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剑回龙》 第一章 醋海生波 白云片片,轻浮在蓝蓝的天际,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大地。 虽然已经是六月的天气,但是给予人们的感觉,却仍然舒适、恬静…… 偌大的山谷空荡荡地,没有一丝儿声音,甚至于没有一丝儿虫鸣,也许,它们正在偷懒地享受着夏日的午睡吧。 一株高大的榆树矗立在一处隆起的土坡上,距土坡不远处是一片修篁,翠绿环绕中,隐隐现出一角楼阁,阁前峙立着两方巨石,石后,一泓清水静静地流淌着…… 清澈见底,鱼儿慢慢的游着,悠闲地…… 偶尔—— 一片枯黄的落叶,飘在水面上,激起了一连串涟漪…… 但是,缓缓的,又归于平静…… 一切,始终是那样的安详、谧静…… 蔚蓝的苍穹,出现了一个黑点,转眼间已来到跟前,原来是一双离了群的孤雁。也许是长程的飞翔使它感到疲乏了吧!于是,它一敛翼落在榆树的梢头。 它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选择,于是,它得意的张了张翅膀,然后,珍惜地抚弄着自己绚丽的羽衣。 风,轻轻地吹着,它闭上了眼,享受着微风的抚摸…… 蓦地—— 像是受到了惊震,它惶恐地一睁眼张望一下,“泼喇”一声,展翼飞向冥冥的天际。 空中,一丝羽毛,飘了下来…… 一阵沉重的脚步,响自树后,接着,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人来,那踉跄的脚步,显示出他受了极重的伤。 不错!他是受了伤,因为,他一身都是血,头上、身上、四肢,此时,都不住地渗出鲜红的血液。 他那双染满了血的手掌,正紧紧地按在胸前,血,从他那张微微科颤的唇角流出,挂到了胸前,染红了胸前雪白的长衫。 就这样,他踉踉跄跄的冲到了树前,似乎他已经再没有力量支持自己了,只是他急促地喘了口气,一个踉跄,斜斜地倚在树身上。 经过了一阵骚动,周遭的空气又归于平静,但是却添上了一声声的喘息…… “蹬蹬蹬!”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 倚在树干上的他,惊觉地抬起头,那原先微皱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一下,他猛地睁眼,那涣散无力的眼神凝成一丝愤怒的焰火,暴射出来。 “贼子,哪里逃!” 一声暴喝,只见那边又奔出一个年轻人,他身上也染着鲜血,但是,从矫捷的行动上可以看出他受伤不似这树旁的人严重。 只见他剑眉倒竖,虎目圆睁,满面含煞地奔到树前,口中大叫道:“司马骧!有种的别跑,再吃我一掌!” 倚在树旁的司马骧,面上痉挛了一阵,打了个寒颤,但他—扬皱起的眉头,沙哑的说道: “陆化龙!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显然他们刚才经过了一番拚斗,而他却吃了亏。 奔来的陆化龙怒喝一声,一扬掌劈出一股劲风,直袭过去—— 司马骧浑身一颤,一闭眼,紧紧地咬着牙,闷哼一声,双手一抬,强自劈出一掌,硬接袭来的掌风。 “砰——”掌势接触之下,陆化龙连退三步,脸色猛变! 高大的树,一阵颤栗,“簌簌”地落下—片树叶,倚在树身的司马骧,身躯又是一颤,嘴角嚅动了一下:“陆……你……” 说着,他猛一张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龙哥!你……你不能!” 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紧接着,一个体态轻盈的少妇,如飞的奔来。 只见她满面惊惶,娇喘连连地奔了过来,她看了看双目紧闭的司马骧,焦急地道:“化龙!你……你不能这样……” 陆化龙猛然回头,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道:“不要脸的贱人!滚!”说着回手一掌,一记耳光打在那女人脸上! “噢!化龙……” 那少妇倒退两步,一跤摔在地上,她哀叫一声伏在地上哭泣起来。 陆化龙脸上一阵痉挛,一丝黯然的神色扫过眉头,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是,接着他一扬眉,怒喝一声:“司马骧!哪里逃!”喝声里,一腾身,双手齐扬,猛拍一掌! 那司马骧正转身打算逃去,闻言回头,眉头一皱,以沙哑的声音愤怒地说道:“姓陆的! 你……你不要欺人……” 但只觉劲风袭面,他艰难地一抬臂膀,倾出全身力气猛出一掌! “砰——”又是一声巨响。 司马骧一连几个踉跄,倒退数步,喉头一阵咕响,鲜红的血水,再次从他嘴角涌出…… 陆化龙脸色难看,身躯一阵颤动,“哇”地也吐出一口鲜血! “化龙……你误会了!” 那哀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但这更加强了他的愤怒,他恨恨地一咬牙,吐出一口血水,恨声道:“贱人!” 又大喝一声:“司马骧!不要走,我跟你拚了!” 司马骧此时双目紧闭,手扪前胸,身形踉跄,对于他的话恍若未闻! 陆化龙再次暴喝一声:“姓司马的!接掌!”喝声里,一抬掌,一股劲猛无比的掌风,向司马骧袭去—— 司马骧身躯一颤,双眼寒光暴射,那似乎包括了无比的愤怒,又似乎含有无限的惊恐…… 他一低头,闷哼一声,但又一抬头,血水从唇角淌了下来,他脸上浮起一阵失望的神色,眼中的惊恐也更浓了。 “啊——”惨叫自他的口中发出,他睁着失神的眼睛凝视着陆化龙,但身躯却在不住的后退,鲜血从他的口角,流下了衣襟,滴落在地上,划着一条血痕。 “噢——”一声女性的尖叫,夹杂着低低的闷哼。 司马骧那惊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但那只是一瞬间。 因为,他身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山壑,而他的身躯已经落向那弥漫着云雾的无底深渊…… 望着那蒸蔚着云雾的深渊,陆化龙的眼神木然,他缓缓地抬起了头,两眼直怔怔地仰望着天,那神情像是悲伤!惊愕!又像是忏悔! “化龙……你错了……” 身后传来低低的哀泣,陆化龙缓缓的转过头,痴然的注视着那双肩在不住耸动的妻子。 “我……我错了吗?……蕙兰……” 他脸色痉挛了一下,喃喃地说着,他的眼睛直视着那变幻的白云,他想从那里捉摸些什么……但是…… “哈哈——哈哈——” 他突然变得神经质地狂笑起来,狂妄的笑声震撼了整个山谷,飘得远远地“哈哈——哈哈——” 泪水,从他的眼角渗了出来,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 “龙哥……你……” 少妇吃惊地望着他,嘴角嚅动了半晌,颤声道:“化龙……你……我们的孩子……” 她惊惶的叫着,因为,狂笑声中,陆化龙已经一跺脚转身欲去—— “哈哈哈——哈——” 一阵更为狂妄的傲笑远远地传来,树叶,像是受到了震动,簌簌地落下。 陆化龙脸色一变,双目睁得大大地,那挂着泪水的眼睛,此时布满了惊惧,他的嘴角嚅动着,那已经几乎是在抖颤着。 “哈——哈哈哈——” 狂笑声里,一朵红云,从天而降,“呼”地一阵狂飘卷起—— “啊——”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只见陆化龙的身躯像是一团肉球,抛起在空中,“砰——”地一声撞在那粗大的榆树干上。 他的头颅、四肢,碎裂地四下飞散,血,从树身缓缓地流下,染红了土地。 “噢!龙哥——” 那少妇凄厉地大叫一声,猛扑过来—— “哈哈——哈哈——” 红云一闪,又是一声惨叫! “蹬蹬!”少妇一连跌出数尺,满身血淋淋地倒在地上,她的一条左臂赫然不知去向。 “哈哈——” 红云一闪,现出一个身披红袍、头戴金箍、长发披肩的老人,此时,他正手持一条血淋淋的手臂,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在狂笑着,随着他的狂笑,那臂上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哼!惹上了我‘火云门’的人,岂有生还之理!哈哈——” “哈哈——哈哈……” 红云一闪,远远的飞去,笑声,也远远的飘去…… 哈哈……哈哈……远远地,远远地…… 第二章 离乡背井 冬天,拖着疲乏的步子走了。 春,降临了大地。 枯草,长起了嫩芽;枝头,也冒出了新绿。 积雪,融化了;冬眠的麻雀、猫头鹰、老鸦,也都睁开了眼。 终于,窒息的大地,苏醒了。 春来了!春来了…… 大地的呐喊,人们的欢呼,织成了一首春的恋曲…… —条溪水,潺潺的向东流去,溪旁,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个少年,此时,他正低着头,慢慢的读着手中的那本“札记”。 远处,碧绿的草原,徜佯着几头雪白的绵羊。 蓝天,飘浮着片片的白云。 碧野、蓝天、白云、流水、羊群,和谐地点缀着大地。 大地,被织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但是,这一切对那少年来说,似乎都没有作用,因为,他始终是低头朗诵着,不是吗? 你听:“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个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苦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 当蓝天的一朵白云,远远地飘到了那边天角,他终于停止了诵读。 他阖上书本,搁在青石上,缓缓的抬起了头,仰望着那无际的苍穹。 端正的五官,挺直的剑眉,衬着一张微翘的嘴,好一个俊俏的儿郎,但是,他的眼神,为何是那样呢?那里面,似乎包含了太多的忧郁。 他的视线,从苍穹移到了碧野和那雪白的羊群,他眼神中的忧郁,更浓了! “泼喇——”一条鱼儿,从水中跃起,似乎想轻松一下久被冰冻的筋骨,但是,接着,它又落到水里,随波而去。 他凝望着那曲迂的流水,悠悠地,就像他心底的忧郁一样…… 片刻,他伸手摸到项上,取出一块用丝带系着的白玉,摩挲把玩着。 那是一块通体莹白无瑕的白玉,但是,假如仔细观察之下,却可发现那白玉之中隐隐现出一条红红的曲线,那仿佛是一条张牙舞爪的虬龙。 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羊儿有它的爹娘疼着它,为什么我没有呢,我的爹娘哪儿去了!他们不要我了吗?爹娘呀,你们在哪里?……” 他的眼眶湿润了,但他强自忍受着,没让泪珠滴下来:“二庄主说,靠这白玉可以找到爹娘,但他为什么一去就不回来呢?……”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玉,又翻转过来,反面,刻着一幅简单的图画,那仿佛是一处山水,两座叠峰,夹着一条瀑布,瀑布前面有三座茅亭…… 他费解地长叹一声,又抬起头…… 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但别人都叫他作平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位仁慈的庄主收容了他,带他来到了这归云庄。 他没有见过大庄主的面,但从别人的口中,他知道大庄主在一次争斗中丧了命,二庄主是一位心地仁慈的人,待他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不过,他自己却并没有娶亲。 他清楚的记得,是一个风雪的寒冬,他和二庄主,以及二庄主的侄女小凤,在屋里围着炉鼎烤着火,当他们欢愉地谈笑着的时候,突然来了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在书房和二庄主谈了很久,晚饭时,他清楚地看出二庄主的脸上,笼罩着一片隐忧,那是二庄主从来没有过的。 当晚,二庄主把他叫到面前,匆匆的交待了几句话,便冒着风雪走了…… 三年了,一直没有听过二庄主的音讯,他曾经不只一次地问过那年轻人,但都被他叱骂了回来。 “他为什么要那样?二庄主临走时不是交待他要照顾我吗?”他忖想着。 自从二庄主走后,那年轻人便在归云庄住了下来,因为二庄主临走时交待过,要他管理庄里的一切,于是,他便当起少庄主来。 他自称是二庄主的徒弟,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粉面剑客池天民。 “他一直就瞧我不顺眼,为什么呢?他解聘了那位年老的西席,又不许我读书,不许我跟小凤玩,为什么呢?……” 想到小凤,他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仿佛那眼前的流水,变成了小凤的眼睛,那双大大的眼睛,不停地眨着,像是在向他说着话…… “也真难为她了,大庄主去世得那样早,二庄主又宠得她像女王似的,她虽然顽皮,却很听话……”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突地—— 一件软绵绵的物体,蒙住了他的眼睛,起初,他吓了一跳,但是,一握之下,他又笑了起来。 “咦!是谁家的野猴子呀,这样的顽皮,小心我告诉你家主人,不挨板子才怪哩!” 他玩笑地说着,果然,“噗嗤——”一声娇笑,掩着眼的手移开了! “平哥哥!坏死了,人家不和你玩了!” 平儿急忙回头一看,身后正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一身鹅黄的罗衫,衬托着一张红红的小脸,活像是一朵清香的百合。 此时,她正眨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满面含嗔的玩弄着那对垂在胸前辫子上的绒球。 “喔!小凤,真该死!我不知道是你呀!对不起,我向你陪礼得了吧!”说着他双手一拱,真的弯下腰去,行起礼来。 “咦!这些花好漂亮呀!真香,是送给我的吗?” 敢情,那女孩身旁正搁着一只花篮,篮里盛满着许多美丽的鲜花。 “看!你又来了!人家不跟你玩了!” 那女孩气得一跺脚,提起花篮转身就跑,平儿见状急忙追了过去,口里叫道:“小凤! 小凤!别跑,逗着你玩儿的呀!” 小凤的一张小嘴噘起老高,直扭着身子不答应。 “坏死了!回头告诉梅娘去!” “小凤,来,我讲故事给你听!别生气好不好?” 虽然小凤还摇着头不答应,但她脸上的表情,却说明了她心中所想的,平儿笑了笑,拉着她就地坐了下来。 “人家没有说要听你的嘛!”小凤顽皮地掩起耳朵,闭着眼睛。 “从前……”平儿笑了笑,咳了一声道:“……有一个老头子,名叫老菜子,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可是,他非常孝顺,那时候,他年老的双亲都还健在……” “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父母突然不高兴起来,当时,他非常着急……于是,他穿起小孩的衣服,扎起白花花的胡子,扭着水桶腰逗他的……父母……” “咦?你为什么不说了?说嘛!”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凤已经放下了手,听着他的故事,突然,她发觉他停了,因之奇怪的望着他。 此时,只见平儿仰着头,凝视着苍穹,眼眶满噙着泪水。她怔怔地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接着,她惊叫起来! “平哥哥!快走!快!要下雨了!” 平儿吃惊地定神一看,果然,那无际的苍穹此时正黑压压地密布着一片重铅似的乌云。 他急忙一跃而起,拉着小凤狂奔起来! 天色很快地阴暗下来! “轰隆隆——”他们还没跑出几步,便开始打雷了。 转眼工夫就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洒在地上,淋在他们的身上。 一阵狂奔后,他们停在一棵大树下,平儿看了看身旁的小凤,只见她正掏出手绢拭着头上、脸上的雨水,同时,还在不停地喘着气儿,一身衣衫已被淋得湿透。 他看了看自己,不禁对她耸耸肩苦笑一下,因为,他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刹那间,豆大的雨点已经变成了细细的雨丝斜斜地飘在天空。 平儿急忙一拉小凤,又跑了起来。 跑上了一块上坡,只见不远之处现出一座庄院…… 迷蒙的细雨中,那高大的石墙,显得一片灰白,很快的,他们跑到了庄前。 此时,吊桥上站满了许多人,在那些仆人模样的蜂拥下,一个面貌瘦削的年轻人站在前面,清秀的脸庞,瘦尖的下巴,的确可说是一表人材,但是,他那双眼睛却飘忽不定,因之,给予人的印象,就显得轻浮而油滑,他正是池天民。 一见到小凤,池天民连忙堆起一阵阿谀的笑容,哈着腰道:“啊呀!凤妹妹!你到哪儿去了呀!也不跟我说一声,家里这么大,你偏要跑出去玩,瞧瞧!你这一身衣服这么湿,冻坏了身子怎办?” 说着,他一回头呼喝道:“来人呀!快服侍小姐去!” 他又笑容满面地对小凤道:“凤妹妹!快!快进去换了衣服再说!” 这时,一个奶娘模样的老妪,上前一面揩着小凤头上的雨水,一面怜惜地道:“唉!孩子!你太不听话了!上哪儿玩去啦!要是着了凉,叫我怎么向你叔叔交待呀!快!进去吧!” 小凤娇笑地拭着辫子撒娇道:“梅娘!人家跟平哥哥到河边玩去了嘛!” 接着,她又一回头道:“平哥哥,回头见呀!”说着,便在众人蜂拥下进去。 那池天民望着她们消失的背影,脸上浮起一丝狞笑,只见他—转身—— “啪——”一个耳刮子打在平儿的脸上,顿时,冒起五条红红的指痕。 “哼!不要命的小鬼!老子告诉过你几次,不许你跟小凤玩,你偏不听,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吃了老虎心、豹子胆,居然敢不听老子的话!” 说着,他一把揪起了平儿,单掌一扬,左右开弓,打得平儿脸颊肿起半天高。 “说!说!小鬼你到底凭了什么,说!” 他又是两个耳光打在平儿的脸上,平儿被他揪得紧紧的,动都不能动一下,血水从他的嘴角渗出,流到胸前。 他愤怒地望着池天民,只见池天民也是眼露凶光地瞪着他,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 “呸!”他恨恨的把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池天民的脸上。 “好呀!小子,你找死!我粉面剑客池天民要是弄不倒你这小鬼,可是白混了,***,哼!” 池天民被那唾沫啐得一头一脸,不由恼羞成怒,怒喝一声,—戟指往平儿胁下一点,只见平儿浑身—个抖颤,四肢都蜷曲起来。 敢情他恼羞成怒之下,居然使出了江湖重手法来对付一个乳臭未干、丝毫不会武功的小孩子。 望着平儿痛苦的样子,池天民得意地狂笑起来。 “小子!好受吧!哈哈!你刚才的威风哪去啦!哼!” 平儿脸上的肌肉不断地痉挛着,上唇紧紧地咬住下唇。血也不断地从唇角渗出,他似乎身受着极大的痛苦,但他坚强的忍受着,没有哼一下,只是紧紧地咬着牙,让那流下的血代替他的愤怒。 “哈哈!小鬼!今天饶了你,下次要是再看到你跟小凤在一起,可没那么好受的了!哼! 凭你这没爹没娘的小叫化子,也想去找人家千金小姐!呸!” 池天民眼看着平儿双眼翻白,只有出气的份儿,不由得意地狂笑一阵,狠狠地将平儿摔在地上,又啐了一口,一拂袖转身走了进去。 天空的雨丝,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 吊桥上,湿漉漉的泥泞一片,平儿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他是为那身上的创痛呻吟?不是!绝不是! 虽然,他的躯体曾经承受了不是人所能忍受的痛苦,但是,那心灵上的凌辱,更比躯体上的伤害来得难受,于是,他呻吟了!痛苦的呻吟了! 血水、泪水、泥水,沾满了他的头、脸,他没有去拭—下,只是直着双眼,凝视着那善变的、广阔的天。 一只苍鹰,从南面飞来,在上空回旋了一下。一振翼,又向东飞去…… 飞!一个意念射入他的心灵,刹时之间,他整个心灵响起了一片共鸣,飞!飞!飞!飞呀! “我一定要飞,飞离这使我痛苦的地方,远远的飞离那可恶的人。”他咬着牙想着。 “但是,小凤呢!她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可爱,啊!这儿的人,都是可爱的!可恶的,只是那池天民呀,这块土地是芬芳的,这儿曾经埋藏了我童年温馨的记忆,我恨!我恨那可恶的人、卑鄙的人,他卑鄙的行为染污了这块整洁的土地!” “走!我还是要走,哪怕是走遍天边,我也要找回二庄主,我要告诉他这儿的情况,我更要寻回我的父母,虽然,那希望很渺茫……” “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要轰轰烈烈的回来,那时候,恶人将不会再存在,这土地也恢复了原有的芬芳……” 无数的意念,无数的决定,他挥了挥拳头,站了起来,但是,一阵痛苦,一阵四肢百骸像要被折裂的痛苦,遍布了他的全身,一股血腥味充满了喉头…… 他一咬牙,强自忍受住,坚强的站了起来,然后抬着踉跄的步子,迈了开去…… 雨后的大地,泥泞一片,许多低洼的地方,甚至积满了污水…… 泥泞,溅在他的身上,他没有理会,只是高一脚、低一脚的往前走着…… 天空,又现出了晴朗,如絮的白云,从远处的天角,冉冉地飘过…… 在一个高坡上,他停下了步子,坡下,一片碧草如茵,一弯溪水婉蜒的流去,他精神振奋了一下,一鼓气,冲了下去…… 溪旁,青石上,搁着一本书。 似乎经过暴雨的洗掠,书面已经显得有些破损,书角上也沾了一些泥污,他珍惜地拾了起来,拂了拂泥污,揣进怀里。 清澈的溪水,悠悠地流着,他俯下身子,洗涤头、脸和身上的血……—— 第三章 回龙秘辛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射着大地…… 官道上,一个瘦小的影子,缓缓地走着…… 他的头上沾着许多沙尘,他的脸上也充满了疲惫的神色,但是,他那紧抿的唇角却表示了他坚决的意志…… “得得——得得——”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他一回头,立在道旁扬了扬手。 “咻——” 一辆马车从他身旁擦过,赶车的将长鞭一扬,回答了他…… “嘿!驱!” “咻——” 两匹骏马,扬起了马蹄飞奔起来,一片黄沙扬起,飘落,掩住了清晰的辆辙…… 晚霞,将大地抹上了一片昏黄…… 他那孤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更孤独了……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昼船听雨眠。 炉边人似月,皓腕凝曙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这首“菩萨蛮”是唐末大词人韦庄所著,词中道出了江南数不尽的旖旎春光,也说明了柳绿花红的江南迷人景致。 的确,江南实在是太令人怀念了,尤其是对曾经到过江南的人来说。 大街上,经常可以见到一些公子哥儿们,手托着鸟笼儿,前呼后拥的登上茶楼酒肆,有些纨绔子弟,又三五成群的,跟在那些乡下进城的大姑娘背后嘻皮笑脸的评头论足,或者,有些更走上前去,伸手朝姑娘背后那油光水滑的大辫子拉上一把,惹得大姑娘们转过头来杏眼圆睁,啐上一口,于是,又是一阵哄笑。 或者,又有些头覆文生巾的读书人,手摇折扇,跨着骏马,“的的——得得”的蹓过大街,引得满楼的红袖相招,也羡煞了路侧的行人,这一切,都是江南令人怀念的地方。 且说江南有一个小镇,由于地处南北往来的通衢,商贾、贩客、骚人、墨客、三教九流之徒大都聚会于此,同时,整洁宽阔的街道,一排排整齐的楼房,显得街面也是繁荣非常。 临街的两旁更是客栈林立,那五颜六色的招牌,点缀着牌楼市面,益发增添了春水新绿的江南岸旁风光。 在街口有一座阁楼,雕梁画栋,朱门广厦,显得建筑甚是恢宏,那伸出街口的檐下悬着一块黑底金漆的大匾,“六福客栈”四个金字在日光下闪烁着光芒。 瞧那终日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出入客人如过江之鲫的热闹情况,可见客栈的生意不恶,可不是吗?屋里嘈嘈杂杂的呼喝谈笑声,与门外的车马响成了一片,而那些掌柜和伙计们还站在门口堆着笑脸迎接着出入的客商…… 西方的一轮火球,已经慢慢的落下。 “我——武——维——扬——” 远处,传来一声声长长的吆喝,那声音,拉得长长的,传得远远的。 慢慢的,声音近了,原来是趟赶路的镖车过境。 刹时,客栈又热闹起来,吆喝、呐喊,闹成了一片,掌柜、伙计们,纷纷列起队,准备欢迎客人…… “得得——得得——”几匹骏马驰过大街,来到了客栈前,几个镖师打扮的人一翻身,干净俐落的跨下马鞍。 “啊!刘大镖头!一路辛苦啦!快!快进去歇会儿!”掌柜的堆着笑脸拱了拱手。 “噢!李大镖头,您也来啦!辛苦!辛苦!”旁边的伙计急忙上前拉住了马。 “呵!钱镖师,好久不见啦!” “喂!小毛!小黄!快!快替爷们把马牵进去,好生喂足了草料,刷洗干净。” 掌柜的又扯开喉咙吆喝着伙计…… 于是,那些风尘仆仆的镖师,被前呼后拥的带进了客栈…… “骨辘辘——骨辘辘——” 轮轴辗在路面,发出了沉重的声音,接着,一辆辆插着三角镖旗的镖车出现了。 “伙计呀!快给大爷来五斤白干,十斤牛肉,二十只……大爷饿死了!” “掌柜的,水准备好了没有?大爷要洗澡哇,唔!脏死了!回头让娘儿们见了又要皱眉头了,哈哈!”破锣似的嗓子在叫着。 “噢!大爷们!别急!都准备好啦,快进来歇会儿吧!”伙计们提高了嗓门儿,大声地应着。 “小二呀!快替爷们把车子推进去!小心别碰坏了东西呀!” 高声的吆喝,爽朗的豪笑,奉承的应答,织成了一片“热”,渐渐地沸腾、升华,几乎掀起了屋顶…… 日落西山,晚霞,映得大地成了一片红…… 就像那红红的晚霞,前院的声音,始终嘈嘈杂杂,永无歇止似的…… 后院,一块空地的南面,是座马厩,此时,正有几匹马在低头吃着草科。 一匹高大的黄骠马,正埋首水槽里,饮着清水,一个伙计,执着把长长的毛刷,用劲地刷着…… “***,畜生!你怎地搞了这一身脏,害大爷手都刷酸了!”他口中叽哩咕噜的直发着牢骚…… “畜生,快!快把屁股转过来,大爷替你刷干净……咦!你没听到?……” 那伙计口中说着,一抬头只见那匹黄骠马正低头对着水槽里的清水,摇头晃脑,根本就没有听他的话,相反的,还摇了摇尾巴。 “哼!畜生,你还想瞧瞧自己的尊容呀,真是‘马不知脸长’!咄!” 他一伸手,拉了一下辔头。哪知那马儿极为不愿地一摆头。 “咄——”地一声,溅起了一片水花。 “***,老子这身衣裳可是新做的,就让你溅了一身水,畜生!” 说着,他拿起长刷狠狠地拍了一下“马屁”,马儿长嘶了一下,一扬蹄—— 那伙计正低头拍着身上的水,冷不防一蹄飞来,正踹在他的腿弯里,“咯蹬”,他不由自主的磕了个响头。 “哈哈!” 那伙计正皱着眉在揉着膝盖,一听有人笑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的伙计正提着一只水桶站在他的身后。 “小俞呀!你这才来呀!你瞧!这混蛋畜生,我替它刷身子,他不领情,反而还踹了我一脚,哼!真是……真是‘马踹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伙计一面皱着眉、噘起嘴嘀咕着,一面又龇了龇牙,笑道:“小俞,前面的客人招呼好啦?” 那被称作小俞的伙计摇了摇头道:“还没呢!那些走镖的镖师也真够瞧的!一会要这,一会要那,忙死了!掌柜的怕你一个人忙不来,叫我来帮你!” “喔!那就麻烦你罗!喏!那边三匹已经刷好了,那匹黑的和那匹吃草的还没刷,劳驾啦!” 那伙计伸手指点着,又执起刷子继续刷着。 “噢!”小俞应了一声,走过去牵了那匹黑马,沾着水刷了起来。 “喂!小俞呀!回头咱们喝两盅去吧!刚讨了赏钱呢!” “不啦!张大哥!我没空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那小俞抬起头说道。 “唉!我告诉你好几次了,只看你一天到晚捧着那劳什子书本死啃活啃,哪能啖出个鸟来!灌两杯黄汤多来劲儿,再说你又不去考状元。”张大哥噘起嘴说着。但是那小俞也没有接口,他抬起头看了看小俞,又耸了耸肩,摇摇头…… “唉!皇帝老子呀!你这一身‘龙垢’总算刷干净了!快!快去吃‘御草’去!” 刷了半晌,那张大哥一抛毛刷,在黄骠马的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马儿嘶叫一声,往马棚跑去。 张大哥笑了笑,回头对小俞说道:“小俞!麻烦你一下啦!我到前院去看看!回头再来!” 小俞应了一声,继续刷着,张大哥便提起水桶向前院走去…… 天,已经暗了下来—— 前院,似乎已没有先前那般嘈杂,偶尔还可听到一些客人在猜着拳令的声音,或者,一些大概是喝醉了酒的人,在含含糊糊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刚完了最后的一刷,小俞一掷长刷,直起身来,他拍了一拍马背,低声道:“马儿呀! 快去吃草吧!” 那髦毛被刷得油亮亮的马儿,长嘶一声,一振足蹄向马棚跑去,小俞笑了笑,又走进马厩抱起一捆草,喂着那些马。 有些已经吃饱的马,正趾高气扬的绕着空地跑圈子;有些低着头继续吃着;有些,则把头钻在水里饮着水。 望着那些马,小俞长叹一声,转身走到一个水槽,一挽袖子洗了洗手,又解开衣襟俯首洗起脸来。 那槽里的清水,经过一阵波动,慢慢的又静了下来,如镜的水面,清清楚楚的映出他那俊秀的脸庞…… 挺正的鼻梁,两道笔直的剑眉和微微翘起的紧抿着的嘴,衬上两粒乌黑的眼珠,他正是离开归云庄,流浪江湖的平儿。 他用袖子揩了一下脸上的水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凝视着那清澈的水发起怔来…… 他清楚的记得,那是在另一个地方和另一个时间里,也是面对着清水,他在洗涤着自己的头、脸,那时,他全身都是血污和泥污…… 同时,浑身遍布着一种痛楚,但是他坚强的忍受下来了,因为,他心里有一个意念,因之他便拖着踉跄的步子,开始了他的旅程…… 他不知道应该走哪一条路,但是,他想到他曾经发誓闯遍天涯,于是,他便沿着官道走去…… 虽然,一路的风尘非常艰辛,但他都咬着牙承受了,有时候,遇到过路的车马,他会要求他们搭载一下,有时候他遭受拒绝,但有些仁慈的人也会很乐意地载他一程…… 他身上没有钱,但他不愿意去乞讨,因之,一路上他替人家做着零碎活儿,等他收下了足够的钱,他又继续走了下去,经常,他遭受到一些凶恶东主的欺凌和辱骂,甚至于责打,但他都承受下来了,他觉得这样可以磨砺他的意志和决心…… 他遭受责打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偷懒,他从来不曾偷懒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做到沉重的工作时,便会觉得浑身像是千万只蚂蚁在钻噬着,接着,他便目眩神惑,不醒事物,因而有时摔坏了东西,或者…… 他清楚的记得,有一次,那是在他流浪的时候,因为天黑了,他没有找到地方歇息,结果,他只得在一块荒郊的林内过夜,那晚,天很冷,萧瑟的寒风,吹得他不住的打着寒颤,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他又继续着行程,但是,等到中午的时候,他便觉得浑身像有千钧重力压制着他,同时,一身发热,像是一团火在燃烧着。终于,他昏倒下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农家,一位面貌慈祥的妇人告诉他,他昏倒在道旁,被她救了回来。但是他病情很重,那位农妇又替他延请了一位大夫…… 经过了半个月,他的病总算有了起色,那位大夫告诉他,他是因为受了内伤没有医治,日积月累成了瘀伤,结果又受了风寒以致成了病,幸亏发觉得早,否则他也无能为力了,不过,他还不能劳动,因之,他只得在那农家住了下来…… 从他与那农妇的谈话中,他获悉农妇的丈夫曾经是一位江湖有名的人物,但是,有一次去赴一个仇人的约会,就再也没有回来,她带着稚龄的孩子为了寻找丈夫而到处流浪,但是不久,她那稚龄的男孩又突然失踪了,因之,她伤心得几乎疯狂…… 后来,一位仁慈的地主收容了她,她便做着那地主的管家妇,不久,她又离开了那位地主而定居下来,依靠着一些田地过活…… 曾经有无数个日子,她希望能够见到她的儿子,但是她始终是失望的,当她遇到平儿的时候,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归来,因为他们竟是那样的相像,不过,她儿子的年龄要比他大…… 他倾听着那妇人的叙述,曾经感慨地落泪,因为,那妇人的行动充分地表现着做为一个母亲的人,是如何爱护着自己的子女,而他又是从小就缺乏了母爱…… 当他向她叙述完自己的一切时,那妇人也是怜惜地痛哭,但他最后说出自己的愿望时,那妇人又高兴地笑了起来,因为,他认了她做义母…… 经过了两个月,他能够行动了,他坚持着继续他的行程。他的义母曾经再三的挽留他,但他表示出自己的意志,最后,他保证,当他寻到父母的时候,一定再来接她,于是,那农妇才依依不舍地送他踏上了行程。 他牢牢地记住了,那位农妇的丈夫名叫“冲霄剑客”司马骧,她的儿子叫司马凌空,他发誓,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将他们带回到她的身边…… 在他后来的一段岁月里,他几乎任何事情都做过,虽然有的事情在人们的眼光里看来是卑贱的,但他却认为只要是光明磊落地用自己劳力换来的钱,都是神圣的…… 他曾经在镖局里当过打杂的伙计,从那些纵横南北的镖师口中,他冀图探听到二庄主罗名望的消息,但他却失望了,不过,有一次当他在一处客栈里当跑堂的时候,从一些客人的谈话中,他获悉了一些事情,那里面也牵涉到了二庄主罗名望的名字…… 那是为了有一本什么“回龙秘辛”突然出现在江南,于是轰动了江湖,不论三山五岳、黑白各道的人物,都纷纷地到了江南,准备夺取那本“回龙秘辛”,因为“回龙秘辛”上面载有许多稀世的武功,那是练武的人求之而不可得的,只要学会了上面所载的武功,便可纵横江湖,扬名天下…… 他想,难怪二庄主匆匆的离开了归云庄,大概也是因为听说“回龙秘辛”出现在江湖的事,于是,他又急忙辞去了工作,向江南而来…… 等到他抵达江南的时候,“回龙秘辛”的事却不再听到有人提起,当然也没有见到二庄主,于是,他只得又在“六福客栈”当起伙计来,他坚信总有—天他会寻到二庄主的,只不过那是早晚的事。 不久,又有一些一鳞半爪的消息,在江湖传了开来,说是那本“回龙秘辛”已被一位塞外的异人夺了去;又有人说,当大家正在争夺那“回龙秘辛”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的书生,潇潇洒洒的以一身诡绝怪异的武功,震服了在场的武林高手,而夺走了“回龙秘辛”;有的传说却是:“回龙秘辛”随着一位绝代丽人的出现而消失,因为那丽人杀光了在场所有的人…… 甚至有人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回龙秘辛”,一切傅说那是谣言……总之,纷纭的传说传遍了江湖,闹得满城风雨…… 他曾经向着那些过路的江湖人物,多方面的打听,但是…… 平儿长长的吁了口气,抬起头来,又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项上,拿出了那块弓形的白玉,摩挲着,把玩着…… 一弯新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廾起,柔和的月色,淡淡的洒落在大地…… 月下,那块晶莹的白玉显得剔透而玲珑,一条隐隐的血龙,从那白玉中透出,恍若盘龙凌空而舞爪…… “二庄主说,从这白玉可以寻到我的父母,但是叫我到哪儿去找呢?……”他沉思起来…… “喂!小俞呀!你在想个什么劲儿呀!天都黑啦!” 平儿惊觉地回头一看,只见先前那位张大哥此时提着盏灯笼走了过来,口中在嘀嘀咕咕的说着。 “我说!小俞呀!刚才掌柜找了你半天,要你去买点东西,喏!东西都开在纸上,回头银子找账房拿,快去吧!” 说着,那位张大哥伸手递过一张纸,平儿默默的接过,一面整着衣襟,一面说道:“张大哥,麻烦你啦,水涌刷子都在这儿,你帮忙收一下吧!” 张大哥接口道:“你去吧!一切我收拾好了!” 平儿拂了拂衣袖说道:“我走啦——” 说着转身向前院走去…… 望着他消失的背影,那张大哥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就不知道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劲儿穷在呆想,难道这还比灌黄汤来得上劲儿?真绝!” 说着,他又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第四章 血龙重现 黑夜,早已降临了大地。 人们,也早已进入了梦乡…… 冷清的街道上,一片黑暗,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平儿在缓缓的走着…… 寒瑟的夜风,拂过身上,扬起了他的衣袂,他轻轻的吁了口气,紧了紧胸前的衣襟。 他的脑中,仿佛是千愁万绪,又仿佛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结果,他只是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边,一轮孤月挂在那如梦的天幕里,还有一颗亮晶晶的星儿,孤寂的伴着那清冷的孤月…… 曾经有许多个夜晚,就像今夜一样,他徘徊着…… 踏着缓缓的步子,让月光淡淡的洒在身上,他曾经这样想过……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一切,摒除了所有世俗的烦恼,默默地漫步走着,唯有在这沉静之中,他觉得才能寻求到一种人性的真理…… 也唯有这样,他内心才能获得一些慰藉,使他那饱受创痛的赤子之心得到些许的平静…… “梆——梆——”声声清越的响音,划破了宁静的夜空,也打断了他的忖思:“啊!已经三更了!时间过得真快呀!”他不自禁地感叹着。 “郴——梆——”声音已经凄凄地远去了,他凝视着那提着灯笼、佝偻的人影,远远的消逝在夜幕之中…… “啊!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这儿来了,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啦!” 他打算转身回去的时候,却发觉已经身处在街外的荒郊,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出了大街。 略微迟疑一下,他转身向着来路走去,那原先迎面拂来的冷风,此时从他背后涌来,他提了提衣襟,加速了前进的步伐…… 冷月的清辉,将细碎的石路铺上了一片银白。 他很清楚的可以看清远处模糊的景物,当他发觉不远之处有一个黑忽忽、佝偻的影子在蠕动着的时候,不禁大为吃惊,但他略一定神,又加速了步伐向前迎去。 “砰——”地一声,那前面蠕动的人影,突然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平儿一惊之下,急忙加紧走去。 当他定晴一看时,不由又是一楞,敢情地上倒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他急忙扶起他,只见这人蓬头垢面,穿着一身千补百结的黑袍,袍上也沾满了血迹。 那一颗脑袋至少也有斗般大小,偏偏长了对细小的鼠眼,此时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在他的嘴旁、腮边,长满了黑丛丛的胡髭,嘴唇几乎已看不到,但却露出一对黄板板的门牙,此时,他的嘴角正挂着一行鲜血,同时,他浑身也在不住的抖颤着。 平儿惊惶地摇撼着那怪人的身子,一面俯首说道:“老丈!老丈!您怎么啦!” 半晌,那怪人蠕动了一下,吐着枯涩而微弱的声音:“水!水!……给我水……口渴……” 平儿闻言不由焦急地直搓着手打转,因为天那么黑,又是郊外,上哪儿去找水! 那怪人又蠕动了一下,打了个寒颤,伸起手乱抓了半天,平儿见状,急忙俯身过去问道: “老丈!您要什么!” 那怪人似乎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伸手无力地指了指怀里,平儿心想他大概是要拿什么东西,于是伸手朝这怪人怀里摸去,只觉触手处是湿润的,又有点黏糊糊,这怪人居然没穿内衣,他的手触到了一个硬硬圆圆的东西,拿出一看,是一个白色的瓷瓶子。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东西,抬头看了看怪人,只见那怪人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光芒,点了点头,于是,他伸手递过。 那怪人打了个寒颤,伸出抖颤的手接过,打开瓶盖,倒出二粒乌黑的丸子吞下,接着挣扎地坐了起来,闭起那双小小的眼睛。 从一段流浪的时间里,平儿获得了一些经验,他知道,这奇异打扮的怪人,此时正在运功调息着,因之,他吁了口气,站起身来。 那荒郊的冷风,迎面吹来,使得他感到一丝寒意,他不由又耽心这受伤的怪人,因之低头一看,却发觉那怪人此时却睁开了眼也在望着他。 平儿急忙又低下身子,问道:“老丈,您好点了吗?” 那怪人点点头,露出一丝苦笑,示意他坐下,扬起枯涩的声音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平儿一怔,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那怪人似乎也是一愕,不由讶异地望着他,平儿见他目光中充满了疑问,急忙说道: “不瞒老丈,晚辈实有难言之隐,因为……” 于是他将自己出外流浪的原因,以及身世不明的地方简略的告诉了怪人,当他正说到如何寻找二庄主,和在路上听说“回龙秘辛”出现在江南,牵涉到二庄主罗名望的时候,那怪人脸色突然一变,又痉挛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平儿伸手一摸,只觉他浑身冰冷,不由惊道:“老丈,您很冷吗?您休息一会儿,等我到县里去叫辆车来好吗?” 怪人摇摇头,叹口气道:“天意!这是天意……” 顿了顿,又对平儿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谁?” 突地,他浑身又是一阵抖颤,虽然他已经咬紧了牙,但是依然不住地咯咯作响,他闭了一下眼睛叹道:“咦!想不到这一掌居然这样厉害!” 平儿见这怪人一会儿问他,一会儿又叹息,不由愕然的望着他,只见怪人喘息了一下,说道:“老夫已不久人世,我交待你的事情,一定要替我办到!” 他声音里充满了期望与等待,平儿闻言心中一凛,急忙道:“前辈,您快不要这样说,来!让我背你去镇上好啦!镇里有位李大夫,他什么病都能治,以前有许多受伤的镖头都是找他……” 那怪人伸手阻止了他,摇头说道:“没有用,你不要再说啦!快!答应我!替我办到!” 平儿见他语气很坚决,同时脸上一副痛苦的神色,不禁心中不忍,迟疑了一下,毅然的点点头道:“只要晚辈能够做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怪人几乎已经神智昏迷,闻言点了点头,喘了口气,伸手入怀,摸了半天,摸出一条皱皱的丝巾,那丝巾似乎已经陈旧得很,故而原来橙红的颜色已显得有点褪色,上面还染了许多暗红的斑痕,那似乎是一些血迹。 平儿奇怪地望着怪人,只见怪人捧着丝巾在嘴边,不住的喃喃说道:“雪梅!你来啦! 我……我没有忘了你……” 突地,他眼中光芒一闪,变得沮丧地叫嚷道:“啊!你……你去啦……雪梅……你……” 他的眼光慢慢的凝住了,木然的望着平儿,口中喃喃说道:“雪梅,她……雪梅死了……” 平儿眼见这怪人相貌虽然长得怪,但是一副情痴的样子,不禁感到肃然。显然,这条丝巾是一个名叫雪梅的女子所有,而她已经去世了,故而这怪人睹物思情,但是他不知道这怪人要他做什么,于是,他摇了摇怪人,低声说道:“前辈!前辈!” 那怪人此时眼中噙着泪水,口中喃喃不已,但身躯不住地抖颤,平儿扶起了怪人,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同时低声说道:“前辈!您清醒一下!您……” 突地,那怪人睁开了眼,似乎也停止了抖颤,惘然的望着平儿,说道:“你!你会武功?” 平儿闻言不由一怔,摇摇头,怪人见他一副诚挚的样子,不由奇怪的在他身上打量,但是,突然,他又是一阵抖颤,倒在平儿怀里。 当他接触到平儿的身躯时,只觉一股暖暖的热流,缓缓渗入他的体内,体内那股阴凉的气势,仿佛因而有所遏仰,故他不敢再动,倚在平儿身上,说道:“你身上带着什么宝物,或者有什么阳刚之气?” 平儿起先打算摇头,但见那怪人倚在自己身上便好像不再感到寒冷,不禁惊疑不已,略一思索,便伸手取下挂在项上的白玉,递到怪人手中,说道:“只有这块白玉,晚辈把玩时,觉得有些温暖,其余晚辈便不知了!” 那怪人伸手接过,只觉触手温暖,那阴凉之劲,清除净尽,不禁喜道:“啊!就是这块玉,你从哪儿来的?” 平儿摇摇头道:“这块玉从小就挂在晚辈身上,想必是辟邪之物!” 此时,那怪人正在端详着手中的白玉,突地,他神情一凛,惊叫道:“啊!‘血龙令’,血龙令!你……” 说着,他高高地捧着那白玉,神情肃穆地连磕几个头,口中喃喃地念道:“祖师爷在上,托天之佑,血龙重现,吾门复兴在望,弟子虽告老朽,定当倾尽全力,扶匡掌门,重建吾门万世不朽之功业……” 接着,他一连向着平儿又磕了几个头,心中叫道:“掌门在上,第八代记名弟子雷去恶拜见。” 平儿见状大惊,连连手道:“前辈!休要如此,这……这……” 怪人拜罢,又坐了下来,喘了一口气,叹道:“掌门!您有所不知,这令牌乃吾‘风雷门’掌门历代相传之令,昔年剑派祖师训示,执‘血龙令’者即本门掌门,想不到……” 说着,他语气一顿,抬头望了望天色,只见夜空中那轮皓月,已经垂向西边,只有那几颗寒星,依然眨着冷辉。 怪人又喘息了一下道:“掌门!请您扶我到那边隐僻的地方,老夫尚有大事详告!” 平儿见他神色凝重,只得扶起他,放眼—看,靠左边似有一片乱石,于是,急忙架着他往那石后走去。 怪人身上似乎受了不少伤,如今寒冷虽止,稍一移动,口中又吐出了鲜血,勉强到了一块大石后面,他已急喘连连,他又从怀中取出那瓷瓶倾出两粒丸药服下。 半刻,他似乎振作了一些,只见他咳嗽一声,缓缓说道:“数百年前……”他说话之时,神情甚是肃穆,故而,平儿不由一整衣襟,凝神聆听:“本门祖师太虚上人独创‘风雷门’于天南,其时,由于本门功业显赫伟盛,故而称雄天南垂百载,门下弟子之广,遍及五湖四海、大江南北……” “然则,本门祖师明训,历代掌门之更迭,须由现任掌门于弟子中遴选数名优秀之英才,授以本门之神功,并且,令之自行研习,许之以三年,至期开香堂,拜祖师,而当场较艺,视领悟之多少而定掌门之承维,托天之佑,我‘风雷门’历代掌门,迭出英才,而使本门日益发扬光大,掌门玉令‘血龙令’所至,雷动万里,众生披靡……” “不过,可惜在第七代掌门更替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唉!从此以后我‘风雷门’日趋式微,一蹶不振——”怪人喘息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第七代掌门的更替,仍然依据祖师明训,由优秀弟子当众较艺,当时有两位弟子技压全场,而取得最后之决胜,于是,由掌门宣判互相再次较技而决定最后之胜负,本来,历代弟子均能秉承祖师遗训,胜者不骄,败者不馁,齐心协力光大本门功业,然则当时两位弟子由于棋逢敌手,各擅胜场,拚斗数十招不分胜负,结果,在第二百八十一招时,两人同时歇手,而齐告受伤……” “当时,掌门起身宣判,名唤‘掌剑金铃’的弟子执掌本门,是为第七代掌门,因其受伤较轻。于是万众欢腾,杯酒开宴……” 怪人说到这里,似乎眉头微皱,又接口说道:“殊不知,当夜,那落败的弟子,竟然盗走了本门相传的‘回龙秘辛’及掌门玉令‘血龙令’,当时掌门大发雷霆,传谕门下弟子,通令江湖,务必寻回秘辛及玉令……” 平儿听他说到“回龙秘辛”,不禁一怔,暗道:“原来这‘回龙秘辛’还是他们掌门相传之物。想不到这白玉竟是他们掌门的玉令呢!但怎会又到了我身上?” 他正思忖间,那怪人喘了口气又说道:“但是,一年、两年的过去,随着时间的消逝,秘辛和玉令始终不知下落,‘风雷门’也日趋衰微,第七代掌门就在郁郁不乐之中撒手人寰,临终时,掌门曾喃喃的说道,如果行谁能找回‘回龙秘辛’和‘血龙令’便让他执掌本门,同时,他也深深的希望那盗走秘辛和玉令的师弟能重回天南,他愿意将掌门之位让出,只要他能为复兴本门而努力的话。” “不过,尽管消息传出,却始终不见秘辛和王令出现,有一次,那是掌门新逝不久,有门下弟子发现掌门墓前有一容貌衰老之人徘徊,并不时吁叹,其身形酷似盗走秘辛之人,当时数十各弟子上前围攻,但须臾之间,那人身形连闪,所有弟子齐都倒下,临走时,那人出示了一方白玉,赫然竟是这‘血龙令’,他匆匆说了几句话,便转身飞去……” “当时,那些人经人救起后,便再次浪迹江湖,追寻‘血龙令’及‘回龙秘辛’,但是,如石沉大海,消息茫然……” “有一年,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奇人,那大概是第七代掌门逝世的第三年,这奇人凭着一身极为诡异的武功,纵横江湖,无人能望其项背,同时,他个性似乎甚是偏激,下手之时,不留活口,但他并不滥杀无辜……” “虽然如此,黑白两道、武林宗派都恨之入骨,因为,各派门人手弟伤于其手者,不计其数,但出无可奈何,因为,这奇人行动如神龙不见其尾,而武功又极为高强……” “有一次,南北的绿林道散出了绿林檄,八大宗派,也由少林发起,传言江湖,共同追捕那奇人,但是却又不见其踪影。不过,有一次那奇人在山西和一位大国手较量棋奕,不知如何那些人竟闻风而来,经过了三天三夜的大战,黑道高手几乎伤亡殆尽,而八大宗派掌门共同联手之下,那奇人受了伤,但八个掌门却死了五个,伤了二个,只剩下武当派的掌门落荒而逃,正在此时,‘风雷门’弟子也闻风而来,因为,据说那奇人的身法,酷似‘回龙秘辛’的武功……” “但是,等他们赶到场时,那奇人早已逃之夭夭……” 那怪人说着,又喘息了一下,神色变得激动起来,继续说道:“那奇人因见‘风雷门’有人赶来,同时身已受伤,故而逃走,但不久伤势变重不支倒地,其时,有一个年轻的牧童,因为小时的恋人被一个恶地主的儿子抢了去,悲伤得要自杀,而遇见了那奇人,结果,他改变了念头,救起了那奇人,于是,那奇人收了他做一个记名的弟子,而传了他几招武功,并且,给了他一本薄薄的书,飘然而去……” “那牧童在学了武艺之后,便去将那恶地主的儿子杀了,但是,他的恋人却已经因悲伤而去世了,伤心之下,他想再寻找师父而归隐不出,但是行遍了江南,都没有再见到那奇人……啊……” 怪人皱了下眉头,喃喃道:“这些狠心的贼子,居然下了毒……啊!……” 平儿闻言一惊,急道:“前辈!怎么您还中了毒……” 怪人点了点头,呻吟着道:“我为了寻找师父而浪迹江湖……”平儿从先前的话中已猜出这怪人便是那牧童,故而神色不动地倾听着:“谁知一直没有寻到,而我执有“回龙秘辛” 的事,不知如何竟传到江湖,许多人纷纷来找我,但都被我打走了……唉!只怪我太老实了……” “有一次,在一家客店里,遇到了一个皮货商人,畅谈之下,我们非常投机,他又请我喝酒,唉!我居然上了当……等我发觉时,我已喝下了半坛,当时,我一掌劈了那人,但是门外却闯入了许多人……我……我一面打一面逃……啊……”他脸色抽搐了一下,艰难地继续说道:“唉!我因为毒发不支,终于,又被人追上了,一个蒙面的人,打了我一掌!那…… 那好像是北海一脉的‘玄冰掌’,我不支倒地,终于‘回龙秘辛’被他夺走了,但是,迷蒙中,我看到又来了许多人向他争夺,以后我就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只见地上倒了许多尸体,但是‘回龙秘辛’却不见了,那蒙面的人也不在了,我坚持地撑到了这儿……”说到此,他又打了个寒颤…… “想不到数十年不见的‘血龙令’居然出现,师父曾说,他以往背叛‘风雷门’,便一直愧愆着,他传给我‘回龙掌’时曾经告诉我以往的经过,并且要我寻到‘血龙令’呈回天南‘风雷门’,因为在与八大掌门拚斗时,不知何时‘血龙令’遗失了……” “天意!这是天意……”怪人喃喃说着:“虽然我师父曾经背叛‘风雷门’,但他传授我‘回龙掌’就是要我光大‘风雷门’……唉!老朽已矣……” 突然,他神色一整,说道:“祖师明训,执令者即为掌门,老朽不敏,愿尽绵力一助掌门,光我‘风雷门’万世不朽之功业……掌门!瞧着!这一招叫‘龙蛰深渊’,这叫……” 一连传了三招。 “喔——喔——”远处响起了鸡鸣,刹时,四方八面也响起了一片鸡声…… 黎明的第一线曙光,划破了黑暗,天亮了! 那黯黯的大地,慢慢亮了,石后,那对坐的黑影也清楚了…… “肉白骨而起生死……是故出死人生……三花聚顶,五岳朝阳……上达黄庭下行尾闾…… 咄!……” 是那怪人的声音,只见他单掌一扬,拍在面前那少年头顶,同时口中又在喃喃念着…… 平儿此时双眼紧闭,脸色不断地转变,突然,他像是承受了无限的痛苦,睑上的肌肉不住地痉挛、抽动…… 慢慢地,他那红润的睑色,变得苍白……又变成红润,渐渐…… 怪人那乌黑的脸色,变得苍白……又变成枯黄……突地—— “叭哒——”怪人的身躯,颓然的向后倒下,接着,平儿浑身一颤……—— 第五章 龙出深渊 东方,一轮旭日,倏然升起,万丈的金曦,洒遍了大地,一个新的日子,又开始了…… 烈日当空,暑浪*人。 古道上,一个瘦长的人影,慢慢的走着…… 那蒸腾的暑浪,使大地几乎已经窒息了,林中,树上,也听不到鸟儿的鸣叫…… 一切,都是沉静的,只有那头戴竹笠的人拖着一条短短的影子,走着…… 在一块石碑前,他停下了脚步,只见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脱下头上的竹笠—— 很清楚的,我们可以看到,他正是平儿。 他望了望石碑上的字,又用袖子拭了一下头上的汗珠,就地坐了下来,凝视着那地上腾腾的热气,他叹息了一声:“真快呀,夏天又到了!” 他不禁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当他救了那怪人之后,从那怪人口中获悉他所要寻找的庄主竟然已经去世的事,他当时悲恸不已,据那怪人告诉他,他眼见了许多人围攻取得“回龙秘辛”的蒙面人,而那位个子高高的罗名望也在场,等他昏倒又醒来之后,发觉了许多尸首,其中有罗名望却不见那蒙面人,想必是蒙面人武功高强,击败了这些人而夺走了秘辛。因为他执有“风雷门”的“血龙令”,故而那怪人自知不久人世,毅然的传授了他几招武功,同时教了他许多打坐的心法,最后,他倾出了自己本身数十年的功夫,贯注给他,而落得自己枯竭而死…… 他抑住了悲伤,埋葬了那怪人之后,便毅然的踏上了征途,他觉得男儿志在四方,不能一辈子充当着伙计,他要寻的二庄主为着争夺而丧生,而他身上那块可以藉以寻找父母的白玉居然又是“风雷门”的掌门玉令,这益发使他不知如何处理,同时,那怪人临死时,谆谆告诫他要光大“风雷门”的功业,并且替他报仇,寻回“回龙秘辛”,他发誓,他一定要寻到那个蒙面的人,据怪人说,那好似北海一脉的玄冰掌,他不知道那是哪一门派,但他坚信他—定能寻到…… 许多问题萦绕着他,但他决定了第一件事,他必须先回“归云庄”去看看,他曾经说过要找到二庄主再回去,但二庄主却已经死了,于是,他向着归云庄出发…… 路上,他曾不断的练习那怪人传授给他的三招“回龙掌”和打坐的心法。每当他练完一次,他便觉得精神增加了不少,因之,他益发感到责任的重大…… 仿佛,此时他眼前又出现了那怪人慈祥的面容,他坚决的一扬掌,说道:“前辈!您放心吧!我一定遵照您的话去做!” 他一跺脚站了起来。从这石碑上,他知道过去不远便是闻名天下的武当山。 那高耸的山峰,出现在他眼前,他想起了昔年那奇人独战八大掌门之事,不禁豪气一壮,当下放眼打量,只见路旁是一片密林,他心中一动,便向林内迈去…… 只见林内是一片广阔的土地,略一迟疑,他席地坐下,运起功来…… 突地—— 平儿长啸一声,腾身而起,但见他半空中一扬双掌,刹时,掌影缤纷,泛成一片掌幕,令人目不暇接,突地,他又一挫腰,头下脚上,疾落下来,待要到地面时,突然双拳一甩,一阵乱拍—— 连番几次,他一收势子,落下地来,站在地上,他叹了口气,自语道:“那怪人说这招‘龙飞九天’和‘龙爪擎天’必须一口气拍出三十六掌才算功德圆满,但我只拍了二十七掌就觉得真力不继,这是什么道理?……” 接着,他又落入了沉思…… “蓬”地一声响,惊醒了他,他扭头一看,只见身后一侏树旁倒着一物,此时,尚在不住蠕动。显然那是一个人。 他急忙腾身一跃,扶起地上那人,定睛之下,他不由一惊,因为,倒在他怀里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妇人,而那妇人除了一身是伤之外,一条左臂已不知去向,空剩一只飘飘的衣袖…… 平儿从这黑衣妇人的打扮上,看出她也是会家子,故而摇撼着她说道:“前辈!前辈! 醒来!” 那妇人在他摇撼中缓缓的睁开了眼,但口中却喃喃不已,平儿俯身过去,说道:“前辈! 您受伤啦!” 突地,那妇人脸色痉挛一下,喃喃地叫道:“化龙!龙哥!不要离开我!我……我怕…… 那火……” “龙哥……我……我对不起你……那……那不是……” “啊!你……你不是龙哥……你不是……噢……” 那妇人突然睁大了眼,凝视着平儿,此时,她神志似乎清醒了一些,只听她声音微弱的说道:“年轻人,你能帮我做件事吗?我……我怀里……有一颗丹药……送给你……请你替我寻到我的儿子……告诉他……他父亲被人……杀了……我……我找到那仇人……咳…… 咳……” 她说着又一阵猛咳,张口吐出一口鲜血,但她又一抬头,勉强继续的说道:“我被…… 打伤了……逃……逃到武当……山,他们不给我药……我盗了来……又……被追到……打伤……伤……” 她似乎神智已经有点昏迷,只见她喘嗽一下,迫不及待的说:“告诉我孩子……要…… 要他替……报仇……他身上……带了—块白玉,那……那是……一块……白白的……温玉……” 平儿只觉浑身血液刹时之间迅速运行,但陡地他精神一振,急忙一伸手,拉出那块挂在项上的血龙令,递在那断臂妇人的右手中,那妇人已经闭起的眼睛,缓缓的睁开,慢慢地,她嘴角露出了微笑,喃喃地嚅动了一下,但是…… 刹时,平儿只觉脑中轰地一声,天、地都在旋转,一切,变成了黑暗……无边的黑暗,他置身在黑暗之中,不住的旋转、旋转…… 轰地一声,天地,毁灭了、粉碎了……他,也粉碎了…… “天呀!树欲静兮,风不止,子欲养兮,而亲不待!妈呀……” 地上,躺着那黑衣的断臂妇人,她那饱受风霜的脸上,此时显得一片安详,那淌着血的嘴角,也泛着一丝笑意,仿佛,她的心愿已经得偿,于是,她没有牵挂地,安息了,永远,永远地,安息了…… 她那弱冠的孩子,平儿,正伏在她的身上,悲切地哀鸣着。 “天啊!为什么您要这样残忍……妈!您知道吗?您的孩儿,没有一天不在想念着您,妈!您知道吗?他受尽了凌辱、折磨,都无处叙述……妈……您知道吗……妈……天啊……” 空气,沉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林里,回荡着这悲惨的声音,树叶簌簌地一阵抖动,似乎忍受不住这凄厉的哀伤,而不住地打着寒颤。 这时,林外走进来三个背插长剑的道人,他们似乎为这情景窒了窒,右边一人,伸出手指了指,张口欲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地上那少年倏地站了起来,但见他一跺脚,双掌一摆、一翻,劈向一株大树—— “哗啦啦”—片沙尘扬起,那大树倒了下来,巨响声中,那少年喝道:“瞧着吧!杂毛们,我要你们每一个人的血,从山上流到山下,我要将你们的尸首,填满每一座山谷。哼! 瞧着吧!” 话声里,他一反身,转了过来,刹时…… 他脸色一阵痉挛,神情不住的转变,嘴中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离他约有丈余之遥,品字形的立着三个髻发峨冠、背插金穗长剑的道人,此时他们的脸上,也都浮现了一片惊愕与讶异的神色,怔怔地望着他。 蓦地—— 平儿长啸一声,飞身落在那三个道人面前,动作快捷无比,三个道人冷不防有此一着,不期而然的倒退一步,同时双掌一抬,封住门户。 平儿冷笑一声,睨视着他们没有说话,那三个道人似乎也感到自己的失态,不由赧然地低下头…… “你们是不是武当的杂毛?” 三个道人闻言,一抬头,只见两道炯烈的目光怒视着他们。不由心中一凛,居中的一个身披金黄道袍、长髯覆胸的道人,似乎是三人之首,此时他咳嗽一声,整了整道冠,一摇手中拂尘,打了个稽首上前道:“贫道蓝石,来自武当上清观,奉掌门之命,追寻盗丹之人,不知尊驾何人,与此妇有何关系?” 声音已是客气之极,显然,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他不愿冒失,因为,经验告诉他,眼前这年轻人并不好惹,否则,以他武当享誉之隆,哪有如此客气之理? “师叔!与这小子废话什么,咱们快拿了那女贼,好向掌门人交侍!” 右边那个长脸的道人,似乎看不惯眼前这比他年轻的人那别狂态,故而怒声叫着。 但是—— “啪”地一声,他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打得他金星直冒,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却觉脉门一紧,像是上了道钢箍,疼得他直入心脾,他张口“呀”了一声,却觉脉门更紧了。 “你说什么!” 那无情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刹那间,他记起了刚才,当他走进林子时,那令他心惊的动作了,那曾经使他惊得连抬起的手都放下下来,那是他望尘莫及的呀! 于是,他明白了,望着那冷冷的目光,他明白了!但是…… 他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冒出,他脸如死灰,仿佛跌入了冰窖,一刹时,凉……凉……只是一片凉…… “臭小子,你把我师兄怎么啦!” “清风!不得乱动,施主!手下留情!” 喊声中,但见一条人影带着一道剑光飞起,另外—条人影,又飞身从中插入,“蓬”然巨响,人影复分,一缕白光,扬着长长的寒芒,向着场外飞去。 “噗”地插入一株松树上,仅留剑柄兀在颤动不已。 紧接着,一条人影,像激射而出的弹丸,划着—个圆弧,向后飞去,叭哒一声,摔落在地上,很快地,血从他身上冒出,染红了地面…… 场中,那蓝石道人正怔怔地握着一枝光秃秃的拂尘站着,胸前的长须似是受那劲风的激荡,余势未尽地飘拂着,头上的道冠也斜斜地歪在一边,模样甚是狼狈。 “哼!你们名门正派的行径真是光明磊落呀!哼!” 只见平儿双脚微屈,不丁不八地站着,他的脚旁,躺着那个长脸的道人,此时,双眼翻白,嘴角挂着一行血,似乎已经气绝! 原来那名唤清风的年轻道人,眼见师兄受制于人,因之也不顾厉害,挥剑而起,一招“飞鹰搏兔”斜削平儿左肩,蓝石道人因为早已看出平儿并不好惹,打算先套出对方来历再行下手,殊不知那长脸道人受制于先,这清风又盲动于后,待他喝止已是不及,所以连忙趁机插手,一招破玉拳中的“摧金断玉”击向平儿前胸,他以为,以他数十年的功力,加上破玉拳的无比威力,何况还有清风道人的剑招,纵然对方具有神功,亦会手忙脚乱而受创。 哪知,当他一拳出手,只觉对方身旁涌起一股气旋,撞得他耳鸣眼花,气血翻涌,那招“摧金断玉”早已化为乌有,而他的师侄却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故而他不禁惊得几乎灵魂出窍。 如今他一听平儿嘴里毫不留情,不禁益发感到赧然而不知所措。 平儿因为从来没有和人家对过手的经验,所以几乎吃了大亏,当他扣住那长脸道人的时候,只觉一股阴森的剑气袭来,同时一股极为凌厉的劲道从身旁劈到,本能的反应,他连忙一拉长脸道人挡住来势,又一拢掌,使出了“回龙掌”的第一招“龙蛰深渊”,同时,一松手放下了那已被袭来的掌风震伤的长脸道人,双掌互错,再次使出了第二招“龙飞九天”,虽是匆忙之中,只用上了五成功力,但那已足够打飞清风道人,和惊震了蓝石。 他因为痛恨蓝石道人口中说着手下留情,而自己却趁机下手,故而不禁怒声喝叱。 那蓝石道人赧然一阵之后,红着脸整了整道冠,说道:“施主休得胡说,贫道谨向施主讨教一下掌功。” 他因为眼看连番受折,对方又口下毫不留情,老脸已是挂不住,虽然明知对方武功甚是诡异,但一者自恃数十年浸淫于“伏魔掌”颇有心得,对方尽管武功出奇,到底年轻经验不足,火候亦未必足够,只须盘腾一番,窥出其中玄妙,必可一举击倒对方。再者起先奉掌门之命,追拿盗丹之人,想不到人没捉到却损失了两个师侄,如果空手而回,实在无法交侍,因之,不得不硬起头皮,向对方挑战了! 平儿冷哼一声道:“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呢!” 说着,他双眼一瞪,厉声道:“我问你,是谁打伤那妇人的,说!” 蓝石道人闻言不由气结,因为他自出道以来,闯荡江湖数十年,罕逢敌手,因之养成了高傲的脾气,况且,他身为武当掌门的师弟,平日受人尊敬不在言下,何曾见过有人如此待他,想不到眼前这青年比他更要骄傲,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不由气得“呀呀”一阵怪叫,须发俱张。 但见他双掌一挥,右掌覆在胸前,左掌一竖,距离胸前约一拳许,作稽首状,忿忿地叫道:“无知小辈,竟敢目无尊长,哼!赢了我再说,看掌!” 说着,他双掌齐飞,一招“道长魔消”,带着一股刚猛无俦的掌风,向着平儿当头罩下,瞧那气势,他恨不得一掌将平儿劈于掌下。 平儿虽惊于对方来势,但以先前对招之经验,已是成竹在胸,当下毫不犹豫,倒退半步,拿桩站稳,吸气沉身。同时双掌齐扬,刹那之间,无数掌影幻成一片掌幕,夹杂着飕飕之声,由下而上,迎向袭来的掌劲,这正是“回龙掌”的第三招“龙爪擎天”。 蓝石道人满以为这招“道长魔消”无坚不摧,必可奏效,哪知,只见眼前少年,双掌一圈下击,又一翻而上,便有一片缤纷的掌影封住了他的去势,不但那招“道长魔消”无法递满,同时还有丝丝锐利的劲风反击回来,刺得他肌肤生痛。 大惊之下,他一个旋身,顺势转了个圈,撤回先前掌招,接着双掌一拢、一扬,左右开弓,分袭平儿“太阳”、“太阴”两穴,这是伏魔掌中的“魔焰敛形”。 但见平儿猛地向后一仰,平掠而出,避过了他的双掌,半空中一折腰,双袖向后一甩,身子拔起半空,突地又一顿,头下脚上疾落而下,接着—— “啪啪啪”双掌翻飞,迎头罩下,蓝石道人此时只觉全身上下、四周笼罩在一片掌影中,急忙之间,呼啸一声,使出了生平的绝技“伏魔掌”和“破玉拳”,掌拳合璧,封闭袭来的那无数掌影。 于是,场中只见一条人影在上下翻腾。有如虬龙回于九天,另外一条宽大的袍影,则随着这腾飞的气势,上下飞翻,尤如虎跃。 酣斗中—— 只听那呼呼的狂飙中,传来一声苍老而略带枯涩的闷喝:“躺下——” 但是—— 一声长啸,犹如龙吟中天,震得周遭的林木簌簌作响,啸声未尽,但听一声闷喝! 接着,人影一分,“叭哒”!—声重响,只见蓝石道人双手齐腕而折,倒在地上翻滚哀号不已,那惨声聆来令人心悸。 眼看着这惨状,平儿脸色痉挛了一下,恻隐之心油然而生,本来嘛,凡人都是血肉之躯,孰无恻隐之心,但是,他想起了他的母亲,那可怜的断臂妇人,她不也是身受重伤吗!她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向这些道人乞求一颗丹药,但是,这些狠心的人不但没给她,反而更伤害了她,不然,她怎会因而致命呢!不然,他那仅有的希望,又怎会成了泡影呢! 都是他们,这些可恶的道士,该被诅咒的,一阵热血涌上他的心头,报仇!报仇!血淋淋的债,需要血来偿还的呀! 他狠狠地咬紧了牙,向着那在地上翻滚的蓝行道人,狂喝道:“这是你们该得的报应呀! 报应呀!” 他的双眼,射出了愤恨的火焰,声音也充满了悲愤,因为,说实在的,他所受的刺激太大了! 那蓝石道人,像是一只曾经高翔于青天的鹏鸟,此时却折毁了双翼,他在痛苦的哀吟着,他的心也碎了。 因为,在他一生之中,倚仗着一双铁掌,行遍了江湖,这一双铁掌,曾经替他带来了无比的光采和至高的荣誉,但是,今天他却遭到了挫折,仅仅是这一下,已令他一败涂地,更令他伤心的是对方仅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子,于是,他的心在滴着血,碎了…… 人,都是爱名的,不是吗?读书的人,为了“名”而孤盏寒窗,埋首苦读,虽然,那可能戕贼了他的身体,但是,他们依然是弦歌不辍,因为,“名”能够使他们带来光采和荣耀,同时,他们也可以从“名”的身上取得他们所冀求的。 练武的人,更是为了“名”而迈进,因为,那顶荣誉的桂冠,代表着无限的希望和胜利。 于是,老年人觉得自己宝刀未老,年轻人自认为初生之犊不畏虎,胜利的,向前迈进,倒下的,让他倒下吧!后来的还是踏着血迹前进,虽然有一天也许别人也会踏过他的血迹,但是,只要能爬上那宝座,也是值得的! 这也就是武林中人为什么把“名”看得比生命还来得重要的原因了,因为那曾经是花费了他们生命中的精华去攫取来的。虽然,那还有这着“大”和“小”的区别。 因之,当蓝石道人看到那张凶恶的脸庞时,他便觉得一切希望都渺茫了,他觉得,那两道恶厉的眼光里,充满了讥讽、讪笑,那像是两柄利刃,划过他的心田,将他的心割成片片、丝丝…… 他不再存下希望,他也再看不到他那令他失望和沮丧的面孔了,因为,他已决定了自己、他咬断了舌头,死了! 痛苦的哀号,已经没有了,疯狂的吆喝,也不再听到,一切,都归于平静,因为,蓝石道人那缕灵魂,早已带着几分懊悔和沮丧,归登道山。虽然,他得到了解脱,但是当他的“灵魂”向天庭的黄门官报到的时候,也许会被摒弃于门外呢,理由是他的“道行”还没有圆满,那么,当他终日徘徊在天门外时,面对着浮云、白日和青天,他会深深的感到,天长地久也有时尽,而此恨绵绵却无绝期,因为,他连那年轻人的名字,都不晓得呀! 平儿此时却噙着满眶的热泪,怔怔地站着;他想到他居然一举击倒了三个享誉江湖的武当门人时,怎能不欣喜呢!当他手持着刷子、抹布,在那些茶楼酒肆,刷马和拭桌的时候,仅只是倾听着别人在吹嘘着江湖的盛事,他又怎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也会跻身江湖,和这些人一争长短呢!这一切,都是怪人的赐与呀! 一枝蜡炬,燃烧着,照亮了别人,却毁灭了自己,那怪人,就像是一枝蜡炬,为了师门的功业,不惜牺牲了自己而成全了他这个平平凡凡的孩子。 当他想到那惨死的父亲,和抱恨的母亲时,不由更是目眦裂张,他为了寻找他们,而历尽了艰辛,但是他得到的却是身受重伤而亡的母亲,和那血海的深仇。 因之,他深深地感到,他今后责任的重大;寻找杀父的仇人、找回“回龙秘辛”、回到归云庄、上武当、复兴“风雷门”,还有…… 一连串的问题,摆在他面前,那是一条崎岖而艰难的道路,甚至于布满了荆棘,随时都可能伤害了他,但是,他必须勇敢的迈开大步走去,于是…… “我发誓,这一切,我都能够承担下来,我的臂膀,已经够坚强了。” 他咬着牙,挺起胸膛,挥了挥拳头,大步踏了开去…… 林里,空地上多了一座新冢。 墓前,一个少年低着头在饮泣着。 “妈!您安息吧!等孩儿杀尽了伤害您的人,再来奠祭您吧!孩儿一定会完成您的遗志的,妈!您安息吧!” 平儿悲伤的叩了个头,拭干了眼泪,站了起来,然后,他依依的转身向前走去。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伫住了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伸手入怀,摸出一个蓝皮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他只觉清香扑鼻,盒里,是一片白缎,衬着一颗金色的丹丸,他拿起丹丸,只见盒盖上写着“武当镇山之宝”几个字,旁边又有“碧萝金丹”四个金字。 “啊!原来这丹还是武当的宝贝,难怪他们穷追不舍了,妈!为了这丹,您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而自己却享受不到,实在太不值得了!” 于是,他看了青冢一眼,把金丹放入口内,刹时,他只觉满嘴清甜,一股清幽的淡香使身心为之一爽,他急忙就地坐下,依照那怪人传授给他的心法,正襟危坐、闭目瞑心、舌抵上颚、气聚丹田,缓缓催动体内真气,循周天,流百穴,上达黄庭,下透四肢,走遍全身经脉,运行至九宫雷府,周而复始。 半刻,他一睁双眼,振起衣袂,—跃而起,刹时! 他只觉浑身轻灵,一口真气绵绵不绝,他明白,这是灵丹的妙用与那怪人贯注给他的功力相辅而行所致。 于是,他呼啸一声,腾空而起,半空中,又一折腰,身躯有如星抛丸掷,划着一条曼妙的圆弧,向前飞去…… 啸声,拉得远远的,林内的树叶,一阵抖动,簌簌地飘落……—— 第六章 血债血偿 清晨的雾,很浓,很浓…… 远处,一片迷蒙,像是美丽的仙子,披上了薄薄的轻纱!淡淡的,美极了! 清凉的晨风,自天的那一角吹来;在晨空里回旋着,回旋着—— 突地—— 她娇笑了一声—— 扭动着那均匀而柔软的腰肢,飘向那边的山头,轻轻地…… 她的裙裾扬起了阵阵的芳香…… 于是,那掩盖大地的轻纱,也像是受到了诱惑。 飘了起来—— 于是,那若隐若现的一切,都明朗了。 于是,那含黛的青峦、那曲迂的流水、那重重叠叠挂着风灯的道观、楼宇,都明朗了…… 喔!那在晨雾中看来像丝白线的,原来是通往山脚的行级! 它就像条莹白的玉带,从山顶的道观,迂回着那绵亘的峰峦、山腰,曲曲折折的挂向山脚。 这便是武当山!闻名天下的武当山! 和熙的晨风,拂来馨香的气息。 大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苏醒了。 那含黛的远山、翠峦、流水、楼宇、花、草、树木,也都充满了生的气息…… 一切是那样的安详、谧静…… 但是—— 真的吗? 真的是那样的安详而谧静?永远……永远的?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因为世上的事往往是难以预科的! 不是吗?在这谧静的清晨。 那山脚的石级上,出现了一个黑点,正迎面拾级而来,起落之间,竟在数丈开外。 是谁呢?山上清修的羽士?早起问卜的客倌?在这谧静的清晨?出现在山脚? 须臾之间,人已来到了山腰,只见他躇住了脚,长长的吁了口气。 轻雾,已经慢慢的飘去。 因之,很清楚的可以看清来人的面目,只见他面如朗星、鼻若悬胆,两道长长的剑眉,斜飞入鬓,的确是一个俊俏的人儿。 但是,微蹙的眉宇之间,却满含着煞气,那两颗星目也射出精光,仿佛恨不得吞噬了这整个大地。这不正是平儿么! 他目光扫视四周,只见离开石级不远,一泓清水静静地躺着,在那池边,矗立着一方巨石,石上赫然龙飞凤舞的刻着“解剑岩”三个大字,笔力苍劲而有力。 他扬了扬剑眉,“嘿”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些杂毛也太目中无人,可惜我没有剑,不然我偏不解,看这些杂毛怎办!” 说着,他一扬掌,一股劲厉的掌风扫向那巨石。 刹时,哗啦啦一阵声响,一片乱石碎屑飞起,溅落在地上,溅落在池中…… 那方巨石已经塌落了一角。 就在这乱石齐飞、尘灰弥漫的暴响声中,陡地,响起一声清叱—— 语音未落,唰唰两声,落下两个身穿葛布道袍、手提金穗长剑、髻发峨冠的全真道士,他们齐都横眼瞪目,怒视着平儿。 平儿轻“嘿”了一声,一扬剑眉,背负双手,气定神闲的站着。那神情硬是潇洒之极! 那两个道士睹状更不由勃然大怒,左边那蓄有短髭的道人跃步上前,一领手中长剑喝道: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武当圣地,速报上各,束缚认罪,否则,嘿!嘿!”说罢一退步,又站同原位。 但是,只见那年轻人正自摇头晃脑、吟哦不绝,敢情他正陶醉于名山胜地、绝岭之风光,压根儿就没听见他说的话呢! 那道人不由脸色—变,一扬长剑,暴喝一声:“无知鼠辈,在道爷面前居然装聋作哑,吃我一剑!” 说话声里,一振三尺青锋,挽起一片剑花,迎头罩下。 声势赫赫、刚猛凌厉,一派名家身手确是不凡,显然,这道人恨不得将对面这妄狂的年轻人,一举毙在剑下。 但是—— 当他一剑落下,只觉扑了一空,仓促中,他急忙顺势一拧身,向左飘去。 待他站定身形,定睛一看,只见那年轻人仍然站在原地,口中依旧吟哦再三,神情得意之极。 他一阵气急攻心,恨不得吐出血来,此时他已怒红了眼,再也不顾身旁伙伴的呼唤。一长身,左手拈起剑诀,挥起朵朵剑花,恍如一片剑幕罩向对方—— 在那密密的剑幕之中,夹杂着阵阵风雷之势,犹如万马奔腾而不可遏仰。 陡地—— 一声长啸自光圈中响起,声音振撼了整个山林,振撼了那旁观道人的心灵。 啸音一落,一声惨叫声中,只见那道人庞大的身躯飞向池后的巨石—— “砰”的一声,那道人的头颅不偏不倚的撞在那巨石上,他的头骨碎成片片,飞落在地上,他的四肢也向四处飞去,挂在树上,落在水中…… 殷红的鲜血,从石上流到地上……流入水中……染红了池中的清水…… 看着惨死的伙伴,另外那道人狂喝一声:“鼠辈!纳命来!” 他说罢一提手中长剑,落在平儿身旁,长剑一挥,封住面门,怒目凝视。 原来先前他与另外那个道人同司守山之职,因见对面这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清晨擅闯山门,又劈碎巨石,故双双出面喝止。 谁知,这年轻人来个充耳不闻,他不由怒极色变,此时他那伙伴出剑削向来人,但是,只见这俊俏的年轻人依然不闻不问,仅只身形一闪,他那伙伴的剑招便告走空。 至此他深知遇到了劲敌,来人绝非易与之辈,正待扬言喝止,却已不及,他那伙伴已沉不住气再次出剑,使出了武当闻名的“乱披风剑法”。 孰知,未及半刻,只闻一声长啸,他那伙伴即告长剑脱手而惨死。他不由须张皆裂。但想起那振撼心灵的长啸不由为之气馁,因为这年轻人不但招式怪异,而且内力显然亦是不弱,因之,他只得聚精会神,等待对方。 此时,只见平儿一甩长袖,扬了扬衣袖,俊目一张,喝道:“牛鼻子杂毛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趁早纳命来!” 说罢不待对方回答,一扬掌,一溜掌劲迳袭对方胸前。 那道人只觉一股劲风压体而至,慌忙一领剑诀,倒纵开去,但是—— 身形还未站定,猛地一阵掌风尾随而至,他不由大骇,连忙一旋身、挫腰、升掌,迎击袭来掌风。 陡地—— 他只感身躯一震,一阵腥甜的热血,涌上喉头。他慌忙又是一个翻身,向后荡去。 脚方落地,只觉腿下一软,蹬蹬蹬!连退几步方始拿桩站稳。他急忙定睛注视对方,唯恐对方趁机偷袭。 但是,对方并没有像他想像中那样,只是口噙冷笑,看着他。 一阵羞愧涌上心头,他不禁又恐又怒,因为,他摸不清对方这年甫弱冠的年轻人,究系来自何方,那一身怪异的武功,以及惊人的内力,更是玄妙,而非他所能抵挡。 同时,他想起了那惨死的伙伴……残碎的四肢,殷红的鲜血…… 他不由头皮一紧,从脚底冒上一股寒意,不由自主的,他打了个寒噤。 蓦地,他看到两道恶厉的眼光向他射来,在那深远的眸子里,他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他微笑的招手,他仿佛又看到了残碎的四肢……鲜血…… 他连忙倒抽一口凉气,定了定神,只见对方那年轻人虎目含煞,正冷视着他。 他暗自调息了一下,只觉肺腑之间无甚阻碍,于是,他一整衣襟,手拈剑诀,抡起手中长剑,朗朗说道:“阁下身手确是不凡,但不知尊姓大名能否见告!” 显然,他想趁机拖延时刻,冀图山顶道观守望的人赶来相救。 但是,平儿本就给他个不理不睬,口中喝道:“废话少说!你是第五个!拿命来!” 接着便双袖一拂,扫向那道人面门。那道人只见眼前一花,急忙一扬金剑,封削来势,但是,眨眼之下,又觉右耳一热—— 他不由心中突地一跳,眼看拖延无效,他只得一挽长剑,使出了三十六式“流云剑法”。 只见他身如行云流水,剑走轻灵,却又刚猛辛辣,凌厉之至! 剑下亦是崩、扎、窝、挑、挪、卷、剁,一派进手招式。 但是,无论他怎么崩、扎、挑、挪,总是在长剑快递到对方身上时,就觉对方双掌一扬,一阵飘拂,幻起一片掌影—— 同时,剑身“呛”的一声,一阵乱颤,虎口一热,长剑几乎脱手而出。 他不由更是惊惶万分,口中长啸一声,倒走剑锋,手中加上几分劲道。 他心想长啸作声招来同伴,因之,他手中虽加劲,却是一味游斗拖延。 殊不知—— 他念头还未转完,只觉冷风拂面,接着左耳又是一热,他不由心中一动,慌忙一个翻身,伸手一摸,赫! 触手之处,湿润润、黏糊糊的,敢情一双耳朵已告不翼而飞! 刹时之间,他几乎魂飞出窍! 就在这时—— 远处山腰一声清啸响起,他不由转而一喜,但是—— 紧接着,他只觉项后一麻,一股狂飙当胸压至,尚未来得及出声,他的身躯已飞了起来! 嗖的一声,他的衣袂划过了树梢,但他的身形并不能稍有停滞,半空中,他曾试图转身换式,但是,用力之下,只觉浑身酸痛,劲道全失,刹时,他感到死的恐怖,他想喊叫,但耳中只听得几声吆喝,和一声冷笑,接着—— “砰”的一声,他的头颅撞在那巨石上,头骨碎成片片…… 他的鲜血——从石上流到地上……流到水里……水变得更红了。 此时,只听平儿一阵长笑,朗朗的说道:“好!好!来得正好!又是两个!” 原来就在那道人被平儿一掌打飞之际,传来两声吆喝,接着落下两个手执长剑的道人来,也是清一色的道装打扮,髻发高冠、斜襟灰袍。 目睹着那道人横死的惨状,他们都不由勃然变色,一聆平儿之言,更是大怒。 “呛”地一声,他们同时一振手中长剑,拈起剑诀。 一左一右,同样的架式,同样的步伐,敢情他们使出了武当的“两仪剑法”。 原来他们聆到先前那道人的啸声求援,故匆匆赶来,谁知只见那道人已经惨死,因之他们都深深感到,来者恐非善与之辈。 所以,他们搬出了镇山之宝的“两仪剑法”,意欲联手合斗来人。 且不说他们如此剑拔弩张,蓄势待发,只听得平儿语音一落,便又面色一整道:“好一个‘两仪剑法’,在下正想开开眼界!有僭!” 说罢,双掌齐扬,吐掌发招,两道劲风分袭那两个道人。 本来,起先他遭遇那两个道人时,本想一掌就将他们毙在手下,但是转念之间,一见天下闻名的武当剑法果是不凡,于是,便也展开身形,与之游斗起来,他是想藉此磋磨一下剑上的武功,也好作为日后的基础,因之,才让那道人在他手下走了这许多招,否则,以他现在的身手,焉有如此之理?要知在他未食“碧萝金丹”之前,那蓝石老道以掌门师弟之尊也未能在他手下走过五招,更何况现时他已服下这练武人垂涎三丈而难以遇求的“碧萝金丹” 呢! 但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长啸,一看那道人的脸色,他就知道对方来了助手,于是,一招“龙蛰深渊”,双掌一收之下,又是一拂,便将那道人打得撞石而死。 然后他才双掌齐扬,发话吐掌,分袭那后来的两个道人。 两个手*“两仪剑法”的道人,一看来势,袭来的劲风中,尚暗含着缤纷的掌影,一时虚幻无比,莫测高深。 慌忙之中,同时呼啸一声,一左一右,催动起剑式,封削平儿袭来掌劲。 这一剑两式,全系按照两仪四象,暗含乾坤阴阳相辅而成,端的是辛厉无俦。 平儿只觉眼前剑光一闪,便见两柄长剑同时封住了他的掌势。心头不由突地一惊,暗吸一口冷气,忖道:“看来这‘两仪剑法’,还真个名不虚传呢!” 当下急忙撤掌换招,只见他长袖—拂,向上提起寸许,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半圆长弧,接着,双掌一伸,箕张五指,疾速无比的向着那两个道人面门抓去。 他这一招乃是仓促中福至心灵想起的招式,却也精妙无比,*得对方非化攻为守,无以自保。 果然,那两个道人一见长剑并没有削住对方,却见对方长袖一拂之下,便又是一招怪异的招式攻向面门,慌忙同时一仰头,平伸长剑,迳自护住面门。 平儿一见这招收效,得理不让,双掌一收,揉身而进,顺势双臂一圈,内拢而外扬,拍出一股极端雄劲的掌风,袭向那两个道人。 那两个道人见状不由又是一怔,但到底是名门手下,仅只瞬间,他们又恢复了镇定,但见他们同时屈指一弹长剑,紧接着,各以单足为轴,一左一右划了半个圆弧,卸去了平儿击来的掌劲。 同时—— 只听他们口中轻啸一声,两柄金剑又迅速无比的疾点平儿胸前,待至胸前约寸许处,他们又同时剑尖一扬,直挑平儿面门,但是,不幸平儿撤招还手,剑光一闪,两柄长剑,又向平儿双肩削落—— 这一点、一挑、一削,全系在极短暂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名家手法,端的是不同凡响。 平儿一见这两个道人长剑削向自己双肩,剑招又精妙绝伦,不由剑眉一皱,但是却也不敢怠慢,慌忙双肩一缩,斜转半身,同时长袖齐扬,暗藏双掌,迳向袭来的两柄长剑剑身拂去—— 尽管如此,他自己手心也直捏一把冷汗,因为这一招纯系不得已败中求胜的招式,一个不巧,可能把双掌也得送在对方剑下,可是势非得已,他也只得挺而走险了。 那两个道人一见他这等架式,却是一惊,他们始终摸不透对面这年轻人的招式是何门派,不但招式怪异,迥然不同于当今武林各大宗派,同时其中所含的劲道也是刚猛无俦,难与匹敌。 因之,他们想要顺势一剑削下,却又直觉地认为对方的招式之中,必另有作用,于是,他们连忙撤剑回身,荡开两边。 平儿一见他们撤剑退走,正合心意,但听他暴喝一声,双掌回收,身子一拧,以左足为轴,长袖一拂之下,滴溜溜的打了个转,接着—— 一声长啸,一挫腰,腾身而起,半空中双掌纷飞,泛起一片掌幕,耀眼生花,整个罩向那两个道人,这一招,正是“回龙秘辛”中的“龙飞九天”。 一见这般夺人心魄、乱人耳目的怪招,那两个道人不由一阵心惊胆寒,他们待欲回身出剑,只觉劲风压体而至,慌忙中—— 左边那道人一打招呼,便向旁边跃去,但是——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在半空中,平儿突地一折身躯,向左边那道人扑去。 那去势就如苍鹰搏免,刚猛凌厉之极—— 劲风拂面之下,那道人只觉目眩神迷,慌得一伸长剑探去。 但是—— 他只感到浑身一震,“当”的一声,手中长剑一折为二,接着—— “噗”—— 他的天灵盖整个地粉碎,殷红的热血……洒向天空……落在地上…… “蓬”的一声,他那僵直的身躯,随即倒下。 就在这时—— “啊——”又是一声惨叫,紧接着—— “叭哒”——“噗”—— 只见余下的那个道人,一个宽大的身躯却像断了线的风筝,直向那刻着“解剑岩”的巨石飞去,一缕白光一闪,竟活生生地把他钉在石上,鲜血,从他的背后流了下来,一滴…… 一滴的…… 原来,平儿因为眼看两仪剑法招招相辅相成,暗含生克,一时不易对付,故在对敌之际,脑中一盘算,便想到了逐个击破的办法。 因之,他腾身使出了“龙飞九天”。那缤纷的掌影,眩惑了道人的耳目,果然,不出所料的,其中一个道人沉不住气而向旁跃去,这一来,正是自毁长城,两仪剑法的威势,自是宣告瓦解。 所以,平儿采取了逐个击破的方式,一掌击毙了那脱走的道人。接着,还不容另外那道人考虑,便是一招“龙蛰深渊”,震飞了他手中的长剑和身躯。 但是,他一见那飞向天空的剑身,心中一动,连忙再次腾身跃起—— 一招“龙爪擎天”拍向那长剑,疾飞的长剑,陡地受这一拍,“嗖”的一声转过方向,尾随着那道人身后追去,硬是活生生的将那道人钉死在巨石之上。 望着满地的鲜血、残碎的躯体,平儿眼中闪过一丝悲悯的神色,脸上的肌肉也痉挛了一下,的确,这惨不容睹的场面是令人发指的,但是,他眼前出现了他的母亲,那淌着血的嘴角,那求助的眼光…… 于是,他狠狠的一跺脚,咬牙切齿的说道:“血淋淋的事实,必须要血来偿还的,这只是一个开端!哼!瞧着吧!” 说罢,他仰天引吭一声长啸,那啸声恍如金石交鸣,直凌霄汉…… 啸声里—— 他双手一拂腾身而起,半空中,拧身一折向前掠去,那姿势曼妙之极—— 一阵晨风拂过,将他的啸声,带向远远的……山顶…… 狂厉的傲啸,引来了初上的旭阳—— 一轮旭日,自山谷的深处冉冉升起—— 晨曦,像是万缕金光,覆射着山林……大地……巨石…… “解剑岩”三个大字,在闪烁的金光下,格外的刺目。 因为……那上面洒满了……腥红的鲜血……而且……还钉着一个人…… 和熙的晨风,拂过大地。 金黄色的朝曦,覆照着整个山林……—— 第七章 狂飙武当 武当山,沐浴在晨风和曦之中,天玄谷—— 一座地处武当后山的峡谷,此时,黑压压的站满了一群人。 这些人,有身披道袍、髻发峨冠的道人,也有头覆文生巾、腰佩长剑的壮士。 有的,鸡皮鹤发、长髯覆胸,有的,唇红齿白、剑眉星目。 虽然,他们的装束各自不同,但是,他们那庄严而肃穆的脸上,却显露着一丝紧张而又焦急的神色。 晨曦,洒射着他们的脸庞、眼睛…… 他们,连瞬都不瞬一下,只是凝视着那行壁上的一个岩洞。 一块丈余见方的巨石,矗立着,将洞口封得紧紧的。 岁月,也替它添上了无数的斑痕——绿苔、黄土以及青樶。 离岩洞不远,品字形的立着三个长髯覆胸的道人。 清一色的,他们身披金黄色镶边的道袍,手持玉柄拂尘,从装束上—— 我们可以看出这三个道人有着崇高的地位,因为他们迥异于在场所有的人。 不错!站在前面,看来仙风道骨的老道,正是当今武当掌门——青石道长。 当然,毫无疑问的,后面那两位便是他的师弟——白石道人与赤石道人。 旭日,在一片晨曦中,冉冉的上升…… 望着那初升的旭阳,白石道人回头向站在他右边的赤石道人瞥了一眼,扬起那枯涩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的说道:“还有半个时辰!” 赤石道人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张口欲言—— 蓦地—— 一声清啸自峡谷的崖下响起,他闻声不由脸色一变,住口回头望去。 但听啸音一落,崖上的空地上落下一个人来。 他的眼睛霍地一亮,忽见来人年甫弱冠,长得目如朗星、鼻若悬胆,两道笔直的剑眉斜飞入鬓,身罩一袭藏青绸袍,在晨曦中飘飘逸逸,潇洒之极。 但是,听适才的啸声,以及这年轻人俊目之中露出的炯炯神光,赤石道人深深感到来人绝非易与之辈,同时,此时此地这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乍然出现,必系有所图谋。 因之,他眉头一皱,一拂手中玉柄拂尘,便待腾身过去—— 但听几声吆喝,已有三个手持金剑的道人从峡谷那面如飞跃下,有两个迳自上前截住了那年轻人,另外一个直向赤石道人这面奔来。 只见他喘息了一下,嗫嚅的说道:“第二十三代弟子如云禀报师叔祖,弟子与同门师兄祥云、庆云,今晨同司巡山之职,巡至后山时,频闻清啸之声,且间有本门之警号,弟子当与师兄同往前山,巡视至解剑岩前,赫然残骸满目,鲜血遍地,皆为本门巡山弟子,且有一同门被钉于岩石之上,弟子等不敢怠慢,谨禀师叔祖尚祈定夺!”说完他便一躬身,立在一旁。 赤石道人闻言之下,长眉一皱,摆手示意那道人退下,接着又一抬眼望了望那青石道人,在他之意,是征询一下掌门人的指示。 谁知,只见那武当掌门——青石道人,此时正神色庄严,聚精会神的凝视着那石壁上被巨石封住的岩洞,对于适才的长啸和吆喝,恍若未闻。 他明确的知道掌门人此时的心情,因为,这短短的一刻,对于他们这执武林牛耳的武当派有着极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说,今后武当派的命运亦将决定在这短短的一刻。 因之,他迟疑了一下,便待转身阻止来人,蓦地—— 一声惨叫如狼噑般响起,他慌忙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道人半边天灵盖被击得粉碎,血肉模糊的死在地上,另一个手执长剑的道人正被年轻人的掌势*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赤石道人大喝一声,腾身飞起,半空中—— 他双掌齐扬,激起一片凌猛无俦的劲风,向那年轻人拍去—— “蓬”的一声,他只觉身躯一震,慌得他半空中连翻两个筋斗,方始落下。 正在这时—— “啊——”又是一声惨叫,那声音震撼了他的心灵。 但见那使剑的道人,此时双手齐腕而折,倒住地上辗转不已,那柄长剑也一折为二,碎裂在地上。 那年轻人却正圆瞪着一双星目,含怒而视,他的左臂被剑锋划了一道寸许长的剑口,血正沿着伤口流下来。 赤石道人一扬手中拂尘,跨前一步,戟指喝道:“呔!黄口稚子,你是受谁唆使,竟敢在武当山惹事生非,快说出师承来历!还可饶你不死,否则!哼!” 话虽如此说,其实赤石道人的心底却也在惊恐不已,因为凭他刚才所受到的,以及来人居然能在他眼前伤人的这份功力来讲,怕不在自己之下。 所以他话一说完便聚气凝神,蓄势以侍。 原来,平儿在“解剑岩”前伤了那四个道人之后,便直接向山上奔来,山上大小道观很多,但是他发现都空无一人,他不由诧异不已,便四处寻找,路上又遇到巡山的道人,拚斗起来,那两个道人当非敌手,不出两招便死于非命。他又继续寻找,由于路径不熟,他乱打乱撞故而浪费了不少时刻,后来他寻到了后山,在一座山腰的高地上,他发现一座峡谷中聚满了人,于是,他呼啸一声,向那峡谷奔去。 正当他跃上那峡谷的平地时,便遇到两个执剑的道人来袭,于是,他连忙退身发掌,由于连番的拚斗,增加了他不少经验,他也懂得避重就轻,但是这两个道人武功倒是不弱,因之还甚是煞费周章。 拚斗之下,他奋起一掌,击毙了一个道人,他正欲挥掌转向另外那道人,却听一声大喝,同时一股极为凌厉刚掹的劲道压体而至,他慌忙移掌上迎。 掌势接触之下,他只觉身心一震,倒退半步方始拿椿站稳,正在这当儿,一道凌厉阴森的剑风又向他划到,仓促中,他右移半步,待欲避过来势,但却感到左臂一紧,被划破了一道创口,要不是避得快,恐怕一条臂膀也要送给了对方。 他斜眼一睨,见是那使剑的道人,更不由心头火起,怒吼一声,忍住疼痛,双臂一圈,一招“龙蛰深渊”,奇疾无比的拍向那道人。 那道人正自欢喜一招偷袭得手之际,只觉一股劲猛无俦的掌风袭来,慌地一伸长剑,谁知“锵”的一声,长剑一折为二,他的身躯连退数步,一跤摔在地上,双手竟被掌风震得齐腕而折。 平儿本待再施辣手,但见赤石道人已来至身后,故而止步回身,怒视赤石道人。 如今一听赤石道人这般说法更不由忿然大怒,但是,他一见这老道的打扮与那蓝石道人颇为相似,便知这道人功力必定不弱,故而他心头一转,亦大喝一声道:“呔!杂毛老道,你是受谁唆使,竟敢拦住小爷去路,快报上名来,还可饶你不死,否则,哼!” 说罢,凛然而立,虎目含威*视对方。 赤石道人一听这年轻人不但不回答,反而模仿他的语气倒问回来,不由大怒,当下暴喝一声:“无知小子,竟敢卖狂,看掌!” 说话声里,他将拂尘往项后一插,双掌一错,使出武当扬名的“破玉拳”,但见一股声势赫赫的狂飙,向平儿当胸袭去, 平儿一见来势,暗喝一声,左移半步,一沉身避过袭来的拳风,同时双臂一圈,自内向外齐扬出去,一股劲道也直袭赤石道人上腹。 赤石道人狂吼一声,头向后仰,平掠而出,半空中,他一折腰,紧接着长臂一探。又是一招“破玉拳”当头罩到—— 一见这当头压到的掌风,平儿一低头,侧转身躯,划了个半圆,同时,一长身双掌上扬,幻起一片掌幕,连抓连拍,由下而上迎向赤石道人。 赤石道人只觉眼前掌影缤纷,劲风缕缕,不由大骇,慌地半空中一提真气,倒窜回头,同时口中大叫一声:“住手!” 身形直飘出三尺开外方始落下,同时双眼直在平儿浑身上下打转。 平儿一见赤石道人刚拆两招便退走,又听其如此说,怀疑他在使诈,如今一见他又双眼在自己身上下住打量,益发觉得他有所图谋。 因之,长笑一声,说道:“怎地,老道想使缓兵之计不成!” 赤石道人脸色一变,但又似乎强自忍住,咳嗽了一声,说道:“阁下休得如此说法!贫道有一事相询,不知意下如何!” 平儿一听他口气已改变不少,又说有事相询,不知他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之剑眉一挑,说道:“老道何事快说,别浪费时间!” 赤石道人闻言长眉一皱,随即面色一凛,说道:“阁下可是新近闻名江湖的‘青衫飘客’?” 原来,赤石道人眼见来人招式精奇,竟是自己闻所末闻,见所未见,同时其内力亦甚是惊人,故而心中一动,记起一个人来:这人据传闻说是长得年轻英俊,仪表出众,但其武功精奇,招式绝异,内力修为亦甚高,故而崛起江湖不到三个月,便连败黑白两道数十各高手而名扬江湖。 因其人终日一袭青衣,行止飘忽,如神龙不现其尾,故而江湖中人共尊之以“青衫飘客” 之雅号。 如今眼前这年轻人不但仪表飘逸出众,其招式武功亦不可捉摸,同时亦是一袭青衫,故而赤石道人有此一问。 平儿闻言之下,剑眉一皱,喝道:“老道休要胡诌,管你青衫、白衫,拿命来!” 说罢,运掌如风,向赤石道人袭到。 赤石道人大吃一惊,万没想到对面这年轻人,连话都懒得回答,说打便打,当下急忙两掌一抬,平举胸前,猛烈向外拍出,刚厉的劲道,夹起—片狂飙,硬接平儿袭来的一掌。 两人掌力接实之下,蓬然一声,同时退了开去。 赤石道人向后退了二步方始站定,他不由吃惊地怔视着对方。 平儿在与之对掌之际,只觉胸口一震,连忙顺势双脚一蹬倒掠出去,飘落在三尺开外之处。 这还算他幸运,否则,假若他坚持硬撑不退的话,他必定气血倒流,肺腑翻转,七窍流血而亡。 因为,那赤石道人在大惊之下沉身挫腰,使出威猛无比的“伏魔掌”,他这原处不动用了全力,而平儿却是挺身上前仅用了七成力道,故而此消彼长,平儿吃了个大亏。 且说平儿一见对方居然掌力亦甚是雄厚,自己几乎被他震伤,不由更是一怒,当下一吸气,觉得气血无碍,便大喝一声:“看掌!” 话声里,腾身而起,但见他半空中双袖往后一甩,同时一折身躯,双掌齐飞! 刹时,啪!啪!啪!平空幻起一片掌影,夹杂着刚猛无俦的劲道,向着赤石道人当头罩下—— 赤石道人久走江湖,生平不知遭遇过多少阵仗,却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惊心动魄的,他一抬头只见一片掌影密布半空,缤缤纷纷,耀眼生花,心中不由既惊又怒。 因为有了一次经验,他深知对方内力修为甚高,故而他不愿再与之硬接硬碰,徒伤元气,当下连忙倒退两步,一个旋身,反手一掌,斜斜的向半空中的平儿袭去。 但听一掌呼啸,半空中猝见双掌下击,突地身躯一挺,向上拔起三尺有余,紧接着猛吸一口真气,呼地一声,头下脚上,啪!啪!啪!一圈缤纷的掌影,再度向赤石道人罩到—— 赤石道人方待喘一口气,却觉又是一股凌厉的劲风罩向自己,不由大骇,慌忙一抬头,只觉眼前掌影连连,仓促中—— 他正待运掌相接,却已不及,他只觉“轰”地一声,脑门重重的挨了一下,接着眼前又是一黑—— 就在此时—— 一阵哗然之声,夹杂着吆喝、叱吒,只见一群人如飞跃至。 当先一个长髯金袍的老道,大喝一声,左掌一扬,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向正在下落的平儿涌去,同时,他右手一伸,抓住了方要倒下的赤石道人。 平儿一招击中赤石道人头顶,正待飘身落下,但听喝声连连,只觉一股劲道涌来,骤感心神一震,只觉对方涌来的暗劲,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几乎难以承受。 当下左手一扬,又双掌齐齐全力推出一掌,方始顺势飘落在地上。 那金袍老道正将赤石道人交与身后的徒众,忽觉身躯一震,一股极为凌厉的劲风压体而至,他连忙倒退一步,回头大喝一声:“快走!” 同时,双掌一推,平拍出去—— 蓬然一声,两道极为强劲的狂飙会在一处,振起了一片飞沙走石。 平儿睁眼一望,只见对面站定了一个长髯覆胸、金袍峨冠、仙风道骨的老道,满脸惊奇的也在望着自己,他身后又站定了许多道人,目睹这等阵势,平儿不由剑眉一皱,暗忖道: “这人恐怕是当今的掌门人吧,瞧他的内力又要比那老道强得多呢!” 他猜得不错,对面那道人正是当今武当掌门之尊的青石道长。 原来,就在赤石道人与平儿拚斗之际,青石道人冷眼旁观,发觉这年轻人不仅内力甚是不弱,武功招式亦是精奇奥妙、高人一等,令武功修为已臻火候的赤石道人,亦未能讨得便宜,不禁大感惊异,同时他也不由捻须唏嘘感叹不已。 因为武当派自张三丰创始以来,历经十数代,由于代代皆不乏能人出现,故钻研求真,致力于武学,将武当派先祖奠下的基业更扩而大之,因之,在以往数百年间,武当派始终执江湖各大宗派之牛耳而与嵩山少林并驾齐驱。 然则,自八十年前江湖出现一奇人之后,以其奥异神奇的武学打遍天下武林黑白道,几视中原武林宗派于无物,因之,万般无奈之下,八大宗派联手起来,在某一次机会里截住了那奇人。 经过了三天三夜的持斗,那奇人在八大宗派掌门人联手之下受伤而逃,但是,八大宗派却伤亡殆尽,仅武当派第十七代掌门人天幻道长身受重伤逃回,但那时天幻道长已气竭支离、肺腑移位,而告不治。 从此,武林各大宗派皆因精华付之一炬,绝学宣告失传,而日趋式微,武当派亦因本门人才凋萎,而无复往日之声威,因之,后代之掌门皆凛告门下,致力于武学之探讨,以图恢复昔日骋驰江湖的威望。 当第十八代掌门人元觉道长掌位时,于一次山崩后,在一石洞发现一只石匣,当下打开一看,方知为历代散失已久的本门第十三代掌门一尘子穷其一生之力创研的“少阳真经”。 大喜之下又发觉一尘子于书后告诫门人,因真经所载之武功,穷天地之菁英,夺造化之玄妙,乃易招天忌之物,最好善自以运用,否则易招天忌。 在此武当日趋式微的当头,元觉道长亦是无法,乃将之携回,但是那时元觉道长已年登老耋,故而,他挑选了一个年轻聪颖的师弟,将其封于武当后山的天玄谷,期以二十年,领悟真经上的掌功、剑式。 三年后元觉道长神归道山,但他临终前尚念念不忘,训饬弟子为光大武当而努力,并以未见师弟为憾。青石道长于接掌武当之后,兢兢业业,致力于武学之研求,而很少与武林打交道。 但是,平静了许久的江湖,却逐渐的骚动不安起来,江湖上也沸腾酝酿着各大门派已纷纷寻到了上代失传的秘笈武学,颇有重现江湖,再展身手之意。 最令武当派不安的,莫过于江湖上纷纷传说当年那奇人有一本“回龙秘辛”出现于江湖,如有人夺得,便可以书上录载之绝世武功扬名于江湖。 故而,青石道长一面派遣门人行走江湖,伺机察看夺取,一面又寄望封禁于“天玄谷” 中之本门师叔,早日出关。 谁知,江湖上传言又纷纷而起,有的说,“回龙秘辛”已为昆仑派门人夺去,亦有传说秘辛落于一个风华绝代的丽人手中…… 总之,纷纭繁杂的问题困惑了这位掌门人,而那些派出去的门人也不见有回来报讯的,偏偏就在这时,一个身受重伤的断臂妇人,却登上门来索取本门历代相传的镇山之宝“碧萝金丹”。 青石道长当然不肯答应,于是一言不合打了起来,结果那受伤的妇人不敌而逃,谁知,当晚那妇人居然再度前来将“碧萝金丹”窃去,并伤了三个门人,扬长而逃,于是他连忙派了蓝石道人去追赶。 哪知一事未了一事又起,就在今朝,青石道人率领了门下全体弟子到后山“天玄谷”恭迎本门师叔出关之时,却闯来了这年轻人,不分青红皂白滥杀一通,并且伤了赤石道人,因之涵养高深的他,也自忍受不住。 故而,他连番打量平儿,只觉眼前这年轻人,仪表飘逸不群,全然一派书生气息,绝不似会武的人,但是事实上,他却亲眼看见赤石道人伤在他掌下,那神奇精妙的武功,令人叹为观止。 因之,他一踏步,手中拂尘一挥,打了个稽首道:“贫道青石,忝为本派当今掌门,恕贫道眼生,不知少侠是何方高人门下,该作何称呼!” 他亦是怀疑眼前这年轻人是江湖新近扬名的“青衫飘客”,故而有此问法。 平儿但觉对面这道人语气谦顺,迥异于先前那些道人,不由暗赞一声。同时他亦是知书达理之士,先前蛮不讲理只因气忿那些道人出言无状。 如今一听青石道人之言,他火气顿消,便待回答,但是一想之下,不由一怔,只得摇摇头,答道:“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师父。” 青石道人闻言不由一怔,脸色一变,只道他不肯回答自己,便一沉声道:“那你来此作甚!” 显然,他已甚是气愤,试想一个武功如此高超的人竟然没有师承,同时连名字也没有,不是天大的笑话么,这话一说出来谁会相信?也难怪青石道人以为他是不屑于回答了。 平儿见青石道人不肯相信,不由气忿非常,又一听他如此说法,更是气往上冲,也一步踏上前,怒道:“我正要问你,几天前可曾有一断臂妇人向你索丹求救?” 青石道人长眉一皱,随即一点头沉声道:“怎地!” 平儿一见他点头,便又跨上一步,厉声道:“是谁把她打伤的!说!” 他那神情充满了愤怒,一双星目射出了焰光,就在此时—— 一声暴喝,只见青石道人身后跃出一个身着金黄道袍的老道。 他在青石道人身旁一站,戟指叱道:“无知孽障,竟敢在掌门人面前无礼,让我管教管教你这没教养的畜生!” 说罢双袖一挥,带起一股举世无俦的劲道,直向平儿袭去—— 平儿正在怒声质询着青石道人,却见旁边跃出一个老道,一阵喝骂后便一掌劈来。他只觉这扑面的劲风凌厉无比,盛怒之下,倒退半步,坐马沉身,猛提一口真气,同时双掌平举胸前,向内一圈,奇速无比的向外拍去,一招“回龙秘辛”的“龙蛰深渊”,硬接对方袭来的劲道。“蓬”的一声,两人的中间,暴起一片旋风,刹时,沙石齐飞。 平儿只感心神陡然一震,一股热血自丹田涌起,他慌忙一沉气,将那热血强自压回,然后运气调息。 那飞快的沙石灰尘逐渐飘落在地上,他睁眼定睛望去———— 第八章 两败俱伤 只见那老道一手扪胸,满面惊奇的看着他,他不由更是大怒,暴怒一声,腾身跃起便待劈掌—— 但听青石道人大喝一声:“住手!” 同时单掌一扬,劈出一缕掌风,欲制止平儿的掌势。 平儿身子起在空中,一见来势,连忙左掌一扬,同时顺势一翻身,飘落下地。 只见青石道人一摆手回头道:“白石!你退下!” 同时一伸手向平儿作了一个拦住的手势,说道:“少侠稍待,且听贫道一言!” 原来,青石道人一见白石道人上前一掌劈向平儿,便待喝止,但已不及,只得袖手旁观,谁知,两人掌势接实之下,白石道人居然倒退回来。如果不是他伸手扶住,怕不要当场倒下。 等到沙石落地,他只见对面的年轻人,面色红润,气定神闲的站着,全然不曾受伤,他不由大惊,暗自一皱眉头,忖道:“不知这年轻人是何来历,内力竟如此高强,今朝可麻烦了!” 思忖之间,又回眸望去。那石壁上的岩洞依然如前,他不由一扬长眉,又见平儿再度出手,故而出言喝止。 平儿闻言剑眉又是一皱,说道:“老道怎地这样罗嗦,你如想用车轮战,小爷也是不怕,尽管上来就是!” 青石道人脸色一变,说道:“少侠莫欺人太甚。” 本来,青石道人这般委屈求全,为的只是师叔出关在即,这时刻实在关系重大,否则以他武当掌门之尊,岂有对待初出茅庐的后生如此之理?谁知这年轻人一味蛮不讲理,实在令他难以忍受,故而气得几乎浑身发颤。 平儿一听,脸色也是一变,厉声道:“不然怎地!” 他顿了顿又道:“今天你要不把人交出来,我就捣翻你们的老巢。” 青石道人那本已变色的脸色,此时更是难看,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正待说话—— 突地—— 他身后那白石道人踏上一步,须发俱张,戟指向着平儿怒声喝道:“无知畜生,赢了我的双掌再说!” 说罢双掌一扬便侍劈出。 蓦地——一声威严无比的声音喝道:“住手!” 平儿一见白石道人扬掌,便也退步沉身准备接他一招,闻声不由一怔,随即注视着青石道人叱道:“白石!你退下,不许你再多嘴!” 白石道人一抬头,接触到青石道人那威严的目光,脸色痉挛一下,嘴角嚅了嚅,便一低头,退了开去。 本来,在他们几个师兄弟之中,除了青石道人之外,便数他脾气最好,但是他眼看今天这年轻人不但目空一切,又口出狂言,不由心中有气,同时平日极为威严的掌门人今天却变得如此懦弱,故而他更是难以忍受,便待出手教训,但是掌门人却那样不谅解他,连番给他难堪,他不由既伤心又失望的退下。 青石道人眼望着白石道人,脸色也是一阵黯然,但随即长眉一扬对平儿道:“少侠自信是否能接下贫道十招?” 一语既出,场中掀起一片惊呼,平儿闻言也是一怔,但是随即接口道:“如何?” 说着,他又用充满狐疑的眼光打量着青石道人,因为,此时青石道人的脸上浮现着一片异常平和的神色,语气也是那样和详,完全迥异于先前的态度,因之,他摸不清这武当掌门在卖着什么关子。 青石道人闻言,脸色一整说道:“少侠如能在贫道手下走过十招,则任由少侠决定一切……” 说着,他语气一顿,抬眼扫过在场的众人,一沉声又道:“否则,请少侠留下,抵偿武当折损的门人。” 此时,只见白石道人又一步踏出,满脸不安的神色,向青石道人道:“掌座……你……” 青石道人一伸手阻止了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退下……” 说完,他长眉一扬,神色庄严的注视着平儿。 但听平儿一阵朗朗长笑,豪气干云的说道:“奸说!好说!一切但凭掌门人吩咐,在下尚不致皱眉就是。” 青石道人踏上一步,沉声道:“你不后悔?” 平儿凛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青石道人颇为他的气概折服,顿了顿一点头道:“好吧!” 说着,双脚拢立,一掌扪胸,一掌直竖鼻前,状如稽首,神色庄严的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一派名家风范,毕露无遗。 平儿望着青石道人肃穆的神情,不由心底一凛,便也一抱掌—— 此时,但见白石道人又跃了出来,满脸惶恐的向青石道人说道:“掌座,你责任重大,这……还是让小弟来吧!” 青石道人没有理他,向平儿一颔首朗声道:“贫道第一招唤‘道长魔消’,系本门‘伏魔掌’第一招,尊驾仔细接着。” 说罢,双掌一扬,互交于胸前,接着同时向前平伸,一股凌厉威掹的劲风,直向平儿胸前袭来—— 本来,青石道人亦自知身当掌门,责任重大,但眼见对面这不知名的年轻人武功高绝,连座下师弟亦抵挡不住,故而,他不理会白石道人一味的恳求,不得下出手一试,对他来说,以堂堂武当掌门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辈,已属汗颜,因之,他点出了招式,以示公正。 平儿一见他摆出架式,就觉甚是眼热,又听他点明招式,不由深深佩服这位掌门人。 就在这时,他觉得一股极为霸道的劲风扑面而至,仓促中—— 他左踏半步,双袖一拢,急疾的向外拍出,同样的,一股极为凌猛的劲道,随着他击出的双掌,直向青石道人的掌风迎去! “波”——两缕凌厉的劲道汇在一处,激动了空气,发出了尖锐的响声。 平儿只觉身躯一震,同时,自丹田涌上一股热流,迅速地在周身运行,他闭了一下眼睛,坚持不动,但是,袭来的劲道冲击着他,他到底是后退了半步! 他长吸了一口气,掹一睁眼,只见青石道人睑色微白的站着,他的脚下,也向后挪了一点。 原来,青石道人一掌劈向平儿之时,只见平儿也运掌相抗,但是,掌势接触之下,他只觉对方掌力竟甚是雄厚,同时还有一股极为雄猛的内力反击回来,竟*得他不可自持的后退了半步,因之,他不由吃惊地望着面前这年轻人,他不知道这年轻人到底有多大的功力,居然承下了他累积数十年修为的一掌。 此时,平儿脸红红的,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睁眼望着睑色变幻不已的青石道人。同时,他只觉得胸腑之间,有一股灼热的气流在不住的翻覆,异常难受,他不知道青石道人这一掌何以如此厉害,因之,也是吃惊地望着他。 但听青石道人大喝一声。 “第二招‘魔焰敛形’。” 同时,上踏一步,前弓后蹦,双掌对扬,拍向平儿头旁“太阳”、“太阴”两穴。 平儿一见来势,长身一振,头向后仰,便待平掠而出—— 猛地,青石道人狂喝一声。 “第三招‘驱魔斩妖’。” 随即一缕掌风直向平儿胸腹之间劈至,慌忙中—— 平儿一吸小腹,硬将后掠之势收回,紧接着,涌身一翻,向左滚去,同时—— 但听他呼啸一声,拧身挫腰,腾身而起,半空中双袖向后一甩,随那一振、一扬。啪! 啪!啪!但见空中泛起一片掌影,整个地罩向后退中的青石道人。 青石道人狂呼一声,宽大的袍袖一扬,一道刚猛无俦的劲风,迎向罩来的掌幕。 狂飙中,他也腾身而起—— 刹时,两团人影会在一处,分不出谁是青石道人,谁是那年轻人。 赫赫的风声,划向四处,卷起了一片飞沙走石。 场外的众人,那鸡皮鹤发的老道,那唇红齿白的小童,身背长剑的壮士,以及那受伤的赤石道人,此时,都睁大了眼睛凝视着场中。 他们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他们的感觉,也失去了灵敏,因为,他们也许见到了有生以来最动人的场面——他们的掌门人与一个年轻后生的拚斗。 因之,他们的心,随着场中的变幻,在不住的变幻。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石壁,也起了变幻,但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感觉到,因为,他们已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但见那封住岩洞的巨石,急促地震动了一下,周遭的黄土、青苔,随即簌簌地跌落在地上。 突地,一阵谷风吹来。 刹时,扬起一片黄沙。 黄沙,随着谷风飘向远远的山坳低处。 但是,一幅骇人的景致却出现在眼前。 原来,那封住岩洞的巨石,已化为乌有,在那黝黑的洞口,却踱出一个面色红润、披头散发的中年人。 但见他那红润的脸上浮起一片微笑,双手互相搓了一会儿,同时目光如炬的向四下望了望,突地,他一皱眉,原来,他看到了那拚斗的场面。 此时,场外的众人,依然紧张地凝视着场中。 场中,两团人影在上下翻腾着;虎虎的劲风,不时向场外划去—— 蓦地—— 一声苍劲的声音喝道:“第九招。”接着—— “蓬”地一声惊响,卷起一阵狂飙,狂飙之中夹杂着一声重重的闷哼。 霍地,人影一分,落下地来。 但见青石道人道冠歪斜地站着,双手尚在微微的抖颤,脸上幻着一股极为惊异与难堪的表情。 平儿此时,却气喘连连,满脸红赤,半睁着的双眼,射出—种怪异的目光,身躯也在摇晃不定地站着,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望着他这副表情,青石道人脸色一连变了几变,陡地—— 暴喝一声,踏上一步,双掌齐举,划过头顶,急疾无比的拍向平儿面门,同时口中叫道: “第十招,接着!” 但是,此时平儿脸上却正在不住的痉挛着,双眉也紧紧皱起,仿佛受了伤一般,对于青石道人的动作,恍若未觉。 青石道人一掌劈出,蓦然看到平儿的举动,心中一动,急忙掌势猛然一卸,便待撤招,但是—— 说时迟,那时快! 但见平儿双目一张,喉底闷喝一声,左脚后栘丰步,双掌平置胸前,疾速扬出,刹时,一股凌厉刚猛的劲风,直向青石道人迎去—— 青石道人掌势已卸,猛地感到一阵极为雄厚凌猛的掌风迎面而来,这劲道较诸平儿先前任何一招都要辛辣,大惊之下,正待运掌相抗,但已不及,他只觉身躯一震,一股热血自丹田涌上喉头—— 蓦地,他听到耳旁响起一片惊呼,同时,一股极为灼热的狂飙自身后涌起,他猛然睁眼一看。 但见平儿双目如赤,满脸惊讶地倒退数步,但是,他倔强地坚持着,身躯晃了晃没有倒下,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望着平儿那副模样,青石道人一头雾水,不由瞠目结舌,突地,他身躯一颤,打了个踉跄,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此时,只听白石道人在他耳旁颤声问道:“掌座!你受伤啦?” 青石道人惘然地摇摇头,睇视着平儿,一伸手艰难地叫道:“少侠!” 平儿猛一摇头,俊目一张,射出一道恶厉的眼光,狠狠地向青石道人身后瞪了一眼,接着一咬牙,切齿怒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再来领教武当的绝艺!” 说罢,一跺脚,倔强地挺了挺胸,转身大步踏去。 青石道人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地缩回伸出去的手,益发惘然不知适从。 倏地,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他的脑际,他猛然回头—看。 只见背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红光满面的中年人,但是此时他脸上却浮着一副讶异的表情,眼中也充满了一片迷惘的神色。 同时,他嘴中还喃喃地嚅动着,声音低不可闻…… 青石道人,脸色一阵痉挛,嘴角连连翕动,竟说不出话来,半晌,他跃前一步,挤出了一句:“师叔!”但接着他却“砰”的一下摔在地上…… 天,就像是善变的女人。 时刻不停地在变幻着;忽晴、忽雨、忽阴、忽暗,教人难以捉摸。 旭阳,正微笑地迎向大地。 天的那一角,却飘来一片彤云。 铅似的彤云,遮尽了旭阳那绚丽的光采。 旭阳,也就像初现的昙花,又收回了它的微笑。 于是,大地也变得昏音起来。 昏暗中,一个佝偻的人影,在那崎岖下平的山路上踉踉跄跄的走着,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的确,他那模样很像是喝了酒的人,因为,在昏暗中,仍可看出他的脸庞是红红的。 偶尔—— 他脚下绊住了地上的山石,他的身形便也跟着一个踉舱,几乎颠仆在地上。 但是,他毕竟没有倒下。 因为,此刻他还清醒着,只不过,他不想睁开眼而已。 倏地——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他窒了窒,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可是,他并没有停下,依然继续地向前走着,虽然,他的步履已经是那样艰难而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冷瑟的山风,带着凄凉的气息,拂过他孤独的背影。 同样地,也拂过那迷蒙的峰峦,和那山腰上的一座茅庐。 两个年轻的道人正背倚背地坐在茅庐旁边的一块岩石上,他们的身旁,各放着一把明晃晃的金剑。 冷风不时拂过茅庐,发出尖锐的哨声;哨声,却又是那样的单调而刺耳。 左边的那个道人,移动了一下身躯,想要站起来,但结果还是没有动,只是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师兄!你看!” 他背后的那个道人没有动,也没有应他。 他又摇了摇臂膀叫道:“师兄!师兄!” 他背后的道人依然没有动,嘴里却像是极不耐烦的模糊地“唔”了一声。 这年轻的道人有点恼火,便一挺身子坐了起来,但是,他那师兄却像堆烂泥似的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敢情,他这宝贝师兄,正把握着大好的时机在睡上一会“早觉”呢! 仿佛周遭的变动,对他并没有影响,在“师弟”的怀里,他舒适地蠕动了一下,睡得更甜了! 望着“师兄”那副“春睡图”,“师弟”不由哭笑不得,他伸手推了推“烂泥”,叫道: “师兄!师兄!” 那道人依然没有动,甚至连“唔”都懒得“唔”了。 年轻的道人眉头一皱,但接着又一笑,只见他将嘴附在“师兄”的耳旁,叫道:“师兄! 你看!那边来了个‘女人’!”他将“女人”两字拉得特别重。 熟睡的师兄,嘴里含糊地“唔”了一下;霍地—— 他一骨禄跳了起来,叫道:“什么?在哪里?” 年轻的道人,眯着眼,神秘的笑了笑,向左边的山下一指—— “师兄”连忙睁大了眼,穷尽目力瞧去;但是只见一片空荡荡的,除了冷风卷起的枯叶、灰沙,什么也没有! 他狐疑地回头看了看他的师弟,满脸怒意地嘟起了嘴。 年轻的道人笑了笑道:“人家叫你半天,谁叫你不理,早走啦!” “师兄”转身便侍跑开,慌得师弟一把伸手拉住说道:“干啥!” “师兄”回头瞪了他一眼,口中应道:“追呀!” 年轻的道人噗嗤一笑,伸了伸舌头道:“骗你的——瞧你那模样呀!就像——”说着他装着皱起鼻头,对空嗅了嗅道:“‘馋猫闻到了鱼腥味’。” 那“师兄”闻言,一瞪眼伸手便侍打,慌得年轻的道人一缩头急道:“慢来!慢来!” 接着,咳嗽一声道:“不骗你!我真的看到一个人向‘地煞谷’那边走去,不过不是女人!” 那“师兄”一听不是女人,便兴趣索然的闭眼躺下,不再理他。 年轻的道人,摇撼了一下他的身子,说道:“喂!要不要去禀告一下掌门呀!这可不是玩儿的呀!谁不知道‘地煞谷’里‘独孤子’的臭规矩呀!进去了就甭想出来了!” 师兄闭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的哼道:“今朝有‘觉’今朝‘睡’,人家又不是你爹,你管他劳什子个鸟!” 说罢,翻过身子又睡去,年轻的道人,耸了耸肩膀,张口打了个哈欠,便也席地躺下,在梦中去执行他的“了望”工作—— 第九章 地煞夺魂 冷瑟的山风,依然吹拂着整个山谷。 冷风中,那孤独的影子,依然在缓缓地走着…… 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石崖,那石崖上,刻着“地煞谷”几个大字,字旁又有几个较小的字,那是“来人止步”四个隶书小楷。 在昏暗中,那几个字迹显得有一丝阴森的感觉,就像这周遭阴沉的空气一样。 但是,他彷佛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只是一心一意的摸索着,坚持着,寻觅下山的路途。 “地煞谷”那方石崖,已经远远的消失在他的身后,此时,他正深入武当山的腹地,这与他的目的地完全背道而驰,但是,他却不知道,仍然踉跄的走着…… 偶尔,迎面的冷风,吹得他皱起眉头,他脸色痉挛了一下,似乎强行忍耐着,因为他觉得必须忍受下去。 冷风拂在他的身上,只不过使他的肌肤泛起阵阵寒意,但是却不能冷化他体内不断运行的热流,那灼热不住地在燃烧着他,几乎使他恨不得将自己撕成片片。 他清楚的记得,这现象发生在他与白石道人对了—掌之后,当时,他只觉得气血翻涌,浑身躁热,一股灼热的气团,迅速地运行着他的全身,他只道是受了伤,可是,在与青石道人对掌之际,他却意外的发觉,他浑身的精力,在不断的增加。 不过,随着那增加的精力,他体内的热也不住地燃烧着他,使他几乎倒下,甚至于,连青石道人的第十招都无法接下,但是,一个坚强的意念支持着他,他终于接下了那极为强猛的一掌! 但令他懊丧的却是他也受了伤,他不知道,为何青石道人的掌劲却突地变得如此刚猛,竟至于震得他吐血,但是,当他看清了那武当掌门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的时候,他得到了解答。 他发誓,他会再上武当山,因之,他也知道,他必须忍受下去,于是,他硬撑着,离开了那令他懊恨的——天玄谷。 但是,他又怎会想到,他却踏入了比“天玄谷”更令人寒心的“地煞谷”呢? 在武当山,甚至于江湖上所有的人心目中,“地煞谷”是一座能使他们扬名江湖、坐享巨富的“天堂”,但那更是一座足以埋葬他们的“地狱”。 因为,就像他们所知道的,“地煞谷”中埋葬了一桩百年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秘密”,传说中,那儿藏有无数举世稀有的宝藏,件件价值连城,富可敌国,只要得到其中任何一样,便足以使他们享用终生不尽,但更令他们垂涎的,却是另外一桩宝物,那便是三柄举世无匹的宝剑。可是,他们又非常明白,他们只能在梦想中去得到它,因为,百年来,只听说有无数的人走向“地煞谷”,却没有听说有人出来的。 总之,这一切的一切,好的与坏的,都在江湖之中酝酿着,但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却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他现在还一步一步的迈入这令人丧胆的“地煞谷”…… 天色,变得更恶劣了,模糊得变得黑暗起来,原来昏暗的,此时根本就看不清楚了。但他依然踉跄的向前迈进着…… 冷风,拂过他的脸,有一种刺骨的感觉,他咬着牙忍受了,因为他始终抱着一个意念,那便是他必须尽速的离开武当山,因之,他也不愿意有所耽搁,尽管此时他体内的热量,几乎已经要熔化了他…… 蓦地,他脚下一窒,一个踉跄,“叭哒”一跤,摔得他耳鸣眼花,金星直冒。 摸着那被撞疼的额头,他不能再往前走了,他必须停下来,因为眼前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他就地坐直身子,闭目瞑心,功行雷府,气聚丹田,按照心法调息起来,他冀图以体内的真力,融合那胸腹之间燃烧的热流,但是隔了半晌,他又停止了运功,接着废然的吁了一口长气。 因为,在他运功的时候,只觉得体内那灼热的气团,居然抵制着他运行的真气,同时较先前更为活跃,并且不住地向四肢百骸、全身经脉上下流窜,丝毫不受驾驭。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他突然想起了那怪人传他吐纳心法时,用手掌压在他头顶上的现象,于是,他落入遐想之中…… 突地,他觉得耳旁响起了悉悉窣窣的声音,同时,有一种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接着,又沿着面颊流到他的嘴边,那冰凉的物体,落在嘴里,有一股咸味,他连忙睁眼一看: 只见那原来彤云密布、昏暗阴冷的天空,此时却一片光亮,敢情天空已在飘着细雨。那冰凉的雨点落在身上,他有一种舒适的感觉,因之,他挪动了一下身躯,又闭起了眼睛…… 但是,这时他觉得额角异常的刺痛,伸手摸来一看,竟然满手都是通红的鲜血,敢情刚才那一跤居然摔得不轻呢! 他吃惊地站了起来,茫然四顾,不知适从。冰冷的雨水淋着他,他清醒了点,但是,定了定神之后,他却发觉更令他吃惊的事还在后头。 原来,经过一阵降雨之后,那低垂的彤云已扫然一空,因之,周遭的一切事物,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首先,他发觉现在他处身在一座乱石堆中,这些乱石,在他上山时根本就没有见过,毫无疑问的,刚才因为体内的热烧昏了他的头,没有仔细注意,以至于居然走错了路。 经过一阵惊愕之后,他慢慢的冷静下来,他清楚的想起来,那块他与青石道人等拼斗的地方,是处在武当的后山,而他受伤之后,急不择路,又直奔而走,那么现时,他处身的地方却又在后山的后山了。 他再打量一下周遭的景物,便发觉除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嵯峨嶙峋的乱石之外,什么也没有。显然这是一座无人的死谷。 一阵凄凉的意味,袭上他的心头,他不知道,是他遗弃了这世界,还是这世界遗忘了他,他只觉得,他更孤独了…… 蓦地—— 远处传来一缕缥缈的箫声,在雨后的晴空里萦回着、飘散着…… 在那音律之中,他感觉到一股凄凉、孤独的情绪,就像他现时的处境一般,于是,不知不觉,他寻觅着那箫音的来源,向着那乱石堆中走去…… 那如泣如诉的音韵,仿佛一个遭受到这无情的世界遗忘的人,在向着那无际的苍冥叙述着他的孤单……又像是一个独守空闺的少妇,在午夜梦回,面对着孤盏寒衾的时候,忆起了出征的良人,而泪湿了头边的鸳鸯绣枕…… 箫声,就这样一缕一丝的萦回在这无垠的空间,也一阵—阵地在这孤独人儿的方寸之中引起了共鸣,孤独的他,此时觉得,在这世界上,他已不再孤单了,因为,在这儿,还有一个与他一样孤独的人,他必须寻找他,在心中,他这样想。 于是,他加紧了步伐…… 突地—— 那缥缈萦回在空间的箫音,“戛然”一声,停止了,刹时,他的心也像被一把利刃急速地划了一下,他浑身打了个抖颤,惘然了…… 他觉得,仿佛他又跌回那冰冷的世界。那仅只有他一个人的孤独领域里,四处充满了黑暗、冷酷…… “不!不!我不要!” 他的心底,激烈的呐喊着,咆哮着,他在狂喊,他在长啸,因为,他忍受不了那周遭冰冷而无情的一切…… “不!不!我不要!” 那狂喊的声音又从四方八面涌向他的身边,他只感到一阵快意,因为,压制在他心里的巨石,他已坚强的推开了。 倏地,一个念头飞快的闪入脑际,直觉告诉他,那后来的声音,不是他心底的呐喊,于是他惊惶的回头四顾,也清醒的回到了现实。 当他仔细一看周围的景物时,不由惊得张开了嘴再也阖不拢,因为,此时在他的周围,依然遍布着嵯峨峋嵘的岩石,敢情,他转了半天,依然在乱石堆里呢!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但从刚才所听到的箫音和眼前的布置来看,这儿毫无疑问的,一定有人居住着。 因为,眼前这些大小的岩石,有的高逾寻丈,有的不及人高,虽然看来好像杂乱无章,但是仔细注意下,便可发觉其中尚存着非常有规律的排列…… 同时,他更明白,此地不但住着有人,而且还住着一位世外的高人,为什么他敢断定这儿只有一位高人呢?因为,在那箫音之中,他听出了这位高人孤落的心情。 不过,这布置又告诉他,这位高人虽然无比的孤单,却又不愿有人来打扰他,于是,他内心中满含歉意的准备退回去。突地,眼角一件物体一闪—— 他扭头一看,只见右边距他不远的一方岩;石上刻着几个字,他连忙趋身上前,只见那石上龙飞凤舞的刻着。 “来人不听劝告,悔之晚矣!” 旁边又刻着“死路一条”四个较大的字,字字入石三分,笔锋苍劲而有力。 本来,他还想退出,但一见这几个字,他不由气上往冲,怒骂一声:“好狂的口气!” 当然,他不知道,当他踏入“地煞谷”时,那巨石上的警告早已存在。只因那时候,他并没有看到,他只是一心一意的走着路。 就在这时—— “哼——”的一声冷笑,响自他的身后,他惊觉地拧身回头望去—— 只见眼光到处空空荡荡,除了那些屹立的乱石之外,杳然无物。 刹时,他心里一沉,因为,以他这般快速的动作,居然也看不到来人的踪影,那可以想见来人的功力了…… 一想那冷笑,他又不由浑身一颤,因为那声音没有一丝生气不说,而且既冷又冰,就像一根冰柱,笔直的插入他的心…… 但是,随即他又傲然的一挺胸,鼻中哼了一声,豪气凌云的说道:“天底下,有谁能教我怯步的,哼!” 说罢,他只觉浑身热血澎湃,汹涌而不可遏抑,刚才那一丝寒意,刹时,便驱除净尽…… 于是,他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踏去…… 他刚走出几步,便见前面耸立着一堆乱行,阻住了去路,而在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通路,他略一迟疑,便向左边那条通路迈去。 转了个弯,便觉眼前豁然开朗,他不由呆了呆,因为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长松修竹,浓绿蔽天,静邃萦深的景致,迥异于先前那乱石嵯峨,悚然阴森如森罗地狱的气象…… 定了定神,他又向前迈去,须臾之间,他来到了一泓荷池边,但见池中青荷,一一迎风而举,同时,池中尚有九座亭台水榭;红柱,绿瓦,黄栏杆,古色古香,清新曲雅,水榭之间又设有曲折迂回的浮桥,互相贯联着…… 面对着眼前的摆设,他不禁由衷的赞叹这儿主人的风雅脱逸…… 突地,一阵淡悒的幽香飘来,刹时,他的心灵为之一振,连忙凝眸张望,但觉眼前一亮,原来荷池的左边有一片花圃,那儿正遍布了鲜苔浓绿,瑶花琪草,于是他急忙快步走去。 待至跟前,他更惊讶的发觉,这些花朵竟然是他从未见过的;有的,宽叶粗枝,花瓣鲜艳欲滴;有的,叶绿花黄,婀娜婆裟迎风而舞……有的……散发着浓郁淡悒的香气…… 倏地,他眼睛又是一亮,只见在那群花之中,傲立着一株遍体洁白如霜,枝梗碧绿纤长的似兰、似草的花树,衬映之下,显得它更是雍容清雅,此时那透剔玲珑的花瓣,正徐徐的向四外舒开,同时,一股淡悒而清馨的幽香,正迎风四下飘散,刹时,他灵台一清,不由自觉地上前一步,伸手欲折—— 突地—— 远处又响起了一缕箫音,他吃惊地缩回了手,仓皇四顾。 那箫音,仿佛仅只有一个单音,无穷无尽的飘了过来,就像一泓清澈无比,但又深不见底的池水,深邃而幽远…… 又像是,一柄光寒万丈的淬厉青锋,正凌空而起,直上霄汉,慢慢地没入无际的苍穹之中…… 他觉得,那箫音来自右边,于是,他便向右边迈去…… 霍地,他眼前又是一亮,原来距他约有八步之遥,矗立着一座八角形的亭台,这亭台,较先前池中几座都要大得多,同时,飞檐翎角,雄伟壮观。 他趋前仔细一看,亭中石桌石鼓,一应俱全,居然皆为玉石镂雕,尤其石鼓周围,雕刻着历代的人物,工笔妙肖,栩栩如生。 他不禁又赞叹一声,抬起头来,当他抬头之际,他又惊异的发觉—— 在那亭台正中,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浑圆的明珠。此时,正漫射着一圈微泛淡红的光芒,同时,那明珠的周遭又镶着一圈碧绿而透剔玲珑的宝石,此时,也正散射着淡绿的光辉,与当中的明珠辉映着…… 而在那八个亭角所挂的风铃之旁,也各自镶嵌着一对猫眼宝石,还有…… 无论这其中的任何一件,都已价值连城,何况同时展现在他的眼前呢?照理说,他应该马上伸手攫取为已有才是,但是却不然! 此时,只见他正斜倚在一楼栏柱上,满眼惘然的神色,凝视着飞檐下一块白玉雕镂的匾额上,但见那上面题着“怡园”两个大字,落款是“渔溪上人题”,铁钩银划,苍劲有力。 而奇怪的却是在那洁白无疵的白玉上除了几个黑字外,还一字儿并排的镶着大、中、小三颗不同的墨玉,他不知是何缘故,因之,不由怔了起来…… 突地—— 那缕已经没入苍穹之际的箫音,却又似从天庭绕了回来,飘飘忽忽的钻入他的脑际,也打断了他的冥思…… 他惘然四顾,又发觉离亭台不远,有一座高逾丈许的假山,怪石嵘峋,形状奥异,那箫音,也仿佛自假山之后透出,于是,他一迈步走去…… 谁知,他还没跨出第二步,那箫音便突地一挫—— 接着,“咻——咻——”两声尖锐的短音,刹时,宫、商、角、征、羽,五音八律齐鸣,那声音里也充满了一片杀伐的气息,四方八面的向他压来。 他吃惊地倒退一步,聚气凝神的环顾着四方,始终,他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出现,但那充满杀伐的声音,却不住的向他涌来。 他仿佛觉得,他就像一个去不复还的壮士,正勇敢地迈向杀气冲天的沙场……他又觉得,他已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此时,正手舞金戈,身跨铁骑,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杀伐的箫声,充塞在他的身边,而他的体内一股不可遏抑的热,也正缓缓的向四肢、百骸、全身的经脉扩张、伸展…… 但这一切,他都没有感觉到,因为,此时,他已沉迷在一种高超的境界里,他的姿势,不知何时起,已由站着而变成坐下,而他脸上的肌肉也在阵阵的扭曲……痉挛着…… 这一切,他都不自觉,但是却有人明显的看到,那是谁呢?让我告诉你吧!喏! 这在离这年轻人不远的地方,那座假山中一块突出的危石之上,此时正盘膝坐着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奇怪的是,这人身披黑袍不说,在那黑色头巾覆盖之下,面上也罩着一层重重的黑纱,因之,是男?仰女?或老?或少?令人难以分辨! 这全身是黑的人,不!有一点例外,那便是,他口中正嘬着一根长达三尺,形状古雅的长箫,却是白玉雕成。 此时,缕缕的箫音,正自那箫孔飘出,而那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也正随着箫音,不住地变幻…… 望着那满面鲜血、臂上带伤的年轻人脸上痛苦的表情,黑衣人身躯动了动,那隐藏在黑纱后面的脸庞,似乎也痉挛了一下! 他替对面那年轻人感到惋惜,他不知道,为何这俊俏的年轻人却长着一颗与他面貌极不相称的龌龊的心,因为他已看出,虽然这年轻人血流满面,但依然掩饰不了他那原有的俊俏。 无可讳言的,这年轻人到“地煞谷”来是有着图谋的,与以往所有的人一样,因为,近百年来,这儿曾经出现了无数的人,有的结伴而来,有的却单行独往,他们都抱着同样的目的,不受警告的进入了这儿,但没有人能如愿而归,他们不是被困死在石阵之中,就是进入了这儿又因找不到出路而活活的饿死,或者,便是受了他的箫音迷失了本性,总之,这些人是不值得同情的,因为,他们的内心充满了贪嗔、卑鄙和龌龊…… 此时隔着黑纱,他可看出那年轻人已倒在地上,双手正痛苦地抓撕着衣襟,他那血污的脸庞一片赤红,同时变幻着一丝特异的表情,那仿佛是痛苫!又仿佛是…… 隐藏在黑纱后面的脸庞,又痉挛了一下,突地—— 年轻人浑身打了个抖颤,居然坐直了身躯。 黑衣人一惊之下,方始发觉,此时自己已停止了吹箫,而且将长箫反握在手中,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向平静的心底,今天居然有了变异,眼见着来人进入了“地煞谷”的禁区,却不忍下手…… 于是,他废然的长叹一声,一长身—— 此时,那满面血污的年轻人,正端坐着运功调息,他也不明白,何以他那颗心灵,听了箫音之后,居然动荡不安起来,那原已灼热的气团,更像是受到了鼓荡,而挥发、升华,益发加速的燃烧着他,熔化着他…… 他恨!他恨这吹箫的人增加了他的痛苦,外在的、内在的…… 猛地一睁眼—— 就在这同时,他不由跳了起来,因为他眼前五步之遥,正悄无声息的站定着一个面垂黑纱、手横玉箫的黑衣人。 一眼看到那枝长箫,他便明白眼前就是作弄他的人,他不由怒气上冲,倒退一步。便待开口—— 但是,那黑衣人动作比他更快,还没有看清如何作势,便已迅疾无比的飘到了他的眼前,同时,但听那重重黑纱之后,透出一股冷冷的声音:“你是谁!” 那声音冷酸无比,没有一丝儿生气,就像身上那一袭黑衣一样,阴森而冷漠…… 年轻人剑眉一扬,双目精赤,怒吼一声,踏上一步道:“你是谁!” 黑衣人闻言一怔,似乎他从没遇到有人如此问他,但接着一怔之后,他又冷哼一声,宽大的袍袖一扬—— 一缕阴冷无比的劲风,随着扬起的袍袖疾如流矢的袭向年轻人。 年轻人俊目一扬,喉底闷喝一声,迅速的双掌一拢,紧接着又拍了出去—— 刹时,两道凌厉无俦的狂飙聚在一起—— “蓬”的一声,卷起了一片飞沙定石、枯枝、落叶…… 狂飙中—— 但听一声清叱:“住手!” 接着一缕黑影一飘,但是那年轻人却蹬蹬蹬连退数步,狂吐一口鲜血!血花,随着飞起的沙石,扬起在天空……飘落在地上……—— 第十章 青衫飘客 夜。 无边的黑夜。 冷清的、寂静的、阴沉的。 寒风,飒飒地拂过黯淡的大地。 大地,显得更凄凉了。 一弯下弦月,高挂在那如梦的夜空里,是那样的孤落,冷漠…… 寒星,稀疏的散落在天幕中,吐着迷蒙的清辉。 凄凉的大地,又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 突地—— 一朵愁云飘过那如梦的夜空,掩住了那弯冷落的弧月。 于是,大地在那忧郁之外,又添上了一片愁惨。 这时,那黑暗的角落里,如梦似怨般的飘出了一缕箫声…… 箫声,像是一曲潺潺的流水,流过银色的沙滩,旋律,是那样的优美、动人……箫声,又像是一缕飘香,袅袅的散入碧空里,显得是那样的凄怆、哀怨…… 没有人语,没有虫鸣,一切是那样的安详、谧静…… 只因为那凄怨的清箫,在这子夜的长空里萦回、缥缈…… 时而,那箫声凄凄切切,如空闺独守的怨女,在低低的悲诉……时而,箫声又如白山黑水枉死的鬼魂,在那天阴雨蒙的时节,乱语啾啾…… 星月,没有光辉,一片黝黯…… 大地,也笼罩着一片惨雾愁云…… 箫声,就在惨雾愁云之中,氤氲、萦绕…… 倏地—— 那凄迷的清箫,急促地一变,有如万马奔腾,扫过那阴霾的沙场,嘈嘈杂杂,磅礴汹涌,吞噬了整个大地…… 大地,一刹时,也如澎湃的怒潮,崩云裂岸,不可抗拒…… 霍地—— 又是一声裂帛似的长鸣,有如在那急奏的银筝当中一划—— 澎湃的怒涛,奔腾的万马,交鸣的金石,一刹时,都化为乌有。 只余下一缕袅袅的清韵,萦回在这寂静的夜空,然后,向着那黝黯的穹空飘去……飘去…… 终于,没入那茫茫的霄汉…… 愁云,也已远远的飘去。 冷月,在夜空里,又射出了原有冷瑟的清辉。 一座乱石嵘峋的假山,就矗立在寂静的大地上。 银白的月色,映射着那嵯峨的怪石,益发显得挣狞而神秘…… 此时,在一块突出的危石上,却端坐着一个身披黑衣的人。 就像这如梦的黑夜,黑衣人的身上,也蕴藏着一丝神秘的气息…… 面对着皓月,良久,良久,黑衣人没有挪动一下身躯,只是凝眸望着那无极的碧落和冷月。 月下,那半掩在黑纱头巾下的脸庞,竟是那样的纤巧、玲珑,却又是那样的冷峭、寞落,和那穹空里清冷的月色一样…… 突地,一声幽幽的长叹,就像是凝冰的深渊,飘来—丝刺骨的寒风,那样的凄迷、冷瑟…… 刹时,大地也像是遇到霜寒,冰冻了起来…… 人影摇曳,黑衣人已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地上,然后,踏着细碎的步子,迈向阴黯的乱石堆中…… 转过了那准乱石,便是一座石崖,黑衣人停下了脚步,踌躇了一下,接着,又幽幽的叹息一声,伸手入怀,摸出了一方黑纱巾,然后—— 身形一飘,落在那石崖的一块巨石上,石后,是一个黝黯无比的行洞。 转眼间,黑衣人已没入那黝黯的洞中…… 一阵寒风拂过,撩起了那宽大的黑袍,里在袍内的身形,竟是那样的纤细、瘦削…… “滴答——滴答——” 冷涩的水滴,划过冰冻的空气,抖落在结冰的地上,一声,—声地—— 声音,在这不满丈余见方的石室内,听来是那样的清脆、冷峭…… 没有摆设,没有布置,石室内,除了那冰冷的空气和一方白玉的云床之外,一无所有。 但是,此时在那云床上,却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年轻人。 “滴答——滴答——” 冷冷的水珠,依然在滴着,始终是那样的单调,冷瑟瑟,仿佛永无静止似的—— 时间,好像在这永无静止的滴答声中,已轻快地溜走,但又好似已被这周遭的空气凝冻住了。 仿佛过了很久,仿佛又是一会儿,总之,不知过了多久—— 那年轻人缓缓的睁开了眼,只见他眼球转动了一下,突地—— 他的目光像是遇到了冰一样,凝住了。 原来,在这石室的正中,镶嵌着一颗浑圆如龙眼的明珠,此时,正散射着一圈晕淡的清辉,虽然,那光芒很微弱,但是,整个石室内却可一览。 平儿藉此打量一下室内,不由又愕了愕,因为,整个石室,没有一点摆设,要不是他置身此地,他真怀疑是否有人居住过。 在石室的顶上地上,嵘峋不一的,时而有下垂的钟孔行,时而又有突起的石笋,还有上下相连的石柱。 时而,又有滴水,沿着垂下的石柱一滴滴落在地上,冷峭而寒瑟……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置身在这阴森的地方。 他记得,他是在与武当派的掌门人拚斗之下,受了重伤,但是,他坚持着离开了峡谷。 谁知,却又迷迷糊糊的闯入了一座石堆,当时,他本想退出,但是又因为气愤那石上的警告而继续闯进了一座花园。 那儿有许多古雅的亭台、水谢、荷池,又有异香扑鼻的瑶花琼草,最令他疑惑的,不是因为那儿杳无人迹,却是那座飞檐翎角、庄严雄伟的亭台中那方题着“怡园”两字的白玉匾额。 他不明白那白玉上如何却镶嵌着三个墨玉,那令人看来毫不相干,同时更有点格格不入。 当他正迷惑在这奥妙的漩涡中时,却听到了一缕冷峻的箫音,那箫音,居然夹着雷霆万钧、排山倒海的力道向他攻来,他想运功抵抗,但是,那箫声的压力令他难以招架,同时,他体内那股蕴藏的热,也渐渐地散发开来。 终于,他承受不住那双重的煎熬而倒了下来…… 但是,突然间他又感到那外来的压力一歇,他正想调息一下,却发觉面前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披黑衣、面罩重纱的人。 那人的举止,言语,就像那身衣着,冷峭而寒峻。 一言不合,他们动上了手,当他使出那招“回龙秘辛”的“龙蛰深渊”时,他却觉得,黑衣人劈来的掌风,阴寒无比,完全迥异于他那阳刚劲猛的“回龙掌”。 他想退让,却又力不从心,掌势相接下,他只觉全身血液迅速循环倒转,终于,他又吐出一口鲜血,昏了…… 望着头顶垂下的钟乳石,平儿竭尽脑力去思索以后的经过,但是,脑海之中,只是一片茫然,空洞,就像这座石室一样。 突地,他感到浑身一阵寒栗,不自禁地牙关打了个寒颤,同时,丝丝的寒意,仍然缓缓地向他体内渗入,他吃惊地伸手一摸—— 刹时,他那本已张开的嘴,张得更大了,因为,触手之处一片刺骨冰寒,敢情他身底下那方玉床,竟是整座寒玉制成。 下意识地,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血脉舒畅,全然不似曾经受伤,同时,先前那丝在胸腹之际不安的灼热,已消匿净尽,相反的尚有一股中和刚阳的真气,在他体内缓缓运行…… 大喜之下,他一个翻身落在地上,当他目光一扫四周,不由又是一怔—— 原来距他约有五尺之遥的一截断损石笋上,此时正端坐着一个黑衣人。 但是这黑衣人面覆黑纱,手中握着一枝长约三尺,通体莹白的王箫,一动也不动地踞坐在那石笋上,两缕炯炯的精光,隐隐地,从那重纱之内射出,睇视着他。 平儿脑中一转,已明白面前这黑衣人正是那园中与他对掌之人,但他却不明白现时身处何地,故而,略一迟疑,上前一步,便待开口—— 突地,那黑衣人冷冷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平儿闻言不由剑眉一皱,暗道:“这人怎地始终这般冷峻,连说话也是冷得不近人情!” 但是,接着他又是一怔,因为,他实在无从回答,就像那青石道人问他一样,因之,一怔之下又摇了摇头。 黑衣人闷哼一声,喝道:“狂徒,装聋作哑,哼!” 说着单臂一扬,一缕阴煞的劲风,直向平儿拂去。 平儿一怔之下,猛觉劲风拂面,急忙侧身横跨一步避过掌势,同时,双臂一圈,一招“龙蛰深渊”迎住袭来的掌风,口中却连连喊道:“前辈!住手!” 黑衣人一见他居然发掌抵抗,不禁更是大怒,猛地一长身,将长箫插于腰际,同时双掌齐挥。 平儿方让过第一掌,却见黑衣人又再次发掌,不禁甚是气忿,便待运掌相迎,猛地,他有了新警觉,急忙中一撤掌,斜斜地跃开五尺,避过黑衣人袭来的掌劲。 黑衣人闷吼一声,跃前一步,双袖齐卷—— 刹时,一阵阴冷的狂飘拂起,整个石室,方圆之内,均罩于冷飙之内。 平儿倒退两步,一挫腰跃起在空中,同时口中叫道:“前辈再不讲理,我可要骂了!” 黑衣人似乎一楞,果然住手不再发掌,敢情他倒没料着平儿会要这一着呢! 平儿一见黑衣人已住手,连忙飘身落下地来,一整衣襟,肃容说道:“不瞒前辈,在下……” 突地,那黑衣人左手一扬,制止了他继续说话,同时,一挥手命他退在一旁。 然后,头也不回,冷冷的沉声道:“百年来能闯过‘地煞谷’‘九宫五行阵’者,可谓绝无仅有,阁下这般身手想必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平儿闻言不禁一楞,听黑衣人这般说法,显然有了来人,但他却毫无感觉,可见来人武功的确不凡。 正思忖间,猛地身后响起一阵哈哈大笑,他急忙回头一看—— 但听笑声一顿,接着人影摇曳。落下一个人来。 微光中,来人一袭青衫飘飘,显得甚是脱逸不群,但是他面上却紧覆着一方青丝巾,仅露出一对炯炯的眸子。 只见他身形一落地,又是一阵哈哈长笑道:“好说!好说!旁门末技,尚难不住区区就是,承蒙过奖了!” 言语之中,甚是自负得紧,平儿不由剑眉一皱,气往上冲,却听黑衣人鼻中冷哼一声,冷冷的道:“阁下倒真是名门正派,为何缩头遮脸见不得人?” 来人闻言似是一怔,但随即扬声大笑道:“在下见不得人,尊驾岂不更……哈哈……哈哈……半斤八两……” 一阵狂笑,震得石室声响隆隆,一些古老的钟乳石,竟似承受不住震撼,而簌簌跌落在地上…… 笑声未已,青衫客陡然正色道:“在下不愿饶舌,此来仅有一事相商,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话声里虽有相询之意,但语气却似乎非*人答应不可。 黑衣人鼻中闷哼一声未置可否,平儿立在一旁却觉怒发冲冠,恨不得立时出手,替黑衣人将这狂妄的青衫客痛打一顿,虽然,他自己与黑衣人的帐还没有算清。 但那青衫客却全然不理会他,眼光一闪,干咳一声道:“‘地煞谷’享誉江湖垂百载,‘独孤子’老前辈的大名,更是如日中天,嗯,区区不才……风闻‘地煞谷’中藏有稀世之宝……故而……颇有意借用一番……独孤前辈意下如何——嘿……” 独孤子闷哼一声,冷冷答道:“哼!想不到阁下虽然缩头遮脸,倒也耳清目明得紧!” 说着,语音一顿,又接口道:“百年来‘地煞谷’为江湖贪婪之徒大开方便之门,阁下如若有此雅兴,我老人家绝不会叫你失望就是。” 说罢,独孤子又一偏脑袋朝着平儿看了一眼。 平儿脸色一变,但随即又暗叹一声,低下头。从两人的对话里,他已隐约的猜到,大概这个什么“地煞谷”中藏有什么稀世宝藏,因之常有贪嗔之徒前来,故而这黑衣人当他也是那种人,难怪当初在园中一见面使出手动招了。其实那也是他自己擅闯别人禁地,又傲慢无比,因之也难怪黑衣人生气了。 且不说他站在一旁暗暗叫屈,但见那青衫客听黑衣人如此说法,又是一阵朗朗长笑,接着道:“承蒙前辈谬赞,区区感激不尽,不过前辈无须动怒,区区此番前来,实与江湖一般屑小,大大不同。” 说着语气一顿,目光环扫一下平儿,又道:“‘地煞谷’藏宝虽属车载斗量,尚不值区区一顾,不过,风闻‘烈口’、‘淬历’、‘七彩’三剑亦藏于谷中,故而区区不远千里而来,想前辈定当不吝——” 话没说完,黑衣人冷冷的插口道:“哼!贵客说得好轻松呀!‘地煞谷’虽不值贵客一顾,但‘地煞谷’也从未将贪嗔之徒置于眼内,贵客最好还是将头颅留下,请吧!” 语气冷峻尖酸之至,压根儿就没将来人放在眼内。 青衫客闻言,眼内精光一闪,但随即又干笑一声道:“前辈真会说笑!不过,君子动口不动手!若蒙前辈不弃,区区愿以‘玄冰宫’三宝相赠,彼此互惠,礼尚往来,不亦善乎! 哈哈!不亦善乎!” 黑衣人闻得“玄冰宫”三字,身躯似乎一动,但随即冷冷道:“喔!阁下竟为‘玄冰宫’贵客,真是失敬了!想不到多年不到江湖走动,‘玄冰宫’居然出了阁下这般人物,倒替那寒心老鬼欣贺不已呢!” 平儿立在一旁听到“玄冰宫”三字,也是一颤,只觉仿佛甚是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因之不禁惘然地口中反覆低诵着:“‘玄冰宫’、‘玄冰宫’。” 青衫客见状,又是一阵仰天长笑,笑声震得整个石室响起了一片隆隆的回音,显然,他心中煞是得意万分。 笑音一顿,他长袖一甩,潇潇洒洒的一躬身,接道:“不敢,家师托前辈之福佑,一向尚称硬朗就是,此番出山,家师曾面谕区区,一定要拜候前辈福安。” 说罢又是一躬身,动作潇洒之极! 独孤子冷冷的接口道:“不敢当得很,令师坐镇北海仙宫,享尽人间安乐,居然未忘昔日故人,倒真令山野之人汗颜了,口后如谒令师,尚请代为致意。” 说着,黑衣人又回顾一盼,只见平儿此时双目仰空,神情一片惘然,口中却喃喃不住低语,不由一阵诧异。 青衫客此时也是斜目一睨,目睹平儿这番神情,不由又是一阵狂笑。 接着,目光一闪,笑道:“岂敢!岂敢!区区定当转陈前辈厚谊就是,那么……刚才的事!也一定没问题罗……哈哈……” 嘿!他这一着可有个名堂,叫做“打蛇随棍上”!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嘿!阁下倒真不亏为寒心冷魔的高足啊!有其师必有其徒!嘿嘿!” 青衫客又是笑声连连,接口道:“不敢!不敢!” 随即神色一整说道:“不瞒前辈,区区实有急用,故而冒昧相商,若蒙前辈见赐,不独区区感恩不尽,家师以及‘玄冰宫’诸人亦必永志不忘,日后如有用处,‘玄冰宫’倾巢覆卯,亦在所不辞!否则……嗯,前辈以为然否?”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哼,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者耄矣,后生可畏呀!” 说着语气一顿,冷冷接道:“不过‘地煞谷’人的脾气,虽已行将就木,却丝毫没改呢!” 青衫客闻言一愕,阴声道:“区区已仁至义尽,若前辈尚无动于衷,恐伯……不太…… 嘿嘿!” 黑衣人身躯一动,怒声道:“阁下好一手‘先礼后兵’呀!可惜老不死的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声一住,回头一看平儿,又冷冷道:“来!来!来!让我看看老鬼的独门手艺儿传了阁下几招,竟敢到‘地煞谷’撒野!哼!” 青衫客目光一闪,打了个转,又轻笑连声道:“不敢!不敢!前辈息怒,嘿!嘿!区区岂敢以米粒之光与皓月争辉。” 话虽是这般说,但言语之间却倨傲得紧,何况他口口声声前辈,却又自称“区区在下”,显然自负非常。 黑衣人何尝又听不懂他言中之意,当下沉声道:“哼!阁下倒还真是谦冲有礼的彬彬君子呢!不过今番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说得动老不死的分毫!来!让我瞧瞧你的北海绝学!” 说罢目光一转,只见平儿依然仰首凝视,惘然无觉,不禁一皱眉,叱道:“戆驴!你想作死不成!” 青衫客也许是想趁机露几手,一听黑衣人如此说法,朗笑一声道:“不劳前辈动怒,区区代劳如何!” 说罢,长袖一扬,疾速无比地向着呆立中的平儿拂去—— 蓦地,黑衣人冷哼一声:“不劳阁下!” 手底下却毫不留情,长箫一递,疾点青衫客臂弯里的“曲池穴”—— 青衫客不由一惊,急忙长袖顺势向旁一划,身子—拧,曼妙无比的向着左边飘然离开,方始堪堪避过点来的玉箫。 虽是如此,他也惊出一身汗,因为,他想不到这“独孤子”竟怪癖如此,居然毫不领受他这份情意。 正思忖间,他猛觉劲风拂面,仓促中连忙一仰首,倒掠而去,同时单袖一扬,拂出一股阴冷的寒风—— 待他落地一看,不禁又轻咦一声,敢情,那刚才被称作“戆驴”的年轻人,居然正怒目瞪视着他,显然,那拂来的劲风,也是他所发出。 他正诧异不已之际,猛地,那年轻人踏上一步,指着他道:“你是‘青衫飘客’?” 青衫客微微一愕,但随即朗笑一声道:“嘿嘿!区区匪号竟蒙阁下挂齿,诚属幸事耳!” 说罢又是潇潇洒洒的躬身一揖。 平儿也连忙倒退一步,还了一揖,连道:“不敢!” 原来他先前一听青衫飘客说出“玄冰宫”三字,只觉熟悉得很,仿佛那与他有着极深的关系一般,但片刻之间又想不起来,因之,—时愕然而立,脑中只是思索着“玄冰宫”三字,忘却了身外一切。 突地,他听到黑衣人叱喝之声,同时一股阴冷的劲风拂来,不由心神一凛,慌忙一退步,扬掌一拂,抵住了袭来的掌风。 当他再定睛一望之时,只见对面那青衫人正轻飘飘地潇洒从容落在地上,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闪过他心头,他忆起了武当掌门青石道人的问话,再一打量眼前之人,故而有此一问。 青衫飘客见他如此,又连连长笑道:“哪里!哪里!兄台掌下甚是不弱呢,但不知是何高人门下,如何称呼?” 原来他刚才因为腾身避开黑衣人的长箫,故而未看清平儿所施为何掌法,因之如此发问。 且不说他俩正称兄道弟,大感相逢恨晚之际,突地—— 黑衣人在旁冷冷插口道:“哼!好一对难兄难弟呀!‘地煞谷’倒成了茶楼酒肆了,哼哼!” 平儿只感脸上一热,接着又向黑衣人投了感激的一眼,因为,起初他发觉眼前的青衫人便是“青衫飘客”之时,颇有意询问“玄冰宫”之事,但“青衫飘客”却又客气之极地反问他姓名,这倒使他一时难以作答,正感尴尬之际,那黑衣人却冷冷插口,正好解了他的围,故而他心中甚是感激这黑衣人。 正在这时—— 只听青衫飘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道:“不敢!不敢!不过在‘地煞谷’能交一良师益友,亦属幸事,前辈岂不也感蓬荜生辉乎!” 独孤子冷笑一声道:“哼!我老人家倒有些不识抬举,别饶舌,等咱们帐算完了,你再去交你的‘良师益友’吧!” 说着长箫一掠,直点青衫飘客胸前“神封穴”! 长笑声里,青衫飘客单袖一扬,横踏一步,避过长箫,口中叫道:“前辈何苦如此苦苦相*,区区——” 话虽这般说,手底下却毫不含糊,长袖一拂之下,又是一卷,直向独孤子点来的玉箫缠去—— 独孤子闷喝一声,玉箫斜走,反点青衫飘客右乳之下“归阴穴”。 这一下去势辛厉无比,立在一旁的平儿不禁一颤,暗道:“这黑衣人怎地这般怪癖,先前说得好好地,怎么转眼间就动起手来,只怕这青衫飘客难以抵挡呢!” 当下再一抬眼,只见青衫飘客竟然将点来的箫招,视若未睹,仅只身子滴溜溜地一拧,便已避过独孤子的长箫,同时—— 左掌一探,直抓黑衣人面上黑纱,但是半途中却又一撤掌,转而下袭,迳抓独孤子手中三尺玉箫,招式诡异而突出,令人不胜防范! 黑衣人喉底闷喝一声:“狂徒!” 玉箫一扬,夹着一缕尖锐的哨音,转袭青衫飘客左胁“期门穴”—— 接着,尚不等青衫飘客回身撤招,便又箫身一偏,转点胸前“巨阙穴”。 青衫飘客满以为自己招式诡异出奇,定可趁机夺下对方手中长箫,孰知竟是大谬不然。 当他眼看玉箫已将到手之际,竟然白光一扬,向着他左胁点来,他急忙长袖一拂,拧转半身,欲避来式—— 哪知,眼前白光一闪,对方一枝玉箫竟又向他胸前点到,一惊之下,他连忙吸气吐掌,同时一挫腰,向后飘去—— 要知他自出道以来,仗着一身杰出怪诡的武功与极为诡异的轻功,未足半年便扬名江湖,而获得了“青衫飘客”的外号,当然自有其独到之处,要论起他的轻身功夫,更无人不知— — 当他使出“踏雪履冰”轻功向后飘出之时,猛觉劲风压体而至—— 半空中,慌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双袖同时一挥,连翻两个筋斗方始落下地来—— 这时一看,只见黑衣人,依然端坐石笋之上,动也未动,虽然黑纱覆面不知其表情如何,但从动作之中已可想见其冷峻与绝情了。 青衫飘客不由眉头一皱,那双露在丝巾外的眸子一闪,暗道:“看来这老不死的硬是难缠呢,哼!要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可得意得很呢!以为‘玄冰宫’的人是好惹的!” 思忖间,他目光流盼,只见平儿正凝视着他,目光之中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似乎是羡慕,又仿佛是愕异。 他心头微微一颤,又回转目光,轻笑一声道:“独孤前辈果然大名不虚,区区不才,尚有两手难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想请前辈指教一二!”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嘿!阁下可真是少年有为啊!江湖上的玩意儿可都让你学会了,居然都留点底儿压轴呢,好说!好说!让我老人家瞧瞧那寒心老鬼传了多少压箱底的绝活儿给你!” 青衫飘客轻笑一声,转向平儿道:“尚请兄台稍让寸步!容区区献丑一番!嘿嘿!” 平儿闻言,急忙后退数步,凝目注视着青衫飘客。 此时,只见青衫飘客似乎神情甚是肃穆,那双露在丝巾外面的眼睛一闪,射出一缕冷冷的寒光,踏前一步,双袖缓缓的抬起—— 那双露在袖外的手掌,此时也变得一片煞白,并且不时散出丝丝的寒气! 平儿大吃一惊,抬眼一望黑衣人,只见黑衣人依然端坐石笋之上纹风不动,对于青衫飘客的动作,视若未睹。 突然之间,他替黑衣人担心起来,他不知青衫飘客的武功何以如此诡异,迥然不似中原武功的刚强正道,同时,他又不知道黑衣人是已经成竹在胸,或者是…… 因之,他忐忑不安的凝目睇视着青衫飘客! 只见那青衫飘客此时双掌已平举至胸前,掌心也由煞白变成一片青惨惨,同时弥漫着丝丝的寒气,空气中,也响起了“嗤嗤”的声音—— 突地—— 独孤子身躯一动,低叫一声:“玄冰掌!” 声音入耳,平儿兄觉脑中“轰”地一震,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脑际,大喝一声道:“什么?玄冰掌?” 青衫飘客眼中寒光一闪,那双弥漫着煞气的手掌微抖,发出一片“嗤嗤”的声音,喉底喑哑的沉声道:“不错!”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他双掌疾吐,闷喝一声,刹时,卷起一片寒风—— 寒飙中,响起一声暴喝和一声低吼! 蓬然巨响,乱石齐飞,人影摇曳。 青衫飘客“蹬蹬蹬”连退数步,双眼圆睁,眼中布满了一片惊愕的神色! 平儿此时却虎目含威,剑眉倒竖,怒视着青衫飘客! 青衫飘客眼中此时显得一片沮丧,突地,他左手一抬,指着平儿颤声道: “回龙掌?” 说着身躯一颤,狂吐一口鲜血,鲜血溅透了他面上的青丝巾,沾落在衣襟上。 猛地,他一跺脚,转身向外奔去! “贼子!哪里走!” 话声里,平儿腾身而起,猛向青衫飘客身后追去! 这时—— 一声低弱的声音道:“回来!让他去吧!” 平儿只感身躯一颤,半空中急忙一收势,挫腰飘身落地—— 这时一看,只见黑衣人依然趺坐在那截石笋之上,但身躯似乎微微地抖颤。 一刹时,一切芥蒂都在平儿胸中消逝,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悲悯之心。 他趋步上前,伸手扶住黑衣人,沉声道:“前辈!你受伤啦!” 猛然间,他感到黑衣人的身躯竟是那样的瘦弱,那样的冰冷。 黑衣人陡然身躯一颤,厉声道:“滚!滚开!” 平儿不禁一愕,脸色连变,一抬眼,只见黑衣人那面纱后面,似乎隐隐透出两道炯光* 视着他。 一种被侮辱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嘴角嗫嚅了一下,接着双手一拱,跺脚之下,转身向外奔去。 黑衣人一抬头,那面纱后面的脸庞痉挛了一下,一招手,软弱的道:“你……” 但是,平儿的身影,此时却已消失在那黝黯之中。 黑衣人幽幽的长叹一声,凄怆的怨道:“天哪!” 右手一抬,扯下了那方覆面的纱巾—— 微光掩映下,那张脸庞竟是俏丽绝伦、娥眉微蹙、秋水般的湛眸,满含哀怨,挺秀的瑶鼻下,瓠犀星露,此时,一缕殷红的血珠,正自她的唇角挂到腮边…… 请看第二卷《风雷巨龙》—— 第一章 北海玄冰 又是一个黎明。 金黄色的晨曦,透过薄薄的晓雾,洒落在大地上。 大地,静静地躺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尽情的享受着微风的抚摸…… 一株古老的松树下—— 正趺坐着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 微风,恣意的撩起了他的袍角、轻衫以及鬓发…… 但是,他却像老僧入定一般,垂目肃容,盘膝趺坐着,丝毫没有理会。 晨曦,洒在他的脸上,时而橙红,时而金黄…… 他那张白玉般的俊脸,也随着晨曦不住的变幻…… 倏地,东方的旭日,突破了云层,气象万千的照射着大地、山林…… 于是,山林、草木,也张开了臂膀迎接着旭日。 于是,松树下的平儿也缓缓的睁开眼睛,拂袖而起。 迎着拂面的晨风,平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然后,漫步向前走去。 晨曦,将碧绿的树叶抹上了一层金黄、绿黄,又被晨风吹得簌簌地不住摇曳。 睇视着这一片晨光,绿叶与丛林,平儿微哂一下,忖道:“想不到武当山不仅以武功执武林各派之牛耳,论起风景也的确不坏,足可冠甲天下呢!” 原来,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极为瑰丽而安详的图画。 虬松、小涧,点缀着一片断崖,断崖之下又蒸蔚着一片淡淡的薄雾,并且不时传来几声松涛韵啸…… 远处,翠峦绵亘,白墙翎瓦的道观,疏落的散布其中,一切充满了和谐和庄严。 置身此地,平儿只觉胸中俗念尽消,几欲披发跣足,遁入山林不作出世之想。 翘首远眺,良久良久,平儿没有移动一下身躯。一阵阴而冷、略带潮湿的晨风拂过,扬起了他的衣袂,沾湿了他的面颊,他伸手抹了抹,依然没有动。 但是,他的脑中却由那遁隐山林的意念,转到了和这空气一般阴冷的“玄冰掌”。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怪人是因为身中“玄冰掌”而致命。同时,那本“回龙秘辛”也是被那个蒙面人趁机夺走。 因之他一听青衫飘客说出“玄冰宫”之时,便发出了怀疑,及至青衫飘客施出“玄冰掌”,他更断定青衫飘客便是那个夺书的蒙面人,故而毫不思索便给了青衫飘客一招“龙蛰深渊”,哪知,青衫飘客受伤之下竟然逃走。 他想追赶,但那黑衣人软弱的声音,却震颤了他的心弦,于是,他留了下来,谁知突然之间,那怪癖的黑衣人又不近情理的赶他走。 他始终不明白,这孤独的黑衣人何以怪癖至此,从他和青衫飘客的对话中,好像那黑衣人曾经是饮誉江湖的人物,但不知如何,却遁隐到那孤落的地方…… 许多问题,萦回在他的脑际,他不知道该先解决哪一条才好,因之,面对着那云雾弥漫的深崖,他像是已坠入其中……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际,他抬眼望了望那远处的道观,双掌互击一下,然后一跺脚转身一振衣袂,飞奔而去。 刹时,这一片断崖,松林与小涧,都被他远远地抛住身后…… 但是,在离平儿原先立足的崖前不远之处,一株盘松后面,这时却转出一个人来。 同样的,他也是身披青衫,但在他的脸上,却覆着一方青丝巾。 他疾步踱到平儿原先立足之处,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低头一看—— 只见石崖上轮廓分明的现出一个脚印。在那极为坚硬的崖石上居然陷入寸许,他伸手摸了摸,接着一抬头立起身来。 他那双露在面巾外面的双眼,溜转了一下,射出一缕冷冷而满含恶毒的寒光,接着双袖一拂,转身向着平儿的去路大步迈去…… 旭日,万紫千红的替大地抹上了一层绚丽的光彩。 一座雄伟庄严的道观,在晨光中显得益发神圣而威仪,在那飞檐翎角之下,竖着一方匾额,“上清观”三个金字,在晨曦下闪烁着绚烂的光芒。 此时,那两扇漆金的大门之内,慢慢的踱出两个道人,一式的身披金黄道袍,手持白玉拂尘。不过走在左边的那位,眉目慈祥,面如满月,看来一派仙风道骨。 他们两人沿着观前石阶下的一列长长的行路,一直向前定去,谁也没有开口。 不时,左边那个老道,皱皱眉头,长叹一口气,又仰头望望天,接着,又低首慢步向前迈去。 随着他的动作,跟在后面的那个豹首环眼、长髯覆胸的道人,也是直皱眉头,叹气不已。 尽管如此,他们却始终是默默的向前走着,谁也不想讲一句话。 晨曦,照在那大理石砌成的路上,反映出一片紫红的旭光。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那偶而传来的叹息…… “掌座,您放心好了,赤石师弟一向吉人天相,包保无恙而愈。” 首先开口说话的是跟在青石道人后面那位豹首环眼的白石道人。 青石道人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长眉皱了皱,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唉!想不到那年轻的后生武功竟那样诡异绝伦,说来真令我们这一辈汗颜无地了。” 说罢,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捻了捻长髯。 “昨天听青松和如意说好像那小子走进‘地煞谷’去了,哼!‘独孤子’那老虔婆坑了他也好!” 白石道人跟在后面,恨恨的接口说着。 青石道人立定足,看了白石道人一眼说道:“其实,他们两个也没有肯定的说清楚,难保不是别人!” 白石道人接口道:“唉!师兄你怎地如此懦弱起来?就算他没有走进‘地煞谷’,就凭他挨了师叔一招‘少阳掌’,还能够撑多久呢?就算是铁打铜铸的,也挨不起那一掌呀!何况血肉之躯呢?” 青石道人眉头微蹙,叹道:“话不是这么说呀!昨天听师叔他老人家说,那后生的武功,好像是当年那‘九天神龙’的‘回龙掌’,这么一来就麻烦了。” 白石道人间言似乎也是一愕,沉默了下来,青石道人捻了捻髯又道:“师叔说的不错,想当年那‘九天神龙’横行江湖的时候,无人能挡其锋锐,只恨我们无缘未能目睹其风采,真乃憾事!” 说着,他抬眼望着那变幻的晨空,他觉得仿佛他已置身在一座峡谷中…… 他周遭的人物有的是和尚,有的是道人,有的是剑士,有的是……少林派、华山派、峨嵋派、崆峒派……以及他们武当派,所有的掌门都聚在一处…… 每个人的脸上,都神情肃穆,使出了生平最得意的武功,围住了那个他们恨不得食肉寝皮的“九天神龙”。 但那九天神龙却似一条矫勇的游龙,面不改色的周旋于八大宗派掌门联手的阵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息凝视着场中,每一位掌门人,也都使出了不传的秘技绝学,但是和那九天神龙比较起来,却显得他们是那样的渺小……而不足道…… 就像他的名号一样,那九天神龙就如龙翱中天,穿梭回转于掌云剑幕之内,袖飞袍舞,如山崩石裂,锐不可当…… 随着他的一掌、一袖、一腿,少林派的掌门人倒下了,崆峒掌门倒下了……峨嵋……昆仑……华山的掌门人倒下了……死了……终于…… 他们武当派的掌门人也倒下了…… 虽然,那次的惨斗,各派的精华付之一炬,同时,时光也无情地逝去,但是前辈的盛事却为后人传诵着…… 他,青石道人清晰的记得,当他练武的时候,他的师父经常向他述说着先辈的风仪,尤其是围攻九天神龙的那场惊天动地的一战,他的师父,更推崇地赞誉着九天神龙的那种直凌霄汉的豪情、壮志。最后,总是拿一句话结尾,那便是勉励他学习那位“九天神龙”。虽然,九天神龙还是他们的敌人。 经常,他自己也沉醉着、憧憬着,期望有一天能扬名于江湖,凭着一身绝学技艺,赢得无数的荣耀与光采,同时,让所有的人抬起他,抬起武当派,放在那座天下的宝座…… 但是,这一切,都毁灭了,完全的粉碎了…… 一个年轻的后生,打败了他,而他所施出的竟是“回龙掌”,到底他的技艺还不能胜过那当年曾使整个江湖轰动的“回龙掌”呀!于是,他的心,几乎也碎了…… “掌座!您在想什么?” 青石道人惘然地从晨空中收回目光,睇视了白石道人一眼,只见白石道人此时正诧异地凝视着他。 他“啊”了一声,抱歉地对白石道人笑着道:“看我想到哪里去了!快!走吧!师叔恐怕等急了呢!” 说着,当先一迈步,向前走去。白石道人摇头一叹,一拂手中拂尘,随后趋去。 他非常明白青石道人的心情,因为,他师兄经常豪壮的对他说,总有一天他会以一身技艺,称雄武林,盖过昔年那九天神龙所赢得的荣誉,但是,不幸的是,由于当年一战各派元气大损,武当派也日趋式微,因而青石道人在负起重振门户的重担之后,百废待举,使他焦心积虑,因之壮志无从发挥。 但想不到失传已久的“回龙秘辛”重现江湖之后,居然由一个后生使出了“回龙掌”,并且打伤了赤石道人,同时也粉碎了他们的美梦。 想着,他只有又重重吁了口气,继续随着青石道人默默地走着。 晨曦,洒落在大地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石路上。 在这条弯弯曲曲石路的尽头,现出一排修篁,丛竹中隐现一幢精舍。青石道人和白石道人齐然一抬头加紧脚步趋去。 霍地—— 青石、白石两道人同时脚步一停,脸色微变。 只见在石路左边一片丛林之中,慢慢地踱出一个身披青衫的人来,正是那昨天剑劈赤石道人的年轻人。 白石道人暗自忖道:“真见鬼!明明那青松说他走进了‘地煞谷’,怎地没让那老虔婆给坑了,瞧那气色好像不但没受伤,反而武力还精进了不少呢。” 且不说他暗自思忖,只见那年轻人转眼间便来到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青石道人脸色微变,一拂手中拂尘,踏上一步道:“哈哈!少侠真乃信人也,一切但凭划下道来,贫道绝不皱眉就是!” 白石道人闻言,急忙趋前一步,立在青石道人身侧,以防平儿猝然发难。 但是,出乎意科的,平儿并没有再向前走,仅立在离他们约五尺之处,便一摇手朗朗说道:“道长不用紧张,在下此来无意一报昨日之仇,不过,这并不表示此仇一笔勾销,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们偿还的。” 青石与白石道人齐都一愕,摸不清眼前这年轻人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故而又一齐狐疑的打量着平儿。 平儿剑眉一扬,朗然道:“我想请问一下,那青衫飘客叫什么名字,是何门派?” 青石道人闻言又是一愕,但随即长眉一皱,白石道人却闷哼一声,踏上一步,戟指怒道: “狂妄的小子,武当山可是你家开的客店,要来便来,说走就走?哼,告诉你,你不想算帐,我可要找你算帐呢,来!来!来!把命纳了!你再到阴曹地府去问你的什么青衫飘客吧!” 平儿闻言脸色倏变,科踏一步,单掌扬起,怒道:“杂毛老道,我不与你计较,你当我怕你不成,哼!来吧!” 青石道人大叫一声,双袖一张拦住了两人,喝道:“有话好讲,都给我住手!” 说罢,长眉一扬,瞪了白石道人一眼,转身向平儿道:“少侠先前之言极是,很好,我武当承蒙少侠惠赐之恩,没齿难忘,设若少侠不来,贫道亦必亲率武当门下于明年重九往迎大驾。” 说着语气一顿,睇了平儿一眼,继续道:“至于说‘青衫飘客’嘛,贫道仅知他于去年初出道,未及半载,便以他一身诡异绝伦之武功,连挫北天山十二高手,复凭单掌独劈南疆‘独臂尊者’座下‘三大力士’中之‘夺魂’、‘断魄’两大力士,名扬于江湖,但是,由于其行动出入皆以一方青巾覆面,同时,其武功兼具天下各大门派之长,故而无人能知其师承来历,贫道所知至此,尚祈少侠原宥则个!” 青石道人不卑不亢的说完这些话,长眉一扬,凝视着默立着的平儿。 平儿听完了青石道人的话,沉默了一会,一抬头道:“请问道长,可知江湖何派有种武功叫‘玄冰掌’?” 青石道人与白石道人齐都脸色倏变,异口同声叫道:“‘玄冰掌’?” 平儿点头答道:“不错!” 说着,却惊异地望着青石与白石道人,因为此时两人的脸上,都呈现着一片死灰色,眼中也充满了一片惊吓与恐惧。 平儿微哂一下,沉声道:“那青衫飘客曾于昨天施出一招‘玄冰掌’,结果已为在下一招‘龙蛰深渊’打得吐血而逃!” 白石道人本已满脸惊愕,闻得平儿之言,又大叫一声道:“‘回龙掌’?你……你真是九天神龙的传人?” 平儿闻言也是一愕,忖道:“‘九天神龙’?谁?谁是九天神龙?” 突地,那愕立着的青石道人“啊”了一声,道:“师叔!弟子青石、白石拜见!” 说着一拉白石道人,平儿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慢慢踱来一个红光满面、神情奕奕的中年道人,此时,正微笑地扶起下拜的青石与白石道人。 平儿见状不由一愕,忖道:“这人这般年纪,怎地会是这武当掌门的师叔?啊!是了! 他一定是内功修为已臻上乘,故而看来这般年轻吧?” 正思忖间,那中年道人已来到眼前,只见他一竖掌稽首道:“贫道慧明忝为本门仅存之长老,三生有幸,仍能目睹少侠风仪,不胜景仰之极,想当年令师‘九天神龙’沙老前辈,力战八大掌门、七十二弟子,曾为武林留一佳话,今日复见少侠兰根慧质,不让先辈专美于前,诚为吾辈之幸事耳!” 说着又一捻颚下短髭,感叹一声道:“唉!江湖历代出能人,老朽耄矣!后生可畏呀! 喔!不知沙老前辈福体是否硬朗如昔,少侠如谒令师尚祈代为致意是幸!” 平儿一见这道人,便想起他正是在那“天玄谷”立于青石道人身后之人,又一听他说到“九天神龙”昔年力战八大掌门,便福至心灵,晓得那“九天神龙”正是当年“回龙秘辛” 的主人,也就是那怪人的师父。 但是中年道人却误以为他是“九天神龙”的传人,故而,他闻言略一迟疑,冷然道: “哦!多谢道长盛意,家师一向尚称硬朗就是!” 那中年道人闻言似是脸色微变,但瞬间又朗然一笑道:“真乃托天之佑也,吾辈生而何幸,竟能再睹先辈风采,哈哈!” 说着又是一阵仰大大笑,虽是如此,但平儿亦可看出他乃是藉狂笑以掩饰其心中的不安与恐惧。 本来嘛,昔年“九天神龙”独战八大宗派掌门联手围攻之后,杀得鬼哭神号,天惊地动,各派精华几已殇亡殆尽,故而一闻“九天神龙”之名莫不变色,如今慧明道人眼见这年轻人使出酷似昔年九天神龙所用之“回龙掌”,焉能不心惊? 起初,他还不肯深信自己所见,哪知对方居然承认所使的正是“回龙掌”,同时还说“九天神龙”尚属健在,故而他再也压制不了内心的恐惧了。 青石道人见得师叔如此,长眉不由一蹙,暗道:“唉!武当派怎地如此命蹇运乖,这些老魔竟然一个个都要重现江湖,这要我怎么办哪!唉!江湖上从此恐怕又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且不说他正自惆怅之间,蓦地—— 远处传来数声惨叫,在场诸人齐都面色倏变,愕然相视。 青石道人一跺脚,喝道:“上清观!” 话声里,一振衣袂,转身飞也似地朝着来路急奔而去,慧明道人低喝一声:“走!” 使出一扬袍袖飘身追去,正在这时—— 在“上清观”那条来路上,跌跌撞撞奔来一个道人,他的口角挂着鲜血,鲜血染满了他的衣襟,滴到地上,沿着他奔来的白石路上,划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血痕。 他来到了青石道人面前,一个踉跄倒在青石道人怀中,口中喃喃的道:“禀……禀掌门……弟子……上清观被……盗……碧萝金……金丹……蒙面……青衣人……” 青石道人闻言如遭雷殛,愕然怔视着苍天,嘴角张得大大的,喃喃不已。 白石道人大喝一声道:“贼子!我与你誓不两立!” 突地,立在他身后的平儿大喝一声:“青衫飘客!” 一振袍角,飞身而起,向着上清观直奔而去! 慧明道人与青石、白石齐都一愕,怔视着平儿奔去的身影。 慧明道人又狐疑地嗫嚅道:“青衫飘客?” 白石道人一点首道:“听刚才那小子说,他用的是‘玄冰掌’!” 慧明道人又“啊”了一声,道:“‘玄冰掌’?北海一脉绝传已久的玄冰掌……”—— 第二章 江湖蜚短 寒冬。 雪花,像是片片飞絮,飘落在银白的雪地…… 洛阳。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三两个行人,在佝偻着身子赶路。 往日那份车水马龙、冠盖云集的繁华,似乎已为这场连日的大雪给冰冻了起来。那些往来南北的镖客、商贾,也都只能里着棉被,躲在客栈里直皱眉头。 但是,这场大雪却给洛阳街上的客栈带来了财运。 因之,尽管住店的客倌不住的唉声叹气,开店的却是眉开眼笑,乐在心头,因为,年关将届,趁此稳稳的捞上一大把,也可过个大肥年了。 于是,开店的祈祷着天老爷,下吧!再下个十天半月,多多益善,住店的却不住的祈祷着,天老爷,行行好吧!再下下去,生意做不成,今年可就难过了。 但是,凛烈的寒风,依然刮着。雪片,也还是纷纷抖落在屋顶、地上。 清晨,晌午,直到黄昏,天色方始有了好转。 虽然,雪花依然落絮般飘着,但那已经显得有气而无力了。 于是,人们都欢呼起来,紧闭的大门,也一扇扇的打开了。 戴毡帽的、皮帽的、穿斗蓬的,一群群的人,从那些赤红漆金的大门蜂拥而出。套车的……上马的……赶路的……吆喝、欢笑、闹烘烘的乱做一团。 客栈的掌柜、伙计,都列着队在门口,堆着笑脸、哈着腰在送走客人,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却一阵阵的抽痛,因为,他们已经送走了财神…… 一片残落的雪花,似乎用了最后的力气,飘落到地上。 终于,雪霁了。 夕阳将残,橙黄的余晖,斜斜的投射在那铺雪的大地,投射在那宽敞的门楼。 一个身穿破棉袄的小伙计,扛着一张梯子,走出了那座临街左面门楼的漆金大门。 他先将那张梯子,搁上了那积雪的屋檐,然后仰起头,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刚下几天雪,偏偏又停了,害老子被窝也钻不成,娘的!” 说着,他仰头看看大色,一扯那方斜搭在肩上的抹布,慢条斯理,懒洋洋的爬上那梯子。 在那门楼的檐下,接着一块大匾,他伸手过去,一遍又一遍的揩了起来,蒙着的积雪,被他抹去了,慢慢的,那匾额现出了涂着黑漆的底,和金漆的隶书大字。 映着那落日的余晖,那匾额闪耀着三个斗大的金字——“英雄居”。 那年轻的伙计,似乎极为满意他的杰作,偏着头左看右看,半晌,他才吹着口哨,一步步落下梯来。 站在雪地里,他还抬着头看了半天,直到他认为除了那闪着金光的大字之外,再没有丝毫发亮的白雪,他方得意的自言自语道:“这下子掌柜的再也豆腐里挑不出刺来了吧!哼! 我不狠狠的讨把赏钱才怪呢!” 说着,他狠狠的甩了把鼻涕,扛起梯子打算转身入内。 突地—— 他身后响起一片马蹄和铜铃声,他急忙回头一瞧—— 这下子他那双粘满眼屎的眼睛,可睁得比谁都大,半晌,他才把伸出来的舌头缩了回去,暗叫一声:“爷!” 敢情,他身后正悠然的立着一个身穿白绸袍、公子打扮的年轻人,长得是剑眉星目、英俊挺拔,冷风中,益发显得他潇洒不凡。 此时,他正微笑的看着这年轻伙计的怪相,他的身旁站着一匹通体不带一根杂毛的白马,那髭毛映着地上的雪,和身旁的人儿,一片白…… “咻——”年轻人一扬手中长鞭,马儿也长嘶一声,单蹄一蹴,扬起一片雪花。 这怔立着的伙计,突地一惊,急忙一转身—— “砰——”地一声,接着“哎呀”一声!他忘了肩上扛着梯子,故而一转身碰在门上,敲痛了脑袋。 他愤愤地将梯子往地上一掼,揉着碰痛的脑袋,咧着嘴向平儿道:“爷!您……您住店?” 望着他那傻样,平儿笑了笑道:“嗯!你这儿可有干净的上房?” 伙计一挺胸脯道:“有!有!嘿!不是咱吹牛,咱们‘英雄居’在这整座洛阳城方圆三十里,首屈一指,无人不知,没人不晓,想起咱当家的武二爷,更是响当当的人物,嘿!客人!你要是住了咱店呀!包保你安全可靠,既舒服又干净且卫生……嘿嘿!” 说着,他已伸手接过那缰绳,又一偏头问道:“爷!你没行李?” 平儿摇摇头递过缰绳道:“好生喂足草料!” 说着,已有两个伙计出来迎了进去,这年轻的伙计,执着缰绳,偏头忖道:“这位公子爷怎么回事?出门连个行李也没有,又没有个使唤的,真绝!” 说着,他牵起马想往里走,哪知,那马儿此时正悠闲的立在雪地里,伸着舌头舔着髦毛,理都没理他。 他又用力拉了一把,马儿依然没动,他发火的道:“***,你这畜生不冷,老子可要冻死了,给你吃还不要,贱货!” 说着用力一拉,哪知那马儿长嘶一声,前蹄一扬,狠狠的一脚就踹在他胯骨上,疼得他“哎哟”一声,直跌了个狗吃屎! 半晌,他抹了抹嘴上和脸上沾着的雪花,撑着站了起来,一手揉着碰疼的鼻子,拐呀拐的,走到马旁,左手一捏拳,发狠的道:“畜生,老子打死你这不识好歹的!” 虽然这样说着,他可不敢太靠近,唯恐再挨上一脚呢! 这时,又出来个伙计大声叫道:“小冬呀!客人交待说牲口好生照顾着,回头多给你赏钱!” 那小冬一听,急忙一收拳头,拉起马缰,拍拍马臀,说道:“喂!伙计呀,咱们有话好讲,你别发狠,行吧!来!我给你吃的去!” 哪知,那匹白马只是嘶鸣了一下,没理他,他一发急,叫道:“皇帝老子呀!你不是畜生,是万岁爷,得了吧?回头咱得了赏钱,多喂你几斤麦子,好吧!” 敢情为了赏钱,他几乎恨不得向马儿磕头了呢! 果然,这声“皇帝老子”甚为受用,那匹马儿居然迈起“龙步”跟着他进去了。 小冬一乐,笑道:“嗯!这才像话嘛!” 说着,当先一提缰绳,在前开路。 那立在门边的伙计见状,笑道:“我说小冬儿呀!昨夜里我不是说你今年准保发财么? 你瞧!你不是接了位财神进门了吗?你这呀!叫做……财……财运高照,红光满‘鼻’,嘿嘿!” 说着,他一指小冬那碰红的蒜头鼻,咧嘴一笑。 