆麟,只怕反而会弄巧成拙,若是自己死在洞中,岂不是没有人照顾沈大哥了?看沈大哥的模样,食了两片逆麟,情况便已大有好转。 那么,自己何不先将他移出洞去,将那两片逆麟,给他服下再说? 董小梅打定了主意,连忙一矮身形,将沈觉非负在肩上,又将死悔和尚的尸体,挟在胁下,又将紫金神剑藏好,便向洞外,掠了出去。 当她来到她第一次进洞,和司徒本本分手的地方时,忽然听得有“铮铮”之声,传了过来。 董小梅一听,便自认出,那是司徒本本的钢拐点地之声。 她几乎立即就要出声呼叫,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先躲起来,看看司徒本本再次前来是做什么,再出声招呼他不迟。因此,她连忙身形一闪,闪进了另一端的那个山洞之中。 只听得“铮铮”之声,迅速地移近,紫光闪耀中,两个人并肩掠到,一个是司徒本本,另一个,则正是百花老怪。 他们两人,来到了近前,司徒本本手中紫金神剑,向董小梅藏身的那个山洞一指,道:“你到那面去找,我进这里找。” 百花老怪答应一声,司徒本本钢拐一点,已向前疾跃了出去! 董小梅本来,见到司徒本本,已经想出声招呼,因为她一直认为司徒本本是对沈觉非有利的。可是,她又听出司徒本本的话,十分有异,两人像是要分头寻找什么东西,所以愣了一愣。而在她一愣之际,司徒本本却早已向洞中掠进去了!董小梅见司徒本本已走,便不再出声,只听得百花老怪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自此以后,武林多事了!唉!” 董小梅也不知他意何指,见他向自己藏身处走来,心中正决不定是见他还是避开的好之际,百花老怪却已将她发现。 百花老怪乍一见洞中有人,心中不禁一凛,可是,他立即看出,那人是董小梅! 百花老怪一见是董小梅,心中本就放心了许多!而且,他更立即看出,伏在董小梅肩上的沈觉非,口中所咬的那两片金光闪闪的物事,竟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稀世奇珍,懒龙逆麟! 百花老怪心头不禁狂跳,那懒龙的逆麟,对于学武之士来说,乃是至高无上的诱惑。只有像董小梅那样,为了爱情,一切都可以牺牲的人,才会得了逆麟,自己不服,而让给自己心爱的人。 否则,即使是正派中人,见了懒龙逆麟,也难免评然心动! 更何况百花老怪,本就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如何肯放过? 当下,他陡地一呆,便立即向前,跨出了一步,一伸手,便来抓沈觉非口中所含的逆麟。 董小梅大吃一惊,连忙身形后退,避了开去,道:“你作甚?”百花老怪并不回答,只是眼中射出贪婪已极的光芒,二次伸手抓到! 百花老怪虽然未曾出声,但是他想要做些什么,实是不说也可以知道的了!董小梅连忙一退再退。但是她肩上负着一人,胁下又挟着一人,行动不免不便,百花老怪又是身手极其了得之人,这第二次,董小梅竟未能避得开去! 只见百花老怪五指一紧间,那两片逆麟,竟已被他劈手夺了过去! 董小梅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她右手一松,挟在胁下的死悔和尚,便向地上落地。就在百花老怪,扬声大笑之际,她手腕抖处,一溜紫虹,已经抖出了紫金神剑! 那一剑,她乃是志在必得,去势极快。 而百花老怪则万万料不到,紫金神剑,还会有一柄在董小梅的手上,而且,他夺得了懒龙逆麟,正在得意头上,绝无防备。 及至他觉出紫虹满目,寒气森森,已经将自己全身罩住之际,再想躲避,哪里还来得及?董小梅这一招“一片飞花”,已经使老,百花老怪连声都未曾出,半边头颅,已被紫金神剑削去! 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也“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 董小梅本来,也无意取百花老怪的性命,但是百花老怪抢走了懒龙的逆麟,那却是关系着沈觉非生死的大事,她出手不能不厉害。 她一见自己一剑,已令得百花老怪惨死,不禁呆了一呆,心中叹了一口气,俯身将百花老怪仍然紧紧握着的两片逆麟,取了下来,收了紫金神剑,仍将逆麟塞入沈觉非之口,又挟起死悔和尚的尸体,向外疾驰而出! 不一会儿,她便到了洞外。 董小梅又带着两人,向前奔出了三五里,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山谷中,才停了下来,将两人一起放了下来。她对着这一死一伤的两个亲人,也顾不得悲伤,只是紧紧地咬着唇,先以紫金神剑,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将死悔和尚,埋了下去。 然后,她才转过身来看沈觉非。 只见沈觉非虽然仍是昏迷不醒,但是面上的气色,看来却很好。 董小梅望了沈觉非一会儿,想起人家说,人到临死之前的一刹那间,面色也会红润的,那叫作“回光返照”,她心中又不禁焦急起来,连忙附身,探了探沈觉非的鼻息,却是十分均匀,像是正在熟睡一样。 董小梅心中暗忖,一片逆麟,便可起死回生。虽然沈觉非的奇经八脉,皆被震散,要三片逆麟,才能完全复原。但眼前自己用尽心计,只得了两片逆麟,只怕先给他服下,也可以令得他伤势痊愈一大半了! 她主意打定,对着死悔和尚的新坟,洒了半晌眼泪,又负起沈觉非,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条极其清澈的小溪之旁。 她一到了小溪之旁,便停了下来。将沈觉非放在溪旁,拾枯枝,找石片,不一会儿,便燃起了一堆篝火,将一片石片,放在火上,燃得那石片,变成了红色,董小梅才从沈觉非的口中,取下了一片懒龙的逆麟来,小心翼翼,向那石片之上放去。 那片逆麟,本有巴掌般大小,三四分厚薄,像是肉质一样。 董小梅一定以为,在锻烧成灰之际,会有异样的臭味发出来的。 怎知,她才一将那片逆麟,放到了石上,只听得“嗤”的一声响,冒起了一股青烟来。那股青烟,和其它的烟,完全不同,笔也似直地上升,绝无烟篆,而且,升得老高,兀自不散。 同时,董小梅的鼻端,闻到一股异样的香味。 那一股香味,并不是十分浓烈,但是却直沁肺腑,令人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振,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受用之感。 董小梅一闻到那懒龙的逆麟,发出了这样的一股香味来,心中又惊又喜。 她喜的是,那逆麟既然如此之香,自然不是凡品,可见传说不虚,沈觉非有起死回生之望。而她心中吃惊的是,如果那香味传出老远,不但可能将武林中人引了前来。而且,山中有什么通灵异兽,或是毒虫怪物,也可能被这股香味,引向前来。 董小梅一想及此,连忙持定紫金神剑,用心戒备。 她一面戒备,唯恐有人兽来侵,一方面,却专注那石片上的逆麟。 只见那逆麟,虽然在烈火的锻烧之下,但是大小色泽,却一点不变。只是越来越薄,不到小半个时辰,竟薄得和一张纸一样,仍是金光闪闪。 董小梅俯向前去,轻轻一碰那石片。 本来,那片逆麟,看来仍是一整片。但在董小梅的一碰之下,动了一动那石片,整片逆麟,都散了开来,变成了一摊粉末!董小梅绝未想到,懒龙的逆麟,在锻烧成灰之后,仍然是如此金光夺目!她连忙将石片上的金色粉末,小心取了下来,和在一掬清水之中,捏开了沈觉非的牙关,直灌了下去。 灌下了一片逆麟的金灰之后,董小梅又将第二片逆麟,放在石片上。 她留心观看沈觉非的变化,只见沈觉非仍是和刚才一样,只是像熟睡一样,除了鼻尖处,有汗珠渗出之外,别无异样。 董小梅俯下身去,以袖端为沈觉非抹去鼻尖上的汗珠。 而就在她衣袖碰到沈觉非的鼻尖之际,她突然感到,沈觉非自鼻孔中呼出来的气息,热得像火一样,手指接触到了,竟会有灼热之感! 董小梅吃了一惊,不知是吉是凶。 而就在她一惊一呆之际,突然,沈觉非的呼吸,浓重起来,“嗤嗤”有声,而鼻孔中呼出来的气息,也是越来越热! 董小梅看情形不好,更是手足无措起来。而转眼之间,只见沈觉非的面色,越来越红,而额上,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前后只不过一盏茶时,只见沈觉非的面色,其红若火,董小梅试以手去一碰,更是热得烙人! 董小梅心中没有了主意,俯在沈觉非的身上,哭道:“沈大哥,你别吓我!沈大哥,你别吓我啊!”她一面哭,一面泪水直流。 董小梅一心以为沈觉非服下了懒龙的逆麟之后,沈觉非至少应该立即醒转才是,怎么也料不到会有这样骇人的情形出现的。因之,一时之间,她心中焦急恐惧,实是不可名状,她伏在沈觉非身上,哭了一会,突然之间,却又觉出了不妙。 因为,她在才一伏到沈觉非的身上之际,沈觉非的身子,如同火滚一样,虽然隔着几层衣服,仍然是热得可以。而她伏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感到,沈觉非的身子,已无热气传来! 董小梅一觉察此点,一颗心不禁向下一沉。 她连忙抬起头来,向沈觉非看去。 而不看犹可,一着之下,更是张口结舌,呆若木鸡,除了泪如雨下之外,连动一动,讲上一句话,甚至失声惊呼,都在所不能! 只见沈觉非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几乎完全觉不出来,更骇人的,则是沈觉非的面色,已经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色!连他的嘴唇,也成了铁青色,简直是骇人到了极点。 就算是见到了一个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形容如此可怖,也足以令人,吓上一跳。更何况沈觉非是董小梅至亲至爱的心上人。 因之,难怪得董小梅在一时间,如同木鸡一样! 她呆了好一会儿,一颗心向下沉,向下沉,一直沉到了无底的深渊之中,在这个时候,她倒反而已没有眼泪了,她只是怔怔地望着沈觉非,握着沈觉非其冷如冰的手,她心中暗暗地叫道:“沈大哥,你死了之后,我一定掘一个双穴,和你葬在一起,我们在阴世,总可以长相厮守的了!” 正在她伤心、悲痛,已到了极点之际,她忽然听得身旁,突然传来了两下咳嗽之声。 董小梅虽然听到了咳嗽声,但是她却连头都不抬起来看上一下。因为这时候,无论来的是什么人,都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沈觉非眼看便要死去,她做人也一点生趣都没有了。常言说得好,“除死无大事”,她既然已明了死志,来的是穷凶极恶的大魔头也好,是仁心满怀的大侠也好,与她又有何干? 因之,她非但连头也不抬起来,身子更是懒得动上一动。只听得那发出咳嗽声的人,又连续地咳了几下,分明是想引起董小梅的注意。董小梅却仍然一动不动。 那咳嗽声又继续了两声,才听得一个人道:“小姑娘,小姑娘。” 董小梅只听得那叫唤自己的声音,十分陌生,她起先,也懒得答应,后来,那人连叫了七八声,董小梅望着面色越来越是难看的沈觉非,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有气无力地道:“什么事?” 只听得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小姑娘,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董小梅叹了一口气,心想我在这种时候,哪里还帮得你什么忙?你这人,也可谓太以不识时务了。她心中这样想着,连答上一句都懒。 那人顿了一顿,续道:“小姑娘,这一片懒龙的逆麟,已经锻练成灰,一定是你的了,你可能送给了我么?” 如果是在半个时辰之前,有什么人向董小梅讲出这样话来,她一定不答应,连拼命都有份。 可是此际,她面对着已经如此情形的沈觉非,实是万念倶灰,什么都失去了意义,尤其是懒龙的逆麟,服了一片之后,便已变得这样,若是多服一片,岂不立即一命归阴?因此,她仍是不抬起头来,反倒俯下头来,脸贴着沈觉非冰凉的脸颊,道:“你拿去好了。” 那人呆了一呆,似乎还不能相信董小梅竟答应得如此爽气。 接着,那声音听来,高兴之极,道:“小姑娘,你为人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将来你有什么事求我,我一定答应你的。” 董小梅本来,懒得再去理会那人的,但是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中暗忖,自己已决定一死以陪沈觉非,两人一起死后,不能没有人来为自己落葬,这个人倒可以为自己做这件事!因此,她便道:“我也没有什么事要你做,只有一件事,如果你肯答应,我将这柄紫金神剑,也一起送了给你做报答。” 她一面说,一面抬起头来。 直到此时,她方始看清那人。可是她却仍然没有法子看清那人的面容,因为那人面上,蒙着一层黑纱;只露出一双精光湛然的眸子,在黑纱之外。 这时候,那人正将石片上的金粉,放入一只小小的玉盒之中,而当董小梅抬头向他看来之时,他却也正向董小梅看来。 董小梅只见他一件长衫,左襟之上,绣着一朵黄得夺目的花朵。 第六十二回 天雨剑法 那人,董小梅从来没有见过。但是那人所穿的衣服,董小梅却是记得,以前所遇,甘刺麻、连无异、饶了她等人,都是穿这样衣服的。 董小梅和那人打了一个照面之后,那人道:“小姑娘,这柄剑我不用了,你武功并非太高,难道不要宝剑防身么?” 董小梅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想这人倒心平气和得很,人家见了,拼命也要抢夺的紫金神剑,自己送给他,他倒也不要,可知他是一个大大的好人,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要求的。 她惨笑了一声,道:“我什么都没有用了一” 她只讲了一句话,突然觉出沈觉非的身子,动了一动,董小梅立即回过头来,去看沈觉非时,只见沈觉非的那一动,乃是他的头,突然侧向一旁。 董小梅立即伸手到沈觉非的鼻端,沈觉非却已经没有了气息! 董小梅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立即嚎啕大哭起来,那人已将金粉收完,来到了董小梅的身边,连连道:“小姑娘,你不必哭!”可是在这样的时候,董小梅哪里还听得进任何的声音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昏天黑地,什么也看不到了,眼前只有朦胧的一些影子,耳际则“嗡嗡嗡”地发响,除了痛哭之外,她实是难以做任何事情。 那蒙面人急得顿足,连声长啸。 他的啸声,清越到了极点,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可是,就在他身侧的董小梅,却恍若无闻。 那蒙面人发声长晡,就是要引董小梅的注意,一见董小梅恍若无闻,便又去摇她的身子。而摇了几摇,董小梅仍未抬起头来,那蒙面人却突然听得不远处一声陡喝,传了过来。 那蒙面人,正是饶了她、甘剌麻和连无异等人,在西域结识的那位异人。他何以来到了点苍山中,又何以要向董小梅讨取懒龙的逆麟,下文自有细表,此处不来打断事情的发展。 当下,那蒙面人一听得那一下陡喝之声,心中便是一凛。 他本身乃是武功极高的人,也极有来历,曾在中原武林中,走动过几年,然后,才因一事刺激,而远走西域的。 这样的一流高手,见闻自然异常广博。 而他在一听得那下陡喝之后,心中却大是奇怪!因为,那一下陡喝之声,中气充沛,内功之深湛,已到了绝顶的地步。而据他所知,中原武林中,似乎没有一个人,武功已到了这一地步的,连皓首神龙谢音,也未克臻此。 在他所知的人物中,只有极西之地,有一位异人,唤作蓝施罗多的,也就是曾在巫山朝日峰上出现的那黑衣僧的师父,可能有这一分功力。 他心念电转,心想事情难道那么奇,连这个异人,也来到了此处? 他自然立即抬起头来,向前看去。而一看之下,他更是一惊! 只见一条人影,卷起一道紫虹,如飞掠到!而因为那人来势之快,无与伦比,所以那究竟是何等样人,却是看不清楚。 蒙面人一见来人的势子,如此之快疾,而且,他认出,那人所卷起的紫虹,和地上神剑所发的光芒,正是一类。 因此,他立即足尖一挑,已将地上的那柄紫金神剑,挑了起来,接在手中。 他才一将剑接在手中,那人已一阵轻烟也似,来到了他的面前。 来人在他面前六七尺处,停了下来。 那蒙面人定睛一看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来人一见那蒙面人,也是面有讶异之色,似乎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那蒙面人定了定神,一点也不错,眼前那人,双腿齐股断去,以一根钢拐,支住了身子,虽然身子略斜,但是却稳如泰山,不是别人,正是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但是,只见司徒本本满面红光,目中异光四射,神仪莹朗,竟连原来所有的一分奸邪之气,也不能从脸上看出来了。 看他的情形,分明内功的境界,已高到极点!而这样的情形,与在巫山朝日峰上所见到的阴风蛇叟,已经判若两人! 那蒙面人呆了一呆,道:“阁下可是阴风蛇叟么?” 因为从巫山朝日峰一别,到点苍山再逢,只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实难想像,在一个月内,司徒本本的武功,竟精进若是! 只听得司徒本本一声冷笑,道:“不是我是谁,你怎么这样没记性?” 那蒙面人“哦”的一声,道:“阁下的内功,大是进境,我几乎不记得了,得罪得很!” 司徒本本又是一声冷笑,道:“我当什么人那么大胆,居然敢杀了百花老怪,原来是你,快将剑给我,听我处置!” 那蒙面人一听此言,不禁莫名其妙! 因为,杀百花老怪,乃是董小梅的事,和他一点干系也没有,他除了在巫山朝日峰,曾经见过百花老怪以后,根本连见都未曾见过他! 但这时,董小梅却又不能挺身而出,来承认这件事。因为,董小梅在一觉出沈觉非已经连鼻息都没有之际,痛哭失声,而没有多久,一口气换不上来,已经昏了过去。 身旁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她都无法知道,自然更难以挺身承认杀死百花老怪一事了。 当下,那蒙面人呆了一呆,道:“你说什么?” 司徒本本尖声道:“你还装什么蒜?快将手中神剑奉上,由我处置!” 那蒙面人心中,也不禁有了怒意。但是他为人,异常淡泊,更不喜与人争执。要不然,以他的武功之高,也不会隐居西域,连他的名字,武林中都无人知晓了!所以,当下,他只是淡然一笑,道:“阁下只怕有点误会了吧!”司徒本本叱道:“少废话,你不认杀死了百花老怪,也没有关系,反正百花老怪又不是我的至亲好友,我也犯不上为他报仇,我只是命你,将剑奉上,听我处置!” 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阁下的口气,未免太大了些?” 司徒本本面色,陆地一沉。 在他一见到那个蒙面人之际,他便已经将敌我双方的强弱,仔细想过,这是司徒本本为人的精细之处。 他知道,那蒙面人的武功极高。要不是他在朝日峰上,突然离去,自己虽有一对紫金神剑在手,能否胜他,亦无把握。 如今,那蒙面人也有一柄神剑在手,当然更是如虎添翼了! 但是,司徒本本却并不害怕,而且口出大言。那是因为他自己觉出,自从服下了懒龙的逆麟之后,体内真气,如同长江大河一样,源源奔泻,流利之极,虽然只不过半天的功夫,但内功之高,已到了前所未达的境界。故而他虽知那蒙面人有神剑在手,一定非同小可,也敢以厉声呼叱! 而当那蒙面人那一句话,才一出口之后,司徒本本一声长笑,道:“那你是不肯服我的了?” 那蒙面人的口气,却仍是相当谦逊,道:“一月不见,阁下内功,已臻如此境界,实是可喜可贺,但在下尚要奉劝阁下,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仗之横行!” 司徒本本见对方一再谦让,并不发作,只当对方心中害怕。 事实上,那蒙面人的武功极高,而且,使剑正是他的看家本领,他有七套不同的剑法,每一套,皆是妙臻毫巅。 司徒本本此际,内功固然已在那蒙面人之上,但却也不见得会高出多少,而剑法上,司徒本本却是大大的不如了。那蒙面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心中焉会有害怕他的道理? 当下,司徒本本得寸进尺,道:“废话,我就是仗之横行,你有什么办法?” 那蒙面人的面色如何,并看不见,但是他一听得司徒本本这句话之后,双眼之中,精光大盛,宛若是两道冷电一样! 司徒本本虽然自以为有恃无恐,但是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也不免骇然。 那蒙面人双目直视司徒本本,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在下的身手,在武林中来说,并不算什么,阁下若有意横行天下,不妨先在在下处,试上一试!” 司徒本本一声大喝,道:“正要你讲这句话!” 他一个“话”字才出口,身子便猛地向前一俯。 本来,他离那蒙面人,约有六七尺远近。而在他身子,向前一俯之际,那根支在地上的钢拐,突然铮地一声,向前滑出了两尺,在地上划出了一条极深的凹糟来。 而在司徒本本以如此怪异的身法,滑出两尺的同时,他手中的紫金神剑,荡起万道紫光,耀目生花,已经削砍来! 本来,用剑之道,挑、刺、削、桴、逼、拍,甚至可以劈,但是却绝不能像司徒本本这一剑那样,直上直下,砍了过来的。 当然,司徒本本并不是连一点都不知道。 他那一剑,去势如此特异,乃是他想引那蒙面人扬剑来格,而在双剑相交之际,试一试自己的内功,究竟已进步到了如何的田地! 他这里一剑砍出,那蒙面人一见这情形,已知司徒本本的心意! 而那蒙面人却也想试一试司徒本本的功力,究竟已到了若何地步! 他一见司徒本本的一剑,挟着锐厉已极的劲风,剑尚未到,寒芒已然暴射,堪称惊人之极,他也绝不敢有所怠慢,真气运转,足运了八成功力,自下而上,一剑迎了上去! 他迎向前去的一剑,势子也是惊人之极,一样荡起一道紫虹四射的紫虹,电光石火之间,两道紫虹,已然由分而合! 但是电光一闪的时间,两道紫虹,又由合而分! 在紫虹分合,合分之际,只听得一下极其悦耳动听,清脆已极的金铁交鸣之声,传了出来。 那一下金铁交鸣之声,悠悠不绝,响遏行云! 在紫虹由合而分之际,并不是两道紫虹,一齐向外荡去,而只是一条,向外疾扬而出!那一道紫虹,乃是蒙面人所握的。 原来,在双剑相交之际,那蒙面人只觉得一股大到不可思议,毕生未遇的力道,突然顺着剑身,向掌力撞了过来! 那蒙面人本来就有了准备,况且他功力极高,内力已到了可以随意念之所至,便收发由心的境地,一觉出对方的力道,如此之大,立即收力,足尖一点,就着对方涌过来的力道,身形向后,疾退而出! 他这一退,直退出了一丈五六开外,身子兀自如风浪中的小舟,摇摆不已! 那蒙面人一试出司徒本本的内功,竟然已如此之高,心中不禁大惊!而司徒本本的心中,却是大喜!因为,他早知那蒙面人的武功之高,乃是谢音、赖五一流人物。冷面阎王董路虽然以旁门练成了内家罡气,已算是百年难逢的人杰,但是武功和那蒙面人相比,却还有所不及。 如果不是那蒙面人临时离去,一个月前,在巫山朝日峰上,董路便非败在那蒙面人之手不可。 如今,他能以将那蒙面人,在一剑之间,便逼出一丈五六尺,也等于说,可以将赖五、谢音等人,逼出一丈五六尺。 况且,如今只要战胜了这个蒙面人,另一柄紫金神剑,便也为自己所得,在双剑归一的情形之下,自然更无敌手了! 司徒本本一想及多少年来,多少武林人物,所梦寐以求,舍命以达的“天下无敌”一事,将要在自己的身上实现,心中如何不狂喜? 那蒙面人才一退出,他便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阵狂笑声,钢拐并不点动,只是运用内力,拐尖在地上,向前疾滑而出,比点地之后,身子凌空向前跃出,更是快疾。 而且,他不必身子凌空向前跃出,更不必怕一跃向前去,对方猝然攻到,便会措手不及。对于旁人来说,这一点或则无关紧要,但对于双腿齐股断去的司徒本本而言却是十分要紧了。 他一面狂笑,一面向前滑出,才一滑到,手起处,又是一剑,直上直下的砍出! 他第一剑,这样砍出,是为了试一试自己的功力如何。而第二剑,仍是这样砍出,那简直是小视对方,明欺对方内力不如自己了! 那蒙面人一见紫光袭到,尚未站稳的身形,突然一摆,向侧避开了一步,跟着手腕振处,已经向司徒本本,攻出了一剑。 那一剑攻出,只见千千百百紫芒四射的小圆圈,如漫天星雨也似,一齐向司徒本本的身子,涌了过来,剑势之奇,难以形容! 这剑法,正是蒙面人的一套“天雨剑法”中的妙招。那天雨剑法,虽然只有五招,但是每一招之精奇,都可以称得上是武学上的绝顶之作! 那一招“雨打梨花”,一经使出,司徒本本心中,大吃一惊! 他这才知道,虽然自己的内力,在对方之上,但是在对方手持紫金神剑,而剑法又如此神妙的情形之下,却也不可轻侮!因此,他连忙手臂一缩,收回剑来,荡起一朵剑花,护住了全身。 他是想一剑守身,同时又向外去格那蒙面人的神剑。但是,在他一剑荡起之际,那蒙面人身形流转,早已变招,一招“小楼听雨”,紫金神剑,带起闪电也似的两道紫光,疾刺向司徒本本的左右脉门! 司徒本本一生闯荡江湖,但是却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精奇神妙,攻人所不敢攻的剑法! 他连忙身子一仰,向后滑出了两尺! 饶是他动作快疾之极,紫虹过处,左右衣袖,都不免被各自削下一角来!司徒本本一声大喝,道:“好家伙,看来武当剑圣,浪得虚名了!” 司徒本本那句话的意思,自然是说蒙面人的剑法,在武当剑圣之上。 而那蒙面人,久未遇劲敌,当下连攻两剑,豪气大发,一声长晡,一面攻出第三剑“残荷雨声”一面道:“后辈小子,何足道哉!” 司徒本本一听得对方称武当剑圣,连云上人为“后辈小子”,心中不禁一奇,暗忖这人来历不明,难道竟是武当派人? 司徒本本一想及此,心中也不禁枰然而动! 在巫山朝日峰之会上,这个衣襟上绣着一朵黄花的蒙面人,和那个后来卒败在董路之手的那个黑衣僧,同是两个身份极其神秘的人物。 那黑衣僧人,还可以说来自极西之域,因此不为人所知。 那蒙面人自称也来自西域,但他的口音,却是中原口音,可能他曾在西域,隐居多年而已,所以他的来历,也特别费人疑猜。 当时,司徒本本也曾和许多武林中人接触,想打听其人的来历,但是却没有结果。而事实上,这蒙面人的来历,不要说司徒本本打听不出来,连饶了她、连无异、甘剌麻三人,与之称兄道弟多年,也是一样不知其人的来历! 当下,司徒本本心中暗忖,这人的剑法,如此之精,难道竟是由武当派一脉相承的么? 需知武当派本是武林中的大派,但是历代来,武当中人,却甚少与江湖人物来往,因为武当山上,有一座“解剑岩”,若不是真有交情的人,也都不肯上武当山上去的。所以,多少年来,武当山上的事,一直鲜为武林中人所知。 如果说,在武当派中,曾有一个长辈,因故流落在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司徒本本心念电转,立即一声冷笑,道:“阁下竟将武当剑圣,称之为后生小子,这句话,若是传到了武当派的耳中,那么,即使你今日不死,咱们也有一场热闹可看了!” 那蒙面人听了,突然一声长笑。 但是,他在长笑了一声之后,忽然又是一声长叹! 司徒本本见其人又笑又叹,状类疯癫,心中更大是疑惑。 他正要想再发问间,那蒙面人已经道:“武当派不听到这句话倒也罢了,听到这句话,哼哼,只怕又不免再上武当山一次了!” 司徒本本心中暗忖,其人即使和武当派没有渊源,也有仇恨,此人剑法如此精奇,自己倒不必伤他性命,只要将他手中的紫金神剑夺过,令他加入神剑门,成为除自己以外的第一高手,那神剑门在武林中的地位,必然可以更高。 他们两人,一面对答,一面心中盘算,两人身形闪动,紫光缭绕,转眼之间,那蒙面人已将五招“天雨剑法”使完。 司徒本本仗着绝顶内功,身形飘忽,如同轻烟一样,一任那蒙面人剑如雨下,剑气缘绕,但是五招一过,司徒本本却是丝毫未受损伤! 那蒙面人对于司徒本本的武功之高,心中实是佩服之极。 而司徒本本却也看出,当对方剑法展开之际,自己虽能仗着轻功造诣绝顶,一招一招,避了开去。但是在躲避之间,却是绝无还手的机会! 也就是说,照这样的情形打下去,谁也胜不了谁? 司徒本本这时,不但想要将那蒙面人收服,而且,他也绝不甘心,有一柄紫金神剑,落在他人的手中,因此,在他来说,这一仗,实是非胜不可。 因此,就在那蒙面人五剑一过,势子稍凝的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司徒本本钢拐一点,身子倏地向上,提起了半尺!而提起了半尺之后,他上身向前一俯,整个人,如同流星也似,向前冲去! 在他向前冲去之际,他手中那根钢拐的拐尖,自始至终,都离地半尺,而另一手的紫金神剑,则幻成天绅也似,一道紫虹,拦腰卷到! 那蒙面人一见司徒本本,趁隙反攻,而且,剑势如此大开大阖,简直如同江河之奔泻,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实是不敢怠慢。 他身子猛地一侧,就着这一剑的来势,身子飘开了几尺。 他本来是想,就着剑势,飘开之后,便可以出手反击了。怎知他这里才一后退,司徒本本一声长啸,突然拐不点地,只见身形一沉间,身子又已向上,提起了半尺,追了过来! 那蒙面人一见司徒本本在陡然之间,使出了一个这样怪异的身法,他不禁呆了! 要知道,司徒本本的轻功,本来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他能拐尖一点间,便身子平平,向前掠出丈许,一寸不堕,这份轻功,便已经骇人听闻。而如今,他居然能在掠出了丈许之后,身形只是向下一沉,并不点地,便又向上,拔了起来! 那蒙面人的见识,本就不凡,看出司徒本本这一手,若是他双腿全在的话,那简直已到了只听传说,谁也未曾见过,轻功中的顶峰功夫,“凌空步虚”的地步了!而且,更另人奇怪的,还不止此。 那便是,司徒本本在才一现身之际,也是向前,疾掠而来。 但是那时的身法虽快,虽妙,却还未曾到达如今的这一地步。 也就是说,就在他现身之后的半个时辰内,他的武功,又有进步!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那蒙面人的见识虽高,但一时之间,却也莫名其妙,只当司徒本本才一上来之际,未曾全力施展而已! 但事实上,司徒本本却的确是在这小半个时辰之中,武功已大有进步!他自服了懒龙的逆麟之后,武功无时无刻,不在突飞猛进之中,尤其他和蒙面人一动上了手,真气运转加速,那片懒龙逆麟,益气轻身的功效,更是迅速地得到发挥!因此,司徒本本在这小半个时辰中,内力,轻功,均已到达了一个更新更高的境界。 那蒙面人不明究理,一见到司徒本本的轻功,忽然已到了这样的一个境界,自然不免一呆! 而高手过招,其间实是丝毫不能相差! 那蒙面人在一呆之间,身形不免一凝。 那一凝,虽然只是电光石火,一刹那之间的功夫,但是,司徒本本的紫金神剑,却也在那电光石火之间,逼近了尺许。 那蒙面人再想闪身躲避时,已然不及! 若是换了旁人,这时,全身已尽皆为紫金神剑的剑光罩住,寒光闪闪,紫芒流转,一定已惊惶失措,不知所以了。 但是,那蒙面人究竟是一等一的人物。 他虽然临危,但却不乱! 当他一觉出自己,已经失去了退避的机会之际,立即右腕一沉,紫金神剑,就在这一沉之际,向上疾扬了起来! 而他这里,剑才扬起,司徒本本的长剑,也已经卷到,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两柄神剑,再度相交! 这一次长剑相交,力道比上一次,更要大得多! 只听得一声响处,冒出了四下飞溅,紫艳艳的火星来,宛若是正月里的花炮一样,好看到了极点。而司徒本本身形不动,只是晃了一晃,那蒙面人的上身,猛地向后一仰之间,猛地退出了一步,“腾”的一声,跌倒在地上,而当他跌倒在地之际,五指一松,手中的紫金神剑,脱手飞出! 那蒙面人当年,在远走西域之际,武功的造诣,已然极高。 他在西域,隐居多年,日夕勤练,更是已窥上乘武功秘奥,他本来已无意于武林之中争强斗胜之举,这次,受了连无异的唆使,再履中原,本来也只是逢场作戏之举。所以,他在朝日峰上,才会在紧要关头,不愿再和人动手,飘然而去。 他虽然在朝日峰上,未终席而去。但在他的心目之中,却是有着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若论武功之高,舍我其谁的感觉的。 可是这时候,他和司徒本本,交手不到十招,双方手中,各有一柄紫金神剑,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却居然被司徒本本击倒!因此,当他跌倒在地之后,他心灰意懒,到了极点! 以他的武功而论,自然不会起不了身。可是,在那瞬间,他却根本不想起身! 在那样的情形下,司徒本本实是只要一伸手,便可以取他的性命。 但是司徒本本的为人,虽然凶残狠辣,却也十分老谋成算。 他知道,天下异人之多,不可胜数,往往在武林中享有极高名头的人,武功却不过如此,而一个从来也未曾听人说起过的异人,可能身怀绝顶武功。 如今,他自己武功如是之高,但就算找到了侯子青的剑库,要创立神剑门,成为天下第一大派的话,树大招风,这其间一定还会有不少阻碍。他当初拉拢百花老怪,便是想多一些人,作为自己的助手,才能够遂开宗立派,永享正统之愿。 第六十三回 起死回生 如今,那蒙面人的性命,虽然在他一举手之间,但是他既起了想收纳这蒙面人的念头,自然不会下手去伤他的。 当下,他钢拐一点,掠开了丈许,将另一柄紫金神剑,拾了起来,插入了钢拐之中,再掠到了那蒙面人的身旁,并不纵声取笑,只是淡然一笑,道:“多有得罪,阁下请谅。” 那蒙面人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司徒本本又道:“胜败乃是常事,阁下何必沮丧?” 蒙面人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只是道:“你要下手,我如今决不反抗,你如不下手,不必多言,我还有要事在身,办完此事之后,我必回中原,再来见你。” 司徒本本一笑道:“阁下说哪里话来,在下也是侥幸取胜而已。” 那蒙面人连望了司徒本本几眼,像是司徒本本的态度,大出乎意料之外,又长叹一声,转身便走。但是他走出了只不过丈许,便突然听得董小梅叫道:“喂,你怎么走了?” 那蒙面人回过头来,道:“小姑娘,你给我的东西,我甚感盛情。但如今我却难以帮你的忙了!” 董小梅在觉出沈觉非已没有了气息之后,天旋地转,身旁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她根本无法知道,而等她略为清醒之际,已看到那蒙面人要离去了。当下,她哀哀地道:“你慢走一步,我不会阻你多少时间的。” 那蒙面人道:“小姑娘,你年纪轻轻,何必想要自寻死路?” 董小梅回过头来,向躺在地上的沈觉非望去。 她本来,是准备向沈觉非望上一眼之后,再对那蒙面人说,因为她的沈大哥已经断了气,所以,她便也不想活在世上了。可是,她在向沈觉非望了一眼,却不禁陡地一呆! 一时之间,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连忙揉了揉双眼,再向沈觉非看去。 这才发现,她自己并不是眼花。只见沈觉非,面色已获得十分红润,不但气息均匀,而且胸脯起伏,哪里和刚才相同? 董小梅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言喻! 她好一会儿不出声,双眼只是定定地望住了沈觉非,手儿向后一挥,道:“不要你帮忙了,你管你走吧!” 那蒙面人本来,一声不出地站着,一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转身便走!司徒本本见那蒙面人逸去,本来想要追上去的。 但是他转念一想,刚才自己已经故作大方,如今不如好人做到底,反正他说必定会来见自己,到那时,只怕他已肯心服了!所以,他望着那蒙面人的背影,只是朗声道:“一路保重……” 他那四个字,悠悠不绝地传出,也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当那四个字,还兀自在山谷之中,引起阵阵响应之际,那蒙面人早已身形如烟,走得踪影不见了! 司徒本本原是听了假扮侯银凤的冷雪的言语,想在那山洞之中,寻找侯子青的剑库的。 但是,他一到了洞口,尚未来到懒龙的近前,那懒龙嗅觉极灵,已经嗅出他是曾经揭过自己一片逆麟之人,一伸前爪,将司徒本本吓得连忙后退。 他退出来之后,向另外一端走去,尚未出洞,便发现百花老怪,尸横就地。他一眼便看出,百花老怪之死,伤口如此之奇,乃是死在紫金神剑之下的,心中又惊又怒,连忙掠了出来。 而当他掠出之际,正好发现那蒙面人和董小梅在一起,所以便以为杀百花老怪的,就是那蒙面人,却未料到那蒙面人,根本不知其情! 当下,他望着那蒙面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过身来。 他一转过身来,只见董小梅伏在沈觉非的身上,一面笑着,一面在流眼泪。那是董小梅见沈觉非居然又生还,而且情形,大是好转,心中高兴得过分之故。 司徒本本钢拐点动,走向前去。 他来到了近前,向沈觉非一指,道:“这小子居然挺到现在?” 董小梅因为心中高兴,也未曾听出司徒本本的语意之中,含有恶意,她只要是讲出她心中的快乐,不要说司徒本本是一个人,便是一株树,一块石,董小梅在此际,也会对之滔滔不绝的。 董小梅一听得司徒本本的声音,立即抬起头来,道:“刚才,我真的当他已经死了,还以为师父骗我,懒龙逆麟,没有用处,我只给他服了一片,便已令得他死去,怎知他一”董小梅才讲到此处,司徒本本已经听出有异。 他连忙道:“且慢讲下去。” 董小梅道:“怎么啦?” 司徒本本道:“你是说,这小子,服了懒龙的逆麟么?” 董小梅道:“是啊,我得了两片,给他服了一片一”司徒本本仍是未等她讲完,便急急地道:“你得了两片?他服了一片?”董小梅道:“是啊一”司徒本本急道:“那么,还有一片呢?” 司徒本本因为自己服食了一片懒龙的逆麟,功力精进,已到了无人能敌的地步,所以,他绝不能容许,再有懒龙的逆麟,落在他人的手中! 董小梅却是丝毫不知道他的心意,道:“还有一片,我给了那蒙面人了一”她讲到此处,突然又“啊”的一声,道:“原来逆麟当真有用,我要向他讨回来给沈大哥!” 她一面说,一面便站了起来。 刚才,那蒙面人向董小梅讨取那懒龙的逆麟之际,董小梅一口答应,那是因为其时,沈觉非正面如土色,眼看要断气之故。 事实上,沈觉非当时的情形,如此可怕,而又终致气息全无,令董小梅伤心欲绝,和懒龙逆麟实是没有关系。 那是因为,恰在他服下逆麟之际,一个月的期限已经到了! 沈觉非全身的奇经八脉,在这时渐渐散去,所以才没有了气息。也幸而是那片懒龙逆麟,及时服下,所以沈觉非才又醒了转来,沈觉非实在可以说,已死过一次,起死回生的了。 而董小梅如今,已看出了懒龙逆麟的功效。她师父死悔和尚曾说,要三片逆麟才够用。她只得了两片,本已不足,却又送了人家一片,事关沈觉非的生死,她当然想要讨了回来。 董小梅却不知道,她那两句话一出口,真正大吃一惊的,不是别人,却是司徒本本! 司徒本本一听得董小梅将一片懒龙的逆麟,给了那蒙面人,心中的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他自己,只服食了一片逆麟,武功才陡地精进的。而那蒙面人,武功本在他之上,如果也服下了那片懒龙逆麟的话,那么岂非武功又会比他更高了?他一想及此,心中实是惊骇莫名!因此,就在董小梅甫一站起身来之际,司徒本本早已一声厉啸,钢拐点动,就像一股轻烟一样,向蒙面人刚才逸走的方向,疾追而出! 他身法之快,当真是无与伦比! 董小梅为他那一声厉啸,吓了一跳,尚未定下神来之际,司徒本本,便已掠得踪影不见了! 董小梅呆了一呆,不知司徒本本在那片刻之间是撞了什么邪,行动会如此怪诞,她只是自言自语地道:“看那蒙面人,倒也像正人君子,我向他讨还懒龙逆麟,他不至于不给吧!” 她正在说着,忽然听得躺在地上的沈觉非,传来了一下呻吟之声。 董小梅已有许久许久,未曾听得沈觉非出声了。所以,即使是沈觉非的一下呻吟之声,她听来也觉得亲切之极!她连忙转过身来,只见沈觉非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望着她! 董小梅心头,又是一阵激动,热泪夺眶而出,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好一会,才叫道:“沈大……哥!” 沈觉非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道:“小梅……我们……是在九泉相会么?”董小梅一面笑,一面眼泪,不住地滴在沈觉非的面上,道:“沈大哥,不是九泉,你看,阳光多么好,这里是点苍山。” 沈觉非挣扎着撑起身子,想要坐了起来。 董小梅连忙将他扶得坐起,又以自己的身子,给他靠背,沈觉非四面缓缓地看了一遍,道:“确是在点苍山,小梅……这是怎么一回事?” 董小梅见沈觉非终醒了过来,实是高兴得发傻,望着沈觉非,又哭又笑,沈觉非一连问了三遍,她才道:“沈大哥,说来话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沈觉非心知,在自己昏迷不醒之后,一定有过极其曲折的经过,他也看出董小梅高兴之极,这时硬要她讲,也一定讲不出所以然来的。因之,他便不再问下去,只是道:“你且扶我站起来试试。” 董小梅答应一声,便扶着沈觉非,站了起来,沈觉非站定了之后,道:“如今我犹如大病初愈,我想,再过上些日子,便会好的。” 董小梅道:“是啊,等我要回了那一片懒龙逆麟,再给你服了下去,便会好了 沈觉非奇道:“懒龙?逆麟,那是什么东西?小梅,你将详细经过,说与我听听!” 董小梅道:“那我们还是坐下来说的好。” 沈觉非一笑,道:“自然!”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背靠着一株大树,在芳草如茵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这时,风和日丽,树上各种鸟儿,婉转而啼,草绿花艳,景色媚人。董小梅又有自己心爱的人,坐在自己的身旁,她心中实是高兴之极,便将一切经过,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遍。 等到她讲完,日头也已渐渐偏西了。 沈觉非听了这样曲折的经过,心中对董小梅,实是十分感激。可是,当他听董小梅眉飞色舞地说到她如何将冷雪骂走的一段经过时,心中不禁黯然。 他到点苍山来,本来便是怀着一个极其秘密,不足为外人道的愿望而来的。 那愿望便是:在死前,见上冷雪一面。 他这个愿望,只能深深地藏在心底深处,不但不敢对别人说,连在无人之处,他自己也是不敢多想上一想,因为,冷雪是杀他母亲的凶手!但是,他却终于克制不住自己这个愿望而到点苍来了。 在到了点苍之后,他没有见到冷雪,便昏了过去,直到董小梅说起,他才知道冷雪曾经和他在一起,曾经伤心欲绝。 这一切,他都因为在昏迷之中,所以了无所觉。而现在,冷雪又不知身在何处了,沈觉非的心中,实是难免密然! 董小梅将经过讲完,只见沈觉非像是若有所失,她不禁问道:“沈大哥,你在想什么?” 沈觉非道:“没有什么,我……没有什么!” 董小梅原是了无心机之人,况且她这时候心中高兴之极,当然想不到沈觉非是因为冷雪的关系,才这样失神落魄的。 她望着沈觉非,甜蜜无比地笑了一下,突然一侧头,靠在沈觉非的肩头之上,道:“现在好了,什么风险都过去了!” 沈觉非呆了半晌,道:“小梅,司徒本本的武功,竟已如此之高,武林大难,方兴未艾,如何你说什么风险都过去了?” 董小梅摇了摇头,道:“沈大哥,什么武林大难,我怎管得着?只要你没有事,我便心安了!” 沈觉非知道董小梅年纪还轻,只是一片痴情,对于武林大局,并不关心,也是情有可原。不要说董小梅小小年纪,即如有些武功极高的高手,也不是照样,隐居山林之中,超然于武林运命之外么?所以,沈觉非也不去多说她,只是一笑置之,道:“小梅,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董小梅道:“你已经醒了过来,那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一面说,一面以深情之极的眼光,望定了沈觉非,她妙目之中,所含的那种深情,令得沈觉非不敢和她的目光相接触! 他连忙偏过头去,望着暮色苍苍的山峦,道:“小梅,说正经的,你爹已经原谅你的一切了。”董小梅嘟起了嘴,道:“沈大哥,难道我刚才讲的话,竟不正经么?” 沈觉非唯恐她生气,忙道:“自然正经,我身子仍觉软弱无力,也该运气片刻了。”董小梅道:“我在旁陪你。” 沈觉非盘腿瞑目而坐,想要运转真气。可是,他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出了一身大汗,体内真气,仍是东一片,西一片,难以汇聚。 看官,人体内真气,人人皆有,学武之士,能令体内真气,自在运转,发而为力,便与常人不同。沈觉非如今的情形,却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一身武功,尽皆失去了! 沈觉非心中,不禁大是着急,而他一着急,更是全身皆出冷汗,董小梅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他的身上,这时也已看出情形不妙,忙道:“沈大哥,你感到怎么样了?” 沈觉非睁开眼来,道:“小梅,我体内真气,竟连凝聚丹田也做不到!”董小梅呆了半晌,道:“师父原是说,要三片懒龙逆膦的!” 沈觉非急道:“那么如今我一点武功也没有,怎生是好了?”董小梅道:“不要紧,我一刻也不离开你,也就是了。” 两人正在说着,突然又看到月色之下,一条人影,电也似疾,掠了过来。那条人影,一掠到两人近前,便停了下来,却正是司徒本本!司徒本本一站定,便厉声道:“可曾看到那蒙面人么?” 他在说话之际,神情焦急之极。 董小梅道:“没有,我也正要找他哩!” 司徒本本“哼”的一声,身形如飞,又向前掠了出去,看来,这半天功夫,他并未能找到那蒙面人,这时又继续去寻找了。 沈觉非站了起来,道:“我们在这里,已被司徒本本发现过,还是离开这里的好。”董小梅道:“你能走动么?” 沈觉非苦笑道:“走动自然可以的,只是武功全失而已!” 董小梅叹了一口气,心想如果那一片逆麟,不是给了那蒙面人的话,这时沈觉非一定不会这样子了。 死悔和尚曾说,要三片逆麟。若是沈觉非服下三片逆麟的话,那么他的武功,便到了武林中人,从未有人达到的境地了。就算他得到两片,也可以令得他的武功,比以前高出许多。 但如今,他却只服下了一片,那只能令得他奇经八脉,不致散乱而已,一身武功,却是尽皆失去,连真气也无法运转了。 那懒龙的逆麟,本具起死回生之能,沈觉非本来,已是一个死定了的人,实在是连怪医姚九霄都没有法子,将之救活的。 在巫山朝日峰上,姚九霄要董路、赖五两人,为他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头,答应替沈觉非疗伤,那原是他的奸计。如果赖五、董路两人,为他争到了“天下第一”的名头的话,他的确也有办法,可以令得沈觉非暂时不死,但是多则半年,少则三月,沈觉非仍是不免一命呜呼的。直到沈觉非服下了懒龙的逆麟,他的一条命,才算拣了回来。 但是因为沈觉非只有服下了一片,所以,他生命虽然没有问题,而体内真气,难以为继,自然一身武功,也尽皆失去了。 当时,沈觉非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董小梅虽然说愿意一直陪着他,但董小梅本身的武功,也不是太高,世途艰险,自己一点武功也不会,何以得了? 再加上,他对董小梅,始终只是如同兄长对待妹妹一样。但是董小梅对他,却是一片痴情,沈觉非实是不想和董小梅在一起。 而如今,他看着董小梅的情形,却又不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所以,沈觉非的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 他叹了一口气,道:“好,那我们暂时先避开司徒本本再说!”董小梅绝不是幸灾乐祸之人,而且,沈觉非乃是她心目中唯一的亲人,就算要幸灾乐祸,也不会乐到沈觉非的头上来的。 但是沈觉非的一身武功,尽皆失去一事,董小梅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她心中非但不难过,而且还在暗自欢喜。因为,董小梅也早已看出,沈觉非爱冷雪,甚至爱侯银凤,也比爱自己更多些,为了这,她芳心不知有多么难过。 但沈觉非的武功失去之后,他自然不会再离开董小梅了。董小梅自知本来,是难以和冷雪、侯银凤两人争夺沈觉非的,但是这一来,她却可以和沈觉非长相厮守,心中如何不乐? 她拉着沈觉非的手,一直向前走去,笑声不绝,但沈觉非却一路上只是愁眉不展。 董小梅究竟童心未泯,也未曾发现沈觉非心情不快,一路上,她只是越想越觉得开心,笑声也越来越高。 沈觉非道:“小梅,我们不能再被司徒本本发现,你这样笑法,岂不是会将他引了来?” 董小梅一想果然,立即停住了笑声,侧头想了一想,道:“沈大哥,你武功全失,我们不但不能见司徒本本,连其他武林中人,也可以不必再见,不如我们出了点苍山后,便远走天涯,远远地离幵所有人,你说好不?” 沈觉非默默地等董小梅讲完,他却是一言不发,并不回答。 董小梅急道:“沈大哥,你说不好么?”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仍不出声。 这时,他的心中,实是紊乱惘然之极! 刚才,董小梅的这一番话,如果是冷雪对他说的话,那么,他在武功全失,心灰意懒的情形之下,或许根本不作考虑,便立即答应了。然而,说这番话的,却是董小梅而不是冷雪! 董小梅见沈觉非只是叹气,一时间,还未曾弄明白他的心意,只当他是因为失去了武功而难过,忙道:“沈大哥,你不必难过,其实,武功高了又有什么用?我师父武功,何等之高,那蒙面人的武功,又何尝不高,但是他们,也不是天下无敌。司徒本本虽然得了一对紫金神剑,但是他却也未必会有我那样快乐!” 沈觉非怔怔地望着她,只见董小梅双眼,闪闪生光,满面喜容,的确是高兴之极。 他在心中又暗叹了一口气,并不多说什么,只是闷头向前走去。 点苍山中,山路十分崎岖,在会武功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此际沈觉非的武功全失,走了两个时辰之后,却已汗出如浆,气喘如牛,再也走不动了。 沈觉非一停了下来,董小梅自然在他身旁相陪,沈觉非双手支额,一言不发,他停了下来之后,汗已不出了,但是山风一吹,片刻之间,激灵灵地打了两个寒战,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寒意,泛了上来。 董小梅起先,还只是在逗沈觉非说笑,略无所觉,及至沈觉非忽然发出了阵阵呻吟之声,董小梅的心中,才猛地吃了一惊。 她连忙定睛向沈觉非看去,一看之下,更不禁呆了半天,讲不出话来!只见沈觉非双眼无神,两颊如火,分明已是一副病态,董小梅忙一伸手,在他的额角上一摸,只觉得热得烫手! 董小梅失声道:“沈大哥,你病了!”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我……很不舒服……” 董小梅急得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才好,沈觉非道:“我……冷得很……”董小梅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外衣,除了下来,盖在沈觉非的身上。 但是,她的那件外衣,能有多大? 虽然盖在沈觉非的身上,沈觉非的身子,仍是抵不住阵阵发抖,董小梅心中发急,那里还顾得了什么男女之嫌,将沈觉非负了起来,找到了一个山洞,铺了些干草,就紧紧地拢住了沈觉非,睡在干草之上。 董小梅的武功,已经很有根底,她抱紧了沈觉非,沈觉非的身子,便不再发抖。 但是,沈觉非死里逃生之后,又受了山中风寒,这一场病的来势,实是非同小可。董小梅一夜未曾合眼,到了一线曙光,从山洞外照射进来之际,她只当沈觉非久已没有什么动静,一定已经沉沉睡去。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向旁移开了两三尺,再向沈觉非看去,一看之下,她陡地一呆,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原来,只见沈觉非的面色,红得异常,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竟又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 董小梅不知经过了多少曲折,费尽了多少心血,才将沈觉非的性命,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只当从此以后,沈觉非虽然武功全失,但是自己和他,却可以平平安安地在一起了。 她实是做梦也料不到,只不过高兴了几个时辰,便又遭此巨变。 她并不知道沈觉非这一番,陷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之中,乃是因为受了风寒,而致生病之故。她还只当那是一片逆麟,未能挽救沈觉非的性命,是以沈觉非终究难逃一死之故! 当下,她除了失声痛哭之外,实是想不出任何的办法来!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沈觉非道:“小梅……我……口渴得……很……”董小梅连忙跳了起来,道:“沈大哥,你究竟怎么了?”沈觉非的嘴唇,干焦得起折,双颊已经陷了下去,情形比上一次临死的昏迷,更其骇人。 他望着董小梅,只是道:“我……口渴。” 董小梅伸手在自己的额角上敲了一下,骂道:“还不快去取水?”她一面自己骂自己,一面便一个转身,向山洞之外掠去。 她方寸大乱,匆匆忙忙向外掠出,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叭”的一声响,竟然跌倒在地。因为她去势极急,这一跤也跌得不轻。 但是,她却了无所觉,手在地上一按,人便如箭也似射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之后,她脑子之中,仍是乱轰轰地,只是向前驰去,想发现一条小溪。 点苍山中,本来溪水甚多,可是偏偏,她驰出的那个方向,却是找不到小溪,一直驰出了两里许,才有一道溪水,在前淙淙流过。 董小梅的心中,本来已经着急到了极点,一见到溪水,自然大喜,一连两个起伏,便来到了溪边。这时候,她自己实也是十分口渴,但是她却只想到在山洞中口渴的沈觉非。 所以,一到了溪边,她自己也不俯身去喝水,只是伸手去掏溪水,然而,她才一伸手出去,便呆了一呆。因为她根本没有器皿,可以盛水! 如果双手掏水,走不几步,便自漏完,哪里带得到两里开外的山洞之中?董小梅正在想要转身,去寻找一个大竹根来盛水之际,忽然听得“咚”的一声响,^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落在她前面的溪水上。 第六十四回 爱上仇人 石块一落水,便溅起一股水柱来。因为董小梅正站在溪边发呆,水柱一溅起,她想要躲避,却已经慢了一步,竟被溅了一头一脸! 董小梅心中,猛地一怔,连忙向后退去,只听得“哈哈”一笑,眼前人影一闪,已有一个人,跃到了她的面前。 董小梅在急切之间,连来的是敌是友,都未曾看清,只得一退再退。而当她二度退出之际,只听得一人道:“董姑娘不必惊惶,在下只不过和董姑娘开一个玩笑,董姑娘有何心事,在溪边伫立,竟未能避得开,在下实是抱歉之极!” 