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香令》 第一章 武林世家 一轮明月,从东山缓缓升起,照得山林间清澈如洗! 这时正有一个身穿蓝布夹袍,年约三十左右的汉子迈开大步,直向独龙岗东首奔去,只要看他步履矫捷,便知是位武林中人。 独龙岗东首,有一座著名的古刹,叫做灵谷寺。 青衫汉子奔行的极快,片刻工夫,已经到了宏伟庄严的灵谷寺前面,他略一住足,即卷起长衫下摆,双足一点,凌空掠起,落在那土黄色的围墙之上。 当下一提真气,飘落天井,越过长廊。走过第二进大殿。 这是一座自成院落的敞厅,厅上挂着白色的灵帏,帏前长案上,还供着烛台香炉和香花家果。 中间一方灵牌上,写着: “显考江公上峰府君之灵位” 青衫人看清字迹,立即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仰脸说道:“恩公在上,晚辈管天发,日前听到你老人家的噩耗,特地赶来替你老磕头。恩公生前,名震南北,素为江湖同道所钦幕!晚辈末学后进,你老也许不会记得了?但晚辈身受大恩,无时感忘,如今人天永隔,更是图报无随了……” 说到此处,不禁潸然泪下,一连叩了几个响头,才行站起,走上几步,放帏而入。 就在此时,突听前院几声“扑扑”轻响,似是有人从墙头跃落,心头不禁一动,忖道:“不知来的是什么人?” 管天发匆忙之间,无暇思索,赶紧脚尖点动,腾身跃起,一下隐入梁间。 他堪堪藏好身子,只见阶前已经有四条黑影,象幽灵般闪了进来! “都准备好了么?” 好冷的声调,听到耳中,使人有冷冽森寒之感! 管天发心头一沉,暗暗吃惊道:“此人来得悄无声息,自己居然会一无所觉!” 急忙探首瞧去,但见长案前面,已多了一幢黑影! 此人同样一身黑衣,分不清头脸,但只要看他昂然站在中间,分辨气势,就可知比先前四个黑衣人的身份要高的多。 这时那四个黑衣人已一齐躬下身来,答道:“禀令主,都准备好了。” 中间那个黑衣人道:“好,立刻动手!” 四个黑衣人躬身应“是”。立即有两个人晃亮火招子,点燃起烛火。 中间那人,身材颀长,穿的是一件黑色长衫,连一柄长剑,都套着黑色布囊,但两个眼孔中,一双眸子,精芒如电。 管天发隐身梁上,屏息蜷伏,不敢稍动。 为首的黑衣令主,已然大步往帏后走去,四个黑衣人紧随身后而入,迅速从身边取出铁凿,分左右奔向棺木两边。 管天发瞧得心头大为愤怒。这一情形,明明是要动恩公的棺木了! 心念转动,忍不住伸手朝身边摸去! 这一摸,他才想起自己为了对恩公表示崇敬,连随身的兵刃暗器,都留在客厅店之中,并未携带。 “唉,就算带了兵刃,只怕也不是那黑衣令主的对手,何况对方共有五人之多!” 一阵铁凿叮叮之声,适才传入耳朵,管天发全身血液,也随着沸腾起来,暗暗切齿道:“管天发,金陵江府对你母子恩重如山,你岂能贪生怕死,眼看着贼人开棺毁尸……” 念头还未转完,但听“咯”的一声轻响,棺盖已被撬开! 声音入耳,管天发心情为之一紧,心情又激动起来,急急往下瞧去! 他居高临下,自然看得清楚,这一看,口中几乎“咦”出声来! 原来棺中衾枕凌乱,那有江上峰的尸体? 两名黑衣人掀开棺盖,怔了一怔,立即躬身道:“启禀令主……” 黑衣令主不耐道:“把他的尸体扛出来。” 两名黑衣人依然躬着身道:“启惠令主,棺中没有尸体。” 黑衣令主身躯陡然一震,眼孔中透射出两道慑人的寒光。道:“你们说什么?” 话声未落,人已疾如飘风,一下掠近,目注空棺,惊悸的问道:“这就奇了,我明明看他……” 倏地住口,身形迅快地倒退一步,挥手道:“快把馆盖钉好。” 四名黑衣人一齐动手,钉好棺盖,黑衣令主冷喝一声:“走!” 大厅上烛火陡熄,五条人影,旋身飞踪,穿射而出,去势如箭,一瞬之间,已然走得不见踪影。 管天发轻轻吁了口气。飘落地面,心中只是沉思:“恩公尸体不见,只存一具空棺,这是他老人家避仇假死呢还是死后怕仇家毁灭,故意移去呢?” 尤其方才这位黑衣令主,自己走南闯北,在江湖上混了多年,似乎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全身黑衣的神秘组织,也没有听说过有“令主”的称谓,此人究竟是什么路数呢? 不错,此人方才瞧到空棺之后,似乎极为惊悸,当时他口中说了“我明明看他……”五字。 底下的话,虽没说出,但从他语气推究,不外两点: 一是:“我明明看他死的。” 二是:“我明明看他入殓的。” 他看到恩公身故,也许只是在屋外偷看,并不一定是江湖中人,但如若他亲眼看到恩公入殓,那就只有江府的亲戚故旧。 他心头思潮起伏,觉得今晚所遇,其中定然隐藏着某一事故,而这件事,也定和恩公之死有关。 自己身受江府大恩,无论如何,一定要查出黑衣令主的身份来历不可。 第二天一早,管天发穿了一件长衫,把兵刃用布囊包好,会帐出门,直向江府而来。 随着青衣汉子走进江府,青衣汉子连忙带笑道:“管镖头这位就是咱们府里的楚总管。” 管天发心中暗道:“敢情福老爹上了年纪,不管事了。” 一面再一抱拳,道:“原来是楚总管,在下失敬了。” 楚总管道:“不敢,兄弟是楚如风。”接着抬手肃容道:“管镖头远来,请到里面坐。” 穿过二门,进入大厅,楚总管连说“请坐”,两人分宾主落坐,早有人端上两盏香茶。 楚总管目光投向管天发,含笑道:“兄弟听说总镖头有事要见大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管天发在江湖上奔走多年,这等重大之事,岂肯随便说出?闻言笑了笑道:“在下路过金陵,听说大先生过世,特来拜访,方才听贵府管家说,大公子出门去了!” 楚总管点头道:“正是,正是,大公子不在,总镖头若是有什么事,和兄弟说也是一样。” 他身为总管,自然作得了主。 管天发道:“在下想见见二公子,不知是否方便?” 楚总管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阴阴一笑,道:“二公子不见外客,要请总镖头原谅。” 管天发淡淡一笑道:“在下自幼蒙大先生大恩,常来府上,大公子、二公子虽有多时不见,说来原也是熟人。” 楚总管赶忙抱了抱拳,陪笑道:“兄弟蒙大公子相邀,才来不久,管镖头幸勿见怪。” 口气一顿,接着打个哈哈,又道:“哈哈,管兄既是府中熟人,这话就说好了,二公子身体一向羸弱,自老庄主过世之后,哀毁逾但,旧病复发,现在书房中静养,怕人惊扰,才不见外客,管兄莫要误会了兄弟的意思。” 管天发道:“楚总管说的是实情,兄弟怎敢见怪?”一面抬目道:“不知福老爹在不在?兄弟已有多年没见面了,想看看他老人家。” 楚总管含笑道:“福老爹随大公子出去了,大概要一两日回来。” 管天发起身道:“总管不用客气了,大公子既是要等一两天回来,兄弟隔天再来,也是一样。” 突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楚总管。” 楚总管口过头去道:“紫鹃姑娘有什么事?” 管天发抬目瞧去,只见一名身穿淡青衣裙的美婢,手托茶盘,从屏后走出,微一欠身道:“二公子听说管镖头回来了,请他到书房里相见。” 楚总管皱皱眉道:“大概又是小鹃说的,大公子一再交待,二公子需要好好静养,不可惊扰于他,小鹃就是喜欢多嘴。” 那青衣使女笑了笑道:“二公子整日不出户,闲得无事,听说管镖头来了,甚是高兴,才打发我来请的。” 楚总管无可奈何地朝管天发道:“二公子既然打发紫鹃姑娘来请,管兄就请到书房稍坐,只是二公子病体初愈不宜和人多谈,要请管兄原谅。” 管天发道:“在下省得。” 楚总管道:“管兄请吧。” 紫鹃目光望了管天发一眼,欠欠身道:“婢子替管镖头带路。” 说罢,一手托着茶盘,转身往里行去。 管天发站起身,朝楚总管抱抱拳,就跟随紫鹃身后而行。 紫鹃款步徐行,把管天发领到门口,侧身站定,一手打起门帘,欠了欠身道:“管镖头请进。” 紫鹃随着走入,含笑道:“管镖头请坐,我去请二公子出来。” 说完,俏生生地往屋内走去。 一阵脚步声传了过去,窗帘掀处,一个身材颀长,满脸病容的青衣少年,一手扶在绿衣小丫头,缓步走了出来。 青衣少年不过二十来岁,生得剑眉风目,模样原是十分英挺,只可惜面带病容,没有血色,就显得苍白瘦削,使人有弱不胜衣之感! 这就是江南府的二公子江寒青了! 管天发一愣,慌忙站起身,抱拳道:“在下管天发,见过二公子。”。 江寒青还了一礼,含笑道:“管兄请坐,福老爹经常时常提起管兄,不知管兄还认识我么?” 管天发重新打置了江寒青几眼,笑道:“在下离开金陵的时候,二公子还不满十岁,以后来过两次,都没见到二公子,如今长大了,要是在路上遇到,在下还真认不出来了。” 江寒青含笑道:“我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一直住在外祖母家里,前些日子外祖母仙逝,才回金陵来住,我常听福老爹说,管兄快快请坐。” 说话之时,一手扶着绿衣小丫鬟肩头,缓步走近一张绵墩交椅,坐了下来,一面说道:“小鹃,快去倒茶!” 管天发看得暗暗摇头,忖道:“恩公一世英名,威霸南北,二公子竟然在孱弱得需人扶持。” 心念转动,但觉一时有说不出的感触! 小鹃转身出去,不多一会儿工夫,端着两盏茶进来,送到管天发面前:“管镖头请用茶。” 然后又有另一盏捧到江寒青手上。 江寒青接过茶蛊,就着嘴唇,斯文地轻啜一口,望着管天发道:“小鹃刚才出门口,听到管兄告诉江彪,曾说有要紧之事,要见小弟,不知管兄有何见教?” 管天发道:“在下昨晚赶到金陵,就去灵谷寺,拜奠了恩公,今日一早,前来尊府,确有一件要事,要面见两位公子的。” 江寒青含笑道:“管兄有什么事,但请明说,家兄不在,只要江家办得到的,小弟无不尽力?” 管天发道:“在下受府大恩,已是图报不尽,哪敢再来给二公子添麻烦?” 江寒青道:“那么,管兄有何事?” 管天发道:“在下昨晚??灵符寺,遇上了一件怪异之事。” 江寒青平静地说:“不知管兄在灵谷寺遇上了什么怪异之事?” 管天发这就把昨晚自己所见一一说来。听到大院中有人飞落,自己藏身梁上,发现四个蒙脸黑衣汉子和一个穿黑衣的令主,每人携带铁凿,如何进入帏后…… 第二章 死里逃生 管天发哪里肯舍,纵身扑起,追到附近,立即伏下身子,又目环扫,但见院落深沉,哪里还有人影? 正在打量之际,忽听北首下,有人压低声音叫道:“管镖头,快请下来吧!” 那是一个女子声音,管天发猛然一惊!注目低声喝道:“什么人?” 那女子低声道:“小声些!婢子是紫鹃。” 管天发心中暗道:“原来方才那人,竟是二公子身边的使女,此女一身轻功,分明还在自己之上,她把自己引来作甚?但人家既已出声招呼,自非下去不可!” 当下一提真气,飘落地面,果见檐下站着一个苗条人影,迎着自己招招手道:“管镖头请随小婢来。” 管天发略一抱拳道:“姑娘把在下引来,不知有何见教?” 紫鹃低声道:“时机已迫,小婢有事相托,二公子就在书房中,你快随我进去!” 说完,一个转身,当先穿窗而入。 管天发方才只顾在屋面上追踪飞掠,黑夜之间,分不清房舍,此时仔细探视,原来已追到书房后院。 跟着紫鹃穿窗而入,她说得又如此郑重,只好双足一点跟着从窗户中跃入。 书房中一片黝黑,也没点灯火! 管天发飞身落地,凝目瞧去;窗前月色映照,只见江寒青倚几而坐,脸色苍白,似是十分气怒! 紫鹃低声道:“管镖头,时机急迫,小婢也无暇多说,楚如风奉命三更时分,在书房四周纵火,小婢想奉托管镖头背着二公子,赶快离开此地……” 管天发听得一怔,她口中说楚如风奉命纵火,那不是…… 只听江寒青嘶哑地道:“紫鹃,你快走吧!不用为我耽心,我倒要看看他不顾手足之情,真待把我怎的?” 紫鹃急道:“二公子,小婢求求你,时机稍纵即逝,他早已不念手足之情,全府上下,又都是他的心腹,据小婢所知,除了纵火之外,楚如风手下还有八支极霸道的黄蜂夺命针筒,此时不走,就来不及了!” 江寒青道:“我不走!” 紫鹃流泪道:“小婢死不足惜,老庄主遗骸被盗,至今不知落在何处,二公子身为人子,自有追究的责任,岂能坐以待毙?二公子不肯走,于事无补,还要落个不孝之名!” 江寒青听得动容,问道:“你要我到哪里去?” 紫鹃道:“二公子只不过暂时离开此地,此刻先由管镖头背你出去。” 管天发听两人口气,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连忙抱拳劝说道:“紫鹃姑娘说得极是,二公子还是暂时离开此地的好!” 江寒青黯然道:“管兄,小弟真气难聚,纵然离开此地,也是一个残废的人,真想不到……” 紫鹃催道:“二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些走吧!” 管天发心知情势已迫,立即伏下身去,说道:“二公子,快伏到在下的背上,有话出去再说不迟。” 江寒青点点道:“如此多谢管兄了。”说着依言伏到管天发身上。 管天发背起江寒青,回头问道:“姑娘,咱们从哪里出去?” 紫鹃道:“咱们仍从窗户出去的好。”身形一晃,已然穿窗而出。 管天发不敢怠慢,跟着掠出窗外。 紫鹃回身掩上窗门,低声道:“小婢替你带路。”当先飞身上屋。 管天发跟着腾身纵起,翻出围墙之外。 两人一路疾行,奔行了半里来遥,紫鹃忽然脚下一停回身道:“管镖头请背二公子先行,可在城外五里处一座茶亭中等候,小婢还得回去一趟。” 江寒青道:“你还要回去作甚?” 紫鹃微微一笑道:“小婢要回去略作布置,免得引起他们疑心。” 说完,不待管天发回答,转身飞掠而去。 管天发目送紫鹃远去,心中暗暗忖道:“名震江湖的江府,果然卧虎藏龙,连一名使女的武功,都居然如此了得。” 他背着江寒青,一面回头道:“二公子,此地离府上极近,不宜久留,你若是不累,在下就背你出城去。” 江寒青叹了口气道:“小弟不累,只是有劳管兄,小弟实感不安!” 管天发道:“二公子怎好如此说法,在下身受府上大恩,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图报,些许微劳,算得什么?” 说话之时,就展开脚程,赶抵城墙,举目向四周略一打量,一手往后托了江寒青身子,说道:“二公子小心,在下要上去了。” 双足猛蹬,使了一式“鹞子穿云”,双臂一划,身如箭射,扑上城头,再一提气,飘然飞落城外。 一路奔行,到得茶亭,远处正好传来三声更锣。 管天发吁了口气,蹲身放下江寒青,扶着他在石凳上坐下,说道:“二公子快歇一回。” 江寒青脸色苍白,目含泪光,感激地说:“家门不幸,先父尸骨未寒,就被贼人盗走,小弟又不见容于家兄,管兄仗义赐救,高谊不敢言谢,请受小弟一拜。”说完,突然拜了下去。 管天发大吃一惊!慌忙把他扶住,说道:“二公子快快请起,你路上疲累,快歇上一歇,在下若非大先生,哪有今日?以后千万不可如此!” 江寒青热泪满眶,回到凳上坐下,虚弱地说:“小弟武功若废,被迫离家,前途茫茫,若不是先父遗骸被盗,人子之责未尽,当真是生不如死!” 管天发笑道:“二公子大病初愈,体力未复,不要担心,只要静养些时候,自会痊好。” 江寒青惨笑道:“管兄认为小弟真是大病初愈,体力未复么?” 管天发心头一动,问道:“难道还另有原因?” 江寒青微微闭目,落下两行泪水,仰面向天,黯然说道:“管兄说的极是,自从先父见背,小弟痛哭了几场,就感觉真气不畅,当时只当是伤心过度,有此现象,那知道这三个月来,竟然日甚一日,真气涣散,终至行动都需人扶持……” 管天发吃惊道:“二公子,那是运岔了气!” 江寒青摇摇头道:“先前我也只当是运岔了气,直到今晚,小鹃向我跪地痛哭,说是奉楚如风之命,暗中在我身上下了慢性散功毒药……” 管天发愤然道:“哼!好一个狠毒匹夫!” 江寒青道:“他是大哥引进来的,在我身上下毒,自然也是奉命行事,唉!大哥一向对我极为爱护,想不到先父过世不久,竟然性格大变,丝毫不念同胞手足之情!” 管天发张了张嘴,但又忍了下去,接着说道:“这么说来,小鹃早就被他们买通了?” 江寒青道:“他们要小鹃在我茶饭中下毒,原以替我治病为藉口,只是严禁她不可让我知道;她自然并不知情,直到今晚,她听大哥要楚如风调集府中人手,准备在书房纵火,她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说出内情,劝我赶快逃走,当时我还不予置信。 “后来紫鹃来说,福老爹身中毒针,极可能也是大哥害死的,而且入夜之后,他们已在书房四周,堆置了不少易燃之物,准备三更纵火,同时也要杀害管兄,以图灭口,我才要紫鹃赶去通知管兄,正好管兄也赶来了。” 管天发暗暗忖道:“原来如此!” 还未开口,但觉香风一飒,紫鹃提着一个包裹,翩然走了进来。 江寒青抬目问道:“你回来了,他们是否发现我不在了?” 紫鹃“嗤”地笑道:“他们纵火烧屋,志在掩蔽旁人耳目,自然不会疑心二公子早已离开了。” 江寒青咬紧牙齿,一言不发,过了半晌,问道:“小鹃呢?” 紫鹃道:“她仍留在府中。” 江寒青点点头,没有说话。 紫鹃眨动眼睛,问道:“再过一会,天就快亮了,二公子是否想好了到哪里去暂住几天?” 管天发道:“在下之意,二公子和家师也是世交,不如到淮阳镖局,先去住上些时候再说。” 紫鹃没待江寒青开口,接道:“二公子,管镖头说得极是,公子住到淮阳镖局去,有管镖头就近照顾,小婢也可以放心了。” 管天发心中暗道:“听她口气,似有别去之意。”一面说道:“姑娘不随二公子去了么?” 紫鹃突然双膝一屈,朝江寒青跪了下去,说道:“二公子此去扬州,有管镖头作伴,自可平安无事,小婢就此别过。” 江寒青道:“你要离我去么?” 紫鹃叩首道:“小婢离家有年,想去探视双亲。” 江寒青点头道:“好,你去吧!” 紫鹃道:“多谢二公子!” 站起身子,把手中包裹,放到石桌上,又道:“这是二公子的衣衫和一包金叶子。” 回身朝管天发裣衽一礼,道:“管镖头,二公子就托付你了。” 管天发道:“姑娘好说,管某身受江府大恩,护送二公子,那是义不容辞之事。” 紫鹃道:“小婢还有一事,要和管镖头说明。” 管天发道:“姑娘清说。” 紫鹊道:“小婢之见,他们纵火焚毁书房,以二公子业已葬身火窟,因此,二公子纵然离开了江府,最好掩去本来面目,免得引人注意,就是管镖头,大公子既有杀你灭口之意的,你也以小心为宜。” 管天发心头微凛,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 紫鹃道:“时光不早,小婢要告辞了,二公子路上多多保重。” 说罢,朝江寒青道了福,就转身出亭而去。 管天发目送紫鹃远去,不觉问道:“二公子,这位紫鹃姑娘,在府上很久了么?” 江寒青道:“不久,她是先父去世之后,由福老爹领她来的。” 管天发口中不言,心里却暗暗忖道:“她不早不晚,在恩公逝世之后,投身江府,而且又有一身极高武功,就令人不无可疑……” 管天发望望天色,霍然道:“天色快亮了,路上就会有人,紫鹃姑娘说得不错,咱们目前,确是不宜暴露了行藏的。” 江寒青道:“寻便如何?” 管天发道:“在下行走江湖,略谙易容之术,我立时动手替二公子易容,保管无人识得。” 江寒青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管兄了。” 顷刻之间,二公子已变成一个身弱多病的中年人,管天发也变了一个紫脸汉子,不觉赞道:“管兄易容之术,果然高明得很。” 管天发熄去摺子,笑道:“在下这易容术,是从前敝局一位老镖头所传。据说他得自异人,和一般江湖上的易容术不同,决不会被人瞧出破绽。” 江寒青道:“一个人纵然改变了容貌,但声音总听得出来。” 管天发笑了笑道:“江湖上一般人用的是变音丸,但那老嫖头却教在下学习老少不同的口音和各地方言,这比学易容还要难,在下每天五更起身,一个人跑到树林里,跟自己说话,就这样足足苦练了一年多时光,才算是勉强学会。” 说话之时,他已把易容药物,一齐收好,一手提起包裹,说道:“二公子,咱们该走了。” 江寒青道:“管兄,小弟多承相救,此后管兄最好和我以兄弟相称,千万不可再叫我二公子了。” 管天发不待江寒青再说,蹲身把他背起,直向大路奔去。赶到渡口,这里离金陵已有十几里路,是一处小码头。 管天发老远就放下江寒青,扶着他慢慢走向码头,在一个吃食摊上坐下,要了两碗豆汁和大饼油条。 早有两三个船家看到两人像是要雇船模样,就上来问道:“两位客官要雇船么?小的船上舱位干净,又便宜,两位要去哪里?” 管天发道:“我大哥生了病,要赶回家去,直放扬州。” 其中一个船家陪笑道:“那就坐小的船好了,小的专走扬州,上次有两位相公,也是包了我的船,昨天才刚刚回来。” 管天发点点头。当下和他讲好船价,就扶着江寒青下船,进入舱中,里面可坐可卧,收拾的倒也干净,两边支起船窗门,还可凭窗眺望。 第二天中午,船到瓜州,船家靠岸停泊,升火做饭。 江寒青倚着船窗,朝外闲眺,瞥见江面上正有一叶扁舟,像箭一般驶了过来,远望过去,那小舟后面,水花分裂,宛如一条银线! 心中暗惊奇:“这小舟行驶如此快法,足见划浆的人,腕力之强了。” 不大工夫,那小舟已然驶近,只见船头站着一个白衣书上,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当真如玉树临风,飘逸出群。 船尾打浆的则是一个两鬓花白的灰衣老苍头,腰背微驼,两手运浆如飞! 江寒青看得不觉一呆,想道:“一个老苍头竟有如此臂力!” 方在思想之间,只觉船头白衣书生忽然侧过脸来,朝自己微微一笑,点首为礼。 但因小舟去势极快,转眼之间,已从船侧疾驶而过,水花飞溅,被一条大船挡住了视线。 江寒青正在望着滚滚浪花出神,只听管天发低声问道:“二公子,你认识他么?” 江寒青“啊”了一声,回过头来,说道:“不认识。” 管天发听得一怔,道:“这就怪了,在下也因那小舟来的蹊跷,这么说来,莫非此人认出咱们来历来了?这不可能?” 到了瓜州,就和到了扬州一样,三数十里路程,个把时辰,也就到了。 淮阳镖局,设在此城,是一所坐北朝南的大宅院,门前高悬一方白铜招牌,“淮扬镖局”四个大字,擦得光可鉴人。 管天发对镖局里的情形,自然最熟悉不过,船抵扬州,他要船家缓缓摇到北城,折入小河,在一排绿杨深处靠岸,差不多已是上灯时分,才付了船资,扶着江寒青上岸。 这里是淮阳镖局的侧门,管天发走近门前,轻轻叩了两下。 但听门内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木门呀然开启,一个劲装青年当门而立,望着两人微微一怔,道:“两位有事请走前门……” 管天发没待他说完,低笑道:“六师弟。是我。” 劲装青年惊奇的道:“你是……三师兄!” 管天发点点头道:“六师弟不可声张,师傅在这里?” 劲装青年道:“师傅在后院,刚吃过饭。” 管天发道:“如此正好,六师弟快替咱们领路。” 劲装青年迟疑地望了管天发一眼,道:“三师兄又不是不知道路,怎的还要小弟领路?” 管天发笑道:“我脸上易了容,如何进得去?有六师弟领路,就可省去不少唇舌。” 劲装青年目光转到了江寒青身上,问道:“三师兄,这位是谁?” 管天发道:“你不用多问,快些走吧!噢,还有一点,若是遇上师兄弟们,不可说出是我。” 劲装青年呆了一呆道:“那要怎么说?” 管天发道:“你就说是师傅吩咐你带我们进去的。” 劲装青年为难地道:“这个……万一师傅责怪起来……” 管天发道:“不要紧,一切都有我呢!” 劲装青年道:“好吧,小弟这就替你带路。” 说着,关上木门,转身往里行去。 管天发扶着江寒青随着他身后而行,差幸这时正是晚餐时候,师兄弟们和镖局中人都在前进厅院用膳,是以并没遇上什么人。 劲装青年领着两人,直入后进一座小院落中,才停步问道:“三师兄要不要小弟通报一声?” 管天发道:“不用了,只是六师弟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人。” 劲装青年点点头道:“小弟自会记住的了。” 话声方落,只听屋中传出一个威重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劲装青年慌忙躬身道:“弟子严幼信。” 那威重声音问道:“有什么事?” 严幼信道:“是三师兄回来了。” 那威重声音哼了一声道:“叫他进来!” 管天发低声说道:“家师就在里面,咱们进去。” 扶着江寒青走上石阶,跨进屋去。 江寒青举目打量,但见这是一间清静的敞轩,烛光熊熊,上首一张交椅上,坐着一个面如红枣,白髯垂胸的老者,不用说就是淮阳派掌门人,兼淮阳镖局总嫖头的金翅雕郭世汾了。 管天发朝身后六师弟严幼信低声说道:“六师弟,你替我挽扶一把,我去见过师傅。” 严幼信点点头,一手扶住江寒青的身子,管天发急忙走上前去,跪倒地上,刚叫了一声:“师傅……” 金翅雕郭世汾突然脸色一沉,虎目中暴射威棱,大喝道:“孽畜!你还敢来见我?” 管天发眼看师傅神色不对,心头大吃一惊,慌忙俯伏在地,道:“师傅息怒!弟子不知做错了什么,叫你老人家生这大的气?” 这话不说还好,这一开口,老镖头的气可大了,双脚猛然一顿!厉喝道:“孽畜!你做的好事,淮阳派这点基业,在江湖上撑了几百年,都要毁在你这不肖孽徒一人手里!你……你还有何面目来见我?” 这话够严重,连严幼信都有些惴惴不安! 管天发更是汗流夹背,连连叩头道:“弟子身受师门洪恩,十几年来,对你老人家的训诲,刻刻在心,不敢丝毫瞒越。若是犯了门规,甘愿领罚!还望师傅能够使弟子死的明白……” 郭世汾虎目圆睁,没待管天发说完,喝道:“孽畜!你还敢强辩?难道你做了什么,还要为师说吗?” 管天发嗑头道:“弟子斗胆,但愿师傅明白见示!” 郭世汾怒哼一声,道:“好!为师问你,这次从直隶回来,去了哪里?” 管天发道:“弟子押镖回来,途中听到恩公江大先生逝世,弟子要他们先回镖局,独自赶去金陵祭奠……” 郭世汾道:“路上可曾遇上镇远镖局的人?” 管天发道:“没有!弟子刚从金陵回来。” 郭世汾道:“你身为淮阳门下做人,堂堂正正,何以要改变容貌,偷偷摸摸地回来?” 管天发道:“师傅在上,弟子另有隐情禀告。” 郭世汾喝道:“好个孽畜,为师面前,你还敢隐瞒?” 管天发俯首道:“弟子说的句句是实!” 郭世汾听得气往上冲,怒声道:“为师若不念你十几年来,尚无大错,早就一掌把你毙了!” 伸手从桌上取过一封书信,使劲往地上一掷,喝道:“这是刚才镇远镖局万镇山专程派人送来的信,你自己去看吧!” 江寒青看得暗暗奇怪,忖道:“不知万老叔信上写了什么竟有这般的严重?” 管天发听师傅说出是镇远镖局万镇山来的信,心头不禁一凛,拾起信封,抽出信柬,只看了两行,不觉脸色大变,惊出一身冷汗! 第三章 醋浸大蒜 这话没错,人家龙虎鞭万镇山不是已经来了么?这时候正坐在前面的大厅上呢! 陆得贵连应了两声“是。”才道:“小的看他把万总镖头尸体拖进树林,挖了个土坑埋了,接着有一个黑衣人,拾起他的龙虎鞭,脱下身上黑衣,朝为首一人拱手道:“令主有什么吩咐?” “为首的黑衣人挥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吧!’那人应了声‘是’,扯下头上黑布,骑上万总镖头的马匹走了。”他说到这里,忽然问道:“老爷子,你当这人是谁?” 郭世汾一手抚须,沉静的道:“是谁?” 陆得贵神情紧张,低声道:“小的看得清楚,他扯下蒙面黑布,竟然又是一个万总镖头……” 郭世汾虎目精芒闪动,沉声道:“你没看错!” 陆得贵认真的道:“小的和那老乡看得清清楚楚,那会错得了!” 郭世汾沉吟了一下,道。“会有这等事?唔,你不是说还有一个趟子手么,他也死了?” 陆得贵道:“那趟子手早已被击昏了,就由假万总镖头把他驮在马上,带走了。” 郭世汾脸色凝重,注目问道:“你回来之后,告诉过什么人吗?” 陆得贵道:“没有,小的不敢乱说,今天要不是万总镖头来了,小的还不敢告诉老爷子呢!” 郭世汾道:“这里差幸没有外人,你以后不准对任何人吐露只字。” 陆得贵道:“小的知道!” 郭世汾道:“好,你随我出去。” 直到将近大厅,陆得贵跨上一步,低声叫道:“老爷子。” 郭世汾只“晤”了一声。 陆得贵认真的道:“小的方才所说,千真万确,你老可得留意!” 郭世汾颔首道:“老夫知道。” 郭世汾急步走出大厅,人还未到,就大笑一声,道:“万老哥大驾光临,兄弟有失迎呀!” 方家宏慌忙站起,说道:“家师出来了。” 万镇山、楚如风同时站立起来。万镇山洪声笑道:“郭老哥,好久不见了。”转身朝楚如风道:“这位就是领袖大江以北的淮阳派掌门人郭老哥!” 一面又朝郭世汾道:“这是金陵江府的楚总管楚如风。” 郭世汾双手一拱,呵呵笑道:“久仰,久仰,两位快快请坐!” 郭世汾不待两人开口,双手一拱,说道:“万老哥镖车被劫,兄弟深感痛心!淮阳派不幸,出了这样的逆徒,也是兄弟始料不及,兄弟已把他逐出门墙,从此不再是我郭世汾的徒弟了!” 他不问两人来意,却把将管天发逐出门墙之事,说在前面,一时倒教两人开不得口! 万镇山微微一愣!苦笑道:“兄弟和老哥数十年交情,才敢着人先函奉达,意思是让你老哥先知道此事,心里有个腹案。若是令高徒回来,也好留意住他!老哥这一断然措施,令高徒听到风声,还敢回来么?” 郭世汾心头暗暗冷笑,脸上陡现怒容,沉声道:“这逆徒胆大妄为,作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来,兄弟一世英名,都葬送在这逆徒手里了,他不回来便罢,若敢回来,兄弟定把他立时成死,以谢天下!” 说到愤怒之处,右脚轻轻一顿,地下一方青砖,立时被他踏得粉碎。 楚如风阴森地笑道:“世老乃当今武林前辈,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郭世汾道:“楚总管有何见教?” 楚如风道:“世老把管镖头逐出门墙之后,不知作何打算?” 郭世汾道:“兄弟已把逆徒逐出门墙,他已经不是我郭某的徒弟了。” 楚如风陪笑道:“世老这话虽是不错,但兄弟却觉得世老还有一点值得商榷之处!” 郭世汾目中神光一闪,道:“依楚总管之见呢?” 楚如风阴笑道:“世老把他逐出门墙,乃是淮阳派处置门徒之事,但对镇远镖局失镖一节,世老似乎尚无明确交代。” 郭世汾听得心头大为愤怒,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大笑道:“楚总管之意,那是要兄弟把逆徒追缉归案了?” 楚如风陪笑道:“管天发是世老门下,世老在道义上,也该有责任。” 郭世汾一张枣红脸,突然沉了下来,重重哼了一声,道:“不知楚总管这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江大公子的意思?” 楚如风皮笑肉不笑,阴阴的道:“兄弟说的话,原是江湖上一般常情,世老何须动气?” 郭世汾道:“江湖上一般常情,对此事并不适用!” 楚如风冷笑道:“世老要这么说,兄弟就无话可说了。” 郭世汾目注楚如风,问道:“楚总管到江府任职,已有多久了?” 楚如风道:“兄弟任职江府,还不到四个月。” 郭世汾忽然仰天大笑道:“这就难怪楚总管连这点行情都没有摸清楚,管天发是江大先生介绍给兄弟的,如以江湖一般常情而言,管天发出了纰漏,潜逃无踪,兄弟应该责成江府,交出人来才是!” 万镇山双眉紧拢,连连拱手道:“郭老哥千万别要误会,敝局这趟镖,实是非同小可,不然,兄弟就是赔上些银子,也不敢来麻烦郭老哥了!” 郭世汾道:“这么说来,万老哥这趟镖,不是普通红货了?” 万镇山只是紧握着双手,连连摇头:“普通红货,还可以折价赔偿,就算兄弟赔不起,金陵江家还是敝局大股东,也不至于拿不出来;唉,但这趟镖,却是连江府也无从赔起!” 郭世汾惊异的道:“万老哥说得如此严重,那究竟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 万镇山长叹一声道:“那是一只小铁箱。” 郭世汾道:“万老哥可知里面装了什么?” 万镇山道:“当日接镖之时,兄弟外出未归,那投保之人,是一位青衫少年,言明把东西送到芜湖,敝局候帐房要他打开来看看,那客人说:“只要敝局把原物送到地头,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或是一钱不值的烂草绳,都和敝局无关。”说完,取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敝局候帐房,觉得芜湖相距极近,此事实在稀松得很,那知当天晚上,就有人送了封信来,大意说那只铁箱,天下无人敢保,只要一出镇江,就保不住,侯帐房当时没了主意,只好派人向金陵求援。”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接道:“第二天中午,兄弟就回转镇江,听了侯帐房报告,觉得一只小铁箱随便揣在怀里就好,何况芜湖也不是遥远的地方,是以只带了一名伙计上路。兄弟虽不信那封恐吓信之言,但为了慎重起见,小铁箱交由伙计藏在贴身,不料刚到龙都附近,就遭十几名黑衣蒙脸暴徒突袭,兄弟力战负伤,那名伙计却伤在“鹰爪功”下,小铁箱终于被暴徒劫走了。” “兄弟赶回镖局,才知步青贤侄已接到敝局候帐房派人求援的信息。连夜追来,但也在下蜀附近,遭人偷袭而负伤。兄弟这才不得不把实情,派人函告老哥。” 郭世汾方才听了陆得贵之言,心中只是疑信大半!闻言说道:“万老哥始终不知那小铁箱内究是何物么?” 万镇山道:“不知道。” 郭世汾道:“那么他留下的芜湖地址,万兄可会派人去查过了么?” 万镇山道:“查过了,此人留的地址,不但并无人家,也并无其人。” 郭世汾道:“这就奇了!” 万镇山忽然压低声音道:“据兄弟推测,那只小铁箱可能是河北李家的东西!” 郭世汾愈听愈奇,河北李家和东许、南江、西秦同列武林四大家,北李的东西,还会托镇远镖局护送? 心中想着,不觉说道:“会是河北李家之物?” 万镇山道:“兄弟据报的北李的叶总管数日前在淮阳遇伏身亡……” 郭世汾道:“不错,兄弟已经听人说过,但此事和贵局保的小铁箱有何关连?” 万镇山道:“据说那叶总管未死之前,身边携带了一只小铁箱。” 郭世汾怔得一怔,道:“会有这等事?” 万镇山道:“郭老哥莫要忘了,仙人掌李光智就在北峡山白云观养病。” 郭世汾口中惊“啊”一声! 万镇山续道:“兄弟认为这小铁箱中所贮之物,说不定是和仙人掌生死有关!” 郭世汾又是一怔,但心中疑念更炽!忖道:“镇远镖局失镖之后,前后不过三数天工夫,他那会这般清楚?” 但脸上却丝毫不露,故意皱皱浓眉道:“真如老哥所言,这小铁箱果然干系不小!” 万镇山愁形于色道:“岂止干系不小,那小铁箱真要是叶总管之物,北李岂肯甘休?一个不巧,说不定就因此结仇,敝局、江府和淮阳派,同样卷入这场是非,因此,兄弟和楚总管巴巴的赶来扬州,大家商量商量。” 郭世汾沉吟道:“万老哥可是‘胸有成竹’?” 万镇山道:“兄弟若有计较,也不来找郭兄了。实在是这帮匪徒,劫去铁箱之后,不留丝毫痕迹,根本就烟消云散,找不出半点来龙去脉,只有……” 说到口边,忽然住口不言。 郭世汾接口道:“只有逆徒那一点线索?” 万镇山讪讪地说:“兄弟和老哥叨了几十年的交情,兄弟只好承认,事实也是如此;管天发在郭老哥门下十几年了,他平日交些什么朋友,老哥纵或不知,他同门师兄弟,也许会听到一些,因此想请你老哥帮忙,选派几位得力高足,协助查访她的下落。” 郭世汾心中暗暗冷哼,道:“原来你们说了半天,目的并不在小铁箱,而是放不过管天发!” 楚如风立即接口道:“大公子要兄弟前来,因江南方面,已有江府出面,知会各地武林朋友,暗中注意,大江以北,想请世老关照一声!” 郭世汾毫不犹豫,点头道:“淮阳派昔年若非江大先生出面,那里还能在江湖上站得住脚?此事既然干系重大,兄弟责无旁贷,自当遵办,只是逆徒去向不明,咱们分头侦查,自是最好不过。兄弟立时派人通知各地同道,协助缉拿叛徒,但他若是不在江淮一带露面,莽莽江湖,兄弟就无法交卷了。” 楚如风忙道:“这个自然,江南由金陵江府负责,江北就全仗世老了。” 万镇山呵呵大笑道:“只要郭老哥点了头,江北这方面,咱们就用不着担心了。” 时间快近午刻,方家宏不待师傅吩咐,早已关照厨下整治了一席酒菜,开上厅来。 郭世汾起身肃客,一面说道:“两位远来,请喝杯水酒,让我稍尽地主之谊。” 万镇山笑着站起身来道:“叨扰,叨扰!到了扬州,兄弟也不和老哥客气了。” 三人分宾主坐定。郭世汾一直冷眼旁观,这位龙虎鞭万镇山无论行动,说什么也不像是有人假冒。 但陆得贵又说得极为认真,明明亲眼目睹万镇山身中暗器,埋在林中,他决不会对自己说谎! ??心中一直疑念不息,无法加以证明,此时不觉灵机一动,立即呵呵笑道:“兄弟差点忘了。有一件事,正要向万老哥面谢呢!” 万镇山听得一愕,道:“郭老哥说的是什么事?” 郭世汾含笑道:“你还记得三个月前,兄弟赶去金陵,吊祭江大先生,正好遇上万老哥,闲谈之中兄弟说起生平唯一嗜好就是酯浸大蒜,但那酸醋,就非镇江元和园十年以上陈醋不可……” 万镇山轻“哦”一声,笑道:“不错,不错,兄弟确曾听到郭老哥说过此事。” 三月前江大先生之丧,郭世汾确曾和万镇山谈了很久,但根本没说起什么“醋浸大蒜”。 郭世汾听得心头悚然一惊,暗暗骂了声:“见你娘的大头鬼!” 一面接着笑道:“过没几天,你万老哥却派专人送来了两坛元和园十年以上的陈醋,兄弟拜领之下,自该当面致谢了。” 万镇山跟着笑道:“小意思,小意思。两坛子醋,这值得了几两银子,郭老哥何足挂齿?” 说到这里,接着哈哈一笑,又道:“说实在,元和圆的香醋,行费各省,远近闻名,但十年以上的陈醋,可也不容易购得,货栈里构了底,一共就只有两坛,郭老哥若是再想多要一坛,起码也得再等上五年。” 这自然全是临时编造之言,但在他口中说来,却头头是道,煞有介事! 郭世汾望着万镇山,脸上满堆笑容,心中却是震惊无比,暗自忖道:“亏你还说小意思,实在这意思可不小了!由此看来,龙虎鞭万镇山果然已经遇害,眼前此人,不知究竟是何来历?他居然把万镇山扮得维妙维肖!” 口中依然敷衍道:“这是兄弟的口福,万老哥盛情,更为可感。” 说着,转脸朝楚如风道:“兄弟听说二公子身体违和,近日不知康复了没有?” 楚如风听他提起二公子,叹息道:“世老原来还不知道二公子已经去世了!” 郭世汾故意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说寒青贤侄去世了?” 楚如风凄然道:“二公子身体很弱,自从老庄主仙逝之后,哀毁逾恒,一直没有起色,三日前府中不慎失火、抢救不及,二公子他葬身火窟;等到火势扑灭时,二公子……二公子已成了一段焦炭……” 郭世汾猛然一拍桌子,震得酒杯飞了起来,跌落地上,他还一无所觉,仰脸向天,喃喃说道:“江大先生一生仁德待人,徘难解纷,乐善好施,他的哲嗣,实在不该横遭惨死!这究竟天道何存?” 万镇山也面有戚容,叹息道:“兄弟也是这么说,寒青侄怎么看也看不出他是夭折之相,谁想他竟会如此惨死,真叫人替老友伤心!” 说罢,叹息不止。 他虽口是心非,但这句“不是夭折之相”,倒给他说着了。 郭世汾身为主人,不好多说,强为笑颜,说道:“来,来,酒凉了,两位难得光临,咱们吃酒吧!” 话虽如此,但这一顿酒筵,自然吃得并不痛快。 饭后,大家又坐谈了一回,万镇山,楚如风便起身告辞。 郭世汾送走两人,心头觉得无比沉重! 龙虎鞭万镇山是有人假冒,似乎已不容置疑,只是一个人纵能易容变音,但举止言笑,不可能模仿得如此逼真! 以自己和他相好数十年,竟会当面看不出丝毫破绽,若非出言相试,对方露出了马脚,几乎怀疑陆得贵所说的是白日梦话。 此人究竟是谁? 他假冒万镇山,又有何企图? 如今想来,南江北李,居然在半月之间,连续出事,这就耐人寻味! 陡地一个意念,在他心头升起,同时也使他虎躯猛然一震! 莫非他们对淮阳派已有下手之意?不然,管天发金陵之行,只不过看到黑衣令主开枪盗尸,开的既是空棺,他也并未当面指认,纵然黑衣令主就是江大公子,就是要杀他灭口,也毋须小题大做,安上他参与劫镖的罪名? 他们如此做法,若是仅仅为了管天发无法在淮阳立足,那么凭万镇山一封书信,也已足够使自己相信,何用亲自赶来?而且还加上一个南江府的总管!这明明是镇远镖局同南江府即将采取某种行动的先声! 一念及此,不由得白眉陡竖,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敢对淮阳派明仗叫阵?还是暗计中伤?只要你们敢动,老夫索性就全抖开来,把事实真相,公诸江湖。 话声未落,瞥见方家宏垂着双手,楞楞地站在厢房门首,敢情他从未见过师傅这等震怒,给吓呆了! 郭世汾目光一抬,沉声道:“家宏,你几时进来的?” 方家宏吃了一惊,急忙躬身道:“弟子才来。” 郭世汾吩咐道:“你给我立时告诉账房,从现在起,暂时不接任何生意,所有镖头,一律在局里待命!” 方家宏惊疑地望着师傅,叫道:“师傅……” 郭世汾又道:“还有你立时派人快马去把二师叔、三师叔请来,统限明日午前赶到!” “严幼信你去东首边门守着,二师兄回来,立即要他进来。” 严幼信道:“弟子省得。” 郭世汾道:“你派人去叫陆得贵进来。” 严幼信躬身领命,匆匆出去。 第四章 绿衣少女 紫玫满脸不屑,又手站在他面前,冷冷道:“你怕我说出来是不是?我偏要说,唐华佗替我家老夫人看了多年的病,他的声音,老夫人还会听不出来?你明明是招摇的骗子!” 唐华佗怒哼道:“老夫不愿和你一般见识!” 紫玫道:“那是你做贼心虚!” “别人不知你的底细,你当我也不知么?” 唐华佗道:“你知道什么?” 紫政冷冷的道:“你明明戴着人皮面具。” 唐华佗目光闪动,冷笑道:“老夫面上戴了人皮面具么?” 紫玫冷笑道:“要不要我替你揭下来?” 唐华佗道:“你很有自信?” 紫玫扬手作势,说到:“不信,我就剥下你一层皮来。” 莲步轻移,已到了唐华佗面前,身法之快,教人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唐华佗后退了两步,把药箱往几上一放,沉声喝道:“你既非淮阳镖局的人,老夫那就不用客气了!” 猛然欺身而上,扬手一掌,直向紫欢迎面劈了过去。这一掌蓄势而发,手法威猛异常! 紫攻轻轻一笑,道:“你早就不用客气啦!” 右手一起,五根白玉般的纤指,舒展如兰,似是擘扣脉穴,又好象是拂截唐华佗的手臂。 这一手之中,竟然暗藏着无数奇奥变化,使人目为之眩! 金翅雕郭世汾看得暗暗一惊,忖道:“此女出手,好不怪异!” 唐华佗一看无法拆解,逼得忙撤回掌势,右足飞起一脚,闪电踢出! 紫玫娇哼一声,拂出的纤手,忽然一沉,两个指头,很快朝他“中封穴”上点来。 唐华佗心头一惊,左足足尖点地,急忙向后斜跃开去。 那身形刚落,眼前绿影一闪,紫玫已跟踪而至,双手疾发,急攻过来。 唐华佗没想到一个小小使女,竟有这等身手,怒吼一声,双掌连环劈出。 那紫玫出手奇诡,三两招功夫,已把唐华佗攻得手忙脚乱,喘不过气来,差幸她似是没有伤他之心,因此虽把唐华佗迫得步步后退,却并末施展杀手。 此时唐华佗已被逼得连退七八步,快近墙角,紫玫扬手一掌,朝他脸上拍来! 唐华佗面露狞笑,左手一格,右掌突发,但见一只乌黑的手掌,快若奔雷,朝紫玫当胸印去! 郭世汾心头一凛,急急喝道:“五毒掌,姑娘不可硬接!”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紫玫娇叱一声:“你是找死!” 身一侧,不退反进,电光石火之间,业已变招换式,改拍击为擒拿,纤纤五指,一下落在唐华佗右肩之上,但听唐华佗一声惨嚎,就往地上坐了下去。 紫玫脸罩寒霜,冷冷的道:“若不是你施展这种歹毒武功,我也不会废去你一条右臂的!” 唐华佗目含怨毒,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家听她一说,举目瞧去,只见唐华佗练有“五毒掌”的右手,软软垂下,果然已被废去了。 郭世汾暗暗一惊,忖道:“此女手法又快又奇,当真是生平仅见!” 紫玫回头朝郭世汾嫣然一笑道:“他人已被我所制,是真是假,你们自己去看吧,我要去啦!”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郭世汾忙道:“姑娘请留步!”急步追出,赶到阶前,那里还有绿衣少女的踪影? 心头不觉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感慨!自己身为淮阳派一派掌门,和她只不过先后一步之差,竟会连人家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微微出了一会神,才回入厅中;只见管天发蹲着身子,正在仔细察看唐华佗的头颈。 严幼信站在边上,一见师傅进来,急忙道:“师傅,唐华佗已经死了!” 郭世汾身躯猛的一震,道:“如何死的?” 管天发道:“服毒自杀的。” 郭世汾浓眉一皱,急急问道:“他是否戴有人皮面具?” 管天发道:“小侄还没找得出来,如若他真的不是唐华佗,那么他戴的这张人皮面具,该是江湖上制造得最精细的面具了。” 郭世汾沉声道:“只怕还有一张同样精细的呢!” 江寒青自从唐华佗进入客室之后,除了说过一句“久仰”,就一直装作有病,没有开口,这时说道:“世叔,那小姑娘走了么?” 郭世汾微微叹息道:“老夫追出去,她已经走了,唉,此女来历,使人也不无怀疑……” 话音甫落,突听管天发道:“此人果然戴了人皮面具!” 随着话声,手指在唐华伦颈项间,轻轻搓动,卷起一层浮皮,接着缓缓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来! 这时天色业已昏暗,严幼信在厅上点起了灯火。 郭世汾凝目瞧去,但见唐华佗被揭下面具后,露出焦黄的脸颊,高颧鼠目,形容枯瘦,一望便知是个狡猾之徒! 这时他口鼻之间,缓缓流出黑血,显然是服了极毒的药物致死。 郭世汾双目圆睁,怒哼道:“想不到会是他!” 管天发抬目道:“师傅莫非认得此人不成?” 郭世汾道:“他就是江湖上人称要命郎中的崔长林。” 管天发道:“怎地此人要假冒唐华佗呢?” 但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二弟曹永泰匆匆走入,刚叫了声:“师傅……”目光落到要命郎中身上,不觉一呆! 郭世汾道:“可是试出有毒么?” 曹永泰道:“弟子奉命把那包药喂给狗吃了,不过盏茶工夫,那条狗就懒洋洋地伏地不动,怎么赶它都不肯定动,只怕果是慢性毒药。” 原来方才郭世汾听紫玫说出她家相公服了唐华佗的毒药,心中生疑,悄悄命曹永泰拿了一包药粉,出去找一条狗试试,是否有毒。 郭世汾双眉紧皱,望了江寒青一眼,沉声道:“由此看来,这要命郎中,果然是你们仇家派来的人,他们大概已猜到你们两人,投奔老夫而来……” 这一回头,瞥见那要命郎中的耳目口鼻之间,已经开始溃烂,一股浓重腥臭气味,令人作呕! 郭世汾怒哼道:“好恶毒的药物!看来他的尸体,也快要腐烂了,你跟陆得贵立时把他拖去后园埋了罢。” 曹永泰答应一声,双手抓起要命郎中的尸体,匆匆往外走去。 就在曹永泰堪堪离沉去,院落中又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方家宏的声音在外叫道:“师傅,三师叔来了。” 话声方落,突见一个浑身血污的中年汉子,一脚跨了进来。这人中等身材,约莫四十五六年纪,身穿一件青绸夹衫,左肩已被鲜血湿透,长衫也给兵刃割破了几处,显得甚是狼狈! 郭世汾脸色大变,急急迎了过去,问道:“老三,你负了伤?” 严幼信慌忙倒了一碗热茶送上,说道:“师叔先喝口热茶。” 祝秀夫伸手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抬头道:“不瞒大师兄说,今天要不是有人暗中相救,小弟只怕见不到大师兄了!” 郭世汾浓眉剔动,沉声说道:“你遇上了什么事?” 祝秀夫伸手抚抚左肩,说道:“小弟接到大师兄的信,就兼程赶来,刚到东门外大桥附近,就遇上五个穿黑衣的家伙 郭世汾脸色一变,怒声道:“果然是这批贼人!” 祝秀夫诧异地道:“大师兄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么?” 郭世汾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先说下去。” 祝秀夫道:“那五个黑衣汉象是守在桥边,看见小弟,就迎了上来,其中一个说道:‘来的可是祝三侠么’? 小弟不知他们来历,拱拱手道:‘兄弟正是祝秀夫,诸位……’ 那为首的黑衣人没待小弟说完,笑了笑道:‘祝三侠匆匆由泰兴赶来,不知有何贵干?’ 那为首的说,祝三侠还是回去的好。 小弟道:‘为什么?’ 那人阴恻恻笑道:‘免遭杀身之祸。’” 但听祝秀夫续道:“‘小弟听得大怒!’笑道:‘就凭你们几个么?’ 那人道:‘祝三侠一定要进城,咱们兄弟也不勉强,但只怕祝三侠到不了东门。’ ‘小弟一怒之下,就和他们动了手。唉!谁知道这五个黑衣人,手下甚是了得。小弟和他们恶斗了五十来合,已是落尽下风!连左肩也被一个使三尖刀的刺中,流血不止!’ 小弟咬紧牙关,又和他们拼了十来招,正感无法支持,忽听身后不远,有人喝了声‘打’! 那围攻小弟的五人,在这一瞬之间,五把兵刃,同时落到地上,纷纷向后跃退,小弟只见他们各自捧着右手,狼狈逃走。” 郭世汾道:“三弟可曾见到那暗中出手的人么?” 祝秀夫叹了口气道:“唉,小弟那时连气也喘不过来,等到他们逃走后,再回过头来,那人已经走了。但那声‘打’,小弟却听得十分清楚,声音尖细,极似女子声音!” 郭世汾道:“此人举手之间,就击落五名高手的兵刃,不知使的是什么暗器?” 祝秀夫道:“小弟当时也没看得清楚;但他们走后,小弟却在附近地上,拾到了三颗菩提子。”说完,探怀取出那三颗菩提子来。 郭世汾伸手接过,摊在掌心,微微出神道:“用细小的菩提子当作暗器,就能击落五名高手兵刃,此人打穴手法,江湖上已是罕见!” 祝秀夫道:“大师兄说得极是,当年……” 郭世汾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举头看看天色,说道:“三师弟从泰兴赶来,已经到了,老二就在高邓,怎么此时还未到?莫非……” 祝秀夫道:“大师兄也派人去请了二师兄来么?” 郭世汾脸色流露出焦灼之色,点点头道:“不错,我命家宏派人快马去请你们两人来的。” 方家宏站在一旁,说道:“你老人家要两位师叔明日午前赶来,二师叔也许要明天早晨才来到呢。” 郭世汾摇摇头道:“为师虽说要他们明日午前赶到,但你三师叔都赶来了,老二是个急性子的人,又那会等到明天呢?” 忽听外面一个洪亮声音接着笑道:“哈哈,大师兄倒是摸透了小弟的脾气,你派人快马赶来,小弟哪能不立即赶到?” 随着话声,走进一个五十出头,手上提着一支旱烟管,身穿青布长衫的老者,此人正是郭世汾的二师弟开碑手任百川。 郭世汾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喜道:“老二,你怎的才来?” 开碑手任百川拱拱手道:“大师兄有所不知,适才小弟在路上碰上了几个毛贼……” 目光一转,忽然“咦”的一声,道:“老三,你怎么了?挂了彩?” 郭世汾摆手道:“二弟,你先坐下来再说。” 三人相继落座。 方家宏、严幼信上前和二师叔见了礼。 任百川目光一转,望着江寒青,管天发两人,问道:“师兄,这两位是谁?” 郭世汾含笑道:“老二一来,就忙着说话,愚兄还没引见哩;他??是愚兄两个内侄,王家祥、王家麟。” 一面朝江寒青、管天发说道:“你们快见过任二叔、祝三叔。” 管天发扶着江寒青站起,朝两人拱手为礼。 郭世汾回头朝方家宏吩咐道:“家宏你去吩咐厨下,整桌酒菜送来,替两位师叔接风。” 方家宏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祝秀夫忍不住道:“二师哥,你不是说在路上遇到了几个毛贼么?是不是穿黑衣的贼人?” 任百川面露惊奇,瞧了祝秀夫左肩一眼,问道:“怎么?你也遇上了?” 祝秀夫笑道:“小弟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先听听二师哥你经过如何?” 郭世汾点点头道:“不错,老二,先听你的。” 任百川吁了口气,摇摇头道:“说来惭愧!今天要不是有一位小姑娘出手,小弟此刻只怕早已躺在南门外了。” 郭世汾道:“那是有人拦途截击你了。” 任百川道:“正是,小弟赶到南门,天色还未昏黑,就遇上五个黑衣匪徒突袭,小弟真没想到,在咱们淮阳派地面上,居然有人敢截击小弟!更没想到这五个家伙,竟然都武艺高强;小弟以一敌五,除了招架,简直没有还手的能力。后来连招架都有了困难!那时天色已经快黑,忽然从树林子里闪出一个小姑娘,她说她看不惯以众凌寡,便三脚两拳的把他们五人的兵器都夺了下来,还打了他们每人一个大大的耳光。” 郭世汾目中异采一闪,问道:“这小姑娘,大概有多大年纪了?” 任百川叹了口气道:“说来真叫人难以置信,那小姑娘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但她出手之快,武功之奇,小弟活了五十来岁,真还是第一次遇上!” 郭世汾点点头道:“二师弟遇到的这位姑娘,可是一身绿衣,梳着两条辫子?” 任百川一扬眉道:“原来大师兄果然认识她!此女究竟是何来历?” 郭世汾一手捻须,含笑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第五章 北峡求医 大家这时才看清这位突如其来的救星,原来是个两鬓花白,腰背微驼的灰衣老头,只见他挥挥手,怒笑道:“魔崽子,你不配问我老人家的名号。还不给我夹着尾巴滚!” 黑旗令主色厉内茬地,冷冷一晒,倏地一个旋身,沉声喝道:“咱们走!” 腾身向院外飞射而去。 一干黑衣人也纷纷跟踪飞起,刹那之间,走得一个不剩。 灰衣驼背老头朝郭世汾拱拱手,笑道:“老朽接应来迟,郭总镖头幸勿见责,老朽告辞了。”说完,正待纵身飞起。 郭世汾如梦初醒,急急迎上去,抱拳道:“前辈高人,务请留步!” 灰衣老头笑了笑道:“老朽奉主人之命,前来接应,怎敢当得前辈高人之誉?”人随声起,如灰鹤凌空,倏然远去! 郭世汾目送灰衣老头远去,只见仰首出神,今晚若不是这位老人出手救援,淮阳派数百年基业,眼看就要毁在黑旗令主手下了!心中想着,不觉喃喃说道:“这位高人是谁呢?” 开碑手任百川走近大师兄身边,低低说道:“大师兄,小弟看他出手,和传说中的纵鹤擒龙手极相近似。” 郭世汾猛然一怔,回头道:“你说他是昆仑派的人?” 任百川道:“昆仑派虽已有几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但这可并不是表示昆仑派没有传人。” 郭世汾点点头道:“这话有些道理,哦,他临去时说的,奉主人之命,这主人又是谁呢?” 管天发在旁接口道:“师傅,弟子曾见过这位老人家的主人。” 郭世汾巨目一抡,回头道:“你快说!” “你在哪里见过这位老人家的主人?” 管天发道:“瓜州。” 一面就把那天看到一叶小舟,船头站一位白衣书生,在船尾打浆的是一个两鬓花白,腰背微驼的老苍头,就是方才退敌的这位老人家,详细说了一遍。 郭世汾道:“那位白衣书生,有多大年纪了?” 管天发道:“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生得潇洒出群,甚是英俊。” 郭世汾一手拈须,沉吟不语。 只见方家宏悄悄走入。垂手道:“启禀师傅,还有一件事,弟子还没向师傅报告。” 郭世汾向道:“什么事?” 方家宏道:“今晚袭击前院的贼党,武功个个了得,六位师傅和局里的伙计,奋勇抵敌,但贼势甚强,还是抵挡不住,据胡师傅和几位伙计异口同声说,有人躲在暗处相助,只要咱们有人一落下风,暗处就有石子飞出,朝对方打出,这些石子,不是打上脑袋,就是打上鼻子,把那些黑衣人打得头破血流,还不知道石子是哪里来的,差幸有人暗中打出石子,咱们这边的人,才算没有吃大亏!” 任百川笑道:“这暗中出手相助的人,定是那位绿衣小姑娘无疑。” 方家宏道:“据李师傅说,这隐身暗中相助的人,好像不止一个,他亲眼看到左右两边屋上,同时打出石子,而且当时院中到处都搏斗得十分激烈,一个人也确实无暇兼顾。” 祝秀夫道:“大师兄,据小弟推想,那白衣书生、驼背老人和绿衣姑娘,该是一路的人。” 任百川点头道:“他们似是早已侦知贼党动静,才一再对咱们暗中相助。” 郭世汾皱着浓眉道:“人家一再相助,但咱们却连人家一点影子都想不起来。” 管天发道:“据弟子猜想,那白衣书生,从水路跟踪咱们船只而来,那是暗中保护二公子来的了。” 方家宏听得大奇,瞧着管天发,失声道:“你是三师弟?” 郭世汾朝他微微摇手,道:“此事对外不准泄露!” 这一晚,淮阳派大获全胜,贼党退去之后,下半夜自然就平安无事。 第二天清晨,日头渐渐升高,江寒青一觉醒转,耳边听到一阵阵的水浪击船之声,心中不觉大奇,睁眼一瞧,自己不正是躺在船舱之中! 只听郭世汾的声音低低说道:“贤侄醒来了么?” 江寒青听得一怔!再一谛视,原来是淮阳派掌门人金翅雕郭世汾,开碑手任百川和管天发。 心头更觉得惊疑不定!缓缓坐起身子,问道:“世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郭世汾摸着胡子,笑道:“贤侄想必腹中饥饿,先吃些早点再说。” 管天发取过一个台盒放到江寒青面前,含笑道:“这是特地替江兄准备的,已经快凉了,江兄快吃吧!” 陡然想到昨晚贼党可能已大举袭击淮阳镖局。 想到这里,只觉心头一沉!急急问道:“世叔,昨晚贼党来犯,不知道结果如何?” 郭世汾笑道:“贤侄只管放心,昨晚贼势虽强,但幸有高人相助,乃无功而退,咱们并无什么损伤。”当下就把昨晚之事,扼要说了一遍。 郭世汾笑道:“贼党昨晚袭击失利,老朽估量他们在短时期内,决不敢再来,贤侄身中慢性奇毒,治疗愈早愈好,因此老朽决定陪你去一趟北峡山白云观。” 江寒青心头一阵感激。 郭世汾道:“令尊在日,贤侄可曾听令尊说起过‘天风道长’么?” 江寒青想了想道:“小侄自小多病,一直由外祖母扶养长大,年前外祖母逝世,才回金陵,没听先父说起过‘天风道长’。” 忽然轻“哦”一声道:“小怪差点忘了,大前年先父五十寿辰,曾有一名道童,送来的寿礼是两颗药丸,听说是白云观‘天风道长’送的。” 郭世汾听的呵呵笑道:“那一定是‘雪芝丹’了。” 江寒青道:“‘雪芝丹’很贵重么?” 郭世汾道:“据说天风道长昔年无意在天山得了两颗五百年以上的雪莲子,后来又在黄山掘得一株灵芝。” 他心中一喜,化了数年工夫,采集不少灵药,炼成一炉丹药,名为“雪芝丹”。在他当时的想法,炼成此丹,定然功能起死回生。 但经他试了几次,才知花了数年心力,炼制的“雪芝丹”,除了大补真元,具有延年益寿之功外,别无特别用途。但他还是视同奇珍,从不轻易赠人。令尊五十大庆,他送上两颗“雪芝丹”,那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 任百川笑道:“从这一点看来,天风道长和江大先生已不算是泛泛之交了。” 郭世汾点点头道:“这样就好,我担心的是到了白云观,遭他闭门不纳。” 目下除了天风道长,老朽实在想不出能替贤侄治疗的人来。此去北峡山,老朽原也丝毫没有把握!但方才听贤侄说起,令尊五十大庆,他曾以两颗“雪芝丹”为寿礼,如果他和令尊并无交谊可言,决不肯把他视为奇珍的“雪芝丹”当作寿礼。 因此倒使老朽对此行增加了不少信心!” 这样又走了一二十里路程,郭世汾忽然脚下一停,遥指前面一座插天高峰,说道:“前面那座山峰左首,有一道峡谷,通向峰腰,那就是白云峡了。”正弃进山峰之下。 忽听迎面一块大岩石后,有人喝道:“来人止步!” 两个身穿蓝布劲装,背负兵刃的中年汉子,由岩后转了出来,挡住去路。 左面一个打量了三人一眼,拱拱手道:“三位可是要去白云峡么?” 郭世汾站停身子,抱拳笑道:“不错,两位是……” 右面一个立时接口道:“白云观主外出未归,三位不用去了。” 郭世汾果得一呆,道:“观主外出未归……” 突然心中一动,忖道:“仙人掌李光智正在白云观养病,天风道长岂会外出?此话显系托词。” 心念迅速转动,不觉一拂长髯,笑道:“老朽和观主乃是素稔,敝戚身患重症,老朽亲自伴送而来,必须面见观主,观主若是不在,咱们就在观中等他也是一样。” “老英雄原谅,在下两人奉命守护谷口,在这一个月之内,不准放任何人上山,老英雄和观主纵有深交,也不能上去。” 郭世汾脸色微沉道:“两位是奉何人之命?” 右面汉子冷冷说道:“自然是奉观主之命了。” 郭世汾眼中神光湛湛,逼注两人,冷笑道:“两位不是白云观的人!” 两个汉子脸色又是一变,右面汉子道:“在下两人奉命行事,三位还是请回的好。” 郭世汾大笑道:“老朽非上去不可呢?” 两个汉子霍地后退一步,冷笑道:“三位要硬闯,那就不妨试试!” 就在后退之时,两人同时迅快撤下兵刃,左面一个,手中执两柄虎头钧,右面一个则是一双短拐。 郭世汾一见两人亮出来的兵刃,心中又是一动,暗道:“双钧、双拐、双鞭、双戟,不就是河北李家四虎将的八件成名兵器么?” 双眉微微一皱,但却并未叫破。 管天发低声道:“师傅,他们是河北……” 郭世汾没待他话说出口,急忙以目示意,叫他不要作声。 河北李家的四虎将,说穿了,只是李家的四名家丁,因为他们跟随仙人掌李光智多年,得到老主人的点拨,在江湖上挣得四虎将之名。 自己和他们动手,已经胜之不武,大师兄乃是淮阳一派的掌门人,和李家四个手下人物动手相博,岂不辱没了身份? 这时谷口又出现了两条人影。 郭世汾看清来人,不由得暗暗皱了一下眉,忖道:“燕山双杰,果然又是李家的人!看来和河北李家,梁子是结定的了!” 原来燕山双杰,乃是仙人掌李光智手下得力人物。 只见燕山双杰双手抱掌,问道:“两位老哥莫非是威震大江以北的郭大侠、任二侠么?” 郭世汾被他一口叫出自己身份,也只好抱拳答礼,面露诧异,笑道:“老朽正是郭世汾,两位大概是燕山双杰了,幸会!幸会!” 任百川笑道:“杨老哥夸奖了!两位老哥会在此地现身,那么这四位,该当是河北李家四虎将了。” “你知道就好!” 任百川目中精芒一闪,大笑道:“任某想不出好在哪里?” 双杰之一康文辉楞楞眉,拱手道:“郭大侠、任二侠两位,远上白云峡,不知有何贵干?” 郭世汾朝岩石上坐着的江寒青,管天发两人一指,道:“康老哥见询,老朽也不好隐瞒:这是老朽两个内侄。大内侄王家样,三月前中人暗算,身罹奇疾,群医束手,因此由老朽兄弟亲自护送,打算送上白云观去求医?” 康文辉沉吟道:“康大侠这么说,实在使在下兄弟感到为难!” 郭世汾奇道:“两位有何为难之处?” 康文辉道:“郭大侠有所不知,李老庄主就在观中养病,不能有人惊扰。” 郭世汾心知多说无益,一拂长髯,呵呵笑道:“老朽远道而来,为内侄求医,总不能因仙人掌李老朽在白云观养病就此回转,两位替老朽着想,不知有何可行之道?” 这话说得含蓄,但已隐含要对方划道之意。 康文辉自然??得出来,拱拱手道:“郭大侠一派掌门,威振淮阳,在下兄弟天大胆子,也不敢多言拦阻,只是在下奉命守谷,不能让任何人进入白云峡去,职责所在,实非得已!郭大侠唯一可行之道,就是击败在下兄弟,闯过此关,也好叫在下有个交代。” 郭世汾点头道:“康老哥既然这么说法,老哥只有告命奉陪了。” 康文辉歉然道:“事非得已,郭大侠多多原谅!” 郭世汾大笑道:“康老哥好说,不知两位要如何赐教?” 康文辉道:“郭大侠、任二侠正好两位,咱们自然一对一向两位领教了。” 郭世汾道:“如此甚好,康老哥请亮兵刃。” 康文辉拔出肩头阔剑,抱剑卓立,欠身道:“郭大侠请。” 郭世汾凝立不动,微笑道:“还是康兄先请。” 康文辉知他自持身份,不肯先行出手,这就欠身道:“郭大侠这般谦让,在下有僭了。”阔剑一顿,缓缓出手向郭世汾右肩点去。 康文辉对这位名震江淮的淮阳派掌门人,自然更不敢稍存轻敌之念,长剑不住的划着八卦象,施展出他平日从不轻易使用的“龙形八卦剑法”,剑势如风起云涌,滚滚不绝。 两人这一动手,刀剑各展生平绝学,当真是旗鼓相当,各有所长,一时间颇难分得出高下。 就在两人交手之初,杨士杰从腰间取下两支枪扦,旋紧接起,登时变成了一支长枪,睨着任百川,冷冷说道:“在下也得向任二侠讨教几招了吧!” 任百川耸耸肩笑道:“这支烟管,兄弟已经用了十年,平日还算趁手,但和杨老哥的长枪相比,就显得短了些。” 杨士杰道:“我看任二侠还是换一件兵器的好。” 任百川掂掂旱烟管,道:“短一点不要紧,古人说得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大概也可以过的去了。” 杨士杰冷哼一声,道:“任二侠小心了!” 长枪起处,突然间泛起点点寒芒,朝任百川身前洒来。 任百川挥起旱烟管,朝枪上拨去,但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任百川脚下跟着一个踉跄,似是被震得站立不稳! 杨士杰心中暗暗冷笑:“开碑手任百川原来不过如此!” 这一首先机,如何肯轻易放过?手中长枪疾振,一片枪尖,急如骤雨,朝任百川洒盖过去。 第六章 神秘书生 江寒青淡淡一笑道:“道长可是说在下已是无药可救了么?” 天风道长笑了一笑道:“二公子身中几种奇毒,普天之下,只有两种药物可解。” 天风道长徐徐说道:“第一是东海双仙,昔年采集宇内名山大川,集三百六十一种罕世灵药炼制的‘万应回天丹’治伤疗毒,有起死回生之功。” “道长,那第二种药物呢?” 天风道长不假思索,说道:“都拉草。” 管天发问道:“道长在白云峡遍种药材,不知有没有都拉草?” 天风道长微笑道:“采药之人最怕都拉草。要是白云峡种上一株都拉草,这遍山药草。那是悉数完了。” 管天发道:“那为什么?” 天风道长道:“都拉草出自滇南池西,因为它能解诸药,倘误入药室,便百药无效,所以采药之人,都不敢去碰它了。” 管天发喜道:“既然都拉草可解二公子身上奇毒,晚辈立即动身赶去滇南,只不知都拉草如何形状,道长能否赐告?” 天风道长道:“都拉草形状似锣子而黑。但另有一种毒草,和它形状相近似;倘误服这种毒草,必令人全身发黑而死?纵是当地土人,也不易辨认。” 管天发道:“这两种草药,总有不同之处!” 天风道长点头道:“小施主说得极是!要认这两种性道迥异的草药,只有它开花之时,都拉草花色纯白,另一种毒草,则是色呈红紫。” 管天发拱手说道:“多承道长指点。” 说完,站身,说道:“师傅,弟子这就赶去滇南,务必把都拉草找到……” 天风道长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小施主且慢!” 管天发问道:“道长还有什么指教?” 天风道长道:“此去滇南,不下数十里,往返需时;贫道方才诊察江公子脉象,只怕不出一月,体内剧毒,随即发作了。” 