小冬儿闻言也咧嘴跟着一阵傻笑,但一摸鼻头之下,方始发觉那伙计是在作弄他,气得一噘嘴,丢下马缰便要打人。 那伙计见状,扮个鬼脸,转身向内跑去,冷不防,眼前一花,上臂一紧,只觉被人提了起来。他定神一看,只见眼前站着那位刚才住店的年轻客人,此时,正朝着他在微笑。 他怔了怔,嗫嚅着道:“爷!没撞着你吧?” 那年轻客人摇头一笑。 这伙计又嗫嚅的道:“爷!您这是……要走啦?” 平儿摇摇头道:“不!我出去散散步!回头把饭送到我房里好了!” 那伙计吁了一声,用手抚了抚被揑酸的臂膀,望着平儿的背影,忖道:“妈呀!这位爷的手劲儿怎么恁地大呀!” 平儿没有再理他,向着门外走去,这时那名唤小冬的伙计,正红着脸弯腰拾起马缰。敢情他已看见这位年轻客人出来了呢! 平儿一见他,笑问道:“怎地,你还没牵进去呀?” 小冬红着脸道:“嗯!不!我……我这就进去,爷!你放心好啦!” 平儿笑了笑,伸手入怀,掏出一锭碎银,说道:“喏!这给你买酒喝去,小心着凉了!” 那小冬闻言,眼睛有点发直,接过平儿手中银钱,张口结舌了半晌,呐呐的道:“爷! 这……这都是赏给小人的?” 敢情,平儿赏给他那锭碎银,少说也有五钱重。故而他一时惊愕得有些口吃起来。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上一点不假,大喜之下,他连连捧着银子放上嘴边亲吻不迭,早已将身旁的“皇帝老子”忘到九霄云外。 突地,那“万岁爷”长嘶一声,似乎已行怒意,慌得他一定神,急忙牵起“龙驾”向里面走去…… 雪,早已停了,可是却刮起了风。 凛烈的西北风,推动着地上的枯枝、落叶,远远地堆积到墙角、小巷…… 夕阳,早已无影无踪的落到地平线下。 雪地里,只留下许多凌乱的脚印,大的、小的,以及长长的车辙…… 冷风拂在脸上,像是柄利刃划过,难受极了! 街上的行人,都缩着颈子,佝偻起身躯,低头疾走着…… 没事的人家,也早已关起大门,躲进屋里,烘起火炉烤着火。 只有平儿此时却抬头挺胸,沿着洛阳街头的大道,悠闲的散着步。 凛烈的冷风,拂过墙头,扬起了他的衣袂。他背负着双手,仰头望了望天际,感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啊!去年这时候,我不是还在流浪着吗?那时候,天又冷,我却只有一层薄薄的夹衣,还是那位替我医病的仁慈妇人送我的!可是,现在我虽然只穿了一件绸衫,这寒冷的天气,却已不能再为难我……” 想着,他低头弹了弹落在身上的枯叶,继续忖道:“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感谢那位怪人,如果没有他,我永远也不会有今天!但是他却死了!哼!可恶的青衫飘客!” 他扬了扬拳头,虚空一击,又继续向前走着…… 自从那天在武当山“上清观”前,他发觉青衫飘客盗走了武当派的镇山之宝“碧萝金丹” 之后,便急忙飞身追去,他并不是想替武当派捉拿敌人,而是为了寻着青衫飘客问明“回龙秘辛”之事。 在武当山的那座断崖上,很多问题萦绕他的时候,他便决定了一件事,那便是不论天涯海角,第一桩事便是必须将青衫飘客寻到,以报那怪人一掌之仇。其余的事情都可以搁下再提,因之,他虽然见到了青石道长,也没有再说报母仇的事。 但是,他一直从武当山追到了洞庭湖,也没有再见到青衫飘客,他曾经发过誓,一定要寻到青衫飘客,于是,他长途跋涉的在江湖上到处流浪起来。 在那些行走江湖的日子里,他接触过许多生平未见的事,有些,他从来不曾想像到过,有些是在他当伙计的时候,从那些走江湖的客人口中听过的,但这次他却一一亲自去体会到了,他常在想:“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话一点也不错,的确,经验对于人,实在太重要了!” 然而,青衫飘客就像是已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始终不见踪影! 倒是另外有一件事使得他又好气、又好笑,那是在他离开武当山不久,不知是谁传出的谣言,没多久就传遍了江湖。他也是从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口中听到的。 那本现迹江湖的“回龙秘辛”不知如何已为那位掌劈南疆的“独臂尊者”座下二人弟子的“青衫飘客”夺去,并且练成了,但是他不知为何又只身上武当,单斗武当掌门和赤石道人,结果,正在这时,又来了个自称是昔年武林一奇“九天神龙”的弟子“八臂金龙”,居然也用“回龙掌”打伤了“青衫飘客”,哪知青衫飘客却又趁机逃走了。临走时,还顺手牵羊盗走了武当派的命根子“碧萝金丹”。 故而,武当掌门甚为震怒,命令本门所行弟子,不论死活,务必擒拿“青衫飘客”归案,同时,传帖八大宗派也要捉到那个“八臂金龙”,因为,传言中“九天神龙”又复现于江北,打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了。 那个醉汉直把这些事情说得活灵活现、绘影绘声,好像一切他都在场目睹一般,最后,他下了个结论,却说是听一位同道告诉他的,而他的那位同道却又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听到这件事情,平儿对于这些无中生有、加油添醋的事情,感到十分好笑,暗道:“什么时候我又变成‘八臂金龙’啦?这倒还不坏。”不过他也心惊于江湖流言之快,虽然其中传说有所错误,但却有几分可信之处,显然武当派在*不得已之下,又施故技,打算再度联盟对付传言中尚健在的“九天神龙”了。 故而,他在略一斟酌之下,便向着北方而来。在他心目中打算看看是否真有这档子事,同时,顺便寻找一下青衫飘客。 当他道经鄢陵的时候,又听到一部分的传言,说是八十年前与武林一奇“九天神龙”齐名的北海老魔头“寒心冷魔”已率领了一大批徒子徒孙,准备临驾中原,寻找“九天神龙”。 原来那“青衫飘客”便是“寒心冷魔”的弟子,而“青衫飘客”又被“九天神龙”的弟子“八臂金龙”打伤了。 总之,江湖上传声绘形,满城风雨地酝酿着这些事情,于是,各大门派,忙着传帖送信,紧张起来,因为昔年那北海冷魔曾经一度为祸中原。而绿林各道,却散下了绿林帖,准备恭迎“寒心冷魔”,因为,北海冷魔已派了专使,传下“玄冰宫”的“寒骨令”。 闻说之下,平儿不禁大喜,暗道:“果然那“青衫飘客”是什么北海‘玄冰宫’的人物,看样子,可能是他一离开武当山便趁机逃回了北海,而邀出了他的师父……” 于是,他加紧了路程,冒着风霜,终于在这大风雪的口子里,他来到了这历代王朝建都的洛阳城。 洛阳,由于曾经数度为中州王朝建都之所在地,故而占地甚为广阔,城内通衢街巷无数,而路面亦甚是宽敞平坦。 平儿沿着街道一直漫步走着,脑中却在不住地慢慢咀嚼着那些往日的记忆。 那铺雪的街道,也就随着他前进的脚步,一个、一个地印下了无数的痕迹,密密的…… 长长的……—— 第三章 栖英雄居 天,已经黑了下来,街道两旁的店铺人家,也都纷纷的点起了灯…… 凛烈的西北风,似乎为了更恣意加强他的威力,吹得更疾了! 平儿惊地“啊”了一声,抬头一看大色,暗道:“天色不早了!我还兀自走个什么劲儿!” 说着,便转身向着来路走去。 突地,冷清的街道上,“的的——得得”,传来一片清脆的马蹄和铃声。 平儿连忙抬头一看,转眼间,迎面而来的马车已错身而过。 虽是一瞥之间,平儿已看清刚才过去的是一辆三套骡车,车上绒幔低垂,不知装着何物,但是,他却可以看到赶车的是一个平庸的庄稼老儿。 蓦地,他心中一动,因为,仅仅是错身之间,那赶车的似乎一抬头,也注视了他一眼,他清楚地看出,那老儿的眼神,似乎射出一缕炯炯的精光。 平儿连忙回身一看,只见那辆骡车已远远的消失在暮霭之中,那雪地,还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车辙。 他发了下怔,摇摇头,狐疑地向着客店的来路走去…… 冷风,拂在他的脸上,他又想起了那“地煞谷”中的一夜…… “那怪癖的‘独孤子’真令人不解,但是,我却非常的感谢他,因为,在他那张冷冰冰的玉床上躺了一会儿,我这一身内功居然好像精进了不少呢!” 想着,他饱吸了一口长气,放眼一望,四周已无行人,便脚下一加劲,疾奔起来。 那身形,就如脱弦的流矢,一泻千里,仅只在月下雪地上,划着一个淡淡的影子,便一瞥而逝。 半刻,他已来到了那临街的“英雄居”。 他一收势子,轻拂长袖,潇潇洒洒的踱着方步,向前走去。 此时,正是掌灯的时分,门口正有一个伙计在招呼着客人,藉着灯光,他看出那伙计正是小冬,于是,便微笑的迈步过去。 那小冬也许忙昏了头,一抬头见有人进来,便忙不迭的上前,口中连珠炮似的说道: “爷台!住店?咱们英雄居不是吹牛,有干净的上房,宽敞的厅堂,卫生的设备,合味的菜肴,舒适的……啊!爷!是你呀!” 敢情他口中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出了一篇生意经,哪知定睛一看,却发觉眼前立着的正是日间住店的客人,故而连忙缩口不说。 且不说他脸红红的低下头,但听平儿一笑道:“怎样,酒喝足了吧!” 那小冬闲言,红着脸,嗫嚅的道:“爷!您……咱……那……” “咦!你刚才那套本事呢?到哪去了!” 平儿看他“嗯啊”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不禁忍不住挖苦他了。 小冬儿龃龉的道:“爷!您的马……喂,喂饱了!” 说了半天,他总算拚出这么一句话来,接着他又说:“我……我还多喂了它五……不! 十斤麦子。” 平儿听了笑一笑道:“喔!多谢你了。喏!这给你!再去买几斤老酒喝喝吧!” 说着,又探手入怀,摸出一锭碎银,递了过去。 那小冬儿闻言一喜,呐呐的道:“这……这怎好意思……又……又要你……老破费了……” 说着咽了一大口唾液,双眼直盯着平儿手中白花花的银子。但是,那只握着银子的手,却从他眼前一晃,移到了右边,他的双眼直怔怔的随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也移到了右边,他那双油垢垢的手直在那破棉袄上擦了几擦,又“骨嘟——”咽了一大口唾液。 但是,定神之下,他却发觉眼前那位少爷,手臂抬得老高,眼睛却盯在门外,他顺着他的视线朝外一瞧!赫! 一辆三套骡车正悠然的停住门口,车轮上尚沾满积雪,牲口也都满身是汗,不用说也是赶远路的。 小冬儿眼睛一眨,嘿嘿,又来了财神爷,连忙一整衣襟,准备出迎,但一想之下,又偏头看了看眼前那客人手中的银子,到口的肥肉怎能让它滑了,只见他一吐舌头,踏上一步,伸出左手的小指往客人手中一戮,右手在底下一探,嘿!一块白花花的银子不就到了手中! 他口中叫声:“谢爷——”三步并做两步,又去迎财神去了。 哪知,只觉眼前一花,那位年轻客人,居然一转身已向里走去。 他没理会,一抬眼,只是车上的绒幔已掀了起来,里面,用皮袍围着两个年轻男女,从面貌上可以看出,似乎是姐弟两人,那男孩子一身乡土打扮,外形老老实实;倒是那妞儿生得挺俏的,一身墨绿的罗衫,下罩一条同色的百褶裙。两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绕着肩头垂到前胸。此时,她正在低着头结着发梢上的红绒。 那个赶车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庄稼老人,黄腊腊的脸,八字胡,一身旧棉袍,油垢垢的发亮,此时,他将长鞭插在辕杆上,大步的踏了进来。 小冬儿上前一步,哈着腰笑道:“爷们!住店!请!” 他可不敢再放连珠炮了,生恐再碰个钉子。 “掌柜在不在?” 那土老儿先不回答,反问他一句。 小冬一听居然人家还是掌柜的朋友,慌忙又堆起笑脸,道:“爷!二爷有事出门儿啦! 您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咱们这儿有的是干净的上房,宽敞的厅堂,通风的……” 趁机又是一篇生意经。 那老儿皱了一下眉头道:“那我不停了,天不算太晚,还可赶段路呢!” 那小冬儿一听可急了,大叫道:“爷!忙什么!天这么晚了,天气又不好,您……喂! 桂先生呀!” 此时,那帐房似乎也闻声赶了出来。 小冬儿急忙道:“桂先生,这位爷是咱家二爷的朋友……” 那土老儿接口道:“路过这儿,主要的是看看武掌柜的。他既不在……” “爷台,您这就见外了,二爷虽不在家,伙计可绝不敢怠慢您呀!要是爷台您过门不入,二爷回来,岂不责怪我们这些下人失礼?” 那帐房先生一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干咳一声,接着道:“何况,天那么冷,牲口也受不了呀!” 显然,他老眼还不花,居然也看到外面的骡车了。 那老头儿犹疑了一下,又望了望里面。小冬儿一见,他已有点心动,急忙跑到外面去准备拉骡车。 “爹!咱们还是回去吧!” 显然,那姑娘也不愿意在外边过夜。 “我也是这样想呀!可是雪要是再下就糟了。”老头儿皱眉望着孩子们说:“再说我们衣服不够厚,会着凉哩!” “可不是?下雪天赶路,真受罪呢!爷台!你放心好了,快!小冬儿,招呼住牲口,好生喂足草料!” 那帐房可真够精明的,就这样,爷们三个又落了店。 “爷台,里面请,后院有的是宽敞的厅房!” 那帐房一面肃客,一面躬着身子,领先走着。 过了门槛,里面一片闹烘烘的,敢情天井旁是间大房,里面正一桌桌的围满了些没走的镖师、客商,还有些流里流气的地痞无赖之类的人,在赌着钱。 一见那姑娘走过,有些人轻薄地怪叫着,那姑娘红了脸,低下了头。那黄脸的土老儿往屋里瞧了一眼,直皱眉头。可是,那站在后面的男孩子,却直着眼睛瞧着屋里,立住了脚,半晌,他似有所觉的连忙走开。 转过天井,到了后院,那帐房一抬眼,只见平儿正立庄一株老梅下若有所思的、怔怔的望着天。 他慌忙一推眼镜。笑道:“公子爷!您还没睡呀!” 平儿闻声轻“啊”了一下,收回视线,一见是帐房先生,连忙微哂一下道:“嗯!还没呢!” 说着,一抬眼看到帐房后面跟着的三人,不由微怔一下,但他发觉,此时,那黄脸的土老儿也在诧异的望着他,便微微颔首,转过身子,继续欣赏着那桠槎积雪的老梅。 他清楚的听到,那帐房先生将他们分别安置在几间厢房里,道歉地离开。 他想回房就寝,但在晚风下,又觉毫无睡意,便一拂长衫背负双手,在院子里踱起方步来。 那天角,几粒冷冷的寒星,在眨着…… 一弯下弦月,照在那积雪的屋檐,一片莹白…… 几株盘虬的老梅,在院子里亢立着…… 淡淡的月色,洒在那桠槎的积雪枝头,显得它是那样的刚劲、倔强…… 他长叹了一声,感叹的道:“我从小流浪在江湖,包围着我的,几乎全是困逆和苦难,以及那些险恶的小人,如果不是那位善良的怪人,我真不知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那位怪人,他传授了我武功,就是希望我能把握住自己,站稳脚步,去向恶势力挑战,但一年来我做了些什么呢?” “啊!我太辜负他的心血了,他曾经说,要我为人世的不平而努力,为光大那位‘九天神龙’的绝学而努力,我却只是为了自己的私仇而不断的向武当山挑衅,徒自浪费了无数的光阴。” “从今起,我应该确实的把握住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让它荒废,等到寻到‘青衫飘客’,向他索回‘回龙秘辛’,我再找个地方,好好的练一练,然后我便要效法韩老夫子,以天下为己任,铲除人间的不平。”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凝视了一下树枝,忖道:“有些人,往往会因为眼前困逆环境的挫折而跌倒,再也爬不起来,但是老梅在这寒冷的冬天,冒着风雪,仍能倔强的矗立着,眼看着别的树都枯了、黄了,它却依旧傲然的不畏霜寒。” “人,也应该这样呀!困苦的逆境,不算什么,学着倔强的老梅。挺起胸膛,勇敢的承担起来,再不然,抖落它,不要让它压垮了你的身了,黑暗的日子过去,也就是光明的来临,努力吧!老梅!让我们互相祝福,寒冬过去,就是春天来临,愿我们的前程,都像春天一样的光明!” 他发痴的凝视了半刻,转身踱向卧房。 突地—— 左边那间厢房的房门,“呀——”地打开,一张清秀的脸庞探了出来,一瞥之下却又缩了回去,但那一对长长的辫子,和一双湛澄的眸子,却镌入了平儿的心版。 “她那双眼睛,多像小凤呀!圆圆的好像会说话一样,充满了慧黠,不过,小凤的辫子可没有那么长!” 他怔怔的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半刻,警觉地揶揄一笑:“我这算作什么?站在人家大闺女的房门口,嘿!” 想着,他急忙迈向自己的房门,在他推门入内的一刹那—— 他似乎发觉眼角黑影一闪,向着前院走去。从身形上,他猜测是跟着那土老儿的男孩子。 他关上门,走到床前,狐疑的忖道:“这时候,他要到哪儿去?他们这几个人,都透着几分古怪。” 想着,他又想到了那大辫子的姑娘:“一年来,小凤应该长高了,她的辫子,也有那么长了吧!啊!我得抽空回去看看才对,这一年来,给这些琐事缠住了都没空去想呢!” 他感叹的伸手入怀,取出一锭碎银,在灯下,他看了看不由一笑:“那小冬儿自以为聪明,但他怎会想到……嘿嘿!” 说着,他将碎银放入怀中,又摸出一本残破不全的书来,但听他朗朗诵道:“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入则无法家拂士,出无敌国……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他正举灯诵读了半刻,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他侧起耳朵,发觉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来自前院,脑筋一转,他微“哦”一声,忖道:“刚才进来时,好像那天井口的大房里在赌着钱,恐怕刚才那老头儿的儿子也趁机溜去了!” 想着,他丢下书本,又开门走了出来。 方一开门,那声音传入耳际,果然是那边大房里的。不时,尚夹杂着哄笑和吆喝连声,他想,大概是他们在开着宝吧! 平儿一个箭步,踱过了天井,落在那大房外面,大概是里面人多,空气太污浊了,所以,尽管是大寒天,刮着西北风,那几扇大门和窗子,可都敞开着。 房里,可热闹极了,先前那些本来散开的人群,此时都围成了一个大圈圈,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凝视着中间那张圆桌上的牌九,故而,连平儿入了房,都没人理会。 最惹平儿注意的,便是踞坐中间、当庄家的那个黑人个儿,方方的脑袋,国字脸,紧锁着眉头,眉毛像是两条黑蚕连在一起,那个方方的下巴往前翘着,像是跟谁在生着气。 他那一身打扮,可也很得体,丝缎子的丝棉袄,腰间却扎了条红丝腰带,那丝穗子吊在右胯上摆动着。 也许是他在牌桌上没占到便宜,大冷的天,头上汗涔涔的,两粒骰子放在掌心不住的搓弄,那声音,像是大冷天在啃着冰块,令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桌上的台面不少,有白花花的银子、成叠的庄票,还有圆圆的铜板,平儿一扫四周,只见周围的睹客,有的是住店的镖客;有的是商贾;有的仿佛是当地的地痞、瘪三,当他目光转到西首的时候,不中心头一跳—— 第四章 赌场风云 且说那黑大个儿彭二楞子一声嚷:“看点!”便右手一掷—— 刹时,两颗骰子在桌面上滴溜溜地旋转起来,接着,只听他扯开破锣嗓子,又大喝一声: “通吃!” 听那语气,仿佛他很有把握似的。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紧了那两颗旋转的骰子,生恐稍一眨眼那骰子便会飞了似的。 “咯!” 冷不防,守看“天门”的那土老儿的男孩子在桌上猛捶一拳头,两颗骰子一连跳动,显然又起了变化,谁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 平儿抬眼一看,只见他好似若无其事的,目视着桌面,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那彭二楞子一怔之下,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缓和了,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鼻孔里闷哼一声,又盯住桌上。 “骨禄禄——”一声,那两个旋转着的骰子,霍然停住了。 几十个脑袋不约而同的往前一探,接着又哄然“噢”了一声,只见桌上端端正正搁着一对猩红的“么”! “出门开牌!” 那做庄家的彭二楞子,向着身旁的一个歪着脑袋、无赖模样的瘦小个子命令! 那瘦小个子挨次推出两张,留下最后一副给庄家。彭二楞子抓着牌,在桌面上用力一扫,抓起来暗摸着点子。 他那两道粗而浓黑的眉毛不停地伸缩着,像是半死不活的秋蚕。接着,他一扬眉,扫了一下周围的人。 然后他狠狠的用力将牌往桌上一掼,似乎活该他做庄家的倒霉,四张牌没见天地,至多只能配出个蛾八儿。 “亮牌!” 彭二愣子扯起破锣嗓子,威严的命令着。 一阵乓乓乒乒乱响,牌都揭开了,那彭二楞子第一眼就朝“天门”瞄去。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的两眼一阵发楞。 平儿探头一看,只见那“天门”的一张牌是二板凳;一张是杂五——小鳖九! 彭二楞子的眼睁得更大了,那“天门”下的注儿,整锭的大元宝,起码有七、八个,还有一大堆碎银。他的头上开始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儿。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彭二楞子,似乎是在看他如何下台,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桌上的钱,根本就不够陪! 那彭二楞子,到底不愧是在江湖上混过的,脸颊痉挛了一下,浓眉一扬,冷静的道: “大家别动注儿,咱们再滚一把!” 那押在“天门”的年轻人,抬眼看了看彭二楞子的台面,冷冷的道:“赔清再滚!” 显然,他也是看清彭二楞子桌上的钱不够,故而反对。 彭二楞子一楞,脸上一阵阴黯,难看地一皱眉,坚硬的道:“怕少了你的?你到洛阳大街上去打听打听,咱彭二楞子是哪号人物!” 但那年轻人依然直摇头,冷冷道:“我管你是哪号人物,赔了再说!” 那彭二楞子脸色又一变,粗黑的浓眉扬了扬,脸上涌起一阵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要命的小子!告诉你!你要瞧不起咱家彭二爷,就是瞧不起‘火云门’……” 那位在旁边一脸无赖样的瘦小个子,一拍胸膛,挺身而出,神气活现的叫着,但被彭二楞子一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四周的人一听那瘦小个子说出“火云门”三字,似乎脸色一变,有些人甚至都像是见了鬼似的纷纷散去。 刹时,那热闹的场面,变成了冷冷清清,只有五、六个地痞模样的人还站着没动,显然,他们都与彭二楞子是一路的人物。 因为,他们也都是一身黑布棉袄,腰扎红色飘丝的腰带。 彭二楞子此时却目光一扫,一阵哈哈大笑,豪放的道:“哪里!哪里!兄弟虽然承蒙铁掌刘五爷赏口饭吃,但一生赌钱,咱姓彭的可从来都没不好种过,我说,谢铁蛋儿呀,你替我拿钱去!” 说着又是一声干呵呵狂笑! 那被唤做谢铁蛋儿的瘦小个子,一对鼠眼一飘,便转身出去了。 土老儿的孩子,眼睛盯着桌子,好像始终没那么回事,彭二愣子此时却是一只脚跷在板凳上,一手在拔着腮下的短髭,两眼不住转动。 那先前热烘烘的空气,一扫而空。门外的冷风呼呼的刮了进来,屋里变得一片阴沉沉,冷冷的,没人说话,谁也猜不透那彭二楞子脑里在出着什么主意。 平儿眼见那些客人一听“火云门”三字便变色的离去,不禁心中一动,但脑中一转,便也故作怕事状的退到一张桌旁。此时他冷眼旁观,只见行几个好事的,隔着远处比手划脚的指指点点,仿佛谈论这个年轻人和彭二楞子的事。 他又斜眼一睨,只见那几个身穿黑棉袄、腰扎红丝带的无赖,都是双眼灼灼,盯着那“天门”的年轻人。 他不禁眉头一扬,忖道:“哼!看样子这几个家伙在想着方法算计这孩子呢!我且瞧瞧他们要干什么!唉!这孩子也是!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学赌钱!”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消逝,那彭二楞子的脸色又变了几变…… 突地—— 他一伸那蒲扇般的右手,“啪!啪!”隔着桌子就是几巴掌,打得那“天门”的年轻人顿时脸颊肿起老高。 “哼!居然敢看点大就偷加注儿,***,吃到咱爷们的头上……” 彭二楞子打完人,嘴里还恨恨的骂着。 “算了!算了!彭二爷!” 此时,那立在旁边的黑袄、红腰带的几个无赖汉,居然挺身出来打圆场! “我说!远路的小儿!你也太不该了!赌钱赌个干净,有道是‘赌奸赌滑不赌赖’,这是规矩,我看你们干脆和解算了!再由咱们出面,你备一席酒向彭二爷道个歉,想彭爷宽宏大量,也一定会原谅你的!” 平儿瞧在眼里,冷哂一下,忖道:“嘿!名堂果然来了!这一手真漂亮,天晓得,那孩子几时动注儿了?” “我宰掉你!” 没说第二句话,那彭二楞子伸手又是一举捣在那年轻人的脸上! 顿时,他鼻梁肿起老高,眼睛像是模糊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哑着嗓子道:“你欺侮咱外来的人!” “好小子,说什么?” 彭二楞子一面将桌上的钱往面前拢,一面朝着身后挪动地道:“听到没有?说咱们欺侮外人!” “揍!揍这小杂种!” 那些无赖正找不到借口,这下子可哄了起来,刹时,乓乓乒乒一阵,拳脚交加,桌子被推倒了,元宝、碎银撒了满地,同时还传来裂帛之声,看来,那些无赖非剥光别人不甘心。 平儿眉一皱站了起来,但眼角一瞟,只见大门口那帐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他后面还跟着那留辫子的姑娘。 “好了!帐房来了!听他去处理吧!” 他略一迟疑,又坐了下来。 “诸位!有话好说!别动手!” 那戴着老花眼镜的帐房,急得团团转的拱手高喊着,但没有一个人理他,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眼红?何况,又碰上几个无赖! “你们放开我弟弟吧!我求求你们!” 那大辫子的姑娘,眼里噙着眼泪,高声哀求着。 似乎这比什么都来得有效,那几个无赖果然停了手,那姑娘从地上扶起她弟弟,流着泪道:“我到你房里没见你,哪知道……” 那年轻人已经不成人形,浑身淤血,满脸血痕,头角东一个疙瘩,西一个瘤,肿得像小丘。 “哈哈!哈哈!” 一串胜利者的奸笑,那彭二楞子猛然侵到姑娘身边,一托姑娘下巴,满眼色眯眯的淫笑道:“宝贝儿!你早来一步不就没事了?哈哈!” “朋友,放明白点!武二爷的地方可不许你惹是生非!”那帐房急起来,只有抬出招牌。 听到武二爷,彭二楞子似乎有所顾忌,一怔之下,又狂笑道:“好!好!柜老儿,武二爷面前尚请包涵则个!宝贝儿!跟二爷上咱院里去吧!哈哈!” 说着,他又色眯眯的嘻皮笑脸伸手过去,那姑娘吓得侧退两步,大喊救命! 平儿剑眉一皱,杀气满面,便待出手—— 冷不防耳边响起一股苍劲的声音:“不劳阁下!” 他心里一惊,急忙回头,不由又是一怔,因为身后空无人迹,此时,却听一道枯涩、喑哑的声音叫道:“各位大爷!请高抬贵手!孩子不懂事,莽撞了各位,小老儿在此赔礼!尚请各位爷们包涵包涵!” 平儿定睛一看,只见那先前驾车住店的土老儿此时正弯着腰,向大家作揖赔礼,眼中尚噙着泪水,一副可怜的样子,明明是儿女吃了亏,他却不敢说一句硬话。 平儿微微一怔,暗道:“从先前他的眼神看来,他一定是一位身负上乘武功的高人,但他现在为何要这样,那声音是他的吗?” 且不说他正忖思间,蓦听彭二楞子一阵狂妄地大笑。 “哈哈!哈哈!说的不比唱的好听!”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讥讽、侮辱、谩骂,那老人都忍下了,低着头牵着儿女,想要离开屋子,但彭二楞子跨前一步,堵住了门冷哼道:“想走?没那么便宜!” “各位是要……?” 一股阴影掠过那庄稼老人的脸上,他皱了一下眉头,一松儿女,顺便提了一下腰带,里面隐隐响起一种金属声,似乎有不少银钱,但他犹豫一下,还是没拿出来。 彭二楞子仿佛也听到了那声音,就像是馋猫闻到了鱼腥味,他浓眉一扬,气势凌人的喝道:“拿钱来!还你儿子的赌债!” “爹,他们耍赖,还抢了我的钱!” 那孩子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提着撕破的衣服,诉说着冤。 “不听话!在家我交待你什么来着!”庄稼老人横目怒叱着,又转脸责备着女儿。 “不懂事的丫头,这是什么场合,你也能跑进来!” “爹!他们……他……”留辫子的姑娘掩着脸失声痛哭。 “哭!还哭!赌场有几个好人?” 平儿长眉一皱,暗道:“你既然怕惹事,又偏要说,这不是明着点火吗?” 果然,彭二楞子眼一横,踏前一步,“啪啪!”就给老儿两耳刮子。 “谁不是好人!说!不说我撕烂你的臭嘴!” 老人被打得嘴角渗出了血,同时也落下泪,但没敢还手,低声下气的牵着儿女想退出屋去。 “站住!”彭二楞子厉声喝着。 平儿虎目一扬,煞气满布,一拂袖站了起来,突地,他心中一动,低头一看,只见按在桌上的左手长袖钉着一物。 一愣之下,拔起一看,只见那是一枚似铁非铁、通体乌黑作鹰爪状的暗器,长约寸许,在鹰爪的上面缠着一条鞭状之物,末端刻着一个“孙”字。 他急忙一抬头,只见那庄稼老儿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缓缓摇着头道:“赌赖、打人、侮辱我的女儿,你们以为我怕你们,其实我是怕给武二爷找麻烦!” “哟,把武二爷的招牌给亮出来啦!” 彭二楞子刻薄地冷笑道:“‘英雄居’的金字招牌挂了二十年,‘一条龙’武铁武二爷的盛名谁个不知,还要靠你来撑台不成!哈哈!” “随你怎样说吧!反正我不还手就是!” 他的大话吹炸了,引得那几个无赖一阵哄笑。 彭二楞子更是得意万状的狂笑一阵说道:“您尽管露两手给爷们瞧瞧!哈哈!” 说着*前一步,一拳捣去,那老儿倒退两步侧身让过。彭二楞子更是火起无名,怒喝一声,大巴掌一扬,左右开弓打过去。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接着一声惨叫—— 只见彭二楞子口挂鲜血,脸颊肿起老高,惨号的跌在地上!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那庄稼老儿举起那只干瘦的右手,慢慢张开,八只血淋淋的手指落在地上:“我扭断你这双邪恶的鬼爪!” 刹时,空气像是骤然停止了流动,令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一副副苍白的脸孔瞧着他,那些先前气势凌人的无赖,一下子变成了丧家之犬,满眼沮丧与惊惶,谁也不晓得第二个目标是谁,因为,作恶都有他们的份儿。 但是,那庄稼老儿此时却伸手入怀,摸出一锭元宝,丢到彭二楞子面前,说道:“拿去养伤!下次再要看到你,就没有这般便宜了。” 谁也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出乎意料,但当大家定神一想,又的确是这样。 那些无赖惊愕甫定,抬眼一瞧,只见那土老儿已拉着儿女定出屋去,哄然一声,满地白花花的银子勾起了他们的贪欲,一阵骚动,拾起了银钱,狼狈的架着彭二楞子走了。 望着他们消逝的背影,平儿微哂一下,又环顾一下周围,踏着大步走出屋去—— 第五章 铁爪金鞭 迎面的寒风,吹得他一窒,敢情先前在屋里倒没发觉外边还在吹着风。 他一拂长袖,紧了紧衣襟,心中一动,又探手入怀取出那鹰爪形的暗器,迎着月色,他反覆地端详着,但他始终想不起江湖上有谁用这种暗器,因为,说实在的,他对于江湖上的事,的确是太孤陋寡闻了! 平儿微微一叹,向后走去,跨过天井又到了后院,院中几株老梅依然迎风而立,他仰头望天,只见那弯冷月已斜斜的挂在西方。 “暴风雨的一夜,又过去了,明天!明天是否还有暴风雨呢?” 他感叹地说着,又迈步向着卧房走去,突地一声:“小哥儿!请留步!” 他转首一看,只见那边厢房门口,那个黄脸的庄稼老人正微笑地向他招着手。 平儿略一迟疑便向他走去,那庄稼老人转身退步,让平儿跨进门内,便反手掩上了房门。 进得屋内,只觉温暖异常,平儿环眼一看,只见这间套房与自己那间的布置差不多,不过稍大一点,中间搁着一张圆圆的八仙桌,桌旁还架着一盆燃着炭的火盆,壁上,也挂了许多名家的字画。 “小哥儿请坐!” 那庄稼老人微笑地拱手让坐,平儿略一谦逊,便沿着火盆边坐了下来。 当他正以充满探询的目光望着那黄脸老人时,老人已哈哈一笑道:“小哥儿!你可知我请你来为的何事?” 平儿闻言一愕,暗道:“你说这话真绝!我与你素不相识,哪知你心中之意!” 但他依然礼貌地一欠身,答道:“这个晚辈下知,尚请老伯告知其详。” 黄脸老人一捻唇上八字须,哈哈笑道:“岂敢岂敢!不知小哥儿可是姓陆?” 平儿又是一怔,摇摇头。 这回轮到那老人一怔了,只见他呐呐的道:“那么请问小哥儿,尊姓大名?” 平儿一眼就猜出这庄稼打扮的老人,一定是一位风尘异人,后来在大屋里的连番遭遇,更让他断定这老人是一个隐而不露的高手,故而见他发问,必有原因,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已遭遇这种情况好几次了。他想乱扯一个名字,但抬眼一望,只见那老人眼中充满了期待,不由一阵愧愆,摇了摇头。 那老人见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只当他不愿回答,不由一阵失望,长叹了一口气,伤感的说道:“小哥儿!不瞒你说,先前在洛阳街上,我一眼就瞧出你身具上乘绝顶功夫,因为那样大寒的天,你却只穿一袭薄衫,这可是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所不能胜任,故而不由多看你两眼,但错身过去之后,却发觉你的面貌很热,酷似老夫昔日一位姓陆的故友,故而冒昧相询,不想……” 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平儿闻言一惊,急道:“老伯休要误会,晚辈实有难言之隐,并非不愿告诉您老人家,说实在的,晚辈尚不甚清楚本身身世……” 黄脸老人眼中一亮,“哦”了一声道:“这么说倒是老夫多心了,尚请小哥莫介意才是!” 说着感叹地长长的舒了口气,凝视着那盆中的炭火出了神,火盆炽热的炭火吐着赤红的焰苗,映得他的脸也是红红的。 他执起盆边的铁铗,挑动了一下盆中的炭火。“哔剥——”一块火炭爆出一朵绚灿的火花,也扬起一阵灰。 炭,更炽了,他的脸,也更红了! 从那炽红的炭火中,他仿佛又望到了从前的自己,那曾经也像这炭火一般,他的盛名,如日中天,炙手可热,但是,却又像那绮灿的火花,仅仅是一刹那…… “岁月如矢!时光不再!唉!英雄不许见白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黄脸老人,像是缅怀过去,又感叹岁月催人,不由伤感的叹息:“三十余年前,老夫初出江湖,凭着手中一条‘九转金鞭’和一手‘离魂爪’赢得了‘铁爪金鞭’的名号,当时大江以南,提起‘铁爪金鞭’孙鸣志,没人不竖指称好……” 他沉迷在往事的漩涡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告诉着平儿,喃喃的说着:“但是,当时大江以北,却有一个名叫‘一条龙’武铁的人在称雄,据说那人年纪甚轻,但一枝早烟杆却使得神出鬼没,毫不含糊,深为北道的豪杰称许。老夫一气之下,单身北上寻找那‘一条龙’挑战。当时,也因为彼此年纪很轻,年少气盛,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我们可说是棋逢敌手,足足拚了三百多招竟没分出胜负。结果,在第三百二十一招上,我的‘离魂爪’在他胸前衣襟上按了五个指印,但他那枝早烟袋也在我的头顶洒了一头的烟灰。” “因为,我们彼此都有点惺惺相惜,故而,下手时都存了点到为止的心理。我们可说是不打不相识,反而因此一战结成了好友……” 黄脸老人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灼红的炭火上,但那对炯炯的眸子里,却洋溢出兴奋的光彩,平儿睹状暗暗忖道:“这老人看来年纪不太老,但先前却以廉颇自喻,如今却又好像完全沉醉在缅怀过去,看样子当年他的确是有过一番辉煌的名业。但是,他要我进来难道只是为了向我叙述他的过去么?还有,他说的那个面貌与我相似的姓陆的是谁?为何他又问我是否姓陆?” “从此大江南北,我们联袂来往,仗着我的一条金鞭,和他的早烟袋,立下了一番声名……” 那“铁爪金鞭”孙鸣志,好像忘却了平儿在旁,只是缓缓的述说着,但声浪却提高了,显然,那段时期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时候;因之,他的心情也兴奋起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和‘一条龙’武铁到黄山参加一个武林的盛会,当时,在场的都是武林享有盛名之士,但其中有一个名叫‘旋风一剑’陆化龙的,却令我和一条龙深深的由衷赞佩不已。当时,他手中一柄三尺青锋,矫若游龙,连挫‘昆仑三剑’和白山派的十二连环剑等高手,赢得了在场人的一致赞扬,同时,他那温文儒雅的风度,也令人极有好感,因之,会后我和一条龙寻到了他,倾谈之下,我们都有相逢恨晚之感,于是,当天晚上,我们便撮上为香,效法桃园结义,歃血结了盟……” “铁爪金鞭”越说越是兴奋,抬头看了平儿一眼,只见平儿眼中一片迷惘,似乎在倾听着他的叙述,便又干咳一声,继续说道:“因为三人之中我的年纪最长,故而我被推为老大。 那‘旋风一剑’不过二十出头,便排了个老三。从此,我们更是如虎添翼,得意的行道江湖……” 平儿听他说到“旋风一剑”陆化龙,不由心中一动,暗道:“这陆化龙是谁?难道他先前问我是否姓陆,与这人有关吗?陆化龙?陆化龙?……” 但他不愿打断那“铁爪金鞭”的话,所以还是默默地听着,尽管他的思潮已经澎湃得不可遏抑。 “大约是过了五年,我那位陆老弟结婚了。我那弟媳妇是当时武林耆宿‘雷动万里’文言伯文老爷子的千金文蕙兰,那婚礼可说是轰动了当时的整个江湖,因为,男的是年轻英俊的‘旋风一剑’,女的又是丽质天生、冰肌玉骨,所受到的喝采当然也是空前的。” “记得婚礼的那天晚上,我和武铁两个人,偷偷的把陆老弟拖到三十里外一个小店去买醉,因为,他从此以后,将要脱离我们这伙光棍的阵容了,喔!我忘了告诉你,那时候我和一条龙都还没有娶亲。我那陆老弟已经是醉眼模糊,但他依然抱着酒坛子,流着泪说,他不想娶亲……哈哈!” 黄脸老人仿佛已回到了那个婚礼晚上的酒席上,他的眼中幻起了兴奋的光采:“我永远不能忘记,那兴奋的晚上,陆老弟根本就忘了洞房花烛夜,我们也自私的拖着他不放,那时候,我们已经不知道喝下了多少坛酒,但我们每个人依然抱着酒坛喝着,火辣辣的高梁,刺激得我们的舌头像短了半截,但我们像是生恐以后再没有机会说话似的,争先恐后抢着不停的说,谈到了我们从前得意的事,谈到了……也不知道谈了多久,陆老弟正说到当年他独劈点苍一怪的时候,一掌劈在我的头顶。” “我却正兴奋的讲到当年拳打黑水神蛟的得意事儿,也一举打上了他的肚皮。连同隔夜的菜饭,还有尚未消化的酒,陆老弟一股脑儿吐得我一头一脸,正在这时,一条龙也吹到他力伏雪山双怪,得意地双头一按。” “于是,我和陆老弟碰了个响头,倒了,一条龙也变成了一条僵龙,倒在我们的身上,如果不是伙计摇醒了我,我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但那醒来的时刻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他怎么也忘不了,当他醒来的时候,一条龙依然酣睡着,他整个头埋在桌上汤盆里,那残余的汤渍,随着他的呼吸,在他鼻孔一出一进,活像“天龙吸水”,那当新郎的陆老弟却紧紧的钻在一只茶盘里,嘴里含着一只吃剩的鸡屁股,当他打醒他的时候,他还含含糊糊的叫着:“亲亲!”赖着不肯起来…… 那些趣事,曾经使他笑痛了肚皮,但是…… 坐住对面的平儿眼见这黄脸的老人孙鸣志,先前伤感的叹息着时光的飞逝,此刻又得意的畅谈着年轻时候的豪情和趣事,脸上业洋溢出青春的光采。不禁暗暗叹道:“老年人的感情到底比年轻人来得浓悒!因为,他们比别人多过了许多日子,当然,也有许多比别人更浓的记忆值得去回味!不论是悲的!或者是喜的……” 他只是对这老人感到无限的同情,根本就忘了老人要他进来的原因:“从那次以后,我们便分了手!”老人眼中含噙着兴奋的泪水,但是语气却变得悲怆而沙哑:“因为,我有一个在关外作皮货生意的远房堂哥,被一帮马贼杀了,我接到信便赶了去,等到解决了那边的事情之后,已经是三年以后的事了,我带了堂哥的一对儿女,也就是先前你看到的两个孩子,回到了关内……” 平儿闻言才知那留辫子的姑娘和她的弟弟是这老人的侄儿,那“铁爪金鞭”继续以沙哑的声音说:“但我与‘旋风一剑’却失去了联络,那‘一条龙’武铁,是我在山西听一位朋友告诉我说,在我到关外的那段时间里,他和一个塞外来的魔头比武,输了一招,而遵照立下的誓约,从此弃武不扬,于是当时我又赶到这儿,果然,他就开了这家‘英雄居’,弃武就商,我们伤感的谈了别后之事,又问起‘旋风一剑’,但他却说也不知道消息,仅仅告诉我在我出关后的一年,会过一次面,那时候陆老弟好像精神十分萎靡,言语之中隐隐透出闺房不甚欢愉,其余便不知道了……” 老人伤感的说着往事,平儿不禁感慨不已,他可以想像得到,当年他们并驾驰骋江湖的时候,那光景是多么的写意,但是,曾几何时,他们又落得如此孤单,天下的事,往往是难以预料的呀!他的心中对这“英雄居”的主人“一条龙”感到无比的景仰,也深深的同情他的遭遇。 “于是,我带着这一对年幼的侄儿回到了我的故乡湖南,寻了个幽静的地方定居下来……”黄脸老人继续说着:“因为,以往沉痛的事太令我伤心了,同时,我那远房的堂哥,也因为是会武功才丧命,所以灰心之下,我绝口不提武事,也不让两个孩子学武,只靠着几亩田过着活儿,起先我是打算藉此终老一生,也让两个孩子做个平平凡凡的人……” 说着,老人伸手在火盆上烤了一下,又执起火铗,通了一下炭火,“哔剥”一声,炭火爆出一朵焰花,映得他的脸红红的,他有点激动起来,但是,他嗫嚅了半晌没有继续下去,只是抬起头注视着平儿。 对于老人此时的心情,平儿很明白,因为一个练武的人,如果要他放弃练武的话,那是非常难受的,何况昔年他还有过一段叱吒风云的历史,难怪他要感叹的以廉颇自喻了。 老人又缓缓的低下头,目视着炭火,眼中泛起一股奇异的光采,沉声道:“但是,事情却不是那样简单,没多久,我就听江湖上传出了‘火云门’已经传下‘火云令’,限令所有火云门的人寻找‘旋风一剑’陆化龙,因为,陆化龙杀了‘火云门’的掌门‘火云尊者’的儿子‘缥缈剑客’冷培杰,于是我那颗心再也不能安定下来,匆匆的料理了一下琐事,便又赶来寻着一条龙,但他也不太清楚经过情形……” 平儿闻得“火云门”三字不由心中一动,暗道:“先前那彭二楞子不就好像和‘火云门’有点关系吗?” 但他见那“铁爪金鞭”依然继续说着,便没有插嘴。 “我在各方面打探之下,都不知所以然,同时,据说‘火云门’也没有找到‘旋风一剑’,也不知道陆化龙躲到哪儿去了,我因为家里还有事,便不得不又赶回湖南去。从此,也再没听说过陆老弟的音讯。” “但是,突然有一天,那是去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因为准备过年,便赶到长沙城里去办点年货。却看到大街上一个衣衫褴褛、缺着一条手臂的妇人,疯疯癫癫的走着,同时引得一大群好奇的小孩跟住后面,我因为好奇,趋前一看,却发觉那妇人,正是我那毫无音讯的陆老弟的媳妇儿,文蕙兰……” 平儿听他说到那独臂妇人之时,只觉气血汹涌,须发俱张,一把抓住了“铁爪金鞭”的手腕,急促的道:“那妇人是不是只剩一条右臂,脸上有一对酒涡,大概四十多岁?……” “铁爪金鞭”眼中一亮。只见平儿一双虎目张得大大的,滚动着晶莹的泪珠,期待地望着他,不禁微怔,点点头旋即诧异的问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在哪儿看到过她?……” 平儿此时,早已泪如雨下,失声痛哭起来,经过那黄脸老人再三的催促,他强自压抑着悲楚,望着那炽红的炭火,缓缓的把自己如何从小被收容在“归云庄”,又如何怀疑自己的身世,以及被“粉面剑客”池天民虐待而出走的经过娓娓的叙述出来…… 他流着泪述说着他心中想念父母之情,述说着他如何流落在江南,如何沦为酒店的伙计,如何遇到那怪人……以及如何学得了三招“回龙掌”…… 他倾述着一切的一切,因为那每一件事情都是压抑在他心胸之中很久很久的,他想倾吐,但从来没有机会…… 终于,他说到了在武当山下遇到那断臂妇人的事,从那妇人临终的话中,他断定了那妇人便是他的母亲,因为他身上正带着那块温玉,而且,一切都是那样的符合…… 像是一曲潺潺的涧水,流进了万丈的山壑深渊,像是一缕清越的箫声,散尽了最后的一个韵籁,平儿落下了最后的一滴眼泪,泪珠,滴落在炽红的炭火上,“嗤——”一声,扬起一些灰烬,他终于结束了他的叙述…… 此时,那长久压抑在他心胸之中的忧郁,似乎已经整个的倾吐出来,他感到一种从来没有的平静。于是,他双眼凝视着那熊熊的炭火,出神地…… “天意!天意!这是天意啊!我可怜的化龙弟!蕙兰妹!你们也该瞑目了!天哪!” 黄脸老人一直倾听着平儿的叙述,时而,为着他的遭遇不住的弹泪;时而,又唏嘘地叹息不已,直到平儿叙述完了整个的一切,他也长长地叹息一声,凝视着炭火,千愁万绪,感叹难以自抑…… 炽红的炭火,慢慢地变成了灰烬…… 黝黯的天角,露出了鱼白的曙光…… 屋内,一对沉思的人,峙坐在满盛余烬的火盆边,忘却了身外的一切…… 远处,一声雄壮的鸡鸣—— 近处,响起了一片和声…… 两个沉思的人,同时感叹的说着:“啊!时间过得真快呀!天又亮了!”—— 第六章 火云铁掌 黎明,降临广大地…… 旭阳,透过云层淡淡的洒在地上。 积雪,缓缓的融化了。 瓦檐上,融化的积雪,沿着檐角,一滴、一滴地,落任雪地上—— 雪地,厚厚的白雪,薄了。 慢慢地,化成了雪水,流向墙角、低处…… 院中,那几朵沾着清露的寒梅,迎着晨风,正散发着沁人的芬芳。 望着那枝梢一滴滴落下的水珠,平儿怔怔的出神站着,他的思绪,停留在那刚凝成一颗水珠的虬枝上,他想从那里面捉摸到点什么,但是,他整个的思绪就像那滴下的水珠一样,一滴滴,一点点,一颗颗地,散乱而不是整体的…… 半晌,他缓缓的呼了口气,负着双手,在院中踱起步来,那些融化的雪水,流过他的脚旁,偶而,沾湿他的鞋子,但他好像毫无所觉,依然在踱着方步…… “寒冷的冬天过去,春天就来临了,那么,苦撑了许久的老梅,也可以获得暂时的休息……”他一面走一面这样想着。 “但是,春天过去不久,冬天又将来临,于是,老梅又要负起它的责任,在那大地霜寒的日子里,接受着风雪的煎熬,无数个春天过去,无数个冬天又来临,这样,永无尽止的,老梅也将苦苦的接受考验……” “在我生命的十八个年头里,我已接受了许多的考验,有时,我几乎已经像那些残枝败草般要倒下,但我总算还是坚持了下来。就像这些老梅一样,希望我也能够坚持到底,展开我坚强的臂膀,迎接着苦难的考验……” 他低下头,伸手拂了拂沾在袍角上的泥水,又向前迈了几步…… “像孙盟伯所说的,我所要寻的人,都已逝去,但总算让我找到一位亲近的人,在他的爱护下,我可以感受到一些亲情的润泽,但我不能忘了无数的血仇,杀父之仇,伤母之恨,以及夺回‘回龙秘辛’,振兴‘风雷门’……” 想着,他从项上,取出那块“血龙令”,那白玉中隐约透出的血龙,张牙舞爪,直欲凌空飞去,他豪壮地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些重任,我一定能承担下来,我要使‘风雷门’像是疾风迅雷,横扫天下,称霸武林,我更要让他们知道,江湖上将会有一个陆剑平!” “但是,这是寻到‘回龙秘辛’以后的事,对!我必须要赶快寻到‘回龙秘辛’才行!” 他拂了拂长袖,向着卧房走去。 在这幢厢房走廊的尽头,是一片空地,他看见那叫小冬儿的伙计,此时正坐在一只木桶旁剔着牙,他身旁立着一匹酱褐色的马,口里直呼着热气,不断的扬着蹄子,一个念头闪过脑际,陆剑平轻身定了过去。 那小冬儿翘着双二郎腿,一抖一抖地,甚是得意,口里含着根竹丝,一边剔着牙,一边啧啧地发着响声。 “哼!瞧着没人便偷懒,好大的胆子!”陆剑平走到小冬儿身后,故意沉声一喝。 小冬儿被这陡地一喝,吓了一跳,几乎撞翻了水桶,回头一看,见是陆剑平,不由龇牙一阵傻笑:“爷!您起得真早,小的真叫您给吓了一跳呢!” 说着,他牙齿一阵“咯咯”作响,“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他用手捏着鼻子,擤了把鼻涕,又抬起那破棉袄的袖子,往面上一抹,傻笑道:“爷! 今儿早上可真冷噢!哈……哈啾!” 陆剑平望着他那副傻样,不由好笑,说道:“你昨晚可是喝多了酒,吹了风受凉啦!” 小冬儿闻言面上一红,腼腆的说道:“爷!您……您别打哈哈吧!小的……小的昨夜钻在破里只喝了两盅呢!” 说着他伸出两只指头忙不迭的辩白,陆剑平见状一笑,不动声色的道:“小冬儿,我待你不错吧?” “爷!您是说……?” “昨夜我特意叫账房里赏了一只鸡给你下酒呢!” 提起吃的,这伙计可有精神了,将嘴里的竹丝一甩,说道:“真的,我怎没吃到?” “你没吃到?这就怪了!” “对了!啊呀!爷!您让他们给唬了!鸡一定让账房给吞了!”他蛮有自信的抱怨着。 “没有吧!我没看到他们剔牙呢!” 小冬儿这才知道陆剑平在拐弯挖苦他,不由讪讪的涨红了脸。 “哈!我逗着你玩儿的,小冬儿,我问你,昨晚在大房里赌钱的那个彭二楞子住在哪儿,他是不是常来这儿?” 小冬儿闻言一怔,瞧了陆剑平半晌,说道:“爷!您问这干嘛?” “你别管,我问你今晚他还来不来?” “爷!不是我说呀!那黑煞神可不是好惹的呢,您一个读书人干嘛向他们打交道呀!” “你说不说嘛!直罗嗦个什么劲,你只要告诉我,回头有赏!” “爷!说真的,那黑煞神在咱们这儿可真是个土霸王呢!他仗着城里的刘五爷替他撑腰,无恶不作,无所不……” 小冬儿说着忽然打住了口,回头四处望了望,用手摸了摸脖子,低声道:“我可不敢在他背后编派他的不是,回头要是让他知道了,我的脖子准要叫他扭歪。”说着,他伸了伸舌头。 “真的?”陆剑平故作紧张的叫道。 “当然啦!上次咱们后边那老王,就因为见那黑煞神一伙儿强抢人家大姑娘,瞧不顺眼,背地里发了下牢骚,结果就叫那黑煞神给扭断了脖子呢!不过……” 小冬儿说着望了陆剑平一眼,接着道:“听账房说,昨夜里他可遭到报应啦,他调戏人家大姑娘,结果让人家姑娘的老爷子,伸手这么一抓,就把那一对‘禄山之爪’给扳了,爷! 您知道吧?就这样!” 说着他用那空着的左手比了比,活像那一招他也学过! 陆剑平微笑的点了点头,小冬儿继续道:“真瞧不出,那土老儿就是昨夜那带着个大妞儿和土小子的老儿,居然还怀了一身功夫,那平常穷凶极恶的黑煞神也想不到会吃了亏。不过这一来就麻烦了,那老儿再厉害总是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呀!回头那黑煞神不想扳本才怪呢!” “不过,在咱们这儿,谁也不用愁,‘英雄居’的金字招牌挂了廿年,不是吹牛,谁也甭想动谁一根汗毛,何况那老儿又是咱们当家的朋友,再说城里的刘五爷见了咱们当家的也得亲亲热热的叫声武二哥呢!那黑煞神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二爷面前惹事呀!” 陆剑平见他一个劲的吹得唾沫横飞,不禁好笑,又听他说到刘五爷,不由心中一动,问道:“那刘五爷跟武爷是个什么交情?他住哪儿?” 小冬儿一听他问这,龇牙一笑道:“爷!您可真是找对了人,说到刘五爷呀!呵!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想当年,他那一双蒲扇大的铁掌,打起人来,就跟拍苍蝇般的,毫不含糊。 他跟二爷的交情,我可弄不清楚,不过有时候二爷在家,他经常左手捏着二个铁核桃,右手托着个水烟壶来这儿串门子,跟咱们二爷一聊就聊上个半天。” “那黑煞神彭二楞子,倒是沾了五爷的光,到咱们这儿经常出入,二爷因为他是个小辈不好意思管他,哼!想当年二爷闯江湖的时候,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穿着开裆裤,淌着鼻涕捡屎吃呢!” 陆剑平见他骂人骂得缺德,不禁感到好笑,小冬儿瞟了他一眼,继续道:“本来嘛,爷! 那小子就沾了五爷的光,因为,他死去的娘以前是五爷家的奶娘,五爷瞧他穷得没饭吃,让他在手下当了个闲差,混口饭吃,嗯!我忘了告诉您,那铁掌刘五爷还是‘火云门’江北分堂的瓢把子呢!” “提起‘火云门’呀,我听以前彭二楞子他们说,在江湖上可是鼎鼎有名的,门徒遍及大江南北,当年他们的老祖宗曾经只身上过嵩山,将少林寺那些秃头和尚,打得落花流水,惊动了好多人,不过这两年,他们倒没有以前活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倒是那黑煞神,靠着身上那套衣服,到处招摇撞骗,街口的那些无赖,小时候还是他光屁股的伙伴儿,都叫他给找了去。大伙儿可真是臭鱼碰到烂虾子,臭成了一窝,提起黑煞神,没人不头疼。” 陆剑平从他的话中已大概的知道了一点彭二楞子的事,想他也不过是“火云门”中的一些末流角色,也没有兴趣再追问,倒是那铁掌刘五爷使他心中一动,因之他又再次问道: “说了半天,你也没说出那刘五爷住在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唉!爷!您那么急干嘛,提起刘五爷谁个不知,出城三十里,有片柳林,咱们喊那儿作‘千柳庄’,那就是刘五爷的别业,今天是他老人家五十大寿,咱们当家的赶昨儿个就贺喜去了呢!” 小冬儿见陆剑平没有兴趣听他的话,只得这么打住了口。 “好了!谢谢你啦!喏!这给你喝酒去吧!” “爷!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小的……小的嘴还没说干哪!哈哈……哈啾……” 小冬儿口里结结巴巴的说着,用手抹了一下鼻涕,口中客气的说着,但一双眼睛早已给陆剑平手中那锭银子给闪花了,因为那起码有五两重。 “啊!你嘴还没干呢,那么下次再给你吧!” 陆剑平暗笑一阵,毫不客气的顺手又将那锭银子揣入怀中,转身一拂袖,打算走开。 小冬儿眼见到手的银子又飞了,急得大叫道:“爷——” 陆剑平回头一笑,故作惊愕的道:“什么事?” “没……没有……” 小冬儿见陆剑平回头,又不好意思的缩回伸出的手,抓抓头,又放在嘴里咬咬,左不是,右也不是,讪讪的回答。 “哦!那么我走啦……哦!你替我办件事,回头那位老爷子问起我,你就说我上街逛逛,一会儿就回来,喏!这算是赏你的跑腿费!” 小冬儿见陆剑平要转身,又一急,但见他交待完事又掏出那锭银子,不由一乐,心想: 再也不跟你客气了,急忙伸手去接。 谁知,银钱入手只觉很轻,低头一看只有一两多重,敢情那锭元宝叫陆剑平给捏成两半,此时,他正笑嘻嘻的把其余的碎银纳入怀中,飘然而去。 小冬儿双眼一瞪,怔了老半天,狠狠的啐了一口道:“小气鬼!哼!” 说着他用力恨恨的一捶—— “哗啦啦——”一声,身旁那只水桶让他给一拳捶得翻了过来,冷水浇了他一身。 “啊呀——”他还没叫出声来,接着又是一个“哈——哈啾——” 陆剑平耳中听得他的喊叫,暗自笑了笑没理他,朝着前院走去。 经过天井时,陆剑平朝大房里扫了一眼,只见里面贩夫走卒,闹哄哄的挤满了一堆,他暗哂了一下,忖道:“他们的生意倒是不恶,这大清早又挤满了人。” 在那高高的柜台前面,他伫住了足,但迟疑了一下,他又继续走去,这时,那戴着老花眼镜的账房正低头在拨着算盘没理他,倒是那立在门口迎着客人的伙计见是陆剑平,忙道: “爷!您出门哪,不吃早饭就走?要马吧?” 陆剑平摇摇头道:“不!我就在街上溜溜,不用马了。” 说着他整整衣襟,跨出了那红漆的大门……—— 第七章 癞头和尚 洛阳,曾经是我国历代王朝建都的所在,因之,建筑甚是宏伟,特别的是在庄严之中表露出一种古朴的风味,令人产生一丝怀古的悠思。 但是,就因为它是历朝建都之地,因之市面特别繁荣,每当日出的那时辰里,更是冠盖云集,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贩夫、走卒、卖花女,嘈杂的叫卖声,为这宁静的古城,添上了一种特异的风格。 随着拥挤的人潮,陆剑平寸步若趋的向前走着,一种极为浓郁的人情味,他深深的感触着,他觉得,他并没有被这世界遗弃,同时,人们也并不是像那些恶人一般冷酷而无情的,因之,他心胸之中一丝暴戾而怨愤的心绪,为之祥和许多。 突地,他觉得脚上彼人跺了一下,一抬眼,只见前面一个头扎武士巾的中年人回过头来对他满含歉意的笑了笑,他想大概这人自知跺了他,因之,也微微颔首回礼。 “唉!越是平凡的人,越显得可爱,因为他们的灵魂里,还保有纯洁而善良的赤子之心,但是相反的,那些越是自以为不平凡的人,却是值得悲哀的,因为他们脑子里填满了卑鄙龌龊,奸诈和机智,而这些奸诈和机智,已经蒙蔽了他们纯真的心灵。” 他正感触着,却觉脚下跺着一物,情况不容他低头,但他知道,他也同样跺着了别人,因之急忙回头一瞧,却发觉身后一个学徒打扮的年轻人正冲着他善意的一笑,陆剑平微笑的点点头,蓦地,人潮一挤,那年轻人又往他身上一撞,两人又同时喊了一声:“对不起!” 陆剑平回头的时候,却发觉人丛中不远之处,有对目光在盯着他,定睛之下,他发觉,却是那个先前跺他脚的中年人,只见他颜骨高耸,一双鹰眼,精光毕露,正炯炯地打量着他。 陆剑平狐疑的转过头,又发觉那中年人身后立着一个癞和尚,人潮中看不出他的打扮,但他一颗光秃秃的头颅上,长满了花花绿绿的疥疮,此时,正朝着他掀了掀那红通通的酒糟鼻,做了个滑稽的怪脸,那一对细小的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 陆剑平不知道他是向谁打招呼,故而点点头便回头望去,却见人潮拥挤,并没人朝这边望来,心想:“我不认识这两个人呀,他们看我干啥?” 他以为那癞和尚是与那中年人一道的,但当他再回头时,却是人潮一拥,再也看不见那两人踪迹。 他狐疑的挤出了人潮,来到一条小巷,巷口临街之处,有座平楼,挑出一面招牌,写的是“状元楼”三个大字。 此时几个伙计正立在门口扯着嗓子喊道:“过路的大爷们,这儿用早点吧!本店有的是大师傅拿手的好菜、好酒……” 陆剑平打量这酒楼摆设不俗,迟疑了一下,迈步进去。 “爷台!您用早点哪!里边请。” 在伙计招呼下,陆剑平登上二楼,他放眼一瞧,只见当中摆着七、八张方桌,明窗净几,倒是不俗,临街两旁窗口,分别被隔成数间,垂着绒幔。 “替我随便送几样可口的小菜,再来壶酒,到这儿来!” 他回头向伙计招呼了一声,指了指一间绒幔挑起的雅座,走了进去。 这座楼房整个是用大石彻成的,但楼上的雅座却是用木板隔开,饰以红绒,因之甚是温暖,陆剑平端起刚烫的热酒,呷了一口,一股热流入肠,他觉得舒适异常,不由赞叹一声: “不坏!” 声方出口,却听一声含糊不清的吆喝:“他***!这三个王八蛋坏死了,谁说不坏,傻蛋!笨蛋!***,这酥油鸡挺香倒是真的,啧啧!真他***香!” 接着又是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啧啧声,仿佛说话的人口中填满了东西,陆剑平闻言心中一惊,用手挑起绒幔探首一瞧,只见当中几张方桌,闲散的坐着几个人,正低头用着早点,不似说话的模样,他不由惊疑的打量。 “***,毛头小子贼头贼脑乱瞧个什么劲,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莫不成还看中了洒家的香酥鸭?乖乖要命!煮熟的鸭子要飞啦,命根子别跑!***!” 这时对面低垂的绒幔似受微风掀动,扬起一角,陆剑平一眼瞧去,只见一个浑身油腻,满头长着花花绿绿疥疮,穿着一袭千补百缀葛袍的和尚,正在伏案大睡,桌上倒叠起一堆酒坛,起码有五、六个,同时满桌菜盘,但盘盘成空,甚至连点菜汤都似乎被他舔得一滴不剩。 陆剑平见这和尚鼾声如牛,但嘴里却含着根吃剩的鸡骨,随着他的鼾声,格格作响,不禁惊异不迭,暗哂道:“这和尚真贪吃,那么几坛酒被他喝光不说,连吃剩的鸡骨头都舍不得丢!” 他微哂一下,摇摇头,此时他发觉那绒幔再度扬起,癞和尚那张滑稽的脸庞动了动,只见他似笑非笑的抽动了一下左颊的肌肉,梦呓般喃喃的道:“真他***要命,这年头睡觉都不安宁,***,又不是新娘子,洒家头上开了花,脸可没长花,他***,瞧得洒家恨不得钻进酒坛子……要命!” 陆剑平闻言脸一红,回头一瞧,只见楼中几张方桌的客人似乎都被那和尚的声音吸引了转过头去,不禁暗道:“这癞和尚准是一个风尘异人,别瞧他闭着眼睛,一切倒落在他眼里呢!” 他正思忖间,只听楼下传来一阵喝叱与谩骂声,楼中众人似都被惊动,齐都扭头下望,有的已经跑下楼去,陆剑平顺着窗口探首一眺。 只见楼下靠门之处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化,瞧年纪大约有十五、六岁。 此时,一位似是店中掌柜模样的汉子,正手叉着腰,怒目叱着:“该死的小叫化,也不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这副尊容打扮竟想进大爷开的店,咄!咄!快滚开,免得沾污了大爷的地毡!” 那小叫化脸庞瘦削,似是营养不足,身材也很瘦小,又满脸泥污,显得甚是褴楼不堪,只见他朝那胖掌柜做了鬼脸,不屑的跺跺脚,顿时,店前门阶大埋石上被他脚上沾满黑泥的拖鞋印上了几个泥印。 那眫掌柜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但见顾客们都探首出来,生恐影响生意,急忙转身拿了几个雪白的肉包子,满不情愿的,骂道:“妈的,小无赖,小叫化,大爷这几个上好的肉包子,还可以卖出三分钱,碰了你真他妈的倒霉!快拿去滚开,别叫里边大爷见了呕心!” 那小叫化撇撇嘴,不屑的伸出那双满是黑泥的小手,接过胖掌柜递来的包子。 “他妈的,吃了大爷的包子,还沾污了大爷的手,呸!该死的叫化!” 敢情那小叫化伸手时,有意无意的在那胖掌柜肥肥白白的手背上一抓,抓得那胖掌柜的手背现出几道泥痕。气得他不断的跺脚,几乎一跤栽倒。 陆剑平见状微微一笑,掀起垂幔,正待跨下楼去,突听那对面雅座又传来一阵含混的声音:“***好酒!好酒!真他***过瘾!唉!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管了别人管不了自己,***我的酒虫要饿死了!” 陆剑平闻言回头一瞧,只见那边绒幔内露出一角方桌,居然又多了一叠酒坛,此时那癞和尚正据案而坐,一手抱着一坛酒仰着头牛饮,另一手抓着一只吃残的鸡子,桌上盘里却堆着一大堆菜肴。 陆剑平不禁微微一怔,暗道:“他哪来这许多吃不完的酒菜?” 等他目光一扫全场,他不禁哑然失笑,敢情那许多方桌之上,个个盘底朝天,此时却听那癞和尚扯着嗓子道:“***,傻子别作怪,咱们二一添作五,活该洒家倒霉。喏!这算你的份儿!” 但见他狠狠的啃了一口鸡腿,一伸手脱下了左脚的那只芒鞋,用鞋面在嘴上抹了抹,然后又用那只抓鸡腿的油手,往脚缝里一阵乱掏,一股难闻的怪味,随着他的动作随风飘来,陆剑平见状,心中一阵作呕,但却见那癞和尚一脸舒服相,咧着嘴直笑,一会儿,又见他将掏脚的手指,凑到鼻尖闻闻,又抓抓那满头花花绿绿的疮痂,口中大叫:“妈妈呀!真他奶奶祖宗的!过瘾!” 说着,他又抱着酒坛直灌,陆剑平眼睛瞪得更大,因为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刚才那癞和尚抓头时,那头上的疮痂一片片的都掉进了那酒坛里。 “他妈的臭叫化子,你找死,不识抬举!” 这时楼下传来那胖掌柜的谩骂声,又夹杂着几声犬吠,转身一瞧,只见那掌柜伸着食指,朝着那小叫化怒叱着。他急忙一迈步—— 此时,那小叫化手中街拿着一只肉包子,正反身逗着一只癞拘,口中叫道:“乖乖!快吃!啧啧!” 说着他又将手中那只雪白的包子掷了出去,那癞狗汪的一声,一口咬了去。 那胖掌柜见这小化子对他的话毫不理会,气得七窍生烟,大叫一声,抡起巨灵般的手掌,就要拍出,突听身后传来一声:“且慢!” 他扭头一看,见是先前那雅座的白衣公子,急忙放下手,堆着笑脸道:“爷!是您呀! 惊扰您啦!嘿嘿!” 他腮下的肥肉一阵乱颤,忙不迭的拱着手。 “嗯!你店里刚才的损失都算我的好了,不要再找这位小哥儿的罗嗦了!”陆剑平点点头道。 “哪里!哪里!这怎好意思,爷!要您破费啦!”那胖掌柜眯着一双鼠眼急忙陪着笑说道。 陆剑平摆摆手,朝那小叫化一拱手笑道:“这位兄台!如蒙不弃,入内小酌一番如何?” 那胖掌柜先前为陆剑平阻止不好再发作,谁知此番陆剑平竟邀这小叫化入内,不禁瞪大了眼,哭丧着脸,瞧了瞧那小叫化脚下布满黑泥的拖鞋。 小叫化满脸不屑的睨了他一眼,又转首朝陆剑平一笑道:“真的?你要请我喝酒?” 陆剑平见他露齿一笑时,不禁呆了呆,因为他发觉,那小叫化满脸污泥,但一口牙齿却洁白如雪,笑起来甚是好看,不由为之一怔,突听他问话忙道:“当然!当然!只不知小弟是否有此荣幸?” 他乃是因为自己曾经一度沦落江湖,备受欺凌,深深的体验到受人岐视的心情,但他却从来不曾屈服过,因之当他看见这衣衫褴褛的小叫化那种虽穷而志不短的精神,与自己极相似,不觉大为赞赏,故而毫不嫌弃的邀其共酌。 但那胖掌柜一见不禁大为着急,哭丧着脸躬着腰道:“公子爷!这……” 陆剑平回头一皱眉道:“你还罗嗦什么,还不快延客入座。” 说着他又拱手肃客,对那小叫化道:“兄台!里面请!” 那小叫化点点头,露齿一笑,拍了拍手中的黑泥,当先踏步进去。 胖掌柜见这气势不凡的公子对那臭叫化万般礼遇,只得皱着眉满脸无奈的跟在后面。 陆剑平随同小化子的后面登上楼,又让那化子进了雅座。他对那化子道:“兄台要吃什么随便叫就是,不用客气!”那小叫化瞪着一双骨溜溜的大眼,问道:“你真随便请我叫什么?” “当然!当然!兄台尽管叫就是。喂!小二!听这位公子爷吩咐!” 陆剑平见那小叫化似乎不信任地一再问他,不但不以为忤,还以为自己有失礼之处,连忙又唤来伙计吩咐着,那店小二见陆剑平称这小叫化公子爷,不禁忍俊不住,龇牙一笑。 小叫化大眼一横道:“你笑什么,瞧不起人是吧!我还瞧不起你们这间臭店呢!” 店小二一扯肩上的白毛巾,不甘示弱的道:“只要阁下你能点得出,本店一定也能做出来就是!” “听着!来四个菜是鸳鸯煎肚,葱花兔丝,姜腌银蹄子,鸡舌羹!” 小叫化对陆剑平回头一笑,扳着手指向店小二点了几样菜。 “这……这……”那伙计怔了半晌,结结巴巴的苦着脸,眼睛瞪得更大。 “正是这几样菜。”小叫化点了点头。 陆剑平见这小叫化点出几样菜都是自己不曾听过的,又见店小二这般模样,心知他们作不出,故而解围的对小二道:“你去跟掌柜的商量一下,到城里张罗看看是否能办到!快去!” 说着,他回头对小化子道:“尚请兄台稍候片刻!” 他正说到这里,却听楼中一阵骚动,好几个客人纷纷乱叫,一个食客道:“妈的!掌柜的,小二呀!大爷的酒菜哪儿去啦!” 接着又听“砰”地一声,一个破罗嗓子喝道:“他妈的,混账掌柜的,大爷桌上的红烧甲鱼跟半只童子鸡怎么飞啦!” 敢情那些食客看完了热闹回到座上都纷纷发觉自己的酒菜不翼而飞,因之都叫了起来,楼中正闹成一片,却听楼梯一阵“蹬蹬蹬”,只见那胖掌柜扭动着那一身乱颤的肥肉,哭丧着脸奔了上来,口中直叫着:“妈呀!我……我完了……天哪!” 这一来正成了众矢之的,那靠楼梯口的一个大块头,一把揪住了他,叫道:“好呀!掌柜你来得正好,问你!大爷们的菜肴呢!” 胖掌柜低头一看,那食客盘中只剩一些汤渍,怔了怔说道:“爷!您……菜不是您自己吃啦?” “他妈的活见鬼,刚才大爷盘里还有半只鸡,酒我也才喝了一口,只看了一下热闹就飞了,你还装聋作哑,他妈的,这儿定是‘黑店’。” “对!打!打!打死这混蛋王八羔子!” 那些食客齐都纷纷叫了起来,一阵喊打声此起彼落。 “天哪!我的奶奶祖宗呀!我不想活了!” 那胖掌柜抱着头,大声喊了起来。 陆剑平眼见那些食客指责着胖掌柜,心中有些不忍,又见他先前哭丧着脸上楼,必有原因,因之一掀开绒幔跨出雅座问道:“掌柜的,什么事?” 胖掌柜一见陆剑平,急忙颤着一身肥肉狼狈的跑了过来,口中数说着:“公子爷呀,我的奶奶祖宗呀,我不想活了,我要跳楼!” 陆剑平见他只是哭丧着脸大叫,又说不出话来,正待再次发问,突地一声混浊的声音叫道:“天呀!我的奶奶祖宗呀!洒家不想活了,我要钻酒坛子,大清早睡觉都不安宁,奶奶呀,洒家不想活了!” 陆剑平闻言连连扭头望去,却见那胖掌柜,像是一团肉球滚到了那边,只见他一掀垂幔,接着大叫一声。 “天哪!我不想活了!臭和尚!死无赖!偷酒贼!我跟你拚了!” 敢情那间雅座中,方桌上起码叠着十来只酒坛子,但只只坛口朝下。满桌都是油渍与残余的骨头,那癞和尚此时正斜倚在酒坛上,半闭着眼睛,一手掏着脚缝,一手抓着头颅。 但见他咧了咧嘴对胖掌柜龇牙一笑道:“哦!大掌柜的!你也不想活啦,这敢情好,洒家就跟你结个香火缘吧,喏!洒家向来就酷爱这‘异香’味儿,你也来尝尝,也好带一身香上西天参见如来佛祖呢!” 说着他伸出那掏脚缝的右手凑到鼻前猛闻一下,又伸到胖掌柜面前。 陆剑平忍俊不住,几乎想笑,但见那胖掌柜拉着癞和尚一副拚命的样子,连忙上前说道: “掌柜的,不要对这位大师无礼,有话说个明白。” 他见那疯疯癫癫的和尚将胖掌柜作弄得不亦乐乎,故而打圆场,那胖掌柜一听,连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道:“公子爷,你不知道,这该死的臭和尚,不知道已经光顾了小店多少次,第一次来时,小店不让他进来,结果他拿出一锭五两大的元宝,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当时他只要了五分钱酒菜,其余都算小费,小店瞧他出手阔绰,唯恐招待不周,哪知后来,他一连来了十几次,每次酒菜越叫越多,吃完了一声‘挂账’就大摇大摆的拍拍屁股走了,要不让他吃嘛,小店生恐他以前欠过的不还,让他吃了,又是挂账,好几次偏偏他还一边吃一边抓头捏脚,弄得臭气薰天,不知赶走了小店多少客人,还有好几次明明给他送去两坛酒,吃完他偏说只吃了一坛,桌上也的确只有一只空坛,哪知事后有一次伙计扫地,在桌子底下扫出一大堆空坛子。” “这都不说,小店地窖里封藏了十多坛陈年的自酿醇酒,适才因为公子爷光临,特地打算取出孝敬,谁知此刻竟然一滴不剩,喏!这要死的臭和尚,杀千刀的,不知怎么都给偷了来,黑良心的,天哪!我怎么办哪!” 那胖掌柜一口气叽哩呱啦的诉说着,陆剑平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暗哂道:“难怪刚才这癞和尚有着吃不完的酒,他也真缺德,居然把人家地窖里的酒都给搬了出来。” 他也暗暗的对这和尚佩服不迭,因为,适才他只不过离开一会儿,那和尚居然就做了手脚,因之他一拉掌柜,说道:“好了,好了,这位大师一共吃了你多少钱,都算我的好啦!” 胖掌柜一听,连忙眉开眼笑道:“第一次他给了五两银子吃了五分,第二次没有给钱,吃了六分……第三次要了七分钱酒菜,没有给钱,第四次八分钱……第八次要了二坛酒、三只白斩鸡、四斤牛肉一共定五两银子,第九次又来吃了三坛酒、四斤……” “得了!得了,一共是多少,你说出来就得了!” 陆剑平见他扳着手指说个没完,皱着眉不耐地制止,胖掌柜闻言忙道:“以前连今天一共吃了十三次,加起来是六分、七分、八分……总是十九两九分钱,还有这十五坛酒,有一坛是各值四分钱,两坛是各值五分钱,三坛是各值六分钱……总共连本带利加起来是二十四两三分银子。” “奶奶祖宗的,掌柜的你别瞧洒家头癞就好欺负,总共只吃了你十一次是十六两四分银子,这十五坛酒有五坛掺了杂酒,有五坛是昨天刚放进去的,只有二坛还能入口,你竟想敲洒家竹杠,天底下有这等便宜的事?” 那癞和尚先前倚在酒坛边,一面捏着脚一面啃着骨头,对胖掌柜的话毫不理会。此刻却一翻那双三角眼,伸长了脖子跟胖掌柜的对起口来。 “好了!好了!掌柜的,你先下去把酒菜给端来,我那朋友等得不耐了,这儿所有的钱回头一并算好啦!” 陆剑平拍拍胖掌柜肩膀,送走了他,又回头对那癞和尚一拱手道:“大师慈悲为怀,切莫与一般凡夫俗子小人计较,如蒙不弃,一起进食如何?” 那癞和尚此时尚指着胖掌柜的背影横眼高叫道:“奶奶祖宗的胖子,你别眼睛长在额头上,瞧不起人,洒家照样有的是钱,喏,欠你的账都给你,剩下的充小费,不用找啦!” 说着,只见他从怀里掏出大大小小几锭元宝,往桌上一搁,这才又转头向陆剑平一龇牙唱了个肥喏,笑道:“娃娃!你要请洒家喝酒,这敢情好,不过洒家向来有一个毛病,就是一向不喜欢跟阴阳怪气的人打交道,还有就是眼高过顶、浑身发臭的烂化子洒家也讨厌得紧,我看还是算了吧!娃娃!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洒家酒虫又在发牢骚了,喂!胖子呀,再来个两坛命根子!” 癞和尚说着自顾自的抓着癞痢头,住墙角一倚,睡起觉来—— 第八章 妙手时迁 陆剑平想不到癞和尚竟如此怪癖,怔了怔只得转身回座,他掀起垂幔,只见那小叫化对他笑了笑,忙道:“真对不起,要兄台久候了。” 那小叫化对他一笑之后,突然问道:“人家见了我就讨厌,你为什么还请我喝酒?” 陆剑平闻言一呆,不由凝目注视着他,他发觉这小叫化此时也正望着他,他那张满沾污泥的脸庞,此时看来竟是那样的纯真可爱,瘦削的脸颊,镶嵌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一张小巧的嘴唇,微微的翘起,显得他生性是那样的倔强、不屈,他的鼻梁,也是挺直的。从他的脸上,陆剑平得到了个启示,那就是他们之间不需要虚伪!因为他的眼神之中露出了对他信赖的神色。 于是,他连忙毫不思索的说道:“我不觉得你讨厌,所以就邀你上来,不管别人对你怎样看法。” 小叫化笑道:“你不怕别人笑你傻瓜,让我骗了一顿饭吃?” “哦!小弟倒不曾有这般想法,何况兄台还是小弟自愿邀来的!” 陆剑平朗然回答,正说话间,突听楼梯口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陆剑平与小叫化齐都回首望去,只见楼下上来一群人,当先一人是个长髯覆胸的老者,虽然已是白发皤皤,但双睛炯炯,一望即知是位内家高手,但见他身着葛布大褂,足蹬草鞋,一副渔夫打扮。身后跟着的那些人,有虬髯的大汉,有年轻的侠士,只见他们纷纷找了几张空桌坐了下来,又大声的喝呼着抬来酒菜。 陆剑平正藉着隙缝打量那些人,却见垂幔一掀,三个酒保各自捧着几盘菜肴进来,当先那伙计捧好了菜盘又躬身道:“爷!这几乎叫小店跑遍了整个洛阳城,好不容易才收罗到呢,您还要点什么吗?” 陆剑平挥挥手命他们退出,又端起酒杯向那小叫化道:“这一杯让我们干了,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哦!小弟实不胜酒力,尚请兄台原宥。” 那小叫化见陆剑平举着空杯一照,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接着又一笑。 “喏!还是吃菜吧!想这小店做的菜恐怕不合兄台口味!” 陆剑平微笑举起竹筷,挟了一筷子菜,接着他又一叹赞道:“兄台点菜确是高人一等,这菜味道真不坏,说实在的,还是小弟生平第一次所吃最可口的呢!来,让小弟向兄台再敬一杯!” 那小叫化见陆剑平称赞,不由得意的一笑,低声道:“你真的很喜欢吃吗?” “当然!” “要是你喜欢,以后有空我再做更好的让你吃,好吗?” 陆剑平闻言微微一怔,喜道:“这敢情好,哦!失礼得很,小弟忘了请教兄台府上何处,高姓大名!” 敢情他一见这衣衫褴褛的小叫化便极有好感,只顾谈话竟忘了请教姓名,哪知那小叫化眼眶一红,摇摇头道:“我家很远,我不想回去了!不说也罢,我的名字嘛,你叫我冰儿好了!” 陆剑平奇道:“冰兄,哪有人有家不愿回之理?” 小叫化又展颜一笑道:“喏,快吃吧,这盘菜是我平常比较喜欢吃的。” 陆剑平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心知他不愿说,也不以为忤,当下微微一笑,举筷又挟了一口菜。 这时只听外面响起一阵朗笑,接着一个破锣似的嗓子说道:“哈哈!钱某人三生有幸,在此卧虎藏龙之地得睹‘寒江渔隐’公孙老爷子慈颜,欣甚!幸甚!让在下敬公孙老前辈一杯!” 座中响起一片哄笑声,接着只听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道:“岂敢!岂敢!公孙某人何其荣幸如此,得蒙诸位高宠,这一杯理当由老夫敬各位!呵呵!” 陆剑平闻声藉着绒幔的隙缝瞧去,只见座中一张方桌中间,那位长髯覆胸、渔夫打扮的老者举杯而立,朗笑着环顾周遭。而此时那些本来散开在四边的方桌。都被拢放在一起,众人正同时举杯互敬着。 “公孙老前辈一向如游云野鹤,难觅仙踪,这次涉足凡尘,可是接到铁剑刘五爷的帖子,故而兼程赶来?” 一个面色腊黄的黄袍汉子,说完,便向“寒江渔隐”举杯一呷。 “寒江渔隐”说道:“正是,老夫一向生性疏懒,哪似黄兄年少有为呀,自从与我那刘老弟一别后不觉已经十年有余,唉,长江后浪推前浪,眼前各位个个少年英俊,老夫这一辈倒真早该洗手让贤了,呵呵!” “寒江渔隐”公孙人农捻了捻胸前长髯,朗笑一阵又接着转向一个头扎英雄巾、面色清癯的年轻人问道:“宇文贤侄,令尊一向可好?多年不见,倒真是惦念得紧呢!” “托老前辈福,家父一向尚称硬朗,这次刘老爷子大寿,家父因事未克分身,特遣小侄前来,一者要小侄藉此长点见识,再者有一信命小侄交与刘老爷子……” 那面色清癯的年轻人见问,连忙起立躬身回答。 “哈哈,宇文兄,令尊‘圣手屠龙’老爷子一向劳禄奔波,此番又不知有何宝物吸引了宇文老爷子,竟致于不能分身,哈哈!” “对呀!宇文老爷子生性喜欢搜集千古奇珍,万载宝物,想当年只身远蹈东海‘赤龙洞’力搏独角巨龙,名扬江湖,传为佳话,莫不成此番尚有何物较那巨龙独角、龙珠更为珍贵,更致于使得他老人家辛劳如斯乎!这点,想宇文兄定当不吝相告吧!” 那姓宇文的年轻人身旁一个鹰眼的汉子发问,接着又有一个身披彩衣的中年人接口相询。 被问的年轻人,见座中诸人皆凝目注视,一副期待的样子,微微一笑,目光环扫,望了望“寒江渔隐”,沉声说道:“在座诸人皆系挚友,宇文重光斗胆焉敢不据实以告,不过在下目前所知仅为一鳞半爪,恐未能台众位满意,家父目前亦只是获悉些许片断消息,正待证实中……” 说着他望了望众人一眼,咳嗽一下,低声继续道:“想众位享誉江湖,耳目清灵,定当不忘半载前江湖出现‘回龙秘辛’之事!” “回龙秘辛!” 面色腊黄的黄袍汉子黄应文首先惊叫了起来。 宇文重光见众人脸上皆现惊疑之色,面色微凝地点了点头。 那在雅座内的陆剑平此时正与小叫化畅谈着自己的身世,他刚说到自己离开归云庄流浪在江南的那段日子时,突听外面众人说到“回龙秘辛”,不禁一怔打住了口。 那小叫化还在凝神听着他的叙述,突觉语声一断,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只见陆剑平双眼望着幔外。 “听说那‘回龙秘辛’让青衫飘客夺去了嘛!” “我在山西又听人说是有一个什么八臂金龙的用‘回龙掌’将那青衫飘客打伤了呢!还有人听说八臂金龙是九天神龙的嫡传弟子,是真的吗?” 座中响起一片声音,纷纷谈论著“回龙秘辛”与那个什么“八臂金龙”。 小叫化见陆剑平双眼瞪得大大的望着幔外,不由也凝神聆听。 只听那宇文重光摆了摆双手笑道:“好啦!好啦!听在下告诉各位吧!” 一刹时,座中众人齐齐都缄默下来,宇文重光搓搓手说道:“据江湖传言,那本‘回龙秘辛’是让青衫飘客给夺了去,但是不久以前武当有门人下来,听说是有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闯上山去,曾经只手击败武当当今掌门‘青石道长’以及门下数名高手,而用的竟然酷似传闻中的‘回龙秘辛’上的功夫,这本已骇人听闻了,而那年轻人竟然自承是九天神龙他老人家的弟子,更使武当派为之惊震。” “结果,当时那青衫飘客不知如何闯上武当盗走了武当的镇山宝丹,而与八臂金龙不知如何又打了一架,武功高强的青衫飘客竟然不敌受伤而逃……” 在雅座中的小叫化见陆剑平眼中突地射出两道精光,不由又微微诧异,不禁再三打量起他来,陆剑平闻得座外三人谈到与自己有关之事不禁出神倾听起来,突然他发觉小叫化在注视他,不由露齿一笑,忙举箸道:“啊!冰兄,请原谅小弟失礼!来!让我们用菜吧!哦! 菜已经凉了,喂!伙计,把菜拿去热热!”他连忙唤来伙计。 小叫化闻言微微一笑道:“嗯!菜真的都凉啦!算了!菜一回锅就没味儿啦,伙计!照样儿重作一份!” 座中众人正倾听着宇文重光讲着江湖近日的传闻,突然被这一搞,齐都不由扭头相望,只见二个伙计正端着几盒菜肴往外走去,突地一间雅座中响起一声混乱的喝声:“奶奶祖宗的,我说小二啊!你端的那些菜可是要拿去倒了,快!快!过来,留给洒家吧!洒家破庙里还养着只野狗,已经好久没吃肉啦,洒家想替它带点回去呢!” 群豪闻声不由又一齐扭回头,只见垂幔掀处,一个身着千补百缀葛袍、满头癞痢的和尚,一手塞在口里,瞪着一双三角眼,望着伙计手中菜盘,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他***,娃娃儿点的东西硬是不坏,想当年洒家在皇宫里住了他***半个月简直啖出鸟来,哪有今天这般过瘾哪,奶奶祖宗的,洒家真后悔干嘛要练什么‘童子功’,要不然,***一高兴还了俗,不也他妈的生个如花似玉的小尼姑!”接着只听见一片含糊的声音,同时一片啧啧之声传了过来。 陆剑平闻言不由忍不住笑了起来,暗道:“这位前辈也真是个怪胎,起先邀他他不来,这时却吃得那样带劲,他养了只野狗?哈哈!” 他越想越绝,不由大笑起来,小叫化见他在笑,不由也笑了笑,接着又注视着他。 这时却听外面传来一片惊讶之声。 “咦!这癞和尚哪儿去啦!” “奇怪呀!刚刚我还看他在吃那盘留给野狗吃的菜呢!” 陆剑平一掀垂幔,只见座中诸人齐都立在那癞和尚的雅座前,垂幔被掀起,但里面除了一大堆酒坛外,空无一物,癞和尚竟然已失踪影。 他正待起身,却觉得身后一阵微风送来一股怪臭味,陆剑平急忙回头,只见自己桌旁窗棂上竟然安安稳稳的坐着那个癞和尚,但是他眯着三角眼,满嘴鼓鼓的笑了笑。 接着癞和尚向小叫化一眨眼笑道:“鬼精灵,别作怪,娃娃!我问你,你可是从热烘烘的地方来的?” 那小叫化似乎微微一怔,但又像是故作不知的问道:“大和尚,小化子衣衫那么薄,‘冷’得很呢,哪儿有热烘烘的地方呀,小化子倒真想去呢!” 这时,癞和尚似乎也是一怔,但突地他一笑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哦!我知道啦! 呀!放心,不过……” 他正说着却突地住口不说,往外面瞧了瞧,接着一长身,低声一挤眼笑道:“娃娃!下次有吃的,可别忘了洒家哟,不然的话,嘿!嘻!” 他故作神秘的对陆剑平一眨那只三角眼,风声嗖然已失踪影。 他来去无踪的身法以及动作,陆剑平不由为之一楞,不禁愕然望着小叫化,因为他不明白他们之间在搞什么鬼,但却见小叫化对他露齿一笑。 这时只听外面宇文重光提高嗓子说道:“算了!算了!人家老前辈不愿见吾等凡俗之事,也是难怪,哦!刚刚我说到哪里啦?” “你说到青衫飘客受伤跑啦!”一个人提醒着他。 “哦!对了,哈哈!大家没想到吧!那青衫飘客竟是北海‘玄冰宫’寒心冷魔那老魔头的徒弟呢!”宇文重光得意的望着座中诸人。 “寒心冷魔?”座中有人发出惊叹。 “嗯!那寒心冷魔见徒儿伤在九天神龙的弟子手下,不由大发雷霆,一气之下,传出了‘玄冰宫’的‘寒王令’要到中原找‘八臂金龙’算帐。” “呀!那件事曾使北六省武林黑白两道为之震惊,听见那寒心冷魔已经来到关内了,从甘南来的时候听说过的,但这与令尊有何关系呢?”座中有人说着。 “唉!康平兄别急嘛,关键正在此呢!家父在寒心冷魔尚未移驾中原的时候,已经获悉那脍炙江湖的宝藏,是藏在地煞谷。” “地煞谷?独孤子守着的那个‘地煞谷’?” “不错,听武当门人说,那八臂金龙也曾进过地煞谷,但不知如何,居然他还能活着出来,那怪癖的老婆子的臭规矩各位都知道吧?想不到也有破例的一天。” “八臂金龙和青衫飘客谁得到谷里的宝藏了?” “就是说呀,江湖传言谷中藏有三柄举世罕有的利剑以及剑式,但是据家父侦查的结果,并不见有人携出该等宝物,倒是发现了一桩更奇的事……” 说着,宇文重光语气一顿,目光扫了众人一下,沉声道:“家父赶到湖北的路途中,竟然发现了那位从来没出过‘地煞谷’的独孤子,居然不知为何,出现在鄂北的一家客栈。” “啊!真的?”座中又响起一片惊叹声。 陆剑平在雅座中听得浑身突地一震,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瞪大了眼望了出去,他实在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因为,他始终在挂念着那怪癖的黑衣人未愈的伤。 “当然!还不止乎此呢,更听说天南的‘风雷门’也派了人列江南来,要寻八臂金龙,因为九天神龙的‘回龙秘辛’竟是‘风雷门’的东西!” “啊——”座中众人发出了更大的一声惊叹。 雅座内的陆剑平此时却是面如死灰,额上冷汗直冒,双手不住的在怀中摸索个不停。坐在旁边的小叫化见状,诧异的问道:“你在找什么?” 陆剑平苦笑一阵,摇摇头,敢情当他听说“风雷门”有人要寻他的时候,不禁得意的一笑,伸手入怀,打算摸出那面“风雷门”的掌门玉令“血龙令”。 谁知,一下子他脸上的笑凝住了,因为那日日挂在他项上的“血龙令”和一些怀中夹囊内的银钱不知何时竟然已不翼而飞,他清楚的记得,当他在客店院中散步时,尚将血龙令取出来看过的。 且不说他正惊愕间,突听楼梯一阵急响,接着楼中众人哄然道:“啊!‘妙手时迁’,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 陆剑平心中一动,从隙缝中望去,只见楼中多添了一个头扎武生巾、面颊瘦削、颧骨高耸的中年人,但他一双鹰眼炯炯的环扫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众人的话。 “‘妙手时迁’,妙手时迁?啊!是他!不错!” 陆剑平一见这被唤作“妙手时迁”的中年人正是在洛阳大街上注意自己的那鹰眼的人,一想他的外号,他不由恍然大悟。 正当他勃然大怒、立起身之际,突听那癞和尚混浊的声音含糊不清、似是梦呓般的说道: “他***!狗崽子,你这刻儿才来呀……洒家早将喂你的饲物吃光啦……奶奶祖宗的!狗崽子……啧啧!” 那鹰眼的“妙手时迁”此刻居然像是见了鬼似的,脸色变得苍白,一抬眼急步向那发声之处走去。 他一掀垂幔,只见那满头疥疮的癞和尚,此时却斜倚在座上,鼾声如牛,他连忙“蹬” 的一声跪在地上,叩了个头道:“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莽撞仙师,万祈仙师宽宥!” 说着又“咚咚”地叩了几个头,跟在他后面的楼中诸人见状,齐都大惊,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名震江湖的“妙手时迁”居然见了这癞和尚会如此威风扫地。 且不说诸人惊异之间,却见那癞和尚翻了个身子又含混不清的说道:“奶奶阻宗的,狗崽子空长了一双鬼眼,见了面连人都不认识!” “妙手时迁”一怔之下急忙一回头,只见身后不远之处立着一个身着白衫、英挺俊逸的年轻人,此时正玉面含煞的怒目望着他,一楞之间,他扑身一窜,已跪在陆剑平面前,但见他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半晌,结结巴巴的颤声道:“风雷门下第八代弟子尚武天有眼无珠,冒犯掌门金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说着又是一叩头。 陆剑平本来一发觉身上银钱与“血龙令”被窃,已经大怒,这时却见那洛阳大街上打量他的鹰眼人出现,已经明白东西是他偷的,谁知,他此刻竟跪在自己面前自称风雷门下,当下一怔,却见他不住叩头,不由火气全消,于是他摆摆手说道:“好了!你起来吧!我不追究了!” “妙手时迁”一听如获大赦,连忙一挺身,从怀里摸出一桩东西,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说道:“这……这是掌门你老人家的金令。” 陆剑平接过一看,正是自己身上的那面“血龙令”,微微一领首,揣入怀中。 “啊!风雷掌门!”座中诸人发出一阵更为惊愕的叹声。 突地,楼梯一阵“蹬蹬”作响,只见一个面色红润,身披黄袍,腰扎大红锦带的老者奔了上来。 “‘单手擎天’陈老爷子!”身披彩衣的中年人一眼看出了来人。 “呵呵!盛会!盛会!在座诸位,可曾见过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化?” 黄袍老者一阵朗笑之后,一拱手向在座众人询问。 “小叫化子!”第一个念头闪过陆剑平脑海。 “陈老叔叔!你老人家找我?”不知何时,那小叫化已站在陆剑平身后对黄袍老者微笑说着。 黄袍老者一见,欣喜不迭的笑道:“啊呀!找得我好苦呀!乖乖,我的乖侄女……” “叔叔!我们走吧!”小叫化连忙打断他的话,但是—— “啊!乖乖!你哪儿去呀!喂!”黄袍老者大叫一声,随着小叫化越窗而出。 “冰兄!哪儿去!喂!”陆剑平一见小叫化竟然转眼之间已越窗而出,不由也大叫一声腾身追去。 “啊!龙飞九天!”有人惊呼起来—— 第九章 前尘往事 且说陆剑平大叫一声,随着那黄袍老者越窗而出之际,只听身后响起那“妙手时迁”的惊叫声:“啊!龙飞九天!” 接着,又听一个焦急的声音叫道:“爷!您的菜!啊!爷!别跑!您的帐!” 他的身形不由微滞,但一看那黄袍老者已闪入人群,当下略一迟疑,便加劲追去。 当他耳中闻得那癞和尚得意的憨笑之际,他的身形已越过大街上众人的头顶,飘落在长街的十字路口。 他分明瞧见那小叫化挤入人群,而黄袍老者也随后追去,为了节省时间,他采取了急进的策略,大胆的跨过众人的头顶,打算先抢在前面,但是,谁知他等了半晌,却不见那小叫化和黄袍老者出现。 那初升的旭阳,已渐渐的上腾,街上拥挤的人潮,也显得清散了不少,正当他打算返回“状元楼”向那座中诸人询问之际—— 突闻身后响起一声惨叫,同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着声声的喝叱,狂驰而来。他一回头,只见街旁有团人影,像只皮球滚了开去。劲风扑面,他剑眉一扬,双手齐抬—— 两匹狂奔而来的骏马,猛然长嘶一声,人立起来,骑在马上的两个绿衣汉子,似乎想不到这陡然的一变,若非骑术精湛,几乎被摔将下来。 饶是如此,亦已受惊不小,他们齐都横眼打量,只见马前立着一个白衣书生,但见他口噙微笑,衣袂飘飘,朗朗如临风玉树,潇洒俊逸之极。 左边那个长脸的汉子,面孔一板,“唰”地一声,虚空扬了扬马鞭,怒喝道:“咄!穷酸丁,走路不带眼睛,想找死不成,竟敢拦住大爷们的去路!” 他大声叱喝着,又虚扬了一下长鞭,但马前那白衣书生似乎根本没有理会他,依然口噙微笑,望着他。 “***,在大爷面前竟敢装聋作哑,穷酸!活得不耐烦了!” 长脸大汉的脸拉得更长,大喝一声,扬起手中长鞭,“唰”地向那白衣书生猛然抽去— — 但听“哎啊”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一声马嘶,却见那长脸大汉瘦长的身躯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摔落在街心,鲜血自他碎裂的头颅流出,他的脖子上还缠着一截皮鞭。 右边那面皮白皙的绿衣大汉,想不到猝然生变,定神之下,只见那白衣书生依然口噙微笑,睨视着他,当下万分愤怒,迅即翻身下马,一指陆剑平道:“狂徒,好大的胆子,快报上名来送死!” “你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 “喝!”他想不到那白衣书生根本没有理会他,反而口噙微笑,冷冷的说话,不禁心头火起,怒喝一声,右手长鞭一扬,左手一掌拍出—— 但他只觉眼前一花,一声冷冷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不听劝告,趁早把头留下滚回去!” 刹时,他胆魄俱裂,急忙中一低头,头也不回反手一鞭抽去,但是—— “啊——”惨叫自他的口中呼出,他的头骨碎了半边,鲜血,如泉涌般冒出,于是,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蓬”地,摔倒在马前。 陆剑平口噙冷笑,拂了拂长袖,突地,又听到道旁响起一片惊叫,他一抬眼—— 只见街道两旁立着许多行人,个个面含惊惧,他微微一怔,但一阵狂驰的马蹄,打断了他的思路。定睛一瞧,只见数乘骏马疾奔过来。 “哼!”他闷哼了一声,嘴角撇动了一下。 这时那数匹骏马陡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蹄声夏然停下。 马上几个清一色的绿衣大汉“呼哨”一声,齐都翻身下马,只见居中一个蓄着短髭的汉子,迈前一步,一抱拳,向陆剑平施礼道:“阁下何人,何以出手伤害敝帮门下?” 陆剑平一抬眼,只见眼前诸人,个个面露精悍,与先前两人一样,清一色的绿衣劲装,头缠绿巾,那面蓄短髭的大汉,头上尚插着一片竹叶,似是众人头目,遂冷笑一声:“阁下何人,何以纵容门下动手伤人?” 他这句话完全模仿那短髭大汉的语气,但声音却冷峻得多。 那短髭大汉想不到陆剑平如此反问过来,不由微微一怔,回头望了望身后道旁,只见一个老者倒卧在血泊之中,道旁尚有许多行人,伫定围观。 他似乎自知理屈,但浓眉微皱,回首对陆剑平一抱拳道:“在下‘百步游魂’王雷,乃山西青竹帮程老当家手下,此番奉命南来,适才属下伤及无辜,自有敝帮法规处置,而阁下竟将之置于死地,这点尚请还在下一个公道来!” 陆剑平剑眉一扬,冷冷道:“阁下说得好轻松,伤及无辜竟视若无睹,本已该死,不听在下劝告,竟又想再度伤人,更该万死,这般死法,已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百步游魂”王雷闻言几乎为之气结,浓眉一扬,一振手中长鞭,怒道:“好!好!来来来,让在下瞧瞧尊驾是何方高手,竟致狂傲如斯!” 说罢,他手中长鞭在头顶灵活无比的绕了一匝,便待抽出,但陡地他又顺势用劲一收,口中叫道:“且慢!” 接着,他一回头对身后一个绿衣汉子道:“李延奎!你带弟兄们先将那金令送到‘千柳庄’当面交给刘五爷,依照当家的吩咐,将话传下去!回头我再赶去!快!” 那名叫李延奎的汉子恭喏一声,转身一打招呼率众上马,准备离去。 “且慢!” 陆剑平听那王雷说有什么金令要交给铁掌刘五爷,不禁心中一动,故而出言喝止。 马上众人闻言齐都回头,立在马前的“百步游魂”王雷似是一愣,倒扬长鞭,一沉脸道: “怎地?” “我问你们!你们送什么东西到‘千柳庄’去?” “哼!阁下也未免欺人大甚,吃家饭管野事,竟管到这地方来了!”“百步游魂”王雷微微发怒。 “你怎知这事与我无关?”陆剑平撇嘴一笑反问。 “这?……”王雷没想到陆剑平如此回答,一怔后面色一变道:“到底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戏弄大爷!” “到底我是谁!你说出来我就告诉你!”陆剑平依然保持着微笑回答。 “你!……”百步游魂为之语塞,恨声道:“好!大爷告诉你!小子!听着!”他咳嗽了一声忿忿说道:“月初本帮山西总坛接到关外传来北海‘玄冰宫’‘寒心冷魔’他老人家的‘寒玉令’,着即传令北六省绿林,查寻掌伤座下弟子‘青衫飘客’之‘八臂金龙’,并则命北六省各同道准备,不日他老人家将移驾中原,与‘九天神龙’挑战。本帮受命,当即依言传令,复因本地‘千柳庄’刘老爷子身为‘火云门’北路分堂瓢把子,交游广泛,故而奉命现时传下‘寒玉令’。我的话说完了,轮到你回答我了!” 那“百步游魂”忿然的说完了话,怒视着陆剑平。 陆剑平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吗?” “啊!……”那“百步游魂”摸了摸头,满头雾水,突地,他面色一变,惊道: “你!……你是八臂金龙?” “嘿嘿!不敢当得很,你们要这样叫我,那也却之不恭!”陆剑平双袖一拂,潇潇洒洒的拱了拱手! “啊!”哄然惊叫自其余马上众人口中喊出! 那“百步游魂”王雷一惊之后,却面色一凛,一拱手道:“阁下盛名饮誉江湖,适才诸多冒犯,罪该万死,但在下自信落草十数载,尚不曾有皱眉之时,谨依前言,在下愿向阁下讨教!” 他一听陆剑平自承是八臂金龙之后,颇为一惊,仔细打量对方,的确有如传言中那般风范,尤其是那眉宇之间的气度,有一种*人的气势。 略一迟疑之后,一种天生的傲气支使着他,虽然,他曾听说“八臂金龙”武功诡异绝伦,独上武当竟连败数名高手,并曾掌伤“青衫飘客”,那份功力远非自己所能望其项背,但他依然出言挑战。 陆剑平见这“百步游魂”闻言之后依然还要讨教,那语气不卑不亢,硬傲之极,不禁大为赞赏,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走吧!我不和你计较!快去告诉他们,传令天下,说‘八臂金龙’随时随地等候着那北海老怪物的挑战!还有,遇到‘青衫飘客’,同他说‘八臂金龙’要找他讨回以前盗去的东西!” 青竹帮诸人微微一怔,那“百步游魂”呆了一下,望望陆剑平,接着似有所悟的点点头,一拱手,转身招呼手下抬起那两具尸体,绝尘而去。 望着远处绝尘的黑影,陆剑平微微一笑,拂了拂长袖,暗道:“哈!居然有一天,我会有了外号,居然又有人听了我的外号会吃惊,哼!‘寒心冷魔’、‘青衫飘客’,你们来吧! 哈!”他心中感到一种从来没有的豪气在汹涌着,他想振臂长啸—— “啊!”他若有所觉的回过头,只见路上行人已慢慢的恢复了秩序,那受伤的老人也似乎已被抬走,当下他一耸肩,转身离去。 他的目光在人丛之中搜索,他仍冀图发现那小叫化,或者是黄袍老者,但是他失望了。 “为什么我那样关心那小叫化呢!他是谁?那被唤做‘单手擎天’的黄袍老者又是谁呢?”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那小叫化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也许是他自己也曾经沦落江湖,受人欺凌的缘故吧!他这样想。 他朝着“英雄居”而去,他觉得,他应该先向那“铁爪金鞭”问明那铁掌刘五爷的为人,然后再决定自己所要做的事。 “那个满头疥疮的癞和尚是谁?他一定是一位风尘异人!”他一面走一面想着。 “还有那个‘妙手时迁’看样子也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他自称是‘风雷门’的弟子,哈!‘风雷门’弟子竟敢扒‘风雷门’掌门的玉令,哈!”想到得意处他笑了!他决定,要找“铁爪金鞭”一齐到“千柳庄”去。 “我要让他们知道,‘八臂金龙’居然还是‘风雷门’的掌门!啊!” 他正思忖着,只见街上驰来一辆三套骡车,那车辕上坐着的正是他的盟伯,“铁爪金鞭” 孙鸣志,但旁边却多了一个虬髯的大汉。 “驱!吁!嘿!”孙鸣志似乎也看到了他,一扯缰绳喝叱着减低了车速。 “快!快上来吧!”陆剑平刚一拱手,孙鸣志已连声催促他上车,虽然是满头雾水,陆剑平还是依言,坐上了车。 “嘿!驱!”黄脸老人孙鸣志一提手中长鞭,“唰”地一声,在鞭梢裂空的声音里,骡车滚动着轮子,又疾驰起来。 车轮在光滑的路面滚动,“骨辘辘——骨辘辘——”响起规律的声音。 “得得!”铁蹄敲打着地面,清脆的! 路上的行人有的闻声纷纷让开,有的回头瞧了瞧车上三个不同装扮的男人——驼背躬腰、庄稼打扮的黄脸老者,挺胸阔背的虬髯大汉,以及雄姿英发、风度翩翩的白衣书生。 一路上,黄脸老人一直没有说话,好几次陆剑平想开口,但一见孙鸣志的神情,又把话缩回肚里。 “得得!”铁蹄敲打着地面,单调的! 街旁的屋宇,慢慢的落在背后,道旁苍茫的原野,萧索的树木映入视野。 出城了,洛阳城已被他们抛在背后。 “剑平!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不和你说话么?” “铁爪金鞭”孙鸣志长长吁了一口气,转头向陆剑平问道。 陆剑平微微一怔,摇摇头,黄脸老人一笑说道:“我先告诉你,这位是你那武盟伯的侄儿,江湖人称‘力士锥’武维屏,你们亲近亲近,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他指了指身旁的那个虬髯大汉,接着又说:“武贤侄,早晨我已跟你说过了,不用再提啦!” 那虬髯大汉对陆剑平一笑,热情的道:“陆兄年轻有为,名扬江湖,小弟甚为钦佩!” 说着一抱拳。 “哪里!哪里!一切尚请武兄指导是幸!” 陆剑平见这虬髯大汉武维屏言语之间朗爽得很,不禁极有好感,当下也一抱拳谦虚的还了一礼。 “铁爪金鞭”孙鸣志四顾无人,转头一掀车帘,说道:“蓝芝!你弟弟怎样了!” 陆剑平跟着回头一瞧,只见车篷里躺着那赌钱被打伤的年轻人,此时,他头上尚扎着白纱,面上有几处地方尚露出伤痕,正闭眼熟睡着。 他身旁坐着那个头垂长辫的姐姐,她闻声,一抬头答道:“爹!卿弟已经睡着啦!” 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转到陆剑平身上,一看陆剑平也正在望着她,四目交投,她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娇羞地低下了头。 “蓝芝,孙蓝芝,好美的名字啊!”陆剑平低低的在心里覆诵着。 “孙蓝芝,长辫子的姑娘!”他的脑中浮起了归云庄的小凤,那长辫子的姑娘。 “剑平!你在想什么?”黄脸老人见陆剑平出神地睇视那飘动的浮云,问道。 “啊!没有!没什么!盟伯!”陆剑平一惊回头道。 “嗯!”孙鸣志不解地点点头,又向叫髯大汉说道:“维屏贤侄!现在你把叔叔的事向剑平简单说一下。” 说着,他将中间的座位让给了虬髯大汉武维屏。陆剑平不解地望了望黄脸老人和“力士锥”武维屏。 武维屏咳嗽一声,笑着对陆剑平道:“剑平兄,相信你一定对刚才的行动有所不解,现在让小弟说个明白。” 他停了一下,又望了望四下,然后道:“小弟因为自小没爹没娘,故而一直投靠着我那武二叔,武二叔又因为自己个人有所不便,故而令小弟拜在昆仑门下!” 陆剑平正感不知道这武维屏跟他讲这些毫不相干的事是何用意之际,又听武维屏说道: “小弟在昆仑学艺十载,下山之时,恰逢武二叔因与塞外的一个魔头比武落败,而归隐于此,其时小弟奉二叔之命,行道江湖,藉以增加阅历,总算不负师门之望,小弟凭着手中一柄大铁锥,打过北六省的绿林好汉金刀冯茂,也砸过南七省的黑道豪杰,翻天鹞子文懋凯,获得了一个‘力士锥’的匪号,不过比起剑平兄来,小弟还差得远就是!哈!”他说着,望望陆剑平朗爽的一笑。 “他倒是个口没遮栏的汉子。”陆剑平心中暗道,却听武维屏又说道:“有一年,小弟到二叔处过年,奉二叔的指示,要小弟设法查出‘火云门’搜寻‘旋风一剑’,也就是令尊陆老前辈的结果,因为那时江湖正传言‘火云门’在擒捕令尊!” 陆剑平听他提到自己父亲,不禁虎目圆睁,凝视着虬髯大汉武维屏。 “乖乖!我这位陆老弟眼光怎地这等吓人!”武维屏微微一怔,但接着道:“小弟当时奉命,即四处打听,但始终没有人知道令尊陆老前辈的下落,这样子过了半年,小弟从一个人口中获悉令尊已被‘火云门’掌门‘火云尊者’寻到而伤于掌下,告诉我的那人自称‘冲霄剑客’司马骧,当时他神情似乎非常萎靡,同时受了很重的伤,倒在一处山坳中,为小弟行经该处时救起……” 他说着时见陆剑平眼中吐出的光芒更是锐亮,不由停下口望着他,只见陆剑平口中喃喃讲道:“冲霄剑客!司马骧!司马骧?司马凌空……” “你认识他?……”武维屏侧头问道。 “不!没有……”陆剑平答道,接着他一拉虬髯大汉的手说道:“结果怎样了?告诉我……” “当时小弟为了证实该事,曾经亲自远赴冀北雾灵山,但始终未能探出一些端倪,倒是数年前小弟赴一位朋友宴会时,无意中获得一些有关当年‘火云门’搜寻‘旋风一剑’之事,牵涉到了当时北道的豪杰铁掌刘冠尔,也就是现时的‘千柳庄’铁掌刘五爷!” 虬髯大汉武维屏望了陆剑平一眼,继续道:“因为那刘冠尔与我武二叔曾有数面之交,而当时他却是‘火云门’北路分堂主,故而我将情形禀告了武二叔,当时武二叔曾命我继续不动声色的侦查,接着不久,突然有一位断臂妇人闯上雾灵山寻找‘火云尊者’……” “后来,那断臂妇人不知所踪,接着江湖上传出那断臂妇人只身上武当索丹未果,而伤于武当掌下,但这时却有一个年轻人闯上武当,自承是那妇人之子,居然掌劈武当掌门,临走之时,使出了震惊江湖的‘回龙神功’……” 武维屏发觉陆剑平凝神的睇听着他的叙述,遂咳嗽一声,说道:“当时的情形,陆老弟你自己经历的当然比小弟详细得多啦!不过有一点陆老弟你还不知道,那就是之后江湖传出武当掌门手令门下擒捕‘八臂金龙’,以及北海‘玄冰宫’传下‘寒玉令’要寻‘八臂金龙’陆老弟你报仇之际,那铁掌刘五爷忙碌了起来,这几日他大发寿帖,声称五十大寿,而广邀江湖同道,而其实骨子里恐怕不是这般简单呢!” “当时武二叔也收到了请帖。他决定亲入虎穴,一探虚实,故而前二日已入‘千柳庄’,因为他与刘冠尔这几年来交情不恶,进出‘千柳庄’可通行无阻,暗中探勘结果,他发现了一桩秘密……”武维屏停住了嘴,因为他发觉不远之处的道上出现了几个黑影正疾奔而来。 那一直缄默在一旁的“铁爪金鞭”用长鞭虚空扬了一下,同时鞭绳一卷,已将车帘放下。 须臾之间,几匹骏马疾驰而过,扬起了一片灰尘,陆剑平一眼看出那些汉子正是山西“青竹帮”的那几个帮众,马上之人似乎也看到了陆剑平,但轻咦声里,已擦身而过,只留下一片灰尘飘散在半空中…… “时间不多了,小弟简单的说一下好了。”武维屏眼看那几匹骏马已远远而去,接着一清嗓子说道:“当时小弟曾经也进过‘千柳庄’,因为庄里的总管‘五爪鹰’凌公侠与小弟乃是至交,故而当武二叔发现了一些昔年‘火云尊者’与铁掌刘五之间来往的信柬之时,便不动声色地命小弟赶往湖南,寻找孙师伯,告知情况……” “当时我已离开了湖南,所以维屏没见到我。”好久没开口的“铁爪金鞭”突然插口说道:“今早上维屏到了‘英雄居’才把详细情况告诉我,因为这儿乃铁掌刘冠尔的势力范围,故而我们行动务须谨慎。现在,我打算亲自进‘千柳庄’,也好与武钺有个接应。剑平贤侄,有一句话我要叮嘱你的,目前情况不详,敌暗我明,切记不可妄动,等时机成熟,你再露面,那时你父亲的血仇,还要你亲自来偿报……” 说着,他忖度一下地势,回头对虬髯大汉武维屏说道:“维屏!依照我早上告诉你的话,小心和剑平保护着蓝芝和蓝卿往西走,到恒曲寻找当地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铁翅雕’方天德,此间事了,我再赶去,事不宜迟,你就从这儿走吧!” 他扬鞭指了指道旁一条岔道,用力一扯缰绳,停下了车,又转头对陆剑平说道:“剑平! 你那些在客店的马匹东西,回头我再帮你带去,一定要听我的话,好生护送你的两个弟妹,到山西寻找那‘铁翅雕’,因为方天德的儿子方根伟是蓝芝的未婚夫婿,他们俩从小就指腹为婚的,好了!你们走吧!”说着他把手中长鞭交给“力士锥”,拍拍他的肩膀跃了下车。 “盟伯!”陆剑平一扬手叫道。 “什么事?”“铁爪金鞭”振了振衣袂,正打算离去,闻声转过头。 只见陆剑平眼眶红了红,剑眉一轩,坚决的道:“盟伯!小侄恳请您老人家答允让小侄同行……”他顿了顿接着道:“家父母血仇小侄刻骨铭心、没齿难忘,身为人子者,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安得畏惧贼人而苟且偷安,两位伯父以及维屏兄为小侄之事奔波劳苦已令剑平汗颜无地,剑平理当手刃元凶,以报血仇,岂能独自翘首而让盟伯涉险。” 他倾听那虬髯大汉武维屏的叙述时,已觉全身血潮汹涌几乎不可遏抑,但他一直盘算着要如何查出那铁掌刘五的秘密,如今一听孙鸣志竟说不让他去,不由大急,故而出言恳求。 “铁爪金鞭”闻言眉头一扬,但接着一沉脸道:“剑平,你看你孙伯伯可是偷生怕死的人,只不过现在因为时机并不成熟,对于那‘火云尊者’手令‘铁掌’刘冠尔设法告诉你父亲‘旋风一剑’行踪之信札尚未完全证实,故而不宜妄动,以免打草惊蛇,你初涉江湖,虽身负稀世‘回龙神功’,但经验不足。彼辈江湖奸险之徒,实非你所能防范,再者你身负血仇,责任重大,若轻易蹈险,可对得起你死去的双亲?……”他见陆剑平眼眶湿润的低下头,遂停了一下,接着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盟伯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只要不忘亲仇,发奋图强,到时老夫定当叫你亲刃仇人,再说,目前那铁掌刘五与老夫等尚未撕破脸,此次前往‘千柳庄’也绝不会有险就是,等老夫与你武二叔查出了真情实据,再说也不迟,哦!我忘了告诉你,那铁掌刘冠尔的师父‘一鹤子’乃是你父亲的师叔,而刘冠尔在北道行侠时曾与‘火云尊者’的次子‘缥缈剑客’冷培杰有过片面之交,好啦!时间不早啦!你走吧!” “铁爪金鞭”孙鸣志说着怅然的挥挥手,转身离去!—— “叔叔!”一声清脆的娇啼,又使他转过身来,只见孙蓝芝掀起车帘探身出来望着他,一脸哀怨的样子。 “孩子!乖!一路好好照顾弟弟!听两位大哥的话,回头我再赶去!走吧!” 黄脸老人脸颊扭动了一下,强自忍住了涌出的老泪,挥挥下。 陆剑平咬了咬嘴唇,挺了下胸,虬髯大汉回头一摆手,右手长鞭一扬—— “嘿!驱——” “咻——”车轮滚动,骡铃叮当,姑娘长辫梢头红绒摇曳中,飘起一片灰尘,车子慢慢远去…… 灰尘扬起,又飘落,黄脸老人眼眶微微湿润,惆伥地放下抬起的手,长叹了一声,一提袍角,便腾身纵起—— 就在他袍影尚未消失之际,原先立足之地落下一个人来,但见这人身披蓝袍,腰系飘穗红丝带,双眼炯炯,太阳穴隆起。 望着铁爪金鞭远去的背影,他鼻孔里冷哼一声,嘴角不屑地一撇,一跺脚,随后追了过去—— 但是,他没有想到在他身后不远之处,一株大树之后,此时正有一双冷冷的眼光透过重重黑纱在窥视着他。 他的手中,还反握着一柄长约三尺的奇形白玉古箫……—— 第十章 凌空虚渡 “骨辘辘——!叮当——” 车轮滚动,骡铃叮当,辫梢的红绒摆动里,飘着淡淡的薄尘,两道长长的车辙,清晰的印在宽敞的道上,骡车,前进着…… “嘿!咻——” “驱——” 车辕上的虬髯大汉武维屏得意的高声吆喝着,扬起手中长鞭,虚空抖了抖,骡车,更疾了。 轻快的旋律,银铃般的笑声,配合著滚动的车轮,粗犷的朗笑,谱成了一曲和谐的乐章,骡车,依然前进着……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野苍苍,天茫茫,草低风吹见牛羊……” 虬髯大汉手执着缰绳,不时仰天高唱着,那粗犷的声音飘散在天际,接着又传来一阵朗爽的憨笑。 车辕上的陆剑平把视线投在那远处移动的原野,他的思绪,也像那原野,在不住地移动、飘荡…… 无数的意念,流过他的心田,无数的决定,流过他的心田,他都让它流过了,流过了,但是—— “维屏兄!”他把视线移到隔座的虬髯大汉脸上。 “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虬髯大汉还在得意地唱着。 陆剑平摇了摇头,把视线移到车帘已掀起的篷里,那长辫子的姑娘——孙蓝芝,此时也正把他那俊逸的影子,印在那深邃的湛眸里。 陆剑平讪讪地点了点头,又把视线投向那远处的原野。 长辫子的姑娘,芳心里似乎荡起了一片涟漪,羞红了脸,低头玩弄着垂在胸前的那辫梢的红绒。 “维屏兄!我有句话跟你说!”陆剑平尴尬的望着虬髯大汉。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道旁也传来了一串沙哑的声音。 “啊!维屏兄!对不起!小弟还有点事!你们先走,我随后再赶去!……” “喂!喂!陆老弟!怎么回事儿?喂!” “喂!陆大哥——” 虬髯大汉的喊叫,长辫姑娘的娇唤声里,陆剑平摆动着衣袂,已远远的飘在车后。 “啊!陆大哥——”长辫的姑娘眼眶湿润了,扬着手中的丝巾。 “蓝芝!蓝芝!我们走吧!陆老弟有事,回头他会来的!” 虬髯大汉坐在车辕上,回过头劝说着,带起了一片薄尘…… “嘻!哈!”薄尘还没有飘落,地上已出现了一个身披千补百缀葛衣的和尚,他的头上,长满了花花绿绿的疥疮,但额角正中却端端正正的印着九颗鲜明的戒印。 他望了望远处正在昂首张望的陆剑平,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一提袍角,追了过去…… “咦!他哪儿去啦?怪事!” 此时陆剑平正立在道上四处张望,但只见四处风吹草动,却不见半个人影,不禁频频呼怪,因为先前他在车上之时,分明望见那个在洛阳街上遇见的癞和尚斜斜的躺在道旁的一块大石上,学着虬髯大汉哼着歌儿。 “管他的,干脆我就到‘千柳庄’去看看,回头再赶去止不迟!” 因为先前坐在车上遐想之时,千百个念头流过他脑海,他已经决定了,他一定要亲自到“千柳庄”去看看,于是,他一抬头,但是—— 奇怪的事出现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事实上,分明离他前面不远,正有一个人,提着袍角在低着头赶着路,那不正是那洛阳街上的癞和尚么?他想。 “老前辈!”他叫了一声,一振衣袂追了过去。 但是前面的癞和尚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叫声,依然双手提着破烂的袍角,低着头向前大步的赶着路。 “老前辈!请留步!”陆剑平脚下加了几分劲,但也不见那癞和尚如何用力,他们依然相距七、八丈距离。 “哦!他在考我呢!”陆剑平豪气一壮,双袖往后一甩,腾空而起,顿时,但见他足下如行云流水,蹑空蹈虚,向前飘去…… 但是,前面的癞和尚还是手提袍角,大步往前跨着,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依然与陆剑平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 “啊!‘凌空虚渡’!”一个意念闪入他的脑际,他脚下不由缓了下来。 “他是少林寺的!”第二个意念闪入他脑海,他停下了步子! “嘻!哈!”前面的癞和尚不知何时也停下了身子,正扬着手向他招呼,陆剑平无奈的耸耸肩,一振袍角,又赶了过去。 癞和尚看他来到近前,咧着嘴得意的笑了笑,耸耸肩膀老气横秋的问道:“哈!娃娃! 不坏!快告诉穷和尚!你这身功夫可是沙丘那小子教的?” “谁?沙丘!谁是沙丘?”陆剑平傻眼问道。 “谁?你的武功不是‘九天神龙’沙丘那小子教的?”癞和尚横眼怪嗔道。 “‘九天神龙’?小子?啊!”陆剑平的眼睛瞪得更大。 “废话!想当年穷和尚在山上替祖师爷提尿壶的时候,那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穿开裆裤舐鼻涕呢!不叫小子叫什么?”癞和尚翻着那对三角眼,白了他一下。 “那么!……您……前辈……”陆剑平摸了摸头,瞪大了眼,在癞和尚的脸上打量,他简直不相信眼前这形状滑稽的和尚,竟会是百龄以上的高僧。 “嘻!”癞和尚朝他挤挤眼睛,又掀了掀那红通通的酒糟鼻,做了个滑稽的鬼脸。接着,他从怀里摸出几锭元宝,伸手递给陆剑平,口中说道:“喏!这是你的钱,有些在‘状元楼’我已替你付了酒账了,哈!***!真要感谢那小毛贼了,叨他的光,让穷和尚敲了你一顿!” 陆剑平接过银钱一看,正是自己之物,不禁一怔,但随即会意地微哂一下,揣入怀中。 “年轻人呀!出门在外随时都要注意,别看你会那么两招‘蛇爪’,遇到些奶奶祖宗的毛贼,也许连命怎么送了你都不知道!”癞和尚翻着白眼一本正经的撇着嘴说着。“那小偷儿呀!也许是瞧你长得还像个人样,故而装着踩你一脚,就这么一笑,就把你给扒了。哼! 要不是穷和尚瞧得不顺眼呀!我老人家才懒得管呢!” 他见陆剑平一副唯唯受教的样子,心头一乐,叫道:“娃娃!你可知道我怎么惩治那个小毛贼么?哈哈!” 陆剑平见他口口声声小毛贼,心知他说的是那“妙手时迁”,他正想不出这癞和尚是用什么方法使那“妙手时迁”服服贴贴的见了他如见祖宗之时,又听癞和尚道:“哼!我老人家瞧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让那毛贼独得,倒有点舍不得,想当年穷和尚躲在祖师爷的‘无梁殿’里吃光了牲品都不费吹灰之力,这还算什么?只消穷和尚手指儿一转,那毛贼怀里的东西,可都进了我老人家的‘乾坤囊’啦。不过!光棍不挡财路,穷和尚手下积了点德,把你那块劳什子牌儿留了给他,顺手还剥了块‘头皮’放在他怀里,哈!”说着他得意地抓了抓脑袋。 陆剑平见状一阵作呕,却听癞和尚叫道:“奶奶祖宗的,娃娃,那小臭化子你找到没有?” “他!这……晚辈正要找他呢!” “瞎扯,明明刚才你还在车上跟那女娃儿眉来眼去的。”癞和尚故作怒状。 “这……那……” “去!去!什么这个那个的,快去替穷和尚把臭化子找来,***,现在穷和尚五脏庙里的馋菩萨直翻筋斗,要造反啦!” “这,晚辈,到哪儿去找?” “赫!傻瓜!呆鸟!笨蛋!你不会去……喔!” 癞和尚自以为得意的骂了几声,结果自己“去”了半天,却说不下去了! “***!干脆你就替我老人家找到那长着大胡子的黄袍小子,打一顿出出气,要不是他来,那臭化子也不会破吓跑了!奶奶祖宗的!” “长胡子的黄袍!谁?哦!单手擎天!” “对!对,就是那混小子!***,瞧着他嘴上的几根猴毛就讨厌,回头要是见了他,替我老人家把那几根猴毛都给拔了出出气!” “拔他胡子?啊!”陆剑平瞪大了眼望着癞和尚。 “对!拔他的猴毛!***,穷相尚瞧着那几根毛就不顺眼,想当年我老人家这儿也长着一大堆劳什子的猴毛,害得我老人家吃顿饭都不安宁。***,搞得拖汤带渍的弄得穷和尚这身‘法衣’脏死了,当然啦!你知道我老人家一向是有‘洁癖’的啦!所以一狠心之下,全部给拔啦,哈哈!”癞和尚得意的抓抓头,摸着下颔,挤眼大笑! “啊!这……”陆剑平瞪着眼不敢恭维的望着癞和尚。 “哈哈!……咦,娃娃,你皱眉干嘛?喔!你可是不会?哈!这太简单了!喏!”癞和尚得意的咧着嘴,在剑平耳旁说了几句,又比了几个手式,得意的狂笑起来。 陆剑平一见癞和尚的几个招式,竟是自己前所未闻,一怔之下,不自觉的学着比了比。 “对!妙啊!哈哈!太有趣了,拔了他的猴毛,叫他做无毛猴!哈哈!……喔!穷和尚要走了,娃娃!回头见!哈哈……哈……” 癞和尚手提着裤子、皱着眉,陆剑平越想那招式越妙,不由微怔,却见癞和尚一皱眉头,手提着裤子溜之大吉,不禁大叫,但转眼间癞和尚已杳如黄鹤。 “这!……这简直绝透了,哈!妙透了!”陆剑平双掌一击,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笑声里他腾身飞起,直向“千柳庄”奔去…… 时近晌午,日移正中,洛阳城外的官道上刚被过去的几匹快马扬起一片灰尘…… “得得——得得——”又传来几声马蹄…… 沙尘摇曳,两匹骏马已如风驰电掣般奔了过去,他们的身后,又扬起了一片沙尘…… “师兄!快到了吧?” “嗯!不远了!” 灰尘弥漫中,两匹骏马狂驰着,但马上人的对话,却清晰的传了过来。 “师兄!看!那可是千柳庄?”问话的是那位骑在黑马上的姑娘。 “嗯!不错!”是一个低沉的嗓子。 “咻——咻——”鞭梢撕裂空气,骏马在官道上狂驰起来。 渐渐的,官道旁出现了一座柳林,隐约中,露出一片灰白色的石墙。 官道,笔直的,但道旁却铺了一条宽敞的碎石路,路的尽头,巍然耸立着一座庄院。 高逾寻丈的石墙,被一片柳林环绕着,石墙的里面,是一幢幢栉比鳞次的楼房。 屋宇楼阁之间,张灯结彩,洋溢着一片欢欣,显然,庄内正有着喜庆之事。 不错!因为这儿正是名扬江北的“千柳庄”。 庄内,那一片欢欣鼓舞,烘烘然的声势,将这规模古老而建筑宏伟的庄院点缀得年轻了不少,同时,人们也仿佛忘却了这时候还是冬天! 豪爽的朗笑,高声的吆喝,把酒行令之声,透过重重的楼房屋宇,直传到庄外。 庄院的正门大开着,并排的列着十来个庄丁打扮的汉子,个个挺胸突肚,肃立正门旁,恭迎着他们主人的贵宾。 “得得——嘿——咻——” 两匹疾驰的骏马,来到庄门前,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蹄声嘎然而止。 “哦!‘力拔九鼎’侠驾光临,未曾远道迎迓,怠慢!怠慢!” 门前立着一个身披蓝袍、海口狮鼻的大汉,远远的,他已一拱手,呼出了来人的名号,接着他笑着迎了上去。 那走在前面的“力拔九鼎”是一个身形魁伟的汉子,正如同他那壮健刚稳的身躯一样,他的声音也是低沉而简短的,但那里面却好似蕴藏了无穷的“力”。 “岂敢!艾某人与敝师妹来迟了,失礼得很!” 他先是一抱拳,接着指了指身后那个头扎红巾、足蹬弓靴的姑娘说道:“这是敝师妹‘红翅罗刹’,心仪贵庄刘老庄主侠名,特地前来祝寿!” 像是一团火,一袭猩红的紧扣着“红翅罗刹”那娇俏纤俏的身躯,她的肌肤,却是白皙的,湛眸、瑶鼻、失唇,端正的镌镶在那张轮廓动人的脸庞上,但那片菱角微微翘起,却透露出她是任性的! 她,俏生生的立在马前,那袭斜覆在肩上绣着金凤的猩红大氅,迎风飘起,恍如谪凡仙子。她微舒兰葱,掠了掠额角的青丝,浅笑吟吟的敛衽一礼,又显得是那样的婀娜多姿……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秦姑娘侠名远震遐迩,李某人何其荣幸至斯,得睹侠颜,姑娘侠驾光临,诚令寒庄蓬荜生辉,快,里面请!” 那蓝袍大汉的双手抱单一揖,朗声长笑着,接着向后一摆手,自有两个大汉迎了过来,接过两人手中缰绳。 “力拔九鼎”微一抱拳,便与“红翅罗刹”在庄丁前导之下转身进去。 首先传入他们耳际的便是那喧天价响的谈笑声,人们似乎都已沉醉在欢乐中,根本就忘却了这是一个充满了是非仇恨的宴会。 的确,当人们沉迷住某一个意境时,会忘却身外的一切的。 在这儿,有许多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也有许多是想要挤入江湖的人,有男的,女的;有老的,也有少的,同样的,他们每一个人皆有着不同的心情与企图。 有的人,明白主人宴会的目的,有的人却仅仅是慕名而来,但不论如何,此时,他们彼此都在融洽的谈论著、吆喝着、朗笑着…… 一切,似乎都在和谐的气氛下进行,处处,充满了欢乐…… 但是,在那边有一桩“交易”,却似乎并没有欢乐的气息呢! 假如你愿意看的话,你将可以看见:在正厅外那条长廊的尽头,此时正有着一个身穿蓝袍、腰系飘穗红丝带的瘦长汉子,在不住的来回踱着。 表面上,他的目光来回搜索着这儿的周围,似乎正担任着某一项职务,但是在他的眉宇之间,似乎还隐隐的露出一丝忧愁之意。 当他目光转向长廊时,他的眉毛扬了扬,但他依然毫不经意的四下望了望,然后,一抱拳向着向他走来的那个脸色腊黄、庄稼打扮的老人朗声道:“啊!‘铁爪金鞭’孙老爷子,在下‘五爪鹰’凌公侠与维屏兄乃至交,久仰尊驾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说着,走廊上正向这边走来的“铁爪金鞭”闻言似是一怔,但随即会意地一抱拳,笑道: “喔!不敢当!不敢当!‘五爪鹰’饮誉江湖,老朽何其如此荣耀,得识阁下!” 说着,他又朗笑一声,对那瘦长汉子一揖,但趁着这一揖之际,他低声问道:“凌兄! 刚才……” 瘦长汉子伸出食指在嘴上一竖,轻嘘一声,四顾无人,低声急促道:“一条龙武二爷的事已被发觉,武二爷现被囚于庄后地牢……” “啊?”黄脸老人孙鸣志脸色一变。 “事不宜迟,现在刘五爷正在前面大厅招待本门掌门‘火云尊者’的大公子‘红云七闪’冷培英。地牢仅留本庄护院焦礼、孟良看守,我先到馨园等你,咱们再相机行事。” 瘦长汉子低声把话说完,便一拱手,朗然道:“孙老爷子请梢候片刻,待在下办完事再来叙叙旧情,不亦善乎,哈哈!” 说着,他不待“铁爪金鞭”回答,便转身急步离去。 黄脸老人怔立在原地半晌,突地,眼中精光一闪,他双掌轻击一下,四面望了望,只见大厅内,人们依然在欢乐的谈笑着。 当下,他轻提袍角,旋身一闪,往庄后奔去。 就在他身形刚消失在墙角之际,离长廊不远的一座假山后慢慢的踱出两个人来,与先前那瘦长汉子一样,他们都是身穿蓝炮、腰系飘穗红丝带。 只见这两人相对一笑,左边那个颔下蓄着短髭的中年人,一撇嘴,不屑的对他的伙伴道: “嘿!这一招呀!有个名堂,这叫做……‘请君入瓮’!嘿嘿!” “对!妙透啦!‘翻天鼠’耍的那一招简直棒极啦!妙极了!饶这老儿是一条光棍,这回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哈!” 他们互相得意的一笑后,右边那个蓝袍大汉,便转身向后院而去,左边那短髭汉子,望着他离去后,背负双手,缓步踱同大厅…… 此时,大厅上杯箸交错,滥觞流行,把酒行令之声,嘈嘈杂杂,直透屋宇…… “哈,海文兄!让我们干了这一杯吧!”一个沙哑的嗓子道。 “哦!湘鹰兄!让……让我们共祝铁掌刘老爷子,福……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干……干杯!”说话的人,舌头仿佛有点短了。 有的在照着杯,有的在挟着菜,有的低声细语,有的朗声畅谈…… “哈哈!刘某人三生有幸,承蒙诸位道上的朋友抬爱,无以为敬,仅藉此水酒一杯,恭祝各位……哈哈!干杯!” 大厅中,一个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的老者,此时正手捧着酒盏,朗笑着环视大厅内的每一个人。 他完全是一副员外爷的打扮,一身金黄的锦袍,缀着幅百寿图。一顶缀着寿字的员外巾,覆在他那霜白的鬓发上。 他朗笑着举杯环视后仰头一口饮尽,照了照杯,又是一阵朗笑。 于是,哄然一阵,周遭众人发出了一片欢呼,接着,响雷般的掌声,震动了大厅。 “哈哈!哈哈哈!让我们祝刘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寿——无——疆—— 哈哈!干杯——”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大厅的一角响起! “好!好一个万寿万疆!哈哈!干杯!哈哈!”一片笑声附合着,叫了起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人们部再度的狂欢起来,有的举杯,有的鼓掌,有的…… “哈哈!哈哈!诸位如此雅意抬爱,刘某人真是受之有愧,哈哈!请!请!各位在此无须客气,随便用菜,请请!” 员外打扮的铁掌刘冠尔,得意的朗笑着,一挥手—— 立在大厅西面的一排庄汉,一挺胸捧起身后的银盘,鱼贯的走了进来。 立正南面的……立在北面的……一个接一个,鱼贯的捧着银盘走了进来。 阵阵的菜香,随着揭开的盘盖,飘进每一个人的鼻孔…… 阵阵的赞叹,随着张开的嘴巴,传遍了大厅每一个角落…… “哈哈!哈哈!”浮在人们嘴角的笑意浓了…… “哈哈!哈哈!”铁掌刘冠尔的笑意,也浓了。 “哈哈!哈哈!”整个大厅的笑意都浓了。 “哈哈!哈哈!冷大堂主,让小弟敬你一杯,哈哈!”铁掌刘冠尔狂笑。 “哈哈!哈哈!对对!”旁边人附和的狂笑…… 菜肴,一道一道地送了上来,人们的笑意,也逐渐的加浓了! 无数满盛醇酒的杯盏,交错着。 无数得意的欢笑,飘散着……大厅里…… “哈哈!哈哈!”坐住大厅上首一张八仙桌上的刘冠尔,得意的捻髯长笑,接着,他一挥手—— 于是,大厅东面的垂幔后响起了一片铮铮琮踪…… 于是,大厅西面的垂幔后响起了一片铿铿锵锵…… 于是,四方八面的垂幔后,都响起了一片……五音八律……宫商角徵羽…… 曼妙的歌声,像曲潺潺的流水,流进了每—个人的心田…… 曼妙的音律,浸淫了每一个人的心房…… 于是,那些平日在刀尖上打滚的莽汉,感觉自己不俗了,也懂得风雅了…… 于是,那些风度翩翩、潇洒不群的秀士,更感觉到自己的脱逸、风雅…… 于是,大厅内,每一个人的笑意都加浓了。 突地—— 铮琮的音律,忽然一挫,铿铿锵锵却加速演起…… 曼妙的歌喉,如婉转啼莺,萦回在大厅内,萦绕在人们的心田……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发出了赞叹…… 蓦地,人们的心头,又是一震,那本已张开的口,张得更大了。 叹息,一声声地,自人们的口中发出,那是赞叹着自然造物的伟大,使他们竟能看到一张张那样美的脸庞,那是出现在垂幔后的…… 如花的笑靥,浮在她们那美丽的脸庞上,随着她们摆动的身段,缤纷的彩带,飘扬在大厅内,红的,绿的,紫的…… 人们的呼吸,都屏息了,因为,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有无数湛莹的秋水,向他们射来。 那是射向自己的……他们心里这样想…… 歌喉……更婉转了……音律……更美妙了……抑扬顿挫…… 五音八律,夹着雷霆万钧的压力,充塞在每一个空间,每一个方寸…… 一幅幅梦般的画面,展现在人们的眼前。这是人间的仙境啊!在人们的心底,流出了无声的赞叹…… 无数的笑靥,摇曳在人们的眼前,缤纷的倩影,镌嵌在人们心底的深处…… 醇酒……美人……仙乐……人们沉醉了…… 啊!还有那……霓裳羽衣舞…… 人们的心房,屏息了……人们的笑意……加浓了…… 请看第三卷《神龙擎天》—— 第一章 单手擎天 在大厅正首的刘冠尔,脸上的笑意,也加浓了……一丝诡谲的奸笑,流过他那双阴沉的眸子…… 因为,他望见厅内所有的人,都已沉醉了…… 蓦地—— 一丝惊愕的神色,代替了他眼内诡谲的奸笑,他脸上的笑意,凝住了…… “啊——”满含惊恐的一声,发自霓裳的仙女…… “啊——”满含愕异的一声,发自沉醉的宾客…… 空气,像是陡然间停止了流动,繁弦急管,笙箫琴瑟…… 醇酒、仙乐、霓裳羽衣舞……一刹时化为乌有…… 人们脸上的笑意,凝聚了,凝聚在那门棂上缓缓流动的液体……猩红的……血……痉挛,代替了微笑……在他们内心的深处…… 惊异的眼神,凝聚了,凝聚在那门棂上,迎风而立的年轻人身上…… 啊!他是不平凡的呀!不同于任何人!……人们的心底,这样想。 那袭轻覆在他身上的白袍,临风飘起,像是这冬日的白雪,那样的俊逸、脱俗;但同时人们又感到无比的冷酷,因为,此时那噙在他口角的冷笑,已逐渐加浓了。 “谁是刘冠尔?” 像是一根冰柱,插入人们心窝的深处,接着是两道锐利的寒芒,每一个人部觉得,自己的心底被戮了那寒峻的、冷酷的……一刀…… “啊!”座中有人发出了惊呼! “啊!啊!啊!”座中所有的人都像是挣脱了束缚,好不容易的迸出了一声惊呼! “八臂金龙!”有认识的人喊了起来。 “他就是八臂金龙?”刘冠尔的心底怦然一震,下意识地,他望了望那缕流进了大厅青石砖地上的血…… 使他惊震的是,他竟连一点讯息都没有获悉…… “哪个是铁掌刘冠尔?”冷峻的声音,传入耳际,冷峻的寒芒,扫过座中的诸人。 铁掌刘冠尔的脸颊痉挛了一下,眼中精光连闪,随即,只见他仰天一阵朗笑,手持酒盏,跨下了座椅。 “哈哈!哈哈!何方高人驾临,竟至使老朽未及远迎,怠慢!怠慢!哈哈!” 他朗笑着迈过席间,向着门前的陆剑平迎去—— 突地—— “八臂金龙?你是‘八臂金龙’?” 一个头扎武生巾、面色清癯的年轻人,从人丛中跃了出来,瞪着陆剑平大叫。 陆剑平斜睨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滚——回——去——!” “吓!”那年轻人想不到陆剑平会这样回答,一怔之际,双目猛张,两道忿怒的炽火射出,他暴喝一声:“狂徒!大爷踏破了铁鞋,为的就是寻你!趁早纳命来!” 陆剑平剑眉一轩,冷冷接口道:“你是谁?” “哈!你害怕了是吗?告诉你!也让你死得明白一点,小爷‘武当之英’丁超,家师上蓝下石,你总该记得吧?哈哈!半年来小爷没有一天不在找你!小子,纳命来吧!哈哈!” “武当之英”丁超面如凝霜,激动的说着,他的声音有点震颤,唇角不停的痉挛,那张清癯的脸庞变得煞白,显然,他的内心非常的激动。 陆剑平剑眉微张,目光横扫,只见铁掌刘冠尔此时脸上是一片愕异之色,但在那流盼的目光中,他望见了一丝狡猾的笑! 陆剑平自鼻孔里冷冷的哼了一声,斜睨丁超一眼,沉声道:“如果你现在回头的话,还不算太迟!” “呸!说的比唱的好听,告诉你!小子!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纳命来!” 陆剑平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神色,他星目一亮,射出一道寒芒,冷冷道:“现在你的左脚,已经伸进了棺材,如果再罗嗦的话,你将会遗恨终生!” “武当之英”为之气结,他“呀呀”一阵怪叫后,咬牙切齿怒喝道:“好!好!狂徒!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看掌!” 他双掌平举,当胸一划,一股劲猛辛辣的狂飙激起,排山倒海的直向陆剑平胸前推去— — “喂!喂!住手!各位朋友!有话好说!别动手!”刘冠尔张开手在旁边大叫。 “哼!”陆剑平剑眉一扬,原式不动,身形平闪,倒移了两个步位,顺势长袖疾如流矢一抖—— “武当之英”丁超,只觉眼前白影缤纷,急忙中仰头侧身,闷吼一声,双掌互错,加了两分劲道;这一招,他使出了拿手的武当绝技“妖魔授首”,封住来掌,并直*对方面门脑旁“太阳”、“太阴”两穴,但是—— 他只觉一股凌猛的劲气,撞过了他的掌幕,直向他胸前按到。 无数的意念闪过脑际,他感到一阵死亡的恐怖。他痉挛的闭起双眼,挥掌相迎! “砰——”一声轰然巨响,从两人中间发出,旋风扬起了他们的衣袂。 “啊——”凄厉而绝望的惨噑,自“武当之英”口中呼出! “蹬!蹬!蹬!”他脸上布满了惊恐,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挂出,他的身躯不住地倒退! “你……你……这是……是……回……龙……掌……” 震颤的声音,随着他倒退的身躯而抖得更厉害。 “叭哒”声里,他终于摔在地上,鲜血自他口角涌出,他的双臂已齐肘而折! “回龙掌!”人丛中发出了惊呼! 陆剑平傲然的把目光从丁超那张满布痛苦与惊愕的脸上收回,冷冷的扫向厅内每一个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铁掌刘冠尔的脸上。 刘冠尔似是陡然从迷惘中醒觉,轻“啊”一声,一抬眼,叹道:“唉!真没想到,怎么一会儿就打起来了呢!这!这简直太伤感情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情,似是为死去的人叹息,又似乎在感叹眼前这年轻人武功的高强。 “哼!”陆剑平自鼻孔里冷哼一声,说道:“我有一件事问你!你——” “哦!阁下如此客气,真折煞老朽了!快!快!里面坐!喝上两盅再谈还不迟呀!哈哈! 值此良月,老夫何幸之有,得会尊驾!哈哈!” 刘冠尔朗笑的打断他的话,又客气地拱手让座。 陆剑平剑眉一皱,不耐烦地闷哼一声,哈哈笑道:“如果你怕别人听见的话,我们可以另找一个地方。” 刘冠尔一愕,但旋即仰天大笑。 突地—— 座中灰影一闪,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咄!如此狂徒,竟敢对‘寿星’无礼,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语音方落,一个虬须大汉,兀立在陆剑平之前,但见他一拍胸脯,指着陆剑平的鼻尖,暴喝道:“***,臭穷丁!害得老子连娘儿们都没得看,又吵个劳什子的架,***,俺揍你!” 他说揍就揍,一挥巨灵般的黑拳,直向陆剑平面门捣去—— “啊——”一声惨嗥,发自大汉口中,他狂吐一口鲜血,一跤栽倒在青石砖上,鲜血,自他碎裂的头内流出。 陆剑平眼中精光陡射,沉声厉喝:“我最恨嘴里肮脏的人,这人死有余辜。” “啊!”座中众人一阵惊叫,骚动起来。 “打!打死这目中无人的东西!”不知是谁斗胆的迸出一句。 “喂!慢点!诸位!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铁掌刘冠尔张开双手,高声的打着圆场,又转身向陆剑平道:“阁下如此做法,似乎…… 太……哈哈!太残忍了一点吧!先前无故伤及鄙下,此刻又连伤在座好友,这……未免太…… 哈哈哈哈!” 他用朗笑结束自己的话,又望了望厅内所有的人,他见人们的脸上浮起一片愤恨之色,有的尚略带惊愕,有的却咬牙切齿…… 打自心底的深处,他得意的笑着自己的奸计得逞…… 陆剑平脸上幻出一丝煞气,眼中寒芒暴射,他左足踏前一步,指着刘冠尔,厉声道: “我问你,你认不认得‘旋风一剑’陆化龙?” “旋风一剑!陆化龙!”人群中有人叫了起来。 “是什么人在这儿鬼哭狼噑的?”一道冰冷的声音自座中响起。 陆剑平剑眉一轩,循声望去,只见先前刘冠尔坐的那张桌上,踞坐着一个身着大红锦袍、身形高大、面色红润的老者,此时,他眼中精光炯炯,正在冷冷的打量着陆剑平,他的身旁,坐着一个豹首环眼的长髯老者,陆剑平发觉,那正是他在洛阳街上“状元楼”遇见的黄袍老者“单手擎天”。 因之,陆剑平鼻孔里也傲然的冷哼一声,“是什么人在这儿狼哭鬼嗥的?”同“单手擎天”一般的语气,一般的口吻,反问了回去。 突地—— 他只觉眼前红云一闪,劲风压体,一抬眼,不屑地冷哼一下,却没有动。 敢情此时那红袍老者,竟连同身下的座椅一同飞了起来,落在他身前五尺之处。 那红袍老者面上凝着一层重霜,怒目瞪视着陆剑平,半晌,嘴角一撇道:“你是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东西?”陆剑平嘴角一撇,不屑地回答。 “呼——”红袍老者连人带椅,飞将起来,直向陆剑平当头砸到—— “哼!”陆剑平闷哼一声,倒移半步,双掌朝内一拢,旋又圈了个半圈疾如流矢的“龙蛰深渊”狂推出去—— “呼——呼——”红云连闪,红袍老者连人带椅的在半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方始落下地来。 红袍老者看了似乎非常惊异,眼内冷光倏吐,再次打量陆剑平。 陆剑平冷笑一声:“什么东西!不过尔尔!哼!” 不过他心里却暗暗吃惊,忖道:“这人是谁?刚才那一掌竟没有击中他,啊!”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他脑际,他眼中神光陡现,踏上一步,厉声道:“你——你是‘火云尊者’?” 红袍老者眼中一亮,但这时那黄袍老者“单手擎天”暴喝一声,跃了过来:“咄!无知小辈!口中不知礼数,待老夫教训你!” 他半空中斜一欺身,凌厉无比的一掌,罩向陆剑平—— 陆剑平也不答话,左掌倏吐,其快无比的出掌攻招,掌影弥漫,已封住了黄袍老者的右胁。 黄袍老者一觉右胁受敌,急忙右手一扬,骈掌如刀,虚空一抖,直往陆剑平腕部切去— — 陆剑平冷笑一声,左掌疾收,右掌一圈疾吐,前迎黄袍老者右掌。 “啊——”双掌相交,两人齐都一颤,陆剑平身形微晃了几下,但见黄袍老者翻了个筋斗,落下地来,却蹬蹬一连倒退数步方始拿桩站稳。 他瞪大了眼望着陆剑平,无数的恐惧流过他心田,虽然先前他因为身在半空中接了陆剑平一掌,稍有吃亏,但他自忖数十年来以单掌驰誉于江湖,想不到眼前这后生掌下竟然如此凌厉雄厚,若非身负数十年内功,几乎已把持不住。因之,他微带吃惊的望着陆剑平。 陆剑平也是吃惊地望着他,心中忖道:“这‘单手擎天’果真名不虚传,掌力较之武当山的那些杂毛,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嗯,他那招好像是少林派的!不过为什么他又和这些人在一起?” 他唇角微哂,迈前一步,说道:“看在冰弟的面上,我不和你为难,不过有一位老前辈要我教训你,因为你赶走了冰弟弟!” “啊!什么?”黄袍老者瞪大了眼。 “什么!冰弟?冰儿!”坐在一旁的红袍老者,挺直了身子,瞪眼望着陆剑平,又望了望黄袍老者“单手擎天”。 “嗯!冰儿!这小子就是早晨和冰儿在一起的后生!”黄袍老者向红袍客点了点头。 陆剑平不解地跨前一步,望着红袍老者喝道:“你到底是谁?” 红袍老者肃然颔首,却见铁掌刘冠尔跃前一步,抱手道:“不得无礼!这位是‘火云门’少掌门‘红云七闪’冷培英冷大堂主,这位是本门北路总管‘单手擎天’陈锡山陈老爷子,哼!凭你还差得远呢!”他指了指红袍老者,又一指“单手擎天”。 “什么!你是‘火云尊者’的儿子?哼!” 陆剑平眼中寒芒暴射,厉声叫着,人们从他的眼光中可以感受到无比的冷酷,那是包含着极度怨愤及仇恨的冷酷。 “告诉我,火云老鬼在哪儿?”他疾狂地叫了起来。 “咄!无知小辈!如此无礼!”铁掌刘冠尔怒声喝叱。 此时陆剑平双目尽赤,眼中几欲射出焰火。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的颤声道:“你— —们——没——有——一——个——能——活——!” 话声里,他闷吼一声,双掌疾吐,直罩“红云七闪”冷培英—— “红云七闪”喉底闷哼一声,“呼——”,连人带椅又飞了起来,半空中,他一折腰,打了两个转,原式不动的又笔直的往陆剑平头上,连人带椅猛砸过去—— 陆剑平拧身一旋,双掌内拢,一圈、一吐,“龙蛰深渊”带起一股辛猛无俦的掌力,疾向“红云七闪”劈去。 “砰”然巨响,红云连闪,落在半丈之外,厅内灰尘摇曳。一张紫檀木制造的太师椅竟然化为粉末飘落下来。 陆剑平剑眉轩起,两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半丈外的“红云七闪”,丝丝愤怒的焰火射了出来,他脸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双掌平举在胸前。 “红云七闪”望着陆剑平的样子,神情为之一凛;他脸颊上的肌肉痉挛了一下,双眼凝然地睇视着对方…… 他心中暗暗地嘀咕着,他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的武功为什么那样高强,同时,招式又是那样的诡异绝伦,如果那是传言中的“回龙神功”的话……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因为,在先前的一击之中,对方仅只是双掌收吐,竟有一股劲猛的掌风拂面而来,若非他灵巧,一觉不对便挫腰转身,否则他亦已落败,但对方在盛怒之下,劲道居然又凌厉了不少,他猜不出,对方那一掌仅只是那么简单的抬手,竟似乎蕴藏着一种极为奥妙而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是那样的诡异,又是那样的深厚…… 当时,他一躲之际,竟然未能让开,如非他顺势击出一掌而飘身掠过,则他亦恐已遭受到如同太师椅一般的厄运。 饶是如此,他亦吃惊不小,故而不由肃然的望着眼前那年轻人…… 那两道笔直的剑眉,斜斜的飞起,星目之中射出*人的寒光。那张紧抿的嘴,代表着他内心的愤怒…… 望着眼前这气宇非凡的年轻人,他想到了他那年迈而不知行踪的父亲,他想到了他的冰儿……他眼中一亮,脸颊抽动了一下……—— 第二章 圣手屠龙 陆剑平两眼凝住在“红云七闪”那阴沉的眸子里,他望见了对方沮丧的眼神,也望见了对方赞叹的笑意,他还望见了一种极错综复杂的光芒,起自“红云七闪”眼眸的深处……但是,他不想管他—— “喝!看掌!”他暴喝一声采取了攻势,双掌起处,“龙蛰深渊”直劈“红云七闪”面门—— “红云七闪”冷培天,陡觉劲风拂面,心中一凛,抬眼一看对方又是先前那招,连忙长吸一口气—— 他轻哼一声,右足倒踏一步,半侧身形,顺势右手长袖一拂,袖影弥漫,直罩陆剑平右胁下“期门”、“章门”、“梁门”等要穴。 陆剑平一掌劈出,急忙撤抬,怪吼声中,他左足横移,挫腰沉身,单袖一扬,直往“红云七闪”左臂扫去。不待对方撤招,倏地长身而起,以单足为轴,滴溜溜地一旋,双袖翻飞,狂飙暴起,袖中暗藏双掌,掌影缤纷,“龙爪擎天”已迅捷使出。 “红云七闪”微咦一声,只觉眼前周身罩于一片掌影之中,当下毫不迟疑,足下倒走正反九宫,如行云流水,疾行数匝,陡地—— 他大喝一声,身形暴起,“呼——呼——”数响,红袖翻飞,风卷残云,气吞万里,四方八面幻起一片袍影,方圆之内,只觉狂飙拂起,衣袂飘飘,已与陆剑平交在一起—— “啪!啪!啪!啪!”掌劲如山,袍影闪耀,连爆声声巨响! 瞬间,陆剑平已与“红云七闪”连交十二掌。 “呼!呼!呼!呼!”衣影耀眼,掌劲如山,巨响声中狂飙暴起,衣袂翻飞! “红云七闪”红袍飘处,掌劲万缕,在陆剑平掌影之下穿梭来回。 他们都惊于对方的掌劲雄厚,因之,彼此之间都不愿倾出全力,因为那也许会导致两败俱伤,而那不是他们所愿意的…… “红云七闪”心中思潮起伏,他感慨时光的飞驰,不容许白发人在世上称雄,他感触地望着那矫若游龙、翩如惊鸿的白衫少年,此刻,那种豪情逸志,正是自己当年的缩影,他感叹造物者的不公,为什么年将老耄的人,不能再一展他的雄心? 从眼前这年轻人的眼眸之中,他看到了一种希望,一种称雄天下的希望,一种报仇雪恨的希望,他明白,眼前的年轻人,将自己恨之入骨,因为,他的父亲被自己的父亲杀了,但是,这其中的因果关系,是他所能解释的吗?又是他所能领会的吗? 他有点忿慨,如果说对方一定要报杀父之仇的话,那么他弟弟的仇,怎么算呢?他的亲生胞弟“缥缈剑客”,就是被“旋风一剑”陆化龙杀死的! 可是,当他想起他那神志沦于失常、飘然不知去向的父亲——“火云门”掌门“火云尊者”,以及那生性慧黠、刁蛮成性离家出走的女儿时,他软弱了……从心底的深处,软弱了下来…… 从对方的眼神中,陆剑平望见了一种末路英雄的悲哀,虽然,对方手底下并不含糊,但他却深深感到,对面这白发皤皤的老者,在一刹那之间,老迈了许多。愤怒、仇火,曾经在他心胸之中燃烧,他恨不得杀尽所有的人,但是,他能吗?眼前这曾经强悍无比的老者,竟变得如此软弱……他眼中露出的,不是乞怜,而是…… 陡地—— 他望见了两道奸险的目光向他射来,那充满了诡谲与阴谋的神色,使他心底一凛,他望见一双黑煞煞的巨掌,从金黄的袍袖下探出! “啊!”他轻唤一声,回到了自我的意境,他惊异的发觉,不知何时,他竟已停下了手,更使他吃惊的是他的对手,“红云七闪”竟也停下了手,怔怔的望着他。 轻吼暴起,狂飙当胸—— “啊!”人丛中响起惊叫。 闷吼声里,陆剑平双目猛睁,须发迸裂,随着暴起的狂飙,向后平翻出去。 “啊!”惊叫再度自人们口中呼出。 但是—— “哼!”半空中,陆剑平身如飘絮,突地挫腰一转,身形暴起,但见他双袖齐飞抖起一片白影,“龙飞九天”缤纷的掌幕,罩向口噙冷笑的铁掌刘冠尔! 铁掌刘冠尔一招走空,只觉头顶罩下一片掌幕,劲风拂面,不由大惊,瞬间眼中凶光流转,眉凝煞气,他喉底闷吼一声,倒移半个方位,坐马沉身—— 双掌猛扬之际,一片黑色的劲气,夹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掌风,直向半空中的陆剑平击去—— “蓬——”飙然巨响,狂飙激起! “嗯——”铁掌刘冠尔双目尽赤,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倒退三步! “嗒!”一滴热热的液体,落在他的项上,他心头一震,但已无法去考虑,因为,此时他只觉得目眩神迷,血翻气涌,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哼!”半空中,陆剑平连翻了两个筋斗,飘落在地上,蹬地一声,他倒退一步方才站稳,他星目含煞,紧抿嘴角,一丝殷红的鲜血,从他唇角挂出,他胸前的白衫上,还染有几滴鲜血……殷红的鲜血…… 愤怒的焰火,从他虎目射出,冷酷的寒芒,扫过愕立的刘冠尔,他暴喝一声,紧咬唇角,双掌猛扬,疾吐之际,辛猛凌厉的“回龙掌”狂击过去—— “啊——”惨叫自刘冠尔口中响起,凄厉而绝望。 “啊——”惊叫自大厅内人丛中响起。 暴喝数起,狂飙陡至—— 陆剑平眼中煞光连闪,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流过脑际,他牙关紧咬,剑眉轩起,左袖翻扬,拧身一挫,白影闪闪,惨呼连连、血光片片—— 目光击处,他望见那黄袍老者“单手擎天”正扶起倒在地上的刘冠尔。 “哼!”劲气如虹,他已飘到“单手擎天”身前。 “嗯!”单手擎天面色惊愕,斜身举掌相迎。 “咦!”他惊讶的发觉,眼前白影一闪竟不见敌踪,蓦地—— 他只觉颔下一紧,一阵刺痛,直人心脾,“啊——” 他大叫一声,倒退数步,无比的惊恐浮现在他脸上,他指着陆剑平震颤着声音,吃惊地道:“你……你……这是……是……” 陆剑平傲然的一扬手,掌风起处,一把灰白的胡须,随风丝丝飘散! 他“虎目含煞”地环视着周遭折腿断臂的尸体,以及那些满面惊容的宾客,冷冷的转向“单手擎天”陈锡山。 “助纣为虐!本当取你首级,但念你身为少林门下,饶你一命,日后自有门规处置你,哼!你自己知道就好了!” 他踏前一步,一指倒在地上的铁掌刘冠尔,咬牙切齿厉声道:“你阴谋诡诈,背地伤人,本当凌迟而死,但是现在没有那么便宜,我要你尝遍周身钻噬、经脉收缩的痛苦,辗转哀号……告诉我,我父亲是怎样死的,说!”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恨,那是血仇、亲仇的怒火在燃烧、沸腾,他已无法克制自己,接着,他又厉声道:“铁爪金鞭和一条龙在哪儿?说!快说!” 刘冠尔双目紧闭,头发披散的躺在地上,他的双臂齐肘而折,他的内心是悲哀的。悲哀得令他几欲自尽,但是,内心中一种暴戾的气质在汹涌着,他不能死,他一生做事是睚皆必报的,他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报仇、雪恨。 就因为这丝暴戾的气息,使得他曾经出卖了他的至友“旋风一剑”,使得他获得了高位、荣誉,他由衷的感到,只要他的生命不静止的话,他将保持这丝暴戾的气息。 因之,他闭起了眼睛,调息着,没有理陆剑平的话。 陆剑平虎目含威,扬起一掌,叱道:“你不说?等你尝过滋味再说的话,那就迟了!” 刘冠尔紧闭双目,陆剑平扬起单掌—— 蓦地—— 一阵马嘶,大厅内的人们吃惊地转移了视线,只见一匹白马,居然跨过庭院,直穿屋内。 “啊!‘圣手屠龙’宇文老爷子!”人丛中有人叫了起来。 “啊!爹爹!”一声惊叫,响自厅中。 只见那匹骏马来到厅中,长嘶一声,蹄声戛然而止,它的背上,驼着一个满身鲜血的人。 “爹爹!”人影摇曳,宇文重光满面悲容的跃到马前,扶起浴血的老者“圣手屠龙”宇文恭。 “圣手屠龙”双目紧闭,嘴角不住的颤动,同时,鲜血如泉涌出,那破碎的衣袍,本已沾满了腥红的血污,此时,又添上了一片…… “爹爹!啊!”宇文重光把“圣手屠龙”抱下马,平放在地上。 那匹白马,好像通灵一般,也低垂着头,不住的低声嘶鸣,人泣马嘶,顿时,厅内罩起一片惨雾愁云…… 人们,都忘记了自己,他们的眼中,所望到的都是血……血…… 陆剑平扬起的掌没有放下,但却不能自己的扭头望着那突然出现的白马和“圣手屠龙”,他记得,在“状元楼”时,宇文重光曾经得意的向旁人叙述,他的父亲为了风靡江湖的“地煞谷”奇宝而远赴鄂北,但是,为何又出现在这儿呢? 因之,他不解地望着地上的“圣手屠龙”。 在摇撼下,“圣手屠龙”悠悠地睁开眼,他木然的望着周遭众人,脸色一阵痉挛,嘴角扭动了丰响,微弱地叫着。 “那剑……烈日……巨剑……他……剑……剑被……青衫……飘……抢……抢去了…… 他……”他喘了口气,扭动了一下唇角,脸色一阵痉挛。 “啊!青衫飘客!”旁观的人叫了起来。 “啊!又是青衫飘客!”陆剑平眼中暴出炯光。 “快说!说!青衫飘客在哪儿?”他粗暴地排开众人,毫不理会别人的愤怒,大声的问着“圣手屠龙”。 但是,“圣手屠龙”却似乎已油尽灯枯,缓缓地闭起眼,脑袋一偏—— “啊!爹!狂徒!偿命来!”宇文重光大喝一声,一掌向陆剑平劈去—— “回龙秘辛!回龙秘辛!青衫飘客!”陆剑平满脑子都是“青衫飘客”,他像着了迷般的口中喃喃自语,转身离去。 宇文重光一掌袭向他面门,劲风扑面,他不假思索的挥掌一挡—— “啊呀!”宇文重光惊叫了一声。 “青衫飘客!青衫飘客!我会找到你的!等着吧!” 呼叫声中,陆剑平已向着门外奔去—— 远远的,传来他的叫声:“刘冠尔!你的脑袋暂时寄下,铁爪金鞭和一条龙如果少了一根汗毛,你将会变成丝……丝……片……片……” “啊!妙手时迁——”厅内有人惊呼出来。 “啊!金银护法——” “啊!‘风雷门’十八红巾!”人们纷纷的叫了起来。 “啊!掌门!请留步!”屋外传来“妙手时迁”的叫声。 “啊!‘风雷门’掌门!”厅内的人眼睛瞪得更大了。 “啊——八——臂——金——龙——武——林——之——雄——”人们由衷的发出了赞叹! 有人欢呼,有人跳跃,有的人奔了出去…… “啊!爹呀!” 宇文重光满面悲戚的伏在“圣手屠龙”的身上,痛哭着,倏地—— 他两道长眉轩起,杀气满面,一挥拳厉声道:“青衫飘客!我和你势不两立!”他悲愤的抚着那被陆剑平碰痛的手臂……—— 第三章 黑纱丽人 冬日,淡淡的斜阳投射在大地,冷瑟的寒风自谷底吹出,空气中的一丝温暖也将随着寒风的吹拂而升飞到空中消失。 桠槎的老枝,摇曳在寒风中,显出一种凄凉而冷落的情景…… 陆剑平飞跃在干燥而裂开的黄上道上,他的脑中一直浮荡着“圣手屠龙”临终时的那句话,他狠狠的握了握拳头,自言自语的道:“见到他的时候,一定不再让他跑了,哼!青衫飘客!等着瞧吧!” 他的话刚随这冬日的寒风飘散在空中时,他的身形已如脱弦的流矢,在地上划着一点淡淡的影子而远远的逸去。 “那癞和尚的几招怪式真绝,就像他的人一样,不过,威力倒是出乎意料的呢!” 他由衷的佩服那疯癫的癞和尚,虽然是嘻皮笑脸地,但传授给他的几个招式倒是极其精奥的武学不传密技。 他不知道那是哪门武功,但是在千柳庄大厅内施出时,从人们惊愕的眼神中,他可以知道它的厉害,甚至于像“单手擎天”那般的高手也仅是在一招之内,便被他扭去了颔下的胡须。 “‘妙手时迁’从哪儿找来了那些什么金银护法和十八红巾?哦!他必定是跑回‘风雷门’的老窝去了,难怪先前在大厅上没有看到他!” 他又想起了刚出大厅时遇见的那一群人马,那“妙手时迁”骑着匹酱褐色的斑马,他的身后似乎跟着两个红脸的银发老者,还有一群骑着白马、身披蓝袍、头扎红巾的大汉,但当时他已不暇细问,因为,他恨不得马上寻到“青衫飘客”,索回那本“回龙秘辛”。 冷风,拂过他的鬓发,扬起了他的衣袂,他疾驰在广阔的上道上…… 在一条岔道上,他停下了脚步,犹豫的望了望地势,从地上的许多蹄印看来,他只能判断那是前往“千柳庄”的贺客所留下的,而“圣手屠龙”的来向,却无从辨别,他必须立即作一个精确的判断,否则,他也许会再度错过一次机遇。 他的两道剑眉紧紧地锁在一起,愤怒的焰火从他眼中射出,他恨声道:“青衫飘客!我会寻到你的,我一定会——” 他轻“呀”了一声顿住口,因为,像是在千头万绪中,突然获得了一丝线索,那是一滴血,一滴殷红的、落在鹅卵石上的血! 他眼中泛起一缕希望的光芒,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循着那滴血,跨前了两步。 一滴!两滴……三滴…… “啊——”他挥了挥拳抬起头,长舒了一口气,一股突然而来的豪气,使得他正欲仰天长啸—— 突地—— 几声喝叱,一个冷冷的,对他来说却极其熟悉的声音,随着冷风飘了过来。 “咦!是谁,声音好熟悉呀!” 微怔之际,他已毫不迟疑的一振衣袂,平地拔起二丈,循着声音的方向,飞奔过去。 越过道旁的一座土堆,他来到了一排树林的边缘…… 与其说是树林,还不如用几根长着臂膀的木桩形容来得恰当,因为,在这严寒的冬日,那几株树木的枝叶都已凋落净尽了,只留下几根较粗的槎桠,恍如人臂般的在凌空飞舞。 但我要告诉你,那并不是冬日的寒风使得它在飞舞,风,并不疾,摇动它的是两个人,两个人的掌风…… 从树木的隙缝里,陆剑平很清楚的可以看见,此时,正有两个人上下翻飞的斗在一起,赫赫的掌风,不时向四外划去,他们的身旁倒着许多碗口粗细的树木。 他再也按捺不下内心的激动,因为那穿着黑袍、面罩重纱、手使一根奇形白玉长箫的黑衣人,正是“地煞谷”里的“独孤子”,而她的对手却是使他踏遍天涯、万里追踪的“青衫飘客”。 此时,只听青衫飘客暴喝一声,手中兜起一道银虹,当头直向“独孤子”手中那根白玉长箫削去,同时,左手一扬,一缕掌风直按“独孤子”右胁—— 陆剑平只觉眼中一亮,他清晰的看到“青衫飘客”手中持着一柄光华耀眼的利剑,但入眼之际,却似乎又与普通的宝剑不同。 那柄剑的剑身似乎较一般宝剑为细,但却又长出甚多,同时剑身泛起一泓耀眼的寒芒,挥动之际,尚扬起一缕尖锐的剑风。 “哦!这大概是那‘圣手屠龙’所说的什么巨剑吧!独孤子,他……” 思索间,只见“独孤子”冷哼一声,一拧身形,那宽大的黑袍旋了起来,而她手中的玉箫,却疾若流矢的一吞一吐,诡异绝伦,避过“青衫飘客”手中的利剑,左手长袖一拂之下,直扫“青衫飘客”腕门,右手玉箫斜走,迳点对方胸前“神封”、“幽门”、“商曲”、“灵虚”、“神藏”等重穴。 青衫飘客身形一滞,似是想不到“独孤子”招式如此辛辣,当下,硬生生的将身子平移两尺,接着,他手中青锋划了个半圆封住门户,左手屈指一弹,随着龙吟般的清韵响起,他吸气大喝一声,反身一掠,猛地一振手中长剑—— “铮——”地一声,一阵急速的振动,耀起一片银虹,寒芒万丈,剑光千条,朵朵的剑花,直向“独孤子”面门罩去—— “独孤子”鼻孔冷哼一声,长袖一拂,倒移半步,右手玉箫一伸,箫尖微颤,带着一声尖锐的嘶哨,直穿“青衫飘客”剑幕—— 急忙中“青衫飘客”剑尖滴溜溜的一阵乱点,直向“独孤子”右手腕一卷,然后,他“唰唰唰”地一连劈出三剑,斜跃五步,方始喘一口气。 她那双露在青丝巾外的眼眸一扬,两道寒芒射出,那代表了无比的愤怒。他轻舒一口气,正待开口,却觉面门一窒,“独孤子”那宽大的身形,已凌空而起,恍如翔空巨鸟,夹着一股雷霆万钧之势,玉箫乱点,化为一圈白虹,向他当头罩到—— 他一抬头,只觉光芒耀眼,敢情此时,那轮将落的夕阳,正斜照着大地,也照射着他的眼睛。 一个念头闪电般的流过他的脑际,事实上,情势也不再容许他有任何的选择。 他飞快无比地一振手中长剑,笔直的竖在胸前,左手拈起剑诀,神情凛然的卓立不动,他可以望见“独孤子”方一落地的身形一滞,陡地—— 他闷吼一声,手中长剑疾挥,剑尖前指,化为千道金虹,直向“独孤子”面门点去,剑行一半,他腕底又是一抖,倏然化为片片金光,罩住了对方浑身要穴。 “独孤子”眼看一招即将得手,却觉眼前寒芒万丈,耀眼生花,一震之下,已见眼前金星连闪,“青衫飘客”手中那柄利剑,已斜斜的指在自己鼻尖。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那般出乎意料,匆忙之中,她冷哼了一声,左手一拂掩住面门,身形已暴退出数步。 但是,“嗤——”她只觉肩头一凉,眼前光芒连闪,“青衫飘客”的利剑已刺破了她的袍袖,划过左肩,挑飞她头上的黑纱巾。 “啊!” 青衫飘客眼前一亮,他看到展现在眼前的竟不是自己所预料的鹤发鸡皮,而是一张宜嗔宜喜、俏丽绝伦的脸庞。 那澄清的秋水里闪出一丝骇然的神色,秀眉轻锁、朱唇微掩,那秀丽的面庞,闪烁出青春的光辉,一直深射入他的心底。 他惊呼一声,全身一震,呆呆的望着那朱红的樱唇,他已为那艳绝的容貌所慑而至心神恍惚,不知如何是好。 一丝鲜艳的血液,自她肩上透了出来,她也好似怔了一下,随即娇喝一声,揉身扑上,玉箫划出一道白光,响起一声轻啸,朝对方喉部“天突穴”点去,直欲将对方置于死地。 岂知她身子方一跃出,左肩一痛,深刺入骨,使得她身子颤了一下,竟然发不出劲道。 她“啊呀”地叫了声,肩上伤口之处,血如泉涌,迸裂开来。 青衫飘客原先为对方艳色所惊而不知所措,这下一见对方如此,他深知手中这把宝剑锋利无比,可能已伤及对方琵琶骨,因而笑了笑道:“对下起,前辈——”他加重了语气,揶揄地说道:“我实在无心将你如雪的玉臂伤……” 他一面说着,一面朝独孤子走去,谁知他话还没说完,背后一声暴喝,一股沉重无比的气劲朝他背上撞来,那股劲道使得空气都发出怪异的呼啸。 他悚然一惊,骇得面色顿变,急忙间硬生生的将身躯往右边挪开三尺,避开那股刚猛无比的掌风。 他脚方及地,赶忙旋身回掌,右手宝剑划出一道烁亮的光芒护住胸前,目光自剑影里望去。 他只见一个神采飞扬、剑眉上斜、满脸怒色的年轻男子站在独孤子身边。 这一见之下,他心中大惊,喊道:“是你!八臂金龙!” 他眼见这屡屡与自己为难的陆剑平,此时竟能将那股如此刚强威猛的掌劲在无形中收回,这种内功上的成就,实在是自己所不能达到的。 要知内功之道,首在练气,神运气转,掌力自可发出,然而发千斤主力者,却往往不能收回百斤,盖练气之道,尚未到炉火纯青之地步也! 而掌力修练者之上乘功夫,在于能发能收,借力打力,掌势一出,必能收回,而藉气劲运转将之归于丹田,但这种功力,在练掌者千百人中,实无多少人能够臻此。 故而青衫飘客骤见之下,不由骇然,他忖道:“不见他仅这么一点时间,怎地功夫又高强许多?”他心中气馁之下,望了望手中宝剑,一股豪气又自心底升起,他想道:“他找我麻烦,我也给他一招‘日轮初升’!” 陆剑平又一次看到那张令他震憾的脸庞,他看到那摇摇欲坠的身子,是那么的娇柔,心中一股怜悯的感觉泛起,随即又是一股怒意涌上脑门,他望了望那仗剑而立的青衫飘客,盛怒的哼了一声。 这时独孤子痛苦的哼叫了声,陆剑平一听赶忙回头,他看到她的脸上,一颗颗的汗珠涌现出来,肩头的血液汨汨的湿透衣衫。 他“啊”了一声回道:“你……你怎么……” 独孤子嚅动了一下嘴唇,她凄然一笑道:“他那把剑上有火毒,我现在全身发烧,伤口好像火烧似的。” 陆剑平慌忙自怀中掏出一个玉盒,将里面的丸药悉地倒了出来,说道:“你,你服下吧!”他将丸药送到她的手里,回头大喝一声,飞扑而去。 青衫飘客一直默然的站在一旁,他似是也为自己的举动而感到抱歉,或者是贪着看那秀丽的脸庞,所以双眼一直盯在她的面上。 这下陆剑平一回过头来,那两道寒如朗星的神光,深深的穿入了他的心底,使得他一阵悚然,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他方一定神,便听到一声暴喝,眼前一花,无数的掌影已然朝自己脸上罩来,那刚劲的掌风,使得他四周的空气都变为旋动的气涡,袭人欲窒。 他轻哼一声,飘然滑行,右手斜举,剑身洒出一片银光,自对方掌影中穿进,细长的剑身有如一把扁钻似的刺向对方“期门”、“商曲”、“矢池”三穴,快捷绝伦,阴毒之至。 陆剑平见对方剑身颤动,竟然有一阵“嗡嗡”的怪响,他“喝”地轻哼一声,回掌转身,连转两个方位,兜回双掌,施出一招“龙蛰深渊”,化成无数铁掌,朝对方胁下拍去。 青衫飘客衣袂飘飘,一式落空,随即收剑自保,意欲变招克敌,岂知他剑未削出,便已被对方掌势因住,剑招发不出去。 他没想到对方出招如此之快,急忙间,左掌向后一缩,半旋身子,浑身内力提至掌心,拍出一招“玄冰掌”。 空气里寒煞之气刹时布满,一股冰寒无比的寒焰朝陆剑平身上涌去。 “嗤!” 两股气劲在空中一碰,寒煞之气所冻结的空气,立刻被击散开去,那股无俦掌劲使得青衫飘客闷哼一声,身子一直退出六步之外。 陆剑平大喝一声,飞身腾起三丈,自空中跃身过去,绝不容对方再有缓手之机。 他在空中连跨两步,一交双掌,连环劈出二十一掌,赫赫的掌风激起气浪如潮,朝青衫飘客卷去。 青衫飘客衣袂“飘飘”作响,“嗤”地一声,被那劲风撕去一块。 他此时恍如处身在千军万马之中似的,一道比一道强劲的劲道,击向他的身上,然而他只能施出一招,挡住陆剑平自空泻下的一股足可开山裂石的劲道。 但见他双足挺立地上,剑尖斜指上空,随着对方的一掌劈下,而挥动着长剑,剑刃闪烁出刺目的光芒,剑尖颤动地跳出,每一剑都是拍向那硕大的手掌掌心。 他这一招正是极北的“北溟派”里的一式“八角寒星”,招式奇妙无比,功能破解千斤刚劲的力道。 然而他本身功力所擅长的却是轻功与掌功,这下以他最不行的剑术与对方所擅的亘古绝学“回龙掌”比较,自是大大吃亏。 然而这时先机一失,被那无俦的气劲所*,只能立定身子全神的应付对方的功势,而不能丝毫移动身子来减轻顶头而下的千钧压力。 陆剑平恍如天神凌空而降,每一个喝叱下,皆挥出了沉重无比的一掌,他那发自掌心的掌劲,使得青衫飘客身子都在颤抖着。 随着他掌势劈下,“噗”地一响中,青衫飘客双足陷入地中数分,他手中的宝剑“嗡嗡” 作响,剑尖弯曲地一颤。 “噗!噗——” 陆剑平一连劈出三十掌,将青衫飘客的身子硬生生的钉进地里数寸之深。 青衫飘客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涌出,一颗颗的又滑落下来,他目光中恐怖的神色显现得愈来清楚了,因为他从没如此接近过死神。 他胸中气血翻滚不已,每个经脉都在跳动着,血管几乎迸裂,胸中的一口鲜血已经涌到喉间。 终于在陆剑平第三十掌下,他“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然而就在这时,陆剑平亦真气已浊,他呼出一口浊气,身子在空中顿了顿,长吸口气,正待出招击毙青衫飘客。 就在这一刹那,青衫飘客感到压力一松,他狂吼一声,单膝跪倒地上,尽平生之力攻出一招,他的手腕微颤,好似托着千斤巨石似的,脸都涨得通红。 陆剑平身在空中,正待跃下之际,谁知眼前银光闪烁,对方剑身奇妙地一划,自剑身上施现出一轮火红的烈日。 那烁闪的光芒,使他整个眼睛里都充满了一片红色,对方的身形立时隐在一轮旭日后,不见一丝长衫的飘动。 他心知此刻已是夕阳西下的黄昏,绝不可能在眼前出现如此烁亮的旭阳,那火红的光芒使他的眼睛受到刺激,不由自主的闭了起来。 就在这一刹那,他喉部的“天突穴”悄无声息的伸来一枝剑尖,仅距他寸余便已及肤。 他为眼前异象所惊,根本没有觉察到那探到的剑尖,然而—— “啊!快躲!”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那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之意。 他的脑中一震,再也没有考虑什么,狂吼一声,上身平空挪后三寸,左掌拍地,右手五指箕张,斜斜朝上一抓。 他这一式正是“回龙掌”中的第三招“龙爪擎天”。 青衫飘客施出自己从剑柄上习来的一式“日轮初升”,剑上那颗“烈日”神珠,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将对方两眼迷住,剑式运行,一溜剑光直指对方喉间要穴。 他去势如电,眼见即可杀死对方,谁知在旁的独孤子惊叫一声,使得对方警觉跃开。 他吸一口气,全身前倾,仍然原式不变地朝对方喉部点去,谁知眼前一花,五溜指风一齐点住自己右腕“阳鸡”、“偏历”、“温溜”、“大陵”、“劳宫”五穴上。 他全身一变,手一松开,长剑已被对方夺去。 陆剑平那下拍的左掌,却在此时兜一半弧,神妙无比的拍了过来。 “砰——” 他的左掌刚好拍中青衫飘客右肩,只见青影一闪,他有如一只断线的纸鹞似的倒飞出去,“叭哒”一声,摔在三丈之外的地上。 陆剑平定了定神,眼睛方始恢复视觉,他望着满身是血的青衫飘客,重重的哼了声。 牵动着肌肉,他觉得自己喉部很痛,伸手摸了摸,竟沾了一手的血,敢情刚才对方的剑尖已经划穿了他的表皮。 他不由得一阵懔然,望了一下那昏迷不醒的青衫飘客,他张开大步朝独孤子走去。 她,娇柔地倚靠在一株树旁,脸色虽然是一片苍白,然而一股圣洁的光辉自她那绽开的笑靥里透出,使得她看来更是高贵。 此刻,晚霞布满天空,金色的云,渐渐的淡了,落日前的一刹,大地显得那样和谐,归鸦阵阵,轻烟袅袅,一丝清凉的晚风拂过她的面颊…… 陆剑平望着那微微上翘的樱唇,他觉得自己的心竟然跳得很厉害,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而不是蒙上面巾的武林前辈。 他嚅动了下嘴唇,方始进出一句话:“你……你的伤口怎样?” 她闻言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轻声道:“你的药好灵,伤口已经在结痂了。”她掠了下垂任额头的几绺发丝,那样子美极了。 陆剑平看到那如玉的手腕,映着西天的晚霞,显得分外的动人,他微微一笑道:“这是少林派的灵药,我也以为很灵才给你的,因为我没用过——”又笑了笑道:“刚才他那招好厉害,竟然能够产生一轮旭日似的红光,照得我眼睛都难张开,幸好你叫了声,不然……” 他耸了耸肩,又摇了下头撇撇嘴。 她见到他这副样子,心中直是好笑,但是她仅只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被那怪招弄得眼睛都张下开来——”她望了望他手中那把又细又长的宝剑,继续道:“这把剑上有三招剑诀,我听师父说过这些都是超越武林各派以上的绝招……” 她说到这儿,顿时惊觉自己失言,因而也就住口不说,她只怪自己今日竟然如此失礼,以往十几年来在“地煞谷”中所过的恬静生活自他闯进后,改变了她整个的心灵,以往,她是那样高傲、冷酷,而现在……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受师傅临终所托,答应要好好守住那三柄宝剑,然而这个俊逸而倔强的年轻人的影子,却深深地闯进了她那原先封闭的心灵…… 她在沉思着,他默默的望着她,心底的一丝怀念渐渐鲜明,此刻他已将她的影子铭刻在心底……—— 第四章 执掌风雷 黄昏过去,冬日的夜来得很快,寒风开始放肆地踩躏着树叶已经脱落的树干…… 树干“格格”地摇晃着,将两颗迷惘的心惊醒了,她哦了声,方始发觉自己的视线已经与对方相交了好久。 两朵薄薄的红云飞上面颊,她娇羞地轻笑一声,露出了细白犹如编贝的玉齿。 “她的笑靥如花!”他这样想:“虽然她穿了一身黑袍!” 这般美的笑靥,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因而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她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剑平“呃”了一声回答道:“我叫陆剑平,不过你可以叫我剑平,因为我喜欢人家这样称呼我。”他深沉地望了她一眼,说道:“上次承你救护,记得还没向你道谢,你是否还怪我太鲁莽?” 她红着脸摇摇头,道:“我以为你也是想要得到那些宝藏的贪心之徒,所以……” 他赶忙制止她说下去,望了望她,说道:“我真是无意中闯进去的,不过我真以为你是江湖上成名的前辈呢,因为青衫飘客对你还是有点怕!”他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美艳的少女,她现在的表情较之以往北起来,真个完全相反,他忖道:“也许她那个装出来的假面具已随着那条纱巾而脱落了吧!” 是的,他所想的一点都不错,每个少女都有一个假面具,她们骄傲、矜持,也都是为了维持她们的尊严,然而当她们与所信赖的男人在一起时,经常是由她们自动地除下这层面具。 许多人叹息地说女人的心像秋天多变的云彩,根本不可捉摸,然而当你看清那些都只是装出来的一层烟幕时,你将会恍然大悟自己以往的不对了。 因为,女人只有两种,单纯的与着色的,而她们只知道一种幸福——爱人且被爱的幸福。 且说陆剑平提到青衫飘客,独孤子不由得朝地上望去,然而此时只余下一堆血迹与一本破书在地上,青衫飘客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说道:“他跑了,他趁我们……”她想到刚才双方默默相对的情景,情不自禁地望了望陆剑平。 然而正好他也朝她望去,双方视线一触,她羞红着脸回过头去。 陆剑平干咳了声,阔步朝那堆血迹之处跨去,他俯身拾起地上那本破书—— “回龙秘辛!”他看到那本破书上题着四个古字,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 独孤子一听也是一楞,她飞跃过来,问道:“什么?回龙秘辛?” 陆剑平两手颤抖地翻了翻“回龙秘辛”,见到里面有人像也有字迹,他赶忙翻到“回龙掌”第四招上。 “回龙定岳!”他兴奋地念着。 她问道:“你是九天神龙的徒弟!八臂金龙?” 陆剑平点点头,翻到书的最后一页,只见一面写着: “余‘风雷门’第二代掌门也!江湖人称‘巨剑回龙’,盖余挟回龙之掌打遍天下,然无人能挡至第五招也!” “壬寅之秋,余经桐柏适逢‘天外’至天竺取得‘烈日’、‘淬厉’、‘七彩’三珠,胁*一代练剑之师云中子铸炼神剑。” “余乃以‘回龙行空’将其胸前‘七坎’要穴击中,被其逸去……” 陆剑平“啊”了一声,他想不到天下尚有人能中上一招“回龙行空”而能不死,因为“七坎穴”为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稍受震动便会死去的。 他觉得自己颈上有一团热气在喷射着,而且还有一丝痒痒的味道,但是他却没有回头去看,因为他知道独孤子正凑上身来,鼻里的气息喷在自己的颈上……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将空气中缓缓流动的芬芳气息全部吸进肺里,淡淡郁香的气息,自她的身上发散出来,又被他深深地吸进肺里。 独孤子见到他在做着一连串的深呼吸,诧异地问道:“怎么啦?你……” 陆剑平这才感到自己的失礼,他慌忙道:“没什么!只是我想闻闻空气中这股香气是来自何处……”他猛一回首见到她娇羞地低下了头,于是他又惊觉到自己的失言。 他将“回龙秘辛”放回怀中,说道:“姑娘你……你贵姓?” 独孤子抬起头来,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轻轻道:“名字只是代表一个人的符号罢了!你就称我独孤子好了,至于你……”她顿了顿道:“这把剑是应该归你的,另外还有两把剑你可到‘地煞谷’里来,我会交给你,师傅当初传下来这三把剑,就是要我交给‘风雷门’掌门,愿你今后名扬江湖,震烁武林……”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但是她却凄然的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你的智慧一定可以使你成名的,愿你珍重,啊!有人来了,我要走了……” 她轻盈地拾起地上的青纱巾,一个飞身,有如夜风似的向着山谷而去。 陆剑平一见她要走,急忙喊住道:“姑娘,你等一下——” 她飘身落地,回过头来,投下一个询问的目光。 他嗫嚅道:“姑娘此去是回地煞谷么?能否和我一起行走江湖?” 她点了下头,随即又摇了下头。 他走前两步问道:“姑娘有什么心事?我看你的目光中有着太多的悒郁……” 她笑了,是那样的冰冷,因为她的笑是隐藏在纱巾之后。 陆剑平道:“你不应该穿这身黑袍,也不应该挂面纱,因为……因为你很美!”他激动地道:“而且你也很年轻……” 独孤子一怔,她摇了下头,没有任何声息的扭转了身躯随着夜风而去,消逝在苍茫的暮色中…… 陆剑平却在她扭过头去的一刹,清晰地看到了她眼角有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那长长的睫毛上。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着一股愁意,于是仰天长啸一声,啸声在夜空里回荡着。 他昂首阔步地朝那疾驰而来的数十乘骑而去。 苍茫的夜色中,一大幢黑影疾驰而来,那铁蹄敲击着黄泥道上,发出一阵急骤有若笛鸣的声响。 在这冬日的夜里,空旷的四野将这阵蹄声传出老远,听得格外的清晰。 陆剑平将外袍脱下,包好手中的宝剑,屹立在道上望着那飞驰过来的数十铁骑。 一阵风似的,那密集的蹄声消失了,那些骏马人立而起,蹄声戛然而止。 妙手时迁屈膝一跪,朗声道:“风雷门弟子叩见掌门——” “唰——”地一声,马上一十八骑头扎红巾、身穿蓝袍的大汉在一时间里,同一的动作跃下马来,在陆剑平面前跪下。 一阵宏亮的呼声刹时充满了空间,他们欢呼道:“风雷门下红巾十八骑叩见掌门,恭祝掌门金安——” 那两个银发皓首、火红面孔的老者,朝着陆剑平拱手一揖,其中一个头束金箍的老者道: “请掌门高举‘血龙令’,好使本门弟子认明,并且将永远跟随掌门,完成上代掌门未完之遗志。” 陆剑平这时方始从茫然中惊醒,他呃了一声道:“你就是护法……” 头束金箍的老者恭然道:“小的金翅大鹏公孙正琼忝为本门左护法,奉上代掌门之遗命恭迎大驾——” 陆剑平眼睛一斜,望了下那个头束银箍的老者,他说道:“这位也是护法?” 银箍老者躬身答道:“小的是银翅大鹏公孙正珏,蒙前代掌门厚任为右护法——” 陆剑平从怀中掏出‘血龙令’来,他高高举起道:“你们看清可是这个?” 一阵更大的欢呼自每人口中喊出,呼声里金翅大鹏和银翅大鹏两人热泪盈眶,朝陆剑平跪倒。 陆剑平慌忙用手去扶,他惶然道:“在下尚要赖各位之助力,尤其更是要借重两位护法,各位千万请起!” “遵掌门令——” 那些跪倒的红巾十八骑此时俱已站起,恭然的伫立在道上。 此时虽已入夜,然而一轮皓月缓缓自山那边升了起来,挂在大树槎桠的枝头上,放射出一片莹洁的光芒,照耀得大地格外的明亮。 陆剑平眼看身前这些雄赳赳的汉子俱都尊敬自己,而江湖上也有了八臂金龙的威名。 这将是多少人所盼望的,名誉、地位、绝技…… “还有美人!”他的脑中闪过了独孤子那娇柔而美丽的倩影。 他仰首望天,想到自己动身以来即流浪天涯,那些卑微的过去与生活将他磨练得更坚强了,机遇的凑和,竟使得他能获得武林中梦寐难求的绝艺,以及“风雷门”的掌门。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痛苦与屈辱、忍耐与刚毅所累积成的,虽然那些不幸是过去了,但是,未来呢? 他知道那也将是一连串的奋斗,因为他还有那么多的事得要解决! 人生便是一连串的奋斗,唯有继续不断的奋斗,才能获取较大的成就,因为在你松弛的刹那,别人已经超越到你前面了。 陆剑平望着空中皓洁的月儿,他握了下拳头暗暗道:“爸!妈!你们可曾看到?你们的儿子已经身为一代掌门,今后,当你们的仇人俯首在我的足下时,我想你们将会含笑九泉,等着吧,那些日子不远了……” 他正在默默祈祷,耳边却响起金翅大鹏的声音:“掌门人,请接读上代掌门遗命。” 他“呃”了一声,自金翅大鹏手中接过一卷白色素绢,他将带子解开,展开这个轴卷。 一滴血迹,紧接着又是一滴,但是这些血迹都已经变为暗红色,显然是很久以前滴上去的,他将这幅布整个展开,但见上面密密地写了许多的字,每一个字都是用血所写成的,他感到一阵悚然,抬起头来望了其他人一眼,只见每个人都把目光射在自己身上,那些企望的目光使得他不得不念出来。 他看到上面写着: “余‘风雷门’第七代掌门,掌剑金铃现奄奄一息于大巴山中,余所念者,唯本门‘血龙令’与‘回龙秘辛’也,今后若有人持‘血龙令’者即为本门第八代掌门,希即昭告本门弟子。” “余远赴中土,未识江湖险恶,误中奸人暗算,现余体内毒攻心脉,气血涣散,心知必死,乃书此血书告我风雷门弟子,教须寻得‘血龙令’之得主,由其率领报仇。” “余之仇人乃毒神宫冥、寒心冷魔、云雾山火云尊者、海南梧桴子、崆峒怪剑、罗浮山罗喉神君,下代掌门誓须……” 血字到此为止,下面洒了一大片的血迹,显然掌剑金铃已经死去了。 他念到这里,吁了口气,见到面前的众人眼中都充满了泪水,他沉声道:“我发誓一定要替‘掌剑金铃’报此血仇,尽歼彼等丑类。”他提高声音道:“江湖中邪恶之辈多如牛毛,那些正派的弟子横行跋扈、妄傲阴诈,我等今后替天行道,必将除去这些人!” 每个人的视线里都有着一个毅然的决定,金翅大鹏道:“掌门尚须持本门‘血龙令’至武当‘地煞谷’中取得本门祖师‘巨剑回龙’所遗之三把神剑,练得剑上无上神功,然后……” 陆剑平将绢布卷起,放在怀中,他拿起手中的长剑,将包缠着的衣袍除开。 “烈日剑——”金翅大鹏惊叫道。 陆剑平见到手中这枝剑长约三尺六寸,剑身又薄又细,银芒似水,寒光流转,在剑柄之处,镶着一颗灿烂夺目的宝珠,他知道这就是“烈日”珠子。 就在剑柄把手之处,他看到了三个雕刻的小人,每个人像都是平拿一枝剑,摆出了个架式,旁边还题有字。 他的目光锐利清湛,就着银色的月光与珠上莹莹的光华,他清晰地念道: “‘日轮初升’、‘烈日炎炎’、‘夕阳西落’……” 金翅大鹏诧异地问道:“掌门人,你已经去过地煞谷?” 陆剑平摇摇头,他一弹剑身,只听一声龙吟似的异啸自剑上发出,他说道:“我刚才从青衫飘客手中将这把剑夺来,不过我曾见过独孤子,她也叫我到地煞谷去。”他顿了顿,说道:“现在我要以两个月的功夫,将剑上三招学会,然后我要办一点事,那时我们再见面吧,现在你们可以到江湖上去,通知本门弟子,务须查出毒神宫冥的下落,至于其他各人皆有地方可找,届时我们再开始复仇计划。” 金翅大鹏说道:“掌门人,你的事也就是本门的事,我们大家……” 陆剑平道:“不!那些私人的事,我要自己去了结它,两个月后,我们在……”他想了一下道:“我们在归云庄见,那是在浙江温州三十里外,现在我还要去千柳庄一下!因为我的诺言还没实现!” 金翅大鹏呵呵笑道:“铁掌刘冠尔已被老二的‘银沙掌’劈碎脑袋归天去了,至于铁爪金鞭和一条龙两位,则已由妙手时迁释放……” 妙手时迁道:“禀告掌门,小的已将情形告诉他们,故铁爪金鞭已赴恒曲找铁翅雕去了,而一条龙武二爷也一并赶往恒曲……” 陆剑平点了下头,道:“那么两个月之后再见吧!” 金翅大鹏问道:“掌门人,你现在是要到何处?” 陆剑平道:“我要兼程往地煞谷,并要上一趟武当,因为他们还欠我的血债……” 金翅大鹏道:“武当派虽然近二十年来式微不振,但掌门你一人到底势单力薄,小的兄弟奉上代掌门遗命,一定要保护掌门安全,所以……” 陆剑平想了一下道:“好吧,你们两人跟着我进地煞谷,至于各位弟兄则请两个月后到温州归云庄去,那时我们再会吧!” 他目光扫射了大家一眼,沉声道:“各位珍重!” “掌门珍重!” 陆剑平回身朝官道而去,在他身后跟着金银护法。 夜渐深,蹄声又急骤地响在空中,渐远渐渺……—— 第五章 金银大鹏 雪花,飘落了,片片…… 寒冬的日子里,除了雪花外,就是寒风,点缀这世界上的仅是一片白,无尽的白…… 此时,是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 此地,是湖北武当山下。 陆剑平一袭白衫飘飘,蹑行于雪地上,飞快地便滑出老远,在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着褐色大袍、银发红面的老者,也是大袍翩飞,腾跃于雪地上。 浅浅的一行足印,渐渐地愈来愈多,愈拉愈远…… 陆剑平来到武当山脚,他仰首望着山顶重重的白雪,回头道:“武当山到了,我们就此上山吧!” 金翅大鹏道:“掌门人!你的烈日剑法已经练成了吧?” 陆剑平道:“这三招的确不愧为绝世奇艺,竟能在剑式划行之际,而将珠上的神光发出,迷惑敌人眼目,不知道其他两枝剑有何奇妙之处?” 银翅大鹏接口道:“‘七彩’长二尺八寸重十斤,‘淬厉’长四尺六寸重四十二斤,当年本门第二代祖师‘巨剑回龙’仗‘淬厉’巨剑,打遍天下而无敌手,曾被尊为剑中之圣。” 陆剑平一楞道:“有这么重的剑?招式怎能使出?” 金翅大鹏道:“‘淬厉’巨剑为三剑之中威力最大之剑,施开剑式剑气弥空,定可开山裂石,不过这要将‘七彩’剑法练熟之后,方能习练‘淬厉’剑法,据上代掌门说这一定要循序而进的。” 陆剑平“哦”了声道:“那么回龙掌你们可会?” 金翅大鹏道:“小的在大漠习得‘金沙掌’,而舍弟则自天竺习得‘银沙掌’,此两种掌法为天下十大掌法之中威力居于第四、五两位的……” 陆剑平可没听过有什么天下十大掌法,他问道:“这怎么说?” 