董小梅连忙定睛看时,只见讲话的那人,一表非凡,年轻俊朗,但是眉宇之间,却又隐隐透着三分奸诈之气,因为他生得十分俊朗,所以那三分奸诈之气,不是曾经吃过他亏的人,也不容易看得出来。 而董小梅却是一看那人,便自认得。那不是别人,正是司徒仇! 董小梅并不知道巫山朝日峰上,司徒仇被差护送身受重伤的黑衣僧前往西域一事,所以,对于他在此处出现,也并不为奇。因为司徒仇乃是司徒本本的徒弟,司徒本本既在此处,则司徒仇也在点苍山中出现,自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之事了。 若按她本来的脾气,非和司徒仇动手不可!但董小梅如今,却一心记挂着在山洞中的沈觉非,哪有什么心神,去和司徒仇动手?是以,只是“哼”的一声,瞪了司徒仇一眼,便转过身去。 但是,她这里才一转过身,便觉出身旁,一阵轻风过处,司徒仇已拦在她的面前,嘻皮笑脸地道:“董姑娘莫走!” 董小梅怒道:“什么事?” 司徒仇道:“好久不见了,难得在此相遇,鸟语花香,良辰美景,正堪长谈,何以遽而离去?”董小梅心中发急,根本连他说一些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是知道他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废话什么?快让路!” 司徒仇仍是满面笑容,道:“董姑娘一一” 他只讲出了三个字,董小梅心急无比,哪里肯听他再向下讲去?一声娇叱,身形疾晃,手伸处,一掌便向他面上掴来。 司徒仇正在兴冲冲地与董小梅讲话,却是料不到董小梅会突然之间,向之出手,而且,司徒仇也不知道,近几个月来,董小梅得遇明师指点,武功已然大进。他一见董小梅掌到,立即侧首以避时,董小梅恨他打岔耽搁自己的时间,这一掌,使的乃是一招“一片飞花”,司徒仇头才一侧间,董小梅手臂,突然一弯,司徒仇仍是未能避得过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一掌重重地击中了司徒仇的面颊,司徒仇身形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而董小梅则已向前掠出! 司徒仇站定了身形,呆了一呆,只见董小梅正在用力拔一株大竹,他也不知董小梅拔竹作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肿起了老高,心中大是有气,“哼”的一声,又来到了董小梅的身边,道:“哈,董姑娘好大的气啊!” 董小梅连理都不去理他,弯身用力,将那株大竹,拔了起来。司徒仇有心生事,道:“董姑娘,你可是出落得更加美丽了。” 董小梅怒道:“我美丽不美丽,关你什么事?” 司徒仇道:“自然有关,董姑娘若是与我同行,人家说我身边,有一位美丽的少女,这不是有关么?”司徒仇的话,实是已说得十分轻薄! 董小梅刚将那株巨竹,拔在手中。那株巨竹,足有两丈来高,碗口粗细,枝叶纷披。她一听得司徒仇口出不逊,一至于此,怒不可遏,双臂一振,竟将那株巨竹,当作兵刃,向司徒仇拦腰横扫而出! 那一下横扫之势,更是疾如风雷,再加上那株巨竹,何等粗大,所荡起的劲风,更是极其惊人,司徒仇一见这等声势,心中大惊,心知董小梅的武功已然大进,再不快走,更要吃亏! 他一想及此,身形疾掠而起! 司徒仇见机,不可谓不快,但是董小梅倾全力一竹扫出,力道之大,也是非同小可。 司徒仇如果站立不动,其势要为巨竹扫中,他身形一掠而起,双足离地,巨竹所荡起的那股劲风,疾涌了过来,他却已无处着力,身不由主,向后跌翻了出去,直跌出了丈许,方始落地。 而落地之后,身形未稳,董小梅早已弃了巨竹,身形如飞,向前跃了过来,手伸处,已经抓住了他的肩头。司徒仇一阴风掌未及发出,肩头一紧,已经被董小梅牢牢抓住! 司徒仇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面都黄了,急道:“董……姑娘……”他只讲了三个字,董小梅左手起处,“叭”地又是一掌,打在他另一边面颊上,同时,右手向前一推,将他推出了几步! 司徒仇心知再要不走,吃亏更大,连忙一个转身,待向前逃出。 可是,他才一转过身来,却又不再向前逸出!原来,他看到了一个黑衣僧人,正向前掠来! 看官,司徒仇何以在此出现,作书人需略为补述几句,方合情理。 原来,司徒仇带了那黑衣僧,离开了朝日峰之后,便迳自赶路,但是,那蒙面人在朝日峰上,却忽然想起,那黑衣僧受伤甚重,虽曾服了灵丹,却未必能万里迢迢,活着到达目的地。 而那蒙面人又知道,如果这个黑衣僧,竟死在中原的话,那么,消息传到极西之域,中原武林,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不知要洒多少腥风血雨!所以,他才不再和董路动手,赶下山来,在半途之上,追上了司徒仇,那蒙面人以前,也曾隐约听得人说起过,在点苍山附近一带,可能产有稀世罕见之物懒龙,所以,他才带着黑衣僧来碰碰运气的。 本来,那蒙面人好几次叫司徒仇回巫山去,但司徒仇却看出那蒙面人的武功,犹在司徒本本之上,颇有挟功自重,要拜在那蒙面人门下之意。但是,那蒙面人对司徒仇,却又十分冷淡。 那黑衣僧人一直昏迷不醒,他们到了点苍,已有七八日了,蒙面人只当无望,恰要离去之际,才碰到了董小梅。 他向董小梅要了那片懒龙的逆麟,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给那黑衣僧人服食的。那黑衣僧人服下了懒龙逆麟,不到三个时辰,便伤势尽去,他不但感激那蒙面人,对于司徒仇万里护送一事,也是十分感激,所以司徒仇一见那黑衣僧出现,便不再逃走!因为,不论董小梅的武功如何高,总难以比得上这个黑衣僧的! 司徒仇才一停了下来,那黑衣僧身形如风,已到了他的面前,向司徒仇望了一眼,眼中异光迸射,道:“老弟何以如此狼狈?” 司徒仇道:“大师,别提了,咱们快逃吧!” 那黑衣僧乃是性子极烈之人,一听得司徒仇叫他逃,不禁大怒,喝道:“什么人那么大胆?”司徒仇向董小梅一指,低声道:“大师,这小女娃子,便是冷面阎王董路之女!” 那黑衣僧人,骨瘦如柴,肤色如铁,十分异相,一张面,也如同锅底一样,黑得骇人,但是他一听司徒仇此言,面上却黑里泛红,成了猪肝色! 黑衣僧在朝日峰上,身受重伤,便是伤在冷面阎王董路之手。因之,他心中对董路,也是恨之入骨,一听得董路之女在此,如何按捺得住? 当下,只听得他发出了“哼”的一声冷笑,身形一晃,已经掠到了董小梅的面前。 董小梅正在将竹子剖了开来,准备装水回去,给沈觉非解渴,连那黑衣僧出现,她也不知。突然之间,忽觉面前多了一个人,她不禁猛地一怔,连忙抬起头来,却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黑衣僧人! 她虽已从那黑衣僧人的面色上,看出对方,来意不善,但是因为她的师父,也是佛门中人,看在已死师父的面上,她对佛门中人,自然要客气些,便道:“大师有何指教?” 黑衣僧人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冷笑之声。 那一下冷笑之声,当真令得董小梅毛发直竖! 紧接着,便听得那黑衣僧人道:“小女娃,你可是什么冷面阎王董路的―种?” 董小梅一听得黑衣僧一开口,便这样不客气,也不禁气往上冲,霍地站了起来,骂道:“臭贼秃,你说话怎么这样没有遮拦?你又是谁的孽种?” 董小梅牙尖舌利,向不饶人,这一开口,更是极不中听! 那黑衣僧面色又自大变,厉声道:“即使你不是,冲着你这两句话,也不能放过你!”董小梅和董路之间,父女的感情极淡。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董小梅又焉甘示弱?她也一声冷笑,道:“不止是这两句话,还有哩,我就是董路的女儿,你有什么旧账,不妨和新账放在一起算便了!”那黑衣僧人,不等董小梅说完,手伸处,“刷”的一抓,已向董小梅当胸抓到! 董小梅早已看出黑衣僧的神情,经已大怒,自己话一出口,他必然会怒极出手的。所以早已有了准备,一见黑衣僧出手,身形一飘,便向外避了开去! 那黑衣僧出手极快,五指各自带起凌厉之极的嘶空之声。 但是因为董小梅避得及时,所以一抓,居然不中! 黑衣僧面上,也现出了颇为惊讶的神情来。 董小梅退开之后,一眼望见司徒仇在一边,嘻嘻而笑,她已知那黑衣僧,必然和司徒仇有点关系,正待向司徒仇扑去,打他几掌出气。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砰”的一声响。 董小梅连忙循声看去,却不禁一呆。 只见那黑衣僧人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地上倒去,那“砰”的一声响,正是他身子落地时所发出的。董小梅又好气又好笑,道:“臭贼秃,你打不过人,也犯不着撒赖啊一”董小梅这里,话才出口,突然,倒在地上的黑衣僧,以头支地,整个身子,都倒竖了起来,双足向董小梅的面门,交替踢到! 董小梅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奇怪的招式,双足踢到,她只得上身向后一仰。 怎知就在此际,那黑衣僧的身子,突然向上拔起了半尺,“咚”的一声,头顶在地上一撞,双手齐向董小梅的腰际抓到!一他连发两招,都是头下脚上,倒转身形发出的。 董小梅一见他两手抓到,连忙再扭动身形,但黑衣僧的“千幻身法”,业已展开,实是神妙无方,董小梅勉力避开了这一抓,黑衣僧身子直挺挺地,接连翻了两翻,倏而脚底着地,倏而头顶着地。 那两翻之奇,更是看得董小梅眼花缭乱! 而就在董小梅眼花缭乱之际,黑衣僧一声怪啸,右手倏地攻向董小梅的面门。董小梅的武功,当真已是大有进境。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仍有力量,还上一招“二度梅开”! 但是,黑衣僧双手,互使不同招式,在攻向董小梅面门的同时,左手中指,悄然没声地弹向董梅腰际的“带脉穴”。 董小梅的那一招“二度梅开”才一将黑衣僧右手的攻势化去,“带脉穴”上,便自一麻,只骂得一个“臭”字,身形一晃,“咕咚”一声,便跌倒在地! 黑衣僧身形一凝,冷笑道:“我本来不屑与你动手,但我在巫山朝日峰,曾领教过令尊的手段,果然不凡,颇想再度领教,你落在我的手中,令尊必然会来,令尊一到我处,我便放你自由,借你作为引令尊前来之饵,我绝不来害你,你可放心!” 董小梅一听得那黑衣僧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吃了一惊! 本来,那黑衣僧已经说得十分明白,只不过要带她远去,并无意取她的性命。但是,董小梅想起在山洞之中,身受重伤的沈觉非,还在眼巴巴地等她带水回去解渴,她却要被那不知名的黑衣僧,不知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一想及此,更是心如刀割!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那黑衣僧,却苦于穴道被制,讲不出话来。 那黑衣僧话一说完,便向司徒仇道:“老弟,那位蒙面朋友,哪里去了?”司徒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见他,垂头丧气地走了,他临走时,吩咐我^” 实则上,那蒙面人走时,垂头丧气是真,但是却绝未吩咐过司徒仇些什么。但司徒仇却看出那黑衣僧的武功极高,又称自己为“老弟”,绝无以长辈自居之意,可能是有意思将他引荐到武功更高的高人门下,所以,便想再借那蒙面人之口,来肯定这一件事。 那黑衣僧道:“蒙面朋友吩咐你什么来?” 司徒仇道:“他叫我不要离开大师,说是大师对我的前途,必有妥善的安排!” 黑衣僧点头道:“我本来便有此意,既然蒙面朋友如此说,我一定将你引至天下第一高人之前,看你的缘分如何!” 司徒仇一听,心中不禁疑惑。 他心中暗忖,什么人可以当得起“天下第一高人”之称?莫非是皓首神龙谢音?但是眼前这个黑衣僧人,显然不会和谢音有什么瓜葛,而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口出大言。 那么,所谓“天下第一高人”,一定是久居域外未为人知的异人了。 他想了一想,道:“尚要大师多多美言。” 黑衣僧人道:“你放心便是了。” 司徒仇心中,更是高兴。看官,那黑衣僧人性子,极其暴烈。也因为如此,所以他恩怨也最是分明。司徒仇对他,实则上并没有多大的好处,但是他心中已是念念不忘其恩了。 他只知道那蒙面人给他服了一片懒龙的逆麟,心中感激得五体投地。但是他却不知道那片懒龙逆麟,就是董小梅所赠与的。 如果他知道了这一点的话,一定向董小梅大大地赔不是,而且,只怕董小梅无论叫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下来的。 只可惜那蒙面人,因为败在司徒本本的手下,只觉得心灰意懒,所以,一个人独自离去,并没有将这件事向黑衣僧言明,黑衣僧才将恩人当做了仇敌! 当下,只见黑衣僧解下了一条黑带,将董小梅四马攒蹄捆了,负在肩上,回头向司徒仇道:“我们走吧!”司徒仇道:“是。” 黑衣僧道:“这女娃子就这样负在我身上,大约一离点苍山,武林中必有人知,事情也可以传到她父亲的耳中去了!” 司徒仇忙道:“大师说得对!” 两人一面说,一面向前,疾掠而出。 董小梅被那黑衣僧缚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又不知道自己将要被他带到什么地方去,心中的难过,难以言喻,同时,也将黑衣僧和司徒仇两人,恨到了极点! 如今且不说黑衣僧、司徒仇,带着董小梅离开点苍山而去。却表沈觉非,在山洞之中,喉头犹如烈火在炙灼一样。 他只当董小梅一去,至少可以有清凉的泉水,来润一润灼焦的嘴唇。怎知等了许久,董小梅竟不见踪影! 沈觉非的心中,实是奇怪之极,他用尽了所有的力道,勉力站了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金星乱冒,根本站立不稳。他呻吟了几声,终于又跌倒在地! 这一跤跌倒在地,沈觉非只觉得四肢百骸,像是都要散了开来一样,根本再也爬不起身来,只是不断呻吟而已。 沈觉非勉力定了定神,他自己心中知道,如今自己是身怀重病,而并不是受了什么内伤。常言说得好:英雄只怕病来磨,沈觉非此际,软瘫在地,一点力道都用不出来! 他喘息呻吟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口越来越渴,而且,神智也渐渐迷糊起来,朦胧之中,他恍惚见到自己生龙活虎似地在原野驰骋,忽而又如置身在一个湖水清彻无比的大湖之中,尽情地在饮着湖水,但是忽然间,湖水却又苦如黄莲! 沈觉非舔了舔嘴唇,又勉力睁开眼来。 他尽力驱散所有的幻觉,定了定神。也就在此际,他忽然听得,像是有一个人,正向自己存身的这个山洞中走来。 沈觉非不禁大喜,心中忙叫道:“小梅,小梅,你回来了么?”可是,他却只能在心中叫唤,因为他喉头,几乎要干出火来,那里还出得了声?不一会儿,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沈觉非勉力定睛看去,只见来的是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形。 沈觉非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忖,小梅终于来了,她一定为自己带来了甘泉。可是,当那条人影,渐渐接近之际,沈觉非却已觉出了不对。 因为董小梅的身形,并没有那样颀长苗条! 他虽然已看出来人并不是董小梅,但是,他却丝毫也不失望,相反地,他心头还为之狂跳起来,因为他看到,来的那个女子,像是冷雪! 他尽力地睁大了眼睛,那女子的身形,越来越近,他已经可以肯定,来的是冷雪,一时之间,他也不知是那里来的气力,双手在地上猛地一按,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口中也沙哑地道:“冷姑娘一”他只叫了三个字,身形再晃,人便跌倒! 然而,也就在他跌倒之际,他只觉出来人已到了他的身边。 沈觉非想到自己终究能和冷雪相逢,心中说不出的高兴,也说不出的怅惘,爱恨相织,忧乐交汇,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在心中,长叹了几声,抬起头来。 只见来人已在他的身边蹲下,正眼中含泪望着他。首先映人沈觉非眼中的,便是一张美丽已极的脸庞,带着淡淡的哀愁。然而,紧接着,沈觉非便突然看到了颊边的那一颗红痣! 沈觉非一见到那颗红痣,心中不禁陡地一凉,实是失望到了极点,不自由主失声道:“原……来丨”…是你!” 看官,这时候,蹲在沈觉非身边的,正是冷雪,但是沈觉非看到了冷雪面上的红痣,却以为那是侯银凤,所以才大失所望的。 冷雪面颊上,本来是没有红痣的,她为了要愚弄司徒本本,这才在颊上,贴了一颗红痣,而她被司徒本本,点了穴道之后,一直在运转真气,想将穴道冲开,直到一个对时之后,方达到目的。 本来,司徒本本并未曾找到剑库,自己仍要去追问冷雪的。但是司徒本本因为想到那蒙面人得了懒龙逆麟之后,对他的威胁实在太大,因此满山寻找,冷雪才能以脱身。 她脱身之后,想起沈觉非这上下,只怕早已死去,生离死别,心中伤痛之极,一面走,一面垂泪,在她乍一见沈觉非之际,还只当是在梦中的幻景! 直到她?蒙蚓醴墙谐隽恕霸词悄恪彼淖郑闹胁唤徽r蛭诔蹇搜u乐螅闹邪床灰眩缫淹俗约旱募丈匣固乓豢藕祓胍皇拢砸膊恢郎蚓醴鞘墙弊髁撕钜铮圆沤谐瞿撬母鲎掷础k艘徽溃骸笆俏野。 ?br /> 本来,冷雪和侯银凤两人的语音,也稍有不同。但此际沈觉非病得如此厉害,耳际不住地嗡嗡作响,如何分辨得出来? 他心中又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在银凤谷之际,沈觉非乍见侯银凤之时,他也曾为侯银凤酷似冷雪,而曾经为她所吸引。当时,他还感到,自己和侯银凤之间,并没有杀母之仇,应该更可以成为一双情侣。 但是现在,他却发觉,自己心中,所深深爱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杀母仇人冷雪!冷雪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替代的,即使是几乎和冷雪一模一样的侯银凤!所以这时候,沈觉非的心中,十分失望,再也不愿意讲话。 他只是听得对方,低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像是走了开去,沈觉非睁开眼来时,已经只看到她的背影了。 但是过了没有多久,只见她又疾掠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段断竹,到了沈觉非的身边,将断竹中的清水,倾到沈觉非的口中。 沈觉非贪婪地饮着水,一直喝了好几口,才松了一口气。 他喝了几口水后,精神为之一振,道:“侯姑娘,多谢……你了。” 冷雪一听得沈觉非称她为“侯姑娘”,心中不禁猛地为之一怔,但是她究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姑娘,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当下,她一伸手,便待将贴在颊边的红痣,除了下来,表明自己的身份。 但是,她手才扬起,便又改变了主意!因为她想及,如果自己表明了身份,沈觉非的心头之中,一定又浮起了一阵阴影,那阴影,便是自己和他之间的杀母之仇! 自己对他一片痴情,但就是因为其间,有着这一件事的原故,令得两人之间,没有片刻温存,看沈觉非的情形,像是对侯银凤也很好,自己何不索性不说穿,和他也可以在一起久些!所以,她举起手来之后,只是抿了抿鬓角,嫣然一笑,道:“沈公子,我们又不是才相识,这种小事,何必道谢?” 沈觉非道:“我……病得很……厉害……而且……我一身武功尽……皆失去了……” 冷雪本也看出,沈觉非双颊火红,摸上去滚热发烫,分明是身患重病。她不明白沈觉非本来,是有死无生之人,如何竟能不死,反倒又生起重病来。但这时,她既要掩饰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便多问,忙道:“不要紧,出了点苍山,找一个郎中看看,就会好了。” 沈觉非又叹了一口气,道:“侯姑娘,你未曾见到董小梅么?” 冷雪摇了摇头,想起董小梅对她的辱骂,又想起自己假扮侯银凤,总有被拆穿的日子,心中更是一片惘然,眼中泪花乱转! 沈觉非轻叹了一口气,道:“她……答应为我去取水……却一去不归了。”冷雪道:“可……要我去……找一找她?” 沈觉非忙道:“好……好……可是侯姑娘,据我知道,冷雪冷姑娘,也在点苍山中……” 沈觉非才讲到此处,便已经令得冷雪芳心之中,犹如小鹿乱撞! 她刚才听得沈觉非提起董小梅,她虽然是超卓已极的少女,但是听得自己的心上人提起另一个少女的名字来,心中多少有一点妒意。 而正在她感到不自在之际,沈觉非又提到了她的名字,自然令得她心中大是高兴,她强自忍住了高兴,冷冷地道:“她在点苍山又怎么样?” 沈觉非道:“侯姑娘,我……在自己死期之际,不远千里,来到……点苍山……”冷雪心头更是狂跳,但是她却故意问道:“你可是来见我的?” 沈觉非道:“侯姑娘,我……并不知你也在点苍山中,我是想再来见冷姑娘一面的。” 冷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望着山洞顶上,倒垂而下,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却是好半晌一言不发。 冷雪已经在沈觉非的这一句话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的万种深情! 试想,他在自己已知道死期之后,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却万里迢迢,要赶到点苍山来见自己一面,可知其情之深,犹逾于海! 一时之间,冷雪的心中,实是激动之极,恨不得立时扑在沈觉非的身上,号淘大哭!她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特地为了来看她的?” 沈觉非忙道:“正是。” 冷雪一字一顿,道:“你这样不远千里,来看一个杀母的仇人,所为又是何来?” 沈觉非一听,也不禁为之猛地一呆!大雪纷飞之夜,母亲惨死之情,一一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睁大了眼睛,想驱走这些幻像,但是幻像却越来越真,逼得他发狂也似地大叫了起来! 冷雪听得他忽然大叫,不禁一惊,忙道:“沈公子,你怎么啦?” 沈觉非泪如泉涌,道:“侯姑娘,你说得对,她是我杀母仇人。但是我却……十分爱她……”冷雪听到此处,情不自禁地叫道:“觉非!” 沈觉非在这时候,自己的心情,也是激动到了极点,根本未曾觉察到冷雪的神态,大是有异,他只是一面喘息,一面极其激动地道:“不错,我是爱上了杀母仇人,我爱着她,我爱着她……侯姑娘,你将说我什么?” 如果没有沈觉非最后的这一句话,冷雪一定忍不住要表露自己的身份了! 第六十五回 一片痴心 但是,她一听得沈觉非这样发问,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电光石火之间,她心念电转,不知想起了多多少少事情来! 沈觉非这样发问,自然也知道他自己爱上了杀母仇人一事,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而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如果武林中人,知道沈觉非竟爱上了自己的杀母仇人,那一定对他极之卑视,沈觉非在武林之中,将再无立足之地! 这对于学武之士来说,实是比死更痛苦的事! 沈觉非当然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而他仍是毅然说爱着自己,可知他情爱之深,但是,自己是不是应该接受他的爱情,令得他从此以后,受万人唾弃,千口嘲笑,再难在武林之中立足呢? 冷雪一想到此处,哪里还有勇气,来说明自己就是沈觉非心爱的冷雪,而不是侯银凤?她只是泪水直流地望着沈觉非! 只听得沈觉非喘了好几口气,语音更其激动,道:“侯姑娘,我也知道你会说什么,知道听到这件事的人会说什么……” 他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昏了过去。 冷雪哭道:“你……歇一歇吧!” 沈觉非道:“不,我要说,这些话,我憋在胸中太久了……我……要说”冷雪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沈觉非道:“人人会说我不报母仇,猪狗不如,会说我见色忘仇,会说我做人毫无骨气,会说我简直不配做人,无论识我的还是不识我的,都会瞧我不起,我……从此以后,再……难见人……” 他讲到此处,眼泪又从他射着灼热的神采的眼中,涌了出来。 冷雪听得心如刀割,道:“你既知后果那么严重,就应该……应该……不再爱她才是。” 冷雪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心中也是伤痛之极,若不是她从小便有极强的自制力的话,根本连这一句话都讲不完! 沈觉非双手在地上用力按着,想要坐了起来,但是他却只能略略地抬起头来,道:“侯姑娘……我不但……对你一个人说……而且……对世上所有的人说……我……爱着她……绝不改变我的……心……” 他下面一个“意”字,尚未出口,双手一软,头向下一垂,“砰”的一声,撞在地上,昏了过去。而冷雪听了沈觉非的话,早已痴了,竟未曾伸手,去接住沈觉非的头,任由沈觉非撞得昏了过去。 好久好久,冷雪才如梦初醒。 她以纤柔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沈觉非滚热的面颊,低声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你别怪我,因为……我不能害你!” 她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虽然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地落在沈觉非的面上,但是她面上的神色,却是显得十分坚决。 沈觉非这时,已因刚才激动过甚,而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之中。冷雪的那几句话,他自然是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冷雪在讲完了那几句话后,一跃而起,伸手将沈觉非抱了起来,负在背上,向外走去。在这时候,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将沈觉非带出点苍山,揽延名医,将他的病医好之后,自己便自远去。 在他的病未好之际,当然陪着他,但是却绝不说出自己是冷雪而不是侯银凤。 她要使沈觉非以为冷雪已经在点苍山中失了踪,也唯有这样,才能使沈觉非虽然怀着心头上的创痛,但却能立世存足。她已经因为误会,而杀死了沈觉非的母亲,实是再不能害沈觉非了。 那正是因为冷雪爱沈觉非之深,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决定的。 她负着沈觉非,出了那个山洞之后,一直向外疾驰而去,到了天黑时分,在山中已奔出了二十余里。点苍山的幅员极广,虽然奔出了二十多里,仍在山中,冷雪唯恐夜来山风寒冷,令得沈觉非病势加重,因此便不再向前赶路。 她找了一个山洞,铺上了干草,将沈觉非放了下来,沈觉非不断地在讲着呓语。她又出了山洞,搬了两块大石,将洞堵好。 天色越来越黑,月华高挂,冷雪一个转身,向外走去,她是想再去掬一掏清水,采些草药,先煎一贴药,给沈觉非服下了再说。 她向前走去,只走出了小半里,便看到了一个大水潭,在那水潭之上,还有着一幅瀑布,倒注入这个水潭之中。 那一幅瀑布,虽有丈许来宽,但是水势却并不湍急,而且十分薄,像是贴着峭壁的一层银辉一样,水注入潭中,发出“汀汀淙淙”之声,极其美妙悦耳,和一般的瀑布,大不相同。 冷雪此际,自然没有心思去欣赏美景。 她来到了水潭边上,一俯身,准备自己先喝上几口潭水再说,就在她一俯身间,她不禁陡地一呆,竟忘记了喝水! 原来,她在一俯身间,只见明月高挂,映得潭水,清澈无比,而在水中,不但映出了她的面容,和附近山峦的影子,而且,她像是依稀看到潭底下,纵七横八,全是一柄柄晶光闪耀的长剑! 冷雪在一呆之下,身子不免一动。而她的身子,只动了一动,刚才分明看到的潭底许多柄晶光四射的宝剑,却突然不见,只看到一泓碧水而已! 冷雪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因为她刚才看得实是十分清楚,绝对没有眼花的道理,但如今,却又的确,潭中除了潭水之外,别无一物! 冷雪心中奇怪,站了起来,退后几步,又踏前几步,又绕着水潭,走了一遭,却仍然是丝毫也没有什么发现。正当她要失望而去之际,偶然一回顾间,忽然又看到了潭底的奇景! 冷雪此际,已经有一点知道,耷那水潭底下,的的确确,有着许多宝剑在。而且,她更进一步地想到,这个水潭,可能就是司徒本本向自己逼问,剑痴侯子青的藏剑库。而潭底下的宝剑,忽而看得清清楚楚,忽而消失,那一定是潭水深邃,光线折射的关系。 因此,当冷雪再度看到了潭底奇景之际,她身形便立即凝立不动。果然,潭底下的景物,已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在潭底下,有着一块老大的大石,那块大石,一半作青色,另一半呈黄色,就在青色的那一半上,横七竖八,并无规则地放着许多长剑,有的形状与普通的长剑无异,但有的却是样子十分奇特,或长或短,或十分古拙。 在光采方面,也各有不同,有的晶光四射,有的却黑沉沉地,有的竟是翠绿嫣红,十分好看。冷雪看了片刻,忽然间,那块大石,像是在渐渐地缩小。 冷雪又呆了一呆,抬头看去,才看到月亮已经到了正头顶上,她心中恍然而悟,那许多宝剑,在这水潭底下,平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一定要到月亮恰好在某一个角度之际,月光照了下来,才能以看得到潭底的奇景。 当然,在一年中,只有半个时辰的机会,却恰好叫自己遇上了。 冷雪连忙再向潭底看去,只见那块大石,越来越小,终于,又呈现了一泓碧水,什么也看不到了,冷雪打横跨出了一步,仍是什么也看不到,绕着水潭,走了一转,也是了无发现。 她知道自己的猜想不错,也知道了司徒本本挖空心思想要寻找的剑库,原来并不是在什么山洞之中,而就在一个水潭的潭底!但是因为那水潭的水极深,所以,虽然潭底下有着近百柄侯子青历年来,呕心沥血之作,也是绝无人发现! 冷雪连忙自己喝了几口水,又掏了一竹筒,记清了这个水潭的方位,回到了山洞之中,沿途又采了些草药,将药煎了,灌沈觉非饮了下去。 沈觉非服了药后,便沉沉睡去。 冷雪在他身边,直守到将近天明,见沈觉非的面颊,已没有那么滚热,呓语也已渐少,这才沉沉睡去。等到冷雪为响声吵醒,睁开眼来一看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只见沈觉非正远远地靠着一块大石而坐,手中则执着一根树枝。 冷雪吃了一惊,一跃而起,道:“沈公子,你想做什么?” 沈觉非以树枝支身,站了起来,道:“我……我要走了。”冷雪道:“你此际重病未愈,如何能够自己行动?” 沈觉非道:“我能够走得多远,便是多远,你不必理我了!” 冷雪心知沈觉非不死心,仍想在点苍山中,寻找自己。 她想了一想,银牙暗咬,道:“我知道,你仍然想在山中,寻找冷雪,是也不是?”沈觉非的身子一震,几乎跌倒。 他转过头来,道:“你说得不错。”冷雪一声冷笑,道:“我老实和你说吧……你此生此世,只怕再也找不到她了!” 沈觉非一听,已经憔悴之极的面色,更是成了死灰色,他支着树枝而立的身子,不住簌簌地发抖,好一会儿,才迸出一句话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她已经……” 冷雪转过头去,没有勇气和他正面相视。 沈觉非本是她心爱之极的人,但是她如今,却不能对心爱的爱人,道出自己的爱意,她心中的痛苦,实是可想而知! 沈觉非颤巍巍地向她走近了两步,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雪竭力地忍住,不让眼泪夺眶而出,道:“冷雪她已经死了,是我亲眼看到的!” 她忍住了心肠,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实是再难讲得下去,她只是怔怔地站着,好一会听不到沈觉非的回答,正当她想回过头来看时,只听得“咕咚”一声响,沈觉非已一个筋斗,栽倒在地。 冷雪身形一飘,连忙向他掠了过去,只见沈觉非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牙关紧咬,面肉在微微发颤,鼻孔中的气息极粗,神态可怖之极! 冷雪的心中,并没有后悔之意。 她早已知道,自己的话一出口,沈觉非一定会大受打击,但除了用这样快刀斩乱麻的方法之外,实是别无他法可想! 她俯身蹲了下夹。在沈散韭的后麵。锌锌蚍柏了一柏。口听祺“眭”的一声,沈觉非吐出了一口浓痰来,这才听得他叫道:“不!” 冷雪道:“我骗你做什么?她死在什么人手中,我且不说。” 沈觉非道:“侯姑娘,你……告诉我,我要为她……报仇。”冷雪摇了摇头,道:“不要说你重病未愈,就算你病好了,你一身武功,也尽皆失去,我看,你如果没有毅力再练武功的话,杀害冷雪的是什么人,我还是不讲给你听的好!” 冷雪特意如此说法,乃是要沈觉非鼓起做人的勇气来。 沈觉非紧咬下唇,呆了片刻,道:“本来,我一身武功尽失,确是心灰意懒,但如今,为了冷姑娘,我一定要重练武功!” 冷雪将眼泪向肚中吞去,道:“这才是道理,冷姑娘泉下有知,也必含笑!”沈觉非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直握得指节发白,“格格”作响,眼睛直视着远方,道:“侯姑娘,你既亲见她死去,她死之前,可曾说些什么?如今,她的尸体,又在何处?” 冷雪道:“有,她死前,说你和她之前,有着杀母之仇,她……实是一点也不爱你,只不过可怜你因她之误而没有了母亲而已!” 沈觉非道:“我知道,那是她怕我听到了死讯之后难过,所以才特地如此说法的,实则上,她心中爱我,正像我爱她一样!” 冷雪柔肠百结,芳心如绞,沈觉非的这几句话,当真是她第一知己。若不是深知她的肺腑,怎能讲出这样的知心话儿来。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那她的尸体呢?” 冷雪早已想好了答案,道:“她又说,你或者会想不开,长伴她的尸体,而消磨了壮志,所以叫我将她的遗体火焚……” 沈觉非忙道:“侯姑娘,你可曾答应她?” 冷雪道:“我虽然和她自小分离,但总是姊妹,自然答应她了!”沈觉非忙道:“那么她的骨灰呢?”冷雪道:“我投人了一个鸟也难以飞人的绝壑之中!” 沈觉非呆了好一会,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实是惊天地,泣鬼神,连天色也似乎变得黯淡了! 冷雪见沈觉非哭得那么伤心,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将真相说出,好让他心中高兴,但是她却竭力忍住,知道不能误事。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沈觉非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经过了这一场痛哭,沈觉非所受的风寒,也已发散了不少。虽然仍是脚软,但已不像病重之际那样,寸步难行。 他站了起来,道:“好,侯姑娘,我如今不问你仇人姓名,等我武功有成之后,你可一定得告诉我!”冷雪道:“这个自然!” 沈觉非道:“咱们后会有期了!” 冷雪忙道:“你……” 可是,冷雪才说出了一个字,沈觉非早已转过身,向前走去。 冷雪自然深知沈觉非的脾气,知道此际,就算叫他,他也不会再应,不如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一路在暗中保护着他便了。 她主意打定,便不再出声,望着沈觉非,等沈觉非转过了山角,便身形如烟,向前掠去,悄悄地跟在沈觉非的身后。 沈觉非支着树枝,一口气向前,走出了五六里,走得全身出了一身大汗,更是松散了许多,沿途采了些山果充饥。 他走这五六里路程,已经化去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吃饱了之后,又歇了片刻,才继续向前走去,一直到天色渐黑,他才又停了下来,拣了些枯枝,燃着了一个火堆,就坐在火堆旁边。 他望着流窜不定的火焰,想起冷雪竟先自己而死,心中仍是不住伤心。而当他想起自己一身武功,尽皆失去,前途茫茫之际,更是惘然而叹! 天色越来越黑,沈觉非的心头,也是越来越觉得沉重! 他不住地长吁短叹,无论想设想些什么快乐的事,都不能令得他心中生出一丝快慰的感觉来。 那时候,冷雪正隐伏在离他三四丈远近的草丛之中。 沈觉非的声声长叹,冷雪自然都听得十分清楚。而事实上,沈觉非的每一声长叹,也都如同一柄利刃一样,也刺着她的芳心! 因为她知道,沈觉非的那么多声长叹之中,至少是有一半以上,是为她而发的!冷雪是情感十分丰富的人,自然不免暗自伤神! 沈觉非怔怔地望着火焰,好一会儿,等到火焰渐渐弱下去了,他才挪动了一下身子,为火堆添上些柴枝,他一直坐到半夜,方始在火堆之旁,铺上些干草,睡了下来。 冷雪在一旁,又等了片刻,听得他气息已经均匀了,才轻轻地来到了他的身边,望着已睡着的沈觉非,冷雪更是柔肠百结,忍不住情泪纷纷。 她望了沈觉非,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向外走了开去,在茂密的草丛之中,躺了下来,望着满天繁星,心想这时候,沈觉非所做的梦,也一定十分凄凉,那全是自己害他如此的。 那么,自己又该不该现身,表露身份呢? 沈觉非和自己相见,当然会感到高兴。但是在如今这种情形下,他一定是苦苦痴缠,那又如何是了局? 冷雪翻来覆去地想着,拿不定主意,自然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一直到天亮时分,她突然听得沈觉非一声咳嗽,冷雪连忙向沈觉非所睡的地方看去,只见沈觉非已欠身坐了起来。 沈觉非看了看天色,已到了将要天明时分,他便不再睡去,将火堆燃得旺了些,又怔怔地在火堆之旁,呆坐起来,冷雪好几次待要向前走去,都竭力忍住。 没有多久,在寂静无比的山峦之中,忽然听得有人讲话之声,传了过来。那在交谈着的人,显然是一面赶路,一面在讲话。 只听得一个道:“前面有亮光,不知是他不?” 另一人的语音十分冷峻,道:“是他的话,也早已死了,如何还会点火?”冷雪在一时之间,还未曾听出那两个边交谈边向前走来的是什么人,只见沈觉非猛地站了起来,慌忙觅了树枝,待要向外走去。 冷雪心中一凛,暗忖来的莫非是他的仇人? 也就在此际,沈觉非站了起来,只不过向前,跨出了两步,便见两条人影,飞也似地掠了过来,已拦在沈觉非的面前! 冷雪一见这等情形,足尖一点,便待飞掠而出!可是,在电光石火之间,火光一映,她已经看清了来者是谁,心中也立即松了一口气! 只见那两人,一个气度淡和,淡雅之极,正是大侠赖五。而另一个满面冷峻之色,令人望而生畏,却正是冷面阎王董路。 冷雪一见是两人,明知两人不会加害沈觉非,自然不再现身。 只听得董路“哼”的一声,道:“你如何还未死?” 其实,董路和赖五两人,到处追寻沈觉非的下落,好不容易在点苍山中,发现了沈觉非,而且出乎意料之外,沈觉非居然还活着,两人的心中,都十分高兴。 但冷面阎王董路,却是冷心冷面,喜乐不形于色,听他的口气,一如他希望沈觉非速死一样。 赖五踏前一步,一伸手,便握住了沈觉非的脉门,三指在沈觉非的脉门上一搭,面上不禁露出了十分讶异的神色来。因为,就在他三指一搭之间,他已经觉出,沈觉非六脉调和,伤势竟已痊愈。但是他同时也觉出,沈觉非一身武功,尽皆失去! 他连忙道:“沈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是董姑娘将我救转来的。”冷面阎王一听,不禁耸然动容,道:“是小梅这畜牲么?她在哪里?” 沈觉非道:“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董前辈,你不是说过,对她偷出寒梅谷一事,不再追问的么?” 董路怔了一怔,他的确是如此答应过沈觉非的,不禁无话可说。 赖五道:“好了,董兄,原来小梅没有死,这其间经过如何,倒要听听,沈公子,你且说说!”沈觉非道:“好!” 他在两人扶持之下,在火堆旁边,坐了下来。 其实,沈觉非一到点苍山,便昏了过去,其间时醒时昏,所知道的事情,实在并不全面,他只是尽他所知,说了一遍。 等到他说完,天色已经大明了。 赖五和董路两人,听得沈觉非讲到,一双紫金神剑,已经落在司徒本本一个人的手中,心中不禁大是凛然。他们还不知司徒本本服下了懒龙逆麟之后,武功已然精进,要不然,更要不安! 当下,赖五站了起来,道:“既然你已保住了性命,反正你年纪还轻,武功失去,可以重练,我们两人,必以毕生精力来调教你,不消十年,你便可大成,我看我们,还是回寒梅谷去吧!” 董路点头道:“不错,寒梅谷中,正是隐居习艺的好地方!” 沈觉非听了两人的话,心中虽是略为高兴,但是神色却仍是黯然,赖五道:“怎么,你难道不愿意跟我们两人学艺么?” 沈觉非忙道:“当然不,我……我只不过想起一个人来……我此生已不能与之相见……只怕我从此也不会再有笑容了!” 赖五和董路两人,互望了一眼,道:“什么人?” 沈觉非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芳魂已逝,还提她作甚?”他一面说,一面不自由主,泪如雨下!沈觉非在泪如雨下,离他三四丈处,草丛之中,冷雪也是泪如泉涌! 冷雪眼望着董路扶定了沈觉非,向前驰了出去,赖五则在沈觉非的另一边,三人看来,像是并肩而去一样。她知道沈觉非有这两大高手在旁,已不需要再有自己的照顾了。她望着沈觉非的背影,想起这一分手,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与之相见,而就算相见,自己又不知能不能和他说上一句话,更不用说表露自己的情意了! 冷雪越想越是伤心,足足站在当地,哭了一个时辰,才一个转身,一面挥泪,一面向前而去。如果这时候,沈觉非碰到她的话,便可以认出她是冷雪而并不是侯银凤了。那是因为,她面上所点的那粒红痣,早已为她的泪水洗去了! 如今暂且搁下冷雪黯然而去的去踪不表。却说沈觉非,被董路扶着,几乎是足不点地向前驰去,转眼之间,便已将出了点苍山。 点苍山幅员广宽,进山的路途,不知有几千百条,但是常为人所走的,却只有一条十分平坦的道路,一出山,便是官道。 赖五和董路两人,因为心急要将沈觉非带到寒梅谷去,所走的也正是这一条路。 到了正午时分,面前已然没有了山峰,只是平斜的山坡,只消经过那些山坡,便是出了点苍山了。董路加快了脚步,飞也似地,掠上了一个山坡。 但也就在董路刚一掠上了山坡之际,只听得一堆怪石之旁,传来一声冷笑,道:“止步!”董路的武功,何等之高,但是,那“止步”两字,一传入他的耳中,他也不禁吓了一跳!因为那两字,听来声音虽然不高,但是真力充沛,却是难以想像,平平淡淡的两个字,便令得他耳鼓,一阵嗡嗡作响!他陡地停了下来,回头向赖五看去。 只见赖五面上,也现出了惊讶之色,显然他一样为了那发出“止步”两字之人的内力充沛而惊异。董路忙沉声道:“什么人?” 只听得石后“哈哈”一笑,道:“董阎王何其健忘,连在下也不认得了么?” 那话才一传出,突然之际,人影一晃,一个人已自石后掠出! 董路和赖五两人,一起定睛看去。 他们不看犹可,一看之下,更是心头,抨怦乱跳! 自那堆石块之后跃出的,正是司徒本本! 只见司徒本本,只以左手一拐,支住了身子,另手一拐,却是横胸而放。两人都可以看得出,他手中所握的,已不是他原来的“三绝拐”,而实则上,是两柄连着拐形剑鞘的紫金神剑! 然而,令得董路和赖五两人心头乱跳的,不是因为他们已证实了两柄紫金神剑,尽皆落在司徒本本手中那一件事! 他们吃惊的,乃是司徒本本眼中的神采之盛,面上神仪莹朗,讲话之际,每一个字,都是随便发出,但是每一个字,也都具石破天惊之威,可见他的内功,实已到了巅峰状态,连董路和赖五两人见了,也自叹勿如! 他们两人,呆了片刻,赖五才道:“原来是阁下。” 司徒本本道:“不错,正是我,你们两人,是什么时候到点苍山来的?”董路沉声道:“这与阁下,有何相干?” 司徒本本一声长笑,道:“自今以后,天下武林中任何事,皆与我相干!”赖五面上神色一变,道:“此言何意?” 司徒本本又是一笑,道:“暂且不去说他,你们从山中来,可曾见到曾在朝日峰上出现,自称是黄花帮主的那个蒙面人?” 赖五道:“没有。”司徒本本道:“他败在我的手下,便逸去无踪,我在此等他,却遇到了你们,也好,也好。” 他一口气说了两声“也好”,倒将董路和赖五两人,听得莫名其妙。董路沉声道:“什么也好?” 司徒本本一笑,说道:“刚才,我说天下武林之事,莫不与我有关,两位意似不明,其实,也很简单,我有意创立神剑门,自任掌门,广罗天下高手,成为执武林之牛耳的唯一大门派!你们可知?” 董路的面色,极其难看,道:“不过是聚逐臭之夫而已,与我们有何相干?” 司徒本本一声冷笑,道:“别说没有相干,神剑门规模之大,将是空前绝后,必需在掌门之下,分设数支,以统辖门众,我有意请两位各辖一支,尚请两位,不要虚意推辞!” 司徒本本这几句话一出口,赖五和董路两人,心中不禁既惊且怒! 赖五尚能不动声色,董路已然一声大喝,道:“放屁!”因为司徒本本如此说法,分明是要董路和赖五两人,居于他之下,而奉他为掌门。 试想,董路和赖五,乃是何等样人物,岂肯接受这种的“邀请”?所以,不但董路大怒而骂,赖五也是一笑,道:“董兄,这是狂人,我们不必理他,自顾自走路吧!”需知赖五性情淡和,向不出口伤人,他如此说法,已经表示他心中,十分愤怒。 两人话一说完,便待起步,向前走去。但是司徒本本却一声冷笑,道:“两位若是不答应时,便难以出点苍山了!”董路一听,更是忍无可忍!左臂一挥,“呼”的一声,一股气劲,先将沈觉非,涌出了七八尺,右掌翻处,一招“一片飞花”,已经向司徒本本,疾攻而出! 他那一招的去势极猛,掌风轰然,内家里气,也已随掌而发! 司徒本本却是面带奸笑,道:“来得好!” 他身子并不趋避,好整以暇,将右拐交于左手,直到董路的一掌,已将攻到,才手腕一抖,反手一掌,迎了上去! 本来,像司徒本本这样的打法,乃是十分吃亏之举。 因为对方既采攻势,掌力排山倒海而来,一定要远身退击,方始势均力敌。如果近身迎击的话,那么,对方的掌力,正在最强之际,你掌力才发,强弱之间,便有了距离,也就无形中吃了亏。所以,董路一见自己的一掌,已将攻到司徒本本的身前,司徒本本方始反手迎击,那分明是瞧自己不起,心中又自有气!在转瞬之间,又加强了几分掌力,那一掌,已足有九成之力!司徒本本的一掌,才一反击而出,电光石火之间,便听得“叭”的一声响处,双掌已然相交,司徒本本一声长笑,单拐支地,稳稳而立,身子连动都不动上一下,但董路却面色为之陡地一变,身形连晃,一连向后,退出了七八步之多。 第六十六回 超人内力 董路在退出了七八步之后,一张口,“哇”的一声,竟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赖五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大为失色! 因为董路由旁门而练成了内家罡气,武功之高,已属罕见,但如今,却在一招之中,便为司徒本本,击成了内伤! 而董路在喷出了一口鲜血之后,身形晃动,连晃了几下,终于站定不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董路这时候,心中的吃惊,当真是难以形容! 他坐在地上,望着司徒本本,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竟连口角的鲜血,也忘了抹去! 司徒本本在一掌将董路击退之后,也不再继续追击,他回过头来,向赖五道:“赖兄,董阎王已受了些小伤,我看,你似乎不必再试了!” 赖五听了司徒本本的话,一时之间,也是难以讲得出话来。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武功,在冷面阎王董路之上。但是他更知道,自己的武功,胜过董路,只是微极。董路和司徒本本在一对掌间,便成重伤,自己若是和司徒本本对掌,也绝无幸理! 但是司徒本本的话,又如此咄咄逼人,赖五为人,虽然一向十分心平气和,但叫他就此畏难而退,他却也是不肯的。因此,他略想了一想,道:“在下还要领教一下阁下的绝顶神功!”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道:“赖大侠,那实是多此一举了,一对紫金神剑,倶已落在我的手中,神剑门克日成立,董阎王已受了伤,赖大侠若是再受伤,到神剑门广会群雄,宣告成立之日,倒有两支的首脑人物受了伤,岂不是笑话?” 赖五面色一沉,道:“阁下此言何意?” 司徒本本讶道:“莫非在这样的情形下,赖大侠你尚不肯在神剑门中,占一席地位么?”赖五一声长笑,道:“这又何需多说?” 司徒本本“嘿”的一声冷笑,面色一沉,道:“难道赖大侠认为我的武功,尚不足以领袖天下武林人物么?”他一面说,一面似有意,似无意地反手一掌,拍在身旁的一枚石齐之上。 那一枚石笋,约有五尺来高,径可尺许,经他一拍,初无异状,但是在他手掌提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一蓬石屑,随之而起。 紧接着,那根石笋,便变成了两头粗、当中细,敢情儿他刚才一拍之际,已运掌力,将那石笋的中间,以绝顶内力摧去! 赖五见他露了这一手绝顶功夫,心中又是大吃了一惊!赖五本身的武功,何等之高,但是他自度,就算朝夕不辍,再苦练十年,只怕也未能到达随便一掌,便碎石成粉的地步。 他心中实是难以明白,何以司徒本本在离开了巫山朝日峰之后,武功便会高到了这一地步! 一时之间,他望着那一根石笋,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时候,董路和赖五两人,因为心中惊异莫名都不出声,但远远站在一旁的沈觉非,却是“哼”的一声冷笑,笑声十分尖峻。 司徒本本立即抬起头来,道:“你笑什么?” 沈觉非道:“阴风蛇叟,你此际武功如此之高,以你的武功而论,的确可以说是天下无敌的了……” 司徒本本听到此处,面有得色,道:“小娃子,居然也知是非!” 沈觉非道:“你别高兴,我话还未曾说完哩。你武功虽高,但是品行恶劣,以你的品格而论,十足是武林败类,哪配领袖群雄?” 司徒本本一听得沈觉非将自己讲得如此不堪,心中不禁怒极!沈觉非话才说完,他一声怒吼,左拐一点,拐尖离地尺许,始终不再抬高,向前平平滑出,去势快到了极点! 赖五一见司徒本本陆地向沈觉非扑了过去,心中大是惊骇。 因为这时,沈觉非乃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之人,不要说被司徒本本击中,便是司徒本本疾扑而出的那股劲风,也足以令得他五脏碎裂而亡!所以,赖五一见司徒本本身形疾欺,向前扑去,立即一声大喝,道:“且住,看掌!”他一开口,便身形一矮,也倏地向前掠出了丈许,身形未凝,手腕一翻,荡起“轰”的一股掌风,一掌已向司徒本本后心拍出! 那一掌,赖五足运了九成功力! 因为这一掌能否将司徒本本的去势止住,关系着沈觉非的安危! 赖五自后赶来,阳刚之极的内家罡气,随掌而发,向司徒本本背后,疾撞了过来,力道之大,当真可以幵山裂石!司徒本本却也不敢硬接这一掌,只见他本来如同在半空之中,向前疾飘而出的身形,陡地一凝,在一停之际,已转过身来,一转身,立即一掌,向前迎了上去! 他这里一掌才发,赖五的一掌,便已击到!因此,几乎是等于在他刚一转过身来之际,便听得了“轰”的一声巨响,两人的手掌,已然相交! 随着那一声巨响,两人的掌力迸散,在两三丈方圆之内,卷起了阵阵劲风,砂飞石走,叶落草偃,声势之猛烈,无以复加!而就在双掌相交,那“轰”的一声之后,只听得赖五一声长啸,身形连晃,向后退去,而司徒本本,虽然未退,身子也摇了一摇。 赖五一连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尚未收住势子,突然之间,“砰”的一声,背部撞在一株树上。那株树,足有海碗粗细,被赖五背部撞了过来,“咔嚓”一声,便齐中断成了两截! 本来,赖五被司徒本本一掌震出,虽然五脏翻腾,照样受伤,但是伤势还不至于太重。 可是,当他背部,在树上一撞,将树身撞断,而司徒本本自前袭来的掌力,尚未完全消去之际,便等于是前后皆受夹攻一样,刹时之间,胸口一甜,也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他一面鲜血狂喷,一面身形乜斜,又向侧退出了几步,到了董路的身边,才跌倒在地! 两人都是一招之间,便被司徒本本击成重伤,这时又并肩倒在地上,两人各自望了对方一眼,苦笑不已。 看官,赖五和董路两人的武功,本就极高。他们如果在事先,知道司徒本本的功力已到这一地步,动手之际,不与他硬拼掌力,则即使司徒本本动用紫金神剑,两人也足可支持三五十招,而不至于一上来,便自身受重伤败退。但是他们两人,却是一上来就和司徒本本硬拼掌力。硬拼掌力这种打法,武功高下,立时可判,绝无可以取巧之处。所以,董路和赖五两人,才会一招之间,便自受伤! 当下,只见司徒本本,满面皆是狂傲之色,向他们两人望了一眼,冷冷地道:“两位如果能静静休息,七日之中,可望痊愈。” 这一点,其实不要司徒本本说,两人心中,也一样明白的。 然而,两人听了,却不约而同一齐长笑一声,赖五道:“阁下武功,已到如此境界,我们又何能有七日静养的机会?” 刚才,司徒本本在讲那句话的时候,很明显地含有威胁的成分,但是赖五在回答之际,却也表示了他和董路两人,绝对不会屈服! 司徒本本面色一变,道:“你们可得明白,神剑门必需网罗天下一流高手。而如果不入我神剑门者,神剑门便将之除去!” 司徒本本一字一顿,将话讲完,面色铁青,面上杀机,也自大露。 但是董路和赖五两人,却仍是面含笑容,丝毫不为所胁。董路一声冷笑,刚待开口时,忽然听得一旁,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道:“这一点,在下早知了!” 一旁忽然有人出声,司徒本本、董路、赖五三人,齐皆一怔,沈觉非自然更是吃惊,四人齐循声看去,只见草丛之中,一人长身而起,那人面上,蒙着一层轻纱,一身长袍,左襟绣着一朵黄花,正是来自西域的那一位异人!司徒本本一见自己要找的人,突然出现,心中不禁猛地一惊! 他要找那蒙面人,乃是因为知道董小梅有一片懒龙的逆麟,给了那人,而深恐那人服了下去之后,功力比自己还高。 但这时,距离董小梅将懒龙逆麟给那人,已将有一日夜了,如果那人已服下了懒龙逆麟的话,此际武功之高,自然已可在司徒本本之上! 司徒本本自然不知道,那蒙面人在得了懒龙逆麟之后,立即转赠给了那黑衣僧,治好了那黑衣僧的伤势,他只是想及,那蒙面人曾败在自己手下,此际又敢出现,一定必有所持!所以,他心中一凛之后,立即一抖手,“锵”的一声响,已将右手的一柄紫金神剑,抖了出来。 那蒙面人一笑,道:“阁下何必如此?” 司徒本本见蒙面人态度镇定,更吃不准那蒙面人是何用意,道:“我在山中,找了你一日夜,你躲在什么地方?” 那蒙面人道:“我只是在山中闲步,未曾远去!” 司徒本本道:“你如今可是再与我来一见高下么?” 那蒙面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已败在你的手中,还有什么可见高下的?”