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魔踪》 第 一 章 冥魔厉剑 端阳节一过,冬衣可以收入箱柜了。 大太阳开始一天比一天炽热,正式进入盛夏,地里的麦苗拚命长,北面山区的雪已经形影俱消了。 京都的脏乱,随夏日的到来而倍增。 好在皇帝已离京快一年了,没有皇帝的京城,人减少了许多,十二卫御林军只剩下两卫而已。 南北大官道,往来的车、马、轿、徒步旅客,却增加了许多,整条可容六车并行的大官道,旅客来来往往拥挤不堪。 军运更是频繁,军需辎重车队昼夜往来奔驰。 从京都南抵顺德府,这段数百里宽阔大官道,天天都在大塞,有车的旅客怨声载道,必须让有优先权的军车通行,民车只好夜间赶路。 南方有战事,难怪军运忙。 战事的重心在南京,正德皇帝目下就在南京逍遥快活。 顺德府,是大塞车最严重的路段,因为军运要在这里分道,拆入至徐州的二级官道南下。 这一带生活环境十分复杂,是京师、南京、山东、河南四省的交会点,适于隐伏江湖龙蛇。 顺德府城市面十分繁荣,城高他深易守难攻,除了西关之外,南北两关不论昼夜,市街热闹,人流滚滚,龙蛇各显神通。 申牌左右,天色尚早,一位年轻的旅客,风尘仆仆策马进入六福客栈的店门外广场,下马到了挂马栏,将组绳交给接待的店伙。 “还有上房吧?” 年轻旅客一面解马包,一面解鞘袋向店伙问:“旅客真多,我不想睡大统铺。” “客官请放心。” 店伙牵着坐骑客气地回答:“旅客是很多,但睡大统铺的苦哈哈多,住上房的却少,还有五六间上房呢!客官辛苦,河南来?” “呵呵!怎知我从河南来?” “客官的官话带有中州腔。” “呵呵!猪对了。”年轻旅客一团和气:“其实咱们中州腔并不中,豫东与豫西的土味儿腔尾,各有不同韵味互不搭调,互相听起来也颇感吃力,因此两地的僻乡村老到了大城市,那股子土上头土脑味,实在令人气结。” “有人说是愣头愣脑……”店伙突然发觉失言,脸一红,伸伸舌头做鬼脸,牵了坐骑开溜。 这位年轻旅客,似已表明是河南人。 其实用不着他自己有意无意地宣扬,店里的旅客流水簿上,必定登记他一切详细的旅行资料。 落店或旅行,或者做小行商穿州过县,必须有两种合法证件:县级核发的路引(身分与旅行地区的通行证),和所携行囊物品的凭单(货物另需关卡的税单)。 他在柜台登记的来处,路引上的确记载着河南开封府,去向目的地:京师,期限:两月,事由:探亲。 只要有门路,想打听一个人的底细并无困难。 柜台管事登记他的姓名是杨敏,二十三岁,姓名很普通,没留下多少印象,只是觉得这位开封府的刀笔师爷,人才一表,身材修伟,做专打官事的刀笔讼师,未免显得太年轻了些,做讼师,必须是老奸巨猾阴险狡桧的人精才能胜任。 落后洗漱毕,天色尚早,他穿了天蓝色的长衫,柬发不戴冠,进城逛了一圈。 城里没有城外热闹,街道宽阔商肆林立,市容可不怎么整洁,可能是人口增加过速的结果,乱丢垃圾的人太多。 城内有一座称上山的大丘,大街绕山西端与府前街衔接,商个颇为繁盛。 但府前街这一段不是商业区,商期中断,街两侧全是大户人家的宅院。逛街的人稀稀落落。 每一座大宅,都有打手护院警卫,闲杂人等过往不会有问题,停下来探头探脑,即使这人不是满脸贼相,也将倒大相被接得半死。 他施施然沿街信步游玩,背着手神态从容悠闲。 经过府城十大名宅之一的田家大院,他仅有意无意地瞥了雄伟的院门楼一眼,目光扫过那位把门的粗壮如巨熊的大汉,便将目光投落在街上的行人身上,缓步从容地向府衙迈步。 田家大宅的主人田家级大爷,是府城的十大仕绅之一,祖上曾经有功名,任职某一处二等县的县丞。这两代的人都进过府学合作附学生问e公费),因此列为“仕”绅,虽则并不符实。 仕绅,是曾经获得功名的土人,也称结绅,比乡绅、豪绅的地位身分高出多多。 功名,指曾经任官的人上人。 三年大比参加廷试的举人公卿,只有高中第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个人,可以赐给小功名,功名不是从天上乱掉下来的。 田大爷也是府城的首富,而且是修桥补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可是,大院内养了大批奴仆、歌舞妓、护院、打手、神气的诗女仆从。 一个大善人,受到府城人士的尊敬,声誉地位甚隆,似乎不需养那么多闲人。 把门的大汉,似乎没发现他的存在。 当然,怎么看他也不像一个为非作歹的人。 大院的后院不招待外客,别有洞天。 房舍连厢接阁,比深如海的侯门,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白昼进入其中,也不分东南西北,有若置身迷宫。 二更天,后院的一栋大楼灯火辉煌,楼下的大厅更有百十盏明亮蝉纱灯笼,照耀得有如白昼。 大厅真的大,设备华丽,八根大往,两面有廊,堂上设胡床锦褥、雕花漆金的矮脚长案,两侧另设胡床式雅座,可能的用途是招待次要贵宾的座位。 堂下,中间是耀目闪亮的朱地,对面设锦帷,后面是铺红毡毯的乐伎席。 朱他也称舞池,可供数十名歌舞伎起舞。 外面,是遍设盆景或盆栽的中型院子,搭了目下最流行时兴的戏台,雕花画草五彩缤纷。 正在演戏曲,女代们载歌载舞粉墨登场,五彩的灯光与百彩戏服,令人目迷五色,丝竹琶筝八音齐奏,令人沉醉在天籁似的旋律中。 居然有恃女不时用卿筒,喷出沁人心脾的香雾。 正所谓声、色、香俱全,极尽奢华。 由于楼在房舍深处,四周华屋围绕,所以尽管丝竹悦耳,钟鼓齐鸣,邻屋决不可能听到声息,除非深入堂奥,不然绝难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故。 看戏的雅座有三列,上面撑以彩棚,可知白天也可演戏,甚至雨天也可观赏演出。 主座除了三位主人之外,客座有五位男女贵宾,其他十余位侍女与小童,在一分伺候,毕恭毕敬。 演戏的全是女的,男角皆由女的扮演。 通常,大户人家的歌舞伎与优伶,不会买男优,有也仅限于妾重。 而公设的教坊中,演戏的优伶则全是男的,不容许女的混迹其间,男份女装居然有些成为名角。 戏台上,正火杂杂地演出全武行,那些美娇娘扮起武打的男角,扭扭捏捏玉拳粉腿齐飞,居然颇有着头,热闹得很。 按理,这些贵宾该看文戏,或者歌舞剧,该以元曲四大传奇赏心悦目的。 可是,欣赏的却是杂剧武戏。 戏目颇为醒目:(黑旋风仗义流财》。 那位扮黑旋风李逢的女代,身材窈窕股型小,扮起大花脸黑旋风,委实有点不伦不类。 扮浪子燕青的女代扮相俏巧,飞跃翻滚居然有章有法,十分俐落。 两女正演至强娶弱女的新郎赵都巡进洞房,立即撕掉新娘与扮伴娘装,和新郎众豪奴大打出手,打得满台飞,热闹滚滚,把台下的观众注意力全引到台上来了。 那时,水流梁山故事民间流传甚多,似乎每一州每一县,都有人编说水游故事,以表达对当政皇朝的不满,已经流行了两百多年。 后续故事仍在不断编出,推陈出新情节于变万化。 这出以元曲型式演出的杂剧,编剧出于皇朝的龙子龙孙手笔,太祖高皇帝的孙子,周定王的儿子周宪工朱有底他,是皇室两位宗室剧作家之一。他的堂叔宁献工朱权是另一位,朱元障的第十七位皇子。 周宪王推出这出戏之后,另出了一出(豹子和尚自还俗》,演花和尚鲁智深被宋江计逼还俗的故事。 以后经过一百二十余年,据说才由明代武定侯郭勋,命门客搜罗梁山故事,以施耐庵笔名,辑成(水讲传)正式刊刻问世,举世哗然。 接着,是金瓶梅接跟问世。 但周宪王这两出剧的故事剧情,并没选辑在水讲传内,可知当时所流行的梁山故事,不知到底有多少种。 剧情演至即将杀光赵都巡狗官全家,右后方贵宾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不清自来的贵宾。 这人的左首,是一位花样年华,盛妆艳丽,浑身香喷喷的贵妇,大概看戏看得入了迷出了神,身旁多了一位男宾也浑然未觉。 假使她有所发觉而转首察看,可能会吓得花容失色胆裂魂飞。 那根本不是人,没具有人形,只有一双仔细才能分辨的湛湛双目,才可分辨出是人的眼睛。 头罩、衣裤、靴……是软软连线的丝绸所制成,绘了灰、暗红、淡青各种大条斑或不规则斜扭曲多角斑纹,没有五官,并在一起时,只是每块怪斑的组合,完全没有人的形态。 创插在皮护腰上,另系了一只有同样斑纹的百宝囊,整个人传坐在铺了锦褥的交椅上,像一堆奇形怪状的零碎布料,怎么看也不像是人,只有那双神光炯炯的大眼睛象征是活物而已,同时这双眼眼也流露出阴森妖异的气氛。 “好哇……”当朝官赵都巡的人,被扮李逢的女优打倒时,台下叫好声大起,女贵宾们的欢呼娇嫩嗓音,最为高亢尖锐。 毕竟人间还有天理,还有良知,虽是演戏,坏人被打倒时,仍可获得观众的欢呼。 至于欢呼的人是好是坏,就无法估计了。依常理,坏人是不会为被杀的坏人欢呼的。 鼓掌声随即在贵宾席响起,鼓得特别响亮。 所有的目光,突然向鬼怪般的人集中。 “啪啪啪……”鬼怪仍在鼓掌。 主客人男女,几乎同时惊跳起来。 乐声倏隐,台上大乱,乐住们花容失色狼奔家穷,惊叫声中群鸟乱飞。 “九州冥魔!”主人田大爷嘶声厉叫,迅疾地从长衫内拔出一把晶光四射的锋利匕首。 没练过武,本城的大富豪,与任何江湖人无关的田大爷,居然用江湖口吻叫出对方的江湖绰号,传出去绝对无人敢于置信。 田家鹦大爷已年近花甲,惊跳起来身手矫捷无比,虽则身材粗壮如熊,简直只能以轻灵如猿可比拟,手脚弹性之佳,决不比年轻人差多少。 那把尺二匕首是一把小剑,宝光四射光可鉴人,匕身隐现龙纹,是传说中鱼肠一类小型主刃。 九州冥魔身旁的青春贵妇,决不是深闺弱质,像豹子一样蹦起来,身形一起,右手的纤纤五指,已像魔爪般抓向九州冥魔的五官,她目标是双目。 九州冥魔中止鼓掌,左手一抄,以更快一倍的奇速,扣住了贵妇的右手脉门,长身而起。 “叭叭叭叭!”四记清脆的耳光声像连珠花炮爆炸。 “飞天仙女……”九州冥魔的洪亮叫声传出,飞掷而出的贵妇,像急剧飞舞的蝴蝶,向奔出棚外的贵宾飞砸。 飞天仙女试图稳住身形,却劳而无功。 田大爷虚晃一匕,飞出拥外发出惊恐的警啸。 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的名号,真可以把胆小的人吓昏。 三年前,山东济宁州名震江湖的黑道大蒙俄虎魏鸿,四十大寿大开寿筵的庆祝大典中,突然冒出一个自称九州冥魔,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向饿虎讨取半年前所做下的一笔罪案所获得的一万两银子赃款。 饿虎不但否认罪案,而且策动上百位前来祝寿的三山五岳高手名宿,愤怒地群起而攻。 结果,九州冥魔那把比常剑短了六寸,品质极普通的狭锋剑,杀掉了三十三个烽涌而上的高手名宿,伤了二十余名,把那些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黑道群雄,杀得心胆俱寒作鸟兽散。 九州冥魔带来一群鬼卒,不但搜出那一万两银子二十箱赃银,也搬走了俄虎地窖中的十余箱金珠,用船载了放舟远随。 俄虎被打碎了右膝和左肘,后来不知躲到何处逃灾去了。 不到三月,湖广黄州白道之雄神刀破浪黄霸先,不该逞强私刑执法,没收了大江一位私袅两船苏杭绸缎,杀死六个小混混,并没将私货做交黄州府衙,吞没了藏在江滨的别业地窟中。 九州冥魔不知从何处获得消息,午夜出现在黄家大宅,剑毙七名高手,勒索了一千五百两黄金。 神刀破浪也被剑毁丹田气机,成了平凡的人。 这三年来,几乎每三四个月,便有一桩九州冥魔执行报复,或者勒索讨债的事故发生,受害人包括黑白道邪魔外道的大名鼎鼎人物。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受害的事主,一定做了某件亏心或伤天害理的事,被九州冥魔作为籍口,整治得灾情惨重。 短短三年,九州冥魔赫然升入天下十大凶魔之林,排名已升至第六,行情仍在日渐攀升中。 有人咒骂,有人要将他食肉寝皮。 有人喝彩,也有人把他当成英雄。 当然他不是英雄,是魔。 九州冥魔的绰号,毫无疑问是他自己取的。 这人是何来路?真面目如何?谁也不知道,因为他白天从不露面,夜间露面也奇形怪状不具人形,谁也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田大爷是隐身大盗,作案时也不露本来面目。 隐身大盗在天下各地作案,消息当然灵通,当然知道九州冥魔的事迹,因此不由自主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冲口叫出九州冥魔的绰号。 其实是不是真的九州冥魔,他并不知道,反正他心中有鬼,似乎已经知道九州冥魔是来找他的,他的确做了一些亏心事。 他手中有匕首,竟不敢先下手为强,可能棚内不便施展,叫声中飞跃出棚。 宅中一乱,抢出察看应变的十之七八是女人,男仆与打手们都在外面,不可能很快赶到。 脚泊地刚转身扬匕待发,眼角已看到激光射到。 五位男女贵宾身上没带兵刃,不可能在刹那间帮助他,而那位爪功非常了得的贵妇,已经被摔昏了。 激光及体,彻骨裂肌的剑气像怒涛般涌到。 生死关头,千锤百炼的反应是一匕急封。 生死见交情,一位男贵宾总算够朋友,恰好从侧方吐出一记劈空掌,可远及丈外的无传掌劲,“砰”一声击中九州冥魔的左胁。 可裂石开碑,丈内可击碎碑石的掌劲,击中九州冥魔却没发生多少功效,仅将九州冥魔的身形,撼动了小幅度斜移些少而已。 激光受到影响,也斜移三寸。 “铮”一声暴响,匕首总算与剑尖接触。 救命的三寸,好险。 如果没斜移三寸,他的匕首不但封不住长驱直入的激光,而且右手小臂必定受到严重的伤害,不断也将鲜血淋漓。 同一瞬间,抢救他的贵宾,被九州冥魔拂出的一掌,震出文外摔倒滚了一匝,爬起如飞而遁。 同一刹那,他的匕首也震得脱手欲飞,浑雄猛烈的震力直撼右半身,气机有爆散现象,“砰”一声大震,他被震得仰面便倒,倒翻一匝头晕目眩。 “还不够好!”九州冥魔怪叫,剑仍化激光,如影附形跟到。 生死关头,他全力卯上了,顾不了头晕目眩,循声将匕首掷出,同时一跃而起。 超人的反应可圈可点,死中求生全凭经验争取生机。 激光不理会掷来的匕首,向下一沉掠过他的腿例。 “哎”一声惊叫,他斜飞下仆,左手一按地面,身形一滚斜窜而出,再一滚便消失在院侧的月洞门内。 四位男女贵宾,已不知逃往何处去了。 抢出的仆人与侍女,看到九州冥魔的魔鬼形象,斗志瞬即沉落,狂叫着重新从原路逃走了。 九州冥魔也失了踪,全宅突然陷入死寂,有些地方的灯光已经熄灭,没有人声,没有人走动,各处门窗先后关闭,应变的防卫措施,可圈可点。 不远处就是府衙,虽则夜间府衙仅有值夜的人,与几个值勤的捕决丁勇,不可能派大批人手前来干预。 但在府衙旁作案,毕竟是犯忌的事,那会激怒官府,大举搜捕麻烦大了,全城戒严,什么事也别想干啦! 田大爷不但有恃无恐,而且有意毙了九州冥魔为世除害,人都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全宅成了处处有不测的巨大牢笼,可能步步杀机,机关埋伏遍布。 鬼怪似的身影,在迷宫似的重门叠户中飘忽移动,无声无息,此隐彼现,一瓢一停,乍进乍退,光影摇曳,倍增恐怖。 一处壁角的暗影中,数星光芒一闪即没,然后传出机簧击打声,和利器贯入墙壁的怪响。 是梅花弯筒中的五枚劲矢,人影随矢扑出。 鬼影一晃,修隐倏现,有飘一步,左掌扔出,电虹破空一闪即没。 扑出的人身形一顿,“咔”一声射出梅花中心最后一支劲矢,贯入上面的承尘,透板四寸左右,劲道极为猛烈,真可杀人于三丈外。 “哎”一声厉叫,“砰”一声大震,这人倒下了,是王贵宾中的一个身材高瘦中年人。 鬼怪九州冥魔幻现在旁,一脚踏住中年人的咽喉,俯身伸手拔出这人赏人右鼠模部的一把六寸长、中型回风柳叶飞刀,在那人身上徐徐拭掉血迹,徐徐插入右小臂的护管插袋内,举动缓慢,若无其事。 鼠暖部有利器贯入四寸,不但腿根的大筋受损,骨盆腔内必定内充血严重,如不及时抢救,老命难保。 如果偏了两寸,命根子也将完了。 鬼影一飘、再飘,隐没在一条走道的暗影里。 “救……我……”这人嘶声求救,痛得嗓音完全走样。 这座客厅非常宽广宏丽,家具豪华有如公侯宅第,蝉纱明灯只点了六盏,光度不佳。 九州冥魔高坐在饰有虎皮的主座大环椅内,双手玩弄着一把制钱,成一串丢过来,再成贯丢过去,全厅响起制钱飞来飞去的叠砌声,清脆悦耳且有节拍。 叩指一弹,飞出一枚洪武制钱。 “啪”一声响,挂在两丈高的一盏蝉纱圆形灯笼,摔落堂下跌破了,幸好烛火一闪即灭,不会引起燃烧。 少了一盏灯,光度又陪了些。 光度愈暗,鬼怪的形象愈恐怖。 “叮”一声脆响,另一枚制钱,击破了漆金雕架上的一只水晶八寸飞鹰。 “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他的嗓音变了腔,幽幽地、森森地,令人入耳便毛发森立,一点也不像人声。 “啪!”又跌破一只景德御窑出品的中型青花承露盆。 “如果不出来讲因果,明晚我再来放火。宅中陈列有许多足以破家的禁品,顺德的陆知府会笑得牙关也将掉下来。好汉作事好汉当,阁下最好做一个好汉。” 那只青花御窑承露盆,就是可破家的违禁品,只许皇家的宫苑拥有,只能在皇宫或王官陈列。 八寸高的水晶飞鹰,也是百分之百违禁品,只能让官宦人家拥有,被查获可能被枷号示众十天八天。 运气不好碰上一个是嫉恶如仇的酷吏,枷一天就枷死,不会活着卸枷,死活大权全握在执刑人手中。 厢门悠然而启,飘入一朵彩云,幽香人鼻,轻灵地飘呀飘,彩裙也飘飘,脚下无声,像是离地五六寸,就那么悠然飘过来了。 很美很美,而且年轻,瓜子脸蛋透着俏皮机伶,粉脸桃腮眉目如画,曲线玲拢引人遇思,那含蓄的一抹矜持微笑,动人而不动人情欲。 是女贵宾两个中的一个,另一个被打得昏天黑地。 “有讲因果的必要吗?大爷。”女郎在他的左前方丈外侧止步,日不转瞬凝视他的双目,似想捕捉他的眼神变化,也可能想看出他头罩内的双目外貌。 “不能因为田大爷是隐身大盗,就不用说因果呀!”他安坐在大环椅内,等候对方突袭。 “那就更不必说因果了,他本来就是盗呀!” “那就与我的看法不同啦!” “爷台的因果怎么讲?” “得等地来听。” “爷台认为我不配听?” “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伸伸懒腰,双手仍分握着制钱:“我只知道一切是非黑白,必须双方当事人当面说清。哦!小姑娘,你认为你配?” “我叫徐菡英,去年获得前辈赐赠绰号。” “啃!你多大了?闯了几年道?这么一位香扇坠似的小丫头就获得绰号,可喜可贺。” “目下名动天下的武林四女杰,并不比我大多少呀!她们只不过闯过早三四年,而且有辉煌的家世荫庇而已。” 徐菡英流露出自负的神情,居然抬手拍拍曲线动人的酥胸:“我的剑术武功,决不比四女杰差。有一天,我会找她们较量较量。” “武林四女杰早些天在江西同时现踪,大闹情爱纠纷,你去找她们吧!这里的事你别管,除非你与见我生财田大爷有过命的交情。” “我和田大爷的爱女有交情,今晚来她家见识见识演戏曲的。 为朋友两助插刀,我哪能袖手旁观隔岸观火呀?我神针织女日后还能在江湖充人样?” “哦!你就是那位被称为江湖新秀,一鸣惊人的神针织女?失敬失敬。”他说话的口气,却毫无敬意。 “我的无影神针百发百中。” “也许吧!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你这么一位漂亮美丽、年轻灵秀的人见人爱大姑娘,眼高于顶雄心勃勃,怎么就笨得被绰号捆死了?”他坐得更舒坦自在,说的话嘲弄味十足。 “你说什么?”大姑娘听了上半部话,乐得眉开眼笑,听完可就黛眉一挑大发娇嗔啦! “那种烂绰号,烂得不能再烂了,你居然欢天喜地承受,拿来当活宝洋洋自得,喷喷喷!替你赠绰号的人有意坑你,知道吗?” “你……你胡说……”大姑娘气得跳脚。 “我问你,如果出了一个以牛郎为绰号的人,就算是仇人吧!一旦碰了头见了面,你们是前生注定,不要错过大好姻缘呢!抑或是欢喜冤家,你杀我的牛,我撕你的布?闹翻消息传出江湖,谁还敢追求你呀?似乎天注定你们牛郎织女该结大好姻缘,不管他是不是你的仇敌。大姑娘,笑不出来了吧?” 大姑娘一愣一愣地,半张着可爱的小嘴引人发噱,似在思索地的话意。 “好吧!我有个好主意。”他拍拍膝盖表示高兴,也的确在眼神中流露出热烈神采: “可以说是妙主意。” “你说什么?”大姑娘傻傻地问,显然只顾思索,没听清他的话。 “我说,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你美得像……像西子王墙……不,美得像织女好了,大方亮丽而且慧黠俏皮,人见人爱,我也不例外。好,我改绰号,改九州牛……不,改四海牛郎好了。对,四海牛郎,牛郎配织女是仙配,你是我的……” “该死的!你可恶……”大姑娘火冒三千丈,食中二指向前虚空猛点,指劲丝丝锐啸,是可以外发伤人,甚至外发杀人的神奇指力,相距丈外她坦然出指遥攻,可知对自己的修为极具信心。 以大姑娘的年岁估计,从娘胎里练起,也不过练了十五六或十六八年,怎么可能练至内功可外发伤人境界?那是不可能的事。 大姑娘有意卖弄,以神奥轻功步步生莲身法,似是虚空飘浮接近的示威性表现看来,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那得下半甲子或者四十年苦功,才能获致的成就。如果天资不足,修一千年也是枉然。 沉重的虎皮交椅,突然拔移侧方近尺,似乎与指劲相配合得恰到好处,指劲破空,交椅斜移,速度相等。 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虎皮交椅是自南越运回的紫檀木所制,重达百斤以上,两个健仆搬动尚可胜任,一个人搬可就大感吃力了。 人坐在椅内,仅双足前伸着地,向后撑挪尚有可能,拔升横移……不可能。 不可能发生的事,正陆续发生。 “打打闹闹别有情趣……我喜欢……”他嬉皮笑脸,幸好恶劣的神态被头罩所掩盖不至于外露。 “我要杀掉你……”大姑娘真气疯了:“给你一针……又两针先是左手一场,晶芒破空。 接着右手伸出袖口急挥,两丝晶芒闪动。 是不需用定向丝穗的飞针,目力超人的高手才能从侧方看到淡淡芒影,在前面,决不可能发现针的形影,所以称为无影神针。 不可能发生的事又发生了。 坐在交椅内挨针,似乎注定了必定遭殃,绝难躲避。 “叮”一声脆响,他置在膝下的手掌向上一拂,斜抛起一枚制钱,奇准地挡住了飞针,针与钱向上一崩,散跌在他的脚下。 “叮叮!”又飞起两枚制钱,同样准确地挡落了另两枚飞针。 所冒的风险太大,他居然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 大手一伸,接住震落的一枚飞针。 大姑娘大吃一惊,三枚飞针竟然被三枚飞钱所挡落,可能吗? 大姑娘对自己飞针的信心大幅滑落。 他将针举至眼前细察,不理会大姑娘的动静。 针长四寸,前端三分之一粗一分,后端粗五厘,束紧部的弧度匀称柔和,可完全克服风阻与回风,打磨之精无与伦比。 “你真大方。”他将针抛回给大姑娘:“每一枚需三两银子订制,比用丝穗定向的针贵三五倍。我猜,你的女工一定不太佳,使用这么粗长的针可想而知。不过,我不介意,我不需你替我缝缝补补……你敢去?” 大姑娘怎敢不走?彩影化虹飞遁。 人坐在交椅内体积庞大,近在丈内全力发射飞针,竟然射不中庞大的目标,而且被抛上的制线奇准地-一击落,修为相差太远了,再不走肯定会遭殃。 他没料到自负的大姑娘会敢于认栽遁走,一眨眼间,大姑娘已经到了厢门口。 他跳起来,已慢了一刹那。 一声剑鸣,他的剑向右下方外垂,整个人像一根斑副的大树桩,斜垂伸出一根光亮的垂枝,妖异的形象低人,难怪绰号称冥魔,所呈现的,确是魔鬼形象。 “一剑一个,决不留情!”他可怕的怪嗓门,说出的每一个字皆有惊心动魄的魔力: “见我生财,这一剑你绝难幸免。” 四面快步出来一二十个人,一个个咬牙切齿,刀举剑扬,很快地便围住堂下三方。 见我生财田大爷,这次换用一把晶光闪烁的松纹精钢宝剑。 一声冷叱,慕地风雷骤发。四支剑似早已取得默契,以半弧形阵势猛然汇聚,也像半弧形剑山间电似的猛压,剑团速度快而幻化为光虹,迸发的剑气如怒涛。 怪异的形影扭曲、幻化、沉落、游走……从四人的中心一掠而过,像是从腿缝中滑窜而出的白花蛇,但见斑纹一动即逝,地面已无蛇踪。 目标消失,四剑走空,立即大回旋各自为战。 “砰匍”两声沉震,中间的两人身形一旋便倒,各有一条小腿的肌肉,被割裂了一条大缝,痛楚把他们的精力勾消了。 怪斑影又闪动了几次。 他手中的划已失去剑的形态,而是一道幻变无常的炫光。 “你……喀……”剩下的两个人,没抓住攻第二剑的机会,连怪影的实体也无法分辨,冷森森的锋利剑尖,已神乎其神地分别在他们的身躯进出。 一个右外胯出现一个血孔,一个左肩尖的健壮三角肌被割裂,人分向两侧摔出、滑倒、滚转。 人影倏止,电光石火似的瞬间接触,为制极暂,似也在同一瞬间结束。 怪斑影重现回到原地,仍像木柱一样屹立,沾有血迹的剑也斜举垂在外侧原部位,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故,刚才电光石火似的搏斗只是幻象。 “见我生财,你为何不上?可耻!”他那吓人的嗓音更吓人了:“不要叫你的爪牙和朋友送死,这是你我两人的事了。上!” 见我生财田大爷脸都吓白了,竟然没有看清四个朋友是如何中剑的。 众人气势快速沉落,但不得不咬紧牙关向前退进,没有人敢争先,刀剑平举一步步逼近。 后堂门出来两个年近花甲的人,一佩刀一佩剑。 “你们退!群殴反而多死几个人。”佩剑人急步枪近,插入挥手阻止众人逼进,也示意众人后退;另一手徐徐拔剑:“阁下的剑术超凡绝俗,神乎其神。老夫练了半甲子剑,自信颇有成就,一比一老夫就教高明,看是否领悟阁下剑术的神妙机契。老夫慧剑吕明安,请教尊驾高名上姓?” “九州冥魔,白天不用魔形露面,本冥魔从不通名。吕大剑客,好像你练的剑术叫伏魔慧剑。” “不错,禅门的主流剑术。” “狗屁!”他不屑地说。 “什么意思?”慧剑吕明安大为不悦:“你说话怎么如此粗野?哼!” “本冥魔用的不是剑术。” “你……” “你可算一代剑术宗师,误把本冥魔的格斗术称为剑术,无知。” “胡说八道。” “这是劲力、经验、技巧、勇气、信心,经过千锤百炼,所淬炼熔铸出来的杀人格斗术。你看,我的剑全长只有两尺四。所谓剑术,已经失传了八百年。” “你胡说些什么?” “八百年以前的剑术,是以四尺剑为发展准则的。劈山岳,绝江河;排云驭电,波开浪裂。好像剑术最后一位大师,是唐代的诗仙李太白。之后,没听人说过了。你们现在的所谓剑术,也称鬼画符。伏魔慧剑与达摩剑,好像都有四十八招。太极剑与玄天神剑,各有一百二十八招。你试过没有?” “试什么?” “试其中到底有多少招,可以攻坚钻隙,可以一剑把对手杀死的?” “这……”慧剑吕明安一怔。“我的剑比鬼画符的剑,短了六寸。比也称雁翎刀的大剑,锋宽少一寸。所以,我使用的不是剑术,而是杀人术,出手没有什么招。你准备了,我把你这位剑术大师看成劲敌,准备一剑就杀死你。预备,我上了!” 马步一动,剑徐向上升、前举,厅中似乎气温急剧下降,可以感觉出来的杀气风起云涌。 他头罩上的双目,放射出来的幽光强烈了一倍。 慧剑吕明安心中狂跳,掌心冒汗,感到手中的剑比平时重了许多,在对方的凌厉气势下压缩得活动不灵光,腿似乎不能以神意控制移动马步。 但毕竟是宗师级的高手名宿,岂能心虚就打退堂鼓? 一咬牙,马步滑进,剑尖随马步而动。 真不妙,九州冥魔的剑尖突然幻化为星芒,以快十倍的速度射来,剑气压体。 神意突然中断,手中剑本能地以锋尖迎接星芒。 “挣”一声清鸣,剑气进爆形成小风暴。 慧剑吕明安毕竟是一代宗师,真正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剑上一震感觉出剑尖向上暴升,便知不妙。 不等剑上的震力传抵内腑,乘虎口欲裂的瞬间,弃剑仰面便倒,背一触地右滚三匝一跃而起,脱出困境。 剑飞旋而起,激烈翻腾远出三大外,“锋”一声撞中一根石厅柱,爆出一丛火星,反震坠地呼声银馆。 九州冥魔也身形一顿,马步一沉。 那位扬刀在旁戒备的老人,失去冲上的勇气。 “想用内力毁我的剑?”九州冥魔用剑遥指刚跃起的慧剑吕明安:“来吧!我给你把内功运足十成的机会,不要错过机会了,我等你片刻。” 第 二 章 织女神针 能练至神动功发的人少之又少,练至功发便产生最大爆发力的人,更有如凤毛麟角,一般的所谓气功,江湖朋友仅称内功而不称气功。 能修至运气三周天才能功发的人,已经可称大师了,气运了两周天,被人乘机一拳打死平常得很。 宗师级的高手名宿,在毫无警觉下被人一下子摆平的意外事故,也屡见不鲜,高手并非时时刻刻皆是钢筋铁骨。 高手名家相搏,通常会双方心里有数,有风度地让对方有还足功劲的时间,以便公平发挥绝学所长。 “我和你讲理。”见我生财知道大事去矣,必须挺身而出自救了,急步挡在慧剑吕明安身前:“你为何打上门来找我?我不认识你。” “你做下的案,你自己知道。” “我做了三十年隐身大盗,做下的案多得无法计算,怎知道你为那一桩案而来?又怎知是不是我做的案?阁下,你到底要干什么?替天行道?” “上月初七。” “上月初七……” “高邮州码头上行的轻舟。” “你是魔,这件事你不能管。”见我生财认为自己有理了,嗓门提高了一倍大叫大嚷: “那八式珍宝,是南京一个在那狗皇帝身边,仗势敲诈得来的,偷偷派人秘密送回京都老家的赃物。我绰号叫见我生财,也仗义疏财,不偷不抢不劫,哪来的财可疏?如果你是侠义英雄,你才有权找我。你是魔,应该和我并肩站……”“狗屁!我不过问你偷抢劫盗,那不关我的事。这世间,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偷劫抢,十万天兵天将也管不了这种事。” “那……那你来干什么?” “我无意中碰上那四个笨蛋打手,你杀伤他们三个。他们的确笨得像猪,居然做保值的打手。南京没有嫖局,请人保缥得雇请打手。通常打手只管拼命卖命,概不保值。那四个笨蛋也可能是被逼的,竟然保值。那八件奇珍保值五千两银子。” “他们活该。”见我生财悻悻地说。 “他们向亲朋告贷,借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卖掉四人的家产,得了三百二十余两银子。 然后横定了心,卖妻子儿女,预计四家十一个妻子儿女,可卖三百两银子左右。总计可筹措八百两,尚欠四千二百两,仍然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他们十五个男女老少,饱餐一顿上了燕子矾。” “哎呀!”见我生财脸色一变。 “你说吧!我跟去了,我要不要管?” “这"“我是魔,要不要坏人做倒底,帮他们把人-一丢下去?燕子矾是自杀的好地方,亲手把儿女推下去行吗?” “那不关我的事。”见我生财大叫。 “所以,就成了我的事。”九州冥魔拂着剑逼进。 “你……你想怎样?”见我生财惊恐地后退。 “把八色珍宝交给我,外加八件归我所得的利息。几十天的花费该由你付,连同那四个笨蛋的损失开销,你给我两百两金子不算多。” “你” “少一两,杀你一剑。”九州冥魔凶狠地说:“由于你这混蛋,很少做伤天害理的案,在这里你又是大善人,所以你非常幸运,我伤人而不杀死你的人。你是我冥魔作恶三年多以来,唯一不曾杀死人的一次行动。你说,给不给,我等你一句话。” “我” “不给,我要你这里血腥满地,把你这座富比王侯的华丽大宅,化为瓦砾场,说一不二。” “我……好,我给。”见我生财像在叫嚎:“你这混蛋魔鬼,我会回报你的。” “明天晚上三更正,我来这里提取。”九州冥魔收剑入鞘:“千万不要耍花招,你没有和我赌命的任何条件。我的剑杀人俐落得很,杀三五十个人决不会手软,阁下不希望府上抬出三五十具死尸吧?” “你滚!明晚再来。”见我生财咬牙切齿:“答应了的事,我决不会反海。他娘的!我怕你。” “明晚见。” 眼一花,怪影像是平空消失了。 只有见我生财一个人在,宽阔的大厅二十余盏明灯全点亮了,光线足人的胆量要大些。 光度明亮,至少九州冥魔的魔鬼形象,恐怖感要减弱些,不至于一看就魂飞魄散。 十六色珍宝用箱盛了,体积并不大。两百两黄金体积更小,二十锭也用小木箱盛装。 三更正的更鼓声刚传到,九州冥魔的怪影便幻现在厅中,形象与昨晚一楼一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人,也不像鬼怪,只是一个魔鬼变的“东西”。 “很心痛是不是?”九州冥魔泰然入厅,目光扫了厅中四周一匝:“善财难舍,我知道。” “我每年的慈善捐输,决不少于一干两银子。”见我生财抗议。 “他娘的!你那边偷劫害人,这边捐钱救人,是哪门子狗屁人生态度?”他踢了大木箱一脚:“没偷龙转凤掉包吧?” “我爱怎样就怎样,我喜欢过这种两面人的生活,不关你的事。”见我生财也踢了木箱一脚:“你不知道打开检查真假吗?我不是输不起的混混。下次你最好不要来,我要花重金加建机关消息,把全宅建成金城汤池,非整死你不可。” “哈哈哈……”九州冥魔大笑,双手分提了两只大小木箱:“屁的金城场池,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城堡。金城十之八九是木造的房舍,街巷相连,房屋林比,一星之火即可烧成平地,机关消息陷得住我这种人?别浪费金银了。你最好向老天爷祷告,别让我再找到来搬珍宝金银的藉口。谢啦!后会有期。” “鬼才愿意和你后会有期!”见我生财在他背后跳脚叫嚷:“你最好识相些不要再来,再来我一定杀死你这混蛋魔鬼。” “哈哈哈……”任影一出厅门便不见了。 夜间不能走大街,要走小巷。 大街有执行夜禁的健勇和巡捕,每条大街的栅门都是闭上的,而且有人把守,三更正一过禁止通行,大街容易被发现。 从田家至城根偷越城关出城,必须走环山大街,而且得绕小巷而走,不然就得从屋顶飞掠,相当辛苦,而且有失足的危险。 刚钻入一处幽暗的小巷口,身后的墙角暗影中,飞起一个黑影,无声无息贴上他的身后。 “噗……”指掌及体声似连珠,背心、腰肋、双颈根、脑后玉枕……至少也挨了十下重击。 他丢掉木箱,打击令他吃足了苦头,但承受得了,被击中的背心要害要不了他的命,颈椎造成的伤害也有限。 刚要旋身反击,对方见他没被打倒,整个人扑上了,一掌拍在他的玉枕上,另一手已勾勒住他的咽喉猛锁。 他一声怪叫,上身一沉,背上的人飞翻而起,但勒喉的手死不放松。 砰然一声大震,两人摔倒在地开始滚翻。 他必须用右手,狠撑住那条紧紧勾勒住咽喉的手臂,另一手也反扣那人的左手小臂五指扣牢,想扣断那条手臂。 但那条手臂柔若无骨,但反弹力奇大,随他的手松紧而自然调整,韧力惊人,扣不断拉不掉,是一种奇奥的护体神功,需劲道超过三倍,才能有效地加以克制,功深者胜,这是铁则。 终于滚了几匝,被他抓住用肘的机会了,右手不再理会勒喉的手臂,他已经取得空隙运劲,喉部已可承受可怕的勤劲而不致伤喉。 一财撞在那人的右肋,紧贴住他背部的身躯一松,空隙加大,可以发挥全力了。 一声沉叱,他利用扭体急转解脱法,把那人扭转、旋出、真力倏发。 那人飞滚一匝,猛地向巷底一窜,三两间便消失在黑暗的巷底屋角下。 “你走不了,女人。”他怒叫,破空疾掠。 那是一条防火巷,夹峙的风火墙甚高,因此最为黑暗,里面已毫无声息。 他不能追,得取回木箱,追也追不上了,只好乖乖放弃,颇感惊心,这女人贴身缠斗的技巧棒极了。 他知道这女人是谁:神针织女徐菌英。 如果他晚一步发现是女人,他必定下重手是大赢家。 五更天,他出现在一栋小楼的明窗外,像一只偏幅,贴在窗上方的雨檐下。 窗内黑沉沉的,听不到任何声息。 白天他对见我生财的亲近朋友,作了一番不怎么深入的调查。 对那位他颇为激赏的织女,也下了一番工夫,查出这位织女的落脚处,这并不难,织女与见我生财的女儿是亲密的闺友。 京师气候酷寒,房屋高度有限,门窗普遍小而坚牢,宵小窃贼穿房入户并不容易。 这种富是不能撬开的,里面有扣、有闩、有街,而且撬动势必发出声音,极易惊动房内的人,唯一可行的方法,是毁窗而入。 一声暴震,他像攻城的撞木,撞破窗冲入房内,响声打破夜辛的沉寂。 “牛郎来会织女啦!”黑暗中传出他的怪叫声。 里面连续传出隆然大震,而且有泼水的怪声。 显然里面家具设备一团糟,泼水声更糟,楼上泼水,楼下岂不也跟着遭殃? 他重新出现在窗口,与进去时的形状完全不同了,像是变成另一种形状的怪物,更令人感到恐怖。 浑身湿淋淋,丝绸制的头罩衣裤,紧贴在身上,人的轮廓原状毕露,成了一个怪斑怵目的裸人,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也许应该称为鬼物。 没淋湿之前,他的形状不具人形,神似一段被前首腐蚀中的烂木头,湿了便成为裸人似的鬼物,两者唯一相同的是:斑纹并没改变。 “最后笑的人才是赢家,你不要笑得太早了。”他扭头向黑暗的房间高叫。 楼下灯光倏现,院子里有人影闪动。 跳出破窗,飘落邻屋的瓦面,窗口出现神针织女的面孔。 右侧的邻房有人在启窗。 没有笑声传下,他掉头飞掠而走,天快亮了,左邻右舍皆被惊醒,不能再逗留。 输了认输,他对这位难缠的织女,印象愈来愈鲜明强烈,好感也愈来愈浓烈。 这位大姑娘居然知道他会来,在房中布下了陷讲,他一头撞进去,撞翻了巧妙架设的家具,像是一头栽入垃圾堆,狼狈不堪。 更令他难堪的是,上面放置了几盆水,一碰就倒覆,正所谓冷水淋头。 “很有意思,是个妙人儿。好,看你到底有多少神通。”他在心中打算,被这位漂亮刁钻的大姑娘,吸引得有点心猿意马,决定留下来别别苗头。 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返回旅舍更衣,浑身湿淋淋,身上感到不舒服,心里也大感懊恼,居然被一个小姑娘两次捉弄,真应了一句俗话,阴沟里翻船。 心中有事,便忽略了四周的动静,戒心几乎尽除,飞檐走壁直奔旅舍。 后面,黑影紧蹑不舍。 城内有夜禁,三更一过便人止灯炼。 城关外,却是不夜城。 绕城而过的官道两旁,房屋愈建愈多,早已形成市街,白天被塞车所普的旅客,夜间畅通陆续抵埠,因此前关的旅店,清晨落店的真不少。 六福客栈附近,半条街成为夜市,旅店、食店、驴车站房。小商店……彻夜营业,灯光通明,行人往来不绝,车马抵埠的噪音一阵阵扰人清梦。 在这里闹市行走,决难隐瞒有心人的耳目,街两旁的门灯光度虽然有限,仍可看清行人的面貌。 一个看似鬼物的人,怎敢在街上行走? 追踪的黑影跃落南关的市街屋顶,便失去九州冥魔的踪影,心中一急,便由屋顶跃走如飞,在这一段市街寻踪觅迹。 街南,是本城最大的旅合高升老店,往北二十家店面小巷会信是旅客品流复杂的大幅客栈。 黑影穿的是暗灰色紧身夜行衣,背上系有剑,也画了花脸,所以不能在街上行走搜寻九州冥魔,当然也知道九州冥魔不可能在街上窜走。 九州冥魔是在这一段市街失踪的,一定消失在某一条小巷内,藏身处该在这附近,必须快速地找出蛛丝马迹,不然就枉劳心力了。 夜间在街市跟踪,是极为困难的事,除非能紧蹑不会,而紧蹑根本不可能,越过一座房屋,便可能失去形影了,人手不足更是困难重重。 白天盯梢,人手不足也成功机会不多。 这黑影只有一个人,跟踪的确自不量力,早已知道九州冥魔了得,当然不敢跟得太近。 在城内的屋顶追逐尚无困难,出了城目标改走街巷,三转两转便失去目标的形影,这是一次失败的跟踪行动。 府城外围的四周,并没建有关城,仅在习惯上把四门外依城而建的市街,称为东南西北四关而已。 唯一分隔的障碍,是四丈宽的护城场,也称为他。 六福客栈位于南关大街,后街是住宅区,后街也叫半边街,因为民宅面对城场,城像一面没有房屋,有植了柳树草木丛生的壕堤。 黑影跃登后街的一家民宅,快速地越过一座小楼,希望在屋上快速移动中,能发现屋下的动活。 目标如果在这一带房舍藏匿,入屋时必定可见动静,一旦入室安顿毕,就不可能再看出征兆了。 这条后街的民宅很少有楼房,即使有也高度有限,高处不胜寒,楼愈高,冬天愈冷,所以有些楼房,修建时采取半楼的型式,屋顶的高度皆在两立以下,一个轻功高手如果有地方起跑,跃登屋顶并无困难。 这个黑影轻功出类拔萃,不需足够的地方起跑,在原地以一鹤冲霄身法跃升,可以飘落檐口上方三尺左右,这种高度,已是人的体能极限。 刚纵落邻屋的屋顶,下降的高度仅丈余,屋瓦毫无声响发出,似乎脚下的重量并不存在。 稳下身形的瞬间,眼角看到异状,有人从楼上的窗口飞出,速度相等,但飘落在左侧,中间隔着屋脊,相距仅两丈余。 “嘿嘿嘿嘿……”跟踪飘落的人,发出令人汗毛直竖的刺耳阴笑,双手的大油一挥,传出的风声也令人心惊,表示一双大油的劲道可怕,是某种功能怪异的抽功。 黑影本能地戒备,警觉地拉开马步扬掌待敌,并无拔剑的打算,因为已看出不是九州冥魔,是一个穿着博袍,梳了道警的老人,发譬已呈现灰色,“鼠辈斗胆,敢在老夫的落脚处窥探。” 老人的身形接近至屋脊,说话的嗓音像老公鸭,沙嘎刺耳:“是公孙不方派你来的? 说!” 黑影一怔。收了马步,但仍保持警觉,随时有移动的准备。“是天凶星韩老前辈吗?” 黑影悦耳的嗓音透露出敬畏,夜行衣内的玲戏曲线也表示是女人。 “正是老夫。” “公孙前辈三天前就走了,他不想和你见面,所以知道老前辈要来,他不想结仇太深,因此回避……” “该死的东西,他是这里的首霸,名动天下的大豪,有根有底,他敢避不见面?躲得了今天明天,躲得了一月两月吗?” 天凶星凶狠地一跺脚,脚下瓦片爆裂声传出:“他绝对躲不掉的,我非宰了他不可。你是什么人?这身装束一看就知道不干好事。” “晚辈追赶一个人,追到这里把人追丢了,所以……” “原来如此。公孙不方躲到何处去了?” “到沧州去了。” “到沧州?去找北魔?” “是的。 “这混蛋躲到沧州找魔鹰于天才快活,让老夫穷奔波。于老魔是有名的好色如命老风流,与这混蛋是一丘之貉。哼!我把他的家拆了,着他回不回来。” “韩老前辈,何必呢!你们之间的过节,其实小得不需小题大作纠缠不休呀!他如果也到衙辉府尊府去闹,岂不更伤和气?他逃避你老人家,老前辈也感到光彩呀!” “你替他说话,是他的……” “是他的邻居,概略知道他和老前辈的过节。说真的,他真是有意逃避,心里伯伯。” 天凶星其实听得非常舒心,被捧得真感到光彩。 “哼!早晚我去拆了他的龟窝,他休想躲到外地逍遥快活,这次暂且放过他。你追什么人?” “九州冥魔。” “咦!这混蛋在这里?”天凶星大感意外。 “是的,勒索了一大批金银珍宝。” “凭你?你一个小型,居然敢追他?” “晚辈……晚辈明的当然不敢惹他。俗语说,明抢容易躲,暗箭却难防;只要查出他的本来面目,日后就不难对付他了。他在这附近消失的,一定藏身在这附近。他不知道我跟踪他,只需找到他藏身的地方……” “人不曾在这附近出没。”天凶星指指前街:“可能在那边街上的旅会。” “好,晚辈去……” “你穿了夜行衣画了花睑,怎能在旅会进出?天快亮了,店中至今仍有旅客进进出出。 老夫带人进去,你在屋下留意。这混蛋以魔为号,行径与魔南辕北辙,咱们这些邪魔外道,把他看成眼中钉。走,先到最复杂的大福客栈。” 老凶星表现得十分热心,说走便走,不跳落小街,越屋超脊领先飞掠而走,楼上飘落的两爪牙也掠走如飞。 这小辈是公孙不方的邻居,,必定交情不薄。 公孙不方绰号称唯我独尊,是大名鼎鼎的黑道凶枭,有交情的邻居,也必定是名列霸级的人物。 天凶星是江湖豪霸,与唯我独尊是一丘之貉,自然把这小辈看成同道,一拍即合联手对付九州冥魔理所当然,臭味相投,不需先进一步了解底细,何况时间有限,兵贵神速。 天凶星是老江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九州冥魔远来这里作案,落脚的地方必定是旅舍,为免引人注意,也必定避开声誉佳的大旅舍。 前街附近共有三家旅店,以六福客栈品级最差,住的旅客也复杂些,品流都不高,不会引人注意。 天凶星带来的两个爪牙,都是相貌狰狞的中年大汉,像两个门神,更像把守鬼门关的鬼王。 天凶星的尊容,狞猛的程度并不比两随从差多少,三个凶神恶煞闯入客店北所有的人吓得半死,三把剑就已经令人胆寒了,谁还敢干预他们搜店的举动? 九州冥魔不会睡大统铺,后进二十余间上房容易搜寻,房中应该有两只赃物箱,有一把中型长剑。 这位崛起江湖仅三年的凶魔,声威已是天下级的高手,不会扮弱者任由仇敌上门搜寻,必定冒火地反击,因此天凶星三个人不敢大意,十分警觉地不分散,逐房搜寻。 他们非常霸道,前三间上房,都是被他们踢破房门快速进入的,挑亮灯火之前,便已先将在床上拣起的旅客控制住了,一人用剑吓唬旅客,在床上不许移动,两人搜房,看有否可疑物品。 第四间上房以后的客房,是被胆大的店伙叫开的,以免房门遭殃,也避免旅客受到过度惊吓。 杨敏的上房是第八间,被急促的拍门声所惊醒,挑亮灯拉开老门,他仅穿了亵衣裤。 “怎么啦?”他看到好几个店伙,惊慌失措走动,分别叫醒其他客房的旅客。 “客官请准备,即将有暴客来查房。”拍门的店伙苦着脸央求:“请客官千万忍耐,那些人穷凶极恶凶得很,而且用剑威吓,千万不可……” “咦!是巡捕查房吗?” “不……不是不是……” “贵地难道没有王法?为何不鸣锣告警?” “客官……他们快来了,这时谁还敢提王法?被杀死才冤呢!务请……他们来了,小心……”店伙仓皇而走,走廊转弯处已出现天凶星的身影,在廊柱的长明灯映照下,光度不足倍增狰狞。 他疾言厉色质问店伙的神情消失无踪,变成胆小怕事的普通旅客,躲在床角发抖,任凭急抢而入的三个山神恶煞,遍搜床上床下。 用剑看管他的大汉,根本不屑搜他的身,他身上仅穿了聊可敝体的亵衣短裤,一眼便可看出一无所有,而且吓得不住发抖,哪像个会武的人。 一个穿了亵衣裤打赤脚的武林高手,武功发挥不会超过五成,哪敢与有剑在手的入侵暴客拼搏?所以不需严加提防。 名震天下的九州冥魔,也绝对不敢反抗三支剑。 马包、鞘袋、包裹……毫无可疑物品,甚至连作工具用的小刀也没有,当然没有画花斑的衣裤。 仅逗留片刻,暴客甚至没多看他一眼,便匆匆出房走了,快速地搜另一间客房。 房内的某油灯光度有限,不易创览全屋,自始至终,三位暴客皆没留意他的发结是湿的。 走廊末端那间客房,那位年轻的旅客可就不好说话了,走廊的人争相走避时,这位年轻旅客气冲冲地启门抢出,大概是落店不久,风尘仆仆还没洗漱,藏青色骑装像是蒙上一居尘埃,连发给也成了土黄色。 “你们在乱什么呀?吵得太爷不得安宁,哼!”年轻旅客向奔来的店伙叫吼:“莫不是失火了?” 共有两名店伙,正仓皇地拍打邻房的门。 三位暴客,正从不远处的客房抢出。 “客官,请……请忍……忍耐,有……有人来查……查房一个店伙走近惶恐地打躬作揖:“请……请于万忍……耐。” 年轻旅客人才一表,剑眉虎目身材魁梧,年约二十二三,正是年轻力壮像成熟的猛虎。 “查房?”年轻人虎目生光,狠盯着抢来的天的星:“用剑来查房?他们像巡捕吗?” 手一探左跨所佩的革囊,乌光乍现。 领先抢来的天凶星脚下一慢,老眼中冷电湛湛,冷厉的目光,落在年轻人左手的怪兵刃上。 那是一具有如新月销的短兵刃,但刃的外型恰好相反,新月销刃口成圆形,年轻人的却是外向的新月形。 正确的说,该是牛头形,外伸的是牛角,两角宽仅八寸,有尖无刃,所以像牛角。 这玩意近身搏击,角尖扬人人体,会出现两个大血洞,再一播一挑,必定向绽骨折,甚至可当双股叉使用,将人叉起挑飞。 年轻人的皮护腰有佩剑的插袋,所以右手必定用剑或者用刀,这是说,左手的牛角挡不是主要的兵刃。 一般所谓武林高手名家,名义上练十八般兵器,但其实十八般兵刃能使用的机会不多,通常以刀枪剑混为主,如果日后立志凭武功从事保嫖行业,则加练暗器,所谓嫖师,意思就是指使用飞源,劫像的强盗一来就一大群,凭刀剑哪应付得了围攻?在三丈外发射连珠像先摆平几个,大气赳卜就牛胄夺人林制战如^因此一些名家高手,对那些使用外门兵刃,以及动不动就用暗器伤人的货色,普遍存有不屑的态度,一有机会就痛下杀手,也普遍怀有强烈的戒心。 这位年轻人手中形如牛角的外门兵刃,就引起天的星的强烈戒心,江湖上使用这种怪兵对的人,似乎从没有人提及有哪些人使用。 年轻人所呈现的威猛气势,和轻蔑且有责难的话,也让天凶星感到浑身不自在,在强烈的戒心中,也涌升起强烈的反感和债奴两个随从已看到主人极端警戒的神色,立即涌起强烈的戒心,本能地超越向前接近,不需主人招呼,便主动上前准备应付不测。 “这混蛋人模人样。”右面的随从扬刻向同伴说:“可能真是九州冥魔。” “混蛋!你两个杂种是公人吗?”年轻人破口大骂,性情显得火暴:“你们过来,太爷要看看你们是些什么东西,敢冒充巡捕扬剑行凶,太爷要查你们的身分。” 左一声太爷,右一声太爷,实在令人受不了,连普通的村夫市民也会恼火。 天凶星是江湖凶名昭著的十大凶人之一,是天下级的高手名宿,听得火冒三千丈,先前涌起的强烈戒心,被愤怒冲淡了。 “毙了他!”天凶星暴怒地后叫。 两随从应声冲上,双剑发似奔电。 “你们找死!”年轻人怒吼,牛角档一伸,有如电光一闪,迎着到光人档俱进。 “挣锋”两声暴震,两支剑一在一右飞扬而起,牛角裆奇准地击中长剑,像是同一瞬间击中的。 两随从大骇,反应与经验皆超人一等,剑被击中便知不妙,虎口开裂五指麻木,怎敢找死?仰面便倒,奋身急滚脱出危境。 天凶星后一刹那到达,还没加人,两随从便栽了,但刹不住脚步,拒划招发“七星联珠”扑上了。 “挣”一声狂震,牛角销架偏来剑,这次不发力外震,而是内旋急续,绞住了剑,右进步掌出如电闪,“叭”一声给了天凶星一耳光。 太快了,天凶星居然没看出,对方是如何出掌的,因此也就无法躲闪,这一耳光来得突然,劲道也可怕。 天凶星嗯了一声,暴退丈外,只感到眼冒金星,目中成威地有血流出。 再给你一下。”年轻人豪气飞扬大叫,牛档抢出劈面急伸。 天凶星眼前已难以见物,怎能看到推来的牛角档?也就无法闪避,眼看要在胸口开两个洞孔。 “挣”一声大震,斜刺里射来的一道剑光,挑中牛角挡的角尖,牛角裆向上震起,几乎掠过天凶星的鼻尖。 “去你的!”年轻人沉叱,右掌虚空疾吐。 是一个穿了夜行衣,曲线玲球的女人,脸上画了怪花纹,像是鬼怪幻影。 神针织女到了,是从屋顶飘落的。 她本来在屋顶监视,听到下面传来金铁交鸣与暴叱声,以为老凶魔与九州冥魔交手了,因此跌落策应。她的反应也超尘拔俗,并不认为这一掌是唬人的,身形半扭转,拂剑暴退,剑气陡然迸发。 剑气与劈空掌劲接触,爆发出更为猛烈的气旋,罡风乍起乍散,像是隐隐风雷,“好哇!你总算现出本来面目了,天快亮啦!你九州冥魔今后不能再叫冥魔了。” 神针织女开始游走,不敢再上前硬拚,一面制造机会,一面欣然叫嚷:“我是第一个揭开你真面目的第一个人,江湖上有我的地位……” “去你的!”年轻人不再退进,脸上有不可一世的神情流露:“小女人,你是见了鬼啦!居然把太爷看成九州冥魔,误把冯京当马凉,岂有此理!” “你……”神针织女一怔:“你……你不是吗?” “你看太爷象那个不敢死人的凶魔吗?” “这” “太爷顶天立地,光明正大道游天下扬名立万。” “你阁下是……” “我,四海牛郎凌云飞,仗剑江湖行道五载,但却是第一次前来游京都途经此地。” “碎!真是见了鬼啦!”神针织女扭头奔出院子,飞跃登屋溜之大吉。 她想起九州冥魔戏弄嘲笑她的话,而且自称四海牛郎,牛郎配织女,吃定她了。 怎么这样巧?江湖上真有以牛郎作绰号的人? 当然她已经看出,四海牛郎风尘仆仆,是刚落店的旅客,当然不可能是浑身水淋淋的九州冥魔。 四海牛郎的目光,转投在天凶星身上,虎目炯炯不怒而威,像狠盯着小鬼的天神。 天凶星已恢复视力,居然不再凶性大发,举手一挥,飞掠而走,两个随从也撒腿狂奔,剑不要了。 走廊那一端,出现已换了青衫的杨敏。 “好,真是好。” 杨敏一面走近,一面鼓掌称好,笑吟吟有点近乎好皮笑脸:“老兄的牛角档是武林一绝,出道五载,便名震江湖,打遍中原与南半天,一剑一档没逢敌手。” “你不服气?”四海牛郎做态十足。 “呵呵,我哪敢不眼气呀!我算老几?老兄,好真是好,我不会平日赞美你老兄。呵! 你凭一个档,就把天凶星和两个随从,整治得灰头土脸,那老凶魔可是天下级的大魔神,所以我才其诚地赞美你呀!” “哼!那就是天凶星?”四海牛郎微露惊容。 “半点不假。” “去你的!你为何不早说?” “我向谁说呀!我站在那边远得很呢!” “你如果早说,太爷必定毙了他为世除害。” “你胜了这位大凶星,声誉更暴升一级,我就是证人,我会替你大肆宣扬。杀了他,死无对证,反而影响你的声威。何况老凶星来找九州冥魔,冲犯了你并不犯死罪呀!”杨敏说的话有道理,可是态度不正经易引人反感。 “你配替太爷宣扬?呸!你算老几!” “呵呵!我排行老么。”杨敏竖起小指怪笑。 “去你的!” “敝姓杨,小名叫敏,聪敏的敏,而非冥魔的冥,可别弄错了。至于绰号……好像还没混到绰号呢!刚才那个画了花脸的女夜行人,你知道她是何人物吗?” “那种见不得人的货色,会是什么人物?哼!” “你这家伙相当自负呢!她的剑能挑开你的牛角裆,可知内功修为并不比你差多少,真才实学就比天四星扎实高明,已可名列天下级的高手。你居然不屑了解她的底细,未免太自大了吧?” 杨敏装腔作势拍拍前额,怪腔怪调:“老天爷;你这种志在威震天下的年轻一代高手,居然不在意江湖高手名宿的动静,凭一股傲气硬间胡搞,你的锐气能保持得了多久?” “你这家伙是个泼赖疯子。”四海牛郎居然不生气,摇摇头撇撤嘴往房门走:“太爷可怜你,懒得和你计较,你最好滚远一点,少来讨人嫌。” “砰”一声响,房门重重地闭上了…… “你这家伙就是听不进老实话。”杨敏在房外大呼大叫:“你不相了解她,她会来了解你的。因为她仍然怀疑你是九州冥魔,感到不甘心,所以一定要来的,而且另有原因驱使她来。” “什么原因?”四海牛郎拉开房门怒形于色。 “因为你是牛郎。” “江湖朋友谁不知道我是四海牛郎?你滚吧!”四海牛郎傲然地拍拍胸膛,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你值得骄傲。”杨敏在门外叫:“早些天我就知道你走这条路。” 四海牛郎不睬他了,似乎认为他不值得计较,对一个连绰号也没混到的小人物,计较反而有损声誉身分。 神针织女不得不撤走,天快亮了,她那身装束惊世骇俗,再不走可就麻烦大了,即使不被旅客看成鬼怪,也会被人当成女疯子。 另一撤走的原因,是她仍怀疑四海牛郎是九州冥魔,因为昨晚九州冥魔曾经戏称是四海牛郎,要配她这个织女,称之为仙配。 再就是她有自知之明,承认不是九州冥魔的敌手。 斗机智心计,她信心十足,至少九州冥魔上了她的当,被覆水淋头狼狈而走。但拼真本事硬功夫,她差了一大段距离,正式拚搏,她毫无胜算。 她却没想到,如果这位自称四海牛郎的人,真的是九州冥魔,她那一剑怎么可能挑开牛角裆?在力学上,一长一短根本无法比,除非牛角裆没注入真力。 牛角裆正向天下级的高手天的星攻击,怎么可能不注入真力? 心中先有怯念,所以事后也没加探究当时的情势变化,对当时所发生的现象,事后也就置于脑后了。 天亮后不久,店堂一静,不怕路上阻塞的旅客已经就道,大部份的旅客仍留在店中歇息,准备天黑后动身,昼伏夜行,以避免道路阻塞之苦。 大白天,在旅店闹事会引起治安人员的干预,但就有不怕事的人前来生事,而且来了不少人。 田大爷是本城的仕绅、大善人,家中豢养有健仆和护院,派一二十个人来旅店走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治安人员想管也不敢管。 田家的护院班头神拳骆威,亲自带了六个护院光临,另八名打手,则是府前街徐宅,本城另一位大家徐大爷徐庆的保嫖。 另三个是天四星主仆,长相狞猛极为慑人。 来了一大群佩刀挂刻的人,人多人强。 在本城的市民心目中,本城的资戚名家分为三等:一、真正的权势人士,称为富绅;二、有财有势的仕绅;三、控制城狐社鼠握有武力的豪绅。 田家骥大爷是第二种,没有人知道他是隐身大盗见我生财。 徐庆大爷是第三种,名义上是武林世家。 武林的意义非常广泛,一般的表面意义,指练了武功的人,范围极为广泛。 城镇乡村的民丁壮勇,也可以称为武林人,因为他们需不时操练武技,刀枪拳棒与骑射都得练。 但一般说来,通常指靠刀剑武功混口食的人为武林人。 土匪强盗,同样可称武林人。 招摇撞骗的混混,有时也使用拳脚行凶,甚至会用小刀子捅人,把他们看成武林人也未尝不可。 徐大爷当然不是招摇撞骗的混混,他是本籍沧州的名武师,曾经在北面的真定府武学会任教头,十八般武艺门门皆精,内功拳到造诣非凡。 北地刚萌芽正蓬勃发展的保钦行业,以及供不应求的护院打车,人才大部份聘自沧州,因此称沧州为白道人士的大本营,形容不算过份。 乱世练了武功的人,混口食存活的机会大增,死的机会也倍增,前仆后继新人换旧人。 天下大乱了七八年,死伤军民数百万,山东响马的白衣神兵,两薄京都三过南京,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现在,百万雄师仍存江南躁限。 这期间,不知死掉多少英雄好汉。 练武人走了鸿运,成为各方争取礼聘罗致的对象,英雄好汉固然炙手可热,妖魔鬼怪同样受到欢迎。 这是武林人的黄金时代,地位受到尊重肯定的时代。 江湖道上,旧的英雄倒下去,新的精英奇葩补上来,死了一个升上两个,漪钦盛哉。 旧的武林人杰消失了,新的武林八骏又取而代之。 徐大爷徐庆绰号叫飞虹剑客,年方半百正壮年,但知道武林没有长青树,急流勇退做一个安份的地方豪绅,不再在江湖抛头露面,但与各方各道人士皆有交情。 其实,他急流勇退的主要原因,是右肋断了三条肋骨,虽然治愈,骨也接妥,但不可能完全复元,再也无法灵活地挥舞他的飞虹剑了。 扫描,jy校对 第 三 章 君子好过 那是八年前的事,白在神兵围攻真定府,卫学武学舍的子弟出动,教头们带领生员子弟参加保卫战。 他挨了三箭一刀,刀砍中右胁,斩马刀几乎把他砍成两段,幸而保住了老命。 在本城,他的声威比在真定更盛些,本城的三教九流好汉,还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徐家的子任,家传武学个个不等闲。 