金翅大鹏笑了笑道:“‘回龙’、‘玄冰’、‘赤焰’、‘金沙’、‘银沙’这五种被天下目为最厉害的掌法,至于另外五种则是少林的‘大力金刚掌’、武当‘破玉掌’、崆峒‘伏魔掌’、华山‘木莲掌’、青城‘回柳掌’,其他如昆仑的‘般若掌’,点苍的‘飞凤掌’也都很厉害,不过因为这两种功夫有加入指功,所以不包括在天下十大掌法之中,而邪派的各种掌功也不算在里面……” 陆剑平点头忖道:“寒心冷魔练的是玄冰掌,那火云尊者一定是练赤焰掌了!怪不得以前的掌门从没有使完回龙六掌的,顶多只使到第五掌,那武林中顶尖的高手便被掌劲震死,而我目前的功力也只能学成第四招‘回龙定岳’!看来还得加紧努力才行。” 一阵寒风自山顶吹下,带了几片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深深吸了口清沁的空气,说道: “走吧!” 三条人影恍如急电奔雷,一去数丈,转眼之间便已跃上半山。 解剑岩又竖在那儿,只是那石块换得更大了,几个雕刻的大字还是一样的龙飞凤舞。 白雪将巨石旁的一池清水冻结了,雪白滑亮的冰池,映着旭日,反射出灿烂的光芒。 陆剑平望着那方巨石,他微微一哂,说道:“我们再给它留个记号吧!” 他单掌一挥,只听“砰”地一声,那巨石上的“解”字已经被削去,碎石四溅,石顶雪片簌籁落下。 等到沙石全部落下后,一个深约五寸的掌印深印在石上,宛如用刀斧所刻的一样。 金翅大鹏嘿嘿道:“这些杂毛老道以往在江湖上狂妄无比,时刻以正派武林自居,嘿嘿,这下可叫他们血染雪地十里殷红。” 他轻喝一声,右掌倏地一竖,只见他的手掌刹时变为金黄,闪闪发光。他单掌一拍,“嗤嗤”声里,那方巨石上的“剑”字已经化为石粉掉落下来,里面清晰地印了一个金色的掌印。 金翅大鹏掌势未收,银翅大鹏已暴喝一声,左手斜掌一切,“砰”地一声巨响,那个“石”字整片被掀去,留下一个银色的掌印。 他仰天大笑道:“廿几年来从未如此愉快过,这下杀他个血流成河!” 陆剑平见到公孙正珏两眼闪闪发出凶狠的神光,那只挥舞在空中的银色硕大手掌更是动人心魄。 他一路上行来发觉这两兄弟性格各不相同,公孙正琼为人谦逊,但是性格很刚强,纯粹是个外和内刚的人。 而银翅大鹏则较为跋扈,且脾气暴躁,较之乃兄更是性烈如火,他完全是个刚强之人而且没有一丝心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比较起来,他还是较为喜欢金翅大鹏,不过他也知道这两人全都效忠自己,是毫无疑问的。 他说道:“我们走!” 他双足方一用劲,便听得山上一声大喝,几条人影飞跃下来。 一眼望去,他便看到以白石道人为首,其他尚有三个俗家打扮的老者在里面,一共六个人像流星似的飞跃而来。 银翅大鹏龇牙笑道:“送死的来了!” 他双掌摩挲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廿年来未曾杀过一个人,连骨头都不舒服了……” 陆剑平感到这语气里有一股寒气,他心想:“天下哪有这种以杀人为乐的人?”于是他回头道:“右护法,等下不必太过杀戮,以免有干天和。” 金翅大鹏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说道:“掌座,江湖中险恶无比,各种狠毒的人都有,若是心存慈悲,则必将受人陷害,如上代掌门即是因一时不及提防,被当时天下‘六大天柱’联合起来在大巴山杀死的,如果掌座不能狠下心来,那么先人之仇就不能报了。” 陆剑平全身一阵悚然,他又想到断了一臂、血污满身的母亲了,他咬了咬牙,恨声道: “对!血债血还,杀!” 他“杀”字才叫出,金银护法已经遵命飞跃而去,有如两枝脱弦的急矢似的,迎上那奔来的六人。 银翅大鹏飞腾空中,四肢张开,盘亘翔飞,大喝一声,左手单掌带起一声尖锐的啸声,朝下飞扑而去。 来人中惊惧地叫道:“银沙掌!” 叫声未了,银翅大鹏狂笑一声,单掌一劈,血光迸现,那来人中的一个道士已不及招架,便头颅破碎,惨叫一声倒地死去。 金翅大鹏也是飞腾空中,有如一只大鸟似的斜斜往白石道人扑去。 白石道人闷哼一声,大袖挥处,劈出一道掌风,朝自空扑下的金翅大鹏击将过去。 公孙正琼手掌一扬,金光闪闪,挟着一声异啸迎上前去。 “砰——嗤——” 白石道人闷哼一声,整个身子跌出五尺之外,他的一条右袖整个被对方那奇异的掌力劈去。 他惊骇地望着自己手臂上印着的一个金色掌印,呼道:“金沙掌!你是金翅大鹏?” 金翅大鹏仰天长笑一声道:“老夫二十年未履江湖,你倒还记得我!哈哈,与我纳命来吧!” 他话声刚了,一个低沉的喝声制止道:“公孙护法请住手,待我问清楚!” 他一听正是掌座的声音,于是收掌回身道:“遵掌门人令。” 白石道人一见面前突地出现了陆剑平,他睁大双眼骇然道:“八臂金龙!风雷门掌门— —” 陆剑平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会再来武当的,因为我们之间的血仇尚未了结。”他脸色一沉道:“我母亲是谁将她打伤的?你的右手有没有包括在内?” 白石道人脸色变了一下,他说道:“本门‘碧萝金丹’当然不能容许外人来窃盗……” 陆剑平厉声道:“武当为九大正派之一,玄门之人里理应怜老悯少,我母亲身负重伤,哀求你们这些臭道士给一颗丹药,而你们竟然无动于衷,反而将她老人家打得伤势更重!你们这些没有心肺的贼道该不该杀?” 那边站着的三个老者默然的望了白石道人一眼,其中一人咳嗽一声道:“大侠威名震烁江湖,但这也不能责怪敝派呀!碧萝金丹为敝派之宝,当然不能随便给人,令堂大人之死……” 陆剑平狂笑一声道:“你认为家母死得活该是吗?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老者脸色一变,沉声道:“老夫乃武当俗家弟子震三湘刘昭普,今年五十有二,从未见过如此狂妄的后辈……” 他话声未完,银翅大鹏叱道:“你敢辱及本门掌座?嘿嘿!老夫七十有三可也没见过有像你这样混蛋的小子辱及风雷门掌门,小子!你死定了!” 震三湘刘昭普摆出一副老者的模样教训了一下陆剑平,岂知碰上银翅大鹏更以前辈的口吻教训了他一顿,不禁怒道:“你是谁?” 银翅大鹏冷冷地一笑道:“你已经死了两次!”他左掌一立,只见手掌渐大,从掌心开始,一片银色刹时将整只手掌布满,银光闪闪,吓人之至。 刘昭普脸色大变,他嗫嚅道:“银沙掌!你是银翅大鹏!” 银翅大鹏冷哼道:“你这是第三次死了!小子!拿命来吧!” 他身随掌走,快逾闪电似的射将过去,单掌一挥朝刘昭普当头劈去。 刘昭普见他来势凶猛,忙斜侧上身,双掌一架,施出本门“破玉掌”中一招“残金缺玉”,双掌一分,朝对方胸前印去。 银翅大鹏狂笑一声,右手往外一捞,五指已经抓住对方左臂,他左掌往下一劈,只听“喀折”一声,银沙掌已将对方左臂活生生切下。 他身在空中,双手一分,掌势变幻之下,银光闪烁,还没等对方惨叫出来,已快迅绝伦的将对方整个头颅劈碎。 鲜血四溅下,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狂笑一声,又跃回金翅大鹏身旁。 他这几个一连串的动作,完全在极短的时间中完成,那些人也只听见异啸声,便见银翅大鹏已如一只大鸟似的飞跃同去。 银翅大鹏嘿嘿道:“震三湘也只不过如此!你们还有哪个敢辱及本门掌座,吃我一记银沙掌!” 白石道人此时整条右臂已然麻木,他骇然的望着刘昭普的尸体缓缓的倒下,一转首,向一道人说道:“你赶紧回到观里去,说风雷门掌门‘八臂金龙’上山来了!” 那个道人应了一声,正待起步跃上山去,岂知他的耳边响起一声震耳的暗喝:“不要动,我自己上山去找你们掌门,还有慧明长老!” 他犹疑了一下,仍然往山上跃去。 陆剑平喝道:“你敢走!两丈之内我要叫你死于回龙掌下!” 那个道人回过头来,他的脸上布满了恐怖之色,哀求似的望了白石道人一眼。 陆剑平嘴角浮现一丝残酷的微笑,眼前他仿佛看到他的母亲也是用这种哀求的目光恳请武当派的道人给她一颗丹药。 “但是他们没给,反而把她打下山!”他暗自忖道:“因而我要叫他们流血来还债!” 他回头道:“这几个人留给你们,我先上山!” 话声一了,他飞身而起,腾空四丈,朝山上飞跃而去。 他听到银翅的冷笑,与那掌上发出的异啸,但是他没有回头看,因为他已知道那些人的下场了。 回曲的山间小道,铺着一块块的大石板,雪倒是被扫得干干净净的,只不过道旁的雪堆得更厚了—— 第六章 烈日剑法 阳光暖和的照耀着,没有什么偏私,任何地方都有着温暖,他突地有了感触:“为什么人不能像这阳光一样,没有偏私的将自己的力量贡献出来,不管好人或坏人都可享受着温暖?” 但是他这念头一起,随即又哑然失笑,忖道:“人,总是自私的,互相倾轧,互相陷害,勾心斗角的尽为自己的利益而着想,岂有顾到别人之理?这更是人的天性,没有办法的。只不过有的人能明白自己是自私的,而有些人却不但不承认自私,反而不断地攻击着别人的自私。” 他说道:“这些人都是些混蛋!”突地他身子一顿,飘落在地上。 他目光一斜,瞥见前面站着两个手持长剑的年轻道人,他哼了声道:“你们掌门可在山上?” 那两个道人成崎角之式站好,一人左手持剑平胸斜挂,另一人则是右手持剑,低垂剑刃,剑尖斜指地上,听到他的话后,他们动都没动,仍然默默的望着陆剑平。 陆剑平微微一怔,随即潇洒地一笑道:“你们这是叫做‘两仪剑阵’?” 他见到那两个道士仍然木然立着,理都没理自己,于是他往前跨了两步,说道:“你们可要试试我的回龙掌?” 他身随掌走,掌顺话声,声音始一落,他便突然闪到那两个道人身前不足一尺之处。 他双掌一伸,已印到那两人胸前“七坎穴”上。 那两个道人眼前一花,已经将整个前胸卖给人家了,他们手中的长剑根本没有时间使出,胸前即被陆剑平印上一掌。 惨叫声中,两个庞大的身影飞起三丈,血影四洒,溅得雪地上都是,殷红的血花开在雪白的地上,显得鲜明夺目。 两枝长剑闪闪的飞在空中,反射着灿烂的阳光,斜斜的落了下来,随着尸体坠地的“叭哒”声而插进地里。 剑上黄色的丝穗随风飘拂着,鲜血流了开去,顺着石阶而下…… 陆剑平提气飞身,衣袂飘飘里,一晃便已消失了人影,这儿只留下他一双鲜明的足迹— —在石板上。 雪白的地上有着一条淡淡的影子,那是在太阳光下的每件物品都具有的,只不过因移动的速度太快,所以看来只见一条灰色的淡淡影子,转眼之间,这条影子宛如一阵山风似的消失了。 于是,另一个地方又有着这如烟的灰影。 一排修长的竹篁闪现在眼前,青翠的丛竹在这雪白的银色世界里,看来是那样的富有生气,彷佛带着一种希望,一种激发人的意志的教训。 竹丛后有着一幢精舍,聚绕着一大片的松林,虬枝老干,盘纠生姿,摇曳的松林里,有着好似波涛的声音传出。 他一提衣袍下摆,从竹林中穿过,来到这幢精舍旁边,却没有见到什么人在里面。 于是他又跃进松林里去,顺着弯曲小道飞跃过去。 苍郁的松林将阳光都挡在外面,细碎的光影洒在地上,林里的小道上有着许多的水迹,空气也是潮湿的。 他奔出了松林,眼前突地一亮,敢情已经来到上清观前了。 眼前展现着一块平坦而广阔的广场,金碧辉煌的道观矗立在广场的中央,绵延开去,栉比辚次,长长的好几座。 此刻,在广场的前面,一个硕大的剑阵布开了,几十个手持长剑的道人围成一个长圆形的阵式,在前面,一排道人正缓缓的向右边转动,而在后面的那排道人,则非常快速的朝左边移动。 宛如一个渔网,网孔的转动使得整个空隙都被填得满满的,每一次剑影的洒出,必然很巧妙的将所有空隙塞满,使得被围在里面的那个人无法冲出来! 陆剑平站在松林边,惊诧地忖道:“这个剑阵真是连苍蝇都无法飞出来啊!且慢!我倒要看看那里面被困着的是谁?” 剑阵继续的向里面缩小,但每次在旋转了两匝之后,定要退后一步。 “咦,难道里面那人有一招绝招?使得他们非退不可?” 他正在思忖之际,突地听到一声喝叱,剑阵之中有一个人影高高跃起,待要从空中跃出剑阵之外。 “青衫飘客!”他诧异地忖道:“怎么他又会跑到武当山来?” 青衫飘客青衫飘飘,在空中斜斜跃出,待要脱身而出,岂知一声喝叱,那数十个道人一齐跃在空中,剑光洒出,刷地一剑又将他逼回阵内。 陆剑平摇摇头,忖道:“我真不晓得他怎么会好的?那天一掌下去,足可使他五脏移位,怎么现在又和以前一样?” 他这个思绪未完,猛地单足一点地,身如箭矢似的往前急射,在空中他一个大旋身,然后以面望着自己刚才立身的地方。 “嘿嘿!原来是慧明道长!”他揶揄地道:“武当就是专门自人后面偷袭的吗?” 慧明朝他一稽首,说道:“无量寿佛,施主你豪兴不浅,在此严冬寒凛之日也赶上武当来,是否是找青衫飘客?” 陆剑平冷冷一笑道:“上次承你赏了一招‘少阳神掌’,现在我的骨头又痒了,所以还想请你再赏个一掌,长老你看如何?” 慧明呼了声道号说道:“施主,令堂上山之际,贫道正在坐关之期,故不知道其中的关键何在,但……” 陆剑平厉声道:“一个老妇人身上负着伤求你们赐一粒丹药你们也不肯,这叫做道家恕人之道?我陆剑平抱着无限的希望,历尽无限的困难,为的就是找寻母亲,但是你们令我的希望破灭了,使我变成孤儿,这个血债是要血来偿还的!” 他寒着脸,杀气布满眉楷,沉下声音道:“你先吃我一掌!” 喝声里一道刚劲无比的掌风自袖里生起,击将出去,掌风激起无数的气旋,震得松枝都簌簌作响。 慧明道人没想到对方说打就打,他双眉一耸,右掌缓缓推出,一股灼热的气劲刹时布满他面前,朝对方撞去! “砰!” 一声巨响中,松针簌簌落下,慧明道人身子摇晃了一下,猱身扑上,倏忽之间一连击出十二掌之多。 陆剑平受对方掌力一震,身子也是立足不定,他双足一阵转动,连续退出五步,换了三个方位,才将对方那有若狂风暴雨似的十二掌避开。 他大喝一声,飞身跃起空中,双掌挥舞之间,掌影如雨,密密丛丛的朝慧明头上拍去。 慧明道长眼前一花,只见缤纷的掌影闪现在眼帘内,将每个空隙都封得死死的,那回旋在身外的气漩,密密的向里面收缩起来,将他缠在里面。 他知道这时除了退后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方法可以避开这奥妙无比的掌式。 他运起浑身功力,双肘封住胸前要穴,突然往后滑行,避开那雷霆万钧的掌招。 他金黄色的道袍此时高高鼓起,山洞之中修练成的“少阳真罡”,此刻布在身外,一层薄薄的气劲自他每个毛孔中透发出来。 陆剑平一连劈出三十一掌,真气便已用竭,他知道自己因为功力不够,所以不能将这招“龙飞九天”使完三十六掌,而完满的承接着“龙爪擎天”。 如果这三招回龙掌法是连续不断使出的话,那么因为掌式的互相连接,好似一条铁链似的紧紧地将敌人束住,而无任何抵抗之力,终至死去——被掌上凝汇成的一股开山裂石的巨大力道震死。 但是这下他面对着较青衫飘客更厉害的强敌,当然对方能够利用自己这一刹那的空隙,而发出其所独擅的功力,那么自己将因真气未续,而致屈居下风,直到对方一口气的不继。 他的脑际闪过很多念头,身子正在往下落去,第三十一掌也都劈完,但却只看到对方脸颊通红,而不致就此没败。 他不再多思考,大喝一声,反手拔出背上“烈日剑”,挥出一招“日轮初升”,剑芒似水,寒光闪烁下,一溜剑光带着暴啸往对方喉间刺去。 慧明一连退了将近二丈方始避开那连绵不断的掌势,他身外的“少阳真罡”被那股沉重无比的劲道所击,几乎将之击散。 他心中骇然之际,突地身外束缚一松,对方掌式已完,他吸一口气,双掌兜起,将自己刚修练成的“少阳真罡”化成一道灼热的狂飙劈出。 谁知他的真气方始运行,突地眼前一轮火红的旭日升起,将他的眼睛照得睁都睁不开来。 他心中突地升起一丝恐怖的意念,闷哼一声,将全身功劲悉数推将出去,朝那轮旭日撞去。 “噗——” 陆剑平身子摇晃了一下,他的剑突受对方那如潮的灼热劲道一击,而更震得剑式发不出去。 他的双足深深的踏进地里二寸,剑幕一布,方始化解开那厉害无比的掌劲。 灼热的劲气被他的剑幕一兜,朝天上撞去,松林上堆积的雪花,簌簌的落将下来,地上更是洒得满是松针。 陆剑平剑尖斜指,他双目凝望着对方,沉下气来,调和着胸中翻滚不已的气血,他凛然的望着自己脚下陷入的足印。 慧明道人在喘着气,他提着嗓子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陆剑平冷漠地道:“烈日剑法,你现在可也领略到死亡的味道了吧?你可想到我母亲在你们掌下抖颤时的感觉如何?所以武当派的杂毛该杀!” 他左足跨出一步,两眼望着剑尖,嗤地一声,身子一个飞旋,施出“烈日炎炎”这招剑式来。 慧明道人运气归元,他眯着双眼望着对方,这下突地见到那剑上寒光闪烁之下,一道灼热无比的光芒,直射入自己眼中。 从微眯的眼中望出去,见到的只是一个光芒万丈的烈日,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松林、人影、宝剑,此刻都已全然消失,留下的只是一个又圆又大的炎炎热日。 自己此时仿佛是站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上,一轮巨大的烈日高悬空中,使他感到口渴。 是的,那好似是口渴一样,全身都是热热的,要冒出烟似的。 他怒喝一声,将自己体内经过三十年练成的“三昧真火”发出,朝那轮烈日击去。 他在全身精血提起的刹那,神智突地清楚了,身边响起了自己师侄青石道人的呼叫,但是,他已收不回那自丹田提起的真火。 “啊——”一声凄厉的惨嗥自松林传出。 紧接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射将出来,飞出五丈之外,“叭哒”一响摔倒地上。 青烟自林中冒起,紧接着“哔哔”数响,整座松林都燃烧起来! 熊熊的火焰随着寒风的吹拂,更加炽热了,浓烟冲霄直上,刹时又被山风吹开,飘向武当山。 飞舞的火焰不断在燃烧…… 燃烧的火光映得整个半天都变为火红…… 陆剑平整个长剑一刺,剑芒绕转之下,已将对方的双手齐肘削断,然而一股奇重有若排山倒海的掌劲,击在他的剑身,将他整个身子击飞,跌出数丈之外。 松林外正好是一条宽约数丈的山沟,他被那慧明道人临死前的一击打得气血翻滚,眼冒金星。 他的身子斜飞出去,正好摔列那山沟上,被沟底的寒风一吹,他的神智一清,立时便看到自己的危险了。 他尽提本身真气,双手往后一翻,两足连踹,在空中竟然挪开数尺。 然而他的一口真气已经用尽,再也提不起来,眼望着沟底布满了无数尖锐的乱石,他不由得魂飞魄散,惊骇无比。 要知他虽是承受雷去恶数十年之功力,但是因为自己的任督二脉没有打通,所以真气不能在体内循环交流,自然不能在空中转折自如了。 他这下体内真气已竭,不能生息流转,已将摔了下去,但是他在这不容一发的时间里,眼见着面前有着一块距自己约有三尺的巨石,他大喝一声,双目尽赤,手中长剑飞快地朝那块石头上插去。 “噗!”一声轻响,他的“烈日剑”深深刺入那方巨石里,藉着双手的力量,他深吸口气,倒翻身子飞跃上了对面山崖。 望着底下的深沟,他吸了口冷气,然而他眼中闪现的却是一片火焰,抬起头来,他望见那仍在燃烧的松林,不由踌愕了一下。 青石道人也没想到他师叔在里面,仅只见到陆剑平从松林里飞跃而出,因而以为是陆剑平在林中放火。 他喝叫一声,伸手拔出长剑,自山沟那边跃了过来,愤然说道:“施主为何来武当……” 他看到陆剑平身上有几点鲜红的血印,脸上颜色一变,问道: “慧明师叔怎样了?你……” 陆剑平望了那仍在燃烧着的松林,冷冷地道:“他已经在那座松林里死去了!” “什么?”青石道人须发无风自动,他问道:“这话当真?” 陆剑平点点头正待说话,突地右侧广场上传来数声喝叱,夹杂着一个惨叫,他急忙侧首一看,只见那些道士松开一个缺口,一个道人倒在地上,青衫飘客飞快地朝这边跃来。 他大喝一声,横空飞跃而起,势逾流星电闪,剑芒闪过一道银光,划空而去。 青衫飘客趁那些道人一个松懈之际,赶忙施出“北溟派”中的一记绝招“干戈不息”,将面前的那个道人杀死,从剑阵缺口中跃出。 岂知他不顾性命的奔跑,猛地一抬头,却见到一袭白衫、迎风伫立的陆剑平,这下一见,他的心神摇摇欲飞,骇得赶忙回头飞奔而去。 陆剑平两个起落便已赶到广场之中,见到青衫飘客又被那些武当道人围在阵内。 他腾起四丈,自空跃下,落在那个剑阵之中,大喝道:“好小子!你要跑到哪里去?” 他平空跨出两步,左掌往上一扬,身随剑走,左掌一兜一转,一招“龙蛰深渊”,掌影缤纷,朝青衫飘客击去。 这时青石道人已经跃近,他身子一扑,已经填进那原先空着的一个位置,他双目尽赤,大喝道:“布‘九子连环剑阵’。” 他平剑在胸,脚下朝右边旋走,顿时将剑阵施开。 青衫飘客见到陆剑平挥掌,他双掌一立,也是劈将出去,狂飙翻飞,寒煞之气刹时弥漫丈许之内。 他那双手掌,此时一片煞白,“嗤嗤”之声从空气中响起,敢情他已施出“玄冰掌”了。 陆剑平哼叫一声,身子前倾一步,又加重了两分掌力。 “砰——”两股气劲在空中一撞,他闷哼一声,退后了五步。 剑影片片,光芒闪动,武当“九子连环剑阵”使将开来,雨把利剑已将探到青衫飘客背后两处死穴上,来势奇快无比,而且认穴奇准。 青衫飘客自受到陆剑平将内腑震伤后,无可奈何的又掩到武当山来偷“碧萝金丹”,虽然丹药给他偷到服下,但是却因武当防守太严,而逃不下山。 在山里潜了两天,他伤势梢好,乃趁天末亮的时候偷下山去,岂知被武当派弟子发现,而被困在“九子连环剑阵”里。 这下他被陆剑平一招震得头昏眼花,胸中一阵悒闷,几乎昏了过去,突地背后剑风袭到。 他身子一热,举剑往后一撩,正待格开那两枝长剑,岂知剑阵一转,另外两枝长剑又自下而上的朝他胁下挑来,急速绝伦,使他无法避开。 “嗤啦——”他的胁下破划开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立时涌出。 他嗥叫一声,返身一连使出八剑,势如拚命的挡开那些刺向身上的长剑,将剑阵逼开了两尺之外。 他牙齿咬得紧紧的,猛一回头,朝陆剑平怒吼一声,长剑一扬,奇快无比的划将过去。 陆剑平冷哼一声,烈日剑高高扬起,身子一侧之下,剑刃一转,划起一道圆弧,点向对方喉间“天突穴”。 他这一招正是烈日剑上所刻之第一招“日轮初升”。 剑上光华似水,锋利无比的削断来剑,顺着剑式的施出,烈日珠闪出一轮火红的旭日,刹那之间已经将对方眼目罩住。 青衫飘客自己会这一招,他知道对方剑尖所探之部位,但是此刻的眼睛已经睁不开来,只得拚命地朝后一跃,伸手拍出一掌,挡住喉部。 他的身子还在空中,已被陆剑平疾射而来的剑尖剌穿手掌,一直点到他的“天突穴”上。 一丝血水射了出来,他连叫唤都未呼出口,便已死去,然而就在这时,两枝长剑却又交错划来,将他一个天灵盖削去半边。 这些都是刹那之事,待到血水四溅、剑影缤纷之际,陆剑平发觉剑阵已经缩小了许多。 他根本没有加以考虑,烈日剑光芒大炽,紧跟着第二招“烈日炎炎”,一片剑网洒开,剑气森森,只听“呛呛”之声不断,那些道人手中的长剑已经齐被削成两截。 剑上飞出一轮烈日,闪炽出耀目的万丈光芒,立时之间,每个道人眼前有着一个太阳,他们眼前一切都消失了,闪炽明亮的光华,使他们畏惧地朝后一退,但是冷寒如冰的剑芒已经探到他们胸前—— 陆剑平剑尖所指正是每个人胸前的死穴——“七坎穴”,但是他见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惊骇的神色来,齐都将眼睛闭住。 虽然那些道人是因为强烈的光芒使得他们睁不开眼,但是此刻看去却好似每个人都在闭上眼睛等死一样。 一丝悯然的感觉,有如电光石火似的闪过脑际,他那潜藏在心底的善良萌发了。 他叹了口气,剑刃上移数寸,寒芒扫过每个道士的高髻,然后又收了回来。 他长啸一声,飞身跃起四丈,朝山下飞奔而去,迎上那刚刚跃上的金银护法,三条淡淡的人影转眼便已消失在岩石的后面。 山上的每个道士此时恍如大梦初醒,他们的头发披了下来,一摸顶心,已是光秃秃的。 雪白的地上有着一大片漆黑的发丝。 于是,惊叫声自每人嘴里呼出,而又回荡出去…… 陆剑平在斜坡上飞跃着,他的身边跟着金银护法,金翅大鹏呵呵笑道:“掌座,刚才那几剑真痛快,若是叫我来,可一定不饶这些牛鼻子!” 银翅大鹏也说道:“掌座的‘烈日剑式’使出,我想能够挡得住的人实在太少了!不过我认为你还是太慈悲了,昔年纵横天下的‘六大天柱’,哪个不是心狠手辣、杀人无算的,掌座你想要替故掌门人报仇,若不心狠怎么能够?” 陆剑平道:“哦!原来那毒神、寒心冷魔、火云尊者、梧桴子、崆峒怪剑、罗喉神君破称为‘六大天柱’?” 金翅大鹏点头道:“十年前天下的六个绝顶高手,就是他们,掌座若要想被天下尊为绝顶高手,依小的意思还要历练一番呢!须知‘欲达目的,不择手段’,掌座应该多加注意。” “欲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几个字一直在陆剑平脑中回旋不息,他忖道“这是否对? 欲达目的,不择手段?” 银翅大鹏冷冷道:“你若对人以善,人家或许也会同样对你,虽然你认为不应该以手段对人,但是那些阴险毒辣的手段却会被别人用来对付你,上代掌门‘掌剑金铃’也是这样吃亏的!” 陆剑平的心里,此刻尽在思索着这几个字,他回忆自己在归云庄时,曾以善良待人,但是所遭遇的却是池天民的一顿毒刑。 自己那时一点武功也不会,却受到经脉抽搐之苦,在泥泞的乱石地里打着滚…… 他握紧了拳头,狠狠地道:“是的!欲达目的,不择手段!” 就这么一个念头,使得天下无数的贼人丧生在他的三柄神剑手里,声名传遍天下,而中原的浩劫也自此而开始,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他们行动快迅无比,转过了数重山岩,便已来到“地煞谷”前。 一片高大的石崖像屏风似的竖立着,崖壁上刻着“地煞谷”三个大字,字旁又有几个较小的字,那是“来人止步”四个字。 银翅大鹏抬头望了望,他嘿嘿地冷笑一下道:“这老虔婆哪来的这么多臭规矩,我五十年前也是路过这里,看不惯这几个字,想要把它削去,哪里知道却挨了她两记耳光,五年之后我从天竺回来,把‘银沙掌’学好,却又没想到她会变成我们故掌门的什么爱人,害得他把三把神剑都送给这老虔婆了,那年故掌门人被毒神那老小子害死,我来找她也没见她出来,害我直在那几堆乱石里打转……” 陆剑平听见他这么一说,心知他们还不知真正的“独孤子”已经死去了,而现在在谷中的是一个美艳少女。 一想到她,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她那悒郁的眼神,那苍白的脸,那美丽的笑靥…… 他想到马上可以跟她见面,心中怦然跳动,岂知,他的耳边突地响起金翅大鹏诧异的叫声。 金翅大鹏指着右边巍然矗立的一方崖壁道:“掌座,你看那是什么?” 陆剑平顺着他的手指朝壁上望去,只见一只全身花斑的掌大蜘蛛爬在壁上,在那蜘蛛的下面还有一个青面撩牙的铜面具深镌在壁里,斜斜的一条弯曲的蛇形铁剑,则傍着那只花斑蜘蛛,剑尖朝上,剑柄朝下,在那剑尖之处有着一条分开的小弯钩,却闪亮出银色的光芒。 他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什么?” 金翅大鹏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他们竟来到这里!”他见到陆剑平看向自己,不禁慌忙道:“掌座,你是说这些是谁留下的吗?毒神宫冥,罗喉神君,崆峒怪剑,这些是六十年前他们横行江湖时的令记,表示他们已经插手此事,旁人不能多管……” 陆剑平惊道:“那么他们是进‘地煞谷’里找宝剑去了?我们快走——” 银翅大鹏公孙正珏拦住他道:“掌座别急,这三个家伙不是那六十年前横行天下的三大天柱,而仅是他们的嫡传弟子,你看,那蜘蛛全身花斑,但是头上却没有一个‘王’字,当年毒神刻下的这种‘神蜘令’,在每个蜘蛛头上都有一个‘王’字,表示他是天下弄毒的祖宗。” “而那个青铜鬼却又少了额头中间的一个眼睛,‘罗喉神君’的‘罗喉令’是具有三眼的,而这仅只两眼。” 他顿了顿道:“至于那崆峒怪剑手中的蛇形怪剑,剑尖叉刃乃是金黄色,而不是银色,所以这也非他亲自来此,所以几个后辈,不须害怕,老大你是挨了‘罗喉神君’的一记鬼爪后,吓得连胆都吓破了。” 金翅大鹏笑了笑道:“我就要你来花费这个口舌,谁还不认得这些记号?掌门人,我们进不进去?” 陆剑平道:“当然进去,走!” 他领先飞奔而进,金银护法互相望了一眼,金翅大鹏问道:“我们可要搭上天地之桥?” 银翅大鹏一点头,他伸出右臂,掌心贴住公孙正琼肩上,而金翅大鹏也伸出左掌,贴在他弟弟肩上。 两个人手搭肩部,同一动作的飞跃进谷—— 第七章 五毒怪魔 地煞谷中。 无数的碎石洒得满地都是,陆剑平从谷外跃了进来,他一眼便望见这情景,忖道:“啊,他们竟硬生生的将这布阵的石块敲碎,那他们岂非过于耗损精力?只是不知她有没有回来?” 他循着地上的足印,朝里面飞跃而去,那几乎是尽出他全身劲力,所以只见到一条白色影子消逝在白色的雪地上。 他那次从谷外负伤而进,几乎是完全误打误撞的闯进去的,后来被独孤子叱骂时,他愤然的闯了出去,却一直在那些石堆里打转,幸得独孤子以箫声将他引出去。 所以这时他走在石阵里,完全清楚这阵法的排列,但是此时整座石阵几乎都被完全破坏了,遍地石块错杂地堆在雪地上。 他走了几丈,回头看了看,只见金银护法的手互搭对方肩头,势若急电的飞奔而来。 他笑了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金翅大鹏道:“我们所练的功夫中,有一项是可以将自己内力传至另外一人身上的窍门,此刻我们为了应付强敌,所以搭上‘天地之桥’。” 陆剑平耸耸肩,也没说什么,他继续领先往里面奔去。 这个地煞谷位于山腹深处,宏阔无比,四面都是峭立的崖壁,白云弥漫着山峰,使得阳光都透不进来。 阵阵寒风从谷底呼啸而出,带来了巨大的石柱被击碎后碰击的响声,以及狂妄无比的笑声。 陆剑平冷哼一声,整个身子有若电掣似的射了进去,每个起落有四、五丈之远,但见白衫飘飘便已消失了影子。 他转了一个弯,便听见一个粗犷的嗓音道:“林兄,换你来,我该憩息一下了!他** *,没想到这个鸟谷里会有这些劳什子玩意儿,早知就向‘红云七闪’冷兄借来个‘雷火霹雳’,轰他妈个寸草不留。” 这声音一完,紧接着另一个阴森的声音道:“桑兄!你没想到若是将冷兄的‘雷火霹雳’拿来,那我们还能够到谷底去将那三柄神剑取来么?到时只怕这整座山谷都会塌下来,那时还找个屁宝剑!嘿嘿!我五毒怪魔这次为了这三柄宝剑还特别跑到长白山里去找到一只怪兽来,只要我们能将这石阵破去,我就有办法找到那三柄宝剑的埋藏之处!” 他这话音一落,另外一个人轻蔑地道:“林兄你说得可容易,但是独孤子那老太婆怪僻无比,而且功力很深,若是挡不住她那‘青云十二箫’的话,那我们都会吃不完兜着走!呵呵!家师崆峒怪剑此次特别传授了我一套剑法,以及一个方法,只要我们三人能够手搭手的,便可与那老婆子较量一下内功,而且包她不是我们敌手!” 原先那粗犷的嗓子又响了起来:“我巨灵神桑伟,可绝不跟你们一样,三个打一个,说实话,这次若不是我那小妹妹要把宝剑的话,我也不会来这里……” 他话未说完,五毒怪魔冷冷地道:“那么桑兄的意思是说我跟彭衡兄卑鄙?而你则是正人君子?你没想想若是我们不能将那老虔婆困住,我那‘蜍猫’怪兽又怎能找到那三把宝剑? 而令师罗喉神君岂非会大不高兴?所以桑兄你可要仔细想想才能……” 这时可能那巨灵神桑伟认为自己实不应该先树立敌人,所以他说道:“好,算我不对,我跟两位道歉,彭衡兄你还是将那法子说出来吧!” 陆剑平这才摸清里面三人的来路,他一听到红云七闪的名字,不由得想到了那个小叫化子来,随着思潮的流转,他又想到独孤子那哀怨的眼睛,那瘦弱的身子…… 他暗道:“我一定要使她获得幸福!像她那样年轻,怎能永远的隐居在山洞里呢?任凭岁月蚀磨掉她的美丽,以及她的青春……” 他的勇气填满胸中,似乎眼前独孤子正在遭受磨难似的,他挺身定了过去。 陡地—— 一阵幽怨的箫声,自谷底飘出,有如一片落叶似的,轻巧无比的回绕在寒风里,刹时空气中的寒气似乎加重了许多。 巨灵神扯开嗓子大声嚷道:“喂!里面是哪个家伙在吹这劳什子东西?太难听了!我大个子可不爱听……” 他的声音如雷,谷内回荡着他那粗犷的吼声,连绵不断的回音里,那一缕细小的箫音却仍然清晰可闻。 柔和婉转的箫声抒发着一个少女的哀怨,那淡淡的幽愁,深深的敲击着陆剑平的心坎,他彷佛已将自己的灵魂融合在那箫声里去,与她共同尝着两地相思的滋味。 他喃喃地道:“独孤子,孤独的生命里,有着孤独的灵魂,然而那却是清新而芬芳的……” 箫声一断,柔和如铃的声音顺着寒风吹了过来,那凄惋的音韵仿佛自空中流泻下来,一直流进了陆剑平的心底。 他听到她凄楚的唱道:“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满陵伤到!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那婉约的声音不住的颤动着,洞中的苦思情意一直深深的打入他心灵的最深处,他不由得为那幽怨哀苦的音调而使得眼泪如珠,串串流下…… 他正感到无限的哀痛之际,却听到独孤子呜咽的轻泣之声,顿时心中有如刀割,他大吼一声,飞奔而去,叫道:“姑娘!我来了!陆剑平来了!” 他身形如电的冲了进去,突地眼前一花,“嗤”的一缕剑风,诡奇无比的射了过来,向他胸前“气户”、“缺盆”、“幽门”、“通谷”四穴罩来。 他嘿地一响,吐气开声,双掌一错,步子陡然煞住,好似钉在地上一样的不动丝毫。 他上身微侧,“呼”地拍出一股掌风,将对方长剑封住。 岂知对方冷哼一声,剑光一闪,转了个半弧,自偏锋削了进来,直往他左胁“京门”、“五枢”、“居穋”刺到,招式怪异诡绝,狠毒无比。 陆剑平吸胸缩腹,整个身子平空退了三尺,他双掌一扬,掌影缤纷,猛地就是一招“龙蛰深渊”。 狂飙翻飞,气旋急转,窒人的掌风使得那枝剑嗡地一响,顿时被封在圈外。 他双足连踏数步!眨眼之间,已经攻出十八掌,将对方*出丈外。 他掌势稍顿,便听到一声尖锐的怪啸自身前发出,一只硕大的黑色蜘蛛牵着一条又白又亮的蛛丝,从空中射下,直往他脸上扑来, 他闷哼一声,右掌一翻,拍出一蓬劲风朝那黑蛛击去,身子却欵然滑退六尺之后,双目凝视着对方。 那只黑色毒蛛被掌风一击,怪啸一声,在空中翻了个两个筋斗,便跌落地上。 一个阴森的声音道:“哪个人敢将我的黑蛛打伤?哼!你这个小子可是不要命了?” 陆剑平一见面前站着三个人,中间那个手持一柄弯曲如蛇、尖分两刃的怪剑,正怒目凝视着自己。 而在右旁的一个面目阴沉、一脸奸邪的年轻汉子,却左手捧着一个竹简,那只黑蛛的一条蛛丝正是从竹简里牵出来的,他知道这大概是那个叫五毒怪魔的家伙了。 他冷冷的将视线栘开,转到另外一个大汉身上,这一见之下,他不由得吓了一跳,敢情那个大汉身高足有八尺开外,虎背熊腰,头大如斗,两条腿更是粗得有如两株树似的,那一双手掌摊开来几乎有蒲扇那么大,整个人看来真有如巨灵之神。 这时那巨灵神,手中掣着一根又粗又大的紫色长杖,冲着陆剑平一笑道:“哈哈!你这小小子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是不是没有吃到乳?” 陆剑平这才想起自己是流了泪,他赶忙擦掉,但是他眼见那巨灵的脸上也挂着两颗有小拇指大的泪珠,不由得笑道:“你这大小子怎么脸上也有眼泪?你也是没吃到奶?” 巨灵神闻言,赶忙将挂在脸上的泪珠擦掉,他呵呵地笑道:“小小子!你可也是来找宝剑的?可惜这里面只有三把,不然我倒也蛮喜欢你,送你一把也罢!不过……” 他话未说完,那手持怪剑的彭衡道:“桑兄何必跟他多说什么!一棍子将他砸个粉碎就是了!” 巨灵神桑伟摇摇头道:“我师父叫我称你们为兄,可没说要听你们的话,这小小子我倒蛮喜欢他的,我不砸他……” 五毒怪魔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子是谁?难道你没见到谷口的令牌?” 陆剑平见到那阴险奸邪的脸孔,他心里就有气,这下他一听,也寒着脸道:“你这家伙又算得什么?哼!眼前你就是死路一条!” 彭衡怪笑一声,讽刺地道:“嘿!听尊驾这种口气,就好像是江湖上成名的前辈,只不过我倒没有听说过哪个成名的人物会像尊驾这样。”他投过一丝轻蔑的眼光道:“我看你还是到师娘怀里去吃奶吧!” 他话声未完,一个苍老而阴沉的声音道:“无知的后辈,竟然瞎了眼,连‘风雷门’掌门‘八臂金龙’陆剑平都不认得!你们的乌珠子也该挖下喂狗才对!” 彭衡闻声一视,看到两个银发红脸的老者,手搭着手飞跃进来,他一看到那金银两色的手掌,脸色一变道:“金银护法!你是风雷门掌门?” 陆剑平狂笑一声道:“我这无名小辈实在不敢当,想必八臂金龙之名各位耳生得紧,所以在下想令各位永远记得我这八臂金龙的贱名!” 他脸罩寒霜,指着五毒怪魔道:“你该断下一臂!” 他声色俱厉,对彭衡道:“你也该削下一只耳朵!” 望着巨灵神那楞楞的傻样子,他放松了语气道:“至于你嘛!大小子实在很对不起,你只得回家对你师妹说宝剑被八臂金龙拿去了。” 五毒怪魔右手轻轻的摸了摸爬在竹筒上的一只蓝色蝎子,他嘿嘿笑道:“风雷门?掌剑金铃中了本门的‘无影之毒’可早就死了!小子,你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掌门?” 金银护法怒吼一声,平空飞起,突然飘将过去,金银沙掌挟着异啸之声,劈出两道迥异的掌劲,旋转飞扬,气浊激动。 五毒怪魔脚下一滑,左手竹简朝空一扔,他整个人却退后数尺之外。 “嗡——” 自竹简里飞出无数的毒蜂,空中一股刺耳的声响顿时传进每人耳里,金翅大鹏霍地叫了一声,道:“这些毒蜂有何了不起,看我的!” 他挥动右掌,金光闪烁,掌声异啸,一连劈出八掌,那旋动的气劲击落了一地的毒蜂。 银翅大鹏哈哈一阵大笑,银沙掌力怪绝无比的在空中布了一层气劲,只见他顺着自内向外的方向,挥动巨掌,也是劈得一地的毒蜂。 他们两个身子同进同退,竟然好似一个两手四腿的怪人,金银沙掌合璧起来的威力更是大得惊人。 那掌上击出的异啸之声,充塞谷里,空中飞舞着的毒蜂,渐渐地减少了,他们豪迈的狂笑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陆剑平这才看清楚金沙掌与银沙掌的威力,他暗忖道:“他们这样手搭着手,较之两人合击的威力更大,而且体内真气互相施展,可以弥补双方不足之处……” 五毒怪魔冷笑一声道:“少神气,这里还有呢!” 他双手一抖,将背在背上的另外一组竹筒解下,轻轻敲了两下筒口,便见一只只的蟾蜍,从里面跳了出来。顿时咯咯的叫声里,一只只的跳了过来,朝金银护法身上扑来。 金银护法连劈数掌,腾空跃起,翻了两个筋斗朝五毒怪魔扑去,他们的金银双掌,击出一股劲道,使得空中的云雾都飘敞开去,露出了一丝阳光。 那奇异无比的掌劲,卷起一地的雪水,朝五毒怪魔劈去。 五毒怪魔大吃一惊,他一扬手,数道金色的小蛇,自他袖底飞出,扑向空中的金银护法。 金银大鹏掌劲挥出,没有想到那四条金蛇竟然只是身子一弓一弹,便穿透自己那坚硬的掌风,有如一枝急疾弓弩似的射了过来。 他们嘿地一响吐气开声,两只手掌一合,“啊”地硬生生的将一条最先扑上的金蛇拍得稀烂。 蛇血腥气使得那些金蛇畏惧得不敢再扑上,齐都身子一沉,落在地上朝金银护法吐着红舌信子。 银翅大鹏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这一套可不中用……” 哪知他还没说完,那伏在地上的蟾蜍咯地怪叫一声,从背上喷出数条雪白的浆液,朝他们的身上射来。 金翅大鹏眼光看到,他大喝道:“珏弟注意!” 随着他的喝声,他左手一出力,将银翅大鹏半空提起挥在空中。 岂知他们距离那只蟾蜍太近,虽是很快避开,但是银翅大鹏的裤管上已经被一条白浆喷上。 顿时只听“嗤”地一响,他的裤管蚀出一个洞,裤上数点黑印子迅速的袭击上去。 他只感到一阵火烧似的,那被浆水喷中之处已成一片乌黑,没有任何考虑,他伸手入怀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飞快地将那块肉剐了下来。 陆剑平大喝一声,飞身跃起,在空中他伸手往背后,将烈日剑拔出,刹时但见银芒一道,闪烁生光,划空斜飞而去。 剑刃起处,哇哇怪叫,那些趴在地上的毒物齐都拚命的逃走。 五毒怪魔大吃一惊,他撮唇长啸一声,意欲令那些毒物攻将上去,谁知那些毒物仅只停了一下,便忙不迭地四散窜开。 陆剑平剑虹翻飞,首先便将爬在地上的数只蟾蜍断成数截,剑上寒芒吞吐不已,射出去倒有三尺多,再加上他这剑身长有三尺六寸,所以六尺之内的毒物齐都被杀个干净。 尸骸一地,腥血洒遍乱石雪地之上,只余下两条小金蛇穿窜得快,跃回五毒怪魔手上。 五毒怪魔两眼睁得大大的,他简直想不到自己所养的毒物为何会见到陆剑平便吓得四外奔跑。 他右手从自己肩上将那只蓝色的大蝎子拿了下来,朝地上一扔,嘴里嘘嘘的叫了几声。 果然那只大蝎子缓缓的向前爬去,尾巴上的螫翘得高高的,不住地挥动着。 陆剑平低哼一声,剑尖斜拍地上,两眼紧紧盯住地上向自己爬来的那只蓝色大蝎子。 谷中的每一个人都把目光关注在那只蝎子身上,然而他们的目光却不时飘向陆剑平手中的长剑,尤其注意剑上的宝珠。 五毒怪魔突地嗥叫一声,随着这个叫声,那只蝎子陡然跳高数尺,朝陆剑平脸上扑来,那尾巴的螫夹张得开开的就往陆剑平喉间“天突穴”刺来,认穴之准不差丝毫。 这只蓝色蝎子来势逾电,陆剑平只觉眼前一花,一股腥气扑了上来,他上身一仰,剑网布出,往那只蝎子削去—— 第八章 无影之毒 他长剑划出,岂知那只蝎子竟陡然一沉,避开他的剑虹,直落在他的脚前。 他目前因为“任督二脉”未通,体内真气不能生生不息,循环流转,所以不能将真气运至体外,所以已不及闪开,便已让那只蝎子跃上胸前。 金翅大鹏惊叫一声,自三丈外飞跃过来,张开五指便待将这只蝎子拿开。 而五毒怪魔却得意地笑道:“嘿嘿!这下死定……” 哪知他话音未了,那只爬在陆剑平身上的蓝蝎怪叫了声,便跌落地上,翻转肚皮死去了。 五毒怪魔脸上的笑容顿时变为惊惧,他双目圆睁,惊呼道:“你有千年雄黄珠?” 陆剑平也是一愕,他未答话,金翅大鹏已跃了近来,问道:“掌座,你无恙吧?” 陆剑平摇摇头,他根本不晓得自己怎能使得那些毒物吓得四窜,而且这只蓝蝎子又无端地死去。 他此时也不暇多想,仅冷冷地望了五毒怪魔一眼,缓缓的朝他走去。 五毒怪魔突地感到一阵懔然自心底升起,他从对方眼中看出一种正义的愤怒,受到那如冰的寒光*视,他目光转了开去。 但是一种强烈的荣誉心使得他又回过头来,他强自镇定自己的情绪,然后伸手在背上,将仅余的两只竹筒解下。 他忖道:“我不信你有千年雄黄珠,或者那血龙宝玉……” 拍拍竹简,里面爬出一条长约一尺的红色蜈蚣,在那条蜈蚣的头部有一块黑色的印记…… 金翅大鹏脸色一变道:“金云乌日,这是毒神宫冥所养的神蜈,掌座你要注意!” 陆剑平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蜈蚣,他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然而他却无所畏,因为他仗着自己有“烈日剑法”,足可将那条蜈蚣斩为寸断。 他凝神静气,身剑合一,摆出一式“烈日剑法”中的起手之式。 五毒怪魔嘿嘿一阵冷笑,他轻喝一声,那只蜈蚣百足齐扬,竟然有如长了翅膀似的飞射过来,朝陆剑平身上一扑。 陆剑平长剑一扬,剑芒密布,挥出一式“日轮初升”,剑上宝珠闪烁出一轮旭日,光影弥漫着,顺着身子射了过去。 那条蜈蚣来势汹汹,谁知和身正要扑过来时,却又忙不迭地一弓一弹,折返身子倒跃回去。 陆剑平去势快若流星,剑上光影如水的洒将过去,刹时便将那条蜈蚣卷在剑圈之内。 “哇——”一声有若儿啼的怪叫声,血水横飞,腥气扑鼻,那条蜈蚣已被斩成粉碎洒了一地的尸骸。 陆剑平原式不变,剑芒暴涨,飞跃过去,朝着五毒怪魔就是一剑。 五毒怪魔将手中的蜈蚣抛出后,还没露出得意的笑脸,便已见到一道银芒漫天席卷而来,仅一刹那的时间里,师父那条“金云乌日”便已遭对方切成粉碎。 惊骇的情绪立时震撼着他整个心灵,还没有来得及考虑,他眼前一轮旭日升了起来,火红的光芒刺激得他两眼睁下开来。 一个突然的念头闪过他的脑际,他大叫一声:“烈日巨剑!” 随着他的叫声,他两手十指齐挥,一蓬淡淡如烟的气体毫无声息的射了出去,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他的左臂已被对方剑芒袭到。 一丝血水冻结在剑锋边,他已不能闪开对方如电的一招。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弯曲如蛇的怪剑已自偏锋削进,直取陆剑平“章门”、“期门”、“七坎”三穴。 陆剑平知道自己一剑下去定可将五毒怪魔左臂削断,然而自己也将被杀死。 没有任何需要衡量的问题,他一个大旋身,如风似的侧身出剑,一招“烈日炎炎”洒将出去。 彭衡眼见五毒怪魔这次的毒物竟然失灵,他正在诧异之际,却见到陆剑平拔出一把又细又长的怪剑朝五毒怪魔削去。 他知道五毒怪魔的功夫是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然而此时却突地见到他毫不知剑尖已指到喉部,一点都不知闪开。 他大惊之下手挥蛇剑,一式“灵蛇乱舞”自偏锋划出一剑,眼见剑刃已到对方右胁,剑上两只尖刃也将点到对方死穴之际。 突地眼前一轮火红的太阳灼然的照耀着他的眼睛,心里顿时像要燃烧似的,全身都仿佛落在火坑之中…… 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师傅平时警告自己的话,此刻一句句的都在脑海流过,他怪叫一声:“烈日剑法——” 然而他的叫声也像五毒怪魔一样的被那如潮的剑气掩住,没有让别人听见它。 “呛——”一声轻响。 陆剑平烈日剑削过那枝怪剑,将之断为三截,剑光一划之下,已自彭衡耳边闪过。 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挑在剑上,陆剑平滑步退后二丈。 灵蛇剑客彭衡一见对方的长剑,他呀地惊叫一声,左手一摸耳朵,哪知却摸了一手的血。 他悲恸地叫道:“耳朵!我的耳朵!” 五毒怪魔冷漠地望着自己臂上一道深约寸许的伤痕,他咬了咬牙,向前走出两步。 他两眼盯住陆剑平道:“你身上是不是有血龙宝玉?” 陆剑平正要答话,却猛地感到眼前一黑,头昏腹痛起来,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运起浑身气劲,硬是站定下来。 他运气强行将腹痛抑制下来,睁开眼道:“你管我是否有血龙宝玉?” 五毒怪魔嘿嘿笑道:“姓陆的,你已中了我‘无影之毒’,顶多还有几……”他目光一转道:“顶多还有几天好活,你不若将那枝烈日剑拿来,与我交换解药,那么……” 陆剑平不相信地望了那在奸笑的五毒怪魔一眼,但是他却又觉得自己腹中有了一股寒煞之气,又好像是一条虫似的在钻着肠子。 银翅大鹏此刻已将腿部包好,他焦急地问道:“掌座,你……” 五毒怪魔大笑道:“你且看看他的眉心中是不是有一条黑线?” 银翅大鹏一看,果然见到一条淡淡的黑线隐约的出现在陆剑平的眉心里,他大惊失色地道:“掌座……” 陆剑平脸色一沉,寒霜刹时布起,他望了望那乱石堆后黑暗的峡谷,心中在想着那瘦削的影子,那动人的风韵…… 他记得最清楚的便是那双哀怨的眼睛,因为那里面包含着太多的幽怨…… 他叹了口气,自怜地笑了笑,随即他又豪壮地仰天长啸一声。 当谷里的回忆还未消失时,他向前走了两步,说道:“当我要死的时候,我一定要杀死你们两人!”他拦住金银护法,不让他们说话,迳自说道:“你们相不相信,只要三招就行!” 他剑身一立,肃穆地凝望着剑尖,三寸长的剑芒不住的吞吐着,给这谷中添上不少的杀气。 五毒怪魔一见陆剑平如此,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因为他知道当年掌剑金铃因为与独孤子有着一番恩怨在内,所以将风雷门历代传下的三把宝剑交给了独孤子。 而那时天下包括自己师父在内的“六大天柱”一起联合起来,在大巴山中各施奇功方始将掌剑金铃的回龙掌敌住,而由自己师父毒神宫冥放出“无影之毒”方才将掌剑金铃打下深崖之下。 现在又眼见陆剑平以一弱冠之年而能破去自己的毒物,并且那种幻化烈日的“烈日剑法” 实非自己所能挡住的。 他咧开嘴笑了笑,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他说道:“阁下以一派之掌门,凭仗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就算能够胜了我们三人又有什么威风可言?” “你说我是仗着宝剑取胜的?”陆剑平问道。 灵蛇剑客一举手中的断剑道:“你若有种,就放下宝剑跟我比比剑法!”他两眼火赤,几乎要将陆剑平吞下似的。 陆剑平长笑一声道:“我陆剑平一生为人最恨虚伪!向来做事都是干脆俐落,难道我愿意死前蒙个不白之名?哈哈!我就空手接你几招吧!” 金银护法闻言大惊,他们赶忙道:“掌座!他们这是激将法!你不若随我们兄弟出谷,我们找赛韩康来替你除去这‘无影之毒’……” 陆剑平摇摇头,将宝剑插回背上,他仰首望天,高声道:“姑娘!你可知道陆剑平已将为你洒出热血在这地煞谷里?在下只希望能够在死前见上你一面,姑娘你说是否能够?” 空寂的谷里仅有呼啸的寒风应和着他悲壮的声音,除此之外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话语…… 陆剑平眼泪盈眶,喃喃道:“这样也好!” 他大步踏出,双掌抱胸,两足分立,摆出了“回龙掌法”的架式,他说道:“你们哪个先来?” 五毒怪魔阴笑一下道:“我看我们不若较量一下内力,因为这样可以分出高低来,如果你能胜我,那么我一定将解药给你,否则你便将烈日巨剑交给我!” 银翅大鹏勃然大怒道:“你们竟设好圈套来……” 五毒怪魔道:“我们只较量盏茶光景,怎会使他体内毒性发起?嘿嘿,要是拖延时间,那我的解药也不保险了,而且我还可以先交半颗解药给他……” 陆剑平点点头道:“你说要怎样比?”他接过对方送来的半颗红色丸子,毫不犹疑的吞了下去。 五毒怪魔道:“我们手掌对手掌!各以内力撞击对方,哪个身子向后倒则那个算输。” 他盘膝坐在地上,伸出两只手掌,朝陆剑平笑了笑。 陆剑平见他的两只手掌雪白如玉,竟然好似女人的玉手一样,他哼了声也盘膝坐了下来,伸出手去与对方贴住。 他的双掌正要伸出之际,猛地听到巨灵神叫道:“小小子!你……” 他抬头一看却见到灵蛇剑客在朝桑伟怒视着,而巨灵神也仅只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道: “没……没有什么!”他嚅动一下嘴唇道:“小小子!你小心一点!” 陆剑平正在犹疑之际,五毒怪魔道:“怎么?不敢了?” 陆剑平怒目瞪视了一下,说道:“如果我赢了,我要再斩下你一条手臂。”他伸出手与对方手掌贴住。 五毒怪魔暗暗冷笑,他忖道:“我这手掌练的是‘五毒归元掌’,我叫你双毒浸体,受尽痛苦而死!” 一股汹涌的劲道自对方手掌冲了过来,他气沉丹田,也缓缓的运气攻去。 他的手掌渐渐地越来越白,竟然好似透明的一样,掌上的血脉骨节都可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就在这时,陆剑平已开始颤抖了。 陆剑平虽是服下那半颗解药,然而却丝毫没有帮助,因为那半颗丸药也只不过是用来治头痛的罢了。 所以他一用劲,浑身便开始不自在起来,那一丝寒气缓缓自“尾闾”升上,很快便进入“足太阳膀胱经”的“胞盲”、“沈边”两穴。 他的脊柱开始有一种又酸又麻的感觉,而小腹“气海”则仿佛有一条虫在蠕蠕而动。 适当此时,他觉得对方的手掌里透过一丝奇怪的劲力,那使得他的十指顿时麻木起来,缓缓的又遍向手腕。 他心中大骇,知道对方手掌也练有毒功在内,两眼望去只见到那奸险的阴笑,他深吸口气,提起浑身劲力缓缓*将过去。 但是此时浑身的穴道几乎闭了起来,他的劲道已经不能穿过,背后脊柱的寒气缓缓升上“小肠俞”、“关元俞”。 他全身不由自主的在抖动着,小腹丹田之气已渐不能凝聚。 一种死的感觉开始侵袭着他,他的脑筋便要停顿似的,现在,他只能感觉到自己是在飘浮着…… 金银护法哈哈一阵怪笑,两手又开始互搭对方肩头,他们盘膝坐在陆剑平身后,默然地望了望对方那浮在脸上的微笑。 银翅大鹏飞快地一伸左掌,放在陆剑平背心“命门穴”,而金翅大鹏却举起“金沙掌” 高高扬起,掌上闪烁出一片金色的光芒,夺目生辉…… 陆剑平正在昏迷之际,猛地背心冲进一股热流,一直冲进经脉运至丹田,他精神一震,将自己内力汇合着那股气劲,一齐冲向掌心,*将出去。 五毒怪魔眼见对方已经快至昏迷的阶段,眼看马上毒攻心脉,便会死去,谁知突地一股排山倒海的劲道冲了过来。 他全身一抖,感到自己掌上练成的毒功,顺着经脉倒溯而回,他心中大惊,因为他知道此刻两种毒性已经渗合,若是由对方*了过来,则自己也会中毒死去。 他一面用劲抵抗,一面叫了一声,想要叫唤其他两人帮助。 灵蛇剑客嘿嘿一阵冷笑,他推了推巨灵神道:“桑兄!你先上前,依我刚才告诉你的法子,坐在林兄的后面,将你浑身的功劲打进林兄体内!” 巨灵神桑伟一皱眉头嚷道:“彭兄你叫我干这事我可不愿……” 彭衡骂道:“你没看到他们三人联合起来与林兄比较内劲,而他就快要死了!他一死,你我都别想要得到宝剑!” 桑伟噘着嘴道:“我可不喜欢与人比内力,那一点都不过瘾,要就一棍子砸下去……” 他目光扫过金翅大鹏那只金光闪闪的“金沙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说道:“好好,我就跟他比比内力!” 他走了过去,坐在五毒怪魔身后,想了想又道:“彭兄!我这可不是因为你说的话,我是想斗斗那两个老小子……” 彭衡不耐烦道:“好!随你怎么说吧!快点!” 他两手贴在桑伟两肩的“章门穴”上,而桑伟两手也贴在五毒怪魔的两胁“章门穴”上。 他们两人的功力汇成一股巨流传进五毒怪魔身上,经由丹田,又从双掌上传出撞进陆剑平身体里。 金银护法成名江湖数十年了,所练之“金沙掌”及“银沙掌”俱为掌法中的奇功,内力更是雄厚无比,所以他们一搭成“天地之桥”,那汹汹的劲道,便不竭地传进陆剑平身体里。 而这三个年轻好手,俱是江湖成名前辈,有名的“六大天柱”的嫡传徒弟,内功修为俱是湛深无比,他们一联手起来,那股内劲生生不已,强劲无比。 这其中所苦的就是陆剑平了,他受了“无影之毒”与“五毒归元掌”的毒功,两种毒功,受到两股强劲非常的劲力激撞,而在每个经脉里窜动,渐渐的汇合成一块。 他全身气血翻涌。那团毒块,随着金银护法的劲力加强,而渐渐的到了“气门穴”上。 一种痒痒的感觉塞住他的喉咙,他忍不住张开嘴—— “哇——”一大块黑色的血块吐在五毒怪魔脸上。 他一口毒血喷出后,全身齐都一空,就在这一刹那间,从身外传来的两大股内劲,循着他的经脉,冲向任脉,然后用一种雷霆万钧的冲势,冲过督脉,紫府玄关一通,他体内的那股力道,又急迅无比的绕行了他体内一匝。 他放了一个响屁,整个人平空飘了起来,连带着身外的五个人都被他带得腾空数寸。 陆剑平两眼一睁,大吼一声,掌心内力一登—— “砰——” 五毒怪魔被一股硕大无比的劲道撞得跌出三丈之外,一跤趴倒地上,喷得一地的鲜血。 巨灵神大叫一声,接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方始跌倒在丈外。 灵蛇剑客因为离陆剑平最远,力道承受的也最小,所以只倒翻出数尺之外,方始煞住身子。 金银护法原先尽出本身劲力冲入陆剑平体内,然而仅半盏茶时间,他们忽地发觉自己的内力突然被一股奇异的力道所吸,竟然直往下坠,而不能随自己控制。 他们正觉诡异之际,已听到陆剑平放了个响屁,随即他们的劲道已经通行无阻的在陆剑平体内运行一匝。 一个念头跳进他们脑海,他们待要欢呼,却突地受到陆剑平体内冲来的一道强劲无匹的力量所撞,顿时他们闷哼一声,平空退后数尺之远。 他们一跃起来,已见到对面三人的狼狈样子。 陆剑平回身过来,他带着歉意道:“你们……” 银翅大鹏迫不及待地道:“掌座,你是否已经将玄关打通?” 陆剑平道:“我体内的任督二脉已经打通,这还是……” 他话声犹未说完,背后金风急响,迅捷无比的朝他背心“命门穴”袭到。 金翅大鹏一眼望见,叫了一声,待要扑前,却只见眼前银光撩目,嗤嗤的剑气弥空兜去。 “啊——”一声绝望的惨叫里,血花飞溅,骨肉横飞。 银芒一敛,剑已归鞘,陆剑平满面寒煞的挺立着,在他面前一丈之处,五毒怪魔两条手臂都被斩断,腥臭的赤黑色血液,汩汩的自他断肢中流出。 他倒卧在雪地乱石间,全身被自己洒出的毒液蚀磨得一片乌黑,他蠕动着残肢,以一种沙哑的声音哀求道:“你有血龙宝玉,能不能让我看看?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陆剑平那灼亮的神光渐渐隐去,两个眼睛已完全恢复如常人一样,没有丝毫神光闪出,他皱皱眉道:“你为什么要在背后暗害我?”他看到那目光中的哀求眼色,不由得叹了口气,将挂在胸前的“风雷门”令符“血龙令”拿了出来。 这方玉石上有一条血红的小龙,张牙舞爪的腾空欲飞,栩栩如生。 五毒怪魔满脸乌黑,呼吸急促无比,他满眼惊诧的望着这块玉石,然后艰难地说道: “请你翻过来,我……我要看看后面。” 当他看到陆剑平翻转过来的玉石上刻着的那幅图画时,他惊叫了声,喃喃道:“五毒圣地!五毒圣地!” 银翅大鹏看到了这方玉石后是一处山水;两座叠峰夹着一条瀑布,瀑布前面有三座茅亭…… 他知道这可能是一处什么藏宝之地,他见到五毒怪魔气息奄奄,连忙喝道:“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五毒怪魔望了他一眼,艰辛地道:“五……毒……圣……地……在大……”他两眼一闭,滴出了两颗眼泪便已死去—— 第九章 两情相悦 银翅大鹏诧异地道:“大?大什么?老大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金翅大鹏道:“他大概说的是座山或者是个地名!不过据我记忆里,四川有大巴山、大凉山;安徽有大别山;江西大庾岭;西康还有大雪山,至于用大作地名的那就更多了,有云南大埋……” 银翅大鹏不耐烦地道:“老大!你别再报地名了,反正我们也别管他什么五毒圣地,现在我们是要来取宝剑的……” 陆剑平自沉思中醒来,他怜悯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己在慢慢蚀化,摇了摇头地忖道: “自作孽不可活,这也怪不得我太辣手了。” 他的目光一抬起,便瞧到巨灵神那楞楞的目光,以及灵蛇剑客的狠毒目光,他淡然一笑道:“你们还是请回去吧!” 巨灵神傻傻地道:“小小子!你的剑法可真厉害,好似我师妹那样剑光一闪,便已经杀死人了。”他吁了口大气道:“我看我还是回去的好!不然屁股上又会挨上一剑。” 敢情他的屁股经常挨剑刺的! 陆剑平道:“大小子!你回去对你师父说‘风雷门’掌门八臂金龙陆剑平定于日内拜访他!” 巨灵神咧大了嘴道:“小小子,你也认得我师父呀!他一脸的大胡子,凶得很啊!” 陆剑平笑了笑道:“你只要跟他这样说就行了,哦!他现在可是在罗浮?” 巨灵神赶忙点头,他端详了陆剑平一下道:“小小子,你长得可漂亮得紧,我师妹也漂亮得跟个仙女似的,呵呵!你们真个是……”他敲了敲脑袋,方始以一种唱戏的声音唱道: “真个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 银翅大鹏一瞪眼,大喝道:“楞小子!你罗嗦些什么!” 桑伟一翻白眼道:“老小子你罗嗦什么?我大个子这一句话还是那年在河南看梆子时学来的,你竟敢说罗嗦?呸!吃我一棍!” 他擎起手中的紫色巨棍,一招“泰山压顶”就往银翅大鹏顶头砸下,棍上劲风飞扬,气漩激动,有如迅雷似的砸将下来。 银翅大鹏见这楞大个子,说打就打,他虽是一身的雄厚内力,可也不敢跟对方那天生的神力硬碰。 棍上的狂飙使得他的银发飘起,衣衫“猎猎”作响,他身形一闪,挪开数尺,银掌挥出一招“流沙烁金”,带着尖锐的异啸朝桑伟头顶砸去。 大个子一棍落空,他喝地大叫一声,斜踏两步,棍尾一挑便是一式“流云卧空”,轻灵异常的朝银翅大鹏胸前点去。 银翅大鹏右手在对方棍尾上一压,整个身子飘了起来,他左掌原式不变的朝桑伟顶头劈去。 “啊——”他那银沙掌竟然如遇万载寒岩,虽将大个子打得蹲下身子,可是他自己可也震得手掌发酸。 他看到那个如巴斗大的脑杓子上有一圈白白的浅印,呵呵笑道:“好小子!你练有‘油锤贯顶’的功夫呀!” 桑伟一瞪眼,怒吼道:“老小子,我跟你没完……”他举起棍子,又待砸出。 陆剑平伸手拦住道:“大小子!你别发脾气了,赶紧回去告诉你师父,不然等我先到罗浮,那你可要挨骂了!” 桑伟一摸脑袋笑道:“呵呵!小小子还是你说的对,我先跑了!”他招呼了灵蛇剑客一声道:“彭兄!我们一起走吧!” 彭衡一直阴阴的望着大个子,这下他闻言,朝陆剑平冷笑一声道:“姓陆的!你有种就到崆峒来!我等着你!” 陆剑平仰天大笑道:“告诉崆峒怪剑,说我八臂金龙近日一定上崆峒一趟,领教他的剑法!” 灵蛇剑客投过一丝狠毒的眼光,然后默然朝谷外而去。 桑伟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来,他朝陆剑平一咧嘴道:“小小子!你是叫什么八臂金龙吧! 你刚才说什么时候到我们那儿去?我好先告诉师妹叫她等着你。” 陆剑平耸耸肩无可奈何地道:“我三个月内会到罗浮去的!” 桑伟欢天喜地的朝他招招手道:“傻小子!再见了!” 银翅大鹏见到这个硕大的身影消逝在谷外,他骂了声:“他妈的傻小子!” 金翅大鹏笑道:“这傻大个生得可爱!若是让我遇到,我也会收他为徒弟的。” 银翅大鹏接口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刚才没有用什么力道,真没想到这傻大个倒练有外门的‘油锤贯顶’硬功,把我手掌都震得有点麻。” 陆剑平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他师父是罗喉神君,否则我倒想带他一起!” 他又望见地上那已经蚀成一滩血水的尸骸,在雪地上有着一个黑绸闪光的革囊,此刻却在不住地蠕动着。 他跨步过去,轻轻地一招手,便只见那只黑绸革囊平空飞了起来,落在他的手中。 银翅大鹏睁大两眼道:“掌门人,你有练过‘虚空接引’的玄门神功?” 陆剑平一怔道:“什么‘虚空接引’?哦!你说是这样以手抓物?”他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好玩,所以用力一抓,使体内真气逆流四个穴道,而后飞快地往前一冲,便可以将这东西抓起来。” 金翅大鹏惊诧无比地道:“逆流?真气还能逆流?这是会走火入魔的呀!” 银翅大鹏道:“老大!你难道不知道掌座已经将任督二脉打通?真没想到上天的安排是如此的奇妙!竟会使掌座在万分危险的时候反而得到生机……” 陆剑平打开手中的单囊,他见到里面有一只不足盈掌的白色红鼻、全身柔软的小猫,只不过奇怪的是这只小猫有—个长长突出的鼻子,以及一个蓬松如球的尾巴,看来甚是可爱。 他刚才听见五毒怪魔说过这种兽类叫做什么蜍猫,而且能够找寻宝剑藏处? 一想到宝剑,他便想到了独孤子,但是一种羞辱的感觉立时便浮现在他心头,他想到了刚才自己临死前的呼唤,那已将他潜伏在心底的爱意完全表露出来了。 但是他所得到的却是寒风的呼啸,而她竟一点都不怜惜他的苦心,他热腾的感情……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忖道:“你看不起我,难道我一定要你爱我?” 他正在忖思之时,金翅大鹏对着谷里叫道:“独孤子前辈,风雷门掌门八臂金龙奉掌剑金铃之遗令,特来领取‘七彩’、‘淬厉’二剑,望前辈现身……” 一声冷漠的语音自寒风里飘出:“叫掌门人出示血龙令——” 陆剑平双眉一耸,他感到从没被如此羞辱过,一阵愤怒的情绪通过他的全身,他大喝道: “八臂金龙在此!独孤子你难道不认识我?” 银翅大鹏愕然,他望了下也在发楞的金翅大鹏,说道:“禀掌座!独孤子为上代掌门之妻,掌座你……” 里面独孤子那冷冷的声音又响起道:“那你进来好了!” 这下金银护法更是感到意外,他们闯荡江湖数十年来,知道独孤子是个有名的不近人情的孤老太婆,从来进谷的那么多人中,没有几个人能活着出去的。 尤其他们清楚当年掌剑金铃与独孤子的一番恩怨,此刻听见独孤子话中的语气竟有一种幽怨哀伤的意味在内,这几乎令他们感到里面的独孤子不是个老暮的妇人,而是个年轻美貌的姑娘! 陆剑平闻言,对金银护法道:“你们在这儿守着,我先进去一下。” 他昂首阔步,走进石阵里面。 一踏进石阵里,他便发觉眼前一暗,根本摸不到什么路来,他喝道:“我来了,你还摆这劳什子阵法干什么?” 他话声一了,耳边一个柔软的声音道:“你又何必发脾气呢?” 他猛地回头,果然见到独孤子站在自己的身后,而眼前又突地明朗起来。 此刻,她的面纱已经除去,长长的睫毛上湿润润的尚还挂着一滴珠泪,眼睛微红,竟然好似有点肿,雪白的面靥上有着一丝哀怨的神色,那种楚楚可怜的神韵使得他都看呆了。 他楞楞的望着她,好一会方始嚅动嘴唇道:“刚才你在干什么?没有听到我的话?” 她低下头,轻声道:“我听到了,但是我却不敢出去见你。” 陆剑平问道:“为什么?”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瞧瞧他道:“你不要问,好吗?” 陆剑平微微一怔,他叹了口气道:“你不晓得我几乎都要死去了!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一个人寂寞的呆在这个死谷里,那寒瑟的北风对你来说,实在是太不适合。”他顿了顿道:“我自小到现在,经过许多的苦难,受过人们无数的白眼,但我却仍是没有想到要离开人们,一个人去过着孤独的日子,因为我认为自己只要能够向着自己的目标去做,终可使人们的看法改变过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目标就是要使天下人都晓得我!要他们晓得陆剑平是不会永远屈居人下的!” 他两眼盯着她,诚恳的说道:“我们同样是从小孤僻惯的人,而我需要人能鼓励我,像你这样蛰居在谷里,青春就此过去也不是个办法,所以……”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曾答应过师父,一生都守着她的尸骨,不能离开这个谷里,等着风雷门来取这三把神剑……” 陆剑平打断她的话,插口道:“那么我现在已经来了,你的责任也可以完了,至于尸骨——”他激动地道:“我从没听过天下有如此不讲理的老太婆,自己死了,还要别人以青春、以快乐、以幸福来陪葬……” 她轻叱道:“住口!你不能这样说我师父,这是我答应的!” 陆剑平仰天长笑道:“你答应的?你告诉我,你那时是几岁?” 她望了他一眼,轻声道:“五岁。” “哈哈!五岁?”他硬声问道:“一个五岁的小孩能有意志?你想想看,现在你是不是后悔了?” 她默然低声道:“我自懂人事以来,就受到师父的抚养,每次她总是偷偷的一个人哭,我经常问她原因,但她却一直不告诉我,那时我见她老人家太孤独可怜了,因而也就答应她一辈子陪着她,直到她死……”她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方始道:“那时她说她很怕孤独,死后的灵魂一定也是怕孤独的,所以问我愿不愿意一直在谷里陪着她!” “她说外面的人都是很奸恶狡猾的,那些坏男人更是时刻设法要使女人落入他们的陷阱里,要到外面去,还不如一个人在谷里的好。” “那时我还小,一点都不懂事,所以也就答应她永远不出谷,一直陪着她……”她擦擦脸上的泪珠道:“刚才你在叫我,我是有听到的,但是我却不敢答应你,我只敢深藏在里面,把我自己关在屋子里头……” 她的脸上忽地浮上两片红晕,带着羞怯的神色,说道:“但是你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无法使我的心也关在屋子里,所以我又在里面排了一个石阵,为的是想阻止你进来……” 他哼了声道:“就是千军万马,我也能够冲进来见你呀!” 她见到他那两眼竟然突地闪出灼亮的目光来,有如两颗明星似的,使得自己的心底仿佛都被射穿了,她心中一惊道:“你的功力怎么又比以前更强?倒好像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了,难道你已将生死玄关打通?” 陆剑平点头道:“我刚才中了五毒怪魔的毒,几乎死去,但在我昏迷的刹那,我仿佛看到了你,我想到在这世界上唯有我能够将你救出这个谷里,我实在不能够让你把终身的幸福都抛掷在这死谷里,所以我拚命的挣扎着,终于这股坚强的求生意志支持我,而使得那两道劲力冲破‘任督二脉’打通‘天地之桥’。”他握了握拳头道:“这次我一定要带你出去!” 她微微一笑,问道:“为什么?刚才那个大块头不是说他有个师妹很漂亮吗?你也答应了他……” 陆剑平涨红了脸道:“他师傅罗喉神君为本门仇人,我怎能答应他什么?何况我见都没见过那女人,我又怎会……”他摔了一下手道:“你也知道我心里的意思,这不用我多说的,现在你先把那两把宝剑交给我,然后我走到外面去,再设法将你这石阵破去,然后你戴上面纱当作独孤子,我就与你打上一架,当然我会打赢,那时我就*独孤子答应我放你出去,跟我一起走!” 她一听他这歪主意,禁不住好笑起来,她说道:“你要我假冒我师父,亲口答应放我出去?你真的以为我会跟你出去?何况你也不能破去这个石阵呀!这是师父在天下残余的阵法中,拚凑出来的一个怪阵……” 陆剑平一扬拳头道:“管他什么怪阵不怪阵,我用烈日剑统统把它打个干净,不然我连续的使出‘回龙掌’来,硬将这个石阵推倒,至于说你会不会跟我出去,那倒是一个小问题了,因为你既然听师父的话,那么你师父叫你跟我走,你一定会走的是吗?” 他自己也不由得笑了笑道:“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红着脸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她顿了一下轻轻地道:“我叫黎雯!” 他闭上眼睛道:“黎雯?嗯,很美的一个名字。”他笑道:“等下我打进来时,我就对独孤子说,叫她放黎雯出去,她若不答应,我就请她吃我一招‘日轮初升’。” “等我打完后,我一定会赢她的,然后她会答应我让黎雯跟我走!你就可以将黑纱黑袍脱下,跟我出去,那时我们将要……” 她问道:“如果我师父不答应呢?” 他庄重地道:“如果你所扮的独孤子不答应,那我也不出去了,这掌门我也不干了,我就一辈子陪你在这谷里。” 她的心里有如受到大锤一击,他那真挚的话,一直渗进她心底,使得她整个人都楞住了。 她的两只眼睛,凝视着他,好一会,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在他的怀里,啜泣道: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为什么?” 陆剑平两手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他轻轻地吻着她柔软的发丝,喃喃地道:“当生命里的空白出现一丝彩色时,我想我是会紧紧的把握住的,因为我认为没有你,我的生命是空白的……” 她轻轻的啜泣着,依偎在他结实的怀抱中。 寒风拂过他们,却驱不走洋溢在他们内心的热情…… 好一会,她抬起头来轻声道:“如果独孤子不答应的话,你就揭开她的黑纱,把她的‘软麻穴’点住,带她出去就行了。” 陆剑平问道:“如果你是独孤子,你答应不答应?” 黎雯点点头道:“我答应。”她挣脱了他的怀抱,掠了下发丝道:“我去拿宝剑出来!” 望着她逝去的身影,他有一丝微笑浮现在嘴角。 不知何时已经飘下雪花,片片……—— 第十章 返璞归真 浙江温川。 城里一连几天的大雪,困住了许多过往旅客,几乎每个客栈都住得满满的。 这一日中午,雪花飞舞,寒风朔朔,从城里到外面的大路上,都铺满了无数积雪,皑皑的一层雪地,看去一片平滑,恍如一片琉璃世界。 雪花仍在飘落,冉冉的飘落。 远处铃声起,四匹健马拖着一辆马车飞快地奔驰过来。 雪地上印了两行淡淡的辙印,紧接着又是两匹快马驰过。 马上两个老者是一样的银发飘飘、长髯飞拂、脸颊通红,两人也都是一样的蓝布大褂、灰色薄底快靴,唯一分别的就是左首那位老者头束金箍,右边老者束的是银箍…… 银翅大鹏摸了摸颔下长髯,仰天大笑道:“哈哈!痛快呀!痛快!”他侧首对金翅大鹏道:“老大!记得去年大雪封山的时候,我们只能蛰居山里,下那劳什子的棋,今年得能遇见掌座,眼看数十年的闷气又可以发泄发泄了,怎会不感到痛快无比?” 金翅大鹏道:“我们掌座可真艳福不浅,找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媳妇,哈哈!这大雪纷乱的日子,可较往昔痛快多了。”他看见城墙已近,说道:“老二!我们得快点,替掌座找好客栈,也好看看妙手时迁那小子有没有来!” 他们两骑如飞,转眼便越过那辆马车朝温州城里驰进。 这时在马车里,陆剑平正在向黎雯述说着他自己以前的事。 他说道:“所以我现在非到归云庄去,将那粉面剑客池天民杀死不可,因为我以前曾发誓过。” 黎雯拭去了眼角的泪球,她叹了口气道:“这世界上本有许多不平之事,我以前老是听师傅说江湖险恶,我想这一定也不会错的,其实人性都是自私的,他为了妒忌小凤跟你好,当然……”她微微一笑道:“你现在还喜欢不喜欢小凤?” 陆剑平摇摇头道:“那时我还小,根本也不知道什么!现在又相隔这么多年,谁知道她怎样了,这些事此时想来,仿佛是褪了色的花朵,再也找不出里面的芬芳了……” 黎雯轻笑一声道:“如果小凤长得像花朵那么漂亮,而且又是那么芬芳,那你见到她难道不会喜欢她?我才不相信青梅竹马时的感情,会如此快的便忘记了!” 陆剑平叹了口气道:“我最好还是不要说,说了什么话你也不相信,你想想看,十几岁的小孩子懂什么?何况现在我有了你,还管她什么小凤不小凤?” 她啐了口道:“呸!谁说我是属于你的!” 他笑道:“你师父独孤子答应我的,叫你永远跟着我……” 马夫一声吆喝,使得他把话打断了,他揭开幕帘,朝外面看了看,说道:“温州城到了,好大的雪哟,到现在还没停。” 她望了望窗外,说道:“以往下雪时,随着寒风的吹拂,我的心就开始冷了起来,甚至一到冬天就结起冰来,一直没有融化,而现在看到了雪,倒还觉得蛮可爱的呢!” 陆剑平道:“一个人的心情,足可影响他对事物的观感,现在你一定不会认为自己的心是冻结住的吧!” 马车倏然而停,金翅大鹏敲了下窗格子道:“掌座,已经到了。” 陆剑平打开门,一股寒朔的北风带着雪花刮了进来,他跨出车道:“就在这个客栈里? 左护法你有没有看到他们?” 金翅大鹏答道:“他们已经住在归云庄里面,妙手时迁这小子倒给掌座预备好屋子了,这几天大雪,客栈都住得满满的,他这几间房已经替您留下好几天了!” 他下车一看,这间客栈倒也不小,门前扫得干干净净的,二个伙计哈着腰冲他一揖道: “公子!您到了,小的们替您拿行李。” 陆剑平道:“这个倒不必,你们先将饭菜准备好,泡上一壶好茶!哦!这些马可要让它们吃饱!多准备些干草。” 这两个伙计诺诺而退,他望着那两个瑟瑟的身影,心中颇有一番感慨,他记得自己不久以前也是充马夫,供人御使,而现在呢? 他点点头忖道:“人生就是奋斗!好运加上努力,总是会出人头地的……” 他对黎雯道:“你出来吧!我们用完午饭,休息一下后再赶路。” 黎雯拿着那根玉箫,跳下马车,朝陆剑平笑了笑道:“好像我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似的,倒让金银大鹏两位前辈见笑了。” 银翅大鹏笑道:“姑娘说哪里的话!独孤子前辈是我们兄弟平素所佩服的,想起五十年前,我们兄弟受令师教诲,并蒙她介绍我到天竺去找明陀大师,习得金沙掌绝技,现在姑娘你这样说,真是太折煞老朽了!” 金翅大鹏接口道:“姑娘可直接称我们的绰号,或者名字!千万别老前辈的乱叫,我可真不好意思。” 陆剑平道:“你还是称他们叫左护法,右护法就行了。” 他们一行走进客栈,正好跨到门口,却听见里面呵呵一阵大笑,一个粗犷的嗓音响起道: “洒家久仰江浙山川灵毓,这儿的娘们漂亮得紧,这几天可闷得慌,未见一个什么好的婆娘来,哈哈!想不到今天倒让洒家开了眼界,喂!那手拿白箫的娘们,你来替洒家清唱一曲!” 陆剑平脸色一变,银翅大鹏已大喝道:“里面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给我滚出来!” 屋里响起一个雷似的怪叫,随着砰地一声,大门已被推开,一条红色的影子卷了出来,一只毛手风也似的朝黎雯脸上扑去。 黎雯轻叱一声,玉箫一扬,洒出点点星光,已将对方“章门”、“巨阙”、“期门”三穴罩住。 那人没想到黎雯会武,一见招式如电似的袭来,一个旋身,大袖飘飞,片片红云朝她箫上卷到。 黎雯玉箫一沉,夹着一缕尖啸,一式“城外飞花”,顿时将那人*得退回房内。 红影一敛,一个高大的喇嘛望着黎雯楞道:“小娘们!你也会上几手呀!哈哈!咱们大佛爷最喜欢像你这样的女人了……” 陆剑平寒着脸,冷冷道:“你这秃驴可是从北京来的?” 那喇嘛道:“对呀!我格腾身居大佛爷座下十大护法之一,正是从北京来的!” 屋里红影一闪,又一个中年喇嘛出来,他诧异地望了格腾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黎雯,他满脸色相,垂涎四溅的咧嘴笑道:“嘿嘿!我是格楞佛爷,也是巴金大佛爷座下的十大护法,小娘子!你可要与佛爷参个欢喜禅?” 银翅大鹏曾远至天竺,跟随明陀大师习艺,他自然通晓什么叫做欢善禅,一听之下,可气得他两眼冒火。 他轻叱一声道:“你们这两个混蛋,今天死定了!” 他的话声一了,里面一声喝叱道:“何方无法之徒,竟敢威胁我们佛爷?我看你不要命了!” 一个獐头鼠目、满脸奸狡的一个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他拍了拍胸脯道:“大爷是大内二级侍卫‘白山猿’侯五,你们这几个家伙除了这小妞外,其他都该杀头!” 他话声未了,银翅大鹏跨前一步,阴阴地道:“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嘿嘿!让你死前认清,这是‘风雷门’掌门八臂金龙,这是玉观音,这是金翅大鹏!”他指着自己鼻子道: “这是银翅大鹏公孙正珏!” 还没等那“白山猿”说话,他左掌一闪,银光霍霍,带着一声异啸朝侯五当头劈去。 侯五身居二级侍卫,当然晓得江湖上有个八臂金龙,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年仅弱冠、英俊潇洒的年轻人会是“风雷门”掌门。 他正在惊骇之际,耳边响起异啸,银光闪闪的硕大掌影,已布满眼前,他惊叫道:“银沙掌!” 一股窒人欲息的掌风压到面门,他双膝一曲,下面飞起一腿,仰身出拳,一式“三阳开泰”击将出去。 银翅大鹏嘿地冷笑道:“你倒还是长白派的!” 他右手一捞,左掌下沉数分,一掌便劈在侯五臂上,“喀嚓”一声便将他肩骨整个劈碎。 侯五惨叫一声:“佛爷救命!” 银翅大鹏满脸杀气,他冷哼道:“天王老子来也不行!” 他进步回掌,右手已经执住对方踢出的右腿,左掌往对方胸前一印,喝道:“去吧!” 侯五惨噑一声,一个身子倒翻出去,喷出满地的鲜血,撞在格楞手中。 格腾怪叫一声喝道:“你是木檀和尚的什么人?” 银翅大鹏大笑道:“那是我的师弟,秃驴你也该死了!” 格楞冷哼道:“这可不一定!” 他欺身五尺,双臂一搭,一式“天龙啸雨”击将出来。 银翅大鹏喝道:“原来你是前藏‘天龙派’的,天龙大佛是你的谁?” 他虽在说着,可是双手可不闲着,只见他身子一侧,左掌兜一半圆,斜斜削将出去,封住对方双掌。 格楞道:“天龙大佛正是佛爷师傅,你这家伙怎么晓得?” 银翅大鹏哈哈笑道:“塞外驼侠你可认得?他曾说要我替他将一个胸前生瘤的秃驴砍死,你是不是有个大瘤在身?” 格楞一听“塞外驼侠”,吓得面色一变,朝格腾说了一句藏语,回头便待逃走。 银翅大鹏对金翅大鹏道:“这秃驴就是偷袭那老儿的贼人,老大你替我砍了他!”他大喝一声,往里面飞扑而去。 金翅大鹏身形一闪也朝格腾追去。 “砰——”窗户被震开,格楞似箭的穿了出去,往屋顶上一落,他大袖往后一拂,一道强劲无比的掌劲击向跃在半空中的银翅大鹏,将之*落地上。 他狂妄地大笑一声,飞身腾跃而去,谁知他才跨出两步,身后风声一响,一道白色的人影,有如流星飞电似的在他身旁擦过。 眼前一花,双掌狂飙翻飞,朝前击去,身子却挪步转向而逃。 一声冷酷如冰的哼声恍如有形之物撞进他的耳鼓,使得他心中一寒,还未将第二个念头响起,眼前嗤嗤之声一响,一轮火红的旭日放射出万丈金光,闪耀得他两眼都睁不开来。 如虹的剑光一闪,剑气弥漫空中,“咻”地一声,陆剑平烈日剑陡然切下—— “啊——” 血肉横飞,残肢四落,银虹一道已硬生生的将格楞斩为三截,洒得满屋顶的鲜血,尸体“叭哒”一声摔落地上。 陆剑平身形如电,剑式不变,一跃闪出六丈,有如天神凌空而降,一式“日轮初升”,剑光烁烁,虹影闪处,已将格腾半边脑袋劈去。 “砰——”地一声,他的胸前也同时着了金翅大鹏一记“金沙掌”,热血遍空洒出,他那庞大的身体已跌落天井里。 殷红的血花,开在雪白的地上。 天上飘落的雪片,转眼便已盖住了血迹,但是,是否能盖得住天下即起的纷争? 黄昏。 十一月的江南,早已抖落了秋的忧郁,寒风朔朔里,纷纷的雪花飘落了…… 片片的雪花,缓缓地乘风而下,阴暗的穹苍没有黄昏的晚霞,厚厚的云朵,密密的堆在一起,阴沉沉的好像压在人心上似的。 落在大地的片片雪花,谧静而平坦的铺在一起,好似鹅毛编成的地毯似的。 一望无垠的雪景,此刻看不见任何景物,大地已被白色掩埋…… 呼呼吹过天际的寒风,仍然像那没有止境的雪花,没有想到要休息一下,肆虐地狂吹着,狂吹着…… 雪原上有着数点黑影,飞快地移动着,紊乱的印迹告诉我们是马蹄…… 果然,四匹高大的骏马,乘风飞驰而来。 近了,那当先的一个英俊飘逸的青年,吆喝一声,四匹座骑一齐停住。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在这冬日里,仅只在颈上披了一袭银裘,任凭寒风掀动他的衣袂,而他却不觉察到冷,仿佛他不是处身在雪地里一样。 他含着笑道:“黎雯,你的骑术这么好,我倒不知道。” 那左首一匹栗红色马上坐着的少女闻言道:“难道只有你会骑马?我就不能会?” 她这话一完,那后面两匹座骑中的一个头束银色箍子的白发老者哈哈笑道:“黎姑娘为独孤子前辈的爱徒,当然什么都会,这还用说吗?” 黎雯身上还是穿着黑袍,因为这是她十几年来的习惯,一时之间根本不愿改变服饰,只不过由于陆剑平的关系,她在黑袍外面罩上一件披风——紫色闪光的披风。 而那长长的秀发,好似流水泻下,轻舒地披在肩上,使人看了有一种渴望俯身进入里面的欲望。 以往寒霜罩上的脸孔,此刻有着活泼的喜悦挂在嘴角,那嫣红的两颊,代表着年轻的鲜艳…… 她侧首望了望轩昂的陆剑平,心中有一种幸福的感觉,那是以往十几年来的孤独生活中所从未有过的——纵然逝去的孤独子给予她慈母似的怜爱,也没有如此甘醇。 陆剑平抬头望了望远处,他看到一棵高大的松树,正如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似的,承担着人生的重担,而至背部愈来愈弯…… 松枝上堆满了许多的白雪,将那翠绿的松针都压得垂了下去,时而被寒风掠过,而抖落了不少的雪。 他望见这棵白松树,想到了以前曾经和小凤一起在树下捉迷藏,但自池天民来到归云庄后,他就经常被迫着不能和她一起游玩了。 那次,他很清晰的记得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他带著书到河边去诵读,而后小凤来了,紧接着的是一场骤雨。 他们奔跑着,在这棵高大的松树下躲雨。 “然而也就在那天,我被池天民点住穴道,倒卧在泥泞的地上,忍受着抽筋断脉之痛……”他咬了咬牙齿,忖道:“我要将他斩成寸断!” 他两眼望着雪白的大地,缓缓控辔而去,地上清晰的印着两行蹄印,转眼又变为纷乱,因为他身旁的三骑,此时也已跟随而去。 他驰过那株高大的松树,看到了结冰的小溪,溪旁有着一块青石,石上也凝结了一层冰块。 他下得马来,缓缓的伸出手掌,将石上冰块拂去,他的手掌并没有感到冰块的寒冷,却有着一种温馨的感觉留在心头。 他记得自己年幼时经常带着书到这个小溪旁,坐在这块青石上仰望天上飘浮着的白云,让自己的思想长着绿色的翅膀,飞翔在辽阔的苍穹…… 岁月的逝去,给他带来的也只是更多的忧郁,因为他从蓝天白云里似乎领悟到一些什么,然而却又感到茫然…… 他叹了口气,因为他现在也没领悟到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只柔软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盖在他的手上,他侧过头去,见到黎雯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 那纯洁的笑靥闪现在他的眼里,使他得到了很大的安慰,他笑了笑道:“我以前经常在这儿看天上的白云,想着许多怪异的问题,但是我却没想到会碰见你,会在今天相你到这儿来。”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两眼深沉的望着她那如花的秀靥。 从他那湛清的眸子里,她领受到了他心底的感觉,她满足的叹了口气,望着飘飞的片片雪花,缓缓地说道:“有如这空中飘下的雪花似的,人生凭着命运的安排,而落在各种不同的环境里,当两瓣雪花在空中相碰,那是一种多么奇妙的事。像每个人一样,事先根本不知道,但是有一天碰到了一个自己所喜爱的人,却会发觉到那以往的日子竟然全是空白……” 陆剑平默然的点点头,他暗自咀嚼着秦少游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句话。 刹时之间,他的脑中充塞着豪迈之气,因为他整个的心灵都已获得充实。 他站了起来,指着前方道:“在这座山坡后,就是归云庄,今天我一定要将它夷为平地!” 他回头道:“左护法!红巾十八骑是否已经统统进入归云庄了?” 金翅大鹏道:“归云庄近日柬邀江南各省黑白两道的人物齐聚庄里,好像要办什么大事似的,妙手时迁已在中午混进庄里,想必一定能打探出这里面的情况!” 陆剑平嘿嘿冷笑一声道:“这几年来,池天民的样子,我无时无刻不记在心里,尽管他邀了天下的武林同道,我也要将他杀了!这没什么可以考虑的。” 他飞身上马,说道:“进庄去!” 一行四骑越过这条结了冰的小溪,行到一条小坡上,然后飞驰而下,朝山坡下的归云庄而去。 高高的石墙耸立着,庄前的吊桥整个儿放下了,雪亮的灯光,点缀在这冬日的夜里,好似繁星遍布满地。 陆剑平脸上仍然冷冷的,他领先冲了下去,来到吊桥前,毫不犹疑的驰了进去。 庄前站着两个手持长枪的庄丁,另外还有一个中年汉子好似是庄里总管似的,也站在庄前望着他们。 一见陆剑平进来,这中年汉子含着笑过来道:“这位少侠是——” 陆剑平没有作声,银翅大鹏扯开嗓子道:“我从海南来的!” 这中年汉子立时面现惊讶之色,他抱拳道:“在下搜山狼秦雄,为本庄西路总管,原来各位是海南梧桴子老前辈所派来的,有失远迎,尚请恕罪。在下这就通报庄主去……” 金翅大鹏喝止道:“秦大总管,不须如此,我偕同青衫飘客一起,中途他有要事,故未能一起来,不知现在他是否已经到达贵庄?” 搜山狼“哦”了声道:“青衫飘客?他也要来本庄?呵呵!到底咱们庄主……” 银翅大鹏一皱眉道:“罗嗦些什么?小子!我们肚子可饿得一塌糊涂了,还不找点东西吃吃,尽在这里喝什么西北风?” 秦雄一拍自己脑袋道:“对!各位里面请。” 陆剑平进了庄里,在秦雄的带领下来到一栋宏阔高大的楼房前,他仰首一望,只见一个横匾上写着“聚英楼”三个大字。 秦雄道:“各位请里面休息,晚饭马上就会送来,在下尚要到庄前接待其他客人呢!” 就在他刚一跨进门,一个人匆匆从里面冲了出来,正好碰到了他。 秦雄身子一侧,左手飞快地伸出,挡在胸前,一把便将那人右手抓住。 岂知他的手掌刚碰到那人手腕,便听怒哼一声,对方手背一翻,五指如钩,反而将自己扯住。 他正待用力一挣,却突地胸扣一开,一团冰冷的东西钻了进来,立刻胸前一疼,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 对方手掌一松,他方始看清是谁,他惊呼了声,便已倒地死去。 一条红色的小蛇自他衣襟松处钻出,探出红红的舌信子,朝着那人手中一个黑色盒子里钻去。 陆剑平低头见到搜山狼全身乌黑,显然是中毒死去,他皱了下眉头问道:“你从哪里弄来这么毒的东西?又为何要杀死这人?” 银翅大鹏呵呵笑道:“妙手时迁你这小子,手总是这么多,看来该要把你的手斩断,你这条奇毒赤练蛇又是从哪里偷来的?” 敢情那个自屋里冲出的人,就是妙手时迁,此刻他收了盒子,朝陆剑平道:“掌门人! 你来了,小的已探明池天民这下是与你所说的小凤姑娘成亲,而且他师傅毒神宫冥也从‘枯寂谷’里派了‘飞虹子’到此喝喜酒……” 陆剑平道:“什么?他是毒神的徒弟?他何时投入毒神门下的?” 妙手时迁道:“他在数年前遇见飞虹子,经飞虹子引进毒神门下,而且他又是崆峒怪剑的记名弟子……” 陆剑平冷笑道:“不管他是谁的徒弟,我也要杀了他,现在你且告诉我那小凤在什么地方?” 妙手时迁道:“她虽见过我,但我却不能告诉她,掌座你已经到此……” 陆剑平问道:“这又为什么呢?” 妙手时迁嗫嚅道:“这……”他的目光转向黎雯,说不出来了。 黎雯轻笑一声道:“是不是小凤姑娘还很想念他?并且要你带她去找你们掌座?” 妙手时迁尴尬地道:“是……是的,她是这么说。” 陆剑平坦然道:“我从小就拿她当妹妹看待,你告诉她说我已到此,今晚一定会救她出来的。” 妙手时迁点点头道:“他们已经潜身入庄,只听掌座你放出冲天炮便开始大杀一顿。” 陆剑平挥挥手道:“就这么办吧!你将这尸首弄走!” 妙手时迁扛起搜山狼的尸体,往屋俊跑去,转眼便无影无踪。 陆剑平道:“两位护法,你们认为怎样?” 金翅大鹏道:“一切遵掌门人令。” 陆剑平道:“那么我们到大厅去,你们两人在此稍候。” 陆剑平一掀白袍,只见他两胁各挂着一把长长的宝剑,他从金翅大鹏手中接过一根又长又大的布棍,笑道:“这柄‘淬厉’巨剑,大概天下只有这么一把,连我现在的功力都还不能使出它所创的三大神招。” 金翅大鹏道:“淬厉巨剑在昔年曾被本门第二代掌座‘巨剑回龙’用来剑劈‘天外’,剑式施出仅仅一招便已杀死对方,当时剑气弥空,竟硬生生的将一块突出的崖石削开,那时在泰山丈人峰上的还有少林、昆仑、峨嵋三大名派的高手,但是他们却也说无法挡住这柄淬厉巨剑的神威,所以望掌座你能好好的善用它,带领本门扬名江湖。” 陆剑平躬身一揖道:“剑平敬领训示。” 金翅大鹏慌忙还礼道:“掌座不可如此,会折煞小的。” 陆剑平道:“我一定尽力将剑法学会,务必使本门名扬天下。” 黎雯深情地道:“这几天晚上你一直在苦练剑法,我想你一定能够像当年‘巨剑回龙’老前辈一样的成为天下第一剑侠。” 陆剑平笑道:“江湖中隐居之士俱系奇人怪侠,我怎可说会成为天下第一剑侠?” 黎雯道:“你初次到地煞谷中,那时功力较我可差得多了,但是仅仅一、两日来,你便已练至‘返璞归真’的地步,依这种快速的进度,一年之内天下将无人能抗衡于你。” 陆剑平听到了她的鼓励,暗忖道:“我一定要达到她的愿望,绝不叫她失望。”他笑道: “我们走吧!到大厅看看池天民去。” 他将剑交左手,挟在胁下,偕同黎雯走了进去。 整个庄里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又彻起了不少的屋子,整座庄院都挂满着红色的灯笼,映在白雪上,现出了璀璨的光华,美丽之极。 缓缓行去,路上有不少劲装的大汉在注视着他们,但是俱都为他们这种高贵的风度所慑,而不敢多望几眼。 黎雯脸上微笑道:“你以前在这庄里干什么?” 陆剑平道:“冬天里我们总是在屋里烘火,或者在雪地里打滚,那使人有一种满足的感觉,因为我从小就想睡在云堆里面,而雪却又那样像云。” 黎雯轻笑道:“你看这小家伙乱钻乱动的,一直在不耐烦,要不要放它出来?” 陆剑平道:“这只怪猫据五毒怪魔说叫做什么‘蜍猫’,还能找得出宝物藏处,我看它鼻子这么长,真好像能找到宝藏,你好好的养着它吧!” 黎雯解开革囊,将那只蜍猫拿了出来,将它放在手掌里,轻轻的抚摸着它柔软的白毛,笑道:“我倒不是想找什么宝藏,我只是喜欢它罢了。” 他们边走边谈,很快便已来到大厅所在。 豪迈的笑声自里面传了出来,一阵阵的吵杂之声,更是没有停止。 请看第四卷《龙凤江湖》—— 第一章 粉面剑客 陆剑平偕同黎雯走了进去,只见屋里靠着墙边摆了些长桌子,上面有着许多盆景和摆设,墙上每隔数步必放着一盏灯,亮得室内有如白昼。 屋中聚集着许多人,此刻有的众在一起喝起酒来,有的在谈着笑,也有靠在墙角望着别人的? 陆剑平一眼望去便见到巨灵神桑伟有如鹤立鸡群似的站在大厅当中,正在咧开大嘴傻笑。 他说道:“你看,那就是巨灵神傻小子。” “哟!好吓人。”她伸了下舌头道:“我从没见过这么高的大个子,真个像巨灵神一样。” 她的声音轻柔清脆,但却有如一个闷雷在屋内响起,惹得每一个人都朝陆剑平这边望来,随即他们一齐为眼前这对金童玉女般的璧人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每一个男人都聚集着目光凝视着雍容华贵的黎雯,然而他们却将羡慕与妒忌掺和的眼光投给陆剑平。 顿时整座大厅里的吵杂变为沉默,有如死样的静寂下来。 陆剑平移动着自己的视线,但是他却仍然没发现粉面剑客池天民的影子。 他虽没找到所要找的人,但却已被巨灵神认上了。 “嗨,小小子,你也来了!”巨灵神分开站在身旁的人群,撕开喉咙朝陆剑平打着招呼。 陆剑平道:“大个子,你不回罗浮去,怎么又到这里来?” 桑伟咧开大嘴笑道:“我在路上遇见毒老儿的徒弟飞虹子,他叫我来这儿玩,说这儿有好吃的。” 他话声未了,一个瘦瘦高高、身着蓝袍的大汉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桑伟回首道:“哦!原来是俞兄!”他指着陆剑平道:“这是小小子!” 他指着这人对陆剑平道:“这是飞虹子俞兄。” 他这两句浑话一出口,惹得人一阵好笑,飞虹子一拱手道:“小弟俞金侠,请问吾兄尊姓大名?” 陆剑平一听这人是毒神之徒,他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淡然道:“不敢当,在下无名之辈,说来有污尊耳。” 俞金侠蓦然色变,他的眼滴溜溜的转了两下,一丝阴笑浮上嘴角,说道:“兄台既非武林人物,此来是否应池兄所邀,来本庄观礼?” 陆剑平冷冷道:“池天民有喜事,我当然要来参加,请问现在他在何处?” 飞虹子眼见面前这个文弱书生两眼没有什么神光,与常人无异,故此虽然陆剑平的态度很是不善,他也根本没有丝毫畏惧。 他坦然一笑道:“兄台脾气也太大了一点,池兄为本庄庄主,受江南黑白两道尊敬,你实在不该如此……”他的目光一转,瞥见黎雯手中搂着的“蜍猫”,顿时楞得住口不言。 他身为毒神弟子,自然能够知道这等异兽的外形特征,因而这下一见那只纯白色的小猫竟露出一条松鼠似的蓬疏尾巴,他登时便想到这种能嗅知深埋地下的宝物的怪兽,因而也就愕住了。 他走前一步道:“请问姑娘手中所抱之物,是否蜍猫?” 黎雯眼见飞虹子脸上轻浮,眸子乱转,她就知道他怀有不良之意,她点头冷冷的道: “这正是蜍猫。” 俞金侠心里一喜,说道:“姑娘是否肯卖给我?在下愿以黄金万两与姑娘交换……” 他这话一出,厅内发出一声惊叫声来。 这时,一个身着重裘、瘦削脸孔的年轻人走进厅里。 看到他的人,立时说道:“庄主来了!” 池天民刚走进门,紧接着跟进一个满脸虬髯、背插长剑的魁梧大汉,其次就是两个和尚。 他一进大厅,便躬身朝众人一揖,说道:“小弟先向各位致谢,承蒙各位远道赶来,实在令小弟感激不尽,现在小弟跟各位介绍几位成名的前辈。” 他指着那虬髯大汉道:“这是崆峒门下劈山客郑虹,西北成名已久的大侠,也是敝人二师兄。” 他指着那个肥胖的和尚道:“这是少林罗汉堂的法源大师。”他走了两步又介绍另一个较老的和尚道:“这是峨嵋寒云老禅师。” 他话声一顿,突地一眼便看到大个子桑伟,不禁一楞,问道:“大个子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飞虹子俞金侠迎上去冷冷道:“他是我请来的,罗喉神君老前辈的爱徒——巨灵神桑伟兄。” 池天民抱争道:“原来是桑兄,请恕小弟迎接来迟……”他望见了怀抱小猫的黎雯,神情也是一呆,两只眼睛立时被美丽的黎雯紧紧吸住。 他的脸上立时泛上一个笑容,朝着黎雯一揖道:“姑娘玉驾莅临敝堡,真个是‘蓬壁生辉’,但这等吵杂之地实不适合姑娘停留,尚请里面憩息……” 黎雯冷哼一声,笑道:“你以为我是谁?” 池天民道:“姑娘玉趾留香千里,江湖上谁不知是罗喉神君的千金‘玉面观音’卜若兰……” 黎雯冷笑一下,双眉斜飞,正待给池天民一个好看,谁知桑伟撕开嗓子吼道:“谁说她是我的小师妹?她比我小师妹还要漂亮。” 黎雯冷冷道:“大个子说得对,我不是‘玉面观音’,而是‘冷面观音’。” “冷面观音?哈哈,又一个好漂亮的雏儿……” 话声未歇,黎雯玉箫一伸,瑞气千条,点点白光指向池天民胸前十大要穴,去势奇快无比。 池天民正在一愕之际,眼前一花,冷风刺面生痛,胸前要穴已被罩住,他心中一惊,赶忙吸胸缩背,双肘一封胸前,退身滑出一步。 黎雯手肘一沉,奇快无比的往上一挑,玉箫去势如电正好敲在对方臂上“曲池穴”里。 池天民手肘一痛,紧接着半身一麻,眼见箫影缤纷又已指向自己喉部,他闷哼一声,仰身踢出一脚,直往对方小腹踢去。 就在他踢脚的刹时,他身后一声喝叱,一道剑光已自斜里穿了过来,迎上黎雯发出的玉箫,来势有如电光闪耀,奇快无比。 黎雯弓身一退,左手斜劈而下,右手玉箫一划,施出“青云十二箫”中的第一式“卧看巧云”,异啸声中,兜了个圆弧往那人持剑的手上划去。 “叮叮叮”,她的箫尾一连在对方剑刃上跳了几下,敲在对方剑锷之上。 那人冷哼一声,剑虹一划,诡奇怪异的击出一剑,直往黎雯眼前削来。 黎雯适才旋出绝招,却被对方剑势一转挡了开去,那剑上发出的内力使得她手腕竟也一麻,但她左手劈下的一掌,却也刚好将池天民踢出的一脚挡了回去。 此时眼前剑芒一闪,她很清楚的看清那枝刺来的长剑剑刃分开两道,好似一个叉似的,朝自己“将台”、“幽门”、“京门”、“期门”四穴刺来。 她上身微蹲,玉箫一式“白云悠悠”轻灵无比的划将出去。 “叮叮叮——”又是三响,她一连三箫俱已被对方挡住,玉箫正好敲在那怪剑的叉子上。 但是对方剑锋一转,便奇妙无比的将她玉箫锁住—— 这几招都是刹那间发生之事,所以等粉面剑客池天民跌出数步之外时,厅内一阵哄然,有人大叫道:“哦!劈山客郑虹上了——” 劈山客郑虹施出师门两式怪招,俱被对方挡过,这下招式一变,果然将对方兵器挡着,且被自己独门的锁拿之法锁住。 他手肘一沉,浑身真气一转,加重几分力道,欲使对方兵器脱手。 谁知微风轻飒,一条白色柔软的衣袖舒卷而来,正好将他的长剑卷住。 一声冷哼道:“滚开!” 郑虹剑身一沉,突地一股汹涌无比的力道从那条衣袖上传了过来,一直循着剑身撞到自己身上。 他闷哼一声,整条手臂恍如受到铁锤重击一下,整个身子被撞得后退出数尺,方始稳住脚跟。 郑虹骇然色变,注视着那倏然攻招的白衫书生,心中几乎不相信这是那年轻俊逸的书生出手的。 他此刻整条手臂都是酸麻的,连剑都低垂着无力举起来,说道:“尊驾何人?” 陆剑平理都没理他,迳自侧首道:“黎雯,你没什么吧?” 黎雯摇了摇头道:“他是崆峒怪剑的二徒儿劈山客,但也只不过是个有几斤蛮力的蠢才,根本无须你出手。” 陆剑平暗道:“你虽是箫法神奇,但是已经着了对方圈套,绝不能脱开对方下面攻出的一招,现在倒说起风凉话来了,真个倔强得紧。”他笑了笑没有作声。 郑虹面上通红,怒吼道:“你这小子从哪里来的?” 桑伟一皱眉头道:“喂!大胡子,你吼什么?我告诉你,他的宝剑才凶得紧,那彭衡兄手里的宝剑也被他削断,我只见剑光一闪,便把他耳朵削了下来。” “什么?”郑虹两眼圆睁,问道:“大个子!你说我师弟被他削下耳朵?在什么地方?” 桑伟呵呵笑道:“在武当山地煞谷里,那天我们……” 飞虹子跨前两步,厉声问道:“傻大个子,我师兄五毒怪魔怎么了?” 桑伟一瞪大眼,吼道:“你对我叫什么?我的声音没有你这么大是吗?惹得我火起,拿起棍子砸死你!” 飞虹子被桑伟一吼,将耳鼓都震得隐隐发痛,他勃然大怒道:“傻大个子,你找死吗? 你再不说出我师兄到底怎样的话,我可要放毒了!” 话声刚了,一个冷酷的语声道:“是我将他杀死了,如果你要放毒的话,你也会遭遇到相同的命运。”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一齐都聚集在这声音发出者的身上,他们发觉又是刚才那个身穿白衫的年轻人。 少林法源大师一皱眉头道:“这小子太狂了,怎敢对毒神门下如此说话?” 峨嵋寒云禅师长眉一抛道:“老衲看这人智慧极高,不过他虽仗着技艺高明,却也不该惹上毒神弟子。” 法源大师道:“大师你没见他适才那式,好像绝传已久的‘流云飞袖’,看来这人的招式怪绝,又不知是哪个隐居深山的奇人之徒。” 这时飞虹子为陆剑平的话所慑,他咬了下嘴唇,一时不知怎样才好,但是四周投来的视线里开始有着轻视与鄙弃…… 他脸色立时恢复如常,鼓起勇气站前两步,阴森森地道:“哼!无名小子也敢口出大言,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陆剑平点点头道:“或许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但你可知道那只蜍猫乃是你师兄‘五毒怪魔’自长白找到的?现在却已到了我的手里。” 粉面剑客适才先机一失,被黎雯连攻两招,而致穴道被闭,这下运气一番,方始把穴道冲开,所以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道:“小子!你胆敢来我归云庄胡闹,我看你也别想活着出去了!”他话声一顿,两眼死盯着陆剑平,眼中尽是诧异的神色。 好一会他才嚅动嘴唇道:“你……你是谁?” 陆剑平心知这么多年来他在池天民脑中的印象已经被淡忘了,所以一时想不起来,他微微一笑道:“我住在归云庄时,你还不知在哪里鬼混,现在我回来都不行吗?” 池天民一愕,他在记忆里搜索着面前这个英俊潇洒的影子,渐渐,他想到了那忧郁孤僻的小孩,猛一抬头,他看到那狠毒愤怒的目光,是多么的熟悉,他心头大震,惊呼道:“你是平儿!” 陆剑平仰天长啸一声,厉声道:“我正是当年的平儿,现在江湖上所称的八臂金龙陆剑平——” “啊!八臂金龙!” “啊!风雷掌门!” 无数惊诧的呼声自厅内响起,这其中除了巨灵神桑伟外,其他人都为八臂金龙出现于归云庄而吃惊。 桑伟呵呵大笑,他自言自语道:“这小小子我早就知道他叫做什么八个臂膀的金龙,硬是不愿告诉你们。”他似是做了件得意之事,抓头摸脸的乐不可支。 池天民脸色骇然大变,他撮唇呼哨一声,尖锐的声音立时传出厅外。 四下突地响起一阵号角之声,刹时门口涌进数十条黑衣劲装大汉,每人手中拿着一个昔年诸葛武侯发明的“九子连环强弩”。 厅内众人正将视线移往门口之际,窗户一响,又是数十条大汉持弩扶矢,出现在窗口。 陆剑平呵呵笑道:“你这是干什么?难道预备将室内群雄一起杀了?” 厅内原先甚为吵杂,但自这些劲装大汉出现后便顿时静了下来,陆剑平这句话有如晴空里响起个霹雳,使得每个人都把目光投射在池天民身上。 池天民道:“你不需挑拨离间,哼!真没想到一别数年你竟有了如此成就,不过可惜呀! 可惜!眼见你即将死去,再也不能重见凤姑娘了。” 陆剑平寒着脸道:“我曾说要重来此地,现在我来就是要取你性命——”他高声道: “厅内各位,若有与我陆剑平过不去的,尽管留下,否则请离开这是非之场。” 池天民大笑道:“各位万安,稍停这陆剑平就要变成刺猬,那时容小可酬宴庆功。” 他们两人针锋相对的说了两句话后,竟没有一人愿意出去。 池天民冷冷道:“陆剑平,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剑平两眼自左向右一个个的扫了过去,他的目中神光渐渐灼亮,脸上寒煞之气也愈来愈重,因为他看到每个人脸上浮现的都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他忖道:“这些人都该杀!” 然而,就在这时,桑伟伸出手来拍了下陆剑平的肩膀道:“小小子,他们都不帮你,我帮你,我不怕箭射!” 陆剑平那被寒霜罩上的脸孔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他忖道:“只有别人都离开你时,那仍然站在你身旁的便是真正的朋友。” 他右手奇快无比的朝天一扔,只听一声震耳的响声自厅内响起。 “砰——” “哈哈哈哈!” 一阵狂妄的笑声在门口响了起来,只见绿影飘动下,惨叫数声,那站在门口的黑衣劲装大汉,个个口吐鲜血,飞进厅内。 众人只见两个银髯红脸的老者,有如狂风似的飞卷在那些大汉群里,拳打足踢,异啸阵阵里,便已将那些壮汉悉数杀死。 鲜血喷得满地都是,尸首的背上都印着一个硕大的掌印,有些是金色的,有些是银色的…… “金银护法!”寒云大师惊呼出口。 “啊!”站在窗口的一个黑衣大汉跌倒地上,他的背心插着一柄匕首,这柄匕首上扎着一条红巾。 几乎是同时发生的,那些大汉一个个的仆倒地上,每人的背心都插着一柄匕首。 自窗外毫无声息的,一连跳进十八个头扎红巾、身穿蓝袍的大汉,每个大汉脸上都蒙着一块黑巾,行动如风的飘落厅内。 金翅大鹏躬身道:“请掌门人下令。” 陆剑平煞气遍布眉宇,他说道:“除了这个大个子之外,悉数杀死!” “呛——”一道烁亮的剑光划起。 陆剑平手持烈日剑,指着池天民说道:“我们也该清算一下旧账,你还不亮剑!” 粉面剑客池天民没想到对方的行动如此快速,他眼见自己手下庄丁还没射出一枝箭便被杀死,心中吓得简直没有了主张。 像他这种平时凶狠的人,到了紧急的时候,却会变得怯懦起来。 他脚下一滑,也将长剑拔出,凝神注视着陆剑平,但身子却缓缓向崆峒劈山客郑虹靠去,刹时,大片呛啷之声,厅内群雄大中都将兵刃拔出。 少林法源大师一见厅内变成这种情形,他阔步走了过来,朝陆剑平打了个问讯后道: “施主此来,难道就为了杀戮武林人物?” 陆剑平冷冷道:“刚才大和尚为什么不说这句话——”他话声一顿,轻叱一声,身形急射而去。 剑虹一道破空划去,“嗤嗤”之声立时传进每人耳中,光华闪烁之下,已经指到俞金侠胸前。 飞虹子原想趁对方不备之际,施出师门毒物,哪知他的右手刚伸进囊中,便被陆剑平发觉,一道刺眼的剑虹弥空飞卷过来。 他的轻功为师门中最为出类拔萃的,所以一见来势如电,忙不迭地飘身飞遁。 他的身子有如一片落叶似的飘来飘去,但是那道剑虹却有如附在叶上的一条蛛丝,任他怎样变换身法,也无法脱开。 他头上的汗珠落下,真气已经不能调匀,正在这时,一道剑光射了过来,替他挡了一挡。 “呛!”轻响一声,陆剑平的“烈日剑”刚好将那击来的蛇形怪剑削成两段。 他跨步挺身,一招“烈日炎炎”施出。 俞金侠手掌刚自怀中伸出,他的手上握着两个黑色的瓶子,但就在他要将瓶里的毒液洒出时,他的眼前升起一轮巨日。 烈日灼亮的光芒,使得他眼前一切的景物都已经消失,除了万道火红的光芒外,他看不到有人。 恐怖的感觉顿时泛上心头,他狂吼一声,将手中瓶子往地上一扔,两手一推,腥气布满身外,而他则让身往后一跃。 陆剑平剑式一出,也见到俞金侠脸上惊骇之容,但是他没想到对方身手如此之快,已将手中瓶子摔落地上。 一道黑色浆水洒了出来,紧接一股奇臭的怪味扑上鼻孔,他的头脑立时一昏。 在地煞谷中,他身中两毒,但因两道强劲的内力将之挤*在一起,所以毒性相克乃至以毒攻毒,而结成一块,被强行*出体外。 但他已受尽苦楚,故这下一见对方已将毒物泼出,他顿时警觉起来。 稍微吸进一丝毒气,他的头一昏,心中便是一惊,他赶忙闭住呼吸,全身真气循环一匝,刹时之间,只见他全身衣袍鼓起—— 他整个身子平空跃起二丈,斜斜穿将过去,剑划“夕阳西落”,连人带剑的飞射而下—— 第二章 淬历烈日 俞金侠拚命一跳,已跃后二丈,刚好来到窗前,他心中一喜,左手劈出一道狂飙,右手洒出一把毒蒺藜,直往窗外跃去。 谁知眼前红影一闪,数柄飞刀已快速无比的射上身来。 他的身子一空,身后风声急响,冷森林的剑气使得肌肤起了疙瘩,他右手一扬,独门“五毒归元掌”劈将出去,一道狂飙已将飞刀打落。 他弓身滑步,双掌兜了回转,藉着回身之力,提起浑身功劲劈去。 岂知他的身子刚一回转过来,眼前闪起一片火红的光芒,那闪烁的光线有如根根的银剑,深射进他的眼里。 眼睛一痛,有如火烧似的,顿时他忍不住呻吟一声。 就在这个刹那,陆剑平大喝一声,剑芒闪烁数下,血水溅得四处都是,断肢残骸被烈日剑斩为六段,落在地上。 陆剑平喝道:“不要碰到地上的黑浆,那是毒水。” 敢情此刻银翅大鹏已与法源大师动上手来了,双方掌影如风,身形轻巧的连攻数十掌。 少林武功以刚劲为本,内力深厚为武林所公认,但是此刻法源大师与银翅大鹏连对数掌后,便深为对方那浑厚刚劲的掌力所慑,这是因为银沙掌较少林大力金刚掌更为厉害之故。 法源虽使出全身功力,但一连数掌俱被对方震得手掌发麻,所以也就改以轻巧的身法与对方较量,准备以柔克刚,蓄备内力。 但银翅大鹏所练之银沙掌为西域绝学,掌力固然刚劲,而身法却更为注重,昔年他就是以银沙掌在河套将塞北十六帮派一一歼灭,那时他以独特之轻功身法,蹑空挥掌,叱吒风云,有若翔空大鹏挥起银翼似的,所以乃有银翅大鹏的绰号。 这下一遇到法源以轻功相较,他呵呵一笑,也以自己的独特轻功身法与之较量,双方有若燕子穿梁似的,轻灵无比地对拆了数十掌。 陆剑平见此时厅内已是一片混乱,红巾十八骑个个勇不可当,扑身在人丛里,每人都有着各种不同的兵刃,施展出去,只见刀光剑影,血光四溅,连连惨叫声里,倒得一地的尸首。 金翅大鹏此刻迎上峨嵋寒云禅师,挥动着他那硕大无比的金沙掌,也有如一只大鹏似的翔空飞舞,咻咻声里,掌风有如排山倒海的朝寒云大师劈去。 寒云大师大袖飘飘,身形疾转,掌法怪异,与金翅大鹏对攻了十余招,但因为双方功力上的悬殊,所以一直屈居下风而无丝毫还手之力,眼见即将落败。 陆剑平左胁挟着那柄“淬厉巨剑”,右手拿着烈日剑,雄姿勃发的凝望着厅里,他那仇恨的火焰在继续燃烧着,嘴角浮现着残酷的笑容…… 他此时见到那劈山客郑虹被黎雯以一枝白玉长箫*得连连后退,只能勉强以掌法与之相抗,自保虽是有余,但却已无还手之力。 他的视线转移到他切恨的池天民身上,突地他脸色一变,轻叱一声,飞扑而去。 敢情此刻池天民以一柄长剑敌住妙手时迁,剑法凌厉无比,狠辣而阴毒的招式尽往妙手时迁身上招呼。 妙手时迁一身轻巧的扒撬手法,此刻指东摸西,闪挪腾跃,时而摸摸对方身上而大呼惊险,但也只能在对方狠猛的剑缝下钻动,却无主动攻击的能力。 此时粉面剑客正施出一记“玉带围腰”,但是剑走半招立刻又化为崆峒“灵蛇剑法”中的“金蛇乱舞”,剑上光芒闪动,幻化成数十枝长剑,将对方身上要穴罩住。 妙手时迁一见来势凶狠,他一式“懒驴打滚”身子往地上一倒,顺着势子便滚出老远。 陆剑平此刻见到妙手时迁只顾着滚,也没瞧见地上有着飞虹子洒下的毒浆,眼见就要沾了上去。 他飞身跃至,势若急电流星,白影一道已到了妙手时迁身旁。 他左手一伸,便将妙手时迁衣领掀住,一把便提了起来。 妙手时迁正在滚得高兴之际,猛地后领一紧,吓得他魂飞魄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右手曲肘往后一撞,左脚拚着老命的朝后一蹬。 哪知他两记“绝招”方一使出,便被人将整个身子提了起来,在空中兜了半圈,他“呀” 地叫了声,心想这下可要完蛋大吉了。 哪知他耳边响起一声轻笑,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我!” 他心里大定,说道:“哦!原来是掌座!您老放手。” 陆剑平将妙手时迁放了下来,说道:“你差点就中毒死了,哦!我问你,小凤姑娘怎样了?” 妙手时迁道:“小的已将她藏了起来,不过据说钱塘江的‘龙王爷’赵振天将率人来归云庄,因为池天民已拜他为义父。” 陆剑平一怔,他想不到池天民拍马奉承的功夫如此之好,竟然又找到一个硬的靠山。 他忖道:“不管他是哪个人的徒弟,哪个人的儿子,我都要杀了他。” 他两眼神光如电,紧紧盯住池天民,使得对方不敢稍微移动脚步。 他将“淬厉巨剑”插在腰带上,缓缓的向前走了数步,然后立在池天民面前约五尺之处。 有如一座山岳挺立着,他冷静的将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嘴角仍然浮现着一丝残酷的微笑。 这冷酷的微笑使得池天民脸色变为苍白。他已开始颤抖了,但是奸猾的个性告诉他,现在实在不应该有过分害怕的表情露出来,于是他的脸上有着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陆剑平道:“你的剑法最近大进,已可当天下一流高手了,你为什么不举起你的剑?” 池天民笑道:“当年实在没想到你会成为风雷掌门,否则……” 陆剑平踏前一步,池天民连忙后退两步,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陆剑平冷笑道:“池大庄主,你打摆子?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池天民乞怜地道:“你是要小凤吧?你带她走好了!这几年来我动都没动她一下……” 陆剑平想不到池天民会如此的怯懦,他冷哼一下,厉声道:“当年你将我穴道点住,你可有想到今日?” 池天民嚅动嘴唇求道:“那,那是我一时无知……” 正当这时,一声惨叫自旁边传来,一个庞大的身子平空飞起,“叭哒”一声摔在池天民面前,鲜红的血液溅得他一头都是。 他低头看见这正是自己二师兄崆峒劈山客的尸体,尸体上没行一丝伤痕,但是在额头“太阳穴”上却有着一个圆圆的青色印子,显然是被“冷面观音”的玉箫点上而死的。 他的脸色惊恐无比,但是他却也好像知道自己今天非死不可了,所以神态较刚才镇静得多。 他剑横于胸,凝神静气,脚下踏成子午步法,两眼盯住对方,再也不想逃走之念了,显然他想孤注一掷。 陆剑平却浮上一个轻鄙的笑意,他举剑斜指上空,已预备要施出“烈日剑法”。 池天民默不作声,剑行“之”字,身随剑走,一招“灵蛇出洞”朝陆剑平当胸刺去。 陆剑平仍然没有移动分毫,两眼只盯住那急刺而来的剑尖,冷静无比,有若一枝挺立的树干似的。 池天民剑走半招,已见到对方连动都不动,他心里便是一惊,敢情他自己练有崆峒“伏魔剑法”,讲究的是内家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免,寻隙而攻。 所以他这下一见对方动都不动,而全身却无一丝空隙可寻,心中更是大为惊奇,急忙滑步移身剑划“伏魔剑法”里的“星临八角”,剑花闪闪,一声异啸朝对方“期门穴”剌去。 陆剑平双目大张,他猛喝一声,剑诀一扬,烈日剑划过空中,硬生生自对方剑网中切入,嗤嗤声里,一式“烈日炎炎”使出。 粉面剑客池天民剑式刚出,便已受阻,一股冷森森的剑气,弥空而来。 还没待他思绪变转,一轮火红的巨日平空升起,烈焰刺眼,张都张不开来,放眼所见,俱是一片火红…… 红的太阳,红的鲜血…… 烈日剑毫无声息的切断对方长剑,然后一道光明划空而上,一条手臂被切断飞出老远,鲜红的血,自池天民右肩汩汩流出。 他惨叫一声,纵身扑了上来,左手五指箕张如钩,想要将陆剑平撕裂似的。 正当此时,门外冲进一个汉子,大嚷道:“龙王爷,那赵老爷子来了……” 但这人一见厅内血流如河,刀光剑影,竟打得惨烈,他顿时一楞回头就跑。 他才走了两步,便碰到一个又高又大、手持一根紫色粗棍的大个子。 桑伟喝道:“混蛋小子,往哪里跑!”他巨棍一撩,“噗”地一声,便将这名庄丁打得飞出丈外,脑浆迸裂死去! 桑伟跑回自己放棍子的地方,将他的“擎天棒”拿在手里,便跑回大厅要来帮小小子打人。 他一棍敲死那人,便往里面跑,哪知他棍子是横着拿的,碰着门硬是进不去,用力一推仍然进不去。 他满肚子火发,大吼一声,拿起擎天棒,朝着墙上便是一棒。 “轰……”一声巨响,这砖石砌成的墙壁,被他天生的神力所打下的一棒,打得砖块簌簌坠下,破了一个大洞。 他一摸鼻子,重重的哼了声道:“看是你行,还是我大个子的棒子行。” 他冲进厅去,一眼便瞧见陆剑平持剑而立,池天民龇牙咧嘴的张着手爪朝小小子飞扑而去。 他因是处身在陆剑平身后,没看见剑上所闪出的剑气,以及烈日宝珠所幻化的火红光芒,故此一见之下还以为小小子吓得不能动了。 他大吼一声道:“小小子别怕,我大个子来了!” 他巨棒一扬,飞奔过去,一招“横扫千军”便将挡在他前面的一个劲装汉子打出两丈之外。 他一步跨出,倒有个七、八尺之远,所以连跨几步便已来到陆剑平旁边。 哪知他才跑了过去,便看见红光一闪,一道血箭飞溅过来,那飞扑在空中的池天民已被陆剑平的烈日剑断成数截,摔在地上。 他瞪大两眼,愕了一下,见到陆剑平回过头来,他一摇大拇指道:“小小子!你真厉害!”但是他一见小小子竟然流出泪来,不由得又是一愕,摸了摸头问道:“小小子,你很喜欢哭?” 陆剑平仅将“烈日炎炎”这式使全,便已杀死池天民,就在剑芒闪动的刹那,他突地想到那死去的二庄主了。 自小被二庄主收容的他,有着一颗很善良的心,但是自他遭受池天民的迫害,流浪江湖被人们的鄙视,又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那副可怜凄惨的死状,他的性情已改变了许多,变得较狠毒,较心硬…… 但是此刻他亲自手刃了自己这么多年所痛恨的仇人后,他反而有点不忍了,心中报了仇后的空虚,昔日二庄主对他的慈爱使他又有些不忍将罗名望二庄主的爱徒杀死…… 这一些纷乱的情绪使他矛盾得很,因而他原来的善良心性使得他流下泪来。 一听桑伟这么说,他擦了擦眼泪道:“大个子,你以后跟着我好吧?” 桑伟咧开大嘴道:“我师父说过:‘大个子呀!你真是傻得很,总是不晓得自己做些什么事,我现在老了,如果我死了以后你要听谁的话?又有谁给你饭吃呢?’” 他冲着陆剑平一笑道:“真的,我只怕饿肚子,还怕不晓得到底要做什么好,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怕了,你要我跟你走,你有饭给我吃?有话给我听?” 陆剑平倒给这傻大个子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大个子,我一定有饭给你吃,有话给你听,你放心好了。” 桑伟仍然不大相信似的,他问道:“你知道我每顿饭要吃多少吗?告诉你,我要吃两只鸡子,三斤牛肉再加十二碗饭,这要花三钱银子……” 陆剑平点头道:“我一定会让你吃个饱的,你放心好了!” 桑伟呵呵大乐,他说道:“这下我可不用拿着师父那个鬼面令牌去吃饭了,以后师父再也不会再说:‘伟儿呀!你总是拿我的‘罗喉令’去骗饭吃,真丢我的脸。’” 他正容道:“小小子,你晓得吗?就从那次起,我自己也刻了一个青面撩牙的鬼‘罗喉令’,不过我可只刻了两个眼睛的鬼……” 他话声至此一顿,一提擎天棒,猛地大吼一声,扫将出去,喝道:“光头小子往哪里跑!” 敢情此时法源大师被银翅大鹏施出的银沙掌打得心神飞扬,任他使尽他所会的少林拳掌之技,也挡不住那刚劲无匹的外门神掌。 所以四十招下来,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一直在往后退缩着,这下用尽毕生之力,连攻两拳三腿将对方*退两步。 趁着这一空档,他赶忙大袖一扬,飞跃而起,便待朝门外跑去。 谁知桑伟这大个子身高八尺,人若从下面溜他可绝对看不见,但这下是从上面飞跃而过,他可看到了。 慌忙之下,他一抡巨棍斜撩而出,擎天棍挟着悠悠的风声,砸向法源大师身上。 法源大师身在空中,猛地一声闷雷似的大喝,使得他心神一震,正在微愕之际,一条粗若儿臂的紫色巨棍扫了过来。 那棍上激起了嗤嗤气旋,使得他的呼吸欲窒,衣袂飘飘飞舞,整个往前跃的身子竟被巨棍扫出的劲风*得微微在空中一顿。 他心中大惊,急使“千斤坠”自空中急坠而下。 桑伟闷哼一声道:“光头小子还想跑?” 擎天棒在空中兜了个紫色的大弧,轻灵已极的朝法源后腰捣去。 法源身方立定,巨棍已至,他猛一提气,右掌聚集浑身功劲施出一招“神龙掉尾”,手掌往后拍去。 桑伟一身神力岂是等闲?由于他没有脑筋,学什么也都随学即忘,所以“罗喉神君”只授他一套得自云南的一种怪异棍法“怒江十六滚”。 这套棍法乃昔年点苍掌门所创,整套棍法取自怒江奔流的湍急之势,去势汹涌澎湃有如怒潮滚滚而下,走的完全是刚猛路子。 待他将这套棍法学会后,罗喉神君又由于他走的完全是刚猛路子,若是碰到修练内家功夫的高手,则不免会有落败之危,所以他又拚了命花掉许多功夫再传授桑伟一套轻巧无比的“流云飞雾”棍法。 自此桑伟总算以这两套刚柔并济的棍法,为自己所有的功夫,因为他每天练来练去都只练这两套,自然终会记在心里,至于其他的功夫他不想练,也不会练。 此时他施出“流云飞雾”里面的一招“流云卧空”朝对方后腰点去,势如电掣,快捷无比。 法源向后拍出一掌,刚好拍中桑伟手中的擎天棍,他掌上所蓄的内力,将对方巨棍拍得下沉数寸。 桑伟棍上力道一重,他闷哼一声,巨棍倏地一招“急流鼓棹”猛挑上去。 他变势之快的确出乎法源意料之外,没等法源大师跃起两尺,他的棍尾正好扫中法源的腰背之上。 一声闷哼,法源猛地张开嘴喷出一口鲜血,只听“喀嚓”一声,他的背骨被那扫来的一棍打得稀烂,再也没哼出声便已倒跌出丈外死去。 正当此时,金翅大鹏哈哈大笑,骤闻“啪啪”两下拳掌相交之声,一个玄衣老僧跌了过来,他的嘴角沁出一丝血迹,一直撞出数尺之外跌倒地上。 陆剑平侧首一视,看到这老僧正是峨嵋寒云禅师,此刻他肩上有着一个金色的掌印,破衣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血肉模糊。 他一连跌出几尺,一跤摔倒地上,“啪哒”声里,他发出一声惨厉震天的叫声,在地上滚来滚去。 他的背上冒出一阵烟,一股臭气立时自他腐蚀了的肌肤上传了出来。 他两眼突出如球,完全变成赤红,额上白色的长眉顺着汗水的流下而带到嘴角。 他似是身受极大的痛苦,所以两手往背后死命的抓,抓得满手的污血烂肉…… 一阵阵的惨嗥自他嘴里喊出,有如子夜枭啼,又如山魅号叫,惨厉凄绝,不像一个人所叫得出来的。 厅内所剩余的人,此时齐都注视着他,几乎每个人都汗毛悚然而起…… 黎雯虽是曾杀过人,但是却从没见过如此惨的景象,此刻她吓得脸色发白,紧靠着陆剑平。 陆剑平轻轻拍了她的肩膀两下道:“别怕,他这是中了毒。” 他这话还没说完,寒云禅师已经惨叫一声,平空腾起五尺,然后摔倒地上死了过去。 黑色的血水化了开去,顺着石块缝沿向门口流去…… 陆剑平叹了口气道:“让他们走吧!这已够惨的了。” 那些人一齐飞跃而去,但剩下的也只不过是十几个人罢了。 陆剑平望了望大厅四周,说道:“本门就依此为根据之地,开始立门开户,收徒传派……” 话声未了,门外马蹄纷乱而急骤的响了起来,一个有若洪钟似的嗓音大喝道:“哪个敢杀我的义儿?龙王爷在此!” “龙王爷?”黎雯诧问道。 “龙王爷?”巨灵神桑伟也是一愕,随即他见到门口定进一个浓眉虎目、块头与自己差不了多少的老者。 他怒喝道:“放你***十八个连环大臭屁,你这老小子叫什么龙王爷?你明明是人嘛!” 那人方一跨进门,便被桑伟这大嗓门吓了一跳,他一见是个又高又大的巨汉,禁不住笑道:“哈哈!原来是你这大小子,来来来!吃我龙王爷一记八宝铜人。” 他身子虽是魁梧,可是行动颇为轻巧,一个纵跳之下,已来到桑伟面前约一丈之处。 他一眼望见厅内有这么多的尸体,而且有些是被刀剑分成几块的,心中也颇为惊恐,他大喝一声道:“大个子,我们碰个三下试试。” 话声中,他手中的独脚铜人自上而下,笔直的砸了下去,朝桑伟当头劈去!—— 第三章 冤家路窄 桑伟仗着一身神力,可从没有人敢和他硬硬碰的,这下一见老小子竟自动与他打硬战,他大笑道:“老小子,真有意思!” 他也举起擎天棒,运足劲力迎了过去。 “砰——” 震得人耳鼓都在发疼,他们两人一齐后退一步,不分胜负。 桑伟叫道:“老小子你也吃我一棒!” 他巨棍横扫而出,风声呼呼大响,棍上激起一圈圈如浪的气旋,使得整座厅里每人的衣袂都飘飘吹动。 龙王爷一抡手中的“八宝铜人”也是毫不示弱的横着迎了过去。 “砰——”又是一声巨响,两人身子摇晃了一下,齐都退出两步。 “蹬蹬——”同样的两声,使得大厅的水磨石块上留下了四只脚印。 巨灵神虎目一瞪,怪吼一声,连人带棍的扑了过去,紫影划空撩将过去,快速绝伦,声势吓人之至。 龙王爷手中独脚的“八宝铜人”一挥,微蹲着身子,运集浑身力道迎了上去,只见他颈上青筋一条条的贲起如丘,嘴唇闭得紧紧的,脸上油光闪现。 他手上青铜铸成的“八宝铜人”,有如青蛇出洞,奇快地一击而出。 “砰——”第三声巨响里,他的手腕微微颤动两下,头上一滴滴汗珠落下,两足深陷入地达四寸之深。 桑伟手中巨棍弹起老高,他挥成个半弧,收回擎天棒挟在胁下,他呵呵大笑一阵,大声呼叫道:“过瘾呀!过瘾!老小子真有你的!” 龙王爷赵振天右手一阵酸麻,他闻言苦笑一下道:“大个子,你是巨灵神,还是力拔九鼎?” 敢情他身具一身神力,年轻之时即以一个独脚铜人打遍江浙两省,从无人敢跟他硬碰三招的,而且又加以水性高强,所以乃在钱塘江上创上一个水寨,自任寨主。 数十年来,水寨扩展到了太湖各处,他的威名更是远近皆知,但他却没有改一改他那与人硬碰三招的习惯,碰到体格魁梧的,更非硬碰不可。 然而这次却遇到了桑伟,而使他的三招碰到力量更大的将他挡了回来,所以禁不住要问一问。 桑伟一听嚷道:“怎么?还有个什么力拔九鼎的家伙?他在哪里?我桑伟找他比比手劲去!” 赵振天脸上突地泛上一个非常奇特的表情,他叹道:“我毕竟老了!”哪知他自己话一出口,便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骂道:“呸!只这么个五十多岁便已称老了,人生七十才开始呢!” 他这话刚说完,屋外响起一个霹雳似的大吼,随即惨叫之声起个不停。 赵振天一惊,大喝道:“儿郎们!你们怎样了?统统进来吧!” 桑伟怒道:“老小子,放你妈的狗屁,你倒叫我儿郎们,呸!吃我桑大个子一棍!” 他大步一跨,巨棍疾使“怒江十六滚”中第一式“流沙烁金”,风声急响,棍影腾空而下。 赵振天哼了声,手腕一沉,手中铜人竟然轻巧异常的自偏锋攻出一招,指向对方胁下“期门”、“乳根”两穴,快捷如掣电疾雷。 桑伟一见对方不跟自己硬碰,他骂道:“他***,你老小子当我是傻瓜?想点穴呢! 告诉你,我不怕点穴的!” 他棍尾一顿,倏然跳了起来,连换两步下,已将“流云飞雾”的轻巧棍法施出,一式“雾蒙灵台”紫影缤纷,化成数十点棍影朝对方胸前撞去。 此刻,门外一阵狂妄无比的笑声响起,红影倏然闪了进来。 笑声狂妄的回绕在大厅里,震得屋上尘埃都簌簌落下,窗棂也都格格作响。 大厅门口站立着一个身披红袍、头戴金箍、长发披肩的老人,此时他正咧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狂笑着。 陆剑平望见这个披发老者,他全身神经却是一紧,两眼死盯着这披发老人。 金翅大鹏一怔,呼道:“火云尊者!” 陆剑平心神大震,他没想到杀父断臂的仇人会在这里出现,一时整个身子都禁不住抖动起来,两眼如赤,神光直*而出。 他向前跨了一步,身后突地行人拉着他的衣衫,道:“掌座!不要这样紧张,镇定点。” 陆剑平一阵凛然,他深吸口气,缓缓将腰上插着的淬厉剑拿出交给银翅大鹏,而后又将外袍脱去,露出里面的紧身衣衫。 他走前两步道:“来者莫非是‘火云门’掌门‘火云尊者’?” 火云尊者两眼一扫地上那些尸首,呵呵笑道:“小子!你可是粉面剑客?” 陆剑平没有作答,他又缓缓向前两步道:“你可记得有个叫陆化龙的人?” 火云尊者摇摇头道:“老夫一生见人何止千万,岂能一一记上他们的名字?小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剑平冷哼一声道:“陆化龙系死于你的掌下,他的妻子被你斩断手臂,你难道不记得吗?” 火云尊者双眉一皱,说道:“老夫掌下亡魂无数,我怎记得什么陆化龙?小子!我这下来是要问你一事,因前些日子我在塞南遇见崆峒怪剑,他说你已将那聪颖无比、被武林目为百年以来所仅见的奇才找到,现在我要将他带走,由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调教一番,以与那什么八臂金龙抗衡……” 陆剑平仰天长笑道:“老家伙,你可知八臂金龙是谁?告诉你,他正是陆化龙之子,哼! 吃我一掌看看!” 他面对这杀父伤母的仇人,的确无法镇定下来,说不上几句话便忍不住飞扑而上。 单掌一引,身子急旋,一式“龙蛰深渊”使将出来,顿时缤纷的掌影,飞旋的气流挟着排山倒海的力道撞将过去。 火云尊者没想到对方突地出招,他微微一怔之下,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后撤半步,大袖一展,红云遮天而至,刚劲的狂飙布满身外一丈之内,席卷而出。 “咑——咑——” 陆剑平觉得万缕劲道自每一个空隙钻了过来,自己劈出的一式还未使全便被对方挡住,而自己的掌上力道也好像劈上万载寒岩一样,震得手掌发酸,整个身子也都立不住脚,只得往后退了一步。 火云尊者起先仅挥出六成功力,谁料双方手掌一触之下,使他吃惊的是对方虽仅二十多岁,但是掌上的力道竟与修练掌法数十年的名家毫无逊色。 他立即运集功力,加强掌上力道到了八成之多,方始将对方挡了回去,但是一直回旋的劲道,使他想起一事,他呼道:“回龙掌!你是风雷门的?” 陆剑平冷哼一声道:“我正是八臂金龙陆剑平,老匹夫,再吃我一掌!” 他身形急闪,电掣升空,双掌翻飞之际,一连劈出三十二掌之多,气劲流动,急啸声声,他身子腾跃半空,手足齐扬,敢情已施出“龙飞九天”这招。 “咑!咑!咑!咑!” 密接有如闷雷似的声响,在室内如连珠炮般响起,只见红云乍展即隐,白鹤略翔即落,双方身形都已不复识别,那快速如电的一连串挥出的招式更是不能见到。 闷雷稍停,只听火云尊者大喝一声,大步急跨,双掌自下兜起,红云闪动下,一股热炽如火的气劲弥漫空中。 陆剑平一连挥出三十二掌,却统统被对方挡住,那浑厚如山的无匹劲道使得他的衣袂都被撕去,拂到面上更是奇痛无比。 有如在狂风之下,他尽出体内真气,也只能将这式“龙飞九天”使出三十二掌,不能使全三十六招,而圆满的承接下面一招“龙爪擎天”。 他心知不妙,掌式一完,正待变招之际,却已见对方跨身进招,一片炎热炽人的气浪袭将过来。 他微蹲身子,也不及使出回龙掌法中的第三招“龙爪擎天”,只得将自己这十日来犹未练熟的“回龙定岳”使出。 刹时只见一股如铁板似的劲道,平压而出,他手掌抖动下,奇快无比的划着小圈子,莹白的手掌响起“嗤嗤”的怪响,向火云尊者罩去。 火云尊者狂吼一声,满头长发根根竖起,只听“格格”数声,整个身子都扩大不少,使他硕大的身子变得更为高大。 他双目突出如铃,双掌缓缓推出,带动着整个身子,竟也微微后蹲,随着他双掌推出,一蓬奇热无比的气浪自他掌心发出。 双方掌劲相碰,只听“轰——”地一声暴响,陆剑平一个身子倒跌出三丈之外,一跤仆倒地上,而火云尊者也因整个劲道被对方奇妙的一式*上了屋顶,而立足不住,身子摇晃几下退后两步。 “哔剥”数声,大厅的梁上窜起数根火苗,立时便燃烧起来。 浓浓的烟雾弥漫厅内,温度高得几乎使人窒息。 金银护法赶忙大声喝道:“你们都到室外去!快!” 他们也顾不得看陆剑平是否受伤,便双手互拴对方肩头,运用那“天地之桥”心法,两人一齐挥动手掌,攻上前去。 火云尊者施出自己独门“赤焰掌”中一式绝招“万焰齐飞”,掌中炎热的气浪,被陆剑平半式“回龙定岳”*回,而至磨擦空气,发生火焰,将大厅燃烧起来。 他大笑数声飞身跃进厅内,竟欲置对方于死地,却刚好迎上飞扑而来的金银护法。 “咻——”金翅大鹏右手在空中陡然切了出去,金沙掌奇门绝技使出,朝火云尊者颈项劈去。 银翅大鹏左掌划出一个美妙的圆弧,也自下而上,奇快无比的往对方胸前印去。 火云尊者双足挺立,两掌齐挥,坚硬有如铁石似的劲道,雷霆万钧般的拍出。 “咑!咑!” 金银护法体内真气急骤地流动两匝,意欲消止对方掌上传来的无匹掌力,但是却仍然抗御不了,他们闷哼一惊,一齐退后一步。 火云尊者狂笑一声,一连挥出十掌,狂风暴雨似的罩将过来,顿时*得他们身子急转,在厅内游走。 黎雯一见陆剑平被震得跌倒地上,她吓得脸色发青,赶忙跑了过去,焦急地道:“你怎么了?” 陆剑平深吸口气,他腰一用力便挺立起来,见到黎雯这样关切,便说道:“我没什么,只不过两腕有一点麻。” 室内浓烟愈来愈多,呛得他几乎都不能呼吸了,他说道:“你到外面等我,我马上出去!” 黎雯摇摇头道:“我要陪着你。” 陆剑平非常感动的望着她,他咬了咬嘴唇摇摇头道:“你要小心的看着我这柄宝剑,我用烈日剑必可将他*出厅外的,你到外面等我!” 黎雯还想说话,但被陆剑平制止了,他说道:“你快出去!” 正当这时,一声虎吼道:“老小子!往哪里跑!” 他猛一回头,只见桑伟扬着那根擎天棒,朝窗口追去,赵振天却拖着“八宝铜人”跃了出去。 他说道:“你也出去吧!别担心我!” 说着,他搂起黎雯,朝窗外用力一扔,黎雯只得藉着这股大力跃出窗去。 他眼见黎雯已经在窗外,心中一定,却见到屋上“哗啦”一声,一根烧断的梁木自空坠了下来,洒了一地的焦灰。 浓烟弥漫着整个厅内,他咳嗽了一声,左袖一挥,然后将呼吸闭住。 浓烟里啸声并挟着喝叱声,他隐约地见到金银护法联手与火云尊者拚斗,那火红的影子,犹如升腾的火焰不住地跳动着。 他大喝一声,烈日剑划出一道灼亮的光芒射了过去。 浓烟被击穿一个大洞,他刚好迎上进*的火云尊者,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他挥出一式“日轮初升”。 金银护法闭住呼吸与火云尊者对敌,仅敌住三十余招,便已不敌,他们一见陆剑平迎上,心中大喜,朝陆剑平道:“掌座你无恙,我们出去了,这儿烟太浓会呛死人。” 银翅大鹏道:“掌座你*他出去再斗,这儿太热了!” 他们咳嗽几声,被烟薰得眼泪都流出来,只得赶忙飞跃出去。 火云尊者一见浓烟里一道人影飞来,心知是陆剑平,心中也不由得为对方这种刚劲不屈的豪气所惊。 他正要开口骂个几句,却已见眼前雾样的浓烟,突地闪出一个旭日来,使他眼睛都张不开来。 心中一凛之际,他想到了烈日剑之事,顿时心中大震,双掌一扬,汹涌无比的劲道将浓烟穿破一个大洞,朝那轮巨日舒卷而去。 陆剑平剑一划出,便破对方击出的劲道打得一颤,他大喝一声,体内真气飞快地转动一匝,手腕一转,变换为第二式“烈日炎炎”。 火云尊者眼睛眯成一线,但是此时对方剑上闪出的巨日突地更为灼亮,火红的光芒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闭上眼睛,身子欵然滑后数尺,两手挥动着一式“春蚕自缚”的邪门护体奇功。 但是他的身子虽然滑出数尺,陆剑平的长剑却有如附骨之蛆,紧随着他射了过来。 “嗤嗤”的剑气,在他耳边响起,还没等他挪开身子,冰冷的剑气一闪,已将他左手三指削断,剑芒掠处也刺伤他胸前。 他身上一痛,心知已经受伤,悲愤之下,他左足一撤,全身功劲一齐使出,整个身子却跃后一丈,跳出屋外。 他全身一掠,已跃出厅外,望着火烧着的大厅,他一咬牙,右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乌黑的丸子,朝厅里一扔。 “轰隆——” 一声山崩地裂似的巨响,突地震动着四周,整座大厅的屋顶掀了开去,硝飞瓦扬,墙壁裂开一个大洞,“哗啦啦”声中,砖石焦木倒了下来。 巨灵神桑伟惊嚷道:“雷火霹雳!这是雷火霹雳!”—— 第四章 雷火霹雳 “雷火霹雳——” “哈哈哈哈!” 火云尊者狂妄的大笑着,他眼望着烈火熊熊的大厅,大声喊道:“烧吧!烧吧!火云辉耀,日星黯色,让一切烧个干净……” 他那狰狞的面目在火光映照下,更是狰狞无比,咧开的大嘴里,白森森的牙齿好像烈火似的要将一切都吞噬…… 他站在那儿狂笑着,火红的大袍与鲜红的血液,火红的焰花,以及火红的云,使得这一切都是红…… 黎雯尖声喊道:“剑平……” 她要往火里冲去,却被金翅大鹏拉住,他说道:“姑娘,掌座不会有危险的,他不是夭折之相,现在可能往另一边跳出去……” 黎雯闻言,一想也有道理,她身子一转便往另一窗口跃去。 金翅大鹏见黎雯已被自己哄得往屋后查看去了,他一拉银翅大鹏道:“我们将那老怪物缠住,拚了老命也要给掌座报仇!” 他们双臂一搭,双方真气互相沟通,金银双掌运出,一片刹耳的啸声里,两股雄浑的掌飙似排山倒海的撞将过来。 火云尊者狂笑一声喝道:“杀不死的混蛋!将命拿来吧!” 他大袖一拂,炙然的“赤焰掌”力,自袖底兜起,舒卷而去。 “啊——”他的身子摇晃一下,双脚深陷地下,有着二个约三寸的脚印。 金翅大鹏的手掌一推一托,将对方掌上传来的力道往银翅大鹏撞去,正好碰到银翅大鹏也以同样的手法将掌力往这边撞来,两股力道一触之下,便已消失无形。 他们因为认定陆剑平已在对方的火药暗器“雷火霹雳”下死去,所以这下势同拚命,将两人三十年来修成的“和合互济”的独门互相藉力之法施出,用“天地之桥”搭成的桥梁,使得两人内力合在一起,共同发招,以达真力互相调合的地步。 所以他们的修为虽较火云尊者浅,但是这下因为对方真力已经耗损不少,故他们反而略占上风。 金翅大鹏精神一振,他右手“金沙掌”连翻劈出,金光闪闪里一连攻出八掌,而银翅大鹏也是一连挥出八掌,奇正相生,正反互易,劲风如狂涛澎湃,绵绵涌出,异声啸叫里,顿时把火云尊者*退三步。 火云尊者适才被陆剑平以诡奇谲绝的“烈日剑法”将眼目罩住而致受了伤,鲜血流出不少,所以这下被两人联手一*,竟然无法抵住。 他暴戾成性,出道数十年鲜逢敌手,竟吃瘪在金银沙掌联手合攻之下,不禁激起凶性,头发根根竖立,目闪凶光,如受伤的野兽,拼力拍出双掌,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起处,狂飙齐飞…… 金翅大鹏目光一接触到对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巨掌一挥,却挡不住对方掌上那股沉重的力道,急忙大声喝道:“珏弟!他疯了,注意一点。” 他们联手之下,凝神一志,一心要为掌座报仇,亦含愤出击,全力应付。 刹那之间,劲风四射,砰砰之声,不绝于耳,震得四壁尘土飞扬,栋梁格格作响。 火云尊者以受伤之身,作困兽之斗,他在疯狂的状态下,招招尽出十二成劲力,金银护法虽然以“天地之桥”联手应付,但一时也被迫得直往后退,眼见就要挡不住对方这阵狂风暴雨的猛攻狠打,而退到正在燃烧的火焰堆里。 且说黎雯绕至大厅后面,连声叫道:“剑平,剑平……” 大个子正泪下如珠接口道:“他被火云尊者大叔的‘雷火霹雳’炸死了,哇!小小子呀! 你好苦命……” 他咧开血盆大口号啕大哭起来,一颗颗的泪珠滚滚而下,流在他的脸上,他也没有擦一下。 黎雯一听,不禁也泪下如雨,接着恨声说道:“走!我们为他报仇去!” 桑伟立即拿起“擎天棒”飞奔而去,大声嚷道:“火云尊者老小子,拿命来!” 黎雯心如刀割飞快的往前跃去,她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发觉整个归云庄里竟然是一片寂静,未见到一个人影。 耳边响起的是火焰“哔剥”的声响,以及浓浓黑烟随风吹拂过来。 竟然连红巾十八骑的任何一个都没看见,也没见到那个狡猾的妙手时迁。 她忐忑地转了半圈,眼睛却似乎被黑烟蒙住了似的,除了火光之外,什么都没见到…… 倏地—— 一丝冷酷的奸笑自她身后发出,她悚然一惊,玉箫一引,一溜白光已将她身子护住,她一个旋身,有如阵风似的回过头来。 她目光一触地上,两眼倏地大张,一股恐怖的神色自她眼中露出。 敢情此时地上倒着一大堆尸体,殷红的血液在地上扩成一大片…… 她跃了过去,眼见那些尸首尽是跟随陆剑平的红巾十八骑,的确,一共是十八具尸首。 她惊得叫了起来,但是就在这声惊叫里,一个冷酷阴险的笑声又从她身后传来,一直撞进她的心里。 她猛一回头,果然见到一个黑黑的人影站在浓浓的黑烟里,她惊问道:“你是谁?” 颤动的影子像是没有形体的幽灵似的,随着晚上寒冷的微风而扭摆着身子。 她藉着摇动的火光,看清了那黑烟里人影的面孔,一股寒气刹时自心底升起,她从没见过如此丑恶的人。 不!这张睑实在不该说是人所应该有的,因为他只有一只眼睛,歪扭的鼻子烂了一半,整个嘴唇翻转出来,露出白白的牙齿以及红红的牙肉,头发蓬乱地披在脸上,将他的额头都遮满了。 一身黑黑的花袍将他瘦长的身子撑得像根竹竿似的,宽大的袍衫被风吹得晃来晃去,乍一望去真个有似鬼魅。 她又问一声道:“你是谁?” “嘿嘿!小妞,我是谁?”阴毒的语声像从冷冰的深渊里发出,顿时空气都仿佛冻结。 黎雯深吸口气,将玉箫横在胸前,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嘿嘿冷笑一声,像风似的飘了过来,他冷冷道:“我是宫冥。” “毒神宫冥?”黎雯惊叫着。 宫冥冷笑道:“万毒之王,王中之神。”他缓缓伸出手掌,道:“我自枯寂宫里出来,却发觉两个徒儿已死,小妞,可是你害死他们的?” 黎雯道:“那些人可是你杀的?” 毒神宫冥道:“他们俱已中了我的‘无影之毒’,通通已经死去,你若是不告诉我的话,也将会相他们一样。” 黎雯望见对方那枯瘦的手掌上泛着一层蓝色的磷光,在这黑夜里看来真个恐怖无比,她沉声说道:“你怎知你的徒弟已死?” 毒神宫冥道:“他们本身之神灵已断,自然知道他们已经死去……”他一眼看到藏在黎雯怀里的蜍猫,目中神光突现,他说道:“我那徒儿到湖北去,怎地他那蜍猫会在你这里?” 他大喝一声道:“拿命来吧!” 喝声里,他身形如电,飞跃过来,五指箕张,挟着剠鼻的腥气朝黎雯扑来。 黎雯轻叱一声,白箫一划,啸声中布开一层光幕,围在身外。 宫冥整个身子似游魂一样,五指方一触到对方布开的光幕,便飘了开去,在空中一个转折,便已来到黎雯身后。 黎雯箫影倏出,便已失去宫冥影子,她白箫一带,划开一个半弧,“青云十二箫”中一招“青云倒洒”万点白光递洒而出。 宫冥冷哼一声道:“原来你是独孤子老乞婆的徒儿!” 他手上一紧,加上两成劲力,迅疾的连攻十拳八脚,轻巧之中夹有毒辣的怪招,顿时将黎雯*得施不开绝招来。 他哈哈一笑,左手挥出一片狂飙,封住对方长箫,右手五指一弹,五缕灰焰从指甲里疾射出去。 黎雯被对方将长箫封住,她左手一拔正要把陆剑平交给自己保管的“淬厉剑”拔出,突地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 她连忙闭住呼吸,右手白玉箫拚命攻出一记“残云片片”,左手已将淬厉长剑拔出。 谁知她招式刚出一半,便已心口一闭,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那枝“淬厉长剑”却已被她压下的身子压得刺进地里,只露出一块布片在地上。 “叭哒”声里,黎雯一跤摔在地上,那只白色的蜍猫却跳了出来,头一低便往土里钻去。 毒神一见蜍猫要跑,他五指一抓,奇快无比的朝地上抓来,但是他却只抓到一手的毛,那只怪兽已经无影无踪了。 他心知这等异兽只要放了出去,非要大费周章,方能将它捉回,眼前没带工具,只有任它跑了。 他一把挟起黎雯,冷笑两声,便往屋后跃去,但他没有注意到地上留着一根白箫和一块衣服的衫角。 燃烧着的火焰将熄,阵阵寒冷的夜风使这冬夜显得更加冷清。 在大厅的前面广场上,金银护法相巨灵神桑伟正在齐施神功与火云尊者拚死搏斗。 桑伟一套“怒江十六滚”使来纯熟之至,棍沉力掹,尽朝火云尊者身上要害砸去。 金翅大鹏与银翅大鹏两人各以独门掌功配合著桑伟的猛攻,沉着应付,双方有攻有守,倒也不分胜负。 火云尊者神经正在疯狂之际,时而连出数记怪招,时而木然的凭着本能躲避对方联手的攻势,他数十招下来,已经微微有点气喘。 桑伟急于要为小小子报仇,他可顾不到火云尊者是他师傅的好友了,因为他认为陆剑平是他一生所遇见的唯一知己,他决心要替陆剑平报仇,所以尽出全身功劲,狠命的抢攻,棍风锐啸中,激得满场尘沙蔽空。 金银护法眼见桑伟全力出击,不禁又激起满身怒火,互哼一声,双臂天桥紧贴,交互合力击出,双掌从两侧抢攻而上。 火云尊者此时身形急转,赤焰掌力已发挥到极限,赤热的劲气飞旋而出,硬将对方三人联手劈下的千钧力道挡了回去。 他的两手劈、抓、砍、引,一圈圈气浪中,火云腾空直上,展现在冥冥夜空下的仍然是一片火…… 转眼之间,灰烬已熄,而他们又已拚斗了几十招。 桑伟不耐烦地吼道:“老小子,杀死你!” 他这吼声好似长空响起一个闷雷,震得火云尊者一楞,在这刹那里,金翅大鹏已快速无伦的探进一掌直劈他的头顶,银翅大鹏却已将巨掌印至火云尊者小腹的“气海穴”上。 他们双掌未到,丝丝的啸声已传进火云尊者耳中,只见他吸胸收腹,红云大展,“咑咑” 两声,双掌已经迎上对方劈来的两掌,他的手肘一沉,顺着身子的晃动,有如多手佛陀,已自对方空隙之中攻出十余掌之多。 桑伟巨棍兜转,旋风飞激,赶忙跟了上来,一式“云开雾散”,棍尾朝火云尊者背心“命门穴”撞去。 火云尊者将金银护法*出十步之外,身后棍风一响,他斜滑两步,撤身回掌,“叭”地一声,左掌拍在桑伟砸去的“擎天棒”上。 桑伟大喝一声,沉桩坐马,死命的将棍尾往上一挑,只见红云翻腾直上,硬生生地把火云尊者挑起七丈之高。 火云尊者横空欵然扑下,喝道:“桑伟,你干什么?难道连我都不认得了?” 桑伟一楞,他嗫嚅道:“你将小小子……” 他说到这里,两眼睁得老大,怔怔地望着火云尊者的身后出神。 火云尊者脚下一滑,飞快地转身过来,他的眼光一触那仍在微微燃烧的大厅时,有如受到毒蛇一咬,浑身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此时那断壁残垣之中,火烬尚未完全熄去,在一块断壁后,闪现出一幢圆形的青蒙蒙光芒,光芒中有一个黑影。 随着这幢光影的移动,火焰熄去,不再燃烧,那些伸得老长的焰舌,竟然抑住不再高吐,好似害怕那幢珠光似的。 火云尊者惊叫道:“辟火球!” 一声冷峭的哼叫声里,那幢青蒙蒙的珠光腾空跃起六丈,落在火云尊者面前。 火云尊者双掌一交胸前,钦然滑后数步,他喝道:“你是谁?” 珠光突地一隐,一道白虹闪起,七缕彩光乍现即逝,陆剑平右手持着一柄二尺多长的短剑,左手掌中有一颗鹅卵大的青色宝珠闪起丝丝光芒。 桑伟扯开嗓子嚷道:“小小子,你没死呀!哈哈!我大个子还为你哭了一顿呢!” 陆剑平点了下头道:“火云尊者,你还想往哪里跑?” 火云尊者眼中闪出恐惧的目光,他想不到自己的“雷火霹雳”会炸不死人,从对方目中射出的神光,使他有一种凛然的感觉。 他狂吼一声,两颗黑色的圆丸疾若闪电似的射出,朝陆剑平身上撞去。 陆剑平轻叱一声,身形似是一缕幽魂似的游走,剑光微颤里,七条彩霓漫天弥起,丝丝的剑气旋转之际,那两枚“雷火霹雳”被彩虹一托,倒飞出十丈之外,落在庄门外的吊桥上面。 “轰隆!”两声巨响,那个横在庄外的吊桥被炸得木屑纷飞,雪花四溅。 陆剑平叱喝一声,彩色光虹舒卷而去,一式“虹射碧空”丝丝的剑气,顿时将火云尊者身形罩住。 火云尊者暴叫一声,曲肘横掌,身形宛如大树似的直立不动,在一个极短空隙里,拍出了八掌之多,赤焰如潮,热浪翻飞朝陆剑平*去。 陆剑平朗笑一声,手肘一转,变式转将出来,刹时只见他的身外弥漫着一层青蒙蒙的光芒,将对方掌中劈出的赤焰挡了回去,消逝无踪。 他剑尖一阵颤动,“嗡嗡”声中,朵朵银花飞出,将对方胸前穴道罩住。 火云尊者噑叫一声,忙不迭地退后两尺,掌影缤纷如云纷飞,封住胸前要穴,下面奇快如电的踢出一脚。 他含怒出手,劲力自非寻常可比,但因激战过久,功力损耗太甚,且又身已受伤,招式不免迟慢。 陆剑平冷哼一声,剑尖直探而进,“噗”地轻响,已将对方手掌刺穿,还没等那一缕血水射出,七道彩虹倏然化成一片光幕,闪过空中。 “啊——”火云尊者惨叫一声,他那踢出的右腿已被对方在这如电光闪过的刹那间斩断。 而他的一只左掌也被那利刃切为粉碎,血水和着肉浆溅在雪地,痛得他一跤仆倒地上。 血红的大袍在地上滚了两下,他的右手捧起一大把雪朝左腕断处封去,他那断去的右腿在雪上擦了几下,冀图用雪来麻木他那股刺痛的感觉,但是寒澈的冰块使得他更加痛苦。 他嘶叫了两声,右手一撑,便单足跃了起来,满头乱发披散在他脸上,使他看来更加狰狞可怕,有若鬼魅。 陆剑平满脸煞气,静静地望着火云尊者,此时在他心中却思潮起伏,那在酒楼遇见的小叫化子虽与自己甚是投机,但是父仇母恨却是要自己亲手来报的! 一想到当年父亲和母亲的仇恨,他便更加痛恨眼前这已形同鬼魅的火云尊者,他忖道: “若非是你,我又怎会这样呢?受尽了人家的白眼……” 他仰天长啸一声,多少的悲愤自啸声里发出,宛如金石之声,震荡在夜空中,久久未息。 火云尊者两眼火赤,他冷冷的凝望着陆剑平,像一个石头雕成的独脚人像似的,一动也不动。 他两眼的泪水却缓缓自眼眶里流出,挂在脸颊上。 陆剑平向前一步,厉声道:“你还有何话好说?” 火云尊者眼前忽地一片迷蒙,他仿佛是处身于暗黑的穹苍下,面对一颗光明灼亮的星星,星光刺眼生痛,而他却仍要死命的注视着。 他倏地又想到自己的孙女来了,他喃喃道:“冰儿,你乖……” 陆剑平见到眼前这个仇人好似疯了过去,他第一次看到这种皱纹满面、披头散发的面孔,一股怜悯的情绪自心底升起。 “唉!死者已矣,这种老人又何必与之计较呢?他好似风中之烛,转眼便会熄灭,还是放了他吧!” “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么多年来自己所受的种种痛苦,难道不需他偿还吗?我一定要杀了他,不能放过的!” 这两个念头在他脑际反覆地闪过,但是他终于回过头去,默默的走了。 银翅大鹏说道:“掌座,你怎么放过他呢?” 陆剑平摇摇头,叹了口气问道:“黎雯呢?怎么没有见到她?” 金翅大鹏道:“她到另一边去找掌座你了,哦!掌座,你怎能从雷火霹雳下逃生的?” 陆剑平正待答话,身后一声凄厉的噑叫,只听“噗”地一声,桑伟嚷道:“不好了,小小子,火云叔叔死了。” 陆剑平回过头来,果然见到火云尊者倒在地上,他的头颅碎裂,脑浆四溅,血水正迅速的渗到雪地里去,显然他是自碎天灵死的。 金翅大鹏沉声道:“掌座神功震烁天下,他自知不敌,所以宁可自裁……” 陆剑平叹道:“你不知道,他是因为身受断肢之痛,所以想到以前在他手下死去的人,而一时良心发现所以……” 桑伟道:“小小子,你那漂亮的师姊,我在另外一边看到她……” 陆剑平“哦”了一声道:“那我们该去找她,还有红巾十八骑……” 银翅大鹏道:“对,我到现在还没见到他们。” 他们朝厅后跃去,绕着那堆断壁残垣而行,路上他们发觉整个庄内一片谧静,没有一点声息可闻,也没有一个灯光露在窗口,好似每个人都睡熟了,没有听到这阵打斗之声,也没有听到一阵三枚雷火霹雳爆炸的声音。 “咦!这个庄院里的人统统死了不成?怎么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呢?”银翅大鹏问道。 金翅大鹏道:“我也在奇怪怎么会没有一个人来救火,而且也没看到一盏灯火,他们不可能睡得如此的熟呀!” 陆剑平默不作声地飞驰着,他也在思忖着这奇特的现象,他想到自己刚才在燃烧着的大厅里,见到火云尊音扔出雷火霹雳。 一声震耳的爆炸声在他身边响起,他本能地朝后一跃,却被那股力道震得昏了过去。 他吭都没吭出声,便跌倒在烧燃着的焦木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顶门一震,立时自昏迷中醒了过来! 刚一张开眼,便见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一幢蒙蒙的青色光幕将自己罩住!—— 第五章 金刚不动 在火窟里,熊熊的烈火烧着,“哔剥”的声音,更是不绝地任耳边响起,但是火焰遇着这青蒙蒙的光幕,便被拦在外边,热浪也传不进来。 他醒了过来,见不到那人的面孔,但是却发觉自己背心被那人一只手按住。 一股酒气冲鼻,但他却动都不敢动,生恐那人知道自己醒来,而下辣手对自己命门穴施以致命的一击。 他缓缓的呼吸着,运集全身精力,冀图趁对方一时不觉之际施以反击,躲开那只按住自己背心的手。 哪知他的手肘正待用劲撞向对方臂上“曲池穴”时,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小子,你醒了?” 那只手掌从他背心拿了开去,他猛一张开眼来,见到自己身子靠在一个和尚怀里,那和尚一脸的庄严像,但却是满头的癞痢! 他“啊”地一声,跳了起来道:“老前辈,是你呀!” 癞和尚微笑道:“这些日子没见你,你的功夫倒精进如此,也不愧我法眼看得你有出头之日,嘿!转眼这些老一辈的邪魔都将会不是你的敌手了。” 陆剑平见这一位诙谐的癞和尚,此刻却是如此庄重其事,不知是何原因。他谦逊的笑了笑,道:“老前辈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癞和尚叹了口气道:“我在路上遇见了毒神宫冥,因武林传言有一个绝世奇材给他们发现了,他们要将之收为弟子,以作灭绝正派各门之用,所以我想赶着将之收为徒儿,哪知却慢了一步,正好遇见了毒神……” 陆剑平问道:“毒神?前辈在什么地方遇见他的?” 癞和尚道:“就在浙江天台山下。他狂言已将那人找到,并且已经放在洞穴里,精修他们各人的绝艺,在那洞里,据说邪门第一高手‘孤云上人’曾留绝门奇学在里面……”他叹了口气道:“我与毒神有十年未见,不知他近年精研毒术,已至无孔不入的化境,所以才与他说了两句话,便已被他的毒物所害,我与他交手百招之后,便因毒性深入骨髓,无法遏止,而只得逃了……” 他凄然一笑道:“想我癞和尚当年自罗汉堂出来以后,从来没有提着裤子逃的,但是这次,唉!”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你的资禀虽不能算是千古难逢,但是也算是上上之选了,现在你‘任督两脉’已通,进境自是一日千里,但练武之人并非天地之桥一通,便可晋升至无极的地步,所以我要将我毕身的功力,以我少林‘开顶大法’授你,助你达到修筑‘金刚不动神功’之基层功夫,届时你身具罡气护体,万物不侵,终极则能脱体飞升……” 陆剑平不知癞和尚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更不知道什么叫做“金刚不动神功”,于是他插口问道:“前辈!你这些话是……” 癞和尚摇摇手制止陆剑平再说下去,他说道:“我已被毒神下毒,没有任何方法和药物可救,所以我想在此以自己尚未练成的‘菩提禅功’疗伤,但是却逢到火云尊者的雷火霹雳将我那存在心头的一丝真气震散,所以这下只要再过二个时辰,我便会死去……” 陆剑平惊问道:“您是在什么地方行功?怎地又会跑到这大厅来,哦!还有前辈您手里的那颗珠子怎地……” 癞和尚一皱眉道:“你不需问这么多,现在我将本门所秘藏的佛门‘金刚不动神功’修练秘法授你,然后再把我的内力打入你的体内,你醒来后,可要设法找到毒神,将他杀死,而且要探知那武林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之姓名,切要设法使他不致沦于邪道……”他说着将自己手里的珠子交给陆剑平道:“这‘辟火珠’为天下十大明珠之一,你要好好保存……” 于是,他将佛门“金刚不动神功”的修练秘诀详尽地传授给陆剑平。 等到陆剑平完全了解后,他叹道:“我若早十年得进少林,现在也已练成这种无坚不摧、万物不侵的神功了,怎会受到毒害呢?” 二滴泪珠泛现在他的眼眶,他轻声说道:“你功成之后,务须对我少林弟子多加扶持,替天下武林主持正义……” 他浑身一个颤动,宏声说道:“闭上你的眼睛,快!” 陆剑平记起自己救起雷去恶时,也是在他重伤中毒久际,想不到数年之后,又在同一个情形下遇见了癞和尚。 而他们都是愿意以他们的生命来使自己上进,一想及此,他刹时之间热血沸腾,喊道: “前辈,你不……” 癞和尚叱道:“我是为武林苍生着想,若是让那百世难遇的奇才练成邪门所载的奇功,哪里还有什么少林、华山、昆仑、风雷等派的存在?” 陆剑平还待说话,已见到癞和尚全身发科,脸色骤然变得乌黑起来,于是,他只得让癞和尚将手放在自己的顶心“百汇穴”上。 有如雨水自头顶淋下,一阵奇寒的力道后,紧接着是一股奇热的力道,反覆轮流,类似江河下泻,澎湃的内力冲进他的全身脉门…… 于是,他晕了过去。 醒来后,他见到自己手里握着那颗“辟火珠”,却没看到癞和尚到哪里去了,只有一袭百补千缀的僧袍和一双白布芒鞋留在自己身旁,看来癞和尚已经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练到了何种地步,但他刚才使出的那招,却已由暴露的锋芒而变得平和收敛…… 仅仅一招,他便使得二十年前被目为六大天柱的火云尊者伤掌断腿,这种快捷犀利的招式虽是仗着七彩剑法所幻成的彩霓,但功力若不至此种地步,实在也不能使出的。 他为自己这种突飞猛进的进展而高兴,因而,他暗忖道:“我一定要将那些恶人除尽!” 此时夜幕深垂,田野沉静,没有一丝声息传来,灰暗的天空中,数颗微耀的星光,凄迷的照耀着…… 夜风自田野吹来,啸声里,寒气袭人…… 陆剑平目中闪出的光芒在这黑夜里,看得宛如白日一样,他能看清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每一个雪花的图样…… 陡地—— 他脸色一变,说道:“在那里。” 迅逾电掣的身形急闪而去,他左手虚空一接,只见一个尸体飞上他的手里。 “啊!是周文通!”金翅大鹏叫道。 陆剑平冷冷道:“他是中毒死去的!” 银翅大鹏脸色大变,他颤声道:“他们通通死了……” 金翅大鹏泪流满面地道:“他们一定是被毒神下毒的,否则天下没有任何其他的人能够这样厉害!” 陆剑平喃喃道:“毒神,宫冥……”他扔下尸首大叫道:“黎雯!黎雯……” 呼声被晚风带走,传出老远老远,但是却没有一丝回音。 他身子一旋,空气中带出一丝香气,人影杳然,顿失踪影。 桑伟方一眨眼,便已失去陆剑平踪影,他嚷道:“小小子,你怎么不见了呢?” 银翅大鹏惊道:“掌座的轻功怎地已到蹑行无形、来去如风的绝顶上乘地步了?莫非……” 金翅大鹏道:“我见掌座适才眼神虽然如常,但是开阖之际,两缕碧光射出如电,显然又练成什么奇功在身……” 银翅大鹏说道:“天下有何种功夫能使目现碧光,这真个骇人听闻……” 桑伟似懂非懂的望着他们两个,嚷道:“你们在罗嗦什么?还不去找小小子,我可要等着吃饭,绝不能让他跑了!”他迈开大步便跑了开去。 银翅大鹏望了下那些尸体,道:“他们的武功的确不能承担重任,唉!风雷门数十年来,竟落到此种地步!” 金翅大鹏道:“我此次要将以前的老友,以及派中退休的长老请出来,共负复帮大任,好好的在江湖上干一番,让辉煌的基业自此光耀天下!” 他们随着巨灵神桑伟奔去。 且说陆剑平喊了两声,没有听见回音,他心里一慌,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便蹑空而去。 他整个身子飘在六丈的高空上,浑身真力周而复始的在体内运转,轻盈有似鸟鹊,翔空而去。 一直跃出八丈之外,他方始落在地上,一吸气,整个身子又欵然飘起,但是就在此时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声。 一个白色的东西在地上弹了起来,扑到他的怀里。 他一看,正是自己从五毒邪魔手中夺来的蜍猫,顿时心中一惊,问道:“黎雯呢?”但他话一出口,便立时警觉自己失言,一个兽类怎会听得懂自己的话。 蜍猫呜呜地叫了两声,便又跳回地上,白色蓬松的尾巴掀起老高。 陆剑平沉气落在地上,便见到自己的衣袍露出一角在地面,他俯身拾起,却将整根宝剑从地里提出。 “淬厉巨剑!” 他悲愤地长啸一声,“呛”地一下将宝剑拔出,刹时一道剑光冲霄而起,直上九天。 他右手一挥,剑芒暴涨,弥空而起,风雷之声大作,一道长虹经天射出,“叭哒”一声,将三丈之外的一幢屋子射倒。 灰尘四散里,陆剑平在屋子里发楞,敢情他已无意中施出了剑道中最最上乘的“驭剑之术”。 陆剑平在心神恍惚之际,因为失去了黎雯的踪影,所以一时悲愤无比,顺手划出了“淬厉巨剑”剑柄上所刻的一式“银河迢迢”。 岂知真气一提顺着剑式挥出时,他全身的精神气血都与这枝长四尺有余的巨剑合而为一,急射而去。 等到屋塌灰落后,他才发觉自己这一式乃是驭剑之术,剑气犀利无比,已将整座屋子震得变为粉碎,这种霸道之极的剑招,深深的使他震撼住了。 他怔了一怔,巨剑朝天空一掷,“咻咻”声里,虹光破空直上,而他的身子也随着剑虹跃起空中。 掌风激起无数的气旋,他在空中已施出“龙飞九天”,密集的掌影,织成一圈圈的掌幕,他在刹那之间,已连环不息的劈出三十六掌。 掌式一完,圆满的承接着“龙爪擎天”施出。 身形连变九次,他已自“龙爪擎天”变换为“回龙定岳”,掌风四外播散开去,将满地的断垣残壁扫得干干净净。 他两掌往下连翻,身形腾起三尺,双掌倏又扬起,往外一抛,一道山崩地裂、倾海倒湖的汹涌力道发出。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两丈之内的屋子齐都倒下,砖碎瓦裂,一片灰尘漫天扬起,就在这时,空中“咻咻”两声,那枝“淬厉巨剑”自空急射而下,挟着骇人的力道朝他头上射到。 他双掌一拍,轻易的将宝剑接住,随着他身子的落下,他喜极而泣,因为他已将“回龙掌”完全学会了。 金翅大鹏飞奔而来道:“掌座,你无恙吧?” 陆剑平摇摇头道:“没什么,黎雯已被毒神捉去了!我这就要去追回!” 银翅大鹏道:“掌座,你怎能敌住他?” 陆剑平道:“我已将‘金刚不动神功’的基础练好,万毒不侵,此去定要将他杀死!” 银翅大鹏骇然道:“‘金刚不动神功’,这是佛门最最上乘的内功,掌座你怎么会?” 陆剑平道:“我现在仗着轻功,一定可以追上毒神,你们就在此等我好了!” 金翅大鹏道:“这个庄院一片死寂,刚才我去查看一下,竟发觉所有的人通通被杀,同样是额头上插着一根针。” 陆剑平一凛,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妙手时迁?” 金银护法一同摇摇头,表示没有看到。 陆剑平沉吟一下道:“毒神一定还没跑远,或许就在这庄里也说不定,你们在这儿等,我去巡视一下。” 他话声刚了,身子已在十丈开外,翔空飞跃而去。 整个归云庄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他回到这幼年时所居住的地方,想起童年的光阴是那样容易就过去,而现在自己又如此劳禄的奔波于江湖,纠缠在仇杀恩怨之中。虽然他的武功随着日子过去而增进许多,但是…… “唉!”他深沉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有着这么多的重担。忧虑、痛苦、烦恼、穷困,压在每个人心里,往往在欢笑后隐藏着哭泣,午夜梦回时空虚的感觉,更是使人觉得迷茫,唉!悲哀的人生!” 他看到自己昔日所住的小屋子,仍然孤零零在一大幢屋子旁边,心中顿时泛起一种孤单的感觉,在茫茫的世界里,没有亲人在身旁是很孤单的。 因此,他发觉自己离开了黎雯是那样的难受,一切孤单凄苦的情绪也都袭进心里,这是以往所未曾有的。 他忖道:“两个孤儿碰在一起是最能互相安慰的……” 寒风悄然拂过,夜空微星闪光,一颗流星滑过…… 陆剑平落在那幢屋子前面,他正要走进里面,突地一声轻响向自己身侧传来。 他瞥见一条人影闪在一排木桩后,鼻中冷哼一声,快如闪电的蹑空而去。 果然一个黑影慌忙的钻进一个洞穴里,他轻叱道:“往哪里走!” “丝!”一声尖锐的急响里,一枝短箭朝他喉部射来。 他两指一挟,便已将那枚短箭接住,左手虚空一接,一股力道兜了中转,便又收回,只听那人惊骇地叫了一声,便滚了出来。 他使出自己无意中习来的“虚空接引”神技,将那人擒到手中,但是一声惊叫使他觉出那是一个女人。 是的,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 他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女人掠开了披在额头的秀发,倔强地道:“我是人!” 陆剑平看到的是一张微带稚气的圆脸少女,一双鸟溜溜的大眼睛,闪出有如小鹿遇到追捕的猎人似的惊骇目光。 这熟悉的脸靥,熟悉的目光,使他脱口呼道:“小凤,是你!” 那少女转动两下眼珠问道:“你是……” 陆剑平道:“我是剑平,你的平哥哥呀!” 小凤嚅动两下嘴唇,扑了上来,喜极呼道:“平哥哥!” 搂着那丰满柔软的躯体,他凛然觉察到自己的不该,于是,他尴尬地放开手。 小凤也好似觉察到自己过于冲动,她慌忙退出他的怀里,两朵红晕顿时飞上脸颊。 陆剑平搓了搓手,说道:“小凤,你好吗?这么多年没见,你长大了。” 他话方出口,身外一阵凄切的哭泣夹着隐隐的狂笑声,突地传进耳里。 冷笑声中一个白布素衫、头带高帽的瘦长人影闪进他的眼里,在这昏暝的夜里,乍一看去,几乎以为是白无常出现了。 他左手一带惊惧地靠近而来的小凤,喝问道:“是哪一位?” “嘿嘿!在这森森鬼城里,也有活人出现,你们两个还不纳命来,要待何时?”声音冷澈逾冰,寒人心底。 好似在山谷里,一阵阵寒冷如冰的声音,回荡在四外,汇成一股洪流冲进他的耳里。 “纳命来吧!要待何时?” “纳命来吧!要待何时?” 一个个幽灵似的白色影子,蓦然出现在四周,渐渐地挥舞着四肢,朝他们围了过来。 陆剑平冷哼一声,他觉得小凤渐渐往自己身上靠来,抖动的身子使得他怜惜地将手围过她的肩头,将她挟在胸前,低声道:“不要怕,他们不敢伤害你的。” 那个白无常右手一探背后,拿出一柄白色的纸伞来,他冷冷的噑叫道:“纳命来吧!要待何时?” 一个黑色的人影在白无常身后闪现,同样是头带高帽、身穿长衫、手持一把纸伞,只不过他全身自上到下全是墨黑,看来似是一个黑无常。 于是,黑无常也嗥叫道:“纳命来吧!要待何时?” 陆剑平全身泛起一层紫色的微光,目中碧光乍闪即隐,乍隐又闪,冷冷的盯着这些渐渐接近的人影——不!他们全部可称为鬼影。 此刻,他的“金刚不动神功”已在皮肤下闪动,布起一层罡气护在身外。 他等到那些人接近约一丈之处时,大喝道:“站住!你们哪个敢再踏进一步,我就要了他的命!” 他的声音好似金铁交击,震得每个向前*近的影子齐都一顿,果然没有一个影子再蠕动一下。 他说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嘿嘿嘿嘿——”一连串的冷笑里,白无常向前踏了一步。 “哼——” 陆剑平大袖一扬,一蓬柔和的劲力缓缓的推出。 白无常纸伞一旋,斜斜划出一式,朝陆剑平扑来,但是他身子刚在空中,便已碰到那股轻飘飘撞来的气功。 他全身都似陷入泥淖之中,四肢顿时被缠得老紧,动都不能动、呼吸窒息,心中不由大惊,提起浑身功力,猛地攻出一掌。 就在他手掌刚一拍出之际,一记坚硬如铁锤的劲风敲在他的胸前。 惨叫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有如断了线的纸鸢一样,跌出三丈之外,“叭哒” 一声死了过去。 陆剑平这种强猛的掌劲,使得每个人心头一凛,痴呆地不敢向前踏进一步。 沉静了一下,小凤轻声问道:“平哥哥,你身上怎么挂着三把剑呢?难道每一把剑各有一套功夫吗?” 陆剑平点点头问道:“你会武功吗?” 小凤摇摇头,羞怯地笑了笑。 陆剑平抬头喝道:“你们是谁派来的?若是再不说话通通像他一样!”说着指向地上的尸首。 他的脸上罩起一层寒霜,煞气聚于眉梢,碧光自目中射出,扫过每一个幽灵似的人影。 黑无常冷哼一声,撑起雨伞飞扑过来,伞影一展,朝陆剑平胸前“七坎穴”撞来,势如急电奔雷,快捷无比。 陆剑平右掌微微一张,迎上那点来的纸伞,手出半路,倏变“回龙掌”中“龙爪擎天” 这招。 “叭”地一声,他的五指正好击中对方伞柄,但是只见“嗤嗤”声里,十根铁伞骨射出来,朝陆剑平身上要穴射到。 陆剑平叱道:“鼠辈敢尔!”剑随声动,剑尖疾射而出。 剑光经天闪起,密密的剑幕迎上那十根铁伞骨,刹时落得一地的粉屑。 黑无常被对方一击而整条手臂便酸麻不能动弹,他心中凛然对方那浑厚的气劲,一按伞柄上机钮,将伞骨射出。 而他的身子也趁此朝后倒翻回去,哪知他脚方一落地,一道“咻咻”急响的剑啸,横空射了过来。 他一吸气,脚下一个变换,整个身子顺着双掌劈出的一股“寒煞真气”转了过来。 他身子方一转过,眼前突地升起一轮巨日,火红的光芒闪烁生辉,烁人眼目。 他那劈出的“寒煞真气”宛如雪遇热汤,化于无形,还没等他将身躯转过去,一道寒森的剑光绕过。 “啊——”垂死前的恐怖喊声,回荡在空中—— 第六章 幽灵鬼域 血花飞散,骸体四裂,落得一地的残骸。 陆剑平手握烈日剑使出一招“日轮初廾”便已将黑无常切为四截,在这电光石火间,他的动作也仅只占了像别人眨眼的一段时间而已。 那四外的人影惊叫一声,齐都往后退去。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缕凄凄的哀叫传了过来,这仿佛是来自穹苍的深处,又像是来自地府的底端,是那样的缥缈而不可捉摸。 这缕凄切的哀叫声,缭绕在四周,紧接着鬼声啾啾,眯影幢幢,无数的影子在蒙蒙的夜雾里出现了。 那些刚要退缩的影子,此刻也抖动着飘飘的衣袂,向前*近了。 陆剑平觉察到偎在自己身旁的小凤竟然颤抖着她的身躯,尽往自己怀里钻,他低下头来想要说句安慰的话。 但是就在他低头的刹那,他瞥见有一丝狡黠的笑意,浮现在她脸上,很快便消失了。 他问道:“小凤,有什么得意之事吗?” 小凤全身一颤,她慌忙摇头道:“平哥哥,我怕……” 陆剑平心中泛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暗暗地哼了声。 “嘿嘿嘿嘿,森罗鬼域。” “嘿嘿嘿嘿,幽灵齐舞。” 一大群黑色的影子涌了上来,一个头大如斗、眼如铜铃的矮老头冷声问道:“幽灵鬼域岂是生人所能来的,黑白无常怎不替我擒下?” 鬼语啾啾,颤动的声音道:“黑白无常已永沦鬼道,不能超生……” 陆剑平仰头一个哈哈,厉声叱道:“你们装神弄鬼,要到何时?敢情你们通通不要命? 来来来,让我杀了你们这些蕞尔鬼类!” 那个矮老头整个身子飘了起来,双掌奇快无比的拍出十二掌,朝陆剑平身上劈来。 陆剑平见来势凌厉,他身形一转欲待避开来势,岂知小凤两手将他抱住,死死的不肯放手,使他动都不能一动。 一股馨香自她发际传出,扑进他的鼻里,但他却陡地脸上变色。 他暴喝一声,待到对方扑了上来之际,剑虹一闪,一招“烈日炎炎”层层剑幕涌出,气流激转,剑影缤纷。 那个矮老头招式一出,却见对方被一个女人抱住,好像不知反抗似的,他掌上加劲,凌厉无比的扑到对方身上。 哪知一声如雷的喝叫里,一道剑光乍闪即没,巨日一轮突然放射着万道的金光。 他的眼睛刺得一痛,心中大惊,赶忙闭上眼睛,脚下连环踢出,耳听风声,双掌一分,左掌有如一把巨斧劈下。 陆剑平喝道:“好一个‘无影腿’。” 他剑式如电,剑刃朝上,剑柄朝下,横横的划出二剑。 “嗤啦”一声,他的烈日剑已将对方上衣划开一道长缝,他大喝道:“滚开。” 脚下出腿如风,“叭”地一声,便将那人腿弯“合阳穴”踢中,顿时只见那人大叫一声,倒飞出五丈之外,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四周一阵肃穆,紧接着一个冷酷的声音道:“幽灵公子驾到。” “幽灵公子?”陆剑平哼了声,他陡地低头问小凤道:“你认得这幽灵公子么?” 他感到小凤浑身一颤,虽然小凤在摇头,但他却暗自忖道:“随你怎么捣鬼,我已将‘金刚不动神功’初期筑基功夫修好,万毒不侵,还怕你头上这一点毒香?”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皮裘、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潇洒的走了过来,他的面目俊逸白皙,但是浓眉如墨、斜飞两鬓,乍看之下脸上有一种不大相衬的感觉。 陆剑平视线一移,转到这个年轻公子旁边一个怪人身上,他心中一惊,忖道:“怎么人间有如此丑恶的人?” 那人一只眼中射出慑人的目光,他冷冷道:“你这小子哪里来的?” 陆剑平道:“阁下谅来不是无名之辈,请亮出万儿来!” 那人阴阴地一笑道:“毒中之王,王中之神,可惜你是个初出道的雏儿,连老夫毒神宫冥都不认识!” 陆剑平闻言一怔,目射碧光,连声喝道:“看来地上那十八具尸首全是你杀的?” 毒神嘿嘿笑道:“万毒聚于我身,谁敢犯我?” 陆剑平面露杀机,问道:“那么适才一个女子也是被你捉去的?” 毒神冷声道:“嘿!原来那小妞是你的人?不过她现在已是幽灵公子的侍妾了!” “什么?”陆剑平睚皆俱裂,他厉声道:“你敢对她怎样,难道不怕我神剑之利?” 幽灵公子轻笑一声道:“本公子初来中原,可没见过有如此豪气的年轻人,嘿!果然有点门道,连我的黑白无常都遭了殃,不过,哼,你也不打听打听,在本公子面前可有逃得过性命的?”他侧首道:“宫大叔,你说可是?” 毒神宫冥恻恻地道:“小子,你已经中了我的毒,顶多还有半个时辰好活,你还罗嗦什么?” 陆剑平哈哈一笑道:“别作你的千秋大梦,你这一点毒,在下尚不在意,你那两个徒儿就是榜样。难道我陆剑平会被你害死?” 毒神独眼精芒一闪,他嗥叫道:“你是陆剑平?风雷门的八臂金龙?你还命来吧!”他两手一阵乱抓,嘴里念念有词,嚷道:“小子,倒下吧!” “不见得!” 陆剑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竖剑于胸,全身真气周而复始的运转着,佛门“金刚不动神功”已在他身上布起一层护体罡气。 毒神念了一下,却没见陆剑平倒下,他厉声道:“映映!” 陆剑平的背心悄无声息的探上一只手掌,他胸前的“锁心穴”竟被小凤扣住。 毒神冷笑一声道:“小子!你没想到吧?” 陆剑平低头见到小凤脸上浮起一个极难形容的表情,他坦然问道:“小凤,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还认得小凤吗?” “你不是小凤?” “我是映映,我易容过的……” “哦!那你们早就知道我来了?” 他目光一移,发觉幽灵公子仍在轻摇折扇,而毒神宫冥目射凶光,渐渐*来。 他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是假小凤?我八臂金龙会是如此笨的人吗?” 宫冥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陆剑平道:“少林癞和尚可是你害死的?” 毒神还没答话,幽灵公子走了过来道:“不敢当,那癞痢头和尚是我挥出一掌打伤的,两个时辰内便会死了,想必现在已没救了。” “好!这个血仇也挂上你一笔。” “算我一份?哈哈!我自苦水河边来此,可从没见过有谁像你有这样的胆气,这样的视死如归。”他是眼见陆剑平两个死穴俱被人以手掌贴住,脸色却丝毫不变,反而坦然的连出豪话,所以心中也很钦佩。 “多承夸奖,岂敢,岂敢,在下若果不愿意死,任谁用尽恶毒阴谋,也是不怕。” 同时他低头对映映道:“想必你也是受人驱使,在下不愿出手报复,你赶快走开……” 他的话声诚挚非常,使人不能不想到他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毒神宫冥见映映两手好似要松开,他喝道:“映映!” 身形有如鬼眯似的,他五指一张飞扑过来。 陆剑平大喝一声,一剑倏然划出,银虹片片,剑芒如电,有似水银泻地的闪了出去。 映映一咬牙,两手掌力发出,直往陆钊平死穴撞去,谁知她掌力刚发,一股坚韧的力道,自陆剑平体内反击出来。 她“呀”地惊叫一声,浑身受到重重一击,跌出二丈之外,昏了过去。 毒神去势如电,掌劲如山,排空而下。 陆剑平手中的剑闪电般划出,将对方凌厉掌风消卸于无形,正要下手向前直刺! 毒神不愧为老江湖,功力经验均皆深厚,一见对方剑芒一闪,骇得立即收势旋身,又站在原立之处。 惊异问道:“你已把那三把神剑取得,并已练成护体罡气?” “是又怎样,你现在怕了吗?我风雷门与你有不世之仇,你纳命来吧!” 毒神心里虽惧,面上仍嘿嘿一笑,倏地五指一扬,一蓬淡淡的青烟散出,直住陆剑平身上罩去。 陆剑平大袖飞扬,顿时一股股气旋白袖底升起,他冷笑道:“也不过是这些手段而已!” 毒神出道以来,哪曾被人如此轻视,不由脸色一变,一拍胸前,只见一条绿色的小蛇弹了出来,只见他用手一扬,那条小蛇便飞在空中朝陆剑平扑来,其势如电,快迅绝伦。 陆剑平见这条小蛇身上长了两个浅浅的肉翼,所以会飞在空中,他剑式一展,一溜剑光对准小蛇射去。 那条青蛇身子一弓一弹,转个半弧,轻巧地避过剑尖,往陆剑平手上缠来。 宫冥撮唇一啸,将身上的大袍脱下,露出一身排骨的身躯,只见他身上密密地爬满了许多小蛇、娱蚣、蜘蛛,每一条毒物都将牙齿咬紧在他的肉上,看来骇人之至。 他身子一抖,十几条毒物齐都跃在空中,随着那条青蛇往陆剑平身上扑去。 这些毒物都是他以本身精血喂成的,所以行动如飞,矫捷无比,都向陆剑平死穴噬去。 陆剑平振臂一剑,剑气陡然漫布周身,剑芒一闪,“叭”地一声,已将那条最先飞来的飞蛇斩成两截。 岂知那条飞蛇的半截身子却仍然急射而来,张开牙齿,咬住他的胸前。 毒神嘴刚张开,还没笑出来,便见那条青蛇身子一缩,惊悸无比的落在地上,游了回来。 陆剑平身形飘起,剑光绕身而过,三进三退,剑动头落,每一条毒物都断成数截,洒得一地的尸骸。 宫冥喝问道:“你身上有‘血龙宝玉’?” “五毒圣地在何处?”陆剑平朗笑道。 宫冥面色大变,他四肢一阵抖动,只听有如炒豆子似的一阵密密暴响,随着这声暴响后,他的身子暴缩一尺,右手手掌一片乌黑,腥气袭人。单掌一扬道:“速将‘血龙宝玉’交出,我就不杀你!” “杀我?还不见得,你的死辰可能更早。” 宫冥闷声不吭,他左手微曲,放在胸前,右手硕大的手掌电掣般地一劈,一道黑气疾射向出,布漫空中。 陆剑平心知黑气毒辣,脚下一滑退步旋身,剑尖幻出无数银花,朵朵飞射而出,滑过对方劈出的掌招,从侧方削出一招“日轮初升”。 宫冥身似寒风,飘拂空中,他脚下横移五步,转出两个方位,来到对方身侧,避开那轮射目的烈日。 他右掌劈出十余掌,招中套招,式中变式,快捷无比的住陆剑平死穴拍去。 陆剑平转身弓背,自左臂下穿出一剑,“烈日炎炎”的怪招兜转之际,珠上闪出奇妙无比的光芒,幻出一轮火红的太阳,万道金光中,剑尖轻巧的刺进宫冥胸前。 宫冥怪嗥一声,整个胸脯一缩,他眯住那只独眼,身形倏然腾空,两足往陆剑平顶心踏下。 陆剑平心中一凛,他没想到宫冥轻身功夫如此高超,竟然避开这神妙的一式,他蹲身坐马,宝剑收领胸前。 仰面曲膝,他抖出“烈日剑法”里的第三式“夕阳西落”。 宫冥耳目清明之圣,他脚尖一点,整个身子飘出三丈,但他的手里却已洒下一撮粉末。 陆剑平剑式一出,便已失去敌踪,他这下心中才佩服当年创此剑招的“巨龙回龙”前辈掌门。 因为这些剑式衔接密切,对方功夫高强,则“烈日剑法”剑上珠光幻化的烈日绝对不能迷住对方眼目,而招式终归落空。 他眼见白纷洒下,心知这又是一种毒纷,但是因为距离如此之近,而毒神又是以内功手法洒出,所以已有些毒粉扑在他的身上。 毒神哈哈一笑时,陆剑平整个身子跃了起来,风雷声里,一道长虹夹着异啸射向宫冥。 “驭剑行空!”幽灵公子惊叫一声,身子快到无可形容的射了过去。 剑光响亮地闪过,乍闪即隐,毒神宫冥惨叫一声,四肢齐被斩断,陆剑平却闷哼一声倒跌出丈外。 陆剑平身形刚一落地,眼前五指如风,已点到他的胸前各大穴道。 他适才因为身上沾了一些毒粉,恐愤无比的拔出“淬厉巨剑”,施出剑上的第一式“银河迢迢”将毒神的四肢斩断。 但也因为如此,宫冥的左掌也拍在他的胸前,那几乎是死前功力的总汇,一股山崩地裂似的无比劲道撞在他胸前,使他顿时站立不住,整个身子倒飞出丈外。 他身未站稳,便已被幽灵公子的五指击中穴道。 他闷哼一声,倒翻出三尺,便站稳身形。 幽灵公子脸色大变道:“你已练成佛门‘金刚不动神功’?” 一声惨嗥自那蠕动的躯体传来,宫冥颤声道:“公子,你过来!” “什么事?” “云南“天毒门”里有一种奇功,能破去‘金刚不动神功’,公子你前日来时我没告诉你的原因就是不知道地方……” “我知道,家父此次叫我来中原找大叔,也就是要大叔将那开启‘天毒门’七重大门的秘法告知,学得那种奇功,因为‘白眉神僧’与家父明年春末要在阴山决斗……” 宫冥喘了两口气,道:“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那‘天毒门’在云南大理城南,图样在那块血龙宝玉上,你只要站在那地面的西端,让太阳升起的旭日射到玉上……”他咳嗽两声道:“一条血龙的龙爪之处……就是……大门所在……” 幽灵公子右手一摸宫冥背心,运起一股内力将宫冥元气保住,追问道:“要怎样开启大门?” 宫冥颤声道:“血龙宝……玉……”他连喘两口气,道:“替……我……报仇……” 幽灵公子脸上闪起一个冷酷的微笑,他说道:“有血龙宝玉,里面的万毒就不敢侵犯是吧?” 宫冥似是也觉察出幽灵公子的不怀好意,他撕开嗓子道:“当年掌剑金铃,亏得令尊援手,将他杀死,回去对令尊告禀,我谢谢他……” 陆剑平连受一掌五指,只觉胸口有一点闷,他知道这两人都是江湖的绝顶高手,生恐内腑受重伤,所以运气急转一周。 他发觉自己全身各处未曾受伤,连那洒在身上的毒粉也只腐蚀了自己的一片衣衫,而没有蚀及皮肉。 他这才觉察出“金刚不动神功”的神奇之处,真个百毒不侵,万物不伤。 突地宫冥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他悚然一惊,跃将过去,追问道:“掌剑金铃是谁害死的?” 幽灵公子左袖一拂道:“回去!” 陆剑平手掌一劈道:“这可不一定!” “咑”地一响,两人肩头一齐晃了几下。 幽灵公子冷哼一声,陡然之间,劈出二十余掌,快如惊涛拍岸,掌式起落不留丝毫空隙。 陆剑平身形一长,双掌转化,“龙飞九天”的招式使出,一刹间劈出三十六掌。 他的功力自在火窟中受癞和尚临死以佛门“开顶大法”将功力打进全身经脉里后,较之以前进步很大,已能自劈出三十一掌而到三十六掌,完全地将这招用完。 “啪!啪!啪!啪!” 密接如闷雷的暴响产生了一个个的小气旋,将满地周围一丈之处的冰雪都扫个干净,露出地上的泥沙。 看得在场所有的人,心胆俱寒,呆若木鸡。 幽灵公子被那连绵不断的一连三十六掌,打得手肘一沉,忍不住倒退出两步之外。 陆剑平问道:“掌剑金铃是谁杀死的?” 但他仔细一看,毒神宫冥已经被两股掌劲产生的气旋闷死了。 他站了起来,冷冷地望了望周围一些楞住了的人,又将视线转同幽灵公子面前,他吼道: “这些都是你带来的混蛋?” 幽灵公子嘿嘿道:“中原也有像你这等高明的对手,莫非你就是宫冥所说的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陆剑平道:“我可不管什么奇才不奇才!现任你快将我那雯妹交出来。” 幽灵公子傲然道:“苦水河畔的幽灵阎罗你可有听说过?我幽灵公子想要的东西哪有不能到手的?一个女人又有什么了不起?” 这时地上躺着的映映醒了过来,她一见宫冥那骇人的尸首,惊叫道:“师叔!” 幽灵公子嘿嘿笑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你还活着干什么?” 他折扇一转,一股寒风刮起,卷将过去。 陆剑平叱道:“没这么简单!” 他巨掌一扬“回龙定岳”,宏阔无比,坚韧如钢的劲风漫天布起,“隆隆”声中撞向幽灵公子。 幽灵公子身形滴溜溜的一转,避开对锋,自侧面劈出一道狂飙,迎了上去。 一声巨响,他摇晃了一下,两只脚陷入地中二寸有余,整个衣袖齐被掌风撕去。 陆剑平也是感到一股沉重的劲道撞来,使得他忍不住往后倒退半步,方始站稳身子。 他怒从心起,面生杀机,阔步向前踏出一步吼道:“再吃我一掌试试!” 他双掌自不同方向划了一个半弧,将己身内力凝聚掌心,一掌劈将出去。 密密的气旋汇成一股足可开山裂石的巨大力道,往幽灵公子撞去。 幽灵公子轻笑一声,纵身跃起三丈,避开这股巨大力道,在空中他右手一挥,只听“登” 地一声,那枝扇骨射出三枝,其中两枝迅捷如电的朝陆剑平眼睛射到,另外一枝则射向那在发楞的映映。 “呀!”惨叫声里,映映喉间被扇骨射中,血如泉涌的仆倒地上。 陆剑平怒气填膺,他猿臂一伸,掣出“淬厉巨剑”,迷蒙的星光辉映下,这枝阔背的巨剑更是犀利,剑光如电,晶莹流转…… 他只手腕微挫,便已将那两枝扇骨切为数截,眼见映映已死,心中有微微的遗憾,于是他说道:“我巨剑已出,你若不交出黎雯,那么小心你的头颅。” 他话声说得平静之至,但是另有一种慑人的神威在里面。 幽灵公子一楞,脸上立时浮上个微笑,他说道:“好吧!这次到中原来,我的任务已经完了,没有什么可以记挂的,一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他仰首一声怪啸,四外一阵凄厉的哀叫又响了起来,他喝道:“替我把那女人押来!” 他缓缓的背起手,潇洒的走出两步,一抬腿将躺在地上的那个矮老头的穴道解开,他叱道:“蠢材!给我滚回去!” 那个大头的矮老头唯唯地躬身作了两个揖,便往苍茫的夜色跃去。 