他一面说,一面四面一看,向沈觉非走了过去。 司徒本本心中惊疑不定,道:“那你来此,又是什么意思?” 那蒙面人并不出声,直到了沈觉非的身边,才缓缓转过身来。也就在此际,沈觉非只觉得耳际,突然响起了那蒙面人的声音,但是却极细极细,只听得那蒙面人道:“等一会儿,我将手搁在你的头顶上,无论你体内有什么异状,你皆不用惊慌!” 沈觉非不知那蒙面人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看出,那蒙面人的眼神之中,绝无恶意,便点了点头。果然,他才一点头,那蒙面人右手抬起,便已按在沈觉非的头顶之上。 其畲三人,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又是一奇,董路“哼”的一声,正要发话,但就在此际,赖五的心中,却陡地一动,忙低声道:“董兄别出声!”董路心中仍是疑惑,但因为赖五喝止,所以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司徒本本也是一样满腹狐疑,望定了那人,道:“阁下刚才说已知我的用意,想来一定是准备在神剑门中,占一席地位了?” 那蒙面人将手按在沈觉非的头顶之后,便一直凝立不动,道:“本来,我确有此意的,但观乎阁下的行径,那神剑门,必成邪派之中,第一大派。我昔年出身邪派,中年改途之后,已立誓不再置身于邪派之中,所以难以从命了!” 司徒本本听了那蒙面人的话后,心中“啊”的一声,暗道:“原来这蒙面人来历不明,竟是邪派中人,却不知是谁?”他心中暗忖着,口中则冷笑一声道:“阁下此言差矣!” 那蒙面人道:“怎么?难道阁下还有意使神剑门成为名门正派么?” 司徒本本冷冷地道:“到时,天下武林,万宗归一,将只有神剑门一派,还有什么正派邪派之分?”司徒本本的这两句话,将他狂妄的野心,暴露无遗! 那蒙面人一听,突然仰天,“哈!哈!哈!”地大笑了三声! 在他大笑三声之际,只见沈觉非的面色,由红而白,由白而红者三次,额上汗珠,如豆沁出! 原来,当那人的手掌,一放在沈觉非的头顶上之际,沈觉非便觉得自己顶门的“百会穴”上,传来了一股灼热已极的力道。 那股灼热已极的力道,在片刻之间,便传遍了沈觉非的全身,令得沈觉非,如同置身于烘烬之中一样! 当时,他便几乎忍不住要叫出声来了。但是,他记起那蒙面人的嘱咐,所以竭力忍住。而那股灼热之感,在他体内,越聚越是浓烈,沈觉非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几乎要被那股力量,自内而外,爆成碎片了! 他在难受之极的时候,姑且试一试运转内息,将那灼热之感减轻些。 本来,他自被董小梅救醒之后,内息已不能再随意运转,可是此际他姑且一试,真气立即凝于丹田,而且,不由自主,如万马奔腾,顺着周身经脉要穴,疾转了起来。而真气运转一个大周天,他身上的痛苦,非但不曾减轻,还增加了一分,顷刻之间,全身如同被烤焦了一样!而在那蒙面人发出三声大笑之际,每一下笑声的时候,都有一股如同烈火也似的力道,注入他的体内,令得他四肢百骸,尽皆灼痛已极,三下一过,忍不住呻吟一声,身子委顿在地,昏死了过去! 那时候,董路和赖五两人,都已经支撑着站了起来,冷面阎王董路,对于那蒙面人将手掌放在沈觉非头顶一事,心中一直在疑惑不已。 本来,当那蒙面人的手,一放上去之际,他便要大声喝问的,但是却为赖五使眼色止住。 这时候,他一见沈觉非突然之际,面色由红而白者三次,昏倒在地,他心中更是大惊,一张口,又待喝问,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赖五又俯耳道:“董兄,千万不要出声,沈公子无恙!” 冷面阎王董路虽然曾在寒梅谷中,隐居多年,但是他也是一个人一生闯荡江湖的人物,武林上的见闻,极其广博。 但这时候,他却实是看不出,为何沈觉非已经昏了过去,赖五尚称他“无恙”?他向赖五望去,却见赖五的面色,十分镇定。 董路心知赖五既然两次坚持如此说法,必有原因,因此又忍住了不说,再向司徒本本望去,只见司徒本本的面上神色,也是惊疑不定,显然也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听得司徒本本对那蒙面人干笑一声,道:“原来阁下与这姓沈的有仇,那么阁下真要大大地感激我才是了丨”那蒙面人道:“感激你什么?” 司徒本本道:“若不是我已将赖五、董路两位,打成了内伤,这姓沈的在他们两位的保护之下,你岂有那么容易,便将之击伤?” 那蒙面人一听,突然大笑起来! 在他的笑声中,赖五向董路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举步,来到蒙面人的面前,道:“阴风蛇叟有意请我们在神剑门中,任一席之职,阁下谅必也知道了?这件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那蒙面人道:“是啊,司徒先生,我知前面有一去处,面水背山,风景绝佳,咱们到那里去讨论一下神剑门之事,岂不快哉!” 司徒本本心中惊疑不定,因为他不知道那蒙面人是否也服食了懒龙逆麟。他听赖五和蒙面人的口气,又像是有参加神剑门之意,因此也敷衍地一笑,道:“不错,若在这样好风景处,讨论神剑门之事,那也是武林佳话!”赖五一伸手,搭在那蒙面人的肩上,两人一齐向前,缓步踏出。 这时候,在一旁的冷面阎王董路,心中实是疑惑到了极点,因为看赖五的情形,竟像是要不顾沈觉非,径自离去算数! 而董路与赖五,相交时日虽短,相知却是极深,这无论如何,不是赖五行事的作风。因此,他忍不住道:“赖兄……”可是,他才讲了两个字,赖五便回过头来,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沈觉非指了一指,道:“可是为了他么?他身受重伤,转眼不治,我看也不必再去理会他了,咱们走吧!” 冷面阎王一听,面色不禁陡地一沉,心中也是勃然大怒,他几乎已要破口大骂,但是转眼之间,他便想起,赖五为人,何等侠义,与人论交,肝胆相照,沈觉非为了解自己和赖五对掌拼力之围,而致身受重伤之后,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为沈觉非的伤势担忧,这时,绝无忽然间弃他而去之理! 但是,赖五口中,却又如此说法,那自然是当着司徒本本,有难言的苦衷了! 自己如果再坚持下去,只怕反坏了他们两人的计划!因此,他尽管心中疑惑之极,却也是一声长笑,道:“还是赖大侠说得有理,咱们且先理会自己要紧,这姓沈的,既已将死,不理也罢!”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沈觉非望了一眼。 只见沈觉非牙关紧闭,面色了白,当寘和死了,差不许多! 董路望了一眼之后,转过身来,向司徒本本一招手,道:“你是神剑门之首,难道竟不来么?”司徒本本道:“不敢,自然要来的!” 他说着,钢拐点地,也跟在赖五、蒙面人和董路三人的后面,向前走去。司徒本本心中,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心中也是十分疑惑。 因为,他心中也不能确定赖五等三人,是否真愿置身在神剑门中,听他指挥! 但是他心中却也有恃无恐。因为赖五和董路两人,已然受伤,而那蒙面人,即使曾服下懒龙逆麟的话,自己双剑倶在,总也不至于吃亏。 赖五等三人,走得甚慢,司徒本本耐着性子,跟在后面,要看看三人,究竟出什么花样。他在三人身后,足足跟了大半个时辰,看三人的情形,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忍不住道:“这位朋友刚才所说,那风景极美之地,究在何处,为何尚未到达?” 他一开口,赖五和董路两人,便停了下来。 司徒本本这才注意到,赖五和董路两人,一面一个,像是便于将那蒙面人扶住了来走一样,司徒本本心中大是生疑,钢拐一点,“叮”的一声,连人带剑,幻成了一道紫虹,向前疾掠而出,身形一转间,已经在三人的面前站定。 他才一站定,便道:“你们在干什么?” 赖五抬起头来,道:“你不是要问这位朋友,那风景佳美之处何在么?那么,你自己来问吧!” 赖五话一说完,便向董路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两人,各自打横,跨出了一步! 本来,那蒙面人站在他们两人当中,便有站不稳的神气,所以司徒本本心中,才会起疑,如今,两人一向外跨出,那蒙面人的身子一摇,“叭”的一声,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司徒本本心中一凛,喝道:“此是何意?” 董路冷冷地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么?这位朋友,已归天了!” 司徒本本又是一怔。因为,他素知那蒙面人的武功极高,如果说董路和赖五两人,能在他们自己,身受内伤之余,将那蒙面人弄死,那实是没有可能之事。司徒本本立即想到,其间一定有诈! 他一声长笑,道:“他死了?是么?” 他这样的问法,那显然表示他并不相信那蒙面人已死,只见他钢拐一点,身子陡地向前掠了过来,右手紫金神剑一伸,紫光闪耀,剑尖已经抵住了那蒙面人的咽喉,喝道:“起来!” 赖五“哈哈”大笑,道:“阁下武功虽高,神通虽大,但只怕也难以令得死人起身!” 司徒本本听得赖五如此说法,心中又不禁生疑,他右腕向前,微微一送,紫金神剑的剑尖,已经刺入了那蒙面人的咽喉两分。 如果那蒙面人是装死的话,那实是不能在这样的情形下,仍不出声的。但是,那蒙面人,却仍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司徒本本一抖手,将紫金神剑,抖了起来,向那蒙面人咽喉间的伤处一看,他才知道,一点不错,那蒙面人确是死了! 因为,在紫金神剑剑尖所刺破之处,只有极少的瘀血淌出。如果不是人已经死了,那是不会有这种现象发生的! 他后退了一步,左手中指,“啪”的一声,弹了出去,只听得一缕指风过处,那蒙面人面上的黑纱,便为司徒本本的指风揭去。 赖五和董路两人,这时候,自然已经知道了那蒙面人的死因。但是那蒙面人的本来面目,他们却未曾见过,因此,当司徒本本一缕指风,将那蒙面人面上黑纱揭去之际,他们两人,也一齐定睛去看。 一看之下,两人不禁愕然。 原来,那蒙面人的面上,满布着横一道竖一道的伤痕,连眉毛也断成了六七截,整个面上,简直找不出一处完整的所在来。而那些伤痕,又显然不是太深,只是要令得那蒙面人难以见人而已。 那是一张已被彻底毁去了的脸容,实是任何人难以在这样的一张面上,认出这个人的原来身份来! 在面纱揭开之后,司徒本本对那蒙面人已死一事,更是确信无疑,他抬起头来,道:“这位朋友,是如何会死去的?” 冷面阎王董路一声长笑,不急不徐,道:“这人害了沈觉非,沈觉非于我们有恩,我们自然要为他报仇!”司徒本本听得董路如此说法,心中暗忖,这倒也不失为一个理由。 然而,那蒙面人是如何死在两人之手的,他心中仍是不明白,当下问道:“你们两人,是何时下的手?” 董路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董路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司徒本本心知再追问下去,两人也不会回答,索性不再问,只是向那蒙面人的尸体一指,道:“这位朋友,面容毁成这样,来历也是不明,但念在武林一脉,我们似乎也应该将他,葬了起来?” 董路道:“你既然如此说,我们也同意。” 司徒本本的原意,便是想试一试董路和赖五两人,是不是反对自己,所以才提议要将那蒙面人埋葬了起来的。因为部蒙面人是两人的敌人,如果两人对自己有敌意的话,那便断然不会同意自己的话的! 司徒本本却不知道,自从那蒙面人出现之后,他虽然自始至终都在场,但是却有一件事,三人瞒过了他,他一点也不知情。 当下,他听得董路如此说法,心中十分高兴,斜睨赖五,赖五不等他开口,已道:“董兄已说过了,在下别无异议!” 司徒本本心中大乐,只当这两大高手,已经为自己收服了!要知道,神剑门的成立,一方面必然会有许多趋炎附势之徒,如蚁附膻,前来加入。但是另一方面,这样的大事,也势必将许多隐居山林,多年不出的高手,引出来反对此事。 而司徒本本在巫山朝日峰之上,夺得了武林第一的名头之后,一宣布神剑门的成立,便一直心中在预防着强敌的到来。 这时候,他虽然自知武功极高,但是天下之大,实是难知有多少异人隐居着,也难以猜测,会有多少人来找自己的麻烦。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能够得到董路和赖五两人的帮助,那却是极其有用之事!所以,司徒本本心中,大是高兴,道:“这才是道理!”他一面说,一面身子向前一射,以紫金神剑,向地上一插,转眼之间,便划出了一个方框,掘土如飞,赖五和董路两人,也帮着掘坑,不到小半个时辰,已经掘好了一个大坑。 赖五和董路两人,来到了那蒙面人的尸身之旁,俯下身去,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那蒙面人的尸身,抬了起来,放入土坑之中! 赖五沉声道:“阁下何姓何名,已无人能知,死而葬此,当可永眠!”董路则长叹一声,并不言语。司徒本本在一旁,只当两人是在顺从着自己的意思,得意之余,也未曾看出异状来。 第六十七回 开顶度功 不一会儿,土已堆起,成了一冢新坟。 司徒本本道:“我们该离开点苍山了!” 赖五和董路两人齐声道:“该离开了!” 司徒本本道:“我此来点苍,本乃是为了寻找侯子青的剑库而来,如今,剑库虽然未得,但是却得有奇遇,武功之高,已堪称天下无敌,而且又得了两位相助,神剑门将昌兴永垂,已是可以预卜了!” 赖五和董路两人,淡淡地道:“不错。” 司徒本本在高兴头上,又道:“剑库虽未找到,但我已决定在今年年内,正式闻告天下,所有门派,一齐归并入神剑门中。在这项宣布尚未公告之际,两位请勿离我左右。” 赖五和董路“噢”的一声,道:“可以,可以。” 司徒本本见董路和赖五两人,忽然对自己的话,无不听从,心中更是大喜,道:“将来,在下也一定不会亏待两位的!” 董路忽然道:“司徒先生,你说什么,我们皆可做到,但如今,我们却也有一个不情之请。”司徒本本“嗯”的一声,道:“请说!” 董路道:“阁下请先出点苍山去,咱们在山中还有点事要料理。阁下可远行五十里等我们。”司徒本本听了,面色一沉,道:“这个……” 看他的神色,分明是不想答应这件事! 只听得赖五一声长笑,道:“司徒先生莫非还怕我们违约不来么?阁下只管向前去,我们在四个时辰之内,必然赶来,与你相会!” 司徒本本乃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这时候,他知道董路和赖五两人,必然不至于不来和自己相会。但是两人的这一请求,用意却是十分明显,那便是要将自己调幵,他们好在点苍山做点事。 至于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事,这时候去问他们,他们自然是不肯说的!司徒本本心中充满了疑惑,心念电转,他并没有考虑多少时候,便道:“好,那我就先行一步了!”他话一说完,也不等两人的回答,钢拐一点,人已向前,飞掠出了三五丈远近。而在他身形开始下沉之际,只见他钢拐横伸,点在一块大石之上,“叮”的一声过处,整个人又斜斜地向上,腾空而起,姿势美妙已极,再加上他双腿齐股断去,以致远远看来,他根本不像是人,而像是会飞行的什么怪物一样! 司徒本本第二次向外掠出之后,势子未竭,他身形已为林木所掩,看不见了。 董路和赖五两人,仍然站了片刻,不听得有什么动静,这才相视一笑,赖五道:“董兄,还是这位蒙面朋友想得周到!” 董路道:“是啊,可惜这位朋友,与我们才一相识,便自去世了!” 赖五淡然一笑,道:“这又有何可惜,转眼之间,我们可以九泉相会了。”董路闻言,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赖五道:“董兄,我们绝不能在司徒本本手下受辱,照这蒙面人的办法去做,实是唯一出路!”董路“哈哈”一笑,道:“赖兄,你以为董某人怕死么?” 赖五道:“那么刚才何以长叹?” 董路道:“说也奇怪,我如今,忽然想……要再见我那淘气女儿一面!” 赖五倒的确未曾想到董路会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他呆呆地望了董路半晌,道:“倒还不如我,无儿无女,也无牵无挂!” 董路一笑,道:“谁牵挂来了?我是想到,小梅自小,便在我严厉管教之下,她一定以为我这父亲,是一个老怪物了!” 赖五“哈哈”大笑,两人手携着手,转身向前走去,看他们走出的方向,正是刚才,他们在将要出山之际,遇上了司徒本本之处。 两人往回走时,要比刚才快得多,而且他们,不断回顾,像是怕人追踪一样。没有多久,便到了沈觉非昏厥的所在。 只见沈觉非仍然躺在地上,身子却在不断扭动,像是身受极大的痛苦丨、,一样。 两人在沈觉非身边,停了下来。 沈觉非双眼睁得老大,望定了两人,口中“呵呵”作声,竟难以讲得出话来! 赖五道:“沈公子,你这时可是感到十分痛苦?” 沈觉非点了点头,道:“是……” 赖五忙道:“你不必害怕,你这种痛苦,至多再有一个对时,便可以过去了,你可知道,刚才,那蒙面异人,在将手掌放在你顶门上之际,已经以邪派之中,‘开顶度功’之法,将他一身功力,尽皆度入你的体内了么?” 沈觉非这时,身受的痛苦,简直是难以形容,可是,他一听得赖五如此说法,心中却也不禁为之猛地动了一动,刹时之间,痛苦便像减轻许多! 他也曾听得人说起过,除了佛门之中,有“开顶大法”之外,另有一派的武功中,也有“开顶度功”之法,那是将一人的“百会穴”震开,令得对方的百会穴,和自己掌心上的“劳宫穴”相合,再逆运真气,便可以将本身的功力,尽皆度入另一人的体内,受者得益之大,无可比拟! 可是沈觉非却也听得人说过,要行此法,少说也得七日的时间! 而且,根据赖五说,那蒙面人已将他全身功力,尽皆度入自己体中,那么,这蒙面人绝无幸理,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而自己又为何身受如此痛苦? 他心中正在疑惑,已听得赖五道:“那位异人,因为怕司徒本本起疑,所以,将应该在七日夜之中,徐徐逼入你体内的内家真气,在不到半个时辰之中逼入,虽然效果一样,但是你却不免多受痛苦了!” 沈觉非挣扎着道:“他……人呢?” 赖五道:“他么?已经……死了!” 赖五在讲这四个字之际,神色也大是黯然! 沈觉非仍是莫名其妙,道:“赖大侠,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赖五道:“他本来自恃武功极高,但结果却败在司徒本本手下,他已看出,自己即使再苦练至死,武功也不能超过司徒本本,而他又绝不甘心为司徒本本所辱,所以,才将他数十年苦练之功,度入你的体内,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沈觉非一面听,一面看出赖五的面色有异! 他连忙又向董路看去,只见董路的面色,也是一样! 沈觉非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立即想到,赖五和董路两人,将要做些什么,他失声道:“赖大侠,董前辈,你们不要一一”他话未曾讲完,赖五已经淡然一笑,道:“你很聪明,已经猜到了。不错,那蒙面朋友的心情,也正是我们两人的心情!” 沈觉非心中,大是骇然,一时之间,他身受的痛苦,早已全部忘怀,只是连声道:“不可……两位千万……不可!” 冷面阎王董路沉声道:“那么,你要我们,在司徒本本的神剑门中受辱么?” 沈觉非忙道:“晚辈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晚辈是说,两位尽可以避开司徒本本……”赖五叹道:“怎能避得开他?” 沈觉非道:“那两位也不可效那位蒙面异人,理应不辞劳苦,联络武林群雄,来与司徒本本周旋到底,而不应想自寻死路!” 沈觉非在讲那几句话之际,不自由主,欠身坐了起来,脸上的神情,激昂之极! 董路和赖五两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原来,当那蒙面人,才一使展“开顶度功”大法之际,冷面阎王董路并未曾看出来,但是大侠赖五,却已经看出了。所以,冷面阎王董路好几次要出声,都为赖五所阻,而赖五更看出,那蒙面人在将全身功力,尽皆度入沈觉非的体内之后,他自己本身,绝难活出半个时辰,所以,当时赖五,只求司徒本本,先离开了沈觉非,好不让他看出破绽来。 幸而当时,董路深信赖五行事,大违常态,必有原因,这才未曾令得事情,当场拆穿。 而当董路和赖五两人,一边一个,扶着那蒙面人向前走出之际,那蒙面人便将自己的心情,对两人说了,赖五立即想起,自己和董路两人的处境,也正和那蒙面人一样!因为,司徒本本如今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只怕再也难以追得上他。 但是以自己的身份而论,却又绝不能够受司徒本本的控制,除了一死以全英名之外,实是绝无第二个办法可想!而如果就此死去,未免不值,沈觉非根骨极好,为人又刚毅不屈,如果将一身功力,度入他的体内,那么,也就等于将反抗司徒本本的重责,交付到了他的身上一样,实是一举两得之事! 赖五和董路两人,不约而同,大家都想到了这件事,董路首先向那蒙面人请教“开顶度功”之法,如何施展,那蒙面人也挣扎着将要诀说了。 董路和赖五两人,武功见闻,本就极广,天下武学,又本出一源,一通百通,所以,本来极其难学的“开顶度功”之法,两人却是一听即会。 而那蒙面人,也刚来得及将“开顶度功”之法讲出来,便自死去了! 待到司徒本本发觉那蒙面人已死之后,董路又以一番饰词,掩盖了过去,司徒本本却是始终未曾料到其中,别有内情。 而赖五和董路两人,以言语将司徒本本调开之后,早已下定了决心,回到沈觉非的身旁,各自将一身功力,以“开顶度功”之法,度入沈觉非的体内。 他们两人,虽然伤势未愈,但如不顾一切,勉力运转真气,那功力仍在,一样可以逼入沈觉非体内的。可是,他们在听了沈觉非的那几句话之后,不禁都为之呆了起来。 只听得沈觉非又道:“两位前辈,在武林中声望地位,如此之隆,如果像两位那样,也只是想一死了之,那么,整个武林,还有希望么?” 沈觉非在知道赖五和董路两人,有牺牲他们,而成全自己的意思之后,心中实是骇然之极,所以讲的话也是字字深重,极其激动。 赖五听了,只是叹了一口气。董路则道:“胡说,我们两人,若是将本身功力,度入你的体内,你积聚三个高手的功力,当可和司徒本本对抗,怎可以说我们所行非是?” 沈觉非手在地上一按,“霍”地站了起来,一声长笑,道:“董阎王实是自欺欺人,我纵使一人集三人之功力,又何如三人联手?” 董路睁大了眼睛,哑口无言! 因为三个人,不要说有六手六脚,便是动脑筋,也多两个人。 如果说,三人联手,打不过司徒本本的话,那么,以三个人的功力,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也是一样打不过司徒本本的! 董路呆了半晌,转过头去,道:“赖兄,你意下如何?”赖五道:“听了沈老弟这一番话,不禁愧煞!”沈觉非忙道:“赖大侠休要如此说!” 董路道:“那么,司徒本本还等着我们哩,我们去不去看他?”赖五道:“我们既然立定心机,要与他为难,倒也不妨暂时忍辱。” 董路想了一想,道:“不错。”赖五道:“那我们仍当去见他。” 沈觉非道:“我也去丨” 赖五道:“不,你不必去了,你在一个对时之后,痛楚必定消失,那时,你功力之高,已可有那个蒙面人的九成左右,实已不在我和董阎王之下了!”沈觉非的心中,不禁又是难过,又是高兴。 他高兴的是,一日之前,他还为自己武功全失而难过,但一日之后,他武功之高,竟已可以到达第一流高手的境地了,那实是令得他不能不高兴之事。 但同时,他心中也不免难过。那是因为他一身武功,是牺牲了一位武林异人的性命得来的。那位异人,和他非亲非故,而且,连姓名来历都不知道!赖五续道:“到时,你可以不必理会我们两人,立即离开点苍,一路之上,不可生事,而到衡山去走一遭,去找暗首神龙谢音!” 沈觉非道:“我明白了,找到他之后,便将武林中当前的情形,向他说知!”赖五道:“不错,他虽然早已有不再管事之称,但是这样的大事,却只怕不容得他不管一下!” 沈觉非道:“我知道了。”赖五道:“还有,你不妨再到五台山走一遭,听说五台山中,有几个老僧,武功之高。已臻化境!” 沈觉非又点了点头,赖五和董路两人,互望了一眼,身形展动,向前而去! 沈觉非等他们两人,走了之后,便在地上,盘腿而坐,他体内积聚了那蒙面人的全身功力,一时之间,难以将之遣散,是以极其痛苦,忽如冰冻,忽如火灼,忽如千百针毒针齐刺,忽又是奇痒难熬。 一直到第二天,他才感到,真气运转,越来越快,而且每运转一遍,痛苦之感,也减少了一分。等到第二天傍晚时分,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上的痛苦,已经完全地消失了! 他睁幵眼来,只觉得天地之间的万物,好像都换了一个样子一样,一切都和他以前的感觉,有所不同! 这种异样的感觉,要仔细说明,也很难说。他仿佛觉得,山石比以前更玲珑了,鸟儿的鸣叫,似乎也更清脆了,自己的视野,也更广了。 沈觉非当然不知道那是他自己在这一日夜中,已经将那蒙面人的内力,完全融合在他自己的体内,以致他的内功,已到了极高境界的地步。 那“开顶度功”之法,如果行法之人,拼出自己性命的话,则即使不能将行法之人的武功,十足十地度入受功人的体内,也可以度入八成以上。 试想,那蒙面人的内功,何等深湛。 沈觉非这时,已得了他八成左右的内力,功力之高,亦是可想而知。而内力深湛的人,耳力目力,自然和普通人大不相同。 如果是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苦练得来的话,那当然不会感觉得世上的一切,会有什么不同。但是,沈觉非却是在一夜之间,陡然变得武功如此之高的,所以在他眼中看来,似乎世界上的一切都变了样! 他在地上,坐了半晌,将连日来,在点苍山中所发生的事,想了一想,当真有人生若梦之感。 他到点苍山来的时候,是个将死之人,而到了点苍山不久,便自昏厥,怎知又遇到了董小梅,得以复生,可是又武功全失,在遇到了赖五和董路两人之后,只当可以有希望,却又出现了司徒本本,赖五和董路两人,尽皆伤在他的手中!然而,在这时,那蒙面人却又以“开顶度功”之法,将内力传入了他的体中! 这些波谲云诡的变化,实是没有一点可以在事先揣想得到的! 沈觉非呆了半晌,心中暗忖,如果赖五的话不错的话,那么自己的武功,如今应该已到了极高的境地了。 他一面想,一面手在地上一按,准备腾身而起! 可是,他在一按之下,心中却是大吃一惊,不自由主,“啊”的一声,口了出来!原来,他轻轻一按,只不过是准备跃起身来的。但是,就是这一按,他的身子,仍是坐在地上的姿势,但是却已腾空而起,在五六尺高下!沈觉非骤然遭受到这种情形,心中哪得不惊? 他在一惊之下,连忙身子一挺,使一式“鲤鱼打挺”,怎知这一式才一使出,他更是惊上加惊!原来他只是想借一挺身之力,将身子挺直,落下地来的。怎知就在他一挺身之际,他身轻如燕,忽然又向上拔起了七八尺,变得身在一丈五六的半空之中了! 沈觉非一面心中吃惊,一面却禁不住欢喜。因为,他随意一提真气间,便能令得身子,飘空而起,那分明是表示他的功力之高,已经到达了十分惊人的地步! 当下,他镇定心神,也不做任何其他的动作,只是真气微提,由得身子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从那么高的半空,落了下来之后,一点声音也没有,美妙到了极点!沈觉非又呆了半晌,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他心中立即暗忖,自己武功,已经如此之高,若是说和赖五、董路,三人联手,再打不过司徒本本,那实是令人,难以相信之事! 他想起董路、赖五两人,离开了点苍,去见司徒本本,已有一日一夜,不知吉凶如何,自己何不跟踪而上,追上去看看? 如果就此三人联手,将司徒本本除去的话,那岂非美事? 他打定主意,身形展动,立即向外掠去。 在刚开始向外掠去之际,他心中仍不免吃惊! 那是因为,他每一次真气上提,足尖一点之间,至少也能向前掠出三四丈,耳际风声呼呼,当真是妙不可言,难以言喻。 他转眼之间,便出了点苍山。而且,他也已习惯了这种绝顶轻功身法。 他出了点苍山后,停了一停,只见一条官道,蜿蜒而前,但是路上却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沈觉非心中暗忖,自己并不知道赖五和董路两人,约在何处会面,要乱找也没有法子找得到,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先遵照赖五的吩咐,到衡山去见皓首神龙,然后,再沿途打听他们的消息。 主意打定,他便一路向北,驰了出去。 到了渐有人踪之际,他心知自己的轻功如此之好,一定会惊动俗家的耳目,所以便买了一匹骏马,向北飞驰而去。 一连几天,他沿途打听赖五和董路两人的消息,但是却一无所获。只有人知道赖五和董路,曾向南而行,那是他们两人到点苍以前的事。 至于两人从点苍离开之后,却像是并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踪迹一样。 沈觉非的心中,不禁大是起疑。 因为赖五和董路两人,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而是名满天下的人物,再加上一个司徒本本,他们三人,如果已经北上的话,断然不会没有人知道之理! 如今,打听不出他们三人的下落来,那当然是三人皆未离开点苍,或则是离开了点苍之后,并不是向北行走的! 沈觉非又沿途打听神剑门的情形,司徒本本要成立神剑门之事,的确已经传开,黑道上人,也大思蠢动。但是,因为司徒本本下落不明,因此许多邪派中人,有投身无门之叹,也都在寻找司徒本本的下落。 :::沈觉非一路北上,马不停蹄,转眼之间,已过了一个来月。 那一天傍晚时分,他已经来到了衡山脚下。 沈觉非见天色已渐渐地黑了下来,不拟连夜上山,他弃了坐骑,只是向前漫步走出,欣赏衡山的夜色,准备第二天一早,再上玉柱峰去见暗首神龙。 他在山中,一直游荡到了半夜时分,才在一片草地之上,仰天卧了下来,以臂作枕,望着天上的繁星。在这几天中,他虽然忙于赶路,而且还一直在担心着董路和赖五两人的安危。但是他却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冷雪。 他并不知道冷雪还在人间,只当冷雪真的已经离开了人世。所以,每当他一想起冷雪之际,他就禁不住心中阵阵绞痛。如今,他来到了衡山,那正是冷雪在杀了他母亲之后,带他前来见谢莲的所在。 沈觉非想起往事来,只觉得历历在目,就如同昨天所发生的事一样!而他越想越是伤心,忍不住眼中,泪如泉涌,一个欠身,坐了起来。 当他突然欠身坐起之后,他不禁陡地一呆! 那时,他正在一个小山岗上,从那小山岗向下望去,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山谷,而他一欠身之间,只见那山谷之中,有一个人影,正在迅速地盘旋。沈觉非看出,那人影在盘旋,乃是在练一种十分奇特的功夫。 他陡地吃惊,并不是因为有人在练功,而是他一眼便已看出,那人影颀长婀娜,不是别人,竟如同冷雪一样,在月色下看来,更像是冷雪显灵一样!沈觉非呆了半晌,口中不禁喃喃地道:“冷姑娘!冷姑娘,莫非你死后,英魂不散,知道我到了衡山,所以前来会我么?” 他痴痴地望了半晌,又觉得冷雪既然显灵来看望自己,为什么离得自己如此之远呢?难道是怕自己么?他本来准备立即向那小山谷驰去的,可是这样一想,却反而不敢过去了。 看官,要知道沈觉非绝非疑神疑鬼,不明事理之人。但是,因为他对冷雪的爱情极深,而心中又一心以为冷雪已死,所以一见到一个和冷雪十分相似的人影,便只当是冷雪显魂了。 他在山岗上,向下望了片刻,忍不住又身形展动,向下掠去。他掠到了那小山谷中,刚在一块大石之后,站定了身形,准备向外看去,忽然听得暴雷也似一声断喝,起自那山谷的一面峭壁之上! 那一下断喝之声,当真可以当得上“惊天动地”四字,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之中,断喝声一起,更是地动山摇,势子之猛,难以形容。 沈觉非此际,内力已然极高。但是那一下断喝之声,冷不防传了过来,他仍然不免为之吃了一惊! 他立即循声看去,只见南面的峭壁之上,一条人影,飞掠而下! 那条人影来势虽快,但是身形却十分稳,所以就着月色,可以将他的身形,看得十分清楚,只见其人,身形高大,白髯如银,满面红光,神威凛凛!宛若天神下降一样,正是皓首神龙谢音! 沈觉非一见谢音突然出现,心中不禁为之一呆。 他立即又再向他想象之中,冷雪的幽灵望去,却见她也已站定了身子。沈觉非虽然只能看到她的侧面,但是首先映入沈觉非眼帘的,乃是她类边一颗鲜红的红痣。沈觉非立即知道,那不是冷雪,而是侯银凤。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在点苍山中所遇到的是冷雪,所以,当他此际,看清了是侯银凤之后,心中不禁大是诧异,暗忖她怎么也到了这里? 而就在这时,谢音身法奇快,已到了侯银凤的身前,只听得他声如雷鸣,喝道:“我上次已经说过,要你滚出衡山,你如何不从?” 侯银凤面带愠色,道:“谢前辈,你这人未免太不讲理了!” 她一言甫出,谢音已经大喝道:“住口!” 侯银凤面对着天神也似的皓首神龙谢音,面上却并无惧色,道:“谢前辈,上次你不等我把话讲完,便自离去,这次,你听我将话讲完好不好?”暗首神龙谢音怒喝道:“有什么好说的?你在我那不肖女儿手下,学会了天里六掌,居然还敢到衡山来?” 第六十八回 星云掌法 侯银凤叹了一口气,道:“你仍是不明白,我并不是你女儿收养的那个人,我是剑痴侯子青、南天一凤段翠的幸儿,你看,我颊边有一颗红痣,这是我和她不同的地方!” 皓首神龙在谢莲带了冷雪回来之后,他一直拒与见面,后来,冷雪大了,他虽然曾见过几次,但是因为他心存嫌恶,所以也没有注意冷雪的颊边是否有红痣,这时经侯银凤一提,才感到两人之间,确是不同。 当下,只听得他“哼”的一声,道:“那你也别在我眼前,练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功夫,快走!” 侯银凤一听,面上愠怒之色,不由得更甚! 她一声冷笑,道:“我这些微末伎俩,在前辈眼中,自然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功夫,但是衡山却不是前辈一个人的,难道我在此练功,也不可以么?” 暗首神龙谢音的性子,何等暴烈,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人敢于这样当面抢白他了,如今,侯银凤居然口出不逊,谢音立时暴怒,一声怒吼,蒲扇也似大的手掌,便已向侯银凤疾抓而出! 沈觉非在一旁,一见谢音向侯银凤出手,心想侯银凤非吃亏不可。 而事情的本身,却是谢音理亏,因此,他已经准备挺身而出。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谢音那一抓,五指如钩,“嗤嗤”有声,疾如流星,而侯银凤却一声冷笑,身形突然滴溜溜地一转。 那一转之际,她身子先左后右,绕了一绕,身法实是怪异到了极点,而皓首神龙谢音的一抓,竟然抓空! 谢音猛地一怔,收回掌来,道:“原来还有点鬼门道!” 侯银凤冷冷地道:“微末伎俩,本不足道,但前辈想要抓我,却也不易!”沈觉非听得侯银凤不趁机下台,还在口不择言,心中不禁为她担心! 谢音面色一沉,道:“好,倒要看看,是不是抓得你住!” 他一面说,一面双手齐出,又已向侯银凤抓去! 本来,以皓首神龙谢音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论,他绝不应该和侯银凤这样一个少女来斗气的。但是,他自从女儿谢莲和饶奇化私通一事发生之后,大受刺激,隐居玉柱峰顶,脾气越来越是孤僻,越来越是刚愎,盛怒之下,也顾不得身份悬殊,竟自和侯银凤动起手来! 他第二次双手齐出之际,竟然带起了“轰”的一声巨响! 由此可知,他真已动了真怒! 沈觉非一见这等情形,唯恐事情闹大,连忙闪身而出,朗声道:“原来谢前辈在这里,晚辈正在寻找谢前辈!” 他现身说的那一瞬间,谢音两抓,早已抓出。但是,他那两抓,却仍然被侯银凤以那种极其怪异的身法,避了开去。 沈觉非一现身说话,那几句话,谢音一听在耳中,便自一怔。他是个武功极高之人,一听得来人讲话,立即便辨出,发话之人,真气充沛,内功之高,已到了极高的境界。但是,来人却口称“晚辈”,不知是那一门派的弟子,武功已到了如此之高的境界?因此,他立即转过身来,一看到是沈觉非,不禁又是一呆,喝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沈觉非道:“我奉赖五大侠之命,有要事奉告!” 谢音喝道:“什么事,痛快说了,我还要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沈觉非忙道:“谢前辈,这件事说来话长,能否到玉柱峰上,详细倾谈?”他一面说,一面向侯银凤连施眼色,示意她快点离开。但是侯银凤却是冷冷地望着他,面上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还发出了“哼”的一声冷笑,大有不屑之意! 沈觉非不知道自己在点苍与之相会之后,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心中莫名其妙。只听得谢音喝道:“少废话,快滚开!” 沈觉非道:“谢前辈,事关一一重大,晚辈实是非详告不可!”当他说到“事关”之际,皓首神龙的衣袖,疾拂而起,一股劲风,向沈觉非疾涌了过来! 那一股劲风,内中所蕴的力道之大,实是难以形容。如果沈觉非不是得了那蒙面人九成以上内力的话,这时候,非被这股劲风,撞出七八丈去不可! 但是这时候,沈觉非却非但身形不动,迎风凝立,而且还继续讲了下去,把话讲完! 皓首神龙谢音一见这等情形,面上神色,不由得陡得一变! 只听得他“哼”的一声,喝道:“接我一掌!” 他一个“掌”字才出口,只见他手臂一圈,蒲扇也似的大手掌,已向前疾推而出,带起“轰”的一股劲风,而且,掌风之中,还隐隐有雷动之声! 沈觉非也曾从冷雪学过“天里六掌”功夫,他一见谢音那一掌推出,便已认出,那是天罡六掌中的一招“流星过空”! 沈觉非的心中,不禁又惊又怒,他实是想不明白,何以皓首神龙谢音在武林中的名头,如此响亮,但行为却如此怪诞! 他功力何等深厚,但是却随便向一个无怨无仇的人,发出威力如此之猛的一掌,这种行径,实是无可恭维之处! 当下,他自然不去还手,只是足尖一点,身形斜拔而起,疾如飘风,向外倏地掠了开去。谢音一掌不中,心中更怒。 沈觉非掠在半空之中之后,大声叫道:“谢前辈请住手!” 皓首神龙谢音,须发猬张,厉声道:“接我一掌再说!”身形一转,第二掌又已攻到,他那第二掌,仍是一招“流星过空”! 这时,皓首神龙谢音向前疾欺而至,沈觉非身形已经下沉。沈觉非听出谢音的意思,似乎一定要自己接他一掌,方肯住手! 沈觉非虽然知道这时候,自己的武功,已经到了极高的境地,但是,当他想起,他要和谢音这样的高手对掌之际,他心中仍不免凛然!可是,谢音的掌势,来得何等快疾,实不容他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 而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沈觉非只觉得谢音的那一掌,来势如此之猛,除了也以一招“流星过空”还击之外,实无第二招可以挡得住。所以,他身形一沉,立即一掌反手拍出! 他那一掌“流星过空”才一使出,皓首神龙谢音立即“咦”的一声,显然是他的心中,惊疑之极,因为“天罡六掌”,乃是他数十年心血所聚,傲视武林的独门功夫,如何会有别人,也能照样使出? 而就在他心中惊疑,呆了一呆之际,只听得“叭”的一声响,沈觉非的一掌,已经和他的手掌相交。皓首神龙谢音,只觉得一股力道,疾涌了过来,心中更是惊上加惊! 他早已看出,沈觉非年纪虽轻,但是武功造诣,却已然极高。 但饶是谢音的眼力过人,却也是绝难想象,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有那么高的功力,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当下,谢音立即真气下沉,稳定了身形。因为他一掌初出之际,只不过用了四五成力道,所以即使立即稳定身形,总是被沈觉非制了先机,老高的身躯,仍不免晃了一下。 而沈觉非在皓首神龙谢音,手掌相交之后,他却“腾”地退出了一步。相形之下,仍是沈觉非稍差一筹。 但是,谢音心中的惊疑,实也到了极点,他自然知道自己的武功之高,允称天下独步,能接住自己一掌,而只是后退一步的人,屈指可数,也全是一流高手,如今,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也能从容接下了他的一掌,他心中自是惊疑。 一时之间,他连沈觉非何以会使天罡六掌都不追究,喝道:“你师父何人?” 沈觉非道:“谢前辈,你一定震惊于我的武功之高是不是?” 皓首神龙谢音喝道:“少废话,我问你,你师父是谁?”沈觉非心中暗忖,那位将毕生功力,度入自己体内的蒙面人,不但可以算是自己的师父,而且可以说是自己最大的恩人。 只可惜,自己连他的姓名也不知道! 当下,他只是道:“谢前辈,你隐居衡山,武林中新发生了许多事,你皆不知道。”谢音一声冷笑,道:“巫山朝日峰,我也曾去来,有什么不明白之事?” 沈觉非忙趁机道:“但是前辈可知,那一对紫金神剑,全已落入司徒本本手中”沈觉非才讲到此处,侯银凤不由自主,失声惊呼道:“你说什么?”沈觉非忙道:“侯姑娘,我等一会儿再向你详述。” 侯银凤本来是远远地站着的,这时不禁向前走来。因为那一双紫金神剑,和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当日,她在和段翠离开了点苍山之后,莫名其妙地那一对神剑在她的行囊中发现,又有一股莫名的力道,使她以紫金神剑刺死了她的母亲,她早就知道这其中,大有蹊跷,如今,一双紫金神剑,又到了司徒本本的手中,她自然大是注意。 当下,只听得谢音一声长笑,道:“可笑之极,世上只知追逐利器,却不知在真功夫上下苦功。” 谢音的话,分明是表示紫金神剑虽利,但是却也及不上真实的本领。 他这话,自然含有至理,武功高的人,举手投足之间,皆具无上的威力,一两柄利器,的确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的。 但是如今的情形则是,司徒本本不但得了一双紫金神剑,而且武功之高,也已到了罕见的境界了! 沈觉非道:“前辈说得固然有理,但司徒本本,不知有了什么际遇,内功之高,一招之间,便将赖大侠、董阎王两人,震成了重伤!” 但见谢音惊疑之色,却是一闪即逝,一声冷笑,道:“胡说,赖五、董路两人的武功,你当我不知么?连我要他们受伤,也至少打至百招开外。”沈觉非手向上一指,道:“苍天在上,我若有一字虚言,天打雷劈!”谢音见沈觉非忽然起了这样的一个毒誓,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呆。沈觉非道:“所以,赖大侠派我来见前辈,要前辈设法对付,因为司徒本本野心极大,要将武林中各门各派,尽皆消灭,而建立一个‘神剑门’,由他来任掌门。” 皓首神龙谢音望了沈觉非半晌,面上的神色,显得十分沉重。 沈觉非只当他一定肯应自己所请了,怎知谢音忽然一声长笑,道:“我已说过,不管闲事,等司徒本本胆敢找到我头上来时,再说不迟!” 沈觉非一听,心中不禁一凉。 也就在此际,忽然见谢音面色一沉,声如暴雷,喝道:“你天罡六掌功夫,是从何处学来的,快从实招来!” 沈觉非忙道:“前辈,这件事说来话长,武林多难,前辈可否暂慢追究?”谢音喝道:“放屁!你与我毫无渊源,会我天罡六掌,我怎能不追究?” 沈觉非心中叹了一口气,正待将其中原委道出。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侯银凤一声冷笑,道:“天罡六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功夫,就算有人偷学了,又何必大惊小怪?” 谢音在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听得有人向他说过对他的毕生绝学,天罡六掌竟“没有什么了不起”这样的话,当时,他呆了一呆,几乎顾不得发怒,好一会儿,才“哈哈”一笑,道:“我倒要听听,有什么掌法,还在天罡六掌之上。” 当侯银凤讲出那几句话来的时候,沈觉非也觉得侯银凤的话,实是过分了些。因为论内功,此际司徒本本可能已在谢音之上,但是那并不等于说,阴风掌便可以及得上天罡六掌,需知天罡六掌至威至猛,实可以说已臻武学的颠峰了。 但侯银凤在皓首神龙谢音追问之下,却不慌不忙,道:“少说也有一种,可以胜得过天罡六掌的。” 谢音心中虽难忍,但是他却并不立即动手,存心要听听侯银凤讲出那一种可以胜过天罡六掌的掌法来,只是沉着脸,道:“你说。”侯银凤道:“第一种,昔年昆仑绝艺,星云神掌,刚猛不在天罡六掌之下,而变化之繁复,尤有过之。” 皓首神龙谢音一声冷笑,道:“昆仑星云掌法,谁也是听传说,内容如何,早已湮没数百年,谁能知之?” 侯银凤面带微笑,道:“我倒略知一二。” 谢音“哼”的一声,道:“如今说来,你能打得过我了?”侯银凤道:“不,我内力怎能和前辈相比?自然不是前辈敌手,但是星云掌则确在天罡六掌之上!” 皓首神龙略一思索,道:“好!” 他一个好字才出口,身形微矮,双掌一齐向前,挥击而出。 沈觉非在一旁,一眼便看出,这一掌,正是天罡六掌中的一掌“满天星斗”,也是天罡六掌之中,变化十分复杂的一招。 但皓首神龙在使出这一掌之间,却并未运上内力。显然,他是不服侯银凤刚才所说,星云掌法的变化,在天罡六掌之上,所以要比上一下。 只见侯银凤目中,神光四射,眼看掌影如雪,已将她全身,尽皆罩住之间,她才突然向前踏出了一步,也是双掌齐出,一齐向上,迎了上去! 刹时之间,只见谢音所发,漫天掌影,所形成的一张大网中间,突然又多了一层掌影,将之完全撑住,而且,掌影更是紧密! 也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谢音一声惊吼,身形如飞,向后掠去。 侯银凤身形凝立不动,道:“这是星云掌法中的一招‘万世流转’,比前辈的‘满天星斗’,要多七个变化,前辈避得快,所以只在袖上,被我拍了一下而已!” 他们两人,分合极快,若不是侯银凤说明,沈觉非当真还看不出来,就在这一招之间,天罡六掌已经比输了! 而看谢音铁青的面色,则分明侯银凤所说的,他已经默认了! 那“星云掌”三字,沈觉非实是闻所未闻,侯银凤忽然间身怀如此绝技,沈觉非心中也不禁深以为异。 只见谢音呆了半晌,才道:“你是从何处学来的?”他在讲这一句话之际,他语音已显得十分沮丧! 皓首神龙谢音的声音如此沮丧,那自然是因为他毕生功力所创的“天罡六掌”,居然败在侯银凤手下的缘故。自然,如果皓首神龙真的要和侯银凤动手的话,侯银凤虽有奇遇,但一样不是敌手。 但皓首神龙既已愿意不发内力,单比招式,这一招下来,确是天罡六掌输了! 皓首神龙谢音,乃是何等样人物,输了之后,他心中虽然痛心之极,却也不愿混赖! 只不过,他却也要知道,侯银凤的绝顶“星云掌法”,是何处学来的!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侯银凤后退了一步,道:“老前辈实是多此一问。” 皓首神龙一怔,道:“你此言何意?” 侯银凤道:“前辈既知星云掌法已湮没数百年,而我如今会使,自然是……” 她才讲到此处,只见皓首神龙突然之间须发猬张,一字一顿,道:“九……原……清……笈?”侯银凤只是一笑,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沈觉非在一旁,也吃了一惊,道:“什么?九原清笈?”他记得非常清楚,有关《九原清笈》的秘密,是在一柄折扇之中。 而那柄折扇,由矮土地谷守昆交给了董小梅后,后来,董小梅又被司徒本本骗走。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虽然记得那扇上的诗句,但是却一没有机会发现那指的是什么。 而今,司徒本本的武功忽然如此之高,沈觉非还以为那是他得了《九原清笈》之故。因为那《九原清笈》,乃是天下武汇的副本,内中载有数百年前,各门各流高手,交流武学的秘密,实是天下第一奇书,得之者自然会武功精进! 但是如今侯银凤如此态度,虽未明言,却也表示她已得了《九原清笈》,那又是什么缘故? 当下,只听得皓首神龙谢音,一声长叹,双眼定在侯银凤的身上,好久,好久,才道:“那么,希望你好自为之!” 沈觉非和侯银凤两人,都听出谢音话中的意思,那是说,得到了《九原清笈》的人,可以留芳百世,亦可以遗臭万年,一切全要看自己的行为如何! 侯银凤闻言,也不禁肃然动容,道:“前辈说得是!”谢音苦笑一声,对沈觉非道:“反正天罡六掌,已不是武林第一掌法,我也不向你追究了!” 他一面说,一面衣袂飘飘,便向外走去。 沈觉非忙叫道:“前辈别走,赖大侠说……” 沈觉非话未讲完,皓首神龙谢音的人,早已走远,但是,却还听得谢音的话,远远地传了过来,道:“我自有分数!” 那一句话,传人侯银凤和沈觉非两人的耳中之际,他人早已望不见了。 沈觉非摇头道:“此老武功,高到了极点,人也刚愎到了极点!” 侯银凤一声冷笑,向沈觉非打量了几眼,道:“巫山别后,只不过几个月,你武功也已大进了啊。”沈觉非听得侯银凤如此说法,心中十分奇怪。因为他以为自己和侯银凤,在点苍山中,刚见过面。 那么,侯银凤何以不提点苍山中见面之事呢?他呆了一呆,道:“那是一位前辈……” 可是侯银凤却像是没有兴趣听他讲话一样,又是一声冷笑,道:“你那位冷姑娘呢?”这一句话,更是令得沈觉非莫名其妙! 他呆了一呆,道:“侯姑娘,你……” 侯银凤道:“我怎么啦?还不是那样?不错,我是得了《九原清笈》,你想觊觑么?” 沈觉非不觉失笑,道:“侯姑娘,我岂是这样的人!”侯银凤一声冷笑,道:“只怕你听了冷姑娘的话,便什么都做得出了!” 沈觉非心中的奇怪,这时真到了顶点! 他吸了一口气,道:“侯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 侯银凤想起冷雪带着沈觉非,在巫山的一个山洞之中,将自己擒住,硬要解上朝日峰去一事,心中不禁大恨。 侯银凤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主使是冷雪,而不是沈觉非,但是她想起当时,沈觉非只是听冷雪的话,而不肯听自己的解释,心中也大是有气。 当下,她又冷冷地道:“这话从何说起?冷姑娘的话,你不是言计听从的么?” 沈觉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侯姑娘,在她生前,我或许情不自禁,在旁人看来,便会如此,其实我的心中……唉,她人也不在世上了,还说什么?” 侯银凤满面都是讶异之色,道:“什么,她已经死了么?” 沈觉非本来,满面都是悲切之容,但一听得侯银凤如此说法,不禁也薄有怒意,道:“侯姑娘,她的死讯,不是你讲给我听的么?” 侯银凤一怔,道:“见鬼么?” 沈觉非更是没头没脑,道:“在点苍山中,你告诉我,说冷雪已经死了,还是你亲眼看见的,难道不是真的事么?” 侯银凤撇了撇嘴,作了个鄙夷之状,道:“这人敢情儿是疯子!” 沈觉非心中莫名其妙,又大是着急,一伸手,便去抓侯银凤的手臂。沈觉非此举,原是毫无恶意的,但是侯银凤却面色一沉,立即反手一扣,想来扣沈觉非的脉门,沈觉非吃了一惊,连忙缩回手来。 但是侯银凤一扣不中,中指立即疾弹而出,“啪”的一声响,却正好弹在沈觉非的脉门上,这一扣一弹,变化之快,当真是无以复加! 沈觉非的脉门一被她弹中,虽然真气运转,立即自然而然,产生了一股反击的力量,但是却也半边身子酸麻,不自由主,退出了一步! 沈觉非退出了一步之后,心中不禁大是骇然。 因为,若论遭遇之奇,他自己可算是数百年来,难得一有,能在两日之内,内功便到了这一境地。 但是如今看来,他内力修为,虽或在侯银凤之上,但是论武学招式之变化,那却是望尘莫及。因为刚才,他在避开了一扣,根本连对方的招式来势,都未曾看清,脉门已被弹中。 如果不是仗着内力深湛,这脉门乃是人身要害,一被弹中,只怕便要受伤了! 侯银凤见沈觉非虽然被自己一指弹中,但是居然不倒,面上也不禁现出了讶异之色,道:“沈公子,你放庄重些!” 沈觉非面上一红,道:“侯姑娘,我是无心的,你上次告诉我的事,是不是真的?侯姑娘,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情,还望你不要戏弄我!” 侯银凤冷笑道:“我告诉你什么来?上次见面,你和冷雪,肯听我的话么?”沈觉非道:“不是,我是说在点苍山中。” 侯银凤道:“点苍山中?可是我父母的事么?我的确未曾向你说完一”沈觉非急得顿足,道:“不是,就是前日的事,你告诉我说,冷姑娘已经死了。” 侯银凤“哼”的一声,道:“那你一定见鬼了!” 沈觉非愕然道:“见鬼?” 侯银凤道:“可不是么?我被崔三姑所执,关在一个山洞之中,被我设法挣脱逃走,一直来到嵩山,便没有再离开嵩山半步,几时曾到点……” 侯银凤话未完,沈觉非已突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侯银凤向他望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 沈觉非一面叫,一面跳得老高,然而,“叭”的一声,反手在自己的面上,打了一掌,自骂道:“你这个瞎了眼的傻蛋!” 侯银凤秀眉微蹙,更是莫名其妙! 看沈觉非时,他自己打自己的那一掌,当真还下手极重,半边面都肿了起来。 沈觉非骂了自己几句,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你……这又是何苦?你这又是何苦!” 这时候,沈觉非已经明白,在点苍山中,他遇到的,向他说了冷雪的“死讯”的,并不是侯银凤,而正是冷雪本身! 沈觉非一明白了这一点,一方面恨自己竟然连冷雪和侯银凤都没有认出来,一方面又知道冷雪这样做法的用意,又知道冷雪这一离去,一定是天涯海角,伤心绝伦,他心内实是万分负疚。而沈觉非同时,也想起自己和冷雪之间,杀母之仇,实是一个死结,自从母亲死后,父亲又不知下落,冷雪可以说是使自己家破人亡的大仇人,这个死结,又怎能解得开! 因此,一时之间,他心中的感情,复杂到了极点。 侯银凤在一旁,看了他痴痴癫癫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沈觉非启唇欲言,但是千头万绪,千丝万缕,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才好,呆了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道:“侯姑娘,告辞了一”他既已知道在点苍山相遇的,乃是冷雪,自然不愿再多耽搁,恨不得胁生双翅,去找冷雪,所以,他话一说完,身形便已展动,但是侯银凤,却也立即身形一转,拦到了他的面前,道:“你要走了么?我还有事要问问你哩!” 沈觉非道:“什么事?” 侯银凤道:“你刚才说,那一双紫金神剑,已落到司徒本本的手中,那是怎么一回事?当日在峰顶杀人盗剑的又是谁?” 沈觉非道:“自然是司徒本本和焦三姑了。” 侯银凤“啊”的一声,秀目垂泪,道:“如此说来,我妈的死,一定也是他们两人,在暗中捣鬼的了!” 沈觉非道:“侯姑娘,侯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侯银凤面色一沉,道:“你肯听我说经过么?” 沈觉非道:“我自然肯听的,你别误会。” 第六十九回 谁是仇人 侯银凤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讲完之后,问道:“你信不信当时有人,以暗器打穴,令得我不自由主地下手?” 