管天发道:“晚辈日夜趋程,有一个月时间,大概也差不多了。” 天风道长摇头道:“小施主且听贫道一言,一来小施主不谙药性,二来对池西地形不熟,都拉草生在深山之中,也不易寻获,去了也是徒劳跋涉。” 管天发道:“二公子体内奇毒,即将发作,既有都拉草可解,总不能坐视不救!” 天风道长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说的原也不错。但二公子既然到了白云坪,贫道之意,还是安心在敞处住上些时,容贫道仔细想想,另求办法,若是一月之内,贫道仍然无法解除二公子身上奇毒,到了万不得已,贫道也有最后一种方法……” 管天发问道:“不知那是什么方法?” 天风道长道:“那就只有施行‘金针过穴’之法为二公子祛毒了。” 管天发道:“道长既能施展‘金针过穴’祛除剧毒,何以不能在目前立即替二公子医治呢?” 天风道长笑了道:“这是万不得已之事;因为金针过穴,虽能祛除体内奇毒,但元气大伤,纵能保得性命,一生就不能再练武功了。” 管天发脸色微变,道:“这个如何使得?” 天风道长舒了口气道:“贫道说过,这是万不得已的事。” 管天发道:“那还不如由晚辈赶去滇南的好。” 天风道长道:“此事性急不得,小施主和郭大侠、任二侠只管在敞观住下,二公子身中奇毒,自有贫道设法。” 管天发道:“道长既无把握,到了最后,还是要施行‘金针过穴’岂不是害了二公子么?” 郭世汾原因自己有许多话不便直说,是以任由管天发去问,不加阻拦,但此时眼看管天发出言顶撞天风道长。自己一行,终究是求人而来,自己再不把话岔开,岂不使天风道长难堪?一念及此,正待开口…… 只见天风道长神情尴尬,摸着长须,沉吟道:“贫道劝小施主不必跋涉,实因贫道已派小徒兼程赶进滇南,采取都拉草,最迟不出一月,必可赶返。” 郭世汾心中不禁一动,暗道:“莫非仙人掌李光智也中了几种剧毒,非都拉草不治?” 任百川问道:“不知这是为何?” 天风道长望了几人一眼,无可奈何地道:“任二侠见询,贫道也不好隐瞒,仙人掌李老施主被人暗害,身罹奇毒,只有都拉草能解。” 郭世汾听得心头一震!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一面故作吃惊,问道:“不知李大庄主中的是什么奇毒?” 天风道长长长舒了口气,摇头道:“此事说来奇怪,李老施主所中奇毒,和江二公子几乎如出一辙。” 郭世汾脸色一变道:“如此说来,他也是着了黑旗令主的道儿了!” 天风道长目注郭世汾,讶异的道:“郭大侠说的黑旗令主,不知是什么人?” 郭世汾道:“黑旗令主自称统率大江南北,是一帮黑布蒙脸,身穿黑衣的神秘人物。江贤侄前去扬州敞局的次日,黑旗令主就率领数十名高手,夜袭敞派,因此老朽怀疑江贤侄身中之毒,也是这帮人下的了。” 天风道长修眉微拢,沉吟道:“江湖上还有黑旗令主这么一帮神秘人物?贫道倒是还未听人说过。” 说到这里,一面含笑道:“郭大侠四位远来敝观,这几间静室,就权充四位歇息之处,需要什么,但请吩咐,只是有一点,贫道必须和郭大侠声明在先。” 郭世汾道:“道长有什么话,但请明说。” 天风道长打了个稽首,歉然道:“郭大侠四位,暂住敝观,贫道至感荣幸,自然并无限制诸位行动之意;只是西首院落是李老施主养病之地,为了避免双方不必要的误会,四位最好莫去西首院落走动。” 郭世汾笑道:“这个自然,李大庄主在西院养疴,纵是道长不说,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也不至去惊动他们。” 这话是说只要李家的人不来惊扰东院,咱们不会去西院惹事的。 天风道长微微一笑道:“如此就好,还有一点,贫道也必须附带说明,就是除了李老庄主养病的西院之外,白云观任何一处,诸位都可任意走动,不受拘束如外出散步,最好以观前草坪为限,幸勿进入竹林!” 郭世汾点点头,道:“老朽自当谨记。” 天风道长起身道:“四位且请稍息,贫道告退了。” 郭世汾慌忙起身相送,拱手道:“道长只管请便。” 天风道长订了个稽首,转身往室外行去。 郭世汾心中暗暗想道:“这三间房舍,自成院落,倒也清静。” 当下决定江寒青,管天发居住左首一间卧室,自己和任百川居住右首卧室,分配停当,管天发就扶着江寒青,进入左首卧室休息。 刚刚睡下,突然听得外面天风道长声音,徐徐说道:“三位施主能在白云坪八卦圃中,穿行无阻,足见高明,不知是何方高人?” 青衫文士微晒道:“白云坪这点布置,大概只能阻拦山中野兽,那也算不得什么高明!在下从来不喜以名号唬人,观主不问也罢。” 郭世汾心中暗道:“此人好狂的口气。”随之走出房门隐身在黑夜里。只见天风道长修眉微轩,郎笑道:“三位夜闯白云坪,自非无名之辈。施主这等藏头露尾,算得什么人物?” 青衫文士突然从他蒙面青纱中射出两道慑人寒光,大笑道:“观主一定要问,在下‘青旗令主’是也。” 天风道长凝重的道:“三位深夜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青旗令主问道:“在下听说仙人掌李大侠就在贵观养病,不知可有其事?” 郭世汾暗道:“原来他是找仙人掌来的!” 天风道长脸色微变!点头道:“不错,李老施主的确在敞观养疴。” 青旗令主微一抱拳,笑道:“多承指点,在下打扰了。” 话声一落,回头朝身后两人道:“咱们进去。”举步朝白云观大门走来。 天风道长神色庄严,沉喝道:“且慢。” 青旗令主两道湛湛眼神,微露异色接道:“在下专程拜会李大侠而来,观主有何指教?” 天风道长平静地道:“李老施主在敝观养病,不见外客,白云观也不容有人乱闯!” 青旗令主仰首向天,徐徐说道:“李大侠若是知道在下来了,那是非见不可,此事似乎与观主无关。” 天风道长指尘当胸,脸上神情凝重,沉声道:“白云观从不卷入江湖是非,却也并不怕事!施主定要硬闯,就得胜了贫道。” 青旗令主蒙脸青纱之中,寒光闪动,冷冷一笑道:“此事原和观主无关,观主定要把它揽在身上。到时只怕后悔莫及!” 天风道长发出一声宏亮长笑,道:“施主有多少能耐,敢口出狂言,贫道……” 话声未落,但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划空而来,泻落当场。 郭世汾看得暗暗赞叹道:“这位李公子,年事甚轻,一身武功,放在当今武林,也足可算得上一流高手之列!”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李公子蓝衫飘忽,卓立当场,朝天风道长抱拳一礼,口中朗朗说道:“跳梁小丑,何用道长出手,他们既是冲着李家来的,自有晚辈打发他们回去。” 青旗令主眼中寒芒连闪,拱拱手道:“来的可是李公子么?” 李公子傲然道:“兄弟正是李维能。” 青旗令主哈哈笑道:“如此正好,在下专程赶上白云观,就是要找李公子来的。” 李公子神色冷峻,哼道:“找我何事?” 青旗令主道:“在下颇想和李公子作一次恳谈。” 李公子似已不耐!冷声道:“你要和我谈什么?” 青旗今主微笑道:“有关令尊李大侠之事……” 李公子突然身躯一震,目中寒光暴射!厉声道:“家父身中奇毒,就是你暗中施放的了?” 青旗令主颔首,说道:“你说对了……” 李公子双眉一挑,怒笑道:“鼠辈,本公子今晚先收拾了你再说!” “说”字出口,右臂一拾,一点星影,疾如星火。朝着青旗令主“璇玑穴”上点去。 这一着出手奇快,话声出口,折扇也同时点到;青旗令主哈哈一笑,回身后退,一面说道:“在下此来,原是一番好意,李公子难道不想替今尊解毒么?” 李公子目露杀机,阴沉沉道:“你听说过杀鸡取卵么?本公子杀了你。再取你身上解药!” 口中说着,人已如影随形,欺身直上,挥手又是一扇,点了过去。 青旗令主一吸真气,身形离地飘起,依然朗笑道:“可惜解药并不在在下身上。” 李公子折扇直指,冷声道:“咱们并不一定要你的解药。” 青旗令主一路绕着草坪,向后疾退,一面大笑道:“你认为找到都拉草,就能解救令尊身上之毒了么?” 李公子脸色铁青,折扇一指,冷哼道:“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阁下请亮兵刃!” 青旗令主阴阴一笑道:“李公子如容在下把话说完,就不至急于要和在下动手了。” 李公子强忍心头怒火,喝道:“有什么话,你快说吧!” 青旗令主悠然道:“在下未说出此行来意之前,想先请李公子看一个人。”不待李公子回答,举起双手,轻轻击了三掌。 但见竹林外人影一闪,飞快的奔出一个身穿灰色劲装,背负长剑的汉子,朝青旗令主躬身说道:“属下在此。” 天风道长自从李公子现身之后,就一直站在阶上,静静的听着两人说话,此刻骤睹青衣汉子不由得身躯一震,修眉轩动!沉声道:“秦士珍,为师派你赶赴滇西,你胆敢背叛为师,投到匪人手下去了!” 只见青旗令主微一摆手道:“你照实告诉他们。” 秦士珍(灰衫汉子)躬身应“是”,朝天风道长扑地跪了下去,哭道:“师傅,弟子对不起你老人家!” 天风道长气得脸色发黄,冷笑一声道:“逆徒,你欺师灭祖,哪里还有我这个师傅?” 秦士珍眼中不觉流下泪来,垂首道:“弟子追随师傅二十余年,师恩未报,心中甚是惭愧,只是弟子有不得已的苦衷,伏望师傅垂察!” 天风道长向青旗令主说道:“逆徒有你这位令主撑腰,才敢背叛师门,蔑视师命,看来贫道要清理门户,就得先向令主讨教了。” 青旗令主淡淡一笑道:“观主不明事理。” 天风道长怒道:“贫道如何不明事理?” 青旗令主道:“他并没有忘了师恩,投到青旗令下,实是他老母的意思。” 天风道长突然“啊”了一声,点头道:“秦士珍事母至孝,那是你劫掳了他的母亲,胁迫他投到你手下的了!” 天风道长望了秦士珍一眼,神色黯然,点点头道:“你虽是受人胁迫,但却误了大事……” 青旗令主插口道:“他并没误你大事。” 天风道长没加理会,续道:“为师念你平日事母至孝,姑且成全你的孝道;从今以后,不准你再提是白云观门下,你可以去了!” 秦士珍连连叩头,大哭道:“弟子若非老母无人奉养,恨不得一死以谢师恩!” 天风道长道:“你已经不是白云观的门下,不用再叫我师傅了。” 秦士珍朝天风道长叩了几个头,才含泪退下。 青旗令主在蒙面青纱之中,一抬目光,望着天风道长,徐徐说道:“在下方才曾说,秦士珍并未误了观主大事,不知观主是否相信?” 天风道长冷哼道:“贫道不知令主何所指而言?” 青旗令主道:“观主派令徒远赴滇西,自然是为了都拉草而去;纵令徒采来了都拉草,只怕也未必能使仙人掌李大侠安然无恙。” 天风道长道:“都拉草远在滇西,往返费时,其实李施主已经用不着都拉草了。” 青旗令主点头道:“观主说对了,李大侠确实用不着都拉草。” 天风道长道:“贫道是说令主既然到白云坪,咱们也就不用舍近求远了。” 青旗令主连连应道:“正是,正是,在下就为大侠之事而来。” 天风道长大笑一声道:“贫道之意,是要把令主留下,不就和采到都拉草一样么?” 青旗令主依然点点头道:“要使李大侠安然无恙,在下何止胜过都拉草百倍!” 郭世汾突然心中一动,暗道:“这青旗令主口气不对!” 天风道长和青旗令主说话之时,李公子和火灵官黄赞化已暗暗蓄势,准备配合天风道长,一举把青旗令主制住。 只要擒住了他,还怕不交出解药来? 青旗令主似是毫无所觉,忽然转脸朝李公子问道:“公子可懂得在下的意思么?” 李公子凛然道:“本公子不懂你的意思。” 青旗令主轻笑道:“在下是说,都拉草对李大侠实是毫无用处,因为……” 说到这里,突然住口。 不!他面对李公子虽没说出声来!但嘴皮却在微微动着,分明底下的话,是以“传音入密”和李公子交谈着。 只见李公子瘦削的脸上,流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目注青旗令主,冷冷喝道:“你此话当真?” 青旗令主悠然道:“在下就是为此事而来,李公子要是不信,何妨进去瞧瞧,在下就在此地恭候大驾。” 李公子迅速的转过身去,朝天风道长拱拱手道:“道长请在此稍待,晚辈去去就来。” 话声一落,人已长身跳起,一道蓝影,去势如箭,掠空急射而去。 天风道长不知青旗令主和他说了些什么,要待追上去问问清楚,又因强敌当前,自己不便离开,只好站着不动。 郭世汾看得心头大奇,暗暗忖道:“青旗令主果然另有诡谋!” 第七章 真假令主 郭世汾点头道:“果然都点了死穴。” 一面转脸朝任百川问道:“二弟方才没看到那位相公么?” 任百川道:“没有,大师兄走后,小弟一直坐守在这里,直到方才院前发现贼踪,小弟因他们没闯进来,也就没有出声,今晚来的贼人,身手全部极高,大概他们看看屋内毫无动静,就往里掠来,小弟正待出手,那知他们飞掠入屋,居然一个个倒了下来,小弟也在那时,只觉身上一麻,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郭世汾听得耸然动容,仰首说道:“隔空点穴,这位相公具此神功,真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人。” 任百川笑道:“看来黑旗令主今晚又铩羽而归了。” 郭世汾微微摇头,叹息道:“今晚来的是青旗令主,河北李家只怕和他们订了城下之盟。” 任百川吃惊道:“来的青旗令主?大师兄说河北李家已经屈服了?” 郭世汾道:“在白云观养病的仙人掌李光智,只是贼党所乔装,真的李光智已经落在人家手里,叫他们哪得不屈服呢?” 当下就把刚才看到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这时左厢房门启开,缓步走出一个身穿月白儒衫的少年书生,身后紧跟着紫玫,手捧葫芦。 郭世汾慌忙起身迎了过去,拱手道:“承蒙公子远道赶来,替江贤侄治疗奇毒,老朽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公子海涵。这里老朽谢了。”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还礼道:“总镖头,好说好说,些许微劳,不敢当谢。” 郭世汾方才和他动手相搏,白衣书生一直侧身而坐,并未看清他的面貌。 此时和他对面说话,但觉白衣书生最多不过十八九岁,生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加上一身白衣,当真如玉树临风,使人有飘逸脱俗之感! 一时不觉一呆,若非自己亲身经厉,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纤弱秀雅的少年书生,竟会是一位身怀旷代绝技的异人! 一面连连抱拳道:“老朽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白衣书生俊脸忽然一红,微露羞怩,说道:“在下董若冰。” 郭世汾道:“原来是董公子。”接着赶紧替任百川、管天发两人引见。 董若冰略一抱拳,含笑道:“任二侠,管镖头请了,在下适才冒犯之处,两位幸勿见怪。” 任百川连说不敢,郭世汾抬抬手道:“董公子请坐了好说。” 董若冰道:“不用了,在下还有事。” 郭世汾听说他要走,不觉怔得一怔,抬目问道:“江贤侄……” 董若冰不待他说出,展齿一笑,道:“江二公子服下解毒灵药,剧毒业已尽除,只是本身元气,被慢性毒药长期耗蚀.虽经在下替他打通全身经脉,仍须稍作养息……” 说到这里,紫玫手上取过白玉葫芦,递到了郭世汾手上.说道:“这是天风道长炼制的‘雪芝丹’,不失为目前武林中唯一大补真元的灵药,江二公子要大量服用,方可奏功。这里共有一百二十颗,每日三次,每次十颗,服药之后,必须立即运功调气,使药力行开,大约有四天时间,也就可以复原了。” 郭世汾接过葫芦,迟疑的道:“这个……天风道长……” 董若冰淡淡一笑道:“我已命紫玫留下了话,他知道是我所取,决不会对总镖头有所误会。” 这话口气不小,但他说来自然,使人觉不出他有傲气凌人之处。 郭世汾不知董若冰的身世来历,只觉这位少年公子气质高华、他说出来的话,不容旁人置疑。 就随即点头笑道:“董公子既是如此说了,老朽自可放心。” 董若冰又道:“在下方才点了江二公子睡穴,天亮之前自会醒转,有劳总镖头代为问候,在下告辞了。”说完,略一拱手,转身往外行走。 郭世汾、任百川和他们只是初次相认,人家既说要走,自己自然不便挽留,郭世汾随手把玉葫芦交给了管天发,和任百川起身相送。 董若冰走近门口,忽然脚下一停,转身说道:“江湖形势日非,贼党夜袭贵局非偶然,自己之事,不嫌交浅言深,总镖头也应该有所警惕了。” “董公子金玉良言,老朽自当谨记。” 董若冰语声一落,等着紫玫,飘然而去。 任百川一直站在大师兄身边,他干咳一声,试探问道:“董公子临行时,似有劝咱们歇手之意,大师兄觉得如何?” 郭世汾突然回过头来,一手拂须,认真地道:“他说的的确是金玉良言,愚兄也有此感,咱们淮阳镖局,在江湖上能够几十年一帆风顺,第一是江湖同道顾全道义,第二是正好遇上江湖升平无事,真要说到武功,不是愚兄泄气,就凭咱们淮阳派这点功夫,实在是够侥幸的了。” 任百川自然知道大师兄说出此话,心情极为沉重,凛然问道:“依大师兄之见呢?” 郭世汾道:“目前江湖凶兆已萌,以南江、北李的声势,尚且先后出事,愚兄决意等回去之后,就收歇镖局,第一免得咱们淮阳派弟子在外发生意外,第二也可使人手集中,增加实力,以愚兄看法,黑旗令主既然找上咱们淮阳派,决不会就此甘休,再不收歇镖局,只怕意外事件,全接踵而来,到了那时,就来不及了。” 任百川点头道:“大师兄顾虑极是,但黑旗令主既然找上了咱们,难道咱们淮阳派就此偃旗息鼓,退出了江湖了么?” 郭世汾微笑道:“淮阳派自从创立门户,已历数百年,咱们几时怕过事来?只是眼前敌暗我明,人家要找上了咱们,目标显著,咱们却连人家一点影子也摸不到。再说南江府只怕已沦魔掌,江二贤侄纵然奇毒已解,但除了他单人只剑,已无可用之人,叫他如何办事?咱们收歇镖局,正好尽我淮阳派全为,不但要助他收复府第,清除贼党,最重要的,还有两件大事。” 任百川道:“那是两件什么大事……” 郭世汾仰首向天,徐徐说道:“第一件必须找出黑旗令主的幕后主持人物,把他们全部阴谋,公之于世……” 任百川道:“第二件呢?” 郭世汾脸色突转凝重,双手握拳,低沉的道:“我要找出江大先生的死因。” 任百川骇然道:“大师兄是说江大先生是被人害死的?” 郭世汾点头道:“不错,愚兄金陵吊丧回来,内心一直觉得江大先生死得太突然,自从江贤侄到了咱们镖局之后,这一疑念,已使我逐渐加深,今晚目击河北李家发生的变故,江大先生道人暗算,已是无可置疑的事了。” 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正,接着低声道:“此事只是你我兄弟交谈,目前还不宜让江贤侄知道。” 任百川连忙点头道:“小弟省得。” 两人回进客室,只见五具贼人尸体,已经化作了一滩黄水。 管天发敢情没有师傅吩咐,依然垂手站在那里。 任百川回头朝管天发问道:“你进去看过江二公子了么?” 管天发躬身道:“弟子进去看了,二公子睡得极熟。” 任百川道:“不知他身上的几种奇毒,是不是真的解了。” 郭世汾莞尔笑道:“自然真的解了。” 郭世汾微笑道:“这位董公子,一身武功,无一不是旷绝江湖的奇学,如果愚兄猜得不错,他可能和东海双仙有着极深的渊源。” 任百川点头道:“小弟也觉得这位董公子是个大有来历的人……” 郭世汾回头看去,管天发依然垂手侍立,这就说道:“时间不早,你依然可以休息了。” 管天发应了声“是”,接着说道:“弟子方才想到了一件事,想禀知师傅,师叔两位老人家。” 郭世汾目光一注,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管天发道:“弟子方才听你老人家说起,河北李大庄主被贱人以假换真之事,弟子有一点愚昧的看法,不知对不对?” 郭世汾点点头道:“你的看法如何,不妨说出来听听?” 管天发道:“弟子觉得身中奇毒,在这里养病的李大庄主,并非贼人所乔装,青旗今主故意把他说成假的。也许是他们的一种手法……” 郭世汾虽知管天发为人机智,平日颇有见解,此刻听他说出仙人掌李光智并非贼人乔装的话来,不禁愕然道:“此话怎说?” 管天发道:“弟子觉得李大庄主名列武林四大世家,武功阅历,必然超人一等,被人下毒的机会,应该不多,但他竟被人下了奇毒,这和江二公子的情形,定然极相近似,那就是家中已有贼党卧底,而且此人必然也是李大庄主的心腹之人。” 郭世汾听得微微点头。 管天发又道:“李大庄主平日很少出门,而且中毒之后,也必有许多人守护,即以这次前来白云观养病为例,除了李大公子随侍在侧,还有燕山汉杰和李家四虎将等人随行,纵有贼人卧底,但要偷天换日,以假易真,把他劫持出来,应该是绝无可能之事。” 郭世汾一手拂须,沉吟道:“你说的虽颇合情理,但为师方才看到李公子手中持着一张人皮面具,那自然是从假李光智脸上揭下来的,再说那躺卧在门板上的李光智,身材虽和李光智相似,但却非李光智本人。” 管天发道:“据弟子推想,贼党要在黄河两岸,扩展势力,河北李家,自然是最大的阻碍,他们也自然不仅仅以李大庄主退出江湖,就会满足。要在黄河两岸扩展势力,必须清除李家的势力,但消除李家的势力,不如把李家的势力收为己用,这就是贼党要千方百计,把李大庄主换出来的主要目的。” 任百川道:“天发说得不错,他们此一明谋,正和金陵江府的被贼人控制,颇相近似。” 郭世汾听得耸然动容,说道:“你不是说李光智不可能被贼人换出来么?” 管天发道:“是的,就是因为贼党必须掌握李大庄主,他虽中奇毒,昏迷不醒,但又无法把他偷运出来。因此才由青旗令主出面,指目前毒迷的大庄主,并非本人……” 郭世汾道:“此话如何解释?” 管天友道:“弟子认为李家既有贼党卧底,这人又是李大庄主平日极为亲近之人,他们可能预先依照李大庄主的容貌,做好一张人皮面具,然后在李大庄主脸上加以易容,装成另一个人,再覆上人皮面具,真的岂不就变成假的?” “李公子听了青旗令主的话,心中已有先人之见,匆匆赶回去,揭开人皮面具,一看果真不是乃父,心情定然十分激动,自是不可能仔细察看,任由贼党抬走,以真换假,河北李家从此就轻易落入人掌握了!” 郭世汾听到这里,不禁脸色大变,连连点头道:“不错,这确是一个可怕的阴谋,南江、北李一旦被贼党掌握,武林大势至少已有三分之一受控制了!” 任百川道:“大师兄,咱们既然知道,那就不该坐视。” 郭世汾摇头道:“已经迟了,此刻前面早已不闻声息,贼党想已计逞而去。” 任百川道:“李公子纵然接受了贼党条件,咱们如能及??告诉于他,也好早作准备。” 郭世汾依然摇摇头,道:“咱们除非当场就指出贼人阴谋,洗去李光智脸上易容药物;如今既无证佐,仅凭天发推想,那能去告诉人家?再说贼党卧底之人,既是李光智的亲信,打草惊蛇,反而使贼人有了警觉。” 任百川道:“那该如何?” 郭世汾道:“此事只有等明天见了天风道长,向他略作暗示,以天风道长和李光智的交情,由他转告李公子,较为妥当。” 说着,起身道:“大概快四更了,天发去睡吧。” 再说江寒青奇毒初清,在这四天当中,一日三次服用“雪芝丹”,必须及时运功行气,使药力迅速行开。因此除了整日静坐行动,不用进食。 中午时分,两名道童手托木盘,在桌上摆好了素菜,一齐躬身道:“郭老施主请用饭了。” 郭世汾道:“观主很忙么,今日一朝怎的不见观主前来?” 一名道童躬身答道:“观主有事下山去了。” 郭世汾听得一怔,道:“观主几时下山去的?” 那道童道:“观主是昨晚走的,因时间已晚,去得仓促,不便惊动,曾嘱小道,一二日内即可回转,务请郭施主四位,安心留在敝观。” 郭世汾接首问道:“李家的人也都走了么?” 那道童点头道:“郭老施主说得极是,李家的人,今天早就下山去了。” 一连四天,白云观在宁静中度过,但天风道长却一直没有回山。 江寒青在四天当中,服下了一百三十颗“雪芝丹”。 江寒青一口气就服下了半炉“雪芝丹”,难怪他能在极短暂的时日之内,神光焕发,功力尽复了。 第五天,郭世汾手上托着一只白磁茗碗,悠闲地站在阶上。 任百川一清早就装了一筒旱烟,手势旱烟管,口中吐着白烟;两人站得很近,似在低声说话。 这时但听一阵轻快的步履声,传了过去。两人同时回头去,只见江寒青青衫飘忽,潇洒地走了出来,一见两人,立即拱手作揖道:“郭世叔,任二叔早。” 郭世汾这一回头,但见江寒青脸色红润,星目含光,数日前的满脸病容,业已一扫而清,越显得唇红齿白,英气逼人,不觉呵呵大笑,道:“恭喜贤侄,在短短四天之中,奇毒尽除,体力全复了。” “贤侄奇毒初愈,仍然好好休养,老朽之意,贤侄还是暂回敝局,住上些时,等老朽稍作摒挡,淮阳自当竭尽全力。协助贤侄……” 江寒青没待郭世汾说完,目含泪光,作了个长辑道:“寒门不幸,先严遗体遭盗,家兄不顾手足之情,毒害小侄;而且从种种迹象判断,黑旗令主极可能就是家兄,他这等倒行逆施,其中必有隐情。每念及此,真叫小侄一刻也安不下心来!如今小侄奇毒已除,身体也复原了意欲立即赶去金陵,郭世叔这番盛意,小侄只有心领了。” “贤侄既然如此说法,老朽也不便多说;只是贤侄一人前去,总究人单势孤,老朽之意不如要天发和你同去,他的武功不济,就在江湖上走了多年,为人思密细心,遇事也好有个商量,再则天发略谙易容之术,对贤侄此行,不无帮助,不知贤任意下如何?” 江寒青拱拱手道:“郭世叔设想周到,能得管兄同行,小侄求之不得。” “世叔这份高义,小侄自当谨记,寒门已沦入魔掌,日后仰仗之处正多,世叔请受小侄一拜。” 说完,含泪拜了下去。 郭世汾慌忙一把拉住,说道:“贤侄千万不可如此,昔年要是没有大先生支持,江湖上早就没有淮阳派了,但愿贤侄消除贼党,重振南江威名,淮阳派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当下由郭世汾留了一封书信,向天风道长致谢,并说内侄王家祥身中奇毒,既有“都拉草”能解,当去滇南设法寻求等语。 为了不使观中道童生疑,仍由管天发背起江寒青,离开自云观,往山头而去。 金陵城里乌衣巷口,走出一个身穿蓝衣套的小老头,腰间围一万白布围裙。已经脏得发黑,手中提了一个食盒,兴冲冲地朝江府大门走去! 一名家人瞧到蓝布衣褂的小老头,老远招呼道:“王老实,怎么是你亲自送来?小侄子呢?不干啦?” 王老实巴结地趋前两步,弯着腰,陪笑道:“两位管家早,小三子他娘生病,昨晚就回家了,大公子吃惯了小老儿做的汤包,不准时送来,怎么行?”另一名家人笑道:“今天你可白跑了?” 王老实愕然道:“怎么?大公子已经用过早点了?咳,小老儿早该送来了,只是……只是小三子一走,小老儿店里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咳,大公子一定责怪下来了,小老儿真是该死……” 先前招呼的那个家人笑了笑道:“别说了,老实告诉你,大公子出门去了。” 王老实奇道:“昨天怎的没听说起?大公子上哪儿去了?” 先前那个道:“昨晚动身的。” 王老实看了两人一眼,该笑道:“成爷,彪爷都是大公子身边的红人,怎么没跟大公子去?” 原来这两个人是江成、江彪。 先前那个人道:“是江立去了。” 王老实又道:“不知大公子要几时才回来?”先前那个刚要开口,突然门内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问道:“江成,你们在跟谁说话?” 江成身形一震,慌忙带笑说道:“总管早。” 这时门内已经缓步走出一人,那是头戴瓜皮帽,身穿青灰袍的瘦高个子,生得鸡眼,鹰鼻,耳后见腮,脸色死板阴沉,一看就知是个不好说话的人,这时背负双手,跨出门槛,目光就落到王老实身上,沉声问道:“此人是谁?”江成忙道:“楚总管,他是乌衣巷口王老实包子店的老板。” 王老实连连躬腰,陪笑道:“总管爷,小老儿是给公子送早点来的。” 楚总管一声不作,盯着王老实看了好一会,脸上渐露不耐,冷声道:“大公子不在。” 王老实陪笑道:“是,是,小老儿方才听成管家说了。” 楚总管哼了一声,挥手道:“你可以回去了。” 王老实怔得一怔,抬头看看楚总管那张灰沉沉死板板的脸孔,连连的躬身道:“是,是,小老儿走,走……” 当天晚上,大约二更方过! 南江府偌大一片屋宇,灯火全熄,重重屋脊,全在夜色笼罩之下。 蓦地,大路上驰来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有若两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瞬息之间,已经奔近江府。 暗影中突然闪出两名手持单刀的汉子,沉声喝道:“什么人敢夜闯江府?” 前面那条黑影候地一停,转脸道:“我!” 这一声“我”听得暗影中两名汉子一个哆嗦,慌忙躬身道:“大公子回来了。” 前面黑影不用说,正是江府的大公子江步青,他口中哼了一声,吩咐道:“江彪,你叫楚总管立即到我书房里来。” 暗影中有人应了声“是”,立即飞身下去。 江步青又回头道:“江立,随我来。” 江立紧随大公子身子,跃落廊前,眼入书房,随手打亮火摺子,点燃起灯烛。 火光一亮,这下看清楚了! 原来江大公子身上竟然穿着一件黑色长衫,脸上也蒙着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 江立同样头套黑色布袋,身穿黑色夜行衣靠,难怪江彪认不出来。 第八章 恶毒陷阱 午牌时光,江府上下所有的人,全数在前集合。 大家昨晚眼看已经葬身火窟的二公子,突然和大公子一同来,尤其大公子当众宣布楚总管、胡帐房勾结匪人。 而楚、胡两人和府中八名附匪家丁,也同时潜逃无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已使全府上下的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这时大家在厅上集合,分男左女右,站立两边,虽不敢交头接耳,互相探询,但每人心头,都好像压着沉铅一般,暗暗揣测不止。 就在此时,大公子江步青,二公子江寒青和那位姓杜的汉子,一齐步入大厅,走到上首。 江步青在当中站定,首先说明自己道匪徒劫持,由贼人假冒在府中出现,任命贼党楚如风为本府总管,和账房胡俊才狼狈为奸,暗中谋害二公子,纵火焚屋。 幸而二公子得到消息,连夜逃出,前往淮阳镖局,治好身上奇毒,把自己从古墓救出,大概说了一遍。 家人们听大公子说完这段曲折离奇的经过,不由全都变色,但接着又兴奋的鼓起掌来。 江步青等大家掌声停住,接着当众宣布聘任杜九如为本府总管。 自即日起,府中一切大小事务,均由新任总管全权处理,如敢违抗,杜总管不须向本人报告,有权处决等语。 当下替大家引见新任总管杜九如,并由杜总管接江府花名册遂一点名。 管天发对每一个人都暗自端详了一番,记在心里。 接着江步青吩咐开席,大厅上摆起了一席酒菜。 这是庆功宴,庆祝南江府重光,也庆祝大公子、二公子脱险归来,和新任总管杜九如之事。 管天发对江步青,心中原有极大怀疑,只是不好对江寒青直说,经过半天时间仔细察看,又觉大公子不像有假,心头疑念,渐渐打消。 饭后,回到东花厅,江步青兄弟两人正在书房中闲谈,江步青含笑招呼道:“杜兄辛苦了,快请坐下来。” 管天发依言坐下,一名使女端上一盅香茗,放到几上,说道:“杜总管用茶。” 江寒青笑道:“方才我正和大哥正在讨论黑旗令主,处心积虑,谋夺咱们基业,此番挫折,但未必就此甘心,这是一件事。另一件则是先父遗尸被盗,咱们兄弟身为人子,更是寝食难安,好在这里有管兄辅佐大哥,从明天起,我想出去走走,查访先父遗尸,究是被什么人盗去的?不知管兄有何高见?” 管天发接道:“兄弟只是一得之愚,供大公子、二公子参考,兄弟觉得金陵城中,卧藏龙,黑旗令主和盗走大先生遗骸的贼人,他们的巢穴,极可能就在城中,咱们只要多查访,不难发现。” 江寒青剑眉一轩,决然道:“从明天起,我就着手先从城内查起,非把这两帮贼徒的巢穴找出来不可。” 事情就这样决定,第二天,江寒青由管天发替他掩去本来面目,装扮成一个中年文士,悄然出门。 一连三天,偌大的金陵城,已经去了三分之二,不但没遇上形迹可疑的人,甚至连会武的人,也不多见。 回到府中,心头冗自感到闷闷不乐,弟兄两人一同在花厅用晚餐,江步青因兄弟白天劳累,就要他早些回房安息。 江寒青回转西首院落,小鹃早已在院中相候,一见二公子归来,立即屈下一膝,迎着笑道:“二公子回来了。” 原来自从江寒青回府之后,因西花厅和书房同毁于火,就替他收拾了西首一进院落,作为卧室,仍把小鹃拔来伺候于他。 江寒青挥了挥手,说道:“不用多礼。”自顾自举步往内室走去。 小鹃倒了一盅茶,跟着走入,说道:“二公子,请用茶。” 江寒青点头道:“你放在几上就好。” 小鹃把茶碗放到几上,望望二公子,口中说道:“二公子。” 江寒青抬目,问道:“你有什么事?” 小鹃道:“小婢想问问二公子,紫鹃姊姊怎么没跟二公子回来?” 江寒青“嗯”了一声道:“紫鹃么?当日我们逃出府去,她就走了。” 小鹃奇道:“她没告诉二公子到哪里去的?” 江寒青道:“她说是回家探亲去的!” 伸手取过茶碗,缓缓喝了一口,回头看去,小鹃依然站着没走,不觉问道:“小鹃,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鹃张张嘴,似欲说话,但又轻轻摇头道:“没……没有。” 江寒青看她吞吞吐吐的模样,觉得她定然有事,但心中却因一连三日,打不出两帮贼人丝毫头绪,想在夜晚出去,看看贼党有无动静?是以对小鹃欲言还止,就不愿多问,说道:“我要休息一下,不用伺候了。” 小鹃应了声“是”。便自悄悄退去。 时近二更,江寒青换了一身青色劲装,佩上长剑,轻启室门,闪身而出,突然一提真气,飞身上屋。 一时之间,不知该往何处去好?正在住足四顾之际,瞥见北首一座民房上,忽然飞起一条黑影,向西投去,一闪不见。 这一发现,那还怠慢,立即长身掠起,朝西追去。 这一路他只是凝足功力疾行,宛如箭矢划空,眨眼工夫,已追出半里来路,凝目望去! 心中不禁暗暗惊奇,忖道:“此人不知是何来历?竟然有这么高的轻功!” 江寒青暗骂一声:“好个贼子,今晚看你往哪里跑?” 人随念起,双脚一顿。身化长虹侧尾追去。 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在夜色之中,有若两点流星,快得使人目不暇接,不消片刻;已经追到清凉山麓! 前面黑影在飞行之中,突然身形一折,闪电般朝左侧一片树林中飞射而入。 江寒青迫近山麓,早已防他有此一着,蓦地一吸真气,脚尖轻触荒草尖端,人似御风而行。 瞬间便以追到,身形突然冲天飞来,疾如鹰扑,朝林中急射下去。 这一式当真快得无以复加,但前面那条黑影,终究先了一步,等他追入林中,依然扑了个空! 夜黑林暗,人影已渺,除了细细松风,听不到一点声息。 江寒青耳目并用,正待深入搜索,突听七八丈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划空轻嘶,似是有人从林中窜出! 声音入耳,江寒青不觉怔了一怔,方才那人,轻功虽是了得,但和自己不过前后一步之差。 自己施展“天龙御风”身法,扑入树林,此人除了凝神屏息,潜伏不动,才不致被自己发现,绝不可能在自己入林之先,逃出去数丈之外。 那么这声轻嘶,必是另外一个人无疑! 他虽无江湖经验,但原是绝顶聪明的人,登时想到方才一路追踪下来,就有两次和这情形颇相近似! 就是在自己快要追上之际,前面人影,忽然隐去,等自己刚一停身,那人影却在较远之处出现。 这明明是一路有人接替,故意把自己引来。 念头连转,不觉暗暗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要把我引那里去?” 江寒青有此发现,自然更不肯舍,双脚点处,身如一缕轻烟,直向山径追来! 前面竹林中,乃是一座尼庵,此人转过山脚,就不见踪影,莫非这座尼庵,是藏垢纳污之处? 他为人聪明精细,想到贼人一路把自己引来,可能是一个陷阱,让自己自投罗网。 自己既然追到此地,说什么也得进去瞧瞧!心念一决,立即举步往竹林中走去。 “这座尼庵,平日不准游客入内,显然有着蹊跷,说不定就是贼党巢穴所在!” 一时那还迟疑,微一提气,人已悄然跃登围墙。 目光迅速一转,只见前面大殿,一片黝黑,并无异状,那后面禅房,隐约似有灯光透出。 心下不觉大疑,想道:“这人把自己引来此地,究竟有何企图?”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蓦然发现情形不对! 原来左手一排禅房,也正是有灯光透出之处,两扇窗户,其中一扇似是被人用掌力震碎,但屋内却毫无声息,不见人影! 尤其在窗户左首,明明就有一道房门,更毋须震碎窗户。 这点起燃灯烛,和震碎窗户,又明明是有意安排,好用以引起自己注意,非过去瞧瞧不可! 这到底是弄的什么玄虚?事到如今,江寒青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非下去瞧个究竟不可。 他缓缓吸了口气,功聚双掌,飘然飞落在左廊窗下,举目朝里望去! 这一瞧,直把江二公子看的剑眉陡竖,脸色大变,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别过头去。 原来那禅榻上被褥凌乱,躺卧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玉体横陈,胸口被人一剑刺穿,血流如注,还有一滴一滴地从榻上流下! 只因伤在要害,敢情业已气绝多时! 这情形不用说是遭人强暴,先奸后杀! 江寒青心头猛然一动,暗暗想道:“此人把自己一路引来,果然是一个恶毒的陷阱,这明明是,想移祸于我……” 就在江寒青飞落左廊的同时,右首一间禅房中,悄悄闪出一条人影,那人宛如鬼魅一般,才一现身,就疾快地往外闪去,瞬即不见!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江寒青看清房中景象,心念方动,陡听身后风声一飒,有人娇呼一声,喝道:“万恶淫贼,原来你还没走!” 一缕剑风,直向背后刺到! 江寒青候地转过身去,在他转身之际,寒光一闪,右手长剑出鞘,锵的一声,压住对方疾刺而来的剑尖。 目光抬处,只见偷袭自己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缁衣带发女尼! 此刻手仗长剑,一张黑里带俏的脸上,满是怒容,俏脸紧盯着自己,几乎要冒出火来! 江寒青剑眉微微一动,立即收回剑去,含笑道:“师父请勿误会,在下江寒青,追……” 他原想说“追贼来此”,但只说了个“追”字。 那带发女尼长剑一抽,恨恨地道:“你方才已经说过,我早知道你是江寒青了。” 抖手一剑,刺了过来。 江寒青听的又是一怔,急急举剑一拍,又是锵的一声,把带发女尼的长剑压住,正容道:“在下刚从山下追踪一人至此,才发现禅房中一位姑娘遭人杀害……” 带发女尼怒叱道:“恶贼住口,你制住我穴道之时,就自报名号,这时还想狡赖?” 口中说着,右腕伸缩之间,接连刺出三剑,寒光闪动,同时急袭江寒青身前三处大穴。 江寒青自然不会把她放在心上,但听了带发女尼的话,不觉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心中暗暗想到:“是了,那贼人定是装扮作我的模样,有意在这里做下奸杀血案,意图嫁祸,这贼人当真可恶之极。” 心念转动,身形轻轻一闪,避开带发女尼刺来剑势,喝道:“师父住手,请听江某一言。” 带发女尼哪里肯听,厉声喝道:“万恶淫贼,你不过仗着父兄一点名头,色迷心窍,居然乘师傅不在,找上紫竹庵来,奸杀秀兰妹子,你还有何说?” 人随声上,右手挥舞之间,一柄长剑,宛如风摆柳条。点点寒星,漫天流动,飞洒过来。 好一手峨眉“乱披风剑法”! 江寒青见她不容自己分说,一味急攻,心头不觉大怒,???道:“好个不明事理的尼姑,在下已经一再容让,你当江某是怕事的人么?”长剑突然朝一片剑影中挥去! 这一剑当真是奇招突出,但听铿然剑鸣,响起了一声金铁大震! 带发女尼口中惊啊一声,一柄长剑已被震得脱手飞出,当啷坠地! 这一下直把带发女尼惊出一身冷汗,疾快向后跃退,一张悄脸,气得煞白! 就在此时,但听半空中,响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不可伤人!” “嘶”、“嘶”两声,两道人影,快若殒星,泻落院中。 江寒青原无伤人之意,震飞带发女尼长剑,早已岸立不动,并未追击,此刻眼看又有人赶来,暗暗皱眉。 举目看去,这泻落两人,一个是灰袖老僧,方面大耳,年在五旬开外。一个是身穿天蓝长衫的汉子,年约三旬。 灰袍老僧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咱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蓝衫汉子霍地转过身来,翻起长衫,“呛”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狭长缅刀,满脸杀气,朝江寒青一指,厉声喝道:“淫贼,你就是江寒青?” 他和江寒青素未谋面,居然一口叫出江寒青名字来。 江寒青事到临头,只好沉着气,抱抱拳道:“在下正是江寒青……” 蓝衫汉子双目尽赤,点头道:“很好,你既然承认了,杀人偿命,那就拿命来吧!” 突然欺扑面上,一招“飞瀑流星”,迎面直劈过来。 江寒青目中星芒一闪,喝道:“你给我住手!” 不躲不闪,左脚轻轻一提,嗒的一声,已把对方扫来的缅刀,踩在脚尖之下。 那蓝衫汉子大吃一惊,用力一抽,哪能抽得动分毫?急忙五指一松,弃了缅刀,往后跃退。 灰袖老僧神色微凛,目注江寒青,冷声道:“施主身手不凡,果然不愧是南江后人。” 老和尚话虽说的客气,但却满脸俱是不屑之色,意思似是说南江不该有你这样不肖的儿子! 要知道江湖上人,最犯忌的就是淫字。所谓万恶淫为首,正派之人,固然深痛恶绝。就是黑道上也为人所不齿。 江寒青听他说出“南江后人”四字,不禁面色微变,两道寒电般眼神,直注灰袖老僧,缓缓说道:“大师也认为这宗奸杀案,是江某所为的么?” 灰袍老僧心头暗暗一凛,想道:“这位江二公子内功竟有这般精纯,看来还不易对付!” 口中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凶案发生之后,这里除了施主,别无他人,施主又怎生解说?” 江寒青面向觉胜法师,正容道:“今晚之事,乃是有人预先布置好的陷饼,意图嫁祸在下,在下此时说来,三位也许不会见信,但在下必须把此中经过,向三位说个明白,信不信悉听尊便。” 说完,就把自己发现贼踪,一路追上清凉寺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觉胜法师凛然道:“施主此话当真?” 江寒青道:“江某若是真凶,在大师两位尚未赶到之前,足可杀人灭口,从容离去,何用在这里,逗留下去?” 觉胜法师将信将疑道:“施主认为这凶杀案是什么人干的?” 江寒青道:“大师可曾听到过黑旗令主么?” 觉胜法师脸露诧容道:“黑旗令主?贫袖从未听人说过。” 江寒青目射寒凌,恨恨地道:“这帮匪徒以黑布蒙脸,身穿黑衣,行动极为诡秘,据在下所知,他们巢穴,极可能就在金陵城中……” 青衣人严秀侠冷笑道:“阁下这等捕风捉影之言,不知有何根据?” 江寒青目中寒星飞闪,凛然道:“用不着依据,少则三天,多则十日,在下自会找出真凶。还你公道。” 说完,长身掠起,一道人影,直向墙外激射而去。 严秀侠怒哼一声,正待追踪扑去。 觉胜法师赶忙一把拉住,低声道:“严贤侄不用追了。” 严秀侠愤愤地道:“师叔,舍妹含辱而死,难道任由他走了不成?” 觉胜法师道:“贤侄怎的如此沉不住气?江二公子说的也许不假,目前先把你妹子收硷了再说,此事自有这里无尘师太和老衲替你作主。” 江寒青出得紫竹庵,心头愤怒已极,一路提气飞掠,片刻工夫,便已赶返府中,飞落前院,举手在窗上轻轻叩了两下,一喊道:“管兄。” 管天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急急披衣而起,开出门,一眼瞧到江寒青穿着一身夜行衣靠,站在窗前,不由吃惊的道:“二公子出了什么事?” 江寒青道:“不错,小弟确是遇上了一件十分棘手之事,特来和管兄商量。” 管天发吃惊道:“二公子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故?” 江寒青把方才之事,一字不漏,详细说了一遍。 管天发吃惊道:“这是别人经过周密部署的陷阱,正好无尘师太不在,才促成他们这一条毒计。” 江寒青道:“紫竹庵的无尘师太很厉害么?” 管天发道:“无尘师太还是峨眉掌教无垢大师的师姐,江湖上出名难缠的人物。” 话锋一转,接着道:“这件事不但牵涉到少林、峨眉两派,而且还牵连到西秦……” 江寒青道:“这和西秦又有什么关系?” 管天发道:“那严秀侠外号铁书生,是少林入室弟子,他妹子拜在紫竹席无尘师大门下,这还不说,最麻烦的是严秀侠的叔父严友三,人称红脸判官,意思是在他的手下,有死无生。” 江寒青问道:“他是秦家的什么人?” 管天发道:“总管,但他在太平堡的实际权力,无异是一堡之主。” 江寒青对江湖的事故,一无所知?不觉问道:“此话怎说?” 管天发道:“太平堡主秦仁乡,一生好道,据说在三年前,忽然弃家出走,至今尚无消息,堡中一切事宜,均由严友三作主,据说他一生不曾娶妻,把严秀侠兄妹视如己出,贼党送上严家兄妹,作为嫁祸之计,当真是一着最毒辣的棋子。” 江寒青道:“严友三纵是难惹,也该分清是非。” 管天发搔搔头皮,苦笑道:“红脸判官为人刚愎,何况此事贼党安排的甚是周密,找不出丝毫破绽,所有人证,都是对咱们不利……” 江寒青剑眉连轩,道:“小弟已经答应他们,少则三天多则十日,必可找出真凶,把事情弄一个水落石出,小弟一脚赶来,就是找管兄商量来的。” 管天发微微摇头,道:“这事只怕不易,贼党既然使出嫁祸之计,志在打击南江威信,而且这一奸杀凶案,牵连到少林、峨眉和西秦三家。贼党只要潜伏上一段时间,咱们交不出真凶,自有这三家的人,找咱们算帐,南江府纵不垮台,也将名声扫地,无法在江湖立足了。” 江寒青目中隐露杀气,切齿道:“这批贼人,真是该死!” 管天发沉吟半晌,才抬头道:“二公子还没有见过大公子么?” 江寒青道:“没有。” 管天发道:“兄弟觉得此事牵连极大,还是见过大公子,再作商量的好。” 江寒青点头道:“管兄说得极是,咱们这就找大哥去。” 第九章 层出不穷 江寒青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不用拉,我累得很,你先替我把靴脱了。” 青衣俏婢答应一声,伺候着他脱下长衫,然后跪屈一膝,再替他脱下靴子。 这一脱下长衫,脱下粉底快靴,江寒青哪里还是江寒青? 他,赫然竟是一个女子,一个二九年华的美丽女郎! 看,她不是正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她,有一双翦水般的双瞳,也有一张红菱似的小嘴,配着她白里透红的俏脸,虽非人间绝色,却也算得上红粉佳丽。 再加她脱下了长衫,露出一身紧身青绸劲装,鼓腾腾的胸脯,和窄窄的腰身,更显得婀娜动人! 那女郎已然娇慵无力地在一张柜台前面,坐了下来! 一手慢腾腾地打开盘在头上的发辫,黑亮的秀发,披散下来,有如春云委地! 蓦然,窗前轻风一飒,室内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影! 青衣俏婢惊啊一声,忙不迭后退了两步,娇叱道:“你是什么人?” 疾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振腕之间,幻起三朵剑花,朝那人迎面刺去。 那人一声不作,凝立不动,直等青衣俏婢剑尖快要及身,突然屈指朝外弹去。 但听“铮”的一声,青衣俏婢连人带剑,被震得跟跄后退。 那人也不追击,缓缓转过脸去,目注青衣女郎,冷冷地道:“你究是何人?” 青衣女郎已从镜中看清那人书生打扮,身穿一件破旧青衫,是个面容略显苍白的中年人。 她也没转过身来,只是对着大铜镜,冷冷一笑,反问道:“你呢?你是什么人?” 青衣俏婢被中年文士一指弹在剑脊之上,震得后退了两步,一柄短剑,几乎被震得脱手,心下不禁大吃一惊! 但她仗着有姑娘在旁,胆气一壮,道:“好啊,你胆敢在咱们姑娘房里撒野,那是不要命了!” 短剑一挺,欺身朝中年文士后腰刺来。 青衣女士随手取过一条丝帕,往秀发上一扎,俏生生站起身来,喝道:“小香,快退开去,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说得已经迟了! 青衣俏婢小香短剑寒光一闪,堪堪递出! 中年文士连头也没回,右手两个指头朝后夹住,已把刺来剑夹住! 小香狠命的一转,短剑被人家两个指头夹住,就好像生了根一般,哪里转得动分毫?用力一抽。依然动也不动。 心头一急,左手中食二指一骈,闪电般向中年文士背后“灵台穴”上点去! 这一着,她出指如风,中年文士总究竟背后没长眼睛,哪里避闪得开?但听“扑”的一声,点个正着! 小香两个指头,一下点上中年文士穴道,但觉有如戳在铁石之上,两根嫩得像春笋般的纤指,这下几乎一起折断,直痛得她睫含泪水,口中“啊哟”一声,急急往后跃退。 中年文士头都没回,两个指头夹着短剑,轻轻丢起。 短剑化作一道白光,脱手朝梁上激射而去,但听“夺”的一声,连柄没入梁间,只余一缕青色丝穗留在外。。 青衣女郎目光斜睨,冷笑道:“好功夫,你这是向我示威吧?” 中年文士丢出短剑,连看也没看一眼,冷声道:“不敢,姑娘怎不回答在下问你的话?” 青衣女郎道:“你不是也没回答我问的话么?” 中年文上嘴角微撤,晒道:“在下只想知道姑娘假冒江二公子,究是为了什么?” 青衣女郎瞧了他一眼,反问道:“阁下是那江二公子的什么人?” 中年文士道:“一不沾亲,二不带故。” 青衣女郎也朱唇微撇,轻哼道:“非亲非故,阁下为何要替江二公子出头?” 中年文士双眉挑动,但依然忍了下去,冷声道:“在下要查的是紫竹庵那件奸杀血案。” 青衣女郎冷笑道:“阁下要查奸杀凶案,那就问错了人。” 中年文士问道:“在下错什么了?” 青衣女郎脸颊飞红,跺跺脚道:“你总看清楚了,我也是女的呀。” 这话没错,难道一个女孩儿家还能做出奸杀凶案来? 中年文士不由听得一呆,接着冷冷笑道:“那姑娘至少是几个假扮江公子的人中的一个,那是不会错的了。” 青衣女郎忽然展齿一笑,道:“不用说啦,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中年文士笑道:“你知道了更好。” 青衣女郎道:“你就是江二公子,对不对?” 中年文士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森冷如电的神光。直通青衣女郎,沉声道:“不错,不错,在下就是江某,姑娘现在总该想到如何自处之道吧?” 青衣女郎神色自若,缓缓说道:“这个我倒没有想到过。” 江寒青(中年文士)凛然道:“那么就委屈姑娘戴上面具,随我走一趟紫竹庵。” 青衣女郎脸上似笑非笑,冷然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江寒青眉一轩,说道:“姑娘最好是随在下去一趟。” 青衣女郎头道:“我要是不去呢?” 江寒青道:“只怕由不得姑娘作主。” 青衣女郎娇哼道:“你想和我动手?” 江寒青道:“如是姑娘迫得在下非动手不可,那也只好如此了。” 青衣女郎柳眉轻挑,笑道:“久闻江二公子武功高强,我正想要讨教呢!” 江寒青道:“好吧,姑娘若是输了,就得跟在下走。” 青衣女郎娇笑一声,剑如灵蛇,轻轻一滑,剑尖突然往上挑起,一点寒光,直奔江寒青咽喉! 她出手奇快,江寒青微微一怔,心想:“此女剑法倒是快捷得很。” 剑势上翘,以同样快速,朝外封出。 青衣女郎没待剑抬使老,半途变招,一点剑影,随势直落,快速无伦地朝江寒青胸腹直划而下。 江寒青射出剑势,居然封了个空,心中不觉吃了一惊,暗道:“看来自己倒是轻估她了。” 急急一收腹胸,向后退出一步。 青衣女郎一着估先,长剑电闪,一连刺出七剑,这七剑不但一气呵成,记记都指袭几处要害,煞是狠毒凌厉! 江寒青被她这七剑逼得无法还手,脚下不由得又退了一步,目注青衣女郎,突然还击一剑。 青衣女郎看他在自己一轮快攻之下,明明已隐劣势,那还容得江寒青出手,口中娇叱一声,纤手疾挥。 第八招上忽展绝学,还剑漾起斗大一个剑花,在电光石火之间,忽然爆出八朵银花,罩定江寒青胸前八大死穴。 只要容她剑尖触上,江寒青纵然不死,也得身负重伤! 就在此时,但听江寒青一声朗笑:“姑娘小心了!” 寒光连闪,紧接着,但听响起一阵“叮”、“叮”轻响。 青衣女郎罩定江寒青前胸,冉冉飞来的八朵银花,都被江寒青剑尖点了一下。 八朵银花一闪而没,青衣女郎一柄长剑已被江寒青的剑尖压住。 要待撤剑,已是不及,但觉剑势往下一沉,再也掌握不住,拍的一声,落到楼板之上,心头猛吃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江寒青也不追击,岸然道:“姑娘已经输了,该随在下走了吧?” 青衣女郎笑了笑道:“姓名自然有,养父若肯告诉你,自会和你说的,我可不敢泄他老人家的来历。” 江寒青心头暗暗一动,忖道:“莫非她义父的身份,还高过黑旗令主不成?” 口中依然冷冷一笑道:“姑娘既然不肯说出你义父的来历,那么姑娘呢?总该有个称呼吧?” 青衣女郎双颊微酡,问道:“你一定要知道么?” 江寒青原是无心之言,但话声出口,立时发觉自己不该探问人家年轻姑娘的名字,此刻只好冷声说道:“在下只是随便问问,你若是不愿说,那就算了。” 青衣女郎臻首微低,低声说道:“我叫司徒兰。” 人家大大方方说出名字来了,江寒青反而觉得无话可说,这就问道:“请问司徒姑娘,在下什么时候见你义父?” 司徒兰道:“我义父上午不见宾客,大概要待到明天午后才能延见,今晚只好委屈二公子在这里暂宿一宵了。”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倾了一粒白色药丸,托在掌心,说道:“这是飘香帕解药,服下之后,可使你四肢恢复活动。” 江寒青问道:“你不怕在下走了么?” 司徒兰笑道:“我这飘香帕,虽是中人不迷,药性并不霸道,但在体内消失得很慢,要过了三天,才能恢复,我给你一颗解药,只能解去三分之一,就是四肢可以活动,但不是恢复功力。” 江寒青冷笑道:“难怪姑娘有这么大方。” 司徒兰笑了笑道:“情非得已,江二公子多多包涵。” 说着伸出两个五指,拈起药丸,低低说道:“我话都说清楚了,你总可以把这颗药丸吞下去了吧?” 江寒青心中暗想:“四肢能够活动,总比这般形同瘫痪要好得多。” 想罢,果然张开口来。 司徒兰手指抬着药丸,轻轻放入江寒青口中,然后说道:“好啦,我要失陪了,二公子不用客气,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小香就是了。” 说完,回眸一笑,翩然往房外走去,一面吩咐道:“小香,江二公子还没用饭,你去吩咐厨房,做几式可口的酒菜送来。” 小香应了一声,扭腰朝门外就走。 江寒青缓缓伸展了一下手脚,四肢果然已能活动,只是无法运气,心头暗暗骇异:“自己只不过闻到了一点香气,竟有这般厉害!” 他既然知道司徒兰义父要见自己,而对方身份又如此隐秘,极可能就是黑旗令主这帮人的首脑人物。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刻别说功力尽失,无法逃得出去,说是不曾被迷香所制,也非留下来会会此人不可! 他在房中来回踱步,心中只是盘算着自己必须在这一晚之间,设法解除身上迷药才好。 房门勿然开启,小香手托朱漆木盘,轻步走了进来,嫣然笑道:“二公子请用酒饭了。” 说罢,放下木盘,取出四式菜饭,一盘炒面,一壶美酒,和一副杯筷,一齐在桌上摆好,然后斟了一杯酒,回眸说道:“二公子请坐下来。” 江寒青确也感到腹中饥饿,点点头道:“在下确也有点饿。” 当下缓步走到桌前,在椅上坐下,举筷吃起来。 他腹中本已饥饿,这一放怀吃喝,不大工夫,酒菜炒面,都被吃得盘底朝天。 小香站在一旁,直等江寒青吃完,才微微一笑道:“二公子吃饱了么?” 江寒青笑道:“吃饱了,在下从未吃得有今晚这么多的!” 小香甜甜一笑道:“那一定是味道很好了,本来嘛,这是姑娘特别关照的,厨师们自然非烧几个最拿手的莱来不可。” 江寒青道:“姑娘是专门伺候司徒姑娘一人的么?” 小香抿抿嘴,笑道:“今晚却派来伺候江二公子来了。” 江寒青道:“那也许是你家姑娘怕在下逃走,特地要派你监视在下来的。” 小香小嘴一噘,哼道:“二公子说出这样话来,真没良心,我们姑娘把你特若上宾,连自己的房间,都让给了你,老实说,我们姑娘一向冷面冰心,从不假人词色,就是对她同门师兄弟,也没像对你二公子这般礼遇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原来她还有师兄弟。” 一面微笑道:“在下只是和姑娘说着玩的,姑娘倒认真起来了。” 小香总究年纪还小,被他说得脸上一红,道:“谁认真了?” 江寒青趁机问道:“这里真是司徒姑娘的闺房么?” 小香道:“自然是我家姑娘的房间,你看不出来么?” 江寒青故意皱皱眉道:“在下怎能占住司徒姑娘的闺房?姑娘还是给在下换一间的好。” 小香神秘一笑道:“这是我家姑娘的意思,你不要辜负了我家小姐的心意。”说话间司徒兰走进房间,小香见小姐进来,就转身退出房门。 江寒青见司徒兰像有话要说,就问道:“姑娘是否有话要讲?”司徒兰笑道:“有一事要告诉你,秀兰是本姑娘所杀!” 江寒青听得大感意外,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愕然道:“会是姑娘杀的?” 司徒兰问道:“怎么啦,你不相信?” 江寒青冷笑道:“确是难以令人置信。” 司徒兰徐徐说道:“因为她背叛了本门。” 这话更出江寒青意外,怔了一怔,道:“那严姑娘会是贵门的人?” “贵门究竟是什么名称?” 司徒兰道:“抱歉,这是本门的机密,因为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恕我难以奉告。” 江寒青心是暗道:“听她口气,此一名称尚未公开的门户,不但行动诡秘,而且声势也似乎不小。” 司徒兰见他微微出神,也不言语,只是淡淡一笑,过了一会,低语道:“我也有一件事。要请教二公子,不知肯不肯说?” 江寒青道:“什么事?” 司徒兰美目流动,脉脉含情的道:“二公子武功绝世,小妹心折之极,不知是那一位前辈高人门下?” 江寒青道:“家师世外之人,从未在江湖走动,也不愿人知,连在下自己都不知他老人家的名号。” 司徒兰“嗤”地笑道:“哪有徒弟连自己师父名号都不知道的?二公子那是不肯告诉我了。” 江寒青道:“在下说的,全是实情,并非不肯告诉姑娘,日前家兄见询,在下也是如此回答的,难道在下还会瞒骗家兄么?” 司徒兰故意噘噘嘴,道:“谁知道?” 两人沉默有顷,司徒兰忽然凝睇笑道:“二公子,我们换个题目谈谈,好么?” 江寒青道:“姑娘要谈什么?” 司徒兰轻嗯一声道:“随便啦,譬如……” 话未说完,突听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接着房门口有人轻咳一声,响起小香的声音叫道:“姑娘……” 司徒兰双颊微微一红,回头轻叱道:“小香,你鬼鬼祟祟的,又是什么事?” 门帘一掀,小香侧身闪入,欠欠身道:“方才老主人传谕,要姑娘立刻陪同江二公子前去。” 司徒兰脸露惊奇,诧异地说道:“义父上午从来不接见宾客,这时候他老人家行功甫毕,就要见江二公子了。” 说话之时,人已盈盈站起,朝江寒青含笑道:“义父大概久仰二公子英名,才破例在早晨延见,小妹这就陪你下去。” 江寒青心情复杂,自然也想早些见到这位神秘老人,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听出一些眉目,闻言立即站了起来。 司徒兰看他站起,回头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小香慌忙闪身替两人打起门帘。 司徒兰走在前面,领着江寒青走下楼梯,折入一条长廊,一路往前院行去。 江寒青跟在她身后,暗暗留神,只觉这座巨宅,有着不少房舍,但一路行来,却不见一个人影,仿佛是无人居住的空宅! 不大工夫,已经行到中院,司徒兰回眸一笑,低语道:“到啦!” 跨入院门,迎面阶上,一左一右站着两名佩剑使女,一眼看到司徒兰,立时躬身行礼。 司徒兰朝她们略微点头,便引着江寒青进入堂中,朝左首一道门户走了过去。 这左厢门口,同样站着两名佩剑使女,慌忙替司徒兰打起门帘。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兰儿来了么?” 司徒兰在门口一停,躬身应道:“女儿陪同江二公子来了。” 清冷声音道:“带他进来。” 司徒兰回过身来,悄声道:“这说话的就是义父,你随我进去。” 说罢,举步往房中行去。 第十章 飘香解药 又过了一回,两边人声愈来愈杂,江寒青闭着眼睛,也可以猜想的到,这里到了一处大镇集。 车子终于停下来了,只听有人趋近车前,恭声说道:“单大掌柜请这里下来,小的已经恭候多时了。” 单堂主掀起车帘,当先跨下车去,问道:“房间准备好了么?” 那人回道:“小的昨晚就定下了,后进已经全包下来。” 江寒青心是暗想道:“原来要在这里住店,这倒好,晚上赶路,白天投宿。” 单堂主点头道:“很好。” 接着回头道:“宫老弟,可以请二公子下车了。” 江寒青跨下车门,单堂主一把挽住江寒青手臂,呵呵笑道:“公子辛苦了,咱们就在这里打个尖再走。” 那汉子立即在前引路,朝客店中走去。 这里敢情是一条横街,地势较为僻静,江寒青在单堂主、宫副堂主,和一名扮作镖头模样的汉子的簇拥之下。直入后进。 敢情这一进店屋,是专门接待过路的达官贵人之用,一排五间,自成院落,相当幽静。 两名店伙巴结地跟了进来,一个手上捧着脸水,说道:“几位客官洗把脸。” 单堂主一摆手道:“老夫等人,一晚未睡,先要休息一回。” 店伙放下脸水,笑道:“那么小的替诸位去泡茶水。” 说完,便自退了出去。 单堂主转身吩咐道:“二公子路上累了,宫老弟先陪他到左首房中休息。” 宫副堂主答应一声,含笑道:“兄弟替二公子带路。” 江寒青暗暗冷哼:“这明明是要姓宫的监视自己。” 当下点点头道:“在下确也有些累了。” 随着,宫副堂主进入了左首一间房中。 那是一个双铺房间,收拾的相当干净,除了对面两张床铺,临窗还有两张雕花椅子,和一张茶几。 两人堪堪坐下,一名店伙计已经手托茶盘,闪了进来,含笑道:“两位客官请用茶。” 放下茶盘,取出两个磁碗,倒了一蛊茶,送到姓宫的面前,谄笑道:“这小店特别给上房贵客准备的真正杭州龙井,客官喝上一口,便知这是最好的雨前茶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倒了一蛊,双手送到江寒青面前,目光在他脸上轻轻瞟过。 江寒青但觉这房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过似是极熟,心头方自一怔,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快把这蛊酒茶喝下去。” 这是司徒兰的声音,江寒青心头一动,伸手接过茶碗,不由的举目朝店伙瞧去! 那不是司徒兰还有谁? 她眨眨眼睛,微笑道:“客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小的。” 宫副堂主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 店伙连声应是,躬躬腰,很快退出去,顺手替两人拉上房门。 江寒青目送司徒兰走后,心头暗想:“她乔装店伙,送来茶水,莫非这蛊茶内,放了飘香帕解药?不然;她不会暗中叮嘱,要自己把这蛊茶喝下去。” 接着又想,据自己连日观察,他们这两帮人,勾心斗角,都不似好路数,目前自己最需要的,自然是解去身中迷药了。 这就托了茶蛊,缓缓喝着。 宫副堂主在江湖上多年,心机极沉,一手端着茶蛊,并不立时就喝,目注茶碗,似是仔细察看茶水的颜色,还凑近鼻子,闻了一回,才点头道:“这茶叶,倒确是上好龙井。” 说着,也就轻轻啜了一口。 江寒青看在眼里,忖道:“这人看来极富心机,难怪单堂主要派他来监视自己了。” 心中想着,把一蛊茶水喝了下去,故意打了个呵欠,说道:“宫副堂主不累么,在下可要休息一会了。” 宫副堂主忙道:“二公子只管请睡,咱们下午还要赶路呢!” 江寒青也不和他多说,和衣在铺上躺下,他心中有数,司徒兰乔装店伙,送来的这蛊茶水,准是解药。 因此侧身卧下,背着富副堂主。暗暗运气一试,果然这一会工夫,迷药顿解,周身气机,已能随意运转。 他自从在白云观,四天之内,眼下了天风道长精练的半葫芦“雪芝丹”,功力精进,大非昔比,这一运气行功。方才被青袍道人点住的几处穴道,不用运功冲穴,便已豁然自解。 宫副堂主看他和衣而卧,只当他车行颠簸,一晚未睡,一个被点了几处穴道的人,血气不畅,自然容易疲乏,当下也并不在意,就在江寒青对面铺上,跌坐行功。 中午时分,那名扮作镖头模样的汉子,进来请两人用饭,江寒青和宫副堂主跨出房门,中间客堂上,店伙已经摆好一桌酒菜。 单堂主招呼大家入席,酒菜倒十分丰盛。 单堂主亲自斟了一杯酒,含笑道:“江二公子,老夫敬你一杯。” 江寒青迷药已解,心中已然了无所惧,举杯笑道:“不敢,在下敬堂主。” 两人对干了一杯。 江寒青趁机道:“在下有幸和单堂主同行,只是,尚未请教三位的大名。” 单堂主道:“老夫单晓天。” 接着朝宫副堂主,和那扮作镖头模样的汉子一指,说道:“宫老弟名君武,这是卜香主大元。” 江寒青不知他们说的是否真名?连忙拱手,道:“江某久仰。” 一面又和宫、卜两人互饮一杯。 单晓天道:“依老夫看来,江二公子倒是海量,只是咱们午后仍须赶路,尽此一壶为限,到了地头,咱们再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顿。” 江寒青道:“在下想请教堂主一事。” 单晓天问道:“二公子要问些什么?” 