陆剑平忖道:“这个家伙真厉害,年纪这么轻便已统率了如此多的高手,今日下午我还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却可以稍胜他一点,百招之内必定能将他杀死的。” 于是,他想到刚才在火窟里梦幻似的一幕,他叹了口气道:“他的尸骨都被火烧得无存,使我不能对他致上最虔诚的谢意,虽然我已替他报了仇,但以后的重担却一直压在我身上。” 这时,一连六道黑影如流星掠空似的飞跃过来。 陆剑平心中一惊,他叫道:“你们……” 敢情跃来的六个人一律身着黑色衣衫、灰眉长须的老者,每个人背上背着一个人,他看到有黎雯、金翅大鹏、银翅大鹏、桑伟、妙手时迁和一个女人。 幽灵公子笑道:“这六位是幽灵六奴,嘿嘿!阁下武功固然高明,但你手下可不见得有何厉害,我‘幽冥宫’里奇才辈出,已足可领盟天下了。”他顿了顿道:“嘿嘿!你要的这六个人都在这里,我要的东西呢?” “你要什么东西?” “血龙宝玉!” “你妄想……” 幽灵公子干咳一声道:“你武功虽强,但一剑可不能杀死他们六人吧?但你只要一动,那么这些你认识的人都会死去,而我却可聚合他们,围攻你一人,我想你不见得赢得了我们吧!那时……” 陆剑平脑中飞快地闪过许多念头,他心知自己驭剑之术的三大神招使出,虽可杀死那“幽灵六奴”里的一、二人,但是黎雯他们也势必难以幸免! 而且面前这幽灵公子又非自己数十招就可取胜的,否则挟持着他,定可救回他们。 他看到金银大鹏他们垂低着头,都好似昏了过去,心中怨道:“怎么你们这两个老江湖会着了他们的道?唉!这叫我怎样才好?” 这些念头急骤无比的闪过脑际,他叹了口气道:“若是我交出‘血龙宝玉’,你不把人交给我,那我该怎么办?” 幽灵公子道:“我幽灵公子乃堂堂天下邪道第一高手‘幽灵阎罗’之子,岂有说话不算话之理?” 他话声未了,一个黑影自六丈之外飞射而来,冷峭的声音响起道:“你幽冥宫里面个个都是背信之人,吓!真是大言不惭!” 陆剑平回头一看,他脸色一变,惊呼道:“毒神宫冥。” 幽灵公子惊道:“是你——” “哈哈哈哈——”—— 第七章 辟火神珠 一个黑色的影子腾空而来,寒风里送来了阵阵冷森的笑声。 幽灵公子的脸色一变呼道:“怎么是你?” 陆剑平也惊道:“毒神宫冥!” 那人单眼厚唇、散发披肩、一脸凶狠之相,正是那毒神宫冥。 他看到地上的尸体,目露凶光,脸上顿现杀机,嗥叫道:“是谁杀的?” 幽灵公子趋前踏出一步,朝宫冥一揖道:“宫大叔,您怎会来了呢?” 宫冥凄厉地大笑道:“舍弟随你前来中原,那是看在你令尊面上,谁知你竟让他变成这种惨状,难道你不怕我向你报复吗?” 话声里充满着悲愤的气息,阴森而又冷酷。 幽灵公子干笑一声道:“宫大叔,你来得正好,二叔正是八臂金龙所杀,小侄正想为二叔报仇!” 宫冥目光一闪走前两步,沉声喝道:“小子,他的话可真?” 陆剑平见此时又出现一个宫冥,不由满腹疑云地望着他,心中尽在分辨着两个宫冥的不同之处。 端详了许久,仍无法分清两个宫冥的相异之处,心中怔怔的忖道:“若是他们两人同时出现的话,真无人能分清他们谁是真正的毒神宫冥。” 其实当年两个宫冥都曾参与围攻掌剑金铃,由于两人先后出现的时间不同,而使得掌剑金铃凝神怔了一下,才会中了宫冥所放的无影之毒。 宫冥兄弟就仗着面容相同的特点,相互交换出手,神出鬼没,且轻功超绝天下,使得江湖上都以为他俩形同鬼魅,目为邪道六大天柱之一。 此时宫冥见陆剑平仍自楞楞的望着自己,不作一声,怒极地一笑,道:“就凭你这小子也敢向我毒神宫冥下手?” 陆剑平不屑地又问道:“你可是真的毒神宫冥?” “当然是罗!” “当年掌剑金铃被杀之事,你是否也曾参加?” 宫冥一怔,“哦”了一声道:“你就是风雷门的那个……” 陆剑平微微点头道:“区区正是。” 毒神宫冥满脸铁青,额上青筋暴涨,一块块疙瘩也都浮现出鲜红的颜色,狰狞地道: “老夫孪生兄弟也是你下的毒手?” “不错,魑魅鬼怪,杀之正快人心。” “小子果然心狠手辣,我要将你一片片撕成粉碎。” 幽灵公子此时正在思索着一件事情,他忖道:“我是否要将血龙宝玉一节说出?不过我现在已经握有绝对胜券,不怕那小子不将宝玉交出,但是碍着老怪在旁,如被探悉我用阴手将他弟弟震死,那我也不大能够避开他拚命的一击。” 许多的问题在他心里一连串闪过,终于他脸上露出一丝奸猾笑意,于是,跨步欺近过来,对着宫冥道:“宫大叔,此子百毒不侵,放毒对他无效,刚才宫二叔也是放了飞蛇,结果反被他斩成稀烂。” 宫冥讶道:“什么?飞蛇都不能伤他?”接着眉头一皱,厉声问道:“小子,你可是有那血龙宝玉?” 幽灵公子右手搭着宫冥的肩膀,轻声道:“那块宝玉就在小子身上,而且他还晓得‘天毒门’石室开启之法……” 宫冥惊呼道:“当真?” 一丝狞笑浮上幽灵公子脸上,他说道:“那条血龙在清晨阳光照射下,幻化成的真龙,龙……”他大喝一声,右掌已运足浑身功力打在宫冥背心“命门穴”上。 宫冥正全神聆听着幽灵公子所说的武林一大秘密,万没想到幽灵公子会遽下辣手,喝声未断,背心已被一股浑厚的劲力击中。 他狂叫一声,整个身子飞出两丈开外,“蓬”地一声跌倒地上,喷得一地鲜血。 幽灵公子也闷哼一下,向后倒退一步,抚着左臂阴阴地一笑。 宫冥两眼圆瞪,吃力地自地上撑起半个身子,恶毒怨狠的目光直盯着幽灵公子,嘶哑着嗓子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幽灵公子一笑道:“家父三十余年来一心要找到开启‘天毒门’宝库的秘法,所以卑躬屈节,笼络你们兄弟,谁知你们私心阴险,白从掌剑金铃口中获得开启秘法后便一直守秘至今,这下既由令弟口中说出,还用得着你吗?” 宫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他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幽灵公子嘿嘿笑道:“现在不妨让你死得明白,你那弟弟也是我一手成全的!”说罢杀机顿起。 他身形一闪,一道劲风往宫冥身上撞去,狂飙翻飞中将宫冥击得跌出丈外,仆倒地上。 宫冥哼叫一声,接连喷出两口鲜血,他的躯体颤动两下,仍然爬了起来。 陆剑平突见幽灵公子连施暗算,不惜将宫冥置于死地,眉头一皱,发觉自己身上这块宝玉实在不简单,里面竟然牵连这么许多的重要事情。 他虽然希望将宫冥杀死,但是眼见宫冥受到这种暗算,心里却也甚是愤慨,然而眼见黎雯他们齐都落在对方手中,却使他真个不敢妄动分毫。 宫冥哑声道:“你好狠,的确不愧是东灵之子……”他喘了几口气,将视线转到陆剑平身上,说道:“你千万要保住那块宝玉,因为在云南大理有块五毒圣地……”他的眼光竟然变为乞求似的哀求道:“那里是‘天毒门’珍藏的宝库,为武林数百年来竞相谋取的隐秘,里面有‘天外’所种的一株‘九叶芝兰’,还有……”他吁了一口气,头一歪便倒地死去。 陆剑平眼见幽灵公子不惜残杀同党作为灭口,深深觉得自己身上那块“血龙宝玉”对于武林关系重大。 同时也感到江湖上的诡诈百出,像幽灵公子这类背信忘义之徒,应随时提高警觉,绝不容情,心中电动一转。 幽灵公子得意忘形地大声笑道:“小子,现在你该把血玉拿出来了吧?” 陆剑平并不正面回答,哼声反问道:“你远道来此,来到归云庄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块宝玉?” “也可以这样说,但可惜……” “可惜什么?” “江湖上传言,八臂金龙武功超绝,为后起之冠,身为风雷门掌门,连南绝、北王、东灵、西盲、中神僧都不敌!” “我才不管这些,只知诛魔卫道,为武林伸张正义。” “谅你小小气候,也敢口出妄言。” “在下只知尽力而为,听你口气,好似来自东灵!” “岂敢,本公子就是‘东灵’幽灵阎罗之子。” “看你功力平平,谅那阎罗老怪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幽灵公子脸色一变,但迅即回复平常,阴阴地一笑道:“无知小子,本公子也只学得‘幽灵阎罗’全身功夫的二成而已,但你却仍然不能取胜于我,呸!快将那血龙宝玉交出来,本公子无暇和你罗嗦!” 陆剑平望了望那几个木然如鬼的老者,此时仍然将那双鬼爪扣着黎雯他们的喉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陆剑平冷哼一声道:“你若不明白说出来此目的,在下就绝难从命。” “你难道真的不要他们的性命了?” “武林至宝,惟有德者居之,像你这种阴险毒辣之辈,得之将遗害无穷,为了武林正义,在下也顾不得许多,你纵使杀了他们,不但对你无益,也只能将你拿来抵命。” 幽灵公子一听,也自为难起来,脸色一变道:“小子狂得可以,敢是有谁在你背后撑腰!” 陆剑平为了选择有利地形,可以施展驭剑的“淬厉三大神招”制服幽灵公子,故意与之胡扯,闻言朗声一笑道:“南绝、北王、东灵、西盲、中神僧,你可想到中神僧和我这‘金刚不动神功’?” 果然他这话一出,幽灵公子浑身一颤,惊问道:“你真是孤云神僧的传人,难道你不是风雷门掌门?” 陆剑平知道对方果然被自己缠住了,遂缓缓向左边移了两步道:“难道他老人家的传人不能作风雷门掌门?”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天下有这些人,但此时为了应急,不得已出言胡扯。 幽灵公子怔怔地盯着他,忖道:“血龙宝玉,武林至宝,谁得到就成为天下武林第一高手,若果他真是中神僧传人,早就该到云南去找五毒圣地了,为何尚不知道血玉的功用呢?” 正当他凝神沉思之际。 陆剑平已将淬厉巨剑掣出,蓦地,他大喝一声,身形电射而起,剑尖直向幽灵公子刺去。 他蓄劲出手冀求一击制服对方!只见漫天剑影,响起咻咻刺耳风声,剑芒闪灼,腾空急射,声势凌厉,骇人心弦。 幽灵公子一遭突袭,忙中左袖挥出一股掌劲,右手铁扇一张,勉强封住来势,身形被迫退后五步,险险避过一招。 陆剑平哪容他有缓手的机会,奋力一挺,剑气如虹,倏然穿过对方那有如铁板的劲气和密密扇影。 “嗤嗤”数声,一片粉屑落在地上,剑芒在空中顿了一顿仍自泻而下。 幽灵公子鬼嗥一声,双掌一圈一拍,展开“幽灵掌功”,只见一片白蒙蒙的气体突地布满周身。 “幽灵掌”为邪道中极为霸道的掌功,掌劲阴毒,中人立即昏倒,幽灵公子家学渊源,一经展开,威势亦不同凡响! 风雷声中,陆剑平手中的“淬厉巨剑”突然好似碰到崖石上面,顿时去势受阻,落在地上。 他仰天一声长啸,复振起精神,腾身而起,运转全身功劲集聚剑尖,迅捷无比的刺向白蒙蒙的气体,刹时间,剑气漫天匝地,剑光电闪,势如崩山剑海,剑芒暴射耀眼生辉,较适才更加灼亮。 “轰”的一声过后,那如岩的白蒙蒙气幕顿被剑光冲破,向四外散开,接着一声微哼,剑光一敛,陆剑平已抱剑兀立当场,脸上一片红晕,微见喘息。 距他六尺之外,幽灵公子脸色一片煞白,两眼恶毒的凶焰死盯住陆剑平,右手一滴滴的鲜血流洒雪地上,显然已受重伤。 陆剑平满脸肃煞,沉声喝道:“识相的,赶快解开众人穴道,在下不为己甚,让你生离此地,否则不吃敬酒,吃罚酒,届时悔之晚矣!” 幽灵公子适才险些丧命剑下,虽心里余悸犹存,但他阴险成性,狡猾异常,强忍住胸中翻涌的气血,极力抑制恐惧的情绪,依然阴森恨声说道:“他们全已被我的‘幽灵断魂指’法点住穴道,若非我独门解法,任谁也无能解开。” “剑下亡魂,犹敢恃强抗拒!”陆剑平气愤填膺的挺剑欲上。 幽灵公子闪身急让,真气一动,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陆剑平冷哼一声道:“你内腑巳被我剑气震伤,若不即时运功疗伤,一个时辰后,你便横死当场,不信,你可试试‘气海穴’!” 幽灵公子一运气,果然“气海穴”有点疼痛,不由陡生杀意。 双手一挥,一片乌蒙蒙的黑雾,向四外弥漫开来。 刹时四周黑烟笼罩,夹杂着一阵阵啾啾鬼声,撼人心神。 陆剑平突地闻到一股腐尸气息,不禁一阵昏眩,急忙运起“金刚不动神功”护住周身百穴。 “金刚不动神功”乃佛门驱魔大法,一经运出,心神合一,体内自然发出无比的抗力,万物不侵。 陆剑平初次应用,一面温习神僧所授口诀,再运合神僧以开顶大法灌输体内的百年内力,进境愈益迅速。 大约盏茶功夫,他神智清澈,双目一睁,眼见身外仍是黑蒙蒙的一片,竟如置身黑暗房中,四顾茫然。腐臭气味虽已迫退,但啾啾鬼声仍自四周响起,远处还闪烁着碧绿的磷火,恐怖气氛,扣人心弦。 他不由忖道:“这莫非就是‘幽灵大阵’?” 他跃起身形,往前飞驰,藉剑光一闪之势,希能窜出阵外,但点点磷光依然不即不离地在他四周闪动飞旋。 蓦地,一阵阴森冷笑自身后传来。 “嘿嘿,八臂金龙,好小子,你尝过我这‘幽灵大阵’滋味如何?转眼之间你的尸体会被这弥天毒雾蚀化无遗……” 陆剑平抱元守一,飞身跃起,剑光一旋招出“日轮初升”,一缕闪光,划破弥蒙夜空,带起一丝破空之声。 在剑光闪耀之下,他依稀见到一条浅浅的人影闪过眼前。 他恨满心头,恶由胆生,运力一领剑诀,剑尖抖出三朵光芒,奇快无比的刺向那团人影。 “嗯!”一声闷哼里,一柱血水洒满地下,接着数道刺耳风声朝他身上射来。 他本能的挥剑一挡,“烈日炎炎”一片耀眼的剑光闪烁长空,光华灿烂,剑气森森。 “啊——”一声凄厉惨嚎,人体仆倒地上,一条手臂已随着划出的剑风飞射五丈之外,“叭”的一声掉落地上。 他定神一看,只见一个玄衣长须的老者已被自己的剑刺中喉咙而死,另外一个中年断臂汉子,面色惨白,痛得浑身颤抖,倒地辗转呻吟。 他一把揪起那人,喝道:“快说出这阵的转法,尚可饶你不死!” 他话声未了,丈外之处传来幽灵公子的叫声道:“八臂金龙,你莫逞强,且听听这是谁的声音?” “啊!剑平,你怎么啦?”是黎雯焦急的声音。 “黎雯,没什么,你在哪里?” “剑平,你已被阵法困住,这阵法是依‘正反九宫八卦’而……” 她话声未完,哼的一声,又趋沉寂。 他心知此时黎雯受制于人,心中怒火更炽。 他想起父母之仇未报,风雷门旧恨未消,眼前身困阵中,而心上人又受制于人,让人摆布,不由目皆欲裂。更何能完成神僧临终传功授命,为武林主持正义? 想起神僧,顿时记起怀中有辟邪避毒的“辟火珠”。 绝处逢生,心神不由一振,急将巨剑回鞘,取出“辟火珠”,顿时一道青辉,冲散蒙蒙黑雾,照得三丈之内,纤毫毕现。 陆剑平睁目一扫当场,只见幽灵公子站在寻丈之外,正指挥手下,加紧困住阵势。 他见机不可失,立即功贯双臂,劲运周身,脚跟一点,疾射而去。 幽灵公子正在得意之际,只感青光一闪,一股雄浑沉厚的掌劲,如惊涛拍岸,迎面扫来,劲风刺骨砭肌,急忙收敛心神,旋身后退。 陆剑平含愤出手,怎能容他逃出手下,掌劲一吐即收,拧身垫步一跃,如附骨之蛆,跟纵而上,右手屈指如钩,扣向对方脉门。 幽灵公子内伤未愈,身形未免迟滞,脚尖尚未落地,顿觉右腕一紧,整条右臂酸麻,全身功劲尽失。 这时阵势乏人指挥,遂告瓦解冰消,眼前景物,依然如旧,晨曦初展,原来已是翌日破晓时分,他们已拚斗了一整夜。 陆剑平沉声喝道:“迅速解开众人穴道,在下可以网开一面,否则,徒增皮肉之苦!地下残尸就是榜样!”说着,手下加劲,痛得幽灵公子全身颤抖! 他素性狡诈,出道以来,何曾受人摆布,但现下经脉被把,只得长叹一声,喝令属下解开金银护法等众人穴道。 陆剑平等候六人醒转过来,方始手劲一松,转身飞驰过去护住尚在怔楞中的众人。 幽灵公子冷哼一声道:“小子,别神气,东灵宫自今天起和你没完!” “在下一切接着,江湖上随时候教!” 蓦然—— “何必随时,眼前就是你埋骨之所!”一声冷哼,自身后传来,语气阴冷冰森之极—— 第八章 往事如烟 陆剑平突地一转身形,眼见三丈之外立着一位鹰鼻突额、形状狰狞的白发老人,两眼凶芒暴射,圆睁直瞪,一不稍瞬。 看他狰狞的脸色,好似要择人而噬。 对方欺近身边三丈,兀自不觉,这份功力怎不使他心中一怔。 幽灵公子一见来人现身,喜极而呼。 “爹,这小子就是八臂金龙,血龙宝玉就在他身上,他可是……” “我知道。” 金翅大鹏不由心头一颤,暗忖:“老怪物数十年未履江湖,今日突然来临,此间事恐难善了。” 白发狰狞老人跨前一步,阴森森地哼道:“小子,你就是目今武林后起之秀的八臂金龙?” “岂敢,小可正是。” 接着手指地上尸体道:“他们尽是你下手杀死的?” “在下出于不得已!” “好个不得已,娃儿年纪轻轻,竟是如此心狠,屠杀老夫门人,少不得老夫要讨取公道!” “哈哈,纵子为非,残杀生灵,锻练阴毒邪功,天人共愤,本门红巾十八骑,全遭贵派联手杀害,那又该作何论!” “小鬼徒逞口舌之利,别以为你是孤云和尚传人,老夫就不能收拾你!” “为维护武林正义,在下一切接着就是!” “好狂的小子,你可自信能接得下老夫三招!” “别说三招,就是三十招在下也无所谓!” “看你傲气凌云,老夫不由颇为心折,老夫决定破例,若你能挡过老夫三招,今天之事,一笔勾销,否则,只要将血玉献出,免你一死!” 陆剑平倔傲成性,身为掌门,当着门下众人,哪能受人如此轻视,闻言不觉哈哈一笑道: “在下若是不敌,莫说身上宝玉拱手奉上,就是项上人头,也听凭尊驾处理!如若尊驾输了一招半式,少不得在下要为上代掌门掌剑金铃报答当年大巴山围攻之赐。” “好说,好说,娃儿注意,看招!” 只见他双手微举胸前,轻轻挥出一掌。 别看他只轻轻一按,一股攸攸劲风,迎面扑到。 他虽仅发出五成劲力,以老怪近百年修为,声势也是骇人,只见一股沉雄劲风,如狂涛拍岸般绵绵涌至。 陆剑平大敌当前,哪敢怠慢,立运神功,气纳丹田,双掌拍出六成劲道。 刹时“蓬”的一声巨响。 双方掌劲一接,陆剑平身躯微晃即止。 老怪以为他年纪轻轻,纵由娘胎练起,也不过二十年道行,一时托大,仅用五成功力,哪知陆剑平一生迭遇奇缘,且任督二脉已通,功力已可列为武林顶尖高手,接手之下,老怪被拍得后退一步。 “小鬼,果然有点门道,再接老夫一掌!” 说着双掌齐扬,如山劲气挟着轰雷之声,直向陆剑平卷去。 一时狂飙澎湃,劲风如崩山倒海般呼啸而起,声势骇人之极。 陆剑平明知老怪物功力深厚;本可闪身避过正锋,但他傲骨天生,不愿这样示弱于人,他轻啸一声,双臂一抡,双掌蓄足十二成劲力,猛朝来势挡去。 两股如山劲气一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沙石纷飞,方圆丈许地上陷下尺余深的上坑,场外众人,哪曾见过这等惊人的声势,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巨响过后,双方身形各退三步,算是平手。 老怪科不到对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心知今日若不将此子收拾,将是未来心腹之祸,意念一动,杀机陡起。 蓦然,身躯微曲,双掌圈护胸前,掌心由红转黑,徐徐涌出丝丝黑气,弥漫全身,双掌一圈,全力拍出一掌。 “黑煞毒掌,掌座注意!” 金翅大鹏喊声未敛,急朝银翅大鹏一使眼色,双双跃立当场,双手互搭按住陆剑平身后。 黎雯关心个郎安危,六人同时跃进。 陆剑平一闻喊声,心中一懔,急忙运足金刚不动神功,双掌蓄足全身劲力,向外一抖。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响,震得众人耳内嗡嗡作响。 陆剑平只见一座黑山般的劲气,压体而至,劲力源源不断,力道骇人,身躯被迫摇晃不定。 蓦觉背后一阵热力涌入体内,知系金银护法协助,忙一振心神,气运丹田,再次用劲,始将如山劲气挡住。 然而,终因金刚不动神功乃系初学,挡不住老怪物近百年深厚的毒焰,蓦闻一股尸腐腥臭之气,心头一昏,全身劲力尽失。 老怪杀机早伏,倏又举起右掌,正待—— 蓦然,一声暴喝道:“三招已过,东灵兄难道要食言,为武林不齿!” 声音过后,眼前立定一位白脸长须、英风挺秀、年约四十的中年书生,双眉斜飞入鬓,不怒自威! 东灵急忙收招一闪,旋身一视,不由哈哈笑道:“我道是谁,竟有这等身手,原来是南绝兄,三十年未见,老兄功力又精进不少!” “别尽自捧我,小娃儿三掌已过,以你在武林中的身分,谅不至再趁人之危吧?” 东灵老脸一红,哈哈笑道:“老夫出道以来,几曾失信于人?” 说罢,双手一挥,说声再会,率着手下六人,飞驰而去。 金翅大鹏跨前一步,拱手抱拳道:“敢问老前辈,可是‘世外五圣’中的‘七绝书生’?” “南绝”点头一笑道:“数十年隐迹江湖,竟仍有人认识老朽,看来你似乎是大漠天山鹏的金沙一脉?” 说着,他凝视金翅大鹏双掌。 “那正是家师祖,已仙逝多时……” 此时黎雯正伏在陆剑平身上,察看伤势。 只见他气如游丝,脸色惨白,不由芳心如割,急得泪下如雨。 “南绝”检视他的脉息,频频摇头道:“幸亏此子学有金刚不动神功,否则黑煞掌不用接实,仅那尸腐毒气,均足使五腑腐烂,谅来孤云僧与此子必行一番关联!” “本掌门正是神僧临终授艺传功之人!” “南绝”答道:“怎么!孤云大师已归道山!以他的功力,武林中尚无敌手!此子能得大师信赖,诚亦武林之幸,现在且让老朽为他行功,助其疗伤!” 只见他飞指疾点陆剑平周身三十六穴,手法俐落奇准,随即坐地行功,右掌按在背后“命门穴”上。 半盏茶后,陆剑平头上涌出一片白雾,渐渐笼罩全身。 陆剑平脸色由白转红,呼吸逐渐加重,蓦地,四肢一颤,无力地睁开两眼,环视众人,心知有人正在为己疗伤,急忙闭目凝神,突觉有一股无比热流,自丹田引发,顺着全身经脉,循环一大周天。 他自神僧以开顶大法传汇功力后,精气引聚丹田,却未能全部发挥,一经“南绝”雄厚的内力推动,渐与本身精气融合,功力又增进不少。 此时他满面红光焕发,全身痛苦全失,忙轻声喊道:“谢前辈!” “南绝”额角已现汗珠,只觉有一股更强的热流,几乎使自己输出的功力无法抗拒,正感吃力之时,忽闻微喊,立即收功敛气,睁开双目。 陆剑平趋前一揖,并谢援手之德。 金翅大鹏脱口问道:“老前辈隐迹江湖数十年,此次突现仙踪,莫非……” “说来话长,六十年前,我们五个老不死的在黄山印证武功,争取天下第一头衔,老朽以为将‘坎离真气’练好,可以稍微占先,哪知一连三次,仍然无法分出高低,乃于三十年前议定每人找一传人,于明年秋天由传人在黄山较技,分出胜负,胜者可以获得其余四人的绝艺,听说海南梧桴子已寻得一位百年难遇的奇才,送来西北,老朽因时间紧迫,藉追踪之便,物色传人,适才因见碧绿磷火,碰巧遇上。” 转身手指黎雯腰上玉箫,豪气顿起,笑问道:“姑娘秀外慧中,聪智超人,谅来也是长于此道!” “谬蒙过奖,仅学一些皮毛,尚请前辈指教!” “敢请吹奏一曲,让老朽一清耳福!” 黎雯嫣然一笑,一声献丑,清朗的箫音,冲霄而起,抑扬顿挫,感人心弦。 “南绝”抚掌笑道:“音韵清绝,惟稍带冷郁,姑娘莫非有何伤心往事,如信得老朽,极愿以一身所学传赠于你!” 黎雯长时居于地煞谷中,养成幽郁习性,一经提及,不禁悲从中来,泪满盈眶,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金翅大鹏接口道:“卜老前辈功参造化,学究天人,姑娘,这乃千载难寻之机!”说着仰视陆剑平。 陆剑平笑道:“老前辈神功盖世,雯妹哪有不愿之理?雯妹,明年黄山会后,我在地煞谷等你!” 黎雯颔首微笑,喊声:“师父!”正欲下拜。 “南绝”哈哈笑道:“好好,徒儿免礼!我们这就走。” 说罢,朝众人一打招呼,带着黎雯,身影渐渐消失。 陆剑平目送两人走后,凝神怔视,忽自身旁,听到一声低微娇唤:“平哥!” 他才如梦方醒,“哦”的一声。 “小凤!你好吗?”声音微带颤抖。 他从小孤独,只把天真纯洁的小凤,当做自己的小妹妹看待,往事如烟,不禁对于人生有一种茫然的感觉—— 第九章 波谲云诡 一声鸡蹄过处。 他喃喃自语道:“天快亮了,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朔风凛冽,寒梅竞艳。 正是隆冬季节。 在通往黔滇的官道上,单骑驰骋如飞,迎着冷削寒风,直向大理飞驰而去。 马上一位白衫少年,丰神朗目,英俊挺拔,惟双眉微蹙,一如怀有重重心事。 他正是八臂金龙陆剑平,为了探寻“五毒圣地”兼程西行。 此时山道转入高坡,地势渐陡,马行迟慢,他眼望长空,不由记起—— 自己功力未臻化境,难敌东灵黑煞毒掌,何能为师门雪恨,振奋帮威! 神僧临终传功授艺,遗命更无法完成! 红巾十八骑惨死,本门人才凋落,虽由金翅大鹏出关奉请本门隐迹长老,并笼络江湖豪杰但未知何日始可完成! 血龙宝玉与五毒圣地有何关联? 此次间关入滇,“五毒圣地”究任何处?此行是否能偿宿愿? 为了“血龙宝玉”,幽灵阎罗不惜倾巢追索,可知其对武林关系重大! 念头如电般闪过,心神一怔之间。 蓦地,眼角一瞥,隐见右边岭上,闪过一道人影。 暗忖:“难道真的有人追踪!又是为了‘血龙令’而来?”忙策马疾驰,转过山环,突自前方峡谷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他悚然一惊,两手轻按马鞍,推开座下马,一式“潜笼升天”身子就势凌空飞起,半空里曲背拧腰,一个盘旋,轻灵美妙地跃出五丈之外,紧贴在挟谷岩壁上。 身子甫一着壁,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哈哈,如此也不枉我自西域来到中原这一趟!眼见明年秋天我就可以打垮四个老混蛋,称雄武林了!” 另一个跟着笑应道:“老前辈功参造化,明年黄山一会,就可震撼天下武林,适才所交给在下的可是雪莲?” 苍老的声音,显然微有愠意,冷峻的道:“我西方盲圣,享誉武林以来,几曾失信于人,你只要配上几味药,这一盒雪莲,够你享用一生!好,我就此回山,哦!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另一人道:“他叫司马凌空,已被在下封住灵智,前辈只需将他头上药团揭去,便可使他恢复知觉。” 陆剑平一听“司马凌空”,心中微微一震,忖道:“名字好熟!” “哼”的一声,苍老的冷哼道:“梧桴子,你在谷口有无留人?难道你还放心不了我西方盲圣!” 陆剑平心里一惊,真没料到自己身上仅微微一动,便被“西方盲圣”发现,可见对方功力之深! “更没想到梧桴子会因一盒雪莲,断送一位百年难遇的奇才,而遗祸江湖,尤其是这百年难遇的奇才,竟是司马凌空!” 因为他记起了以前流浪时所认的义母曾经交待过,她失落的儿子正是司马凌空,丈夫叫司马骧。 他恨,恨这卑鄙的黑道人物。 他要伸张武林正义,杀,杀,只有以杀止祸,除恶即是助善! 他正在吃惊之际,却听到梧桴子干笑一声道:“前辈暂请息怒,在下因恐有人突然擅进谷中,故在谷口布下几个暗桩看守!” 西方盲圣哈哈笑道:“几个窝囊废,管得什么用?南绝如果要来,还不是来去自如!不过,这下人已到手,任他七绝书生到来,也岂奈我何!哈哈。” 陆剑平心神甫定,忽听西方盲圣自峡谷另一端传来一丝轻微的声音道:“那些雪莲,不宜放置太久,否则失效!”显然已经走了。 梧桴子以内力大声应道:“谢前辈,后会有期。”复又一阵嘿嘿冷笑道:“有了这位靠山,此后再也不怕东灵了!” 他话声未敛,突自身后传来一声冷哼道:“恐怕是后会无期!” 他悚然一惊,以为南绝真的赶到,猛一转身。 只见眼前站定一位白衫儒服的少年书生,渊停岳峙的瞪着自己,嘴噙微笑,目不稍瞬。 他微一怔神,旋即哈哈笑道:“小子,何人门下?来此作甚?” 他因对方年纪太轻,才将心放下。 其实他并未加细察,凭自己数十年修为,对方掩至身后,尚且不觉,单凭这份轻功,已是骇人之极。 “别倚老卖老,在下门派,等下自知,如果能答在下两个问题,破例放过今天!” “老夫海南梧桴子,行道数十年,尚无人敢如此当面蔑视,小子,你倒狂得可以!” 接着一眼看到陆剑平背上所插三剑。 “啊”的一声呼道:“风雷门三剑!你是八臂金龙!” “岂敢,江湖小卒,不值一提!” 稍停,梧桴子双眉一掀,阴笑道:“小子,来得正好,速将身上血龙宝玉献出,老夫免你一死,否则——” “否则怎样!” “准备后事吧!” “你有这样自信?” “黄口孺子,不知天高地厚,看掌。” 双臂一圈,一股劲疾掌风,如狂飚般劈出。 陆剑平冷哼一声,气纳丹田,功力泉涌,两掌迎着卷来的劲风,疾拍而出。 一声暴雷响声,他身躯微晃,而梧桴子却一连被震退五步,脸色骤变,血气翻涌。 他怒从心起,随着连拍出数掌,威力惊人,迫得梧桴子节节后退。 他跨前一步沉声喝道:“司马凌空现在何处?” “在对面山坳洞中,可能已为西方盲圣带走。” “当年围攻掌剑金铃,系何人主使?” “这个——老夫无以奉告。” “可恶匹夫,今天饶你不得!” 话声未敛,陆剑平脸露杀机,激怒中伸手掣出烈日剑,“嗤”的一声,一道剑虹电闪而出,直刺对方胸前“七坎”、“商曲”两大穴。 梧桴子心神一檩,疾速往后急退三步,手中拐杖一勾一挑,奇快无比的点向对方剑幕。 陆剑平身形微滑,手上一加劲,单臂一撩,剑风嗤嗤,光芒暴射,敢情他已使出“烈日剑法”中第一式“日轮初升”。 梧桴子蓦觉眼前涌起一轮旭日,耀眼欲眩,心中暗叫不好。 旋身疾闪,以“流云拐法”中的救命绝招,反向剑幕刺下。 “流云拐法”乃梧桴子积数十年精研各派绝招,所融合贯通的,威力雄猛,重在以攻止攻,一经展开,一丈方圆均笼罩在拐影之中,声势也颇惊人。 他以为拐法沉雄,任何长剑全经不起一砸,虽然陆剑平剑式凌厉,但仍挺劲刺进。 哪知大谬不然,单拐尚未穿进剑幕,一股灼肤热流,压体而至。 鼻端立感窒息,眼前一亮,心寒胆颤,上身往后一仰,劲运脚尖,身躯几乎贴着地面一旋,右手拐杖奇幻无比的攻出八招。 这八招乃连环一式,前面七招是虚招,最后一招才是实招,故招式一出,速度快得惊人。 只见漫空杖影,电闪般冲向剑幕,果将灼热的剑气,挡回不少,但因七个虚招,招式未能接实,剑芒一挥,肩上已被划上一道血槽。 他闷哼一声,拐势微一凝滞,最后一式实招,正好迎着对方剑身。 “当”的一响,剑刃震高两寸。 陆剑平大喝一声,腾身一跃,左掌一兜一压,“龙蛰深渊”,一股劲风,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迎头拍下。 梧桴子身形一顿,正拟斜穿而起,恰好碰上对方下拍的掌劲。 他猛哼一声,双掌尽出毕生之力,硬往上翻。 “蓬”的一声,雷鸣过处,寻丈的雪地下陷一尺多深,激得冰雪纷飞,污泥四溅。 梧桴子用力过猛,被这反震之力,撞倒地上,急忙就势翻身一滚,滑出丈外,方始避过这凌厉的一击。 神魂甫定,骇得瞠目结舌,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雄厚功力,尤其在剑式划出之后,还能用左手另出奇招,这种分心发招,更是骇人。 他哪里知道,陆剑平天赋异禀,迭遇奇缘,且任督二脉已通,功力已达一甲子以上,适才恰巧被碎冰滑倒,才奇险的避过一招,否则哪有命在? 但地上泥污遍地,滚得他一身泥浆,形状狼狈之极。 陆剑平眼光一瞥,已见到自谷口闪来数条人影,来势迅捷,他以为是梧桴子手下赶来应援,这时若被他兔脱,将来必更费周章,为谋速决—— 他气运右臂,功贯剑身,暴喝一声道:“血债血偿,老鬼,纳命来吧!” 话声未落,一招“夕阳西落”,剑尖颤出无数闪光,“嗡嗡”之声,震耳欲聋,剑芒罩向梧桴子胸前各大穴。 梧桴子何曾见过这如山剑式,慌得抛肩沉身,拐杖一撩,拚力连换十二拐。 “嗤嗤”声里,光华飞射,空气激荡回旋,闷人欲窒。 梧桴子惨嗥一声,右手齐肘切断,拐杖震飞数丈之外,血流如注,痛得他两目圆睁,浑身颤抖,身躯一倒,昏死过去。 蓦然,劲风自四周涌到,十几道金刃破空之声,袭向陆剑平周身。 他沉声一喝:“小辈敢尔!” 身形跃起,迅捷无俦的使出“龙飞九天”。 一连拍出三十六掌,狂飘如浪滚波腾,接着惨呼之声四起。 敢情他们尽是梧桴子自海南带来的门下,以合力偷袭围攻,对方功力再高,也难逃过一击。 陆剑平含怒出手,威力更加惊人,掌劲一发,惨呼声里十几条人影,跌翻出丈外,倒地不起! 此时梧桴子已悠悠醒转,脸色惨白,益发狰狞可怕,眼看遍地尸体狼藉,不禁目皆欲裂,挺身跃起。 陆剑平长剑一指道:“当年你们六人围攻掌剑金铃,可曾想到今日?那是由谁主使?” 梧桴子轻哼一声,转身故意一声呼道:“老前辈速来!” 话声未歇,左手一招,一蓬光雨,直向陆剑平射来。 陆剑平正因呼声而一怔,突见劲风袭体,忙运起“金刚不动神功”,护住周身。 大喝一声道:“奸徒找死!” 一招“夕阳西落”,剑尖疾剌对方胸前。 梧桴子藉仅余真力,作孤注一袭,见对方剑芒一闪,就知不好,哧的一声,剑尖穿胸而过。 陆剑平收剑抽身,忽自梧桴子尸体前滚落一个黄布小包,心知就是西方盲圣所给的雪莲,忙收入怀中,放辔向大理城中驰去。 薄暮时分,他已伫足“悦来客栈”。 长途跋涉,一日拚斗,体力亦感疲乏。 晚饭后,熄灯调息,正思入寝,忽听瓦顶衣陕飘风之声,心知有异,急忙翻身下床掀开窗户,脚尖一点,人已穿窗而出,半空里拧腰一挺,又复升高丈余,一个盘旋,轻飘飘的落在瓦面上,耳听数丈外一声冷笑,黑影一闪而没。 来人存身暗处,有意调弄,他不禁怒气上冲,展开轻功,急射追去。 对方功力颇高,地势谙热,尽量利用暗影掩身,自城西绕回,转向南郊。 陆剑平虽将轻功施到极限,终因地形生疏,总是距离十丈之间。 蓦地,黑影隐入一片林中! 他怒气填膺,沉声喝道:“何方高人,且请现身相见,否则休怪在下——” 话声未敛,一阵笑声,自林中传出。 “小子,先看这个!” 一团白影,疾朝面前射来。 他探手一抄,原来是一个纸团,上书: “三日后月正中天,城西土地庙候教。”下署崆峒三剑。 他心知是为了劈山客找场来的,怎能示弱,当下哈哈笑道:“陆某准时依约赴会,绝不令老朋友失望就是。” 一路飞驰返店,已是晨鸡三唱,天将破晓了。 正在凝神假寝,蓦闻对面窗口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道:“老三醒醒,赶快套车上路,瓢把子交待天黑以前要赶到邓川,你怎么忘了?若被四个老不死的追上,任什么也担当不起!” 话声虽低,但听在陆剑平耳中,仍字字清晰,心中不由一懔,暗忖:“四个老不死?莫非车内……” 不多时,一阵摒挡声过后,伙计搬出笨重的行李,脚步沉重的走过门前,他心中微微一笑。 待车声离店,忙结清帐目,上马远远追随。 一辆乌黑的篷车,四周用黑布遮掩得密不通风。 车辕上坐着两个车把式,都是彪形大汉,满面狰狞,一身劲装,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看得甚是刺眼。 车行甚速,大汉顾不得崎岖山路,不断挥鞭,狠命向北疾驰。车后不远,一骑紧紧跟随。 晌午时分,篷车正奔驰在一个山坳处,忽听车后一声喝道:“且慢!车内何人!” 车把式只觉一阵风从车旁闪过,乍见一个俊美少年,如临风玉树的站立车前,急忙放下心事,嘿嘿冷笑:“官塘大道,车内何人,尊驾还管不着。” 说着手中皮鞭连挥,正拟从旁绕过。 陆剑平更加怀疑,双手一扬,一股威猛劲风,应掌而出,宛如在路中布下一道无形的钢墙。 马儿希聿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车轮前冲,碰上马臀,整个车厢掀翻地上,两个车把式也被抛出丈外。 但他们并非泛泛之辈,身子一着地,一个“鲤鱼打挺”,跃身站立当场,睁着两眼,呆呆的望着对方。 这时车厢一倒,车内滚出一个长形布袋,不停地蠕蠕而动。 陆剑平双眉一挑,伸手裂开布袋,赫然现出一位清秀的青年,被剪双臂,两眼泛白无神。 他怒气上冲,身形展动,迅捷无比的一闪,右手已五指扣住其中一人的琵琶骨上。 “说,你受何人所使?作这伤天害理的勾当?” “小狗,大爷今日遭你暗算,你尽管下手吧!” 陆剑平更加愤怒,手上一加劲,五指已深深插入肉内,痛得那车把式汗下如雨,惨哼不止。 另一个汉子,突地双掌一错,劲风自侧面扑来。 他杀机陡涌,掌劲一吐,惨嗥声中,整个琵琶骨被击粉碎的尸体,飞落丈外。 接着偷袭的汉子,见势不妙,急忙翻身一滚,顺山岩滚落深涧,“砰”的一声,随水逃亡。 陆剑平救人见紧,急忙揭开青年顶上药团,少年悠然醒转,他们解下驾车马儿,双骑反回大理城中。 原来这少年正是司马凌空,自幼因父亲外出未归,决心离家千里寻亲,当他流浪至南昌府时,为宏昌镖局局主铁指金丸徐天寿收容。 他聪明绝顶,每逢局中镖师趟子手等练功之时,他必抽空在旁睇视,久久默念融通,且人缘甚佳,镖师们均愿传授指点,一晃数年,已打下了初步根基。 月前被梧桴子无意间碰上,惊为奇才,暗中点上麻穴,送来云南,准备交与西方盲圣。 陆剑平也将自己经过告知。 自此两人遂以兄弟相称。 转眼三日已到。 酉时未过,月光如水,照得大地一片银白。 蓦然,自城中飞起一条身影,轻蹬巧纵,在月光映照下,如一条匹练般,直向城西疾驰而去。 身法奇快,一沾即起,如常人看到,怎么也不会相信是人。 转瞬间越过城头,直扑西郊。 约半盏茶工夫,身影跃上一座小坡,登高一视,依稀见到西边林梢,隐现出一座黑巍巍的建筑物,暗忖:“大约就是魔崽子所约的土地庙了!” 一声长啸过处,一条白色身形,如电闪般腾空疾射,半空里右脚一踩左脚面,又复腾射数丈。 仅几个起落,人已伫立庙前。 正在凝神探视,蓦闻林荫间传来阴森森的冷笑道:“小子,果然有信,依约前来,但可惜来时有路,去时却无路可行了!” 话声一落,自庙侧林间,缓缓走出三个服装诡异的老人,面孔狰狞,肩背长剑。 他们走至离陆剑平约一丈远处顿住。 陆剑平一照面,就感恶心,知道全非善类,未便即时发作,仍本江湖礼节,微笑问道: “尊驾等何人?约在下究为何事?” “老夫等崆峒三剑,谅你也有耳闻,至于何事邀约,小子,别装胡涂,劈山客郑虹是否伤在你风雷门手下!” “也可以这么说,在下接着就是!” “他与你有何仇恨,竟敢遽下毒手!” “动手过招,非死即伤,谁叫他助纣为虐,死有余辜!” “好个死有余辜,小子你知道江湖上血债应当血偿吗?” “你们今日是找场来的,但是当年贵派掌围攻掌剑金铃则又当何论!” 陆剑平忆记师门仇恨,心中怒火激冲,双眉一挑隐现杀机! “小子别尽在嘴上卖乖,手底下见真章!” “还是省事些,三位一起上吧!” 崆峒三剑,名*西北,何曾受人如此当面蔑视,闻言气得眼中冒火。 三人互使眼色,大喝一声道:“小子找死。” 话声未落,铮的一声,三道剑光,疾朝陆剑平刺去。 他闪身退浚三步,右手微抬,烈日剑已掣在手中。 身形电闪一旋,右臂一撩,剑光反刺三人,去势劲疾,凌厉无俦,剑风带起嗤嗤之声。 一时剑气弥漫,光华灿烂,四支剑有如怒海蛟龙,翻腾飞射。 三十招过去,陆剑平剑式一紧,威力陡增,迫得三人顾此失彼!三人见来势威掹,急忙收敛心神,一声暗号,展开“三才剑阵”。 “三才剑法”乃崆峒不传之秘,重在攻守互应,招式诡异,使人首尾难顾,端的凌厉之极。 陆剑平突觉如山剑气,从四周压体而来,出招渐感迟滞。 一声长啸,气发丹田,声震四野,纵身一跃腾身而起,一招“日轮初升”当头罩下,一面骤发左掌,一式“龙蛰深渊”疾朝左方一人,迎头劈下。 “呛”的一声,一支长剑,砸飞伞空,老大滚出丈外,右手三指切断,鲜血直流,痛得咬牙微哼。 在同一时间里。 “蓬”的一声巨响,惨嗥声中,老三整个身躯,仆倒地上,显然内腑已受重伤。 老二亡魂皆冒,两眼圆睁,痴呆呆的怔着对方,只见—— 陆剑平抱剑当胸,岳峙渊停的兀立当场,一脸威严,看得他不禁浑身一颤。立即一整脸色,朝陆剑平凄厉一笑道:“青山不改,今日一剑一掌之赐,本派定当一并偿报。” 说着即扶起老三,与老大连袂消失于苍茫月光之下。 陆剑平哈哈一笑道:“归云庄随时候数,寄语崆峒怪客,暂留项上人头,如若胆小畏缩,明秋少爷必亲上崆峒,以报昔年围攻之德。” 话声未敛,人已凌空腾起,尾音已自六、七丈外传来。 他顺原路驰回,仍穿窗入房。 略加调息,天已破晓,见司马凌空仍沉睡香酣,心中思潮起伏—— “空弟骨格清奇,浑真璞玉,如加琢磨,将来造诣未可限量。” “江湖上波谲云诡,步步危机,恩怨纠缠不清,仇杀永无宁日。” “只有以杀才能止杀。”—— 第十章 兄弟情深 晨曦初展,北风呼啸,天气虽已放晴,但冷削的寒风,仍然刺面凛肌,令人有畏缩之感。 此时自大理西门并辔驰出黑白两骑,疾向点苍山麓驰去。 他们正是陆剑平与司马凌空两人。 云贵多山,峰岭绵延,他们奔驰了将近顿饭工夫,山路渐渐崎岖,且大理盛产名石,岩石锐利如刀,马行不易,乃下骑步行。 二人步履矫健,循着山径,展开轻功,迅捷异常。 转眼进入山中,风涛如啸,人迹罕至,只有怪兽的哮声,自远空传入耳中,撼人心弦。 一连翻过两座山岭,山路愈益崎岖险峻,乱石嵯峨,几疑无路可通。 陆剑平停步凝思,暗忖道:“此地离城已近十里,与银翅大鹏所说的方向相符,何以如此荒凉?” 默默审度一下四周地势,眼见右边峻岭间,山势较为平坦,占地广阔,好似留有人烟残迹。 在陡削的山岩中间,二人轻蹬巧纵,直向右方淌进。 对山就在眼前,但在司马凌空跑来已觉吃力,大有“望山跑死马”之感。 一炷香过后,他们已临到山腰平地处,原来却是一座天然深谷,地势异常广阔。 两山插天对峙,形如天然屏障,谷口狭窄,依稀有一条山径,直通谷里,只要一人横挡谷口,纵使千军万马,休想擅进,形势奇险! 陆剑平抱定决心,招呼一声:“走!”当先掠入,司马凌空紧随身后。 二人奔行了约近百丈,谷地渐渐缩小,不时烟云弥漫,视线有点模糊。 走到尽头,地上留了些许断砖残瓦,证明曾经有人住过。 但因山壁高矗,烟霞漫空,根本寻不到任何洞府。 忽见对面一块巨大白石颇为突出,阳光一闪停住,心头不禁一动,立即飞身跃上。 原来石上刻着一条墨龙,栩栩欲生,与自己身上宝玉血龙,一般无二。 心头一阵惊喜,恰好此时阳光正斜射在龙爪上面。 陆剑平一扳龙爪,蓦闻一阵轧轧之声,石板自动向下一沉,眼前现出一个天然石洞。 洞口上端刻着“天毒别府”四个篆字。 陆剑平喜上眉楷,毫不犹豫地跨步直入,司马凌空随后而去。 石道迂回曲折,深不见底。 二人甫向右转,又是轧轧连响,回头一望,石板又复升起,封住洞口。 出口既已堵住,只有放胆前行。 隧道阴森冰冷,寒气砭肤,两壁光滑如镜,显经人工精构。 几个转变之后,隧道逐渐狭窄下斜,迎面立着一座石鼎,高约三尺,挡住去路,陆剑平一时好奇心动,双手不觉按上鼎耳,用力左右一旋。 一声“啪哒”。 石鼎自动向右移动,停立壁间。 地上方石现出“左三右四中横七”几个大字。 当时不知用意何在,仍然信步前行。 霎时。 岔道纷岐,益见迂回复杂。 二人顺路前进,左转右弯,约过盏茶时分,依然回到石鼎原地,司马凌空额角微现汗珠,呼吸稍见急促。 陆剑平心知有异,他乃绝顶聪明之人,灵机一动,目光触及石上刻字,顿有所悟。 他手携司马凌空,三步左弯,四步右转,再七步向中横跨,如此一连三进,果然走完石道,到达尽头。 但见眼前地势豁然开朗! 一间五丈方圆的巨大石室,四壁镶着鹅卵大的夜明珠,光华灿烂,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偌大的一间石室,却空无一物,使人不禁有空虚之感,忽闻水声潺潺,刺耳之极,但不知水道何在。 二人在室中瞎转一圈,蓦觉地上踏石一动,轧轧之声响起。 “呼”的一声—— 顶上一块千斤重石,迎头砸下。 陆剑平大喝一声:“快躲!” 顺手一带司马凌空,纵身电射一跃,脚尖甫告落地,身后传来“蓬”的一声崩山巨响,震耳欲聋。 地上白石,被砸得崩裂分开,石块纷飞,数道水柱自裂石缝中冲空射出,直达屋顶。 二人惊魂甫定,脚上又觉一凉,原来水势业已漫延全室,逐渐升高。 陆剑平不由一怔,急道:“我们要赶快寻觅出路,先离开此地再说。” 声落,二人腾身跃在落地巨石上面。 这时全室一片水光,水位高涨盈尺,地下裂缝被积水压力掩仕,水流虽仍滚滚涌出,但水柱已消。 陆剑平眼见水势冲激,洞口已封,石室四周,密不通风,不需一个时辰,二人即会葬身水域。 人急智生,突觉屋顶落石破空处,袭来阵阵劲风,心知必有去处。 忙一手圈住司马凌空腰际,喝声:“起!” 话声未敛,人已穿孔而出,半空里拧腰运劲,一个旋身,双脚已落实地。 原来别有洞天! 寒风剌面,砭骨清心,二人长吁了口气,才看清眼前景象。 只见—— 四面峻峰壁立,陡峭高入云洞,地上全是大理石铺成,加以人工琢磨,平坦光滑,显然是一座死谷。 十丈外矗立着一座巍峨殿宇,依壁建立,全部用巨石彻成,显得格外壮丽宏伟。 此时夕阳衔山,暮霭四合,谷中烟云弥漫,到处飘花飞絮,煞为奇观。 二人折腾了大半日,腹中饥肠辘辘,忙取出怀中干粮,就地食用。 陆剑平轻轻叹息一声,道:“不料此洞构造如此精巧,工程大得骇人,适才费尽真力,险险才始脱身,但目今又坐困死谷,飞鸟难渡——”继之一忖:“可能殿内设有暗门,否则此间主人,从何进出?” 久不说话的司马凌空接着说道:“我们既已受困此间,不如再次前进探看!” 二人迈步向前,分向左右绕行过去。 石殿依山连岩,毫无空隙可寻,双门紧闭,寂无半声点息,静得使人惊疑不置! 忽听司马凌空惊呼一声,道:“平哥,你来看,这是什么!” 陆剑平知有蹊跷,趋前一视,只见—— 右边壁上浮雕着一条苍龙,大小姿态,与洞口浮石上所刻的完全一样。 陆剑平略加思索,用剑把朝龙身砸击,回声空洞,知非实体。 当他敲到龙爪时,突然石壁塌入,一阵轧轧声音过去,石门徐徐向内分开。 二人身形一闪,已进入厅堂,方始起步前行,身后一阵风声。 “砰”的一声。 石门仍复关闭。 此时厅内珠光灿烂,光芒自四壁顶端,辉映激射,眩人心目。 正中靠壁石床上面,盘膝端坐一位黄衫清癯老者,松眉霜白,飘洒胸前,两目垂帘,状似老僧入定。 陆剑平干嗽一声,双手朝上一拱,道:“末学后进陆剑平率同拜弟司马凌空敬候老丈金安!” 说罢,停立一旁,静候回音。 哪知过了半晌,老者纹风不动,有如未曾听到。 他一连喊了三遍。 仍然寂无回音,心中不由暗自嘀咕,难道—— 上前一按,黄衫应手而落,化为灰尘,露出干瘪躯体,原来老人早已羽化归真,固年代已久,衣衫已经风化多时。 面前的石案上,端正的放着一个铁盒和一个玉瓶,铁盒严密弥封,毫无缝隙,陆剑平伸手掣出淬厉巨剑,顺手一划。 “呛啷”一声。 里面现出一本蓝色羊皮书面,上书“天外真经”四个隶字,笔力雄劲。 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薄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蝇头小字,只见上面写道:“余乃掌剑金铃师弟‘云龙九现’赵天豪,昔年受业师门,因争夺掌门,奉命较技受挫,窃走师门信物,引动各派心生觊觎,嗣后虽将信物交还本门,而掌门师兄掌剑金铃,却遭围攻,受伤惨死大巴山中,‘回龙秘辛’与‘血龙玉令’均失落江湖,祸由余一时之忿,致使师门一蹶不振,抱疚良深,立誓遁迹此间,永绝江湖。” “并将晚年所得‘九叶芝兰’及‘天外真经’留待师门有缘人,以赎罪行。” “真经为二百年前‘天外’融会正邪各派奇功之大成,均为盖古凌今之绝学。希去邪留正,拣适者而学。” “壁间图形,系‘凌虚步法’,须有凌空换气之轻功基础,再服‘九叶芝兰’始可事半功倍,两月全功。” “石门已闭,无路可通,两月后扳开殿后壁间巨石,从秘道出谷。” “案上瓶中药丸与壑中石乳,足可疗饥。” “小玉瓶中为驱毒医伤良药,留为应用。” “希善为本门尽力,发扬光大,勿狠斗结仇,再蹈余之覆辙。” “余之遗体可安放石床下面。” “风雷门罪人赵天豪书。” 陆剑平知系本门前辈留赠,急朝法体一躬到地道:“前辈既已幡悟前非,本门再无谴责之理,请安心长眠,剑平敬领遗教,誓为本门效力,务使发扬光大,绝不负前辈在天之灵! 纵是挫骨扬灰,亦在所不计。” 说罢二人协力,移开石床,揭开地上石板,底下现出一个石穴,深约五尺,乃将“云龙九现”遗体,徐徐移入穴中。 二人躬身一拜,默祷一番,盖上石板。 一代怪杰,从此长埋穴中,二人不禁眼泪盈眶。 默然半顷,陆剑平顺手翻开“天外真经”。 只见第一章剑法,共分十二招,每招三式。 第二章轻功,有上、下两篇。 第三章白骨阴功,吸取尸体骨髓,培养体内真元,掌力沾身,内腑碎烂,阴毒之极,练到极限,可以破坏金刚不动神功与护身罡气,唯下面数页无存,似因过于歹毒,被人撕去。 第四章用毒。 第五章歧黄。 陆剑平选定岐黄一章,为来日行道江湖之助。至于剑法、轻功则留为司马凌空学习。 陆剑平见司马凌空在凝神翻看真经,于是便起身巡至殿后。 但见一条丈余阔之巨大瀑布,自千仞峰巅,倒泻而下,经水潭顺着精工建造的水渠,流入石室底下,故压力极大,怪不得适才水柱冲空直上。 潭水一旁,种植着一株似兰非兰的小树,色作深紫,九叶分生,知为千载难寻的“九叶芝兰”。 此时阵阵清香,正徐徐散布开来,入鼻清醒。 树身笼罩着一层青色淡烟,望去有如碧玉。 此时香味弥漫,已近瓜熟蒂落之时。 陆剑平哪敢怠慢,急忙伸手采下纳入口中。 一面坐地行功,只觉一股无比热气,自丹田汹涌而出,冲向全身经脉。 一时头上热气蒸腾,面红似火,体内奇热气流,几乎冲破百脉,急忙收敛心神,咬牙强忍。 几个时辰过后,热流渐退,再返丹田,与本身体内热力相融,循序运转,透过十二重楼,已入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几许时间,他一觉醒来,全身无比的舒适,腾空一跃,竟轻飘飘的冲空直上十丈,较之往日,精进几达一倍。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运功,已整整经过了七昼夜,所服“九叶芝兰”,尽行化开,功力又骤增一甲子。 他正在惊愕之际,身后传来司马凌空一声惊呼,道:“平哥,你一坐下就是一周天,差点把小弟吓慌了!” “贤弟,真难为你了,待你根基扎好,让哥哥为你运功通脉!” 可是司马凌空经陆剑平口授指划,勉强也只能学上一式,心头不免有点烦躁。 亏他天资颖悟,毅力超人,在苦苦练习中顿悟招式奇奥要领,直至学完一招三式,方始停手。 晚间,顺着陆剑平所授坐功口诀,学习吐纳之功。 陆剑平对于壁间凌虚步法,感到出奇的神奥,凭他聪明智慧与精深功力,学来也感心余力绌。 医道更是初学,先由奇经百脉学起。 金刚不动神功,本为佛门至高身法,至为难练,他自服食“九叶芝兰”以后,内功已倍增至百年以上,且静中体悟,进展亦告神速。 一月过去。 司马凌空剑法已学成九招,第十招起即感心力不继,弃剑频频叹息! 陆剑平心知他内功火候不够,探手取出一颗雪莲,交与司马凌空道:“赶快服下,照心法运功。” 雪莲,武林中人视为珍品,功能起死回生,给初学武的人服食,可以迅速助长功力,最为合适不过。 这时司马凌空雪莲入口,立即化为清津,随涎流入腹中,只感一冽清香,沁入脾腑。 陆剑平双手按住司马凌空“命门穴”,喝道:“贤弟注意,凝神运功。” 不久,即有一股热流,从掌心传入体内,鼓动雪莲药力,周行全身经脉。 司马凌空蓦觉周身经脉,暴涨欲裂,气血翻腾,头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涌出,全身颤抖,人也渐渐倾斜。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陆剑平轻声喝道:“贤弟小心忍耐!” 司马凌空不由心神一凛,以无比抗力,强行忍住心里翻腾的气血,亏他天纵资质,镇力超人,不久渐次平复,只觉热流自丹田源源不断的涌出,顺行周身,直透泥丸,冲破生死玄关。 陆剑平脸上微现笑容,收手行功,脸上微显苍白。 司马凌空知道拜兄为己打通任督二脉,不惜耗费本身真元,心中隐含歉意。 他见陆剑平双目一睁,急忙抢步上前呼道:“哥哥,你——” “没什么,贤弟,赶快练功!” 于是二人更加奋力勤练,功力突飞猛进。 请看第五卷《龙腾云涌》—— 第一章 千里独行 山中无日月,倏忽二月时间已到。 二人收拾应用物件,在石案前默祷一番,向殿后转去。 在潭畔寻到巨石,合力一扳,只听“哗”的一声。 巨石倒下,潭水顺着缺口向外激流。 二人躬身一弹,双双跃出,停身大树之下,眼望旭日当空,心头感到一阵温暖。 春风和煦,徐徐迎面吹来,更是心旷神怡。 陆剑平忆起师门多年积恨,将凭一身所学,快意恩仇,不禁豪气凌云,一声响彻九霄的长啸过处,二条迅捷如电的身影,直向大理飞射而去。 五日后。 双骑驰过贵州普安,将到沙子岭。 蓦闻前面林中传来叱喝与兵器互撞之声。 二人策马徐行,来到林边。 只见埸中四人兔起鹘落的拚力搏斗。 三个面目狰狞的中年大汉联手围攻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口中不断阴损调弄。 “老鬼,想不到你也有今日,等会在阎老五面前代咱先问问好!” “怎么!不行啦?这一掌应该再上二寸才行!” “今日千里独行,简直变成寸步难行了!哈!” 最后一个接着说,语气得意之极! 敢情场中老者,这时脸色惨白,拆招虽然从容,但身手迟滞,招到半途即止,好似身中剧毒,未能全力出招。 老者闻言,双眉一紧,环眼暴张,倏地威猛无俦的攻出两掌。 三人正在得意轻敌之际,猝遭突袭,一时措手不及。 “蓬”的一声,一条身形飞射丈外,喷出一口血箭,倒地不起,显然已受重伤。 老者激怒攻心,拼出全身功力,真气一散,心目逐渐昏迷。 其余二个中年汉子,见老二受伤倒地,不由同仇敌忾,恶向胆生。 同时暴喝一声,道:“老鬼找死!” 一时四股猛烈掌劲,如狂风暴雨般向老者合击过来。 老者此时身躯摇摇倒下,哪有还手之力,眼看就要—— 蓦地,一声暴雷也似的声音喝道:“贼子敢尔!” 喝声未敛,一条匹练一闪,场中已立定一个白衫少年。 原来陆剑平与司马凌空正倚马停观,眼见三人联手,已违武林常规,更见趁危下手,赶尽杀绝,情理难容,一时出手制止。 俯身一探老者鼻息,知中毒颇深,急忙飞指连点其周身三十六大穴,暂时阻止毒气运行,护住心脉。 旋即冷哼一声道:“朋友,杀人不过头落地,两位即使积恨如山,他身中剧毒倒地,谅必已可罢手,识相的,快些滚吧!” 二人虽栗于来人适才身手,但看对方终究年纪经轻,两目平淡无光,任什么也不像有超绝身手,他们哪里知道陆剑平已经练成返璞归真的境地! 闻言嘿嘿冷笑道:“你也不打听打听,大爷荆门三杰之事,是否能容别人插手——” “这个我可不管,行侠仗义,只凭浩然正气,济困扶危,更是武林人物应有之本色,二位既然如此自负,在下接着就是。” 说罢眼望苍穹,背负双手,悠闲自在,根本就不将眼前二人当做一回事。 荆门三杰在地头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平日颐指气使,哪曾遭人如此当面蔑视,不由气得头上青筋暴涨,两目圆睁,恨不得将对方一口生吞下去。 陆剑平故意不屑一笑道:“怎么?动手吧!小爷无羁等待!” 二人互使眼色,闷声不响,突从左右两侧同时攻出六掌,招式霸道之极。 陆剑平足踩凌虚步法,只见白衫飘飘、矫若游龙的穿梭在掌影之中,事实上他正在印证新近所学的步法。 二人用尽平生吃乳的力量,拚命狠攻,三十招过去,连对方的衣角都未曾碰上,心下才开始发毛。 如若再这样打下去,对方就是不出手反击,自己也会活活累倒,不由背上冷汗直流,立即收招停式,呆呆地望着陆剑平,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陆剑平哈哈一笑,指着背后三剑道:“这个你们都不认得?” 二人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呼道:“你是八臂金龙!” “怕了么?每人自动割下一耳,本小爷不为己甚,否则,休想生离此地!” 其实他自生劈青衫飘客、掌震慧明、手劈红云与毒神宫冥等人之事已经名震武林,黑白两道,闻名丧胆。 二人亡魂皆冒,打吧!实在无此勇气,走又走不开,眼珠一转,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三寸气在,报仇何患无时,也罢,咬紧牙根,活生生撕下一耳,痛得浑身发抖,急忙扶起地上老二,如丧家之犬闪入林中。 陆剑平一手扶起地上老者,与司马凌空并辔驰入睛隆县城,夜宿兴隆客栈。 此时老者脸色,渐渐由青转黑,人中收缩,呼吸愈来愈弱,显然中毒已深。 陆剑平急忙取出怀中玉瓶,倾出三颗红色药丸,一手托住下颚,轻接下颊“地仓穴”,上下牙床一张,三颗驱毒圣药,顺喉而下。 急速拍开老者周身闭住的穴道。 盏茶工夫,老者全身颤动一下,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倏忽微张两眼,无力地睇视床前两位青年。 “老丈此刻感到好些了么?” 老者叹息一声,断断续续说道:“老朽身中……‘断魂散’……除非……参王……雪莲……” 话未说完,人又昏迷过去。 陆剑平蓦地记起盒中雪莲,真是奇缘凑巧,非任何人力所能预料,该当此老命长。 服食雪莲过后,即扶起老者身躯,自己盘膝坐在身后,运用体内真元,推行药力。 只觉老者体内有一股冰冷寒气,源源涌起,与自己真气相拒,赶忙运出全身功力硬将猛烈冷气迫退。 老者脸色遂渐由白转红,腹内咕咕雷鸣。 蓦地,喉头一涌,吐出一股黑水,腥臭之气,触鼻欲昏。人也醒转过来。 陆剑平此时满头白气腾涌,豆大汗珠,顺颊流下,显见吃力已极,忙放开两手运功调息。 老者一连睡了一日二夜,直至第三天早晨,方始清醒。 心知由眼前青年援手,将自己一条老命由鬼门关硬拉回来,急欲下床拜谢。 陆剑平双手一按道:“老丈病体初愈不宜劳动。” “小侠援手之德,恩重如山,老朽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些须小事,不足挂齿,老丈何以与三凶结仇,中毒竟至如此之深!” 老者长叹一声! 敢情老人即是威震西南的独脚侠盗千里独行任豪,“闪电掌法”和一手铁莲子,三十年来,罕逢敌手,但他生性倔傲,疾恶如仇,恶人落在他手中,从无生理,黑白两道,闻名丧胆,仇家遍布宇内,十年前,路过荆镶,插手管了一件闲事,挫败荆门三凶,日前冤家路窄,暗被三凶尾随,误饮暗放茶内的“断魂散”,一怒穷追被困,如非陆剑平适时援手,早已埋骨荒山。 但此老生平恩怨分明,不受人惠,此次承陆剑平再生之赐,说什么也要执鞭追随左右,以供驱使。 陆剑平连连摇手道:“老丈,千万不可折煞晚生,如能为本门鼎助,则已感万幸矣!” 千里独行任豪道:“不过老朽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满口老丈,我们暂以平辈论交如何,否则老朽万难答应!” “恭敬不如从命,老哥哥,我们稍息数日,再放骑东行吧!” 晚风习习,暮霭四合,已是万家灯火,夜幕低垂。 朝阳初现,大地映起一片耀眼的光华,和暖的春风,给人带来一片生的气息。 江南春早,此时已是杨柳新绿、燕语莺啼的郊游大好时光。 在通往镇远的湘黔官道上,一排驰来三匹座骑。 他们正是陆剑平等三人,在返回风雷门重建总坛归云庄的途中。 陆剑平心悬帮中高手零落,总坛重地,万一遭人突袭,情势将不堪设想,故心急如火,拍马急驰,无心欣赏沿途春光景色。 转过一座山头,山径逐渐陡峭,崎岖难行,不自觉地放缓了缰绳。 蓦地—— 背后传来急促的蹄声,一阵风沙飞扬,一个劲装疾服的魁梧大汉,伏鞍从身侧疾驰而过,阔檐竹笠压得低低的,只露出下半截脸孔。 如此崎岖的山径上,竟能急骤飞驰,显见骑术精良,地势谙熟。 单骑冲出五丈左右,猛一回首,朝陆剑平等三骑一瞪眼,又复继续向前飞驰而去。 千里独行江湖经验丰富,冷哼一声,道:“魔崽子送死来了,我们追!” 说罢一招手,当先一紧缰绳,随后急追。 转过一个山脚,只这一霎眼工夫,只见前面黄尘滚滚,哪有大汉踪影? 三人盲追了一阵,已经到达镇远城中,腹中已感饥饿,遂找了一间“聚英楼”饭庄,拣好座位,叫过酒菜,正在用饭之时,却听身旁不远有几个像是江湖人物的人正在高谈阔论,因为话音刺耳,故无须用心,即可听得非常清楚。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说实在的,寒心冷魔老前辈的寒玉令,几十年来威慑武林,想不到竟然吃瘪在八臂金龙手里,连青衫飘客也破毁在掌下!怎不令他老人家怒火填膺?” “这次盛怒南下,出动寒冰宫全力,归云庄恐怕难免又一次被夷为平地!” 陆剑平暗叫一声不好,单凭银翅大鹏和大个子两人,怎么也不是老魔的敌手! 他不由抬眼朝对方一瞥,只见右边桌上围坐着四个劲装汉子,看样子像是走镖的。 “听说东灵公子因为一招之恨,也正在倾力搜寻敌踪!” “火云门更有不共戴天之仇,曾与东灵暗中分头兜捕!” 陆剑平对以上几人,当然并无惧意,但他心悬总坛安危,敌众我寡,心中纷乱如麻,哪能好好用饭? 正迟疑间,忽听一阵楼梯响处,一个头戴阔檐竹笠、身体魁梧的大汉,大踏步走上楼头。 一眼看到陆剑平等三人,蓦一回身,又退往楼下。 原来正是刚才三人盲追的目的物。 陆剑平正待腾身向前。 千里独行用手一按,轻声道:“让他去吧,这里人多眼杂,好歹前途一样会碰面。” 三人匆匆会过酒帐,上马直向东关驰去。 薄暮时分,已走近湘黔交界的万山场。 只见山岭层叠,峰峦陡峭,山风如涛,人兽绝迹,地势荒凉之极。 转过山头,进入一座峡谷之中。 两边岩壁削立如镜,高入云霄,中间一条羊肠小径,仅容一骑通行,任何行旅客商初经此地,均有悚然之感。 千里独行因鉴于日间疑窦丛生,心存警戒,不由勒马停观。 此时夕阳衔山,蓦见左边山壁上日影照射处,不断有人头晃动,心知有异,忙止住二人,另寻别径。 陆剑平艺高胆大,自量区区山壁,尚难为不了他,乃心生一计,低声道:“老哥哥与贤弟,请由两侧绕道登上山峰!” 说罢牵着二匹空骑,驰入谷中。 千里独行一时制止不住,转身与司马凌空分头绕道登上两侧高峰。 陆剑平一人三骑,前驰约有二十丈,岭上胡哨四起,彼呼此应,只听“轰隆”之声,震耳欲聋。 数十块磨盘大的巨石,夹杂着无数灰石、硫磺、枯木等,如雨点般自岭巅飞射而下,声势十分惊人。 陆剑平翻身下马,展开轻功,轻灵飘忽地闪避于硝烟石雨之间,两手不断挥拍,如山劲气,把下落的灰石、枯木震得四散纷飞。 良久,才又越进五丈,身后传来数声凄厉的马嘶,三匹座骑已砸成肉泥!而夹壁仍然长不见底,心里不免有些焦灼起来。 如此下去,不被砸死烧伤,也得力乏累死! 蓦闻岭上—阵哈哈笑道:“八臂金龙,此谷就是你葬身之地!” “识相的,献出身上物,尚可给你一个全尸,现在前后谷口,业已堵塞,纵你功力盖世,也只有束手待毙!哈哈!”语音尖损得意之极。 他聪明盖世,心知灰石系循他前进之路而发,身后二丈却寂静无声。 陆剑平暴喝一声道:“藏头缩尾的魑魅魍魉,妄逞阴谋,小爷今日叫你难逃公道。” 话声未敛,人已往后腾空而起,展开凌虚步法,矫若游龙的斜斜升高十丈,劲势将尽之时,屈背拧腰,斜飞之势微顿,脚尖一蹬左边岩壁,人又凌空斜飞而上,临到尽头,藉右壁之力,又复飘身而起。 如此曲折交叉飞腾,眨眼间已上升了百丈。 千里独行自左侧转过一座山峰,迎面断涧横阻,飞鸟难渡。 他乃沿涧上行,尽力往噪声处急驰,约盏茶工夫,方始寻到隘口,猛吸一口长气,力贯丹田,纵身一跃,飞落对岸,心悬盟弟安危,时间分秒必争,毫不停留地急往岭后扑去。 司马凌空江湖经验太差,翻过两个山头,已渐迷失方向,且山路崎岖,怪石嵯峨,转了一会,始终离噪声老远,四野音回谷应,几乎无径可寻。 稍一凝神,腾身跃上树梢,探手一按额头,恰值此时谷中烈火燃烧正炽,浓烟上腾,他惊喜之余,凌空踏着树梢枝叶,往浓烟处驰去。 陆剑平此时在烟石缤纷中一连交叉飞旋了九次,凌虚步法已施展到极限,体内真气一浊,身躯一顿逐渐下沉,不由心头一怔,加速下沉之势。 急忙一敛心神,蓦见岩壁凹处有一盘大突石,悬立崖间,忙不迭拧腰一旋,踏上突石,俯视百丈悬岩,但见烈焰蔽天,坠石如雷,饶他功力超人,亦不禁心头沉重起来。 此时千里独行,耳闻如雷轰声,更加心急如焚,疯狂的扑向谷顶。 眼见数十名黑衣劲装大汉,正在忙着搬运石块和硫磺,如雨般地向谷底猛掷。 他目皆欲裂,脚下加劲,只几个起落,疾如鹰隼般闪身跃近峰巅。 峰顶正在搬运石块的大汉,作梦都未曾想到,煞星会突然从天而降,个个一时都惊得呆了,只见他双掌狂挥,劲风暴射,惨嗥之声迭起,几条黑色身影,疾如陨星,向谷底落去,淹没在火海之中。 离得稍远的,赶忙丢下手中灰石,抱头鼠窜,没命飞逃,转眼间走得无影无踪。 司马凌空在树梢一阵飞腾,身形稍沾即起,如弹射星泻,纵落右面峰头,大喝一声,道: “阴毒贼徒,快纳命来!” 正待下手。 蓦地—— 黑影一闪,身前三丈处已立定一个五十出头的黑衫老者。他生得鹰鼻削腮、两眼精光暴射、太阳穴高高鼓起,显见内功颇为深厚。 黑衫老者见是年纪不满二十的小伙子,怎么也不放在眼内,嘴唇一抿,皮笑肉不笑的嘿嘿连声笑道:“乳臭末干的娃儿,敢情活得不耐烦了,让老夫打发你回姥姥家吧!” 话声甫落,不容对方答嘴,双手一圈一兜,推出一股如山掌劲。 司马凌空初次与人动手过招,究竟临敌经验不足,正在凝神倾听,突感狂飙袭体,接手已是不及,连忙闪身横跨五尺,才险险避过这突然的一招。 他不由被激起少年争强之心,立即力贯双臂,气运丹田,拚力发出一掌。 黑衫老人见对方只是闪避,益发托大,轻意的运掌抵挡。 哪知大谬不然,两股劲风一触—— “蓬——”的一声巨响。 黑衫老人一连被迫退五步,胸中气血翻涌,脸色煞白,显然已受微伤,但他内功深厚,仍然运功护住内腑。 他哪里知道司马凌空任督二脉已通,此时功力较之一流高手,并无逊色,只是临敌经验不够而已。 司马凌空一掌收效,他得理不让,欺身进步,迅捷无俦的一连攻出六掌。 黑衫老人沉着应付,出手尽是奇奥招式,趁隙还攻三掌二腿。 一时之间,双方打成平手。 此时,运石壮汉突闻对面山头惨嗥连声,千里独行身手矫健,正如虎入羊群,身形过处,黑影应手而倒,似滚汤烫雪般消失无遗,看得个个亡魂皆冒,哪敢怠慢,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黑衫老人心知不妙,急攻一掌,迫退对方,趁机曲背吸胸,暗运真力,刹时,掌心由白转青,冒出丝丝黑雾,腥臭异常。 司马凌空正在纳闷,鼻间已吸进少许尸腐恶臭,人即昏昏欲倒。 黑衫老人正待—— 蓦地—— 一声暴雷似的声音喝道:“黑煞余孽,还敢逞凶!” 人随声到,只觉匹练一闪,一股推山填海的狂飙,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当头—— 第二章 黑白双判 黑衫老人闷哼半声,整个身躯被震飞三丈之外,倒地不起。 原来陆剑平停身悬岩突石上面,突然左边岩顶灰石停止落下,接着惨嚎数声,黑色人影像抛绣球般不断向谷底落下。预料二人可能得手。 阻力一消,胆气顿豪,长啸一声,身形腾空直上。 几个交叉盘旋,已经翻上右边山巅。 一眼看到黑衣老人的黑煞掌力,急忙中惊呼一声,飞身扑到,一掌震飞黑衫老人。 此时,他的金刚不动神功已练到念动功生的境界,故不怕黑煞毒焰。 他脚尖一点地面,冲前一步,一手撑住司马凌空腰间,急切地问道:“贤弟!怎样?” 此时司马凌空已进入半昏迷状态之中,幸曾服食雪莲,心里尚且有点清醒,微微应道: “臭气恶心,头脑胀得难受!” 说罢,人又沉沉睡去。 陆剑平心知他受毒尚浅,急忙点住其经脉,暂时阻止毒气蔓延。背起司马凌空躯体,向谷口飞驰而去。 此时暮霭四合,黑夜茫茫,陆剑平与千里独行二人,始走出峡谷。 为了急于觅地疗伤,希望寻个住处,但荒山寂寂,哪有人烟?只好在附近山边,找个洞穴住下。 洞底浅隘,方圆不及一丈,为恐意外,千里独行暂时充任护法,隐身在洞口石后。 蓦闻一阵长啸过处。 自对方山头降落三条黑影,一路排搜过来。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夫迟来一步,竟被小鬼溜走!据适才属下眼线报告,三人尚在附近现踪,怎么遍寻不见!” “附近十里方圆,我们业已找遍,这小子难道是鬼!”另一个阴森的声音说道:“两位千万小心,小鬼手段毒辣,功力莫测,切勿大意!” 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公子愈来愈怕事,谅他已在我们范围之内,插翅也难飞遁。” “话不是这么说,家父尚未到达以前,总是谨慎些的好。” 千里独行心知自己三人,已落入人家监视之中,二位盟弟正在行功迫毒,任什么也不容干扰,但愿他们三人暂时转过别处去。 眉头一皱,看清附近山势,倏地蛇行数丈,腾身跃上树梢,故意脚下一沉,带出些微声息,向东飞驰而去。 只听身后“哧”的一声,数道衣袂飘风之声,自身后传来,回首看到三条黑影,心里不由暗喜。 他轻功有过人造诣,若是全力飞驰,任二人也不易赶上,故不敢放快脚程,恐怕掉下三人,二位盟弟便危险万分,于是故意不即不离的由东转南,前后距离总在十丈左右。 约过顿饭功夫,身形环回西北,隐入林中,潜回洞口。 只见洞中二人,白雾笼罩全身,暗喜巧计得逞,再过半个时辰,魔崽子就有好戏看了。 且说那三人追到林边,略一怔神,审度方向,与方才起追时相距无几,心知遭受愚弄,气得哇哇破口大骂。 他们加紧搜索,声音又逐渐地自远而近。 千里独行暗暗着急忖道:“以一敌二,勉强可以阻挡,三人联手,则绝难幸胜,但二弟正在紧急关头,自己即使拚出老命,也要挡上这段短暂时间。”总算他江湖经验老到,给他想出了应敌对策,奸歹总可阻挡一阵。 脚步声愈来愈近,由三丈、二丈、一丈,突然顿住。 苍老的声音道:“这洞生得颇为隐蔽,怎么刚才未曾看到,小子莫非躲在洞里疗伤不成?”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道:“我看八九不离十,一定错不了,我们进去看看!” 渐渐来到洞口,原来三人一色黑衫,两老一少,月光映照下,形同鬼魅。 蓦地—— 一股强劲掌风,如闪电般自洞口袭来,追得三人去势一顿。 倏地一条身影兀立当前,横身阻在洞口,冷冷道:“何方不开眼的跳梁小鬼,狂嗥不断,吵醒老夫清梦,识相的,赶快挟着尾巴走!” “老狗,别装蒜,今夜连你也不能放过!” “看谁不放过谁,有种的先报出名来!” “本公子来自东灵,这两位是拘魂、夺魄两使者!” “原来全是阴间里的游魂野鬼,老夫正好送你们回老家!” 苍老的声音冷哼一声,道:“别尽逞口舌之能,先接老夫一掌!” 右边黑髭老人双掌一圈一抖,一股澈骨寒风,迎面卷来。 劲气绵绵不绝,压得有点气闷。 千里独行知系一种歹毒掌法,不由火高千丈,双手扬处,一股骇人劲风,应手而出。 “蓬”的一声巨响过处。 黑髭老人也许吃了由下往上迎的亏,身躯登时一连被震退五步,血气一阵翻腾。 千里独行只微微一晃,面含微笑,显然已占优势。 其余老少二人不禁脸色一变,互看一眼,分从两侧突袭过来,四掌齐挥,狂飙匝地。 他腾空一跃,避过正锋,半空一个翻身,变成头下脚上,藉下冲之势,双掌左右开弓,两股迅如电闪的劲气,分向二人当头卷下。 他是居高临下,掌劲一出,压力陡增,一老一少,又被震退两步。 当中黑髭老人,略一怔神,又复涌身而上。 三人这一联手环攻,声势益发骇人。 千里独行忙展开师门绝学“闪电掌法”,飞旋腾跃于漫空掌劲之间,小心应付。 三人均系东灵宫里的有数高手,等闲人物尚经不起他们任何人的一掌之击,现在三人合力出手,再高的功力也个能持久。 三十招过去,千里独行鬓边已现汗渍,手足有点迟慢。 黑衫少年为人最为阴险恶毒,他见机不可失,一声招呼,手下加劲。 千里独行眼看危殆万分,忙飘身后退三步,双手一扬,两蓬独门暗器铁莲子,用满天花雨手法,漫空洒向三人。 他浸淫此道数十年,手法怪异劲捷,与一般打法不同,从来弹无虚发,此时敌众身寡,更是全力应付,弹一出手,嗤嗤破空之声,呼啸涌至。 黑髭老人首当其冲,躲闪稍慢一下,肩上已被击中一丸,痛得他咬牙惨嗥,鲜血涓涓顺臂流下。 左右老少两人,见状不由怒火上冲,脸上杀机陡露,同时吸胸蓄劲,双掌怪异的一圈,掌心立现黑色。 丝丝黑气,汹涌而出。 千里独行正待迎身而上—— 蓦闻身后一声急呼,道:“老哥哥速退,这是黑煞毒掌!” 话声未敛,一股重如山岳的劲气,已由洞中卷出。 黑气被强猛劲风卷出数丈外,消失于夜空之间。 一条身影,电闪的由洞内疾射而出。 陆剑平身形一定,目光一瞥,见是幽灵公子与两个面目狰狞的老人。 他面含不屑的微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专靠倚众围攻的东灵鼠辈!” “幽灵公子”阴森、凄厉的笑道:“归云庄一招之赐,本公子时未忘怀。现在附近二十里方圆之内,尽在本宫监视之中,小狗,赶快及早自戕,迟则死活都难!” 陆剑平神色依旧,默默环视之下,果见暗处人影幢幢,已成重重包围之势。 他剑眉一轩道:“贵派这套手法,别无惊人之处,幽灵大阵不过尔尔,在下早已见识惯了,掌下游魂,等会定叫老朋友不会失望就是!” 语意讥讽尖削之极。 幽灵公子脸色一懔,探手取出一粒磷火弹,朝空一抛。 “砰”的一声巨响过处。 只见一道碧绿光焰,冲天而上,划破静寂的夜空。 四周山头,一时砰砰之声大起,互为响应。 人影缥缈,汹涌而来。 陆剑平心知东灵宫业已倾巢而出,情势并不简单,贼徒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想起适才被困夹谷之中,不禁怒火上冲,目眦欲裂,探怀摸出两粒雪莲与辟火珠,交与千里独行道:“雪莲含在口中,可避黑煞毒焰,辟火珠驱邪至宝,幽灵阵中自保无虞,我们分头下手,务要歼灭鼠辈!” 说罢面呈杀机,眸中精芒暴射。 千里独行暗忖:“小兄弟好重的煞气!” 蓦地—— 一声鬼嚎长啸,响裂长空,摇曳而来。 东灵诸人,面现喜容。暗喜大援到临,对方已成瓮中之鳖,凝神静待。 场中一时寂静无声,静得有点怕人。 厉啸愈来愈近,更加刺耳惊人。 啸声甫止,幽灵阎罗已停立场中,身后跟着飘下两个黑白长衫老者。 他嘿嘿一声狞笑道:“归云庄漏网之鱼,想不到竟躲来西南,害得老夫四处寻找,小鬼,有何遗言,趁早交待,等下就来不及了!” 语意狂傲之极,根本就不把对方看在眼内。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陆剑平怒极而笑道:“别尽自往面上贴金,专门趁危群殴的家伙,今天未必准行,你说归云庄又是怎样?” “索性告诉你,免得你死后糊涂,目前风雷门新建总坛重地,已为老夫夷为平地,银翅大鹏等人,身受重创,此刻想必早在鬼门关前等候你了!” 新仇旧恨一迸交加,心头如受重击。 陆剑平气得差点昏倒过去,目眦欲裂。 暴喝一声道:“老鬼,毁坛之仇,三掌之恨,今日要你一并清偿。” 说罢蓄劲作势。 这时站在一旁的白衫痴肥老者,跨前一步,粗犷的笑道:“小子有何实学,敢口出妄言,让咱白判屈英,先来教训你一番。” 他见对方年纪轻轻,哪有高深火候?自己这面,人多势众,一心想要人前显能,故当先出手。 只见他身形微闪,手中已多了一支短匕。 陆剑平气定神闲的不屑一笑道:“在下以一双肉掌接阁下几招。” 白判屈英一见陆剑平要以徒手接招,不由怒哼道:“小子既敢如此托大,休怪本判匕下无情!” 陆剑平漠然一笑道:“尽请进招,不必废话连篇!” 白判屈英在东灵宫功力仅次于阎罗神君,生平极为自负,哪堪如此遭人当面蔑视! 闻言,那张痴肥白脸已经涨得通红,一声鬼嚎,匕首已闪电般刺向陆剑平上盘六大要穴。 去势劲疾,带起丝丝破风之声,且招式奇诡莫测,眼看就要刺上。 陆剑平展开凌虚步法,身如矫龙,穿行于兵刃缝隙之中。 身形轻灵巧快,曼妙之极。 白判怒火中烧,把短匕舞得密不透风,如一层光网罩向陆剑平,隐夹风雷之声。 陆剑平仍以眩人眼目的神奇步法,电闪般飘忽飞腾,间或趁隙出掌。 转眼间,二人已对拆了三十招。 陆剑平暴喝一声,一招“龙蛰深渊”,应手而出。 只见层层掌影,挟雷霆万钧之势拍到。 白判心头一怔,正错愕迟疑之间—— 蓦地—— 一声阴森冷笑起处,一股沉雄掌劲,已袭向陆剑平身后。 劲风触及陆剑平身后不到一尺之处,好似碰到一道无形钢墙堵住,呼的一声,已被消散无遗。 陆剑平“金刚不动神功”已练到念动功生,蓦闻身后劲风袭来,顿生警觉之心,神功即已展出,他挡过背后这一掌偷袭后,急忙翻转身形,双掌拍向暗中出手之人。 原来,这背后偷袭的却是黑衫瘦长老人——黑判段成。 他见一击偷袭无功,对方不见作势,掌劲即荡然无存,心中正在一怔。 只见白光一闪,陆剑平身形已如电般扑到。 脚尖尚未着地,掌劲却已先临,一股推山填海的狂飙,压体而至。 陆剑平怒他暗下毒手,杀机陡现,掌劲提到极限,拚力拍出,迅捷而又沉猛。 黑判双掌上扬,掌劲还未吐出,一股排山劲罡,已然压体,“蓬”的一声,胸头如遭千斤重击,惨哼半声,身躯抛射三丈以外,倒地不起。 场外东灵党徒,一阵鼓噪蠢蠢欲动。 千里独行心喜小兄弟功力高绝,料知今夜有惊无险,胆气顿豪。 “这小子仅只两月不见,功力竟高到如此地步,若错过今天,将来益发难于收拾!” 幽灵阎罗心念及此,双目倏现煞光,哈哈一笑道:“小狗心狠手辣,昔日三掌,系老夫手下留情,否则你哪还有命在!” 提到昔日之恨,陆剑平不意连带想起毁帮之仇,怒火更炽,高声道:“新旧两账,今日一并结清如何?” 场中空气紧张到了极点,一场惨烈拚斗,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千里独行心内忐忑不已,担心小兄弟少不更事,怎么惹上这个魔头,一不小心,自己可无还手机会。 幽灵阎罗怒哼一声,以八成劲力发出一掌。 如山罡劲,应掌而出,挟带呼啸之声,骇人之极。 陆剑平大敌当前,小心应付,也以八成功劲,掹拍一掌。 他自服食“九叶芝兰”以后,再经石室中两月苦练,药力已逐渐发挥,融入气血之中,收为己用,功力较之以前,何只增进一倍。 “蓬”的一声过处。 幽灵阎罗被震退三步,陆剑平身躯一阵摇晃即止。 凭幽灵阎罗将近百年的修为,竟被面前年仅二十余岁的娃儿,一掌震退三步,这种功力,若非亲眼目睹,任何人也不会相信。 千里独行想不到小兄弟功力,竟然如此深厚,心头一块重石,才始放了下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幽灵公子可就不同,他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陆剑平一招得手,豪气顿生,暴喝一声道:“你再接一掌试试!” 双臂贯足功力,平胸推出。 一股石破天惊的罡劲,如崩山倒海般暴卷而出。 幽灵阎罗心里难受已极,羞怒交迸,咬牙叫足十成真力,猛朝对方劲风挥出,掌劲一吐,立知不好,对方的劲罡,威猛无俦,源源不断的涌至,方想举步飘身闪避。 一声响彻九霄的巨响,震荡得四周枝叶纷飞,空气压得旁立诸人心头欲窒。 声响过处,陆剑平连退五步,方始拿桩站定。 幽灵阎罗却被震退五尺跌坐地上,胸头气血一阵翻腾,亏他内功深厚,强行忍住,脸色青中透白。 幽灵公子急步上前,幽灵阎罗此时悲愤填膺,心里难过已极,忖道:“此事如若传入江湖,自己还有何颜面立足?” 他身形霍地站起,喝声:“展开阵式。” 满头白发,根根倒竖,双掌平护胸前,掌心涌出两道黑色浓烟,带起嗤嗤之声,直向陆剑平射去。 幽灵公子与二位黑衫老人指挥手下十二煞星,分别站好方位,两掌齐飞,黑烟益见弥漫。 刹时间天空一片赤黑,月华尽掩,鬼声咻咻,碧绿磷光,闪灼飘扬,分向陆剑平等三人飞射而来。 黑雾中人欲吐,只要吸进些许,立即头脑昏迷。 磷火更是毒辣,着物燃烧,沾地直冒白烟,骇人之极,绝非寻常可比。 陆剑平脸色一凛,默运金刚不动神功,黑气磷光飞临他身前三尺处,有如碰上一座钢墙,波波几声,消失无踪。 千里独行与司马凌空,因有雪莲含在口中,故不怕黑煞毒焰,辟火珠虽能驱邪,但光焰只能近丈,丈外空间,视线仍极模糊,时遭对方突袭。 初时凭两人双掌一剑,舞成漫天掌影剑幕,挡住来势。 但时间一久,敌暗我明,二人功力再强,长此下去,纵使不被暗伤,也会活活累死。 千里独行猛然惊觉,急道:“三弟暂停,我们背靠背,看清来势,再出手还招,别尽自妄耗精力。” 司马凌空正感吃力之时,闻言恰是时候,忙停手转身,凝神注视对方,沉着应付。 千里独行更不时以铁莲子招呼,情势暂时缓和过来。 陆剑平在磷光黑幕中,往返飞驰,身形过处,黑气纷飞,磷光敛迹。 他怒恨已极,杀机陡起,出招尽是重手,惨嗥之声迭起。 但对方人多势众,数里范围,尽在包围之中,黑雾倏分即合,磷光永在眼前闪烁,又不能抛离二人,单独冲出,心里微感不耐。 他乃聪明绝顶之人,极快的微一思索,顿悟破敌之策。 他仰天发出一阵长啸,响彻九霄,四山环应,身形腾空一跃,剑光如电一闪,敢情“烈日剑”业已出手。 烈日剑法盖古凌今,剑尖一斜,只见一条匹练如电的光芒中,夹着一轮大红的太阳,一时光华灿烂,耀眼生辉—— 第三章 回龙定岳 回龙掌乃当代绝学,威力更是惊人。 陆剑平左臂连挥,掌夹风雷之声,震得匝地狂飙倒卷。 他身如游龙腾空,迅捷无比的飘忽飞旋,剑气响起嗤嗤之声,光焰闪处,血雨喷飞,掌劲碰响中,惨嗥不绝。 此时他运用凌虚步法,身形益加曼妙轻灵,一口气盘空飞旋了九次。 一时血流如注,肢离四射。 看得在场各人,骇得瞠目结舌,几乎忘了逃生。 看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奇绝深奥的武功,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时阵势凌乱,天空现出点点寒星,三人均由惊愕中回醒过来,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幽灵阎罗运功甫毕,见状不禁脸色陡变,青中透白,两眼突出,益发狰狞难看。 蓦地—— “嘿!”一声干笑,挺身迈步向前缓缓欺来,脚步沉重,双臂圈护胸前,眼中精光暴射,敢情他想孤注一掷。 陆剑平此时因心力损耗甚钜,呼吸微呈喘急,但他功力已入化境,稍作调息,立即复元,见状不由面色一凛,反手收剑入鞘,蓄劲而待。 场中格外显得沉寂怕人,一场惨烈拚斗又将展现眼前。 双方距离渐近,东灵神君运集毕生修为内力,挥手拍出双掌,挟带风雷之声。 陆剑平默运神功,也叫足十成劲力,猛朝对方拍去。 一声崩山裂石的巨响过处。 幽灵阎罗蹬蹬蹬连退七步,脸色益见惨白,倏又纵身直上,展开独门“飞磷掌法”,闪电般向陆剑平急攻十二掌。 他脚踩凌虚步法,身形滴溜溜的游走,白衫飘飘如游鱼滑溜于掌影之中,趁隙回攻十掌四腿。 眨眼间,二人已交手三十招,双方出手全是奇奥掌式,倏合即分。 白判屈英狂吼一声,一抖手中短匕,闪电般攻向千里独行,幽灵公子亦挥掌从侧夹攻。 千里独行急展“闪电掌法”,游斗于匕掌之间。 同一时间,司马凌空暴喝一声,道:“鼠辈专门以众攻寡,还算哪门子好汉!”话声一落,人已挺剑而上。 拘魂、夺魄两使者,及四周十余名东灵徒众,亦连声暴喝,潮水般堵住司马凌空,加以围攻。 白判屈英与幽灵公子,同为武林顶尖高手,千里独行若单打独斗,任何一人,也非其敌手,现在两人合手联攻,情形就有点不同。三十招过后,已渐捉襟见肘,所幸他经验丰富,尚能敛神沉着应付。 司马凌空手中长剑一挥,有如横空长虹,闪电般翻腾削刺,剑气绵绵涌出。 怎奈对手人数过多,出招又防突袭,且一上手就用全力,三十招过后,情势渐落下方。 陆剑平力敌幽灵阎罗,仍能分神注观双方战况。 眼见司马凌空应付吃力,情势渐趋危殆,不由暗忖道:“老怪功力深厚,若再此缠斗,不施展奇招,恐怕要至百招以上,方能取胜。” 但他心悬司马凌空安危,必须立刻分身驰援。 转念间,二人又互拆了五招。 陆剑平身形突然凌空腾起,有若巨鸟般轻灵无比地盘空飞旋。 幽灵阎罗心中一凛,已知对方要展奇招,不由凝神戒备。 陆剑平身在空中,发出一声响彻长空的龙吟,双臂一挥,已幻化成漫天掌影,向幽灵阎罗迎头罩下。 掌劲如崩山倒海般风卷而下,威势慑魂夺魄。 敢情他已展开“回龙掌法”中最为霸道的一记“回龙定岳”。 当年九天神龙,即以此招打败八大掌门的连手围攻,威力可想而知。 幽灵阎罗内力虽高,但较之八大掌门联手合力则又差得颇多,自然更是无法抵挡。 但见他身形急射暴退间,已被陆剑平一掌震退一丈之外。 此时,司马凌空力敌拘魂、夺魄两使者,却已显得力不由心,出招已呈迟滞。 突有一个围攻的黑衣大汉,趁他正在避招之中,抖手就是一剑,去势劲疾。 司马凌空堪堪避过面前一个险招,尚未缓过气来,背后一剑刺到,眼看就要伤在剑下。 陆剑平见状,不禁目眦欲裂,暴喝一声,道:“凶徒敢尔!” 随着身形下坠之势,飞扑过去,双掌挟着裂山填海劲力,向剑身猛推过去。 “铮”的一声,一道剑光闪处,长剑已被振飞数丈之外。 大汉惊得神魂飘荡,正瞠目凝神之际。 陆剑平恨他手段毒辣,毫不容情的补上一掌。 只见一条庞大身影,抛飞数丈之外,落地不起,连哼都不曾一哼。 陆剑平怒恨填膺,杀机益炽,双眉一挑,捷逾闪电的窜入人丛之中。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当先一人即被震飞半空,一阵血雨,洒得众人满身皆是。 他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惨呼声中,血雨飞射,尸体横陈。 司马凌空见大援已到,豪气倏生,亦挺剑还攻。 千里独行喜现眉梢,大喝一声,双掌加劲。 幽灵公子见老父受伤,心中一慌,急撤身飞步赶来照护。 千里独行压力顿减,身形更见矫捷,双掌着着抢攻,迫得白判屈英步步后退。 此时,陆剑平闷声不响,捷如鬼魅般飘到拘魂使者身后。双手微扬,半声未哼,拘魂使者的一缕幽魂,已拘到阎罗老五那里去了。 夺魄使者眼见同伴不及一招,即毙命对方掌下,自己功力与拘魂使者在伯仲之间,想着便愈觉胆寒,更见幽灵父子踪影消失,更是惊得灵魂出窍。 急忙抖手洒出一把细如牛毛的“九寒针”。 一蓬光雨,朝陆剑平等二人身上疾射而来,身形藉着这一眨眼的机会,消失于苍茫夜影之中。 陆剑平自身固有“金刚不动神功”,可以挡住来势,但心中顾虑司马凌空的安危,未即尾追,双掌朝光雨一抖,一团如怒涛的劲气,排空而出,将所有毒针,卷射无踪。 白判屈英眼看自己这方伤亡狼藉,此刻脱身既已困难,唯有作困兽之计,撑到哪里,就算哪里。 他心中万分难过,以东灵宫享誉武林数十年,竟如此虎头蛇尾,自己赤心相佐,十余年来,时刻未曾稍懈,想不到反而临危被弃,这份难过,实在比死都难堪。 正当他愤恨交进,微一失神之际,手中短匕,已被千里独行震飞。 但他生性倔强,平素极其自惜羽毛,此时兵刃出手,一招之输,不禁长叹一声,双手一背,闭目静待,大有士可杀、不可辱之概。 陆剑平心里突生敬意,急呼道:“老哥哥,手下留情!” 声出人到,已经横挡二人身前,敛容道:“今日之事,阁下各为其主,彼此并无深仇大恨,朋友尽请自便,唯望此后多为武林维持正义。” 白判屈英微睁双目,见对方一派诚恳,不由哈哈一笑道:“小侠武功高绝,又如此坦挚谦冲,真使老朽汗颜,此后遁迹江湖,深山养诲,容有机会,定报今日之德!”双手一拱,人已冲空而逝。 此时晨曦破晓,已近天明,陆剑平眼看地上尸体,已被磷毒溶化净尽,留得满地破衫断袖,随风飞扬。 他长吁一口气,朝千里独行苦笑一下,道:“老哥哥,咱们形迹已露,又须立即赶返总坛,依小弟愚见,还是抄小径而行,较为简便迅捷。” 千里独行微一犹疑道:“这样也好,不过按目下情形推测,归云庄可能早已凶多吉少,且敌方声势浩大,我们人手过于单薄,不易制伏,老哥哥暂往荆门一行,邀请过命之交荆门双侠,小兄弟开坛之日,我们一定准时赶到。” 陆剑平虽依依难舍,但兹事体大,不容迟延,乃拱手一别,互道珍重。 陆剑平二人别过千里独行,一路避开宫道,拣荒山小径向前急驰。 他心急如箭,恨不得一口气飞返归云庄,把轻功施到极限,只见一条白练,闪电般掠过旷野树梢,寻常人看到,任什么也不相信这是人在飞驰。 他内功已入化境,每晚只要调息上一、二个时辰,精力即可完全恢复。 司马凌空究系初学,雪莲功力不能全部吸收,火候尚嫌不足,每每落后三、五十丈,夜间亦须睡上一、二个更次,始能继续上路。 因此他们行来,并不如理想之快。 一日,日薄崦嵫,暮霭四合——时已过黄昏。 他们已经紧赶了一整天,正需找个歇处休息。但四野茫茫,人迹罕见,哪可寻到伫足之所? 二人正在翘首探望之时。 蓦地,一声冷笑,起自身侧丛林之中,声音好热。 接着,一条身影,自林中电射而起,故意回眸一瞥,哈哈一笑,向前激射而去。 陆剑平一眼看清正是幽灵阎罗,不由气得牙痒痒的,他一路迭次遭受诡谋暗袭,心中早已满含怒意,这回决心不令对方再逃出手去,急向司马凌空轻喝一声道:“我们快追!” 话声未落,人已腾空而起,像闪电般紧追下去。 但只这眨眼工夫,来人身影已飞跃十丈之外,这份功力,亦甚惊人。 追过一个山坳,只见对面山边,一座巨大庄院,巍然矗立,四周尽是密林,接连整个山头,有如碧绿林海中的一座孤岛,在此荒山野地,人兽绝迹之区,颇觉岔眼。 前面人影,驰至庄前,一闪而没。 二人毫不思索,跟纵飞身而进。 偌大庄院,竟然寂无半点声息! 越过厅堂,屋中一应摆设,整洁齐全,绝不像久无人居的样子。 走完一条狭长甬道,突闻轩笑之声,自后园中摇曳而来。 花园广袤异常,奇花异草、红绿相间,修竹苍松、矫横空际,点缀在亭榭山石之间,益见超凡脱俗。 二人循声而进,只见一幢方圆数丈的石室,笑声正自室中发出。 迎门长幔后面,端坐着火云七闪和两个年近六旬的老者。 中间一位鸠面鹰目的老人,苍眉霜鬓,朝陆剑平二人桀桀笑道:“你们哪一个是八臂金龙?”双目一张,精芒暴射。 陆剑平哈哈笑道:“岂敢,江湖小卒,不值一提,阁下谅非无名之辈,可否告知名号?” 他心中正自暗忖,此老好深的内功。 “好说,好说,老夫大漠一叟,忝掌寒冰宫总护法,小子,青衫飘客与你何仇,竟然骤施毒手?你难道连寒冰老人也不放在眼内!” 他对江湖中人,知道的甚少,大漠一叟三十年前即名震武林,他当然无由知悉,但一闻青衫飘客,不由想起雷去恶临死遗言,不禁双眉一挑,沉声道:“杀人劫物之徒,死有余辜,本门上代掌门掌剑金铃,十年前被寒冰老魔为觊觎回龙秘笈,不惜违背武林道义,邀约六大门派,联手围攻,在下正要找他还个公道。”说罢两目圆睁,威棱四射。 “小鬼!不必豪气,明年此日,即你忌辰之期,要找寒冰老人,此生别再妄想了!” 转首面朝火云七闪道:“令尊一剑之仇,也可一并了断,真是大快人心。陆剑平,你还是早点自绝,老夫当可给你一个全尸!” “假使本人不愿呢?” “那就比死更惨!” “你有这样的自信?” 大漠一叟对陆剑平的功力,早已有个衡量,闻言稍微一怔,但他老奸巨猾,丝毫不显诸脸色,且成算在胸,智珠在握,闻言反而哈哈笑道:“小子,这是你自取其咎,怨不得老夫,只要你挡得住老夫三招,今天的事,老夫拍拍屁股走路,在江湖上从此除名,有种,且随老夫来。” 说罢不待对方回答,三人已隐身退去。 二人见人家当面叫阵,怎能示弱退缩?忙不迭答应一声,人已飘身跟进。 未及五步,背后风声一场,砰的一声巨声,石门已严密紧闭,再朝椅后察看,空洞洞的哪有门路可通? 敢情三个老魔头已由秘道遁去。 陆剑平深悔适才未曾留意魔头退身门路,一时大意,致遭禁困,还拖累盟弟一同生困此间,如有闪失,怎样对得起恩重如山的义母? 这回若有老哥哥同行,相信不至如此轻易上当,虽说自身功力奇绝,但无用武之地,徒唤奈何!心里益发难过。 正在凝神沉思之际,蓦从四壁缝隙间,涌出阵阵白烟,腥臭无比,迅速地弥漫了全室。 陆剑平急运“金刚不动神功”,只见离身三尺处,有如堵上一道无形钢板,白烟碰上,自然向外四散分开。 但白烟愈来愈浓,一时风卷云涌,如滔天白浪般翻腾澎湃,源源不断。 尤其金刚不动神功最耗精力,时间一久,陆剑平额间渐现汗珠,脑中微感昏眩。 蓦由石门外传进一个轻微的声音道:“二位速将中间座位下面的石块移开,里面有个通风暗洞,暂时将薰烟导向外面,坐到石门这边,就可缓过气来!” 陆剑平扶住司马凌空移身案前,伸手一探中央座椅的下面,果有一块方约一尺的石块,顺手掀起,里面露出一个幽深的洞穴,薰烟如决堤之水不断涌向穴中,浓烟逐渐淡泊下去。 白烟压力一松,陆剑平精神陡起,返身退至门口,稍作调息,人已清醒过来,忙低声喊道:“是哪一位朋友援手,可否赐示名号?” “小的宏昌镖局趟子手赵福,月前随同镖车路过湘潭时,被劫遭擒,掳因此间,派充内役,适才在暗中见小侠与司马兄弟轻身犯险,本当出声呼喊,但以对方人多,未便出口招呼,趁此时防范稍松,特来相告!” 司马凌空蓦闻宏昌镖局被劫,心系局中上下人等安危,脱口问道:“徐老局主及诸位镖师,现在何地?” “全局死伤十七、八人,老局主及负伤镖师被困离此间十里的竹子沟,小的承昔日黑道朋友花蛇李四的介绍,伪装投诚,暗中维护受伤诸人。” “难得赵兄如此怀恩仗义,但不知此间是何所在?” “这里是寒冰宫新成立的江南总舵所在地,地名玉堂埔,离湘潭大约百里路程,总舵主追云手孙大全,就是刚才坐在右边的老者。” 陆剑平不由暗忖:“寒冰一派,向在北方称雄,未入中原半步,此次突在江南安舵立坛,可能尚有其他企图,事态定不简单。他们与宏昌镖局又有何深仇大恨,竟至劫镖掳人,令人益难索解。” 司马凌空接着问道:“适才魔头一晃身便无踪无影,大约此室尚有暗门?” “小的初到不久,尚未探悉机钮所在,有人来了,二位暂时装着昏倒,等会让小的送点食物来!”话声渐渺,大约人已远去。 接着听到两个沉重的脚步声,来到石室前停住。 只听一个粗哑的嗓音道:“阿七,我们简直是活见鬼,明明听得有人在说话,怎么只这眨眼时间,连影子都看不到!莫非两小还醒着!” “哪有什么声音?莫非你多灌了几杯黄汤,疑心生暗鬼,听错了方向!”另一个说: “据当家交待,两个小子中上咱们特制的薰烟,纵有金刚不动神功,时间一久,也会昏倒。” “五斤老酒还难不倒我,总是小心点好,让我看看。” 话声一落,只听一阵轻微辘辘的声响过处,壁间现出一个小洞。 陆剑平迅速的蛇行到中间座椅地方,将洞穴的巨石按上,假装昏睡。 就在同一时间,小洞现出两双乌黑的眼珠,骨碌碌地扫视了石室一周,道:“小子你睡了吗?”那人不见应声,冷哼一声,道:“不管你们是否使诈,活活等你饿毙,七日后再来收尸!”说罢掩上小洞口。 “擦擦”的脚步声,又由近而远,终于消失在丝丝的夜风中。 少顷,赵福由小洞口送进一大包食物来,悄悄告诉二人:“石门机钮,除总舵主外,无人可知,千万等过七日,假装饿毙地上,待他们打开石门,再行突袭,小的恐遭疑心,不能久留,先行一步,过两日再来。” 石室黑暗无光,不分昼夜,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只是每过好久,赵福就送来一次食物。 陆剑平度时如年,分秒都感难过,恨不得一掌劈开石墙,破壁而出。 司马凌空心切镖局诸人,想不到自己出道不久,便已感到江湖如此奸险,步步陷阱,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的。 大约过了几天,忽听自远处传来阴森的磔磔笑声道:“总护法神机妙算,使八臂金龙竟成为瓮中之鳖,为本派除去眼中之钉,造福武林不浅!” 另一个宏亮的声音哈哈笑道:“人说这小子聪明绝顶,看来江湖经验还嫩得很,老朽略施小计,小子即命丧黄泉,此后本派正可高枕无忧,领袖武林了!” “那我们今天正是捉鳖而来的啊!可惜是死的,扫兴得很。邱、李两香主,先把两小子尸体捞出来再说。” 陆剑平气愤填膺,恨不得一口把来人吞下,但他仍沉着应付,假装昏卧地上,并嘱司马凌空留神准备,先窜出石室,下手要快,不必留情。 话声一落,辘辘之声大作。石门自中徐徐向两侧分开。 “喂,小子,这样闷声不响的死去,倒是便宜了你们,活该大爷倒霉,还要给你们收尸。” “别婆婆***,干脆送往后面潭中喂王八!” 陆剑平挺身一弹而起,眼中冒火,无限怨毒的怒瞪着两个壮汉! 两壮汉惊得倒退三步,这两人明明已经活活饿死了,怎么还会站起来?愈想愈不是味道,心胆俱寒,睑上骇得煞白,全身颤抖不已。 还未来得及喊救,陆剑平和司马凌空已经各抓住一人,单手向胸前一插一掏,五脏流了一地,喷得二人满身鲜血。 门外二个老人,大概给适才的轻微哼声惊动,抢步来至门前! 眼见他们二人满身鲜血冲出石门,凶神恶煞似的睁眼直视,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不断地暗自嘀咕。 “这两小子难道真是天神,整整饿了七昼夜仍然没死,真邪!” 陆剑平恨满心头,此刻仇人见面,杀机更如火上加油,炽烈无比。 他闷声不吭,双臂一圈一抖,一股排山劲罡,直朝大漠一叟碰去。 大漠一叟一身功力已达化境,纵横漠北数十年,未逢敌手,且心机沉稳,阴毒之极。 他见对方掌劲沉雄,一时收敛心神,丝毫不敢大意,横闪一步,从斜里还攻一掌。 “蓬”的一声巨响过后,两人均被震退一步。 这是他老练过人之处。 对方在暴怒之下,出手必定全力,在未接触对方功力究竟如何深厚之前,贸然出手硬挡,只是徒耗精力,搞不好还得当场吃瘪。 在他身形闪出一步之时,对方劲力已被消去不少,但一触之下,竟然仍被震退一步,可见对方内力,已是匪夷所思,更不敢硬拆硬碰。展开“回风掌法”,在四周游斗起来。 司马凌空敌忾同仇,朝追云手孙大全暴喝一声道:“朋友,怎么你还闲着,难道还要小爷出手!” “小子,你是等得不耐烦了,老夫必定成全你,且先报个名来!” “小爷司马凌空便是。” “无名小卒,乳臭未干的娃儿,也来人前显丑!” “看谁显丑,手底下先见真章。”说罢双掌一推,游身而进。 追云手孙大全在江湖上也是顶尖人物,见对方说打就打,哪容迟疑,亦挥掌疾迎而上。 二人全是以快攻快,硬打硬碰,人影乍合倏分,电光石火之间,二人已对拆了十招。劲风呼啸,沙石纷飞,威势骇人—— 第四章 宏昌镖局 陆剑平一味狠攻猛打,着着进迫,对方只是游斗闪躲,偶或还攻一掌,也不过一沾即走,显见未出全力。 他人本聪明,哪有看不出的道理,但时间又不允许他多事稽延,愈快解决愈好,不用绝招,似此缠斗,要胜也得百招之后,只见他招式一变,身形飞扑而上,回龙绝学“龙蛰深渊”、“龙飞九天”相继使出。 招式怪异,奇奥绝伦,劲力如山,源源涌出,一时掌影弥空,如怒涛澎湃,迫得大漠一叟步步后退,运集全身功劲一阵闪展腾挪,才险险避过这二招。 陆剑平虽奇缘迭遇,服食“九叶芝兰”,平添将近百年功力,但因作战经验不够,而药力尚未全部收为己用,故只能发挥五成功力,否则仅此二招,足置对方于死地。 不过以他眼前年龄,能在两招之间,迫退大漠一叟实是骇人听闻。 大漠一叟纵横塞外数十年,武功已自成一家,今番被后生小子迫得一连败退,纵他再老奸巨猾,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恼羞成怒,恶由胆生,稍微凝神一下,即展开“落魂掌法”,疯狂的急劲抢攻。 “落魂掌法”长在快速轻灵,再加上大漠一叟数十年的内力修为,愤怒之下,威势确也震人心弦。 只见满天掌影如骤雨般滂沱而下,隐夹呼啸之声,身形更是电闪飞旋,快速之极,好像布下一座弧形掌幕围绕在陆剑平四周。 陆剑平此时对凌虚步法,已能融会于身法之中,应付尚能自如。 三十招过后,他仍以眩人眼目的速度,电掣飞驰于掌影之间,其间仍以回龙掌法前二招应敌。休看仅只二招,已足使大漠一叟穷于应付,先机尽失。 此时,司马凌空与追云手孙大全拚斗已近八十招,他巧服雪莲,任督二脉已通,功力已增一甲子以上,心怒匪徒凶险毒辣,一心要除魔卫道,出手尽出全力,且内力源源不断,愈战愈勇,迫得追云手孙大全顾此失彼,渐有捉襟之感。 他乃江湖巨擘,此次被委为寒冰宫江南总舵主,艺业自有惊人之处,眼看被初出道的雏儿,迫得手忙脚乱,哪不气得眼中冒火,急忙一敛心神,施展生平绝学——追云三十六掌。 一时掌雨缤纷,劲疾的狠命抢攻了八掌,才险险的扳成了平手。 陆剑平正待施展回龙掌第三掌“龙爪擎天”之时,蓦闻身后风声呼呼,一股强如崩山倒海的罡劲从斜里袭来。 他来不及出招换式,旋身一闪,反手向后一抛,两股劲风一触,只听…… “蓬”的一声,闷雷声响过处,两人均被震退一步。 他瞪目一瞥,只见幽灵阎罗脸含微笑的伫立身前。 他不由怒极而笑道:“狐鼠之技,只知偷袭围攻,嘿嘿!掌底游魂,今日少爷再不能放过你!” 幽灵阎罗皮笑肉不笑的道:“小鬼,你是嫌活得太长了,难道在老夫二人手下也有生还之理!” 其实他乃色厉心悸,单打独斗,绝不可能占得便宜,二人联手,对方再强,是可自保无虞,他老谋深算,先把话扣上,还怕你小子不会上当。 果然,陆剑平哈哈一笑道:“这倒干脆,你们二人一起上,省得少爷多费手脚!” 大漠一叟略事喘息之后,人已恢复过来,心中暗喜幽灵阎罗及时赶到,闻言冷哼一声道: “小子,你找死,我们上!”朝幽灵阎罗一使眼色。 话声方落,四掌齐挥,汇成一股如江流决堤、巨瀑倒泻的气流,汹涌而至,声势骇人之极。 陆剑平大敌当前,凝神一志,暗运内力,功贯双臂,双掌猛朝来势一抖。 两股掌风相接,一声石破天惊、轰雷似的巨响过处,震得方圆丈内的地方,塌陷下去一尺多深。 陆剑平退了三步,身形一阵摇晃,面色微白。 对方二人,直退后五步,方始拿桩站稳,胸中气血翻涌,气喘不已,脸色更见狰狞凄厉。 二人作梦也想不到,合他们二人联手之力,仍敌不住对方双掌,这股气比死还要难受。 微一怔愕,厉吼一声,同时进身疯狂般攻上。 陆剑平一招得手,豪气顿壮,轻啸一声,双掌隐夹风雷之声,疾迎而上。 一时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劲风四射,沙石飞扬。 转眼之间,双方又拚斗了五十招。 蓦地—— 一声长啸响处。 一条身影,带起嗤嗤劲风之声,捷如鹰隼地朝司马凌空疾射而来。 陆剑平略一瞥视,见是火云七闪冷培英骤向司马凌空袭去,不由微一怔神。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发之间,切忌分神,他只这么一怔,招式微一迟缓,对方均是武林顶尖高手,经验何等丰富,哪能放过此千载难寻的机会,一阵环攻急打,抢回先机,迫得他一连后退五步。 他心神一凛,急忙凝神宁智,心中电闪一忖:“自己这方,仅只二人,对方高手如云,人数愈打愈多,时间一久,极为不利。” 他目眦欲裂,忿火中烧,掌式一变,两手一圈一抖,奥妙无比的一连攻出“龙爪擎天”、“回龙定岳”两绝招。 二人正喜于抢回先机,即将得手之时,蓦见对方掌式一变,出手奇奥绝伦,为生平所仅见,一时措手不及,正思出招应拆之时,一股撼山罡劲,挟雷霆万钧之势,狂飙压体而来。 回龙绝学,旷古凌今,当年八大门派掌门人均经不起这一招之击,二人功力再强也抵挡不住。 二人亡魂皆冒,急忙旋身侧闪,虽然避过正面掌风,但仍被劲梢扫上,身躯直被抛出丈远。尚幸闪避得快,内腑虽已受伤,幸以功力深厚,强行抑住胸中翻涌气血,身躯一挺而起,直呆呆的望着陆剑平,背脊骨直冒寒气。 陆剑平为适才“回龙定岳”一招,过于霸道而消耗不少真力,微一怔神,正拟赶上。 蓦闻,“砰砰”两声,司马凌空身形射出八尺,跌坐地上,脸色煞白,显然业已受伤。 陆剑平救人要紧,急忙垫步拧身,扑向当场,双手一抖,一股如山劲罡,应手而生。 一面大声喊道:“贤弟安心,速行运功调息,护住伤势。” 追云手孙大全与火云七闪冷培英,联手震伤司马凌空之后,只见眼前一闪,一条迅如闪电的身影,纵落场中,劲风扑面,中人欲窒,急忙闪身斜退两步,倏又合力围上。 陆剑平唯恐失手伤及拜弟,暴喝一声,双掌交劲齐挥,狂风般一连拍出六掌,才将二人迫退五步。 此时幽灵阎罗与大漠一叟早已趁机隐身退去。 以他二人功力,怎么也不敢和陆剑平硬接硬架,只是一任的闪避腾挪。 陆剑平恨极他们,见机不可失,哪容他们缓手,出手更见凌厉。 他一掌迫退二人,双脚连踩凌虚步法,以不能再快的速度,飘身闪到追云手身后,一手扣住其肩井穴。 追云手孙大全正在旋身退后,作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像鬼魅般闪到身后,只觉左臂一麻,功劲全失。 陆剑平暴叱一声道:“寒冰宫此次倾巢进入中原,且突在江南设置分坛,作何企图?寒心冷魔,现在何处?” “老夫加入寒冰宫不久,此事无可奉告!”他明知事体重大,目前时期尚未成熟,绝不能出口告人。 陆剑平双眉一挑,将数日来积压心中的怒火,一并发泄出来,手上一加劲,五指深深陷入肉内,血液顺肩而下,痛得追云手全身颤抖不已。 “你到底说是不说!” “小鬼,你下手吧!总会有人找你算帐!” 陆剑平怒火填膺,左手一按“命门穴”,掌劲一发,追云手微吭半声,身躯摇摇倒下。 此时司马凌空运功已毕,人已复元,全身痛苦尽失。 一跃而起,与陆剑平分头向石室两侧排搜进去。 刚转过石室后面,赵福手里牵着三匹座骑,迎面奔来,嘴里气急败坏的喊道:“小侠,我们赶快去,迟了恐怕发生意外,魔崽子们全走啦!” 说罢掷过缰绳,迅捷的跨上马鞍,当先冲出大门。 陆剑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司马凌空二人说道:“你们先行一步,我去去就来!” 说罢,兜转马头,返身入内。 双骑风驰电掣的向竹子沟驰去。 十里路程,哪须盏茶工夫,远远望见对面一座山神小庙,正待催鞭赶去,后面蹄声急促,陆剑平已紧跟上来。 蓦见来路方向,浓烟蔽天,陆剑平朝二人微微一笑。 忽闻庙里传出重物碰击与叱喝喧哗之声,三人心知有异,急抢步入内。 只见十几个劲装大汉,拥在儿臂粗的木栅外面,纷纷举起手中兵器,正向木栅猛烈硬碰,木栅里面,几个带伤的镖师、伙计,正在拚力苦撑。 原来,二人被困石室之时,赵福趁机早将消息转告了被困的镖师、伙计,暗中准备,待机而动。 大漠一叟一走,追云手当场立毙,玉堂埔分坛已是群龙无首,瓦解冰消。 手下乌合之众,想抢些镖金走路,由两个小头目带领,前来劫取。幸镖师、伙计奋勇抗拒,正在危急之时,陆剑平等三人及时赶到,始免于难。 春寒料峭,春色迷人,艳丽的阳光普照大地,但温暖中尚有丝丝寒意。 这日,自湘潭北关大道上,陆续拥出一队镖车,车上插着一面白绫黄边的三角旗,中间绣着“宏昌”两个黑字,迎风招展。 十数匹轻骑,护住镖车两侧,放辔徐行,鞍上全是劲装疾服的汉子,但大部分好像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 最后面是一辆大篷车,四周用黑布围得密不通风,不时传出微弱的呻吟。 趟子手赵福倒是神采飞扬,好像做了一件什么得意的事,蛮起劲的喊道:“四……海…… 飞……扬……” 敢情他们正是陆剑平脱救出来的宏昌镖局一伙人。 正迤逦向长沙出发。 辘辘的车轮辗地声,夹杂着哒哒的蹄声,使人听来颇有舒适之感。 这时一个虬髭绕颊、年约四旬的壮汉,微微一勒缰绳,冲前两步,含笑朝陆剑平一揖,道:“此次多蒙掌门人援手,使敝局上下,得庆生还,复蒙不弃,远道护送,更是感戴莫名,容老局主身体康复,再酬大德!” “些须小事,不足挂齿,副总镖头言重,在下担当不起,何况司马三弟,还蒙老局主爱护提携,恩重如山,正当报答,还是贵局赵福兄,临危机警,应加重谢才是。” 副总镖头铁臂金刀陈建泰,为淮阳派高手,六十四路八卦刀法,等闲均非敌手,为人爽直豪迈,一诺千金,江湖上人缘极佳,铁指金丸倚为得力臂膀,此次随同老镖头护镖路过湘潭,顿遭突袭,以对方功力过高,虽被点倒遭擒,幸未受伤,赵福伪装投诚,以及拒栅拼斗,均为其一手策划,厥功至伟。 此时他心系仍在昏迷的老局主铁指金丸徐天寿的伤势,言谈之中不免时现忧容。 司马凌空亦感忧急,忙向陆剑平问道:“适才大哥看过伤势,老局主是否尚有可医?” 陆剑平沉思半晌后道:“似是为阴手所伤,医疗起来,颇费周章,已为愚兄截住穴道,暂时不使伤势蔓延,待到长沙后即速医治,谅必尚无困难。” 铁臂金刀闻言,心情才算稍稍稳住,但仍忧形于外。 将近日落黄昏时分,他们一行已经抵达长沙城内。 交割过镖银,夜宿长春客栈。 铁臂金刀早派趟子手招呼过,几乎将整座客栈全包下,大队骡车一到,人喊马嘶,喧成一片。 店小二喜上眉梢,忙着张罗招待,嘴里不断招呼道:“副总镖头,一路辛苦,请里面休息,老镖头怎么尚未见到?” 原来这条路他是常走的,客栈上下全是熟人。所以说话也随便一点。 铁臂金刀微一皱眉道:“他老人家因身体不适,尚在车中,赶快整理出一间幽静洁净的厢房。” 他们草草用过夜饭,赶紧来到老镖头休息的静室。 陆剑平先拍开老镖头周身穴道,伸手一探脉息,将老镖主翻过身来,撕开背上内衣,略一审视,不禁“呀”的一声,惊呼起来。 众人一听陆剑平惊呼出声,心下亦感惊悸,趋前一视,只见老镖头后背赫然呈现三指宽的一块瘀印。 陆剑平长叹一声道:“此乃阴手所伤,如不及时施救,生命恐难幸免。”说着急命镖伙买来两担老姜,捣汁烧成两大桶姜汤。 一面由怀中取出精致小铜盒,由里面拣出三十六支大小下一、长约三寸的银针,在老镖头周身三十六处重穴,按着次序,徐徐刺入,然后将整个身躯浸在姜汤中间。 约过盏茶工夫,老镖头微微呻吟起来,似乎已经感到痛苦,但声音仍是微弱得很。 陆剑平抱起老镖头身躯,轻轻安置床上,迅速的拔出三十六支银针,针孔中不断涌出丝丝黑水。 一面推宫过穴,双手在周身各大穴不断运转,再轻轻一按后背“志堂穴”。 只见老镖头喉头“咕噜”一声,吐出一滩紫黑色的瘀血,腥臭异常,中人欲呕。 此时老镖头呼吸逐渐加重,哼声不绝。 陆剑平这才长吁一口气道:“现在内伤已去,但因中毒过深,元气大损,必须清血调补,始可复元。” 要过纸笔,微一沉思,开出一个药方,迅速煎好服下。 众人见他医道通神,着手回春,不禁频频赞叹。 翌日黄昏,长春客栈大厅上,灯烛辉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大厅正中,排上一席盛筵,原来是宏昌镖局老镖头铁指金丸徐天寿,为答谢陆剑平再次援手之德,特地设筵款待,底下还排着两席,是镖局中上下人等用的。 蓦由回廊尽头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道:“掌门人武功盖世,学究天人,为武林放一异彩,他日行道江湖,秉持正义,正是天下苍生之幸。” “谬承老镖头嘉奖,真令在下汗颜无地,今后尚请不吝指教是幸。” 谈笑声中一行人已迈步进入厅中。 铁指金丸定要陆剑平上座,聊中谢意,陆剑平则坚决不从,一番谦逊过后,大家以宾主入座—— 第五章 岷山五虎 群豪皆是江湖好汉,武林侠士,虽然初次会晤,稍加谦虚,入席后又恢复豪爽本性,一切繁文褥节,消失净净,大家肝胆相照,豪气干云,宾主之间,殷勤劝酒,气氛至为融洽。 席间陆剑平探问宏昌镖局于寒冰宫结冤经过。 老镖头铁指金丸徐天寿不由叹道:“老朽创设宏昌镖局,承武林朋友抬爱照顾,与局中兄弟扶持,生意尚可,纵有事故发生,均承这班朋友奔走,得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数十年前在江南一带薄得微名,与寒冰宫更从无瓜葛,此次出事,真令老朽如坠五里雾中。” 铁臂金刀突有所悟,接着道:“据赵福暗中探查所得,寒冰宫此次倾巢南下,似有甚大图谋,劫持本局镖银,不过显示一点颜色,俾使江南黑白两道臣伏,以逞独霸中原之心,同报当年‘九天神龙’老前辈一掌之恨,全力对付风雷门。” 陆剑平亦感事态并不简单,但他倔傲成性,双眉一扬,道:“怪不得幽灵阎罗与火云七闪同时出现在玉堂埔分舵,可能已被网罗麾下,狐鼠一窟,臭味相投,在下愿凭一身所学,与之周旋到底!”慷慨激昂,溢于言表。 主人老镖头铁指金丸徐天寿此刻敬了各人一杯后说道:“此次宏昌镖局出事,老朽无能,害得局中上下伤残殆尽,于心极感不安,无颜再在江湖中立足,决计退归故里,偷生余年,并已征得各位同意,均愿相随掌门人,永为风雷门效力,以报援手之德。”说罢眼中含泪,表示无限诚意。 铁臂金刀陈建泰第一个拍掌附和道:“我们衷心希望追随掌门人,聊报恩德于万一,但愿掌门人能如所请,以附众望。” 镖师霹雳掌周凯、草上飞余兆雄,亦随声叫好。 陆剑平含笑道:“如蒙各位加盟本派,囊助在下一臂之力,本派上下自当竭诚欢迎,惟兹事体大,各位均有身家之累,还望三思……” 铁臂金刀哈哈一笑道:“吾侪鲁莽之夫,难得承掌门人青眼相加,陈某闯荡江湖半生,以掌门人如此英年,身负奇奥绝学,尚属初见,今后如能追随左右,正是有无穷的希望。” 霹雳掌周凯举杯哈哈一笑道:“此后吾等皆为风雷门之一员,敬以此杯水酒,恭祝掌门人福体康泰,本门发扬光大。”说罢首先一领而干。 各人亦相继碰杯,一时厅内热情洋溢,豪气千秋。 陆剑平此刻忽然拍手,对众人道:“此次幸蒙各位加盟,殊乃本门之幸,惟在各位尚未正式拜坛插香以前,对在下称呼,请仍以兄弟相称,否则,在下实在承担不起!” 各人闻言,虽仍一阵推让,但陆剑平却坚持不肯,亦只好作罢。 他们一直饮至漏尽三鼓,方始尽欢而散。 次日清晨,大家整装上路,司马凌空急欲前赴洛阳,探望失别多年的母亲,暂时与众人分道,单身北上。 陆剑平虽然与之相处仅仅两月有余,但以司马凌空纯真淳朴的个性,已深深印在他心中,现在忽然又要分离,不免也有依依难舍之感。 老镖头铁指金丸徐天寿,更是老眼含泪的双手按在司马凌空的肩膀说道:“但愿你母子相聚,欢乐融融,此后在陆掌门照顾之下,开始你远大的前程,有机会请到山东高阳小住数天,老朽于愿已足。”说罢声音有点哽咽。 其实,当年老镖头收容司马凌空之时,因膝下空虚,就有意将他收为义子,所以在局中,对他特别另眼相看,胜如己出,就是没有明着说出罢了。 此次乍合又分,怪不得他老怀益倍伤感! 还是铁臂金刀为人经验丰富,眼看这多人尽是瞪着眼的依依难舍,不忍分离,忽地哈哈一笑道:“司马兄弟不应难过,好在令堂一人在家,不免显得孤单,倒不如和老镖头一同到高阳暂住,大家岂不更见亲近;再一方面,司马老弟也可免除后顾之忧,专心为风雷门效力,真是一举三得!” 陆剑平连连点首,极表赞成,朝司马凌空颔首示意。 老镖头更是求之不得,只是以微笑表示他内心的欢愉。 司马凌空急朝老镖头一躬道:“如此小侄多有打扰了,在此代家母先行谢过!” 各人互相一拱手,道声珍重,分道而行。 陆剑平见司马凌空身影已经去得远了,才调转马头,一扬手中鞭,放马直奔南昌。 这一天,晌午时分,众人正在镖局卸下行装,忽见镖伙慌张跑入,气急败坏的朝老镖头耳旁低声数语,只见他脸色倏变,满面怒容的朝众人道:“据适才镖伙报告,竟有人公然指名要会在下,徐某去去就来!” 在座各人一听,不禁皆现愤然之色,霹雳掌周凯性情如火,他第一个大叫一声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子,竟敢明目张胆的来镖局撒野,走,我们出去看看。” 说着当先起立,紧跟在老镖头身后,众人也鱼贯相随。 一行人来至门口,只见广场中一排站着五个高低不一的怪人,当中一位年近五旬,鹰鼻鸠脸,颔下一撮山羊胡子,一袭麻布长衫,长仅及膝,腰间掖着一支早烟管,纹丝不动的直瞪着。 徐天寿一见五人长相,心中不禁一怔,暗忖道:“这凶残成性的岷山五虎,怎么会突来此间?”他想不起自己与他们有什么不清的梁子。 他心中电闪一旋,抢前三步,双手一拱道:“岷山五友,今日莅临敝局,未知对在下有何指教?” 五人闻言,狰狞的面孔上,仍然冷冰冰的,没有丝毫表情,那站在中间的鸠面鹰鼻的老人,由鼻孔中冷哼一声道:“徐老镖头别再装胡涂,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以为这样就能混得过去吗?” 徐天寿闻言,双眉不由一挑,正色说道:“阮焕庭!勿再含血喷人,徐某行道江湖,素来恩怨分明,绝不做昧心之事,各位如果存心惹事而来,请尽管划出道儿,老夫全接着就是。” 话声甫毕,那站在左边的一个身材猥琐的怪人,磔磔一声尖笑道:“老鬼,狂得倒还可以,老夫叫你死得明白,两月前湘淮道上被你掌伤的少年,难道就这样忘了吗?今日少不得要你血债血偿!” 这时,徐天寿始才记得两个月前,在赴长沙途中,见一劲装大汉,正在殴打一个小贩,他好言相劝,反被一顿辱骂,盛怒之下,愤而出手,一掌震伤那汉子,万万想不到竟与岷山五虎有牵连。 他见对方连出恶语,咄咄迫人,正待发作,蓦闻身侧一声冷笑道:“岷山五虎,别尽自盛气凌人,徐老镖头不过为尊重江湖礼仪,对尔等不使失态,难道我们真的怕了你们下成?” 说话的正是副总镖头铁臂金刀陈建泰。 这岷山五虎系异性兄弟,出身绿林,各有一身深奥的武功,个个心黑手辣,眦睚必报,落在他们手上,不了不休,是出了名的难缠人物。 岷山五虎中的老大飞天虎阮焕庭闻言眼梢一瞥,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副总镖头,素仰陈老师手中六十四路八卦万胜刀法,威震武林,阮某不才,愿在手下讨教数招!但不知陈老师是否肯予赐教?” 陈建泰在江湖中也是成名人物,怎经得起此种指名叫阵,明知对手不易应付,也只好硬着头皮出阵。 闻言一阵豪笑道:“阮老师傅既肯指教,在下正是求之不得!” 话声一落,人已冲前一步,手中八卦金刀一抖,脚下不丁不八,亮开阵式,凝神静待。 这时站在右边的矮脚虎谢亮,面朝老大飞天虎阮焕庭说道:“割鸡焉用牛刀,这一阵由小弟先来教训不开眼的狂徒!” 说罢一步跨出,探手向腰间一转,一条通体乌黑的蛇骨鞭,已掣在手中,顺势一挥,鞭身抖得笔直,朝陈建泰胸前点来,去势如电,带着丝丝风声。 铁臂金刀陈建泰见来势劲疾,不敢硬碰,闪身跨步,让过鞭锋,右手一撩,一招“凤凰点头”,刀锋反削对方提鞭右腕。 矮脚虎谢亮轻笑一声,右手往回一带,一个旋身,人已转到铁臂金刀陈建泰右侧,鞭身一扫,向对方腰间卷来。 铁臂金刀陈建泰立即展开八卦万胜刀法,沉着应付,一时刀光如虹,寒气森森,眨眼间,二人已交手了二十招。 矮脚虎谢亮见久战无功,不由怒气上冲,招式一变,施展独门三十六路灵蛇鞭法,只见鞭身如一条墨龙般飞腾于闪闪金光之中。 这时,铁臂金刀陈建泰正用一招“横扫千军”,刀斩对方下盘,谁知矮脚虎谢亮,人虽生得痴肥,但轻功却有过人之处,刀风未到,即腾身一跃,人已跃高八尺,在半空里拧腰一旋,右手蛇骨鞭向下猛砸。 陈建泰招已用老,而鞭梢已迎头砸到,躲避已是万万来不及了,正要—— 蓦地一股劲风,如箭射般自身侧袭来,只听“嗤”的一声,蛇骨鞭反向上弹,矮脚虎谢亮下落的身形也被这一股无形劲道,迫得往斜一仰,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陈建泰见对方下砸鞭稍,突然往后一斜,即知有人暗中扰手,心中豪气一壮,欺身垫步,一刀直向矮脚虎弯处削去。 矮脚虎谢亮人往后仰,身不由主,只听金刃破风之声,从右侧袭到,正欲闪身侧避,但已慢了半步,一声惨嚎过处!右手三个指头,已齐根削断,鲜血直流,痛得他浑身颤抖,脸色煞白,蛇骨鞭也被抛出一丈以外。 老大飞天虎阮焕庭赶到身前,取出金创药,嘱令老二插翅虎陈灿代为敷上,转身朝场中走来。 岷山五虎横行江湖,几曾受过如此惨败,尤以老大飞天虎阮焕庭江湖经验何等老到,业已看出事有蹊跷,但以暗中出手之人,功力过高,不敢明着叫阵。 只见他朝老镖头徐天寿凄厉的一笑道:“贵局一共请来多少高手暗中助拳,何不一并请出相见?” 语气已谦冲了不少,但也显得外厉内荏。 镖局中人,全以为铁臂金刀定难逃过适才一鞭之恨,正在提心吊胆之时,不知怎的矮脚虎反而被伤刀下,怎叫他们不骇得瞠目结舌。 老镖头铁指金丸徐天寿,闻言不由一怔,微一迟疑,旋即哈哈一笑道:“阮老师傅,尽请安心,在场全是老朽过命之交,别无暗中助拳的朋友!” 飞天虎徐焕庭闻言暗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他仍要顾全面子,冷冷的道:“如此甚好,但咱们岷山五虎却也不怕他人以众凌寡!老镖头,还是干脆由我们二人来个了断如何!”他是怕夜长梦多,希望来个速战速决。 老镖头铁指金丸双眉一皱,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老朽舍命奉陪就是!”说罢双掌一扬,亮开架式。 飞天虎阮焕庭眼看对方一亮拳,以他在江湖上的声望,自己当然不愿亮出兵器,只恐弱了名头,说声:“有僭!”双掌一圈一抖,一股强猛劲风,朝铁指金丸当胸击来,威势煞是惊人。 老镖头重伤初愈,身体尚未复元,不便与人硬接硬架,忙闪身横跨五步,避开凌厉的掌风,回手展开生平绝学——三十六路擒拿手,迅速的回攻了六掌,才把对方攻势堵住。 飞天虎阮焕庭为岷山五虎之首,功力自有过人之处,眼见对方擒拿手法,炉火纯青,自也不敢怠慢,只见他纵身一跃,身形在半空一旋,五指箕张,迎头抓下,显然他已展开了飞鹰掌法。 这套掌法为长白派独门之秘,不愿轻易显露,出手全系攻招,轻功有极深火候者,可以一连凌空扑击七次,使对方无缓手机会,端的霸道之极。 擒拿手法,最耗真力,对此凌空下击之势,实有穷于应付之感,何况老镖头新伤初愈,功力尚未复元,接招更见吃力。 眨眼工夫,双方交手,已是二十招过去,老镖头额间渐见汗珠,气喘连连,显见已落下风。 飞天虎阮焕庭得理不让,攻势益见凌厉。 此时铁指金丸正俯身躲过一式险招,身形还未翻转过来,飞天虎的“飞鹰搏兔”一招,已挟雷霆万钧之势扑击下来。 眼看左肩正要抓上—— 蓦闻一声暴喝道:“贼子敢尔!” 一条白色身影,夹着一股无比罡劲,闪电般飞射场中。 飞天虎阮焕庭暗喜即将得手之际,更加全力扑下,只见眼前一亮,右臂一麻,全身功劲一松,身形坠落地上。 只见场中站定一位英俊青年,白衫飘飘、岳峙渊停的望着自己。 飞天虎这一惊,岂同小可,连对方如何出手,用何招式,都还未看清,自己即被迫降落,一时愕愕的呆立当场。 陆剑平脸色一整道:“就凭你们五个几手三脚猫的工夫,也敢公然素仇生事,老镖头一念之仁,对于你们门人,出手施予薄惩,理应赶快回去严禁门下,不得再恃强欺弱,惹事生非,否则,今天就要你们难逃公道。” 飞天虎阮焕庭见对方如此年轻,说话又如此托大,以他刚才所露的一手玄奥功力,简直是匪夷所思,心想且先摸清对方底细,再作计较,忙一敛心神,微微一笑道:“朋友年纪轻轻,身手倒也不凡,可否将师门姓氏告知!” “这个你还不配问!” “小子,你未免太狂!” “狂与不狂,等会自知!” 这时站在一旁的老二插翅虎陈灿,已经忍不下去了,狂吼一声道:“小鬼,你是吃了熊心豹胆,敢与咱们为敌,你也不打听一下,岷山五虎是不是好惹的!” 言下之意,正想以多为胜。 以他的想法,合五人联手之力,小子功力再高,也不能逃出手去,故先拿话扣住对方。 陆剑平聪明绝顶,哪会听不懂他话中之意,但他艺高胆大,故意脸带不屑哈哈一笑道: “小意思,凭你们这几块为害江湖的废料,小爷早就有意收拾你们,干脆你们五位一起上,免得小爷多费手脚。” 岷山五虎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几曾遭人如此当面蔑视,闻言之下,几乎把肺都气炸了。 在此种情势之下,老大飞天虎再老奸巨猾,也无法咽下这股无名怒火。只见他大喝一声道:“我们上。”掣出腰间的旱腰管,直朝陆剑平当头砸去。 他含怒出手,管带劲风。 其余三虎,两支长剑与一把泼风刀同时出鞘,一时金铁交鸣,寒光闪闪。 矮脚虎因右手受伤,只剩单掌趁隙夹攻。 陆剑平嘴噙微笑,气定神闲,丝毫不为当前紧张情势所动。 待到四样兵器离身不及三寸,脚下一踩凌虚步法,身如鬼魅般脱出兵刃圈外。 五虎只觉眼前一闪,对方身影已没。 正在顾盼间,蓦闻身外传来一声轻笑,循声一望,不由心胆俱寒。 原来陆剑平已停身二丈之外,不屑地凝视着他们。 五人互视一眼,正想再次一拥围上。 只听陆剑平大喝一声道:“这回,再由不得你们了!” 他双臂一圈一抖,一招“龙蛰深渊”已应手而出。 回龙秘学,旷古绝传,一经施展,哪是五虎等人所能阻挡得住? 只见掌影飞旋中,数声惨嗥,人影四外飞射。 二虎、三虎,首当其冲,身躯被抛射出五丈之外,倒地不起,两股血箭,洒得满地鲜红。 老四、老五,离身稍远,挨上边锋,身躯震退一丈,脸色惨白,胸头血气翻腾,显然已受重伤。 飞天虎阮焕庭,武功较高,闪避亦早,但亦踉跄被迫退五步,始拿桩站稳。 陆剑平脸含煞气道:“姑念初犯,本人不为己甚,下次如再遇上,绝不轻饶。朋友,你们去吧!” 飞天虎惊魂甫定,眼看四位拜弟,非死即伤,心如刀割,一声如狼嗥的惨呼道:“朋友,杀人不过头点地,今日岷山五虎算栽,任剐任割,听凭尊意,只要阮某三寸气在,定雪今日之仇!” “凭你这份硬朗气派,小爷绝不赶尽杀绝,有种的风雷门随时候教,包你们偿还宿愿。” 风雷门!他不由蓦地想起一人,惊叫道:“你就是‘八臂金龙’!” “岂敢,区区正是!” “今日五虎栽在风雷门掌门人手上,还算值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着扶起受伤二人,向来路退去。 场外,镖局诸人几曾见过如此阵式,大家都看得浑淘淘的,此时眼见敌人已退,才始惊醒过来。 老镖头更是频频摇头赞叹。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年已老迈,益发决心及早离开这刀尖子生活,退归林下。 第二日广备筵席,宴请当地武林名宿与好友,准备宣告金盘洗手,退隐故乡。 席间,在座的尚有昆仑派长老绵掌欧阳德敷,少林俗家名手袭任平,与镇远镖局老镖头天罡手曾子诚等人,在江湖上全有显赫的名头。 饮宴中间,老镖头铁指金丸徐天寿敬了大家一杯酒后,接着说道:“在下承蒙各位江湖朋友抬爱,开设宏昌镖局,混碗饭吃,三十年来尚幸未曾失闪,衷忱至为感谢,现年已老迈,决定自今日起退隐家园,洗手封刀,再不提及武事,局中未了业务已托由镇远镖局曾老镖头接办,今日敬备水酒一杯,敬谢各位朋友一向爱护之情。”言罢频频劝酒,宾主正在欢欣酬酢之时。 突然昆仑派长老绵掌欧阳德敷朝铁指金丸耳语了一阵,老镖头面有难色,经不住少林俗家名手袭任平从旁劝说一番,这才站起身来朝陆剑平微微一笑道:“欧阳老前辈心仪掌门人武功盖世,名震宇内,拟与老弟印证一番,恳由老朽代传雅意,征求老弟的意见!” 陆剑平正在凝思应对之时。 少林俗家名手袭任平首先附和道:“今日盛会难逢,掌门人万勿存珍,露几手绝学,也可使我们一开眼界,更使筵前增色不少。” 本来在座各人对陆剑平身手,大多只是传闻,究竟高到什么地步,实在也想考证一下,藉机增长见识,此时再经袭任平如此一托,不由一致鼓掌赞成。 陆剑平见众意难却,且坐在一旁的欧阳德敷,一直阖目凝神,连动都不动一下,傲态毕露,也激起少年好胜之心,乃双手抱拳一揖道:“雕虫小技,难堪入目,欧阳前辈既肯指教,在下只可勉力奉陪,唯印证尚还可以,交手则绝难应命!” 老镖头铁指金丸徐天寿哈哈一笑道:“老弟之言,正台欧阳前辈之意,少停且随老朽到后面园中一试!来!我们先为二位幸会互敬一杯!”说罢一饮而干。 大家也随之干杯,于是猜拳喝令,热情洋溢,整个大厅充满了欢笑的喧闹声。 席散后,一行人转往后面练武场中。 欧阳德敷年已八十余岁,为昆仑派仅存长老,寿眉修目,须发如霜,相貌修伟中透着清癯,奇功超凡入圣,深奥莫测,五十年前即饮誉武林,但为人耿直,性情极为倔傲,与铁指金丸师傅有金兰之契,故老镖头均以师礼事之。 后园的四周,稀疏的种着一列槐树,树身都有合抱那么大,高约数丈,远远看过去,好像一列绿屏风。 这时骄阳高照,耀眼生辉,虽说春风和熙,但也感到燥热闷人,树荫下面早已排下一行桌椅。 众人来到槐荫树下,欧阳德敷含笑说道:“老朽为仰慕小侠神功盖世,故作此不情之请,已觉唐突,尚望小侠出示印证题目及范围如何?” 陆剑平微一颔首道:“前辈德高望重,名重武林,在下未敢僭越,题目还是有劳前辈吧!” 欧阳德敷心里暗哼一声,私忖道:“等会看你再能狂到哪里!”但他闻言仍哈哈一笑道: “那么我们就以跟前槐树来印证一下掌功如何?” 陆剑平心知此老绵掌火候一定已练至登峰造极,必有独到之处,但题目既已由人家出,自己怎么也不能反悔,当即点首表示同意。 欧阳德敷对陆剑平武功,早已有过耳闻,此次以数十年武林中声望,印证功力,表面上看去好像从容不迫,但心里却是紧张的,他必须全力以赴。 只见他双袖一挽,离树丈半左右,双掌缓缓提至胸前,右掌轻轻朝树身一按,一股咻咻劲风,应掌而去。 “蓬”的一声,偌大树身一阵颤动起来。 接着左掌又向前一推,树身又是一番颤动,较之前一掌更加厉害。 劲道将失之时,右掌又回环推出,如此交相推拍,激得整个树身不断地簌簌作响,残枝枯叶,四射纷飞。 一连交互推出七掌后,突然吐气开声。 “嘿”的一声,双掌平推,一股无比狂飙,直朝树身猛碰过去。 只听“喀嚓”一声巨响过处,粗约径尺的树身,应手而折。 看得在座诸人,不禁鼓掌叫好。 欧阳德敷仍气定神闲的退回原处,但脸上现有得色。 陆剑平也是识货的,他知道绵掌一口气最多只能交互发出五掌,此老竟能一连推出七掌,可见功力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 当下也不敢疏神大意,退后五步,微吸一口真气,功贯双臂,朝树梢推出一掌。 只见一股推山填海的劲罡,如狂风般压向树梢,把上半截树身向后压得弯弯的,眼看快要折断的时候,陆剑平双掌一收。 “呼”的一声,树身又告伸直,慢慢地向前面侧弯下来,一直拖到地上。 “蓬”的一响,整个树身连根拔起。 坐在树荫低下的群豪,一个个站立起来,骇得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欧阳德敷生性爽直,哈哈一笑道:“小侠这一手虚空吸物,算是给老朽开了眼界啦! 若说虚空摄物的掌上力道,普通最多只能达到三丈以内,小侠能在五丈开外运用自如,收发由心,简直是匪夷所思!老朽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但不知小侠是否愿意称老朽一声老哥哥?” 可能此老已生起惺惺相惜之心。 陆剑平聪明绝顶,哪会听不出话中之意,急忙回身,一躬到地,口里喊道:“老哥哥,恕小弟适才失态之罪,望勿介意则个。” 欧阳德敷朗声豪笑道:“小兄弟,千万别这么说,老哥哥生平就是服你一人啦!” 陆剑平因归心似箭,急欲上路赶返风雷门新创总坛温州归云庄,故立刻要走,但经不起绵掌欧阳德敷及老镖头一再殷殷婉留,盛情难却,只好暂时留下,一直盘桓到第三日,始才依依而别。 老镖头铁指金丸徐天寿除将局中未了业务交由镇远镖局接办外,拼挡一切行囊,携眷遄返山东高阳—— 第六章 激情难抑 且说陆剑平等人离开南昌府城,循官道星夜兼程驰向温州归云庄总坛,这时已经紧走了三昼夜,人固然还可勉力再赶一程,但是座下马也已经吃不消了。 一声招呼,大家进入海门口小村镇,拣了一家干净小酒店,落足打尖。 海门口虽说是个小所在,但地当驿道要冲,为行旅必经之地,街面颇为热闹,这时正在打尖上市,酒楼座无虚席,喧哗闹成一片。 店小二忙得前后一团转,口里不断呼应,几乎连擦汗的机会都没有。 陆剑平等人拣好座头,正在用饭之时。 蓦见靠右边墙角,单独坐着一个年轻人,一身庄稼打扮,阔边竹笠,压得低低的,默不作声的在用饭,不时抬头向陆剑平这边看上一眼,神秘的一皱眉,又继续用饭。 铁臂金刀在江湖上转了半辈子,经验眼力都超人一等,眼看这孤单而令人起疑的青年,心里暗自嘀咕,因为青年眼光中并未含有恶意,所以并没计较。 众人饭后,会过酒帐,又继续沿驿道催马前行。 刚刚转过一座小山丘,只听后面如骤雨般驰来一匹座骑,一阵急驰,眨眼间已经来到近前。 众人回首一观,不由一愕,敢情这自后面驰来的正是适才在酒楼一人用饭、头戴阔边竹笠的庄稼汉。 正在迟疑之间,来人已到不及三丈之处。他一勒缰绳,座骑希聿聿人立而起,刹时顿住。 庄稼少年双手一拱,含笑说道:“各位请暂留一步,敢问是到温州去吗?” 陆剑平脸色一正道:“阁下何人,可否告知来意!” 少年端详了一会,吭的一声道:“你是掌……”四顾无人,放低声音又说:“掌门人,你等煞小的们啦!小的奉右护法银翅大鹏之命,在此专候玉驾。” 陆剑平知道事情并不简单,急忙问道:“右护法怎样,他现在在哪里?” “此地不是说话之所,请随小的来!” 少年说罢兜转马头,往斜里小径走去。 陆剑平见是自己人,当下抬手一招,众人随后跟进。 众人来到一座丛林里,少年翻身下马,朝陆剑平单膝一跪道:“小的张平,参见掌座。” 陆剑平单手一摆说道:“免了,速将本门大概情形说来!” “自从掌座与左护法相继离庄以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寒冰老魔率同东灵与火云门门下徒众,突然向我们攻击,右护法与大个子巨灵神也曾拼出全力抗拒,怎奈敌人来势过强,我们人手单薄,右护法虽然掌毙了几个敌人,但也被老魔拍上一掌,赶忙带着受伤的小凤姑娘与巨灵神桑伟退到十里外的山神庙……” “怎么,小凤姑娘也受了伤?” “是的!也是受着寒冰掌伤,伤势还很重,现在离温州百里范围之内,全遍布了他们的爪牙眼线,小的在这带化装潜伏,暗中等候掌座,就是怕掌座落入他们的圈套之中!现在时间不早了,赶回去也许要到掌灯时候!”说罢圈转马头,向林中驰去。 他们一行人在丛林中穿行了约有顿饭时间,地势豁然开朗,一条丈阔溪流,横梗当前,沿溪而下,走的全是沙砾地带,荒草丛林,根本就不是路径。若不是有人带路,怎么也不会走到这种荒凉的地方来。 他们辗转奔行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看到对面深山密林之中,夹建着一座小庙宇。 此时玉兔已渐东升,树影婆娑,风涛如啸,野兽狂嚎,格外显得阴森、恐怖。 庙门紧闭,一行人转到庙后,张平丢进三粒小石头,众人踊身一跃,越过后墙,进入庙内。 里面除了正殿一间,后面只有两个小房间,这时由左边房间里窜出两位劲装青年,蓦地一见陆剑平等人,惊骇得呆住了一会,才喜极呜咽地道:“掌门人,你终于回来了!”话声一落,人已跪了下去。 陆剑平双手一扶,微一颔首,直向房里走去。 只见银翅大鹏斜斜的坐在床上,双目紧闭,胸头起伏不定,枯瘦的脸面,喘着微弱的呻吟声,显见受伤极重,幸他内力深厚,强行闭住周身重要穴道,不使伤势扩展蔓延,护住心脉,虽然已经感到有些支持不住了,但神志却仍然清明。 这时一听外边呼喊,蓦地一睁双目,眼光一触到陆剑平的脸上,不由浑身一颤,一声尖呼:“掌座……”人已倒了下去,豆大的泪珠,滚滚涌出。 敢情银翅大鹏所受掌伤甚重,仅凭一口真气支持着,现在一见到陆剑平突然从天而降,一时惊喜过度,真气一散,人也昏倒下去。 陆剑平冲到床前,急急抓起银翅大鹏枯干的双手,含泪颤声说道:“右护法,你怎么啦? 别难过,都是在下一时大意,致使总坛空虚,连累了你及大家诸人!” 一面双手不停的在银翅大鹏周身上下一阵推拿拍捏,约过一炷香工夫,银翅大鹏才始悠悠醒转过来,泪眼婆娑的凝视着陆剑平,叹口气道:“本座无才,致使总坛陷于敌手,愧对本门上下……” 说罢又复沉沉睡去。 这时大个子桑伟正由大殿里走进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屋子里这许多人,待他一眼看清了陆剑平的时候,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一步扑到床前,双手抱着陆剑平肩头,大声喊道: “小小子,我找到你了,来,赶快给我饭吃,这几天肚里饿得正荒!” 说罢,拉着陆剑平就要往外走。 陆剑平对这位浑淘淘的大个子,还真正拿他没有一点办法,经探询之下,这才知道他们几位,自迁移此间以后,行踪极为守密,除了张平化装成农人在海门口小村庄躲躲藏藏地打探陆剑平等人行踪外,其余均未离开一步,饥饿时只是采些山间野果和猎取飞禽走兽来充饥,过的可以说是原始人的生活。 陆剑平听了之后,心中愈发感到难过,连忙安慰了大个子,转身取出两粒雪莲,分别给银翅大鹏和小凤服下。 陆剑平将银翅大鹏翻倒床上,运足丹田真气,功贯双掌,迅捷无比的挥掌如风,拍遍银翅大鹏周身各处穴道。 他突然猛吸一口真气,凝神宁气,双掌已抵住银翅大鹏的命门穴,默运神功,将一股纯阳真气,自掌心绵绵输入银翅大鹏体内。 大约过了顿饭工夫,银翅大鹏面色逐渐由白转红,呼吸加重,嘴里不断发出呻吟的声音。 陆剑平长吁了一口气,眉心已隐现汗珠,微一运功调息,两眼一睁,已转身来到小凤房里。 当他目光触及小凤的躯体时,心中不由一凛,竟然呆在床前。 铁臂金刀忙问道:“怎么?掌门人,小凤姑娘怎样,是否有救?” 陆剑平凄然道:“她原受伤不重,只因不知运功疗伤,致时间已久,寒毒已攻入内腑,雪莲虽有起死回生之功,但被寒毒迫住药力未能化开!眼前需要借助外来功力,迫散寒毒,推散雪莲药力,才能见效!只不过……” 话说到此,竟然讷讷起来,下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铁臂金刀陈建泰,为人经验何等老到,听他言下之意,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乃含笑向陆剑平说道:“吾辈行道江湖,一切事只求顺理照章,心安理得即可,现在救人要紧,请掌门人尽可不必拘束于一般浮文俗套吧!” 说罢随着众人,转身退出门外。 陆剑平略一思索,心中一横,将小凤娇躯轻轻放在床上,伸手探至胸前,不由又颤抖起来。 他忙宁神静气,调息了一会,心情才安定下来,但当他双手触及小凤胸前时,心中又告忐忑不安。 这也难怪,他自出道以来,均未与异性有肌肤之亲,小凤虽是他小时唯一知己,但他总是以小妹妹来看待她,完全是一种纯洁的爱,绝未涉及非分之想。 现在情势不然,迫得他非得为她拍开周身穴道,输功疗伤,否则小凤的性命立即难保! 一想起小凤幼时情景,油然生出特别浓厚的情感,他乃强行镇定心神,徐徐解开她的上衣钮扣。 这时他心里又怦怦波动起来,双手也逐渐畏缩,于是他一咬牙,迅速的褪下小凤上衣,现出里面的亵衣来。 他此时再顾不得许多,顺手一掀,已将亵衣翻开。 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挺着两个高耸的双峰,一阵处女特有的芬芳气息,薰人欲醉。 他两手滑行在羊脂如玉的身体上,闻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特殊气味,心头益发难受。 陆剑平咬紧牙根,宁神凝气,将丹田真气贯聚双掌,在小凤周身三十六大穴上一阵推拿运行。 双掌愈来愈快,小凤身躯也随着颤动起来。 约过一炷香时光,陆剑平满头白雾笼罩,额际汗下如雨,显见行功极为吃力。 只见丝丝黑气,自小凤七窍中徐徐涌出,娇靥亦由青转白。 这是陆剑平为报幼时知己,拼耗自己内家至高的真元,为她打通全身奇经百脉,顺气活血。 小凤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因祸得福,得雪莲之助,竟因此增进了不少功力。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小凤已经醒转过来。 她感觉周身寒冷,上身衣衫已被褪下,胸前更有一双手掌在抚摸着,不由心里一惊,睁开两眼。 刹时,羞愤交迸,全身不期然的一挣,等她看到坐在她身前的青年书生,正是她日夕盼望的心上人时,心里一阵怦怦急跳,有如小鹿在里面乱撞,满面涨得通红,无限娇羞的看了陆剑平一眼,又复闭上。 陆剑平此时正在运功最后紧急关头,惟恐心神分离,致功败垂成,益发加紧用劲,急喘连连,头上白雾蒸腾,显见十分吃力。 这时小凤体内寒毒已尽,全身舒畅无比,神智清宁。 她已体会出心上人正在以本身性命交关的真元之气,不惜拼耗内力为自己疗伤,并打通周身经脉。 她这份欣慰,简直是甜蜜到了极点。 但当她看到陆剑平苍白憔悴的面容,那双圆又大的眼睛,不禁滚下两颗豆大的泪珠,她正是感动得哭了。 这时,陆剑平双掌一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调息了片刻,人已恢复过来。 小凤悲呼一声,“平哥!” 人已倒向陆剑平怀里,幽幽抽泣起来。 她知道,自己清白的处女之身,毫无遗留地,被心上人抚摸,此生绝不可能再爱第二个人了。 多日来积压在心坎里的情感,全部爆发出来,她紧紧抱住陆剑平,苹果般的俏脸,深深埋在陆剑平的怀中。 这时陆剑平心里也是热情奔放,情不自禁地吻着她的脸颊,吻着她的发丝,渐渐地,四片嘴唇互相吮吸在一起,她俩已沉醉在心心相印之中。 倏地,陆剑平轻声问道:“小凤,你现在觉得好多了吧?” 她微睁凤眼,无限娇羞地点头示意,接着长叹一声道:“平哥,你为什么一去就是那么久,真是急煞小妹!归云庄已被恶魔占去,小妹已是无家可归的人,平哥,此后天涯海角,只有追随你的身旁……” 话声未落,她想起凄凉身世,人又抽泣起来。 陆剑平虽然一生豪气干云,但对眼前楚楚可人的小凤,不由兴起无比的同情,真是我见犹怜,一时情不自禁,抱住娇躯,一阵狂吻,叹口气道:“说来话长,等会再告诉你,但你病伤新愈,不宜过于冲动伤神,小凤你安心,只要我……”底下的话,竟说不下去了。 他此时心情十分矛盾,他早已与黎雯海誓山盟,怎能再做负心人呢?但情势迫得他这样,小凤又如此纯洁天真,孑然一身,叫他能作怎样的安排呢?这就是任何英雄豪杰都无法冲破的情关。 陆剑平困扰了一下,只得暗下决心,此事只能暂时到此为止,看以后的情形再说。婉言劝慰一番,小凤始破涕一笑。 此时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急速推开陆剑平,扣上衣衫。 两人身形一闪,已缓步朝室外走去—— 第七章 芒山双凶 在土地庙里正厅上,围坐着十来个人,男女老幼都有,他们全都正襟危坐,面容整肃,好像大家心里共同担负着一种沉重的忧愁。 他们正是雷风门掌门陆剑平等人正在筹商应敌对策。 只见陆剑平郑重而沉痛的道:“在座各位,全是肝胆照人的武林豪杰,此次间关万里,为本门尽力,故有几位虽未曾正式歃血加盟,但亦算是本门一份子了。”说罢顿了一顿又道: “本座无能,致使本门受敌人突袭,门下弟子,死伤分离,本人至感内疚,现敌势嚣张,正在不遗余力的四处搜索我们的行踪,欲必赶尽杀绝,本人以为困守此间,无疑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或可挽回颓势,但敌众我寡,不宜正面硬攻,必须想个万全的策略,大家群心一志,作背水一战,相信能将彼辈赶出归云庄总坛,各位在江湖上,经验均极丰富,定能集思广益,为本门扭回大局!” 铁臂金刀陈建泰道:“现敌势如云,我们最好能先探明对方情况,然后乘隙突袭,才能事半功倍,此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也。” 银翅大鹏徐徐说道:“以最近探查所得,寒冰宫业已倾巢南下,且网罗不少武林顶尖高手,大有独霸中原的野心,凡在离温州百里以内,尽是他们的眼线,但寒冰老魔本人,至今尚未现身!” “如果对手太硬,我们应该多请几位援手!”铁臂金刀徐徐的说着。 但陆剑平心急如火,哪能再事迟延,双眉一皱,道:“总坛重地,不宜久容狐鼠窃据,且左护法及老哥哥千里独行、司马三弟等各路人手,尚未到达,如果他们因不知内情,冒险犯庄,突遭暗算,那就更是不值了,所以本座以为应该迅速采取行动,较为有利!” 霹雳掌周凯心性最为急躁,他憋了半天的闷气,这时才脱口呼道:“对,事不宜迟,我们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把他们赶出归云庄!” 大个子桑伟这时嘴巴也不闲着,大声喊道:“那么就让我们二人打前锋,说实在的,我身上皮粗肉厚,不怕点穴掌风,前次老魔的寒冰掌我还可以受一、二下!”其实他哪里知道,当时他所受寒冰冷魔的一掌,不过仅是边锋而已,如若真的接实,哪里还有命在? 他心地纯直,说了立刻要做,真的拉着霹雳掌周凯,就要往外跑! 陆剑平急忙加以制止道:“二位热心为本门出力,在下至为心感,惟此时千万不可*之过急,请稍微等待商妥良策后再行不迟。” 这时银翅大鹏也有点沉不住气了,恨声说道:“掌座,此次归云庄陷于魔手,罪在本护法未能尽职维护,纵使刀山油锅,这次豁出老命也要闯他一下。” 陆剑平见众人豪气干云,慷慨激昂的情绪,溢于言表,亦不禁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倏地一振精神,含笑说道:“各位如此肝胆相照,正乃本门之幸,唯此事不容再延,而此间距离温州尚远,对方爪牙遍布,各位行踪必须隐秘,愚意以为,陈老师傅等三位,尚未在本门露脸,仍由张平带路,化装顺青回官道,明着向温州出发,一路留心左护法与千里独行等行踪,以便及时联络,在下与右护法等人,抄便路直扑归云庄。”说罢脸朝众人,征求意见。 众人毫无异议的全部赞成。 铁臂金刀陈建泰说道:“这样也好,不过在未入庄之前,最好我们先在约定地点会齐,使实力不会分散。” “好,就这样,我们在温州城外东郊桃林墩会齐。” 众人散去之后,张平带着铁臂金刀等三人,经一阵化装过后,因恐座骑岔眼,改换步行,仍朝青田走去。 陆剑平等亦收拾妥当,准备趁着月色漏夜起程。 他心系小凤新伤初愈,不容长途跋涉,希望她留下调养身体,但小凤心意甚决,任怎么说她都要跟着。陆剑平无奈,亦只好作罢。 且说铁臂金刀陈建泰等一行四人,走到第二日黄昏时分,已经来到青田县城。 一进城,就见到墙角和暗影的地方,全站着满脸凶横的劲装大汉,瞪着眼检视过往行人。 陈建泰闯荡江湖已经半辈子了,哪有看不出的道理,朝三人一瞟眼色,仍然徐徐地缓步走去。 他微一回首,隐约看到二条身影,跟在背后。暗忖:免崽子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跟过来,少不得要在这批家伙身上找点出息。 暗中一打招呼,仍然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前行,放开脚步,转出西郊城外。 此时,地势逐渐荒凉,行人稀少,陈建泰与霹雳掌略一耳语,倏地隐身躲在一株大树后面,三人仍继续前行。一晃身穿入林中。 后面两个劲装汉子,临到近前,不由“啊”的一声惊叫道:“真是白日见鬼了,明明看见四个点子走到这里,一晃眼就没有了踪影,难道真的有隐身术不成!” “我看绝不会走远,老六,你由这边过去,让我们两人包抄过来,还怕他们走上天去!” 另一个说道。 蓦地,由身后转来一阵冰冷的声音道:“何必包抄费神,大爷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二人一转身躯,只见面前二丈处,站着一位庄稼中年人,脸带微笑的望着自己,不由心里直冒寒气,但仍强颜厉色的喝道:“朋友,倒是真人不露相,但是你该知道,这里已是寒冰宫的势力范围,你是哪里来,还是从那里回去,别等到吃不了兜着走,那就太晚了。” 铁臂金刀陈建泰哈哈一笑道:“官塘大道,任由人行,寒冰宫难道真的目无王法吗?倒是尊驾两人,一路跟踪追随,究竟是何居心,请二位先还老汉一个公道!” 说罢圆睁双目,直看得两人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但因仗着寒冰宫的名头硬,缓缓的说道:“这个么?请问我们堂主就知道,朋友有胆量就随我们来!” 话未说完,一转身,就想脚底擦油…… 蓦地眼前人影一闪,霹雳掌周凯和草上飞余兆雄已经各自擒住两人,手上一加劲,痛得二人豆大汗珠直流。 陈建泰冷笑一声道:“朋友,你们是卖什么的?咱们是喝什么的?大家心里明白,只要你们说出寒冰宫最近的行动,我们绝不难为你们。” 二人凄声道:“我们职司太低,事情知道得有限,一切尽是奉命行事,三日前此间来了两个老头,探查风雷门总坛所在地,和派在此地的香主独角蛟秦刚发生冲突,哪知那两个老头功力太高,本门手下,死伤多人,堂主已飞报总坛,并约定今夜月正中天之时在城西玉佛寺前作一了断,我们奉命加紧盯哨岔眼人物,各位,话已说完,要如何悉听尊便。” 铁臂金刀陈建泰知道两位老人定系风雷门关系人物,闻言伸手点住两人麻穴,安置林中。 四人在城郊找到一间荒村小酒店,吃过晚饭,绕道向城西走去。 月华如洗,夜风沁人,二更过后,四人已来到西郊。 荒山寒寺,孤伶伶地像年老的病人瘫痪在那里,寺门倾斜,墙壁大部分已经倒塌,显系早已无人看管。 时间尚早,四人隐伏林中暗影处。 约过顿饭时间,自城中方向驰来数条人影,迅捷的飞到寺前一块空地上停住。 为首两人,身材修长,长须飘洒胸前,眸中精光闪烁,显见内功极高,身后一列站着五个中年大汉。 只见左边一个老者,向四周巡视了一遍,阴森森的说道:“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对方还未见踪影,秦香主,莫非你说错了地方!” 站在身后中年大汉中的一个躬身应道:“禀堂主,约定的时间地点,确未说错,大约对方一听我们是寒冰宫来的,胆丢了,不敢应约前来吧!” “说实在的,就凭他们二人,还不够我们寒冰宫塞牙缝,他们避不敢来,还算是识相啦。”站在右边的黑须老者接着说,意态十分自得。 “二弟,话不是这样讲,据说对方手底硬得很,人道:‘不是强龙不过江。’他们如此有把握,当然不会爽约,我们还是耐心再等一会!” 蓦由左侧林中传出一声狮吼似的哈哈笑道:“还是尤老大经验不差,老夫等二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话声未敛,二条疾如电闪的身影,已经降落场中。 二位老者见来人身手不俗,微退半步,才看清来人。 左边的老人磔磔地笑道:“我道是谁,竟然有此胆量,敢向寒冰宫挑战,原来还是你千里独行老怪物!这位朋友是谁,老朋友也该给老夫引见才是!” 来的老人正是千里独行任豪! 隐在林中的铁臂金刀等人,闻言不由心中暗喜,差幸不虚此行。 只见他哈哈一阵豪笑道:“好说,好说,想不到鼎鼎大名的芒山双凶,竟亦投身寒冰宫门下,尤老大十年前梅岭一别,侠踪隐遁,今日是寒冰宫一位大堂主,可喜可贺,这位正是老夫拜弟荆门双剑老大一字剑关容,以后尚望尤大堂主多多亲近。” 语气极为讥讽。 敢情芒山双凶老大尤云飞与老二白英系同门师兄弟,武功奇奥,不知是何门派,作事更是凶狠毒辣,不留活口,故博得双凶之名,十年前在梅岭为劫取一笔暗镖,被千里独行碰上,一时出手阻止,双方动手之下,老大吃了千里独行一掌,负伤逃走,从此遁迹深山,十年间练成阴毒无比的太阴掌,正想再次出山,报这一掌之仇,适值寒冰宫收罗黑白两道顶尖高手,特礼聘为刑堂堂主。 这下一听千里独行提起当年恨事,正是愧感交迸,心中怒火上冲,暴吼道:“千里老怪,别尽嘴上卖乖,老夫今日你连本带利,一笔算清。” “老朋友急什么劲,等会总会叫你称心满意就是,不过老夫与寒冰宫素无瓜葛,这次一到本地,再次受你们跟踪围袭,想你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谅必还不至于不敢明白告诉此中原因吧!” 尤云飞磔磔一声笑道:“这也正是老夫心中要问的事,千里老怪,你究竟与风雷门有什么牵连?” “牵连也许有一点,风雷门和你们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实告诉你吧!风雷门新建总坛所在地,早已瓦解冰消,凡是与风雷门下有所关系的人,我们寒冰宫绝不容他们跨越浙省一步,这下你谅必明白了吧,还是早点准备后事要紧。” 千里独行闻言不由一凛,听他语气,二弟等可能还在途中,心里微觉一安,但他老谋深算,不轻易显露形色,沉声说道:“阁下未免言之过早,昔年老夫一念之仁,手下放你一命,今日你竟依藉寒冰宫势力,咄咄迫人,老夫还未必将你放在心上!” 芒山双凶老大尤云飞见对方一再揭当年疮疤,不由怒气填膺,跨前一步,双臂圈护胸前,掌心微凹,喊声:“看掌!”掌心向外一吐。 只见一股阴柔劲气,徐徐向千里独行身上涌来。 别看他劲风只是徐徐而进,但临到身前,却化成一股无比的劲道,压体欲窒。 千里独行料不到十年一别,对方竟又练成这奇诡的掌力,一时也不敢托大,身躯微微一闪,双掌猛朝来势一抖。 一股无比狂飙,应掌而出。 双方劲道一接实,只听“蓬”的一声巨响,两人均被震退一步。 千里独行正在一怔之时。 尤云飞双掌一抖,劲风又压体而至。 千里独行哪敢怠慢,忙亦凝足功劲,双掌一挥,朝对方猛劈过去。 两股如山劲气,“蓬”地一声再度接实。 只见匝地狂飙,卷起漫天尘上,双方均被震退三尺,不过尤云飞身躯向后仰得特别厉害。 千里独行急展“闪电掌法”,迅捷的一连拍出十二掌。 大凶尤云飞亦具上乘身手,满以为凭自己十年苦练,可以一掌击败对方,哪知接手之下,勉强只能拉成平手,见对方掌式一变,攻招连绵不绝,忙亦一敛心神,以奇诡无比的掌式,回攻了十掌。 眨眼间双方已经斗了三十招。 这时站在一旁的二凶白英面朝一字剑关容说道:“关朋友,怎么还闲着看热闹!素仰阁下剑招上有过人造诣,白某愿讨教几手绝学。” 原来二凶比大凶更见阴险,他见千里独行武功超绝,老大若想取胜,极为困难,但自己这边,人数众多,对方仅只两人,充其量先把二人累倒,然后以多为胜,一拥而上,稳*胜算。 一字剑关容,见对方倚赖人多叫阵,当下双眉一挑,冷哼一声道:“阁下有意一展身手,关某正是求之不得!”他心知此辈阴险之徒,根本就不顾什么江湖礼节,所以语声一落,也不再打招呼,“呛”的一声,长剑已经掣出,凝神静待。 二凶白英更不迟疑,一声“看招”,人已冲前一步。 一掌直劈一字剑关容胸前“华盖穴”,掌挟劲风,招式奇奥。 一字剑关容不闪不避,待掌风快要袭体,倏地身躯一闪,避过劲风,右手剑一抖,一招“毒蛇出洞”,直截对方“腹结穴”。 二凶见对方剑式沉实准确,不由暗暗心惊,急施奇诡无比的独门掌法,双掌连环运拍,着着抢攻。 一字剑关容,忙亦凝神一志,挥剑还击。 只见掌影缤纷,剑光闪烁,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这时,千里独行与大凶尤云飞已经斗至二百招以上,双方额际隐现汗渍,大凶更见急喘连连。 二人出招愈见迟慢,每出一掌,倏合乍分,脚步亦愈益沉重,显然正在拼斗内力。 二凶白英见机不可失,大喝一声,手底加劲,攻势愈猛。 一字剑被这骤然的攻势,被迫得顿时连连退后数步。 站在场边的寒冰宫五个中年大汉,一阵大喝,全部踊身一跃,向场中迫进。 正要加以围攻之时。 蓦闻一声暴雷似的喝声过处,数条人影已降落场中,堵住五人去路。 场中经此一来,局势因而大变。 双凶不知对方尚有多少帮手埋伏此间,正在迟疑之际,高手过招,胜负在毫发之间,双凶仅这一眨眼的迟疑,千里独行与一字剑已经就势猛攻过来。 尤其千里独行经验高人一等,敌方已有以多欺寡的企图,自己必须及时准备脱身,且来人全系生面孔,不知是敌是友,他趁大凶一怔之际,猛攻一掌,探手抓出一大把铁莲子,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撒向寒冰宫众人。 大凶正在一怔神的时候,蓦觉劲风罩体,他怎么也想不到千里独行会猝然出手,且距离过近,饶他闪避得快,左肩头上已中上一弹,穿入琵琶骨中,震得他一连后退三步,才拿桩站稳,险些摔倒地上。 殷红的鲜血,沿着左臂直流下来,痛得全身发抖,面色惨白。 五个中年大汉之中,二人中上要害,身躯滚出四尺以外,辗转哀号。 大凶怒极惨笑道:“老怪,今天算是老夫失策,反坠你算计之中,老朋友,咱们的帐,等前头一起结清吧!”说罢呼啸一声,带着手下闪身消失于迷蒙月色之中。 千里独行见对方已退,忙朝铁臂金刀等人双手一揖道:“今日承蒙各位仗义援手,老朽这里先行谢过,尚请各位赐示尊姓大名!” 铁臂金刀陈建泰双手一拱道:“前辈万勿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说罢便将他们加入风雷门经过以及化装探听敌人虚实等前后情形一述。 千里独行这才恍然一悟,微一沉思说道:“掌门人等既由便道起程,可能早已到达归云庄,我们还是赶紧赶路才好!” “但是,目下我们的行踪,已被对方探悉,如果顺着官道走,反致延时误事!” 张平此时插口道:“小的对此间地势,尚称熟悉,岔道荒郊,了如指掌,各位若要避开大道,穿越荒山丛林,大约可以早半日到达。” 此时天色已交四鼓。 众人就在破庙中稍微休息至天刚破晓,由张平引路抄小径直奔温州。 且说陆剑平与银翅大鹏等人抄捷径向归云庄进发,若论他的脚程,不须一昼夜的时间,就可到达,但为了小凤等人轻功有限,走起来落后甚多,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 直至第三天黄昏时分,才到达离归云庄三里的桃林墩,找个山洞住下。 二更后,陆剑平略一收拾,一层身形,如一缕轻烟般,朝归云庄星飞丸射而去。 凌虚步法冠盖武林,此时他已施展到极限、只见他跨枝点叶,如履平地,脚尖一沾即起,身形疾如电闪,有如一条匹练,眨眼已飞出十丈以外。 三里之地,哪须盏茶时间,归云庄业已在望。 偌大一座庄院,在淡月疏星下,好像一头蹲伏在地的奇异巨兽,正要择人而噬。 陆剑平旧地重临,一时触景生情,恨由心起,一纵身越过护庄河,正待扑向庄门。 蓦地左边树林暗影处,传出一阵轻微说话的声音,他耳目聪灵,慢慢向发声的地方蛇行过去,但也不敢太过欺近。 只听一人说道:“咱们总堂主也真是,敌人一点动静都没有,硬叫我们在这里僵着,就凭他们风雷门几个,来的还不全是白送性命!” “听幽灵阎罗说,八臂金龙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连总护法都讨不了好,幸亏他老人家智谋过人,布下天罗地网,这小子果真到来,就是一百个也得死定。”另一个回话说。 陆剑平双眉一挑,只一晃就到了两个汉子身后,双手往两人肩上一拍一捏。 两个汉子痛得正要张口出声惊呼—— 陆剑平低喝道:“不准喊,东灵老怪到底有些什么厉害布置?寒冰老魔现在哪里?快说!” 两人扭头一瞧,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慢吞吞地道:“你就是八臂金龙?” 陆剑平微一颔首,手上一加劲,痛得两人全身颤抖,但仍忍痛咬牙不语。 陆剑平不由暗中生气,又低喝道:“我若用出搜筋截脉法,令你们受上七日七夜抽筋逆血苦痛,到那时就悔之晚矣!” 二人闻言,如被雷殛,耳中被震得“嗡嗡”作响,哪敢再硬撑下去,只得哀声求道: “小的二人,系奉命差遣,在此看守暗桩,庄中高手如云,步步危机,至于有何特殊布置,小的职位低微,尚还未有所闻!” 陆剑平听了微微一笑,两手一拍,两个汉子连哼都未哼半声,就倒地死去。 他身形微晃,如一只白鹤般闪进庄内—— 第八章 夜探寒冰 庄院里屋宇连云,前后不下百余间,一望无际,楼阁重叠,在树叶扶疏及暗影处,不时晃着矫捷的身影,显见戒备森严。 正厅门口矗立着一块大石,高逾寻丈,上书“我武维扬”四个径尺大字。 他心中暗哼一声并忖道:原来寒冰宫侵入归云庄,是要作为中原独霸武林的根据地,阴谋不为不大,要好好应付才是。 大厅里灯光闪烁,不时传出低沉的谈话声。 陆剑平蛇伏鹤行,徐徐转到墙角,腾身一跃,捷如狸猫的飘身隐伏在檐角下面,张眼朝窗户中往里一瞥。 只见迎门一列长棹后面,坐着七位老者,全是两眼神光精湛、太阳穴高高隆起,显见内功均有精纯的造诣。 内中除了幽灵阎罗、大漠一叟以外,其他全是面生得很。 下首坐着十二位一色劲装的魁梧大汉,可能就是凶名远播的寒冰座下十二煞星。 此时坐在居中的鸠面鹰眼的老者含笑说道:“真想不到,像千里独行那样倔傲的老怪物,也会被风雷门搜罗门下,昨天尤堂主青田之行,虽然未曾将老怪物收拾,但也摸清了对方的不少底细!灵君,你看八臂金龙本人,是否已经来到温州了?” “据目前手下眼线报告,两人是联袂东来,但不知为何,出了湘潭就失了老怪物的踪影,此次又单独和龙门双剑老大一字剑关容一路,突然现踪青田,真是令人费解。” 陆剑平一闻老哥哥业已适时赶到,心中不由一喜! 这时岷山大凶尤云飞恭谨地说道:“更意外的,就是宏昌镖局副总镖头铁臂金刀等几人,竟在千里老怪吃紧的时候,突然降临,据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来的!” 东灵神君说道:“这样看来他们来的人手,确实不少!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混进庄里来了!” 居中的老者又道:“这倒未必,不过仍以谨慎严防为上,尤堂主,后面密室,乃放置风雷门信符重地,务要格外派人驻守才好!” “是,本座已派陈、余两位堂主专门看守去了!” 陆剑平一听风雷门信符安放所在,心中不由一怔,怎敢怠慢,只见白影一晃,人已向后急纵。 他转由暗影处飞驰而进,来到一座大厅门口,略一停身,便待往里扑去,突然一只庞大的黑影,往他身上扑来,来势之疾,甚是罕见。 他一低头,探掌一击,“砰”的一响,那只庞大的黑影,被震出五、六丈远,狺狺一声,倒地不起,原来是蒙古种的獒犬,身躯竟有小水牛那般大。 他心知这一声大响,必然惊动隐伏在暗影处的各人,急忙一纵身,迅捷无比地拔在一棵参天古树的枝干上。 果然如他所料,厅门两侧陡然窜出数条身影,向声响处扑去,但看出来的人,身形均极矫捷,就知全系内家高手。 其中一人验看獒犬伤势,不由惊诧道:“来敌内力竟是如此雄厚,看来还没经过恶斗,獒大便被一掌震碎内腑毙命,来人功力之强,殊为罕见,今晚可能并不简单!” 猛听一人笑道:“我就不相信他能逃出归云庄!” 这时,由大厅中冲出一条庞大的身影,一声低啸,招来四、五条獒犬,一阵风般冲到大树底下。 陆剑平暗觉不妙,獒犬嗅觉特灵,若给它探出藏身所在,脱身就要大费周章了。 忙腾身一跃,施展凌虚步法,身形如电闪般疾向上冲,等到劲势将尽之、时,双掌向下一按,气运丹田,双脚一抖,人又飘身而上。 如此一连翻翔了九次,才缓缓落在大厅檐角下面。 檐角离大树,少说也有三十丈,若非陆剑平身负绝世的神功,换任何一位却是万万办不到的。 蓦地那几条獒犬朝着那株大树,狂吠不停。 只闻一个宏亮的声音笑道:“朋友,这里留你不得。”语声未敛,人已腾身而起,双掌朝大树一挥,一股如惊涛骇浪的劲风,扫得枝叶纷飞,威势骇人之极。 陆剑平潜在暗处,看得也不由心服,心想:这厮掌力较之大漠一叟,尤有过之,蓦地一瞥,见是适才坐在居中的老人,不由满腹狐疑,暗忖:此人到底是谁? 这人一落树梢,向四面探望一番,顿时惊噫一声,倏又落下地面道:“来人身手确实高绝,獒犬嗅觉极灵,绝对错不了,但就在这一眨眼工夫,竟被他溜走!” “别是窜到大厅顶躲藏起来?”另一个说道。 只见他哈哈一笑道:“梁堂主不要说笑了,这棵大树和大厅距离至少也有三十余丈,就是我郑杰也无此功力——走,来人一定逃出不远,我们搜。”说着带领众人往后觅去。 陆剑平一听此老原是四十年前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金刚指郑杰,心下暗暗担心,据老哥哥告知,此老不但武功超绝,且右手中、食两指练有金刚指功,无坚不摧,一经点上,洞骨穿肉,端的歹毒之极。 此时庄院中所有暗影角落全隐伏着武林高手,静静的等待来人上钩,外面有金刚指等数人往返逡巡,情势紧张万分。 陆剑平眼看这样呆下去,总不是办法,顿时抱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只见他身形一闪,顺着壁脚,往里淌进。 走过一条甬道,迎面是一排五开间平房。 只听正中一间,传出一阵低沉的酣睡喘息声,接着一个粗哑的声音道:“李老师,你又灌了几斤黄汤,醉得死沉沉的,总堂主交代下来,今夜要我们特别注意,紧守岗位,如果被敌人掩进来,别的不说,光是这里面风雷门的信物,就够我们麻烦了,来,醒醒!等下半夜再睡吧!” 陆剑平心中暗喜,这正是天赐良机,哪敢怠慢,一晃身,窜入房中。 只见桌前立着一个短小汉子,正一手推动着伏在桌面上沉睡的大汉。 房里虽然一片漆黑,但在陆剑平看来,却有如白昼一般,所以毫不费事的闪到桌前。 短小汉子蓦闻门口风声飘响,急忙一回身,只觉眼前白影一亮,右臂一麻,全身功劲尽失。 陆剑平低喝:“快说,风雷门信物放在何处?”手底微一加劲,短小汉子痛得全身颤抖,凄声道:“就在里间大木柜中!” 陆剑平伸手一点麻穴,短小汉子顿然瘫在地上。 陆剑平藉着锐利的目光,纵身窜进里间,迅捷无比的由柜中取出本门令符各物,纳入怀中,正想从门口退出。 蓦闻“啪哒”一声,门口已落下一块铁板,堵住去路。 正在一怔之间。 身前金风起处,数十种喂毒暗器,自壁间孔中射出,去势劲疾无俦,显非由人力所发射的。 陆剑平急忙运起金刚不动神功,沉肩坐马,双袖朝头前飞舞拍出。 掌劲如山,刚猛异常的劲罡,将射来的各种暗器,拍得四散纷飞,全部坠落地上。 他抬头一看,见四方壁间乌油油的隐泛着亮光,看样子是铁铸的。 他身处险地,但临危不乱,急中生智,忙拔下淬厉剑,朝铁壁暗器孔中插进。 淬厉剑乃上古神兵,削铁如泥,只听“呛”的一声,刺进半尺来深,手腕一撩一旋,割下一块尺余四方的铁板。 他脚尖一点,身形由壁孔中急射而出。 这时,四面拥来数十条黑影与狺狺的狂吼声。 他心中暗哼一声,脚下一用劲,展开凌虚步法,冲空直拔上十余丈,几个晃身,人已消失在护庄河外。 寒冰宫诸人几曾见过这种身手,看得浑淘淘的大家呆在一起,等到警觉过来,哪里还有来人踪影? 且说陆剑平离开归云庄,一路闪电般驰返桃林墩小山洞,这时晨鸡报晓,天色已渐微明,大家正等得心焦,见他安然回来,个个都喜形于色。 小凤第一个开口道:“平哥,你怎到这时才回来?人家心里还在跳着呢!” “因为庄里布置得过于严密,步步危机,若非机会凑巧,还真不容易得手呢!” 陆剑平说罢,探手由怀中取出一个黄绫包袱。 银翅大鹏睹物伤情,满眼含泪道:“这都是本座无能,致使本门蒙羞,这次定要手刃巨魁,以报昔日失庄之恨。”说罢,恨得咬牙切齿。 陆剑平见他情绪激动,忙缓声劝慰道:“凡是与风雷门作对的,全是我们的敌人,右护法,你已为本门尽了最大力量,且伤势初愈,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正宜珍重,留待复庄之时,杀他一个痛快。”他略一停思,又道:“我们人手不够,暂时不宜行动,据他们探查所得,千里老哥哥等人,一、二日内必定可以赶到。现在天色不早,大家先行歇息再说吧!” 直到黄昏时分,派在外面值桩的弟子,匆匆跑进来,朝陆剑平躬身一礼道:“启禀掌门人,刚才小的在对面山头发现几个黑点,朝我们这方向飞驰而来!” 陆剑平急忙率领众人往庙门口冲出。 这时黑影逐渐来到近前,一共有六人,前面三人,身形俐落自如,好像未用全力,最后一人,则相离十丈以外,显见吃力之极。 陆剑平目光如电,看出头一个是老哥哥千里独行任豪,心中始觉坦然,一纵身跃上树梢,大声招呼。 千里独行等人循声来到林边,陆剑平飘身落下,经过一番引介,大家互道仰慕之忱,一行人来到大厅上,席地环坐一起,商量杀敌大计,大家计议结果,留张平等四人陪同小凤在庙里等候佳音,其余全体连夜出动。 二更时分,陆剑平带头率领众人,仍循昨晚去路,电闪星泻般向归云庄疾驰而去。 盏茶工夫,护庄河已现眼前。众人来到桥头大树底下,只见偌大庄院,漆黑一片,寂静得有点使人骇然。 众人正在凝神探视之间,忽见三条黑影,疾如鹰隼般跃过护庄河,隐没于暗影之中。 银翅大鹏不由“呃”的一声低语道:“看来人身法,显系本门人物,难道是大哥已经回来了?” 陆剑平也觉眼熟,急忙吩咐道:“不管来人是否系左护法,但为本门之人却无疑问,我们既已遇上,赶快分头往里接应才是,老哥哥与右护法请由左边抄小径进去,以乱敌人之心,以收合击之效,其余各位请随在下来!” 话声未敛,人已腾空而起,当先扑向庄门。 这时隐伏在丛草矮树间的寒冰宫暗桩们,呐喊一声,踊身拦在面前,为首一位削腮长衫老者,磔磔一声笑道:“鼠辈敢是吃了熊心豹胆,特地到寒冰宫来送命,赶快报上名来,静候本座处置吧!” 陆剑平闷声不响,暗喊一声:“你也配?”双掌朝对方胸前一抖,一股劲疾无俦的狂飙,应掌而出。 他含怒出手,掌劲立可崩山裂石。 削腮老者乃寒冰宫一位堂主,武功自亦不弱,但要和陆剑平相比,那就相差太多了,他见来人年纪轻轻,一时大意,且在猝然突袭之下,举手已嫌慢了一些,蓦觉一股无比劲罡,压体而来,还未来得及抬起双掌,胸前已有如中上千斤重击,惨嗥半声,整个身躯被抛射出五丈之外,倒地不起,一股血箭,洒得满地鲜红。 陆剑平一招得手,暴喝一声道:“大家上!” 只见数条身影,箭射般窜入场中,掌影缤纷,惨号之声迭起。 不消一刻工夫,已将庄外暗卡伏桩,消灭净尽。 此时庄内突然灯火齐亮,隐隐传来喊杀之声。 陆剑平知系适才进庄的三位本门兄弟,已然动上了手。 他脚下一加劲,几个起落,已来到庄门,双掌朝大门猛然一挥。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过处。 两片三寸厚的庄门,被击得拦腰折个大洞,再加上一掌,木屑已是片片纷飞,整座大门,已向内倒去。 群雄相继腾身而入,正要朝喊声处奔去。 突然自大门里冲出六、七个劲装大汉,挡住去路,带头的是一个清癯老者和一个痴胖和尚。 大漠一叟见是陆剑平。心里暗自嘀咕道:“这小子怎么来得这般快,对方功力如何,前次曾经较劲过,自己说什么也不是对手,但情势又不许自己临阵脱身,只好依靠自己这边人多,多拖一些时间,等大援到来,一切都可迎刃而解!”他心里电闪般忖罢,磔磔一声笑道: “陆掌门人,久违了,玉堂埔被你使诈逃脱,今日又来归云庄送命,这真是生死有命,绝不由人!”说罢故意哈哈一笑。 陆剑平两眼仰视天际,极为不屑地微笑道:“败军之将,掌下游魂,也敢狺狺乱吠,阴险奸诈的老狗,今日再也容你不得了!” 说罢双掌向前一抖。 一股重如山岳的劲罡,直朝大漠一叟拍去。 大漠一叟见来势沉猛,哪敢硬接,斜身横跨五步,展开掌法,与陆剑平游斗起来。 二人这一搭上手,眨眼间就已经二十招。 大个子桑伟突向前跨上两步,朝痴胖和尚法本禅师大喝一声道:“光头和尚,看你手里的家伙也够粗大,力气谅来也不小,来,我们来秤秤看,看是谁行?” 他不待对方答话,即一扬擎天棍,朝法本禅师当头砸下。 法本禅师哪里料得到这浑大个子,丝毫不顾江湖礼节,说打就打,怔愕之间,擎天棍已离头一尺,忙双手一抖鸭蛋粗细的方便铲,向上一挡。 两样粗重兵器一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声,震得双方之人耳内嗡嗡作响。霎时火花四溅。 法本禅师被迫退三步,双臂酸麻异常,心中暗骇,这浑小子果然天生神力。 大个子也被迫退一步,不住的点头暗赞道:“不错,和尚还有两下子,来,再接我一棍试试。” 话未说完,棍夹劲风迎头便砸,敢情比前一棍更见威猛。 法本和尚适才吃过他突然一击的亏,知道对方神力惊人,不敢再次硬接,忙闪身往斜里一飘,躲过这沉雄的一棍。 这才展开六十四路降魔铲法,周旋在巨灵神桑伟棍影之间,有时趁隙回攻一招。 别看他身躯伟岸,轻功却有超人的造诣,在如山棍风中闪跃腾挪,身法灵活自如。两人打成胶着的状态。 大漠一叟这时游斗陆剑平已微感吃力,他见对方仅余下四人,而自己这边却有十二人在场,由人数比例估计,可以稳*胜算,他老谋阴诈,深知今天是不了之局,再不能顾及江湖道义。 长啸一声,寒冰宫座下十二煞星,刀剑齐举,竟有六人直奔陆剑平而来。 陆剑平艺高胆壮,哪把来人看在眼内,为达成速战速决的计划,反而哈哈一笑道:“这样倒是干脆省事,免得本人多费手脚!” 话声未敛,只见红光一闪,烈日剑已掣在手中。 接着大喝一声,人已腾身而起。 一招“日轮初升”应势而生。 众人只觉眼前一轮红日,光芒灿烂,耀眼生辉,忙不迭闪身急退,他们本是寒冰宫座下十二煞星,武功本来已臻上乘,但在这旷古绝学的烈日剑法之下,亦难逃此劫,惨嗥连声,已有两人横尸地上。 陆剑平恨极他们,身形更不停留,盘空一旋,左手一招“龙蛰深渊”,向斜里劈出,又有一股血箭,遍洒当场。 只见他身如游龙,掌剑齐施,身形到处,惨嗥之声迭起。 大漠一叟作梦也想不到对方能掌剑互用,回环出击,威力大得骇人。 他见状之下,惊骇得背脊骨眼里直冒寒气,幸好有大援在后,豁出命也要顶它一阵,狂吼一声,双掌回环攻出六掌,才勉强封住对方凌厉的攻势。 陆剑平急着要往里面接应,第二招“烈日炎炎”已绵绵使出。 又是两声惨嗥,寒冰宫又有二人倒下。 他眼看铁臂金刀陈建泰,此时正敌住十二煞星中的二人,应付颇见吃力,出招亦渐呈迟慢。 他怒目圆睁大声一喝道:“陈老师不要慌,在下来了。” 声到人到,身形一旋,快如闪电般风卷而到,只见剑芒一闪,又一人倒地毙命。 陈建泰正在吃力之时,闻言不由精神一奋,拼力递招反击,一扳方才劣势。 陆剑平在眨眼飞身剑劈一人后,正待趁势急攻。 蓦觉背后劲风压体,心知系大漠一叟偷袭,忙旋身左手单掌一挥,劲风应掌而出。 只听一声巨响过后,两人又缠斗在一起。 此时一字剑关容,正展开一字追风剑法,周旋于二人之中,应付自如,采的全是攻招。 霹雳掌以雄浑的外家功力,与十二煞星中的一位,战在一起,他每出一招,必哼喝一声,声音如雷,顿使对方心慑。 草上飞余兆雄展开特殊轻功造诣,轻灵飘忽的穿梭在掌影之间,使对方渐有眼迷心乱之感。 巨灵神桑伟见怒江十八棍快要使完,而对方仍自轻灵飘的四周游斗,急忙改换“流云飞雾”的轻捷棍法。 这一着以快打快的棍法果然奏效,一出手就迫得法本禅师手忙脚乱,心里不断暗自猜疑,忖道:“看他身躯笨大,粗壮如牛,而运起这套棍法,却是轻捷无比,真邪!” 二十招一过,法本和尚只是挨打的局面,还手却已无力。 蓦地,巨灵神桑伟一招“追云拨雾”朝法本拦腰扫到,棍招快捷异常。 法本正避过一个险招,身形还未返转过来,而凌厉的棍风,又已压体而来,强将俯着的身形往右一欺,饶他应变迅捷,但已慢了一些,棍梢刚好碰在左臂上。 只听“喀嚓”一声,左臂骨已折乱,痛得他惨哼不止,急忙咬紧牙根顺着棍风,纵身窜出圈外,向庄外电射而去。 巨灵神桑伟一直怔呆呆的看着法本身形消失于夜色茫茫之中,半晌才始转过身来,手中拿着擎天棍,朝庄里闯去。 且说千里独行与银翅大鹏离开众人后,展开轻功顺着护庄河抄小径迂回朝庄后小山直窜。 他们两人,轻功均有过人之处,一经展开,如两缕经烟,闪电般往后飞射而去。 哪须盏茶工夫,二人已经来到庄后林中,风涛如哨,在黯淡疏星下,益发显得阴森恐怖。 林中防务,也较为松弛,只三、五个明桩在不耐烦的意态中来回踱着方步。 千里独行与银翅大鹏二人掩到林边,他们尚无所悉。 二人一打手势,同时纵身进入,四掌翻飞,人影像抛绣球般向外四射抛落。 惨嗥连声,血雨四溅。 哪消片刻的时间,林中的明卡暗桩,已被消灭得差不多,剩下来的,也都被点上昏麻穴。 二人抢过吊桥,正待翻身入墙,突由暗影处扑出三条黑影。 只见三条庞大黑影,一阵风般并排扑到—— 第九章 白眉仙翁 银翅大鹏双目如电,一照眼就认出是蒙古特种獒犬,忙发声警告道:“注意,这是獒犬,不能容它们扑近!” 千里独行闻声止步,凝神蓄劲,临到黑影已扑近身前不及五尺地方,蓦地双掌一圈一抖,一股撼山劲罡,朝前直卷而去。 “蓬”的一声。 一条庞大黑影,被震滚出八尺之远。 但獒犬肉粗皮厚,等闲不易伤它,方一滚出,即腾身一窜,又复反扑过来,劲势比之前更疾更猛。 银翅大鹏对付獒犬,经验似乎甚为丰富,他等獒犬双爪扑下,突闪身一晃,躲向右侧,顺势脚尖一点,人已腾高五尺,拧腰一折身,五指箕张,直朝獒犬头部拍下。 獒犬性极机警,见双爪扑空,劲风自头上袭到,一翻身滚出五尺左右。 银翅大鹏身形藉这一拍之力,又复腾空而起,双腿一弹,又向獒犬滚出的地方扑到,双掌加劲朝下拍去。 獒犬正待翻身跃起,而雄厚的劲风已盖头拍下,幸亏后腿加劲微往前冲,躲开致命的头部,而右肩骨已着实中上一掌。 只听一声“惨吼”,身躯仆地不起,显然已受重伤。 此时千里独行正运用全力将正面的一条獒犬震出五尺以外。 蓦地,右侧劲风,如箭般射来。 忙旋身一转,双掌一抖,又是一条庞大黑影,滚翻五尺开外。 待他尚未回过气来,正面的那一条獒犬,又复扑到。 他慌不迭的再次拍出一掌。 如此不停的连环全力运掌,功力再好,也不能持久,他一连拍出二十余掌,鬓间已见汗渍,呼吸也微现短促。 银翅大鹏见状,急纵身一跃,直取右侧夹攻的那一条獒犬。 但是这只獒犬,机警异常,它一见银翅大鹏腾空疾射而来,即蛰伏不动,瞪着眼眈眈的看着,一动都不动。 这时千里独行已经缓过气来,他恨极这庞然大兽,探手取出两粒铁莲子,侍到獒犬扑临切近之时,双手一抖,两道闪光,直朝獒大双目射去。 大概由于距离过近,獒犬身体庞大,无法躲避,两颗圆眼睛,硬被铁莲子刮挖出来。 只听它惨嗥狂吼一声,身躯直朝前方扑去,因去势过疾,双爪插入土中半尺,痛得它一阵乱抓,溅得尘沙四射纷飞。 二人正待合力消灭另一只獒犬的时候。 蓦地,一声凄厉的长啸,自庄门摇曳而来。 啸声一敛,两条黑影,已伫立场中。 原来却是芒山双凶,二人本在后庄巡视,突被獒犬惨嗥之声引来。 千里独行一见哈哈笑道:“老相好,两次被你逃过掌下,今夜倒替小狗来助威啦。” 语意诙谐讥讽。 大凶尤云飞怒极,磔磔一声笑道:“老怪物,别尽自瞎吹,今晚谅你插翅也难离此地!” “幸会,幸会,这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等会务要将深山十载苦练的压箱底儿绝活,全部抖露出来,让老夫开开眼界,别像前次一样擦擦脚底先走一步,将绝技珍藏起来,真令人扫兴,来,时间已经不早了,耽误你到阎老五那里报到,我们于心也不安!” 说罢,展开架式,凝神静待。他虽功力超人,玩世不恭,但今夜身在虎穴,且有凶猛无匹的獒犬在旁眈眈等待,所以也不敢大意。 银翅大鹏恐千里独行不知獒犬特性,致遭不测,急忙一跃窜到身旁,耳语了数句,又复退回原地。 大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阴森森地问道:“老怪物,风雷门到底与你有什么关系?竟然使你如此卖命,淌这混水?” “这个嘛,你还是等会向阎老五问个明白吧!老夫无暇和你饶舌!” 芒山双凶气得四目怒睁,差点冒出火来,但他们自料凭真实工夫,自己弟兄两人,绝无取胜把握,唯有依赖獒犬,趁双方缠斗之间,突然偷袭,想对方功力再高,定也难逃此厄! 胜算在握,不由喜上眉梢,急朝獒犬作个手势,哼喝一声,兄弟两人同时飞身扑进。 四掌翻飞,只见两股阴柔劲气,分向两人袭来。 千里独行与银翅大鹏二人纵身腾空一跃,让过绵绵而来的掌力,凌空朝双凶拍下一掌,即旋身飘向獒犬身后降落。 獒犬体壮力大,冲势极猛,但旋身却较迟慢。 二人脚一着地,立即如闪电般四掌齐挥,两股强烈劲风,分朝獒犬左右后胯拍到。 它虽然机警的往前一冲,但当它两脚往后一弹,快要腾身而起之时,两条后腿已着实被拍个正着。 “擦”的一响,两条后腿骨,已告折断,痛得獒犬狂吼长嗥,只能用前腿拼命的往前爬行。 芒山双凶,欲救无力,气得四目贲张,脸色益发狰狞难看。 银翅大鹏与千里独行见一击成功,豪气更壮,眼看双凶暴怒情形,故意哈哈狂笑道: “现在大将军已经变成残废小卒,谅你们两个狗奴才也不会济得啥事!来来,由老夫一并打发吧!” 双凶是出了名的阴险毒辣,现在竟吃瘪在这两个刁钻古怪的老怪物手里,只气得怔呵呵的直瞪眼,说不出半句话来! 千里独行得理不让,微闭两眼,又是不屑地一笑道:“怎么?怕了吗?怕了也由不得你啦!”话声未敛,他已首先发动攻势。 双掌用了八成力,往外一推,一股狂飙,直朝大凶拍去。 大凶尤云飞明知对手功力雄厚,硬接硬碰未必能够占到便宜,但在狂怒之下,猝然遭袭之时,情势由不得他,亦咬牙拍出一掌。 他含怒出掌,已经用上全身功劲,威势亦颇骇人。 两股劲风一接实。 “蓬”的一声,二人均被震得退后一步。 千里独行一声大喝道:“还够劲,再接老夫一掌!” 双掌又以十成功力拍出,一股力可撼山的劲气,应掌而出。 大凶适才以全力击出一掌,双方各退后一步,他见千里独行未曾占到便宜,心中不由暗喜,以为自己功力与对方只在伯仲之间,一时胆气顿壮,忙朝袭来的劲风,着实的拍出一掌。 哪知这一次却大谬不然,亏可吃得不少,掌劲一出,即觉对方力道,如江河澎湃般汹涌而来,心知不妙,但哪里来得及收招闪避?两股劲风一触,人已立被震出八尺开外,只觉两眼金星直冒,胸头血气翻涌,一屁股坐在地上,业已受伤不轻。 二凶正要跃身上前,但却已被银翅大鹏截住。 二凶白英功力较大凶尚逊一筹,但奸猾尤有过之,他一见银翅大鹏双掌银光闪烁,来势凶猛之极,哪敢硬推。 忙一晃身形,展开诡异的轻灵身法,穿梭在雄劲的掌风之间。 大凶虽已受伤,但他功力浑厚,急忙运功将伤势迫住,一面摸出一粒疗伤丸药,迅速的纳入口中,坐地行功。只转眼工夫,伤势已自封住,倏然站起身来。 千里独行哪容他再行溜走,双臂一挥,纵身又上。 大凶一晃身避过来势,展开轻灵飘忽的身法,一时倒是勉力支持。 银翅大鹏眼看这样游斗下去,何时才能制服他们,如若庄内援手赶到,反而煞费周章,眉头一皱,顿时给他想出一个办法来。 只见他身形一跃,腾空飞上一丈,半空拧腰一旋,变成头下脚上,双臂一圈一展,犹如一只大鹏,旋空扑击下来。 这一来,确令二凶白英愕住了,因为对方身已凌空,自己的诡异轻灵身法,再无用武之地。 他一见对方下击之势,锐厉中带起丝丝啸声,只得仍用诡谲步法,闪身避过。 但他哪里知道,银翅大鹏的独特轻功造诣,业已出神入化,蹑空挥掌,更是银沙掌法中独传之秘。 他此种掌法,完全凭藉一口真元之气,蹑空飞旋,无须身躯着地换气,即可藉盘旋的美妙姿势,连续挥掌扑击。 故当二凶白英闪身避过迎头一击之时,银翅大鹏就藉着这一按之力,身躯又复盘空一旋,随后跟纵扑击过来。 只听二凶微哼一声,身躯向前直飘出三丈左右。 幸亏顺势向前直飘,伤势似乎不重,脚尖一着地,顺势再次一冲,身影已经闪入丛林之中,消失不见。 银翅大鹏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狡猾,为了逃生,竟闷声不响的偷偷溜了,连一句场面话也没交待。 正在微哂二凶此种无耻的行为—— 蓦闻斗场中一声凄厉的惨嗥。 大凶修长的身躯,被抛射出二丈多远,嘴角淌出来的血水,仍自潺潺的流出。 原来在银翅大鹏腾身一跃的同时,千里独行也先后盘旋空际。 他的轻功虽不如银翅大鹏的奇奥,但确也有独到之处。 只见他身如矫龙,灵活无比的双掌连挥。 大凶本已受伤,虽然已将伤势封住,但处在挨打的状况下,闪转间不由显得缓慢一点。 他咬牙忍痛连避了四招,背上已着实吃上一掌,身躯倒地不起。 千里独行连正眼也不看一眼,一招手,与银翅大鹏连袂翻进后庄。 且说前庄几人,这时陆剑平正以左掌右剑与大漠一叟以及寒冰宫座下三位高手拼斗在一起,虽然攻势凌厉无俦,但大漠一叟的落魂掌法,也是武林闻名的绝技,施展到极限,威力也甚是惊人。 陆剑平不由暗忖,像这样缠斗下去,若不施展绝招,要想取胜,也得在二百招以上。 他心念一动,功力已生,右手剑势一撩,一招“夕阳西落”应势展开。 左掌更凌厉无比的使出“龙爪擎天”一式。 但见剑光闪烁,掌影重重,如狂风暴雨般分袭对方四人。 大漠一叟虽在全力奋战,但对陆剑平的“烈日剑法”与“回龙掌”却知之甚详,故不时都在提高警觉之中,严加戒备,出招递式,绝不用老。 此时一见烈日照射,耀眼金光闪烁,比前两招更见威猛,怎敢怠慢,急切间闪身向后疾退,才险险避过。 他身形尚未翻转过来。只听到“砰”、“蓬”两声,夹着两声凄厉的长嚎。 十二煞星的两个身影,已抛出一丈多远,倒地不起,嘴里的血液,仍不断涔涔流出。 “烈日剑法”旷古绝今,在场众人哪曾见过此种难以想像的威势。 大家正在惊魂未定之时。 蓦闻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啸过处,由庄院里疾如闪电般飞出一条身影。 眨眼间已经伫立场中。 陆剑平抬眼一瞥,见是一位皓发霜眉的老者,身躯魁梧、满脸红润,两眼开阖之间,神光如电。 随着庄门里一声如雷暴喊! 无数箭矢如江河决堤般由大门口汹涌射出,疾如流星闪电。 巨灵神桑伟身当前冲,虽然有横练护身,不怕刀枪,但在长弩疾射之下,因力道过猛,亦不敢以身尝试,忙翻身疾往后退,饶他闪身迅捷,但屁股上已中上两枝,幸亏肉厚,只如蚂蚁般一咬,箭身即被弹落地上。 气得大个子哇哇一阵暴喊道:“兔崽子们,有种的就出来,躲在门里算得哪门子好汉!” 大门里的弓箭手,任他怎样叫骂,只是相应不理。 大个子无奈,只好拖着擎天棍回到场中。 此时庄门里蜂拥出数十名黑衣劲装的寒冰宫党徒,个个手搭长弓,迅捷的把风雷门众人,围在当中。 魁梧老者傲立当场,双眸微睁,不屑地微微一哂道:“小子,你就是江湖新近后起之秀的‘八臂金龙’?” 陆剑平脸色一沉,冷冷的说道:“江湖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想阁下也不是无名之辈,可否见告名讳?” “好说,好说,老夫乃寒冰老人师弟白眉仙翁东方毅,听说你掌劈青衫飘客,剑刺梧桴子,掌震武当慧空长老,威慑东灵,剑削火云尊者,手段毒辣之极,恶名远播宇内,老夫倒要请教一下,他们与你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下此毒手!” 陆剑平心里不由一怔,暗忖:“据老哥哥相告,白眉仙翁早在四十年前,即已名噪塞北,武功奇奥,与寒冰老人相差无几,但性情倔傲,处事只凭一时好恶,故黑白两道,均畏如蛇蝎,但生平尚无大恶。” 一提及前情,竟触发起亲仇师恨,陆剑平不由怒极哈哈一笑道:“十年前为了抢夺回龙秘笈及血龙宝玉,六大门派在大巴山围攻掌剑金铃之事,阁下谅有所闻,三年前青衫飘客趁危掌毙雷去恶,大概也不至生疏,家母溅血武当,先严惨毙火云掌下,难道这还不算,寒冰宫此次趁在下外出,本门空虚之时,却取本门信符,霸占归云庄,惨杀门下,阴险毒辣,无与伦比,尚请阁下还在下一个公道!” 陆剑平一番理正词严,弄得白眉仙翁无词以对,但他倔傲成性,在恼羞成怒之下,也要强颜争回面子,只微哼一声道:“这个尚待查明事实,只是这些人全是由你杀害的吧?” 说着手指地上寒冰宫门徒尸体。 陆剑平双眉一挑道:“狐鼠之辈,不杀何待!” “小子,果然手段毒辣,说不得老夫先来教训你一番再说!” “教训倒不敢当,阁下如有兴趣,不妨先露几手,在下看看是否值得!” “娃儿,狂劲倒还够味,凭你这点年纪,也敢与老夫对手过招!” 陆剑平被他“娃儿”、“小子”的连声喊叫,心里真也有点火了,不由怒哼一声道: “不信,你就试试看!” “好,好,老夫倒要秤秤看你有多少分量!” 说罢跨前三步,凝神待敌。 等了一会,陆剑平仍是脸含微笑的凝视着,纹风不动。 他口里喊着:“小子,进招吧!” 陆剑平微微一笑道:“在下例不占先。” 白眉仙翁被激得白眉轩动,须发怒张,双掌只用五成力,轻轻向外一按,暴喝一声道: “看掌!” 别看他只这么轻轻一按,一股冰寒掌劲逐渐由弱转强,绵绵如浩瀚大海般朝陆剑平身前涌到。 劲风末到,寒气先临。 陆剑平深知寒冰掌力厉害,中人无救,急忙运展金刚不动神功,圈布周身三尺以内。 一面功运双臂,一抖手也以五成劲力拍出一掌。 双方劲气一接,把周围寻丈内的空气,压得“波波”作响。 蓦地—— 一声崩山巨响过处。 白眉仙翁被震退一步,陆剑平身躯微退半步即止—— 第十章 杀孽深重 白眉仙翁微感错愕,以为对方已出全力,自己吃亏在于一时托大,忙又双臂一圈一抖,大喝一声道:“再接老夫一掌试试!”此刻他已发出了八成的功力,只见如狂涛般的掌劲,应掌而出。 陆剑平眼看对方来势雄浑,比之前更为威猛,心里知道对方前一掌未曾施出全力,他劲敌当前,哪敢大意,忙向右横跨一步,迎着来势拍出一掌。 这一下白眉仙翁吃亏可更大。 他的掌劲到对方身前的时候,已被陆剑平横跨一闪,卸去了一部分力量,等到陆剑平双掌一挥,他已一连蹬蹬震退五步。 白眉仙翁气得闷哼一声,怒睁双目,一言不发,上步欺身,快速无俦的抡掌就攻,只见一片掌影,如奔雷骤至,闪电突临。 他凝神肃志,丝毫不敢大意,展开凌虚步法,飘忽于掌影之间,趁隙还招,着着抢攻,毫不稍让。 