小女儿徐菌英,更是本城一枝花,接起人来掌挥脚飞有如母大虫,附近的混混见了她就躲得远远地,对她的一双手又爱又怕,白白做嫩春笋似的小手可爱极了,挨上两下可就灾情惨重。 她也来了,带了两位侍女,穿了骑装,腰间有剑,手中有马鞭,美丽大方流露出英气,的确有女英雄气势。 在城外乘马,平常得很。 南关悦来老店在城外,所以她乘坐骑来的。 店伙早就知道他们是来寻仇的,一个个躲得远远地,而且事先叮咛店中的旅客,关上房门不要外出自找麻烦,出门人必须避免惹祸把灾。 二十名男女,把这一进客房的走道占满了,人多人强,一个九州冥魔算得了什么?一个外地旅客与本地的豪强发生纠纷,地方豪强铁定是胜家;也就是说,孤身的旅客将与全城为敌。 还来不及打门叫阵,房门倏然而开。 堵在房门外的好几个人,不由自主地惊然后退。 四海牛郎像把门的天神,高大促伟英气勃勃,左肋有盛牛角销的革囊,皮护腰斜插着佩剑,一身有骑装,浑身肌肉绷得紧紧地活力澎湃。 “哼!他娘的真壮观。”四海牛郎虎目中神光炯炯,扫了众人一眼,说的话讽刺味十足:“没想到这座城充满这许多暴民,难怪昼夜都有无法无天的人骚扰。好,以暴制暴。我是杀暴民的专家,一封一个,来一个杀一个。他姐的!杀一千个你们不怕,那就杀一万个,我不信每一个暴民都不怕杀。他娘的!后不光你们,算我栽了,你们下令上吧!” 这些倚仗人多势众的好汉们,碰上一个以杀止杀,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气势迅速沉落。 世间真正不怕死不怕杀的人毕竟不多,连凶名昭彰的天凶星,也感到对方的杀气低人心魄,感到手心沁汗心中生寒。 在所有的人中,天凶星算是声威名头最高的,虽然武功并非最高,事实上神针织女就比他高明;至少,昨晚神针织女就曾经替他解危。 “小辈,你的绰号叫四海牛郎。”天凶星打手式要众人后退,鼓起勇气上前打交道。 “如假包换,太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四海牛郎傲然拍拍胸膛:“太爷四海牛郎凌云飞,记住了没有?” “你” “天凶星姓韩的,你已经在江湖横行了半甲子,也已经获得你应享的权势,早就应该在家享福老死床褥,实在不宜再在江湖现世,休想抬出破招牌,吓唬我这种雄心勃勃的间道年轻人。” “好狂妄的小辈/天的星居然不曾暴跳如雷:“小辈。你夜间活动的绰号叫九州冥魔,这可不是闯过英雄扬名立万的表现呢!” “去你的!怎么硬把太爷当作九州冥魔?那温蛋绰号称魔,却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太爷出道两年之后,那温蛋才在江猢混出名头。我四海牛郎名动天下,那混蛋还不配管太爷提鞋。” 这等于是表明不屑与九州冥魔争名利,也瞧不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九州冥魔,按常情论,四海牛郎决不可能是九州其魔了。 “世间右许多人,满哈仁义道格,行事却男盗女婿……” 一声怒吼,四海牛郎勃然大怒一掌拍出。 两对一代凶果,这一掌当然用上了内家真力,不需预先运气行功,掌出立即劲道破空狂涌。 外发劲道可伤人于三尺外,须下二十年苦功,也许更久些,不预先运气行功便可外发,练半甲子不一定能有成效。 其实,双方早就在作拼搏的准备了,只是运气行功不着痕迹而且,双方的真力已随时可摔然发出。 一声蓬然闷响,罡气进爆,两人的外发劲道,在相距八尺的中间接触。 天凶星急退两步,拚内功也差了一段距离。 “你是什么东西?哼!”四海牛郎踏出一步沉声道:“太爷要拆散你一身老骨头!” 一阵鼓掌声,从人丛后传出,吸引了在场好汉们的注意,所有的目光皆向鼓掌的杨敏集中。 杨敏穿了青骑装,雄壮魁梧不下于四海牛郎。 不同的是,四寸宽的皮护腰是系在衣内的,手中空空,没佩带任何兵刃,要不是身材修伟,真不像会武的间遵英雄。 他脸上绽发怪怪的笑容,没流露摄人的气势,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小有身分平平凡凡的人。 “对,拆他的骨头!杨敏停止鼓掌,嗓门大得很:“这家伙绰号称天凶星,名震天下前后半甲子,目下凶名仍保持额峰状态而不坠,仍然是威震天下的名宿。你老兄如果能打倒他,就可以挤身天下高手之林了。要打倒他就得趁早,可别等到他老掉牙眼茫茫发苍苍再打,那就来不及了。打倒一个老朽,决不可能成为天下级英雄的。” “混蛋!你多什么嘴?”四海牛郎想叫,昨晚的一肚子不爽,又加了几分不爽。 神针织女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杨敏一眼认为他多事。 天凶星主仆三人更为不悦,也感到惑然,认出他是昨晚搜房时,躲在一旁打哆咦惊惶恐惧的旅客,今天怎么胆气出奇地盛壮?变化未免太出乎意料了。 “哼!我在帮你,你怎么反而把气出在我头上?”杨敏聪明地避免接近,站在人丛外大呼小叫:“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干错万错,无条件帮你不是错,对不对?看你如何打发这一群暴民,要帮忙不妨招呼一声,多一双拳头就多一份声势,没错把?” 人人都有刀有剑,他一双拳头哪派得上用场?而且又不接近,站在人丛外说风凉话,极易引起各方的反感,其需要帮助的人,也不会领他这份情。 “你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田家的护院头头怒叱,冲上就是一耳光。 他哈哈一笑,疾退丈外表示无意动手。 神针织女又对他哼了一声,转向四海牛郎接近。 “你不会说不认识我吧?虽然你的口音与前晚不同。” 神针织女有意挡在天凶星的进路,不希望天凶星冒火出手攻击,脸上绽起慧黠的笑容,相当动人:“这就是你白天活动的面目?” “哦!好美的小姑娘。”四海牛郎爽朗地颔首赞美:“你的话悦耳极了。可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该认识你吗?请恕我唐突,请问芳名。” 神针织女已先入为主,认定四海牛郎就是九州冥魔,对四海牛郎这种否定的态度不以为逆,九州冥魔本来就是保持神秘、不以真面目露面的神秘魔头,即使她已经有百分之百的确证,九州冥魔也不会承认的。 以她一个初露头角的江湖新秀身分,说的话份量也有限,不会有人肯相信,她有揭开九州冥魔真面目的能耐。 “不要再故作神秘欺瞒世人好不好?以另一面目为非作歹的人不止你一个,田大爷就是其中之一,我就知道他的真面目。你九州冥魔被我揭开真面目,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呀卜神针织女咬定对方是九州冥鹿,说的话肯定坚决,信心十足。 “呵呵!你这美丽大姑娘真会说话。我想,你就是昨晚前来查房的花脸女夜行人了。你果然不死心又来找我,硬指我是九州冥魔。昨晚我以为你是女妖怪,所以出手重了些。今天看到你漂亮的本来面目,还真不便对你失礼。现在,我郑重告诉你,我不是九州冥魔,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滚。尤其是那个什么天凶星,叫他滚远些,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他。我渴望交你这位美丽的朋友,请到房里喝壶茶,咱们好好聊聊,我对九州冥魔也有一分好奇,你会告诉我有关那魔鬼的事吧?” 四海牛郎的话,直截了当表明不是九州冥魔。 双方各说各话,无法沟通。 “你否认你是九州冥魔?”神针织女仍不死心。 “在下坚决否认。”这次,四海牛郎不再自称太爷。 “我不信。” “这就难了,你我都坚持己见……” “我要搜。”神针织女截断地的话。 “搜?”四海牛郎一怔。 “对,搜,搜你的客房。” “搜我的客房?搜什么?” “搜你昨晚从田家取走的珍宝箱和盛金箔,以及扮魔的面具和怪衣裤。”神针织女振振有词:“面具和怪衣裤被我用水泼湿了,一定还留在房中晾着候干。” 要搜房,一个有声望的人,会认为是有报声誉的严重侮辱,连普通的平民百姓,也咽不下这口气。一如果我对你没有好感,我会一脚把你踢进城。”四海牛郎果然生气了,脸色一沉:“趁我还没冒火之前,赶快收起你这荒谬的念头,我还有五七分喜欢你,你还来得及改正你的错误。” “除非你让我搜,或者你承认是九州冥魔。”神针织女倚仗人多,不肯认错:“把珍宝和黄金交还,不伤和气,不然……” “不然,你要撒野。” 四海牛郎怪笑:“撒野的女人一定很够味,我喜欢。呵呵!我让你先撒野,再好好疼借你……” 神针织女拔剑作答复,而且发出一声动手的信号。 “你可恶!”她左手一拂,食中两指发出劲流,指劲破空,气流激荡。 相距不足一文,指一佛便拉近了三尺,七八尺距离,指动形成的无形气柱丝丝税啸。 想用指劲伤害八尺外的人,须下二十载苦功。 四海牛郎并不认为是唬人的虚招,昨晚便已领教过神针织女的所学,怎敢大意,扭身闪避同时切人伸手,巨爪光临神针织女的高耸酥胸。 与女人交手,正面攻击胸部是大忌。 四海牛郎却毫无顾忌地正面探人,可知必定是百无禁忌的叛逆性人物。 切入的同一瞬间,右手已拔剑出鞘。 爪深入攻出,剑出鞘蓄劲待发。 三方高手同时发动,倚多为胜刀剑汇聚。 接触太快,变化快得令人目眩。 神针织女以为指功弊然攻击,必可得手,因而在心理上没有反击的准备,右手的剑也无法在同一刹那注人神功内劲,失惊之下,急退中本能地一剑急封。 四海牛郎的武功与经验,比她高出多多,巨瓜一拂,指背击中她的剑身,剑向外震弹,爪同时变掌,疾挥而入,如影附形贴上她的胸口,信手一按,劲道恰到好处,不至于直透内腑。 乘一接的劲道反弹、倒退、旋身、剑发。 左手,已套上牛角档向外挥。 从这一面冲上的有四个人,包括天凶星主仆三个,另一个是田家的护院,武功可因可点。 没听到兵刃接触声,四海牛郎的身影,透围而出剑光闪烁,到了侧方两丈外,不等身形稳下,一声狂笑,扑向另二侧的人丛。 天凶星主外发出厉叫,远冲出两丈外。一个健仆稳不下马步,厉叫一声摔倒在地挣扎难起。 三个人的右外胯近肋处,各裂了一条三寸余长的创口,鲜血泉涌。摔倒的健仆,右小腿多开了一条血缝,因此支撑不住。 那位田家护院,被牛角档挑飞摔出丈外。 “杀!”四海牛郎的可怕叫声震耳欲聋。 众人心胆俱寒,一哄而散。 “小美人,你走不了。”四海牛郎懒得追逐其他的人,怪叫着扑向神针织女。 “挣挣”两青暴响,抢救神针织女的两诗女,连人带剑被震得倒摔而出。 “打!”神针织女的无影神针及时破空。” “缝衣针这么粗?”四海牛郎稳下马步,牛角销一挑,将无影神针挑起:“你最好用绣花针……然走!” 神针织女心中一虚,扭头飞奔。 四海牛郎冲势又急又猛,飞针的速度更快得难见形影,牛角档竟然能将对进的针挑飞,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发生了。 她真惊出一身冷汗,再不走可就得任人宰割了。 她快,四海牛郎更快,剑已接题而至,拍向她的腿侧,剑气压体,被拍中很可能斜挥出丈外,甚至可能伤及腿骨,也许会折腿。 “抽你一鞭!”叱喝声震耳,起自身侧。 她拚命向前仆倒、滑出,间不容发避过剑的拍击。 四海牛郎的右时,“叭”一声挨了一马鞭,剑向下一沉,只感到右半身如中电硬,大吃一惊,猛然沉下马步。 右侧不远处站在廊栏旁的杨敏,轻拂着马鞭笑容怪怪地,似乎有点吃惊,这一鞭居然不能让剑脱手,对四海牛郎的评价提升了许多。 “你这混蛋再三向太爷挑衅,非毙了你不可。”四海牛郎怒吼,挥剑扑上了。 “快击!牛郎来接你这织女了。” 杨敏撒腿便跑,挽住刚跃起的神针织女腰背飞奔:“除非你心甘情愿让他渡过鹊桥。” 来不及了,他不该分心分力带走神针织女,也没料到四海牛郎来得那么快,剑气压体,背部暴露在剑尖前,这位牛郎真敢在旅店挥剑杀人。 生死关头,他临危自救,激发起潜藏的精力,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一掌将神针织女推出,大旋身后仰出腿,避招反击妙到颠毫。 剑气本身伤不了人,那只是一种奇奥的压力。 压力他禁受得起,却无法避免剑尖的伤害,锋尖贴背斜掠而过,被他的旋扭力错开正面的接触,划破了他的衣衫。 “噗”一声闷响,他一脚扫在四海牛郎的右助上。 人影倏分,四海牛郎斜冲出丈外几乎摔倒。 他仍然飞旋,翩然飘落。 糟了,两个随从打扮的男女,左右齐至四掌齐吐,一刚一柔的浑雄掌劲破空及体。 他双脚沾地,身形随之下挫,像水银泻地立即消失,也像是遁入土中不见了。 掌劲汇合蓬然迸爆,威力惊人。 淡淡光影贴地逸出两丈外,升起时人影重现。 “你这混蛋带了隐身在旁策应的爪牙,难怪能在江湖横行。” 现身的杨敏脸色有点苍白,呼吸不稳大叫:“你给我牢牢地记住。 总有一天我会回报你。” 男女仆从冲到之前,他沿走廊一溜烟走了。 四海牛郎忘了扑上,可能右肋被踢得有点受不了,在一旁张口结舌,惊讶的神情写在脸上。 从剑尖前飞旋并不难,一扭身便可避开锋尖贯体,但同时用回风腿反击,那就匪夷所思了,所冒的风险太大,也不可能如此灵活地控制身形,这表示杨敏的武功与经验,高出一倍当是最低的估计。 男女随从的左右急袭,任何人也逃不出这种可怕内家掌力的痛击,结果仍然劳而无功,三打一并没造成决定性的胜利。 神针织女从走道另一端走的,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与四海牛郎排她已毫无把握,哪敢一比三自讨苦吃。 天凶星与那些打手护院,更早一步一哄而散了。 “下回见面,我要剥你的皮。”四海牛郎冲杨敏的背影大叫大吼。 四海牛郎的随从不止两个,而是六个。 平时他独自游荡,六个随从分为三组,在他附近暗中策应,如非碰上难以解决的困难,随从们不会露面。 名义上虽是随从,其实是他的伙伴,都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高手,身分有邪有正,有黑有白,所以在江湖闯荡熟悉各种门路,消息相当灵通。 四海牛郎只是挥大旗的人。奔走办事就得靠这些随从打点,每一个随从皆可独当一面,小事故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处理。 居然有人主动向他挑衅,这可影响他的威望,他肯松手,随从们也不会善了。 他当然不肯松手,被激怒得七窍生烟。 但在盛怒中,另有一股难抑的冲动影响他的情绪。 他对漂亮的神针织女动了心。 男人喜欢美丽的女人,是天经地义极为正常的事。 他不但要找杨敏,更要找神针织女,不但六个随从全部出动,他也亲自进行打听。 近午时分,他神气地出现在徐家的大院门外。 每座城镇,每个埠头,都有各式各样的地方名人,主宰着地方的事务,背地里,这些人被称为豪霸,或者称为贵戚名门。 顺德府城有四霸,飞虹剑客徐庆名列第二。 这位二妇并非指他在本地横行霸道,而是指他的潜势力最大,厕身公门的白过人士,皆与他有灾情。 这是说,他自然而然地交通官府。 徐家的右邻另一座大院,是名列首霸的唯我独尊公孙不方o家。 这位公孙大爷,朋友最为复杂,各门各路的牛鬼蛇神,经常在他家进进出出。 两家毗邻而居,同称地方之霸,双方保持良好的交情,因此有恢世嫉俗的人,称他俩狼狈为奸。 想上门生事,其需有超人的勇气。 两家的护院打手众多,足以应付大批登门生事的牛鬼蛇神。 四海牛郎是天下级的豪霸,就敢独自找上门来。 就凭他在旅舍大展雄风的表现,护院打手怎敢在他面前栩野?所以他的出现,徐宅立即陷入混乱中。 天下级的豪霸,十之七八是不法之徒,十之八九拥有一些爪牙和亡命朋友,一旦出了重大事故,有爪牙和朋友出面顶罪,自己一走了之,官府根本奈何不了他,地方龙蛇通常不敢、也不愿得罪天下级的豪霸,除非被逼得无路可走。 飞虹剑客在京师名号响亮,南起与南京接壤的广平府,北至京都的保定府,是他的势力范围,距真正的天下级豪霸地位,还有一大段距离。 因此他的女儿,想出人头地,想与当代武林四女杰齐名、想脐身天下级高手名宿之林、想……总之,谁不想成为名震天下的人物? 想成为名震天下的人物,坐在家里想是不可能的,那只是妄想,你想有所得,就必须付出。 他的女儿强出头,管见我生时田大爷招揽是非,主动找上了天下级的魔头九州冥魔,就是出人头地的念头所促成的,想从此晋身天下级高手之林。 他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也由于事前已有心理上的准备,定下心神小心应付,大方地在大厅,接见这位不可一世的天下级豪霸四海牛郎。 飞虹剑客年近半百,龙马精神相貌威严,穿起长衫还真有几分豪绅气概,虎目炯炯颇为低人。 四海牛郎没佩剑,盛牛角档的革囊悬在腰际,体积不算大,沉甸甸地份量不轻。 这玩意不能算兵刃,或可称之为玩具,角尖并不锋利,所以治安人员不可能以携带凶器的罪名干预,依法无据,取缔会闹笑话,真要闹得不可收拾,也不能以携械登门行凶定罪。 客套一番,喝了一杯茶,四海牛郎开门见山表明来愈,首先说出客店两度冲突的概略经过,表示在理字上站得住脚,表示他有权登门问罪。 “咱们在江湖闯道的人,虽然所抱的宗旨各有不同,但十之八九不离名利两字,也只有名利才值得以生命去争取。穿州过府,讲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伤和气。” 四海牛郎随即将话引上正题:“我不明白令媛为何一而再向在下挑衅,真正的目的何在,所以情地前来尊府拜会,希望今媛能给在下满意的交代。也许在下四海牛郎的绰号,冲犯了令媛的忌讳。令媛绰号叫神针织女,成名仅年余。而在下扬名江湖,已有五载岁月。令媛不能以自己的绰号而对在下不满,在下怎知令媛取织女为绰号,早五年另取绰号避免冲犯她?可否请令媛当面赐教,请教她如何解决她所引发的纠纷?” 理直气壮,说的话语气平和,并无气大声粗寻仇报复的气势,但骨子里强硬问罪的意图毫不含糊。 徐家的底细,不需多费心调查,半天工夫,足够了解徐家的表面情势了。 神针织女的名号,本城众所周知,连城外的居民,也知道徐家大小姐是了不起的女杰,至少是想与武林四女杰争名的女鬼雄。 “我已经知道昨晚所发生的事,也知道前晚九州冥魔,在本城现魔踪的风声,本城因此事而惊恐不安也是事实。”飞虹剑客小心应付,不想把事情闹大,采取低姿态周旋:“小女怀疑尊驾是九州冥魔,情有可原,九州冥魔确是藏匿在那一带。如果尊驾不是九州冥魔,误会是可以澄清的。这样吧!徐某带小女至客店,向尊驾道歉,尊驾也必须向咱们保证不是九州冥魔,尊意如何?” “我四海牛郎的名号、地位、声威,皆比九州冥魔高得多。” 四海牛郎置杯拂袖而起,炯炯虎目扫了堂下众多打手一眼,怒容满面:“阁下居然要求我在旅店公众场合,否认我不是九州冥魔,这不仅是欺人太甚,甚且有意侮辱我四海牛郎。 白天,府城是你的天下,你是顺德四霸的第二霸,我奈何不了你,我晚上来。告辞。” “凌老弟……”飞虹剑客焦灼地急呼。 四海牛郎哼了一声,大踏步下堂愤怒地直趋厅门。 “谁敢撒野,我四海牛郎如不将这里化为血海屠场,今后不再在江潮现世。” 他接近厅门,向两侧跃然欲动准备拦阻的打手沉声道:“百十个立鸡瓦狗,片刻我就可以把你们砸碎屠光,哼!” 他的话充满凶兆,杀气腾腾。 府城的治安人员,不可能突然集中对付他,毫无应付意外暴乱的准备,他一定可以在短期间杀出城,快马加鞭远走高飞。 飞虹剑客绝对付不起如此惨烈的代价,怎敢下令向他袭击?眼睁睁目送他昂然离去,脸色难看极了。 晚上来,可就麻烦大了。 哪一个晚上来?今晚?明晚?哪能天天晚上严加提防?强龙不斗地头蛇,但超级强龙是例外,意上了这种超级强龙,结果是相当可怕的。 眼线在半个时辰后将消息传回:四海牛郎已束装向北单人独骑走了。 走了,表示以后府城出了任何意外,皆与他四海牛郎无关,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徐家一阵忙乱,主人慌了手脚。 四海牛郎名震江湖,具有成功的条件,并没派人对付杨敏,聪明地避免两面树敌。 杨敏只是投宿的旅客,犯不着将之列为拚搏的目标。 当然,杨敏的武功也令他心中凛凛,真要兴师问罪,胜算并不大,万一反而被杨敏把他摆平,那就笑话闹大了,今后还有股在江湖耀武扬威?杨敏输得起,反正本来就是无名小卒。 他却输不起,输了将威望一落千丈。 一些高手名宿,被无名小卒摆平,意外地死伤,这种事江湖上屡见不鲜。 杨敏知道四海牛郎不会找他,躲在客房中睡觉,等候天黑动身就遭,避免官道拥挤阻塞。 店中逗留的旅客,都是夜间就造的人。 其实,徒步或乘坐骑的旅客,白天仍可通行无阻。如果碰上军运拥挤而封路,必要时可以绕道或越野而走,除非路两侧有麦田无法越野绕道,或者碰上桥梁动弹不得,因此有些旅客愿意冒险就道,走多远就算多远。 他不想在路上碰上麻烦,宁可晚上动身,反正昼伏夜行好处多,至少可以避免b晒之苦。 店伙早就知道,他要在傍晚时结帐动身北上京师。有心人当然也知道,他已成为注目的人物。 天气炎热,房门不得不紧闭,富门却是大开的,可以利用作出入的途径。 白天不可能熟睡,店中不时传出各种声息,他和衣躺在床上休息,旅途客居难免胡思乱想。 最先想到的是神针织女,这漂亮的姑娘给予他的印象颇为鲜明,不仅是美貌吸引了他,机智、大胆、慧黠、武功,也可圈可8。 客居中男人想女人,正常得很。 其次想到四海牛郎,他觉得这位不可一世的高手名人,的确具有称雄道霸的条件,难怪在闯道的五年中,名气直线上升,人才和武功,江湖上还真没有几个人能相提并论,只是太过狂做了些。 年轻人狂做,也是正常的事。 “这混蛋性情难测,那个织女也工于心计,真可以相匹配,走在一起并肩问道,定可创出可观的局面。”他以双手作枕胡思乱想,不自觉地自言自语。 这两人真要并肩闯出辉煌局面,当然会对他构成威胁。 他平空生出取而代之的念头,这位织女也的确值得他争取。 可是,他不喜欢富机谋工心计的女人在身边。 “见鬼啦!这念头真荒谬。”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苦笑:“我怎会有这种想法?我还不需要女人做伴。” 以他目下的身分,也没有女人敢和他做伴。 不需要女人做伴,并不等于他不喜欢女人,更不等于他不需要女人。 男女相互需要相互吸引,是天经地义的事,谁要是违反这必然的天性,一定有毛病。 他想到牛郎织女结伴,却没想到织女和他结伴的打算。 窗外有声息传入,也只有他才能听得到这种轻微的声息,也只有他这种人,才知道这种声息所代表的意义。 他重新躺得四千八稳,像是沉睡不醒。 投石问路,应该是育小的手法。 外行人通常的反应是大惊小怪,内行人必定不动声色。 他一怔,心中有数。 这颗小石,是通知他有人来访,并非投石问路探道,不能装睡了。同时,他已猜出投石的人是何来路。 “爬窗跳墙,该是男人的事。”他挺身而起大声道:“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你……你起来了没有?”窗外神针织女压抑性的悦耳嗓音。 男人光着身子睡觉,是普遍现象不足为奇。 旅舍的客房,也不宜女性闯入。 “胆小能成为女英雄吗?”他嘲弄他叫。 “不请我进去?”神针织女的面庞出现在窗外,脸红红地羞怯的神情极为动人。 “还好,没带剑。”他心中一荡:“那个牛郎的爪牙仍在附近逗留,不带剑相当危险。 你这一身淑女装,跳窗像话吗?” 神针织女穿了小翠花衣裙,不再像女英雄,明眸皓齿隆胸细腰,大家闺秀淑女味十足。 “不要讽刺我。”神针织女用乳燕穿帘身法跃入,裙袂飘飘身法美妙:“全府城的人,都知道我不是淑女。我是来求助的,怕你闭门不纳,所以跳窗。” 这种没有内外间的上房,有女客真的不便,幸好还有一张桌两张长凳,女客尚可落坐。 不是淑女,就不需被利教所束缚。 进了房,神针织女的神色逐渐回复自然。 “求助?”他苦笑,拖出长凳:“坐,既然想做女英雄,就不必拘束。昨晚和今早,我一时心血来潮,干预了那位风云人物四海牛郎的闲事,帮了你一把。结果,他有两个爪牙目前死盯着我,看来我自身难保。你居然向我求助,不啻火上添油,日子更难过啦!徐大小姐,你做做好事,别把我再往水深处拖一把好不好?” “反正你已经无法脱身事外,何不联手对付他?” 神针织女大方地与他并肩坐下:“他已声称今晚到我家行凶,只有你才能抵挡得住他。” “哦!他说过了?” “没错,在我家撂下的狠话。晚上他一定以九州冥魔的面目,到我家行凶。以我的机智,你的实力,我认为一定可以让他灰头上睑。” “咦!你怎么硬咬定他是九州冥魔?” “他是的,我与九州冥魔多次交过手,比武功我甘拜下风,比机智我敢说比他强。” “你为何要和九州冥魔为敌?” “这……”神针织女脸一红:“要想出人头地扬名江湖,挑一些成名人物拚搏,不论输赢,就可以一鸣惊人,至少可以提高知名度。” “危险,你这种想法非常危险。”他大摇其头,“真要碰上心狠手辣气量小的高手名宿,后果极为可怕,有些高手名宿就是不愿年轻人出头。” “我会小心进行的。我非常羡慕武林四女杰,希望有一天也成为与她们齐名的女杰……” “武林四女杰已经快成为明日黄花了,还有什么好羡慕的?目下只有一个隐红姑娘,仍在江湖走动,她那些武当门人子弟,明暗中替她护法撑腰,所以能成为武林长青花,你哪有与她齐名的雄厚本钱?” “可是……” “可是,路是人走出来的,真的吗?但愿是真的。再说你把四海牛郎看成九州冥魔错得离了谱。四海牛郎的名气,比九州冥魔大得多。而且,九州冥魔只是孤家寡人横行的妖魔,四海牛郎却是拥有一个小组织的英雄人物,你怎么把妖魔、英雄搅和在一起了?” “杨兄,我没弄错,这两个人确是二而一。我昨天晚上……” 神针织女将九州冥魔至见我生财田家勒索的经过简要地娓娓道来,把躲在小巷反击的经过,以及料定九州冥魔去找她,设局作弄九州冥魔的事概略地说了。 最后道:“我跟踪到这一带,才失去了他的踪迹,恰巧遇上天凶星、老凶度也对九州冥魔有成见,所以一同前来搜客栈,可惜连老的魔也禁不起他一击,没有将赃物搜出的机会。 现在他要到我家行凶,杨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哈哈!你以为捉贼捉赃是万灵丹,找到人就一定可以找到赃?”他大笑:“只有最笨的贼,才将赃物藏在身边。孔州冥魔敢向强梁勒索,你以为他必定胆大包天,把赃物随身携带?显然你们对四海牛郎所知有限,所以把他看成九州冥魔的化身。这也难怪,这位不可一世的英雄头头,从没在北地露面,这次游京都身边带了不少不世之雄,你这织女引起他的兴趣,牛郎找织女他是理所当然,得其所哉。” “你还说风凉话?”神针织女白了他一眼。 “你把他当成九州冥魔,其实他心中非常高兴。” “怎么说。” “牛郎找织女,固然是他找你的原因。另一原因是,他可能也对九州冥魔有成见,英雄除魔卫道,肯定可以名利双收。你大可放心,他不会向你大展雄风,只想要你听他的和他合作,他一定拍胸膛帮助你搜捕九州冥魔,一石两乌他高兴得要死。但你如果拒绝他,那就……” “那就怎样?” “那就有大麻烦。这五年来,他在江湖大展雄风,一帆风顺所向无敌,广罗羽翼壮大自己,收眼一些名号响亮的高手名宿追随他。要不了多久,很可能组成一个什么会或什么门,打出组合的旗号,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向江湖之王的途径迈进。你追随他,成为江猢女杰的愿望必可早日达成,好事呀!” “他……他真有许多爪牙?”神针织女脸色一变。 “不惜,各地都有尊奉他为主的人。他身边可见的,我知道有六个!” “监视客店的……” “两个。”他措若说。 “在你这里?” “对,邻房。” “他们是……” “夷陵双凶。”他应指右邻房:“天狼公羊毅、飞豹孙陵。湖广三峡口夷陵州两个亦白亦黑的凶悍高手。两人都用刀,刀法神具辛辣,据说可与天下九把刀争雄长,曾经再三声称要和天下九观刀一决雌雄。你可以对付一个四。” “你不怕他们?”神针织女盯着他笑,表情怪怪地。 “我能不怕?”他也怪笑:“这两个混蛋的武功修为,比四海牛郎其实低不了多少,两把刀一堵,会把我大卸八块。” “废话连天。喂!你到底帮不帮我呀?” “织女请我对付牛郎,像话吗?哦!你不是有天凶星帮助吗?” “他?他早就溜之大吉了,腿都快要吓破啦!我有了困难,你曾经帮助我度过难关,何况他们也把你列为目标,你我正好并肩联手挫一挫他们的锐气。杨兄,你似乎相当了解他们呢!” “在江湖邀游玩命,多一分了解,就多一分存活的机会。对这些风云人物,我不能不留心他们的动静。” “我很少在外走动,所知有限,除了在旅客流水簿上,查出你们各方人士的姓名之外,其他毫无所悉。你的大名一定不是真的,想必是江湖甚有名气的高手名宿……” “也想打倒我?”他笑问。 “我除了感谢你之外,其他就是羡慕了。”神针织女诚恳地说:“我知道成名不易,也知道向高手名宿挑战十分危险,可是“可是,这毕竟是成名的捷径。有志在江湖问道扬名上万的人,十之七人会采取这条路走。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危险便是须付代价之一。今晚我会在场助你一柱之力,但没有任何承诺,更没有保证。而且除非有其必要,不然我不会出面。我说得够明白吗?” “我坚信我双目不盲,看出你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神针织女庄严地说:“今晚,你一定会在现场出现。杨兄,可否把真名号见示?” “萍水相逢,你知道我叫杨敏就行了。惹上四海牛郎这种雄心万丈的风云人物,我得为自己的日后安全多作打算。”他婉言拒绝,略加分析利害:“如果你对牛郎配织女的感情方面不同意,我会设法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在我身上。不过……我怀疑能否有效。” “你的意思……”神针织女脸红耳赤。 扫描,jy校对 第 四 章 牛郎吃瘪 牛郎配织女,仙配。这是说,江湖朋友不会苛责四海牛郎行为不当。 其实,四海牛郎迄今为止,所表现的英雄形象极佳,风度也令人激赏,人才一表,武功出色,如果与神针织女连袂出现,谁也会同意他俩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极为匹配的佳侣。 神针织女想起那天九州冥魔称说四海牛郎的话,所以脸红耳赤。 由于九州冥魔的话,所以仍然认为四海牛郎是九州冥魔,虽经杨敏的分析解释,否定四海牛郎是九州冥魔,仍难改变她先人为主的看法。 “英雄豪杰无不好色。” 杨敏微笑着碰碰她的手臂,有伸手抚摸那吹弹得破、红艳艳光彩四射粉脸的冲动:“四海牛郎也不例外,你很美很美,知道吗?” “你……淬……”她的睑红到脖子上了,狠狠地白了杨敏一眼,眼中有另一种光彩焕发,却不回避杨敏投送过来的目光。 通常,牵涉到男女感情,大姑娘必定感到羞怯,不敢热烈回应的。 四目交投,一根无形的感情之线,把他们牵系在一起了,陌生感已完全消失。 “我本来准备今晚前身北上的。”杨敏反而感到有点局促,离座到床尾拍拍整理妥当的马包:“希望在一两天之内,把你的问题解决。至少,我有信心把这位英雄,引他向北追赶我。要激怒这种英雄是十分容易的,一句话就可以引他追至海角天涯找我。” 他的确感到有点局促,因为他毫无接受神针织女这种女伴的准备。 而神针织女的美丽形象,却逐渐加深地吸引着他,接受与否,他心中大感难以取舍。 在情感上,他得承认喜欢这位织女;在理智上,他必须远离这位具有扬名立万野心的大姑娘。 在情感上是相吸引的,在理智上他必须互相斥拒,以免回后是非多,双方极可能发展成积不相容的仇敌。 “你要上京都,我陪你走一趟。” 神针织女显得兴高采烈:“皇帝目下在江南,京都群龙无首好玩得很。早些年百了刀大闹京都,我和三姨正好在京都游玩,那时我年纪小,不知道观赏皇宫禁苑。这时前往游玩,正是大好机会。” “我哪敢在京都冶游?也没有工夫浏览皇宫禁范,办完事就走,免惹是非。”他一口拒绝:“你如果想去京师,最好小心些。” “哦!你的意思……” “六七年前,天下九把刀之一的百了刀,大闹京都的事迹,我颇有所知。目下造反失败的江西宁府的爪牙,早年成为京都的主宰,现在失败了,爪牙四散,有一部分逗留在京都的余孽,树倒猢狲散,等待机会另投明主。这位四海牛郎……” “怎么扯上这个人?” “他的爪牙中,认识江西宁府神龙密谍中的一些人。这次上京,就是有意把那些人罗致在身边替他卖命。神龙密谍最得力的外围爪牙中,以四海盟最出色。目下神龙密谍瓦解,四海盟也冰消,那些漏网的高手余孽,正是各方有心英雄争取罗致的对象。四海牛郎正是各方有心英雄之一,他不是前往京都瞻仰皇宫禁苑的。如果在京都你再碰上他,结果很难想像,如果我是你,最好近期内不要接近京都。” “这……这次但愿能平安打发他离境……” “他不会在这里逗留。”他肯定地说:“其实他心中明白,如果在这里出了难以收拾的事故,势必影响他在京都的活动,所以他不会笨得在这里大开杀戒。”他拉开房门伸手示意:“你走吧!那位仁兄,很可能在打你的主意了,你必须小心身后暗算,尽快进城。” “咦!他们敢白天在街上行凶?”神针织女不想早早离去。 “夷陵双凶没有什么不敢的。”他郑重地说:“闹出大事,他们一走了之,谁能在仓卒间拦得住他们?谁抓得住这种无所不为的凶手?到何处去抓?注意,小心身后。” “好的,我会留心在身后暗算的人。”神针织女知道情势严重,不敢再逗留,出房匆匆走了。 杨敏关上房门,心中好笑,这位大姑娘毕竟嫩得很,经不起吓唬。 夷陵双凶是监视他的人,怎么可能擅自离去转而打神针织女的主意?更没有必要跟踪在大街暗算。 四海牛郎也不聪明,实在没有派夷陵双凶监视他的必要,双凶没有阻止他做任何事的能耐,徒然浪费人力与时间而已。 地方豪霸之间,平时勾心斗角巩固或扩张势力范围,免不了发生明争暗斗的事故,大致保持平衡。 如无特殊变故,互相维持表面的均势,不至于发生你死我活的大事故。一旦受到外力侵扰,就会联合一致对外。 府城四霸自然而然地结合成自保的阵营,各派了可派用场的人,聚集在徐家共商对策。 其中有些人对四海牛郎的底细不陌生,已经意识到风雨欲来的大变故要发生了,胆气不足的人,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心理,纷纷提出主和的妥协建议,认为除非已到了生死关头,最好不要走上以武力解决的血腥道路。 不是强龙不过江,四海牛郎是超级的强龙,其实在所有的人心目中,并无与四海牛郎生死相拚的打算。 用武力解决,是最后的一步行动,能和平解决,当然求之不得;因此,他们没有积极备战的准备。 天一黑,徐宅灯火通明,但极少有人在各处走动,气氛随时光的飞逝而渐趋紧张。 日落城门关闭,夜间赶路的旅客,必须绕城外大道而过,住在城内的旅客如想夜间赶路,必须在日落之前出城。 悦来老店的旅客已经先后就道,但杨敏并没动身,他已经住了四天,并不急于北上。 监视他的夷陵双凶也没动身,留意他的动静虎视眈眈,大概如果他想有所行动,便会现身阻止他。 晚膳后,他的客房门窗都闭上了,熄灯睡觉毫无动静。 双凶也没采取进一步行动。 风雨欲来,城内城外同样紧张。 五里亭是官道分岔处,不需在府城安顿的车和马,须走绕城大道,不必穿城而行。 天黑后不久,官道行人几乎绝迹。 北来的健马蹄声得得,以不徐不疾的小驰接近五里亭。亭中的两个灰衣人,站在亭口向北眺望。 健马接近至三十步外,两个灰衣人举步到了路中,拦路的意图明显,而且将佩剑挪至趁手处,有动剑的准备,大概已看出骑上的底细了。 健马速度减至最低,一步步徐徐接近,在十步外止蹄,人与马像黑夜出现的幽灵。 人与马丝纹不动,夜间视力有限,隐约可看到骑士画了大花脸,真像个鬼。 佩剑,右胁下有盛牛角档的革囊,除了脸成了大花脸之外,穿着打扮确是四海牛郎。 两位灰衣人并肩挡在路中,黑夜中依然可以感觉出浓浓的敌意。 “你一定要在本城闹事吗?”右首的灰衣人声如洪钟,字字震耳。 “阁下,你们要阻止在下吗?”四海牛郎也声震四野:“英雄不但要利用时势,也要创造时势。贵地的强龙招惹了在下,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横行江湖的恶魔九州冥魔在贵地作案,也是不争的事实。在下帮助贵地的强龙,对付九州冥魔,这是两蒙其利的大好时势,天下英雄皆会为在下喝彩。不要用另一种眼光,批评在下的义举不当。” “九州冥魔作案之后,还会在本城逗留?而且,田家并没报案。阁下的藉口理由不充分,你也不可能对付得了九州冥魔。阁下从河南穿州过府,沿途藉故生事,不断制造事端,对付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不是太过份了。”灰衣人的态度愈来愈强硬,指出对方的野心:“本城毕竟仍有一些人物,咱们正打算阻止你前往徐家闹事。” “原来你两位是本地的地头神,这条路的仁义大爷顺德双太岁,果然挺身而出,为保护你们的地盘而抛头颅洒热血,可敬。”四海牛郎下马,一步步向两人欺近:“事先在下对这条路上的风云人物,派人调查得一清二楚。贵地的四豪霸尚可交朋友,有利用价值。你们双太岁武功虽然勉强可列二流,尚可派用场。但固执桀骛,排外性强,在下不能用你们这种人。既然你们要逞英雄,在下就成全你们。” “听你的口气,阁下果然正在着手网罗羽翼,恩威并施要筹组一个什么组合,江湖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了。” 一灰衣人独自迎上,手按上了剑把:“难怪阁下说不能用我们这种人,我们这种人是不会受人驱策的……” “所以你们这次强出头,注定了被除名,接剑!”四海牛郎抢着说,声落剑出鞘化为激光,快得令人目眩,似在同一瞬间声落剑发,如何拔剑,灰衣人根本就没看清。 霸王手段,勇悍有如扑向猎物的猛兽。 灰衣人大骇,声与光突现异象便知不妙,已来不及有所反应,总算武功与经验超人一等,惊恐地飞退,放弃拔剑的念头,以手助势暴退,在激光乍现时倒飞而起。 激光如影附形,破空追逐速度更快些。半空中身形无法控制闪避,按激光的速度,灰衣人脚一泊地,激光便会同时贯体,在数者难逃,命运已经决定了,身陷绝境无可挽回。 另一灰衣人早已全神戒备,手按剑把随时有冲出策应同伴的打算,同时看出危机,大喝一声从侧方切入,剑化电虹射向四海牛郎的左肋,围魏救赵逼四海牛郎闪避或变招封架,以免两败俱伤。 “铮”一声暴震,不知何时已经出囊的牛角铛,奇准地震开攻及左肋的长剑,剑向侧扬,把主人的身躯也带动得随剑震开,几乎摔出丈外,抢救的打算落空。 激光仍然前射,丝毫不受阻滞,锋尖直指发衣人的胸口,眼看要贯心透背。 一旁黑影幻现,罡风怒发,谁也来不及有所反应,这黑影像是平空幻现的,太快了。 一声问响,四海牛郎直进飞跃的身躯,突然像被狂风所刮,向左飞掷而下,剑尖间不容发离开灰衣人的胸口。 右肋挨了一掌,力道相当猛烈。 四海牛郎骤不及防,这一掌来得太突然,护体神功的抗拒力居然只能发挥三两成自保功效,几乎被拍得气散功消,“砰”一声摔落在路侧,滚了一匝飞跃而起,惊出一声冷汗,幸而发觉并没受伤,仅滚了一身尘埃。 “混蛋!你偷袭……”四海牛郎愤怒地用剑一指,叫骂声震耳欲聋。 九州冥魔那魔鬼形态屹立在路中心,夜间显得特别恐怖,仅有一分半分像人形,真会把胆小的人吓昏。 “嘿嘿嘿……”九州冥魔阴笑,声如鬼哭:“你一个有志威震天下,要在江湖称雄的所谓英雄人物,乘双方打交道的机会,突然发起致命的一击,比偷袭更可耻十倍,你还敢骂我?你混蛋!” “九州冥魔……”四海牛郎终于看清形态了。 “你没眼花。”九州冥魔身躯丝纹不动,直挺挺地飘前三尺像在飘浮:“你一听本魔头在此地出现,便动了利用本地人物,以便夸耀自己的英雄行径,打倒本魔头让他们畏服。你这混蛋昏了头,本魔头不找你,已是你祖上有德,你居然打起我的主意来了,简直混蛋加三级。你好好准备,本魔头要替你除名。” “你配说这种话?狗东西……哎……唷……”四海牛郎本来起马步冲上的,脚刚滑出,突然下裆传出一声怪响,一块拳大的小石,震散成十余块碎屑。 这一石相当绝,恰好击中耻骨。 挥剑冲出发招,马步是右脚在前滑进。 这是说,身形是左偏的,怎么可能被对面的人击中小腹耻骨?除非这块小石会拐弯;当然小石不可能拐弯。 这一击也相当沉重,滑进的身形反而后挫。 又传出三声怪响,又是三块小石鱼贯及体,右肩、左腹、右膝。 “哎……狗养的混……蛋……”四海牛郎这次苦头吃大了,挨一下退两步,最后“蛋” 字出口,人往后栽。 原来脚下踏空,跌落半人深的排水沟内。 “要你好看……”九州冥魔高叫,疾冲而上。 四海牛郎学聪明了,怎敢站起?贴沟急窜,远出两丈飞跃而起,再跃起便上了马背,兜转马头鞭声乍起,健马向来路狂奔。 “前辈……”两灰衣人高叫,趋前道谢。 一声怪啸,怪影一闪、再闪,墓地失踪。 路两侧是茂盛的粗大行道树,非榆即槐,显得特别幽暗,目力在这里大打折扣,限一花便毫无所见了。 两人目定口呆,乖乖回城。 徐家的大宅,比田家大院的规模小些,有势的人与有钱的人,是不能相比较的。 田大爷的见我生财绰号,以及隐身大盗的身分,只有几位知交洞悉。 在顺德,田大爷只是一位大善人大财主,飞虹剑客徐庆大爷,却是府城四豪霸之一,有势,财却相差甚远。 田家大宅内建有戏台,徐家连一座小花园也没有,所以神针织女到田家看戏,碰上了大麻烦。 徐家的大院子并不太大,但足以让百十个小孩玩耍捉迷藏,也可以当作演武场练功场,也栽了些花木,夏天可以乘凉。 子弟们都隐身在南房、两厢。 助拳的朋友,则与徐大爷在大厅品茗枯候。 三座大厅门洞开,灯光明亮,等于是开门迎客,客却不知何时才能到来。 三更天,全城寂静。 徐家大宅灯火明亮,却反常地寂然无声。 一声低啸传出,监视的人发出了警号。 第一个黑影出现在大院子,接着是第二个。 人是从南房的屋顶跳落的,表示来客直接由大门方向侵入,毫无顾忌飞檐走壁登堂入室,不需偷偷摸摸,所以监视的人能早一步发现。 九个人,半弧形列阵,占据了院子中心,面向灯光明亮的大厅,还真像一群登门索债的鬼魂。 画了大花脸的四海牛郎,就是鬼魂的领队头头。其他八人,也画了花脸穿夜行衣,高高矮矮有男有女,一个个鬼气冲天,杀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能指证他们的身分来历,所以出了血案,谁也无法指证他们是凶手,除非能在现场活捉他们。 如果是死的,也不易查根底。 江湖朋友对四海牛郎不陌生,毕竟他是闯道五载,声威仍在节节升高的风云人物,一直就夸称是行道的英雄。 他身边的八位随从,很少同时出现在他身边,号称八金刚,也有人戏称他们是八小鬼。 今晚,八金刚都在,而原先随他落店的六个爪牙,是否来了难以猜测,反正不是八金刚,按理发生打斗之后,这六爪牙应该随时皆可能出现。 但夷陵双凶在客店监视杨敏,也许不能抽身赶来。 主人必须出面了。 飞虹剑客偕同十二位男女,在院子里迎客,人数上似乎占了上风。 神针织女站在乃父身后,看了对方的鬼怪打扮,心中凛凛暗叫不妙,没料到来了这许多人,同时,她更为相信四海牛郎就是九州冥魔。 “阁下大驾光临,蓬荜增辉。”飞虹剑客倒还沉得住气,独自上前镇定地行礼,说的话居然有文味:“尊驾似乎大可不必掩去本来面目,徐某好客,欢迎各方朋友光临。” “在下更好客,结交天下各方英雄豪杰。我想,徐老兄该已知道在下的来意,令媛应该将在下的意思转告了,不需再嚼舌,是吗?”四海牛郎完全以强者的态度打交道,但口气尚称和缓,语意却强硬霸道。 “尊驾的要求,比要挟更令人无法接受。”飞虹剑客不是宽宏大量的人,不再示弱: “而且,阁下就是九州冥魔,你的各种化身,瞒不了行家的耳目。你要求咱们共同对抗九州冥魔,到底在弄什么玄虚?何不直接了当说出来?‘” “哦!贵城的顺德双太岁没来?”四海牛郎一怔。 按情理,本地的强龙必定一致对外,不但四豪霸今晚在徐家聚会,双太岁也将义不容辞前来助拳。 双太岁曾经目击他被九州冥魔折辱,飞虹剑客应该知道他不是九州冥魔。 这表示双太岁并没前来助拳,本城的强龙一致对外的可能性不高,他带来了众多爪牙,显然料错了当前的情势,过早暴露实力,有点失策。 “双太岁自己的事忙着呢!本来就彼此维持井水不犯河水的交情,他俩不会干预咱们的事,阁下提起他俩有何用意?”飞虹剑容真的弄不清对方的意向,大感诧异。 井水不犯河水,表示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 这是说,双方的利益并不一致,平时难免发生一些利害冲突,联手一致对外的机会并不多。 尤其是外来的强龙太强的时候,自私自保的念头,会促使双方分裂而非团结,避免受波及,甚至会表示置身事外袖手旁观,没有道义可言,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考量。 “原来如此,在下估错了情势。” “阁下的要求……” “你听清了。”四海牛郎语气一变,变得像下达命令的将军:“我来了,一定要肯定的答复。” “阁下……”飞虹剑客心中一跳,知道今晚不能善了,已到了生死关头,死活即将有所决定。 “在下行道江湖,行快仗义,为弱小作不平鸣,江湖朋友众所同钦。近期内,在下要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筹组一个振武社,众志成城,将在江湖高举义旗,主持江湖道义。” “天下间帮、派、门、会、社、教,大大小小没有一干也有五百,多你们一个振武社,决不会把天挤坍把地压裂。”飞虹剑客嘲弄地说:“早些年京都有一个武扬社,有百十条武功了得的好汉,结果不到三年,一个个发扬武技,打得头破血流,被五城兵马司把他们送到杀虎口构筑边墙去了。” 五城兵马司,是京都的都城治安最有权力的单位。 杀虎口,在山西。边墙,指长城。 意思是说,武扬社的百十条好汉,犯案被捕,充军到山西杀虎口,做修筑长城的戍边罪犯。 “在下正要前往京都察看情势,结果用不着你担心。”四海牛郎口沫横飞,豪气飞扬: “你听清了,听清在下的三个简单要求,可别听错了,在下不说第二遍。” “徐某在听。” “其一,在下交你们顺德的一些朋友,日后如果接到在下派人传来的指示,必须依命行事。其二,令媛做在下的伴当,随在下至京都游玩。其三,尽量召集你们的人,不分昼夜彻底搜查城内外,把九州冥魔搜出来,在下一定可以把这恶魔化骨杨灰。” “这个人,已经不可理喻。”跋出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佩剑人,伸手挡在飞虹到客身前:“徐兄,你无法和这种狂人理论的。九州冥魔自称一代魔头,其实比这种狂人可爱一千倍。徐兄退,我和他……呃……” 四海牛郎右首最外侧,一个身材稍矮的女花面人,左手轻描淡写地轻拂了一下,举动不可能看出异状,更不可能看到手中飞出的一线淡芒。 天色太黑,而且相距在三丈外,一般的暗器威力,三丈已是强弩之末,所以三丈外的人不会受到注意。 中年佩剑人话未完,仰面便倒。 “张兄……”飞虹剑客大惊,伸手急扶。 “我的心……坎……”中年佩剑人左手按住心口,语音已难分辨:“有……毒…… 针……呃……”身躯一软,倒人飞虹剑客怀中气息渐绝。 “张兄……”飞虹剑客急急伸手人对方怀中探索,拔出一枚长仅四寸的扁形双锋怪针,粗仅两分,其色淡灰,白昼飞行也难见形影。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淬毒无影针,比神针织女假冒无影神针威力大十倍。 “卑鄙!你们……”飞虹剑客举针厉叫。 激起了众怒,飞虹剑客放下人首先拔剑。 “只留下为首的三四个人。”四海牛郎也举剑高叫:“对付反抗的人,杀无赦……” “哈哈哈哈……”在笑声震耳欲聋。 是杨敏,不知何时又从何处赶到的,站在一旁仰天狂笑,所立处距那位发射淬毒无影针的花面女郎左侧,约一丈左右,正是针类暗器威力最大的距离。 狂笑声震人心魄,双方刀剑皆已出鞘的人骇然一震,忘了冲上急袭,目光全向杨敏集中。 “四海牛郎,要不要留下我?”杨敏笑完问,嗓门大得很:“他娘的,我不但反抗你,而且揍了你,大慨你现在孤群狗党众多,一定不肯留下我的了。我认为你是英雄,江湖朋友也有不少认为你是英雄……你找死!” 他右手一抄、一拂:“日后你如果组成振武社,毫无疑问大声疾呼你是英雄。所以,我为了尊敬你这英雄,成全你做英雄的心愿,所以向你单挑,你想做英雄吗?会拒绝吗?” 那位花面女人,正摇摇晃晃曲膝挫倒。 侧方又出现一个白须白发的支杖老人,突然鼓掌吸引所有群雄的注意。 “八大金刚少了一个,补充的人,一定比毒针李三姑更歹毒,更像鬼怕神愁的降魔金刚。”老人声如洪钟,嗓门并不比杨敏小。 “长上,李……李三姑死……死了。” 侧方扶住毒针李三始的另一金刚沉声说:“被她自己的毒……针贯……喉。长上,下令屠尽他们……” “哈哈!四海牛郎。”杨敏嗓音提高了一倍:“你的随从胆大包天,不要你做英雄。你的振武社还没组成,你的随从就没把你当主人尊敬,好可怜哦!你怎么说?” 四海牛郎怒火几乎冲破了天灵盖,大踏步逼进,右手有剑,左手有牛角销,像愤怒的猛兽,大花脸更显得可怖狂猛。 在客店,他并没真的败在杨敏手中,他认为杨敏再三取巧用巧打应付,他挨揍只是一时大意上当而已,与武功的高低修为无关。 现在全力面对面相搏,武器齐全,杨敏即使再用巧打,也难逃出他的电耀霆击下,因此胆气特壮,忘了再三受挫的屈辱。 他实在该派八金刚应战的,身为主将,岂能动不动就亲冒锋镝之险?主将重在指挥,怎能当小兵用?主将万一不幸,兵败如山倒是必然的现象。 “在下一定碎裂了你这混蛋。”他咬牙切齿,剑伸出了,剑气涌发声如隐隐风雷:“本来在下打算收服你同享英雄的尊荣,所以让你平安地窝在客店等候处置,现在……” “现在,你要和我作英雄式的决斗,我总算有点佩服你这追织女的混蛋牛郎了。做英雄可不是容易的事,收买一些爪牙打手替你打天下,那不能算英雄……他娘的!这一剑好危险……” 四海牛郎怒极出手,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一招“七星联珠”陡然攻出,人剑俱进罡风似殷雷,剑幻化为青虹,攻势极为猛烈。 这是正面攻上盘极具威力的狠招,一招共发七剑,正所谓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钉牢对手连续控制中宜发剑强攻。 能一剑中的当然妙,反正连续七剑攻势方尽,攻势尽也就表示所耗的精力必须补充,该收绍了。 杨敏的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助势控制身形移动,来一剑退一步略为斜移,速度恰好与攻来的剑相等。 第一剑、第二剑、第三剑…… 右手突然挥出,手中有一根客店伙房所用的四尺长铁火叉。 这玩意份量不轻,前端有两股叉尖,有点像月牙铲,可以叉住柴束往灶口塞,可以拨灰清理灶内残烬,可单手也可双手使用。 用来揍人,下手稍重很可能出人命。 “铮”一声狂震,火星飞溅,奇准地击中长剑,风雷乍起,人影骤分。 “用你的牛角铛!”杨敏大叫,豪勇地挥叉扑上了。 牛角铛双角如叉,正好与火叉匹敌。 但一长一短,牛角铛天生是输家,一寸长一寸强,除非贴身相搏,牛角铛决难与火叉匹敌。 四海牛郎被震出文外,手承受了一部分自身所发的真力反震。 剑比火叉重量相差一倍,彼此如果内功修为相当,火叉注定了是赢家,剑不断已是奇迹了。 如影附形反击,四海牛郎的剑,仓卒间已无法回复控制,不可能收回保护中宫封架,非用牛角铛接火叉不可,本能地一铛急封。 “当当当”三声暴响,火叉接二连三把牛角铛打得向后挫退,火星乱跳,劲气迸射。 牛角铛失去架绞对方兵刃的功能,火叉的打击太快太猛烈,能勉强挡住,已经难能可贵了。 四名金刚看出危机,不约而同猛扑而上。 一声狂笑,杨敏一脚扫倒四海牛郎,火叉像狂风冲向涌来的四金刚,像一把尖刀锲入湿泥中,猛然左右分张,人影似乎已经消失,火叉也忽隐急现。 刹那间聚合,风吼雷鸣中又倏然中分。 “砰匍”两声闷响,两名金刚斜摔出丈外,倒地再急剧滚动,各有一条腿失去灵活性,但似乎并没骨折,握剑的手虎口血出。 另两名金刚飞退两大,脚下大乱。 总算不错,四海牛郎被金刚救出险境,爬起一跃两文,脱出险境伸手阻止另两名金刚冲出。 四名金刚已经垮了,再上去两金刚有如肉包子打狗。 雷霆一击,人人变色。 幸好没有人死亡,火叉的扫击很难造成致命的伤害,这些人都是名震天下高手中的内家高手,钝器打击如不击中要害,要不了他们的命。 “你仍然不配做英雄。”杨敏并不追击,单手以叉支地语带讽刺:“你之所以组会结社,用意就是要你的爪牙捧你做英雄。所以有人说,英雄是捧出来的。阁下,要想做真正的英雄,靠人捧是不可能成为真英雄的。你的真才实学,距超拔的境界尚远,你只能倚仗人多势众,网罗一些不肖的一二流人物捧你做英雄。而你的行为,一点也没英雄的气质。凭你这几个比小鬼好不了多少的金刚,妄想胁迫本城的人,替你助威打起除魔卫道烂招牌,要除去九州冥魔,真可怜,你该撤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看是不是除魔卫道的材料?呸!” “你……”四海牛郎的大花脸可能掉了些油彩,显得更为难看,更为狞猛可怖。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黑影从南房跃登瓦面,一闪不见。 “咱们走。” 四海牛郎一跺脚:“给我查这个人的底细,我要将他化骨扬灰。” 扶走两个伤腿的金刚,背走了一具尸体。 神针织女独自走了,家里的事有她老爹善后。 喜欢偷越城关不怕杀头的好汉,跳城爬墙的位置与路线,通常有一定的道路和地点,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这牵涉到城墙某段的高度、方向、城墙的风化度、护城河某段的城根岸坡阔窄、附近有无人烟……这些地方,有些治安人员了如指掌,只是张只眼闭只眼,卖城狐社鼠一份交情而且,也留一条活路给走投无路的人走。 外地过境的亡命,如果必须在城内逗留,或者需在城内办事,通常会打听这些出入的安全通道,甚至会先行勘察以备必要时使用。 四海牛郎人手众多,胆大包天,高手爪牙全是亡命,既然打算在此地算计本城的人物,对调查工作当然相当详尽,了解出入路线岂能马虎。 顺德府城是大官道的重要兵家必争大城,城高仅比京都低六尺五寸,不算箭垛,全高也有三丈,只有地行仙级的轻功高手,才有跳上跳下的能耐。 护城河宽度是五丈,引达沿河的水入城,在大多数地方是城根护岸,宽仅一丈左右,没有跑势跳跃的空间,超拔的高手也难跳过五丈距离。 偷越城关,须备有工具才能如愿。 比方说:缒绳,准备爬升的缒绳须附有抓钩。浮具,会游泳的就不需准备。总之,偷越城关是顶麻烦的事,被抓住了,很可能被送上法场,只有亡命才敢做,平常百姓想都不敢想。 神针织女是本城不安份的大姑娘,她敢到田家去看戏,偷越城关,她认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有人能捉住她法办,她可以来去自如。 她也有一定的路线,位于城西南角的角楼附近,那一带的城垠护岸,宽有六七丈,适合她用轻功纵跃。 城河的宽度也仅四丈多一点,她可以一跃而渡,而不必用浮具或游泳。 时近子夜,她急于前往找杨敏道谢。 当然,她对杨敏产生爱念,道谢正是亲近的藉口。 一个性情奔放的动情大姑娘,举动通常难以用常情来衡量的。她却没想到,一个名门大闺女,半夜出现在旅舍的单身男人房中,会有些什么后果。 她也没想到,途中可能出现些什么意外。 杨敏是从何处偷越城关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走自己平时所走的偷越路。 往下飘落三丈,她应付裕如,扳住垛口引体下降,便减低了六尺,身轻似燕,下飘两丈余不可能有风险,摔不断粉腿。 刚向下飘落,脚刚沾地身形下挫,这时,正是最脆弱的一刹那,应变的能力降至零,比身在半空更糟。 城根的草丛中,这一刹那黑影暴起,双肩关节各挨了一劈掌,立即被按倒在草中,脑户穴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便失去知觉。 正受到攻击的刹那间,她知道擒她的人是谁了。 她后悔,已来不及了。 她真该沿途提高警觉的,但她却毫无戒心。 即使先怀有戒心,她也难逃毒手。 对方的武功与经验,比她高明多多。 悦来老店静悄悄,几盏照明灯笼,发出朦胧的幽光,连店伙也少在外面走动。 已有十之七八旅客乘夜动身,留在店中住宿的旅客闭门大睡,谁也懒得理会房外的动静,外面的事故管他娘,各人自扫门前雪,体管他人瓦上霜,出门人少管闲事,是平安大吉的金科玉律。 其实,外面不会有大动静骚扰旅客。 神针织女猛然惊醒,张开凤目便知不妙了。 是一座简陋的房间,一床一桌两张长凳,桌上有一盏菜油灯,一座双柱烛台,一灯两烛光度明亮,可照亮全房的每一角落。 她就躺在唯一的简陋木床上,发黑的蚊帐是撩起的,床上的木枕和旧硬的薄被,发出难闻的怪味。 她不算外行,这是旅舍的单间上房,当然不是上流的旅舍。 桌上有一壶茶两只杯,回复本来面目的四海牛郎,坐在桌旁悠闲地品茗。 子夜秉烛品茗是雅事,这位大英雄不俗。 英俊、魁伟、衣着光鲜,脸上有气傲天苍的英气。 在一般女人的心目中,那简直是梦幻中的公子王侯,打一万盏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夫婿。 但在她的眼中,却成了恶魔的化身。 她知道,任督两脉的几处重要穴道,被软字诀手法制住了,也可能加制了经脉。 制穴道的五种手法称五诀:死、昏、软、麻、哑。 软,是轻手法,但功效奇大,被制的人只能任由宰割,浑身发软站立不牢,毫无反抗的能力。 还好,她还能挺身吃力地挣扎坐起。 大闺女躺在大男人面前,她哪敢不挣扎坐起? “也许你真不是九州冥魔。”她叹口气说。 她必须自救,必须探口风找出对方的意图、目的、打算,以定应付手段。 “我是有抱负有目标的不世之雄,即将雄霸江湖的风云豪杰,哪能用一个恶魔的化身作掩护?