江寒青道:“咱们已经赶了一晚路,不知贵谷主现在何处。” 单晓天道:“老夫奉命迎宾,谷主并未出谷,自然在流香谷中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这话不是白说了?” 脸上淡淡一笑,道:“堂主若是认为可以见告,在下想请教流香谷究竟是什么地方?” 单晓天拂须笑道:“二公子见询,老夫不敢相瞒,此去流香谷,还有四五天路程。” 江寒青听得一呆,暗想:“自己只当他们谷主就在附近,还有四五天路程,那不是还在千里之外?” 正想之间,只见一名青衣汉子,匆匆走入。 卜大元目光一动,立即从席间站起,迎了过去,低声问道:“有什么事?” 那汉子躬躬身道:“赶车的郑老六要小的进来转禀香主,方才有一个和尚,在客店门前徘徊不去,行迹十分可疑。” 卜大元道:“和尚化缘,也是常有的事,你出去好了。” 那汉子应了声“是”,又道:“回香主,那和尚还在咱们马车边上,探头探脑的,只怕是对方的眼线。” 卜大元冷冷一笑,挥手道:“知道了。” 那汉子欠身一礼,便自退去。 卜大元依然回到席上,也没向单堂主报告。 他们说话声音虽轻,江寒青听清楚了,单堂主可能也已听到,敢情碍着江寒青,是以并没多问。 大家匆匆饭罢,单晓天吩咐伙计结过店帐,赏了店伙一锭银子,便和江寒青、宫君武两人一起步出店门。 卜大元早已站在店门前等候,一见三人走出,就挥了挥手,赶车的立即驱车过来,掀起了车帘。 江寒青目光转动,果见对西街角上,站着一个灰衣和尚,看到自己,就匆匆转身走去。 单晓天独目中寒芒一闪,面露冷笑。 卜大元等江寒青、单晓天、宫君武三人上车之后,迅速跨上车前,和赶车的坐在一起,赶车的不待吩咐,扬起长鞭,驱车上路。 车行渐渐加速,江寒青不知方才打尖的是什么地方,但车子逐渐加快,就是说明已经出了城镇。 他心中只是暗自思忖:司徒兰乔装店伙,决不会单纯的给自己送来解药,店门外那个和尚,自然也是他们同党乔装的无疑,那么他们的人手,极可能已在前途埋伏。 司徒兰因自己落在流香谷这帮人的手中,才暗中替自己解去身上迷药,这用意极为明显,自然是希望自己和他们联手,共同对付流香谷的人。 自己对这两帮人的来历底细,一无所知,这样莫名其妙的卷入在他们中间,如能善为运用,在他们双方口中,至少也可以听出一些眉目。 主意打定,心头登时觉得开朗了许多,只是斜倚着车厢,闭目养神。在他心想,不出十里,青袍老人和司徒兰等人,必然会在前面拦路。 那知过了十里路,竟然太平无事,不禁暗暗觉得奇怪,心想:青袍老人、司徒兰那一帮人,决不会没有动静。 车子又行驶了十几里路,只听坐在车前的卜大元低声说道:“宫副堂主,前面山石上,坐着两名灰衣僧人,似在等候什么。” 宫君武嘴角间微微一哼,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卜大元忽然压低声音道:“他们站起来了!” 话声未落,陡听有人大声喝道:“停车!” 接着但听唏聿聿马啸之声,车子前行之势,登时一停,响起卜大元怒喝之声,道:“你们两个贼和尚,大概瞎了眼睛,拦在路上,可是不要命了?” 只听一个和尚说道:“施主怎好出口伤人,贫僧奉命在此恭候。” 卜大元怒哼道:“你们奉何人之命?” 那僧人道:“贫僧少林门下。” 卜大元冷笑道:“少林和尚,也未必唬得了人。” 坐在车中的单晓天双目倏睁,沉声道:“宫副堂主下去看看。” 宫君武一侧身跃下车去,但见两名灰衣僧人站立道左,敢情人手还没到齐。 卜大元一见宫副堂主跃下车来,立即躬身说道:“副掌柜大概听清楚了,这两个和尚,拦住咱们车子,自称是少林寺的和尚。” 宫君武目光冷峻,望了望两个灰衣僧人一眼,问道:“两位大和尚有何见教?” 左边一个僧人打量了宫君武一眼,合十道:“贫僧奉主持之命,在此恭候诸位大驾。” 宫君武道:“你们主持何在?” 那僧人道:“施主稍待,敝寺主持就可快到……” 话声未落,但见一片密林之中,缓步走出一个缁衣老尼,两个灰衣老僧,三人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劲装汉子,和四个腰佩戒刀的灰衣僧人。 宫君武目光一转,不禁暗暗皱眉,心中暗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原来这一拨人,正是紫竹庵主无尘师太,和她徒弟了因女尼,清凉寺主持觉胜法师,劲装汉子是铁书生严秀侠,尤其要觉胜法师左首的一个枯瘦老者,赫然竟是少林罗汉堂主持觉明禅师,少林寺中有数的高手。 无尘师太面情冷漠,两道熠熠有光的眼神,掠过马车,落到了宫君武身上,冷冷问道:“你们从金陵来的呢?” 宫君武同样冷冷地回答道:“不错。” 无尘师大道:“车上何人?” 宫君武道:“老师太大概就是紫竹庵主了。” 无尘师太心中暗暗一怔,寻思:“他怎么知道我是谁?” ??一面冷哼道:“老尼问你车中何人?” 宫君武道:“敝谷单堂主!” 这话答得干脆,倒叫无尘师太又是一怔,接着冷厉地喝道:“叫他下来!” 宫君武淡淡一笑道:“凭师大一句话,敝堂主就非下来不可么?” 无尘师太脸罩寒霜,怒声道:“依你呢?” 宫君武道:“师太在拦车之前,可曾打听过了。” 无尘师太道:“老记早已打听的一清二楚。” 宫君武冷傲的道:“那很好,师太既然知道敝谷来历,就不该拦路了。” 无尘师太道:“江湖上尽多邪门左道,牛鬼蛇神之辈,老尼用不着去费这些心思,你们车子之上……” 宫君武双目寒芒飞闪,打断她话头,突然仰天一声大笑道:“庵主这话,那是冲着敝谷来的了,敝谷不愿和武林同道结怨,可也不是怕事之徒。” 无尘师太一袭缁衣,突然无风自动,似要发作。 少林觉明禅师突然好像想起一事,急忙以传音入密朝身边觉胜法师低低说了两句。 觉胜法师脸色微变,立即跨前一步合十道:“贫僧斗胆,想请教施主一声,不知施主是哪一路的高人?” 宫君武还没回答,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威重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流香谷。” 觉胜法师循声看去,但见车边已经多了一个身躯高大的灰袍独目老者,脸含微笑,接道:“老朽还当是什么不开眼的跳梁小丑,拦路打劫,原来是少林、峨眉的高人,兄弟幸会之至。” 觉明禅师听到“流香谷”三字,心中一动,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觉胜禅师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自己居然没看到他是如何下来的?” 一面低首合十道:“阿弥陀佛,老檀樾果然高明,请恕贫僧眼拙,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觉明禅师忙道:“这位老檀樾就是名满川陕的单大侠单晓天,师弟不可失礼。” 觉胜法师听的猛然一震,暗道:“独目阎罗单晓天在川陕一带,声名甚著,怎会当了流香谷的堂主?” 心念闪电一转,慌忙合掌道:“原来是单老施主,贫僧失敬了。” 悠然坐在车厢中的江寒青所得心头也自一动,忖道:“原来‘单晓天’倒是他的真实姓名。” 只听单晓天干咳一声,说道:“少林、峨眉,领袖武林,三位大师也俱是望重一时的得道高僧,老朽想请教一事,三位佛驾连袂而来,拦阻老朽车子,有何见教,尚请直说。” 无尘师太道:“很好,单大侠见询,老尼就直说了,你们车中,可有江上峰的二儿子江寒青么?” 单晓天点头道:“不错,江二公子确在车中。” 无尘师太道:“很好,单大侠大概总会听到有关紫竹庵发生的奸杀凶案了?” 单晓天道:“兄弟近日曾听江湖同道说过此事。” 无尘师大道:“老尼徒儿遭贼子奸杀,此仇该不该报?” 单晓天道:“师傅为徒儿复仇,自是应该的了。” 无尘师太道:“如此很好,单大侠就请把江寒青交与老尼处置。” 单晓天哈哈一笑道:“紫竹庵血案,兄弟不明内情,不敢妄置一语,师太要找江二公子,兄弟自是不敢阻拦,只是此次兄弟奉敝谷主之命,专程迎接江二公子来的……” 无尘师太冷厉地道:“老尼不管这些,人在车中,单大侠就叫他出来受死。” 单晓天独目一动,洪笑道:“师太此言错矣,兄弟奉命迎宾,岂能中途而废,师太要找江二公子,也不忙在一时。” 无尘师太怒哼道:“老尼耐性有限,单大侠若是非架这场梁子不可,就请划下道来。” 单晓天脸色也渐渐沉下来,冷傲地道:“这是师太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少林两位高僧也有此意?” 无尘师太愤怒之极,道:“就算是老尼一个人的意思,单大侠又待怎样?” 觉胜法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单大侠有所未知,老师太门下遇难的这位令高徒,乃是贫僧师侄的胞妹,贫僧自然也难以置身事外。” 觉明禅师道:“不错,那严秀侠就是贫僧小徒。” 这三人异同声,显然大有动手之意,尤其觉明禅师身为少林寺罗汉堂主持,说出来的话,更具份量。 第十一章 铜面宫主 当下两人就在林前撮土为香,各自向空拜了几拜,一序年龄。江寒青今年十八,董若冰也是十八,只是董若冰比江寒青大了三个月。 董若冰摸摸头上儒,欣然道:“我大你三个月,还是你的大……哥呢!” 江寒青神色恭敬,作了个长揖,说道:“小弟见过大哥。” 董若冰抿抿嘴,笑道:“兄弟少礼。” 一面注目问道:“兄弟,你那位红粉知己司徒姑娘,长得一定很美,是么?” 江寒青脸上一红,道:“大哥休得取笑。” 董若冰道:“我和兄弟说的是正经话。” 江寒青道:“方才小弟把大哥当作司徒姑娘,那是因为司徒姑娘曾假扮小弟,在紫竹庵杀害严秀姑,后来又把无尘师太、觉胜法师二人,引去鬼脸城,加以折辱,终于被小弟识破,追踪寻去,又被她在动手之际,暗施迷香,说实在的,小弟和她应该是敌非友,哪里说得上是红粉知己?” 董若冰眨动眼睛,含笑道:“我是问你司徒姑娘,生得美不美?” 江寒青道:“若论司徒姑娘,倒确是丽质天生,刁蛮多情。” 董若冰“嗤”的笑道:“看来她对你一定是情有独钟。” 江寒青摇摇头道:“他们似是一个极神秘的门派,以种种迹象看来,终必为害江湖,司徒姑娘当时奉命劝说小弟投效他们之时,曾说非友即敌,非生即死,小弟没有答应,早已成了仇敌。” 董若冰道:“只要司徒姑娘对你有情就好,管他是什么人门下?可借家师要我立即回山。不然我真想去看看司徒姑娘呢。” 江寒青道:“大哥要走了么?” 董若冰道:“家师命我立即回去,我自然就要走了。” 江寒青神色一黯道:“大哥此次回山,不知要何时才能相晤?” 董若冰伸手摸摸鬓边,笑道:“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我自会找你来的。”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兄弟艺出竹老门下,江湖上已少对手,只是目前乱兆已萌,据说几个蛰伏多年的厉害魔头,已有蠢动之势,兄弟遇上的两帮神秘人物,极可能是某些野心未泯的魔头在暗中主待……” 江寒青听他说出“竹老门下”,心中暗暗一震,忖道:“师父的名号,连自己也直到临别之时,才知道的。他从哪里听来的呢?” 董若冰两道清澈如水的目光,看着江寒青,笑了笑道:“据我猜想,他们不是已经知道兄弟的来历。便是看出兄弟的武功极高,企图拉你入伙,即以他们选上紫竹庵老师太门下的严秀姑,假扮兄弟加以杀害这一点来说,无非因为严秀姑一人,可以牵连出少林、峨眉两大门派,如此一来,逼得兄弟无法在江湖立足,自然只有投入他们一途……” 江寒青听得瞿然一惊,说道:“大哥说得极是,这一点,小弟倒是没有想到。” 董若冰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迅快塞入江寒青手中,低声说道:“因此,我觉得兄弟目前,不宜再以真面目在江湖出现,这是一张人皮面具,制作十分精细,戴在脸上,不易被人瞧得出来,你快收了。” 江寒青只觉手中果然多了一件轻若无物,薄如蝉翼的东西,心中一阵感激,说道:“大哥自己呢?” 董若冰笑道:“好了,我要走了,兄弟多多保重……” 掉转头,缓步而去。 江寒青见他要走,心头觉得不舍,不觉追上两步,叫道:“大哥,我送你一程。” 董若冰回头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最多过了三个月,我自会来看你的。” 话声一落,身形突然加快,但见青影飘掠,人如电光闪动,两起两落,已到了数十丈外,渐渐地被山林遮住,不见踪影。 江寒青目送董若冰远去,心头若有所失,一个人怔怔的站了一会,突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把人皮面具往怀中一塞,长长掠起,展开上乘轻功,飞也似的朝原路急奔而来。 不过顿饭工夫,就已赶到当地,举目四顾,双方的人,早已走得一个不见。 江寒青暗暗皱了下眉。忖道:“自己只当他们已经动上了手,流香谷的人,对自己太重要了,父亲遗骸,极可能就是他们盗走的,自己非追上他们不可。” 心念转动,人已俯下身去,在地上仔细察看了一阵车轮痕迹,一路寻了下去。 赶了十几里路,车轮已经折上大路,朝西而去,他平日很少出门,不识路径,心中又急于追上单堂主等人,是以只是循着路上轮迹追踪。 天色渐渐接近黄昏,前面出现了一座城墙,车轮痕迹,到了此处,不用说是朝城中去的。 江寒青赶到城下,才知道这里是句容县,这就不对了,再往西去,不是又回到金陵去了? 他们昨晚从金陵出发,今日一早,打尖的地方,说不定就是句容,自己一时大意,找错方向,又找了回来,但方才自己看得十分仔细,当地车轮痕迹,明明只有一条,除了他们弃车而去,不然,这辆马车,怎会平空不见了呢? 再要回去,只伯也追不上了。 心中虽觉懊恼,但继而一想,也许可以从司徒兰这帮人口中听到流香谷单堂主的消息。 心念一决,四顾无人,就取出面具,戴到脸上,匆匆赶路。 以他的脚程,自然不消片刻工夫,就赶到龙潭。 江寒青艺高胆大,陡地一提真气,身躯腾空飞起,快得同划空流矢,越过围墙,落在屋面之上,借着夜色掩护,一连两个起落,便已到了后进,轻轻飘落窗前。 这一角小楼,正是司徒兰的卧室,但却仍然不见一点灯光。 江寒青暗暗觉得奇怪,心想:“难道她还没回来?” 即手一推,窗户应手而启,房中黑黝黝的果然不见人影,这就穿窗而入,在中间站停,举目朝四下一阵打量。 他目能夜视,这一瞧,直把艺高胆大的江寒青,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暗暗称奇! 这间房子,他曾经住过一宵,自然十分熟悉,此刻牙床奁镜,桌椅摆投,虽然并无移动,但只隔了一个晚上,不但锦帐绣被俱已不见,而且那张自己吃过饭的八仙桌、睡过觉的雕花床,竟然积尘盈寸! 连那妆台一面大铜镜上,还挂着蛛网蛛丝,一看就知已有许久没有人住! 这是多么诡异离奇之事?莫非自己遇上鬼了? 刹那之间,这间“香闺”,顿时使人觉得阴气森森,充满了恐怖! 江寒青渐渐定了定神,他心中有数,司徒兰当然不会是鬼,这帮人行动神秘,也许因为他们形迹已露,才故弄玄虚。 心急疾转,就推开房门,从楼梯而下,穿过两进房屋,一直找到青袍老人住处,果然一大的宅院之中,早已不见一人,而且,每一间房舍,都是积着厚厚的尘灰。 江寒青突然想起董若冰的话来:“他们杀害秀姑,无非因为可以从严秀姑身上,牵连出少林、峨眉两派,逼得自己无法在江湖立足,只有投入他们一途……” “不错,一定是这样,那自己今天向无尘师太说的那一番话,岂不全成了谎言?” 想到这里,不禁怒哼一声,自言自语的道:“这一帮人,当真可恶的很!” 步出院子,正待离去,突听一阵扑扑轻响,一只灰鸽从檐前飞落! 江寒青觉得奇怪,夜色已深,何来飞鸽? 就在他思忖之间,那头灰鸽在阶上走了几下,忽然振翅飞起! 江寒青看它飞起,心中突然一动,双肩一晃,身形比电还快,跟踪飞起,一把抓住灰鸽,回落地面,低头看去,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头灰鸽脚上,缚着一个小小竹管,里面装了一个纸卷,打开一瞧,只觉纸上写着:“着于五更前,率属至大茅峰下候命。”上面还印着一颗小小的朱铃。 “五更在大茅峰候命。”江寒青不觉抬头一看天色,心想:“此刻差不多只是初更时光,从这里赶去茅山,还来得及。” 一念及此,那还犹豫,长身掠起,堪堪飞上围墙,瞥见四五条人影,疾如鹰隼,飞掠而来! 江寒青目光何等锐利,不待对方扑起,早已轻轻一闪,隐入暗处! 只见当光一人,正是紫竹庵主无尘师太和她门下了因女尼,接着是少林觉明禅师,清凉寺主持觉胜,铁书生严秀侠。 一行五人,先后飞落天井,身形一停,只听觉胜法师低声道:“奇怪,宅中若是有人,怎会一无戒备?” 无尘师太哼道:“两位大师听信那淫贼的话,据老尼看来,根本不像有人。” 觉胜法师道,“咱们且进去瞧瞧吧。” 无尘师太冷冷说道:“来了自然要进去。” 江寒青暗暗攒眉,他们这一来,自己更是有口难辩了,他急于赶去茅山,眼看他们鱼贯往里行去,立即一提真气,朝墙外飞落。 只听身后响起觉明禅师一声沉喝:“什么人?” 江寒青没加理会,身形突然加快,掠出树林,连头也没回,一路施展轻功,朝茅山赶去。 他身具上乘武学,不过一个多更次,已然赶到了茅山脚下。 “此刻已经快近三更,这附近一片荒凉,无人可问,自己到哪里去找大茅峰呢? 正在思忖之间,瞥见远处树林间,忽然转出了一簇人影,飞也似的朝山脚奔来。 江寒青心中一动,立即一提真气,飞身上树。 不过片刻工夫,那一行人已经奔近树下,领头一人身材瘦小,青衫佩剑,面蒙青纱,一路行来有如行云流水,身法极为轻快,一望而知是个身负上乘武功的人。 江寒青看得心中一喜,暗道:“青旗令主!原来他们也是奉命赶去大茅峰的;自己正愁没人引路,只要跟他们去,就不会错了。” 心念转动之际,但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青旗令主脚下极快,已然从树下急奔而过。 身后一共约有二十几人,一式青色劲装,头上套着青色布袋,只留两个眼孔,腰跨单刀,步履轻捷,紧随青旗令主身后而行。 这一行人,除了“沙沙”的轻快步声,听不到一点声息。 江寒青等到最后一人经过之时,突然以最快身法,疾如鹰隼,直扑而下。人还未到,一缕指风,已悄无声息的点上了那人脑后“哑门穴”,伸手抓住衣领,飞闪入林?迅快的剥下青衣人衣衫,换到身上,覆上蒙头布袋,飞身追了上去。 一行人正奔行之间,自然不会顾到后面的人,江寒青轻而易举地混入他们行列之中。 大家依序追随青旗令主之后,只是放脚奔行,一口气走了十几里路,翻过两座山峰,前面的青旗令主奔到一株数人合抱的枫树之下,渐渐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二十几个大汉迅快地排成一列横队,垂手而立,面对青旗令主,似是等待他的命令。 青旗令主两点寒星般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似在清点人数,然后点点头,发出清冷的声音说道:“大家可以在此稍息。” 江寒青听得暗自一怔,只觉青旗令主的口音,极为耳熟。 二十几名汉子依然垂手恭立,谁也没有作声。 江寒青留神察看,只见青旗令主负手站在那里,不住地向四外张望,似是在等待什么?心中暗暗思索:“他何以要在这棵大树底下,停了下来?莫非他也不知如何走法?” 这样足足等了一盏热茶工夫,但见西首亮起一盏绿阴阴的灯光。 青旗令主立即向众人挥挥手,当先朝那灯光奔去。 那惨绿灯光明灭不定,有如鬼火一般,冉冉在前引路,青旗令主率领着一队人,排成一条长龙,随着灯光指示,一路疾行。 片刻工夫,已奔到一座插天高峰之下,惨绿灯先一闪而来。 青旗令主慌忙站定,身后众人,也跟着止步。 只听前面有人高声喝道:“缴验令旗。” 那人问道:“来了多少人?” 青旗令主答道:“本旗属下一共二十四名。” 那人又道:“可以进去了。” 大家鱼贯而入,排成了一行,站在青旗令主身后。 江寒青目光瞟动,发现天井右首,已有两行人,先在那里。 第一行,一色紫衣蒙面,敢情是紫旗令主的手下。 第二行,一色灰衣蒙面,领头之人,却穿着一身白衣,敢情是白旗令主了。 再看殿上,高燃起四支红烛,照得一片通明,右首一把交椅上,已经坐着一个身躯伟岸的红脸老人,身穿着青布长袍,胸前飘着一片花白长髯,面目冷峻! 此人江寒青自然认识,正是司徒兰的义父。 中间放着一把交椅,却还空着,显见“主上”还没有来。 此时又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了过来,江寒青因在场之人,一个个肃然而立,一动不动,自己也不好转头瞧去。 这不过一瞬间的事,只见一个黑衣佩剑,面蒙黑纱的人,串着一行黑衣武士鱼贯走进,排到了阶前左首。 不用说,这一队人,是黑旗令主的手下了。 江寒青看着他后形,心中暗道:“此人身材,真有几分象自己大哥,难怪他假冒大哥,达三月之久,没有一个人看出他的破绽来。”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之久,突听观前传来一声大喝:“三宫主驾到。” 紧随四名绿衣使女身后,走进一个铜面绿袍的人来。 在铜面人后面,还有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老头,脸上没戴面具,鹞目鹰鼻,生相极为阴沉。 江寒青不知这两人,哪一个是三宫主? 青袍老人早已在阶上停立,这时立即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参见三宫主。” 但见铜面人欠欠身,还了一礼,说道:“靳老不必多礼。” 声音清脆,一听就知是个女子。 江寒青暗道:“看来这青袍老人身份果然不低!” 青袍老人接着朝穿竹布长衫的老者拱拱手道:“郭护法随同三宫主而来,兄弟失迎了。” 竹市长衫老者皮笑肉不笑,拱手笑道:“靳坛主好说。” 第十二章 有心栽花 另外青旗令主还有两个任务: 一、调查董大哥来历。 二、说服自己,投效五凤门。 正在思忖间,只听郭护法问道:“陆香主可知严友三现在何处?” 白旗令主答道:“他下榻金陵盛记客钱。” 郭护法道:“你派人下书,约他到大茅峰西麓大枫树见面就好。” 白旗令主躬身领命。郭护法目光朝殿下一掠,徐徐说道:“叫他们下去休息。” 四旗令主同时答应了一声,各自从怀取出一面三角小旗,朝下展了两展。 四行武士没有一点声息,迅速地退了出去。 江寒青随着大家退出观外,就按着肚子,装着内急,忙忙钻入树林,伸手扯下蒙头布袋,一路往下急掠,到得山麓,立即展开轻功,朝金陵奔去。 赶到南江府,目光迅速一转,四顾无人,轻轻揭下面具,大步而入。 江成眼看二公子穿着一身青色劲装,走了进来,不由怔了一怔,连忙迎着躬身道:“二公子回来了。” 江寒青吩咐道:“你快去请杜总管,到我屋里来。” 说完,直向东院而来。 回到房中,换了一身衣衫,只听小鹃在门外说道:“二公于,杜总管来了。” 江寒青点头道:“我就出去,请他稍等。” 忙忙披上长衫,步出书房,管天发起身道:“二公子两天没有回来,兄弟猜想,大概查探到眉目了?” 江寒青微微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找大哥去。” 管天发道:“大公子出去了。” 江寒青听了一怔,问道:“大哥到哪里去了。” 管天发道:“昨晚镇江镇远镖局万总镖头,派人急促赶来,说有要事相商,大公子当晚就赶去了。” 江寒青吃惊道:“那万镇山是贼党假冒之人!” 管天发道:“兄弟已经和大公子说了,要他暗中注应,大公子去一趟也好,咱们就是苦于没有机会,揭穿贼党的阴谋,但也不能一直让他假冒下去……” 说到这里,回头看了小鹃一跟。 江寒青挥挥手道:“小鹃,你到外面去。” 小鹃低头退出。 管天发忽然低声说道:“兄弟数日前曾捎信回去,师父已派二师兄前来接应,昨晚大公子出门之后,兄弟就去通知二师兄,要他暗中随大公子走一趟镇江,万一有什么意外,就可以立即通知兄弟。” 江寒青听说他二师兄曹永泰已经到了金陵,而且还暗中跟着大哥去了镇江,江寒青原是绝顶聪明的人,自然听得出管天发言外之意,心中突然一动,面情凝重,目注管天发,低声问道:“管兄可是觉得大哥有什么可疑之处么?” 管天发沉吟了下,才道:“这倒不是,兄弟觉得大公子一人赶去镇江,怕有未妥,才请二师兄暗中赶去接应。” 话锋一转,接着问道:“二公子三天来回,不知遇上了什么事?” 江寒青当下就把自已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只听管天发道:“咱们要和五凤门对抗,最好就是由严友三出面,再联合东许、北李、四大世家的合纵不就成了么?” 江寒青道:“只是……” 管天发忽然凑过头来,附着江寒青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江寒青听得连连点头,变然喜道:“管兄这主意不错!” 中午时分,盛记客栈门前,来了一位手摇折扇踱着方步的读书相公。 原来这读书相公是来住房的。 读书相公一连着了几间,都不合心意。 最后伙计领他到北首一排房间,打开中间一间,恰好是前后有窗,那后窗对下,就是第三进的院子。 读书相公看了前后窗户,才算点头认可,说道:“伙计,就是这一间吧。” 伙计巴结地道:“相公请坐,小的给你老打茶水来。” 说毕,忙忙出门而去。不多一回,送来了脸水、茶水。 伙计走后,读书相公随手倒了一盅茶,但他并没有喝,站起身,走近后窗,轻轻点破了一点窗纸,凑着眼睛,往下看去。 只见两个青衣汉子,站在阶前,似在等人。 过不一回,又有两个青衣汉子忙忙走入。他们似在窃窃私语,只是听不到在说些什么? 读书相公已经回到椅上,双手捧着茗碗,悠闲的喝着茶,他也好像在等待什么,但没有人知道他等待的是什么。 现在差不多已是未申之交了,大街上响起了一阵急骤的蹄声,四匹快马,驰进盛记客栈,悠然而往。 当先下马的是一个蓝袍红脸者,接着是一个三旬左右的蓝衫汉子,后面两骑则是两名青衣汉子。 四个跨下马鞍,红脸老者和蓝衫汉子当先大步朝店堂中走去。 后面两个青衣汉子也迅快把马匹交给了在店外伺候的小厮,紧随两人身后而入。 红脸老者皱着一双浓眉,似是怀着极大心事,但还是朝伙计们微微额首,就大踏步往里走去。 两名伙计赶紧巴巴结结地跟了上去,陪笑伺候。 一行四人,变成了一行六人,步声杂沓,一路朝后进行来。 堪堪走到第二进,蓦地从楼梯上跌跌撞撞的奔下一个人来,口中大声叫道:“有鬼……有鬼……你们客店里有……鬼。” 这人敢情吓昏了头,连跌带撞,几乎一下子撞上了走在前面的红脸老者。 红脸老者目光一闪,右手轻轻一搁,便把那人的身子扶住,徐徐说道:“老弟快定定神,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读书相公嚅嚅说道:“一个穿白衣的人,好像是……是白无常。” “晚生看得清清楚楚,他就站在后进的屋脊上,瘦瘦高高的,穿了一身白衣,但一转眼就不见了……” 红脸老者神色一变,转过脸朝蓝衫汉子微微摆头示意,说道:“你们快进去看看。” 蓝衫汉子答应一声,率着两个青衣汉子急步朝里奔去。 红脸老者深沉一笑,一手握着读书相公左手,缓缓道:“也许是老弟一时眼花,但也许是不开眼的江湖宵小,趁老朽不在,翻屋进去,有所图谋,老弟若是不怕,何妨随老朽进去瞧瞧。” 读书相公潇洒地笑了笑道:“晚生只是一时受惊,如今人多了,自然不怕。” 红脸老者亲切地和读书相公并臂而行,一面问道:“老弟贵姓?” 读书相公应道:“不敢,晚生姓韩。” 红脸老者道:“原来是韩老弟,台甫呢? 读书相公忙道:“草字少山。” 红脸老者道:“老朽严友三。” 原来他就是太平堡总管,大名鼎鼎的红脸判官! 韩少山道:“晚生久仰。” 严友三目光深沉,眼看自己报出名,对方毫不动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久仰”,心中不由暗暗怀疑,忖道:“莫非他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读书相公?” 两人并肩步入后院,但见院中两排花架上,放着不少盆栽花木,和盆景假山,不但花香袭人,而且也颇饶幽趣,较之前面两进,这后院就优雅多了。 韩少山笑道:“市尘之中,居然有这等幽胜院落,无怪老丈要把这片后院包下来了。” 严友三摸着黑髯,笑道:“老朽生平好静,而且此行有关我堡女公子失踪一事。” 韩少山道:“金陵城中,还会失踪?” 严友三道:“据老朽连日查访,极可能是遭匪人劫持……” 韩少山突然“啊”了一声,道:“是了,准是强盗掳人勒索,这批强盗,当真目无王法,可恶已极。”他望着严友三,张口欲言,却又忍了下去。 严友三何等人物,他这一神情,哪会看不出来?心中更觉动疑,说道:“韩老弟府上就在镇江,和金陵近在咫尺,老朽倒有一事请教。” 韩少山道:“不敢,不知老丈有何见教?” 严友三道:“老朽据闻,近日有一帮匪徒,曾在金陵出现,老弟对金陵情形,大概不算陌生,不知可曾听到过?” 说话之时,目中射出两道逼人寒光,直注韩少山脸上。 韩少山神色自若,攒攒眉道:“晚生从不和江湖上人来往,这个例并未听人说过,只是……” 拖下语气,却又不往下说。 严友三岂肯放过,沉笑道:“韩老弟似有未尽之言?” 韩少山迟疑了下,道:“老丈垂询,晚生又不得不说,只是道听途说,不知是不是和贵堡的女公子失踪有关?” 来了!严友三神情一动,急急问道:“韩老弟听到了什么?” 韩少山道:“昨晚晚生在句容一家客栈投宿,听到隔壁房中,有两人在低声交谈,似是提到一位姓秦的姑娘,只是他们有许多话,晚生无法听懂……” 严友三动容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韩少山仔细想了一回,才道:“晚生好像听说,他们把秦姑娘劫去,是为了对付一个叫红脸判官的人,好像只要杀了此人,就能把他偌大的一片产业都夺过来。” 严友三听到这里,突然仰脸大笑不止。 韩少山愕然道:“莫非晚生说错了么?” 严友三笑声一停,徐徐说道:“韩老弟可知红脸判官是谁么?” 韩少山道:“晚生说过,晚生读书之人,除了同窗好友,从没一个江湖朋友、不知红脸判官其人。” 严友三“呵呵”笑道:“红脸判官就是江湖朋友给老朽取的外号。” 韩少山惶然拱手道:“晚生失言,老丈多多包涵。” 严友三目中神光如电,冷冷哼道:“老朽倒要看看这批贼子,胆大妄为,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话声还未说完,只见一名店伙,手中持着封书信,匆匆走了进来。 严秀侠站在阶前,问道:“伙计,什么事?” 那店伙陪笑道:“是老掌柜的信,方才有位管家送来的,再三交待,务必老掌柜亲自开拆。” 严秀侠道:“交给我就好。” 那店伙连声应是,双手递上。 严秀侠伸手接过,只见信封上写着:“送呈严总管友三亲启”。下面具名处,只有“内详”二字。 严友三抱目道:“秀侠,是那里送来的?” 严秀侠道:“不知道,信封上没有具名。”一面急忙把书信呈上。 韩少山眼看严友三拿着书信,并未立时开拆,也识趣地站起身来,抱拳道:“老丈有事,晚生告辞了。” 严友三并未挽留,跟着站起,说道:“也好,咱们同住一店,老朽竭诚欢迎老弟过来谈谈。” 韩少山连说“打扰”,拱拱手,潇洒地步出后院。 严友三送到阶前,望着韩少山修长的背影,口中不觉沉哼了一声。 严秀侠赶了上来,说道:“二叔,你看此人是何来历?” 严友三一手捋须,沉吟道:“大有可疑,只是叔父一时也弄不清他的来历。”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秀侠,你派一个人暗中监视他的???动。” 说话之时,一手撕开信封,抽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友三总管阁下:本总全坛为敦睦江湖交谊,并有要事奉商,除已于日前迎请贵堡女公子前来外,敬希阁下于本日二更,驾临大茅峰西麓,大枫树下,届时自当派人恭迎侠驾也。五凤门江南总分坛谨启。” 严秀侠随手把信笺递过,道:“你拿去瞧瞧。” 严秀侠接过信笺,看了一遍,惊奇地道:“五凤门,江湖上几时又有一个五凤门了?” 严秀使道:“二叔真要亲自前去赴约么?” 严友三冷笑道:“他们既敢下书订约,老夫自非亲去不可,你叫张保备马。” 严友三佩好长剑,走出店门。张保早已牵着一匹枣红马在门前伺候。 严秀侠跟在身后,垂手道,“二叔还有什么吩咐么?” 严友三低声道:“多注意二进上房那姓韩的。” 说话之时,已从张保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一路驰去。 但从这里赶去茅山脚下,最多也不过半个时辰,对方订下二更之约,自然用不着去得太早,便随步上了一家酒楼。 第十三章 一真三假 这一行人刚到大枫树下,就听两人隐身大树不远的一片树林中,响起了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很快闪出两条人影,神色恭敬,赶了过去,恭身道:“属下叩见护法,四位令主。” 思忖之间,只见竹布长衫老者微一摆手。问道:“你们守在此地,可曾发现有什么人么?” 那两人躬身道:“没有。” 竹布长衫老者点头道:“好,你们退下去。” 那两人又一恭身,疾退入林。 竹布长衫老者仰脸看看天色,拈须笑道:“此时不过初更方过,严友三一向自视极高,未必会这么早就来。” 严友三心中暗道:“此人倒是摸透了老夫脾气,若非这位神秘客把自己引来,自己确实要准二更才到。” 忽听一阵马蹄之声,由远而近,一匹快马,风驰电卷而来,直待驰近大树下,马上人突然一勒马缰,飞身下马,朝竹布长衫老者菲身一礼,说道:“属下叩见护法。” 竹布长衫老者问道:“严友三已经动身了么?” 马上人道:“属下刚才接到句容飞鸽报告,严友三尚在酒楼上独自饮酒,并未动身。” 竹布长衫老者点点头,道:“好,要他们监视着他,待他动身,立时报告。” 马上人答应一声,又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严友三听得暗暗奇怪,自己早已离开酒楼,此人怎么说自己还在酒楼上独自饮酒? 他原是久历江湖之人,经验何等老到,这一转念,登时恍然大悟,暗暗“哦”了一声,心想:“无怪神秘客要自己从酒楼后巷出来,原来他已有同党假扮自己,留在酒楼之上,他说的另有安排,大概就是指此而言。” 一面立以“传音”朝对面树上问道:“是朋友派人假扮了老夫?” 那人笑道:“不是如此,如何瞒得过他们?” 竹布长衫老者目光一拾,沉声叫道:“严友三。” 严友三隐身树上,只当自己行藏已露,心头方自一惊! 但见那个身穿天蓝长袍的人,立即恭身应道:“属下在。” 树上的严友三又是一怔,暗道:“原来他和自己同名同姓。” 竹布长衫老者严肃的道:“此行在务,白旗令主都已交待你了么?” 天蓝长袍人恭敬地道:“令主都已交待属下了。” 竹布长衫老者微微颔首,道:“很好,你可先藏到树林中去,但等除去严友三,你就立时赶回金陵去。” 天蓝长袍人弓身应“是”。立即朝林中跑来,一闪而入。 严友三听到这里,不由暗暗怒恼,忖道:“看来神秘客说的不假,这批贼人果然心怀叵测,企图除去自己,派人冒名顶替,哼,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把老夫除去?” 过不一会,但听又是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绝尘而来! 那马上人骑术极精,马驰近树下,一跃下马,弓身说道:“启禀护法,严友三已经从句容动身,朝茅山而来。” 竹布长衫老者微一顿首,马上人立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竹布长衫老者目光缓缓掠过四名令主,阴森的道:“是时候了,陆令主留在此地,你们随老夫走。” 白旗令主欠欠身,道:“属下省得。” 竹布长衫老者率同其余三名令主,迅快地步入林中,四条人影倏然分散,一闪而没。 严友三居高临下,自然看得清楚,他们入林之后,各自占了有利地形,隐伏下去。 这一情形,已极明显,贼党留下白旗令主一人,自是在诱敌,其余的人,忽然隐入林中,不用说是企图诱自己入林,要以卑鄙手段,予以围残! 但就在竹布长衫老者和三名令主掠入树林响起一阵衣袂飘风的同时,依稀间好像另有一丝极其轻微的风声,破空掠过林梢! 这要换了一个人决难分辨得出,但红脸判官严友三久历江湖,隐身树上,耳听八方,这一丝风声,虽然选择在对方四人分散飞掠的同时响起,使人容易发生错觉,以为是四人带起的衣袂之声。 可是严友三正在全神贯注之际,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心中不觉一动,暗道:“怎么,他走了么?” 念头闪电一转,立即以“千里传音”向对面树上问道:“朋友还在树上么?” 神秘客没有作声,敢情他真地走了! 严友三心头暗暗纳罕,弄不清楚神秘客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既要自己隐身树上。他却又在紧要关头,悄悄溜走。 不,在强敌环伺之下,悄然离去,能使对方一无所觉,不但要有过人轻功,而且还得在相当机智,拿捏得时,光凭这份身手,自己就望尘莫及! 他说过“早有安排”,不可能离此而去,那么他悄然离开,又是为什么呢? 时间快近二更,山林间一片沉静,只有白旗令主一个。负手站在覆盖如伞的大枫树下,仰首向天,状极悠闲! 这时,一阵得得蹄声,循着山脚传了过来! 白旗令主和树林中埋伏的竹布长衫老者及隐身树上的严友三,同时都在心中暗暗叫了声:“来了!” 不错,朦胧夜色之下,正有一人一骑,转出山脚,朝大枫树而来! 马是枣红马,关外名驹! 马上人身穿蓝袍,足登马靴。胸飘花白长髯,背负长剑,控僵缓行,顾盼之间,另有一股慑人气概,那不是威震江湖的西秦总管红脸判官严友三,还有谁来? 白旗令主迎前一步,拱拱手,道:“严大侠果是信人,兄弟恭候多时了。” 假严友三踞坐马上,沉声道:“阁下就是邀约老夫的五凤门江南分坛主么?” 随着话声,已经跨下马来。 隐身树上的严友三微微一笑,暗道:“此人不知是谁?他不但扮相极像,就是连口吻,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只听白旗令主道:“兄弟是江南总分坛白旗令主。” 假严友三目光转动,微哼道:“贵分坛主呢?” 白旗令主道:“兄弟就是奉命和严大侠语谈之人。” 假严友三冷冷一晒道:“贵分坛主架子不小啊,那是没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隐身材上的严友三听得暗暗好笑道:“这两句话,若是自己,也该这么说……” 突然,他听出口音来了,心中一动,暗专道:“听他口音,不就是方才悄悄离去的那个神秘客么?” 白旗令主笑了笑道:“严大侠误会了。” 假严友三问道:“老夫误会了什么?” 白旗令主淡淡一笑道:“中原武林,全在敞门江南总分坛统辖之下,每一旗令,各有专司,贵堡所在地区,正是由本令旗负责,因此自该由兄弟出面和严大侠谈判了。” 假严友三突然目射怒威,洪声笑道:“好狂的口气,老夫还不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五凤门这样一个匪帮。”白旗令主冷笑道:“那是严大侠孤陋寡闻。” 假严友三道:“本堡秦姑娘就是你劫持的么?” 白旗令主道:“正因兄弟有事要和贵堡奉商,才把姑娘请来。兄弟保证秦姑娘安然无恙。” 假严友三似是强自耐着性子,沉声道:“你有什么事?” 白旗令主道:“五凤门出现江湖,武林中非友即敌,兄弟奉坛主之命,拟请贵堡加盟本门。” 隐身树上的严友三暗暗嘿了一声,心想:“看来神秘客说得不假,五凤门果有着极大野心!” 只听假严友三仰天洪笑道:“五凤门跳梁小丑,你想太平堡会向你低头吗?” 白旗令主徐徐说道:“严大侠莫忘了贵堡秦姑娘的安危。” 严友三嗔目喝道:“你胆敢要挟老夫?嘿嘿,老夫今晚先把你拿下了,再找你们江南总分坛算账。” 白旗令主冷然道:“严大侠若是以为五凤门的人,都是徒有虚名之辈,不妨试试,兄弟不才,严大侠如果有意赐教,自当奉陪。” 他有大援在后,自是丝毫没把红脸判官放在心上。 假严友三陡地浓眉一轩,怒嘿道:“无知鼠辈,你以为仗着不成气候的五凤门,就可以横行天下了么?老夫今晚不给你一个教训,真把太平堡看低了。” 他似是愈说愈怒,陡然伸手一指喝道:“过来,给老夫速亮兵刃。” 白旗令主刷的抽出长剑,傲然道:“严大侠坚欲赐教,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严大侠也请亮出兵刃。” 假严友三大笑道:“严友三纵横江湖,对付无名鼠辈,从来不动用兵刃。” 隐身树上的严友三听得极为受用,不觉暗暗点头。 白旗令主长剑横胸,冷傲的道:“严大侠不肯动用兵刃,那么就请先发招吧。” 他说来不卑不亢,神态安详,纵然树林间隐伏着同党,但就凭他这份气概,已可看出此人一身所学,也决非泛泛之辈。 假严友三不耐道:“老夫不动兵刃,自然让你先出手了,不用多言,只管发招。” 白旗令主冷晒道:“严大侠既然自矜身份,兄弟有僭!” 突然手腕一震,响起一阵利剑啸风之声,剑光一闪而至,朝假严友三肩头削来! 出手一剑,便可看出他剑上造诣极深! 假严友三洪笑一声,道:“来的好!” 身形不让不避,举手一掌,疾拍而出。 他掌势居然迎着对方剑上拍去,这一着除了表示没把对方长剑放在眼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奇奥之处。 一个人掌上功夫,练得最到家,也不能和锋利长剑硬砸。 尤其他掌势迎着剑锋直劈,根本没有手法可言,只是奇快无比,就在掌缘快和剑锋相接,忽然轻轻一翻,锵的一声,正好拍在剑脊之上,把削来的长剑,一下震了出去! 隐身材上的严友三不觉看得耸然动容,暗道:“这是什么手法?” 白旗令主连剑带人打了一个旋转,几乎站立不稳,心头猛吃一惊,急急收剑后跃。 假严友三一掌出手,那容对方跃退?大笑一声,如影随形,直欺过来,喝道:“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然后一挥手,又是一掌拍了过去。 白旗令主在第一招上,就吃了亏,心中暗暗凛骇,立即吸气飘身向后门退数尺,长剑急展,陡然刺出一剑。 这一剑他含愤出手,使出了看家本领,去势弯弯曲曲,有如蛇行,极尽诡异,使人测不透究竟指向何处下手? 假严友三看也没看,依然单掌一扬,劈了过去。 他手法平实,除了快速之外,看去毫无技巧,但不知如何,这一掌又被他拍在剑脊之上。 锵然剑鸣,白旗令主一个身子这回被拍的连打了两个圆困,往后连退出四五步,才算站定。 假严友三并不追击,呵呵大笑道:“鼠辈,老夫掌力如何?” 白旗令主两次被假严友三拍中剑脊,连连后退,已然快要退到树林面前,眼看严友三并不追来,陡然大喝道:“老匹夫,本座与你拼了!” 长剑一挺,扑了过来,手腕连挥,急攻而上。 剑光闪动,幻出无数剑影,纵横飞舞?变幻无方,没一剑不是极尽恶毒的招数。 这一轮攻势,急如骤雨,假严友三也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突然一声长笑,侧身欺入剑影之中,双掌齐发,出手抢攻。 严友三隐身材上,目不转睛得注视着场中两人,只觉白旗令主剑势奇诡,另辟路径,辛辣恶毒,前所未见,不类中原武学。 假严友三更是奇绝,他使出来的招数,尽是江湖上常见的普通手法,但这等平凡招术,在他手上使来,却是神妙无比,不论白旗令主的剑势如何凌厉,都被他化解无遗,有时还逼得白旗令主挪移闪避,中途撤招。 双方搏斗到二十余招之后,白旗令主已然屈居下风,大有捉襟见肘之势! 激战中,但听严友三大声喝道:“鼠辈,你还看不出老夫真要取尔性命,易如反掌么?快快扔下长剑,领老夫找你们分坛主去!” 喝声出口,双掌突然一紧,掌法也随着使出了奇奥招数,但见掌影纵横,呼啸有声,顿时把白旗令主的剑势压了下去。 白旗令主在对方双掌逼迫之下,剑势受到了钳制,正合了棋高一着,缚手缚脚,一柄长剑就是旋展不开,心头大感惶急! 就在此时,假严友三突然大喝一声:“撒手!” 五指如钩,一下搭上剑脊,左脚飞起,朝白旗令主当胸踢来。 白旗令主一身武功原也不弱,此刻发现自己长剑被人抓住,用力一抽,哪想拍得动分毫? 他今晚的任务,原是诱敌,这一机会,岂肯错过?立即右腕用力朝前一送,借势后跃飞射出一丈来远,口中喝道:“老匹夫,本座失陪了。” 转身一个起落,头先脚后,疾窜入林。 假严友三把夺来的长剑往地上一掷,大笑道:“老夫手下,从无逃跑的人!” 双足一顿,衔尾朝林中扑来! 隐身树上的严友三看得心头大奇,暗道:“他明知其中有伏,一个人武功再高,总究双拳不敌四手,也许贼党另有诡计,他何以在要夺下令主长剑之后,故意卖个破绽,放他入林,然后又追入林来?这难道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他心念电转之际,白旗令主已然一闪而没?隐入树后,假严友三一条人影,到得树林前面,身形突然加快,闪电般飞扑入林! 但听树林暗影之中,喝叱乍起,无数寒星,从四面八方密集打倒! 同时只见假严友三一条人影在浓密的树林中飞起,紧接着发出一声惨叫,“砰”地堕地,一切重归沉寂。 这一下当真快得如同电光石火,隐身树上的严友三,只当假严友三既知对方阴谋,必然早有准备,此刻骤听惨叫,心突然一沉,正待飞身扑下! 第十四章 再揭阴谋 第二天一早,韩少山洗漱甫毕,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韩相公起来了么?” 韩少山应道:“是哪一位?” 一手拉开房门,只见铁书生严秀侠一袭青衫,当门而立慌忙拱拱手,含笑道:“原来是严兄,请到里面坐。” 严秀侠拱手还礼,笑道:“家叔昨日和韩相公一度清谈,深佩相公学识,今日一早,怕相公有事出门,特命兄弟前来奉邀,务请移至后院一叙。” 韩少山微微一笑道:“不敢,令叔武林前辈,承蒙不道,兄弟自当赶候。” 两人相偕下楼,进入后院,严秀侠刚把韩少山让进客室。 但听一声大笑:“韩老弟早。” 一阵橐橐履声,从屏后转出一个蓝袍紫脸的老人,老人左肩,跟着一个一身紫衣,柳眉微挑,凤目含星的美姑娘。 蓝袍老人自然就是红脸判官严友三。 那紫衣少女,正是西秦太平堡主的独生女儿萦飞燕秦素珍秦姑娘! 韩少山抱拳一揖,说道:“老丈早。” 严友三呵呵一笑,回头道:“贤侄女,这位就是韩少山韩相公。” 接着又抬目朝韩少山道:“韩老弟,这是敞堡主的女公子。” 韩少山慌忙抱拳道:“原来是秦姑娘,在下失敬了。” 秦素珍瞟了韩少山一眼,敛衽施礼,低着头,低低地叫了声:“韩相公。” 严友三立即摆手肃客,笑道:“韩老弟请坐。” 大家落坐之后。韩少山目光一抬,朝严友三问道:“这位秦姑娘,可是……” 严友三没待他说出,就接口含笑道:“敝堡主膝下,只有一位女公子,昨晚才脱险回来。” 韩少山爽朗地笑道:“老丈武林前辈,威名显著,这些狗强盗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贵堡,秦姑娘安然归来,原是意料中事。” 严友三只是含笑聆听,但昨晚那位神秘客一直以“千里传音”和自己交谈,不易听得出口音,只觉那神秘容声音较为清朗,而眼前这位韩相公却是口齿清朗,音如其人! 严友三等他说完,低沉一笑,道:“这是老弟过奖,昨晚若不是高人指点,老朽筋斗可就栽大了。” “昨晚?”韩少山睁大双目,吃惊说道:“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可笑晚生倒头便睡,竟会一点也不知道。” 严友三心中暗想:“看你装到几时去。”一面说道:“事情并非发生在客店里,昨日旁晚,老弟不是看到伙计送来一封信么?那是一个叫做五凤门的江南总分坛送来的。” 韩少山口中啊了声,攒攒眉道:“可惜晚生对江湖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严友三接着又把昨晚经过,述说了一遍,说话之时,暗暗注意着韩少山脸上神色。 但这位读书相公,除了面露惊讶,不住地摇头晃脑,作出惊叹之状,根本看不出有何异状! 一时倒把红脸判官看得心头暗暗嘀咕,想道:“莫非是自己看走眼了?” 韩少山望望严友三,沉吟道:“这两位侠士,神龙见首,确是奇人,老丈见多识广,莫非也看不出他们的路数来么?” 严友三突然心头一亮,这“路数”二字,乃是指武术家的门派路子,和使用的招数而言,韩少山一再表示他是读书人,从没和江湖上人来往,就不可说出“路数”二字来,这是他无意中露出来的口风。 严友三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摇摇头,捋须道:“老朽看不出两位少年侠士的来历,只听那神秘客称另一位侠士管兄,江湖上姓管的人不多,只要查出那姓管的侠士,两人来历,也就不难查出两人的底细来。” 韩少山的身躯微震,口中“啊”了一声。 严友三看在眼里,接着又道:“据舍侄说,昨晚四更左右,发现老弟住的屋上,似有夜行人一闪而没,当时老朽尚未回转,舍侄怕有宵小港人,曾去老弟房上察看……” 韩少山一惊,接这:“晚生那时睡熟了,不知严兄可有发现?” 严友三道:“此人身手绝高,等舍侄赶去,已经不见了。” 韩少山搓搓手道:“会有这等事?那是贼人?” 严友三笑了笑道:“老朽回转客栈,差不多就是四更稍后,此人和老朽先后不过一刻之差,据老朽猜想,他可能也是住在店中……” 韩少山淡淡一笑道:“招商客栈,三教九流,人来人往。原来卧虎藏龙的场所,严兄看到的夜行人,在店中落脚,那也无足为奇了。” 严友三目光深注,呵呵一笑,道:“老朽走南闯北,自信老眼不花,以老朽看来,你韩老弟恐怕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少年游侠!” 韩少山先是一怔,接着爽朗地笑道:“老丈这可看走眼了,晚生一介书生,可说是读书学剑两无成,如何当得少年侠士四字?” 秦素珍姑娘坐在严友三身边一把椅子上,一双俏目,只是不住地打量着韩少山,这时嫣然一笑道:“韩相公自称读书学剑两无成,那是学过剑术的了。” 韩少山赧然道:“在下只是引用古人读书不成,学剑又不成的成语,作个譬喻,像在下这样手无缚鸡之力,怎像是学过剑术的人?” 秦素珍道:“我不相信严伯伯会看走眼。” 韩少山淡然一笑道:“事实如此,古人说的好,智者于虑,必有一失,严老丈见多识广,错把在下看成会武之人,就是那千中的一失了。” 秦素珍回头道:“严伯伯,如此说来,那真是你看错了。” 她人在和严友三说话,突然右手轻轻一仰,指疑中射出一缕极细的寒芒,却向韩少山眉心打去。 严友三急忙喝道:“贤侄女不可造次。”喝声出口,已迟了一步。 说来可也真巧,韩少山眼看秦姑娘回过头去和严友三说话,就端起来茶盅,低头轻轻喝了一口,这一低头,飞射而去的一支钢针,正好接着他耳朵飞过,打到了粉墙之上! 韩少山一口茶还未咽下,突然听到严友三的喝声,手上一抖,几乎把茶盅打翻,一口茶水,喷到地上,惊惶失措地张目问道:“老英雄什么事?” 他一直称呼“老丈”,这一慌张,却叫出“老英雄”来了。 严友三的目中异采一闪。 泰素珍小嘴一翘,娇声道:“严伯伯,你不要叫嘛,我只是试试他的呀!” 韩少山敢情不知道差点被姑娘飞针击中,一脸茫然之色,问道:“老丈究竟是什么事?” 严友三微笑道:“没什么,老朽这位侄女,想试试老弟是否会武,老朽叫她不可造次。” 韩少山骇然道:“这个试不得,秦姑娘武林世家,家学渊源,晚生真的不会武功。” 严友三也没说穿,只是微微一笑道:“所以老朽要加以喝阻。” 秦素珍妙目一转,忽然转过头去,朝严秀侠道:“严大哥,夜晚严伯伯不是说过,这位韩相公和神秘蒙面人,有几分相似么?” 她说话之时,一连眨动了几下眼睛。 严秀侠不知秦姑娘的意思,方自一愕! 韩少山早已接口笑道:“这真是从何说起,在下……” 秦素珍没待韩少山说下去,抢着道:“你说嘛,昨晚严伯伯是怎么说的?” 严秀侠说道:“家叔曾说:那神秘客身材欣长,和韩相公颇有几分相似。” 韩少山淡淡一笑:“老丈看清那位蒙面侠士身材和在下颇相近似,自然不会错了,但身材颀长之人,何止区区一个?纵或相似,也未必就是在下。” 秦素珍凤目一仰,说道:“严伯伯,那蒙面侠士除了身材和这位韩相公相似之外,你老人家想想看,还有什么?” 严友三拈须笑道:“老朽只是有此感觉罢了,韩老弟既已否认,也许真的不是他了。” 秦素珍嫣然一笑,俏皮地道:“侄女有两点补充之处,也许更可以证明韩相公就是那位蒙面侠士。” 严友三目露奇光,捋须笑道:“贤侄女发现了两点什么?” 秦素珍眨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朝韩少山笑道:“我说出来了,韩相公可不许抵赖。” 韩少山道:“姑娘请说。” 秦素珍道:“夜晚严伯伯不是和蒙面侠士各自隐身在一棵大树一定很大,是不是?” 严友三道:“不错。” 秦素珍笑了笑道:“树上一定长着很多青苔,那蒙面侠士纵然轻功高绝,但时间稍长,鞋边上多少也总会沾着些育苔……”说话之时,亮晶晶的眼光,有意无意地胡韩少山的杨底靴上看去! 姑娘家总究比男人心细的多。严友三、严秀侠听她一说,目光不由同时投向了韩少山的靴子上! 但见他雪白的粉低靴上,果然沾着一小块青苔。 韩少山低头看看自己靴子,口中“啊”了一声,笑道:“姑娘是说在下靴上这块苔迹?这是昨日进城之时,不小心在路旁滑了一下沾上了的。” 严友三心中早已有数,只是微笑不言。 秦素珍红菱似的小嘴一撇,道:“且慢抵赖,还有一点,还没说出来呢!” 韩少山没有开口,秦家珍接着说道:“严怕伯,昨晚那蒙面侠士追逐白旗令主人林,在漫天暗器之下,你说会不会在衣角上带上一些?” 韩少山还是昨天穿的那一身青衫,他坐在严友三侧面,右首下摆,赫然有着几个针头大的小孔,显是被细小暗器穿射所留下的迹迹。 这点,严友三也早已看到了。 韩少山依然神色自若,微笑道:“秦姑娘这可忽略了一点。” 秦素珍道:“我哪里忽略了?” 韩少山道:“在下方才听严老丈述说,蒙面侠士那时乔装严老丈赴约,身上穿的应该是一袭蓝缎长袍。” 秦素珍道:“韩相公说的不错,那蒙面侠士是在半途中等候从容骑马赶去另一个假扮严伯伯的人,然后再乔装严伯伯赴约的。他在句容和严伯伯见面之时,身上穿的原是青衫,何况那时正当匆忙这间,改扮严伯伯,自是无暇再换衣衫,可能就把蓝袍穿在青衫外面。再说埋伏在树林里的贼党,个个都是高手,从他们手上发射出来的暗器,纵然细小,也一定势劲力急,要穿透两件长袍,也并非难事。” 韩少山尴尬地笑了,说道:“秦姑娘要是这么说,在下就无言可对了。” 秦素珍甜笑道:“那就是给我全说对了。” 韩少山道:“如果在下真是那位蒙面侠士,严老丈面前,实在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秦素珍抿抿嘴道:“是呀,所以韩相公就该承认了。 韩少山望着严友三用手摸摸下巴,苦笑说道:“可惜在下不是那位蒙面侠士,张冠李戴,叫在下如何承认呢?” 严友三忽然间似是神情一愣!这一楞,值得注意。 秦素珍眼看韩少山依然否认,还待再说! 严友三适时摆摆手道:“贤侄女,韩老弟说得不错,他真要是那位蒙面侠士,毋须再对咱们隐瞒,看来他真的不是了。” 他口气忽然改变了! 秦素珍诧异地道:“严伯伯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严友三拂???笑道:“韩老弟为人爽朗,自是不会有假了。” 他不待秦素珍再说,回头朝严秀侠吩咐道:“秀侠,快去关照店伙,要三元楼送一席酒莱来,我要和韩老弟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 不多一回,三元楼送来酒席,两名伙计摆好碗筷,就陆续上菜。 严友三起身肃客,四人分宾主入席。 严秀侠取起酒壶,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严友三举杯笑道:“来,来,韩老弟,咱们一见如故,老朽先敬你一杯。” 韩少山慌忙起立,说道:“不敢,老丈是武林中的老英雄,晚生该先敬老丈才是。” 两人各自干了一杯。 秦素珍盈盈站起,从严秀侠手中取过酒壶,给韩少山面前斟酒。 韩少山慌忙拱手道:“秦姑娘,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案素珍婿然一笑道:“我要敬韩相公一杯。”举杯就在唇,轻轻喝了一口。 韩少山惶然地说道:“姑娘出身武林家,巾帼女杰,在下理该先敬姑娘。”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个杯底朝天。 秦素珍俏目之中,闪过一丝异采,接着又替严友三斟满了酒,娇声道:“严伯伯,侄女敬你老一杯。” 严友三拂髯笑道:“贤侄女,咱们自己人,不用客气了。” 秦素珍眨眨星目,说道:“这是侄女一点敬意嘛。” 严友三呵呵一笑,点头道:“好,好。”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秦素珍接着又敬了严秀侠一杯,才行坐下。这一顿酒,杯箸交错,谈笑风生,宾主间显得非常融合。 酒席半酣,韩少山好像想起什么事来,口中忽然啊了一声,放下酒杯,仰目朝严友三道:“该死,该死,有一件事,晚生差点忘了。” 严友三心中一动,举杯问道:“韩老弟有何见教?” 韩少山道:“晚生今晨一早,无意中拾到了一件东西……” 严友三道:“不知韩老弟拾到了什么?” 韩少山微微一笑道:“晚生先要请教一事,贵堡传递书信,不知是否使用信鸽?” 严友三听得一怔,领首道:“老弟见询,老朽不敢隐瞒,敝堡书信往返,确是由信鸽传递。” 韩少山一拍手掌,笑道:“那就不会错了。” 严友三惊疑的道:“韩老弟忽然问到敝堡信鸽,不知究有何事?” 韩少山慢条斯理的道:“晚生一向习惯早起,每日黎明都要散上一回步,再行漱洗,今晨一早,天色刚明,晚生正在店门前散步之际,忽见一头灰鸽,从头上飞过,掉下一个小小竹筒,正是信鸽传递的信件,晚生从它飞起方向推测,极可能就是客店后院,敢情是贵堡的飞鸽无疑。” 严友三奇道:“敝堡今晨并无书信。” 韩少山接道:“晚生怕是贵堡之物,已经把它带来了,老丈请一看便知。” 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竹筒,递了过去。 严友三神色微变,问道:“老弟看过确是敝堡的书信么?” 韩少山道:“贵堡机密信件,晚生不敢擅拆。” 严友三从韩少山手中,接过竹筒,看了一眼,微微摇头道:“这不是敝堡之物。” 韩少山笑道。“鸽从后院飞起,虽非贵堡之物,也可能和贵堡有关,老丈看看何妨?” 红脸判官严友三目中寒星飞晃,颔首道:“老弟说的极是。” 两指微一用力,捏碎竹简,取出一个小小纸卷,打开一看。不由得脸色大变! 原来纸卷上写的,竟是昨晚的详细经过,无疑,这是给五门风江南总分坛的一份报告,底下并没具名,只划了一个记号,但字迹秀丽,一看就知是出于女子手笔。 红脸判官严友三手上拿着纸卷,只是沉吟不语。 韩少山道:“老丈,这信上写的什么?” 严友三随手把纸卷递了过去,说道:“老弟请看。” 韩少山接过纸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抬头笑道:“上面写的是老丈昨晚经过详情,那是老丈发给贵堡的书信了?差幸给晚生拾来,老丈只要再放一头信鸽就好,若是给旁人拾了去,或者半途中失落,贵堡就收不到了。” 严友三道:“老弟不是江湖上人,不知江湖上事,这是一份给五凤门江南总分坛的报告。” 韩少山讶然道:“老丈何以要把昨晚经过告诉贼党?哈哈,晚生明白了,老丈这是存心要气气他们!” 严友三说道:“这纸条并不是老朽写的,是贼党奸细给他们主子的报告。” 韩少山点点头道:“是了,贼党本来派出了一个晚生的同宗,准备接替老丈,走马上任,结果他们阴谋并未得逞,这奸细听到了内情,利用信鸽,飞报贼党,但却阴错阳差,恰巧会在店门口失落,给晚生拾来。” 口气一顿,接着“啊”了一声,吃惊道:“如此说来,这店里一定潜伏了贼党的奸细!” 严秀侠道:“二叔,看来咱们昨晚说的话,都给贼党听去了。” 严友三似是在思索什么,没有作声。 第十五章 山雨欲来 无尘师大气得脸色煞白,怒喝道:“大胆孽障,今晚不把你活劈掌下,老尼就不叫无尘!”人随声起,双掌骤发,纵身飞扑过去! 了因冷冷一笑,道:“老尼姑,你当我真的怕你了么?” 直待无尘师太快要扑近,突然双眉一侧,身如逆水游鱼从无尘师太掌下欺入,右手轻扬,忽拍忽拂,招式奇妙,接着发出右掌,直向无尘师太胸口横印过去! 无尘师太飞扑面来,双掌要落未落,蓦觉人影一闪,劲风袭体,沉嘿一声:“你是找死!” 立即改拍为劈,掌势疾沉,宛如两辆开山大斧,顺了因双肩劈落! 那知了因右掌只是个虚招! 那身法滑滋已极,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不退反进,宛如一溜青烟,从无尘师太身边一擦而过,闪了出去,娇笑道.“师父,我走啦!”一下已掠出数丈之外。 严友三也算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就站在门口,竟然也来不及出手阻拦,心头不禁暗暗一凛,忖道:“莫非她使的是‘鱼龙百变’身法……” 无尘师太身形疾转,电射而出,厉叱道:“孽障,你还想逃么?” 了因在这一瞬间,已然飞上墙头! 猛听半空中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小师父请回去。” 紧接着但听有人“啊”了一声,一团人影,从墙头直摔下来。 无尘师太适时追到,还没看清摔下来的是谁?仰脸喝道:“屋上何人?” 严友三同时掠来,说道:“那是韩老弟的声音,大概已经走了。” 无尘师太哼道:“就是那个韩少山么?” 说话之间,目光一瞥,业已看清这翻身跌落下来的正是了因! 一时不禁怒从心起,暴喝一声:“该死孽障!” 扬手一掌,直向了因顶门拍去。 严友三赶忙一把托住无尘师太掌势,说道:“老师太留她活口。” 无尘师太哼道:“这孽障欺师灭祖,留她作甚?” 严友三低声道:“据老朽看来,此女只怕不是令高徒了。” 无尘师太听得不觉一怔,凝目看去,了因神情萎顿,是已被韩少山封闭了穴道,这时坐在地上,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想起方才动手时的情形,觉得她施发的果然不是峨眉手法,这就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到里面去问问她。” 一把提起了因,匆匆回进客室。 假秦家珍依然坐在那里,连瞧也没瞧他们一眼。 无尘师太狠狠地把了因往地上一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厉声喝道:“丫头,你究竟是何人?” 这一下摔得不轻,但了因咬紧牙齿,哼都没哼,她穴道被封,四肢使不出一点力道,只是缓缓地从地爬着坐起,理也没理。 无尘师太冷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贼党青旗令主手下。” 了因伸手掠掠鬓发,冷冷说道:“你已经全听到了,何用再问?” 无尘师太道:“我要你说。” 了因道:“我不说呢?” 无尘师太扬手一记耳光。打在她脸颊上,厉喝道:“你不说,老尼就打死你这个丫头!” 她在气恼之下,这记耳光出手极重,“拍”的一声,了因坐着的人,应手扑倒地上,嘴角间鲜血殷然,缓缓流了出来。 她用手拭了一下,挽首道:“打得好,老尼姑,你就是杀了我,也休想逼出一句话来。” 无尘师太大怒,道:“你当我不敢杀你?” 锵的一声,抽出长剑。 了因斜睨了她一眼,冷笑道:“自然敢,我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好在你老尼姑也活不到天亮。” 无尘师大气得浑身发抖,长剑一指,厉笑道:“好个欺师灭祖的小丫头,我要一剑一剑地割死你……” 抖手一剑,朝了因脸上划去。 了因惊叫一声,急急偏头让开,但无尘师太练剑数十年,出手何等快速?她纵然及时避让,依然被剑锋划过,嗤的一声,划破了一层表皮! 不!脸上割裂了一道剑痕,但奇怪竟会没有流血! 无尘师太目中寒光一闪,一把揪住了因头发,迅速地从她脸上撕下了一层簿如蝉翼的人皮,冷冷哼道:“你果然不是了因!” 这一揭下人皮,了因登时变成另外一个女子! 好,看去不过二十来岁,一脸俱是惊饰之色,哭出声道:“老尼姑,你杀了我吧,我反正也活不成了……” 严友三说道:“你只要实话实说,我们可以放你回去。” 那女子哭道:“我不会说的,死也不会说的。” 无尘师太冷厉地喝道:“我问你,了因可是你杀害的?” 那女于道:“我不知道……” 无尘师太冷冷道:“你不知道,老尼偏要你知道。” 那女子道:“我真的不知道。” 无尘师太道:“好!我先割下你一只耳朵!” 长剑一颐,朝她左耳刺去。 假秦素珍冷冷喝道:“住手!” 无尘师太道:“你可是想替她说情么?” 假秦素珍冷笑一声道:“沈香,她们要问什么,你只管说出好了。” 她言外之意,极明显的表示出来,无尘师太和红脸判官今晚必死无疑,就是说出来了,也已不用怕泄漏什么机密! 那叫沈香的女子,举眼望望假秦素珍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黑旗令主借调来的。” 严友三问道:“那么严秀姑呢,是不是你杀的?” 沈香依然摇摇头道:“不是。” 无尘师太喝道:“那是什么人杀死的?” 沈香道:“是……是黑旗令主……” 无尘师太双目几冒出火来,问道:“他为什么要杀害严秀姑?” 沈香略现迟疑,接着说道:“那是好让你们对付江寒青……” 话声方出,突听窗外传来一声朗朗长笑,道:“老师太听清楚了?” 无尘师太脸色一变,霍地站起,沉声喝道:“什么人?” 窗外那人朗声道:“在下江寒青……” 说到最后一字,声音摇曳,似已去远。 