双方全是快攻快打,出手奇奥绝伦,眨眼之间劲气飞扬,“砰蓬”之声不绝于耳,震得四野回空反应,声响慑人心弦。 劲风过处,砂石四溅,三丈以内的碗口枝干,纷纷折断。 看得场外诸人,浑淘淘的忘其所以,惊骇得喘不过气来。 百招已过,两人额角汗珠渐渐涌出,呼吸短促可闻,仍自苦斗不休。 一个要保持江湖上数十年声誉,另一个要恢复本门总坛圣地,双方皆拚出全力,作殊死之斗。 双方招式,渐渐由疾而缓。 最后变成一招一式的对拆,人影乍合倏分,久久方始互拆一招,看来有如是在印证武功,哪里像是生死的拚斗? 别看他们这种一招一式缓慢的比划,出手全是奇奥的绝学,内中蕴含着凌厉无比的杀着,只要稍微大意,应接失当,就得血溅当场,遗恨终生。 白眉仙翁似是突然出一记绝招,身形先跨前两步,左掌倏出即收,右脚后转半步,就在这一闪身之间,右掌奇奥绝伦地由下横斜拍到。 陆剑平顿时警觉,招架已是不及,幸亏将凌虚步法展到极限,一连数闪,才险险避过这记绝招,不由心中暗呼好险。 他再度收敛心神。 两人又缠斗在一起。招式愈见奇奥缓慢。 他们四目相视,毫不稍瞬,尽量搜刮枯肠,想出绝招攻敌,根本就等于斗智一般。 时间慢慢地过去—— 陆剑平陡然面现喜容,记起回龙掌法中两招并用的式子。 只见他左掌一圈一抖,展开“龙蛰深渊”一招,顿时千重掌影,夹着轰轰雷鸣,如崩山般拍出,就在同一时间,右掌一招“回龙定岳”闪电般相继递到,威势较之左掌,增强何止数倍。 白眉仙翁正被左掌“龙蛰深渊”一招弄得目眩心迷,幸他武功超绝,急速闪避,才告躲过。 他怎样也不会想到对方竟能两手同时发出两记绝招,而且后发先到,故当他身形才一闪,而左肩上已着实被击上一掌。 他身形一连被震出五步,左肩骨已折,痛得他汗流如雨,两目瞪睁。 这正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凭他一甲子多的功力,竟败在年龄只及他四分之一的年轻小伙子手里。 这真令他比死还要难堪。 只见他口里喃喃地在自语着,两眼含泪地说道:“看情形,回龙掌法少侠谅已全部学成,老朽输得还算值得,从此江湖上老朽已经除名——”话声一落,即腾身隐入林中,向庄外飞驰而去。 蓦地,一阵梆子声响过去。 一阵箭雨,如骤雨般从四方纷纷射入场中,四周一阵哗然,呐喊连天。 陆剑平见飞箭来势汹涌,唯恐众人有失,急忙高声疾呼道:“各位赶紧用背相靠,注意拨打面前来矢,大个子,我们向箭阵里冲。” 话声未敛,人已腾空纵高五丈,半空里拧腰一旋,双脚一蹬,如一缕轻烟般射向丛草矮树之间。 正在他腾身之际,霹雳掌周凯因匆惶应战,小腿肚上已中了一矢,痛得他身躯一摇,差点儿摔倒地上。 幸亏大个子桑伟堵住身前,挡上一阵。 他咬牙忍痛,拔出箭头,迅速的撕下一块布扎好。 只听他沉声喊道:“桑兄尽速往前冲,这里我还撑得下!” 陆剑平一见怒火上冲,双掌蓄劲连翻,一条条庞大身躯,应手抛射而出。 只见他身形过处,惨嗥不绝,血雨飞溅,残肢遍地! 大个子桑伟原有横练工夫,不畏刀枪,为防箭矢劲势过疾,未敢大意直前,此刻倾出全力,舞起漫天棍影,夹着“丝丝”呼哨。 棍风起处,箭矢纷飞,哪消几个纵步,已经冲至箭阵里面。 他暴喝一声,神威大展,棍起处惨号连连,肢体翻飞,他在人丛里横冲直撞,如滚汤烫雪般,所向披靡。 这时四周箭阵经二人轮番冲杀,呐喊的声音,已经逐渐沉寂了下来。 陆剑平眼看对方伤亡狼藉,不忍再多造杀孽,忙喝一声道:“鼠辈们这时还不赶快离开,难道还要本小爷出手来赶!” 众人闻言,惊魂有如从鬼门关大赦回来。 忙不约而同的抱头鼠窜而逃,刹那间逃得无影无踪。 陆剑平转身来到周凯身前,送过一包金刀散,凄声说道:“庄门未破,周老师已受箭伤,殊乃剑平之过,此刻伤势如何?是否需要觅地休息一番?”语意诚挚关怀。 周凯包扎完毕,一跃而起,哈哈笑道:“掌门人此语,待使周凯汗颜无地,谅这种小小伤痕,尚还顶得住,此次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掌门人昔日救命大恩于万一啦!来,我们赶快往里接应!” 说着,当先领头,直向庄门迈进。 此时庄内喊声震天,战斗正趋激烈。 陆剑平等几人,窜过一层院落,来到一条甬道进口处。 甬道长约三丈,阔仅两尺,两壁全是青石彻成,光滑如镜,地上红砖铺地,整齐有序,唯光线太暗,看不出排成什么花式。 陆剑平因见甬道过于窄长,他以前在庄里的时候从未见过,显然是新近方始砌成的。 他心里疑窦一生,脚下不由一停,用脚跟朝红砖重重的踩了两下,果然发出空洞的声响。 他回头朝众人招呼道:“此间疑点甚多,可能又是险地,各位请特别提神注意,紧随在下身后!” 说罢,展开轻功身法,轻飘飘往甬道当中窜去,众人相继跟纵而进。 前行尚不及一丈左右。 蓦闻,轧轧的辘辘声,起自地下,陆剑平心知不妙,急忙喊道:“各位赶快冲出!” 话声未落,身形己如电闪雷奔,窜出甬道那一头之外。 众人也相继跃出。 霹雳掌周凯轻功本较众人差了一点,同时小腿肚受着箭伤影响,身形不免稍微迟慢了一些。他还尚未到达甬道口外,突然“砰”的一声,甬道口已被整块铁门封住。 陆剑平脚尖方一落地,突被这一声巨响惊愕过来,回首一瞥众人,就知周凯已被困在甬道中间。 他转身双掌一扬,蓄劲朝铁板拍去。 只听几声“轰隆”巨响,铁板仍然纹风不动。 只急得他在门口一阵团团乱转。 一字剑关容道:“依在下愚见,此时欲行救出周老师傅,事实上不但不可能,反致延时误事,倒不如等里面大局解决之后,再行筹商对策如何?” 陆剑平见情势如此,万难再延,不得已只得颔首同意。 他们一路踪跃急驰,朝喊声处奔来。 不一时到达一个大广场中,只见人潮如涌,四周百余寒冰宫门徒,个个手执雪亮的兵器,在旁呐喊助威。 场中分做三拨人,正在激烈拚斗。 只见金翅大鹏双掌不断挥拍,气喘绵绵,勉强挡住七、八个寒冰宫高手的围攻,显见异常吃力。 另一须眉如霜、身材矮小的老者正力敌五人,尚还有时趁隙反攻一招,一时尚不致落败。 一位手持长剑青年,正被六、七个对手迫得步步后退,左臂业已受伤,鲜血直往下流,还在咬牙作最后的挣扎。 陆剑平双目怒张,暴喝一声道:“左护法别慌,风雷门援手已经全到!” 话声未敛,人已箭射般飘落持剑少年身前。 原来,金翅大鹏离开归云庄之后,一路奔向关外,访寻本门仅存的长白二老,一指神功辛文化与矮方朔董超,到达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已外出不在,只知矮方朔董超前往天山访友,金翅大鹏说明来意以后,随由矮方朔关门弟子赵人杰陪同前往天山。因此辗转奔驰,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们三人日前返回归云庄,一看情形不对,但又不知掌门等人的去向,今晚想来探个真实,冒险入庄,哪知寒冰宫昨夜被陆剑平窃回风雷门信物,戒备特别严密,遂被诸人发现围攻。 陆剑平如天神般降落场中,身形甫一着地,即双掌一翻,连续拍出六掌。 他愤怒已达极点,出手再不留情,一时狂飙汹涌,劲风压人欲窒。 一阵奔雷攻势过去,才将围攻持剑少年的六、七个寒冰宫高手迫退,其中一人,因闪身较慢,吃上一掌,闷哼一声,身躯震出丈外,惊得魂飞魄散,隐身人丛之中。 赵人杰因流血过多,久战疲乏,适才被一股求生意念强持一口真气,勉力支持,此时见有人援手,真气一散,身躯摇摇欲倒。 草上飞余兆雄紧随陆剑平身后,哪敢怠慢,急忙伸手扶住。 陆剑平抛过一包金创药道:“相烦余老师照顾此位小侠敷上,调息一会大概就没事了— —” 寒冰宫围攻众人看到陆剑平突然而来的凌厉无俦攻势,一时骇得呆住了,这时看清对方只有数人,心里不由一宽,哼喝一声,又复围攻而上。 陆剑平话未说完,劲厉的掌风,突自身后传来,心知有人偷袭,但要维护正在疗伤的赵人杰,注意身前敌人,势不能回身阻挡,忙展开金刚不动神功护住周身。 金刚不动神功,他已练至念动功生的深奥境界,故袭来劲风临到他身后一尺左右,即被消卸于无形。 这是什么神功?以他这点年纪竟然有此功力,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使偷袭诸人,骇得不敢再次进攻。 就在这一霎那时间,赵人杰的伤势业已包扎完毕。 陆剑平返转身形,朝三个老人冷冷一笑道:“敢情阁下三位,只有这点庄稼把式吗?” 三个老者均系寒冰宫护法,武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素为门人所尊崇。 他们合三人之力,联手偷袭之下,竟告无功,正在怔骇之际,却听到对方语气如此讥讽,不由气得目眦欲裂,疯狂的扑向陆剑平。 他不欲硬攻久缠,只微微一闪身,回手反攻。 二十招不到,寒冰宫三位护法已捉襟见肘,连连被迫后退。 陆剑平极其轻灵地双掌翻飞,幻起千重掌影,圈住三人。 三名护法突然暴喝一声,六掌齐飞,叫足十成劲力,狠命的攻向陆剑平。 他微微一哂,双臂一抖,一股崩山倒海的劲罡,朝来势拍去。出掌劲疾,威势骇人。 三个寒冰宫护法突觉狂飙袭体,情知不妙,但收招已自不及。 只听一声振人心弦的巨响过处,三位护法已同时被迫退后三步,陆剑平只后退一步而止。 他怒火已经高烧千丈,对寒冰宫人尤其恨入骨髓,一招得手,再不轻饶,忙挺身直上,闷声不响地一阵狠攻。 草上飞余兆雄与赵人杰亦挺剑而上,各接住一人厮斗在一起。 此时金翅大鹏与矮方朔董超正在吃力缠斗之间,蓦闻陆剑平暴喝之声,心知本门之人已到,不由精神一振。 同时一字剑关容与铁臂金刀陈建泰,已刀剑齐挥,骤来助阵,情势渐渐缓缓转过来。 矮方朔董超此次初返风雷门,即遭敌人倚众围攻,差点儿吃瘪在当场,怎不气得须发倒竖,双目怒张。 他趁这一眨眼的缓手机会,取出数十年赖以成名的鸳鸯弹。 只见他双手一抖,两道乌黑闪光,疾如流星般射去。 对方如若闪身躲避,两弹立即跟踪追袭,好像长有眼睛一样。 原来他这两弹,完全用数十年精纯的内力发射出去,故能控制由心,旋转自如,数十年来即以此饮誉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但生平极少用过。 他两弹一发,即有人狂呼一声道:“鸳鸯弹!快闪!” 金翅大鹏连同一字剑关容,亦奋力掌剑齐施,威力亦凌厉骇人,尤其金翅大鹏施展“飞鹰十八搏”的轻功绝技,身形翻翔空际,倏地俯冲下扑,双掌金光闪烁,予敌人极大的威胁。 一时,剑芒闪耀,喊声震天。 寒冰宫人数愈战愈多,风雷门虽个个勇逾出栅猛虎,但总以人数过于悬殊,一时之间,还不易倒扳过来。 围在四周的百余寒冰宫徒众,呐喊助威之声,又复冲霄而上。 陆剑平奋起神威,脚踩凌虚步法,双手一圈一撩,奇奥无比的拍出一招“龙蛰深渊”。 一位寒冰宫护法,身形应掌抛出丈外。 此时,矮方朔董超也以出神入化的鸳鸯弹,击伤两名寒冰宫高手。 金翅大鹏虽然展尽所长,不断的凌空扑击,但对手却是幽灵阎罗,时间一久,反见吃力异常。 大家正在拚斗之际。 蓦地—— 一声暴喝,两条身影,疾如流星地从庄后飞驰而来。 二人正是千里独行与银翅大鹏击败芒山双凶之后,连袂赶来助阵。 银翅大鹏眼看老大吃紧,手足连心,哪容怠慢,身形一闪,扑向幽灵阎罗那一伙,双掌银光闪烁,一阵狠打急攻。 千里独行亦纵身至一字剑关容身旁,展开闪电掌法,快速疾攻。 场中只杀得愁云弥漫,惨雾蔽空。 这样一来,情势不由一变。 风雷门众人,见援手不断涌到,豪气顿壮,声威大振,攻势更见凌厉。 寒冰宫门徒人手虽然众多,却怎样也经不起风雷门诸豪疯狂的攻击。 这时,四周喊杀之声,响彻长空,兵刃碰击之声不绝,情势渐趋混乱。 陆剑平一掌震退围攻二人,突然撮口厉声一啸,如一缕白色曳光,腾空急射而出。 身形过处,寒冰宫人,无不身残肢断,惨号连声。 其余各人,则分别与寒冰宫高手浴血苦战,迫得寒冰宫诸人,步步后退。 一时残肢纷抛,哀号遍地,血箭像喷水筒般激射,实令人目不忍睹。 陆剑平心中一震,双眉一挑,杀机又现,暴喝一声急忙纵身上前,一抖手劈出一掌。 重若山岳的劲力,应掌而出,短小老者正在快要得手时,任怎样也想不到突然从天降下煞神,惨呼声中,人已被震出一丈。 陆剑平也不停留,身形如电闪雷奔,挥掌掹拍,又有两名寒冰宫高手被他凌空扑击,倒地身亡。 蓦觉身前人影一晃,场中已多了两位白发蓬松的老人。 他们正是金刚指郑杰与大漠一叟。 皆因大漠一叟趁陆剑平震退白眉仙翁之际,返身闪入庄内。 他乃机诈深沉的人,眼看陆剑平功力超人,急忙与金刚指郑杰安排另一步更毒辣的对策,以备万一不敌之时,毁庄引退。 所以他们二人,直至此刻才始现身。 金刚指郑杰功力已入化境,等闲高手经不起他一击,他身形疾落,一股无俦劲罡,横冲陆剑平身前。 混乱中猝遭突袭之下,陆剑平不由一怔,幸亏功力深厚,临危不乱,飘身横跨三尺,反手拍出一掌。 这一掌乃用反手拍出,力道自然不够,而对方袭来掌劲,亦被他这一闪之间,卸去几成,故双方掌劲一接实,二人均被震得身躯摇晃,算是功力悉敌。 郑杰哈哈一声长笑,笑声震耳欲聋,显示内力极为充沛。 陆剑平仍气定神闲的冷冷一笑道:“阁下何人?与风雷门有何深仇大恨?竟至毁占本门总坛重地?今日叫你难逃武林公道!” “小子,你连老夫金刚指郑杰都不知道,可见你江湖经验还嫩得很!老夫等你,已经不是一天,以为你躲着了不敢再来!还算你胆量不错!堪称后起之秀,今天索性让老夫来成全你吧!至于说到你风雷门总坛,等会你到了地府和青衫飘客一一对质,便可明白了。” 陆剑平怒极而笑道:“原来你也是寒冰宫的走狗,少爷为维护江湖道义,今日要你血债血偿!” “小子,是你自找死路,怪不得老夫早些送你上路!” “老鬼,别尽在自满,谁送谁上路,手底下先见真章!” 话声未敛,已展开凌虚步法,双掌疯狂般攻到,抢制先机。 他深知老魔头功力深厚,自己拼斗了几个时辰,体力已经消耗不少,后面还有更吃力的场面,留待他应付,所以此时再不宜用精力来硬拼。 郑杰见对方步法神奇,出招奥妙,一时也不敢大意,亦展开数十年深厚的身法,趁隙抢攻。 二人同样以快攻快,身形更是飘忽轻灵。 请看第六卷《龙困愁城》—— 第一章 风雷战冰 但见漫天缤纷掌影中,夹着两条黑白身影,如游龙般闪动在飞砂走石之间。 确是一场旷古绝今罕见的拼斗。 大漠一叟纵身入场,双掌一招,直向矮方朔背后袭去。 鸳鸯神弹正在叫劲之时,迫得寒冰宫高手们纷纷避开,蓦觉背后劲风袭体,赶忙向前方斜刺里一闯,避过威猛突来的掌劲。 双手一招,鸳鸯弹业已收回掌中。 矮方朔董超此时回身一观,见是大漠一叟,他们原是二十年前的仇人,骤见之下,立即动手。二人出招全是奇奥绝伦,下手更不留情。 矮方朔董超生平嬉戏成癖,他一面递招,一面嘻嘻笑道:“老相好,你那心爱门徒如今还在欺弱凌人么?二十年前老夫那一掌,想你必未忘怀吧!” 大漠一叟连攻三掌,冷冷的道:“你们风雷门十年前被寒冰老人等像赶羊似的赶出中原,这滋味也是不好尝呀!” 矮方朔董超须眉倏展,大喝道:“大漠老怪,今日便叫你认识,风雷门是否威风仍在!” 说着,一连如电闪般攻出七掌,迫得大漠一叟连连后退。 这时金银护法正以独特的凌空扑击身法,夹着沉雄掌力,相互轮番下扑,正如两只硕大无俦的大鹏扑击地上的目的物,迫得寒冰宫侍众四散分开。 但是,此种凌空扑击极耗精力,全凭一口精元之气,最多只能腾扑九次,就须落地换气。 二人停身场中,幸亏这时寒冰宫高手们正纷纷避在场外,等到他们发觉拥身上前,金银两护法已经缓过气来,但为应付环攻围袭,不能立即再度腾身。 一字剑关容展开如虹剑法,剑气绵绵,正与寒冰宫一位堂主战在一起。 他这一字慧剑,招式相连、前后一贯,一经展开,对方就无缓手的机会,就是功力较对手差一点,也足可自保无虞,端的是一套极为霸道的剑法。 但见他剑光闪耀,剑气重重,迫得那一位寒冰宫堂主毫无回手之力。 铁臂金刀陈建泰也与一位高手力战,虽然功力稍逊对方,幸亏他刀招中夹上左拳奇技,回环抢攻,一时也打成平手。 大家正在捉对儿浴血苦战的时候,蓦地,一声崩山似的哗啦巨响,后厅堂已经倒下去了一片。 只见巨灵神桑伟手挥擎天棍,从塌处窜出,蒙得全身灰沙,口里还不住哇哇大叫道: “妈了个巴子的,兔崽子们怕挨打,你们把门全封住了,就以为大爷不能赶上你们吗?” 敢情大个子跟随陆剑平等人往里闯,他个子笨重,脚下不够轻灵,越过一层院落的时候,已经落在后面,待他赶到甬道口时,前后铁板已经降落下来,堵住去路。他气得直瞪眼,挥棍朝铁门猛砸。 寸厚的铁板被击得“砰砰”暴响,仍然纹风不动。 他狠砸了二十几下,手劲不免软了下来,心里暗忖:“你们欺负大爷不会轻身术,难道咱大个子就不会改由屋里冲哪!对,由屋里冲过去再说,迟了赶不上小小子,饿肚皮是最难受的!” 他想着就做,在小院里团团转了半天,仍然找不到一个门户。 气得他哇哇大叫,抡棍朝墙壁就砸。 “蓬”的一声,尘沙飞扬处,墙上已被打通一个大洞。 他连看也不看一眼,一伏身往洞里穿进去,原来是一间堆积杂物的小房间,房间里堆满了杂物,根本就无路可通。 傻小子哪管这些,他先把一部分东西朝洞口丢出,等容得身躯过去,遂长棍一震,破门而出。 他一出门口,抡棍见人就打,见门就砸,骇得寒冰宫执役男女,狼奔豕逐、四处乱窜。 他一阵疯狂的猛打、狂砸,通过两座大厅,始才找到喊声所在,他瞪眼朝窗外一望,乖乖,好不热闹,全在这里。 本来应该由回廊绕道边门出去,但他迫不及待,抡棍朝窗户一阵猛砸,声响过处,人已来到场中。口里还在不断地哼喝道:“兔崽子们全在这里了,这一下看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说着,大踏步向人多处走去。 他双手执棍,狠命的朝寒冰宫侍众狂攻猛打,人如巨鲸破浪,所向披靡,苦得在四周呐喊助威的寒冰宫人,一阵狂奔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且说陆剑平力战郑杰,因自己体力损耗已多,不宜用精力硬拚,遂展开轻灵身法,一阵快攻急打。 他把凌虚步施展到极限,身形如一缕轻烟般一闪即逝,任郑杰尽展所能,也不能摸到对方一边衣角,反因身形闪动得太快,大有瞻之在前,忽然在后的感觉,使一代怪杰也忙得团团转。 但,郑杰经验是何等丰富,且机智深沉过人,他深知少年争强好胜的心理,环攻两招后故意哈哈一笑道:“小子仗着一点鬼步法,一直的闪避着,还算什么武林后起之秀,你敢和老夫对掌比较内力吗?” 人家已经点出了题目,自己怎么也不能失去掌门人的身分,何况他是极端倔傲的人,明知对方这话是激将,无论如何也要斗他一斗! 陆剑平闻言忙收招停步微微一笑道:“任何比斗方式,在下一应接着,总要令你老怪输得心服!” 说着,心念一动,金刚不动神功已布满周身,蓄劲凝神静待。 金刚指郑杰双目一瞥,这才看清对方面目,心里不由暗忖道:“这小子根骨极佳,确为练武上乘之才,但他仪容平淡,哪像学过内功的人?难道他真的已经练到内家至高功力返璞归真的境界?看他这点年纪,怎么也不像……” 正在这瞬间一念之际,蓦地陆剑平展动神功,双眸精光暴射,吓得他一凛心神,头脑才始清醒过来。 他心知今天这场面真不易讨好,但题目是自己出的,对方已是蓄劲等待,当然不能未交手就先行退缩,幸亏早已经预有安排,万不得已时也好全身而退。 他心念电闪的一旋,不由安定了许多,忙双臂一圈一撩,掌心渐渐由白转红,极其怪异的拍出一掌。 劲风过处,烈焰薰人欲昏。 陆剑平幸有神功护体,未被热气所灼,但也不敢大意。 双掌叫劲一抖,无俦劲罡,应掌而出。 双方劲风一接实,只听几声“波波”音响,灼热的薰焰被挤得四散飞扬,消失无遗。 金刚指郑杰忙大喝一声,展开霸道之极的金刚指功。 只见两缕白色气体,从中、食两指疾射而出。 本来这种指力,可洞山穿石,为郑杰数十年成名绝技,所向无敌。 陆剑平见两缕指力疾射到来,急将金刚不动神功施展到极限,硬接上这无坚不摧的一击。 指风射到身前一尺左右,只听“波”的一声,竟穿进护体神功之内,但未及击到身上,劲气即告消逝。 陆剑平不由微微一笑,双手抖劲拍出。 金刚指郑杰眼见这十拿九稳的金刚指力,也奈何这小子不得,难道他已练得“佛门神罡”、“金刚不动神功”等无上功力?不由惊骇得怔怔地呆着。 他正要闪身让避,但哪里来得及,勉强拍出一掌,身形不自主地向后直退三步,才始站稳。 陆剑平一击得手,豪气顿壮,叫足全身功力,挥掌又猛拍出去。 只见一股如惊涛骇浪的劲风,澎湃卷去。 金刚指郑杰吃了前一掌的亏,更是小心应付,他身形微闪一步,双掌叫足十成劲力,挥拍而出,只听“砰”的一声如雷巨响,二人各退后三步。 陆剑平趁他正在怔呆之中,突然双掌一推,奇奥无俦地拍出一掌。 郑杰蓦觉狂飙压体,仓促间举起双掌,向前一挡。 但在时间上不免慢了一些,掌力甫行发出,而对方劲罡已临身而至。 这时,金银护法双战幽灵阎罗等人,应付极为吃力,幸他兄弟二人是老搭档,四掌连环攻守有度,一时尚不至落败。 矮方朔董超与大漠一叟打得最为惨烈,他们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双方出手全是狠辣招式,丝毫不给对方生路。 只听“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二人此种硬碰、硬接的打法,最是损耗精力。 此时,他们已鏖战了百招以上,额际已现汗渍,微闻喘息之声,招式也逐渐缓慢下来。 蓦地—— 矮方朔董超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脸上倏现喜容,身躯迅捷地往地上一倒,展开独擅的“地趟功”。 他腿肘并用,身形滴溜溜像滚珠般满场乱转,别看他体躯短肥,运用起来,真称得起快速无俦。 只见一团灰色的影子,满地飞滚,至于他怎样施展腿肘,却无法看得清楚。 这一着,确使大漠一叟穷于应付。 因为地趟功专取下盘,他身躯修伟,必须俯着身形,才能应招反击,又以适才精力消耗颇巨,不易持久,只是横跨闪避,变成挨打的场面。 千面独行与一字剑关容,二人掌剑齐挥,力敌寒冰宫五、六位高手,起初互有攻守,进退自如,但等到关容一字慧剑全套用完,招架就有点吃力了。 千面独行眼看情形有点不对,急忙趁一缓身之势,挥手摸出一把铁莲子。 看准来袭身影,抖手发出五枚,只听“丝丝”风声,破空激射,几缕白光闪处,一声惨嗥,寒冰宫一位高手已吃上两弹。 因距离过近,千面独行又是全力施为,劲力特强,正迎着扑来之身。 一阵劲风过处,弹已穿肩而过,另一颗击中小腹,鲜血顺着弹孔流下,眼看无药可医。 铁臂金刀陈建泰藉着左臂拳的怪异夹攻突袭,勉强抵住二名黑衣大汉。 但这种吃力的打法,时间一长,也要落败,幸亏他精力充沛,沉着应付,一时间还不至吃亏。 草上飞余兆雄战来最为吃力,他一面应战,还要呼应受伤的赵人杰,幸亏他的轻功有超人造诣,故能勉为应付,但情势已岌岌可危。 巨灵神桑伟挥动擎天棍,只拣人多的地方打去,棍风过处,惨号不绝,正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这时情势极为混乱,喊声连天,惨嗥不断,只杀得天旋地转,泣鬼惊神,令人不忍卒睹。 且说矮方朔施展开奇奥独特的地趟拳,迫得大汉一叟尽力腾挪闪避,大有疲于奔命之感。 这时,矮方朔正用了一招地趟拳里的绝招“倒转三车”,只见他双脚一蹬,两肘就地一撩,身形如风车般已经滚到大漠一叟身后。 双脚矫捷无匹的向上一蹦,鸳鸯腿已踢向对方腰际。 大漠一叟身躯凌空,即将下落地面,万万想不到对方竟如此快速,倒转滚来,眼看就要被废下腿来。 幸他功力精纯,临危不乱,看看脚尖已将踢到,突地“哼”的一声,双臂一张一抖,人又平空拔高三尺,险险避过这一招,吓得冷汗直流。 矮方朔董超好像预先知道有此一着,闪身坐起,右手一抬,口里喝道:“老相好的,再接这个。”一缕乌光闪过,鸳鸯弹已经出手。 大漠一叟本来藉精纯内力,把身躯强行上升三尺,此时真气一浊,身躯已经向下直泻。 同时,矮方朔董超此次再也不能容情,鸳鸯弹叫足劲力发出,去势疾速无比,哪能容许对方再行躲过? 大漠一叟在忙乱中,双脚一抖,只听“啪”的一声,脚面已被洞穿一孔。顿时痛得他惨哼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亡魂丧胆之余,竟然忘了剧痛,一招“懒驴打滚”,人已滚射丈外,接着腾身一跃,向林中窜去。 他虽受伤败逃,但仍忘不了阴谋恶计,抖手掷出一枚信号闪光弹。 “砰”的一声,一溜蓝色光焰,冲天而起。 适在此时,草上飞余兆雄,因独战寒冰宫二位高手,时间一久,闪招稍嫌迟慢!左肩中上一掌,闷哼一声,身躯摇摇欲倒。 矮方朔董超见状,不由怒愤填膺,目眦欲裂,大喝一声道:“鼠辈敢尔——”人已随声射到,劈头就是一掌。 他含怒出掌,运足全身功力,掌劲足可崩山裂石。 寒冰宫二位高手正在得手之际,怎样也想不到,斜刺里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来,等到劲风袭体,正拟抬手还招,但已慢了一下。 只听两声长嗥,两条身影已抛射出二丈以外,倒地不起。 赵人杰适才多亏单上飞余兆雄照科疗伤、拼力维护,感激之心油然而生,已经成了生死之交,此刻见余兆雄身受重伤,怎能怠慢,忙舍下对手,纵身奔来,探手扶住。 矮方朔此时,浓眉紧锁,杀机满面。 他一掌劈杀对方二位高手后,人如疯虎般毫不停留,转到赵人杰身前,朝追击过来的寒冰宫中年汉子,猛的又拍出一掌,惨嚎之声,应掌而出,中年大汉已气绝身亡。 他本拟再事追杀,但为维护身前两位受伤青年,急切间再度取出鸳鸯弹,朝围袭金银两护法的寒冰宫高手射去。 双弹凌空盘旋,劲带啸声,眨眼间已击中两名高手,受伤逃命而去。 金银护法见压力一松,豪气陡现,兄弟叱喝两声,朝幽灵阎罗等人疯狂般狠攻猛打。 一时掌影缤纷,金焰闪烁,银光翻腾,威势至为骇人,使对方目迷意乱,胆丢心寒。 郑杰一见蓝色光焰,心知大漠一叟业已败退,幽灵阎罗又被缠住,自己独木难支,再不发动阴谋,迟恐连退身都难。 但他老奸巨猾,明明已经落败,丝毫不露诸形色,犹大喝一声道:“住手!小子,你有胆量跟随老夫到一个地方,让我们二人单独比拚一场,作为今日最后的赌斗吗?” 陆剑平也不愿再造过多杀孽,希望尽速了断这种混乱场面,以便寻觅自己这方受伤之人疗治伤势,闻言哈哈一笑道:“纵使龙潭虎穴,只要你不怕死,在下一律奉陪!” “那么!你应该吩咐场中诸人停手!” 陆剑平立即抬手呼停,并引见本门长老矮方朔董超,将敌意说明。 寒冰宫侍众蜂拥般向四周退去。 风雷门群豪亦暂时退在一起,调息疗伤。 郑杰朝陆剑平一招手道:“请随老夫来!” 说着首先率领寒冰宫诸人,腾身向右侧逸去。 陆剑平哪能示弱,紧紧跟纵而去。 大个子桑伟楞楞的看着双方人众飞驰而去,他不会轻功,再也找不到打架的对象,急得大声疾呼道:“小小子,你们等等!” 群雄正在飞身急窜之时,大个子喊声出口,众人已经在十丈以外,混乱中谁也无暇顾及。 眨眼间,众人已来到一座院落中,迎面一栋两层楼阁,在晨雾迷蒙中,众人依稀看出楼前有一块匾额,上书“抱月轩”三个大字。 轩前广场,方圆十丈,里面陈设的,全是深奥的练功设备,可能是寒冰宫堂主、高手们平日练功印证所在。 三面围墙高耸,好像除了轩中门户可以通行外,其他并无出路。 这时寒冰宫诸人已伫立正一堆浮沙之前,沙上插着百十根拇指头大的细竹,上端尖锐如刀。 金刚指郑杰双手一拱道:“掌门人,这座‘竹刀浮沙阵’的小玩意,老朽想在上面和你讨教几手绝学,掌、刀、暗器尽情施展,阁下如若认为不大适合,那么我们改换其他比斗也可以!” 陆剑平双眉一挑,眸中精光暴射,哈哈朗笑道:“郑总堂主既有兴趣,在下自当奉陪!” 此时郑杰已将长衫脱下,露出一身黄茧绸的短打装束。 双手微一作势,口里说声“有僭”。 身躯微晃间,一式“白鹤冲天”,人已经飘飘地落在竹尖上。 这座“竹刀浮沙阵”看来好似甚为平常,如果细心观察,就知道是一种难应付的阵式,因为浮沙松驰,竹尖也不易着力,光在上面施展轻功,若无二十年以上火候,别想运走自如,而且这一百二十八根细竹枝,是按着乾、坤、兑、巽、生、死、景、休八卦方位排列的,在进退攻守之间如果方位不能拿捏得十分准确,当场就要落败,何况在这轻浮几乎不能着力的竹尖上面,还要互较暗器,那就难乎其难了,如若掌、剑、轻功各门功夫,未臻炉火纯青的境地,可不敢轻易尝试。 千里独行半生打斗,看情形心知对方在暗器方面必有毒招,忙扣了一把铁莲子,待紧要之时,好接应陆剑平。 陆剑平聪慧超人,眼看对方排出这种阵势,自己怎敢大意,忙将长衫下摆掖在腰间,双袖一挽,肩头不晃不摇,一式“潜龙升天”,身躯已拔高三丈。 半空里拧腰一旋,划了一个弧形,曼妙无比得如飘絮般缓缓落在竹阵上。 在这种竹阵上面,双方只凭一口真元之气,均不能出口招呼。 只是双手微拱,闷声不响地各向东西游定起来。 二人绕了半个圈子,互相交换了一个位置。 金刚指郑杰身形一闪,已经欺到离陆剑平两枝竹尖步位,右手一招“毒蛇寻穴”直点陆剑平“右肩井穴”。 陆剑平右足向后一退,左掌横切对方腕脉。 金刚指郑杰抛肩缩腕,脚下游走一步,从斜刺里一招“游蜂戏蕊”双指直点陆剑平“巨阙穴”。 陆剑平身躯向右一旋,如飘絮般踏过两枝竹尖,一招“白鹤展翅”,右掌横拍郑杰后脑“玉枕穴”。 郑杰缩颈藏头,身形不退反向左方旋转过来,双掌向前一推,一招“双撞掌”,直碰陆剑平胸前“华盖穴”,瞬息间二人已经对拆了二十招。 两人这次交手的情形,与先前的完全不同,因为在竹尖上不能用重手法硬碰,他们的拆招换式,全凭轻灵的步法与俐落的身手,行东就西,倏前忽后,像两缕游丝盘旋飞舞。 这时金刚指郑杰正避过一记险招,身躯一连游走出五、六枝竹尖,陆剑平紧跟着随后追到,再跨上两步,就可追上。 金刚指郑杰,杀机已现,下手绝不容情。 他脚尖一点竹尖,身躯微一拧身,那个式子,好像由左往后转身,其实他是藉这一拧身之势,隐蔽着右手所取的暗器,“梅花夺命针”小巧的针筒,已扣在掌中。 他此时并不转身,猛然往前一俯,一式“犀牛望月”,看准来势,右手反掌住后一扬,“啪哒”一声,这筒“梅花夺命针”直朝陆剑平射来。 这手暗器,端的厉害之极,只见五点寒光,分上、中、下、左、右五路射来,来势劲疾,回非任何内家高手所可比拟。 那细如牛毛的钢针,竟然在飞射中带起轻微的破空之声,劲道确实骇人之极。 寒冰宫诸人,正喜总堂主即将得手,胜券稳*,面上立显笑容。 风雷门群豪骇得瞠目结舌,惟望能从天外飞来援手,拯救掌门人此劫。 而千里独行此时正站在金刚指郑杰背后,纵使发出铁莲子,也无力挽救,急得直跺脚。 陆剑平早已预料到对方有恶毒的暗器,但不知道对方竟然如此霸道,幸亏身形方要追纵跟上,蓦觉对方身形向前俯得甚是可疑,稍一迟疑,身躯不由一顿。 等到“啪哒”一声,五点寒星迎面射来,脚尖微点竹尖,人已冲天直上,险险避过这一招。 在这细小得极难着力的竹阵上,本来最忌上冲之势,这也是他艺高胆大、情势所迫的一着险招,但是他万料不到,在他身形快要降落的时候,金刚指郑杰第二次的“梅花夺命针” 随着微弱的“啪哒”之声,再次射来。 他以为这一次陆剑平再也无法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因竹阵不能着力,陆剑平身躯上冲之时,根本就不能叫劲,虽出全力腾身向上,等到身形上冲到某高度,必定向下坠落。 哪知陆剑平凌虚步法已经练到鹰回九转、收发由心的境地,适才脚下虽然未能出全力向上飞腾,但再次盘空飞旋,必定向下坠落。 当他一闻针筒卡簧之声又起,知道对方第二次“梅花夺命针”业已出手,忙半空里微一吸气,两臂伸张一抖,身形一曲一蹬,人又飘上一丈,梅花针又告落空。 他身形凌空一旋,拧腰一展双臂,身躯平躺空际,双脚一弹,如大鹏旋空一样,人已射向金刚指郑杰身后—— 第二章 瓮中捉鳖 风雷门诸豪,眼见金刚指郑杰不顾江湖规章,再次发射这恶毒无比的暗器,业已引动公愤。 大家不由哼喝连声,纷纷摩拳擦掌,作势欲上。 此时且说大个子桑伟,因追随众人不上,只可随着众人驰去的方向,大踏步挥动擎天棍见门就冲,遇壁就砸。 只听一阵“哗啦”、“轰隆”之声,接连不绝。 他碰打了一阵,但仍没有寻到众人的去处。 这一下真把巨灵神傻住了,持着棍怔呆呆的不知道向哪一方向去才好。 正在他迟疑之间,蓦闻群豪叱喝之声,心中不由一喜,嘴里还不断喊道:“妈拉巴子的,这回都给大爷找到了!”敢情他把自己当做大爷叫惯了。 又是一阵猛撞狂砸,转到一个回廊的前端。 突然在弯角的地方,人影晃动了几下。 他哈哈一笑道:“兔崽子,看你们还躲到哪里去!” 说着持棍狂奔过去。 从回廊转弯过去,他已进入一座大楼底下。 只见十几个劲装汉子,正在忙着搬运一袋袋纸包的东西,不断往地底洞口落下去。 大个子已经憋了满肚子的气,这下子一碰上寒冰宫的侍众,哪还不眼里直冒火,大喝一声,抡棍赶上就砸。 劲装大汉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运搬纸包,作梦都想不到煞神会突然从天而降。 他们刚才在大院里尝过了大个子的味道,知道他棍重力沉,且皮坚肉厚,不畏刀枪,碰上绝难幸免。一见他圆睁环眼,如凶神恶煞般飞步奔来,他们不由亡魂皆冒,哪敢迟延,喝喊一声:“我的妈!”纷纷摔下手中纸包,没命地朝地洞口逃去。 跑得较慢的,吃擎天棍撞上,不是骨断,就是肢折,惨呼之声绵绵不绝,躺得一地残伤躯体。 大个子找不到对象,也朝地洞口追踪下去。 地洞里不见天光,才一下去,只见黑黝黝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他微一凛神之后,才看清这原来是条夹道,前后都可通行,尺大的纸包,抛得满地都是,所有劲装大汉,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怒犹末息,棍头朝纸包一戳,里面溅起一阵黄色的粉末。 蓦闻一阵轻微的“啪哒”声响,自暗影处传来。 大个子急忙拖着擎天棍,朝声响来处奔去。走了约有十丈左右,声响愈来愈大,但是再过去就是夹道的尽头,哪里还有道路通行呢? 他一跺脚,反身想朝来处走去。但觉身前一根大竹管,孤伶伶的插在夹道壁上,他不管三七廿一的举棍就砸,那根碗口粗的大竹管,好像生了根似的,他一连猛撞了十几下,仍然纹风不动的屹立正那里。 只撞得夹道理“砰砰”一阵回响。 因为夹道窄长,抡棍不能横扫,只可顺势直撞,力道自然减少。 这时大个子双臂已经震得微见酸痛,他可就急了,索性丢下擎天棍,双手握住竹管,用劲的向上拔。 他天生神力,哪消几下全力的用劲一拔,竹管子渐渐浮动起来,再几下,整根竹管已离地而起。 他喜不自胜,双手握紧竹管,用劲的往前直拖。 只听一声“轰隆”巨响。 夹道顶端的上壁,整个随着被拖的竹管塌陷下来。塌落的细破空处,透进一丝亮光,随着一股黄澄澄的细砂如决堤般倒泻下来。 大个子用力过大,竹管上端一松,人也跟着一拖之力,倒向前方五尺左右,部分黄砂压在小腿下面。 这时外面叱喝之声大起,但一眨眼间又趋于沉寂。 他一翻身站立起来,抓起擎天棍,朝缺口地方爬行出来。 砂土松弛,不能着力,大个子身躯笨重,爬行两步,又陷溺下去,急忙撑住擎天棍,才始爬出缺口。 他抬头一观,见四周尽是黄砂,心里正感奇怪,暗忖:“这是个什么地方?难道是海不成!” 他正在惊惶凝视之际,蓦闻黄砂上面一条身影喊道:“大个子,你怎么从地底下出来? 现在千万不要再动,让我把黄砂扒开一条路,你才好出来!” 他见说话的正是草上飞余兆雄,心里不由一乐,嘴里急忙喊道:“余老师,那么就请你赶快吧!说实在的,我的肚子正饿得发慌啦!” “好!让我来!”余兆雄纵身跃下砂堆,动手就扒。 不一刻工夫,大个子已经由砂堆里出来,弄得满身由头到足,尽是黄砂。 敢情这砂堆的出口正是竹刀浮沙阵的中心。 原来金刚指郑杰用计激斗陆剑平,诱他上竹刀浮沙阵,先预备以自己霸道恶毒的“梅花夺命针”与对方一拚,如果万一失效,不幸落败,那就引发浮沙阵底下的霹雳弹,不但要使风雷门群雄难逃此劫,且将炸药由抱月轩地道中透过全庄,直通至大厅中间,全部所有房屋,一并炸毁。 在他邀斗陆剑平的时候,炸药已经快要布好。 但他哪里知道,大个子会误打误撞的摸进抱月轩地道里面,毁去插在霹雳弹匣子上的竹管引信,致使炸药无法燃烧,浮沙阵随着向下塌陷。 当陆剑平以超然轻功凌空避过第二筒梅花夺命针后,身躯向前平射,轻如飘絮游丝般,落在金刚指郑杰身后。 金刚指郑杰一时被这罕见的绝妙轻功吓呆了,情知今天这样下去,绝难讨得好去,本想引发浮沙阵下的霹雳弹,但心知下面尚未布置好,只好耐着性子等。 他心中正在盘计之时,浮沙阵中央引发霹雳弹的竹枝周围,突然“哗啦”一声,崩陷了下去。 这一下,可把他搅得昏了头脑,不由暗自忖道:“如此坚固的夹道,绝不会无故沉陷下去,风雷门诸人,全部在场,不可能突然会由地里窜出来!” 其实大个子单独落在后面,他根本还不知道。 其他帮派的人,哪有如此的凑巧赶上! 莫非是寒冰宫吃里扒外的徒众? 但沙阵下陷,对自己这方总是一个致命伤,如不趁着此时想法子离开,迟就恐怕来不及了。 他心中想到就做,一声长啸信号响起,双掌同时平抬。 “啪哒”两声微响,两蓬梅花夺命针,分别向陆剑平及风雷门诸人站立的地方射到。 寒冰宫诸人一闻啸声,个个寂无声息地越出院墙之外。 陆剑平两次避过梅花夺命针凌厉的突袭,此时成竹在胸,闻声知警,忙横飘五尺,避过这最后的一次突袭。 千里独行手中早已扣好了一把铁莲子,正苦没有派上用场,心里恨得瞪着眼直看,哪知,这一次正好有一简针奔向自己面前,顺手一抖,把袭来的梅花夺命针全部震落尘埃。 陆剑平闪身避过梅花夺命针后,眼看敌人已全部翻墙逃逸。不由怒极长啸一声,一式“潜龙升天”身形腾空升起五丈,半空里拧腰一旋,箭射般向墙外追踪而去。 风雷门群豪也同声叱喝,跃起身形,纷纷随后赶去。 草上飞余兆雄为照料赵人杰的伤,故两人尚留在场中。 陆剑平身形翻过墙头,藉着迷蒙晨晖,隐约间看出前面十几丈以外,身影一闪而没。 他哪敢怠慢,双脚一点地,急劲的腾身连番纵跃,把凌虚步施展到极限,身形如一阵狂风般,紧紧向前追纵过去。 越过护庄河,是一片荒野的丛林,再过去就是一道山口。这时前面身影,已在十丈以内,相信再几个纵跃,一定可以赶上。 心中正自暗喜,这次再也不让巨魁漏网,但当他转过山脚之时,展眼一看,不由愕住了,哪有前面身影的踪迹? 这一带地形,陆剑平依稀还记得颇为清楚,山脚过去,尽是荒山野地,再无岔路可行。 十丈距离,只是一眨眼工夫,寒冰宫侍众,人数尚不在少,为何逃得一个也没有,同时又是如此不可思议的快速。 他心知事有蹊跷,内中必定还有文章。 乃由众人分头在附近搜寻。 但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搜遍了附近百里范围以内,哪有他们的踪影?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大家回到适才的山道口。 单单不见一字剑关容回来。 且说陆剑平与千里独行二人,循着一字剑关容的去向,一路细心的排搜寻觅过去。 大约过了盏茶工夫,他们进入一条长满幽篁丛草的小径,两边岩壁削立,好像是一条峡谷,但因久无人行,谷底的小径,全被荒草遮满了,已经看不出路的形迹。 谷底蜿蜒深幽,愈进愈觉得阴森恐怖。 二人前行了约有十丈左右,左岩壁边缘,有一块突出的巨行,孤伶伶地附壁而立,颇觉扎眼。 在巨石前面的草地上,尺余长的荒草,好像被重物摩擦过,压得平平的,倒向一边。 再过去,仍然是荒草没胫,随风飞舞。 千里独行微感有异,不由说道:“看这荒无人迹的所在,地上尺许长的荒草,怎的被压得倒向一边,看这被压的痕迹,还是刚才倒下去不久呢!莫非……” 底下的话还未说完,便捡起一块海碗大的石头,纵身跃上巨石,朝巨石顶端用劲的撞击几下。 果然自岩壁间发出空洞的回响,忙轻喊一声道:“这里有毛病,我们先把这块巨石移开再说!” 巨行虽有千斤以上,但怎经得起他们二人合力一推。 四臂用劲一科,巨石慢慢向右倒了下去,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洞口石块光滑如削,显见是新近才由人工彻成的。 洞里深幽狭长,看不见底。 陆剑平朝千里独行道:“老哥哥,请你暂在洞口等候,容兄弟下洞看看。” 千里独行眉头一蹙道:“这洞极为怪异,恐怕别有险诈,还是容我老哥哥下去吧!”他因二弟身为一派掌门,武功虽高深莫测,但经验尚还不够,此洞十分奇特,底下可能还有文章,怎好令兄弟冒险? 陆剑平艺高胆大,性情倔傲,眼看老哥哥如此维护自己,用心至为感激,但他乃性情中人,闻言益发要亲自下洞一探,再说谅此小洞,还不至难为得了他。 他微微一笑道:“老哥哥万安,谅此荒山小洞,不至于有重大危机,小弟还可应付得来!” 说着,不待千里独行回答,已纵身跃向洞口,缓行而进。 洞里过于幽暗,从洞口往里望,黯黑得连一点光亮都没有。 陆剑平凝神一志的稍加调息,洞里的景物,才渐渐看得清楚。 洞高约一丈,横宽不及四尺,洞壁全由人工开辟而成,新凿的断痕犹在,显见才开辟不久。 愈进入里面,愈感到冰冷潮湿,丝丝的水流,不断从壁缝中浸润而出。 两壁间每隔三丈距离,都插上一支竹筒火炬,火焰虽已熄去,但按上去还有点热,可能不久之前还有人使用过。 陆剑平取出火折子一燃,逐步将火炬点燃起来。 一时光华闪动,可以看得更深邃一点。 山洞愈进愈深,好像永无止尽似的。 他前行了约有一个时辰,还未走到尽头,心里不由暗自嘀咕,止步凝思道:“这是一条什么暗道呢?在这么荒僻的地方,花费如此浩大的工程,绝对不能说没有任何作用。在寒冰宫众人霸占归云庄之时,附近数百里方圆,全在他们实力范围监视之中,哪里还容得任何帮派在此立足,建筑这条工程浩大、深邃无底的地洞?” 显然,这无疑是寒冰宫所开凿的暗道,留为退路用的,一字剑关容可能就是失陷在洞里。 心里一想起一字剑关容,不由义愤填膺,人家是助拳来的,现在失闪此间,既已探出一些端倪,怎可反而畏缩不前? 忙加紧脚步,向前挺进。 蓦然间—— 一声“轰隆”巨响发自洞口,震得地底摇摇而动。 且说千里独行在洞口外正等得心焦的时候,突闻一声轻微的冷笑声自身后随风飘来。 他迅捷地转过身形,只见谷道里端,人影一闪而逝。 他心知自己此刻在敌方环视之中,暂时不宜离开洞口,只是聚精会神地眈视四周。 蓦闻一阵哈哈长笑道:“千里独行,果然有点门道,不过凭你一人,也济不得甚事!” 话声一落,自岩壁顶端迅如鹰隼般射下一条身影,落在谷道中央。 金刚指郑杰身形一落地面,双手一撩一抖,朝千里独行迅疾拍出一掌。 千里独行任豪知道对方功力深厚,怎样也不能硬接力拚。 一见如山劲气掩体而来,忙飘身横跨五尺,双臂一圈,斜刺里向前双手一抖,朝袭来掌风拍去。 双方劲力一接掌。 千里独行虽然在闪身之间将对方劲道卸去不少,但仍被震退一步。 金刚指郑杰身躯只摇晃即停。 他唯恐陆剑平从洞中赶回救援,自己最后的一着毒计就又变成幻影,为达成速战的目的,故当他再次出招之时,不惜拚出全力,施展一生赖以成名的金刚指功。 只见两缕白气,从他中、食两指疾射而出,带起“嗤嗤”破风之声。 金刚指功,力可洞腹穿胸,千里独行哪敢怠慢,一闪身飘开三丈,才险险的躲过这凌厉的一击, 他见目的已达,忙探手摸出一粒碗口大的霹雳弹,朝洞口掷去。 当千里独行脚尖尚未点地之时,只听洞口方面传来一声加雷巨响。 一阵“轰隆”巨响过处,整个洞口已爆炸开来,崩山的岩石全部塌陷,把洞口堵塞得满满的。 千里独行没科到对方竟是如此的阴狠恶毒,自己一时疏忽,致令拜弟陷身洞里,不由气得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抓出两把铁莲子,以满天花雨奇奥的手法,朝金刚指郑杰洒去。 金刚指郑杰见洞口已经整个塌陷下去,小煞星再难脱身,但深恐因适才暴响引来风雷门的人,自己单身一人双拳难敌众手,收复归云庄之恨只能留待将来,好在对方唯一棘手人物,已陷身洞中,早晚均可来去自如。 他心中电闪一旋,朝千里独行哈哈一笑道:“千里怪物,神气什么!陆小子已经葬身洞中,别再想出头之日,归云庄早晚为老夫囊中之物,暂时留你们多活几天吧!” 话声末敛,人已腾空冲霄直上,藉着岩壁尖石作垫脚换气之用,只几个翻腾,身影已自消失无踪。 千里独行气得咬牙顿足,恨不得把对方一口气吞了下去。 此时陆剑平听到洞口方面传来暴响,心知不妙,忙循声飞奔而来。 他一来到洞口,不禁愕住了。 整个洞口,被崩塌下来的整块岩石塞得满满的,试用力一摇,哪能动它分毫!急得连声喊叫道:“老哥哥,你在哪里?”半晌未见回音,心中思忖道:“看来洞口显被敌方有意炸毁,老哥哥此时大约也正与敌方来人交上了手,度量此洞情势,可能尚有出口,迅即赶去,或许还来得及脱身出困!” 他想罢就做,急急的又向前面奔去—— 第三章 巧入虎穴 此时洞内火炬齐明,方向看得非常清楚,可以施展开轻功身法。 他心急如焚,一路加劲狂奔,速度快得惊人。 大约飞驰了将近百丈,脚下突然感到有点寒冷潮湿。 俯身一观,不由惊“噫”一声,大水正不断由前面涌来,来势疾速异常。 这水来得过于奇突,恰恰在洞口被毁、岩石崩陷堵塞之后不久淹进,察看洞壁的岩石,又不似经常有渍水的现象。 难道这是人为的? 是敌人毁了洞口后再引水淹进来的? 他虽聪慧超人,但此时也弄得心中无主。 一刹时,潺潺水流,已汇成一股汹涌急流,“哗哗”之声不绝,满洞回响,情势确颇骇人。 他凝神暗忖:“前面既有水流淹进,一定另有出口去处,且水势汹涌急骤,绝非细小水流临时可以汇成如此巨流,看来前端必有不小的缺口!” 心念一过,忙不迭踏着水向前急进。 此时,水已涨高尺余,淹至小腿上端,急驰颇受阻碍,但他仍拚力加劲向前纵跃而去。 大约又过了盏茶工夫,水势骤然增大,冲力亦逐渐加强,往前行的速度也缓慢起来。 急流愈来愈凶,像巨浪般翻滚涌进,激得水花飞溅,“轰隆”之声大作。 水位升高至肩头的时候,陆剑平亦感到情形甚为严重,忙鼓起勇气继续向前冲去。 但以水力过大,两脚又难以着力用劲,他虽然功力已入化境,但对水功却一窍不通,只能藉着精纯的内力,向湍急的水流直冲浮走而去。 前行更是缓慢。 忽然一股巨大狂流汹涌而到,因为冲力过大,把他整个身躯向后冲退一丈左右。 他急忙一使千斤坠,双脚向下一沉。但听“噗”的一声,全身连头已浸入水里,脚跟不够着地,原来水位已涨过他的头部。 他轻身一提气,藉着水里的浮力,身躯浮游到水面,但又被冲退了好几丈。 这时他身躯毫无凭藉,仅凭着轻身提气的内力,浮在水面,随水倒向洞里流去。 水势仍然不断的滚滚而来。 转眼之间,已经把整个山洞淹得满满的,可见外间水源位置比山洞为高。 在水面提气轻身,时间上绝不能持久,同时他的面部已经抵住洞顶岩壁,耳朵已经浸到水里,情势确实危险到极端。 他搜遍枯肠,想寻觅解救的办法。 忽的,他心头一动,记起天外真经中有一种疗伤的“龟息大法”,即将全身呼吸闭住,仅仅保住心脉,可以使危急的伤势不至蔓延。 虽然这方法只能用于短暂的时间,但为救眼前之急,只好姑且一试。 他急运丹田真元之气,先将周身脉穴闭上,再运行一周天,闭住呼吸,护住灵台心智,人已进入中昏迷状态之中,身躯也半浮沉的停在水里。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水流已不再继续涌进,几乎成了静止的水平。 一会儿,水势倒向涨来的洞口流去,起初只是轻微的,等到退至尺余的光景,速度就渐渐增加起来,急速地直流而下。 陆剑平的身躯经过一阵的飘旋,随着急速的水流滑出洞口之外,躺在一条河岸边。 他猛吸一口长气,气引血行,劲透经脉,自行冲开全身穴道,挺立而起。 展眼一望眼前情势,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前面是一条宽阔的河床,河水已经随潮退低,剩下一小股在河道中央潺潺的流着。 接连江口处,正是烟波洁瀚的汪洋大海。 他详细的察看附近地势,正是瓯江的出口处,离归云庄大约在百里以上。 敢情敌人见他正陷身洞内的时候,将瓯江水道堵塞了一边,导引着涨来的潮水向洞里灌满,以为这样,无论陆剑平功力再高,也无脱身的机会。 但他们百密一疏,哪里知道陆剑平一生奇缘迭遇、医道通神,尤其对于维护体内各部门的奇功,有独特的造诣,且潮涨是有时限的,“龟息大法”虽只能延缓几个时辰,但正好派上用场,这哪里是他们所想得到的呢? 他眼看敌方卑鄙毒辣、无所不用其极,心里不由气极,待拧干身上衣衫,纵身跃过江面朝荒村密林小径走去。希望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继续追踪一字剑关容失踪的去向。 石卫村虽是个小渔村,但也是出海要道,商业颇为繁盛,居民总有千户以上,大多数全是靠着捕鱼为生,民风敦朴,一向安定自乐。 但自寒冰宫南下霸占归云庄以来,已在这里成立了一个分舵,直接由玉环岛东灵宫指挥。 这时已近黄昏,他困在洞中将近一天,腹中已感饥饿,来到街中,想找间客栈用餐歇息,顺便打听一点附近的情形。 本来此时正是上灯的时候,所有客栈酒楼的堂倌小二,都站在店门口恭迎招呼顾客,忙个不停。 但当他们一眼看见陆剑平的服饰仪容,一个个顿时收敛脸色,一口气婉辞拒绝,直说业已客满,请照顾第二家。 他一连问过了好几家,答覆的全是同样的口气。 全村只有一条街,这时他已经问遍了,不由心中一凛,暗忖道:“此间可能有敌人暗布的桩卡,自己行踪已经被人发觉,再明着打听,总也探不出什么来,就此回去的话,于心不甘,更对不起一字剑关容,不如暗中进行探索,好歹这里总有敌人的眼线,找寻踪迹谅还不至于有困难。” 他在一家小酒店里,胡乱买了一些熟食,朝村外密林走去。 二更过后,他展开轻功,向村中驰去。 进入村子里面,一路做好风雷门暗记,脚步故意放重些,腾身纵跃之间,带起一点声息。 转了半个圈子,隐闻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知道必定有人追了过来,心中不由暗喜,身形更加放慢起来。 “沙沙”声响加大,由听觉推测,大约已任五丈以内。忙一闪身形,箭射般隐在檐头底下。 蓦地自身后来路驰来两条身影,看他们起落之间,功力甚是平庸。 二人冲过前头,不久,又复返身来到檐下,异口同声地惊“噫”一声。其中一人说道: “这真怪,明明还在前面,怎么一眨眼就没有了,看他身形并不快,难道会钻进地里去不成!” “看他长相衣着,与上面传下来的是一模一样,但轻功身法和传说的对头功力又相差得太多,我看还是向宫里报告一声才好。” 另一人回答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对头本人已陷在洞里,被水泡得满满的,这时怕已向海龙王报到去了。” “话不是这样说,对头功力深奥莫测,万一洞里困不住他,顺着潮水退出来,怎么办? 事情总要谨慎些好,我看还是派尤三住岛上报一声比较稳妥。” “那敢情好,我们可省掉不少担待。” 二人说罢又在附近巡视了一遍,才转身朝村里走去。 陆剑平只听出此间是敌方所布的势力范围,还未摸清到底是什么所在,他们所说的岛又是什么地方?一字剑关容是否被擒来岛上?不如趁他们派人往岛报告之便,跟纵前往,倒是一回方便的事。 心念甫罢,毫无声息地紧跟在二人身后。 走了一会,二人进入一座颇为宽宏的庄院里。 陆剑平隐伏暗影处等待, 果然,不一刻,大门里窜出一个劲装大汉,急步的向江边走去。 此时淡月疏星,海风习习,沁人心腑,倒觉得清爽脱俗。 那汉子来到一艘小篷船前面,解开缆绳,正要纵身往船上窜去。 蓦闻二丈远树荫底下“噗噗”一声巨响,好像有重物坠落江中一样,水花溅起老高。 他急步来到大树底下一看,只见水面一阵涟漪,什么也没看到。 陆剑平见机不可失,一腾身如一缕游丝般轻飘飘落入船中。 劲装大汉朝水里看了一会,见没有什么浮现水面才始记起自己此行的任务,转回身拿起缆绳,跃上小舟,朝海上荡去。 舟行如矢,陆剑平伏在舱中,只隐隐听到哗哗的水声,可知这壮汉驾舟的身手颇为纯熟。 篷船行在海上,尚称稳定,只有时遇上大浪头,船身稍有颠簸,泼进些许浪花,又向前疾驶。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船行才渐渐放慢下来,好像迂回在许多暗礁岩石之间,不断的左旋右转,有时碰上水里的暗礁,发出“砰砰”的微响。 忽闻一声哼喝道:“来船是哪一舵的朋友,半夜到此何事?” 劲装大汉窜身立在前舱上面,沉声答道:“石卫村分舵,有紧急要事,须面报宫主,尚请烦为引进。” “随我来!”船又徐徐向前荡去,几个转弯,船已经停止下来,驶进一个沙滩上。 只听从高处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道:“来船停住!等待检查!” “启禀堂主,石卫村分舵有紧急事,须面禀宫主,小的大胆引进在此,敬请堂主裁夺!” 话声发自前面引导的船上。 敢情这里正是一个入口的关卡。 那宏亮的声音微“噫”了一声道:“船洗过了没有?” “小的不敢擅专,恭请堂主验过!” 宏亮的声音又道:“陈贵才你下去看看,别让奸细混着进来!” “是!”另一个答道,接着一阵“嚓嚓嚓”的脚步声,朝船头走来。 这时那原先引船进来的哨兵,缓声道:“那么就麻烦陈兄带路,小弟尚须回哨看看。” 一阵哗哗的水声随着船身荡去。 陆剑平一听要洗船,就知道要验看船舱,忙劲贯四肢,提气一拧腰,身躯平平腾起,刹那间抵住舱板下面。 右脚尖抵住壁板,右手一探,扣住舱板缝隙处,左脚一蹬,一个大翻身,人已像壁虎般,紧贴在舱板底下。 只觉船头微微一晃,舱板已被掀开,外面灯光一闪。“喀”的一声,又复关上。 一阵登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大约余下的二人也动身往里走去。 陆剑平轻轻揭开舱板,踊身跃上舱面,眼看两个黑影朝登山石道疾走。 原来这里迎面朝沙滩一带,是一条全由大石铺砌的登山道,左边则是崎岖险峻的乱石地带。 右边一列五开间的长房子,由窗户中不断闪出摇曳的灯光,可能就是查验来船的办事所在。 陆剑平眼看前面二人,已走出十丈以外,急忙一纵身,他不敢朝登道直上,为了掩蔽身形,故由左边石间,轻登巧纵,一路朝黑影去处直坠下去。 前面两条身影,到达登道尽头处,呼哨一声,又纵出一条黑影,一阵耳语,陈贵才折身返回,两条身影沿着山边小径继续往里走去。 陆剑平这才知道,他们是一站站的轮番更替着将石卫村来的人带进去,防备可谓十分周密。 故他一路驰来,均不敢十分大意,全拣着隐僻的地方远远的跟着。 如此一连换了四处暗桩,前面是一座低矮的丛林。 等到二人身影快要进入林中之时,他才轻身提气,双脚用力一点,迅捷无比的窜上去,几个起落,已电闪般紧随在二人身后。 林中地势颇阔,辗转迂回之间,不时见有人影晃动,可见此间防范之严,陆剑平藉着奇奥的轻功身法,踏枝履叶,轻如飘絮,动如风旋,身形一沾即起,若非武林高手,根本看不出这是人在飞驰。 但因他飞驰过于迅捷,不时还须要停身隐伏林间等候他们二人。 穿出丛林,经过一段山坡梯道,眼前现出一座高大宫殿,巍然的矗立在高埠之处,俯视着全岛。 二人身影,一闪而入,陆剑平更是不加思索的跟纵而进。 只见这座宫殿,占地约有数十亩,全部用磨盘大的巨石砌成,工程极为浩大,殿前竖着一块八尺高的区额,上书“东灵宫”三个金字。 陆剑平不由心下暗喜,误探误碰,竟然给他摸进敌人的巢穴,一字剑关容多半是被他们掳来此间,自己此时救人要紧,绝不能显露形迹,先探听确实底细再着手进行,同时暗中做事也比较明着来得容易得手,但要探听虚实,还在这二人身上,不能令他们远去。 想罢,急纵身跃上墙头,翻身朝二人的脚步声紧坠下去。 宫里建筑宏伟,房舍栉比。 二人只几个转弯,脚步声已经消失。 陆剑平伏身倾听了一会,仍不得要领,抬头向四周一探,前后尽是黑黝黝的一片,静寂得有点骇人。 正拟纵身跃下,蓦的,中间大殿上一时灯火齐明,人影摇曳。 接着“当当当”三响钟声,各房人影纷纷飞射而去,沉重杂沓的脚步声,全朝大殿走来。 陆剑平哪敢怠慢,急忙展开轻功,趁这纷乱的一刹那,隐身伏在殿前檐下,往里探视。 殿里的脚步声甫告叙息,陆剑平张眼朝里一望。 这一望真把他骇得惊喜交集,原来在归云庄缎羽的寒冰宫众人,全部在座,中间还多上幽灵公子及生面的几个黑衫老者。 这时坐在正中的金刚指郑杰与幽灵阎罗等人,皆脸色凝重,神态肃穆非常。 他们相视了一眼,默然坐下。 幽灵阎罗突自座位间起立,朝众人一瞥道:“据适才石卫村分舵快报,对头小子可能已经脱困找来此间,故特漏夜集合各位,商讨对策。” 坐在右边的一个黑衣老者道:“这次归云庄之战,风雷门人手突然超出预料很多,事前实在万难想到,现在大家疲乏之余,寒冰老人家又不能即时赶到,风雷门如若倾力来攻,实不宜力敌,只能依险抗拒。” 金刚指郑杰沉声说道:“光是抗拒也不是办法,何况据报对头小子仅只单身追来,若能迅速下手除去,则风雷门其余诸人,老朽尚不放在眼中!” “对头小子,既然单身前来泛险,一定是为了一字剑关容。” 大漠一叟桀桀一笑道:“对、对!”复又朝幽灵阎罗与金刚指郑杰二人一阵耳语后,互相不断点头,三人脸上神色才见稍霁。 幽灵阎罗朗声道:“各位暂时回归本位,严密监视来敌,一有警讯,立即以信号弹报警,如果敌人来势过强,即退入太阴楼中,自可安全。”说罢又面朝金刚指郑杰道:“我们一起去把一字剑关容放在太阴楼顶铁笼中,以观动静如何?” 陆剑平不由心中暗喜,一字剑关容果然被困此间,这次总算不虚此行,只是他还弄不清楚关容如何会落在郑杰的手中。 原来一字剑关容,单独向东北追寻敌踪,只觉五十丈外人影一闪而没,脚下一用力加劲紧追,一直追到谷底,眼看突石前方一片荒草全部破压倒地上,他也是老江湖,看情形自然不免引起疑心,正待向洞里探视。 这时金刚指郑杰因为是最后撤退,不免慢了一点,待到洞口的时候,已经看到后面有人赶上来,在敌我不明之前,自己未便先行遁去,乃将巨石掩上,隐身丛草中间。 此时一见一字剑关容只身追来,心知风雷门诸人,随后一定赶到,他哪敢怠慢,趁着一字剑正在洞口探望无备之际,施展出金刚指功,突然袭击。 关容闻声知警,迅即纵身向前一跃。 哪知金刚指功过于霸道,他身形虽然越前一丈,但指力仍然跟踪射到,只觉腰上一麻,人已昏倒过去。 也幸这一跃,劲道已卸去十之八九,如果真正击上,哪里还有命在! 一字剑关容白被击昏之后,便被送来此间,囚禁在秘洞之中。 金刚指郑杰听了幽灵阎罗之言后微笑颔首,于是二人起身先行走开。 此时殿中其余各人世纷纷驰往原先指定的卡位,刹那间,走得一个不留。 接着灯光一熄,偌大殿堂又告静如死城—— 第四章 步步杀机 陆剑平纵身跃上殿顶,先向里面探视一遍。 只见东北角上,一座高楼,矗立水中,哗啦啦一阵声响过后,灯光突然由窗格中照射在水面上,一时更见闪烁明亮。 楼的顶端,好像一个大铁笼,远远看过去,空洞洞的只依稀看到几根铁杆子罩在屋顶上。 因为离得太远,还看不清是否真的有人被困在里面。 陆剑平捷如狸猫、疾如鹰隼的顺着檐间影壁向东北角大楼潜进去。 宫里戒备得虽然十分严密,但在他形同鬼魅的飘忽身法下,向前潜行还是自在自如。 转过几座回廊,地势豁然开朗,十亩方圆的湖水中,建立着一座孤伶伶的冲霄高楼,顶端是用铁条架成,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太阴楼”了。 湖面阔有三十丈,并无桥廊相通,只在楼的四周湖水中间用浮筒排成了一个八排阵式,作为落足之用。 他聪慧超人,看着情势,心里不断地思索,暗忖:“此楼孤立湖中,出入必有通路,浮在水面的浮简,有的相隔在五丈以上,功力普通的人,就不容易过去,适才幽灵阎罗嘱咐大家不得已时全部退入楼中,就可自保,听他语气,好像功力差的人也可以很容易退入楼中,由此推断,浮筒绝非垫脚之用,里面定有玄虚。” 他们既敢明着把掳来的人囚禁于楼顶,显示此楼不但构造精巧、步步危机,且系一种诱敌之计,可想而知。 但湖面这样广阔,除了藉用浮简作为垫脚之用,似乎别无道路可循!怎能凭空越过,进入楼中? 沉思了一会,竟然给他想出了一个办法来。 他在附近的树林中,捡起五、六块尺余宽的木板,先将一块海碗大的石头,投掷在离岸最近的一个浮简上面,只听“当”的一声水花溅起二尺来高,突由浮筒左右升起数根铁钳,合拢在浮筒上面。 浮简经铁钳一合拢,迅速的向水里沉没下去。 假使来人跃在浮简上面,两腿就会被箍得紧紧的,任你有多好的轻功,也休想腾身脱险。 光凭湖上这点设备,已经是险极了,楼中的危机,更是不可预测了。 陆剑平不觉双眉带煞,恨透了这般凶徒的阴险狠毒。 他将手中木板掷出一块,在离岸约有五丈的水面落下。因为木板浮在水面下易着力,施展腾跃轻功自然要打了许多折扣,所以他不敢掷得太远。 接着一式“黄鹄冲霄”身形已腾起五丈多高,中空里挺背拧腰,两腿一蹬,改变为“飞燕投林”箭射般向前窜去,待到劲势将尽之时,双臂一张,已轻飘飘地点在木板上面。 接着又掉出第二块木板,身躯又腾空而上。 如此一连换掷过五块木板,人已凌空射向高楼的边缘。 身躯尚在空际,快要消势落下之时,蓦的,“砰”的一声巨响,从楼中飞射出一排弩箭,紧贴着地面向湖里射来。 他忙蓄足丹田所有余劲,双臂往上一提,强将行将下落的身躯,凭空拔高五尺,劲疾的弩箭,恰恰从脚底下射过去,双脚一探,已停身在第二层的楼上。 这种危极的情势,错非陆剑平奇缘迭遇,凌虚步法已练至出神入化的境地,才能转危为安,换个身手稍差一点的,一百个也葬身湖里了。 楼的四周,全是窗格子,关得密不通风,里面灯光摇曳,人影晃动,不时还传出说话的声音,但总看不到人在哪里。 他目的在于救人,根本就不理会楼中的一切情景。 腾空一纵,身形拔高三丈,脚尖一沾楼顶铁笼,心里不禁骇然愕住。 整个铁笼全用径寸粗的铁条架着,笼底斜斜地向中央凹陷下去,一字剑关容静静地躺在底下,好像是被点上了穴道。 四周滑不留足的青石斜壁上,埋立着无数的鲫鱼尖刀,刀尖子露出地面有五寸多长,映着微弱的星光,反射出闪闪的光芒。 陆剑平脚尖一踩上铁条,蓦的“呼”的一声,身形直向铁笼中坠落下去。 敢情铁笼上面的铁条,全是两头向下滑沉的活杆子,只是中间顶在一根横条上面,来人一踩上足,立即向笼中坠下,活杆又恢复原状。 陆剑平双脚一落空,身形直向下沉,急忙展开凌虚步法的超绝轻功。提身一吸气,身躯平躺在空中,用“鹰回九转”的奇奥身法,曼妙无比的运转回旋,渐渐降落在底部中央。 身形甫告站定,展眼向上一观,亦不禁被骇得长吸一口冷气。 原来自顶端至中央底部,最少也在十丈以上,四边尽是闪烁的刀尖子,稍微不留心,就得洞胸穿腹。 他急忙拍开一字剑关容被点的穴道。 大概因为一字剑关容的穴道被点得太久了,虽然被拍开,但一时仍是昏沉沉的,再经过一阵推拿之后,才始苏醒过来。 正要探询一字剑关容被劫经过的时候,蓦闻磔磔的一阵笑声,自斜壁中央小窗口传将出来。 接着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八臂金龙,今番还有甚话可说?大概你连交代身后的事都来不及哩!嘿嘿!”又是一阵冰冷的怪笑。 陆剑平虽是气愤填膺,但身在笼中,一时插翅也难飞出,光急是没有用的。 他聪慧超人,临危不乱,微一思索,旋即朗声哈哈笑道:“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尽是本人手下败将,不敢明着较量,只知以奸计陷人,传出江湖,不怕被武林中人耻笑,还敢自豪什么?” “要除你这小子,还讲什么江湖道义,不过你若能答应老夫两个条件,老夫尚可向各派婉说,保住你们两人性命!” “你且说说看。” “很简单,第一只要你废去功力,永远不再与我们做对,再其次遣散风雷门,宣告自此永绝江湖,小子,你看怎样?” “这并不简单,值得考虑一下。” “好,老夫明天等你回音。” 话声一停,“砰”的一声,小窗口又复关上。 其实,郑杰与幽灵阎罗等诸人,一听石卫村分舵的紧急快报,就知陆剑平已经脱出水洞,也预料他可能已经摸进宫里来,所以才将一字剑关容明着禁在太阴楼中,作为诱敌之计。 东灵宫教规极严,对于背帮叛教的弟子,动辄处以极刑,太阴楼即为平时囚禁违规的数徒所在,建造得极为坚固,进出道路,仅只东灵父子两人得知。 此次他们将陆剑平诓进楼中,如要加害,不过举手之劳,但幽灵阎罗另有企图,想在陆剑平身上攫取回龙秘笈及天外真经等罕世难逢的异宝,所以特地开出两个条件,等待陆剑平答覆。 他哪里知道陆剑平业已胸有成竹,但因身处困中,明着不易下手,姑且暂时答应上一个时间,慢慢再设法脱身。 故当幽灵阎罗退身隐去之后,他立即坐地行功,把精力养好。 待到二更过后,满天星斗隐现,陆剑平即将长衫脱下,撕裂成一根根的布条接连在一起,看看将近有六、七丈长,约量方位,觉得已经够用了,便将布条团成一束掖在腰间,伸手拔出淬厉剑,嘱一字剑关容在底下等待,自己轻身提气,腾身一跃。 他把凌虚步施展到极限,藉着一口真元之气,身形如柳絮飘风般踏着锋利的刀尖,徐徐而上。 在这种刀锋上施展凌虚步法,不但需要极精纯的轻功,同时更要充沛的内力,才能持久,履险如夷。 陆剑平身如轻烟,飘飘而上,等至小窗口附近,突然一撩手中剑,将一个刀尖子的锋口削平,人即停立在被削平的锋口上面。 脚尖一着力,立即挥动淬厉利剑,只听“呛啷”一声,在小窗口附近的刀尖子,全被削断。 他将淬厉剑转交左手插入混凝土中,暂时支撑住半边身体,一面功贯右臂,右掌用力朝小窗口一挥。 只听“砰”的一声,整个小窗户已被击得向里落下,露出一个小房间。 陆剑平再不怠慢,探掌朝窗口边缘不断拍去,立刻“喝砰”几声,小窗口已破崩开了一个大洞,迅捷无比的跃身进去。 遂将早先预备好的布条子坠到底部。 关容一见布条下落,心知上面已经得手,即攀住布带,脚尖点住刀壁间的空隙地方,一步步缘绳而上。 小房间连门全是用巨大青石筑成的,门是由外向内开,关闭得严丝合缝,毫无空隙可寻。 二人正在小房间里筹商脱身出困办法的时候,蓦闻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将到房门前的时候,一字剑关容突朝门上连踢了两脚,发出“砰砰”的声响,一面朝陆剑平打个噤声手式,分别隐伏在房门口两边。 这方法果然灵验,脚步声本来已经走过头了,听到房里声响,忽然倒转回来,只听“啪哒”一声,房门徐徐向里推开,走进一个年轻的小僮。 陆剑平伸手一探,点上麻穴。 骤来之势,快比闪电,小僮只微吭半声,身躯即瘫痪倒下。 “说,幽灵阎罗等几人,现在在哪里,由这里怎样下楼?” “这里正是天罗地网的太阴楼,要见神君吗?有胆的就随我来!” 说着眼珠子骨禄禄地直转。 一字剑关容心知这小子要用邪,闻言不禁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但从这里通往楼外的门路,你得先行告诉我们。” 小僮不由脸色一变,期期艾艾地说道:“这个我实在不知道,小的无法奉告!”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是痛快些说出来,我们也绝不难为你!” 小僮索性把眼皮阖上,理也不理二人的询问。 一字剑关容气得目眦裂张,抬腿朝小僮身上连踢了两下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陆掌门人,你就成全他吧!” 陆剑平也觉此刻身困险境,这样下去只有增重危机,若被寒冰宫里的人碰上,可就要大费手脚了,时机一瞬即逝,绝不容他再迟疑,忙俯下身形,飞指点住小僮身上逆脉,然后才拍开其麻穴。 只见小僮全身一阵抽搐,痛得汗如雨下,同时陆剑平已经将他哑穴点上,哭喊不出声音来,只是圆睁着两眼直干嚎。 最后流出哀怜的眼泪,朝陆剑平不住的点头应允。 等到拍开了穴道,稍息一会,才凄声说道:“楼中岔道甚多,小的只知下楼直走往右边连转三次,再向左转一次,如此连环走过三遍,就是楼下的出口了,至于其他埋伏,则非小的所知了。” 陆剑平见他话说得尚还诚恳,谅他不至于再用诈,自己也要急于找路。 遂由一字剑关容扶住小僮右臂,直往室外定去。 楼中岔道纷歧,到处全是回廊弯角,设使没有人带路,真不晓得应该走哪一条路才是。 三人迂回绕行了一会,来到一间较为宽大的房子前面。 只听一阵说话的声音,自房内摇曳传出,好像正在讨论著什么似的。 小僮翘起大拇指,朝房里一指,表示幽灵阎罗等人正在里面。 陆剑平轻举脚步转过侧门,闪身来到门边。 只听郑杰一声朗笑道:“这小子功力通神,数次都被他意想不到的逃过厄运,本座以为还是早些把他废了再说,来得干脆!” 幽灵阎罗磔磔冷笑道:“釜底游鱼,还怕他飞上天去!等他答应之后,把他毁了还不迟吗?” “事情总是谨慎点好,只怕夜长梦多,横生枝节,那就更费力了!” “坠入这座太阴楼底下,相信任他功力再深也无法脱身,等天亮时,这小子若是再硬下去,毁他只是一举手之劳,只是可惜……” 下面的话还未说出,蓦闻,房门口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说道:“何必等到天亮,现在先行解决,还不清爽吗?” 话声甫敛,两条捷如飘风的身影,电闪般伫立房中。 房中诸人,惊“噫”一声,纷纷站立起来,张着奇异的双目,直瞪着陆剑平二人。 心里还不断在嘀咕,尤其是东灵神君本人,他不由暗忖:“这小子确实够邪,太阴楼底的秘道,除咱们父子两人外,任何人也不知晓,难道他是由笼顶飞出的?铁条是钢精合金打铸,纵使神兵利器也无法削断,四周青石刃壁,更是不能着力用劲……” 他正怔默默陷入沉思之时。 突然陆剑平暴喝一声道:“老怪别尽自装傻,现在就由不得你们了!” 他怒由心起,恨透九霄,蓄足全身功劲,力运双臂,双掌向前一拍。 只见一股凌厉的狂飙罡劲,如崩山倒海般朝幽灵阎罗分别攻去。 幽灵阎罗被他这一喝,才告回过神来,蓦见劲风袭体,匆促间哪里来得及回手抵挡,幸亏他功力已入化境,赶忙一纵身,人已跃高丈余,劲风从脚底下袭过,只听“蓬”的一声,把身后的太师椅震飞丈外,碰在墙上,木屑纷洒满地。 他身躯凌空一旋,轻飘飘地落在右侧一丈以外。 陆剑平一击不着,怒火更炽,转过右边,双子一抖,迎面又是一掌。 幽灵阎罗身形甫告落地,而劲风又告袭来,再腾身已是来不及,忙将双臂平胸一圈一撩,拚力拍出一掌。 两股狂飙一接实,只听得“蓬”的一声巨响。 幽灵阎罗连退三步,始行站稳,胸间血气翻腾,可能已受微伤。 陆剑平身躯微晃即止。 幽灵阎罗心中更是惊讶不已,暗忖:“仅只一个月的时间,这小子的内功,又进展得如此之快。”他愈想愈不是味道,即时按下退身之计。 就在陆剑平发掌的同一时间里,站在左侧的金刚指郑杰,也朝陆剑平袭来一股强劲的掌风。 他功力尚较幽灵阎罗高出半筹,劲势更是骇人。 如山的劲气中,夹着微微的呼啸横扫而至。 陆剑平蓦觉劲风从侧面袭来,心知系金刚指郑杰乘机出手,但他双掌刚拍出去,怎么样也来不及旋身出掌。 他急中生智,上身向后一仰,两脚一蹬,一式“鲤鱼倒穿波”,身躯向后窜出丈余。 他双脚甫一落地,只听机声“辄辄”一响,眼前人影一晃,幽灵阎罗已失去所在,可能已由秘道遁走。 陆剑平眼看又被幽灵阎罗遁走,不由更加怒恨金刚指郑杰的夹攻偷袭,他知道这魔头功力深厚,金刚指功尤其霸道,忙劲运周身,展开金刚不动神功,双眸神光暴射,一步步走近金刚指郑杰身前。 这时双方凝神一志,房里静得落针可闻,沉寂得有点怕人,大有暴风雨将临前的恐布气氛。 他一步,二步,三步,慢慢的走去,同时心里电闪的一旋,已经筹思好应敌的对策。 两人相距只有一丈。 陆剑平双臂一圈一抖,劲疾的拍出一掌。 力可撼山的劲罡,如狂风骇浪般卷出。 金刚指郑杰劲敌当前,哪敢怠慢,忙凝神沉气、双掌叫足劲力,朝来势拍出。 两股劲力一触,四周空气被压得“嘎嘎”作响。 “轰隆”一声暴响,整座房子,回音摇曳,撼人心弦。 金刚指郑杰被震退一步。 陆剑平脚尖一颠即止。 他见一招得势,心知自己内力较对方略高,不由豪气顿壮,忙跃身跨前三步,展开凌虚步法,闪电般攻出六掌,抢制先机,虽然自己有神功护体,惟忌于对方金刚指功过于霸道,于是身形飘忽如风,一沾即走,攻招更未用老。 金刚指郑杰亦展开闪电掌法,在掌影缤纷中,身形闪展腾挪,急切间还攻了五掌,才险险扳成平手。 两人全是以快攻快,出招更是神奥莫测,攻敌必救。只见拳风虚虎,掌劲如山,“呼呼” 之声,不绝于耳,回音更是绕室不停。 真是一场惨烈尘寰的拚斗。 眨眼之间,两人交手已近五十招。 陆剑平蓦然暴喝一声,身形腾空而起,随着往上跃的刹那之间,烈日剑已掣住手中。 左掌一圈一拍,一招“龙蛰深渊”已应掌而出,右手剑化“日轮初升”,只见在缤纷掌影中,一道闪烁的光芒,凌空照射下来。 金刚指郑杰功力深厚、经验老到,眼见陆剑平掌、剑齐施,心知已到紧要关头,特别提神戒备,将独特轻功施展到极限,才脱出剑锋的范围。 陆剑平早就打好了计划,哪容他就此脱身,剑招一领,“烈日炎炎”当头罩下,威势凌厉之极。 骇得金刚指郑杰眼光缭乱,只见一道强烈光芒,照射得看不清对方身形剑势,急切间展开金刚指功,朝光焰中激射而进。 两缕白气,“丝丝”由指间透出,迫得陆剑平下击之势不由一顿。 郑杰乘这一顿之机,脚下一滑,又脱出剑幕之外。 陆剑平急忙吸气提劲,身形盘空一旋,箭射般紧追身后,一紧手中剑,一式“夕阳西落” 接连而来。 郑杰哪敢大意,暴喝一声,尽展金刚指功,拚力朝剑芒射去。 陆剑平亦将金刚不动神功旋展到极限,不顾金刚指力的锐厉惊人,一闪身形,挥剑斜削下来。 剑芒一闪之间,惨嚎之声连起。 金刚指郑杰右手中、食两指,正被剑锋齐根削断,数十年苦练的独特神功,一旦被毁,这叫他比死还要难堪。 他怒极狂吼一声,正待奋身扑上,作孤注的一拚。 蓦闻身后传来一声“不可”,一条身影,捷如飘风自壁间掠出,探手一抄,二人同时闪入秘道中间。 陆剑平的护体神功,被强劲的金刚指力冲破,身形虽然一闪,但未能完全避过,右手剑斜斜下削之间,右肩已被击中,幸好大部分的力道已被金刚不动神功卸去,右肩虽然未被穿破,但已如被重锤所击般整条手臂酸麻,痛得他不由手劲一松,下削之势未竟全力,故只削断郑杰伸出的两个指头,否则郑杰应是整个右腕也会被削掉。 就在郑杰惨嚎的同一时间内,陆剑平右手一松,烈日剑“当”的一声,坠落地上,人也跌坐下来。 一字剑关容正忙着窜到身前,而幽灵阎罗已从墙壁中的秘道窜出来,救走受伤的金刚指郑杰。 等到关容发觉的时候,忙暴喝一声,回身追上,二人已消失无踪,也许因为退得过于匆促,壁上的暗门来不及掩上。 陆剑平深知自己肩井穴受伤颇重,经迅速行功调息后,已经好了不少,但举动仍欠灵活。 二人为争取时间,急谋脱出太阴楼,乃循着暗中的秘道,追踪前去。 秘道蜿蜒曲折,到处都是复壁暗门。 他们转了一阵,仍是回到原先的暗门出口地方。 陆剑平一时想起小僮说的话,此时为紧急谋求脱身,不妨姑且一试。遂与一字剑关容,顺着岔道连向右转三次,再向左弯一次,果然行得比较顺利。 一连好几次的折转,已隐约间看到湖面的水光从窗格透射进来。 陆剑平心知已离楼门不远,赶忙紧行几步。 环绕在谷下的四周,全是一间间不相连的房子,湖水虽可看到,但尚有一段距离。二人一时找不到门户,乃抡剑出掌,撞破墙壁穿越过去。 哪知房间制造精巧,全部用复壁相连,人若踏进房中,不晓机钮所在,复壁就闭得紧紧的。 二人费劲的撞破了几道复壁,已经来到湖水边缘。 正在向对岸探视之际,蓦闻闷雷也似的“轰隆”数响,还夹杂着低沉的喊杀声音,自空际摇曳而来—— 第五章 箭炮齐飞 且说千里独行任豪,为闪避袭来的金刚指力,身形跃离洞口之际,蓦闻身后“轰隆”的震天价响,接着“哗啦”几声,整座洞口被震塌下来。 等到他回转身赶过来的时候,金刚指郑杰已经腾空顺岩壁跃上半山去了。 他急忙双掌交挥,朝塌下的岩石不断挥拍,一面频呼“二弟”。 他虽喊破了喉咙,但仍久久不见陆剑平的回音,而数千斤重的整块岩石,更非掌力摇撼得动,不禁急得直跺脚。 自己一时大意,致令拜弟陷身洞中,设使传将出去,江湖上都认为自己贪生怕死,为了躲避金刚指力的一击,致危及拜弟,自己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正急得心中无主的时候。 蓦然,几缕衣袂飘风之声,自谷口传来。 声音一敛,几条身影已疾射当场,伫立谷道中间。 千里独行抬眼一瞥,见是矮方朔董超和金银护法等人,不由喜出望外。 原来矮方朔董超与金银护法等众人,返到归云庄后,急忙走出甬道,救出铁臂金刀陈建泰与霹雳手周凯二人后,即将地下所有硫磺及引火之物,全部清除完毕。 但等候了好一会,久久未见陆剑平和一字剑关容回来。 大家正在心焦之际,蓦闻从二人搜索的去向传来一声轰雷似的震天巨响,金翅大鹏心中微感有异,提议大家一并追纵前去。 大个子桑伟喊着马上就要跟着去。 众人因为救人如救火,桑伟不会轻功,恐怕成了大家的累赘,反而误事不浅,乃以好言婉劝,叫他协同矮方朔董超守护归云庄。 桑伟闷着一肚子的气,悄悄退到一旁,心里忖道:“好,就让你们由天上飞,咱也会从地上跟呀!每次有事,咱总是走单的,这一次再不上你们的当了,还是小小子对咱好!对! 先把他接出来咱才有饭吃呢!” 他想到即做,提起擎天棍,远远的跟随在众人的后面。 他脚步阔大,在全力急赶之下,速度也颇为惊人。 金银护法等人一路纵跃飞驰,朝陆剑平的去向紧赶。 他们哪里预科得到这傻小子也会不声不响地从后面跟来! 一行人来到谷口,远远就望见千里独行一个人正围着崩山乱石在团团打转,口里还不住地呼喊着。 他们心知有异,忙紧赶几步跃到近前。 千里独行正感孤掌难鸣之时,眼看众人到来,心下稍微一松,忙将前后情形向众人一说,大家也不由心慌起来。 急忙着手协力设法推开崩石,以便进洞探索。 但是数千斤重的崩石,塌陷得坚实异常,把整个洞口全堵住,光凭掌劲,怎么样也扳它不开。 众人正在筹思无策的时候。 蓦闻大个子手提擎天棍,喊着破锣似的嗓音道:“你们全在这啦!这会咱再也不会落单了!” 说着大踏步走近前来,一劈头就问道:“小小子呢!人在哪儿?” 大家见他默不做声的赶来,恐怕碍事失闪,心里本来就有点讨厌,现在看他一派天真热诚,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还是草上飞余兆雄心思来得比较细密,一眼看到大个子手中的擎天棍,就想起把它派上用场了。 他跨前二步,来到大个子身前,手指着塌下去的崩石道:“陆掌门人就在里面,你来得正好,把棍子塞在石缝中间,大家来扳扳看。” 大个子一听到小小子人在里面,赶忙提起擎天棍朝石缝中一插,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拚命一压,把面孔都涨得通红。 金银护法及千里独行诸人,亦忙一拥而上,大家同力一扳。 “呼”的一声,整块崩石倒向一边,洞口已经可以看到。 缺口既有,自然易于移动,不清一刻工夫,把整座如山的崩石,全行推向一边。 众人除请铁臂金刀陈建泰留在洞口守护外,全部鱼贯而入,点起火折子,只见洞里潮湿异常,水痕犹新,地上湿滑难行。 以金银护法及千里独行等诸人,江湖经验均极丰富,已经看出事有蹊跷,忙催促大家赶紧走。 不清半盏茶工夫,众人已由江边洞口走出来。 这时天已四更,夜风习习,江野静如鬼域。 众人即分头在附近一带察看。 蓦闻金翅大鹏自对岸林中传来一声长哨暗语,大家闻声知警,一起拥到林中。 只见金翅大鹏手指陆剑平做下的本门暗记道:“这一定是掌门人留下来的,我们快跟踪追寻!” 众人凭着暗记的方向,走到村里,一直来到江边,但这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光,街口没有半个行人,再也探不出什么来,只好待在江边大树底下等到天明。 天亮时,大个子被众人从酣睡中叫醒,一醒就喊着肚子饿得难煞,怎么样也要找个饭庄垫一下。 众人拗不过他肚子里的馋虫作祟,同时打斗了两日一夜,始终尚未好好的休息一下,也实在觉得累了。 好在这石卫村是个临海的要冲,生意人都起身得早。 他们一行人在村子转了一回,以他们的夹着相貌,在平静的渔村里,看来自然扎眼,不时都有人向他们瞪眼一瞥,才行走开。 众人拣了一家规模颇大的酒楼,正要跨步进去。 迎面一个粗眉阔目的壮汉,挡住去路,伸手一拦道:“这里今天不卖,各位请换一家吧!” 千里独行看他的装束和气度全不像买卖人的扮相,心里就知道这是找岔子来的,到别家去照样会吃上闭门羹。 不由哈哈一笑道:“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了,开店的还怕客人来照顾,贵店若说不卖嘛,那早就该关了门呀,现在时光虽早,但门庭若市,单单就不卖我们几人,朋友,你别以为我们外地客人好欺负啊!” 说罢又是呵呵一笑,背着手看住身前的壮汉。 这时大个子闻到里面灶头传出来的油炸香气,肚里的蛔虫更是饿得难煞,他也不征询一下别人的意见,就向前跨上一步,伸手抓住那汉子的衣领,像提鸡一样的把那汉子整个身子提了起来,瞪着眼喝道:“你卖是不卖!大爷饿啦!不卖也得要吃呢!” 那汉子一看大个子这一手神力,吓得背脊骨里直冒寒气,同时人在他的手中,不答应也得点头,心里不由暗忖:“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坏总有人顶。”他苦着脸道:“这事也得向里面店东先说一声才是!” “说不说随你,大爷今天是吃定了,你去吧!” 说着随手向外一摔,那汉子已被摔落在一丈以外。半晌才爬立起来,直向店里走去。 不一会,由店后走出一位老者,后面跟着一个形状猥琐的中年店伙。 老者朝众人不断作揖道:“众位客官请里坐,都是老朽不好,招待不周,适才让那位远房族人得罪了各位,小老儿这厢陪礼!” 说着,不断的打恭作揖。 众人看他这样形态,心里不断好笑,其实,闹了这么一会,大家都更觉饿了,尤其是大个子桑伟,他没待店家把话说完,就一股劲的往里直冲。 中年伙计朝老者一作势,立即跟着走进,把众人让进套间雅座,嘻着脸恭立一旁等着众人点菜。 千里独行看他的样子真觉恶心,想快点把他打发走,不禁一皱眉道:“随便来一桌全席,和五斤陈绍!” 他随即高声喊道:“来一桌上等全席,五斤陈绍,海海的迷字!” 银翅大鹏觉得里头有文章,暗忖道:“海海的迷字既非鸡鸭鱼肉,更不是山珍海味,哪有用字来做菜的?”蓦的,探手一抓伙计的后领,哼声道:“什么是海海的迷字?小子你别想使邪!” 中年伙计心神一怔,但听对方语气,好似还未懂得个中暗语,忙哭丧着脸道:“客官你老有话奸说,何必使这么大的劲?海海的迷字,是叫烫热一点的意思!” 银翅大鹏五指一松,他即一溜烟走出套间。 不久,酒菜全都端上来了,大个子饿得最慌,伸手抓起来就吃。 千里独行拿起酒瓶一阵的摇晃,倒出一杯酒来,但见酒色浑浊,就知酒中有诈,忙将酒瓶子放在一边。请大家吃饱饭后,将酒分洒地上,和众人耳语了一阵,自己先行躺下。 其余的人或俯或卧全装做醉倒的样子静静的等待着。 不一会,中年汉子来到门前,故意放大嗓子喊道:“客官还要什么没有?”不待套间里的回话,一脚就踩了进来。 大家仍然装醉不动。 他不由嘻嘻一笑道:“看你们刚才蛮神气的,只要咱六爷略施小计,你们一个也逃不了,乖乖地听咱摆布!”说罢正伸手探向千里独行怀里,大概想捞点什么。 突然一股劲力撞向哑穴,身躯一斜,颓然倒下。 金翅大鹏自身旁站立起来,先拍开他的穴道再给他两个耳括子,接着骂道:“贼兔子胆量倒真不小,敢向你祖宗爷爷下手,是谁在主你的胆,痛快些说出来没你的事!” 中年伙计被这两下重手括得两颊肿起老高,门牙也被括落两颗,火辣辣地痛得他哇呀呀直哼,和着血水吐出来。 大个子这时候真的火了,只听他闷哼以为是不肯直招供,抬腿向他右臂踢去,“喀”的一声,他右臂骨已经脱折,痛得他全身颤抖不已,正待再叫—— 千里独行怕他再度出手,这小子总得报废,急忙阻住相声道:“我们知道,你也是奉命差遣,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我们绝不难为你,何必代人受过徒增皮肉之苦呢?” 这时他长叹一声道:“此地名叫石卫村,是寒冰宫的一个分舵,直属东灵宫指挥,前些天他们回去的时候,曾掳到一位叫什么剑的,前天又有一位年轻人,不知道怎样,给他混进岛上去,昨晚上面追究下来,还派来一位堂主到这里来主持一切,适才在店门口那位堂主亲自混在行人中来看过,知道诸位是追寻那年轻人而来的,所以特地叫小的在暗中下手!” “东灵宫离这里有多少水程,经常有船只通行吗?” “从这里到玉环岛大约一个潮水就到,不过所有的船只,全归入分舵管辖之下,平常要雇船只,得先经分舵里的同意才可开航!” “朋友!你倒够痛快,但说不得还要麻烦你带路一趟!” 中年伙计闻言,陡的脸色一变,凄声说道:“各位爷明鉴,小的身受重伤,行动不便,纵使侥幸平安,回来出一定没有生望,从这里一直向东北航行,东灵宫就可望到了!各位就饶了小的吧!” 众人见他说得如此可怜,既然在先说过不难为他,也就算了,各人收拾好家伙,相率向江边驰去。 众人落在一艘大篷船上。 草上飞余兆雄生长在江南,自幼练有水上功夫,驾舟更是热手,他一点竹篙,船头倏的一转,手底下一加劲,船像箭矢般向前疾射而去,身手端的俐落。 船一出港口,余兆雄熟练的拿起后橹,直向东北荡去。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玉环岛已攸攸在望。 这时约莫未末辛初,又值潮涨的时候,海面上风浪颇大,船行颠簸不定,幸好已经驶进近岛的浅滩地带,风浪虽然逐渐增强,但还不至于翻覆。 这一带全是暗礁岩石,星罗棋布遍地皆是,船行中间,若非轻车熟路,实在有点进退失据。 迂回辗转之间,船行极为缓慢。 金银护法眼看已经来到地头,就差这么一水之隔便被阻在水上,心里更是气极。 大家正在呆呆的望着岛上,突然自一块巨石后面传出一声暴喝道:“来船停住,待验了再行驶进!” 接着一条梭形小艇,横梗水路中央。 众人本当不予理会,但前路被阻无法通行,看样子需要动手用强了。默不做声的仍然继续前行。 临到近前不及一丈之时,金银护法双双纵身一跃,如箭般射向梭艇上面,单掌一挥,只闻两声微哼,艇上的两个东灵宫门徒,已相继翻落水中。 金银护法就势跃上岩石,一路轻蹬巧纵,直往岛上扑去。 千里独行与草上飞余兆雄亦腾身而起,相继跟纵赶上。 这一下可把大个子呆住了,心里一急,不由大喊道:“你们等等。”说罢大踏步就往水里跨去。 好在他身高力大,水位不高,只浸到半腰,涉着水走并没有什么困难,但就是慢了一点。 遇到水洼子的地方,身躯突向下一滑,脚不着地,人就有点浮了起来,幸亏双手紧紧抓住擎天棍,很自然的向下一插,头部才又露出水面,再一旋身藉着棍子的力量,已经横跨过水洼子,踏上前面的礁石。 这时众人已经窜到岸上。 蓦由右面的堤岸边,闪出五个身影,横排登道当中挡住去路。 中间一位五旬以上的老者,枭面鹰鼻,状极凶猛。 左右各站着两名肥瘦高矮不一的中年汉子,长相全极凶暴。 鹰鼻老者眼看众人一拥冲来,在腾跃之间身手矫捷异常,武功定有精纯的造诣,且一句招呼都不打,一个劲的直向登道驰来,就知来者不善。急忙探手抓出信号炮,朝天一掷。 只听“砰”的一声,一道蓝色光焰,冲霄直上。 刹时登道里头,胡哨连响,此起彼落,满山人影摇晃,声势确也惊人。 众人来到登道前头,鹰鼻老者磔磔一声阴笑道:“来人站住,先放下手里的家伙,报个万儿来,听候本堂主处置,这里东灵宫并不是随便可以乱窜的。” 金翅大鹏瞪眼一笑道:“归云庄才告锻羽,阁下就如此健忘,不如再尝尝本座双掌的味道吧!” 说罢双掌一扬,刹时掌影缤纷,金光闪烁,如雨般拍向枭面老者上身六处大穴。 枭面老者敢情在归云庄已经吃过金翅大鹏的亏,深深知道金沙掌的厉害,哪敢硬接,忙往右横跨五尺,闪身避过, 反手一探旱烟管,向左一旋,烟杆夹劲风直碰金翅大鹏的右肩井穴。 金翅大鹏冷哼一声,身躯故意微微一停,旋即右脚向后一滑,缩腕沉肩,消去来势,左掌加劲一抖,一股强烈劲风,直朝对方胁下拍去。 这一招用得迅疾异常,枭面老者正趁着金翅大鹏身躯微停之际,把招式用老,蓦见雄浑掌劲,掩体而来,自知上当,幸亏功力深厚,脚尖一点石蹬,一式“鲤鱼倒穿波”,身躯直向江岸下射去。 待到劲势将尽之时,半空里拧腰一腿,身形反而落在众人身后。 这时大个子刚刚爬上岸边,来得正是恰好,他在水里呕了一肚的气了,一见来人,举棍迎头就砸。 枭面老者脚尖才告落地,身形尚未站稳,迎面棍风已到,骇得胆颤心惊,但仍不忘求生之念,身躯突往下一倒,反向大个子脚前滚去。顺手一撩旱烟管,朝大个子小腿扫来。 大个子一棍砸下,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对方身形已杳,“砰”的一声巨响,棍端碰得岸边岩石火星直冒,石屑纷飞, 正在错愕之间,小腿肚已被扫上,幸亏有横练在身,只觉得被印了一下,这才看清楚对方已经滚到身前。 这一来,他的火可就大了,向右一旋身,擎天棍往左向下横扫过去。 枭面老者身在地上,躲避已经慢了一些,眼看就要伤在棍下,但他机智过人,顺着前滚之势,右脚跟一蹬,接着一式“懒驴打滚”直朝江中落下。 待到擎天棍扫到之时,人已滚出一步有余,棍上劲道已大部消失,只臀部被棍梢挨上,微哼一声,已落入江中藉水遁去。 枭面老者这一落水逃亡,其余四人吓得拔腿就逃,其中二人被千里独行及银翅大鹏一人一个摔伤在乱石里面,倒地不起。 余下两个腿快的,闪入登道转弯暗卡里去,消失不见,风雷门群豪为争取时间,不便穷搜,只顺着登道,轻登巧纵,飞驰直上。 大个子桑伟怔默默的朝水里看了一会,眼见枭面老者不上来了,急忙抓起擎天棍,跨步紧跟在诸人身后。 整条登道,暗卡伏桩何只五、六次,同时事前接获信号炮,自然早已都有准备,但究竟都系平庸身手,风雷门诸人一到,只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消灭净尽。 大家来到丛林前面,只听“梆”的一声,劲疾的弓弩,像雨点般自林间纷射飞来。 诸人展开轻功,一路拨打过去。 大个子唯恐再次落单,也舞起漫天棍影,直朝箭阵里冲去。 弩箭愈来愈密,诸人虽皆功力深厚,拨、打、碰、劈,但却无法飞驰,只能按步上前,这时射来弩箭的压力骤然加强,迫得众人止步停身,更加用劲的拨汀。 千里独行眼见这种阵势,敌暗我明,尽是挨打局面,再打下去,极为不利,心里不由一阵思索。 蓦地给他想出一个应付的办法来,忙转头与金银护法及余兆雄等人一打招呼,嘱大家分散开来。 果然他们一经散开,弩箭不能集中,压力减轻不少,再展开各人独擅的轻功身法,藉着空隙的地方,向前推进。 众人离丛林尚有十丈之处,金银护法互相一打手式,两人突然长啸一声,身躯腾空直上,展开独特的“鹰旋九转”的轻功身法,身躯平俯,双臂张开像两只大鹏般盘旋空中。 弓箭手隐伏林中,只向离地面一丈高的所在发射,二人上升将近五丈,他们根本连看都看下到,怎能朝二人发射,所以劲疾的箭矢,都由底下射去。 二人迅疾无比的一连盘空飞翔了三匝,已经离树梢不及一丈,半空里拧腰蓄劲,双脚一蹬,直射过去,身形往下一坠,已轻飘飘窜入树丛密叶之间。 二人脚尖一点枝哑,身形毫不停留,电闪般疾向箭阵里坠下。 所有箭手们正在聚精凝神的向前发射,作梦都想不到煞星会从后降落,一时措手不及,骇得心里直冒寒气。 二人含怒出手,发掌全用重力,只见四掌翻飞,金光耀眼,银虹闪烁,掌落处哀号绵绵,躯体抛射,“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哪消片刻时间,整队的弓箭手已被消灭去三分之一,剩下来的赶紧丢下长弓,没命地向林外逃散。 箭阵一散,压力即告消除,千里独行等众人也相继驰入林中。 大个子亦拖着擎天棍,施施然走了进来。 这时林中东灵党,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众人正要乘势追去,只听一声破锣似的声音道: “风雷门来人,别尽自逞威风,识时务的,赶快弃下手中家伙,本座尚可转求宫主从轻发落,如若再向前一步,这林中就是你们葬身之所!” 说罢高呼一声:“发炮!” 只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一团铁沙子直向林中飞射进来!洒得树叶“哗哗”作响。 接着左右两边亦同样发出巨响,震得四山环应,威势愈益惊人。 千里独行听音辨物,心知有异,慢慢纵上中央一株大树上,伏身浓荫密叶之间,睁眼向前探望,不由吓得一身冷汗。 急忙飘身降落,朝金银护法等人道:“贼崽子手段阴毒无比,竟然弄来火枪子,各位千万不要鲁莽,应该想个好办法,把火枪除去,绝不能犯险力敌,作无谓的牺牲!” 大家俯首沉思了一会,却因大枪子过于霸道,绝非血气之躯可以抵御,久久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来。 这时巨响的声音,渐渐愈来愈近,敢情对方枪手们已经把火枪慢慢朝丛林走近来了! 幸好三方面的枪声,都是单响的,这证明每一方向只有一支火枪子,同时更有一定的间歇。 千里独行暗中默数火枪声响,大约连续发射了六、七声就须稍停一刻,才再继续轰射,心里知道这是枪管发红需要冷却一下,才可继续发射,即忙与金银护法等人商量,乘这间歇的片刻,冲出丛林。 还是草上飞余兆雄心思较为缜密,接口说道:“先让两人出去,顺着火线边缘冲上,如果时间上来不及,退回来也来得较为安全。” 金银护法首先赞成,相率掩到火线边缘铁沙子发射不到的所在,等到枪声一停,立即纵身跃出—— 第六章 里应外合 二人把轻功施展到极限,眨眼间已飞射出十几丈,眼看再几个起落,就可到达火枪按放的所在。 正在暗喜之际,蓦的迎面袭来数股强掹劲风,去势顿被止住。 二人停身一瞥,只见幽灵阎罗与大漠一叟等十几人横阻当前。 幽灵阎罗面含讥诮的道:“老护法!还想进去吗?告诉你们,陆小子已经陷身太阴楼中,想脱身那是作梦,现在让老夫索性一起成全你们吧!” 二人闻言,心下微微一怔,但绝不露诸神色,他们深知掌门人绝非夭折之相,失陷楼中,可能有惊无险,横直是已经找对了地头,怎么样也要冲进去看看。心里一经计算好了,反而安定下来。 不由沉声喝道:“老怪别尽空自得意,今日老夫等特来扫穴犁庭,看你们狐鼠之辈,还躲到哪里去!” 说罢不侍幽灵阎罗回话,双掌一挥,展开金沙掌法,疾攻而上。 只见金光闪烁,掌影缤纷,着着对准对方要害,招招都是攻其必救,威势煞也骇人。 幽灵阎罗急忙收敛心神,以轻灵飘忽的步法,穿梭在掌雨金光之中,不时还以黑煞掌抢攻。 银翅大鹏见老大已经出手,哪容怠慢,挥动银虹般的两掌,腾身一跃,如箭射般纵向当场。 大漠一叟更闷声不响地接上手缠斗在一起。 火枪虽然厉害,但因前面有自己的人在交手拚斗,不敢发射。 就在这一顿之间,千里独行等三人,见前面已经交上了手,若不趁此时赶上,机会转瞬即逝,再迟就无法脱身了,赶忙招手一纵身,带领草上飞余兆雄和大个子桑伟,旋风般电闪而上。 这时金翅大鹏正力斗幽灵阎罗,双方皆是藉着轻灵身法快攻快打,只见两条身影,纠缠在一起,目力平常的人,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来。 银翅大鹏与大汉一叟同样都擅于凌空扑击,两人不时腾空纵跃,凌空对击了一掌,倏又降落地上。 这种旋空互击,最是消耗精力,双方对上十掌,眉间已现汗渍,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千里独行等人一赶到当场,大个子桑伟抡棍就往人多的地方碰去。 东灵宫人亦蜂拥而上,喊杀之声,响彻九霄。 金翅大鹏力敌幽灵阎罗本已吃力非常,此时再加上三名高手,还手可就没有机会了,幸亏临敌经验丰富,轻功有过人造诣,一时还不致落败。 银翅大鹏本已气喘连连,突然前后夹袭,尽成挨打的局面,汗珠如雨般流下,但仍苦力支撑。 千里独行功力虽高,但对手四人,全是东灵宫有数高手,一上来就被抢去先机,应付也有捉襟见肘之感。 草上飞余兆雄力拚三人,更见吃力,好在他轻功独特,闪展腾跃之间,尚还可以应付一时。 大个子桑伟虽然棍重力沉,碰扫如风,但是遇上高手,也是无用武之地,幸好有横练在身,碰几下还受得了。 众人正在岌岌可危之时,前面喊杀之声,突告停顿,人影如潮般向四下退去,“砰砰” 几声,身影直向外抛射还夹杂着震人心弦的惨号! 金银护法正在极力苦撑,一闻惨嗥之声,百忙中抬眼一瞥。 二人目力超人,一霎眼就看出陆剑平与一字剑关容正由宫里混杀出来。 原来陆剑平与一字剑关容二人来到太阴楼下,已离湖水不远,正在找寻过湖出路之时,忽听轰雷巨响不断由宫外传来,隐隐还渗杂着喊杀之声,二人心想可能是本门诸人赶来接应,否则也是与东灵宫为敌之人,里应外合,窜出去恰是时候。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广阔的湖水时,心里不由一呆,自己虽然可以藉着木板飞渡过去,但一字剑关容恐怕就大有问题了。 心中这一犹豫,就在楼下徘徊起来,希望能够找到暗门或是机钮,以便越过湖面,迅速的前往接应。 一字剑关容也觉得湖面过于广阔,自己实在无法飞渡,但他心思缜密,蓦的给他想出一个理由来。便向陆剑平说道:“看适才那个小僮的身手,甚是平庸,过湖一定尚有秘道机钮,而且这个机钮必定接在楼中,同时更有专人负责看管,我们搜搜看如何?” 陆剑平经他这一提,也觉得甚有道理,不妨一试,乃颔首同意。 二人向左右分开顺着墙根板壁各处,连连用剑柄敲击碰撞。遇有空洞的音响,立即把板壁掀开。 果然发现地下全是暗室,但都是空洞的没有半个人影。 当他们掀捣到正中墙壁下面的时候,突然“辄辄”几声,人影一闪而没。 陆剑平心知,自己无意之中已经找到了管理机钮的东灵宫人,正想跃下紧追,蓦闻楼门口嚓的一声,一条身影,直向湖面跃去。 这时湖上的浮简,已由横里一旋打直连接起来,那人一路踏着浮筒,向岸上飞驰过去,哪消片刻时间,已经快要到达对岸,看他身手尚非平庸之辈。 陆剑平急呼一声道:“我们快追!” 话声未敛,人已腾空射出,最后一字语音消失之时,脚尖已点在浮筒之上。 他把轻功施展到极限,如一缕轻烟般只几个起落,已经与前面飞驰的人追个首尾相接。 他双脚一沾浮筒,身形尚未再起,即朝前面狂奔的人背后,急劲的拍出一掌。 前面的人,只顾一个劲的朝前急驰,作梦都想不到他们二人会追得如此的快,正待窜上岸边,扳开机钮,把浮简回到原来的位置,蓦的一股雄浑无比的劲罡,如狂风般自背后压到。 只听他微哼半声,整个身形被抛出三丈以外,“砰”的一响,倒地不起,眼看已回天乏术了。 陆剑平趁势跃到岸上,一字剑关容跟着接踵而至,二人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二人纵高窜低,一路朝喊声处急驰而来。 陆剑平与一字剑关容,一路急驰,越出宫墙外面,只见东灵宫诸人正倚众围攻金银护法等诸人,不由怒愤填膺,目眦欲裂。 尤其草上飞余兆雄,以上乘的轻功,闪避身前三个高手的联合围攻,已经退到墙边,再向后已无路可通,身形才始一顿,一股强劲掌风,又复压体而来,眼看就要丧命掌下。 陆剑平迅捷无比的双掌挟雷霆万钧之势,凌空扑下,身形未到,掌劲先临。 两股劲风一接触。 那位东灵宫高手功力本较陆剑平差了一大段,这时身居下方,吃亏可就更大了,只觉一股无俦的劲罡,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心知不妙,正待向后退去,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啪”的一声,双手腕骨已折,胸头如被千斤重击,喉头一甜,一股血箭如喷泉般疾射而出,人也栽倒地上。 陆剑平含恨出手,哪再饶人,他脚尖甫一点地,迅捷无比地又朝东灵宫其他两位高手分别拍出两掌。 这二人功力,较适才受伤的那位东灵宫高手尚逊一筹,眼看这种情势,早已被吓得晕淘淘的,连话都喊不出来了,今见掌风袭到,哪敢硬接,急忙闪身一晃,朝斜刺里一溜,消失于人群之中。 草上飞余兆雄也被这突来的如山掌劲,被激荡得倒靠在墙壁上。 他睁眼一看是陆剑平,豪气顿时一壮,挺剑杀奔包围住金翅大鹏的东灵宫众人,接上一位高手,厮斗在一起。 一字剑关容早也杀向千里独行那边,联手合力,形势渐渐扳平。 陆剑平长啸一声,啸声响彻长空,震耳欲聋,身形腾空直上,半空里拧腰蓄劲,双腿一拳一蹬,矫捷无比的像箭射般降落在银翅大鹏身旁。 东灵神君等人一闻啸声,心里不由一怔,待看清陆剑平的身影时,更是呆了一下,暗自忖道:“这人到底是人是神,太阴楼铜墙铁壁,就是铁铸的金刚也不能硬闯出来,何况还救出一个人来?” 就在他这一呆之间,银翅大鹏已经缓过气来,但仍喘息不定。 此时陆剑平愤怒已达极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掌频挥,出手更是重力,“砰砰” 声中,夹着两声惨嚎,已有两个东灵宫高手,倒地毙命。 大漠一叟早已是惊弓之鸟,再看陆剑平含怒出掌,劲道直可推山裂石,哪敢硬接,只一任的展开轻灵步法,飘忽闪避,心里早已打好开溜的计划。 大个子桑伟虽然有横练在身,但前后包围的人全是高手,尽向他练不到的部位下重手,这样一来也够使大个子穷于应付。 一套怒江十八打的棍法快要使完,他顿时记起,前次在喊声密集的地方,打得多么写意,对,到外面喊声集密的地方,找他们的霉头,别尽白呆在这里光挨打。 他一紧手中擎天棍,改用一套流云飞雾的棍法,只见棍影缤纷中,如行云流水般飘向外围。 围攻的东灵宫高手们,被他这突然之变,一时措手不及,纷纷往下闪去,待要回手反击,大个子已经窜向人群里面,众人微哼一声往上一围,但因人多,反被自己的人挡住,不能即刻施展手脚。 大个子这样拣软的打法,确实给东灵宫高手们一个致命伤,吓得亡魂丧胆,到处棍影,人潮如浪般四散分开。 大个子心里一乐,不由喊道:“你们怕吗?这才够意思!”说着提棍像赶羊群般随后就追。 东灵一见陆剑平凭空降临,就知今天情势不妙,若不施展绝招,等会连走都难。 他迅捷的攻出六掌把银翅大鹏一连追退三步。 他身躯微拱,双掌平举胸前,丹田运起玄功,掌心渐渐由白转青,迅速变成乌黑色,好像一双墨爪,丝丝黑气,由掌中透出,直朝银翅大鹏及草上飞余兆雄分拍过去。 银翅大鹏被迫退后,正拟回手反击,眼见丝丝墨气,就知这是极为歹毒的“黑煞掌”功,黑气含有剧毒,中人难救,他前次就是中上这种毒气,急忙大声喊道:“小心这是黑煞掌。” 一式“白鹤冲霄”身形腾空直上,险险避过。 草上飞余兆雄闻声知警,轻功超人,急往斜里窜去,但已慢了半步,微微吸了一些进去,人即颓然倒在地上。 这时陆剑平正好迫退大漠一叟,本想连续出击,蓦见余兆雄中毒倒地,急忙展开金刚不动神功,纵身跃到。 他无暇救人,只探手交过一粒雪莲,嘱其自行服下,暂时保住伤势,回身双臂一圈一撩,疾朝东灵阎罗拍出一掌。 他怒火高升,杀心陡起,这一掌已拼出全身劲道,虽然他右臂被金刚指力所伤,还未完全恢复,但经他这全力的一击,威势也着实骇人。 只见一股力可撼山的劲罡,汹涌而出。 东灵阎罗几次吃瘪在他掌下,黑煞掌功,对他又失去效力,此刻他在盛怒之下发掌,哪敢接实,忙一连横飘五步,避过正锋,回手朝来势拍出一掌。 “蓬”的一声巨响,一丈内的土地已被震塌下去约有一尺多深。 陆剑平一招得手,乘势一连拍出六掌。 东灵阎罗将轻灵身法施展到极限,全力的闪避,才险险的躲过这一连串的掌劲,但回手却是无力。 场中只杀得愁云惨雾,鬼哭神号,“砰砰”声中还不时夹杂着几声凄厉的长嚎,人影抛射,肢体纷飞。 情况极为混乱,也惨烈异常。 千里独行一见一字剑关容突来助阵,欣喜之余,精神陡振,双掌挥拍之间,更见威猛,已经扳回先前的劣势。 关容展开一字慧剑,剑招绵绵不绝,使对手无缓气的机会,配合在千里独行的闪电掌法之间,更是天衣无缝,攻势凌厉无俦。 此时东灵宫四位高手已被迫得连连后退,正想改变阵式。 蓦闻惨号一声,内中一位东灵宫高手,正被千里独行在胸后“灵台穴”拍上一掌,“砰” 的一声,身躯被摔出一丈以外,伏地不起。 另一个东灵宫高手突闻这一声惨号声,心神不由怔了一下,就在这一错愕之间,一字剑关容的剑尖已经指到,“嗤”的一声,左肩背已被划上一条尺长的血槽,殷红的鲜血,顺着左臂膀,涔涔流下,痛得他全身颤抖不已。 一字剑关容眼见对方四人,死伤了一半,心中大是不忍,忙沉声呼道:“朋友,赶快离开这凶杀场所,彼此均无深仇大恨,本人绝不赶尽杀绝!你们去吧!” 他未免天真了一点,东灵宫徒众,素来心黑手辣,且教规极严,东灵亲身在场,怎能轻易离开?尤其此时情况混乱,胜负未明。 二人闻言桀桀连声笑道:“东灵宫没有畏缩的人,你别以为一时得势就沾沾自喜呀!” 说罢不待一字剑回答,反乘二人不在意当头抡剑疾攻而上。 千里独行等二人,满以为对方在疲于应付之时,自己放开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必定会知难而退,哪知适得其反,倒引起他们的凶残杀性,乘隙抢攻,险遭暗算。 千里独行怒极而笑道:“阁下这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阴辣心计,老夫索性成全你们吧!” 说罢手底加劲,绝招连连涌出,迫得东灵宫二人纷纷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一字剑关容眼看东灵宫二位高手,死缠死拚,一想起此际身在虎穴相前此被掳情形,心里也是气极,挺剑而上联手合攻。 大漠一叟眼见陆剑平直奔幽灵阎罗,心中暗喜,此时正是脱身的大好机会,忙朝银翅大鹏一连拍出三掌,待到对方身形微退之际,突然展开轻功,向斜处里一落。 银翅大鹏被这突来掌劲,连续被迫后退了三步,正想反身扑上,哪知对方就此开溜,眼睁睁地看他逸去,只气得直跺脚。 银翅大鹏怒极之下,身躯一纵,展开鹰旋九转的奇奥轻功,凌空挥掌向东灵宫其余高手直扑下去。 只见银光耀眼,如电闪般连连下击,身躯藉着下击的力道,立即又复盘旋起来,直如飞鹰灵兔一般,使敌人极难避开。 经他连番扑击之下,有二个东灵宫高手,已被击倒地上。 金翅大鹏趁着幽灵阎罗被陆剑平截击之时,翻掌向围攻的东灵高手拍去。 金光闪烁中,顿起两声闷哼,已有二人被击倒地。 大个子桑伟,手举擎天棍在东灵宫徒众阵里横冲直撞,棍影起处,哀号连连,杀得这些徒众们望风披靡,夹着尾巴紧溜,但不久又被后面追来的东灵宫高手们赶上,被围困当中。 草上飞余兆雄中毒之后,人在半昏状态之中,服下陆剑平交给他的雪莲,精神已渐清醒转来,雪莲虽是疗毒圣药,但因黑煞掌功过于霸道,此时毒气已净,而功力尚未恢复,故仍盘坐疗伤。 适有一位东灵宫高手,眼看余兆雄中毒坐在地上,以为有机可乘,蹑足滑步,闪身掩至草上飞余兆雄身后,举起右手长剑,正待刺上—— 千里独行抖掌又毙了一位东灵宫高手之后,正在遍视场中之际,一眼看到余兆雄即要惨毙剑下,心中不由一凛,但赶过去已是万万来不及了,忙抖手飞出两粒铁莲子,朝东灵党徒提剑右手腕脉穴射去。 一缕黑影夹着“嗤嗤”破风之声,一闪而过。 只听“啊”的一声,手腕已被射穿,痛得汗如雨下,惨嚎不绝,手中长剑也掉在地上。 千里独行一击得手,身形更不怠慢,跟纵赶到草上飞余兆雄身前,护住当路。 陆剑平眼看东灵神君身法奇奥,轻功有独特造诣,似此缠斗下去,恐怕要等二百招以上才能将对方制服,时间一迟延,说不定对方还有什么援手赶到或是毒着暗算,对自己这边人全是不利,所以要把老怪尽速收拾。 他聪明绝顶,只微一思索,立即想出制敌的绝招来。 思念一定,手底突的加强,疯狂般一连攻出七掌,把东灵迫退三步,反手一探哑吧篑,“呛琅”一声微响,烈日剑已掣在手中。 一抖剑尖,一招“日轮初升”已应势而出。 东灵正拟回身反击之时,蓦见一轮红日,金光暴射,耀眼晕眩,根本就看不出对方人在哪里,心知这是烈日剑法极为厉害的绝招,吓得一连闪退五步。 陆剑平成竹在胸,接着身躯往上一纵,半空里躬身一旋第二招“烈日炎炎”又相继当头劈下,而左掌一式“龙飞九天”如山劲罡,同时砸到。 东灵脚步方始站隐,而对方却如附骨之蛆,随后赶到,招式未到,烈焰先临,光华更比第一招强上数倍,再退已是来不及,忙运足全身功力,抖劲朝红日拍出一掌,同时脚下一滑,急疾闪避过去。 他哪里知道陆剑平左掌一招并未用老,中途改为“龙爪擎天”乘他运掌之后、闪身逃避之时,手指已扣住对方腕脉穴,正待举剑劈下—— 幽灵阎罗穴道被人扣住,半身功劲尽失,只能闭目等死。 忽闻胡哨连起,东灵宫人纷纷向场外退去,场中只剩下风雷门诸人。 陆剑手心知有异,忙展眼向场外一瞥,只见三面东灵宫人,各按上一口火枪子,枪口朝着场中。 幽灵公子高声喝道:“八臂金龙,只要你敢对家父施出毒手,这里就是你们几人葬身之地!好好将家父放下,我们约期一决胜负如何?” 陆剑平心中暗忖:“此行目的,志在救出一字剑关容,现在既已出困,何必玉石俱焚,同时幽灵阎罗乃手下败将,要收拾他何必今日?”闻言忙哈哈一笑道:“只要凭真实功夫,陆剑平随时候教!” 幽灵公子冷笑一声道:“好,今年黄山论技之时,我们一拚清了!” 陆剑平回头朝东灵微笑道:“尚烦有劳尊驾,相送一程!” 忙招呼众人,相率来到江边,仍由余兆雄*舟驾驶,扬帆直向石卫村驶去—— 第七章 歃盟大典 艳丽的阳光,照得大地一片欣欣向荣,枝头小鸟啁瞅,正唤醒人们春天已经来了。 薰风徐来,吹起心湖间不断的涟漪,游目骋怀于林间泉下,不禁有出尘之感。 此时,归云庄里正在忙着整修道路,重建楼台,里里外外挑土运木,闹成一片,他们正准备为风雷门重履江湖,开帮立派筹建总坛所在地。 原来陆剑平等人,自东灵岛凯旋归来,即着手撤除全庄地下所有地道暗室,招聚失散的门人。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全部工程已告完竣,整座庄院焕然一新,所有入庄道路,开扩展拓,平坦笔直,气派雄伟。 一日,辰时未尽,陆剑平邀请本门长老矮方朔董超与金银护法二人来到抱月轩楼上,共商开坛大计。 金翅大鹏首先提议道:“现在我们人手已够重履江湖,正可再立威信,为前任掌门报雪围攻劫书之仇与二十年销声匿迹之恨,掌座,你谅能如某所请吧!” 银翅大鹏接着说道:“现在本门与寒冰、东灵、火云、崆峒、武当、少林、峨嵋、各门派均有未了的梁子,纵使我能宁人,而他们毒如蛇蝎,绝不会就此罢手,来日麻烦正多,倒不如先声夺人,分别各个击破,以免重陷前任掌门突遭联手围攻之恨!” 矮方朔董超徐徐说道:“雪耻复仇,固为我们数十年来共同唯一的目标,但仅靠本门诸人,实力尚嫌不足,此次收复归云庄前来助阵群雄,诚挚虽极动人,但终非本门一派之后,依武林常规而言,各门各派,多是传徒授艺,代代相传,而帮数等组织,才可广聚各派奇才异能之士、山泽草野奇人,共成大举,老朽以为,本门潜迹二十年端在人才零落,此次想建威信于江湖,最好能扩大本门基础,才可充实力量,雄视武林!” 陆剑平一经这位前辈长老提示,也觉得事态甚为严重,总因自己江湖经验不够,打不定主意,频频颔首之余,又向矮方朔董超道:“依前辈之意,应作如何妥善安排,才算万全,剑平年轻识浅,尚望多予开示!” 说罢聚目凝神,听候矮方朔董超答覆。 矮方朔见他一片诚恳之色,乃长叹一声道:“时势迫此,本门不进则退,如其再事蛰伏,不但有负众位前辈在天之灵,而且本门有自此沉没的危险,不如扩大改为风雷帮,广纳各方异才奇能之士,始能在武林中得一席之地,再谋发扬光大,至于帮规,仍照本门前辈所定处理,这是老朽私人建议,尚请掌座裁夺。” 金银护法亦点首称善。 陆剑平恭谨应道:“这是本门兴衰大事,前辈所示,正合时宣,剑平更应遵循办理,容待开坛之日,再祷告本门祖师与各位前辈在天之灵!” 金翅大鹏接口说道:“如广招群豪改门为帮,开坛之日,似应发帖柬邀武林同道,以昭慎重!” 陆剑平不由点首,但旋即一皱眉头道:“本门目前所结梁子太多,似不宜事先过于招摇,但开帮立坛,更需布告武林前辈……”底下的话尚未说出,而朝矮方朔董超一望,似在征求意见。 矮方朔董超经验老到,闻言微一思索,展眼笑道:“万事颇难两全,目今为求适应情势,只能权宜从事,先行择吉开坛后,再发帖邀请各派观礼,掌座以为如何?” 陆剑平连声赞美,金银护法更无异义地同声附和。 众人乃议定先行开坛日期。 会议甫罢,司马凌空适时赶到。 只弟再次见面,益倍觉亲热。 陆剑平刚刚转到楼下,乍闻楼梯边转来连声莺语道:“平哥,怎么到这时候才散会,人家等得着急呢!你们是不是又要出发啦!别像上次攻打东灵宫一样,让人家一个人在家里光着急……” 人形一闪,小凤已婷婷立在身前,她说罢一嘟嘴,扭转身就行走开,好像气犹未息。 陆剑平对这位自小一起长大的淘气小妹妹,一向总是让惯了,自从替她疗伤以后,这小妮子心眼里已经把陆剑平认定是自己终身的伴侣,不论衣食言谈,始终亦步亦趋,这次因为关系本门兴废的筹商大计,所以叫她暂时在楼下等待。 其实,陆剑平心里早已对黎雯情根深种,他乃性情中人,怎能再事别恋?但对这孤独无依的小凤,每有怜惜之感,处处都加以体贴慰护。 这时见她又斗起气来了,忙赶上两步,双手抓住她的柔荑,一面赔笑道:“今日是为了本门的重要决定,累你在楼下等久了,前次东灵宫之行,是临时救人要紧,连他们各位,也都是以后才赶去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先用午饭去吧!” 小凤一见他这样的关怀自己,立即展颜一笑,牵着陆剑平的手,踏着轻松的步子,一路向房中走去。 三日后。 归云庄前后已打扫得整洁异常,自护庄桥头直至大门的道路上,每隔三步,都插上一对对的红灯,红灯底下站着一位青衣劲装的少年。 厚大的庄门两边,点着四盏气死风灯,光芒照射在朱漆的大门上,格外显得喜气洋溢。 庄门迎面风雷厅上,更是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厅门口雁翅般站着八名蓝衫汉子,个个虎背熊腰,精神抖擞。 整座大厅全是青石彻成,八角江砖铺地方,宽约有十亩宽大,当中由四枝两人合抱的大石柱顶着,绕着石柱外面雕刻着一条青龙,工程极为精细而浩大。 靠墙两边摆设着数十张桃花木的太师椅,椅上一色铺着蓝绒垫子,更加尊严肃穆,顺着太师椅两边,一列点上数十盏孔明灯,照得全厅如同白昼。 厅里正中的长案上面香烟袅缭,左边小几桌上,按放一个玉盒,上书“回龙秘笈”四个隶字,玉盒上面平放一块掌大白玉,晶莹玲珑,中间刻上一条天然的血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玉盒后面,插着三面红、蓝、白小旗,中间用黑线绣上“风雷”两字。 长案右边架子上,插着一支粗如碗口、长约八尺的竹棍,外面用黄布套住。 长案后面,一座巨大的神坛内,供奉着风雷门祖师九天神龙及历代本门前辈神位。 黄布幔自屋顶向两边分开,黄幔前高挂着一盏万年灯,灯光明亮异常。 这时偌大一座大厅,静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午未之交,钟楼上连声九响,自厅后转出铁臂金刀陈建泰,胸前左襟上搭着一张红布条,上写执堂两字,身后跟随着八名青衣童子。 陈建泰一走进大厅,首先率同八名青年童子,朝神坛叩拜顶礼。 行礼之后,在神案及点燃灯火各处,谨慎的巡视了一番,接着将长案上面两枝粗如儿臂的蜡烛,点燃起来,红烛外面左边写着“同心协力”,右面那一枝写着“发扬光大”,互相映照在强烈灯光之下,显得气氛严肃激昂。 铁臂金刀回转身形,恭立大门左侧,双手一张,八名青衣小僮,垂手分立厅门左右两侧。 不多时,远远转来细碎的步履声。 只见自大厅左侧,转出四对淡红色宫灯,后面一位白衫儒服青年,剑眉星目,神采奕奕,步履安详的来到大厅门口。 这时八盏淡红色宫灯,分立大门两侧,一式的将灯平胸高举,陈建泰抢步来到门口,双手一拱,陆剑平微微颔首当先步入厅内。 后面群雄以及所有徒众,也鱼贯相随进来,整座大厅慢慢地站满了人,黑黝黝的一片。 陆剑平来到神案正中前面站住,即由执堂师高呼一声“开坛”,由司值弟子手中接过一束已经点燃的檀香,朝神坛向上一拱,插在长案上面的香炉中,遂即俯身下拜,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群雄也相率行礼。 陆剑平转过身形,面朝厅外,矮方朔董超越众跨前两步,先朝神坛一拜,朗声说道: “风雷门自第六代掌门人,被六大门派联手围攻,惨毙大巴山中,本门信符被劫,人才零落隐迹江湖凡二十载,陆掌门人为秉承本门前辈遗命,立誓湔雪前耻,并使本门发扬光大,故特扩展为帮,俾能同心协力,共襄大举,今日来此参加开坛大典的各位豪杰,与本门均有深厚交谊,谅必赞成此举!” 群雄齐声应道:“赞成!”声音宏亮,绕厅久久不绝。 矮方朔董超转身向右面小几桌上,取下血龙宝玉,高举过眉,朝神坛一躬,旋将宝玉挂在陆剑平的项上。 厅中发出轰雷也似的一声“帮主”。大家双拳抱举过顶,朝陆剑平俯首躬身。 陆剑平颔首作答,一摆手微笑道:“各位免了!”立即脸色一钦,继续说道:“剑平承本帮祖师慈悲,得掌门前辈遗命,忝掌龙头主座,务使本帮立足江湖,为维护武林正义而努力,深感才疏识浅,难膺重寄,尚望各位前辈及全体帮友,不时赐予匡正,剑平绝对开承接纳,并愿以一身所学,鞠躬尽瘁,为本帮效命。” 话声甫落,执掌师向外一招手,两个劲装司值帮友,抬了一只脚高二尺、径约一尺的三脚银鼎进来,放在大厅当中。 后面二人,扛了一小坛陈年绍酒,将酒倾注银鼎中间后,四人齐向陆剑平躬身一礼,然后退下立在帮友之间。 铁臂金刀高声喊道:“歃血立盟。” 即有一位帮友,单手托着一只银盘,盘中放了一把雪白尖刀,来到陆剑平身前,单膝一脆,双手将盘向上一举。 陆剑平取过小尖刀,口中说道:“本帮承祖师慈悲,蒙各位豪杰拥戴加盟,使本帮重立威信于江湖,造福武林,端赖各位协力同心,患难与共,在下敬谨以身作则,先行沥血宣誓!” 说罢拿起小尖刀,在右手中指,轻轻一划,数滴殷红鲜血流入银鼎酒中,一面高声朗诵誓文与十大帮规戒条。 接着,矮方朔董超、金翅大鹏公孙正琼、银翅大鹏公孙正玉、千里独行任豪等相继逐次而上。 群豪沥血盟誓之后,仍旧退立原处。 其他帮友,也依次沥血后,分由十二人为一队共同一起立誓。 歃血仪式完毕后,陆剑平朗声说道:“本帮歃盟大典已峻,现下由执堂师宣读本帮各堂及香主名单。” 这时,厅中寂静无声,所有在场的人心里都在蹦蹦的跳动着。 陆剑平说罢转身朝神坛一拜,从案上取过一本羊皮宣纸的总册。 铁臂金刀赶上两步,朝陆剑平一躬身,双手接过总册,高声念道:“本帮各堂职司堂主,经议决派定,仁风堂堂主金翅大鹏公孙正琼,本堂职掌本帮监察要务,分派全帮执事弟子。” 金翅大鹏立即越众来到案前,恭谨地奉上一炷香,转身朝陆剑平一礼,双手接过红色小令旗一面,退立一旁。 执堂师又高声念道:“春雷堂堂主千里独行任豪,本堂执拿本帮奖赏惩罚。” 千里独行应听上前顶礼,领到蓝色小令旗一面。 “化雨堂堂主银翅大鹏公孙正玉,综理本帮收支粮务。” 银沙掌上前接过一面白色小令旗。 接着继续念道:“刑堂主一字剑关容,执堂主铁臂金力陈建泰,左护法草上飞余兆雄,右护法巨灵神桑伟,总巡查司马凌空,本庄总管霹雳手周凯,以及香主舵主等,各领到精致铜符一面。” 其余帮友,每人发给竹牌一份,分派各堂候用。 最后,陆剑平向大家朗声说道:“本帮此次用帮立坛,多赖本帮前代长老矮方朔董老前辈拥护策划,应受全帮弟子一体敬仰。”大家一致欢声高呼。 开帮大典,至此宣告结束。 大厅里一阵喧哗,大家都在互相庆贺,一片欢欣,热闹之极。 接着厅中摆下数十桌酒席,大家依次入座。 饮宴中群雄频频敬酒,猜拳喝令,整座大厅,洋溢着热烈的气氛。 酒阑席散,已是亥时将尽。 陆剑平回到抱月轩中,小凤像依人小鸟般投奔过来,眯着惺忪的睡眼,天真地注视着他。 陆剑平不由一怔道:“怎么这时候还不睡,着了凉,可不是玩的!” 小凤眼见心上人第一句就关怀自己,心里也自一甜,无限娇羞地握住陆剑平的双手。 嘴里嗫嗫嚅嚅地叫了一声:“平哥!” 人也倒向陆剑平的怀里,咻咻的微喘着。 这实在也难怪她,自从陆剑平回到归云庄以后,她一直就把陆剑平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此时陆剑平的精诚体贴,怎不令她喜极而泣呢! 陆剑平被这突来之势愕住了,赶忙扶住小凤的香肩,缓声说道:“小凤,别太激动,这里人多,可能马上就有人到来,时间不早了,你也该歇息了!”说到这里,禁不住也有点哽咽起来。 其实陆剑平何尝不是自幼孤苦零仃,早已失离亲人,今见小凤如此真情激动,自然也会生出同感而唏嘘叹息起来。 小凤一听陆剑平语音阴哑,立即仰起螓首,反而破涕一笑,正待张口欲言之时—— 这时突自轩外转来轻微的脚步声,二人急行分开。 陆剑平返抵房中,因适才小凤的真情表露,脑海中不由隐现出黎雯的倩影,那明眸皓齿、娇艳如花的成熟女性风韵,使他怀念不已,因而心里更加怏怏起来,辗转难眠—— 第八章 近攻东灵 三个月后。 榴花吐艳,火伞高张,正是炎夏的盛暑季节。 入夜时分,归云庄刁斗森严,更梆不绝,护庄河前后,不时有风雷帮劲装帮友,来往梭巡。 风雷大厅,灯火辉煌,长案前一列坐着十余人,陆剑平坐在中间居左的太师椅上,右面矮方朔董超,顺列依次坐着金翅大鹏公孙正琼、千里独行任豪、银翅大鹏公正玉及有职司的香主们,大家全是整肃仪容,正襟危坐,使整座大厅顿增不少严肃的气氛。 陆剑平首先开口说道:“本帮开坛以来,转瞬已三个月,蒙祖师慈悲以及各位齐力同心,惨淡经营,至今已初具规模。各地分坛舵主,均已分派完毕,惟据报以前与本帮结过梁子的门派,均在暗中召请高手,充实力量,显对本帮有不利的企图,尤其寒冰、东灵、西盲等各派,已有联盟的具体计划,只待时期一熟,即对本帮有所行动,而少林、峨嵋两派,也受武当的蛊惑,不顾武林大派声望,暗中选派高手联合图谋本帮,而西藏巴金大佛,对本帮也有蠢蠢欲动之势,综合以上情报,本帮实处不利地位,尚望各位各抒己见,集思广益,共筹应付之策!” 矮方朔董超接着说道:“目今本帮规模初具,内外已经结成一体,正好乘时出动,予敌各个击破,以立威信于江湖,如待各派筹备就绪,联手合盟,则噬脐莫及矣,前任掌门,突遭六大门派联手围攻,惨死大巴山,正可为吾人殷切之鉴!” 一提及师门宿恨,化雨堂堂主银翅大鹏不由怒愤填膺,圆瞪双目道:“所谓名门大派,全是贪婪寡耻之徒,为了劫夺别人信物,不惜联手置人死地,此仇若不湔雪,将何以立足江湖,更无以慰本门前辈在天之灵!以报惨死之恨!” 仁风堂堂主金翅大鹏亦是双眉一挑道:“湔雪上代掌门遗恨,为本帮开坛第一重事,似不容须臾再延,同时情势如此,更不能坐待来敌围攻,故各个击破乃为最佳的应敌策略!” 霹雳手周凯亦怒火上升道:“本帮前辈,惨遭围攻击毙,此仇不容再缓,劫书之恨尤其令人难忍,帮主,无论赴汤蹈火,周凯愿为先行!” 在座群雄莫不群情愤慨,情绪激昂。 春雷堂堂主千里独行任豪道:“攻守应变,贵先知己知彼,最好将昔日仇家,先行估量一番,或是由近而远攻进,以免出攻之时,总坛有后顾之忧!斯为上计。” 陆剑平连连点首道:“各位的意思,正与在下不谋而合。估量当今敌方实力,当以寒冰、西盲、巴金大佛等为最,武当、少林两派,之前在下曾经予以重创,谅来不敢再犯,东灵一再锻羽,现已投奔寒冰联成一派,并已潜入中原。故为今当务之急,似应由寒冰宫先行下手,可以截断其与盲叟联手机会,然后经西藏再取盲叟,较为顺路便捷,但因与东灵宫早已约定期间,此时进攻,似乎有些欠当,诸位以为如何?” 说罢取出一张地图,按着图式,划出一条攻取的路线。 刑堂师一字剑关容道:“这些阴毒之辈,从来就没有顾及信义,而且符合为情势上需要,更不能顾及许多了!” 银翅大鹏同声附和道:“对他们谈信义,只有我们自己吃亏!前任掌门在大巴山被围惨杀,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说罢怒目圆睁,尚在咬牙痛恨。 左护法草上飞余兆雄,沉思有顷,缓缓说道:“本帮此次攻取各派,必须全力以赴始能稳*胜算,而总坛重地的防卫力量,无形中会减弱不少,如遭敌人空袭,势难首尾呼应,东灵宫近在咫尺,为心腹之患,随时均有侵犯可能,必须先行除去,至如何进攻其他各派,则应另作安排,始策万全!” 草上飞余兆雄此语一出,群雄不禁呆住了。是呀,大家只计算攻取敌人,未曾顾及自身防卫力量,且本帮仇敌众多,甚有可能乘机顿遭突袭,届时重陷前次寒冰宫侵占总坛的覆辙,岂不是得不失偿!草上飞余兆雄此种细心密虑,怪不得大家一体由衷的赞佩! 陆剑平首先连声赞誉道:“左护法所言,正是切合情势的紧急需要,目前第一步决定,先行攻取东灵,但应作万全的布署!” 执堂师铁臂金刀陈建泰说道:“目前情势,实力似不宜分散,是否在出击方向,沿途布下暗卡,如遇紧急事件,以信号弹报警联络,迅速驰援,较为妥善。” 陆剑平点首微笑道:“此点正合在下心意,现先指定,由司马总巡查先行带领本帮坛下精明干练的帮友十余名,沿途布署,居中来回策应联络,并在石卫村备下大船三艘候用。” 总巡查闻言起立,双手一拱,说声:“遵谕!” 转身退出大厅。 陆剑平朝矮方朔董超微笑道:“本庄总坛重地,尚须借重前辈看管一时,周总管留庄协同襄助,谅无他虞,如遇紧急事件,在迅以信号联络,其余各位,请一同前往,并在各堂中,选拣得力香主十名随行。” 日薄崦嵫,炊烟四起,正是万家灯火的入夜时分。 自归云庄庄门内,一引驰出十几匹座骑,为首一位面白如玉的蓝衣少年,后面马上全是黑色的劲装疾服的年轻壮汉。 一行人伏鞍紧赶,像炒豆般的马蹄声,冲过护庄桥,消失于沉沉夜幕之中。 他们正是风雷帮总巡查司马凌空奉命率领属下帮友,在往石卫村沿途布置伏桩,并前行筹备船只等事宜。 翌晨,天光甫告破晓,庄门口排列着二行长队,凝神肃立,双目直视庄门中,状甚躬谨。 在护庄桥附近,卅几位青衣劲装的风雷帮帮友,每人手里牵着一匹座骑,全是腿长骠壮,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都是千中选一的千里良骥,静静的等候在河边。 不多时,庄门口转出一行人来,为首两人左边一位白衫少年,丰神朗目,气宇轩昂,他就是风雷帮帮主八臂金龙陆剑平。矮方朔董超走在右边,只见他灰眉皓发、身材矮小、精神矍烁,说话声音洪亮,面上永远呈现着笑容。 后面跟随着高矮不同、老少均有的群雄。 一行人来到庄门口,站在两边排列的帮友们,一律躬身抱拳致敬。 陆剑平脸含微笑,一一点头示意。 众人来到护庄桥头,陆剑平停身止步,微笑向矮方朔董超道:“剑平何德何能,敢劳前辈远送,敬请就此留步。” 矮方朔董超道:“帮主哪里话来!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但愿各位此行,马到功成,早日凯旋归来!” 陆剑平从执役帮友手中接过缰绳,道声:“珍重!”便蹬跃上座骑,扬尘向林中飞去。 身后群雄亦相继翻身上马。 蹄声自近而远,渐次消失于丛林之中。 且说陆剑平众人在骄阳烈焰下,一路紧赶疾驰,但这一带全是荒山密林,马行较为缓慢,直到晌午时分,跟在后面的几位,都觉得有点累了,才在树荫底下用过随身携带的干粮,略作休息,又复跨上征骑,挥鞭上路。 在日薄西山之时,石卫村已遥遥在望。 一行人进入村边丛林之中,蓦然,隐隐传来不断的叱喝与兵器互撞之声,敢情有人正在拚斗,听声音不只一人。 陆剑平心知有异,急向众人招手滚下马鞍,脚下用劲,大家均向村里猛窜。 众人循声赶来斗场,只见司马凌空与两名劲装帮友,正被六、七名东灵宫人包围着,其中一名帮友左臂上已经受了伤,殷红的鲜血湿透了半边身,但仍浴血苦战。 在不远的墙边,还躺着一具风雷帮帮友的尸体。 司马凌空力敌一位黑衫老者及五个劲装东灵宫人,战来颇感吃力,幸他功力基础业已打好,一时还不致有危险。 黑衫老者系东灵宫的一名堂主,月前才破派来石卫村分舵主持一切,因见司马凌空要雇船前往玉环岛,乃上前加以盘诘,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起先,自己尚可勉强敌住司马凌空一人,时间一久,已呈不支。他见对方只有三、四人,自己人多势众,乃撮口一声长哨,其余东灵宫人应声一拥而上。 司马凌空力敌众人,一时尚还有攻有守,但三位帮友武功均极平庸,哪能抵得住十余人的联手合攻,混战中一名帮友惨号一声,已倒地死去,另一人因惨声而呆了一下,左臂已吃上一剑,幸亏司马凌空及时闪到近前,挥剑阻住来敌。 陆剑平见状,不由怒火陡炽,暴喝一声,纵身跃向当场,双掌一挥,迅疾的朝黑衫老者拍出一掌。 他含怒出掌,劲力骇人之极。 黑衫老者正要得手之时,怎么也想不到煞星会突然从天而降,等到一闻喝声,劲风已掩体压到,再想出掌抵挡,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只觉胸前如被千斤重击,喉头一甜,一股血箭随着被抛射出去的身躯洒出两丈多远,连哼都来不及一哼,即倒地毙命。 陆剑平仅只一招即击毙黑衫老者,把其余的东灵宫人吓得亡魂皆冒,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赶紧抱头鼠窜而逃。 司马凌空怒犹未息,抖剑连毙两名对手,尚欲随后追杀。 陆剑平赶到身后,轻声喊道:“贤弟,穷寇莫追,我们办正事要紧。” 司马凌空闻声止步,回转身替那位受伤的帮友扎好伤处,众人一起向江边走去。 这时东灵宫人,逃得半个没留,码头上静悄悄的连一个活的人都没有。 众人分乘三艘篷船,仍由余兆雄*篷先行引导,三船相继扬帆直向东北方驶去。 余兆雄轻舟熟路,驾驶更是运转自如。 哪消两个时辰过去,东灵宫业已在望。 此时岛上已经获得消息,一阵狼奔豕逐地人影满山闪动乱窜。 篷船离岛尚有五丈光景。 陆剑平当先纵身一跃,平空上升五丈,拧腰双腿一蹬,身形极其轻灵美妙地划了个半弧,降落在岛边登道前面。 群雄亦相继纵身跟上。 眨眼间,风雷帮群雄,像一阵狂风般已经蜂拥越过登道,停身宫前空地上面。 面前已有幽灵阎罗等人,横阻当前。 陆剑平等人,一直来到场中,只听左边那位僧人哈哈一笑道:“各位莫非来自归云庄,贫僧等正拟会合东灵神君兴师问罪,恰好各位不请自来,这正是天赐良缘、自投死路。” 说罢又是一阵哈哈狂笑。 站在右边的那位矮小一点的僧人,接口说道:“这正所谓应劫遭报,早晚均不由人!” 狂妄自得之态溢于言表,简直就把风雷帮群视为待宰之囚。 陆剑平双眉一挑,跨前一步,戟指喝道:“妄傲的秃驴别尽空自得意忘形,你们先将名号报来再说,本帮不愿与无名之辈动手过招!” 这句激将话还真有效,两僧闻言不由双目怒张,浓眉紧缩,沉声喝道:“小子,你大约就是‘八臂金龙’了,但你连洒家巴金大佛前十大护法格灵、格光都不认识,还妄称江湖人物,试问本派与你有何深仇大恨,竟敢掌毙本派护法格楞、格腾两位师弟,今日要你难逃公道。” 陆剑平暗自忖道:“这些藏僧,怎么会和东灵宫结合在一起?此中可能有甚大的图谋。” 闻言冷然一笑道:“失敬得很,原来是边疆化外人物,在下尚还未有耳闻。本来奸盗淫邪为武林所不齿,我们立身江湖,正应伸张正义,对此不屑之徒,人人均得加以惩罚,本人代你们清理门户,大和尚你出身名门大派,何以反说出此种以怨报德的气话来!” 藏侩格灵闻言怒眼圆睁,暴喝一声道:“住嘴,清理门户,本门自有教规处理,今日就是你舌灿莲花,洒家也要赶渡你们,以报师弟之仇!” 陆剑平讥诮一笑道:“就让你们二人,也有此自信吧!” 格光一旁插口道:“我们二人奉命前来邀约东灵神君,老实告诉你们,家师巴金大佛,已经率领四大护法,随后直取归云庄,你们就是要想脱身,现在恐怕也已不可能了吧!你们且看身后是什么东西!” 说罢随手向众人身后一指。 千里独行与草上飞余兆雄二人,蓦的转身一瞥,就看到来路上已经安上数尊火枪子。敢情阴毒无比的幽灵阎罗,眼见风雷帮来势惊人,就知今日势难两全,仍乘陆剑平与藏僧答话之时,暗中派遣枪手,绕至风雷帮众人身后,安好枪位,只待一声令下,即刻开枪轰射。此时他可能因为顾虑自己这边的人,与风雷帮众人相距过近,未敢遽然下手。 千里独行见多识广,草上飞心思细密,二人向陆剑平稍一耳语。 陆剑平右臂向上一抬,暴喝一声道:“我们赶快散开向前冲,别让他们走远!” 话声未敛,人已腾空向前一纵,双手一抖,趁势朝格灵拍出一掌,他心悬归云庄有危,恐矮方朔董超孤掌难鸣,此间事必须迅速清了,以便回师接应,故出掌尽用全力。 格灵为巴金大佛首座护法,功力深厚,平日极为自负,此次初入中原,度量对方年纪轻轻,哪有多深功力,双臂一招,只用八成势力,朝来势拍去。 只听“蓬”的一声沉雷巨响。 格灵庞大的躯体被震退八尺以外,跌坐地上,胸头血气翻涌,喉头将甜之际,幸他功力深厚,一口鲜血强行咽住,一面迅即取出一颗红色丸药纳入口中,但脸色惨白异常,显然已经受伤不浅。 陆剑平这一掌吓得他心里直发毛,暗忖:“怎么这小子,竟有如此深奥的功力?” 金翅大鹏一听陆剑平暗号,知道此时再不出手,迟恐就来不及了,乃向老二使眼色,二人分取幽灵阎罗与金刚指酆杰。 他们四人乃是老搭档,交手已不只一次,双方功力都在伯仲之间,此时为搏生存死亡,一出手全是拚力快攻硬接。 千里独行跃向大漠一叟身前,哈哈一笑道:“老相好,我们闲着不像话,来,凑凑热闹吧。” 他嘴里诙谐,手底下绝不放松,一上来就施展生平绝技闪电掌法,疯狂般向大漠一叟身上各要穴攻到。 只见重重掌影,如电光般闪烁在大漠一叟的周围。 大漠一叟本待回他几句,怎奈被这骤来的锐厉攻势,一时迫得呆住,急忙收敛心神,展开落星掌法,身躯纵跃腾挪,才始乘隙回攻。 格光眼见师兄一招即被对方震伤,心里不由一惊,但仍抢步上前,迅捷的拍出一掌,暂时挡住陆剑平的掌风余劲。 陆剑平哈哈一笑道:“干脆你们二人齐上,免得本人多费手脚!” 说罢双掌齐挥,仍朝二人拍去。 一字剑关容与铁臂金刀陈建泰、草上飞余兆雄等,跟纵冲上接住五名东灵宫高手。 大个子桑伟,默不做声的由斜刺里扑向外围的东灵宫徒众。 其余十几位香主,均蜂拥而上。 一时杀声震天,叱喝与兵器碰撞之声,此起彼落。 喊杀声中,不时夹杂着凄厉的长嚎,只见肢体抛射,血雨飞洒。 真是一次愁绝人寰的生死搏斗,令人不忍卒睹。 金翅大鹏与幽灵阎罗,两人均以轻功快速见长,且功力相当,战来最为惨烈,只见掌影缤纷,金光闪耀,身形飘忽间互抢先机。 金翅大鹏心急总坛安危,不愿与之多作久缠,轻啸一声,身形腾空而起,双臂一张,展开“鹰旋九转”的轻功绝技,双掌金光一闪,凌空朝幽灵阎罗罩头疾扑下来。 幽灵阎罗身在下方,已处劣势,一见对方全力下扑,他心思阴狡,自然不吃这个亏,忙向侧方横飘五尺,才避过这凌厉的一击。 他脚尖一点地,正拟旋身反击,哪知背后劲风,又如山压到。 原来金翅大鹏藉着这一击之力,身形平空再一个盘旋,又复跟纵赶上。身形未到,掌劲先临,金沙掌力随后拍到。 幽灵阎罗见对方攻势绵绵,自己回手反击,已是来不及了,此时自卫要紧,急忙顺着前冲之势,脚尖一点地,向前窜去。 银翅大鹏一出手就用重力,全是硬接硬碰,他的功力本较郑杰稍逊一筹,待郑杰的金刚指功为陆剑平所破,郑杰的功力已大打折扣,此刻战来,双方变成拉锯状态。 二人连对数掌之后,银翅大鹏豪气顿增,他知道郑杰新伤之后,内力不能持久,急切间全力抢攻。 三十招一过,郑杰被迫得喘气连连,而银翅大鹏亦眉间见汗。 千里独行力战大漠一叟,展开飘忽身法,如一缕游丝般,避实就虚的一阵缠斗,还不时夹杂讥讽笑语,弄得大漠一叟怒火上升,更加用力抢攻。 大个子这时抡起擎天棍,在人群中一路横冲直撞,把怒江十八棍施展得痛快淋漓,只见棍影到处,惨呼连连,身形过处,人潮如滚汤烫雪般向四下分散开来。 他杀得兴起,一路狂奔追逐,嘴里还不断的喊道:“兔崽子,看你们还逃到哪里去!” 正在呼嚎狂追之际,蓦的,一股强劲掌风,劈面砸到—— 第九章 战火蔓延 大个子不由一呆,待看清幽灵公子正横挡身前之时,复又带棍迎上。 敢情幽灵公子正在指挥火枪手安好方位,蓦地看到大个子如虎入羊群,一路抡棍砸来,赶忙上前堵住,他心知大个子有横练在身,不畏刀剑,且力沉棍重,更难硬拚,一见他举棍砸来,立即展开轻灵步法,向右一闪避,双臂一圈,平举胸前,暗运黑煞掌功,双掌掌心渐渐由白转青,丝丝紫气,透指而出,双手一抖,两缕紫色气体,朝大个子身前涌到。 大个子藉着横练在身,打斗从未退缩吃亏过,怎知道黑煞掌功的厉害,只见对方掌劲微弱,仍然抡棍往前冲上。 但觉一股腥臭气味,自鼻间吸进直透脑海,眼前一黑,“咚”的一声,擎天棍掉落地上,人也摇摇欲倒。 幽灵公子眼见一着得手,哪再饶人,趁势赶上一步,举手正待劈下…… 草上飞余兆雄正在敌住一位东灵宫高手,酣斗之间,蓦闻擎天棍落地声音,抽空向响声处一瞥,眼见大个子吃亏在幽灵公子手中,他前次吃过东灵神君的亏,知道黑煞掌的厉害,见状哪敢怠慢,奋力一招迫退对方,脚下一用劲,人已窜到大个子身前,闭住呼吸,从斜刺里挡上一剑。 幽灵公子正待再施毒手,只感眼前金光一闪,森森剑气,当头罩下,饶他武功再高,也被这骤来之势顿住。急忙闪身避过,眼看黑煞掌功一时对来人不能发生效果,乃纵身一跃,挥拳急攻。 草上飞救人要紧,忙挺剑站立当场,阻住来敌,但因幽灵公子功力高强,所以战来极感吃力。 关容展开一字慧剑,剑势绵绵涌出,如浩瀚的汪洋滚滚而来,使对手极难寻隙抢攻。 铁臂金刀陈建泰施展奇奥之极的左臂拳,渗杂在八卦刀法之中,威力亦极骇人。 陆剑平敌住格灵、格光二人,虽是游刃有余,但因藏僧招式诡异,功力精纯,杀得陆剑平兴起,长啸一声,双掌一圈一撩,一招“龙蛰深渊”已应掌而去。 回龙秘笈旷古绝学,只见掌影缤纷,挟雷霆万钧之势,罩向对方全身各要穴。 格灵功功虽高,哪曾见过此种掌式,连对方如何出手尚还没有看清,哪敢遽然出掌硬接,危急中施展本门不传之秘“柳絮飘风步法”,晃身避开。 哪知陆剑平招式未曾用老,左掌已贯足劲力,一旋身,一招“龙爪擎天”,迅捷无比的朝格光后腰拍去。 格光正在呆呆的担心着格灵险些丧命在陆剑平掌下,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如鬼魅般回转身形,比前招更见奇奥迅捷的拍来一掌。 临到劲风袭体,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觉腰眼如被千斤重击一般,仅微哼半声,人已颓然倒下。一股血箭,从口中射出一丈多远。 格灵惊得亡魂皆冒,赶紧闪入人潮之中遁去。 陆剑平眼看大个子跌坐地上,草上飞余兆雄正在拚力挡住幽灵公子,暗忖大个子定是身中黑煞掌毒,否则他有横练在身,不可能如此容易受挫,唯恐草上飞再遭毒手,赶忙一掠身形,闪到当前,朝幽灵公子迎面拍出一掌。 这时,正有一位东灵宫高手,闷声不响地掩至大个子身后,朝他背上就是一剑。 草上飞余兆雄见状,骇得瞪目结舌,自己抽身出手,已是不及了,只得眼巴巴的瞪眼看着。 大个子脑中虽感昏眩,但功力未失,背后只觉如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衣衫被刺破,背上留下一道白痕。 草上飞眼看大个子无恙,心里才告安定下来,不由怒从心起,暗恨这位偷袭的汉子,闷声不响的拚力攻上。 幽灵阎罗被迫后退数步,不由惹起一腔怒火,本拟多施一时,待安好枪位后再行出手,但眼看场中情形,风雷帮诸人,个个勇如出栅猛虎,两位藏僧已连续败退,情势对自己这方殊为不利,再不施展毒手,迟就来不及了。 他心念一动,黑煞掌功已应念而生,两缕如烟黑气,直朝金翅大鹏下扑之势,迎面射到。 金翅大鹏身在半空,正在俯冲下扑之间,黑雾迎头射来,再旋身已是来不及了,忙闭住呼吸,飘身落在地上。 陆剑平堪堪堵住幽灵公子,正想出掌连续攻上,眼梢一瞥,见状不由大骇,暴喝一声,腾身一纵,双掌趁着前冲之势,拚力从斜刺里拍出一股狂飙。 掌风一到,黑气四散分开,虽然有少许飘至金翅大鹏身前,幸他呼吸早已闭住,毒气未曾吸进,但心里已暗呼好险。 幽灵公子趁着陆剑平抽身驰救金翅大鹏之际,反身又往火枪队里指挥去了。 银翅大鹏正在力拚郑杰,双方尽用数十年的修为内力硬拚。 银翅大鹏气喘连连,郑杰更是汗下如雨。五十招一过,对方出招应式也愈来愈慢。 每对一掌,都须稍息一下,身形乍合倏分,好像捉迷藏般进退追逐。 百招以上,招式更见迟慢,双方都在搜索枯肠,引用奇奥绝学,久久才始发出一招。 千里独行游斗大漠一叟,不时尽情的讥诮漫骂,把对方激怒得火高千丈,恨不得一口气把他一吞下去,出手更是沉重,疯狂的狠命急攻。 大漠一叟这一愤怒狂攻,已犯了交手的大忌。 千里独行眼看时机成熟,也把闪电掌法施展到极限,着着抢攻。 这样一来,大漠一叟就有点疲于奔命了。 这时千里独行正用了一招“追云逐雾”,左右双掌交叉拍出,速度快得惊人。 大汉一叟被这骤来之势,迫得闪身退后一步,右掌随势反拍千里独行的左肩“天宗穴”。 千里独行左脚向后一滑,身形已旋风般转过右侧,就在这俯身一转之间,左手迅捷无比的已经扣住两粒铁莲子。 待到身形翻转过来,右手一招“摘星拿月”直扣大漠一叟的右腕脉穴。 大漠一叟因为身形过于欺近,只有旋身才能避过。 正在他后跟一滑之际,千里独行左手掩在右臂弯下面,用阴手一抖劲,只见两道乌光黑影,直取大漠一叟的左右双肩。 这一招“暗渡陈仓”是他救急的绝技,本来就是阴损之极,生平极少用过,此刻因为身在虎穴,也就顾不得许多了,但一经用上,很少有人能躲避得过。 大漠一叟正在气怒心浮之时,蓦觉金刃破风之声,即知不妙,赶忙疾闪一旋,饶他功力深厚,左肩上已着实中上一弹。由于距离过近,铁莲子穿肩而过,痛得他惨呼一声,身形也一连退了三步。 千里独行这次再难容情,身形如鬼魅般跟纵而上,双掌一扬朝胸前“华盖”、“膻中” 两穴拍去,出手劲疾异常。 大漠一叟受创之余,身形闪避已见呆滞,急忙中闭住上身各处重要穴道,就势往地上一滚,饶他如此,掌劲往左一偏正好击中“巨阙”穴,身形直破震出二丈远,一股血箭像喷泉般洒得遍地皆是,人也昏厥过去。 千里独行知道这一掌打得还真够重,老魔头纵然不死,也得调治五年以上,才有复元希望。 他震伤了大漠一叟以后,急忙朝金翅大鹏长啸一声,二人闪动身形,分由左右向斜刺里越出战场。 他顺着山边小径一路飞驰过去,再向右迅回折转回来,只眨眼工夫,已不声不响地摸进丛林里面。 他一路鹤伏鹭行,渐渐掩至斗场正面那座火枪手队后。 蓦的—— 暴喝一声,双掌挟推山填海的雄浑劲罡,朝人群拍去。 哀嚎之声,随着闪电般的掌影,惨呼不绝。 肢体纷飞,血雨四射,离得悄远的,赶紧闷声不响的向林外窜去,一霎时走得毫无影踪。 千里独行急忙纵身跃到火枪近前,双手按在机钮上面。 金翅大鹏自左边悬崖上,绕道飞驰,越过一座山丘,顺着涧底来到丛林左面,他轻功奇奥,穿枝履叶,真如一只大鹏般矫捷无比。 临到左面火枪队上空,突的一展双臂,人如天神般凌空扑下。 这些枪手们,正在凝神候命,作梦都想不到煞星会由背后密林中突然窜出来,而且个个武功高强,待到警觉之时,已是措手不及了。 金翅大鹏身形尚未落地,掌劲已临,“砰砰”两声,即有两名枪手丧命。 他双脚一着地,双掌纷飞,金光闪耀,惨呼连连,只举足投手之间,残肢断腿,已遍地皆是。 此时右面那一枝火枪,已朝正中发射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铁沙子击得树叶哗哗作响。 千里独行正隐伏林中,把火枪改换了一个位置,但他不敢回击,诚恐金翅大鹏如若尚未得手,自己这方即有遭受夹攻之苦,功亏一篑致误及大局。 这时金翅大鹏已把火枪手赶得尽行逃去,立即对准枪口,朝对面枪位轰击过去。 “轰”的一声。 东灵宫人弄得目瞪心寒,亡魂皆冒,本想抛下火枪逃命,怎奈幽灵公子在后督阵,只有暗地里叫苦。 千里独行闻声欣喜,一扳机钮,“轰”然一响,一条火舌,朝右边林中射去。 金翅大鹏心知千里独行也已得手,哪敢怠慢,一手扳机,一手装进铁沙子,“轰轰”的连番射击。 千里独行更是连续反应,频频发射。 一时轰声大起,震得在场的人耳内嗡嗡作响。 东灵宫所余枪手,哪敢再事迟延,纷纷抱头鼠窜,没命的向四下逃亡。 幽灵公子虽然大声喝止,但各人逃命要紧,再也镇压不住。 他怒火上升,目眦欲裂,纵身一跃,扑向场中,展开黑煞掌功,不断向风雷帮香主、舵主们连续拍去。 这一着确也厉害,黑气过处,身形连连倒下,慌得风雷帮正在动手的群雄纷纷回身赶来卫护。 一时喊声大震,那些早已服下了独门解药的东灵宫人,纷纷一拥而上。 陆剑平见状,双眉一挑,暴喝一声,腾身朝幽灵公子来。 幽灵阎罗压力一松,恶心又起,眼看枪阵已被消灭,爱子已经施出最后毒手,作最后一拚,忙亦展出黑煞掌功,冲向风雷帮人群阵里。 他功力深厚,黑煞掌施展起来,煞是惊人,劲风未到,黑雾先临,只须微微吸入些许,人即昏倒地上。 草上飞余兆雄急高声疾呼道:“各位赶快闭住呼吸,找上风的地方站住!” 这方法果然还有效,一时尚不致有什么危险,但要求远占住上风地位,同时还要卫护中毒之人,回攻就有困难了。 此时银翅大鹏与金刚指郑杰已经拚斗了将近二百招,双方精力都消耗甚钜,圆睁双目,向对方瞪视着举起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近前来。 蓦然—— 银翅大鹏微哼一声,双掌贯足余力,朝前拍出。 一股劲疾掌风,已应掌而出,但威力已差了许多。 金刚指郑杰咬紧牙根,双臂平举胸前,自丹田鼓起全身余劲,朝来势一抖。 两股劲风一接实,只听“蓬”的一声轻响。 金刚指又被震退三步,身躯摇摇欲倒,喉头微甜,血水已由嘴角徐徐涌出,显见受伤不轻。 银翅大鹏亦后退一步,胸间血气翻腾,眼前金星直冒。 但二人并不能就此罢手,双方都为了数十年的声誉,宁折不屈的作困兽之斗。 仍然举起沉重无力的脚步。 一步。 二步,慢慢又走近前来。 金翅大鹏与千里独行二人,一听右边枪声沉寂,斗场中喊声混乱,心知必定是幽灵公子已经放弃了火枪,加入场中搏斗去了。 二人随手将火枪砸毁俊,又纵向右边把枪杆扳断,连袂扑向场中。 此时幽灵阎罗已将黑煞掌功施展到极限,腥臭无比的气味,随风飘扬。 银翅大鹏正在与郑杰作最后的一拚,已到心疲力竭的程度,哪里还顾得到周遭的危险,同时适住风向的下方,微一怔神,已吸进不少,人即颓然倒地。 金刚指郑杰以为有机可乘,突然精神一振,跨前两步,举手正待拍下。 金翅大鹏适时赶到,眼见兄弟即要伤在郑杰掌下,忙大喝一声,脚下一加劲,如飞矢般纵向郑杰身前。 只见金光闪处,劲风应掌而出,疾朝郑杰当头压到。 但以黑雾弥漫,横阻当前,身形不敢欺近,劲气被消去了不少,但郑杰已被震倒地上。 千里独行一到当场,眼见东灵宫众人,自四面围上,向昏倒地上的风雷帮香主们扑到,已有一位香主在昏迷中惨遭毒手,情势危急万分。 他慌不及待的探手抓起两把铁莲子,双手一种用满天花雨的打法,洒向东灵宫侍众。 只见乌光如骤雨般带起嗤嗤破风之声,朝东灵宫人疾射而去。 东灵宫侍众,正在得意下手之时,怎料得到,半路里突来煞星! 等到铁莲子袭来,措手已是来不及了! 只听惨哼数声,人影随着向后退去,“砰砰”倒地不起。 但以东灵宫人,为数过多,前仆后继,不断的涌上。 铁莲子虽然凶掹,总无法挡得住汹涌的人潮,情势仍甚危急。 幸好草上飞余兆雄思虑深沉,临危不乱,暗中协同其余香主,趁着千里独行与金翅大鹏赶到当场,阻住东灵宫人之时,迅速的将昏迷中的风雷帮众人,移向一边,这样才减去了不少危机。 陆剑平恨极幽灵公子的阴险歹毒,愤怒纵到身前,右手一圈一撩“龙蛰深渊”已疾闪而出。 回龙秘学,旷古绝传,他在盛怒之余,出手更见凌厉无俦。 但见重重掌影,朝幽灵公子周身各大穴拍到。 幽灵公子以前曾是陆剑平手下败将,这时陆剑平的功力,又比以前高了数倍,掌劲未到,狂飙已临,砭骨刺肌的劲风,扫得他心胆俱寒,哪敢硬接? 急忙展开轻灵的步法,尽力的飘出七尺才行避过。 陆剑平一击不中,怒火更炽,腾身一跃,跟纵直上,一招“龙飞九天”已应势而出。 幽灵公子脚尖甫一着地,而如山劲罡又从背后压到,再想闪避,已是来不及了,他心机深沉,临危仍然忘不了逃生之路,忙就地一滚,以武林中最不屑用的“懒驴打滚”一招,滚出丈外。 陆剑平这一招的劲力,更比前招凌厉,劲风过处,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上已破击陷下去一大片,震得烟尘弥漫,沙石飞扬。 幽灵公子正在滚转之际,扬起的尘沙,已罩体而下,等到站起身来,浑身上下尽被尘土蒙住,变成一个土人,形状狼狈之极。 幽灵阎罗眼见爱子吃亏在陆剑平手下,忙纵身跃至陆剑平身后,闷声不响地朝陆剑平后背拍出一掌。 他心急救人,出手已用急劲,掌力亦是惊人。 陆剑平正在攻敌之际,蓦觉背后劲风袭体,知系有人偷袭,急运起“金刚不动神功”护住周身,等到幽灵阎罗掌劲压到身后,只听“波波”几声微响,即消失于无形。 幽灵阎罗吓得脸色倏变,暗自忖道:“这小子神功又复精进了许多,今日东灵宫之战,恐怕要凶多吉少!”心中忖罢,不由寒气直由后脊骨冒出,冷汗不断地流下。 他撮口一声,暗中知会幽灵公子迅速逃避,双手不计利害的又朝陆剑平盲目地拍出一掌。 幽灵公子闻声知警,为配合乃父的攻势,骤转身形,纵向群雄混战场中,展开黑煞掌,疯狂的攻上。 陆剑平惟恐众人有失,急切间朝幽灵阎罗拍上一掌,从斜刺里赶来截住。 哪知幽灵公子这一着,原是诱招,当他看到陆剑平身形一动,即反身朝人群中隐去。幽灵阎罗避过陆剑平抽身一掌之后,见爱子诡计得售,陆剑平回身驰往拦截,他哪敢再事迟延,挟起地上金刚指郑杰,一闪身向江边驰去。 这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在场诸人,尚未觉察得到。 陆剑平眼看场中诸人,昏迷倒了一地,时间一久,毒气攻心就不易着手医治了。 迅捷无比的先将各人穴道闭住,然后探手向怀中取出三粒雪莲,分给银翅大鹏及大个子等人服食。 雪莲是祛毒圣品,对中毒之人有起死回生之放,同时众人受毒不深,三粒雪莲,已足够食用。 陆剑平正在疗毒之时,蓦闻,胡哨连声,抬眼一瞥,只见东灵宫徒众纷纷由场中退向江边。 敢情他们已经发现幽灵阎罗二人已先行溜走,东灵宫显见不保,胡哨一声,鼠窜奔逃。 众人正要纵身追赶,陆剑平连忙摇手劝阻,一面加紧为群雄疗伤。 片刻时间,群雄苏醒过来,陆剑平已累得汗下如雨。 风雷门帮众喘息未定。 蓦闻—— 西南天空隐隐传来一阵闷响,蓝色光焰,冲天而起。 这正是风雷门报警信号,群雄莫不惊心! 陆剑平暗忖:“可能是巴金大佛侵犯归云庄,此蓝光火焰正是本门紧救急信号。即忙吩咐金翅大鹏与一字剑关容暂留岛上,摧毁敌人巢穴,随后赶返。” 说罢,自己先行率领群雄,仍坐原船循水路直向石卫村驶去。 风雷帮群豪乘坐两艘大篷船,正在驶向石卫村途中,前面突然发现一只梭形艇,迅疾的向这边驶来。 陆剑平功力深厚,目力超人,他首先就看到司马凌空仗剑立在船头,瞪着眼向这边看来。 这时海面上风平浪静,快艇轻舟疾航,速度快得惊人。 眨眼间,已驶到跟前。 陆剑平一打手式,接过司马凌空飞掷过来的缆绳。 快艇一打倒桨,两船就并排起来,继续向前航行。 司马凌空急将归云庄报警情形向陆剑平报告一番。 果然不出所料,竟是巴金大佛率领门下四大护法亲犯归云庄,要报格腾、格楞之仇,矮方朔董超与霹雳手周凯,正在率众力敌。 矮方朔董超功力虽然深厚,足可应付巴金大佛本人,但他所带四大护法,个个武功精纯、勇敢善战,则非霹雳手周凯留下来的香主们所能抵当得住。 尚幸藉着人多势大,一时勉强还可抵上一阵。 矮方朔董超眼见情势不妙,抽空抖手发出一枚信号弹。 由沿途早先埋伏的风雷帮友一路传射到石卫村。司马凌空急忙驾着轻舟,赶来报信。 陆剑平心念总坛风险,忙催促草上飞余兆雄加速前进。 哪消一个时辰,众人已登上石卫村码头。 仍由司马凌空前头领路,指明方向,陆剑平等人,相继跟纵飞驰。 他们一路踪跃,紧行急赶,由于轻功深浅不同,前后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这一下可惨了大个子,他不会轻功,只能大踏步在地上紧追,虽然用尽全力,依然落在最后面。 赶得他汗下如雨,急喘连连。 临到后来,眼看众人身影已经全都消失,脚下再也提不起劲来,急忙抓住一位伏桩帮友,强行要他带路。 嘴里还不断嘀咕着道:“都是师父偏心,单单就不叫咱学轻功,有事情咱总是落了单!” 陆剑平等人急速飞驰了两个时辰,归云庄业已遥遥在望。 相距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隐隐传来喊杀之声—— 第十章 生擒飞凤 陆剑平心里不由急怒交加,脚下一加劲,腾身跃过护庄河。 他一眼看到矮方朔董超正与一位头箍金环、身着大红袈裟的高大藏僧,在拚力搏斗。 霹雳手周凯与一众帮友,联手拚力堵住两位黄衣僧人的疯狂攻势,战来吃力之极。 地上已经倒下三、四个风雷帮受伤的帮众。 原来自陆剑平走后第二个中午,庄外伏桩帮友,急急地飞跃进来报告道:“有五位不明身分的僧人,不听劝告,也不说明来意,但功力奇高且闷声不响的直向里窜,已经有两位暗卡帮友被点上穴道,看情形对本庄显有不利!” 矮方朔董超闻报,心中不由一怔,思索了一会,终想不出来人是友是敌,忙与霹雳手周凯率领一众香主们,动身到庄外一看究竟,一面传令全庄上下严加戒备,不得稍懈。 二人来到庄门,只见朝门一列横档的五位僧人。 正中一位鹤发童颜的高大头陀,年约七旬,面色红润,双目紧闭,像石头一样站在庄门口正当中。 左右分别站着四位黄衣僧人,个个怒目浓眉,状极狰狞。 矮方朔董超暗忖道:“人云不是猛龙不过江,似此目空一切的僧众,如无超人功力,怎敢来归云庄撒野!自是来者不善,今日倒要好好应付一番,何况来人面貌均皆狰狞凶猛,来此必无善意!” 忖罢跨前一步,朗声说道:“请问大师上下如何称呼,哪座宝刹清修?来此归云庄有何事故?务望一并示明。” 中间高大僧人,双目突睁,眸中精光暴射,沉声说道:“只要八臂金龙陆剑平出来,一切就可了断,你们不必多问。” 矮方朔见他傲气凌人,心中微感愠怒,但他涵养功深,在未摸清对方底细以前,未便遽然发作,仍把一股怒气忍住,冷然答道:“陆帮主日前适值有事离庄,大师不妨将来意告知,容待回庄之时,再为转报!” 巴金大佛猛哼一声道:“哪有如此凑巧!本座自藏南伦布寺专程来此一会,千里迢迢,岂能凭你几句空言含恨而返,好歹也要搜查一番!施主你且退开。”说着举步就要往里窜。 巴金大佛为藏南伦布寺主持,地位仅次于班禅,武功独树一帜,“天龙大八式”更是传诵武林。矮方朔董超早年行道江湖便曾见识过,当时对手功力高强,自己功力尚未能与之匹敌,此刻闻言,心中虽然微一怔仲,但因对方已把话说满迫着动手,再没有转寰的余地。 矮方朔董超看再不出手阻止是不行了,突暴喝一声道:“站住,本庄为风雷帮总坛重地,岂容你等擅窜,如若有事找岔,不妨明着一试身手,老朽尚可承担得下。” 巴金大佛哈哈笑道:“小老儿胆子倒不小,谅也不是无名之辈,先将名号报上,让本座秤秤看。” 矮方朔自出道以来,享誉江湖数十载,哪曾彼人如此藐视过,闻言怒极而笑道:“老朽董超,江湖无名小卒,先来接老朽一掌试试。” 话声未敛,双掌向外一抖,用八成劲力,朝巴金大佛拍出一掌。 巴金大佛功力已入化境,见对方掌劲一发,只微微一挫肩,双掌一抬,只以五成劲力朝来势拍去。 两股如山劲罡一接实,“蓬”的一声暴响。 矮方朔董超身躯只微微一晃即止。 巴金大佛则蹬蹬蹬连退三步,方始拿桩站稳。 他知道自己是吃了一时托大的亏,在门弟子众目睽睽之下,一出手就被震退,哪不怒极? 嘿嘿连声笑道:“想不到老头儿倒是还有两下子!我们再来一掌!”说罢沉肩运掌,叫足全身功劲,双掌朝矮方朔董超拍出。 一股狂飙劲罡,迅疾应掌而出,压得空气嗤嗤作响,径丈以内,沙石纷飞。 矮方朔董超适才侥幸得手,此时见对方含怒出掌,知道已出全力,不愿硬接,忙向右横飘一丈避过来招,同时藉着闪身之际,探手取出信号弹朝天一掷,只听“砰”的一声,一缕蓝光,冲空直上。 这里一报警,伏在通往石卫村路上的帮友,赶忙迅速的传报过去,哪消片刻时间,总巡查司马凌空已经获悉。 巴金大佛一见对方放出信号弹,就知是报警用的,就只一位矮方朔董超,已够自己应付的了,设使对方再赶来援手,自己这边非吃亏不可。 这个念头自脑中一闪而逝,即忙撮口一声长哨暗号,站在场边的四位护法,蜂拥而上,向风雷帮帮友突加攻击。 霹雳手周凯在一动手之初,就对这四位黄衣僧人加以注意,此时眼看他们一同出手,亦忙不迭的暴喝一声道:“大家一起上!” 话一出口,当先纵出,接住一位黄衣僧人,斗在一起。 其余三位,也分别由风雷帮香主们率领帮友堵住围攻。 场中已渐呈混战局面。 只杀得尘沙滚滚,叱喝连连。 巴金大佛攻势愈益凌厉,着着抢攻。 只见他步法轻灵,掌劲如山,双掌运拍之间,带起丝丝之声,威势的确骇人之极。 矮方朔董超见对方掌势回异寻常,心知厉害,忙一敛心神小心应付。 巴金大佛一招得势,哪容得对方有缓手的机会?故立时展开急攻,如雨点般的掌影,罩向矮方朔周身各大穴。 矮方朔董超只是避实蹈虚,一味的游斗。 眨眼间,五十招一过,巴金大佛已有感觉,知道时间一拖,对自己实为不利。 只有速战速决,才是则算,故攻势愈益凌厉,同时喝令四位座下护法,加紧进攻。 蓦的—— 一声惨呼,一位风雷帮帮友,闪避稍慢,背后已被黄衣僧人拍上一掌,身躯被震飞五尺,倒地不起。 霹雳手周凯近在身前,本想出手援救,怎奈自己破对手迫得穷于应付,根本就无法抽身,只有眼睁睁看着这位帮友,倒地死去。 他怒火填膺,两眼圆睁,暴喝数声,一连向对手疯狂的攻上六掌。 那黄衣僧人,被这骤来之势,一时也被迫得连连后退三步。 矮方朔董超游斗巴金大佛,这时已是百招左右,任巴金大佛怎样狂攻猛击,连衣角也未曾碰上一下。 他这一施展开“天龙大八式”,真有雷霆万钧之势,掌影排空而下,令人防不胜防。 矮方朔董超以前虽曾见识过这套独特的掌法,但当时对手功力太差,并不见出怎样特殊威力,这时一经巴金大佛施展出来,情势却大不相同,不禁被吓得张惶失措,应付起来,也有捉襟见肘之感。 幸亏他轻功有超人造诣,步法神奇,尽力施为,才算安然躲过。 但是尽是闪避挨打,自也不是办法,应战中不禁思索制敌的对策。 原来这套“天龙大八式”每式内含三招,每招又分三掌,每出手三招就须换气一次,施展起来全凭数十年精纯的内力修为,气贯丹田,劲运四梢,与凌虚步空的踏空升腾,稍有不同。 这时巴金大佛力求速战速决,更是全力施为,只见掌劲如涛,绵绵不绝的汹涌而下。 矮方朔董超眼看对方攻势突然更见凌厉,只要稍一分神,即有遗恨当场之虞,忙凝神一志,尽出全身功劲,沉着应战。 双方都是武林有数人物,功力已入化境,这样全力拚斗,威势煞是骇人之极。 只听“呼啸”之声,不绝于耳,震得二丈内枝叶纷飞,尘沙弥漫,根本就看不清二人的身影。 矮方朔董超本来可以独门绝技“鸳鸯双弹”来制住对方,但现在连缓手的机会都没有,怎能发出,只好将轻功施展到极限,尽情的纵跃闪避。 二人交手已近二百招,谁都不敢分神大意。 一方要替座下弟子报雪两掌之恨,出手尽是重力。 一方则为维护总坛重地,拚力应战。 真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 场中又传来二声惨嚎,又有两个风雷帮帮友惨遭黄衣僧人的手下。 霹雳手周凯虽然气得头上青筋暴涨,哇哇直叫,但却救援无方。 两名黄衣僧人趁着得手之势,纵身一跃,直向庄门窜进。 外面打得激烈异常,庄院里头也已严密戒备,但因高手们大部分已远赴东灵宫,余下的也都在庄外应战。 小凤本来定要随同陆剑平前往,经不起众人一再的婉转劝阻,所以才留在归云庄,这几天尽是嘟着嘴在生气,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睡懒觉。 一早上藏僧来庄挑衅寻仇,矮方胡董超就叮嘱庄丁们不要让她知道。 打斗了大半天,喊杀声愈来愈大,小凤静中听来,格外清晰,起初还以为是帮友们平时交手练习,但后来还夹杂着惨号长嗥,就知道情形有点不妙了,她正在赌气之中,心里闷得发昏,也想找点事出口气。 她心念一决,翻身下床,由房里跑出。 正想越过风雷厅,暴喝与惨嚎声突自院内如电传到。 她脚下一加劲,飞纵掠过大厅。 她自服过雪莲以后,功力精进了下少,再经过陆剑平不断的指导和帮中高手们的时常切磋,进境亦相当迅速,所以此时身手,也可与武林一般高手相媲美。 她这一赶到当场,不由气得杏眼睁眼,柳眉倒竖。 只见两个身躯庞大的黄衣僧人,正在一群帮友中连施辣手,掌影起处,惨呼连连,使人不忍卒睹。 而一般帮友们,仍前仆后继,蜂拥而上,舍生赴义的精神,看来真令人感动异常。 小凤娇叱一声,挺剑直取内中一位黄衣僧人。 她因恨透这位黄衣僧人对一般平庸帮友们连下毒手,心里极为愤怒,所以一出手就用新近学来的“玄女剑法”。 “玄女剑法”长在轻灵迅捷,着着尽是攻招,一时间也把黄衣僧人的攻势迫住。 但她究竟是初学,功力不够深厚,不久又被扳成劣势。 但她这套剑法,本来利于进攻,此时却用之于守势,情形就愈来愈坏了。 五十招一过,她已是香汗涔涔,娇喘不息。 黄衣僧人见状,不由欲念顿生,为了要擒个活的,下手处处留有分寸,否则就是有两个小凤,哪里还有命在! 此时庄院外,打得更为惨烈。 巴金大佛一套“天龙大八式”业已用完,双方开始以精纯的内力,硬接硬碰。 矮方朔董超眉间见汗,巴金大佛亦急喘连连。 霹雳手周凯自两名黄衣僧人窜向庄里后,压力减轻不少,虽然倚着人多势众,一时扳了平手,但仍无法占先。 大家正在浴血苦战之时。 蓦闻长啸一声,一条身影,急泻而下,啸声未歇陆剑平已挺立场中。 接着数条黑影,相继而下。 陆剑平因见动手僧人全是面生得很,为了要查明底细,故以佛门狮子吼,暴喝一声道: “各位住手!”一面朝巴金大佛走去。 声如沉雷,震得在场各人有如当头棒喝,俱皆后退一步,凝神等候。 矮方朔一见风雷帮诸人及时赶返,心里不由安定下来,连忙坐下调息,敢情他拚斗了两个时辰,已感疲惫不堪。 陆剑平一来到巴金大佛身前,冷然一笑道:“出家人六根清净,应动修善果,大师无故侵犯本帮,滥杀无辜,在下敢请大师说明究竟!”说罢指着地上死伤的帮友。 巴金大佛喘息甫定,展眼一看来人说道:“阁下大约就是八臂金龙陆帮主了,本座远处藏南,与中原各派向无争端,数月前派座下护法格楞、格腾,有事前来中原,竟双双惨死在陆帮主掌下,尚请先还本座一个公道!” 陆剑平不由暗忖:“此老原来正是巴金大佛,必定听信逃回弟子一面之辞,特来问罪,成见既深,恐怕今日无法善了!”闻言不觉微微一笑道:“自古淫为万恶之首,武林中人,尤为痛恨既深,格楞、恪腾身为大师座前护法,理应行侠仗义,多积善功,竟敢恃技凌人,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妇女,暗地里奸淫败德,死有余辜,在下伸手代为清理,尚幸大师明察。” 巴金大佛冷哼一声道:“本刹僧人,自有条规限制,不应由别派之人擅自越俎代庖,且事后未向本座说明,今日妄辞搪塞,真的以为本座怕了你们不成!” 陆剑平眼看有理说不通,不由怒极哈哈一笑道:“大师既是妄动无名,蓄有成见,今日之事只有凭武功判定是非曲直了!” 巴金大佛双眉一紧说道:“这正是本座的来意,但不知如何比法!” “主随客便,还是由大师定出题门,在下一应奉陪!” 巴金大佛心中暗忖:“这小子好狂,据说烈日剑法霸道无伦,较量兵器恐无占先希望。” 他心里电闪的一旋,闻言微笑道:“我们还是一试掌功内力如何?” “在下勉力奉陪!” “那么就让我们先来对拆二掌看看。” 说罢双臂圈护胸前,蓄劲等待,接着喝道:“请先出招!” 陆剑平艺高胆大,强敌当前,仍然潇洒自如,淡淡的说道:“在下不愿占先!” 巴金大佛见对方年纪轻轻,纵使一出娘胎就开始练起,充其量不过二十来年功力,竟敢如此托大,不由浓眉一缩,暴喝一声:“接招!”双掌一抡一抖,用八成劲力,拍出一掌。 掌随声发,劲风应掌而生,只见一股撼山摇岳的狂飚,如江河决堤般绵绵激射涌出。 陆剑平见来势凶掹,忙亦收敛心神,身躯微退半步,双掌亦叫足八成劲力,朝来势拍去。 两股劲风一接实,只听—— “轰”的一声轰雷巨响,震得四周空气,回旋激荡,发出“波波”轻声。 巴金大佛被震退一步。 陆剑平身躯后退半步即止。 巴金大佛作梦也想不到,对方功力竟如此深厚,但总以为自己未出全力所致,忙收敛起轻敌之念,再次蓄劲运掌。 陆剑平也以对方功力高绝,为生平仅见的高手,哪敢怠慢,急忙运超全身功劲凝聚双臂。 一面搜索枯畅,思索制敌之策。 巴金大佛在盛气之下叫足全力,威猛无俦的再次拍出一掌,劲风带起嗤嗤的哨声。 陆剥平凝神蓄劲,双掌猛朝来势拍去。 双方掌劲一碰,陆剑平暗中初次试用新近从天毒真经中体会到的粘字诀,掌劲微吐之后,忽的向后一收。 巴金大佛身躯本来已向后微拱,突然有一股极强吸力,把自己发出去的掌劲,硬猛拉过去,身躯也不由自主的向前跨出一步。 但他不知道这是陆剑平暗中做了手脚,还以为是对方后劲不继,而自己力道发得过猛所致。 心中还在暗喜,再以全力拍出一掌。 陆剑平牛刀小试,果然尚还灵验,心里这一份喜悦,真是难以形容,一击得手,胆气顿豪。 眼看对方一掌拍到,劲风比之前更猛,忙运起粘字诀,双掌猛的向后一收。 巴金大佛掌劲一出,竟如泥牛入海,身躯向前冲出两步,忙脚尖一点地,正拟拿桩站稳。 陆剑平突的双掌叫足劲力,猛朝对方拍出一掌。 掌劲一出,巴金大佛即知不妙,忙向下一倒,用“黄龙大滚身”向后滚去,但以来势过猛,饶他应变迅捷,身躯也被震出二丈多远,侥幸是顺势翻滚,受伤还算轻微,但已吓得心里直冒寒气。 陆剑平不愿赶尽杀绝,故未跟紧迫过去,乘危遽然下手,仍含笑伫立当场,注视对方,巴金大佛双脚一挺,翻身立起,见状不由悔羞成怒,气得满睑涨得紫红,暴吼一声,展开“天龙大八式”疯狂的急攻而上。 陆剑平展开凌虚步法,潇洒自如的飘忽在缤纷掌影之间,身形曼妙之极。 此时小凤力战黄衣护法格光已经筋疲力尽,更被格光不时用秽语讥诮,激愤得几乎快要昏倒下去,咬着牙齿只是狠命的抢攻,步履虚浮,身法错乱,行时甚至连对方攻到的招式,也不予埋会,简直就是疯狂的拚命。 这样一来,倒令格光慌了手脚,既然不愿伤她,又须闪避她拚命的攻势,一时间倒被迫得后退三步。 但他究竟功力深厚,定力亦强,连退之后,即忙收敛心神,乘隙出手。 另一黄衣僧人格鲁,突然以藏语朝格光暗呼一声,迅捷的着着抢攻,把围攻的风雷帮帮友,迫得四散分开。 小凤力乏脑胀,一味的只顾攻敌,自然极易为敌所乘。 蓦的,只觉腰间一麻,长剑坠地人即颓然倒下。 格光伸手一抄娇躯,腾身即向院侧越墙而出。 其余帮友正要上前拦住,均被格鲁横挡前路无法超前追上。 迨至格光越过院墙,格鲁亦相继跟纵而出,只见前后两条黄影,渐渐消失于庄外林中。 去势太疾,众人功力平庸,追赶已来不及了,只好瞪着眼作势干喝。 陆剑平以神奇步法游斗巴金大佛的“天龙大八式”,真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双方身形全是奇奥莫测,出掌旋身之间,带起风雷的微响,周围三丈之内,空气被激得翻腾沸滚,场外诸人,心头不禁感到有些窒息。 五十招一过,“天龙大八式”已经旋展到极限,身形盘空游旋之间,层层掌影,如雨般迎头罩下,声势煞是骇人。 陆剑平立加惊觉,凝神一志的小心应付,一面奋起神威,乘隙出掌反击。 巴金大佛这时始悟及,对方原来尚未出尽全力,纵使将“天龙大八式”用完,谅来也讨不了好去。说不定对方出掌奇袭,自己立即就要当场出丑。 他心里愈想愈不是味道,此时若不施展最后毒手,等会恐怕连走都难。 蓦的,身形往斜刺里一落,右臂一抖,一道闪光,直朝陆剑平当头射来。 陆剑平眼看对方招式尚未用老,即行抽身窜开,心中不由生疑,正在一怔神之间,白光已经罩体而下。 匆忙中展开凌虚步法中的救命绝招“随风飘絮”,身形如鬼魅般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一闪而逝。 巴金大佛眼看就要得手,正在惊喜之间,一晃眼对方身影顿失,心里不由一怔。 在场诸人,连陆剑平究竟用的是什么身法,都还未看得清楚。 巴金大佛正在一怔神之际,手底下不由一慢,千里独行见多识广,这时才看清楚他手中所拖展的白光闪烁的圈子,不禁脱口惊呼一声道:“血滴子。” 这是宫内几位有数喇嘛的绝活,平常极少向外表露,在场众人,也只是闻名而已,更未见过。 这种暗器,套在掌中全凭精纯的内力控制,只一出手一丈周围之内,尽在白光笼罩之下,只要一沾身,就得身首分离,端得歹毒之极。 错非陆剑平奇缘迭遇,功力已臻化境,才险险的避过。 此时一听千里独行的喊声,心里也不由愕了一下,但倏即恢复常态,嘿嘿一声冷笑道: “大师原来还供职宫中,小可实感怠慢!” 巴金大佛一击不中,正在找寻敌踪,突闻话声自身后传来,更加怒火高烧,右手一招一抖,回身一旋,白光突向身后发声处射到。 这一下,用的是全力,比之前更见快速,但亦违背了武林常规。 变生肘腋,场外群雄不禁哗然欲动。 陆剑平暴喝一声,运起“金刚不动神功”,双掌朝光芒中猛劈一掌,身形就地一滚,方始避过。 巴金大佛满以为这一下用尽全力,对方功力再高也无法躲开,哪知光圈一到对方头顶上方,突然顿了一下,显被金刚不动神功堵住,等到手下一加劲,想把光芒硬往下压,而陆剑平的如山掌劲,已经砸到。 只听“嗤”的一声,光芒顿向斜偏了一下。 陆剑平恰好于此时避开。 巴金大佛眼看两次均旨落空,心里不由直冒寒气,但他老谋深算,仍哈哈一笑道:“施主谅已练成佛门至高绝学金刚不动神功,已至念动功生境界,青山不改,本年重九之日,老衲定当重履归云庄,再领教益。” 说罢不待陆剑平回答,即带领两位黄衣僧人,闪身遁入林中逃去。 群雄正想跟纵追上,为陆剑平含笑劝住。 众人正拟举步入庄,突由庄门口冲出一群帮友,手执兵器的一阵蜂拥到陆剑平跟前,来不及施礼,慌不迭的脱口呼道:“帮主,不好了,小凤姑娘适才破黄衣僧人点倒掳去,小的们追赶不及,特来报讯。” 风雷门群豪突闻恶讯,个个骇得瞪日结舌,大家怔仲相顾。 尤其是陆剑平心里更为难过,悔不该轻易放走巴金大佛师徒三人,否则—— 他虽机智深沉,但此时突遭巨变,也不由得微感仓皇失措,暴喝一声,举步就要住巴金大佛去的方向追去。 但却被矮方朔等人劝住,大家相率暂先入庄,谋定而动,始能收事半功倍之效,此时追去,不但未必追得上,就连他们的去向也还未摸清呢! 陆剑平长叹一声,始抬起沉重的脚步,回庄中而去。 其余群豪在夜色苍茫之中,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庄门跟着走进。 请看第七卷《游龙救凤》—— 第一章 智毁藏春 夜幕低垂,清风袭人欲醉。 繁星似锦,不停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揉和在唧唧的虫声里,给大地谱成一曲声色俱优的乐章,庆颂整日工作疲劳的人们,静静地享受这愉快的夏夜。 但,这里却有一群人,正拖着疲乏的身体忙着应付毫无头绪的烦扰,筹划和安排着。 已是深夜子时,整座归云庄人影摇曳,不时有飞鸽冲霄直上,双翅“啪啪”两声,消失于夜幕之中,显见情形十分紧张。 这些飞鸽,全是经过特殊训练抽选出来的,在小有风雨和星光微弱之夜,仍能飞翔自如,达成任务。 抱月轩中灯火辉煌,光如白昼,风雷帮群雄,个个脸色凝重,俯首沉思,有时互望了一眼,摇摇头又把眼睛闭上,寂静严肃的气氛,确实令人有点透不过气来。 轩外面有职司的帮友,也都蹑足轻步,来回穿梭,不断地交头耳语,神情异常紧张。 只听陆剑平长叹一声道:“在下一时疏忽,轻意放走巴金大佛等人,致令变生肘腋,若不即时救回小凤,生擒黄衣僧人,此事传入江湖,本帮新建威信将受严重影响!”说罢不断地摇头叹息。 春雷堂堂主千里独行任豪起立道:“帮主!千万不能太过自责,当时我等全都在场,谁也想不到庄里面恰好于此时突生事变,目下还是先行探明敌踪要紧!” 化雨堂堂主银翅大鹏两眼一瞪说道:“人是由我们总坛掳走的,绝不能容他们逃出远去,依本座看还是我们立刻分头追赶,谅他们插翅也难飞遁!” 矮方朔董超说道:“此事不宜*之过急,还是先行探明敌踪,然后循路追击,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如若分头盲目追踪,实力必须分散,反予敌人可乘之机,后果堪虞!” 银翅大鹏急道:“茫茫四海,一时间哪里找寻!” 陆剑平朝仁风堂堂主金翅大鹏公孙正琼道:“各地分舵,是否已有回报?” 金翅大鹏应道:“飞鸽传书虽已分发出去,但看情形最快也要等到天亮之前,才能得到回音!” 千里独行接着说道:“他们的仪容与服式极易辨认,在我们各分舵全力追踪之下,谅来也无法遁迹隐形,相信天亮之前必有确切的回音。” 陆剑平微一思索说道:“各位已经劳累了一整天,现在离天明还有一个多时辰,不如就此调息一下,等精神恢复过来,天明也好办事!” 群雄实在也觉得累了,闻言均就座位上调息起来,好在大家内功皆有精纯的造诣,只须稍微调息一下,精神即旺盛如初。 一个时辰以后,天空突然掠过一声轻哨,两只矫健的飞鸽如陨星般疾落归云庄后。 陆剑平此时已经功行一周天,精神也已恢复过来。耳目特别敏感,闻声不由一喜,正拟立起身来—— 蓦由厅门口跑进一位身穿蓝衫的香主赶到陆剑平身前,一躬身双手捧上一张纸笺,口里说道:“启禀帮主,这是江北镇江分舵的飞鸽紧急报警回书,恭请核阅。” 陆剑平微一颔首,接过书笺,一摆手嘱令退下。 这时群豪也已行功完毕,精神矍铄的聚拢过来。 银翅大鹏心急口快,脱口说道:“藏僧系由伦布寺来此,何以反向北行,莫非其中使诈!” 千里独行沉吟了一下道:“巴金大佛既有血滴子绝技,极可能为宫内所聘之得力高手,北上入京正可藉官家声势引诱我等入壳,由此推断,事情可能极为棘手!” 矮方朔董超亦不住点头道:“京城重地,禁卫森严,藏僧若果真的倚赖官家来做护身符,那我们更应当慎重地兼以智取,绝不可一味力敌,不过依老朽愚见,此等几近奸盗淫邪的行为,谅来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公然行事。” 陆剑平双眉一皱说道:“这样看来,藏僧此次前来归云庄和玉环岛,内中必定有人从中煽惑勾结,对本帮有甚大的企图,小凤被劫,不过是个引线而已,此刻可能业已危机四伏,但不论任何刀山火海,本帮都要与之周旋到底!” 金翅大鹏突然拍掌一呼道:“是的,各位还记得三十年前横行西北、三上峨嵋,一夜之间掌毙峨嵋掌门及师弟十八罗汉,威慑川陕等一带的独脚大盗活阎罗仇灿吗?” 千里独行微微点首道:“此人武功高绝,但不知出自何门何派,据说在二十年前早已遁迹江湖,提他作甚?” “这就是了,此人武功传自西域,与盲叟系属同门,现居嘉亲王府中总教习之职,可能与藏僧是一丘之貉!” “这样说来,盲叟也已到达京中多时了!他们若联手起来,事情就愈棘手了!” 银翅大鹏两眼一睁,怒气冲冲的说道:“管他什么活阎罗、盲叟,碰上手全不饶他,就连嘉亲王府也要闹他个天翻地覆,才能消今日之恨!” 金翅大鹏急忙制止道:“二弟,你怎么又犯了老毛病,对方正要激怒我们,以逸待劳,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呢!以后入京,在没有明着叫阵以前,千万要把行踪掩饰才好!” 矮方朔董超哈哈笑道:“若真的活阎罗仇灿供职京中,老朽与他尚有一段未了之缘,此次正好顺便一并清了!” 千里独行面容一敛说道:“此次对方行动显有预谋,在敌暗我明的情势之下,我们若入京,本座以为最好还是分批改装,先行混进,暗中摸清底细后,再出手对付,尽量避免与官家势力发生冲突,免生意外的枝节!” 陆剑平首先赞同道:“那么我们就这样决定,各位赶快收拾行装,陆续出发!本庄总坛重地,相烦仁风堂堂主率领右护法周总管及本堂所属各位香主,留心看管。”说罢立起身来,群雄也相率退去。 其实陆剑平心里急如星火,希望立即赶到京里将小凤救出,恢复风雷帮初创的声威,所以一退出大厅略事收拾,即与草上飞余兆雄及司马凌空二人假装游学士子,随带得力年轻帮友二人扮为书僮,挑着琴剑书箱跟随马后,首先启行,一路向北出发。 矮方朔董超与千里独行一起,二人假充皮货商人,亦随后启程。 银翅大鹏及铁臂金刀陈建泰、一字剑关容等三人,随带一众香主,伪称镖局中人,回镖路过京畿。 大家约定在天桥会面。 ※※※ 北京为历代帝皇建都之地,幅员广阔,城廓巍峨,深宫高阁,鳞次栉比,商贸辐辏,人烟稠密,那时正是升平盛世,到处笙歌不绝,街上游人似织,车马如龙,但因禁卫森严,如果地势不熟,有许多地方平常人都得止步回身。 黄昏时分,自西直门外缓缓驰进三匹马,随后两名青衣小僮肩挑着两担琴剑书箱,悠游款步的直往打磨厂方向走去。 这一带镖局客栈林立,茶楼饭庄密集,素为武林中人游乐聚会之所,时常看到手托鸟笼、掌玩铁胆的骄健人物,进出于茶楼酒馆之间。 这三位锦衣英俊的少年,一走进打磨厂大街,因衣服仪表回异常人,不免引起许多行人极不自然地齐向他们三人看上一眼。 一般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是身怀绝学的风雷帮帮主八臂金龙陆剑平等人,所乔装的游学士子!更料不到他们三人落足打磨厂是有所为而来的。 陆剑平等人来到南街,进入四海春客栈,包了一座院厢住下。 稍事盥漱过后,陆剑平即嘱两名帮友小心看守门户,自己带同草上飞余兆雄和司马凌空往街上走去。 这时打磨厂一带更形热闹起来,街上人潮如涌,摩肩擦背,一个个膀阔腰圆的劲装壮士,买醉狂歌,豪态毕露,与酒楼饭庄里传出来的猜拳喝令之声,喧嚣闹成一片。 三人走进华英楼饭庄,堂倌眼看贵客临门,赶忙躬身迎上二楼,这时正是上市的时候,楼上座位已经坐上八成的客人,雅座套间,更无虚席,三人只好在靠东墙边拣了一张桌子坐下。 楼上所有酒客,大都全是劲装疾服的精壮豪士,一见三人上楼,大家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上一眼,但瞬即消逝。 陆剑平随意点了几样名菜和一壶酒。 他一心悬挂着小凤的生死安危,哪有兴致用酒,只是陪草上飞等二人浅尝即止,心有所思的向四座一瞥。 蓦由雅座间隐隐传来一阵宏亮笑声道:“四哥,真有你的,这一种灵药只要送到王府,小妮子就是铁打铜铸的,也要驯如绵羊般乖乖的听受摆布,仇爷心里一乐,在府里说上一句话,四哥你这辈子就享受不尽了!我们弟兄以后也沾光不少呢!来,小弟先敬一杯!” 接着只听一个嘿嘿的阴笑声说道:“这不算什么,其实这种药是我无意中在朋友处听到,再渗合药理研制出来的,说穿了不过值几钱银子,就是花点工夫和时间罢了,还是仇爷在府里炙手可热,说一不二,且一生最重信义,对兄弟我是没得说的,今晨还交待下来,吩咐兄弟留心打听;喔,对了,李老弟这次南行,对头有什么举动,大约有点眉目吗?” 一个尖嗓的声音道:“若不是为了这个,兄弟还想在杭州多玩上几天呢!据说对头为了小凤这妮子,竟然全帮倾力分批北上来京,估计时日,大概这两日就可到达了。” “这些都在仇爷计算之中,只要他们全部一到京中,也就是风雷帮瓦解之时……” 陆剑平耳目特聪,此时楼上虽是喧哗一片,但他听来仍甚清晰。 他一听到对方提到了本帮,再综合所谓小凤,显明说话的是对方的爪牙,再连接前面所说的话,心中不由一凛,怔怔的呆住了。 草上飞余兆雄心思精细,为人极其机警,见状心知有异,忙轻声问道:“帮主,见到了什么吗?” 陆剑平一使眼色道:“这里人多不便,我们到外面谈去。”说着站起身来。 二人相率下楼而去。 不多时,只陆剑平一人回身归座,与司马凌空微一耳语,仍然低头浅酌,凝神倾听雅座间传出来的谈话声。 这时雅座间好像更形热闹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向那位四哥恭维献媚,而那位四哥更不断地发出嘿嘿的笑声,听情形得意之极。 只听他嘿嘿连声笑道:“各位老弟台,像我们这种终日在刀尖子上找生活的人,实在需要及时行乐,我赤练蛇白如海不过痴长几岁,生平没有什么可言,只有对于女人,自信还有一手,不管怎样刚烈的妇女,嘿嘿,只要一伸手,必定贴服得五体投地,小凤那妮子就是再强,也经不起五滴就有她好受的!嘿嘿!” “白四哥,你那灵药叫什么药名?” “喔!就叫做‘藏春酒’,一饮下去,就有无边的春色!” 陆剑平一听到要用这种毫无人道的手段来加害小凤,不由浑身一颤,暗忖道:“贼子这手段确比什么都来得恶毒,现在连小凤被禁的地方都还没有摸清楚,怎么能下手救出来?事迫眉睫,看来只有在此人身上先行下手,就是泄露身分,也是在所不惜!” 他怒愤填膺,双眉紧缩,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就差点没有冲进雅座间去—— 蓦然,又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那么,四哥你那药还有几天才可制好?” “大约再两天工夫,药性就可见效了!” 陆剑平听到还有两天的工夫,足够侦察安排,一颗提到胸口的心才算安定了下来。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雅座间传出!一个形骸猥亵的中年瘦长汉子当先走去,眯着一双鼠眼,一步三摇走向楼口,状极自得。 后面跟随着五个高矮肥瘦不一的劲装汉子,个个怒目横眉,大有不可一世之概。 他们走到楼梯口边,后面一位高大壮汉,突朝前头中年瘦长汉子说道:“四哥,这时上哪里去,小弟尚有一点小事待理,不能奉陪,有事我们明早双福茶楼会面如何?” “李老弟也真是心急得很,才回来就舍不得一个晚上离开她,好,我们明天双福茶楼见!” 说罢就向楼下走去。 陆剑平趁着他们正在说话之间,看准他们所谓的“四哥”背后,抖手微微一弹,一团黑色烟灰早已应手而出,沾在前面瘦长中年汉子长衫背后,一面高呼结帐。 这时草上飞余兆雄早已等候在店门口多时了,一闻陆剑平呼声,心中就已理会,凝神一志的两眼瞪向楼梯口,六个人一下来,就知是要找的目标,再看瘦长汉子长衫背后的黑团,心里不由微微一笑,忙转过身躯,直待他们走出去三丈远,才款步向前紧紧缀在身后。 等到陆剑平与司马凌空走出店口,余兆雄已经走离十丈左右。 二人惟恐余兆雄孤身犯险,若被对方识破行装,那就一着之差,满盘皆输,故亦远远的跟在后面,遥为保护。 转过大街,赤练蛇白如海与背后五人,举手揖别,身子往斜里小巷一窜,消失在暗影中。 草上飞余兆雄哪敢怠慢,急轻身提气,朝陆剑平二人一招手、跟纵闪入巷中,好在他轻功有超人的造诣,赶起来还不觉得怎样吃力。 一霎眼工夫,前面黑影已可清晰看到,但脚下一直在加劲狂奔。 赤练蛇白如海对此间地势极为熟悉,走的全是暗衕僻巷,身形飘忽,躲躲藏藏,有好几次草上飞余兆雄差点儿被他溜脱了。 他来到一间低矮平房门前,突然停住脚步,举手朝门上连叩三下,由里面傅出一个妇女的声音应道:“来啦,是四爷吧!怎么到这时才回来?”说着把门一开,白如海闪身进去。 余兆雄迅速的在门边用白粉做下暗记,翻身跃上屋顶,顺着灯光跟上。 走过一个天井,突然自左边厢房里传出妇女的笑声道:“我不来啦,搔得人家好痒。怎么,你又喝酒了!” “好宝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两天,我就要发一笔大财了,到那时候拿一点给矮老三,叫他另外娶个媳妇,那么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嘿嘿!” “这话你不是说了好几遍吗?到后来都没有下文,人家才不会相信你呢?” “嘿嘿,这回绝不骗你,事实俱在,而且东西还在你这儿呢!” “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发一笔大财?” “就是那两瓶酒,嘉亲王府的仇总爷要用的,只要一用上,不但可发一笔财,而且说不定可以在王府里当上一个好差呢!这样一来,你不就是现成的夫人了吗?嘿,那两瓶酒呢?” “还不是放在对面的房间里搁着,看你酒味这样浓,真使人家闻得恶心极了,让人家去弄一碗醒酒汤吧!”说罢转身退出房外。 草上飞余兆雄哪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一飘身落在院中,迅疾的闪入右边房间里面,藉着微弱的灯光,依稀看到木橱上有两个白色磁瓶,上面贴着两张红纸条,一张写着“藏春酒”,另一张写着“解酒”。 他把写着“藏春酒”那一瓶取到手中,拉开塞子,将药酒泼在墙角。另在桌面茶壶里倒入一瓶茶水,安好塞子,仍然放在原处,赶即退出房外,翻身跃出,这时陆剑平与司马凌空二人已经来到屋前。 草上飞忙将经过一说,陆剑平暗呼一声侥幸,三人相率返回四海春客栈—— 第二章 草上飞雄 翌日清晨,三人分做两拨,向天桥出发,仍由草上飞余兆雄打单先行。 天桥为京都最热闹吵杂所在,北面有一口莲花池,占地特广,简直可称作湖了。池中心有一土畦,好像沙洲一样伫立湖中,用石桥跨在湖堤两岸处,桥下面可以行舟。 这时正值荷花盛开。红白相间,在绿叶扶疏中,相映生辉,清香四溢,令人心爽神怡,真是消暑的大好去处。 天桥的东、南、西三面,全是茶楼酒肆、戏院书场,只要辰时一过,即游人如织,锣鼓喧天,以北有五条小街,为摊贩集中地点,诸凡医卜星相,杂耍卖解之流,排列得密如繁星,人潮拥挤,吵声如雷,真是鱼龙混杂之地。 卯时末过,双福茶楼已经座无虚席,在临街窗口的座位上,坐着一位蓝衫英俊的青年,正在低头品茗。 不多时,楼梯口一阵响声过处,上来了两名劲装大汉,怒目的向楼中一瞥,所有茶客全都噤若寒蝉,一时静寂起来,相率起立向这两位大汉含笑致礼,茶博士更是忙得有些慌张失措,赶紧拼凑出中间最好的二张桌面,含笑迎上来说道: “二位爷早,请先落座,容小的即刻将茶点送来。” 其中一位微哼一声道:“多准备几壶上好香叶,等会儿还有人来!” 茶博士俯首唯唯应是,转身退下。 二人坐下不久,楼梯又是一阵“砰砰”乱响,一连上来了五位武林人物。打前头是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面色红润,躯干魁梧,身穿一件黄绸半截长衫,薄底快靴,步履矫健,上楼只干咳一声,音调沉雄,显见内外功已有精纯的火候。 身后四人,就是昨晚在华英酒楼碰上的几位,赤练蛇白如海也在其中。 座中二人一闻咳声,即立起身来,朝老者一躬身,退立两旁。 魁梧老者微一颔首,双手一摆说道:“大家坐下谈谈!”说着,自己先朝当中一张桌面主位坐下。其余各人亦相继落座。 草上飞余兆雄虽然年轻,但自幼就在镖局里混,对于江湖上近十年来出名的人物大多见过,此时一见这位魁梧老者,心中不由一怔,暗忖道:“怎么这位一向心狠手辣、桀傲不驯的生死掌侯光霁也来这里,看样子还是此间的主持人物!” 他哪里知道这生死掌侯光霁正是活阎罗仇灿的得力臂膀,凡是对外大小事项,全是由侯光霁一手出面主持的。 不一刻,楼下又走上来四个服式一样的老人。这四人一来到楼,连生死掌侯光霁也全都站了起来,一阵寒暄过后,才始一同落座。 这一下更把草上飞余兆雄愕住了,怎么连苗山四煞也是他们一伙,这问题可更不简单! 这苗山四煞,自幼生长于苗疆,原为杨姓汉人的儿子,父母早亡,为一异人收养,把兄弟四人取名龙、虎、风、云,并尽传一身所学。他们武功高强,招式神奇诡异,一手飞刀更是出神入化,每次出场都是四人联手,练有极为霸道的飞刀阵式,就是武林一流高手碰上也很难幸免,出道以来,数十年罕逢敌手,愈益养成他们狂傲不凡的气概。 这时只听生死掌侯光霁与同来诸人低语了一阵后,抬头朝四煞含笑说道:“此次多蒙四杰仗义来京助阵,共同收拾风雷帮,为武林除去一害,仇当家因职责在身,未克亲临致谢,特令小可代为致意。”说罢双手一拱。 苗山四煞老大杨龙哈哈一笑道:“我等武林中人,仗义伸手,理所当然,何况盲叟老前辈飞柬相邀,老朽兄弟哪能不稍尽棉薄,为武林除害?