沈觉非道:“侯姑娘,当日你能坚信,在铸剑崖顶,杀人盗剑的并不是我,如今我焉会不信你所说的话?” 侯银凤道:“沈公子,那么你说,我妈能不能算是我杀的?” 沈觉非听得侯银凤如此一问,不禁一呆。 段翠之死,是因为侯银凤手中的紫金神剑,刺进了她的身体而死的。 如果事情那么简单的话,那当然毫无问题,侯银凤是杀人的凶手。但是事情却并不那么简单。侯银凤在下手之际,是被别人以暗器打中了穴道之故,是不自由主的。那么,段翠之死,自然不关侯银凤的事。 沈觉非想到此处,已然想要出声回答侯银凤了。 但是倏忽之间,他忽然想起了冷雪来。 他想起了冷雪,也想起了那大雪之夜,在自己家中发生的事情。自己的母亲,是死在雪之手的。但是,在冷雪下手的时候,却也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在推着她,那只无形的手掌,可以说是谢莲的。 因为谢莲恼恨自己的父母,换走了她的孩子,所以才叫冷雪来报仇,而冷雪为了报答谢莲的养育之恩,自然不得不那样做。 但想深一层,却令人觉得那“无形的手掌”,不止是谢莲一人,而且,和谢莲也没有关系,最主要的,还是当年换走了谢莲孩子的那个人! 谢莲以为换了她孩子的,乃是自己的父母,但是实际上并不是。 那么,是谁以冷雪换走了她的孩子呢? 看来,侯子青和段翠,都不是这样无聊的人物,其中一定另有曲折,另有其人。而那个人,便是使得冷雪下手的真正凶手……自己冤有头,债有主,应该去找那个人才是! 他一接触到这一个问题,便一路发呆,想了下去,侯银凤等了他半晌,只见他面上神色,变化不定,却并不出声,不禁急道:“你说是不是我?”沈觉非这才如梦初醒,道:“自然不是!” 侯银凤松了一口气,道:“我直到听了你这句话,心中的一块大石,方始落地!” 沈觉非道:“侯姑娘,我也有一件事,要请你评一评。”他将刚才自己所想的事,有条有理地向侯银凤讲了一遍,道:“你说我想得可有理?” 侯银凤想了片刻,道:“不错,但冷雪却也不能辞咎。”沈觉非道:“无论如何,不应该要她负主要的责任!” 侯银凤昂首上望,道:“这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便是当日,在塞外风雪连天之中,掉换婴孩的那一个人,这个人……” 沈觉非听得侯银凤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说法,心中不禁大喜,他想象着,以这一番话去和冷雪说,不知是不是能消除冷雪心中的内疚? 他正在想着,忽然听得侯银凤提起“这个人”来,忙道:“这个人怎么样,侯姑娘你可是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侯银凤道:“这件事发生之际,我尚在襁褓之中,我如何能知其人是谁一”她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道:“只不过我心中奇怪得很一”沈觉非这时,也想到了其中的症结,忙道:“侯姑娘,你感到奇怪的,可是因为你和冷雪,原是一对双生姊妹,何以一个会由你母亲抚养,另一个,却万里迢迢,到了塞外,被人用以换走了谢莲的儿子,是也不是?” 侯银凤点了点头,道:“是。” 沈觉非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侯剑痴并非你生身之父……” 侯银凤道:“这我早就知道了,也就是在银凤谷中,我对你说,而只说了一句的事,我父亲和母亲,一直是挂名夫妻,而我生身之父,却因为胆怯,不敢为我身受重伤的母亲去取一样东西,临阵逃走,不知所终了的!” 侯银凤在提起她生身之父的时候,口气十分鄙夷,显是她心中十分看不起那个怯懦的人。 沈觉非沉声道:“这人当年,因为一时胆怯,做出了这样的事,但是他虽然活了下来,却一生都在痛苦和后悔之中……” 他接着,便将在点苍山中,遇到了董小梅和她的师父,死悔和尚的事,说了一遍。 侯银凤听完,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切,都可以说是早已注定的了,如果不是他当年胆怯,一直活了下来,你又焉能得救?” 沈觉非道:“话又说回来,只怕他当时,如果不胆怯,那么,或则你们姊妹,不会分离,也根本不会发生换孩子的事,只怕我也不会到点苍山去了。”侯银凤道:“当年事情发生之际,我们也未出世,但如今,我们却可以就我们的所知,来推测一下当时的情形。当时,我母亲胎气已动,她见我…… 爸爸逃走了,便自己贸然地进那山洞去。据我妈说,她一进去,阵痛发作,便昏了过去……” 这一段情形,沈觉非是不知道的,因此他凝神倾听。 侯银凤续道:“也就在这时,恰好我爹^侯子青也到那个山洞之中,他本来也是极爱我妈的,因此一见,便立即去为我妈取懒龙逆麟,等到他取了逆麟出来时,我妈已经醒过来,生下了我们,以口咬断了胳带之后,又昏了过去。但是,当侯子青出来的时候,在我妈身旁啼哭的,却只有我一个人。”沈觉非道:“如此说来,冷姑娘是一出世便被人盗走的了?” 侯银凤道:“你听我说,侯子青救活了我妈,我妈坚持说她生的乃是双胞胎,但侯子青却说她可能是昏迷不醒时的幻觉。实际上,连我妈也不能肯定,她当时究竟是生了一个,还是两个!她记得是生了两个,但是在她身边,却又只有一个女孩子!”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当我们初到银凤谷,赖大侠董姑娘等人,向她讲起冷姑娘的事情之际,她大为震动!” 侯银凤道:“是啊,我妈和侯子青,作了挂名夫妻,在铸剑崖下,银凤谷内,住了下来,深居简出,你们第一次来到之际,她才真正肯定,当年她生下来的,的确是双胞胎!” 沈觉非道:“她还记得什么?” 侯银凤道:“不记得了,她对我说,她很对不起另外一个女儿,就是我的姊姊,也就是冷雪,她要带我去见她,令得母女姊妹团圆,怎知……她的愿望未曾达到,便已……死了……” 侯银凤讲到此处,重又泪流双颊! 沈觉非呆了半晌,道:“当时的情形如何,我们几乎什么都知道了,所以不知道的就只有一点一”侯银凤含泪点头,道:“只有一点,就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沈觉非不禁苦笑了一下! 的确,什么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那个人! 而沈觉非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是一切不幸事情的罪魁祸首!也是沈觉非所一定要追寻到的仇人! 但是,事情相隔了近二十年,当年与这件事有关的几个人,如侯子青,段翠,谢莲,方婉等等,几乎全都死了,要想查出那个是什么人来,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一件事! 而就算有可能,希望也是渺茫到了极点! 沈觉非想了半晌,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来! 与当年的事情有关,而如今尚在人世的,只有腾天金蚊沈雄一个人了。 当然,在点苍山中,婴儿一生下来,便被人盗走一事,沈雄不会知道。但是,在风雪迷天的情形之下,谢莲追赶他们夫妇两人,说他们在小客店中,换走了孩子,这其中的经过,沈雄应该是记得的! 沈觉非想起自己父亲,在寒梅谷外苦求董阎王不果之后,便不知下落,只怕多半是在家中,以酒浇愁,伴陪着亡妻的坟墓,自己父子两人,已有多时未曾相逢,这其间,好几次几成永诀,也应该回去,看一看他,顺便问问当年的情形。 沈觉非想了片刻,道:“侯姑娘,你准备到什么地方去?” 侯银凤道:“我不到什么地方去,我在嵩山,无意中发现了《九原清笈》,我便要先在嵩山,将这上面的武功,一齐练成再说。” 沈觉非道:“侯姑娘,反正《九原清芨》在你手中,你慢慢练不迟,这件事,除了你、我和谢音之外,并没有第四人知道,而且也不至于传出去,引起武林中人的争夺……” 侯银凤道:“你想我做什么,老实说吧!” 沈觉非面上一红,道:“侯姑娘,冷雪离幵了点苍之后,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侯银凤一听到这里,面色一沉,道:“那我可没有法子去找她!”她心中对冷雪的余恨未已,是以一提起冷雪,便气鼓鼓地。 沈觉非一听得她如此,自然不好意思再向下说去,只得道:“那么,侯姑娘,我们后会有期了!”侯银凤道:“好,我在此处一事,你不能和人说起,因为要是传到了司徒本本的耳中,我便不得安宁了!” 沈觉非道:“侯姑娘,你既已得了《九原清笈》,武功一定有高过司徒本本的一天,你不必担心报不了深仇大恨,我才……” 他讲到此处,心头一阵黯然,长叹了一声,转身便向前走去。 他一口气赶出了十七八里,已出了嵩山,才停了下来,连夜启程,向自己家中而去,一路之上,不断打听冷雪的下落。 但是,不要说没有人知道冷雪的踪影,便是司徒本本,赖五,董路等人,也是一样音讯全无!路上行来,不止一日。那一天黄昏,他已到达了家门口。 沈觉非站在自己的家门口,他几乎不认识那是自己的家了!墙根的青苔,生得老厚,砖瓦破败,门色黯淡,竟像是废墟一样。和当年群雄聚会,共贺寿辰的境况,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沈觉非在门口呆了一阵,推门进去,野草丛生,一望而知,已多时没有人打理了。沈觉非咳嗽了两声,叫道:“爹!爹!” 他一面叫着,一面向前走去,直到进了内堂,才见到一个老苍头,眼花足跛地走了出来,沈觉非连忙迎了上去,叫道:“福伯,我爹呢?” 那老苍头抬起头来,望了沈觉非半晌,道:“原来是少爷,老爷……少爷,你来迟了一步……”老苍头讲话,夹缠不清,沈觉非却已大急,道:“福伯,我爹怎么了?” 那老苍头老泪纵横,道:“老爷已……在上月故世了!死了!” 沈觉非一听,不禁呆若木鸡! 他呆呆地站着,忍不住热泪簌簌而下! 他不禁是因为父亲之死使他寻找仇人唯一的线索也失去了,更因为他知道父亲一定是在极伤心的情形下死的!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呆了多久,那老苍头只是陪着他下泪。好久好久,他才以十分微弱的声音问道:“爹葬在什么地方?” 老苍头道:“就在翠竹院中,和夫人一起。” 沈觉非一声不出,向前走去。 他所走的路,全是他自小到长大,不知走了多少遍的地方,但如今,一切残破的现象,却又令得他感到这里,十分陌生! 他终于来到了翠竹院。那便是冷雪找到点苍神女方婉的地方。 翠竹自然早已没有了,院中有两座坟墓,沈觉非心头大恸,泪如雨下,来到了坟前,刚要跪下了去,忽然看到墓前,竖着一块老大的石碑,那石碑上刻了八个字,道:“未报深仇,不必下拜!” 沈觉非呆了一呆,那老苍头也已到了他的身后,指着那块石碑道:“这是老爷临死时,特地吩咐人凿的。”沈觉非默然点了点头,道:“爹!妈!我知道了。” 那老苍头又道:“老爷像是知道你会回来的,有一封信留给你,少爷请跟我来去。” 沈觉非流着泪,果然并不下拜,转过身,出了那院子,来到了书房之中,老苍头找了半天,拣出了一封信来,交给了沈觉非。 沈觉非撕开一看,只见信十分简单,乃是父亲的笔迹,写道:“要报深仇,必须杀冷雪贱婢,谢莲贱人。”沈觉非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爹,你不明白,还有一个人,才是最主要的!” 他含泪将信收好,对那老苍头道:“福伯,你小心看管爹妈的墓地,我又要离家了!” 那老苍头乃是沈雄作总镖头时的趟子手,自然知道江湖上的一切,含泪点头答应。沈觉非踏出了家门,顿时有天地茫茫之感! 他又在门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出城而去,到了城外,他心中打不定该先到何处去寻找冷雪的主意。因为,冷雪一定是已经远离了点苍山的,如果自己到点苍山去,绝找不到冷雪。而不到点苍,又似乎更无头绪! 他在城外,徘徊了片刻,夜色如水,更令得他心中,十分凄迷。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有两个人,自远而近,疾驰了过来。沈觉非一眼便看出,来的两人,身法如此之快,一定是武林中人。 但是沈觉非却并无意去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身形一闪,向黑暗处避了开去。 可是那两个人,却是一面赶路,一面在说话,只听得其中一个道:“大哥吩咐我下山来找你,但是他自己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另一个则道:“我看这件事,仍要切切实实,去问一问腾天金蚊沈雄才行!” 当沈觉非听到第一个人讲话之际,心中已经一动,因为语音极熟。及至沈觉非听到另一人,提起了他父亲的名头,他更是心中一奇! 当下,他立即身形如飞掠出,恰好拦在那两人面前! 那两人一怔,立即停了下来,沈觉非定睛看去,不禁“啊”的一声!原来,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不是别人,一个是神行无影黑骷髅连无异,另外一个,则是饶了她! 连无异和饶了她两人,一见是沈觉非时,也是为之一呆,道:“原来是你!”沈觉非沉声说道:“家父已归道山,两位找他,有什么事?” 连无异和饶了她两人一听,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饶了她“啊”的一声,道:“如此说来,昔年这段公案,内中情形究竟如何,竟无人能知了?”沈觉非想起,那天晚上,冷雪和饶了她两人,乃是不约而同,一起寻上门来的,而饶了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的儿子,不禁苦笑了一下,道:“我还可以讲一件事给你们听,你们的大哥,他也已死了!” 连无异面色首先一变,叱道:“胡说!” 沈觉非一声冷笑,道:“我又何必向你胡说?他是我的大恩人,在我武功全失之际,他以开顶度功之法,将一身功力尽皆给了我!” 连无异和饶了她两人,面面相觑,连无异道:“为了什么?”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因为司徒本本,不但得了一对紫金神剑,而且不知怎地,武功之高,令人惊异,那位异人不是他的敌手,大是灰心,便将一身功力,都赠与我而死了!” 连无异道:“闻得司徒本本要创设神剑派,他人现在何处?” 沈觉非道:“我也正在找他。” 连无异呆了半晌,道:“那么,有一个和司徒本本在一起的年轻人,叫作司徒仇的,你可曾看见?” 沈觉非摇了摇头,道:“自从在朝日峰上,见过他之后,还未曾见过。”连无异忽然向饶了她一指,道:“你看看,司徒仇和他之间,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沈觉非向饶了她打量了几眼,心中也大是奇怪,道:“不说起来倒不觉得,一说起来,的确在眉宇之间,和这位前辈,十分相像。” 饶了她叹了一口气,道:“连兄,物有相类,人有相似,你去想这些干什么?和司徒本本在一起的人,怎可能是谢莲当年失去的孩子?” 他一面讲,一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觉非在一旁,一听得他们两人,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为之一动。他忙道:“连前辈,你可是疑心,司徒仇是谢女侠之子?” 连无异道:“不但我疑心,在朝日峰上,大哥差我找饶兄,也是为了这个缘故,但等我找到饶兄之际,大哥却已不见,所以我们才到这里来,准备向令尊,再来问一个究竟的!” 沈觉非道:“这件事,即使我父亲尚在,你们也是问不出什么道理来的,因为我父母根本没有和任何人换过孩子,一切全是飞来之灾!” 饶了她道:“但是当年总有一人换了孩子的!” 沈觉非道:“饶前辈说得不错,我也正在寻找此人,因为我认定这个人是我的杀母仇人!” 连无异奇道:“杀死令堂的,不是冷雪么?” 沈觉非沉声道:“下手的是她,但是罪魁祸首,却是当年换孩子的那个人!”连无异道:“那么,阁下和冷雪之间的仇恨,已一笔勾消了?” 沈觉非一咬牙,道:“是!” 连无异一听,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觉非面色一沉,道:“你笑什么?” 连无异仍是笑之不已,并不出声。饶了她走前一步,拍了拍沈觉非的肩头,道:“沈老弟,你为人甚得人敬佩,但是我有一件事要劝你。” 沈觉非道:“什么事?” 饶了她道:“你这样处心积虑,为冷雪开脱罪名,所为何来?” 沈觉非一听,涨红了脸:“我不是为她开脱罪名,算起来,罪魁祸首,真是那换走了孩子的人!” 饶了她道:“不错是他,但你母亲,乃是死在冷雪之手的一”这件事,沈觉非其实不用饶了她多说,他自己心中也是有数的。但是,他同时,却又深爱着冷雪,所以,他才在心中,为冷雪开脱,而将当年换孩子的那人,当作是自己的杀母仇人的! 可是,他自己的想法,第一次和人家提出来,便被人家讥笑了! 沈觉非心中又怒又急,道:“不是!” 饶了她冷冷地道:“沈老弟,你这样说法,以后却难以在武林中立足了!” 沈觉非的脾气,本来就极其倔犟,这时更大声道:“关你什么事?”饶了她道:“本来,自然不关我事,但你自己说,我大哥将一身功力都给了你,我想,我大哥一定想你有一番作为,而不愿你成为一个杀母之仇也不去报的人!” 饶了她的那几句话,说得沈觉非口瞪目呆! 好一会儿,他?诺溃骸拔摇摇?br /> 但是,他一连讲了两个“我”字,仍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饶了她转过身去,道:“沈老弟,好自为之,我们要走了!”他一面说,一面向连无异挥手,两人身形极快,向前驰出。 连无异一面向前奔去,一面还不断地发出充满了讥讽的笑声,听得沈觉非如芒在背,不知如何才好! 直到两人去远了,他才松了一口气,那种无形的压迫之感,方始消除。但是,他立即想起,自己的这种想法,饶了她和连无异两人,既不能接受,其余人自然也是一样,也就是说,自己和冷雪之间,想要有好的结果,即使自己本身,已经原谅了冷雪,也是没有用的! 沈觉非脚步踉跄地向前走着,心中紊乱到了极点,他感到,在点苍山中,冷雪不敢以本来面目和他相见,而要假扮侯银凤,更要说她自己已死,那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那是冷雪已经知道,如果她再和自己在一起的话,武林中人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沈觉非一想到这一点,心中对冷雪,更是感激不已,而爱她之心,也更坚贞! 他倏地停了下来,喃喃地道:“冷姑娘,我不怪你,我一点也不怪你,你一出世,就成了人家的牺牲品,我绝不怪你!” 他心中千百次地向自己开导着,要不顾普天下武林人物的非议,而去爱冷雪,和冷雪在一起。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冷雪。 他向南行去,准备先到了点苍山,再来探寻冷雪的行踪。 一路上,他听得武林中人争相传说,皓首神龙谢音,也正在寻找司徒本本,但是却只有人知道司徒本本到了点苍,而未曾看到他出来。 沈觉非心中知道,司徒本本、董路、赖五等人,突然在离开点苍之后,不知去向,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的变故。 而冷雪那时,也是在点苍山附近的,可能她也和那件变故有关。也就是说,如果找到了司徒本本等人,便也有可能,找到冷雪。 沈觉非心中,抱着无穷的希望,再度南下。 但是,他一直到了点苍山,仍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沈觉非在点苍山中徘徊,他知道,如果司徒本本等人,不是仍然留在点苍山中的话,那么便是向更荒僻的地方去了,要不然,绝不会有整个中原武林人物,皆不知他们的行踪之理! 沈觉非到了死悔和尚生前的隐居之所,又到了董小梅将他救醒的地方,到了他武功全失,那蒙面人传他全身功力之处。 他在那地方站了一会儿,回忆着董路和赖五两人,当时的去向。 事情只不过相隔两个来月,他仔细一回想,当时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他向着董路和赖五两人走出的方向,慢慢地向前走去。 没有多久,他已经出了点苍山,将要来到了官道之上! 沈觉非记得十分清楚,赖五曾对他说过,他们离开点苍,仍是去见司徒本本的。如今,他们三人,尽皆下落不明,难道竟已同归于尽? 可是,司徒本本的武功,如是之高,赖五和董路两人,实无与之同归于尽的可能! 沈觉非沿途仔细地寻找着线索,几乎一木一石,全都不轻易放过。 果然,没有多久,他便发现一块大石之上,留有几个字,沈觉非凑近去一看,只见那几个字,十分潦草,显然留下之际,十分仓促,刻得也很浅,道:“已去西域,徐谋对策。” 沈觉非一看到那八个字,便认出那是赖五所刻! 他不禁怔了一怔,暗忖原来他们三人,去了西域,难怪中原武林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但是,司徒本本急于开创神剑派,何以忽然会到西域去的呢? 沈觉非想了半晌,想不出道理来。 他虽然知道,冷雪未必去了西域,但是冷雪却也有远赴西域之可能!所以,沈觉非立即改道向西而去,一路之上,越走越是荒凉,直到一个多月之后,才碰到了一队商队。 沈觉非连忙向之打听司徒本本等人的下落,这一打听,他不禁心中大喜!几个月来,他是第一次听到这几个人的下落。 据那队西域商人说,一个没有了双腿的,和两个中年人是一伙,这三人追赶的,乃是一个黑衣僧,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大眼圆脸的姑娘。 沈觉非听那队商人形容那“圆脸大眼的小姑娘”,已知道那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董小梅! 董小梅突然不见一事,沈觉非也一直挂在心头,这时,他得到了董小梅的下落,心中自然十分高兴,但令得他失望的是,那队商人,在遇到司徒本本时,已是一个月以前的事。 在这一个月中,他们又不知赶出了多少路,自己是不是追得上呢? 沈觉非根据那队商人的指点,一直向西追去,又过了大半个月,路上他几乎一个人也未曾遇到。那一天,他正在赶路,忽然听得前面,隐隐传来了一阵阵轰轰发发,如同江河奔泻,又如同千军万马,齐声呐喊的声音,虽然隔得还远,声音传入了耳中,十分隐约,但是那声势却已十分惊人。 沈觉非心中十分奇怪,因为他知道向前去,不应该有什么大河流。 而这里那么荒凉,似乎也不该有人聚居,发出那么大的声响来。 他心中一面奇怪,一面仍继续向前赶去,又向前赶出了几十里,那声响越来越大,简直震耳欲聋,惊天动地,不可方物! 沈觉非的心中,又惊又奇,不自由主,停了下来。 这时候,他已然进了大雪山,眼前山峦起伏,全是皑皑白雪。照理来说,在这样的山境之中,应该十分宁静才是。 沈觉非实是难以明白,那么巨大的声响,是从何而来!但是沈觉非却立即明白了!那是当他,又向前走出了里许之后! 他看到前面,所有的山峰上,积雪都在不断地滚泻下来!雪虽然是极其柔软的物事,但是千百个山峰上的积雪,一齐崩泻,那声势之惊人,实是令人难以形容! 沈觉非以前,虽然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奇景,但是却也听人说过。 他知道自己是遇上了雪山中的大雪崩! 雪崩的声势如此之猛烈,除非他肋生双翅,否则实是难以再向前去!沈觉非的心中,不禁大是懊伤,他自再次离开点苍山以后,又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但这时,却为大雪崩阻住了去路! 沈觉非呆了好一会儿,心想雪崩之势,如此猛烈,何年何月,才能止住?自己总不成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不如绕道而过,看看可有出路? 他主意打定,便不再向西,转而向北。 但是沈觉非却想得太天真了,大雪山纵横千里,岂是可以绕得过去的?他奔驰了几个时辰,仍未能脱出雪崩的范围,他试图接近去,雪团飞溅,拳头大小的雪团,在飞溅之际,已具无上威力,实难想象被积雪压住,尚能生还! 沈觉非逼不得已,又向后退了回来。 第七十回 万幻身法 经过了这一波折,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沈觉非颓然坐在雪地之上。此际,他内力极其深湛,虽然在雪地上躺卧,也是不觉寒冷。轰轰隆隆的雪崩之声,令得他坐卧不宁,躺不一会儿,又跳了起来。 而就在他跳起来之际,忽然间,看到前面,三五里开外处,有一堆火光!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绝无自己起火的可能,既有火光,一定有人!沈觉非心中,不禁大是兴奋,真气一提,循着火光,向前飞掠而出。沈觉非功力既高,在雪地上飞掠而出,更是快疾无比。转眼之间,已经接近了那火堆,他看出那火堆附近,有人以积雪筑成了一团高达五尺的圆圈。而在火光照映之下,看得到有三个人,正围着火堆而坐。 沈觉非一到了近前,身法便慢了下来,身子在雪地上滑过,当真可以说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是,就在他离火堆还有三四丈远近,刚想停下来,凝神细看那火堆旁的三个是什么人时,便听得一人,尖声一笑,道:“来者何人?”那四个字,一传入沈觉非的耳中,不禁令沈觉非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发出那四字的,正是司徒本本!而喜的也是因为他终于追上了司徒本本! 司徒本本既然在这里,那么,刚才自己看到的三个人中,自然另外两人,便是赖五和董路了! 他一想及此,立即应声道:“是我!” 那两个字才一出口,他身形晃动,又向前掠出了三五丈,到了那堆起的雪墙之旁,真气一提,拔起五六尺,刷地越过了雪墙,落在火堆之旁! 只见火堆旁的三个人,一齐抬头,向他望来。 首先听得董路一笑,道:“赖兄,我说如何,他一定会设法追赶前来的!”赖五道:“若不是雪崩阻路,他也追赶不到。” 沈觉非一见赖五和董路两人,果然在此,而且还安然无恙,心中高兴之极,忙叫道:“赖大侠,董前辈,你们好么?” 董路应声道:“自然好,你且坐下来,吃上几块烤羊肉再说。”沈觉非答应一声,连忙在董路的身边,坐了下来。司徒本本一双精光湛然的眼睛,注定在沈觉非的身上。 沈觉非只觉得在那几个月中,司徒本本的功力,似乎又有进展! 司徒本本望了沈觉非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何以没有死?”沈觉非针锋相对,道:“我自然不肯死,我还要活着先看你死哩!”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道:“小子,这个愿望,只怕你此生此世,难以达到了!” 沈觉非怒目以视,正待讲话之际,只觉得赖五在拉他的衣袖,沈觉非不再出声,只听得赖五道:“你如今觉得如何?” 沈觉非道:“约得了八成!” 他说的“约得了八成”,乃是指他约得了那蒙面人的八成功力而言,但这句话,却只有董路、赖五和他三人明白,司徒本本听了,根本就不知他们在讲些什么。赖五“噢”的一声,道:“仍是不可轻动!” 沈觉非一听,心中不禁一怔。 他自度武功已经极高,刚才现身之际,已有三人联手对付司徒本本之意。而大侠赖五,显然也已经看出沈觉非心中有这个想法,所以才警告他,虽然他已得了那蒙面人的八成功力,仍不可与司徒本本动手! 沈觉非听了这样的话,心中自然吃惊。 因为那表示司徒本本的武功之高,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沈觉非当时,心中仍不信赖五所言,向董路望了过去。 只见董路将枯枝一根一根地抛入火堆之中,见沈觉非向他望来,便点了点头。沈觉非道:“我明白了!” 他们的这两句对话,司徒本本仍是听不懂,他不禁疑心陡起,道:“你们在说什么?”赖五道:“没有什么,沈老弟有意以三敌一,和你一见高下,我告诉他,不可轻动。” 司徒本本一笑,道:“赖大侠见识果然不同。” 赖五道:“但是我们,仍然还说,阁下武功,尚不能号称天下第一。” 司徒本本“哈哈”一笑,道:“我明知你们两人,是在故意激我,说什么极西之域,有一位高人,名叫蓝施罗多,武功尚在我之上。但是,我为了令你们心服口服,也不妨和你们到西域去走一遭,会一会那个蓝施罗多,虽然要耽搁一年多的时间,但是神剑门晚成立一年,又何伤大雅?” 沈觉非本来,也不知道何以赖五、董路和司徒本本三人,会远赴西域。如今,他听得司徒本本的那一番话,方始明白其中的原故,原来是赖五、董路两人,设词说司徒本本的武功,尚不能称天下第一,所以便要他到西域去和那蓝施罗多,一见高下。 这一来,至少可以将司徒本本引开中原一个时期,所以中原武林人物,尽皆不知他们三人的下落。可是,这个办法,除了拖延时间之外,实是起不到其他的作用。因为,司徒本本虽然暂时离开了中原,可是他总是要回去的!除非那个蓝施罗多,真的武功在司徒本本之上,或是自己等三人,能在半途之上,设法将之杀死,否则,武林大劫,也只是被推迟,而不能挽回!沈觉非心头沉重,默然不语。冷面阎王董路,也是一声不出,只是将大块羊肉,挑到了沈觉非的面前。只有赖五道:“我们是不是故意激你,等你见到了蓝施罗多,自会明白。” 司徒本本道:“何需见到蓝施罗多?我武功之高,定是天下无敌!” 赖五道:“那我们不妨折回中原去,你要自称武功天下第一,自然也没有人敢以驳你,但是你未见蓝施罗多一事,却也难掩天下人耳目!” 赖五虽然是说司徒本本“未见蓝施罗多”,但是那口气,却隐约指责司徒本本,不敢去见蓝施罗多。司徒本本一听,心中不禁大怒,一声长笑,道:“我不见此人,绝不回中原去!” 赖五笑道:“那也由得阁下自便。” 司徒本本钢拐一点,身形长了起来。 沈觉非只见,在他身形长起之际,带起了一股劲风,逼得火堆上的火焰,也倏地腾高了三尺!沈觉非见了这等情形,心中骇然之极!因为这时候,司徒本本绝无卖弄他自己武功高强的必要,他能在长身而起之际,带起如此强劲的一股劲风,那自然是体内罡气,已到了随意收发,无坚不摧的极高境界之故! 沈觉非直到此际,方始心服赖五告诫他不可轻动,实是大有道理!因为,照司徒本本这时的武功来看,即使他没有紫金神剑,只怕三人联手,也难以将他除去。而他手中,却还有着一对锋利无匹的紫金神剑,那实是万万不是他的敌手! 司徒本本一站了起来,便厉声道:“咱们这就动身,继续西行!” 冷面阎王董路直到此际,才“哼”的一声,道:“如今摆什么威风,你能通得过大雪崩么?”司徒本本阴恻恻一声长笑,道:“你们怕雪崩,我难道也怕么?谁敢不向前走?” 赖五等人,一听得司徒本本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尽皆为之大惊! 因为,前面大雪崩之势,如此猛烈,若是向前去,简直可以说是有死无生!看司徒本本的情形,像是要强逼着自己三人,继续向西去,那岂不是送死? 当下,三人的面色,尽皆一变。但是他们三人,董路和沈觉非两人,性子本就十分刚烈,赖五也是外柔内刚,司徒本本仗着武功在他们之上,硬要他们通过大雪崩,继续向西行去,他们三人虽然明知此举,十分危险,但是却也没有一人,甘心说“不去”两字,示弱于司徒本本! 司徒本本一声冷笑,道:“怎么样?为什么不出声?害怕了么?” 赖五淡然一笑,道:“司徒蛇叟,我们三人,谁说了害怕两字来?” 司徒本本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出声?” 赖五道:“如今,你武功在我们之上,我们有什么主意,你要行便行,要走便走,我们又何必多出声呢?” 司徒本本以为,自己一提出继续西行,一定会遭到反对,说不定三人还会苦苦哀求自己,不可冒如此的犯险行事。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三人竟是毫无此种表示! 司徒本本心中也不禁十分后悔,因为冒着大雪崩,继续西行,实在不是有趣的事,他武功虽已高到绝顶,但是人力无论强到如何程度,总是难以和大自然的力量抗衡的!可是,如今,连赖五等人都不说不去了,司徒本本总不成反而收回成命,是以他一声冷笑,道:“好,你们三人,走在前面,这就动身!” 赖五等三人,一齐站了起来,并肩向前,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沈觉非低声道:“赖大侠,司徒本本可会在背后突施偷袭么?”赖五道:“不会的,他要留着我们,来作他武功天下第一的证人,我们一路之上,不必和他再起争执,否则有害无益。” 沈觉非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赖大侠,那位叫作蓝施罗多的异人,难道真可以敌得过司徒本本么?” 赖五默然不语,只是轻叹了一声。 赖五虽是什么也没有说,但沈觉非却也已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们各自默然了片刻,沈觉非才又道:“董阎王,小梅和一个黑衣僧,以及司徒仇三人,也一起向西去了,你们可知么?” 董路道:“知道,那黑衣僧,便是蓝施罗多的徒弟,但我们追到此处,便遇上了大雪崩,小梅等三人,不知是否——” 他讲到此处,便住口不再讲下去。 沈觉非心中,也为之一凉!因为,董小梅等三人,极可能已葬身雪窟之中了! 赖五道:“董兄不必担心,照小梅和我们相隔的路程来看,他们应该早已过了大雪山了!”董路仍不说什么,沈觉非看出他的心中,对于董小梅的安危,也是十分的关心。 三人一路说话,一直向前走去,走出了三五里,轰隆之声,震耳欲聋,往往在“轰”的一声过处,一团硕大无朋的雪球滚了下来,雪团迸溅,达百十丈开外,三人各自发掌,以掌风将溅来的雪团逼开。 这只是接近雪崩的范围,便已有这样的声威,再向前去,会出现一些什么情形,实是谁也不能预料得到! 沈觉非回头看去,只见司徒本本双拐点动,跟在自己等三人的后面。他看了几眼,一声冷笑,道:“要通过大雪崩,其实也没有什么难处,只消跟在别人的后面,还怕过不去么?”沈觉非一个“么”字才出口,突然觉得一股劲风,自背后疾涌了过来! 沈觉非此际,武功之高,已到了极高的境界。但是,那一股力道之大,仍是令得他不自由主,向前跌出了几步,而当他勉力站定身形之际,眼前一花,司徒本本已站在他的面前。 只见司徒本本面带阴笑,道:“小子,你刚才是在说谁?” 沈觉非了无惧色,道:“你不跟在我们的后面,我说谁都与你无干了!”司徒本本冷笑道:“原来你们想借我的本领,来过这一难关么?” 沈觉非道:“笑话,我们又没有叫你开路,你大可和我们并肩而行!”司徒本本“哈哈”大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看你们如何能通过大雪崩!”他一面说,一面仍然不断地点动双拐。 董路等三人的身法,也快疾了起来。四人身形如飞,向前疾掠而出! 这四人,武功虽有高下之分,但是他们全是方今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却是绝无疑问之事,他们身形展开,前进的势子,快绝无伦,转眼间,已掠出了三五里去。 其时,沈觉非、董路和赖五三人,虽然是并肩而驰,但是他们相互之间,要看到另外两人,却也是不容易之事!因为,迎面飞溅而来的雪花,势子猛烈之极,比起汪洋大海中的惊涛骇浪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要睁开眼来,已属不易。 而一睁开眼来之后,也只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近在咫尺的物事,也难以看清。 而这时候,轰轰隆隆的声音,更是惊人到了极点,沈觉非好几次要开口讲话,但是一开口,大团雪花,挟着凌厉之极的势子,迎面扑到,若不是沈觉非早已闭住了气息,或是内功稍差,早已窒息而死!要开口讲话,更是十分困难。 沈觉非好不容易,讲了一句话,但是那句话才一出口,语音立即为轰隆声所湮没,连他自己也未曾听到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们前进的速度,当然也慢了许多,沈觉非等三人,明知再向前去,实是凶多吉少!但是司徒本本未曾示弱,他们又焉甘退后? 这一个下午,他们冒着暴雪,只走前了十七八里路程。而在继续向前走去之际,只觉得整个大地,也都在缓缓地移动! 当然,雪崩是不会影响大地震动的,但他们又的确有这样的感觉,那是因为,地上千百年来,亘古不化的积雪,在被自高山上滚下的雪块,推得在缓缓地移动之故,前进自然更是困难。 沈觉非、赖五和董路三人,手拉着手,向前走着。 他们都知道,雪崩的范围,少说也有百余里,绵延而出,如今还未到雪崩的中心,已然是举步维艰,要通过雪崩,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可是,他们三人,因为司徒本本在他们的身边,不断地发出尖笑声,所以硬着头皮,便向前走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猛然之间,一团高达两丈的大雪球,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前疾滚了过来!等到沈觉非等三人,觉察之际,那大雪球离他们三人,已不过三五尺远近了! 三人心中,尽皆猛地一怔,也不及再手拉着手,双掌齐出,各自以凌厉无比的掌力,向前疾涌而出! 那大雪球,在高山之上,下滚之初,可能只是几粒小雪花,但是越滚越大,到了高达两丈之际,力道之大,实是不可思议! 三人六股掌风,向前疾袭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惊天动地,“轰”的一声巨响过处,沈觉非只觉得他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直抛了出去,在半空中翻翻滚滚,好几次待要收住势子,皆在所不能,白茫茫雪团乱舞中,他也不知被那股力道抛出了多远,才落了下来。 而一落了下来之后,那地方恰好是一个斜坡,又身不由主,向下滚去。沈觉非一面下滚,一面竭力镇定心神,大声叫道:“董前辈,赖大侠”可是他的声音,才一出口,便为轰隆声所湮没,他直向下滚了七八丈,猛地又是身形一坠,跌下了丈许,而就在那一跌之间,沈觉非只觉得眼前,陡地为之一亮!心中不禁大是诧异! 原来!他勉力站定之后,眼前竟给他看到了一片黑色!要知道,他在未进人雪崩区之前,已然是在白雪皑皑的境界之中,赶了几天的路程,除了一片银白色之外,几乎什么其他的颜色都没有。 而一进人雪崩区后,不但大地是白色的,连天空也是飞舞充塞着白色的雪花,如今,忽然见到了一片黑色,实是意外之极! 沈觉非连忙定睛看时,只见那黑色的一大片,乃是一整块黑色的岩石。在那一整块岩石上,一点积雪也没有! 而在那岩石之上,另有一块极大极大凸出的岩石,就是沈觉非刚才从上面滑下来的那块,遮在黑色岩石之上,所以,站在黑石上,不但汹涌而下的雪块,溅不到身上,连耳际所听到的轰隆声,也像是轻了许多! 沈觉非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总算侥幸脱了险。 但是,董路和赖五两人,却不知吉凶如何? 他想走出岩石的掩遮去看视,但是,四周围白茫茫地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用尽了生平之力,叫了十来声,也是了无回音! 沈觉非颓然折了回来,心想自己因为是侥幸,所以才被那大雪球冲力,涌到了这里,赖五和董路两人,只怕凶多吉少了,司徒本本武功虽高,恐怕也难以幸免。 他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自怀中取出些干粮来,吃了些充饥,在那块岩石上,踱来踱去,没有多久,便给他发现,岩石的尽头处,有一道仅可容侧身而过的窄缝。; 来到了那窄缝之前,有阵阵劲风吹出。 令人觉得奇怪的是,那阵阵劲风,令人感到十分暧和,绝不像是域外寒冬,而像是江南四月一样!沈觉非猛地想起,这一大片岩石上,一点积雪也没有。虽然说另有大石,遮在它的上面,但似乎也不应该。唯一的解释,自然是从石缝之中,有暖风吹出,以致即使有雪花落在石上,也为之融化了。 而这里,本来是千山万壑的所在,又焉知这样窄窄的石缝之内,不是另有天地? 沈觉非刚才在取食干粮之际,已发觉干粮所剩无几,其势不能在这里长守,必要寻找出路,所以他一想及此,心中又产生了希望! 他向那石缝张望了半晌,却是什么也看不到,而当他侧身挤进那石缝之际,那种暖洋洋的感觉,越来越甚,令得他真想就这样挨在石壁之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他一直向前,走出了四五十步,石缝仍是极窄。 但令得沈觉非心生希望的是,向前看去,前面似乎隐隐有亮光传来。 沈觉非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多久,耳际震耳欲聋的雪崩巨声,已完全听不到了,而眼前的光亮,也越来越甚,终于,石缝渐渐地宽了起来,不必侧身行走了,而再向前走出了十来丈,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了一个小山谷来。 沈觉非定睛看时,不禁呆了! 那山谷并不是太大,但是,在这样的境地中,竟会有这样的一个山谷,那实是令人难以梦想的事! 只见那山谷,四周围全是插天也似的高峰,高峰的大半截,都有着白皑皑的积雪,但是,在近地面的百数十丈,却是青葱翠绿。 那山谷中,不但绿草如茵,溪水潺潺,繁花似锦,而且,气候十分温暖,令人有说不出来的舒服! 沈觉非向前走出了两步,踏在软绵绵的草地之上,这才听得远处隐隐有隆隆之声传来。那声响,自然是身历其境时,震耳欲聋的雪崩声,但在山谷中听来,却是微不足道! 从刚才冒着雪崩之险前进,到如今进了这个山谷之中,前后只不过大半个时辰。 然而,就在这大半个时辰之中,沈觉非却犹如置身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一样! 他知道,在这个山谷中,以野味山果充饥,少说也可以住上几年,几年之中,雪崩一定可以停止了!为他自己的遭遇,他真想长吟示庆。 但是,当他想起赖五和董路两人时,心中又不禁大是黯然。 他呆了片刻,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谷中心的那条小溪之旁,他在溪旁的一个柳树桩上,坐了下来,刚在想着,如何伐木为屋,在这里作长住的打算,忽然听得东首峭壁之下,一丛又粗又密的竹林之中,传来“哈哈”一声笑! 沈觉非一听得那一下笑声,整个人几乎直跳了起来!他绝未料到,那山谷中竟然会有人! 他身子掠起,转了一转,隐身树后,向前看去。 可是那竹林之中,传出了那“哈哈”一笑之后,却又半晌没有了动静! 沈觉非心中,奇怪之极,几乎疑心刚才听到的那一下笑声,乃是自己的幻觉! 他等了片刻,身形展动,向那丛竹林而去。 因为他不知道在竹丛中的是什么人,所以向前掠去之际,每逢有可供掩遮之处,便停了下来,向前窥视,可是却一直没有什么变故。 没有多久,他已经掠进了那竹林之中。 那竹林的地上,全是飘落的竹叶,沈觉非的武功,何等之高,但在上走动,却仍不免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来。沈觉非走得格外小心,没有多久,他已经来到了竹林的中心。 向前看去,只见紧靠着峭壁,乃是一个三丈方圆的石坪,在石坪上,居然有几间建造得十分精致的房屋,那已经是令得沈觉非奇怪不已的事情了。 而更令他觉得奇怪的,是从一间屋子打开的窗户中望进去,可以看到一个人,背对着窗子,盘腿而坐似是在练功。 那人宽背高身,看背影,竟是十分熟眼! 沈觉非呆了片刻,又向前轻轻地走去,就在他将要来到了那个窗子之前的一刹间,突然听得屋子中,又传出了一个少女的娇脆的声音,道:“我知道了!” 那少女虽然只说了四个字,但沈觉非的心头,又是猛地一震! 他一听便已听出,那四个字,正是董小梅所发! 他连忙身形再动,掠到了窗户跟前。 而当他到了窗户跟前之际,已经看清,在屋中闭目打坐,正在练功的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司徒仇。而当沈觉非才看到司徒仇之际,心中暗暗叫奇,因为司徒仇闭目凝神而坐,面上便少了几分浮滑之气,以致他看来,活脱像另一个人。 那另一个人,沈觉非只不过略想了一想,便已想起,不是别人,正是饶了她! 霎时之间,沈觉非的心头,混混乱乱地想起许多事来,像是对某一件事,有了新的发现,但是在一时之间,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因为他刚才,曾听得董小梅的一声呼叫,所以也不及去细细思索,只是向室内望了几眼,只见室中的陈设,十分雅致,分明是高人所居。 沈觉非心中暗忖,难道这个山谷,便是蓝施罗多隐居的所在么? 因为,董小梅和司徒仇两人,是和那黑衣僧一起离开点苍山的。而黑衣僧又是蓝施罗多的徒弟,也难怪沈觉非有此想法。 沈觉非想及,董小梅突然失踪,事情十分可疑,说不定乃是被人抢来此处,所以,他仍不出声,循着董小梅刚才讲话声发出之处走去。 没有多久,他便转过了屋角,只见屋后,也是一个小小的石坪。 他身子在屋角一停,向前看去,只见董小梅正在石坪之上站着,她面上的神色,十分神肃,像是正在思索着什么事。 沈觉非正待开口叫她,忽然之间,只见董小梅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的一声,后脑重重地撞在石坪之上,就像是她突然之间僵毙了一样!沈觉非大吃一惊! 但是,未待沈觉非再开口,只见董小梅又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一跃而起,跃起之后,却又打横跌倒,立即又滚出了几步! 沈觉非乍一见到董小梅的动作,如此怪异,心中实是莫名其妙。 但是,他立即想起自己在巫山朝日峰上,见过那黑衣僧所施的怪身法。据赖五说,这种身法,依功力的深浅,而叫着“百幻身法”、“千幻身法”和“万幻身法”。如今董小梅的行动,如此怪异而不可捉摸,分明是在练这门武功! 他心中一高兴,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才一跨出,便见董小梅倏地转过身来。 沈觉非忙叫道:“小梅,你在这里!” 第七十一回 计逃魔掌 霎时之间,董小梅呆呆地站着,嘴唇不断地哆嗦,一个字也讲不出来,沈觉非知道董小梅是突然见到自己出现,心中欢喜得过了头,因此忙向前走去,但是他才走出了两步,突然斜刺里一条人影,疾掠而至,拦在他的面前。 沈觉非身形一凝,只见拦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黑衣僧人。 那黑衣僧双目神光四射,满含敌意,厉声叱道:“你从何而来?” 沈觉非尚未回答,便听得董小梅急叫道:“师兄,别难为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董小梅的这一下叫唤,又令得沈觉非如坠五里雾中,摸不着头脑!因为沈觉非实是想不出董小梅叫那黑衣僧人为“师兄”的道理! 只见那黑衣僧人,面色稍差,后退了一步,道:“是么?”董小梅则早已越过了黑衣僧人,向沈觉非扑了过来,双眼泪水不绝,却又是满面欢容,道:“沈大哥,想不到我们还能见面,我……我只当你已经死了,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沈觉非想起自己在点苍山中的经历,的确是凶险之极,董小梅猝然离去,自然难免如此想法,所以劝道:“小梅,我如今非但没有死,而且,还蒙一位异人以开顶度功之法,将一身功力,都传授给我了,你不该哭,应该高兴才是。” 董小梅忙道:“我是在高兴,我高兴得不得了,就是这不争气的眼泪,却越来越多!” 她一面说着,一面抹着眼泪,又带着泪,“嗤嗤”地笑了出来。 沈觉非道:“小梅,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本来,沈觉非想立即和董小梅说起,她父亲冷面阎王董路,可能已葬身雪山之中。但是沈觉非又不忍她心中刚在高兴,重又难过,所以便忍住了不说。 董小梅一听,便向那黑衣僧一指,道:“全是他!他因为我是爹的女儿,所以便将我劫走,可以引爹前来,和他再见高下。但是后来,他知道全是因为我给了一位异人一片懒龙的逆麟,他重伤才能痊愈,不但与我化敌为友,而且,还要将我荐在他师父门下,我已称他为师兄了!” 黑衣僧人这时,也对沈觉非笑脸相迎,道:“好在师妹豁达,我将她当了一个月的敌人,她也并不记恨。” 沈觉非道:“这位大师的师父,可是叫作蓝施罗多的那位异人么?”黑衣僧人道:“正是。”沈觉非又道:“这位异人,便居住在此?” 黑衣僧摇头道:“不,这里乃是他老人家早年所造的别庄,我们行经此处,看出有发生雪崩的可能,才进来躲避的。” 董小梅道:“已避了两个月了,沈大哥,我日日对着苍天,在……想念你!” 她一鼓作气,讲出了那一句话,却又立即俏面通红,低下头去。 沈觉非只得装作不知董小梅话中的深意,道:“你突然不见,我也十分想念。” 他们正在说着,只见司徒仇也走了过来,见了沈觉非,面上便大有敌意。沈觉非忍不住向他多望了几眼,心中更是奇怪,问道:“阁下和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究竟是什么关系?” 司徒仇冷冷地道:“他是我义父。” 沈觉非“哦”的一声,道:“那么,阁下生父生母是谁?”这件事,司徒仇心中,一直在疑惑着。他不知自己的身世,几次向司徒本本询问,司徒本本都不肯和他说出。如今,他听得沈觉非如此问他,心中一动,但是随即怒道:“这和阁下,有什么相干?” 沈觉非碰了一个钉子,淡然一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我想及一件事,可能和尊驾有关,所以才问上一问,尊驾既不愿说,也就算了!” 司徒仇满腹狐疑,但是他刚才喝了人家,这时自然不好意思再回转头,只是默然不语。董小梅道:“沈大哥,我们进屋去坐!” 沈觉非答应了一声,一行四人,进了屋子坐下,黑衣僧又问道:“沈施主,你从何而来?”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 司徒仇冷冷地道:“说话只说一半,不知是什么意思。”董小梅秀眉微蹙,道:“喂,你别打岔,让沈大哥说好不好!” 司徒仇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沈觉非想了一想,道:“我是和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一起来的。” 沈觉非这一句话才出口,黑衣僧和董小梅两人,面上神色,尽皆一变。但是司徒仇却满面喜容,道:“原来义父也来了么?” 他一面说,一面得意洋洋地望向董小梅,董小梅却转过头,不去踩他。沈觉非决定仍不说董路和赖五两人也同路前来一事,他续道:“司徒本本,已得了一双紫金神剑,而且,功力已然极高,他要到西域去,和蓝施罗多一见高下,以正天下第一之名。” 黑衣僧听了,冷笑一声,道:“那他只是自讨没趣。” 沈觉非道:“大师,我不知令师的武功如何,但是以赖五和董路两人的武功而论,却接不住他的一招,而西域黄花会那位异人,因为一招之间,便败在他的手下,所以才心灰意懒,将一身内功,以开顶度功之法,全皆传了与我!” 黑衣僧人猛地站了起来,道:“如此说来,这位朋友,他……他……”沈觉非黯然道:“他已死了!” 黑僧一听,颓然又坐了下来! 需知那一片将他救转的懒龙逆麟,虽是董小梅所赠,但却是那位异人给他服下的,黑衣僧骤然听得恩人的死讯,自然不免难过。但是,司徒仇的面上,却是十分高兴,他虽然未曾笑出声来,却是喜形于色。董小梅看不过眼,道:“你高兴什么?” 司徒仇一笑,道:“我义父武功已如此之高,我自然高兴。董姑娘,不要说我该高兴,便是你对我好些,于你也大有好处!” 董小梅一听得司徒仇的话中,大是轻薄,心中不禁大怒,一声娇叱,道:“你胡说些什么?” 司徒仇见不但董小梅发怒,连沈觉非和黑衣僧两人,也向自己怒目而视,如今司徒本本究竟不在他的身边,所以他也不敢再犯众怒,忙道:“我没说什么,董姑娘只当我放屁便了!” 董小梅“哼”的一声,还想再骂他几句。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四五丈开外处,突然传来极其清脆、悠悠不绝的“叮”的一声。屋中几个人,尽皆一怔。 接着,便听得一个洪亮已极的声音,如长江大河也似,传了过来,声势惊人之极,道:“此处是何人隐居之地,这等幽静?” 那两句话,一传入了四人耳中,沈觉非等三人,面上又不禁失色,但司徒仇则一声欢晡,叫道:“义父,你果然来了!”原来那正是司徒本本的声音!司徒仇一言甫毕,只听得司徒本本“咦”的一声,而那一声,尚自在各人的耳际,悠悠不绝之际,一阵劲风,疾扑而到,满室风生,一个人已站在门口,那人双腿齐股断去,一手支拐,一手提着一柄紫光艳然的宝剑,正是司徒本本! 沈觉非早知道,自己在无意中进了这个山谷,以司徒本本的武功而论,既在附近,自然也有可能,发现这个山谷的。所以,他一直在提心吊胆,如今,司徒本本果然出现,他心中更是陡地一凉! 只见司徒本本神目如炬,在屋中四人的身上,扫了一遍,“嘿嘿”一声冷笑,道:“原来这里便是什么蓝施罗多的隐居之所么?” 黑衣僧立即一声冷笑,道:“家师住处,离此还有数千里之遥!” 司徒本本道:“原来如此,你师父的武功,可是很高么?”黑衣僧道:“他老人家的‘万幻身法’,堪称天下独步!” 司徒本本一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井底之娃,你知道什么叫天下独步?既然他住在如此之远,我也不耐烦去找他了,你代我带一个信,叫他到中原来,也令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独步功夫!” 那黑衣僧本来,肤色如铁,但是听得司徒本本说话,如此狂妄,也不禁气得面色发白,道:“家师未必肯听狂人之言!” 司徒本本又是一笑,道:“如果你带点记号回去,他自然肯来了!” 黑衣僧一听,面色又是一变!冷冷地道:“小僧确待领教!” 那黑衣僧人并不知道司徒本本的武功,究竟已经高到了何等地步,而他又自恃自己的武功极高,所以立即便待出手! 但是,沈觉非却知道,若是动起手来,黑衣僧非吃大亏不可!因此他忙道:“大师不可造次,不妨在见到令师之后,照实转达!” 黑衣僧却一声冷笑,道:“照实转达?那要小僧在确知司徒施主的武功之后,方始肯行!”司徒本本道:“好,你先进招吧!” 黑衣僧身子一挺,陡地一个前冲,向司徒本本跌了出去,而只跌到一半,他的身子,又如同陀螺也似,向旁猛地转了一转。 就在那一转之际,他迸指如戟,已向司徒本本的腰际“带脉穴”,疾点了出去!那一招,攻得又快又厉害,司徒本本一笑,道:“不错!” 他一个“错”字才出口,身子并不移动,一剑已然削下!只见一道紫虹,如匹练也似,陡然而生,快疾无伦,那黑衣僧一声怪叫,连忙身子向后翻了出来。 他一进一退,只不过如同电光石火一样,是一眨眼间的事情。但是,黑衣僧在退出之后,右手食中两指,却已被齐掌削落! 司徒本本一声冷笑,道:“够了么?” 黑衣僧面色了白,道:“仗着兵刃利锋,有什么出奇?”司徒本本冷冷地道:“若是我不用兵刃,你早已没命了!” 他一面说,一面剑交左手,右手反手一掌,倏地向墙上拍出,他那一掌,“叭”的一声,击在墙上,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那一堵墙,突然整个塌了下来,砖石乱飞! 黑衣僧猛地一怔,他实是想不到,司徒本本的一掌之力,竟然如此强大!他呆住了半晌做声不得,司徒本本冷笑道:“如何?”