你并不聪明哪!”四海牛郎嘲弄的意味浓厚:“听说你神针织女是顺德的大名人,聪明绝顶的女英雄,实在不怎么样。顺德的父老子弟宠坏你了,必须有人出来改造你。” “你这是什么话?”她心中一跳。 “老实话。老实话通常不中听,会令听的人不愉快。” “什么意思?你是说,改造。” “你还不明白吗?你真不聪明。你是美女,我是英雄;你是织女,我是牛郎。不论哪一方面,你我都是绝配。我有责任把我的女人,改造成我所希望的型类。” “你……”她的心开始狂跳,恐惧感自心底涌升。 “你老爹名列四豪霸,排名第二,事实上权势却高居第一,与官方有良好的关系。由你老爹在此地,替振武社撑大旗,号令各方龙蛇,实至名归必可大展鸿图,定可成为振武社北地第一山门。有你在我身边,你老爹肯定会鼎力支持我的组社大计。” “你少做清秋大梦,我……”她尖叫,要不是浑身软弱,她铁定会毫不迟疑扑上一拚。 “我的梦都是好梦,五年来一帆风顺事事如意。这次,我承认首次受到沉重的挫折打击;所以,誓在必报,那姓杨的混蛋非死不可,我要将他化骨扬灰。你知道他身在何处吗?” 她觉得,英俊的四海牛郎面孔丑陋极了,简直狰狞恐怖,跟她想像中的英雄形象差得太远了,这哪像一个英雄?说是恶棍倒也实至名归。 “不知道。”她感到喉头发涩,手心冒汗。 不管身在何处,这里都是可怕的魔境,叫天不应,求地无门,她想脱身难比登天。 “悦来老店的客房,对面就是那混蛋的宿处。我派有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结果一直不曾发现他出入,我等他回来,很可能他已经回来了。” “这里是悦来老店?”她大吃一惊—— 扫描,bbmm,jy校对 第 五 章 长箭短针 这里,正是她要来的地方。 杨敏住在这里,住处已被四海牛郎所控制,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狼;杨敏的武功深不可测,但双拳难敌四手。 她得设法示警,对面客房只隔了一座小院子,示警该无困难,难在她动弹不得。 “半点不假。”四海牛郎得意地说:“必要时,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我宁可死。”她厉叫。 “你死不死无关宏旨,只要你的身躯在我手中,他必定肯接受我的摆布。因为他多次帮助你,必定对你有情,他这种人,会为情甘愿赴汤蹈火的。” 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但这次脉动与上次迥然不同,毫无恐惧感,却是体温增加。 因恐惧而产生的猛烈心跳,只会令人产生寒冷感;为动情而产生的快速脉动,却是温暖甚至灼热的感觉。 杨敏会为她赴汤蹈火吗?她衷心希望是真的。 可是,她却希望杨敏已经动身北上了,寡不敌众,她宁可死,也不愿杨敏被这些人杀死化骨扬灰。 “我只正式和他见过一次面,他会为情赴汤蹈火?可惜他对我没有情,决不会为我而赴汤蹈火。”她有点沮丧,杨敏不可能对她生情,无可置疑。 情只是她单方面的希求,杨敏的眼中,看不出丝毫对她发生好感的征候,情从何处衍生? “你等着瞧,不久便可分晓。”四海牛郎得意洋洋向她走近:“你很美很艳,含苞待放国色天香。英雄无不好色,所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也不例外;那混蛋更不可能例外,所以,我赢定了。” “你在打如意算盘,一厢情愿的想法相当危险……” 四海牛郎一把揪住她的领襟拉起,脸上的狞笑像逮住小羊的狼。 “小女人,你还不明白吗?”四海牛郎的口水,直向她的脸上喷:“我的八金刚……七金刚,十大将的六将,武功超拔的八亲随,皆已先后到达,这里已完成包围,鸟也飞不出这座院子,他死定了,你必须信任我。” “我为何要信任你?”她无法挣扎,心中恨极。 “因为你即将是我的女人,做我的亲随。”四海牛郎的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拍打抚摸她的脸颊狞笑:“所以,你必须绝对忠诚地信任我。我是牛郎,你是织女,天生就是我的女人……” “放手!你这畜生……”她尖叫。 “你还敢撒野?” “你……” “哼!大概你还没正式成为我的女人,所以胆敢撒野及反抗,语出不逊。好,发动期还有一个更次,五更初发动,有的是时间。长夜漫漫,我不想错过这大好良宵,我是已渡过鹊桥的牛郎。” “不,……你……”她尖叫,全力挣扎。 四海牛郎已将她按倒在床上,手脚并用,压住了她的手脚。 其实,她那点点轻微的挣扎力道,根本不需压制,四海牛郎只是用身躯压住她,享受她,从中获得快感而已,与她的挣扎反抗无关。 她急得要上吊,可惜无处可吊。 四海牛郎沉重的身躯,在上面压住她的娇小身子,一手抓住她高耸的右乳,右手抓住了她的领襟,火热的嘴唇,吻上了她娇嫩的颈脖,一股可怕的男性怪味惹得她发昏。 “天……杀的……”她尖叫、挣扎,手动脚踹,作绝望的反抗,力造微乎其微,毫无功效。 “叭叭!”四海牛郎挺起上身,给了她两耳光。 “你这种受苦受难的鬼样子,我看了十分愉快。” 四海牛郎的话,吓得她发抖。 “我是英雄,不喜欢乖顺小绵羊的无趣女人,所以我那两位女随从,能长久获得我的钟爱。你,比她们更够味。叫,大声叫……” “嗤”一声裂帛响,她紧裹着矫躯的夜行农,左襟被撕开了,里面水粉色的绣花胸围子外露,发育均匀的酥胸玉乳隐约可见。 这一进客院是上房区,面积广阔,晚上旅客不多,赶夜路的旅客天没黑就走了,空了的客房甚多。 她有气无力,尖叫的声音并不大,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即使她叫破了喉咙,也惊动不了沉睡的旅客。 “我……我会……会记住你……你的嘴……脸……”她突然放弃徒劳的挣扎,不再尖叫咒骂,惊怖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阴森的冷漠。 她是女强人,有勇气接受万分惨痛的命运摆布,内心燃烧着怨毒的火焰,把仇恨在心底深埋。 “嗤”一声响,右襟又被撕开了。 “对,你会记得的,而且记忆鲜明,永远记得我这张貌如潘安子都,文武双全的英雄霸主嘴脸。” 四海牛郎低下头,隔着胸围子一口咬住她的右乳峰,抿了几下再抬头:“跟着我,你会死心塌地爱我恋我……” 手拉住她的胸围子的右系带,只要一拉便断,她的酥胸玉乳便会暴露在眼下。 “他娘的!你这鬼样子,像个英雄霸主吗?你真会自吹自擂呢!恶心!” 房内突然多了另一人的声音:“牛郎织女一年一度七夕渡鹊桥相会团聚,会是这鬼样子强暴打闹度良宵吗?真是见了鬼啦!” 四海牛郎惊得跳下床,不自主地拉断了胸围子系带,酥胸玉乳突然解放,呈现在灯光下。 她身材均匀,发育良好,虽然是平躺在床上,仍然展现优美的动人曲线,足以令男人心荡神摇。 四海牛郎像疯虎,冲上虚空一拳遥攻,相距丈余,拳一出立即传出慑人心魄的风雷声,室内的气流,出现激荡的异象。 传说中的少林绝技,苦练半甲子方能有成的罗汉拳“隔山打牛”,就是这种现象,拳劲真可将丈外的人虚空打飞,骨碎肉烂。 门是开着的,地下有断了的门闩。 杨敏先前一面说话,一面向前徐徐迈步。 拳劲脱体,以无形的狂猛劲道,破空形成柱状的力场,凶猛地向前撞击,一发即至,速度惊人,似乎拳一攻出,暗劲已远及文外了。 拳攻出,杨敏恰好侧迈一步,身形半扭转,拳劲恰好擦胸掠过,砰然一声大震,墙壁像受到地震影响,发生撼动现象,门村摇摇格格作响。 快,学拳千招,不如一快,一眨眼,杨敏便切入近身,四海牛郎的拳还没收回呢! “去你娘的烂破拳!”杨敏沉叱,叨住四海牛郎的右脱脉,扭身信手借力便摔,“带马归槽”运用得极为圆熟老到。 四海牛郎马步一虚,发狂似的飞冲。 房门是开着的,真像一头莽牛冲出房,冲过走廊,冲断廊栏,冲入院子几乎摔倒。 “我带你走。”杨敏到了床口,匆匆替她用破襟掩住酥胸,轻灵地背起她,“砰”一声大震,撞破了窗户,跳出窗钻入屋角,逃之夭夭。 救人第一,不妨示弱遁走。 人声暴起,包围杨敏客房的人,纷纷现身向这一面冲来,人数真有二十人之多,像一群争食的饿狼。 这是普通民宅的小房间,除了一张破床,空无一物,霉气甚重,一看便知是无人管理的空宅。 窗台搁了一支蜡烛,光度有限。 穴道已解,神针织女默默地用衣带连结破衣襟,掩盖住胸部的尴尬,脸色显得可怕,与往昔明艳照人的神情迥然不同。 “你没哭哭啼啼,反而令人感到不安。”面向门外站立的杨敏,剑眉攒得紧紧地:“你天性灵慧刁钻,改变性情不是好现象,受到委屈……” “没有什么委屈可说啦!”她一面束襟一面说:“更没有哭哭啼啼的必要。我立志做武林女杰,当然知道所要面对的凶险,如果没有承受痛苦打击的动理准备,就该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乖乖大闺女。” “晤!也许……也许你的改变是好现象。”杨敏盾一舒,不再担心:“其实,一辈子躲在家里过太平日子,并不一定太平,也不见得一定没有凶险。你能预计日后所要面对的凶险,受伤害的机率便可降低了许多。记住,日后与那个四海牛郎交手,千万别让他有机会给你全力一击,用紧逼死缠的快攻,不让他有聚功的机会,三天三夜他也没有向你聚功一击的可能。” “我知道啦!”她的脸上有了笑意,那种慧黠的笑。 “最好不要和他碰头,你的武功相差好几分,因此很不容易完全打消他聚功的机会,风险太大……”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关心我……”她到了杨敏身后,欲言又止:“那畜生……你知道他的底细?” “那位大英雄的底细,虽然不是众所周知,至少一些名号叫得响的人,对这位大英雄不陌生。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所知皆来自风闻。”杨敏走向窗台取烛:“等他的振武社正式开山门,必定轰动江湖。” “你的名号叫得响吗?” “我还没混到绰号呢!身边没有人捧哪!那位大英雄羽翼渐丰,叱呼风云以争霸主宝座为目标。我想,他会成功的,我真的有点羡慕他呢!”他吹熄了烛:“走吧!知道回城的路吗?” “送我回去好不好?谢谢你啦!”她挽住了杨敏的手膀,反正黑夜中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变化。 “这个……” “好嘛……” “我有事……”杨敏不愿答应。 她突然踞起脚尖,在杨敏的脸颊亲了一吻。 “走吧走吧!”杨敏身躯一震,烦躁地挽了她便走,真被她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亲呢的举动还真令人仓卒间难以适应。 “那个大英雄,还会到我家行凶吗?”她紧挽着杨敏的臂弯,舍不得放手。 “你老爹不会利用官府,调集各街坊箭馆的弓手吗?只要射到了一个,结果如何?” 城内每一座坊,皆建有箭馆,平时训练民壮箭术,经常举行各种比赛,每月两次的召集民壮训练刀枪弓马,则在北校场举行操练。 一旦有战乱,全民皆兵,各坊的壮勇,也不时接受紧急召集参加围捕盗匪。在乡镇,这种民壮组织更为健全,更庞大,动员也迅速。 如果射倒一个活擒,不必问结果,民心似铁,官法如炉,门口供的残酷手段,铁打的人也熬不过淬炼。 四海牛郎只有一条路好走:加快远走高飞以免上法场。从此,足迹不敢接近顺德地境。 “这……这恐怕影响家父……” “影响全家安全的事不重要?”杨敏摇头苦笑:“你爹的一个朋友丢了命,还想多死几个?我现身晚了一步,也没料到那些人敢悄悄使用毒暗器行凶,错不在我,但我仍然感到心中有愧呢!”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她呼出一口长气:“家父即使不借助官府之力,也可以请来三五十位弓手相助。” “那就好,这是避免凶煞登门的最佳手段。” 四海牛郎并不愚蠢,而且是胸怀大志的不世之雄,明时势识兴衰,聪明得很。 他的爪牙用淬毒无影针,谋杀了飞虹剑客的一位朋友,激起了众怒,势将动员所有人手对付他。 杨敏,更令他心惊。 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九州冥魔,也同样令他心惊胆跳。 走,是他唯一的选择。 一大队凯旋北返的边军,由一位千户领队,浩浩荡荡徐徐通过五里亭,千余人的队伍拉有四里长。 凯旋,应该人强马壮,盔甲鲜明,胜利者的军容应该极为壮观。 可是,一点也不像凯旋归来的盛壮军伍。 正德皇帝御驾亲征,自称威武大将军,皇帝的至高头衔不要了。兵出京,在江西造反的宁王,已经被督师赣南的王阳明先生捉住了。 但皇帝不许奏捷,要乘机到江南玩玩,江南的美女多,寡妇也多,皇帝就喜欢这两种女人,也想亲自平定叛乱表示威武。 因此,这些在江南玩了一年的十余万边军,根本就不曾作过战,不断在各地逛来逛去。 他们都是所谓重兵,全身重装备,有盔有甲,有坐骑需要照顾,南方温热的气候,把他们整得十之四五水土不服,搜刮来的财物,全被军官们吞没了,没得到丝毫好处,无不怨天恨地。 长途跋涉,盔挂在鞍前,甲卸下搁在鞍后的马包上,倒挟着长枪斩马刀,衣衫不整,一个个垂头丧气,真够瞧的。 后面的辎重车队更糟,四匹健骡拖挽的双套大轮军车。车厢车架挂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甚至有盔甲,有晾晒的衣裤。 形容为残兵败将,不算离谱,难怪千余人的队伍,拉长了四五里,打前站的兵马到了五里亭,殿后的后卫还在城外的环城大道上。 杨敏与十余名旅客,跟在队尾保持半里距离,任由健马自由举蹄,慢慢北行听天由命。 军队不许旅客超越,旅客天胆也不敢放马奔驰抢道。 他的坐骑是二级枣紧,算是良好的坐骑。 行李也简单,一只马包,一个鞘袋,标准的长途旅客打扮,只是人生得俊伟出色,颇为引人注目。 神针织女也乘了一匹玉花聘,傍在他右首并辔徐行。 “杨兄,你在京都要停留多久?”她脸上依依的神情流露无遗。 “大约一月左右。”杨敏的神情却显得洒脱:“替朋友办一些琐事,需各方奔走,不便久作羁留,事情办妥就走。” “我等你早着归鞭。”她嗓音有点变:“你如果不来看我,我会望穿秋水。” “恐怕不可能。”杨敏说:“我可能卖掉马和鞭,乘船扬帆南返,在山东德州附近,还得逗留十天半月替朋友办事。那位牛郎在京都,不会多远留,京都良乡的金翅大鹏岳家子弟,不会容忍他在京都网罗羽翼。南边两条龙,北地一大鹏;都是功臻化境的领袖人物。那只大鹏尤其气量狭脾气暴,与京都权贵有良好关系,哪会容许野心勃勃的袅雄远来撒野?他如果返回,你得小心了。” “他还得小心我呢!哼!”她脸色一变,动人的晶亮凤目,突然放射出阴森的冷电。 “咦!你……”杨敏听出口气不对。 “不谈我,我心中有数。杨兄,你怎知道那畜生把我掳至客店的?”她重拾话题,避免谈及自己。 “我藏身在房内,利用门隙窗缝留意他们的动静,他们的一举一动皆难逃过我的耳目。 甚至他们各处理伏爪牙的位置,我都一清二楚,对面客房的动静,我会忽略吗?”杨敏说得头头是道,似乎他住在客房,可以透过房舍墙壁监视四面八方。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她也没留意杨敏的语病,也不知道客院的建筑格局。 “幸亏你早到一步……”她眼中的冷电又现。 “不要放在心上。”杨敏打断她的话:“你仍要找九州冥魔?” “我哪敢?”她笑了,是慧黠的笑:“今早本城双太岁两位大爷,登门向我爹提出严重警告。” “警告什么?”杨敏也怪笑。 “不许任何人再提九州冥魔的事,声称胆敢与九州冥魔作对的人,就是双大岁的仇敌。”她用马鞭向前一指:“昨晚他们在前面的五里亭,拦住那位大英雄讲理,理没讲通,几乎丢命。危机千钧一发中,九州冥魔突然出现救了他们,打得那位大英雄掉落水沟逃之夭夭。他们说出经过,所以警告本城的大爷们,干万不要仇视九州冥魔。九州冥魔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 “所以,我哪敢冲犯六岁呀!” “你胆大包天,敢冲犯九州冥魔,敢冲犯牛郎……” “不提他。”她加上一鞭,健马急冲。 普通的轻骑兵,一天的行程是八十里,边军是重骑兵,平时的行程一天四十至六十里,这一队边军,仅走了三十五里,便在大屯镇扎营。 旅客也跟着倒楣,乖乖在大屯镇打尖。 聪明的人不落店,干脆等天黑赶夜路。 杨敏也不落店,在镇外的树林歇息,到镇上买食物草料,准备夜间动身。 树林东面不远处,是军帐林立的边军宿营区,胆小的人不敢接近,因此他不怕有人在暗中跟踪盯梢。 当然他心中雪亮,没有人跟踪盯梢。 四海牛郎那些人,五更初便远离疆界了。 二更天,他出现在南返途中,穿着打扮改变了,头上是青巾包头,背上有一顶花边遮阳帽,穿的是两截皂服,肋下有一个招文袋。没错,是官差。 嘴上粘了两撇大八字胡,左须有一条两寸长刀疤,鼻梁隆起像鹰勾鼻,一口白牙变成褐色的。 杨敏已不再存在,他变成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官差。 四更初,他出现在达沿河边的一座破屋,从屋后草丛取出两个大革囊,比一般的鞘袋稍小些,可当鞘袋使用。系妥毕,立即就遣,蹄声得得踏上归程,府城的灯火,渐渐消失在身后。 他才是胜利者,才是凯旋的勇土,一条如意的变色龙。 鞘囊内,有十六色珍宝,二十锭十两金元宝。 其实,大屯镇的留宿旅客并不多,大半跟在军伍后赶路的旅客,等得不耐烦。 这些旅客,绝大部分是从河南来的,在顺德落店时,并不了解顺德是往西往南的分道站,不了解顺德是军运分道的中心,不理会店伙的好意劝告,按习惯鸡鸣早看天动身北上,认为军运不可能影响他们的行程。 动身之后,才发现不妙,后悔已来不及了,只能一步步慢慢跟,跟得心中冒烟,因此,改变主意赶夜路。 天一黑,旅客便-一抬掇启程。 一个穿了两截青在村妇装的中年妇人,在镇东的树林草丛间疾走,脚下轻灵俐落,根本就不像一个中年村妇,胁下挟着长布卷,在纷纷拾掇准备驮马坐骑的旅客歇息处,匆匆掠过像在寻觅厮熟的人。 显然她失望了,直至旅客们所剩不多,她仍在各处寻寻觅觅。 她始终不敢接近军营外围的哨兵警戒区,那一带也罕见歇息的旅客,因此不曾接近杨敏歇息的小树林,临时歇息的旅客,绝大多数在镇北散布在树林草地里。 三更天,镇内镇外已不再有人走动,该走的旅客早就走了,留在镇内客店投宿的旅客并不多。 她只好动身离去,乘了一匹与她身分年龄不配的雄骏黄瞟,鞍辔齐全品质一流,马包鞘袋也都是精品,单人独骑孤零零踏上往北的旅程。 四海牛郎一行二十二骑,分为三组北行,速度颇为可观,因为幸运地没碰上军队。 再就是失败逃走必须快马加鞭,以免被追及。 不论是杨敏或九州冥魔,这位大英雄都心中凛凛。 飞虹剑客如果被逼急利用官方力量对付他,他付不起损失惨重的代价。 逃走的当天,便赶到内丘,次日近午时分通过柏乡。便被另一队北旅的军队挡住了。 他天胆也不敢招惹军队,乖乖跟在军队后面慢慢走,本来预定快马加鞭,赶到赵州投宿的,一天准备赶两百余里,他逃离的迫切心态暴露无遗。 他并不知当地的交通状况,也懒得向行家打听。 一些行家在这段时日里,避免走大官道,抄间道走捷径,沿山区边沿走临城、高邑、元氏,便可直达真定府城,路程比走赵州大官道仅远了三四十里而已,路况也相当良好,好处是旅客稀少,可以纵骑飞驰。 其实,大官道碰上封路塞车的机会并不多,在某一段时期出现频率高,碰上的旅客就倒媚了。 前一段时期是亲征军南下,这段时期则是亲征军陆续凯旋。 无论是南下或北旋,并不是一二十万人一起浩浩荡荡走的,而是一队队分开趱程,中间的空隙旅客仍可通行无阻。 他们被挡住了,只好自认倒楣。 而在同一时期,信使从临城高邑的间道,以飞骑北奔,速度比他们快一倍,甚至两倍。 次日,他们改走夜路,果然沿途无阻,快马加鞭顺利通过赵州。 昼伏夜行,两天后,踏入真定府地界。 真定府是一座兵城,也可以说是三座兵城,因为同列的两座城,一是卫城(真定卫),一是练兵城。 每年京都皇帝大阅兵的三军,都是先半年便调来这里训练的。 在这里,兵比民多三四倍。 府城的居民仅十余万,兵却有三十万人以上。仅参于大阅调来调去的官兵,就有二十万左右。 在这里碰上大群酒醉闹事的官兵,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民众最好放聪明些及早趋避,以免死无葬身之地,绝对不可反抗或干预,认了命。 真定卫的卫田占了两个乡,把人弄死往麦地里一理,明年骨肉便会成为肥料,神不知鬼不觉,称之为死无葬身之地,绝非夸张抹黑。 府衙的治安人员,决不敢光临卫城的范围,当然包括卫田以及官兵的军方村落。 四更天,大官道上人车绝迹,赶夜路的旅客,要天亮后才能到达这一带。南下的赶夜路旅客,已经赶到奕城了,所以这段官道鬼影俱无,正好让健马飞驰。 但走长途的马,是决不可能飞驰。 二十二匹坐骑分为三组,白天保持一里距离,晚上缩短至百步以内,保持目视连系。 旅客并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还以为他们是三批不同的旅客。 先头第一组有男女六骑士,仆仆风尘倦意明显,健马以平常的速度前进,缓慢的蹄声,打破四野的沉寂,一望无际的将熟麦田中,不时传来野狗土狼的凄切长嗥。 官道一折,前面突然出现一排灯光。 “奇怪,怎么可能有整齐的灯光?”领先的中年骑上,向并辔而行的留掩口须同伴问。 “也许是庙会留下的灯火吧!”留掩口须的同伴,说话懒洋洋提不起劲。 乡村小市集或村落,民众生性勤劳俭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睡早起,家中点灯的时间有限,夜间减少活动,省些灯油,怎么可能家家彻夜悬灯? 那排灯确是奇怪,像是一字排开,估计每盏相距有两三丈,而且很可能是大型的气死风圆型灯笼,所点的也可能是牛油大烛,而非石蜡或乌柏蜡制品,不可能彻夜照明,除非半夜添烛。 共有十二盏之多,远看像一排列星。 “前面是真定县与获鹿县交界的营口村,只有百十户人家,唯一的庙是土地庙,哪来的庙会?”中年骑土以权威性的口吻说,大概曾经在这段路往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走近便明白啦!” “咱们该歇息饮马了。郊口那条小河的水真的很清澈,喝足了最好换水囊的水,到府还有十几里,天亮之前不会有饮食入肚。” 真定府的附廓县也叫真定,南面与获鹿县的境界仅十余里,赶到府城早膳绰有余裕,夜间途中不可能有小店供旅客享用。 走了四五里,中年骑士又大惊小怪了。 “灯笼是悬挂在村外的,高度一样,灯式相同,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事?委实可疑。” 中年骑士说:“咱们必须对可疑的事物留意,可别无事卷入无谓的是非里。我先到前面看看。” “每样事都大惊小怪,日子难过得很呢!葛老哥。” 留掩口须骑士仍然懒洋洋,反对同伴先前往察看:“咱们是旅客,地方上的事与咱们无关。” “我还得去看看,你们小心了。” 健马冲出,立即引起后面第二组骑士的注意,以为出了情况,立即往前拉近。 中年骑土在小桥头下马,在桥栏挂缰安顿坐骑,开始观察附近的景物。 大官道宽有五丈余,河宽仅三丈左右,架起的大木桥长宽都是四丈,桥头两侧,竖起两丈高的灯柱,各悬了一盏大型圆式气死风灯笼,烛粗近寸,光度甚佳。 桥北面百十步官道右侧,便是小小的营口村,可能早年是军队屯田的小营寨,所以土围墙高大得像南方的城墙。晚上想进村,休想。 灯柱往东西延伸,每隔四丈悬灯一盏,看不出任何异状,那只是大户人家夜间外出办事的照明灯笼,没写有姓氏或堂号。写了字的灯笼,会产生浮动的阴影,影响视线易看到鬼魅。 不可能找人询问,也没有询问的必要。 看不出异状,中年人回到桥头,举手打出信号,远在里外的两组人马立即会合,同时策马动身接近。 小河成半弧绕过营口村,大木桥正在半弧的顶点,灯柱却是东西整齐排列的,最后一根灯柱,距草木丛生的河南岸已在百步外了,因此中年人并没察看河岸,当然也没有察看的必要。 距桥头还有三四十步,桥北二十余步突然火光一闪,轰然一声大震,火星曳尾摇曳直上十余丈高空,砰然一声大震,光芒耀目。 旗花信号,军用的指挥工具。 所有的人皆怔住了,怎么一回事? “四海牛郎,纳命!”叫吼声震耳,人影纷现。 弦声狂鸣,第一波箭雨到达。 难怪灯笼如此明亮,用途是照亮目标。 “哎……呢……”中年骑士第一个遭殃,身上共中了三支狼牙,倒在桥头挣命。 真有上百名箭手,从河岸的草丛冲出,一面冲一面发射狼牙箭,箭雨向人马集中港射。 第三组骑在百步外,但仍在弓箭的威力范围内,所谓百步穿杨,意思是弓箭威力最强的顶点。 幸好路两侧是麦田,用狗爬式或蛇行术,可以完全掩蔽,是唯一逃走的生路。 聪明机警的人有福了,第一个反应便是滚落马下向外爬入麦田。 四海牛郎是最聪明的人,爬得最快。 二十二匹马,倒了十九匹。 三匹无主的坐骑,站在已死的主人身旁摇首拂尾。 一阵围搜,花了半个更次时间。 共带走了十五具尸体,马骸也拖走了。 白衣军纵横天下期间,在这条路上四次往来,进围京都,但沿途的大城,皆屹然无恙。 白衣军山东响马均以骑兵为主,没有攻破大城的能力。 真定有三座城,城高三丈。 顺德府城也高三丈,而且有高度相等的外关城;这是说,有两道城墙。 当年燕王举兵夺乃侄的天下,三十万大军也攻不破真定城。 飞虹剑客曾在真定卫与神武右卫(两卫共城)的武学舍任教头,真定与顺德保卫战中,他和他的学生,立下相当大的汗马功劳。 这是说,邀请军卫派百十名箭手,夜间半途杀死三二十个强徒,简直不算一回事。 杨敏向神针织女面授机宜,要她催乃父动用官方力量,很快便有了结果。 如果是白天,一个也逃不掉。 四海牛郎前往京都筹建山门的大计,被一阵箭雨勾消了,损失了四分之三爪牙,成了落水狗。 他与死剩的爪牙,必须尽快地逃出京师进入河南。 飞虹剑客与顺德群雄,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以为自己是超级的强龙,可以任所欲为过江吃遍地方的龙蛇。 现在,他知道地方的龙蛇也是超级的,他犯了轻敌的错误,付出可怕的代价。 不能走大官道了,打算赶回来城往东走山东出境。 营口村至奕城四十余里,他们只能靠两条腿啦!身上除了兵刃与百宝囊荷包之外,其他一无所有,真够狼狈的。 幸好百宝囊与荷包内,盛有金银和宝泉局的银会票,食宿不会有问题。 糟的是一男一女两随从受了伤,各挨了一箭,一伤背一伤右胳、伤势不太重但也不轻,走起路来得派人扶,哪能快速赶路? 走了五六里,天快亮了,危机也近了,他们哪能逃得过搜索眼线的耳目? 曙光股俄,看到路东两里外,有一座小小村落。 “到小村藏身。”他咬牙切齿宣布:“晚上再走,回顺德。” 本来商量好了的,改道走山东,他突然改变主意,六位爪牙不知所措。 “长上,回顺德干什么?”夫狼公羊毅惊问。 “回去宰飞虹剑客,宰顺德的豪霸。”他领先进入小径:“一定是飞虹剑客做的好事,此地没有人知道我四海牛郎。” “长上,如果是他搞鬼,咱们反而回去找他,他一定欣喜欲狂求之不得。”飞豹孙陵冷冷地说:“他会张开双臂,欢迎咱们七个残兵败将,正好一网打尽,永除后患,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飞豹说的是嘲弄话,显然对这位长上的自大狂傲颇为不满,甚至有反感,逃都来不及,怎能不要命反击?那是送死。 “我实在不甘心。”他恨恨地说,语气已表示取消回顺德的打算。 “不甘心也得甘心,长上。”飞豹也不再冷言冷语:“我几乎可以保证,官道沿途都有他的眼线警戒网,咱们的行动如果被他所掌握,他会用一切手段,不计代价斩草除根。咱们唯一可做的事,是脱出他的势力范围。” 飞豹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夷陵双凶本来就是不怕死的屠夫,但并不愚蠢,知道何时应该怕死,无谓的牺牲不值得。替主人分析利害,也是他的责任,主人是否听从采纳,他无权强迫主人接受,说完急步抢到前面探道,留下这些话让主人咀嚼、吞食、消化。 小村落的炊烟吸引他们,七个人加快脚步直趋小村。 中年村妇与六位扮成村夫的中年人,出现在营口村外桥南的斗场,由六位中年人率领,进入田野寻纵觅迹,终于在南面两里外,找到马靴留下的遗痕。 是聚合的靴印,其中有一双女靴的痕迹。 这段时日没下雨,浮尘中留下的新脚印难瞒行家的法眼。 不久,她从营口村乘坐骑出发往回走。 已经是近午时分,南下的旅客早就过去了,她单人独骑不徐不疾南行,一面留心路两侧的景物。 足迹已乱,不必留心路面了。 在岔路口地勒住坐骑,目光扫过小径,延伸至两里外的小村,她那与年龄不符的晶亮明眸,焕射出阴森的冷电,银牙咬得死紧。 没错,有眼熟的明显靴痕。 那稍小的女靴,她一眼便看出是她所要追踪的猎物。 她不需下马察看,心中了然,一抖缰,健马重新南奔。 他们在一家农舍借住,饱餐后上床安眠,为了防险,派出一个人监视唯一的入村小径。 但有树林挡住视线,无法看到大官道三岔口的情景,即使能看到,也看不清马上的村妇是何模样。 监视的人一个时辰换班,午后的一班,正是那位身材高挑健美的女随从,一身沾了尘埃的漂亮天蓝色骑装不再亮丽,像是又赃又皱的旧衣,半统小马靴也沾满尘土,右靴统外侧裂了一条缝,那是利箭擦过的遗痕。 女随从的精神姿态还算良好,一手叉腰一手按佩剑,站在村口的一株大树后,目光落在里外小径折向处,留意是否有岔眼的人物出现。 小村仅有十余户人家,大人们都到地里工作,小娃娃们只在村内玩耍,不妨碍女随从的监视工作,她也懒得理会身后村中传出的儿童喧闹声。 她忽略了身后,身后应该不会有危险。 村外围栽了不少果木,桃李杏梅枣一应俱全,野草也繁茂,但有人走动,一定可以很早发现。 从村内出来的人,却不易发现了,除非脚下沉重有声息发出。 正凝神向前眺望,因为小径尽头出现一个村民的身影,对身后的警戒,完全疏忽了。 上体突然向前微倾,脚随之跨出一步站稳了,不由自主地伸右手至身后摸右腰眼,摸到一根刺状物。 双腿一软,身躯一晃,踏前一步扭转身,脸色突然苍白如纸。腰脊的十四节椎骨右一寸半,肾俞穴有那根刺状物。 她是行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而且她知道,入体最少也有三寸以上。肾俞穴即使插入一枚两寸长细小的牛毛外,也只能活六天。这根刺状物,最少也比牛毛针粗十倍,伤害的程度可想而知,整条足太阳膀胱经脉都切断了。 她看到身后丈余,站着挟了长布卷的中年村妇,正用阴森怨毒的眼神很盯着她,左手掌摊开,掌心有一枚四寸长的无影神针。 “你……你你……”她勉强站稳,仍试图拔剑。 “神针织女。”村妇举起针:“你该知道这种无影神针,你腰眼中就有一枚。” “你卑鄙偷……偷袭……”她的剑拔不出来,手上的力道正急剧消失。 “你的主人用偷袭的卑鄙手段在先。” “我……” “你快要倒下了。” “啊……”她拼余力发出警号,但音量不足,声未落,砰然仆倒,开始抽搐挣扎。 “我会慢慢地,有耐心地像伺鼠的猫,等候机会送一铲除你们,我是很有耐心的,而且阴毒。”神针织女一脚踏住她的背,拔回无影神针,消失在一旁的桃林里—— 扫描,bbmm校对 第 六 章 融融无猜 从小径返村的那位村民,看到树下还没断气的女随从,发出惊恐的尖叫,引起村内一阵急促的犬吠。 四海牛郎几个人出来了,一群村民也好奇地涌出。 两名随从十分尽职,驱散村民布下警戒网,由主人救治女随从,查验致命的原因。 其他的人,警觉地在四周搜寻可疑的事物痕迹。 女随从生机渐绝,已失去说话的能力,大概是神针织女在拔钟时弄了手脚,扩大了伤口,增加内出血的份量而无救了。 像这种外形小暗器,通常不会致命的,除非贯人颅骨,或者命中心房。 “抱回去救治。” 四海牛郎有点心惊,在这里不便脱衣裤检查,也没想到创口在背腰:“气候炎热,也许她中暑了。” “不可能,中暑应该全身发干,李姑娘却全身冒冷汗。”飞豹抱起女随从,不同意主人的判断:“我怀疑……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 “追踪的人到了。”飞豹语气肯定,抱着人奔向村口。 四海牛郎脸色一变,警觉地转头四顾,本能地摸摸佩剑,揭开牛角铛的革囊掩盖。 三十步外的桃林前,出现神针织女的身影。 四海牛郎看到她了,并没在意,以为是这座村的村妇,但目光停留在村妇的长布卷上。 看出征兆了,那是江湖朋友掩藏兵刃的普通手法,长布卷不呈弧形,是剑而不是刀。 刚向前迈出一步,神针织女抖开了布卷,果然是剑。 “你这畜生牛郎,我织女主动来找你了。”神针织女高声叫:“免得你小心翼翼冒险渡鹊桥,掉落天河会被淹死的。” 一跃三丈,他像一头疯虎向织女扑去。 神针织女一声轻笑,飞退入林冉冉而逝。 一阵狂赶,从前村追至村后,始终无法拉近。 神针织女的身影,在草木丛中时隐时现,轻功比他高明一两分,想追上谈何容易。 “我知道你厉害,所以我不会和你光明正大拼命。”飘忽不定的悦耳嗓音清晰人耳: “我会等候机会来临的,用尽手段送你下地狱。牛郎,我织女在天底下人间世等你,一定要杀死你,一定。” “我也要把你弄到手,一定。”他不追了,知道比轻功地注定是输家:“届时你将后悔出生到这世间来,你最好找处阴沟洞躲上一辈子,别让我找到你。” “你少做清秋大梦,我会躲你?”神针织女在二十步外现身。她气定神闲呼吸丝毫不变:“我会像缠身的冤鬼,在你身边神出鬼没候机索债,你必须旦夕提防,走在街上也将心惊胆跳,随时得防备我在人丛中,给你一枚致命的无影神针。你不追吗?” “还不是时候。”他扭头便走,心中暗懔。 在人丛中给他一针,确是防不胜防,看到化装易容术相当高明的村妇外型,他真的心惊了,在大庭广众间接近他,他也将毫无所知。 “咱们回头见,不死不散。我的好牛郎,你千万保重,不要死在别人手中,因为我要亲手杀死你。” “你……”他猛然转身。 神针织女不见了,把他吓了一跳,消失速度之快,真有如鬼魁幻形。 “这鬼女人是一大祸害。”他心惊地喃喃自言自语。 他们不敢多逗留,天一黑,六个人悄然出村,隐没在村后的田野里。 一个神针织女,已经让他们大感不安,等飞虹剑客的大批高手赶到,他们将插翅难飞。 漏网之鱼,速度是极为可观的。 神针织女以为他们在村内死守,等发觉他们失踪,已经是次日清晨。 她不急,志切复仇的人,有的是时间,她是很有耐心的,毅力更是惊人。 落荒而逃,人地生疏,想完全掩起行藏,那是不可能的事。更不利的是:有两个受伤的人需要照顾。 神针织女有坐骑,寻踪觅迹她的经验并不差。 小径与大道会合,在田野中难辨方向,三岔路没设有将军箭或指路碑,不知身在何处,何去何从。 大道不是官道,相当宽阔,反正横亘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中,远在五里外林木森森处的村庄,不在大道旁,想找人问路也无人可寻。 向右眺望远在数十里外的隐隐青山,那是太行群峰,这才可以确定方向,这条大道走向是东西已无疑问。 她驻马三岔口,迟疑难决。 已经追踪了两天,猎物的去向她一直就掌握正确,对方是昼伏夜行的,她也紧蹑在后等候机会。 但她无法完全控制对方的动向,无法赶到前面去制造机会狙击。 看足迹,猎物是向东走的,没错。 对方已确定脱出飞虹剑客她老爹的势力范围,不再顾虑大群高手追逐,所以不再紧张,行动不再慌张,不必用迷踪术愚弄追蹑的人,向东走已可确定。 四海牛郎怕的是她老爹,怕她老爹率领大批高手追赶,很可能带有可怕的弓手。 她在四海牛郎眼中,根本就没有份量。 当然她的偷袭暗算,所造成的伤害极具威胁,所以四海牛郎虽然没把她放在眼下,而在其他爪牙的心目中,却具有严重的威胁。 向东走,去向显然是山东,也许半途向北折,从山东转赴京都。 如果对方放弃前往京都的打算,她该怎办? 她没有杀掉四海牛郎的能耐,追踪等候机会,需要多少时口难以预断,她能继续不断长期追蹑吗? 她向北望,向来路远眺,除了田野、行树、飞鸟……其它一无所见,空旷苍茫。 “杨敏,你在何方?”她凄然低呼,凤目中有泪水。 她是暗中追逐杨敏前往京都的。顺便追蹑四海牛郎。 四海牛郎所加予她的侮辱刻骨铭心,她难以忘怀。 可是,第一天就把杨敏追丢了。 她认为杨敏必定前往京都,怎么知道杨敏反而回头重返顺德南下? 她对杨敏所知有限,只看到表面的假象。 杨敏也不想进一步了解她,使她对自己的美貌和才华产生怀疑,像她这种才貌双绝的美人,杨敏怎么会对她毫无表示?何况是她主动向杨敏亲近的。 四海牛郎这位自大的大英雄,就对她展开暴烈的行动。 也许,是心理出了问题:得不到的,就拚命去争取。 她在设法争取杨敏,这个忽视她的大男人实在可恶。 要否继续追蹑这个坏男人四海牛郎,她心中难决。追踪那个好男人,她必须向西重回大官道北上京都。 恨在这里,爱在京都。 选择爱呢?抑或选恨? 问题是,恨就在这里,就在眼前。 而爱,却远在京都,她触摸不到,甚至感觉不到,印象没有身边的恨强烈。 人的惰性是:攫取身边容易到手的东西。 向东或向西,她委决不下。 小径有声息传出,她的反应极为敏捷,左手的护管套内,滑出一枚无影神针,滑入掌中完成待发状态,警觉地扭头回顾。 她偷袭四海牛郎的爪牙,也防备被人偷袭,对任何征候也不敢掉以轻心,任何时候皆保持极端警觉,随时皆准备行致命的反击,反应极为敏感。 小径旁的挡风行道树下,踱出一个背了包裹,须发如银的老人,红光满面,精神奕奕老当益壮,手中的黄竹杖,是江南制品。 她对这位老人不算陌生,但也完全陌生。 四海牛郎那时夜袭她家,这位老人神不知鬼不觉也在她家中现身,为杨敏以毒外反击、毙了毒针李三姑而喝彩。事后这老人如何消失的,在场的人毫无所觉。 “老前辈为何跟踪我?”她大感诧异,敌意消失了,扳鞍下马,将针纳入管套的插袋。 “老夫以为跟着你,便可等到叫杨敏的小子。”老人拍拍自己的脑袋苦笑:“显然我这老脑袋瓜不中用了,料错啦!原来你们各方人马,你追我赶热闹得很,杨小子却不在其中,老夫又栽了。” “又栽了?”她笑问。 她也是跟踪杨敏的,已经栽过一次了。 “第一次在南京,三跟两跟就跟丢了。幸好没老糊涂,在浦口渡查出他往北走,在广平府才追上他。现在,又把他追丢了。” “老前辈为何要跟踪他?” 她脸色一变,凤目中冷电乍现:“希望不是对他不利。老前辈,我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我知道,所以你追蹑四海牛郎。” “那……” “老夫不算太老,闲得无聊,不时在外走走松松筋骨,看看天下众生相以免老怀寂寞。” 老人倚老卖老,口气却不服老:“在南京偶然发现这小子在秦淮教坊区充大爷,在花船画舫与地头蛇大打出手,大闹赌坊一掷千金,勇悍如虎轰动秦淮风月场。老夫一时好奇,想摸清他是何方神圣。” “这与老前辈无关呀!他年轻……” “年轻最忌酒色财气,陷入太深,一定会沦入魔道。我看他不像个坏胚子,一旦沦入魔道,天知道日后会引起多大的江湖风暴?” “老前辈准备规劝他?” “这……他许想收他做门人,所以要冷眼旁观一段时日。必要时,老夫会……” “会制裁他?四海牛郎比他坏一万倍。”她愤愤地说。 “四海牛郎声誉并不差,学坏是最近三两年的事。权势达到某一颠峰,便会争更大的权势,愈来愈好名好色,这种人多如恒河沙粒。这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天下间能和他公平决斗而获胜的人,屈指可数,老夫还真奈何不了他。” “杨敏兄就整得他灰头上脸。”她得意地说。 “所以老夫感到甚是奇怪呀!那天晚上老夫现身,用意是伺机支援地的。”老人直摇头:“他在秦淮风月区,凭的只是一身蛮力与硬拚敢拚的亡命气势占上风,怎么可能谈笑自若、把这位气傲天苍、功臻化境的未来江湖霸主,整得灰头土脸的呢?” “老前辈了解他多少?比方说,他的家世,出身……” “不知道,所以要暗中观察呀!那小子不会来了,老夫回头再找线索。” “他要到京都。可是,他在大屯镇失踪了。我爹有不少朋友,在真定朋友更多,已出动不少人手,留意他的行踪暗中保护他。所有的朋友,不论昼夜皆在路旁相候,就是不见他现身。我追到真定的营口村,这才转而迫蹑这位亡命无耻大英雄。” “那么,他不曾北上了。” “这……我到京都等他。” “唔!不对。” “有何不对?” “这小子可能遁回南京了。”老人自以为是:“他一定是准备到京都充大爷逍遥寻乐的,说不定有意前往皇帝在皇后街开设的教坊快活,在这里出了事,消息很快便会传至皇都。人怕出名猪怕肥;成了众所注目的人,他哪能快活得起来?说不定反而成了众矢之的,被京都的权贵把他弄入东西厂和内行厂快活呢!” 京都,指京城或皇都。 京师,指同布政使司(省)的组织。 京师与南京两地称为直隶,与天下十三布政司的组织相等。京师下辖八府三十七州,县一百三十六。南京稍小些,下辖四府,直隶三十四,属州十七,九十七县。京师南京两直隶,地界是连在一起的,南北贯连,交界处在永城宿州附近。 朋友初结交,如果对方说是京师人氏,可别误会他是住在有皇帝的京都人,京师大得很呢!皇帝住的城叫京城、京都、都城。京都人不会自称京师人氏,神气得很,比其他省份的人高一级。 “老前辈的猜测……”她意似不信。 “不是揣测,老夫是就事论事。那小子一定溜回江南去了,老夫回江南等他。”老人不再多说,大踏步走了。 她也不须到京都了,银牙一咬,上马向东飞驰。 南京的徐州,大河南岸的历史名城。 这“大河南岸”只是暂时性的,有时候,这座城会跳到大河的北岸去。 那条孽龙似的大黄河,经常在这大平原上扭来扭去,一旦大洪水发生,那条巨大的河堤不溃则已,溃则河必改道,城在南在北,唯有天知道。 这里是西楚霸王的皇都;禹贡徐州之城;古大彭氏国。 除了水患之外,它是兵家必争之地,每一次大小战争,这里都会血流漂杵,尸横遍野,房舍起了又烧,烧了又起。 交通四通八达,田地一望无涯。冬天冷死人,秋老虎会热得人的皮都会烤焦;夏天大平原没有一丝风,热浪往城里涌,城里的市民,觉得像是住在烤炉里;这就是当时大明皇朝正德末年的南京直隶州徐州。 已经是七月天,正是秋剥皮时节。 从南京凯旋陆续北返的军队,走陆路就从徐州经过,交通拥塞的状况,比京师顺德府更糟,因为车马要从城北渡过浊流滚滚,宽有四五里的大河,十余艘大小渡船,根本不可能一天把一卫兵马渡过河。 这十几年来,镖局成为新兴行业。从前,谁也不知道镖局是啥玩意,请人保护人货的安全,必须雇请一些年轻力壮,会舞刀弄枪称为打手的人,沿途护送但概不保证风险,用性命巴结看谁幸运。 白衣神兵横扫天下,各地盗贼如毛,打手已不敷需要,人货却需人保护,有心人便登高一呼,组成强大的护送队,以镖局的旗号,创下保货保值的先河。 这些人用与镖与大群匪盗拼搏,以少击众,远攻以镖的威力最大,因此获得镖师的尊称。 镖,在他们来说,已经不是暗器了。 徐州是大埠头,开风气的先河,南门外开设了第一家镖局中原嫖局,生意兴隆声誉崛起。 以往的护院、打手、勇健……真正具有实学真才的好汉,皆以能进入中原嫖局任职为荣。 城外的大街,东南西北全是新建的。七八年前,白衣神兵山东响马,在副大元帅赵怀忠(赵疯子)和元帅刘六,先后两次围城浴火奋战,几乎把这座建在大平原上、防兵兼防水坚固雄伟的大城攻破,城外二十里范围内,街市成墟几乎成为焦土。 天下有两三百座城市,在这次大劫难中成了万里大火场。 南关外的名旅舍兴隆老店,招牌真可以称老,世传三代,历史百年,但房舍店面全是新建的,老店已被白衣神兵烧光夷平了,老也只有七八年而已。 店门外的大广场真大,停车驻马的场地有如大校场,店面一排九间,可分别招待各式各样的旅客。有车马内眷的,可在设停车阶下马石的门面办理。 兴隆老店真有两百余名店伙,负责内务的亲信也有四五十名,九间柜台的帐房,就有九名亲信主事。 车船店脚牙,都列为江湖行业;医卜星相命,则是江湖下九流的代表性行业。 店,须有应付江湖龙蛇的能力,也就雇请了一些特殊人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八面玲珑的手腕,与那些牛鬼蛇神周旋。 所以,店内组织庞杂,总务处的外事组,便是这些特殊人物的大本营。 普通市民把这些人称作打手,敬鬼神而远之。事实上本地的市民,与旅舍极少发生接触往来,谁闲得无聊不沾家去住旅舍?本城的人也不能称为旅客。 外事组共有十二个人,其中五个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物。地位最高的是两位执事,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白道名宿,一个曾经是京师大名府的名捕,一个是出身武当的名武师。 另五个则是本地的混世地头蛇,专门应付本州的城狐社鼠,有人打该店的主意制造纠纷,那就是这五位外事伙伴的事了,文的武的软的硬的,一概奉陪。 杨明,就是这五个外事伙计之一,标准的混世地头蛇,是本城不良子弟中的佼佼者,打起架来像疯牛,拳打脚踢摔角像狂风暴雨,毫无武技的章法。 但本州几位名武馆的教师爷,包括学合中的武术教师,大多数不敢和他冲突。马步还没打开,功架还没拢好,他的重拳铁掌,已经像大河的洪水滚滚而来,一下子就被摆平并非奇事。 城内城外的泼棍蛇鼠,几乎没有不怕他的人。 但他并没与店东订长期合约,真正长住店中的时间并不多,不时回家住宿,店中有事便派人找他出面处理。 他也经常藉口到外地访友,或者往各地闯荡吸取经验,一去一月两月,性情也就逐渐稳定,脾气也改好了许多,在外历练,的确足以促使年轻人成熟。 十八岁他便外出游荡,两年后就聘兴隆老店,转瞬又是三年,二十三岁的男人,应该成熟了。 但在本地人眼中,他还不够父老们所认定的标准,真正赏识他的人,就没有咒骂他的人多,咒骂他带坏本地的优秀子弟。 云龙山杨家庄的近邻项家农庄,庄主项大爷项世华,就是咒骂他的人中,最孚人望德高望重的人。 从南关伸出的南行大官道,又宽又直延伸至凤阳,直至南京对岸的浦子口镇,旅客络绎于途。 官道绕过本城名胜区云龙山东麓,出南关通过城外新建的市街,便是山东麓的林野,贯通风景区。 云龙山是本城的望山,山不高,称山实在有点勉强。 山势自东向西伸,婉蜒九节有如皤龙,所以也称九节龙,每一节皆另有土名。 最东近官道的一节是主山,由于依山崖刻了一个大佛头,高石根三丈余,凭山腰搭建了无后墙的大殿,把佛头覆盖住,所以土名就叫石佛山。两百年后,终于请名匠把佛身雕成。 山南一带田野,零星建了一些小农庄,通常建在自己的田地向,不易形成村落。 可别被杨家庄的名称唬住了,以为真是族人众多的一姓庄,该有百十户人家。其实,那只是一座加建了庄墙,仅有十余栋建筑的独家中型庄院,主人姓杨而已。 杨家庄里石佛山足有五里地,中间隔着项家农庄,项家农庄是本地的真正大地主,拥有沃地千顷,不但是大地主粮绅,也是本州的名人富豪。 项家的地,前面与杨家庄毗邻,北面倚山,在山坡建了一座颇有名气的旭园。 项大爷不但是本城的名人,而且是名动江湖的侠义道名宿,提起徐州云龙山旭园的笑益尝项世华,莫不致以崇高的敬意。 笑益尝的剑术,被誉为当代宗师级的剑道大师之一。 杨家的人丁不多,主人只有物旭杨明兄弟俩。 老大杨旭是一家之主,甚少在外走动与人生闲气。老二杨明可就不安份了,一直就被看成本城的不良少年。 兄弟俩是九年前,白衣神兵第二次围攻徐州时,流落在州城参予保卫战,事后留下来落籍的难民。 他俩的本籍在邻县灵壁,所以也算是本地人,迁籍落籍毫无困难。那时,老二杨明年仅十四岁,老大杨旭,也不过二十五岁。 他们携有不少金银,买下这一带三四百亩地,正式做起小农庄的庄主,收成一年比一年好。 离城十里之内的村落,都算是城郊,所有的村落都是重建的,有些村落消失了,因为人已被杀光鸡犬不留。 杨家庄的人进城出城,都必须经过项家的田地边缘,两家的子弟难免有所接触,近邻的感情似乎相当薄。 九年来。其实并不曾真正发生不愉快的事故,跨上马进城片刻可到,没有必要见面便发生冲突。 在杨家兄弟来说,项家是强邻。不愉快事故,通常发生在杨明身上,他在州城与牛鬼蛇神厮混,项家上起项大爷,下至两儿两女,就是看他不顺眼。 项大爷是侠义道名宿,在家纳福并没封剑,对一个泼棍看不顺眼,理所当然。 但项大爷一家老小,对杨旭老大却是颇为客气。 城内城外泼棍坏子弟甚多,一些豪霸们的子女,更是不安份横行霸道,比杨明坏十倍。 项大爷偏偏对他不满,委实让他感到不平。 感到不平是另一回事,其实他一点也不介意计较,见面笑嘻嘻冷嘲热讽一番,气氛不对就溜之大吉,维持不结怨的平衡局面,毕竟彼此是经常见面的老邻居,人不亲土亲,远亲不如近邻。 徐州交通四通八达,商务比江南毫不逊色,过往的旅客龙蛇毕集,消息的传播快捷灵通,江湖上所发生的重大事故,这里知道得最早。 顺德所发生的事故轰动江湖,消息两天之内便传抵徐州了。 上次杨明藉口到南京访友,逗留两月余。返回徐州已经十天了,得到兴隆老店报到上工啦! 这天一早,他乖乖地向店东多臂猿沈如山报到,立刻奉命到中原镖局,商量对付燕子楼帮的一群混混,因为城内的燕子楼帮,在他离开时将势力扩张到城外,与南关外的两个帮发生权势冲突,波及兴隆老店。更激烈的冲突正在酝酿中。必须早日消除。 本城街坊帮派之多,连捕房也无法统计,三人一帮五人一派,旋起旋灭此兴彼没,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混混们都知道人多势众,便有利可图,因此组帮结派的兴趣极浓,犯罪率节节升高。 中原镖局的局主飞枪将董君山,在江湖极具威望,真不便出面与地方上的泼皮计较,阎王好相与,小鬼难缠,对付城狐社鼠,杨明是最佳的人选。 燕子楼帮由位在燕子楼附近的不良子弟所组成,是城内第一大帮,拥有上百条泼根,敲诈勒索收常例钱(保护费)勤快得很。 帮主混世星宿姚家驹不是良驹,而是一匹劣马,拳头有百十斤力道,练了混元气功,如果让他有时间运气行功,真禁得起枪挑斧劈。 当然,谁也不会用枪用斧对付他。 他所练的是不是真的混元气功,他自己心中有数。 杨明出现在燕子楼西首的小街,敞开衣襟露出壮实的胸膛,缠了三匝的宽腰带上,插了一副双怀杖,流里流气,膘悍之气相当慑人,标准的泼皮打手形象,奉公守法的人看了他就讨厌。 他这副双怀杖,本地的蛇鼠看了就心中怕怕。 怀杖分两节,每节长两尺二寸,中间以六寸钢制小环链串连,抖出全长五尺。 传统的双怀杖是坚木制的,径粗寸二至寸六,四端加铁盖或铜盖头,称截。 有些名家嫌杖太长不趁手,每节改为一尺二,称两截棍,使用比较灵活。 他这副双怀杖是风磨钢打磨的,比木制的重三四倍,一杖下去,石磨也会碎裂。 腰间插了这两根串连在一起的沉重钢杖,一流高手看了也心中打鼓,想招惹他,事先真得秤秤自己的份量。 如非重大事故,通常他不带这玩意解决问题,燕子楼帮有百十条自称好汉的泼棍,他必须带上准备应付群殴。 后面跟来了一群泼皮,跟在他身后指指点点。 “砰”一声大震,他喘破了一家民宅的大门。 这条小街的居民,都是所谓中下贫户,房屋并列格局简单,没有院门没有院子,一进大门便是堂屋,后进有座小天井已经不错。 “扫帚星,你给我滚出来。”他堵在门口,双手叉腰叫吼如雷:“带上家伙,你那些混蛋弟兄最好全召来,我等你。” 燕子楼帮帮主自称混世星宿,所以他把对方叫扫帚星。 白衣军造反,声称是天上的星宿降世临凡,以下二十八支骑军的首脑,称二十八宿。 这二十八位主将,一个阵亡就补上一个,仍称原来的宿名,通常不透露真名实姓,因此江湖上的豪霸们,也竞取二十八宿做绰号,表示是英雄亡命。 屋内抢出五个人,他向后退至街心。 混世星宿年近三十,粗壮如熊也像铁塔,头小腰粗双手特长,拳头真大似海碗,右手握了一根方铁三尺棒,有点像治安人员的量天尺,但重量加倍,算是重型的加长手棍,一棒下去,保证肉绽骨碎。 另四位仁兄也够瞧的,一个个像门神。一个腰缠链子枪,一个挟了五尺双股猎叉,另两个是解腕尖刀和虎尾棍。 打群架,长家伙最管用最具威力,一记横扫千军,定可把一群人逼退。 “你……你怎么打上门来了?”混世星宿脸红脖子粗,跳脚大骂:“他娘的!你这混蛋真以为吃定我了?” 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堵住了街两端。 内围的一群人是燕子楼帮的弟兄,分持各式各样的武器,摩拳擦掌咋咋呼呼叫骂。却又不敢冲上递爪子。 “没错,我吃定你这混蛋了。”他的嗓门提高了一倍:“我离开没几天,你就吃到城外来了,派了些不三不四的货色,满街耀武扬威,连我的东主也受到你们的恐吓,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存心向我挑战……” “你算了吧!你又不是兴隆老店长雇的人,多臂猿沈如山是好汉,不需你替他挡灾。 哼!你不要不上道,乖乖给我撒手不管,不然……” “不然,你咬我鸟。”他粗野地怒吼:“闲话少说,揍扁你这混蛋再和你讲理。你是逞英雄和我单挑呢!抑或你一帮蛇鼠一起上?说!” 鸟,读吊。骂这个字,下流得不像话。 人被揍扁了,还能讲理? 本城的人都知道,打起架来,对方三五个人上,他是不会动家伙的。 单挑,他甚至不用脚踢仅用双手,他输的时候并不多,输了也禁受得起伤害,三两天伤便可愈,依然生龙活虎。 “他娘的,单挑就单挑。”混世星宿将铁棒交给同伴,拉衣掳袖吹胡子瞪怪眼:“先说好,爬不起来的人,永远不许管对方的闲事。” “一言为定。”他拔出双怀杖,信手向人丛一抛:“你最好不要爬不起来就哭爹叫娘。” 沉重的双怀杖抛出,谁敢接?份量沉重,散开时每一部分皆可伤人。 一人群急让,一声怪响,被人按住了,一手巧妙地并握住双怀杖,似乎重量消失了。 是一位穿青衣长衫的英俊青年,脸上有奇怪的笑意。 青年身旁,站着一位眉目如画,穿了彩衣裙的灵秀少女,也用怪怪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美丽的面庞也呈现奇怪的表情,笑容十分动人。 两人的面貌有七八分相似,一看便知定然是兄妹俩。 “去你娘的!”混世星宿一拉马步,开始吸气提手。 “赶快运起你那什么狗屁混元气功,我可不能等你头发白了再动手。” “你任何时候都可以上……” 话未完,人影近身,“砰”一声大震,肚子挨了一记重拳,接着后续的打击,有如狂风暴雨,拳打掌劈,打击着肉声像联珠花炮爆炸。 混世星宿的混元气功刚聚气,还来不及驱动发功的潜能,腹部便挨了一记重击,刚汇聚的气一泄而散,苦头吃大了,挨一下叫一声,东摇西摆,发疯似的双手乱封乱架,封不住长驱直入的拳掌,只感到浑身痛苦难当,满天星斗,不知人间何世。 “翻!”响起杨明兴高采烈的大喝。 “砰”然一声大震,他被杨明扣住右腕来一记大外挂,被摔翻出丈外,似乎地面也在摇晃。 一声咆哮,他爬起来一记莽牛头猛冲。 杨明向下一挫,身形半扭,让他像疯牛似的贴身冲过,右手奇准地拍中他的小腿,像用绊棍把人绊倒。 又是一声大震,他冲倒在丈外。 刚晕头转向跳起来,双踝一紧,身形一栽,接着飞升而起。 “看我的山东大擂。”杨明的叫声震耳欲聋。 他被扣住双腿摔起飞旋,眼前发黑已一无所见。 一圈、两圈、三圈……越旋越快,血往脑部冲,五脏六腑似要往口外挤。 “我……认……栽……”他含糊地狂叫,受不了啦! 旋的速度减慢,“砰”一声斜向贴地滚出两丈,被抢出的四个爪牙扶住了。 “呃……”他终于昏厥。 “还有谁上?”杨明拍手高叫。 没有人理他,爪牙们一哄而散。 看热闹的人也纷纷离去,青年兄妹俩却留在原地。 “逗这些九流痞棍,很好玩是不是?”青年将双怀杖递过,笑容怪怪地:“该找相等的对手对不对?打倒九流痞棍,决不可能被人尊为英雄。” “哈哈!英雄你们项家才有。”杨明大笑,将双怀杖插入腰带:“我不会把你当成相等的对手。我这点点花拳绣腿,哪敢在你们面前撒野?而且,我对打倒英雄取而代之毫无兴趣。” “你行吗?你不要以为打倒混世星宿,就可以……” “项二少爷,可不要把混世星宿这种九流痞棍看扁了。”他掩上衣襟。举步走向街尾。 “他敢在中原镖局和兴隆老店抢地盘,凭这点胆气就令人刮目相看了。飞枪将和多臂猿,都是名动江湖的人物……” “那是凭放泼得来的胆气,两位成名人物不屑计较呀!”项二少爷说。 兄妹俩和他并肩而行。 “飞枪将董局主如果把地方的乡亲打一顿,他还敢在外面叫字号吗?” “真的吗?叫两位镖师出面不行吗?真要拚起命来,董局主在百招之内也难操胜算。混世星宿之所以没入流,被看成混世泼混,问题出在他一直没离开本乡本土,没出去见见世面。只要他敢在外闯一段时日,江湖道一定有他的地位。” “所以你经常出去见世面?”少女转螓首笑问。 “走走不至于是井底之蛙呀?”他回避少女的目光,脚下加快。 “也想出人头地?”少女追问。 “也许吧!” “改行做镖师?或者做英雄?” “哈哈!咱们徐州英雄已经够多了,还出了一位霸王呢!我配吗?我有事先走一步,少陪。”他往小巷子一站,溜之大吉。 笑益尝有两子两女,他本人武功出类拔苹,剑术名列宗师,家学渊源不同凡响。 青年是次子项家福,比杨明大一岁,已经成家,被尊称为徐州三公子之一。 少女是长女碧瑶,二八芳华恰是尴尬年龄,表面给人的印象是文文静静,但生起气来相当厉害。 本地的泼棍如果惹火了她,她伸一个指头轻轻一点,保证会让泼棍叫苦连天。 不过,她生气的时候不多,本城的泼皮喜欢逗逗这位本城的小美人项大小姐,可真不敢说脏话逗她生气。 算起来项杨两家是多年的老乡邻,杨明兄弟俩几乎与项家的子女在一起长大。 但项大爷是本城的豪绅,身分地位甚高。 在外地,是侠义道名宿,交往的全是江湖风云人物,有财有势,难免有点高不可攀的气势流露。 因此杨家兄弟可能不想高攀,一直避免与项家的人接触,见面客气地问好打招呼,其他的话能免则免,礼貌周到,保持距离。 项大爷是最近的两届粮绅,杨家正是辖下的粮户,因此每年缴粮赋时必须有几次接触之外,其他时间兄弟俩从不踏入项家的庄门。 问题出在杨明身上。 项大爷对他丢下庄稼不管,而在外游荡厮混不务正业的行为不满。 项家的子女,也少不了有时冷言冷语,双方难免有隔阂,能保持表面礼貌,已经难能可贵了。 