侯当家的千万不必介意,但不知对头是否真的胆大包天,入京滋扰,抑或需要我等南下剿灭,老朽兄弟,悉听驱策!”说罢一阵狂笑,意态妄傲之极。 生死掌侯光霁闻言应道:“据调查所得,风雷帮诸人,业已分头北上,计算日程,此时谅已到达京中。”说罢又转对赤练蛇白如海问道:“这两日京城里有发现新来可疑的人么?” 白如海恭谨的答道:“截至昨日为止还未有所发现,惟据眼线报告,昨天下午打磨厂一带突然来了三位游学士子看来颇为岔眼,但又不像我辈中人——”正待再说下去,蓦的一抬头,和草上飞余兆雄一照面,赶紧收住话脚,低声向他们几人耳语起来。 余兆雄正在凝神倾听筹思对策之际,突然被对方这一抬眼,立即有所惊觉,把头一偏,但已慢了一点,仍被对方看个正着,立知不妙,同时消息已经探到,再流连下去有险无益,乃唤来茶博士,付过茶资,离店而去。 他加紧脚步,顺着陆剑平所留下的暗记,一路弯弯曲曲的向西走去。 出西直门就是海甸,湖水澄清,碧波一望无际,沿湖柳荫树下,尽是茶棚,湖岸边系着许多小舟。 草上飞余兆雄沿着茶棚走了约有一箭之地,远远就望见陆剑平与司马凌空两人,瞪着眼直向这边看来,好像等得很是心焦。 他紧行几步,来到陆剑平身前,立即一使眼色说道:“有劳久候,两位谅来还未游湖,小弟来迟应罚,愿为暂充舵手!”说罢不待陆剑平回话,即一脚跳入船中,坐在主舵的位子上。 陆剑平心知有异,含笑一拉司马凌空,相继落入舟中。 余兆雄一打倒桨,掉转船头,手下微微一加劲,小舟航向湖中驶去。 转过一条堤岸,舟行渐渐加速起来,约有盏茶工夫,小舟已离岸里许。 这一带全是人高般的芦苇,游人罕到,余兆雄四顾无人,双桨一拍,小舟像箭射般冲进芦苇里面,只两个回旋,已湮没在苇塘里面。 草上飞余兆雄停下双桨,乃将双福茶楼的情形向陆剑平详细报告一遍。 陆剑平听罢,不由双眉一皱,叹声说道:“想不到事情会牵连得如此之广,看情形他们是早有预谋,照目前所知道的对方实力,已足够我们费力应付了,难保后面还有更毒辣的手段呢!” 余兆雄接着说道:“帮主,以本座愚见,他们可能已经准备以王府的势力来对付我们,但暗地里却集合了各派的高手先把我们围住,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手段可谓毒辣之极!” 司马凌空说道:“他们既已发动全力来计算我们,一定有周密的布署,据余兄适才所说的双福茶楼情势,可能对我们已生疑心。” 余兆雄忽有所觉,连声说道:“对了,真是百密一疏,当时我和白如海两眼一对照,对方桌子上的人,声音突然全部低沉下来,刚才一路行来总觉得身后有什么在跟踪似的,但回身试探了几次,仍然看不出究竟来!” 陆剑平沉吟了一下道:“看样子打磨厂一带我们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但是其余的人还未联络得上,怎好先行离去?” 草上飞余兆雄经过一阵沉思后,说道:“听他们语气,沿途还没有什么埋伏,所有高手眼线全部分布在城里,所以——” 正要继续往下说,忽然一声轻微的拨水声,隐隐传来。 陆剑平耳目聪灵,闻声惊呼道:“不好——”单足一点船舷,微一借力,身形凭空拔高五尺,半空里双臂一张,拧腰一弹脚,人又平射出去。 去势如电闪雷奔,迅捷俐落,世所罕见。 他循着轻微的拨水声方向寻去,那芦苇中“哗啦,哗啦”的声音,越来越重了,谅那人已觉出自己偶而疏忽,被陆剑平这一声惊呼更感到心慌,手脚凌乱失措。 陆剑平足沾芦叶再次腾空平射之际,就已看出一个劲装汉子急速地驾着小舟,成之字形穿越苇丛逃窜。 他冷哼一声,猛的一加劲,展开凌虚步法,身形像飞矢般从后射到。双臂一圈一撩,一招“龙飞九天”已应势而出,直朝劲装汉子双肩抓去。 那汉子蓦觉劲风罩肩射到,情知不妙,究竟身在舟中躲避不够灵活,正想弃舟藉水遁走,但哪里来得及,双肩被陆剑平抓个正着,只痛得咬牙惨哼不止。 这时草上飞余兆雄轻轻将小舟划过来,已经看出这汉子在茶楼中是和生死掌侯光霁一路来的。可能是一路缀下来的,忙朝陆剑平一阵耳语。 陆剑平双手一捧,低喝道:“你是奉何人之命跟踪在下三人,快说!” 那汉子一声冷笑道:“在下偶而游湖,干你何事?这里是京畿重地,任何人都要遵守王法,难道在下游湖你也要强行干涉!” 陆剑平被说得哑然失笑,再一端详那汉子容貌,只见他一脸横肉、狰狞可怕,显见是为非作恶之徒,偌大一个湖面,竟会如此凑巧恰在芦苇丛间碰上,在茶楼中又与生死掌侯光霁是同路人,怎能相信他这临时编造的谎言! 陆剑平不由沉声喝道:“你既不做亏心事,为什么见了我们,一味掉头就跑呢?” 壮汉双眼一翻道:“咱何曾逃开,游湖*舟,均随意之所在,哪有一定的方向,适才只是你疑心生暗鬼罢了!” 陆剑平微笑道:“你辩得还真不错,但是我们今日处境,宁可误杀,不能轻放,若再不说实诘,立刻就叫你尝尝搜阴逆脉手法的滋味!” 那汉子也是识货的人,闻言面色一变,但对此种只是耳闻尚未眼见的奇绝天下的手法,度量眼前这位少年,不可能有此功力,故仍闭目不语。 陆剑平双眉一挑,伸出右手中、食两指,朝那汉子上身十二大穴迅疾的点了一遍,一面微笑睇视。 那汉子只觉陆剑平手指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并无丝毫感觉,突然双目一睁,眼见陆剑平脸含微笑,心中暗忖:“此时不走,迟就来不及了。” 逃生之念一动,暗中猛吸一口真气,双脚一蹬,便待往水里跳下。 哪知他一提气,只觉浑身酸麻,功力全失,本是纵起之势,这样一来,反如软蛇般瘫痪在舟中,心中气血,渐感倒向逆流。 陆剑平仍然微笑道:“现在趁着气血尚未逆转,赶快说出。在下不为已甚,还来得及少受一点痛苦!” 汉子依然倔强地说道:“只要你们一离开此湖,咱总要你们有好看的!” 陆剑平两眼一瞪,精芒暴射,怒极而笑道:“你大约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等会就有你好受的……” 一霎时,那汉子只觉全身穴道似被针刺般的在抽痛,血管像被蚁咬一样,全身酸痛难受已极,精气渐渐倒向逆流,只痛得他汗下如雨、哀嚎不绝。 余兆雄冷笑说道:“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好汉不吃眼前的亏,你们昨夜在华英酒楼和今早双福茶馆所说的,我们全知道了,此刻不过证实一下而已!还是快些说出,免致多受痛若!” 那汉子再是倔强,也禁受不住了,这时再看到草上飞余兆雄这么一说,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忙一只呼道:“请先……解开……被点……的穴道……小的……实说就是……” 陆剑平冷笑一声道:“到底你还是血肉之躯,早说不就好了!”说罢,拍开大汉周身被点的穴道。 那汉子喘息了一下说道:“小的实是受生死掌侯光霁之命跟踪而来,目的在于搜寻风雷帮诸人!” 陆剑平喝道:“此次引诱本帮来京,幕后系由何入主持,小凤姑娘现在被禁何处?” “全盘计划,皆出自盲叟与活阎罗仇灿之手,暗中还邀请了许多边荒隐迹高人助阵,势必一举把风雷帮毁灭,至于小凤姑娘据闻已送至嘉亲王府中,藏僧屡想染指,均被小凤姑娘拼死拒绝,至于关在何处,小的确实不知。” 陆剑平听到小凤险被蹂躏,拼死力拒,不由心中热血沸腾,厉声问道:“此事嘉亲王爷是否知道?” “王爷只是与三贝勒暗中争权,故私下聘请了许多武林高手,作为保护,平时固然极为信任活阎罗仇灿与巴金大佛,但对此种事件是绝对不会容许的,所以他们至今仍是瞒着他。” 陆剑平闻言,心下一宽,很满意他的回答且正想放他一条生路。 草上飞余兆雄向前说道:“帮主,现在我们身处险地,有我无敌,此人千万放他不得!” 陆剑平沉思一会,别无良策,突的双目一睁,用手一按对方命门穴,大汉立即气绝身亡。 草上飞余兆雄忙解下那汉子身上腰带,把尸身捆扎在小舟中间,单手朝船底一拍,立即裂开一大洞,湖水滚滚涌上,哪消片刻时间,小舟即沉入湖底。 三人掉转船头,小舟又朝来时的方向荡去。 陆剑平等三人把小舟划回原处,踏上湖岸,正想举步前行,蓦见本帮暗记,指向南方。 这里环湖只有南北一条路,三人向四下里一瞥,眼看前后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随即三摇二摆沿着茶棚向南走去。 约有半盏茶工夫,在临湖弯角处,远远就传来矮方朔董超爽朗的笑声。 三人紧行几步,果然在最末一间茶肆里,看到了矮方朔董超与千里独行二人,正在品茗对弈。 三人这一进来,矮方朔迅即起身哈哈笑道:“各位公子爷何时进京?盛夏游湖,正是骚人学子赏心乐事!今天真是巧极了,想不到竟会碰上你们,等会儿让小老儿做个东,不知道各位肯赏脸否?” 余兆雄含笑答道:“小生等昨日才到,老丈盛情,怎敢不遵,只是又要使老丈破费,于心甚觉不安!”说罢,三人相率坐下。 矮方朔佯笑道:“公子爷说哪里话来,只要以后对小号多加照顾点,小老儿就感激不尽了,你们两位先来一盘!”说着将棋盘推向陆剑平与余兆雄两人中间。 千里独行四顾无人,藉着下棋之间低声说道:“我等行踪,已被对头发觉,城里面重要地点全按下他们的眼线,尤其是西直门口和打磨厂附近人数更多,我们适才是顺着帮主留下的暗记,一路由西直门找来,险些被他们发觉!” 陆剑平微微说道:“两位几时到达,有什么发现?” 千里独行应道:“也是昨晚刚到,恰好碰到一位故人,供职嘉亲王府中,对于府中的情形,已经大部分探查明白了!” 陆剑平闻言,不禁急切地问道:“小凤被禁在何处?” “据云是在吟凤阁上层,下层就是藏僧起居所在,入夜定更时分,奇大獒犬即成群拥出,不断在周围梭巡,就是府里教习,也不敢轻易走近!听说藏僧想在近日中用药物下毒手摧残,所以本座才急着来知会帮主,以便筹划善策,务须迅速搭救!” 陆剑平连连点首道:“那么我们就此回转城中先行进备,晚间前去救人!” 草上飞余兆雄沉吟了一下道:“此刻他们正在期待之中,我们行踪绝不宜泄露,就在城外找个住处休息一番,晚间进入府中搜探一遍,不过我等行踪必须先行掩蔽,再如此这般的配合进行,相信定可以达成任务,帮主以为如何?” 陆剑平点头笑道:“如此也好,免致打草惊蛇,多费如许手脚,同时也可以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接着又问道:“但不知化雨堂堂主等人已否到达,最好能够联络得上!” 千里独行应道:“好在他们有镖旗掩护,就是明着来去,对头也不会把疑,只要稍为留心,联络并不困难!” 这时日影西斜,已近黄昏时候。 众人离开湖畔茶棚,就在城郊大佛寺落足。 二更初过,只见五条身影,面罩黑纱,只露出两颗湛湛的目光,自寺中疾射而出,身法全都迅捷轻灵,如流星般一闪而逝。 五条黑影飞驰至紫禁城脚,忽然留下一人,其余四人,纵身翻上城头,继续向城内驰去。 四人来到大街,分出一人,向打磨厂方向驰去。剩下来的三条身影,突然更加迅捷的向北疾驰而去。 只见他们如落星飞矢般急骤飞驰,身法全极其美妙轻灵,一路纵高窜低,捷如狸猫,轻似淡烟,眨眼间来到一座巨大王府门前。 这时虽是二更时分,但府门前仍是禁卫森严,院墙高达三丈六尺,轻功普通的人,确实有点心寒,但在他们三人看来那就没有什么了。 三人微一耳语,沿着墙根向右鹭伏鹤行了约有百丈左右,突然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绿荫蔽天的墙顶上。 三人前后分开,距离都在一丈五、六左右,展开超绝的轻功,穿枝履叶,向里掩进。 王府占地数十百亩,屋宇连云,楼阁林立,平日就是要找一个人,也要查问上半日的工夫,三人初次入府,还要在暗中摸索救人,那岂不是有如海底摸针一样的困难?幸好千里独行早先已经探明好了方向,所以飞驰起来还不觉得怎样吃力,但因府里戒备森严,更梆不断,到处有人影摇曳和衣袂飘风之声,在稍有江湖经验的人听来,很容易看得出来步步都是暗卡伏桩,稍微大意,身形即有暴露的危险,因此三人的进展也慢了不少。 转过两座院落,大约已离内宅不远,戒备更见严密,不时有劲装的武林人物,三五成群的一阵阵往返巡回。 三人暗地里一商量,立即散开身形,分由东、南、西三面,扑向吟凤阁。 千里独行自尤顺醮稳敫挂诎抵忻骶热耍瞧癫皇怯腥绾5酌胍谎睦眩啃液们Ю锒佬性缦纫丫矫骱昧朔较颍苑沙燮鹄椿共痪醯迷跹粤Γ蚋锝浔干希鸩欢希酱t腥擞耙∫泛鸵埋瞧缰谏杂薪榈娜颂矗苋菀卓吹贸隼床讲蕉际前悼u晕4笠猓硇渭从斜┞兜奈o眨虼巳说慕挂猜瞬簧佟?br> 转过两座院落,大约已离内宅不远,戒备更见严密,不时有劲装的武林人物,三五成群的一阵阵往返巡回。 三人暗地里一商量,立即散开身形,分由东、南、西三面,扑向吟凤阁。 千里独行自右往东飞驰,绕过一座莲池,正拟往假山上面驰去,蓦由假山右边洞口里窜出一条黑影,横阻身前。 来人年约三旬,身材魁梧,手执一把厚背砍山刀,脚步一落,沉声喝道:“何方宵小,胆敢夜窜王府,好好的随太爷往见总教习……说不定可以从轻发落。” 千里独行哪有工夫和他穷缠,闻言冷哼一声道:“好说,好说,小可寅夜来府,实有要事找一故人,阁下既肯容情,尚还有劳引带!”说罢欺身近前,趁乘那壮汉微愕之际,骤然双掌朝对方“期门”、“丹田”两穴拼力拍去。 那壮汉看是寻访自己的人,正想张口说句门面话,突觉一股极强劲风压体而来,心头立即一窒,连哼声都来不及发出。 “呼”的一声,庞大的身躯已被抛出三丈多远,倒地不起,一股血箭,随着落满地上。 千里独行矫捷的跃到近前,抄起大汉尸体,转过身来,望假山洞口一掷,脚尖轻点地面,如飞鸟般直向山上窜去。 假山后面,是一条浮桥,接通内院,曲廊回栏,极尽人工之巧。 正待飞身越过浮桥,突自对面传来一声微弱的干咳,待众目一瞥,才看清一个瘦长的中年人,潜伏在暗处。 千里独行知道府中禁卫森严,自己任务未成,此时绝不能现身露面,若凭功力硬闯,则更加费劲,反致因而误事,故只宜迅速智取,但此地已近内宅,伏桩密集,又不容出声叫阵,眉头一皱,俯身捡起一块小石头,朝浮桥底下掷去。 “噗当”一声微响,对面那中年人,果然闻声起步赶来。 千里独行一手掷出石子,一长身,反向山顶上窜去,故意脚下一蹬,发出轻微的声响。 瘦长的中年人,身手亦颇不凡,察音辨向,眼看一条黑影朝山上一闪而逝,忙展开轻功,跟纵而至。 他迅速的赶到假山上面。只见四野沉寂,哪有黑影踪迹,不由轻“噫”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明明看是朝山上定,怎的一眨眼工夫就没了影踪——” 话声未敛,蓦觉暗器破风之声,自右侧电闪而至,知系有人偷袭,迅即右脚后退一步,侧身刚刚避过,而另外一股劲风,却后发先到,恰好击中腰间麻穴,脑中只觉轰然一黑,人即昏倒下去—— 第三章 夜窜王府 矮方朔董超由西面密林急迅飞驰,这一带全是参天古木,环境寂静,他轻功已臻化境,踏枝履叶之间,脚尖一沾即起,哪消片刻时间,已经越过丛林。 迎面横阻着广阔的池塘。池中央有一座水榭,窗门紧闭,黑黝黝的没有一点灯光,显现已久无人居。 池塘四通,泊着几艘孤人小舟。谅来是平时进出用的。 矮方朔审度地势,只有由池上横渡过去较为近便,正在思索间,蓦闻林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人都称赞仇老总武功出神入化,办起事来却胆小如鼠,连这鬼都不愿意到的地方,硬要咱们二人在这里待上半夜,唉!真是扫兴!” 另一个朗声笑道:“谁说不是呢!想咱当年纵横南北,驰骋中原,也曾闯出一个小小的字号,虽然失掉一条左臂,哪里皱过一下眉头?日间只是听到八臂金龙到京的消息,就慌得全府上下所有教习护院枕戈待旦,李老弟,我看这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吧!” 沙哑的声音道:“七哥,只怪我们二人运气不好,恰好被派到这鬼地方——” 矮方朔董超心知他们正是府中派下的暗卡,因地势过于冷僻荒凉,正在同声大发噜苏。 他蹑足提气,举步往发声处走去,他功力已入化境,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远远就望见林边空地上,并肩坐着两名劲装疾服的汉子,嘴里还不断的在嘀咕着。 矮方朔的轻功有精纯的火候,藉着树影婆娑与如涛的风声,闪电般掩至二人身后,双手蓄劲一抖,顿朝两人后背拍去。 只见两股如山劲气,“砰”的一声,左边一人应声倒下。 右边断臂汉子功力较深,闻声急往地上一滚,侥幸避过这致命的一击。 他迅疾的挺身立起,撮口一声胡哨,清夜里哨声响彻长空,立刻由林中回响过来,同时窜出数条人影,向发声处扑来。 矮方朔艺高胆大,丝毫不为敌人来势所慑,仍然继续出掌,展开超绝的轻功,身形如鬼魅般跟纵扑到。 身形未到,掌劲先临,断臂汉子才始立起身来,尚未来得及看清对方身法,而劲风已压体而至,匆促间单掌一挥,只听—— “啪嚓”一声,右掌已齐腕折断,身躯也被扫出五尺以外,痛得他惨嚎一声,昏死过去。 此时数条身影,已陆续围拢过来,把矮方朔董超围在核心。 他们看清地上一死一伤,就知对手功力过人,更不敢贸然出手,只是静静的瞪着眼看住对方。 一时场中静得落针可闻,有如风雨欲来的前夕,刹那问就有一场惨绝人寰的搏斗。 来人中一位身材中等、白面微须的中年人,跨前一步,戟指喝道:“看阁下身手也非无名之辈,既已来到府中,何必鬼鬼祟祟见不得人!同时尽向武功平庸之人下手偷袭,不怕被武林齿冷!” 矮方朔董超闻言,哈哈一笑道:“和你们这班狐鼠之辈交手,还讲什么武林规矩!” 中年汉子嘿嘿一声笑道:“朋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晚谅你插翅也难逃出王府去! 各位,我们一齐上!” 说着一挺手中长剑,一招“白蛇吐信”直刺矮方朔董超右“肩井穴”。 其余五人亦纷纷扑到,一时刀光剑影如雨般朝矮方朔董超浑身上下各大穴罩下。 矮方朔董超微哼一声道:“凭你们也配!”说着展开奇奥飘忽的步法,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脱出兵器圈外。 他双掌蓄足劲力,不断挥拍,“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径丈以内,尘土飞扬,只见黑衣飘飘,根本就看不出他用的是何身法。 大概因为这里过于僻静,所派出来伏桩的全是府中三、四流的角色。 不多时,两匪惨嚎,已有二人中掌倒地而亡。 其余四人,惊得寒气直冒,正想脱身溜走,但恨苦无机会,手脚稍微一呆,又有一人被震出二丈以外,倒地不起。 剩下来的三人,更不成阵式了。着着向后败退,尽是挨打的局面,被迫得连连喘气,汗下如雨。 矮方朔董超明白身在虎穴,且须及时赶往接应陆剑平与千里独行两人,以便联手救人,怎能延时游斗,手底下一加劲,立刻又有两人,一死一重伤的废在掌下。 这时中年微须汉子,愈打愈觉胆寒,趁着矮方朔董超掌震二人之际,脚底下一擦油,竟向林中溜走。等到矮方朔发觉之时,追赶已是来不及,但又不能容他逃回报信,急忙挥手取出鸳鸯双弹,右手贯足内力,一抖手朝中年汉子背后掷去。 鸳鸯弹为他生平绝技,从无虚发,那汉子一心逃命,怎能预想得到。 “砰”的一声,后背正被击中,因董超系用全力出击,故威力极强,铁弹竟穿胸而过,中年汉子惨嚎一声,人也仆地不起。 矮方朔董超右手一招,鸳鸯弹已收回手中。 他微一凝望,立即来到池边,迅捷的落入舟中,面朝船尾坐下,双掌朝船后水面不断连挥,小舟藉着掌劲的反弹力,船身像箭矢般向对岸飘去。 约有盏茶工夫,矮方朔董超已弃舟登上对岸,继续向中央跃去。 且说陆剑平与二人分手以后,即展开凌虚步法,迅疾无比的向正中飞驰。 这一带全是高楼大厦,屋宇连云,凌空飞腾,身形极易暴露,但他救人心急,哪里顾得了这许多,只略微一瞥,即继续向前飞驰。 但见一缕轻烟,身形如电闪雷奔急骤飞翔,随着衣袂飘风之声,一闪而逝,普通人看来,哪不会怀疑这是人在飞驰? 正在一口劲的向前急驰,蓦由斜刺里袭来一声轻哨,一条白光,疾射身前。 他急疾的双臂一抖,硬将前冲之势顿住,旋身避过,身法轻灵美妙之极。只听“啪哒” 一声,一粒银丸落在瓦面上。 接着暗影中暴喝一声道:“好身手!”纵出两个年近五旬的老者,横阻当前,瞪着眼冷冷的说道:“朋友身手不凡,夜窜王府,非奸即盗,先将名号报上!否则……” 陆剑平微哼一声道:“否则怎样!” “嘿嘿!那就怪不得老朽二人就要留住阁下!” “你有此自信,只要三招之内能赢得在下,一切自当听命!” 二人闻言怒极,暴喝一声道:“贼子好狂!”互相一使眼色,四掌齐抬,分由左右朝陆剑平身上大穴拍去。 只见四股沉雄掌劲,把陆剑平圈在当中,威势亦甚骇人。 陆剑平艺高胆大,在二人联合出手之际,仍是静如山岳,临到掌劲堪堪快要扫上的时候,才展开凌虚步法,身形一闪,已脱出掌劲之外。 此时身形已经暴露,哪容他再事迟延,右臂一圈一撩,一招“龙蛰深渊”随着无俦的劲罡,迸射而出。 回龙掌法,旷古绝学,对方哪曾见过,待到劲风袭体,闪避已经迟了一些,只听微哼一声,其中一人,已经中上一掌,倒向一旁。 另外一人,侥幸闪避得快才险险躲过,惊魂甫定,正想跳出圈外,脚尖方一用力—— 陆剑平哪容他逃出手去,双掌一扬,第二招“龙爪擎天”已闪电般再次攻到。那老人的身躯随着脚尖一蹬之势,恰好升高了一点,“砰”的一声,腹下的“丹田穴”正被一掌按实,修长的身躯,被抛高丈余,随着凄厉的嚎声,直由屋顶如陨星般向下落去。 陆剑平两招震退来敌,更加不敢怠慢,把凌虚步法施展到极限,身形如飘絮般急射而去。 等到下面人声哗然,他已飞驰出百丈左右。 此时府内灯光闪烁,人影摇曳,戒备更见严密,檐前屋脊,不时更有武林人物纵跃飞腾,往返巡察。 可能他们全都拥向那老者落身的地方。 陆剑平冷笑一声,双臂一缩,轻如落叶般降落地上,一晃身折向暗影之处。 他顺着僻静暗影的地方,迂回转折,好在吟凤阁的方向已经辨认清楚,这样的隐伏潜行,只是多费一些时间罢了。 正当他转向一株大树底下,蓦由斜边的弯角里冲出一条庞大的黑影,双爪未到,劲风先临。 陆剑平听风知警,向侧跨步一旋身,避过来袭,回首一瞥,这才看清是一条奇大的西藏獒犬,扑伏地上,全身足有八尺多长,瞪着灯盏大的双眼,呆呆的看住他。 他曾经听千里独行说过,这种獒犬矫健有力、机警异常,牙爪均有奇毒,无论对方施何种手段,它总会周旋追纵扑击到底,就是武林一流高手,碰上也难脱身。尤其眼前这只,可能还是经过特殊挑选训练出来的,要把它除去颇费一番手脚。 它大约愤怒适才偷扑成空,微吠一声,徘徊街上。 这一着确也厉害,明为冲上,却暗中蓄势等待,只要来人往左右一闪,它即跟纵扑上。 好在陆剑平对这种曾经训练过的獒犬,早已约略知道它的阴狡恶毒,这下一见它缓缓游走近来,即知尚有毒着正蓄劲而待,忙亦凝神注目,丝毫不为来势所惑。 獒犬见诱敌不成,更加暴怒,兽性一发,后足用劲一蹬,身躯腾空疾射,朝陆剑平当头扑下,这一下用的是全劲,在一扑之间,带起如涛风声,威势确实骇人。 陆剑平正要它如此,眼看獒犬果然盛怒扑来,心中暗喜忖道:“畜生找死!”在双爪临头上不及一尺之处,蓦的闪身向右横跨一步,双脚一点地面,身形腾空跃高八尺,半空里拧腰一旋,人已盘旋在獒犬上端,双掌朝其头上拍去。 这条獒犬确实也够机警,在双爪再度扑空、陆剑平身躯倏失之际,即知会被反击,立即向左一滚,庞大身体已滚开五尺之外。 陆剑平双掌一拍实,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地上下已被震陷下去半尺多深,他怎样也想不到这条獒犬竟是如此的通灵:心中在微怔之间,猛吸一口气,身躯藉着双掌拍出的反劲力,两腿一蹬又复飘身追纵而上,双臂一缩一抖,两股足可撼山裂石的劲罡,已应掌拍出。 这一下獒犬正在翻滚之间,四脚朝天,尚未来得及掉转身躯,胸前腹下已被着实的拍上两掌,只听“噗彭”两响,整条身躯硬生生的被压扁在地上,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此爬不起来,四腿一蹬,登时气绝。 陆剑平掌毙獒犬之后,心里不禁亦暗呼“好厉害”。一面展开轻灵步法,继续向里窜进。 矮方朔董超身形一登对岸,即展开轻灵快速的身法,朝中央迅捷飞驰而去,踏枝履叶,一跃就是七丈左右,端的快速惊人,虽然有时遇上巡哨暗卡,但因身法快得惊人,一般武功平庸的人,连身形都还未看清,偶然一瞥,也只疑是自己眼花,哪里还会觉得? 他闪电般急赶了一会,面前地势愈见广阔静寂,哪里像是近于内宅的所在,心知自己可能已经走错了方向,忙收住前驰的势子,伫立树梢,向前凝望。 这一观望真把他吓得呆住了,果然与千里独行所说的地势差得太多了,莫非自己一冲出树林,就已走错了方向?经过这一阵盲目急赶,距离目的地,更加远了,但偌大一座王府,一时间到哪里去摸索? 仰观星象方位,此刻已是四更将尽,陆剑平和千里独行二人大约已经到达吟凤阁,自己接应得太迟,误事甚大,若再过一个时辰,王府里伺候早朝的夫役,也都起来了,下手就更见困难了,心里这一急,真想来个乱闯一下,但想起适才一阵盲目狂驰,把方向都搅错了,不由犹疑起来! 蓦闻更梆之声,从远处渐渐走来,暗忖道:“要问清路径,端在此人身上!”心念一动,人即飘然落下,隐伏在大树后面。 刹那之间,一点昏黄的灯光,自林间小径摇曳而来。 矮方朔董超看得真切,一飘身窜到近前,右手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已经扣住来人右手脉门。 “当”的一声,竹梆子掉落地上,灯火随之熄灭。 来人心知遇上了夜行人,急忙哀呼道:“好汉爷请放手,痛死小的了!” “吟凤阁在哪里,快说!” “那是喇嘛大师居住的地方,就在东南方,越过那座小跨院,孤伶伶的高楼就是,但里面危险得很,夜间连府里的人也很少走近。”说罢用左手朝南方一指。 “你还干脆,但说不得还要委屈一下。”矮方朔说罢,伸手点住那人麻穴,把他移放巨大树边旁。 这时离天亮只有一个多时辰,他心里急如火烧,脚下一加劲,疾如矢射般窜上跨院墙头。 原来这所跨院,正是教习武师们住宿之所,这时所有的武师全部分派出去了,只剩下两个留守的在房里喝闷酒。 只听一个尖声笑道:“那小妮子确实美极了,真是人见人爱的可人儿,只可惜碰上藏僧那粗壮狰狞的形相,怎不吓得抵死不从?若换我小蝎子搭上手,不出三天,保险要使她乖乖的听受摆布!” 另一个跟着问道:“用强还不是一样享受,藏僧偏要她心甘情愿的顺从着,喔!七哥! 你是此道老手,到底情愿不情愿有什么不同?” 尖嗓子磔磔连声笑道:“那滋味就大不相同了,可惜小妮子还嫩得很,不然,嘿嘿,才真够过瘾呢!” “据说赤练蛇还配上什么酒?只要用上几滴,就是性子再强的人,也得伏贴得像绵羊般的驯服。” 矮方朔董一听他们要用药酒来摆布小凤,一颗心怦怦的快要跳出胸口,因为他还不知道草上飞余兆雄早把药酒掉换了。 这时又听尖嗓子冷笑一声道:“什么酒!还不是要在仇总当家面前要花样,今晚上用起来听说一点效果都没有,气得藏僧赏了赤练蛇一掌,早已到阎老五那里报到去了!” 他一听小凤仍然平安,心里才算安定下来,急忙顺着墙头绕向东南驰去。 果然离跨院不远处,一座双层高阁,巍然屹立,阁上灯火通明,偶而从窗格里可隐隐看到里面摇曳的人影,高阁四周却沉寂得有点令人惊心。 矮方朔董超心知陆剑平等人此时尚未到达,自己不能远然先行出手,乃静静地挨到附近,伏在暗影处等待着—— 第四章 黄龙翻身 且说千里独行自假山上飞泻而下,越过浮桥转入一条通道里,看地势可能是通往内宅的捷径,他江湖阅历丰富,心知王府内宅的禁卫一定比院里更为严密,稍微前后一瞥,身形贴在壁上,脚尖点在地面,两手不断伸缩,用壁虎功向内游进。 将达甬道的出口,蓦由通道口左右两边传来衣袂飘风的声音,敢情全伏着暗卡子,心里不禁暗呼好险。 眉头一皱,伸手在墙上挖下一堆土丸,抖手朝外面尽力一抛。只听十丈外“哗哗”一阵轻响,通道口有人轻“噫”了一声道:“我们过去看看!”接着一阵脚步声,由近而远。 千里独行心知这种内府护院教师,都是千中选一的武林高手,绝不会轻易上当。仍然抓下一块更大的土堆,朝方才更远的方向掷去。 两个护院武师刚刚到达第一次发声地方,尚未来得及往四周察看,而前面哗声又起。 这一下却慌了心,忙一纵身形,急疾的赶去。 千里独行眼见奇袭得手,脚下一加劲,人如鬼魅般闪身进去。 顺着栏杆回廓,由内书房绕过大花厅,再进去就是内眷的寝宫。 蓦由弯角处传来极为轻微的脚步声,若非是在深夜里,否则就是千里独行那样的身手,也不易听得清楚。 回廊只有一条,左右全无处闪躲,就连退回去也难找到适当的隐身所在,急切中抬眼一瞥,暗自心喜,朝回廊两边柱子,一纵身窜上横梁,单手一探横梁,双腿一缩一蹬,整个身躯已经贴在上面。 这只是一眨眼工夫之间,那分轻灵巧快,真为武林所罕见,但也险极危极。 他喘息甫定,两位全副劲装的护卫,腰悬长剑,步履轻灵的从底下走过。 等到二人身影向转弯处消失,千里独行才急行降落,双脚一着地,捷如狸猫般朝里面窜去。 这时寝宫里灯火微明,只前头两间较小的房子里,光明有如白昼,大约是守夜差役的驻息之所。 千里独行本是天南一带独脚侠盗,对于府院衙门、巨宅高第、所有门径通路,均极熟识。 他略一审度地势,直接扑向后面寝室,藉着微弱的灯光,由窗格子向里探视。 原来这一间是嘉亲王更衣所在,临窗一张大横案桌,后面一张红漆太师椅上,铺着厚厚的红绒软垫。 千里独行展开身手,右手微托一扇窗格,左手从怀里取出一张已经写好的帖子,轻轻压在砚台下面,仍然将窗格子关上,转身由来路窜出。 任务已经达成一半,心里不由轻松了许多,脚下一用劲,“咻”的一声微响,身躯已窜上屋面。 就由于这么些微的声音,已经惊动了房里守夜护卫的人员。 蓦的两条身影,迅疾的由房里相继飞纵而去,默不出声的紧紧向千里独行身后追去。 千里独行正在纵跃如飞的向前紧赶着,突自身后传来衣袂飘风声。就知自己因适才稍微大意一跃被人发觉,紧追了过来。 他不敢往吟凤阁方面奔去,恐怕影响了整个救人的计划,便忙轻车熟路地朝假山方面驰去。 追在后面的二位护卫,也是武林一时的高手,虽然千里独行尽展独擅的轻功特长,也只稍微落后十丈左右。 千里独行心知遇上了劲敌,纵跃之间,已经筹划好制敌的对策。 他越过浮桥,不向山上走,反绕着假山边缘向南急驰。 这一着却把后面二人呆住了,因为他们二人职任内宅护卫,不能离开得太远,此刻追到浮桥边,连埋伏的暗卡子也招呼不出来,就知事情不妙,但来敌在前,怎容遽然退回,二人一商量,即分出一人转身退回宅中,另一人继续追下。 千里独行眼看退去了一个,心里一松,胆气顿豪,忙止步回身,凝神等待。这时他才看清,来人年近五旬五短身材,步履矫捷,眨眼间已飞驰到他身前约有二丈处站住。 矮小老人冷冷的说道:“阁下是否风雷帮人,希望说个明白再走!” 千里独行一扬双掌,哈哈笑道:“谅你还不配问,赢了这双肉掌再说吧!” 矮小老者不禁怒由心起,杀机陡现,暴喝一声道:“贼子胆大包天、目无王法之极,看掌!” 双掌挟如山劲气,朝千里独行胸前送到。 劲带微哨,威势亦甚骇人。 千里独行微哼一声,身躯微退半步,用八成劲力,朝来势拍出一掌。 双方掌劲一接实。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均被震退一步。 千里独行心知对方内力稍逊自己,一招试过,胜算在握,突的低喝一声道:“也接我一掌试试!” 双掌蓄足全力,猛朝矮小老人拍去。 掌随声出,劲风应掌而生,劲风如惊涛拍岸,绵绵向对方压至。 矮小老者见适才一掌,秋色平分,心里惊惧念头一扫而空,此时对方掌劲一发,竟毫不犹疑的全力拚出一掌。这下亏可吃得不小,双方劲力一接实,立即被震退五步,胸头血气翻腾,眼前金星直冒,显然已受微伤。 千里独行一招得手,豪气更高,正想再次出掌。 蓦然—— 对方身形一闪,疾如飘身向左横跨三步,占住上风的方向,上身运劲微拱,双臂圈护胸前,掌心向外,渐渐由白转红。 只见他双掌向外一接,一股灼热气劲,应掌而出。 千里独行经验何等老练,见对方出掌焰气迫人,不禁惊呼一声道:“赤焰掌!” 这种掌力,乃引动全身三昧真火,运内功由双掌拍出,必须童身才能练成,一旦中上,内腑即被烫伤,无药可医,端的阴毒无比,设非深仇大恨,不愿轻易出手,因为这种掌力,极为消耗真力,但若对方内力较高,则掌力不易迫近,千里独行乃大行家,深知这种掌力歹毒厉害,幸亏适才对上两掌,自己内力尚胜对方一筹,口里虽惊呼一声,但仍沉着应付。 他气纳丹田,功运双臂,运足全身功劲,双掌拚力朝来势一拍,只听“波波”几声连响,灼热烈焰,被压得四散纷飞。 由于自己是站在下风的地方,所以灼热的气焰虽被吹散,倏又顺着风势卷来,心头微感窒息,须发也被熏焦了一部分。 矮小老人因为吃了刚才对方的亏,此次更不敢硬接硬碰,所以出掌之后,身形立即闪开。 此时一见对方掌力竟是如此雄厚,也不禁被吓得呆了。 千里独行被激怒得闷喝一声,跟纵又全力拍出一掌。 矮小老人正一怔之际,怎么也想不到对方掌劲又如此快速的拍到,同时赤焰掌最耗真力,人还未转过气来,而如山劲罡已经涌到,胸口上如被千斤重击,人也被震出八尺之远,张口吐出一股血箭,身躯倒地不起。 顷刻间附近树梢枝叶,被赤焰余波熏灼得一片焦黄枯干,千里独行对这种掌力的歹毒,也不禁摇头叹惜。他估计天时业已不早,忙展开轻功,仍然绕出假山,扑向吟凤阁。 陆剑平把凌虚步法施展到极限,人如流星般凌空激射,眨眼间已经越过两座院落。 正在急骤飞驰之间,突然离前面约有十丈的瓦面,一条迅疾人影一闪而没,饶他耳目聪灵,也只是隐约间微有感觉。 心中不由暗忖道:“看对方的轻功身法高绝,为生平所仅见,难道就是活阎罗本人?否则也是西方盲叟,这里他们人多,动起手来,诸多不便,好歹先行把他引开,也好下手!” 思念已罢,长身腾空而起,故意把身形一顿,让来人看个清晰,转身朝右边园中窜去。 飞驰约有一箭之地,星目斜向左侧前方一瞥,果见一条疾如奔马的身影,由右绕向前,围截过来。 陆剑平脚下一加劲,已经纵出园外,朝疏林中窜入,伫立在中间一块空地上。 不多时,后面黑影跟纵赶到,停立在身前三丈之处。 来人年近七旬,须发如霜,精神矍烁,双目炯炯如电,显见内功已有精纯的的造诣,身材修长,面目凶猛惊人,腰间掖着一枝阎王判。 陆剑平聪明绝顶,见物知人,暗忖始料不差。 他大敌当前,再也不能大意,忙一敛心神,蓄劲待备。 活阎罗仇灿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一声喝道:“看阁下身手不凡,谅来即是传说中的新任风雷帮帮主八臂金龙吧!小小年纪出道未及一年,就闹得江湖血雨腥风、鸡犬不宁,今夜不请自来,别怪老夫心黑手辣,要为江湖上屈死去的同道一清宿债!” 话声阴沉之极,有如夜枭长啼,在他狰狞的脸孔上,笑起来实在比哭还要难看。 陆剑平看着就恶心,此刻看他狂傲自大,溢于言表,心中更加怒极,故意哈哈一声长笑,笑声有如沉雷,震得活阎罗两耳嗡嗡作响。 活阎罗仇灿这才意识到对方功力超绝,忙亦凝神戒备。 陆剑平笑声一敛接着说道:“江湖恩怨仇杀,全凭手底下分出曲直存亡,有本事尽管施展出来,本人自会如你心愿。” 仇灿出身长白派,后来投身绿林,生平做案从来不留活口,手中一枝阎王判,有神出鬼没之能,故博得活阎罗的外号,三十年前武林高手,四处兜截,在中原无法立足,乃投入西域天龙寺再练绝学,与盲叟有同门之谊,十年后二次出山,返回中原,几无敌手,益见狂傲嚣张,闻言磔磔一笑道:“只要能在老夫手下走上三十招,今夜之事,暂时一笔勾销!” 陆剑平微笑说道:“莫说三十招,就是百招在下也要周旋到底,但是——”话锋故意顿住。 “但是怎样?” “设若阁下不敌,又当如何说法?” 活阎罗仇灿一沉吟说道:“那么今夜之事,老夫暂时袖手不管,让你前往吟凤阁,不过府里其他所在,绝不容窜扰一步。”在他以为就是三十招不能将对方收拾,吟凤阁方面藏僧有万全布置,不劳自己出乎,万一对方侥幸得手,待他一离开吟凤阁范围,仍原是在府中,同样可以出手拦截。这是他老谋深算、十分毒辣的手法。 陆剑平的江湖经验仍嫌不够,不加思索的脱口说道:“如此也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仇灿话声甫落,不待陆剑平招呼,双臂平举胸前,两手一缩一抖,拍出一股极为柔和的劲气。 陆剑平眼看对方出掌无劲,心知后面必有毒着,果然念头尚未敛没,阴柔掌劲已绵绵涌到,骤然间周围三丈之处,尽在对方掌劲笼罩之下,声势愈来愈大。 陆剑平急忙展开金刚不动神功,先护住周身,对方的阴柔掌劲,一临到护身神功边缘,即“波波”几声微响,消失于无形。 他双掌运足劲力,猛朝来势拍去。 仇灿眼看自己独门的太阴掌掌劲发出,却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心中正在惊凛,突然一股力可崩山的劲罡,如骇浪般汹涌而到,急忙再运功劲,迅捷的朝对方一抖。 两股动力一接实,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双方身形各被震退了一步。 其实活阎罗哪里知道,他是幸而第二掌应变迅速,才不致当场吃亏,如果真的一掌接实,也非得受伤不可。 但他心里也微有感觉,光凭内力,自己不及人家,同时对方可能还有佛门护体神功,否则太阴掌力一经用出,绝不致毫无反应。 心念至此,不由寒气直冒,忙抽出腰间阎王判,跨前一步,右手一探,直刺陆剑平右肩井,判挟啸声,招式迅疾无比,显见已有精纯的火候。 陆剑平冷笑一声,右脚后退一步,身形半转过来,左掌顺势直劈仇灿臂儒穴,应招变式,俐落之极。 仇灿招式落空,对方掌势已到,忙向右前冲一步,一紧手中判,展开生平独擅的六十二招雷霆判法,出手如风,判夹雷鸣,有如雷霆万钧之势。 陆剑平凝神一志,展开凌虚步法,飘忽在判影之中,乘隙出掌回攻。 一时哨声如雷,掌影缤纷,震得三丈范围以内,枝叶纷飞,尘沙弥漫。 眨眼间十招已过,双方攻势更见凌厉快速,判风掌劲,挤得圈内空气“波波”作响。 一个要维护数十年的英名,出手尽是绝招。 另一个要为本帮的信誉,展开神奇身法拼斗。 陆剑平眼看三招已过,心知必须施展绝学制敌,忽的身形一转,双臂一圈一抖,“龙蛰深渊”已应掌而出。 回龙秘笈,旷古绝学,尤其陆剑平在这时施展出来,真有泣鬼惊神之功,风云为之变色。 只见层层掌影,从四周罩向活阎罗仇灿身上各大穴。 仇灿见对方掌式一变,掌影如雨般从意想不到的方向迎头罩下,不由心里一怔,忙拼力挥动阎罗判,朝密集的掌影中一连递出六招,才险险地避过。 陆剑平见来势凶猛,在招式尚未用老之际,身形腾空五尺,半空里双脚一弹,变成头下脚上,双臂一张,顺着下扑之势,“龙飞九天”已应势拍下。 活阎罗仇灿适才拼出全力,才始避过一招,惊魂甫定之际,更凌厉的一招相继扑到,哪里还敢硬接硬碰,身躯往后一仰,脚尖一点地面,朝后平射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微响,地上已经刨成尺余深的士坑。 陆剑平藉着这一拍反弹之力,两腿微蹬,人如鬼魅般跟随而去,一招“龙爪擎天”朝仇灿后胯拍去。 活阎罗仇灿双脚尚未着地,而身后劲风又至,他功力深厚,任不可能的情势之下,单凭精纯内力,硬把身躯干拔起来,往斜刺里飘出,但已经慢了一点,后臀上已被掌劲扫上,顺着前冲之势,修伟的身躯破摔出一丈多远。幸未受伤,双脚一挺,朝暗影处疾驰而去。 陆剑平一声“承让”,身形飘动间,继续扑向吟凤阁。 府里经过这么一闹,这时反而沉寂起来,寂静得有点大出意料之外。 他一心志在救人,哪里还理会这许多,仍然顺着千里独行所说的方向飞驰。 不多时,一座高楼孤伶伶的轰立云霄,因为离得尚远,看不清匾额上写的字体,不过约量地势,大概就是吟凤阁无疑。 他蹑足由疏林中穿出,正想越过这一段空地,蓦由两边林间,分左右纵出两位黄衣僧人,瞪着两眼,凝视陆剑平。 左边一人,以前在归云庄交手之时,陆剑平已经认识,另一位则是其余的十大护法之一。 此时左边黄衣僧人沉声喝道:“狂徒止步,此处乃巴金大佛清修之地,不容通行,若再轻进一步,就要你遗恨当场!” 陆剑平哈哈一笑道:“在下正有急事要会巴金大佛,尚希通报一声!” 藏僧轻哼一声道:“见不得人的东西,寅夜擅闯本府,已是死罪难赦,还要妄想进见大佛,真是不知死活,告诉你,你己身陷绝地,赶快早点自戕,洒家还可保你一个全尸,否则——嘿嘿!” 陆剑平看他狂傲自大得可笑之极,随即冷冷的接口说道:“否则怎样?” “嘿嘿!剁成肉泥,来喂护院獒犬!” “这倒不错,一举两得,在下索性成全你们吧!” 陆剑平话声末敛,双手猛的一抬一抖,迅疾的朝二人分别拍出一掌。 掌劲锐厉如刀,尚未接实,即有砭骨刺肌之感。 他这一骤然出掌,两名藏僧一时吓得措手不及,急展开“天龙大八式”中的救命绝招,“黄龙翻身”身躯倒向地上,滚向右侧,才始避过来招。 陆剑平得理不让,正想赶上追袭,两名藏僧已挺身立起。 他俩一招未出,即被来人迫得手忙脚乱,这份气可实在咽不下去,互相一使眼色,四掌齐抬从左右同时往陆剑平拍来。 二人为巴金大佛座前得力护法,平时颇为自负,这时联手出击,威势惊人,但碰上陆剑平这样罕见的身手,根本就没把他们二人放在心上。 等到两面劲风堪堪涌到之时,陆剑平冷笑一声,身形如飘絮般闪出圈外,反身双掌一拍,朝来势碰去。 “砰砰”两声巨响,两名黄衣僧人双双被震退五步,心中血气翻腾,喉头将甜之际,强行忍住一口鲜血,身躯摇摇欲倒,显然受伤不轻。 但二人生性顽强,哪会就此知难而退,微一调匀呼吸,即又双双暴吼一声,如困兽般疯狂向陆剑平扑去。 他们这一出手抢攻,着着尽是拼命招式,骤然之间也把陆剑平迫得后退一步。 陆剑平微哼一声,正待出掌反击过去。 一阵劲风,自身后扑到。 他未及出招,身形向右飘射出去,藉这一飘之势,双掌猛朝右边那位黄衣僧人右背拍去。 他连番遭袭,不由怒火高烧,此刻含怒出掌,也是拼出全力,掌劲一出,那位本已受伤的黄衣僧人,怎能禁受得住。 右掌一按上去。 只听“卡嚓”一声,黄衣僧人整个右肩骨已被拍碎,身躯也被震倒地上滚出一丈以外,痛得他惨嚎一声,昏死过去。 他一掌得手,忙回身一瞥,原来身前五尺处,贴地蛰伏着一条粗壮有如小牛的獒犬,双目射出湛蓝的光芒,直瞪着陆剑平,蓄势待扑。 这时左边那位黄衣僧人眼见同伴受伤倒地,不由生出同仇敌忾之心,狂吼一声,双掌运足全身功劲,朝陆剑平左侧拍到。 蛰伏在地上的獒犬,一闻吼声,相继扑上。 陆剑平忙展开凌虚步法,身形一闪一纵,人已腾高二丈,半空里拧腰一弹腿,双臂一划,变成头下脚上,双掌顺着向下俯冲之势,朝扑来獒犬当头拍下。 哪知掌劲尚未发出,从斜刺里又疾如飞矢般腾空扑出一条更为庞大的獒犬来,前面双爪扑向陆剑平下击的双掌。 这种獒犬全是千百中拣选出来的,连头足有八尺多长,人立起来,前腿一伸,后腿一纵,已经高达一丈以上,与陆剑平俯冲下击之势,高度极为接近,稍微大意,恰好就破抓个正着。 陆剑平眼看獒犬如此通灵机警,实在是意想不到,忙叫足丹田动力,吸气提身,硬把下坠之势顿着,双脚一弹,人已飘射出三丈多远,伫立当场,心里也不禁暗呼好险。 他这里一动上手,矮方朔董超也自暗影处纵身跃出,正拟扑向中央高楼,两条黄影一闪,格灵、格光两位护法,已横住身前。 矮方朔见来人正是掳劫小凤的正凶,任他涵养功深也气得眼红似火,怒极哈哈一笑道: “六根不净的秃驴,西方极乐世界接引你不得,今日要你到十八层阿鼻地狱永坠轮回!贼秃,趁早快点预备后事吧!” 格灵怒哼一声道:“不知死活的老混蛋,佛爷上次走得匆忙,来不及超渡你,今日自投罗网,正是应劫遭报,早已注定了!” “别打肿脸充胖子,归云庄若不是你们狭着尾巴溜得快,早已骨化飞灰,是谁应劫遭报,手底下先见真章!” 话声未敛,双手往外一抖,一股劲戾狂飓,直朝格灵、格光分别拍去。 他怒极出手,且为争取时间,故出掌叫足全力,掌劲末到,轻啸先临,卷得四周小树,飒飒作响。 两名护法也是识货的武林高手,见来势凶猛,忙同哼一声,四掌齐举,运足全身功力,直朝来势拍去。 他们心里满以为联合两人之力,必定稳*胜券,故才拼出全力,硬接对方一掌。 哪知双方掌力一接实—— “砰,砰”两声,二人已被震退一步。 矮方朔身躯微晃即止! 幸亏这一掌是朝二人分开拍出,力道已经打了一个对折,如若尽朝一人拍去,不死也是重伤。 二名黄衣僧人心里愈想愈冒寒气,再也不敢硬攻硬接。 矮方朔董超一招得手,不由哈哈笑道:“凭你们这点道行,也敢尽吹大气,来,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说罢,纵上一步,双掌一抬。 藏僧见对方迫近身前,闻言不禁分左右急行闪开。 哪知矮方朔董超行道江湖数十年,对交手鬼门道经验异常丰富,适才对遇一掌之后,两个眼珠一直在转动,就知对方已经吓得胆寒,所以这一抬起双掌,原是虚招,根本就没有用劲拍出。 等到两僧分向左右闪开之时,才始用力一抖,拣近身的格灵后背拍去。 格灵脚尖尚未落地,如山劲罡已压到背后。 “砰”的一声巨响,格灵整个庞大躯体被震出二丈多远,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连哼都来不及哼出一声,便已倒地上。 格光看得更是魂飞天外,急撮口一声胡哨,两条庞大的獒犬,如旋风般飞窜出来,分由左右直扑向矮方朔双肩。 矮方朔董超见来势异常凶猛,万难力敌,乃急中生智,身躯往下一倒,展开地趟拳法中的肘腿并用的独特工夫,滚出一丈多远,双脚一挺,人又纵立起来。 哪知这两只獒犬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在一扑成空之下,立即掉转头来,电闪般跟纵再次扑上。 而藏僧格光,也乘机从侧面偷袭一掌。 在这种三面连续环攻之下,设若换了一位功力稍弱的人,只要一方击中,不死也得重伤。 好在矮方朔经验十分老到,临危更能沉着应变,但以来势过掹,再待用劲腾身,时间上已经不许可了,忙藉着纵立之势,双臂一张,藉着一口丹田内力,硬把身躯拔高五尺。身形刚刚纵起,而獒犬的前爪,恰好由鞋底擦过,真是险到极点。待到劲力将尽之际,半空里拧腰弹腿,曼妙无比的飘落在一丈以外—— 第五章 杀人獒犬 且说千里独行赶到吟凤阁西面,离阁还有三十丈左右,就听到叱喝与兵器互撞之声自南、东两面隐隐传来,心知陆剑平等二人已经动上了手,为了要配合早先安排的三面环攻的计划,以便分散对方实力,乘虚抢入阁中救人。 他毫不犹豫的纵身窜入,果然这一带戒备较为松驰,只有一位藏僧现身将他挡住,立即飞身*了上来。 千里独行为争取时间,一出手就急劲的连环抢攻,身法快似飘风,闪电掌更是迅疾无比,只见人影飘忽间,挟着千层掌影罩向藏僧周身各大穴。 十招不到,藏僧已被迫得步步后退,情势颇为危殆。 千里独行正要得手之际,蓦闻藏僧大喝一声,飘身暴退五尺。 千里独行双脚一蹬,如影随形的迅捷跟纵而上,双掌一招,正想朝藏僧后背拍去,突自左右两边迅如飞矢般扑来两只硕大无朋的獒犬。他这一掌拍出,藏僧不死也得重伤,但自己也难逃獒犬的扑击。 他久居西南,对此种獒犬的凶残暴戾知之甚详,明白这种獒犬爪牙均有剧毒,只要被它一击扑中,很少可以幸免的,况且此时还是由两面扑到! 他自救要紧,无暇制敌,双臂一抖,硬将前冲的势子顿住,身形也随之腾空拔高二尺,獒犬扑来的四爪,刚刚由脚底下窜过去。 千里独行深知此种獒犬,躯干壮健有力,长于前扑,转向亦颇灵活,但回头反噬,那就笨得多了。 他趁着獒犬扑空之际,身形微偏,右脚一点獒犬项背,轻飘飘落在一丈以外,立即展开醉八仙身法,身躯摇摇倒倒,如风摆莲荷,迅捷的围着獒犬游走起来。 千里独行这一施展开飘忽的步法,就是一般武林高手都很难捉摸得到他的转动方向,两只獒犬更是眼睁睁的直呆着。 在旁的黄衣僧人,看得心急如焚,忙用藏语暴喝一声,身形由斜刺里扑上。两只獒犬一闻喝声,同时分由左右追扑过来。 千里独行正要如此,一见人大分由三方向扑到,只见他身形闪处,轻灵无比的脱出圈外,倏忽转到藏僧身后,左掌一挂,朝黄衣僧人胸后拍去。 黄衣僧人只觉眼前一闪,对方身影已沓,正在微怔之间,背后劲风袭到,他功力本亦不弱,急忙纵身向右跃开。 千里独行正要他向右边闪避,故只用左掌抽出,待他身形一动,右掌猛的一抖,虽然力道不大,但也把藏僧庞大的身躯飞快震出。 只听“砰”的一响,黄衣僧人整个身躯和右边的一只獒犬,碰个正着。 獒犬在急劲之下,一扑成空,前腿尚未着地,忽被藏僧从侧撞个结实,这一来激发它凶残的兽性,在身躯将倒之际,很自然的伸开前腿朝撞来的人抓去。 “嗤”的一声裂帛巨响,接着一阵长嗥,藏僧身上的黄色僧衣,从肩背上连肉被撕下一大块,痛得浑身颤抖。 千里独行一招得手,哪再饶人,就在藏僧受伤之下,快速无比的又拍出一掌。 “砰”的一声巨响,黄衣僧人后背“灵堂穴”被拍个正着,身躯再向獒犬撞去,喉头一甜,一股血箭,如喷泉般淋得獒犬满头都是。 千里独行急忙展开超人轻功,一闪冲过獒犬,轻捷无比的向吟凤阁窜去。 但是左边的一头獒犬,亦如风般跟踪直上。 千里独行一闻身后风声,即知獒犬已跟纵扑到,忙走之字形,身形左右不停的向前急驰。 獒犬身躯庞大,翻身追扑,极感不便,还没有追上十丈,已疲于奔命了,它生性凶残,遇事绝不肯退后,故一味的急赶紧追,但已落后了一段距离。 千里独行眼看阁楼已近在咫尺,只要再两个起落,就可到达楼中,心中暗喜。 蓦的一条红影,如旋风般从半空中闪到跟前,双掌挟推山填海的劲罡,猛朝千里独行前驰的身躯当头拍下。 这时两下里用的都是急劲,千里独行轻功再是高绝,急切间自也难以躲开,好在他交手经验异常丰富,临危不乱,脚一打千斤坠,身躯顺着下泻之势,倒地往右滚出八尺开外,才算避过掌劲正锋。 但因来势过于威猛迅疾,当他身躯在地面上一滚之际,左肩胛上已破掌劲边锋扫上,幸未伤及筋骨,只痛得他微哼一声,挺身立起。 展眼一瞥,原来是巴金大佛,正面含讥诮的微笑着。 千里独行不禁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一代大师,竟效狐鼠之流,暗中突袭,一旦传入江湖,不怕有损大师声誉?” 巴金大佛两眼圆睁,暴喝一声道:“狂徒不必徒逞口舌之能,寅夜擅闯禁地,已是格杀无论,尚敢掌伤院中护法,更是罪加一等,快点自绝,还是你的好下场,否则死活都难!” 千里独行怒极笑道:“像你这样六根不净的秃驴,眼中哪有王法二字,现在势穷理绌,又抬出王府的招牌,真是恬不知耻!” 巴金大佛闻言狂吼道:“狂贼,你简直活得嫌长了,老衲今夜留你不得!看掌。” 说罢双臂一圈一撩,双掌极其诡异的分前后拍出。 一缕柔和的气旋,徐徐向千里独行身前涌去。 千里独行因见适才巴金大佛一掌扫上肩胛的沉雄掌劲,早已全神戒备,此刻见对方出掌无声,以为是虚招诱敌,更加提高警觉,忙飘身向右横跨三步,凝神待敌。 果然给他错想错着,当他身躯横飘之际,一股强猛劲风,却后发先到,如惊涛骇浪般卷射而来。 他双脚一点地面,急忙运足全身劲力,功运双臂,拚力抖手拍出一掌。 两股掌劲一接实。 “砰”的一声,二人均被掌劲震退一步。 千里独行自知对方内力高出自己半筹,适才若非横跨三步将对方掌劲消去了不少的力量,如果真的硬接硬碰,后果实难想像。 巴金大佛身躯魁伟,劲力沉雄,一味的拚力抢功,只见劲风虎虎,掌影缤纷,周围三丈以内,被激荡得尘沙蔽天,空气压人欲窒。 他惊骇之余,更加小心应付,展开轻灵身法,飘忽闪避,走的尽是边锋,有时乘隙也回攻一掌。眨眼之间,三十招巳过。 千里独行尽是腾挪闪避,毫无还攻的机会,幸亏轻功有过人的造诣,一时还不致落败。 且说陆剑平飘身脱出最后一条獒犬扑来之势,心中不由暗忖道:“这种獒犬极为机灵凶猛,在互相照应之下,实在不宜力敌,但它们的一切动作,均是受藏僧暗中指挥驱使,要想制服它们,还是乘机先向黄衣僧人下手。” 念头在心里电闪的一旋,已给他想出一个制敌的办法,脚下一用劲,电转风飘般反向左边游走过去。 他这一移动身形,左边那只獒犬的眸光,已眈眈的跟着栘转过来。 陆剑平突然一闪身,绕向獒犬左侧,探手撤下烈日巨剑,脚下故意稍微一顿,一股猛烈的劲风已当头罩下。 他展开凌虚步法,身形一闪,轻飘飘跃出五尺,脚尖一点地面,人又腾高一丈,利用凌虚步法的独特身法,半空里一旋身,迅捷无比的反朝右侧黄衣僧人扑下,右手剑一抡一撩,一招“日轮初升”已应势而出,同时左掌一招“龙飞九天”拍向另一只扑来的獒犬。 他这两招施展出来,威势确实骇人之极。 黄衣僧人正在伺机偷袭,万想不到陆剑平身在半空忽然回身飞翔,反冲自己而来。 黄衣僧人睁眼凝视来势,蓦觉一轮红日涌现当头,炽烈的光芒照得两眼昏眩,根本就看不清楚陆剑平人在何处。 他心知不妙,急忙展开天龙大八式中的救命绝招“黄龙翻身”,身躯向地面倒下,希望滚出烈焰范围以外。 但他哪里预料得到烈日剑法旷古凌今,剑式经施展出来,要功力奇高惊觉得早,才可抵挡得住或是闪避得过,否则很难逃出剑下。 黄衣僧人功力较之陆剑平原已相差了许多,此刻在烈日光芒照射一怔之下,躲避却嫌慢了一步。 只见金光一闪,血雨四溅,惨嗥一声,半个脑袋,已被抛飞半空,白色脑髓,洒满地上。 “啪”的一声,庞大的尸体,已仆倒地上。 此时右侧那只獒犬正想纵身扑来,突给陆剑平左手一招“龙飞九天”拍个正着,狂吼一声滚向一旁。 幸亏它皮粗毛厚,尚未伤及筋肉,但已激发起它凶残的兽性。 陆剑平猛吸一口清气,身躯再一盘旋,极其美妙的飞翔到那只獒犬身后,双手一合,两腿一张,迅疾无比的朝獒犬背脊俯冲直刺下来。 獒犬身躯壮大,回身有欠灵活,自然无法看清来人自背后上空袭来,但也机警异常,一听上面风声,即知兵刃袭到,急向前一猛冲,才始险险躲过。 陆剑平哪容它再脱出手去,双腿微弹,如影随形般又复盘空赶上,再朝后胯抖手就是一剑。 獒大藉着前冲之势,躲过致命一招,前爪尚未着地,而陆剑平的剑尖又到。 只听“噗”的一声微响,烈日剑已刺进獒犬后臀一尺多深,痛得地狂嗥一声,浑身颤抖不已,陆剑平手底一加劲,剑势顺着后腿倒剁下来,人也飘然落在地上。 这样一来,獒犬的后半部,整整被剁成两片,大肠流得满地都是。 陆剑平正待转身之时,而另一只獒犬,已毫无声息地慢慢挨近身旁,前腿微拱,从斜刺里迅疾无匹地扑向陆剑平。 陆剑平眼看来势过疾,距离既近,腾身已难,只凭双肩一摇之力,硬将旋转之身,倒扳过来,但所持长剑,已被獒爪碰个正着,“呛啷”一声,长剑被震高尺余。陆剑平本来斜窜的身躯,更被这一震之势跄踉冲出去三步。 这只是电光石火之间,仅仅毫发之差发生的变化,情势是险极危极。 他一凛心神,不由怒火上升,一声龙吟长啸响彻长空,身形一纵,腾高三丈以上,半空里拧腰蜷腿,双臂一张,人如一只大鹏盘空飞翔而下,单掌一扬,劲风自偏左上空朝獒犬当头拍下。 虽然这是诱招,但他内力深厚,出手也自沉雄之极。 獒犬机警异常,一见劲风罩体而来,身躯似旋螺般向右窜去。 陆剑平左掌一击之后,双肩微摆,右手烈日剑,已猛劈下来。 只见金光闪烁,剑带轻啸,如电般飞洒而下。 獒犬身躯才始转动,前腿刚刚向上,而剑势已如瀑布般倒泻而下。 但它藉着体壮力大,皮厚毛粗,且本性凶残无比,一经发作,就是一往直前,绝无畏缩退后,碰上更是死缠不休,一般江湖中人,遇上都感头痛,远远就绕道避去。 这时獒犬后腿人立,烈日剑金光已到,前爪一伸,顺势直朝剑光扑去。 只听得一声狂哮,两条前腿已被从中削断。 “砰”的一声,庞大躯体,仆落地上,痛得它一阵乱滚。 陆剑平心急救人,连看也不看一眼,便展开凌虚步法,朝阁中激射而去。 这时矮方朔董超飘身伫立一丈以外,微一凝神,而两只獒犬又如矢射般分左右如飞扑来,较适才更见威猛。 矮方朔微哼一声,暗忖:“此种獒犬均是千中选一的凶猛无匹,在这种前后环攻的情势之下,不宜凭精力硬碰,必须先激发它们的兽性,等到狂怒之下,再出重手,即可一击成功。” 心里念头电闪一旋,立即展开奇诡的轻功身法,身躯滴溜溜的满场乱转,飘忽在掌影爪风之间。 饶他黄衣僧人和两只獒犬的攻势,威猛无俦配合得恰到好处,但连衣袂也碰不到一下。 獒犬躯干壮健,回身反扑自然较为迟滞,矮方朔就抓住这个弱点,一直在它们身后游走,同时也因它这庞大的躯体在场上横冲直撞,把黄衣僧人*向一边,无法乘势夹攻。 这倒给矮方朔得着一些便宜,因为光是对付獒犬,根本就用不着太大的心思。 仅只片刻时间,两只獒犬已是气喘连连,但也愈益激发起它们的兽性,在纵扑之间,不断发出阵阵的狂哮。 矮方朔把轻灵步法施展到极限,转动更加快速起来,人如一阵轻烟般随风飘荡,弄得两只獒犬气急败坏的狂哮盲窜,但躯体渐渐已经迟缓了下来。 他见机不可失,趁着它们正在喘息,尚未回过气来的刹那,突然纵身一跃,迅捷的飞射到一只獒犬的上空,双掌凝足劲力,猛朝背上拍去。 獒犬正在喘息之际,哪料得到来人突然出手反击,等倒劲风临体,才始微有感觉,后腿一弹,背上已结结实实地被拍个正着。“喀”的一声,脊骨已经折断。 一阵狂嗥,庞大的躯体,一阵颤抖伏在地上不起。 这时另一只獒犬,倾其余力,自后扑到。 矮方朔看个真切,双掌一缩一抖,直朝獒犬当胸拍去。 狂哮一声,獒犬整个身躯被震出丈余,“砰”的一声巨响,已四脚朝天,倒地不动。张开血盘似的大口,殷红鲜血像喷泉般洒满地上。 矮方朔董超以适才拚力展开轻功游斗,再经过连番掌毙两只獒犬之后,自也感到筋疲力乏。稍微调匀一下呼吸,睁眼一瞥,那个黄衣僧人,早已逃得毫无影踪—— 第六章 速战速决 千里独行正拼力游斗巴金大佛,已经尽展所长,仍然被迫得步步后退,但他并不因此退走,反而沉着地死缠住巴金大佛不放。 二人正在酣斗之间,蓦闻一连数声惨嗥狂哮,巴金大佛心知东、南两面獒犬必已遇险,惟恐有失,极须急忙赶往驰救,忙迅疾的连拍六掌,顿将千里独行迫退一丈左右。 他正想脱身抛开,千里独行连闪带纵的避过六掌之后,眼看巴金大佛肩头微晃,就知这位藏僧急想离开当场,他哪会让他就这样走开,好歹也要再拖上一点时间,给陆剑平等二人多留下一点救人的机会。 心念甫罢,忙如影随形地跟纵赶上,嘴里还不断的说道:“老秃驴,胜负未分,怎么这样就走?来,我们再来拚斗三百回合,和尚,有种的就别怕!” 说罢不待巴金大佛回答,双臂运足八成劲力,朝巴金大佛后背劈去,但双掌微按之下,身形又迅即飘开。 这就是他机警的地方,明知自己内力不及对方,绝不能硬接硬架,跟上去的目的不过是要缠住他,哪里还会真的出手攻击,所以掌劲还未拍实,即轻飘飘的又行闪开。 巴金大佛为一派宗师,哪里容得他秃驴和尚的连声谩骂,早已捺不住心里的怒火,此时见他真的双掌随后拍来,不由微哼一声,身形如旋风般骤转过来,两臂贯足全身内力,气达四梢,双掌挟崩山裂石的狂飙,朝来势拍去。 但听“轰隆”一声巨响,扫得数丈之内沙石飞腾,但哪里还有对方的踪影? 正待凝神扫视,蓦闻右侧隐隐传来一声宏亮的笑声道:“亏你吃得这一大把年纪,耳目笨拙如牛,在下伫候多时,怎的如此盲目出掌,乱向空间出气?传入江湖,真是令人笑掉大牙呢!” 巴金大佛见一掌落空,不由火冒万丈,迅疾的展开身形,闷声不响的朝千里独行立身地方窜去,他知道千里独行不会跟他硬接硬碰,也就不立即发掌。 哪知千里独行心里另有计算,就在巴金大佛身形一动之间,已以极快速度一连向右横飘出去约有十丈左右,但他绝不停留,连环运步,又复向后跃去,巴金大佛捷如飘风的赶到当场,而对方人影又沓,气得全身都有点发颤。 其实他是以内力沉雄见长,千里独行则轻功有独特的造诣,拼斗起来,巴金大佛自然占尽优势,但若追纵闪避,则千里独行稍见灵活。 所以他们一纵一跃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千里独行几个纵跃,已经到达丛林边缘,忙回身朝巴金大佛朗笑道:“有本事的随咱到林中较量一番,别尽自以獒犬来助笔,虚张声势,只能唬吓二岁的儿童!” 说罢不待回音,又嘿嘿冷笑一声,人已窜入林中。 巴金大佛为一派掌门,数十年前即已名播西南,为武林有数顶尖高手,哪曾受人如此谩骂,闻言沉声喝道:“鼠辈,就让你逃到天边,佛爷也要超渡你到西方极乐世界!” 话声未敛,身形迅捷的跟纵而进。 这一带全是梅林,密叶浓阴,占地约有十亩。 千里独行纵入林中,隐闻背后衣袂风声,心知藏僧已跟纵追来,不由暗喜,脚下一用劲,把轻功尽力展开,踏枝履叶之间,身形快似飘风,一沾即起。 巴金大佛移动庞大的身躯,施出全身劲力随后紧赶急追。 且说陆剑平把凌虚步法施展到极限,只几个起落,已经踏上吟凤阁二楼,脚尖正要踏上门槛,蓦的一股劲风迎面劈到。 他身躯悬在半空,双脚尚未踏实,而劲风业已碰到,任他功力再高,也不能以血肉之躯硬受上一掌,好在他心思敏捷,双臂一抖,把已经往下降落的身躯,硬行拔高三尺,双手一探横梁,两腿一曲,人已横挂在窗户上端,身手俐落之极。 他刚稳好身形,劲风恰由身下扫过,突闻窗户里面传出一声轻噫,一位黄衣僧人已现身窗口,正张着骇异的目光,向四周探视。 敢情这名藏僧,适才眼看一条身影飘向窗口,忙双掌运劲朝来人拍去,但只觉眼前一闪,身形倏即隐去,而楼高数丈,下面又寂无人声,不禁惊呼出声,怔怔的呆在那里。 陆剑平暗笑这位黄衣僧人粗心大意,不由胆气一壮,双脚一沉一蹬,直朝藏僧头顶踢去。 黄衣僧人正在惊异错愕之间,突然眼前一晃,一股劲风迎头碰到,他来不及看清来人,急忙往后一闪,飘身退入楼中。 陆剑平两脚踩空,身躯斜向楼中,双手一松,人已坠入楼中,双臂运劲一抖,猛朝黄衣僧人拍去。 他内功深厚,这一运劲拍出,直可崩山裂石,只见如涛劲罡,汹涌而出。 黄衣僧人身形方始站稳,蓦觉一条身影轻如飘絮般闪入楼中,而一股无俦的劲风相继压到。楼中的地方有限,闪避不便,藏僧见劲风涌到,忙双臂一抬,运足全身功劲,直朝来势拍去。 两股劲风一接实,只听“喀喳”一声,藏僧双手已齐腕折断,身躯也被震射出去,撞在壁上,“砰”的一响,摔倒在楼板上面,痛得他惨吼一声,昏死过去。 陆剑平无心察看地势,一闪身转入里间。 偌大一间房里,寂无人声,只见小凤正睡在中间一张太师椅上,满头乱发蓬松,面色惨白,显然已被点上穴道。 陆剑平迅捷无比地纵到她身前,飞指拍开小凤周身穴道,单掌按在其背后“命门穴”运起本身真元,迅速地输入小凤体内。 不稍时,小凤已缓缓醒转过来,睁眼见到陆剑平立在身前,不由心里一酸,有如迷路的儿童一时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娇呼一声,泪水如断线珍珠似的顺颊而下,人也扑倒在陆剑平怀里,幽幽哭泣起来。 别看陆剑平功力盖世,在平常里直如生龙活虎一般,死在他手底下的魔头不知凡几,但面对着这种情关,却无法冲破,这时也被小凤哭得心乱如麻。 蓦闻,远处隐约传来叱喝的响声,这才惊醒过来,忙低声唤道:“凤妹,别太伤心,我们现在身处虎穴之中,四面强敌环伺,应该先行设法谋求脱身再筹报仇之策,我们总要吐出这口气!” 小凤生性聪慧,人也伶俐机警,适才因为骤然见到陆剑平,一时情动不克自制,此时一经陆剑平一语提醒,自然也就惊觉过来。 二人来至窗前,陆剑平当先纵身一跃,往楼下降落。 小凤亦相继跃落地面。 陆剑平张口一声龙吟似的长啸,啸音响彻深夜长空,久久才始消失。 忽然一条迅捷身影,自东疾驰而来。 眨眼之间,矮方朔董超已伫立身前。 且说千里独行利用梅林,展开独特的轻功游斗巴金大佛,他只远远的纵跃飞驰,和巴金大佛保持一丈以上的距离。 他藉着身形轻灵俐落,有时向下一坠,闪入密林之间,倏忽又从巴金大佛身后窜出,朝后背拍出一出掌迅即飘开。 等到巴金大佛发觉,顿把前驰之势煞住,转过身来,他却已飘身驰出二丈左右,嘴里还不断地哈哈笑道:“凭你这点能耐,也敢来中原扬威作福,赶快夹着尾巴溜回藏南伦布寺,销声敛迹,也许还能保得住天年,否则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和尚,咱这是好意,劝你觉悟前非早些回头是岸,别把忠言当做逆耳,到那时报应临头,你就悔之晚矣!” 他把巴金大佛尽情的戏弄个淋漓痛快,巴金大佛只气得哇哇怪叫,一张脸涨得像猪肝的紫红发亮,脚下不自觉地加劲狂追过来。 二人正在笑骂追逐之时。 蓦闻自吟凤阁传来数声惨吼,显见是藏獒受伤所发出来痛楚的呼声,巴金大佛心里不由一惊,暗忖:“莫非獒犬被来人惨杀,那么吟凤阁势必危险,怎么激战得这么久,活阎罗仇灿等人都躲到哪里去了?当初到归云庄复仇也是他们出的主意,虽然吟凤阁平素列为禁地,但现在大敌当前,谅来不至于反而畏避起来,这其中必定另有原因,莫非他们全被敌手截住,或是遇险!”越想越不是味道。 其实他哪里预料得到,仇灿早巳被陆剑平神威镇住,另作更恶毒的安排! 他心悬阁中安危,急须赶回援救,忙脚下一加劲,朝千里独行身后急赶过去,双掌猛的一拍,一股狂飙应掌而出。 千里独行正在前头纵跃之时,蓦闻劲风自后卷来,心知藏僧又已盛怒发掌,他存心游斗,脚下早已蓄劲而待,劲风未到,即已飘身向斜刺里一连纵出三株梅树。 他哪里知道,这一下却反而上当! 巴金大佛双掌一拍之后,立即转过身形,朝吟凤阁方面林边窜去。 千里独行避过袭来劲风,迅疾的回转身形,睁眼一瞥,巴金大佛的已驰出二十丈左右。 他哪里容得藏僧就此离开,好歹也要多逗他一段时间,急忙朝斜刺里横截过来,口里还不断地喊道:“和尚,胜败未分,怎么就此溜走!”嘴里说着,脚底下也没闲着,等到身形追到五丈左右,抖手一抛,两颗铁莲子已射向巴金大佛去路前面。 藏僧闻风知警,硬将前冲的势子顿时煞住,正待绕向右边,越前冲出,而第二把铁莲子,又跟着射到。 这一下可把他激怒得火高千丈,索性止步回身,双掌贯足劲力,迅疾无比的反朝千里独行拍去。 千里独行的目的只是缠住他,不让他即刻离开,所以铁莲子出手之后,两眼直瞪着对方,等到巴金大佛回身赶来,他又飘出数丈以外。 巴金大佛在一再被激怒之下,杀心陡起,暴喝一声,一式“潜龙升天”双脚微点树梢,身形拔高五尺,半空里双臂一张,两腿一弹,身如游龙般平射而来。 在这难以着力的树梢上仍然能施展开这超绝的轻功,若非是巴金大佛这样的身手,换一位也不敢轻于尝试。 千里独行眼看来势迅疾,心知藏僧在无比激怒之下,业已全力施为,急忙展开独特轻功,疾驰闪避。 但他哪里知道,巴金大佛在身躯腾空劲力将尽之时,复双臂划开,两腿一弹,身躯又已飘射过去。 巴金大佛身形尚在一丈五、六左右,突然右手一抖,一团白色光芒,已迎头罩下。 原来他在追纵之际,业已使出血滴子绝技。 这一下可把千里独行吓得心慌了,就他知道血滴子威力只及一丈左右,此时巴金大竟然能在一丈五、六的距离凌空施为,这份功力,实是骇人之极,同时他深深知道这血滴子暗器,一经发出,一丈范围以内尽在被袭之下,左右前后全无空隙可乘,幸亏他急中生智,身躯突的一沉,直朝密叶疏枝之间穿进。 他身躯尚未着地,蓦闻头上树梢“哗啦”一声巨响,枝叶纷纷坠落,抬头一瞥,整株树帽子,被削平了一大片,心里不由暗冒寒气。 危险已过,豪气顿生,展开轻灵步法,转过数株密林,腾身一跃,又由密叶中冲空直上。 哈哈一笑说道:“秃颅火气怎么这样大,梅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斗不过何必尽拿它们出气,不怕暴殄天物,多增一重罪孽!” 巴金大佛被逗得哭笑不得,只微哼一声,暗中蓄劲作势,想再度纵身赶去。 蓦闻一声响彻夜空的龙吟长啸,自吟凤阁方面摇曳而来,音韵高绝,显见内力超凡,巴金大佛心里不由更是一怔,急忙展开身法,转向吟凤阁赶去。 千里独行一闻啸声,即知陆剑平等人业已得手,忙亦随后驰去。 且说陆剑平张口发出一声长啸过后,即探手向小凤纤腰一挟,与矮方朔董超连袂腾身向外一跃,已轻飘飘纵出十丈左右。 他轻功已臻化境,此时虽然一手抄住小凤,但在全力施为之下,去势仍快得惊人,丝毫不受影响。 千里独行紧紧缀在巴金大佛身后,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到吟凤阁,但是陆剑平等人已经先行了一步,驰出三十丈以外。 巴金大佛赶到阁前,眼看空地上躺着黄衣僧人与獒犬尸体,心知自己这下已经慢了一步,全盘皆输。 急展开脚步,往陆剑平身影飞驰而去。 千里独行早已看出前面黑影是陆剑平的身法,不约而同的紧赶在后面。 陆剑平等三人飞驰出百丈左右,越过一座大厅堂,正想落下地面,蓦闻如雷一声暴喝道: “贼子赶快留下人来!” “嗖嗖”几声衣袂飘飞之声,十余条身影,疾射当场,一列横阻身前。 陆剑平展眼一瞥,心中也觉微微一怔,只见离身前约两丈之处,密密的站定一群人,为首的是两位白须皓发的老者。左边一位年近八旬,两目紧闭,相貌庄严,大约就是盲叟本人,右边却是活阎罗仇灿,左右分立着苗疆四煞以及生死掌侯光霁,身后还站定一群高矮肥瘦不一的武林人士,一律劲装疾服,太阳穴高高坟起,一望而知内功都有深厚的基础,光看这种阵式,就已经足够吓人了。 陆剑平聪明绝顶,心中电闪一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哈哈一声朗笑道:“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仇总当家,难道对适才承诺,就要食言反悔?竟然出动全府教师,真的要想倚多为胜吗?” 活阎罗仇灿嘿一嘿阵冷笑道:“老夫只是应允吟凤阁方面由你等去得,王府其他各地,绝不容闯扰一步,你还不放下所有武器,随老夫听候王爷处理!” 话声一敛,一团红影临空急泻而下。 众人只觉眼前红光一闪,巴金大佛已伫立一旁,但见他怒目一瞥,正想朝活阎罗开口说话。 仇灿阴滑无比,看情形心里已经了然,急忙赶上步,抱拳笑道:“老朽因有事耽搁,来迟一步,致令鼠辈暂时得手,不过任怎样今夜绝不能让他们逃出府外,大师请暂候片刻!待老朽等将鼠辈擒住,听候处置!” 他这话明是恭维,暗中却是激将。试想以巴金大佛在武林中的身分,岂能假手他人,听人对付。 巴金大佛闻言哇哇豪笑道:“仇总当家说哪里话来,吟凤阁吃亏在鼠辈手中,这只能怨我伦布寺艺业不精、十大护法功力浅薄所致,老衲绝不容他们逃出手下!” 陆剑平一参详他们话中之意,看情形马上即将发生一场惨绝人寰的搏斗,恐怕不出手是不行了。 这种场面在陆剑平等人眼中,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但现在因有小凤跟在身边,应付就有点煞费周章了。 三人微一蹉商,分立二面,把小凤圈在当中,陆剑平抽出淬厉剑交与小凤,以备危急之时,出手自卫。 三人同时将长衫下摆掖在腰间,蓄势而待。 这时站在一边的闭目老者开口说道:“仇师弟,此刻天时已经不早,稍停早朝时间一到,下手就不容易了!” 活阎罗仇灿低声应是,面朝陆剑平暴喝一声道:“贼子,有后事赶快交待好,再迟别怪老夫就要下手无情了!” 陆剑平哈哈一笑,道:“恬不知耻的武林败类,掳劫青春少女,态意逞欲,瞒住王府上下,恃势凌人,还算哪那门子江湖好汉?再说,凭你等这些狐鼠之辈,手底下亡命之徒也想留人,真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仇灿被他这一揭开心里的疮疤,不由恼羞成怒,狂吼一声道:“不知死活的鼠辈,死到临头还敢顶撞你家总爷,今夜再饶你们不得!” 说罢双臂一圈,运足全身功力,直朝陆剑平拍去。 他报仇心切,含愤出掌,已经拚出全力。 陆剑平心中不由暗忖:“他们人多势众,论实力比自己这方高了许多,需要速战速决,出手更不能饶人。” 他见来势头为威猛,哪敢怠慢,忙亦吸气运功,力贯双臂,以十成功力,朝来势猛劈过去。 他一生奇缘迭遇,此时功力已是武林中有数高手,双掌这一全力拍出,力道几可推山填海。 双方掌劲一接实,“砰”的一声巨响过处。 陆剑平身躯微晃即止。 活阎罗仇灿却一连震退三步。 他身形才待站稳,陆剑平又冲上一大步,双掌毫不容情地又连续拍出一掌。 掌劲迅疾沉雄,较适才更见威猛。 活阎罗仇灿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出掌硬接,明知更会吃亏,正在迟疑之间。 蓦闻,身后一声暴喝道:“师弟勿惊!”—— 第七章 强敌环伺 一股狂飙劲罡,如惊涛般澎湃卷来,朝陆剑平掌劲迫去。 两股力道一触,如崩山一声暴响。 二人均被震退一步,双方呼吸都感到有点凝重起来。 周围三丈以内的空气被挤得“波波”连响。 立在场边众人,心头也被压得有点窒息,很自然地向后退开。 这真是一场罕见的拚斗。 盲叟朗笑一声道:“见不得人的鼠辈,果然还有点门道,可惜今夜就要丧身此间!” 陆剑平冷哼道:“想不到武林前辈西方盲叟也在王府听候差遣,居然出手偷袭,还有什么毒招尽管放手施展出来,就是你们一起齐上,在下也一并接着。” 盲叟冷笑道:“好狂的小子,只要能逃得老夫掌下,今夜府中任你来去,否则留下听候处置。” 说罢,稍微调均一下体内的气息,双掌一扬,暴喝道:“再接老夫一掌!” 陆剑平仍然运出十成功力,硬接一掌。 二人均被对方无俦劲罡震得跄踉后退了三步。 盲叟眼前金星直冒。 陆剑平急喘连连。 显然双方均已受微伤,好在二人功力已入超然化境,稍加调息,气血又顺畅如初。 这时场外群雄,均凝神众视,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最关心的莫如小凤,她把一颗心提到胸口,紧张得连呼吸也都有点凝重起来。 陆剑平明知今夜处境艰巨,不宜全力硬接硬拚,但他天生倔傲,当着众人之前,更不肯畏缩退后。 他稍微喘息了一下,迅速暗运真力,嘴里大喝一声道:“你也接一掌看看。” 说罢,双掌一圈一撩,叫足十二成真力,抖手猛朝盲叟拍去。 西方盲叟想不到对方功力竟如此深厚,为生平罕见的敌手,据说对头本人年纪轻轻,无论如何练法,不可能有此成就,难道又是谁的化身,他正在心里犯疑—— 一听暴喝,才始回神过来。 蓦觉一股无俦的劲罡,如狂瀑倒泻般电闪涌至。 力道之强,为从来所未见,看得在场所有的人不禁瞠目结舌,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盲叟眼见对方来势如此凶猛,以他在武林中地位声望,自然绝无闪避之理。 只见他微微退后半步,叫足丹田内力,功运双臂,朝来势猛拍过去。 双方劲力这一接实,劲势真是骇人听闻。 又是一声如雷暴响,震得在场诸人,耳内嗡嗡作响。 二人身躯均被这猛烈无比的罡劲,震飞出八尺以外。 小凤娇呼一声,飞身扑上。 谁知她快,有人比她更快,矮方朔董超已如旋风般卷到,伸手一抄,扶住陆剑平下落的身躯。 陡然,西方盲叟身形“啪”的一声,跌坐在瓦面上,闭目调息,嘴角涌出一丝血水,显然已受重伤。 慌得活阎罗仇灿等人,急忙围拢过来。 陆剑平把涌到喉间的鲜血,强行一忍,虽然感到有点昏眩,但神志尚未尽失,经矮方朔一扶,随即顺势坐下,探手向怀中取出一颗雪莲,迅速的纳入口中,一面运功调息。 雪莲为疗伤圣品,入口化为津液,只觉一股清凉之气顺喉而下,即将伤势压住。 他功力本极深厚,再经运功输气,迅速的经行一周天,伤势即告痊愈。 同时体内的九叶兰芝,经过适才一番全力的拚斗,又化开了不少,再经雪莲引助,溶汇于气血之中,相辅相成,功力又精进了不少。 仅只片刻时间,他已精神奕奕地一跃而起,眸中精光湛射,比受伤前还要慑人。 西方盲叟虽然也以珍药疗伤,但却无九叶兰芝相助,所以比较迟慢一些,此时仍在行功之中。 小凤眼见陆剑平神光焕发,知道他伤势已愈,立即破涕为笑,仍极其关心的问道:“平哥,伤势完全好了吗?刚才真是吓煞人!” 陆剑平微笑答道:“伤势早巳痊愈,不过我们现时仍在强敌环伺之下,先行设法冲出去再说!” 说罢回身向矮方朔及千里独行一使眼色,低喊一声道:“我们上——”语音未敛,人已当先冲上。 矮方朔董超和千里独行二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此时眼见陆剑平冲上,亦连袂跟进。 活阎罗仇灿见三人已经出手,而盲叟仍在疗伤之中,急忙招呼苗山四煞,联手堵住陆剑平,自己与巴金大佛分别接上矮方朔董超和千里独行二人。 苗山四煞龙、虎、风、云四兄弟,一上场就把陆剑平围在核心,先在四周游走起来,愈走愈快,渐渐连身形也看不清楚了,飞驰的圈子也慢慢缩小起来。 陆剑平立在圈子中央,心神渐感烦躁起来,蓦然冲上一步,朝圈走中的苗山四煞老大杨龙拍出一掌。 哪知他们这四象阵完全是以静制动,敌不动己先静,敌动则先动,故当陆剑平双掌将才拍出,而老三杨风的掌劲已从背后压到。 他闻风知警,先行自救要紧,哪能伤敌,硬将拍出的掌劲中途收回,跨步向右飘开。 但脚尖尚未着地,而苗山四煞老四杨云的劲风,又从后面拍到。 陆剑平低喝一声,两臂一张,以单掌硬接杨云一招。 “砰”的一声轻响,杨云被震退一步。 陆剑平身躯也藉着这一震之力,腾高三尺,凌空一盘旋,人已飞射出一丈多远,满以为这一下正可跃出圈子以外,哪知展眼一瞥,苗山四煞仍然像石头一样立在四周,而自己还是一样的站立在圈子中央,心里不禁直犯邪! 他聪明绝顶,看情形就理会出这阵式是以静制动,再不能这次进攻,纵身一跃,一式“潜龙升天”身形直拔高三丈左右,半空里撑腰一旋,展开奇绝武林的轻功,双臂一张,身如一只灰鹤,游翔空际,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看准目标,向下扑击。 哪知这四象阵确是厉害,当他身形一动,苗山四煞即又展动身躯,在四周游走起来。 这一下确实把他看得呆了,在转动如风的圈子里,正不知应该向哪一方面出手攻击才是! 但这鹰回九转的轻功,最多也只能回翔九次就要着地换气一回。 陆剑平飞翔了五、六匝以后,形势上实不容他再作迟疑,心中微再思索,拣一个近身的老二杨虎,两脚一蹬,双掌随着身形下泻之势,迎头直拍下来。 哪知掌劲尚未完全发出,而杨龙、杨风分从两侧纵身扑来,来势迅捷异常,几乎令人难以闪躲。 陆剑平眼见攻敌又已成空,自己更有遭受夹袭之危,顿将掌劲卸去,双臂往上一抖,硬把身躯向斜刺里飘高三尺,才算避过来招。 矮方朔董超前次在归云庄因为分神作战,致被藏僧占到便宜,心里一直甚是不甘,所以此刻一上来,就向红袍身形扑去。 巴金大佛在怒恨之余,正苦无处发泄,蓦觉眼前人影一闪,一股强猛劲风扑面扫到。 骤来之势,回手已是不及,忙飘身向右闪开。 矮方朔仇人见面,得理哪再容情,展开奇奥轻功,身形如鬼魅般又复紧追上来。 双掌顺势一抖,又是一股威猛无俦的劲罡,随后迫到。 巴金大佛双脚尚未落地,而背后劲风又到,不由更加激怒,暴吼一声,双臂骤然一张,庞大的身躯如潜龙般凭空高出一丈,半空里拧腰一弹腿,又如游龙般翻转过来,端的曼妙之极。 矮方朔连发两掌,把对方赶得一再闪避,颇为狼狈,心里怒气已消散了一半,又恢复他诙谐的素性,张口哈哈一笑道:“佛门败类,万恶凶僧,光凭你这几手闪避功夫,也敢潜来中原妄想风流孽偿,老秃驴,今夜正是你涅盘的大好机会,好在你那几位座前护法,正在轮回道上接引你回到阿鼻地狱里去团聚一堂啦!” 巴金大佛身在半空,不能开口回答,只能瞪着眼闷哼一声,双臂一顿,急转身猛扑下来。 他这怒极出手,雄猛确也骇人 只见如山劲罡,狂瀑般倒泻而下。 矮方朔董超身在下方,自然不便硬接硬架,双脚向外一滑,身形已滴溜溜的转到巴金大佛脚后,双掌朝他下腹处向上猛拍过去。 巴金大佛双掌扑空,忽觉一股潜劲朝下半身扫来,急忙双腿一弯,顺着下扑之势向右飘出一丈以外。 矮方朔这招根本就无心伤敌,目的在将对方迫降下来,所以掌出即收,旋身疾向巴金大佛身后追去。 他双掌挥舞如风,朝巴金大佛上身各大穴拍去,只见层层掌影挟着呼呼劲啸,把红影整个罩住。 巴金大佛真想不到这矮胖老人身手如此快捷,微一怔神之间,先机已失,但他身为一派宗师,武功自有过人之处,忙亦急速的回攻六掌,才扳成平手。 活阎罗仇灿为人最是阴险毒辣,一动手就向小凤扑去,左手一招擒拿手,直朝小凤右肩井穴抓去。 小凤娇躯一闪,避过来袭,一抖手中淬厉剑,一招白蛇吐信,直点对方腕脉穴。 只见剑光一闪,剑芒乍长一尺左右,一看就知道是千古仙兵。 活阎罗仇灿这手原是诱招,剑光一闪,他早已沉肘缩腕,饶他收招迅捷,但也吓得心神一怔。 忙展动身形,右手极快地反扣小凤执剑右手的脉门,来势迅疾异常,眼看就要扣上。 千里独行为人较为机警,默察今夜情形,知道甚难讨得好去,他在未虑胜先虑败的预防之下,早已挨近小凤身边,以便及时出手接应。 此时眼看小凤危机迫切,忙暴喝一声。 “老贼住手!”一招“剪梅手”直向活阎罗仇灿右臂俞穴劈来。 活阎罗正暗庆即将得手之时,哪里预料得到半路里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如果不撤手收招,自己这条右臂先得报废,遑论伤敌。 急忙沉肩缩腕,半转身形,右手并中、食两指,直点千里独行背后“志堂穴”收招变式,恰到好处,身法俐落之极。 千里独行招式未用老,背后风声已到,左脚跨前一步,招变“白鹤展翅”,左掌猛拍对方后脑“藏血穴”,避招攻敌,一气呵成,端的是名家身手。 活阎罗仇灿缩颈藏头,右手变点为抓,上扣千里独行拍来的左手脉门,左手用阴掌猛拍对方胁下“期门穴”,一招两式,端的凌厉之极。 千里独行沉肘收掌,右掌一招“力劈华山”向下猛拍袭来的左掌,“啪”的一声,双掌拍个正着。 千里独行被震得身躯向后一仰,左脚后退半步即止。 活阎罗仇灿身处下方,被这一掌全力震得跌坐瓦面,左手痛得腕骨欲折。 千里独行一招得势,豪气更盛,冲前一步,双掌挟如山劲力,向活阎罗当头猛拍下去。 他这一掌贯足全身内力,威势大得惊人。仇灿喘息甫定,正拟纵身扑上,报这一掌之恨,而劲风又迎头罩下,一招“懒驴打滚”人已滚出丈外。 千里独行孤掌一拍实,只听“咑哒”一响,琉璃瓦被震碎一片。 且说陆剑平飘身三丈以外,双脚才一点地,而苗山四煞又如鬼魅般圈绕过来,仍然以极快的速度在四周游走起来。 他天生傲骨,哪里再忍得住这种尽是挨打的阵势,大喝一声,双掌向左右杨龙、杨风分拍出去掌劲刚刚发出,而前后的杨虎、杨云又扑击过来。他不遑伤敌,猛然转过身来,迅捷无比的双掌朝来势分别硬碰出去。 “砰彭”两声,苗山老二、老四倏即闪身退开。 陆剑平正待跟纵追袭,而杨龙、杨风二人已经分别填补上来,掌劲随身形前冲之势,如惊涛般拍到。 陆剑平双掌一挥,又朝来势硬接一掌。掌劲甫告拍出,而左右劲风又已涌到。他索性站立中央不动,身形倏转,两掌不断地左右前后一连挥拍出去。 但是他快人家却更快,每次总是掌出未收,而劲风即告袭来。 同时游走的圈子,遂渐收缩,空气也渐感窒息。 他双掌连挥,如电闪般不断拍出。 这种快速急攻,硬接硬碰,最是消耗真力,任是陆剑平功力再深,也无法相持过久。 盏茶工夫以后,他已是呼吸粗重,眉间微现汗渍。 矮方朔董超含怒奋战巴金大佛,藉着轻灵身法,一阵狠攻猛打,把对方迫得连连退后,激得巴金大佛奋力反击,才始扳成平手。 二人尽是急攻快打,出掌更用全力,“砰砰”之声不绝于耳,三丈范围以内,劲风袭人欲窒。 只见红、灰两条身影,如兔起鹞落般绞缠在一起,根本就看不清如何出招应式。 这种全凭内功修为急攻硬碰,最是消耗真力不过。百招以后,矮方朔汗珠已顺腮而下,巴金大佛须发根根竖立,急喘连连,但二人仍旧奋力苦斗。 千里独行一招迫退活阎罗仇灿之后,正想收招追扑过去,蓦觉一股极为柔和的劲风,绵绵涌到,劲风中带着浓重的腐臭气息。 千里独行只微微吸进一些,即感恶心,不由暗自惊心忖道:“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尸腐掌’?据说,此掌力练时专门吸取尸体腐臭毒质,中人即感恶心,重者当场昏倒,一个对时之后,五脏腐烂而亡,端的歹毒之极。” 千里独行怎样也想不到,对方竟练成此种毒绝天下的掌力,幸亏只是稍微吸进少许,否则情形就不堪设想了。 他稍加思索急忙闭住呼吸,纵身跃向上风位置。 这一着确有奇效。 原来这种腐臭毒气,是由指间用内力迫出,挟在掌劲中间徐徐飘到,所以掌劲仍然强猛,而丝丝毒气却被风向倒吹回来。 千里独行一时错算错着,避过阴毒的腐气,但却害苦了立在场边的府里教习武师。 “砰砰”两声,立有两名劲装教习,摔倒屋顶上面。 活阎罗仇灿气得目皆欲裂,急忙收敛毒功,运气调神。 因为这种毒绝天下的掌功,一经运用出来,就消耗极多的内力,必须稍加运转周身气血,才能再度出手力拚。 他一面令其余教习将昏倒的二人搭救下来,一面凝神蓄劲—— 第八章 惊魂甫定 且说陆剑平挥掌猛攻四象阵,总因苗山四煞配合得严丝合缝,无懈可击,所以一连挥拍了将近百掌,仍然无法把阵式震退半步。 以他目前功力,已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每掌劈出都有开山裂石的功能,可惜四象阵为苗山四煞独特掌功,看似各人轮番出掌,其实是联合四人之力,藉着游走循环之功,贯注在出掌之人身上,引导发出,所以转得愈快而劲力也愈强。 陆剑平哪知就里,一味的出全力盲攻狠打,时间一久,自然心余力黜,后劲不足,手底下也慢了起来。 稍微喘息了一下,心里倒清醒了许多,好在这阵式是以静制动,完全看对方出手的快慢而乘隙回攻。 此刻陆剑平攻势一慢,四象阵也跟着松弛下来,但空气仍甚紧张。 他聪明绝顶,再一凝神思索,忽然心有所得,固然有些冒险,但总比这样盲攻挨打强得多了 心念甫过。蓦的,收掌停攻,凝神运功,“金刚不动神功”已经应念而生,布满周身,双掌蓄劲凝待。 他看准身形,往前一纵朝杨龙虚接一掌。 这一次他已将神功展布周身,凝神一加劲,把神功施展到极限,但身形仍然紧跟在杨龙身后,猛然抖手就是一掌。 他掌势一动,背后杨风已双掌随着拍到。 杨风双掌朝陆剑平身后一拍,见对方仍不向两侧闪避,心里正在暗喜,那知劲力一到陆剑平身后一尺之处,即被一股无形潜力阻住。 只听到“嗤嗤”几声轻响,即如泥牛入海,消失于夜空之中,心中不由直冒寒气,这是哪门子武功,难道这人真有邪法不成? 就在这时杨龙庞大的身躯“砰”的一声,被陆剑平掌劲震出一丈多远,摔在瓦面上。 陆剑平一招得手,豪气陡生,侧转身躯,双掌又朝冲上来的杨虎拍去。 四象阵系以杨龙为首,起步回攻,全由他发号施令,此时杨龙一被震倒瓦面,顿成群龙无首的状态,四象阵已不攻自解。 所以当陆剑平攻向杨虎之时,背后的杨云虽然仍旧双掌拍到,但掌劲已比适才相差了何只一倍以上。 劲力到背后,陆剑平只是微有感觉,便迅速的消散于无形,这一下可把苗山四煞吓得惊心荡魄。 那杨虎在四煞之中,功力最高人也精明机巧,一看老大被对方一掌震出丈余,就知四象阵无法把对方困着,早已提高警觉,预为防范。 等到老三、老四两次出击,均告落空,陆剑平双掌一拍,他哪敢硬接,急跨步闪身,向外横飘出五尺避过来招。 此时杨龙已经站起身来,暴喝一声道:“看刀!”抖手一扬,一道闪光直奔陆剑平前胸射来。 陆剑平早经千里独行说过,这苗山四煞飞刀绝技,威力极为霸道,不肯轻易出手,闻喝不由凝神众视,只见一缕寒光,如电闪般射来。 他听风辨器,即知杨龙飞刀已经出手,自己虽然功力不凡,但对此种霸道暗器也不敢稍存大意。急忙展开凌虚步法,闪身避过。 哪知脚尖尚未踏实,而两侧风声又起,眼看就要伤在刀下,好在他功力已至念动功生的境界,突然双臂一张一抖,硬把身躯凭空拔高五尺,两道闪光,从脚底下交叉而过,倏又向来路射回。 原来四煞所练的飞刀,与普通一般暗器稍有不同,完全是用内力控制,收发由心,但因刀身偏长而不能转弯回旋,只能一发一收。 陆剑平身在半空,一时间也被这种奇绝的独门功夫怔住了,忙拧腰蜷腿,双臂一划,轻飘飘落在一丈以外,反手取下烈日剑,纵身扑上。 活阎罗仇灿因见自己独门的阴毒掌功被千里独行识破,不但不能见效,反而伤了自己这边两人,恼怒已到十分,再展眼一瞥场中,眼见陆剑平与矮方朔二人,全是功力深厚,苗山四煞与巴金大佛无法占取上风,今夜若不能把他们截住,自己在京城里就无法立足,这时再顾不得什么武林道义,忙大喝一声道:“我们一齐上,今夜绝不能让他们逃出手去!” 话声未敛,人已当先向千里独行扑上。 这时站在场边的十余位府里教头,正被陆剑平的深奥神功看得呆住,怔怔的望着,突被仇灿这一暴喝,才始苏醒过来,纷纷摘下兵器,蜂拥而上。 千里独行眼看活阎罗仇灿含怒扑来,他机智深沉,心知今夜颇难善了,同时为了要照顾身前小凤,故不愿硬接力拼,忙展开轻凌身法,向外飘开。 他正想回攻一掌,蓦见一群劲装汉子,一阵风般同时扑上。 他不由怒叱一声道:“无耻鼠辈,竟敢以多为胜,今夜再容你们不得!” 说罢展开闪电掌法,朝来势急攻过去。 只见他身如游鱼,闪滑在刀光剑影之中,双掌不断挥拍,连连反击。活阎罗仇灿也是含怒直扑,出手已尽全力。 这时再加上教头几人,威势更见骇人,但因千里独行拼命猛攻,双方一时也战成平手。 他在盛怒之下出手狂攻,所以声势也凌厉之极,但三十招一过,情形就有点不同了。 论他功力与活阎罗仇灿只在伯仲之间,以他的经验机智战来还不致落败,但猝然增加上五、六人,时间一久,自然也迫得手忙脚乱起来。 但他仍沉着苦斗。蓦然一声惨嚎,一名劲装教习,后身被拍上一掌,修长身躯被震抛丈外,一股血箭喷得遍瓦尽红。 小凤本来站立在千里独行身后,此时千里独行一被围攻,自然便破孤立起来,竟有两名壮汉想拣个便宜,分左右双双攻上。 小凤对于府中诸人,早已恨得银牙紧咬,杏眼怒睁,此时看他们不顾武林规矩,倚仗人多群打围攻上来,更是怒不可遏,一抖手中淬厉剑,朝左边一人迎面直刺过去。 左边劲装汉子笑嘻嘻的横刀由斜刺里直向剑身刺下,满以为一个女子能有多少蛮力,这一刀碰下,至少也要把兵刃碰飞。 哪知刀剑一接实,只听“呛啷”一声,手里一轻,刀尖被削下一截。 这一下把他惊得亡魂出窍,动转身躯,溜向一旁。 小凤恨透他们,正要乘势追袭,蓦觉一股金刃破风之声,又从右边劈来,她急忙收住去势,闪身回手一剑,向上一迎。 但来人功力较高,眼看适才小凤一剑剁断来人兵刃,就知道是一枝剁铁如泥的仙兵,哪敢再次碰上,手底下一翻,变削为斩,朝小凤拦腰扫来。 小凤一剑碰空,刀光风卷而来,忙飘身退后一步避过来招,剑尖一挺,一招“织女投梭” 直刺对方肩井穴。 剑式才用到一半,而背后劲风又到,原来是被削断刀尖的壮汉,丢下手中断刀从后扑来。 她急忙沉肩收腕,左脚一蹬,向右闪开,右手一式“苏秦背剑”反劈背后偷袭的壮汉,招式尚未递满,而执刀壮汉,又从侧攻到。 小凤急展开玄女剑法,穿梭在刀光掌影之间,幸亏淬厉剑剁铁如泥,使敌人顾忌分神,一时尚不致落败。 矮方朔董超苦斗巴金大佛,双方功力率敌,战来也最为惨烈,此时都已消耗了不少的精力,出招均极迟缓。 蓦然冲上了六人围攻矮方朔董超,一时刀光剑影,如雨点般当头洒下,威势确亦骇人。 若在平时出手,董超可没把这些人放在眼内,但此时自己内力已经消耗甚多,接下来确也吃力。 幸亏此时巴金大佛也以内力消耗得太多,眼看有人接替,忙退向一旁,坐地调息运功,压力还减轻不少,勉强尚可应付得下来。 三十招一过,矮方朔董超步履愈见沉重,出招亦更见迟慢,躲闪之间,迭遇险招。 他心中不由着急起来,暗忖似此缠斗下去,终久必定吃亏,如若静待围攻,不如冒险一试。 心念一过,忙摇身向面前一躺,展开生平绝技“地堂拳”。好在殿顶广阔涧,琉璃瓦合缝处容易着力,运用起来,更见俐落。 只见他手肘并用,身躯像皮球般滴溜溜满场扬乱滚,速度快得惊人。骤然之间,倒把六个劲装大汉攻击得手足无措,一时纷纷向外跃开,六人看准情势,倏又聚拢过来。 矮方朔董超趁着他们退避之时,就在瓦面微加调息,等到六人身临切近,又复滚动过来。 六人因未摸清“地堂拳”的奇奥招式,同时立着更不知如何下手,所以矮方朔一经滚动过来,他们忙即回避不迭。 他们之间变成进退追逐的拉锯状态,矮方朔就藉着他们六人每一闪避之间,调息一下。 片刻之间,精神已恢复了不少。 等到他们再次挨近身前,矮方朔暗中一运力,展开“地堂拳”精华“声东击西”绝技,身法也加快起来。 眼看着滚向东边,倏即如飞矢般射到西面,真令人有瞻之在前,忽而然在后之感,去向无法捉摸。 蓦的,一声长嚎,一位劲装壮汉,身躯被砸出三尺以外。 “砰”的一响,摔倒瓦面上,两条小腿已齐胫折断,痛得他惨哼连连,汗下如雨,旋即昏死过去。 矮方朔董超一招得手,正拟继续展开身手。 此时巴金大佛业已运功完毕,见情暴喝一声,双臂一抖,展开“天龙大八式”飞身窜上。 双掌猛朝矮方朔当头拍下,掌挟劲啸,威力惊人。 矮方朔见来势凶猛,急转动身形,一溜滚向边旁,本待看准对方踏脚方位,骤加突袭。 哪知藏僧早已计算在心,藉着双掌这一拍之力,运起“天龙大八式”独特奇功,身躯反弹起来,拧腰一旋身,如游龙盘空似的倏又倒转过来。 再朝矮方朔董超猛拍一掌,劲势比适才更见沉雄。 矮方朔眼看“天龙大八式”正是“地堂拳”的克星,自然不能静待挨打,忙避过拍下的掌劲,双脚一挺,人立起来。 站立场边的五名劲装大汉,立即聚拢过来,刀剑并举,蜂拥而上。 矮方朔董超展开轻灵身法,迅捷俐落的穿插在刀光剑影之中,运用得恰到好处,但因还要预防巴金大佛的凌空突袭,应付起来未免十分吃力。 其实他拼斗了半夜,精力已消耗甚多,适才利用“地堂拳”略加调息,功力尚未全部恢复过来,此时一经巴金大佛等六人全力围攻扑击,情势逐渐危殆。 三十招一过,已是气喘连连,浑身见汗,但他仍在拚力苦撑。 只见刀光闪烁,掌影如山,叱喝与兵器互撞之声,挟着阵阵急喘。 这确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惨烈拼斗。 且说陆剑平反手撤出烈日剑,脚尖才点瓦面,背后风声已到,速度快得惊人。 他不假思索地回身抖手一剑,“铮”的一声清响,一把飞刀立被击飞数丈之外。 正拟挺身追袭,而身后金刃破风之声又如电闪般射来,对方长剑尚未碰上,“嗤”的一声,又倒射回去。 陆剑平刚看清去势,而左右两道白光又弯曲走之字形,斜斜飞射而来。 此时四周闪避都难,砸碰又无从捉摸,唯有纵身一跃腾空避过,但当他身形才始一纵,一缕闪光直奔头顶上空,猛的双臂一抖,硬将上纵之势顿住,双腿一弹,人已横空平躺,身下两把飞刀,一闪而没,顶上一把擦巾而过,确已险到万分,错非陆剑平功力超绝,才始安然避过 陆剑平惊魂甫定,不由怒气陡增,长啸一声,展开凌虚步中鹰回九转神功,身躯凌空盘旋,如飞鹰搏兔般直朝杨虎当头劈下,威势骇人。 杨虎亦乃识货之人,见情哪敢硬接,纵步往斜剌里一飘,才始避开。 陆剑平正要他如此,他在挺剑下劈之时,左掌即蓄劲而待。此时看准杨虎飘身方向,猛然抖手就要一掌拍下,“嗤”的一声,脚下风声,又复冲空射来。 陆剑平急将掌劲卸去,双腿一蹬,身形突又向前疾射而去,越过杨虎身前,落在一丈以外。 杨云所发飞刀,紧紧跟在陆剥平脚下,杨虎招手一缩,接入掌中。 杨龙暴喝一声,四人又围攻上来。只见四周白光闪烁,纷朝陆剑平射来。 陆剑平脚踩凌虚步法,剑走轻灵,拨打砸碰,舞得密不透风。 但那四柄飞刀,如被长剑碰上,倏即倒飞回去,如此砸碰不着,闪过身前,则被对面一人,互相交换接住。 原来他们每人都怀有五把飞刀备用,固然每次只能运用一枝,但如遇到不及收回的时候,就可拿出补上,所以一经发动,飞刀即源源不绝的抛射涌来。 苗山四煞赖以成名的飞刀阵,生平极少用过,在江湖上只是闻名的多,真正见过的少,从未失闪过,最多也不过双刀交飞,对手即已伤亡刀下,似今夜的四刀齐抛,生平尚是初次用过。 幸亏陆剑平奇缘迭遇,功力已超然入化,闪展砸碰之间,一时尚能应付得过去,但也总是处在挨打的劣势。 这时场中拚斗极为猛烈,各人出手更不留情。只见刀光闪烁,掌劲如啸,“砰砰”声中,不时挟着凄厉的长嚎。打得天昏地惨,泣鬼惊神—— 第九章 邪不胜正 且说小凤手提淬厉剑,施展起玄女剑法,娇躯穿梭在两个劲装大汉的刀光掌影之间,起初尚是有攻有守,进退自如,等到一套玄女剑法施展完毕,身法不由迟慢起来,且内力后劲不继,渐渐处于下风。 七十招一过,更是娇喘连连,香汗顺颊而下,两名壮汉见有机可乘,攻势益见凌厉。 此时小凤正闪身刚刚避过从后劈来的刀风,掌劲又自横里拍到。 急忙一点莲步,再次飘身,但在她力乏之际,仓促之间,一连两次纵跃,身形不免迟慢了一下。 “啪”的一声轻响,右肩胛被掌劲余力扫上,娇躯被震得一连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拿桩站稳,痛得她浑身颤抖。 那执刀壮汉,更心黑手辣的从后追上,乘机一刀搂头劈下。 小凤正痛得快要发昏之际,蓦觉劲风又自后压到,暗喊一声不好,再也无法闪避,眼看就要毙命刀下。 哪知千里独行搏斗六位高手,虽然极感吃力,但他过手经验极为丰富,步法轻灵,尚能勉强支持一时。 他深知今夜身入虎穴,有我无敌,故在拼斗之间,暗中抓出一把铁莲子,准备必要时出手。 他以小凤功力有限,作战更无经验,如有失手,则不但全功尽弃,且风雷帮的信誉也将从此一蹶不振了,故不时注意小凤这边情势。 此时一看小凤遇险,危机只在一发之间,他暴喝一声,不顾利害地身形腾空而上,右手一抖,一蓬黑雨已应势而出,疾朝执刀大汉射去。 执刀壮汉正要得手之时,心里暗自一乐,不由稍微大意,同时怎样也料不到千里独行还可分身施救。 等到惊觉之时,早就已经来不及了,“啪哒”数响,右臂连上身整整中上五粒铁莲子。 痛得他惨哼连连,手劲一松,“呛啷”一声,钢刀已掉落瓦面上,人也摇摇倒下。 小凤经此骤然之变,人也惊醒过来。 千里独行半空里旋身一飘,矢箭射般纵落到小凤身前,低声喊道:“小凤姑娘,怎么啦!” 小凤展颜一笑道:“没有什么,只是虚惊一下就是!” 二人话未说完,活阎罗仇灿等人已追纵包围过来,他们仍然缠斗在一起。 这回虽然加上小凤一人,总因功力有限,处处还要千里独行分神卫护,这样交手起来,自然就更见吃力了。 矮方朔董超拼力奋战巴金大佛等人,光凭真力硬接硬架,已有点应接不来。 蓦的心中一惊,喑叫不好,自己这样下去,就是不被掌伤,活活也会累死,急忙收敛心神,展开轻灵身法,改攻为守,飘忽闪避于剑光掌劲之间。 一面伺隙出掌回攻,也不过一沾即离,根本就未用真力。 这样一来,情势果然好转了不少,心静智生,默默思索制敌的计策。 巴金大佛等人虽然一阵狂攻猛打,但对他这种奇幻的身法,一时间却也奈何他不得。 矮方朔董超默察情势,此刻离天明已近,实在不宜再多延滞,应尽速脱身离开才是。 但在强敌环攻之下,还手都已感到困难,怎得安然脱身。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远处已隐隐传来鸡声,心里这一急,正非同小可。 这时巴金大佛双掌挟如山劲罡,当头碰下,矮方朔董超心里正在慌急之时,微一疏神,劲风已罩体而来,再向左右闪避,已是万万来不及了,很自然的踉跄后退几步,才险险避过来招。 就在他这一踉跄之际,怀里蓦然发生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不由触动灵机,再审度场中情形,倏然喜上眉梢。 他藉着旋转避招之际,突然探手摸出鸳鸯弹,扣在掌中,看准一个劲装大汉身后,往上一跨步,待到身临切近,一抖手,铁弹已应势射出。 双方距离过近,那壮汉又在急攻之下,哪曾料到对方会猝然出手,同时还是这名震武林的鸳鸯弹? 只听狂嚎一声,壮汉扑倒瓦面,鲜血自口中涔涔流出。 矮方朔一着得手,豪气顿生,只两个盘旋游走,抖手又是一弹。 “噗”的一声。 又一名壮汉,头上红光迸现,脑壳早巳分开,连哼都未哼一声,身躯摔倒瓦面,白色的脑髓洒满瓦上。 这时,剩下的其余三名壮汉,吓得提心吊胆,进退出招谨慎异常。巴金大佛更是气得怒目圆睁,须发根根倒竖。 他今夜一连吃瘪在来人手里,连自己倚为得力助手的座前十大护法,也伤亡殆尽,而素为武林谈犬色变的毒獒,更是一蹶不振,寂然无声。 此刻眼看矮方朔董超大展神威,鸳鸯弹连续杀伤与自己联手围攻之人,一旦传入江湖,伦布寺声威何存? 他恼羞成怒,不由杀心陡起,藉着转身之便,探手向怀中一摸,抖手一扬,一道闪光直朝矮方朔立身之处射去。 他已经施展开赖以成名的血滴子绝技。 矮方朔董超在动手之初,即已预防到这一点。他心知血滴子霸道惊人,施展起来一丈多范围以内,尽在它威力宠罩之中,但若在混战场面展开,势必敌我两方,同归于尽。 所以他一开始展开轻灵的身法,穿梭在他们刀光掌影之间,令金大佛一时之间,无法施展血滴子绝技。 这次他在危急之间,鸳鸯弹摔然出手,但亦一发即收,不敢尽力回旋运用,恐怕微一分神,骤遭突袭,闪避就难了,心下仍然时加戒备。 此时场中其余三位壮汉,为躲避他的鸳鸯弹远远的走开。 巴金大佛趁这一刹那的机会,突然出手。 矮方朔早有预防,眼看他在转身之际,右肩微耸,反臂一扬,白光才始闪现,即已迅捷的颓然倒下,滚向一丈以外。 只听一阵“哗啦啦”巨响。 一丈以内的瓦面上,一阵火花迸射,石硝纷飞,威势确是骇人之极。 矮方朔虽然早有戒备,先一步滚开,幸免于难,但也被这不可一世的威力,吓得直冒寒气。 陆剑平拼出体内真力,奋战苗山四煞的飞刀阵,但人总是血肉之躯,他已经搏斗了半夜,所碰的又全是武林一流高手,何况此刻还是以一敌四,时间一久,也觉得穷于应付了。 他天生聪慧,自然不能长此困在阵中,心中电闪一旋,忽然记起掌剑并施的身法,此际被围攻之下,也只好冒险一试。 他绷开袭来的飞刀后,身形倏然往斜刺里一窜,剑尖指向杨风刺去,左掌同时,一股劲风直扫杨云后身。 这两招同时猝然发出,确也令苗山四煞一时怔住,尤其是杨风、杨云,避招自救要紧,连飞刀都来不及收回,即纵身跃出圈外。 就在这时,杨虎、杨龙两处飞刀又电闪而到。 陆剑平顾不及伤敌,忙腾身一跃避过来势,剑如经天长江,突朝杨龙刺下。 但杨风、杨云趁着陆剑平腾身之际,又复随后围上,仍把陆剑平困在阵中。 陆剑平暴喝一声,双脚一点,又复盘空而上。他愤怒已达极点,出手更不容情,决心一拚这霸道无比的刀阵。 他身形藉着盘旋之势,右手剑一撩,直向杨风劈下,左手挟万钧之力,掹碰杨虎后身。 来势如电闪风旋,端的凌厉无俦。 杨风正在向前游走之际,蓦觉劲风迎头罩下,一道强烈光芒,照耀得两眼生辉,心知不好。 他急中生智,忙朝上飞掷一刀,飘身向右闪开。 陆剑平刀尖一抖,只觉一股强猛劲风冲空飞射而来,不由稍微一顿,偏身让过。 就在他这微一偏身的刹那,杨风已闪出圈外。 左掌劲风,方始拍出,杨虎早已闻声知警,脚下一加劲,身形向前猛的一冲,竟然藉这掌劲一按之力,向前飘出丈余。 此时杨龙、杨云两面快刀,已电闪而到。陆剑平藉着左掌一拍反弹之力,身躯又复腾空飘起。 苗山四煞依然围在四周,加速的游走奔驰。 相互连续的用刀拦截陆剑平掌剑齐施的威猛攻势。 双方全是以快攻快,只见金光闪烁,掌影重重,四下更是刀光如雨,飘射纷纷,只要稍一疏神,即有溅血当伤之虞,情况至为激烈。 陆剑平等人正在拚力苦斗之间,蓦闻一阵柔和钟声,自宅内流泻而来。 这是王府紧急召集的讯号,深夜钟鸣,仇灿等人不由心骇万分,暗忖:莫非有人闯进内宅? 急忙暴喝一声道:“各位请暂时住手!” 风雷帮诸人,斗至快要力尽之时,闻声正合心意,随着府里所有教习,停手对向而立。 仇灿正要开口发话,两条黑影自内宅如星射般驰来,身法迅疾俐落,显均一流高手。眨眼闲黑影已驰近身前,诸人这才看清来人系府中带刀护卫。 来人身临切近,仇灿即越众当先,带手一抱拳,朝两人一揖道:“二位大人,何事如此匆忙,内宅钟声报警,老朽正截住擅闯王府的匪徒,拟擒获后禀请王爷——” 下面的话还未说完,只听二位带刀护卫同时冷哼一声道:“王爷正为此事困扰,欲向仇当家及巴金大师问明经过,特传谕迅即入内面详,并传令来人如无故意滋扰,尽速派人送出府外,不得为难他们。” 陆剑平等人心知事情已经生效,不期然的会心一笑。 仇灿闻言直似当头棒喝,心知底事必已揭开,今夜再难把风雷帮诸人留下,本想再度强行出手,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哪敢公然违抗? 他心中虽然骇异之极,但丝毫不露诸形色,闻言仍哈哈一笑道:“老朽正想将此事面禀王爷,请大人先行一步,待老朽此间事了,立即赶往参见王爷。” 说罢掉头向陆剑平等人说道:“今夜总算你们邀天之幸,能够全身而退,不过你们罪恶深重,早已引动武林公愤,三日之后月正中天,咱们万寿山再作了断,届时如不赴约,归云庄总坛也难逃得过去!” 陆剑平哈哈一笑道:“奸计已破,尚还不知自爱,后日之约,在下等准时赴会。” 说罢手托小凤娇躯,当先疾驰而去。 矮方朔等人,亦相继朝府外逸去, 仇灿忙朝苗山四煞含笑说道:“相烦四位昆仲,送彼等至府院门口!”说罢朝四人一使眼。 只见数条疾如电闪的身影朝府外进去。 敢情适才的报警钟声,原系嘉亲王起身更衣,准备早朝,突然在更衣房临窗长案上发现千里独行预先放置的纸条,纸上陈明仇灿与巴金大佛等狼狈为奸,瞒住王爷掳劫民女,恣淫败德,以及今夜为急救被劫民女,一时来不及向王爷陈明,故先行救出等经过大略情形。 嘉亲王素性刚直不阿,生平最恨淫孽,纵使将来人留下而传闻出去,影响本府声誉更大,故才以钟声召集诸人,传令放开,否则陆剑平等人,哪得如此顺利离开,此即所谓邪不胜正也。 且说陆剑平等人跟在苗山四煞身后,一路轻蹬巧纵,顺着花园空地直向王府大门口飞驰而去。苗山四煞存心要较量一下陆剑平等人的轻功火候,暗中打招呼,脚底下加劲,如飞矢般直射出去。 苗山四煞,自幼生长崇山幽洞,平时脚力已经比较一般练武的人矫健有力,再经过一番苦练,自然有他们独特的功夫。 他们这次应邀前来中原,本想藉着这个机会扬名立万,怎想得到,今夜初次出手,连自己赖以成名的飞刀阵也未曾收到预期的效果,心里这份气可就大了,所以藉着带路其实是监视之便,展开独特的脚力,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稍消心头之恨。 他们这一倾力狂奔,速度也快得十分惊人,只见四缕黑丝,如电闪雷奔般急骤飞驰,眼力稍为平常的人,很不容易看出身形来。 苗山四煞飞驰了一阵,已经来到近大门的院墙边,凝神一听身后风声杳然,预料已经把陆剑平等抛落了一大段距离,心中不由暗自得意。 哪知他们身形方始一停,只觉身旁轻风微荡,陆剑平已越过头上,纵上墙头。 陆剑平哈哈一笑道:“不敢再劳远送,请转告仇总当家,后日午夜万寿山之约,在下等届时必到,再会。” 话声未敛,风雷帮诸人已腾身而起,待至会字出口,身影已落在数丈之外。这份的轻灵快速,看得苗山四煞不禁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老大杨龙只微哼了一声,一摆手转身向内走去。 陆剑平等人飞身离开王府不到百丈左右,蓦自身后传来一声叱喝和兵器互撞的声响,声音听来好熟,预料可能是草上飞余兆雄截住了追下来的人。 但是他们心知草上飞余兆雄武功并不特出,但以他的机智轻功,诱开追来的敌人,谅还不致有问题,所以仍然向前急驰。 这时已近黎明,京城里的人,起身都较早些,尤其早朝时间已到,街上灯光闪耀,车马阵阵,大街要道,禁卫森严,这种事陆剑平等人固然还没把他放在心上,但走起起路来自然不免有些缓慢。 因此也加速他们立即要赶到城外的心思。 他们四人一路紧驰急赶,转眼间已经越出城外,来到城边约定地点,正想招呼司马凌空一同赶返大佛寺,忽在身后约有五十丈的城头上,仿佛看到一条人影,向城脚一闪而没。 陆剑平惟恐司马凌空人单势孤,万一被敌人探明落脚地方,不择手段的明围暗捕,自己几人固然无所谓,但所有入京的手下弟兄则危险万分了,所以特地留下千里独行,以便接应司马凌空,必要时把追来的眼线毁去。 自己仍与矮方朔董超护住小凤,赶返大佛寺另筹对策。 此时寺里僧群已正在大殿里做早课,梵音连唱,玉罄频传,清晨听来,真可清心涤虑、俗念全消。 陆剑平等人不便由正门进入,乃转到后墙左侧,翻身入内。 他们进入房中,稍事歇息,小凤乃将被掳经过说出。 原来她自被掳入京之后,一直被困在吟凤阁上层,藏僧屡想染指,数度威迫利诱,均为她抵死拒绝,同时盲叟与活阎罗仇灿也不以为然,他们是希望用小凤来做饵,引诱陆剑平等人京后再行下手还不算迟。但藏僧心急如焚,每次都与盲叟仇灿两人咆哮争论,到了后来听说他们二人也不再坚持,如若这两天陆剑平等再不及时赶到,后果实不堪设想。 说罢,她不禁悲从中来,倒在椅里幽幽啜泣起来。 陆剑平心里也觉得甚为难过,但恐寺里僧人问及,诸多不便,乃多方劝解。 蓦地—— 窗格子啪哒一响,草上飞余兆雄身穿着一身酒保衣衫,一阵风似的闪上身来。 敢情他自别过陆剑平以后,即朝打磨厂方向迂回前进,心知自己等人行动已经引起王府里的疑窦,此时城里大街要地,可能已是伏桩遍地,眼线密布。 此时三更才过,城里许多大街,依然人潮如涌,灯火辉煌,明亮喧哗,身影一片,自然不能展开轻功,纵跃飞驰。 他江湖阅历极丰,机智过人,稍一凝神注视,就已经看清许多暗影弯角地方,全隐伏着阔背蜂腰的可疑人物。 他尽拣着小街僻巷走,一路鹭伏鹤行,闪侧转挪,已经走到打磨厂附近。 只见这一带情形更见紧张,所有热闹街口,全有着暗持兵刃之人在此徘徊,表面上状甚悠闲,其实稍有江湖经验的人微一留神,很容易一眼就看出这些人外弛内张,心情颇为急躁。 草上飞余兆雄一看,心里就明白了过来,知道这些人人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而四海春客栈就在这条街的西端。 此刻万万不能显露身形,若是隐身下去,自也不是办法。正拟退步回身,折转小巷里面。 蓦地—— 一股劲风自身后袭来。 草上飞余兆雄闻风知警,急跨步闪身,避过来招。 “砰”的一声轻响,一条杆棒碰得地上火星直冒。 敢情这暗中偷袭的人,手底下还嫩得很,一棒成空,因为用力过猛,身躯收势不住,猛冲上一步。 草上飞冷哼一声,右脚绕回了一步,中转身形,右手并食、中两指,迅捷无比的点向来人胁下“腹结穴”。 只闻微哼半声,身躯颓然倒下。 他顺手一抄,来到一家酒楼后门。 双脚一点,纵身翻上墙头,飘落在后院空地上。 他将尸体放在阴暗的角落,心里不由踌躇起来,眉头一皱,突然抬头一眼触及晒衣架上,顿时计上心来,顺手取一套酒保的衣衫,迅速的换上,并将脸上黑纱除去,提起一只菜筐,跳出院外,仍从小巷里出来。 他把帽子压得低低的,放开脚步,穿过如潮水般的行人阵里,嘴里还不断的在哼喝着。 不一会,来到四海春客栈门外,这一下差点把他吓得呆了。 原来在客栈大门口,两边分列坐着八名劲装大汉,附近弯角暗影地方,身影摇曳,人头晃动,只要目光可以看得到的地方,就不下有三、四十人之众。 大厅里以及帐房中,也全有膀阔腰粗的劲装人物。 草上飞余兆雄胆大心细,视若无睹的向里走去,同时还把提筐的右臂拉得高高的,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坐在门边八个劲装大汉,不约而同的朝他一瞥,极为不屑的又转向别处看去。 草上飞来到厢院房门,煞有介事地喊道:“相公,酒菜来啦!” 喊声甫罢,不待房里答应,已掀帘进入房中—— 第十章 孤山一叟 两位乔装书僮的帮友,见状不由一怔,正拟脱口招呼,立被草上飞手势阻住,只轻声细语了一下,旋即回身退出。 他由两位帮友口中,获悉金银大鹏等人落脚在左近的福春客栈,所以一出旅邸,即按路线赶往。 走了约有百丈左右,远远即看到一列镖车围在客栈大门口,“宏泰镖局”的镖旗,迎风招展,确也颇具声威。 草上飞心细如发,仍然在客栈大门口一带,留神一察,眼看没有什么差异之处,才迈步进入,心里料想他们可能已经瞒过了王府派出来的眼线。 他在甬道的转弯处,遇上了铁臂金刀陈建泰踽踽行来。 急忙冲上两步,一打手式,顺手递过一粒纸团。 铁臂金刀陈建泰一眼看清草上飞余兆雄的扮相,心知有异,伸手接过纸团,微一展视,立即颔首致意。 草上飞见任务已毕,返转身走出客栈。 这回他不向来路走,急忙展开轻功朝黑暗的方向飞驰而去。 三更才始过去,草上飞余兆雄已隐伏在嘉亲王府门前的树荫底下等候着。 这时从府里隐隐传来阵阵的叫喊声,心知陆剑平等人已经动上手,本想冲进府里,但一念及自己尚有特殊的任务,乃又作罢。 四更过后陆剑平等人,仍还未见退出府外,心里不由焦急起来。 同时连喊声也沉寂下来,心里更躁急万分。 他哪里知道陆剑平等人,此时正深入至吟凤阁附近。 草上飞余兆雄正等得心焦的时候—— 蓦见,四条身影,迅捷异常地从府里一闪而出。 他定晴一瞥,已经看清来人正是陆剑平等,同时还多了一个小凤,心知自己几人此行已经成功,不禁喜极。 正要脱口招呼,蓦见一条身影,捷如鸟般紧追在陆剑平等人身后三十丈左右。 草上飞余兆雄冷笑一声,暗忖:“西方盲叟手段确然毒辣,真要将我一网打尽!但是今夜碰上了我余兆雄,只怕未必能随你们心愿!” 心念甫毕,展开独特轻功,身形如矢射般向黑影横截过来。 几个起落之间,已追到不及十丈以内。 他抖手一扬,一团沙石,已从横里洒向黑影身前。 黑影正在紧赶之时骤遭突袭,硬将前冲之势倏然顿住,展眼向沙石掷来的方向一瞥,待看清草上飞余兆雄的装束,心里不由暗自嘀咕:“怎么这时候会碰上这类人物,难道对方的人早已混迹京中?”想罢,大喝一声道:“站住,大胆鼠辈,竟敢向你家太爷暗中下手!” 草上飞是何等样人,闻声连理都不理他一下,仍然迈步向前走去。 黑衣劲装大汉看他傲然不理,更加怒火中烧,这也许是平时在城里张威作福惯了,一下沉不住气来,身形一纵,拦在余兆雄身前,一扬手中刀,暴喝道:“小子,敢是吃了熊心豹胆,太爷叫你站住,难道没有听清楚!” 草上飞眼光一睨,冷冷的道:“官塘大道,任由人行,皇城重地,尊驾莫非真的要拦途截劫吗?” 黑衣大汉怒极而笑道:“小子,别再装傻卖乖,太爷不吃你这一套,若不实话实说,嘿嘿,别怪——” 底下的话还没说完,草上飞接口说道:“别怪怎样?” “那太爷就要把你留下!” “在下又不犯王法,谅你也不敢!” “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先吃太爷一刀!” 说罢沉腕一挥,钢刀朝草上飞拦腰横扫过来。 草上飞哪会把他放在心里,故意装出惊慌的样子,脚下踉跄向后倒退两步,恰恰避过刀锋,嘴里还惊呼道:“强盗杀人啦!救命呀!” “小子,就是让你喊破喉咙,也是白费的!” 说着又是一招“力劈华山”刀光搂头劈下。 草上飞身躯一摆,向右闪开,嘴里仍在喊道:“强盗好狠心,这一刀劈下来,还不变成两片!”嘴里说着,脚底下可没闲着,左脚向前一跨,身形半转过来,右掌朝黑衣大汉一按,旋身出掌,迅捷无比。 黑衣大汉一刀劈空,招式用老,身躯往前一踉跄,正想收住前冲的势子。 “啪”的一声,后臀正被按上一掌,身躯再次前飘出,虽然余兆雄这一掌未出全力,但也火辣辣的痛入骨髓。 黑衣大汉被按上一掌,心里更加怒不可遏,狂吼一声道:“小子果然还有两下子,快点纳命来吧!” 他正要挥刀扑上,蓦闻左侧林中传来一个苍老沉雄的声音道:“小花豹,怎么啦,别让点子溜脱!”声音听来好熟。 语声未敛,一条修长身影,如矢射般泻落当场。 草上飞凝神一瞥,生死掌侯光霁已伫立身前。 心知他们可能业已大部出动追纵过来,料想此时陆剑平等人业已去远,正待速谋脱身。 侯光霁桀桀一声阴笑道:“小子,胆量倒真不小,敢拦截王府里的人,赶快随老夫回府,尚可从轻发落,否则——嘿嘿。” “否则怎样?” “眼前就是你葬身之所!” “这恐怕未必吧!” 侯光霁双眉一挑,狂吼一声道:“小子找死!”双掌挟如山劲罡,朝草上飞猛拍过来。 草上飞余兆雄脚下一滑,极其俐落地飘出一丈多远。 生死掌侯光霁轻噫一声,真想不到这看来不起眼的小子,身法竟这样的迅捷,又向前跨上两步,双掌加劲再拍出一掌,力道比方才击的一掌更见威猛。 草上飞余兆雄脚尖才始点地,身形尚未站稳,而掌劲又压体而来,眼看就要伤在这一掌之下。 幸他轻功有超人的造诣,脚尖仅藉着这一点之力,稍微一加劲,身躯凭空拔高二丈以上,半空里拧腰蓄动,双腿一弹,轻飘飘的落在丈高树梢上面。 他这一施展开轻功身法,顿时也把生死掌侯光霁看得呆了。 正在这一怔之间。 “嗖嗖”两声,草上飞脚尖一沾树梢,身形又复腾空而起,一连两个起落,已纵出十丈以外。 生死掌侯光霁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哪能瞪着眼看对方在自己手底下就这样走开! 他怒极暴喝一声:“哪里走!”腾身跃上树梢朝草上飞去方向追去。 草上飞余兆雄心知生死掌必定随后赶来,故意向南绕道而驰。 只见他身如飞鹰脱兔,纵跃腾挪之中确见出精纯的火候,眨眼之间,已飞驰出百丈左右。 生死掌侯光霁功力亦精纯,眼看对方身手矫捷哪敢怠慢,亦把轻功施展到极限,紧紧随后追去。 但尽管他用尽全身功劲,草上飞的身形总在前面十丈以外。 这简直把他气得难受,怒得发昏,再也不惜消耗体内真力,脚底下用出十二成力劲,狂奔飞驰。 就这样,双方距离果然已拉短至十丈以内,但生死掌侯光霁已赶得气喘连连,汗下如雨。 这时草上飞已绕向西面,前面隐隐现出一片水光。 他预计脚程,可能已经到达南海的尽头。心下暗中一喜,脚底一加劲,眨眼间已飞驰到近前。 一望无垠的水面,这时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影,他沿岸飞驰了一阵,来到一处全是芦苇的夹口处。 芦苇全有人高,一直伸展到对岸。 他暗运真力,展开“登萍渡水”的至高轻功身法,人如飞矢般向苇塘射出。 脚尖一点苇叶,仅藉着芦苇微弹之力,身形又腾空而起,双腿一弹,又向前平射而去。 仅只几个起落,已飞射出将近百丈左右,和在平地上施展的,速度是一样,毫无逊色。 他这一展开独特轻功绝技,真的是名符其实的草上飞。 生死掌侯光霁追到苇塘边,眼望荡漾的绿叶和草上飞轻如飘絮的身手,只有自叹弗如,恨恨地一跺脚,返身朝来路退回。 草上飞刚刚说完经过情形。 门帘一掀,千里独行与司马凌空连袂进入房中。 千里独行尚未坐定,口里不住嘀咕道:“兔崽子真是阴险之极,咱若迟去一步,司马贤弟可能就要上当——” 原来千里独行与陆剑平等人分手以后,即闪身隐入林间。 稍停,三条黑影自来路分前后飞驰而来,每个黑影的距离,都在二十丈左右,全是身手矫捷、步履轻灵,一看就知道都有精纯的功夫。 最前头那一条黑影驰到林边,突然轻噫了一声,双脚一蹬,纵身朝陆剑平等人身后追去。 身躯尚未腾起,蓦自右侧林中迅疾的窜出一人,长剑一晃,搂头劈下。 上纵黑影,身手确实不凡,眼看剑锋临离头顶不及五寸上空,猛的双脚一打千斤坠,硬将上冲之势,煞时顿住,旋身一飘,躲过来势。 黑衣人藉着旋身之势,右手五指箕张,一招“单推掌”猛拍司马凌空左肩井穴。 司马凌空坐马沉肩,避过来招,右手剑变劈为削,剑锋朝黑衣人连肩带臂斜削下来。 他剑走轻灵,去势如电,眼看就要削上。 蓦由左侧劈来一股强猛劲风,硬将司马凌空执剑右手,碰得向后一仰。 先来的黑衣人如陀螺般自剑下闪出,趁着司马凌空右手一仰之势,身前门户大开,双掌朝胸前“华盖穴”猛碰。 司马凌空剑势尚未收回,而劲风已压至胸前,忙顺势向后一仰身,脚尖一点,一式“鲤跃龙门”身躯向后平射出一丈多远。 他见两人不顾武林规矩联手夹攻,不由怒目圆瞪,他这才看清两位黑衣人年俱五旬左右,一式的黑色长衫,只是先来的那一位,身量较为矮胖。 他微一凝神,预料此刻离天光已近,不宜再事拖延,应该迅速脱身,正拟挺剑攻上,而最后一条黑影,已如电般闪到当场。 来人身材魁伟、须眉灰白,年在六旬以上,枭面鹰鼻,眸光湛湛如电,显见内外功已具精纯火候。 来人一到当场,先来两人忙即分立左右执礼甚恭。 只见他磔磔一声阴笑,笑声如夜枭长鸣,呈现在狰狞的面孔上,益发难看之极,令人看着就要恶心。 他笑声甫敛,冷森森的说道:“大胆鼠辈,半夜三更,竟敢拦途截劫本府差事,识相的,赶快将风雷帮诸人落脚地点说出,老朽等不为已甚,今夜放你过去。” 司马凌空朗声一笑道:“失敬得很,诸位原来还是官差大人,半夜三更,仆仆风尘,确也尽职得很,至于所谓风雷帮落足地点,在下尚未闻及,有本事诸位尽管去找!” 枭面老者被这几句暗含讥讽的语意,顶撞得满脸通红,冷哼一声道:“鼠辈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双臂一抬,双掌朝前一拍,一股如山劲罡,猛朝司马凌空涌到。 司马凌空初生之犊,哪计利害,迅速收剑回鞘,双掌叫劲一抖,猛朝来势拍去。 双方劲力一接实,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司马凌空身躯被震退三步,心中血气微涌。 枭面老者亦后退半步即止。 司马凌空一招落后,豪气顿浩,正在迟疑之际—— 枭面老者得理不让,双臂双一圈,贯足全身功劲,吐气开声,“吭”的一声,用十二成劲力,朝司马凌空再拍上一掌。 掌劲迅疾沉雄,比适才一掌更见威猛。 司马凌空正在一怔神之间闪避业已迟了一些,胸头渐感窒息,眼看就要伤在掌下。 突从林中如矢射般卷出一股强猛的劲风,迎上枭面老者沉雄的掌劲。 双方力道一接实,“波波”几声轻响,掌劲如风旋般几个回翔、消失于夜空之中。 千里独行随着这双掌一拍之势,纵身跃进当场,哈哈笑道:“想不到孤山一叟也在王府效力,王老师这样赶尽杀绝,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骤然连加突袭,在江湖上不怕损了你的名誉?” 孤山一叟王汤,系长白门下,一身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三十年前即享誉江湖,终因生性乖戾孤独,不能见容于同道,二十年前为了某种事件,恣意孤行,终被逐出门墙之外,从此销声匿迹,投入西藏密宗派下,再练绝学,此次为应盲叟及巴金大佛之邀,特来助拳,武林中人很少知道他的底细。 此时经千里独行一口呼出,心里不由一愕,但倏即佯笑道:“不知是哪位道上朋友,竟还认得老朽,可否以真面目见示?或是以名号相告?” 敢情千里独行面上仍然被黑纱罩住,闻言仍哈哈朗笑道:“好说,好说,只要赢得老夫双掌,任什么都是你的!” 孤山一叟本来就是孤傲成性,闻言不禁冷哼一声道:“朋友,既然如此小看王某,说不得只好手底下先见真章了!” 说罢凝神一志,蓄劲待敌。 千里独行傲立当场,丝毫未见展开架式,这就是他经验老到的地方,在未正式交手前绝不愿意被对方看出是何门派。 孤山一叟久久未见对方有何动静,心有不耐说道:“怎么!出招吧!” 千里独行淡淡的说:“老夫不愿僭先!” 孤山一叟心里更加激怒,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孤傲成性,今夜所碰上的又偏偏全是无比倔傲的人? 这样一来,他就是心性再傲也不敢疏神大意,何况刚才那一掌还没有讨得好处。 他心神一敛,叫足全身内力,功运双臂,低喊一声“看掌”,猛然双掌一抖,朝千里独行当胸拍去。 掌劲未到,轻啸先临,威势确亦沉猛之极。 千里独行眼看对方凝神运功,就知这一掌必出全力,微闻功带轻啸,哪那敢怠慢,忙退后一步,双臂圈护胸前,暗中一叫劲,朝来势硬接一掌。 两股如涛劲风一接实。 “轰”然一声。 千里独行上身微仰,右脚后退半步。 孤山一叟则被震得蹬、蹬、蹬向后连退三步,才告立桩站稳。 他不禁气得悔恨交加,想不到十年苦练,再履江湖,第一次就吃瘪在不知名的人手里,脸上不由涨得通红,益觉狰狞难看。 千里独行一招得手,胜算在握,哈哈一笑道:“就凭尊驾这点道行,也想拦截留人?你也接老夫一掌试试!” 说罢双掌运足劲力,轻轻向外一按,佯装拍出,其实掌劲并未发出。 孤山一叟一掌惊心,闻言哪敢硬接,急向后微退一步,眼看对方劲风沓然,不禁一怔,暗自嘀咕道:“这是什么掌法?” 千里独行趁他后退微一怔神之间,突然冲上一大步,双掌挟如山劲罡,猛然拍出。劲风比适才那一掌,更见沉雄。 孤山一叟正在迟疑之间,蓦的对方劲风已压体而来,出掌硬挡,已是来不及了,急忙展开“迷踪步”,身形一闪而没。 他这身法也是快得骇人,为密宗派里不传之秘,连像千里独行这种素以身法快捷见长的高手,也还未看清对方怎样脱出这一掌之外。 千里独行心知有异,急飘身向右退开五尺。 孤山一叟嘿嘿冷笑一声,挥掌疾扑而上。 他掌出如风,展开奇幻的迷踪步,身形一触即走,绝不硬攻硬接。 千里独行本想一掌击退对方,赶回大佛寺,这时眼看对方展开奇幻轻灵的步法,在未看清对方步法要领之前,一时间还不易抛开。 亦展开神奇奥妙的身法,缠斗在一起。 这时两人,全是以快打快,身形闪忽之间,竟分不出谁是谁来。 千里独行掌力较为雄浑,在出掌应招之间,消除了很多顾忌,更可看清对方空隙,及时抢攻。 孤山一叟以内力稍逊对方,自始即不敢硬架硬接,就在这微一分神之间,未免都有束手缚脚之感,先机尽失。 司马凌空正看得入神之际。 蓦闻一声暴喝道:“朋友,你也不要闲着!” 话声未敛,更不待司马凌空回答,四股掌劲却分左右夹袭过来,猝然之势,确也骇人。 司马凌空乍闻喝声,待要看清来势,而劲风已夹袭过来,忙双脚一蹬,身形凭空拔高一丈。堪堪避过来势,半空里拧腰一旋,划个半弧,极其美妙的坠落两丈以外。 他怒极两名黑衣人骤加突袭,振吭一声长啸,反手取下肩上长剑,抖手一圈一撩,一招“白蛇吐信”直刺矮胖黑衣人的右“肩井穴”。 矮胖黑衣人一掌落空,右侧剑风已到,急忙沉肩上步,避过来招。 而另一黑衣人,却想拣个便宜,趁司马凌空剑招一转,猛从斜刺里又是一掌。 司马凌空剑招尚未递满,而劲风又到,急沉腕收招,右脚圈回一步,身形半转过来,剑挟劲风,斜劈另一黑衣人的左腕。 矮胖黑衣人反转身形,又重行扑上一招“双推掌”猛拍司马凌空胸后“灵台穴”,司马凌空顺着剑锋科劈之势,右脚尖一点,向左横跨三步。 他剑走轻灵,倏又攻向两名黑衣人之间。 只见剑光闪烁,掌影缤纷,一时之间打成平手。 此时千里独行勇战孤山一叟,藉着内力浑厚,占尽先机,着着抢攻。心中暗忖:此刻五更已过,转眼即告天明,似此游斗下去,要想制伏对方,至少也要在二百招以上。 心念已过,妙计连生,他在一阵环攻急打之后,突然招式逐渐缓慢下来,手脚也微见迟滞。转身跨步之间,故意身躯摇摆不定,急喘连连。 孤山一叟以为对方适才狠攻猛打,把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怎么也想不到他正在施展开自醉八仙研化出来的独特步法! 孤山一叟心下暗喜之际,把迷踪步施展到极限,身形更是快得如电闪风飘,几乎令人眼花缭乱,出手招式也逐渐沉雄有力。 千里独行心知对方已被蒙过,身法益见凌乱,摇摇欲倒,有时甚至脚下一连踉跄出去二、三步,才告站住。 任他这样颠颠倒倒的步履飘浮,但孤山一叟连他衣袂也无法碰上一下。 这时,千里独行正避开孤山一叟的一记狠攻,脚下向后踉跄倒退两步,身形尚未站稳。 孤山一叟向前冲上两步,双臂运足十二成劲力,连续再拍一掌。 千里独行闻风知警,知道孤山一叟的双掌已经出全力拍来,步踩七星连环步,身躯倏向右边半闪过来,眼看就要倒地,忽的像陀螺般一转,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闪到孤山一叟的右侧,双掌一抖,朝孤山一叟胁下碰来。 孤山一叟正要得手之际,心中暗自欢喜,双掌加足劲力,待到招式用老,对方身形蓦的一闪而逝,就知不好,再收招已是来不及了,身躯不由自主的向前冲去,正要止步收招,而劲风已向胁下袭来。 这一掌若被拍实,离死也差不了多少! 幸亏他功力高超,在这危极之下,仍然拼出全身余劲向前猛冲一步,就这样千里独行的掌劲,已偏后了一点,却去不少的力道,恰好拍在后胯上。 只听一声凄厉的长嚎,孤山一叟魁梧的身躯,已被震飞一丈多远,后胯骨已经折断,砰然倒地不起!痛得他不断颤抖。 两名黑衣人正在拚力酣斗司马凌空,突闻孤山一叟的惨嚎倒地,双双跳出圈外赶来照护。 他俩眼看孤山一叟伤势颇重,急忙左右将他扶持起来,一句话也没交待,三人身影便消失于苍茫夜色之中。 司马凌空正要随后赶去,千里独行急伸手一拦,等待三人身影消失,也连袂驰返大佛寺。 请看第八卷《龙争虎斗》—— 第一章 乾隆求医 且说千里独行说完经过情形,这时业已天光大亮,大家拼斗奔驰了一夜,正感疲乏不堪,调息了一会,草草洗盥过后,已是晌午时分。 众人围坐房中,商讨应敌的对策。 陆剑平低声说道:“昨夜我们侥幸得手,完全在于运用得宜、配合适当,同时正义磅礴之气确也把对方镇住,他们偷鸡不着蚀把米,可能更会增长他们阴毒的凶焰而不择手段的谋求报复,临行时活阎罗仇灿公然约期再斗,更证明他们已作孤注一掷的打算,所可虑的是公孙堂主等人仍未脱出城外,如若变起匆促,一时无从联络,实是一大忧患。” 矮方朔董超闷哼一声道:“这事嘉亲王既已知道,纵使下会严密查办,至少已吓得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为所欲为,实际上他们已是内弛外张,约言不外虚张声势而已。” 千里独行沉思有倾说道:“这倒未必尽然,只看城里戒备森严,眼线布满市内,即可知仇灿等人在京里已经拥有不小实力,只要不再将奸谋预先外泄,相信他们还要蛮干一番的。” 陆剑平双眉一挑道:“他们若再任意蛮干到底,为了本帮令誉及自身的安全,说不得也要放手应付。” 矮方朔董超接着道:“若再碰上藏僧,老朽也要叫他们尝尝鸳鸯弹真正的滋味!”大约他因为两次交手均未占先,心里仍然不甘。 草上飞余兆雄微一凝神说道:“此次他们准备已久,实力极为雄厚,一时吃瘪不至于就此罢休,且京畿重地,他们占尽地利,如若明着出手我们也好应付,就怕他们不按武林规炬,一意孤行,那我们就防不胜防了!正如帮主适才所言,最好先将公孙堂上等人接出城外,俾实力集中临事也好应付,暗中再分头探声对方的动静,想他们爪牙遍布城内,人多口杂,消息易于泄露,只要探知一点眉目,也可以作预防的对策!” 千里独行首先赞成并道:“据说万寿山在城西,地势颇为广阔,最好顺便踏看一遍,也好做明晚行事的准备!” 大家用过午饭后立即分途出发。 矮方朔董超和千里独行是老搭档,仍扮成皮货商人,做成一路。 陆剑平单独换上一套半旧蓝衫,加上一副玳瑁眼镜,手执一幅灰黄布条,上书“善观气色”四字,并由草上飞口授命相学,随后起身。 小凤起先吵着一定要跟,经不起众人连哄带劝才告止住,与草上飞二人留在寺中。 陆剑平仍由西直门进城,一路三摇二摆,倒也像个不第文人,微微抬眼一瞥,城门边仍隐伏着不少扎眼人物,个个身躯魁梧、怒目浓眉,一望而知全不是安份之辈。 陆剑平脚踏四方步,手摇折扇,那份酸溜溜的样子,使他们连正眼也不屑看上一眼。 他走过两条大街,地势渐趋冷寂,但风景宜人,逐渐引人入胜。 原来这一带地势广阔,到处全是深园巨院,在林木扶疏之间,隐现出高楼大殿,大约都是皇族贵裔遣兴所在。 再过去是一座莲花湖,湖水直通什刹海,环岸种植千株杨柳,树荫下泊着无数画舫游船,夹杂在垂柳中间,跨湖畔盖起许多茶楼酒肆,此时正是绿波荡漾,荷香十里,在绿叶红花之间,一叶轻舟,真有出尘之想,几疑人间无此仙境。 陆剑平来到一间较为清静的茶楼上,拣个临湖的座位,泡上一杯香茗,正在面湖的方向坐下,对此湖光山色,他哪有心欣赏,心里另有所属的低头品茗。 这时他不期然取下玳瑁眼镜,蓦的眼睛一亮。 只见右边第三张桌前,坐着一位老者,身穿上好茧绸长衫,脚登福字履,面如古月,凤目修眉,颔下一部花白胡鬓,飘洒胸前,威武中不失华贵之气。 但是此老面色微带渗白,双眼神光浑散,不时传出重喘和咳嗽的声音,陆剑平观微知渐,心知老人身罹宿疾,不禁多望了几眼。 老人被他英俊的面庞所动,也正在看得入神,当两人目光偶尔一触之际,老人微笑招呼道:“阁下游兴不浅,想是与我共有山水之好,不妨移来小坐,聊聊如何?” 陆剑平心中本已烦念丛生,此刻坐下不觉顿生寂寞之感,一见老人招呼,遂毅然应允,合桌坐在一起。 两人互道了姓氏,老者自称姓龙。 起初两人只谈了一些山水风景,后来渐谈至江湖草莽奇闻轶事。 陆剑平发觉龙姓老者谈吐不凡,见识深广,不觉油生敬仰之心。 而龙姓老者何尝不如此想,他见陆剑平气宇轩昂,议论精辟,于是笑道:“先生身俱不世之才,混迹江湖一生没没无闻,大丈夫立身济世,为财劳躯,不如任仕皇家,相信不久,必致显亲扬名,先生倘有此意,敝居停身为宗室重臣,龙某尚可居中帮忙一二。” 陆剑平含笑答道:“在下习性疏懒淡泊,无意功名,看来深觉有负雅意了。” 龙姓老者只相对一笑。 言谈之间,龙姓老者咳嗽不缀,不时朝窗外湖面吐出满口浓痰。 陆剑平不禁问道:“看老丈隆准丰神,必是大贵中人,只是双眉微蹙,面色惨白,似乎身罹宿疾,为何不延医诊治,闻老丈适才咳声,中气不持,恐为误时所致!” 老者失惊道:“痰嗽之疾,在老年人而言,本不稀奇,为何陆先生听出中气不持之音,莫非陆先生也精于岐黄之术!”微顿一下,继而长叹一声道:“龙某自罹此疾,遍延时下名医均未收效,心灰意懒之余,便纵情山水之间,放荡于形骸之外。” 陆剑平听及龙姓老者语气,暗忖此老必非常人,不是皇亲贵胄之流,便是退隐林下重臣,心念一生,不由微笑道:“在下略擅医理,如老丈不嫌亵渎,在下愿效棉薄试为一治如何?” 龙姓老者双眉一展,脸上立现喜容,笑道:“陆先生说话这等客气,有道是灵药千金可买,良医百年难求,想不到今日萍水一会,竟是我龙某沉疴复苏之机,陆先生请你尽情放胆一治。” 陆剑平颔首同意,执着龙姓老者左腕一按,不禁失惊道:“哦!在下走了眼啦!原以为老丈是官宦巨绅,不科竟是—位武林高人……”复又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往日老丈纵情声色过度,元气亏耗太多,遂油尽灯枯,赖得一口真气凝聚不散,不然……”倏然止住话声。 龙姓老者呵呵大笑道:“对极,对极,陆先生只管直说下去,龙某绝不见责……” 陆剑平聪明透顶,先前对龙姓老者言谈气概就已明白了几分,诊脉之后更加了然,当下也不说破,从怀中取出一粒雪莲,请老者服下,迅即转身坐在龙姓老者身后,右掌按在老者“灵台穴”。 龙姓老者见雪莲入口生津,顺喉而下,就知是灵药仙品,乍觉一股阳和之气,自灵台推送药力,运行中庭、巨阙、分水、气海、丹田迳入雷府九宫,喘嗽立止,四肢百骸亦舒畅异常。 半个时辰过后,陆剑平倏然收手起身,拱手说道:“老丈宿疾已十去八九,此后少近女色,多服清气固元之药,自可寿达期颐,在下另有一个约会,歉难再事奉陪,容日相见。” 龙姓老者哈哈一笑道:“龙某生平嗜好武事,对于名家身手见闻颇多,真瞧不出陆先生如此年轻,武功造诣竟到绝乘境界,从适才运气疗疾的功候看来,即可证诸一斑……” 只见他从怀内取出一只精巧丝质的袋子,笑道:“袋里之物为世俗珍品,虽自不在先生眼内,但对阁下异日行道江湖或有可用之处!龙某敬慕先生才华绝世,异日有便尚望再谋一面,以慰生平,希不吝我教,至于龙某来历都在此囊中物上。” 说罢不待陆剑平回话,掉头走出茶楼,沿湖畔大道走去。 陆剑平见老者言语之中富有深意,便将丝袋收入怀中,付过茶资后,朝中南海方向行去。 此刻酉时未过,正值薄暮时分,沿岸一带较为荒凉,行人稀少,他展开绝功,把凌虚步运用到极限,人如一缕轻烟般一闪而逝,即令平常人看到也不会怀疑这是人在飞驰。 仅只顿饭工夫,已驰近南海尽头。 他把脚步放慢,仍是手执布巾,鼻梁上架着眼镜,款步轻缓的走入西长安街,在近西牌楼附近找到一家小酒铺,用过晚饭后,从怀中取出龙姓老者赠送的丝袋,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放着一块绿色的玉佩,上书“如朕亲临”四个篆字。 陆剑平心里暗忖:“原来适才龙姓老者是当今乾隆皇上,雍正出身少林,传位乾隆,武功自然不俗,怪不得疗疾之时给他看出行藏……” 他正在思忖之间—— 蓦闻,一个尖嗓子的说道:“老六,快点,怎么还是慢吞吞的,等下迟到了,府里怪罪下来是吃不消的!”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皇城重地,对付几个人也紧张到这样程度,有仇总爷坐镇指挥,煮熟的鸭子还怕他们飞上天去不成?我们再来二斤白干,说实在的,瘾头只过得一半,肚里酒虫作祟怪难受的,动起手来也不得劲!” “别再胡涂吧!不管事情多紧急,你总是没缓没急的,错过今天难道就没有再喝的机会? 再说像仇总爷那身的功力与机智,可以说是顶尖的人物,这次竟然如此郑重布置,就是因为对方过于棘手才这样出全力来应付!”尖嗓子的又道:“赶快啦!你若懒得走那我就先行一步啦!” 沙哑的声音急道:“好、好,我这就同你一起去,但至少得把这壶里的喝干!” 说罢只听“咕嘀”几声,啧了一下嘴唇,连声赞叹道:“确是好酒,可惜今晚,唉!” 一阵脚步声,顺着楼梯直向店门外走去。 陆剑平心里不住的打鼓,暗忖:“难道银翅大鹏等行踪已被他们发现,所以他们连夜召集人手加以围袭?” “要不然就是大佛寺的落脚地点已经泄露形迹,他们想要暗中下手!” 他微一思忖,决定先由近处探明情势再说,必要时不惜出手一拼。 心念既罢,仍然三摇二摆地直向打磨厂方面行去。 且说矮方朔董超与千里独行二人,环城绕向南行,由西便门进城。 先在万寿山一带勘察一阵,才转入天桥一带,突然在僻静暗处发现本门紧急暗号,二人都是老江湖,丝毫不露诸形色,仍然一路蹒跚的顺着暗记行去。 他们缓行了一阵,远远看到趟子手张平神色慌忙的自对面走来,千里独行正要开口招呼,张平朝身后一使眼色,他这才看清,有三名劲装大汉目不稍瞬的紧缀在张平身后,再后面还有两名中年长衫汉子,亦步亦趋的落在二丈左右。 这两名中年长衫汉子,虽然指手划脚地顾左右而言他,但步履之间总是和前三名劲装大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种情形看在千里独行眼里,自是一目了然,暗忖:“贼崽子也过于大胆,在此京城重地,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公然的紧缀身后,未免欺人太甚,老夫今日要看看你们怎样要法。” 思忖已罢,朝矮方朔董超打个招呼,干咳一声,回转身脚下一加劲,反而冲在张平前面疾走。 张平武功平庸,但心思和胆量都有过人之处,今天奉命到天桥一带等人,是冒着万分的危险,所以一到约定的地点,立即做下许多紧急暗号,等到晌午时分,天桥地方快走遍了,仍然没碰上陆剑平等人的踪影,心里正在慌张之际,后面五人已经先后缀上了,但任务未成,怎能就此离开?只能在这一带来回打转,惊慌之余,正在筹思脱身的计策。 蓦的身前响起一声干咳,抬眼已看清千里独行和矮方朔董超两人的身影,心头一块千斤重石才告落下。 千里独行朝矮方朔董超微一耳语,二人放开脚步,一直向东朝天坛方面急赶。 张平紧紧的跟随在身后。 晃眼之间,一行人已经走出一里多路,地势渐趋荒凉起来,行人稀少,道路两旁浓荫蔽天,倒是消暑的圣地。 转上一座小土丘,千里独行蓦的回身向下一瞥,只见三名劲装大汉仍然紧跟在张平身后,而最后面的两名长衫中年人则已失踪,可能己经隐入浓荫深处。 走下土丘,转入山间小径,这一带更见荒凉,树木巨大,人烟绝迹,山风如涛,动人心弦。 千里独行突然微哼一声,反身让过张平,脚踩醉八仙步法,身躯如风摆残荷般,朝当中一名劲装大汉胸前撞去。 来势匆促迅疾,居中壮汉一时收脚不住,正正的撞个满怀,轻“噫”一声,强把身形顿住,正要开口叱问,蓦觉腰间一麻,人即颓然倒下。 千里独行趁着中间大汉身形微顿之际已错身而过,以迅捷无比的手法点了大汉麻穴,但他得理不让,故意向右一连踉跄了两步,手肘平抬,向右边壮汉胁下撞去。 这时两名壮汉眼见中间伙伴破人撞倒,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已经心存戒备,千里独行手肘一撞,即已闪身跃开数尺,冷哼一声道:“站住,你们敢是吃了豹心熊胆,居然在京畿地方滋事伤人,难道以为某等几人留你不得!” 千里独行哈哈一笑道:“老朽适才偶然踏脚不慎,向后一个踉跄,幸未碰上你们,贵友一时昏倒地上,只是偶然巧合而已,怪得谁来?同时各位跟缀老朽等人身后已经大半天了,用意何在,请先道明。” 左边大汉接口说道:“阳关大道,任由人行,难道在下等走路还要向你说明?倒是你们拦路伤人,若不说个道理出来,今天就要你们难逃公道!” 他们对答之间,矮方朔已将张平来意查明,并悉他们行踪已露,客栈四周全在对方监视之中,风雷帮大部分手下业于午后分途溜往大佛寺集合,只剩下银翅大鹏与铁臂金刀陈建泰等三数高手仍留在客栈把对方镇住,情势异常急迫,张平就是告急来的。 矮方朔董超听罢,不由目眦欲裂,暗恨对方手段过于毒辣,处处都存心要把风雷帮众人一网打尽,立刻吩咐张平从永定门出城,绕过右安门向北直奔西直门外大佛寺中。 张平去后,矮方朔董超转过身来,左边大汉正把话说完。 随接口说道:“朋友,招子放亮一点,你们卖什么的?咱们喝什么的?大家肚里明白,乖乖的把你们计划说出来,我们会给你们一个痛快,否则死活都难。” 内中—人冷哼一声道:“你们现在已经落在包围之中,尚还不知死活,只要一离开天坛附近,总有你们好看的!” 千里独行迈前一步哈哈笑道:“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凭你也配……” 底下的话尚未说完,抖手就是一把铁莲子,朝两个大汉全身射去。 两名劲装大汉武功本就平庸,千里独行且又是猝然出手,他们直到劲风袭体,连念头都不容再想一下,轻哼了两声,身躯便仆倒地上,双脚一蹬,气绝身亡。 千里独行一手击倒两人之后,诚恐那隐伏在林间的两个长衫中年人闻风赶来,立即一拉矮方朔董超,暗喊一声:“我们走!”双双纵身隐入林中。 二人展开独特轻功身法,捷逾流星飞矢,一路轻蹬巧纵,绕过小土丘,直向打磨厂驰去。 这时正值上灯时候,打磨厂一带正是呼庐喝雉、醇酒笙歌之时,行人极为拥挤熙攘,但热闹之中还带着严肃的气氛,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一刹那,空气凝结得令人有点骇然的感觉。 矮方朔和千里独行都是老江湖,看情形一时间也不禁怔住了。 原来就在客栈百步范围以内,密密麻麻的布满荷枪佩箭兵勇,凡是稍觉扎眼的过路行人,都须经过一番盘查询问才可通行过去。 再远一点地方,隐伏着更多的武林人物,由他们的相貌、眼神,很容易看出来都是江湖一流高手。 客栈门口分两边坐着八名王府里的便衣教习,生死掌侯光霁昂然坐在大厅上面,两眼虎视眈眈的向外瞪着。 帐房里不时传出中气浑厚的笑声,谅来也是他们监视的人物。 看情形他们已是出全力对付,幸好银翅大鹏等人已经将手下弟兄预先妥为安排,否则麻烦可就更大了。 二人隐伏在暗处正在思忖之间,蓦见陆剑平手执布巾一步三摇的迈步过来,兵勇们看到他那副酸溜溜的穷相,只微微一哼就偏过头去。 陆剑平顺着客栈院墙转入左侧小巷里去,一闪身便从边门溜进去,转入一条甬道里面,他身法快得出奇,普通人也不易看得清楚。 敌情仇灿等人只全力注意客栈的前面和四周百步的地方,对于客栈后院,反倒微有松驰,因为他们这是暗中调派、虚张威势,总不能断绝客栈所有的生意。 陆剑平走到甬道尽头,隐隐传来银翅大鹏的豪笑声音。 他循声来到门前,飘然进入房中。 银翅大鹏与一字剑关容、铁臂金刀陈建泰以及五位香主等人,正在房中挑灯畅饮,藉着爽朗的笑声,暗中筹划脱身的对策。 其实他们在今天一早就已被生死掌侯光霁侦破了行踪,因为宏泰镖局歇业的消息早已传闻遐迩,再经附近镖局一证实,仇灿心里就已明白了八九分,赶紧派遣手下的人到客栈附近来盯梢。 刚好这时陈建泰等人已经走出客栈,忽然间迎面走来一群劲装的壮汉甚觉扎眼,他们从身旁走过去还不断回身瞪眼一瞥。 陈建泰也是老江湖,见状心知有异,微微一怔,急忙朝众人耳语了一阵,自己率同几位得力香主转入大街,绕了半个圈子又回到客栈里。 其余所有帮友,全经西直门向大佛寺集中,只分出张平一人,到约定联络的地点——天桥去寻找陆剑平等人。 陈建泰等返回客栈,离店门尚有百步左右,就看出刚才所碰上的一群扎眼劲装大汉,正星罗棋布的散在客栈四周,这一下更证实了他心中所怀疑的那一回事,不由收敛心神,当先昂头阔步的往里走去。 他的目的无非是将对方倒钉在客栈里,使其余手下帮友安然地到达大佛寺,这一着反客为主的妙计,实在大出仇灿等人意科之外。 陈建泰将情形同银翅大鹏一说,他们益发不敢妄自外出,只希望张平早早把信带到,尽速回来。 直至日落黄昏,眼看张平消息杳然,以为可能出了事,愈益不能再留下去,晚间特地叫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在里面开怀畅饮起来,一面藉机策划突围的步骤。 陆剑平晃身进入房中,众人乍见之下,起先不由一怔,个个蓄势戒备,一见是陆剑平,才始安心下来,起身相迎。 陆剑平来到桌前,面朝窗外大树一瞥,端起面前茶杯,一口把茶喝光,双手一搓,好好的一个细磁茶杯,被捏成一把碎磁粒。 蓦地转过身形右臂一抬,碎磁应手而出—— 第二章 横扫千军 只听几声惨嚎,从绿叶浓荫中摔下四条身影,在地上一阵翻滚。 大家更是一愕,以银翅大鹏那样高深的功力,给敌人隐伏在离身约有十丈左右的树林中都还未曾觉察,来人这份身手也颇了得。 陆剑平对于正在地上翻滚的敌人连正眼也不看一下,立即朝众人说道:“此间戒备森严,好像已经调动官府的力量来对付我们,今夜说不得要放手一搏才能安然脱身,此时趁着他们主脑人物还未到达之时,先行冲出或者尚易得手!” 说罢将破旧长衫脱下,当先朝窗口跃出。 众人亦略事收拾,正要离开,突然一个阴森的声音道:“这样就走开,怎么对得起老朋友!” 飕飕几声,由暗处一连窜出五、六人。 陆剑平抬眼一瞥,只见大树下一列横排六人,生死掌侯光霁居中站定。 陆剑平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侯老当家的,我们明人不做暗事,侯老当家半夜拦截,意欲何为?” 生死掌侯光霁嘿嘿连声笑道:“老朽奉嘉亲王谕令,请阁下等人前往一谈,对于昨夜之事做个交待。” 陆剑平轻诮一哼道:“不凭本事做个了断,却藉掳劫民女以为威胁,还敢假谕令,半夜拦途截击,真是恬不知耻,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你这号人物!” 侯光霁被骂得双眉紧皱,两眼圆瞪,脸上益加狰狞难看,他怒极暴喝道:“夜劫王府即是朝廷钦犯,尚敢大言不惭,识相的乖乖随老朽前往,还算你们便宜,否则此间百丈方圆之内,已尽在官军包围之下,看你们插翅也难逃得出去。” 陆剑平正色说道:“在下等奉公守法,全系安份良民,老匹夫别尽以官势吓人,有本事手底下先见真章。” 他怒恨交加,此时眼看仇灿等尚未到来,欲谋尽速离开,故不待生死掌侯光霁回答,即双臂一圈,猛然拍出一掌。 掌劲沉雄威猛,劲风未到,微啸先临,威势确是骇人之极。 生死掌侯光霁正要开口怒叱,蓦见劲风袭体,即沉肩坐马,双掌运足劲力,朝来势挥拍出去。 两股劲力一接实,只听“彭”的一声巨响。 生死掌侯光霁修长的身躯被震飞一丈以外,摔坐地上,胸头血气翻腾,双手腕骨欲折,脸色惨白,显然受伤不轻。 陆剑平急欲离开,一招手,房中诸人已相继纵出,正要涌上墙头,突闻一声洪笑道: “相好的,不见真章,怎能就走!” 声随身落,苗山四煞已伫立当场。 陆剑平一见苗山四煞现身,心知仇灿等人随后可到,为争取时间上的优势,忙举臂高呼一声道:“大家上!” 话声未敛,双掌已挟推山填海的劲罡,首先朝大煞杨龙拍去。 苗山四煞论个人功力,并无过分超绝的地方,厉害在于四人合力联手,攻守配合得天衣无缝,使人找不到还手的机会。 此刻陆剑平一出手,四人仍然分开围拢上来,但这一次的情形可就不同了,由于风雷帮在场人手几乎多过他们一倍以上,绝不容他们围攻陆剑平一人,同时地势太狭、方位密集,不可能展开任何阵式。 所以当四煞一经分散开来,银翅大鹏立即拦截杨虎,—字剑关容接住杨风,铁臂金刀陈建泰迎上杨云。 其余一众风雷帮香主,在旁严密监视,凝神戒备着从四周突袭的敌人。 杨龙眼见四煞无法联手,自己功力有限,对于陆剑平沉雄无比的劲力自然不敢硬接,尚幸他轻功有独特的造诣,急忙飘身闪开五步,饶他应变迅速,但也被陆剑平掌劲扫得踉跄倒退一步才告站稳,心里更是骇然。 陆剑平冷笑一声,运转凌虚步法,身形如鬼魅般随后跟到,双掌顺势一抖,又是一股沉雄无比的劲罡由侧面袭向大煞杨龙。 杨龙避过第一掌袭来的劲风身形才告站稳,而陆剑平的强掹掌劲又迅捷的从侧面罩来,急忙上身往后一仰,藉着脚跟的力量往后一弹,一式“鲤鱼倒穿波”整个身躯离地仅一尺高,向后平射出去,身手俐落,确也了得。 银翅大鹏截住二煞杨虎,杀得极为惨烈,杨虎在苗山四煞中功力最高,他见银翅大鹏掌劲带起微啸,出掌银光闪烁,知道此老功力深厚,银沙掌力极为霸道,所以一出手就是快攻快打,希望能够抢制先机。 银翅大鹏的掌法,本来也是以快速见长,这时倒是满合他胃口,出掌更是电闪风旋,飘忽不定。 二人这样快攻快打,最是消耗真力,只见银光闪耀中,带起嗤嗤的劲风,周围两丈以内激得尘沙飞扬、枝叶纷散,身法快得出奇,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来。 二十招过去,杨虎的身法相形之下,有点迟慢,渐渐守多于攻。 银翅大鹏内力沉雄浑厚,愈战愈勇,只见他身形飘忽之中,夹杂闪闪银光,如波浪般罩向对方周身,占尽先机。 一字剑关容拼斗三煞杨风,二人功力相当,居然也是快攻快打,杨风身法较为轻灵,而一字剑法则长于攻敌,一经展开,剑势如长虹经天,绵绵涌到。 杨风步履轻灵,掌出如风,在漫天剑影中,闪、展、腾、挪,进退自如,一时竟然打成平手。 杨云碰上了铁臂金刀陈建泰,情形可就有点不大相同了,一个身法灵活、飘忽如风,一个沉雄有力,八卦刀中夹杂着奇奥的左臂拳,任杨云身法再快,也被迫得无力出手还攻。 其余风雷帮香主,也纷纷一拥而上,各人找上黑衣劲装汉子,捉对厮杀。 风雷帮诸人身临险地,亟须拼出重围才能安然脱身,所以个个均如出柙之虎、奋不顾身。 双方正在酣斗之间,蓦闻微哼一声。 杨龙的修长身躯,已破陆剑平掌劲边锋震出五步以外,胸头血气一阵翻涌,脸色微白。 敢情陆剑平眼看杨龙轻功了得,而又只守不攻,要把他击败,一时间实难做到,但情势急于眉睫,绝不容他多作停留,心念一过,杀机陡现,双臂一圈一撩,一招“龙蛰深渊”已应手而出。 回龙秘学,旷古凌今,杨龙长居苗疆,哪曾见过此种绝技,只见千重掌幕,从意想不到的方向罩下,不由吓得心里直冒寒气,急忙展开轻灵救命步法,连环后退,饶他知机得早也被掌劲边锋震得内腋微伤。 他哪敢怠慢,脚尖一点地面,纵上屋顶。 陆剑平正想跟纵扑上,突然自右侧树帽子顶端,疾如陨星泻地般降落一条身影,双掌— 抖,顺着下落之势,朝陆剑平当头拍下。 来势迅疾沉雄,令人招架都难,根本就不容陆剑平有何考虑,急展开步法,身形一闪,飘身脱出掌劲范围之外。 待一眼看清来人却是活阎罗仇灿,不由怒极而笑道:“仇老当家偷袭的身手果然不凡,但既已有约在先,为何却食言背信,以多为胜,包围本帮中人。” 仇灿嘿嘿一声冷笑道:“陆帮主别得理不让,适才苗山老大明明已经退下,为何还要赶尽杀绝?老夫救人要紧,出手容有欠当,但情势所迫显非得已。今晚之事,老夫职责所在系奉命差遣,与明晚私人约会性质完全不同,只要阁下等人随同老夫前往王府一行,由王爷问明情节后即可无事。” 陆剑平心知这是他们以官府势力虚张声势为借口,不由冷哼一声道:“仇杀劫人全由你们生事,王府行事尽可冠冕堂皇,何必效此宵小行为,暗中包围偷袭,今天纵有千军万马,在下等人,还不放在心上,识相的,别尽叫手下人来替死送命。” 活阎罗仇灿双眉一紧,冷冷的道:“你们既敢公然抗拒,那就怪不得老夫下手无情了! 此间地势太窄,不易施展,有种的随我来!” 说罢当先翻身纵出墙外。 陆剑平明知他们是想倚多为胜,但他生性倔傲,自接掌风雷帮以来何曾服输于人,对方既已明着叫阵,纵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对抗到底,闻言双眉一挑,跟纵跃出墙外。 二人一前一后,轻蹬巧纵,只几个起落,已经来到一块空地上,活阎罗仇灿稳住身形立在空地中央。 陆剑平等人相继而至,脚跟尚未踏实,蓦由四面暗影中涌出几十人来,把陆剑平围在核心,声势确也骇人。 光凭他们这种阵式,陆剑平还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比较惊心的,是那西方盲叟与藏僧巴金大佛等人已与活阎罗仇灿并排站在一起。 陆剑平经过大小数十战,江湖经验也增进不少,故意朗声笑道:“在下何德何能,敢劳各位成名前辈在此隐候,不过各位如果有意一起齐上,在下也绝不含糊。” 蓦的,一声长嚎,一位劲装壮汉,身躯被砸出三尺以外。 “彭”的一响,摔倒瓦面上,两条小腿已齐陉折断,痛得他惨哼连连,汗下如雨,旋即昏死过去。 矮方朔董超一招得手,正拟继续展开身手。 此时巴金大佛业已运功完毕,见情暴喝一声,双臂一抖展开“天龙大八式”飞身窜上,双掌猛朝矮方朔当头拍下,掌挟劲啸,威力惊人。 矮方朔见来势凶猛,急转动身形,一溜滚向旁边,本待看准对方踏脚方位,骤加突袭,哪知藏僧早已计算在心,藉着双掌一拍之力,运起“天龙大八式”独特奇功,身躯反弹起来,拧腰一旋身,如游龙盘空似的倏又倒转过来。 再朝矮方朔董超猛拍一掌,劲势比适才更见沉雄。 矮方朔眼看“天龙大八式”正是“地堂拳”的克星,自然不能静待挨打,忙避过来势。 这时西方盲叟趁陆剑平分神之际,运用混元气功往陆剑平上身猛拍一掌。 幸好陆剑平早有准备,把“金刚不动神功”展布周身,才将混元气功消去,否则吃亏可就大了。 但他聪明绝顶,微一思索,即知对方奇特掌劲,不能硬碰硬接,愈益将“金刚不动神功” 施展到极限,蓄势而待。 盲叟见一掌未逞,心里也觉有异,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凭对方这点年纪,竟会练成佛门至高神功,所以再次抬手,加足劲力拍出。 只见狂飙澎湃,在半空里回旋激荡,比适才更见威猛。 压得场外众人,忙不迭的纷纷后退三步。 陆剑平成竹在胸,早有应变准备,对方双手一抬,即朝左侧横飘八尺,避过正面掌力。 蓦的双手一圈一拍,从右侧反碰过来,但仍未能得手,盲叟身躯仅微微一摇即止。 可是这一下盲叟更加气恼,双目怒张,须发根根倒竖,猛吸一口长气,双臂贯足全身十二成功力,双掌朝陆剑平身前拍出。 只听嗤嗤几缕声响,如崩山般的劲罡压体而来。 陆剑平后退三步,两臂平伸,用粘字诀向后一缩,盲叟庞大的身躯跟着向前跟跄三步,待力道将尽之时,陆剑平倏的双掌一拍。 “轰”的一声过处,盲叟立即被震退三步才拿桩站稳,这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凭自己数十年精修的童真混元功也奈何不了对方,险些还要吃瘪在当场。 但是这种混元功最耗真力不过,恰好三招一过,盲叟便急忙就势收功,凝神调气,他功力已臻化境,微一凛神,即功行一周天,精神缓回过来。 陆剑平仍脸含微笑的屹立当场。 盲叟不愧为老江湖,他心里虽然恼怒十分,但绝不露诸神色,老着脸微笑说道:“少年人,功力不差,果然还有两下子,再接老夫几手试试!” 身随声进,脚下展开神行步,快速无比的朝陆剑平一连使出七掌三腿。 陆剑平眼见对方来势汹涌迅捷,心下微微一笑,展开独特轻功凌虚步法,穿梭于笔风腿影之间,一连还攻了九掌五腿,才把盲叟凌厉的攻势迫住。 双方这一下全是快攻硬架,急速飘忽之间,根本无法看清身形,只见两条捷逾矫龙的匹练,绞缠在一起。“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激得三丈范围以内尘沙飞扬,空气压人欲窒。 这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生死拼斗。 直把场边所有的人看得惊心动魄,浑淘淘的呆在那里。 这种急攻快打,硬接硬架,最是消耗真力。 将近五十招。 陆剑平眉间露现汗渍。 盲叟亦气喘连连。 双方出手递招,渐渐有些迟慢起来。 陆剑平因为时间愈长,对自己这方愈感不利,但度量双方情形,这样打下去,要将对方击退,最少也得五百招以上,而自己体力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要站在场边仇灿等人,随便哪一位接上来,自己非得吃亏不可。 最佳的途径,只有速战速决。 他心念甫罢,蓦的纵身一跃,身形腾高一丈左右,半空里拧腰一弹腿,变成头下脚上,双臂一张一抖,顺着俯冲之势一招“龙飞九天”已应掌而出。 回龙秘笈,旷古绝学,只见层层掌影朝盲叟当头罩下。 盲叟只觉眼前一亮,无数掌影从四面八方拍来。 他功力超人,明知这一掌威力无穷,变化莫测,急切问展开神行步,一连三转,才始险险避过。 只听“轰隆”一声震天价响,盲叟适才站立的地上,已被掌劲震陷下去约有半尺多深。 陆剑平藉着这一拍反弹之力,身形如鬼魅般跟纵飘射过去。 他脚尖才始着地,一招“龙爪擎天”双掌挟推山填海之力,朝盲叟背后猛拍出去。 盲叟方始脱过对方凌厉的一击,在身躯尚未站稳之时,而对方凌厉无俦的掌劲又随后袭来,他闻风知警,丹田一叫劲,硬把身形凭空拔起,向前飘出三尺,但仍嫌慢了一步,背后已被掌劲轻按了一下,痛得他咬牙忍痛。 正当他背受微伤之际,陆剑平霍的游身一旋,人已飘射出去,绕在盲叟身前,双臂奇奥绝伦的一撩,一招“回龙定岳”正要拍出,蓦闻两声哼喝,两股劲风,分由左右夹袭过来。 陆剑平这一招假使拍出,盲叟固然难逃一掌之厄,但自己也定遭夹袭之伤。 这边银翅大鹏与二煞杨虎打得正热,银翅大鹏杀得性起,暴喝一声,身形凭空拔高八尺,半空里曼妙一盘旋,如大鹏般双掌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下扑击。 他双掌幻出千条银芒从四面八方向杨虎拍下,敢情他已展开独特的轻功和银沙掌法。杨虎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丝丝劲风剌面生寒,心知无法招架,忙斜身向下一倒,一招“懒驴打滚”,迅捷的滚开—丈以外。 银翅大鹏心里微微一笑,身躯藉着这双掌一按之力微微向上一飘,双臂划开,两腿一弹,又已跟纵飘射过来,双掌一张,一招“铁羽凌空”已应势而出,从杨虎脑后凌空扑下。 这一招系银翅大鹏赖以成名的绝技,生平很少用过,今夜因身处重重包围之间,且心急陆剑平孤身追敌,恐有失闪,必须立时赶往赴援,急切问全力施展出来。 他这一全力施展,威力更加惊人,身如展翅大鹏,掌挟慑人轻啸哨,如电闪风旋扑到。 杨虎脚尖才始着地,身形尚未全立起来,而身后啸声又到,四下躲闪都难,眼看就要伤在掌下。 但他临危不乱,藉着脚尖一点之力,硬把身躯向前冲上一步,迅速无比的向后抖手一扬,一缕寒光,直朝银翅大鹏右臂射去。 敢情他是存着两败俱伤的打法,固然自己难逃这一掌之厄,而对方至少也要赔上一条右臂。 银翅大鹏招式刚出,眼看对方肩头微晃,幸他交手经验异常丰富,即知对方必有毒着出手,尤其忆起苗山四煞赖以成名的飞刀特技,不由生起戒备之心。 故在寒光一闪的时候右掌一沉,劲风向左偏扫过去,丹田一叫劲,身躯半旋过来,两腿一屈一伸,人已就势向左飘射出一丈以外。 就在他掌劲偏左一拍之际,微闻杨虎一声轻哼,左肩头已被劲风扫到,人也被震得踉跄斜窜出三步,设若不是存着两败俱伤的打法,冒险发出一把飞刀,只这一掌不死也要重伤。 杨虎惊魂甫定,趁着银翅大鹏飘身落地的刹那,抖手又是一刀,这一下他连看也不再看一眼,口撮轻哨,一晃身翻上墙顶,朝院外逸去。 关容展开一字剑法拼斗苗山四煞老三杨风,起先还打成平手,三十招一过他把剑法尽皆展开,迫得杨风连连后退。 因为他这一套剑法长于攻敌,招式一经展开,就如江河决堤般源源不断涌出,尤如一气呵成,愈使愈凌厉骇人,就是功力稍高的对手,也被迫得很难有同攻的机会。何况杨风的身子比他尚逊半筹,所以先机尽失,迭遇险招。 五十招过后,杨风眼看更是不济。 一字剑关容正用了一招“横扫千军”,剑走中盘,朝杨风拦腰削来,剑如飘风,威势凌厉。 杨风见来势迅捷,哪敢怠慢,他轻功有过人之处,急忙身躯向后一仰,藉着脚跟一点之力,一招“鲤鱼倒穿波”向后平射出去一丈左右。 关容一剑劈空,立即中途收招变式,人如附骨之蛆,跟纵赶到身后,创演“沉雷泄地” 朝杨风双脚削来。 杨风身躯方始站稳,剑风已盖地扫来,本能的向上一窜,“嚓”的一声,鞋后跟已被削下一片,吓得亡魂皆冒,向横里飘落下来。 他哪敢再事停延,抖手白光一闪,一枝飞刀,已应手射向一字剑关容。 关容正要挥剑递招,蓦由迎面飞来一缕白光,即知对方飞刀业已出手,因为距离过近,闪避已经来不及了,急挽起磨盘大剑光,将飞刀绷开,只觉对方身形一闪,杨风已翻身跃出墙外—— 第三章 出水蛟龙 铁臂金刀陈建泰以沉雄见称的八卦万胜刀法,激战步法轻灵奇奥的四煞杨云,本来是相形见绌,尚幸有左臂拳特技,渗夹在呼呼的刀光之间,使素以阴诈见称的杨云也不得不心存顾忌,出手递招之间,留有分寸,本期望趁对方力竭之时再出手反攻,故仍一任的佯攻游斗,乍合倏分。 陈建泰交手经验极为丰富,一眼就看出对方不顾全力出攻意图累乏自己,哪敢再任意盲攻,急忙收敛心神,沉着应付,一时间双方变成胶着的状态。 五十招一过,陈建泰计上心头,倏然一紧手中刀,握住左拳,猛喝一声,疯狂的一连攻出五刀三拳。 杨云以为对方杀得兴起,暗自心喜,仍然藉着轻灵的步法,极力的游走闪避,但因骤来之势过于威猛,一时也一连被迫退五步。 陈建泰得理不让,攻招更见凌厉,杨云虽将轻功施展到极限,但已迭遇险招。 又是二十招过去。 铁臂金刀陈建泰出手招式,渐见迟乱,呼吸也粗重起来。 此时他正用一招“泼风八打”拼力的朝杨云上身劈来,刀风如卷,威猛之极,乍看过去,好像是拼命的打法。 杨云步踩连环,一闪身转到陈建泰背后。 恰好陈建泰一招劈空,招式已经用老,刀势一时收不回来,杨云看个真切,蓦的双掌一招,朝陈建泰后胸“志堂穴”猛拍。 哪知陈建泰原是诱招,耳闻背后风声,急忙就势脚尖一着地,身形如陀螺般翻向左边,左手一拳掹击杨云左手腕。 杨云正要得手之际,心中一喜,不由稍微大意,只觉对方身影一晃,“啪”的一声,左手腕如被重锤猛砸,腕骨疼痛欲折。 他怒恨交加,恶念陡生,咬牙忍痛,右手连抬,“嗖嗖嗖”三道寒光,直射过来。 陈建泰诱敌成功,一招得手,蓦闻三煞杨风胡哨两声,连袂翻出墙外,银翅大鹏与一字剑关容以及一众香主,相率追纵,变起匆促,随也追在他们身后而去。 这一下刚好救了他一命,杨云三枝飞刀,全部落向墙根,溅起一阵大花。 杨云一跺脚,亦纵身追去。 他们一行人来到陆剑平身后,外面包围的人迅速的围拢上来,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大片。 只见人头晃动,刀光闪烁,声势颇为吓人。 此时仇灿目光一瞥全场,眼看风雷帮诸人尽在包围之中,得意的嘿嘿连声笑道:“这样也好,你们全在一起,免得老夫多费手脚。” 陆剑平冷哼一声道:“凭你们这些魑魅伎俩,还不放在陆某人心上,任何刀山剑林,陆某毫不含糊,一应接住就是。” 仇灿冷森森的笑道:“好狂的小辈,皇城重地,哪容得你们如此猖獗,现下官军层层围住,只要你们稍一行动就要溅血当场,还是好好的跟随老夫前往王府表明心迹,尚可从轻发落,否则,嘿嘿……” “否则怎样?” “毁帮灭族,凌迟处死!” “设使在下不同意呢!” “王令如山,哪里由得了你们?” “别尽自虚张声势,假传谕令,你等行同盗匪,早该诛戮,若被皇上查悉,恐怕连王爷都担待不起。” “小子死到眼前,尚且不知,这些自有老夫承担,今夜休得梦想生离此地,纳命来吧!” 说罢朝巴金大佛一使眼色。 二人迅速的一旋身,四掌齐挥,分左右朝陆剑平夹拍过来。 此时二人已经恨透怒极,再也顾不得武林身分,一心想置对方于死地,放出掌已经用出全力。 只见滚滚狂飚,分两侧澎湃而来。 陆剑平大敌当前,身处左右夹击之间,哪敢怠慢,急把凌虚步法旋展到极限,身形如鬼魅一闪,向前飘开五尺,避过正锋,双臂叫足全力,分左右来势拍去。 只听“砰嘭”两声巨响。 三人同时后退一步。 银翅大鹏看个真切,暴喝一声道:“以多为胜的鼠辈,你也接老夫一掌!” 掌随声出,一股如山劲罡,直拍活阎罗仇灿后背。 他因怒恨仇灿手段过于卑劣阴毒,故声出掌到,威势沉雄之极。 仇灿乍觉背后劲风袭体,赶忙跨步横飘七尺才始避过,回身运掌,猛朝银翅大鹏反拍而去。 银翅大鹏一击未中,即蓄劲待敌,眼看对方掌功袭来,冷哼半声,沉肩坐马,双掌运起全身功力,猛拍过去。 双方劲道一接实,只听“嘭”的一声巨响。 活阎罗仇灿被震退三步。 银翅大鹏身躯后退一步即止。 他一着占先,胆气顿豪,又连续狠命的攻出两掌。 仇灿咬紧牙根,硬接两掌,两声震天价响过处,无不震骇人心。 活阎罗仇灿一连踉跄数步才拿桩站稳,胸头气血微涌,脸色泛白,可能已受轻伤。 陆剑平见银翅大鹏既已出手,再不迟延,双掌不断连挥,朝巴金大佛一连拍出三掌。 巴金大佛心知对方年纪虽轻,但内力浑厚异常,本来不敢硬接硬架,但因陆剑平出掌迅逾电闪,不容他有回旋机会,忙亦凝神一志,运足全身功劲,拼力硬接了三掌。 只听“嘭嘭嘭”三声连响,巴金大佛连退两步,陆剑平身躯微晃即止。 双方都是武林顶尖的有数高手,内力浑厚无比,掌风一接实,激得三丈以内空气激荡回旋,不断波波作响。 立在场边众人,不禁纷纷向后暴退一丈左右。 这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猛烈搏斗,骇得场外众人屏住鼻息,怔怔的呆立当场。 一时场中静得落针可闻,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黑暗时刻。 巴金大佛乃一代宗师,生平极为自负,此次被邀入京,一再吃瘪在风雷帮手中,今夜当着大庭广众之前,又被陆剑平占先一着,不由气得目眦欲裂,须发根根倒竖,暴喝一声,双臂运足十二成劲力,猛朝陆剑平当胸拍去。 陆剑平心知今夜再不速谋解决,自己一人固然无所谓,但手下众位香主,情势实在堪虞,一见藏僧出手声色俱厉,情知已存心拼命,哪再容情,双眉一挑,杀心顿起,忙运起金刚不动神功蓄势戒备,待到劲风快要临体之时,突然运起卸字诀,双臂往后缩,袭来的掌劲便被消去了一半,猛的双臂一抖,直朝藏僧拍去。 巴金大佛眼见自己拍出的劲罡被对方轻轻一缩即破消去不少,正在怔神之间,蓦的一股威猛无俦的劲风,如崩山倒海般汹涌而来。 只闻“嘭”的一声震天巨响。 巴金大佛庞大的身躯直被震飞七尺以外,“砰”的一声,摔倒地上,胸头血气翻涌,喉头将甜之际,幸他功力深厚,强行压住一口鲜血。 陆剑平亦被迫后退三步,身躯一阵摇晃,胸口微感翻涌,脸色惨白,显然亦受微伤。 仇灿闻声,展眼一瞥,不由寒气直冒,忙大喝一声道:“大家一起上,今夜绝不容鼠辈们生离此地!” 喝声方敛,四周包围的人哄然一声,一时刀剑并举,杀向风雷帮诸人。 话说陆剑平一掌震退巴金大佛,正在凝神调息之际,蓦闻仇灿大喝一声,围在四周的教练兵勇们,纷纷刀剑并举,呐喊一声,朝风雷帮群豪围拢过来。 陆剑平双眉一挑,强将伤势迫住,暴喝一声,双掌贯足真力猛朝活阎罗仇灿拍去。 他伤势本甚轻微,此时在盛怒之下,出掌更是不遗余力,只见一股力可推山的劲罡,如怒涛般涌出。 仇灿先前已经尝过他的苦头,此时自然不敢硬接,急忙一闪身形,飘出八尺,才躲开掌劲范围之外。 陆剑平一招落空,怒火更炽,他恨透仇灿不顾江湖道义,一连串暗运阴谋诡计,存心要将风雷帮诸人一网致于死地,其心计恶毒之极,决意要把他立毙当场,故出手再不容情。 他连环进步,直走中宫,不待仇灿身形站稳,猛的又是一掌。 如涛掌劲挟着慑人轻啸,风卷而到。 仇灿闪避之间,怎样也想不到对方出掌竟是如迅捷,幸亏他功力高超,心思沉着,临危不乱,听到背后啸声一起,即忙就势倒地滚出五尺开外。 陆剑平双掌系平胸推出,未曾顾及下盘,待仇灿身形骤然向上倒,立即变推为按,而对方已翻滚出去。 “嘭”的一声,地上已被掌劲震陷下去半尺多深,激得一丈范围之内,沙石四溅,尘上飞扬。 陆剑平方一怔神之间,苗山四煞又联手攻上,仍然圈住陆剑平在四周游走起来。 四人这一联手上来一反过去以静制动的打法,竟主动的轮流出手抢攻。 本来他们这四象阵是合四人之力出手,这一轮流抢攻,不但快速无俦而声势更是骇人之极,只见掌影如电劲风如涛,三丈方圆以内几无空隙可乘。 一时之间,陆剑平也被这雷霆万钧之势骇得不由一怔。 幸他功力深奥,镇力超人,见四周掌劲如惊涛骇浪般连续澎湃奔来,急运起全身功劲,双掌不断朝来势挥拍过去。 只闻“砰嘭”连声,激得圈内空气冲天沸腾,声势慑人心神。 活阎罗仇灿一再遇险,心里不由直冒寒气,眼看四煞已经截住陆剑平,才吐出一口凉气,忙转过身来,扑向银翅大鹏。 银翅大鹏敌住两名劲装中年汉子,他掌劲沉雄,迫得两名中年汉子连连后退,在快要得手之时,蓦的一股劲风,从斜剠里扑到。 他闻风知警,急忙收招一闪避过来袭,匆促中抬掌一抖,猛朝来势拍去。 两人距离甚近,掌劲一接实,只听“蓬”的一声,双方均破震退一步。 待他一眼看清仇灿,不禁怒极一哼,双掌一翻,纵身再上。 活阎罗仇灿偷袭成空,反被对方匆促一掌震退一步,心里觉得老大不是味道。 此刻眼看对方含怒出掌,他适才与之对掌心里有数,自然不愿硬接,遂展开奇奥身法,游斗在银光掌影之间。 两名劲装中年大汉,也已缓过气来,一挺手中刀,双双围斗上来。 银翅大鹏与活阎罗仇灿功力只在伯仲之间,只因仇灿惧敌,一时失去先机,这下二人一围拢上来,不由胆气陡壮,反守为攻。 银翅大鹏眼看情势不妙,心知一时不易脱身,幸他临敌经验极丰,不敢全力抢攻,急忙收摄心神,沉着应付。 一字剑关容力敌四名劲装高手,幸而起手剑法攻势凌厉,剑如经天长虹,人似出水蛟龙,刺、削、劈、斩,招招均见威力,倒是攻守自如。 三十招一过,剑势不由渐见迟缓下来,但一时仍可自保。 铁臂金刀陈建泰,一上手就展开左臂拳的特技,震飞了一名大汉,剩下的三人,因慑于同伴之死,不敢过于欺近贸然出手。只是在四周游走,久久才乘隙攻了一招,且一沾即走,变成游斗的形势。 其余五位香主也找上了对手,大家闷不开声的混斗在一起。 一时场中喊声震天,掌劲与兵器互撞之声不绝于耳。 场中混乱之极,个个圆睁两眼,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下。 只杀得地惨天昏,鬼哭神愁。 确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拼斗。 蓦然间,一声慑人心神的惨嚎过处,一条黑衣劲装的身影,被银翅大鹏一掌震飞丈外,“嘭”的一响倒地不起。 一股血箭,像喷泉般洒得一地。 西方盲叟站立一旁,本来他是想乘隙出手突袭陆剑平,以报那一掌之恨,但因苗山四煞攻势凌厉,陆剑平掌劲沉雄无比,一时间倒插不上手。 他看个真切,猛朝银翅大鹏冲去,口里暴喝一声,双手平抬,混元气功已应手而出。 掌劲未到,薰焰先临,银翅大鹏正在全神应战活阎罗仇灿等三人猛烈的攻势,出手反击已感吃力,蓦由斜刺里卷来一股烫人的火焰,胸头立感窒息难受。 他是何等经验的人,立刻心知不好,急避住周身重要穴道,展开独特的轻功,一式“黄鹤冲天”身躯平直的拔高丈余。 一股如涛狂飙,恰由脚底下风卷过去,心里暗呼侥幸。 但因混元气功过于霸道,伤人于不觉之中,饶他应变迅捷、轻功特殊,但内腑已受微伤,幸亏盲叟创伤未愈不能发出全力,否则哪有命在? 就在他身躯腾空、半空里换气飘身之际,突觉丹田中气不接,人已如陨星般降落地上。 仇灿心机阴沉,此时眼见机不可失,暗自心喜,慌不迭的冲上一步,双掌一翻,朝银翅大鹏身后拍去。 他机诈百出,是出了名的阴毒狠辣,这下机会难得,出手哪再容情,双掌运集全身功劲,拼力拍出一掌,掌力沉雄之极,直可推山填海。 银翅大鹏脚根尚未站稳,而背后风声已到,眼看就要伤在掌下。 蓦的一声暴喝,一股柔和劲风自侧面里卷来,硬把银翅大鹏摇摇欲倒的身躯拱托出一丈多远,另一股浑厚的劲罡朝仇灿掌劲拍来。 接着一声震天价响,仇灿一连被震退三步,才拿桩站稳。 “嗖嗖”二条身影飞射当场。 他心中微怔,睁眼一看,离身前二丈外,并排站着两位白发童颜、长衫福履的老人。 来人正是矮方朔董超和千里独行二人。 敢情他们二人隐伏在离客栈约有二十丈瓦房顶上面暗影的地方,眼看陆剑平乔装江湖相士昂头阔步的走进去,当此剑拔弩张的情势之下,心知今夜必是一场狠斗,早就打好主意,准备出其不意的中途接应他们脱身出险。 果然眨眼之间,从客栈后进隐约传来打斗的声响,知道陆剑平等人已经和他们动上手。 盏茶工夫,声响愈来愈大,喊声传出的地方,好像也挪近了许多,但仍未见陆剑平等人身影。 二人不约而同的微感不安,一声招呼,连袂腾身而起,朝喊声地方飞扑进去—— 第四章 直捣黄龙 此时所有高手全在场上拼斗,外围那些平庸的兵勇们,大部分都未曾看清二人的身影,只觉白光微闪,二人已如两缕轻烟般飘射进去。 二人来到场边墙上,即已看出风雷帮诸人被密密的围在当中,个个险象环生,危机一发。 尤其银翅大鹏身受微伤之后,又遭突袭,故双双扑向当场。 千里独行一掌托开银翅大鹏摇摇欲倒的身躯,矮方朔董超则乘势震退活阎罗仇灿。 二人初次现身,且衣着华贵,饶他活阎罗仇灿奸诈百出,也不禁愕在当场。 矮方朔哈哈笑道:“仇总当家为武林翘楚,在京城望重一时,奈何竟假藉官家势力聚众欺人,万一真的报进宫中,连嘉亲王恐也担待不起。” 活阎罗仇灿忖度来人气宇轩昂,不是朝中权贵也必是退野重臣,在未摸清对方底细以前,姑且忍下气来,冷冷的说道:“他们全是杀人越货的盗贼,朝廷缉拿的钦犯,在下奉令逮捕,事不由己,阁下中途出手截击,谅来也非善类,希先将名号报来!” 银翅大鹏一听矮方朔董超的口音,心知千里独行等二人到来,乘着身躯一落之势,就顺坐在地上,运功疗伤。 千里独行唯恐有失,迅捷无比的闪到银翅大鹏身前,暂为守护。 这一下却给仇灿看出破绽来,所以不等矮方朔董超回答,恼极而笑道:“原来你们是同党,这真教老夫失敬了!” 矮方朔董超朗声说道:“你们这种不择手段的阴谋暗算,已经引起了武林公愤,老夫二人到来,你们尽管看着办吧!” 突然一位黑衫中年汉子趋前两步,朝仇灿微一耳语。 活阎罗仇灿嘿嘿冷笑一声道:“二位真人不露相,今天午后天坛之行,本府三位教习竟遭毒手,今夜要你难逃公道。” 说罢取出生平赖以成名的阎王判,向前冲上三步,展开风雷判法,朝千里独行当头砸下。 他这阎王判,为外门兵器,长约二尺,宽有三寸,形如一枝绝大令箭,可以当作刀、剑、判官笔、点穴厥等四种兵器使用,通体乌光闪烁,一望而知不是凡铁打造,平常宝刀宝剑,无法削动分毫。 他这一含怒出手,判挟风雷之声,确也骇人之极。 千里独行闻风知警,展开奇幻的轻功步法,向右飘开八尺,旋身绕步,运起闪电掌法中的一招“追云赶月”,横拍活阎罗仇灿左肩井穴。 活阎罗仇灿招未递到,对方身影一闪而没,如山掌劲从左卷到,左脚后退一步,判化“横江断流”斜削千里独行双腕。 千里独行沉肘缩腕,步履轻灵的转向右侧,双掌猛朝活阎罗仇灿胁下“章门穴”拍去。 活阎罗仇灿判招落空,掌风已压体而来,忙运起行云流水的步法,阎王判带起风声,如雨般攻向对方。 这一来两人均是以快攻快,只见乌光闪耀之中挟如山掌劲,两条如蛟龙似的身影绞缠在一起,一时竟无法分清。 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二人交手已互递了十招。 矮方朔董超等到银翅大鹏运功完毕,亦朝盲叟哈哈一笑道:“我们闲着光看也不成话,也来练几手如何?” 盲叟不屑地一哼道:“这正是老夫求之不得的事!” 双臂暗中一运功,蓄势待发。 矮方朔董超深知对方功力深厚,综观今夜情势,彼众我寡,既不能硬接硬碰,又必须连战连决,正在筹思之际。 蓦闻一声惨厉长嚎,一位香主身形颓然倒下。 银翅大鹏不由生起同仇敌忾之心,他目红似火,暴喝一声,纵身跃进人群之中,双掌银光闪灿,劲风如涛,骤然之势,骇人心弦。 他本火爆性子,此刻怒极出掌已经倾出全身功力,只听“砰砰”数声,几条黑衣劲装身影,应声抛向四外,血水像喷泉般洒得满地皆是。 真令人惨不容睹。 这样一来,情势不免一乱,全场正在动手的人,不由为之俱怔,但瞬间又复包围上来。 矮方朔董超就趁着这场哄乱微一怔愕之间,迅捷无比的朝盲叟拍上一掌。 盲叟正注视全场,突被这几声凄厉长嚎震得心头微怔,等到劲风袭体,先机已失,要想调气运起混元掌功,在时间上已是来不及了,急忙闪身避过来招,正待出手回攻,而对方掌劲又压体而至。 原来矮方朔董超掌式一出,尚未递满即飘身游走,等到对方闪身避过,而又如影随形般从侧面攻到。 他轻功奇奥超绝,施展起来,有如淡烟幻影,捉摸不定,盲叟功力虽然浑厚,总因内伤尚未痊愈,所以也被迫得像风车般团团的转着。 陆剑平以无穷的内力,双掌不断翻飞、硬接苗山四煞联手的攻击,这种硬攻快打最是消耗真力不过,起先应接还攻尚觉攻守自如,但是五十招一过,体内伤势本来不继,经不起过度枉用真力,致伤势逐渐把持不住,内力渐感不继,呼吸也慢慢粗重起来。 他天生傲性,明知自己这样打法最是吃力讨不得好去,却仍然在狠命的快攻硬碰。 蓦闻数声哼喝,已经听出矮方朔董超和千里独行二人赶到当场,心里一高兴,神智也清澈起来。 他聪明绝顶,一看清当场情势,不由得吓一大跳,暗忖道:“自己这样打法,纵使一时不会伤在对方掌下,但时间一久也会被活活累死。”微一思索,不由一敛心神,展开凌虚步法,在闪、展、腾、挪、避敌之间,有时乘隙还攻一掌,一面探寻制敌的对策。 又是一声长嚎,闻声甚觉耳熟,一名香主,随声倒地不起。 此时已激起同仇敌忾之心,恨不得将他们一掌击毙,他长啸一声,啸声响彻夜空,震耳欲聋。 场中功力较差的人,耳内被震得隐隐作痛。 啸声未叙,人已腾空拔高三丈,半空里拧腰一旋,变成头下脚上,金光一闪,烈日剑已掣在手中,藉着俯冲之势,一招“日轮初升”已应势而出。 只见万道金霞,如电闪般朝杨龙搂头罩下。 他心知杨龙为四煞之首,四象阵系由他主动,故一出手就看准了他。 杨龙原先就被啸声怔住,蓦见对方身形腾空,一轮红日随着俯冲下来的身躯,如怒瀑般急泻而下。 只见光芒闪烁,耀眼生辉,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身影。不由吓得心胆俱寒,哪敢稍事迟延,慌不迭的拼出全身功力,步踩连环,一连退出五步,才始堪堪避过,回身一抖手,一枝飞刀脱手而出。 陆剑平一招走空,即已预防到这一点,就在剑式尚未递满之时,丹田微一叫劲,运起凌虚步里的至高绝学“鹰回九转”功夫,两腿一弹,身形像风车样盘空飘上一丈有余。 两枝飞刀,先后从身下交叉而过。 敢情在杨龙迭遇险招、飞刀脱手之时,杨风亦脱手飞掷一枝过来,招式配合得颇为骇人。 陆剑平身在丰空,眼看飞刀阵式如此霸道,稍一不慎就要遗恨当场,不禁双眉微紧,心里冷笑一声,双臂划开,两腿一弹,故意向圈外飘射出去。苗山四煞连环进步,一阵风般随后围追过。 但是他们快,陆剑平更快,赶到时包围的圈子尚未围上。 陆剑平蓦的一旋身,朝迎面追来的杨虎当头急降而下,一轮红色的光芒像火球般盖头罩下。 骤来之势,杨虎功力再高一时也被迫得惊慌失措,幸他临危不乱,定力超人,急速煞住去势,身躯倒泻,就地滚出八尺左右方始避过。 陆剑平心忌四煞联手的厉害飞刀,身形未敢过于贴近地面,故一剑走空,人又飘身直上,盘空射出圈外。 此时一字剑关容已把一套一字剑法使完,攻势随着—挫,回攻亦难,变成挨打局面,累得眉间已现汗渍,气喘连连。 正他在穷于应付之间。 蓦地,一股强劲掌风自斜刺里猛袭过来,为了闪避对面黑衣壮汉一记凶狠的攻招,再也无法连续飘身避开,劲风一到,身躯只本能的斜偏一下。 “砰”的一声,左臂正被一掌拍实,身躯被震开五步,左肩骨已经脱臼,痛得他咬牙长哼一声,人也摇摇欲倒。 左边一位黑衣汉子,见有机可乘,举刀迎面便劈。 银翅大鹏含怒掌毙数名黑衣劲装高手后,豪气陡增,偶向场中一瞥,蓦闻一字剑关容一声长哼,眼看关容危机一发,不由怒叱一声道:“贼子敢尔!”身随声到,人已冲向当前。 左掌挟千钧之力,朝黑衣汉子执刀右手猛拍过去,右掌一翻,猛拍对方“幽门穴”,一招两式,迅猛无俦。 黑衣汉子武功平凡,快要得手之间,心中不由暗喜,任怎样也想不到电闪般从旁杀出一个煞星来。 蓦闻暴喝一声,一股劲风疾射而来,连念头还未想清,右手刀被碰得向后一仰。“砰” 的一声响处,胸下已被拍上一掌,“幽门穴”赫然印上一只银色的掌印。 黑衣汉子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条庞大的身躯,挟着一股血箭,直射出二丈多远。 “砰”的一响摔倒地上,双脚一蹬,嘴角的鲜血仍然涔涔的流下,死状极惨。 银翅大鹏一掌震飞黑衣汉子后,急转身闪到一字剑关容身前,迅捷无比的托住他的左臂,向上接好,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一字剑睁开感激的眸光,微笑了一下道:“大约还不妨事!只是一时间转动不便!”其实他的臂伤很重,没有半月时间的疗治,是不会复元的。 “那么我们一齐上,杀尽这些阴毒的贼崽子们!”说罢向前冲上两步。 他这才看清,原来向一字剑关容骤加突袭的却是生死掌侯光霁,此人一生险诈百出、阴沉之极,深得活阎罗仇灿的信任,掌上功力颇有独特造诣,刚才大家打斗了大半天,他总是隐伏在暗中,等到一字剑关容心余力黜,只守不攻之时,想拣个便宜才骤然出手,暗施突袭。 哪那知他百密一疏,怎样也想不到一字剑关容在不可能之中,强将身躯斜转过来,掌风也随着一偏拍中左臂。 更使他骇然的是,银翅大鹏刚好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如电闪雷奔般冲到当前,在一举手之间,不但救住关容一刀之危,而且击毙了执刀黑衣汉子。 这种雷霆万钧的声势,怎不把他们震骇在当场! 他们正在怔神呆立之时,银翅大鹏已挺身上步,双掌一抬,银光闪耀,侯光霁这才惊醒过来。 以生死掌侯光霁在武林中的地位怎能如此失态,如若传入江湖,岂不是一大笑柄? 银翅大鹏这一上手,饶他奸猾无比也不能待着等挨打,忙朝其余三名黑衣大汉一使眼色,暴喝一声,从边锋游走过来,两手一抬,一招“双撞掌”猛拍银翅大鹏“左肩井穴”。 其余三名黑衣壮汉,亦同时蜂拥而上,刀光齐闪,分三方面朝银翅大鹏搂头削下。 银翅大鹏冷哼一声,身形一闪,已经飘身圈外,双掌一挫,一股如山狂飘,朝右边一位黑衣大汉电闪般汹涌拍出。 他避招出掌,尤如一气呵成,迅捷无比,确是名家身手。 黑衣壮汉只觉眼前一闪,对方身影顿杳,尚未来得及收住招式,一股无俦劲风已压体而至。 “蓬”的一响,背后“灵台穴”上如被千斤重击,眼前一黑,张口喷出一股血箭,人也抛射出二丈以外,倒地不起。 银翅大鹏怒恨他们过于阴毒,出手已不容情。他掌毙一名黑衣汉之后,身形毫不停留,两脚连环进步,招演“白鹤展翅”分拍左右两名劲装壮汉。 两名黑衣壮汉适才被他超人的身手骇住了,正要跳出圈外,而银翅大鹏掌招已到,内中一人脚下稍微慢了一些,当场被震出丈五左右,哼都没哼一声,倒在地上,眼看也活不成了。 其余一名,也被掌劲震得冲出五步,顺势闪入人群之中,抱头鼠窜而去。 生死掌侯光霁正与一字剑关容斗在一起。 他心知一字剑关容臂伤颇重,身手迟顿,所以只用轻灵步法在四周游斗,问或乘机出掌。 仅是这样一字剑关容已被迫得气喘如牛,步步后退。 银翅大鹏在电光石火之间,不及三招已把三名黑衣劲装汉子震得二死一伤,蓦见一字剑关容危机间不容发,忙大喝一声道:“关刑堂勿忧,暂且退下歇息!” 话声未敛,双掌已挟推山填海之力,迫向生死掌侯光霁拍出劲风。 “轰隆”一声巨响,生死掌侯光霁一连被震退七尺,胸头血气翻涌,显然已受伤不轻,不由吓得灵魂飞出窍外,脚底一擦油,一阵风溜进暗影之中。 银翅大鹏也被掌劲反弹之力震退一步,本拟随后追去,蓦闻一声惨厉长嚎,一个香主“砰”的一声,倒地不起。 银翅大鹏闻声见状,心胆欲碎,双目裂张,须发倒竖,暴喝一声道:“杀不尽的贼崽子们,今夜索性叫你们尝尝银沙掌的厉害!” 话声未敛,人已疯狂般扑到。 他愤怒已达极点,出掌尽是重力,正如虎入羊群,遇着披靡。 那些正在混战中的黑衣劲装汉子,怎能经得起他这如惊雷骇电般的骤然突袭? 只见双掌银光闪烁,“砰嘭”之声不绝于耳,劲风过处,惨嚎连连,血雨喷飞,敢情他已真的有点发疯了。 铁臂金刀陈建泰游斗三名黑衣大汉,藉着左臂拳神出鬼没,令对方防不胜防,三名大汉在顾忌迟疑之下,处处都感到缚手缚脚。 三十招一过,陈建泰心有不耐,他阅历丰富,综观今夜情势,要想安然脱身殊非易事,可能更艰巨的场面正在后头,此时应速谋解决。 心意一决,手底下立即加劲,趁着避开右面黑衣壮汉的一招突袭,右脚斜跨一步,右手刀向上一绷,身躯半转过来,左手一招“冲天炮”,一拳向左边黑衣大汉“太阳穴”撞去。 左边黑衣大汉猝遭突袭,心中不由一怔,幸他早有戒备,忙弓背弯身,沉肩缩颈,躲过一拳。 但他哪里预料得到,铁臂金刀陈建泰在绷开右侧黑衣大汉的钢刀、回手一旋,八卦刀化“沉雷泄地”从右上方直削他的下盘,刀势劲疾异常,带起嗤嗤风声。 只见刀光闪处,“擦”的一声,左边黑衣大汉双脚已被齐胫削断,红光迸现,一声慑人的惨呼过处,人也摔倒地上,痛得浑身颤抖不已。 陈建泰正想随手除去其余二名黑衣壮汉,蓦的眼前红影一闪,一股如涛劲罡,迎面压到。 来势劲疾沉雄,压得铁臂金刀有点喘不过气来,心知对手功力过高,急忙拼出全身功劲往斜刺里一冲,饶他知机得早,应变迅速,竟然也被掌锋边缘扫得一连向后踉跄倒退几步,才拿桩站稳。 待他一眼看清来人,不由得吓一大跳。 藏僧庞大魁梧的身躯,正站在身前不及一丈之处,怒张着双目,直向自己瞪着。 他微睁双目,展眼看到银翅大鹏与铁臂金刀双双得手,威势吓人,乃不顾内腑掌伤,发掌硬阻住铁臂金刀陈建泰凌厉的攻势。 陈建泰明知功力不及对方,但他胆识过人,且此种场面哪容露出畏缩的心理,遂冷冷的一笑道:“大师好深的功力,竟也学宵小行为,暗中偷袭,难道不怕有损令誉?” 巴金大佛哈哈笑道:“洒家救人要紧,出手容有突兀,但今夜情势不同,大家均凭手底下见出真章,小子发招吧,洒家接着你就是!” 铁臂金刀陈建泰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几曾当面受过人家如此轻视,微一思索,暴喝一声道:“看招!”刀演“力劈华山”朝巴金大佛搂头削下。 这一招原是虚招,刀到中途,攻削为刺,刀尖直向巴金大佛胸前刺去。 巴金大佛功力深奥,果是名家身手,刀到临头,仍然不闪不避,等到陈建泰改削为刺,才微微一笑,右脚后退半步,让过刀锋,右手五指箕张,直把陈建泰右手“腕脉穴”。 他避招出手迅捷异常,堪堪快要抓上之际。 陈建泰倏的暴喝一声,左手贯足劲力,一招“直捣黄龙”,笔挟风声,直向藏僧胸前撞去。 巴金大佛若不收招变式,铁臂金刀陈建泰固然当场报废,但自己胸前一拳如被拍实,不死也得重伤。 陈建泰这一存着两败俱伤的拼命招式,居然把藏僧吓住,急忙沉肘收招,旋身绕步,两下里招式均告落空。 尚幸他原有内伤,这一掌只发出八成劲力,但威势也骇人之极。 陈建泰身形尚未站稳,而风雷之声已到,再想飘身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幸亏他急中生智,顺势往下一倒,迅速滚开丈外。 饶他应变迅速,但也被掌劲扫翻出一丈多远,左臂摔在地上巨石,“嚓”的一声,腕骨已折,痛得他惨嚎一声,人也昏死过去—— 第五章 驭剑飞行 藏僧正拟冲上再加一掌。 蓦闻一声龙似的长啸,陆剑平身影如飞天神龙般电闪疾射当场,挡在巴金大佛身前。 原来陆剑平运出全身功力以“鹰回九转”的轻功绝技,拼斗苗山四煞的联手飞刀急攻。 当他采用圈外游攻的方式以后,苗山四煞果然攻势顿挫,出手凌乱,反变成挨打的局面。 陆剑平一着得手,为了速战速决,拼着消耗体内真力,攻势益见凌厉,烈日剑递出一招“烈日炎炎”朝杨风当头削下。 只见一轮红日闪得杨风两眼昏晕,炙热的光焰熏得胸口欲窒,在无可闪避的情势之下,随身往下一倒,原拟翻身一滚即可避开。 陆剑平蓦闻铁臂金刀一声长嚎,即知他受伤颇重,不由双眉一皱,杀念陡起,剑到中途,招改“夕阳西落”剑化万道金芒,朝杨风当腰横削过去。 