严友三日中异采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 无尘师太冷笑道:“好小子,紫竹庵当真是任人来去的了!” 说到这里,锵的一声,长剑归鞘,寒声道:“好,老尼也不难为你们,今晚自会找黑旗令主算账,你取出解药来,把太平堡桂花姑娘弄醒了,这就随咱们到清凉寺去。” 沈香不敢作主,抬头朝假秦素珍望来。 假秦珍道:“你给她闻些解药。” 沈香答应一声,探怀取出解药,在桂花鼻中抹了一些。 桂花打了一个喷嚏,立时揉揉眼睛,翻身坐起,瞧到总管和无尘师太都在屋中,不禁大喜,慌忙站起身子,躬身道:“小婢该死,着了贼人的道……” 严友三一摆手道:“此事经过,老夫已经尽知,此两位姑娘,暂时仍由你看守,带她们一同上清凉寺去。” 桂花望望两人,躬身道:“小婢遵命。” 无尘师太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 一行五人步出前殿,孟武立时迎了上来,垂手道:“属下见过总管。” 无尘师太回头道:“严大侠要带他们一起到清凉寺,这里用不着派人看守了。” 严友三想到假秦素珍两人,确也需人看守,这就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一面朝孟武吩咐道:“你们那就随老夫回去吧。” 从紫竹庵到清凉寺,不过半里来路,一行人不消片刻,便已到达。 这时初更才过,二更不到,月暗星朗,山影空殿,清凉寺在一片古木暗阴之中,已然看不到一点灯火。 红脸判官严友三和无尘师太刚到清凉寺山门,但见寺门内人影闪动,觉胜法师和他师兄少林寺罗汉堂主持觉明禅师,一起迎了出来。 两人身后紧随着铁书生严秀侠,另外还有四名手持禅杖的青衫僧人。 觉胜法师迎前一步,合掌道:“老师太、严大侠怎么这时候才来,贫僧已经恭候多时了。” 无尘师太道:“两位大师不必客气,有话到里面再说。” 觉胜法师已然看到六名太平堡武士押着两个神情萎顿的女子同来,立即含笑道:“老师太说的极是,两位请到里面待茶。” 觉明禅师迎着严友三说了两句客套,严秀侠也跟着走上,见过了二叔。 一行人进入山寺,但见走廊间阴暗之处,都有僧侣岸然站立,这些平日穿着宽袍大袖的和尚们,这时都已改着了深灰色的短装,腰跨戒刀,每人脸上,俱是一脸肃穆之色。 只有觉明禅师身后四名手持禅杖的僧人,还穿着青色僧袍,一望而知这四人敢情不是清凉寺的僧人,是随同觉明禅师来的少林寺罗汉堂高手。 严友三看到庙中戒备森严,不觉暗暗点头,心中赞道:“清凉寺果然不愧是少林嫡系,这些和尚,一个个精气内敛,眼神充足,分明是内外兼修,身手不弱!” 正行之间,严友三和严秀侠低低说了两句。 严秀侠躬身领命,立即指挥孟武、桂花,率同太平堡五名武士,押着假秦素珍和沈香二人,径自向后进而去。 第十六章 夜袭清凉 看,山前松林间,不时出现了四点碧绿的灯光,远远望去,宛如莹火虫一般,贴地低飞,冉冉而来! 不过眨眼工夫,那四点灯光,已经绕出松林,很快到了寺前一片空地之上。 前面的八个绿袍人,列队而行。 八人身后,是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老者,此人鹞目鹰鼻,生相极为阴沉,正是主持围歼红脸判官严友三的郭护法。 稍后,又是四名身穿绿色衣裙的使女,手提宫灯,分作两对,缓步行来,后面随着一顶绿色软轿。 八个绿袍人到得寺前立即分左右站定,让开了中间,紧接着绿色软轿面向清凉寺山门停了下来,四名绿衣使女,分立轿前两旁。 这时,站在两边松林前面的白旗令主和黑旗令主,很快趋上前去,朝郭护法躬身施礼。 郭护法目光深隼,望了清凉寺一眼,一手捋须,对黑旗令主低低说了几句。 黑旗令主一欠身,转身朝清凉山门走来,相距还有一丈来远,便自停步,大声说道:“清凉寺和尚听着,五凤门江南总分坛坛主大驾到了,速要觉明、觉胜两个老和尚出来迎接。” 话声传入大殿,枯坐入定的觉明禅师双目一睁,徐徐站起,说道:“咱们该出去了。” 觉胜法师合十道:“严大侠、老师太清!” 严友三道:“两位大师乃是此地主人,还是两位请先。” 党明禅师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师弟,你就走在前面吧。” 觉明禅师陪同严友三,无尘师大随在他身后而出,四名青袍僧人不待吩咐,紧随着步出山门。 最后是十八名身穿灰色短装,腰佩戒刀的清凉寺僧侣,出得英门,就似雁翅般朝两边分开。 觉胜法师面对强敌,倒变得镇静无比,手抱禅杖,凝立当前,合掌一礼,缓缓说道:“那一位是五凤门江南总分坛的坛主?恕贫僧恭迎来迟。” 站在轿前的郭护法阴沉一笑道:“你就是清凉寺当家觉胜和尚么?” 觉胜法师说道:“贫僧正是觉胜,老施主应如何称呼?” 郭护法冷哼一声道:“老和尚好大的架子,见了坛主,还敢不上前接驾?” 觉胜法师台掌道:“敝寺从未和江湖朋友有甚过节,贵坛主夤夜纠众明仗而来,不知究竟有何见教?” 郭护法冷喝道:“你接过驾,再问不迟。” 无尘师太高声喝道:“五凤门小丑,居然敢到清凉寺来撒野。”郭护法厉笑道:“老尼姑,你死到临头还敢无礼。” 这时红脸判官严友三手拂长髯,暗中以“传音入密”朝觉明禅师说道:“大师注意那姓郭的,兄弟先去会会白旗令主。” 觉明禅师听他以“传音”和自己说话,心知必有缘故,微微颔首,也以“传音”说道:“严大侠小心。” 严友三大步走出,朝白旗令主抱抱拳,洪声笑道:“白旗令主,人生何处不相逢,昨晚大茅峰一会,不想今晚又在此地和令主碰上了。” 白旗令主不由怔了一怔,暗道:“这韩世荣指名和自己说话,不知有什么事?” 心念一转,立即低声朝郭护法道:“韩世荣指名叫阵,想来必有消息报告,属下去去就来。” 郭护法点点头,白旗令主身形飘动,迎着走出,拱手道:“严大侠有何指教?” 严友三洪声笑道:“老夫要向今主特别声明,老夫今晚只是私人行动,纵有得罪之处,和太平堡无关,也丝毫无损于昨晚互不侵犯之约,不知令主以为如何?” 白族令主耐着性子答道:“严大侠既然声明今晚只是私人行动,和太平堡无涉,兄弟亦自当同意。” 严友三大笑道:“如此就好,老夫既是应邀助拳而来,少不得要向今主讨教几招了。” 白旗令主心中暗道:“这也没错,他既然假扮了严友三,自是情面难却,应邀助拳,少不得应个景儿!” 一面点头道:“严大侠那是要和兄弟动手了?” 严友三道:“不错,老夫既然来了,总得找个对手拼上一场,令主是老夫最好的人选了。” 这话没错,他是白旗令主手下,也只有白旗令主知道他是韩世荣,动手之际,自会手下留情。 严友三道:“老夫觉得今晚咱们不分个胜负,很难罢手。” 白旗令主只当他说的是门面话,这就点点头道:“严大侠只管划下道来,兄弟自当奉陪。” 严友三低声笑道:“咱们不硬打几招,如何瞒得过老和尚的眼睛?” 白旗令主冷笑道:“今晚清凉寺别想再有一个人活到天亮。” 严友三举手一剑,作势朝白旗令主身边劈过,趁机跨上一步,低声道:“令主,你老既要别人假扮秦素珍,怎不和老夫明说?” 白旗令主吃了一惊,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严友三道:“她出了纰漏。” 白旗令主急急问道:“究是怎么一回事?” 严友三道:“无尘师大门下了因,被老尼姑看出破绽,终于说出今晚行动,秦素珍怕令主不知道清凉寺已有准备,入晚之时,偷放信鸽,又被老尼姑发现了……” 白旗令主急问道:“她现在如何了?” 严友三道:“老夫把她杀了。” 白旗令主听得又急又怒,顿脚道:“她是三宫主手下的侍者,此次奉命乔装秦素珍,主持太平堡,你还得听她指挥,你……你有几个脑袋,竟敢把她杀了?” 严友三道:“无尘师太手段毒辣,老夫若不杀她,咱们全盘计划,都将泄漏无遗了。” 白旗令主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有理,只是本座也难以作主,你且随我见郭护法去。” 严友三低声道:“今晚清凉寺另有高人助拳,咱们未必能稳操胜算,老夫若是这样随你同去,只怕会引起对方怀疑。” 白旗令主奇道:“那是什么人?” 严友三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听觉明老和尚口气,此人武功几乎高不可测!” 白旗令主道:“那么依你之见呢?” 严友三道:“令主最好假装不是老夫敌手,再由郭护法出手,老夫就可把此中经过,向他面报了。” 白旗令主想了想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话声一落,各自横剑当胸,缓缓绕场一圈。 严友三大喝一声道:“老夫倒要瞧瞧你还能接我几剑?” 突然挥手一剑,飞洒攻出。 这一剑,撤出漫天寒芒,剑影如山,宛如风雷进发,直罩过去! 白旗令主心头大骇,右手长剑疾起,便了一招“拨云开路”,身前划起一道银虹,朝如山剑影中,连连拨动。 但听接连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严友三屹立不动,白旗令主却被当场震得跟舱后退了两步! 这一下,自是大出白旗令主意外,蒙面白纱一阵波动,目光暴射,紧盯着严友三,骇然道:“你不是韩世荣!” 严友三大笑道:“老夫严友三,哪里不对了?” “刷”的又是一剑,拦腰挥去,剑光横扫,长虹如电,威势之强,大有席卷山河之慨! 白旗令主心头大凛,口中冷冷一笑道:“很好!” 长剑斜出,侧身进招,直刺严友三左肋! 这是一记奇招,不求自保,却反而突击对方要害。 严友三若不中途收剑,固可把白旗令主伤在剑下,但自己同样要被对方刺中要害。 严友三没想到他竟会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只得中途变招,剑随身转,横跨一步,让开对方剑势。 两人在广场东南隅,展开了一场惊险惨烈的搏斗。 这时,无尘师太和黑旗令主也各展所学,剑光如轮,已经打了三百招以上,仍在猛烈的拼搏之中。 绿色软轿,静悄悄地停在广场中间,轿帘低垂,轿中人既没露面,也没作声,对广场上四人的拼斗,不闻不问,无动于衷。 四名绿衣使女,手挑宫灯,伺立轿侧,没有一个人朝两盘飞舞的剑光,看上一眼。 八个绿袍人像是专为保护软轿而来,此刻已然散开,按八封方位,离轿丈许,每人手按绿穗长剑,面向外立,更是一动不动。 在绿惨惨的灯光映照之下,这一顶软轿,自成藩篱,使人测不透他们的企图。 五凤门的三宫主,总不会到清凉山摆架子来的吧? 只有广场左右两边松林前面站着的灰衣武士,和黑衣武士们,眼看两位令主已经和人家动上了手,一个个手仗兵刃,大有跃跃欲试的模样! 就在此时,但见伺立轿前一名绿衣使女,忽然手举玉磬,“叮”的敲了一声。 觉明禅师听的心头一凛,立即回头朝觉胜法师低声说道:“对方可能就要发动攻势,若是一经发动,师弟只管主持罗汉阵,守护山门,那软轿中人,自有老衲对付。” 觉胜法师道:“小弟遵命。” 这两句话的工夫,两处战场登时起了变化。 原来那白旗令主和黑旗令主,听得这声玉磬,精神突然一振,长剑连挥,同时使出一套奇诡无比的剑法。 红脸判官严友三和紫竹庵主无尘师太,都是当代剑术名家,练剑数十年,但在对方这一轮诡异剑法急攻之下,立时被逼得落了下风! 郭护法站在轿前,阴森目光徐徐一扫,冷嘿道:“两位大和尚,你们且看看形势,难道还想和五凤门顽抗么?” 觉明禅师看出情形不对,手拄禅杖,缓缓说道:“大家住手,听老衲一言。” 郭护法阴森一笑道:“老和尚想的倒好,现在只怕由不得你们了。” 话声甫落,只听轿前绿衣使女又敲了一下玉磬! 郭护法举手一挥,站在左右两侧的二十五名灰衣武士,和二十五名黑衣武士,忽然队形一变分作五人一组,扇形般朝寺门逼来! 觉明禅师沉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师弟,列阵。” 一提禅杖,大步朝软轿走去。 他这一举步,身后四名青袍僧人立即跟着过来。 觉胜法师更不怠慢,镔铁禅杖向空划了一个圆围。 这是列阵的暗号,站在寺门两旁的十八名灰衣僧侣,迅快移动,八个手持禅杖的两人一对,左右前后,占了四象方位,十个手握戒刀,有的在前,有的在后,眨眼之间,已摆列了一座阵式。 虽然只有十八个人,但这是少林寺驰誉天下数百年从来没有人冲破过的“罗汉降”! “罗汉阵”原有大小之分,“大罗汉阵”须有一百单八个人,清凉寺总共也只有三数十名僧侣,自然只能般出十八个人组成的“小罗汉阵”来。 郭护法在中间,一见觉明禅师连同四个僧人朝前通来,立即沉声喝道:“老和尚退回去。” 觉明禅师徐徐说道:“贵门坛主既然来了,老衲自然要会会他了。” 郭护法阴笑道:“老和尚,你再不站住,老夫不客气了。” 觉明禅师双月之中,射出炯炯寒光,肃然道:“老衲要见贵门坛主,你敢阻拦?” 他宝相庄严,另有一股慑人威仪,郭护法不禁呆了一呆! 只听软矫中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在劫难逃,你让他过来。” “叮”!轿前那名绿衣使女又敲了一下玉磬!” 这一声玉磐响处,郭护法忽然从他大袖之中,取出一个尺长的金瓜锤,振臂一挥,口中大声喝道:“大家冲……” 他本是喝的“大家冲杀上去”,但只说到“大家冲”,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突听暗影中有人喝了声:“打!”一缕急劲风声,直向面门打来! 郭护法久经大敌,立即举手一抄,接住暗器,但觉掌心隐隐生痛,急忙低头一瞧,原来竟然只是一颗豆大的石砂,心中不禁暗自一凛! 这原是眨眼间的事,他虽然只喝出“大家冲”三个宇,但白,黑二旗令下的两拨武士,已如钳形般从左右夹攻而来。 少林寺的“罗汉阵”,变化奇异,方位移换之间,有如转动的车轮,阵中僧侣,不停的变换位置,互相交替,使阵势永远保持灵活,以收互相策应之效。 但冲上来的两股贼党,他们五人一组,也似有着一定的步伐,前面五人一冲而上,猛攻数招,就向后疾迟,紧着接第二组的五人立时冲了上来,一波接一波地攻到。 这一左一右,虽然只有两拨人,但这种以阵势推动的钳形攻势,当真猛烈无比! 郭护法脸色阴阴沉,倏然欺到觉胜法师面前,阴声道:“老和尚纳命来吧!” 觉胜法师手拄禅杖,凝立阵前,一见郭护法亮出金瓜锤,不觉身躯微震,双目精光陡射,沉声喝道:“原来老施主,就是……” 话声还未出口,陡觉一道人影,朝前冲去! 觉胜法师心头大奇,暗想:“如说这人是从寺内冲出来的,此刻寺门已被“罗汉阵”所封锁,他不可能越阵而出,那么此人会是谁呢?” 老和尚心念闪电一转,急急举目望去,那人影去势奇快,已然到郭护法身前! 照说郭护法手握金锤,正待出手,自是早有准备,就说没有防备吧,像他这等武功造诣的人,目睹有人朝自己冲来,不出手迎击,也足可闪进得开! 但怪就怪在这只,郭护法明明看到有人朝自己笔直冲来,就是避让不开,甚至连举手封格,都来不及。 但听“砰”的一声,两个人便不折不扣地撞了个满怀! 人影一撞即分,郭护法竟然拿不住桩,脚下跄踉,直被撞得后退了四五步,但觉手上一轻,一柄金瓜锤已在这一撞之下,到了人家手里! 只听耳边飘来那人的一声轻笑:“这东西一肚子坏水,不用也罢! 第十七章 矶上比剑 铜面人怒哼道:“你把我看作何等样人?” 韩少山道:“三宫主兼领江南总分坛,身份崇高,自然言出如山,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无尘师太道:“我徒儿了因,也得释放回来。” 铜面人朝郭护法道:“郭护法,你速把秦素丽、了因送来此地,不得有误。” 郭护法躬身领命道:“属下遵命。”说完,立即转身如飞而去。 铜面人目注韩少山,缓缓道:“明晚三更,我在燕子矶候驾,你敢不敢去?” 韩少山仰天笑道:“三宫主宠邀,在下焉有不去之理?” 铜面人冷笑道:“咱们明晚相见,总得有一个人横尸矶上。” 韩少山道:“生死之事,在下并不放在心上。” 铜面人道:“那很好。” 铜面人哼了一声,朝轿前的使女吩咐道:“咱们走吧。” 觉明禅师吁了口气,赶紧双掌合十,朝韩少山躬身道:“阿弥陀佛,韩施主解去了清凉寺一场杀孽,功德无量,老衲这里谢了。韩施主请到寺内奉茶。” 韩少山拱手还礼道:“大师过奖,在下愧不敢当,方才三宫主已命郭护法去接秦姑娘和了因师父,大概就可来了,在下另有事待办,不可耽搁,就此告辞。” 大概四更快尽。 南江府后园,树木葱郁,那座高大的假山,在一片朦胧的暗影子间,孤蜂独峙,确也嵯峨有致! 蓦地,不知从何处射来了一道人影,疾若鹰隼,翩然而降,但他只在假山上略一沾足,便一闪不见。 就在这道人影堪堪隐没,但听“刷”的一声,又是一道人影,从墙外电射而入,飞落在假山前面。 (大多数的假山,都有曲折幽径,或在山腹间有亭阁。此处不同。) 他曾在假山前略一住足,时间虽极短暂,已可约略看到他一身黑衣,连头脸上都蒙有黑纱,江湖上这副打扮,只有一个,那就是黑旗令主! 黑旗令主的半夜潜入南江府,莫非有什么行动?但此刻已快近五更,该不是夜行人有所行动的时候了。 此人匆匆进入假山,不到盏茶工夫,又匆匆退出,腾身而起,直向前院扑去。 在他刚一走开,先前那人,又像幽灵般闪了出来。 这人非别,正是南江府的二公子江寒青,只见他双眉一跳,目中寒星飞闪,冷笑一声,转身腾射而起,尾随前面人影,直扑前院东厢! 前院东厢,正是大公子江步青的书房,这时灯火已熄,一片幽黑,当然,这时候快五更天了,大公子早就睡了。 江寒青飞落书房,走近窗前,举手在窗楞上轻轻叩了两下。 江大公子一身武功,已得大先生真传,照说,只要有人逼近窗前,自会蓦然警觉,但江寒青在窗上叩一两下,里面还没有声息。 这也难怪,江步青的卧室,远在书房里间,何况这时候天快亮了,正是最好睡的时候! 江寒青挑眉冷笑,又在窗上叩了两下。 这下,声音大了些,只听里间传出江步青的声音,轻喝道:“什么人?” 江寒青应道:“大哥,是我。” 江步青“哦”了二声,惊异的道:“是兄弟,你这时候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屋中火光一闪,亮起了灯,江步青接着很快开门而出,一边扣着衣钮,目光深注,关切的道:“兄弟,这多天你到哪里去了?愚兄听不到你一点消息,真把人急坏了。” 江寒青随着跨进书房,缓缓说道:“小弟有许多话,还是到里面去说吧!” 里面,自然是指江步青的卧房了,这是说,他要说的话,十分机密,怕人家听到了不方便。 江步青一脸俱是关切之色。点点头道:“好,那就到房里说吧。” 兄弟两人,走进里间,江寒青顺手掩上了房门。 江步青拉过一张椅子,说道:“兄弟,你先坐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就在江寒青对面坐下。 江寒青坐下身子,抬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薄薄的面具,说道:“不瞒大哥说,这几天小弟另外扮了一个人,化名叫韩少山……” “韩少山!” 江步青身体微微一震,接着埋怨道:“兄弟,你就是另外化了名字,也该通知愚兄一声,免得家里想念,难怪我要管兄派人四处打听都没有你的下落。” 话声方落,但听远处传来了报晓鸡声。 江步青接着惊奇的道:“天快亮了,兄弟,你今晚从哪里来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江寒青平静地说:“清凉寺。” “清凉寺?”江步青震声道:“兄弟到清凉寺去做什么?” 江寒青微笑道:“难道大哥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江步青讶然遭:“愚兄昨天中午,刚从镇江回来,兄弟找清凉寺觉胜和尚,莫非那奸杀案的凶手已有了眉目?” 江寒青摇摇头道:“不是那码子事。” 江步青追问道:“那是什么事?” 江寒青笑道:“大哥不是也去了清凉寺,怎地和小弟装起糊涂来了?” 江步青骇然道:“兄弟你说什么?愚兄今晚也去了清凉寺?这……这……真是奇了,愚兄从镇江回夹,路上受了风寒,有些头昏,今晚连晚餐都没有吃,只叫小铃替我冲了一碗午时茶,就蒙被睡觉,你看,几上那个茶碗里,不是还留着药渣?” 说到这里,目注江寒青,唔了一声,又遭:“兄弟,莫要又是贼党故技重演,假扮愚兄,杀了清凉寺什么人?把咱们栽赃?这批贼人,具是该死,你可曾看清楚了?” 江寒青一双寒星似的目光,一霎也不霎地望着大哥,直等江步青说完,才徐徐说道:“这事果然奇怪,小弟方才就是一路跟踪那人来的,只是他比弟先了一步,等我追入咱们后园,他已经朝前院扑来,一闪就没了影子。” 江步青身体一震,连连变色,道:“兄弟看清那贼人进入咱们前院?唔,好狡猾的贼子,他准是已经发现了兄弟,才借咱们南江府脱身,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江寒青目中寒光进射,冷冷一笑道:“大哥放心,这贼人逃不了的。” 江步青望望窗外,摇头笑道:“天快亮了,他哪里还会一直呆在咱们这里?” 江寒青冷哼道:“就算他再狡猾,这次只怕也逃不出管兄的手掌去。” 江步青道:“兄弟已经通知管兄了么?” 江寒青道:“管兄早就来了。” 江步青奇道:“他人呢?” 江寒青含笑道:“管兄,你可以出来了。” 话声出口,但听江步青睡的牙床底下,有人应了一声,迅快地爬出一个人来! 那正是南江府总管管天发! 江步青机伶伶一颤,心头又骇又急,霍地站起,双掌一动,凝足功力,朝江寒青猛劈而出。 江寒青坐的人,在这一瞬间,忽然站了起来,双手一伸,朝前接去,口中笑道:“大哥怎么向自己兄弟下手了?” 江步青双掌还未来得及发出,两条手臂业已垂了下来,脚下一软,便身不由己地往持上颓然坐下。 江寒青理也没理他,回头问道:“管兄,东西在哪里?” 管天发道:“就在这里。” 伸手从床顶天花板上,取下一只朱漆小木箱,扭断铜锁,打开箱盖,随手一拎,抖一件宽大黑衣,一方黑色面纱和一面黑绸三角小旗。 原来这身衣服,正是五凤门黑旗令主的东西! 江寒青目射寒星,冷冷一笑,朝江步青道:“你还有何话说?” 江步青脸上神色并无稍异,缓缓抬起头来,双眉紧蹙,痛苦的道:“兄弟,愚兄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江寒青心头一凛,失声道:“你……” 管天发轻笑道:“事到如今,令主还想再装作下去么?” 江步青目光一抬,望着管天发正容问道:“管兄,兄弟纵然一步走错,误入歧途,难道我江步青还是假的么?” 江寒山看看江步青,只觉他无论面貌、身材,和说话的声音,实在和大哥太相似了,一时可没了主意,不禁回头朝管天发迟疑的道:“管兄,他会不会真的是大哥?” 管天发笑道:“二公子,你相信他真的会是大公子么?” 一面朝江步青冷冷笑道:“令主易容之术,果然高明,居然连声音都学得维妙维肖,只是稍微冷了一些,这一套可瞒不过管某,不信,咱们试试!” 探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木盒,打开盒子,取了一颗洗容药丸,用手指沾了少许,朝江步青脸上抹去。 江步青双目之中,满是仇恨之色,望着管天发,几乎要喷出火来,但他穴道被制,无力反抗,空自急怒交加。 管天发一面动手,一面笑道:“那天在古墓之中,我也差点被你瞒骗过去了,你把咱们领入墓中之后,就忽然隐去。接着却换了一个人出来,你自己却以大公子的身分出现,这手法算得高明,但你可忽略了一点!” 江寒青奇道:“管兄怎的没和小弟说过?” 管天发道:“事无佐证,兄弟怎好随便乱说?” 接着向江步青笑了笑道:“朋友忽略之处,就是你从前假扮大公子,一意求真,把声音已经模仿得极像,只是稍嫌冷峻,但被囚在古墓里的大公子,声音清中带冷,不像大公子而像你,因此使兄弟登时想到你进入墓道之后,曾经走开,还不是明明换了包么?” 一边说话,一边已把洗容剂在江步青脸上薄薄抹了一层,但并未把他脸上的易容药洗去,不觉冷笑一声道:“你易容手法果然高明,原来怕有人在脸水中偷放易容药物,早已有了防范。” 江寒青道:“管兄,他脸上易容药洗不去么?” 管天发笑道:“天下没有洗不去的易容药,因他早有防范,在易容之后,又涂上了一层特制脉水,一时不易化去,大概再有盏茶光景,就会显露原形了。” 江寒青道:“管兄那是早就知道他是假的了!” 管天发道:“当时兄弟虽觉可疑,但又苦无证据,直至前几天,兄弟捎信回去,师父派二师兄前来接应,正好这位大公子临时说有事要去镇江,兄弟就通知二师兄,暗中跟踪,结果他并没去镇江,而是赶去了茅山,这一来,兄弟才确定他依然是个假冒之人,昨晚兄弟只好和你说明,定下此计,好让他自露破绽。” 江步青索性闭上了口,一声不作。 江寒青长长吁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说话之时,管天发伸手从江步青衣上,撕下一块布条,搓成一团,一手按着他头顶,用布团在他脸上缓缓拭去。 这一拭,果然立见真章,易容药物,悉被拭去,面目顿时全非。 江寒青双目寒星飞闪,哼道:“现在证明你是假的了。” 假江步青双目一睁,冷笑道:“假的又如何,你们可是觉得胜定了么?” 江寒青怒声道:“你把我大哥弄到哪里去了?” 假江步青冷峻的道:“已经送到总坛去了。” ??? 江寒青道:“你们总坛在哪里?” 假江步青道:“你当我会说么?” 管天发笑道:“这个不要紧,咱们捉到了你,就可以你为人质,向五凤门去交换大公子。” 假江步青双眉一挑,冷冷哼道:“只怕没有这般容易。” 管天发低声道:“令主可是不相信么?” 随手取起那面黑绸三角小旗,倒过旗杆来,接着笑道:“我们有了这个,就可以和你们总分坛联络。” 原来这支旗杆的底部,刻着一个圆形图记,正是代表黑旗令主的印章。 假江步青脸如死灰,默然不语。 管天发微微一笑,又道:“我们不但可以用你令主的图记,和总分坛联络,还可以由二公子改扮阁下,随时以黑旗令主的身份,混进你们总坛去,阁下对武林同道的贡献,实在太大了!” 假江步青大叫一声,往地上倒了下去。 江寒青急忙举目望去,这一瞬工夫,但见他脸色泛青黑,嘴角缓缓流出黑血,不觉吃惊道:“他死了?” 管天发道:“服毒自杀。” 江寒青说道:“可惜我们事前没防到他口中含有毒药。” 管天发笑笑道:“死了最好,留着他,我们不知要多出多少麻烦来。” 原来他是有意让他服毒死的! 江寒青望着管天发道:“管兄,现在我们该如何了呢?” 管天发轻松地笑道:“现在事情简单了,兄弟立时替你改扮,今后二公子可以有三个不同的身份,平日是南江府时大公子江步青,一旦五凤门有事,就是黑旗令主,如果有其他行动,只须戴上面具,就是韩少山。因为这三个人,随时可以变换,不用再另外易容。” 江寒青道:“我大哥被他们送去总坛,你看怎么办呢?” 管天发道:“大公子既被他们送去总坛,目前决不致有性命之忧,暂可放心,二公子如今有了黑旗令主的身份,稍假时日,总有办法把他救出来的。” 抬目看看天色,又道:“天色已亮,兄弟这就替二公子易容了。” 说完,取过木盒,就替江寒青易容。 兄弟改扮哥哥,面貌轮廓,自然相差无几,不多一会工夫,江寒青已经变成了江步青。 管天发已知五凤门的人精于易容,怕自己留下破绽,才仔细的左右前后,端详了一番,在待自己认为完全满意,又舒了口气,笑道:“好了,好了,二公子一晚未睡,现在可以休息一回了。” 说完,把黑旗黑衣、令旗,依然收入朱漆小箱,搁到床上,转身提起黑旗令主尸体,往外走去。 江寒青一晚未睡,想起今晚和三宫主有约,她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也许是一场生死搏斗,养足精神,才能应付。 应下就掩上房门,在床上盘膝运功。 等到醒来,已是中午时光,开门出去,待女小铃已在门外伺候,看到了江寒青出来,慌忙躬身道:“大公子起来了,杜总管方才已经来过一次。” 不是她这声“大公子”江寒青差点忘了自己假扮的是大哥江步青,这就微微颔着,问道:“杜总管没说什么吗?” 小铃说道:“没有,他看大公子睡得甚甜,不敢惊动。” 江寒青“唔”了一声,小铃赶忙退了出去,一回工夫,送来了洗脸水。 江寒青堪堪漱洗完毕,但听廊上传来一陈轻快的脚步声,走近书房,及门而止。 小铃转身迎去,打起了湘帘,躬身道:“总管请进,大公子已经起来了。” 管天发跨进书房,拱拱手问道:“大公子已好些了么?” 江寒青道:“兄弟昨晚出了一身大汗,已经好得多了,哦,杜兄方才来过一次,不知有什么事吗?” 管天发回头朝小铃吩咐道:“你去关照厨下,把午餐送到书房里来,我和大公子有要事商谈,未奉呼唤,不得进来。” 小铃躬身应“是”,返身退出。 管天发低声道:“此女来历不明,大有可疑。” 江寒青道:“管兄发现她有何不对?” 管天发说道:“据兄弟所知,此女是在二公子离家后,才进来的,在名册上,只注家住金陵,并无详细地址,兄弟查看了她的身契,是帐房胡俊才作的中,从种种迹象看来,极可能是五凤门贼党。” 江寒青道:“想不到咱们家里,还有贼人潜伏的羽翼。” 管天发微笑道:“只怕还不只一个呢!” 江寒青吃惊道:“还有是谁?” 管天发道:“大概还有两三个人,只是这些人留在咱们这里,已是有利无害,目前还不宜有所举动。” 说到这里,从抽中取出一个小小纸卷,说道:“这是方才接到总分坛的指令,要你即刻动身,赶赴河北,驰援青旗令主。” 江寒青听了一怔,问道:“是贼党江南总分坛的指令?” 管天发笑道:“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总分坛?” 江寒青奇道:“管兄如何截到的?” 管天发笑了笑道:“这叫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兄弟早就注意到他们如何传递消息,任何事情,只要多加注意,自会露出马脚来。” 第十八章 移花接木 李公子希望对方先释回父亲,再作道理,那知青旗令主却一口答应,要李公子先行回家,三日之后,果然派人把仙人掌李光智送了回来,还附上九颗药丸和一封信。 信中大意是说,这九颗药丸,每隔十日,服用一丸,可使李光智体内奇毒,暂缓发作,保持清醒,但以三月为限,只有李维能实现诺言,出任五风门江南总分坛青旗副令主,乃父始可获救。 三月期限,转眼即届,如今已是最后十天了! 李维能既不敢对乃父说出真相,眼看限期日渐接近,心头这份焦灼,自不待言。 这天未牌时分,李维能怀着满腔心事,踏上上房楼梯。 两名青衣小鬟看到大公子上楼,立即迎着欠身一礼,同声道:“小婢叩见大公子。” 李维能低声问道:“老爷子醒了么?” 一名使女道:“老爷子早就醒了,大公子请进。” 说着,两人一左一右,打起门帘。 李维能缓步跨进房门,眼看老父斜倚在绣榻之上,平日红光满脸,神采奕奕的脸上,已经枯瘦苍老的不成样子,心头忍不住一阵酸楚,低头走上几步,说道:“孩儿见过爹爹,沈姨娘。” 李光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点点头虚弱的道:“孩子,你……来了。” 沈姨娘慌忙站起身,转过险来,粉脸上浮起浅笑,侧身道:“大公子请坐。” 李维能满腹心事,怔怔地望着老父,过了半晌,依然不敢开口。 李光智不住喘息,说了一句话,又有些接不上气。 沈姨娘只是柔顺地用手替他揉着胸口,一面回头嫣然道,“大公子,快请坐下来吧,老是站着不累么?” 李维能道:“多谢姨娘。”蹙着剑眉,低声问道:“爹又不舒服了么?” 沈姨娘轻嗯一声,满脸愁容道:“是啊,今天又该服药了,只是时间还没有到,该在今晚子时服的。” 李光智霍然张目,喘息道:“绿绮,你……你不是说……还有……最后……一粒药丸,快……快去取……来……” “最后一粒”,这四个字,听到李维能耳中,心头蓦然一惊,自己告诉过沈姨娘,千万别跟爹提起青旗令主三个月即期这件事,莫非沈姨娘多嘴,已经说给爹听了? 沈姨娘为难的道:“老爷子,这药丸该是今晚子时,才能服用,还是贱妾替老爷子揉揉胸!” 李光智微微摇头,断续说道:“不……快……快拿来,老夫……受受……不了……快去……” 沈姨娘拗不过他,只好站起身,从檀中取出一只银盆,里面用纸包着一粒黑色药丸,随手倒了一盅茶,送到李光智面前,柔声道:“老爷子既然不舒服,那就早些服下了也好。” 李光智气息急促,张大了口,把药丸吞下,说也奇怪,药丸入口,喘息立时就乎复了许多,接着绥缓阖上眼皮。 沈姨娘替他拉上一条薄被,依然伺立榻前,不敢作声。 李光智渐渐睁开眼来,舒了口气,低弱的道:“绿绮,你扶老夫起来。” 绿绮,正是沈姨娘的小名。 沈姨娘慌忙凑过身去,柔声道:“老爷子,你刚服下药,还是多休息一回的好。” 李光智道:“老夫已经好了,我有话和维儿说。” 李维能起身道:“爹,姨娘说的极是,你老人家还是睡一回再说。” 李光智道:“不,我要坐起来。” 姨娘只好替他垫了一个枕头,扶着老人坐起。 李光智一双失神的眼睛望着李维能,虚弱地说:“孩子,有许多事,你一直瞒着为父……” “你姨沈娘已经都告诉为父了,为父这场病,是中了五风门的奇毒……” 李光智蔼然道:“孩子,你不用再瞒我,为父已经老了,早该退出江湖……” 李维能激动地说:“爹……” 歇了一歇,接着道:“从现在起,咱们北李这副担子,就要你全部承担起来,为父不再过问。” “爹,你老人家的意思……” 李光智突然脸色现激愤之色,以手捶床,气愤地说:“东许、南江、西秦、北李,在江湖上虽然号称四大世家,但在九大门派眼中,除了南江,谁把其余的三家,看在眼里?老实说,在这些自命正派的人,还不是把咱们三家视作黑道巨擘,一方霸主?就是南江吧,又几曾把咱们当作同道?” 李维能不敢作声。 沈娘在旁娇声笑道:“老爷子刚好一些,干么火气这么大?” 李光智望了她一眼,似是消了些火气,仰头靠在枕上,徐徐说道:“老夫是在告诉维儿,咱们原非白道中人。” 李维能心中暗道:“爹病久了,肝火似是比从前更旺,言论也偏激了!这些话,爹从前从未说过。” 沈姨娘道:“咱们又无求于人,白道、黑道,管人家什么事?” 李光智道:“江湖上的事,你知道什么?” 沈姨娘柔声道:“老爷子这不是多生的气么?这些话,等你身体好了再说也不迟呀!” 李光智又舒了口气,道:“老夫这就是告诉维儿,咱们李家只要能保住这片基业,不妨和五凤门合作。” 李维能也舒了口气,道:“孩儿也正有此意。” 沈姨娘目中闪过一丝异采,问道:“大公子已经答应他们了?” 李维能道:“还没有,孩儿原想和爹商量来的。” 李光智只是凭仗药力,抑制毒性,话说多了,自然又有些气喘,但还是支撑着,缓和的道:“为父知道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方才这番话,只是提醒你,咱们永远也挤不上白道正派去,为父老了,你也已经长大成人,今后,为父也只想安享天年,咱家的事,就要你作主了……” 沈姨娘劝道:“老爷子,你今天说话多了,快睡下来休息一回吧。” 李光智实累了,显的甚是疲乏,缓缓点了点头,由沈姨娘扶着他躺下。 李维能起身道:“爹休息吧,孩儿告退了。” 说完,放轻脚步,退出房去。 刚一回到前院,总管康方辉迎着道:“大公子,外面有两位远客,已经等了一会。” 李维能道:“是什么人。” 康文辉道:“太平堡来的,一位是红脸判官严友三的侄子,人称铁书生的严秀侠,另一位是六十来岁的老人,姓瞿。” 两人匆匆走出前厅,只见厅上坐着一个三旬左右的蓝衫汉子,和一个双宾斑的的青袍老者,这时一齐站了起来。 康文辉含笑替双方引见道:“这位就是敝庄大公子,这是铁书生严少侠,这是霍老先生。” 李维能双手抱拳,连说“久仰”,一面抬手道:“严兄、霍先生快快请坐。” 宾主落坐之后,李维能神色恭敬,问道:“严老伯可好?” 铁书生严秀侠欠身道:“家叙幸诧粗安,在下奉家叔之命,陪同瞿先生来的;家叔有书信一封,请李公子过目。” 说话之时,探怀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过。 李维能接过了信,打开一瞧,这封信上的大意是说: 风闻令尊久病未愈,瞿天启先生精擅歧黄,一切疑难病症。无不着回春,为川陕名医,特命舍侄陪同前来,为令尊诊治,务希贤任善为接待等语。 李维能看完书信,连连起身朝青袍老人抱拳一礼道:“瞿老先生原来是一位名满川陕的名医,在下多多失敬。” 瞿天启抱拳笑道:“公子好说,老朽粗通医理,蒙严大侠不弃,忝属知交,此次风听老庄主贵体违和,要老朽前来,稍效微劳。” 李维能朝严秀侠拱拱手道:“严伯伯这分盛情,小弟感激不尽,只是家父病势经过数月调治,目前已见好转,有劳两位远道跋涉,小弟更是于心不安。” 这话等于上说已经不用看病了。 坐在边上的总管康文辉,听了李维能的话,脸上神色隐隐一变。 严秀侠暗自扯上了眉,想道,“果然不出管兄所料,看来北李已经向五风门屈服了。” 但他脸上却是丝毫不露,一面欣然含笑道:“原来庄主已有好转,可喜可贺。” 语气隐顿,接着目光向四上一转,又道:“在上奉家叔之命,另有要事面陈,此处似乎有所未便……” 李维能道:“两位起来,不如请到书房休息,再作长谈。” 说罢起身肃客,当下由李维能、康文辉陪同两人,进入书房。 分宾主落坐,一名小童送上香茗。 康文辉坐了一回,便自告退。 严秀侠目看这一排三间书房,自成院落,和外面隔绝,极为清静,想是仙人掌日常看书养静之处。 李维能端起茶碗,说道:“两位请用茶。” 严秀侠喝了一口,依然并未说话。 李维能忍不住问道:“不知严老快要严兄赐告何事,小弟洗耳恭聆。”严秀侠道:“家叔施行时,还有一句话,叮嘱在下,务必提醒李公子。” 李维能说道:“严老伯还有什么吩咐,严兄但请明说。” 严秀侠迟疑之下,道:“此事关系十分重大,小弟实在不敢启齿。” 李维能道:“严兄这就见外了,家父和严老伯数十年交情,见了面,无话不谈,严老伯既然要严兄提醒小弟,严兄只管请说。” 严秀侠忽然脸容一肃,说道:“家叔要在下问问李公子,那青旗令主送回来的,是否真是老庄主?” 李维能身躯猛震,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此刻骤闻斯言,感到惊骇无比,目注严秀侠,急急问道:“严老伯还说了什么?” 严秀侠道:“家叔只是根据几点疑问,加以推测罢了。” 李维能道:“严老伯有那几点疑问,不知可曾和严兄说过?” 严秀侠道:“自然说了,家叔就是要在下转告李公子,多加注意……” 李维能突然一摆手道:“严兄且慢!” 严秀侠方自一怔,李维能已然站起身子,喝道:“青虹。” 只见方才端茶的那个小童闻声而入,垂手道:“大公子有什么吩咐。” 李维能道:“你去叫李霸进来。” 小童答道一声,匆匆退出。不多一回,但见一名背着双钩的劲装汉子匆匆走了进来,在门口欠身道:“禀大公子,小的李霸来了。” 原来这李霸,正是河北李家的四虎将之首,四虎将原是仙人掌李光智的亲信长随,他们各有二个单名,叫做李霸、李业、李千、李秋。 “霸业千秋”,你说李光智的口气大不大? 也正因为有这“霸业千秋”四个字,江湖上许多人,就把河北李家,称做了“千秋庄”。 李维能吩咐道:“从此刻起,这书房四周,由你们四虎将守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 李霸躬身道:“小的得令。”返身急步而去。 严秀侠看在眼里,心中暗道:看他此举,敢情他也早就怀疑家中有了内贼。 李维能过才转过身来,朝严秀侠拱拱手道:“严兄现在可以说了。” 严秀侠喝了口茶,徐徐说道:“既是如此,那就恕在下直说了。” 李维能道:“严兄有话只管直说。” 严秀侠道:“家叔觉得老庄主武功阅历,俱都超人一等,平日又很少出门,被人下毒的机会,应该不多,被人下慢性毒药的机会,更是微之又微,但老庄主毕竟被人下了奇毒,而且还是不知不觉逐渐累积的慢性毒药,这只有二个可能,不是五凤门奸细在贵庄潜入卧底,就是贵庄有人被五凤门买通了。” 李维能脸色渐渐发青,只是点了点头。 严秀侠又道:“家叔第二点觉得可疑的是老庄主平日很少出门,尤其在毒发之后,必有许多人守护,纵有贼人卧底,但要偷天换日,以假易真,要把中毒昏迷的老庄主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运出去,应该是绝无可能之事。” 李维能这下忍不住道:“但家父被五凤门换了包,经他们派人戴了人皮面具,假冒家父,乃是千真万确之事。” 严秀侠说道:“家叔认为在北峡山白云观养病的应该一直是老庄主本人无疑。” 李维能惶惑地说:“但小弟揭开那人皮面具,明明不是家父。” 严秀侠没有理他,继续说道:“贵庄之中,可能潜伏了对方奸细,他们在人不知鬼不觉之中,在老庄主脸上,使了易容之术,扮成另一个人,然后又做了一张和老庄主面貌一般无二的人皮面具,覆在老庄主脸上,李公子不察,揭开面具,发现那人不是令尊,就任由他们抬走……” 第十九章 行藏败露 李维能、严秀侠二人不待瞿天启开口,立时动手,迅快剥下了假李光智身上的衣衫。 杨士杰同时脱下自己衣衫,换上了假李光智脱下的衣衫,瞿天启转过身去,又替杨士杰脸上抹药,化装成李光智。 这时李维能、严秀侠也已替假李光智换好杨士杰的衣衫,两人悄悄把他从被窝中拖出,放在窗下。 杨士杰跟着跨上锦榻,拉过薄被,盖到身上,缓缓躺下。 五凤门偷天换日,假冒了仙人掌李光智,如今他们也来了个移花接木,由杨士杰改扮假李光智,假李光智却扮作了杨士杰。 碧天启眼看诸事停当,不觉微微一笑,朝身后打个手式。 严秀侠突然扬手打出三支丢手箭,但听“夺”“夺”“夺”三声异响,三支利箭全钉在墙壁之上,距离李光智头部,不过一二寸之偏。 李维能,和躺在床上的杨士杰,同声大喝:“大胆贼子,敢来行刺。” 李维能喝声出口,人已掩到窗下,一掌震开窗户;抓起地上的假杨士杰(即假冒李光智的贼党),闪电穿窗而去。 接着,屋顶传来叱喝和兵刃激撞之声! 接着,但听远处砰然巨响,似是有人从屋上滚落下去。 接着,传来院中庄丁们的惊啊之声:“副总管负了伤。” 李维能早已在这些纷扰声中,悄然回进房中,仗剑守在榻前。 只听室外沈姨娘以手扣门,惊慌的问道:“大公子,发生了什么事么?” 李维能应道:“没有什么;方才有人在窗外向爹行刺,杨副总管已经追出去了。” 一手仗剑,一手开门出去。 沈姨娘。脸惊慌焦急之色,扶着小鬟,急步而入,问道:“老爷子没事吧?” 李维能说道:“幸好瞿先生针灸完毕,爹已经睡熟了。” 瞿天启一面拭着金针,缓缓说道:“金针逼毒,极耗体力,老庄主睡熟了,那可是最好不过,不可惊动了他。” 沈姨娘眼看李光智鼻息轻微,果然睡熟了,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李维能收剑入匣,用布裹着起下的三支短箭,但见箭头锋利,色呈暗蓝,分明淬过剧毒,不禁剑眉剔动,愤怒地说:“好个贼子,这箭上居然还是淬过毒的。” 就在此时,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慌慌张张地走入,朝李维能欠身道:“启禀大公子,方才康总管差人来请公子,说是杨副总管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李维能道:“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那使女又欠了欠身,退出房去。 这时瞿天启已经收拾好金针,李维能道:“有劳瞿老夫子,请到书房休息。” 瞿天启朝沈姨娘拱拱手道:“老庄主大概还有一二个时辰沉睡,醒来必然肚饿,不妨让他吃些稀饭。” 沈姨娘感激地说:“多谢老夫子。” 李维能道:“爹方才睡熟了,还不知有人行刺之事,沈姨娘休在他老人家面前提起,贼人敢在白昼前来行刺,胆大妄为之极,那是没把我李家放在眼里了,不过沈姨娘只管放心,上灯之后,我自会派四虎将到后院来守护的。 话声一落,一面朝瞿天启说了声:“老瞿先生请。” 就陪同瞿天启、严秀侠两人,下楼而去。 李维能进入书房,总管康文辉早已迎了上来。说道:“杨总管身负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属下已命他们抬来书房,等侯大公子回来。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李维能问道:“他人在哪里?” 康文辉道:“就在里间。” 李维能顿首道:“很好。” 康文辉挥了挥手,书童青虹,不待吩咐,立即掩上书房门户。 李维能点头道:“瞿考先生说的极是。”一面回头朝康文辉问道:“康总管都准备好了么?” 康文辉道:“属下都准备好了。” 李维能朝瞿天启抱抱手道:“此事还得请瞿老先生赐助。” 瞿天启道:“老朽自当效劳。” 李维能拾手说了声“请”,陪同两人,进入里间。 那假杨士杰已被反剪双手,绑在下首一张木椅之上,敢情还被点了昏穴,依然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木椅两旁,站着两名身穿青色劲装的汉子,手握雪亮钢刀,有如行刑时的刽子手一般。 李维能把瞿天启、严秀侠让进里间,瞿天启立即走过去,从怀中取出木盒,替假杨士杰洗去了脸上易容药物。 杨士杰登时变回原来面目,那是面貌白白的中年汉子。 大家在上首落坐,李维能道:“康总管请拍开这厮穴道。” 康文辉站起身,走到那汉子身前,伸手拍开他的穴道,然后静静的站在他身边。 那汉子穴道乍解,双目猛然一睁,登时发觉情形不对,匆促间,双手一挣,要待站起身来,可是这一挣,才知自己双手被缚,哪想挣得动分毫? 刹那之间,他机伶伶地一亘,双目直瞪李维能,厉声道:“维儿,你要把为父怎的?” 他还不曾想到自己险上,早已变了模祥。 李维能脸色一寒,还没开口。 康文辉早巳沉声喝道。“匹夫住口。” 那汉子目射厉芒,怒声叱道:“康文辉,老夫待你不薄,你们想造反了。” 康文辉沉喝道:“朋友行藏已露,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的好。” 那汉子厉声道:“老夫李光智……” 李维能气得剑眉倒竖,“锵”的一声,拔剑而起,剑尖直指那人鼻尖,叱道:“鼠辈,你还敢在本公子面前放肆,想是不要命了。” 康文辉连忙拦道:“大公子歇怒,这厮既然落在咱们手里,不怕他不说,一切交给属下来问他就是。” 李维能怒容满面,锵的一声,回剑入鞘,气愤地回到椅上坐下,喝道:“这厮再敢满口胡言,本公子就要他尝尝剑剑分尸,凌迟处死的滋味。” 康文辉随手取过铜镜,朝那中年汉子面前一放,冷声道:“朋友最好先看镜里的尊容,是否已经显了原形?” 那汉子朝铜镜望了一眼,登时脸色惨变,目光突然投向瞿天启脸上,直要冒出火来。狞厉的道:“姓瞿的老匹夫,是你做的手脚?” 瞿天启一手拈着花白胡子,微笑道:“不错,老朽奉严大侠之命,专程为你来的。” 那汉子钢牙一挫,冷哼道:“你们打算把大爷怎么样?” 康文辉道:“那要看你识相不识相了。” 那汉子冷笑道:“李维能,你老子还在咱们手里。” 李维能脸色又是一变,挑挑眉,似要发作,但还是忍了下去。 康文辉淡淡笑道:“这个不劳阁下费心,等咱们擒了青旗令主,不怕你们江南总分坛不把老庄主恭送回来,目前阁下最好替自己打算打算。” 那汉子道:“你们要从大爷口里问出什么来,那是作梦。” 康文辉含笑道:“阁下纵是铁打汉子,康某自有法子,不怕你不说。” 那汉子色厉内茬,问道:“你要对我动刑么?” 康文辉道:“阁下如肯者实回答在下相询之言,咱们决不动刑。” 那汉子脸色连变,冷笑一声,突然用力咬着牙齿。 程天启莞尔一笑,道:“千古艰难惟一死,朋友想死,可不容易呢!”手掌摊处,掌心赫然是一颗绿豆大的黑色药丸。 那汉子双目厉芒飞闪,骤见那颗药丸,不禁脸如死灰。厉声道:“又是你老匹夫!” 瞿天启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朽早已知道你们五凤门派来的人,口中都暗藏毒药,老朽举手之劳,就造了七级浮屠,又何乐而不为?” 那汉子声色俱厉地喝道:“老匹夫,你好狠毒的手段!” 康文辉一模下巴,冷笑道:“阁下固然不怕死,须知千秋庄对待敌人,一向只讲手段,不讲仁义,可以使你尝尽人世间最为惨酷的刑法,阁下一天不说,咱们就让你一天不死,看看阁下能熬到几时?” 那汉子果然听得悚然动容,过了半晌,抬目道:“好吧,你们要问什么?” 康文辉微微一笑道:“你是青旗令主手下。那就先说说青旗令手下的实力如何?” 那汉子道:“每一令手下,都有四名护旗护法,和四队武士,每队二十四名,设队目一人。” 康文辉道:“朋友在青旗令下,是何身份?” 那汉子道:“护旗护法。” 康文辉笑道:“原来朋友的身份还不低呢,不知如何称呼?” 那汉子道:“在下张家昌。” 康文辉道:“咱们庄上,还潜伏了些什么人?” 张家昌道:“在下是三月前才来,而且只是奉命假扮此地庄主,旁的一概不管。” 康文辉道:“阁下假冒名庄主,自是本庄的负责人了。” 张家昌道:“本门严禁属下探询自己任务范围以外之事,如有违反,处分极严,在下的任务,只是奉命假扮此地的庄主,旁的均非在下所知。” 康文辉目中闪过一丝异采,点头道:“那是说咱们庄上,另有指挥的人了,此人是谁?” 张家昌道:“这个……在下就无法奉告。” 康文辉道:“你不肯说?” 张家昌苦笑说道:“在下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因为在下只须躺在床上,假装卧病,旁的不用过问。” 康文辉道:“没有人和你连系?” 张家昌很快答道:“没有。” 康文辉淡淡一笑道:“大概朋友还有许多话放在心里不肯说吧?” 张家昌道:“在下知道的已经说了,不知道的,在下如何说法?” 康文辉道:“好,那么就说你知道的好了,五凤门总坛,设在何处?” 张家昌道:“在下只是令主手下一名护旗护法,职位甚卑,总坛所在,乃是本门最高机密,除了令主,谁也不会知道。” 康文辉道:“那么江南分坛呢?” 张家昌道:“江南总分坛,因为坛主行踪不定,并无固定地方,所以坛主停留之处,即是江南总分坛。” 康文辉微晒道:“如此说来,朋友都不知道了?” 张家昌道:“事实如此。” 李维能剑眉一剔,冷哼道:“这厮不肯实说,康总管不用多问了。” 不用多问,那就是示意康总管动刑了。 康文辉笑道:“大公子歇怒,这位朋友虽然保留了一部分,但大致说来,还算合作,此刻正是用膳的时候,等用过晚餐,再问不迟。” 李维能点头道:“如此也好。” 站起身子,陪同瞿天启、严秀侠,一齐回出书房。 饭后,由康文辉陪同瞿、严二人到宾舍休息。 李维能换了一身劲装,外罩长衫,独自向后院上房而来。 登上楼梯,两名青衣使女立时上前施礼,叫了声:“大公子……” 李维能不待她们通报,挥了挥手,一手掀帘,举步跨了进去?? 身后一名使女娇声叫道:“大公子来啦!” 这是招呼房里的人!李维能心头暗暗冷哼了一声。 房中,依然十分静闷,李光智垫起枕头,斜倚床上,正在闭目养神。 那位弱不禁风,娇婉多姿的沈姨娘,敢情刚用过晚餐,正在对着奁镜,薄施脂粉! 她刚听到门口使女的声音,眼波斜睨,就从镜中看到李维能掀帘而入,慌忙站起,转过身来,含笑道:“大公子已经吃过饭了。” 李维能点头道:“吃过了。” 李光智也在此时,绥缓睁开双目。 李维能已经走近床前,低声问道:“爹醒了么?” 李光智口中只“啊”了一声,敢情他有些答应不下来! 沈姨娘抢着说道:“老爷子已经醒了一会,方才刚吃了半碗稀饭。” 李光智朝他儿子暗暗使了个眼色,拍拍床沿,接口道:“维儿,你坐过来。” 李维能依言侧着身子,在床沿上坐下,问道:“方才瞿老先生替爹针灸之后,你老人家觉得如?” 他这一侧身坐下,正好挡住了沈姨娘的视线。 李光智唔了一声,微微点头道:“那位瞿老夫子,果然不愧针神之号,老夫经他针炙之后,身子果然觉得舒畅了不少。” 话声未落,忽然咳呛起来,一手掩门,嘴唇微微颤动。 李维能一张俊脸,随着变了颜色,目如寒星,隐隐射出愤怒的光芒。 李光智喘息着道:“绿漪,你给老夫倒盅茶来。” 沈姨娘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埋怨道:“老爷子刚吃过稀饭原该躺上一会儿,你偏要坐起来,也许是着凉啦!” 莲步轻移,俏生生朝一张小圆桌走去。 李光智目光迅疾一瞥,立即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和李维能低低地说话。 小圆桌上,放着一个雕刻精致的镶银木桶,那是用来保温的茶桶。 沈姨娘伸手揭开桶盖,取出一把细瓷茶壶,倒了两蛊茶盖好桶盖,双手拿着两盅茶笑吟吟地回身走来。 她一举一动,莫不娇柔动人,行动也自然显得缓慢,虽然只是倒了两盅茶的工夫,但李光智要说的话,早已说完。 沈姨娘可一点也没有察觉,把左手一盅茶,放到床前小几之上,含笑道:“大公子请用茶。” 李维能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右手不自觉地摸着袖中摺扇,站起身子来,冷声叫道:“沈姨娘。” 沈姨娘敢情发现李维能脸色不对,身体微震,抬眼道:“大公子有什么事?” 李维能星目含光,徐徐说道:“方才咱们庄中擒到了一名奸细。” 沈姨娘脸上绽起一丝喜容,眨眨眼,说道:“啊,那刺客抓到了。” 她似乎对这消息并不十分关心,依然温婉地手托茶盅,送到李光智面前,柔声道:“老爷子,喝口热茶,顺顺气。” 李光智道:“慢点,唔,维儿,你说下去。” 李维能道:“方才擒下的不是刺客,是五凤门潜伏在咱们庄里的奸细。” 沈姨娘吃惊地说:“咱们庄里有五凤门的奸细?” 李维能道:“那贼党经不起康总管严刑通讯,已经全招供了……”倏然住口,不再往下说去。 沈姨娘机伶伶一颤,看了李光智一眼,急急问道:“他招供了什么?” 李维能道:“他承认是青旗令主手下,但另有一个身份较高的贼党,在暗中指挥。” 沈姨娘问道:“他说出这个是谁么?” 李维能目光冷峻,缓缓说道:“说了,只是我还不十分相信,所以要来问问沈姨娘。” “问我?” 沈姨娘脸色微变,脚下后退半步,飞快地朝李光智看了一眼,举手摸摸鬓发,诧异地问:“大公子要问我什么?” 李维能寒星般的目光,直注沈姨娘脸上,说道:“你说是不是?” 话声甫出,李光智低笑道:“维儿,不用说了。” 闪电一指,点上李维能背后穴道。 第二十章 玉女多情 这时李维能正好硬接了黑旗令主凌空一击,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出,青旗令主一声娇叱,手连腕挥,刷刷刷,一连三剑,冲出李维能的扇影之外,朝两名书童低喝一声:“随我走!” 三道人影,疾如鹰隼,连翩飞起,直向东南方—片树林中投去。 李维能交急进能,大喝一声:“妖女哪里走?” 正待纵身迫扑! 眼前黑影一晃,令主已然拦在他前面,轻笑道:“阁下不用追了。” 李维能双目几乎要冒出火来,大喝道:“你是黑旗令主,那就把你留下好了。” 扇随声发,迅疾无伦朝黑旗令主点来。 黑旗令主喝道:“来的好!” 长剑一挥,硬接了李维能一扇。 这一招两人差不多全用了七成力道,剑扇交击,但听“当”的一声大震,黑夜中爆射出一片火星。 李维能但觉右臂一阵酸麻,身不由主地被震退了一大步。 这时燕山双杰已飞扑而至,跟踪掠来! 黑旗令主却借势飞射而起,朝林中投去,大笑道:“在下少陪了。” 李维能急怒攻心,大喝道:“今晚你休想逃出本公子的手去!” 他艺高胆大,那管什么遇林莫入?同时长身飞掠,直向林中扑去。 茅屋四周空自埋伏许多匣弩,眼睁睁看着人家突围而去,因有大公子紧迫在他们身后,不敢妄发一矢。 却说黑旗令主李维能两人,一前一后,飞掠入林;两人都有一身上乘轻功,此刻各展身法,当真有如两点流星,一闪而没,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等李维能赶到林中,已不见黑衣人踪影,李维能气的俊脸通红,手横折扇,大声喝道:“黑衣鼠辈,你躲躲藏藏,算得什么人物?有本领现出身来,和本公子一决胜负。” 话声甫落,只听耳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轻笑道:“我不想和你打了,再见。” 黑旗令主退出松林,匆匆朝前赶去,奔行了里许光景,只见路旁人影一闪,一名书僮打份的人,躬身道:“来的可是四令主么?” 黑旗令主在四位令主中,排行第四,这“四令主”当然是称黑旗令主了。 黑旗令主脚下一停,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书僮回答道:“小婢小香,奉令主之命,在此恭候。” 黑旗令主想起司徒兰一名贴身使女,就叫小香,这就注目问道:“三师姐人在哪里?” 小香道:“令主就在林内,小婢替你带路。” 说完,转身朝林中走去。 黑旗令主随她进入一片疏林,走有几步,只见一棵大树之后,又闪出一名书僮,轻声喝道:“什么人?” 小香应道:“四令主来了。” 那书僮啊了一声,慌忙躬身道:“小婢小花,见过四令主。” 黑旗令主还没回答,只听林中响起司徒兰的声音道:“四师弟来了,我们就走吧!” 这黑旗令主正是江寒青所乔装,他内功精纯,耳目何等敏说,此时只见青旗令主司徒兰虽是缓步从林中走出,但她胸脯微现起伏,就是话声也略带轻喘,似是经过一阵急奔,才赶来的一般,心中不由起了一丝警惕,一面奇道:“三师姐还要哪里去?” 司徒兰听得似乎一怔,说道:“回偏城去。” 黑旗令主道:“三师姐属下既在偏城,你何以不坐镇偏城,只带了她们两人住到这里来?” 司徒兰道:“李维能虽是江湖经验不足,但总管康文辉可并不简单,河北是李家势力范围之内,我们稍一大意,难保不被他们发现,这里原是预定和李维能谈判的地点。” 黑旗令主道:“原来如此。” 四人一口气奔行了二十余里,翻越过两座山峰,已到了一处山谷前面。一所木屋前停下。 小香,小花赶紧趋前一步,推开小门,走了进去。 这一瞬工夫,屋中已经点燃起蜡火,司徒兰目光一转,抬手轻笑道:“四师弟请进。” 黑旗令主暗暗一惊,忙道:“三师姐请先。” 青旗令主也不客气,当先走入茅舍,一面含笑问道:“四师弟,你看这里地势还不错吧?” 黑旗令主跟着走入,答道:“太好了,这道天然狭谷,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三师姐如何找到的?” 司徒兰道:“这是尹护法找的。” 说话之时,徐徐除下蒙面青纱,吁了口气,在一张木椅上坐下,一手掠掠鬓发,道:“没想到李维能一身武学,果然绝高,今晚要不是师弟及时赶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黑旗令主在她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下,一面欠身道:“小弟是奉三师叔谕令,赶来驰援的,只是小弟还是迟来一步,还望三师姐恕罪。” 小香手托木盘,替两人送上一盏热茶。 司徒兰吩咐道:“小香,燃起红灯。” 小香领命退下,在屋外点起了一盏红灯。 司徒兰目注黑旗令主问道:“三师叔命你查询江寒青的下落,不知如何了?” 黑旗令主心头又是暗暗一惊,回道:“舍弟自从那次遭独目阎罗单晓天劫持,中途和一个白衣书生同去,从此就一直没有回去过,小弟命人四出查访,也没有舍弟的消息。” 司徒兰“嗤”的一声轻笑,道:“看你口气,倒真像他大哥一般!” 黑旗令主笑道:“小弟若是口气不像江步青,岂不早就露出破绽来了。” 只听屋外响起一个洪大的声音说道:“属下尹承业晋见令主。” 司徒兰随手取起面纱,重又覆到脸上,说道:“叫他进来。” 小香急步走到门口,娇声道:“令主有请。” 那人进入茅屋,立即举手摘下蒙面青布,接着抬目道:“属下方才接到总分坛飞鸽,因令主不在这里,另派信鸽飞传到峻极关去了,不知……” 司徒兰跺跺脚,道:“糟了,信鸽此时飞去,只怕已落入李家之手了。” 一面目注尹护法问道:“坛谕上说些什么?尹护法看了没有?” 尹护法躬身自说道:“那是一封密缄,属下不敢擅拆。” 司徒兰直是皱眉,还没说话,只听屋外一阵扑扑轻响!” 司徒兰急忙挥手道:“还不快去看看,是不是我们的信鸽飞回来了。” 小香答应一声,三脚两步奔出茅舍,接着只见她手上拿了一个竹管走了进来,说道:“是我们的信鸽飞回来了,这是总分坛的坛谕。” 司徒兰接到手中,仔细看了封口印记,打开竹管,取出一张字条,但只看了一眼,便朝尹护法道:“三师叔命我立即动身,赶去杭州,对李家之事,暂时只好按兵不动,我们这里,可由尹护法主持。” 尹护法道:“不知令主要多少时候,才能回来?” 司徒兰道:“坛谕上并未提起,但最少也总得十天半月。” 尹护法道:“属下遵命。” 说完,欠身一礼,退出屋去。 黑旗令主听她说出三宫主也去杭州,心中不觉一动,暗道:“莫非他们总坛,就在杭州不成?” “师傅已经到了江南,目前正在杭州,三师叔已经赶去了,坛谕上要我们立即动身。” 江寒青问道:“三师姐要何时动身?” 司徒兰道:“师傅已经到了杭州,坛谕上既要我们立即动身,自然立时就得上路。” 小香道:“小婢呢?是不是也跟令主上杭州去?” 司徒兰道:“你和小花都留在这里,用不着跟我去了。” 说到这里,朝黑旗令主道:“四师弟稍坐,我去去就来,” 说完,朗然往里行去。 这时但听远远传来鸡声!司徒兰从里面出来说道:“天色已经亮了,我们该动身啦!” 一面看了黑旗令主一眼,又道:“四师弟最好也换一身衣衫,穿着黑衣,极易引人注意。” 黑旗令主道:“小弟奉三师叔之命,匆匆赶来,不但没带衣衫,连易容都来不及,三师姐这里可有现成衣衫、面具,请暂借小弟一用。” 司徒生道:“面具我这里还有一张,但我的衣衫,你可穿不下,我看戚护法身材和你差不多,小香,你快去跟戚护法借一件长衫来。” 一面从怀中摸出一张面具,递了过来。 小香答应一声,匆匆出门而去。 黑旗令主接过面具,随手取了蒙面黑纱,把面具蒙到脸上,问道:“小弟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司徒兰笑道:“三十来岁,脸色苍白,是个文人模样。” 黑旗令主道:“小弟记下了。” 不多一回,小香捧着二袭蓝布长衫进来,欠身道:“令主穿穿看,是否合身?” 黑旗令主脱下黑衣,穿上蓝布长衫,倒也合身,这就点头笑道:“差不多,将就可以了。” 司徒兰看了他一眼,催道:“我们可以走了。” 回头朝小香吩咐道:“快去备马。” 小香领命而去。司徒兰、黑旗令主相继步出茅屋。 黑旗令主随着司徒兰走出不远,便见小香、小花两人,各自牵着马匹,已在林前伺候。 司徒兰嘱叮了二婢几句,便自一带缰绳,策马朝谷外而去。 出了山谷,司徒兰立即纵马驰行,两匹马同时加快脚程,中午时分,赶到武安,就在大路旁边一家酒店打尖。 两人打了个尖,继续上路,果然一路上,见到几拨劲装汉子,往北而去。 司徒兰只是冷冷一笑,并未多说,敢情她对这位四师弟,气味并不相投,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来,黑旗令主却暗暗叫苦,他本来原想在路上。藉着交谈,多少也可以从她口中,听到些五凤门总坛的秘密,也多少可以了解一些他们师傅——大宫主的情况。 但以眼前的情形来说,司徒兰似是不大理睬自己,想从她口中套问什么,实非易事。 尤其许多事情,她不说,自己又不好多问,万一露出马脚,岂非前功尽弃? 几天之后,他们已经赶到杭州。 司徒兰放缓缰绳,回头问道:“四师弟,你到过杭州?” 黑旗令主答道:“那是去年,小弟有事前去平湖,同行的胡护法是杭州人,归程时顺便游过西湖。” 他想起去年大哥曾和帐房胡俊才到过西湖,而胡俊才正是黑旗令下的首席护法,因此随口说了出来。 司徒兰道:“你去年到过杭州,自然对杭州很熟悉了?” 黑旗令主道:“小弟是由胡护法陪同,到过西湖走马看花,哪里说得上熟悉?这次有三师姐同行,一切行止,小弟悉凭三师姐的马首是瞻。” 司徒兰听得一怔,急道:“我又没到过杭州。三师叔只命咱们立即动身赶赴杭城,又没有指定到哪里去?” 黑旗令主看她说话神情,不像有假,暗想:“自己一直不敢多问,原是那字条上只说迳赴杭州,没说地址,生怕杭州这处巢穴。自己应该知道的,问了等于泄露马脚,原来她也不知道。” 忽然灵机一动,笑道:“既然三师姐也不知道,小弟倒有一个主???。” 司徒兰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黑旗令主低声道:“坛谕上只要我们赶来杭城,我们且找个客店落脚,也许另有后命。” 司徒兰“晤”了一声,点头道:“这话不错,你上次来。往的是那一家客店?” 黑旗令主道:就在前面,是招贤庄,小弟前面领路。” 说完,催马前行。 转过一条大街,但见树阴夹道,虽有车马往来。却并不喧闹,招贤庄一排五间,地势倒是相当清静。 两人到得门前,早有店中小厮迎上前来,拢住马头,司徒兰、黑旗令主跨下马背,把马缰绳交与小厮,进入店堂。 一名伙计慌忙迎着陪笑道:“两位客官可曾定了房间?” 黑旗令主听得一怔,道:“我们刚到杭州,是住店来的,要两间清静上房。” 那店伙傻了眼,望望两人,连连哈腰,陪笑道:“两位都是小店的老主顾,才会一到杭州,就找上小店来,只是最近是香汛期间,小店房间,全都是预先定的,两位客官若是没有向小店预先定好,那就……” 黑旗令主问道:“你们可是没有空的房间了?” 那店伙陪笑道:“房间是还有几间空着,只是都是客人预定了的。” 司徒兰道:“既然这里没有房间,那就到别家去也好了。” 那店伙听说两人要走,忙道:“两位客官都是小店的老主顾,务请稍待,容小到柜上问问,也许能够腾得出来。” 说完,转身朝柜上走去。 第二十一章 天凤三式 过了半晌,只听锦袍人徐徐道:“为师派你们到江南来,原没轻估江南武林的实力,认为你们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不论在武功或机智上,应该都没有问题,但想不到咱们在江南的行动,竟会彻头彻尾的失败……” 锦袍人冷峻地说:“你们给我起来。” 紫旗令主身为四旗之首,一时那敢站起,偷偷的朝三师叔望去。 只见三宫主青铜面具里面,两道眼神,似乎含着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锦袍人面含微愠,沉声道:“为师叫你们起来,还不快站起来,听为师说下去。” 紫旗令主叩头道:“多谢师父恩典。” 其余三人跟着叩了两个头,一齐站起身子。 锦袍人续道:“本门在江南的失败,不能怪你们,那是为师错估了江南武林的实力……” 四旗令主听到这里,不觉暗暗吁了口气。 只听锦袍人接着说道:“就以万笏山庄(东许)来说,许教伯父子居然得到少林、峨眉两派的支持,再加上红脸判官严友三亲率太平堡(西秦)精锐,赶去助拳,若非你们三师叔(紫旗令主潘延寿)放不下心,派玄镜大师赶去支援,紫旗令下,几乎全军尽覆。” 