其实,项大爷自己也不管田地上的琐事,不时离家与侠义道的朋友相聚,甚至朋友有事,也义不容辞拔剑相助。 总之,这两家人尽管有点貌合神离,仍然是表面和睦的好邻居,项家也没有强邻的恶劣嘴脸。 杨明是看着项大小姐长大的,初次见面时,大小姐只是七八岁的黄毛丫头,不时在田地里见面,对小丫头仅小有印象。 小娃娃们在冬季,见面的机会多。秋收时,地里作物上仓之后,便是放鹰猎兔的大游戏场,最为热闹,在一起疯狂嬉戏其乐融融。 直至杨明十八岁外出厮混,这才切断了童年的嬉乐岁月。 他不但忽略了小丫头的成长,也忽略了小丫头对他的看法和态度。 项家是武林世家,他从不和项家兄弟比武角力。 项家兄弟也不和他玩斗牛式的夺山争王游戏,因为知道他力大如牛不易抵挡。 兄妹俩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底,摇摇头苦笑。 项家在田地里有田庄,在山麓有旭园,在城内有宅院,所以能称富豪。 宅院在南门大街的幡龙坊,门前有广场,有院门楼,有角门。 院门楼在南房的左首,格局按左青龙右白虎开设,所以停车驻马的地方占地不大,其他地方是玩童们游戏的经常集会处。 已是午后时光,广场居然没有顽童游玩,广场中心站着一位穿紫色衣裙,明眸皓齿曲线相当夸张的年轻美妇。 说妇,因为她的一头秀发梳成双凤朝阳髻,那是大闺女们不可梳、禁止梳的发型。 腰带间系了一只精美的绣鸳鸯彩缎荷包,大得几乎可称之为革囊。 漂亮的女人如果手中空无一物,手便不知该往何处放,必定减去不少风华,所以她手中就有一条绣鸳鸯的水红色长丝巾。 江湖朋友如此颇有名气,该知道这条水红色、绣鸳鸯长丝巾的来历,绝对不敢用色迷迷的眼光调戏亵渎佳人,除非他甘愿牡丹花下死。 鸳鸯销魂巾,江湖上几位名荡妇之一、毒娘子卓鸳鸯的致命武器,即使不配合毒物使用,功注巾身足将人的脑袋勒断、抖飞。 兄妹俩踱入广场走向院门,广场中心的毒娘子也向左面的院门方向移动,柳腰款摆,罗裙轻飘,莲步轻移,神韵极为诱人,那双清澈的明眸,盯牢在项家福身上,异彩涌现,似乎颇感惊讶。 项家福也看清她了,剑眉深锁,目光落在那条飘扬的鸳鸯销魂巾上,涌起警觉的神情。 项二小姐也黛眉一挑,哼了一声。 “不愧称徐州三公子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毒娘子在丈外挡住去路,媚笑如花:“看光景,两位似乎知道我这号人物。” 鸳鸯销魂巾俏巧地向前飘拂,兄妹俩不约而同侧移两步。 “听说过。”项家福镇定地说:“在下少在江湖走动,毕竟对江湖的人物不算陌生。卓姑娘光临敝地,在敝舍现身不是偶然吧?” “你猜。”毒娘子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你说岂不省事。”项家福冷冷一笑:“据在下所知,家父与卓姑娘似无过节。” “喀!有过节才能来吗?” “如要作客,请移驾寒舍。” “是这里呢?抑或到旭园?” “彼此一样,同样欢迎。” “不必了,敬谢盛邀。”毒娘子一口拒绝:“我是受朋友之托,向令尊致意的。但我改变主意了,希望和你另找地方谈谈。” “在下没有谈的雅兴。” “项二公子,不必急于拒绝,谈谈绝对有益尊府,可能会化干戈为玉帛,请不要辜负我的好意,我对你有十二万分好感。” “好,我愿谈。”项家福拍拍乃妹的手臂,示意乃妹赶快进屋。 “我请你喝壶茶,到燕子接好不好。” “燕子楼不容许平民百姓登临,连我都不许进去。到太白楼,我作东。” “我知道燕子楼不许平民百姓登临,看守的人不多,那地方清静没有人打扰,所以……” “不能去,我可不想被知州大人抓我法办。要去,就去太白楼。” “我坚持。”毒娘子扭着小腰媚态十足。 “我……”—— 扫描,bbmm校对 第 七 章 鸳鸯毒娘 这时街上有个人影大踏步进入广场,脚步声沉重,有意引人注意,所以放重脚步。 “二少爷,何不请我作陪?”杨明的嗓音声震全街:“燕子楼只许官绅登临,是官方宴客游览之地,平民百姓不敢去,我敢。那几个管楼的老卒我认识,我吃得住他们。哦!这位……我该称你夫人呢?抑或称姑奶奶?” 他是向毒娘子说的,一双虎目显得色迷迷,流里流气嬉皮笑脸,目光在曲线玲珑胴体间瞟上瞟下。 毒娘子居然不生气,媚目中又现异彩,而且以巾掩住樱口,妖媚地噗嗤一笑。 他的衣襟半掩,古铜色的健壮胸膛半露,站在那儿英气勃勃,浑身充满活力,放荡不羁的形象极为鲜明,与项家福那公子哥儿的气质,相去十万八千里。 一个是公子,一个是泼皮,哪能比? 腰间的双怀杖不在,身上似乎没带有武器。 “你就叫我姑奶奶好啦!”毒娘子显然喜欢他这一类的人,声调嗲嗲地:“唷!你又是谁呀?” “我姓杨,叫杨明,兴隆老店的管事,年轻力壮相当能干。我向店东主多臂猿学暗器,向中原镖局的局主飞枪将学弓马拳棒,武功是第一流的,只比项二少爷差那么一点点。姑奶奶,我配不配做陪客?”他信口胡扯,口沫横飞状极得意自负,说话嗓门大,像连珠炮喋喋不休。 项家福一皱眉,碧瑶小姑娘向他翻白眼。 “很配,很配,我就喜欢你这种人。”毒娘子笑得更媚了:“杨明,好名字。哦!你与项家……” “同一个城的老乡邻。项二少爷是本城的公子,我是本城的蛇鼠,但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哦!你这条漂亮的丝巾……晤!用来吊人,一定可以吊断脖子。” 他放肆地挽起那条丝巾,双方略拉了拉,他随手放了:“好香,令人心猿意马。” “放肆!”毒娘子笑唤:“你知道我这条丝巾的底细,居然不怕?” “冤枉。”他怪腔怪调:“我看过把玩过不少姑娘的饰巾,各式各样都各有特色,怎么可能知道这条丝巾的底细?除非你送给我加以说明。我连你贵姓芳名也一无所知,怎么怕? 姑奶奶,你贵姓芳名呀?” “我叫毒娘子卓鸳鸯。” “哎呀!”他大惊小怪,装得神似。 “你又怎么啦?” “燕子楼去不成了。” “怎么说?” “你有同伴在兴隆老店投宿,那是一个时辰以前的事。” “这……对,我有同伴。” “有一位叫天杀星的人,和另一位旅客起了冲突。天杀星不小心挨了揍,正在召集出店的同伴。卓姑娘,天杀星是不是你的同伴?你不回去替他分忧?” “哎呀!”毒娘子惊呼,裙袂飘飘飞掠而走。 项家福兄妹脸色一变,互打眼色。 “可能有二十四五个人,分批落店的。”杨明低声说:“他们要前往南京。但我听到他们的谈话,牵涉到令尊。所以我赶来报讯,你们家要小心提防。这些三山五岳的龙蛇,恐怕没有一个好人。我走了,注意提防意外。” “他们……”项家福想加以解释。 他飞步离去,急于返店。 “天杀星,那天杀的杀手。” 项家福向乃妹示意:“你留在这里戒备,我赶回旭园向爹禀告。 “街上他们不敢行凶,我随后赶回去。”小姑娘匆匆奔向院门。 警卫派出了,大宅戒备森严。 项大爷笑益尝是侠义道名宿,有是非不足为奇。 兴隆老店生意兴隆,即使不是落店时光,有也旅客落店,这得靠军运频繁渡口拥塞之赐。 有些知道赶不上渡的旅客,及早投宿安顿,免得在五六里外的渡头枯等,甚至得在渡头露宿。 旅客陆续落店,店中十分忙碌。 东客院第三进的六间高级上房,已经被十余名衣着粗矿的男女包下了。 毒娘子拥有单间客房,在这些人中地位颇高。 天杀星钱森是江湖的名杀手,专替雇主杀死仇家,花红的价码甚高,是名震江湖的冷血杀手。 江湖朋友提起这个人,又恨又怕心胆俱寒。居然在旅店的院子里,被一个刚由店伙领入的旅客,两耳光加上一脚,打倒在地几乎要满地找牙。 旅客打消住店的念头,匆匆走了另找旅舍。 十余个人挤在天杀星的房中,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找遍了六家客栈,没找到这个人。” 一个生了一双山羊眼,脸色阴沉的人说:“钱老兄,这个留了鼠须瘸了右脚的人,到底是何来路?没名没姓的,怎么找?” “我怎知道那混蛋是谁?”天杀星的牙齿幸好没被打断,双颊紫肿,下裆发胀起不了床:“他居然骂在下好狗不挡路,我刚开口,掌便掴在脸上了。他是存心算计在下的,没错。” “别胡乱猜测了,老钱。”毒娘子好言相劝:“如果存心算计你,那就表示他认识你这天杀屠夫,决不会掴你两耳光踢一脚了事的,一定会要你的命。” “我没胡乱猜测……” “是吗?有哪一个仇家肯轻易放过你?算了吧!光是城外四周,就有七八十家大小旅舍,怎么找呀!我跑累了,要好好歇息。”毒娘子曾经搜寻客店追凶手,跑遍南关外的客店,真有点累了,不再远留。 “信息传到了?”跟在她身后的豹头环眼中年人问:“有何反应?” “哪有工夫把信息传到?刚抵达项家,天杀垦挨揍的消息便传到了,我只好赶回应变。”毒娘子含糊其词:“这是天杀星钱老兄的事,目下他还能办事吗?他如果不亲自处理,咱们替他办能得到多少好处?他会不会在用苦肉计?” “什么意思?” “要他的朋友,把他揍一顿。”毒娘子冷冷地说。 “鬼话。”中年人嗤之以鼻。 “这样,他就可以不出马,请咱们替他办事报仇了,可以坐享其利。” “可能吗?”中年人眼有疑云。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项老鬼剑术通玄,功臻化境,子侄众多,会接受他单挑决斗吗?不接受,就必须冒险行刺。届时,咱们能袖手旁观吗?他不出马,就得靠咱们全道义大举兴师了。老哥,咱们会有多少人遭殃?老实说,决斗他的胜算有限,所以……” “我不信。” “不信就走着瞧,看他是否要求咱们出马。他要求我送信息,我便怀疑他的用意了。” “他要借咱们的势,所以……” “是呀。咱们的实力,唬得倒徐州群雄?这家老店的店主多臂猿沈如山,就不会被咱们这些人的名号所唬倒。” “依你之见……”中年人意动。 “咱们到南京的事要紧,让他自己处理私仇。给他三天时间了断,如无必要,咱们不必强出头,我要歇息,该怎办你拿定主意。先说好,我是不会自告奋勇出面的。” “罢了,我得好好想想。” “是的,你是主事人,真该好好想想。”毒娘子拉开自己的房门,不再多说。 杨明有自己的住宿房间,向店伙打听一问便知。 店内的事务与他无关,有人闹事才需要他出面处理排解。 小房间闷热,门与窗皆是洞开的。 他赤着上身,独自享受两壶酒两盘小菜,似有所待。 他心中有数,一定会有人找他的。 平时,他要在全店各处走动,随时准备处理意外事故,甚至防火防盗。 正确的说,他是店中的保缥打手,其他事务,他可以不管也可以管。 那十余名江湖高手名宿,有两位执事大爷负责监视,对付高手名宿他不够份量,没有人知道他身怀绝技,手脚快力气大,对付不了天下级的牛鬼蛇神。 他的见识与经验极为广博,早知来的是什么人。 喝了半壶酒,香风人鼻。 果然不出所料,简陋的小室贵宾光临。 他是背向房门的,房门洞开,嗅到异香便知来人已登堂入室,虽然听不到脚步声。 身旁有人靠近,纤纤玉手伸向桌上的酒壶。 “还早呢!不是喝酒的时光。”呖呖莺声悦耳动听,酒注入他的酒杯:“两壶酒,大概不会醉吧?” “唷!天仙光临斗室,斗室生辉。姑奶奶,请坐。”他向侧挪,让出长凳的一端以便排排坐,接过酒壶乘机摸了那只纤手一把:“很难说,这是咱们徐州名动天下的徐沛高粱,你如果喝一壶不躺下,明天我作东请你游云龙山,一切开销我负责。” 是毒娘子,仍是那一身动人的打扮,不同的是已经洗漱过,薄施铅华更显得娇艳如花。 “我不喜欢酒鬼。”毒娘子傍着他坐下,偎得紧紧地:“三分酒是英雄,七分酒扮狗熊。我打听过了,你确是这家店的小伙计。” “是呀!正正当当混口食,不算丢人呀!沈东主对我不薄,每年赚三十两银子外加红利,日子很好过,比种地好三倍。别的伙计一年能赚十两银子,已经不错了。你们这些追逐名利的江湖英雄英雌,十两三十两银子当然不屑一顾啦!” “你不想到外地闯荡扬名立万?” “我哪敢?”他伸手轻抚毒娘子的香肩,眼神热切:“我学的武功杂得很,也没正式拜师,半吊子派不上用场,中原镖局就不肯雇我做趟子手。” “你算了吧!我打听得一清二楚,本地的牛鬼蛇神,把你看成小金刚。” “所以本城的可敬父老,把我看成混混呀!” “跟我到南京,我带你闯荡见识见识,一定可以创出不小的局面。你瞧,你多壮?” 毒娘子一点也不介意他裸着上身,眼神亮晶晶,毫无顾忌地轻抚他的胸膛,呼吸有点急促。 “我下过苦功打熬筋骨,确有几斤蛮力。只是……”他的手挽住了毒娘子的纤腰:“只是不会练内功,蛮力并无大用。你看,你的小蛮腰柔软娇弱,但运起功来,我一定毫无着力处……” 他的手那会老实?少不了乘机在小蛮腰下工夫。 “猖狂!”毒娘子娇媚地拉拉他的手,其实欲拒还迎:“门开着呢!” 在江猢闯道混世的江湖男女,十之七八具有叛逆性,藐视世俗狂放不羁,对男女的七情六欲见解与众不同,对感情的奔放不愿自我约束,所以近乎任性,男欢女爱并不认为是大逆不道。 普通女人,绝对没有勇气踏入他的房间。 任何旅会,皆有教坊的粉头或流莺活动。 教坊的是官营的,不但旅客可以召来陪宿,连官府招待贵宾,也可召粉头应局,而且是无偿的,粉头只好自认倒媚。 彼此心知肚明,这里不需假道学。 毒娘子是有名的荡妇,今天居然脸上出现羞态。 “抱歉,姑奶奶,你让我情不自禁。”他欲擒放纵,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你这天仙似的大美人,哪能要求我这种人做柳下惠?” “油嘴!我哪敢比美天仙?随我前往南京的事,你怎么说?”毒娘子也装腔作势整理衣裙。 “你到南京有何责干?”他在毒娘子耳畔信口问,突然亲吻那红艳吹弹得破的粉颊。 “去抢一位皇亲的珍宝。”毒娘子更大胆,蜻蜓点水似的亲亲他的嘴唇:“那个混蛋狗皇帝在南京抢劫,劫财也劫色。他那些走狗大臣,抢得更凶,一个个珍宝满船,美女塞舱。 咱们邀了一些人,不抢个够决不罢手。” “原来如此。”他恍然,的确不是冲项家而来的:“到南京抢珍宝,你们将和正在大闹南京的太爷霍然,有了利害冲突。” “怎么说?” “你们要抢皇亲国戚的珍宝,他正在抢皇帝的珍宝。目下南京乱得一踏糊涂,皇帝老爷气冲牛斗,十几万官兵,全在捉拿大盗太爷霍然。你们去,误了太爷霍然的事,不但太爷霍然不肯,皇帝更不肯,你们十几个人不啻飞蛾扑火,能活得了多久?不要去,姑奶奶。” 皇帝国下在南京,被一个据称是大盗,绰号称太爷,姓霍名然的人,偕同名震天下的笑魔君父女,闹得食寝难安。 这件事轰动天下,目下仍在轰轰烈烈进行,天下人心大快,同为太爷霍然喝彩。 “咱们就是乘机前往浑水摸鱼的。”毒娘子表示知道太爷霍然的事:“本来我们打算走运河,乘机抢劫运珍宝的快马船。后来打听出快马船已加强戒备,下手风险太大,所以走陆路前往南京,浑水摸鱼一定收获极丰。” “死得也快。”他摇头苦笑:“你们去抢劫皇帝,我感到高兴,所以好意劝阻你们不要去冒险,你们的武功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我毒娘子……”毒娘子抗议。 “好好好,你行,你的毒很厉害,鸳鸯销魂巾可以有形无形地杀人。”他不再多说: “去南京的事,我得考虑考虑。小姑奶奶宝贝儿,给我三天工夫,我愿为你赴汤蹈火,十之八九我会跟你走。哦!让我亲亲……” 手一抄一挽,暖玉温香抱满怀,手没有空,嘴也没空。嗯一声嘤咛,毒娘子在他怀中像一条蛇。 房门是开的,躲在对面小房,从门缝中向这里偷窥的人,看到毒娘子被拉开的胸襟,看到若隐若现的酥胸玉乳,看到两人的嘴像是舔食的猫,有时则并合在一起。 天色尚早,他在店内外走了一圈,然后向掌柜的道别,他要返回农庄歇息。 今天轮值的人没有他,他可以回家住宿。 他家跟兴隆老店仅五六里,不乘坐骑也片刻可到,所以他返农庄住宿的时候多,除非轮值才在店中过夜。 距街口还有百十步,路右小巷钻出一位青帕包头的村妇,走路似乎不便,大概上了年纪。 他并没留意,轻拂着手中的戒尺泰然赶路。 是一根社学夫子常用的铜戒尺,打学生手心的戒具,他当成玩具经常在手中玩弄,其实却是他发现风声不对时,作为防身之用的兵刃,既不引人注意,却威力惊人。 一根柳枝在他手中,也会成为致命的武器。 村妇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走了几步,他倏然转身。 没错,鼻中嗅入颇为熟悉的淡淡茉莉熏衣香,身后的村妇决不是老大娘,而且紧跟在身后十分犯忌。 “咦!你……”他一怔。 他是宗师级的化装易容专家,一眼便看出蹊跷,村妇脸上的褐色与不明显的细画皱纹,难逃他的法眼。 那只亮晶晶的明眸,他熟悉得很。 村妇一惊止步,低下头绞扭着小青汗巾,显得手足无措,不敢与他平视。 “你……你你……”村妇像舌头打了结。 “我怎么啦?” “你……” “小瑶,你是怎么一回事?居然化装易容在这里逗留,没回家准备应变?” 是项大小姐碧瑶,像是浑身不自在。 “我……我我……” “那个天杀星,确是冲你爹而来的。但不要怕,他不会替你家带来伤害。可是不能不防,他那些同伴如果改变主意,就会到你家撒野了。”他郑重地说:“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可惜无力阻止他们。” “我们已经加强戒备。”小姑娘声如蚊鸣。 “那个天杀星,已经奈何不了你们。” “为什么?” “你们练内家气功的人,不是精谙什么经脉穴道一类知识吗?可惜我不懂。” “是的,共有十三条经脉……”小姑娘以为他真不懂。 “那个天杀星,什么曲骨穴被人踢毁了,骨盆也松了筋,伤得不轻。” “那……那是任脉第二穴……”小姑娘脸红耳赤,幸好脸上涂了褐色染料,那处穴道大闺女怎敢说出口? “其他的人也许不难对付,好像他们对帮助灭杀星的事并不热心。走吧!我送你回家。” “你……你……你一定要……要到南京吗?”小姑娘期期艾艾举步。 “咦!你……”他吃了一惊。 “我躲在你对面的小……小房内……” “老天爷!”他拍拍自己的前额:“你真是胆大包天,那种地方你能去?我算是服了你。” “杨二哥,我……我恨那妖……妖女……” “大人的事,你少管。”他拉住小姑娘的手,拖了就走:“妖女只是替天杀星传信的人,你很她毫无道理。今后不要乱闯,知道吗?快走。‘他的心目中,项大小姐仍然是一个小女孩。 天黑后不久,兴隆老店忙得不可开交,四方光临的旅客陆续落店,门前车水马龙,大广场中车、马、轿挤成一团,十分壮观,但在能干的店伙照料下,不至于形成混乱。 这是客店最忙碌的时光,旅舍像是市集,一片嘈杂。 由于灭杀星受伤,其他的人曾经四出搜寻行凶的瘸子,行藏已露,没有再保持秘密行动的必要,不再分散住宿,二十五个高手男女全在这一座客院集中。 客店的每座客院都有膳堂,可供应酒筵,比一般酒楼饭馆毫不逊色。 二十五个男女占了四桌,叫来了酒菜一面进食,一面谈论当前处境。 天杀星坐不起来,在房内进食。 曲骨穴位置非常特殊,部位俗称耻骨,穴本身并不重要,伤了也无所谓,但骨盘连带受震松,那就严重了。 同时,会波及上中极,下会阴两重穴。 中极也称玉泉或气原,上一穴是丹田。会阴也称生死窍,任督冲的起点。一脚踢中下阴,通常被踢的人存活率有限。 可能那怪病子无意将天杀星置于死地,所以脚下留情,没把这大杀手当堂踢死,甚至生殖器官也没损坏,踢中部位如果下移两寸,那就…… 毒娘子的江湖地位甚高,这一桌她坐主位。 同席的五个人,全是女的。 “单大姐,你好像容光焕发,春满眼角眉梢,怎么一回事?”下首那位冷面孔女郎,盯着她红艳艳的面庞,说的话也冷冷地:“你似乎对天杀星受伤的事,反应相当冷漠呢!” “有了新面首,错不了。”对面那位梳道警的少妇型、身材丰满肉感十足的女郎笑嘻嘻作鬼睑:“满面春情而非满面春风,我知道,我是过来人。” “你给我闭嘴!”毒娘子瞪了少妇一眼,转向冷面孔女郎,脸一沉:“阴煞吴霜,你不要冷言冷语。天杀星受伤痛苦不堪,你要我们也跟着愁眉苦脸痛苦不堪吗?他无缘无故与人冲突,不小心大意挨了揍,我们这些人都该负责吗?咱们都是追求享受而玩命的人,怕死怕伤就不必在外面现世,为了道义咱们曾经遍搜凶手,尽力还嫌不够吗?面对死亡我也会笑,决不会为了同伴受伤而如丧考批痛苦悲伤。你的面孔本来就冷……” “好了好了,你们这算什么呀?”右首那位中年美妇大声排解:“为了这点点小事,大家就斗气,闹窝里反对谁有好处?目下江湖形势丕变,群雄并起,天下大乱,个人称雄道霸扬名立万的机会不多。结盟组会才是雄霸天下的不二法门,所以咱们这些人聚结在一起,统一行动准备筹帮结社。这次到南京如果获得足够的财源,下一步就是登高一呼打出帮派旗号在江湖争雄。像这样一点点小事也你嘲我讽,日后那有好日子过?根本就没有日后,诸位,结果将是一拍四散,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主意,成得啥事?哼!” 义正辞严,理由充份,在座的人为之动容,一个个闭上嘴你看我我看你。 “我认错,好吧?”毒娘子打破沉默:“我不否认有意反对大家到旭园杀人放火,替天杀星报复笑益尝的宿怨,只是觉得有点小题大作。而且,徐州卧虎藏龙,事情闹大,会影响咱们南京夺宝的大计。四海牛郎在顺德,就不知自量惹毛了飞虹剑客,结果带去的爪牙几乎全军覆没,北上京都筹建振武社的大计落空,可说是前车之鉴。笑孟尝决不比飞虹剑客差,声望更高,朋友众多所以称益尝。个人找他决斗绝无后患,偷偷聚众杀上门去,结果是相当严重的,报复的怒火将连累不少人。好吧!我同意出动,三更天动身,现在填饱肚子再说。” 她这番话,明白表示心不甘情不愿,所分析的利害,确也理论正确。况且,她一直疑心是灭杀星玩弄的阴谋,故意唆使朋友把自己打伤,让同伴替他出头,拖同伴下水,自己却可置身事外。 项大爷绰号称笑孟尝,表示为人慷慨好客,朋友食客众多,是侠义道极负众望的名宿,而且有坚固的庄院可守,三二十个人杀进去,得牺牲多少人?一旦这位益尝号召朋友大举报复,还得死多少人? 她的话颇具说服力,连冷煞吴霜也低头沉思没加反驳。 一名店伙匆匆进入膳堂,在那位为首的豹头环眼中年人耳畔,前南咕咕耳语片刻,比手画脚神色凝重,似在解释某些事。片刻,又匆匆走了。 “赶快饱餐,准备抄家伙动身。”豹头坏眼中年人,拍拍手大声宣告。 “怎么啦?”有人问。 “那混蛋瘸子的落脚处,已经找到了。” “唔!好消息。”毒娘子脸一红,等于是承认怪错了天杀星,行凶的瘸子已经找到,那就不是天杀星的苦肉计,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赶快填饱肚子,别让那混蛋又溜了。”有人大声催促,表现十分热心。 “呵呵!肚子填饱,小肚受伤可就麻烦得很。”有人说风凉话:“天杀星钱老兄,今后看到漂亮女人,只能光瞪眼啦!” “去你的。”另一美妇拍了那人一掌。 一个瘸子,用不着派太多的人。 九个人全副武装,兵刃暗器一应俱全,鱼贯出了街口,南伸的宽大官道鬼影俱无。 “你那位男人是何来路?”跟在毒娘子身后那位梳道警少妇低声问。 “天机不可泄露。”毒娘子欣然说。 “很好?” “好得不能再好。”毒娘子更得意了。 “一定不温柔。” “如果我喜欢温柔。项家那个小后生最理想,但不合我的胃口,吃一两顿就会倒胃口。 这一个……我一定要带他走。 “有这么好的活宝?” “我警告你,别偷我的食。” 毒娘子似在宣布主权:“男人为女人打破头,我也会为男人打破头。再好的朋友,也休想分享我的男人,记住了没有?” “嘻嘻!你像是认真了,一定真是活宝……” “去你的!” 一声呼啸,走在前面的人发出信号。 这里是云龙山的北坡,草本繁茂,散落的三五农舍,隐约的灯光表示天色仍早,该是二更初,在屋外歇凉的人还没就寝。 九个人两面一分,前面那栋农舍毫无动静,门外没有人歇凉,那盏小圆形用来赶路照明的灯笼,就挂在柴门侧的木柱上。 那是夜间出门所用的照路灯,不用时就挂在门旁趁手处。可是,不该点燃的,使用时才点燃,除非有人正准备出门。 “没有人。”有人说:“真在这里?” “没错,在这里。”豹头坏眼中年人语气肯定:“那混蛋不在街上投宿,大概知道闯了祸,跑到这里向农会借宿,难怪咱们找不到他。” “没有人呢!” “打进去赶他出来,捉住交给钱老兄处置。”豹头环眼中年人举手一挥:“先进去两个人。” “不可鲁莽。”毒娘子说:“他知道我们要来,在等我们,我用毒将他退出来,人不能冒险进去。” 身后传出一声轻咳,众人不约而同警觉地倏然转身,而且金鸣隐隐,刀剑同时出鞘。 一个黑影站在两丈外,没错,右手有一根枣本拐杖撑在胁下,右脚微曲表示有点不便,当然是瘸子。 天色黑暗,看不清面貌。 “你们来找我,很好,很好。” 瘸子的京师官话相当流利,已经不带凤阳腔,也与中原语音不同:“老夫正缺少盘缠,你们是送盘缠来的,免得老夫穷急了到处打抽丰。快,把金银奉上来。” “狗东西可恶!”一位中年人愤怒地抢出,泼风刀一记大风起兮,从下向上斜劈,要砍断瘸子的左脚。 “混蛋!”瘸子沉叱,枣木杖“啪”一声扫在中年人的左胯上,快如电光一闪。 泼风刀的刀势,还不曾从下向上升。 “哎……晴……”中年人向右飞摔而起,泼风刀抛出三丈外去了。 “这种货色,也敢狂妄地向老夫递爪子,真是不知死活。聊施薄惩,下次必杀示儆。” 瘸子的拐杖,仍然撑在胁下,似乎刚才并没动杖。说的话字字震耳:“下一个动爪子的人,必须留下些什么零碎。” 毒娘子真不该太倚赖毒物的,销魂鸳鸯巾轻抖,莲步轻移越众而出,摆出移位制造好机的姿态,像是游走找空门进击。 绕走的是上风方向,上风才能撒毒。 “老人家,你在旅店乱打人,这是你的不对了。”毒娘子一面移位一面说:“你和天杀星是不是有宿怨,我们要弄明白……哎……” 轻拂着的丝巾,利刃难断。 可是,不知如何飞来的一段尺长树枝,飞旋的速度惊人,旋动中急速绞住了丝巾,巨大的飞旋力把丝巾带动向她身后飞。 丝巾有一端系在她的手腕上,速度太快哪来得及松开?砰然一声大震,她被拖倒出丈外,摔得七荤八素,手腕疼痛如裂。 “他娘的,没把手勒断,不算。女人,再来献宝。”瘤子跳脚怪叫:“一定要弄断你玩毒的手,一定。” “咱们一起上!”豹头坏眼大汉怒吼,剑伸出了。 黑影一眨眼便从人丛中间冲过,看不清人影,威风凛然,人已到了他们身后重视。 同时,传出枣木拐着肉的打击声,说明打击之快,比声音的速度要快些。 “哎……”有人狂叫、摔出。 “噢……”另一个同时狂号。 一冲之下,倒了两个人,一个右腿骨折,一个左腿折骨,根本不知道有人冲过,更不知打击从何而来。 “不把金银财物交出,老夫把你们全摆平在这里。”瘸子声如洪钟,威风凛凛拂动着拐杖:“谁敢不掏出便逃跑,毁一手一脚,说一不二。” 九个人,没正式交手便倒了四个,损失近半,谁还敢逞强? 他们身上哪带有金银?百宝囊中只有少量的文钱碎银以应急需,出动拼搏,怎么可能把财物带上? 谁也不愿受辱,不知五个人中是谁起的头,反正五个人不约而同,分五方飞通,一跃三丈,全力卯上了,看谁逃得快。 “休走!”瘤子大叫,一跳一跳地穷追豹头坏眼中年人,一跳两三丈,并不比双腿健全的轻功高手差多少,三跳两跳,形影俱消。 毒娘子与刀被打飞的同伴,背起腿骨折的两个人,抓住机会逃之夭夭,黑夜中脱身不难。 毒娘子没受伤,总算够朋友,背了一个受伤的大男人,居然能灵活地窜走。 返回客店约有三四里,人分散逃命,谁也顾不了谁,不分东南西北,逃离现场再说。 仅窜出百十步,后面的同伴已经不见了,窜走处是草木丛,同伴失散平常得很。 钻出草丛,她骇然止步。 五个高低不等的黑影,一字排开拦住了她,星光下难辨面貌,对方手中的剑却清晰可见,反映着星光,似乎剑正放射出闪烁的光芒。 “把人放下,咱们给你尽情发挥绝学的机会。” 当中的人中气充沛,声震林野:“是你,毒娘子,你的毒巾。毒雾、毒剑、毒暗器,应该都在身上,好好准备了。” 不是可怕的瘸子,她脸气一壮,但随即心中一懔,暗叫不妙,对方不但知道她是谁,而且知道她所使用的武器,她已经输掉一半了。 毫无疑问,对方有必胜她的把握。 踱出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衫入,收了剑接近至丈五六。 “在下千手准提李一元,玩了几年暗器,颇有心得,好不好是否见笑方家,在下不介意,只知不出手则已,出则有我无敌。”这人双手正常下垂,马步半挫一字一吐:“毒娘子,看你的了。” 她像是脑门挨了一棒,手脚发僵。 千手准提,天下十大暗器名家之一,千手是唬人的,暗器满天飞乱人耳目而且,真正致命的只有一枚,该称一手准提。 准提佛慈悲,这位侠义道暗器名家一点也没有慈悲味,一击致命,心硬如铁。 她的毒,必须近身施展。而对方已经知道她的底细,铁定会在丈外给她致命一击。 “我要和笑孟尝打交道。”她放下同伴,硬着头皮争取活命的机会。 不用猜,她也知道千手准提是笑益尝的人。 小山的那一边,就是笑益尝的旭园。 “你还有什么话说?”中间那人跨出一步:“我,笑益尝项世华。” “那个瘸子是你派去的人?” “项某坚决否认。由于你出现在项某城内的宅院前,说出天杀星的名号,在下才知道你们的来意,事先根本不知道兴隆老店所发生的事。” “我相信你的话。我毒娘子与你毫无过节,前往贵宅替天杀星传约斗口信而已。” “你们准备今晚袭击旭园,没错吧!” “这……” “不许抵赖。” “我们是来对付瘸子的。”她必须抵赖。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只是临时仓卒的意见,是否袭击还没决定……” “那就够了。毒娘子,看你的造化了。”笑益尝退回原位。 “我叫数三。”干手准提大声说:“数尽各安天命,准备了,一……” 侧方人影幻现,瘤子形象看得真切。 “你们走吧!”腐子声如洪钟:“毒娘子是受牵累的人,她也没给项家带来任何伤害,放她一马,保持你们侠义道朋友的风骨气度。” “这……前辈,纵虎容易捉虎难,纵虎归山……”笑益尝猛抓头皮。 “你不该说这种枭雄的话。” “我抱歉,不该不该。前辈为何替这毒妖女缓颊?” “因为她还没铸下错误。同时,我也是很坏的人,她也坏,难免坏坏相护。” “前辈笑话了。” “毒娘子,背了人快滚,项……笑孟尝,我领你一份情。” “已经扯平了,在下还多欠了前辈一些情义。可否请示前辈尊号?” “叫我瘸子不是很好吗?后会有期。” 黑影一闪,身影已远出三四丈外。 毒娘子像是见了鬼,将人掀上背撒腿狂奔。刚才瘤子如果追她,她逃得掉?瘸子会缩地术,除非她会飞。 笑益尝五个人,也自定口呆怔住了。 “这人是何来路?”笑孟尝惊问。 “瘸子。”千手准提苦笑:“我的暗器想射中会闪形术的人,还得下半甲子苦功。他瘸了一腿,怎么练的?” “你算了吧!”笑孟尝举步动身:“再过三十年,你连杀鸡的小刀也拿不动了。” “说得也是。” 笑孟尝的五个人中,有次子项家福和碧瑶姑娘。 他派在店中的眼线十分称职,毒娘子一群人的一举一动,皆在眼线的有效监视下,消息以灯号传给中途的连络人,也使用声号相辅。 毒娘子九个人出了街口,他们便盯在后面了,还以为他们要前往旭园撒野,岂知却料错了。 他们潜伏在旁,目击毒娘子的人和腐子打交道。 毒娘子毕竟是女人,背负一个大男人逃走,所以逃得最慢,被他们截住了。 瘸子即使没展露惊世的武功,他们也不敢失敬,心理上早就当瘸子是他们的恩人,恩人的要求必须应允,毒娘子总算保住了性命。 他们不动身返回旭园,仍然撤回街口的藏匿处,对其他的恶贼人保持最高的警戒,随时做反击的打算。 对方如果不向旭园袭击,他们便不能使用枭雄手段,不能先下手为强,不能籍口防患于未然而大举袭击。 侠义道一定要像侠义道,所以笑孟尝向瘸子道歉。只有邪魔外道,才能杀毒娘子,他不能。 “这个瘸子到底是何来路?” 走上官道,地方宽阔,五人并肩而行,便于谈话,笑益尝向身左的干手准提问:“早年江湖有几个残疾高手,一个比一个凶残。这个瘤子好像心不狠手不辣,无意将这些人置于死地,但却声称自己是坏人,岂不可怪?” “有残疾的人,通常心理不正常,愤世嫉俗在所难免,当然自认是坏人啦!”千手准提说:“敢于承认自己是坏人,应该不会真的坏。” “那个人的右脚并不痛,是装出来的。”碧瑶小姑娘接口:“我非常留心他的举动,他移动时快如闪电,的确是双脚齐动的,双手运拐根本不需拐助脚力。” “你看清了?没错?”笑益尝问:“你很细心。” “女儿不会走眼。”小姑娘坚决地说:“他一现身,我便全神贯注察看他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 “女儿觉得,他很可能是爹暗中相助的朋友。他突然出现客店打伤天杀星,也许不是巧合,必定已得到他们不利于爹的消息,有意替爹解困渡危,所以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些特征来。” “找出什么吗?” “没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女儿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他与我们极为亲近,但说不出具体的感觉,反正好像很熟悉,是我们很亲近的人……算了,真说不出所以然来。” “爹的朋友众多,有许多前辈看着你长大,抱着你逗你玩耍,所以有亲近的感觉。”笑益尝的分析甚合情理:“真可能是爹的朋友,我们欠他一份情。我想,事后他会来聚首的。”—— 扫描,bbmm校对 第 八 章 脱羁离群 有三个人起不了床。一个右胯也被打得骨伤肉肿,也行动不便。 客院的小客厅气氛不对,愤怒、悲哀、沮丧、恐惧……酸甜苦辣百味杂陈。 “还有谁赞成去旭园?” 毒娘子是最沮丧的一个,说的气话可以伤人:“我不去,我逃不过千手准提的致命暗器。要我和笑益尝拚剑,免谈。我承认我怕死,勇敢的人要去请自便,别把我算上。” “卓姑娘,不要说气话了。”豹头环眼中年人一脸晦气,说话有气无力:“咱们是否能平安走出徐州地境,得看笑孟尝是否肯高抬贵手!当务之急,是该如何神不知鬼木觉远走高飞。我更担心那混蛋瘸子不放过我们,随时随地洗劫咱们的财物。那混蛋真可怕,我根本没看到他出招,我们的人就倒了,咱们拚得过他?” “如果要走,定可平安离境。”毒娘子一语惊人。 “为什么?” “笑孟尝是侠义道有声望的名宿,咱们大摇大摆走,不让他找到袭口。他不会公然截杀。那该死的瘸子既然放过我,应该不会再找麻烦。” “天杀星几个人……” “雇人抬走,愈快愈好。”冷煞吴霜知道害怕了,真犯不着替天杀星挡灾:“须防项老匹夫来阴的,他那些朋友一挑唆,咱们就走不了啦!老大,赶快拿定主意。” “你们走,我随后跟上。”毒娘子不愿走,她要等杨明早上来店值班再定行止:“你们仍然坚持到南京劫珍宝?” “是呀!”豹头环眼中年老大又说:“这是难得的发大财好机会,不可放过。咱们日后的成败,在此一举。” “大盗太爷霍然,正把南京闹得烈火焚天,咱们硬着头皮闯入刀山火海,在数难逃。” 毒娘子满脸沮丧:“我得着正确的消息,所以的牛鬼蛇神都逃离南京避免波及,咱们反而往里闯,风险太大了。” 她是从杨明口中知道的消息,徐州距南京并不远。 军队中的一些人,曾经被派出搜杀大爷霍然,在徐州宿营,夸大的消息传播得更快更广,那些败兵是传播消息的灵媒。 车船店脚牙,消息最为灵通。 杨明是店伙,所获的消息可靠性甚高。 “传闻怎能相信?” “不信你们就去吧!我保证会随后赶上。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这传闻绝对可靠。你们去,我一定去,我毒娘子不是食言的人。老大,不要过问我的私事。” “罢了,也许咱们真不该前在冒险。”豹头环眼大汉泄气地说:“又少了三个人,力量愈来愈单薄。” “那……你又有何打算?” “去找四海牛郎。如何?他的振武社已有基础,可以共襄盛举。” “我赞成。”梳道髻的女人第一个响应。 他们本来打算到南京,劫得巨额金银之后,大举招兵买马,筹组帮会逐鹿江湖。 既然劫宝无望,哪有本钱招兵买马?筹帮组会初期,威迫利诱需大量活动的资金,没有资金哪能招人入伙? 与已有根基的组合联手,是可行的手段。 商量片刻,便决定了行止:去找四海牛郎合作。 天下大乱的这十余年中,玩命的亡命之徒大走鸿运,敢杀敢折便可出人头地,人人不择手段争名夺利。 江湖更乱,道义荡然,黑白难分,是非仅以利害论定,谁强谁有理。 受打击最深的是侠义道真正有所秉执的人,所以像笑益尝一类侠义道名宿,多年来珍惜羽毛,除了不时与朋友相聚之外,几乎不问外事,濒临封剑边缘。 现在,居然有他家找上门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却又不希望事故扩大,虽则不愿反击,防人之心不可无,必须严防后患。 毒娘子这些人准备动身,笑益尝早已组成防险人手,暗中跟蹑在后,严防这些江湖枭雄另生毒谋。 计划预定跟踪至凤阳附近,如无变故才正式撤回。 在枭雄们动身之前,防险的人已备妥行装。 通知朋友策应的信使,则立即动身。 道消魔长,侠义道人物日子难过。 想做英雄豪杰的人愈来愈少,要做枭雄豪霸的人愈来愈多,想做邪魔外道的人趋之若骛,取的绰号愈来愈惊世骇俗,杀气腾腾魔鬼味十足。 九州冥魔,就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毒娘子,也令人闻之色变。 什么一剑愁、什么一笔勾、什么夺命萧……杀气腾腾令人心惊胆跳。 笑益尝这些人这次外出跟踪,如果打出侠义道旗号,日子必定十分难过,说不定凶多吉少。 他有自知之明,打定主意少管闲事。即使枭雄杀手秘密回头重临徐州,他也不能出面阻止。 缚手缚脚,侠义道的处境相当困难恶劣,完全失去主动,只能作消极性的应变。 官道绕过云龙山,笔直地从奎山与太山的中间通过。 这一带的山都不高大,也许该称丘。 两山夹峙,其实并无阻碍,毫无险要可言。 但这些山的草木一概禁止砍伐采薪,所以林深草茂,在这里打埋伏,打了就跑脱身不难。 南来北往的旅客,必须经过这里,好在距城仅五六里,治安良好,从没发生劫路翦径的事故,旅客可以放心大胆赶路。 毒娘子这些人,可不敢掉以轻心,惹毛了本地的天下级超级强龙笑益尝,必须防范意外。 笑孟尝本人也许不便出面兴师问罪,但他那些朋友很可能义愤填膺,制造藉口把他们埋葬在这里。 这就是自不量力,估错对方实力,所以付出的错误代价,失败后的恶劣情势很难扭转,结果相当可怕。 四海牛郎在顺德,就犯了相同的错误,结果是几乎全军覆没,断送了不少得力臂膀。 所以江湖朋友的口头禅是:强龙不斗地头蛇,如果没有把握,最好在过境时不要耀武扬威惹是非。 杨明已经答应伴同毒娘子至南京看风色,但毒娘子并没把众人协议,改投四海牛郎的计划告诉他,这是枭雄们的秘密,不会向外人透露;他就是外人,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正确的说,他是毒娘子的情人。‘他的武功也许可称第三流,三流人物在这些一流枭雄面前没有地位,做做跑腿也可能不胜任,做随从也不称职。 杨明是本地人,热心地张罗四乘小轿,空鞍的四匹坐骑也由他牵带,二十六个男女不再分开走,浩浩荡荡南下,名义上是直趋南京。 他本来反对前往南京,力劝毒娘子不要去南京,劫宝发财固然值得争取,但赔上老命这又何苦? 劝阻无效,他只好参与。 上了贼船,参加做贼是唯一的选择。 他知道南京的情势,那里正被大盗太爷霍然闹得烈火焚天,太爷霍然公然抢劫皇帝所搜刮的珍宝,更公然大闹中山王府向皇帝动刀。 目下全城的边军、锦衣卫、东西厂、内行厂、侍卫、治安人员……全在捉拿太爷霍然,戒严令一直没解除。 凭区区三五十个一流枭雄闯进去,不啻飞蛾扑火,珍宝没到手,命却丢掉了。 他喜欢这个叛逆性强的女人,那是无可置疑的。 毒娘子毫不掩饰明白表示是坏女人,让他平空生出认同感,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坏人,好人应该行不越矩。至少,他是本城公认的混混。 好人决不会带了双怀杖,踢破混世星宿的大门挑战。 项家是好人,意识上便产生疏离感。 一个地方的混混,不会受到各方的注意,所以他活得如意,重大事故皆与他无关。 瘸于惩戒毒娘子天杀星这些果雄,当然与他无关,虽则那天晚上他不在店中住宿。 动身时已是日牌初,雇轿需要时间。“好在沿途皆有村镇可以投宿,不必按站头赶路。 半个时后后,山口在望。 杨明有自己的坐骑,后面牵了四匹空鞍马。 他走在最后面,毒娘子陪伴他并辔而行。 “你们的头头似乎对前往南京劫宝,信心满满兴趣极浓。办事信心十足是好现象,也是成功的要件。”他泰然自若找话题:“你们都叫他老大,从不提名道姓。落店登录的姓名是张三,大概不是真名实姓吧。” 三,可以说是排行,但那年头,以排行做名字十分普遍,所以这位头头老大,对外的姓名是姓张名三。 在家族中,也必定是第三个儿子。 平民百姓的姓名,愈简单愈好,叫猫叫狗,无伤大雅。等到发达以后,再改还来得及。 排行三,名三,这群人却叫老大,显然这种称呼表示是领头人,谁行谁就是老大,与排行无关。 “在外面闯荡称雄道霸的人,谁敢使用真名呀!你这次跟我闯天下,不能用真名。我会替你准备伪造的路引。” “不必改名啦!我这个明宇平常得很,不会引人注意,取响亮的名字反而麻烦。我叫他老大,行吗?” “应该可以,他觉得你很能干,虽然认为你的武功差劲派不上用场。” “他很了不起?” “阴雷豹张大胜,在江湖名号相当响亮吧!”毒娘子无意中透露豹头环眼老大的底细。 “哦!冀南的坐地分赃隐身大盗。九年前,他惹火了江湖四霸天的北魔、沧州魔鹰于天才黑道朋友北地的司令人。北魔挖了他的根,九年来在江湖不时重拾旧业又抢又偷。鸳鸯,你怎么跟在这种人身后摇旗呐喊?” “我也是黑道人呀!这年头,单枪匹马称雄道霸不时兴啦!必须拥有一些人,才能开创霸业。其实他的武功与见识,皆是超一流的,也具有不错的号召力,所以我愿意和他共襄盛举,口头上约定尊他为老大。” “他又抢又偷,应该有万贯家财……” “别说外行话了。”毒娘子白了他一眼:“又抢又偷,你以为容易呀?你去抢枪看,哪一家放有千儿八百金银让你抢的?有钱的人保镖护院一大群,普通小财主能搜出百十两银子,已经算是走鸿运发大财啦!你能天天抢得到这种小财主吗?你徐州这种小财主不会超出十个人。所以,他想到南京抢那些皇亲国戚的金银珍宝。他已经五十出头了,五十不发,不能再发啦!所以他要大干一场。” “有志气,所以我不计较你们……” “你说什么?”每娘子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咦!那些人……” 已经进入山口中段,对面七八七骑正小驰而进,掀起的尘埃像淡雾。如果加快些,就得吸尘土了。 一声哈喝,双方在第一骑相错而过时,对方的骑上发出吆喝声,双方的人都勒住了坐骑。 七骑士一式对襟骑装,佩刀挂剑,鞍后有长程马包,一个个雄赳赳神气得很。 “阴雷豹张兄,是吗?”那位特别雄壮,留了大八字胡的骑士高声问。 “哦!人熊曹霸曹老兄。”阴雷豹欣然挥手示意:“喝!鲜衣怒马,你老兄春风得意,发啦?” “还过得去啦!张兄,你这些人……” “都是道上的弟兄,名号响亮的朋友,要到南京……” “好,咱们聊聊,到林中歇歇,兄弟有事商量。”人熊举手向同伴一挥,不管阻雷豹是否同意,策马驰八路右山坡的树林,下马整缰。 人太多,双方也无意为己方的人引见。 人熊曾霸拉了阴雷豹席地坐下,神色显得沉重。 “咱们过去曾是好朋友,恕我不多客套。你老兄带了这许多弟兄,想必有了可观的局面。”人熊曹霸说:“请问诸位前往南京有何贵干?” “这……”阴雷豹有点不悦,这岂不是盘问吗? “如果是前往看风色,不要去。” “你的意思……” “兄弟在某一位权贵旗下,有一份不算坏的差事,目下在南京有了困难,困难克服不了。假使你老兄在南京没有特定的目标,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助你?曹老兄,你知道你在要求什么不上道的事吗?”阴雷豹更不悦了。 “正确的说,不是助我,而是替官方办事,管官方对付一个逆犯亡命。以老兄的人才武功名气,官方不究出身,安家费是五百两银子,以后月支纹银二百两,待遇极为优厚。你们如肯应允,兄弟给你一块符记,前往南京中山王府,找南镇抚司的陆大人……” “什么?南镇抚司?”阴雷豹大吃一惊。 “没错,南镇抚司。” “锦衣卫南京的衙门?” “是呀!” “老天爷这……” “不究出身,不溯既往。他们目下需要各方人才,声望愈高愈受重视,侠义英雄邪魔外道,一概欢迎,保证加以重用。搏杀那亡命的赏金,是一万两银子。” “我知道了,太爷霍然。”阴雷豹恍然。 “你知道这个人?” “不知道,早些天才听说过。我敢保证,江湖朋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无根无底,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亡命,比最近几年崛起的九州冥魔更神秘。” “值得一拼,是吗?” 人能曹霸将一块铜制的长方形小符牌,塞入阴雪豹手中:“这毕竟是正当的财富,也是咱们这些为人卑视的牛鬼蛇神最好的出路,脱胎换骨可见天日的大好机会,千万不可轻易放过。官方用人之际才舍得出此大手笔,日后不可能再有这种好机会了。” “我得考虑考虑。”阴雷豹迟疑地说。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人熊整衣而起,拍拍阴雷豹的肩膀:“听老朋友的话,没错,名利双收,日后你会谢我。我公务在身,须克期赶到京都,不能逗留延误期限,日后再好好聚一聚。” “你忙些什么呀?”阴雷豹未置可否,反而另找话题,目光落在那些人的马包和鞍袋上。 据说,贼眉贼眼,可看透箱柜墙壁,一里外也可嗅到金银珍宝的气息。 旅客囊中的金银有多少,一眼便可看得一清二楚,藏得再隐密,也逃不过贼眉贼眼的透视。 七个人的长程马包,与特大号的鞘袋,里面藏了些什么天机,外人是不可能洞悉的。贼眼可以透视,毕竟是江湖流传的神话而已。 “反正是官方的事,没什么。”人熊当然不会透露玄机:“诸位赶快前往南京,可别让其他的牛鬼蛇神着了先机,杀死太爷霍然,一万两银子你们白白错过机会了。兄弟得在今天赶过河,不能耽搁,后会有期。” 七个人牵了坐骑出林,上马举手一挥急驰而去。 两人的谈话并不瞒人,在附近等候的人听得字字人耳,连半躺在轿内的天杀星,也听得真切。 四乘小轿内抬着什么人,人熊并没介意,当然不知道其中有天杀星,轿内的人并没出轿露面。 “诸位都听见了。”阴雷豹举起小符牌向众人大声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官方的钱很好赚,五百两银子安家费,比平民百姓辛苦工作十年所得更多些……” “没有命享受,给你一座金山又有何用?”天杀星推开轿窗大声说:“那大盗太爷霍然如果好对付,还用得着官方大张旗鼓用重金招兵买马?” “你的意思,咱们这些人无用?”阴雷豹有点不悦。 “人熊的武功,比咱们任何一个人高三倍,该是持平之论。”天杀星说话居然有文味: “一万两银子赏金他不想要?他在逃命,你们知道吗?” “逃命?” “没错,带了金珠宝玩逃回京都,也可能奉命携带金珠宝玩回京都交差。他们七个人的鞘袋中,携有价值十万金的珍宝只多不少。他携宝逃命,却要咱们前往送死,存心不良,可恶!” “很可能全是金银首饰。”梳道髻女郎是行家:“沉甸甸地健马负荷沉重。可以肯定的是,绝非珍奇古董,古董体积大,不宜用马长途搬运……” “一只宝石珍雕体积并不大,值千金平常得很。江南经常有天方的番鬼携奇珍宝石求售,一颗祖母宝石可能价值万金。” 在旁的杨明插嘴:“在京都价值可涨一倍,买主多得很。仅是人熊鞍前的两个大鞍袋,盛万金的珍宝绰绰有余。” 随同皇帝御驾亲征的奸佞弄臣们,奉皇帝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的军令(非圣旨),大抢大劫江南的财宝美女,分水陆两途,一车车一船船,昼夜不断往京都运。其中最少有四成甚至五成,是奸佞弄臣中饱的赃物。 有些权势并不太大的权贵,则雇请牛鬼蛇神秘密运回京都。 人熊这七位仁兄,很可能属于私运珍宝。 但托运的权贵恐非权势不大的弄臣,很可能是王亲国戚,所运的珍宝,必定价值非凡。 “晤!很可能。”阴雷豹叹了一口气:“我也看出蹊跷,再蠢的人,也不会把万两银子,往别人手里送。他们的马包和鞘袋内,真可能有值十万金的珍宝。可惜,咱们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人熊曹老兄。” 弦外之音,已明白表示有意抢人熊的珍宝。 江湖人的口头禅是:四海之内皆朋友。 这朋友两字,本身就具有争议性,分类含糊,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可以肯定的是:利害可决定什么样的朋友。 利害一旦有了冲突,某些朋友是可以出卖的。 “算了,老大。”毒娘子说:“咱们二十几个人,也许能摆平他们,但损失将极为可观,我可不想被列入损失的一份。那混蛋气功了得,不运功也刀抢不入,咱们五个高手也很难将他困住,杀死他更是免谈。他可以摆脱咱们,然后盯在一旁逐一解决我们,何苦来哉。 天杀星说得对,给你一座金山而无命享受又有何用?” “确是可虞。”阴雷豹泄气地说。举起小符牌:“看来,这符牌咱们用不着了。” “既然要去南京准备劫宝,也许可以用得着呢!”杨明还不知道,这些人已打消前往南京的计划了。 “咱们不去南京了。说不定人熊曹老兄存心不良,利用这块符牌借刀杀人呢!”阴雷豹信手将符牌掷出五丈外。 “不去南京了?”杨明一怔。 “我们改变主意了。”毒娘子不再隐瞒:“咱们要前往河南汝宁府,投奔四海牛郎共组振武社。上月他从山东返回汝宁去了,那是他的老家振武社山门预定地,他正急需人手相助。” 一群浪人聚合在一起,声势仍然不足,自行结帮组派仍嫌人手不够,缺乏号召力。那么,另找具有潜力的人合作,是最为有利的办法,也是发展的正常手段。 杨明脸色一变,大感失望。 他这次答应毒娘子前往南京劫奸佞弄臣,原因并非全为了毒娘子。当然,他喜欢毒娘子也是事实,但决不是为毒娘子的美色所迷。 他与大多数江湖人一样,具有江湖人的气质,对男女的情欲看得开,萍水相逢,相互吸引,有情便男欢女爱,做一段时间的露水鸳鸯,谁也不敢说永远情投意会永不分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打算,各有各的道路,一旦分手,谁也不会怀念过去。 他自认是坏人,决不沾惹好女人。 毒娘子不是好女人,这是可以肯定的。有相同的江湖男女气质,在一起他没有心理负担。 上次他到南京厮混,大盗太爷霍然还在太湖附近大闹,与各方牛鬼蛇神周旋,把官方的厂卫大员杀得落花流水。 之后,太爷霍然杀抵南京,他已经不在南京了。 要说他不对皇家抢劫的珍宝不动心,那是欺人之谈。所以,他要再走一趟南京找猎物。 皇帝能抢劫,他为何不能? 可是,阴雷豹这些人改变计划,不再前往南京,而是转赴河南汝宁府,找四海牛郎共组振武社。 他有不能与四海牛郎见面的理由,更不想远走汝宁。 他在想:与毒娘子的露水姻缘,该到了劳燕分飞,情消缘尽的时候了。 他想到南京见见这位轰动天下的大盗太爷霍然,这是他再次南下的目的。 接着心中一动,注意力转投在人熊那些人身上了。 阴雷豹这些牛鬼蛇神,都是犯罪的行家,估料人熊那些人携有巨额金珠宝玩,那就错不了。 如何摆脱这些人,他得在心中好好盘算。 预计在凤阳分道,经寿州入河南。 动身太晚,轿夫的脚程也慢,一天走四五十里,天知道何时才能进入河南? 虽则他们去意匆匆,却又不想丢下伤者不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何时到达地头,只有听天由命。 沿途的确发现可疑的人在前后出没,一个个心中大感不安,如果笑孟尝不肯干休,日子将不好过。 入暮时分,进入路右的三槐集。 不是集期,但集中有可以借宿的小店。 即使是卖人肉包子的荒郊小店,他们也不怕。 阴雷豹下令投宿,共分住四家小店。 为防意外,必须轮值派人警戒。 小店贩卖一些日用杂货,供应一些饮食,备有一两间空房,收留赶不上宿头的旅客,不是旅舍。 旅客人一多,店堂走廊都可以作宿处,天气炎热,打地铺平常得很。 毒娘子已明白表示与杨明双宿双飞,所以借住小店的内进小房间,前进由轿夫打地铺,小店主怎敢拒绝? 这些人有刀有剑,惹不得。 膳后掌灯品茗,几个女的不肯走,挤在内堂小厅堂,与毒娘子聊天。 杨明是当然的主人,他在女人面前素称大胆,应付几个江湖浪女,可说游刃有余。 “据我所知。”他泰然自若的洒脱神情收放自如,一点也没有局促的神情流露:“四海牛郎这两年,好名的态度已有显著改变,开始好色了,对漂亮的女人兴趣愈来愈浓。散花仙子罗姑娘,你去投奔他,他一定乐透了,日后替他出主意建社杨威,将是他得力的心腹蜜友,言听计从成为建社的功臣,可喜可贺。” 他已经知道梳道警的美丽女郎,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艳姬,散花仙子罗云裳,是巫门的高手,会五鬼搬运术,所以囊中经常盛有可观的金银,出手非常大方,简直有点像散财童子。 据说,会这种术的人,身上不许留有余财,以免天谴,所以她出手大方,用膳时有酒有肉,穿金戴银,花钱似流水,而囊中金银永远不缺。众人旅行的开销相当庞大,大部分旅费是由她偿付的。 “杨兄,你好像了解这个人。”散花仙子注视他的目光,绵绵切切又柔又媚:“男人好色,平常得很呀!自从大圣人朱夫子,说什么女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些话之后,男人们更理直气壮,吃定我们女人了。杨兄你最好不要认为吃定了卓姐。当然,她不会小心眼把你看成禁脔……” “唷!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呀?”毒娘子醋劲大发,她正要把杨明看成禁脔,而且早就看出,散花仙子对杨明眉来眼去不怀好意,显然将她的警告置之不理。 女人在这方面,是颇为敏感的。 “算了吧!卓姐,何必那么认真呀!”散花仙子活中有话:“四海牛郎以不世之雄自居,早有组会结社称霸江湖的雄心壮志,八金刚十大将,全是当代之雄。咱们这些人去投奔他,也许受到他的重视,毕竟咱们都是颇具名气的江湖豪强。杨明兄跟着去,会获得重用吗?你不会另找心爱的人吗……” “可恶!”毒娘子拍桌而起:“我警告你……” “好了好了,别拿肉麻当有趣啦!”冷煞吴霜从中排解:“听听杨兄怎么说,我是指四海牛郎这个人。杨兄对这人的了解程度如何,何不说给我们听听?多了解一分,相处就少一分顾忌。” “我所知有限,仅知道顺德传来的风闻。顺德所发生的事故,传到徐州要三天。所以我知道的风闻,事实上是旧闻啦!”杨明轻描淡写含糊其词:“顺德的飞虹剑客,其实不算江湖人,交往的朋友非常复杂,什么人都有。四海牛郎气傲天苍,不但想降服飞虹剑客,还要他的女儿做侍从,太过份啦!飞虹剑客一怒之下,召集朋友对付他。好像他运气不好,绕走山东逃掉了。也许,他已经幸运地逃回汝宁啦!” “我们听到的消息,却有点不同。” “所以只能说是风闻呀!风闻是靠不住的。你们从北面来,消息当然正确些。吴姑娘的消息怎么说?大概有相当不同的出入。” “我们知道的是,他被九州冥魔吓跑的。”冷煞吴霜表示消息灵通,语气肯定:“真正与他搏杀的人,并不是飞虹剑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客店是传播消息的最佳处所,至于消息是真是假,可信度有多高,就没有人真正去查证追究啦!话得先表明,你们去投奔四海牛郎,与我无关,我只是陪卓姑娘结伴走一趟而已,去留不受拘束。鸳鸯,我说得够明白吗?” “就算四海牛郎要你投效,我也不会勉强你。”毒娘子大方地挽住他的手臂:“我也是,合则留,不合则去。四海牛郎态度如果不好,我不见得肯和他合作呢!你如不肯留,我和你采取一致行动,天下大得很呢!你我还怕没有容身之地?” “唷!卓姐似乎很认真呢!”冷煞吴霜冷森的面孔,居然有了冷冷的笑意:“杨兄,你不会辜负她的情意吧?你会吗?” 他是很难答复的,问题相当严肃。 不论他的回答是什么,在众人面前等于是承诺,与两人私底下相处甜言蜜语不同。 甜言蜜语十之八九是靠不住的,情欲令人迷失理智信口开河讨对方的欢心,事后连自己说了些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我说我也很认真,吴姑娘相信吗?”他技巧地反问。 “我……” “吴姑娘的江湖地位,是我这种地方混字号人物,万难企及的,你说的话我不会怀疑。 我这种混世者,对任何事,抱括男女间涉及感情的事,看法必定与你有相当大的差异。我希望听听你对认真两字的解释,以便接受你的看法和意见,好不好?” 把问题踢回去,事实上他并没表示意见。 冷煞吴霜如想清晰地解释认真的含义,还真得花费不少唇舌。至于他是否认同,又是另一个问题。 “吴姐对男女间的情爱,看得一文不值,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今晚居然说出这番话,委实是异数,也令人莫测高深。”散花仙子的话带钩带刺:“我看得出来,吴姐有意替卓姐作主,不许杨兄负心,必要时出面主持公道。” “你在讽刺我吗?”冷煞回复冷森的面孔。 “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散花仙子也冷冷地说:“不过,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除非你我一样,对杨兄心有所属……” “砰”一声响,茶杯乱跳,冷煞吴霜愤怒地拍桌而起。 毒娘子第一个反应是吹熄灯,迅速抓起所佩的长剑改系在背上,夜间行动,背系刻显俐落。 “你不要出去。”毒娘子拉住杨明低声说:“躲好,不关你的事。” “我带了双怀杖……”他抗议。 “你的双怀杖赶狗或许可派用场。听话,躲好。” 这些人都是老江湖,知道江湖人的心态。 他们料得不错,笑益尝本人,也许不便出面兴师问罪,他那些侠义道朋友,可不是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很可能义愤填膺,秉持除恶务尽的侠义道宗旨,制造藉口把这些凶神恶煞埋葬在这里。 他们一天走不了三十里,确也令人起疑,怀疑他们居心叵测,晚上偷偷折回徐州突袭。 