黑衣僧默默无语,司徒本本又道:“快滚出去,待雪崩止后,去告知你师父,叫他到中原来见我!” 黑衣僧目中,似要射出火来,但是他却仍是一言不发,拔腿便走,只听得董小梅道:“师兄,我和你一起,沈大哥,你也来!” 黑衣僧身形凝了一凝,董小梅赶了上去。但是司徒本本却立即叱道:“站住!” 董小梅一翻眼,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司徒本本阴恻恻一声冷笑,道:“你要命,就得听我的话!” 沈觉非素知司徒本本心狠手辣,唯恐董小梅不知厉害,惹得司徒本本出手,怪叫道:“小梅,不要多说!” 董小梅“哼”的一声,仍道:“若不是沈大哥,看我不骂臭你!” 司徒本本衣袖一挥,一股力道,将那黑衣僧自塌墙处,直涌出了屋外,道:“你在谷中之际,要供我役使,不得稍有差池!” 黑衣僧口唇紧闭,仍是一声不出。 司徒本本转过身来,“哈哈”大笑,道:“算那蓝施罗多够运气,不在这里,要不然,还不是一样,要供我役使,哈哈,哈哈!” 司徒仇也是满面喜容,道:“恭喜义父。” 司徒本本道:“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且与我说说!”司徒仇便将经过情形,讲了一遍,司徒本本道:“你如今,也已可说无人敢惹了。” 司徒仇谄笑道:“自然,义父武功如此之高,谁敢惹我?” 司徒本本又哈哈大笑起来,站在一旁的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几乎看得眼中要冒出火来!但是他们却知道,这时候,如果和司徒本本硬来,那实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所以他们两人,尽管怒火中燃,却是一言不发。 司徒仇道:“义父,你可有什么大计划么?” 司徒本本伸指一弹,弹在紫金神剑之上,发出了极其动听的“铮”的一声声响来,得意扬扬地道:“就凭了这一双神剑,我已决定创立神剑门,分设东、南、西、北四宗,网罗普天下英雄好汉!” 司徒仇一听,更是满面喜容,连声道:“好!好!那一定是名垂史册,即使在千百年后,也将为众人传诵的好事!” 司徒本本听了,更是得意扬扬,道:“说得好!”董小梅又实在憋不住,“哼”的一声冷笑,道:“好倒是好了,可惜只是好不要脸!” 司徒本本单拐一转,倏地转过身来,双目精光四射,直视董小梅。 董小梅本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是此际一见司徒本本目中所射出的精光,如此之盛,她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紧紧地靠住了沈觉非,只听得司徒本本厉声道:“你再多口,看我不取你的性命!” 董小梅心头,怦枰乱跳,确实不敢再多言多语。 司徒本本这才转过身去,道:“仇儿,雪崩的势子一止,我们便可回到中原去了。”司徒仇道:“到时,普天下武林人物,谁不崇仰义父?” 司徒本本“嘿嘿”笑着,钢拐一点,人便如同是纸剪出来的一样,轻飘飘地向前飘去,在一张椅子之上,坐了下来。 沈觉非在一旁,听得司徒本本如此说法,心中不禁长叹了一声! 他心中暗忖,难道武林之中,当真该有此劫?否则,何以司徒本本,竟能无往而不利,既得了紫金神剑,而且,武功之高,又难有敌人,试想,赖五和董路两人,乃是何等样人物,却甘愿一路上受司徒本本的屈辱,他们两人,无非也是想将司徒本本引得远离中原而已。 但是如今,他们两人的目的,却仍然是未能达到!而且,他们两人,在大雪崩中,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沈觉非想到此处,心中不禁一阵哀痛!但是在同时,他心中却也猛地一动! 因为,在那瞬刹间,他想起了司徒本本曾说过的一句话来。司徒本本曾说过,大雪崩拦阻不了他,但如今,他却要等雪崩之势止住之后,才回中原去,这其中,倒可以将他激上一激! 固然,如果司徒本本被自己激动,那他一定要带着自己,一起冒着大雪崩之险,回中原去的,可能他安然无恙,自己却反遭了不幸! 但是沈觉非望着司徒本本那种得意扬扬的样子,心中越想越气,忍不住冷冷地道:“原来你也怕雪崩,不然为何要等雪崩停了才走?” 司徒本本一听,斜睨沈觉非,道:“我现在就走,你可也得跟去!” 沈觉非“哈哈”大笑,道:“我怕什么?” 这时,在沈觉非身旁的董小梅,也已经听出沈觉非是想做什么了! 她在到了这个山谷之后,那黑衣僧对她十分好,将西域的种种事情,全都讲给她听,当然也讲了关于大雪崩的一切可怕事情。所以,董小梅知道沈觉非是想以言语激得司徒本本,冒着大雪崩之险,回中原去。 这样,固然可以有希望借雪崩之力‘,使得司徒本本丧生。但如果司徒本本丧生的话,自己等人,也将绝无幸理,这实是没有办法之中,壮烈之极的办法! 董小梅心头乱跳,但是她却紧抿着嘴,又紧紧地握住了沈觉非的手,表示支持他的办法。董小梅未曾幵口,沈觉非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互望了一眼,眼中全现出坚决之极的神色来! 司徒本本一声尖笑,道:“好!我们这就动身!” 司徒仇在一旁,一听得义父如此说法,心头不禁大受震动,他自然也知道大雪崩的可怕。司徒本本为了维护自己的声名,沈觉非、董小梅为了借雪崩之力,消灭司徒本本,三人俱有冒险的价值。但是,对司徒仇来说,那却是一点名堂也没有! 他忙道:“义父,这……大可不必!” 沈觉非一笑,道:“原来有其父必有其子,害怕了么?那在这里住上些时,也不妨事。” 司徒本本面色铁青,喝道:“闭嘴,我说今日走,便是今日走!仇儿,你一到中原,便是神剑门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怎地如此没胆?”司徒仇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也不知是惊是喜! 司徒本本话一讲完,便一点钢拐,向外掠出了丈许,喝道:“跟我来!”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互望了一眼,一起向外走去,司徒仇笑嘻嘻地,向董小梅走近来,但是他尚未走近,沈觉非一掌凌空击出,一股掌风过处,已将他涌出了五六步开外! 司徒仇见沈觉非的武功,如此凌厉,一时之间,倒也不敢生事。 他只是以极其阴毒的眼光,瞪了沈觉非一眼,恨恨地离了开去。沈觉非自然知道司徒仇已将他恨之入骨,但他根本连司徒本本也不怕,自然更不会将司徒仇的敌视,放在心上。 司徒本本走在前头,三人跟在后面,一齐向谷外走去,在将要出谷口之际,董小梅一眼望见那黑衣僧正在一块大石之后,兀然而立。 董小梅身形展动,掠了过去,低声道:“师兄!” 黑衣僧的神情,十分沮丧,只是懒懒地应道:“师妹。”董小梅低声道:“如今,我们谢辱司徒本本,冒着雪崩赶路,最好能使他葬身在大雪崩之中……” 董小梅的话尚未讲完,黑衣僧人却已经发出了一声苦笑。董小梅一怔,道:“师哥,你不赞成么?” 黑衣僧道:“你们用心,十分可佩,但是……大雪崩已止住了!” 董小梅一听此言,不由得猛地一怔!她忙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黑衣僧道:“我在西域居住了一世,自然知道,如今,远处已没有了轰隆之声,大地也没有了轻微震动的感觉,自然是大雪崩已止了!” 董小梅呆了半晌,也不禁苦笑道:“那么,师兄,你快去告诉师父他老人家,到中原来,为普天下武林人物除害!” 董小梅虽然未曾见过蓝施罗多其人,但因为黑衣僧在一再向她说,要将她引人蓝施罗多门下,所以董小梅也称蓝施罗多为“师父”。 黑衣僧茫然地点了点头,道:“师妹,那你一路多多保重!” 董小梅心中也不免怆然,依依不舍,挥泪而别,等她出了谷口之际,已听得司徒本本,正发出了一下的长啸之声! 董小梅向外,疾掠而出,从那个窄洞处爬出,只见司徒本本,正站在一块大石之上,沈觉非则在洞口等着,司徒仇满面喜容,四面望着。 董小梅先向沈觉非望了一眼,只见沈觉非面上的神色,沮丧之极!董小梅连忙迎了上去,叫道:“沈大哥!”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雪崩止了。” 沈觉非又是一声长叹,四面看去,只见一望无际,全是皑皑白雪,宁静到了极点,和自己进入山谷之际,那种惊天动地的情形,简直无法相比! 沈觉非望着那一望无际的白雪,想起名震武林数十年的两位一流高手,董路和赖五两人,可能已葬身在雪下,心中更是无限感伤,他更不敢将这件事,讲给董小梅听! 他和董小梅两人,心头懊丧之极。 但是司徒本本和司徒仇,却恰好相反! 他们出了山谷,一见雪崩已止,心中实是高兴之极,司徒仇道:“义父,这实可以说得上是神天护佑!” 司徒本本大笑道:“说得有理!” 司徒仇又回过头来,向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喝道:“还不快走?”沈觉非一拉董小梅,向前掠了出去,司徒本本心中高兴,钢拐飞点,向前疾掠而出!沈觉非见司徒本本的拐尖,虽然十分尖锐,但是点在雪上,却也只不过留下淡淡的一点痕迹,由此可知他内功高深,已到了如何的地步! 司徒本本身形如飞,不一会儿,便已经掠出了数十丈远近,司徒仇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落在后面。 两人并不急于赶向前去,所以前进的势子颇慢,他们赶了片刻,只见司徒本本,只是长啸不已,向前飞驰,并不回过头来观看,想是他心中高兴之极,而又自恃不怕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逃走之故。 董小梅走着,心中突然一动,右足猛地用力,向下踏了一下。 本来,她在雪上行走,提气飞驰,脚向下一踏,整个身子,便向下沉了两尺,她连忙一提真气,跃了起来,沈觉非倒给她吓了一跳,道:“什么事?”董小梅急急地道:“沈大哥,我有办法了,司徒本本正在高兴头上,一时也顾不到我们,我们可以一起藏在雪中,他上哪儿找我们去?” 沈觉非一听,心中也不禁枰然而动。 如今,司徒本本上中原去,自己也没有力量阻止他,如果不设法逃走,一路上不知要受多少屈辱,董小梅的计划,看来大是可行! 因此,他忙道:“好,我们不妨试试!” 董小梅立即屏住了气息,身子直挺挺地向前面,倒了下去。地上的积雪,有五六尺深,董小梅一倒了下去,整个身子,便没入了雪内,她再将身子转动了几下,她身上的雪已将她身子掩没,从上面看来,一点也看不出痕迹来。 沈觉非连忙也依样葫芦,将身子埋在雪中。 他们两人在雪中,并肩而卧,手儿紧紧地拉着,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 没有多久,便听得司徒本本的怪叫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同时,还有司徒仇的讲话之声,道:“奇啊,这里四面,皆是旷野,积雪之上,有一点异色,便能发出,难道他们上了天?” 司徒本本冷笑一声,道:“上了天不会,没入了积雪之中,倒是真的!”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听得司徒本本如此说法,心中不禁抨评乱跳,这时,他们两人都埋在雪中,谁也望不到谁,更没有法子开口讲话,但是他们的手却是相握着的,一听得司徒本本的话,两人不自由主,将手握得更紧了^些! 司徒本本话一讲完,便传来了“轰”、“轰”几下声响,想是司徒本本正发掌在催动积雪。 两人心中,更是焦急不已,只听得司徒仇道:“师父,当心再变大雪崩!”司徒仇的这一句话,果然十分有效!需知司徒本本的武功虽高,但人力再强,总是难以和天力相抗。 他刚才侥幸从大雪崩中逃生,也一样心有余悸,一听得有可能触发新的雪崩,自然也将动作,停了下来。接着,听得他们两人,低声交了几句,司徒仇又大声道:“你们两人,不要以为躲得过一时,若是不服我义父时,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去!” 他话一讲完,便听到司徒本本的长晡之声,自近而远,迅速传了开去! 第七十二回 再遇冷雪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仍是伏在雪中不动,又过了半个来时辰,听不到什么动静,两人这才一起,自雪中抬起头来! 他们抬起了头来之后,只见四周围全是白茫茫地一片,并不见有人。想是司徒本本父子,心急赶回中原,已经走了! 董小梅“哈哈”一笑,一跃而起,拍手道:“饶你奸如鬼,也喝了老娘的洗脚水!” 沈觉非道:“小梅,你高兴什么?除非我们一辈子在西域,不回中原去,要不然,仍是难以逃得脱他的魔掌的!” 董小梅昂起头来,道:“沈大哥,我们就在西域一辈子,不是很好么?”沈觉非苦笑道:“小梅,我一身功力,得自一位异人,那位异人,就是想要在我身上,除去司徒本本,我怎能见难而走?” 董小梅呆了半晌,忽然哭了起来。只见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雪地之上,形成了一个一个乌溜溜的小洞。 沈觉非忙道:“董姑娘,你……为什么哭?” 董小梅一面哭,一面道:“我知道,你说什么不能见难而退,什么那位异人将一身功力给了你,是希望你能够除去司徒本本,这一切全是假的!”沈觉非听了,不禁大是愕然,道:“假的?” 董小梅顿足道:“是,假的,你真正不肯在西域居住的原因,我知道,你是因为忘不了一个人!”沈觉非茫然道:“忘不了一个人?” 董小梅道:“是,那个人,就是冷雪!” 沈觉非一听,不由得呆了半晌。 的确,他是忘不了冷雪,他也一定要再见冷雪,他不肯和董小梅一起在西域终老,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冷雪!所以,一时之间,他不禁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董小梅的泪水,下得更急,到后来,索性号啕大哭了起来。 沈觉非也想不出用什么话去劝她,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忽然看到一条人影,向前掠来,来到近处,可以看出正是那黑衣僧人。 黑衣僧一到,便道:“师妹,什么事?” 董小梅仍是哭着,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心中觉得不舒服。”那黑衣僧道:“司徒本本呢?”董小梅道:“他走了,师兄,我仍然跟你,一起去见师父吧。”沈觉非忙道:“小梅,你这又是何苦?” 董小梅却并不望他,只是道:“沈大哥,你是该知道我为了什么的……我和你分开^我会日日夜夜地想着你的,但是,我和你在一起,知道你仍然念念不忘别人,根本不想念我,我只有……更加痛苦,所以,我还是走的好!”沈觉非心中,更是怆然! 他想了片刻,觉得自己,了无定踪,而司徒本本一到中原,中原武林,势将大乱,董小梅跟了去,也没有什么好处,不如让她跟着黑衣僧向西去。如果蓝施罗多真的到中原来的话,她也一定会跟来的。所以,他叹了一口气,道:“小梅,你千万不要难过,一路上多多保重!” 董小梅见沈觉非并不挽留自己,竟立即答应了自己和那黑衣僧一起到西域去,可见他实是丝毫也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心中更是一阵委屈,一顿足,道:“多保重什么,我死了,还有谁记得了我么?” 沈觉非叹道:“小梅你看,这是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翻起衣袖来。他衣袖翻起之后,露出了里面的一件衣服,那衣服上,满是补钉,老粗的针脚,手工拙劣之极,正是董小梅的针线! 董小梅一看到沈觉非自始至终,都穿着自己为他缝补的破衣服,心中一阵感动,一面流泪,一面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沈觉非道:“小梅,你知道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的!” 董小梅点头道:“我知道,但是你更想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她一面说,一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师哥,我们走吧。” 黑衣僧回头道:“沈檀越多保重!” 沈觉非默然点了点头,只见黑衣僧和董小梅两人,向西掠去,转眼之间,便成了一个小黑点,然后,一花眼间,便已不见! 沈觉非又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而向东。 当晚,他便在雪地而卧,他内功已极其深湛,也不怕冷,第二天一早,便一跃而起,抓了两把雪送干粮,继续向前走去,到了中午,沈觉非只觉得阳光照射在积雪之上,光线强烈无比,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来。他以手遮额,向前望去。 本来,这里四周围,除了一片白色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颜色,连天空也因为积雪,而成了银白色,可是,沈觉非在向前一望间,却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殷红色的一片! 那一片殷红色,极其夺目,而在那红色的一滩之旁,似乎还有一个人,一半正埋在雪地之中! 沈觉非心中,猛地一凛,停了下来…… 这情形,实是再明白也没有,那是有一个人,在雪地中受了重伤! 沈觉非呆了并没有多久,身形疾展,便向前奔了出去,相隔数十丈远近,转眼之间,便到了那人的跟前,沈觉非停了下来一看,又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倒在雪地中的那人,身形高大之极,银髯白发,貌相十分威武,沈觉非一看便自认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皓首神龙谢音。 和前两次,沈觉非见到谢音时所不同的是,谢音的眼中,已经没有了那种炯炳神光!沈觉非不知谢音是生是死,伸手在谢音的面前扬了扬。 谢音的眼珠,定定地仍无转动,沈觉非正以为他已经死了,但就在此际,忽然看到,谢音的眼中,落下了两滴泪来! 泪水映着阳光,闪闪生光,沈觉非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死人自然是不会流泪的,由此可知,皓首神龙谢音,只是伤重,并未死去。 沈觉非连忙俯下身去,只见谢音的伤处,在于胸口,两个老大的创口,兀自在冒着鲜血,当真是憷目惊心。沈觉非想伸手先封住了谢音胸口的穴道,先止住了流血,再作道理。 可是,他伸手过去,手指才一碰及谢音的身子,谢音便一声怪叫,手翻处,一掌击向沈觉非的肩头。他那一掌,虽是击中,但是力道却并不大,沈觉非连身子也没有动一动。 只见皓首神龙谢音,勉力转过头来,眼睛定定地望着沈觉非。 好一会儿,才见他嘴唇哆嗦,道:“我……错了……我错了!” 皓首神龙谢音,性格之刚愎,脾气之倔犟,乃是武林之中,人人皆知的事情,道“我错了”三字,自他口中说出来,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 沈觉非忙道:“谢前辈,可允许我先为你止血疗伤么?” 谢音的漠然无情的面上,这时,现出了一个十分疲乏的笑容来,道:“不必多事,我自己知道自己伤重,已经是不行了,只不过仗着数十年的苦练……的内家罡气……所以才维持着没有断气而已!” 沈觉非呆呆地蹲在他的身边,想起皓首神龙谢音,威震武林数十年,到如今,却和任何人一样,都免不了一死,而且,死之前,竟是这样的衰弱,这实是不能不令人大生感叹之事! 当下,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谢前辈,伤你的人可是司徒本本?”皓首神龙道:“是,两招,在两招之间,我就……受了重伤……那是我从来也没有的事……所以,我也是不能活了!” 他讲到这里,就闭上了眼睛。 沈觉非以为他已经死去,可是听了一会儿,却又听得他微微地在喘气,又过了片刻,他又睁开眼来,道:“你可知道,我女儿谢莲葬在什么地方?” 沈觉非道:“知道的。” 谢音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代我到她坟前,代我告诉她……二十年前……是我错了……不该逼她带着不是她的孩子回来……今天……我……见到了她的孩子,我……我的外孙……但是……他却不识我就是……他的外公……” 谢音讲到这里,抽泣不已,泪水纵横! 他虽然闯荡江湖数十年,威震武林,但是他究竟是一个人,是人总有着普通人的感情,在他临死之际,想到自己见到了自己的亲外孙,但是却不认得时,他心中也不免大是伤感。 沈觉非在一旁,忽然听得皓首神龙谢音,讲出了这样几句话来,心中不禁大为震动! 他的外孙,自然是谢莲的儿子! 也就是说,他曾见到当年被人换走的那个孩子! 沈觉非忙道:“谢前辈,谢前辈,那人是谁?” 皓首神龙谢音眼望着沈觉非,仍然在不断地流泪,但是同时,喉间却在“咯咯”地作响。沈觉非急道:“谢前辈,你要说,你一定要说,你的外孙,如今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看谢音的情形,他的确想说出来。但是,他的面色渐渐地变了,喉间的“咯咯”声,也渐渐地低了下去。 转眼之间,在一声极响的呻吟之后,他气息已断了!沈觉非叹了一口气,用手将谢音的眼皮拨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沈觉非刚一站起,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据谢音的口气,像是他今日才碰到他自己的外孙。 而这里,积雪绵亘千余里,走上几天,也不一定可以碰到什么人,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会在这儿碰到了他的外孙? 他既然在司徒本本手下受了伤,那么,会不会司徒仇…… 沈觉非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激动之极! 司徒仇!这是一个极其可疑的人物! 司徒本本并不是他的生父,他的生父是谁,他却又讳莫如深。而沈觉非本来,就觉得一看到司徒仇的时候,就觉得他像另一个人,可是却又一直想不起像什么人来,此际,他才恍然而悟,司徒仇是像饶了她! 司徒仇,他就是谢莲的儿子!就是谢莲被人换走的孩子,就是谢莲以为自己的父母所换走的那个孩子! 当年,孩子被换的这件事情,直接地影响了如今好几个年轻人的命运。本来,沈觉非以为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断了,当年的那段公案,已没有法子再追究了,如今却又意外地获得了这一线索! 虽然谢音死前,并没有明说出司徒仇便是他的外孙,但沈觉非挨情度理,设想起来,除了是司徒仇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他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因为,如果司徒仇被证实是谢莲的儿子的话,那么,当年换走谢莲孩子的人,也不可能有第二个,而只有一个人! 那人,便是司徒本本! 虽然冷雪在点苍出世,又如何会到了司徒本本的手中,又千里迢迢,到了关外,换了谢莲的孩子这几点,沈觉非还不很清楚。 但是,沈觉非却可以肯定,如果司徒仇是那个孩子的话,那么,换孩子的一定是司徒本本! 因为,司徒仇自小便和司徒本本一起,并且还跟他的姓。如果司徒仇在和司徒本本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懂事的话,他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姓氏了! 在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形之下,他知道了导致整个事件的人,这自然是使他十分激动高兴的事情。但是,那个人却是司徒本本!司徒本本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实是难以想象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报这粧深仇,所以他的心中,又不禁难过到了极点! 他在谢音的尸体之旁,一直呆到日落西山。 这才在雪地上,扒了一个大坑,将谢音的尸体掩埋了,他还想找一块石头,或是一段树木,插在地上,来做一个标志。 但是四面看去,除了积雪之外,什么也没有!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向外走去。 在向外走去之际,他的心中,更是生出了一种极度迷惘的感觉!皓首神龙谢音,本来是威名天下,无人不知的第一高手。 但是如今,有谁知道他静静地睡在雪下呢?连自己走幵了之后,也不可能再找到他的埋骨之处了,一生威名,又何能挽救他这苍凉的结果?拼命挣名,究竟又有什么好处,又为人间留下了什么呢? 沈觉非叹着气,加快了脚步,向前面飞也似掠了出去! 他飞也似地掠出了十来丈,再站定身形,回头看时,只见身后白茫茫地一片,全是积雪,不要说事过境迁,就是现在,叫他再正确地指出谢音的葬身之所来,只怕也不可能了! 一代豪侠,就此长眠于积雪之下了! 沈觉非的心中,又唏嘘了一阵,仍继续向前走去。 他一面向前飞奔,一面又将刚才自己心中所设想的事,再想了几遍。他觉得自己所设想的,和真正的事实,出入一定不会太大!因为,皓首神龙谢音,自然是死在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之手的。 而只要这件事是可以肯定的话,自然便也可以进一步地肯定,谢音在临死之前见到的那个使他认为是他外孙的人,除了司徒仇以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因为只有司徒仇一人和司徒本本在一起。 然则,再推论下去,当年换孩子一事,自然和司徒本本脱不了干系了!沈觉非肯定了自己所想不错之后,更是真气连提,想要追上司徒本本。 虽然,他可能在司徒本本口中,什么也问不出来,而且还有可能要吃司徒本本的大亏。但是他仍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赶去! 他心中想见到司徒本本的心情,急切到了极点。 但,在雪地上,追踪了三日三夜,他却并没有追上司徒本本和司徒仇两人。 再向东去,已经是四川境地了,七八天后,他到了川西,便听得一路之上,武林中人,纷纷扬扬地传说,说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已回到了中原,在归途中,一招重伤了皓首神龙谢音,如今,已决定创立神剑门,以神剑门掌门的身份,号令天下武林人物,从与不从的人,皆可在端午佳节再到巫山朝日峰去,若有不服的,尽可当场出手云云。 沈觉非一路东行,未出四川境内,这等传言,少说也听到了二三十遍。 这乃是轰动普天下武林的大事,自然人人传说不已。沈觉非听在心中,又惊又喜,他惊的是这一番,司徒本本回到了中原,武林浩劫,就此开始。喜的是自己所料,果然不错,谢音的的确确是死在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的手中! 半年月后,他已经沿着长江,到了巫山脚下。他将自己扮成了一个船民,躲在一艘破船之中,斗笠蓑衣,在船头上垂钓。 他那艘破船停泊的所在,正好是四面八方,前赴巫山的必经之道。沈觉非一连几天,只见三山五岳的人马,成群结队,向巫山而去,其中,以黑道上的高手和邪派人物居多。 沈觉非心中,暗叹不已。 他想起第一次巫山朝日峰盛会,司徒本本便已经有了这个野心。但当时,他却只不过是得了一对紫金神剑而已。 神剑虽利,却也不能令得他无敌于天下。 然而如今,那一对紫金神剑,不但仍然在他的手上,而且他内力精进,已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连日来,上山的人,并没有绝顶高手在内,可知大多是去趋炎附势的。 由此可知,司徒本本肆虐武林的野心,并不是没有可能达到的! 连日来,在过往武林人物的交谈中,沈觉非听出,司徒本本和司徒仇两人,似乎并不在巫山,而只是到了神剑门开派之日,才会来到。 沈觉非也不急于上朝日峰去,只是在江边停留着,不断地想着上次巫山朝日峰之会的一切,想起谢音已死,董路和赖五两人,下落不明等事,更是感慨系之,浩叹不已。 他又希望冷雪也会上巫山来,那么,自己便可以见到她了。 但是,他一连等了几天,这个愿望,却始终未曾达到。直到第九天黄昏,沈觉非听得马铃声响动,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疾驰而过。本来,沈觉非也不会去多注意她的,但是,那女子的腰际,却悬着七柄长剑之多!带剑而带七柄,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之奇,沈觉非便向之多望了几眼。 他看出,那女子的身形,很像冷雪,但是面上,却蒙着一层黑纱,沈觉非心中一动,一跃上岸,便追了下去,追出了里许,才渐渐追上,沈觉非叫道:“姑娘请等一等,在下有一事相询。” 前面那蒙面女子,倒十分听说,沈觉非一叫,她便立即将马勒定! 沈觉非身形何等快疾,一晃再晃间,已经来到了那女子的面俞,只听得那女子冷冷地道:“沈公子,你为何如此打扮?” 沈觉非一听,不禁猛地一怔。 他连忙抬起头来去看,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心头实是大喜过望,但是在转眼之间,他的欢喜,便尽皆落了空! 原来,当他抬头去看时,那女子已将黑纱除了下来,沈觉非一眼便看出,马上的佳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冷雪!但是,马上的佳人一偏头间,就着残阳,他却又看清,她面上有一粒红痣。沈觉非尴尬一笑;道:“原来是侯姑娘。”侯银凤冷冷地道:“你当我是冷雪显魂了么?” 沈觉非苦笑道:“我的确……” 他本来想说,的确以为策马驰过的,乃是冷雪。可是他只讲了三个字,心中不禁猛地一动!侯银凤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太可疑了! 他曾在嵩山碰到过侯银凤,知道冷雪已死,那只不过是冷雪假扮了侯银凤,来对他说的。可是如今一见面,侯银凤便说自己将她当成了“冷雪显魂”。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冷雪真的死了,侯银凤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另一个可能是,眼前这个侯银凤,仍然不是真的侯银凤,又是冷雪假扮的!他一想及此,心头不禁怦抨乱跳! 他连忙踏前了一步,想看清侯银凤面上的红痣,是真的还是黏上去的。但是,他才踏前了一步,侯银凤一提马缰,便向后退出了一步,喝道:“你想做什么?”沈觉非仍看不出真假来,他心中更是起疑,道:“侯姑娘,你可曾听到了皓首神龙的死讯?” 侯银凤道:“自然听到了。” 沈觉非道:“真是可惜,他在嵩山之中,给你的那件宝物还在么?”侯银凤像是怔了一怔。才道:“不幸叫我遗失了。” 沈觉非一听得她如此回答,心中不禁一阵辛酸! 在嵩山,皓首神龙只是要将侯银凤赶走,不准侯银凤?卺陨搅肺洌裁词焙颍捅ξ锔钜锕康牵矍罢飧觥昂钜铩保谧约阂晃手拢慈绱酥嵋远裕蔷退得髁耍静皇呛钜铮?br /> 沈觉非想起冷雪为了自己,苦心求去,心中更是万分感叹! 他呆呆地站在马前,好一会儿讲不出一句话来。这才道:“冷姑娘,你是何苦?” 他这里七个字才一出口,马上佳人,猛地一震,甚至于连她腰际的七柄佩剑,也相互碰击,“铮铮”有声,她面上也现出了极其慌张的神情来,道:“你……胡说什么?” 沈觉非一伸手,拉住了辔绳,道:“冷姑娘,一点也不胡说,我什么事都知道了!” 她这里一言甫毕,只见冷雪身形,已然离鞍而起! 她在半空之中,翻出了丈许远近,方始落地!而一落地之后,立即向前飞掠而出! 她这一走,沈觉非更可以肯定她是冷雪! 她当然是为了怕在朝日峰上,遇到自己,所以才以黑纱蒙面的。而且,她仍然假扮着侯银凤,那是她设想周到之处。因为万一自己认出了她的身形,她也还可以假充是侯银凤。只是冷雪却不知沈觉非已和侯银凤在嵩山见了面,是以才在第一句话中,便露出了破绽。 当下,沈觉非一见冷雪身形掠起,便立即向前追去。冷雪的身法虽快,但是沈觉非此际,功力何等之高,身法之快,自然也在冷雪之上,三个起伏间,便已赶在冷雪的前面! 冷雪一个转身,便向后跑去,可是又立即被沈觉非追了上来。 冷雪索性不再奔走,一抖手,锵的一声,已经拔出了一柄长剑来!那柄长剑才一出鞘,沈觉非便吓了一跳。他自己知道,冷雪不会伤他的,他之所以吃惊,乃是因为那柄长剑,蓝汪汪地,如秋水一样,一望便知,乃是一柄稀世利器。 只见冷雪剑一扬,剑尖已对准了她自己的咽喉,道:“你再走过来,我便刺下去!” 沈觉非急叫道:“不可!” 他一面叫,一面立即站定了身形,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站定之后,连面色都变了,叫道:“冷姑娘,你千万不可行此短见!” 冷雪道:“那你先后退三步!” 她一面说,一面眼泪已经如泉涌出。 沈觉非迟疑了一下,向后退出了三步,道:“冷姑娘,你的心意我完全知道了,我认为……”他话未曾讲完,冷雪已冷冷地道:“我是你杀母仇人,你大可不必对我客气!” 沈觉非忙道:“不!不!罪魁祸首,乃是当年以你换走了谢女侠儿子的那人,我一点也不怪你!” 冷雪一听,不禁呆了半晌。 沈觉非趁机,向前走出了一步。 但是冷雪立即叫道:“站住!” 她一面流泪,一面道:“你胡说些什么?不要说世人不同意,连我也……也不信你的看法!”沈觉非道:“冷姑娘,何必理会世人?” 冷雪吸了一口气,道:“当年换走孩子的是什么人,你可略有线索么?”沈觉非道:“我已经知道一大半了,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司徒本本,冷姑娘,司徒本本才是你我的仇人,你我之间一”冷雪一声叱喝,道:“你我之间,有着杀母大仇,你要在武林中立足,要为人尊敬,那你就一定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沈觉非道:“我不认。冷姑娘,我们的心意,彼此都知道,你究竟是何苦?”冷雪却并不说话,只是一伸手,连鞘解下了其余的六柄长剑来,向地上一放,道:“我无意之中,发现了侯子青的剑库,这七柄宝剑,全是其中的珍品。当然仍及不上紫金神剑,但是或者也可以抵挡一两下,本来与想上朝日峰去的,但如今看来,你武功已远在我之上,不如由你带着这六柄宝剑,到朝日峰去吧。”沈觉非急道:“那么你呢?” 冷雪凄然道:“你问我做什么?” 沈觉非不顾一切地向前踏出了两步,但是冷雪的面上,立即现出了凛然的神色,剑尖刺入她的咽喉,也已达分许,有血丝流出。 沈觉非知道冷雪的性子极烈,自己再向前去,她当真可能自刎而死!但如果这次,放冷雪走了,能不能有再见的机会,都是难以预料之事!所以,他心中不知应该如何才好,只是僵立在当地不动。 而冷雪则以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她退到了江边,沈觉非叫道:“冷姑娘,你当真这样忍心?” 冷雪并没有回答,但是沈觉非却听到了几下抽噎之声,那显然是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沈觉非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一阵一阵发酸,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已泪痕满面,他痴痴地望着冷雪,只见冷雪退到了江边上,身形拔起了尺许,在江边的一块大石上面站定。 沈觉非竭力忍住心头的悲痛,扬声叫道:“冷姑娘,你……你可得想清楚了。” 第七十三回 浪里追踪 冷雪仍是没有回答,但是顺着从江面拂来的微风,沈觉非却可以听到,冷雪的抽噎声来得更悲切了! 沈觉非实在再也难以忍受,他撕心裂肺地叫了一下,自地上执起了那六柄长剑,身形展动,向前疾掠而出!然而,他这时,和冷雪相隔,本已有四五丈远近,在他刚一掠出丈许之际,冷雪已一阵尖叫,身子突然反跃而起! 沈觉非猛地一呆,只见冷雪的身子,反跃起了五六尺高下,以一式“鲤鱼打挺”,头下脚上,已经插进了湍急的江水之中! 在冷雪的身子插进湍流之际,溅起了一蓬白花来。但是转眼之间,江水重又和以前一样地,浩浩荡荡地向前奔流着,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沈觉非一个起伏,便已赶到了江边。 他也毫不犹豫地向江中跃了下去! 他知道冷雪的目的,是想逃避自己。 然而,沈觉非又岂肯就这样轻易地失去了和冷雪重逢的机会? 他一跃下水之后,立即身子向下沉去! 在江面上看来,江水汹涌,十分湍急,但一沉到了江底,便平静了许多,沈觉非睁开眼来,只见江底十分清彻,然而,四面八方,那里有冷雪的影子? 沈觉非连忙又浮上了水面,水面上,江水浩荡,一样不见有人! 沈觉非在江面上,随波逐流了半晌,一面发狂也似地叫着,他内功深湛,宏亮的呼叫声,令得数里之外的峭壁也传来了回音。 渐渐地,他的喉咙嘶哑了,连他自己,也不知叫了多少声,不知顺流淌出了多远。 然而,冷雪的倩影,就像溶化在江水中一样,始终不见,也根本得不到她的回答。 沈觉非知道,如果冷雪真的立定心思要逃避他的话,那么,在冷雪跃下水之后,实际上,根本已难以再找到她的了! 沈觉非之所以仍在江面飘浮,仍然声噺力竭地叫着,乃是因为他心中对冷雪的爱实在太深,绝不愿就此失去了冷雪的缘故! 到后来,江水已不像贴近巫山那一段那样湍急了。 沈觉非回头向上游看去,巫山隐约在望,看来至少已淌出了十七八里,沈觉非这才叹了一口气,游到了岸边,一跃上岸。 他全身在水中浸了那么久,湿淋淋的,但是他却也不将之放在心上,只是在江边坐了下来,呆呆游望着江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他望着江水,便仿佛看到冷雪紧蹙双眉,充满了愁容的俏面;他听着江水流动的声音,便像是听得冷雪哀痛欲绝的泣噎声。 他想起自己和冷雪两人,本来毫无疑问地可以成为一对最理想的情侣,但如今,却在见了面之后,又赚得了如此的伤心,心中黯然不能自己,不自由主,又鼻中一酸,落下泪来! 他一直在江边坐到了黄昏时分,才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沈觉非也根本没有心情回头去看来的是什么人。 没有多久,那脚步声已来到了他的身后,沈觉非仍然不转过头来。 但忽然之间,他听得身后有人“咦”的一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沈觉非听得那声音极熟,便转过头来。 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背笼着双手,体态甚是悠闲,但是面上的神色,却是惊讶到了极点!沈觉非一眼便看出那人,正是怪医姚九霄。 怪医姚九霄挟技自重,在武林中,本就不得人缘,沈觉非对他,更是十分鄙薄,一见是他,立即转过头去,不加理会。但是姚九霄却一连几步,跨到了沈觉非的身边,道:“你……你是沈觉非么?”沈觉非冷冷地道:“自然是。”姚九霄道:“懒龙逆麟,七色风芝,万载空青,这三样东西,你得了哪一样?” 沈觉非听得姚九霄如此说法,心中对他的为人虽然仍一样地鄙薄,但是对他的见识之广,却又不得不佩服!姚九霄见到了他,自然是因为沈觉非未经他的治疗,居然仍活在世上之故。 而他立即便知道,懒龙逆麟、七色风芝、万载空青,沈觉非除非是得了这三件至宝中的一件,要不然,绝不能再活在世上! 当下,沈觉非冷冷地道:“随便我得了什么,你管得着么?” 姚九霄双目之中,精光闪闪,又向踏出了一步。沈觉非立即便看出姚九霄神色不善,心中已有了戒备。果然,姚九霄一步跨出,陡地右手扬起,五指如钩,已向沈觉非头顶,疾插了下来。 沈觉非一眼便看出,姚九霄这一招,乃是邪派之中,极其阴毒的白骨爪之类的功夫,心中不禁勃然大怒。姚九霄的武功,本就极杂,有人求他的,他便要人授以本门武功。 所以,他正邪各派的武功,会的不少,这时,他所使的,的确是极其歹毒的邪派中白骨爪中的一招“三花聚顶!” 沈觉非身子仍然凝立不动,眼看姚九筲五指如钩也似,已将插到了他的头顶之上,他才猛地一侧身,在一侧身的同时,他右手中指,在电光石火之间,以极快的手法,连弹了五下! 那一式“手挥五弦”,使来佳妙到了极点! 沈觉非每一指弹出,都弹在姚九霄的一只手指上,而每弹中了一只手指,便听得“咯”的一下,姚九霄指骨折断之声。 沈觉非弹出那五指,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而姚九霄在根本来不及躲避的情形下,五只手指,也一齐断折! 虽然,断上五只手指,在姚九霄来说,至多三天,便可复原,但是十指连心,姚九霄在当时,却也痛得面色发青,冷汗直淋! 他连忙踉跑退出,先向自己口中,抛出了一粒药丸,以止剧痛,这才喘出了一口气来。沈觉非仍是坐在石上不动,道:“我受了重伤之际,求你医治,你见死不救,那是你的事情,如今,我自己在江边静坐,干你什么事,你为何要对我下毒手?” 姚九霄在止住了痛势之后,双眼骨碌碌地望着沈觉非,他面上的神情,又是骇然,又是莫名其妙。因为在他的经验来说,沈觉非即使得到了那三件宝物中的一件,能够活下来,已是幸事,武功可能要废去,绝无理由反而会功力大进的! 姚九霄当然不明白,因为他不知道沈觉非得了西域那异人的一身功力!当下,他望着沈觉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只见他呆了片刻,才撕下一幅衣襟,将右手包了起来,身形晃动,后退了几步,冷冷地说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沈觉非根本不去理睬他,姚九霄见沈觉非并不追击,胆子似乎又大了些,道:“沈朋友,你以后难道没有求我之处了么?” 沈觉非一听得他如此说法,心中又不禁一动,暗忖这样的话,不应该出自姚九霄的口啊?难道这人现在就有事情要求我么? 他想了一想,冷冷地道:“不必说废话了,你有什么事要求我,是不是?”姚九霄尴尬一笑,似乎十分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想问一问你是服下了什么,才能得以生还的?” 沈觉非道:“是一片懒龙的逆麟。” 姚九霄的眼中,陡地露出了异样的光采,道:“在哪里?是在哪里得到的?说来听听可好?”沈觉非心中好笑,道:“你居然也有求人之际,我且不说。” 姚九霄急得搔耳挠腮,道:“说说何妨?” 沈觉非道:“说说本来不妨,但是你这个人太可恶,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等日后我若再有求你之处,和你交换吧。” 姚九霄叹了一口气,道:“你连懒龙逆麟在什么地方都不肯告诉我,自然更不肯由我割脉,放一升血给我了?” 沈觉非听了,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在发什么梦?” 姚九霄苦笑了一下,道:“如此说来,那人便难以救得转了。” 沈觉非“哼”的一声冷笑。可是他一声冷笑甫毕,未曾再讲话,心中便为之猛地一动! 要知道,怪医姚九霄性格之冷僻和不近人情,简直已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连他自己的儿子受了重伤,他都不肯出手医治的。 然而,听他刚才的话,对于那个伤者,像是十分关切一样,那等于和司徒本本会突然发善心一样,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 他向姚九霄望去,只见姚九霄面上,现出了十分黯然的神色,正待转身离去。 沈觉非忙道:“且慢!” 姚九霄连忙站住,道:“沈朋友,你可是一一” 然而,他话只说到一半,便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想是他想到了人家有事求自己时自己的冷酷,此际便难以向人开口了。 沈觉非冷冷地道:“原来你刚才突然出手害我,便是想得我一升鲜血么?”姚九霄的面上,露出了极其尴尬的神色来,道:“这个……这个……”沈觉非将语音放缓和了些,道:“你不妨直说。” 姚九霄道:“是。”沈觉非道:“你要我的鲜血有什么用?”姚九霄道:“你曾服懒龙的逆麟,你的一升鲜血,便有一成懒龙逆麟之功。” 沈觉非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准备去救什么人?” 姚九霄的面上,忽然一红,态度十分忸怩,竟讲不出话来。沈觉非冷冷地道你不肯说,我自然也不说了。“姚九霄道:“我不是不说,要救的,乃是一个女子,我若救活了她,她便答应嫁给我。” 沈觉非一听,不禁又勃然大怒! 他知道姚九霄说得好听,但事实上,一定是他逼胁着那个女子,要那女子答应下嫁,他才肯出手救治,这种行径,实是卑劣之极! 他面色一沉,立即叱道:“原来你的行径,仍是这样卑劣!” 姚九霄忙道:“不!不!那是她自己先提出来的,她年纪那么轻,又美如天仙,我怎会兴此绮念,但是我将她从江中救了起来之后,她说一一”姚九霄才讲到此处,沈觉非已经一跃而起,一伸手,抓住了姚九霄的胸口,姚九霄连面都青了,但是沈觉非的面色,却还要难看。 只听得沈觉非喘了两口气,道:“你说什么?” 姚九霄忙道:“放手,放手!” 沈觉非手一松,姚九霄一个转身,便向前飞掠而出,但是他身形虽快,却又怎及得上沈觉非?沈觉非一提真气,已在他头上掠过,落在他的前面,喝道:“你将话说完了再走!” 姚九霄刚才吃过沈觉非的苦头,沈觉非这时声色倶厉,他不敢再乱动,沈觉非道:“你从江中救起来的是什么人,受了什么伤?是不是你逼她嫁你的?” 姚九霄道:“当然不是,你听我把话讲完。我将她救了上来,她已受伤极重,乃是心情郁伤,伤了心脉所致。但是她却说为了要救一个人,所以只要我能医好她,她便宁愿嫁我,然而她心脉伤得极重,若没有你的……鲜血,或是懒龙逆麟,便难以救转,我中年若能得此佳人为妻,自是幸事,但是……” 他讲到这里,又摇了摇头。 沈觉非越听越是心惊肉跳,有气无力地道:“她……她是谁?” 姚九霄却还不知其中的曲折,道:“说起来,你也认识她的,她便是叫作冷雪的那个……” 姚九霄话未说完,沈觉非已经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那一声怒吼,将姚九霄的身子,震得热腾腾地一连退出了七八步! 而沈觉非立即一掠向前,喝道:“她在哪里?” 姚九霄乃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在沈觉非的神情中,已经看出了其中另有曲折,他立即道:“沈朋友,这又关你什么事?” 沈觉非不等他那一句话讲完,身形展动,已经向他面前,疾掠而至,身法之快,无出其右,姚九霄根本连闪避的念头都未曾起,一股劲风,便已疾压了过来,令得他气也喘不过来,眼前一花,胸前一紧,又已被沈觉非当胸抓住! 沈觉非抓住了姚九霄的胸口,咬牙切齿,厉声喝道:“她在哪里,说!” 姚九霄在开始的那瞬间,面上的神色,的确是十分惊惶,但是他却立即恢复了镇定,冷冷地道:“她已答应嫁我,虽或我医不好她,但是也决不能让她死在你的手中!” 沈觉非听了,不禁一呆,道:“你说什么?” 姚九霄的语音,更是冰冷,道:“你和冷雪之间,有着杀母之仇,这乃是武林中人人皆知的事情,你如今难道不是想趁人之危,以报母仇么?” 姚九霄的这几句话一出口,沈觉非不禁凉了半截!他不由自主一松手,姚九霄连忙趁机,退出了一步。沈觉非忙道:“你别走!” 姚九霄道:“你武功在我之上,我想走也走不脱,但是如果你想趁她伤重之际,前去害她,我却豁了出去,绝对不说她在何处。” 沈觉非忙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你会错我意了。”姚九霄“嘿嘿”冷笑,道:“你不是此意,又是什么意思?” 沈觉非呆了一呆,道:“我要见她。” 姚九霄道:“不行。” 沈觉非想不到姚九霄竟会有这样的回答,不禁勃然大怒,道:“为什么不行?她在何处,你说不说?” 姚九霄心中十分害怕,但是他的面上,却仍然维持着冰也似冷的神情。当下,只听得他道:“你说不想趁机害她,但是却又想去看看她,试问,去看一个杀母仇人,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觉非又急又怒,道:“这其中的曲折,你不会明白的,她绝不会是愿意嫁你,她i她只不过是……”沈觉非讲到此处,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因为他觉得实在难以向下说去。但是姚九霄却早已看出了其中的蹊跷,沈觉非才一住口,他便冷冷地道:“她只不过是什么?” 沈觉非一咬牙,道:“她为了避开我,赴水而走,以她的功力、水性而论,绝不会在水中出事的,但是你既然说她心脉因为心情的郁伤,而受了重伤,那我相信你所言是实……” 姚九霄道:“你讲了半天,仍未讲出什么名堂来。” 沈觉非道:“好,我将事实讲出来,也好叫你死了这条心,冷姑娘爱我,我也爱她,她说肯嫁你,只不过是为了要消息传出,好死了我的心而已!”沈觉非鼓足了最大的勇气,将这番话讲了出来,姚九霄心中,又是高兴! 他将冷雪从江中救了起来之后,冷雪的确是受了重伤,也真如他所言,冷雪亲口说愿意嫁给姚九霄。冷雪的用意,也正是想绝了沈觉非的痴念,以挽回他在武林中的声誉地位。 姚九霄见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愿意嫁给自己,心中自然高兴,当他看出,冷雪和沈觉非之间,另有别情之际,他心中也不禁大起恐慌。可是如今,他听得沈觉非讲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他在大起恐慌之畲,又不禁暗暗高兴。因为沈觉非公然表示爱冷雪,那实是可以嘲笑得令沈觉非无地自容的好话柄! 当下,沈觉非话才讲完,便听得姚九霄一阵冷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沈觉非不知姚九霄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姚九霄一竖拇指,道:“沈公子,你不愧是大英雄大豪杰。” 沈觉非已经听出姚九霄的话中,带有机讽之意,不禁怒道:“你要说什么只管直说,何必转弯抹角?”姚九霄道:“不错啊,我说你是大英雄,凡大英雄都提得起放得下,如今你将不共戴天的父母之仇,轻轻放下了,这岂不是大英雄么?” 沈觉非一听,脑中不禁“嗡嗡”作响! 他面色涨得通红,心中又急又怒,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姚九霄看了沈觉非的这等情形,心中更是暗暗高兴,道:“其实,你心中也不必再怕人责备了,常言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父母的养育劬劳之恩,又怎及得美人儿的俏言软语,哈哈一”姚九霄才干笑得一声,沈觉非实在忍不住,一声大喝,又将姚九霄的话头打断! 只见他面色铁青,双目神光炯婀,望着姚九霄,一步一步地逼了近去,姚九霄不住地后退,退出了七八步后,他才尖声道:“你若是杀了我,我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了,但是你又何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沈觉非猛地一怔,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姚九霄阴恻恻一笑,道:“况且,冷姑娘的奇伤,也只有我能设法将之医好!” 沈觉非刚才,手掌已缓缓扬起,心中怒极,准备一掌便将姚九霄击毙。姚九霄在这紧要关头,讲了那几句话,才使他自己脱了险境。 沈觉非呆了片刻,颓然地放下手来。 姚九霄奸笑道:“沈朋友,放出一升血来,你不过在两三日内,觉得身子,微有发软而已,了无损失,但冷姑娘却可因此获救了。” 沈觉非冷冷地道:“救转了来嫁给你?” 姚九霄道:“那乃是她自愿的事,沈朋友,你也不要太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若是救转了冷姑娘,我便与她,远走高飞,刚才你和我说的那番话,也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了!” 沈觉非心如刀割,道:“要我放出血来,并无问题,但是你必需带我去见她一面。” 姚九霄一听,一丝奸笑已经浮上了面,头也要摇动,表示不答应。但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际,姚九霄却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来。这乃是一条极妙的妙计! 他心中大喜,立即道:“好!好!我带你去!” 沈觉非倒也未曾料到姚九霄那么快便会答应,他恨不得立时便到冷雪的身边,一时之间,哪里还顾得到去想一想姚九霄是否另有阴谋! 姚九霄话一讲完,又道:“快跟我来。” 沈觉非身形晃动,便跟在姚九霄的身后,向前面疾掠了出去。 掠出了三五十丈,只听得姚九霄道:“沈朋友,等一会儿见了冷姑娘,你最好不要现身。”沈觉非愕道:“那是为什么?” 姚九霄眼珠骨碌碌乱转,显见得他心中正酝酿着绝大的阴谋,但是沈觉非仍然未曾在意。只听得姚九霄道:“冷姑娘是因为你,所以心脉才受了重伤的,她如果见了你,岂非伤上加伤?” 沈觉非一听,暗忖姚九霄这话,倒是讲得大有道理,并非胡诌。 但是如果不让冷雪?阶约海皇亲约嚎纯此怯钟惺裁匆馑寄兀恳畔龊蔚燃榛缫芽闯隽松蚓醴堑男囊猓Φ溃骸澳阋膊槐匦募保灰憧嫌傻梦以谀闵砩希∫簧恃敲矗坏揭桓鍪背街冢涔媚锏钠嫔耍憧扇忝橇饺耍阋部梢约妫膊慌吕涔媚锷耸聘捶17耍 ?br /> 沈觉非听了,连忙道:“为了救冷姑娘,我自然肯给你放血的。” 姚九霄道:“那就好了!” 他在说那一句话的时候,转过了头去,不敢和沈觉非正面相对!因为他自己知道这时候他目光之中,一定杀机大露,唯恐被沈觉非看穿了他的心事之故。 他们两人,一面讲话,一面仍继续向前走着。没有多久,便经过了一个怪石嶙峋的石岗子,走入了一个松树林之中。 姚九霄将沈觉非带到了这个招^林中,道:“朝日峰会后,我便一直在此隐居,也幸而如此,要不然冷姑娘也遇不到我了!” 沈觉非向林中望去,只见林深处,有一间松木屋子搭着,他忙道:“冷姑娘便在屋中么?” 姚九霄道:“正是,但是你却不可入屋,只是在门外看她,若是你一出声,令得她伤势加剧,我便无法可施了,若不是我以金针闭住了她的三大要穴,她这时已心脉崩断而亡了!” 沈觉非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道:“好。” 说话之间,已来到了那间屋子面前,沈觉非只听得屋中,发出了阵阵呻吟声来。 那呻吟声虽然极其低微,但是沈觉非一听,便禁不住心头,枰抨乱跳,因为他不但听出,那是冷雪的声音,而且还听出,那呻吟声中,有着凄哀欲绝的心韵! 沈觉非几乎忍不住要大叫着冷雪的名字,冲进屋子去! 但是姚九霄却在他耳际不断地低声道:“禁声!禁声!”沈觉非心痛如绞,来到了屋前,眼看着姚九霄“呀”的一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他则留在门外,向内张望。 只见屋中的陈设,十分简单,光线也十分黯淡。 