黑旗令主听得心中暗喜,忖道:“自己还耽心万笏山庄不知是否应付得了紫旗令主?听他口气可放心起来了。” 锦袍人口气微顿,接道:“不但如此,就是江上峰的次子江寒青,居然会是竹老门下。李光智的儿子李维能,艺出神扇子,都是大出为师意料之外的事,以你们目前所学,自然不是这两人的敌手……” 黑旗令主听得暗暗一惊,忖道:“他如何知道自己师门来历?” 一面却扑地跪了下去,说道:“师父在上,江寒青自幼身弱多病,他会武之事,就是连他父兄,只怕也并不知悉。” 锦袍人看了她一眼,颔首道:“你且起来,为师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唔,据你三师叔说,江上峰确已病故,你在南江府为时已久,当知真假了?” 黑旗令主心头一紧,暗想:“他们好像一直不相信父亲真已去世。” 心念闪电一动,俯首答道:“弟子亲眼看他入硷,自是不会有假的了。” 锦袍人道:“那么江上峰死后,棺中并无尸体,又作何解释?” 黑旗令主道:“弟子认为那是有人开棺盗了他的遗骸。” 锦袍人道:“你始终没有查出来么?” 黑旗令主道:“弟子命本旗属下以及发动南江府的人,明查暗访,只是查不到半点眉目。” 锦袍人冷冷一哼,道:“这就有可疑了,此事你回去之后,必须加速查明真相。” 黑旗令主应了声“是”,退回原处。 锦袍人缓缓从袖中取出两页笺纸,冷峻目光扫过四人,又道:“以目前情势来说,少林、峨眉两派,已公然插手,四大世家亦有联合一致的可能,以你们现有的武功,只怕已经无法应付。 这是本门剑法中最厉害的三招,名为“天凤三式”,按本门禁律,只有首座弟子,才能学此三式,连你们四位师叔,当年都不曾练过,为师破例相授,从明天起,由你们三师叔亲自指点,尔等好好练习。” 说到这里,把两面笺纸,递给了三宫主。 四旗令主喜出望外,一齐躬身讲道:“多谢师父成全。”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听锦袍人的口气,这‘天凤三式’,好象天下无敌了,我倒不相信这三招剑法,究有如何厉害?” 锦袍人一挥手道:“尔等可以出去了。” 四旗令主同声应“是”,朝师傅躬身一礼。 非镜和尚立即站了起来,合掌笑道:“贫僧已替四位令主准备了下榻之处,就在园中,贫僧这就替四位领路。” 五凤门总坛,护法共分三等,一等护法身份极高,非镜和尚奉承四旗令主,也就是奉承大宫主了。 紫旗令主转过身去,朝三宫主躬身一礼,说道:“三师叔是否另有训诲?” 三宫主道:“没有了,明日早晨,你们可到这里来学剑。” 四旗令主又同应了声“是”,躬身告退。 非镜和尚领着四人退出精舍,循廊东向,沿一泓溪水而行。 大家退出后园,回到方丈室,敞厅中已经摆好一席酒菜。 非镜和尚肃客入席,请紫旗令主上坐。 紫旗令主问道:“家师和三师叔不来用斋么?” 非镜和尚笑道:“大宫主和三宫主已经走了。” 紫旗令主愕然道:“两位老人家已经走了?” 非镜和尚笑道:“贫僧只知两位宫主有事他去,三宫主大概今晚可回。” 只听紫旗令主又道:“玄镜大师也不在了么?” 非镜和尚道:“玄镜师弟随大宫主、三宫主一起走的。” 黑旗令主暗自忖道:“他们走得这般匆忙,定是有着什么重要之事了。” 说话之间,已各自入席,非镜和尚坐了主位,举杯相敬,四旗令主也纷纷向护法大师敬酒。 酒过数巡,非镜和尚几杯下肚,白胖的脸上,已经绽起青筋,忽然停杯笑道:“四位令主可知大宫主赶来杭州,究竟是为了何事?”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他能说出大宫主此来目的,倒是正中下怀。” 但他已然看出四旗令主,虽是同门师兄弟,似乎都以紫旗令主为首,他没有发问,旁人都不敢多说,是以只好忍了下来。 果然,只听紫旗令主说道:“师尊之事,弟子不敢妄测。” 非镜和尚笑道:“此事和你们都有关系,说也无妨,咱们在江南遇上了极强的对手。” 白旗令主道:“就是武林四大地家么?” 非镜和尚大笑道:“武林四大世家,算得什么?” 白旗令主道:“那是少林、峨眉两派了?” 非镜和尚道:“少林、峨眉,一在河南,一在川西,江南地面上,他们也鞭长莫及,再说就凭少林、峨眉派出几个和尚,也用不着大宫主亲自赶来。” 紫旗令主吃惊道:“那么大师说的劲敌,又是什么人?” 非镜和尚道:“流香谷。” 紫旗令主奇道:“流香谷?” 青旗令主道:“大师可知流香谷究竟是帮会,还是门派?” 黑旗令主趁机问道:“大师可知这帮人在什么地方么?” 非镜和尚忽然呵呵一笑道:“四位不妨猜猜看?” 黑旗令主目视在座三人,说道:“这个弟子只怕猜不出来。” 非镜和尚摸摸头顶,笑道:“目前还无人知道他们的巢穴,但据大宫主判断,他们在江南的分舵,可能设在杭州。” 紫旗令主道:“会在杭州?” 非镜和尚道:“咱们有两位三等护法,数日前曾在湖上发现了几个武林中极负盛名的人物,但这两位护法,从此就消失了。” 紫旗令主道:“不知两位护法发现的,究是何等人物?” 非镜和尚摇头道:“不详细,因为这两人已经失踪,咱们只是从他们留下的本门记号上,看出来的。”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前晚二更,他们还有人,到本寺来踩盘呢!” 黑旗令主暗暗好笑,心想:“他们把自己当作了流香谷的人。” 紫旗令主问道:“大师可曾和来人动了手么?” 非镜和尚摇摇头,笑道:“没有。” 接着补充道:“那是三宫主的意思,前晚三宫主正好由城里回来,就发现有夜行人向本寺而来,而且看出来人身手极高,三宫主赶出寺中,立时贫僧要僧侣各自回禅房,熄去灯烛,任由他进来。” 黑旗令主暗道:“原来如此。” 紫旗令主道:“莫非三师叔那时将计就计,等敌人不疑有他,离去之后,反去踩他的盘了?” 黑旗令主不禁暗暗一惊。 只听非镜和尚笑道:“潘令主猜对了,三宫主确有此意,怎奈来人身手极高,三宫主跟到半途,就为对方发觉,终于被他逸去了。” 青旗令主问道:“凭三师叔的轻功,还会被他逃逸?啊,大师,三师叔有没有认出这人的身材面貌来?” 黑旗令主心头又是一跳。 非镜和尚道:“三宫主曾说来人是个五旬开外的老人,中等身材,江湖上从未见过此人。” 黑旗令主暗道:“原来她并未说出韩少山来。” 非镜和尚望了紫、白二旗令主一眼,接着笑道:“据本寺知客度缘的报告,潘、陆二位令主来时,就有一个香客,跟踪而来……” 紫旗令主悚然一震,道:“那人呢?” 非镜和尚微笑道:“已经走了。” 白旗令主道:“大师可曾派人跟踪?” 非镜和尚缓缓道:“其实这几天来,本寺许多香客之中,经常发现形迹可疑的人。” 他似是不愿多说,口气一顿,接着道:“大宫主因此指示贫僧要你们立即搬来本寺居住,在这几天之中,不准外出。” 紫旗令主肃然道:“弟子遵命。” 非镜和尚又道:“还有一点,贫僧差点忘了,本寺后园原是接待官眷之处,四位住入方鉴堂,仍是香客身份,这几天内不论发生什么事故,或是发现有夜行人踩盘,都不可泄露了你们身份。” 白旗令主和青旗令主听的都不以为然,忍不住举目朝紫旗令主望去。 紫旗令主抬目问道:“这是师父交待的么?” 非镜和尚尖声笑道:“正是,正是,若非大宫主交待下来,贫僧怎敢擅作主张?再说本寺八十名僧,也都暗谙武功,圣果寺纵非龙潭虎穴,可也不见得任人来去自如。” 紫旗令主改容道:“弟子自当遵记。” 用毕家斋,四旗令主便自起身辞出。 却说司徒兰和黑旗令主两人,回转招贤庄,他们原只带了一个简单的随身行囊,黑旗令主返回房中,随手取过包裹,正待外向行去!突见门口人影一闪,司徒兰面含娇笑,侧身走了进来。 黑旗令主迎着道:“三师姐有什么事吗?” 司徒兰“嗯”了一声,随手轻轻掩上房,才缓缓转过身来,朝黑旗令主嫣然一笑,道:“是有些事。” 黑旗令主只得把提在手里的包裹往桌上一放,说道:“三师姐请坐。” 司徒兰道:“不用啦,我只有一句话,说完立刻就走。” 黑旗令主感到司徒兰笑得有些异样,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才道:“三师姐要说什么?” 司徒兰收起笑容,两道秋水般眼神,直注黑旗令主,徐徐说道:“你真的还要搬入圣果寺方鉴堂去么?” 黑旗令主心头不觉一震,反问道:“怎么?三师姐不搬到圣果寺去?” 司徒兰道:“我自然要去。” 黑旗令主道:“那么,三师姐竟认为小弟不该搬去么?” 司徒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接着缓缓低下头去,口中幽幽的道:“我认为你???该走了。” 黑旗令主骤闻此言,禁不住心弦猛震,头皮发炸! 聪明一点的人马上就能猜透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还用得着再作解释么? 司徒兰和自己一路而行,一定什么地方给她瞧出破绽来了。 不,她如果真已识破自己行藏,何以不向她师父或三师叔告密? 她要回到客店,掩上房门说话,那只是表示她对自己仅仅是心有所疑,设词试探而已。 第二十二章 朱鸟五使 排衙石室,不但地方隐密,而且非镜大师当初建造之时,也颇费一番工夫,因此就决定把一干人犯,移置于此,只有江步青,尚未送来。 黑旗令主心头暗喜,忖道:“司徒兰果然没有欺骗自己,大哥仍然被囚禁在雨花台那座古墓之中。” 只听靳绍五又道:“也许是他们运送人犯之时,不够严密,被对方发觉,以致怀疑到圣果寺和本门有关,老夫要你假扮江步青,囚禁排衙石室,就是将计就计,任令对方把你救走,趁机打入对方之中。” 黑旗令主道:“对方一定会把属下救走么?” 靳绍五道:“目前还很难说,但据最近的消息,也许,西秦、北李业已联合一致,对方如在排衙石室之中发现了你,自然会把你一并救出。” 黑旗令主道:“属下如被对方救出如何和坛主联系呢。” 靳绍五沉吟道:“派遣卧底,原本老夫刑堂之责,你将来归朱雀坛统一联系,或是仍由三宫主指挥,须由大宫主决定,到时自会有人和你联络。”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从他口气中,已可听出朱雀坛是专门负责各处卧底之事的了。” 一面点点头,道:“属下记下了。” 靳绍五道:“好,老夫这就命人把你送去,但老夫必须点你四肢穴道,暂时只有委屈你了。” 黑旗令主道:“坛主但请动手。” 靳绍五屈指连弹,点了黑旗令主四肢穴道,起身开门出去,轻轻击了两掌。 但见门外立时走进两名黑衣汉子,朝靳绍五欠身一礼。靳绍武一抬手道:“把他送去石室。” 两名黑衣汉子答应一声,架起黑旗令主,由左首那个汉子伸手朝壁上一接,两块护壁木板登时胡左右开启,露出一堵石墙。 左首汉子再向石墙上连接了两下,石墙缓缓移动,现出一道门户。 两名黑衣汉子挟持着黑旗令主跨进门户,拾级而下去。 过不一回,但听壁间忽然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来龙去脉?” 左边汉子凑上前去,对着石壁说道:“立法如山,金石为开。” 但听得一阵沉重的移动之声,壁上缓缓裂开一道门户。 一个灰衣人当门而立;目光炯炯,叮着两人说道:“法曹无私,两位请缴验铜牌。” 两个黑汉子探手入怀,各自取出一枚铜牌,摊在掌心。 那灰衣人看了铜牌一眼,便自闪身让开,口中说道:“玄字九字。” 两个黑衣汉子也不多说,架着黑旗令主,径朝甬道上走去。 黑旗令主心中暗暗忖道:“这里大概就是排衙石室了。” 微微睁开眼帘,暗自打量,但觉这座石室,占地板广,甬道交叉,每隔一丈,就有一盏松油灯盏,火光熊熊,似有不少石室。 心中暗自忖道:“这排衙石室,既是执法坛囚人之所,而且听靳绍五的口气,各处人犯,都已解送来此,只有黑旗令下的人,并未送来,那么仙人掌李光智,自然也被囚在这里了。” 石室之中,不见天光,不辨昏晓,一天时光,只有拿两顿饭,来分别上下午。 这是第三天晚餐之后,又过了约摸一二个更次,突见石门悄无声息地开启,那每天给自己送饭的灰衣人一闪而入,向身后打了下手式。 接着但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跟着走入,直向榻前行来。 黑旗令主心中暗暗忖道:“果然来了。” 他侧身而卧,故作睡熟,微睁双目,留心着两人举动。 灰衣人行到榻前,举手在黑旗令主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低声叫道:“江大公子。” 黑旗令主蓦然睁开双目,挣扎着缓缓坐起,望望两人,问道:“什么事?” 那黑衣汉子道:“阁下就是江大公子么?” 黑旗令主道:“不错,在下正是江步青。” 黑衣汉子双拳一抱,低低说道:“果然是江大公子,在下奉命救你来的。” “在下说不得只好开罪了。” 突然振腕一指,点了过去。 黑旗令主由他点了穴道,黑衣汉子一把抓起黑旗令主,住肩上一搭,迅速走出石室,大步向甬道奔去。 到得转弯角上,但见人影一闪,另一个黑衣汉子悄悄掠至身前,低声问道:“他就是江大公子么?” 黑衣汉子点点头,两人急步行走,不再说话。 片刻的工夫,已穿过一条长廊,折入一间宽敞的石室。 室中延火明亮,还放着两排椅几,只要看室中的摆设,似是一间接待宾客之所。 黑旗令主微睁眼缝,已然看到上首一把交椅上,大马金刀端坐着一个鹞目鹰鼻,生相阴沉,身穿竹布长衫的老者。 此黑旗令主最是熟悉不过,正是三宫主手下的郭护法,他身后站着两个黑衣配刀大汉。 在郭护法下首,鸽立着一个身穿灰色劲装的中年汉子,站在一旁,似是对郭护法十分恭敬。 黑旗令主看得大惑不解,心中暗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原是目光一抬间的事,只听走到前面的黑衣汉子朝上躬身道:“启禀护法,江步青已经带到了。” 郭护法目光一薛,问道:“李光智呢?” 站在他下首的灰衣中年汉子慌忙陪笑道:“李光智一直昏迷不醒,属下已命人抬到外面去了。” 郭护法微微颔首,霍地站起,说道:“兄弟奉命而来,急须把这两人运走,不能久耽。” 黑旗令主愈听愈奇,心想:“不知郭护法要把自己和仙人掌李光智两人,运送到哪里去?” 那灰衣中年汉子连声应“是”,道:“护法莅临,属下愧无招待。” 郭护法托大地说:“向总管不用客气。” 当先向外行去。灰衣中年汉子神色恭谨,急步送了出去。 黑旗令主忖道:“这灰衣中年汉子,大概是排衙石室的总管了。” 四名黑衣汉子跟随郭护法身后而行。 石室外面,是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尽头,已有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 甬道边上,果然有两名灰衣汉子,肃手站立,地上一扇门板上,仰卧着一个脸容憔悴,络腮胡子的老者,身上覆盖一条棉被,敢情就是仙人掌李光智了! 护法脚下一停,回头道:“此人就是仙人掌么?” 灰衣中年汉子连连应道:“是,是,郭护法可要验看?” 灰衣护法道:“不用了。” 右手微拾,两名黑衣汉子举步走去,抬起了门板。 灰衣中年汉子慌忙抢前一步,伸手在壁上按两按,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了门户,身道:“郭护法请。” 灰衣护法一挥手,令四个黑衣汉子先行,自己走在最后,阴声笑道:“向总管请回吧!” 灰衣中年汉子道:“属下恕不远送了。” 石门缓缓阖拢,登时成了一堵石崖。 崖下石笋嗟峨,轰立如林,正是有名的排衙石室! 四个黑衣汉子一出石室,脚下立即加快,穿行石笋,不多一回,便已奔近江边。 走在前面的黑衣汉子探怀取出火摺子,燃起一盏红灯,一手提着向江面三上三下。 接着但见江心也亮起一盏红灯,同样的三上三下,回了信号,一艘篷船,缓缓驶将过来。 靠岸之后,立过有两名黑衣汉子放好跳板。 郭护法打了个手势,两名黑衣汉了抬起李光智先上,另一个背着黑旗令主相继上船。 郭护法跟着飞落船头,低喝道:“开船。” 他手下黑衣汉子把李光智和黑旗令主送进中舱,只见舱中已坐着一个身穿黑衣劲装,脸色淡金的汉子,朝三名大汉摆了摆手。 两名黑衣大汉把李光智轻轻放下。 背黑旗令主的汉子,也把黑旗令主放到舱板上,举掌拍开穴道,抱拳道:“江大公子恕在下失礼。” 说完,三人一齐退出舱去。 船已经开了,郭护法依然并未走入舱来。 黑旗令主双目乍睁,其实他早巳认出舱中这个淡金脸汉子正是流香谷副堂主宫铁武! 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五凤门的郭护法,怎会和流香谷副堂主成了同路人?” 但他只是心中想着,一面故意举目四顾,讶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宫铁武含笑道:“江大公子请了,兄弟宫君武。” 黑旗令主冷冷道:“阁下准备要把江某如何?” 宫君武笑道:“江大公子误会了,兄弟并非五凤门的人。” 黑旗令主目露讶异,问道:“那么阁下是那一路的朋友?” 宫君武道:“兄弟属于流香谷门下,此次系奉命营救李老庄主和江大公子来的。” 黑旗令主故作不信,说道:“恕在下孤陋寡闻,江湖上从未听说流香令之名。” 宫君武微微一笑,道:“江大公子到了地头,自会知道。” 说到这里,眼看黑旗令主只是坐着不动,忽然目光一注问道:“江大公子可是四肢被人制了穴道么?” 黑旗令主道:“不错,在下四肢脉穴被禁,已有数月之夕了。” 宫君武哦了一声,起身走近,举手在黑旗令主四肢脉穴上,连拍了几处在穴,一面说道:“大公子脉穴受制,已有数月,只怕血毒气和,快运功试试。” 黑旗令主运功一试,果然好转。 说完,回头朝一名使女吩咐道:“你送江大公子去宾舍休息。” 那使女答应一声,燃起一盏宫灯,朝着黑旗令主嫣然一笑,欠欠身说道:“江大公子请随小婢来。” 青衣使女走在前面,领着黑旗令主上楼,推开右首一间房门,含笑道:“江大公子请进。” 青衣使女又欠欠身,悄然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 黑旗令主门好房门,倒了一盅茶,走到靠窗一张椅子坐下,心中暗自盘算! 自己此行,已经获得了五凤门不少秘密,也查到了大哥的下落,已无再扮演下去的必要。 他一手托着茶盅,心里只是盘算明日之事,渐渐觉有睡意,也就熄灯上床,浑然入梦。 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黑旗令主盟洗完毕,青衣使女端上早点,等他用毕,才说道:“单堂主交待,江大公子起来之后,请到前厅相见。” 黑旗令主起身道:“既是如此,在下此刻就去。” 青衣使女道:“小婢替江大公子带路。” 黑旗令主站起身子,随着青衣使女下楼。 行到前厅,青衣使女脚下一停,朝上躬身道:“单堂主,江大公子来了。” 只听屋中连声说“请”,一个高大的人影,掀帘迎出! 这人身穿棕色绸袍,独日灰髯,正是独目阎罗单晓天。 独目阎罗单晓天一双炯炯独目,凝注在黑旗令主脸上,说道:“老朽有一句话,要向大公子请教。” 黑旗令主道:“堂主有话请说,江某知无不言。” 单晓天领首笑道:“如此就好。” 一手摸着灰白苍髯,徐徐说道:“二公子如何陷身排衙石室,令兄又在哪里?” 黑旗令主听得暗暗一惊,忖道:“自己脸型,原和大???差不多,再经管兄精心易容,连五凤门大宫主,三宫主全给瞒过了,他如何一眼就看出来了?” 心中觉得怀疑,忍不住抬目问道:“单堂主怎知在下改扮了家兄?” 单晓天微笑道:“二公子可是觉得奇怪么?” 黑旗令主点头道:“不错,单堂主一眼就认出江寒青来,确实使在下感到惊奇。” 单晓天淡然一笑,抬头说道:“说穿了并不稀奇,因为二公子已经在这里过了一个晚上。” 江寒青伸手摸摸脸颊,说道:“难怪昨晚在下睡的极沉,原来单堂主要人洗去了在下脸上的易容药物。” 单晓天跟着大笑道:“二公子请恕老朽冒昧,这也是情非得已,咱们从五凤门手中夺来的人,总不能不慎重从事。” 江寒青点点头道:“单堂主不愧高明。” 单晓天独目精芒闪动,豁然大笑道:“如此说来,二公子并无责怪老朽之意。” 江寒青道:“江湖险诈,堂主正该如此,只不知李老庄主是真是假?” 单晓天道:“李老庄主倒是不假,只是他身中奇毒,一直昏迷不醒。” 江寒青道:“这就奇了。他们怎肯把真的李老庄主,任人抬走?” 独目阎罗单晓天是何等人物?江寒青这话外之音,哪会听不出来?心头微微一怔,目注江寒青,问道:“二公子说他们是有意让咱们把人救出来的?” 江寒青目光左右一动,问道:“这里……” 他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单晓天立时会意,笑了笑道:“二公子但请放心,老朽虽是暂时借住卫府,但这座院落之中,没有老朽之命,还无人闯得进来。” 江寒青道:“在下假扮家兄之事,不知已有几人知道?” 单晓天道:“除了老朽,只有宫副堂主和奉派伺候二公子的使女香兰二人。” 江寒青道:“如此就好。” 单晓天浓眉微皱,问道:“二公子乔装令兄,不知所为何来?” 江寒青微笑道:“单堂主这下可猜错了,在下扮演的是黑旗令主。” “黑旗令主?” 单晓天身躯微震,惊讶道:“难道黑旗令主……” 底下的话,他感到不便出口,但纵然没说出来,意思已极明显,那是说:“难道黑旗令主会是令兄?” 不然,单晓天哪会这等惊讶? 第二十三章 身份尽泄 江寒青站在神龛完前面,经两道灯光照射之下,已可看清神,龛中端坐着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文士! 此人一身青衫,面貌白晰,看去不过四十来岁,除了双目神光如电,却是一派斯文! 中年文士脸上含着冷峻的微笑,目注江寒青,徐徐问道:“刘景升,你认识本座么?” 江寒青心中暗暗作难,不知黑旗令主从前和他是否相识?但又不能不立即答复。 当下双拳一抱,朝上拱拱手道:“使者乃是朱鸟五使,在下如何不识?” 中年文上忽然仰天大笑一声,点点头道:“不错,你说对了。” 话声一落,突然回目朝左右一顾,喝道:“现在可以亮灯了。” 整座大殿不过四五丈见方,从自己进来,直到灯光亮起为止,这中间,不说也有顿饭时光,这些人站在那里,自己竟会一无所觉! 这就已说明了这些人在内功修为上,已臻上乘,虽和自己相距不远,但他们在这段时间中,屏息凝神,闭起眼睛,竟能把自己瞒过,他们的武功造诣,至少也不会在自己之下。 这段话,说来较长,其实只不过是江寒青心上闪电般一转的事,他还没有看清这些人是谁。 端坐在神龛中的中年文士朗笑一声,道:“诸位都听清楚了,他居然连自己的二师叔都不认识了!” “二师叔!刘景升的二师叔,不就是五凤门的二宫主?原来这中年文士并不是朱鸟五使!” 这下,江寒青如雷轰顶,听得心弦狂震,惊诧无比,自己在圣果寺没被他们瞧出破绽,到了卫府,反而暴露了身份! 这不是南屏世家有了内奸,还是什么? 中年文士面目冷峻,徐徐说道:“今晚摆在江二公子面前的,已只有生死二途;听凭你自己抉择。” 江寒青道:“生如何?死又如何?” 中年文士道:“生就是投效五风门,戴罪立功,可免一死。” 江寒青摇摇头道:“在下不想如此生法,还是听听如何死法吧!” 中年文士看了他一眼,才道:“本座觉得你不失是个难得的人才,而且年事尚轻,死了未免可惜……” 江寒青大笑道,“在下决不会投效五凤门的,阁下不用说了。” 中年文士浓哼一声,道:“你今晚陷身此地,已如自投罗网,本应成全你一个全尸,你还是自绝了断的好。” 江寒青朗朗笑道:“江某既不愿投效贵门,也不曾自绝而死。” 只听背后站着的三宫主冷哼道:“江寒青,你少卖狂,对付你一个人,咱们不至于卑鄙到联手合击。” 江寒青朗笑道:“够了,在下现在就向二宫主讨教罢了。” 右手轻轻在腰间一按,但听“呛”然龙吟,抽出一支细长软剑,随手一抖,立时抖得笔直,淡淡青光,映射出凛烈森寒! 中年文士已然缓步跨下神龛,取出一柄长剑,目光一抬,直注江寒青,问道:“你准备好了。” 江寒青点点头道:“二宫主请赐招吧。” 中年文士哼了一声,喝道:“你小心了!” 长剑起处,如凤展翼,身子忽然离地数寸,像流水行云飞欺而来,寒如轮,排空涌到。 江寒青也同时挥动软剑,幻出数十点光芒,从如轮剑影的左侧洒去,反击中年文士侧面。 中年文士没待江寒青剑势攻到,那一轮剑影,突然爆出七道剑光,分袭江寒青喉、肩、胸、胁七处大穴。 那就是说他在这刹那之间。已然快捷无比的刺了七剑! 江寒青那敢丝毫大意,身形展动,以剑还剑,当下也一招一式的使出师门剑法,堪堪把对方七剑封开。 但中年文士的剑势,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泻千里,七剑出手,跟着又是七剑,剑光线密,源源不绝,根本使人没有喘息的机会。 江寒青但觉对方剑上,挟着一股强大的暗劲,迫的自己手中剑势,挥动之间,沉重得几乎施展不开。 尤其对方剑法展开之后,身子一直离地飞起,候忽进退,凤舞鸾翔”快捷如凤,更使人有捉摸不定,措手不及之感! 江寒青艺出武林奇人竹剑先生门下,剑上造诣,足可列入当今武林一等高手之列。 上次在燕子矶头,曾和三宫主较过剑术,她在剑法上,也未必胜得了自己,但却没想到他们同门之间,武功竟然会有如此悬殊! 自己在这位二宫主手下,仅仅走出十来个照面,已被他逼得使展不开手脚! 他心中大是惊凛,暗吸一口真气,猛地大喝一声,奋力挥动长剑,朝中年文士攻了过去。 他这次用上全身功力,也用尽了奇幻招数!把师门龙引二十八式,源源使出。 中年文士剑势展开,有如胁生双翼的彩凤,一连在空中不停飞舞,一支长剑奇幻莫测,连攻了十余招,还在江寒青头上盘旋,仍未下来。 原来那“飞凤剑法”奇异之处,就在换气的地方,只要剑尖和敌人接触,借着这一点之力,就借机换气,身子重又腾空而上。 因此,只要一直和敌人动手,借双方兵刃交击,就可永远保持在空中翱翔。 一般人不明内情,还以为他们有什么特异的功夫,不用换气,永保身子盘旋不坠呢! 这是地对空的搏击,江寒青双足站桩,运起全身功力,奋勇还击。 中年文士翩翩飞舞,凌空扑获。 两柄长剑挥过之处,如匹练模空,如水银泻地,不但光芒映辉,就是剑上发出来的真力,也如秋风秋雨,嘶嘶啼啼,划空生啸! 江寒青用尽一身本领,勉强接下了十几个照面,已经感到情势大大的不妙! 中年文士自从腾空发剑,剑势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盘旋飞刺,层出不穷。 自己已然失去主动,陷入了被打的局面,因为对方身在半空,俯瞰自己剑法,自然看得十分清楚,每乘隙蹈虚,每一剑都来得急如星火! 自己不但没有时间可以思索,就连转个念头都嫌不及,就得把剑封出。 交手才十几招,江寒青像经历了多少年一般。 奋力激战之中,江寒青剑势稍微一滞,突觉肩上一凉,森林寒锋,划过肩背,立时血流如注! 他此刻竭尽全力发剑,犹嫌不及,那里还能顾得到身上的剑创,只是咬紧牙关?左封右架,拚命地护住全身。 片刻工夫,江寒青身上已连续负了七八处剑伤,血汗交流、全身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中年文士一柄长剑,幻出千重剑影,剑光错落,异象万千,江寒青几乎失去了还手之力,情势已经岌岌可危! 但除了中年文士,他左首有执法坛坛主靳绍五,右首有一等护法非镜和尚,身后挡住大门的是三宫孙飞鸾。 这三大高手,虎视眈眈,尚未出手! 江寒青到了此时,已知身陷绝境,今晚已没有一线机会,容他生离此地! 一个人到了绝望之时,战斗意志,自然也会跟着崩溃。 江寒青但觉精疲力竭,手中软剑也愈来愈觉沉重,猛然右肩一阵刺痛,又中了对方一剑,夔龙剑几乎软了下去! 只听得中年文士尖声喝道:“江二公子,若此时放下兵刃,还来得及,只要你投入本门,本座可以饶你不死。” 江寒青勃然大怒,正待大喝:“我和你拼了!” 但话声未出,同时听到耳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此时还不快走,真的要把命留在这里么?” 江寒青自然听得出来,这是三宫主孙飞鸾的声音! 心头蓦然一动,忖道:“是啊,自己主要目的,原是突出重围,何用再恋战下去?” 念头如电光般一掠,陡觉精神大振,趁对方话声方落,压力稍减,口中大喝一声道:“好!” 左手陡然屈指轻弹,一缕劲急指风,凌空直向中年文士迎面弹去! 右手忍着疼痛,使出一招“龙归大海”,抖出层层剑光,护住全身,双足一点,身如陀螺,一个急转,连人带剑,朝门口冲去! 这一下他奋起全身之力,去势奇快,口中“好”字甫落人已冲到门口! 只听身后中年文士一声刺耳的长笑,剑化长虹,凌空追击而至! 那站在边上的靳绍五、非镜和尚均是久经大敌之人,四道目光,炯炯注视战场,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江寒青逃走。 此刻一见他身形飞起,你快,人家也不慢,叱喝声中,衣袂飘风,人影倏闪,两件兵刃,挟着金刀劈风之声,同时夹击而至! 江寒青剑先人后,冲向大门,他全力而发,剑光如虹,自然锐不可当。 守在门口的三宫主口中惊“啊”一声,身形急急向旁闪出。 避开正面,突然一个转身,手腕疾振,一支亮银般的长剑,急划而出! 但她毕竟迟了一着,剑光正好顺着江寒青背脊掠过,扫了个空,无巧不巧撞在追击而来的中年文士长剑之上! 但听“锵”的一声金铁狂震,和三宫主的一声惊啊,同时响起! 三宫主功力不如二宫主,自然挡不住中年文士这凌厉一击,被震得脚下跟随,往后直退! 靳绍五的长剑,和非镜和尚一支镔铁禅杖,原是夹击而来,此时瞥见三宫主一剑落空,和二宫主长剑互撞在一起,赶忙收住势子。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江寒青早已从三宫主剑下飞冲而过,撞开庙门,掠身出去。 中年文士身形倏落。双目寒光暴射,急急问道:“三宫主可曾伤到哪里么?” 三宫主喘了口气,道:“没……没……” 中年文士没再理她,厉喝一声:“追!” 身形电射,当先朝府外掠去。 靳绍五、非镜和尚双肩一晃,也相继抢着掠出。 三宫主孙飞鸾抬头望望门外,她那青铜面具的两个眼孔中,飞快闪过一丝宽慰之色,提着长剑,也跟了出来。 再说二宫主(中年文士)追出寺外,只听得江寒青发出朗朗长笑,人已到了七八丈外,心头更是暴怒,大喝一声,双臂一划,纵身跃起三丈多高,施展轻功绝技“飞凤身法”,衔尾朝江寒青追去。 但就在他振臂展翅,飞起半空之际,突觉一股无形暗劲,潜力如山,横空撞来。 心头蓦然一震,逼得赶忙飘身坠地,面含杀机,目中精芒电射,直注左侧树林,冷声竭道:“什么人偷袭本座?怎不请出来让本座见识见识?” 靳绍五、非镜和尚跟踪而出,眼看二宫主凌空掠起的人,忽然又垂直坠下,口中喝出有人偷袭,两人听得不觉一怔,立时一左一右走了上去。 二宫主喝声甫出,庙左一片松林中,缓步走出一个身穿青纱长衫少年书生! 这青衫书生不过二十左右,风度朗朗,生得甚是俊俏。 只见他目光冷峻,傲然一笑道:“是我。” 二宫主没想到方才那一股如山暗劲,竟会出自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之手,心头不由怔了一怔,冷哼道:“阁下何人?” 青衫书生道:“我一定要告诉你么?” 三宫主喜怒不形于色,轻哼一声,回头朝非镜和尚道:“此人交给大师料理吧!” 接着朝靳绍五道:“靳坛主,咱们快追,今??决不能放过他。” 话声一落,身形已然急纵而起。 靳绍五跟着双足一顿,凌空飞起。 就在两个跃起的同时,那非镜和尚身形一晃,别看他凸着大肚,身躯胖像水桶,身法可真不含糊! 这轻轻一晃,竟然快得无以复加,一下就欺到了青衫书生面前,阴恻恻笑道:“小施主……” 青衫书生根本对他视若无睹,仰首冷冷道:“两位想走么?” 突然长袖一挥,从他右手袖中,飞出一道银虹,双脚点处,人已破空飞起,斜刺着迎二宫主,靳绍五二人截去。 非镜和尚刚说出“小施主”三字,眼前的青衫书生已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匹练,腾空飞起,心头不禁大凛,暗暗忖道:“此人年纪不算大,居然已练成了驭剑之术?” 原来这驭剑之术,乃是剑术中至高无上的功夫,由来只有传闻,据说功力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可伤人于十丈之外。 不过这青衫书生要点足纵起,始能身剑合一,似乎功候还浅。 但饶是如此,武林中已属罕见! 宫主、靳绍五两人堪堪纵起,但觉一道青虹,挟着凌厉剑风,冲夭直上,迎面卷来! 光芒刺目,寒砭肌骨,两人同时感到心神大震。 二宫主急急凌空发剑,靳绍五扬手劈出一记掌风,这一剑一掌,把急袭而来的剑气,挡了一挡,两人已借势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前冲之势收住,落到地上,同时退出去一丈来远。 青虹倏然敛去,青衫书生也在此时飘落地面。 二宫主一脸冷漠之色,看不出他是惊是怒,两道冷峻目光,只是打量着青衫书生,尖声笑道:“绝传已久的驭剑之术,重见江湖,阁下是哪一位高人门下?” 青衫书生傲然说道:“我是何人的门下,你还不配问。” 二宫主冷笑一声道:“阁下身手不凡,但既是冲着五凤门而来,形势所逼,本座自非向阁下讨教不可。” 非镜和尚尖笑道:“三宫主方才要贫僧向这位小施主领教,贫憎堪堪走近,这位小施主竟然不屑一顾,贫僧心有未甘,这一场还是由贫僧来吧!” 他生性阴沉,借着说话之时,暗中早已凝聚功力,话声甫落,陡然扬手一掌,朝青衫书生当胸印去! 青衫书生不防他在说话之时,猝然发掌。心头大怒,右手一抬,疾快拍出一掌,迎着对方掌势击去。 两股潜力悬空一接,青衫书生立时觉出不对,只感自己迎击出去的掌力,好像击了个空,竟是毫无阻力,心头方自一怔,立即微一吸气,把那击出的力道候地收回。 非镜和尚一声明笑,道:“小施主,你再接贫僧一记阴极掌!” 身子微向前倾,一掌顺势推出! 青衫书生堪堪把打出的劲力收回,忽觉一股阴寒之气,随着收回力道,反逼过来! 心头一凛,暗道:“这和尚歹毒的很!” 突然一声清叱,把那收回的力道,重又反击过去。 他这下含愤出手,威势非同小可,随掌击出一股强猛潜力,无影无声,像怒潮般涌撞而出。 非镜和尚久经大敌,立时感到自己掌力,无法拒挡对方内家真力,突然收势旁跃。 青衫书生冷笑道:“你给我躺下!” 右手一挥,随着追劈过去。 这一记改直击为横扫,竟然把击出的一股劲风,悉数带转,扫了过去。 非镜和尚做梦也想不到他掌风还会拐弯,等到发觉,再想闪避,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身子摇摇晃晃地连退了四五步,显然伤得不轻。 靳绍五大喝一声,倏然欺到青衫书生身后,右手骈指如戟,直点“玉枕穴”,左手五指如钩,猛向“井穴”上抓落。一招两式,奇快绝伦! 那知双手快要触及对方身后之际,忽然眼前一花,青衫书生顿失所在!心头不由猛然一惊! 只听自己身后响起青衫书生的声音,冷冷说道:“你偷袭在前,莫怪我出手无情。” 靳绍五闻言大骇,急急身向前扑,像饿狼般平窜而出,但听“拍”的一声,右肩如中巨杵,眼前金星乱冒,窜出去的身子,再也收不住身势,一下往地上扑了下去。 二宫主眼看对方举手之间,连伤两名高手,不禁耸然变色,尖声喝道:“朋友果然高明,本座也向你讨教了。 他口气冷峻,说来不徐不疾,但话声才出,右腕一振,长剑已然快如掣电,朝青衫书生咽喉刺来。 青衫书生目光斜睨,冷笑一声,突然一道匹练,从他袖中飞出! 但见寒光流动,奇招突出,“锵”的一声,荡开二宫主剑势,三点精芒,一闪而至,飞袭“璇玑”,左右“将台”三大要穴。 这一招剑势奇幻,饶是三宫主身负上乘剑学,竟然感到措手不及,也无法封解,心头蓦然一惊,立即一提真气.向后疾退三步。 青衫书生也不追击,冷冷一笑,转身缓步走去。 二宫主怔立当场,脸上冷漠的看不出一丝惊怒之色,但心头却是惊诧无比。 眼看青衫书生飘然行去,不觉冷喝道:“阁下留个名儿。” 青衫书生已经走到四五丈外,忽然回头道:“韩少山。” “韩少山”这三个字,他们早已听到过,此人在江南一直和本门作对,没想到他一身武学,果然有这般了得! 但只有站在庙门前的三宫主孙飞鸾,却皱起了柳眉,心中低低的说道:“这个不是韩少山,不是的,直到今晚,我才知道了韩少山就是江二公子,那么这人是谁呢?” 这人是谁,读者也不妨猜上一猜。 第二十四章 夤夜赠丹 江寒青伤势虽重,总算人已清醒,再经天风道人喂了两次药丸,傍晚时分,已可稍进饮食。 卫太君听到他负了伤,极为关心,两次派她伺候的使女,前来探问。 躺在前院静室中的仙人掌李光智;中毒较深;而且时间也拖得太久了,虽有天风道人和毒里朱潜两位高人会诊,依然尚未醒转。 那间静室,戒备极为森严,毒叟朱潜一到卫府之后,就进入室中,不曾再露过面。 除了天风道人,连单堂主、宫副堂主都不容易进去,旁人更不准擅入,究竟如何治疗?是否已有起色?谁也不得而知。 晚餐之后,天风道人带上长剑,悄悄离开静室,行到宾舍附近,突然身形加快。轻轻一闪,便已隐入暗处,举目朝四外一督,不见有人,立即双足一点,迅疾越墙而入。 天风道人是有意协助江寒青来的,他怕江寒青万一措手不及,让贼人逃跑,这场苦肉计,岂非白辛苦了? 有他守在后窗,一有动静,自己正好拦住对方退路,因此,他必须早来,事先隐身在树上,才不致被人瞧破。 就因为时光还早,天风道人根本毋须朝四外多看,只是默坐树干上,闭目养神。 就在他无意中,目光一睁之际,瞥见北首一处房上,忽然现出一条人影。 天风道人因此刻不是夜行人出动,只当是卫府巡夜之人,也并不在意。 再一注目,那人身上,好像穿着一件长衫,不类单堂主手下! 就这一瞬之间,那人忽然双手一划,身子凌空飞起,施展的竟是上乘轻功“凌空步虚”身法! 天风道人这才觉出不对,心中暗道:“难怪他艺高胆大,敢在此时摸进卫府来了。” 心念转动,不觉全神注视着对方行动。 只见那人身如飞鸟,翩然落到另一幢屋面之上,但不旋踵又飞掠而起,直向右首扑去。 转眼工夫,已一连越过几座屋面,被右首一幢屋影,挡住了视线! 天风道人暗想:“此人既已落到自己眼里,岂能让他逸去?” 当下一提真气,在树干上轻轻一点,“嗖”的一声,穿林而出,掠登屋宇,再一点足,飞越屋脊,凝目望去,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心中不禁一急,暗道:“此人莫非已经下去了不成?卫府屋檐极广,人丁不多,有许多空屋,真要让他隐入房屋之中,那就不易找寻了。” 转念之际,已然扑到那人隐没之处,依然不见人影,不觉脚下一停,正待仔细搜索! 突觉身后微风一飒,有人低叱道:“朋友若要活命,就不许声张!” 一支锋利剑尖,已然抵上了身后脊背! 天风道人心头暗暗一凛,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居然一下就掩到了自己身后!” 要知天风道人数十年修为,功力何等深厚,那会把对方一支长剑,放在心上,闻言低笑道:“施主有何见教!” 人随声转,右手长袖一挥,闪电朝对方剑上卷去! 这一个转身,奇快无比,而且衣袖之上,贯注了罡气,纵然没把对方长剑,一下卷飞,也足以把长剑卷住,使对方无法抽回剑去。 那知就在他身形电转之际,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自己衣袖已被对方长剑划破。 对方也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疾退出数尺之外! 双方也同时为对方应变之快而感到意外,各自怔了一怔! 天风道人这一瞬间,已然看清对方竟是一个面目清秀,神情冷峻的青衫少年! 看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心下暗暗叫了声“惭愧”,以自己数十年修为,练成护身真气,居然被一个年轻小伙子,一剑刺穿了衣袖。 青衫少年两点寒星般双目,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等他看清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白髯老道,脸色似乎稍霁。缓缓收剑入鞘,冷声问道:“道长大概就是北峡山白云观主了?” 天风道人见他一口便叫出自己来历,心下更觉惊奇,连忙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正是天风子,小施主如何称呼?” 青衫少年冷冷的道:“在下韩少山。” 天风道人不知韩少山乃是江寒青的化名,闻言问道:“韩施主夜入卫府,不知有何贵干?” 青衫少年道:“在下是找人来的。” 天风道人道:“不知韩施主找的人是谁?” 青衫少年道:“江寒青。” 天风道人:“韩施主找他何事?” 青衫少年不耐道:“我找他自然有事,道长这等盘诘,也不觉厌烦么?” 天风道人道:“江二公子负了伤。” 青衫少年目露关切,问道:“他伤得很重么?” 天风道人道:“负伤脱力,运气入岔。” 青衫少年听得脸色微变,焦急的道:“果然是运岔真气!” 他这句话,似是自言自语,脱口说出来的。 接着目光一抬,急急说道:“道长,他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天风道人微笑道:“江二公子病势沉重,经贫道与他服药之后,已经睡了,任何人都不能惊动他。” 青衫少年道:“我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天风道人道:“不说贫道和韩施主,只是今晚初次见面。就是单掌主,未经贫道许可,也不能进入江二公子的卧室。” 青衫少年道:“道长要如何才能相信在下?” 天风道人笑道:“这不是相信和不相信的问题,实是江二公子伤势沉重,三天之内,不能有人动他。” 青衫少年略作沉思,道:“好,那我三天之后,再来看他。” 忽然转过身子,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绢小包,很小心的打了开来,里面是用棉花包裹的一颗蜡丸,足有胡桃大小。 青衫少年两个指头抬着蜡丸,朝天风道人面前递来,说道:“这药丸功能补中益气,助长真力,治重伤虚脱,运功入岔。道长回去,就给江二公子,很快就可复原了。” 天风道人心中一动,接过药丸,问道:“韩施主这粒药丸,可有名称么?” 青衫少年又恢复了他那冷峻的神情,说道:“道长自己不会看么?” 天风道人低头看去,果见蜡九上有五个原书小字,那是‘天机运功丹’。 心中暗暗点道,暗自忖道:“果然是鱼姥的‘天机丹’!” 一面故作不知,沉吟道:“天机运功丹?贫道好像听说过,如此看来,此丹就大有来历了。” 青衫少年道:“自然有来历了,若是普通药物,我也不会专门送来了。” 天风道人心中又是一动,说道:“韩施主那是早就知道江公子负伤的了?” 青衫少年似是不愿多说,很快回过身去,说道:“我要走了,三天后再来看他。” 话声一落,人已翩然掠起,飞纵而去。 天风道人手中还握着“天机丹”心念一动,忍不住远远尾随下去。 天风道人堪堪越过高墙,瞥见青衫少年已在七八丈外停住身形! 不,他似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星月之下,依稀可以看到拦着青衫少年的那人,身上也穿着一袭青衫! 原来拦在青衫少年面前的,竟然也是一个青衫少年。这少年一身书生打扮,看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生得唇红齿白,英俊潇洒,尤其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朗若晨星! 这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年龄相若,身材相仿,同样的俊秀清逸,唯一不同之处,是自称韩少山的青衫少年,身上佩着一柄长剑,另一位青衫书生,身上似是未带兵刃。 还有一点,是青衫少年面呈冷峻,青衫书生神态高傲。 这时只听青衫少年冷冷地问:“阁下大概是南屏卫府的人?” 青衫书生道:“也不是。” 只要听他们口气,方才青衫少年敢情问过他:“你是流香谷的人?”青衫书生回他“不是”,因此,第二句才问他“是南屏卫府的人?”青衫书生再回他:“也不是”了。 青衫少年怒哼道:“那你干么要拦我去路?” 青衫书生微微一笑道:“我想和你谈谈。” 青衫少年冷声道:“咱们从未相识,我想不出有什么好谈的?” 青衫书生轻笑道:“一回生,两回熟,既然遇上了,不就相识了么?” 青衫少年哼道:“在下不感兴趣。” 青衫书生道:“在下倒觉得兴趣很好。” 天风道人心中暗道:“这青衫书生,不知又是什么来历?他好像是存心找上了青衫少年!” 只听青衫少年怒哼一声道:“阁下自以为拦得住我么?” 青衫少年道:“不信你就试试!” 天风道人又迅速想想:“自己才见过青衫少年的剑法,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不知这位青衫书生的武功如何?” 只听青衫少年冷冷一笑,突然身形一动,快若闪电,朝左掠去。 他这下身法奇快,那知堪堪掠到青衫书生已经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说道:“在下早知你要往这边来的,对不起,此路不通。” 天风道人明明看到青衫少年掠出之时,青衫书生还好好的站在原地,不知他什么时候竟然抢到了他之前,青衫少年一语不发,没待青衫书生说完,身子一晃,飘然飞起,宛如飞鸟投林,双肩一测,人已斜飞出去二丈开外,身法轻灵已极! 那知他刚刚飘落地面,青衫书生早已挡在他面前,依然轻笑道:“你还是慢了一步!” 这回天风道人早已留上了意,他看得清清楚楚,青衫书生在青衫少年掠出之时,明明还未移动,但不知怎的?他还是后发先至,抢到了前面? 这下,连天风道人也不禁大感震骇! 因为凭他的眼力,事先早已注意了他,居然还会看不清人家身法,究竟是如何闪出去的? 青衫少年被对方逗的心头火发,口中冷喝道:“很好。” “好”字出口,身形连闪几闪,刹那之间,他一个人由一化二,由二化四,由四化八,但见林前一片空地上,人影迷离,似有无数个青衫少年,围着青衫书生,穿梭般游走,使人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当然,青衫少年可并不是西游记上的孙悟空,只要拔上一把毛,再吹一口气,就可以变出无数的孙悟空来! 这是他身法飞闪得太快了,使人不知不觉间,就生出了幻想。 天风道人看的脸色大变,心中暗暗忖道:“鱼龙百变身法,他果然是鱼姥门下!” 就在心念转动之际,突见七八条人影,像七八缕青烟,倏然四散飞起,分向不同的方向投去! 天风道人见多识广,自然明白,这是青衫少年以极快身法,在一瞬之间,连飞了七八个方向。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七八缕人影,在空中瞬即消失,青衫少年依然回到了原处! 再看青衫书生也依然潇洒地站在他面前。 天风道人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心中暗“哦”一声,忖道:“以不变应万变,看来青衫书生一身能耐,高过青衫少年甚多!这就奇了,鱼姥“百变身法”,奇绝武林,除东海双仙,天下还有谁能破!” 他虽然想出“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但可仍然没看得清楚! 只有青衫少年心头明白,自己最后使出的“鱼龙百变身法”,每一个方向,都被青衫书生挡了驾。 心头不禁又惊又怒,蓦地一声清叱,银虹乍闪,长剑出手,朝青衫书生咽喉点去! 青衫书生不闪不让,直等剑锋刺到面前,忽然右手一摊,伸出两个指头,一下夹个正着。清笑一声道:“阁下何用这大的气,兵刃无眼,还是少动为妙。” 他出手来并没有什么奇持之处,就是拿捏得准,出手得快。 但天风道人却看出他这一记夹剑的手法,却是奥妙无比,青衫少年刺出的长剑,生似自己送上去的一般! 青衫少年眼看自己剑尖被人夹住,奋力一抽,哪想抽得回来?心头急怒交加,左手突出,闪电朝剑身上弹去,但听“锵”的一声,长剑齐中而折! 青衫书生怔了一怔,说道:“你这是何苦?” 青衫少年把断剑往地下一掷,冷冷的道:“我长剑只饮人血,不沾臭男人的脏手。” 青衫书生轻笑道:“我是臭男人,难道你不是?” 青衫少年怒叱道:“狂徒住口!报个名儿来。” 青衫书生朗笑一声道:“在下行不改性,坐不更名,韩少山是也。” 他这一报出姓名,天风道人听的又是一怔,暗道:“方才青衫少年自称韩少山,如今青衫书生居然也自称韩少山,倒底这两人,谁是韩少山呢?” 青衫少年目注青衫书生,冷笑道:“果然是你!” 敢情他们原是素识! 青衫书生笑道:“自然是在下了。” 青衫少年气愤地尖叫道:“你不是韩少山。” 如果青衫少年是韩少山,青衫书生自然不是韩少山了。 青衫书生笑道:“在下如何不是?” 青衫少年道:“你自然不是,因为我认识韩少山,你是冒牌的。” 天风道人愈听愈奇怪,暗想:“原来两人都不是韩少山,那么韩少山又是谁呢?他们两人何以都要假冒韩少山之名?” 这道理,老道士只怕一辈子也休想想通。 青衫书生清笑道:“你方才不是也冒充了韩少山么?你认识韩少山,我也认识呀!” 天风道人又是一惊,忖道:“方才青衫少年和自己的谈话他大概全听到了,他隐蔽附近,自己居然会一无所觉!” 青衫少年目露惊异,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衫书生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倒知道你是谁呢!” 青衫少年身躯微震,冷声道:“你说我是谁?” 青衫书生轻笑道:“如果在下猜的不错,你应该是三……” 青衫少年陡然一声清叱:“狂徒,你想是活的不耐烦了!” 双手扬处,撤出一大蓬寒星,但见月光底下,闪闪蓝光之中,夹杂着无数细如牛毛的蓝芒,朝青衫书生迎面射去! 天风道人看的心头蓦地一沉,暗道:“风手龙鳞!果然是当年鱼姥最霸道的夺命暗器!” 青衫书生双眉候杨,哼道:“你竟然使出这等歹毒的暗器来?” 喝声出口,右腕一振,从他衣袖中飞出一道匹练般的蓝光,护住全身。 接着但听响起一阵细碎的“叮”“叮”之声,如风飘雨洒,瞬息幻灭。 青衫少年却在打出那蓬蓝芒之际,双足一点,身如飞鸟,向北飞掠而去。 第二十五章 感情负担 张得禄连忙应“是”,迅快退了下去。 香兰大模大样地登上楼梯,推门而入,很快掩上房门,走近窗前,举手投亮油灯,才缓缓朝榻前行去。 只见郭延寿仰卧榻上,定着双目,一眨不眨。 香兰已得天风道人指点,屈指在他左右“天柱双穴”轻轻一弹,然后举掌轻推,拍在他“脑户穴”上。 郭延寿舒了口气,缓缓睁开眼来!” 香兰心中暗想:“天风道长曾说,拍开他“脑户穴”,若是依然昏迷不醒,才是真正着了人家的道儿,如今,一拍穴道,就很快醒了过来,看来他果然是大有问题。” 思忖之间,郭延寿忽然翻身坐起,一眼看到宫君武,慌忙跨下木榻,抱抱拳,说道:“副堂主已经来了一回么?”香兰心中暗道:“他一开口,就称呼自己副堂主,可见他是个老奸巨猾的人,自己可得小心应付才好。”心念一动,立即神色一怔,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咱们处境已极险恶么?” 郭延寿瞠目道:“副堂主说什么?” 香兰冷冷一哼,冷声道:“时机已急,郭护法还对本座不放心么?” 郭延寿慌忙躬身陪笑道:“属下不敢,这原是使者约定之事。” 香兰暗道:“你也吐露了口风。” 一面依然压低声音道:“单堂主已对你起了疑心,要我派人暗中监视,我不得使出这条苦肉汁来,不想昨晚天风道人运气查伤,发现你“脑户穴”似道阴手封穴,怀疑另有企图,差幸他还不知解法,却以截真气脉之法,封了你的“天柱双穴”,直到今天傍晚,才把他暗使手法之事,告诉了本座。” 郭延寿吃惊道:“如此说来属下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一晚了。” 香兰道:“不错,单堂主听信天风道人之言,加派曹四来此,本堂方才听到一件大消息,才以巡视之名,赶来此地。” 郭延寿道:“不知使者听到什么重大消息?” 香兰道:“仙人掌李光智经毒叟朱潜和天风道人诊治,人已清醒,预定于近日启程,由水道护送前去流香谷,本应此刻无法分身,此一消息又十分重要,护法在此已无法耽下去,不如就此刻离去的好。” 郭延寿目光一动,忽然凑近一步,面露惊异道:“他们莫非对使者也起了怀疑么?” 香兰斜迟半步,故作侧耳倾听状,才压低声音,说道:“那倒还没有。” 郭延寿抬头望望窗外,问道:“此刻不知几更几点了?” 香兰道:“快四更了,你快走吧。” 郭延寿点点头,右手一伸道:“使者请发坛令。” 香兰道:“不用了,你……” 话声未落,郭延寿突然阴沉一笑,右手虚扬疾发,五指如钩,闪电般朝香兰肩头抓来。 他这一突起发难,事先毫不招呼,以他一身功力,就算是当代武林高手,也万万闪进不开。 那知他手指刚刚沾到对方衣襟,香兰突地像一阵清风似地飘了开去,口中冷哼道:“郭护法,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延寿目注香兰,阴笑道:“你不是宫君武。” 香兰微哑道:“我本来就不是宫君武。” 郭延寿面露讶异,猛地跨上一步,问道:“你是何人?” 香兰怒道:“我是朱鸟五使,难道你岂不知道?” 郭延寿阴森一笑道:“你乔装而来。如何瞒得过老夫?” 举手一掌,劈了过来。 香兰轻轻一闪,避开他掌势沉喝道:“郭延寿,此刻已快四鼓,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没有还手,反要他快走! 这可把郭延寿弄糊涂了,掌势一停,目注香兰,疑惑地道:“你究竟是谁?” 香兰哼道:“你真糊涂,使者无法分身,才要我来通知你快走,你当我是什么人?” 郭延寿听了一怔,慌忙抱拳道:“姑娘原来是鄢坛主手下,兄弟失敬,不知坛主还有什么指示?” 香兰暗道:“原来他已经听出我是女的了。” 口中轻笑一声道:“坛主要我把你拿下了。” 她在说话之时,运功蓄势已久,话声未落,反手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掌,有如一片利刃,削向郭延寿左臂,人却疾退数尺,已经到了窗下。 郭延寿眼看香兰掌势劲急,正待出手封解,此时瞥见她一击即退,分明不是有意跟自己动手,主要是趁势夺窗而出! 登时面凝杀机,口中冷哼一声,功聚右臂,一掌横扫出去。 郭延寿外号金甲神,一身功力,已臻上乘,这一掌出手,登时掌风呼啸,横里撞来,力道极强。 香兰不敢跟他硬接,双肩一晃,闪了开去。 郭延寿一掌把香兰逼开,并未追击,迅快转身,伸手朝枕下摸去。 香兰抿抿嘴,笑道:“你的金瓜锤早被我丢到窗外去了。” 郭延寿转身来,满险俱是杀气,眼中凶光四射,狞笑道:“没有金瓜锤,你一样逃不出我掌心。” 香兰冷笑道:此刻窗外早巳布了天罗地网,你也一样逃不出这间小楼。” 郭延寿缓缓逼上两步,阴森地说道:“老夫纵然逃不出这间小楼,也要真毙了你。”双掌分合,呼呼二掌,砍击过来! 这两招出手如电,都指向香兰身上要害。 香兰故意惊叫一声,急急往旁闪出。 郭延寿反而一声不作,手上加紧,只是凌厉扑攻。 他武功本来甚强,此刻已存下了葬敌的决心,出手招数,更是狠毒无比。 香兰似是被他抢制了先机,除了闪避,无法招架,被逼的连连后退,恰好把郭延寿引向前窗。 这时但听后窗格的一声,窗户启处,一道人影,飘然穿窗而人,落到郭延寿身后,呵呵笑道:“姑娘勿惊,此人就交给贫道吧!” 郭延寿久经大敌,有人从后窗破窗而入,他岂会不觉?口中沉嘿一声,连头也不回,陡然欺身过去,举手一掌,直向香兰砍去。 香兰又是一声惊叫,踉跄跃开。 郭延寿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左臂当先,护住头脸,双足猛然一顿,身化长虹,闪电般朝窗外射出去。 窗外适时响起一声朗笑:“睡下!” 那是江寒青的声音,同时一股掌风,拦腰撞到。 郭延寿穿窗而出,早就料到会有人拦袭,因此,就在穿出窗外之际,立即身子一滚落屋面,像滚筒似的沿着屋瓦,迅疾滚出去一丈来远。 脚跟一用力,身子就像不倒翁般突地站了起来。 这一着当真奇快绝伦,但他堪堪站起,就看到自己面前安详地站着一个人,含笑说道:“郭护法还是倒下吧!”举手一指,点了过来。 这一指又快又准,来的俏无声息,郭延寿陡地一惊,哪里还想躲闪的开?口中闷哼一声,应指倒下,骨碌碌从屋檐上滚了下去。 天风道人一闪而至,问道:“二公子得手了么?” 江寒青潇洒一笑道:“得手了。” 香兰跟踪掠了过来,娇笑道:“江二公子好俊的功夫!” 江寒青笑道:“姑娘早已传出暗号,在下出其不意,自然容易得手。” 天风道人道:“咱们快下去了。” 三人飞落院中,曹四、张得禄早已把郭延寿按在地上,反剪双手,捆了个结实。 两人还不知宫君武是香兰乔装的,慌忙站起身子,垂手道:“副堂主,这厮如何发落?” 香兰一笑道:“你们把他押着见单堂主去。” 两人答应一声,指起郭延寿,跟在天风道人、江寒青、香兰三人身后,往第一幢宾舍行来。 进入院落,香兰领着曹四、张得禄把郭延寿送入堂屋,然后吩咐二人退出,在庭前待候。 两人领命退出。 单晓天独目凝光,问道:“他果然真是伪装中风的么?” 香兰早已揭下面具,一手理理秀发,欠身应了声“是”,就把自已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单晓天呵呵笑道:“果然不出道长所料。” 天风道人笑道:“朱鸟五使因为假扮宫君武,得知堂主已对郭延寿起了怀疑,才以阴手点闭郭延寿“脑户穴”,这原来是苦肉之计,好使堂主认为他病势沉重,防范之心,自然也就松懈下来,他们狡计也就得逞了。” 单晓天点道:“宫副堂主会出了差错,真是兄弟料所不及之事!” 香兰站在一边,说道:“他问小婢几更几点,大概就是暗号了。” 单晓天颔首道:“你解了他身上穴道,老夫有话问他。” 香兰答应一声,伸手一掌,拍开了郭延寿昏穴,又点了他四肢穴道。 郭延寿候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已被人反剪双手,捆了五花大绑! 再看堂上,烛光莹莹,上首端坐着独目阎罗单晓天,左右两人,一个是白髯飘胸的天风道人,一个就是乔装黑旗令主的江寒青。 一旁还站着一个秀发披肩,身下还穿着男装的女子,正是方才假扮宫君武,冒充朱鸟五使的那人! 他目光迅速一动,一言不发,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单晓天洪笑一声道:“郭老哥醒过来了,兄弟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你请教。” 郭延寿冷嘿道:“郭某既然被擒,杀剐悉听尊便,要从我口中问出什么来,那是休想。” 单晓天呵呵笑道:“郭老哥助我救出李老庄主,兄弟还是感激你老哥的。” 郭延寿冷哼道:“李光智垂死之人,谅你们也无法挽救他的性命。” 天风道人大笑道:“郭施主错了,李老庄主病势虽重,但有贫道和毒叟朱潜二人疗毒治伤,双管齐下,天下还没有不治之症。” 郭廷寿道:“单堂主打算对郭某如何?” 单晓天拂须笑道:“兄弟打算释放郭老哥回去。” 郭延寿冷笑道:“单堂主倒是大方得很。” 单晓天淡淡一笑道:“兄弟确是有意释放你郭老哥,要你捎一个口信就行。” 郭延寿看他说的不像有假,不禁冷冷问道:“什么口信?” 单晓天道:“兄弟先想知道贵门在杭州的负责人,究是何人?” 郭延寿道:“江二公子知道,最近大宫主、二宫主、三宫主都曾到过杭州,但目前在不在,兄弟也不得而知。” 单晓天顿首说道:“兄弟不管你们谁在杭州,只要郭老哥先捎个口信给你们此地能作主的人就好。” 郭延寿道:“单堂主放心,这口信兄弟自可给你捎到。” 单晓天道:“如此就好。” 郭延寿道:“单堂主可以说了。” 单晓天抬了抬手。 香兰立即走了过去,伸手推开厢房门。 单晓天道:“郭老哥认识此人么?” 郭延寿举目瞧去,但见厢房一张木榻上,侧身躺卧着一个十八九岁的俏丽女郎! 心头不禁暗暗一怔,忖道:“自己只知宫君武是由朱雀坛鄢坛主亲自乔装而来,一莫非这女郎就是鄢坛主么?她竟然还只有这么年轻?” 原来朱雀坛专门负责派遣卧底之人,平日行踪神秘,很少以真面目示人,郭延寿只是五凤门一个三等护法,自然没有见过鄢坛主面貌,一时不敢确定。 单晓天微微一笑,道:“郭老哥不说,兄弟也早已知道了,她是贵门朱雀坛的朱鸟五使,对不对?” 郭延寿心中暗道:“原来他还不知道鄢坛主的身份。”一面冷冷哼道:“单堂主既已知道,何用多问?” 单晓天拂须笑道:“这就是兄弟要郭老哥捎的口信了。” 郭延寿道:“单堂主最好说得清楚些。” 单晓天道:“郭老哥可知宫副堂主现在何处么?” 郭延寿道:“兄弟不知道。” 单晓天目中冷芒一闪,突然提高声音道:“郭老哥一问三不知,可曾想到你们是落在单晓天手里么?” 郭延寿道:“单堂主想动刑么?” 单晓天冷晒道:“那倒用不着,因为郭老哥的顶头上司已经说出来了。” 郭延寿心中暗道:“鄢坛主平日为人机智精明,如此看来,终究年纪还轻,阅历不足,敢情给单晓天几句一唬,就全盘套出来了。” 一面冷漠地说道:“五使者说出来了就好。” 单晓天陡地脸色一沉,目注郭延寿,沉声道:“郭老哥伪装投效本门,实乃卧底奸细!如以投效本门而言,则为叛徒,如以卧底奸细而言,则为敌人,这两者,论律都当处以极刑。” 他说到此处,口中一阵森然冷笑,继道:“你郭延寿在五凤门中,不过一个区区三等护法,无足轻重之人,老夫杀之不武,故而饶尔一命。” 突然挥手两掌,拍开郭延寿受制穴道,沉喝道:“回去转告你们作得了主的人,限三日之内,释放宫副堂主,老夫也自会放你们朱鸟五使回去,逾期,真怪老夫把你们留在杭州的羽党,一网打尽!好了,你可以去了。” 只听郭延寿干咳一声道:“单堂主并非释放兄弟,只是要兄弟替你传递口信而已,因此,兄弟也毋须感谢单堂主,日后单堂主若是落在郭某手中,那就没有这等便宜了。” 单晓天仰首大笑道:“单晓天若会落到你郭延寿手里,就任你处置,死而无怨。” 郭延寿冷哼一声:“好!”返身往外就走。 单晓天起身喝道:“曹四,你通知各处岗位,不许留难,放他自去。” 曹四在院中答应一声,立即传下命去。 单晓天等他走后,不觉一手掀髯,朝天风道人笑道:“道长这一石二鸟之计,果然高明,这郭延寿,一月之前,已向副堂主表示了投效本门之意,据宫副堂主告诉兄弟,数年前他曾救过郭延寿性命,如此看来,宫副堂主早在一月之前,已被贼人假冒了。” 天风道人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目视朱鸟五使,问道:“她已经知道本门底细了么?” 单晓天微微摇首,笑道:“宫副堂主持大觉大师亲笔函而来;第一关就遇上兄弟,当时兄弟因人手不足,就把他留了下来,一面申报谷主,委他担任副堂主之职,以迄于今,说起来,他连山主之面也没有见过,试想连宫副堂主都未必知道本门底蕴,她哪会知道?” 天风道人颔首道:“如此就好。” 江寒青暗忖:“他们究有什么隐秘,值得天风道人如此重视?” 单晓天朝天风道人问道:“道长方才发现了什么事情?” 天风道人笑了笑道:“贫道今晚遇上了两位年轻高手,可能都和江二公子有关。” 单晓天道:“这两人是谁?” 天风道人道:贫道也弄不清楚,有几桩事,先得问问江二公子。” 江寒青觉得奇怪,问道:“道长要问什么?” 天风道人道:“江二公子认不认识五凤门的三宫主?” 这话问得突然! 江寒青心头“咚”的一跳,只好点点头,道:“认识。” 天风道人道:“她是女的?” 江寒青玉脸不期一红,点头应道:“是的。” 天风道人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她一定已经知道韩少山就是你了,不然;她不会以韩少山之名,给你送药来了。” 说到这里,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颗蜡九,又道:“这是鱼姥的‘天机丹’,该是不会错了,江湖上人把它视作运功疗伤的至宝灵丹,就是在二三十年以前,也不易求得,三宫主居然会亲自把这等珍贵的药物,送与江二公子。” 江寒青脸上一红,道:“道长可是对在下也起了怀疑?” 天风道人微笑道:“那倒不是,她来时以黑布蒙险,把药交给贫道之时,自称韩少山,显然不欲人知。” 说这里,接道:“此丹运功疗伤,颇着奇效,二公子且把它收好,日后也许有用。” 江寒青红着脸把“天机丹”接过,一面问道:“那么道长如何知道她是五凤门三宫主呢?” 天风道人笑了笑道:“贫道哪会知道?是听后来的一个青衫书生说的。” 江寒青楞然道:“后来的一位青衫书生?” 天风道人道:“贫道方才不是说过?今晚遇上两位青年高手么?这相公也自称韩少山,此人一身武学,高不可测,贫道就不知他是谁了。” 江寒青突然心中一动,问道:“道长能否把经过情形见告?” 天风道人笑了笑道:“自然可以。” 当下就把自己如何发现青衫少年,他询问江寒青伤势,留下“天机丹”而去,及自己追出围墙,才见青衫少年已被一个青衫书生截住,从两人谈话中,才知前面那个青衫少年是五凤门的三宫主,但后来那人,却不知他的来历……说了一遍。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他临走之时,有两句口信交待贫道,转告二公子的。” 江寒青道:“他交待道长的是两句什么话?” 天风道人道:“转告江贤弟,诸事小心!” 江寒青脸露惊喜道:“他是董大哥!” 天风道人笑道:“贫道早就想到他可能是二公子的熟人,只不知这位相公,是何来历?” 江寒青道:“在下身中五凤门慢性奇毒,就是董大哥治好的,在下虽和他结为兄弟,但董大哥师门来历,在下也不大清楚。” 天风道人望着单晓天道:“目前从种种迹象显示,五凤门几个宫主,和鱼姥必有极深渊源,谷主在事前虽略有所闻,只怕也未必知道的很多,此事关系重大,稍一处理不慎,极可能引起轩然大波,江二公子从他们那里,学得“天凤三式”精英;尤为难得,依贫道之见,不如请江二公子去一趟流香谷。” 江寒青虽不知天风道人和单堂主说的究是何事?但听他说出要自己去一趟流香谷,不禁心头一急。 