因为去势过疾,且心切铁臂金刀陈建泰之伤,杨风身躯尚未倒下,而剑锋已齐腿削断,痛得杨风连声惨嚎,满地乱滚。 其余三煞,兄弟连心,纷纷抬手一扬,飞刀从三面激射出来。 陆剑平连看都来不及看一下,一纵身拔高三丈,躲过来势,半空里一运劲,人已落在巴金大佛身前。 陆剑平两眼圆瞪,朝巴金大佛冷哼一声道:“以大师在武林中地位,竟也赶尽杀绝,难道不嫌过分!如有兴趣,小可再陪你碰上几招如何?” 巴金大佛恼羞而笑道:“自古强存弱亡,江湖上根本没有什么是非道理,唯凭手底下决定曲直,洒家奉命擒贼,自然不择手段,小子,谅你也难逃出洒家掌下!” 陆剑平朗声笑道:“真是恬不知耻的秃驴,六根不净,掳劫少女,藉王府掩蔽身分,混淆听闻,颠倒事实,江湖不齿败类,佛门都为你蒙羞,目下真情业已揭露,尚敢大言不惭,只要一回王府,国法就饶你不得!” 巴金大佛被骂得狰狞的脸孔涨得红中发紫,更觉难看。 这时一字剑关容一手扶起铁臂金刀陈建泰,只见他面色惨白,气喘连连,额际汗下如雨。 陆剑平见状,知道陈建泰受伤颇重,迅速探手入怀,摸出一粒雪莲,抖手一扬,口中招呼道:“关刑堂接着,先给陈堂主服下运功疗伤,自可无妨!” 一字剑关容忙伸手一接,迅速将雪莲纳入铁臂金刀陈建泰口中,一面将他扶坐起来,嘱他细心运功,自己暂充护法。 陆剑平心里微感一松,蓦闻巴金大佛暴喝一声:“看招!” 话声甫出,掌劲已先到临,一股排山劲罡已风卷涌来。 敢情他是出掌后才发声招呼。 陆剑平正拟回手还攻,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急忙运起“金刚不动神功”,身躯往斜刺里一飘,才避过正面掌力。 饶他神功护体,硬受藏僧这全力一掌,身形也不免被撞退两步,所幸他飘身得快,让过正锋,否则至少也要受重伤。 他微一运功,知道未受内伤,猛喝一声道:“也接在下一掌!” 掌随声出,劲应掌生,他在盛怒之下,这一掌已经运足全力。 但见一团崩山似的狂飚,像暴风雨般卷来,三丈范围以内的空气,飞腾激荡得漫空沸腾。 巴金大佛见来势威猛无俦,心知对方已出全力,哪敢怠慢,忙凝神一志,沉肩坐马,运起全身功劲,吐气开声,双掌朝来势掹拍过去。 双方劲罡这一接实,只听轰雷也似的震天价响,一条气柱直冲霄汉,周围空气被挤得像爆炸般嘭嘭连响。 藏僧身形一连被震退了七步,胸口一阵起伏,气血微涌,虽然赖着功力深奥,强行忍住一口鲜血,但原先所受的内伤,却已渐渐迸发起来。 陆剑平也被这反弹之力震得倒退两步,心头微感窒息。 巴金大佛身为一派宗师,何曾受过如此挫折,想不到自己一甲子以上的修为,竟吃亏在这年轻人的手里,这比叫他死还要难堪,怎不气得怒气填膺,恨不得把对方一口气生吞下去。 只见他双目怒张,头上青筋暴涨,张开血盆大口,双臂平伸,向前迈进一步,有如一只斗败的狮子,要择人而噬似的,形态骇人之极。 忽然右手一抬,一团闪光应手而出,疾奔陆剑平身前罩来。 陆剑平知道巴金大佛已经展开血滴子绝技,脚下一用劲,全身一个急旋,闪出一丈以外,哪知闪光只到中途,便在半空泻落地上。 原来藏僧伤势颇重,内力不继,血滴子施放出来,无法控制由心,所以只到半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急泻而下,但速度也快得惊人。 尚幸如此,否则陆剑平纵使身形再快,也无法逃开这一劫。 陆剑平惊魂甫定,觉得巴金大佛功力深奥莫测,实为一个难惹的人物,是生平仅见的高手,眼看他身受内伤,还要作困兽之斗,哪敢疏神大意,忙收敛心神,沉着应付。 此时忽由暗影处窜出两名劲装的中年人,想拣个便宜的,默不做声的朝着坐在地上运功疗伤的铁臂金刀陈建泰扑上。 来势迅捷,手底下颇见功夫。 一字剑关容冷哼一声,长剑一挥,横身挡住,遂拼斗在一起。 若在平时,这两名中年人,一字剑关容还没把他们放在心里,但此刻自己左臂受伤,递招运转之间失去灵活,处处反而受制,守多于攻。 一字剑关容因左臂受伤过重,无法运转,致许多凌厉招式,全部施展不出来,往往招到半途即止,而旋身转步之间,更见迟钝,所以二十招一过,全是采取守势,变成挨打局面。 矮方朔董超以奇奥身法游斗西方盲叟,身形如一团肉球滴溜溜的乱转,尽力抢招,但不接实,使盲叟没有缓手的机会。 论功力,二人只在伯仲之间,但西方盲叟似乎在内力方面较厚实一些,而矮方朔董超则身法奇幻莫测,互有专长。 西方盲叟吃亏在内腑尚有微伤,功力打了一点折扣,交起手来,反而处处受制于人,无法换气运起独特的混元气功。 三十招左右,矮方朔董超身法愈加快速,嘴里还不断地调侃道:“明明可以看到,却硬冒充五官不全,像这样三脚猫的功夫,也想独霸中原武林,赶快夹着尾巴返回西域,尚可安度余年,否则,目前就讨不好去!” “看,这一招‘双推掌’运用得尚称灵活,但要再向前三寸才见火候,假瞎子,你还是趁早回去重新再练吧!” 盲叟本来就憋着满肚子的气,这时经矮方朔一再揶揄讥诮,他就是涵养再深,也不禁怒火中烧。 他暴喝一声,双掌暗运真力,像暴雨般朝矮方朔周身各大穴拍去。 矮方朔董超眼看激计已生效果,心下暗喜,索性只守不攻,尽在四周如飞的游走。 转眼之间,又是五十招过去。 西方盲叟因用力过猛,内伤逐渐引发,眉间隐现汗渍,呼吸也短促起来。 矮方朔董超,交手经历极丰,眼看机会已至哪肯就此放过,趁着身形闪转之间,暗中将鸳鸯弹扣在手中。 这时西方盲叟气喘连连,手脚微现呆滞。 矮方朔看得清切,趁着转身之际,蓦的右手一抬,一缕乌光如飞般射向西方盲叟胸前“华盖穴”。 盲叟闻风知警,忙闪身避开来势,左脚后退一步,右臂一伸,突朝乌光拍下。 但是这鸳鸯弹好像生有眼睛似的,西方盲叟右臂才告抬起,乌黑的光芒突又转向右边,仍朝胸前砸来。 盲叟不由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幸他功力深奥,右臂卸去劲力,藉双肩一转之势,硬把身形像风车般闪开。 他正在余悸尚存之时,蓦闻矮方朔董超又是一声暴喝道:“再接这个试试!” 呼啸一声,另一股乌黑光芒又从右面突袭过来,而先前一颗,在微微一顿之下,又复从身后回袭过来。 这一下双弹合袭,西方盲叟在新伤力疲之下,想完全躲开,哪有可能。 幸他功力高绝,侧身闪开从右袭来的一弹,展动身形,正要拔身腾空,而背后袭来的一颗这时正好击中左臂上。 “啪哒”一声,左臂骨正被砸断,鸳鸯弹竟穿臂而过,只剩下两面连皮软软的挂在肩上。 西方盲叟惨哼一声,音调凄厉之极,慑人心弦。 他保命要紧,哪能顾得及其他,忙一闪身形,窜出场外,只两个起落,已消失在暗影之间。 矮方朔董超双手一招,正要收回鸳鸯弹,正拟随后追去。 蓦的三缕白光,直朝陆剑平射来。 原来苗山三煞待看清杨风伤亡倒地之后,三人同时怒喝一声,电射般向陆剑平处飞驰而来,身形尚未到达,飞刀已脱手掷出。三人怒极出手,去势如电。 陆剑平此时正与巴金大佛拼斗内力之时,根本就不容他抽身闪避,急忙将金刚不动神功施展到极限,准备硬接他们三刀。 矮方朔眼见陆剑平危机一发之间,哪容袖手旁观,看准对方方向,双弹转向,两缕乌光直朝中右两枝飞刀碰去,一面大声喊道:“帮主勿惊,快闪开左侧一支飞刀,其余让老朽收拾!” 话声甫敛,只听“叮当”两声,两缕白刀已被碰落地上。 陆剑平闻喊,本能的向左闪开一步,刀锋擦肩而过,也是险极。 矮方朔董超一招得手,豪气更高,不待苗山三煞再次出刀,双弹已倒转过来,朝大煞、三煞射去。 他怒极苗山三煞乘人之危,联手飞刀,无耻阴毒,故双弹已运足内力,弹去如风,疾射而出。 苗山三煞哪里预料得到对方的鸳鸯弹竟由内力控制,进退盘旋随心所欲,微一怔神之间,老大杨龙右臂齐腕而折,惨嚎一声,身躯摇摇欲倒,杨云侥幸闪避得快才免于难,但已吓得亡魂丧胆。 矮方朔董超双手一收一送,击向杨龙的那一弹突然倒转过来,划了半个极大的弧形,疾如电闪般朝四煞杨云射去。 千里独行以闪电掌法拼斗仇灿的阎王判,双方全是以快攻快,身形飘忽如风,只见漫空掌影挟在呼呼的判啸之间,打得极为惨烈。 五十招一过,千里独行把赖以成名的轻功特技施展得益见轻灵,身形忽前忽后,使人眼花缭乱。 仇灿功力虽然深厚,但风雷判一经展开,全赖力沉势猛激起风雷之声,故时间愈久愈感吃力。 他心计深沉,当他一眼看清千里独行这种反客为王的打法,自己一阵狠攻,已把交手的大忌,急忙收敛心神,出招变式渐渐放缓下来。 千里独行何等机警,哪容他缓过气来,见他收招停式,反而一路抢攻过来,闪电掌法本来就是以快成名,经他一施展开来,掌影如雨点般疾袭而到。 活阎罗仇灿本想稍待缓过气来,再乘机以绝招取胜。 哪知就在缓手之间,给千里独行抢制先机,倒被忙得应接不暇,险招迭遇。 八十招左右,已是呼吸短促,疲于奔命。 千里独行眼看机会将近成熟,左手暗中扣上两粒铁莲子,右掌一招“飞云追电”,拍向活阎罗仇灿左肩井穴。 仇灿左脚后退一步,避过掌锋,身形反转过来,正想出判反击,千里独行左手微抬,一道闪光直取仇灿胸下“乳根穴”。 仇灿一挺手中阎王判,正待拍下,而另一道闪光却后发先到,这正是千里独行赖以成名的一手“颠倒阴阳”,生平极少用过,出手绝无虚发。 活阎罗仇灿本能的向右一移,“啪”的一声,左肩头正中上一弹,深入肉内。 他惨嗥一声,身躯被震得踉跄后退三步,一掷手中判,一道闪光直朝千里独行迎面射去,来势劲疾,显然已作孤注一掷。 千里独行还真想不到对方竟会施出这一手,微一怔神之间,闪光已临离身前不及一尺左右,再想跨步飘身,已是来不及了,急中生智,身躯向后一仰,一式“金鲤倒穿波”,平射出三丈多远,才告避过。 饶他应变迅捷,阎王判已擦头而过,头上包巾被削去一片,不禁吓得一身冷汗,待他挺起身来,凝目一观,哪里还有活阎罗仇灿的身影。 敢情仇灿兵刃出手,趁着千里独行避招之间,即已脱身溜走。 千里独行正在凝神搜探之间,蓦闻墙外传来一阵呼啸,音响在十丈左右,此起彼落,围着此间空地,绕转一周,接着十余条黑影纷纷纵出墙外。 转眼之间,仇灿带来的人走得一个没留。 风雷帮群豪随后就追,刚刚纵上墙头,身形方一站稳,突然一阵梆子声响处,密集的飞矢从四方纷纷射来,慌得众人紧急的落下地面,退至墙角。 群豪正在筹商对策之时,蓦闻仇灿阴森森的说道:“你们现在已尽是瓮中之鳖,趁早放下手中兵器,随老夫前往王府一行,否则等会官军到来,就要玉石俱焚了。” 陆剑平朗声一笑道:“败军之将,手下亡魂,别尽在口里逞强,有本事尽可施为!” “那么你们就等着瞧吧!” 双方沉寂了一阵,静得有点骇人。 风雷帮诸人眼看尽这样拖下去,时间一长对自己这边愈是不利,乃决议先用以毒攻毒的办法,由矮方朔董超和千里独行分两队带头先行,以铁莲子和鸳鸯弹来冲破箭阵,再由陆剑平与银翅大鹏断后,护住众人。 千里独行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衣衫,双手拙了两把铁莲子,当先向东纵上墙头。 又是一阵梆子声响,长箭像飞蝗般密集射来。 千里独行功运双臂,劲贯掌中,以“满天花雨”的暗器打法,洒出两把铁莲子。 一阵金铁互撞之声,爆出一片火花,长箭铁弹纷纷落地。 千里独行急忙展开轻功身法,一阵风般冲上前去。 哪知双脚方始一点,身形才始拔高三尺,而对方密如暴雨的长弩又疾射而到。 他双手一抖,又是一阵火花爆起,叮当几声,又趋沉寂。 身躯就在这一顿之下,又复跃落墙头,而在墙脚等候的诸人,更无法腾空纵起。千里独行长叹一声,飘身落地。 矮方朔董超领先跃上墙头,双手一扬,鸳鸯弹已朝箭雨中射去,一阵翻旋,在身前周围三尺地方,身前箭全诐击落。 两、三尺范围以外,则无能为力,长弩冲过墙头,纷纷落入空地上。 他忖度一下情势,知道单凭自己两颗鸳鸯弹,固然可以阻住对方箭阵,但因运功控制鸳鸯弹,自不能同时施展轻功冲进。 若由另一人冲上,而周围三尺之外,势无空隙可循。 思忖一罢,亦索然坠落地上。 陆剑平眼望天色,知道此时四更将近,再一迟延,即刻天光大亮,要出城则更见困难了。 他双眉紧皱,蓦的一跺脚,口里微哼一声道:“目下情势,万分危急,只有大家联手奋力一拚了!” 此时他经过连番拼斗之后,内伤逐渐加剧,为要施展最高轻功身法“驭剑飞行”,端赖一股精纯内力,否则中气一浊,那后果就不堪想像了。 他筹思有倾,急探手从怀中取出一粒雪莲迅速服下,一面坐地运功疗伤。 雪莲为疗伤圣品,入口生津,他医道有深厚的造诣,随藉着药力,引用“清脉法”迅速的运行周身各大穴。 半盏茶工夫,他已运功完毕,不但内伤痊愈,而且隐伏体内的“九叶兰芝”亦经雪莲的推动,全行化开。 他霍然立起身来,脸色红润,眸中神光湛湛,朝众人微一耳语,长臂一招,淬厉神剑业已出鞘,高呼一声道:“我先冲!” 话声未敛,人已紧缀在矮方朔董超和千里独行二人身后。 矮方朔董超身形一上墙头,鸳鸯弹即已出手,朝对方箭阵里往返盘旋,将范围四尺以内的箭雨纷纷碰落半途。 纵使有极少数的长弩漏空射上前来,也被千里独行的铁莲子碰得四散纷飞。 他顺着民房屋脊,徐徐向前迈进。陆剑平等诸人亦步亦趋的紧跟在身后。 待到临离发箭的地方约有六、七丈光景,长弩来势逐渐加强,再前行就有点不易了。 陆剑平看得清楚,仰天一啸,声音响彻夜空,震耳欲聋。 忽的双脚一点,人已腾空拔高七丈,半空里电闪一旋,身如游龙般直朝箭阵里射去,淬厉剑一挥,剑芒暴长三尺,耀眼生辉。 但见一道闪光,盘空飞旋,眨眼间就是好几丈,根本就看不清陆剑平的身影。 蓦闻箭阵里连声惨嚎,血雨如喷泉般四下溅飞。 偶尔也有几枝长箭向影里射去,也不过是盲目发射而已。 陆剑平一匝回旋,惨嚎之声继起,只几个来回,已杀得遍地尽是残肢断腿,鬼哭神愁。 他们连听都不曾听过这种惊天地而泣鬼神的剑式,这下眼看遍地断肢残体,不由惊骇得亡魂皆冒,哪里还敢梢事逗留,一阵风般向四下里散去。 陆剑平凌空连盘九匝,正需换气的时候,身形一泻而落。 这时众人走出离箭阵已有百丈左右,大家不由松了一口。 但因一字剑关容、铁臂金刀陈建泰两人伤势未愈,不便展开轻功,所以大伙儿抄捷径紧赶。陆剑平手执淬厉神剑,护在后面。 蓦的从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蹄声像炒豆般由远而近,敢情正从后急赶上来。 陆剑平向后一纵,微喊一声道:“你们快走,后面追来人马,待我来挡他们一阵!”说罢横剑伫立当场。 蹄声渐渐的近了,听声音约有十骑左右。 眨眼间来到近前,当先四匹座骑均人立而起,顿将去势煞住。 陆剑平这才看清,前面四匹座骑上面,颠巍巍坐着四位带刀护卫,年龄均在四旬左右,双目神光湛湛,太阳穴高高坟起,一望即知内外功都有极深的基础。 只见当中居左的一位护卫,双臂一扬说道:“小侠请了,此次嘉亲王府聘用失人,致损王府清誉,对阁下等人王爷深表同情,今夜纠众围袭,已将肇事者扣押候讯,惟人命关天,京畿重地,哪容如此孟浪倡狂,故特遣在下等赶来,意有一事欲向小侠蹉商。” 陆剑平亦觉事态严重,闻言正色说道:“在下等人为求自保,出手容或欠当,但情非得已,王爷有何吩咐,请乞高明。” 右边的一位说道:“这些王爷尽知,同时对小侠各位绝无恶意,因皇城重地,众目昭彰,地方官查究起来,连王府都无法担待,所以请小侠作个善后。” 这分明是王府推卸责任,要把他留下交由官府处理,这样一来,风雷帮就要立刻瓦解,眼见将造成无边的祸乱。 但叫王府承担全部责任,事实上也不可能,只有由仇灿等人身上去追究,他们乃是祸魁罪首,实乃罪有应得,自己这时一被缠上,恐怕就永远洗刷不清了。 他思索了一会,忽然忆起身中玉佩,乃微笑说道:“其实在下极望能面谒王爷一次,以便将微情上禀,但此刻天时已晚……”话声未敛,两眼朝众人一瞥。 突自人群中冲出一骑,马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者,朗声笑说道:“本爵在此,小侠有话,尽请说来。” 陆剑平料知当前老者大约就是嘉亲王本人,忙躬身一礼道:“尚望摒退左右,容在下一言奉告!”意极诚恳。 老者举手一扬,止住身后诸人。 陆剑平立即从怀中将玉佩取出,双手高举道:“王爷可认得此物!” 嘉亲王一见玉佩,即知系当今皇上日常佩带之物,却未识此佩如何会在对方少年手里,一时间却被怔住。 陆剑平趋前一步,将经过情形大略一说,并将王佩递过。 嘉亲王接过玉佩,哈哈笑道:“此事算是本爵多心了,容早朝之时,自当将情上达,谅可无妨,小侠才华盖世,如不嫌弃,请到府中一叙。” 陆剑平躬身一揖道:“在下何德何能,竟蒙王爷如此器重,他日只要有便,定当造府参谒,恕有急事待理,请先行一步!”说罢抱拳一揖,转身向西驰去。 陆剑平别过嘉亲王,展开凌虚步一路向西疾驰,哪消片刻时间,已经越过西便门,转身改向北面走去,这时五更已届,天色微明,郊外赶早市的肩挑小贩陆续涌入城中,路上也比较热闹起来。 他恐怕展开轻功会引起路人的注意而惊世骇俗,立即放慢脚步,但因心急诸人安危,所以走起路来也比常人快了许多。 寅时初过,他已回到大佛寺。 一点人数,除了一字剑关容和陈建泰两人受伤外,四名香主当场战死,损失还算不重。 陆剑平本是性情中人,对帮中手下全是一视同仁,无分彼此,故甚得全帮上下的拥戴,此时眼看死伤数人,不禁油生凄然之感,面色沉重。 还是矮方朔董超年长经验多,首先打破这沉寂场面哈哈一笑道:“盲叟诸人,此次倾全力暗算我们,结果落得身败名裂,想他们再也不敢向我们妄动了。”—— 第六章 刀山剑林 烈日炎炎,秋阳肆虐,令人望而生畏。 申牌时分在济临古道上,一列驰来二十余匹座骑,风驰电掣地向南急赶,好像忘记了当空炙热的太阳。 他们正是陆剑平等一行,离开京城以后,经静海、沧州、吴桥而进入山东境界。 中午时分,一行人在历城打过了尖,司马凌空一时想起慈亲,经陆剑平应允,分途先行,众人稍事歇息之后,匆匆又向南行,日落黄昏之时,已经赶到膝县,住入百福客栈。 晚饭过后,陆剑平忽然忆起崆峒之约,日期已迫在眉睫,江湖上最重诺言,以他倔傲个性,怎能失信于人? 忙将大意向众人一说,因为事关本门血海深仇,必须自行断决,经商讨结果,最后决定由矮方朔董超随同前往。 其余各人,继续兼程赶返温州,共同守护归云庄总坛重地。 翌日清晨,他们由膝县动身,分西、南两路进发。 且话陆剑平等二人,循捷径向西疾驰,渡过微山湖,一路晓行夜宿,急骤飞驰,经鱼台、偃师、华阴来到长安县城。 长安为古代帝都,人口稠密,商贾辐辏,入夜笙歌不辍,热闹异常。 二人一连紧赶了三日两夜,人纵使不十分疲乏,但座下马也吃不消了,想在城中暂留一宿,明晨再继续起程,遂找了一家悦来大客栈住下。 稍事收拾过后,就到附近醉仙酒楼用饭。 他们在楼上临街窗口拣了一个座头,伙计送上四色凉菜和一壶酒。 二人正在低头浅酌,闲话江湖之际。 蓦闻楼梯口一阵急响,从楼下走上来两个身材相貌完全相同的老者。 他们两人的年龄都在七十开外,相貌清癯,双目开阖间炯炯如电,一望即知内劲有极深的造诣。 二人昂头阔步,向楼上微微一瞥,即在中央一张桌前坐下,态度高傲之极。后面跟随一位四旬的中年人,肩背长剑,对两位老者执礼甚恭。 矮方朔董超一眼看清这两名老者的貌相,心底里不由暗哼一声,当时也不说出,只用手指沾着酒渍写道:“请注意他们三人的谈话。” 一面仍然悠闲的饮用酒菜,态度极为自然。 陆剑平一看他们三人,就知道不是平凡之辈,这下经矮方朔董超一提醒,自也特别注意起来,表面上一如常态,其实已经运功倾听。 以他此时的功力,已至登峰造极的境地,平常时十丈以内落叶飘花也听得异常清楚,这一运功倾听,整座楼上的蝇飞蚊动都在他听觉之内。 过了一会,坐在上首那位老人轻笑一声道:“老二,这一趟我们联手合作的买卖,你看其中有些扎眼的地方吗?” 坐在对面那位老者答道:“就是时间上感到过于匆促一点,以成逸云平素那样老谋深算的,临事绝不会如此急促慌张,同时双方还未照面,就惊慌得如此急迫,这些都是值得考虑的事,莫非内中有诈?” 上首的老者微哼一声道:“料他们也不敢对我们二人存着什么鬼主意。” 那被呼为老二的老者说道:“到时候还是等待探明详细后再行下手,较为稳妥!” 坐在横头的中年汉子赶忙含笑抱拳说道:“前辈万安,家师这次邀请二位联手合作,完全为报敝师兄郑虹惨遭杀戮及同门断指掌伤之恨,别无任何企图,家师以约期急迫,恐一时势孤,故漏夜特遣弟子邀请两位前辈,完全出于一片诚意,尚祈明察是幸。” 坐在上首的老者说道:“那东西是否确在对头身上!” 中年汉子微笑答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绝不会假,只是……”说到这里故意顿住。 另一老者急问道:“只是怎样?” 中年汉子眉头一皱,沉吟了一下,凄然说道:“只是据说对头年纪虽轻,但功力骇人,最近掌伤西方盲叟,力败巴金大佛,血洗皇城,威慑宇内,恐怕当今武林,很难找出真正的对手。” 上首的老者性情较为急躁,闻言突然双目大睁,暴喝声道:“谅他一个年轻小子,就是出娘胎已开始练起,充其量也不过二、三十年的道行,西方盲叟等人,一定是一时大意,或是被联手暗算,若是被老夫碰上,总叫他逃不出三招之内!老二,趁着今夜月明如洗,赶他一程!” 说罢三人相率起身,连袂登程。 敢情中年汉子熟知二老傲性特强,故意用激将方法把他们激动真怒,自动连袂漏夜赶路。 矮方朔董超待他们去后,朝陆剑平一使眼色,起身付过酒帐,顺原路回转悦来客栈。 二人进入房中,矮方朔董超轻声道:“适才酒楼上那两位老者,即三十年前黑白两道闻名头痛的崤山双怪,系孪生兄弟,武功奇奥莫测,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师承派别,一身绝毒的‘枯木掌功’只要一被按上,全身即枯黑而死,无药可医,且性极贪婪,生平处事无善恶之分,只凭心之所好、性情倔傲之极,平素自负尤高,在武林中尚无大恶,只是处事偏走相反方向,故博得双怪之名,老大姬光性情躁急非常,老二姬平则较为沉稳,但是拗不过老大的猛烈性格,处处跟着老大的意志走。”矮方朔董超说罢,微微一顿,又道:“细察他们言谈,可能是崆峒怪客成逸云以重利邀来助拳,明着是对付我们二人来的!由此可知,此次崆峒怪客成逸云对付这一场生死约斗已经付出全力,暗下里不知邀请了多少更厉害的魔头,到时务须特别留神才是,以免再蹈当年师祖飞天神龙被围重伤的覆辙!” 陆剑平双眉一挑道:“长老说的正是,但剑平既已许身本帮,此次为湔雪师门宿恨,维护武林正义,誓以一身所学与敌人周旋到底,纵是刀山剑林、火海油镬,亦绝不退缩!”语气诚挚激昂之极。 矮方朔董超亦深为感动,正色道:“帮主侠肝义胆,造福武林苍生,为本帮立下百年基础,本门师祖有知,亦必含笑九泉,惟自古树大招风,位高生谤,江湖上诡诈百出,防不胜防,尚望以帮务为重,凡事勿*之过急,致免变生肘腋,勿负全帮上下拥戴之心。” 陆剑平见他语重心长,恭谨的答道:“剑平敬领前辈数益,此生永矢不忘。” 矮方朔董超赶忙接口说道:“帮主别折杀老朽!” 说完哈哈一笑,陆剑平亦同声附和。 翌日,天光破晓,二人束装乘骑,继续向西北驰去。 第二日黄昏时分,二人已经来到长武。再过去就是甘肃境界了。 矮方朔董超江湖经验极丰,知道快要到达崆峒派的势力范围,为免生意外,建议歇息一宵,养足精神再走。陆剑平更无异议,找了一家客舍住下。 亥时将尽,二人正在房中调息养神,蓦闻屋顶上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自远而近。 陆剑平凝神一听,一共来了四人,功力均系平平,心里不由一阵暗笑,立即运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和矮方朔董超微一商量,飘身下床,一闪身转出门外。 倏然,自天井传来“啪哒”一声,好像是小石子撞击在地面石块上面,分明是夜行人投石问路的声响。接着“嗖嗖”两条身影自屋顶降落院中。 脚尖一点地,迅速的隐入窗下暗影之间。来人贴着窗格子,倾听了一会,房中院外,全是静得落针可闻,不由暗自忖道:“据说对头功力奇高,十丈之内,落叶可闻,怎的如此大意,毫无半点声息!莫非是他们看走了眼不成?” 二人又等了一会,互相一打手式,持起手中刀,朝夹缝中一挑,只听一声“啪哒”微响,窗格子已经被掀开一尺左右。 黑影一闪,迅捷的跳进一人,身手倒还俐落。 过了一会,在窗下接应的那人,眼看声息俱无,心里不禁有点发毛,更不敢发声询问。 他思索了一阵,踩脚相继跃入房中。 正在他跃入房中之际,原本在屋顶上巡风的两名黑衣人,蓦觉腰间一麻。 “砰嘭”两声,自瓦面滚落下来,在地上不断的哈哈狂笑。 敢情他们已被陆剑平点上了笑腰穴。这样一来,已经惊动了客栈里帐房及一众客人,大家不约而同的围拢过来。 陆剑平晃身闪入暗影处,趁着灯光一亮之际,跃进房中。 眼看两名黑衣劲装汉子,像死蛇般瘫痪在地上,看情形已被矮方朔董超点上了“昏穴”。 他伸手拍开内中一人的穴道,黑衣人倏睁双目,坐将起来,正在四顾茫然之间,陆剑平微笑道:“在下两人与你们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何故半夜持刀闯入房中,所为何事,快快从实说来,绝不难为你们!” 黑衣汉子自昏倒至被拍醒穴道,完全是糊涂一片,知道对方功力过高,想走是没有机会,但事关重要,怎好直说出来。闻言,只是闭目摇头,默不作答。 矮方朔董超笑道:“敢情你们不见棺材不掉泪,请先尝尝搜阴逆脉法的滋味!”说罢朝陆剑平一努嘴退在一旁。 只见陆剑平右手一抬,飞指连点对方上身十二穴,最俊朝丹田一拍。 黑衣汉子只感周身酸痛难当,血气倒向回流,骨髓里像被蚁咬一般,酸痒得豆大的汗珠如雨般顺腮流下,浑身颤抖不已。 只片刻工夫,已痛得声嘶力竭,颤声说道:“好汉……请手下留情……我说……我说。” 陆剑平抬手一拍,穴道立时震开,黑衣汉子全身痛苦若失。 黑衣汉子凄然长叹道:“我们四人,系奉祖师崆峒怪客之命,前来查探两位行踪,以便……”底下的话还未说出,突然两缕闪光破空射来,黑衣汉子微哼一声,颓然倒地死去。 昏迷倒在地上的那一位,也双脚一蹬,魂归离恨天了。 变起匆促,任陆剑平等二人功力再高,也不及出手相救。 陆剑平不禁一跺脚,暴喝一声道:“好毒的贼子,不惜杀害自己的手下,杀人灭口,少爷容你不得!” 说罢,正要随后追赶,却被矮方朔董超一手拦住道:“穷寇莫追,此时业已去远,追亦无益,于事无补,还是与店家商量先后要紧。” 本来客栈脚夫,对江湖上寻仇报复已是司空见惯,此刻一见来人能在大庭广众之中,像一阵风般出手连毙四人,不带丝毫痕迹,就知身手极高,哪敢招惹是非。 此时经陆剑平等一说,也就含糊了事,横竖这枉死四人,根本就无家属追究,也就不了了之。 陆剑平细察一下黑衣汉子周身上下,居然看不出伤在何处,只在后胸“志堂穴”发现有一粒绿豆大的黑点,周围径寸的皮肉微微肿起,丝丝黑水正自黑点中徐徐涌出。 矮方朔董超江湖经验极丰,各门各派的专长和绝毒暗器,他大都了如指掌,他审视了一会儿,不住地点头自语道:“难道是他?” 陆剑平知道事有蹊跷,接口问道:“是否又是厉害的魔头?” 矮方朔董超点头说道:“四十年前武林出了一位技冠一时的怪杰,性情孤傲,跟黑白两道全无往来,长年身穿一袭白衫,居住在青海海心山上面,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大家都称他白衣怪人,后来为了争夺一件武林珍品,下手过于恶毒,遂激起各派公愤,曾经几度围攻,全被他仗着绝艺逃脱了,各派还死伤了许多高手,因而积恨愈深,后来在点苍山为各派百余位高手截住联手围攻,这次怪人虽拚力奋战,但因众寡过于悬殊,无法脱出重围,最后乃施放出极毒无比的‘菩提沙’,各派高手死伤狼藉,怪人亦身受重伤,却仍然被他逃脱,自此以后江湖再也未见怪人的行踪了。” “据说这种‘菩提沙’出自天竺,是用精铁制成,坚可穿金透石,渗以独门配制的毒药,发出无声,中者无药可医,来人竟能在三丈距离之间穴道拿捏得如此准确,功力亦颇惊人,尚幸入肉不深,大约不是怪人本身!” 说罢又是一声叹息,显然心有隐忧。 陆剑平天生傲性,不愿轻易服人,闻言双眉一挑说道:“来人身手不凡,但手段尚欠高明,剑平倒愿一会高人!” 敢情他功力超人,就在与矮方朔董超言谈间业已有所感觉,所以故意用话来激。果然话声未敛,一声轻笑,随风飘下一张白纸。 陆剑平伸手一接,颇觉沉重,暗中也深感对方功力雄厚,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黑墨草草写着:“前途再见”四个大字。 下款只题了一个鹤字。 二人愕了一阵,良久仍猜不出是何人物,反正前途总会碰上,只要处处多加小心就是。 这时已是五更时尽,天色微现灰白,大部分的客人,以天气过于炎热,贪恋清凉,大家赶早路,都已纷纷起身。 陆剑平和矮方朔董超梳洗已毕,亦束装上路,继续向西北出发。 中午在泾山打过尖,渐渐进入山区地带,行人稀少,马行迟慢。 转过—个山环,山路益见崎岖难行,只见层峦叠翠,群峰壁立,如涛的风声中,挟着野兽凄厉的长嚎,声声震人心弦。 好在二人胆识超人,对眼前荒凉形势已司空见惯,丝毫不为所动,仍然放慢缰绳,一路谈笑自如。 转上一座高峰,迂回在雾里云间,二人长衫飘飘,潇洒脱俗之极。 一个时辰过去,高峰已落在身后,眼前一条峡谷,荒单没陉,虫声唧唧,显见少有人行。 前行不及百丈,忽闻身后蹄声骤起。 两骑如风驰雷掣般自后赶来,眨眼之间,已超出头前。 内中一人座骑微微一顿,转过头来朝陆剑平二人阴森一笑,又复放辔飞驰。 在此山间野地,崎岖的峡谷小径,竟能飞驰狂奔,可见来人骑术精湛,身手亦不凡。 矮方朔董超忽然若有所思,倏地停辔止步,回头朝来路一瞥,轻噫了一声说道:“帮主,此间地势荒凉,四无通路,后面高峰阻挡,适才二骑极为扎眼,莫非是对头所派伏桩,想在半路中间要出什么花样?” 陆剑平冷笑一声答道:“谅他们狐鼠黔驴之技,何惧之有?” 话声未敛,蓦闻阴森森一声轻喝道:“未必见得!” 随着话声,一蓬黑雨从路左林中暴射出来。 来势劲疾异常,挟着嗤嗤破空微响,显见身手不俗。 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见来势劲疾,忙四掌齐抬,朝黑雨猛拍过去。 二人均为当世顶尖高手,这下联手出掌,威力骇人之极。 只见四股如山掌劲如狂涛澎湃而去,丝丝黑雨只碰到边缘即已四散纷飞,消失无踪。 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当前一株径尺大树,已被掌劲震得连根拔起。 忽自林中传来一声暴喝道:“好掌力,咱们前头见。” 喝声中一条身影,自林中冲空直上,沿着山壁,眨眼间消失于山巅上面。 陆剑平二人相视一笑,策马又向前行。 明知道这条山谷里面可能险难横生,危机四伏,但仗着艺高胆大,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还是矮方胡董超年高经验足,朝陆剑平微一耳语,紧紧缀在陆剑平身后,放松缰绳,徐徐而行,自己则倒坐在马上,面向来路以防后面的突袭。 深邃无底的山谷,这时间无半点声息,若使有也只是铁蹄踏在谷底石地的响声。 一时间空气紧张得有点窒人。 大约走了有顿饭工夫,谷底愈形狭窄,两边崖壁削立,形势更觉惊险骇人。 二人功力深厚,耳目聪灵,突闻自峰岭上空隐隐传来极为微弱的“嗖嗖”声响,不由回头相视一笑,暗加戒备。 蓦的,“轰隆”一阵巨响,在来路十丈左右,山石如雨点般倾泻而下,片刻之间,已将后路塞住。 又是一声尖锐的哨声过处,一阵箭雨如飞蝗般的从身后射来—— 第七章 借花献佛 矮方朔董超倒坐在马鞍上面,看得格外清楚,忙暴喊一声道:“帮主注意,速向右边山壁上窜。” 招呼声中,两条身影疾如脱弦之矢,分向两边山壁纵去。 他们身形甫起,密集的飞矢已经射到跟前,矮方朔董超所乘的座骑,首当其冲,希聿聿一声长嘶,颓然倒在地上乱滚。 血水流得遍地殷红,惨不忍睹。 陆剑平的那匹座下马,被这骤来之势吓得向前狂奔飞驰。 前冲才有十丈左右,忽然前蹄一失,后腿一掀,翻身没入草丛之中,敢情荒草下面尽是陷阱。 陆剑平看得气愤填膺,目眦欲裂。 矮方朔董超更是切齿痛恨。 尽管二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连敌人身影都还未看到,任怎样也无法下手。 中间道路,既然有险不能通行,只得沿着岩壁的暗影处,一路鹭伏鹤行的行过去。 二人轻功均已出神入化,此刻在小心翼翼之下施展起来,虽然受了地形上的限制,速度也颇为惊人。 两边岩顶上的飞矢,仍然如骤雨般纷纷急射下来。 幸而岩顶距离谷底过高,飞矢射来,目标已经失去了准头,就是偶尔射到身前,也在二人举手投足之间被拍落地面。 二人穿行了将近百丈,谷势豁然开朗,两边岩壁也逐渐低斜下来。 陆剑平看准地势,一时触动灵机,忙轻声向矮方朔董超说道:“长老且在此间游走诱敌,我由低矮的岩壁上去。” 他不待矮方朔回话,即已展动身形,顺岩边疾射而去。 他看准方向,运起周身功力,气贯丹田,双脚一点,斜斜向上一纵,身躯已腾高七尺左右。 半空里双臂一张,拧腰旋身,两腿一弹,又复斜斜上升了五丈以上。 一连九个盘旋,已经到达岩顶。他略一审视,急朝人影处疾驰。 矮方朔董超眼看陆剑平业已动身,他也不能闲着,故意将身形显露出来,同时口里还不断地怒骂道:“贼崽子!有种的下来相老夫斗二百回台,躲在山顶只能算是龟孙子!” 他这一大声怒骂,果然山顶上的长弩全朝他发声的所在射来。 这些箭手们作梦也想不到,煞星会由后面抢上来。 陆剑平扑到当场,暴喝一声,双掌运足劲力,猛朝箭手们当胸拍去。 他怒火高烧,出掌已经运足全力。 只听“砰嘭”数声,惨呼连起。 劲风起处,断肢纷飞,血雨洒得遍地皆是。 箭手们吓得亡魂皆冒,一时狼奔鼠逐,只恨爷娘少生两条腿。 眨眼之间,积尸盈野,荒山又趋寂然。 陆剑平长啸一声,身形如陨星落石般疾闪而下。 二人由谷口出来,继续向前急骤飞驰。 由于这一耽搁,直到酉初才始赶至四十里堡。 该地是小乡村,居民不过二百余户,全街只有一间兼卖零食的小客栈。 再过去就是凉平县境,也是崆峒派的所在地。 二人经过一阵商量,就在小客栈里用过晚饭,趁着月色展开轻功,连夜赶住凉平。几十里路途,在他们尽力飞驰之下,哪消一个更次,即已到达城内。 这时已过子夜,街上行人稀少,二人叫开店门,宿于永安客栈。 翌日天色甫告黎明,店小二在门外喊道:“相公,有客拜访。” 陆剑平不由一怔,自己半夜到此,无人知晓,西北根本就无亲戚朋友,哪来访客? 但既有人来访,自然有事相商,且待见后再说,心念一决,立即将门打开。 只见一位年约五十开外的长衫老者朝陆剑平双手一拱笑道:“陆帮主贵临敝地,真使本派增光不少,在下奉命差遣,提帖拜候!” 说罢双手递过一份大红全帖。 陆剑平暗惊,他们消息如此灵通,当下微微一笑,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明日申时,在敝庄洁觞恭候,务望驾临。”下署崆峒怪客成逸云谨订。 陆剑平阅毕哈哈一笑道:“在下何德何能,承蒙贵派宠召,劳为回话,届时定当到庄亲领教益。” 长衫老者双手微拱,说声“再见”,转身朝外走去。 骄阳放彩,烈炎当空,虽说是轻风送爽,暑气渐消,但塞北一带,这时正是秋老虎肆虐的季节,热得怕人。 离凉平西南三十里的崆峒山脚下的黄叶山庄,此时庄门大开,大门口两边如雁翅般站立着十六名一色劲装大汉,个个阔背蜂腰,精神焕发,显见外功都已扎下了根基。 这十六位劲装大汉,全是挺胸而立,背负双手,两眼直向庄外凝神注视,一动也不动地像上塑木雕一样的站着。 周围更是阗无人声,气氛肃穆之极。 晌午时分,从凉平大路上前后驰来两匹骏马,风驰电掣般朝庄门而来。 前面一位丰神英俊的青年书生,白衫飘飘,坐在马上,正如临风玉树,神釆慑人之极。 后面一位长衫福履的老者,年逾古稀,须发俱白,满面红光,双目开阖之间,神光湛湛,内外功已达登峰境界。 二人即是为湔雪师门宿恨、千里应约而来的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 他们来到庄门口广场上,才始翻身下马。 立即由庄门口快步走出两位年近五旬、长衫便履的中年人,远远朝陆剑平等二人抱拳拱手说道:“陆帮主真是信人,敝师叔适在厅中待客,特命小的二人在此恭迎大驾。” 说罢,抢前一步,分别由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手里接过缰绳,把马匹拴在木桩上,微一抱拳说道:“请二位随小的来!”话声一落,转身就向门里走去。 陆剑平双脚一跨进庄门,眼前突然一亮,地势豁然开朗。 只见身前这座花园,占地足有数十亩人,园中亭台林立,古树参天,清风习习,确也引人入胜。 一行人来到浓荫深处,但见两旁修竹排空,中间一条夹道,阔仅五尺,沿着夹道两边,分别站立着二十名劲装年轻的壮汉,个个精神饱满,手执一柄厚背刀,雄纠纠的站立当场,凝神注视。 陆剑平看清当场情势,心里明白这是他们为试验二人胆识所摆下的钢刀阵道,为了预防万一起见,暗中运起金刚不动神功,回头朝矮方朔董超莞尔一笑。 仍然昂头阔步,走进夹道。 矮方朔董超早已看清他们的用意,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心上,经陆剑平朝他一笑,亦微一颔首,视若无睹的随后跟进。 二人才行数步,蓦闻两边一片大喝,白光闪耀,钢刀已迎头削下。 可能他们下手极有分寸,刀锋临离头顶二寸左右,倏然停住。 但是停在陆剑平头上那两柄钢刀,情形可就不同了,原来就在他们收手停下来的时候,突然有一股极大潜劲向上反弹起来,将钢刀掀起—尺多高,险些脱手飞出,吓得那两名劲装壮汉面色铁青,怔愕的呆在那里。 他们哪里知道这正是佛门至高禅功——金刚不动神功的奥妙呢! 走过刀阵,面前形势又是一变,只见一间广大厅堂,横匾上面刻着“养心堂”三个篆字。 他们刚刚来到大厅门口,蓦由厅内传来一阵宏亮的笑声。 笑声未敛,一位身材魁梧、须眉如霜、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年约八旬的老者,已当先降阶相迎。身后跟随着十余位服饰一律的武林中人,步履均极矫健,似乎全是崆峒本门弟子。 老者一到厅前,双手抱拳,哈哈一笑说道:“两位光临敝地,真使本庄蓬壁生辉,老朽成逸云适才有客在座,未容分身迎迓,简慢之处,尚请原宥。” 陆剑平一听身前这位老者就是崆峒怪客成逸云,心内微微一怔,但仍丝毫不露形色,微笑答礼道:“在下等来得鲁莽,成老当家的何必多礼。” 崆峒怪客成逸云朗笑道:“好说,好说,此地不是谈话之所,敬请厅内待茶。”说罢侧身一让,退在一旁。 矮方朔右手微招,陆剑平说声:“有僭。”举步向厅中走去。 亩大的厅堂,只坐着五、六个人,显得过分的空旷。 厅中间,靠左边一列坐着四人,除崤山双怪兄弟二人以外,一位年约廿五、六的儒装少年,乍看起来,倒也眉清目秀,细一端详,即感双眉带煞,两目神光不定,显系极具心计的人。 另一位则是身躯伟岸的僧人,浓眉环眼,貌相威武狰狞,年约七旬左右。 尚有两名崆峒门下,站在下首,垂手恭立一旁。 陆剑平等人进到厅中,左边四人仍是巍然坐在位子上,连眼皮都不曾眨动一下,神态高傲之极。 崆峒怪客成逸云抢前两步,立在当中,让陆剑平等二人在右面坐下,并经过一番引见。 陆剑平这才知道,那儒服青年,原来就是新近武林后起之秀的桃花秀士云鹤,武功高绝,一手毒极的“菩提沙”更是裴声江湖,阴狠毒辣,匠心独具,做案后印上一枝花,为黑白两道人见头痛的标志。 凉平客栈杀人灭口,可能就是此人的杰作,当下也不说明。 那魁梧僧人前为少林监寺法了禅师,三十年前即已饮誉武林,为欲另创少林分派,被迫离开少林,浪迹江湖,性情狂傲刚狠,凡事态意孤行,另走极端。 崤山双怪这才看清二人原先在醉仙酒楼早已照过面,不觉微微一怔,想不到自己兄弟二人数十年修为经验,这回倒是走了眼,心里老觉得不是味道,不经意地微哼了一声。 陆剑平方始坐下,即朝崆峒怪客成逸云双手一拱道:“剑平年轻识浅,承本门前辈遗命,有一事不明,特间关千里,欲向成老当家请益,尚祈不咎赐教。” 崆峒怪客成逸云效微一笑道:“陆帮主专程来此,我们之间的事,少停自当交待清楚,大家全是一时英杰,盛会难再,老朽敬备—杯水酒,聊尽地主之谊,大家喝个痛快。” 说罢右手微招,自厅门口走进一行执役弟子,摆开桌椅,分东西设下两席,一时珍馐满桌,水陆并陈。 他们都是武林中人,豪爽成性,只略作谦让,即分别就座入席。 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被延在东边座位上。 这时崆峒怪客成逸云手执银壶,迈步来到桌前,含笑向陆剑平说道:“荒庄僻壤,诸多粗俗简慢,老朽特敬陆帮主一杯,聊赎心疚。” 说罢,双手抱壶向前一倾。 陆剑平含笑说道:“成老当家切勿过谦,在下承当不起。” 举杯向上一迎,突觉一股极大潜劲就势压下。 他微微一怔,知道对方暗中要和自己较上内力,急运金刚不动神功,贯注指尖,举杯向壶嘴迎上。 金刚不动神功乃佛门至高绝学,此时他已圣念动功生之境,一经运出,将全身真力贯注指尖,简直力可穿金截石,他引用借物传功的神奇功力,将真力透过酒杯,不断向壶嘴涌去。 只见崆峒怪客成逸云执壶双手,微微向上飘起,用尽十成劲力,也无法压低分毫。更奇怪的,就是满壶热酒,却倾不出一滴来。 急得他头上青筋暴涨,脸色通红,脚下青砖被跺得辄辄生响,显已碎裂无疑。 双方这一较量上,在座都是当今武林高手,全被陆剑平这份奇奥的功力怔住了。 因为酒壶面积较大,双掌易于着力,且系由上向下压,出力较为轻松,这时陆剑平居然仅凭两手指尖之力,震得他滴酒不流,这份功力实在骇人。 矮方朔董超恐怕像这样再僵持下去,对方脸上未免难堪,固然衅是由他挑起的,但自己总算是客,在未正式交手以前,需要留些分寸,因而哈哈笑道:“成老当家既然诚心待客,帮主,你就喝他一杯吧!” 陆剑平正感不好下台之际,闻言点头一笑,手劲微微一松,酒即涓涓从壶口倒下,刚好注满一杯,陆剑平双手微震,酒杯已自收回,杯中酒涓滴不往外溢。 他举杯一仰饮干,称谢一声坐下。 崆峒怪客成逸云任他再老于世故,脸上一时也放不下来,极其尴尬的退回原位。 这时少林僧法了禅师,突立起身来,豪笑一声说道:“陆帮主神功盖世,威名远震,老衲得会高人,何幸如之,谨借花献佛,特敬陆帮主一杯。” 说罢满满的注上一杯酒,朝陆剑平方向一扬手,酒杯好似有人拱托着,平平的虚空飘来。 他这一手虚空摄物的气功,确也已达神化境界。 陆剑平哈哈一笑说道:“在下末学后进,怎敢当老禅师如此谬赞,恭敬不如从命,惟不敢有劳远送,就到此为止吧!” 吧字甫告出口,左手单掌微抬,只见一股柔和罡风,朝酒杯停空所在涌出,劲风一到中途,即将酒杯迫住。 倏的右掌五指箕张,朝中间一按一抓,一股酒箭从杯中升起,顺着陆剑平右手一缩之势,像一条白练般,斜斜的飘射起来,陆剑平嘴巴一张,电闪的落入口中。 一面左手一扬,硬将空杯子迫退回去—— 第八章 双龙探珠 法了禅师,出身少林,功力深厚,满想人前显耀,代崆峒怪客找回面子,哪知仍被对方奇奥莫测的功力迫得步步落后,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技比人差,无端又发作不起来,只好恨得暗中咬牙。 法了禅师甫行坐下,矮方朔董超向崆峒怪客成逸云抱拳正色说道:“成老当家二十年前为劫夺回龙秘笈,不顾江湖道义联手围攻敝派前任掌门人,致惨死大巴山中,敝派因而一厥不振,遁迹江湖,忍辱含恨凡二十年,论理贵我两派,从来河水不犯井水,更无任何纠葛,成老当家竟然因利忘义,骤施辣手,古人云,孰可忍孰不可忍,今日老朽同敝帮主应约拜庄,尚望成老当家先还我们一个公道。” 崆峒怪客成逸云呵呵笑道:“当年老朽等六人,路过大巴山,途遇贵派掌门剑金铃前辈,因向往龙秘笈旷古绝学,拟借来一阅,为掌门剑金铃前辈严词所责,遂至动手,老朽只是被迫而随同出手,但此事已经过去二十年,双方任何深仇宿恨,均可消散无存,年前老朽大弟子劈山客郑虹为参加同门师弟池天民婚典,被贵帮剑劈归云庄,稍后云南大理之役,本门赖以成名的三才剑也被贵帮惨施毒手,齐得一死二伤的结局,陆帮主,古语有云,冤有头,债有主,贵帮为前任掌门人湔雪仇恨,理应由老朽承担,奈何竟不分皂白,遽然向本派门下弟子下手,陆帮主,你难道不怕被江湖同道耻笑?” 陆剑平双眉一扬,怒声说道:“大巴山之役,成老当家推诿为被迫随同,试问当时你们六位,若不贪图回龙秘笈,何必一路追随,联手围攻?今日就是你舌灿莲花,陆剑平不才,愿以一身所学,为前代掌门报却当年杀身之恨。” “至于劈山客郑虹,竟敢助纣为虐,帮同池天民霸占归云庄,勒迫民女,更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当场调戏敝师妹,因而出手惩戒,为武林除去败类。三才剑不自量力,暗中包围邀斗在下,这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崆峒怪客成逸云被陆剑平这一阵理直气壮的诉责,饶他老奸巨猾,也不由气得脸上一阵青白,意态难堪之极,一时为之语塞。 崤山双怪老二嘿嘿一声阴笑道:“成老当家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看你们两家结仇经过,都是为了一本回龙秘笈,以老朽意思,此种不祥之物,留着正有无穷祸患,倒不如由老朽兄弟二人代为保管,双方握手言和,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矮方朔董超闻言哈哈一笑道:“好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过回龙秘笈为本门历代信物,绝不容宵小之徒存心觊觎,今日为雪师门宿恨,老朽等二人来至黄叶山庄,根本就没存心活着出去,二老你别胡思乱想吧!” 大怪姬光双眉一紧,沉声说道:“二位谅必不到黄河心不死,即然老夫二人善劝无益,那还是凭手底下功夫来定是非曲直!” 矮方朔董超朗声说道:“这正是我们两人的来意!纵使贵庄联手围攻,我们也绝不含糊!” 崆峒怪客成逸云见崤山双怪已动真怒,心下暗喜,因被矮方朔董超这一拿话堵住,乃微微一笑说道:“若说动手过招,你们仅只两人,好汉敌不住人多,但我们也绝不以多为胜,如何比法,老朽愿听其详。” 陆剑平双眉一紧,慨然说道:“客随主便,我们全接着就是。” 久不说话的桃花秀士云鹤冷笑一声说道:“陆帮主豪气凌云,使人敬佩无已,在下有个公平的办法,未知陆帮主可以采纳否?”说罢朝崆峒怪客成逸云等人一阵耳语。 陆剑平微微颔首说道:“请道其详。” 桃花秀士又是一声轻笑道:“依在下意见,我们以比斗五场为限,不拘限任何功夫,由出场人自行订定,双方以三胜为赢如何?” 陆剑平哈哈一笑道:“如果在下等二人,侥幸占先呢?” 崆峒怪客成逸云叱道:“黄叶山庄尽凭两位处置!但若我们胜了——” 陆剑平双目一凝,概然笑道:“我们二人,愿以六阳魁首谢罪!”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那么此刻时光不早,请各位随老朽来!” 众人亦鱼贯相随,一行人穿过几层院落,来到后面练武场中。 整个练武场,宽有三十丈,长约二十丈,坐南朝北,两边排设着各种兵器架子,再过去东西两边各有一座三丈长一丈多宽的花棚。 东面的花棚前面,一片浮沙,前端一列并排放着四个红色大盘,每只盘里托着十六束海罗汉上品檀香,共计六十四束,香长三尺六寸,每束有茶杯口粗,全用红丝线扎着。 沙地中间,依着八卦方位挖下了六十四个茶杯口粗的小洞,每洞距离,全是相隔一个步眼,纵横进退不差分寸。 西面花棚里面,用巨绳拴下四颗西瓜大的铁球,上面有铁鼻子、螺旋盖,当中装上铁沙,份量可以随意增减,铁球外面有九枝三寸长的犀利刀尖子。 每颗铁球是由细铜丝揉合著发丝搓成的巨绳拴上的,绳上面挂着百余个小铜铃,铁球飘荡起来,震起一片慑人心神的铃声,任凭有铁布衫横练的功夫,若要破这铁球碰上了,当时身上受刀伤还不算,整个身躯也要被碰出丈余外,端的歹毒之极。 矮方朔董超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两种阵式是少林的独门绝技罗汉束香桩,和只有耳闻、尚未一见的九芒浑元球,这比飞刀换掌还要厉害许多。 再后面就是九九八十一根的青竹阵。 一行人就在南面的回廊里停下来。 法了禅师因为适才折在陆剑平手里,脸上有点挂不住,要想以少林不传之秘——罗汉束香桩找回场面,含笑朝陆剑平说道:“这第一场,老衲想在这不值一笑的罗汉束香桩上向施主讨教几招绝学。” 矮方朔董超对此道还算内行,他知道今日场面艰巨,为要保留陆剑平真力,特地哈哈一笑接口说道:“这种少林不传奇功,威慑武林,老朽今日得会高人,算是开了眼界,即使拼掉老命,也要走上几招,大和尚,请你手底下留情吧!” 这时崆峒怪客成逸云已经令门下有经验执役弟子,把罗汉香一束束的插在沙洞上按好,退身立在场边。 这种罗汉香,任凭怎样名贵,它总是供佛的香,并且还是浮着插立在沙地的浅洞上,要在上面行拳换掌,若无超绝的功力,是没有人敢上去尝试的。 本来竹刀换掌,已经算是独步武林,可是竹刀是埋在地上,而罗汉束香桩是浮摆在沙地浅洞里,只要稍微一着力,不是把香梗压断,就是把它带倒了。 矮方朔董超这一叫阵,法了禅师浓眉微蹙,轻笑一声说道:“老施主,你居然也肯在这罗汉束香桩上赐教,正是老衲求之不得的事,施主请。” 矮方朔董超也回答一声:“请。” 两下里话声一落,各自腾身跃起。 那少林僧法了禅师是故意的卖弄一手,他立身在正南面当中,身形起处反向西北角疾射过来,落脚在边桩上,脚尖一点束香桩,身躯陡转,硬在上面盘旋过来,左脚悬着“金鸡独立”,双手合十,式变“童子拜佛”。 身法轻灵美妙,功力确是不凡。 矮方朔董超一纵身时,已看出法了所奔的方向,他在这种场面之下,岂能示弱于人,忙潜运内力,脚下轻轻一点,上身不摇不晃,双手抱拳,不藉两臂之力,身躯凭空直上。 所谓内三合精、气、神;外三合手、眼、身;六合归一,不藉四肢之力,便能运转自如。 这时他身躯一转,与少林僧法了禅师成了正对面。 少林僧法了禅师看到矮方朔董超这样不凡的身手,也暗自惊心,忙往下一沉腰,左脚往左探,轻点一侧的束香桩,身躯半转,合十双掌已经分开,左拳横搭右虎口,平与胸齐,偏着脸仍然目注矮方朔董超,他已按少林的笔法,立了门户,脚下已然换了步眼,往左盘旋。 矮方朔董超依然两臂下垂,往右一拧身,在罗汉束香桩口轻移巧点,身若风摆残荷,慢中快,巧中轻,摇摇摆摆的向右盘旋过去。 二人是背道而驰。 一个是由东北角顺着东面的香桩往南转,一个是由西南角顺着西面的香桩往北转,两下里各自盘旋了一周。 转眼功夫,矮方朔董超转到正西面,少林僧法了立在正东面。 二人踏中宫走洪门,全是取直而进,步眼不差先后。 法了禅师往前一换步眼,欺身过来,双掌仍是合十,往外猝然一撤掌,一照面就是“排山运掌”式,向矮方朔董超迎面拍来。 掌挟一股劲风,力道也极骇人。 矮方朔董超也是欺身进步,相隔只有一桩,他不闪不躲,双掌运足劲力,猛势往外—撤。 两下里劲风一接实,两人身躯都是一震,别看他们只是这么一震,若换在平地上一接实,至少要互退几步。 矮方朔董超不由暗中惊异,这少林僧法了禅师果然有超绝的武功,自己若不是有一甲子精纯的造诣,只怕这一掌已被震下桩去,心中加倍提防。 他往左一上步,向前欺身,这时斜着已到了少林僧法了禅师的右侧,斜身侧步式,双掌一分“金鹏展翅”右掌斜往法了禅师右肩劈来。 法了禅师也往左一上步,可是身躯已半转过来,左掌往上一穿,右脚尖点着束香桩,左足往上一提,右掌横着往下切去。 这种登山跨虎式,原本就是个走式,两下又全是成名的人物,动手拆招,绝不会真封真架,谁也不肯把招式用老了,只要一发出掌去,对方一施出破招之式来,立刻就得抽身换式,一沾即走。 法了禅师由跨虎登山式,往外一斜身,左脚落下去,反往自己身后的束香桩上一点,随着往外一矮身之势,身随掌走,盘旋若风,反从左往后转过来,双掌横着往左一推,这一手用的是少林掌法摔碑手。 这种掌力极重,有横掌断臂之力,他招出如风,迅捷无比的朝矮方朔董超左肋打来。 矮方朔董超此时知道对方是暗下毒手,提起丹田之气,吸腹往前一纵,轻飘飘的腾身避开。 法了禅师掌力发出,矮方朔董超已经闪开,力发空了,他自己也不能不移桩换步,随着身形连着往外赶了三步,看过去好似紧追矮方朔董超后纵,其实他是不得不追,不得不走。 矮方朔董超身躯纵出去,背后法了禅师已到,矮方朔背着身子,猛然左脚点着束香桩,暗里微一用力,全身的气已经提起,掌风一顿,身躯已经如飞絮落花般从左转过来,右脚一点另一根束香桩,完全变过方向,反转身到了法了禅师的左侧。 他以三十六路擒拿手进手招式,“金蜂戏蕊”合并食、中二指,直点法了禅师的“外阳穴”,招式用得轻灵巧妙。 法了禅师右脚往前一换步,迅快连一偏头,把面门闪开,左掌顺势往外一翻,“金丝倒剪腕”反斩矮方朔董超右手脉门。 矮方朔董超二指点空,猛然往回一带身躯,左脚从后面撤出来,右臂往下一沉,左臂已经甩出去,凤凰展翅,左臂肥大的袍袖,带起一股风声,反从少林僧的右背下撩上去。 法了禅师若不是撤招得快,几乎丧命在矮方朔董超这一式之下。 两下里各自分开,盘桩疾走。 眨眼间已连拆了十几招。 这一僧一俗,在这种罗汉束香桩上,身形掌式全有不同微妙之处,所有在回廊上的群雄,全被这惊险的场面看得目夺神驰。 法了禅师因为矮方朔董超实在有出奇的本领,再过分牵缠下去,稍一失神,就要毁在对方的掌下。 这时矮方朔董超已经展开超绝的轻功身法,不用步步的点着桩走,腾身纵越,进退自如,他一连跃过四根束香桩,奔东北过来,法了禅师的身形也正转到这里。 他存心要施辣手,眼见矮方朔董超的身形扑到,右掌一探,用十八罗汉拳中“雁翼舒展”,斜劈矮方朔董超的左肩头。 矮方朔董超往右一沉肩,脚下移桩换步,往右一个盘旋,反转来“倒剪梅花”,甩掌反拍法了禅师后肩。 法了禅师招变“烘云托月”,疾找矮方朔董超的腕脉穴。 矮方朔董超忙撤步旋身,两下里又行走开。 他暗自惊异,这法了禅师出身少林嫡系,果然名不虚传,确有超人的功力,为自己生平仅见的高手,实在是个极大劲敌,若不以绝艺来应付他,只怕非要输在他手中不可。 他心念一动,立即展开身形,脚下倒踩七星步法二次冲过来。 他要以一甲子参研出来,而尚未用过的“龙形八掌”来对付法了禅师。 这龙形八掌是连环八手,有如一气呵成,竟自含生克妙用,招式神奇,一经展开,使人有防不胜防之感。 但这龙形八掌,不宜在罗汉束香桩上发展,倒是步伐用得轻灵迅捷,一沾即吐、一沾即走,迅捷如风来去莫测。 在这束香桩上运用这龙形八掌,实在是危险万分,也难到万分。 矮方朔董超以矫捷的身形,轻蹬巧点,翩如惊鸿的直趋法了禅师。 法了禅师为少林有数的僧人,武功既已登峰造极,对于奇招异式,一看便知,此时忽见矮方朔董超进步欺身的身形步法,明跺七星,暗中却是“盘龙绕步”,不由一惊,暗忖: “这莫非是闻名尚未见过的‘龙形八掌’,据同门师友说过,这龙形八掌若以少林寺十八罗汉手相较,未必应付得过去,只有嫡传少林秘宗拳‘痛禅八法’尚能和‘龙形八掌’一较高低,但他离开少林之时,方始参透了一半,今日在这决生死荣辱之时,也只好勉力应付了。” 此时二人又在束香桩阵中央会合在一处。 矮方朔董超左脚一点束香桩,明着是“仙人指路”,暗中却是“云龙探爪”的重手往法了禅师的“华盖穴”打来,这种掌力发出来,讲究是不招不架,只是一下,假使对手加以招架,就是幻化成十下,完全看对手的功夫。 法了禅师识得这种掌法的厉害,左脚微一着力,身躯往左闪开,右脚往右踢出,上身往左这一带,先把正面避过,不肯硬接矮方朔董超的掌劲余力,这就是他狡猾之处,却将左掌往外一探,虚点矮方朔董超的右臂。 这种少林名家的掌法,也称得起与众不同,何况这“痛禅八法”实是少林寺的绝学,一招一式,全有无穷的变化,掌力发得快撤得快,他这指点矮方朔董超的右肩是虚实并用,猛然往后一撤左掌,上半身往左一带,右掌倏然翻出,“倒点金灯”、“反臂掌”向矮方朔董超右肋打去。 掌带劲风,迅捷无比。 矮方朔董超一见法了禅师这一拆招,即已认出他是用“痛禅八法”来对付自己的这套绝技。 他见一招落空,右脚倒点身后左边的一根束香桩,气运丹田,功贯双臂,身躯如落叶飘风般在桩上一盘旋,撤掌抽身,肥大的袍衣甩起,像风车一般反向法了禅师右侧袭去,避招回攻,尤如一气呵成,快得不能再快。 法了禅师见对方的式子,来得过疾过快,原来是右脚向左探着,竟敢用险招,左脚仍然不动,只凭内力提起丹田之气,右脚硬往回一带,稍一斜身,竟自把身躯拧转过来,倏的向前一俯,好像平地失足一样,右脚往地面前第二桩一点,左脚竟撤回来,双掌一分,右掌已斜着往后打去。 矮方朔董超仍用盘龙绕步,撤开连环的式子,两下里不约而同的全是一个去式,各自避开,背道而驰的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盘旋下来。 法了禅师刚刚转到东面,矮方朔董超一个旋身,竟用飞身赶步,连越过五棵束香桩,追到了法了禅师身后,右手骈食、中二指,“双龙探珠”竟向法了禅师的“玉枕穴”点去。 法了禅师背着身子,脚下已到边桩,身躯没转过来,背后的风声已到,一个“玉蟒翻身” 从左往后一转,一甩头,矮方朔董超的掌风擦着他的左耳根过去,突然左掌翻出,竟用“金叉手”朝矮方朔董超的丹田拍去。 这一掌变化迅疾,力量奇大,任谁也看到矮方朔董超这次会伤在法了禅师掌下—— 第九章 因果循环 哪知矮方朔董超这龙形八掌实具极上乘的功夫,往上一纵身,竟在这束香桩上,身形凭空拔起,脚尖向法了禅师头上踢去。这一招用得妙极险极,若使稍慢一分,不仅这手功夫用不上,反倒要伤在敌人的掌下。 法了禅师万没想对方在罗汉束香桩上敢运用这种功夫,身躯急忙往左一旋,脚下移桩换步,仗着功夫纯、步眼准,就这样矮方朔董超的鞋尖已经和他的头顶擦了一下,几乎闪下桩去。 这一手在武功上已经算是输了丰招,可是他刚愎成性,哪里就此甘心,相反的更激起他的凶狠烈性。 矮方朔董超身躯腾起,从对方头上越过,这种地方不能跃得过高,出去过远,因为脚下没有多大力量凭藉,他完全凭着一口真纯之气,一连越出五根束香桩,往下落去。 法了弹师杀机陡起,脚下盘旋进步,已经闪到矮方朔董超落脚处,这次他竟用杀手招术“般禅掌”猛朝矮方朔董超后背拍去,掌出如风,迅疾异常。 可是矮方朔董超运用这手“潜龙升天”之时,就已预防到法了禅师会从后反击过来,所以脚尖往束香桩上一落,已经暗中把身躯移动,这种名家过手,只要前走的人,心念微动,两肩不自主的就有动作,追赶的人如果是位高手,掌力随着转动的方向发出,怎能逃得开掌下?矮方朔董超对于这种地方,却有极精纯的锻练,所以法了禅师丝毫看不出一点迹兆来。 等到法了禅师掌力一出,矮方朔董超已步履轻灵从左侧反转过来,两臂一圈,招施“乌龙盘柱”,双掌翻劈法了禅师的左肋。 法了禅师的般禅掌又告递空,矮方朔董超的二次掌到,自己身躯欺得太近,闪避已是不及了,他在情急之下,这才要运用莲台拜佛,排山运掌的重手,与矮方朔董超落个同归于尽。 他见对方双掌已到,凭自己数十年的身手,要栽在对方手中太不甘心,眼见掌到了,反贴掌锋往里欺上了一根桩,这种进身,不啻拿身躯硬接矮方朔董超的掌力。 可是法了禅师这种居心也十分厉害,在这危机一发刹那之间,竟双掌往起一合,往外一送,掌锋已到了矮方朔董超的面门,突然“嘿”的一声,竟用少林吐气开声最重的掌力,双掌往外一发。 矮方朔董超“苍龙卷尾”的式子,双掌完全用上,掌风已沾到对方的僧衣,只差往外一撤掌力,就要力震法了禅师于罗汉束香桩之下,万没想到法了禅师竟豁出一身的功夫不要,用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打法,不拆人家的招,不顾自己的危险,猝然吐气开声,以重手“莲台拜佛”式,迅捷如电的朝矮方朔董超的面门打去,掌挟劲风,已运出了十二成的内力。 任凭矮朔董超怎样久经大敌,在这种情形之下,也不得不先求自保要紧。 这种动手过招,快得有如电光石火,写来一大堆,其实不过是一瞬间所生的变化。 矮方朔董超急忙沉腕收招,把掌力硬行卸去,左掌穿出,往他双掌当中一探,右掌也随着往上翻出,用“云龙三现”来破他“莲台拜佛”的招式。 法了禅师已是心怀恶念,自己也没想再占胜场,这一式用得非常恶毒,哪知他掌势刚往外发,矮方朔董超“云龙三现”已经撤出来了。 他猝然一撤招,竟把双掌往下一沉,“排山运掌”完全向矮方朔董超的中盘打来。 这一式用得尤其厉害,矮方朔董超的双掌已经往上翻去,他的掌力猝然这一拍,任何人也不易解救,眼看矮方朔董超就要被击下束香桩。 好个矮方朔董超,功力深奥,定力超人,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形之下,硬将身形斜斜偏侧过去,卸去对方掌力,一招“金龙抖甲”,双掌带起劲风,往外一迎。 避招还击,快得有如电闪。 法了禅师作梦也想不到对方在几乎不可能之中,避招出掌,竟是如此之快!他正在快要得手之时,心中一喜,未免稍微大意一些,等到对方掌劲到临,发觉已经来不及了。 “嘭”的一声微响,左肩上被打实一掌。 人也落在束香桩下面,一连几个踉跄,把束香桩踩倒一大片。 他强行忍住疼痛,声色俱厉的朝矮方朔董超喝道:“董老当家神功盖世,老衲只要有三寸气在,二年后必当趋府讨教今日一掌之赐!” 说罢又转头朝崆峒怪客成逸云苦笑说道:“此次前来贵庄,满望能为贵庄效劳,哪知反为贵庄蒙羞,此间未便久留,老衲先行—步。” 话声未敛,不等崆峒怪客回答,即已腾身而起,只几个起落,庞大的身影,消失庄外。 法了禅师这一走开,崆峒怪客成逸云再老奸巨猾,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不由眉头一皱,但他仍不愧江湖巨魁,瞬即恢复过来,若无其事似的朗笑道:“董老当家神功惊人,老朽衷心敬佩……” 底下的话还未说出,桃花秀士突上前一步,截住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场让小弟来试试。”反转身又朝矮方朔董超说道:“在下有一手不成材的玩艺,拟在这花棚上面向前辈讨教几手暗器。” 说着,将右掌中一把绿豆大的“菩提沙”,朝矮方朔董超一摊。 陆剑平见他要在这窄小的花棚上施展极为霸道的“菩提沙”,就知此人心意恶毒,存心要把矮方朔董超毁在这里,因为普通暗器,差不多全是五丈见准,在三丈之内,闪避就感吃力了,他唯恐有失,忙接口一笑说道:“耳闻尚未一见的‘菩提沙’,数十年来武林中闻沙丧胆,在下不自量力,愿一会高人,藉开眼界。” 桃花秀士双眉微挑,冷笑一声说道:“陆帮主言重,在下这点不堪入目的雕虫小技,正想抛砖引玉,帮主有意赐教,在下敢不如命。” 说罢朝陆剑平双手一揖,说声:“帮主请。” 脚尖一点地,双臂一张,“一鹤冲天”身躯拔起五丈多高,半空里一个筋斗,招演“鹞子倒翻身”拧腰一盘旋,轻飘飘的落在花棚正南,面含得意的微笑。 身形曼妙俐落,轻功确见火候。 陆剑平暗哼一声,心中微微一吸气,劲贯丹田,未见如何作势,身躯凭空冉冉而上,直至七丈以上才告停住,脚步微微抬,像走楼梯一样的斜斜蹑空而下,停身在花棚的北面。 就这一手蹑虚踏空的绝世上乘轻功,简直把在场的人全都吓住。 桃花秀士心里也不由一怔,但他怎能就此认败服输,好歹也要斗他一阵,好在“菩提沙” 自己尚有十分把握,纵使不能取胜,自保谅无问题。 心念一动,胆气顿豪,脚下微一用劲,展开身形,顺东南角向东游走过来,步履轻灵。 陆剑平漫不经意的举步由西北角转入正西,步法看似缓慢,其实快得出奇,他仅只用出五成的功力,就和桃花秀士拉成平手,同时落在花棚东西两边,面对面的站立着。 二人在花棚上盘旋了一周过后,速度慢慢增加起来。 一个轻蹬巧纵,身形曼妙之极。 一个步履安详,有如行云流水。 渐渐地,身影也就模糊起来,只见两道白光,顺着花棚边缘,闪动飞旋,很难分得出谁是谁来。 这时两人都从对角里转过来,因为花棚只有丈余宽,所以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正在相对面的时候。 蓦然,桃花秀士脚下一顿,身形半转过来,右手微扬,轻喝一声:“看招!” 一蓬黑雨应声而出,朝陆剑平上身各大穴射到。 其实他是“菩提沙”出手之后,才扬声招呼,故沙发声到,好像是不差先后。 陆剑平一上来即存着戒心,此时见他身形一顿,就知对方要发作,早已蓄势戒备。 等到黑沙掩体而来,他冷笑一声身躯向后一仰,藉着脚尖主力,勾住花棚边缘,一式“卧看牵牛”,整个身躯十躺下来,“菩提沙”自上空飞过。 陆剑平双臂向上一抖,腰躯一挺,两腿微一用劲,人如陀螺般翻立起来。 就在他翻身平卧之际,顺手剪下一段花枝,身形一站立起来,低喝一声:“接招。”抖手一扬。 一缕黑影,如矢射般朝桃花秀士疾驰而去。 桃花秀士眼看第一次“菩提沙”落空,他被陆剑平这奇妙避招身手愕一下,正想再次出手,而陆剑平喝声已到,乌光疾闪而来。 他乃暗器名手,细心察听之下,竟辨不出陆剑平发的是哪—类的暗器,不由更加惊疑。 就在他这微一怔神之间,黑光已射到身前,急忙侧身一偏,探手抄个正着,但因来势过疾过重,掌心被震得有点麻辣辣的发痛。 及至探掌一观,原来是一寸来长的花枝,心下更加凉了半截。因为这种花枝,细小得轻不着力,对方发出时,竟有如此沉雄的冲力,单凭这份内功,已经足够骇人。 好在自己并非和他较量内力,看情形对方对于暗器还真没有什么可怕的毒着,否则不会以花枝来代替呢! 他不由暗忖:“如果不出绝招,恐怕今日讨不了好去。” 心计一决,恶念陡生。 脚尖轻点,身形仍继续向前展动起来。 二人又继续顺着花栅边缘飞驰,相隔约在整座花棚一半的距离,无人分得出来谁在追谁。 陆剑平因为“菩提沙”过于霸道,对方既敢指名叫阵,当然有他的杀手绝活,身形不宜过于欺近,故只用出七成劲力,暗中蓄劲戒备。 这时他正由东南角驰往正东,脚尖方一点到花棚边缘。 桃花秀士看个真切,突然自西北轻叱一声,左手“海底探月”微微一震,一蓬“菩提沙” 已经平着花棚顶面,朝陆剑平下盘风卷而来,沙到才出声招呼,可谓恶毒之极。 陆剑平早已蓄劲戒备,眼看“菩提沙”卷面而来,脚尖微点,身躯拔高五尺,避过下盘。 哪知身躯方始腾起。 桃花秀士右手一扬,另一把“菩提沙”朝空打来。 去势劲疾异常,与前一把只差米粒之间。 变生匆促,换了一个人,恐怕都难逃过这一招之厄。 幸亏陆剑平秉赋超人,奇缘迭遇,功力深奥莫测,慌不迭地丹田一运劲,双臂往上一抖,硬把快要降落的身躯,凭空拔高五尺。 一蓬黑雨,劲疾的从脚底擦过,真是险到仅有一发之差。 桃花秀士这一种不顾武林规矩赶尽杀绝的打法,已深深地激起陆剑平的愤怒,隐下杀机。 他暗中一叫劲,双臂一划,身躯平飞起来,两腿一弹,如游龙掠空似的,飘落在正北面。 因为这座花棚,南北窄长而东西狭隘,最长的距离是三丈左右。 他要以金刚不动神功来强挡住“菩提沙”,一面出其不意的加以突袭,方能制住对方。 但金刚不动神功只能挡得住二丈以外袭来的“菩提沙”,在二丈以内,则没有十分的把握。 所以他要在双方南北两照面时,施展这种佛门最高绝学,特地看好位置,飘身落在花棚正北。 桃花秀士两招落空,心里更加怔住,忙亦移桩换步,向前游走。 这时他刚好落足在南面,陆剑平不待他身形再起,右手一扬,喝声:“打!” 一缕轻风,朝桃花秀士身前射来。 桃花秀士袍袖一挥,“啪”的一声,一截花枝,震飞丈外。 身形尚未转过,而第二枝又朝他身前飞射而来。 接着第三枝、第四枝……陆续不断的射来。 桃花秀士双袖飞扬,“劈啪”之声不绝于耳,断枝纷飞。 好在陆剑平只是截住他的前进,没存心伤他,所以尽向他身前射去。 桃花秀士两袖挥舞得越快,陆剑平出手也愈加迅疾起来,忙得桃花秀士有点疲于应付。 眨眼之间,桃花秀士已被迫得双目怒张,满脸通红,猛然暴喝一声,身躯往后一闪,避过身前被袭位置。 右手一扬,一蓬黑雨向陆剑平身前直射过来。 陆剑平成竹在胸,将金刚不动神功运到极限,身躯不闪不动,凝神正视。 桃花秀士心中不由暗喜,趁着右手“菩提沙”才到中途之际,左手一挥,又一团黑雨,随后卷到。 只见漫空黑雨,视线几乎被阻得模糊不清。 “菩提沙”本为绝毒的暗器,只要被击中一粒,入肉无救,此时漫天黑雾,汹涌而来,威势哪不骇人之极? 哪知黑雨一到陆剑平身前二尺之处,好像被一道无形钢墙阻住,停在圈外,渐渐往下降落。 陆剑平看个真切,突然双掌一伸一抓,用沾字诀功力朝“菩提沙”递招,这些快要降落地面的黑雨,大都被他吸入掌中。 桃花秀士哪曾见过此种神功,他还以为自己掌劲不足,“菩提沙”冲力不够,被对方震落。 哪知又是像泥牛入海,被吸得无影无踪。 饶他再阴险狡猾,也不由吓得怔怔地呆在当场,双手下垂,瞪眼直视。 陆剑平趁他一歇之间,脚下一用劲,身形疾如飘风般向前跃上一丈,脚尖尚未点上花棚边缘,右手微招,一缕黑光疾向桃花秀士上身射来。 桃花秀士正微一怔神之间,想不到对方竟是如此的快速迅疾,人到暗器到,黑光带起轻啸,疾如飞矢般向胸前“华盖穴”射来。 他急忙沉肩坐马,呼的一响,黑光从头顶上呼啸哨而过。 他听风辨器,这分明是自己所用的“菩提沙”,怎么会由对方掌中发出,难道念头尚未想完,而第二粒的“菩提沙”呼的一响,又向中盘“腹结穴”射来。 忙得左脚一提,藉着右脚之力,身躯偏向右边,“菩提沙”擦着左肩而过。 就在他身形微闪之际,陆剑平第三粒的“菩提沙”已破空而至,力道较之前两粒更加劲疾,而且相第二粒同时到达。 桃花秀士任怎样也想不到陆剑平这手“菩提沙”完全是用精纯的内力震出去的,只要手掌微震,黑光就脱手而出,所以前后三粒犹如同时发出一样,仅只是方向不同而已。 一声轻哼响处,桃花秀士脸色惨白,右腿已被击中一粒,深入肉内三分,整条右腿,逐渐麻木起来。 这时他心中才明白是那么回事,迅捷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瓶,将药丸朝嘴内一咽。 陆剑平对他的阴险毒辣,已经痛恨到十分,这时哪容他再逃出手去。 双手用劲一抖,用满天花雨的手法,两蓬黑雨疾如狂风般朝桃花秀士盖体涌来,声势骇人之极。 桃花秀士右腿麻木未退,身躯旋转不便,而黑雨已汹涌卷来。 但他仍凭着求生本能,在下可能之中,顾不得身在高空,强行将身躯朝花绷下一摔。 “嘭”的一声巨响,整个身躯摔倒地上,痛得他惨哼不绝。 及至崆峒怪客等人赶到身前,这才看清,桃花秀士业已面目全非,脸上黑点密布,丝丝黑水正自黑点中涔涔流下。 敢情他在旋身往花棚下面一落之际,陆剑平的“菩提沙”已经射到,身躯是下去了,但头部仍无法躲过,整个脸庞被射个正着。 突然他长嗥一声,声音凄厉动人,双脚一蹬,已经气绝身亡。 因为这“菩提沙”过于霸道,入肉无救,纵有本门解药,也须—个对时,才始复元过来。 此时陆剑平一心要为江湖除害,所以尽力施展,以致桃花秀士整个脸面全被击中,毒深伤重,连自己所制的解药,都未来得及服下,即告身亡。 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惨死在平素赖以成名的绝毒暗器之下。 这正是因果循环,报应分毫不差—— 第十章 了断恩怨 桃花秀士这一惨死当场,好歹他总是助拳而来,崆峒怪客成逸云心思再加深沉,此刻也挂不住脸了。 他嘿嘿一声惨笑道:“陆帮主,你这种赶尽杀绝的手段,未免过于毒辣,桃花秀士的惨死,只能怪他不自量力,但他总是局外人,当他身受重伤,陆帮主竟然又骤加毒手,致于死地而后已,如此做法,难道不怕引起武林公愤!” 陆剑平正色答道:“这是他自取其死,在下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在悦来客栈杀人灭口,以‘菩提沙’惨杀同伴,可知此人心计毒如蛇蝎,死有余辜,剑平立身江湖,行事只凭正义二字,其他则未顾及。” 崤山双怪老大姬光阴森森一笑道:“阁下居心阴险,出手毒辣,难道这也是正义?” 陆剑平慨然说道:“除恶即是行善,像桃花秀士的为人,生平恶迹昭彰,杀人如麻,凡是正义之士,莫不杀之以快人心,今日不过藉在下之手除去,这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不差,如果他适才不顾武林规矩,连续出手,赶尽杀绝之下,在下如遭毒手,那又作何论?” 崤山双怪老二姬平冷笑说道:“动手过招,只凭手底下定出强存弱亡,桃花秀士之死,只能怪他一时大意轻敌、鲁莽行事,但陆帮主既然决心出绝招施毒手致人于死地,何必冠冕堂皇的借正义二字来掩饰,难道陆帮主还怕报复不成?” 陆剑平双眉一挑朗声说道:“在下出道江湖,秉承师门规戒,愿以一身所长,维持武林正义、本门威信,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顾,只求无愧于心而……” 崆峒怪客成逸云暴喝一声说道:“阴险狠毒之辈,还说是为维持武林正义,真是恬不知耻,今日黄叶山庄,就是你归真证果之地。” 矮方朔董超哈哈一笑说道:“看你们狐鼠之辈,有本领尽可施展出来,别再狺狺不休!” 崤山双怪老二姬平阴沉的朝陆剑平笑说道:“你们二人别尽自嘴口强硬,古闻双拳难敌四手,依老朽看还是你们二位将回龙秘笈献出,今日之事,老朽兄弟二人愿为中间和事佬。 试想成老当家的年高德昭,谅必也不会过于已甚,化干戈为玉帛,确是一举两得,尚望二位三思才是。” 他此言一出,陆剑平听得不由怒目圆睁说道:“回龙秘笈乃本门信物,在下纵使无德无能,也绝不使落在外人手中,此番千里迢迢,为雪师门宿恨,就是刀山火海,剑平亦愿尽展所学,为报答师门,也要周旋到底,二侠善意,剑平心领就是。” 老大姬光,生平自负极高,倔傲成性,此时再也沉不住气来,轻喝一声道:“小辈,住口,你仗着师门一点秘学,竟敢向老夫兄弟顶撞,小子有胆,就随老夫在青竹桩上交换几掌,只要胜得了老夫双掌,今日之事,老夫兄弟二人拍拍手巴掌走路,否则——” 矮方朔董超不齿的一笑说道:“否则又当怎样?” “那你们二人就把身上之物,全数留下,夹着尾巴滚!” 陆剑平低喝一声说道:“若使在下输了一招半式,莫说身上之物,即是项上人头,也听凭处置!” 崤山双怪老大姬光冷笑说道:“好狂的小子,你随老夫来!” 说罢当先朝青竹桩走去。 陆剑平等亦鱼贯相随。 一行人来到青竹桩边缘,崤山双怪站在南端,陆剑平也立身北面,两下里对面站着。 这种青竹九九桩,系由八十一根手指粗的竹青子,按步眼纵横进退的埋着,竹竿全长四尺二寸,上端削成锐尖,锋利如刀,下端埋入土中六寸,倒也坚牢。 但比起少林梅花桩,可要难上许多,由为梅花桩直径有四寸,上端平坦,容易着力,这青竹桩,别说行拳对掌,抽招换式,只要一失足掉下去,准得扎死,武功上乘的人,敢上去的还没几个,双怪负一身绝技,得师门真传,称得起武林名家,只是多行不义,性性情贪婪乖张,致落得声誉尽丧。 这时崤山双怪老大姬光因恨陆剑平年轻气傲,不再按着武林的规矩,只说了声:“小子,上面来!” 话声中,身形陡起,已轻飘飘的落在青竹桩上。 而陆剑平也不先不后的往青竹桩上一落。 在青竹桩上只能用脚尖点着竹竿的尖子,绝不能用浊力。 这时大怪已在青竹桩上活开步眼,从竹桩的北面往东转。 陆剑平则是从南边往西欺上来,不过他是直着走出三根竹桩去,横着又换过四步来。 大怪脚下快,已然把步眼活开,脚下微微一点,挺身上步,右掌一探,用嵩阳大九套掌法,直朝陆剑平右肩便拍。 陆剑平身形往左一晃,已越出四根青竹桩去,身法快速之极。 大怪见陆剑平没接招即行避开,心下轻哼一声,脚尖微一用劲,已猱身而进,一招“海底捞月”又是连环劈掌,左掌往外一穿,已是随着身形往下落的势子,掌奔陆剑平右肋拍去,右掌同时猛往外一探。 陆剑平往右往后一拧身,右肩向右边一沉,可是腰已经向左躬出去,恰好避过来招,老怪这一掌,只差半寸没递上。 大怪左掌一撤,右掌倏的随着身躯往上一起,“单劈掌”用上全力,挟着丝丝劲风朝陆剑平“华盖穴”打来。 二人欺得过近,招式迅捷无比,眼看就要拍上。 陆剑平功力超人,临危不乱,只见他双臂往上一挥,身形住后朝天一仰,竟在这青竹桩上,施展开“金鲤倒穿波”的绝技,轻飘飘的倒纵出去,翻身六、七尺高,双腿一举,一个云里翻身,整个身躯折成了一团,往下一落,单足点着七根竹桩。 大怪满以为这一掌是十拿九稳的,纵使伤不了他,至少也得把他挤落下去,所以把力量用足,哪知对方艺高胆大,竟敢用“金鲤倒穿波”闪避过去,自己招式用老了,已经犯上交手的大忌。 像他们这样高手过招,讲究的是能发能收,这一来,要是对手没有闪开,这时非被对手所乘不可。 他一连往前闯出三根青竹,才算将身形稳住,但亦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凝神敛气,心里一横,竟要施展“进步赶打”连环三式,“云龙三现爪”的绝技,拚斗陆剑平。 他把内力全贯到双掌,暴喝一声,欺身而进,往陆剑平身旁一落,第一式“双掌横推”,双掌随着身躯往左甩,往右横推出去,这双掌实具无上真力,只要被掌风扫上,也得震下桩去。 陆剑平眼看老怪这种拚命打法,哪敢再迟延,一个“鹞子盘空”脚下移桩换步,翻到大怪的左侧,猛然右臂轻舒,随着侧转的身形,右掌骈食、中二指“金鸡抖羽”往大怪的左太阳穴点去。 大怪往右甩头沉肩,左掌一招“拨云见日”用掌缘划陆剑平的脉门。 陆剑平沉肩缩腕,右脚后退一步,左掌“铁索横舟”直拍大怪右臂。 大怪脚尖一点青竹桩,身形腾空而起,半空里拧腰一旋,一式“苍鹰搏免”双掌顺着身形下扑之势,挟雷霆万钧之力,朝陆剑平背后扑击而来。 陆剑平闻风知警,身形没往上纵,身躯平躺,离青竹桩只有数寸光景,脚尖一用力,往后一挺,身躯已平射出五个桩位,到达了东南的边上。 大怪潜运真力,身躯腾空而起,如一缕轻烟般随俊扑到,双掌一前一后,“牵缘回环掌” 随着身形一进发出。 这种掌力,双掌进退吞吐,回环运用,用的全是重手,脚尖尚未点上青竹桩,右掌力已经发出。 陆剑平往右一沉肩,左掌“拦架铁门闩”朝大怪右腕便切。 大怪右掌往回一缩,左脚前探,左掌往前一递,直奔陆剑平“太乙穴”左肋上打来,掌劲迅疾异常。 陆剑平觉得大怪的掌末到,劲风已经先临,往后一个“鹞子倒翻身”潜蓄内力,发于丹田,贯于双臂,注于掌心,藉回旋之力,右掌斜着打出去,“大摔碑手”往大怪“乘风穴” 猛砸。 大怪左脚往外微撤,避过正锋,右掌一招“榄雀尾”,横扫陆剑平右胁。 陆剑平身躯微偏,两掌刚好接实,“砰”的一声轻响,身形各自震退了三根青竹桩。 因为在青竹桩上,全不能用浊力,只凭一口真纯之气,一沾即分,但陆剑平是藉着回旋之势出掌,掌劲无形中打了个折扣。 陆剑平心里暗忖,这老魔头功力确也惊人,像这样打下去,非要在二百招以上,才能将对方制倒,而时间一长,自己这边人手单薄,若不施展奇招绝学,结果要吃亏。 他心念一动,掌式立变,往前冲上一步,等到够上步眼,右掌一圈一撩,一招“龙蛰深渊”已应掌而出。 这时他的功力已臻化境,回龙掌这一运开,威势绝非以前可比。 只见掌形缤纷,极其奇奥的拍向大怪上身大穴。 大怪姬光正想出招攻上,蓦见对方招式一变,层层掌影,从意想不到的方向,迎头罩下。 急忙展开独特轻功“燕青十八翻闪”,身躯像陀螺般一连翻转出四个步眼,才始脱出掌劲之外。 但已骇得心里直冒寒气。 陆剑平一招落空,脚下连环错步,展开凌虚步法,身形像鬼魅般飞纵过来,单掌一招,“龙飞九天”又乘势而出。 大怪脚尖尚未点稳,后面风声又到,急忙就势向前一俯身,脚尖藉着一点之力,向前疾射而去,才险险避过。 他一连被迫后退,以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哪曾有此失态,惊骇之余,不由恶念陡生,暗中潜运真力,功行双臂。 只见双掌齐腕以下,渐渐由青转黑。 蓦然暴喝一声,双掌平抬,丝丝黑气,自掌心涌出。 原来他已运用绝毒的“枯木掌”功,这种掌力所发出的丝丝黑气,只要沾上一点衣服皮肉,尽被焚毁,小则灼伤,大则致命,确是霸道之极。 他是想以这性命双修的邪功,致陆剑平于死命。 陆剑平对于崤山双怪的“枯木掌”功,早已心存戒备,这时一见对方双掌发出丝丝黑气,即知老怪已拚出全力,用最毒的掌功来对付自己。 他微哼一声,运起“金刚不动神功”凝神静侍。 黑气涌到陆剑平身前两尺之处,好像碰上一堵无形钢墙,停在半空之中。 金刚不动神功乃佛门至高绝学,枯木掌功虽然霸道无比,但怎能涌进分毫,只听“嗤嗤” 几声轻响,即消失于无形。 大怪再一叫劲,双掌一抖,丝丝黑气逐渐加强,一时浓湮弥漫,黑气沸腾,向陆剑平立身处卷来。 陆剑平气定神闲,亦把神功施展到极限。 浓湮卷到近前,只听“波波”连响,向圈外翻腾迸射。 大怪见枯木功已经失效,心知要坏,正要收住功力。 陆剑平哪容他有援手的机会,他双眉一皱,突向前一上步,猛的双掌由下斜往上拍,一招“龙爪擎天”已经疾朝大怪前胸拍到。 他含怒出掌,已经运出十成劲力。 老怪枯木功尚未撤尽,无法再行运掌回攻。 “嘭”的一声轻响,大怪胁下已经扎实的被拍上一掌。 一声惨嗥过处,修长的身躯,被震出三尺之外。 幸他功力深厚,强行忍住胸头一口鲜血,顺着被震飞之势,再往前一冲,就势翻出青竹桩外。 冲势一弱,中气再也无法提起,眼前一黑,摔倒地上,受伤显然已经不轻。 二怪姬平,兄弟连心,急忙跃到大怪身前,一手扶坐起来,趁机纳入一粒红色药丸予大怪口中,让他坐地疗伤。 就在大怪身形被震飞之时,陆剑平已经飘飘的落在地上。 崆峒怪客成逸云也是识货之人,眼看陆剑平这一身盖世的神功,连毒极一时的枯木掌也讨不了好,看情形有点不妙,心里不由暗自忖道:“看他年纪这样轻,脸上全无什么特异之所,难道真的已经练到返璞归真的地步?” 心念一动,寒气顿生,怔呆呆两眼直向天空瞪望。 这时三场已过,论理应该算输。 陆剑平等二人仍然立在一旁,凝神静待答覆。 蓦闻,崤山双怪老二姬平暴喝一声道:“小子,好毒的心肠,崤山双侠与你素无嫌怨,为何竟如此的绝情,施毒手将老大打成重伤,纵使回生有术,也已终生残废,崤山双侠从来焦孟不离,小子你索性也成全老夫吧!” 他气愤填膺,痛切兄仇,说罢,不待陆剑平回话,双脚一点,纵身跃向当场,双掌一抬,以十成劲力,朝陆剑平拍出一掌。 敢情老大姬光已被陆剑平震得内腑受伤极重。 崤山双怪在武林中算是顶尖高手,自出道以来哪曾受到像今日这样的惨败,这叫二怪姬平看着比死还要难堪,哪不气得神迷心窍,疯狂的扑击过来。 陆剑平怎样也想不到,这种毒极一时的“枯木掌”功,在未收功凝神之时,对袭来的掌力毫无抵抗的力量,否则下手也不会这么重。 但他总觉得心有歉疚,人家总是助拳来的,和自己毫无仇怨,成终生残废,在练武的人看来,这无异毁了他的一生。 此刻眼看老二姬平,正疯狂的拚命出掌攻来,劲带轻啸,威势亦骇人之极,急忙往左一闪身,避过来势。 二怪姬平,得理不让,脚尖微微一点,纵身腾起,自后紧追上来,双掌挟万钧之力,朝陆剑平身前又是一掌。 这一掌既疾又沉,眼看就要拍到陆剑平身上。 幸他功力深厚,镇力超人,掌劲才要沾上之时,一展开凌虚步法,身躯一闪,已脱出掌劲范围之外。 但仍不愿出手还攻。 矮方朔董超一看陆剑平尽是躲闪,心里甚感不忍。 直至二怪姬平第三次出掌追纵迫击,他已是按捺不住,暴喝一声道:“帮主且请退下,让老朽来一并成全他吧!” 话声未敛,人已腾空一跃,双掌一扬,朝二怪姬平掌劲拍去。 两下里全是凌空扑击的势子,力道比平推都要强上几成,双方掌劲一接实,只听一声“砰”的巨响,二人均自半空里震翻出去。 像他们二人这般武林高手,自然都晓得藉势使力,所以均藉着双方掌劲反弹之力,顺势向外一飘,闪落圈外。 矮方朔董超身躯飘出五尺,落在地上。 二怪姬平直飞出七尺以外,一连踉跄了两步,才告拿桩站稳。 矮方朔董超哈哈一笑道:“老二,要拚命还不简单,老夫总能如你心愿,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老大的伤势不轻,此时疗伤要紧,过分的任意行事,只是诘人笑柄,错过今天,老朽不为已甚,归云山庄均可随时候杀,老二,你看着办吧!” 说罢凝神正色,目视对方。 姬平被他这一说,心里微微一怔,但他总不能就此收手,好歹也要斗他一下,闻言不禁怒极桀桀地笑说道:“什么错过今天!崤山双侠从此江湖上算是除名,今天老夫与你们拚定了,老匹夫,你接招吧!” 说罢冲上一步,双掌一招,又一股劲疾的罡风,朝矮方朔董超拍出。 他愤怒已达极点,这一掌尽出十二成功力。 矮方朔董超适才拚斗少林法了禅师,真力已消耗甚巨,虽经调息,一时间也不易恢复过来。 此时一见二怪姬平有如疯虎般的拚命出手,自己不宜硬接硬拚,忙斜身跨步往右一闪,避过来势,嘴里继续说道:“老二,要拚命那还不简单,你真的置老大生死于不顾吗?” 姬平冷哼一声说道:“崤山双侠今日和你没完,任你舌灿莲花,老夫也饶你们不得。” 嘴里说着,手底下可没闲着,连环进步,再次欺身过来,截住矮方朔董超身前,双掌极其奇诡异的一探,一招“云龙现爪”,向矮方朔董超“华盖穴”打来。 矮方朔董超身躯后退一步,避过正锋,左掌往回一圈,“金丝倒缠腕”反往二怪姬平的脉门便切。 二怪姬平沉肘缩腕,侧身进步,右掌往横一扫,“单撞掌”直拍矮方朔董超右“肩井穴”。 矮方朔董超知道对方掌法神奇,急忙身躯往左斜出去,甩肩头,右掌翻起,用“叶底摘花”一式,骈中、食二指反点二怪姬平的“曲池穴”。 二怪姬平愤怒已达极点,全心想下毒手,此时被矮方朔董超一连拆破了几招,恶念陡生,要以一身绝技,与矮方朔董超一拚长短。 他心中电闪一旋,矮方朔董超指尖已到,急沉肩收腕,双手一合,旋身往侧一转,猛然双手一分,“横断紫金桩”随势指出,这一掌有三种力量,横臂、指点、掌印,只要这种掌力真发出来,想接、想拆、想避全不容易,确是厉害之极。 矮方朔董超眼看对方这种拼命的招式,微哼一声,展开独门轻功,脚下连环绕步,极其奇奥的闪身飘出,双臂贯足全身功力,独朝来势拍去。 这下双掌一拍实,双方各被震退七尺。 论功力二怪姬平梢逊半筹,但矮方朔董超因真力已经梢耗过大,所以才拉成平手,各退后七步。 二怪姬平心痛乃兄伤重致残,不计利害的重新扑上,出掌更是全力,带起呼呼声响。 矮方朔董超胸头一阵血气翻腾,知道已经身受微伤,忙以轻灵巧快身法,与二怪缠斗在一起。 只见一条灰影,如游龙般穿梭在呼呼的掌劲中间,打得惨猛异常。 陆剑平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像这样再纠缠下去,与自己这边实为不利,忙上前一步,朝崆峒怪客成逸云双手一揖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未知成当家可否容纳!” 崆峒怪客成逸云经连番挫败,老脸已变成铁青,此时经陆剑平一问,更是一怔,但他不愧江湖巨魁,闻言反而哈哈一笑道:“陆帮主有话,尽请明言,老朽洗耳恭听便是!” 陆剑平双眉一皱说道:“今日之事,本为你我两门了断一切恩怨,现在为时已经不早,不宜再事迟延,不才愿向老当家讨教几招绝学,作为两家最后的了断。如何?” 陆剑平这一当面叫阵,崆峒怪客成逸云老脸不觉一红,当着门下诸多弟子面前,怎能表示退缩之意。 但他却是另有安排,闻言暗道:小子你这是自速死亡,怪不得老夫。忙哈哈一笑说道: “陆帮主神功盖世,技艺超群,既肯赐教,老朽正是求之不得,不过老朽有项不堪入目的小玩意,愿在‘九芒浑元球’之下,向陆帮主讨教几招!” 这时四粒九芒球已由崆峒门下执役弟子把它按上铁环子。 说罢朝花棚底下一指,旋又回头说道:“如果陆帮主认为不合口胃,那么我们再换也无妨!” 陆剑平倔傲成性,出道以来,从未服过人来,接掌风雷帮以后,更未示弱于人,虽然这九芒混元球,生平尚未见过,藉着艺高胆大,闻言脸色一整说道:“在下身为风雷门下,早在祖师坛前立誓以身许帮,只要为了武林道义及本门威信,任何刀山油锅,亦绝不退缩,成老当家既然爱好此道,在下自应舍命奉陪,成老当家,你请!” 说罢将长衫下摆掖在腰间,飞身纵跃进了花棚底下,立在南面。 崆峒怪客成逸云据守在北面。 双方一抱拳,口里说声:“请。” 两下里是同时发动,全是横掌往九芒球的钢环子上一荡。 请看第九卷《亢龙有悔》—— 第一章 以德抱怨 四粒九芒球一荡开了,带起呼呼的劲风,整座花棚立刻发出“吱吱”暴响,四粒带着锋芒犀利的九刃铁球,来回的运转如飞,被这花棚的暴响更增十成的威力,足令人心弦神驰。 陆剑平再艺业超人,也不得不凝神应付了。 这时两方球身一往对面荡去,人随球进,两下全是各从球的旁边一尺半的地方揉身而进,仍走直锋,为的是避开九芒球的正面。 两下里虽是随球进步欺身,可是各走直锋,须要避开对面荡来的球,直到两球由当中交错过去。 他们必须趁这两球一错过的刹那,交手递招。 二人随着球往当中一合,崆峒怪客成逸云随着进身之式,仍往左偏,双掌往右击出。 陆剑平沉肩坐马,两个九芒球已然翻转了回来,各自横里往外一纵身,分落在南北两边的两粒九芒球旁。 陆剑平好快的身手,身躯往下一落,正在球的右侧,脸还向着花棚外,猝然向前一上步,左掌往后一挥,已把九芒球拨得往自己身后直飞出去。 球推出去,人已由西纵出来,这份矫捷的身手,真非一般高手能及。 四粒九芒球,全数飞荡,四根巨绳上暗嵌的百余个小铜铃“哗啦啦”的震动,发出一片暴响。 二人全把身手展开,在这九芒球来回飞荡中,只要球一挨近便立刻换掌拆招,互相扑击。 两下里这种穿球换掌、一沾即去、乍合倏分、忽近忽远的这份巧快,毕竟与众不同。 只见哗啦啦震耳欲聋的铜铃声中,四团光芒来回闪荡,两条矫如游龙的身影飘忽在中间,恰到好处,真是险到一羽不能加,一分不能慢,稍一疏神,立即有遗恨当场之憾。 这里崆峒怪客成逸云依着九芒球的路子,伺虚捣隙的递掌发招。 陆剑平封挡格拒,矫捷如飞。 两下里竟连拆了十余手,这在运用这种绝技中已经不易见到,因为每一个进身扑击,手底下高低极容易立判胜负。 陆剑平见崆峒怪客成逸云不仅在这九芒球上有过精纯的锻炼,就是所施展的八仙掌法也是厉害之极。 陆剑平此念一生,立刻把凌虚步法施展开,暗蓄回龙掌法,绝不容崆峒怪客成逸云再逃出手去。 这时两人正盘旋到九芒球的当中。 崆峒怪客由南往北,陆剑平则由北往南,两下里走到当中九芒球交错之处。崆峒怪客横截陆剑平的身形,自己的脚下往西斜抢步、掌斜往东一挥,横身一打虎式。 陆剑平是迎着一粒九芒球起纵过来的,身形捷如飘风,崆峒怪客成逸云也是具着势不两立之心,迳自撤手递招。 他这手一递出来,既劲且疾,手底下用到十分力。 陆剑平这次非常危险,他本是背东面西的,这时崆峒怪客成逸云双掌递到,前后全被九芒球堵住,眼看就要伤在掌下。 幸好他急中生智,硬把身躯转过来往北一跨步,身形这一闪才始避过这凌厉的一击,已是险到万分。 崆峒怪客成逸云双掌递空,跟着后面的九芒球也已翻到,脚下一错步,闪身向南避开。 他心里知道,凭着这身武功在平地和陆剑平较量,自己绝不是敌手,若在这九芒混元球下,自己对这种功夫却是十分有把握,任凭你武功上有如何的身手,也不容易像平时施展得那么收放如意、吞吐自如,此时若不用独特小巧的技艺来对付这位武林的后起之秀,自己绝不易逃开他的掌下。 二十年前既已伤了他的前代掌门人,两派结仇已深,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和他拚个最后的生死。 恶念一生,杀机陡现。 这时陆剑平身后的九芒球才过,崆峒怪客竟藉着撤身换招之势,微一斜身,右掌一招往陆剑平中盘拍去,左掌一式“大鹏展翅”往左往上一探,竟用左掌往已荡过来的九芒球的巨绳上一截,九芒球硬给荡回来,自己身后的球也到。 他是往左沉肩的,身后这只球是擦着右肩后过来的,被自己两指一撞硬荡回去,直奔陆剑平的面门。 陆剑平此时是三面受敌,往左去,得闪着西面翻回来的那一粒九芒球,左边得让开崆峒怪客成逸云荡过来的那一粒。 陆剑平只有用铁板桥的小巧功夫,把身躯仰倒地面,只是崆峒怪客尚未撤身,眼前尚不能不防到他遽下毒手,忙左掌往外一封崆峒怪客成逸云的腕子,身躯微往下一挫,由于崆峒怪客成逸云过来的九芒球已荡到面门。 他暴喝一声“好”,右手骈食、中二指,往九芒球的绳子当中一探,硬把九芒球用二指撩起来,从自己头上又翻回去,反向来路荡了出去。 他身形是纹丝不动,从崆峒怪客右肩过来的一粒擦着他左背过去,双球的正锋方一避开,崆峒怪客成逸云的空门完全暴露出来。 陆剑平矫捷的身手,哪容他再逃出手去,双掌往上往斜一探,一招“龙爪擎天”,已朝崆峒怪客成逸云胸前“华盖穴”去。 这种掌势身形,是巧快沉实之极,且回龙秘笈冠绝一时,崆峒怪客成逸云再想闪避,已自不及。 指尖一沾到他的衣服上,掌力快要用上之时,崆峒怪客成逸云眼见对方掌式一变,眼前一晃,掌风已经掩体而来,幸亏他对于这种功夫有精纯的造诣,硬将上身一偏,双臂往上一抬,顺着陆剑平拍来的掌劲,往九芒球的空隙中间斜斜的硬纵起来,避开掌劲的正面。 饶他功力老到、应变迅速,但也被劲风扫在右胯骨上。 “啊”的一声微响,身形已飘身而起。 崆峒怪客成逸云强行忍住这彻骨之痛,藉着经验老到,右手一按巨绳,身形又复往空隙处斜飘下来。 他恶念一生,杀心陡起,凄厉的长啸一声,不计身受掌伤,倏然一长身,骈食、中二指向从身后荡来的九芒球一点,直朝迎面来的一粒撞去。 这时站在花棚外的崆峒门下弟子,突然长呼一声:“师叔祖,不可!”说罢一拉巨绳,迎面来的一颗九芒球突然向上升高一尺有余。 被崆峒怪客成逸云点上撞过来的一粒,恰好破巨绳挡住,球上面三寸多长锋利的刀尖子,正好把巨绳削断,坠落地上。 陆剑平闻声知警,急忙纵身向外一跃,窜出花棚外面,正在凝神察看。 忽闻一声“轰隆”巨响,挟着一阵惨嚎,一时尘烟弥漫,血雨四溅。 崆峒怪客成逸云已一片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之中,两腿以下,已被炸断,惨不忍睹。 敢情九芒球内装的是硫磺炸药,崆峒怪客成逸云存着与陆剑平同归于尽之念,所以狠心点上九芒球,让两球自行相撞,发生爆炸。 只要计划成功,陆剑平不死也必重伤,幸亏崆峒门下弟子这一呼,把击在九芒球的巨绳向上一收,满心想解开崆峒怪客的危险。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巨绳竟被九芒刀锋削断,致跌落崆峒怪客成逸云停身附近,两腿自胯骨以下,全被炸断,人也昏死过去。 情状至惨。 陆剑平一时也被这惊人的场面怔骇在当场,心中不由暗忖:“自己与崆峒怪客成逸云,私人本无直接深仇大恨,此次为湔雪先师二十年积恨,故间关千里,应约拜庄,本意只是点到为止,原无取他性命的决心,谁知他存心狠毒,害人不成倒而反害自己,这岂非是冥冥之中,因果的循环报应。” “幸而崆峒门下一声惊呼才救了自己,可见公理自在人心,而害人者必自食恶果,但愿报却师门恩怨之后,退身江湖,归隐深山大泽,啸傲云烟,洗净江湖血腥之气,安度余年,亦乃人生一大幸事!” 他思念至此,展眼一瞥崆峒怪客成逸云昏迷惨状:心中大有不忍,忙上前数步,向围在四周的崆峒门下正色说道:“成老当家此时伤势太重,不宜再受震动,且硫磺毒气从伤口渐渐渗入内腑,应从速救活,在下对于医术,尚知一二,如果各位能够信赖在下,赶快取碗水来,在下愿尽所长,为成老当家试为治疗。” 崆峒弟子自劈山客郑虹死后,三才剑相继而亡,在场的也都是后一辈的弟子,功力均极有限,救治更无把握,大家正在惶惶无主之时,突闻陆剑平愿意不计敌友出手相救,正是求之不得之事。 一霎时,由执役门下送来清水,陆剑平把伤口洗净,迅捷的敷上得自天毒别府的疗伤圣药,先把血止住,一面取出一粒雪莲,分开一半,另一半欲拿给崤山大怪姬光服下。 这时崆峒怪客成逸云面色一片惨白,人已昏死过去,自然无力吞服,陆剑平单手一托他的下颚,使其嘴巴一张,雪莲顺喉而下。 但因流血过多,伤势过重,无法推动雪莲药力。 陆剑平正想为其运功输气,引动药力,蓦闻一声暴响。 打斗场中人影乍然一分,矮方朔董超与崤山双怪老二姬平各自飘开五步。 敢情二人又对上一掌。 二怪姬平双臂一阵酸麻,矮方朔董超胸头微窒。 突然姬平暴喝一声,双掌平伸,掌心渐渐由白转青。 陆剑平展眼一瞥,心知二怪要以性命双修、绝毒的枯木掌功作最后的孤注一掷,恐怕矮方朔董超受不下,急晃身跃向当场,低呼道:“长老暂且退下!”一面运起金刚不动神功,以罡气护住周身,直朝二怪姬平身前走去。 枯木掌力虽然极为恶毒,但只到陆剑平身前二尺处,即向四下散开,消失无遗,二怪不由不吓得背脊骨直冒寒气。 陆剑平含笑说道:“二当家的算了吧!彼此均无深仇大恨,这里有半粒雪莲,请先予老大服下,迟则不好医治!”说罢双袖连挥,将黑烟迫散,单手微扬,一缕白光,徐徐向二怪身前射去。 二怪眼看掌功无法伤他,已是吓得亡魂丧胆,正在难以收手之时,半粒雪莲已朝身前射来。忙伸手一接,总算他比大怪较有涵养,朗笑一声道:“陆帮主神功盖世,老朽算是开了眼界,总怨我们弟兄二人不该妄起贪婪之心,致身受重伤,实乃咎由自取,少侠不咎既往,赠药疗伤,老朽心领,青山永在,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少侠请!” 说罢一拱手,抄起地上老大姬光,几个起落,已消失于屋脊檐间。 陆剑平望着崤山双怪的身影长叹一声,反转身来到崆峒怪客成逸云身前坐下,以双掌按住崆峒怪客背后“命门穴”将真气输入。 哪消片刻工夫,崆峒怪客脸色逐渐恢复过来,人也悠悠醒转,睁眼见是陆剑平为自己疗伤,眼角不由挤出了几颗泪珠。 这泪珠包含着感激与悲伤。 陆剑平凄然说道:“前辈伤体尚未复元,希望多多静养,再会!” 话声未敛,与矮方朔董超二人连袂飞出庄外,一路向凉平驰去。 他心系矮方朔董超的伤势,关切的问道:“长老伤势如何,是否需要先行医治后再走?” 矮方朔董超哈哈一笑道:“这点伤势,老朽还当得起,帮主,天时已经不早,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说罢双腿一挟马肚,当先疾驰而去。 此刻已是酉时将尽,路上行人稀少,二人勒紧缰绳,电闪星飞的疾驰急赶。三十里路程,哪消顿饭工夫,即已返回永安客栈。 幸好店家早知道他们二人是黄叶山庄的宾客,所以没费什么口舌,就叫醒店伙为二人张罗汤水吃食。 稍事收拾,矮方朔董超即上床运功疗伤。 一天拚斗下来,陆剑平再是功力超人也感到十分疲乏,为要充当护法,遂坐在矮方朔董超身旁,心里不由感慨万千,暗忖:“江湖上恩怨仇杀,看来是永无尽期,数十年师门积恨,固然可以凭自己一身所学,快意恩仇,但也难保不因此积恨更深,树敌更多,总坛成立未久,归云庄即遭联手突袭、北京城索人破困,如无机缘遭遇,龙佩消灾,差点全军覆没,此次应约前来黄叶山庄,更是伤亡枕藉,而师门主要仇人寒冰冷魔与罗浮神君尚未寻到,而黄山论剑之期、黎雯地煞谷之约,又迫在眉睫,此后……但愿……” 蓦的矮方朔双目一睁,轻噫一声说道:“帮王,怎么这时还未歇息,别为了老朽一人累坏了身体!” 陆剑平微笑颔首说道:“此些小事,何劳长老挂齿。” 不多时,天光甫告破晓,二人略事梳洗,即整装向东南出发—— 第二章 寒冰冷魔 二日后,越过宝鸡,进入临潼官道,地势渐趋险峻。 临潼为塞北重镇,当长城要冲,俯视黄河,背枕华山,形势天成,为古兵家必争之地。 只见层峦叠翠插入霄汉,山风如涛,在大白天的燥热里,走起路来确也使人精神为之一爽。 陆剑平等二人心急南归,哪有心情享受这大自然的洗礼。 但因山势过于陡削,马行困难,不得不放辔徐行。 双骑转上一座山岭,半腰以上全被云层封住,脚下万丈深壑,深不见底,稍微胆小的人,实不敢睁目下视,冉冉浮云,如絮如缕,二人穿插其间,飘飘然有出云之感。 转过峰岭,潼关业已在望。 此时,日已西斜,二人正想放辔赶一程。 蓦闻,身后林中传来一声轻笑,音量虽微,但入耳清晰,显见系用内家功力发出。 二人不约而同的回首一瞥,只见空山寂寂,哪有什么人影?藉着艺高胆大,根本就不把这声音放在心上,互相微对一笑,拨转马头,继续向前奔去。 这样一来,对身后周围不免就留上了心。 前驰才及十丈左右,身后又是一声轻笑,声音比适才大了许多,显见也近了不少。 矮方朔董超驰在后头,这才从眼角看到一条灰影,一闪消没林中。 他江湖阅历极丰,对寻仇报复手段,均知之甚详,遂朝树林深处,大声喊道:“相好的,有什么事,不妨照照相,大家明着办,像这样藏头露尾的鬼魅行为,我们还不屑于理会!” 丛林中立即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道:“朋友,有胆量的,就随我来。” 话声甫敛,由林中纵出一条灰色的身影,踏枝履叶,矫如猿猴,捷如飞鸟,直向岭上驰去。 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微一耳语,暴喝一声道:“好,看你逃到哪里去!” 说罢单手一按马鞍,身形腾空五丈以上,半空里扭腰一弹腿,美妙的划了一个半弧,落身在树林边缘。 脚尖轻点树梢,人又腾空而起,朝灰色身影的去向纵去。 他把凌虚步法施展到极限,身形如淡烟飘絮般的急骤飞驰,只几个起落,已消失在山岭峰巅。 矮方朔董超看准方向,拉着空马,直望潼关城内驰去。 潼关扼黄河要津,地当三省交界;商旅辐辏,人烟密集,为北方一大重镇。 这时正是华灯初上,市面更形热闹非常,行人有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到处灯火辉煌,笙歌不断,喧哗闹成一片。 矮方朔董超在街上转了一圈,找了一间福荣客栈住下。 店小二接过马匹,选了一间上房,让矮方朔董超进去。 且说陆剑平一路轻蹬巧纵,跃上山头,举目一望,哪有灰衣人的身影? 若论他的轻功造诣,已是出神入化,在现今武林高手之中,能与之并驾齐驱者,屈指可数。 适才灰影向上飞驰之时,与陆剑平只是差了十丈之隔,一时间虽然不能追个首尾相接,但至少总可以看到身影。 由这一点难测,可知来人身手定是不凡。 就他记忆所及,所有和他交手过的高手,武功似乎全都不及来人之高。 一定又是一位隐迹已久的盖世魔头。 心里电闪一旋,脚下不由迟疑起来。 但他天性倔傲,自接掌风雷帮以来,从不畏惧退缩,纵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他一下。 他心意已决,绝不迟延的向四下里展望了一下。 只见左右两面,尽是陡削悬崖,怪石嶙峋,不可能有道路通行,只有中间林丛停身的所在,扩展过去,地势还算平坦,似乎尚可一探。 这时空山寂寂,日影逐渐西斜,只有飒飒的山风,刮得树梢卷起一层层的绿浪,胆量稍差的人,早已却步不前。 陆剑平艺高胆大,对此荒凉地势,压根儿就没把它放在心上,倒是适才灰色人影的奇高身手,使他萦怀不释。 他看好方向,即展开轻功,踏枝履叶的顺着林丛飞驰而去。 转过一个山环,景致反而清幽起来。 只见林丛后面,一座巍然巨院,孤伶伶的倚立山边,像一只巨兽般蛰伏在山脚下面,等待攫取林中猎物。 巨宅左面,一条潺潺小溪,自峡谷中顺流而下,长桥小筑,曲径虬松,风景倒也宜人。 右边一条羊肠小径,沿山婉蜓而上,可能是通到外面的捷径。 这巨宅竟建在这荒凉地带,实在觉得扎眼,内中必另有文章。 陆剑平来到巨穴前面,正在停身伫望之际,突自院内传出一个阴森的冷笑说道:“怎么! 到了这里又惧怕起来!原来八臂金龙也不过是只缩头乌龟!” 口音好熟,好像在什么地方曾经听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罢了。 人家既已指名讥讽,以他天生的个性,怎能忍受得下?闻言微微一怔,哈哈大声笑道: “何方朋友,既然相召,何不出来一见!恶语讥讽,更失待客之礼!”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老夫等在此已经坐候多时了,是你耳目不聪,怪得谁来!” 声音虽微,但入耳清晰异常,显见是用传音入密的神功。 陆剑平听声辨向,知道是由后进园中发出。 他循音而进,越过一座厅堂,心里不由一怔。 原来偌大一座院落,房间毗连,陈设豪华,而阗无一人,所有窗几椅桌均是光可鉴人,好像刚擦过似的,哪不令人益增疑窦? 陆剑平根本就不理会这些,仍然一往直前。 越过院落,来到一座小花园,景象又是一新,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几疑是人间仙境。 他看清眼前景象,心里不由忖道:“这里若不是王侯贵裔的别墅,也必是绅商巨贾的藏金窟,但这里既无名山,又非胜境,谁愿花费巨金让巨宅长处荒山?要不然,必是帮派聚会之所。” 提起帮派,陆剑平更是一愕,这里是塞北地带,是寒冰宫的势力范围,莫非这里正是…… 想到这里,不觉走进一条狭径里面,两旁修竹高逾数丈,一阵轻风过处,从密叶中飘下许多白色的粉末,细如云烟,轻不着物。 陆剑平正在忖度之间,不自觉的被洒得满身都是白点,起先手面等处微有麻痒的感觉,但倏即消失。 走出狭径,当前一片广场,甫行几步,嗖嗖一阵微响,从四外射落数条黑影,身法奇快。 陆剑平展眼一瞥,离目前十丈地方,一列站着十几个高矮肥瘦不一的长衫老者,年龄都在七十左右,金刚指郑杰、大漠一叟、幽灵阎罗等人,全在中间。 当中一位老者年近九旬,须眉皓白,双目神光湛湛,慑人心神。 陆剑平迈前两步,正待开言。 当中老人磔磔的笑道:“小子,算你命大,居然逃得过老夫‘七步追魂散’的阵地,但今天再也容不得你逃出手去。” 陆剑平哈哈一笑说道:“在下一生恩怨分明,从不畏避退缩,各位如是为了前嫌,无妨先行说明,在下依情接着就是。” 当中老人又是一声桀桀阴笑说道:“阁下倒是快人快语,不过,老夫等来意,不说你也知道,这是你自投落网,怪得谁来?” 陆剑平冷笑一声说道:“在下推测,各位是来自寒冰宫,尊驾何人,难道不敢报出名号?” 当中老人一声狂笑说道:“小子,算你聪明,推测得不错,至于老夫何人,你且先看这个!” 说罢探手取出一块绿色玉佩,内有“寒冰”两字。 这正是二十年来黑白两道恭谨唯命的“寒冰玉令”。 陆剑平不由暗忖:“寒玉令仅只一块,向由老魔自己随身带着,这样看来,身前这位老者,必定是寒冰冷魔本人无疑。” 寒冰冷魔继续说道:“自你出道以来,藉着师门一点微末功夫,搅得江湖上血雨腥风,去年掌毙青衫飘客,适值老夫正要闭关潜修之时,未能亲身南下,故传下寒玉令,并派出门下高手四处兜截,结果都被你狡计兔脱,同时还伤了本门许多高手,今日自来送死,别怪老夫心狠手辣,要为江湖除害了!” 陆剑平一听到青衫飘客,就联想起本门前辈掌剑金铃与雷勿恶的连遭围攻与惨死的情形,双眉突的一挑,怒声说道:“本门与贵派分立南北,从来河并不犯,互相尊重。奈何二十年前,为截劫本帮信物——回龙秘笈,不惜联合其余五派,效宵小之图,杀害本派前任掌门人,已经激起武林公愤,二十年后,青衫飘客更趁危截杀本门前辈雷勿恶,劫去回龙秘笈,本人积恨难消,故出情惩戒,实乃咎由自取,至于二十年大巴山联手惨毙本派掌门剑金铃一节,尚请当面给在下一个公道。” 寒冰冷魔为黑道魔头魁首,踩踩脚都会使黑白两道皱眉挤眼,寒玉令一到更是谁见谁头痛的恶兆。 他自出道以来,何曾受过如此当面顶撞?像陆剑平今天这样的当面叱责,还是生平首次,不由气得须发怒张,霜眉倒竖,暴喝一声道:“小子,住嘴,别再诡言狡辩,今天再由不得你了,等会一定给你个公道,你敢接老夫几掌试试?” 陆剑平哈哈一笑说道:“这正是在下的心愿!” 立在寒冰冷魔一旁的高手们同时怒哼了一声,全都双眼圆睁的怒视着陆剑平。 一时间,空气在紧张之中,隐现出层层的杀机,眼看大战就要一触即发。 寒冰冷魔身边突然闪出三人,回身微一耳语,朝陆剑平狂哮一声说道:“小子,断指之恨、毁宫之仇,老夫等刻骨难忘,今日把你挫骨扬灰,也难消老夫心头宿恨!” 陆剑平睁眼一瞥,原来还是金刚指郑杰、大漠一叟,与幽灵阎罗等三人,不由冷笑一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败军之将,前次剑下留情,理应痛心觉悟,从此遁迹深山以养余年,哪知仍是包藏祸心!今天定叫你等心服口服,三人索性一起齐上,免得在下多费手脚!” 郑杰等三人,全系武林顶尖高手,虽是技差一筹,但合三人之力,至少还可自保,闻言相视一眼,冷哼一声,同时期身进步,各攻一掌。 三人联手的一掌,威势岂同小可,恍若怒海惊涛,汹涌翻腾。 陆剑平脸含微笑,身形不闪不避。 三人不约而同的暗骂了一声:“小子找死!”掌劲又加上二成。 陆剑平倏的双眸神光湛湛,棱芒四射,暗中已蓄劲待发。 待到掌风行将及体,对方掌力用老之时,双掌倏然一抬,闪电的拍出一掌。 劲风一触,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周遭两丈以内空气被挤得翻腾沸滚,不断的发出“波波”的声响,站在场外的高手衣袂簌簌飘飞,有的正在疏神之际,身形竟然被牵得连连摇晃,面上齐露惊悸之色,威势确是骇人。 三人被掌劲反弹之力震得身躯连晃,强行叫劲稳住,六只脚齐齐陷入地中一寸有余。 陆剑平仍然含笑屹立原地,不曾移动分毫。 这一接手,三人明明输了一筹,不由暗自嘀咕。 “这小子哪里学来的功夫,功力增进竟是这等迅速,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正在迟疑之间,又有两个老人越众而出,与三人并肩而立。 陆剑平不屑的冷笑说道:“狐鼠之辈,尽是倚多为胜,欺名盗世之徒,全以群殴为能事,难道这就是你们的本事?今日在下叫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武功。” 这话狂傲无伦,使所有寒冰宫高手们全为之暗哼一声。 五人一声不吭,只相视了一眼,身形一阵晃动,已按着五行的方位,把陆剑平圈在正中。 陆剑平冷眼一瞥,漫不经意的说道:“这种阵式,在下已经见多了,这区区五行阵,还是收起来吧!” 金刚指郑杰喝道:“小子,别尽在自吹,当时如非疏于防范,伪装死亡,你早已化身黄上,此时哪有命在!现今你身上已染有本宫‘夺命追魂散’剧毒,只要两个时辰,就要化为一滩血水,你还是先行准备后事要紧!” 陆剑平经他这么一说,心中也不由一凛,急气贯丹田,暗运玄功,迅速的流经周身三十六大穴,但却毫无不适之感,稍加思索,心里亦自了然,遂微微一笑说道:“你是指适才经过狭径时,由树梢落下的白粉吧!” 郑杰极其得意的笑道:“既有感觉,还是早点听候本宫处理,免得徒增痛苦!” 陆剑平道:“谅这区区之毒,本人尚不在乎!老鬼,你是枉费心机了!” 所有在场的寒冰宫高手们被他说得有点茫然,其实他们肚子里也是雪亮的,像陆剑平这时的神态,丝毫没有中毒的现象,但是“夺命追魂散”洒在他的身上这是事实,连全身衣衫还是白茫茫的一片,那药力到哪里去了呢?这小子真是邪极。 蓦然,陆剑平哈哈一笑道:“怎么,你们想通了没有?哈哈哈哈!” 笑声中含着极度不屑的意味。 五人被笑得满不是意思,不由激起满腔怒火,暴喝一声,阵势已经展开,脚下一动,五条人影像走马灯似的绕着陆剑平疾转,一阵阵的如山劲罡,从四面压向当中。 刹那之间,两丈方圆之内,劲气绞成一道如飓风般的气流,冲霄直上,隐夹轻啸,声势骇人之极。 陆剑平双掌翻飞,捷如闪电般向四周拍出。 但每拍出一掌,全被那股气流消卸于无形。 “波波”之声,如密集的连珠炮,不绝如缕。 陆剑平越打越不是味道,无论自己用多大的内力劈出的掌风,全被那股激动翻腾的气流消去。 如果一味的盲打下去,不消三个时辰,必致真力耗竭而束手被擒。 五人一见阵势已经收效,心中自然得意非常,各以毕生功力全力施为,那气流竟把地上的砂石卷成一道灰色的大柱子,直冲霄汉。 陆剑平只觉那道气流愈旋愈紧,几乎使人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他虽然生死玄关已通,内力不虞匮乏,但也有点吃不消的感觉。 他真想不通五人联手居然有这么高的内力修为。 五人愈打愈快,尽是全力施为。 未及顿饭工夫,五人眉间已现汗渍,心里逐渐不安起来。因为他们都是全力出掌,时间一久,同样也感到不支。 而陆剑平仍然双掌翻飞,毫无迟滞的迹象。 寒冰冷魔双目如电,亦已看出情势有些不妙,心里逐渐沉凝起来。 又过了盏茶工夫,陆剑平灵机一动,暗忖:“这阵式看来奥妙在于聚气成涡,藉劲气旋转之力而消卸对方的力道,我何不反其道而行!” 心念之间,把功劲提起十成,双掌交相挥拍,身形随着向涡流相反的方向旋转,这样一来,情势不由大变,两股如崩山倒海的劲罡,激撞在一起。 “砰砰”巨响起处,五人被震得立脚不稳,蹬蹬蹬地退出方位。 场外其余寒冰宫的高手们也看出情势不好,一个个神色全都紧张起来,齐齐蓄劲以待,准备随时出手。 蓦闻金刚指郑杰猛喝一声道:“变式。” 随着这一声猛喝,五条身影闪电般一变式,奇奥莫测的穿梭飘射,并不出手,令人目眩神迷,显然是想以静制动,伺机出手。 以陆剑平目下的身手,要想脱出阵外并非难事,但他不屑出此,他要以本身功力硬接对方的任何一种挑战。 当下看准正前方的一个方位,以九成劲力拍出一掌。 “轰隆”一声巨响,陆剑平反倒被震得微微一窒。 原来陆剑平这一掌等于硬接五人联手的一掌。 这阵式的奥妙,一是聚气成涡,消卸对方的功劲,若遇上功力差的,根本就别谈出手,单只那骇人的劲气涡流就足以卷倒对方。 另一方面,就是现在的这一式,以静制动,只要对方一出手,无论击向任何其中一个方位,其余四个方位同时而应。 陆剑平傲性大发,一连击出五掌。 五人虽然感到对方掌劲猛不可当,但仍咬牙撑住。 五掌过后,陆剑平突然掌式一变,左掌暗运粘字诀,猛的朝左边一抓。 一位长衫老者跄踉的向圈里冲上两步,身形尚未站稳之际,陆剑平右掌同时一抬,用十成劲力朝同一方向劲疾的拍出一掌。 “蓬”的一声巨响过处,一条庞大的身影被震射出八尺以外,“啪”的一响,摔倒地上。 饶他功力深厚,强行忍住一口鲜血,但是死白的脸孔已经显示出受伤不轻。 旁观高手们,脸色一寒,纷纷飘身而上。 郑杰急忙收住阵势,一看倒地的老者,双眉紧皱,神情异常痛苦,从嘴角渐渐涌出丝丝的血渍,犹自哼声不止。 这时其余所有寒冰宫高手,已呈半月形环状而立,一个个怒容满面瞪视着陆剑平,看情形,他们准备来个群打合殴。 寒冰冷魔也被这骇人的掌劲微微怔住,但他不愧为黑道魁首,微一思索业已成竹在胸,暗忖:“今日若不将此子除灭,寒冰宫将无法再在江湖上立足,此时再也不能顾及什么江湖道义了。” 他思忖已毕,忙朝郑杰等人一阵传音,故意哈哈一笑说道:“小子,果然有点门道,你敢再斗本宫的天干一元阵?” 陆剑平双目一挑冷笑道:“在下正要领教一下寒冰宫的绝技,你们一起上吧!” 老魔暗呼一声“小子找死”,单掌一挥,人影摇晃,十二名寒冰宫高手已分四面把陆剑平围在核心。 每边三人,互运神功,并排站着。 突然东面正中老者暴喝一声道:“小子接招!” 双手平抬,一圈一抖,一股力可崩山摇海的狂飙,呼的一声朝陆剑平风卷而至。 其余两人,也同时招手虚空一按,看似无物,其实这一掌,无异是合三人之力拍出,威力大得出奇。 劲风未至,轻啸先临,匝地狂飙,刮得肌肤如裂。 陆剑平闻声知警,忙运足全身功力,贯于双臂,猛朝来势拍去。 双方劲道一接实,“轰隆”一声巨响,双方身形被震得一阵摇晃。 陆剑平双臂尚未放下,而身后的啸声又起。 他急忙反转身形,双手一收一放,又是一声“轰然”巨响。 响声未敛,左右两股气劲同时夹击过来。 他一闪身形,双掌叫足十二成劲力分向左右猛抽出去。 “砰砰”连声,陆剑平身躯被两方劲气反震之力向空抛射起五尺,胸头一阵窒息,差点透不过气来。 幸他智慧超人,临危不乱,顺着上抛之势,身形一叫劲,两腿微弹,强行再向上拔升三尺,两臂一划,身躯平横过来,如一只巨鸟般凌空盘旋而下。 他知道,就这样降落下去,他们又是联手前后夹攻,或甚至四面同时发动,那样一来,自己纵使拚出全力硬接硬架,哪消几个照面,就是不被这种联手的掌力震伤,活活也会被累倒。 照他宁折不弯的个性,怎样也要拚斗到底。 但他们这种不顾武林道义的联手围攻,自己似不应为了一时好强争胜,把性命当做儿戏,坠落敌人计算之中。 本来武林中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总不能盲目的死、糊涂的死,尤其他现在身负重任,绝不能就这样死去,更不能死得这样窝囊。 心念甫毕,精神陡的一振。 他盘旋了一匝,蓦的两腿一弹,疾朝东北角落下,双掌挟如涛动力,顺着身形下冲之势,猛朝东边最末一人砸下。 他愤怒之极,这一掌已贯足十成劲力拍出,威势实也惊人。 他这一抢攻不要紧,整个阵式也开始展动起来。 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对方身形顿杳。 “砰”的一声巨响,掌劲过处,砂石飞扬,灰烟弥漫,寻丈方圆的地面已被掌劲震陷下去一尺多深。 陆剑平身躯也被这反弹之力稍微一顿,坠落下来。 他脚尖尚未站稳,周围“轰隆”之声大作,窒人的如山劲飙,从四面八方压体而来。 一时间倒把陆剑平怔住了,因为狂飙是同时汹涌而来,不知道应该先由哪一方出手反击。 狂飙瞬息涌至,绝不容他再有考虑的余地,匆促间强行展开“金刚不动神功”,先行挡他们一阵再说。 此种阵式,厉害就在溶合十二人之力,涌成一道强韧的气墙,从四周渐向中央收缩,普通掌劲内力根本就无从出手,所以功力再深的人,也只有束手待毙,端的厉害之极。 幸亏陆剑平奇缘迭遇,有佛门至高神功护体,一时还可自保,倘若换了一个人,恐怕早巳被这窒人的气墙压得昏眩过去。 但是这种无形的金刚不动神功,对此逐渐缩小的气体,因为距离过近,不能持续得太久。 仅只半盏热茶工夫,陆剑平眉间已微现汗渍,但仍竭力撑住。 他聪明绝顶,一面运功抵挡,一面不断的思索破阵之计。 他微一收敛神功,感觉这种逐渐缩小的气流,来源都是自东面回环涌出,经神功外围,而又绕转回来。 他这才想起阵号叫“天干”,定是从东发动,若从此处下手,可能找出破解的路径。 思忖一过,猛的将神功施展到极限,挤得四外旋转的气流,一阵“波波”乱响,向外退开二尺多远,倏的一收神功,趁着气流尚未合拢之时,双臂运足十二成劲力,猛朝东面一连拍出了六掌。 此刻他是拼力出手,双掌已运足全身功劲,连续发出,威力大得实在骇人之极。 只见一股股力可推山填海的劲罡,向东面风卷而出。 像连珠炮般的“劈打”数响,如山劲罡,穿破气体,“砰”的一声,东面一位老者,被震得直撞出五丈以外。 东面老者这一退开,气流压力顿告消灭。 陆剑平一招得手,豪气陡生,立即向前一纵身,从气墙缺口处射出,双掌叫足劲力,迅捷无俦的朝东面老者一连再拍出两掌。 “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一声凄厉慑人心神的惨嚎,一条修长的身躯摔倒一丈以外,血雨洒得满地都是,眼看已受重伤。 陆剑平正想由缺口处冲出,只觉眼前一晃,又一名寒冰宫高手揉身补上,动转身形,继续绕着圈子游走起来。 四周窒人的气流又逐渐翻滚沸腾,朝陆剑平身上合拢而来,可是压力较适小稍微减轻一点,这自然是差了—人的关系。 陆剑平恨透他们,再次展开金刚不动神功,看准方向,上步欺身,迅如电闪的奋力拍出一掌。 一声惨嚎,又一条身影震离丈外,倒地不起。 就这样“砰砰”巨响之后,一声声的凄厉长嚎过处,身形纷纷倒下。 一个,又一个。 鲜血洒得满地一片殷红,令人看得悚目惊心,惨不忍睹! 顿饭工夫,交手的只剩下五个。 陆剑平也因全力拼斗,真力消耗太多,脸色泛白,气喘连连。 但他哪能就此罢手,他恨极这批专门以多为胜的寒冰宫高手们,圆睁双目,咬紧牙根,正想乘势施出辣手。 蓦闻寒冰老魔暴喝一声道:“小子手段毒辣,今天再饶不得!” 说着双手一圈一撩,猛朝陆剑平拍去—— 第三章 危机一发 劲风未到,寒气先临,凛冽的寒飚,随着劲风,疾卷而至,刮得在场诸人,不期然打了一个寒噤。 敢情这魔头已经发动了阴毒无比的寒冰掌力。 陆剑平在真力大量消耗之后,本来应该飘身闪开,避过来势再说,但他天生倔傲,面对师门头号仇人,哪能心存畏缩? 他咬紧牙根,叫足全身所有内力,运聚两臂,猛朝来势抖手拍出。 两股巨飙一接实,石破天惊的一声“轰隆”巨响过后,两人均被掌劲反弹之力震得各自退后一步。 陆剑平在力乏之余,能与老魔头拼成平手,亦是难能可贵。 他脸色泛白,强行忍住胸口翻涌的气血,瞪着双目,凝神静待。 寒冰冷魔心里更是万分的惊骇,以自己将近两甲子的修为,还赢不了这小子已经力乏的身手,对方这份功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若使在平时交手,自己还非输不可。 今日不趁势把他除去,寒冰宫就永无宁日。 思忖既罢,恶念陡生,气贯周天,暗运最近闭关修成的“玄冰阴煞”,双掌晶结如玉,蒙蒙白气,自掌中不断涌出。 这种掌力系吸取极阴寒气,聚于经脉之中,结成冰点,由掌心直线射出,可以穿行任何掌劲之间,只要沾上一丝,经脉即告凝冻而死,无药可解,端的歹毒之极,只有佛门神罡,始可抵挡得住。但如果初学,或是功力稍差的对手,也无法挡住这凛冽的寒焰。 寒冰冷魔早就知道陆剑平练有佛门绝学——金刚不动神功,可以抵挡得住他这极寒的罡气,所以起始自己不敢贸然出手,先令手下高手们缠住陆剑平轮番拼斗,目的在于消耗陆剑平的内力。 陆剑平艺高胆大,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且倔傲成性,从来无退缩之意,故极易上当。 他与寒冰冷魔硬接一掌之后,心内已受微伤,饶他功力再深,也不禁脸色苍白,呼吸短促。 寒冰冷魔经验何等丰富,一瞧即了然心中,哪肯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加劲的展开这阴毒无比的——“玄冰阴煞”。 目的是想一举击败对方。 只见两股白蒙蒙的气体,朝陆剑平身前疾射而来。 锐利劲风,带起“嗤嗤”的破空声响。 陆剑平眼见这突来之势,一时竟然愕住。 但他聪明绝顶,一看老魔头运功那样慎重吃力,心知又是黑煞掌一类的歹毒掌功,可能比黑煞掌还要歹毒。 虽然自己受微伤,不宜再度展运神功,但求生为人类的本能,像他这样天生倔傲的个性,尤其不能坐而待毙。 思念之间,勉力运起“金刚不动神功”,好歹先挡他一阵再说。 白蒙蒙的气体,瞬息已射到身前二尺的地方。 倏然顿住。 寒冰冷魔不由暗忖:“这小子神功,确也厉害,在力乏受伤之后,尚能挡得住老夫九成劲力的一击,若在平时交手,自己认为十拿九稳的‘玄冰阴煞’势必亦告无效。此时再不下手,后患无穷!” 他心中电闪一旋,手底下再加一成劲力。 白蒙蒙的气体,“嗤”的一声轻响,突又向前穿进一尺左右。 陆剑平咬紧牙根,强行拚出全身内力,运劲向前一挺。 白气又暴缩回去半尺。 但这样一来,陆剑平已渐力竭,豆大的汗珠,如雨点般顺腮而下。 眼看就要伤在掌下。 蓦的,一个宏亮的声音暴喝道:“帮主勿忧!” 声到人到,一条灰影,激射当场。 在场所有高手们,全都沉浸住这场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功拚斗之中,竟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突然被这一声暴喝才始苏醒过来,要想出手制止,时间上已是来不及了。 来人身法奇快,脚尖尚未点地,两缕乌光,挟着锐利轻啸,直朝寒冰冷魔双掌射去。 陆剑平听到矮方朔董超的声音,精神倏的—振,将体内所有余力,一股脑儿抖劲展运起来。 神功陡然增强,白蒙蒙的气体又缩短二尺多长。 寒冰冷魔正拟再次加强“玄冰阴煞”。 蓦的—— 两道黑光,挟着一阵轻啸,电闪射到。 他听风辨器,就知是铁丸之类的暗器,但啸音却比普通的要强了许多。 他自救要紧,无暇伤敌,两手倏的一收,往左一跨步,飘身避开,就在闪开的方向,将“玄冰阴煞”收住。 哪知身形刚一闪开,两道乌光顺着他闪避的方向,追纵过来。 他这才意识到,两道乌光可能就是闻名已久的鸳鸯弹,大漠一叟以前就曾吃过它的亏。 他冷笑一声,身躯微晃,“嗖”的一声,已经凭空拔高七丈左右,半空里一躬身两腿一弹,极其曼妙地飘射出十丈以外。 鸳鸯弹虽然可以折转回旋,用内力控制,但升高最多不过一丈,寒冰冷魔身形一腾空,鸳鸯弹再也无力追袭。 矮方朔双手一招,两弹已收回掌中。 原来矮方朔董超在福荣客栈略事盥洗后,信步走出客栈,想找一家小饭铺,用过晚膳,赶往接应陆剑平。 他忽促的转入街中,蓦地在拐弯墙脚下发现本门的紧急信记,被风雨浸蚀得模糊不清,看情形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他急急地顺着暗记所指的方向走去,心中焦急的忖道:“目今帮主追踪敌迹,尚无确讯,本门又发生紧急事件,这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湖上真就是这样永无宁日!” 他心情凝重,一路顺着暗记的方向,转了几个弯,来到南郊,地势荒凉之极。 这一带全是荒丘的小径,疏林密棘,蔓草如茵,这时已近黄昏,炊烟四起,行人愈益绝迹,显得冷寂荒凉。 归鸦阵阵,暮霭低垂,且暗记到此为止,四向又无路可通,任矮方朔董超功力超人、江湖经验丰富,也不禁油生惶然之感。 他微一思索,纵身一跃,纵上树梢,轻灵巧快的踏枝履叶,迅速地盘旋到一株大树顶端。 他展眼向外一瞥,只见在左侧一座小丘的旁边,隐约露出半截短垣,好像是荒野小庙。 四野更无任何足资存身的建物。 这破庙来得有点突兀。 既然暗记只到此为止,姑且前往一探。 心计已决,即展开轻功,飞驰而去。 哪消片刻工夫,已经来到破庙近前。 只见庙门半倒,匾额荡然无存,门槛上的红漆,大概因年代过久,大部分被风雨剥落,呈现出灰白的颜色。 但却在门楣上面,赫然现出一个本门的暗记。 这一发现,等于沙漠里遇上了绿洲,暗幸此行不虚,好歹已经找到地头了,说不定引诱帮主的动机,也可以探出一点端倪。 心里一喜,脚下用劲一蹬,如闪电般跃到门前。 招手在门上用本门信号轻扣了两遍。 突由里面窜出一条黑影,横挡身前,高呼一声,“请慢”,右手屈拇、食两指,平举胸前。 矮方朔董超这才看清,来人年约三旬,虎背熊腰,一派精明干练之色溢于形表,刚才所打手式,表明系分舵副舵主身分。 矮方朔董超微一颔首,右手摊开五指,朝右肩头一举,旋即放下。 那人一见,急双手一抱拳,高举头前,朝矮方朔董超一躬说道:“弟子潼关分舵副舵王李荣修参见长老。” 矮方朔董超一摆手,含笑说道:“李副舵主不必多礼,此本门分舵是否发生事故,外面紧急暗记是否是你们所留的?” 副舵主李荣修闻言,眼眶一红,凄声说道:“弟子蒙祖师慈悲,帮主照应,委为潼关副舵主协助舵主摔碑手刘文灿督导关洛一带帮务,正在蒸蒸日上有所作为之时,突奉总坛飞鸽传令暂时停止向外活动,当则遵令行事。” “正当分头转告各地帮友之时,突然自漠北寒冰宫到来十余高手,夤夜窜入总坛,大肆焚烧掠杀,帮中弟子死伤殆尽,刘舵主亦伤在寒冰掌下!” 副舵主李荣修说到这里,虎目中滚下雨颗泪珠,继续哽咽着说道:“弟子当时正好奉命出外巡查,未曾遇难,返舵之日,眼看满目疮痍,尸骸枕藉,纵是铁石之人,亦惨不忍睹,分坛信物及名册,全被一劫而空。” 矮方朔董超不由轻“噫”了一声。 “于是收拾残骸,并报请总坛救援,一面聚集旧日帮友筹商善策,哪知,一往探查更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原来所有帮友,连眷属全惨遭毒手,真是赶尽杀绝鸡犬不留,而接二连三派赴总坛的帮友,也全部停尸山野,我为要探明敌方真正落脚所在,未敢遽然离开,故先藏匿此间,昼伏夜出,察探敌踪。” “一面由城内做下暗记,希望本门帮友按图索骥一路找来,果然托天之幸,为长老发现,弟子愿以一身所有,追随长老殉帮卫道,为死难帮友报却血海深仇。” 神情极为激昂慷慨。 矮方朔董超闻言,不禁气得两目怒张,须发根根倒竖。 但他老谋深算,知道光急无用,旋即恢复常态,长叹一声说道:“李副舵主不必过于忧伤,此刻强敌环伺,不宜冲动,应慎思密虑,微行紧侦,未知李副舵王已否探明敌方落脚处所及主脑人物?” 副舵主李荣修躬身答道:“敌人无一定住所,只知城内有三处经常是他们众会地点,但一合即分,平时落脚地点,可能在城外西郊!” 矮方朔董超猛然想起自己与陆剑平即在西郊被诱,莫不成与此事大有相联,忙不迭地问道:“西郊你去过没有?怪不得帮主至今仍未赶回!” “怎么帮主也来了,现在哪里?他们在西郊一带密布卡桩,戒备森严,弟子亦曾多次前往踩探,均被截回,险些还丧了性命!” 矮方朔沉思有顷说道:“帮主于今日午后路过西郊,被人诱开,至今仍未回城,他们落脚地点,既是同一方向,可能全系他们有计划的行动,我们全坠入他们计算之中,但是时期迫近,绝不容稍事拖延,我们还是赶往接应帮主要紧!” 副舵主李荣修连声称是,首先展动身形,绕城向西郊驰去。 二人心急如火,一路轻蹬巧纵,急骤飞驰。 盏茶工夫,已经来到西郊外。 前行不及三里,来到一座丛林边缘。 二人正想穿林而过,才告跨步进去,蓦闻一阵破空轻响,从三面袭来方听风声,好像有三种以上的暗器。 矮方朔董超怒极暴喝一声道:“贼子敢尔。” 腾身上前一步,两袖一挥,“哒达”几声轻响,袭来的暗器悉数震落地上。 一时间,林中又告寂然。 这倒教闯荡一生、江湖经验极丰的矮方朔董超为难起来。 自己地势不熟,敌暗我明,林中既有准备,若冒险深入,不但危险重重,深患见林莫入的大忌,益且耽延时间,陆剑平虽然功力深奥莫测,但孤身犯险,双拳难敌寒冰宫倾巢之众人,接应一个来迟,就要抱恨终生。 心里一迟疑,脚下不由停顿下来。 他细察情势,林中暗桩密布,人影幢幢,自己纵能安然通过,李荣修势难跟随,目今为争取分秒之间,唯一办法,就是由树梢飞驰过去,谅必比较安稳快速。 二人微一耳语,脚下一用劲。 “沙沙”二声,二人已穿叶腾空而上。 脚尖一点树梢,不约而同的向左右分开,展开轻功,向前急骤飞腾。 哪知二人这一动,林中所伏暗桩也跟着震动,只听“嗤嗤”一阵乱响,如雨般的暗器自林中冲空直上,分别朝二人身上射来。 这时二人身形暴露,尽是挨打的局面。 矮方朔董超远可应付裕如,双袖挥舞之间暗器纷纷向四外抛落,很自如的向前跃去。 但李荣修的情形可就不同了,他挥动手中单刀,一阵碰打绷震,固然击落了不少,但总因来势过于密集,单刀总嫌不够应付,反而破迫得步步后退。 这样一来,连矮方矮朔董超也不便独自前进,暗忖:“横直已经找到了方向,多他一个可能还要多赔一人,不如叫他先行退住林边等候,自己也好专心一志的应付敌人。” 他倒转身形,纵身落在副舵主李荣修身旁,微一耳语,二人旋又分开,李荣修返身落在林外。 矮方朔董超再次展开超乘轻功,踏枝履叶,向前急骤飞驰,脚点树梢,藉着极微的反弹之力,旋又腾身向前飘射。 双袖不断挥舞,“啪哒”连声,暗器四射纷飞。 只仅几个起落,已经越出三十丈以外。 他心念陆剑平孤身犯险,脚下叫足全力,把轻功施展到极限,只见一条灰色的身影,如星飞丸射般在树梢飞驰,眨眼间又飞出五十丈左右。 他正在急骤飞腾之间,突然一道闪光,自身前密叶中冲空腾起,急忙煞住前冲势子,闪身飘出一丈以外。 “砰”的一声巨响,闪光爆炸开来,化成丝丝蓝色灿焰,洒满树梢。 方圆径丈的树帽子,一时像炒豆般“劈啪”乱响,烟雾弥蒙,腥臭之气,触鼻令人作呕。 矮方朔董超功力再深,也不禁吓得摇头叹息,暗呼一声好险。 他心知这灿火弹蕴有剧毒,只要沾上一点,必致皮焦肉烂,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毒物。 正在迟疑不解之际,又有两道闪光自左右冲空而起。 “砰砰”两响,两蓬巨大蓝焰,如雨点般纷射下来。 矮方朔董超急忙向前一纵身,窜出一丈有余。 身形尚未落下,身前三尺处蓝芒,又是一闪。 这一下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眼看就要丧身蓝焰之下。 就在危机一发之间,幸亏他急中生智,趁着下落之势,藉着奇奥轻功,半空中一个小筋斗,变成头下脚上,双臂倏的一伸,两掌一合,一招“飞燕穿林”,“嚓”的一声,从树帽子穿叶而下。 身形刚刚穿入林中,树帽子“晔啦啦”一阵暴响浓烟四溢,倾刻间弥漫开来,翻滚沸腾蔚成一片淡蓝色的烟海,浓烈的腥臭气味,闻上即有昏眩之感,确为武林罕见的毒物。 他一落地面,立即展开地堂拳法,腿肘并用,灵滑无比的溜向人影晃动的地方。 他算定灿火弹爆炸力极强,波及范围亦广,若欺近持弹人身旁,谅他们也不至于贸然出手。 所以展开身手,拚命的欺近他们,出手进攻。 这一着算是给他看准了,倒令对方的人感到意外,反而纷纷退避出去。 矮方朔董超得理不让,冷笑一声,疾向他们追去。 眨眼之间,他们已冲出林外。 眼前一带断崖,岔道纷歧,而空山寂寂,阗无人声,所有的寒冰宫徒众,跑得一个没留。 这时正是辛酉之交,月光如水,峰岭一片迷蒙,如涛的山风,间或夹杂着数声巨兽的狂吼,震撼得人心弦神迷。 一时之间,倒把矮方朔董超愕住了。 但时间迫切,不容他多作思索,横直已经找准了方向,敌人的巢穴绝不会离开得太远。 蓦地一转身,朝偏右一座高峰飞驰而去。 高峰矗入云霄,巍然如鹤立鸡群,四周尽是陡削悬崖,危石壁立,轻功稍微差的人,别想上去。 矮方朔董超看准方向,展开奇奥的轻功绝技,利用岩锋突石,一路轻蹬巧纵的扶摇直上。 只见一团灰色的淡影,如轻烟飘絮,顺着崖壁,冉冉向上飞升,哪消盏茶工夫,已轻飞临到峰岭。 饶他轻功内力全有独到之处,但也不禁喘息连连—— 第四章 硬闯龙潭 稍事调息,张目向四下一瞥,群山尽在眼下,除了如涛的山风以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蓦的,在正北山岭间,发现几个黑点,像抛弹丸般飞射而来。 等到一眼看清是人的身影时,倏又隐入山峦之间。 四周又趋寂然。 矮方朔董超毫不思索的展动身形,下得高峰,朝黑影隐身方向疾驰而去。 眼看已经来到地头,矮方朔董超不由心里踌躇起来。 原来这一带尽是断崖残壁,怪石嵯峨,不但难以着足,就连普通走兽也无法隐藏。 他听风辨器,知道是刀箭一类的暗器,看情形总在三个以上,急忙往右一侧身,整个身躯仅藉着脚跟一点之力,一式“卧看牵牛”全身俯躺下去。 五点寒星,曳着尺余长的蓝色光芒,按着梅花阵式,从上空飞去,原来是五支“钻心钉”。 蓝光湛湛,显然钉上喂有剧毒。 矮方朔挺身站起,朝来处一瞥。 空山依然寂如鬼域,什么也没看到。 他心知已陷埋伏之中,由此推测,可见已离敌人巢穴不远,但对方隐伏不出,自己怎样也无法下手。 眼下最先决的要势,就是要把他们引出来再说。 他心念一决,脚下一用力,迳朝发射处急疾驰去。 身形甫告跃落,两侧劲风又临,左边三点银光,右面两支甩手箭,分上中下夹袭而来。 来势劲疾异常,带起轻微的啸声。 可知暗中隐伏的人,身手确也不凡。 矮方朔董超身躯才告拔起,两方暗器已临,眼看就要被击中,幸他轻功有独特造诣,急忙猛吸一口气,丹田一运动,在不可能的情势之下硬将身形凭空再行拔高三尺才险险避过。 但这已激起他豪迈之性,脚尖一点地面,迅捷无俦的倒转身形,如旋风般朝右边扑上。 他动得快,对方偷袭得更快。 身形刚一展动,背后劲风又接踵而来,他轻咦一声,硬将前冲之势顿住,拧腰一跨步,朝斜刺里一冲,那股劲风自左肩头疾射过去。 董超蓦的回身一观,仍然怪石林立,山风簌簌,四野静得骇人之极。 他江湖经验丰富,默察四周情势,心下不由暗忖:“这偷袭的人明明就隐伏在附近,为何就是看不到人影?但有一点可以断定,隐伏的人出手并不方便,所以每次都在自己身形展动之时,从后或两侧偷袭过来,这样看来,毛病似乎在怪石后面,但是自己身形一动,后面就跟着突袭过来,脚步不能栘动,怎能察看得清楚?” 眉头一皱,立即给他想出一个办法来。 他暗中一施劲,身形一闪,像风车般向后面旋转过去,速度快得惊人。 果然,这样一来,隐在暗中的高手,自然无法遽然偷袭,否则必须显现身形。 只眨眼工夫,已经旋转到一块大石旁边。 他留神一看,只见这巨石并不是天然地连在岩石上,而是由人工栽埋下去,乍看过去好像是整体的,稍一留神细察,很容易就可看到埋石边缘的夹缝。 暗中用力一推,巨石只是微微摇动了几下,心中更加生疑,益发引起要把它揭开的决心。 他沉肩坐马,双掌猛朝巨石一拍。 “啪跶”一声巨响过处,巨石应手齐腰折断。 “轰”的一声,倒碰在地上,音响空洞之极。 矮方朔董超一时触动灵机,知道毛病出在地下,随手拾起一块海碗大的石头,猛朝埋石周围一阵撞击。 果然发出一阵空洞的声响。 他举起石头,正想朝地面砸下。 蓦闻,身后一声暴喝道:“朋友且慢动手,留点力气先接这个吧!” 话音甫落,“嗤嗤嗤”一阵破空之声骤然袭到。 矮方朔董超往右一飘身,跃出八尺避过来势。 脚尖尚未点地,左边又一声暴喝道:“再接这个!” 一蓬银光,如雨般纷射而来。 矮方朔董超这时身形悬空,银光已盖体射到,他双臂贯足劲力,猛的双掌朝地上一拍,“砰”的一声巨响,溅得地上砂石飞扬,灰尘迷漫。 身躯藉这反弹之力,突又升高五尺,半空里拧腰一弹腿,划了一道弧形,美妙的抛出两丈以外。 他停身一观,只见四周如鬼魅般环立着八个一色劲装的中年人,按八卦的形势,分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门户,分别站在八块巨石上,把自己圈在当中。 再一细察圈内地上,发现距八个方位,每隔一步二尺五寸地方都有一块高约尺许的突石。 每石相隔全是一样的步眼,一样的方寸。 敢情是按着八卦桩的方位摆的。 矮方朔董超也是老江湖,看情形就知道他们原是早有布置,但他在未正确的摸清他们的底细以前,也不瞎拚盲打,好歹也要先把他们的身分弄清楚再说。 他知道这阵眼在南方干宫,故意面南哈哈一笑道:“朋友们,夤夜拦截包围老朽,是何用意,不妨明说。” 站在干官上的年龄较大,约有五十开外,闻言嘿嘿一声冷笑道:“这里是寒冰宫禁地,我们系奉命行事,只请阁下自何处来,仍由何处回去,别的一概不知!” 矮方朔董超暗呼一声侥幸,果然已给自己摸到了地头,大约离开敌巢已经不远,看样子今夜要想迅速进去,还要看在这几个人的身上。 闻言反而朗笑说道:“老夫正有事相访,自无空回之理,诸位如能方便,请为引带一步,否则……” 底下的话还未说出,那老者断喝道:“别倚老卖老,寒冰宫从来没有怕过谁来,若不乖乖从原路退回,眼下就是你丧身之地,等会就后悔莫及了!” 矮方朔董超双眉一挑冷哼一声说道:“传闻寒冰宫执北方绿林牛耳,为黑白道所推崇,看来也是宵小之流。中途拦截,难道这也是待客之礼?”接着又说道:“你等既不愿引带,别怪老夫要失礼硬闯了。朋友,你先接着吧!” 说罢脚尖暗暗一点小石柱,腾身一连跃过四根,脚点离宫的巨石,暗运丹田真力“云龙探爪”朝正南位上老者打去。 掌挟一缕劲风,去势迅疾异常。 正南位上的老者斜着探步换桩,避正锋,探右臂,骈食、中两指,朝矮方朔董超脉门便切。 矮方朔董超忙往回一撤右臂,右脚往后偏左一探,左掌也同时从自己的右臂下穿出,“单推掌”照对方的右肋便打。 掌劲沉疾,含着内家的真力。 这正南上的老者也是识货之人,在“单推掌”递到时,立往右斜冲出一步,一拧身,刷的把身躯翻转过来,移宫换位。双掌齐出,向矮方朔董超上盘便打。 矮方朔董超不便以单掌硬接对方正锋,身随掌走往左横窜出四根小石柱,左脚找准位置,已到震宫。 那守震宫的一位汉子喝了声:“接招。” 话声甫落,一招“黑虎伸腰”,双掌向矮方朔董超当胸便击。 矮方朔喝声:“来得好!”双掌童子拜佛似地往下一翻,两手的指尖向下,往对方双拳当中一穿,猛的一分一展。 那震宫位上的中年汉子,正待撤招变位。 矮方朔董超猝然把左掌一撤,随着撤左掌之力,左肩头往后一甩,右掌翻出“金豹掌” 向对方打去。 这一手矮方朔董超施展得迅捷异常,眼看这震宫上的中年汉子,非被震下石柱不可。 就在这刹那之间,矮方朔董超猛觉背后一股劲风袭到。 突然听得有人喝声:“接招!”掌劲十分劲疾。 矮方朔董超不得不把发出的掌力撤回来,先行自救要紧。 可是就在这一换力的时候,用丹田的真力,掌心往外一送,自己才左脚往左边换位“玉蟒倒翻身”步眼一换,把掌风避开,陡见袭到身后的正是刚才那位离宫上的老者。 原来那离宫位上的老者,看出震宫位上的中年汉子非被震下石柱不可,故意这么不顾一切的暗袭过来,解开矮方朔董超的掌力,好救那中年人。 就这样,那中年汉子依然被震出三步去,才算拿桩站稳。 矮方朔董超恨透这年逾五旬的老者,立刻双掌一递,向对方右肩便戮。 那老者哪敢硬接,一个鹞子翻身,双掌往外一穿,身随掌走,跃过兑宫第三石柱,勉强才算将身形稳住。 矮方朔董超倒转身形,脚点石柱,腾身一纵,已跃到了“坎”宫第三石柱、冲到正西的中年汉子面前。 这正西的中年汉子,正蓄势而待,一见矮方朔董超跃到面前,口中微哼一声,脚下移步换形,猱身而进,一招“游龙探爪”一掌朝矮方朔董超中盘拍来。 掌未到,劲风先临。 矮方朔董超暗惊今夜所遇上的全是武林中罕见高手,没有一个是弱者,忙往右一找艮宫第七柱,把身形往右一带,翻出双掌,左掌往外一展,切往对方的脉门。 右掌更迅捷的往对方的“华盖穴”打去。 这坎宫上的中年汉子,右掌微往下一沉,掌劲往外一推,绕步旋身,已转到矮方朔董超的右背后,一式“狮子摇头”双掌科着往外一推,往矮方朔董超的后腰右侧便击。 矮方朔董超的右足暗中往后一点身后的“艮”宫第五根石柱,双掌猛往后一带,右脚尖点着石柱全身猛往后一转,双掌贯足内力,身形住下沉,一招“双推掌”往坎宫上的中年汉子斜肩带臂击去。 那坎宫上的中年汉子,一式“猛虎伏桩”身躯往下一扑,让过矮方朔董超的双掌,用“铁牛耕地”朝矮方朔董超的下盘探来。 矮方朔董超识得这种招术的厉害,暗运先天真力,足尖一用劲,身形拔起,倒纵出去。 这可不是平地,可以随意纵横进退。身形不离石柱,一点一步换着走,非得功夫纯、步眼准不可,地上小石柱摆设的也是按尺寸,准是相隔一步,绝不许差半寸,往前进,往左右全可以腾身跃起,连跃出几根石柱,唯独后往倒跃,任凭你功力怎样纯,也没有那么准的。 矮方朔董超适才为坎宫上的中年汉子所迫,不得不施展险招,身形拔起,已经中转过来,正落在“坤”宫第四根石柱上面。 在这八卦桩上面的打法,虽说护桩的只守不攻,可是你只要侵入某个方向,守护者立刻欺身进步拦截,不准近身一步。 坤宫上的中年汉子,却偏西跃过三根石柱,以“金蛟剪”的重手,朝矮方朔董超便打。 那坎宫位上的中年汉子,也同时赶到,一招“神龙抖甲”往矮方朔董超的“脑户穴”便击。 他们两下里夹击的情形十分紧凑,坤宫上的中年汉子“金蛟剪”掌势较快,掌力先到。 矮方朔董超身形往前一步,用“斜单鞭”一截坤宫上中年汉子的右臂“曲池穴”。 矮方朔董超掌力一撤出去,身形便随着往外定,好避开背后那坎宫上中年汉子的一掌。 蓦闻,那正南上的老者猛喝一声:“展开阵式!” 守在四周八个方位上的人,全部向前盘旋游走起来。 忽然,一声暴喝,四条身影斜身上步,各向中央攻出一掌。 掌挟劲风,有如合四人之力。 只见如涛狂飙,从四周澎湃涌来,势如千军万马,空气压人欲窒。 矮方朔董超艺高经验足,适才因要保留真力,始终未曾硬接硬架,全以灵活的身手与之拆招换式,此时一见狂飙涌至,不禁动起争强之心。 他气运丹田,暗贯真力于双臂,闪身侧步,避过前后两方的来势,猛的双臂一张,两掌分左右向外一抖。 双方劲气一接实,只听“砰砰”两声巨响,身外八人,仍然向前游走,好像没事儿一样。 矮方朔董超胸间气血翻涌,窒息难受,心知这阵式蹊跷奥妙,切不可再存轻敌之心,好在他功力深厚,稍微一运气,体内即调畅如恒。 正在沉思破敌突围之策。 又是一声暴喝,四股劲风改从四角袭来,威力较前尤大,可能由另外四人交换出掌。 矮方朔董超不及思索,先行避招要紧,赶忙脚下—用劲纵身腾空而起,以为这一下他们四人,必至互撞互碰。 哪知四股掌劲尚未袭到中央,倏即消沉于无形。 原来他们四人出掌未发全力,倏发即收,一沾即走,完全看对手如何还招而定。 此刻矮方朔董超腾身一避,四人掌劲一卸,立即退回原位,继续游走起来。 矮方朔董超身在空中,微向四周一瞥,只见四人一沾即走,其余四人,则站立原位,采取守势已准备再次接手出击。 他身形方一落地,而另四人又继续攻到。 矮方朔董超再次腾身而起,避过来招,不由心中暗忖:“似此连环不息的交相出击,自己纵使功力再高,时间一长,就是不受重伤,也要活活被累死!” 他江湖经验极丰,哪能就此束手待毙,突然给他想出冒险破围的策略,同时暗忖:“擒贼必须擒王,此阵由那老者主持,似应先由他下手!” 心念已决,迅速的探手取出鸳鸯弹,看准方向趁着下落之势,右手一扬,一缕乌光迅疾的朝老者上身射去。 他此时孤注一掷,出手贯足全力,弹出有如流矢,劲带啸声,端的迅捷无比。 那五旬以上的老者,听风知警,向左斜身侧步,正想继续向前游走。 但他怎样也想不到,这鸳鸯弹竟然好像生了眼睛似的,他身形刚向左一侧,鸳鸯弹已跟纵而到。 “啪”的一声,右肩正被击上,肩骨尽碎。 痛得他长哼一声,身躯向右跄踉出五步以外。 矮方朔董超心急陆剑平安危,正想再拖辣手补上一弹。 蓦然,身后劲风又临,他冷哼一声,突的一招手,鸳鸯弹顺势缩回,倏的侧步旋身避过来袭劲风,反手一抖,乌光又直射出去。 又一声惨嚎过处,红光迸现,一个面目模糊、天灵盖翻飞的尸体,颓然倒下。 矮方朔董超连续得手,胆气顿豪,左手一抖,又一弹脱手而出。 只见乌光连闪,惨号频呼。 倾刻间,已倒下了五个。 剩下的三人,呼哨一声,相率朝断崖中一闪而没—— 第五章 突围成功 矮方朔董超收回鸳鸯双弹,朝三人的去向纵身跃到断崖近前,细一端详,哪里还有三人的身影,一时不禁呆住了。 他心知这一带断崖,内中必有文章,三个寒冰宫人,绝不至无故失踪。 随沿着断崖山壁,一步步的搜探下去。 果然走了不及三丈远近,一块巨石歪倒在地上,斜斜的靠在崖壁上面,巨石后面露出黑黝黝的半个小洞。 矮方朔董超脸呈微笑,下意识的忖道:“魔崽子们,纵使你们手脚通天,布置周密,也有失察的漏洞,这下看你们还逃到哪里去!” 突然双手朝石上一推,巨石应手而倒,现出一个人高的黑洞,凝神探察,洞内隐隐发出极其轻微的蟋蟀声响。 矮方朔董超燃起火折子,朝洞中一照。 山洞高逾寻丈,四壁光滑如镜,凿痕尤新,显见新近刚由人工辟凿而成的,洞深不见底,看情形通往很远的地方。 他江湖经验极丰,深怕洞底过于深邃,火折子不敷应用,立即转身在山林密处采些松枝枯竹,暂时当作火把,徐徐向洞里走去。 拐过两道弯,地势豁然开朗。 他这才看清,横摆在当前的隧道,居然有五条之多,中间岔道地方,方圆竟有三丈之广,中间一根粗逾儿臂的铁柱,堵住岩壁顶端。 铁柱上面贴着一张白条子,上书“擅入者死”四个大字。 他心知这隧道大约又是寒冰宫的禁地,要不然就是一条四通八达的捷径总枢钮。 他恨透他们的鬼域伎俩,因为纸条子贴得较高,自己身量太矮,顺手用未点燃的枯枝向上一挑。 “嘶”的一声,纸条子应势撕下,柱子上面露出三个小孔,大约有酒杯口大小。 忽然“卡擦”一响,矮方朔董超闻声知警,忙朝地上一伏,眼睁睁注视着铁柱上的小洞孔。 “嗖嗖嗖”由小孔里射出三串的铁弹丸。 这些铁弹丸去势劲疾非常,显由机括子所控制。 同时这些铁弹丸好像生有眼睛似的,分由上、中、下、左、右,交叉发射出来。 矮方朔董超急忙展开地堂拳独特的功夫,肘腿一用劲,人如滚球般滑溜过去,越过铁柱子前面。 刚刚溜过铁柱子界线。 地上石块突然向下微微一沉,轧轧机声大起。 一蓬黑色雨点,自岩壁顶端缝隙处飞洒而下。 他暗忖这黑雨必是蕴有奇毒,先行避它一下,无可奈何的又退回铁柱子后面。 果然所料不差,黑雨一经触及地面,立即冒起一股浓烟。 顷刻之间,浓烟遍地,中人欲呕。 像这防不胜防的毒水,纵令他功力深沉、经验丰富,一时间也不敢再尝试。 他沉思有顷,探手取出一粒鸳鸯弹,右手贯足劲力,猛朝距离柱子两尺地方发射出去。 鸳鸯弹一落地上,“砰”的一声巨响,一阵轧轧几声过去,又一蓬黑雨从顶端洒下。 他把距离渐渐拉远,三尺、四尺,直至八尺以外,毒水才告停止。 他急忙纵身跃出八尺以外,脚踏适才鸳鸯弹投掷所在。 他暗忖洞里危机重重,步步惊险,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毒着在后头呢!实在不能大意,他仍旧取出鸳鸯弹,重新应用“投弹问路”的办法,一步步脚踏实地淌进去。 由于时间无多,像这样耗下去,自然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冒险一试,或许还可以找出一点头绪来。 心念一决,举步向右边一条隧道走去。 这条隧道较为曲折,走不上几丈,全都是拐弯路头,他沿路行去了一阵,仍旧回到原来的岔路口。 但出来的却是中间那一条。 他毫不怀疑的朝左边那—条隧道迈步走进去。 这条隧道却是特别的阴冷,还带些许潮湿的气味,潺潺的水声不知道流经哪一方面的岩壁,自然更不能推测出水源的所在。 他这时接应要紧,也顾不得详细的探寻搜索,脚尖微一点地,向里急纵。 前驰未及十丈,蓦闻,身后传来一声“砰”然的巨响。 在岔道进口处,一块铁板凭空落下,将进口处整个堵住,密不通风。 退路既已断绝,唯有再次前进。 他脚下一加劲,拚力的向前急紧飞驰。幸好这条隧道笔直如削,奔驰起来倒不觉得怎样的吃力。 大约过了盏茶工夫,前面微风阵阵,心知快要到地道出口的尽头。 正在忖思之际,又是一声“砰”的巨响,隧道前头已被铁板塞得满满的。 前线通路俱遭闭塞,纵令他功力再高,心中也不禁焦急起来,迟迟的未能举步,竟然愕在当场。 片刻之间,脚底下觉得有点冰冷,这才把他从迟疑之间惊醒过来。 俯首一察地面,原来浅浅的水流不知从何处涌进洞来。 水流渐渐由脚尖涌至脚面,刹那之间,满洞水光闪耀,而汩汩的水流仍不断地涌来。 像这样有进无出的不断涌至,时间一久,岂不要淹毙洞中。 好歹总要想个办法,先谋脱困要紧,总比坐以待毙好些。 心念已毕,立即来到出口处察看一番。 整块铁板自上嵌入地中,两边更是严丝合缝的崁入山壁之间,用力一按,虽然微微有点浮动,但绝非掌劲所能硬破得开的。 他旋又回转身形,朝来路走回去。 他退回到原先铁板落闸的地方一看,与那一头的情形,完全相同,不由颓然而返。 这时水位已涨至小腿肚所在,涉步也觉有点重了。 他蓦的一惊,咬牙一跺脚,双掌贯足功力,猛朝铁板碰去。 他功力深厚无俦,这一蓄劲拍出,力道何止千钧,掌劲一碰上铁板,“轰然”一声震天价响,铁板只微微往外陷了一下,旋又恢复回来。 他心里暗忖,此时若有刀剑之类,大约把它刺破还不困难。 正在抓耳挠须焦思无法之际,突然触及怀里的鸳鸯弹,不由一阵惊喜交集:“不论如何,也必须一试。” 于是探手取出两弹,沉肩坐马气纳丹田,功运双臂,右手猛然一抖,一缕乌光脱手而出。 一声“轰隆”的巨响,铁板随声塌陷下去半尺多深。 矮方朔董超哪肯放过此种机会,紧接着左手倏的一抬,乌光一闪,“砰”的一声巨响,铁板凹陷下去的地方,竟被鸳鸯弹破板而出。 矮方朔用劲一招,铁弹仍然收回手中。 他一弹得手,心下暗喜,两手前后一抖,两道乌光又脱手而出。 只听两声震天的“轰隆”、“砰”巨响过处。 铁板又突现一个碗口大的洞口。 矮方朔董超两手分按一个洞口,用劲向里一扳。 “啪”的一响,铁板正中已被扳开一个两尺方圆的缺口。 他腾身一跃,沿着缺口的地方穿到铁板外面。 这时月影东移,正好由洞口映射进来,清爽的凉风一阵阵由洞口徐徐吹进,沁人心脾。 矮方朔董超展动奇奥轻功,眨眼之间,冲出了洞口。 打量眼前的地势,好像在山峰后面的谷地中间,凝神往远处检视,只见西南浓荫边缘隐约有一线灯火的亮光。 看天时已经不早,哪能再事迟延,展开身形,如一团飘絮般朝火光的地方疾驰而去。 身形来到切近,已经看清是一座庞大的庄院。 从围墙后面隐隐传来不大的叱喝之声。 他心急如火,哪敢怠慢,纵身跃上墙头,风驰电掣地朝后面飞驰而去。 他轻功有超人的造诣,哪消几个起落,已经窜到当场,正赶上陆剑平正在拚尽剩余真力、最后苦撑的时候。 矮方朔董超看得不由目眦欲裂,一抖手双弹齐发,粉碎了寒冰冷魔群打轮殴的恶毒阴谋。 前面说过陆剑平拚出最后余力,勉强挡住寒冰冷魔的“玄冰阴煞”,正感心余力绌之时,恰好矮方朔董超及时赶到当场,暴喝一声,右手一招,两缕乌光直朝寒冰冷魔疾射而去。 “玄冰阴煞”固然歹毒之极,但因极耗真力,不能持续过久。 寒冰冷魔拚斗陆剑平的时候,已经出尽全力,故迫得陆剑平有点支持不住,而告身受微伤,但他此时也真力消耗殆尽,若不趁势收功,可能被自己本身的行功逆血,回震得内腑受伤。 故矮方朔董超双弹方告出手,寒冰冷魔心知鸳鸯弹威力无俦,立即收摄“玄冰阴煞”功,双脚微微一点,身形凭空拔高三丈,双弹从脚底下破空而过。 陆剑平本来只凭一股余力强行支持,此时一听矮方朔董超暴喝,心里不由一宽,真气也随之清散。 他真气一散,人即颓然倒下,但他心里明白,此时大敌当前,自己万万放松不得,强凭一点精神的力量,转身坐将起来,行功调息疗伤。 总因“玄冰阴煞”恶毒无比,而陆剑平又在拚斗力乏之余,所受毒伤早已涌进内腑,幸亏他功力深奥,尚能护得住心脉,迷晕之中,留有些微感觉,若是换了一个功力稍差的人,怕不早就倒下了。 饶他如此,一时也无法进入忘我境界,心里只是感到阴寒之气像冰钻一样在体内倒流狂窜。 矮方朔董超以鸳鸯弹向上升高有限,老魔头既然腾身避开,续攻无益,随即抖手一招,将双弹收回掌中。 他正旋过身来,拟往前探视一下陆剑平的伤势。 蓦的在场其余五位寒冰宫高手,互视一眼,相继扑上。 五条身影,十道掌劲,像无形的钢墙,朝矮方朔董超身前迫来。 矮方朔董超已是老行家,一看来势即知五人皆为一时高手,本能的想要向外飘开,他若闪身避开,陆剑平必致身当其冲。 于是不得已下,咬紧牙根,向右跨上两步,挡住陆剑平身前,双臂运足劲力,斜斜的朝来势的边锋拍去。 他这一手解得还算真巧。 原来五人掌劲全是向当中拍来,威势确是骇人之极,矮方朔董超跨开两步,已经避开正锋,再出全力向斜里一拍,“轰”的一响,对方如涛的掌劲被迫得导向旁边,消卸于无形。 而矮方朔董超身形却诐反震得向右退开了一步,才告拿桩站稳。 他暗中一察当场情势,眼看寒冰冷魔运功将毕,不由心下暗叫不好。 目前情势,敌众我寡,老魔头适才并未受伤,只是力量消耗得太多,暂时调息一下,现在功力既已恢复过来,哪肯放过自己两人! 而陆剑平功力未复,任怎样也不是对手,强拚硬接,实在划算不来,三十六着,走为上策,先找个偏僻的地方,暂时躲上一下再说。 矮方朔董超心念一决,立即一抖手,两缕乌光电闪般射向正中两人,距离他们身前尚有一尺地方,忽地分由左右射去。 五个寒冰宫高手心知厉害,不约而同的急忙向后纵开。 矮方朔董超见机不可失,趁着他们引身暴退之际,迅捷无俦的抄起地上的陆剑平,右手一招,将两弹收回,人即腾空而起。 轻轻朝陆剑平耳中一喊:“我们走!” 陆剑平本来还在迷糊之中,心里只有些微的感觉,一听矮方朔董超的喊声,不期然的随着矮方朔身形腾起之势,脚下一点,也随着飞身直上。 只两个起落,二人已跃出院墙外面。 突来之变,倒把在场寒冰宫高手们愕住,等到二人跃上墙头,才始警觉过来,正要随后赶去。 寒冰冷魔嘿嘿一声笑道:“小子已中老夫玄冰阴煞功,如无特制解药,两个时辰之内经脉必凝冻而死,现在每两人一组分头搜查,这一带断崖险地,谅他们也不易逃出手去,如有发现,先以信号报警,老夫立往接应,记住,老鬼那鸳鸯弹威力不小,你们必须小心。” 寒冰宫高手们连声诺诺,六倏身影急疾的分南、东、西二面排搜而去。 矮方朔董超一手抄住陆剑平腰际,一路急骤飞驰,幸得陆剑平心中微有感觉,借力使力,所以飞驰起来速度倒也惊人。 眨眼之间,二人已经来到断崖前面,矮方朔董超心中不由暗自叫苦。 原来这一带全是断崖壁立,山石如削,毫无隐蔽处所,若在平时,纵跃过去,自无问题。 但目下陆剑平疗伤要紧,必须找得适当的处所,否则寒冰宫的高手们势必随后跟纵追来。 蓦见前面巨林浓荫蔽天,似乎尚可暂时利用一下,不过想起来时林中被袭情景,不由心悸犹存,但除此以外,别无再好的隐身处所,时期一瞬即逝,绝不容再事迟延,只有冒险一试,见机而作。 心念一决,立即跃下岩石,扶着陆剑平慢慢的走至林中。 此刻阴寒之毒,业已攻入陆剑平内腑,他全身不断一阵阵的颤抖起来,矮方朔董超心里更加焦急起来,慌不迭的在林中一阵乱闯。 这片丛林,全是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木,大概因为年代过久,有许多竟变成中空的枯木。 矮方朔董超灵机一动,急忙抱住陆剑平,纵身跃入一株两尺见方的枯树中间,迅速的从怀中取出一粒雪莲,纳入陆剑平口中。 陆剑平此时已经进入昏迷状态,雪莲虽为疗伤圣品,但他已无力自行推动药力,怔怔的靠在树干上面。 矮方朔董超以双掌按在陆剑平背后的“命门穴”上,以本身真元输入陆剑平体内,肋他推动药力。 哪消片刻时间,雪莲药力已通行上身各大脉穴,经丹田注入内俯。 陆剑平脸色由白转红,人也清醒了过来。 他心知矮方朔董超正为自己输气运功,助引药力,不由展露笑容,将首微微一点,表示可以自行运功疗伤。 矮方朔董超正拟松开双手,蓦然林外传来一阵嚓嚓的脚步声,值此夜阑人静、万籁俱寂之时,听来格外刺耳,以两人的功力,十丈以内,飞花落叶都能清晰的听到,矮方朔董超听音辨向,知道来的一共有两人,大约还在丛林外面。 只听一个阴森森的说道:“据手下眼线报告,对头两人适才还在此间现身,怎么此刻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莫非潜在附近岩洞中?” 又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这里所有断崖崩石全部搜查个够,依那小子的伤势,绝不可能逃得太远,有可能被他二人潜入林中,也未可知。” “这似乎没有可能,对头若是躲入林中,那林中伏桩手下,怎么不以信号报警?以兄弟意见,此事大有蹊跷,不如先以信号报警,俟大家到来,再一起排搜过去,谅他们也无法逃出。” “怎么你近来好像愈来愈胆小了!在我们自己禁地范围以内,难道搜查一番也不敢!” “话不是这么说,实在因为对头功力太硬,前次金刚指郑杰、大漠一叟、东灵神君等人,全因一时疏神大意,结果吃上大亏,此事总是谨慎些比较好!” 他们的大声相谈,矮方朔董超已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此时陆剑平正在运功疗伤的紧要关头,绝不能容他们碰上,无论如何先行把他们诱离这里再说。 思忖一罢,纵身跃出树外。 他转出林丛,反向断崖峭壁飞驰而去。 当他纵上悬崖的一刹那,故意加重脚步,带出一点声息来,正要迈步进入林中搜探的寒冰宫两名高手,突然被这轻微声息逗得转过身来。 抬眼一瞥,二人不约而同的轻咦一声。 只见一团灰色的身影,自山脚冉冉上升,身法奇快,就他们记忆所及,一眼就看清是矮方朔董超。 沙哑的声音道:“我们快追!” 两人连袂望着矮方朔董超的背影扑去—— 第六章 危在旦夕 矮方朔董超微闻身后衣袂飘风之声,心知二人已随后追来,本来身形向上腾空直升,此时,反而折向右方,故意放慢脚步,继续急骤飞驰。 果然,刹那之间,背后风声逐渐加强。 他听音辨向,知道来人已赶至十丈以内,脚下再一用劲,急疾的沿着断崖山壁飞驰而去。 背后两名寒冰宫高手,亦急急如流星赶日般紧追不舍。 他们一前一后的电闪雷奔,一直由西转向西北。 大约过了顿饭工夫,矮方朔董超估计脚程,大约已经驰出二十里左右,看看来到一块空旷的所在,矮方朔董超突然双脚一停,反转身形,凝神注视。 那追来的二人来到近前,并肩站着。 矮方朔董超这才看清二人均在六旬以上,左边一位,身材修长,一袭宽大黑色长衫,穿在他瘦长的身躯上,极不相衬,浓重的灰色长眉,像八字挂在瘦削的脸上,越发显得狰狞难看。 右边那位身躯微胖,面部特别浮肿,绿豆大的一对小眼睛,开阖之间,骨禄禄的一阵乱转,可见这人心思不定,满肚子全是诡计。 矮方朔董超微笑说道:“两位追踪老夫,莫非看准了这个风景地是你们收场证果的所在!” 那身躯瘦长的老人,嘿嘿连声笑道:“老鬼,死到临头尚还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撒野?那小子躲在什么地方,快快据实说出,老夫还可给你一个痛快!” 矮方朔董超哈笑说道:“只要你们有本事赢得老夫双掌,任什么都可以告诉你,假使你们自信没有这种把握,那么——” 说到这里故意的顿了下来。 那瘦长的老人比较性急,接着说道:“那又怎样?” 矮方朔董超很不在乎的笑说道:“很简单,只要你们把六阳魁首留下来,就没事。” 站在右边、身躯微矮的老人说道:“老鬼别尽自得意,只要你说出小子躲藏的所在,老夫二人尚可为你担待一切,如若执迷不悟,到时——” 矮方朔董超冷笑说道:“到时怎样?” 那瘦长的老者嘿嘿一声笑道:“到时候令你死活都难,那才悔之晚矣!在我们寒冰宫禁地范围以内,从来没有留得全尸的,任他功力再深也是逃避不了的,老鬼,识相的还是干脆点说出出来吧!” 矮方朔董超双眉一挑说道:“早对你们说过了,只要赢得老夫双掌,任什么全是你们的,但若果你们输了呢?” 那瘦长的老人冷哼一声说道:“你自信有这种把握吗?” 矮方朔董超道:“试试看再说!” 那微矮而面貌浮肿的老人,突然朝瘦长的老人微一耳语,两人分开左右,暴喝一声道: “老鬼,你是找死!” 喝声中,四股掌劲分左右向矮方朔董超夹攻过来。 矮方朔董超喝声:“来得好!”人展动奇奥轻功,身形一飘,已经闪出掌劲范围,双臂一圈,猛朝两人拍出一掌。 两股如崩山的狂飙,朝两人掌劲卷射而来。 双方劲道一接实,只听“砰砰”两声巨响,矮方朔董超身躯一阵摇晃即止。 寒冰宫两位老人各被震退一步,心里不禁骇然,暗忖:“想不到这矮胖老鬼,功力竟如此深奥。” 两人不约而同的互看一下,旋即分开游斗起来,彼进此退,一沾即走,配合得倒也严丝合缝,无隙可乘。 矮方朔董超一掌得手,正想再次出掌,忽然对方身形一变,攻守配合无间可乘,一时间只得先行守住门户,俟机而动。 好在他轻功有特殊的造诣,周旋起来,倒也游刃有余。 三十招过去,双方身形逾加快速,只见一团灰色身影穿梭在两股黑色的身影之中,溜滑无比的闪动翻腾,快得有点骇人。 矮方朔董超默察来势,知道他们两人平日训练有素,攻守配合得极为适宜,有点像两仪阵法,只要看准情势,突然出其不意的攻倒任何一人,剩下的一人,那就容易收拾了。 问题在于怎样找出空隙。 这时矮方朔董超刚避过后面瘦长老人的一记劈空掌,脚下向右飘开一步,正想回身反击,而左侧劲风又临。 他心知这又是矮胖老人趁机突袭,如若避开这一招,身后的瘦长老人,必又接踵而至。 他看准情势,身躯突然往地上一倒,展开地堂拳,如滚球般滑向瘦长老人的身前,那瘦长老人正向前冲上,双掌蓄劲待发,怎样也想不到对方会从地上滑来,而且速度快得惊人。 等到把前冲的势子强行煞住,矮方朔董超已经转到脚跟,只听“啊”的一声巨响,瘦长老人的左脚小腿骨已被砸断。 惨嗥一声,身躯摔倒一丈以外,痛得他全身发抖。 矮方朔董超一招得手,哪再饶人,腿肘一用劲,滚转身又朝矮胖老人冲去。 那矮胖老人一闻惨声,立即心知不妙,他心思慎密,哪敢再事迟延,忙展动身形,朝来路驰去。 矮方朔董超早已看出这一着,所以没等他身形转动,蓦的右手一扬,一缕乌光应掌而出。 矮胖老人确是阴狡过人,当他身形一动之间,已经取出磷火弹,一听背后破空声响,立即抖手一掷。 砰的一响,一道蓝色光焰冲空直上。 矮方朔董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手,愕了一下,手底下一顿,对方已腾身再起,腾出十丈以外。 鸳鸯弹威力虽强,但怎样也无法冲到十丈之远,此时眼看人已去远,忙右手一招,双弹应手而回。 他返转身形来到瘦长老者身前,沉声喝道:“相好的,你们这次自寒冰宫南来,除了对付本帮以外,谅必尚有其他企图。一共有几人联手,痛快的说出来,老夫绝对不为己甚。” 瘦长老人冷哼一声说道:“老夫既落在你手里,任剐任杀,绝不皱眉,你要想在老夫嘴里探听什么,那只是妄想。” 矮方朔董超微笑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光是嘴硬只有自找苦吃,现在说出还来得及,迟则悔之晚矣。” 瘦长老者只轻哼一声,把眼睛阖上。 矮方朔董超冷笑一声说道:“那就尝一下搜阴逆脉的滋味如何?”伸出右手骈中、食两指,迅捷无比的朝瘦长老人上身各大穴点了一遍,最后在“命门穴”上轻轻一按。 瘦长老人丝毫没有感到异状,暗忖此种搜阴逆脉手法,江湖上绝传已久,自己生平尚未见过,对方莫非仅是心存恐吓,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绝学。 同时据云,如果一经点上,那周身所受的苦痛,就是铁铸的汉子也是承受不住,怎么对方点过之后仍是毫无异状,益发证明对方只是唬吓,更加不予理会。 矮方朔董超正在等待对方逆脉发作之际,突闻一缕凄厉的长啸从远方摇曳而来。 啸声愈来愈近,刺耳惊心,显见来者内功深奥莫测。 矮方朔董超不由心里一怔,暗忖:“这可能是由于适才矮眫老人所投掷的磷火信号弹,把老魔头引来这里!” 他紧急抓起地上的瘦长老人,向西沿断崖急驰而去。 眨眼之间,已飞驰出百丈左右,后面啸声倏然顿住,大约已经到达矮方朔董超等三人适才拼斗的地方。 矮方朔董超找到一个崖穴,把瘦长老人点上了哑穴,“啪”的一声,把瘦长老人摔在崖石上面。 这一下可够那瘦长老人受用。 本来他周身穴道被点,逆血尚未倒流,这一下摔得不轻,不期然使气血加速循环起来。 周身经脉如被蚁咬虫行,酸楚异常,起初尚能咬牙忍住,哪知时间一久,逆血倒流,全身骨骼如被节节敲断,只痛得他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般滚下,全身不停的抽搐,颤抖不已。 矮方朔董超看他一个劲的不肯出声,不由怒火上冲,抬起腿来,再补上两脚,心头怒意才微告消灭。 这时那瘦长老人已痛得力竭身软,只是瞪着眼注视矮方朔董超。 矮方朔董超被他这瞪眼直视,怒气更高,正拟一掌劈下,蓦地记起这瘦长老人早已经被自己点上了哑穴,哪里能够再发声呢? 自己不觉哑然失笑,急忙伸手拍开哑穴,静静待着。 瘦长老人哑穴虽已拍开,但周身搜阴逆脉的痛苦仍未消解,一时间也张不开口。 大约半盏茶工夫过去,瘦长老人才有气无力的拚出几句,说道:“请……先……拍开…… 穴道……” 说罢不住的点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状极痛苦。 矮方朔董超哈哈一笑,伸手朝他身上各大穴一阵挥拍。 瘦长老人穴道一经拍开,气血即停止倒流,身上痛苦顿释,但因这搜阴逆脉手法过于毒辣,一时间倒说不出话来。 停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说道:“此次寒冰老人出关,即率众南下,欲重振寒冰玉令的声威,执武林牛耳,故事先联络昔日同道,倾力先取风雷帮,以收擒贼擒王之效,以博今秋黄山论剑时,顺理成章的拥为武林盟主。” “据说五大门派亦赞成此举,暗中派人联手分头截击,可能已经到达归云庄总坛所在地了。” 矮方朔董超闻悉五大门派不顾江湖道义,联手突袭总坛重地,不禁气得怒火高张,怒喝一声道:“此话是实?” 瘦长老人两眼一瞪说道:“老夫为寒冰宫护法,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如有怀疑,尽可下手,老夫绝不皱眉就是。” 他这倔傲硬朗的个性,倒激起矮方朔董超同情之感,忙亦正色说道:“朋友,你别误会了,这事关系整个武林的盛衰轮替,乍然听来,难免感到奇突,这事暂且放过一边,不过彼此站在对敌立场上,说不得暂时还要委屈老兄一下,希望从此分明是非,勿再助纣为虐,啸傲山林,颐养天年。” 说罢两指点了瘦长老人身上数处穴道,接续说道:“你现在被点上截脉法,五年内不能妄用内力,否则必致血管破裂而死,五年后穴道自行解开,朋友,你请便吧!” 瘦长老人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我长白双判,临老收场之时还交上你这位朋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 说罢“嚓嚓”几声,提起沉重的脚步,顺着断崖山脚身形消失于浓荫之间。 矮方朔董超这才记起此人必是瘦判孟良,那么刚才的矮肥老人必是肥判文兆雄,二人成名已久,武功各有专长,想不到也被寒冰宫笼络,可见其余高手更非泛泛无名之辈! 矮方朔董超正想走出小洞,蓦闻寒冰冷魔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说道:“文护法,刚才现场离此究有多远,怎么一忽儿两人的身影全失踪了,莫非你记错了方向?” 肥判文兆雄带着沙哑的声音说道:“宫主安心,适才确是这个所在,绝不会错,可能是对方听到宫主的啸声,带着孟护法藏在附近一带!” 寒冰冷魔微哼一声,接着说道:“那么我们赶快从这里搜过去,绝不能让他溜掉!” 肥判答了一声“是”。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自远而近。 矮方朔董超心里不由怦怦乱动,暗忖:“凭自己的功力,一个寒冰冷魔已是抵挡不住,再加上阴猾无比的肥判文兆雄,自己任什么也讨不得好去!” “本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但在目前,后无退路,前有敌踪的情势之下,最后必被发觉的,与其被他们找到,倒不如先自行去来得干脆,自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歹把鸳鸯弹准备好,万一情势恶劣,先行出手,至少也要拼上一个!” 思念既罢,探手取出鸳鸯弹,蓄劲待发,一面隐至洞边,等待敌踪。 寒冰冷魔与肥判文兆雄两人,正循着山壁并肩搜索而来,刚刚来到洞口。 矮方朔董超看个真切,默不做声蓦的一抖手,两缕乌光,如矢般闪到二人跟前。 寒冰冷魔功力深厚,一闻风声,即知遭人来袭,冷笑一声,右袖一扫,一股如山狂飙,硬生生把乌光截住。 矮方朔董超急忙伸出左手,猛力一招,才勉强将钢弹收回,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而另外一粒鸳鸯弹,则朝肥判文兆雄疾射而去。 肥判文兆雄见乌光射到,急往右一偏身,避开来势,正想出手反击,但乌黑的光芒好像生有眼睛似的,亦随后从右弯射过来。 “啊”的一身轻响,左肩头正被击中,肩骨已碎,痛得咬牙惨哼,全身颤抖不已。 寒冰冷魔眼看对方竟在自己跟前伤了座下护法,这口气哪能消脱得了,猛然向前一上步,双臂运足劲力,朝小洞口拍去。 老魔头功力深厚,这一掌已经叫足十成劲力,只见匝地狂飙,卷射沸腾,把整个小洞口堵塞得满满的。 “轰隆”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过处,洞口断崖整个崩塌下来。 一时间,尘砂飞扬,石硝弥漫,哪里还有对方的身影? 寒冰冷魔正在迟疑错愕之间,蓦闻左侧传来一声朗笑说道:“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光是向石头发狠,真是暴殄天物,罪过罪过!” 原来矮方朔董超在发出鸳鸯弹、趁他们两人闪避之间,即已跟着跃身洞外。 他这时一发话,寒冰冷魔怒火更炽,气得他须眉倒竖,双目怒张,猛的一转身,疾朝矮方朔董超拍出一掌。 一股如山狂飙匝地卷射而来。 矮方朔董超发话之后,就已存心闪避,寒冰冷魔双臂一动,即已飘身丈外,避过来势。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狂飙卷得砂石蔽空,烟尘弥漫,地上岩石电裂分开,声势确是骇人之极。 矮方朔董超心里暗喊好险,但嘴里还不断的揶揄说道:“发什么狠!老夫有事在身,没时间和你纠缠,暂时饶你项上人头,再见!” 说罢,不待对方回话,撮口一声长啸,继续向前纵跃激射而去。 啸声甫过,林中立即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反响。 矮方朔董超闻声暗喜,心知陆剑平疗伤已毕,回声反应。 急忙朝啸声方向疾驰而去。 寒冰冷魔怒火高烧,哪容他一走了之,只身形微闪,如一缕轻烟般随后追来。 老魔头功力深奥,任你矮方朔董超轻功再高,也很难逃出远去,只两个起落,已经窜在矮方朔董超身前,挡住去路。 矮方朔董超眼看一时间无法逃开,咬紧牙根,双手一抖,两缕乌光,鸳鸯弹已应手而出。 论理双方距离既近,鸳鸯弹又是猝然出手,老魔头功力再高也无法躲开,哪知两弹才始出手,寒冰冷魔身形一晃闪开,跃出丈外。 矮方朔董超哪容他再有缓手的机会,双弹一击成空,两臂一圈一吐,两缕乌光又朝寒冰魔身后跟纵追射过来。 矮方朔董超这一手已经出尽全力,两弹带起轻微的啸声,疾逾飞矢疾射而去。 寒冰冷魔功力确是骇人之极,一听身后轻啸,即知两弹追踪而来,忙暗中一运功,劲贯双臂,脚尖微一点地,回身双袖—挥,疾朝双弹猛拍过去。 他这铁袖神功,发出来岂止有万钧之力,鸳鸯弹偌大的威力,也被他这一挥之力震得向上飘高尺余。 矮方朔董超险些儿控制不住,急忙双手一招将两弹收回掌中。 正在思索破敌脱身之计。 蓦的一股无俦阴冷的劲风,漫空盖地而来。 劲风未到,寒气先临,端的霸道之极。 他心知老魔头的寒冰掌威力无俦,极难应付,—个不好就要遗恨当场。 他心里思索,脚下可不敢闲着,拚力的展开奇奥轻身功法,像电闪般溜开二丈左右,才险险的避过,但仍被排空寒飙压抑得有点窒息颤抖。 寒冰冷魔双掌成空,怒火更炽,双臂一圈一抖,又一股冰冷寒焰朝矮方朔董超风卷而去。 威势比适才的一掌更见雄浑骇人。 矮方朔董超哪敢迟延,忙展开连环步救命绝招,滴溜溜的闪射飘开。 寒冰冷魔这下的气可就更大了,他暴吼一声,双掌挟万钧之力,迅捷无俦的拍向矮方朔董超。 矮方朔董超适才已拚出全力,才得闪开这严厉的一击,这时惊悸犹存,而罡风又压体而来。 再躲避已经是来不及了,只有避重就轻的出掌抵挡。 他飞快的闪身一飘,避开正锋,双掌叫足十二成劲力,咬紧牙根,猛朝来势边缘拍出一掌。 就这样双方力道甫一接触。 “轰隆”一阵巨响。 矮方朔董超的躯体,像滚皮球一样转出五尺以外,胸头飞血翻涌,心里机伶伶一阵寒颤。 他心知寒冰掌力,极为霸道,微一运功,气血通畅如恒,知道尚未受伤,正自暗喜! 蓦地—— 寒冰冷魔又是一声暴喝,双臂平伸,掌心渐渐泛白,上身微拱,额上青筋暴涨,蒙蒙白气自发间漫漫涌出。 刹那之间,老魔头双掌又是一抖,两缕白色气体,渐由掌心涌射出来。 矮方朔董超顿然悟及寒冰老魔头已经运起他那阴毒无比的“玄冰阴煞”,急忙动转身形,朝前狂奔疾驰。 哪知他快,人家却更快。 他身形尚未纵出,眼前人影—晃,寒冰冷魔又已挡住身前。 只觉一股冷削寒风迎面裂肤,当头罩下。 眼看就要伤在“玄冰阴煞”之下—— 第七章 力抗邪魔 突然,一阵劲风过处,眼前白影一亮,阴寒之气尽被消去。 陆剑平已伫立场中,面容凝肃,瞪视着老魔。 原来陆剑平身中“玄冰阴煞”阴寒之气,已渐次循经脉注入气血之中,换了任何一人,早已凝冻而死。 幸亏他迭遇奇缘,医道出神入化,故在身中寒毒之后,暗运神功,以龟息大法强行闭塞上身主脉,阻住毒气。 迨至矮方朔董超将他安置枯树之中,助他化开雪莲药力运行经脉,而开始自行运功疗伤。 雪莲乃疗伤圣品,千古奇珍,此时既经化开,循经脉而下,将冰寒之气迫住,再经陆剑平自身深厚无比的内力,助引推行,渐渐迫出体外。 只见一团白蒙蒙的气体从发际间徐徐涌出。 大约经过顿饭工夫,白色气体逐渐由浓而淡,脸色也慢慢红润起来。 他再气运一周天,全身舒畅无阻,心知寒毒已经除尽,正想跃出枯树之中。 蓦闻一阵刺耳长啸,自断崖方面摇曳而来。 他闻声知警,知系矮方朔董超急切中发出的,哪敢怠慢,遂气贯丹田,一声响彻霄汉的龙吟长啸过处,一条身影陨星飞矢般朝断崖激射而去。 哪消片刻时间,他已赶到当场。 正好是矮方朔董超被“玄冰阴煞”功迫得危急之时。 陆剑平急忙拚力展开“金刚不动神功”硬将“玄冰阴煞”迫往后退。 若使陆剑平来得稍慢一些,矮方朔董超势非伤住寒冰冷魔手下不可。 陆剑平迫散“玄冰阴煞”功之后,即掉头探询道:“长老现下如何?” 矮方朔董超一眼出看陆剑平已无大碍,心里喜不自胜,一咕噜站将起来,哈哈笑道: “没什么!老朽还担受得住!” 寒冰冷魔心里不断发毛,暗忖:“这小子到底是人是鬼?明明刚才已中‘玄冰阴煞’的绝毒,未曾服用本门解药,何以即告痊愈?这小子真是邪极!” 老魔头正在怔呆之际。 陆剑平跨前两步,冷笑一声说道:“玄冰阴煞陆某人已经尝试过了,不过尔尔,还有什么厉害毒着,请尽管施展出来,今夜我们不见真章不散!” 说罢瞪着眼直视寒冰冷魔。 寒冰冷魔自陆剑平一到场,心里就不断地发毛,自己认为十拿九隐的“玄冰阴煞”对他也莫可奈何,还不到两个时辰,就被他化解无遗,这小子难道是铁铸的金刚不坏之身! 但事实上似又不然,先前明明看他已经中上“玄冰阴煞”,人也摇摇欲倒才被那老头救走,这种中毒现象,绝不会伪装假冒。 他怔怔的呆在当场,百思不解,甚至连陆剑平的问话他都未曾听清。 这时被陆剑平瞪眼直视,不由蓦的惊醒过来。 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哪曾如此失态过?一看陆剑平脸色凝重,心里真不是味道。 但他到底是江湖巨擘、黑道魔头魁首,心里虽然感到惊异,表面上仍然毫不在意的哈哈一笑说道:“漏网之鱼,掌下游魂,老夫正搜寻你不得,你却自来送死,大概早已看中了这块地,老夫索性先成全你吧!” 话言未敛,双臂一圈一抖,集全身八成劲力,直朝陆剑平身前汹涌而至。 寒冰冷魔功力深厚,修为已将近两甲子,当今武林顶尖高手能接他一掌的,可说没有几个。 他这八成功力,已是骇人至极。 只见一股力可撼山的狂飙,匝地卷射而来。 陆剑平真还没有想到老魔头会没打招呼的骤然出手。 此时接掌远攻,已经是来不及了,忙向右飘开八尺,避过来势。 只听“轰然”连声巨响,罡风过处,地上岩石被震得摇撼不定,真有石破天惊的声势。 陆剑平恨透,双臂叫足劲力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黑道魔头也效宵小偷袭行为,你也接一掌试试!” 说罢双手一抖。 一阵柔和劲风,徐徐涌出。 起先看似无物,寒冰冷魔正在暗忖:“这小子莫非使诈!” 很随意地朝来势拍出一掌。 哪知双方掌劲甫一接触,陆剑平掌劲逐渐加强,任寒冰冷魔两臂用尽劲力,终归消失于无形。 而陆剑平的掌力更是随之加强。 原来陆剑平使的是粘字诀,先将对方掌力摄开,消卸于无形,再用震字诀,把自己的劲道加强压向对方。 这时寒冰冷魔顿觉情势不对,急忙暗中运集全身功力,贯注双臂,他要以两甲子的修为内力,准备与陆剑平硬对一掌。 陆剑平也觉对方力道雄浑无比,自己为顾及运功抵挡,粘字诀便无法施展,忙收聚浑身功劲,气运丹田,双臂猛然往外一抖。 一阵暴风雨般的狂飙,应势而出。 寒冰冷魔为人何等老练,眼看如涛劲罡,就知对方已经施出全力,自己哪敢怠慢,微哼了一声,双掌叫足劲力,朝来势拍去。 双方劲罡一接触,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团气柱冲空直上霄汉,周围数丈内的空气破挤得像连珠炮般一阵卜卜爆响,十丈之内,砂石纷飞,尘土蔽天。 确是一场百年来难得一见的骇人拚斗。 响声过后,寒冰冷魔被震得退后一步,心头微感窒息。 陆剑平身躯微晃即止。 这正是八十老娘倒绷孩童,以老魔头百年来的盛誉,怎样也消不了这口气,这真叫他比死还要难堪。 他恨怨交加,已经被激起凶残的兽性。 他暴吼一声,双掌叫足十二成劲力,再朝陆剑平拍出一掌。 陆剑平因对方深厚无俦的内力,确为生平仅见的高手,所以振起精神,提高警觉,双掌尽出全力。 陆剑平生死玄关已通,灵台明澈,且体内“九叶兰芝”经雪莲数次推引化开,业已全部溶合体内,故内力极为充沛,源源不断的涌出。 寒冰冷魔修为再深,内力也无法如此的充沛,所以稍微接触了一下,即有相形见绌之感。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过处。 寒冰冷魔庞大的身躯直被震出五尺以外,胸头血气不断的翻涌沸腾,差点儿冲口喷出。 幸亏他功力深奥,稍微运功,立即恢复过来。 但他已被陆剑平这一掌,震骇得怔怔的瞪眼呆视。 陆剑平一招得手,豪气陡生,怎容他再有喘息的机会。 他轻叱一声,冲前两步,双掌连抢,一连攻出十三掌。 寒冰冷魔经适才被一掌震退,哪敢硬接硬架,忙展开奇奥超绝的轻灵步法,迂回闪侧,穿梭在密集的掌影之间,一面乘隙以独长的“碎玉掌”远攻了十一掌。 陆剑平把凌虚步法施展到极限,身形如烟如幻,纵使是一流高手,也不容易看清楚他的身法步法。 双方全是以快攻快,全从意想不到的方向,进手递招。 高手过招绝不把招式用老,只要对方招式一展开,哪须出手化解,都是一沾即退,倏合乍分,看似两条灰白的匹练飘忽在一起。 根本就看不清他们怎样在出手递招。 其实他们都是运用奇奥的手法,出手全是必杀的招式,快似电闪雷奔,动如山洪倒泻,五丈方圆之内,砂石飞腾,空气被压得呼呼连响。 威势确是骇人之极。 眨眼之间,已是百招以上。 一个要为师门湔雪旧恨,展尽奇奥绝学。 一个为维护近百年来黑道魔头的令誉拚死力战。 双方身法逾加快速,只听风声如雷,连身影都无法看得清楚。 蓦的“蓬”的一声,两人顿行分开。 陆剑平星目如电,凝神注视着对方。 寒冰冷魔须发怒张,胸头微感起伏,可能适才对了一掌,他已吃了小亏,恨不得一口气把陆剑平生吞下去。 也因此再度激发起他那凶残的本性。 他默运内功,气纳丹田,暴喝一声,双臂一圈,疯狂般朝陆剑平拍出一掌。 这一掌已拚出他周身百年的修为内力,威力雄浑,实为罕见。 只见一股崩山似的狂飙,应掌而生,匝地卷盖而来。 陆剑平虽然迭遇奇缘,功力奇异莫测,但面对此雄浑无俦的劲罡,尚是生平首见,自亦不敢心存大意。 他气运周身,功贯双臂,猛朝来势拍去。 一股柔和劲罡,徐徐的涌出。 这股掌劲,看似柔和无力,其实等到双方劲风一接头,即发生刚韧无比的弹性,阻住对方的狂飙。 一声石破天惊的“轰隆”巨响过后,一条数丈方圆的翻滚气柱,被激得直冲霄汉,气柱的边缘不断发出“波波”的声响。 寒冰冷魔被掌劲反弹之力,震得退后一步,才始拿桩站稳。 陆剑平的身躯,一阵摇晃即止。 老魔头心知,自己内力稍逊对方,任他怎样凶残成性,确也不敢再行硬拚下去,但势成骑虎,不出手更是不行,稍微加以思索,心里冷哼一声,暗运“玄冰阴煞”功,拟与陆剑平作最后的一拚。 陆剑平一招得手,心里正自庆幸,眼看对方眼珠子一阵乱转,顿又脸容一整,就知老魔头已老羞成怒,要施展最后的毒着,急忙展运“金刚不动神功”暗中凝神戒备,以防万一。 须臾之间,寒冰冷魔全身血气迷蒙,双掌由红转白,晶莹如玉,两股白色小气柱自掌心发出,去势亦逐渐加强。 待到临离陆剑平身前不及五尺地方,竟如飞矢般闪射过来。 陆剑平幸亏早有准备,否则就连这突如其来之势,要想运功抵挡,恐怕也已迟了一步。 他还真没想到寒冰冷魔的内功竟然如此的深厚,此种极为难练的“玄冰阴煞”功居然已练到收发由心的程度,殊为难能。 由于来势迅捷威猛,他虽有神功护体,但亦不能稍微疏神大意,凝神一志的专心运功抵御。 白色气体挟着极为轻微的啸音,电闪般射到陆剑平身前两尺地方,好像被一座无形的铁墙堵住,立即向四外散开,消失于无形。 老魔头明知陆剑平有神功护体,但他总以为自己“玄冰阴煞”有无比的威力,且此护体神功,完全凭一身苦修累积而成,丝毫取巧不得,对方年纪轻轻,任怎样也受不住自己的全力出击。 心念至此,不由暗自喜悦。 忙向前迈进一步,再一加劲,又加上二成的力道。 只见白茫茫的气体,突然间粗壮了许多,同时随着前进之势,也向前冲进了一尺左右。 陆剑平心知老魔已经拚出全力,作孤注的一掷,忙亦凝神一心,加倍运功抵当,一面探查破敌之计。 寒冰冷魔的“玄冰阴煞”施展到极限,双掌不断交相抢拍,白蒙蒙的气体,整个笼罩在陆剑平身前一尺的空间。 这冰点以下的气体,散发在空气之间,凝结成迷蒙的雨点,四外的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 陆剑平一面运功抵挡,一面暗付:“这种内力玄功,一点儿都取巧不得,老魔头不惜消耗大量真力,拚命强攻猛打,时间上绝不能持久,自己眼前先沉着应付要紧,乘隙再行出手远攻。” 心念一罢,乃注意的凝神运功抵挡。 果然,一盏热茶过后,寒冰冷魔两手抢拍之间,速度看似仍旧不减,但运转之际就微有迟滞的感觉。 顿饭工夫之后,双掌挥拍之间,迟钝中还带点颤抖,但他仍咬牙狠攻。 陆剑平眼看时机成熟,益加提高信心,沉着怡然,运功抵挡。 又过了片刻时间,寒冰冷魔的“玄冰阴煞”威力逐渐低减下来,蒙蒙的白色气体也由浓到淡,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陆剑平见时机已至,哪再怠慢,暗中微哼一声,拚力将金刚不动神功展至极限,向前跨上三步,硬将白蒙蒙气体迫退。 寒冰冷魔被这骤来之势迫得身躯不断摇晃,两脚踏入土中三寸多深,浑身颤抖,情势岌岌可危。 陆剑平正在举手全力一击之时。 只见一股如崩山似的狂飙,朝老魔头猛袭而去。 寒冰冷魔还手已是无力,眼看就要伤在这一掌之下—— 第八章 落荒而逃 蓦闻一阵衣袂啸声。 五条黑影,凌空倒泻而下,并排立在当场。 十掌齐翻,朝陆剑平掌劲同时拍出。 只听一声石破天惊的震天大响,十丈内狂飙匝地翻腾,周围空气被挤得“波波”连响。 一团庞大气旋,翻滚直冲霄汉,威势确实骇人之极。 这无异是陆剑平以一人之力,硬拚五人。 他本就恨透聚众偷袭的打法,这时一眼看清来人却是寒冰宫的五名高手,不由更加怒火高升,冷笑一声,双掌一圈一撩,朝当中一位老人挥拍过去。 他在盛怒之下出手已尽全力,这一掌何止万钧之力。 那五名寒冰宫高手,也是识货之人,眼看来势过凶,自然不便硬接硬架,嗖嗖几声微响,向四下分散开来。 他们全是当今一流高手,闪身出招,快捷异常。 陆剑平掌劲尚未用老,而四面劲风已临,不由激起他更大的怒火。 他轻啸一声,双足一蹬,身形凭空直上,展开凌虚步法的轻功身法“鹰旋九转”神功,身躯如苍鹰般盘空而下。 双臂一圈一撩,一招“龙飞九天”趁着身躯盘空直下之势,扑向一位寒冰宫高手。 回龙秘笈,旷古绝学,威势岂同小可。 只见如山掌影,罩体而下。 那寒冰宫高手尚未看清对方出手的掌式,左肩上已被击中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过处,一条修长的身影,凭空震飞一丈以外,“啪”的一响,躺倒地上。 痛得他浑身颤抖不已,额上豆大的汗珠如雨般顺腮而下。 整条左臂软绵绵的瘫在地上,眼看已经报废。 陆剑平本来早就怒恨填膺,这时一招得手,更不饶人,藉着身躯翻旋之际,如游龙般扑向左边一名寒冰宫高手。 这时斗场中的四名寒冰高手,大家全已提高万分警戒之心,陆剑平身躯一盘旋下来,他们早已四散分开三丈以外。 陆剑平一扑成空,心中不由更加恼怒,此时若不趁快解决,等会寒冰宫高手全部到来,更是碍手碍脚。 他冷哼一声,极运神功,蓦的一旋身,如旋风般卷向右面扑来。 凌虚步法乃旷古绝学,陆剑平这一尽力施展,快得有如电闪雷奔。 右边的一名寒冰宫高手,脚尖尚未点地,陆剑平已如附骨之蛆随后跟来。 他举掌一圈一撩,一招“龙飞九天”已应声而出。 回龙绝学,威势煞是骇人。 那位寒冰宫高手,逃生的念头尚未转过,“嘭”的一响,后背心正中一掌。 