冷雪的身上,盖着一张兽皮,她欺霜赛雪也似的两条手臂,却在那幅兽皮之外,交叉地放在胸前,一头青丝,遮住了她的肩头。 沈觉非和冷雪在一起的时间虽久,但是他却也从来未曾见过冷雪裸露的手臂,这时一见,衬着冷雪美丽的面庞,更是令人怀疑,人世间怎会有这样美丽的女子。 沈觉非的视线,向冷雪的面部移去,只见冷雪的面色,十分惨白,嘴唇上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星眸半开,见到姚九霄走进去,便略略地睁开眼来,低声叹了一口气。 沈觉非的手,紧紧地抓在门框上,他五根手指,已陷入了木中而他仍然不觉。 只听得冷雪道:“你……出去找到了药么?”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听来也是微弱之极。 姚九霄道:“找到了,你放心。” 冷雪苦笑了一下,道:“找不到也就算了,我……是死是活,还不是一样?” 姚九霄干笑了几声,道:“自然不一样,你若是死了,一定会有人难以再活一”他只讲到此处,冷雪本来已经惨白的面色,更蒙上了一层死灰!姚九霄续道:“但如果你活着,照你原来意思的话,那么,有人只不过恨你变心而已!” 冷雪口唇哆嗦,道:“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心事的?” 姚九霄笑道:“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不知有多少英雄少年,追逐在你的石榴裙下,如今竟然愿意嫁我这样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这其中不问可知,自然大有曲折了!” 冷雪呆了半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么……你取药来将我救活了再说 姚九霄道:“你不会反悔?” 冷雪一字一顿,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我如何会反悔?” 沈觉非在门外,听得冷雪讲到了“心甘情愿”四字时,心中又是一阵绞痛,胸口发甜,几乎要鲜血狂喷!他连忙强自镇定心神,勉力忍住。 沈觉非自然不是恨冷雪,相反的,他又进一步地知道了冷雪对他的感情,那种刻骨铭心,为了所爱的人,自己的任何一切,皆可牺牲的精神,令得沈觉非在不知不觉之间,已是热泪盈眶! 姚九霄答应一声,道:“好,你且在此静卧,我立即就回来的。” 姚九霄说着,便退了出来。 第七十四回 输血疗伤 他一来到门口,便向沈觉非招了招手,迳自向前走去,沈觉非虽然不愿意离开冷雪,但也知道姚九霄叫自己去,是为了救冷雪,所以,他一言不发,又依依不舍地向躺在床上的冷雪望了一眼,便跟在姚九霄的后面,向前走了出去。 走出了十来丈,来到了一棵大树旁边,方始站定。 只见姚九霄伸手在树洞之中,取出了一捆熟牛筋来。沈觉非一怔,道:“做什么?” 姚九霄道:“我在你身上取血,唯恐你痛极挣扎,坏了大事,所以要将你先以牛筋缚在树上。” 沈觉非一听,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声长笑,道:“你将我当作何等样人了?不用!” 姚九霄呆了一呆,道:“不用也好,但是你却绝不能乱动!” 沈觉非道:“你放心,事情和冷姑娘的性命有关,你叫我动,我也不会动的!” 姚九霄在树桩上拍了拍,道:“好,那么你且坐下。”沈觉非依言,在那个树桩之上,坐了下来。姚九霄又一伸手,在那个树洞中,取出了一只可容升许的木桶来,伸手人怀,取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撒人桶中,又放好了剩畲的粉末,这才又取出了一柄,形如剃刀,其薄如纸,长可五寸,一望便知锋利已极的小刀来。 那小刀闪闪地生着寒光,沈觉非虽然是极其大胆的人,但一见寒芒如此凛冽,心中也不禁吃了一惊。正在这时,已听得姚九霄冷冷地道:“伸出你右腕来,放在那木桶边上。” 沈觉非吃了一惊,道:“这是何意?” 姚九霄一扬手中尖刀,道:“我取血,在你右手脉门处,割开一道伤痕,等血流满了这个小木桶,你便可以灵药敷治伤口了。” 沈觉非直到这时候,心中方始对姚九霄起了极度的怀疑! 那不仅是因为姚九霄所说放血的方法,对沈觉非来说,无疑是将性命,交在他的手上,而且因为姚九霄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眼睛不是看着地上,便是望向他处,竟不敢和沈觉非正面相对! 沈觉非呆了一呆,道:“且慢。” 姚九霄身子,微微震了一震,道:“什么事?” 沈觉非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要取我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姚九霄一听得沈觉非在紧要关头,突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禁大吃了一惊! 他心中正是早已有此打算,因为在取血之际,他刀尖只稍微微割深些,令得沈觉非脉门挑断,那么沈觉非便性命难保了。 这也正是他肯带沈觉非来看冷雪的原因。姚九霄的算盘,原是打得不错,他用这种法子,轻而易举地将沈觉非杀死之后,不但可以去了一个强敌,而且可以得到沈觉非的鲜血,将冷雪治愈,和使得他自己的功力,大大地增加!而冷雪在不知道沈觉非已死的情形下,自然仍会嫁给他的。 姚九霄恶毒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实现着,可以说一点障碍也没有,但是到了最后关头,沈觉非却突然省起,姚九霄的心头,自然大惊。 他勉力镇定心神,道:“沈朋友,你说得不错,我要取你的性命,易如反掌,但是你必需相信我,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他究竟是老奸巨猾之人,一见自己的阴谋,已将被人识穿,便索性直认不讳。 沈觉非想了一想,暗忖为了救冷雪,在自己身上,取去一升鲜血,自己实是千情万愿,只不过姚九霄其人,行为十分卑劣,岂可轻信? 沈觉非道:“你将刀给我,让我自己来。” 姚九霄又是一怔,但是他立即道:“好!”他一面说,一面将刀,递给了沈觉非,道:“你这一刀,必需割在厥阴经之侧半分,心包经之上三分,阳明经之右一分,三经交岔之点,若是差上丝毫,放出来的血便没有用,你自己也有性命危险!而且,一经划错,你的血也不能再救冷雪了!” 沈觉非本来,一接过刀来,已经待要向旨己的手腕上割了下去。可是,他一听得姚九霄如此说法,刀锋离他的右腕,尚有半寸许,他便陡地停了下来。 他的武功,远在姚九霄之上,但是姚九霄却是当今天下,第一名医。姚九霄所说的“厥阴经”、“心包经”、“阳明经”等,凡是学武之士,大都知道,但是要#这些经脉的位置,辨得如此精确,却是在所不能。 沈觉非心中暗忖,若是一刀割了下去,方位不对,因此误了冷雪性命的话,那实是天大的憾事了! 姚九霄见沈觉非经自己一说,便立即停下手来,心中不禁大是欢喜。因为只要沈觉非自己不敢下手,将刀交到他的手中的话,他便不怕没有办法,轻而易举地取了沈觉非的性命! 当下,只听得他冷冷地道:“沈朋友,可得看仔细了,莫随便下手!”沈觉非心中,犹豫不已,不觉出了一身汗,他考虑的结果,还是将刀交给了姚九霄,苦笑说道:“姚先生,只怕我认不准方位,还是你来吧。” 沈觉非一将刀交给了姚九霄,姚九霄心中,实已大喜,但是他仍然道:“不好,你既然不相信我,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沈觉非苦笑了一下,道:“不必多说了,即使你有意害我,但只要能够救转冷姑娘,我死也瞑目了!”他说完了话,果然闭上了眼睛! 姚九霄嘴角浮起了一丝阴毒已极的笑容,道:“将手搁在木桶上。” 沈觉非依言,伸出了右手,放在那只小木桶上,姚九霄以那柄锋利已极的尖刀,在沈觉非的右腕之上,比了一比,陡然之间,只见他眼中杀机大盛,手指一紧,一刀就待切了下去!但是,也就在此际,衮然听得“嗤”的一声响,一丝银光,自上而下,激射而至! 那一丝银光,来得快疾之极,不要说姚九霄在电光石火之间,一无所知,便是沈觉非,一听得那“嗤”的一声,立即便睁开眼来时,也立即听到“铮”的一声响,一枚暗器,已打在姚九霄的那柄小刀之上。 只见姚九霄不自由主,五指一松,那柄小刀,幻成了一溜银虹,飞出了丈许远近,“卜”的一声,插入了一株树干之上! 刚才,沈觉非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闭上了眼睛,因此,仓猝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根本不知道,及至小刀出手,他才问道:“什么事?” 而姚九霄则已一跃而起,叫道:“有人暗算!” 他一个“算”字才出口,只听得就在那株大树之上,一声冷笑,一条人影,已飘然而下,接着,便是一个女子极其动听的声音,道:“不错,是有人暗算,想暗算别人的就是你!” 因为那条人影现身之际,身法极快,所以连沈觉非也未曾看清那是什么人。但是那人一开口,沈觉非却听出,那人的十分熟悉。 他连忙停睛看时,只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侯银凤! 侯银凤身上,穿着一套银光闪闪的软缎紧身衣,衬着她美丽的面庞,和颊上那一粒红痣,俏生生地站着,显得如同天仙下凡一样! 姚九霄一见侯银凤,不禁面上失色,张口结舌,讲不出话来。 沈觉非记道:“侯姑娘,你怎么来了?” 侯银凤道:“我在这里已许久了,这姓姚的要害你,你难道看不出来么?”沈觉非听了,苦笑了一下,道:“这人行径极其卑劣,我早知他不怀好意,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卜侯银凤冷冷地道:“你放心,在《九原清笈》之中,也载有曾服懒龙逆麟之人,其血可治心脉伤痨这一条,但是却没有什么一定要在哪里取血之说,你上了他的当了!” 姚九霄听到此处,面如死灰,连连向后退去。 侯银凤转过身来,叱道:“站住!”‘# 姚九霄身形一凝,果然立即站住。但是,在他站住之后,几乎是在同时,却发出了一声怪晡,双臂张开,十指如钩,已经向侯银凤胸前,疾抓了过来!他这一出手,连抓带扑,声势也极其猛恶!一侯银凤身形兀立不动,眼看姚九霄声势汹汹,就要扑到她的身前,她才娇躯一撑,身形猛地一闪,疾如飘风,闪到了姚九霄的背后! 她一到了姚九霄的背后,立即一伸手,在姚九霄的背后,按了一按。侯银凤此际,已将《九原清笈》中所载的绝顶武功,练成了八九成,武功之高,远在所学极杂的姚九霄之上,就是这一按,便已足取姚九霄的性命而有余。 但是她却无意取姚九霄的性命,因此在这一按中,她只是运了巧劲,将自己体内的真力,传了三分,入姚九霄的体内。 这一来,姚九霄的那一扑一抓之势,便陡地加盛! 只见他身形如飞,向前疾扑而出,连他自己,也难以控制!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他扑向一棵大树,仍是十指如钩向大树抓去。“叭叭”两声过处,他十指竟一齐插入大树的树身之中! 本来,以姚九霄的功力而论,两抓抓出,绝不能有此威力的。但是侯银凤既然有内力蕴在他的身上,情形自然不大相同! 这一来,却是苦了姚九霄! 他十指插入了大树之后,侯银凤借着一按之力,蕴在他身上的力道,也自消失,姚九霄想要拔出手指来,却是在所不能! 他自然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硬挣扎,十指非一齐断折不可。需知姚九霄虽然是罕见的神医,断了一两只手指,尽可以自己接上,但如十指齐断,就算他也有办法接得上的话,他没有了手指,如何能够操作?所以,姚九霄一动也不敢动,大叫道:“侯姑娘饶命!” 侯银凤却冷冷地道:“姚先生,你武功高得很啊,刚才那一抓,要是给你抓中了,还当了得?” 姚九霄汗如雨下,道:“侯姑娘别取笑了,快放我下来,感恩不尽。” 侯银凤道:“你说得倒容易,我和沈公子去办些事,再来慢慢谈放你的条件!” 姚九霄急道:“侯姑娘,你有什么条件,快说吧,这几日,武林人物,在此过往甚多,叫他们看到了,只怕不很方便……” 姚九霄说着,侯银凤已经向沈觉非招了招手,两人自顾自地走了开去。姚九霄强转过头去,见两人根本不听他的话,不禁大是焦急! 却说侯银凤和沈觉非两人,来到了那屋子面前,侯银凤便低声道:“你负一等,我先进去看看。” 沈觉非忙道:“侯姑娘,她的的确确,是你的姊姊,你们两人之间,或贝有些误会,但如今她身受重伤,你千万不要再去刺激她才好!” 侯银凤刚才,在来到屋子面前之际,面上的确是大有怒容。 及至她听了沈觉非的话后,才凄然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好了!”女一面说,一面便走了进去。 侯银凤一进屋,见了冷雪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为之一酸。 她一径来到了床前,只听得冷雪低声道:“药……找来了么?” 侯银凤心中又是一酸,不由自主,滴下泪来。,她和冷雪,究竟是亲生姊妹,虽然从小分开,其间也生了许多的误会但是姊妹之间天生的亲情,却究竟还是在的。 这时候,她只感到阵阵心酸,脱口叫道:“姊姊,是我来了!” 冷雪的身子,猛地震动了一下,道:“你……是谁?”她一面说,一面微微地睁开眼来,一见是侯银凤时,也不禁怔住了做声不得。 两人默默地望了好久,冷雪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来得正好,我……一件事想托你的……”侯银凤心中不禁大奇,道:“什么事?” 冷雪还未曾幵口,已是珠泪纷垂,道:“我……不论是死是活,有一?人,都会十分伤心,你能不能代我……安慰他……” 她讲到此处,更是抽噎不已! 侯银凤本就极其聪明,一听得冷雪如此说法,心中已知她要说些什么令了。她听得门外,沈觉非似发出了一下声响,便连忙伸手,向后摆了摆,琪咐他不要惊动了冷雪。“侯银凤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冷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头突然感到了一阵剧痛,伸手按在胸前,道“你……也认识的,他……就是沈觉非。” 侯银凤俯下身去,低声叫道:“姊姊……” 冷雪望着她,好一会儿不出声,并不答应。 侯银岚道:“我知道你不答应的原因,是因为曾见我下手以紫金神剑刺;i亲的缘故,是不是?可是/这件事的内情,现在已差不多弄明白了。焦三安和司徒本本是同伙,司徒本本弹指以暗器击动我的穴道,令得我不由自主向母亲刺去,而他们便可要挟我,要我说出父亲剑库的所在来!” 本来,侯银凤的性子极烈。冷雪误会了她,她也根本不想解释的。 但其时,她看到了冷雪内伤憔悴,一至于此,心中大是不忍,动了姊妹的寘情,这才解释了一遍。 冷雪听了侯银凤的话之后,呆了半晌。 在那片刻间,她将经过的情形,想了一想,也知道侯银凤所说是实,她想起曾对侯银凤有过极深的误会,心中也不觉歉然。 只见她簌簌地发着抖,扬起手来,抓住了侯银凤的手,叫道:“妹妹”她“妹妹”两字才出口,眼泪已如泉涌出! 侯银凤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来,道:“姊姊,你别哭了,等一会儿,我拿药来给你,你服下了之后,静养几日,便可复原了。” 冷雪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你不知道我因何而伤,我知道,我是好不了的了……”她一面说,一面心如刀割,连身子也抽搐不已! 侯银凤又劝慰了她一番,冷雪才道:“姚九霄呢?为什么要你拿药来?”侯银凤道:“这匹夫,癞蛤蟆居然想吃天鹅肉,我正在给他苦头吃。” 冷雪叹道:“不干他事,是我自愿嫁他的。” 侯银凤正色道:“不,你绝不是自愿的!” 冷雪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好一会儿,她才又紧握了侯银凤的手,道:“妹妹,你自小便和妈在一起,当真比我幸福万倍,你……你可知道,我们姊昧两人,为什么从小便分离的么?” 侯银凤道:“我不知道,妈从来也未曾和我说起过我有一个姊姊,直到出了事后,我才知道。” 冷雪急速地喘了几口气,想起自己一出世不久,便与父母分离,虽然谢莲对自己极好,但总是孤苦伶仃,而长大之后,一切的遭遇,又是那么不顺利,到头来,连一死以求解脱,都在所不能,竟要嫁自己根本不愿意嫁的人,以绝心上人的绮念,免得他在武林之中,为人所耻,难以立足! 冷雪越想越是伤心,只觉得气向上涌,眼前阵阵发黑,想叫又叫不出来。侯银凤在一旁,只见她面色越来越白,也不禁大惊,叫道:“姊姊!姊姊!” 可是叫了几声,却一声反应也没有。这时候,沈觉非也忍不住,闯了进来。沈觉非才一进屋,一见冷雪这等模样,呆了一呆,便放声大哭起来!侯银凤顿足道:“亏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还不快去将姚九霄放出,带他到这里来。”沈觉非方寸大乱,答应了一声,便向外奔去。 他来到了姚九霄双手插人的那棵大树之旁,“砰”的一掌,击在树身上,挲力将姚九霄震得直跌出了七八尺开外! 姚九霄一个骨碌,站了起来。他刚一站起,沈觉非已赶到了他的面前,喝道:“快走!” 姚九霄只见沈觉非泪痕满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沈觉非叫自己“快走”是到什么地方去。他是个何等多疑之人,霎时之间,还只当沈觉非要害自己的性命,心中又惊又怒,暗忖不如先下手为强,送他回老家去再说! 他杀机已起,装作询问,道:“上哪里去?” 沈觉非这时候,已经失魂落魄,呆了一呆,道:“你跟我走便一”他下面一个“是”字,尚未出口,姚九霄的手掌,已经疾扬了起来,一掌向他的胸口击到! 沈觉非根本未想及姚九霄会向自己发招,他甚至根本未曾看到姚九霄站在什么地方,他的眼前,只是浮现着冷雪苍白到如此可怕的面容!所以,当姚九霄一掌向他击到之际,他根本来不及躲避,“砰”的一声响,胸口已被姚九霄一掌,击了个正着! 姚九霄在击出那一掌之际,已用足了九成以上的功力,因此这一掌的力道,也当真不弱。 沈觉非此际的武功,自然远在姚九霄之上。但是,他在丧神落魄、全然未有准备的情形下,突然被姚九霄一掌击中,所中的又是胸前的要害,不禁也难以抵受。 他身子一连向后退出了三四步,“腾”的一声坐倒在地,眼前也感到了一阵乌黑。姚九霄也想不到自己一掌便会奏功。他一见沈觉非倒地,心中大喜,踏前一步,还等再发招。 可是他为人极其精细,那一招未曾发出,便猛地想起,沈觉非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焉有一掌便被自己击中之理,莫不是有诈么? 他一想及此,连忙向后退去,心中暗忖,此际不走,更待何时?身形一晃,向后疾退而出! 他这一仔细,反倒令得沈觉非逃过了一个大难!因为,这时沈觉非坐倒在地之后,仍然是昏昏沉沉地,不知所以,姚九霄如果赶向前去,倾全力再击沈觉非的天灵盖上,沈觉非纵使功力深厚,不立时命丧,也必然要身受重伤! 姚九霄走后,沈觉非仍然呆呆地坐在地上,心中茫然一片,几乎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想不起来! 侯银凤在沈觉非去后,按着冷雪的脉息,只觉得她的六脉,越来越是微弱,尤其是心脉,几乎连觉也觉不出来。而看她的面色,简直比死人还要难看! 侯银凤的心中,不禁大是着急,望着窗外,却又始终不见沈觉非回来。 她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看着冷雪越来越是虚弱,而沈觉非又绝无理由离去如此之久,只得先点了冷雪的几个要穴,将她残剩的一口真气稳住,不令散去。 然而,她身形晃动,向外掠了出去。 她来到了原来困住姚九霄的那棵树旁,才看到树身之上,空空如也,姚九霄早已不见!而沈觉非却两眼发直,泪如泉涌地坐在地上! 侯银凤吃了一惊,真气一提,相隔三四丈远近,一个起伏,便自赶到。她到了沈觉非的面前,?闯錾蚓醴堑那樾危泊笫遣幻睿唤到性愀猓南胍桓雒谇昕蹋庖桓鲇秩绱顺粘沾舸簦馊绾问呛茫?br /> 她竭力定了定心神,叫道:“沈公子!沈公子!” 可是她叫了两遍,沈觉非却恍若无闻。 侯银凤踏前一步,倏地伸指,在沈觉非头顶的“百会穴”上,轻轻一弹。那“百会穴”,乃是人生奇经八脉之总汇,即使是将要断气之人,那“百会穴”受了刺激,也会震上一震的。 侯银凤一指弹出,沈觉非身形一震,猛地跳了起来,同时,他也“哇”的一下,哭出了声来。侯银凤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沈公子,我叫你来叫姚九霄,姚九霄他人呢?” 沈觉非向侯银凤望了一眼,茫然道:“姚九霄?” 侯银凤顿足道:“你这人究竟是怎么了?” 沈觉非仍是茫然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他连讲了两遍,突然道:“我没有怎么样,但是冷雪她!她却要死了!” 侯银凤心中暗忖,冷雪还叫自己代她安慰沈觉非,如今看这等情形,如何安慰法? 当下,她“呸”的一声,道:“你疯了么?姊姊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咒她死了?” 沈觉非呆了一呆,道:“刚才,我……看到……她面色那么难看,她……还有救么?姚九霄,姚九霄……”他说到这里,四面乱看,又叫道:“姚先生,姚先生!”看他的情形,敢情他刚才是为姚九霄击倒的一事,他竟全然不知。 侯银凤从来也未曾想到,一个人在方寸大乱之际,会出现这样可怕的情形的。她吸了一口气,道:“姚九霄早已走了,你还在这里作甚?快跟我回去救姊姊吧。” 沈觉非猛地省起,道:“不错,只要我一升血,那么冷姑娘便可有救了!”侯银凤见沈觉非终于讲出了一句略为清醒一点的话来,心中又松了一口气,本来她想说“快些走吧,迟恐不及了”。但是她却未曾说出口来。 因为她怕沈觉非一听,重又发起狂来。 当下,她拉了沈觉非的手,如飞也似,向前掠出,转眼之间,便到了茅屋的面前。侯银凤并不立即进屋,在门外停了下来,沉声道:“沈公子,你千万记得,进了屋后,不论情形如何,千万不能出声。” 沈觉非这时,心中的哀伤,实是难以言喻。 他已变得一点主张也没有,听了侯银凤的话后,只是点点头答应。 侯银凤推开了门,向内望去。 只见冷雪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眼光散乱,神情极其可怖。 侯银凤心中吃了一惊,连忙一跃向前。 到了榻前,她先探冷雪的鼻息,只觉得虽然气若游丝,但终算未曾断气。她这才向后招了招手,道:“你快进来。”沈觉非一见冷雪这等情形,早已呆了,直等侯银凤招手,他才进去。 侯银凤一把抓住了沈觉非的手臂,指甲在沈觉非的手臂上一划,立即划出了一道寸许来长,深可三分的口子来,鲜血在伤口中流出,侯银凤一手又将冷雪的牙关捏开,令得自沈觉非身上流出的鲜血,全流入冷雪的口中,约莫两盏茶时,她估计已有一升,便点穴止住了沈觉非伤口处的鲜血,低声道:“你先到外面去休息一会儿,姊姊有了好转,我自会来叫你的。” 沈觉非默然不语,向外走去。 他到了门口,才转过头来,指着冷雪,道:“侯姑娘,若是她不治身死,我也决计难以独活,你说……我是不是值得嗤笑?” 侯银凤一听得沈觉非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一阵激动,更其浩叹不已! 她直到此际,才知道爱情的力量,是这样的大。 试想,冷雪和沈觉非之间,有着杀母之仇,但是,他们两人之间,产生了爱情,不共戴天的仇人,却变成了同生共死的情侣。 她想及当沈觉非来到银凤谷之际,自己对他,也十分有好感。 当时,自己的少女情怀,还以为那就是爱情了,如今看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当时,自己对沈觉非的感情,只不过是因为寂寞的银凤谷中,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所引起的好奇心而已! 第七十五回 情仇死结 她呆呆地想了片刻,才道:“沈公子,谁若嗤笑你,那他一定是个疯子。” 沈觉非道:“可是她……她是我……” 沈觉非讲到这里,便再也讲不下去,侯银凤自然知道他想说“可是她是我的杀母仇人”,因此忙道:“那也没有关系,你快走吧!” 实际上,这是一个死结!沈觉非爱冷雪,那是毫无疑问的事。 但是,在人家看来,沈觉非也是爱上了一个杀母的仇人。侯银凤实在也想不出以什么语言来解开这个死结,所以她只是含糊其词,又唯恐沈觉非太以伤心,只是催沈觉非快点离去。 沈觉非呆了半晌,长叹了一声,低着头,向前踽踽行去。 他心中紊乱之极,只是向前走着,也不知停步,侯银凤只是吩咐他在附近相候,但是沈觉非一直向前,却走出了四五里之遥。 在走出了四五里之后,他才猛地站住。 他抬头四面看去,只见山峦起伏,他心中不禁自己问自己: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会来到这里的?紧接着,他便记起了冷雪身受重伤,自己哀痛欲绝一事来。但是,那一切,却又像是一场噩梦一样。 沈觉非当真怀疑,那只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了,自己便在这里。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呢?是为了让冷雪醒来之际,不因自己在场,而受到刺激。 由此可知,这一切,并不是噩梦。 他紊乱已极的思潮,到这时,才理出了一个头绪来,连忙一个转身,待向那茅屋奔去,可是他这里才一起步,忽然听得前面草丛中,“哈哈”一笑,一个人,长身站了起来。 沈觉非根本不及去理会那是什么人,他连看都不向那人看一眼。但那人在一声长笑之后,身形晃动,却来到了沈觉非的面前,道:“沈朋友为何愁眉不展,难道有什么心事么?” 沈觉非这才抬头看去,一看之下,不禁怔了一怔。 原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司徒仇。 沈觉非一见司徒仇,便想起自己不知有多少事要问他的,这些问题,就在口边,立即便可以问出口的。但是这时候,沈觉非却一点发问的心绪也没有! 他只是急于想赶回那茅屋去,察看冷雪的伤势究竟如何。所以,他只是“哼”的一声,算是回答,身形一闪,便又向前掠去。 但是他这里身形向前掠出,司徒仇的身子,却疾退而出,仍是拦在他的面前,道:“且慢!”沈觉非怒道:“让开!” 司徒仇知道沈觉非的武功,在自己之上,身子一闪,不敢不让。但是他却道:“沈朋友,你若是摆臭架子,可是自己吃亏!” 沈觉非冷冷地道:“吃什么亏?” 司徒仇一笑,道:“神剑门成立在即,你难道不想求我,说说好话,在神剑门中,占一席地位么?” 沈觉非一听,更是勃然大怒! 他不由自主,伸手在腰际一按,而一按之下,他便触及了冷雪给他的那五柄宝剑。在这个时候,他的神智,才陡地清醒起来。想起在自己的肩上,还有着与世除害的重责,绝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哀伤过度! 他神智一醒,态度也冷静了下来,问道:“还有几天?” 司徒仇洋洋得意,道:“只有两天了。” 沈觉非点了点头,道:“好,届时我一定来。” 司徒仇一声奸笑,道:“好极,你少年有为,若是肯拜在我的门下,自然大有前途!” 沈觉非一听得司徒仇竟胆大妄为,作这等痴想,心中实是怒极!但是他唯恐司徒本本就在近侧,究竟要先明白了冷雪的伤势之后再说,不能此际,便和司徒本本拼命。因此,他强忍了心头的怒火,道:“到时再说如何?”司徒仇一笑,道:“也好。” 两人身形相错,各自向前掠去。 掠出了丈许,沈觉非猛地想起,自己要问司徒仇的许多问题,并不能当着司徒本本发问的。如今难得司徒仇一人在此,怎可错过了这个机会? 因此,他立即站定,转过身来,叫道:“司徒朋友,我有一事相询。”司徒仇站定之后,沈觉非便道:“皓首神龙谢音死时,你可在场么?” 司徒仇面有得色,道:“自然在场,我义父只使了两招,谢音连他的拿手天里六掌功夫,都未曾使出,便已经了败了!” 沈觉非听得义愤填膺,面色也不禁红了起来。 他竭力抑制着自己,才能令得自己不伸手掴司徒仇两巴掌。 他吸了一口气,道:“谢老爷子临死之际,可曾对你说了什么话么?”司徒仇一听,面上立即现出了极其讶异的神色来。 只见他呆了一呆,道:“沈朋友,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觉非心知其中一定大有文章,要不然,司徒仇的面色,也不会那么奇特了。他忙道:“你先别管,只管照实回答我,自然对你,大有关系。” 司徒仇面现怀疑之色,呆了片刻,才道:“好,我不妨对你实说,谢音在倒卧血泊之际,忽然指着我,连叫了三下‘孩子’,又说什么是他对不起我!”沈觉非又道:“当时,你那义父的反应如何?” 司徒仇双眉紧蹙,道:“义父拉了我便走……” 他讲到此处,突然不再讲下去,道:“你这样追问不已,究竟是为了什么?”沈觉非冷冷地道:“为了你的身世。” 司徒仇面色一变,道:“你知道什么?” 沈觉非一连向前,跨出了两步,已来到了司徒仇的近侧,一字一顿,道:“我全都明白了,谁是你的父母,谁是你的亲人,我全都明白了。” 司徒仇的神色,十分紧张,道:“谁?谁?” 沈觉非道:“你的母亲,是皓首神龙谢音的女儿谢莲,你父亲姓饶,名奇化,后来改名饶了她,谢音是你的外祖父!” 沈觉非一字一句,向下说去,司徒仇的面色,一分比一分白。 等到沈觉非说完,司徒仇大声叱道:“放屁!” 沈觉非一声冷笑,道:“可怜你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居然认贼作父,为虎作伥,枉你还有脸面,活在世上作人!” 沈觉非话一讲完,连忙一个转身。但是他还未曾起步,便听得司徒仇叫道:“且慢!” 沈觉非早已料到司徒仇会叫住自己的,因此他立即站定不动,司徒仇的气十分急促,咻淋然一掠而过,道:“你何所据而不然?” 沈觉非道:“第一,当我见到谢音时,谢音还未死,他说他见到了外孙。”司徒仇道:“死前呓语,也是有的。” 沈觉非道:“你和那饶了她,简直一模一样!” 司徒仇道:“人有相似,那有什么出奇?” 沈觉非冷冷地道:“我早已知道,你丧心病狂,甘心认贼作父,就算和你说了身世,你也必然不信,如今我也无暇与你多说,只是有一句话要奉劝,刚才我和你说的一切,尽管在心中存疑,切不可给你义父知道,要不然,你虽然甘心为伥,他既知你已知身世,也未必敢要你!那你就十分危险了!”沈觉非这次,话一讲完,便立即倒射而出! 他倒射出了两三丈后,才凌空一个转身,又向前滑出了两丈许,方始落地,落地之后,一口气掠出了大半里,才回头一看。 当他回头看时,只见司徒仇,仍然是呆呆地站在当地。沈觉非心知,就算司徒仇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话,他也免不了要将这一番话,好好地思索一下。 沈觉非不再理会司徒仇,只是向茅屋飞掠而去。 正如沈觉非所料,司徒仇对于沈觉非的话,根本不愿意相信。但是,他却又不能不翻来覆去地想着沈觉非所说的一切。 渐渐地,他觉得沈觉非所说的一切,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司徒本本失去那两条大腿,便是因为中了谢莲的一掌之故。 而司徒本本将谢莲的儿子掳了来,这个孩子就是自己,这不是有可能之事么? 司徒仇一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他心中暗忖:难道这便是司徒本本,一直不肯将自己的身世讲出来的原因? 他正在发呆间,只听得不远处,传来“铮铮”两声响。 那两声响,几乎是接连传入耳中的,但是第二下响,却比第一下响近了许多,由此可见来人身法之快。司徒仇立即知道,那是司徒本本来了。 他心中猛地一惊,连忙定神迎了上去。果然见到人影一闪,司徒本本疾如轻烟,向前掠到,道:“人到得如何了?” 司徒仇躬身道:“武林中略有头脸的人,几乎都到了。” 司徒本本道:“正派中那些人呢?” 司徒仇道:“雁荡、峨眉、武当、昆仑、少林、崆峒、五台等派,均未曾有人来一”司徒仇的话未曾说完,司徒本本已自大怒,道:“这叫什么有头脸的人,全都来了?” 若是换了平日,司徒仇被司徒本本这样叱上一句,一定当做家常便饭,丝毫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但是,自从他听了沈觉非有关他身世的话后,他心中对司徒本本,已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时,一听得司徒本本这样无理地责叱自己,竟觉得十分反感。 可是他却是一个十分深沉的人,表面上,却是一点不露声色。 当下,他只是低着头,道:“是,还有两日,焉知他们不会及时赶到?” 司徒本本目中,凶光四射,“哼”的一声,道:“不怕他们不到,他们不来,我就不会找上门去么?”司徒仇又道:“是!” 他口中虽然在说着“是”字,但是他心中却在想,难道当年,在我母亲一不,在谢莲手中将我换了来的,真是司徒本本。 司徒仇还有点不愿相信沈觉非的话,所以在一想及“我的母亲”四字之际,便立即代以“谢莲”,可是,那无非是他自欺之举。 因为,他既然会这样想,那自然是已经被沈觉非说动了! 他想了一想,道:“义父,有一件事,十分可笑。” 司徒本本听得正派中的高手,一个未到,心中发怒,余怒未熄。他一听得司徒仇如此说法,便寒着怪脸,道:“什么事可笑?” 司徒仇道:“有人说知我的身世。” 司徒仇为人深沉,他早已编就了一套话,来试试司徒本本的反应。 这时候,他才讲了一句,司徒本本面色便自一变,道:“什么人,他讲了些什么?” 司徒仇心中,更增了几分疑惑! 他心中暗忖,若不是自己在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会和你采取敌对的态度,你又何必如此紧张?他一面想,一面笑道:“那是一个无名小卒,他说我是东海四十七岛中一个什么洪岛主的儿子。” 那是司徒仇故意如此说的。司徒本本面色稍霁,道:“别听人胡说。”司徒仇趁机道:“义父,那么我一一”他话未曾讲完,司徒本本已经一挥手,道:“不必多问了,我绝不会与你说的。”他顿了一顿,又缓缓地道:“仇儿,你自小便和我在一齐,我们在那个山洞之中,度过了如此悠长的光阴,我与你,事实上已如同亲父子一样,你何必念念不忘自己的身世?” 司徒本本的这几句话,讲得极其真挚。 那可以说是司徒本本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人真心诚意地说话。 因为,他自小将司徒仇养大,不管他当日,扶养司徒仇有什么恶毒的目的,但当司徒仇在他身边,渐渐长大之际,这个凶狠已极的人,对自己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却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感情。所以,这时候他才会说出这样真挚的话来。但是,司徒仇心中却在暗骂他做作! 如果司徒仇未曾听到沈觉非的话过,那时一定感激零涕,绝不再提自己的身世了。 但这时候,他却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切便大大不相同,司徒本本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真心话,就这样被司徒仇当成了耳边风。 然而,司徒仇还是十分顺从地道:“是。” 司徒本本道:“我费尽心机,幵创神剑门,立万世基业,也是为了可以传给你!” 司徒仇道:“多谢义父。”司徒本本一笑,道:“别多说了,我们上巫山去吧 他们两人,从表面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然而,沈觉非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他们两人的关系,和以前不同了! 如今却说侯银凤,在沈觉非离开了之后,便一直注视着冷雪。 她先为冷雪,抹去了口边的血溃,然后,又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她只见冷雪在喝了鲜血之后的半个时辰内,口唇翕动,像是还想讲些什么话,而无力讲出来一样。 侯银凤则低声道:“无论有什么话,等你伤体痊愈了再说吧!” 冷雪听了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侯银凤看了她一会儿,只见她像是睡了过去。 可是,冷雪的面色,却仍是十分苍白,她探了探冷雪的鼻息,也是十分微弱。 若是换了别人,这时候,一定会怀疑自沈觉非体内取出的鲜血,是不是真的有用了。但是冷雪如今,未见起色的情形,侯银凤却不以为意。 因为侯银凤已将《九源清笈》得在手中。 那《九原清笈》,又称《天下武汇》,天下武学中所有的一切,几乎都记载在上面,观乎侯银凤得到《九原清笈》,不过极短的时间,武功便已精进若是,便可知道这本奇书的非同小可之处了。 而在那《九原淸笈》之上,也记载得十分明白,凡是曾服懒龙逆麟的人,其体内鲜血,每一斗可抵一片逆麟之功。但一个人其势不能失去一斗鲜血之多,但若有一升,也有一片懒龙逆麟的十分之一功效,寻常奇伤,也足可治疗了。所以,侯银凤知道冷雪的伤势一定会好转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只是在冷雪的旁边坐着。 果然,过了小半个时辰,已经可以听得冷雪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的面色,也渐渐地红润起来。没有多久,只见冷雪,重又睁开了眼来。 冷雪向侯银凤看了好一会儿,才一欠身子,坐了起来。 侯银凤道:“你觉得好些了么?” 冷雪吸了一口气,试运真气,身子已没有异状,但是她自己心头的痛苦,却不是世界上任何药物所能够医治得好的了。 当下,她苦笑了一下,道:“好多了。” 她一面说,一面便待下床来,侯银凤将她的衣服,抛过来给她,冷雪背着侯银凤穿上了衣服,道:“妹妹,我们才一相逢,但是,我又要走了。” 侯银凤已知冷雪在清醒之后,一定会讲出这样的话来的。她略想了一想,道:“你想到哪里去?” 冷雪茫然地昂首上望,道:“我也不知道。” 侯银凤道:“我倒知道的。” 冷雪笑道:“你怎么会知道?” 侯银凤沉声道:“我自然知道,只要能够逃避一个人,随便什么地方,你都肯去丨”冷雪一听,整个人像是呆了一样,她美丽的脸庞,又变得十分苍白。呆了好半晌,才道:“妹妹,你说得不错,本来,我想借姚九霄来死了他的心,但姚九霄一定已给你赶走了?” 侯银凤暂不将真相和冷雪说,只是点了点头。 冷雪低下头去,道:“为了他,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得逃避他,逃避他,逃避……” 她讲到第三声,早已泪如雨下,抽噎不已,再也难以讲得下去。 侯银凤将右手放在冷雪的肩头之上,道:“但是,你却绝对没有法子逃得过去的,因为你心中爱着他!”冷雪满面泪痕地抬起头来,凄然地道:“妹妹,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侯银凤摇了摇头,道:“你比我有主意,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办的。” 冷雪一面流泪,一面痛苦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侯银凤叹了一口气,道:“姊姊,如果我遇到了和你一样的事情,那么我一定心里想怎样,就怎样。” 冷雪又呆了半晌。 侯银凤趁机道:“姊姊,你可知道,治好了你伤势的,是什么灵药?”冷雪想了一想,道:“难道不是姚九霄所配制的灵药么?” 侯银凤道:“当然不是!” 侯银凤讲那句话时的口气,令得冷雪的心中,陡地起疑,她呆了一呆,道:“那是什么药,你说。”侯银凤道:“是一个曾服过懒龙逆麟的人的鲜血!” 侯银凤的话才一出口,冷雪的面色,便变得比纸还要白! 侯银凤当作冷雪不知道沈觉非曾服过懒龙的逆麟,因此才这样说法,准备在冷雪进一步询问时,才道出其中的原委来,这样逐步讲出,可以免得冷雪一时之间,所受的刺激太深。 可是她却未曾料到,沈觉非曾服懒龙逆麟一事,冷雪是完全知道的。所以,冷雪一听得侯银凤如此说法,便立即知道她是指谁而言了。而侯银凤见到冷雪面色骤变,也知道事情,大是不妙! 两人相互望了半晌,都不知应该如何开口才好,好一会儿,才听得冷雪以十分低的声音道:“你…你不是在说……说他吧?” 侯银凤却点了点头,道:“我正在说他。” 冷雪身形一飘,便向前掠出。 侯银凤早已看出冷雪的神色不善,像是要夺门而走,她也早有了防备,因此,冷雪的身形才动,她首先向后退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怎知冷雪,也早已料到,自己如果要走的话,侯银凤一定会拦住去路的。 因此,她看来是向前冲出,但实际上,早已蓄定了势子,才一掠出了五六尺,足尖一点,整个身子,突然向后,倒射了出去! 她身子平平射出,恰好在一扇窗子中穿出! 侯银凤一见这等情形,不由得陡地一呆! 她立即身形拔起,也从那个窗子之中,穿了出去,但当她穿出之际,冷雪已在两丈开外,侯银凤真气连提,一连三四个起伏,向前疾追了上去! 冷雪终究是大伤初愈,而且,侯银凤的武功,本就在她之上,因此,侯银凤在转眼之间,便已将冷雪的去路拦住! 冷雪一面喘气,一面道:“别管我!” 侯银凤道:“我不是管你,但是你曾托我照顾过另一个人,我却不能不管他!”冷雪道:“那你拦住了我的去路作什么?” 侯银凤道:“他曾说过,如果你死了,他决计难以独自活下去的!” 冷雪猛地一怔,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泪水纵横,只听得她极其无力地道:“我……并没有死……我只不过要离开他……” 冷雪像是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十分站不住脚一样,因此声音越说越低。侯银凤道:“你们两人之间,究竟要如何解决,我也管不着,但是,我答应了沈觉非,在你伤好之后,让你们两人,见上一面的,你若要就此离去,我却是难以向他交代!” 冷雪一面听,一面摇手,等到侯银凤讲完,她尖叫道:“不,我不要见他丨”侯银凤道:“那也是你自己的事,你见了他之后,再离开也不迟,如今,你却不能就此离去,因为我的责职未了!” 冷雪嘴唇颤动,还想再说什么。 但就在此际,已经听得沈觉非焦急已极的声音叫道:“侯姑娘!侯姑娘!”原来,沈觉非回来之后,一见屋中空无一人,心中大惊,便高声呼叫起来!冷雪一听到沈觉非的声音,如逢雷击一样,身子不自由主,后退了一步,大有摇摇欲坠之态。侯银凤后退一步,将她扶住,扬声道:“我在这里,你快来!” 侯银凤只叫了两遍,已见一条人影,向前疾掠了过来,到了近前,倏地站住,不是别人,正是沈觉非,冷雪一见沈觉非赶到,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连忙转过了身,背对沈觉非。 沈觉非一见到冷雪,也是一呆。 侯银凤身形展动,向后退去,道:“好了,你们两人,既已见面,也就没有我的事了,是合是离,你们自己慢慢去研究吧!” 她话一讲完,身形如飞,便向外疾掠而出。 沈觉非本来,想要扬声叫她。但是一转念间,他却又并未曾出声。 侯银凤的身法极快,转眼之间,已经转过了一个山角不见了。 沈觉非向冷雪望去,只见冷雪正靠在一株大树上,背部不断抖动,分明正在哭泣。沈觉非慢慢地向冷雪走去,来到了她的背后,叫道:“冷姑娘!”本来,冷雪只是在饮泣,可是她一听得沈觉非的叫唤,心中更是一阵剧痛,竟哭出了声来。 沈觉非吸了一口气,道:“冷姑娘,我们学武之士,就算心中有什么难题,也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你……不必哭了!” 沈觉非在劝冷雪别哭,可是,他说到后来,心中一阵凄楚,眼眶也已润湿! 冷雪猛地转过身来,泪眼迷蒙,望着沈觉非,道:“那……那你又为什么哭?”沈觉非连忙擦了擦眼睛,勉力一笑,道:“冷姑娘,你看,我不哭了!”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走了一步。但是,他刚一跨出,冷雪却已立即向后退出了一步,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冷姑娘,听说你准备嫁给姚九霄,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如今,姚九霄已经逃走了,这件事,你将它忘了吧!”冷雪听了,缓缓地转过身去,道:“我忘了这件事,又怎么样呢?” 沈觉非道:“我知道,你要离开我,不理睬我,甚至想牺牲自己,嫁给姚九霄,全是为了我好,全是为了我在武林之中的声名地位,全是为了我在武林中的前途。可是,你难道没有想到,你这样做,会令得我终身痛苦,会令得我生不如死,实际上是用最残酷的方法,在害我么?” 沈觉非一口气地说着,越说越是激动,也越说越是大声。 冷雪尖声叫道:“住口!住口!” 可是,沈觉非仍是不断地说着,直到讲完,他面色已经通红! 第七十六回 蓝施罗多 冷雪以手掩面,尖声道:“你和我在一起,难道就安心了么?” 沈觉非一鼓作气,道:“我为什么不安心?不错,我母亲是死在你手下的,但是,在整件事情中,你本身也是牺牲者!” 冷雪默默地呜咽着,沈觉非续道:“整个事情,其实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受谢莲抚育长大,她叫你去杀人,你自然会去杀,那是谢莲近二十年来的怨毒所致,而造成这一切的,则是当年以你换走了谢莲儿子的司徒本本!” 冷雪呆了一呆,茫然道:“司徒本本?” 沈觉非道:“就是他!” 冷雪苦笑了一下,道:“司徒本本,我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中,使得他可以以我来换走谢姑姑的儿子的?” 沈觉非道:“其中的详细情形,究竟怎样,我还弄不清楚,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和司徒本本在一起的司徒仇,就是谢莲的儿子,我父母只不过当年恰好路过关外,被谢莲误认了而已!” 冷雪又呆了半晌,才道:“这件事,自然非弄明白不可一”沈觉非道:“其实,这件事也已经七七八八了。” 冷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但是,你如果和我再在一起,只怕连对你最好的赖大侠董阎王他们,都不会原谅你的!” 沈觉非想起,当自己和董路、赖五两人,提起自己对冷雪的想法,而遭到两人反对时的情形,他又想起了父亲墓碑上所刻的字。 霎时之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混乱之极!但是,他却立即冷静了下来! 只听得他一声长笑,道:“在我看来,武林中的地位,前途,我个人的一切尊荣,和对你的爱情相比,全然微不足道!” 沈觉非的那几句话,讲得斩钉截铁,豪爽之极!可是等他讲完之后,冷雪的反应却并不热烈! 冷雪在听了沈觉非的话后,心中更是痛苦到了极点! 她如今,已可进一步地肯定,沈觉非对她的爱情,真挚到了极点。但是,那难解的死结,在她的心中,却仍然是个死结。 她知道,如果自己抛开一切,全然不顾,和沈觉非两人在一起,那么,两人就必需远走高飞,在人迹不到处继续过日子。 在那样的情形下,两人间的爱情,可以得到成全了,但是,这样做,曰子就真的会幸福了么?远离一切人的生活,或者可以忍受,但是,自己心中的内疚,难道便那么容易消弭? 当自己想及,沈觉非原来,可以成为千秋万世受人敬仰的人物,但如今却要成为受万人唾骂的人时,自己的心情会安宁么? 冷雪想到此处,因为心头的痛苦,而面色显得更其苍白无比。 她慢慢地向外,走开了几步。 她的双眼,虽然望着地面,但实际上,她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一片混沌,那是她心情烦乱之极的原故。沈觉非一见她向旁走开去,紧紧地跟在她的身边,道:“你说是不是?” 冷雪银牙暗咬,道:“不是。” 沈觉非猛地一怔,道:“那么,你看来,那一切虚无的名声,全比我们之间的爱情重要?”冷雪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为什么要使得你受人唾弃,我已经……害了你,实是不能……再害你了!” 沈觉非顿足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一” 冷雪不等他讲完,便尖声道:“我当然明白!当然明白!” 沈觉非踏前一步,道:“你既然明白,为什么不肯和我远走高飞?” 冷雪在突然之间,神态变得十分宁静。 她眼眶之中,虽然仍有泪水闪耀,但是,她面上却已没有了纵横的泪痕。她的声音,也变得出乎沈觉非意料之外的沉静。 只听得她道:“好,你要我和你远走高飞,觅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结成夫妇,是不是?” 沈觉非倒未曾料到冷雪会如此直接地讲出这样的话来,他忙道:“是。”冷雪道:“我们两人,因为再难见人面,自然该从此不见人,但是我们结成夫妇之后,是不是会有子女?” 冷雪究竟还是少女,这时候的气氛,虽然严肃之极,但是她在讲到那一句话时,苍白的双颊之上,仍不免泛起了两朵红云。 沈觉非道:“自然有,等有了子女,我们就更不会感到寂寞了!”他一面说,一面心头感到甜丝丝地,说不出来的高兴。 冷雪则微微地侧过头去,道:“子女长大了,我们教他们武功,到他们成人了,难道也一辈子和我们隐居在人迹不到之处?” 沈觉非道:“当然不,他们可以在江湖中去闯天下,成为出人头地的人物!” 冷雪突然尖笑道:“出人头地?哈哈,当他们长大了,一和生人接触之后,人家便会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是迷恋着杀母仇人的无耻小人,而他们的母亲,是杀死他们祖母的凶手一”冷雪讲到这里,神情十分激动,语音也尖锐之极。 而沈觉非听到此处,也不禁呆了。 只听得冷雪尖声道:“不!不行!我们就算害了自己,也不能再害下一代,再害别人了!” 她一连喘了几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之疲乏,道:“你不要再记得我,自管自到朝日峰顶去吧!”沈觉非自然不肯再和冷雪分离,但是冷雪刚才的话,每一个字,却又都像烧红了的烙铁一样,在他心口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令得他无话可说。 他等冷雪讲完了所有的话,呆了半晌,道:“不,我不和你分手。” 冷雪道:“你还不想和我分手?” 沈觉非急得六神无主,道:“不错,我……没有你,便……会痛苦得……”冷雪不等他讲完,便道:“长痛不如短痛,你如果一定要和我在一起,那么,你会痛苦数十年,终身陷在痛苦的泥淖之中,难以自拔!” 沈觉非心中,并不是不觉得冷雪所说的有理。但是在感情上,他却实在难以和冷雪分离! 冷雪话一讲完,顿了一顿,续道:“你喜欢站在这里,不妨站着,我要走了!”她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形疾展,已向外掠出! 沈觉非大吃一惊,连忙跟了上去,叫道:“冷姑娘!” 冷雪身形凝立,道:“你难道当真这样糊涂?” 沈觉非在追了上去之际,早已想好了话,这时便道:“冷姑娘,这件事,我们可以等一等再说,那司徒本本,乃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难道你就不到朝日峰去了么?” 冷雪呆了片刻,道:“我自然要去,但这关你什么事?” 沈觉非道:“我和你一起去可好?” 沈觉非是想,若是和冷雪齐上朝日峰去,那么,自己慢慢思索,总会有驳倒冷雪的话的。然而冷雪立即道:“不好,我自己会去的,沈公子,你要是再缠住我,不让我走,那我就唯有一死了!” 沈觉非大吃一惊,不由自主,退出了一步,双手乱摇,道:“万万不可!”冷雪刚才,竭力使自己的语音变得冷酷,听来一点感情也没有。但是实则上,她心头的痛苦,当真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 沈觉非当下,不敢言语,只听得冷雪又道:“你还不走么?”沈觉非心中暗忖,冷雪既然也要到朝日峰去,那么自己,纵使暂时和她分手,到时也必然可以与之再见面的。 冷雪的性子,何等之烈,自己若是在此际,再苦缠不休,她当真可能做出意料不到的事来。 他想及此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冷姑娘,你好忍心!” 冷雪转过头去,不理会沈觉非。但是,她刚一转过头去,热泪又早已夺眶而出! 沈觉非退出了几步,道:“冷姑娘,你多保重!”冷雪竭力忍住了哭声,道:“你……你也……多保……重!”沈觉非长叹一声,道:“冷姑娘,若是你不上朝日峰去,那么,朝日峰下,便是我埋骨之所了。” 冷雪凄然道:“我去了又如何,你难道能硬留我与你在一起么?” 沈觉非道:“你去了之后,我们一起设法向司徒本本问明了当年的实情再说!” 冷雪道:“好,你该走了。” 沈觉非转过身去,走出了一步,便又转过身来,一步一回首,一直走出了三五丈,仍是如此,在一个山角处,又站了半晌,直到冷雪展动身形,向相反的方向掠出,看不见了,他才黯然向前走去。 第二天早上,沈觉非便已经到了朝日峰顶。 峰顶之上,去年,司徒本本召开武林人物比试,以武排名盛会时,所建造的房屋,石台,还全都在,沈觉非到了峰顶,想起了当年的情景,如今,董路和赖五两人,可能已埋骨西域,而当时大展神威、结果又义让赖五的谢音,则早已血染白雪,他心中的感慨,实是难以言喻,唏嘘不已。 他放眼望去,只见房屋之前的通道上,和几座石台之旁,三五成群,到的人甚多,比起排名盛会来,似乎还多了些人。 沈觉非这时,也无意于先寻司徒本本生事,他只是想寻找冷雪。但是他却只看到了侯银凤。侯银凤一人,在一株松树之下,倚树而坐。在她的身边,有不少油头粉面的家伙,在不断逡巡,想是震惊于侯银凤那过人的美貌。 但是侯银凤比冰还冷的态度,却又令得那几个人,不敢贸然发科。 沈觉非向她走了过去,侯银凤才抬起头来,道:“你一个人么?”沈觉非本来想问她,可曾见到冷雪的,但一听得她如此问自己,心中便凉了一凉,因为若是她曾见到了冷雪,也不会这样发问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一个人。” 侯银凤奇道:“冷雪呢?” 沈觉非叹道:“一言难尽,她说她也会来的。” 侯银凤望了沈觉非半晌,却是一言不发,沈觉非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便道:“她说过要来,自然一定会来的,只是来了之后的情形如何,却不知道了侯银凤听了,默然无语。 在这时,忽然看到司徒仇向他们走了过来。侯银凤立即转过头去,司徒仇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叫道:“侯姑娘,沈朋友。” 侯银凤冷冷地答应了一声,沈觉非则道:“什么事?”司徒仇四面一看,道:“沈朋友,借一步说话如何?”沈觉非一听得司徒仇要和自己密谈,心中便为之一动,忙对侯银凤道:“她如果来了,你告诉她,我早已到了!” 侯银凤点了点头,沈觉非便和司徒仇,一起向前,走了出去。 走出了几步,沈觉非道:“你有什么话说?” 司徒仇一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捏造谎言,拿我的身世来幵玩笑!” 