不待天风道人说完,慌忙摇手道:“在下和单堂主早已说过,只能在此停留三天。” 单晓天笑道:“二公子耽心的是令兄尚在贼手,急于赶去援救,此事如果没有宫副堂主被人乔装卧底,二公子身份未泄之前,赶去金陵,要救令兄脱险,自非难事,只是如今二公子身份已泄,他们自然也会防到这一着,因此目前赶去,不但不易救出令兄,反而也正好把你引入对方预布的陷阱之中,实非明智之举。” 说完,当先站起身来。 天风道人跟着站起,点头道:“不错,江二公子也该休息了。” 江寒青自然听得出来,单晓天似是故意拿话岔开自己的问题,心中更觉疑窦丛生,但因单晓天和天风道人都已站起,只得跟着站起身来。 江寒青别过二人,回到自己房中。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听房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及门而止! 来人似是到了门口,却又并未举手叩门。 江寒青倏地睁开眼来,问道:“门外什么人?”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答道:“是小婢香兰。” 香兰道:“方才来了两位客人,单堂主交待小婢,若是江公子醒来,就请到前厅去。” 江寒青问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吗?” 香兰道:“小婢不大清楚,好像听说是从金陵来的。” 江寒青称谢一声,匆匆漱洗,就和香兰一同下楼。到得前厅,只见单晓天正陪着两位客人说话。 这二人,自己最是熟悉不过,一个是仙人掌李光智的儿子李维能,另一个则是自己南江府的总管管天发,心头方自一喜! 大家相继落座。江寒青朝管天发问道:“管兄来得正好,不知金陵城中,目下情形如何?” 管天发欠了欠身,还未开口。 单晓天独目转动,大笑道:“管总管是特来向二公子报喜的。” 江寒青听得不觉一怔,含笑道:“管兄有什么好消息么?” 单晓天抢着笑道:“太好了,不但令兄已经脱险,潜伏金陵的黑旗令爪牙,也悉数就歼了。” 江寒青喜得双眉一扬,问道:“管兄此话当真?” 管天发点点头道:“是的,自从严老前辈(红脸判官严友三)和少林觉明大师、清凉寺觉胜老法师、紫竹庵无尘师太,赶赴苏州笏篇山庄,许庄主(许敬伯)就和严老前辈联袂到了金陵。正好兄弟和千秋庄李公子(李维能)也赶到金陵,当晚就解决了留在金陵的黑旗令主下一干贼党,救出大公子(江步青),四大世家就在本府缔盟结约,号召江南武林同道,一致抵抗五凤门……” 江寒青听到这里,不觉轩眉笑道:“如此一来,五凤门江南总分坛那是砸定了!” 单晓天捋须大笑道:“老夫执掌流香谷行令堂主,奉谷主之命,原是支援武林四大家来的,不想功劳全被你们占去了。” 话声甫落,只见一名使女,走了进来,朝单晓天欠一礼,说道:“回堂主的话,道长说:差不多了,堂主可以陪李公子进去探视了。” 单晓天点点头,朝李维能道:“天风道长既已同意,老夫这就陪同李世兄进去。” 说完,站起身来,一面朝江寒青道:“江二公子和管总管也不妨同去看看李老庄主。” 李维能慌忙拱手道:“多谢单堂主。” 江寒青、管天发也同时跟着站起,由单晓天陪同,往中院而来。 李维能方才曾听单晓天说过,自己父亲,正由毒叟朱潜,和天风道长两人会同治疗之中,只不知是否已有起色? 心中原已甚是惶急,这时到了书房,只有一帘之隔,依然不能进去探视,更是坐立不安。 这样又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见门帘一动,走出一名黑衣女子。只见她面蒙黑纱,一手端着一个铜面盆,翘起春笋般手指,沾着清水,轻轻洒在房门口的地上。 她虽然脸上蒙着黑沙,身上穿一套紧裹腰身的黑衣,显得十分苗条,看去年纪不大。 尤其她洒水的手势,轻盈美妙,姿态更是动人,只是在她纤细的腰间,却斜插了一支马尾长拂,使人觉得不伦不类。” 江寒青边暗暗忖道:“此女一身装束,似乎不是卫府使女。” 那黑衣女子低着头自顾自洒水,坐在书房中的几人,只顾看着她洒水,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样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 黑衣女子已在门前数尺周围,洒遍了水,才放下面盆,伸手掀起门帘,挂好帘钧,缓缓转过身来,冷声道:“你们可以进去了,但切勿碰上门帘。”话声一落,端起面盆,自顾自往房中走入。 她声音甚是娇脆,但却冷冰冰的像是从地窖中吹出来的冷风一般! 单晓天道:“现在咱们可以进去了。” 领着三人,往房中走去。 李维能一脚跨进房间,就看到靠壁一张锦榻上,躺卧着一个面容枯瘦的老人,不是自己老父,还有谁来?” 。时但觉心头激动,目含泪光,口中叫了声“爹!”不由自主的往榻前奔了过去。 摹听有人冷喝一声:“快快站住!” 一般暗劲,直向李维能身前涌来! 李维能大吃一惊,急急闪动身形,避让开去,回头望去,只见发话的是一个满腮苍髯,身材高大的黑袍老人! 敢情这一记掌风,也正是他劈出来的,心头方自一怔! 天风道人已经面含微笑,说道:“李公子确是不可过去,令尊人虽醒转,但卧榻上沾了不少毒血,沾到衣袍上,还不得事,若是沾上肌肤,事情就麻烦了。” 李维能道:“道长,家父已经醒过来了么?” 天风道人颔首道:“不错,这位朱道兄,乃是用毒圣手,三日来,经他施展“金针泄毒”之法,令尊身上奇毒,大概已去十之七八,此时人虽醒转,但刚服下雪芝丹,还需盏茶工夫,体力才能复原,暂时还不适宜说话。” 李维能赶忙拜了下去道:“朱老前辈挽救家父子垂危之中,大思不言报,请受晚辈一拜。” 这时躺在榻上的老人李光智已经缓缓睁开眼来。 天风道人道:“老庄主醒过来了。” 李维能走近榻前,低声道:“爹,你老人家好些了么?” 李光智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两眼深陷,望着李维能,点点头,虚弱的道:“孩子,你来了。为父这是二世为人了,没想到为父纵横半生,却栽在五凤门几个竖子手里。” 李维能:“你老人家知道了么?” 李光智道:“为父听天风道兄说过,贼子居然偷天换日,把为父从白云观了出来,等天风道兄发觉其中有诈,追上青旗令主,几乎还吃了大亏……” 江寒青心中暗道:“这段经过,若非从仙人掌口中说出自己倒是没听人说过。” 只听李光智续道:“此次郭延寿把为父送来,大概是贼党认为为父死期不远,以此取信于单堂主,作为晋身之阶,没想到他竟是卧底来的,昨晚已被单堂主破获了。” 说到这里;目注李维能,问道:“那假冒为父的贼子,你如何处置了?” 李维能听为父的口气,似乎还不知道沈姨娘是五凤门奸细,心中暗暗吁了口气,忖道:“爹伤毒初愈,家中发生变故之事,暂时还是不提的好。” 当下就把管天发假扮瞿天启,揭穿贼党阴谋之事,大概说了一遍,其中只是把沈姨娘卧底的一节,略过不提。 李光智听得不住点头,目光一抬,问道:“这二位就是江二公子和管总管么?” 江寒青跨上一步,拱手道:“晚辈江寒青,这是寒舍总管管天发。” 管天发跟着拱拱手,道:“后学管天发见过李老庄主。” 李光智目光打量着两人,点头道:“英雄出少年,江二贤侄和管总管果然都是少年俊杰,维能,你以后要多多亲近,跟他们学学。” 李维能唯唯应是。 江寒青道:“世伯过奖,晚辈如何敢当,武林四大世家,如今业已联合一致,缔结之盟约,大家都是自己人,世伯千万不可客气。 李光智奇道:“什么四大世家结……” 李维能忙将武林四大世家结盟之事,扼简说了。 李光智听得连连点头,感伤的道:“如此甚好,唉,结盟之事,其实老夫早有此意,咱们四家人家,如能早日联合一致,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也不致闹出这么多事来了。” 天风道人因李光智伤毒初愈,不宜多说,这就朝单晓天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单晓天立即笑道:“李老庄主剧毒初清,尚需静养,李公子和江二公子还是到外边谈吧。” 毒叟朱潜吩咐道:“龙珠,去放下门帘。”;黑衣女子正在清洗金针,闻言答应一声,俏生生走到门口的身形一停,冷冷道:“诸位可以出去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这父女二人对人好生冷漠!” 单晓天却丝毫不以为意,含笑点头,道:“咱们走吧!” 引着三人退出书房,回到前厅。 使女们已经摆好一席丰盛酒菜,这是李维能、管天发洗尘宴。 快过三巡,忽听帘外响起一名使女的声音,说道:“启禀堂主,宫副堂主回来了。” 随着话声,掀起门帘。 宫君武迅快地走了进来,敢情他一眼看到席间坐着三位外客,不好多说,只是朝上拱拱手道:“兄弟见过堂主。” 单晓天掀髯笑道:“宫老弟脱险归来,快坐下来再说。” 宫君武满脸疚色,说道:“堂主不见责怪,兄弟也深感汗颜无地,从上月在江西旅舍,着了贼党的道,直到今天,对方释放兄弟之前,兄弟根本不知身在何处?” 单晓夭道:“他们也没有问你什么话么?” 宫君武道:“说来惭愧,他们似乎对兄弟知道的甚多,这多天来,贼人一共和兄弟谈过三次,他们反复询问的,却只有一个问题。” 单晓天一手拂须,笑道:“他们问的可是谷主来历么?” 宫君武奇道:“堂主如何知道的?” 单晓天芜尔笑道:“老夫只是猜想罢了,试想他们既然对老弟知道的甚多,而且反复询问的,又只是一个问题,那自然是一件他们十分重视之事了,目前江湖上能和五凤门相抗衡的,只有流香谷,他们所顾忌的,也就是谷主一人,你老弟又是流香令行令堂副堂主身份,他们自然想从你口中探询山主来历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听单堂主口气。好像流香谷主的身份极为隐秘,不知究是何人?连五凤门都对他这般忌惮!” 单院天道:“你被他们囚在什么地方?” 宫君武道:“好像是在一座山腹之内,其中有着不少石室。” 单晓天点头道:“那是排衙石室了。” 宫君武道:“兄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因为兄弟根本不知道他们今天就会释放,而且在释放之前,他们已在饭菜中做了手脚,方才兄弟醒来之时,才发觉自己已在南屏山顶。” 单晓天道:“他们没和你说什么话么?” 宫君武道:“没有……” 话未说完,忽然“哦”了一声,探手在怀中模出一封信柬,说道:“兄弟醒来之时。发现怀中有一封秘密信函,因上面写有堂主启字模样,兄弟未敢擅拆。” 随着话声,把密柬呈上。 第二十六章 玉软香温 朱龙珠道:“你要三宫主取下面具,给我看看。” 江寒青听了一呆,为难道:“这个只怕……” 朱龙珠道:“我又不是叫你脱下她的面具,你为难什么?她要是不肯答应,解药也就不用给她了。” 江寒青道:“好吧,在下就这么和她说去。” 说完,回身往江边走去。” 朱龙珠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过来。” 李维能、管天发眼看两人边走边说,似在争论什么,依了李维能,早就要过去劝说。 还是管天发把他劝住了,说朱龙珠是个生性倔强的人,多劝,反而会把事情弄僵。 此时一见两人又走了回来,心知江寒青已经把她说服了。 李维能微微一笑低声道:“管兄果然料事如神。” 管天发道:“兄弟也只是猜测罢了。” 三宫主已等得不耐,从青铜面具两个眼孔中射出两道冷峻的光芒,沉声道:“你们商量好了么?” 江寒青脸上微微一热,抱拳道:“朱姑娘已经答应了。” 三宫主冷声道:“解药呢?” 江寒青道:“解药已经交给在下了。” 三宫主道:“那你就交给我。” 江寒青目光一抬,歉然道:“只是朱姑娘还有一个附带的条件。” 三宫主轻哼道:“是不是我不答应她的条件,她就不让你交出解药?” 江寒青道:“朱姑娘确实是如此交待在下。” 三宫主道:“她说的是什么条件?” 江寒青道:“朱姑娘只要三宫主取下面具,给她看看。” 三宫主道:“你也向她保证我一定取下面具么?” 江寒青道:“这个倒没有。” 三宫主道:“那很好,你曾向我保证过,一定交出解药,你即没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取下面具,我纵然不取下面具,你也该把解药交出来了。” 江寒青听得直皱眉,心道:“这两个女子,词锋都有这等犀利,当真是保人难做了。” 一面迟疑的道:“这个……” 三宫主寒星般的目光,直注在江寒青脸上,问道:“这个对你又有什么为难?” 江寒青道:“这是朱姑娘唯一的条件,在下只是充当中人,传达双方意见,三宫主若是不肯答应,解药虽在在下手里,那就不便交出来了。” 三宫主冷冷一哼道:“你倒很听她的话。” 口风一转,接着说道:“你也替我告诉她,她一定要我取下面具,才肯交出解药,错过今晚,我不会放过她的。只要落到我手里,说不定,我会在她脸上划上几剑。” 朱龙珠大声道:“江二公子,你也给我告诉她,我非要她取下面具来不可,错过今晚,再遇上我,不会有人替求解药了。” 两人明明面对面说话,却偏要江寒青给她们传话。 管天发望了李维能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三宫主道:“江二公子,你先把解药拿来,我答应了。” 江寒青听她答应,正待把磁瓶朝三宫主递去。 朱龙珠喝道:“且慢,你相信她一定肯取下面具来么?” 江寒青道:“三宫主既已答应,自然作数了。” 朱龙珠道:“你能保证么?” 江寒青道:“方才三宫主仅凭在下一言,就先解开了姑娘穴道,三宫主说出来的话,在下自可保证。” 三宫主轻笑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该先取下来了。” 说完,双手轻轻一托,从头脸上取下了青铜面具。 她这一取下面具,虽在黑夜,但在场之人,都是内功精纯,目能夜视之人,依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晰。 但见她绾在头上的青丝,随着青铜面具的脱下而披散下来,同时也露出了一张美丽的脸孔。 尽管她绷紧着脸,好像罩了一层薄薄的秋霜。 但那微翘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和挺直的鼻子,红菱般的嘴唇,无一不生得匀称而动人。 这是一张年轻、美丽、成熟、闪发着光彩的少女的脸孔,只要是男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多看她一眼。 五凤门三宫主是女的,管天发、李维能早就知道了,但绝没想到三宫主竟然会生的这般年轻美丽。 此情此景,倒有八个现成的字,可以来形容她,那就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朱龙珠看得一呆,冷哼道:“你果然是个女子。” 敢情她本来还不知道三宫主是女的,只是心中有此疑窦。 如今看了她面貌,才证实了。 三宫主冷竣目光,望了朱龙珠一眼,伸手理理被风吹乱了的鬓发,双手托着青铜面具,缓缓戴上,冷声道:“我是女子,又怎么样?” 朱龙珠狠狠地横了江寒青一眼,哼道:“难怪他肯帮着你说话了,哼!” 重重地哼了一声,跺跺脚,转身疾奔而去。 江寒青没想到会突然着恼,负气而去,一时望着她奔去的背影发楞,自然没有出言劝阻。 李维能、管天发也不好相劝,只得任由她离去。 三宫主冷冷一笑,转脸朝江寒青道:“她好像怪我是女子呢。” 江寒青道:“朱姑娘是怪在下不该保证她交出解药来的。” 三宫主轻哼道:“她是恨你!” 接着缓缓说道:“一个人有人恨他,也是好事。” 江寒青把手中磁瓶,递了过去,说道:“这是解药,三宫主请收下了。” 早有拿云接了过去,送到三宫主面前。 三宫主接到手中,打开瓶塞,凑近鼻子闻了闻,然后用指甲挑了少许,弹到鄢飞琼鼻孔之中。 然后又把药瓶交给拿云,吩咐道:“你要郭护法给每人鼻孔上抹上一些就好。” 拿云把药瓶交给了郭延寿,一面问道:“三宫主,她使的是什么毒,竟有这等厉害?” 三宫主道:“她使的是无形之毒,想不到她年纪不大,在用毒上,造诣已是相当精深……” 说话之时,郭延寿已把解药分别给众人抹了。 鄢飞琼打了一个喷嚏,首先睁开眼来。 捉月喜道:“好了,五宫主醒活来了。” 江寒青听得暗暗忖道:“鄢飞琼果然是他们的五宫主。” 鄢飞琼翻身坐起,一眼看到江寒青,不觉粉脸一沉,哼道:“好啊,江寒青,又是你和我们作对。” 一手迅速的拿起长剑,正待朝江寒青刺去。 三宫主喝道:“五妹住手。” 鄢飞琼握着宝剑,恨声道:“我要伸量伸量他剑上功夫。” 三宫主道:“五妹不许胡闹。” 这时非镜、玄镜,和一干贼党,全都打着喷嚏,纷纷清醒过来。 非镜和尚白胖的脸上,飞过一丝阴毒之色,目光掠过江寒青等三人,双手合十,道:“三位施主在此,不知那女施主到哪里去了?” 李维能手摇招扇,冷声道:“本公子怎知她去了哪里?” 非镜和尚依然含笑道:“那位女施主和三位不是一起的么?” 李维能冷哼道:“就算是一起的,你又待如何?” 玄镜和尚干笑一声,接口道:“那就最好不过,那位女施主走了,三位施主仍然留在这里,女施主那笔帐,转到三位施主身上,总可以吧!” 他说话之时,手指朝向李维能指指点点地比划着手势。 突听江寒青大喝一声,劈空一掌,朝玄镜和尚击了过去。 李维能也及时警觉,目光一注,喝道:“好个贼秃,你敢在说话之时,暗施毒手?” 玄镜和尚只觉一股暗劲,发如迅雷,直向自己身前撞来,再想退让,已是不及,不得不挥掌硬接。 但听“蓬”的一声,玄镜和尚上身晃动,后退半步,江寒青却连退了两步之多。 李维能“豁”的一声,打开摺扇,朝玄镜和尚一指,喝道:“你是非镜,还是玄镜。” 玄镜和尚道:“贫僧玄镜。” 李维能冷笑道:“难怪你出手就用阴极指偷袭在下了。” 玄镜和尚道:“施主手持摺扇,莫非是千秋庄李少庄主?” 李维能道:“本公子正是李维能。” 玄镜和尚目光转到江寒青身上,问道:“这位呢,大概是金陵江二公子了?” 江寒青道:“不错,正是在下。” 非镜和尚突然失笑一声,合十道:“贫僧久仰了。哈哈,前次二公子乔装黑旗令主,宠临寒刹,贫僧已经失之交臂,今晚何幸,得脂丰采,正好向江二公子多多领教。” 随着话声,人已欺近过去。 三宫主冷峻地喝道:“两位大师。” 非镜、玄镜同时合十道:“三宫主有何吩咐?” 三宫主宽袍大袖,戴着青铜面具,站立在中央,确有一股慑人威仪,有谁看的出,她竟是个又娇又美的少女? 此时只见她目光转动,徐徐说道:“本座和江二公子有约在先,今晚之事,到此为止,大家回船去吧!” 非镜和尚听了一怔道:“二宫主临行时,一再交待,决不能轻易放过此人。” 江寒青剑眉一剔,朗朗笑道:“江某就在此地,大和尚不妨上来试试。” 三宫主从青铜面具中,闪过两点寒星,横了江寒青一眼,意思似乎是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一面却以冷峻口气说道:“朱潜的女儿暗中施展无形之毒,把咱们所有的人,全都毒翻过去。最后本座虽已把她制住,却是不肯交出解药,后来经二公子一口承诺,先放了姓朱的女子,再交出解药。本座既已接受了此一条件,今晚自然不能再和人家动手了。” 玄镜和尚道:“只是这江二公子,乃是大宫主金令缉拿的人。” 三宫主道:“这个我知道,但事有缓急轻重,通权达变之分。今晚此一行动,既由本座负责指挥,大师不必多言。” 说到这里,突然转过脸去,冷喝道:“郭护法,你要大家都回到船上,即刻启锚。” 郭延寿躬身领命道:“属下遵令。” 他迅速地从大袖中取出一面绿色三角小旗,临风一展,还没开口! 突然间,一声冷冷的轻哼,传了过来! 这声轻哼,声音不响,但水滩上所有的人,全听到了,大家不约而同的转脸朝声音来处看去。 但见一棵大树底下,站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文士。 青衫玉带,腰悬长剑,夜风之中,衣带飘然,看去一派斯文。 这人正是数天前在小庙中见过的五凤门二宫主,江寒青自然一眼就认得出来! 心下暗暗皱了下眉,一面朝李维能,管天发二人低声道:“他们二宫主到了。” 话声甫落,但见山麓间又有三道人影,飞掠赶来。 这三人,江寒青也全都认得,那是紫旗今主潘延年、白旗令主陆翔云、青旗令主司徒兰。 非镜和尚一见二宫主赶到,不觉呵呵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二宫主来得正好。” 三宫主施了一礼,冷声道:“二师兄也赶来了?” 二宫??飘然行来,微笑道:“我是放心不下,才赶来的。” 寒星般的目光,迅速一扫,朝江寒青拱拱手笑道:“江二公子果然在此,这二位大概是千秋庄李少庄主,和南江府的管总管了?” 李维能哼道:“阁下说对了。” 二宫主哈哈一笑道:“幸会,幸会,兄弟今晚那就不虚此行了。” 李维能看他身材瘦小,白脸无须,心中暗道:“江兄把他说的剑术无双,我倒不信此人有多大能耐,待会非斗他一斗不可!” 心念转动,不觉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阁下是冲着咱们来的了。” 第二十七章 爱恨难分 朱龙珠娇躯一阵颤抖,咽声道:“我知道,你只是可怜我被人家阴寒掌风所伤,可怜我冷得发抖,我不要你这份怜惜,我要你揭开我的面纱,看看我是谁。” 江寒青听了一怔,说道:“姑娘这是何苦……” 朱龙珠没待她说完,尖声叫道:“你的心是铁打的,你……不是人,我恨死你了……” 江寒青突觉腰间一阵刺痛,心头不觉一惊,道:“你……”朱龙珠突然从他怀中一跃而起,闪了开去,口中冷冷笑道:“江寒青,你上当了,你再看看我是谁?” 江寒青目光一抬,怒声道:“你是五宫主?” 朱龙珠冷嘿一声,伸手一把扯下蒙面黑纱,得意的道:“江寒青,你知道中了什么暗器么?” 原来她果然是五宫主鄢飞琼! 江寒青盘坐不动,微微皱眉道:“果然是一种十分歹毒的暗器。” 鄢飞琼手掌一摊,掌心多了一支寸许长的金针,嫣然笑道:“这叫‘天己针’,是我特地跟蛇姑婆要来的,针心中空,里面注满了毒蛇涎,只要被刺上一针,蛇涎渗入血中,立时就会使人全身麻痹,武功全失,等毒涎随血功心,就像万蚁啮心,你就会疯狂地去抓裂自己陶膛,直到挖出你的心来为止。” 她目光怨毒,徐徐抬眼,望着江寒青笑道:“你现在应该已经感到全身麻痹了,你休想运功逼毒,因为蛇涎已经渗入血中,你妄想运功遭毒,反而会使毒气功心……” 她说话之时,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江寒青的脸上,但这几句话的工夫,她眼中怨毒之色,渐渐消失不见,渐渐变成了惊惶之色! 江寒青依然没有作声。 鄢飞琼站着的身子,忽然起了一阵颤抖,眼中突然流下泪来,使劲把摊在掌心的金针,往地上掷去,双臂一张,扑到江寒青的身上,流泪道:“江寒青,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你……一定怪我不该乘你不备,出手暗算,其实……其实……我只是一时气愤……” 江寒青霍然睁开双目,两道炯炯如电的眼神,逼视在鄢飞琼的脸上,只见她泪眼眨动,满脸是慌急的神情! 心头微微一凛,冷声道:“你可以走了,在下还不会死。” 鄢飞琼道:“你被‘天已针’刺在腰上,我听蛇姑婆说,这针里有一百种毒蛇涎,最是厉害不过,连她也没有解药。” 江寒青正容道:“在下此刻,正以本身内功,和攻入体内的毒气相抗,姑娘要杀在下,此时倒是最好的时候。” 鄢飞琼用衣袖抹着脸上泪痕,低低说道:“那天你撕开我的衣服,我心里就恨死了你,我发誓要亲手把你杀死,所以我跟蛇姑婆去要了三支‘天已针’……” 江寒青道:“在下当时没想到假扮宫君武的会是姑娘,以致在下鲁莽出手,对姑娘深感愧疚,因此在下纵然死在姑娘手中,也并不怪你。” 鄢飞琼急道:“我心里虽然恨你,恨不得把你杀了才甘心,但方才我刺了你一针之后,我才觉出我并不是真地恨你,我也不想真地杀死你。” 江寒青淡淡一笑道:“但你刺了我一针,总是真的。” 鄢飞琼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一时气愤,方才……方才……” 她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低着头道:“我原想让你揭开我的面纱,一定会使你大感惊奇,那知……一点也……” 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江寒青纵然内功精纯,但鄢飞琼说得没错,蛇姑婆的“天己针”,蛇涎奇毒,侵入血液,果然厉害无比! 他运功抗毒,虽然暂时把毒气抑制下来,但时间稍久,毒性还在缓缓的发作。 他在说话之时,突然觉得全身肌肉,逐渐地已有麻木之感,不禁暗暗叹息一声,抬头道:“姑娘既无杀在下之意,那你就该走了。” 鄢飞琼望了他一眼,凄婉地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叫我走呢?” 地上那盏灯笼,烛火已将燃尽,火焰愈来愈小,但鄢飞琼这一眼,却从暗淡的烛火中,看到江寒青脸上,已经泛起了一层黑气! 这时鄢飞琼叫来两个青衣汉子背着江寒青就往前面江边走去。 她真像妻子服伺丈夫一般体贴入微! 须知鄢飞琼本来是一个又娇又冷,目空一切的姑娘,这半夜工夫,竟然使她的性格,有了极大的转变,由倔强冷傲,变得温柔体贴。 她扶着江寒青睡下,又匆匆出舱,催着水手们加快行驶。 不消半个时辰,便已驶到对江。 鄢飞琼吩咐两个青衣汉子背起江寒青,纵身上岸。 两个青衣汉子不敢怠慢,一个背起江寒青,一个紧随身后,相继跃上岸去。 鄢飞琼更不打话,领先朝前奔去。 两个汉子身手原也不弱,但跟鄢飞琼相比,可就差得远了! 鄢飞琼一路奔掠如飞,那两个青衣汉子那想跟得上她。 但跟不上,也得跟,这位主子的脾气,他们可清楚得很,因此说也不敢落后。 差幸有两个人轮流替换,背着江寒青赶路,一个跑累了,由另一个接替,饶是如此,半个时辰下来,两个青衣汉子都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如牛。 鄢飞琼没有停下来休息,他们哪敢稍停? 这一阵工夫,已经进入祟山峻岭之间,山势愈来愈见荒凉,山路也愈来愈形逼仄! 又是在黑夜里赶路,纵然身有武功,也一样的不好走。 前面的鄢飞琼,脚步总算慢下来了,但并未停步,只是缓步朝前走去。 路随山转,绕过一座山脚,但见两方数丈高的巨石,屹立如门。 右首一方石上,镶着“蛇谷”二字,每字足有数尺见方大小,还漆着红色。 左首一方巨石上,也镶着有字,那是两行,八个字:“内有毒蛇,严禁入内。” 这便是茅山蛇谷,出名的险恶之外! 你如若宁足在谷口站上一会,就会看到小径上,草丛中,不时会有手臂粗的大蛇,蜿蜒而过。 这座山谷,地势极广,里面各种奇形异状的毒蛇,应有尽有,但奇怪的,这些蛇只是在谷内活动,从没一条游出谷外来。 不知是先有这座蛇谷,才使蛇姑婆闻名而来,搬到谷中来住,还是蛇姑婆住到这里以后,才豢养的毒蛇? 反正山是荒山,谷是荒谷,谁也没法考证。 蛇妨婆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 江湖上只要提起蛇姑婆三字,可以说无有不知,无人不晓,她是专卖蛇药成名的。 不论被什么毒蛇咬伤,只要用蛇姑婆的解药,内服外敷,无不药到病除。 还有像明目去翳的“蛇胆丸”,滋补珍品“龙髓丹”,都是名闻逻迩的奇效灵药,在江湖上久享盛誉。 她的药品,都是以黄金论价。 每年由她几个女徒弟,携带药品,到各地著名的武林世家和各地的大药铺走上一趟,立被抢购一空。 蛇姑婆当真是以蛇起家,日进斗金! 但她却有一条禁忌,除了由她女徒弟携带药品,外出销售,从不喜有人上门买药,也不准有人进入她的蛇谷一步。 鄢飞琼走近石门,脚下一停,回身道:“把他放下来。” 她身后一名汉子,立即依言把背着的江寒青放到地上。 鄢飞琼双手一抄,轻轻抱起,口中冷声道:“你们随我进去。” 说完,手中拿着一支“天已针”,缓步往石门中行去。 两个青衣汉子答应一声,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鄢飞琼平时纵然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时抱着江寒青走上这段山径,也有些手脚发软,几乎跨不开步。 正行之间,只听身后一名汉子突然惊呼出声,紧接着“扑”“扑”两声,敢情两个汉子全都倒了下去。 鄢飞琼连头也不回,只顾往前疾走。 但见一片湖泊,波光潋滟,湖边起了三间石屋,看去黑沉沉的没有一丝灯光。 这时已快天亮,屋中人都睡熟了,自然没有灯火。 鄢飞琼三脚两步奔到门口,举手敲门,口中叫道:“姑婆,姑婆……” 石屋中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说道:“来了,来了,是什么人?” 鄢飞琼道:“姑婆,是我,我是鄢飞琼。” 那妇人忽然“哦”了一声,尖笑道:“是五姑娘,老婆子就来了。” “唰”的一声。灯亮火种,燃起了灯烛,迅速地开门出来。 这是一个矮胖的黑衣老妇,一手掌灯,口中呷呷尖笑道:“五姑娘怎么这时候赶来……” 话声未落,一双锐利的三角眼,骤然看到鄢飞琼手上还抱着一个人,不觉怔了一怔,正待开口询问。鄢飞琼一见矮胖妇人,就像见到了救命的菩萨,口中叫道:“姑婆,你快救救他。” 原来这矮胖老妇,就是大名鼎鼎的蛇姑婆! 蛇姑婆尖笑道:“五姑娘累了吧?快把他放到榻上去,你身边不是有老婆子的蛇药?他被什么蛇咬了?” 一边说话,一边关起木门,转过身来。 “姑婆,他不小心被‘天己针’打伤,你快点救救他。” 蛇姑婆本来还带着一脸谄笑,但一听到被“天己针”所伤,登时变了脸色,阴沉的道:“五姑娘,你说他被‘天己针’打伤的么?” 鄢飞琼点点头道:“是我不小心,无意中,刺了他一针。” 蛇姑婆望望躺在竹榻上的江寒青,没有作声。 鄢飞琼焦灼地道:“姑婆,他还有救么?” 蛇姑婆道:“只是中了‘天己针’,得动大手术,万一他是敌方的人,叫老婆子如何交代?“ 鄢飞琼急道:“他不是敌方的人。” 蛇姑婆点点头道:“五姑娘说他不是,那自然不会是了。” 鄢飞琼道:“那要多少天?” 蛇姑婆道:“七昼夜。” 鄢飞琼催道:“姑婆那就快去准备吧!” 蛇姑婆连连点头,笑道:“我的姑奶奶,你不用催,老婆子这就去……” 正待转身往里走去。 忽听一阵轻微的悉卒声响,从门槛底下游进一条儿臂粗细、黄绿相间的蛇来。 蛇姑婆脚下一停,奇道:“小黄游来报讯,莫非谷中出了什么事吗?” 那蛇昂着一颗三角蛇头,口中红信不住的闪动,绥缓游到蛇姑婆身前,六六尺长的身子,忽然一阵绞动,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绞着的蛇身就渐渐松开。 渐渐肚子向天,一动不动。 蛇姑婆一双三角眼,注视着蛇身,突然俯下身去,伸手把蛇取了起来,但见那蛇头尾下垂,软绵绵的像一条带子,敢情已经死了。 蛇姑婆脸色剧变,惊异的道:“是什么人杀了我的小黄?” 话声甫落,突听“砰”的一声,木门大开,一个满腮苍髯、身材高大的黑袍老人,当门而立。 蛇姑婆怒声道:“我这小黄是你杀死的么?” 黑袍老人道???“老夫朱潜,蛇谷的毒蛇统统是老夫杀的。老夫小女,可是你擒来的。” 蛇姑婆反问道:“你认为你的女儿是老婆子擒来了么?” 说到这里,回头朝鄢飞琼使了个眼色,说道:“五姑娘,你抱他到后面去。” 鄢飞琼正待抱起江寒青,往后面行去! 毒叟朱潜目光如电,进门之时,早已看到躺卧在竹榻上的,正是江二公子,口中沉喝一声道:“站住,他是江二公子,老夫不准你动他。” 鄢飞琼冷哼道:“你在和谁说话?” 毒叟朱潜道:“老夫自然和你说话?” 鄢飞琼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朱潜道:“老夫叫你不准动他,就是不准动他。” 鄢飞琼冷笑道:“你以为毒叟二字,能吓人么?” 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接口道:“朱前辈叫你不准动他,你还是不动的好。” 话声中,已有一个人飘然走了进来。 鄢飞琼听到此人的声音,比遇上了毒舆朱潜还要害怕,心头止不住机伶伶一抖! 但蛇姑婆一张干瘪的脸上,却不觉浮起了笑容! 这人话声清冷,走路也轻快无声,甚是洒脱,但脸上却戴着一副银色面具,连身上一袭长袍,也银光闪闪,质料非常奇持,好像是银丝织成的。” 只要看他飘然行来,连袍角也没有飘动一下,这袭银袍,穿在身上,份量定然不轻! 毒叟朱潜打量了银袍人一眼。 不,该说他注意的是此人一身银袍,徐徐说道:“阁下何人?” 银袍人拱拱手道:“朱前辈没见过在下,自然不认识了。” 毒史朱潜看他称自己前辈,也许是自己故人门下,不觉问道:“不知尊师是谁?” 蛇姑婆尖笑道:“朱老头,你连五凤门的二宫主也不认识?” 原来这银袍人就是二宫主! 难怪五宫主鄢飞琼听了他的声音,要大吃一惊! 毒叟朱潜脸露异色,轻咳一声,道:“你就是二宫主?” 银袍人翩翩一笑,道:“在下正是邢飞霜。” 原来二宫主叫邢飞霜! 第二十八章 易钗而弁 那大白鹤不待吩咐,立即跟着上去,走到竹榻横头,长颈一伸,他那又长又尖的鹤喙,接住江寒青张开的嘴巴。缓缓从它长嘴中流出一缕白色涎液,滴入江寒青的喉咙。 鄢飞琼看得暗暗奇怪,忖道:“他方才说要以毒攻毒,莫非大白鹤的涎水,能克制蛇毒?” 心中想着,却是不敢出声询问。 董若冰双目炯炯,只是注视着大白鹤,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才扬了扬手,说道:“雪羽,够了。” 大白鹤长嘴一合,昂起头去。 董若冰迅速用手一推,合上江寒青下巴。 大白鹤侧着头朝董若冰低鸣了两声。 董若冰颔首道:“谢谢你,雪羽,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大白鹤听说它的事情已没了,好像极高兴,低鸣了一声,飞也似地往屋外走了出去。 鄢飞琼暗自估计,大白鹤流入江寒青腹中的涎水,少说也有大半碗之多! 她想起董若冰说过以毒攻毒的话,这鹤涎是极毒之物,不知这大半碗鹤涎,到了江寒青腹中,又会发生如何后果? 一时不觉又耽起心来。 过了一会,只听江寒青腹中,忽然“咕”“咕”作响。 董若冰伸手搭在江寒青的脉息。 都飞琼急忙凑上一步,低声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董若冰道:“此刻最要紧的是让鹤涎在他周身行开。” 话声一落,卷起袖管,露出一双纤长如玉的双手,缓缓在江寒青全身推拿起来。 都飞琼站在他身侧,心中暗暗忖道:“看他还是个大男人,谁知伸出手来,竟然比女孩子还要白嫩。” 董若冰推拿了一阵,直起腰来,退后一步,缓缓吸了口气,突然双手连扬,虚空发指朝江寒青身上点落。 他双手虚空作势,并无丝毫风声,但他手指所指之处,江寒青的身子,也随着起了极轻微的颤动。 鄢飞琼看得暗暗惊异不止! 心想:“自己曾听师傅说过,虚空发指,不带丝毫风声,只有练成佛家‘无相神功’的人,才能办得到,这位董相公看去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难道他练成了‘无相神功’”。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董若冰已经发指如凤,点完了江寒青三十六处大穴。 只见他一张敷粉的玉脸之上,已是珠汗如雨,见喘息,可想而知这番虚空点穴,定是极耗真气。 此时站在原地,双目微洪,正在缓缓调息。 鄢飞琼就站在他身侧,鼻中隐隐闻到从董若冰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幽香! 鄢飞琼是女儿之身,自然辨别得出,这股香气虽轻,正是大家闺秀用来薰农的水沉香!不觉心中一动。 要知五凤门的人,都精擅化装易容之术,她身为朱雀坛主,自然精于此道。 这时心念一动,再从董若冰的身材、口音、和她那双纤细如玉的手指,互相参证,心头已是有数。 但觉一股说不出的妒意,随念而生,暗暗冷笑一声,缓缓伸手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支“天己针”来。 鄢飞琼原是生性偏激的人,为了江寒青,她不惜违抗本师兄的金凤令。 爱情是自私的,又岂容第三者介入? 她已知董若冰武功高过自己甚多,一击不中,自己再也休想活命,若不趁他正在调息之际下手,等他清醒,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她掌心暗藏毒针,心头不禁大是紧张,正待举掌朝董若冰后心拍去。 董若冰适时双目一睁,脚下往前移动,身形前倾,伸出手去,搭着江寒青的脉息! 鄢飞琼心头一惊,急忙垂下手去,一面启齿问道:“董相公,他怎样了?” 董若冰按了一会脉,忽然面有喜色,说道:“情形很好,大概再有一会,他就要大泻一次,蛇毒即可清除了。” 鄢飞琼听得喜道:“原来鹤涎疗毒,竟有这般奇效,那比蛇姑婆把他放在蒸笼里蒸七昼夜,快的多了。” 董若冰冷冷地说道:“你知道什么,要雪羽把鹤涎滴入他口中,这是不得已之事,两种生性相克的奇毒,在一个人体内相博,你知道要消耗多少真元? 譬如说,一场战争下来,有多少城镇,遭受到破坏?他体内有许多地方,就像战争后的城镇,会被这两种奇毒所破坏,至少在百日这内,不能和人动手。” 鄢飞琼问道:“那是说,百日之内,不能妄动真气。” 董若冰道:“不错,这百日之内,他必须好好静养,才能复原,若是妄动真气,可能有极严重的后果。” 鄢飞琼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董若冰冷声道:“终身不能练武。” 一个练武的人,若是终身不能练武,那真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鄢飞琼心头一震,幽幽说道:“其实一百天时光,不过是三个月零十天,安心养伤。不和人动手,应该是办得到的。” 董若冰冷笑道:“你们五凤门肯放过他么?” 鄢飞琼听的不禁一怔! 突听江寒青腹中起了阵阵“咕”“咕”的声音。 董若冰急道:“他立时就会腹泻,你去找个脚盆来。” 鄙飞琼不敢怠慢,很快找来一个铜面盆。 董若冰已把江寒青抱了起来,一面说道:“你快褪下他裤子,用面盆接着。” 鄢飞琼终究是个姑娘家,听说要她褪下江寒青的裤子,不觉粉脸骤然飞红,道:“你不会替他褪下来?” 董若冰冷声道:“我双手抱着他,如何褪法?再慢,就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只听江寒青腹中又是一阵咕咕大鸣,再不替他褪下裤子,当真来不及了。 鄢飞琼也顾不得伯羞,只好替他褪下了裤子。 只听“吧”的一声,登时奇臭四溢,泻下了无数腥秽之物。 董若冰双手搂着江寒青肋下,鄢飞琼双手接着面盆,但觉阵阵秽腥奇臭,中人欲呕,但两人都不敢稍动。 这样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江寒青腹中奇毒,才算泻清。 鄢飞琼端开面盆,只见泻出来的毒物,色呈暗绿,腥臭无比,足有小半面盆之多。 当下就端着面盆,走出石屋,把它倒在屋后。 回到屋中,董若冰已把江寒青放下,仰卧在竹榻之上,但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看去气息奄奄,好像是在大病之中一般。 鄢飞琼走近榻前,探手入怀,取出一颗朱衣药丸,正待往江寒青口中纳去。 董若冰目光一动,侧脸问道:“这是什么药丸?” 鄢飞琼道:“这是家师炼制的‘天机运功丹’。是专治各种伤损,补元益气的灵丹,除了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姐,每人都有一颗,四师姐和我还没有呢!” 董若冰道:“你这颗那里来的?” 鄢飞琼道:“这颗‘天机丹’,是江二公子昨晚给我吞服的,我怕无故糟踏了灵药,才偷偷把它收了起来,他此刻蛇毒已清,元气大伤,正需此丹……”话声一落,不待董若冰回答,已把“天机丹”纳入江寒清口中。 董若冰也不阻止,看了鄢飞琼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很爱他?” 都飞琼双颊飞红,反问道:“难道你不爱他么?” 董若冰被她问得一怔,一张玉脸,同时也是一红,说道:“我是问你。” 鄢飞琼听的大是恼怒,恨不得把暗藏掌心的“天己针”朝她打去,冷冷笑道:“哪有什么不同?” 董若冰朝她微微一笑道:“小妹子,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看的出来,但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全心全意爱着他……” 鄢飞琼被她问的又气又急,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问我?” 董若冰忽然正容道:“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倏然住口,不住下说。 鄢飞琼心头“突”的一跳,睁大眼睛,急急问道:“他是不是已经没有救了?” 董若冰缓缓说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他体内蛇毒虽清,但元气大伤,方才我搭他脉息,发觉他一身功力,几乎业已全失……” 鄢飞琼失色道:“哪该怎么办呢?” 因为有半块铁板,上面堆着木柴,这露出的一半,又被柴屑树枝盖住了,若不是她踩在上面,觉得这块地方,特别平整,决难发现。 鄢飞琼一时好奇,搬开两捆木柴,用脚扫去凌乱的枝叶.但见这块铁板,略呈长方,看去足有五分米厚。 心中暗暗想道:“底下莫非是个地窑!” 想到地窑,心中愈觉好奇,更非打开看看不可。 她目光四下转动,终于给她找到里面方才堆置两捆木柴的墙根突出了半个馒头大小的东西。 伸手一摸,竟是半个铁球,心想:“这东西大概就是开启铁板的枢纽了。” 用力一扭,铁球果然应手施动。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五指用力,顺着手势,旋动了几下,突听壁下起了一阵轧轧轻震,那方铁板,缓缓朝墙下缩了进去。 灶下总共就只有铁板这么大小一块地方,这枢纽装在里面墙根,都飞琼是蹲在铁板上,旋动铁板,此时眼看铁板往里缩去,心中不觉一惊,急忙纵身跃出。 铁板缩到一半,便自停住,地面果然露出一个方形的洞窟,望去黑沉沉的,一道石级,往下延伸。 鄢飞琼原想下去看看,但想到江寒青只有一个人躺在外面客堂上,董姐姐一再嘱咐自己,要好生守着他,不可离开, 想到这里,依然纵身过去,反手旋动铁球,接着壁下又是一阵轧轧轻展,铁球又缓缓从墙中伸出,回复了原状。 鄢飞琼心中暗道:“蛇姑婆要把地窖入口,装在灶下,显然有着不愿人知的秘密,等江寒青伤势复原了,我非要下去看看不可!” 稀饭煮好了,只是米放多了,煮成了一锅似粥非饭的厚糊。 鄢飞琼自己也觉得好笑,接着自言自语的道:“厚枷也好,反正可以吃饱肚子。” 回到客堂,江寒青依然沉睡未醒。 鄢飞琼心中暗暗忖道:“他怎么还不醒过来呢?” 她那里知道师傅的“天机运功丹”,是运功疗伤的灵药,服了此丹,就有几个时辰沉睡不醒。 要知一个人在沉睡之中,不但能使眼下的药物,发挥最高效果,同时也能加速恢复体力。 一天很快地过去!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鄢飞琼看看江寒青还是沉睡如故,就独自到厨下去吃了两碗稀饭,再回到客堂时,天色已经全黑。 她不敢点灯,守着竹榻,坐了一回,不觉间困睡过去。 这时门外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荒谷石屋,中有风雨,这是最静寂的夜晚了! 但风雨中,却有两条人影,踏着草径,穿林而来。 只听走在后面一人道:“走在这条路上,纵有蛇令牌,也叫人提心吊胆,偏偏老天不帮忙,又是风,又是雨的,兄弟不相信那主儿还会留在这里。” 前面一人道:“咱们的人,已经把整座茅山,都快要翻过来了,还是找不到半点影子,只有这里,没有找过,才会派咱们兄弟这趟差使。” 后??那人道:“那主儿会躲在蛇巢里,难道她不怕蛇?” 前面一、道:“她身边有老护法的‘天己针’,据说可以避蛇。”他口中的“老护法”,自然是指蛇站婆了! 后面那人又道:“其实咱们就是找到了,又能把她怎样,只有吃不了兜着走。” 前面一人道:“无论找不找得着,既然来了,就得四下里看看。” 后面那人道:“这阵风雨可真不小,咱们先避避雨才好。” 前面一人道:“过去就是老护法的石屋,到那屋下去躲一躲再说。” 一阵带着水声的脚步,由远及近,及门而下! 鄢飞琼从朦胧睡境中,蓦然惊醒过来。只听门口有人吁了口气,道:“好大的雨!” 另一人道:“看来一时还不会停呢!” 鄢飞琼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这两人不知是谁?居然敢到蛇谷里来躲雨!” 只听先前那人抱怨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这阵雨把一身衣服全湿透了。” 另一人道:“都是那个丫头害人不浅,这么一个花不溜丢的小姑娘,还怕没人要,偏偏去爱上一个和咱们作对的敌人。” 先前那人道:“金老二,你说话可得小心!” 另一人嘿嘿的笑道:“怕什么?就是让她听到了又怎样?违抗金令,偕敌潜逃,可是死罪。” 先前那人道:“人家总是师兄妹,再说,那个少女不怀春,那个猫儿不偷荤?就是追到了,抓回去,最多训斥几句。也就算了,咱们最强也是底下人,这些话,真要给那主儿听了,你还想活命?” 另一人笑道:“老李,你没听上面传下来的话,两个人只要碰上了,死活不计,弟兄们身上带什么,只管招呼,用不着留情。” 先前那人叹了口气道:“凭咱们这点能耐,真要遇上那主儿,你身上的破铜烂铁,又能招呼她哪里?” 萧萧风雨,越来越大! 两个人只顾说话,雨大了,身子就不知不觉只是往里挨。 突然,“呀”的一声,门竟然被他们挤开了! 两人但觉身后一空,几乎仰天跌了进去! 这下,二人心头不禁齐齐一惊! 先前那人讶咦喊道:“老护法定的时候,怎么没拴上门拴?” 另一人笑道:“这敢情好,咱们正好进去歇歇。” 先前那人道:“金老二,你疯了,老护法的屋子里,咱们也能进去?” 另一人道:“咱们奉命搜索来的,这门没栓上栓,那主儿可能就躲在屋里。” 先前那人听得心头一凝,赶紧转身往屋里张望。 另一人笑道:“那主儿真要躲在屋子里,咱们哥儿可是一件大功。” 话声方落,突听屋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不错,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霍地左右一分,同时喝道:“里面什么人?” 屋中那人冷声道:“你们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么?” 先前那人脊背有点发麻,伶机一动,抱抱拳道:“你……老就是……鄢坛主了?” 屋中鄢飞琼冷冷说道:“你们不是奉命找我来的么?怎么不进来?” 先前那人连连躬身道:“小的不敢。” 鄢飞琼喝道:“我叫你们进来。” 两人互望了一眼,仍由先前那人躬身道:“不知坛鄢主有何吩咐?” 飞鄢琼道:“我有话要问你们,你们再不进来,那是不命了。” 左边一人望望先前那人。 先前那人暗暗点了点头,躬身道:“小的遵命。” 两人一手紧抓着兵刃,硬着头皮,往屋中走入。 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跨进木门,脚下不由一停。 只听鄢飞琼冷喝道:“你们把门带上了。” 走在后面的人,只得依言把木门掩住。 第二十九章 地窟秘密 鄢飞琼冷笑道:“他已经死了,你还要作践他的尸体去邀功么?” 孙飞鸾道:“五师妹,你难道还不相信我?我接到郭延寿的信号不敢通知二师兄,一个人赶来,就是救你们来的,他既然死了,我想……再看他一面……” 她说到最后,话声已显得有些哽咽! 鄢飞琼心头只是暗暗冷笑,目中掠过一丝恶毒之色,点点头,道:“三师姐要看他最后一面,那就跟小妹来。” 她本来挡着门口,话声一落,立即低着头,举步往林中走去。 孙飞鸾不知是计,跟着她身后走去。 但觉这一段路,似乎十分遥远,她感到心头好像塞着一团说不出的哀思,头脑昏沉沉的,连脚步也沉重异常! 含着泪水,问道:“你把他埋在林里?” 鄢飞琼连头也不回,冷冷说道:“不把他埋在树林里,你们不是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么?” 两人渐渐走到林中。 鄢飞琼脚下一停,伸手指着一颗大树,说道:“他就在那棵树下了……” 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下扑到孙飞鸾的身上。 孙飞鸾同样泪水模糊,伸手把她抱住,咽声道:“五师妹,快别伤心……” 鄢飞琼缓缓仰起头来,她的脸上竟然一滴泪水也没有! 突然间,她双手疾发,指如连珠,一路连点了孙飞鸾“肩井”、“璇玑”、“将台”、“期门”八处大穴。(这四个穴道都是双数。) 孙飞鸾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赶到救人,却因此引起五师妹的嫉妒! 她更没想到五师妹会在哭出声,扑到自己身上之际,骤然出手。 两人互相拥抱,一个无心,一个有意,任你武功通天,也休想措手得及。 孙飞鸾一点抵抗也没有,就被制住。 她还不知道五师妹向自己下手,究竟为了什么? 她深爱江寒青,但鄢飞琼是她师妹,年纪比她小,为了江寒青,已经违抗金令,叛离正凤门,足见爱他之深! 她知道二人尚未离开茅山,而且从郭延寿放起的信号,得知已经发现三人行踪,她不赶来相救,还有什么人相救? 她此来的心意,原想掩护二人,逃出茅山,自己从此慧剑斩情丝,成全五师妹。 她既无从师妹手中夺取情郎的打算,自然不会对五师妹存有戒心。 此刻穴道被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是睁大双目,望着鄢飞琼,流露出无限惊讶! 鄢飞琼一脸俱是得意之色,她那红菱似的嘴角间,带着一丝冷峻的狞笑,说道:“三师姐,你一定会觉得奇怪,你明明是救我来的,我何以还要向你下手,是不是?” 说到这里,突听身后不远,隐约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声响! 她只作不知,继续说:“寻是因为五凤门只有小妹一个人知道你的秘密,就是你和江二公子,早已心心相印,互种情愫,所以你明知他假冒刘景升(黑旗令主),并没加阻止。 南屏山小庙之中,二师兄设下陷阱,明明可以把他擒获,又被你放走。 窄溪一役,对方人单势孤,你却坚持非把大家撤走不可。江寒青身上,有师父极为珍视的‘天机丹’,也自然是你的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心窃听,身后果然不再听到声音,可见来人正在察听自己说话。 心头暗暗得意,接着说道:“五凤门出了内奸,可笑大师兄、二师兄不去查究,却把违抗金令,叛离五凤门的罪名加到了小妹身上。” “其实小妹只不过是立誓要生擒江寒青,他被我刺了一针,我只是一心想把他治好之后,再押去总坛,但小妹却因此背上了黑锅,你说冤枉不冤枉?” 她总究心上还爱着江寒青,一面继续说道:“如今江寒青死了,小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恨江寒青,也恨你三师姐,所以你今晚纵是为救我而来,纵然杀了郭延寿和朱鸟七星,我并不领情……” 口气一顿,接着冷笑道:“说穿了,三师姐因为不知道江寒青已死,你甘冒大不韪,是为了江寒青,是救江寒青来的,并非救我而来,我自然用不着领情。” “三师组,你是五凤门的内奸,你知道了江宗青的死讯,你会变本加厉,倾向敌人,我杀你,是为了泄我心头之馈,也是替五凤门除一大害,也算是报答师父她老人家的恩情,同时也成全你三师姐,好到地下找江寒青去……” 她虽在笑,但口气却越说越冷,手中长剑,缓缓举起,指向孙飞鸾的胸口!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石子,“叮”的一声,把鄢飞琼一柄长剑,撞了开去。 鄢飞琼已知道这人是谁,但口中却故意惊“啊”一声后退了半步。 一道人影,也在此时落到两人身侧! 那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是二宫主邢飞霜! 鄢飞琼猛吃一惊,身不由己后退了两步惊颤地叫了声:“二师兄。” 她这声“二师兄”看去虽然畏惧,但内心远不如在蛇姑婆石屋中,看到银袍人那样惊骇。 因为此时鄢飞琼的畏惧,只是故意装出来的。 邢飞霜目光如电,面情显得十分严肃,点点头道:“五师妹,你方才说的一番话,我全听到了,你们随我见大师兄去。” 话声一落,伸手一挥,拍开孙飞鸾身上穴道,冷厉地说道:“三师妹,走!” 转身往林外走去。 孙飞鸾粉颈低垂,默默地跟着二师兄走去。 鄢飞琼同样粉颈低垂,默默地跟随二师兄身后,但她心中却在暗暗说道:“江寒青,我走了,现在不会再有五凤门的人找你了,但愿你能平安离开茅山。” 她虽然生性偏激了些,又是醋罐子,嫉妒心重,要不是她这番做作,把江寒青说成毒发身亡,在二宫主全力搜索之下,两个人谁也休想逃得出去。 只是她这一去,是友是敌,是爱是恨,又难说了。 少女的心,就像秋天的云一般,变幻不定,又有谁能捉摸呢? 那条曲折的小径上,这时正有一条臃肿的人影;在阳光下奔疾而来! 这人正是蛇姑婆,当她从前山进入阴暗的后山,举目四颐,这一片湖泊四周,草丛中大大小小的蛇尸,竟达百余条之多。 这些蛇尸,死状若一,全是蛇肚破裂,好像被什么刀刃划开的。 蛇姑婆看的脸色大变,喃喃说道:“奇怪!是白鹤啄死的,这里哪来的白鹤?” 蛇姑婆回到石屋前面,一双三角眼,看了躺在地上的八具尸体,摇摇头道:“女大不中留,三姑娘是几个姑娘中,算得最温婉的一个了,但为着这姓江的小子,居然也下得了辣手。”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磁瓶,用指甲挑着粉末,弹到八具尸体之上。 目光一抬,发现屋中也有两具尸体,一并弹上少许药粉,一面叹息道:“这两个姑娘,也真是的,天下男人多的是,偏要两师姐妹抢着爱上一个,结果倒霉的还是手底下人。” 口中唠叨着,边说边走,敢情是肚子饿了,一脚就往厨房走来。 她这一跨进厨房,一眼看到灶下两捆木柴,都被搬了出来,心头不禁猛然一怔! 迅速忖道:“这是什么人移开的?” 身形一晃,迅快地抢到灶下。 地窖秘密,果然已经被人发现,只要看铁板上,柴屑尘土都被扫得干净,这人极可能已经下去过了。 蛇姑婆自然放不下心,急急跃上铁板,俯下身去,伸手扭动壁下铁球,铁板缓缓往里缩去。 蛇姑婆踊身后跃,铁板移开,她一手晃亮火摺子,匆匆拾级而下! 这座地窖,地方去是不小,黝黑如墨,进入其中,就有一股阴寒之气,袭上身来。。 蛇姑婆走落地面,立即点起一盏风灯,往里行去。 原来这里是蛇姑婆练药之处,壁间木架上,还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药瓶。 地上也有碾药用的铁船,一张木桌上,也放着刀圭戥子之类的东西。 但奇怪的,蛇姑婆并未查看壁上药瓶,手提风灯,一脚往里行去,好像里面藏着什么稀世异宝,怕被人家偷走一般! 这地容里面。阴寒更盛,黑黝黝,空荡荡,静寂如死! 但听从洞顶滴下来的水声,不时发出微弱的“嗒”“嗒”轻响。 蛇姑婆停下来了,她弯着腰,伸出手去,举起风灯,往黑暗之中照去。 奇怪,地上面居然像一面镜子! 映出一盏风灯! 也映出了蛇姑婆的人影! 原来,那面“镜子”竟是一个十丈方圆蓄满水的池塘。 地底石窟,居然会有池塘! 蛇姑婆不关心她炼制的药物,关心的居然会是畜满了水的池塘! 蛇姑婆站在岸上,高举风灯,一个身子,几乎有半个弯出在水面上,一双三角眼,也睁得大大的,凝足了目光,只是一霎不霎的打量着池水。 突然,她眼中依稀看到池塘里首,似有一件东西,载沉载浮,露出水面! 蛇姑婆鸠脸立即发白,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口中自言自语的道:“怎么会呢?这……怎么会?” 她慌慌张张地沿着池塘石壁,往里首走去。 就在此时,蛇姑婆的小脚突觉一下踩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面! 心头不由吃了一惊,急忙举灯照去,那是一个人,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好像他从水中爬起来还没多久,扑卧在仅容一个人身子躺下来的池边小径之上。 蛇姑婆看到人,尤其是刚从水中爬起来的人,只觉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但一股怒气,却油然上升! 她不管这人是谁,更无暇多看,匆匆从这人身上踩过,急急行到里首,举起风灯,往水面上照去。 这一照,但见水中载沉载浮的,是一条八九尺长,粗逾儿臂,似鳝非鳝,似蟒非蟒的东西。 此刻已经肚子翻天,泡在水中,看去又僵又直,成了一条死蛇! 蛇姑婆刹那之间,如遭雷击,一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翻着两眼,手足无措,气急败坏的顿足道:“完了,完了,三十年心血,全白费了,这叫我老婆子拿什么去跟太上交待呢?” 她几乎声泪俱下,只是喃喃的道:“从交配、孵卵、喂药,一直到长成,足足忙了我老婆子三十年,偏偏会在最后三个月,出了差错,真气死人……” 说到这里,她越想越气,定然转过身去,一双三角眼中,杀机隐现,投注到扑在地上的那人身上狠狠地踢了那人几脚,狞厉地说道:“该死的野小子,你真该死上一千次、一万次。” 蛇姑婆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她盛怒之下,这几脚已用上了全力,就算是石头,也该被她踢的石屑纷飞! 但躺卧在地上的那人,有如一团棉絮,竟然连一点感觉也没有,仆卧地上,一动不动。 蛇姑婆踢不动他,心头更怒,尖哼一声,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六寸长的小刀,一手褪去绿鲨皮刀鞘。 但见那小刀映着灯光,精芒四射,锋利无比! 蛇姑婆满脸杀气,狞笑道:“野小子,姑婆非把你剁成万块,难消我胸头之气!” 手起刀落,“嗖”的一声,朝那人后心戳去! 锋利刀尖,已快刺上那人衣衫之际,蛇姑婆突然口中“啊”了一声,道:“不!杀不得!” 手腕将落未落,如悬崖勒马,迅快停住! 只见她摇摇头,自言自语的道:“好险!老婆子真是急昏了头,这野小子误打误撞,喝了蟒鳝血,看来还并未行开,只要把他血放出来,仍然管用。” 她的脸上,突然绽出了笑容,而且笑容愈来愈浓,嘻嘻说道:“没错,岂止管用?一个练武的人的血,加上了蟒鳝血,对太上来说,应该更是有效。” 于是慌忙收起小刀,放下风灯。 她不能让他蟒鳝血在体内行散,双爪齐发,落指如风,一连点了那人身上十几处大穴。 然后拿起风灯,双手缓缓抄起那人身子。 这回她把此人看作了稀世奇珍,小心翼翼,就像捧凤凰似的捧着,缓缓走出,拾级而上。 回到客堂,轻手轻脚把那人轻平放到竹榻之上,举起风灯,往他脸上照去! 这一照,蛇姑婆不禁楞的一楞,咧嘴笑道:“好小子,是你!原来你没死!” 这人赫然竟是江寒青,他像喝醉了酒一般,两颊通红,只是昏睡不醒。 蛇姑婆看着他,心头暗暗叹息,忖道:“这姓江的小子,一张脸生的真也俊巧,倒回四十年去,老婆子说不定也会喜欢上他,难怪三姑娘,五姑娘,为了他,不惜违抗金令了!” 她一想到三姑娘、五姑娘,登时心头一动,暗道,“不妥,不妥,如今三姑娘、五姑娘已经全回去了,老婆子就这样把他送去,给这两个叛徒知道了,就算她们在太上跟前,不敢闹事,这笔帐记在我老婆子头上,我老婆子还能在五凤门立足?” 想到这里,不禁大感为难,一时搓着双手,只是在屋里打转。 原来她口中说的“太上”,正是五凤门五位宫主的师父。 蛇姑婆,就是当年姥姥手下的唯一的大将,为了使姥姥医好残废的右臂,她从师傅秘本中找到蟒鳝血合药,可治四肢残废的秘方。 她好不容易太湖觅来了一条金线雌蟮。 遵照书本上记载的方法,饲以媚药,使蛇蟮交配,孵出了一条“蟒蟮”,却被江寒青杀死,你叫她如何不气。 石屋中,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 江寒青依然像喝醉了酒,躺在竹床上,一动没动。 蛇姑婆臃肿的身子。在屋中打了几个转,毕竟被她想出一个妙计! 她从心里发出得意的尖笑,那下垂的两腮,也跟着像蛇腮般的鼓动。 自言自语地说道:“只要把这小子顺利送到太上那里,就没有我蛇姑婆的事了。” 随着话声,急匆匆三脚两步,朝房里走去。 不多一回,蛇妨婆一手抱下一个枕头,一手棒着一只镜箱,回出身来。 走近竹床,移过一张木几,把镜箱往几上一放,然后轻轻抱着江寒青坐起,拿过枕头,垫到他背后。 随手打开镜箱,取出一把黄杨木梳,先替江寒青打开头髻,梳成两条辫子。 然后又从镜箱中取出宫粉、胭脂,和一条烧的半焦灼柳炭。 先替江寒青脸上,打了粉底,在脸颊上涂了胭脂。再轻轻的扑上一层宫粉。 用柳炭勾画好眉毛,最后手指蘸着口水,调了些胭脂,抹到江寒青朱唇之上。 这要是给江寒青知道了,怕不恶心得连隔夜饭都呕吐出来?但他是被蛇姑婆点了十几处大穴,昏沉沉的一点知觉也没有。 蛇姑婆把他打扮完成,瞪着三角眼,横看竖看,好像十分欣赏她自己精心杰作的手艺。 口中喃喃笑道:“男扮女,像观音,女扮男,像妖精,这一改扮,别说老婆子手下几个骚丫头,和你一比,都变成了乌鸦,就是三宫主、五宫主,也逊色不少。” 捧起镜箱,扭着屁股朝房里进去。 接着双手捧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裙。和两只绣花鞋走了出来,一面笑道:“这是老婆子几个骚丫头最体面的衣衫,你试试合不合身?” 她拿起一件件的衣裙,朝江寒青身上,比了又比。 然后替他脱下长衫,挑了一件花布衫子,和一条紫红揩裙,穿到身上。 最后脱下江寒青脚上粉底快靴,勉强穿上一双绣花鞋。 她一面得意地又尖笑起来:“差幸老婆子门下的骚丫头,都是大脚婆娘,要是都像我姑婆这样,缠着弯弓似的小脚,我姑婆临时还得替你小子缠足呢!” 如今已经打扮齐全了,江寒青躺在竹床上,当真像一个大姑娘! 蛇姑婆左看右看,觉得十分满意,她把余下的衣衫也来不及收起来,只是往木几上一堆。接着裂嘴笑道:“像你这样标致的姑娘,要不是身上有着宝血,要去送给太上,否则就是卖到群玉坊去,少说也值个三千两银子!” 拾头朝门外望望天色,又道:“好啦,时光不早了,我的乖女儿,咱们该动身啦,赶到严州,已到午牌时光,老婆子还得替你雇一辆马车呢!” 说着双手抱起江寒青,就往外走去。 第三十章 郎情妾意 蛇姑婆道:“现在还可以走。” 赶车的道:“最多只有十来里路好走。” 蛇姑婆失声笑道:“你就走完尽头路,老婆子家也就到了。” 马车在林边停了下来。 蛇姑婆探首问道:“到了么?” 赶车的抹抹汗水,说道:“老婆婆,你还是下车吧,前面实在不能走了。” 蛇姑婆两腮颤动,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来,笑道:“这锭银子,够了吧?” 赶车的看看那锭银子,足有三五两重,忙道:“太多了,咱们讲好是……” 蛇姑婆道:“别说了,老婆子没时间,你快点拿去吧。” 赶车的心头一阵感激,伸手来接,白花花的银子,入手冰凉,但到了手上,银子忽然会动,一口咬在脉门上。 银子居然会吃人,那是一条银白色的小蛇! 赶车的口中起了惊呼,赶紧挥着手腕,但他没挥了两下,一个身子已经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片刻工夫,蛇姑婆已翻过几座峻崖危壁,如今正踏着高高低低的乱石,朝一条干涸的山洞下走去。 蛇姑婆脚下走得极快,她好像回到了娘家,哪里应该左转,哪里应该右转,在乱石堆中穿行,就像小鱼游行石孔一般。 不多一回,已经穿过石阵,到了壑底尽头处,那是一堵光滑如镜的大石壁。 壁间雕刻了一个圆形的洞门。 不,那不是真的有洞门,只是壁间雕刻着的洞门而已。 这圆形洞门中间,还刻着尺许见方的篆书“龙门”二字,苍劲古朴。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蛇姑婆走近壁前,放下江寒青,从地上拾起一块鹅卵石,举手在那圆形洞门上,连叩了五下。 说也奇怪,那卵石在石壁上,居然发出“当”“当”之声! 就在响声甫落,那雕刻的洞门,居然像真的门户一般,缓缓朝里开启,原来这壁上竟是两扇厚重的铁门。 铁门乍启,走出两个五旬左右、身穿黄衫的老人,一眼看到蛇姑婆,立即双手抱拳,躬躬身道:“原来是老护法来了。” 蛇姑婆早已抱起江寒青,一面含笑道:“两位不可多礼。”正待举步往里走去。 左首一个问道:“老护法手中这姑娘是什么人?” 蛇姑婆道:“是太上要的人。” 左首一个面有难色,沉吟了下,陪笑道:“老护法原谅,龙门石府,禁令森严,这位姑娘纵是太上要的人,但在下兄弟未曾奉谕,不敢擅作主张,老护法能否稍待,容在下向统领请示?” 蛇姑婆点头道:“两位不用客气,这是禁令,老婆子岂敢不遵?” 左首那人忙道:“老护法多多包涵,在下失陪。” 话声一落,匆匆往里行去。 一回工夫,但见从里面大步走出一个两鬓花白、秃顶驼背、面目冷竣的老者。 