警哨派在集口,可监视大官道的动静。 全集只有五六十户人家,不可能全盘监视每一处要道。 众人迅速涌出,在集中的栅门列阵。 五六十步外,是官道岔入集口的大道口,七个高低不等的人影,在三岔口踱来踱去,不时走入大道,距栅门十余步然后转身重返官道。 没有入集的表示,也没流露挑衅的举动,黑夜中也无法从神色中看出敌意,就这样走来走去,似乎闲得无聊在度量道路,神态悠闲无所事事。 藏身在栅门内的人,却心中紧张忐忑不安。 这七个人,当然不是闲得无聊在此散步的。 防雷豹不敢派人出去打交道,出去的人可能就回不来了,对方如果一声不吭就动手攻击,有理讲不清。 久久,七个人发出震天狂笑,全集的狗发疯似的狂吠,笑完向北走了。 半个更次之后,又来了九个黑影。 谁还敢睡觉?只能全部进入警戒状况,静候对方攻击。 对方这一招,实在相当高明,让集内的人疑神疑鬼,彻夜警戒心慌意乱,躲在栅口内防备袭击,人人自危。 就这样人来人往,共出现三次。 第四次,已经是三更末四更初。 这次人减少至四个人,似乎有意诱使集内的人冲出攻击。 阴雷豹不敢派人出去,当然知道出去必定给予对方大举袭击的藉口。 四个黑影逗留约一封时辰,这次是向南撤走的。 官道宽阔,两侧的行道树却浓阴蔽天,因此虽是天空中星光灿烂,官道仍然显得幽暗。 走了百十步,右面行道树下,一跳一跳出来一个黑影,跳到路中劈面拦住了。 是那位神秘的瘸子,错不了。 “你们要干什么?”瘸子的京腔官话字正腔圆,口音与上次现身时一模一样。 “向他们示威,免得他们转歹毒的念头。”发话的人是项家福:“前辈也在此地,请赐示尊意。” “你们不要管。” “可是……” “老夫会让他们不敢对尊府再生歹念。” “这……这些人狼子野心……” “老夫要洗劫他们为非作歹得来的财物,你们妨碍了老夫的行动。” “晚辈这就发出信号,撤走所有的人。” “很好,这样你们可以脱身事外,一切事故,皆与你们无关,那是老夫和他们的事。你们请吧厂”告辞。“项家福行礼告退。 他们走得十分高兴,毕竟他们无意真的攻击落人口实,示威的目的,是警告这些牛鬼蛇神不可妄想打坏主意。 经怪瘸子出面一闹,这些人还敢逗留返回徐州旭园撒野?自顾不暇,不拚命逃才怪。 众人都在栅口等,等群雄发起攻击。他们知道,很可能下一次现身,便是发起攻击的时候了。 他们不能走,四周可能已受到大封锁,与其夜间被暗器杀死,倒不如死守等天亮时决战。 同时,他们不忍丢下受伤的人,鸦群似的各自突围逃命。 再就是众人聚集在一起防守,至少可以赚回几条人命。他们并不笨,知道全力防守可以索回一些代价,星散突围逃命,代价一定悲惨可怜。 久久,果然人影再现。 这次,只有一个人。一跳一跳地向栅门接近,可以看清轮廓了。 “是那该死的瘸子!”阴雷豹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惊得跳起来。 他们不怕笑益尝那些侠义道高手名宿,却怕他们一无所知的神秘瘸子。 迄今为止,侠义道的人还没正式和他们发生接触,瘸子已经打伤了他们四个人,有三个已失去活动能力,可说望影心惊。 “留下财物!”瘸子突然大叫,突然飞跃而进。 “有话好……说……”阴雷豹急叫。 来不及了,瘸子跳冲的速度骇人听闻,杖起处风雷俱发,“砰砰”大震中,大栅门崩散,条木乱飞。 “哎……呀……”有两个人被飞抛的条木砸得满地滚,条木粗如海碗,砸的力适凶猛沉重,挨一下保证肉松骨折,甚至送命。 瘸子随飞木疾冲而入,拐杖如闹海的狂龙,点打挑扫急如狂风暴雨,人与拐杖像已幻化成淡淡的虚影,所经处波开浪裂,刀剑一触便四面崩飞,木拐杖似乎已变成浑铁打造的铁器。 一眨眼,有八个人爬不起来了。 人群作鸟兽散,各找角落藏身,村舍是第一选择,小村街也是唯一的通路。 有几个人上屋脱身,毒娘子便是其中之一。 病子似乎知道他们借住的四家小店,追的速度也快些。“轰隆隆”连声大震。第一家小店屋柱被打断了。 这些以木为主的简陋街舍,没有坚固的土墙支撑,柱一断就向下崩坍,灾情惨重。 第一家小店正是毒娘子和杨明的住处,前进还有席地而睡的十名轿夫。 “救命呀……”被压住的轿夫狂号。 正打算跳落天井,促杨明逃命的毒娘子,刚看到前进的屋顶向下坍,天井下已传来瘸子的杖发风雷声。 “留下财物!”下面瘸子的喝声似沉雷。 “砰砰……”拐杖击中木柱声震耳欲聋。 房舍摇摇,她大惊失色,顾不了下面的杨明了,向邻舍的瓦面飞跃。 身后,屋顶向下崩坍。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何况她与杨明不是夫妻,杖打鸳鸯各自分飞,理所当然。 兵败如山倒,一哄而散。 □□□□□□天亮了,阴雷豹第一个先返回现场。 陆续返回的人叫苦连天,欲哭无泪。 所有的马包、鞘袋、来不及佩带的百宝囊,全被打开彻底搜查,金银珍饰财物洗劫一空。 倒坍了两家小店,其实只能算半坍,木造房屋不会一下子全坍崩倒,已不再适于居住。 十名轿夫有两名是备用换肩的人,需八名轿夫抬轿,却压伤了四个,缺少两名桥夫。 更不妙的是,栅口至小店的短短三二十步空间,有八个人受了程度不等的轻重伤。 这些人武功了得,内功火候也不差,禁受得起钝器的打击,拐杖就属于钝器,所以受伤不至于严重,但已失去与人拚命的能力。 杨明被倒下的木板墙压在下面,经毒娘子拼命带人抢救把他拖出。 毒娘子的心凉了一大半,甚至放声大哭。 杨明的腰脊红肿,外表伤势不算严重,至少没有碎骨头需要整理,没有伤口需要包扎。 可是,经行家的检查,他的下肢似已将近完全瘫痪。 这是说:背部的几条经脉,很可能有几条被压断了。 比方说,督脉经。 财物已被洗劫一空,瘸子大概不会再找他们了,有人受伤而没有人死,显然是腐子杖下留情。 一拐杖可以击断梁柱,人被击中而不死,绝非他们禁受得起,而是瘸子不想要他们的命。 偶然发生冲突事极平常,没有杀人报复的必要。 瘸子的威胁或许已经消除,笑孟尝这一关他们仍得过。 顺德四海牛郎几乎全军覆没的故事重演:自不量力估计错误,想吃掉地方强龙,反而被地方强龙反噬吃掉了。 可见豪霸们扩张势力的行动,成功的机会并不多。 轿夫打发回徐州,改请村民用担架,把受伤的人抬至凤阳。 他们必须及早远走高飞,脱出笑益尝的势力范围。 杨明被安置在一家村舍内,毒娘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向他依依不舍告别,祝他能早日康复。 毒娘子不可能照顾一个废人,即使这个情人是活宝。 她有她的前程,她可以再觅另一个春天。 在杨明之前,她到底有过多少心爱的男人,连她自己也弄不清。 一群残兵败将,像逃避瘟疫般加快逃离三槐集—— 扫描,bbmm校对 第 九 章 设伏截赃 阴雷豹这群残兵败将,财物被洗劫一空,百宝囊中只有一些应急的钱物,雇村民始人已所费不赀,哪有心情赔两家被打坍的小店? 小店的人,也不敢向他们索取赔偿,认了命。 没想到反而因祸得福,在村会养病的杨明,请来了两小店的主人,每人赔偿三十两银子重建费。 像这种小市集的简陋小店,拆掉重建,十余两银子绰绰有余。 那年头,三两银子可以买一亩好地。稍讲良心的江湖闯道好汉,身上有十余两银子已经不错了。 村舍位于集口的对街小巷内,残兵败将们走后不久,他满脸的晦气色一扫而空,躺在床上和村舍的主人有说有笑话家常。 打发走召来的两位小店主人,他居然能坐靠在床头谈笑自若。 “小哥,要不要请人抬你到州城医治?”村舍的中年主人坐在长凳上好意提供意见: “半天便可赶到。在州城有很好的郎中,有名贵的药材。在这里,我只能到土地庙,抓把香灰给你吃,那是不行的。” “呵呵!大叔,不要撵我走。”他大笑着说:“该走时我会走。如果我现在走,何不让轿夫顺便抬我回城?那些轿夫都是我请来的。” “小哥,但在这里养伤……” “算不了什么啦!我如果现在走,就会引入怀疑。那些人是很精明的,说不定留下一两个人暗中留意动静,我就玩不出把戏啦!” “小哥的话我听不懂呢!”主人猛抓头皮。 “听不懂最好。反正你只要知道,我这几天动不了就是啦!重伤下不了床对不对?” “小哥还需要什么吗?” “酒菜。”他说:“我不忌嘴,牛羊鸡鸭都好,来两壶一锅头更妙。” “好吧好吧!能吃能喝就好。”主人直点头。 脊椎是人身的支柱,本身具有承受打击的保护作用,但一旦受到重大打击,身柱一倒,下半身瘫痪就成了废人,注定了一辈子缠绵床席。 老虎号称猛兽,据说是铜头铁爪豆腐腰意思是说,它的腰是要害。问题是,用什么打如何打这块豆腐。 普通大汉用拳头去打,手打断了,也休想打破这块豆腐;老虎也不会让人近身用手打它的豆腐腰。 人的腰虽不是要害,受了重伤可就不得了。 他受伤的消息,轿夫们当天便传回州城。 次日日牌时分,项家福兄妹带了两名随从,出现在他的病房中,神色充满关切。 人不亲土亲,兄妹两关切他是情理中事,但也令人感到不解,因为他与项家的仇敌走在一起,不是仇敌也算仇敌,项家兄妹不会对他关切客气。 小姑娘不避嫌,坐在长凳上把玩一根六尺长、儿臂粗、有托腋丫叉的柏木拐杖,下端有打击过的斑斑损痕。 是湿的柏木杖,从活树临时砍来作拐杖的,沉重坚实,用来揍人会出人命。 六尺长,怎样作拐杖? 真要做代步的拐杖,五尺已经不是平常身材的人所能使用的了。 但黑夜中心里已有瘸子,怎知瘸子是否用拐杖代步? “伤势多严重?让我先看看。”项家福一团和气:“你知道我家的金创药非常有效,接筋续骨很灵光。” 他的下身盖在薄表内,但他拒绝检查。 “不算严重,我撑得住,过几天再说。”他谢绝顶家福的好意:“屋子垮下来,压着腰背而已。” “那就回城就医呀!你……” “不必了,我还得南下赶上他们呢!” “什么?你还要跟着他们……”项家福不悦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又说,干金一诺。我应诺他们前往南京,岂能食言背信?”他说得理直气壮。 “你算了吧!我知道你是人精。”项家福笑笑:“你故意危言耸听,催促他们远走高飞,避免他们再到我家行凶撒野,出了人命对我家有百害而无一利。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报讯的情义我家深深感激。不要再胡闹了,回去吧!那毒妖女不值得你眷爱,他们丢下你,便表明……” “他们并没丢下我,是我催促他们赶快早离疆界的。我担心那个天杀星,他不死将是你们最大的祸患。我听到他发洪誓大愿,要请人来对付今尊。他们这次如果投奔四海牛郎成功,你们所要面对的……” “四海牛郎?” “对。那位未来的江湖霸主,未来振武社的社主,新败之余亟需加强网罗羽翼,双方必定一拍即合。汝宁距咱们徐州并不远,并吞地方强龙,是组帮结社的首要工作,明白处境了吧?” “唔!的确严重。”项家福脸色大变:“老天爷,哪能日防夜防?只有千日做贼,哪能千日防贼?他们……” “知道防范,危险便减少了一半啦!令尊与天杀星,到底结了些什么不解之仇?” “说起来并不算什么呀?听说过河南开封的灵剑周元坤这个人?” “听说过,河南开封的侠义道名宿。灵剑与开封的神拳电剑路武扬,同是江湖十大剑客之一。灵剑的振武镖局,兼承销官盐,与咱们徐州的中原镖局李局主有往来。令尊与灵剑交情不薄。四年前,天下九把刀的飞灾九刀,把河南黑白道群雄杀得鬼哭神号。令尊曾经前往助拳,幸好不曾与飞灾九刀拚搏。” 他的消息灵通,谈起江湖动静如数家珍。 这固然与他在客店干活有关,也表示他对江湖见闻十分留心研究,不时至外地走动,目的就是吸取经验充实见闻。 “飞灾九刀不再过问外事,在老家种庄稼。天杀星不知自量,得了某人一千两银子花红,在大相国寺当街行凶,用断魂镖从背后行刺周局主。恰好家父在旁目击,一掌拍裂他的左肩骨,断魂镖落空,他机警地钻入人丛逃掉了。这三四年来,家父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项家福把结怨的经过说了。 “难怪。”他笑笑:“江湖朋友再三强调:破人买卖,如同杀人父母。意思是说旁人千万不要干预他们的事。令尊破了他的买卖,难怪他抓住机会就报复。他们的计划是,由天杀星出面约定时地进行决斗,由其他的人届时乘机杀入旭园。毒娘子并不完全信任我,真正的行动计划我并无所知,只希望他们早离疆界,大事化小大家都有好处。日后,务必严防意外。” “罢了,他已受了重伤,我们没有追杀他们的理由。”项家福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们仅出面示威恐吓,促使他们早离疆界,不想落井下石,让那位瘸子前辈处理,没想到反而连累了你,真抱歉。” “那位瘸子前辈不是瘸子,是假装的。”小姑娘举起拐杖:“这是他使用的拐杖,就丢在集口旁的水沟里。杨二哥,假瘸子前辈没洗劫你的钱财吗?” “没有,我被压在坍壁下” “所以你有银子赔偿小店的损失。”小姑娘紧吸住他的眼神。 “算不了什么啦!我也算是这群好汉的一份子。你们知道我家相当富裕,百十两银子我花得起。”他的话有自嘲味。 “你见过那位瘸子前辈。”小姑娘追问。 “没错,在客店见过。昨晚毒娘子不许我出房,所以不知是不是那个人,也无法知道他是不是假瘸子。” “这根拐杖,猎犬可以嗅出杖的主人,我要带回家,让猎犬……” “大小姐,你在说外行话。”他笑了:“这根拐杖一定接过不少人,他们有不少人受了伤,杖上一定有好些人的气味留下,甚至有血腥。猎犬对血腥最敏感,会找得到真正的主人吗?就算假瘸子已经回州城,怎么找?牵着猎犬满城走?” “这……算了。”小姑娘把拐杖丢至屋角。 “可以留给我做拐杖。”他忍住笑。 “做屋柱还差不多。”小姑娘白了了一眼,知道他在说俏皮话:“我们已经雇妥人,把你抬回家医治。” “这……” “不肯也得肯。”小姑娘一跺脚,嘟起小嘴:“杨大哥应该好好管你,免得你让那些恶贼诱坏了。这次幸而你受了伤,真是谢天谢地。看你的气色非常好,脊伤或许不会太严重。 我爹是金创专家,一定可以治好你。来人哪!把他抬走。” 涌入两位亲随,两位村汉,七手八脚不理会他的抗议,连项家福也帮着替他拾掇,小姑娘像指挥若定的将领。 人熊曹霸急于赶路,不愿在徐州逗留,越过徐州驰向渡口,怔住了。 欲速则不达,过不了大河。 一大队从南京北旋的铁骑边军,也可能是御林亲军,沿河岸扎临时营帐,码头挤得水泄不通,车、马停满三里宽的河岸。 十余艘大小渡船,要渡五千多名官兵,两百余部军车,与七八千匹坐骑和驭马,一天能渡过多少?所有的旅客,皆望河兴叹叫苦连天。 人熊是特权人物,携有权贵的勘合军符。 但那些军爷被赶出南京,已经是怨天根地,满肚子委屈愤怒,对特权人上尤其反感,哪肯通融让他们优先过河?几乎没收了他们的坐骑。 渡头距城约五里左右,位于城东北角,与运河(祖河)口相连,建有小浮桥,自然形成一处小市集,有几家颇像样的旅舍。 这是早些年大河北移之后,所形成的小市集,那条运河已经快要淤塞作废了。 七个人在渡头落店,眼巴巴地枯等。 一天、两天、第三天入暮时分,最后一辆军车才上了船。 天一黑,渡船停航,他们只能等待,明早才能动身。 他们根本不知道身后的事,不知道阴雷豹那些人的遭遇,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忘了。 地头蛇根本不想正式乘渡船过河,他们有往来的捷径,位于上游五六里的洪口村,有小船可以偷渡。 他们是外地的强龙,呆在渡头枯等。 大官道从丰县进入山东,从曹州贯入京师地境,北行直抵广平府。 七月天炎阳如火,大平原中热浪蒸人,即使有车马代步,也极为辛苦。 前面有军队占路,他们只好耐住性子慢慢跟,打算出了南京地境,改走山东或河南超到前面去。 这天午后不久,丰县在望。 在丰县改道比较有利,右走山东左出河南。 他们打算住宿一天,然后绕河南放马奔驰。 丰县,好地方,与邻县沛县合称丰沛,汉高祖的故乡。 汉高祖与老乡楚霸王争江山,用计唆使楚霸王在徐州建皇都,他自己却在关中建都城,结果东下吃掉了楚霸王。 这是说,徐沛根本就不适宜做皇都,平原无险可守,江山稳固不了。 丰县的县城,没有人把它看成可以死守的城,因此小得只有周围五里多一点,而且是土墙尚未砌砖,表示随时皆可放弃。 白衣神兵就曾经三度攻破这座城,目下仍是满目疮疾,元气未复,人民死掉十之七八。 南门外也有象征式的南关,没有关墙,建了一座具体式微凉亭似的南关门。 小市街以南关门为中心,像一座市集而不像城厢。 军队过境而不入,继续北行。 不想走的旅客,纷纷找城内城外的客店投宿。 官道绕城东而过,岔出的大道沿河堤直抵南门城外的街口,旅客纷纷直趋大道,表示不再北行。 有坐骑的人赶着领先,人与车后随。 但前面已有些徒步旅客走动,路两侧鱼贯而行。 偏偏就有不按规律的旅客,走路中而不走两侧。 路中是车与马的优先通行道,在这一段禁止驰马,只能徐徐放缓慢步,以免伤害行人与掀起尘埃。 一名留了大八字胡,脸色如古铜,粗眉大眼的大汉,手点一根问路杖,似乎眼睛有近视现象,点着问路杖在路中漫步,背了一只大包裹,风尘仆仆身材高大,一看便知是长途旅客。 七匹健马快步到了大汉身后,有特权的人特别神气,不理会只能慢走的成例,用的是小驰。 旅客纷纷走避,七匹马几乎横列占满宽阔的大道。 大汉不但眼睛有毛病,很可能也有点耳背,没听到蹄声,也没看清旅客走避的光景,仍走在路中,点着问路杖悠闲地一步步向街口走。 中间坐骑略为超前的人熊曹霸,大概大太阳晒得火气旺,被军队堵路也心中焦躁,认为旅客有意挡路,有如火上加油,怒火一冲便露出强者的嘴脸。 就在越过的瞬间,俯身一马鞭抽出,“叭”一声脆响,鞭抽中大汉的胸口。大汉背上有大包裹,所以马鞭是向后抽的,一击便中。 “哎哟!”大汉厉叫,仰面便倒。 糟了,右侧第二匹健马来不及收蹄,同伴没料到人熊会冒火揍人,马蹄疾落,踹中大汉的大包裹。 大汉幸运地没被踹中,滚了两滚。大包裹破裂,乱七八糟破衣裤杂物散了一地。 “救命啊……”大汉狂叫,爬起来就慌忙一杖扫出。 最右侧的一匹坐骑遭了殃,大汉根本不知东南西北,反正爬起来就一杖急扫,恰巧击中都匹马的左前蹄。 “希聿聿……”健马受伤,长嘶人立而起。 马上的骑士反应超人,先一刹那跃落,“噗”一声给了大汉一劈掌,落在左颈根力道甚重。 “呃……”大汉斜摔而倒,沾了一身尘埃。 有人大叫,有人上前救人,有人抢着管大汉捡拾包裹的杂物,喊打声四起。 但没有人真敢上前出手,人熊七个人不但长相狩猛,而且佩了刀剑,鲜衣怒马气势逼人,谁取上前兴师问罪? 有些怕事的旅客,干脆急急离开现场。 要存心生事,是非常容易的。 天气炎热火气大,一句话便可引发一场冲突。 两位年轻力壮的旅客,扶起灰头土脸的大汉。 七匹坐骑全勒住了,七双怪眼凶狠地向众旅客扫视,似在严厉警告叫喊的人,看谁敢管闲事。 “你们这些天杀的强盗。”大汉拚命大叫:“救命啊!抢劫哪!我的包裹……” “不要叫了。”架住他的旅客好意地劝解:“有人替你捡拾包裹,不能乱叫强盗抢劫……” “让他叫,太爷好再给他一顿马鞭,按他个半死。”人熊人高马大,嗓门像打雷。 大汉突然撑开两名旅客,站稳了,双目彪圆,狠瞪着高坐鞍桥的人熊。 “你是谁的太爷?你打人用马踹人还敢再行凶?”大汉的嗓门也大,哪像个眼睛近视耳背的人? “咦!你这狗东西好大的狗胆。” “你还骂人?” “太爷还要再揍你……” “你知道太爷我是谁?” 人熊一怔,即随怒从心上起。 太爷霍然在南京,袭击中山王府向皇帝挑战,皇帝被吓得秘密逃出中山王府,遁入宫城不敢再出城抢珍宝美女。那些国师、力士、侍卫、真人,包括厂卫的特务,以及边军的骄兵悍将,被杀得鬼哭神号。 边军与御林军北返,就是皇帝心中害怕,不再前往苏杭抢劫臣民的荒谬举动,动了北返京都的念头,军队才陆续从水陆两途,狼狈地北旋。 所有的昏君奸臣悍将,提起绰号叫太爷的大盗钦犯,莫不心惊胆跳,也羞怒填膺。 这位大汉,竟然自称太爷。 “你这该剥皮的浑蛋胡说人道……”人熊怒骂,举手示意要同伴下马揍人。 “我,九州冥魔。”大汉又是一语惊人:“你记住今天的债,你必须偿付,在你还清债务之前,我是你终身的债主。记住了,咱们前途见?” “混蛋!你敢冒充九州冥魔……” “我是如假包换的九州冥质,回头见。”大汉接回包裹,大踏步越众而走。 九州冥魔不会白昼行凶,前途见或回头见,意思是指晚上见面。 人熊本加理会,九州冥魔不可能白昼现身,现身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亮名号,这位大汉用假名号唬人,不值得计较。 人怕出名猪怕肥;太爷霍然一鸣惊人,轰动天下。结果,江湖上有不少人,开口太爷闭口太爷,想成名的人竞相仿效,太爷满天下。 这三年来,九州冥魔声威鹊起,勒索大豪敲诈强梁,制造籍口兴风作浪。有人咒骂,有人大喝其彩。有人冒充九州冥魔,不足为奇。 故事发生有目共睹,消息不径而走。 人熊本人却不在意,七条好汉住进了来宾客栈。 这里的客栈,设备比徐州的旅舍,相差十万八千里,上房没有几间,十人的大统铺是主要的设备。 他们将健马交给店伙上厩,拒绝店伙帮忙提马包鞘袋,自行挂上鞘袋扛着马包,住进唯一的一等上房客院。 洗漱毕,天色尚早,众人在客院的会客小厅品茗,话题终于牵出假九州冥魔的事。 “要不是在城门口的大道,我不毙了这混蛋才怪。”人熊曹霸提起这个人就重新冒火: “去年我在江西九江,与四海盟的人,对付大江的侠义道司令人,混江龙欧阳长明,不幸被打得吐血,竟然碰上一个自称是九州冥魔的人,落井下石要敲我一百两银子,不然便要向混江龙出卖我的下落消息。” “结果怎样?”同伴笑问。 “我弄断他的一双腿,丢入沼泽里活活淹死他。”人谈得意地说:“我也碰上一个以人熊为绰号的人,结果我打破他大有十围的肚子。这年头,冒充高手名宿的人愈来愈多,实在不像话,最好碰上一个就宰一个。” “曹兄,如果这混蛋真是九州冥魔呢?”另一个同伴笑不出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毕竟咱们对付不了那可怕的魔鬼。” “周老兄,可能吗?你在杞人忧天。” 人能曹霸冷笑:“万一真是那恶魔,咱们也应付得了。周老兄似乎毫无信心,未免太小看了自己啦!咱们从没与这恶魔遭遇过,不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鬼,仅被他的名号所震慑,并不等于咱们真的武功不如他呀!” “看情形,如果真是那恶魔,会不会是冲咱们而来的?”另一同伴大概也怀有惧意: “那恶魔是敲诈勒索形同抢劫的专家,会不会是与咱们所携带的东西有关?” “不可能的。”人熊肯定地说:“咱们离南京行色匆匆,沿途并没稽延耽搁,所携物品从没露白,连咱们也不知道到底装的是何物品。你把九州冥魔看成未卜先知的神仙呢!抑或认为他有透视的神通?” “不必多说了,徒乱人意。”另一位同伴有意结束话题:“副大将军要咱们克期赶到京都,将东西交给辕门签押房签收,应该是军品秘件,没有招引牛鬼蛇神劫夺的可能。九州冥魔会劫夺军品吗?你们都在犯人忧天。” “只有你这笨头,才认为是军品。”同伴不屑地说:“你只有这点点见识么。江副大将军抄了江南多少大户的家,你知道吗?船走大运河,天天有运金珠的快马部被劫,他不想再冒被劫的风险,所以伪装军品走陆路运送。先后已有几组人马秘运成功,你以为咱们是初次运送吗?没知识。总之,希望不是九州冥魔。如果是,肯定已被他着破天机了。咱们的身家性命全在这批军品上,必须和军品共存亡,不拚也得拚,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诸位,勇气提升了吧?” “不管那混蛋是真是假。今晚咱们警觉些。这就提早晚膳,把膳食送到此地来,不许喝酒。”人熊郑重告诫:“更不许找女人。” “咱们已经耽误了三天行程,不如夜间赶路吧!”另一同伴不介意酒色的需要:“沿途再有所耽搁,逾期抵京咱们有罪受啦!被这些衰兵堵住,实在不是滋味。” “我会考虑夜间赶路。”人熊说:“可活用的期限已经不多白天又不能飞驰,依我的估计,不赶路,想如期抵京不是易事。” 再谈论片刻,膳食送来了,果然没有酒。 夜间,当然没到教坊叫女人应局。 暂断酒色,是安全的不二法门。 他们这种亡命,在江湖玩命争名夺利,如果摒除酒色,真有白活了的感觉。 彻夜警戒,风吹草动也虚惊一番。 一夕数惊,结果全是疑心生暗鬼,甚至把猫当成强敌爬洞潜入,虚惊一场。 平安无事,天快亮了,七个人也快要累垮了,一个个眼中出现红丝。 人熊决定走山东,可以少走三百里以上。 一早,店伙们已备妥坐骑相候。 七个人仍然小心翼翼,亲自系马包安置鞘袋,准备动身。 人熊自己也感到好笑,疑神疑鬼白忙了一夜,那个自称九州冥魔的混蛋害人非浅,假冒九州冥魔,他一个老江湖,不肯相信却又彻夜戒备,简直贻笑江湖丢人现眼。 广场上有其他的旅客准备车马,各忙各的谁也不理会身旁活动的是些什么人。 在鞍前系妥双鞘袋,他感到满意,鞘袋的重量依旧,他有打开启锁看一看的欲望。但掩盖加锁街口处贴有封条,他真不敢打开自找麻烦。 鼻中突然嗅到一丝异香,是女人的淡淡脂粉香。警觉地扭头回顾,心中一跳。 坐骑后方有一个人,相距不足八尺。曙光下,面貌清晰可辨。 是女人,一个眉清目秀,年龄不大的女冠。 但梳的只是像道髻的发式,穿的却不是女道士的灰或青道装,而是月白色亮丽的宽长衫,一看便知不是正式的女道土。 那年头,绝对不可能有年轻的尼姑道站出现。 那些有意出家修来生的善男信女,暗中皈神依佛,不敢公然出家,便在衣著上弄玄虚,只要不作正式的僧道打扮,就不会被捉入官衙以犯禁法办。 与毒娘子走在一起的散花仙子罗云裳,就是有名的风流女道主。 但她也不敢穿正式的道施,虽然她以女亡命自居,但也怕被捉入宫里,被法办交官媒实入教坊做娼妓。 “要走了吗?”假女道士悦耳的嗓音,令人精神一畅,昨夜的疲劳尽消。 “你又有何高见?”他警觉地问,可不敢精神一畅。 “你是官差?”女道上答非所问,而且是追问。 “你说呢?”他也反问。 “有点像有特权的官差。” “猜对了。” “你听说过本地的曲泉宫?城堤北隅那座道宫。” “在下该知道吗?” “役魂使者清虚散人。目下曲泉宫的住持。” “宇内十大妖仙之一的清虚散人?”他脸色一变:“号称役魂使者的妖道。他在这里?” “我是老神仙的三弟子之一,灵飞姹女。” “关我什么事?” “你们昨天侮辱了九州冥魔。” “那是冒充的,遮丑藉以脱身的拙劣手法平常得很。” “是吗?” “你与九州冥魔是何关系?” “连家师也不认识这个人?” “你有何用意,何不指明?” “留一双鞘袋,比方说,你这一双。” 灵飞姹女指指他系挂在鞍前的鞘袋:“我们保护你们平安离境一百里。如果舍不得,奉劝诸位转口徐州,躲避一段时日,徐州是安全区。回去仅一百五十里,快马加鞭今晚便可赶到。” 他恍然,原来如此,趁火打劫收保护费的,来头很大。 字内十大妖仙都不是好东西,收保护费已经是最客气最讲道义的和平敛财手段了。 “原来如此。”他冷笑:“你知道在下的底细吗?” “打听过了,江湖上有名的大力士之一,天生的钢筋铁骨,睡着了也不怕刀砍斧劈,十年前便已是黑道中,可翻云覆雨的巨豪,人熊曹霸。”灵飞姹女口气有讽刺味:“过去了的永不会再回来,大江后浪催前浪。当然,你人熊声威犹在,连家师也对你存有敬意,所以只要两个鞘袋。值得的,曹爷。” “你能证明确是九州冥魔吗?” 不管能不能确定,人熊也不能把两个鞘袋送出。他的话,只是试探的手段而已。 “如果是真的呢?” “令师能对付得了那个魔?” “那是肯定的。” “可惜那是冒充的,不值得在下与任何人打交道。”他明白地拒绝,向同伴打手式,扳鞍上马。 “不后悔?”灵飞姹女退至一分。 “后悔总比上当好。”他一抖缰,健马起蹄。 六同伴也冲灵飞姹女怪笑打招呼,态度暧昧。 “祝平安大吉。”灵飞姹女也妖里妖气抛媚眼娇笑。 灵飞姹女莲步轻移,到了广场外侧,向右首打出一串手式,然后踱入大街。 经过一位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身旁,暗中又打出手式。 “要跟上去吗?”妇人低声问。 “没有必要,跟踪反而会引起他们注意。”她低声答,继续举步:“届时再动身前往,时间充裕得很。” “东西都在?” “都在。” “没调包?” “不可能,他们没有暗中策应的人。昨晚他们彻夜分两班警戒,没有时间调包,没有人接近他们的住处,调包势不可能。” “我到路上去等,看看他们是否有暗中策应的人。”妇人匆匆地说,往人丛中一钻。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她俩并没留意走在身旁的人,更没料到有人跟踪。 □□□□□□改走山东的大官道分道处,在城北六七里的大泽乡,是一座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 官道在大泽湖的西岸分道,建有极为醒目的大泽亭,也是本城的接官亭。这里,也是汉高祖的老娘,梦中与神相遇的神话之乡。 城西十余里的大湖泊丰西泽,则是汉高祖任亭长时,解送戌卒囚徒赴关中骊山,纵放戍卒起义,白帝子(大白蛇)当道,赤帝子(汉高祖)斩蛇举事的地方。 岔出的大道也是官道,不过窄小了两倍而已,笔直平坦向东北伸向天尽头,仍可容双车并行,路两旁行道树同样浓荫蔽天,只是往来的旅客少了好几倍。 进入大道,七匹健马便有点不安静了,不时摇头摆尾,甚至跳跃嘶鸣状极不安。 七骑上终于发觉不对,本来打算快马加鞭的,健马不正常,哪能驱策快驰? 一快就乱蹄,他们不得不停下检查。健马不会说话,他们检查不出异状。 放任健马信蹄自走,则骚动减少了许多。 不能赶路,他们只好耐下性子认了,对健马何以发生异状,感到满腹狐疑。 人熊第一个想到的是:与九州冥魔有关。 可是,九州冥魔不会白昼现身袭击,虽则这魔头夜间现身,必定以魔鬼形象吓人,如果白天也以同样吓人打扮出现,同样可以掩藏本来面目,至少无法保证,这恶魔一定不会现身袭击。 半天走不了二十里,急得七位好汉心焦如焚。马不跑就牵着走,马仍然发性不安,死拖活拉,累得一头汗。 “怎么可能七匹马出了同样的毛病?他娘的真衰。”人熊不住咒骂:“一定有天杀的浑蛋,在厩房在马身上弄鬼。咱们昨晚全力防人,却疏忽了马。狗王八把咱们整惨了,我要剥他的皮。” “会不会是……咱们真碰上了九州冥魔?”有人惊惧地大声埋怨:“他娘的,难道真开罪了这恶魔?” “九州冥魔不会虐待这些畜牲。”人熊恨恨地抖了抖缰绳,吃力地向前牵拖:“那恶魔自负得很,对人有威胁,对畜牲他不会下毒手,我想……” “役魂使者?”身后的同伴问。 “这条路上的地头龙。” “癫龙江一鸣?” “对,火麒麟的接班人癫龙汪一鸣。听说他原是死鬼火麒麟的门人,已获火麒麟使用火器的真传。如果是这位汪老大捣鬼,真得小心他的火器。”人熊怪眼中杀机怒涌:“必须在两丈外杀死他,那混蛋是不讲江湖道义的,会躲在阴沟里用火器偷袭,咱们招子得放亮些……哎呀!这匹瘟马糟了……” 健马在他猛地一拉之下,突然屈蹄栽倒。 大事不妙,接二连三倒了四匹马。 这一串行列真够瞧的。 大太阳当项,热浪蒸人,每个人扛上马鞍,鞍上有大马包。 另一肩有两个大型皮鞘袋,腰间有兵刃百宝羹,像是背了一座山,在烈日下鱼贯而行,大汗如雨狼狈万分。 第一个丢弃马鞍的是人熊,热得受不了,倒不是马鞍太重背不动,这些人背三两百斤不会有问题。 每副鞍蹬值二三十两银子,丢掉实在可惜。 四野无人,目力所及处不见村影,大道空荡荡,何处才能买到坐骑? 即使有村落可买马,也只能买到役用马。他们真后悔,真该及早返回丰县买坐骑的。 再走下去仍然没有村庄,下次丢弃的该是马包啦! “假使真是癫龙那混蛋,没长眼睛打咱们的主意,我发誓,我要铲平他的垛子窑。”人熊丢掉马鞍,心痛之余又开始咒骂怨天尤人。 垛子窑意指贼巢,或者山寨。 癫龙只是地方占地称霸的黑道头头,京师南京河南交界点附近下九流中鬼蛇神的大爷,与盗贼绿林好汉是不同的。他们的地盘南面止於丰县,无法扩展至徐州。 灵飞姹女示意要他们回徐州,很可能有意透露口风,也有意破癞龙的买卖乘机捞上一笔。 认为昨天与人熊冲突的大汉,不是九州冥魔,而是癫龙的爪牙冒充的。不过,癞龙的名头,比九州冥魔相差远甚,抬出九州冥魔才能吓唬人熊这些人。 “看,有坐骑。”同伴突然兴奋地大叫,指指路右不远处的树林。 那是一处荒野,新长的小树已高有两丈。 这一带在兵祸期间,村镇成墟,民众死伤十之七八,田地大部分沦为荒野,元气迄今未复。 废了的地已成了树林,大部分是榆树。榆树生命力强韧无比,种子榆钱飘落在何处,就在何处生根茁长,十年八年便蔚然成林。 没错,有七八匹上了鞍的枣骝,系在野林内摇头拂尾,隐约可见。 “去看看。”人能欣然放下马包鞘袋:“多带些银子。必要时,抢。” 他们快要走投无路啦!抢马算不了什么。 立即有三位同伴,放下马包鞘袋跟他走。 野林相距仅百步左右,留下的四个人也准备应付事故。 距野林还有三二十步,树影中钻出两个风刀的雄壮中年人。原来马匹有人看守,上了鞍的马,当然不是无主的坐骑。 “哈哈!辛苦辛苦。” 浓眉大眼虬须中年人大笑迎客,一团和气:“诸位在大太阳下赶路,勇气可嘉,应该早些打尖,日影西斜再赶路的。要不要喝口水?” “老兄的好意,谢了。”人熊一面说一面走近,目光在对方的佩刀上扫来扫去:“咱们带有水囊,不是为喝水而来的。两位高名上姓?在下姓曹,曹霸。” 江湖朋友很少使用真名实姓,十之七人是所谓不法的亡命。但重视绰号,非必要不愿更改或放弃。 通名道姓,反而不会引人注意,对方可能不知道你是老几。报出绰号,那又不同了。当然,那些天下级的绰号才能引人注意。 “在下姓张,张三。那位,李四;张和李都是天下大姓之一。”虬须中年人语带玄机: “曹老兄打扮出色,定是有来头的人,请问有何指教,有否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 “坐骑是张老兄的?” “对。” “咱们正需要坐骑。” “好哇!在下几位兄弟,正是马贩子,这些坐骑正要牵至丰县出售。”张三喜上眉梢,找到买主值得高兴。 “在下全买了。” “妙哉!可以少跑几十里。” “每匹要多少银子?在下付现。” “这样吧!连鞍一起卖。” “在下正有此意。” “连鞍每匹一千两银子,诸位七个人,要七匹?” 狮子大开口,连人能也吓一跳。 “什么?这简直是抢劫。”人熊大惊小怪:“千里驹也值不了一百两银子,你……” “曹老兄,千万不要兴起抢马的蠢念头。”张三故意曲解人熊的话:“咱们这里的马,战乱期间就快绝种了,价格天天涨,偷马盗马抢马,抓住了立即活埋。一千两银子一匹,我没赚多少,老兄。” “老大,他在耍我们。”人熊的同伴大声说:“八成是毒死咱们坐骑的混蛋,问他们的主子是谁就明白了,他们在这里等我们中计。” “少废话。”张三脸一沉,须眉俱张:“要不要悉从尊便,咱们不是强卖的生意人。生意不成仁义在,我有马还怕没有买主?” “他娘的,你知道七千两银子有多重吗?”人熊快要忍耐不住了。 “四百三十多斤,要两匹马驮载。” “我们……” “我知道,你们背不动。但你们鞘袋里的珍宝,抓一把就可抵三五千两银子。走这条路的特权运珍宝官差,不止你们几位,他们都很大方。这样吧!你老兄大方些,反正这些珍宝又不是你的,大方些不至于心疼,用四只鞘袋换七匹马,皆大欢喜,彼此交个朋友,如何?” 灵飞姹女要两只鞘袋,保护他们百里内的安全。 张三要四只鞘袋,用珍宝交朋友。 一次交易不成,再次价格加倍并不足怪。人熊第一个念头是:张三这些人,不是癞龙的爪牙,而是灵飞姹女一伙的同窝蛇鼠。 “他娘的!你们难道真有神通?连我不知道鞘袋内有些什么玩意,你们却算定里面是珍宝。”人熊其实心中有数,里面可能真是珍宝。 昏君奸臣在江南全面搜刮。连南京的王亲国戚也不能幸免,因此破家的平民成千上万,赃物分由水陆两途运往京都。 水路的快马船(锦衣卫的卫风快船所改装),沿途经常被水上英雄大抢持枪。走陆路的运赃专使,也成为各方牛鬼蛇神抢劫的目标。 这是说,人熊七个人,极可能是运赃专使,被抢劫就不足为奇。 “曹老兄,咱们来赌一睹。”张三高兴地说。 “赌什么?” “在下赌鞘袋内是珍宝,用七匹坐骑押孤注。我选四只鞘袋,如果鞘袋内是砖块,算我输了这一注,愿赌服输,我输得起,如何?” “如果我不赌呢?” “那就算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赶马到丰县做买卖,不伤和气。”张三举手一挥,与李四转身入林。 人熊僵在当地,傻了眼。对方不来硬的,生意不成仁义在。他如果横定心抢马,就得负一切责任。 即使抢马成功,前途铁定有人拦截,他能过得了多少关?前途茫茫,险阻重重。 “这一招真毒,一棍子打在要害上。”他的同伴垂头丧气墙咕:“到底在何处走漏的消息?凤阳?徐州?南京?咱们落在他们的手掌心了。” “退回丰县,跟上边军一起走。”人熊断然下决定,跟着军队走慢是慢了,但保证不会有凶险,除非那些边军化兵为匪,抢劫旅客大有可能。 “好走,诸位。”张三在林缘大声送行。 人熊七个人反往回走,出乎张三意料。 距城仅二十里左右,拚命逃要不了半个时辰。 信号发出了,该来硬的啦! 张三八名骑士伏鞍飞驰,飞上大道,人熊七个人已远出三里地,行道树挡住了视线,看不见人影,只能循路急赶,路只有一条,应该片刻后便可赶上。 后面先期埋伏的人也出来了,共有二十余人之多,也奔出路中,向县城飞赶。 四里、五里……大道笔直,这一段大道没有弯曲部,视界可及五里外。 大道上没有人影,远处空荡荡鬼影俱无。 追赶的人疑云大起,怎么可能不见人踪?逃回县城的人背了重物,决不可能逃得那么快。 人追丢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扫描,bbmm校对 第 十 章 冥魔获宝 五个村夫村妇打扮的人,骑了小驴不徐不疾北行,各携有用布卷着的剑,小驴半死不活稳定地北奔。 大泽亭在望,亭中有人倚着亭柱假寐,像是睡着了,这时正是午睡的好时光。 是一个青衣大汉,身旁搁着一根枣木打狗棍。 青直辍内系有一个革囊,与百宝囊稍有不同,稍大些,还真有点像花子的讨米袋,也像老道们的乾坤袋,可盛几件换洗衣裤和日用杂物。不是花子,是落魄的旅客。 小驴都系了眼罩,是可以赶长途的叫驴。 妇女们骑叫驴如果没有人牵,便得戴上驴眼罩,只能看到前下方的路,看不到路旁吃草的小草驴,不至于发情撒野。 五男女忽略了亭中睡午觉的人,大汉也不理会五匹叫驴。 领先的那位年已花甲开外的老村夫,距亭已在二十步外,后面最后一匹叫驴,正好位于亭前。 亭在路旁十余步,亭前的广场与大道连在一起,两侧是两排大槐树,设有栓马桩供接官的仕绅们系坐骑。 双脚向下撑,脚落地小驴也止蹄。身材高大的男人骑小驴,显得人可笑驴可怜。 “老伴,你感觉出什么吗?”老村夫扭头向后一匹小驴背上的老村妇问,目光却落在亭内,老眼中冷电森森,老眉深锁,表情略带惊讶。 大汉在亭内坐在亭柱下,从亭外很难清晰地看到他。 “哦!没有,你感觉出什么了?”老妇稳下小驴反问,也转头循老村夫的视线观察大泽亭。 “杀气。”老村夫的眼神也绽放杀气:“很怪,像是电光石火,一瞬即消。现在,却感觉不到了。这一刹那的杀气来得很诡异,并不怎么强烈,但……” “会不会是大泽的妖魅出来了?” “怎么可能?午间百邪辟易。” “也许是你动了杀机,别疑神疑鬼了。” “说得也是。”老村夫策驴就道:“我的确想到那些人,如果他们不上道,准备慈悲他们。那些孽障,愈来愈不在乎我们了。” 五匹小驴刚走了三二十步,亭中的大汉撑着打狗棍长身而起。 正是那位与人熊冲突,挨了一马鞭,几乎被马踹伤,自称九州冥魔的大汉。 前面两里外,尘埃滚滚,蹄声隐隐,八匹健马全速向这里冲。 “有意外变故,小心。”老村夫讶然高叫,跳下小驴牵至道旁挂在行道树上。 五男女并立路旁,神色并不紧张。 五个人阴盛阳衰,只有老村夫是男的。 老村妇年纪也不小了,但一双老眼依然清澈冷湛湛。 三个小村姑虽是粗头乱服,一身穷相,但美丽的面庞毫无村姑的气息,红嫩的脸颊吹弹得破,水汪汪的明眸十分诱人,扮穷村姑实在不像,反而欲盖弥彰,引人注意,印象更加鲜明。 这表示她们无意掩藏本来面目,反而是有意突显原来的身分。 看脸型,可看出那位稍大三两岁的村姑,正是曾经与人熊打交道的灵飞姹女。 健马片刻便到了百十步外,蹄声如雷。 接着坐骑逐渐收蹄,奔袭步改变为小走步。 领先的张三看到了路旁驻驴相候的五男女,因此坐骑慢下来了。 “咦!清虚道长,你们这种打扮……”坐骑勒住了,张三眼中有疑云。 “倚天刀客张施主,贫道这种打扮不行吗?”老村夫鹰目一翻,语调阴森:“你有何高见?癫龙呢?是不是留在后面?” 一连串的质问,自称张三的倚天刀客脸色难看。 “原来道长想插一脚。” 倚天刀客变了脸:“有必要伤和气吗?” “你给我竖起驴耳听清了。”役魂使者清虚散人声色俱厉“最先与人熊曹霸接触打交道的人是谁?你说呢!抑或让人熊曹霸自己说?” “这……”倚天刀客不敢发火。 “你怎么说?我在听。如果你有理,贫造就撒手任由你们如意。不然……” “在坐骑方面弄手脚,按游戏规矩布罗张网,却是咱们老大细心策划的。道长,独食不肥,分金同利,你们把他们弄走藏起来了?抑或是得了钱财,掩护他们脱走了?太不够意思了吧?”倚天刀客不敢强辩,他们派在客店的眼线,的确发现灵飞姹女,在店门与人熊打交道谈交易,强辩反而显得自己理亏。 “什么?你们没把他们困住?”役魂使者一怔,看倚天刀客的神色不像是说谎呢! “不是你们把他们藏起来了?”倚天刀客意似不信。 真妙,各说各话,不约而同怀疑对方弄玄虚。 “胡说八道!” “可是…” “贫道要等你们困住他们之后,再出面善后的。”投魂使者发现情势有变了:“人不见了?” “是呀!我们逼他们屈服,他们不上当,反往回走……他娘的,真被他们跑掉了,似乎并没被你们拦住。” “没看到有人回来。”投魂使者相信对方的话:“那一定躲在这附近的野地里,想等天黑后脱身。快分头搜,必须在天黑之前把他们搜出来。 北面,倚天刀客的大群人马快要赶到了。 一声长啸,信号发出。 “一定还在后面,咱们走。”倚天刀客兜转马头。 役魂使者五男女不再坐小驴,飞步向北赶。 亭中冒充九州冥魔的大汉,也悄然就道。 人熊是老江湖,精明机警能当重任。 他是天下之豪,癫龙与倚天刀客只是地方之霸。 役魂使者也是天下级的凶枭,所以倚天刀客在老道面前低了一级。 老江湖也有栽筋斗的时候。 如果他真的精明机警,就不会越野向西南逃。 大官道在西南,伸向山东曹州。 他情急要回到丰县转入大官道,对方有坐骑,沿大道逃势不可能,不如越野先到大官道,再折回丰县,或者干脆出曹州。 这打算不算错,仓卒间的决定错误在所难免。 如果他真的十分精明机警,应该反向东逃,在荒野潜伏,再连夜折向潜遁。这种欲东反西的迷踪术,江湖朋友喜欢使用,通常有效,不难摆脱追踪的人。 错在人地生疏,方向易辨,却不明地势地形,越野逃出三四里,一头撞进一连串的沼泽区。 那是大丰泽的边缘,有些地方不能通行。 身背重荷,在可陷入的沼泽区十分危险。 目下大丰泽与丰西泽之间,仍有小沼泽相连。 十一年前,大河在曹州决堤,大洪水直冲丰、沛两县,两泽成为巨流,以后河归故道,这才逐渐淤塞,仍然留下一些小沼泽。 穿过荒林,眼前出现一片水草丛生的沼泽,那些芦苇高及支五,一看便知是有水的低洼区。 最先奔的两个人不明就里,一冲便陷入浮泥中,泥水淹及腰部,举步维艰,只好乖乖退回。 在左近走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小径的踪影,不敢贸然通过,退入野林商量行止。 等候天黑退回大道,是唯一的选择。 连人熊也怨天恨地,叫苦不迭。 一阵好等,等得七窍生烟。 看看日影西斜,正感到庆幸,却听到传来的隐隐蹄声,飘忽不定但渐来渐近。 “他娘的!这些混蛋追来了。”人熊不安地跳起来咒骂:“天黑容易脱身。记住,不可逞强拚命,能走即走,突围第一。如果失散,在丰县来宾客栈聚会。” 众人还不至于慌张,他们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在江湖是名号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敢杀敢拼的真正亡命。 七个人分为两组潜伏,备妥兵刃暗器,预定尽可能避免厮杀,除非已被对方发现潜伏处。 野林中杂草及肩,藏匿容易,如不接近身旁,不易发现草木丛中的潜伏者。 好漫长的等待,时光似乎过得特别慢。 不再听到健马踏草声,树林内不宜纵马。但从四周飞鸟骚动的情形猜测,搜索的人已渐来渐近了。 危机也渐来渐近,不安的情绪也渐来渐浓。 申牌将尽,暮色将起。 人声渐近,危机将至。 人是逐水而居的,没有水人活不了的。 这一带往昔曾建有村落,但战火几度在徐、淮、丰、沛延烧,城镇为墟,有些村镇鸡犬不留。 战火真正熄灭仅五年左右,生还的村民百不剩一,这一带地广人稀,无主的田地成为荒野杂林,树龄也仅有几年而且,技浓叶茂与野草荆棘共生,人藏身在内应该十分安全。 安全,得看哪一方面的安全。对那些把杀人放火不当一回事的人来说,猎物在内藏匿并不安全。 西侧不远处,是一座废墟,可能是有百十户人家的村落,目下仅可看到零星矗立的半坍土墙,仍可看到焦烬的遗痕,荒草已掩住残垣碎瓦。 三十名凶悍的青衣人,聚集在瓦烁场内。 “弟兄们,准备扎草把放火。”那位长胡特别狰狞,长了一头癫痢,褐发稀稀疏疏,挟了大刽刀的癞龙汪一鸣,嗓音像打雷,有意让躲在野林内的人听清:“分头从上风放火,把他们烧死在里面。” “他们不会变成烤猪,一定会拼命冲出来。”另有人忙道:“老大,临危拼命的人最为危险,不要和他们拼,用暗器送他们下地狱,可别和他们讲规矩作英雄式的拼搏,以免损失弟兄们宝贵的性命。” “曹老兄,出来吧!咱们在这里等你打交道,你们毕竟都是有名望的闯道英雄,烧死在内并不光荣。”倚天刀客的嗓门也声震四野:“火一起,一切免谈了,结果只有一个,现在现身还有商量的余地。” 显然已被发现藏匿的处所,这些人不想冒险进去搜寻。 首脑人物你弹我唱,逼藏匿的人现身说放火,决不是闹着玩的,火烧野林平常得很。 要来的终须会来,是祸躲不过。这一招非常艰,藏匿的人怎敢不出来? 人熊曹霸六个人排草而至,一个个怒目圆睁,但举动依然沉着从容,剽悍的气势非常强烈。 “吧哒!”第一双鞘袋丢在地上,然后是一卷马包。 “砰匍!”第二个人的鞘袋也丢在一起,马包也丢落。 十四个鞘袋七卷马包,堆在一起像小丘。 出去的人,已经不在乎鞘袋马包了,明白表示谁强谁就是得主,看谁有没有命享受。 “这是国师大定慧佛的东西。”人熊曹霸雄伟的身躯,挺立像一座山:“国姓爷的副大将军的次子,是活佛的弟子,目下掌理北镇抚司。咱们的行踪,沿途密谍一清二楚。你们劫走这些东西,日后他们会来找你们抄家灭族的。咱们公命在身,必须与这些东西共存亡。来吧!咱们凭本事看谁先去见阎王。癫龙汪一鸣,我挑你。” 声落大踏步出列,剑出鞘凛若天神顾盼自雄。 癫龙不是地方混混,是凶名昭著黑道大豪火麒麟的门徒,是京师南京河南三地交界州县的黑道司令人,必须保持闯道英雄气概接受单挑。 一拍刀匣,大刽刀出厘,丢掉刀匣大踏步上前,身材与气势,比人熊差了一段距离,大刽刀却比剑出色,沉重锋利光可鉴人。 副大将军,指国贼江彬。 大将军镇国公朱寿是当今正德皇帝。 江彬赐姓朱,对外叫朱彬,所以称国性爷。明亡之后,郑成功也赐姓朱,叫朱成功,也称国姓爷。 皇帝赐姓,是不世荣耀。皇帝是一国之主,所以称国姓。 人熊这番话,具有相当大的震撼力。国师活佛大定慧佛是大喇嘛,正德皇帝的贴身护法国师。 江彬是第一宠臣悍将,三个儿子分掌东厂、西厂、锦衣卫,兼掌南北两镇抚司(锦衣卫对外的特务衙门)。 提骑落境抄家灭门,癞龙这些牛鬼蛇神,保证一扫而空,天知道会死掉多少人? 地方强龙蛇鼠,大部分有根有底,仅少数是亡命浪人,哪经得起南北镇抚司的抄没?镇抚司不但可以动用各地的卫军,更可勒令各州县的治安人员,以及民壮配合打击钦犯,想想看,情况有多严重? “我知道你的后台硬,物主厉害,所以仅要求小部份常例花红。”癫龙有备而来,不肯松口:“表示我是讲道义的好汉。你如果不上道,我全要。即使是当今皇上,也奈何不了我,天下大得很呢!何处不可重振雄风?各地抢劫钦差的人不止我一个,吓唬得了谁呀?你说,我要四个鞘袋,你给不给?” 癫龙的态度并不太强硬,因为他并非真的亡命,要说不怕镇抚司的皇家特务干预,那是欺人之谈。 钦差如果损失不大,是不会认真追究的。 个人无根无底的亡命,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天下大得很,有底案的亡命,没有百万也有十万,这些人还不是活得好好地? 牵涉到一群人,那就十分严重了,尤其是大部分人有根底可查,官府对抄根掘底手段是十分残酷的。 役魂使者更是有根有底,所以只要两个鞘袋。 病龙如果真有把握消灭人熊七位高手,不一口全吞才怪;人杀光了死无对证,便不会有后患了。 走脱了一个,后患无穷。而他这一群黑道亡命人数虽多了三四倍,却没有把握毙了七个天下级的豪强。 天一黑,消灭的机会更少了。 “这些东西,是咱们七个人身家性命所系,也是咱们的责任,你只有杀死咱们才能到手。鞘内到底盛了些什么,咱们并无所知;所知道的是,必须以生命保护它。”人熊一拉马步,气行功发力注剑尖:“来吧!只许有一种结果。” 癞龙善用火器,他必须分心留意,用暗器抢制机先是最佳手段,所以他的左手已挟了两把柳叶飞刀。 癞龙的大刽刀面积大,拍挡暗器容易。 先发制人如果失效,痴龙的反击将空前猛烈。因此在发射飞刀的时机上,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心理上有压力,对时机的控制便多了迟疑。 刽刀一动,发射飞刀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打!”他沉叱,第一把飞刀破空幻化电虹。 大刽刀乍收急扭,“铮”一声挡飞了柳叶刀。一声虎吼,刀光狂发风雷乍起。 剑避免与刽刀接触,刽刀是重家伙,碰不得。人影闪烁,剑走轻灵,斜族反击吐出绵绵激光。 草叶纷飞,叶舞枝折,好一场凶狠的猛烈缠斗,三丈内风行草但,势均力敌。 远远地,野林深处传来宏亮的歌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土兮守四方。” 是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这里也算是刘邦的故乡。 当年汉高祖返乡,与父老欢聚,由一大群小儿唱出这首大风歌。 小娃娃的嗓音,唱这首飞扬豪迈的歌,想得到必定意境全失,不悦耳也不带感情,反而带有凄寂意味,难怪在席的父母,以及已年迈的刘邦泪下数行。 歌声浑雄激昂,声震四野,当然不是出于小儿之口,大有响遏行云的气势。 癫龙刽刀斜挂猛挥,退出游斗圈子。 人熊也警觉地疾退,乘机调和呼吸。 歌声直憾脑门,所有的人都失惊,知道来了可怕的人物,彼此都认为是对方的大援赶到了。 久久,毫无动静。 冒充九州冥魔的大汉,一面长歌一面踏草而进,进入短草坪,歌声亦尽。 他的枣木打狗棍长五尺,粗如鸭卵,用来打狗,狗脑袋一击即烂。 正确的说,该是比齐眉棍稍粗些的兵刃。 丁勇民壮训练武技,枪与棍是必修的课程。这玩意一旦谙熟,应付一二十个大汉围攻轻而易举。 草坪这一端跃出役魂使者一男五女,一字排开迎面拦住去路。 “不要去,阁下。”灵飞姹女居然出面打交道,小家碧玉打扮依然俏巧动人:“你冒充九州冥魔,这次他们不会上当、何苦自找麻烦?已经有人替你找人熊那些江湖梁雄出气,何不见好即收?” “呵呵!小姑娘,你不懂。”他怪笑,虎目却盯着不远处作不屑状的役魂使者:“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他们打我侮辱我,我必须回报他们。我的恩怨是非,我自会负责担当,用不着别人替我出气挑冤担债。你们为何躲在一旁作壁上观?准备站在哪一边呀?” “你真是九州冥魔?”灵飞姹女正色问。 他公然自称九州冥魔,消息早已远传。 不管对方承不承认他是真的九州冥魔,在心理上多少会感到压力不轻。如果是真,岂不大事不妙?即使确信他是冒充的,在准备翻脸动手之前,也会三思而后行。 “你认为我不像吗?”他托大地摸摸八字胡怪笑。 九州冥魔是当代最神秘的人物之一,三年来谁也没见过他的本来面目。 魔,会千变万化,但不论怎么变,面孔一定非常可怕,所以称魔鬼面孔,虽则世间的人,谁也没有见过真的魔鬼。 突然,他脸上的怪笑僵住了,在唇上摸胡子的手,也缓慢无力地下垂。 “现在,告诉我你的真姓名,好吗?”灵飞姹女的嗓音,低低柔柔像在向某人倾诉。 “哦……我我……”他的嗓音也变了,浑雄的气势消失无踪,低低哑哑平平板板,眼前朦胧精光尽熄。 “告诉我吧!你姓甚名谁……”灵飞姹女像在卖弄风情,靠近他快要偎入他怀中了,伸手去取他的枣木棍,眼神如谜。 纤手握住了枣木棍,他的手也扣住了灵飞姹女的咽喉,五指徐收。 “我姓朱,国姓,名……名寿,朱……寿……” 朱寿,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正是当今皇帝正德的化名,天下共闻,成为笑柄。 真名叫朱厚照,辈名是厚,排名属火(照字下为火)。 皇帝是至尊,比大将军镇国公高出不知多少,他不做皇帝,自贬为将军,贬为五等爵公侯伯子男的公。 “呃……呃……放手……”灵飞姹女突然嘶哑地尖叫,双手拼命抓拉他的手。 他的手指长掌宽,扣住小姑娘的脖子像抓鹅,五指一收,灵飞姹女怎吃得消? 而且,他的手徐徐向上抬。 灵飞姹女的双脚,也随之逐渐离地。 “我不放。”他仍然吸音平平板板:“你好漂亮,我好喜欢,正好抓来暖脚洗锅……” “呃……救……我……”灵飞姹女快要窒息了,叫声已含糊不清。 役魂使者与三女看出不对了,飞跃而至。 “孽障斗胆……”役魂使者沉叱,声如乍雷,冲上一掌劈向他的右耳门。 他右手的枣木棍一挑一排,“砰”一声大震,骤不及防毫无戒心的投魂使者,高飞掷出丈外,压平了一大片青草,再滚出八尺。 “嗤……”裂帛响清脆。 他的左手向下一滑,手指勾住了灵飞姹女的领襟。灵飞姹女滑下、飞退。结果,在破肉现。 天气太热,灵飞姹女没穿胸围,仅穿了宽大的平民村妇长及膝下的外裳,腰带系在衣内,衣被撕破,春光外露,酥胸玉乳露暴在阳光下,极为养限诱人。 猛虎出押,暴风雨光临。 他那枣木棍用单手使用,威力可及八尺外,速度之快,已看不清棍影。 三个女人也以为他已被役魂大法控制住,冲上想弄清灵飞姹女是怎么一回事,棍飞舞相迎,她们毫无躲闪的机会。 一阵尖叫,三个女人跌摔出两丈外。 幸而他的劲道收发由心,也无意伤人。 棍的速度太快,表示劲道相对地增强,真要结结实实击中,肯定不会有一个活人。 三个女人是被棍不轻不重地拨倒的,双脚暂时失去用劲的能力而已。 役魂使者的右脚被棍挑中右膝,力道稍重些,膝盖受伤,站立不牢,爬起两次皆随即倒下。 最后一次虽则已可站稳,仍然无法自由行动。 灵飞姹女像是见了鬼,坐在草地上双手掩住一双玉乳,双脚在草中蹬动,挪动臀部向后退,一双本来晶亮的明眸,呈现的惊恐神情令人怜惜。 她无法拔出插在腰带上的剑,也许吓得忘了反击,双手得掩住一双高挺浑圆的玉乳,也许是羞恶之心所使然,证明不是一个一切皆不在乎、不怎么勇敢的女人,赤身露体便不敢见人。 “在来宾客栈,我就知道你们在计划抢我的买卖,抢我的债务人,置我九州冥魔的警告于不顾,该当何罪?你们心目中哪有我九州冥魔在?”他向在草中挪动的半裸女一步步逼进,打狗很恶作剧地拨弄那双玉腿:“现在,又公然用妖术摆弄我,罪加三等。” “你……你真……真是九……九州……”灵飞姹女终于泪水如泉:“饶……我……” “好,求饶的人可以原谅。”他扭头便走,倒拖着打狗棍向役魂使者接近,一脸的邪笑。 “冲贫道来……”役魂使者嘴上强硬,拔出挑木剑,左手在百宝乾坤袋中乱掏。 “你最好不要用那些狗屈法宝,你没有精力御使它们了。”他逼近至丈内:“法宝一到手,我一定打断你的手,一定。” “你……你你……”役魂使者的手不敢抽出了。 “我也会一些法术。”他说:“也许比你高深许多。我七岁时,就可以把三五个大人摆布得像呆瓜。” “贫道不信……哎……呀!”役魂使者右手的桃木剑,突然无缘无故向侧摔掉。 显然老道并不想将剑摔出,但神意控制不了手的活动,所以发出惊呼,摔剑的举动并非出于本意。 “信了吧?。我要让你学狗爬。”他凶狠地逼进:“抢夺我九州冥魔的买卖,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哼!” 他并没接近动手,役魂使者的剑,确是自行摔出的,与他无关。 役魂使者是行家,当然相信了。 “贫道认……栽……”老道惊饰地向后退:“九州冥魔从不在白昼现身,根本不可能白昼以真面目示人。贫道坚信你不是九州冥魔,所以……” “所以不信邪,放胆夺我的买卖。” “你……你到底是……是不是九州冥魔?” “你以为呢?” “告诉我!”役魂使者像在叫吼:“贫道横行江湖半甲子,声威赫赫道术通玄,可以勾魂摄魄任意奴役高手名宿,罕逢敌手。天啊!败在你一个嘴上虽有毛,其实年纪轻的小辈手中,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没给你施展的机会?” “不是吗?” “好,日后我会再找你,给你全力施展的机会。其实,你的门人栽了,你是知道的,冲上抢救应该已经功行待发,术将逞威,对不对?” “你……” “你输不起,老道。这里事了,我会到曲泉宫找你,让你把压箱子法宝……” “不,你不要去找我。”妖道知道事态严重,心中有数,哪敢让可怕的对头找上门撒野:“你如果胆敢前往撒野,我要摆大罗天绝阵炼化你的形骸。” “真的呀?那我非去不可了。” “你不要去……”妖道拾回剑,狼狈而走。 四个女人如见鬼魅,也跟上溜之大吉。 减少一群强悍的竞争者,减去不少麻烦。 久久不见有人现身,众人都在猜测高歌大风歌的人是何来路。 癞龙心中有数,很可能是曲泉宫的役魂使者赶来了。 双方本来一起进行追搜的,半途各奔前程,以免走在一起你虞我诈,弄不好先下手为强你吞我食,铲除竞争者是平常的手段。 现在不易一举击溃人熊六个劲敌,有役魂使者加人必可成功,目下想逼人熊交出鞘袋势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七个劲敌杀掉灭口。