沈觉非乍一听,不禁一怔,不明白司徒仇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立即看出,司徒仇表面上虽然表示不信自己的话,但是实际上,他却是想借此在自己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 沈觉非看穿了司徒仇的心思,便冷冷地道:“你认为那是开玩笑,就当我未曾说过算了。” 司徒仇一呆,狠狠地道:“若是我将你捏造身世一事,讲给我义父听的话,只怕你便遭狭了!”沈觉非更是一听便知道,那是司徒仇在恫吓自己。他冷笑一声,道:“你和我又不是朋友,你也根本不必代我隐瞒,快去和他说罢丨”司徒仇一连碰了两个钉子,面色显得极是难看。 两人默默地又向前走出了几步,沈觉非才一声冷笑,道:“你心中想和我说什么,可以爽快一些说了,再要转弯抹角,或是虚言恫吓的话,那我就要失陪了!” 司徒仇忙道:“且慢!” 他一面说,一面四下环顾。 直到肯定四下无人,他才低声道:“你和我说的一切,可全是实话么?”沈觉非道:“我向来不打说语,信不信由你!” 司徒仇呆了半晌,道:“他将我的名字,叫作‘仇’字,不知是什么意思?”沈觉非道:“那自然是说,他和你有仇,和你父母有仇了!” 司徒仇又呆了片刻,才道:“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沈觉非道:“你实际上是姓饶,你父亲是西域高手饶奇化,这一点你可记得了?”司徒仇听了,竟不自由主地点了点头。 沈觉非见了这等情形,心知当自己第一次和司徒仇谈及他的身世之际,司徒仇一定是半信半疑,但是,在经过了两天的时间,他又主动地来问自己,便可见他对这件事,已深信不疑了! 沈觉非虽然不能断定,像司徒仇那样性格的人,会不会起和司徒本本作对的念头,但是他们两人之间,不会再那么融洽,却是可以肯定的事! 司徒仇不再出声,低着头,便向外走了开去。 沈觉非站定身子,只见在上山的道路上,一个瘦小干枯的黑衣僧人,正缓步走了上来。在那黑衣僧人之后,跟的则是一个圆脸大眼,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沈觉非一见,便脱口叫道:“小梅!” 那小姑娘立即循声望来,大喜叫道:“沈大哥!” 看她的神情,当真想一跃而前。但是她却不能做到这一点。 因为她和那黑衣僧两人,一先一后,并不是空身而来的,他们两人,合力抬着一只软兜,在软兜之上,坐着一个人。 这时候,峰顶上大多数人,全被那软兜上的人所吸引,只见那人,身形极矮,坐在软究之中,高不过两尺左右,但是头却甚大。 更奇特的,是那人的面色,一片灰色,灰到了令人难以相信一个生人,竟有这样神色的地步! 那人不但面现死灰,连他的眼神之中,也呈现了一片死气,两片口唇,更是一片焦黑色,若非亲见,真难想象竟会有这样的一个活人! 沈觉非心中一凛,暗道:这是什么家伙? 他又见董小梅竟在充兜夫,心中更是不乐。 他连忙一跃向前,叫道:“小梅,这是什么人?” 沈觉非在讲话之际,又对那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人,瞪了几眼,那人却只是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向峰顶四面望着。 董小梅忙低声道:“沈大哥,我等一会儿再慢慢讲给你听一”她讲到此处,将声音压得更低,道:“我并没有被人欺负,你不必焦急,他是我的师父!” 那显然是董小梅在沈觉非的面上,看出了对她关切的神情,所以她才会如此说的。 沈觉非一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又是一惊! 他不由自主,又向那软究中的人望去! 因为,他知道董小梅跟那黑衣僧人西去,是要去拜西域第一异人蓝施罗多为师的。而如今,董小梅说那人是她的师父。 那么不问可知,那人自然是蓝施罗多了! 可是沈觉非看来看去,却难以相信那是事实! 因为,蓝施罗多乃是那黑衣僧人的师父,又有西域第一异人之称,应该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才是。 然而,坐在软兜中的那人,头大身小,不似人样,哪里有一点高手的样子?他呆了一呆,才道:“原来他就是一”但是沈觉非话未说完,董小梅已低声喝道:“噤声。” 沈觉非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然不便再向下说去。那时,那黑衣僧也向沈觉非点了点头,而软兜中的怪人,却始终对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 沈觉非心中暗忖,如果董小梅不是和自己在开玩笑,那么,蓝施罗多此来,一定是和司徒本本比武来的了,而蓝施罗多的武功,听说叫作“万幻身法”,具有不可思议之妙。 不知道他是不是胜得过司徒本本? 但就算他胜不过司徒本本,也一定是司徒本本的劲敌,自己实不可以貌取人,得罪这样的一位武林异人的。所以,他连忙躬身退了开去。 董小梅和黑衣僧两人,抬着那大头怪人,向前走去,沈觉非跟在后面。这一次,巫山朝日峰,司徒本本借成立“神剑门”为名,召集武林中人一事,由四川几个黑道上的著名人物,奉司徒本本之命招待各地来的人物。 董小梅和黑衣僧两人,抬着那大头怪人,走出没有多远,便有一个尖嘴猴腮、腰缠金丝软鞭的中年汉子,前来和董小梅搭话,引他们前去。 沈觉非一直跟在后面,等到那引路的,指着一幢屋子,表示那是董小梅等人的休息之所,才离了开去,而沈觉非也立即向前走去。 沈觉非来到了黑衣僧人的身边,董小梅已推开了门,道:“师父请进!”沈觉非心中暗忖,这人坐在软兜上那么矮小,不知他站了起来有多高?他正在想着,突然之际,只觉得一股极大的气劲,疾涌了过来。 那股气劲,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 沈觉非此际的功力,已然极高,但那股力道,实在太强,令得他不由自主之间,向后退出了一步。而当他一步退出之后,再定睛向前看时,又不禁一怔。 原来在那一眨眼的功夫中,那软兜中已空空如也,没有人了。 沈觉非呆了一呆,向门内屋中望去,屋内光线甚暗,他像是看到有一个头大身矮的人,已经盘腿坐在床上。沈觉非的心中,实是莫名其妙! 需知他此际,功力已经极高,眼力自然也过人一等。可是,他却一点也未曾看清,那大头怪人是怎样由软兜中起身,是怎样掠进了屋中去的! 董小梅回过头来,低声道:“沈大哥,我师父的脾气甚怪,你在门口等一等,我去和他说说,看他可肯接见你。”:沈觉非一听,心中不禁略有薄怒。但是他继而一想,对方乃是董小梅的师父,自己自然要尊重他一些,所以,他一点怒意也就平息了下去。只见董小梅和黑衣僧两人,走了进去。 沈觉非等在门外,听得那大头怪人,以阴阳怪气的声音问道:“跟在我们后面,身佩五剑的是什么人?” 董小梅忙道:“师父,他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叫沈觉非。” 那大头怪人“嗯”的一声,道:“叫他进来!” 董小梅立即道:“是!” 沈觉非随即见董小梅兴冲冲地跑了出来,道:“沈大哥,师父叫你哩!”沈觉非低声道:“他可就是那个蓝施罗多?” 董小梅点头道:“是,但是我师父不喜欢人家提他姓名,你进去之后,还是装作不识的好!”沈觉非还想再问董小梅,那人是不是真的身怀绝顶武功!但是,他却并没有问出口来。 因为,他随即想及董小梅并不是随便肯拜人为师之人,如果不是对方有着过人之能的话,董小梅更不会对之如此敬畏。 当下,他便跟在董小梅的身后,向那屋子中走了进去。只见坐在床上的蓝施罗多,样子看来更是奇特,翻着一对白眼,向沈觉非望了一望,但是眼光却立即一移,移到了沈觉非腰际所悬的五柄长剑上。 沈觉非腰际所悬的那五柄宝剑,全是冷雪在侯子青的剑库中找到的珍品,但是那五剑的外面,却都套着不十分起眼的剑鞘,看来,沈觉非只是佩了五柄普通的长剑而已。 但是,看蓝施罗多注视着那五柄佩剑的样子,却像他能够看穿剑鞘,看到沈觉非所佩的是五柄非同凡响的宝剑一样!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嗯”的一声。 沈觉非也不知道他的“嗯”的一声,是什么意思,行下礼去,道:“晚辈参见前辈。”蓝施罗多又是“嗯”的一声。 沈觉非站在一边,十分尴尬。 董小梅也是满面焦急之色,只见蓝施罗多转过头去,对那黑衣僧道:“你叫这人,将腰际五柄佩剑留下,叫他出去吧!” 沈觉非一听,实是再也按捺不住! 他一则因为董小梅的关系,二则因为蓝施罗多乃是武林前辈,所以不论蓝施罗多如何倨傲无礼,他总是不出声,忍了下来。 但如今,却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因为蓝施罗多的话,实在太以过份了些! 他不等那黑衣僧人出声,便手按腰际,向前踏出了一步,看他的情形,分明是要大声讲话,以示心中的愤懑,董小梅一见情形不好,忙叫道:“沈大哥!” 沈觉非道:“什么事?” 董小梅向沈觉非连使眼色,道:“你还不快照我师父所说的去做么?”沈觉非听了,心中不禁啼笑皆非! 他望着董小梅,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董小梅顿足道:“你还不解剑,在等什么?”沈觉非想要长笑一声,拂袖而出,不再与他们计较。但是他看到董小梅的神情,十分焦急,像是唯恐自己得罪了蓝施罗多一样。 他心中暗忖,董小梅对自己,一片痴情,自己此生此世,怕是难以报答她的了,难道忍住点气,答应她这样的一个要求也不能么? 他一想及此,顿时觉得心平气和起来,道:“好,我这就解。” 他从容不迫,将五柄宝剑,一柄一柄,解了下来,并排于在桌上。只听得蓝施罗多道:“这五柄剑,是从何处来的?” 蓝施罗多的话,听来虽然仍是阴阳怪气,但语音总算已经好听了许多,显是他看到沈觉非肯解剑,心中觉得相当高兴。 沈觉非道:“这五柄剑,全是剑痴侯子青所铸的精品……”他讲到此处,蓝施罗多便点头晃脑,道:“侯子青,我们见过。” 沈觉非知道,剑痴侯子青往往为了求取一块铸剑的材料,不惜奔波万里,他到过西域,见过这蓝施罗多,也是十分可能之事。 他续道:“是一位朋友送给我,希望我能够以这五柄剑,来对付司徒本本的紫金神剑的。” 蓝施罗多又是“嗯”的一声,道:“这五柄长剑在我的手上,你朋友的希望,或许不至于落空,你出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沈觉非听出,似乎蓝施罗多对于司徒本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已经知道,蓝施罗多是一个极其倨傲的人,而一个极其倨傲的人,居然也会如此说法,那自然不是客套,而是事实了! 沈觉非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向董小梅望了一眼,只见董小梅的面上,充满了感激的神色,沈觉非向之苦笑了一下,便退了开去。 只听得董小梅叫道:“沈大哥,我送你几步。” 她一面说,一面便抢了出来,和沈觉非并肩而行,走出了两三丈,她才道:“沈大哥,你对我真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肯将剑拿出来的。” 沈觉非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人真的是蓝施罗多么?” 董小梅神情十分认真,道:“是的,我乍一见他,也不信他是绝顶高手,但是他露了一手武功给我看,我唯恐他不收我为徒哩。” 沈觉非道:“他露了一手什么武功?” 董小梅道:“他身不离我丈许,但是我却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 沈觉非呆了一呆,道:“是隐身法么?” 董小梅道:“当然不是,是他轻功身法,高妙到了极点,不论我如何转身快疾,他总能在事先,先掠到我的背后,令我看不到他。” 沈觉非想起刚才蓝施罗多突然在软兜中不见的情形,心知董小梅所言不虚。 他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希望他能敌得过司徒本本就好了。” 董小梅道:“司徒本本的武功,可能高不了我师父多少,但是最厉害的是他有一对紫金神剑,你那五柄宝剑,比得上紫金神剑么?” 沈觉非摇头道:“紫金神剑乃是空前绝后第一神器,什么剑比得上它们?”董小梅道:“那我师父就要另出奇技了!” 沈觉非心中一动,道:“什么奇技?” 董小梅四面一看,见没有人注意自己,便将声音压至最低,道:“沈大哥,我和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能再讲给第二个人听的。” 沈觉非道:“这个自然。” 董小梅面现得意之色,道:“我刚才和你说过了,我师父的轻功,已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司徒本本双腿已断,虽然独门蝙蝠功也十分神妙,可是却不能与之相比,他准备去一一”讲到此处,她更是显得神秘。 沈觉非笑道:“你不必说下去,我已经知道了,他可是准备去偷么?” 董小梅不住点头,道:“是!是!” 沈觉非道:“如果能够将司徒本本的紫金神剑偷了来,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但是那一对神剑,司徒本本珍逾性命,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得手!而且,若是不得手,反倒坏了令师的声名!” 董小梅道:“你放心,就算不得手,他也不会在人前露相的。” 沈觉非道:“这样就最好了!” 两人还想再讲几句,只见那黑衣僧已疾掠而至,道:“小梅,师父叫你哩!” 董小梅无可奈何,只得道:“沈大哥,我一有空,便会来找你的!”沈觉非道:“你乖乖地听你师父的话,不要乱走。” 那黑衣僧对沈觉非的印象十分好,这时也走了过来,道:“沈公子,家师的脾气极怪,望你勿怪。” 沈觉非淡然一笑,道:“事情已过去了,何足挂齿?” 黑衣僧道:“家师对阁下惠然赠剑一事,表示十分感激,他说这五柄剑,是向你借的,如果没有损伤,一定原物奉还,如果有了损伤,他也必然想办法使你得到弥补。” 沈觉非心想,剑已给了他,不如乐得再装得大方一点。 他立即道:“令师方外异人,他能向我要剑,我已十分高兴了,何谈一个借字 黑衣僧一笑,道:“沈公子果然大方!” 他话一讲完,拉着董小梅,转身向外,走了开去。 沈觉非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只见董小梅频频回顾,大有依依不舍之意。沈觉非直到他们两人,进了屋子,才转过身来。 他才一转过身来,便又是一怔。 第七十七回 盗剑之人 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他身后站了一个人。 那人站得他极近,如果是有意暗害的话,沈觉非只怕已吃了亏,因此,他才一转过身来,便立即单掌当胸,身形飘动,向外掠出了三尺。 只听得那人道:“沈兄,是我!” 沈觉非定睛一看,心中不禁大异,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竟又是司徒仇! 沈觉非怔了一怔之后,心中又不禁大是高兴! 因为这时候,看司徒仇的神情,分明对自己一点敌意也没有。而自己的性格,和他绝不相同,两人之间,也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他和自己分手不久,便又来找自己,那当然是为了他的身世一事了。 由此可知,司徒仇对于他自己的身世之谜,一直耿耿于心,经自己一提之后,他更是下定决心,要弄个明白了。 沈觉非想了片刻,假作不明白司徒仇来寻自己讲话的原因,“哦”的一声,道:“司徒朋友,神剑门成立在即,难得你这样有空。” 司徒仇笑了一下,可以看得出他这一笑,十分勉强,道:“刚才那黑衣僧和董姑娘抬上山来的那人是什么人啊?” 沈觉非一听便知道司徒仇想问的,其实并不是这一件事。 而他之所以一开口不问其他,而反问这件与他丝毫不相干的事,自然也是想引开话题而已。所以沈觉非冷冷地道:“我也不知道。” 司徒仇干咳了两声,道:“沈朋友,你……两次对我说及……”沈觉非道:“是啊,可是说及阁下的身世一事?”沈觉非讲得十分大声,司徒仇倒吓了一跳,道:“请低声些!” 沈觉非道:“咦,这倒奇了,与阁下谈论你的身世,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必噤声?”司徒仇道:“我义父他不喜欢我多提此事。” 沈觉非冷笑一声,道:“若不是他有亏心之事,如何有不准人提起此事之理?”司徒仇猛地一震,道:“你此言何意?” 沈觉非道:“你是聪明人,难道还不明白么?如果他不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何必要隐瞒你的身世,不让你知道?” 司徒仇又呆了半晌,才道:“领教了。” 沈觉非心中暗喜,缓缓地道:“其实么,一个人的生身父母,弄得清弄不清,也没有什么关系,由得他去好了,要紧的是要一个威风八面的义父,哪管他究竟是自己的什么人!” 沈觉非所讲的那几句,分明是反话。 司徒仇并不是愚蠢之人,如何会听不出来? 当下,只见他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隔了半晌,才苦笑一下,道:“沈朋友,你将我当作何等样人了?” 沈觉非道:“如今不是么?” 司徒仇面上,怒容陡现。但是一转眼间,他的面色却又变得十分阴森,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开去。他走出了两步,沈觉非便叫道:“司徒朋友且住。”司徒仇转过身来。沈觉非道:“你的身世,和冷雪姑娘的身世,已是绝无问题之事,现在所不明白的只是,何以冷姑娘会到了司徒本本手中的。” 司徒仇的面色变得更其了白,沈觉非一笑,道:“这件事,你有机会,不妨向司徒本本,问上一问!” 沈觉非话一讲完,司徒仇的面色,更是阴森。 他自然听得出,沈觉非又是在嘲笑他了!他呆了一呆,一个转身,便走了开去。沈觉非心中暗忖,等到司徒仇和司徒本本之间,裂痕越来越大的时候,以司徒仇又狠又忍的性格而言,他一定会对司徒本本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虽然,司徒仇的武功,十分平常,但是他却是司徒本本最信任的人,这其间微妙的关系,对司徒仇十分有利了! 沈觉非想了片刻,心中又不禁高兴了一会儿。但是,当他想及司徒仇可能根本不去追究自己的身世,就和司徒本本融洽相处,心中不禁又十分焦急。他一个人呆了片刻,又在峰之上,团团转了一转,看看冷雪可曾前来。 但是他却未曾见到冷雪,只见侯银凤,仍独自一人,坐在一株树下。沈觉非本来想走过去的。但是继而一想,走了过去,也无话可说,不如算了。所以,他独自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从那块大石上,可以望见每一个上山来的人。 然而,在不断上山的人中,却并没有发现冷雪。 沈觉非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消逝,越来越是沉重。 他并不怕冷雪不来。因为冷雪既然答应过要来,那么她就一定会来的,他只是因为冷雪至今未到,而怕冷雪出了什么事。 当天,他一直等到晚上,仍然未曾入屋去睡。 到了午夜时分,峰顶之上,已经静到了极点! 在上山的路口子上,燃着两个大火把,有两个负责招待来宾的人,还等着来宾。除此以外,一个人也没有了。沈觉非在大石上以臂作枕,躺了下来,希望冷雪能够在夜晚前来。 但是一直等到半夜时分,却仍然不见冷雪的踪影!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跃下了大石,慢慢地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当他刚一来到那几排房屋面前的时候,突然觉出眼前一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面前,掠了过去一样,但是。当沈觉非定睛看时,眼前又的确没有什么东西。 沈觉非心中奇怪了一下,又向前走出了两步。然而,这一次,沈觉非才走出了两步,突然觉出,有人自身后,在他的肩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沈觉非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他也不及转过身来,反手一掌,便向身后拍出。 然而,他那足运了七成功力的一掌,才一向后拍出,突然之间,一股十分柔韧的力道,向他的掌力,压了过来,竟在电光石火之间,将他的掌力,尽皆消去! 这件事,若是发生在半年一年之前,沈觉非可能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那时,沈觉非的武功,还十分平凡。但是此际,沈觉非自知已具一流高手的身手,那一掌之力,竟能被人轻易消失,对方的力道之大,实已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所以他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连一句话也难以讲得出来! 也就在此际,他的耳际,突然响起了一个十分清淅的声音。道:“不要出声,跟我来。”沈觉非一听,便听出那正是蓝施罗多的声音,同时,他也听出,那是蓝施罗多,正以传音人密之法,在和他说话。 沈觉非点了点头,转过身来。 他一转过身来,便看到蓝施罗多,就站在他的面前。蓝施罗多坐着的时候,样子便十分奇特,可是这时,站在地上,看来更是怪异到了极点! 只见他身高不满五尺,可是一只大脑袋,却已有尺许长短,真要叫人怀疑,那么矮小的身子,如何负得起大脑袋的重量。 沈觉非竭力忍住了想笑的感觉。只见蓝施罗多身形一晃,便已经在丈许开外,移动之间,了无声息,简直就如同一缕轻烟一样! 沈觉非连忙跟了上去,看蓝施罗多的身法,像是极其悠闲,只是一大步一大步地跨出一样,但沈觉非用尽功力,方能跟得上去。 转眼之间,两人一先一后,已来到了一处极其静僻的所在,蓝施罗多这才停了下来。 沈觉非身形,也跟着一凝,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蓝施罗多道:“你可知道司徒本本,住在何处?” 沈觉非一听,心中便不禁暗暗好笑! 因为,董小梅曾对他说过,蓝施罗多准备去偷司徒本本的紫金神剑,如今,他这样问自己,自然是准备去下手了。 他向那几排房屋一指,道:“据我所知,是在正中一排,最当中的那一幢” 蓝施罗多“嗯”的一声,道:“你可又知道,他那一对紫金神剑,放在何处?” 沈觉非道:“他以钢拐作为剑鞘,平日,藏剑于拐,拐不离身,由于他断去大腿,已二十余年,是以那一副钢拐,就等于是他身子的一部分一样,一有人碰到,他就知道了!” 沈觉非一路说,蓝施罗多便一直在向他翻白眼。 等到沈觉非说完,只听得蓝施罗多冷冷地道:“你怎知我要去碰他的钢拐?”沈觉非心中“啊”的一声,心想自己话说得太多了。 董小梅将他的秘密讲给自己听,如果自己将之泄漏了,那一定会令得董小梅受责罚的,所以,他忙道:“我只不过尽我所知而言罢了。” 蓝施罗多道:“嗯,你为我做一件事可好?” 沈觉非道:“不知是什么事?” 蓝施罗多道:“你去将司徒本本弄醒。” 沈觉非一听,不禁呆了一呆,道:“将他弄醒?”他因为知道蓝施罗多要去偸剑,所以一听蓝施罗多那样说,心中便奇怪。 蓝施罗多眼一翻,道:“叫你将他弄醒,便将他弄醒,多说什么?” 沈觉非心中暗忖,这人的武功之高,可称极点,但是他还有两样是极点的,一个是长相之异特,另一个,是脾气之古怪。 当下,沈觉非不知蓝施罗多的用意何在,也不去和他争辩,道:“我照办就是。”他一个转身,便向前掠出。而在他才一掠出之后,便立即转过头来。 但是,他向后一看时,蓝施罗多却已不见! 沈觉非呆了一呆,继续向前掠出,一路上,他总觉得好像蓝施罗多,就跟在自己的身后,但是好几次回头去看,身后却又空无一人。 而且,若是要他说出凭什么会以为有人跟在后面,他也很难讲。因为,他身后根本一点声响、一点异动都没有,只不过他心中有那种感觉而已。 在他将要来到司徒本本的住所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叫醒司徒本本的借口,所以,一到门前,他便大声道:“司徒先生可在么?” 他话才一出口,便听得司徒本本阴恻恻的声音传了出来,道:“什么事?”室内乌灯黑火,显然司徒本本早已入睡,但是门外一有声,他却立即便能回答,沈觉非也颇出意料之道:“我有一事相询。” 司徒本本道:“说罢。” 沈觉非道:“不知赖大侠和董阎王两人,究竟生死如何?” 司徒本本冷笑几声,道:“他们两人,想和我作对,自然凶多吉少,你这小子,也小心着点,到时若敢不顺从我,他们两人,便是榜样,去吧!” 沈觉非强忍住气,暗忖蓝施罗多叫自己弄醒他,如今任务已完成了,也正可退去,免得再受司徒本本的气。所以,他一声不出,身形晃动,便向后退去。 他退出了三五丈,再回头看时,只见司徒本本那幢屋子的屋角处,人影一晃,已转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蓝施罗多,蓝施罗多行动了无声息,在黑暗中看来,有如幽灵一样! 只听得司徒本本喝道:“你还不走?” 沈觉非一凛,但是他立即明白,司徒本本已觉察有人在窗下,但却不知那不是自己! 沈觉非本来,已经想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去的,可是如今,一见了这等情形,他心中的好奇心不禁油然而生,他是知道蓝施罗多此来的目的,他也知道蓝施罗多的武功极高。所以,他想看一看,蓝施罗多究竟想用什么方法,来偷司徒本本珍逾性命的那一对紫金神剑!所以,他身形一闪,闪到了屋角,定睛向前看去。 只见蓝施罗多站在司徒本本的窗前,身子动也不动。 司徒本本的声音,又自屋中传了出来,厉声道:“你还不走,意欲为何?可别自讨苦吃!” 蓝施罗多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司徒本本话讲完之后不多久,只听得自屋内传出了“砰”的一声响。 那一下声响,并不是十分响亮,但是却闷实到了极点,令人听了,心头便不由自主,猛地一震。沈觉非此际,武功见识,尽皆大增,他一听得那声音,便知道司徒本本,一定是以“隔山打牛”功夫,在墙上击了一掌! 果然,就在那“砰”的一声,传出之际,蓝施罗多的身子,向后不由自主地退出了半步。但是,电光石火之间,却又见蓝施罗多身形一晃,再掠到了窗前。只听得司徒本本骂道:“好小子,居然接得住我这一掌!” 随着他的讲话声,只听得屋中,陡地起了一股狂风,两扇窗子,“呼”地吹开。 蓝施罗多本来是站在窗前的。但是,就在那两扇窗子,为司徒本本的掌风推开之际,他人却突然不见!沈觉非一直在定睛细看,连眼都不曾眨上一下。 但是他却也未曾看清蓝施罗多的身形,是如何不见的,他只看到,突然之间,眼一花,蓝施罗多便已经不知去向而已。沈觉非心中,不禁叹为观止。 而蓝施罗多才一不见,“铮”、“铮”两声响处,司徒本本双胁之下,各支钢拐,便已然从窗中,向外掠了出来。 司徒本本掠出之际,使的乃是独门“蝙蝠功”,身形也是灵巧之极,他掠出了窗子,在离窗五六尺处,站定了身子。 只见他一拐支地,身形滴溜溜地一转,四面一看。 一看之下,他面上不禁露出了惊讶之色! 因为他一直在屋内,沈觉非将他叫醒之后,立即离去,而蓝施罗多便立即站在窗下,司徒本本只知窗下有人,却不知在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换了一个人,他只知那是沈觉非而已。 而他向外掠来之势,极其快疾。他一掠出来,四面空无一人,这实是令他大为奇怪之事,因为他绝不知道事情的经过,而更不信沈觉非的轻功,如此之高。 只见他钢拐一点,又向前掠出了丈许。 而就在司徒本本向前掠出之际,沈觉非陡地见到,一条犹如一股轻烟也似的人影,起自屋角,由窗中,向司徒本本的屋中疾掠而去,只是一闪之间,便已进了司徒本本的房间,身法之快,如果不是亲见,简直是万万难以想象! 而司徒本本在那人影自他背后闪过之际,也不是了无所觉。只见他立即转过身,向后看去。 但是当他转过身来之际,蓝施罗多早已进了他的屋子了。司徒本本面上更现讶异之色,因为他刚才,分明觉得似乎有人在自己的背后掠过,如何立即转身,却不见有人? 他怔了一怔,沉声道:“什么人?” 司徒本本知道,如果有人,能够在他身后掠过,而又能在他一转身间,便自不知踪影,那么这个人,一定不会是沈觉非,因为沈觉非的身手,没有那么高,所以他不叫沈觉非的名字,而只问“什么人”。 当然,司徒本本得不到任何回答,四周围十分沉静。 沈觉非唯恐被他发觉自己,因此紧紧地屏住了气息,只见司徒本本以极快的身法,绕着他自己所住的屋子,转了一转。 然后,又见他在窗前停了极短的时间,这才又从窗中,穿进了屋中,“砰”的一声,那两扇窗,又为他掌力所吸关上。 这时候,沈觉非的心中,不禁紧张起来! 因为他知道,蓝施罗多已经进了司徒本本的屋子。两个绝顶高手,一起在一间屋子之中。蓝施罗多是不是瞒得过司徒本本呢? 他即使不为司徒本本发觉,是否能将剑盗到呢? 这一切,沈觉非都十分关心。所以,从外面看去,虽然已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他仍然站在屋角不动。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觉得四周围的一切,全都静到了极点。 而司徒本本的屋子之中,也是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沈觉非刚想要大着胆子,走过去看个究竟之际,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沈觉非心中一凛,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一条人影,正向前疾掠而至。 虽然在黑暗之中,沈觉非也已看出,那正是董小梅。 沈觉非不知道董小梅来这里做什么,但是看情形,董小梅却正是向司徒本本的屋子而去的,他连忙身形展动,向前掠去,低声道:“小梅!” 董小梅的身形,陡地凝住,道:“沈大哥么?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倒吓了我一跳!”沈觉非道:“低声,你来干什么?” 董小梅将声音压到最低,道:“我有事去问师父,但是师父已经不在了,我想他可能已去盗剑了,所以来看看他!” 沈觉非道:“小梅,你怎么行事还是那样冒失?” 董小梅没头没脑地被沈觉非埋怨了一句,心中不禁大是委屈,一努嘴,一声不出。这也就是埋怨他的,乃是她最心爱的沈觉非,如果换了旁人,只怕早已吵嘴打架,一起来了。 沈觉非知道董小梅心中不高兴,忙又低声道:“小梅,如果不是我在这里,你可能坏了你师父的大事!” 董小梅又反嗔为笑,道:“是么?可是师父已在下手,你在这里把风?”沈觉非心中,实是啼笑皆非。 因为蓝施罗多想在司徒本本的手中,将那一对紫金神剑盗来一事,不仅关系着他们两个人的成败,而且也是和今后武林运命,有着莫大关系的大事!可是,这样的大事,在董小梅来说,却像是什么十分有趣的游戏一样! 沈觉非当然不会再去责备董小梅,因为天真未泯,那正是董小梅的可爱之处。 他只是道:“小梅,我不是在把风,但你师父却的确已进了司徒本本的屋子。” 董小梅喜道:“是么?” 沈觉非点了点头,将刚才所发生的事,向董小梅讲了一遍,董小梅喜得跳跃不已,低声道:“沈大哥,这一次,师父怕能将剑偷到手了!” 她讲到此处,面上忽然一红,又叫道:“沈大哥!” 沈觉非讶道:“什么事?” 董小梅道:“师父最疼我,他曾说,如果他得了紫金神剑,便一定赐给我,那时,我一定送你一柄,你说好不好?” 董小梅少女情怀,情窦初开,在讲出那几句话之际,芳心如小鹿乱撞,面上也飞起了两团的红霞! 沈觉非听了,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他对于董小梅的话,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因为如果只是赠剑,那实是再简单也没有,可是谁都可以听出,董小梅赠剑,是有着定情之意在内的,因为那紫金神剑,既是一对,持剑的一双男女,自然也应该是一对才是! 沈觉非知道,这时候,如果拒绝了董小梅,董小梅一定伤心之极!但是,他又不能答应董小梅! 正在董小梅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望定了他,而他却感到尴尬之极,难以回答之际,突然听得司徒本本的一下怒吼之声,传了出来。 沈觉非连忙道:“有变故了!” 他和董小梅两人,立即向前看去! 只听得“轰”的一声响,一堵墙已向外倒来,在泥石乱飞之中,依稀见有一人,滚了一滚,便自不见,紧接着,“铮铮”两声,司徒本本已自破墙之中,向外面疾掠了出来! 只见他一手持着紫金神剑,一手握住了钢拐,另一柄紫金神剑,分明也在钢拐之中! 两人一见两柄紫金神剑,仍然一起在司徒本本手中,心不禁向下一沉。 只听得司徒本本阴恻恻的冷笑之声,传了过来。 那几下冷笑声,听来令人,毛骨悚然,而且,声音极其惊人,全山顶的人,几乎都可以听得到!他在冷笑了两声之后,道:“可笑之极,居然有人来盗紫金神剑,这一次侥幸容你全身而退,再敢生此妄念,我定叫你粉身碎骨!” 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直到听完了司徒本本的话,才松了一口气! 本来,他们听得司徒本本的一声怒吼,又见墙倒了下来,便已经知道是发生了变故。但究竟是发生了何等样的变故,他们却不知道。 这时,他们才知是蓝施罗多盗剑不成,为司徒本本所发觉,但不幸中之大幸,是蓝施罗多并未为司徒本本所伤,得以全身而退! 司徒本本话一讲完,一个转身,进了隔壁的一间屋子。沈觉非忙道:“小梅,你师父已回去了,你也快走吧!” 董小梅老大不愿,道:“我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师父也不会怪我的。”沈觉非知道董小梅是不愿意离开自己,他也不愿意太令得董小梅难堪,便和董小梅两人,一起缓缓地向前,踱了过去。 他们两人,各自都有着心事,一路之上,谁也不说话,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来到了悬崖的边上,董小梅才叹了一口气,道:“沈大哥,你想我师父是不是打得过司徒本本?” 沈觉非苦笑道:“我怎么知道?” 董小梅向沈觉非靠近了一步,几乎将头枕在沈觉非的肩上,一动不动,沈觉非道:“小梅,你该回去了。”董小梅道:“我不回去。” 沈觉非刚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下轻微的叹息之声! 那一下叹息之声,实是轻到了极点,分明是发出叹息声的人,不愿被别的人听到的,但是却因为四周围实在太寂静了,所以才传入了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的耳中。 董小梅和沈觉非两人,猛地怔了一怔。 他们立即回过头去,沈觉非沉声道:“什么人?” 第七十八回 断肠小东 在那下叹息声传来之处,恰好生着十分浓密、高几及人的野草。因此,他们两人望去,只见黑漆漆的一团而已。 而沈觉非连问了两遍,却是一点回答也没有! 董小梅道:“刚才听来,好像是女子的声音!” 沈觉非道:“是!”他一面说,一面便自身形展动,向前掠去。因为他刚才,不但听出那下叹息声是女子所发,而且,他还觉得,那叹息之声,听来竟是冷雪的声音! 他掠到了那丛野草之前,又道:“什么人?刚才是什么人在这里发声?” 他一连问了两遍,仍是没有人回答。 沈觉非见那丛野草,十分浓密,他又不能肯定刚才发声的人,确是冷雪,因此也不敢贸然踏进野草丛去,想了一想,后退一步,“呼”的一掌,向前疾扫而出!他那一掌,掌力所及的范围,足达丈许方圆! 只见掌风过处,所有的野草,尽皆偃伏!而野草虽然倒下,却未见有人出现。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有人藏在草丛之中,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说,那人在发出了一下叹息声之后,早已离去了! 沈觉非本来,根本不能肯定那发出叹息声的人,是不是冷雪。 但如今,那人一发出了叹息声,便自离去,这情景,却更叫沈觉非怀疑那人乃是冷雪,他一想及此,不禁心乱如麻,忙道:“小梅,我们有话,明天再说,今晚该分手了!” 沈觉非话一说完,也不理会董小梅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身形展动,便自向前掠去!董小梅一连在他身后,叫了他七八声,也未曾听到他的回答,气得她眼泪直流,几乎大声哭了出来,只得自回自己的住所去了不提。 却说沈觉非身形疾展,在朝日峰顶上,转了一转,除了在上山处等候来宾的那几个黑道上人之外,却又不见有其他的人。 沈觉非心想,如果冷雪上了朝日峰,那么这几个人是一定会知道的。他虽然不屑与这些人交谈,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却不得不走了近去,道:“敢问列位,可曾见一位美貌姑娘,上山来么?” 那些人相视大笑,其中一个道:“要美貌的姑娘,到山下城里去找,这里可没有!”其余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沈觉非心中勃然大怒,但是转念一想,又何值与这些人一般见识?所以他只当没有听见,转过身子便走,又在峰顶之上,转了两转,却是绝未见冷雪的影子,只是在经过董小梅住所的时候,听得黑衣僧在埋怨董小梅黑夜乱闯。 而董小梅则似乎正在啜泣。 沈觉非本来想走进去的,但想及一则蓝施罗多盗剑不成,心情一定十分恶劣,自己走进去,只怕会自讨没趣;二则,小梅的心情,自己是知道的,除非自己能够爱她,要不然,又用什么话来劝她好呢?所以,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走进去。 沈觉非心中悬虑,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连灯都不点,便在桌旁,坐了下来,以手支颐,叹了一口气。 他一叹气,忽然看到桌上,似乎有一张白纸,因而掀动了一下。沈觉非心中大奇,连忙将那张白纸,拿了起来,光线十分黑暗,他只是依稀看出,白纸上,有着几行字迹。 沈觉非心头,怦枰乱跳,连忙自怀中取出了火折子,一晃晃着,照着那张纸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禁呆了!在他还未曾看清那纸上面,写的是一些什么语句之际,他便已看出,那些字是冷雪的笔迹!同时,他心中便已知道不妙! 因为,冷雪既已到了朝日峰,但是却留下了一封信给他,由此可知,冷雪是不愿和他见面的了!他一面心头狂跳,一面强自镇定心神,定睛看去。 只见信上并无称呼,也无署名,只是写道:“夤夜上山,得见君与董姑娘相偎相依,私心窃慰,君与余,实宜从此不见,余以为君必以不能见余而伤神,今见君与董姑娘之亲密神态,始知畲自作多情矣。君见此信之际,余已远走天涯矣。” 沈觉非一口气将那封信看完,他身子不由自主、轻轻地发起抖来。他的额上,也不由自主地渗出了汗珠! 如今,他已经可以肯定,当他和董小梅两人,在悬崖边上,并肩而立之际,自身后传来的那一下叹息声,正是冷雪所发的! 冷雪误会自己和董小梅之间,已经有了爱情,所以才飘然引去的。 从她所留下的那封信来看,她毫无怀恨,只是充满了哀怨,由此可知,她心中仍是极爱着自己! 沈觉非自己也不知呆了多久,直到火折子燃尽,眼前陡地变成了一片漆黑,他才猛地惊起,顺手将那封信放在桌上,身形向外,疾掠而出。 在他掠出之际,他是想去寻找冷雪的。 然而,他一出门口,却又立即站住不动了。 冷雪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她在信上说“远走天涯”,那她一定是怀着一颗极其痛苦的心灵,远远地避开了自己。如今,离她下山,少说也已有大半个时辰,就算知道她的去向,要追赶她也不是易事,更何况自己根本不知她向何处去,天涯茫茫,从何追寻? 沈觉非一想及此,万念倶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胸口一阵阵作痛,似乎口角有了一点鲜味,像是有鲜血涌出。但是沈觉非自己,却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否在咯血,他身形打横,踉跄跌出了两步,手伸处,勉强扶住了墙壁站定。 他头重脚轻之感,越来越甚,眼前在迸出了一阵金星之后,立即又变得黑漆无比,而在那时候,他也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沈觉非才又感到了胸口隐隐作痛,同时,他耳际像是听到了有一个女子,正在嘤嘤曝泣。 沈觉非想睁开眼来看个究竟,但是他却只觉得全身软绵绵地,竟一点力道也运不出来。 他只是听得一个人道:“他怎样了?” 那一句问话,听在他的耳中,像是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一样,但沈觉非心中,却还依稀可以认出,那是黑衣僧的声音。 他心中想回答道:“我已醒过来了。”但是,他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接着,他又听得董小梅道:“我……我不知道!” 黑衣僧道:“小梅,你别哭了,师父说他服过懒龙逆麟,若是常人,心中受此打击,必然郁伤致死,难以救药,他却不打紧的。” 董小梅一面哭,一面道:“你看,天都亮了,他……还没有醒过来。” 听了两人的交谈,沈觉非的心中,便又明白了些。 他记起自己是在读了冷雪的留书之后,才眼前发黑,昏了过去的,其时正是午夜,如此说来,自己足足昏迷了小半夜的功夫了。 他听了黑衣僧的话,知道自己是无碍的。然而,他想起了冷雪来。冷雪心中的哀痛,只会在自己之上,而绝不会在自己之下,她这时候不知怎么棒了?她忍受着那么大的哀痛下朝日峰去,会不会一个失足,跌下万丈峭壁去呢? 沈觉非越想越觉可怖,猛地,他尖声叫了起来! 他出声一叫,只听得黑衣僧和董小梅两人,同时“啊”的一声。沈觉非在叫了一声之后,勉力睁开眼来,阳光满室,天色早已大明。 黑衣僧和董小梅两人,坐在床前,他自己则躺在床上,董小梅的眼都哭肿了,面上更满是泪痕! 沈觉非的眼光,缓缓移动,移到了桌面上。 他想起昨晚曾顺手将冷雪的那封信放在桌上的,他不愿意让董小梅看到那封信,所以想将信收了起来。但是,当他向桌面上望去之际,那封信却已不在了。 沈觉非心中一奇,但是继而一想,或者是给风吹去了,也未可知,所以也不再寻找,口唇翕动,道:“小……梅,我……醒了。” 他发出的声音,十分微弱。 然而,当他一睁开眼来之际,董小梅便已凑过身子来,所以她听得十分清楚,只见她一面哭,一面笑,道:“你醒了,沈大哥,你醒了。” 她一面说,一面眼泪又如断线珍珠也似,落了下来,令得沈觉非的衣襟,也湿了一大片。 沈觉非道:“我服过……懒龙逆麟……不碍事的,你别哭了。” 董小梅道:“是,我……不哭了!” 可是她说着,眼泪却下得更急,像是她心中有着更伤心的事,不只因为看到沈觉非伤重而难过一样,沈觉非劝了她好一会儿,她才渐渐止住了哭声,但仍然抽噎不已。 就在这时候,只听得门口一人冷冷地道:“他醒过来了么?” 董小梅忙道:“师父,他醒了!” 沈觉非这时,也已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头大身矮的怪人,正是蓝施罗多,腰际悬着自己借给他的五柄宝剑,走了进来。 沈觉非道:“多承前辈关注。” 蓝施罗多“嗯”的一声,双手倏地扬起。 当他双手刚扬起之际,他人还在门口,可是,他身形已如轻烟也似,向前掠来,到了床前。只见他将双手按在沈觉非的前后心。 沈觉非只觉得一股暖气,在“灵台”、“华盖”两穴交流,转眼之间,便觉得身心舒泰。 而蓝施罗多也立即缩回手来,道:“今日午时是神剑门宣布成立之时,到时必然有一场恶斗,我不能损耗功力太多!” 沈觉非试着运真气,已觉可以运转,他忙道:“我已经好多了!”他一面说,一面欠身坐了起来。 蓝施罗多向黑衣僧使了一个眼色,道:“你到门口站着,别让人走近来。”黑衣僧答应一声,便向门口走去,站在门口。 蓝施罗多目光灼灼,望定了沈觉非,道:“昨晚,你退去之后,曾在一旁窥视,是也不是?” 董小梅一听得师父问起这件事来,心中也不禁为之陡地一惊!因为昨晚在一旁窥视的,不只沈觉非一人,她也是有份的。 只听得沈觉非道:“是。” 蓝施罗多道:“那你曾看到我被司徒本本赶出来的情形了?”沈觉非不知道蓝施罗多这样问自己是什么意思,小心地答道:“我只见墙倒后,似有人影一闪,也根本看不真切。” 蓝施罗多道:“以后,你又留了多久?” 沈觉非道:“没有多久,我就离去了。” 他自始至终,未曾说出董小梅曾和他在一起。 蓝施罗多“嗯”的一声,道:“那你自然也未曾看到自我以外,再有第二个人,走近司徒本本的住所了?”沈觉非一听得蓝施罗多这样问法,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心想除了你之外,谁还有那么大胆? 他忙答道:“没有。” 蓝施罗多又道:“我第二次再去,你也不知?” 沈觉非心想,原来他其心不死,又曾再去过一次,那时,大约自己正是读了冷雪留书,伤心欲绝之际,自然更不知道了。 他摇了摇头,道:“我一无所知。” 蓝施罗多半晌不语,才缓缓地道:“事情可着实奇怪得很。” 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早已听出他问了半晌,事出有因,因之一听得他如此说法,忙道:“什么事情奇怪?” 蓝施罗多道:“我第一次下手,一不小心,为司徒本本所觉……”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才道:“但是,我二次再去,前后隔了约莫一个时辰,我小心从事,将司徒本本的一副钢拐,盗出了屋子一”蓝施罗多才讲到此处,董小梅大喜道:“师父,你得了紫金神剑!”但是,大大地出乎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的意料之外,蓝施罗多却摇了摇头,道:“没有。” 沈觉非忙道:“前辈,那一对紫金神剑,就是以钢拐为剑鞘的!” 蓝施罗多道:“我知道,钢拐中的确有两柄剑,也作紫色,但是却不是紫金神剑,只不过是上了紫彩的假剑而已。” 沈觉非吃了一惊,道:“那怎么会?第一次前辈失手之际,他仗剑而出,手中所握,还是真剑!” 蓝施罗多道:“不错,所以我才要问你,可有第二个人,走近司徒本本的住所丨”沈觉非呆了半晌,心中仍是十分高兴。 因为不论是什么人盗走了紫金神剑,司徒本本一失神剑,那神剑门自然是难以成立了。 蓝施罗多又道:“假剑的剑柄,和真剑几乎一样,我又将钢拐送了回去,只怕司徒本本至今未曾觉察哩!” 沈觉非心中的奇,实是难以形容! 以司徒本本的武功之高,连蓝施罗多那样身负绝顶轻功的人,去盗他的紫金神剑,尚且第一次要失手,直到第二次,才能成功。 而轻功到了像蓝施罗多这一地步的人,在武林中而言,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连司徒本本也不一定可以及得上他的。但是,却另有一人,偷天换日,将司徒本本的那一对紫金神剑盗去,这岂是可以想象的事? 沈觉非呆了半晌,道:“那司徒本本迟早是要觉察的!” 蓝施罗多道:“自然会的。” 他讲了一句之后,顿了一顿,续道:“你对中原武林人物熟些,可猜得出盗剑的是什么人?” 沈觉非心中暗忖,你不问我,我也早在心中想过了。如果皓首神龙谢音未死,冷面阎王董路和赖大侠不是吉凶未明,那么,盗去紫金神剑的便可能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可是如今这三人,一个死了,两个吉凶难料,自然不会是他们所下的手了。 那么,除了他们之外,还会有什么人呢? 沈觉非想到了侯银凤,因为侯银凤得到了《九原清笈》,武功大进。但是他既而一想,也没有这个可能。 因为侯银凤的武功,虽然大进,但是却也只不过和他差不了许多,固然足以称雄武林,但是要在司徒本本身边盗剑,而不为他所觉,那却也是没有可能之事! 沈觉非呆了半晌,道:“前辈见谅,我实是想不出什么人来。” 蓝施罗多道:“反正一到中午,便有好戏看了。司徒本本失了那一对紫金神剑……” 他讲到此处,反手拍了拍他腰际所悬的那五柄长剑,发出了“铮铮”之声,续道:“我有这五柄宝剑,便足可与之对付了!” 沈觉非道:“但愿前辈能为世除害!” 蓝施罗多向沈觉非望了一眼,又向董小梅望了一眼,向黑衣僧招了招手,道:“已有人集在外面广场之上,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小梅,你在午时,便可以和沈公子一起出来了。” 董小梅知道那是师父故意留机会给自己和沈觉非两人在一起。听师父的口气,像是沈觉非在中午时分,便可以复原了。 一想及这一点,她心中才略略''决慰了些,忙点头道:“师父,我知道了。”蓝施罗多一个转身,走了出去,和在门口的黑衣僧两人,身形展动,向前疾掠而出,转眼之间,便自转过了屋角不见。 沈觉非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直到两人不见,他猛地惊醒,想到自己昏了过去,这半夜功夫,冷雪一定走得更迎了! 自己实是不能再在这里多耽搁,追得上追不上,都要立即追去不可!他一想及此,立即一跃而起! 虽然他武功还未全复,但是已可以站立行走,一站定之后,便向门外走去。然而,他才走出了一步,便听得董小梅叫道:“沈大哥!” 沈觉非听出董小梅的那一下叫唤之中,充满了焦急哀怨之情,他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他刚一停下,董小梅一阵风也似,已掠到了他的面前,道:“沈大哥,你哪里去?”沈觉非道:“我……我要下山去,有些事。” 沈觉非话才出口,董小梅红肿的眼中,重又流出了眼泪。但是她却立即将眼泪抹去,道:“沈大哥,你就算要离开,也等你身子完全复原之后!” 沈觉非的心中,宛若为滚油煎熬一样,在朝日峰上,他实是一刻也呆不住了! 但是他却又难以和董小梅言明自己是急于要去寻找冷雪,因为他知道董小梅对他的感情,如果直言的话,董小梅一定更其伤心! 当下,他只得道:“小梅,事情紧急,我……我实是非去不可!” 董小梅却固执地摇了摇头,道:“我知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已经迟了,再迟上几个时辰,也是不要紧的。” 沈觉非一听,不禁陡地一呆。因为,听董小梅的口气,像是已经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一样,但是这实在是绝无可能之事,因为冷雪上朝日峰一事,董小梅根本不知! 沈觉非呆了一呆,道:“小梅,你知道了些什么?” 董小梅又淡然道:“我不知道什么,但是我想,你身子不宜远行,还是多休息几个时辰,谅必也误不了什么大事!” 沈觉非心中,也知道董小梅讲得不错。 因为冷雪反正已经去远了,不要说迟上几个时辰,于事无害,就算迟上几天,也是一样,因为此际,就算立即下朝日峰去,人海茫茫,又上哪里找冷雪的踪迹去?但是,沈觉非却感到,再在朝日峰上耽搁下去,犹如芒刺在背,实是于心难安!因此他仍然说道:“我不碍事的,我要走了。”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跨出了两步。但是,董小梅却立即身形一晃,拦到了他的面前,面色一沉,道:“站住!”沈觉非从来也未曾见到过董小梅对自己这样疾言厉色地讲话,心中不禁一怔,道:“小梅,什么事?” 董小梅的胸口,起伏不已,由此可见,她的心情,十分激动。 只听得她道:“沈大哥,在点苍山中,是我给你服下懒龙逆麟,你才得以再生的,是也不是?”沈觉非忙道:“小梅,这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董小梅又道:“昨晚午夜,若不是我发现你晕倒在地,我师父说,你一定难以再活,你信不信?”沈觉非想起自己,昨晚晕倒在地之际,心痛如绞、天旋地转的情形,又不自由主地点了点头,道:“令师既然如此说,想来是真的。” 董小梅道:“本来,施惠勿念,我对你有好处,你也曾舍生忘死,将我从寒梅谷中救了出来,我是不应该提起的,但是,我既然曾两次救你性命,难道要你听我一句话,都不肯么?” 沈觉非见董小梅一?嫠担幻嬗殖橐鹄矗闹写笫遣蝗蹋Φ溃骸靶∶罚抑滥愎匦奈遥揖驮诜迳希酵耆丛僮卟怀佟!?br /> 董小梅缓缓地转过身去,以十分幽怨的声调,长叹了一声。 然后,默然半晌,才听得她道:“我绝不能看你负伤离幵此处,只要你伤好了,随便你到哪里去,随便你再发生什么事,都……和我没关系……我也不会……再来管你了……” 沈觉非想起和董小梅相识以来,董小梅便将满腔真情付托在自己的身上,只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少女情怀,感到伤心,也是意料中的事情,自己实是不能再做得太过分了! 当下,他连忙劝道:“小梅,这是什么话,你难道以后,便不将我当作朋友了么?” 董小梅苦笑了一下,却并不回答,又呆了片刻,才道:“你先去练功疗伤,大约午时,伤势便可恢复了七八成,再陪我看完了这场热闹,就离开朝日峰,你可能答应么?” 沈觉非心中暗忖,反正已经迟了,也不争在这几个时辰。这次别后,董小梅自然要随着蓝施罗多,远赴西域,而自己也要天涯海角,去寻找冷雪,如果一直找不到冷雪的话,那就可能在奔波之中,终此一生,以后再和董小梅相见的机会,实是微乎其微,这几个时辰,可能便是自己和董小梅最后的相处了。所以,沈觉非毫不犹豫,便道:“好,小梅,你说怎么便怎么!”董小梅一听,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沈觉非听出她的笑声,十分反常,不禁惊道:“你笑什么?” 董小梅突然又叹了一口气,她忽而笑,忽而叹气,沈觉非早已看出,她心中的激动,实已到了不能自已的地步! 只听得董小梅道:“沈大哥,你说我要怎样便怎样,那意思只是指我可以多留你一个时辰或是两个时辰而言,是不是?” 沈觉非一听得董小梅这样问自己,不禁大是窘迫,忙道:“小梅”董小梅摇了摇手,道:“不必说了,你去练功吧,我在门口,替你守着,以免有人来惊扰你。”沈觉非也觉得无话可说,只得叹了一口气,便在地上,盘腿而坐,运起气来。 董小梅呆呆地望了他半晌,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甜酸苦辣,一齐涌上心头,她从在寒梅谷中为沈觉非缝补破衣想起,一直想到目今为止。 她只觉得这一切,简直像是一场春梦一样,如今,梦将醒了,有什么剩下呢? 她的眼角,又不由自主地润湿了起来。 她看到沈觉非的气息,渐渐均匀,知道沈觉非真气运转,已到了抱元守一的境界,她心中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倚门而立,心中一片茫然。 她知道,沈觉非伤势复原之后,自己是再也留不了他多少时候的了。而这里的事情完了之后,自己也一定要随师父回西域去,到时天涯海隔,此生此世,不知是否还能有见面的日子! 她越想,心中越是觉得迷惘,正在此际,她像是觉得有人在不远处逡巡,像是想走近来一样!董小梅心中一凛,连忙停睛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人,正在不远处站着,四面探望,十分鬼祟,望了半晌,又向前走了过来,董小梅早已看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司徒仇! 