他身上同样穿着一袭黄衫,步履沉稳,两边太阳穴高高竖起,一望就知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 蛇姑婆自然认识,这黄衫老者正是当年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飞驼庞公元,龙门石府黄衣卫统领。 只听他一路呵呵笑道:“老护法去而复来,必有重要事故,兄弟这看门的,有失远迎了。” 说完,边朝蛇姑婆连连拱手道:“老护法请进,有话到里面再说。” 蛇姑婆道:“统领好说,这样进去,方便么?” 飞驼庞公元鹞目之中,隐射金光,呵呵笑道:“老护法是太上的左右手,你带来的人,还会有问题么?” 说着,连连抬手肃客。 蛇姑婆也不客气,抱着江寒青,举步往里行去。 这山腹之中,是一条宽敞的隧道,左右两边,各有一排数十间石室,那是黄衣卫住的房间。 隧道洞顶,每隔一丈,都有一盏玻璃灯,灯光柔和,照得隧道上如同白昼。庞公元陪同蛇姑婆进入山腹,两名黄衣老者立即关上了铁门。 庞公元边走边道:“老护法可要到兄弟客室稍歇,喝杯茶水?” 他这话虽没明说,但话中含意,已极明显,那是说:“你带来的人,是否能进去?兄弟也无法作主,你还是先到兄弟那里稍待,等兄弟向里面请个示再说。” 蛇姑婆那会听不出来?尖笑道:“统领不用客气了,这人是太上指定要的,老婆子立时就得送进去。” 庞公元听的一呆,问道:“此人不知是何来历?值得太上如此重视?” 蛇姑婆尖笑一声道:“你大概不好意思问老婆子要通行符令吧?喏,统领请看清楚了,这不是老婆子伪造的吧?” 探怀摸出一条玉鱼,摊在掌心,朝庞公元面前送了过去。 这是太上的信物,那还有假? 飞驼庞公元目光一瞥,立即呵呵笑道:“老护法快请收起,兄弟责职攸关,不得不问个清楚,老护法既然持有太上密令,那就快请进去吧,兄弟不打扰了。” 说完,连连拱手,便自退去。 蛇姑婆也不多说,抱着江寒青,一路朝里行去。 这条隧道,足有一里来长,隔上一段路,就有两名黄衫老者,对面站立。 这些老人,一个个面目森冷,站着有如泥塑木雕一般,看到蛇姑婆恍如不见,蛇姑婆也不和他们招呼,自顾自往里赶去。 眨眼工夫,便已走完丙道,跨出圆门,眼前天光大亮,豁然开朗。 原来穿过山腹,这里是百亩大小的一片幽谷,四面高峰插天,直像个天井! 不,幽谷中竟是一个大花园,但见花林如锦,到处都是奇花异卉,小桥流水,朱栏曲折,亭台楼阁,布置得宜。 没有到过这里的人,真会怀疑自己进入了蓬莱仙境;但蛇姑婆并不觉得稀奇,手中抱了江寒青,循着白石小路,穿林而行。 片刻工夫,便已走到谷底。 这是一座上削下陡的刺天峻峰,从山脚而上,白石为阶,行约百级,便是一片平台。 山腰间出现了一排白石雕栏的长廊,十几间石屋都有雕花长窗。 隐约可见宫装美女,手捧玉盆,衣袂飘飘地从长廊上经过,使人几疑仙灵。 蛇姑婆抬级而登,上得平台,就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瘦高老妪,穿着一身青布衣裙,含笑而立。 虽说含笑而立,其实是挡住了蛇姑婆的去路。 蛇姑婆一见此人,立刻招呼道:“桂大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瘦高老妪,正是龙门石府的总管桂姑婆。 只见她双目炯炯,落到蛇姑婆抱着的江寒青身上,冷冷说道:“余大姐,你怎么忘了太上的禁令,抱着一个外人进来?” 原来蛇姑婆本来姓余,大家因她饲养毒蛇,才叫她蛇姑,那是余和蛇声音相似之故。 蛇姑婆忽然尖笑一声,道:“你知道什么?这人非同小可!” 桂姑婆问道:“她是什么人?” 蛇姑婆一阵谄笑,凑过头去,低低地说道:“她是太上要的人。” 桂姑婆奇道:“是太上要的人?我怎没有听太上说过?” 敢情她是太上身边的红人! 蛇姑婆神秘一笑道:“这人的血可治太上右臂。” 桂姑婆“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她留下来好了。” 蛇姑婆道:“太上……” 桂姑婆道:“太上近日正在闭关静修,一日之中,只有一二时辰,可以晋见。” 蛇姑婆连连点头道:“没关系,等太上醒来,再去请安好了。” 桂姑婆举手轻击了一掌。 只见一名宫装少女迅快走出,朝桂姑婆躬身道:“总管有何吩咐?” 桂姑婆伸手一指江寒青,道:“你把她送到底下石屋里去。” 宫装使女应了声“是”,抬头道:“只是底下两间石屋,都已有人……” 桂姑婆道:“我知道了,你把她送到二号房去吧。” 宫装使女又应了声“是”,朝蛇姑婆道:“老护法,你把她交给小婢好了。” 蛇姑婆迟疑了下,望望桂姑婆道:“桂大姐,这人非同小可,最好是让她一个人住一间。” 桂姑婆笑了笑道:“本来这里是太上修真之地,并没有囚人的石室;那两间石屋,原是堆置杂物的,外面有锁,正好大宫主着人押来的人犯,太上要亲自问话,临时就把他们送到底下石屋里去,人到了龙宫,你还怕她飞上天去?” 蛇姑婆道:“桂大姐话是不错,只是此人关系着太上,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桂姑婆道:“怎么余大姐连我都不相信么?” 蛇姑婆陪笑道:“桂大姐这是误会……” 桂姑婆冷声道:“余大姐把此女看得如此重要,那也不妨,你就抱着她在这里等吧!太上大概要戍时过后,才会醒来。” 蛇姑婆连连谄笑道:“桂大姐这不是多起老妹子的心来了么?咱们几十年老姐妹了,还有什么说的了?” 一面把手中抱着的江寒青,朝宫装使女手上递去,笑道:“小姑娘,麻烦你把她送到底下石屋里去吧!” 宫装使女抬头望桂姑婆,只见桂姑婆微微点了点头,才敢伸手接过,转身往里行去。 桂姑婆、蛇姑婆也相偕朝长廊上走去。 这是一间黝黑的石室! 地方不大,室中只有一张木榻,和一张茶几,几上放着一个磁盘,还泡了一壶茶。 榻上躺卧着一个女子,一直双目紧闭,昏睡不醒。 木榻的另一头,坐着一个淡装少女,粉颈低垂,睫间还隐有泪痕。 在她双手、双脚上,拖着一条银色细练,敢情行动还受着限制。 时间渐渐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 江寒青突然从睡梦中醒过来! 原来他胡里胡涂地喝了一肚子蟒鳝血,若是换了别人,就非活活胀死不可! 但江寒青经鄢飞琼给他服了鱼姥精制的“天机运功丹”,他本人虽已昏迷不醒,但体内真气,藉药力推动,依然运动不息。 蟒鳝血得“天机运功丹”之助,很快就向全身发散开去。 “天机运功丹”,是载在“飞凤剑法”那册秘签中的运功疗伤奇方,鱼姥把它视作奇珍,据说练武的人服下一颗。足可抵得若干年苦练。 蟒鳝血不用说更是练武人增强功力的至宝。 这两种灵异神药,在他体内不住的运行,本身功力,既无法控制,自然就昏睡不醒。 写到这里,也许读者要问,蛇姑婆当时怕他喝下去的蟒蟮血随血行散,曾一度点了他身上十几处大穴。 点穴的原理,就是点了某处要害,使这一经络气血肌肉,悉数陷于麻痹,失去活动能力。江寒青身上,既被蛇姑婆制住十几处要穴,全身气血,如何还能运行? 但蛇姑婆哪里知道,在她未来之前,江寒青喝下的蟒鳝血,早经“天机运功丹”引发,随血运散。 蛇姑婆那时刚一发现,江寒青扑卧潭边之时,她曾用力踢了他两脚,但江寒青扑卧如故,恍如不觉。 试想她这两脚,心头愤怒已极,用力何等沉猛?江寒青竟会一无所觉,凭她几个手指的力量,又如何能点闭得江寒青???穴道? 这就是说,江寒青一直昏迷不醒,只是蟒鳝血在体内并未完全运化之故,并非是被蛇姑婆点了穴道。 闲言表过,却说江家青一觉醒来,发觉自己仰睡在一张木床之中,身外还裹着一条棉被,心中不禁大奇,一时想不起是什么地方? 双手一掀,翻身坐起,但沉四壁幽,似是在地室之中! 他目光这一转动,瞥见床边背着身子,坐了一个素衣女子,心头一怔,不觉脱口问道:“姑娘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素衣女子听到江寒青说话的声音,竟然是个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霍地站起,柳眉挑动,娇叱道:“你是男的?” 她这一站起,响起了一阵铁练拖地之声。 江寒青听的好不奇怪,暗想:“我不是男的?还会是女的么?” 他心念转动,急急一跃下床,目光和素衣女子一接,不觉又是一怔,拱拱手,道:“你是三宫主!” 两人四目交投,江寒青已然认出孙飞鸾来了,但孙飞鸾看到的,只是一个眉目娇好,身穿花布衣衫,紫红裙子的村姑。 孙飞鸾眼看那村姑居然一眼认出自己,而且还拱手作揖,装作男人模样。 尤其这声“三宫主”,听来极熟,心头更觉蹊跷,身不由主的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是什么人?” 江寒青呆了一呆,道:“三宫主怎么连在下不认识了?” 孙飞鸾同样一呆,目光直睑,道:“你……你……” 看她神情大是激动,感情已经听出他的声音来了。 江寒青道:“在下江寒青。” 孙飞鸾一双凤目之中,突然涌出满眶泪水,哭道:“果然是你来向我显灵,寒青,江郎,你……你死得好苦……” 一下抱住江寒青头颈,忍不住放声大哭! 好在地下石室,外面听不到声音,你就放声哭吧! “显灵?” “死得好苦?” 江寒青听她口气,好像自己已经死了,向她显魂来的! 江寒青心头一阵迷糊,他因自己躺在床上,身外还裹着棉被,三宫主孙飞鸾就守在他床边,不觉暗暗忖道:“莫非自己方才真地死了?” 孙飞鸾娇躯抖抖,呜咽道:“江郎,我也不想活了,你把我带了去吧……” 语声呜咽,一字一泪! 第三十一章 鱼姥选婿 鱼姥笑道:“不要紧,二丫头说你勾引三丫头、五丫头,现在老身亲目看过,就不会错了,咱们就这么决定。这几个丫头,虽非老身亲生女儿,平日都视如已出,和女儿一样,老身既已决定,你娃儿也就是老身的女婿了。” 只听鱼姥笑道:“你只管在宫里住下来,从明天起,老身就指点你武功,总不能教女婿手底下差过女儿,不然,人家就会说我鱼姥偏心。” 听她口气,这女婿是选定了,丈母娘还真体贴! 江寒青心中暗暗焦灼,忖道:“时间无多,自己再要和地争辩,只怕也说不清,倒不如一口答应下来,才能脱身。” 主意打定,故意脸上一红,作了个揖,嗫嚅的道:“多谢老前辈。” 鱼姥呷呷笑道:“好了,你坐下来,老身去叫三丫头、五丫头进来,当面问问她们,决定了就好。” 江寒青心头大急,忙道:“老前辈。” 鱼姥目注门外,正要招呼使女进来,闻言朝江寒青看去,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江寒青红着脸道:“老前辈要问三宫主、五宫主,在下坐在这里,多有不便,想先行告退。” 鱼姥看他一副焦急模样,只当他脸嫩,不由呷呷笑道:“你回避一下也好。” 江寒青如逢大赦,慌忙躬身道:“在下告退。” 鱼姥笑道:“别忙。” 探怀摸出一个东西,递了过来,笑道:“龙宫不比旁的地方,走错了路,就有杀身之祸,你把这个佩在身上。” 江寒青双手接过,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雕刻精细的玉鱼,穿着一根红绳,当下就在腰间佩好,恭敬地躬身道:“多谢老前辈。” 缓缓退出静室。 只听鱼姥在身后道:“这娃儿真是多礼。” 江寒青跨出静室,有如离了樊笼,暗暗舒了口气,他心中虽急,但在这条甬道上,却也不敢走得太快。 一直行到转弯之处,方才遇上两个使女,忙向右弯去,脚下才敢加快。 这条甬道,只转了两个弯,跨出屏风,竟是一座宽敞的大厅! 阶前是一个大院落,敞开着两扇大门,门外已可看到天光。 江寒青大喜过望,身形闪动,穿出大厅,越过院落,到得门口,便行站停,略一打量,门前果然是一片石砌平台,左右两侧,各有一道石阶往下行去。 这时正当深夜,四围高峰暗影,黝黑如墨! 平台下面,果然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江寒青那还怠授,身形展动,快若流星,从平台飞泻而下。 双足才一落地,眼前人影一闪,只听孙飞鸾的声音低低说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江寒青道:“朱老前辈父女都救出来了么?” 孙飞鸾道:“他们就在前面,已经等了你好一回了,真急死人!” 江寒青道:“在下刚才见到了令师。” 孙飞鸾大吃一惊,道:“什么,你闯进师父的静室去了?” 江寒青点头道:“此刻无暇多说,咱们走得越快越好。” 孙飞鸾知道时间宝贵,也不多问,随手把夔龙剑递过,一面说道:“你随我来。” 说完,当先朝前闪去。 江寒青接过软剑,在腰间束好,紧随她身后,行了一箭来路,果见毒叟朱潜父女站在林下。 孙飞鸾只和他们打了个手势,脚下丝毫不停,一路穿林而行。 朱潜父女也没多问,就跟了上来。 四人脚下均快,不多一回,便已越过谷中花圃,行到一座高大的洞窟前面。 孙飞鸾脚下一停,回头道:“你们跟在我身后,不可多说,一切由我来应付。” 这座洞窟,正是龙宫出口,里面是一条宽阔的隧道,远远望去,一路灯火通明。 孙飞鸾刚一跨进石窟,只见两名黄衫老人并肩迎了过来,一齐躬身道:“属下见过三宫主。” 孙飞鸾道:“二位不用多礼。” 那左首老者躬躬身道:“三宫主身后这三位是什么人?” 孙飞鸾脸色一沉,说道:“他们是我江南总分坛的人。” 左首老者陪笑道:“三宫主多多原谅,出入龙门,都得有桂总管的通知,才能通行。” 孙飞鸾道:“我奉师父密令,出去办事,你们敢阻拦我么?” 左首老者道:“属下不敢,只是……” 孙飞鸾不待他多说,挥手道:“走,你随我见庞统领去好了。” 说完,举步朝前走去。 江寒青和毒叟朱潜父女,紧随她身后就走。 那两名黄衣老者不敢阻拦,只得任由他们通过。 左首老者退回左首壁下,伸手拉动壁间一条细绳。 这是向统领报警用的绳子,他这里拉动,飞驼庞公元那里的银铃就响了,连拉两下,就是表示自己两人不敢作主之意。 孙飞鸾对山腹隧道中的设施,自然了若指掌,她早就料到那左首老者一定会向庞公元请示。 反正她已经豁出去了,闯得过固要闯,闯不过也得闯。 因此心中反倒十分平静,领着三人,一路疾行,这条隧道,不过一里来长,眨眼工夫,便已抵达。 但见尽头处,站着一个秃顶驼背,面目冷森的黄衫老者,迎了上来,拱拱手道:“老朽庞公元,恭迎三宫主。” 孙飞鸾寒着脸,气道:“庞大叔,你老接到报告了?哼,你大叔手下,居然欺辱到侄女头上来了。” 庞公元一脸奸笑,说道:“三宫主,这也许是误会了。” 孙飞鸾道:“我是奉师父密令,办事去的,他们是我江南总分坛的人,和我同行,难道还会有假不成?” 庞公元阴森目光,望了三人一眼,阴恻恻笑道:“三宫主说了,自然不会有假,但通行龙门,是太上手订的禁令,得由宫中传出通知,才能通过。” 孙飞鸾心头暗暗焦急,闻言冷笑道:“庞大叔那是有意和侄女过不去了。” 庞公元道:“三宫主言重,老朽职责所在……” 孙飞鸾双眉一挑,冷声道:“那么你要如何?” 庞公元道:“三宫主歇怒,老朽只须派人要桂总管补个手续就好。” 孙飞鸾冷笑道:“我奉的是师父密令,桂姑婆也未必清楚,庞大叔要是不信,那就和我一同去见见师父好了。” 江寒青站在孙飞鸾身后,眼看双方言语,就要闹僵,突然心中一动,想起鱼姥方才说的话来……“龙宫不比旁的地方,走错了路,就有杀身之祸,你把这个佩带在身上。” 不由暗暗忖道:“这五色莫非是鱼姥的信物?” 一念及此,立即暗暗解下,取在手中,一面说道:“三宫主,要不要出示太上密令?” 孙飞鸾听得不觉一怔,她不知江寒青手上拿着玉鱼,沉吟道:“师父严令交待,咱们此一行动,不准向任何人透露。” 江寒青道:“属下之意,咱们时间宝贵,庞统领也不能算是外人,还是给他瞧瞧吧!” 他不待孙飞鸾再说,一面喝道:“庞统领,见了太上符令,还不退下去?” 伸手一摊,掌心展出一条羊脂白玉雕琢的飞鱼。 庞公元自然认得这是太上一直佩在身边之物,由此可见三宫主一行,确是奉有太上特别命令,慌忙躬下身去,连声应“是”,说道:“属下遵命。” 脚下连退三步,迅快转过身去,挥手喝道:“你们还不速速开启龙门,恭送三宫主。” 他喝声甫出,守门的两名黄衫老者,立即拨开铁拴,两扇沉重铁门缓缓开启。 就在此时,但听穹顶挂着的一面金锣,发出了一阵“当当”锣声。 这是宫中传出的紧急信号,封闭所有通路。 两个守门老者堪堪把铁门开启,听到锣声,不待吩咐,正待关闭! 孙飞鸾见机的快,锣声才起,立即一拉江寒青,低喝一声:“快走。” 四道人影,疾如流星,朝门外飞射出去。 飞驼宠公元脸色突变,大喝道:“三宫主留步!” 他这声大喝,恍如焦雷,一道黄影,随声飞起,朝门外追来。 毒叟朱潜走在最后,突然回过身去,大袖一挥,笑道:“不劳远送。” 他这一挥,顿有一股强劲潜力,应袖而生,直向飞驼庞公元迎面涌去。 庞公元外号飞驼,虽在凌空扑来之际,依然毫不含糊,左手一抬,同样的使了一记‘流云飞袖’,反击过去。 这两下快逾闪电,两股劲力甫交! 飞驼庞公元顿时感到不对,身形一沉,硬生生收住飞扑之势,及门而止。 落到地上,探手入怀,摸出一个药瓶,一口咬开瓶塞,吞了两颗药丸,挥手沉喝道:“快追!防毒!” 话声出口,立即缓缓闭上眼睛,凝立不动。 敢情毒叟朱潜那一挥之中,做了手脚。 就在些时,从他左右两边,飞射出十几道人影,像电掣风卷般,朝江寒青等四人身后,卸尾追来! 这十几道人影,掠空如飞,来势奇快! 孙飞鸾低声道:“追来的是黄衣卫,由我来对付他们。” 蓦地回过头去,长剑横胸,拦在路中,冷喝道:“你们还不给我站住?” 划空而来的十几道人影,赶忙的刹住身形,一齐躬身道:“属下见过三宫主。” 十六名黄衣老者,全已罩上了黄色面纱,敢情是防毒之用。 孙飞鸾目中杀机隐现,怒哼道:“你们是追我来的么?” 为首一名黄衣老者答道:“属下不敢。” 孙飞鸾道:“那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为首老者道:“庞统领因宫中传出警号,封闭各处通路,三宫主不应率人闯关……” 孙飞鸾柳眉一跳,怒叱道:“住口,安季道,你是反了!” 为首老者躬身道:“属下奉统领之命,按禁令行事,只请三宫主稍待。” 孙飞鸾道:“我奉有师父玉令,已由庞统领验看,喝令开关,我闯了什么关?” 为首老者道:“但宫中禁条,只要警号一响,各处通道,必须立即关闭,静候巡查后,始可放行……” 孙飞鸾冷冷喝道:“安季道,你竟敢对本宫主如此说话?” 突见龙门中灯光连飞射出六盏宫灯! 同时但听远远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喝道:“黄衣卫听着,你们莫要放过了私通敌人、反出龙宫的三宫主,快快把她拿下。” 那是五宫主鄢飞琼的声音! 孙飞鸾脸色大变,低低说道:“桂姑婆来了,江二公子你快走吧,一切由我来对付。” 江寒青剑眉一轩,道:“在下倒要见识见识,桂姑婆究竟有如何厉害?” 孙飞鸾目注遥空,轻声叹息道:“现在已经来不及走了!” 只见六盏宫灯,冉冉飞来,来势极快,两句话的工夫,已经到了相距三丈之处! 另有三道人影,宛如天马行空,来的更快! 那是瘦高个子,一身青衣的桂姑婆,和身躯胸肿、一身黑衣的蛇姑婆。 另外一个头包青绢,一身劲装,手中提着一把亮银长剑,脸罩寒霜的鄢飞琼。 三人身后,六名宫装使女,手挑宫灯,一字排开。十六名黄衣卫,早已八个一边,分列两旁。 这像一个袋形,早已把江寒青,孙飞鸾等四人,围在中间。 就凭这份阵仗,武林中任何一个一等一的高手,也休想脱身。 孙飞鸾心头虽感杂乱,但她外表却是十分镇定,丝毫不见惊惧之色。 江寒青已经跨上一步,和她并肩而立,这也是孙飞鸾唯一感到安慰的一点。 他连夔龙剑都没有出鞘,只是背负双手,潇洒地望着来人。 毒叟朱潜父女,站在他们左首,毒叟朱潜双手笼在袖中,似是丝毫未把来人放在眼里。 朱龙珠右手摄着长剑,左手叉腰,脸上流露出激愤之色。 双方严阵以待,剑拔弩张! 桂姑婆还没开口,鄢飞琼看到江寒青和孙飞鸾俪影双双,并肩站在那里,但觉心头酸性大发,冷笑一声道:“安季道,桂姑婆已经到了,你还没把叛师私奔的三宫主和勾引三宫主的江寒青一并拿下么?” 孙飞鸾粉脸一沉,叱道:“五师妹,你说话最好留神一些。” 鄢飞琼满肚子的妒火,哪还忍得,立即冷冷道:“三师姐可是觉得‘叛师私奔’这四个字不好听么?捉奸捉双,你叛师私奔,贼脏俱在,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孙飞鸾气得脸色铁青,怒叱道:“五丫头,你给我住口!” 鄢飞琼长剑一指,狠狠的“呸”了一声道:“你待怎的?” 桂姑婆摆了摆手,道:“五姑娘,你们别吵嘴,且待老婆子问问她。” 目光一抬,直注孙飞鸾,徐徐说道:“三姑娘,方才已经闹的太上都知道了,你还是随老婆子回去吧!” 她口气虽和缓,骨子里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孙飞鸾缓缓低下头去,流泪道:“桂姑婆,我答应随你回去,但我有一个条件,你放了他们,一切都由我承担……” 蛇姑婆没待她说完,抢着笑道:“三姑娘,你这就错了,太上要的就是姓江的小伙子。” 江寒青轩眉一轩,朗声笑道:“江某就在这里,你们能把我怎样?” 孙飞鸾哭道:“江郎,你快不要说了,我从小跟桂姑婆长大,她多少会在师父面前替我担待你……你快走吧……” 鄢飞琼冷笑道:“好不难分难舍?哼,你们一个也休想逃出鱼仓山去。” 毒叟朱潜嘿然笑道:“就凭你们这点阵仗,老夫说走就走,还能困得住谁?” 桂姑婆冷声道:“朱老,你是找太上来的,如今太上已经醒了,你不想和太上见上一面么?” 毒叟朱潜干笑道:“不用了,你们挟持小女,老夫是找鱼姥评理来的,如今老夫已经找到小女,见不见鱼姥,都是一样了。” 朱龙珠趁他们说话之时,俏生生地走前两步,一手拉起孙飞鸾的玉手,娇声道:“孙姐姐,不用和她们多说,咱们走。” 她因孙飞鸾答应随桂姑婆回去,是以要拉着她先走,这自然是毒叟朱潜授意的了。 孙飞鸾垂下泪来,低低的道:“朱家妹子,你们快走吧,我替你们挡一阵子,我已经答应桂姑婆回去,我不走了。” 朱龙珠哪肯放手,低声道:“那怎么行?咱们要走就一起走。” 孙飞鸾不禁急道:“只有我答应回去,你们才能脱身。” 朱龙珠低笑道:“你别傻了,已经逃出来了,哪有再自动送回去的道理?” 一面回头朝江寒青使了个眼色,以传音说道:“你和爹断后,我们先走了。” 说完,不待孙飞鸾分说,拉着她就走。 第三十二章 东海奇学 江寒青被震后退,足跟还未站稳,指风已然先到,封架闪避,皆已不及! 只听他口中闷哼一声,咬牙忍痛,身子一仰,脚步踉跄,直挥出一丈来远! 桂姑婆一击得手,身形飞扑面来,伸手朝江寒青右肩抓去。 她身形堪扑起,孙飞鸾比她更快,横门一步,抢在她面前,寒光电射,一剑朝她手掌削到。 这一剑含愤出手,情急扑命,剑势如匹练横飞,好不辛辣! 桂姑婆若不及时收招,一只左手,势非当场削断不可。 桂姑婆急忙住手,惊怒交迸,厉声道:“三姑娘,你真要和老身动手?” 孙飞鸾脸罩寒霜,长剑收回,锋利抗刃,横搁喉咙,睫含泪光,凛然道:“桂姑婆,你再敢逼近半步,我就溅血当场,死在你面前。” 桂姑婆总究从小看她长大,忽然心生不忍,呆了一呆,低低叹息一声道:“三姑娘,决不可如此,你们走吧!” 孙飞鸾含泪道:“多谢桂姑婆成全。” 转身朝江寒青掠去。 蛇姑婆看的大急道:“桂大姐,那姓江的小子,是太上要的人,千万不能放过。” 桂姑婆冷声道:“你难道要我杀死她么?太上面前,自有我承担?五姑娘,咱们回去吧。” 说完,转身就走。 鄢飞琼心里纵有一百个不甘,却也不敢拗违。目含怨毒,狠狠地望了江寒青一眼,跟着桂姑婆身后走去。 蛇姑婆口中喃喃的道:“便宜了这小子。” 也只好跺跺脚,跟着回去。 江寒青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孙飞鸾闪身挡住桂姑婆,朱龙珠已经一掠寻丈,落到江寒青身边。 这时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扶住,低声问道:“二公子,你伤在哪里?” 江寒青脸如白纸,额上汗水涔涔,咬牙忍痛,缓缓吸了口气,道:“还好,只是肩头被她指风扫中了。” 朱龙珠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脸上,问道:“瞧你一脸都是汗水,莫要伤了筋骨,快运气试试。” 一手掏出罗帕,替他轻轻地拭着脸上汗珠,一派俱是关切之色。 这两句话的时间,孙飞鸾已经赶了过来,双目凝注着江寒青,问道:“你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朱龙珠很快收起罗帕,塞入怀中。 江寒青道:“不要紧,只是左袖被她指风扫中,还不碍事。” 孙飞鸾舒了口气,一手施着胸口,笑道:“不碍事就好,桂姑婆她们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风平浪静的新安江,两岸田舍丛树,青山隐隐! 这是多么美好的江南水乡。 一艘双桅帆船,在辽阔的水面上,扯起一道白色风帆,趁着轻风,轻稳的溯江而上。 中舱,支起船蓬,不但可以远眺景色,还可把江上清风,引入舱中,给沉闷的旅途,添些清新之气。 倚窗而坐的是两位姑娘,一个身上穿的是紫色衣裙,一个则是一身黑衣,这两位姑娘都长的人比花美。 江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水里若是有鱼,也该早就沉下去了。 只是这两位姑娘,粉脸是都挂着几分忧虑,翠眉深锁,好像有什么心事。 不,舱中还有一个身穿天蓝长衫的少年公子和一个三十左右的青衫汉子,也同样的有些愁眉不展。 另外还有一个黑袍老人,正在聚精会神的替睡着的一个英俊少年切脉。 那少年不过二十来岁,生的剑眉朗目,一表人才,他脸上看不出病容,但剑眉微蹙,似是什么地方有着极难忍受的痛楚。 他们正是从鱼仓山选出来的江寒青、孙飞鸾和毒叟朱潜父女。 他们在衙州遇上四处找寻江寒青下落的管天发、李维能。 才知天风道人、神扇子、单晓天等人,全已快来衙州。 同时流香谷主因毒叟朱潜是流香八位参赞之一,突告失踪,自是十分重视,加派总务堂欧阳堂主前来协助,大家正在分头找寻之中。 衙州,无形中已成了几路人马的联络中心。 管天发、李维能遇上江寒青等四人,自是喜出望外,当下就在衙州留下暗号,一面乘船先行,溯江而上。 这是流香谷主传下来的命令,只要找到毒叟父女或是江寒青,尽先把他们送上流香谷去。 江寒青被鄢飞琼使用:“五行截脉掌”拍中左肩,伤势竟然渐见严重。 初时只是手臂酸麻,无法用力,但几天之后,整条左臂.渐渐起了伤痛,而且一天比一天厉害,不但左臂形同残废,痛楚难忍,只要身子稍微一动,牵动了左肩,就会痛出眼泪来。 毒叟朱潜精通脉理,他聚精会神地搭了一阵江寒青腕脉,不禁脸色凝重,说道:“二公子好像是被“阴手闭穴”手法所伤,左手脉搏,全已停止跳动,不懂此种手法的人,不但无法推解得开,反而徒增痛苦。” 李维能道:“老前辈说的“阴手闭穴”手法,不知是那一门的功夫?” 毒叟朱潜道:“阴手闭穴,顾名思义,就是旁门阴功,手法极为残忍,不但能制住穴道血脉,而且透筋伤骨,被害的人就算有人能解,也要大伤元气,百日不解,终身残废。” 朱龙珠气愤的道:“早知鄢飞琼这般可恶,就该杀了她才是。” 接着回头道:“孙姐姐,你们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你应该懂得解穴之法。” 孙飞鸾双眉深锁,摇头道:“师父并不会“阴手闭穴”手法,这真奇怪,五丫头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管天发道:“朱老可知当今武林之中,有什么人会这种手法的么?” 毒叟朱潜沉吟道:“很难说,此种手法,一来太过阴毒,大家都不愿练,二来也许此种手法,业已失传,老夫还没听说武林中人使用过这种手法。” 孙飞鸾道:“晚辈师父,三十年前,被东海双仙一掌击中右臂,一条左臂从此残废,大概就是“阴手闭穴”所伤的了。” 三十年来,江湖上只知鱼姥败在东海双仙手下,却不知道鱼姥右臂已残。 毒叟朱潜听的不觉一怔,心中暗道:“原来鱼姥一条右臂已经残废,无怪她消声匿迹了这许多年。” 一面惊奇的道:“东海双仙,在武林中,一直被目为神仙眷属,怎会使用这等歹毒手法?” 李维能失望的道:“如此说来,江兄穴道受制,就无人能解了。” 江寒青大笑道:“一个人生死有命,就算兄弟这条左臂,从此残废,兄弟也并不放在心上。” 他这一大笑,震动左臂痛得暗暗咬牙。 孙飞鸾忽然站了起来,说道:“五丫头既然能把他的手打伤,他自然也懂得解法,我这就找她去。” 毒叟朱潜道:“孙姑娘毋须耽心,流香谷主延揽了不少江湖异能之士,也许有人能解……” 他口气微顿,回头朝李维能道:“可惜咱们此刻不知令师下落,据老夫推想,令师纵然没练过‘阴手闭穴’,解法也应该会的。” 李维能眼睛一亮,喜道:“家师如果能解就好。他老人家就是找寻老前辈和江兄去的,目前虽不知下落,但他老人家看了咱们留下的记号,就会很快赶到流香谷会的。” 第二天早晨,船抵祭下(地名),已是浙闽交界。 晨曦初上,但见山势连绵,云峰插天,那就是五峰尖。 水手推开舱门,一名身穿青布长衫的中年汉子神色恭敬,朝毒叟朱潜躬身一礼,说道:“小的奉卫副堂主之命,持在此地恭候朱老参赞,马匹已备,就请诸位上岸了。” 朱潜颔首道:“卫副堂主也来了么?” 青衫汉子道:“小的奉副堂主飞鸽指示,才知老参赞一行,今晨可以抵达,特来伺候。” 朱潜点点头,转脸朝江寒青问道:“江二公子是否可以骑马?” 江寒青道:“晚辈只左臂负伤,大概还不碍事。” 朱潜道:“如此就好。” 一行人舍舟登陆,果见林前正有六名大汉,牵着马匹,在那里伺候。 青衫汉挥了挥手,六名汉子立时牵过马匹。 毒叟朱潜先接过马缰,跨上马背。 孙飞鸾扶着江寒青,深情疑疑,低声说道:“你左肩穴道受制,一个人如何能骑马奔驰?” 江寒青道:“不要紧,在下还支持得住。” 管天发从一名汉子手中,接过马僵,拢住马头,说道:“兄弟扶二公子上鞍。” 江寒青笑道:“管兄也把兄弟看成重伤之人,连上马要人扶么?” 说完,左脚轻轻一点,身形跃起,右脚已经迅快的跨上了马鞍。 那知他左肩经脉,被“五行截脉”所伤,半边身子,形同残废。 这一逞强,飞身上马,牵动伤处,顿觉奇痛彻骨,口中“啊哟”一声,从马上翻跌下来。 孙飞鸾吃了一惊,急忙皓腕轻舒,双手托住了他身子。 管天发问道:“二公子,你怎么了?” 江寒青只嘿了一声,孙飞鸾已经腾出右手,一指点了他睡穴,粉脸微酡,朝管天发道:“看来此去流香谷还有一段路程,二公子肩头伤的不轻,我已点了他睡穴,还是由我和他一骑的好,管总管请上马吧。” 话声一落,双手抱着江寒青,纵身跃上马背。 管天发心知这位三宫主一身功力,高出自己不知多少,有她抱着江二公子同乘一骑,自己自可放心。 当下点头应“是”,把马缰递上,自己也就上了马匹,跟在她马后。 朱龙珠一带缰绳,催马上前,和孙飞鸾走在一起,关切的道:“孙姐姐,二公子没事吧?”孙飞回鸾头道:“我点了他睡穴,只要睡着了,就不会知道痛楚。” 朱龙珠轻笑道:“江二公子好福气。” 孙飞鸾眨眨眼睛,嫣然笑道:“朱家妹子,咱们并留而行,待回我若累了,你还可以帮我替换着抱他。” 朱龙珠被她说的粉脸一红,吐吐舌头,道:“这个忙,我可不敢帮。” 孙飞鸾笑道:“朱家妹子,你这就不对了,江二公子不是为了你,他会被五丫头“天己针”暗算?会被蛇姑婆提上鱼仓山去?也就不会被“阴手闭穴”所伤了,他为你连负二次重伤,差点送了性命,你真的连抱都不肯抱他?” 朱龙珠涨红着脸道:“孙姐姐,我说不过你,待回你真要累了,我就抱他好了。” 孙飞鸾低笑道:“好妹子,这才像话。” 一行人中,除了毒叟朱潜,谁也不知道已经到了什么地方? 只见几名村汉打扮的人,已在那里等候。 这些人个个皮肤黝黑,步履矫健,一望而知是流香谷的人,他们看到众人,立即过来接过马匹,领着大家朝村中一座茅屋走去, 孙飞鸾一下马匹,就拍开了江寒青穴道,扶着他缓缓而行。 江寒青感激地说道:“这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 孙飞鸾低头一笑,幽幽地说道:“我不许你再说感激的话。” 一面回过头去,轻笑道:“你要谢,就去谢朱妹子,她也轮流抱着你赶路的。” 龙珠被她说得粉脸发红,娇羞地说道:“我是帮孙姐姐的忙,二公子还是去谢孙姐姐吧。” 江寒青道:“在下负伤,累了两位姑娘,在下深感不安。” 孙飞鸾撇撇嘴道:“以后少逞强就好。” 第三十三章 流香谷主 江步青道:“兄弟,这位就是万笏山的许老伯,快快见过了。” 原来和红脸判官下棋的紫袍老者,正是以消息之学著称武林的东许许敬伯。 江寒青神色恭敬,作了个躬,说道:“小侄见过许伯父。” 许敬伯一双熠熠眼神看了江寒青一阵,笑道:“果然是人中龙凤。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江大先生后继有人,看来今后武林四大家,就全仗贤昆仲了。” 江寒青躬身道:“许伯父夸奖。舍弟年轻,还要许伯父,严老前辈多多指教。” 接着又替孙飞鸾、朱龙珠两位姑娘引见。 许敬伯和严友三听说孙飞鸾就是五凤门三宫主,自然免不了大感惊疑,仍由李维能把此事经过,简扼说了一遍。 红脸判官严友三大笑道:“孙姑娘的归择我方,就可证明人心背弃邪恶,趋向正义,五凤门在江湖上多行不义,必有自食恶果的一天。” 李老庄主经毒叟朱潜和天风道人悉心治疗,身中奇毒一去,病势自然日见恢复,如今已能下床,在房中走动,不再需人服侍。 父子见面,无异是劫后重逢,不必细表。 江寒青等人见过仙人掌李光智,自行退出,卫靖姑替他们安排了住处,才行退去。 临行朝江寒青娇笑道:“二公子长途跋涉,路上辛苦,这里每一个房间,都派有专人伺候,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千万不用客气,等你休息上一二天,我还要向你领教从五凤门学来的三招剑法呢,看看他们的绝招,究有多么厉害?” 说完,嫣然一笑,连看也没看孙飞鸾一眼,就飘然自去。 朱龙珠拉着孙飞鸾,悄声道:“听说这卫副堂主,是南屏世家卫太君的孙女,大概从小娇惯了,好不骄气凌人?” 孙飞鸾笑道:“我们作客来的,何必和她计较。” 两位姑娘因江寒青初到天心坪。他们兄弟久别重逢,也许有什么话说,就没有跟到江寒青卧房里去。 再说江寒青左肩经脉受制,方才咬牙忍痛。勉强周旋了一阵,这一回入卧室,哪还忍耐得住?口中不觉哼了出来。 江步青听的一怔,回头看去,但见兄弟嘴唇发白,额上汗珠如雨,心头不觉大吃一惊,急急问道:“兄弟,你那里不舒服了?” 江寒青轻吸了口气,笑道:“没什么,小弟只是左肩受了些伤。” 管天发早已把扶住江寒青右肘,说道:“二公子还是躺下来休息一阵吧。” 扶着他缓缓在榻上躺下。 江步青看出兄弟伤势不轻,双眉深锁,关心的道:“兄弟伤势如何,快让愚兄瞧瞧。” 管天发道:“大公子还是让二公子歇一回的好,他左肩脉穴被人用阴手闭住,并非负伤。” 江步青惊异的道:“脉穴遭人闭住,一直无法解开么?” 管天发摇摇头道:“据朱老前辈说,这“阴手闭穴”不但能制住穴道血脉,而且透骨伤筋,不懂解法的人,无法推解,反而会徒增痛苦。” 江步青听的脸色大变,急问道:“难道没有人能解么?” 管天发道:“听朱老前辈的口气,神扇子老前辈一生精研人身穴道。等他来了,看看能否推解得开?” 江步育道:“神扇子老前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管天发道:“神扇子老前辈就在福州附近,大家分头找寻朱前辈和二公子下落,约定每隔三日,在福州会面一次,咱们来的时候,已在福州留下暗号,大约一二日内,都可赶回来了。” 江步青吁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只好等神扇子老前辈来了再说,兄弟,你好好憩心一回吧。” 说完,缓步迟了出去。 第二天午牌时光。 总务堂主八步追风欧阳元、行令堂主独目阎罗单晓天、副堂主宫君武陪同神扇子、天风道人都赶来了。 李维能见到师傅,就把江寒青被“阴手闭穴”伤了左臂之事,说了出来。 神扇子听了修眉一展,问道:“他真被‘阴手闭穴’所伤?” 李维能道:“是朱老前辈说的。” 神扇子沉吟道:“阴手闭穴,是外门阴功,破之不难,但一经打中,治疗上却是异常棘手。” 红脸判官严友三问:“谁被‘阴手闭穴’所伤?” 江步青道:“是舍弟。” 严友三口“唔”了一声,道:“不错,难怪昨天我看到二公子脸色有些不对,当时因有两位姑娘在场,打了个岔,就没有再问……” 他忽然回头朝神扇子,天风道人笑道:“你们一个精研穴道,一个号称神医,这点小伤,总难不倒你们吧? 天风道人笑道:“医病,贫道决不推辞,但对打穴闭穴这一招手法,神扇道兄可比贫道高明多了。” 严友三催道:“不管你们谁替江二公子医治,快些走吧!” 神扇子望了严友三一眼,哼道:“严老哥说得倒是简单,“阴手闭穴”,还是小伤么?” 他目光转动,屈算了算道:“江二公子真要被“阴手闭穴”所伤,你们几个老儿全得出点力气才行。” 严友三道:“还要人帮忙?” 神扇子道:“不但要人帮忙,而且还要六个内功精深,功力相等的人。” 严友三道:要六个人做什么?” 许敬伯道:“那是要六人同时施为,以内功打通六经。” 神扇子大笑道:“原来许庄主也知道冲穴疗法。” 许敬伯道:“兄弟只是听人说过,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神扇子道:“说起‘阴手闭穴’原是旁门阴功,出手必然六指同手同发,只要被他击中透筋伤骨,六经同时受制,七日有解,血脉闭塞,百日不解,终身残废……” 江步青听得脸上全变了颜色,说道:“不知舍弟已有几日了?” 李维能:“还只有五天。” 单晓天道:“神扇道兄既能道出娘家,自然也知道解法了。” 神扇子捋须笑道:“不错,贫道昔年确曾考究过‘阴手闭穴’手法,因它出手必须六指同发,贫道还特地制了一把六骨铁肩……” 严友三不耐道:“你尽说过去则甚?咱们要听的是如何解开江二公子被闭穴道!” 神扇子瞪了严友三一眼,哼道:“你急什么,贫道不说清楚,你能帮得上忙?” 严友三道:“好,好,你说,你说。” 神扇子道:“说起‘阴手闭穴’,发必六指。因此负伤的人,若被击中,必然六经同时受制,要有六个功力相等之人,各以内力,同时冲开他六条经脉。这是说只被对方一手所伤,如若对方两手同发,一下闭住了全身十二经络,当场就血闭脉塞,不省人事,七日不解,全身于血凝结,不治而死。” 李维能道:“江二兄只是左肩中了一掌。” 神扇子点头道:“那是最轻的,但也需有六个内功深厚的高手才成。” 单晓天目光转动,看看厅上诸人,除了总务堂主欧阳元,因事回转总务堂,在场的有:许敬伯、严友三、天风道人、神扇子。连同自己,已有五个,这就笑道:“六个不成问题,咱们这里就有了。” 他因江步青年事虽轻,但代表“南江”,总不能轻视了他。 江步青忙道:“诸位前辈,功力深厚,晚辈只怕不能胜任。” 神扇子道:“江大公子需要照料二公子,再则咱们施行冲穴之时,也得有几个人护法,大公子确是不宜计算在内。” 严友三道:“朱老毒物和欧阳堂主,都可以。” 单晓天道:“欧阳堂主是这里的大总管,事情较多,还是去请朱老参赞的好。” 神扇子道:“事不宜迟,维能,你去把朱老前辈请来,咱们这就到江二公子房里去。” 李维能躬身领命,匆匆而去。 神扇子等人,也由江步青陪同,动身朝江寒青卧室走来。 江寒青背后垫着枕头,坐在榻上,精神显的有些痿靡! 孙飞鸾、朱龙珠二位姑娘,都在屋中。 江寒青看到大哥陪着众人走入,正待下榻! 神扇子摇手道:“江二公子不可挣动,就这样躺着好了。” 说着,缓缓走近榻前,又道:“贫道要先看看二公子伤势。” 举手江寒青肩轻轻一佛,指甲划过,竟然比刀剑还要锋利,肩头衣衫,已被划破了尺许一道。 神扇子双手拨开裂缝,但见江寒青肩头,肌肤白晰,却是丝毫看不出伤痕。 神扇子清秀的脸上,飞过一丝异色,伸手在江寒青肩头,几个穴道上,轻轻抚摸了一阵,口中忽然轻“咳”了一声。 回过头去,朝天风道人说道:“道兄切切他的脉象,是否经穴道闭?” 天风道人道:“二公子哪里不对了?” 神扇子道:“据兄弟看来,江二公了并非‘阴手闭穴’所伤!” 毒叟朱潜这时跨进房来,问道:“何以见得?” 神扇子道:“阴手穴法是种纯阴寒毒的功夫,就是阴寒透穴,气血才会冻结。负伤之人经脉受倒,血脉不行,应该触手僵硬,肤色略带紫暗。但二公子左肩,以至手臂,均无被‘阴手闭穴’所伤的征候。” 毒叟朱潜道:“但兄弟切他腕脉,左手脉穴,全闭塞,分明象是‘阴手闭穴’所伤。” 毒叟朱潜除了用毒,更以金针治病,著称江湖。 神扇子却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打穴名家,精研人身脉穴,和各门各派的制穴手法。 这两位武林高手,对江寒青的伤势竟然看法各异。 天风道人没有说话,伸手取起江寒青手腕细心诊断伤势。 足足耗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绥缓睁目,笑道:“两位道兄,说的都没有错。江二公子左手三阴三阴经,全已闭气不通。只是毫无阴寒之气,不属阴手所伤,但又查不出伤在何经何道?” 严友三道:“那要如何治法?” 天风道人看看神扇子,说道:“依贫道之见,江二公子六条经脉遭人闭塞,自以疏通经络为宜。” 神扇子点点头道:“道兄说的极是,二公子纵非‘阴手闭穴’所伤。但病势极相近似,治疗‘阴手闭穴’的冲穴疗法,定可奏效。” 毒叟朱潜道:“据兄弟所知,凡是被‘阴手闭穴’手法所伤,如是推解不得其法反引伤势的变化……” 神扇子笑道:“道兄顾虑,原极是,但贫道认为江二公子伤势,比之“阴手闭穴”所仍,似乎轻的多,冲穴疗法,原要六位练元阳真气的人,以上乘内功,化解体内阴寒之气,始能冲开被闭穴道。” “江二公子体内,并无阴寒之气,是以施行冲穴疗法,也较为容易,只要江二公子自身其气,配合咱们冲穴的真气,一举即可冲开穴道了。” 天风道人点头道:“神扇道兄说的极是除此之外,只怕别无善策了。” 红脸判官严???三道:“既是如此,咱们就早些动手吧。” 神扇子道:“江大公子和维能守住门户,在施救之中,不可有人惊扰。” 江步青、李维能躬身应“是”。 神扇子又道:“二位姑娘,可留在房中照顾。” 孙飞鸾、朱龙珠同声应“是”。 神扇子又道:“江公子盘膝坐好,必须沉心静志,调息运功,和咱们六人攻入的真气配合。也许一时颇难忍受,但务必忍耐些时候。” 江寒青道:“晚辈省得。” 当下就在榻上盘膝坐好,缓缓闭上眼睛。 神扇子目光掠过众人,徐徐说道:“天风道兄主手太阴经,真气由“中府穴”攻入,以迄“少商”穴。单堂主主手厥经,真气由“天池”穴攻入,以迄“中冲”穴。严老哥主手少阴经,真气由“极泉”攻入,以迄“少冲”穴。许庄主主手太阴经,真气由“听宫”穴攻入,以迄“少穴衔”。穴道兄主手阴明经,真气由“禾脉”穴攻入,以迄“商阳”穴。贫道主手少阳经,真气由“耳门”攻入,以迄“关衔”穴。” 单晓天道:“这是逆冲经络么?” 神扇子笑道:“施行冲穴疗法,只有逆冲经穴,才能把闭住的穴道冲开。” 话声一落,立即接道:“诸位道兄,大家准备了……好,一齐动手!” “好”字出口,中食二指,缓缓点上江寒青“耳门穴。” 其余五人,早已默运真气,凝聚右手,听到神扇子的口令,一齐出手,有的用指,有的用掌,同时朝各人分配的穴道上攻去。 六股真气,登时源源攻入江寒青左手经络。 江寒青更不待慢,运起一口真气,配合六人攻人体内的气流,朝左臂逆冲过去。 这六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每人都是数十年潜修苦练的功力,这一同时逆六衔冲击,六股力道何等强大? 江寒青但觉刹那之间,剧痛攻心,半边身躯,有如爆炸了一般,口中大叫一声,住后便倒! 这一下,变起仓猝! 孙飞鸾猛吃一惊,急急扶着他身子,叫道:“二公子,二公子……” 江寒青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此张俊脸,片刻也惨白得毫无血色。 神扇子等六位武林高手,这时住手,大家全都大感意外,愕然相顾。 严友三道:“他昏过去了。” 神扇子也一脸俱是惊愕之色,搓搓手道:“奇怪,合咱们六人之力,竟然没有冲开一个穴道,但他又怎会昏过去了呢?” 天风道人面情凝重,伸手抓起江寒青右手,按了胺脉,才皱皱眉道:“他不过是剧痛攻心,才昏过去的,这倒并不严重。贫道不解的是他体内似有一股不受他本身控驭的力道,咱们逆脉攻穴,引起力道的巨大抗力,致使受伤的六经,增加创痛。这股力道,又是从何而来?” 江步青眼看兄弟昏迷不醒,连同有神医之称的天风道人,都似乎束手无策,一时不禁急的泪珠夺眶而出,抬目问道:“道长,舍弟还有救么?” 天风道人道:“手三阴,足三阳,六条经脉。俱和心脉相连,二公子不过是剧痛攻心,慢慢自会醒转,但他体内那股不受控驭的力道,若是永远留在体内作梗,被闭塞的六经,就无法用冲穴疗法,把它冲开……” 神扇子道:“道兄说的极是,咱们攻入的真气,就是受到这股抗力的阻拦。” 孙飞鸾泪眼盈盈,她不愿众目睽睽下握江寒青一只手,低声减着:“二公子,江郎,你醒一醒。” 江寒青缓缓睁开眼来,先对孙飞鸾笑道:“飞鸾,你快不要哭啦。” 接着朝江步青道:“大哥,我没有什么。” 说罢,慢慢把眼光转了一遍,望着神扇子等人又道:“晚辈这条手臂,残废了也算不得什么,诸位老前辈不用费事了。” 神扇子道:“二公子但请放心,天下武功,既有闭穴手法,就有解穴之法,慢慢自可想的出来。” 天风道人道:“如能把公子体内那股游移不定的巨大抗力设法消去,咱们就可施展冲穴疗法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毒叟朱潜道:“天道兄的金针过穴,是否可以把那股不受控驭的游移真气,设法沟出来?” 毒叟朱潜惨笑道:“金针过穴,原是用来泄阴的,自然也可以把体内真气沟放出来,但江二公子只是左臂受伤,最多残废一条手臂,若用金针过穴之法,他一身武功,就全付流水了。” 大家听得面面相觑,没有作声。 第三十四章 远征流香 说话的是一个红脸苍髯,双目炯炯如电的瘦高老者,背负一柄三尺竹剑。 正是大名鼎鼎的竹剑先生。 和他并肩走入的是一个白脸黑须,身穿青色道袍。白抹布履的道人。 这两人刚走到厅前—— 红脸判官严友三突然站了起来,呵呵大笑道:“仁师兄是你!” 秦素珍口中叫了声:“爹!” 飞身朝青袍道人扑了过去。 原来这青袍道人正是三年前弃家出走的太平堡主秦仁卿。 流香谷主起身迎了出去,拱手含笑,道:“欢迎欢迎……” 竹剑先生洪笑道:“还是兄弟替二位介绍,这位就是流香谷主金陵江上峰江兄,这位是江西太平堡秦仁卿秦兄……”秦仁卿忙抱拳道:“兄弟久仰谷主大名。”流香谷主呵呵笑道:“彼此彼此。”席上诸人,听说流香谷主竟是“南江”江上峰,不觉齐齐一怔! 江步青、江寒青兄弟听得更大吃一惊。 江寒青一闪而出,朝竹剑先生急急问道:“师父,山主真是家父?” 流香谷主颔首笑道:“兄弟本该告诉他们,只是想到五凤门到目前还不知流香谷主来历,也许会对兄弟稍存顾忌,至少也有莫测高深之感,但一旦揭穿兄弟身份,哈哈,他们那会把江上峰放在心上?因此兄弟就连他们弟兄也不知道,如今被道兄一下掀了开来,兄弟不承认也得承认了。” 一面缓缓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那不是金陵江大先生,有谁来? 江步青、江寒青早已拜伏在地,流泪道:“爹,原来果然是你老人家。” 流香谷主诧异地说道:“怎么你们已经知道了?” 江步青道:“你老人家纵然易了容,但身材无法改变,尤其方才那声大笑,喉音也可听得出来,孩儿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流香谷主大笑道:“不错,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你们起来。” 兄弟两人依言站起。 江寒青拜伏下去之时,心头惊喜交集,忘了左肩伤势,但这时站起身来,牵动左边经脉,一条左臂,陡觉一阵剧痛,额上不觉绽出汗来。” 竹剑先生突然目光一注,问道:“徒儿,你负了伤么?” 流香谷主闻言,也不觉转脸朝爱子望来。 江寒青道:“弟子是被五凤宫主鄢飞琼‘阴手闭穴’所伤。 竹剑先生皱皱眉道:“你怎不早说?神扇道兄精研经穴。” 神扇子没待他说完,接口道:“说来惭愧,二公子的伤势,贫道研究了几十年人身经穴,竟然一点端倪也摸不出来,连六经冲穴,都毫无结果。” 竹剑先生诧异道:“会有这等事?” 转脸朝天风道人问道:“道兄素有神医之称,也看不出来?” 天风道人摇摇头道:“像似‘阴手闭穴’,左手六经穴道,悉遭闭塞,血气受阻。咱们在座六人,都试过了,此种怪异手法,可说武林中从未见过,至少是咱们这些人,孤陋寡闻,没听人说过。” 竹剑先生等人虽然见多识广。但一时间亦不知此怪异手法的来历,心下更觉离奇,只是沉默不语。 流香谷主忙道:“道兄、秦兄远来,快请入席,小儿伤势,慢慢再说不迟。” 话声甫落,突见一名使女,慌慌张张地奔入,朝总务主欧阳元屈膝道:“禀报堂主,卫副堂主带着四名姐妹,已经出谷去了。” 欧阳元听的不觉一怔,急急问道:“卫副堂主有没有说她们到哪里去的?” 那使女道:“听副堂主口气,是回杭州去的。” 欧阳元浓眉连掀,愤然道:“卫姑娘未免太任性了。”流香谷主含笑道:“让她去吧,过几天太君自会打发她回来的。” 欧阳元点点头道:“谷主说的是。”挥了挥手,令那使女退下。 就在此时,但听又是一阵急骤的云板之声,传了过来! 欧阳元脸色一变,霍然而起,沉声道:“谷口真有强敌临境!” 竹剑先生望望秦仁卿,道:“如此说来,此人是跟着咱们来的了。” 两句话的工夫,突听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叱喝之声!再一倾听,那阵叱喝,又趋寂然。 欧阳元脸色又是一变,朝流香谷主躬躬身道:“属下出去看看,好像有人闯进天心坪来了。” 只听广场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我不愿多杀无辜,你们快叫流香谷主出来答话。” 声音铿锵,相距虽远,听来却十分有力,似是那人有意用真气把话声送进来的。 欧阳元怒喝道:“好个狂妄之徒,居然敢到天心坪来撒野!” 正待举步往外行去。 流香谷主摆手道:“欧阳堂主且慢,此人既已闯入天心坪,还向兄弟叫阵,咱们就一起出去瞧瞧也好。” 说完,又缓缓盖上了面具。 孙飞鸾神色一凛,起身道:“谷主,来的是我大师姐边飞凤。” 流香主谷点头道:“孙姑娘的大师姐,那就是五凤门大宫主了。” 孙飞鸾答了声“是”。 西离子(商铁生)手招银髯,朗笑道:“大宫主亲自找上天心坪来,那是最好也没有了,贫道正想试试她们‘天凤三式’,待会动起手来,谷主可得把大宫主留给贫道。” 流香谷主微微一笑道:“诸位道兄且请宽坐,兄弟出去看看。” 说完,大步往外行去。 行令堂主单晓天,总务堂主欧阳元,同时紧随他身后走出。 竹剑先生一手拂髯,回头朝神扇子笑道:“神扇道兄,咱们也随谷主去瞧瞧。” 神扇子打了个稽首道:“道兄说得是。” 许敬伯道:“要去咱们一起出去。” 于是席上群雄纷纷站起,跟着往外走来。 草坪上早已并排站着七人。 最前面的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生的修眉凤目,面如淡金,身穿一袭宽大锦袍,腰佩长剑,站在那里,确有一股逼人威仪。 敢情就是五凤门大宫主边飞凤了。 在她左面,是文士装束的二宫主邢飞霜,和一身枣红劲装,身材苗条,眉目如画的五宫主鄢飞琼。 右面四人,则是身躯臃肿,像个肉团的蛇姑婆,和圣果寺方丈非镜和尚,和他师弟玄镜。 另外还有一个身穿白袍,手拄黑杖的老者,看去面目森冷,嘴角下垂,双目微阖,一副死样活气的模样。 此人正是和毒叟朱潜齐名的黑杖翁,五风门玄武坛坛主,也是用毒能手。 这七人四周,围着数十名流香谷的武士,但一眼就可看到这数十名武士,至少已有三分之一的人,不但兵刃已经脱手,而且还负了伤。 流香谷主两道奕奕眼神,朝四周一扫,挥挥手道:“你们退下去。” 他这淡淡一句话,力量却是很大,围在四周的数十名武士,躬身一礼,果然悄无声息地朝四处退去。 大宫主抬头望了流香谷主一眼,冷冷说道:“尊驾就是流香谷主了?” 流香谷主道:“不错,阁下是五凤门大宫主,老夫幸会。” 大宫主冷声道:“不敢,正是在下。” 流香谷主道:“大宫主一路来,伤了不少敝谷的人吧?” 大宫主傲然道:“挡我者死,不过今天看在谷主份上,在下还未杀人。” 流香谷主道:“那倒要感谢阁下剑下留情。” 大宫主微晒道:“我关照过他们,在没有见到谷主之前,不准轻易杀伤贵谷的人。” 流香谷主洪笑道:“那么见了老夫之后呢?” 大宫主道:“那要看谷主的态度而定。” 流香谷主点头道:“很好,大宫主远来天心坪,有何见教,老夫洗耳恭听。” 大宫主道:“谷主说得好,在下正有一事,要向谷主请教。” 流香谷主道:“大宫主请说。” 大宫主道:“在下要问的是金陵江二公子,可曾前来贵谷?” 原来她是为江寒青来的。 流香谷主不假思索,点头道:“不错,江二公子确在敞谷作客。” 作客,说的好! 大宫主又道:“那么在下再问一句,和他同行的,可是还有一个叫孙飞鸾的女子?” 流香谷主点头道:“大宫主说对了,孙姑娘和江二公子同来,自然也是敝谷佳宾。” 作客!佳宾,都是好名词! 大宫主道:“很好。谷主如若顾全江湖过节,就请把这两人交出。” 流香谷主手捋长髯,呵呵笑道,“大公主原来是为江二公子、孙姑娘两位来的。” 大宫主目光一闪,问道:“谷主那是答应了?” 流香谷主并未直接作答,依然含笑问道:“你要把他们带走?” 大宫主道:“正是如此。” 流香谷主又道:“江二公子和贵门有过节?” 大宫主似已不耐,嗯道:“江二公子是我五凤门要找的人。” 流香谷主道:“孙姑娘呢?” 大宫主冷声道:“谷主还是装胡涂?还是真的不知道么?” 流香谷主笑道:“大宫主不说,老夫如何知道?” 大宫主道:“好,在下就告诉你,孙飞鸾是我五凤门叛逃之徒,这样够了吧?” 流香谷主白眉连攒,作出为难神色,说道:“这就难了。” 大宫主道:“谷主有何为难之处?” 流香谷主道:“别说江二公子是老夫故人之子,又在敞谷作过客,老夫总不能不顾江湖道义,就是孙姑娘,她既然叛离五凤门,自是有她的苦衷,人各有志,岂能相强?何况……” 大宫主脸色微变,嗯道:“何况什么?” 流香谷主缓缓说道:“何况孙姑娘已认老夫作了义父,老夫怎忍把义女送入虎口?” 大宫主听得心头火起,冷笑道:“在下若要强行把两人带走,谷主准备怎样?” 流香谷主双目精光暴射,大笑道:“大宫主忘了一件事。” 大宫主道:“在下忘了什么?” 流香谷主微笑道:“这里是流香谷天心坪。” 大宫主傲然道:“在下知道这里是流香谷,但在下不信有什么人能庇护得了他们两人。” 流香谷主道:“听大宫主的口气,是要逼老夫非把两人交出来不可了。” 大宫主似已感到不耐,冷冷说道:“谷主最好是把两人交出来。” 流香谷主依然平静的道:“老夫不交人呢?” 大宫主道:“那就是和五凤门为敌。” 流香谷主仰天大笑道:“流香谷为了维护江湖正义,和贵门站在敌对地位,已经不是今天开始的了。” 大宫主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冷厉,寒声道:“谷主如真要逼我出手,只怕贵谷中人,都将难逃一死!” 话声中,双眉挑动,目光如冷电迸射,炯炯逼人,充满了杀机。 流香谷主看的心头暗暗一凛,忖道:“此女杀气极重,一身功力,确是不可轻估。” 心念转动,口中朗朗笑道:“大宫主口气可不小,这句话,就算是令师亲自到来,也不敢这般说法。” 大宫主微一怔神,问道:“谷主认识家师么?” 流香谷主微笑道:“岂止老夫认识?咱们这里,少说也有三数位,都是令师三十年前旧识。” 大宫主冷笑道:“家师睥睨江湖,称尊武林,从来没有朋友。” 流香谷主拂须大笑,道:“不是朋友,那该是敌人了。” 大宫主寒星连闪,冷哼道:“谷主怎不请他们出来让我见识见识?究竟何方高人?” 此时突听一声嘹亮长笑,接着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贫道就是你师父的敌人。” 从大门中走出一个白发白须,背负长剑的老道。 第三十五章 东海门人 但见大宫主飞快的在空中盘旋一匝,突如锦凤敛翼,急扑面下,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片青芒像孔雀开屏,已在半空中爆散开来! 这一片剑光,如天女散花,如天罗地网。飞洒开来足有一丈方圆。 就因为剑光鼓风,下落之势,渐渐缓慢,但那幅剑光,却如游龙曼衍。如火树银花,精芒不住的流转,瞬息千变,缨络缤纷,奇幻莫测! 竹剑先生、神扇子两人都变了脸色,显然已被大宫主这一招剑式,震动了心弦。 两人一个紧握竹剑,一个也撤出了铁扇,目光凝注,只要西离子一遇险招,他俩立时就可出手抢救。 西离子练剑已有数十年,自然识得厉害,口中大喝一声,长剑疾圈,朝上挥起。 他使的仍然是方才那一招,手腕振处,剑光登时暴涨,像匹练般洒开! 这一剑,是他参照“剑伤图”摹拟研创,专门用以克制“凤鸣朝阳”的剑招。 其实“凤鸣朝阳”也克制不住,只能说可以挡住一十八剑而已。 “凤鸣朝阳”是“天风三式”中的第二式,威力虽强,从空中射落十八道剑光,你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因此只要你有办法一口气击出十八剑,把十八道剑光一齐接住,也就封解开了。 但这招“凤翥鸾回”,就不同了,它是“天风三式”中威力最强的一招。 如果说第二招有十八道剑光,这第三招就有三十六道剑光,那也好办。 因为只要你有数目,你一剑可发出三十六道剑光,我也可以练到一剑发出三十六道剑光,每一剑都硬挡你一下,只要功力不输你,不就把你挡住了么? 但“凤翥鸾回”可并不如此,这一招出手。就如天女散花,点点剑芒,漫天流转,此没彼生,虚实莫测,除非你全把他挡住,否则只要遗漏一剑,可能就是你的致命一剑。 西离子用对付“凤鸣朝阳”的剑法,来迎击“凤翥鸾回”,这就有小巫见大巫之感。 他击出去的这道剑光,虽有数尺宽阔,状若匹练,但大宫主这一剑,却如漫天花雨,点点寒芒,四散流动,足有一丈方圆。 以数尺宽的一匹布,如何遮得住一丈方圆飞乾而下的雨点? 这道理,西离子自然懂,但自己只有这点能耐,只好舍死一拼! 竹剑先生、神扇子两人,看出形势不对,同时长身跃起,一掠而上。 竹剑先生手中竹剑一挥,飞洒出一片黄光,光影之中,漾起二十八支竹剑。 这正是他驰誉武林的“龙形二十八剑”! 他为了对付鱼姥的“飞凤剑法”,把二十八式剑法,在一招中使出,这已是十年苦练,非同小可之事! 神扇子同时戛然的一声,展开折扇,从他身边,涌起一帷如山扇影。 这两位武林中的顶尖高人,居然顾不得身份,同时抢出,可见情势如何严重了。 双方在场的人,看得莫不凛然变色! 这一段话,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四人的剑光、扇影,象电闪雷奔,陡然一合! 这一合,真如天地交泰,风雨晦瞑! 不,大家只觉眼前奇亮耀目,几乎睁不开眼睛! 同时但听一片金铁狂鸣之声,急骤如同战鼓,连珠不绝! 这声音使人骤感紧张,心弦跟着狂震! 天空耀目奇亮,和一片金铁交鸣,一触即没,同时消失,场中登时沉寂如死! 大家举目看去,大宫主已经落到地上,他那张淡金脸面具已经跌落,露出一张铁青的脸孔。 蛾眉高挑,凤目含杀,这女子好不冷峻?看去约莫三十出头,此刻脸上大汗淋漓,往下直淌。 西离子长剑寸折,只剩了一个剑把,道髻削落,额下一部白髯,被削断了约有三分之一。 身子道袍,也支离破碎,少说也被划破了一二十处,血流不止,流香谷主想此刻除了自己和她一拼,已别无选择。 忽听一声清咳,传了过来,接着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二位且慢。” 大宫主和流香谷主听此人口气,不象是自己双方的人,不觉同时回过头去。 但见数丈之外,正有一个俊美书生飘然行来! 那书生生得面如敷粉,唇若涂朱,剑眉星目,模样俊俏已极,身上一袭青衫,随风飘忽,文弱之中,另有一种清新气质! 大家目光,随着两人望去,但对这位俊俏书生,谁都觉得面生。 江寒青乍见此人,不禁心头一喜,低低的道:“是董大哥!” 孙飞鸾轻声问道:“你认识他?” 大宫主目光冷厉,沉嗯道:“阁下何人?” 俊美书生傲然道:“你还不配问我姓名。” 大宫主双眉陡竖,脸上露出一片杀机,沉嗯道:“你倒不怕死!” 二宫主邢飞霜认出这俊美书生正是在杭州南屏山放过江寒青,一剑把自己惊退的人,当下走近大宫主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五宫主鄢飞琼也跟着在大宫主耳边悄悄说了一阵。 大宫主似是不信,两道眼神,盯着俊美书生一阵打量,冷笑道:“你就是董若冰?” 原来俊美书生正是易钗而弁的董若冰! 她听大宫主一口叫出自己姓名,脸色微变,目中冷电飞射,望了鄢飞琼一眼,冷然道:“你是边飞凤。” 大宫主脸上杀机愈来愈盛,说道:“你教我五师妹那招的手法,从哪里学来的?” 孙飞鸾听得心头蓦然一动的暗道:“她教了五丫头一招手法,莫非……” 董若冰淡淡一笑道:“那是五行神掌。” 回头朝鄢飞琼道:“你都告诉她了么?” 鄢飞琼有大师兄在场,哪会把董若冰放在眼里,闻言冷笑道:“她是我大师兄,我自然要告诉他了。” 大宫主道:“姓董的,你先说说你的师承。” 董若冰目中寒星飞闪,朗朗一笑,长吟道: “落花海上起神山, 山在云天缥缈间, 中住双仙不履世, 长空自有剑飞还。” 这已说的够明白,他是落花岛东海双仙门下。 大宫主神色一变,冷厉的道:“很好,你是东海门下,我正要领教。” 董若冰微晒道:“凭你还不配和我动手,回去告诉你师父。三十年清修,应已悟前非,如能善葆真如,以她的修为,遐龄可卜,但若妄想逞私欲,荼毒武林,将自食恶果……” 大宫主脸罩寒霜,厉声喝道:“住口!敢胡言乱语,批评我师父。” 董若冰道:“忠言逆耳,这是家师要我转告令师的话。” 大宫主怒声道:“东海双仙欺人太甚,我师傅正要亲自上落花岛,找他们算算帐。你既然是东海门下,咱们遇上了,还是在武功上先分了强弱高低再说。” 董若冰朗笑一声,点点头道:“不到黄河心不死,鱼姥教了你多好功夫,你就一起使出来好了。” 大宫主目射杀气,厉喝道:“拔剑”。 董若冰傲然一笑道:“你要和我动兵刃?” 大宫主冷峻的道:“你不是自诩长空自有剑飞还么?我就要看看东海门下,在剑术上究有多少造诣?” 董若冰清笑一声,才缓缓的抽出一剑,抬眼道:“大概你以为飞凤剑,可以傲视武林了?” 大宫主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董若冰手持长剑,朝流香谷主含笑抱抱拳道:“谷主恕在下失礼,且请暂退。” 流香谷主自然早已听清两人对话,眼前这位俊美书生,竟然是传言中的东海双仙门下。 这一场,老实说,自己原无把握,董若冰的出现,无异是替自己解围。 闻言忙拱手为礼,笑道:“少侠言重。” 果然后退了数步。 大宫主在两人说话之时,手中长剑直竖,满脸俱是杀机,一双凤目,盯注着董若冰,神光如电,愈来愈见强烈! 流香谷主堪堪退后,他已厉声喝道:“姓董的,你准备好了么?” 董若冰举止潇洒,淡然道:“你只管使来。” 大宫主冷哼道:“好!” 手中长剑一挥,登时暴起一道青芒,虹射而至! 双方在场之人,但觉她这一剑,光芒强烈,凌厉无匹,大宫主随剑而发,紧附剑光之后,一个人几乎只剩了一条淡淡的人影! 竹剑先生只看得依然动容,轻叹一声,道:“驭剑术!” 董若冰也在此时,长剑一挥,飞起一片剑光,迎击出去。 但听“呛啷”一声轻,两道剑光,一触即分,光芒突敛! 大宫主已然回到原来的立身之处,本来寒若冰霜的脸上,愈见铁青,冷笑道:“东海门下,原来也不过如此。” 董若冰道:“你不妨再发两剑试试。” 大宫主不再答话,纵身一跃,直欺而上,长剑左右挥动,幻起一片青芒,直似波翻浪涌,席卷天下! 董若冰依然若无其事,站着不动,直等汹涌剑光快到近前,才挥手一剑,迎击出去。 这一剑依然轻描谈写,看去毫不费力。 但听又是“呛”的一声,大宫主波翻浪涌的剑光,刹那消失! 这回大家都看得清楚,大宫主连剑带人被震得踉跄后退了数步之多! 大宫主脸青如铁,胸口也微见起伏,双目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似的! 但见她缓缓吸了口气,突然秀发披散,手舞足蹈,一把长剑只是向四外乱劈砍乱,状若发疯! 五凤门的人,个个瞧得脸色大变,但又不敢上前劝阻。 流香谷群雄也看得大感奇怪,大家都睁大眼睛,望着她不明其故。 只有董若冰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此时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大宫主,神情渐见严肃! 原来大宫主长剑乱挥乱舞,每砍一剑,手上青芒就暴长甚多! 青芒在她身外,愈长愈大,绕身飞旋,渐渐幻成一幢青蒙蒙的光幢,大宫主的人影,也渐渐在光芒中隐失不见! 就在此时,但见那幢流转的光影,突然离地飞起,化作一道长虹,缓缓朝董若冰当头罩落。 光幢离地飞起,足有寻丈方圆,日光之下,大家可以隐约看见在光影之中,大宫主披头散发,仍然不住地手舞足蹈,看去像是鬼魅一般! 董若冰也早已有备,仰首向天,缓缓推出一剑。 这一剑去势极缓,剑上也不带丝毫光芒,但大家可以听得到,她剑芒发出来的强劲剑光,却嘶嘶有声,寒意逼人! 大宫主冉冉飞来的那幢剑光,似是不愿和她剑光硬接,飞了开去。 在空中打了个圈,再朝董若冰当头飞来。 董若冰仗剑卓立,直等光幢快到头顶,依然缓缓一剑朝上推出。 大宫主仍然不愿和她接触,幢光流转,避了开去。 大家看得出,大宫主虽是剑光如幢,声势极壮,但对董若冰缓缓推出,毫无变化的剑势,却极为忌惮。 董若冰脸情严肃,每发一剑,都好像十分吃力,对大宫主同样的不敢稍有轻忽。 大宫主三次飞扑面下,都被董若冰挥剑逼退,这时她身在半空,长剑连挥。手舞足蹈,一圈光幢只是盘空飞绕,在董若冰头上打转,迟???未落。 董若冰也举剑向空,两道清澈眼神,只是紧盯着光幢,凝神待敌,一眨不眨,但脸上汗水,却一滴一滴直淌下来。 一空一陆,看样子是对耗上了。 