连哼都来不及,一股血箭随着庞大的身躯,喷射出一丈以外,“啪”的一声,摔倒地上,两腿一挺,眼看活不成了。 其余三名寒冰宫高手,虽被这威势吓住,但眼看逃生无望,且在同仇敌忾之下,无名之火已把原有的理智蒙住,一声暗号,三人反而围攻上来。 他们势成骑虎,只有拼力死攻,故一出手就没有顾虑自身的安危,全是拼命的招式。 这一下确实出乎陆剑平意料之外,在骤然猛袭之下,他被迫得也只有暂时展开轻灵身法,避过凌厉的攻势。 这三人全是武林一流高手,这一联手拼攻,不但配合得严紧密合,而声势尤为骇人。 陆剑平展开凌虚至高轻身步法,穿梭在拳风腿影之间,固然游刃有余,但一时间也还不易出手进攻。 盏茶工夫,三人联手的攻势,凌厉仍不稍减,锐不可当,这正如古语所谓:“一人拼命,万夫莫敌,”何况他们还是三人联手。 陆剑平不由心焦忖道:“似此缠斗下去,若不出奇致胜,要想收伏他们,更少也要在二招以上,在时间上对于自己极为不利。” 他聪明绝顶,一面拆招换式,心里还不断在筹思破敌之计。 突然,他长笑一声,身法立改,叫足丹田真力,功运双臂蓄劲而待。 他要藉自己强劲的内力,逐个把对方击倒。 此举虽然较为吃力,但总比缠闹拖时好了许多。 他心念一决,身法愈加快速起来,双手左右一分,“砰砰”两响,震退两侧来敌,接着绕步回身,双掌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朝前拍出一掌。 只闻半声微吟,又一条身影抛射出二丈以外,倒地不起。 陆剑平正要连施杀着。 一声“哼喝”,两条快如闪电的身影,分前后朝来路飞身而去。 原来寒水冷魔功力深厚,虽因施展“玄冰阴煞”拚斗陆剑平消耗内力过钜,但稍加调息,即告恢复过来。 他老谋深算,明知凭内力无法取胜,适才若不是五人及时赶到,说不定还要吃瘪在当场。 此时怎样也没有勇气再行出手。 遂利用调息之余,沉着默察场中的情势,以便于最有利时期乘隙出手。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矮方朔董超早已虎眈眈的监视周围的情势,哪容他轻易得手。 此刻陆剑平展运神功,震毙第三个寒冰高手之后,老魔头心里不由冷了半截,暗忖: “此时不走,等会恐怕连走都难!” 蓦的一旋身,像箭射般朝来路窜去。 矮方朔董超眼看他罔顾武林道义,置部下生死于不顾,即拟悄然离开,早已双睛怒张,暴叱一声,随后跟纵而上。 陆剑平突被这骤来之势,一时怔住。 他心悬矮方朔董超的安危,恐他遭寒冰冷魔的毒手,故不遑计及伤敌,毫不思索的随后追蹑二人身后。 三人全是武林罕见高手,这一阵追逐,真是快得难以想像。 只见前后三条模糊的身影,如星抛丸掷般朝同一方向疾驰而去。 陆剑平把凌虚步法施展到极限,稍觉略微占先了一点,总因起步较迟,与寒冰冷魔相距总在二十丈左右。 几个起落,他已赶前数丈,与矮方朔董超并肩而驰。 以矮方朔董超独特奇奥的轻功,生平从未服过人来,这时比较,自亦感到口服,心中暗说不已。 陆剑平何尝也不是心中叹佩万分。 二人不期然互视一眼,作会心的微笑。 正在此时,突觉前面身形一晃,老魔头踪迹沓然。 二人赶到临近,找了一会,遍寻无著。 荒山寂寂,哪有半点人迹。 陆剑平不禁顿足叹惜,眼看元凶已在掌握之中,哪知转眼之间,又被兔脱。 且元凶不除,隐忧仍在,此后渺渺天涯,何处再寻敌踪? 矮方朔董超也是气得牙痒痒,几乎破口大骂。 还算他人老经验足,虽一时激怒,但旋即冷静下来,微加思索,含笑婉转说道:“想这一带全是断崖残壁,绝无岔路可去,老魔头不过地形熟识,一时潜伏于隐蔽所在,绝不可能走远,我们不如再详细察看一遍,以本座看,毛病可能就在这乱石下面,或有秘道通行!” 陆剑平心中本无主意,闻言默察一下附近的情势,也觉得甚有道理,遂俯首赞成。 二人顺着断崖分左右排搜下去。 怪石嵯峨,山风呼啸,二人搜索了一阵,仍然得不到一点迹象。 蓦然,矮方朔董超轻噫一声,探手取出一粒鸳鸯弹,俯下身躯,朝地上崖石猛叩了几下。 只听几声空洞的声响,心里暗自惊喜,以为推断不误,乃循声一路敲击过去,哪知空洞的声响一直通至山崖里面,再进就无路可通了。 矮方朔董超迟疑了一会,知道毛病一定出在断崖中间,但入口难寻,四周又无可资通行的洞口,唯一的办法,只有越过断崖,到山后可能寻得出口之处。 他仰首向上一望,只见悬崖峭立,断壁千仞,莫说难以驻足,就是飞鸟也难以飞渡! 他正沉入凝思之时,陆剑平已停身右侧,闻悉之下,估计尚有几成把握,随即微笑说道: “长老且在此稍候,待我试试看!” 说罢不待矮方朔董超的回答,乃蓄劲作势,功运丹田,劲贯周天,脚尖微一用力,身形轻飘飘的腾空直上,临到十丈左右,忽然两臂一划,双腿一弹,身躯平躺空际凌空一盘旋,脚尖点在断崖上面,微一用力,又复腾空而上。 这种凌空盘旋,全凭一口真纯内力,绝不能稍用浊力,这种功夫,最多只能盘旋九次,为凌虚步法中至高的境界,再上去则是无能为力了。 这种地方,错非是陆剑平超然的身手,才能盘空直上,若换了一个人,恐怕连试探的胆量都没有。 连生平以轻功驰名的矮方朔董超,也不禁叹为观止。 此是陆剑平一连盘旋了九匝,身躯险险越过断崖的峰岭,在真气快要泄尽之时,两臂一划,拧腰一盘旋,轻飘飘落在峰岭上面,俯视断崖下面的千仞峭壁,心里也自倒抽一口冷气。 他转身向山崖另一边看去,心里不由犹豫起来暗忖:“这一带林木葱茂,树海绵延下要找一个秘洞,岂不是等于大海捞针!就此放手回去,于心实有未甘,二十年师门积恨,何时才能湔雪!” 他正在遐思之时,一阵山风吹来,精神为之一振,以为既已来到地头,绝不能就此而回,好歹也要搜探一番再说。 心念已定,脚尖微点,人如星坠丸泻,朝岭下林丛飞驰而去,踏枝履叶之间,脚尖一沾即起,身法俐落美妙,迅捷无俦。 只几个起落,已到达岭下林丛中心。 他展眼一望,只见绿海无垠,目不及底,而四周更是静得像死一样的沉寂,只有一阵阵如涛的山风慑人心神。 陆剑平微加思索,抱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决定搜遍整个林丛,看老魔头还要遁向何方。 他顺着山脚向西搜索下来,一路细心密察,仍然毫无动静。 走到西边尽头折转南方,仍向中央驰去。 蓦的一阵极为轻微的声响,突自林中传出。 陆剑平功力深厚,耳目特聪,十丈之内的飞花落叶也都听得非常清晰,林中声响再低,他也听得极为了然,心中微微一凛,暗中提高戒备。 果然,前行未及十丈,忽然一声轻啸响处,嗖嗖几声,五丈方圆,飞矢如骤雨般自林中冲空直上。 好在他早有戒心,应变神速,脚尖微点树梢,身形腾空而起,双袖一挥,箭雨如排浪般四散分飞。 但飞矢密集,一排一排的连射不断,势如倒海的狂澜,汹涌而来。 陆剑平身躯凌空,对于这排空的箭雨,心里也感一阵微怔。幸他艺高胆大,安定如恒,暗中一叫劲,身形微拱,右脚一点左脚面,凭空又拔高三丈以上。 密集的飞矢,从身下交叉而过。 他怒恨交加,凭空里拧腰一旋,身形划出一个半弧,极其曼妙地飘出七丈以外。 哪知他的脚尖一点树梢,密叶浓荫里的飞箭又如雨般喷射直上,简直令他没有喘息的余地。 他的愤怒达到极点,明知落在他们包围之中,但也无可奈何,长啸一声,身形又复腾空而起,轻捷如电的闪射八丈以上。 这一次他毫不迟疑地,凌空一盘旋,飘射在箭雨范围以外。 他聪明绝顶,当然不能尽这样的挨打下去,心里微一思索,抱定擒贼擒王的决策,趁着身形下落之势,突然一用劲,凌空一个筋斗,成头下脚上,两手一合,看准枝叶扶疏之处,穿空而下。 这一着确也出乎对方意料之外。 一时间,“哗啦”一声,人影向四下里分散逃开。 陆剑平正想跟纵追袭。 蓦地,四周远处传来数声“轰然”巨响,烈焰冲霄直上。 接着一阵浓烟过处,“哔啪”之声不绝于耳。 陆剑平心知有异,急忙纵身跃上树梢,展眼一望,任他功力再高,也不由吓得呆在当场。 原来,顺着丛林的边缘,正湮没在一片火海之中,红焰卷吐,烈焰腾空,迅速的向里面展延起来。 一阵阵的硫磺气味,触鼻难闻,更促使火势迅捷的向内围烧过来。 照这情势看来,哪消顿饭时间,整座丛林岂不变成一片焦土! 求生为人类的本能,以陆剑平超人的天赋,自然更不愿就此坐以待毙! 他默察情势,筹思有顷,脸上现出自然的微笑。 蓦的,他探手掣出烈日巨剑,一纵身,朝背风方向飞驰而去。 几个起落,已临离火焰不及五丈地方。 他迅捷的举起烈日剑,朝树干上一阵挥砍。 “轰隆”数声,数人合抱大的参天古木,连续倒下一大片。 陆剑平插剑回鞘,迅速的把倒下来的大树,连枝带叶的整根掷向火焰中去。 这样一来,地上无形之间让出一块亩大的空间,逐渐伸张的火焰,到此顿被消熄。 但是火焰虽告阻住,浓厚的烟雾却笼罩整个林间空隙,薰人欲窒。 陆剑平急忙盘膝坐在地上,默运“金刚不动神功”,浓烟涌到身前三尺地方,有如遇上一堵无形的钢墙,即行顿住,向四外散开。 “轰隆”与“哔啪”的声响,渐渐由大而小,浓烟亦逐渐消失。 斗转星栘,东方已现出灰白的鱼肚色,天色微明。 陆剑平眼观星象,知道五更已过,黎明将临,拚闹了一整夜,饶他功力再深,也不禁有疲乏之感,本须调息一会,把精神恢复过来,再事找寻,怎奈心悬矮方朔董超,恐怕他等得心焦以致突生意外,自己于心难安,且现身处虎穴,更是一丝大意不得。 心念及此,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冷颤,顿时振起精神,霍然站立起来。 正想举步动身,蓦地林边传来一阵足步声,愈来愈重,好像正向陆剑平停身处走来。 只听一个破锣似的嗓子说道:“总当家的也真是越来越胆小了,像这样的箭林火海,铁铸的金刚也会把他熔化,小子神功再高,绝对无法挡得过去,你看这一片焦上,不但人兽俱焚,就连一只蚂蚁也不能活得下去,一定还要我们再来巡视一番,我看这小子连尸骨都已化为灰烬,我们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另一个尖锐的口音说道:“话不是这样说,实在因为小子武功深奥难测,好几次都在极不可能之中被他安然脱险,杀得和我们联手的数派高手伤亡殆尽,不寒而栗,老头子叫我们来这里,自然行他的道理在,我们奉命行事,还是谨慎一点好!” 两人沉寂了一段时间,脚步声愈加响亮,又已走近了许多。 那破锣似的嗓子,终因沉不住气,又开口埋怨说道:“真倒霉,劳碌了一整夜,这儿地方一定要派上我们。噫!全护法,他们不是都已经动身走了吧!” 尖锐的声音回答道:“这事我也不大清楚,老头子只是交侍我们等这里察看完毕,随后到江北分坛会齐!” 破锣似的声音忽地暴躁起来,含怒说道:“那敢情好,他们原是有预谋的,强着我们来垫后,但我们总要留心,除了那小子以外,矮小老头也不是好惹的!” 尖锐的声音又道:“这倒没有什么,凭他一个矮小老头,我们二人还收拾得下来,此刻天时不早,我们赶快察看一番,迟了恐怕赶不上他们!” 一刹时,沉重脚步声已离陆剑平身前不及五丈地方。 他展眼一望,这才看清来的两人,年龄都在七旬上下,一身黑色长衫,左边一位,身材硕长,两颧高耸,双目深陷,薄薄的嘴唇显示出具有深沉的机智。 右边一位,较为矮壮,圆面掀唇,短眉环眼,心思可能较为暴躁。 陆剑平闪身一飘,隐身在一块大石后面。 人来到切近,毫不犹豫的跨步直前,自然,像这样沉寂的死域,作梦也想不到远会有人隐藏在里面。 陆剑平待二人刚跨过大石,突如鬼魅般自石后转出,毫无声息地自背后掩到,双臂一圈一抖。 一招“龙蛰深渊”已应掌而出,分拍向两人后背—— 第九章 事出突然 来人在毫无预防之下,骤遭来袭,及至闻风知警,还手已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只好各向左右分散开来。 但回龙秘学乃旷古绝今,二人虽然闪避迅速,肩膀上仍被掌劲余力扫个正着。 “砰嘭”两声微响过处,二条身影均被震退三尺,痛得他们哼声不止。 他们震骇于袭来敌手过于高强,存心要先看个究竟,突然反转身形,睁目凝视。 这一看,简直把二人骇得冷汗皆冒,胆颤心惊,怔怔的呆正当场,心中还不断在嘀咕: “怎么!这小子确实够邪,一片火海把地上所有生物烧个精光,他却躲到哪里去呢?除非遁入士中,否则……” 二人正在怔怔的痴想着。 蓦闻陆剑平一声冷哼,冲上一步,正色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寒冰冷魔躲到哪里去了?坦白的说出来,本帮主不为己甚。” 二人倏的一震,才把精神安定过来。 尖嗓子的强颜一笑说道:“我们只是奉命差遣,初临此地,总当家的何去何来,则更不知,小侠如果一定不能相容,我们二人也绝不含糊就是!” 说来颇为婉转,可见他色厉内荏。 陆剑平冷冷的说道:“分明适才二位言及老魔头在前头相候,奈何这么快就健忘了呢? 前头到底是指什么地方?到那里又有什么企图?希望两位不要隐瞒,免致代人受过,自讨苦吃!” 这时站在右边那位微胖老人,已经有点不耐,浓眉一缩,发出破锣也似的声音说道: “和这小子噜苏个什么劲?我就不相信合我们二人之力收拾不了他!” 敢情他生性急躁,已被陆剑平几句话激得忍耐不住,蒙住了心智,忘了自己此行的任务。 陆剑平长笑一声说道:“二位既是敬酒不吃,那么干脆就一起上吧!免得在下多费手脚!” 尖嗓子的老人,眼看情形不妙,急朝微胖老人一瞪眼,心中正在筹思应变的策略。 二人暂时愕在当场。 陆剑平又一声轻喝道:“怕了么?那么还是痛快一点说出来,再迟就来不及了!” 哑嗓子老人不待同伴的同意,低喝一声道:“小子找死,看招!” 话声未敛,双掌挟着雄浑劲风,猛朝陆剑平扑去。 掌劲带轻啸,力道确也骇人。 他这一发动,慌得那尖嗓子的老人,再不出手不行。 趁着微胖老人掌劲拍实之际,突从左侧夹袭过来。 双掌一抬,一股狂飙卷射而来,劲势较之微胖老人尤有过之。 陆剑平冷笑一声,展开凌虚步法,一闪身飘出三丈以外,接着笑说道:“在下先让你们三招,三招以后可要留神了!” 二人被他逗得怒火高烧,尤其是微胖老人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气把对方生吞下去。 他一招落空,闷声不响的随后追袭过来,双掌运足十成劲力,从后猛拍过去。 那尖嗓子老人也在同时猱身进步,一晃身从右拍来一掌。 他思虑深沉,明知道这一掌可能还要落空,故劲力并未拍实。 果然,陆剑平仍用凌虚步法闪身避过。 就在他身形晃动之时,一股劲风如影附形般又随后袭来。 他闻风知警,脚下更不迟疑,忙用凌虚步法中的救急绝招,连环绕步,一连三个旋身才始避过来袭。 由于这一时托大,险些吃瘪在当场,不由激起满腔怒火,冷冷的说道:“还有一招,赶快出手吧!在下不能久待!” 二位寒冰宫高手,闻言不禁一怔,互视一眼,暴喝一声,分左右攻袭上来。 四掌齐抬,劲风如涛,从四外压向陆剑平。 他们二人已拚出全身十二成气力,出掌又是快捷异常,威势确也凌厉之极。 陆剑平仍用凌虚连环步法,潇洒自如的一飘身脱出掌劲范围,倏的一晃身形,穿梭在两条黑影之中。 他要捉个活口,故不愿出手伤人,否则只要一举手之势,两人早已没有命在。 只见他身形闪腾挪移,飘忽如风,真是瞻之在前,忽尔在后,寒冰宫二名高手,纵已使出浑身解数,连人家一点衣袂都没有摸上。 二十招以上,二人愈打愈感胆寒,连手脚都有一点迟慢起来。 陆剑平眼看时机已到,身形倏又一晃,闪身掩到微胖老人身后,右手骈食、中二指虚空一点…… 蓦闻一声微哼,嘭的一响,微胖老人的身躯颓然倒下。 尖嗓的老人连对方怎样出手还没看清,怎不吓得心胆俱颤,一扭身正想开溜,陆剑平哪里再能容他脱身,脚尖微一用劲,人却如影随形的跟纵直上。 尖嗓子老人刚将脚跟提起,背后昏穴已被点上,只觉眼前一阵昏黑,立脚不稳,栽倒地上。 陆剑平知道要问出底细,须由此人下手,乃毫不犹豫的冲到他身前,将其穴道拍开,一手按在尖嗓老者的命门穴上,沉声说道:“看台端也是武林有数人物,为何如此不识时务! 如再坚持不说,别怪在下要施展搜阴截脉的手法了!” 那尖嗓老人起先一听搜阴截脉法,心里不禁一顿,继而悉及此法百年来尚未见及,而对方年纪如此之轻,极不可能有此深奥绝学,可能只是句唬吓词令。 但自己此时已经落在人家手中,无力反抗,只是暗中冷哼一声,把眼睛闭上,默然不语。 陆剑平连问两次,对方均不置理,心里更加怒恨。 忙骈指点向尖嗓老人上身各大穴道,倒拍一遍后,悠闲的站立一旁,等待变化。 尖嗓子老人穴道虽被拍过,但却无不适之感,此时陆剑平已经走开,威胁即解,忙暗中一运力,满想纵身而起。 哪知他不动还好,这一动促使血气倒向逆行,全身酸痛如割,血脉暴张,血管中有如蚁啮。 只痛得他惨嚎不已,豆大的汗珠,如雨般顺腮而下,但他仍咬牙苦撑。 片刻时间,全身不断抽搐起来,声嘶力竭的连哼都哼不出声音来。 他两眼泛白,不断的朝陆剑平点首示意。 嘴里断续而无里的说道:“请……先!拍开……穴道……等……我……说。” 陆剑平还怕他万一使诈,那就功亏一篑,伸手先点上麻穴,然后飞指环点,才将搜阴截脉解开。 大概由于这种搜阴截脉手法过于厉害,时间一久,精、气、神清耗过巨,所以一被解开,人便昏然倒下。 半晌才得苏醒过来,口里微吐呻吟,张开两眼,拟想趺坐起来,怎奈四肢无力,长叹一声说道:“只恨老夫技不如人,落在你的手中,有话就问吧!” 陆剑平正色说道:“在下为湔雪师门宿恨,间关千里,现身居虎穴,步步危机,不得已出此下策,绝非恃技凌人。”他顿了一顿,问道:“此间是何所在?寒冰冷魔诱引在下来此现在存匿何地?有何企图?” 尖嗓子老人喟然答道:“此间地名鹰愁崖,系寒冰宫关内分坛所在地,寒冰老人家自开关以来,即拟以新练成的玄冰阴煞来制胜小侠,故在探知两位一到潼关,即已布置就绪,计诱来此,此地系一绝地,只有一条秘道通往断崖那面,寒冰老人现已出关,率众南下,至于有何企图,则不大清楚,可能联合五大门派,对阁下恐怕有所不利!” 陆剑平突闻此事又已牵涉到五大门派,心中不由一阵迟疑,暗忖:“自己为报雪恩怨,一向谨慎从事,未敢丝毫大意,几时又惹上了五大门派,致使联手对付本门,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闻言双眉一蹙,低喝一声说道:“且慢,五大门派对本帮毫无深仇宿恨,何以要联手对付陆某一人,此中莫非有误会?” 尖嗓子老人回道:“此事老夫只知大概,内容如何,尚不得而知。” “寒冰冷魔本人率众南下,是否为了专门对付本帮总坛而行?” “这个则非老夫所知,现言尽于此,小侠你就看着办吧!” 陆剑平因有诺言在先,当然不能背信,坦然一笑说道:“既是如此,在下绝对信守诺言,你就请便吧!” 说罢随手拍开老人身上麻穴,转身朝断崖背后寻去。 果然不久被他寻到一处可容一人的洞口,这时因所有树木全被烧光,洞口一目了然,陆剑平心念矮方朔董超,故毫不犹豫地迈步直进。 洞里昏黯异常,烧焦的气息仍然极为浓重,触鼻难闻。 他功力深奥,耳目特聪,黑暗中视物仍如白昼一般,且艺高胆大,跨开大步,急往洞中走去 嗓子老人眼看陆剑平已经走进了许久,心里轻笑一声,站立起来,拍开微胖老人昏穴,二人随后跟纵而来。 原来这里长约半里,为通往断崖唯一秘道,两头没有暗门,系由机钮控制,寒冰冷魔退入洞中之后,已将断崖那面暗门堵死。而这边的洞门机钮,则已被焚,只留下黑黝黝的一个圣洞口。 陆剑平哪知就里,仍然疾赶直前。 两位寒冰宫高手蹑足潜纵来到洞口边旁,互相一耳语。 尖嗓子老人拿出刚才纵火焚林尚未燃用的霹雳磷火弹,朝洞里一掷。 蓦然之间,“轰隆”一阵巨响过处,洞顶巨石,如崩山似的整块塌陷下来。 及至陆剑平闻声赶来,整个洞口已被堵住,连一条光线都透不进来。 他虽功力超人身经百战,这时也不禁被这骤来之势,愕在当场。 退既无路可寻,只有再次前进,冒险一试。 陆剑平来到断崖洞口,一按洞门,却是稳如磐石,纹丝不动,心里益发焦急起来。深悔自己一时大意,不待他们二人走开,即遽然走进洞来,致遭暗算。 现时前后洞口全被堵住,这样下去,自己功力再高,英雄却无用武之地,时间一久,活活也会被饿死! 但他聪明绝顶,天资确有过人之处,且求生为人类的本能,哪能生以待毙?把心情沉静下来,思索出困之策。 他沉浸在深思之中,突然灵机一动,不由暗忖:“凭自己一身功力,竟然推不动移堵洞口的巨石,可知开闭之间,并非由人力来推动,可能系由机钮所控制,既有机钮,自然安置于洞内,相信绝不会寻不到的!” 心念至此,精神为之一振,乃向壁间详细找寻。 洞中虽然黯黑异常,幸他目力超人,仍然视如白昼,一路轻敲细察,果然不久,给他寻出端倪。 原来就在洞壁右边上端,镶有两个莲花把手。 陆剑平试着用手一按。起先一个好像钉死在壁上,任他怎样用力也旋转不来,而在按上第二个莲花的时候,顺着转了几圈,突然顿住,再也转不过去。 他随手倒转一旋,竟然自壁间响起一阵“轧轧”的机声。 随着声响,巨大的石门,突然自中向左右两边分开。 陆剑平心里一喜,手下一加劲,石门立即迅速的缩入岩壁中去。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耀眼的晨曦,照耀得断崖一带一片闪亮。 陆剑平一脚跨出洞口,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晨曦乍展,朝霞闪射出灿烂的光芒,这时正是初秋季节,阵阵清风吹得赶早路的人心爽神怡。 在潼关通往灵宝的驿道上,有两匹骏骑,风驰电掣地向西急奔,前头一位俊美的少年,丰神奕奕的快鞭急起。 随后一位年逾八旬的老者,紧紧相随。 看上去他们之间好像有一种万急之事在等待着他们一样。 原来这一老一少,正是风雷帮帮主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在获悉寒冰冷魔率众南下对风雷帮有所图谋时,唯恐总坛失闪,一路风尘仆仆,紧急赶返浙江归云庄应援。 他们为争取时间,全是抄小路捷径而行。 一路经许昌、汝南,至第三日薄暮时分才进入安徽合肥。 这时人虽不乏,马也力尽难行。 二人暂时宿于城内泰安客栈。 合肥为产米地区,商贾辐辏,这时华灯初上,街上行人,熙来攘往,热闹确非寻常地方可比。 二人稍事梳洗,即连袂上街用饭。 市区虽然热闹非常,喧成一片,但他们根本无心观赏。 当二人来到醉香居饭庄门口,正要举步跨入。 蓦的,身后人影一晃,旋即掩入人群之中。 矮方朔董超走在后面,以来人形迹慌张,不免留神凝视了—下,正觉眼熟得很,但一时间实在记不起来,以他江湖经验丰富,根本就没把这些狐鼠之辈放在心上,当下也不说明,只心里轻笑一声,与陆剑平直步上楼。 二人拣了一个临窗座头,点了几样小菜。 矮方朔董超每饭必酒,这几天因为攒赶路程,把酒虫憋在肚子里,馋得快要冒出烟来,慌不及待的叫堂倌先来五斤上好的汾酒。 陆剑平见他馋得这样自然不便再说,也只好陪着他低尝浅酌了起来。 二人默不出声的正在交杯换盏之际,陆剑平心不在焉的偶然往四周一瞥。 突然就在楼梯口左边墙角的一张座位上,发现一个劲装疾服的年轻人,头戴大草帽,用饭时间还把帽檐压得低低的,不时睁眼向陆剑平这边一瞥,旋即转开,好像怕被人发现似的。 以陆剑平此刻在江湖上的经验,虽说还不十分老练丰富,但至少也看得出来事有蹊跷。 心中疑窦既生,不由就多看了几眼。 果然,这劲装年轻人突然暗示出本帮晋见帮主的手式,并结清帐目,先行告退,下楼离店而去。 陆剑平心里不由更加迟疑起来,暗忖:“照目前情形推测,归云庄总坛定有意外事故发生,而牵涉范围,可能为从所未有的广,致使本帮派人中途相候。同时此间可能更是危机重重,步步陷阱,否则那位报信帮友,绝不会如此的仓皇神秘。” 他低头与矮方朔董超微一耳语,亦相继起身,相率下楼。 二人步出店门,果然看到本帮暗记指向东方。 他们一路循着暗记所指的方向,急速前行,转瞬间已经走出一里多路,来到城东郊外一片树林之前,顿告止住。 陆剑平等正想举步入林,忽闻喝叱之声自林中传出。 二人纵身一跃,急朝发声处窜去。 只见适才那位酒楼上的本帮帮友,正被三名武林人物联手围攻,宽大的草帽,摇晃在拳风掌影之间,气喘吁吁,脚步虚浮,眼看极为吃力,再也无法支持多久,但仍竭力苦撑。 二人最恨以多胜寡,见状不由目眦欲裂,矮方朔董超猛喝一声:“本帮帮友勿惊,待我来!”话声甫落人已截向当场。 两臂运劲一张,只听“砰砰”两声巨响,围攻的两名高手已分别被震退三尺以外。 他这才看清围攻的三人,全是四十以上的壮汉,太阳穴高高坟起,两眼神光十足,看样子可能还是正派人物。 矮方朔董超微笑说道:“看阁下三人,谅来不是无名之辈,奈何不顾武林道义,联手围攻一个后生晚辈,不怕被江湖耻笑吗?” 说罢一阵哈哈狂笑,意极不屑。 内中一位年龄较长的,冷哼一声说道:“谅你也是风雷帮中人,对付你们这种人,还讲什么武林道义!” 矮方朔董超更加如坠五里雾中,但他总是老江湖,丝毫个动声色的说道:“朋友,杀人不过头点地,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老朽自西北初返,对帮中最近一切尚未闻及,是否可请道其详!” 另外一人忍不住哈哈一笑说道:“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风雷帮手段毒辣,已经激起武林公愤,此间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连你们二人恐也插翅难逃!” 矮方朔董超愈感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但仍沉着忍住,正色道:“这话怎讲?” “我等奉命行事,真相如何,稍后自知,识相的,先行自戕吧!免得多受折磨!” 矮方朔董超这时全身血脉贲张,差点把肺部气炸了,以他在武林中的声誉,哪曾受过人家如此当面奚落,闻言沉声说道:“朋友,别再含血喷人,否则,别怪董某无礼了!” 三人同声说道:“死在目前,尚且不知,既然你要速死,索性让我等三人早点超渡你吧!” 说罢,三人不约而同的展动身形,将矮方朔董超围在核心。 矮方朔董超此时见不出手已是不行了,他怒极而笑说道:“好,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干脆一起上吧!” 三人暴喝一声,六掌齐挥,朝矮方朔董超身上分三面压来。 掌带劲风,且挟三人之力,威势亦颇骇人。 矮方朔董超哪曾把他们放在眼内,但在未摸清他们底细之前,不愿遽尔出手还攻,只是展开轻灵飘忽的身法,游走于他们拳风掌劲之间。 三招已过,矮方朔董超也已看出三人出手的路数,正是武当赖以成名的伏魔掌法。 他见多识广,自然知道破解的方法,对于武当积恨经过,双方早已消弭,奈何此时忽又突然出手拦截,心下更加疑念丛生,不由暗忖:“武当派连番失利,英才尽失,绝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在此中途邀劫,如无相当把握,也不致口出不逊之言,其中必是另有事故,或与其他门派有所干连。” “但本帮自开坛以来,上下一心,立志要为师门湔雪积恨,与各大门派,从来和善相处,绝不再惹是非!” 他愈想愈疑,总想先探个明白,仍然笑着说道:“朋友原来是武当山来的,想武当也是名门大派,行事磊落光明,若不再说明原因,别怪老朽出手无情了!”但任他怎样的好言探询,三人仍噤若寒蝉的闷声狠打。 这样一来,确把矮方朔董超激得火高千丈,猛喝一声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让你们也尝尝厉害,看掌!”—— 第十章 借刀嫁祸 掌随声发,劲应掌生,一阵狂飙过处,“砰砰”两响,内中两人已被震退五尺以外。 震得他们双臂酸麻,胸间气血翻腾不已,惊悸之余,瞪着眼直视着矮方朔。 另外一位年龄较大,人也机警许多,知道此时不走,稍慢就来不及,好在自己只是奉命盯哨,目标既已找到,再耽延下去也是无益,何况情势与自己这边还是不利。 忙撮口一声微哨,抖手朝矮方朔董超撒出一把铁莲子,双脚一点从树梢破空而上。 其余两人,亦相继腾身而起。 本来双方距离已近,这骤来突袭,论理很难躲得开。 但矮方朔董超江湖经验何等丰富,见他撮口一哨,即知他们要溜,暗中早已蓄势等待。 此时眼看一蓬光雨漫空射来,心里冷哼一声,展开奇奥轻功,一闪身形,已飘出一丈以外。 正要举步起身追袭,蓦闻陆剑平从后喊道:“董长老,穷寇莫追,我们先来商量正事要紧!” 矮方朔董超闻声止步,知道必有更重要的事待商,忙回转身形,来到陆剑平身旁,三人席地而坐。 陆剑平开口说道:“据适才此位帮友报告,自我等离开归云庄总坛北上湔雪师仇之后,不知何人,以回龙掌法惨杀各派武林人物,造成无边浩劫,陷本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因而激起武林公愤。而各大派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全力联手,已联合高手北上堵截。” “迫得仁风堂堂主金翅大鹏派人星夜兼赶,中途报警,但风声已被泄露,各派高手随后跟纵追杀,沿途已有数人惨遭毒手。” “尚幸此人机警,惟恐行踪不密,误及大事,故已隐匿城中多时,专候我们,但出店时已被盯哨,我俩万幸及时赶到,始免遭毒手!” “据查现密集合肥城中各派高手,不下数十人之多全是对着我等二人,真是步步陷阱,处处危机!” 矮方朔董超闻言,不由双眉紧皱,沉声说道:“若说动手过招,凭真实功夫,我们还怕过谁来?只是在嫁祸之人尚未找到之前,不宜背上这个黑锅,恐误会愈结愈深真的引动整个武林公愤,那就更划不来啦!” 陆剑平喟然说道:“可惜所谓名门正派,全是如此不分是非之辈,且遽然就以联手围攻为能事,真不怕有污声誉,如若再不容说清,那只有以一身所学,与之周旋到底!” 矮方朔董超沉思有顷,接着说道:“帮主,凡事要忍耐为先,且兹事体大,我们见机而行,谨慎处理就是,此间不是长谈之地,我们先回城中再说!” 陆剑平颔首示意,三人遂转出林中,从来路赶回城中。 三人始到东郊,忽闻一阵啸声自城中空际摇曳而来。 二人功力深厚,耳目超人,此时循声朝城中方向望去。 只见一群黑点,如星飞丸泻般蜂拥而来。 陆剑平凝神一瞥,来人为数何止数十,暗忖:“莫非真的是那话儿来了!” 当下朝矮方朔董超一耳语,三人索性止步不前,凝神静待。 果然啸声一敛,前后已站定五排人物,僧道俗各派均有,把陆剑平等三人,团团围在核心,声势确实震人心弦。 陆剑平艺高胆大,且生平最恨倚多为胜之辈,对方来势虽然凶猛异常,反倒激起他不屑的微笑 来人站定以后,只见由当中一排僧人中,越众走出一位年逾七旬、身躯魁伟的僧人。 矮方朔见是少林高僧法本老禅师,心里就不由嘀咕,暗忖:“法本禅师乃少林有道高僧,为当今掌门师弟,在武林中声誉极尊,掌罗汉堂重职,性情耿直,平素极少离寺,此次居然率众到此,看情形是来意不善!” 法本禅师高喧一声佛号,朝陆剑平行了一礼说道:“莫位莫非就是新近名震武林的风雷帮帮主,人称八臂金龙陆施主吗?” 陆剑平双手微拱说道:“谬承嘉许,小可正觉汗颜无地,至于八臂金龙之号,更是武林朋友虚构之词,不足启齿,陆某人见闻浅薄,尚请老禅师指示来意!” 法本禅师霜眉一皱,凝神说道:“老纳有一疑问,尚请施主坦率面告!” 陆剑平正色答道:“小可幼承师训,只知以诚待人,老禅师有话尽请提出,陆某人知无不言!” 法本禅师展颜一笑说道:“难得施主如此坦诚,老衲衷心钦佩,请问施主,回龙掌法贵帮是否除掌门人外,视为不传之秘?” 陆剑平哈哈一笑说道:“回龙掌法本是本帮不传之秘,但二十年前回龙秘笈突告失踪,致使敝帮一蹶不振,含恨至今,最近才失而复得,其间回龙掌法是否被人偷习,则难预料!” 这时,站在左边中,群道装的武当白石道人冷笑一声,接口问道:“施主推得倒也干净,请问近二十年来曾否发现有人使用回龙掌法!” 陆剑平顺口答道:“这倒未曾发现过!” 白石道人更是一阵哈哈狂笑说道:“那就是了,施主作事,心里自然明白,还用问谁!” 说着转头朝浸在沉思的法本禅师说道:“老禅师不必再作无谓的顾虑,现在赃证俱在,哪容他再事诡辩,还是早点令他自戕,别再拖延时间!” 法本禅师微睁双眼,含笑说道:“道友稍安勿躁,待老衲问明详情,再作主张如何?” 说着朝陆剑平笑道:“施主半月以来的行踪,是否可以告诉老衲!” 陆剑平生性倔傲,几曾受人如此当面质询,却因法本禅师乃少林有德高僧,谦冲有礼,对自己似无恶意,故仍然忍住,但此时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闻言一肃脸容说道:“半月以来,陆某人为应崆峒怪客的邀约,与本帮长老应约兼程北上,南归途中,又遭寒冰冷魔设计截劫,故迟至今日,始返抵此间,在下言尽于此,各位如无其他事故,在下尚要赶路,恕不奉陪!” 白石道人冷笑一声说道:“不把事情交待清楚,小子想溜,没那么容易!” 陆剑平双眉一挑,说道:“本人已尽将所知奉告,各位如果存心寻事,那无妨凭真实功失来判断是非曲直!” 法本禅师又是一声佛号,朝陆剑平含笑说道:“请施主暂息无名,实因最近半月以来,有人以回龙掌法无辜惨杀我五派门下弟子,而此种掌法实为贵帮不传之秘,难免对施主心生疑窦。” “老衲蒙我佛慈悲,奉派带同各派高手,沿途寻踪,即欲问明究竟,今见施主英姿奋发,坦率谦冲,且以时间推算似无虚饰之词,无如在未得凶嫌之前,又……” 法本禅师乃有德高信,话说到此,忽然顿住,含笑微望陆剑平。 陆剑平聪明绝顶,哪还听不出话外之意,急接口说道:“对于嫁祸行凶之人,陆某不才,请以半月之期为限,定要将其擒获,亲身解上少林,听凭诸派处置,以洗清誉。老禅师尊意如何?” 法本禅师哈哈一笑说道:“陆施主既肯舍身为人,足见肝胆照人,老衲甚为敬佩,敬以半月之期,在嵩山恭候台驾。” 说罢朝其余四派高手一躬说道:“各位如另有高见,不妨在此当面说明,恕老纳先行一步!” 话声未落,宽大的袍袖一挥,率同少林一般僧众,先行退去。 顷刻间消失于夜影之中。 白石道人原想挑起众怒,乘机湔雪旧耻,此时见法本禅师先行退去,忙赶冲前一步,刚待出口拦阻,但已迟了一步。 他在无可奈何之下,仍然希望藉在场四派高手之力,困住陆剑平等三人,以雪当年之恨,乃故意扬声说道:“我等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千里追踪才将元凶寻获,但他自知无法脱身,却以花言巧饰行踪,推卸罪行于不知名之人,可惜法本禅师轻信诺言,先行离去。” “但此子阴狡异常,残忍成性,此时若不趁势除去,来日正有无穷的后祸!为武林伸张正义,此时再难姑息,各位以为如何?” 崆峒派初创未愈,伤痛犹存,亟欲趁时报复,故首先附和,群情意见嚣张激愤。 峨嵋派以法了禅师之恨,尚未报复,而新衅又启,亦莫不一雪为快。 华山派本怀观望之心,但以在场大多数高手均众口一辞,便从旁默立。 白石道人见激计已成,乃故意厉声朝陆剑平说道:“陆施主既知贵帮不传之秘的回龙掌法被人偷袭嫁祸,当然深悉行凶之人,可否以姓名相告?” 陆剑平冷冷的说道:“以回龙掌残杀各派高手,陆某今天尚是初次听闻,自然不知其姓氏,陆某不才,但自信尚可将其擒获归案。” 白石道人一阵狂笑说道:“回龙掌为贵帮不传之秘,这是铁的事实,委过嫁祸之人,又不能报出姓氏名号,今日施主纵是舌灿莲花,也不能平释众议!” 陆剑平生性倔傲,自接掌风雷帮以来,哪曾受人如此当面质询,今日以真相未明,故一再容忍,此时眼看婉说不成,不由怒火高烧,双眉一挑,厉声说道:“各位如再咄咄迫人,陆某也不是怕事之辈,尽请划出道儿,在下一应接着就是!” 崆峒派主持人崆峒怪客成逸云师弟开碑掌郑锋,为人比较急躁,他急于复仇,首先喝道: “这才是快人快语,不愧为一帮之主,好,那么我们一起上!” 话声一敛,正要率众一拥而上,突破峨嵋派主持人百了禅师一摆手中拂尘,上前拦住,含笑说道:“请施主暂息雷霆,这头一阵请赏脸老衲,为报雪敝师弟法了禅师归云庄惨死之恨!老衲感激不尽!” 开碑掌郑锋哈哈一笑说道:“老禅师不必过谦,大家既是同仇敌忾,理应无分彼此,贵派既肯首先出手,我等愿为后援,老禅师尽管请便!” 百了禅师微一稽首,朝陆剑平冷冷地说道:“施主既不听劝告,且恃技凌人,说不得要在手底下见出真章,敝派有个不成玩意的阵式,敢向施主讨教几招,如果施主认为不合,则我们另换一个方式如何?” 对方已经明着叫阵,在众目睽睽之下,陆剑平以帮主之身分,哪容得退避回绝,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峨嵋为武林名门大派,享誉已久,阵式自然超绝奥秘,但陆某不才,愿以一身所学,舍命奉陪,禅师请将阵式展开吧!” 说罢嘴角一翘,意存轻诮,但心中亦自严加戒备。 百了禅师见对方傲态毕露,不觉双眉一紧,暴喝一声道:“开阵!” 由身后转出十二位僧人,每人手执一把拂尘,年龄均在四十以上,太阳穴高高坟起,一看就知道都有极纯的内功。 十二名道人转到百了禅师身前,微一施礼,旋即滑开步法,一齐展动身形,冲向陆剑平。 顷刻间,十二人各按着天干方位,把陆剑平围在核心。 这种阵式,是陆剑平生平所仅见,任他艺高胆大,也不敢丝毫大意,凝神一志的沉着等待。 蓦闻一声“看招”,十二支拂尘,抖得笔也似的直,像穿花蝴蝶,向陆剑平交叉攻来。 拂尘带起轻啸,从四周汹涌而来,声势确也骇人之极。 陆剑平展开凌虚步法,左旋右绕,但仍无法窜出劲啸范围以外。 他微哼一声,脚下用劲把凌虚步法旋展到极限,一连几个绕步盘旋,才险险脱出。 原来峨嵋派剑招,早已称誉武林,此时以拂尘代剑,再加以奇奥的天下阵式,任陆剑平功力再高,一时间也被迫得无力还攻。 但他聪明绝顶,虽未摸清对方路数,但自保仍觉有余。 只见他身形轻如游丝,动如脱兔,穿梭在缤纷的尘影中间,但亦颇为吃力,时间一久,阵式仍旧不变,而回旋变化的路数,渐渐探得有点端倪,闪避起来也渐感自如。 他心高气傲,对这尽是挨打的场面,自然感到万分不是味道。动手之间,一面思索破敌之策。 正想出手试探还攻,阵式忽然一变,交叉穿梭变成在外围游走。 只觉四周空气渐向中间压缩过来,身形走得愈快,空气也压得愈紧。 陆剑平不由暗忖:“这难道就是传闻已久尚未一见的无极气功?” 即忙展运“金刚不动神功”,硬把压进来的气体,挤退回去。 挤得周围三尺的空气,不断发出“砰砰”的连珠爆响。 在四外游走的十二位峨嵋僧人,也被迫得退出一尺以上,心头微感窒息。 原来适才十二位游走的道人,确是运用天干阵式展开峨嵋独传之秘的“无极气功”。 这种气功,完全利用驭气之术,由十二人联手向内里压缩,内功再高的人,也撑不了半个时辰,必至窒息昏倒,端的厉害无比。 只有“般若神功”与“金刚不动神功”可以与之抗衡。 十二位僧人被震出一步,不由轻哼一声,暗自叫苦。 他们心里明白,对方年纪虽轻,但神功超人,凭今日天干阵式,恐无制胜把握! 但困兽犹斗,他们在胜败未分之时,怎能就此罢手? 蓦的,暴喝一声,笔直的拂尘,从意想不到的方向罩下。 这一下十二人已经拚出了全力,层层的尘影里,带起风雷之声,威势骇人之极。 轻啸未到,劲罡先临,强猛无俦的劲风,吹得肌肤欲裂,刮骨寒心。 陆剑平心神一怔,怒极长啸一声,啸声响彻空际,震人心弦。 突然他右臂一探,摘下淬厉巨剑,抖手一闪,剑虹暴长二尺。 他气贯丹田,功运双臂,右手剑向前一挺。 长虹过处,微闻“喀嚓”两声,两支拂尘,已应手而折。 他一招得手,豪气倍增,手底下一加劲,银虹挥舞之间“喀嚓”之声迭起,拂尘纷纷断折。 尚幸陆剑平不拟多造杀孽,出手极有分寸,否则这十二人哪里还有命在? 倏闻百了禅师暴喝一声道:“住手!” 十二位峨嵋僧人,闻声停步,退归原地站着。 百了禅师朝陆剑平微一稽首沉声说道:“陆施主神功盖世,老衲甚为敬佩,他日有缘,定当再聆教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施主请!” 说罢又朝白石道人一拱手道:“老衲无能,不能为师门争光,自当回山面壁赎罪,各位恕老衲先行一步!” 话声一落,不待众人回答,已带同十二门下弟子,消失于迷蒙夜色之间。 白石道人眼看又失去了一条助臂,心里焦急万分,但苦于说不出口来。 陆剑平傲立当场,悠然自得,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内。 场面一时沉静下来,寂静得有点可怕,好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白石道人干咳一声,走上两步,朝开碑手郑锋一阵耳语。 二人脸上不时现出会心的微笑。 蓦闻开碑手郑锋桀桀一阵冷笑说道:“阁下恃技凌人,强词夺理,今晚若不交待个明白,别想……” 已经憋了很久不说话的矮方朔董超,从旁微笑按着问道:“别想怎样?” “你们三人,别想生离此地!” 陆剑平双眉一挑说道:“你们确有这种自信吗?” 白石道人阴森的笑说道:“自信却不敢,但因群情愤激,说不得就要——” 陆剑平哈哈一笑说道:“狐鼠之辈,你们干脆一起上吧!” 说罢双手一背,傲态毕露。 开碑手郑锋早巳忍耐不住,暴喝一声道:“小子找死,我们上!” 话声未落,两派高手数十人“轰然”一声,分四周向陆剑平蜂拥而上。 矮方朔董超本想动手加入,却被陆剑平示意按住。 待到一群人涌临切近,四面掌劲如狂风般匝地卷来。 陆剑平这才双脚一点,纵身腾高五丈,先行避开身下如涛的掌劲,半空里拧腰一旋,变成头下脚上。趁着俯冲下击之势,突然双掌一抖,一招“龙飞九天”已应掌而生! 回龙掌法,旷古绝今,掌劲未到,罡风先临,只见如山掌影,层层重叠,当头罩下。 两派高手,眼看人影一飘,对方踪迹俱沓,正在惊愕之间,而如涛劲风,已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从空罩下。 只听“砰砰”数声巨响过处,随着惨嚎声中,数条庞大的身躯,已应声倒地下起,殷红的鲜血,洒得遍地都是。 陆剑平最恨他们倚多为胜,此次出手,哪再饶人,双脚一踏实地,两臂一圈一撩,又一招“龙爪擎天”已应掌而出。 正在掌劲将行拍出之际,蓦觉两股极大劲风自左右分袭过来。 他不遑伤敌自救要紧,乃将拍出掌式倏的一收,两臂一张,分向左右迎拍过去。 两面劲风一接实,“砰砰”两声,白石道人与开碑手郑锋已各被震退三尺以外。 震得二人两臂酸痛如折,胸头血气翻腾,强忍住一口鲜血,心下不由暗呼好险。 一招见危,哪敢再度尝试,互相一招呼,亡命的带着手下门徒,消失于郊区林丛之间。 陆剑平折腾了将近一整夜,这时眼看对方相率离去,心里不由感慨万分,暗忖:“自己秉承师门遗训,为湔雪二十年本门积恨,仅凭一身所学,不惜间关千里,满以为正可快意恩仇,扬名宇内,哪知一波未平而枝节横生,师门积恨尚未平复,而藉刀嫁祸之人更趁时施出辣手,造下无边杀孽,致引起武林公愤,在未查得水落石出之前,后患正可堪虞!茫茫宇内,到哪里访寻敌踪,更应由何处下手?此时归云庄总坛,是否已被受累波及?” 他愈想愈觉得不是味道,心里思虑重重,拖着沉重的步伐,与矮方朔董超等三人,在蒙蒙的夜色中,返抵合肥城中。 此时五更已过,三人稍事调息,业已天光破晓。 陆剑平心悬总坛安危仍与矮方朔董超,一路漏夜兼程并赶。 嘱送信帮友,随后赶返回永嘉,并沿途打听冒用回龙掌嫁祸的凶嫌。 请看第十卷《剑龙归云》—— 第一章 冒牌师弟 朝晖初现,宿露未干,合肥南郊的小径上,一老一少,正展开至高无上的轻功身法,举步投足之间,看似悠闲,其实一跨之间就是一、二丈。 此刻寅时未过,荒郊山野,人迹罕见,二人施展起身手来,自然也不会惊世骇俗,引人注意。 二人即是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为心急总坛安危,故抄小路兼程急赶。 因荒山野地,道路崎岖,二人舍弃座骑,以轻功急赶。 中午时分,逐渐进入山区,行人绝迹。 二人索性把轻功展至极限,招呼一声“走”,脚下一用劲,身形如矢射般向前飞驰而去。 只见两缕轻烟冉冉飞腾于断崖峭壁之间,在普通人看来,根本就不相信那是人在走动。 矮方朔董超生平即以轻功驰誉江湖,此刻在全力施展之下,正如星坠丸泻,眨眼沽逝,速度确是快得惊人。 他心里暗忖:“凭自己将近一甲子修为的轻功特技,在江湖上尚未逢敌手,据云帮主轻功深奥莫测,而实际到如何极限,却未曾亲目睹过,此刻在尽力急赶之下,就此与他一较长短,试试深浅。” 满以为如此下去,陆剑平轻功再佳,至少也会赶得气喘汗流。 哪知却是大谬不然。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二人飞驰总在百里以上,矮方朔董超偶尔回首一观,眼见陆剑平仍气定神闲、亦步亦趋的随在身后,看样子根本不曾用出全力。 矮方朔喟然一笑说道:“帮主神功盖世,老朽实在佩服之极。” 陆剑平颔首微笑说道:“长老轻功早已超绝宇内,为生平所仅见,剑平怎敢占先!” 说话之间,二人已飞驰到巢湖东北岸的张家园小镇。 因恐惊世骇俗,引人注意,故把脚步顿住。 巢湖为鱼米之区,物产丰富,沿湖一带,尤为富裕。 张家园虽为小镇,市街仅只纵横各一,而茶楼酒肆,多沿湖林立,游船画舫,密集如织。 陆剑平等走进一家茶楼,想问明水路后再雇船过湖。 他们正在临窗品茗之际,蓦闻,一阵楼梯声响,上来两位中年汉子,看他们的装束,似是黑道上的人物。 这二人一上楼,就朝楼上看了一下。 立即有一个尖锐的嗓音说道:“七哥一到,我们一定有消息好听!来,七哥,这边坐!” 说罢就调出一张空位子,楼上茶客的眼光,全朝这二人身上瞧。 前头的一位,脸露得意之色,微微一笑说道:“没有什么!各位请别客气!” 说话间,在另一张空位子上坐下来。 被称做七哥的,先是眨着眼作神秘的一瞥,旋即放低嗓子,朝同来的汉子微笑着说道: “这件事真是透着邪……论理他们河并不犯,同时他们瓢把子还有点渊源……据说昆仑派耆宿绵掌欧阳德敷今日准可赶到……这样一来,我们明日准有热闹可看。”声音放得极低,只能让在座的人断续听到。 这一下可把尖嗓的急坏了,迫不及待地喊道:“七哥,请你别再卖关子吧!有什么消息,让大家听听好不好!只要你说出来,今天的茶资让我们请客!” 那位被喊作七哥的哈哈一笑说道:“好说,好说,不是我花蛇李七说句夸话,这清息可以说是最近最热闹的,为百年来武林中仅见的场面,在张家园这一带,还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呢!” 说罢故意的顿了一顿,呷了一大口茶。 那位尖嗓子的实在等不及了,急切中接口问道:“倒底是哪门子的事?” 花蛇李七脸色一整说道:“事情可大著呢!还震撼我们整个巢湖呢!姥山郡总当家正为了这事伤透脑筋,以至兼程亲往南昌府敦请他的师叔绵掌欧阳德敷来助阵,是否可以解开此厄、挽救我们巢湖三百里范围的劫运,端在明日午后来决定!” 他这样零零碎碎的说了一大篇,可真把急性的尖嗓子急得冒火了,瞪着眼大声问道: “七哥,你到底说下说,绕了这么大弯子,还没把正题吐露一字呢!” 花蛇李七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光急有什么用?凡事有始才有终,这叫做开头跋,下面才是正文呢!” 说着又呷了一口茶,轻咳一声,清一下嗓子,肃容说道:“最近半个月以来,江湖上出现一位功力深奥的少年,行踪莫测,自号“八臂金龙”的师弟,借口为湔雪师门旧恨,以回龙掌法惨杀各派同道,在江湖上掀起无限的风波,一月前曾在姥山郡老当家处,寄柬约期邀斗,否则就要血洗巢湖,害得邵老当家赴南昌府敦请欧阳老前辈前来解围,大约明日午后即可到达。” 陆剑平闻言,心下一喜,暗忖:“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正苦于无处追踪之际,却于无意之间探来这个消息。” 不期然地朝矮方朔董超脸现会心的微笑。 二人遂在沿湖一家小客栈住下,准备明早乘船前住姥山一探究竟。 晨风送爽,晓色初开。 在迷蒙的晨雾中间,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二人,雇了一艘双帆快艇,放浪直驶湖中央的姥山岛。 本来需要一整日的航程,到晚间才能到达地头,陆剑平惟恐错过机会,特加倍付出船资,催促船家尽力紧赶。 幸好天朗气清,顺风而航,舟行如矢,仅只午未之交,即已到达姥山岛外缘。 姥山岛位居巢湖中央,四面水天连接,为巢湖老当家昆仑派翘楚铁掌邵丰总舵所在地。 邵丰平素与人无争,德望素着。 此时姥山岛上已经热闹非凡,所有武林人物从四面蜂拥而来。 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二人,找个僻静的地方,舍舟登陆,朝人头密集的方向走去。 这里是庄前的一大广场,正北面矗立着一座双斗旗竿,高入云霄。 由庄门顶端远远望去,只见庄里屋脊连云,檐梁栉比,就可推想得到庄里的气势,确是不小。 广场上面,经庄中派人照料,并临时搭盖了四个凉棚。 此时四周已破围得水泄不通。 大约盏茶工夫,庄门口拥出两列劲装疾服的青年汉子,雁翅般向广场拥进,站立在东面凉棚左右。 稍后在豪笑声中,走出一群步履矫健的武林人物。 左边一人,身躯修伟,须眉皓白,相貌清癯,精神烁矍,年在八旬以上,陆剑平一眼就看出来者正是仅只会过一面的老哥哥绵掌欧阳德敷。 陆剑平本为性情中人,一见面就喜形于色,想纵身跃出招呼,却被矮方朔董超轻轻按住,说道:“我们今日来此目的在于擒获凶手,在元凶尚未露面以前实不宜公开亮相。” 陆剑平这才忆及此行任务,颔首微笑。 右边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身材魁梧,面色红润,说话声音宏亮,但双眉紧蹙,笑声中带着极不自然的神态,看情形可能就是此庄庄主铁掌邵丰。 二人身后随着一群阔背蜂腰的年轻人,个个挺胸阔步,精神奕奕,面现不忿之色,大约都是此庄手下徒众。 一行人来到东面凉棚,依次坐下。 约过半炷香光景,突有一位庄丁模样的劲装少年来到东面凉棚前面,单膝一点,朝两位老者朗声说道:“启禀庄主,此刻正是未正时光!” 铁掌邵丰一摆手,旋即站起来,双手一拱,朝四周作个罗圈揖,朗声微笑说道:“今日承各位贵临敝庄,使本岛蓬壁生辉,邵某至感荣幸,这里先行谢过!”说罢向四周又是一个罗圈揖,博得全场观众一阵热烈的掌声。 邵丰含笑接着说道:“在下承蒙武林各位同道垂爱,在此间混碗饭吃,所有门下平时也都是以渔耕自活,从来与各派同道河并不犯,更无瓜葛之处。此次号称风雷帮帮主八臂金龙师弟向邵某邀约寻仇,真使在下如坠五里雾中,再查得知风雷帮帮主根本并无同门师弟,现在约期已届,对方尚未到临,可能爽约,在场诸位正可作为见证,来日……” 底下的话,还未说完,蓦闻西面暴喝一声道:“少爷早巳到达,是你们驴眼无珠,看不出来罢了!”随着话声,一条白色的身影如矢射般窜到场中。 身法快速之极,显示轻功有不凡的造诣。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二十出头,丰神英俊,惟双眉带煞,两眼开阖之间光芒暴射慑人,足见性情凶残桀傲。 少年一到当场,朝东面凉棚微一瞥视,即微闭双目,含笑等待答覆。 邵丰忙立起身来,冲前数步,朝少年微一抱拳说道:“少侠莫非就是号称八臂金龙的师弟?” 少年冷哼一声说道:“阁下何必明知故问!” 邵丰仍然忍住心中怒气,凝神问道:“少侠可否将来意坦白告知?” 少年这才睁开双目,哈哈一笑说道:“好说,好说,少爷只要庄主顶上六阳魁首,并驱散所有门下帮友,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切请问敝师兄八臂金龙,即可知详细情形。庄主,时间已经不早,如何比划,请尽快划出道儿,免得耽误大好时光!”说罢又是一阵哈哈狂笑。 好像铁掌邵丰就是他探囊要取之物。 这时不但铁掌邵丰气得须发怒张,目眦欲裂,即在场所有的观众亦是群情愤慨,尤其陆剑平本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他恨不得立刻窜向场中,将少年毙在掌下。 正要举足之际,突被矮方朔董超一手按住,附耳轻声说道:“请先摸清来人路数,再行出手不迟!”这时场中业已动起手来。 铁掌邵丰用的是六合掌,守住门户,出掌还招,沉实有力,稳扎稳打,确有精深火候。 那少年利用超绝的轻功身法,闪展飘忽,应付极为自如,好像还未出全力,只轻描淡写、潇洒灵活的穿窜于严密的掌劲之间,并未出手还攻。 铁掌邵丰把六合掌法一紧,着着向对方要害处抢攻,一时劲风虎虎,掌影缤纷,从四方八面罩向白衫少年。 白衫少年轻喝一声:“来得好!”旋把身形展动,益倍曼妙轻捷,铁掌邵丰用尽全力,连衣袂世碰不到。 白衫少年偶尔被邵丰一记绝招迫得身陷险境,但他随意的出掌一还招,情势顿解。 三十招一过,铁掌邵丰愈打愈觉得不是味道,暗忖:“照这样下去,今天若不施出生平赖以成名的般若掌,恐怕自保都难!” 心念一过,口里猛喝一声说道:“少侠注意,看招!” 掌随声发,身随势转,如暴雨般的掌影,从意想不到的方面罩向白衫少年全身要害。 白衫少年轻笑一声说道:“这样才像话!” 话声甫落,身法随着一变,更是飘忽如风,只见一道白练穿绕在劲啸之中,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身形。 本来般若掌为昆仑派镇山绝技,早已驰誉武林,门下弟子如无过人天资,不肯轻易传授,此种掌法全赖内力修为,一经展开,一丈范围以内,全被掌劲罩住。练到极限,就凭这内力掌功,即可令对手窒息昏倒,休想还手,端的厉害之极,但亦严禁门下弟子非到生死关头,不许轻易使用。 铁掌邵丰因慑于白衫少年的奇奥轻功,而又关系全湖的生存死亡,迫不得已才始施展出本门难得一见的绝技。 但这时任铁掌邵丰怎样施展,仍然无法把对方迫退半步。 站在外围的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更是骇异之极,他们始终看不出白衫少年是哪一门的路数。 这当然是由于白衫少年极少出手还攻的缘故,轻功高绝的门派,武林中到处都有,而白衫少年身法飘忽,似乎兼有各派之长,一时之间真令人捉摸不定。 陆剑平搜刮枯肠,沉浸在思索之中,倏忽他想起一个人,白衫少年身躯转旋之际似乎与那人有点相像,但事实上又不可能,因为青衫飘客乃寒冰冷魔最后关门弟子,到现在为止,在江湖上还没有听说过其有师弟现身。 由于这一记忆,陆剑平脑海里“轰”的一声,脸上绽开得意的微笑,喁喁的自语道: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这时场中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 蓦闻,白衫少年大喝一声道:“留神在下要还手了!” 话声未敛,右臂一圈一撩,一招“龙蛰深渊”已应势而出。 只见漫天掌影从各种不同的角度罩向铁掌邵丰,掌挟劲风,声势确是骇人之极。 陆剑平看得真切,这出掌手法与回龙秘笈所载的毫无二致。 正当铁掌邵丰不知如何应接之时,突然一个宏亮的声音道:“师侄勿惊,赶快退下!” 声到人到,一股如怒涛的劲风,匝地卷向白衫少年。 敢情是昆仑派耆宿绵掌欧阳德敷出手抢救本门师侄。 他内力浑厚奇奥,这一突然抢救,出手已贯足全力。 铁掌邵丰闻声知警,急忙就地一滚,用“懒驴打滚”窜出二丈外,才始险险避过,但已骇得直淌冷汗。 “轰然”一声巨响过处,白衫少年被震退一步。 欧阳德敷也被迫落在地上。 白衫少年不由双目一挑,嵘嵘一笑说道:“暗地里出手偷袭,算哪门子人物,老头子你先把字号报来!” 欧阳德敷哈哈一笑说道:“动手过招,胜者为先,老朽欧阳德敷,适才为救敝师侄,出手容有仓促,但亦止限救人,绝无伤敌之心,小侠何必如此盛气凌人?” 白衫少年冷哼一声说道:“失敬得很,原来是昆仑派前辈,这样看来,今天的事少不得也加上你的一份啦,对,这样才够热闹,闹得过瘾!” 欧阳德敷双眉一掀,强行忍住一腔怒火,肃容说道:“请问小侠,令师兄八臂金龙现在在哪里,昔年南昌府老夫曾与他有一面之缘,未知小侠是否闻及,希望坦率相告,免得彼此引起误会!” 白衫少年狂笑一声说道:“敝师兄早已北上,至于与尊驾是否曾经认识,则未闻及,少爷只知奉命行事,一切真相,敝师兄到后自会向贵派交待明白!” 陆剑平听得怒火高涨万丈,若非矮方朔董超一再劝告,才咬牙忍住,否则早已挺身出来了。 以矮方朔董超的看法,白衫少年功力虽高,在欧阳德敷掌下恐怕也讨不得好去,待他败退之时,分头堵截,必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同时此子轻功超绝,一不留神,极容易被他逃出手去,那后患就不堪设想了。 此时绵掌欧阳德敷怒极而笑说道:“小子好狂的门气,老朽少不得要代你师兄先行教训一番!” 白衫少年暴喝一声说道:“有本事尽管施展出来,别婆婆***噜苏不休,少爷尚有要事要理,不耐久等!” 欧阳德敷虽有近百年的修养,这时也有点按捺不住了,冷哼一声道:“小子看掌!” 双掌挟雷霆万钧之力,朝白衫少年拍去。 一股柔和劲风已应掌而生。 这是绵掌独特之处,劲风看似柔和,其实是无比坚韧,对方如出掌应拒,力量愈大反弹之力也愈强,且又绵绵不断,使人无喘息之机,确是厉害之极。 白衫少年也是识货之人,自然不会出手抗拒,闪身一飘,已经窜出掌劲范围之外。 他脚尖方始点地,立即电闪一旋,右臂一卷—撩,一招“龙垫深渊”迅捷无比的应掌而出。 欧阳德敷见对方闪身一飘,即将掌劲卸去,怎样也想不到白衫少年应变还招竟是如此的迅捷无俦。 幸他见多识广,功力深奥莫测,尤其回龙掌法前三招,已由陆剑平口中略知其梗概,故能临危不乱,沉着应付。 总因这一招来得过于迅捷,故闪避起来也有点仓皇之感。 身形略定之际,蓦闻白衫少年又是一声暴喝道:“再接一招看看!” 掌随声到,人已腾空扑下,一招“龙飞九天”,漫空掌影随着下冲之势凌空罩下,劲风带起奔雷之声,威势确也骇人之极。 绵掌欧阳德敷闻声知警,急忙蓄劲待发,但以来势过疾,只觉眼前一晃,层层掌影漫空罩下,一时措手不及,忙用尽十二成劲力朝来势硬拚出一掌。 “彭”的一声巨响,欧阳德敷两脚被震得陷入地下约有三寸多深,勉强才将来势堵住,心里不由直冒寒气。 白衫少年一招得势,岂会饶人,双脚一点地,如附骨之蛆随后追来,双臂一抖,一招“龙爪擎天”已闷声不响的应掌而出。 欧阳德敷身形尚未移动,而背后劲风又临,自知势难幸免。 眼看就要伤在对方掌下,蓦闻一声如雷声响猛喝道:“老哥哥勿忧,待小弟来收拾此武林败类!” 话声未敛,一股无俦劲罡突然临空扑下,硬将白衫少年身形阻住。 欧阳德敷眼看袭来劲风倏然顿住身形,心知遇救,急闪身一飘,回首一观,见是盟弟到临,正是喜从天降。 白衫少年顿破来势愕在当场,圆睁两眼,心里更是凉了丰截,暗忖:“据说对头尚在西北,怎么突然在此现身,今朝恐怕讨不得好去!” 他眉头一转,早已存下开溜的念头,但仍不动声色的问道:“阁下何人,突然淌此混水,依在下敦劝,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陆剑平猛叱一声说道:“风雷帮与你们何仇何恨,竟然到处嫁祸污陷,掀起武林无限风波,到底你受何人主使,回龙掌法系由何处袭来,希坦率,本帮主不为已甚,定从宽发落!” 白衫少年本为陆剑平声势所摄,但他倔傲成性,生平从未服过人来,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中当面突遇指责,这真令他比死还要难堪。 在激怒羞愤之下,他竟然忘了利害,冷笑一声说道:“在下受师门恩典,学到了本派不传之秘的回龙掌法,为秉承师训,不惜奔波江湖,湔雪数十年师门积恨,掌门一职,应由本人承受才对,你冒名窃占权位,藐视师门规戒,论理早应自戕,被逐出门墙,居然不知羞愧,胆敢自来寻死!” 他这一篇颠倒黑白的妄语,让陆剑平听来更加火上加油,猛叱一声说道:“不知羞耻的狂徒,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本帮主不将你擒获归索法办,此后何能立信于江湖同道,狂徒你纳命来吧!” 话声甫落,人已跟着向前街上一步,双掌挟雷霆万钧之力,随着“龙蛰深渊”汹涌而出。 他含恨出手,双掌已贯足十成劲力,且回龙掌法旷古绝今,这一下由陆剑平施展出来,确有崩山倒海之势,比之适才白衫少年,威力何止增强一倍以上。 白衫少年看得不禁目瞪口呆,哪敢再行硬接,忙展开奇奥的轻功身法,闪身飘出劲罡范围以外,幸他亦是此道老手,闪避得法,否则就这一招,他哪里还有命在! 陆剑平明知仅凭这一招绝难制得住他,所以当白衫少年闪身飘出,紧接着“龙飞九天”、“龙爪擎天”两招相继拍出。 他怒极出手,招式迅捷无俦,连江湖一般高手都看不出他的出手招式。 白衫少年的轻功身法确有独到之处,在尽力闪避之下,居然破他脱出掌劲范围,已险逃一死。 三招一过,白衫少年心里不由暗喜,心忖:“回龙掌三招已过,看你还有什么毒着!” 心念未毕,却见陆剑平双臂一圈,平常极少应用的“回龙定岳”已应掌而出。 蓦闻,“彭”的一声巨响,一条白色身影已抛射出一丈以外。 原来凡是失传绝学,大部分是靠自己的聪明天赋学成,昔年风云门前辈九天神龙以及雷去恶均只能参透三招,这第四招“回龙定岳”是陆剑平凭他的天资潜心参悟出来的,同时生平极少用过,所以一般武林人物都只认为回龙掌法仅止三招而已,难怪白衫少年疏于防备。 白衫少年身形倒地之后,一口鲜血如喷泉般洒得一地都是,四肢抽动了一下,人已昏死过去。 此时陆剑平经欧阳德敷介绍之后,大家围拢过来,静静的等待着。 半晌,白衫少年渐渐苏醒过来,心知身受重伤逃走再无机会,他微睁双眸,朝四周众人一瞥,长叹一声,旋又闭上。 陆剑平心有不忍,和声说道:“少侠有何隐衷,请尽量直告,在情理之间,我等绝不为难!” 白衫少年凄然说道:“各位曾记得青衫飘客此人吗?” 陆剑平说道:“你指的是否是寒冰冷魔最小的心爱门徒?他与少侠有何关联?” 白衫少年惨笑了一下答道:“那就是家兄,自年前受创返家,即将回龙掌法三招传授在下,并嘱代其报仇,旋即弃世,在下心切兄仇,奈力量不够,只好忍痛任心,时谋报复,月前承寒冰宫指示,嘱在下以回龙掌法惨杀五大门派门人,嫁祸风雷帮,一面并邀约其余高手,直捣归云庄总坛,在下既已被擒,杀剐听便,言尽于此,你们动手吧!” 陆剑平长叹一声说道:“阁下以一己之私,不惜惨造无边杀孽,虽然案情已白,但五派门人悬赏尚须清了,此不在本帮范围以内!” 说着又转头向欧阳德敷说道:“小弟为了此事,险与五大门派结成不解之仇,幸得少林百了禅师深明事理,故约定以半月之期,赴会少林,现总坛吃紧,恐已遭寒冰冷魔暗算之中,小弟必须兼程赶返,少林寺一行,尚望老哥哥乞为代劳!” 欧阳德敷哈哈笑道:“此事贤弟尽请安心,愚兄当即代往少林一行就是!” 陆剑平称谢一声,旋即拱手作别,与矮方朔董超乘坐原船向南岸驶去。 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二人立即离开姥山,向巢湖南岸进发—— 第二章 宿仇未了 二人心急如火,希望立刻赶返总坛应援,本拟施展登萍渡水的上乘轻功绝技横渡巢湖,因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便过于炫耀,免于惊世骇俗,再惹意外的是非,遂由铁掌邵丰特派双帆快船一艘,直驶南岸。 数十里的水程,倒也不大费事,仅只几个时辰,南岸业已在望。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清风沁人心脾,月夜荡漾于绿波之间,确是一件赏心悦目的大好乐事,耐人寻味。 矮方朔董超一生游戏风尘,随遇而安,早已呼呼沉入睡乡。 陆剑平则是心事重重,任怎样都无法入睡,对于眼前的大好风光,更是视若无睹,尽是怔怔的呆视天空。 他虽是倔强好胜之人,近来也被一连串的杀伐和不断的枝节横生感到无限的困惑。 此次若非路过巢湖,于无意中巧获真凶,那么这无头公案也不知要牵涉到何时为止。 此事虽告一段落,但难保没有其他意外的图谋在暗中作祟。 最迫切悬念的莫如总坛的安危,这时正不知被寒冰冷魔纠众滋扰到什么程度,以老魔头的“玄冰阴煞”恶毒阴功,总坛中尚无堪与之抗衡的对手。 老魔头自锻羽以来,倾巢南下,已把一生英名作孤注一掷,再以他阴毒无比的个性,下手绝不留情,归云庄此时,可能—— 他越想越不是味道,对于此等阴毒凶残之徒,最后决定只有以杀才能止杀。 心意已决,船已到达岸边。 即刻拍醒矮方朔董超,急促喊道:“我们走!” 随着话声,人如一朵淡烟般轻飘飘落在岸边。 眨眼之间两条身影已消失于湖畔密林之间。 斗转星移,天已破晓,二人在盛家桥小镇略进饮食,即沿着大湖东岸继续南下,二人尽抄拣荒山崇岭、丛林捷径,经钢陵、积溪,进入浙江淳安县境。 几天以来,日以继夜的不停飞驰紧赶,二人功力再高,也不能再长时持久下去。 他们就在淳安留宿一宵,顺便打听一点有关本帮的消息。 原来在陆剑平重整风雷帮之时,凡是浙江境内,大小县镇,都依帮友的人数,派驻有专人负责领管,所以帮务蒸蒸日上,声誉日隆。 等陆剑平应约北上之时,帮务已扩展至全省各地,不论乡村小镇,一谈起风雷帮,莫不翘起大拇指说好。 淳安镇城虽不怎么大,但也是交通要道,商贾必经之地,论理风雷帮在当地应该有个类似小站堂的组织才是。 但是这下情形,却不尽然。 当陆剑平等二人一探问风雷帮的情形,被问的人都噤若寒蝉的扭头就行走开,再细察各处垂道暗影所在,连本堂定的暗记全无一点痕迹。 二人遂知有变,草草在一家饭庄用过晚膳,回店稍事调息,三更一过,矮方朔董超放下一块银子,跟在陆剑平身后,双双纵出。 二人朝西南飞驰狂奔,全把轻功施展到极限,身形如两缕白练,电闪般向前飘射而去。 那一份的快捷飘忽,简直就不是肉眼能够看得清楚的。 两个时辰以后,他们已经飞驰出百里以外,来到金华。 这时天光将明,晓色隐现,金华乃府城之区,人口密集,商业鼎盛,这时赶早市的商贩客旅,纷纷向市内涌来。 二人为掩蔽行装,不便再度施展轻功绝技,脚下只微微加紧,绕着城东荒山僻地而行,就这已经比常人快了好几倍。 一进山区,二人再度展开轻功,穿林越树,踏枝履叶,更见飘忽轻灵。 落暮时分,已来到青田境内。 二人急欲探明究竟,乃在城内稍事停留。 正在张望搜寻本帮暗记之际—— 蓦由暗影处转出一个劲装疾服的少年,很机巧地朝陆剑平行了一个晋见的手式,旋即隐去。 陆剑平心里明白,朝矮方朔董超一使眼色,二人随后向暗处跟来。 甫行不及数步,前面的劲装少年突然停身止步,回转身朝陆剑平单膝一点地,凄声说道: “小的王祥,奉仁风堂堂主之命,在此恭候帮主!” 陆剑平见状,心知帮中必有变故,急迫的问道:“不必多礼,有话快说!” 王祥退后一步,苦着脸说道:“自帮主北上以来,总坛在各位堂主督领之下,一向风平浪静,日前突有黑白两道高手数十人声言要摧毁本帮,一言不发的涌进总坛,幸经各堂主力加抗拒,他们始知难而退,当时即由帮中弟子飞骑兼程北上禀报帮主。” “哪知三日后,寒冰宫及南海罗浮岛高手到来,形势渐见紧张,同时设在本省各地的联络站全遭他们有计划的打击,恶讯传来,令人肝胆俱裂。且寒冰、罗浮俱皆蓄恨而来,下手毒辣之极,总坛实力有限,顾此失彼,致部分房屋被毁,双方均有伤亡。” “他们大约为了等候主持人物,故在膺战一昼夜之后,突然退出庄外,声言三日内踏平总坛,鸡犬不留,来势汹汹,好像要择人而噬。” “各位堂主惟恐老魔头一到,势难再事力敌,故冒险派出帮友四出等候帮主,弟子邀天之幸,今日如愿以偿,不过此时约期已届,总坛恐怕已经动上手。” 陆剑平听罢,双眼圆睁,目眦欲裂,冷哼一声说道:“杀不尽的狂徒,我们快走!” 走字未落,人已腾空而起。 矮方朔董超哪敢怠慢,双脚一点,亦步亦趋的双双扑向归云庄。 顿饭工夫,归云庄已隐隐在望,但喊杀之声亦随之而来。 陆剑平展开鹰翔九转的轻功极限,几个盘旋之间,首先跃过护庄桥,电闪般射向当场。 这时庄门前一片混乱,地上遗尸枕藉。 惨呼之声更是此落彼起,血水流得遍地皆是。 陆剑平蓄劲暴喝一声道:“住手!” 他内力深奥,这一声“狮子吼”正如晴天霹雳,震得在场各人耳内嗡嗡作响,果然停下手来。 风雷帮诸人一见陆剑平如天神般从天而降,大家不约而同的一声高呼: “帮主。” 随着如雷的欢声,人头像潮水般涌到。 金翅大鹏急忙双手一摆,暂时阻住帮友激动的情绪,趋步来到陆剑平身前,正想有所述说,但觉眼眶一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陆剑平和颜说道:“我知道了,别难过,今日定要他们难逃公道,你先安抚伤亡要紧!” 金翅大鹏唯唯躬身而退,这时来袭敌人也退向一边,陆剑平微一瞥视,黑压压的一大片,为数何止百十来人,一时不觉也为这种声势愕住。 但他聪明绝顶,胆量超人,且技艺超群,从未服过人来,虽一时被这声势愕住,但旋即恢复过来。 他朝前冲两步,向寒冰冷魔身前走来。 陆剑平来到近前,不觉怒极而笑地说道:“想不到阁下身手竞如此迅捷,先在下而到,请问这两位老君,名号如何称呼?” 寒冰冷魔强颜而笑说道:“小辈,前次被你侥幸得手,今天叫你难逃公道,我们之间的血债宿恨,也须作一了断!” 说着指左边一位庞眉皓发的臃肿老人说道:“这位就是统率南海的罗浮岛主罗浮神君!” 接着又朝右边一面目干瘪、手执鸠头铁拐的枭面老妇说道:“这位是罗浮神君的师妹,人称枭面神婆,小子你也见识见识!” 陆剑平哈哈一笑说道:“失敬,失敬!这样说来,阁下等人,正是有所为而来,免得陆某人南行一趟,实巧合之极,今日盛会不再,我们应该把双方所有的积恨作一个彻底的了断,神君你说如何?” 罗浮神君双眼半睁,冷笑一声说道:“这正是老朽几人此行心意!小子,如果惧怕人多,不妨先划出道儿,老朽接着就是!” 陆剑平微笑说道:“客随主便,陆某人绝不咱先,不过在未交手之前,在下有数事不明,须向寒冰宫问个明白!” 说着掉头向寒冰冷魔问道:“自古有恩报恩,血债血还,江湖上积恨宿仇,更应凭真实功夫在手底下决定强存弱亡,我们两派之间的积恨固非一日,尽可约期公开作个了断,为何派遣令徒青衫飘客之弟,假冒本帮之名,以回龙当法残杀五大门派之人,栽赃嫁祸,掀起武林无边浩劫,以寒冰宫数十年来之威望,诚为武林所不齿!” 寒冰冷魔闻言暗自惊心,自忖道:“青衫飘客之弟,生平未曾插足江湖,此次突然现身,更是从无人知,莫非有所失闪,被对方擒获,招出内中隐秘,否则何由得知甚详!” 思念及此,不禁机伶伶地打一寒噤,但他机智深沉,瞬即恢复过来,故意大声哈哈一笑说道:“青衫飘客为老夫关门弟子,年前被你一掌击毙,老夫含恨无穷,至于乃弟何人,非出本宫门下,小辈,若再血口喷人,别怪本宫出手无情!” 陆剑平冷笑说道:“真是恬不知耻之极,明明唆使嫁祸,到时却推得一干二净,现在不妨告诉你,残杀五派门人、冒名本帮之恶徒业已擒获,且已送上嵩山听由五大门派处理,老魔头,这一下你再脱不了干系吧!” 寒冰冷魔再是老奸巨滑,这时也有点忍耐不住,他面色铁青,杀机隐现,暴哼一声说道: “小辈住嘴,如再信口雌黄,别怪——” “别怪怎样?” “我把归云庄夷为平地!” “你有这样的自信吗?” 陆剑平又朗声说道:“敝帮成立以来,与各门派均无纠葛,一向和睦相处,此次由青衫飘客之弟偷习本帮回龙掌法前面三招,残杀五派门人以陷害本帮,实为武林所痛恨,现真凶业已擒获,送上嵩山少林,听由百了禅师等公平处理,料想此刻早已通知贵派,各位奉命而来,如欲查明真相,不妨暂且稍候如何?” 这番话果然获致生效,崆峒、华山二派,相率首先退下,武当见势欠佳,且自己实力有限,更不能与黑道互通一气,亦快怏离开。 场中留下的,全是寒冰宫及罗浮岛两派的高手,大约三、四十人之多。 这时陆剑平回转身,迅朝自己这方人群一瞥,在场可当一面者,仅只十余人,人数颇为悬殊,不由暗忖:“如若群打群殴,自己这边无绝对胜算的把握,若能分场较量,对自己这面,则较为有利,但老魔头深沉老练,极不容易上当——” 蓦闻寒冰冷魔暴喝一声说道:“小辈心狠手辣,阴毒无比,寒冰宫与你誓不两立,我们大家一起上。” 话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迅捷无俦的首先朝陆剑平拍出一掌。 他功力深奥,以将近两甲子的修为拚力出掌,以眼下武林中顶尖高手来看,能够挡得上的寥寥可数。 只见两掌挟排山倒海之力,狂飙应掌匝地卷来。 这一下猝然出手,陆剑平功力再高,一时间也不易应掌还攻,忙脚踩凌虚步法,闪身飘出一丈以外。 陆剑平脚尖一点地,双掌一圈一抖,口里冷哼一声说道:“你也接一掌试试!” 他愤恨老魔头暗中出手,形同偷袭,故双掌已拚出全身功力,如涛劲罡,汹涌击向寒冰冷魔。 劲风带起微啸,声势骇人之极。 老魔头交手经验极丰,闻声早已蓄势准备,急忙运足全身功劲,运行双掌猛朝来势拍去。 双方劲力一接实,“轰然”—声巨响,寻丈以内的空间,突然卷起一座巨型的气柱,汹涌地冲霄直上。 三丈范围以内,空气被挤得像连珠炮般“波波”连响。 陆剑平只觉身躯微晃。 寒冰冷魔则被震退半步。 以他两甲子的修为,和数十年武林中成名的声望,竟然吃瘪在年轻人的手里,这令他比死还要难堪,怎样也忍不下这口气。 他们这一动手,其余在场各人也没闲下来。 罗浮神君刚刚起步,便被矮方朔董超拦住身前,哈哈一笑说道:“相好的别忙,这里也是一样!” 话声甫落,不待对方回话,两臂平抬,双掌抖劲一拍。 一股狂飙骤然迎头涌到。 罗浮神君在武林中领袖一方,武功自有独出之处,功力深厚为当今罕见高手,自创的“浮光掠影步”与“罗浮三十六式”为武林双绝。 劲风尚未及体,罗浮神君冷哼一声,脚下微动,即向右滑开,两臂一圈,掹朝来势拍出一掌。 哪知矮方朔董超这一掌原是诱招,掌劲甫及拍出,即展开独特奇奥的轻功身法,身形一闪而没。 罗浮神君只觉眼前一闪,对方人影顿杳,正微感错愕之间,左面劲风又压体而来。 他暴喝一声,脚踩“浮光掠影步”身形像闪电般射去。 这一下二人都是以奇奥的轻功身法,互相闪、展、腾、挪,全是以快攻快,身形飘忽若风。 只见两条白练回旋盘绕,身法乍合倏分,穿梭于劲风掌影之间。 二人这一展开身手,确为武林罕见的缠斗,把在场的双方群雄看得有点呆住了。 枭面神婆眼看师兄一时间尚难取胜,她乃性急之人,正想趁虚加入,在神情之间,大有跃跃欲试之概。 金翅大鹏公孙珏心痛乃弟遭受玄冰阴煞创伤未愈,早存报复之心,这下眼看场中业已动手,哪能落在人后。 他不待向对方招呼,猛喝一声道:“看掌!”双掌金焰一闪,劲风已应掌而出,猛朝枭面神婆身前拍去。 枭面神婆正在技痒难当、苦无下手机会之际,蓦觉狂飙压体而来,她冷笑一声说道: “来得好!” 身形随着一飘,避过正面劲力,一挺手中鸠头拐,一招“蛟龙出水”直点金翅大鹏右“肩井穴”,拐挟轻啸,威势确也骇人。 金翅大鹏闻声知警,双掌招式未老,即将劲力卸去,腾身凌空一跃,展开特殊飞鹰身法,身躯平躺空际,如大鹏般扑击下来。 只见金虹一闪,劲风又罩头而下。 枭面神婆亦非泛泛之辈,眼看对方身法奇特,哪敢怠慢,急忙收摄心神,顿将拐势收住,一招“鸟笼穿塔”拐头凌空一探,直朝金翅大鹏右掌砸去。 金翅大鹏身子矫若游龙,两腿微弹,身躯凭空一旋,避开杖头,闪到枭面神婆身后,两掌挟雷霆万钧之力,凌空扑击下来。 身法矫捷异常,有意想下到的快速。 这一下确使枭面神婆一时之间有点穷于应付。因为铁拐重逾八十斤,运转之问本来就靠一股蛮力,而抽招换式之间,不免更见迟滞。 但她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自然不会轻易失手,在招式出手、劲风从后袭来的刹那之间,她暴哼一声,硬将拐势顿住,强将身躯往右闪开。 就这样,头上发髻已被劲风甩开,披散肩背,形同巫婆,身躯也破劲风余力震得向前冲上一步,才告顿住。 经这一吓,狂态尽敛,赶忙展开生平赖以成名的九十一式的罗公拐法,舞得风雨不透,只守不攻。 一时之间,倒无败退迹象—— 第三章 激烈恶斗 这时站在场边的千里独行任豪,朝大漠一叟笑说道:“老相好的,我们闲着没事,也来凑场 热闹如何?” 千里独行说罢,摆开架式,凝神含笑的等待着,大漠一叟也是成名人物,对方已经明着叫阵, 明知是不好惹,任怎样也不能厚颜僵持下去。 他脸含微愠,冷冷的说道:“老夫也正等得有点腻了,你却先行送上,谁怕你来了!” 双掌一作势,一股狂飙已应势而出,朝千里独行卷射而来。 千里独行狂笑一声说道:“这才像话!”话声中,人已飘开八尺以外,避过正锋,倒转身形, 两臂交叉一抡,暴喝一声说道:“你也试试我这一掌!”—股力可撼山的劲罡,随着话声从 侧面扫向大漠一叟,劲带微啸,狂飙匝地,敢情这一掌他已用出了全力。 大漠一叟掌势未及,而对方劲风巳临,好在他功力深厚,蓦的一旋身,双掌猝然猛朝来势一 挥。 “彭”的一声巨响,千里独行身躯微晃即止。 大漠一叟却吃了猝然出手的亏,未能拚出全力,故被震退两步才拿桩站稳。 千里独行一招得手,哪再饶人,哈哈一笑说道:“老相好,相隔多时,功力也不过尔尔!” 话声中,他已展开“闪电掌法”身形飘忽如风地两掌如电闪雷奔般扑向对方,势如崩山倒海, 使人心惊胆颤。 大漠一叟早已尝过他的招式,这时也以成名的“落星掌法”运转抗衡。 一时之间,两人打成平手,不分轩轾。 这时场中已成混打现象。 铁臂金刀陈建泰,截住两名寒冰宫高手,幸他有左臂拳的特技,倒可应付裕如。 司马凌空赖着轻功独特的造诣,兼他生死玄关已通,内力充沛异常,所以一上手就剑劈一名 罗浮岛门徒。 他初次得手,胆气顿豪,乃尽展所长,游斗于人群之间,给寒冰、罗浮两派徒众以极大的威 胁。 大个子桑伟,这几天打得不大舒畅,若不是练有神功护体,早已丧命在玄冰掌之下,所以憋 了一肚子的鸟气。 这时一看司马凌空大展威风,不由感到技痒难当,猛喝一声说道:“你们等等!”话声中一 挺手中棍,展开“怒江十八打”大桩步朝人多的地方横扫而去。棍影起处,血雨飞洒,惨呼 之声,不绝于耳。 他藉横练在身,不畏凡剑,对方兵刀砍在不是要害的地方,根本就不闪避,随手一棍扫来, 又是一声惨呼。 寒冰、罗浮两派徒众,纷纷吃瘪在他的棍下,再加他身高体壮,棍重力沉,一时之间,所过 之处如滚汤烫雪般所向披靡。 这时场中哼喝之声,不绝于耳,喊杀喧嚣,更是响彻云霄。 陆剑平与寒冰冷魔硬对三掌之后,总算天赋异禀,奇缘迭遇,凭内力尚胜一筹,把不可一世 的老魔头震得须发倒竖、目眦欲裂,如斗败的巨兽,圆瞪着两颗火红的巨眼好像要择人而噬。 他明知光凭内力自己绝无取胜的把握,只有运用玄冰阴煞作孤注一掷,或可保得住一世的英 名。 心念一决,暗中冷哼一声,咬紧牙关,两臂倏忽平伸,晶莹的手掌透出两股蒙蒙的白气,如 匹练般射向陆剑平。 这种白色气体乃凝集极冰之气,由丹田运于掌心,只要染上一丝丝,血脉即告硬化,轻则当 场毙命,端的阴毒之极。 陆剑平早已深悉厉害,急忙运起“金刚不动神功”,暂时护住周身外围,一面寻思制敌之计。 白色气体将到陆剑平身前四周二尺之处,忽然如同遇上无形的铜墙一般,顿告阻住,白蒙蒙 的气体分向四外散开。 寒冰冷魔怒喝一声,鼓起体内所余真力,脚下向前伸进一步,白色的气条随着他暴喝声中, 也向前挺伸一尺多长。 陆剑平脸含微笑,也把内力增长,在一伸—缩之间,白蒙蒙的气体又退缩到原来的方位。 他们正在互较神功之际,蓦闻“彭”的一响,场上情势突然大起变化。 原来金翅大鹏以奇奥轻功游斗枭面神婆,身躯矫若游龙,凌空盘旋飞舞,曼妙之极,且金砂 掌法早巳驰誉江湖,挟一甲子以上的修为内功,纵跃运拍,威势确是骇人。 只见金光闪耀之间,挟着如涛的劲罡,从四面朝枭面神婆迎头罩下。 枭面神婆在武林中也是有数的人物,功力深厚,以心黑手辣著名,处事更是赶尽杀绝,二十 年来不能见容于中原武林同道,遂销声匿迹于南海罗浮宫中。此次相随师兄罗浮神君重履中 原,希望以自己二十年来所勤修的内功拐法重振往日声威。 哪知一交手就遇上了江湖上极为难惹的金翅大鹏,绝极一时的轻功身法,正是她沉雄拐法的 克星。 所以双方对拆了三十招不到,枭面神婆已经有点疲于奔命之感,动转回旋之间,渐渐迟滞, 鬓间微现汗渍。 这时堪堪躲过金翅大鹏的凌空一击,身躯向前俯冲一步,拐化“黄蟒翻身”,顺着身形回旋 之势,向金翅大鹏左肩井穴砸来。 拐挟急啸,力量何止千斤,金翅大鹏一击成空,拐从左侧袭来,他冷哼一声,两腿一弹,半 空里拧腰一旋,身躯像风车一般转避过来势,左掌朝拐头一按,拐势已被顿住,右掌蓄足劲 力,自右横拍过来。 枭面神婆拐到中途倏被顿住,身形尚未倒转过来,右面掌劲已经压体而下。眼看就要被这一 掌拍中,幸她功力深厚,交手经验极丰,明知拐势沉雄,再运转过来已是不及了,霍的两手 一松,鸠头拐杖脱手落在地上,猛一转身,双掌朝来势拍去。两方掌劲一接实,“蓬”的一声巨响,金翅大鹏身躯向上微飘,这时真气已泄,两脚一蜷轻飘飘落在地上。 蓦闻大漠一叟暴喝一声,掌法随身一变,双掌像狂风骤雨般猛袭过来,敢情他已施展开独特 奇快的落星掌法。 这种掌法,在于变化快捷无俦,骤然之间使对手有不胜应付之感。 千里独行深知厉害,早已不把它放在心内,冷笑一声,脚下一用劲,把奇幻的轻功旋展到极 限,穿梭在劲风掌影之间,一面乘隙以快速驰名的闪电掌法还攻敢。 这一样来,形势不由大变,本来双方像喂招的缓攻慢打,突然之间变得以快攻快,快得连身 形招式都分别不清,像两条游龙地绞缠在一起。陆剑平以至高无上的金刚不动神功,硬拚玄 冰阴煞,双方都须消耗大量内力,而陆剑平在只守不攻的情势之下,应付颇感裕如。 寒冰冷魔虽然拚出全身功力,也无法稍占胜场,前进半步。 陆剑平默察情势,心知在短时间内绝无法把对方击败,只有凝神运功,注视来势。以他预料, 老魔头必有厉害的毒着,否则像他这样有名的巨擘,绝不会卷土重来,与自己力拚生死。 这时寒冰冷魔眼看玄冰阴煞功一时之间尚无取胜迹象,而自身又因损耗内力过巨,眉间渐现 汗渍。 他乃老奸巨猾,深知就这样僵持下去,自己内力损耗将尽之时,只要陆剑平一还手,自己准 输无疑,所以趁着自己内力尚可一搏之际,赶紧改变拚斗的方式。 倏的他磔磔冷笑一声,顿将玄冰阴煞功收敛,身形随着暴退三步。 以他深厚的功力,微一凝神调息,内力即告完全恢复过来。突然他脚踩迷踪步法,极其虚幻 的闪身进步,双掌一抬,猛朝陆剑平拍出一掌,一股崩山倒海的狂飙已应掌而出!这一掌, 他已运出了八成劲力,震得五丈范围以内,令人窒息欲绝。 他原想,对方年纪轻轻,在内力修为上,无论如何,怎样也无法挡得住自己将近两甲子的深 厚造诣,故想再凭内力取胜。 哪知却是大谬不然!陆剑平一见老魔头收住玄冰阴煞功,知道对方将另有打算,忙亦趁机收 进功力凝神静待。 此时狂飙压体而至,他冷哼一声,劲贯丹田,功运双臂。 他身形微退半步,双掌运足八成内力,猛朝来势拍去。 一股柔和的气体,源源不断的涌向当场,等到双方劲道一接实,只听“轰然” 一声巨响,一股气旋冲空直上霄汉。 三丈以外的空气,被挤得像连珠炮般“波波”连响,威势骇人之极,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决 战。 陆剑平被强烈的罡风震退一步,胸口气血一阵胆寒。 寒冰冷魔则连退两步,脚下用劲拿桩才行顿住,但已陷入土中半寸左右,强行压住一口翻涌 的鲜血。 这正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凭自己将近两甲子的修为,与在武林中百年的威望,竟吃瘪在这 年轻人的手里,这真是令他比死还要难堪。 他虽然老谋深算,但在无比激怒之下,一股无名怒火早把理智蒙住,更忘却了身里的微伤。 他愤怒难当,双目圆睁,猛然暴喝一声说道:“小子,再接老夫一掌!” 双掌挟全身劲力,猛朝陆剑平拍出。 陆剑平也惊骇于寒冰冷魔的功力深厚,确为生平所仅见,这时见他再次出掌,哪敢怠慢,他 运功凝神,叫足十成劲力,双掌一挥,又硬接一掌。刹那之间,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过处, 寒冰冷魔的庞大身躯立被震飞出八尺,仆倒在地上。丝丝血迹自嘴角涔涔而下,显然已受伤 不轻。陆剑平一连退后三步,身躯一阵摇晃,喉头微甜之际,急行运功咽住。 以他目前的功力,这点微伤绝无妨碍,尽可冲上回攻一掌,致对方于死地。但他乃光明磊落 之人,且倔傲成性,绝不乘人之危骤加辣手,否则纵有十个寒冰冷魔,早已命丧手下。 他总要使对方输得心服口服,于是趁老魔头坐地调息之际,忙亦运功自行疗伤。 他功力深厚,且对歧黄之术有特殊深厚的造诣,迅速的功行一周天,全身痛苦全失。 这时寒冰冷魔已自悠悠醒转过来,微睁两眼,只见陆剑平含笑屹立当场,心里不觉凉了大丰 截,纵他再老奸巨猾,也不禁羞愧交加,喟然长叹。陆剑平本不忍心再事动手,但忆起二十 年师门积恨,心中不由热血沸腾,双眉一挑,冷笑一声说道:“二十年前,大巴山围劫之恨, 在下承受师训,时未忘怀,自古血债血偿,今日势必为师门一了宿愿。” 寒冰冷魔磔磔冷笑说道:“老夫当能叫你如愿而偿,但未必均如你的想像!” 语音阴沉,面现惨酷之色。 陆剑平听音辨色,知道老魔头尚要作困兽之斗拚死一战,但胜算在握,闻言不禁坦然一笑说 道:“在下主随客便,任何道儿尽量划出,老魔头,你就出手吧,在下随时候敦!” 寒冰冷魔心知今日场面诚难善了,论功力自己实无必胜把握,若强忍这口气,把数十年英名 毁于一旦,则于心实有未甘。 同时对方为了二十年的深仇宿恨,怎么样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哪能受 得起人家当面这样的激迫。 在羞恨激怒交煎之下,只有狠起心肠,作孤注一掷。 这时,罗浮神君与矮方朔董超二人以快打快已交换数百招,罗浮神君见久攻不下,突然暴喝 一声,腾空下击,就在他升沉间歇的一刹那,矮方朔董超灵活的身法早已肘腿并用,溜转到 另一个方向。 罗浮神君用尽心计,改抓为拍,仍然伤不了矮方朔董超分毫。 矮方朔董超眼看罗浮神君施展的三十六式快要用尽仍伤不了他,心中渐感不耐。以他在武林 的声誉名望,怎么也不能像这样的尽是挨打下去,假使一旦传出去,将来如何向同道之人及 本帮门下交代?尽管矮方朔董超心里越想越不是味道,但始终却想不出妥善的反击办法。 突然在滚动运行之间触及胸中的铁弹,一时触动灵机,不由暗喜,深责自己只想如何避敌, 一时糊涂竟把这生平赖以成名的特技忘得一干二净。若把它用来高空突袭,正是一种克敌致 胜的绝佳办法。 这时罗浮神君已把“苍鹰三十六式”用到最隆一式“铁羽泄地”,一口气将要泄尽之时,随 着身形的下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骤然暴袭下来。来势如闪电雷奔,令人有眼花撩乱之感。 幸亏矮方朔董超正想以鸳鸯弹逆袭“苍鹰三十六式”下扑之势,凝神注视着对方的身形动态。 这一下眼看罗浮神君拚力往下一扑,疾如沉雷,哪敢再事迟延,急忙尽力往外一溜,滚身脱 出掌劲的范围。蓦的右手一抬,一缕乌光朝罗浮神君下落的身子猛射过去。 罗浮神君满以为这一最后杀着对方万难幸免,故仍急劲的住下猛拍。 哪知劲风尚未接实,对方身法一变,倏然失去所在,心中暗喊一声“不好”,左侧破空之声 已如电闪般挟着微啸激射而来。 幸亏他功力深厚,已至收发由心的境地,且临危安定如恒,就在脚尖快要着地之时,双臂往 外一抖,硬将下降的身体凭空拔高三尺有余。疾如电闪的乌光,恰好由脚底下破空而过。 固然他及时闪避得快,但也吓得背脊骨里直冒寒气,暗呼好险。 哪知就在他惊魂甫定之际,矮方朔董超得理不让,左手接着微扬,又一缕乌黑光影破空激射 而来。 他身形甫告拔高,体内真气早已泄尽,眼看万难躲开,就要伤在这一弹之下—— 第四章 浮光掠影 罗浮神君确有独特深厚的修为。在这万难闪避的情势之下,倏的“嘿”的一声,吐气开声, 两脚相互一踩,仅凭体内一点剩余真力,强将身形偏左冲射过去。鸳鸯弹带着劲风,擦耳而 过,惊骇得眼前几乎一黑,差点儿摔正当场。 正当他惊愕之余,蓦然“彭”的一声巨响过后,一条修长身影,挟着一声凄厉的惨嚎,抛射 出—丈以外。 一股血箭洒得遍地一片殷红,使人惨不忍睹。 原来,枭面神婆撒手弃拐之后,凭独门的“浮光掠影步法”,闪避在狂风暴雨的金沙掌劲之 间。 她因硬接一掌之后,深知对方内力沉雄,自己绝难力敌,所以一任金翅大鹏出手抢攻,占尽 先机。 三十招一过。金翅大鹏攻势愈加凌厉无俦,丝毫不让她有喘息的余地。 以她数十年交手的经验,从来就没行像今天这样吃瘪过,时间一久,自己绝难幸免,心里愈 想愈觉得瞻寒,出手还招更见迟滞。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发之间,她先机尽失,此时再加胆怯,招式迟慢,哪有不败的道理。 金翅大鹏交手经验极丰,一眼看清时机业已成熟,哪肯再行放过机会,猛然暴喝一声,身形 一闪腾空而起。 就这腾身之势,从科剠里扑上,双掌前后一挥,一招“声东击西”已应掌而出。 掌挟微啸,威势确实骇人,敢情他已全力出击。 枭面神婆正在惊愕之间,蓦觉眼前人影一闪而没,劲风已自左侧袭来,劲风剌面,辣辣作痛。 她哪敢怠慢,慌不迭的极力向右一旋身,想先行避过这凌厉的一击。 哪知正当她旋身绕步之间,右侧金光一闪,右臂下“攒心穴”结结实实的被击上一掌。 金翅大鹏这一掌是蓄劲而发,力量重逾千斤。 枭面神婆的身躯立被震飞出去,内腑已被震碎,喉头一甜,一股血箭像喷泉般洒得遍地皆是。 “轰然”一响,人已昏死过去,抽搐了一下,四肢也逐渐僵硬起来,眼看已经活不成了。 金翅大鹏掌毙枭面神婆之后,盯视全场,眼看铁臂金刀陈建泰前后受敌,情势危殆。 急剧的展动身形,欺身上步,口中猛喝一声说道:“执堂师勿惊,暂且退下,待本座先收拾 这些鼠辈!” 他大概一心要为乃弟银翅大鹏报却一掌之仇,此时已杀得兴起,根本就已恨透他们,哪还顾 得了许多。 铁臂金刀陈建泰正吃紧之时,此时眼见大援到来,精神不由为之一振,闻言急撤身退下,稍 事喘息,一挺手中刀,往大个子桑伟这边冲来,分敌住一名寒冰宫高手。 这样一来,情势已全部改变过来。 本来寒冰宫与罗浮岛两方之力,拚斗业已受损的风雷帮在实力上占着绝对的优势。 再拚斗下去,风雷帮落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自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及时赶来应援后,情势逐渐好转过来。 金翅大鹏挟着无比愤恨一掌击倒枭面神婆,使素以领袖海南武林自居的罗浮神君不禁黯然失 色,心胆俱碎。 他正在惊愕之余,脚尖甫告着地,矮方朔董超即像滚瓜一样电转而来。 霍地两脚一弹,猛朝罗浮神君下盘踢去。 这一着,实在无法闪避得开。 眼看就要骨断筋折,哪知矮方朔董超双脚猛扫,如击于败絮般软绵绵的毫不着力,心知有异, 急忙溜动身形,电闪飘开。 原来,罗浮神君双脚一踏实,劲风已朝小腿横扫而来,再闪避已来不及了,急运起“莽牛功” 运气护住下盘。 这“莽牛功”一经展开,聚全身内力真气于某一部位,使肌肉柔韧,指掌、拳脚根 本就无法着力。 但是碰上仙兵利器,则无法抗拒,且这种功力只可自卫,却不能伤人。 罗浮神君蓄势静待矮方朔董超双脚砸上,双掌一翻,猛朝矮方朔董超两腿拍下。 他是蓄劲出手,双掌已经运出全力,若被拍实,哪里还有命在? 好在矮方朔董超知机得快,赶忙展开地堂拳里的救命绝招“乾坤三转”,身形迅如电转的迅 行滚开。 矮方朔董超刚刚滑走。 蓦闻“彭”声巨响,在矮方朔董超适才停身之处,被击得砂石飞扬、尘土蔽天。 生死仅差一发之间,矮方朔董超再是经验老练,也不禁心冒寒气,暗呼好险,但他也是成名 有数人物,怎能就此退缩? 急忙一敛心神,霍然而起,全力对付当前强敌。 由于两人功力相当,双方在全力拚搏之下,打得最为惨烈,身法电闪风旋,出手递招,更是 期其必救。 紧张到一羽不能加,一蝇不能少。 同时全是凭一生修为内力硬攻硬接,“砰彭”之声不绝于耳。 真是一场罕见的惨烈拚斗。 这时陆剑平力斗寒冰冷魔已在百招以上。 双方都拚出全身内力,丝毫不敢疏神大意。 老魔头抖出浑身功劲,丝毫也占不得上风,心里愈打愈不是味道。 突然,他看准陆剑平身临切近,步在递招之际。 倏的暴喝,衣衫鼓胀。 “蓬”的一声轻响,丝丝寒可彻骨的气柱,从周身各大穴迸裂而出,如喷气筒般射出。 上下衣衫也跟着爆裂开来,片片纷飞。 这是玄冰阴煞中最后最毒的一着,把所有体内积存的寒冰阴煞,运用内力,自各穴道爆炸出 来。 他早已算妥,陆剑平的金刚不动神功可以抵挡得住玄冰阴煞,但如果骤然施展出来,陆剑平 势必一时之间来不及展运神功抵挡。 果然,陆剑平在他骤袭之下,一时顿感彻骨寒风盖体而来,险些窒息昏倒。 幸他功力深厚,且时刻留神注意对方的动态,所以一见情形有些不对,急忙展开凌虚步法的 救命绝招“连环绕步”闪身飘出丈余。 饶他应变迅捷,但已吸进少许寒煞,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人也摇摇欲倒。 他精通歧黄之术,对疗伤有独特的造诣,故在微微昏迷之际,急将体内寒毒迫在一处,一面 运起龟息大法闭住周身各大穴,以护住心脉,颓然坐在地上。 就在他坐地疗伤的一刹那,蓦闻“砰”然一声,寒冰冷魔的庞大身躯,随着体内寒煞泄尽之 时摔倒下去。 原来他这最后一着是运集全身所有阴寒真气,作孤注一掷的爆射出来,目的在与敌人同归于 尽。 等他阴寒真气泄尽之时,元阳已告泄尽,功力尽失,人也废然倒下。 要想复元,最少须经五年以上的疗治。 他虽然功力尽失,但仍不忘伤敌之念。 他眼看陆剑平颓然坐在地上有如失去知觉,心知已受寒煞之毒,乃拚出所余力气匍匐爬向前 行。 由五尺的距离,渐渐地三尺……二尺……一尺…… 几乎伸手可以触及陆剑平。 他不由面现干涩的苦笑,举起疲乏无力的右手朝陆剑平命门穴按捺下去。 这一掌如被按上,陆剑平功力再高,不死也必重伤。 陆剑平一凛心神,人也悠悠醒转过来。 蓦的睁开两眼,突见一只巨掌临离身后命门穴切近,一时骇得轻“噫” 一声,就地向外滚开。 哪知由于他这一用劲,寒煞阴毒岂比等闲,被激得向体内运行,彻骨的阴寒使得他浑身颤抖。 幸他聪明绝顶,记忆力特强,迷糊中记起怀里的“雪莲”,急忙探手取出两粒,纳入口中。 “雪莲”虽为疗毒圣品,但阴煞寒毒确实厉害非凡,雪莲顺喉而下,一时仍被迫住,还不易 化开。 陆剑平经一阵运功推送,才慢慢又将寒毒迫住。 功行一周天以后,全身散发出一层浓重的白雾。 大约过了盏茶的工夫白雾始渐告消失,他才始微睁双目,颓然站立起来。 盖体内元阳已损耗过钜。 但当他一眼看到寒冰冷魔的尸体,心里也有点不忍。 原来寒冰冷魔在一掌落空,陆剑平翻身滚开之后,心知今日绝难幸免,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 地位,怎能束手落人手中? 他长叹一声,咬断舌根而亡,殷红的鲜血,从他嘴角沁沁涌出。 且说金翅大鹏挟战胜余威,挡住寒冰宫两名高手。 他内力沉雄,在无比愤怒之下出手更不饶人,只见光焰起处,掌劲压体以来,劲风带起微啸, 金沙掌确是名不虚传。 寒冰宫两名高手,也是识货之人,自然知道厉害,但一上来就被金翅大鹏骤来的声势吓住, 先机尽失。 高手过招,胜负仅在毫发之间,一着之差,相距何止千里,二人要想扳回平手,已是万难。 哪知金翅大鹏一招得手,更不饶人。 蓦然,轻哼一声,两脚微沉,身形腾空而起,半空里拧腰一旋,两腿一弹,迅即变成头下脚 上,陨星般俯冲直扑下来。 两掌纷挥,金焰烁烁,从意想不到的部位罩下。 寒冰宫两名高手迅即用尽全身功力,闪身飘开八尺以外,但已吓得一身冷汗。 哪知,惊魂甫定,身后劲风又临,金翅大鹏正如附骨之蛆一样,锲而不舍。 原来这正是金翅大鹏赖以成名的金掌特技,身躯凌空,可以一连下扑达九次之多,任对方如 何闪避,绝无可能全部躲过。 寒冰宫两名高手,哪知就里,故当飘避闪开之后,满以为大难已过,至少逃走也有希望。 哪知念头尚未想开,背后已各被击上一掌。 “呼彭”两声过处,两条修长身躯,挟着两声长嚎,抛射出五尺以外,两股血箭,喷得满地 皆是。 “咑哒”两响,身躯倒地不起。 矮方朔董超用尽全身功力,拚斗罗浮神君,正是棋逢敌手,打得至为惨烈,在呼呼掌劲之中, 不时发出“砰彭”两掌互撞的声响。 这时二人斗王将近二百招之际。 矮方朔董超眉间已现汗渍。 罗浮神君的呼吸亦急促可闻。 金翅大鹏双掌震飞寒冰宫两名高手之后,睁眼一看场中情势,知道自己这方已胜算在握,只 是矮方朔董超苦斗甚感吃力。 他静眼旁观,看清罗浮神君眼珠乱转,心知对方已作退走的打算。 对此元凶巨擘,绝不能再放过手去,忙暗中蓄势静待。 又是十招过去,罗浮神君一连攻出五掌,把矮方朔董超暂时迫退三步。 蓦的一闪身形,腾空向后倒射出去,再一垫步,身躯已向后飞出一丈左右。 但当他身形尚未落地之际,猛闻一声暴喝,道:“朋友慢点走!” 一股凌厉的掌风,迎头挡住身前,一时再也无法继续纵射出去,双足坠落在地上。 他身形甫落,双掌运足劲力,猛朝来势拍去,一声巨响过后,两人均被震退一步。 罗浮神君接掌在匆猝之间,实力上不免打了折扣,才始打成平手。 哪知就在他退后之际,背后一股强烈罡劲又压体而来,心知定是矮方朔董超随后扑上。 他怒哼一声,展开独特奇幻的“浮光掠影步”法,转身飘出掌劲范围。 金翅大鹏本来不拟再度进手夹攻,但因罗浮神君系师门元凶巨擘,自己屡遭袭击、胞弟身受 剑伤,生死未卜,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哪能再事顾及江湖道义。 他双眉一挑,疾扑而上。 三人缠斗在一起,他们全是武林顶尖高手,递招应式均可收发由心,兔起鹞落之间,更是曼 妙无比,确见功夫。 五丈范围以内,砂石飞扬,烟尘弥漫,劲风呼呼,窒人欲息。 一开始,罗浮神君街可依赖自己独创的浮光掠影步,飘忽在矮方朔董超与金翅大鹏合攻的雄 浑掌劲之中,有时亦趁隙反击一掌。 二十招一过,二人出手更具迅捷沉雄,尽抢先机。 罗浮神君抖擞精神,浮光掠影步法施展到极限,居然毫无还手的机会。 本来在矮方朔董超和金翅大鹏两人联手夹攻之下,能够挡得过十招以上者,在目今武林高手 中,可说很难找出几人。 罗浮神君功力再高,也难挡得过去。 但他愤于同门师妹枭面神婆之死,拚出全身功力,这正是一人拚命,万夫莫敌,何况他还是 领袖江南的武林顶尖高手呢! 而且浮光掠影步法,确也神奇奥秘妙绝一时,所以他才能挡得住二十招以上。 以他在武林的地位,这种场面已够他吃瘪了。 其实矮方朔董超与金翅大鹏为顾虑自己的声望,出手尚未尽全力。 此时斗至二、三十招,仍不能将罗浮神君击退,心里颇觉不是味道,设若传将出去,光是风 雷帮坛下弟子,也都难以交待。 二人互视一眼,手底下一加劲,攻势愈益凌厉。 罗浮神君虽然用尽生平绝学,以及深厚的修为内力,也不免感到捉襟见肘,应接不暇,勉强 支持到三十招左右,已是眉间隐现汗渍,呼吸急喘,且有几次迭遇险招。 但他乃是武林巨擘,经验何等丰富,哪能就此甘心一直挨打下去,好歹先作退步的打算。 为免一时失手,暗中急忙运起莽牛气功,先行护住周身各大要穴。 蓦的—— 金翅大鹏腾身一跃,身躯如闪电般凌空下扑,掌化“推波逐浪”,两掌分前后推拍下来。 掌挟厉啸,敢情他已用出九成以上的劲力。 而罗浮神君适时闪避过矮方朔董超沉雄凌厉的一击,身形尚未转过,劲风又迎头迫下,慌不 迭地沉肩向右一闪,避过来势。 哪知金翅大鹏拍出的双掌,前掌是虚,后掌才是实招,完全随着对方避招的方向而定,所以 正当罗浮神君往右闪避之际,金翅大鹏的右掌,正好拍中右肩井穴。 莽牛气功虽可护住要穴,但对于此种重手法却无法全部抵挡得了。 故当一掌拍实之际,也不由痛得他微哼了一声,心胆俱颤,身形也被震出一步。 但求生是人类的本能,他在受伤之下,愈益增强他逃走的念头。 他突然暴喝一声,双掌穷毕生之力,疯狂地一连攻出了五掌,显然他已作困兽之斗! 矮方朔董超与金翅大鹏正喜快要得手之际,哪曾想到对方竟然会出手猛攻,一时间不由闪身 避开。 哪知罗浮神君招一出手,根本不待二人还招,即展开浮光掠影步法中的绝招:—浮光三掠, 身躯微晃,像闪电般掠出三丈以外。 金翅大鹏不由看得眼红似火,以他的轻功造诣,哪能让来人如此轻易走开,忙轻喝一声说道: “朋友未见真章,何必走得这么急?” 话声未敛,正想腾身赶上。 猛闻庄外东、南两方,隐隐传来“轰隆”的声响。 火舌子随着轰声,一缕缕闪射而来。 这时所有在场的寒冰宫及罗浮岛两派高手,全已自行逃开。 风雷帮群雄正想乘胜追赶,也被这突来的“轰隆”巨响与喷射的火舌子愕住。 还是千里独行见多识广,镇静如恒,急忙暂时止住众人,纵身跃上树梢,展眼向轰声处看去。 不禁吓出—身冷汗来。 原来自庄外东、南两面,如潮水般涌进两队身着“勇”字号衣的官军,红舌子的火焰就是由 他们队里发出来的讯号炮。 隐约中还看到刚才败退出去的寒冰宫及罗浮岛两派高手,在前头飞驰开导。 千里独行心知有异,一沉身降落地下,将情形向众人禀告。 大家闻悉之下不由一怔—— 第五章 生死玄关 陆剑平喟然微叹一声说道:“想不到我们奉公守法,竟然惹起官军来围攻,这事莫非与寒冰、 罗浮有关!” 金翅大鹏接着应声说道:“以他们在武林的声誉地位,大约不会如此无耻地不凭真实本领, 牵出官军来压制我们吧!” 矮方朔董超沉思有顷,双眉微蹙说道:“此事内中必有蹊跷,现在事迫眉睫,我们赶速先清 理现场,先把死伤的安置妥当,全部退入庄中再说!” 众人不由同声赞同,于是督饬庄丁,把尸体掩埋,—面护住受伤之人,退入庄中。 千里独行半生江湖,天南地北,不知见过多少阵仗,像今日这样的场面尚是生平初见。 以他 推测,固然由于江湖恩怨的成分居多,但怎么也想不出究竟何以会拖出官家来围攻。 寒冰宫和罗浮岛虽为难惹的黑道,但门下从未与官府互通声气,谅还不至至假手官家。 看情形应是与寒冰宫高手们同时起程前来,而官军走得比较慢些。 况且寒冰冷魔与罗浮神君两人亲身在场交手,在胜败尚未分明之前,更无须假手官家,以致 当场出丑。 最有可能的,莫非是崆峒派门徒,以该派门下,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立身衙门中者却大有 其人。 且陆剑平此次北上应约赴会,了断数十年本门宿恨,出手可能不再容情,新仇旧恨,激使他 们出动全力,不惜假手官军之力来镇压本帮。 他思念及此,忙朝矮方朔董超等人一说。 大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都认为他们既已发动官家势力,必有先入之见,非一时之间可以解 释得清楚。 目前最为紧急的要务就是要护救受伤诸人,及安置妇孺之辈,先行由后庄退入山区,暂时躲 藏,并且把重要的文件及信物随行带走。 一面用拖延方式先把官军按捺下来。 非至不得已之时,暂时绝不出手,不一会,两队兵勇已迤逦来到庄前,把庄院围得水泄不通。 最前面的花聪马上,坐着一位年近四旬的将军,身后一面大旗,上绣斗大的“荣”字,敢情 就是本城都司荣祥,亲自押队前来。 后面还站着几位游击、巴总之类的将弁。 其实他们这些人,和风雷帮诸雄平素都有交情。 此次事先既不通知,而由都司亲自出马,可知事态并不简单。 这使风雷帮群雄不由更加错愕迟疑起来,愈发不敢贸然出迎。 这时由一名执旗老兵高声喊道:“奉谕传你们庄主出来答话!” 停了一会,矮方朔董超自楼头现身答道:“敝庄主偶感不适,大人有话尽请吩咐,老朽立即 传达!” 站立在都司旁边的一位捕头装束的老者,闻言磔磔一声冷笑说道:“适才还是生龙活虎的搏 斗,怎么竟然病得这么快?” 接着仰首朝坐在马上的都司笑说道:“大人,事情哪会如此凑巧,其中定必有诈!” 其实陆剑平等人自退入庄中,因连续拚斗寒冰冷魔以后,自身功力损耗过钜,甚至体内染受 寒毒,虽把它摒除出来,但寒煞之毒,岂比等闲,一经染受,不死必伤。 陆剑平幸得福缘迭遇,得“雪莲”疗治才险险把寒煞之毒迫出体外,但自身的功力却因毒气 损伤,消耗过钜,有如大病之后,全身酸软无力。 所以庄中除矮方朔董超、金翅大鹏、千里独行、铁臂金刀陈建泰、巨灵神桑伟等寥寥有数的 几人外,其他人都已从庄后撤去。 矮方朔董超之言确也是实情,但他们哪里会相信,反而增加不少的疑窦。 先前传令的那位兵勇猛的暴喝一声道:“你们休得巧言掩饰,若不自动把庄门打开,让我们 进去搜查一番,我们就要硬攻进去了。” 矮方朔董超微一拱手说道:“请问大人,本庄平时奉公守法,从无越理逞强之事,今日突蒙 行尊降贵,莅临敝庄,可否将内中缘由示告?” 立在都司身旁的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大丈夫做事自己心里明白,何必还须别人说明? 有种 的,赶快随我们回去,只要把事情交代过去,绝不为难你们。”说罢又是一阵哈哈,状极自 得。 矮方朔董超面容一整,拱手说道:“请问这位朋友,师承何派,愿乞一详!” 那老人双眉一挑说道:“老夫王安田,系在府衙供职,至于师承门派,到后自知,此时你还 不配问!” 此时矮方朔董超由帮中门下获知,此老原系崆峒派门下的王安田,与崆峒怪客成逸云有同门 之谊,现任温州府总捕头。 矮方朔董超既已摸清对方底细,闻言不由哈哈一笑说道:“失敬得很,原来是府衙里王总当 家,今日驾临敝庄,本应扫径恭迎,奈机缘不巧,适敝庄主偶感不适,简慢之处,容日负 荆。” “不过董某有一句不知高低的话,尚请总当家包容,我们武林同道,一辈子过的是刀尖子的 生活,恩怨仇杀总难避免,但亦不私下自行了断。” “王总当家出身崆峒,在武林中亦是名门正派,素为同道所尊敬,此次竟不择手段,假官家 势力,诚为贵派所不取!” 王安田哈哈朗声说道:“这话由何说起?在下奉命差遣,公事由不得自己,绝与门派无关! 只 要阁下随同我等回去,一切自可以明白,柏信绝不难为你们!” 矮方朔董超微笑说道:“这不过是老朽推测之词,至于本庄一向奉法守法,与四邻相处甚睦, 今日无故突遭围袭,必有重大事因,尚祈明告是幸。” 总捕头王安田冷笑一声说道:“此中事因,我们只奉命行事,实在无法奉告,但愿你等多加 考虑,勿负抗官拒捕之名,以致错上加错,后悔无及。” 矮方朔董超正色说道:“自古刚刀虽利,不斩无罪之人,本庄乃安份良民,而大人等不肯恺 切明告,便无由随同到案,恕老朽碍难从命。” 总捕头王安田闻言一怔,朝都司微一耳语,暴喝一声说道:“大胆匪徒,抗官拒捕,罪应灭 族!” 说罢,面朝全体官军喊道:“奉都司谕,尽力攻入庄中,格杀勿赦!” “轰然”一响,号炮冲霄直上,喊杀之声,盖地拥向庄门。 庄里反而静如鬼城,一时声息毫无。 等到官军来到庄门切近之时。 蓦的由半空射下四条身影,冲向官军队里。 个个如出柙之虎,身形过处,如滚汤烫雪般所向披靡,但仅亦点到为止。 原来矮方朔董超等人,眼看事情已迫到眉睫,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了,忙令所有庄丁帮 众,先行由后庄退出,自己与金翅大鹏、千里独行、金刀陈建泰等人,随身伏在楼门上端, 静观动态。 万不得已之时,亦只有出手抵挡,但严限以点到为止,绝不能伤及性命。 本来在升平之时,官军闲散已久,平时操练也不过应景而已,遇事则完全依赖人多势大,绝 无真实功夫。 四人全是武林高手,骤然从空而降,一般兵勇哪有还手的机会,幸好目的不在伤人,出手极 有分寸。 眨眼之间,被点倒的兵勇躺下了一大片。 因为来势迅逾电闪雷奔,连随来的将弁军官,一时也趑趄不前。 四人见目的已达,呼啸一声,相继隐入庄中。 等到军官们惊醒过来,哪里还有四人的身影? 都司惊愕之余,只得下令暂时把庄院围得水泄不通,一面快马向城中飞报。 且说陆剑平拚斗寒冰冷魔身染阴煞寒毒,虽将寒毒迫出体外,但因内力耗损过钜,一时无法 恢复过来。 为免一时措手不及,随同风雷帮其余受伤诸人,先行退入庄后山区,暂时先行疗伤要紧。 小凤一听平哥哥已经回来,心里这份喜悦,是无法形容的。 她情窦已开,与平哥哥自幼一起长大的,幼小的情苗早已在她心底的深处茁壮起来。 陆剑平重返归云庄、严惩池天民之时,她已是个孤独无依的少女,把陆剑平视为唯一的亲人。 小凤身中寒冰毒掌,陆剑平为她疗毒医伤,肌肤相触,一颗芳心早已非君莫属。 为了湔雪师门积恨,陆剑平东征北讨,仆仆风尘,小凤一意追随,怎奈情势不容,只好怏怏 而别。 数月来刻骨相思,梦寝萦回,也不知流下了多少伤心的珠泪。 此时闻悉心上人已安然归来,正如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心里一起劲,三蹦两跳的赶到后面。 她双脚一踏进房门口,不禁又给愕住了。 原来房中躺着许多受伤的人。 陆剑平面色苍白的跌坐床上,正在运功疗伤,头上的汗珠,不断的涔涔流下,状极吃力。 她情不自禁的张口一呼:“平……” 底下的话快要脱口呼出之时,突然身后伸来一只手掌,将自己的嘴掩住,并轻声地说道: “姑娘切莫声张,帮主正在运功之际,不得干扰,否则必致走火入魔!” 小凤蓦然一惊,急回首一瞥,见是千里独行任豪,不禁悲从中来,凄凄啜泣了起来。 千里独行何尝不是焦灼万分,但此外患内忧之时,伤痛徒增烦扰,乃强颜微笑说道: “帮主 仅是身受微伤,稍微调息一下即可复元。目下本庄被围,官方暂时不容分辩,还是先护送受 伤诸人退入后山,以策安全为是!” 说罢,抬手一招,立刻拥进一群身躯魁梧、劲装疾服的年轻帮友。 二人一组抬着伤者,大踏步鱼贯由庄后向山中飞驰而去。 片刻之间,走得踪影全无。 小凤姑娘虽经千里独行一再的劝说,但仍死命的要留下,一心要护住陆剑平,好歹也要在一 起。 这种儿女情长,千里独行何尝不知,见劝说无效,只得长叹一声,说声姑娘珍重,一跺脚赶 奔前面,接应矮方朔董超去了。 陆剑平功力深奥,虽在运功疗毒,对外间诸事,则微有所悉。 此时微闻本庄被围,心里不禁一怔,急忙迅速的运功一周,未待功力全部恢复,即收功站立 起来。 小凤不知就里,以为平哥哥真的已告运功完毕,心里一喜悦,捷如飞鸟般投入陆剑平的怀抱。 大概因过分的惊喜,不由挤出一颗豆大的泪珠,轻喊一声:“平哥哥!” 竟呜咽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万千心绪,正不知从何说起,相对反无言,只能以泪代诉衷肠。 陆剑平生性倔傲,天资超人,一生不知经过多少猛烈的阵仗,但对眼前的情势,实也无法自 行克制而一掬同情之泪,因为他自幼也是孤苦伶仃长大的。 二人正在温情依偎之际,蓦闻庄外一声“轰然”巨响,喊声震天。 陆剑平心知他们可能已经动上了手,本待出去,心里微一盘算,知道出去也是无用,且自己 功力未复,弄得不好,颇难下场。 矮方朔董超等四人,恰好打倒了一群官军,退进庄后,眼看陆剑平痴呆地站在那里,知道他 功力尚未全复,再出去也是无济于事。 急忙一打手势,拉住陆剑平衣袖,喊道:“我们赶快走,有话到山后再说!” 话声未敛,不待陆剑平回声,牵着就走,小凤亦急步相随。 一行人由庄后出来,抄捷径向山后飞驰而去。 偌大的归云庄,一时又趋寂然,阗无一点人声。 陆剑平等人鱼贯自后庄抄捷径向后山进发,好在地势熟悉,附近所有路径平时全经庄中帮友 加以修筑,所以在荆棘丛生之间,仍然顺利的循径而行。 他们进入荒径之后,只要稍加掩蔽,外人便寻不出形迹。 陆剑平因功力尚未完全恢复,虽然轻功有特殊的造诣,但紧赶起来,自也十分吃力。顿饭工 夫之后,不断急喘连连。 为了争取时间,他咬紧牙根,一路迸力兼赶,有时因为用力过度,身躯竟摇摇欲倒。 矮方朔董超惟恐有失,急抢上一步,伸手拦腰一托,低喊一声道:“我们快走。”脚下一加 紧,身形像矢射般挟着陆剑平向前直窜。 陆剑平轻功本极深奥,只因心力亏损过钜,施展起来,力不从心而已。 这下一经矮方朔董超借力一提,飞驰起来比平时毫不逊色。 他们疾驰紧赶了将近两个时辰,已经来到预定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山洞,附在断崖凹面,半由人工凿成,地势隐僻之极,为风雷帮一个 小据点,为储藏全帮钱粮所在,平时派有专人看管。 陆剑平一到洞里,眼看遍地躺着受伤的风雷帮群雄,不禁悲从中来,差点儿流下泪来。 他长叹一声,默然闭上双目,纷纷摇头叹息道:“剑平无能,致令众位帮友身受重伤,现总 坛已失,其余帮友四散纷逃,以官家势力,对外坛帮友也不肯放过,乃是意料中事。不过剑 平承蒙祖师慈悲,自应以一身所学探明内中究竟,为师门洗刷清白,维护本帮的安全,对于 嫁祸之徒,绝与之周旋到底,誓不两立!” 他在气愤之余,忘了自身毒伤尚未痊愈,功力仍待恢复,话声一落,体内真气一散,人即颓 然倒下。 这时倒把风雷帮群雄吓慌了手足,大家不约而同的迅速围拢过来。 尤其小凤姑娘,长时的相思已令人折磨,一旦乍然见面,连一句体己的话都未倾诉,忽然又 变起匆促,哪不令她芳心欲碎! 她也顾不得人前广众,猛的一纵身,扑到陆剑平身前,俯下娇躯,双手按住陆剑平两肩,一 阵摇动。两眼珠泪连连,凄声痛哭起来。 还是矮方朔董超经多识广,轻轻喝住众人,一面细察陆剑平周身脉穴。 见陆剑平全身上下,并无一点伤痕,只是脉息微弱而已,心知他因过度辛劳,真力损耗过钜, 更加激怒攻心,致真气涣散,人也昏死过去。 金翅大鹏一耳语,二人乃将陆剑平盘腿趺坐起来,各以右掌按住左右海穴,运集体内真力, 众于右掌心,慢慢输入陆剑平体内。 盏茶工夫以后,二人头上渐冒白气,真气渐渐由掌心输入。 二人内功均有深厚的造诣,这一融合运功,已经将近二百年的修为内力,运行起来确也惊人 之极。 仅只盏茶工夫,陆剑平体内两股真气,突然冲出气海穴,涌进丹田,硬将阴煞余毒强行迫住。 只感到有两股冷暖的气体,在丹田中水火交迸。 他功力未复,自己体内真气又被寒煞掩蔽,不能发挥作用,只能提劲止住,不使消散,待机 而动,蓦闻,矮方朔董超微哼一声,把内力运行到极限。 金翅大鹏也把内力提高,同时以左手搭住矮方朔董超右背,用天桥联手运气心法,把两股暖 流汇成一处。 这方法确见奇效,陆剑平突觉有一股无比热流在丹田中翻腾汹涌,硬将阴寒之毒渐渐融汇消 失。 此时陆剑平眉间已现汗渍,脸色由煞白渐渐红润,发际间不断涌击白蒙蒙的气体,顿饭工夫 以后,体内真气已渐可运行,经关元、中极,冲破生死玄关,运行一周天。 再经矮方朔董超与金翅大鹏二人联手运功推送,加速运行,渐入忘我之境。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工夫,陆剑平体内痛苦尽失,真气已能运行自如,功力全部恢复过来—— 第六章 夜探府衙 陆剑平微睁双目,眼看矮方朔董超与金翅大鹏二人正在运功调息,心知系为自己运功疗毒, 元阳亏损,脸上顿现感激的微笑。 小凤姑娘更加喜形于色,张开银铃般的嗓子,深切地问道:“平哥哥!现在全好了吧!适才真 把人家急得要命啦!” 陆剑平微笑说道:“凤妹妹真难为你了,我现在全好了!” 说着朝受伤的风雷帮群雄一瞥,双眉一蹙,立向他们走去。 他首先察看银翅大鹏的伤势,知道他受毒颇深,治疗起来颇费周折。 其余一一按诊下去,伤势较轻,甚至霹雳手周凯,只是外伤,经包扎以后,已然无事。 他约度情势,此时大难当前,救人为当务之急,再不容他稍作迟延,经过一度沉思之后,俨 然取出三粒雪莲,先行用水化开。灌入受伤之人口内,依受毒深浅,分配用量。 自己则趺坐在银翅大鹏身后,拟以本身真元替他驱除寒毒。 正想举手按上,蓦闻身后传来一声轻喊道:“帮主这可使不得,你功力初复,不宜再损耗过 量真元,此事由本座来代行吧!” 说罢,不待陆剑平答话,即一手推开他。 陆剑平回首一瞥,见是千里独行,只得苦笑了—下,也不再行坚持下去。 立将行功助气的疗毒诀要面授千里独行,之后自行走开。 将近一整日的工夫,才把受伤群雄治愈过来。 时已半夜,大家忙碌了一整天,精神也告疲惫不堪,分头调息。 天光大高之后,众人稍事梳盥,环坐洞中,商讨善后对策。 陆剑平首先凄声说道:“此次事出突兀,使本帮濒临危亡存续的险境,尚望各位一本初衷, 共抒高见,商谋妥善对策,协力同心,共度难关,以恢复本帮过去优良的声望!” 金翅大鹏冷哼一声说道:“以时间推测,很明显的系由寒冰宫与罗浮岛人物所牵引而来!” 千里独行双眉紧缩道:“这只是形迹上的巧合而已,内容可能相当复杂,以本帮在江浙一带, 声誉素着,向为武林同道所钦敬,尤其总坛所在地,衙门中人,平时交谊亦笃,奈何此次事 前毫无所知,突然派兵围剿,形同捉拿江洋匪类,殊属令人不解!” 矮方朔董超沉思有倾,突转首朝金翅大鹏问道:“近日来,外坛各地声息如何?” 金翅大鹏沉吟了一下说道:“消息确实不妙,情形似乎相当严重,据探得所知,许多重要主 持人,大多均被暂时看管,惟并未确定是何罪名。” 陆剑平接着问道:“浙省以外各分舵、分坛,情形如何?” 金翅大鹏应道:“到现在尚无消息传来,不过凡是本帮所有一切对外交通,已全被切断。” 草上飞余兆雄素来智计超人,这时微笑说道:“如此看来,这事可能由府衙发动,似乎应暗 中先向府衙探明详细内容,再定下手对付的步骤,较为妥善!” 矮方朔董超频频点首称是,首先赞成。 铁臂金刀陈建泰以他半生走南窜北的经验,也认为这是先决要着。 银翅大鹏新伤初愈,旧恨犹存,第一喊着要去。 霹雳手同凯性情正如霹雳一般的躁急,坚持要立刻就走。 大个子桑伟眼看又有打斗的机会,怎么也不能落在人后。 众人正在群情愤慨、争着要去的时候,千里独行含笑沉声说道:“此行关系本帮存亡绝续, 虽为刺探任务却极为繁重,切忌现身接触,以免打草惊蛇,引来无穷后患!” 草上飞余兆雄含笑说道:“这样看来,此事既然关键在于府衙,能人高手,必定聚集衙中, 禁卫务必森严,接触恐还难免,最好以黑纱掩面,暂时隐蔽行装!” 铁臂金刀陈建泰说道:“如被盯哨尾随,行踪亦易被发现,为防万一,还是以分途截击为 尚!” 陆剑平连连称是。 于是,立即分派任务,静待出发。 转眼之间,金乌西坠,日薄崦嵫,已是黄昏薄暮的时分。 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首先作一路启行,随后千里独行、金翅大鹏、银翅大鹏,前后分做二起, 单独出发。 他们三人,系往指定预伏的岔路口,准备拦截盯哨追踪的人。 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离开山洞,一路窜高纵低,尽拣深山捷径,抄偏避近处,直奔温州府 城。 二人轻功都已登峰造极,飞驰起来有如电闪矢射,捷如飞鸟,踏枝履叶,越岩渡涧,真比飞 鸟还要快速轻灵。 一个时辰以后,温州府已巍然隐现眼前。 这时正值西初,温州城中,华灯初上,街上行人熙攘,热闹非常。 二人轻车熟路,本来尽可直向府衙扑去,眼看时间街早,就在城郊溜达了一阵。 初更过后,二人拉上黑纱,将面部罩住。 身形一展,像一缕轻烟般升上墙头。 陆剑平略一观望,腾身向东纵射而去,矮方朔董超亦急疾相随。 二人前后相继飞驰,飞檐越脊,有如星坠丸泻,捷逾飞鸟。 府衙本在城东,眨眼之间,二人已经来到衙前广场右侧。 广场上双斗旗杆,高矗云霄。 此时刁斗森严,更析之声,不绝于耳。 但偌大府衙,却静悄悄阕无人声。 衙里更是漆黑一片,寂静得甚为骇人。 陆剑平正欲纵身窜入,却为矮方朔董超按住,附耳低声说道:“此间情形不对,看样子内中 必有文章,我们千万不可造次,分前后慢慢前进,互相呼应,以策安全!” 说罢随手抓起一块小石子,朝对面左面墙头上掷去。 “咐”的一声轻响。 蓦由左右墙根冲出两条庞然的动物,矢射般扑向发声地点。 同时墙头暗影等处人影晃动,全都随后驰来。 矮方朔董超见机不可失,忙一拉陆剑平低喊一声道:“我们快走!” 话声未敛,人已首先纵出,只两个起落,已消失于院墙里面。 陆剑平正拟跟纵驰进,突闻左边墙根下一声暴喝道:“有奸细自右面窜入,我们赶快向里面 追踪!” 说着纵身朝矮方朔董超进入的方向驰去。 其余的人也由边门掩进。 陆剑平暗笑一声,亦跟纵由墙头闪进。 他跃过墙头,即闪身隐入暗影之处。 这里正是一列回廊,他骛伏鹤行,向尽端进入。 俊面是一座花园,里面花木扶疏,松竹参天,蔚为夏秋消暑吟觞胜地。 此时一弯眉月,正拥上树梢,月光自疏叶枝干中映照而下,凉风习习,沁人心脾。 陆剑平对此良夜美景,哪有心情欣赏。一闪身转向树荫里面,双脚一点,纵身跃上树梢。 双手掀开密叶,朝四下里一细察,只见所有弯角阴影之处,不时有人影晃动,显然有不少的 伏桩暗卡。 他不断暗自忖道:“这里分明有充分的准备,若无武林高手相应援,单凭一个府衙,怎样也 搞不起如此的声势!这事十有八九是由江湖派系挑拨而成的。自己既已来到这里,好歹也要 踩个明白,纵使龙潭虎穴,总无空回之理。” 思忖一罢,心里已经作了最大的决定,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双脚转到一座假山后面。蓦闻,一阵“嚓嚓”的轻微响声,自假山右侧的小洞传出。 他停身止步,侧耳倾听,好像有人在洞中慢步,急忙循声折向右侧,向洞内一瞥。 只见一位年约四旬的捕头人物,手执一把砍山刀,在洞里往回的走着。 陆剑平眼看那人身临切近,看准部位,右手并食、中雨指,朝这人背后腰问,虚空一点。 那人只觉腰际一麻,全身无力的昏然倒在地下,连哼都没有哼出来。 陆剑平一招得手,哪可再肯放过机会,纵身一跃,捷如猿猴般闪进洞中。 俯身一察那人衣着面貌,觉得很热,一时间怎么也记不起来,只知道是府里一位颇有声望的 捕快。 好在自己有黑纱掩住面目,也不怕被认出来。 忙伸手点上那人软穴拍开穴道,静静的站立一旁。 眨眼间,那人悠然醒来,正想立起,只觉全身绵软无力,怎样也提不起劲来。 陆剑平冷笑一声说道:“朋友在府现居何职?此次围攻归云庄系由何人主使,请坦率直告, 在下绝不难为于你!” 那人呻吟了一下说道:“小的是县里捕头,奉命来此协同守卫府衙,至于围攻归云庄,据云 系由内奸倒帮行为,奉京中密令,详细内情如何,实未闻及!” 陆剑平一听内奸倒帮,心里不由一怔,因为无论任何帮会组织,部属内在的机密,绝不容宣 扬出去,本帮此次被袭既由内奸而起,情形并不简单,且系京中密令行事,愈增神秘之感, 既已来到此府中,好歹要探个详细,此人职司外县,可能不会说谎,微一沉思之下,乃含笑 说道:“阁下既肯坦率相告,自然不再为难,但在下尚有要事待办,不得已只好暂时委曲你 一下,俟事完之后,穴道自行拍开!” 说罢点上那人昏穴,由洞口绕出假山左侧,向里前进。 他心中不由暗忖:“事情既是京中密令,可能只有府里首脑一、二人物才能略知梗概,一般 手下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来。如若避过所有伏桩暗卡,事实上极为吃力费时,为争取时间不如 利用凌虚步法的超然轻功绝技,飞身直进,较为便捷!” 心念一决,“嗖”的一声,纵身跃上树梢,微一展视,展开凌虚步法的神奇轻功, 身形如一条白练,电闪般向里疾驰而去。 凌虚步法为当今武林绝学,陆剑平时已练到运转由心,大有超越原来的极限,在他全力施展 之下,不但无法看清身影,简直如一阵风般一闪而过。 伏在屋脊檐间的府衙高手,只觉眼前一条白练一晃而没,几疑是妖狐鬼魅,等到一眨眼再度 看清时,早已踪影全无。 如若一喊出去,该是多么丢人现眼的事,所以他们只是眨眨眼也就算了。 几个起落之间,陆剑平已经窜到内厢房屋顶,隐伏在暗影处,待机静候。 且说矮方朔董超,自与陆剑平分手之后,即绕道左侧向里,迂回转进。 他江湖经验极丰,府衙中情势尤其熟悉,所以尽拣僻静的所在。 哪知府衙中一般人手,大多蛰伏在转角暗影地方,矮方朔董超前行不及五丈,蓦的一股金刃 破空之声自右侧疾射而来。 他听风辨器,知道系镖箭一类的暗器,但出手平庸之极。 他艺高胆大,哪里把这些破铜烂铁放在心上,右袖向外一抖,一股劲风应势而出。 “咑哒”一声过处,一只钢镖已被拍落地上,溅起了一星火花。 他心知身形业已暴露,再难掩蔽行装,索性挺身一跃,冷笑一声说道:“见不得人的鼠辈, 单凭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差得远呢!朋友,你就出来吧!” 话声未敛,人已腾身而起,快如电闪般疾朝暗器发射的地方直扑过去。 他这一过分大胆的动作,确是超出隐伏人的预料之外。 因为无论如何,矮方朔董超一现身形,对他自己极为劣势。 所以待到隐伏的人蓦然惊觉过来,矮方朔董超那捷若猿猴的身手已经掩到身前,伸手一点那 人麻穴,连哼都不曾哼出一声,人即颓然倒下。 矮方朔董超审度目前的情况,再不继续出手,必定更增麻烦,随展开奇奥的轻功身法,如旋 风般滚向暗影之处。 他身法快得出奇,隐伏在地面上的暗卡,多数是衙中平庸的身手,哪曾见过如此快捷的身法。 大家只觉眼前一晃,腰间一阵酸麻,即昏然不省人事。 经过一阵指点掌拍之下,地上已经倒下了一大片。 他暗自心忖,此时下走,更待何时,一个纵身,顺墙根飘向签押房窗下。 这时万籁俱寂,轻风袭人,心神为之一爽。 他看清四下,静无人影,微一腾身一跃,双手抓住横梁,两脚一弹,将整个身躯平挂在檐梁 下面。 签押房里面的情景,全在他的眼下。 只见在文案前居中坐苦一位轻装便服的五旬老者,大约就是府尊大人。 横头坐着一位年近三十的幕僚儒生。 这时只听府尊大人开口问道:“荣都司围抄归云庄已有数日,未能攻下,内中可能有异,孔 夫子不知有何高见。” 那年近三旬的儒生躬身应道:“晚生以为归云庄既是卧虎藏龙之地,群雄辈出,此次对官军 只是点到为止,可知并无恶意,只是事到临头,暂求自保而已。” “该庄一向无违法行为,虽属帮会组织,亦系名门正派,此次竟然由京中密令,列册指名逮 捕,殊为罕见。” “且此等武林人物最重道义,只能将之说服,使其就范,徒凭武力,结果适得其反,晚生认 为荣都司既旷持无功,不如暂且收兵回城,只派少数干练人物一面监视,看住该庄动静,一 面邀人婉说,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否则旷时费日,超过限定日期,难免为上所咨议,大人 以为如何?” 那老者双眉一皱,沉吟有顷说道:“本府正为此事困扰,一切尚劳孔夫子用心调度,妥善处 置!” 孔师爷起身一躬说道:“承蒙大人如此推重,晚生自当尽力而为,不过邀人婉说一节,尚须 与王总捕头计议一番,才能按步进行,以策万全!” 说罢朝门外一喊道:“吉兴,快请王总捕头!”门口应了一声“是”,室内又趋寂然。 片刻时间,总捕头王安田已迈步进来,朝府尊大人微一点礼,站立一旁。 孔师爷将心意一说,总捕头王安田面色微怔,立即改说道:“以卑职听闻所及,深知此等匪 类,反覆无常,毫无信义可言,此时临急安抚,更难收效。” 府尊大人接着问道:“但照目前情势,在限期以前恐难按令而行,到时本府实也担待不起, 目下限期已迫,以总捕头意见,应用何种良策,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王安田躬身应道:“以卑职愚见,只有通详上宪,谓匪帮顽强抗拒,请增派兵力,一面邀请 高手,加强剿捕,始能令其就范。” “同时卑职尚有下情上禀,据适才守卫报告,本府已发现有奸细混入,来人身手非凡,可能 为匪帮所派!” 府尊及师爷闻言,心中俱皆一愕,匆匆向王总捕头交侍几句后,即行退入后厢。 一时府里灯光闪耀,人影缤纷,一队队的巡查络绎不绝,情势突趋紧张。 矮方朔董超轻笑一声,一拧身翻上瓦面。 他任务已达,奉可即时抽身撤出,为要会合陆剑平,反而腾身向内飞驰而去。 他这一显露身形,立即引动巡查官兵随后追袭,一时人声哗然。 他艺高胆大,根本就不理会这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撮口一声长啸,声音响彻云霄,知会 陆剑平适时退出。 一面把奇奥轻功施展到极限,人如电闪般向前疾射而去。 追袭的人因慑于矮方朔董超的身法过于快捷,只能望影却步,在后叱喝呐喊,徒狂声势。 潜伏内厢暗影处的陆剑平,等了一会见毫无动静,正感不耐之际。 蓦闻一声响彻长空的啸音,心知矮方朔董超任务已成,出啸招呼。 立即长身一立,展开凌虚步法,电闪般向外飞驰而去。 此时府内守卫人全都贯注在追踪矮方朔董超身上,再也想不到尚有人从后驰出。 同时由于陆剑平身法过疾过快,等到他们觉察之时,陆剑平早已退身院墙以外。 消失于迷蒙夜色之间—— 第七章 祸生肘腋 且说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二人飘身跃出府墙,展开奇奥轻功,向来路飞驰而去。 刚出城郊不及一里。 身后陆续缀上两条黑影,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 跟踪的人身法轻灵活悧落,和陆剑平二人总是保持在二十丈以内的距离。 最后一人,可能功力稍差,和前头跟踪的人,距离越拉越远,甚至赶得气喘如牛。 四个人分做三拨,前后如星飞丸泻般急疾飞驰。 他们全是武林顶尖高高手,这一紧行急赶,全力奔腾之下,有如几缕轻烟,冉冉飘浮于星光之下,功力稍差的人,几疑是山瘴鬼魅,绝不相信这是人在飞驰。 眨眼问,他们已相继驰出五里左右。 正在转入山环之际,陆剑平等二人身形一闪而没。 头一个跟踪的人,轻噫了一声,正向左右旁徨顾盼之际。 蓦闻自崖侧传来一声叱道:“朋友,半夜三更,到此作甚,此地无路可通,请由来路回去吧!” 说声甫敛,不待对方答话,一股强烈劲罡自侧面横扫而来。 跟踪的人身手亦是不弱,听风知警,急忙科身侧步,躲过正锋,双掌一圈一抖,猛朝来势拍去。 “轰然”一声巨响过后,两人俱各后退一步。 人影一闪,山道当中,已站立一位面罩黑纱的矮眫老人,哈哈一笑说道:“想不到领袖南海的罗浮神君,竟然也效宵小的行为,假手官家势力暗地跟踪,不怕被人齿冷。” 罗浮神君突然一怔,细一审度之下,心里亦自了然冷笑一声说道:“见不得人的鼠辈,也敢妄说是非,凭你一人也敢阻挡本岛主去路,真是自行找死!” 矮方朔董超微喝道:“是谁找死,手底下见真章。” 掌随声出,双臂猛的一抖,一股刚猛劲风迅疾无俦的应掌而出。 罗浮神君轻笑一声,身形侧晃,猛从右侧卷去一股劲风。 这一下矮方朔董超可上当了。 两方功力本在伯仲之间,罗浮神君在避过掌劲正锋以后,才始出掌反击。 矮方朔董超乍觉一股沉雄功罡,砸地风卷而来。 山径狭窄,闪躲不易,眼看就要被劲风扫上。 幸亏他经验丰富,临危镇静如常,猛的硬将双掌一缩,将已发出的掌劲顿时煞住,腾身向后一飘,这样固然把力道卸去不少,但人仍然被迫向后飘出一丈多远,幸好是顺势向后闪躲,不曾受伤。 “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罗浮神君正想乘机扑上。 蓦闻一声暴喝道:“住手!”音声震彻山谷,显见来人功力深厚。 话声未敛,掌劲先临,一股如山狂飙,随着一条白色的身影,自山壁间猛扑而下,势如崩山倒海,迅似闪电奔雷。 罗浮神君猛觉一股无与伦比的劲罡盖体而来,心神微感一窒,急展开浮光掠影步法,飘身闪开避过来势。 骇然之下,心里不由一呆,怔怔的立在当场。 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可以算是顶尖有数人物,当今江湖堪与打成平手的,也只有寥寥几人。 来人居然在一击之下,令自己心头窒息,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虽然来人猝然出手,但照自己适才的全力一击,绝不会如此的不济事。 他心中愈想愈疑,急朝来处一瞥。 这一下更把他傻住了。 只见一位身着白色儒衫、面罩黑纱的人,自峭壁顶端冉冉踏空而下,步履安详,身法奥妙之极。 这岂不是百年来耳闻而尚未一见的凌虚步空的至高轻功身法?来人既具如此身手,今天倒要小心应付,否则便是不了之局。 转念之间,来人已降临地上。 罗浮神君趋前一步,含笑说道:“未知前辈高人莅此,可否请示名讳!” 来人哈哈一笑说道:“前辈不敢当,但愿在神君手下,讨教几手绝学,了断一件过节!” 罗浮神君脸色一怔,但旋即恢复过来,故意哈哈一笑说道:“老朽将近二十年未出罗浮岛半步,阁下所谓过节,不知所指何事,莫非记错了对象!” 语意极尽色厉内荏之态。 他自出道以来,几曾像这样的委屈求全过,适才因为慑于来人功力过高,才极力权宜迁就。 但来人仍不吃他这一套,冷笑说道:“神君领袖海南,为一派宗师,大名鼎鼎,哪会找错对象呢?不过神君是贵人多忘事而已!” 罗浮神君被逗得有些按捺不住,沉声说道:“江湖恩怨,血债不过血偿,阁下既不愿说明经过,恕老朽要失陪了!” 来人仰天一阵长笑,笑声激昂荡漾,震人心弦。 笑声倏然收住,正色说道:“二十年前,大巴山截劫围攻之事,你大约不会忘了吧!” 罗浮神君心神一愕,暗忖:想不到当年一念之贪,逞一时之勇,合力围攻,结果秘笈并未到手,却结下不世深仇,引起武林公议,殊为不值。 但事已至此,再说亦徒费唇舌,微喟一声说道:“看情形尊驾必是风雷帮中首脑人物! 照尊驾意见,应如何了断?” “也可以这么,不过今日要凭真实功夫作一了断!” “真是快人快言!老朽定将如你所愿,那么就请出手吧!” 说罢作势而待。 陆剑平笑说道:“在下例不僭先!请出手!” 罗浮神君凄然一笑说道:“老朽恭敬不如从命,看招!” 他伸手一探腰间,一条金丝锁口鞭已应手抖得笔直,朝陆剑平面门点来。 这只是眨眼间的事,抽鞭应式,迅捷俐落,有如一气呵成,确为名家身手。 这是他聪明老练之处,因适才慑于来人的掌劲沉雄无比,故想改由兵刃上幸求一胜。 他这条鞭,构造特殊,足有五尺多长,如核桃般粗细,全是由金丝打造,非常的巧妙,往外一抖,金光闪烁,鞭梢的锁口立即张开,专门为锁拿对方兵刃及点穴之用。 陆剑平真还没想到他话出招到,竟然快如闪电,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劲啸已破空迎面袭来。 饶他功力深厚,心里也微微一慌,急忙往右一伏桩,避过鞭梢,右手迅捷无俦的往背后一探,撇下淬厉剑。 他劲贯剑身,一抖手剑芒暴长半尺,金焰一闪,猛朝剑身点去。 罗浮神君一鞭点空,对方剑尖已到,右手一带,左手一按鞭身,反转身形,右臂一抡,锁口鞭挟着微啸,从后朝陆剑平拦腰反扫过去。 招出如风,拿捏得恰到好处。 陆剑平轻笑一声,双脚微蹬,身形腾空而起,半空里拧腰一旋,如陨星般落在罗浮神君身后。 他剑走轻灵,欺身进步,抖手一道金虹,直取罗浮神君背后志堂穴。 罗浮神君鞭招二次递空,身后劲风又临,急忙展开浮光掠影步法,一闪身飘开八尺,一紧手中鞭,将生平极少展出的九九“玄坛鞭法”施展开来。 只见一条金光闪烁的游龙,矫捷无匹的围住陆剑平四周。 陆剑平一挺手中剑,剑尖金虹立又暴长至一尺左右,把凌虚步法施展到极限,灵活裕如的穿梭在鞭啸,身法奥妙之极。 不时以奇奥的剑法,乘虚捣隙的出招反击,只要他一出手,就杀得罗浮神君手脚忙乱的向后退避。 陆剑平胜算在握,愈益气定神闲,出招亦愈见威力。 三十招一过,罗浮神君愈打愈觉胆寒,匆急中只得将新近所创尚未一用的“旋风鞭法”,狠辣无比的向陆剑平风卷而来。 陆剑平只感鞭影缤纷,狂飙自四向压体而来,袭人欲窒。 他深觉鞭法厉害,霍然一腾身,冲空直上,凌空一旋,展开凌虚步法的奇奥绝学,身躯矫若游龙的盘旋飞舞。 淬厉剑乃上古神兵,经陆剑平展开奇奥绝学,剑芒更见暴长灿烂,耀眼生辉,眩人眼目。 罗浮神君功力虽厚,几曾见过此种阵势,只感眼前一片金光闪烁,根本就无法看清对方人在哪里。 瞻前顾后,实有莫测高深之感。 不过以他的浮光掠影步法,也是奇奥莫测的武林一绝,起初尚可勉强应付。 五十招以后,陆剑平猛的一叫劲,威力徒然倍增,一时金虹暴涨,剑气弥漫。 罗浮神君胸头顿感窒息,心知不妙,才待惊呼—声“驭剑之术”,剑气已经挟着异啸科劈下来。 他凄厉一声长嚎,整条左臂被齐肩削下,痛得他全身发颤,身躯也摇摇欲倒! 他咬紧牙根,闭住左肩血脉,右臂一扬,金丝锁鞭已脱手朝陆剑平直射而去,身形一闪,自山道口退去。 他这乍然出手,全力一击之下,去势确是惊人。 只见一道金虹,闪电般直射而去。 陆剑平伤了罗浮神君之后,固然为师门吐了口气,但因施展驭剑之术,体内真元消耗过钜,此时亦脸色惨白,正喘息不停。 蓦觉劲风袭体,本能的往右一种身,躲过正锋,但仍嫌慢了一点,左衣袖被鞭梢穿破一孔。 原来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二人,转入山环之际,蓦闻矮方朔董超突然一喝,心知有人追踪。 以他目前功力,十丈以内飞花落叶亦可清晰地听到,此刻被人缀上,竟浑然不觉,来人的身手可想而知。 他心中疑念一生不自觉的隐身崖壁暗影之处,以观动静。 一眼看清来人却是罗浮神君,一时勾起师门积恨及围庄之仇,不禁双目怒张,及至矮方朔董超顿遭袭击,乃出手拦截,现身接应。 此刻他大仇已报,心里不觉吁了一口气,深恐帮中众人等得心焦,急会同矮方朔董超二人,相奉从来路飞驰而去。 就在他们二人相率离去不久,崖边的草丛中,露出一个庞眉星目的皓首,他略一瞥视长身而立,慢慢的长吁一口气,朝陆剑平等二人的去处凝视着。 现身的人原来就是府里的总捕头王安田,他知道今夜来人身手超绝,凭衙中诸人绝对无法截留得住,同时打草惊蛇,于事无补,乃私下与罗浮神君一计议,尾随下去,先把来人安窑的地方踩好,以便一网打尽,用心不算不毒!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鬼使神差的正好遇上陆剑平,一时触起新仇旧恨,狠起心肠,以奇绝武林百年尚未一见的“驭剑之术”当场剑伤罗浮神君。 其实,他若以掌法相搏,罗浮神君尽可以莽牛气功来挨功几下,以他奇奥的“浮掠影步” 法,要逃走还不至太难。 哪晓得罗浮神君却要在兵刃上求胜,致为淬厉神剑所伤,这岂非天意!也是他百密一疏之失。 此时总捕头眼看陆剑平等人已飞驰出三十丈左右,他怎肯就此罢休,功亏一篑呢! 他抱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凭他的一身所学与机智经验,踩探地势,谅还不至有何困难。 思念既罢,一纵身朝陆剑平等人的去向追去。 盏茶工夫以后,一行人已经进入山区,如星坠丸射般飘忽于崇山荒岭之间。 他因慑于陆剑平等人功力过高,不敢过于欺近,只遥遥的看准方向,紧缀在后。 正当他转进另一座山峰之时。 蓦闻,一声沉雄的暴喝道:“朋友!夤夜到此荒山野地,尾随人后,识相的,把命留下吧!” 金翅大鹏掌随声发,金焰一闪,一股强劲罡风迎头罩到。 总捕头王安田乃崆峒派名手,大半生在六扇门里效力,对于缉捕踩探经验极丰,此刻跟踪缀来,早已提高警觉,随时作后退的准备。 此时他闻声知警,急止步旋身、避过来势,双手一扬,两蓬黑雨朝金翅大鹏浑身洒到。 金翅大鹏本待跟纵扑上,蓦觉眼前黑雾罩体而来,心知系铁沙一类的轻微暗器,急忙上身向后一仰双脚一蹬,整个身躯向后仰卧倒射出五丈左右。 他身形甫行跃开,一股黑烟在他立身之处冲空直上,中间还挟上一缕红色的火焰。 金翅大鹏见状之下,心下暗呼一声:“好险!再也饶他不得!” 他怒从心生,展动身形,直向黑雾来处扑去。 待他看清当前情景,哪里还有来人的身影,口里微哼一声,在四下里搜索了一会,才闪身退回。 月暗星稀,万籁俱寂,只有如涛的山风自洞外破空而过。 洞中地势广阔,在微弱的灯光下,隐约间可以看出十几个老少胖瘦的武林人物,环坐在一起。 每个人的面孔,都罩上一层忧郁的暗影。 他们都是风雷帮群雄,正在商讨解围的对策。 陆剑平首先喟然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本帮成立未久,威望未着,即有背帮叛教之人,致有今日之祸,这使陆某感觉极度的灰心惭愧!” 千里独行接着说道:“根据他们的语气,背叛的人,似是外坛弟子!” 司马凌空沉声说道:“总坛乃全帮发号施令之地,威信所在,帮规奇严,纵有此种败类,亦不难察觉,且当地官府,事前亦毫无所闻,足见并非出自总坛!” 草上飞余兆飞说道:“外坛海底总册素由舵主秘密保管,极不易泄露,由此看来此事内容必不简单!” 铁臂金刀陈建泰微一沉吟说道:“本帮外坛,分布各地,因成立未久,所有帮友难免良莠不齐,但分舵林立,应从何处下手调查?” 矮方朔董超双眉一皱说道:“此时事迫眉睫,若从头查起,实有缓不济急之感,于事无补!” 陆剑平点首说道:“长老所说极是,此事若由外坛着手,一一追查,不但徒费心力,且必费时误事!” 金翅大鹏沉声说道:“既无法查出端倪,似此坐困此间,亦非善后办法,不如直入府衙,问个究竟,也好对症下药,设筹应付之策。” 霹雳手周凯首先附和道:“这才是快人快语,最简单的妥善办法!” 一字剑关容正色说道:“目前情势危急,不容这次出手,以免一误再误,致本帮于万劫不复之地!” 矮方朔董超凝神说道:“刑堂师所说极是,我们应谨慎从事,但目下急如星火,不迅谋善策,迟恐后悔莫及了!”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千里独行双目微睁,沉声说道:“此事若由本帮着手探查原由,似有缓不济急之感,惟有从密令中下手,如能由京中着手,谅必较为便捷,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陆剑平不断点首称是。 沉默已久的银翅大鹏,此时怒极喊道:“对,密令既由京中发出,先到那里捣它个稀烂,再查明原由处理!” 巨灵神桑伟在商讨对策的时候,没有他说话的机会,这时一听有架可打,哪再放过这等机会,忙哈哈一笑说道:“把京城毁了,叫皇帝老子把兵撤走,他若不答应,干脆把他撵走,换一个听话的来当,更是省事。” 正在大家争着要去的时候,陆剑平蓦然听到由大个子嘴里乱说出个皇帝老子,不由记起前次在京中的奇遇,突有所感,回头朝矮方朔董超微一耳语,展颜向大家说道:“此次祸生肘腋,已刻不容缓,本人前次进京之时,与宫里尚有一面之缘,前往一探究竟,谅可驾轻就熟,拟请长老再度相与一行,至于总坛一切事体,仍请三位堂主共体时艰,协力襄助,在未得回音之前,切不可与官军对阵抗拒,相机回避,保全实力为要!” 众人仍然有大多数坚持一同前住,但经矮方朔董超说明此行人多无益,且护守总坛责任更为重要,始悻悻而退—— 第八章 天从其便 这时却急煞了一个人,那就是小凤姑娘! 她双眸微睁,泪珠盈眶的凝视陆剑平,颤抖着声音问道:“平哥哥,你又要走了!” 陆剑平心里躁急已极,因此行任务关系全帮安危,哪能再顾及儿女私情,闻言只是点头示意。 他这样淡然的表示,小凤芳心更加焦急,心里一酸,两行泪珠,顺颊而下,哇的一声哭将起来。 陆剑平对她还真是没办法,忙一手执住她的柔荑,缓声说道:“小凤,别难过,我们此时身处危境,此行关系全帮安危,柏信很快就可获得解决!” 小凤凄声说道:“京城重地,你怎能孤身涉险?最好还是多去几人,互相照应才好!” 陆剑平眼看心上人为自己一身的安全如此关怀,心里倒而觉得有些不忍,含笑说道: “京畿旧游之地,颇有一二熟人,任务虽甚艰巨,凭本帮以往善良的声誉与正义之气,谅还可以洗刷得清楚!人去多了,反而易招意外,你好好安心在家等候,相信不出一月,必有佳音回报!” 小凤听罢,才始破涕为笑道:“那么你一路上自己要小心保重!” 陆剑平含笑称是。其实他此刻心情沉重万分,哪有什么把握为本帮洗刷清誉?京畿重地,正如大海捞针,哪知应由何处着手?所言不过加以慰藉! 他心知除此之外,暂时尚无更佳应付办法。 他们稍事调息,天色已经微明。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二人,稍事收拾,别过帮中诸人,由后山向北疾驰而去。 为了避免意外的烦扰,二人顺着方向直走,穿越于崇山峻岭之间。 好在他们轻功均有特殊的造诣,一经施展开来,渡涧越崖,如履平地,踏枝履叶,更如一条白练,一闪而过。 他们疾驰紧赶了三昼夜,于第四日微明时分,到达临安城外。 临安为南宋故都,地当钱塘江口,城垣高大,街道宏阔,人烟稠密,商贾辐辏,为东南重镇。 陆剑平等二人因探悉外坛部分主持人物被押省垣,同时为欲探明究竟,故始冒险一行。 好在他们艺高胆大,根本就不把一般差弁们放在心上,但为了避免行车惊蛇起见,白日里只是在城郊找个幽静处所调息养神。 大约申酉之交,正是华灯初上之时。 二人展动身形,绕向僻静处所,踊身跃入城中。 这时街上行人如炽,喧哗之极。 陆剑平等二人在大街上溜达了一阵,顺道向将军衙踩探一番。 将军衙署气派好大,门前双斗旗杆,高矗云霄,大门口雁翅般站着两列年轻体壮的兵丁,全是青一色的劲装疾服,背负大砍刀,雄纠纠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经过行人。不时由暗影小径之处,转出一队队荷枪佩剑的兵勇。 更析之声,不绝于耳。 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把面纱罩上,一打手势,看准方向,当先由暗影处纵出,绕着院墙直走。 院墙高大,很不容易看到里面的情景。 转过半个小圆圈,突由墙引伸出浓绿的枝头。 “嗖嗖”两声,二人相率跃入墙内。 里面地势广阔,浓荫蔽天,可能是内花园所在。 二人不暇审察,顺着树荫暗影,朝一座高楼疾进。 树荫底下,人影下时晃动,隐约间均可听到细碎的步履声,与衣袂飘风之声,戒备森严。 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二人心知这是他们早先隐伏的暗卡,以他二人深厚的功力,哪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内。 但为避免无谓的烦扰,仍然绕道而走,避着他们向里前进。 二人轻功均有过人的造诣,这一施展间,像陀螺般穿梭在扶疏的树影之间,盏茶工夫,高楼已展现眼前。 楼高约有五、六丈,巍巍的蹲伏在黑暗里,好像要择人而噬。 里面灯烛辉煌,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人影晃动间,不时传出宏亮的话声。 二人不暇思索,一飘身分由左右纵上楼檐,隐伏往横梁下面。 在武功平常的人眼里,五、六丈的距离已是难能之极,但在陆剑平等二人看来,就有如履康庄大道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陆剑平双脚微蹬,身形如矢射般腾空而起,双手一探横梁,两脚一拳,捷如猿猴般贴在楼檐底下。 他微睁双目,自窗口向里一瞥。 只见这里正是一间小公事房,案头整齐的排著文房四宝,但却阗无人声。 而高昂的谈话声,则自户外传入,可能另在另一房间。 陆剑平不由心里暗忖道:“像这样下去,再也探不出什么来。”穿房越室,在他来说是极不愿意,但此时此地,为了全帮的存亡续绝,不得已只好迁就冒险一试了!心念一过,两手一松,双脚微弹,人如游龙般飘身自窗口穿入房中。 黑夜里窜进人家屋里,在他还是第一遭,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但他即恢复过来。 他蹑足来到门口,轻轻推开门闩,探头朝外一观,见是一条颇为宽阔的走廊,两厢全是房间,可能是衙中办文牍的地方。而谈话的声音,则自中央摇曳而来,声音较为近些。 陆剑平眼看前后无人,蓦的一闪身,直向发声处行去。 他这是险极,偶一不慎,或是不巧,那就要全盘落空了。 好在他身法奇妙,展动起来,正如一缕轻烟,一闪而没。 他窜入隔壁的小公事房里,从花格子里朝中央大厅房一瞥。 大厅里正中横排着一列,高大的横案上面坐着五位年龄较长、军官模样的人物,下首并排坐满了校弁一类的军官。 坐在上首五位当中一位年老军官说道:“据温州府详文,归云庄久攻不下,风雷帮诸人避入深山,山路崎岖,地势广阔,府里兵力单薄,不足分配,但似此旷日持久,势必超过限定日期,连本将军都有些担待不起。” 坐在下首的一位军官微笑说道:“风雷帮最近才重新崛起江湖,实力极为有限,剿灭起来本不应有多大的困难,同时据云平素颇为奉公守法,谅还不至公然抗拒官军,此事可能尚有内容,否则不应似此棘手!” 上座左首一位老者点首说道:“我等也具此同感,但府里来文只是求援,根本就未曾述说原因,连将军大人亦踌躇莫决!” 上座右首一位将官沉声说道:“这事一开始就透着奇怪,京里只是指名逮捕,并未提出确切罪名,这恐怕是由江湖上的恩怨所引起的!” 居中年老军官连连点首说道:“此事实有可能,以老朽看法,暂时莫如按兵不动,一面覆文令饬府里派兵加紧围捕,等待真相明白,再行出师,以免招惹无为是非,且此种江湖中人,类皆视死如归,讲的是声誉义气,稍一应付不好,立即有毁家杀身之祸,实在太则不来!” 坐在下面的两行校升军官,闻言一齐鼓掌称善。 厅中人正当快离去之时,居中年老军官又说道:“赵将军,今夜值班,要加小心,据说前些晚上,府衙里曾被奸细摸进,府里聘来的江湖上顶尖高手,追敌身受重伤,我们不得不防,尤其是大牢里的风雷帮匪徒,应特别小心看紧,切不可大意受罚!” 立即有一位年轻的军官起身微一抱拳说道:“是,卑职这就去巡视一番!” 说罢,举步朝外面走廊而去。 陆剑平听他们把风雷帮喊做匪徒,心里不禁血脉贲张,难过之极,本拟立即现身,当面加以驳斥,回想全帮安危续绝端在此行,千万造次不得,此时一听年轻军官之言,暗呼侥幸。 这正是天从其便,怎能放过此种机会,忙强行按下心中怒火,蹑足隐伏在走廊暗影处等待,果然,一阵沉重的步伐自大厅门口隐隐传出,由轻而重。 只见一条身影急疾的向前走去。 陆剑平电闪般一飘,紧紧蹑在身后,跟纵而去。 且说矮方朔董超与陆剑平分手以后,绕道向后衙前进。 他江湖经验丰富,衙中情势了如指掌,迂回转进,轻便俐落,不及盏茶工夫,已被他摸进内厅,别看他身躯矮眫,动转起来,真的捷如矢射,快似飘风。 这时寅更初过,他隐身在阴暗的窗格子下面,用舌尖沾破窗纸,微眯着右眼,向内里窥探。 房里设备,清雅脱俗,临窗一张大横案桌上面,放置一枝粗若儿臂的通宵蜡烛,案前一张大大师椅,辅着寸厚的红绒坐垫。 两壁厢满是书橱,书卷齐全整洁,使人有清心悦目之感。 蓦闻,自户外传来一声咳嗽。 一位年约十四、五的书僮,将门帘掀起,让在一边。 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轻装便履,面如古月,庞眉修目,隆准丰颐,相貌威武之极,慢步自外走进。 老者来到案前,就太师椅坐下,脱口说道:“进兴,将案卷取来!” 先前掀帘的小童,应声了“是”,急转身来到右面书橱里,抽出一束文稿,送到案上。 老者随手一翻,口里喃喃念着,提笔随批。 突然听他轻噫一声道:“这事怎讲?” 微一凝神,低喊道:“请李师爷!”小童引身出门外。 须臾之间,一位年逾六旬、长衫福履的老人,急步来到太师椅旁,拱身一揖道:“未知将军传唤晚生有何吩咐?” 将军微一点首,含笑说道:“李老夫子,不必多礼,且先坐下谈谈!” 李师爷又一拱身,就横头坐下。 将军把适才看过的文卷,顺手推到李师爷面前说道:“请老夫子阅后,一抒高见!” 李师爷很恭谨的详细一阅,微闭双目,沉思了一阵,满脸含笑说道:“以晚生愚见所及,此事既由亲王出示,指名召见,其中似乎有权贵在中支撑,我们不如暂时把情势拖延一下,静待京中的动止,不得罪任何一方,较为上策!” 将军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旷日持久,归云庄迄未得下,设若京里怪罪下来,不免有殆误我机之嫌,不可不慎!” 李师爷躬身含笑答道:“大人万安,京中如若追问下来,我们只要往府里一推,两面也都交待得过去!” 将军喟然一笑说道:“那么,这事就偏劳老夫子啦!” 说罢,随手将那份公文抽出,旋即引身退出。 李师爷恭谨的双手接过,摊在面前,不断摇头摆脑的吟哦起来。 矮方朔董超凝神睇视,心里不由一怔,只见发文的却是九门提督,至于内容如何,因距离过远,无法看清。 他虽然一生闯荡江湖,经验极丰,这时也不禁被这没来头的事情愕住了。 他见目的已达,再也无事可探,眼看时间尚早,反转身就向牢狱方面飞驰而去。 监牢就在院衙左侧,此刻虽是寅更才过去不久,偌大的牢房,已是寂静得有如鬼城,黑黝黝的一大片,只不时传出单调的更析声音。 牢门口人影微晃,不时传出细碎的声音,可能是值夜守护人员的驻留住所。 他绕向侧面,顺着高大的围墙,纵身跃进。 牢房共有两大栋,每栋约有不少房间,自大门口向里窥探,里面灯光黯淡,气氛沉寂,有时传出几声轻微的叹息,与镣链碰撞的声音,使人有如置身鬼城之感。两列儿臂粗的大棚,一直引伸到底。 矮方朔董超顺着墙根朝窗口挨间巡视下去。 起先倒还没有什么发现,临到中央一间大牢房,眼看浙省本帮属下各地主持人,差不多全集中在一起,或坐或卧,看情形闲散之极。 这些人时常在总坛走动,所以矮方朔董超看来还觉面热,但不知道每个人的姓氏名号。 突然一个粗眉环眼一年约三旬的汉子,扯着粗嗓子说道:“既然明说无事,为何硬把我们困在这里,妈巴子的,难道参加帮会也把天条?” 另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接着说道:“管他的,等天明一定要问个清楚,否则,老子先揍他一顿!” 一位黑须老者沉声说道:“两位稍安勿躁,想此事已经震撼整个武林,本帮总坛定必谋求洗刷,为我们脱困,此时千万心急不得,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相信迟些日子,总坛方面定有佳音传来!” 一个五短身材留着两撇八字小胡子的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此次事出突然,我们临时未得总坛命令,自然不敢公然抗拒官军,致被软劝硬说的困枉此间,否则的话,光是我们这几个人也都不是好惹的!” 黑须老者微笑说道:“这就是了,我们已忍耐到现在,他们既无任何恶意,何必急于一时,如若鲁莽行事,相反的不但于事无补,可能只有增加总坛的麻烦!” 矮方朔董超闻言心里落实了许多,暗地里深庆帮中弟子平时大多都是紧守帮规,奉公守法,对此次事体,洗脱起来,可能较为顺利。 乃探手取出一段炭条,草草在纸上写着“安心静候”四个字,从通风小窗口掷进房里去。 正要转身退走之际,蓦觉一条白色身影自侧面电闪而来。 来人身手快得出奇,若非矮方朔董超有超人的功力,才始看清是陆剑平的身影,若换了一个人,恐怕连来人的影子都无法看得清楚。 正在一怔神之间,来人已飞驰到牢房近旁,刹时顿住。 矮方朔董超腾身一跃,窜到近前,微喊一声道:“这里无事,我们走!” 二人继续展开轻功身法,如矢射般朝来路驰去。 他们在城郊稍作停留,互相探究一下当前情势,认定还是尽速前往京中才是,二人微作调息,天色已近黎明。 就在晨曦乍现之时,他们穿越崇山峻岭之间,朝北兼程赶路。 好在二人轻功均有超人的造诣,尽力紧赶之下,竟是快如电闪风飘,且内功深奥,稍作调息,体力就全部恢复过来。 所以不到五日工夫,巍峨的北京城已展现在眼前。 二人为谨慎行踪,在南门成郊找了一间小客栈住下。 当日黄昏时分,二人三摇两摆的混进城中。 先在街上溜达了一阵,慢慢绕道前往九门提督的衙门前后踩探一番,才始转至僻静处稍微停息。 九提提督,总摄京区治安重责,气派极大,单就衙前所列兵勇,全是蜂腰阔背的青壮少年,刀光闪烁,耀眼生辉,且不时传来叱喝之声,确实慑人心弦,平常人行过衙前,全是小心翼翼,不敢正眼直视。 这些住陆剑平等二人心里,还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倒是院衙占地辽阔,探查起来,可能极为费事。 同时这九门提督院衙,绝非将军衙门可比,警卫森严,卡桩密集,一不小心,就要陷身险地。 二人极其谨慎地顺着围墙走,一路鹭伏鹤行地向右侧前进。 大约走了将近三十丈左右,来到一处浓荫密集的墙下,矮方朔董超眼看前后无人,朝陆剑平一打手势,当先纵上墙,陆剑平随后跟上。 矮方朔董超凝神静视,只见偌大院落寂静得毫无人声,依他在江湖上的经验,知道内中必有文章,稍加思索,朝陆剑平微一耳语。 二人腾身飘过墙头,像电闪般隐入暗影之中。 矮方朔董超首先展开身法,全沿着阴暗的墙边,滴溜溜地向前转进。 陆剑平随后跟上,但不定矮方朔董超原来的路线,两人的距离,大约在三十丈之间。眨眼之间,矮方朔董超已溜进百丈左右。 蓦的一条黑黝黝的躯体自暗影中冲出。 “汪汪”两声,直朝矮方朔董超身上扑来。 矮方朔董超旋身绕步,转至身后,才待举掌劈下。 突自左右两侧传来一阵金刃破空之声,劲带微啸,可知出手的人劲力甚大。 他听风辨器,心里一声轻笑,一挺腰,藉着两手下按之势,腾身跃高八尺,两侧暗器,自脚底下交叉而过。 他身形凌空一旋,双腿一蜷一弹,半空里划了一个曼妙的弧形,如抛球般飘出一丈以外,但双脚甫一着地,另一股更强的劲风又迎面袭来。 在连遭突袭之下,这一下已经激起他心头的怒火,不由微哼一声,身形向左一旋,右手一抬,一股刚猛劲风应手而出。 “啊”的一响,一粒铁蒺藜被击碰落在地上,溅起了一阵火花。 正待旋身展步,黑黝黝的躯体又疯狂的扑上—— 第九章 芳踪杳然 他怒火高烧,便不再闪避,双掌运足全身功劲,猛朝来势拍去。 只见一条庞大的黑獒翻滚出一丈以外,倒地不起,四肢不断抽动,痛得浑身乱颤,可见受伤颇重。 蓦由暗影处传来一声暴喝道:“朋友,好重的手法,但是,用在畜生身上,未免有点过分吧!”随着话声,“嗖嗖嗖”三条身影,激射当场。 矮方朔董超定神一瞥,只见离身一丈处,并肩站着三位高矮不一的老人,傲然的注视着自己。 活阎罗仇灿赫然站在左边,满脸怨毒的直瞪着。 矮方朔董超心里渐趋明朗,暗忖:“这事十有八九,又是他们在暗中动的手脚。” 他心里微微激动,不由怒极而笑说道:“失敬得很,真想不到仇老当家也在此供职,真是人生到处不相逢!” 活阎罗仇灿双眉微扬,沉声说道:“矮鬼,别尽在嘴上卖乖,今夜……嘿嘿!” “嘿嘿怎样?” “这里就是你收场证果的福地!” “未必如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吧!” “是否简单,等会就知道!” 活阎罗仇灿话声未敛,脚下暗踩迷踪步,双掌一挥,猛扑上来。 他本来恨透风雷帮诸人,前次陆剑平大闹王府,把他挫辱得在王府无法立足,险些儿还把命送掉。 此时好容易用尽计谋,才把对方骗进京中,撒下天罗地网,眼看就要手到擒来,故一出手就用全力。 他功力深厚,在当今武林也是有数的高手,这一全力出击,声势也颇为骇人,只见一股如涛劲罡应掌而出。 矮方朔董超哪曾把他放在心上,倒是今夜他们是早有预防,与围庄缉捕一节,好像如出一辙,今夜好歹要弄个水落石出。 他心里想着,手底下可并不闲,等到劲风快要压体,突的一旋身,移宫换步,滴溜溜地转向左侧,双臂一抖,一股狂飙地卷射而去。 气势较之活阎罗仇灿方才的一掌,几乎增强了一倍。 活阎罗仇灿也是识货之人,哪有不知厉害的道理,迷踪步一加劲,身形向后飘开,避过正锋。 矮方朔董超一招得手,哪再饶人,正想追纵扑击。 蓦闻背后一声暴喝道:“再接这个试试!” 掌随声发,劲应掌生,只觉一股强掹劲风自后汹涌而来,劲风带起微啸,压体生寒。 矮方朔董超自救要紧,不遑伤敌,急将掌势顿住,展开奇奥步法,如陀螺般向右飘开一丈有余,面含不屑的朝身后老者微哂道:“谅来阁下不是无名之辈,竟效宵小行为,偷袭夹攻,可否把名号见告?”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宵小行为自是无名之辈,贱名匪号,哪值一提,不过对付你等心黑手辣之辈,自也另作别论,矮鬼!今夜你认命吧!” 矮方朔董超知道此时和他们理论也是白说,怒极而笑道:“如此说来,你等是早有预谋,想以多为胜,这样也好,索性你们三人一起上,免得老夫多费手脚!”说罢,两手向后一背,傲立当场,根本就不把他们三人放在眼里。 三位老者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生平闯荡江湖,几曾受过人家这样当面的讥讽? 内中尤其活阎罗仇灿更是前仇新恨,一并涌上心头,再也容忍不下,暴喝一声喊道: “龚、姚二位当家,我们并肩子上,和这匪徒说理,总是白费,只有凭手底下的工夫才能制伏得了他!” 话声甫敛,六掌齐抬,一时掌劲如涛,从三面合击过来,声势之大,确实罕见。 矮方朔董超冷笑一声,展开奇奥轻功,连环绕步,向后飘退一丈有余,避过正面一股劲风,两臂左右一张,两股劲风分袭侧击二人。 “砰彭”两声过后,三人身躯微晃,算是平分秋色。 仇灿等三人见一击未成,乃互视一眼,三人猛扑而上。 这时三人已愤怒交迸,出手已用全力,威势确是骇人之极。 只见两丈范围以内气旋汹涌,如浪涛澎湃,震得枝叶四散纷飞,窒人欲息。 矮方朔董超心中暗忖道:“看今夜情势,他们业已发动全力,自己人单力薄,时间愈长对自己愈发不利,连战硬拚,又是力所不逮,只有利用奇奥轻功游斗,与之周旋,寻虚捣隙,找机会下手。” 心念一过,即展开轻功身法,穿梭在拳风劲气之间,应付尚能自如。 陆剑平眼看矮方朔董超力敌三人,一时间拉成平手,暗忖:“此时不走,等到他们人手到齐,再想探查,那就要大费手脚了!” 他展开凌虚步法,纵身跃上高处,两脚微蹬,身形如电闪般朝内里直射而去。 凌虚步法,旷古绝学,他这一极力施展之下,真的轻如飞絮,快似飘风,只见一缕白光,飘忽闪射于高楼大树之间,平常人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人在飞腾。 衙里面本来暗卡伏桩密集,步步陷阱,此时因全部集中注意力于矮方朔董超交手之处,而且陆剑平身形奇快,似一阵风般闪射过去,所以颇为轻易的就混进内院厢房附近,隐伏在暗影之处。 这一带是一排平房,暗淡的灯火不时映照出晃动的身影,与短促的哼骂声音。 陆剑平以奇高轻功身法,如落叶飘风般毫无声息的掩至檐下,俟间由窗口向房里巡视过去。 房里的摆设却是相当简陋,一炕一桌之外,就是两张竹椅子,墙上一盏明灭不定的油灯,更显得房里的恐怖气氛。 房间大部分没有人住,空洞洞的寂无人声,好像不是准备经常有人住的。 临到最末第二间窗子的时候。 蓦闻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妈巴子的,老子担了那么大的风险,才算把东西捞到手,告密报功他们全是拿现成的,现在推说为了防范风雷帮,反而把老子看紧了,难道还等到风雷帮全部消灭,才能恢复老子的自由?” 另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瓢把子对你也是一番好意,只怕你一露脸就要全盘皆输,所以希望你暂时再忍耐几天,好在风雷帮指日可下,那时由瓢把子领率整个绿林同道,天下岂不是我们的!” 沙哑的声音用着怀疑的口气反问道:“当初我去卧底的时候,还不是同样的说法,现在栽赃已经成功,还要把老子看住,难道要别扭一辈子不成!” 陆剑平这才看清,炕上躺着一个年约三旬的壮汉,两眼环睁瞪着坐在门口的一位将近五旬的老者。 他微一思索,知道本帮此次突遭变故,可能就出在炕上那人的身上,坐在门口的老者,等于在监视他一般。 他纵身一跃,从后坡跃上屋顶,临到脚尖点及瓦面的时候,故意带动一点轻微的响声,旋即倒身伏下。 坐在门口的老者,闻声知警,站起来随手把门一关,从外反闭过来,迅即腾身,直朝屋顶窜去。 哪知正想拧腰运转身形,蓦觉一缕极强劲风,突向腰间疾射而来,身上一麻,“彭”的一响,摔在地上。 陆剑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奥虚空点穴手法,点倒对方,立即飘身落下,打开房门,闪身进去。 炕上那人,只觉眼前人影一晃,知觉已经麻木。 陆剑平随手一抄,将那人挟在胁下,双脚一蹬,朝来路退去。 他功力深奥,胁下虽然挟着一人,但飞驰起来,仍然迅似飘风,捷如矢射,眨眼之间,他已跃出院墙外面。 忙嘬口一声微啸,展开脚步,朝亲王府飞驰而去。 矮方朔董超力敌三人,一时间虽不至落败,但亦不敢稍微疏神大意,只是躲闪游斗,难有反击的机会。 五十招一过,他心里有点不耐,暗忖:“像这纠缠下去,不出全力绝难有获胜的机会,时间一长,说不得还要吃亏!” 心念一过,手底倏的一加劲,一连攻出九掌三腿。 仇灿等三人,在猝遭突袭之下,一时措手不及,被迫退后三尺,他们正想合力反击。 哪知矮方朔董超一招得手更不饶人,蓦的双手一抖,两缕乌光像闪电般应手而出,敢情他已发出了独特奇奥的鸳鸯弹。 仇灿等三人正闪身避过,而两缕乌光有如生了眼睛似的,跟踪追击过来。 一声凄厉长嚎,右方一位老者,短小的躯体在惨嚎声中砰然倒在地上,右肩胛骨尽被击碎,痛得他浑身颤抖不已。 仇灿刚刚险避过鸳鸯弹的再次一击,突被这惨嚎的喊声怔了一下,乌黑的亮光,已自背后电射而来。 “咑”的一响,他的背脊骨已砸碎。 一股血箭,随着他倒地身躯,喷得地上一片殷红,人也昏死过去。 正面那位老者眼看苗头不对,一闪身退入暗影之中,高喊一声道:“退后放箭!” 一声梆子声过后,长矢自四方密集射来。 矮方朔董超见多识广,哪会被这些箭阵吓住,一溜身形,转入树丛之中。 他心念陆剑平,正不知应自何处着手,蓦闻陆剑平长啸一声,心知必有所获,不由暗喜,毫不思索的展动身影,从密林中穿射而出。 哪知他身形一动,长弩如雨般纷射而来。 他轻哼一声,双掌一挥,两股狂飙卷射而出,长弩均被击落他身后,藉着这一拍之势腾空而起,半空里划了一个曼妙圆弧,迅如飘风的闪射而没。 他轻功有特殊造诣,这一拚力施展之下,快得有如一条白练,晃眼间走得身影俱杳。 矮方朔董超一出九门提督府衙,朝约定的方向急骤飞驰。 他一路纵跃飞腾,眨眼之间已驰出市区中心,来到一座低矮丛林里面。 他嘬口一声微啸,陆剑平已同声相和。 二人在林中稍一商量,将掳来的人穴道拍开,矮方朔董超含笑说道:“你是哪一舵的? 什么时候卧底的?为何裁赃?希望你说个明白,将功赎罪,我们尚可不咎既往,网开一面!否则定必以帮规处置!” 那汉子一闻帮规,心神不禁一怔,凄声说道:“弟子夜鹰洪成,系奉寒冰宫之命,在潼关分坛入帮,前次寒冰老人倾巢南下,分坛被毁,弟子迫于谕令,曾将海底名册盗出,交与活阎罗仇灿、此次来京,仇灿大闹禁城,杀死侍卫人员,故意将海底册遗下,案交九门提督侦办。不过,后为当今闻悉,不知何故,只是传见帮主一人!弟子完全奉命行事,丝毫无法自行做主,此时深自谴责,但大错已成,尚望帮主慈悲!” 原来活阎罗仇灿自嘉亲王府缎羽以后,险险逃出生天,以京中再无立足之地,乃暗中联结旧日党羽,亟谋报复,于是借洪成盗出海底册为凭,夜入禁宫,惨杀侍卫人员,栽赃嫁祸,想置风雷帮于万劫不复之地。 陆剑平闻言不禁怒恨交进,冷笑一声说道:“以仇灿在武林中的身分,想不到竟卑鄙到如此地步,这等人再也饶恕不得!” 矮方朔董超微笑说道:“这正是因果循环,报应只差迟早,恶计未售,已毙命在老朽鸳鸯弹之下,此时为洗刷本帮清誉,说不得要——” 话到中途,突然顿住,朝陆剑平一阵耳语,含笑继续说道:“洪成难得你迷途知返,再造可期,本帮绝不难为你,惟为洗刷本帮清誉,需要你同往王府一行,请嘉亲王保奏,谅可无妨!” 洪成眼看帮主如此宽厚,感激得颤声说道:“这是弟子应办之事,我们此刻就行如何?” 陆剑平微一颔首,三人相率向嘉亲王府的方向驰去。 陆剑平等三人飞驰了一阵,嘉亲王府巍峨的宫殿已遥遥在望。 眨眼间三人已来到王府门前。这时三更已近,王府大门已闭,进出多由侧门,陆剑平虽是轻车熟路,但也不敢过于这次。 三人来到东侧门口,矮方朔董超朝里一拱手说道:“小可等来自温州归云庄,有要事须面谒王爷,有烦门官代为通禀则个!”说罢递进一份红帖。 门内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说道:“王爷最近提早归寝,你们且请梢待,看你们的造化!” 大约盏茶工夫,内里转出一位管家装束的中年人,朝陆剑平等三人一招手说道:“请随在下来!” 一行人穿过一座大花园,来到内花厅门口,嘉亲王早已降阶相迎。 陆剑平等三人抢前数步,一揖到地说道:“夤夜造扰,擭罪已深,怎敢蒙大人接待!” 嘉亲王哈哈一笑说道:“陆先生才华盖世,当今皇上时常念及,本爵重获亲近,增光不浅,各位都是当代英豪,不用拘俗套,里请!” 说罢一摆手,当先步入,陆剑平等亦随后跟进。 众人坐定之后,陆剑平欠身说道:“此次草民遭人栽赃嫁陷,弄得有家难投,现在真相虽已大白,尚请大人援手,俾便洗刷。” 洪成遂把活阎罗仇灿等蓄意嫁陷前后始末,详细说明。 嘉亲王微一沉吟说道:“此事当今皇上亦甚惦念,各位不如在此间小息,趁早朝之便,陆先生随本爵入朝面圣,方可迎刃而解。” 陆剑平等唯唯应是。 五更将近,嘉亲王随带陆剑平入朝,矮方朔董超与洪成二人仍在王府候命。 卯时甫过,陆剑平才始回府,精神奕奕,面现喜容,朝矮方朔董超微笑说道:“尚幸此行不虚,一切只等待佳音了!” 陆剑平计算时日,与黎雯约晤时期已迫在眉睫,拟立即起程前往地煞谷,后因嘉亲王盛情难却,强行留下盘桓了一日。 至第三日天色微明,留洪成在王府候案,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始行辞去,朝地煞谷而去。 时值深秋,黎明寒风习习,沁人心脾。 陆剑平与矮方朔董超一路兼程紧赶,于第四日薄暮时分,他们已经来到武当后山的地煞谷谷口。 那曾经困扰过他而展现在谷口的乱石堆,这时看起来却熟悉得多了。 他轻易的穿过乱石堆,直朝谷里走去。 谷里的景象,看起来都觉得那么甜蜜与轻松,回想起前次黎雯离开地煞谷之时,心里不禁油然涌起一股无穷的甜意。 继思不久之后,伊人即将重归怀抱、绮梦重温,精神益倍振奋起来。 晃眼间好容易一天过去了,但伊人的芳踪杳然,心情不觉又趋沉重起来,暗忖:“黎雯作事认真,素来守信,黄山之会,不过互相印证一下,履践三十年前的诺言,同时东灵踪羽,西盲伤残,自难与南绝相抗衡,只有漠北无影客之后,堪与一较短长,且黎雯乍死玄关已通,功力较之一般同辈年轻人,均高出一筹,胜来谅非难事。” 他屈指计算时日,黄山约期已届,伊人正该回谷,奈何末见倩影,心下不免怀疑起来,但仍以为她途中有事耽延,重行耐心等候。 时已夜尽更深,万籁俱寂,陆剑平苦思不解,翻覆难以成眠,好不容易才挨到天明,正在室中踽踽独步。 矮方朔董超到达地煞谷以后,酒瘾大发,整日浑淘淘的烂醉如泥,横卧石床之上,此时大约宿酒已醒。 突然一睁双目,不由脱口惊噫一声说道:“怎么,掌座你还没睡!” 陆剑平微一点首,干涩的苦笑一声当作答覆。 矮方朔董超哈哈一声长笑说道:“这里临离黄山,何止千里路程,虽说我们都是练武之人,但也难保途中没有事故发生,逾期是极有可能的事!” 陆剑平闻言,心下始觉稍解,直至第二日黄昏,黎雯的芳影仍是杳然。 陆剑平再也不能按捺下去,急向矮方朔董超说道:“看情形定是被事情缠着,分不得身,莫非中途有何失闪!” 这时矮方朔董超亦觉事有蹊跷,自然不能强辞劝阻,沉吟了一会,仍不断摇头说道: “以南绝的功力身手,恐怕当今武林能够和他接上几手的,实在没有几人,沿途相信尚无人敢挺而截击他们!” 陆剑平沉思有顷,双眉一扬,说道:“如此说来,莫非是在黄山遇险!” 说罢立起身来,继续说道:“此间有劳老长代为守候,黎雯小姐五日内如果尚未到达,则请迳返归云庄总坛,长老以为如何?” 矮方朔董超乃颔首称善。 陆剑平心急如焚,立即展动身形,向谷外飘射而去—— 第十章 黄山之会 此时五更初过,万籁俱寂,只有微带轻啸的山风,任谷里徘徊。 莹白的月光,像照妖镜一样,照射得所有幽灵鬼魅全都躲藏起来,树顶崖端,一片银白。 陆剑平为了争取时间,把轻功施展到极限,尽夜兼程,拚力兼赶。 他身形如一阵飘风般一闪而没,眨眼之间,就是好几十丈。 经过一昼夜的飞驰急赶,于第三日凌晨时分,已经赶到黄山信始峰头。 峰顶一片漆黑蓝色的磷磷鬼火,抛射飞腾,随着中间汹涌的黑雾,翻腾澎湃。陆剑平功力深厚,虽是黑雾弥漫,蓝磷冲霄,但仍能依稀看得清楚。 只见黎雯盘坐场中,闭目垂帘,身外冒起一层浓重的白色气体,黑雾蓝磷,洒到白气边缘,立被阻挡。 但是黑雾蓝磷来势愈来愈凶,白色气体却渐有消退的现象,而黎雯却面色惨白,眼看吃力异常。 陆剑平一眼看清心上人坐困场中,不由脱口呼道:“幽灵磷雨阵!” 原来黎雯自随七绝书生回到岭南,苦练“坎离真气”与“七绝箫”法。 好在她生死玄关已通,且幼从独孤子专习玉箫,所以练起来进境异常神速,不及百日,已可将“坎离真气”贯于箫声之中。 半年约期一到,她已将“坎离真气”练到运用自如,收发由心,更可由抑扬顿挫的箫声中输送出来,杀人于无形之间,端的骇人之极。 七绝书生以爱徒功力进境神速,心下暗喜深庆所传得人。 等到约期的前三日,七绝书生命黎雯整装北上黄山,应约赴会。 师徒二人,相处虽仅数月,一旦离别,不期然仍有依依难舍之态。 黎雯想起自己身世凄零,独狐子中途仙逝,所以养成孤独善感的习性。 此次倏逢乍别,又是会短离长的景象,怎不令她油生凄然之感! 七绝书生哈哈一笑说道:“傻孩子,人生无不散的筵席,得便为师自能随时前往归云庄相晤,以你现时的功力,此次黄山赴约谅还不至有何阻碍,孩子,你尽管去吧!” 黎雯听说归云庄,蓦的想起心上人,不久即可重行聚会,心里一甜,随点头向南绝一拜,转身朝岭外走去。 她此时功力倍增,已可列入武林顶尖高手,心里这一甜喜,更是拚力兼赶,飞驰起来,真是快如电闪雷奔。 她长处地煞谷中,走惯了山路,所以全拣着近路走,翻山越岭,纵跃飞腾,踏枝履叶,如履平地。只见她身形一沾即起,快如一阵飘风,轻似柳絮飘萍,眨眼之间,已在百丈以外。 经过两昼夜的紧赶狂驰,于到达黄山之时,却较约期早到了半日。 连日奔波,恁她功力再高,此时也微感疲劳。 她觅一静处稍事调息,把精神恢复过来,方朝信始峰头走去。 此次三十年黄山之会,虽说是世外四绝私人诺言,但早已轰动整个武林,凡是黑白两道稍有名头的人物,莫不蜂拥而至,一睹盛会。 黎雯到达峰头之时,已是万头钻动,人潮如涌。这时场中空地上,只见东北两方的石头上面两位年轻男女,全都是双目微阖,静静的等待着。 黎雯一眼看清,坐在东面的俨然是幽灵公子,北面那位年华双十的少女则尚未见过,看她座位的方向,当然知道她是北王无影客的传人。 她看时光已经不早,纵身一跃,展开陆剑平所授的凌虚步法,射落在南面座位跟前。 凌虚步法,旷古绝今,她这一跃射当场,身形曼妙之极,激起围观的群雄一阵喊好与掌声。 日正当中之时,幽灵公子首先起立,朝四周微一拱手说道:“在下东灵宫幽灵公子,奉严命参与本次盛会,现在约时已届,西方盲叟传人尚未到达,似应作罢,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坐在北面的无影客传人起立含笑说道:“小女子阮绛雪,系奉家师无影客之命前来,西方盲传人未至,或因路途遥远有事耽延,此刻日方正中,不如再待一刻,逾时再作别论如何?” 黎雯除自行介绍以外,当然无异议的赞成。 幽灵公子见多数首肯,亦只唯唯坐下。 盏茶工夫以后,二人开始抽签决定先后次序,第一场北王对南绝,再由胜方接战东灵。 幽灵公子暗中深自庆幸。 黎雯与阮绛雪二人,同时冲前数步,住场中—站,相对而立。 双方微微一福,说道:“有僭。” 阮绛雪单手往眉上一探,一缕蓝光闪处,长剑业已出鞘。 劲敌当前,黎雯自也不敢大意,身形微闪之间,白玉箫已执在手中。 二人展开身法分朝东西方向顺势游走了一阵,互相交换了一个位置,微一停顿之后,不约而同的向中央进步欺身。 阮绛雪剑走偏锋,一声“看招”!招化“白蛇吐信”直刺黎雯左肩井穴。 黎雯脚踩凌虚步法,往右一偏身避过剑锋,右臂一抖,白玉箫直向剑身点来: 阮绛雪这招原是虚式,招到中途而白玉箫已经点到,急一领剑诀,圈剑往回一收,脚下绕步回旋,剑化“织女投梭”直鼓黎雯右手腕脉穴。 黎雯一箫落空,对方剑尖已到,忙沉肩收腕,一飘身闪到对方右侧,右手一领玉箫,点向阮绛雪右太阳穴。 她身法奇怪,箫招带起轻啸,敢情她已将“坎离真气”贯入玉箫之中。 阮绛雪剑未收回,而轻啸已到,迅即展开独特的无影步,一闪身飘出八尺以外,避过这电闪的一招。 这时她微感激怒,将全身内力贯注剑身,蓝色的剑芒倏然暴长两寸有余。 她娇叱一声,蓝光一闪,再次拥上。 黎雯滑开轻灵身形,穿梭于蓝芒之中,玉箫一扬,轻啸微起,与蓝芒绞缠在一起。二人这一展开身法,全是以快打快,互抢先机。 临到快速的时候,根本就看不清那是谁的身影。 只见蓝焰上下翻腾,白光前后闪动,如两条灵蛇般缠斗起来。 五十招过去,双方运转之间,更加轻灵快速。 出手递招,更是间不容发,攻其必救。 真是险到一羽不能加,一蝇不能少。 百招以上,双方身法更是快如飘风。 三丈范围以内,砂石飞扬,窒人欲息。 蓦闻一声娇叱,两条身影,倏即分开。 阮绛雪娇喘连连。 黎雯亦微感吃力。 她们全是为维护师门数十年声誉,在胜负未分之前,怎能就此罢手?好歹也要分个先后。 尤其是阮绛雪,她在内力方面,明知道稍逊对方半筹,但她仍希望凭自己独特的轻功与奇奥的剑法,作背水一战。 她娇笑一声,未见如何作势,身形微晃之间,即腾空八尺以上,半空里拧腰一旋,身如彩凤凌空,曼妙无比的盘空一匝。 右臂一抖,蓝色的光芒从黎雯罩头洒下。剑带急啸,威势确是骇人之极。 黎雯只觉眼前一晃,百十道的蓝色剑芒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如雨般骤然洒下。 她急忙展开凌虚步里的救命绝招“连环绕步”,身形连闪,飘射出二丈以外,不由暗忖: “这是哪一种剑法?” 正在微一迟疑之间,阮绛雪的身形正如鬼魅一般飘然掩到身后,一挺剑尖,蓝芒带着劲风,直点黎雯后脑“玉枕穴”。 黎雯听风辨器,心下微怔,幸她临危不乱,在脚尖尚未及地之时,猛的一提气,双臂往后一按,硬把下降的身躯向前飘出二尺,险险避过这一招。 虽然心里微微一怔,但亦激起她好胜之心。 她脚尖微一点地,身形凭空拔高一丈,凌空一盘旋,身躯平卧,有如游龙掠空,掉首反向阮绛雪扑去。身形的曼妙悧落,较阮绛雪犹有过之。 无影客轻功超绝,早已驰誉宇内,阮绛雪乃其嫡传弟子,早已尽得乃师所傅,此次黄山之会,满以单凭师门独步武林的无影步与奇幻剑招,在人前显耀,为师门争光,哪知一经比较起来,显然较为逊色,芳心已凉了半截。 正当怔怏之际,黎雯的白玉箫已经挟着一股劲罡,向地左肩点到。 “坎离真气”足可碎石,裂碑招式一经递出,劲罡已经光临,阮绛雪只觉一股凛烈寒风刺体裂肤。因来势过于迅疾,再旋身回避,时问上已是不及,忙将体内真力全部贯注剑身,猛然一抖手,一招“分花拂柳”硬向玉箫撩去。 “铮”的一声清响,蓝芒向后蹦开一尺有余。一条倩影,乍落当场。 原来阮绛雪运足全身功劲,贯注剥身,硬向玉箫挥去,但因“坎离真气”乃玄门至高神功,平常内功怎能抵挡得住?所幸她功力深厚,一砸之下,只把剑身蹦开尺余,心里真气一泄,倏然落地。 黎雯以为这一招必使对方势难幸免,哪知就在剑芒一闪之际,自己的“坎离真气”微感一顿,深佩对方功力,确实不同凡响。 但她一招得手,瞻气顿豪,随着身形下降之际,玉箫趁手一举,“坎离真气”又复从后迎头罩下。 这一招迅如奔雷,阮绛雪在力竭之下再也无法躲闪,无可奈可之下,随手挺剑向上一扬,只听一声轻吟过处,长剑已被蹦飞,一道蓝焰射出一丈以外,插入石中,剑身还不断的颤动着。 吓得阮绛雪面色如土,把双目一闭,暗呼不好。 黎雯本来只想点到为止,此时将对方兵器蹦飞已占胜场,在江湖习惯上,对方手无寸铁之际,理应就此停攻。 黎雯艺出名师自然知之甚详,因而住手停招,手提白玉箫伫立当场,含笑说道:“多承姐姐容让!” 阮绛雪心知难逃此厄,此时见对方如此宽大,点到为止,实不愧名师之徒,心中油生感激之情,苦笑说道:“承蒙手下留情,衷心至为感激,他日有缘,自当叨教请益,恕小妹先行一步了!” 说罢单手一福,人已腾身而起,如飞燕般直向峰下飞射而去。 黎雯因为“坎离真气”极耗功力,适才追纵迎击,心里亦感疲乏。 当她喘息未定之时,幽灵公子已迈步来到场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想不到仅只数月不见,姑娘功力竟是如此精进,依小可看,彼此前次晤面,小兄一直萦怀心中,无时获释,此场不如免了,此后我俩行道江湖,真是一双风尘侠侣,足可睨视武林,传为千古佳话,妹妹,你看如何?” 黎雯闻言,蛾眉倒竖,杏眼圆瞪,娇叱一声说道:“请你尊重些,谁是你的妹妹,若再饶舌,莫怪姑娘要出手了!” 幽灵公子仍然嘻笑说道:“妹子何必这样心急?老实告诉你吧!你的那位平哥,已由京中下令缉捕归案,此时可能已在牢狱之中,归云庄也被官军围剿而冰消瓦解,目今西盲锻羽,寒冰宫与罗浮岛俱告覆亡,现今武林,正是我东灵神宫领袖之时,妹妹你多三思则个!” 黎雯被他一连几句妹妹,喊得怒气上冲,再听陆剑平消息,更是痛不欲生,把满腔怒火全都向幽灵公子身上推。 只听她娇叱一声道:“狗子找死!看招!” 身随声动,右手白玉箫一挺,一道闪光,直点幽灵公子胸前“华盖穴”。 幽灵公子阴森的笑说道:“要动手还不简单,让本公子陪你玩上几招也好!”说话声中,左脚往后一滑,闪身避过来招。 就在他身形微闪之间,右手已多了一把缅铁折扇,一招“笑指天南”截向黎雯右手腕脉穴。 他闪身、撤扇、出招,犹如一气呵成,确具名家身手。 黎雯沉肩缩腕,轻移莲步,绕向幽灵公子外侧,白玉箫带起一阵啸声,从四周罩向幽灵公子。只见千百层箫影中挟着慑人的哨声,威势骇人之极。 敢情她在盛怒之下,已经展开南绝生平赖以成名的“七绝箫”法。 这种“七绝萧”必须有超绝的轻功与“坎离真气”融汇在一起,才能发挥出威力来。 别说它招式奇幻莫测,单就那慑人的啸声,功力稍差的人,不要盏茶工夫,也要当场昏倒下去。 幸亏幽灵公子功力高超,临敌经验丰富,心知这是内家至高功法,千万大意不得,急忙收敛心神,沉着应付。 东灵轻功早亦驰誉江湖,再加他将近一年的矢志苦练,功力更是精进,此刻专神应付,居然也有攻有守。 双方都是一时顶尖高手,全以快速见长,只见一白一黑的身影如蛟龙般纠缠在一起,闪、展、腾、挪之间互抢先机,出手招式,全是奇幻无比,虚实莫测。身形更是一沾即走,倏分乍合,确是难得一见的拚斗。 转眼间,百招过去,黎雯心系情郎安危,亟欲速战速决,不由杀心陡起,把“坎离真气” 又增加了两成的威力。 如此一来,形势又是一变,幽灵公子只觉对方奇招迭出,身法快似飘风,白影翩翩,根本就看不清对方人在何处,而凌厉的啸声更是荡人心弦。 他在惊心动魄之下,更加谨慎应付,尽力运用救命绝招守住门户,只守不攻。 这时天光大亮,他们已经斗了二百招以上,按理应该感到疲乏。 尤其黎雯更已拚斗了一昼夜,所幸她生死玄关已通,功力可以源源不断的涌出,故微感力乏,而不至疲惫。 幽灵公子仅只应接二百招左右,尚不至疲乏程度,但因黎雯攻势凌厉,故亦微感力竭。 他乃极具心计的人,在此种挨打的局面之下,不由暗忖:“似此缠门下去,时间一久,自己非吃瘪不可,如再不施绝招,不但取胜无望,等下连走都难!” 他心念一决,霍然一闪身形,飘开一丈以外,两臂平伸,掹哼一声,双掌由青转黑,两股黑雾自掌心渐涌而出。 黑雾由淡而浓,暗运真力,向前一送,朝黎雯站立之处汹涌而来。 黎雯虽由陆剑平口中知道东灵黑煞掌功歹毒无比,但未经亲身尝试,仍在疑信参半之间,她哪里知道,此时幽灵公子所施展的,却是黑煞掌中最厉害的“黑煞蓝磷功”,这种功夫若一经沾到身上,皮肉即逐渐腐烂,较之黑煞掌功犹为厉害。 黎雯眼看黑雾不断涌来,弥漫蔽天,情势似乎较之陆剑平所说的犹为凶猛,她天资聪慧,哪敢存心轻敌,急忙运集全身功力,将“坎离真气”运送出来,护住全身。 幸亏她早有预防,如果等到黑煞蓝磷功沾及身体,那时再想运行“坎离真气”就已经迟了一步。 浓重的黑雾涌到黎雯身前半尺左右,有如遇上一堵无形的钢墙一样,向四外散射,消失于空气之间。 她虽避过这凌厉的“黑煞蓝磷功”,但因黑雾飘散于四周,害得外围许多观众中毒倒地不起,一时狼奔豕逐,纷纷向峰下逃窜。 这时幽灵公子眼看“黑煞蓝磷功”依然未能将对方毒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吐气开声,张口一阵吹送,蓝色的磷焰,凭内力顺口飞射而出,在空中抛射飞腾,向黎雯周身如雨般洒下。 黎雯见对方来势过于凶猛,暗地里也感到惊心,忙盘膝坐下,宁神一志,把“坎离真气” 展运到极限,极力抵御。 但因她已经膺战了两天一夜,功力再高,也难以支持,还亏她生死玄关已开,尚可勉强抵御。 但是如涛的黑雾逐渐压盖下来,临离身前不及二寸地方,只要再过半个时辰,黎雯不死也要重伤。 此时陆剑平眼看黎雯危险万分,赶忙运集“金刚不动神功” 一步步向场中走去。 神功一经展开,确是不同凡响,蓝磷黑雾一经碰上,立即消失于无形,正如滚汤烫雪般所向披靡。 幽灵公子眼看胜券在握,制伏对方只是指顾间的事,哪知半路里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待他一眼看清是陆剑平,一时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暗下决定,务必拚个强存弱亡,否则也要同归于尽。 心念一决,猛的一运劲,将全身功力提到十成,一时蓝磷抛射,黑雾澎湃,威力陡增一倍左右。 但是“金刚不动神功”乃佛门至宝,任你“黑煞蓝磷功”再高,也别想再进一分。 陆剑平走到黎雯身前,心里顿松了一口气,但因留神幽灵公子的“黑煞蓝磷功”,不便开口招呼。 黎雯在内力将尽之时,顿觉外面压力一松,心知必有人相助,微睁双眸,见是陆剑平从天而降,心里这一份惊喜,简直为生平所未有,总因内力消耗过钜,倏又闭上双目,调神坐息起来。 幽灵公子虽把“黑煞蓝磷功”施展到极限,也不能占到丝毫上风,同时因为自己拚斗了一昼夜,精力也告疲惫不堪,所以黑煞蓝磷反逐渐向后退缩回来。 他眼看获胜无望,蓦的圆睁双目,如斗败的公鸡般,不顾自身的危险,一步步地向陆剑平迫来。 他本拟穿进金刚不动神功光圈之内,以自己体内真元,把所有磷毒迫运出来,与陆剑平同归于尽,但当他走近金刚不动神功的光圈边缘,身形顿被阻住。 这时黎雯正好运功已毕,精神恢复过来,忙右手一扬,白玉箫已由坎离真气输送出来,冲破光圈,直向幽灵公子胸前射到。 幽灵公子正在全力运功之际,无法再顾及外间情势,且已心疲力竭,玉箫到来,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想躲已来不及了。 一声惨嚎,玉箫已穿胸而过,彭的一响,人已颓然倒下。 陆剑平收敛神功,微睁双眸。黎雯已乳燕投怀般拥到身前。 两人双臂一圈,紧紧拥抱一起,也许由于一时的激动,黎雯双目紧闭,涌出两颗豆大的泪珠。 两人依偎了一阵之后,连袂飞下信始峰,一路急骤飞驰,赶返归云庄。 他们到达总坛之时,归云庄已由嘉亲王洗刷完妥,下旨解围。 此刻小凤一闻二人回去,三脚两步的赶来,喜极喊道:“平哥、雯姐,你们好!” 黎雯对这位天真无邪的小妹妹,早已深具爱意,两手按住小凤双肩,朝陆剑平无限深情的含笑一瞥。 待小凤仰首一观,三人不期然的会心一笑。 不数日,归云庄张灯结彩,为陆帮主分别与黎雯、小凤结偶佳期。 此后归云庄,不时可以看到他们悠游于泉边林下的倩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