董小梅前前后后,上了司徒仇几次大当,心中对于这个人,十分鄙视,一见他竟然向自己走来,心中便先自有气。 不一会儿,司徒仇来到了近前,董小梅便已冷冷地道:“你干什么?” 司徒仇面上神色,惊疑不定,像是他的心中,有着十分沉重的心事一样,道:“我找沈觉非,他可在么?” 董小梅的语音,比冰还冷,道:“沈大哥正在练功,你找他有什么好事?还不滚远些?” 司徒仇一听,两道浓眉一竖,便待发作。但是转眼之间,他却又并不出声,朗声道:“沈朋友,可能与我一谈么?” 他大着声音叫了一句之后,便立即环首四顾,像是怕被什么人听了去沈觉非此际,正在运气疗伤,早已到了抱元守一,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的境地。董小梅之所以要在门口守护,便是因为在那样的境地之中,绝对不能有什么侵扰,否则,真气走入岔道,便易走火人魔。 司徒仇的那一下叫唤,声音虽然不低,但是沈觉非却根本不曾听到。而董小梅一听得司徒仇大呼小叫,唯恐沈觉非的心神因之受到侵扰,心中不禁勃然大怒,骂道:“好贼子,你鬼叫什么?” 司徒仇怒道:“董姑娘,在下有事找沈朋友商议,你何必横加阻拦?” 董小梅也不出声,身子猛地向旁一侧。那一侧,看来像是突然之间,她整个人站立不稳,向旁跌了下去一样,令得人想要前去,扶她一把。 司徒仇一见董小梅的身子,向旁侧去,心中不禁一奇,暗忖她好端端地站着讲话,如何会忽然向下,倒了下去,莫非有人暗算不成? 他一面想,一面扬首看去。 然而,也就在此际,只见董小梅的身子,突然之际,又已挺直! 在一扑一挺之际,身法之怪、之快,实是难以言喻,而她身子才一挺直,纤掌扬处,一掌便向司徒仇的面上掴来。 司徒仇实是万万料不到,刚才眼看着董小梅的身子倾侧,并不是董小梅要跌倒,而是董小梅新学的“百幻身法”!及到他觉得掌风飒然,迎面掴来,想要躲避之际,如何还避得过去? 只听得极其清脆地“啪”的一声过处,司徒仇的面上,早被一掌掴中!而且,因为董小梅十分恨司徒仇,因之这一掌所用的力道,着实不轻,一掌掴中,司徒仇的左边面颊上,立时起了五道红印! 司徒仇心中这一怒,实是非同小可,他身形一矮,手掌翻处,一股寒风,一阴风掌,已凌空拍出。董小梅身形一转,已经转到了他的身际,一脚踢向他的腰眼,司徒仇手臂一缩,一个肘锤,反向董小梅小腿的“委中穴”撞了过来。 董小梅身形再展,又避开了司徒仇的一击,两人各展所能,竟就在屋前,搏斗起来。 这时,来到朝日峰的人,因为午时将近,已经都聚集在石台之旁的旷地之上,因此两人打了半晌,也没有第三个人注意。 第七十九回 元凶伏诛 董小梅将原来所学的武功,和最近所学的百幻身法,配合起来,招招攻向司徒仇的要害。但是司徒仇跟了司徒本本多年,武功也自不弱。 两人打了三十余招,兀自不分胜负。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西北方,忽然传来了一长两短,三下尖晡声。 司徒仇一听得那三下尖啸声,面色一变,双掌齐出,将董小梅逼退了半步,他自己也立即向后退出,一声冷笑,道:“等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董小梅冷冷地道:“有种的便不要走!” 司徒仇因为听出,刚才那三下尖晡,乃是司徒本本正在召唤自己,他却是不敢久留,忍住了气,身形疾晃,便向外掠出。 董小梅本待追了上去,但其势不能离开沈觉非,也只得悻伟作罢。 她一个转身,回到了室中。 只见沈觉非睁开了眼来,道:“小梅,刚才我像是听得外面有人动手之声 董小梅道:“不错,是我和人动手来。” 沈觉非笑道:“又是什么事情?” 董小梅道:“司徒仇这家伙,惶惶急急,鬼鬼祟祟,说有要事和你商量,又在门外大呼小叫,被我打了一巴掌,赶路了!” 沈觉非听得司徒仇特地来找自己,心中不禁为之猛地一动! 他忙道:“他没有说什么事?” 董小梅道:“没有,这种人还会有什么好事情?”沈觉非忙又道:“他上哪里去了?”董小梅奇道:“沈大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沈觉非道:“小梅,你有所不知,他的身世,我已经弄明白,而且已讲给他知道了,他曾经来找我商量过,这一次,不知又为了什么。” 董小梅呆了一呆,道:“身世,他的身世,有什么秘密?” 沈觉非道:“司徒仇就是谢莲的儿子,也就是人家误会我是的那个人!”董小梅道:“奇了,怎么当年换孩子的事,也和司徒本本有关系么?” 沈觉非道:“正是,但是其中的细节如何,我却还未曾弄清楚,咱们快去找一找司徒仇,看他有什么话对我说!” 董小梅道:“是!是!我们快去找他,刚才我看到他向西北方向去的。” 两人并肩掠出了屋子,向刚才司徒仇掠出的方向驰去。 不一会儿,便远远地看到,在一棵大树之下,司徒本本胁支双拐而立,司徒仇正站在他的身边。司徒本本像是正在对司徒仇说些什么,但因为还隔得远,所以他们听不清楚。 两人一见有司徒本本在,便不再走近去。 董小梅看了一会儿,低声道:“看司徒本本的情形,像是仍未发现他那一对紫金神剑,已经被人偷走了!” 沈觉非吓了一跳,忙道:“噤声,若是被他听到,就有麻烦了。最好是当他当众宣布神剑门成立之际,才发现神剑失踪!” 董小梅点头道:“那就好玩了!” 沈觉非心中暗忖,司徒本本失了那一对紫金神剑,自然是败多胜少了。但是,那一对稀世奇珍,紫金神剑,究竟落到了什么人的手中呢?如果那人是和司徒本本一样心思的话,武林中的隐患,依然未去! 沈觉非正在想着,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司徒本本钢拐点动,已向前掠来。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连忙身形一侧,避了开去。 及至司徒本本,一阵风也似在他们两人身旁掠过,他们才又现身出来。只见司徒仇低着头,像是满腹心事一样,向前走了过来。 沈觉非待他走到近前,才沉声道:“你找我么?有什么事?” 司徒仇显然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自己的身前,一听得沈觉非的声音,竟吓了老大一跳,在抬起头来之际,连面色都变了! 沈觉非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是起疑。 司徒仇这时的身份,乃是司徒本本的义子,在朝日峰上,绝对没有人敢碰他一碰,他也绝没有理由,一听得身前有人讲话,便吓成那个样子! 而且,他为人十分阴沉,平时可以说得上“喜怒不形于色”,绝不会有什么事,便如此惊惶的。由此可知,在他的心中,一定有着什么令他惊慌之极的大事情在! 沈觉非一想及此处,心中又是一动! 只见司徒仇呆了一呆,才“哦”的一声,道:“没有……啊……是……我找过你!”他一面说,一面又四面观看,神情实是惶急到了极点。 董小梅“哼”的一声,道:“你看,这人不是鬼头鬼脑么?” 沈觉非一扬手,止住了董小梅的话,道:“司徒朋友,承你看得起我,心中有事,便来找我商量,有什么事,你不妨说好了。” 司徒仇一听得沈觉非这样说法,又震了一震,干笑了一声,道:“我心中有事?噢,我……没有什么事!” 沈觉非面色一沉,道:“你没有事,急急地来找我作什么?” 司徒仇向董小梅望了一眼,道:“我想与沈朋友做一个好友,是以想前来交谈。”沈觉非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司徒仇本来,可能是一个十分有为的青年人,但是因为他由司徒本本扶养成人,却养成了一副不信任他人、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性格。 这时,他的心中,分明有着极其重要的事,想和自己说,但是却又假惺惺地说没有事! 沈觉非笑了一下,道:“司徒朋友,我们大家,全是年轻人,你几次来找我,可知你对我有信任,那么有什么话的话,只管开诚布公。你既如此信得过我,我也绝不会出卖你的!” 沈觉非的一番话,令得司徒仇的面上一红。他向董小梅望了一眼,仍是欲言又止。 沈觉非又道:“董姑娘和我,就像是兄妹一样,而且她师父是天下第一高人,她虽然看不起你,但如果你肯毅然改变目前身份的话,我想她也绝不会再和你为难的,你心中的话,让她听了,也可以多一个人帮助,有利而无害!” 沈觉非的话,说来十分诚恳,但是司徒仇却只是摇头不已! 董小梅怒道:“在这几个时辰之中,你要我离开沈大哥,乃是没有可能之事,有什么话,你不肯当我面说的,那就干脆别说了!”她一面说,一面拉了沈觉非就走! 司徒仇忙道:“且慢!”他一面叫,一面向前赶出了一步。 董小梅道:“你可是愿说了?”司徒仇叹了一口气,道:“沈兄,承你将我的身世告诉我,我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你要为我出一点主意。” 沈觉非忙道:“我已经说过了,只要你肯改变目前的身份,不再认贼作父,我们一定会将你当成好朋友的!” 董小梅一声冷笑,道:“他肯么?” 司徒仇脱口道:“我肯的……” 他只讲了三个字,面上神色陡地一变,便住了口,四面一看,见附近根本没有人,便将声音压至最低,道:“我……我已经将他的一对神剑盗走了!”董小梅一听得司徒仇这样讲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沈觉非却并不觉得什么意外。 司徒仇的话,只不过证明了他所想的,并没有想错而已! 他在听得董小梅说,司徒仇十分惶急地来找过自己,当时,便已经心中一动,想到事情可能和那失盗的紫金神剑有关。 因为,要偷走司徒本本的那一对紫金神剑,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盗剑之人,武功极高,像蓝施罗多那样。然而,蓝施罗多两次盗剑,一次失手,一次却盗到了一副假剑,迟了一步,被人占了先机。 在朝日峰上,自然不可能再有武功高过蓝施罗多的人了。 那么,就只有第二个可能了,那就是,盗剑的人,是司徒本本极其亲近的人,是司徒本本绝对不会想到他会起异心,因而对之绝不提防的人。 这样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司徒仇!所以,司徒仇虽然语出惊人,但是却也并不出乎沈觉非的意料之外。而司徒仇在将这句话讲了出来之后,紧张得脸都红了! 董小梅道:“偷了就偷了,这么大个子,害怕又有什么用?” 司徒仇汗如雨下,道:“董姑娘,你莫说风凉话了!”沈觉非见司徒仇连这样的大秘密都肯和自己说,由此可知他因为自己向他说了身世,他心中对自己十分感激,已将自己视着知己了。 沈觉非人本就敦厚,这时更不忍司徒仇发急,忙低声道:“那你准备怎样?” 司徒仇道:“他如今还不知道,我准备和他说明,除非他说出我的身世来,否则我便再也不将藏剑之处讲出,我先和你说知,是要你和我一起去找他,以免他不认我的身世,另有秘密。” 沈觉非道:“我和你一起去,本不成问题,但是你的办法,却行不通。”司徒仇道:“怎么,难道他拼着不要紫金神剑,也不肯道出我身世的秘密么?”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怎么那么糊涂,你一和他说出来,他自然怒极,若是将你制住,用分筋错骨之法,令你身受万种痛苦,逼你讲出你藏剑的所在来,难道你忍得住么?” 司徒仇一听,不禁呆了。半晌,才道:“你说得有理,然则,我岂不是势成骑虎了?”董小梅道:“呸,什么势成骑虎,将剑拿出来,给我师父!”司徒仇面色,更是大变! 沈觉非明知司徒仇虽然为了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世,不再认贼作父,但是,如果要他交出紫金神剑来,却也是绝无可能之事! 因此他忙道:“小梅别乱说。那一双神剑,司徒兄只管保存,反正他不知是你……” 司徒仇急道:“只要他一发现失剑,便一定知道是我了,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接近过他!”沈觉非道:“反正你准备与他翻脸了,还在乎什么?等他发现失剑之际,自然已有人对付他了!” 司徒仇道:“但是我的身世,却不是永远要成谜了么?” 沈觉非呆了片刻,道:“我想,在他恶贯满盈之前,他一定会将你的身世,和当年是怎样的情形下换孩子的经过,讲出来的。” 司徒仇对于沈觉非的话,将信将疑,道:“你说在他发现失剑之际,已有人在对付他了,什么人有那么高的武功可以对付他?” 沈觉非道:“便是小梅的师父蓝施罗多。” 司徒仇道:“就是那个大头怪人?” 司徒仇的语意之中,像是对蓝施罗多十分轻视。董小梅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呸,你是什么东西,哪知我师父身手之高?” 司徒仇苦笑了一下,道:“董姑娘,如今我心绪烦乱之极,根本没有心思和你争执,你们对司徒本本的武功,不要估计得太低了!” 沈觉非忙道:“我知道,司徒兄,我不妨讲一件事给你知道,也好令你放心 司徒仇忙道:“什么事?” 沈觉非道:“紫金神剑已失一事,司徒本本自己不知道,但是我们却早已知道了。”司徒仇不信道:“这怎么可能?” 沈觉非道:“讲穿了很简单,蓝施罗多已将司徒本本的一对钢拐盗了出来,发现拐内乃是一对假剑,便又将那对钢拐,送回去了!” 司徒仇仍是满面不信之色,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沈觉非却道:“这不但可能,而且已是事实,那是因为蓝施罗多的武功,并不在司徒本本之下,或者相去并不远!” 司徒仇呆了半晌,才道:“那么依你来说,我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沈觉非道:“目下,你也只好如此。” 司徒仇双眉紧蹙,道:“多谢指教!”他一面说,一面向沈觉非行了一礼,身形一展,便向外掠去,但是,他才一掠出丈许,董小梅身形一晃,便跟了上去,道:“且” 董小梅一个“慢”字尚未出口,司徒仇的身子,便已经停了下来。 董小梅不禁一怔,只见司徒仇转过身来,道:“沈朋友,刚才我与你商量的话,你可不能讲给别人听!”沈觉非道:“讲给别人听了,与我无益,我自然不会讲的,你放心好了。” 司徒仇松了一口气,道:“董姑娘适才似有话要说?”董小梅眼珠一转,道:“不错。”司徒仇道:“不知有何指教?” 董小梅眼珠又一转,道:“现在我又不想说了!” 司徒仇一呆,又一拱手,道:“再见了!” 沈觉非见他走远,才叫道:“小梅,刚才你叫住他,是为了什么?”董小梅的面上,忽然现出了黯然之容,转过头去,道:“没有什么。” 她在讲那四个字之际,语音听来,竟已十分哽咽! 沈觉非一听得董小梅这样说法,便知道董小梅有什么心事瞒着自己。 然而,沈觉非实是难以想象,董小梅竟也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的! 沈觉非本来想要问个明白的。但是他转念一想,刚才董小梅的语音,已然十分喷咽,自己再问,只怕更惹起她的伤心来了。因此,他不再多问,两人并肩走了开去。 只见时间,已将近午,那石台之旁的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董小梅拉着沈觉非,在人丛之中,穿来插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黑衣僧的身旁。黑衣僧正站在蓝施罗多的背后。 董小梅一见黑衣僧,便放开了沈觉非,向前走了过去,在黑衣僧的肩头拍了一下,黑衣僧回过头来,董小梅在黑衣僧耳边,讲了几句话。 其时,人声嘈杂,董小梅又是俯耳而言,虽然沈觉非和董小梅隔得不远,但是董小梅向黑衣僧说了一些什么话,他却听不到。 只见黑衣僧不住点头,又一面听,一面游目四顾,沈觉非跟着黑衣僧的目光望去,只见黑衣僧的目光,正停在站在远处的司徒仇身上! 沈觉非一见这等情形,立即明白,董小梅正在将紫金神剑一事,告诉黑衣僧。 沈觉非双眉蹙动,正待上前去阻止董小梅时,董小梅则已经退了回来。 沈觉非忙低声道:“小梅,你可是对你师兄,讲了紫金神剑的事?” 董小梅怔了一怔,低下头去,道:“是”。 沈觉非道:“小梅,这件事,在司徒本本未曾失败之前,还是不要说出的好?”董小梅口一张,像是立即要说什么话。但是她却立即又闭上了口,未曾将那句话讲出来,呆了片刻,才道:“我也只向师兄一人说了,大概是不要紧的。” 沈觉非在董小梅的神态之中,总可以看得出,董小梅是在瞒着他做一件什么事。至于那是件什么事,沈觉非却是难以想得出来。 沈觉非当然不会担心的。因为董小梅在做的事,即使不肯让他知道,那也绝不会于他有害,这是沈觉非可以肯定的事。 当下,只见黑衣僧又向蓝施罗多,俯耳低声,讲了几句。 只见蓝施罗多精光四射的眼睛,也向远处的司徒仇望了一眼。 然后,那黑衣僧便缓缓地在人丛中挤着,向外走了开去。 董小梅一拉沈觉非,两人一起站到了刚才黑衣僧所在的位置,沈觉非还想再向董小梅询问几句之际,突然听得一声尖晡,起自西方! 那一下尖啸之声,声音尖锐之极,传入人的耳中,令得每一个人,心头皆为之一震,所有的人声,一齐静了下来。 人声一静,便听得正西方传来“铮”的一声响! 每一个人,一齐向西望去,只见一条纯紫色的人影已经是如同浮悬在半空一样,向前飞掠而至! 接着,当那条人影来到近前之际,又是“铮”的一声响。那一声响传出之后,这条人影便陡地停了下来! 那条人影刚才向前掠来之际,身法之快,实是无出其右。 而在那么快的身法下,却又在电光石火之间,说收便收,立即将身形凝住,这一下身法之美妙,高超,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在静了极短的时间之后,人丛之中,爆出了轰雷也似的喝彩声! 如今,聚集在巫山朝日峰顶的,自然是以黑道上的人物居多,都是存心加人神剑门的,但是,也有与司徒本本作对的人。 可是那一声喝彩,却是人人皆由衷而发,连蓝施罗多也没有例外,因为司徒本本疾如流星也似赶来,却又陡地站住,这实非容易之事! 只见司徒本本依然是胁支双拐,但是却穿了一袭紫光闪闪的紫缎长袍,下摆一直拖到了地上,迎风飘飘,看来另有一副气概。 他右臂向上一抬,面带微笑,道:“各位且莫喝彩!”满场彩声,何等嘈杂,但是他那一句话,听来声音并不高,却又将所有的声音,齐压了下去,又有人大声喝起彩来。 司徒本本满面皆是得意之色,钢拐一点,又是“铮”的一声响。 只见他人随声起,平平向前,激射而出,射出了丈许远近,来到了离石台三尺处,眼看他要向石台上撞了上去,他的身子,却倏地提高了六七尺,等众人惊魂甫定之际,他早已稳稳地站到了石台之上! 这正是他独门“蝙蝠功”中最为美妙的一式“上下由心”,而他的内功,又深湛到了极点,以致看来,就像是轻功中的绝顶功夫,“凌空步虚”一样! 本来已经渐渐静下来的彩声,又因为这一来,而轰然响了起来! 司徒本本站在石台之上,向台下作了一个罗圈揖,台下立时静了下来。 司徒本本咳嗽了一声,锐厉之极的目光,在台下缓缓地扫过。 他眼光几乎没有停顿,只是在蓝施罗多、董小梅和沈觉非三人,以及并不和三人在一起的侯银凤身上,略停了一停而已。 这时候,人人皆知司徒本本要宣布神剑门的成立了,因此个个都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台下静到了鸦雀无声的地步。 司徒本本一笑,道:“老朽一时兴起,竟引得天下英雄来归,倒也是意料不到之事,神剑门自今日起,将成为武林之中,第一大派!” 司徒本本话一出口,更听得轰然怪叫之声,自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呼叫之声,汇萃在一起,当真可以称得上“惊天动地”四字,连得四面的山谷之中,也尽皆响起了“嗡嗡”的回声。 可是,就在那样震耳欲聋的声响下,突然有一个尖锐之极的声音,冒了出来,人人可闻,说道:“既称神剑门,必有神剑了?” 那声音一出,众人立即静了下来。 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蓝施罗多! 司徒本本一声冷笑,道:“自然,有一对可以说得上空前绝后,旷古未有的宝剑,已落在老朽的手中。这对剑乃是剑痴侯子青,费了半年的心血,以紫金英所铸的……” 当司徒本本讲到此际之时,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想起那半年在银凤谷铸剑崖上的情形来,不禁心中感慨到了极点。 而也就在此际,在寂静无声的境地之中,忽然有曝泣之声传出。 沈觉非和董小梅连忙循声看去,只见那一旁,侯银凤正在饮泣,想是她也想起了银凤谷中的情形,以及那一对神剑铸成之后的种种事变,因而感到伤心。 司徒本本只是略顿了一顿,便道:“这一对神剑,老朽名之曰紫金神剑。” 蓝施罗多又阴阳怪气地道:“拿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在下也有几柄剑在,倒要与阁下这一对紫金神剑,比上一比!” 司徒本本面色一沉,道:“阁下一见这对神剑,定当大惊失色!” 蓝施罗多道:“口说无凭!” 在这时候,沈觉非在人丛之中,寻找司徒仇,看他可沉得住气,可是,他游目四顾,却并未曾看到有司徒仇的踪迹。 同时,沈觉非发现不但是司徒仇,连那个黑衣僧也不见了。 沈觉非心中一动,正要向董小梅发问间,董小梅紧紧一握沈觉非的手,道:“你看!”董小梅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司徒本本大声道:“好!” 沈觉非连忙向台上看去。 只见司徒本本一抖手,右手钢拐,已抖了起来,只以一柄左拐,斜斜地支住了身子,喝道:“请看!”他一个“看”字一出口,一抖手,已将钢拐中的长剑“锵”的一声,拔了出来。 司徒本本的出手极快,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从钢拐之中拔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人丛并不曾看清,可是一听得那“锵”的一声响,却是人人心中,尽皆为之一怔。 这时,在场的众人,全是在武林之中出了名的人物,对于听声音辨别武器的好坏这一点,自然再明白也没有。 而那一声响,不但听来十分哑,而且还带有破裂之音。 可以肯定,那是一块废铁所发之声,绝对谈不上什么空前绝后,旷世奇珍! 这时,除了董小梅、沈觉非和蓝施罗多三人之外,连司徒本本自己,也是一呆! 他连忙手臂一停,定睛看去。 那一看之下,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怪吼! 在他手中的,的确是一柄紫色的长剑,形状,大小,分量也差不许多,但是却绝不是紫金神剑!司徒本本一声大吼之后,手腕一震,只听得“啪啪啪啪”一阵响,那柄剑已经断成寸寸! 司徒本本一抖手,将剑柄“叭”地摔在台上,陷入了石台之中。 他换支右拐,将左拐中的剑取了出来,当他看到了左拐中的剑,也成为了一柄假剑之后,他也不由自主,身子微颤,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第八十回 比翼双飞 司徒本本这时候身子微颤,一言难发,倒绝不是怕失了那一对紫金神剑之后,神剑门便难以成立。他只是在刹那之间,想到了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将他的一对神剑换去。 而那个人,正是由他抚养大的司徒仇! 司徒本本一生之中,受到了被人欺骗之际,只会感到愤恨,想到报仇,绝不会想到其他的。然而这时,他却感到了难过,极度的难过! 而台上的变故,来得实在太以突兀,几乎出于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际,台下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好一会儿,才听得蓝施罗多一声长笑,阴阳怪气地道:“阁下功力惊人,只是这等剑么,未免有孚众望了!” 司徒本本的身子,又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来,令得更多人大惑不解的是,阳光照映之下,在司徒本本的眼角,竟然有着泪水!只听他沉声叫道:“仇儿!仇儿!” 他声音虽沉,但是因为他内力实在精湛之故,声音仍然可以传出老远,但是他叫了两下之后,却是并没有人回答。 他这才身形转动,向台下看了一遍,“哈哈”一笑,道:“当然,你已远走高飞了!” 台下众人,都不明白他在讲些什么。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锵锵锵”三声响,蓝施罗多已经站了起来,他因为人极矮,腰际又悬了五柄长剑之多,所以一站起身来,剑地相撞,便发出了锵锵之声。 他的语调,仍然是那样,令人听来十分不舒服。 只听得他道:“神剑门自然要神剑,在下得了五柄剑,不知能否称得上神剑两字,尚要请司徒先生神目品定!” 蓝施罗多话一出口,便昂起了头,望住了台上的司徒本本。 司徒本本道:“请上来。” 蓝施罗多立即应声道:“好!” 众人早已看出,蓝施罗多怪模怪样,腰悬五柄长剑之多,分明是来找司徒本本晦气的。但是因为蓝施罗多一直僻处西域,他的名头,中原武林中人,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知道。 所以,当蓝施罗多出言挑畔之际,众人都想看一看这个大头怪人,究竟有何本领,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所以人人都等着看蓝施罗多施展绝顶轻功,跃上石台去。 怎知蓝施罗多在一个“好”字出口之后,却又道:“借光,借光!”一摇三摆,竟然只是踱着方步,还不住地要人让路,向石台上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看来像是根本不会轻功一样! 他身子又矮,拖在地上的五柄长剑,又时时“叮叮当当”地响着,碰在石角上,有时甚至妨碍他的走路,因此他走得极慢。 许多人都皱起了眉头,心想这样的一个人,也敢前来生事,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阴风蛇叟司徒本本,虽然不知怎地失了那一对紫金神剑,但是一身功力仍在,怎堪一击? 一时之间,人同此心,人群之中,竟不断发出了嗤笑之声来。 但是蓝施罗多却是恍若无闻,仍是慢吞吞地向前走着。在他走过一个又高又大的黑汉子面前之际,那黑汉子陡地站了起来! 那汉子的个子极高,一站了起来,蓝施罗多几乎只到他的腰际! 只听得那黑汉子大声道:“矮鬼,你怎配和司徒掌门动手?不如就在此送命算了!” 他一面说,一面手起一掌,便向蓝施罗多的头顶,轰了下去,那一掌,荡起“轰”的一声,力道也是十分浑厚。 众人心想,这一下,你总不能不露一下武功了吧! 可是,蓝施罗多却仍是恍若无所觉一样,直到那大汉的手臂,离他头顶,只不过二寸,连董小梅也在担心他会就此一掌被人打死之际,忽然听得那大汉,发出了一声怪叫! 而那一下怪叫声尚未完毕,只见那大汉拍出的这一掌,掌力不改,但是方向却已有了变化,手臂无端端地一扬,竟变得向他自己的顶门击下! 只听得他叫了半声,“啪”的一下极其清脆的响声过处,他自己的手掌,已齐齐正正,击在他自己的顶门之上,脑浆迸裂,身子向下一倒,立时死于非命! 这一切的变化,全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刹那之间,人人皆惊得呆了! 当然,众人都知道,那是蓝施罗多以什么力量,刺激了那大汉臂弯处的穴道,令得那大汉身不由主,扬起手臂来,向自己顶门击下。 这方法并不罕见,当日司徒本本,令得段翠命丧侯银凤剑下,用的也正是这个手法。 可是令得众人惊骇莫名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蓝施罗多是如何出的手,却没有一个人看出来!不要说台下众人看不出来,便是石台上的司徒本本,居高临下,也一样未曾看出! 司徒本本心中不禁暗自吃惊,心知来的乃是劲敌。 而蓝施罗多,则仍然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他像是不但不知道有人向他偷袭,而且更不知道偷袭的人已然死去一样! 事实上,他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 他在那大汉的手掌,离他头顶二寸之际,体内真气迸发,由顶门之上,直冲而出,将那大汉的手掌,先震得扬了起来,然后,再以极快的手法,伸指凌空一弹,以隔空点穴的手法,一股指力在那大汉的“委中穴”上撞了一下。 这才令得那大汉,在起意不善之后,死于非命的。但是由于他的手指,根本未曾触及那大汉的身子,所以竟没有一人看出他是怎样下的手来! 这时候,蓝施罗多虽然仍是像刚才一样,缓缓向前走着,但是他所过之处,两旁的人,却避之唯恐不及!不一会儿,蓝施罗多已到了石台之下,身形一晃,上了那座石台,看来似无出奇之处。 他上了石台,便和司徒本本相隔五六尺站定。 司徒本本明知强敌已至,自己又失了神剑,其势不容自己分神。 而环顾全场,只要将此人打败,自己虽然没有了神剑,但是要成立神剑门的话,仍然是不会有人可以有力量反对自己的!所以,他收定心神,不再去想司徒仇盗去了紫金神剑一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蓝施罗多,打量了一眼,道:“尊驾便是西域高人,蓝施罗多么?” 蓝施罗多道:“高人两字,愧不敢当,在下确是蓝施罗多。” 司徒本本淡然一笑,道:“幸会幸会,本来,老朽与尊驾,早已见面了,早在半年之前,中原有两位高手,一名赖五,一名董路,激老朽到西域去与尊驾比试,但是因雪崩阻路,颓然而返,赖五和董路两人,也葬身在大雪之中,今日得见尊驾一”司徒本本的话未曾讲完,只听得董小梅陡地发出了一声惊叫之声,道:“你说什么?我爹死了么?” 司徒本本冷然向董小梅望了一眼,道:“你怪叫作甚?在你身边的沈觉非,便知此事始末”董小梅立即转过头道:“沈……沈大哥,你……瞒着我?” 冷面阎王董路生前,对待董小梅,严厉得令人难以相信,所以董小梅见了父亲,绝无好感,避之唯恐不及。但是此际,董小梅突然之间,听到了噩耗,父女天性究竟在的,一句话未曾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这件事,沈觉非就是因为怕董小梅难过,所以一直未曾向她说起过。 此时,董小梅猝然问起,沈觉非不禁大感狼狈,忙道:“小梅,别听他胡说,董阎王和赖大侠两人,只不过是在大雪崩中失了踪,生死未卜,岂可以猝然说他们已然丧生?” 董小梅呆了一呆,想起雪崩声势之猛烈,又不禁泪如雨下! 沈觉非也明知他们两人,一定是凶多吉少,所谓“失踪”也者,只不过是尸体未被发现而已,所以,他想劝慰董小梅几句,也是无从劝起! 董小梅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中原三大高手,竟全死在异域!” 沈觉非默然片刻,道:“事由司徒本本而起,如今,看令师大显身手吧!”董小梅点了点头,和沈觉非一齐向台上看去。 只见蓝施罗多面色阴森,道:“这一柄剑,你看如何?” 他一面说,一面握住了五柄长剑中的一柄,向外一抽出,那抽剑的手法,更是笨拙之极。但是,“锵”的一声过处,黄虹陡展,却令得司徒本本,首先吃了一惊! 只见蓝施罗多的手中,已握定了一柄色作淡黄的宝剑。 那柄宝剑的颜色之异,令得司徒本本这样见识的人,竟也不知那是以什么铸成的。但是司徒本本却可以肯定,这柄长剑,定非凡品,他恨不得立时抢了过来,一伸手道:“容在下仔细看看!” 蓝施罗多道:“可以!” 他一面说,一面便将剑向前送去,然而,他却不是将剑交到司徒本本的手中,而是剑尖向司徒本本的脉门,疾刺而出! 这一剑,去势如行云流水,如果双方不是敌人,当真还当他是将剑交给司徒本本! 但司徒本本,乃是何等样人,自然知道蓝施罗多不肯将剑交给自己的,因之,蓝施罗多的剑才递出,他手臂一沉,中指“啪”的一声,便已经向蓝施罗多的黄剑剑脊,弹了出去。 司徒本本的那一指弹出,手法快到了极点!但是他早已看出对方精光内敛,武功极高,只在谢音等人之上,是以他这一弹,也根本未有一弹即中的打算。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这里一指刚弹出,“铮”的一声响,却齐齐正正,弹中了那柄剑剑脊!同时,听得蓝施罗多一声惊呼,“刷”的一声,那柄宝剑,幻成一股黄虹,竟然飞向半空! 司徒本本大感意外,立即抬头向上看去。 然而,就在他一抬头间,他却立即感到,胸前又有兵刃袭到! 司徒本本陡地想起,对方腰际,共悬了五柄长剑之多,失了一柄,还有四柄,而且,这一柄之失,一定是故意的,引得自己昂首上望,他便可以趁隙进攻自己了! 司徒本本一想及此,心中不禁又惊又怒,也不待低下头来,钢拐一点,“铮”的一声响,身子已向后,激射而出,退开了七八尺! 而在退开了七八尺之后,身子尚未落地,身在半空,便自滴溜溜地一转,一掌发出! 由于他发掌之际,身子转动,是以,轰轰发发的掌风,挟着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竟向着四面八方,一齐疾涌而出! 蓝施罗多一上来,便失了一柄宝剑,确如司徒本本所料,是故意的。 而且,他立即向司徒本本胸前刺出的那一剑,也只是虚招,一剑之后,立即又转到了司徒本本的身后。然而,因为司徒本本也知道蓝施罗多的厉害,一掌发出,身形疾转,掌风四涌,不论蓝施罗多自那一个方向攻到,皆要为他所阻! 而他在一个转身之间,也早已看清蓝施罗多是在什么方向了! 只见蓝施罗多手中,持着一柄黑沉沉的宝剑,又一阵烟也似,赶向前来!蓝施罗多在赶向前来的那一瞬间,那柄黑剑,如长蛇吐信也似,已经伸缩不定,向司徒本本连攻了七八剑之多。只见司徒本本的身形,仍是滴溜溜转之不已,手中的钢拐,荡起一片严密无比的光墙,将蓝施罗多的攻势,一齐挡了回去。 蓝施罗多连攻了七八剑,皆是小巧功夫,剑走轻灵,变幻无穷。但是,在他那七八剑,未曾攻入之后,突然剑法一变!只见他身形陡地一凝,手起剑落,带起了“霍”的一下金刃嘶空之声,一剑大开大合,竟然向司徒本本的身子,直劈了下来! 司徒本本一见对方剑势如此之猛,心中不禁一凛! 长剑本是轻盈灵巧的兵刃,在剑招之中,有削、挑、刺、抖、戳、转、掠等等,却是没有砍、劈两字的,但是以剑劈向对方的却也不是没有,只有在两种情形之下,才会出现。 一种情形是使剑的人,根本不会剑法,所以才会乱砍乱劈。 另一种情形则是使剑的人,剑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能够将本来轻盈灵巧的兵刃,使出凝重雄猛的招式来,达到刚柔互济之妙。 司徒本本当下一见蓝施罗多这一剑的来势,心中便暗自吃惊,因为剑势如虹,直劈了下来,长剑竟还抖起嗡嗡之声!由此可知,在这直勾勾的一劈之中,还藏有极其精巧的变化! 司徒本本一觉察及此,心念电转,一声陡喝,手中的钢拐,便向上疾扬了起来! 他钢拐上扬之势,快疾无比,尚在蓝施罗多一剑劈下的速度之上,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的一下,悠悠不绝之声,剑拐已然相交! 而就在那“铮”的一声之后,紧接着,便又是“仓琅”一声响。 那紧接着而来的“仓琅”一声,乃是司徒本本钢拐的一截拐尖,跌了下来时所发出来的,那跌下来的一截断拐,约有半尺来长短。 而在此同时,又看到一道墨虹,陡地飞向半空! 那是蓝施罗多手中的黑剑,原来,蓝施罗多在剑拐相交之际,虽然仗着手中墨龙剑锋利无比,将司徒本本的钢拐,削了一截下来。然而司徒本本向上迎来的那一拐之上,却也蕴着无上内力。 司徒本本在服食了那片懒龙逆麟之后,内功之精湛,内力之深厚,已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是以蓝施罗多,也是难以与之拒抗。 他只觉得一股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道,疾涌了过来,身子不由自主,向后连退了三步,左臂发麻,五指一松,手中的那柄墨龙剑,也飞向半空! 那柄墨龙剑,飞向半空之后,跌了下来,落人了人丛之中,只见一人飞跃向上,一伸手将之抢到手中,身形转动,“刷刷”两剑,将另外两个跃了上来的人杀退,身形一晃,便向峰下疾驰而出! 由于那人抢剑退敌,身法极快,所以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看清那是什么人。这柄墨龙宝剑,就此便不知落入何人手中了。 司徒本本当下身形一凝,一见蓝施罗多向后退出,身子未稳,而自己则只不过是手中钢拐,断下了半尺来长的一截而已,心中不禁大喜,立即一拐横扫而出。 随着他一拐横扫,只听得哗啦啦一下巨响,劲风陡生,声势惊人之极,蓝施罗多的身子,又向后退去。 若是换了旁人,在身形未稳之际,又碰到那么大的力道,迎面撞了过来,实是难以抵御的。 但蓝施罗多所习的“万幻身法”,也的确是武学之中的一奇。 只见司徒本本的那股气劲,迎面撞到,他身子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而且,后脑碰地,还发出了“砰”的一声响,人人只当他这一倒地,少说也要半晌起不了身。 可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那“砰”的一声,尚在耳际,蓝施罗多的身子,向前一滚,已滚近了司徒本本,不但如此,手腕抖处,第三柄血也似红的长剑,重又抖出,向司徒本本的小腹,疾刺而出! 司徒本本早年为天罡六掌所伤,断了双腿。但此际,他却反倒占了双腿受伤的便宜,因为若不是他双腿早失的话,蓝施罗多一滚滚出,一定是一剑匝地卷出,削向他的下盘。而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若是有长剑攻向司徒本本的下盘,司徒本本却也难以防御!而如今,司徒本本双腿俱失,蓝施罗多便不得不改刺他的小腹,而在一抬剑间,便不如匝地卷出之快捷了! 饶是如此,这一剑刺向司徒本本的小腹,去势仍是快疾无比,一道血红,犹如什么怪兽的一条腥红色的长舌一样,向前电射而出! 司徒本本左拐略提,身子突然拔高五尺。 他身在半空,左拐已向蓝施罗多的头顶,敲了下来。 他右拐虽然断了半尺,但是使用起来,仍是一样趁手,那一击之势,更是来得十分猛烈,蓝施罗多刚才和他剑拐相交,吃了一次亏,这次司徒本本一拐迎头压下,本不拟与他硬碰。 可是,在他一抬头间,却发现司徒本本的这一拐,抖起如山拐影,方圆两丈许,竟全在他的拐影笼罩之下,全无缝隙! 蓝施罗多的万幻身法,已是轻功之中的绝顶功夫了!但是,要他在司徒本本钢拐压下的那电光石火间掠出两丈去,却也是没有可能之事!所以,蓝施罗多不得不真气运转,扬起手中宝剑,大喝一声,向上直迎了上去! 他剑才扬起,两件兵刃,又已相交! 只听得一下金铁交鸣之声过处,蓝施罗多的身子,猛地向后退出,而他手中的宝剑,又脱手向地上,落了下来。 宝剑落下,恰好是剑尖向下,“铮”的一声过处,宝剑突然不见,只留下一个剑柄在石台之上,敢情那柄宝剑,锋锐之极,整个剑身,都没入了石中! 而司徒本本立即身形下沉,右拐“轰”的一声,向正在后退之中的蓝施罗多,当胸攻到! 这一次,蓝施罗多连向后倒去都来不及,只得手腕振动,又拔出了第四柄宝剑来,精虹闪耀,向前迎了上去。 紧接着上次剑拐相交的那一下金铁交鸣之声,第二下悠悠不绝的声响,又自响起,只见精虹横生,蓝施罗多第四柄长剑,也被震脱! 司徒本本每震脱蓝施罗多的一柄长剑,右拐也必然被削断半尺,三次下来,右拐已只剩下了两尺来的一截了。 但是兵刃一分短,一分险,司徒本本的武功,已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即使是两尺来长的一截断拐,使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舞动得犹如一条墨龙,在他身边环舞一样! 蓝施罗多和司徒本本动手,不到四个时辰,便已失去了四柄长剑!他心中也实在是骇然到了极点! 石台之下,一干黑道上人,在司徒本本震脱了蓝施罗多的一柄长剑之后,便怪声叫好,但是沈觉非、董小梅等人,心头却是沉重之极! 眼前,蓝施罗多似乎已改变了策略,手掣第五柄色作微青的宝剑,只是剑走轻盈,绝不再和司徒本本的钢拐相碰。 目前,自然未曾分出胜负来。 但实则上,蓝施罗多连失四剑,除了第一柄,是他用来诱敌,故意失去的之外,其余三柄,皆是被司徒本本无上内力震脱的。 两人的功力,谁高谁低,早已判明。 而再向下打去,蓝施罗多实可以说有败无胜! 沈觉非的心中,十分忧虑,目不转睛地望着石台之上的变化。 但是董小梅却和他相反。 只见她双眉紧养,只是踮起了脚四面张望,反倒很少留意石台上的情形。沈觉非望了她几次,问道:“你在等什么?” 董小梅道:“我等师哥一” 她才讲到此处,面上突然现出了十分兴奋的神色,道:“司徒仇回来了!”沈觉非道:“他回来了,有什么高兴的?” 董小梅突然神秘一笑。 沈觉非心中,顿时大悟,“啊”的一声,道:“原来你一”董小梅道:“低声,师哥是跟着司徒仇去的。司徒仇自然是去察看他偷来的那一对紫金神剑,师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后面,等他走了,便来个顺手牵羊,实是妙极妙极!” 沈觉非呆了半晌,道:“妙倒的确妙,只不过人家将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讲给我们听,我们却去趁机盗剑,未免说不过去!” 董小梅一努嘴,道:“司徒仇是什么好东西?偷偷他的东西,心安理得,剑主人死了,我们曾为这一对宝剑,辛苦了半年,理应为我们所得的一啊呀,师哥怎么还不来?师父要是支持不住,双剑到手,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沈觉非给她一提醒,忙又向台上看去。 只见在司徒本本的断拐节节进攻之下,蓝施罗多正在步步后退! 沈觉非见了这等情形,手心上也不禁渗出了冷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董小梅发出了一声尖叫。尖叫声未毕,沈觉非已经觉出身旁多了一个人! 沈觉非连忙转过头去,只见赶到身旁的,正是黑衣僧。但是他却没有穿着黑衣,身上的黑衣,脱了下来,包成了一件长形的包裹。 董小梅忙道:“得了么?” 黑衣僧道:“得了!” 董小梅道:“沈大哥,你武功好,你送上台去给师父!” 她和黑衣僧的对答,人人皆听得十分清楚,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她在讲些什么,直到黑衣僧一手抖开了黑衣,露出了紫光灿然的一柄神剑之后,众人才哗然呼叫起来。 沈觉非心知自己所负的责任,十分沉重! 他一左一右,握住了一对紫金神剑,左剑当胸,右剑挥动,便向石台之上掠去,只见寒森森、紫殷殷的光芒,护体缭绕,见而生寒,谁敢阻挡他的去路?他来到了石台边上,一跃上台。 他才一上台,便觉得迎面一股气劲,疾压了过来,那是司徒本本,运全身功力,向前疾扑而至!沈觉非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稳,百忙之中,手臂一振,一剑向外,疾挥而出! 他在一剑挥出之际,还只当那一剑并没有用处,因此同时,脚尖一点,身形向旁窜去。 怎知,就在紫虹陡生,一剑挥出之际,只听得一下如同裂帛也似的声音。原来紫金神剑,乃是天下第一神品,司徒本本的内家真力,本来已凝敛如同实质一样,然而剑锋过处,却也为之划开! 司徒本本猛地觉出寒芒扑面,大惊后退,沈觉非的身子也在同时,掠到了蓝施罗多之旁,一伸手,将左手的紫金神剑,交给了蓝施罗多! 蓝施罗多得了紫金神剑,精神一振,一声长晡过处,将原来手中的宝剑一抛,一剑削去,“铮”的一声,便将那柄剑,削成了两截! 司徒本本后退之后,一见剑已落入蓝施罗多的手中,便心知不妙。在那片刻之间,他还决不定是走还是再打下去的好。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另有一人,怒吼一声,赶上台来。 那人站定之后,众人一起定睛看时,只见不是别人,正是司徒仇,只听得他大声道:“沈朋友,原来你出卖朋友,以至于此!” 沈觉非尚未回答,只听得司徒本本,一声断喝,道:“仇儿过来!”司徒仇的身子,猛地一怔,面色已自大变! 刚才,他一见紫金神剑突然出现,心中悲愤莫名,才不顾一切地掠上石台来责问沈觉非的,而今给司徒本本一喝,实是亡魂皆冒,僵住了身形,连转过身子来的气力,都使不出来了! 司徒本本又厉声喝道:“这一对紫金神剑,可是你偷去的么?”司徒仇好不容易转过身来,面如土色,道:“不关我事,就算……不是我下手……也给蓝施罗多偷走了!” 司徒本本心中,怒到了极点,只听得他暴雷也似,一声怒喝,弃了手中的断拐,五指如钩,向司徒仇疾抓了下来,人离司徒仇尚有七八尺,司徒仇已觉得劲风扑面,几乎闭过气去。 他自度难逃出司徒本本的毒手,双目一闭,瞑目待死,眼看司徒本本的五指,已将抓到了他的胸前,但也就在此际,只见司徒本本的身侧,突然一条人影,犹如鬼魅也似地一闪。 等到司徒本本有所觉察,猛地转过身来之际,紫虹陡生,只听得司徒本本一声怪叫,鲜血如泉喷出,他身子已经向下倒去! 原来,那悄没声地掩向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蓝施罗多! 司徒本本在怒极之余,一不留心,已被紫金神剑自腰际刺入,几达尺许,饶是他武功精邃之极,也立时倒地不起。但是也因为他内力精邃,所以受伤虽如此之重,倒地之后,却也并未立时死去,圆睁怪眼,仍是望定司徒仇,双手在石台上乱抓,“刷刷”有声,腰际所流出的鲜血,迅即成为一大滩,使得他躺在血泊之中! 司徒仇死里逃生,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却不敢和司徒本本的眼光相接触,一偏头,避开了司徒本本的目光。 司徒本本大声喘着气,道:“仇儿……你……听我说。” 司徒仇向后退了几步,道:“有什么好说的?”他心中余悸犹在,一时之间,竟想不起自己要向司徒本本询问身世来。 司徒本本又喘了一口气,道:“仇儿,你……本是饶奇化……和谢莲两人的儿子!” 司徒仇虽然早已知道,但是由司徒本本亲口证实,却又大不相同,只听得他道:“那我如何会由你抚养成人的?” 司徒本本道:“我……早年……经过点苍,恰逢段翠产下了一双胞,我顺手抱走了一个,以作为日后要挟段翠之用,我抱走了婴儿之后,随即北上,却恰遇仇人谢莲,带着你……在向北而行……我便跟在后面,直到关外……我才趁机将你换来……” 沈觉非吸了一口气,道:“那时我父母也在?” 司徒本本的气息,已渐渐微弱,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又挣扎着道:“我本来,要将你抚养成人,令你不知父母是谁,又去害你父母,但……是等你长大,事情却已生了变化……” 沈觉非厉声道:“你可知道因为你当年此举,终于害了冷姑娘么?” 司徒本本恍若未闻,只是道:“我……养你成人……想不到……仍死在……你……手中!”他讲到此处,双目微闭! 只见他眼中,竟然落下泪来! 这可能是司徒本本一生之中,第一次流泪,但那也是他最后一次的流泪了!因为在他闭上了眼睛之后,他的身子,猛地抖动了一下,便自没有气息! 司徒仇呆了一呆,四面看去。 只见四面,已然没有多少人在了! 原来,上朝日峰来凑热闹的那些人,一见司徒本本倒地,心知不妙,纷纷夺路而走,顷刻之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只有黑衣僧、侯银凤、董小梅、沈觉非、蓝施罗多和他自己六个人在峰顶之上了。而司徒仇在四面一看间,所接触到的,也都是十分冷然的目光。司徒仇身形一晃,下了石台。 黑衣僧冷冷地道:“你走快些,慢一步,我便追上来了!”吓得司徒仇怪叫一声,疾掠而去!黑衣僧哈哈大笑,蓝施罗多一伸手,将手中的紫金神剑,交还给了沈觉非。 沈觉非握住了一对紫金神剑,呆了一呆,不由自主,向董小梅望了^眼。 在那片刻之间,沈觉非想起了董小梅曾经说过的话来,董小梅曾经说,如果得了紫金神剑,那么,她便和自己,一人一柄。董小梅的话,当然是剑和人一样,成双成对之意。所以,当沈觉非心中,想将那一对紫金神剑,全都交给董小梅之际,他心中便不禁犹豫了一下,唯恐董小梅心中伤心。 但是董小梅却反而像没事人一样,道:“沈大哥,那一对紫金神剑,可全是我的!” 沈觉非一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正求之不得,忙道:“自然!自然!”将一对紫金神剑,递了过去。董小梅接了过来,忽然叹了一口气,双眼之中,不自由主落下泪来。 沈觉非心中,也大是黯然! 此时,司徒本本已死,二十年前的一段公案,也已弄明白,一切似乎都已十分圆满了。但是,沈觉非却永远也不会觉得圆满,因为冷雪走了,走向不知何处,走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没有了冷雪,他心情怎能愉快? 他茫然地站着,好一会儿,才听得侯银凤道:“沈公子,我回点苍去了!”沈觉非只是向她点了点头,等她走出了丈许,才叫道:“侯姑娘,若是你见冷姑娘,相烦你告诉她一声,若是找不到她,那我……我……” 他讲到此处,语音哽咽,再也讲不下去! 侯银凤道:“你放心,若是碰到她时,我自然会对她说的。而且,我回到点苍,一拜父母坟后,也要天下遨游,她是我的姊姊,我自然也会到处打探她的下落的。”沈觉非道:“但愿能再见到她!” 侯银凤呆呆地站了片刻,一个转身,一俯身,在石台之上,拔出了那柄血也似红的长剑来,道:“这柄剑我要来防身,它是我父亲所造,我绝不会辱及它的!”沈觉非忙道:“还有两柄,侯姑娘也不妨取去。”侯银凤道:“你自己不要么?我只要一柄便够了,它也可以使我时时想起父亲来!” 侯银凤已经知道她真正的父亲,并不是剑痴侯子青。但是她却绝无意改姓,更在心中认侯子青为她的父亲。因为侯子青待她如此之好,实是可与世上任何一个好父亲相比的!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侯银凤向各人行了一礼,身形展动,便向山下掠去。 侯银凤这一去,回到了点苍之后,便遨游五湖四海,仗着手中的宝剑,以及一身习自《九源清笈》中的武功,行侠仗义,不出一年,声名大振,黑道上的魔头,提起“侯银凤”三字,闻风远避,侯银凤在江湖上走动之际,另有一番经过,但是不在本书范围之内,就此表过不提。 却说侯银凤走后,董小梅便走到了沈觉非的面前,低声叫道:“沈大哥。”沈觉非黯然道:“小梅!” 董小梅抬起头来,满面泪痕,道:“沈大哥,自从在寒梅谷中相识,有多少时候了?”她一面说,一面泪水便沿着脸颊,淌了下来。 沈觉非握住了她的手,道:“将近两年了!” 董小梅喃喃地道:“将近两年了,我也不再应该小孩子脾气了,应该懂事了……”她勉力一笑,道:“沈大哥,你可会时时记得我么?” 沈觉非也觉得心酸,一翻衣襟,露出了里面的一件破衣来,道:“小梅,你看,这是你为我补的那件衣服,我一直穿着。” 董小梅还含着眼泪,但是却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沈大哥,我要回西域去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她讲到此处,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必多啰嗦,自然会有人看顾你的。” 沈觉非一听,不禁愕然,道:“小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董小梅一面抹眼泪,一面道:“没有什么,沈大哥,我要走了。” 沈觉非忙道:“我们一起下山去吧。”董小梅忙道:“不,沈大哥,等我们走了之后,你再下山。”沈觉非又是一呆,道:“这又是为什么?”董小梅道:“这是我们分别前仅有的一个要求,难道你便不肯答应我么?” 沈觉非的心中,疑惑之极,他心想难道董小梅又犯了孩子气?还是怕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心中更其伤心?当下,他只是略想了一想,便道:“好董小梅提着紫金神剑,蓝施罗多和黑衣僧却不客气地取走了那两柄宝剑,三人跃下了石台,身形连晃,便向下山的路口走去,转眼之间,便已隐没不见。 这时,整个山峰之上,只剩下了沈觉非一个人! 沈觉非厌恶地向司徒本本的尸体看了一眼,跃下石台,背负双手,缓缓地来到了悬崖边上,向下望去,只见浮云缭绕,就在脚下飘过,他心中生出了无限感慨! 只见夕阳西坠,沈觉非长叹了一声,转过身来。 他转过身来之后,是准备下山去,天涯海角,寻找冷雪的。 然而,当他转过身来时,他却呆住了! 晚霞和夕阳的照映之下,就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绝世美貌的少女,不是别人,竟是冷雪! 沈觉非连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去看时,只见冷雪已向他冉冉地走了过来,沈觉非指着她,道:“你……你……你……” 他一连说了三个“你”字,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冷雪的双手,本来放在背后的,在她来到了沈觉非面前之际,双臂一伸,沈觉非更其惊讶!只见她手中,握着那一对紫金神剑! 沈觉非呆了好半晌,才道:“我……是在做梦么?”冷雪摇了摇头,道:“不。”沈觉非又道:“那……你没有走?” 冷雪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已走了,但是董小梅却追上了我……”沈觉非奇道:“小梅?她没有离开过山峰啊?” 冷雪道:“那时,你还昏迷未醒,小梅发现了我留下的信,央她师父来追我,留住了我,她又赶上来的。”沈觉非想起自己醒过来时,想找冷雪的留书,却已不见,才知是董小梅取去的。 冷雪续道:“小梅她对我说,我误会了她,她又说,你是看了我的信才昏过去的,她要我在半山腰等着,不要走,等她下山时,我再上山来看你,我-…-答应了她……”沈觉非大喜道:“那……那你是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冷雪脸泛红晕,点了点头,沈觉非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冷雪道:“刚才,她下山去,将这一对紫金神剑给了我,说我们两人在一起,武林中人不会原谅的,我们一定要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她又说我们虽然会因此牺牲许多东西,但是我们只要能在一起,那就永远会幸福的。” 沈觉非想起董小梅一片苦心,心头不禁大是感激。 冷雪又道:“她年纪虽轻,但是这一番话,却是极有道理,我……想过一个人离去,但是那种痛苦,我却无法抵受!” 沈觉非忙道:“现在好了,我们不是在一起了么?”冷雪靠在沈觉非的身旁,低声道:“在一起了!”他们两人,慢慢地向山峰下面走去。 当他们走过半山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月华初升,他们两人,沉浸在幸福之中,都未曾注意到在一块大石之后,站着一个纤小的人影。 那人是董小梅。 她呆呆地望着冷雪和沈觉非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泪眼模糊,喃喃地道:“沈大哥,但愿你时时想念我……” 在她的身后,蓝施罗多和黑衣僧两人,都有点不耐烦了,道:“小梅,该走了!”董小梅应声道:“该走了!”她抬起头来,在月亮旁边的两片云,形状恰如一对张开了翅膀的鸟,她又向山下望了一眼,心中暗道:“愿你们两人幸福。” 她抹干了眼泪,和蓝施罗多、黑衣僧两人,也一起下山,回西域去了。 看官,董小梅的一片痴情,看来虽然没有着落,但是她心头上的安慰,却比沈觉非在她的身边尤甚,正是:光明豁达,心田活泼! 在下这部“双飞剑”,至此也告结束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