双方观战的人,都屏息凝神,昂首向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第三十六章 关门屠杀 这时董若冰已经背负双手,步出宾舍,朝花木稀疏的小亭走去。 孙飞鸾不知他究竟要和自己说些什么?追上几步,问道:“董大哥,究竟有什么事?” 董若冰缓缓转过身来,两点寒星般的目光,直注在孙飞鸾粉脸上,一脸严肃之色,徐徐问道:“孙姑娘,在下有一句话,希望你由衷的给我答复。” 孙飞鸾心中虽已有几分相信董若冰可能是个女子,但这时被董若冰注目直瞧,也不禁粉脸骤红,低下头去说道:“董大哥要问什么?” 董若冰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缓缓说道:“我要问的是你是不是全心全意的爱我江兄弟?” 这话叫一个姑娘家如何回答? 孙飞鸾目光一抬,冷冷的道:“董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敢情有些着恼了! 董若冰笑道:“姑娘最好能回答我问的话。” 孙飞鸾道:“你要我怎么说呢?” 董若冰道:“自然要说你真正发自内心的话了。” 孙飞鸾偏过头来,问道:“你看不出来么?” 董若冰道:“就因为在上次看错了人,差点断送了江兄一条手臂,因此不得不向姑娘问个清楚。” 孙飞鸾撇撇嘴道:“天底下口蜜腹剑的人多的是,光凭口说,有什么用?” 董若冰被她说的一征,旋即笑道:“姑娘说的也是,但我相信姑娘不是那种人。” 孙飞鸾淡然笑道:“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就好,何用多问?” 董若冰道:“我要姑娘亲口说出来。” 孙飞鸾目中闪过一丝异色,深深地看了董若冰一眼,问道:“董大哥要别人语出真诚,最好自己先以真诚待人。” 董若冰点点,说道:“姑娘说的是,因为在下有一件重要之事,奉托姑娘,至少姑娘要给在下一个口头保证。” 孙飞写道:“董大哥要我保证什么?” 董若冰道:“自然是对江兄弟了。” 孙飞鸾心中暗觉得奇怪,问道:“你要我起誓?” 董若冰道:“不用起誓,只要你说一句就好。” 孙飞鸾脸上飞红,说道:“好吧,董大哥一定要我说,我只好说了,我对他至死不渝。” 董若冰轻笑一声,道:“够了,只要孙姑娘有此一言,我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探手从怀中摸出几张笺纸,卷成一卷,朝孙飞鸾手上递来,正容道:“这是二十五式‘五行神掌’,上面注释的甚是详细,以姑娘的天资,和武功成就,大概有三天时间,就可以练会了。它是二位家师以五行生克之理,研创而来的一套断脉截经手法,姑娘不可等闲视之。” 说完缓缓举步走去。 孙飞鸾没想到他会把东海奇学“五行神掌”相授,手中持着纸卷,急急叫到:董大哥,你等一等……” 董若冰连头也没回,口中说到:“不用说了,只要你心口如一,全心全意的对江兄弟就好。” 身形渐渐远去。 孙飞鸾怔立当地,心中暗暗忖道:“她果然是个女的,她传我“五行神掌”,已经暗示把江二公子也交给自己了,所以才会要我全心全意的去爱他,她想藉此脱身。就以这一点看来,她对江二公子的情意,何等真挚?何等高洁?但此事自己不知道便罢,即然知道了,你想就此脱身,可没这么容易。你有意成全我,我孙飞鸾不是醋娘子,我也会成全你的。” 她想到这里一不觉微微一笑,姗姗回房而去。 也是今天晚上,流香谷主邀约了西离子、竹剑先生、神扇子、天凤道长、毒叟朱潜、秦仁卿、红脸判官严友三、行令堂主单晓天、总务堂主欧元元等人,要西花厅议事。 这是一个重要会议,只有许敬伯剑伤较重,李光智尚未复原,没有参加,其余的全部到了。 西花厅灯烛辉煌,但却静得坠针可闻! 大家围坐在一张圆桌四周,除了两名青衣使女伺候茶水,什么人都不准擅入。 流香谷主首先说出自己的意见,卫靖姑被五凤门掳去鱼仓山,已经决定由董若冰陪同江寒青,前往龙宫一行。 同时自己一时触动灵机,觉得趁大宫主伤势未愈,如能调派高手,先把五凤门总坛所建基业,一鼓荡平,实是最好机会。 这一席话,听得在座群雄不住的点头。 五凤门大宫主新遭挫败,而且他们掳了卫靖姑,指名要江寒青、孙飞鸾到鱼仓山去,五凤门总坛势必空虚,予以一鼓荡平,自是最好的机会。 竹剑先生首先说道:“鱼姥三十年不出,武功之高,非同小可,江二公子和董少侠此行,只怕未必救得出卫姑娘。” 流香谷主微微一笑道:“道兄不用顾虑,此事朱兄已另有安排。” 竹剑先生望了毒叟朱潜一眼,问道:“朱兄可是在他们身上做了手脚?” 毒叟朱潜呵呵一笑,说道:“山人自有妙计,保管江二公子、卫姑娘平安回来,天机不可泄漏,道兄到时自知。” 竹剑先生有些不以为然,勉强笑了笑道:“朱兄有把握?” 毒手朱潜笑道:“大概错不了。” 竹剑先生点头道:“朱兄有把握就好。” 西离子道:“那么咱们就商量商量如何一鼓荡平五凤门总坛吧!” 红脸判官严友三问道:“五凤门行动秘密,他们总坛所在,江湖上从无人知,山主已经确知他们的巢穴了么?” 流香谷主笑道:“这是单堂主的功劳,五凤门崛起江湖,单堂主就已查出他们总坛,设在怀玉山一处幽谷之中,只是对方防守严密,无从获知谷中情形。” 单晓天道:“据兄弟所知,那处山谷,他们称做“百鸟朝王”,里面占地极广,收容着不少黑道高手。” 神扇子道:“只要有地方,咱们还怕这些魔崽子逃上天去?” 秦仁卿道:“咱们如何行动,悉听将主调派。” 流香谷主道:“秦兄好说,兄弟之意,五凤门总坛,设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壑,咱们也把人分作四路应敌,另外再有一路居中,作为四路的总策应。就万无一失。” 大家几经研讨,才决定: 第一路由许敬伯为首,配属许帧祥、许盈盈、江步青、管天发。 第二路由秦仁卿为首,配属红脸判官严友三、严秀侠、秦素贞。 第三路由单晓天为首,副堂主宫君武以及行令堂全体武士。 第四路由毒叟朱潜为首,配属李维能、燕山双杰。 第五路是总策应,以流香谷为首,计有西离子、竹剑先生、神扇子、天凤道人五人。 流香谷天心坪则有总务堂主欧阳元留守。 三天之后,董若冰、江寒青、孙飞鸾、朱龙珠四人,一起走了。 突袭五凤门总堂的五拔人马,也相继上路。 流香谷主一行,离了天心坪,走的是捷径,横越仙霞岭,直扑怀玉山。 行至山腰,突听得一声娇叱:“何人闯山?” 她,赫然是五凤门大宫主边飞凤! 边飞凤才一现身,蓝真人立即打了一个稽首道:“贫道参见大宫主。” 边飞凤欠身还了一礼道:“总护法好。” 接着东北门户的枯佛心灯、西北门户的白骨神君、西南门户的飞龙剑客陆浩川,一齐躬身为礼,说了句:“卑职参见大宫主。” 边飞凤也朝三处欠了欠身,说道:“三位副总护法辛苦了。” 流香谷主江上峰眼看这些成名多年的魔头,对大宫主莫不神色虔敬,心中暗暗感到惊栗,忖道:“大家对她如此尊敬,自然是仗着鱼姥的气焰,五凤门若不及早扑灭,不出数年,江湖上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边飞凤一手持尺,一手仗剑,两道满含杀机、森冷如电的目光,投射到江上峰的脸上,冷冷一笑道:“江上峰,流香谷主原来是你。” 江上峰大笑道:“大宫主没想到吧?” 边飞凤冷厉地说道:“太上早已料到昔年拼着负伤,接下太上两剑的无名老人,日后必为我五凤门之敌,等咱们查到你头上,你总算见机得快,以诈死避过了我手下人的耳目,若是从此匿居不出,也可逃过一场杀劫,但你却偏偏不自量力,妄企和五凤门作对,凭你流香谷这点气候,能和五凤门抗衡么?” 此时此地,凭流香谷这些人,委实无法和五凤门抗衡。 江上峰大笑道:“咱们纵然不足与贵门抗衡;但大宫主若想要把咱们这些人除去,只怕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竹剑先生道:“不,咱们就算全都死在这里,也要先把五凤门捣个稀烂,同归于尽。” 大宫主目光愈来愈冷,脸上杀气,也愈来愈浓,手中玉尺一指,冷冷一呼道:“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把五凤门捣个稀烂?” 她一手持尺,一手仗剑,站在中间,大有生杀予夺,不可一世之概! 站在她对面的流香谷主、竹剑先生、西离子等人,相距一丈来远,已可感觉到大宫主的身上,隐隐射出一股凛冽杀气! 只听有人朗朗一笑道:“捣烂五凤门何难之有?兄弟就带来了三颗“烈火弹”,足够把你们百鸟朝王烧成一片焦土。” 这说话之人,正是东许许敬伯。 他服了毒手朱潜的解毒丹,剧毒已祛,再经过一阵调息之后,已经站了起来。 大宫主边飞凤一眼瞧到许敬伯,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长剑戟指,厉喝道:“许敬伯,今天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纤腰一拧,人如行云流水,朝许敬伯身前欺了过去,手中长剑直指,随身挺进,势道奇快! 许敬伯大笑道:“来得好,大宫主一下找上兄弟,那就免得大家多费手脚了。” 身形微侧,左手手掌平摊,轻轻扬起,朝大宫主迎去。 竹剑先生怕许敬伯中毒初愈,不是大宫主的对手,身形一闪,从横里拦出,口中喝道:“大宫主就在这里动手吧!” 青冥剑一招“云横巫峡”,剑光如练,飞射过去。 大宫主左手一挥,喝道:“站开去,等我杀了许敬伯,再找你算帐。” 玉尺挥起一道霞光,朝剑上磕来。 但听“叮”的一声,剑尺交击。 竹剑先生但觉从她玉尺上传过来一股奇寒澈骨的冷气。 同时也感到玉尺含有极强的吸力,自己宝剑和它一接,就被紧紧吸住! 这吸力和那股寒气,相辅相成,因为你长剑被它吸住,奇寒之气从尺上传来,你的长剑就被吸得更紧! 竹剑先生觉出有异,心头不禁暗暗一惊,忖道:“别说尺上这股奇寒之气,功力稍差的人,无法抗拒;就是兵器被它吸住,招式稍滞,她右手长剑,就可乘隙刺出;和她人动手的,有此一着之差,岂不尽行伤在她剑下?” 心念转动,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长剑轻轻一转,斜刺而出,大笑道:“大宫主这柄尺上,吸力虽强,又能奈我何?” 他这句话说得较响,那是有意告诉大家,和她动手,可得注意她尺上的吸力。 大宫主挺剑欺进的身形,突地一转,回剑朝竹剑先生劈来。 许敬伯扬起的左手,忽然收了回去,摇摇头道:“??惜,可惜,竹剑道兄,你拦她作甚?” 说到这里,稍微一停,接着笑道:“她要替四宫主报仇,自非先杀兄弟不可,咱们要消灭五凤门,也自然非先除去这妖女不可。” 竹剑先生和大宫主各自攻出一剑,就对面错开,闻言奇道:“许庄主几时杀了四宫主?” 许敬伯大笑道:“方才在屋顶上被活活烧死的,兄弟还当是大宫主,后来才知是四宫主,道兄手上这剑青冥剑,就是四宫主手中之物。” 边飞凤厉声道:“许敬伯,我擒住了你,非把你剁成肉泥不可。” 许敬伯手中握着那柄色呈浓绿的短剑(此剑方才被拐田胡子握在手里,等于替他淬了奇毒),大笑道:“可惜大宫主擒不住兄弟,不信,你过来试试。” 大宫主对许敬伯一身径异歹毒的暗器,确是心存忌惮。此刻眉宇之间,煞气隐隐,冷厉目光,望了他一眼,微晒道:“你莫要得意,能够逃得出此厅,才算你命大。” 流香谷主江上峰道:“谷主的口气,好像咱们这些人,全都无法逃出此厅了。” 随着话声,已和天风道人、神扇子,品字形围了上去。 西离子和竹剑先生原站在大宫主右侧,加上江上峰等三人,朝她左首逼近,无形之中,已把边飞凤围在中间。 大宫主冷声道:“谷主说对了。” 神扇子大笑道:“大宫主且慢得意,你能够逃出此厅,也算命大了。” 大宫主目光微动,对自己处身在五大高手环伺之下(许敬伯站的较远),她依然毫不在意,冷冷一笑道:“是么?” 二字出口,左手玉尺横胸,右手长剑忽然向空一圈,沉喝道:“总护法,各位副总护法,大家可以一齐出鞘了,在场之人,格杀勿论。” 蓝真人打了个稽首道:“贫道遵命。” 右手翻处,长剑呛然出手! 这一瞬工夫,但听“砰”“砰”连响,四道铁门全已关上!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之争! 时机紧迫,流香谷一干群雄,连商量对策都来不及,只好各自就近迎战。 流香谷主江上峰在边飞凤喝出“在场之人,格杀勿论”后,口中长笑一声:“好,咱们就在这里作个了断。”话声出口,手中三尺青锋迎面刺去。 大宫主一侧身,玉尺倏封,架开长剑,迅速无比的欺身直上,剑随身进,疾向江上峰追刺过去。 江上峰施展“回龙八剑”,只发了一招,就被对方逼退,第二招还未出手,只见大宫主剑势劲急,直欺过来! 这一剑欺进之势,实在来得太快,如影随形般追到,封架闪避,均已不及,口中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朝大宫主执剑右手踢去。 右手同时挽了个剑花,随脚面落,对方若是避过这一脚,决难避过这一剑。 大宫主攻势未收,倏闻右侧一声朗笑,一缕劲风,划空而来。 剑竹先生见势不好,青冥剑已闪电指向肋下。 这一剑来势奇快,她刺出去的长剑,即来不及收转,左手玉尺也封架不到有测,应该是千钧一发。 只见她身形挪移,纤腰轻摆,身法极是奇诡,竹剑先生和江上峰两支长剑同时刺了个空。 大宫主冷笑一声,左手玉尺扬处,幻起一片霞光,身形左旋右转,连连闪动,长剑猛刺如何,急骤如雨,随着她强忽身法,放手抢攻。 只见她忽而剑刺,忽而尺攻,抢尽了先机,倏见竹剑先生和江上峰两人连退数步之多。 竹剑先生心头不觉有火,大笑一声,青冥剑势如怒龙出海,横扫过去。 江上峰在连退三步之后,也剑如奔雷,展开“回龙八剑”,迅急反击过去。 第三十七章 以身相许 蓝真人朝江上峰、西离子两个人打了个稽首,回头望了边飞凤尸体一眼,脸上神色,微现愧疚,缓缓朝门外走去。 江上峰望着大宫主边飞凤横陈的尸体,心中感慨万千,低喟一声道:“五凤门为恶武林,但罪魁祸首,并不是她……” 毒臾朱潜关心女儿安危,接口道:“不错,咱们该立即动身,赶上鱼仓山去才行。” 少林大觉大师缓步走近,合什道:“阿弥陀佛,两位檀樾不用操心,此次实系由卫太君传出昔年卫盟主武林金令,老衲和无垢师太、丁掌门人赶来怀玉山五凤门总坛,卫太君和武当天宁道友、衡山袁长老赶赴鱼仓,专门对付鱼姥,分头启程,诸位若是赶去鱼仓山,只怕战事早已结束了。” 江上峰听说卫太君亲自赶去鱼仓,还有武当掌门人天宁子、衡山袁长老同行,心头不禁大喜。 他只知卫太君是昔年武林盟主“一剑定中原”卫立南的夫人,数十年来,一直深为武林同道所崇敬,她年逾九旬,武功如何,谁也不得而知。 但武当派素以内家拳剑驰誉武林,掌门人天宁子,却是和少林方丈大觉大师齐名,在武林中被视为泰山北斗的人物。 尤其衡山袁长老,已有四十年不曾听人说起,大家认为他早已仙去,居然也被卫太君请了出来。有此三人,对付鱼姥,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此时华山掌门丁涤非和师弟龙弃子,率同两个门人,一走到西摇子面前,叩见大师伯。 几方面的人会合在一起,自有一番寒喧。但等大家想起还有一位独斗大宫主的铁背驼龙时,举头看去,却早已走得没了影子。 鱼姥梦想统治武林的基业“百鸟朝王”悉已付之一炬! 江寒青、董若冰、孙飞鸾、朱龙珠,加上孙飞鸾的两个侍婢拿云、捉月,一行共有六人。 除了江寒青,和易钗而弁的董若冰,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这一路上,自然不会寂寞的。 孙飞鸾一直怀疑董若冰是个女子,虽然她对董若冰存着十分感激之心。就因为心存感激,越发想证实她是男是女。 是男的倒也无事,若是女的,孙飞鸟心里就另有打算。 再说朱龙珠吧,她一用黑纱蒙面,对人也冷冰冰的,但自从打鱼仓山回来,她就像换了个人! 脸上黑纱不戴了,也经常可以看到她的笑容。 人显得活泼了许多,还和孙飞鸾姐姐妹妹的甚是谈得来。 毒叟朱潜只当女儿从前没有伴儿,养成她的冷僻个性,如今有孙飞鸾作伴,她就不再孤单了。 这天晚上只见一玄衣少女和一青衣少女在一块大石上谈着知心话。 玄衣少女道:“飞鸾姐姐,原来你找我有事?” 青衣少女点点头道:“你说对了,我看你没睡,才来找你的。” 两人并肩在大石上坐下。 玄衣少女俯首一抬,问道:“姐姐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青衣少女掠掠鬓发,说道:“关于他的事。” 玄衣少女脸突然一红,旋即冷冷说道:“他的事,姐姐用不着和我谈。” 青衣少女笑了笑道:“自然和妹子有关。” 玄衣少女怫然道:“姐姐这话,莫非……” 青衣少女忙道:“妹子别误会,我是一片诚心。” 玄衣少女道:“我不会……” 她脸上飞快泛起两朵红云,只说了三个字,就觉得碍口,停得一停,接道:“姐姐放一百个心,我不是那种人。” 青衣少女抢着道:“好妹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玄衣少女一怔道:“姐姐那是……” 青衣少女含笑道:“好妹子,你我是好姐妹,也都不是世俗儿女,无须作忸怩之态。我有一句话,早想问你。” 玄衣少女道:“姐姐要问我什么?” 青衣少女庄容道:“我要问的是: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玄衣少女作色道:“姐姐不要说了,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不是……” 倏地站起身来。 青衣少女双手按着她肩头,诚恳的道:“妹子,听我说我刚说过,我们是好姐妹,你应该懂得我的心意,我不是醋罐子,告诉我,你是不是……” 玄衣少女娇靥微酡,臻首低垂,轻声道:“我不来啦。” 青衣少女抓住她一双柔荑,低笑道:“好妹子,不用瞒我,其实那晚在窄溪,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我有一件事要和妹子来个商量。” 玄衣少女没说话。 青衣少女又道:“不知妹子有没有雅量?” 玄衣少女目光一抬,凝眸问道:“姐姐是说……” 青衣少女目光迅快朝四外一扫,压低声音道:“董若冰。” 玄衣少女愕然道:“董大哥怎么?” 青衣少女道:“妹子没看出来?” 玄衣少女惊奇的道:“看出什么?” 青衣少女道:“你看他是男是女?” 玄衣少女睁大了双目,惊异地问道:“难道他会是女的?” “唔!”青衣少女轻唔出声,然后笑了笑,问道:“要是他也是女的,妹子会不会……” 玄衣少女涨红着脸,幽幽道:“姐姐都……小妹怎会……” 青衣少女爽朗一笑道:“这样就好。” 玄衣少女偏着脸,问道:“姐姐如何看出来的?” 青衣少女笑道:“我从小就扮男装,这点怎会看不出来?” 玄衣少女目光一凝,又道:“他呢?知不知道?” 青衣少女微微摇头道:“我看他还不知道。” 玄衣少女忽然柳眉一跳,问道:“姐姐怎么不告诉他?” 青衣少女道:“这事只有我和妹子两人知道。据我看,她虽对他有着情愫,但她急于想摆脱情网,慧剑斩情丝……” 玄衣少女奇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青衣少女目视远处,低低道:“她有意成全我……” 接着就把昨晚董若冰传自己二十五式“五行神掌”的情形说了一遍。 玄衣少女脸上不期流露出敬佩神色,点头道:“她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青衣少女道:“这份真挚的感情,使我感动。” 玄衣少女关切的道:“姐姐该怎么办呢?” 青衣少女道:“她能成全我,我怎会计较她?只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不过是猜想罢了。没有证实她确是女子之前,我能表示什么吗?” 玄衣少女道:“姐姐要如何证实呢?” 青衣少女道:“最好自然是不让她知道,而我们得知道由来。” 玄衣少女柳后一扬,轻笑道:“这个容易。” 一官无话,第二天一早,谢了农家,就继续上路。 这一带,是武夷山和仙霞岭两重山脉相衔接之处,走的都是山间小径,人烟稀少,走上一二十里,难得遇上一个村落。 眼看又是暮霭苍苍,接近黄昏! 几个人赶了一天路,虽不十分吃力,却也感到有些因累! 孙飞鸾看着远近起伏的山岭,不觉皱皱眉道:“今晚只怕找不到宿头了。” 朱龙珠道:“这里我前年跟爹来过,这里地名深坑,过去不远,叫做枫岭隘,枫岭隘的北角就是仙霞岭五峰尖。深坑,是因为这里的地势,像一个大坑深藏谷中。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山村,村底有座庄院,主人姓张,前年我跟爹到五峰尖采药,就住在那姓张的人家。那张老爹为人豪爽,和爹很谈得来,咱们到他庄上去投宿就好。” 江寒青道:“既是朱姑娘认识,咱们就快走吧!” 孙飞鸾道:“朱妹妹,还有多远?” 朱龙珠道:“就在前面了。” 一行人走没多远,果见山坳间一片茂林,露出几间瓦房,自成村落。 朱龙珠领着众人,越过一条小洞,到得村尾,一片瓦舍,宛然是一座村庄院。 朱龙珠走近庄院前面,但见两扇木门紧紧闭着,这就跨上一步,举手拍了两下。 过不一会,只听里面有人问道:“是什么人?” 朱龙珠应道:“管家,是我。” 大门呀然开启,但只开了一半,一个庄汉当门而立,朝朱龙珠打量了一眼,冷冷问道:“姑娘找谁?” 朱龙珠道:“我姓朱,是借宿来的,请你通报张老爹一声。” 壮汉沉着脸道:“咱们这里不姓张。” 说着,正待关门。 朱龙珠一怔道:“管家且慢,我认识你们老庄主张老爹。” 那壮汉不耐道:“咱们不接待外客。” 砰然一声,大门关了起来。 朱龙珠在大家面前说出认识庄上老庄主,如今领着大家来到庄前,却吃了个闭门羹,心头大是气恼不已。 狠狠地跺跺脚,恕哼道:“好个狗腿子……” 举手一掌,往大门上拍去。 但听“拍”的一声,朱红大门上,登时印了一个巴掌大黑色掌印。 江寒青道:“人家既说不接待外客,姑娘也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好在咱们到了村上,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咱们到别家去打个商量,也是一样。” 朱龙珠铁青着脸道:“二公子,你也看到了,这狗腿子气不气人?” 江寒青潇洒一笑,道:“姑娘何用跟这种下人生气?” 朱龙珠看了他一眼,娇靥忽然飞起两朵红云,默默地回到孙飞鸾身边。 拿云笑道:“朱姑娘,换了小婢,才不让他关上大门呢。” 捉月笑道:“不让他关上大门,有什么用?人家朱姑娘在大门上印上的那个掌印,那浑小子只要遇上一点,保管他中毒。” 江寒青经她一语提醒,立时“啊”了一声,脚下一停,回头朝朱龙珠道:“朱姑娘,人家虽然不肯接待咱们,但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善良百姓,你那手掌,留着奇毒……” 朱龙珠道:“我只是气不过他们,用毒我自有分寸,沾上了手,不会死的。” 江寒青知她脾气,她说不会死,敢情沾上了手,麻烦总是会有,但她既然如此说了,就不好再说。 董若冰道:“兄弟,咱们走吧。” 当先往村外行去。 一行人刚一转身,只听后面有人喊道:“诸位请留步。” 大家回头看去,只见庄院大门开处,已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率领四名仆人,从阶上奔出,迎了过来。 人还未到,双手连连抱拳,说道:“诸位留步,方才下人不知,言语多有冒犯,实在该死,在下特来跟诸位赔罪。” 江寒青眼看这汉子身穿一件熟罗长衫,满脸堆笑,目光打量着自己几人,闪烁不停,看去一脸浮滑。 但人家既然赶出来赔礼,也连忙拱手谦谢,说道:“兄台好说,在下等人来得冒昧……” 那汉子不待他说完,忙道:“诸位光临,寒舍深感荣安,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一面朝孙飞鸾、朱龙珠二位姑娘拱拱手道:“方才寒庄下人不知开罪了哪一位姑娘,在下这厢跟姑娘赔礼了。” 朱龙珠冷冷哼道:“我是前年跟家父在贵庄住过几天,因为张老爹十分好客,才来借宿,不想贵庄那位管家说这里不姓张,我就不好再说了。” 那汉子道:“该死,该死,他怎能这般无礼?得罪贵客。” 一面又朝大家抱拳道:“诸位宠临,不嫌简单,快请庄内待茶。” 说完,连连肃客。 江寒青是个重情面的人,人家既然一再赔礼,只好拱手道:“兄台盛意,咱们只好打扰了。” 那汉子大笑道:“诸位远来不易,自然要在寒庄盘桓几日,否则就是瞧不起家父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引着大家进入大厅。 分宾主落坐,朱龙珠但见厅上陈设华美,雕梁画栋,也全已鬃漆得焕然一新,比请前年那种朴素无华,而有着浓厚山林隐逸气息,完全大异其趣。 庄丁替大家送上香茗。 那汉子朝江寒青、董若冰二人,拱手道:“在下张继远,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号?” 董若冰生性冷傲,很少说话,淡淡的道:“在下董若冰。” 江寒青道:“董大哥是在下义兄,在下姓江,草字寒青。” 一面又替两位姑娘,一一作介。 那汉子目中异采连闪,连连抱拳道:“原来是董相公、江相公、朱姑娘、孙姑娘,在下多多失敬。” 朱龙珠问道:“张老爹就是令尊?” 张继远道:“正是家父,他老人家身子近日不适,不便作陪。” 回头朝下人吩咐道:“快命厨下整治酒席。” 江寒青摇手道:“兄台不必客气,在下等人打扰尊府,已感不安……” 张继远不待他说下去,大笑道:“山居简陋,难得有诸位贵客光临,在下自当稍尽地主之谊,也算是聊表敬意。”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大黑。 庄丁们在大厅四角燃起了琉璃灯,把整座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朱龙珠眼看这些庄丁,一个个身躯壮健,不像是庄稼人,和两年前不同,心中不由觉得可疑。 过不一回,庄了已在厅上摆上酒席,酒莱自然十分丰盛。 张继远站起身道:“粗肴水酒,不成敬意,诸位请入席吧。” 大家谦谢了几句,也就各自入席。 张继远倒是大有父风,十分好客,席间频频敬酒。 朱龙珠因心中起了疑窦,在主人敬酒这时,每样菜都先行尝过,并无异样,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觉得自己太过多心。 这一席酒,可说宾主尽欢,酒筵过后,庄了撤去筵席,又泡上香茗。 大家谈了一会,张继远起身道:“诸位路上劳顿,在下已命下人收拾好客房,还是早些休息吧。” 江寒青、董若冰等人一齐站起身来,早有两名庄丁提了灯笼在厅前伺候。 大家谢过主人,走出客厅,就随着庄丁直朝客房而来。 这是大厅右首的一个院落,一排三间,收拾得甚是干净,每间有两张床,陈设虽然简单,枕被却十分洁美整齐。 三间房,正好两个男的一间(江寒青和董若冰),另外两间,则是由孙飞鸟、朱龙珠一间,拿云、捉月一间。 庄了把大家领到客房,点起灯烛,就请了个安道:“贵客如无吩咐,小的告退了。” 江寒青道:“多谢管家,没什么了。” 两名庄丁欠身而退。 大家因时光不早,也就各自进房。 第三十八章 难为冰人 因此身形倏然一偏,斜开去,避过董若冰一掌,落到地上,脸色煞白,冷冷笑道:“笑话,今晚鹿死谁手,尚难预料,邢飞霜会逃么?” 董若冰说她要逃,原是有意激她的,闻言不禁微微一笑道:“很好,你还有多少绝招,只管使来。” 邢飞霜一张脸上,瞬息之间,连连转变,恨怒交迸,阴森之极,突然厉笑道:“你就先接我一掌。” 纵身一跃,陡地一掌,当胸印到。 董若冰哼道:“你小心了。” 挥手反击过去。 两只玉掌,迅速交击在一起,但听得“拍”的一声脆响。 邢飞霜登时被动开了四五尺远。 邢飞霜吸了一口真气,才退又进,迅速如电,左手五指连弹,使的仍是“天星指”法,右掌忽拍忽斩,手势连续变换,使的竟是“玄阴九转掌”。 两掌居然使出不同招数,挥舞如飞,洒开一片指影、掌风,疾攻过来。 董若冰心中暗道:“她一身能耐,放眼江湖,确是罕有其匹,无怪五凤门会在江湖上如此猖獗了!” 心信念转动之际,立即出手反击。 邢飞霜掌指同使,已是极尽诡异! 董若冰展开反击,招数更是奇奥绝伦,令人目炫神摇! 两人在数尺方圆内,展开了一场近身拼搏,比之方才迢遥相持,又是不同。 孙飞鸾目注董若冰,看得心领神会,渐入佳境。 原来她使出来的这套掌法,正是传给自己的二十五式“五行神掌”! 不过七八个照面,邢飞霜已经感觉不对,她会过不少武林高手,但从未见过这般离奇的手法,不禁闹得手忙脚乱,无法应付。 就在此时,陡觉左肩如被扇佛,心头蓦地一凛,急急斜闪开去。 这一瞬间,邢飞霜只觉一条左臂,再也举不起来。 董若冰的人影,已如影随形,欺到了面前,挥手拂来。 邢飞霜这一惊,非同小可,咬紧牙关,右掌狠劈而出。 董若冰指出的手势,奇诡无比,五指上翘,轻轻一转,一下托住她手肘关节。 邢飞霜这一掌劈击,用上了全力,被董若冰往上一托,身不由己地往后一仰,欲跌未跌! 董若冰五指如钩,已拱到她左肩之上。 要知这“肩井穴”位于房尖内侧,在肩胛骨与锁骨之间,虽非死穴,但因为神经密布,一被拿住全身即如触电,肢体绵软无力,一身功夫,顿告全失。 邢飞霜身落人手,咬紧牙关,沮丧的道:“你杀了我吧!” 董若冰冷笑道:“杀你并不费我吹灰之力。” 手起掌落,朝邢飞霜当头拍去! 孙飞鸾总究和她自小一起长大,心有不忍,口中惊叫了一声,哀声恳求道:“董大哥,你饶了二师姐一命吧。” 董若冰一掌拍在邢飞霜顶门之上,冷冷说道:“瞧在孙姑娘份上,我就饶你不死。” 邢飞霜但觉身躯一震,四肢百骸,犹如散了一般,一个人再也支持不住,萎顿地上。 脸上神色惨变,汗出如浆,眼中泪水,滚滚而下,滚滚而下,失声哭道:“完了,我一生都完了,姓董的,你还是杀了我的好!” 原来她被董若说废了武功,一个练武的人,被人废去武功,确是生不如死。 董若冰道:“你以为没有武功,一生就完了么?你是武功害了你,我废去你的武功,正是你新的开始,今后只要好好做人,还有大半辈子的大好时光,为善为恶,就全看你自己了。” 孙飞鸾目含泪水,奔了过去,出手扶住邢飞霜身子,垂泪道:“二师姐,董……” 她原想劝说她几句,那知话声还没出口。 邢飞霜一脸俱是狞厉色,切齿说道:“贱婢,都是你!” 挥手一掌,朝孙飞鸾脸上掴去。 她武功已废,这一自然没有什么力道,但还是给她掴上了! 孙飞鸾被她打得愣了一愣。 邢飞霜心头愤狠,这一掌用力过狠,站起的人,又摇摇欲倒,她一手扶着墙壁,咬站住身子,连嘴唇都咬出血来。 铁青着脸,骂道:“欺师灭祖、吃里扒外的贱人!你还有脸叫我二师姐,你和这姓董的泼妇去争汉子,不会有好下场的,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她废去武功,我不死,我会看得见的。” 边说,边往门外走去。 孙飞鸾被她骂的哑口无言,转身倚着墙壁,只是垂泪。 朱龙珠一手执着短剑,叱道:“姓邢的,你再敢口出污言,当心我割下你的舌头来。” 邢飞霜走到门口,怒目道:“我还怕什么,小丫头,有种你就杀了我。” 朱龙珠道:“你当我不敢杀你?” 董若冰一脸寒霜,跟着走出,说道:“朱姑娘,放她去吧。” 她是有意走出来的,好让江寒青去劝劝哭得泪人儿一般的孙飞鸾。 朱龙珠愤愤道:“真是便宜了她。” 邢飞霜走出廊檐,一个人已是虚脱了一般,只是喘着大气,早有紫旗令主、白旗令主两人急步趋了上,扶着她狼狈而去。 朱龙珠望着他们远去,回剑入鞘,攒攒眉道:“今晚咱们放过了她,只怕鱼姥更不会放过咱们了。” 董若冰道:“我就是不废去她武功,鱼姥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她话声一落,看了朱龙珠一眼,又道:“朱姑娘,你随我进去。” 举步朝房中走去。 朱龙珠给她这眼,看得好不自在,心头忐忑不安,朝拿云、捉月低声道:“你们俩就守在这里。” 回身跟着董若冰身后,走入房中。 这一阵工夫,房中只有孙飞鸾、江寒青两人,她经他柔情密意的一阵劝慰,也已不再哭泣,只是一双秋波,已哭得红红的,看去更是楚楚动人。 董若冰咬着下唇,朝江寒青、孙飞鸾两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口齿启动,叫道:“江兄弟。” 江寒青方才听邢飞霜一口一声地叫“董大哥”贱婢,说她是东海双仙的女儿,心中已有十之八九,猜想“董大哥”确是女子无疑。 但他叫惯了“董大哥”,一时不好改口,忙道:“董大哥有什么事吗?” 董若冰“晤”了一声,忽然脸色一正,严肃的道:“江兄弟,我和你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但我却有一件事,始终瞒着你……” 她虽然脸情严肃,凛若冰霜,但说到这里,冰霜仿佛融化,脸上忽然飞起两朵娇红! 她瞒着江寒青什么,三个人心头,都已明白,但大家都没开口。 董若冰接着说道:“我本该早就告诉你的,我之所以隐忍不说,并不是存心骗你,是想全始全终,维持我们纯洁的兄弟之情。” 江寒青急道:“小弟一直把你当我大哥看待,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董若冰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浅浅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口气一顿,紧接着道:“你大概方才已听邢飞霜说过,我是女子了?” 江寒青情不自禁地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董若冰又朝孙飞鸾、朱龙珠两人瞥了一眼,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孙飞鸾柳眉一扬,粉脸上登时现出两个酒涡,娇笑一声道:“早已知道了,董姐姐,你瞒得我们好紧。” 说明了,反而好,所以她笑了。 董若冰点点头,朝朱龙珠冷冷地一笑,双目陡然射出两道锐利如剑的眼神,问道:“是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 这话语气说的相当严厉! 朱龙珠和她目光一对,几乎不可迫视,心头一慌,不自觉的垂下头去,嗫嚅应道:“是。” 董若冰冷厉的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朱姑娘,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若要触怒了我,我也会杀人。” 孙飞鸾看到事态严重,忙道:“董姐姐,是我不好,是我和珠妹妹商量的。” 董若冰说道:“你当我不知道么?我人虽然感到头昏神倦,心头却是清楚得很,你们的举动,还想瞒得过我?” 江寒青不知始末,听他们口气,好像“董大哥”是被朱龙珠做了手脚,心头更觉糊涂,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事?” 董若冰不好明说,道:“没什么。” 江寒青问道:“你们明明在说着一件事。怎么会没有?” 孙飞鸾白了他一眼,抿抿嘴道:“那是我们女儿家的事,和你无关。” 是女儿家的事,江寒青就不好再问下去。 董若冰道:“我方才的说,还没说完,你们都别打岔。” 接着说道:“我原叫董婉若,若冰,只是改扮男装后的化名。家父董天华、家母凌云仙,隐居东海落花岛,也就是武林人口中的东海双仙。” 朱龙珠喜道:“董姐姐,原来你真是东海双仙的女儿,难怪本领有这样大了。” 江寒青朝董婉若了个长揖,说道:“从现在起,小弟就得改口叫你姐姐了。” 董婉若脸上微微一红,看了朱龙珠一眼,道:“都是你弄出来的。” 朱龙珠看她已无责怪之意,连忙检袄道:“小妹给姐姐陪礼。” 孙飞鸾站起身,拉着董婉若的手,说道:“董姐姐,到我们房里去聊聊,妹子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江寒青道:“有什么话,这里说不是一样么?” 孙飞鸾瞟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和董姐姐说的活,你不能听的。” 一面催道:“董姐姐,珠妹妹。我们走。” 三人一同朝房外走去。 江寒青道:“好啊,董大哥一下变了董姐姐,就被你们抢走了。” 朱龙珠走在最后,忽然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低声道:“二公子,但请放心,董姐是你的人。” 说完,飞快地朝隔壁房中奔去。 江寒青心中暗道:“这位朱姑娘,从前沉默寡言,对人冷冰冰的,最近她好像变得很多,终日蹦蹦跳跳,活泼了许多,前后几乎判若两人!” 孙飞鸾和朱龙珠的房间,房门已经关上,门口还站着拿云、捉月,好像是防范江寒青会听似的。 房中三位姑娘,不知在谈些什么?声音说得极轻,这自然是机密大事。她们门禁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谈话的内容,江寒青不知道,作者也不清楚,那就只有看她们以后的动态了。 第二天,朱龙珠率领拿云、听月,搜遍全庄,已经不见一人,敢情这所庄院,早就被五凤门占用,张老爹一家,也许也已遇害。一行人,继续上路。 自从董婉若揭开身份,她虽是依然穿着男装,但有了男女的界限,她对江寒青在神情上就疏远了许多! 董若冰,这名字虽已弃之不用,但她却使人真有凛若冰霜之感! 自从昨晚一夕长谈之后,孙飞鸾娇若春花的脸上,无端平添一丝浅浅的轻愁,在她眉心出现,好像有着什么重大心事一般! 连朱龙珠也有些沉闷。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姑娘家的心事,又有谁知道? 仙青岭,稍稍向西,一峰括天,苍秀雄巍,高出云???的,就是独秀峰! 从独秀峰朝北,渡过乌溪,再向西就是鱼仓山,相距已不过六七十里路程。 这天中午时分! 江寒青等一行,到得独秀峰下,各自在溪边一片乱石上坐下休息,拿云取出干粮,正在分给大家食用。 孙飞鸾目光一瞥,从水面上看到树林间,似有人影窥伺! 心中暗暗冷笑,喝道:“拿云、捉月,给我过去搜,林中藏着的是什么人?” 拿云、捉月听说林中有人,立即答应一声,双双掣剑在手,拧腰点足,朝林中扑去。 就在两人堪堪扑到,树林间青影一闪,走出一个模样俊俏的青衫少年,朝拿云、捉月两人,手道:“两位姐姐,是我。” 拿云一眼认出来的原来是青旗令主司徒兰,冷冷说道:“司徒令主躲在林中,想做什么?” 司徒兰道:“我等在这里,是有紧急之事,叩谒三师叔来的。” 拿云道:“那就随我们见姑娘去。” 两人带着司徒兰走出林来,拿云欠欠身道:“回姑娘,林中是司徒令主,说有事要见姑娘。” 孙飞鸾道:“叫她过来。” 拿云回头朝司徒兰道:“姑娘叫你过去。” 司徒兰趋上几步,慌忙朝孙飞鸾拜了下去,说道:“弟子司徒兰,叩见师叔。” 孙飞鸾道:“你来找我作甚?” 司徒兰道:“三师叔一行,可是上鱼仓山去么?” 孙飞鸾道:“不错。” 司徒兰道:“弟子守在林中,就是要禀告三师叔,鱼仓山千万去不得。” 孙飞鸾道:“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么?” 司徒兰道:“弟子另有下情奉禀。” 孙飞鸾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司徒兰望了江寒青一眼,忽然低下头去,眼圈也同时有些红了。 她这一眼,包含着无限幽怨,多少辛酸? 自己的心上人,已被三师叔捷足先登,抢了过去。 如今眼看他们走在一起,俪影双双,自己不是为了他,才不会来呢! 纵然他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自己总不能看着他们往虎口里跳…… 第三十九章 武林金箭 就在此时,但听大厅檐前,忽然响起一阵叮叮铃声,停得一停,接着“叮”“叮”的连敲了九响。 鱼姥听到铃声,脸色更见狞厉,眉宇之间,杀气重重,厉声问道:“你们还有帮手么?” 江寒青一怔道:“在下一行,是太上见召,由流香谷专程赶来,并无帮手。” 鱼姥阴森一笑道:“五丫头,你去告诉庞统领,把来人放进来。” 鄢飞琼领命而去,匆匆退出。 鱼姥望了江寒青一眼,冷冷说道:“江寒青,你以前一直和五凤门作对,还诱拐老身门下女弟子,这些如今都成过去了,老身答应了三丫头的婚事,你总算是龙宫的女婿了。这里的事,自有老身处置,你和三丫头可到里面休息去,不用呆在这里了。” 丈母娘可真还体贴! 本来嘛,亲事既成定局,就是一家人了。 孙飞鸾听得脸上一热,泛上来两颊羞红,斜睨了江寒青一眼,欲言又止。 江寒青正好也朝她望来两人这一眼,心意暗通,他脸上没有说色,双拳一抱,朝鱼姥作了个长揖,正容道:“太上不计较过去之事,在下仅此向太上致谢,但江某并非龙宫女婿。” 鱼姥三角眼一翻,诧异的道:“怎么?三丫头不惜为你叛离师门,你不要她?” 朱龙珠口道:“如你所说,飞鸾姐姐已经叛离了师门,那就不是龙宫的人,江二公子自然也算不得龙宫女婿了。” 鱼姥听得气往上冲,怒声道:“江寒青,你说,你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江寒青拱手道:“太上见询,在下只好直陈,在下和孙姑娘,原来为了卫姑娘,太上指定在下两人同来龙宫,在下不敢推辞,只好一同前来同太上领罪。 如今卫靖姑之事,太上既已着人通知卫太君,而且听太上口气,似乎还另有梁子,在下就不便多说,在下和孙姑娘,既蒙太上宽恕,不究既往,这里又没有咱们的事了,在下和孙姑娘就想告辞了。” 这话没错,你说过既往不究自然要走了。 鱼姥半晌没有作声,但她脸上的怒意,却是愈来愈炽。 横着三角眼看了孙飞鸾一眼,问道:“三丫头,你说呢?” 孙飞鸾低垂臻首,嚅嗫说道:“弟子但求师父开恩。” 鱼姥听得心头怒火更炽,点点头,冷冷说道:“你想跟他走,很好,老身亲自送你们一程。” 话声出口,人已颤巍巍站了起来,沉喝道:“拿杖来。” 两名宫装使女立即从厅后抬着一支通体黝黑粗逾卵的凤头杖,送到鱼姥面前。 这两个宫装使女,是伺候鱼姥的贴身丫头,她们武功自然也不会弱到哪里,但这支凤头杖,却要两人抬着出来,份量之重,就可想而知。 鱼姥出手接过,往地上一放,沉声道:“老身这就送你们上路。” 孙飞鸾心头大急,扑地跪了下去,双手住杖头,哭道:“师父,求求你,放了他吧……” 鱼姥呷呷尖笑道:“三丫头,为师不是已经答应让你们走了么?咱们师徒一场,为师自该亲自送你们上路。” 孙飞鸾看着凤头杖哭道:“师父,你老人家就成全了我们吧。” 鱼姥冷冷一笑道:“为师自然要成全你们。” 江寒青、朱龙珠已然听出鱼姥口气不对,各自凝神戒备。 董婉若双眉一跳,冷冷说道:“飞鸾妹子,你快起来,只管和江兄弟先走,退出此厅,这里自有我会应付的。” 鱼姥目中冷电暴射,呷呷尖笑道:“说的倒是容易。” 话声一落,立即沉喝道:“三丫头,你们既然急着要走,为师先送你上路吧!” 凤头杖正待往上挑起! 董婉若适时一步跨到鱼姥前,右手一把握住杖身,左手迅快地把孙飞鸾拉开。 鱼姥暴喝一声:“姓董的丫头,你胆子不小!” 右手衣袖突然飞起,朝董婉若玉面拂来。 董婉若微微一笑,放开了握着的凤头杖,脚下退后一步,同样左手一抬,衣袖向前拂出。 江寒青一见两人动上了手,更不怠慢,一扣腰际,夔龙软剑呛然出鞘。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鱼姥和董婉若两人拂出的衣袖,全然不带半点风声,只是衣袖轻扬,若无其事。 但焉知这两只衣袖后面却是隐藏着无穷杀机。 双方衣袖并未真的和对方接触,但两股无形潜力,一接之下,董婉若上身微晃,似是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 只后退了一步! 鱼姥虽然不动,但她一张驴脸,却不期飞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两道凶光如电的眼睛,射注董婉若,厉声笑道:“小丫头,果然不错,难怪你敢在老身面前卖狂……” 这时忽见一名宫装使女,匆匆奔入厅来,朝鱼姥低声说了两句。 鱼姥脸色狞厉,哼了一声。 那宫装使女又匆匆退了下去。 董婉若、江寒青等人眼看那使女匆匆来去,料想定是报告消息来的,但不知她报告的是什么消息? 江寒青心知是乃父率领群雄,袭击五凤门,算算时日,也该到了,大宫主边飞凤不在龙宫,那是已回总坛去了,不知这一战,胜负谁属?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阶前响起一个使女的声音说道:“启禀太上,南屏卫太君、衡山袁长老、武当天宁子到了。” 这话听得董婉若、江寒青等人齐齐一怔,暗想:“卫太君也赶来了,居然还有衡山袁长老和武当掌教同来!” 鱼姥冷冷说道:“有请。” 接着响起五宫主鄢飞琼的声音说道:“家师已在厅上恭候,请三位入厅相见。” 但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嘿然笑道:“你师父架子不小。” 厅前珠帘已经分左右撩起,两名青衣小婢挽扶着白发如银的卫太君当先跨进大厅。 在卫太君稍后,是一个五短身材的枯瘦老者,这老者生得精干瘦小,手特长,脸色火红,双目金光四射,肩头背着一柄四尺长剑。 正是当今武林中硕果仅有的前辈高人,当年和武林盟主卫建南交称莫逆的衡山袁长老。 二十年前,江湖上传他羽化仙去了,二十年后又复出现。 和袁长老并肩走入的是武当掌教天宁子,头簪道鬟,身穿青布道袍,修眉朗目,胸飘五络长须,一派仙风道骨! 身后紧随一个蓝衣道童,手捧七星长剑。 鱼姥一手拄村,站在大厅中间,目光阴暗不定,口中呷呷笑道:“卫太君远位荒山,已是稀客,还有大名鼎鼎的袁长老和武当掌教同时光临,真叫老身倍增光宠。” 卫太君含笑道:“太上好说,老身是赴召来的。” 目光一瞥,看到厅左站着五六个人,手中还执着明晃晃兵器一怔,含笑招呼道:“江二公子也在这里。” 江寒青慌忙还剑入鞘,作了个长揖,道:“晚辈也来了不多一会。” 卫太君慈祥的脸上,现出一片关注之色,问道:“有什么事吗?” 江寒青答道:“五凤门大宫主数日前率众进犯流香谷未逞,临行时把卫姑娘擒来,声言要再下和孙姑娘前来龙宫,始肯放人,再下是奉家父之命,专程晋见太上来的。” 卫太君口中“哦”了一声,慈样地笑道:“为了靖姑之事,还劳二公子跋涉远来,真叫老身不安。” 接着笑道:“来,二公子,老身给你引见,这位是衡山袁长老,跟你祖父同辈,今年已经一百出头了,这位是武当教天宁道长,和你爹也是旧识,快去见过了礼。” 江寒青闻言,慌忙朝袁长老、天宁子作了个长揖。 卫太君回头朝两人笑道:“此子就是金陵江大侠的二公子江寒青,竹剑先生门下。” 袁长老双目金光熠熠,朝江寒青一阵打量,手持苍髯,呵呵笑道:“难得难得,老夫眼不花,江二公子年事虽轻,一身修为,足以出类拨苹,果然是武林后起之秀。” 天宁子连连点头道:“袁老说得是,江少侠不愧是武林世家,将门之子。” 江寒青躬身道:“承蒙袁老前辈、道长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卫太君听两人称赞江寒青,心头甚是喜悦,含笑道:“袁老一生很少有人瞧得上眼,你对江二公子这般称许,倒是难得的很。” 袁长老大笑道:“不错,不是太君说他是竹剑老儿门下,老夫真有些不敢相信,竹剑老儿居然调教得出江二公子这样的人来。” 这话倒是不假,江寒青经董婉若以先天真气,打通生死玄关,一身功力,确乎已有青出于蓝,而胜于之势。 鱼姥给柱凤头杖,站得不耐,冷冷的道:“三位请坐,到了龙宫,这般站着说话,莫道老身慢客。” 随着话声,大马金刀的自顾自往椅上坐下。 袁长老目中金芒飞闪,沉哼道:“老夫三十年不履江湖,么魔小丑,也成了气候,老夫还没见过这等狂妄之人。” 鱼姥呷呷笑道:“现在你见到了。” 袁长老年纪活到一百,还是那股火爆脾气,闻言大喝道:“鱼婆子,你把鱼仓山区区洞窟,看作龙潭虎穴,在老夫眼里,直是穴中蚁蝼耳!” 鱼姥拉长驴脸,阴沉道:“是龙潭虎穴,还是穴中蚁蝼,你待会自知。” 袁长老怒声道:“老夫不用等待,咱们立可分晓。” 卫太君道:“袁老歇怒,咱们远来是客,先礼后兵,总是不错的。” 天宁子微笑道:“袁老,太君说得是,咱们该把来意说清楚了,再作道理。” 鱼姥哼道:“不用说了,你们来意,自然是要老身释放卫靖姑了。这个容易,老身要的是昔年九门派共铸的武林金箭,卫太君只要交出金箭,老身立时可以释放令孙女。” 江寒青听得暗暗“哦”了一声,忖道:“鱼姥命人把卫靖姑擒来,原来是为了武林金箭。” 卫太君蔼然一笑道:“老夫去世之后,老身受继九门派重诧,代保管是这支金箭,候各大门派遴选一位任盟主,再行交出。但一晃三十年,各大门派稽延,始终没是再选盟主,这支金箭,也一直存在老身那里。金箭,三十年来,老身随时都准备交出;但决不是老身可以作主私相授受、也不是掳了小孙作为人质,就能迫我交出金箭来。” 鱼姥哼道:“老身相信你会交出来的。” 卫太君斩钉截铁道:“要老身用金箭来赎小孙。是办不到的事!” 鱼姥哼道:“那就不用谈了。” 卫太君道:“老身邀请袁长老和天宁道长来鱼仓,并非专为小孙而来的。” 鱼姥吸得不禁奇道:“那是为了什么?” 卫太君道:“太上门下,在怀玉山创立五凤门,猖乱武林,先后已在大江南北,掀起血雨腥风;九大门派觉得如此下去,将至不可收拾,因此决定由少林大觉大师为首,联合峨眉、华山各派掌门,赶赴怀玉山,规劝令徒收敛玉凤门;一面由老和袁长老、天宁道长同来鱼仓山。劝说太上。共同维护武林安宁,不可再放任她们滥造杀孽……” 鱼姥哼道:“老身不听你们??说呢?” 卫太君从身边取出一支金箭,肃然道:“这是武林同道必须共同遵守的金箭令,违反此令,就视同武林公敌。” 鱼姥看她敢出武林金箭,不由地呷呷的道:“你把金箭带来了,那很好,三十年来,老身一直被人看作了武林公敌……” 正好说到这里,但见一名宫装使女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朝鱼姥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鱼姥一张驴脸,神色大变,问道:“人呢?” 宫装使女道:“就在外面。” 鱼姥拍着坐椅靠手,厉声道:“快叫她进来。” 宫装使女答然一声,匆匆走出,带着一个神情萎屯的黄衣使女,走了进来。 那黄衣使女一眼看到鱼姥,奔上几步,扑的跪了下去,伏地不起,大哭道:“小女叩见太上,可怜大宫主、四宫主都已死了。” 大宫主、四宫主都已身死,就是说五凤门已经破了,这是何等重大的消息。 卫太君、江寒青急着要听下文。 桂姑婆、蛇姑婆和五宫主鄢飞琼等人,同时听得心头大震,一个个变了脸色,同样急着要听下文。 大厅上登时肃静下来,听不到一点声音。 鱼姥神情猛震,厉声道:“她们如何死的?” 黄衣使女抬起头来,流泪道:“四宫主是被许敬伯的火药暗器活活烧死的,大宫主是被许多人围攻,她……她自碎天灵而死。” 鱼姥两鬓,不住地飞扬,身躯一阵颤动,问道:“总护法和副总护法呢?” 黄衣使女道:“总护法在大宫主死后就走了,四位副总护法有的死了,有的走了。” 鱼姥秃顶之上,已经在冒着蒸蒸白气,问道:“你起来再说,除了流香谷一干人,还有什么人?” 黄衣使女依言站起,说道:“还有少林,峨眉、华山派的人。” 鱼姥双目凶光暴射,风头杖地一狠顿,厉声道:“我要亲率黄衣卫,横扫江湖,杀尽九大门派和流香谷的人!” 袁长老哼道:“好大的口气!” 鱼姥并没理会,接着朝指卫太君、江寒青等人切齿道: “你们一个也休想活着出去。” 天宁子向天打了个稽首道:“善哉!五凤门恶名昭彰,自食其果。鱼姥施主数十年修为,应已悟散天人,须知此一念,便人鬼道殊。鱼姥施主不嫌杀孽深重么?” 鱼姥此刻已是满脸杀气,凶狞得怕人,声音尖嘶,厉笑道:“这是你们九大门派迫着我大开杀戒,怨不得老身。” 一面回头朝桂姑婆吩咐道:“桂总管,你去把三仙请来,咱们收拾了这些人,立时动身,我要亲手杀尽九大门派,踏平流香谷,看看武林中,还有谁敢再跟我作对!” 桂姑婆躬身领命,往屏后而去。 江寒青心中道:“她叫桂姑婆去请三仙,大概就是司徒兰说的福三灵了,不知他们是何等样人?” 卫太君心知今日之局,已难善了,目送桂姑婆走后,忍不住道:“太上既然有意和咱们在场之人,各凭武功,放手一搏,老身也不好反对,但老身小孙女,被你扣下来,老身是赴约来的,以你太上鱼姥的身份,自该先把小孙女放了,咱们之间的过节,由老身和你亲自了断,才是道理。” 鱼姥狞笑道:“好吧!老身就放她出来,让你们祖孙在临死之前,见上一面。” 卫太君脸上丝毫没有怒意,笑道:“太上好意,老身这里谢了。” 鱼姥嘿然冷笑,回头道:“你们去把那姓卫的小丫头放出来。” 一名宫装使女领命而去,不多一回,领着靖姑走入大厅。 第四十章 花好月圆 却说那赤霞子御风飞起,裙裾飘飘,随着愈吹愈急的笙,只是在五行阵众人上头打转。 赤仙子一支玉洞萧,也在此时,愈吹愈急,笛声滚转,急骤处如雷打鼓,如闻雷霆,山摇地动,风云变色。 他一个人早已拆散道髻,披头跋足,跳跃翻浪,状如疯狂! 这一阵摇滚乐音,委际非同小可,震得每一个人心神儿裂! 江寒青执剑右手,不由自主的开始觉得颤抖。 袁长老、卫太君、天宁子三人,功力虽较深厚,也觉得周遭的无形压力,逐渐加重,手一长剑,大有挥洒不开之势! 阵中三位姑娘,更是香汗涔涔,萎顿地上,娇喘连连! 只有董婉若双目微阖,站在“五行阵”中央。 先前袁长老,卫太君等四人。剑光如幕,全力霞击之时,她始终没有出手,一动不动。 此刻四人剑势见衰退,她双目翦睁,两指冷电般的眼神,向在众人上御风飘忽、伺机出手的赤霞子身上,右腕一振,接连向空点出五指。 五缕尖风,快如闪电。 但在空中飘浮的赤霞子,身法妙曼,轻如,盈絮,飘忽不定。 董婉若点出的五指,竟然被她躲开四指,第五指才点中她右足“公孙穴”。 但听赤霞子口中轻哼一声,一个跟斗,从空中翻跃而下。 她右腿穴道被制,酸麻无力(公孙穴属麻穴),自是无力站立,因此在跌下之际,以头着地,一个人头下脚上,在地上倒立。 但右手依然紧握赤玉笙,凑着嘴唇,吹个不停。 这一阵笙声,凄厉刺耳,如同鬼哭。 她这一倒竖蜻蜓,身上云据,尽皆掀了下来,露出一双光致有如玉笋的足趾,和修长细腻的玉腿,随着急骤凌厉的笙音,两腿朝天,像网车般绞动。 赤仙子满脸狰狞,突然嘶声叫道:“大师兄,你真忍心看我们数十年道基,毁于一且么?” 叫声出口,人也随着一个跟斗,倒竖而立,像赤霞子一般,头上脚下,口吹玉笛,两腿朝天,飞快的绞动起来。 两个人在五行阵外,绕场疾定,进退如风! 这是“天魔舞曲”最后一段了。 如果再不能把敌人引入魔道,施术的人,就无法自己控制到力歇而死。 赤灵子面有难色,犹豫不决,沉吟半晌,忽然长叹一声,把手中八尺长的珊瑚树,往地上一竖,探手从怀中摸出一片赤红如火,半月形的的玉磐,悬在树枝之上,正待扣指朝玉磐敲去! 董婉若神情震动,大声道:“道长助约为虐,不怕天谴么?” 赤灵子面现疑惧,欲扣未扣,右手不自觉缓缓垂下来。 就在他举棋不定之时,突听鱼姥尖声道:“时机紧急,道兄再不出手,二位仙子就无救了。” 此刻经鱼姥一催,突然间,起了同门之情,不顾一切地举手朝磐上击去! “叮!” 这一发,当真:“怕夔曾附野兽驯,仲尼暂叩春雷盛!”(借用无积华原碧原矮药府句) 磐声才发,五行阵中的人,顿感血气翻腾,勉强提聚真气,挥剑守护阵势。 董婉若粉脸一片凝重,目注赤灵子,缓缓拔剑在手,当胸直竖,一动不动。 赤灵子既已击了第一响,自然不会就此停止,举手之间,又敲了两下! “叮!” “叮!” 这两声磐声,竟然一声比一声厉害! 入耳震心,如雷霆万钧! 孙飞鸾、朱龙珠、卫靖姑三人,已经软瘫在地,一手按着胸口,翻滚不止。 袁长老,卫太君、天宁子、江寒青同样感到心头狂跳,气血上逆,执剑右手,不由自主地垂下去。 但就在第三声磐声才起—— 董婉若一声清叱,连人带剑,化作一道耀目银虹,暴长数丈,直向赤灵子激射过去! 董婉若的人影,在这一瞬之间,竟然隐失不见! 大家看到的只是一道强烈刺目,青蒙蒙的光华,越过众人头顶,飞射而出。 森森寒气,弥漫一室! 这一剑具有无与伦比的威势,赤灵子大惊失色,身形一晃,飞闪出去一丈开外。 光华消敛,赤灵子一支八尺长的火红珊瑚树和挂在树枝上的玉磐,已被剑光劈成无数碎片。 也几乎同一时候。 萧声笙音,忽然寂灭,双腿绞动,倒竖游走的两人,一齐跌倒地上,一动不动。 只要看他们脸色一片灰黑,全身扭曲,明明是中毒身死! 原来朱龙珠在临走之时,毒叟朱潜交给地一个小瓶,当时曾说:“这是为父从数百种奇毒中提练出来的毒中之毒,你别小看它是这么小小一瓶,可使千军万马,顷刻倒毙,为父一生从未轻易使用;你们此去鱼仓山你可带在身边使用,必要时就把龙宫中人,一齐毒翻了事。” (这就是上回书中毒叟朱潜回答竹剑先生:“龙宫之灯,万无一失”的由来。) 就在赤灵子敲起第二响磐声之际,朱龙珠一手紧接着伤口,咬紧牙关,在地上连滚带爬,匐伏着向赤仙子两人弹出毒粉。 说来凑巧,这两人倒蜻蜓,头下脚上,朱龙珠弹的毒粉,自然很快就吸入鼻孔。 因此当第三声玉磐才响起,两人就倒毙下来。 却说董婉若一剑劈碎玉磐,手持青霜,站立不动,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紧注赤灵子,却一言不发。 赤灵子很快,总算没被剑光射中,惊魂甫定,眼看二师弟、三师弟双双倒毙,心头不禁一黯,木然道:“劫数,这是劫数。” 他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持剑肃立的董婉若道:“姑娘使是驭剑术了?” 董婉若冷冷道:“不错,你是否还想和我动手?” 赤灵子长叹一声道:“姑娘已得令堂真传,贫道师兄不该轻信人言,自取灭亡,贫道历此一劫,已无争名之心,贫道走了。” 回头朝倒毙地上的赤萧子、赤霞子两人尸体望去! 这一阵工夫,两具尸体,已经变成了两股乌黑的焦炭,还在冒着枭枭青烟! 毒中之毒,毒性之烈,令人咋舌! 赤灵子从地上取起赤玉萧和赤玉笙,含着一眶泪水,径自朝外行去。 董婉若目送赤灵子远去,暗暗吁了口气,眼中冷电般的神光。也随着消失,赶忙闭目运功。 原来这“驭剑术”最是耗人元气,董婉若终究功力尚浅,方才那一剑,运了十二成功力,耗损不少真力。 那时赤灵子只是闪避开去,并未伤在自己剑下,势必将有一场激战,自然不敢丝毫轻敌,落地之后,仍然提聚真气,凝神戒备。 赤灵子已走,鱼姥仍然是一个劲敌,她要在片刻之内,运气调息,迅速恢复体力,因此顾不得庭上激战已起,就在原地立不动,凝神行功。 再说鱼姥眼看董婉若使出驭剑术,一剑劈了赤灵子的珊瑚树,同时间赤仙子、赤霞子也突然倒地不起。 心头不禁急怒交加,口中厉喝一声,身形急扑面起,手中凤头杖,一抖之势,幻想出千百条黑龙,笼罩数丈方圆,直向五行阵几个人,像泰山压顶般劈下。 阵中诸人,看到玉磐已破,精神陡然一振,袁长老大喝一声:“贼婆子,老夫正要找你。” 阔剑一撩,身形迎着扑起。 卫太君、天宁子、江寒青三人,同样奋起全力,挥剑攻击。 但听一阵金铁铮鸣,震得四壁嗡嗡直响,大家都接了鱼姥一杖。 这老魔头果然腕力惊人,这一枚,居然和四人硬拼一招,沉身落地,只后退一步,依然杖发如风,跃身抢攻过来。 袁长老双目金光四射,大喝一声,迎攻过去。 卫太君龙头杖往地一拄,说道:“咱们捉下鱼姥,天下就太平了。” 右手长剑挥舞,欺身夹击过去。 她这话是说给天宁子听的。因他身为一派掌门,自然不肯联手围攻。但像鱼姥这等老魔,非联手围攻,谁也无法制得住她。 天宁子口中宣了一声道号,果然仗剑而上。 江寒青不用说,早已挥剑直上,围攻上去。 五个人立时展开一场最激烈的搏斗。 桂姑婆看四人联手围攻太上一人,也迅快掣剑在手,正待参战。 鱼姥尖笑道:“桂总管,你别过来碍了我的手脚,就凭他们这几个人,我若是接不来,也不叫太上鱼姥了。” 突然呼呼几杖,通退四人,探手从风头杖中抽出一支精光四射的长剑。 双目乍睁,秃顶四边的白发,根根倒竖,厉笑道:“老身就在剑上叫你们开开眼界。” 话声一落,长剑开磕如风,一个身子同时离地飞起,展开急攻! 飞凤出,百剑折。 鱼姥这一阵抢攻,剑光之强,声势之盛,当真像一只老风! 不像是一只秃了顶的老母鸡,虽是老母鸡,威势却不可忽视。 袁长老也在此时,剑势一变,使出成名百年的“猿公剑法”。 只见他连人带剑,纵跃如飞,一个人剑光缭绕,不住的在空中翻着跟斗,朝下扑击。 天宁子青袍飘忽,从容发剑,他施展的是武当“太极剑法”。 长剑嗡然,划出一圈圈的精光,飘然而来,悠然而往,不徐不疾,剑势绵绵,另有一种雍容气度,果然不失是一振宗主。 卫太君剑多点刺,密如寒星,剑上发出嘶嘶尖风,剑未刺到,锐剑风,已针直砭肌肤。 江寒青玄关已通,龙形二十八剑,当真动如游龙,矫若匹练! 这五人剑上造诣,全臻上乘,这一场搏斗,委实惊天动地,武林百年罕见。 五柄长剑,划起的一道道剑光,汇成一幢耀目寒光,使人看得眼花缭乱! 大厅上满是嘶嘶剑风,砭骨剑气,但却听不到剑刃交掣之声。 眨眼工夫,已剧战二十几招,最使场内四人感到惊懔的是,明明是刺中鱼姥身上,但这位老魔竟然毫不在意,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只是连连冷笑。 那是说她练成了护身罡气,刀剑已无法伤得了她。 这样又拼搏了十余个照面,鱼姥在激战之中,突然发出一阵呵呵怪笑。 笑声尖锐刺耳,令人毛发直是竖! 笑声中,她那只本来虚飘飘的右手衣袖中,突然探出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掌。方才董婉若等人看她展示右手,还和婴儿般差不多,这一瞬间工夫,竟然暴长数倍,已和常人无异。 挥手之间,掌势奇幻,闪电般朝围攻的三人拍来。 围攻她的原有四人,但她这一记九转掌!却只拍向卫太君、袁长老、天宁子三人。 也许丈母娘真的对女婿留了情份。 鱼姥三十年前突然消声匿迹,是被东海双仙废去一条右臂,江湖上尽人皆知,因此对她右手只有一只虚飘飘的衣袖,谁也不会去时时刻刻地防范着它。 此刻,突然间,无中生有,长出一条手臂来,任何人都不会留神,何况玄阴“九转掌”,是天下掌法中最奇幻的的一种掌势。 “九转”,是说掌势中出手的瞬息之间,说可变换九种不同手势,袭击敌人九个部位,使人防不胜防。 “九转掌”在鱼姥手上使出,自然更具有威力,更是神速。 袁长老等人,正在剑发如凤之际,突见一只手掌,轻飘飘的击来,仓猝之间,闪避不及,只得挥掌迎击。 “九转掌”以动力著称,这一举掌迎击,掌势乍接,三人功力虽强,也突感不对,只觉一股阴柔掌力,缘臂而上,反震过来。 三个人同时被震得血气翻腾,连退数步。 鱼姥也不追击,左手长剑,迅快的交到那只白嫩如玉的右手。 白发飞扬,一双三角眼,寒光如电,直盯着江寒青,呵呵狞笑道:“姓江的娃儿,你既不想做龙宫女婿,那就怨不得太上无情。” 随着话声,一步步逼了过来。 江寒青做梦也没有想到,她那双只婴般的右手,竟能暴长出来,一举击伤了袁长老等三人,狞厉如鬼朝自己逼来。心头不觉大惊,夔龙剑横护前胸,脚下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孙飞鸾、朱龙珠、卫靖姑三人,更是心惊肉跳,花容失色。 就在此时,突听董婉若的声音叫道:“江兄弟,你只管退下去。” 青影一闪,抢到了江寒青的身前。 鱼姥脚下一停,两道锐利如刀的眼神,缓缓投到董婉若面上,神色更是凶狞,点头道:“臭丫头,你也难逃一死。” 董婉若冷傲的道:“练成‘玄阴复体大法’,也未必是天下无敌。” 她口中虽然说得轻松,但两只眼睛,注视着鱼姥,一眨不眨,显然并不敢轻视对方。 鱼姥厉笑道:“剑在老身右手,就不同了。” 说到右手,她那指白嫩如玉的右手,已经缓缓举起,长剑当胸斜竖,剑尖指着董婉若。 董婉若神色凝重,同样长剑当胸,剑尖向天直竖。 两人相距一丈,遥遥相对作势,四道目光,互相凝注,神光如电,愈来愈见强烈,但谁也不肯抢先出手。 刹那之间,大厅上肃然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 每个人心头,都被当前紧张形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谁都知道,这两人不发则已,一发当是石破天惊,生死立判。 孙飞鸾心头乱,紧紧拉着朱龙珠的手,身子不住地颤抖。 朱龙珠低声道:“飞鸾姐,你怎么了?” 孙飞鸾脸色苍白,颤声道:“妹子,我怕……” 忽听鱼姥嘶哑的一声大喝,身形离地平飞而起,手中长剑暴长,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匹练,直射过去。 董婉若丝毫没慢,长剑迎空挥出一片青光,同样的身随剑起,截击而上。 紧接着但听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如龙吟,如虎啸,余音缭绕,厉厉不绝! 但在这声金铁交鸣中两道耀目剑光,却一触即分,光消芒散! 鱼姥和董婉若仍然持剑当胸,站在原处,除了两人衣角还在飘动,简直不像已经飞身搏击过一般! 但经过这凌空一击,两人脸上,谁也掩不住流露出困倦之容,就是双目中强烈得如同冷电的神光,也随着隐去。 鱼姥长长吸了口气,厉声道:“小丫头,果然有你的。” 突然右手一挥,剑光再次暴长,朝董婉若当头虹射过去。 董婉若冷冷一笑,长剑圈动,一片光幕,随即绕身而起。 又是一声呛啷龙吟,剑光人影,倏然分开。 这回,两人谁也收势不住,身不由己地各自一后退了两步。 鱼姥长剑支地,白发颤动,不住地喘息。 董婉若头上儒巾,早已跌落(她还是一身男装),秀发披了下来,一张鲜红的娇靥,此刻更是一片苍白,握剑右腕,也软软垂了下来! 显然这两招硬拼,真力耗损过巨,谁也无力再战。 但这场拼斗,岂会因此停止? 这就要看谁的修为功深,谁能够抢先恢复体力,谁就赢得最后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