反正鞘袋有十四个之多,与役魂使者对分,岂不皆大欢喜?如果成功,比预期的四鞘袋多出一倍,所担的风险却少一倍,何乐而不为? 人熊的想法却又不同,来的人是何来路,他并不介意,反正豁出去了,多一个劲敌无关宏旨。 但他似乎有预感,来人很可能是九州冥魔。 九州冥魔不会与癞龙联手,这点他敢肯定。 不是朋友,就是仇敌;癞龙会把九州冥魔看成竞争的仇敌,双方必定发生争利的龙争虎斗,他可以渔翁得利,所以他也停止再和癞龙继续缠斗。 各怀机心,等长歌慑人的强敌视身。 没有人现身,他失望了。 先下手为强,这是制胜的不二法门。 一声怒啸,他挥剑向癞龙扑去。 这次,该分出胜负你死我活了。 两方的人,皆不知道九州冥魔已经到了片刻。 几乎在同一瞬间,人熊的六位同伴,以全力卯上了,轻功提纵术发挥至颠峰状态,冲势令人目眩,以人熊的怒啸作信号,向对面的人丛挥舞刀剑猛扑。 暗器同时发射,发起奋不顾身的舍命攻击。 癞龙上当了,以为人熊的六同伴,要守住堆放的鞘袋不敢离开,保护鞘袋至为重要。等发觉上当,已慢了一步,失去主动战机,刹那间双方便短兵接触,血肉横飞。 暗器向人丛发射,几乎可以百发百中。 “铮”一声狂震,刽刀崩开了剑。 柳叶刀悄然乘隙电射,没人癫龙的肚腹。 一声沉叱,人熊的剑把也在癫龙的左太阳穴着肉,剑把的云头击裂了颅骨。 同一瞬间,超越的同伴一刀劈翻抢出的倚天刀客。 好一场激烈的大搏杀,呐喊声与号叫声惊心动魄。 地主的豪霸与天下级的江湖之雄,本质上毫无疑问差了一段距离,这也就是癞龙不敢贪心一口吞的原因所在,只希望能胁迫人熊交出四只鞘袋,并不想付出重大代价,与人熊七个高手名宿生死相见。 片刻,又片刻,血腥刺鼻,呐喊声渐弱。 没死的人一哄而散,树林中尸体横陈。 重伤垂危者的求救声,引不起任何人的怜悯。 人熊浑身浴血,身上有四处创口,幸好都是轻伤,只是精力将竭,坐在一株大树下喘息,庞大的身躯像在崩涣,握剑的力道也似乎没有了。 身旁还有两位同伴,也快濒临崩溃边缘。 另四位同伴,永远起不来了,死伤过半,这一仗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鞘袋得以保全,老天爷怜悯他们。 “我们所……所付的代……代价太……太大了。”人熊说话有气无力,语气充满愤怒和悲哀:“咱们七……七个一代之雄,被……一群二流的牛鬼蛇神,杀掉我们一半以上的人,我……我有何面目向……向天下同道解释我的无能?我好恨……” “曹兄,不必自怨自艾了。”一位同伴叹口气劝解:“癫龙其实是真正的地方强龙,真才实学足以称一流高手。比起四海牛郎来,咱们已经很光彩了。他是被地方强龙几乎吞掉的,几乎全军覆没。老大,咱们还剩下一半人呢!不必唉声叹气怨不幸了。” 野林中遗尸十六具,还有重伤濒死的六个人。算起来,他们已彻底消灭了癫龙这一群地方强龙。 四海牛郎和阴雷豹,都是被地方强龙击溃的。虽然笑孟尝是天下级的高手名宿,但所有的人仍是地方上的朋友子侄。 “去找他们的坐骑,没有坐骑咱们走不了。”人熊挣扎而起:“几位老友的遗骸,也得用马驮走择地暂厝,得先回丰县……咦!” 他几乎要跳起来,急急扶树摇摇欲倒。 不远处,冒充九州冥魔的大汉,支着打狗棍倚树向他微笑。在他眼中,这微笑可怕极了,像饿狼逮住了小羊羔,张开大嘴流口水准备致命一咬。 两个同伴也心胆俱寒,脸无人色。 “你们别慌。”大汉和气地邪笑:“九州冥魔照惯例晚上才动手,这次也不例外。你们好好歇息恢复元气,喝口水补充耗掉的汗水,届时该已天黑了,我再和你们把债务算个一清二楚。” “你……你不要乘人之危。”人熊胆寒地说:“你……你真是九……九州冥魔?” “有何不对吗?” “你不是……” “天一黑,你就知道是与不是了。” “算我有眼无珠,无意中冒犯了你,我道歉,我……” “我是魔,不是侠义英雄宽宏大量。” “你要怎样?”他咬牙大声问:“杀掉我?报过于施,太过份吧?” “我一点也不想杀掉你,九州冥魔对杀人兴趣缺缺,除非那人实在该杀。” “那你要怎样偿还你受辱的债?” “我要那些东西。”假九州冥魔指指那堆鞘袋马包:“你们走,便算偿还所欠的债务了。” “不行我……” “不行也得行。” “天啊!我……” “我就大发一次慈悲好了。”假九州冥魔站正身躯:“你们现在可以自己拿,拿多少算多少。马上拿,现在就拿,快!迟了承诺作废,动手!” 三个人真力已竭,双腿无力,手上发不出十斤为道,能拿得了多少?““快!我叫数十,十声落你们没将鞘袋提起离开现场十步,承诺作废。现在,准备,走!走!走!” 叫数是从三人到了堆集处起算的,三人怎敢不走?能拿一个算一个,总比一无所有强。 人终于濒临绝境而又有一丝生机,是会选择那一丝生机的,以后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再说。 人熊是连走带爬到达堆集处的,两同伴也好不了多少。 “开始计数。” 假九州冥魔早就到了,声如乍雷“一!二!三……” 三人站都站不稳,能提得起多少重物? 鞘袋是两只以皮带互相扣牢的,以便系挂在鞍前两侧,份量不轻,提起一只勉强可及,提两只就难以胜任离不了地。 来不及解扣了,三人总算不笨,相互扶持站起,始了两只鞘袋,推推挤挤仅走出五六步,哀叫着跌成一团,爬不起来了。 “鞘袋放下一个。”九州冥魔高叫。 “阁……下……”人熊快要崩溃了。 “好吧,我不是小气的人,通融一次两个鞘袋算你们的了。” 三人突然产生神力,相搀相扶拖着鞘袋爬起急退,惟恐假九州冥魔改变主意。 从此,颇具声威的人熊曹霸失了踪,从此隐姓埋名亡命天涯去了。 九州冥魔的真面目,也首次迅速地传出江湖:年轻、雄伟。古铜色面庞、粗眉大眼、留了大八字胡、剽悍凶猛,而且会妖术。 这似乎是绿林山大王的写照。 而有这种特征的人为数甚多,长相相似的人有麻烦了。 次日,一个驼背瘸子,牵了两匹驮骡,骡上各有两只大麦箩,走上南下徐州的大道。 丰县赶驴到徐州,一百五十里算两程。有健马代步,一天便可赶到。 七十里是双堆集。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已经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早些投宿落店,以免错过宿头麻烦大了。 驼背瘸子当然不敢赶夜路,虽则赶夜路凉快些,大官道夜间通行无阻,不会有塞车封路等等麻烦。 这座小市镇称集,其实天天都是集期,是大官道旁的一处歇脚站,整天都有旅客往来。 虽然没有大型旅舍,一些小店都可留宿几位旅客,有如变相的客栈,旅客可以马马虎虎过一宵。 上灯时分。 瘸子出现在街口的小店食棚,两角大饼、一盘肉脯、羊杂碎,一壶高粱一锅头,自斟自酌自得其乐,这一桌只有他一个食客。 其他三桌也有几个食客,三三两两高谈阔论,吃相粗豪,像是车夫或轿夫驮夫一类人物。有身分的人,很少在小市集投宿。 进来两个女人,不征求他的同意。占了食桌两个座,叫来一些小菜汤面,纯粹为填胞肚子而来。 一位老大娘,一位是风姿绰约的少妇。 老大娘荆钗布裙,少妇也穿得朴素,似乎生活景况都不怎么好,像是平常人家的女眷般。 平常人家的女眷,不会在小店的食棚进食,通常买些食物,在住处的小房间内进食,没有抛头露面的必面。 那股隐约流露在外的气质,行家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他心中明白,是浪迹江湖的同道。 江湖男女所流露的气质,与平常人家的女流之辈,相差十万八千里。 平常女人,是永远被压得抬不起头的可怜虫。 两女仅在就座时瞥了他一眼。微驼的背、朴实的面孔、凳旁的拐杖……都不会引人注意或怜悯。 “娇娇,你真从南京来?”老大娘已吃完一碗汤面,语气中可知不是少妇的同伴:“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乱得一蹋糊涂。”少妇娇娇显然指南京,而不是指自己乱得一蹋糊涂: “那地方成了一只鼎沸的大锅,我不想自找麻烦多逗留。” “我从河南经长邑北上,听到一些风声,不知其详。”老妇说:“江南本来是咱们江湖朋友,最好的猎食场……” “一点也不好。”娇娇打断老大娘的话:“尤其是侠义道的英雄们,这几年把在南京逗留列为禁忌。近来一些黑道豪霸们,也纷纷见机远离那一带繁华区,虽然赚钱的门路广而多,但死得也快。目下有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叫大爷霍然的年轻大盗,把官方和江湖的牛鬼蛇神,杀得惨烈无比。那鬼地方像成了一座瘟城,不想遭瘟的人纷纷远离逃灾。” “近年来道消魔长,天下大乱。大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像你这种年轻的一代,勇气百倍野心勃勃崛起勃兴,有些真打出了非常的局面。不久前我打听出那位雄心可傲天苍的四海牛郎,也不敢在南京远留。” “他敢?哼!他自顾不暇。”娇娇说:“他身边没有几个人,本来想收容清散了四海盟余孽,一到南京便被有心人盯上了,要用重金请他助势办官方的事。他只想招兵买马,怎会反而被人利用?何况,有一个怪异的女人,阴魂不散似的死缠住他,自称什么神针织女,神出鬼没暗杀他身边的爪牙,谁还敢接受他招买呀!他已溜回河南,那位织女仍然死盯着他。” “牛郎织女,绝配呀!怎么反而……” “反而是死对头,所以令人感到诧异。这小女人追入他的巢穴,很可能要遭殃。那位要组振武社的年轻英豪,老巢有不少爪牙,近年来大张旗鼓招兵买马,投奔他的牛鬼蛇神真不少。” “这年头,人多势众才能予取予求,所以帮派会社多如牛毛,没有人哪有名利权势?你不想去投奔他?” “毫无兴趣,我不会替人摇旗呐喊,逍遥自在独来独往不受管束,何等自在如意呀!” “还没找到喜欢的良伴?” “罢了,在江湖闯荡,绝找不到所谓良伴,只能找到狼狈为奸的,想利用你的可憎男人。不过,我还在找,也许再过两年,回家找一个老实庄稼汉做伴,改头换面相夫教子,忘掉惊涛骇浪的浪迹生涯。” “我办不到。”老妇苦笑:“我可不想嫁个男人做牛做马。也许,我天生叛逆,注定了生在江湖,也死在江湖。我将年届花甲,能活得了多久?好在棺材本已经有了,必要时也可以路死路埋。老了,死了,我不后悔。” “我还不知能不能活到你这把岁数呢?”娇娇也苦笑:“我在南京,听说九州冥魔在这条路上出没。” “你要找他?为何?” “人人都在结社组帮,割据势力范围,他那种魔道神秘怪杰,所作所为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早晚他需要有人助势,我会诚心诚意追随他。像四海牛郎那种嗓门大,满口侠义心存奸邪的人,我避之唯恐不及。” “唷!你刚才不是说,不会替人摇旗呐喊,要逍遥自在独来独往,不受管束吗?” “那是指四海牛郎而言呀!想法做法,会因人而异。与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并肩开创局面,与受管束是截然不同的。” 两女谈谈说说,仍在谈论江湖是是非非,驼背瘸子已酒足肉泡,会帐走了,不想再偷听两女的唠叨。 走出食棚,他前前低语:“神针织女,神针织女……”—— 扫描,bbmm,jy校对 第十一章 蹑扰追袭 四海牛郎是一代之雄,年轻一代的佼佼出众者,未来的江湖霸主,些少挫折算不了什么。 他预定设立的八金刚十大将,只是计划中的一个贴身组织,成员并不固定,升迁调补并无特定的人选。 这次随行招兵买马的金刚与大将,虽则几乎全军覆没,并不影响他的根基,随时皆可派人补充,因此在穿越山东潜经南京期间,网罗了一些牛鬼蛇神,身边仍然有八金刚十大将的称号,相当威风。 可是,他神气不起来。 神针织女像索命的阴魂,死缠着他不时给予他致命一击,宰掉他不少新网罗的爪牙。 再就是一到南京,便被南镇抚司的人找到了,以重金要他对付大盗太爷霍然,纳入指挥系统听任差遣。 他哪敢对付杀得皇帝也往宫城躲的太爷霍然?断然放弃招纳四海盟余孽的打算,机警地摆脱南镇抚司皇家特务的掌握,悄然溜之大吉逃之夭夭。 居然摆脱不了神针织女的追蹑,他真奈何不了这个机警的小女人。小女人的轻功比他高明多多,神出鬼没打了就跑。 这天,他一行九个男女,快马加鞭进入光州地界。 喘过一口气,已远离是非多的南京地面,进入他的势力范围,即将进入有效的控制区。 预定日后振武社的山门,设在他的家乡汝宁。 汝宁府地属豫东,与南京毗邻。 退,可到南京混世;进,可逐鹿中州,转向关中。也可下湖广,把湖广收入势力范围。 他的野心不小,准备一手控制所有的黑白江湖行业。明暗相成,以合法掩护非法,大张旗鼓巧妙地交通各地官府。 预计三年五载,定可成为名震天下的江湖霸主。 控制黑白江湖行业,必须出面经营黑白各种行业,需要大量资金与人才,初期的活动周转资金必须准备充分。 因此,他在行走江湖招兵买马期间,暗中就积极筹措财源。 当武力胁迫成功时,受胁迫的牛鬼蛇神豪霸名人,必须供给活动轻费,以后再利益分沾。 在顺德如果胁迫飞虹剑客成功,他有把握人财两得,获取大量资金,挟余威前往京都扩大招兵买马活动。 可借功亏一篑,被九州冥魔和叫杨敏的人破了他的大计,反而落得全军覆没的厄运。 他这八名男女爪牙,有四个是沿途新招的爪牙,都是有地位的高手名人,成为他强而有力的臂膀,与原有幸存的四随从,暂时充任八金刚。 能顺利逃离南京,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未牌初,光州在望。 光州是府属州,属汝宁府,一度曾经属南京的凤阳府。 这是一座相当醒目的城,与徐州大小相等,而城墙稍矮些。 但论形势,却又胜了一筹,因为城分为南北二城。 北城有五座城门,南城有六座,八年前新砌砖石,显得特别雄伟壮观。东郊西乡皆有山冈,势若卧龙,如张两翼。 城西北光山旧治,还有遗下的旧城,称滑城。在这一带打仗,攻三座城实在非常费劲,天知道会死多少人马? 进入光州地境,这位千里狼狈归来的年轻一代之雄,大感脸上无光,真不知如何向他的爪牙解释。 数千里耀武扬威,最后一败涂地;去时爪牙一大群,归来仅有四个旧日的亲信,该怎么说,才能掩饰失败的事实。 他把杨敏这个人恨之入骨,也对九州冥魔怀有极深的憎恨和恐惧。 看到州城,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现在,他再也不必恐惧仇家追来了。 光州是他势力范围的南端界限,当地的牛鬼蛇神有一半倾向他的,另一半由本地的光州三杰统治,三杰的旗号,已快要被他四海牛郎所掩盖了。 “到侯家大院安顿。”他向在前面领路的一男一女两亲随叫:“不走了。我要在这里逗留几天,让侯二爷派人前往汝宁报讯。” “长上,还可以赴半天路。”男亲随扭头答:“也好早些回家哪!” “不,我要在这里摆布那该死的小泼妇。”他坚决地说:“如果让她跟到家里去同。我的脸往哪儿放?” “好吧,到侯家大院。”男随从顺从地说,马鞭轻抽,健马驰入路西的小径。 州城的仁义大爷,追魂魔剑侯英武侯二爷,十余年前便已是江湖一流高手,做过护院,也做过私盐贩子,谁也无法把他分类为白道朋友或黑道私袅。 所谓仁义大爷,指各地的有声望头头,流财仗义排难解纷,急难求助的人登门不拒,是江湖朋友所尊敬的人物。 至于这位仁义大爷是白是黑,只有圈子里的人才心知肚明,也心照不宣。 侯家大院建在漠河东岸,出南城西门约两里左右,抬头便可看到谢灵桥旁,红墙绿瓦花木扶疏的普光寺。 寺北不远处,便是有园林之胜的侯家大院。 漠河在这里向北流,东折穿越南北两城的中间,出城东再向北流。河成了两城中间的护城河,以浮桥作两城的交通。后来改建石桥,方便多了。 从侯家大院进出两城非常方便,步行片刻可到,不需用坐骑。 侯二爷经常带了随从,进城与朋友聚会,一天可能进出三两次。 本城的人,对他的印象颇为深刻,甚孚人望,州衙的衙役也与侯家的人往来密切。 侯二爷是四海牛郎的得力臂膀,南疆的守护神,光临本地的江湖朋友,最好不要在四海牛郎的地盘内撤野,侯二爷足以摆平一切麻烦。 半个时辰后,城抓社鼠大举出动。 城南郊十里事以内一段官道,也有潜伏的眼线活动。 所有的人皆奉到指示,留意一个女人的行踪。 这个女人绰号叫神针织女徐菡英,十余岁的大姑娘,年轻貌美,但化装易容术相当高明,很可能扮成老大娘,或许扮成大嫂,甚至扮小女孩。 如果发现,不许打草惊蛇。 可是,所有的眼线,皆不曾发现可疑的老少女旅客,白等了半天。 旅客络绎于途,光州本来就是豫东的大城。 人手多,发现可疑女旅客该无困难。 傍晚时分,一辆南乡农户普通使用的鸡公车,载了一车养麦进城。 那位老村夫身材不高,推得颇为吃力,但总算能操纵自如。所有的人,皆没有留意一个老村夫的兴趣。 这种独轮手推车,不是行家决难控制自如。 手推独轮车藏在城根的草丛中,短期间不会被人发现。 老村夫摇身一变,成了褐色脸膛的流浪小子,一身破衣裤,又宽又大布满补丁,百宝袋也破破烂烂,打狗棍不离身以防狗咬,住在大街小巷的角落,寺庙也可以住殿角,居无定所到处流浪,生活过得真苦。 她是神针织女,盯住了侮辱她的仇家,有耐心地等候机会报复,她是一个有决心的勇敢女人。 这一月来,她真像一个伺机讨债的阴魂,给予四海牛郎相当沉重的打击,先后狙击暗杀成功,杀掉四海牛郎好些得力爪牙。 首先,她得了解四海牛郎的动向。打听消息并无困难,四海牛郎离开南京之后,便不再隐起行藏,站在明处的人不难对付,她是很有耐心的,江湖经验愈来愈丰富,更为精明更为机警。 没在江湖闯荡时,她便信心十足作弄九州冥魔,可知她是天生的鬼精灵,九州冥魔也出于真诚地赞赏她。 天黑后不久,她在西门附近的小巷空屋,用破门板作床,架在梁架上睡觉,劳累了一天,需要充足的歇息和可恢复精力的睡眠。 她已经打听出,四海牛郎住在城外的侯家大院。 本地的情势,她已有颇为深入的了解。 进入四海牛郎的地盘,她更加小心了。 有耐心不躁急不贪功,是她成功的秘诀。 这段追踪期间,她练功极勤,反正不急于报复,充实自己,苦练是唯一的保证。 她知道论武功及内力,她比四海牛郎差了一段距离,要想拉近距离,苦练是不二法门,因此她的进境神速,连她自己也感觉出进步了。 床高高在梁架上,练功则须在地下进行。在蛛网尘封的堂屋伸展手脚,不会惊动三二十步的邻居。 最需要下苦功的是暗器,她练得最勤。 她所使用的无影神针,磨制不易,价格昂贵,中下等级的城镇,有钱也无人承造。 因此,她改用廉价的六寸双锋针,稍像样的铁器店皆可承制,来源不绝。 只要打磨得精细些,便可达到光亮的要求,高速飞行时,光芒似电不易看清。更快些,即可到达无影境界。 刚舒张手脚活络筋骨,浑身的肌肉舒张血脉畅流,正打算改动为静练内功,屋外突然有异样的声息传入。 屋内暗沉沉,她像猫一样伺伏在没有门的门框侧下方,浑身缩小至最小限,像一团泥堆。 门外侧传来一声轻咳,丢入一块小瓦片。 “要早些歇息,你毕竟不是铁打的人。”门外传来熟悉的语音。 她消去戒意,长身而起。 “老前辈,你也不怕累吗?”她闪在门侧低声说:“你老人家不断在我左近飘忽如魅,什么也不做,任何事也不管,到底为什么呀?我以为你跟到南京,就走你的阳关道了呢!” 屋角踱出在她家中现身的老怪人,挟着杖轻灵得脚下无声,像飘的鬼影,一头白发加上穿的暗青色长衫,夜间依稀只能看到白的头,很难看清身躯,胆小的人保证会被吓昏,以为看到了鬼头。 “我老人家想通了,在南京绝对找不到杨小子,他是从南京北上的,遁回南京定然躲到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因此,老夫改变主意跟着你。” “有理由吗?” “四海牛郎曾经被九州冥魔教训过。” “我知道。” “九州冥魔也曾经和你有过节。” “我并不介意呀!” “老夫觉得,很可能你和四海牛郎,都与九州冥魔有关。杨小子与九州冥魔,也可能有关。所以,老夫跟着看究竟。反正老夫无所事事,以冷眼旁观的心情,发掘一些江湖秘辛,也可以证明老夫不是老得快进棺材的废物。你查出那牛郎住在城外侯家大院。” “是的,他的重要爪牙,可能从汝宁赶来策应,发誓要我生死两难。” “你知道凶险日亟,居然敢追到他的巢穴来,如果老夫劝你放手,你肯吗?” “我决不放过他。”她语气无比的坚决:“这也是历练的机会呀!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我希望杨敏也留意他,预防他报复。杨敏折辱了他,他的报复念头比我还要强烈。我真的希望能有报答杨敏的一天。”她有点心中紊乱:“这畜生很可能大举出动,去寻找杨敏报复。” “第一个要对付的人是你,你不明白吗?” “其实他并不怎么在乎我的骚扰,我真的奈何不了他,杀掉他几个爪牙,对他没造成致命的伤害。当然我也不怕他,我会非常有耐心地和地玩猫捉老鼠游戏。” “这游戏非常危险。”老人不住摇头:“你也估错了他的打算。他的爪牙追魂魔剑侯二,你知道这人的底细吗?查清了?” “一个过了气,却又不甘寂寞,妄想重振雄风的坏剑客,在光州当然可以呼风唤雨,真才实学比那畜生差了三两分,我不怕他。” “小丫头,你忽略了追魂魔剑暗中往来的朋友,快去查,不然你要后悔。”老人向后退:“留意侯家大院的邻居曹光寺的动静,小心了。” “老前辈……” “侯二是普光寺的护法檀樾,普光寺有女人夜间秘密往来,按理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值得注意。千万自己小心,老夫不会助你,保持冷眼旁观的愉快心情,可以看得深远些,再见。” 眼一花,老人像是幻没了。 “唔!我得分心留意其他的征候。”她喃喃自语。 她心中明白,这怪老人虽说抱持冷眼旁观的态度,在她身边神出鬼没,其实是偏向她的。 至于老人为何想从她身上把杨敏引出的真正用意,她却猜不透玄机了。 人手足,布天罗地网势所必然。 神针织女的估计虽然不太正确,的确也相当中肯。 四海牛郎的确没把她看成心腹之患,不怎么重视她的威胁,双方交过手,她禁不起牛郎一击。 她所恃的是轻功,以及聪明机警有耐心,在牛郎这种气傲天苍,自诩武功超尘拔俗,以未来江湖霸主自居的人眼中,她根本不配称敌手。最多也不过聊算癣疥之疾,只能制造一些困扰小麻烦而已。 但她忽略了情势,等于是打上门来,就算牛郎不介意,牛郎那些爪牙弟兄怎受得了?她激起公愤,毫无疑问会群起而攻。 第一个火冒三千丈的人,就是追魂魔剑侯英武侯二爷,这位过气的大豪,暴跳如雷派人手布网张罗。 即使是不相关的人闯入他的地盘,没登门投帖拜候,他也会大为光火,认为不给面子。 现在居然有人冲他的主子而来,难怪他愤怒得七窍生烟。 天罗地网是消极的,必须另有积极的手段,备有在罗网内捉鸟抓鱼的人,相辅相成才能万无一失。 捉鸟抓鱼的人由他亲自掌握,他信心满满表现出他的实力可当大任。 唯一的困难,是瓜牙们不认识神针织女。 这不算太困难,反正对所有的可疑外来女人,作全面性的捕拿、盯梢、盘问,定可全盘掌握情势。 光州是他的地盘,他可以任所欲为,他是土皇帝。爱怎样就怎样。 可是忙了半天,直至城门关闭黑夜光临,仍然没查出任何可疑女人的踪影,锐气逐渐消沉。 他带了五个亲随,出城返回候家大院。 “那个女人并没跟来。”他在两名仆从的后面,一面走一面说:“社主的话,恐有危言耸听,故意放话以引起大家的注意,防范有人跟来撒野的手段。” “长上,可能是真的。”一名亲随说:“跟回来的弟兄,众口一词说的确有神针织女人这个人,沿途不时偷袭暗算,折损了不少弟兄,所以应该不会有假。” 四海牛郎羽翼将丰,早已打出振武社旗号作号召,因此巢穴范围内的爪牙,早已称他为社主了。至于何时宣告正式成立,还得等候时机。 “如果三天之内仍无发现,那就收网。”他仍然存疑:“像这样广布人手昼夜奔波,累都累死了,也许……” “长上有何打算?” “另派人活动,旁观者清。”他说出打算。 “长上要请佛母相助?” “对,她的那些人靠得住。” “如果社主知道长上另有自己的人手……” “谁没有自己的人手?我又不是孤身闯道的亡命。你们不要透露口风,我会好好处理。” “好的,反正我们不会与社主直接打交道。” “你和郭茂荣去走一趟,说我在等她们商量要事。” “遵命!” 两名亲随立即告辞,折入小径匆匆离去。 半个时辰后,整座大院暗沉沉,三个女人的身影从后院潜入,轻功相当惊人。 有人在院后的草丛中窥探,看到三个女人的举动。 院后派有警卫,但位于院墙内,院墙外有人窥探,院内的警卫一无所知。 当然啦,警卫知道三个女人逾墙而入。 一天、两天,毫无动静。 神针织女耐性超人,处境不容许她做出失败的袭击行动,因为她不能失败,失败就输掉性命。 这两天四海牛郎神气极了,穿得一身光鲜,带了四名随从,由追魂魔剑侯二爷陪伴,在城内城外的大街小巷走动,拜会地方的权势人物。这些权势人物有些是旧识,有些是追魂魔剑的朋友。 有时候也和有地位的城孤社鼠走在一起,一天赴三四处宴会,意气风发,出入前呼后拥,这些地方蛇鼠百般巴结,把他抬上天,神气极了。 毫无动静,没发现任何人接近行刺。 第三天,亲信弟兄开始陆续赶到。 看来,他下定决心,要在这里解决神针织女的威胁,以免返回汝宁丢人现眼。神针织女如果在汝宁出规,他的脸往哪儿放? 交际应酬太过频繁,需要的人手自然要增加,恰好正中追魂魔剑的下怀,把大部分布网张罗的人撤回。 这几天的搬弄,不但人仰马翻,开支也直线增加,一个个狐鼠怨声载道,紧张的局面实在不能长久支撑下去。 有些人心知肚明,四海牛郎实在没有如此大肆招摇的必要。 算起来这里是他的后院,也经常前来与追魂魔剑会面甚至小住,根本就不是稀客,哪用得着到处张扬,摆出贵宾大人物的场面摆威风? 追魂魔剑是过了气的名行前辈,但也对这位未来的江湖霸主颇为敬佩。 也许是缅怀往日的声威,想重振雄风,藉四海牛郎的野心与才华,再造辉煌的霸业,因此对组织振武社的事最为热衷,比四海牛郎更积极,出钱出力全力支持,东山再起的雄心暴露无遗,这种心态不足为奇。 当然,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借助他人之力固然有利可图,壮大自己更是掌握权势的最大保证。 所以有些事,皆瞒住四海牛郎暗中进行。 而他对四海牛郎忠心耿耿,是不容置疑的。 缩小网罗,减少人手,并不表示他对四海牛郎的忠诚有问题。 这天薄暮时分,四海牛郎出了北城的南门,过了浮桥,走上了沿河绕城至普光寺的大道。 侯家大院,距普光寺不远。这条大道,也是北城民众至普光寺进香的道路,乡民往来的要径。 追魂魔剑是实质上的主人,与四海牛郎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两人的后面跟着十余名随从,有男有女,佩剑挂刀神气万分,有意炫耀,像大官出巡。 他们是赴城中某一豪绅的宴会归来的,全都有了三五分酒意。 英俊修伟的四海牛郎穿了长衫佩了剑,还真像一位官绅人家的贵公子。 该进城的人早已进城,道上没有行人,暮色四起,倦鸟归林。沿途没有民宅,两三里路不见人踪,路两旁草木丛生,热浪依然未散。 通过另行开避的护城河分水口小桥,所有的人警戒心逐渐淡薄。 一直没有可疑的人在街上向他们接近。 更没有人从行人丛中用暗器行刺。 所有的人皆相当失望,猜想神针织女已知难而退并没跟来,可能已转回南京北返啦!擒捉神针织女的大计落空,白费劲又自相惊扰,真是脸上无光。 现在,不会再有人行刺了,前面不远就是侯家大院,大院的警卫不会让困人接近。 街上才是危险区,从人丛中用暗器行刺,成功率最大。出了城在无人行走的大道上,没有行刺的机会了。 如果不顾一切行刺,绝对逃不了。 “三四天了毫无踪影,社主是不是估料错了?”追魂魔剑也随俗称四海牛郎为社主,不敢倚老卖老托大:“愚意认为,那女人知道人孤势单,不敢深入咱们的地盘,知难而退……” “不会的,我了解这种女强人的心态,牙眦必报,受辱刻骨铭心,在受到更深的打击伤害之前,是不会放弃报复念头的。”四海牛郎语气肯定:“我也是这种人。所以如果有机会,我会重行北上找她和她老爹算帐。她千里跟蹑,一直就顺利,不曾受到更深的打击,所以不会知难而退。如果我所料不差,她已经在城内潜伏待机了。” “她决难在城中潜伏,请相信我那些人的布网能力。”追魂魔剑傲然地说:“就算她躲在阴沟里与老鼠洞同穴,也逃不过我的侦查网。” “但愿如此。”四海牛郎却不乐观:“那泼妇从小就在顺德京都鬼混,”一点也不像个什么都不懂的淑女,所以聪明伶俐,见识不逊于老江湖。当初没能断然早一步把她弄到手,实在是我最大的失败,我好后悔。“ “她是织女,你是牛郎,她应天经地义是你的人,你怎么反而用强硬手段通她……” “别提了,只怪我操之过急……咦!”四海牛郎倏然转身回顾。 十余步后的随从群,出现异常的骚动,走在最后负责后面警戒的两个人,身躯向前栽,触及前面同伴的腰背,滑落在同伴脚下。 同伴失惊,本能地转向相扶,立即引起前面众人的注意,有人急急转身察看。 “我……的……,腰背……”滑倒的人变了嗓的语声几难分辨,开始在同伴蹲下相扶的大手中挣扎。 “后面有人行刺。”有人大叫。 众人两面一分,回头冲人路两侧的草木丛急搜。 两个随从的背心命门,各有一枚六寸双锋针,人体将近五寸,仅有近寸针尾暴露在外面。 一阵大乱,穷搜这附近的一草一木。 白费工夫,刺客像鬼魁般消失无踪,附近草木丛生,丈外便视线受阻,刺客恐怕早就走了。 侯家大院还在里外,得到信号赶来参加围搜,也是白费工夫。 埋伏偷袭,成功率惊人。 神针织女不是英雄豪杰,任何手段都认为是正当的。 况且四海牛郎知道她追蹑偷袭进行报复,有众多的爪牙防范反击,严格地说,这不能算是埋伏偷袭。 双方早已兵戎相见,任何袭击的手段都是正当的。 这几天他们进出州城,皆从南城的西门大道往来,那条路才是埋伏袭击的理想要道。 这条绕城大道他们走了不过两三次,刺客怎么可能在这里埋伏? 显然刺客在下赌注,而且居然赢了这一注。 所造成的实质损失并不大,心理上的威胁却是相当严重,以后走在后面的人将心惊胆跳,得随时准备不明不白的去见阎王。 神针织女仍是小流浪汉打扮,穿梭拨草南奔,速度之快,连她自己也感到惊讶。她真像一头年轻的野兔,逃离猎犬的追逐,三蹦两跳便形影俱消。 惊兔惊鹿,速度之快人的视力难及。 天黑才能爬城,城内夜间反而安全。预定的退路在南城的西南角,那一带的城河稍窄,草木繁茂。 可是当她发现扑出搜寻的那几位随从,飞跃的身法极为迅疾时,心中一惊,不得不放弃预定的撤走路线了。 “这畜生带了可怕的轻功高手对付我。”这是她第一个念头。 全速走直线脱身,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如被发现踪迹,想摆脱可就难了。 那几个随从,不起势也一跃将近三丈。 男人体位重,一跃三丈已是快要接近极限的距离。 她的身材轻弹力佳,不起势也不易一跃三丈,假使韧力不足体能稍差,支持一里便将精力衰脱走不了啦! 非常幸运,身后没有追逐的声息—— 扫描,bbmm校对 第十二章 大张魔旗 一击得手,毙了两个高手爪牙。 下一步,她得找地方躲起来,躲得稳稳地,以应付即将展开的大举搜索。 她不能远逃,远逃便会失去与目标保持接触的机会。 目标如果一走了之,便得多花几倍时间,重新寻觅目标的去向了。 人手不足的追踪,极易把目标追丢。 即将到来的大搜索,城内反而安全,对方决不会料到她反而在城里藏身,定会大搜城郊各隐蔽处。 再就是州城毕竟是有王法的地方,大举搜索会让官府的威信扫地,更引起市民的反感,官府必定出面干预。 侯二爷虽是交通官府的豪绅,但做得太过火,官府不得不为了威信而出面干预,爪牙们不可能搜查全城。 预定的撤走路线有危险,她绕过城南郊,走远些,打算从城东爬城。 侯家大院在城西郊,这时该已高手齐出,大搜西郊附近。她从城东返城,应该是安全的。 远出三里外,精力已耗掉一半,奔掠的速度也减半,气血流速加快,浑身汗水呼吸急促,脚下已有点不俐落,得放慢速度向东绕,迫的人大概在西门附近穷搜,该已脱出危险区啦! 夜幕刚张,不易辨别景物。 她脚下一慢,将剑从背上解下,换插在腰带上,这样拔剑的速度要快些。 其实她心中明白,除非到了生死关头,决不可拔剑而斗,必须避免与人用剑相搏,她最可靠的武器是飞针。 用剑必被缠住,她输定了。 她不能输,输不起。 钻出树丛,打算从天上的星斗找出方向。 夜间身在林中,什么也看不见。 很不妙,二十余步外的草坪边缘,隐约可看到一个衣裙飘动的女人形影,动的衣裙吸引她的视线。 假使对方不动,她必定对面撞上了。 “你来了吗?算定你该来了。” 那女人的嗓音清脆悦耳:“彼此正好亲近亲近。” 近字声犹在耳,黑影已冉冉而至。 “慢来!”她飞退入林,鱼跃穿过两株树仆倒,轻灵地一滚一窜,蛰伏在一株树干下。 女人不入林,一闪即设。 片刻,她心中开始发慌。 她不能逗留,身形一动必被发现,不动怎能通走?对方定然是埋伏在这里的人,召集人手的信号可能已经传出了。 不走不行,悄然而起,小心地蛇行睦伏向侧移动。 很不妙,林下枯枝败叶甚多,野草也枯叶丛生,天气炎热久未下雨,走动怎能不发声? 一声娇笑发自侧后方,黑影连闪近身了。 她反应仍然迅疾,可惜精力不继,有欠灵活,只好再次仆倒滚出贴在另一株树下。 黑影又不见了,移动比她快。 “是什么人?”她硬着头皮问。 “擒住你之后,便知我是谁了。”声音传自左侧不远处,看不见形影。 “为何要擒我?站出来,我们谈谈。” “我知道你的无影神针厉害,等击倒你之后再谈。” 她心中一凉,对方是冲她而来的,闪躲的身法极快,而她所余的精力有限,很可能被对方击倒,因为她必须动,对方却可守株待兔用暗器袭击。 她必须冒险,猛地一窜两丈。 利器破风的尖锐啸声令她毛骨惊然,对方果然用暗器对付她,暗器在她身后不足一尺掠过,好险。 她不假思索扔出一枚双锋针,身形再起。 “厉害,神针的绰号不虚传。”身后传来那女人的喝彩声,像是发自耳后。 两起落远出五文外,全力急窜。 娇笑声衔尾追随,但不见形影。她专心窜逃,也无暇向后察看。 真走运,窜入一处地沟,野草小树可以提供最佳的掩蔽,循沟飞窜速度提至极限。 老天爷保佑,地沟已尽,后面毫无声息。 刚想爬起飞奔,前面传来一声轻咳。 “你认为人一定会从这一带逃走?”另一个女人的口音,在前面不远处传来,看不见人影。 “你真笨哦!”又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这是唯一撤走的地方,西面是河,东面是城,北面也有河阻隔,换了你,你往何处逃?” “可以泅水呀!” “那个织女生长在北地,北地的大姑娘,敢在河里习水性?在澡盆里学吗?” “说得也是。二姐恐怕把人追丢了,好久没听到声息啦!。我们也搜吧,守株待兔不会有收获的。” “不要急,可不要乱了章法。人到了谁的埋伏守候区就是谁的,夜间移动太危险,你想挨针呢,抑或想争功?别乱来。” 她心中叫苦,这一带是埋伏区,她一头演进来,脱不了身。 等天一亮,她死路一条。 “我忽略了那位老前辈的警告。”她心中暗叫:“他要我防备出人侯家的女人,我却不进行侦伺,终于自吃苦果。” 略一观察地势,她飞窜而起,发出两枚双锋针,全力逃生。 又是估计错误,双锋针落空。 那两女人的话,是说给她听的。 右侧黑影一闪即至,剑的闪光与强烈的剑气同至。 手中恰好没有针,不假思索地拔剑、挥出。 是先前追逐她的女人,这次突袭不用暗器向她攻击,大概认为突袭必可得手,身到合一凌厉万分。 “铮”一声狂震,居然被她在仓卒间,封住了这一剑突袭,强猛的震撼力,把她震得摔出丈外。 生死关头,把剩余的精力全用上了,一滚而起,臂套内一枚无影神针滑入掌中。 猛然一怔,针及时停发。 一个黑影正抓住那个女人的背领,一扭身,那女人飞抛起丈高,发出一声尖叫,像蝴蝶般向外飞。 “快走!”她耳中听到熟悉的语音,声甚低,却入耳清晰:“西南。” 是那位神秘的白发老人,声落人已失踪。 她飞掠而走,脚下像是突生神力。 身后,传出那女人摔落的响声和尖叫声。 三个女人在草丛边缘发征,不知该向何处追。 那位被抓住背领摔飞的女人并没有伤,根本不知道是如何被人从背后抓住摔飞的,不见人影,力道又巧又猛烈,抓她的人像是把她当作玩物摆布。 她可以肯定的是:决不是被神针织女扔飞的。 织女被震倒摔出丈外,怎么可能反而从她后面抓住她的背领摔飞?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是织女所为,她决不会留得命在,不可能仅将她摔飞而已,铁定会一击致命。 “她另有党羽策应。”这女人向同伴说。 “我们应该一现身就毙了她的。”另一女人慢声说:“偏偏侯二不愿意,指定要活的,因而坐失良机……” “要活的,咱们冒的风险太大了。”第三个女人倒也谦虚:“这小泼妇的针非常可怕,我几乎把命赔上了,现在想起来还感到毛发森立,难怪四海牛郎奈何不了她……” 三人突然一分,同时挺剑扑向近树林一面的草丛。 金鸣震耳,火星飞溅,三人先后暴退,强猛的迸爆剑气,把野草震得七零八落。 一个暴起封架的黑影,也暴退入林。 “你们在说我吗?”暴退人林的黑影,在眨眼间重行出现在原处。 “是你,凌社主。”踉跄稳下马步的穿裙女人,似乎并不怎么惊讶:“说你奈何不了那个织女,没有什么不对呀!你也不讳言她跟在你后面,等候好机会偷袭暗算,受到不小的损失,对不对?” “我也没怪你们呀!”四海牛郎收了剑藏好牛角裆:“你们没拦住那泼妇?” “没有。这个机警万分的女人,很难对付。” “你认识我。”四海牛郎话锋一转:“谁要你们在这里布埋伏的?” “哦!你以为我们是你振武社的人?” “不是吗?” “不是。 “可否请教三位小姐贵姓芳名?” “我们是得了侯二爷一些好处,助他擒住那个小泼妇的人。”女人有意回避问题:“看来,活擒的成功机会相当渺茫,要付出的代价可能太大,咱们不得不放手啦!要死的或可商量。” “原来如此。”四海牛郎的口气有点不正常:“侯二爷另行安排一些人,布下另一棋局,总算发挥了意想不到的功效,那小泼妇几乎被你们弄到手了。我不知道这一带派有人,所以预先安排五个人,向这一带快速追赶再包抄合围,却劳而无功晚了一步。” 他随即发出两声短啸,召集其他四位同伴前来会合。 “凌社主,你可别误会了。”女人纠正他的话。 “我误会什么?”“我们不是侯二爷的人。”女人郑重地说:“只是有些交情的朋友。 他请我们协助,也给我们一些好处,我们的行动不受他管制,如何进行,我们有自主权。在这里潜藏埋伏,侯二爷并不知情。” “这叫做欲盖弥彰。”四海牛郎这句话是含笑说的,含义令人莫测高深:“有朋友协助,有人可用,就可以纵横捭阖,培植人脉。不过,侯二爷似乎有点不够朋友。” “咦!你是什么意思?” “朋友应该肝胆相照,同甘苦共患难,也共享富贵。小姐们,难道你们不觉得,一个人争取江湖霸业是如何难吗?结合所有朋友的力量,壮大扩张便可事半功倍,登高一呼,天下豪杰景从,权势财富于取予求。侯二爷没请你们加盟振武社共襄盛举,不要你们共富贵,是不是不够朋友情义?” “我们不会加入某一个组合,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以万分诚意,邀请诸位共襄盛举。”四海牛郎抢着说:“振武社不以主从维系组织,以加盟为主旨。侯二爷就是独当一面的地区负责人,他有最大的自主权。他这里如果发生某些重大事故,振武社便会全力支援,众志成城,任何事故皆可摆平,任何困难皆可迎刃而解。江湖情势日趋复杂,结合同道凝聚实力,是唯一逐鹿江湖,号令天下的好机会。” 黑影乍现,两个人飞掠而至,远在两文外止步,不言不动屹立如山,那股无形的冷森气势,会令人感到寒气袭人毛发森立。 “我们得考虑考虑。”女人口气一软,大低已感觉到危机。 这新来的两个人。显然态度并不友好。 “应该,侯二爷方面,诸位也应当有所交代,我诚待回音。可否亮诸位的名号?” 黑影像幽灵幻现,又来了两个人。 黑夜中难辨面貌,仅可看到黑黑的形影,却可感受到所流露的压力,行家是可以感觉出危险的气势。 人多势强,即使这四个人是三流混混,摆出的气势,也会让一流高手心中懔懔。 “天府三女煞……” 语音未落,三个女人倒飞出两文外,鱼龙反跃的身法不但快捷,而且姿态妙曼轻灵像已失去重量。 手一沾地,吸腹错腿沾地再次倒空翻,三个空中倒翻腾,像快速飞舞的蝴蝶。不用猜,也知道她们在有意卖弄。 “好高明的轻功,佩服佩眼。”四海牛郎高声喝彩。 喝彩声未落,天府三女热已经一落地便形影俱消。 “侯二爷肯吗?”一个黑影向四海牛郎问。 “一定肯。”四海牛郎显得信心十足。 “有理由吗?” “以一比三,她们并没占上风。这种心高气傲的女霸,也佩服真正比她们强的人。再对她们客气些,她们会死心蹋地拥戴你。”四海牛郎似有知人之明。 双方初见面碎然一击,天府三女煞的确没占上风,双方心中有数,谁强推弱心照不宣。 “可能的。”黑影说:“而且,她们不仅喜欢英俊的男人,更喜欢财宝,也对争名十分热衷。这种女人缺点太多,最易于控制的。” “所以侯二爷不可能满足她们的欲望,振武社能。”四海牛郎肯定地说。 神针织女失了踪。四海牛郎的人大搜四郊,浪费了三天时间,毫无线索,所有的人累得人仰马翻。 见好即收,隐忍一段时日。 她是很有耐心的,这是她成功的地方,不贪功不急利,所以四海牛郎虽然人多势众,个个都是高手名家,皆奈何不了她。 四海牛郎站在明处,她站在暗处伺机而动。见识与经验与时俱增,愈来愈精明小心。 她是天生赢家型的人,知道自己只能赢不能输,因为她输不起,输了就输掉一切,下场可悲。 大搜索的人中,有天府三女煞在内。 四海牛郎不但获得天府三女煞的效忠,更获得天府三女煞的师门长辈支持。 天府三女煞在四川,作恶多端被四川群雄逐出,潜逃至下江图谋发展,是四川有名的黑道淫荡女霸。 同行的有她们的师叔冷面佛母了因尼姑,是四川的隐身巨盗。目下寄居在普光寺,白天很少在外走动。 天府三女煞则落脚在侯家大院,通常夜间秘密至普光寺与师叔见面。 她们不但与侯二爷有亲密的接触,也获得侯二爷所馈赠的重礼,侯二把她们看成心腹兼情妇,可是却不敢明目张胆公开让她们露面以表支持。 侯二爷是亦黑亦白的豪绅,有不敢公开的困难。 四海牛郎却不在乎,他那些忠实高手爪牙,有一半是黑道与邪道的高手名宿,白道与侠义道人士不屑与他公开站在一起争名夺利。 振武社的旗号虽然鲜明,但仍难获正道人士的支持认同。 天府三女煞投效四海牛郎,侯二爷最为不悦,但也无可奈何,私自发展实力的计划受到打击,因此对大举搜索的事并不热衷,本地的心腹爪牙,根本不在城内用心搜查,全派到城郊鬼混。 又过了两天,汝宁传来讯息,大群江湖名人光临汝宁,投帖拜望四海牛郎,信使催促社主返回汝宁处理。 项家福与乃妹项碧瑶,兄妹俩不时前往杨家庄,拜望杨大爷杨旭,名义上是看望杨明的伤势。 杨旭夫妇是看着项碧瑶长大的,对这位大小姐颇有印象,有相当好感,但很少正式交往,保持好邻居的礼貌,在城里相遇客客气气,如此而已。 对这一双兄妹如此热络,并没感到诧异。 前三两天,项家福还能进人杨明的侧院住处会晤致意。之后,杨大爷便不再让他进入探视了。 小姑娘当然不可能获准进入,由杨大爷的妻子接入内堂款待。 杨明下肢活动有严重的障碍。痊愈遥遥无期。 之后,兄妹俩不再前来探望了,因为杨大爷已把杨明送回老家灵壁调养,可能不会返回徐州田庄啦! 为了九州冥魔丰县现踪,报复京都运珍宝专使,劫走大批珍宝的事,笑益尝一家紧张了一阵子。 丰县与徐州毗邻,九州冥魔在丰县现魔踪,笑益尝怎能不紧张?还真怕九州冥魔光临徐州闹事。 其实是穷紧张,九州冥魔虽有魔名,三年来名震江湖,从没听说过他大发魔性,更不会肆无忌惮大开杀戒惩罚正人君子。 笑益尝就是正人君子之一,没有理由防范九州冥魔。但魔总是带有令人畏惧的魔力,不得不防。 渐渐地,便把杨明的事置于脑后了。 杨明通风报信的情义,也该告一段落啦!小恩小惠,哪能长挂心头念念不忘?过去了也就算了。 唯一对杨明念念不忘的人,是项碧瑶大小姐。 从小,她就默默地注意杨明的一切,包括远远地注视杨明驯马、纵鹰、与同伴角力,甚至种庄稼刈麦……似乎她是一个旁观者,与其他小女孩比较,她似要文静些,虽则杨明很少认真地逗她开心。 其实,男孩女孩在田野里玩耍,壁垒分明很少混在一起嬉戏,随着年岁的成长,在一起玩耍的机会愈来愈少,八九岁的女孩便不能在外面野了。 杨明已送回灵壁老家调养,灵壁,远得很呢,虽说是毗邻,但也还在百余里外。 而且,灵壁属凤阳府的宿州,至灵壁要绕宿州走,全程将近两百里,乘坐骑也需要两天,走一趟可不是容易的事。 小姑娘本能地觉得,杨明的受伤成残,追根究源,是为了她项家而遭了不幸的。 杨明向她家报讯,所以才和毒娘子会面。 至少她认为,毒娘子因而起意引诱杨明的。 因此她把一股怨气与憎恨,全投注在毒娘子身上,把毒娘子看成罪魁祸首。杨明的武功还没人流,当然逃不过毒娘子的诱惑,直接导致杨明受害。 江湖上以毒娘子绰号混世闯荡的女人,她知道有几个。有些是以用毒名震江湖,有些以狠毒令人害怕。 她有自知之明,奈何不了以毒药或心肠狠毒出名的女人,即使想报复,她老爹也不许她妄动。 她从没在江湖行走,哪敢和那些绰号吓死人的江湖牛鬼蛇神打交道? 这天一早,她一身骑装,偕同侍女小秋,两匹健马踏上南行大官道。 第一站,宿州。这座城,她并不陌生。 杨明是小姑娘离家的前三天,半夜三更秘密离开的。离家所发生的事故,当然无从得悉。 他并没受伤成残,受伤是摆脱毒娘子阴雷豹一群凶枭的藉口。 那些人不敢前往南京发财,改变主意前往汝宁府,投奔候机宣布振武社开山门,将要正式称雄道霸的四海牛郎。 那与他的意向不合,这些人已无利用价值了,所以他乘机摆脱,果然如愿以偿。 可是,另一件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 有些人最为相信缘。 缘,有百种千种;缘,是与理性通然不同的。一见投缘,也是缘的一种;第一眼看对方不顺眼,尔后就很难改变印象,那是无缘,也是缘的一种。 也许真有一根缘丝系住了他,他居然重新对汝宁感到兴趣。 四海牛郎凌云飞,未来的江湖霸主。他似乎对这个四海牛郎有缘,想不理会也难。 那一根无形的缘线,把他牵住河南汝宁。仇人相见也是缘的一种,但这根缘线却界限难以理清。 这次,他完全是浪人打扮,粗矿、豪迈、不修边幅、野性十足。 泛灰的浪人掩襟两截衫,马包也被破烂烂,身上只带了一把八寸长的工具小刀,这就不像一个怀刀闯道的浪人了。 他在赶路,健马小驰比其他车马快些,未碑时分,黄围镇在望。这是宿州三镇之一,在州北三十里左右。 这座镇其实并不大,百十户人家而已,但却是徒步旅客北行的重要歇脚站,半天脚程需在这里歇息,午间炎热,可在这里歇息一个半个时辰。 镇在道西,镇口有亭供应茶水。栅内是一条小街,小商店供应旅客日常用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饮食店最多,甚至有酒坊。 本来没打算歇息,突然目光透过栅口,看到小街的一家酒坊前,拴马桩系有六七匹雄骏的黄骠,从没卸下的马包鞘袋估计,骑土必定不同凡俗。 心中一动,策马驰入镇栅。 这是一家颇具规模的酒坊,店门外挂的不是酒筛子,而是神气的精雕招牌:符离酒坊。 宿州古称符离县,黄围镇南面仍有一座符离镇。三大镇夹沟、黄围、符离,都在州城以北的大官道上。 不是进食的时光,歇脚的旅客皆动身就道了,小街活动的人不多,符离酒坊目前却是高朋满座,八副座头都有酒客,其中两桌共有十一名粗豪的江湖男女,似乎是同路的人,谈笑风生语惊四座。 他的长相也粗扩豪迈,走近窗台的一桌。 原先在座小伙的一位酒客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自斟自酌旁若无人。是一位景况不佳的孤老头,还真有点像老花子。 搁在长凳旁的黄竹打狗棍,油光水亮已有多年历史,棍尾有点斑剥,快成老古董啦!很可能和人一样老。 酒坊不卖菜肴,但供应一些下酒的肉脯乾果。他要来两壶一锅头高粱烧,四小碟肉脯乾果相当丰盛。 邻桌的十一位江湖男女,也瞥了他一眼便不再向他注目,已看出他身上没带兵刃,不是形迹可疑的人。 “咱们在徐州,真得逗留几天。”那位留了鼠须的中年人嗓门特大,也许必须大声才能让两桌的人听得到:“打听九州冥魔白昼现身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他以报复作藉口洗劫人熊那群秘使,真实性有多少成。” “那不关咱们的事呀!”下首那位漂亮的蜂腰女郎嗲声嗲气:“谢老大,你没事找事做呀?” “怎么不关咱们的事?”谢老大嗓门又提高了些:“那魔头专门向豪强下手,敲诈勒索强龙级的高手名宿。咱们风云帮在江湖,也是实力强大的大帮大派之一,万一他挑上了咱们风云帮,咱们还真有点招架不住呢!” 邻桌那位老花子,突然用干咳吸引这些人的注意。 “三阴手谢英,你还有脸打肿睑充胖子大吹其牛,我算是服了你。”老花子眯着老眼,手举酒碗盯着谢老大怪笑:“贵帮被大江的侠义道大爷,混江龙欧阳老匹夫掘掉根。已经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找人收容投靠,居然认为九州冥魔会找你们勒索敲诈,少抬举你自己好不好?” 天气热火气旺,距老花子最近那位大汉,愤怒地跳起来,跨过长凳跨出一大步。 “他娘的混蛋……”大汉口动手也动,扶拳疾扬。 老花子的酒碗一亮,半碗酒泼在大汉脸上。下面左手虚拂,修然站起,老眼光芒暴射。 砰然一声大震,大汉侧摔至走道,手脚期天。 另一名大汉怒容满面站起,手抓住了腰间链子枪的握把,怒容僵住了,抖出链子枪的念头比为乌有,被同伴摔倒的狼狈相惊得张口结舌。 所有的人,皆急急推凳而起。 “谁再敢在老夫面前撒野,一定死!”老花子凶狠地瞪着想抖出链子枪大汉:“可打包票。” “咦!你这老家伙……”三阴手谢英大吃一惊。 “天下三怪,毒怪抡元。” “你……你你……”不但三明手大惊失色,其他的人也脸色大变。 爬起以袖拭脸上残酒的大汉,打一冷战往同伴身后躲。 名震江湖的天下三怪,毒怪周乾、妖怪吴坤、魔怪郑元。毒怪名列第一,所以夸称抡元,考中状元的意思,带点文味不易听懂。 “是你们撒野,没错吧!”毒怪恶人先告状,但确也是大汉出手在先。 “老前辈,咱们并没招惹你呀?是你故意侮辱人……”三阴手愁眉苦脸,一脸委屈相。 “老夫说的也是实话呀!” “这……” “你们要去投奔白虎帮,对不对?” “咱们风云帮……”。 “瓦解了。”毒怪抢着说:“老夫在劝阻你们自眨身价,白虎帮不成气候。另投明主,一定要投最强大最有利可图的主人,愈混愈回去了,还用混吗?你们的帮主投奔水贼摇橹划桨,更没出息。” “老前辈是否有意指点咱们一条明路?” “对。” “是何去处?” “九州会。”毒怪提高嗓音,有意张扬。 “什么?哪有什么九州会的组合?” “即将有了。” “即将?”三阴手苦笑。 江湖朋友时兴组帮结社,人多势众才有力量争名夺利,因此帮、会、派、社、门、教……多如牛毛,三人一会五人一帮,你吞我并,旋起旋灭,风起云涌。一些名门大派,也在扩大声势推波助澜,一亮旗号便可予取予求。 即将,表示江潮又将崛起一个帮会。 四海社也是“即将”开山门的帮会,气候将成。 有四海,再有九州就不足为奇了。 目下以四海为旗号的组织,可能难以计数。 江西宁王造反失败,隶属宁府的神龙密谍外围组织四海盟,正式瓦解成了丧家之犬,余众星散各投明主。 另有四海帮、四海会、四海团、四海旗……不一而足。 “不久之后,九州会的旗号将在颖州飘扬。”毒怪傲然地说:“九州称尊,四海臣服。” “颖州隔邻是四海社预定的山门。”三阴手一怔:“九州会旗号还没打出,就要和四海社火并?两雄不并立,有并掉四海社的本钱吗?未来的会主,是哪方的神圣?” “九州冥魔。”毒怪一字一吐:“本钱充足吧?” 众人又是一惊,这消息未免大突兀了。 九州冥魔出道横行三年,从没露面,更没听说这魔头有党羽,怎么突然站出来组帮结会的? 近来谣传四海牛郎北进失败,是在顺德被九州冥魔吓走的,因此毒怪所说的本钱足,就意指这件事。 这是说,两个主脑早已分出高下了。 “那怎么可能?”三明手拒绝承认。 “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可是…” “九州会在四海社卧榻之旁建山门,已明白表示要并了他们。谁强谁就是老大,互相吞并事极平常。要在江湖称霸,消灭竞争者是壮大的不二法门。九州冥魔的声威已震撼江湖,是迈向雄霸江湖的时候了,他早该在一两年前便站出来亮旗号的,现在还不算晚。” “这毕竟是谣传,没有人能证明他站出来……” “老夫就是证人。” “咦!你……” “老夫是拥戴他的众多高手名宿之一。”毒怪又是一语惊人:“诸位若投奔只有小猫小狗三五只的白虎帮,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去颖州吧!老夫可以充作你们的引介人,千万不可错过机会了,你们将是九州会的元老级人物,将来前途无量。晚去一步,好差事可就轮不到你们啦!” “如果真是九州冥魔站出来组会撑大旗,咱们当然热烈响应拥戴他。”三阴手相信毒魔所言,但仍有些不信:“真是他吗?” “老夫就是劝他赶快出面组会的人,那能有假?”毒怪傲然地说:“他的武功与见识,老夫极感佩服,凭我毒怪的名头声威,我会棒一个混世失败者出来称雄道霸?老夫又不是白痴。” “哈!咱们真得跑一趟颖州看风色。”三阴手向同伴征询意见:“诸位意下如何?” “算起来,九州冥魔该是咱们的同道呀!”一位虬须同伴明白表示同意:“真该去看看风色,合则留不合则去,看了再决定还来得及,是吗?” “白虎帮真没有几个人才,咱偷去投奔他们,用意也在看看风色,必要时还打算并了他们呢!”那位蜂腰女郎也表示赞同:“我参加。” “这是老夫的信物。”毒怪将一块刻了鬼头的竹牌递给三阴手:“你们持信物前在贤良坊孙家,找双头蛇孙尚志便可。放心啦!保证你们不会后悔。” “谢谢老前辈成全。”三阴手欣然道谢。 “老夫要往北走,不陪你们了,再见。”毒怪放下两吊钱酒资,欣然出店走了。 杨明也会帐出店,策骑南行,在鞍上不住沉思,神色百变。 “也许,我真该站出来了。”他突然自言自语:“独木不成林,我有权争取我应得的名利权势。” 发出一声发泄性的长啸,健马开始大踏步快驰。 三阴手十一个男女,走上了回头路,不再北进,反而南返宿州。 至颖州须从宿州西行,所以他们走上了回路头。 当他们离开符离酒坊时,一位身材修长鹰目炯炯的食客,拉住了添酒的店伙。 “那个花子一样的老头,所说的话你听到了?”食客向店伙和气地问。 毒怪打倒那位大汉,食客全被惊动了,店伙吓得远远地避开,不敢上前劝解。这些人说话的嗓门大,全店的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小的听……听不太懂。”店伙一惊,不敢完全否认。 “这老鬼在你这里吃喝多久了?” “他…他经常来。”店伙据实回说。 “经常来?” “是的,他借住在街头那间小店,好些天了。那边可以看得到小店的动静,只要有佩刀携剑的人,在小店喝酒,他就会进来与来人套交情。” “哦!这是说,他对那十几个佩刀带剑人所说的话,在这里已经说了好多遍了,是吗?”。 “是……是的。”店伙不敢撒谎:“有时候一天来两三趟,说的话都差不多。什么九州会四海社,小的听都听腻了。” “原来如此,是个媒子,这老侯真有出息,在玩什么阴谋花招。”食客喃喃自语:“难道故意招摇?” “客官说什么?”店伙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你忙你的。”食客挥手让店伙走。 在大道旁的小店有意传播消息,功效卓著,传播特别快。 一些半吊子浪人,更推波助澜加枝添叶,以表示自己消息灵通见闻广博,消息是真是假,没有人计较,也不会有人出面求证辟谣。 传播消息的人,不止一个毒怪,宿州城就有另一组人,负责供给最详尽的消息。 就这短短的几天工夫,九州冥魔即将出面创建九州会的消息,自宿州传出,向四面八方轰传,引起相当大的震撼,江湖震动谣言满天飞。 同一期间,四海牛郎已返抵汝宁。 四海牛郎在光州有失也有所得,不得不承认又栽在神针织女手中,损失了两员大将。失去神针织女的踪迹,他岂能在光州久留?不得不含恨而走,急急赶运汝宁。 等候拜会他的人,是阴雷豹、毒娘子一群丧家之犬,双方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天杀星已成了废人,阴雷豹不忍心把他丢下不管,准备见过四海牛郎之后,找地方安顿他把伤养得差不多了,再设法将他送回老家隐世逃灾,当然承诺日后有机会,除去笑益尝替他报仇。 四海牛郎获知他们在徐州的遭遇,大喜过望。 四海牛郎的庄院四海庄,并不在府城内,该说是位于附廓县汝阳县境内,在府城北乡绿杨村,至府城十里左右,步行约需半个时辰。 四海庄在村东,那一带地势低,三面有散落的沼泽,汝河在这里形成湾流,庄高出地面三丈余,所以把沼泽当成海,庄名四海气势磅礴,地基高出丈余,再加上两丈余高的庄墙,远远看去,像是沼泽中的一座城池。 向南望,可看到北门外三里左右的小小土丘中天山,庄似乎比那座测天象日景作指标的中天山还要高些。 中天山是天的中心点,而非天下地理之中。 聚义厅像一座宫殿,足以容纳三五百人聚会。四海牛郎闯出名号的第一年,便赚到无数金银,大兴土木,把这座庄建成金城汤他。 金银是如何赚来的,无人知悉,所以有人说他曾经参加山东响马,曾经是白衣军二十八宿中的一宿,攻城掠地发了大财,但无人能证实是真是假。 这天午后,主人召见阴雷豹五位地位高的人,偌大的聚义厅,只有主客双方十个人聚会。 其实已经不能称主客,该称主从。 “徐州有笑孟尝坐镇,我早就想在徐州建山门。”四海牛郎脸上有兴奋的表情:“那老匹夫是侠义道的名宿,我投鼠忌器,想逼他又师出无名,不得不忍耐徐图扩展。现在,终于天从人愿有了藉口,你们促成我进入徐州的好机会,真是天从人愿。” 明雷豹是人精,听得心中一凉。 如果大举向笑益尝兴师问罪,他岂不成了罪魁祸首? 假使那位怪瘸子仍在徐州,他必定第一个遭殃,势必要他这几个人打前锋,成为对方的猎杀目标。 “长上,徐州还有不少人才……”阴雷豹按下心中的不安,想将怪瘸子可能仍在徐州的意思表白。 “你放心啦!我的人才更多。”四海牛郎打断他的话:“派在颖州的心腹,就有三十余位之多,早已在那边暗中经营三载,都是足智多谋武功超绝的高手名宿。他们暗中策划待机东进,列有多种制造情势的妙策,只等机缘到来,我等得太久了。你们到达颖州之前,我的人便了解你们的一举一动,可知我那边的弟兄,是如何精明干练。我打算立即着手调动人马。你们可先到颖州等候,我用紧急召集令把可用的人手召来,尽快前往颖州与你们会合。 诸位有困难吗?” 阴雷豹心中叫苦,但哪敢说有困难? “明天走?”他硬着头皮问。 “是的,兵贵神速。”你们可曾听到,九州冥魔在丰县一带现身的消息?“四海牛郎又另出难题。 “不知道。”他肯定地答:“离开徐州便急于赶路,也懒得打听不相关的消息。” “真的?颖州传来的信息,三天便可传到,每天都派有信使往来。徐州所发生的事,两天半便可传至颖州。颜州派有弟兄在徐州潜伏,我知道所发生的一切事故。” “长上怀疑属下有所隐瞒?”他极感不安,四海牛郎的神色突然冷森得可怕。 他的确不知道离开徐州之后,徐州所发生的事故。 九州冥魔在丰县现踪时,他们已经抵达颖州继续西行,怎知后来所发生的故事? “不关你的事。”四海牛郎的脸色不再冷森:“我上次离开京师时,先派人返回传信,授权颖州方面的弟兄,策划一些重要的活动大计,利用一切消息订定行动手段。你们供给的消息如果正确,可作修订行动计划的依据。你们辛苦些,尽快赶回颖州准备。” “好的,明早就动身。”阴雷豹顺从地应诺。 毒娘子也在座,她像个冷眼旁观者,聪明地不发表任何意见。其实她心中害怕,害怕再见到已经成残的心爱男人杨明。 当然更害怕那位神秘瘸子,以及暗器宗师千手准提。 九州冥魔开始在颖州召兵买马,是最近几天的事,闻风而至赶来投效的人稀稀落落,只有一些途经宿州临时起意的人,抱着姑且一探究竟的念头,前往看看风色。 这魔头虽然声威相当盛,毕竟资历仅有浅浅的三年,以往没有党羽,没有追随他的人,所以号召力有限,谁也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见面也不知道他是老几。 任何人也可以自称九州冥魔,因为没有人知道谁是专向强梁挑战,向豪霸敲诈勒索的那个九州冥魔。 江湖上绰号相同的人为数甚多,陌生人极易错把冯京当马凉,张冠李戴认错人平常得很。 比方说,以人屠绰号吓人的绰号,就不知凡几,所以有人干脆另加辨识,北人屠、南人屠、关中人屠、黑人屠、太行人屠……洋洋大观,亮名号时如不把其姓名报出,谁也弄不清是哪一个人屠。 而绝大多数江湖亡命,只亮绰号不喜欢说出姓名。 前往州城贤良坊孙家,向双头蛇投帖的三阴手十一男女,已算是首批人数甚多的客人,其他先到的几个零星亡命,总数不出二十个。 几天工夫,便有三十余人的成绩,已经不错了,陆续闻风赶来投奔的人,可能愈来愈多了。 闻风赶来的仇家,也可能陆续赶来兴师问罪。所以南北两城的蛇鼠,昼夜满街走,可疑陌生人的一举一动,皆在蛇鼠们的有效监视下。 这座城与州城相同,有两座城。 不同的是,颖州的南北两城是连在一起,以城门作通道,交通相当不便,其实是本朝初把南面的城加大并合而已,不像光州两座城是分开的。 外人如果在城中闹事,很难快速沿街窜逃出城。 九州会把预定的山门设在南城的贤良坊孙家,就不怎么聪明,徒众们的活动大受限制。 尤其是那些背了案的凶枭,住在城内简直有如置身危城。 贤良坊孙家是一座巨大的宅院,重门叠户跨院连厢,真有五六十座房舍,白天闯进去也难分东南西北。 主人孙大爷尚志,是本城的大户名流。 他在江湖绰号双头蛇,本城的人略有风闻,反正知道这位孙大爷不怎么安份,打手护院众多,招惹了一定日子不好过,把他看成恶霸豪强,最好不要经过孙家的大门外,以免被狗咬有冤无处诉。 九州冥魔向豪强挑战,怎么可以把山门建在豪强之家? 三阴手谢英十一位男女,受到双头蛇的热烈欢迎,被当成贵宾安顿在客厢,所受的礼遇让他们心花怒放。 风云帮在江湖地位不算高,比起其他小帮会却又高出多多,帮主死了组织瓦解,各奔前程另投明主,这十一个残余,举三阴手为老大。 三阴手的名头,份量并不轻,武功也相当扎实,只是为人阴狠,经常出其不愈来阴的,令人防不胜防,引人反感。 双头蛇孙尚志,哪会是好东西?一个头的蛇已经令人害怕,两个头的蛇剧毒必定加倍。 三明手十一个男女,可以东山再起大展鸿图了—— 扫描,bbmm校对 第十三章 蜂皇攀交 用不着故意放出风声,消息必定不胫而走。 九州冥魔准备组九州会开山门的消息,深具爆炸性,像黑夜中荒野的明亮火光,吸引了各方的飞蛾,这可是轰动江湖的大事。 杨明走在三阴手一群人的后面,慢吞吞奔向颖州。 这条路是进入河南的大道,旅客络绎于途,颇不寂寞,只是在七月流火中赶路,相当辛苦。 他无意紧跟在后面,这些人与他无关,到颖州要三天,他不急。 第二天过了蒙城,他便完全失去三阴手那些人的踪迹,也不在意这些人的动向,这些人不可能供给他任何有关九州冥魔的消息。 近午时分,炎阳正烈,该歇脚打尖了。可是官道前后旅客一群群埋头赶路,前不见村后不见店,何处可以歇息午膳? 扭头回望,五匹健马拥着一辆双头轻车,以比正常速度稍快的脚程,正逐渐赶上了他。 没错,是有兵刃的人,五骑上像保缥,腰间有刀剑,不易看出来路。 他没带兵刃,策马傍着路侧小驰,让出去路,最好不要妨碍有刀剑的人赶路。 轻车超越,他看清车厢门上所刻的简单图案:一头神采飞扬的飞虎。 “凤阳临淮的飞虎公孙成。”他自言自语:“来向九州冥魔讨公道的淮河黑道大豪。呵呵!这混蛋大概赚黑心钱赚得太多了,要找人替他花钱消灾。看样子,把他的保镖五太岁全带来了。” 护车的五骑上,长相一个比一个狞猛,真有当头太岁的霸气,胳膊上可以跑马,拳头上可以站人,胆气不足的人看了他们肯定会发抖。 五骑士甚至不曾瞥他一眼,他是平平凡凡,身无长物,不会引人注意的无害小人物。 两里、三里……“好极了,有地方打尖啦! 路右是一座大凉亭,东面有两家小店。 亭后里余,是一座小村。 西面,另有三株大槐树,可以歇脚,也可以停车驻马。 飞虎的车和保镖的马,则停在一家小店前。 亭内有几个旅客,小店的食棚也有旅客进食。 这种双头轻车,只能乘坐两个人,加上一个车夫,速度甚快,比一般双套马车快得多。 双套车的两匹马是前后相连,双头轻车是双马并列。 并列竞驰比前后跟跑快些,双套车就不能与坐骑一起飞驰。 他不想惹麻烦,在另一家小店前挂好坐骑,进入食棚占了一张小桌,先喝碗冷茶,要了一大海碗羊肉泡馍两角大饼,惬意地填五脏庙。 相邻的小店,相距仅十余步,食客即使以平常嗓门说话,邻店食客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飞虎公孙成与五保镖坐一桌,身材雄伟的车夫在下首相陪,似乎主从的界限模糊,飞虎没有主人的威风,倒有点像称兄道弟的江湖同道。 飞虎已半百出头,身材修长,豹头环眼,口中的上大齿特长特尖,还真有点像虎牙。 腰间的佩剑古色斑调,份量轻,是重仅一斤六两的轻灵狭锋剑,不能砍劈,不是行家,决难使用这种轻剑格斗。 跃起在空中交手搏击,这种轻剑的作用也有限。飞虎公孙成敢使用这种刻,想必在剑术的修为上下过苦功。 “老大,好像沿途没发现江湖名家走动呢!”那位长相特别狞猛的保瞟,把主人称为老大:“九州冥魔在领州开山门的消息,很可能是空穴来风。” “去颖州看了再说,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飞虎咬牙切齿:“那混蛋天不怕地不怕,必定以为气候已成,挟慑人的声威化暗为明,结帮组会有了爪牙,声势更非同小可,谁还奈何得了他?等他正式亮出九州会旗号,我找他讨债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如果能证实是他,把他交给我,我要碎裂了他,或者剥他的皮”保嫖虎目滚圆,杀气腾腾:“他只会夜间偷偷摸摸称雄,潜入警戒疏忽的内堂暗室行凶,显然真才实学有限得很,光天化日下交手,他一定死。” 一声怪笑,邻桌多了一个人,一个半死不活的干瘦老头,挟着的鸭舌枪却是镔铁打造的重家伙,重量可能有二十斤,扁扁的枪尖光芒四射。 “呵呵!铁臂熊娄义,你吹牛脸都不红,了不起。”老头的右脚,搁在所坐的长凳上,懒散地盯着保镖怪笑:“去年九州冥魔籍口你们飞虎老大,唆使爪牙洗劫一船旅客的财物,伤了两条命,勒索了两千两黄金赎罪。那时你这头熊,没把他剁碎,不要。说当时你不在场吧?嗯?” 铁臂熊跳起来,飞虎却冷冷地摇手示意不要冒失。 “魔怪,你不要惹火我。”铁臂熊仍然冒火,脸红脖子粗,却不敢含怒出手:“她娘的,你真没知识,咱们老大的家,其他弟兄能共住在一起吗?那天晚上咱们五太岁都不在场,才让那混蛋得逞。你天下三怪的魔怪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吧?” “你说呢?”魔怪眯着老眼反问。 “投奔九州会?” “九州冥魔是魔,我魔怪也是魔,投奔他也是情理中事呀!这叫做魔味相投,流速一气,有什么不对吗?”魔怪的脚放下来了,警戒的神情可见。 五太岁都站起跃然欲动,飞虎却冷然端坐。 “你最好不要投奔他,以免替他挡灾而丢掉老命。”铁臂熊的手,扣住了雁翎刀的刀把:“你魔怪的名头声威比那混蛋高出多多,做他的爪牙你不见得光彩。” “江湖无辈,武林无岁;在真正超尘拔俗高手前,我不想找挨骂倚老实老。” “听口气,你已经投奔他了。” “没错。” “那么,你是有意阻止咱们去找他了?” “也没错。” “你……” “凡是九州冥魔的仇家,都在阻止之列。诸位,赶快向后转,滚回临淮还来得及。” “在下却是不信。” 铁臂能向棚外走:“棚外见,看谁能阻止在下向西行。” 第二位太岁却抢先一步,一跃出棚。 “大哥,你退。”第二位太岁向同伴伸手相阻,往广场中心一站:“这老魔不成气候,他是我的。听说他的护体魔罡火候精纯,宝刀宝剑也伤不了他一根汗毛。我夺魂一钻却不信邪,给他两枚夺魂钻玩玩。” 双手一分,一抖手,向两侧自然下垂。 双脚平立没拉开马步,整个人悠闲地屹立,怪眼中却精光闪烁如电,死盯着缓步出棚的魔怪。 似乎双手的掌心内,没有任何物体。 夺魂钻该是可以旋转的利器,长度应该不短于六寸,太短了不可能用巧劲使其急速旋转,不旋转就不能称钻。 魔怪显然怀有戒心,脸上的泰然神情消失了。 倚老卖老是一回事,夸海口自抬身价又是另一回事,真要碰上可伯的高手,可就是性命交关的大事啦! 夺魂一钻与人交手,只需一钻便可夺魂取命,现在说给两枚,已表示把魔怪看成空前未有的劲敌,要用连珠手法行致命的攻击。 “他姐的,又是一个大吹其牛的混蛋。”魔怪口中不饶人:“把你那一囊夺魂钻全掏出来吧!老夫童心未泯陪你玩玩……” 玩字未落,突然身形乍闪,远出右侧两丈,右手的鸭舌枪几乎失手掉落。 站在棚口的大太岁右跨一步,接住电射而来的一枚淡灰色的六寸夺魂钻。 “好!” 大太岁喝彩:“二弟,再给他一枚。魔怪,你只有这么一点点道行吗?” 魔怪的左上臂衣破血出,是夺魂钻掠过的遗痕。 “老怪收玩的不是烂泥巴。”二大岁嘲弄地说:“返老还童不是好现象,你若大年纪童心未泯,那是患了老年痴呆症的症候,快没救啦!来来来,看你能玩得了多少枚夺魂钻,我多得很呢!” 魔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下不了台。 歇脚亭中人影冉冉而至,像刮来一只彩蝶,裙袂飘飘,更像仙女飞天御风而至。 是一位穿连身彩衣裙女郎,腰间有彩色大绣囊,不胜一握的柳腰佩了一把绣鸾刀,在魔怪身旁倏然止步,衣裙仍在飞扬。 女人用刀,刀的份量一定轻灵。绣鸾刀也是狭锋单刀,但短了四寸,一尺八。 锦衣卫将爷所用的狭锋单刀,称绣春军刀,长两尺八至三尺二,双手使用,是真正的拼命单刀。 同样称绣,但长度重量相差远甚,男人与女人是不同的。 “老前辈请退,我陪这位太岁玩暗器。”彩衣女郎含笑伸手虚拦魔怪,笑容又娇又媚,浑身散发出艳冶的风情,面庞也美得出奇。 “二哥,你的夺魂钻,对付不了这个女人的百毒摄魂蜂,她一撤一大把,摄魂蜂满天飞,保证你手忙脚乱。”三太岁出来了,手中有一根儿臂粗,长两尺的红白相间怪简:“只有我雷火星君的五雷火龙,可以把满天毒蜂化为灰烬。女皇蜂,你我才是旗鼓相当的冤家,我陪你玩玩,在何处玩任凭你选。” 五雷火龙可喷五次火,每次可化为一条通及三四丈的大火龙。这玩意是从边军或三大营的神机营所使用的火器九龙筒衍化而来,威力小些,用来杀人纵火,恶毒霸道绝伦,人被火龙攫住,铁定会变成烤猪。 女皇蜂笑不出来了,三太岁一亮绰号,她红艳艳的面庞,便渐渐变成苍白。 “毙了他们!”棚内的飞虎声如乍雷,愤怒地拍桌子。 魔怪像是中了邪,一蹦两三丈,向亭后的村落如飞而遁,老骨头弹性惊人。 女皇蜂却晚了一刹那,成了追杀的主目标。 彩影射出,后面的三太岁雷火星君已飞跃而进。 在村落中不能使用火器,因有房屋可以躲避,所以都向里外的村落逃,也有意引追的人在村内决战,暗器在房屋中威力倍增,危险也倍增。 五雷火龙用在兵马交战有无比威力,用在个人格斗也注定了是胜家,但在复杂的地势应付几个强敌,那就成为有限了。 这玩意使用后便成为废物,即使仅发射第一番,也不能重装火药,剩下的四发不能久置,必定受潮报废,所以制造困难,使用受到限制,一旦攻击失败,就会任人宰割了。 雷火星君衔尾穷追,却没有使用五雷火龙的机会,女皇峰不是沿入村小径逃的,穿林越野不时折向,轻功了得,能保持三丈以上的距离。 三丈虽在五雷火龙的威力围内,但雷火喷发,人仍然继续拉远或折向,便可超出威力圈外,威胁不大,五雷火龙怎敢妄发孤注一掷? 何况得防备逃走中的女皇蜂,向后打出百毒摄魂蜂,与他同归于尽,一命换一命实在无此必要。 女皇峰年轻貌美,是江湖最有成就的名女人之一,曾经替王公巨贾的内眷保嫖,也替私枭集团对付劫掠私货的牛鬼蛇神,名女人兼富婆,怎肯与雷火星君同归于尽? 她的轻功值得骄傲,可是起步晚了些,摆脱不了轻功相去有限的雷火星君。 她做梦也没料到,魔怪会不打招呼就丢下地撤走,老魔怪应该策应她,制造发射百毒摄魂蜂决胜的。 即使要撤走,也该用信号知会她一声。 左统右折,她已离开进出村落的预定路线,逃人陌生的另一角落。后面雷火星君的得意狞笑声,感觉中似乎愈来逾近了。 冲出矮树丛跃入草坪,她心中一凉。 前面是密密麻麻的野生酸枣林,有如铜墙铁壁,那交织浓密的寸长利刺,扎入人体谁受得了? 更糟的是,跃落处是一处狐穴,一脚踏下,洞穴向下崩坍,砰然一声大震,她仆倒在地。 她死定了,拼命滚转要爬起临危反击,头刚扭转,便心中狂喜。 正冲出矮树丛的雷火星君,身后多了一个人,像是紧附在雷火星君的背后,左手扣住颈脖,右手抓住持五雷火龙的手,连手带筒一把抓。 “砰!”雷火星君倒伏在草中,像被虎扑住的羊。 她隐约看出这个人,是邻店进食的旅客。 这位剽悍魁伟的旅客系坐骑时,她曾经瞥了一眼,甚至心中突然一跳,这位旅客的特殊气质吸引了她。 但她必须注意飞虎那些人的动静,不得不将注意力移开。 “走!”旅客是杨明,向她挥手低喝。 雷火星君像死人,被压得像是闭了气。 她嫣然一笑,举手一挥飞掠而走。 该走的人都走了,旅客们各奔前程。 杨明是最后走的,策马小驰显得无牵无挂。 前面路右的小径,驰出一匹桃花马。白底褐花的牝马适于女性乘坐,不能当军马冲锋陷阵。 桃花马配彩衣裙女郎,显得调和极为相衬。 “谢啦!”彩衣女郎女皇蜂笑得媚极了,策马与他并辔小驰:“你没毙了那玩火的淮河大贼,真可惜。” 雷火星君被弄昏,自始至终,不知是如何被人弄昏的,被赶来的大太岁救醒,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们无法再追搜,一车五马恶狠狠地向西走了。 “无冤无仇,怎能下毒手伤人杀人?”他泰然盯着女皇蜂笑:“你没摔断粉腿,可喜可贺。” 说粉腿,近乎轻薄,表示他是粗野的人,流露出江湖浪人味。如果女皇蜂是淑女,不翻脸也会窘得脸红。 “我还真怕他的火器。”女皇蜂不翻脸也不脸红,甚至妩媚地白了他一眼:“正面交手,你也受不了,为何冒险救我?” “英雄救美人,赢得美人心呀!”他大笑:“呵呵!这真有点符合赴汤蹈火四个字,那家伙的五雷火龙真可以将任何强敌比骨扬灰。你们这些威震江湖的高手,不再凭真本事硬功夫称雄,竞相以狠毒技巧称霸,真正以武功问道的人,死路一条。再这样下去,只有不知死活的蠢蛋,才蠢得流血流汗苦练武功啦!” “唷!你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讽刺我的百毒摄魂蜂?”女皇蜂反而有点得意:“在人的本性中没有和平怜悯,天性具有强烈的竞争。名利财富只是后天衍变争逐的目标,古代杀死对手争生存是唯一的欲望。使用工具以达目标,是天生的、异于禽兽的优异天赋,丢弃天赋而凭藉体能蛮力,注定了是输家。那家伙的五雷火龙,比我的百毒摄魂蜂精巧霸道,所以我几乎送命,明白了吧?” “哼……” “你别哼,这是事实。你再怎么苦练武功,赤手空拳,绝对杀死不了狮子大象。我的百毒摄魂蜂,一定可以杀死三二十个拳脚了得的大汉。总有一天,一个人会用某种工具,一举杀死一万人,甚至一千万人。用口咬手撕的岁月已一去不回,用刀剑的时日也不会长久了。 你如果不使用工具,靠一双手在江湖闯荡,你活不了多久的。喂!你要到何处?” 他实在不敢指责女皇蜂胡说八道,因为大部分是事实。 刀剑也是工具之一,宝刀宝剑就杀起人来俐落多多,谁敢指责使用宝刀宝剑的人不对? 你只能怪你自己没有宝刀宝剑。 用智慧研制良好的工具,其实是进步的象征。精研武技改进技巧,更牵涉到使用工具的圆熟,各门各派各有秘招心法,谁敢否认这不是杀人的技巧? 面对残酷的生存竞争,只有白痴才会放下刀剑,复古用口咬手撕,像野兽一样争取生存机会。 “到河南。”他有点意兴阑珊,说话懒洋洋:“开封那边朋友介绍一份差事,好像不需动刀动剑。” “凭劳力混口食,你在浪费生命。你能赤手空拳,把玩火的太岁整治得像条虫,把你的长处用在傲啸江湖上,不世之雄指日可待。有名号吗?” “姓杨。”他懒懒地说,心中在盘算,盘算到了颖州之后,该如何应付可能发生的事故。 飞虎带了五大岁,去找九州冥魔讨债。 魔怪女皇蜂,肯定是九州冥魔的人。 “你知道我的名号,对不对?”女皇蜂存心在勾搭他。 “第一次知道,你们都亮了名号。以往虽偶有风闻,从未谋面见了也不知道。现在我知道的是,蜂巢里的女皇蜂,又蠢又大奇丑无比。你却美如天仙,怎么获得名不符实的绰号? 自己取的?”他的兴趣来了,暗中已有所决定:“赶快改,还来得及,你还年轻。呵呵,要不要我替你想个出色的漂亮绰号。” “胡说八道。我姓王,王玉秀。你真外行,一旦改了绰号,你知道又得费多少时日,经历多少狂风暴雨,才能建立名头声望?不要去河南混口食,杨兄。” “哦!你要我丢掉饭碗?”他故作惊讶。 “你不会放弃争逐名利的大好机会吧?你会吗?” “你的意思……” “加盟九州会,我替你引介。” “九州会?就是你们……” “保证你可在最近的时日名利双收。”女皇蜂拍拍高耸的酥胸:“我保证。你能轻易地摆布雷火星君,江湖已有你该有的地位,在九州会的地位,恐怕会在我之上,足以胜任堂主以上的职务。” “这……” “机会必须及时把握,慢了就后悔无济于事,以你的才华,名动天下指日可待。” “我……我得先看看风色,考虑考虑再定行止。”他欲擒故纵。 “先到颖州再说好不好?”女皇蜂的嗓音柔柔地。 “好,先到领州看看,合则留,不合则去。”他预留退步。 “我好高兴。”女皇蜂欣然娇呼。 女皇蜂再三劝他进城,至贤良坊孙家接受款待,孙家设有招贤馆,会受到热诚的招待。 他断然拒绝了,任凭女皇蜂使尽手段,他也不肯点头,理由是他并非前来投奔的贤士。 他在东关外的汝上客栈投宿,打算住三两天,等见到九州冥魔之后,再决定去留。 东关外的市街颇为繁荣,大街中段是沙阴驿,围绕驿站的客店、食店、酒访真不少。汝上客栈的规模不大,投宿的旅客品流也不高。 驿站对面的倩州老店,则是品流最高的大旅舍。 飞虎公孙成一群人,是大爷级的旅客,有自己的车马,当然要在高尚的信州老店投宿。 女皇蜂声称住在城内孙家,陪同他办妥落店琐事,便回城为他向负责接待的双头蛇先容,回头再替他安排见面的细节。 由于飞虎一群人的出现,城内城外气氛一紧,双头蛇手下的狐鼠,在东关外布下了绵密的监视网,不三不四的爪牙,在各处旅舍进进出出,侦查是否有可疑的旅客,与飞虎那些人有关连。 飞虎大张旗鼓站在明处,肯定会另有暗中策应的人。 他没受到干扰,大概女皇峰已打过招呼。 接待处在城内孙家,飞虎天胆也不敢进城撒野,因此只能在城外放出风声,等候九州冥魔前来打交道。 如果九州冥魔不见面,下一步的行动将是狂风暴雨。 等于是兵临城下,刚打出旗号的九州会,哪能不加理会置之不问?必须堂堂正正了断。 如果撑不住,就得收旗关门宣告瓦解,旋起旋没。 双方都是有声望的人,在结算之前,保持江湖道应有的礼貌,不会立即采取暴烈行动。 负责保持接触的人,次日便双方客气地接触洽商。 风雨欲来,消息很快地向四方轰传。 九州会刚开始亮旗号招兵买马,登门讨债的人就打上门来,事属平常。不平常的是九州冥魔公然出面的消息,吸引各方的注意,九州冥魔的秘辛终于公诸天下了。 日上三竿,旅客们早已就道。 汝上客栈没有在颖州稽留的旅客,杨明是唯一不走的人。 客栈店堂一空,只有几位店伙仆妇,勤快地打扫房间。 他本来打算进城走走,顺便到贤良坊孙家门外转一圈,看风色首先要看看气势,这是江湖朋友的正常举动。 孙家不会犯了官方的大忌,把九州会的旗号悬在大门外,至少也会有相当气势的排场,大院门必定有标示,有担任接待的警卫,甚至有张红挂彩的信记饰物。 他心中雪亮,店中很可能有一两位狐鼠,留意他的动静。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女皇蜂信任他,九州会其他的人,难免对他的身分存疑,很可能怀疑他是飞虎的暗中策应党羽,因此他避免至信州老店,察看飞虎那些人的动静,反正他不需要进一步了解情势。 刚穿着停当,虚掩的房门开处,迎风飘入一阵醉人的幽香,眼前一亮。 女皇蜂像是换了一个人,小家碧玉打扮,长及膝下的翠蓝小碎花外裳,同质长裤。 梳两根及腰油光水亮大长辫,没施脂粉天然国色,真像一位十四五岁小姑娘,清新活泼人见人爱,又长又宽的外裳,掩盖了曲线玲戏的体态,往昔妖艳女郎的形象完全消失了。 没消失的是洒了醉人的幽香,大概是爱洁女人的嗜好。青春小姑娘也喜欢使用花花草草熏衣,难怪长大后喜欢油头粉脸的公子哥儿。公子哥儿也在身上洒香,甚至脸上也傅粉涂朱。 像杨明这种混口食粗犷大汉,一辈子与粉朱绝缘,只有性格特殊的女人,才会对他发生兴趣。 “唷!你真会变。”他怪腔怪调:“大概接受我的建议,要丢掉女皇蜂的绰号了。不过,变得真漂亮可人,你那身女皇蜂打扮,我还真不配陪你在城里走动,像随从又像仆役,那能走在一起。坐,稍后到城里走走。” “你少油嘴滑舌。”女皇蜂俏巧地拍了他一掌:“不得不变,城外有飞虎秘密派来的眼线活动。我曾经露过面,和他们有过冲突,碰上了大打出手,他们有理由对我大动干戈,不得不防。你要进城?” “是呀!做贼也得先探道踩盘子,对不对?”他挽了女皇蜂,在唯一的长凳排排坐: “我对九州冥魔一无所知,至少得看看他的山门气势呀!我不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的绝路亡命,要投就必须投向有希望,有名利可图的明主。你何时可以带我去拜望九州冥魔?” “这几天他哪能分身?调兵遣将决策筹画,够他忙的了,连我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活动,应付上门挑战的人,恐怕不止飞虎一群人。我是来促驾的。” “促驾?” “请你到城内孙家安顿,先与会中的弟兄见面。在正式宣誓加盟之前,所有来自各方的江湖朋友,都是本会的贵宾,可以随意走动,了解本会的内外情势。我的居室在宾馆左近,我欢迎到我那边安顿。”女皇蜂一面说,一面用手轻抚他的肩膀、腰背,绵绵的目光,像在欣赏一件珍爱的宠物。 “我已经表明,在了解情势之前,不便前往打扰,不要勉强我好不好?”他的手也没闲着,用掌背轻摸对方温润的粉须、耳朵、鬓脚、颈脖,轻柔细腻,毫无粗野急躁的神情: “九州冥魔的声威,具有强大的号召力,江湖高手名宿将闻风归附,但不知宾馆到了些什么英雄好汉?” “反正不少,也许你认识几个,去看看不就明白了?可能有些人想见见你呢?” “有人想见我?我根本不认识几个有名望的人。” “他们不相信你能对付得了飞虎的五太岁,所以想和你攀交。” “试试我是否招摇撞骗?” “是有人这样想。”女皇蜂脸上涌起不悦:“尤其是魔怪,他根本不相信,认为我说谎,以掩盖他丢下我独自逃命的丑事。你不住宾馆就算了,去见见主持接待的孙大爷,也无损你的身分呀!走吧走吧!依我一次好不好?” 那撒娇的神情极为诱人,紧挽住他的肩膀扭着小腰肢,娇躯几乎偎入他怀中了,最后站起连挽带拉,拉了他的手往门外走。 他哪能再坚持不去?反正他本来就打算去。 他真该小心的,该感觉出可疑的征候。 女皇蜂实在没有改变装束,从艳冶的荡女改扮小家碧玉的理由。飞虎当然有可能派有眼线,便决不可能在双方首脑会晤之前,冒失地反客为主发动袭击,女皇峰在外走动毫无危险,光天化日大街公众活动的地方,一闹事那就铁定落案,灾祸临头。 飞虎一群人公然落店,就是公然表示来明的,大白天稳如泰山,不会有人敢公然撒野。 晚上出了事,不是他们的责任,那是匪徒入侵,他们有权自卫。 对方如果留下尸体,他们更高兴。 杨明之所以接受女皇蜂的挑逗,原因是女皇蜂所表现的艳冶风情,吸引他这个浪人,双方被同类气息所吸引。 一旦换了小家碧玉打扮,就无法呈现同类的气息了,所以女皇蜂实在没有易装的必要,必定另有用意。 一个粗扩豪迈,气血方刚有英雄气概的大男人,很难拒绝一个灵秀可人的小姑娘,在撒娇央求下所提出的要求,警觉心也将因应允而减弱。 他本来打算摸清底细之后,再入虎穴攫取虎子,不想糊糊涂涂便闯进去冒险,所以坚拒女皇蜂的邀请前往孙家。 现在,他只好走一趟了,好在没带行囊,表示不会在孙家的宾馆安顿,冲女皇蜂份上,作一次礼貌性的拜会,应该不会发生意外。 他一走,客房立即受到彻底的搜索。 他的行囊并没交柜,马包鞘袋都放在房内,里面没有任何岔眼的物品,一个浪人的行囊真不值得一握。 但搜的人都是行家,搜得极为彻底。 他住店有他的一套防险妙策,尤其是有危险性的地方,收藏重要物品自有秘诀,根本不在乎行家的搜索,他就是行家中的行家。 孙家大宅在本城可以算大,其实只有十余栋房舍。贤良坊是住宅区,整条街都是大宅,有庭有院,甚至有小花园。 这种大宅,比起顺德的见我生财田家大宅,相去远甚,根本防范不了高手的入侵。 宾馆的会客厅相当特殊,厅外的大院子是练功场,设有木人、沙袋架、梅花桩等等器具,甚至有练轻功的台架、坚竿、洞坑等等设备。 一侧,建有观武台,架有天棚,设有长案交椅供来宾欣赏武技。 不用猜,也知道是供贵宾露两手绝技的地方。没有两把刷子的冒充货色,最好不要妄想前来当贵宾招待。 主人双头蛇孙尚志一表人才,毫无蛇相,长衫飘飘笑容常挂,一派豪绅神韵,怎么看也不像一个阴毒狠辣的人,领了几个随从,热诚地欢迎毫无名气的贵宾,亲自陪同前往宾馆招待,给足面子。 宾馆安顿了二十余名江湖之豪,三阴手十一名男女也在其中,新宾旧客济济一堂,少不了客套一番颇为融洽,宾主之间水乳交融,互道景慕,其实往昔根本不知对方是何人物。 交际客套一番,有些人不便奉陪,小作寒暄后便告离去,似乎所有的人皆心照不宣,避免探询对方的根底,还没到彼此推心置腹地步。 双头蛇和女皇蜂也绝口不提涉及探底的话。四位随从一直态度和蔼,很少发言,极有耐心相陪。 一位小厮在旁伺候,勤快而能干。厢间的小客室设有炭炉,有精美的茶具,很快当场彻妥一壶茶。大热天喝热腾腾的茶,可以考验一个莽夫的耐性。 这也表示主人胸怀坦荡,茶水当场彻大家喝十分安全。 杨明暗中怀有戒心,不久便戒心渐懈,尤其是彼此喝了两杯茶之后,更为放心啦!当然,主人没有在茶水中计算他的任何理由。 “听王姑娘说,杨兄是紧蹑在雷火星君身后,把那位太岁扑倒打昏的。”双头蛇应酬了老半天,这时才提及正题,耐性超人一等:“可知杨兄的轻功造诣,必定超尘拔俗无与伦比。” “孙爷夸奖。”杨明谦虚地说:“雷火星君与工姑娘是曲折追逐的,在下却是从侧方抄出,只是幸运地恰好截在必经路上而已。再说他用的是飞纵,在下用的是窜掠。轻功修为相等,窜掠是速度最快的,比纵跃要快一刹那,所以侥幸摆平了他。” “我不信。”双头蛇笑笑:“应该是纵跃最快。你用窜掠,我用纵跃,我们来试试好不好?” 说试而不说比,客气不伤感情。 “在下岂敢放肆……” “走啦走啦!客气反而显得虚伪。”女皇蜂拉了他向厅外走,显得兴高采烈。 “这……我在作客……” “我对你有信心。” 女皇峰不理会他的抗议:“他们不相信你真的摆平了雷火星君,别和他们客气,让他们见识见识,直接影响你的名头地位,懂吗?” 观武台有一列长案,后面一排是十六张交椅,可容十六位贵宾观赏武技。案上有四把大茶壶,两盘茶碗。如果有贵宾,则改用茶杯。 台上台下都有人走动,练武场打手三三两两各别练武技,在烈日下苦练,一个个汗流夹背,光赤着上身,一个个高大魁梧,举动狂野灵活,歇息的人不时登台,自己斟茶解渴牛饮。 一切正常,毫无因强敌压境而流露紧张气氛。 这些孙家的打手练功时所呈现的劲力与气势,几乎可以说人人都具有一流高手的造诣,大概一个个信心十足,因此宅内宅外平静如恒,看不出任何惶然的征候。 前来加盟的英雄好汉,如想获得较高的地位,武功修为必须比这些打手高,不然休想出人头地。 双头蛇先登台,台上歇息的人已从另一侧的扶梯走了。 “我们的练功器材仍嫌不足,练轻功提纵术的走道不够长。”双头蛇在台口指指点点: “全长仅两百步,来回一趟四百。我们走一趟,如何?” “这……”杨明实在有点感到不便,这分明是要摸他的武功根底,身在客中,胜负都吃力不讨好。 “下去吧!我司令。”女皇蜂拉了他移往梯口,不由他拒绝。 双头蛇将长衫下摆掖在腰带上,顺手倒了半碗茶喝了,拍拍快靴检查,信心十足地下梯。 走道的一端是梅花桩的预备起点,另一端是宽广的十八木人巷。 他们到了木人巷的走道口。在附近练功的人,纷纷停止活动,聚集在走道两侧旁观。 “脚沾梅花桩最外侧的一根桩木,便可用任何身法往回走,先返回终点是胜家。”女皇蜂的话就有欠婉转,明白说出是比而不是试:“各分左右,不能越过中线妨碍对手。两位就位,预备。我叫数三,声落起步。一!” 杨明用窜掠,首先便占了便宜,他在起线身形微挫,前倾,双脚半蹲准备弹出前窜。 双头蛇必须退后两丈,才能起步纵跃。 女皇蜂叫数声不徐不快,三字声出,双头蛇飞跃而起,远出三丈五六,似已打破体能的极限。左足沾地再起势急走五六步,第二次飞纵破空。 可是,杨明已双脚飞动,身形微挫,身躯像劲矢离弦,以平均的速度贴地疾飞,真有点像老鼠窜走,已难看清脚是如何动的,就这么一窜,便超前两步,一开始就领先飞掠,像是愈窜愈快,速度也逐渐加快,像是足不点地,身躯笔直地直射而出。 比,他就必须当仁不让,没有隐瞒真才实学的必要,而且输赢可以决定他在九州会的地位高低,因此展开所学全力卯上了。 两百步片刻可到,到达折回点脚一沾那根木桩,身形急旋,回头一窜便掠出二十步外。 两百步,双头蛇落后了二十步以上。 这位主人仍不服输,咬牙切齿全力施展,起起落落姿态颇为优美,纵跃的高度正逐渐下降。 接近折回点,每一次纵跃的距离,已不足两丈,每况愈下。 窜掠,是练武人的术语,其实就是从飞奔狂奔加以改进而来的。不同的是,身躯必须保持前倾,压迫双腿赶快运动以免栽仆,不可像奔跑一样拼命弹跳,所以像是挫低身躯掠地面而过。 不论练武朋友如何炫耀,如何巧立名目,纵跃、空翻腾、飞扑,绝对不比窜掠快。 所以逃命时,撒腿狂奔是唯一的保命金科玉律。直线飞奔,比起落有曲线的纵跃快些。 连续前空翻更是浪费精力的蠢举动,中看不中吃。 到达终点,他已汗流浃背,喘息声表示他将要力尽,脸色也有点苍白。 后面,双头蛇远在六七十步外,依然认真地奔几步纵起、跃落。 旁观的人,暗笑不已,纷纷离开不再看终局。 “你已尽了力,赶快作大周天吸呼调息。”女皇蜂关切地扶住他,徐徐走动不让他停下:“真金不怕火炼,作证明给他们看了。” “是吗?”他用衣袖拭汗,脸上似笑非笑:“孙大爷作弄我不知有何用意,但我知道决非好意把我虚捧上天,他的目的达到了。” “咦?你的意思……” “你看他是不是在练习轻功?”他指指即将到达的双头蛇,双头蛇仍在一板一眼起落: “再看看那些旁观的英雄好汉们,脸上暗笑的表情。” “这……” “我成了一件大笑话。”他呼出一口长气,转向气喘吁吁盯着他笑的双头蛇说:“孙大爷有意相让,可惜事先没准备有彩头,不然在下可能更快些。” “这样才能彰显杨兄的才华能耐呀!”双头蛇似笑非笑往现武台走:“激将法是老掉牙的老方法,可是永远永远有效。” “对极了,所以许多许多年轻人,拍胸膛夸海口赴汤蹈火,乐此不疲前仆后继。窜掠是长期性的脚力考验,纵跃是短期性的轻功提纵术,怎能比?在下很好笑是不是?”他也似笑非笑,登梯踏上观武台:“在下已不能算年轻,依然乐于上当,所以好笑。” “杨兄,不激你,你会掏出真才实学让大家衡量高低吗?”女皇蜂替他倒茶,亲见地将茶碗送到他口边:“我知道你个性谦虚”算了吧!什么谦虚?连快进棺材的老朽,也不肯谦虚。“他接过茶碗一口喝干:”一旦涉及名利,谦虚能得到什么好处?““至少,你已经是日后内外堂的堂主最佳人选之一。” 双头蛇自己斟一碗茶喝干:“我留意你的脚法,三丈内你一窜之下,仅弹出四步,真正获得贴地掠走的神髓。三十步以内,只有绝顶轻功浮光掠影可以追及你;三十步以外,你可以任意纵横。杨兄,好自为之。” “谢谢夸奖。”他保持谦虚的风度欠身致意。 他心中雪亮,双头蛇是行家,已看出他隐瞒了一两分实力,所以对他的评价,也保留了几分活动底线,加了些价码,把他与浮光掠影放在同一级水平线上—— 扫描,bbmm校对 第十四章 险哉魔窟 回到宾馆的客厅,小厮重新生火彻茶。 按相处的融洽气氛估计,九州会招纳他已成定局,问题在于他是否愿意加盟,他必须在态度上给双头蛇明确的交代。 “本会将在最近宣布开山门亮旗号,外八堂所有人选大略底定,其中五堂皆由加盟弟兄中进选。”双头蛇郑重地说服:“每堂有两位护法,名义上与实质上,地位皆比堂主高,处理情况时可以要求堂主配合行动。因此荣任各堂护法的人,必须是声望武功,皆季人望的超拔高手名宿。以在下观察所得,杨兄正符合护法的条件,务必请杨兄迁入馆,明天是天德合日,正是开坛加盟的吉辰,杨兄有何高见,可否见告?” “在加盟之前,在下希望谒见会主。”他也郑重地说:“也让会主看看在下是不是可雕之木。要技奔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相貌如何,这会被人耻笑的,被看成是丧家之犬,乱觅主人乞食。会主是否在尊府下榻?” 这才是他此来的主要目的,看看九州冥魔的庐山真面目。 九州冥魔即将现身组织九州会的消息,是最近才传出的,传播的范围有限,肯深信不疑的人并不多。 前来投奔的英雄好汉,如果不是穷途末路的英雄,要求先拜会未来的主子,是合乎江湖规矩的正常要求。 如果九州冥魔住在孙家,见面应该毫无问题。 “会主目下在外面活动,你明天便可见到他。”双头蛇像在向他保证。 “那么,在下明早就前来尊府听候吩咐。”他也像提出保证,但保证不是现在而是明天。 明天,这期间充满许多变数。 “杨兄,住在客店不安全。要是让五太岁认出你的面貌,岂不极为凶险?在城外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女皇蜂也关切地促驾:“我不放心,这就派人去把你的行囊取来,不要再回客店了。” “这……” “答应我啦!”女皇蜂挽住他的手央求:“贵宾内院十分清雅,你安顿在我的邻房,我先和你去看看,包君满意,走。” “这样吧,我到客店拾摄,房内的物品放置零乱,必须亲自收拾。”他用上了缓兵计。 “放心啦!杨兄,保证所派去的人,能称职地把你所有的东西,巨细无遗完整地收拾交给你。”双头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流露出主人的威严:“王姑娘,你领他到贵宾内院安顿。” 强行留客的意图明显,他走不了啦!援兵计失效。 “我们走吧!”女皇蜂欣然拉他离座。 “事先毫无准备。”他拒绝动身,女皇蜂拉不动他:“王姑娘,你和我出城至客店拾掇好不好?一去一来,要不了半个时辰。” “在江湖闯荡的人,行囊随时可以丢弃,你却十分介意,岂不可怪?”双头蛇脸一沉: “杨兄,你是不是另有用意,可否坦诚相告?” “咦!孙大爷话中之意……” “在下怀疑你另有图谋,甚至可能是飞虎的心腹弟兄。他另一批爪牙,咱们已掌握了他们的动静,还查不出是否另有一些人暗中活动。你是他派来卧底或摸底的人吗?” “那怎么可能?在下根本不知道他们……”他急急分辨,看出了凶兆。 “你轻易放过雷火星君,就不合情理,苦肉计用得并不高明,我一听就知道其中有诈。”双头蛇声色俱厉,怪眼中冷电暴射。 “孙大爷,你的想象力末免太丰富了吧?”他反而神情轻松:“在下从北面来,行踪一清二楚。飞虎这些淮河巨豪从南面来,从宿州转向也走在我前面。在下不怪你们起疑,可否多派几个人调查在下的根底?” “住在这里,我会进行调查,不能让你脱出控制,安顿后不许擅离宾馆。” “在下拒绝,你这是莫须有的胁迫……” “我的要求不容拒绝。”双头蛇沉叱。 “在下…” “你要扑上来了。”双头蛇冷笑,左掌作势攻出。 “我不会。”他冷冷地说。 “正是你劫持我的好机。” “在下不会在情急之下劫持任何人。” “你最好不要妄想。” “在下……” “你已经是罗中的鸟,网中的鱼。” “咦!你……” “你要躺下了。” 他身形一晃,脚下一乱,眼前突然发黑,倒入女皇蜂的怀中便人事不省。 神智倏清,眼前大放光明。 他并不急于爬起,整理思路。 他一直小心留意,防备主人弄玄虚,不乱吃主人的食物,不接受任何物品。 当场沏的茶,不可能弄鬼,任何药物经沸水一冲,必定有些少气味挥发,不为茶香所掩盖,他是行家。 怎么可能着了道呢?怎么一回事? 再重新回忆自客店出发,至昏倒时的一切细节,终于脸色一变,找出症结所在。 最容易忽略的时刻,也就是关键时刻。 “我真蠢,百密一流。”他心中狂叫:“厉害!” 挺身坐起,发现躺在一间颇为像样的客房中,设备齐全,甚至有洗漱的内间。 第一个反应是活动筋骨,似乎并无异状。 但开始试运内功,便感到气血一阵汹涌,接着突然中断脉动,人似乎觉得正向万丈深壑急沉,然后猛地停止,气血重新开始运行,心脉吃力地搏动,呜呜有声。 非常的不妙,他已成了普通的花拳绣腿五流混混。 “制脉的手法怪异,我得拉到自救的关键。”他心中一凉喃喃自语,后悔已来不及了,重要的是必须设法自救,不能任人宰割。 已无暇让他思索解救之道,房间开处,又恢复艳装的女皇蜂,笑盈盈地入室,小家碧玉的清新风姿一扫而空,恢复艳冶醉人的风华。 “你还好吧?”女皇烽媚笑如花,盈盈走近挽住他的手膀:“气色并不差,大概已经……” “已经知道被制住了。”他接口:“你不叫我扑上去?” “你会吗?” “不会。”他苦笑:“我毕竟是客人,即使知道中计上当,也不会向双头蛇扑击,更不会向你猛扑掐死你。我喜欢你,不会用武力回报你。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我已是你们的俎上肉笼中鸟。” “我知道你不是飞虎派来卧底的人,但他们不相信呀!”女皇蜂挽他在床口坐下:“我知道孙大爷精明干练,疑心忒大,我无法阻止他公事公办,他的地位比我高。” “我要知道你们的打算。” “我在会主面前,力保你不是飞虎的人。”女皇蜂亲昵地伸手揽住他的腰干,快要偎入他怀中了:“会主指出两条路让你走。” “有意思。”他也轻抚女皇蜂的肩背:“原来会主也在,双头蛇无意让我见到你们的会主。两条路是……” “立即歃血加盟,你是对付飞虎的主将,我是你的助手,隔邻就是我的卧室。”女皇蜂话中有话,媚态撩人。 “唷!双宿双飞的助手?” “你不愿意?你说喜欢我,大概不会有假。我不敢说自己美如天仙……” “的确美如天仙,那是错不了的。在任何人眼中,你都是国色天香女人中的女人。”他话中隐约有讽刺味:“第二条路是……” “那是孙大爷的事,你交由他处置。杨兄,不要让我失望,你一定要争取唯一的生路,孙大爷的手段……” “一定很可怕,所以绰号叫双头蛇。” “你答应歃血盟誓了?” “我得考虑。”他坚决地说。 “你……你知道后果吗?” “不知道,大不了剁碎了我。我不信天地鬼神,但不能违反自己的血性任意歃血盟誓。” “你被制经脉的绝技,出于王屋丹土的秘法,称七星联珠锁脉术。在任督两经脉的三处要穴中间、长度仅四寸左右,布下七处封锁气血的关卡,每一关卡仅容许微量气血通过,不至于毁掉两脉。如想疏解,必须有另一位内功巳臻化境高手相助,前后同时行功内导。这是说,世间无人可疏解这种制脉绝技。勉强轻试,铁定会成为活死人。” “唔!七星联珠……七星联珠锁脉术……我想起来了,那是说,即使王屋丹上和另一位内功高手,同时前后行功疏解,也不可能一次疏通两脉,必须分七次进行,每日子午进行,前后需四天。当然,这是王屋丹士的说法。”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娘的!”他推开女皇蜂大骂:“你们根本不需要我对付飞虎那些人,那些人不会等到四天后才动手兴师问罪。这时你们替我疏解,五天之后我才能和高手拼搏,你们到底存了什么鬼心眼砰然一声大震,他被女皇蜂抓住摔翻在地。 “该死的!没有人敢当面辱骂我女皇蜂。”女皇蜂发起威来,真有令男人胆寒的威力: “你再三不识始举,我便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女人,会为这女人赴汤蹈火。你连做我的同伴也敷衍推倭甚至拒绝,可知心目中根本没有我,哼!” 女皇蜂用真力对付他,而他却发不出丝毫真力,被摔得腰脊欲折,四肢似乎快被摔散了。 “我骂的是双……双头蛇……”他痛苦地爬起嗓音变了。 “我再问你一声,答不答应立即歃血盟誓?”女皇蜂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问。 “我得考……考虑……”他仍想拖延。 “那就是孙大爷的事了。”女皇蜂恨恨地放了他。 “你听我说……” “把他带走!”女皇蜂大叫。 抢入两名大汉,先给他两劈掌,劈在双肩窝卸去他双手的抗力,拖死狗似的把他拖出房。 “不懂风情不识抬举的蠢材!”女皇蜂在他身后叫:“你没有机会后悔了,该是你命该如此。我们不需要不肯唯命是从的人,不要怪我。” 一阵急走,拖入一座小屋。 “我们不需派人对付飞虎。”右面拖他的大汉说:“他们会明时势识兴衰,替本会效力助势,哪用得着你出马?阁下,你没通过考验,认命吧!但你还有机会在本会执贱役,看你的运气了。” “我会记……住……”他绝望地低呼。 任何一个江湖组合,对付卧底的人,手段是极为残酷的,也是江湖不成文的公认通行手段,所以一旦被认定是卧底的奸细,悲惨的下场便决定了。 即使无法逼出卧底的确证,最后查出的确不是卧底的人,但将剩下半条命,死活仍然是本知数。 而错误认定的负责人,是不会受到惩戒或获罪的。主脑人物也绝对支持宁可错杀一百,不可错放一人的全科玉律,不会要承办人担负责任,天理国法在组合里无用武之地。 双头蛇认定他是卧底的人,这就够了。 穷途末路投奔某个组合托庇,或者投靠某一位权势朋友安身,都必须冒被认定为卧底奸细的风险,一旦受到怀疑,命运几乎就注定了。 室中灯火明亮,巨大的青砖墙有门无窗,没有外来的光源,昼夜难辨。 室门外的宽走道,另一端有其他内室,中段有上升的阶级,各处都悬有照明灯笼。 是地底秘室,难怪昼夜难分。 杨明被捆住双手,吊在贴壁的横木上,脚尖恰好着地,可以凭脚尖的力量挣扎跳动,受刑时有动的感觉,悬空吊就无法欣赏挣扎叫声的光景了。 他的险已经被打得紫肿变形,血迹斑斑。身上更是遍体鳞伤,有些伤口血液已经凝固,有些仍在流血,有鞭伤、割伤、淤肿的扑打伤…… 显然对方并没有存心要他的命,或者认为他仍可留用,也许仍想追出有关卧底的口供,所以伤势还不算严重,皮肉之伤不至于致命,饱吃苦头痛楚难当而已。 先前挟持他的大汉,曾经无意中向他透露讯息,说如果他的运气好,还有机会留下执贱役。 这表示他仍有活命的机会,但得看他的态度和运气了。 任何一个组合,开创期一段最困难时刻,对付自己人、朋友、敌人,必须采用恩威并施手段,对象因人而异,打击与笼络双管进行,难免有些倒媚鬼遭殃,这是必然现象,不足为怪。 他就是倒楣鬼之一,顽强的态度让他大吃苦头。 三名大汉轮流伺候他,已经过将近一个时辰,三大汉仍然不肯罢手,继续折磨他。 “现在,咱们再重头盘问一遍,你最好不要前言不对后语,必须让我满意。”端了一碗盐水的大汉,站在他面前狞笑,右手挽着碗中的盐水:“从你由京师进入南京徐州这段路,沿途所作所为所闻所见说起,看能否证明你与飞虎有否干连。说!” 不断的重复盘问,追问细节疑点,盘问的速度,要让受盘人没有思索的余地,促使受盘者作反射性的回答,常可找出可疑徽候,追出隐藏的秘密。 这种问题,周则复始已经问了近百遍,他的嘴已经被血液和已经变成黏液的秽物,粘得张不开嘴,脸颊紫肿唇裂鼻歪,气息奄奄只剩半条命,可能听觉也发生障碍,哪能再回答? 他肿胀的眼皮眨动了两下,拒绝回答。 “快说!”大汉喝声像打雷。 他的眼皮又眨动两下,发不出声音。 盐水开始洒在他的血污胸膛上,快速地沁入创口内。 “呕……”他叫了一声,浑身猛烈地抽搐。 “快说!说……”盐水连续洒在他身上。 “嗯……” “你说不说?”盐水泼在他身上,直流至下体。 他是赤裸的,猛烈的抽搐、挣扎,也叫喊了两三声,身躯在旋转、抖动、晃动,血溶的盐水流了一地。 “哈哈哈哈……”大汉们狂笑。 “我不信他还能挨下去。”上刑的大汉自来第二碗盐水:“我要替他洗伤口,用手指洗。” 室门传来脚步声,进来了双头蛇和三名随从。 “有结果吗?”双头蛇笑吟吟问,像欣赏古董般打量浑身血污的杨明:“没把他弄死吧?” “回大爷话。”上刑大汉欠身说:“属下有分寸,死不了。” “把他弄死了,女皇蜂会向长上告状的,麻烦得很。问出什么可疑的事了?” “没有。”大汉惶然答:“所有的回答大同小异,小异都是琐碎的事务。下一步,属下要盘问他曾经与哪些有名人土有交情,以及见过哪些高手名宿?” “很好,你们好好进行。”双头蛇伸靴挑动他的右小腿一处伤口,他抽动了几下躯体摇摇。 “属下会好好伺候他,一定可以把他从英雄改变成一条虫,等他的身心俱溃,便会求饶乞命,任由咱们摆布了。可惜他是无名小卒,咱们无法利用他号召有名望的人加盟。” “我并不同意留用他,只是不想听女皇蜂呼叨。我仍然疑心他是飞虎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留下他须防养痈遗患。” “反正长上有把握诱使飞虎站在咱们一边,甚至会促使他们加盟,便成了自己人,这混蛋也会交还给他们,哪有什么后患?大爷放心啦!” “万一飞虎蛮干到底呢?” “这……不会吧?长上信心十足……” “是吗?他自以为武功盖世,才智与会主同称一时瑜亮,很多事都一意孤行。所谓满招损,太过信心十足,很可能失败。俗语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飞虎不是好对付的人,万一失败必定乱了大局。以这件事来说,他居然责怪咱们不该来暗的,主张派人把杨小子打倒,再胁迫他就范。如果失手打死了,就表示杨小子派不上用场。” “大爷可以轻易摆平这小子呀!” “你算了吧!”双头蛇冷笑:“犯得着划算吗?这小子如果不是飞虎派来卧底的,他能轻而易举摆平雷火星君,我会冒险和他玩命?我也不想自贬身价和他相搏。你们继续拷问他,我到宾馆接见新来的几个人。” 杨明是清醒的,肉体的痛苦他承受得了。 如果三大汉是真正的行家,很可能发现他的抽搐、挣扎、叫喊,皆与常人小有不同,并非全然出于感到痛苦而呈现的反应,这种反常的现象,只有真正的行家,才能感觉出来。 “小子,咱们重新再来。”送走了双头蛇,大汉重新抓起盐水碗大叫。 重新再来,这句话他已听了千百遍。 陆续有人前来拜会九州会会主,这大半天双头蛇共接待了六位贵宾,都是颇有名气的江湖之豪,全都是景仰九州冥魔而来投奔的好汉。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豪”决不是有钱有势的豪。 九州冥魔制造藉口向大豪大霸敲诈勒索,几乎天下所有的大豪大霸,皆把他看成公敌,哪会有大豪大霸“景仰”他投奔他? 飞虎公孙成,就是天下级的大豪大霸,带了大批爪牙打上门来,要向九州冥魔讨债寻仇报复。 一个颇有名气的江湖之豪,身上可能掏不出十两银子,所具有的名气,也只能吓唬一些小小龙蛇,找些稍有油水的小人物打抽丰神气神气。这种豪其实比混混好不了多少,所以想“投靠”声望更大的豪追求名利。 双头蛇以九州会总招待名义,派出信使找到飞虎递送了一封密函。 信州老店除了飞虎几位旅客投宿之外,陆续住进一些零星旅客,目击九州会的信使前来投函,都投以颇饶兴趣的目光留意变化。 有些旅客不是前来“投奔”的,而是抱着好奇的态度前来看风色。 双方已有接触,好戏即将上场。 汝上客栈也陆续住进一些旅客,品流当然比信州老店的旅客低一级。 杨明落店之前,他的邻房已有旅客住宿。他早上被女皇蜂邀走,邻房的旅客也出店进城。 天快黑了,邻房的旅客才返回,瞥了他上了锁的房门一眼,眼中有疑云。房门上锁,表示旅客还没返店。 这位旅客已住了三天,是跟着三阴手那群人到达的。 三阴手十一位男女并没落店,直接持毒怪的信记,前往孙家大宅拜会双头蛇,住进去就不出来了。 这位旅客是一个身材瘦小、年届古稀、容貌干枯的老人,面容毫无特征,年老气力衰,走几步就得停一下。 天下各地,有许多这种风烛残年、无依无靠只好至外地求生,投亲不遇在低级客栈熬日的老人,毫不引人注意。唯一关心他们的人是店东主,随时得准备报官派杵作前来验尸。 城外大街有夜市,旅客逛夜市不足为奇,谁也懒得关心旁人是否返店,说不定在半开门的妓户过夜呢!老人实在不需疑心邻房的旅客出了意外。 客栈人声嘈杂,落店时光店伙忙得不可开交,谁也没留意老人关上房门,悄然从房后的小窗走了。 出了街南的小巷,住宅渐稀,行人也稀少。小径沿宽有七八丈的护城河向北绕,老人钻入一座小树林。 不久,出来时多了一个身材相差不远的同伴。 两人皆穿了活动方便,具有隐身作用的夜行衣,背上有大工具包,手中有手钩,腰间有飞爪百链索,举动灵活,哪像一个快人土的干枯老头。 不可能问出什么口供了,杨明已奄奄一息,甚至被浮肿眼皮掩盖的双眼,扒开眼皮用灯光照射,也没有眼光波动的反应。 鞭打、用棍挑拨伤口、盐水洗脸……他连叫哼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身躯对所加的伤害,也不再发出抽搐挣扎扭动的反应。 泼了一盆冷水,他仍无反应。 “这小子这次昏迷,不易苏醒了。”上刑的大汉放下手中挑伤口的木棍,走近桌旁喝茶。 前后已换了四次拷问的执刑人,这三位大汉已经对迫供不再感兴趣。 “别管他啦!”另一位大汉也放下皮鞭,拖长凳坐下打开酒葫芦喝了两口酒:“这小子身材结实硬朗,昏迷了几十次,一口气仍然不断,真了不起,好汉子。白天我在练武场,看到他和大爷比轻功,不论是人才武功,我看都比大爷……他娘的!女皇蜂这贼淫妇,怎么会得把这么好的大男人,任由大爷摆布?” “也许她喜欢和粗蠢的枯牛般大汉,在床上斗牛。” 第三位大汉淫笑:“杨小子把她当活宝,当淑女,哄她依她,哪能满足得了她?反正男人多的是,今晚她床上就有一个铁门神欧阳壮,比大姑牛更壮一倍,恐怕整晚都在盘肠大战呢!” “有了新人,当然要忘掉旧人呀!女皇蜂已经是三十余虎狼之年的女浪人,杨小子把她当淑女看待,注定了要倒媚,栽得真是活该,” “咱们该歇息了。”负责上刑的大汉站起伸伸懒腰:“快三更了吧?” “快了。”另一名大汉瞥了不远处的定时香盘一眼:“他娘的,老七三个人怎么还不来换班!” “我去叫。”第三名大汉往室外走。 片刻,门外响起脚步声。 室门一直是大开的,门外走道有照明的灯笼。 “他们来了。”第一名大汉开始整理刑具架的刑具,并没向门外瞧。 “得用冷水把这小子泼醒,不然无法交代,可别让老七说咱们交出的是死人。”第三名大汉取水盆,俯身在水桶内舀水。 两人的脸都半向着室门,并没察看来的人入室,眼角看到人影进入,刚发现动的人影有异,打击已碎然光临,耳门受到沉重一击。 是两个仅露出双目,穿夜行农戴头罩,身材不高的夜行人,入室袭击的技巧妙到颠毫,配合得恰到好处,似乎早已料定,脚步声一定会引起预期的反应,料定两大汉不会注意入室的是不是自己人。 “真是见了鬼了。”身材稍高的夜行人把玩着手钩,目光落在杨明身上:“果真是刑室。天杀的!城里大户人家的大宅,把应该做藏金地窟的地下室,改作杀人的刑房,在这里谋财害命,真是天地不容神不知鬼不觉,这恶魔罪该万死。” “爷爷,走吧!另找秘窟,找不到藏金窟实在不甘心。”另一夜行人的嗓音十分悦耳: “今晚如果不成功,以后便不能再来了。” “时辰不够了,丫头。白白浪费了一个更次,地窟找到了,却……咦!这人还活着呢!” 杨明肿胀的眼皮硬是张开了,仍有一线空隙可透视线,血淋淋的身躯,居然开始扭动。 “救……我……”语声低弱,但语意可辨。 “爷爷,怎办?”女夜行人居然不介意一个赤裸的大男人。其实杨明浑身血污,状极可怖,已经不能算是鲜活的裸男了。 “我们能见死不救吗?”夜行人爷爷拔出靴统中隐藏的小刀递给女夜行人。 “好吧,救。”女夜行人接过刀。 夜行爷爷抱起杨明,女夜行人割断吊绳。 “走,小心身后。”夜行爷爷将杨明扛上肩,一手挽住他的腿弯,急急奔向室门。 走道不远处的墙根,躺着前往叫同伴换班的大汉。 一连串恶梦纠缠着他,感觉中,天地一片混饨,意识始终无法集中,连生理上的本能活动,他也感觉不到。 比方说,有液体流入咽喉,咽喉自动出现吞咽的活动,这活动他无法感觉到,浑然无知,可知他的神智仍没恢复。 但生理上的活动本能,却发挥了求生的作用。 囫囵吞枣是可能的,急欲吞食的本能,驱使嘴巴等枣刚入口,便本能地急吞入喉。 饿惨了的人,一旦有一块肉突然塞入口内,本能将驱使嘴巴立即吞入喉中,不会慢慢咀嚼品味吞咽。 他就是凭本能进食的,他并不知道,所以他虽然昏迷不醒,不曾饿死保住了老命。 混饨的浪潮终于消退,他内在的求生本能,克服了难关,神智逐渐恢复,痛楚的感觉也立即淹没了他。 “哎……唷……”他第一次发出叫声。 “他醒来了!”悦耳的嗓音明显地是在欢呼。 信州老店这几天,成了江湖朋友注目的中心。 飞虎派有专负责打交道的大太岁铁臂熊娄义,为商谈的代表。 九州会的全权代表是天霸星范宏,是名号响亮的前寿州名捕,退休后弃白就黑,摇身一变作了黑道的名人。 双方的信使来来往往,好像条件一直就谈不拢,随着时光的飞逝,气氛愈来愈显得紧张,风雨欲来,已可看出不能善了的征兆。 从两方人士脸上的表情反应上,可以嗅出强烈的火药味。 这天一早,通向西湖的小径警哨开始出面,留意往来的行人,看到江湖朋友立即挡驾,尤其是佩了兵刃的人,一律禁止通行。 西湖在城郊西北三四里,是与杭州西湖齐名的风景区,长十里宽两里余,是颖河汇合附近小河积聚区,也是仕女们游春的胜境。 日上三竿,飞虎公孙成带了五太岁,策马驰上环湖小径,沿途没有警哨出面干预。 前面,有八名骑上;后面,也有十名男女骑上。 这两群劲装打扮佩剑带刀的男女,是他的亲信爪牙,昨天才化暗为明公开露面,是暗中先期抵达的策应主力。 总人数二十三名,声势浩大实力坚强,这位横行淮河的黑道司令人,似乎全力卯上了。 淮河在州南百余里,颖州不是淮河好汉的势力范围,但死对头九州冥魔,居然在他的势力范围邻近开山门,未免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新仇旧很促使他倾巢而至,不但誓要讨回被勒索的两千两金子,更要将九州冥魔逐出千里外,或者杀掉永除后患。要是等对方打出旗号气候已成,就没有机会雪耻复仇啦! 三队人马经过之后,小径立即被封锁,以威力阻止跟来看风色的江湖群雄通过,警戒区内如果有人胆敢潜入,格杀勿论。 湖湾底部有一块里余宽的台地,在这一带低洼平原聊可称“台”,其实仅比其他湖岸高出几尺而已。 临湖一面绿树成荫,向外是绿草如茵,可任由仕女嬉戏的短草坪,可供给游春人士广大的活动空间。 草坪中间搭有一座彩棚,两列长案,案后各有十张交椅,案上有茶具酒器。有八名男女健仆侍女,听候差遣。 东面一列长案,高坐着十个内穿劲装,外穿华丽长衫的男女,彼此交头接耳谈笑自若。 迎宾的十余名男女,引领三队骑士在树林系马。飞虎仅偕同五太岁,随领路人进入彩棚。 主人与九位同伴,仅站起笑吟吟迎客,并没出棚迎客,可知经过几天的接触商谈,并没化解敌意,不必见面时称兄道弟言笑宴宴。 飞虎六个人在西面长案就座,拒绝接受健仆侍女奉上的茶酒。 双方客套一番,正式就座怒目相对。 主人与双头蛇再次起立,气氛重新呈现紧张。 飞虎独自起立,虎目彪圆,不但狠盯主人,眼神不住变幻,脸上神色也阴晴不定。 “阁下真是九州冥魔?”他终于抢先发话,口气存疑,神色阴冷。 这位主人的气势相貌,与传闻完全符合:年轻、雄伟、古铜色面庞、粗眉大眼、大八字胡、瞟悍凶猛,十足的恶魔形象,气势低人心魄。 “有什么不对吗?”九州冥魔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好吧!就算你是九州冥魔。”飞虎知道在浪费唇舌,反正也没看过九州冥魔的真面目,虽则双方曾经交过手。 “这段期间,公孙老大,你一直不松口,坚持要当面和我决算。既然你坚持要武力解决,在下只好如阁下所愿,在这里彻底了断,虽然我并不想兵戎相见。你带了不少人,可知道有多少成胜算?” “有了结果,就知道是你是我了。”飞虎的目光,扫过对方在座的人:“阁下就这几个人?” “在下还嫌来多了呢!”九州冥魔傲然地说,向左首最外侧那位灰发流道警老人抬手虚引。“王屋丹士老前辈,大概接下尊驾五太岁围攻绰绰有余。” 王屋丹士,当代号称十大长仙的第二仙,横行江湖四十载,迄今余威犹在。 飞虎脸色一变,死盯着没穿道装,一脸阴笑的王屋丹士,眼神呈现惊容。 “会主不必抬高贫道的身价。” 王屋丹士安坐如故,仅抬起手阴笑:“老不以筋骨为能,浮名虚誉吓唬不了雄心万丈的年轻好汉。贫道恐怕气衰力弱,岂肯夸口声称对付得了五太岁?雷火星君一具五雷火龙,就足以将贫道化骨扬灰。不过,贫道仍然勉为其难,替会主接待五太岁联手围攻,即使知道势必被雷火所化,贫道也认了。刀兵水火皆是修道人所要面对的凡劫,能否度过劫难只能归于天命。出场时,请招呼一声,五太岁是贫道的。” 话说得前半部谦虚,后半部可就傲气十足杀气腾腾啦!指名向对方的主力人物挑战以一比五,任何人也不会认为老道是存心自杀的傻瓜。 在气势上,飞虎已输掉一半了。 “我还有一些人,已在贵山门所在地孙家,布下了雷火大阵。”飞虎不服输,杀气腾腾须发皆张:“就算你在这里是胜家,城内孙家你绝对胜不了,我保证你的山门化为瓦烁场,贤良坊将成为火海。” 这可是严重的威胁,山门还没正式亮起旗号,便被仇家一举铲平,九州会哪还有日后可言? “两败俱伤,对你有何好处?”九州冥魔知道付不起如此重大的代价,口气一软:“整座江山全给你,而你没有向坐上龙椅,划得来吗?” “是你在逼我。”飞虎大叫大吼:“你追我走极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我咽不下这口怨气,只好和你拚骨。” “在下不是在逼你,而是帮助你。”九州冥魔冷笑:“你不要不知好歹。” “你在帮我?你没出了毛病发高烧吃语吧?”飞虎嘲弄地说。 “你没听错。” “你尽管胡说八道好了。”飞虎开始脱掉长衫,露出里面的劲装:“我仍是坚持我的两个要求,要求不遂就拼个两败俱伤。其一,还我两千两金子;其二,九州会的旗号,不许在淮河两岸城镇亮出来。你在帮助我什么?帮助我搬金抬银?” “你与九州冥魔誓不两立,对不对?” “没错,你心里明白。” “九州冥魔如果不露面,你永远休想追回两干两金子。” “对,你真不该露面的。”飞虎仍没听出话中的含义。 “我在帮你追回金子。” “什么?你说这些疯话有何用意?”飞虎总算听出有什么不对了。 “我大张旗鼓露面,九州冥魔肯定会前来调查根底,你我就可以联手对付他了。我盗他的名,你夺回你的利,皆大欢喜。” “咦!你……”飞虎大感惊讶。 九州冥魔抬手,撕掉粘在唇上的八字胡,再拔掉粗眉,露出剑眉与一字短须。 “看看我是谁?”九州冥魔笑问。 “你……你是……是……”飞虎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长上,他是武林三秀士之一,神萧秀士东门秀成。他衣内一定藏有致命的尺八长,外貌像斑竹,其实是铜铸的神箫。是这十年来的讹诈专家,一度曾经是高邮扬州帮私盐贩子的护法。” 二太岁追魂一钻沈忠在旁大声说:“他的神箫不但可以驭音杀人于五丈内,箫内的神针也可杀人于五丈左右,比我的夺魂钻威力更远些。” “你……你冒充九州冥魔?”飞虎大为吃惊。 “不冒充他,能将他引出来吗?”神萧秀士从衣下取出箫囊,改悬在腰带上:“我冒充他,必须担负他的恩怨是非。一旦我能度过前期的风险,声势便可如旭日东升。江湖上有几个绰号的人并不少,我多一个绰号,并不损及我的名头威望,而且声威倍增。” “老天爷!你这种想法做法太危险。”飞虎颓然坐下,怒火熄了:“那恶魔神出鬼没,我有基有业,不能永远昼夜提防,所以我认了。他一旦露面,我就不怕他啦!你冒充他站在明处,就不怕他找你?” “我就是要他来找我,我一定可以悄悄埋葬他,夺取他的绰号据为己有。找相信他已经得到九州会开山门的消息,而且正向这里赶。不管他是否赶来,我正设法扩大活动声势促使他来。公孙老大,你愿意联手参与,将他诱出来摆布他吗?” “这……” “两干两金子,可以买两千亩地。公孙老大,淮河整条河水一年的伤天害理买卖,除掉开销,净值决不可能有一千两金了。” “这……这有点像在玩火。” “值得的,阁下。” “我得三思……”飞虎意动。 “不要三思五思而后行,而是要立即去做。公孙老大,咱们是并肩站在同一边的伙伴。 就算九州会成立开山门,也不影响阁下的淮河霸权,道不同利益没有冲突,甚至双方可以携手共存共荣,对不对?” “你的话不无道理……” “请相信在下的诚意。”神箫秀士鼓如簧之舌,诚恳地进行说服:“真的九州冥魔不死,将是阁下的心腹之患,谁敢保证他不会再向你进行勒索?合你我双方之力,布下天罗地网等他。定可除掉他永绝后患。我在明,你在暗,必可成功,不必迟疑,老兄。” “明天正午之前,会给你回音。”飞虎郑重地说:“我得和弟兄们商议,不能贸然给你敷衍性的答复。” “应该。”神箫秀土说:“毕竟兹事体大,你必须征询弟兄们的意见。明日午前,恭候老兄的回音。” “好的,告辞。”飞虎打出手式离座。 一场可能空前惨烈的搏杀,草草收场风止雨息。 杨明终于神智一清,痛楚的感觉他可以忍受了。 他看到阳光,嗅到草木的清香。眼皮的肿胀已消减了十之六七,已可睁开双目了。 他所看到的是,处身在四面透风的草棚,躺在麦秸堆上,一捆麦秸作枕,盖了一条薄装。 他想强忍痛楚挣扎坐起,一只纤手已压住了他。 “你还不能多作活动,虽然身躯的伤势已经受到控制。”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小村姑,芳龄可能在二八上下,朴实的青布衣裤,流了三丫髻,笑容温馨可爱:“能记得你所遭遇的变故吗?” “还记得,而且清晰。小姑娘,你是救我的两位蒙面人之一。你爷爷呢?” “不久后就会回来,他在打听消息。我们有最好的内外两用的金创药,但份量不足,爷爷得顺便购药。” “谢谢你们的云天高谊。这里是……” “这里是西乡的一处看守人棚屋,往东三四里,便是西门外的白龙桥。你昏迷了三天,天老爷保佑你度过了难关,我好高兴。” “昏迷了三天?”他苦笑,还不曾完全消肿的笑容难看极了:“我不信天,是你们把我从阴间拉回阳世的,我死过一次了……” 草声籁籁,钻入挟了大包小包的小老头。 “呵呵,死过一次的人,就不会看不破生死找地方保命,贪生怕死不想死第二次。”小老头放妥大包小包,在一旁坐下:“你脸上的肿胀消了一半,我才认出你是汝上客栈的旅客,老夫是你的邻房客人。那天老夫亲见你和一个外貌似小家碧玉青春少女,骨子里却是年届徐娘的女人出店,晚间不见你返回,感到十分可疑。呵呵!没想到你却在那种地方受污罪等死。小伙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当了?上了女人的当?” “一言难尽。”他长叹一声:“小可姓杨……” “杨明,我知道,客栈的流水薄一查便知。” “请教老伯尊姓大名?” “你听说过夜游神?” “哎呀!侠义道一代怪杰,夜游神李浩,整治豪强的专家,上天入地神出鬼没……” “那就是我。小丫头是老夫的孙女,小莹,历练四载颇有成就。” “晚辈就是以老前辈作榜样,要做一个江湖怪杰呀!老前辈的师弟掌里乾坤张平,也是名震天下的神秘怪杰,可惜十余年来不曾在江湖现侠踪……” “呵呵!该说没现怪踪才对,我们哪配称侠?他早已息隐,躲在何处乌龟也不生蛋的地方清修,连他的子侄也一问三不知。你向我学做怪杰?” “是呀!老前辈……” “胡闹!你投奔九州冥魔,能成为怪杰?那鬼女人带你至城内贤良坊孙宅,双头蛇孙尚志,就是九州会的接引总招待。你被囚禁的地方,就是孙家的后院地底秘窟。那魔头居然公然亮旗号,啸聚一些凶杀合贼结帮组会,地窟改作刑室,你居然去投奔他……” “老前辈对九州冥魔有何不满,他也在向豪强挑战,成了敲诈勒索……” “你闭嘴!”夜游神拍打着地面,但脸色一弛,叹了一口气:“那魔头不该出面组会的,老夫本来对他的作为颇为欣赏。一旦他出面组会,就会热衷争名夺利。那么,他三年来的作为并非为了要做惩豪强的怪杰,而是要获得大批金银,作为组会称雄道霸的活动资金,用心可诛,欺世盗名不可宽恕。老夫就是心里冒火,要搬空他的金银,没想到他根本没住在孙宅,地窟中只有死囚而无金银,白跑了一趟,不甘入宝山空手归,顺便把你救出而已。” “晚辈并非前往投奔他,而是被他们用诡计诱往孙宅,胁迫我投效,我拒绝了,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如无老前辈和小莹姑娘临危援手,晚辈尸骨早寒万劫不复,哪还会有今天?”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这三天来,搜寻你的人远出百里外穷追,城内城外也狐鼠乱窜。 这两天,九州会将和淮河的黑道老大飞虎,来一次大结算,无暇再加紧追搜,短期间你是安全的。” “晚辈得走远些疗伤……” “你还不能自由活动。”夜游神打断他的话:“你的体质与众不同,是属于那种天生练武奇才型,天生的复原生理本能尤其强烈,复原的脚步极快,淤肿已消去七成。我再照料你三天,情势不利一定带你远走高飞。三天后,你得自行打算了,老夫已无久留的必要,不再伸手管九州冥魔的事,让他逆天而行,老天爷会报应他的。他的爪牙愈来愈多,老夫奈何不了他啦!” “老前辈的大恩大德……” “不要说这种感恩戴德的话,老夫并非专诚去救你的,你我萍水相逢毫无交情,你没欠我什么。好好歇息,我买了些药和食物,你大可放心养伤,早些恢复元气才是第一要务。” 他默然,心潮汹涌。 飞虎给孙尚志的答复是肯定的:同意联手对付九州冥魔。 但附带的条件是:可以采取统一行动。但平时双方的人避免接触,各行其是互不干涉,以免被人误会双方结成同盟,产生已分主从的错觉。 当天飞虎那些人便化明为暗,不再以轻车怒马姿态出现,似乎一夕四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九州会在明,飞虎这群人在暗,双方协调得十分完满,等候九州冥魔自投罗网。 神萧秀士早就宣示了行动大计,要扩大活动声势,促使九州冥魔受诱出来送死。 要扩大活动声势,不能在颖州小地方枯等守候,必须让消息广为传播,把人诱出来的机会可以倍增。 同时,飞虎不能久留,淮河的油水他必须亲自掌握,所以希望早些解决九州冥魔的事,对神萧秀士任何可以促使猎物出现的行动,都不加反对。 第三天,汝宁方面陆续有人秘密抵达。阴雷豹与毒娘子一群人最先赶到,他们是公开到达落店的。 又过了两天,神萧秀士带了八名随从,九匹健马浩浩荡荡神气地东奔,毫无隐起行踪的意思。 看风色的江湖群雄,第一次看到公然露面的九州冥魔。 他们并不急于赶路,像荒野中引诱飞虫的灯火—— 扫描,bbmm校对 第十五章 避风弓敌 杨明复元的状况极为神速,进步的情形,让夜游神祖孙俩大感惊奇,几乎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短短的三天,不但淤肿全消,稍深的创口疤已经愈合干燥,呈现将要落痴现象。 他不但可以走动,而且可以活动筋骨。 草棚是小莹匿伏住宿的地方,有事才与乃祖会会,小小年纪闯了两年江湖,已可完全独立自主。 老人家已不再住店,提了行囊在草棚照料杨明。 白天,老人家要外出活动打听消息,很少在草棚逗留,照料病人小姑娘胜任愉快。 小莹灵秀慧黠,说起话来百无禁忌,活泼大方漾溢着江湖儿女气息,江湖经验颇为丰富,随乃祖历练四年,快要成为老江湖啦! 她替杨明上身下身换药裹伤,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几乎全裸的大男人,倒像是替宠物理容。 这天是祖孙俩预定逗留的最后一天,明早祖孙俩便要离去各奔前情。前后六天的照料,情至义尽,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来说,这份情义比天高比海深。 午后的炎阳,似乎连草木也垂头丧气,久没下雨水份不足,草木都快要枯萎了。 他赤着上身,身上涂满了紫褐色的药膏,小伤疤已经脱戒,但仍然涂了药。 棚外是树林,仍然热流蒸人,活动手脚片刻,汗水和药膏混自成胶质十分刺目,真像妖怪的原形。 小莹在棚内细心地补衣衫,一针针指法极为灵巧,不时目光留意他的举动,似乎如果他倒下,就会冲出救助,仍然不相信他能不需帮助使活动自如。 他坐下了,放松全身凝神内视,吸口气双掌外伸舒张,气机脉动如潮。 已经知道七星联珠锁脉术的底细,他不敢催动气机,以神引导先天真气徐徐运行,不绝如缕小心地进行试探性的探索。 没错,真气循任脉上升至巨关穴,便感到震撼,气血出现窒碍散逸现象,甚至有回行的反应。 这是说,已到达七星的第一星关卡,要想过关,目前他无能为力。 如果巨关是关卡前的中止站,那就表示自下一穴鸠尾,与中庭、膻中两穴,这三穴中的两段经脉,也就是从歧骨以上两乳的中间,这四寸左右距离,布下了七道关卡。任何一处关卡,皆不能用强劲的脉动冲开。 即使冲开,也会被距离不足的下一关卡反震,经脉一爆而断。 幸好他是用细水长流不绝如缕的柔劲导引,所承受的震撼不曾损及经脉。 他用最大的耐心,与天赋的毅力,以多种导引术探索,发掘七星联珠的弱点,要找出所用锁脉的方法与技巧,估计解锁时所造成的后遗伤害有多大。 整整一个时辰,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这老杂毛混蛋!”他心中欣然叫:“他把这段经脉,使用移经手法,作弯曲形移外一寸,真气直冲一定会被反弹回进。更毒的是,锁的顺序是相反的,必须从膻中向中庭鸠尾反冲才可。” 问题又来了,而且十分严重,先天真气如何才能在脉尾凝聚反流? 如果任督已通,就轻而易举了。 可是,督脉也施了同样的禁制,根本不可能上升至下唇的承浆穴会合任脉,死路一条。 他导气归元,凝神沉思。 灵光再现,他想到承浆穴。承浆也叫天池,是大肠经、胃经、任脉经与督脉经四经之会。 如果由手阳明大肠经,或者由足阳明胃经,在天地汇合,凝聚充足的精力,进入任脉经反冲而下,以不绝如缕细水长流的连线冲刺过关,有何结果? “明天再说。”他自语,挺身站起:“今晚我一定可以想出最佳的方法,打通这要命的六星联珠关卡。” “累了吗?多休息吧!可别蹦裂了伤口。”踏入草棚,小莹关切地说:“出门人一切得靠自己,如果你自己不知道保重,会出大纰漏的。杨兄,你好像喜上眉梢。” “是的。”他在姑娘身旁坐下:“谢谢你的关切,我会知道自己保重的。我已经找出被制经脉的秘密,正在思索疏解的方法手段。” “什么?你被制了经脉?”姑娘吃了一惊,手中的针失手掉落。 “对,出于王屋丹上那混蛋妖仙的秘学,七星联珠锁脉术。” “哎呀!老天爷,那天杀的妖仙……” “我受得了。”他咬牙说:“要不了我的命。” “什么叫七星联珠锁脉术?” “是一种诡异的令人迷惑的手法、妖道自取的唬人名称。武当门人是宗师级的制经穴专家,也经常巧立名目,为各种手法命名乱人耳目。” “我要知道七星联珠的伤害程度……” “我也不知道。”他不想谈:“哦!你的女红好细腻,每一针皆排列……” “我还会绣花呢!”姑娘脸一红,匆匆将衣物收妥。 那是一件长裤,腰部裂了一条缝。小姑娘的长裤哪能让男人观赏?难怪粉脸涌霞。 “我深信不疑。”他微笑:“而且更相信,你的武功必定出类拔萃,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小小年纪就会玩针线,好可爱。” “曾经有过?” “她去世了,那年她九岁。” “哎呀!” “那年,响马攻颖州,兵败朱皋镇,转而流窜宿州地区。我的家乡首当其冲,万骑冲杀,城镇为墟血流漂柞。我一家十八口,仅我和家兄偕残余乡民杀出重围。响马过后,全村遗下七百余具尸骸,我一家……”他双手掩面,嗓音全变了。 “杨兄,我……我好难过,我……”姑娘按住他的手,嗓音也变了,明眸中有泪光。 “没什么啦!”他反握住姑娘的手,搁在膝上轻抚:“替古人担忧,你是一位多愁善感、纯真富同情心的小姑娘,那已是老掉牙的故事了。全村丁口一千五百余人,能杀出血肉屠场,冲出百里尸横遍野茶毒区,而又能生还返村的青少年,仅有九个人,全部遍体鳞伤。 其他的人,不知尸填何处沟渠。那年,我十四岁。” “这是命,杨兄,天灾人祸……” “是的,人祸。”他眼中闪过一道怨毒的光芒:“白衣神兵那些元帅,将军,十之八九是地方豪强,他们平时争名夺利,攫取权势坐大。一旦发生灾变,便奋起争逐更大的权势,争逐更多的女子金帛。你爷爷不奢言行侠,惩豪强游戏风尘,是我心目中崇拜的偶像,所以我立志要效法你爷爷走他的道路。” “那很难,杨兄。”姑娘苦笑:“其实爷爷好寂寞,他的敌人太多了,这条路真不好走。” “自古英雄皆寂寞,我懂,但我无怨无悔。” 不远处夜游神踏草穿枝而来,提了一只大提篮。 “晚膳来也。”夜游神声如洪钟:“城里的牛鬼蛇神快要走光了,不怕有人前来打扰啦!” “爷爷,他们没打起来?”姑娘跳起来,出棚接过提篮:“真可惜,等不到他们两败俱伤了。” “老伯!他也站起相迎,不再称夜游神为老前辈:“人怎么可能走光?九州会不开山门?飞虎根本不可能逼他们关门大吉呀!” “我亲眼看到九州冥魔得意洋洋,鲜衣怒马向东走的。他那些大名鼎鼎的爪牙,都化装易容秘密陆续就道。飞虎那些人,也丢弃轻车骏马,鬼鬼祟祟化整为零走了。” “哦!老伯看到九州冥魔了?”他讶然问。 “没错,人模人样神气极了。”夜游神席地坐下:“顾盼自雄,不可一世,这混蛋……” “老伯认识九州冥魔?” “这……没见过。 “那又怎知他是九州冥魔?” “他那些狐群狗党,众口一词说那是他们的会主。咦!你怀疑他是假的?你见过他?” “我在孙宅没见到他,但我知道他是假的。”他信口敷衍:“他们往东走的?” “不错,听说要前往徐州。他那些走狗中,我认识一些人,役魂使者清虚散人、天下三怪、追魂魔剑侯英武、铁门神欧阳壮。坑害你的那个女人,爪牙们叫她女皇蜂。另一个小辈毒娘子,和一个我相当眼熟的假者道走在一起。天杀的!这欺世盗名的恶魔,短期间怎么网罗了这么多的牛鬼蛇神,日后那还了得?” 他怦然心动,脸色变了。 徐州、毒娘子……是不是卓鸳鸯?江湖上有好几个毒娘子。 目标:他、笑孟尝。 在徐州开山门,比在颖州强百倍。 他心中暗叫:我得赶上去! 怎么赶?打通七星联珠锁脉术,需时七天。而七天之后,那些人早已到达徐州了。 焦急没有用,他得设法争取时效。 身上的伤不要紧。经脉有关卡,他与普通八流好汉差不了多少。而那些人都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甚至是超级的高手。 王屋丹上就是超级的高手,天下三怪也是特等的凶果。 “杨兄,你在想些什么?”姑娘碰碰他的手肘:“人都走了,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了。” “我正想那些人的去向,和他们的图谋。” 他必须想,希望不要不幸而料中。 世间并没有真正未卜先知的人,任何现象的发生,凭经验、智慧、见识,定可找出要发生的脉络,从而估计出可能的结果。 “不要想这些了,那与你无关。”夜游神说:“双头蛇是否也走,好像看不出征候,你如果打算向他报复,得小心他留置看守山门的高手爪牙。” “我会小心的。” “老夫明早就走,你能照顾自己吗?”夜游神掏出两锭十两左右的纹银送入他手中: “我得跟去看他们弄什么玄虚,也找机会废了那恶魔。” “老伯放心啦!主子一走,留下的狐鼠没有人管束,哪肯奔波追查一个重伤候死的无名小卒?这里一定很安全。谢谢老伯周济的银子,贤祖孙的大恩大德,不敢或忘,他日……” “别废话了。不要把恩德放在心上好不好?丫头,早些进食,晚上我还得仔细侦查一番,最好能找出他们的藏金窟,呵呵!” 时不我留,他必须争取时间。 这些人如果在徐州建山门,将有不少人遭殃,可能会掀起轩然大波,江湖暴风雨将降临徐州城。 笑孟尝是徐州可举足轻重的大爷,是侠义道声望极隆的名宿,他的朋友决不会坐视,地方的权势人士也会促使官府干预。 小是小非笑益尝可以担当,大群牛鬼蛇神压境,他想私自了断也势不可能,结果将是一场大灾祸。 他也知道自己的臆测并不一定正确,但必须假设可能发生这种恶劣的情势。 他杨家与笑益尝的项家毗邻,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杀搏,杨家铁定会被波及,他能不急? 最令他不安的是毒娘子出现,那就与笑孟尝绝对有关,也与他有关,可就牵扯在一起了。 江湖上以毒娘子为绰号的人有好几个,夜游神所看到的人,是不是卓鸳鸯大有疑问,可惜他怕夜游神起疑,并没追问这位毒娘子的姓名。 如果是卓鸳鸯,问题更复杂。 毒娘子与阴雷豹那群人,前往河南汝宁投奔四海牛郎,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九州会的牛鬼蛇神中? 那只有一个可能:阴雷豹那些人途经颖州,改变主意留下改投九州会。 不论情势如何诡异莫测,他都必须赶回徐州应变,不能焦急地等候七天,他必须在解经脉禁制上下赌注。 当晚,他便迫不及待着手试探。 一整夜毫无进展,受尽痛楚,内脏几乎失去功能,用了百十种方法与技巧,始终冲不破膻中第一关。 每一次脉冲,便立即经脉抽搐变形,先天真气却而不前,所引发的阵痛极为剧烈,精神肉体皆濒临崩溃边沿。 他不灰心绝望,再接再厉不断改变方法,忍受无边的病楚,以大恒心大毅力不断尝试努力不懈。 除了进食与片刻的睡眠之外,他争取每一可用的分秒时间。 次日已牌初,即将接近气血最旺,不宜练功时刻,他突然浑身停止颤抖,呼出一口长气,肌肉开始松弛,大汗徐收,闭上双目作深长的呼吸。 “我找到方法了!我找到方……法……了……”他突然睁开疲倦无神的双目,跳起来兴奋地高伸双手,向天大声呼叫。 第三天申牌末,他穿了一身村夫装,气色甚佳出现在汝上客栈的店堂,住进他原住的客房。 他失踪十余田,住处受到昼夜不断的严密监视,店东受到严厉警告,不许向官府备案报旅客失踪。 但在九州冥魔动身的次日,监视的人便不再前来守候了。 他的行囊受到多次的彻底搜查,连寄放在原房的马鞍荐褥也不放过,房中各种物品撤了一地,他得-一加以检拾清洗。 次日一早,他策马动身东行,枣驷不需鞭策,以快速小走步平稳地奔驰,向东又向东。 宿州是交通要道上的大城市,四通八达市况繁荣,比徐州毫不逊色,物产更胜一筹。 宿州向东伸的官道同样壮观、平坦、笔直,规模仅比大官道窄一丈二。百余里外便是灵壁县,乘马算一程,车与徒步旅客,要一天半或两天。 这里,是杨明的老家所在地。 碧瑶姑娘在城内的客店住了三天,主婢俩分头打听东乡杨庄的消息,所获的消息颇令她俩失望,众说纷纷莫衷一是。 城中居民,大多数没听说过东乡有这么一座杨庄。有些则表示听说过,但不知其详。 杨明兄弟的家称杨家庄,其实仅有他们一户人家,所以灵壁的杨庄是大是小,谁也不敢肯定。 假使也是三五户人家的庄,即使是邻村的人也没有多少印象。 主婢俩不死心,每天策马出东门,在东乡遍访各处村落,甚至在人带路逐村查询。就这样晨出晚归,依然不肯放弃。:这天近午时分,绕小径驰向前面的一座小村,村前有三株高大如巨人的大白杨,远远地便看到树下有人乘凉,几位村童在村附近嬉戏。 “我们真该请杨大爷派人带我们来的。”侍女小秋挪正阔边遮阳帽埋怨:“他也不通情理,去找他经常闹得不愉快,问起他老弟的事就支支吾吾,爱理不理,只要我们不必耽心。 小组,他们是不是亲兄弟? “你少给我胡说。”碧瑶扭头白了侍女一眼:“长相相差不远,当然是亲兄弟啦!” “那他为何一点也不关心亲弟的死活?” “不许胡说,杨大爷是一家之主,处理田地的事已经忙不过来,你要他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守候着成残的弟弟唉声长叹?” “好啦好啦!小婢只是心里烦,发发牢骚而已。我们几乎踏遍了东乡每一寸土地,依然不知杨庄在何处。小姐,是不是听错了,把西乡听成东乡?” “不会听错的,杨大爷清清楚楚说出是东乡杨庄。” “要不要四乡都走一趟?” “以后再说。” 她们哪能长久逗留?跑遍四乡需要多少时日? 接近村口的大白杨,碧瑶下马牵了坐骑,离开小径往树下走,几位村民用好奇的目光迎接她们。 值戏的村童也奔到,吱吱喳喳指指点点。大概偏僻的小村,从来没有如此秀丽的女宾光临,所以人人都感到好奇。 “大叔请了。”碧瑶嫣然含笑瞥了众人一眼,最后向最近的一位中年村民颔首为礼: “我们是来探访亲友的,大叔可知道附近有没有一座杨庄?” “杨庄?”村民粗眉攒在一起了:“小姐,你们要找杨庄的亲友?” “是的,好些年没通音讯了。” “难怪,当然不会通音讯啦!” “大叔的意思是……” “那座庄早就没有啦!” “咦!不可能呀!早些天……” “我们这座三杨村是重建的。”村民叹了一口气:“九年前山东响马过境,来得太快,乡民来不及进城躲贼。官兵从东面来,十余万兵马交战,村镇全被大火烧成白地,尸横遍野,本村三千多村民,仅有三百余人逃得性命。杨庄,死得更惨,回来了几个人,最后把地交给官府,不知迁到何处落户了。” “哎呀!这……可是,早几天有人回杨庄……” “可能前往迁走在别处落户的村落,不会在老杨庄。”村民向东北角一指:“沿路走,十二里就是老杨庄,那里已成了荒野,连断瓦颓垣也被草木掩住了。” “大叔,可有人知道他们迁至何处落户了?” “不知道,问也是白问。”村民直摇头:“救死扶伤,重建村落,人人都在忙自己的事,谁还有工夫留意邻村的动静?半年之后,我们才知道他们抛弃家园。” “谢谢大叔的指点,我们要去看看。” “那一带根偏僻,两位小姐千万小心。”村民好意地叮咛。 “谢谢大叔关照。” 找了老半天,才发现草木掩覆的废墟。 下一步,是向废墟四周的村落,打听杨庄那些劫后余生的人,到底迁往何处落户的。 白费工夫,毫无线索。 她们不能久留,心情落寞走上归程。 归心似箭,抵达宿州东关外,天色尚早,未牌将尽,不是落店时光。 她们该在东关外投宿的,难阳驿就在东关外,附近的旅店甚多,高尚的旅店十之七八在东关。 来晚先投宿,鸡鸣早春天;早些落店可以获得上等雅房。 由于天色尚早,碧瑶不在东关逗留,她觉得明天向北就造,住北关省事些。沿绕城大道到了北关,北关的城外街市虽然比东关大,但高尚的旅店仅有两间。 南来北往的达官贵人,通常不在南北两关住宿,而在东关靠近驿站找客店,因此南北两关投宿的旅客品流复杂些,品流都不高,龙蛇杂处。 运气不差,住进北关最高尚的淮阳老店。右首不远处,则是规模最大的鸿宾客栈。 入暮时分,各处旅舍门前闭哄哄,人潮汹涌车水马龙,也异味素人,几乎家家客满,连居民也觉得今天的旅客特别多。 姑娘们在外行走,必须自我检点,尤其是在客店投宿,最好深居简出,膳食要店中仆妇直接送入房内,避免至膳堂抛头露脸惹是非,即使有自卫的能力,避免受到骚扰可以免生闲气。 碧瑶就忽视在外行走的禁忌,独自上街想看看有否徐州的亲友。 在徐州,项家城内城外都有宅院,她经常独来独往与亲友聚会,一些泼皮知道她性情温婉随和,难免好皮笑脸逗她发窘,她见怪不怪。 其实没有人真敢逗她生气,都知道她的武功比两位兄长更扎实。她两位老哥在徐州,真有降魔金刚的声威。 她把这里当徐州,独来独往逛街不会有危险。徐州的亲友往来风阳必经宿州,她希望能碰上亲友探问家中的信息,离家多日,不知家中的情形怎样了。 自从阴雷豹毒娘子那些人离境之后,家中的警戒并没松懈,提防天杀星唆使派群狗党再来生事,她不希望家中再生事故。 接近鸿宾客栈前面的大广场,身后蹄声得得,十二名扮成小行商的骑上,慢慢到了她身后。 她本能地向街边靠,扭头回顾。 很不妙,骑士们也看清她的面貌。 “咦!”第三位女骑士脱口叫,马鞭向她一指。 街上人多,对方也人多。女骑士虽然穿了粗布衣裤像贫妇,但美丽的面庞并没有走样,马鞭指向她,明白表示已认出她的面貌身分了,冤家路窄,双方都心中有数。 不能引起冲突,对方人多势众,她不假思索地急窜而走,钻入鸿宾客栈前大广场的人丛。 “那小丫头是笑益尝的女儿。”女骑士是毒娘子卓鸳鸯,飞离雕鞍猛急叫,排众急追。 马匹在这里只能在人丛中缓行,不能驱马追赶,共有四名骑上跃下马追出,拨开人丛声势汹汹。 她已别无抉择,一头钻入鸿宾客栈拥挤的店门,身后十余步,毒娘子正排众而至。 鸿宾客栈有三间店面,后进连厢曾院,可接待三百位旅客以上,到处都有人走动。她像灵活的蛇,在人丛中审走如飞,直趋后面的客院,从僻静的角落跳墙溜之大吉,把追的人摆脱了。 鸿宾客栈一阵乱,十二名骑上旁若无人地穷搜各处。 暮色四起,一匹健马出了街口,便放蹄飞奔,向北绝尘而去。 是侍女小秋,连夜北奔飞骑告警。 碧瑶毕竟欠缺经验,她应该和小秋一起走的。 十二骑士住进鸿宾客栈,店伙心中叫苦。 旅客流水簿中,查不出可疑旅客落店的资料,遍查客房,也没发现可疑的女客投宿。 这些牛鬼蛇神并不蠢,知道被项家小丫头愚弄了,利用客栈脱身,并没住在客栈内。 他们知道如何寻踪觅迹,知道猎物的可能藏匿处。人多好办事,北关一带受到有效的封锁。 碧瑶虽然不曾在江湖走动,但乃父的朋友,都是江湖之雄,耳儒目染,对江湖动静不算陌生。 在徐州,她也经常与本地的亲友往来密切,接触面相当广。 她所欠缺的是实战的经验,像温室里培育出来的花。 欠缺经验就胆气不够,在一个性情随和,聪明有智慧的人来说,不但不是缺点,反而成为她的优点。 她换下淑女装,换上普通的村女衣裤,把需用的紧要物品塞入百宝囊,马包内的刻也取出来使用,随时防范意外。 她有不需返家的理由,深信侍女小秋一定可以平安返家报警,她要蹑在这些人附近,了解这些人的活动情形。她在心理上,就没有与这些人搏斗的念头,跟踪盯梢应该可以胜任,放机警些料亦无妨,她对自己的武功有信心。 她却没想到,对方会全力对付她。 她知道毒娘子那些人,在鸿宾客栈落店,在店中穷凶极恶大搜她的踪迹,心中感到好笑。 要了解情势,必须与对方保持接触。拾摄停当,打算溜进鸿宾客栈,观察那些人的动静。 对方只有十二个人,估计即使被发现,撤走也不难,街市中脱身轻而易举,不逞强便不会有被堵住的凶险。 淮阳老店是高尚的旅会,普通升斗小民不会光顾这家店,二更初,便不再有旅客投宿,店中的活动逐渐沉寂。 与不远处的鸿宾客代相较,不可同日而语,客栈面前的!”场,仍然喧喧嚷嚷一片忙碌。 准备停当,挨了用布卷了的长剑启门外出,手中有门锁,表示不会在短期间返回。 拉开门,她心中一动。走廊的右首,一位青衣布裙,流了两根大辩的小姑娘,似是刚启房门而出,并没锁上房门,向站在门口的她嫣然一笑,举步向她走来,笑容毫无恶意,只是有点怪怪地。 “你笑得好美。”她个性随和,对这位小姑娘产生好感,态度也就流露出善意:“只是好像另有用意,能不能告诉我?” 她的打扮更像小村姑,因为没穿裙而穿裤。 “你不觉得,与他们住得太近吗?”小姑娘止步笑问:“露了行藏,就该迅速撤离。好像你是个初出道的生手,出门几天了?” “咦!你……”她吃了一惊,对方的话意她懂:“我要看着他们有何图谋,走了就什么都不知道啦!这位姐姐难道能未卜先知,我的事……” “你在街上追逐,我在场目击,正在找旅舍投宿,所以知道经过。那些人都是江湖人精,很快便可查出你的踪迹。我认识那个毒娘子,你与她……” “有点不怎么相关的过节。进来坐好不好?姐姐贵姓?我姓项,项碧瑶。” “你不是打算出去吗?”小姑娘指指她手上的门锁:“风声正紧,他们正在大举布网张罗,你这时出去侦查,不啻自授罗网,去不得。这里也不安全,不过还没有立即的危险。我姓李,叫小莹,晶莹的莹。” 肃客入房,加点了一枝烛,房中一亮。 “小莹姐,请用茶。”她请小莹在桌旁落座,斟上一杯茶:“他们不会知道我的宿处,让他们在鸿宾客栈闹翻天。真的不直前往侦查,谢谢你的指点。不瞒你说,我还没在外面走动过呢!” “所以我说你是生手呀!你不走避,我也会跟着受累,所以来提醒你。”小莹说:“早晚他们会派人来查,单身女客都会受累。” “我抱歉。”她知道事态严重:“这时走还来得及。小莹姐,一起走好不好?你是一个人?” “我通常独来独往,不要紧。你知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吗?” “十二个,我惹他们不起……” “人数必须加上五六倍,他们有许多入分开行动。主脑是九州冥魔,另有一批淮河的枭雄,互通声气,葫芦里不知卖什么药。” “哎呀!九州冥魔?”她脸色大变:“老天爷!那魔头怎么可能” “他公然出面了,是九州会的会主。” “九州冥魔怎么可能接纳毒娘子这种人?小莹姐,你有没有弄错?” “九州冥魔就住在后街的兴隆老店,我是从颖州跟在他们后面来的,所以……”小莹突然急趋窗旁,侧耳倾听,像发现普兆的灵猫:“这些混蛋怎么来得这样快?把剑系在背上,准备走。我得回房取剑,你先走,不要等我,愈快愈好,脱身第一。” 声落,人已出了窗一间即没。 她仍然有点不信,但依言将剑系在背上。 她不想先走。相见投缘,她平空对李小莹产生一见如故的感觉。 稍一迟疑,就走不了啦!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机警地吹熄烛火。 “就在这里。”房外响起店伙的嗓音:“是两位女客官,而不是一位。” 小秋走时,并没告知店伙。 原房管理牲口的伙计,也不过向旅客的去向,只按旅客的需要,接收坐骑或准备坐骑。 所以管理客房的店伙,并不清楚旅客是否仍在房内。 “不管一位或两位,都得查。”另一人嗓门宏亮,气势汹汹:“叫门。” “是的。” 不等店伙叩门,她猫似的钻出窗,审人房后的防火小巷,便听到房门被踢破的暴响。 李小莹出明机警,但也有失算的时候。 她知道必定会有人前来追查,却以为事不关已,对方不可能把她当成项碧瑶,不会李代桃僵认错人,当面一间便清。 因此,她并无积极应变的准备,所以要碧瑶先走,她要随机应变察看情势变化。 手中有剑,是应变的第一步。 她窜回客房,则将剑取出,房外已被堵住。 “轰隆”一声大震,房门崩坍掉落。 她反应甚快,一声冷叱,将唯一的小桌扔出,身形控低随桌急窜,像离弦的劲夫窜出房外。 踢门的人警觉心也高,小桌一翻烛火倏熄,飞出的小桌体积比人大,黑忽忽呼啸而出,不敢贸然出手阻挡,三个人向侧急闪,没留意桌下有人跟出,失去把人堵死在房内的好机。 外面是小院子,客房是分栋的。院子的花盆附近,隐伏着两个人。 一声狂笑,两人现身劈面拦住窜出的李小莹,一刀一剑伸出相候,等候她冲上。 “你们干什么?在客店抢劫?她不想引起恶斗,止步沉声问。 她的女性悦耳嗓音和身材,一看便知是小姑娘,不远处廊柱悬有一盏长明灯笼,光度足以看清轮廓。 “瓮中捉鳖,妙极了。”持刀的人得意地说:“项大小姐,你认命吧!哈哈哈!你是咱们在徐州建山门的最佳保证。” 后面破门的三个人,堵住了她的退路,五比一,她陪人重围。 “项大小姐?谁是项大小姐?”她反问,徐徐解开创囊的锁口绳,露出剑把。 “喝!怎么?和我耍赖?” “你们来找什么项大小姐?” “没错。” “你看我像项大小姐吗?” “别给我耍嘴皮子……” “你简直岂有此理,张冠李戴闹笑话。你们要找的人是谁,总该认识这个人吧?我姓李,不姓项。你如果不认识,快找认识的人来证实一下好不好?” 五个人都是男的,没有女人。 每娘子是女的,该是认识项碧瑶的人。 不远处在项碧瑶房内扑空的三个人,已闻声飞奔而至,现在八比一,小院子完全堵死了。 “你不是徐州笑益尝的女儿?”那人一怔。 “哦!原来你们找那位烂好人笑孟尝的爱女,却误把冯京当马凉,贻笑江湖。喂!你们有。八个人,难道没有一个人认识那位项大小姐?快出来指认好不好?” “认识的人不在这里,你是唯一符合项碧瑶特征的人,乖乖跟咱们前往客栈等候指认,不可自误,咱们不想伤害你,把剑丢过来。”这人所提的要求,在正常情形下还算合理。 但在江湖朋友的想法中,却又不合理啦! 乖乖缴械被押走,死活便操在对方手中了。 她是美丽的少女,后果将令人不寒而栗。 对方如果是正道人士,当然不会有危险。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不会承认误捉贻人笑柄。 “办不到,谁知道你们是何来路?我在这里等,等你们的人前来指认。”她当然拒绝,这也是合情理的要求。 “该死的小泼妇,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擒住你再说,接招!” 刀光一闪,这火扑上了,刀招是“拦江截斗”,封锁她左闪的经路,大手随后探出擒人。 她不用看也知道刀是虚招,单刀看的是手,对方志在擒人,一定会用手探入,刀制造出手的好机。 这人的手还没探出,刀招也将尽未尽,眼一花,人影不见了,“砰”一声问响,右助挨了一腿,向右扔刀扭身重重地摔倒。 “要活的!”有人大叫。 她一脚奏效,翻转的身躯还没稳下,马步只有一脚沾地,便感到右腿近外胯处微震。 右腿翻落着地,突然右腿一麻,接着剧痛光临,痛勾消了发劲的能力,向下挫倒。 她知道糟了,右腿外侧近聘骨处被暗器击中,这才明白有人叫要活的话中含义。如果不要活的,这枚暗器她死定了,天色黑暗,她也没料到对方有这许多人,足以对付她,怎么可能在旁用暗器偷袭。 暗器有毒,难怪先前突然感到一麻。 她后海已来不及了,摔倒在地便挣扎难起。 两个人同时扑出,四条大手像抓鱼。 黑影骤然从走廊扑出,快得难辨形影,两个大汉不知背后有人扑来,毫无所知地向左右急控。 黑影一掠而过,打击着肉声乍起,俯身伸手擒捉小莹的两个人,也飞抛而起,先前向两侧挖出的两个人还没落地,打击之快无与伦比,四个人似乎同时受到沉重的打击。 黑影疾退,肩上有李小莹。 “毙了她……”先前叫要活的那位仁兄,像是恶梦初醒,厉声大叫挥剑冲出。 四个人受到淬然的猛烈打击,另四人竟然没看清黑影是人是鬼,太快太突然,发觉有变已来不及反应。 在暗中用暗器偷袭的人,也来不及再发射暗器,黑影已窜入走廊,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民宅的后堂一灯如豆,光线不会外泄,但视线不明,检查伤口不易看清。 “我的右半身麻木了,暗器有毒,我……”李小莹躺在堂屋中间,绝望地低叫。 “你放心好不好?”碧瑶褪了她的裤腰,检查右外膀的伤口,不时沾了血液放在鼻端轻嗅,有行家验毒的气派:“是双锋针留下的创口,他们不想杀你,所以伤口不深。可惜针没留在体内,无法很快找出毒性。如果没有淬毒,这种创伤并不比被马蜂螫了一针严重多少。” “你……你懂毒?” “自从毒娘子出现在徐州之后,家父那几位玩毒的专家,便十万火急赶来,传授防毒治毒的要诀。我有多种解蚀血,溃烂、凝血、腐肌的药,带在身上防身……对了!是溃烂的毒药,毒性幸好还没发挥功能。” 知道毒性便简单了,双锋针的创口仅两分,塞入药本之后,甚至不需包扎。 为了使解药发挥最大功能不致脱落,以小膏药贴上便一切停当。再吞下三颗解毒丹,大功告成。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莹挺身坐起问。 “北关最东端小巷底的民宅。”碧瑶小心地收拾百宝囊:“他们仍在那边穷搜,决不可能搜到这间民宅来,大可放心,明天你一定可以活动自如,只是创口小有不便,小小的痛楚不妨碍活动。” “你怎么不早走?”小莹问。 “我不放心你,所以绕回来,果然老天爷有限,让我赶上了。我连累了你,如果你有三长两短,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碧瑶抱住了她:“但是,我不能留下来陪你,事关我家的安危,我必须引他们走。小莹姐,原谅我自私。” “嘻嘻!你爹是个烂好人,龙生龙凤生风,难怪女儿也是烂好人。”李小莹站起大笑。 “咦!你可以站起来了。” “哦!我真站起来了,麻木感没有啦!”小莹也大感惊奇:“你的解药真妙。你没有绕回来救我的必要,你没欠我什么。” “你” “好啦好啦!我们扯平好不好?你要走,走得了吗?他们一定彻底封锁北行的路……” “我不往北走,一定要把他们缠住,甚至引走,让我家有充裕的时间应变。” “老天爷,你应付得了这一大群武功超拔的江湖人精?与九州冥魔周旋,可能活得不耐烦了。” “我非周旋不可呀!我承认我不行,逃躲的能耐总该可以胜任吧?只要逃入城,他们绝对奈何不了我。宿州的知州大老爷叫宋铁头宋诚,对惩治匪盗兴趣极浓,抓住了就立即锁入死囚牢,宿州就没有蛇鼠敢结帮组会。州判大人的五组箭手校刀手,由各乡的箭社教师爷组成,反抗的人立加射杀。他们这些人,明天绝对不敢在城内城厢逗留。不信你等着瞧,巡逻的捕快一早便会蜂涌出城。他们只敢夜间偷偷摸摸活动,能找得到我?” 碧瑶当然知道宿州的情势,宿州与徐州是近邻。 俗语说,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地主父母官如果不贪赃枉法,铁面无私执法森严,当地的治安一定良好,民壮丁勇也乐于拼命维持治安。 外地不明情势的强龙,如果冒失地闲事,那等于是与全州为敌,肯定要上法场或当场被格杀,除非见机跑得快。 城门已闭,城内的治安人员无法出城,所以这群凶果胆敢搜查旅合声势汹汹,大举出动在屋顶高来高去追逐,居民敢怒而不敢言。 但天一亮,不但城内的治安人员涌出,甚至可能出动民壮丁勇。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内功外功也有力尽的时候。 功臻化境的人,也仅能支撑片刻,哪禁受得起刀枪如林的致命攻击?一石弓力可贵重甲,绝世武功也禁受不起箭雨的攒射。何况在那些捕快中,也有武功超尘的捕盗名手。 “唷!你倒是怪谦虚的。”小莹一面活动手脚一面说:“如果那些人中,有人与本城的治安人员有交情,那就情势完全不同了,城里你躲得住?除非你向知州大人首告,你会吗?” “这……”碧瑶一愣,她怎能向州衙告状? “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合实际,此计难行。碧瑶姐,快另想办法。” “那就引他们远走。”碧瑶一拍大腿:“他们一定多防止我北遁,我就让他们如意。” “往何处远通?”李玉莹笑问。 “往东奔。” 碧瑶想起灵壁县:“那一带我地头熟,引他们去捉迷藏。” 她走遍了灵壁东乡每一角落,有把握逗弄这些人疲于奔命。 “决定了?” “对,决定了,东走灵壁,引他们天南地北奔忙。” “好吧!算我一份。”小莹的口气轻描淡写。 “什么?你说什么疯话?”碧瑶却大惊小怪。 “疯话?”小莹冷笑:“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不在旅会查我的根底?你跑不了,我能逍遥?我敢保证,他们要捉的人中有你,要杀的人中有我,我的处境比你更为凶险,明白吗?” “这…小莹姐,我……我抱歉……” “你怎么老是抱歉?讨厌。咱们两个人,一定可以让他们后诲。快点歇息养足精神,五更时分动身。” “得等天亮呀!不然怎能引他们走?” “我敢给你打保票,打不抽厘金的宝泉局保付官会票。”小莹笑吟吟说话风趣:“北关四周,恐怕已有人潜伏监视了,天一亮,谁也跑不了。五更初突然越野飞奔,他们来不及拦截,就会追来了。最好能打伤几个恶贼激怒他们,他们就会咬牙切齿穷追不舍啦!” “此计可行。”碧瑶欣然同意:“你可以称小诸葛,我听你的。” “嘻嘻!你该听我的,论见识与经验,你嫩得很。你老爹笑程是烂好人,你是胆小鬼只会选。喂!你几岁了?我十六多一点。” “我……我我……” “不许多报。” “我十……十六岁……刚满。” “难怪你叫我小莹姐。嘻嘻!我是老大,你名正言顺要听我的。现在,到后房睡觉。这家的人靠得住,不会与匪徒合作出卖我们。” 扫描,jy校对 第十六章 神针陷落 毒娘子一群人北上徐州,目的便是奉主人的指示,乘机对付笑盂尝,威迫利诱逼笑孟尝就范。 目下天假其便,半途碰上笑益尝的女儿,机会太好了,只要把碧瑶弄到手,笑益尝怎敢不接受摆布。 在两位姑娘逃脱的后片刻,派在北关四周潜伏监视的人便已就位,范围太大,稍嫌入手不足。 一切皆在小莹姑娘算中,打破樊笼飞彩凤。 漫山遍形搜两个狡猾如狐的人,那简直有如在荒野中搜寻两只野兔,连踪迹也找不到,谈何容易? 幸而目标并没完全摆脱他们,不时若隐若现,时东时西,让这些人疲于奔命。 第三天傍晚,七小队人马,浩浩荡荡先后在灵壁城外集结,人疲马乏,一个个怒火冲天,也怨声载道。 一大群天下之雄,连两个小姑娘也奈何不了,脸往哪儿放?日后如何向江湖同道交代? 灵壁城是在响马纵横天下期间,大杀戮过后整修砌石加瓦改建的。所谓加瓦,是把大陶瓮盛土,一层层叠架在石基上,极为奇特壮观,想爬城,免谈。以往是土城,而且厚度不够。 他们不敢进城,更不敢在城中投宿,距城四五里,在一座小村强行借住,安顿了将近百名男女。 在邻村,也安顿了几十个人。 派人进城购买物品,也不带兵刃扮成村民,如果被困在城中,闭上城门插翅难飞。 人已逃至城东一带乡村,晚上不便追搜,预定明早兵分两路,左右包抄形成包围,不能再拖了,成败在此一举,而且志在必得。 被猎的人没有坐骑,精力应该濒临崩溃边缘,逃的速度一天比一天慢,是时候了。 人多,需要食物也多,日用品的消耗也急需补充,安顿时已同时派人进城采购,要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撤出,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 两个大汉在伦河桥头的路旁树内,看守着八匹坐骑,等候采购的六个人出城,毫无戒心地倚树假寐。 桥在东门外里余,路通东乡各村集。 站在桥头,可以清晰地看到城门,中间有一座像桥,城濠是引沦河的水灌成的。 这是说,出城的人如果被追捕,必须逃过两座桥,才能平安脱险。万一桥先被封,那就麻烦大了。 一个穿得褴楼的老大娘,胁下挂着一个破烂大包裹,右手点着一根手杖,一步一顿出城过了两座桥,似乎老得有点治眼昏花,眯着眼瞥了两大汉一眼,大概看出两大汉已经真的睡着了,相距仅三二十步,连流出的口涎也隐约可见。 身形乍起,两起落便穿林而入。 可惜没留心地下的枯枝,落脚时发出技折的响声。 两大汉非常了得,猛地惊醒跳起来…… “手不要抬起,抬起一定死。”老妇沉叱,怎会是年已花甲的老妇?嗓音清亮震耳。 “咦!”两大汉大惊,手居然不敢抬起,另一个甚至在发抖:“怎么可……能是…… 你……” “你的手指已经来不及会上抽箭的套环。毒手鬼王钟贵,你的手千万不要妄想抬起。” 老妇向发话的大汉提出严厉警告:“一抬就死,决无例外。你能听出我的嗓音,已经不错了。把那各生的藏匿处告诉我,换你们两条命,值得的,如何?” “在唐村。” “你该死,第一句话就撒谎。” “我没有撒谎的必要,性命操在你名中” “唐村住的是九州冥魔。那畜生在颖州与九州冥魔勾结,派了一些人听候九州冥魔差遣,你就是其中之一。难道你生得贱,有奶就是娘,把九州冥魔当成主子了?” “我怎知道他到底住在何处?反正在黄村安顿时,我亲见他和九州冥魔同时出现,没看见有人离去,当然还在村里。至于我离开后,他是否走了我就不知道了。”毒手鬼王心情逐渐稳定,说话有条不紊:“要是不信,你可以到唐村看看就知道。” “我不招惹九州冥魔。”老妇沉静地说。 “为何?” “我只是感到奇怪。那畜生与九州冥魔是死对头,为何突然勾结在一起?替我传话给那音生。” “传什么话?” “告诉他,九州冥魔庇护不了他。他虽然在离开汝宁之后,便变换装束秘密飘忽活动,我仍然会找到他的,他不必为了怕我而隐起行藏,这会贻笑江猢,有损他的江湖威望,振武社的招牌,会成为江湖朋友的笑柄。姓钟的,记住了没有?” “在下记住了,话必定传到。” “这就好。” 老妇开始拾回手杖、包裹,从容不迫像是把两人忘了:“你们是我第一次正面打交道的人,所以非常幸运。但愿你们能永远幸运,再见。” 两人的眼神有了变化,但毫无移动的象迹。 老妇徐徐侧转,一额一颠地迈步、两步、三步……包裹突然疾转,身躯也扭转、侧倒、手杖脱手,电芒破空,身躯一沾地,立即飞跃而起,包裹也脱手。 包裹上,一支油箭贯入八寸,发出与金属撞击的声音,与袖箭简的机安声同时响起。 “响……”毒手鬼王用手掩住心坎,仰面便倒。 另一大汉的手,仍抓住来不及出鞘的剑把,咽喉贯入一枚双锋针,叫不出声音,一晃两晃,向前一栽。 “又得另找人传话了。”老妇跃落毒手鬼王身侧,毫无怜悯地取回双锋针。 起散了八匹坐骑,老妇欣然离去。 六个人丢下大包小包所购的物品,围着两具尸体大声咒骂暴跳加雷。 “这两个小贱人罪该万死。” 一名大汉咬牙切齿厉吼:“她们竟然下毒手屠杀咱们来办的人,而咱们却奉命要活捉她们,此仇不报,何以慰朋友在天之灵?我不管死的活的,要让我碰上,非要她们死得非常难看不可。” “别说气话了,梁老兄。”另一大汉冷静些:“咱们追逐了两三天,所为何来?请她们做贵宾?她们有权报复,报复哪管谁是采购的人?如果她们也声称去买食物,你会任由她们大摇大摆来去吗?” “是被暗器杀死的。”检查尸体的人宣告:“面对面击中的。 钟老兄的袖箭已经发射,曹老哥的剑已出鞘寸余。老天爷,这两个泼妇,怎么可能面对面杀死他们的?咱们有谁比钟曾两位老兄高明?” “唔!她们的武功,比咱们所估计的高三倍。”另一人打一冷颤:“诸位,咱们沿途必须小心。” 这一说说坏了,人人变色。 如果对方偷袭伏击,结果如何? “咱们快走,断后的人尤其要提高警觉。尸体暂且留给赶来的人善后,天一黑就防不胜防了。” 人人自危,六个人心虚气低放开脚步飞奔。 出了人命,紧张的气氛增涨一倍。 两个爪牙在城门外被杀,那就证明两位小姑娘并没逃入东乡藏匿,并没打算通逃,定然仍在城厢附近出没,包围东乡的行动只好放弃,转而集中全力封锁城厢附近,必要时入城侦查。 因为躲入城中最安全,两个小姑娘很可能躲入城内藏匿。 封锁城郊,需要大量人手。 他们有一部份人在宿州等候,至少有三分之一人手并没跟来。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时候,必须用雷霆手段达到目的。 眼来看风色的江湖群雄,皆落脚在西门外大街的几处客栈内,夜间都心照不宣守在客栈内,避免外出走动,以免引起误会。 其实这些看风色的人中,不乏名家高手,十之七八不是纯粹为看风色看热闹而来的,而是观察九州会的实力,看是否值得加盟投靠,投靠的心理瞒不了人。 但如果九州会的表现令人失望,实力并不可靠,这些人便会见风转舵,另谋生路,真正冷眼旁观审度江湖情势,无意加入的人为数不多。 二更将尽,西门外大街的来福客栈门前,已是人声静止,不再有旅客出入。这条官道往来的旅客不多,今天比平时多了两三倍。街道其实不大,没有夜市,旅客也就窝在客栈内,不再外出走动。 旅舍内的上房客院,却灯光通明,两座会客厅都有人品茗聊天,也有人喝酒解闷。 这些都是身分特殊的豪客,店伙不敢干涉他们的活动,供茶供酒不敢怠慢,知道这些人不好惹。 会客厅也叫交谊厅,仅没有四张八仙桌,其余都是两椅一几式的双人品茗座位,可供两人交谈。 倚窗的两位中年人气慨不凡,一看便知是江湖之豪,一面品茗,一面交谈,嗓门不小,不怕有人旁听。 三个文人谈书,三个屠夫佬谈猪;三句话之后,江湖朋友便谈上了江湖事。 九州冥魔筹组九州会,就是最近最热闹的江湖大事。 他们是跟在九州冥魔后面来看风色的,话题自然而然地以九州冥魔为中心。 “黎兄,你的看法如何?”左首中年人问。 “相当失望。”黎兄摇头:“我觉得九州冥魔不像一个胸怀大志,叱呼风云的一代霸才。” “怎么说?” “为了区区两个小姑娘,便停留不走,亲自出动大半弟兄,紧锣密鼓追逐不休,居然奈何不了两个小辈,一事无成,像话吗?这种事,派三两个人便可完满达成。你看,像不像一个未来的江湖霸主?马老兄,不必再等了,咱们另作打算吧!明天咱们就向后转,干脆去湖广投奔南毒程老兄,他的势力已扩展至武阳关,大有可为。” “我也看出这个魔靠不住。”马老兄颔首同意:“他应该疾趋徐州,直接与笑孟尝打交道,穷追笑益尝的女儿,首先就有失风度落人话柄,哪有主宰江湖的霸气豪情?他是不是另有隐情,故弄玄虚?” “算了,咱们哪有闲工夫去发掘隐情玄虚?既然要投奔某人逐鹿江湖,就必须投奔势力最大,人才最多,有无限发展潜力的人,不能感情用事与失败者并肩站。马老兄,咱时已年近四十,已不宜再在江湖玩命了,再不找到稳妥的靠山,连棺材本也捞不到啦!” “说得也是。”马老兄叹了一口气:“即使肯舍命玩,也玩不了几天啦!既然九州冥魔靠不住,咱们就连袂前往湖广投奔南毒程老兄,弄个分堂主干干不会有问题。” 原来这两位仁兄,是前来察看情势决定投奔目标的。 厅日突然踱入气概不凡的九州冥魔,身后跟着四位神气的胡伟中年佩剑人。 全厅一静,鸦鹊无声,所有的惊讶目光,全向这位九州会主集中。有些人被气势所慑,情不自禁站起肃立,像是迎接主人。 “诸位雅兴不浅,快三更了仍在品茗清谈,打扰了。”九州冥魔威猛的神情消失,流露出顺和的微笑:“诸位想必对我九州冥魔不算陌生,特地专诚前来与诸位谈谈切身的问题。” “九州会主顾临,在下深感荣幸。”门测一桌的身材高疫中年人欠身为礼:“在下五花剑骆威,出身威灵门下。但不知会主有何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态度近乎阿泱,奉承的功夫是第一流的。 “长话短说,本会主目下急需人手。”九州冥魔游目四顾,微笑消失了,神情多变,目光在瞬间变得凌厉威严:“因此希望诸位协助,加盟本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同努力逐鹿江湖霸主,期望诸位共襄盛举。” 所有的人又是一惊,这算什么?有身分的人,必定认为有如儿戏。 “哼!这是扫垃圾吗?”果然有人大声讽刺:“要不就是召集壮勇,人人有份。” “你们本来就是一堆垃圾。”九州冥魔的神色狩猛阴森,一字一吐:“你们跟来干什么?想什么?你们这些杂碎决不是来主持公道的,这点我可以肯定。你们等我九州冥魔向你们招手,把你们当贵宾恭请你们加盟,这点也可以肯定的。以这种方式邀请,你们觉得没面子,感到没受到尊重,对不对?” “阁下不要损人……”那人脸色十分难看。 “是吗?贺标!”九州冥魔沉声叫。 “属下在。”一名健壮的随从欠身应暗。 “你来处理。” “属下遵命。” 呼了一声,九州冥魔掉头就走。 四随从留在原地,堵住厅口气氛一紧。 “本会明天一定要把事情办妥,然后疾趋徐州。”叫贺标的中年人鹰目炯炯,扫了众人一眼:“需要增加人手,完成市网张罗大搜捕。用人之际,在论才方面只好条件放宽,虽则你们这些江湖龙蛇中,很可能有暗中图谋本会居心叵测的人,但本会不计较。” “你到底要说什么?”有人大声问。 “在下叫十串数,愿意加盟本会共图江湖霸业的人,请抬头挺胸出厅,外面有弟兄接引诸位至客栈的大厅聚会。不愿的人,等咱们走了之后才能自行离去。现在开始叫数,一、二、三话说得稍微客气,只是说话的神情令人心慑,隐约流露出的阴森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第一个人离座出厅,第二个……“八!九……十!” 共出去十一个人。 住在这间客栈的牛鬼蛇神,今晚大家心照不宣,在会客厅品茗聊天,目的就是讨论当前情势,提出去留意见,也籍机攀攀交情,因为几乎全部到齐,总人数共三十二名之多。愿意接受加盟邀请的人,还不到三分之一,可能九州冥魔的态度太过傲慢恶劣,心存观望的人为了自尊而不屑接受。 贺标叫完数,转身举步,突然发出一声怪叫,身形倒飞鱼龙反跃,翻转时右手剑出鞘,左手进射出铁雨钢流,然后身剑合一雷霆下搏。 三位随从速度更快,刻起处风雷乍发。 两面的走道也人影夹冲而出,暗器似飞蝗先行远距离攻击。 这是有计划的突袭,配合得圆熟完满。 结果是可以预见的,好一场空前猛烈的快速大屠杀。 店家没受到连累,尸体全由九州会的人搬走了。 另一座客院客房,住着男装打扮的小伙子。 这小伙子像灵猫,隐身在院墙头近屋角处,目击这座容院的会客厅暴乱的情景,不敢妄动。 九州冥魔并没远走,由另四位随从保护,在远处的廊门冷静地察看结果。 加盟的十一个人,早已被人领走了。 当一名爪牙在厅日,打出顺利结束的手式时,九州冥魔这才动身走了。 小伙子从侧院飞越店侧的房舍,绕至店门潜伏。 可是,无法跟踪,店门外系有三十余匹坐骑,有人在店外接应,十二匹健马蹄声如雷,驰出街尾绝尘而去。 不久之后,十余名爪牙忙碌地搬出尸体相在坐骑上,一匹马载两具,牵着坐骑急急撤走。 小伙子失望地返回客房,刚要掩上门,突然急问,隐身在门测。房内没掌灯,想闯入真需有超人的勇气。 房门没关,等候来客闯入。 来客并没闯入,站在廊柱下若隐若现。 “你想偷偷给他一针?”隐身在廊柱旁的人低声问。 “可惜没有机会。”小伙子重现在门口:“这恶魔做得太过份了。” “这是杀鸡做猴示威的好机会,不世之雄一定会抓住机会示感,你跟错了目标,知道吗?” “不会错,那富生在这里,可惜不知道他在何处住宿。我又宰了他两个人,是他派在九州冥魔处协助的人,所以一定隐匿在这恶区左近。老前辈似乎……” “老夫也跟错了,他半途折返宿州啦!” “哦!这畜生真难缠,愈来愈小心,更为行动飘忽,明天晚辈再折回去盯住他。” “你也愈来愈精明了,表现已经可圈可点啦!连老夫也无法盯牢他,这混蛋为何化暗为明,让九州冥魔大展雄风,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那畜生是九州冥魔的手下败将,既然勾结化敌为友,当然得让九州冥魔出面撑大旗啦!九州会与振武社如果合并,也轮不到他做首脑。老前辈明天也动身?” “老夫改变主意了。” “老前辈的意思……” “老夫要跟在九州冥魔附近,这恶魔才是老夫盯梢的目标。 小丫头,千万小心,一切靠你自己了。” “老前辈……” 眼一花,人影像是平空消失了。 小伙子再次钻窗而出,成了一个怪异的物体,躯体各处扎有破布帛头,头部戴了斑剥的灰绿色怪形头罩,即使站在明处,也不具人的形态。 那位老前辈叫她小丫头,可知她是女的而非小伙子。 她伏在客院的屋顶瓦扰中,更不像人体了。;重返客店的十一个牛鬼蛇神,正在所住的客房中抬援行囊,有些人兴高采烈,有些人闷闷不乐,可能因为投效九州会所获得任用地位不同,所以有人欢喜有人愁,所求不遂心里当然闷闷不乐。 那位性黎的中年人,就显得闷闷不乐。 每间房都有灯光,旅客半夜退房的确不寻常,拉座客院二三十间客房,上假不久任会人去房空。 有些房客没有灯光,因为房客已经成了尸体被弄走了。 姓黎的与马老兄一同出到院子,在右侧的走廊放下马包行囊,无精打采作最后一次检查,连遮阳帽也看了一遍看是否破了。 他俩是最后动身的人,整座客院已经不再有人走动,四周静悄悄,廊灯暗黄色的光芒视界有限,藏匿在附近的人如果不动,便很难发现。 走廊转角处的廊柱旁,一个灰影已来了片刻。 店伙们早已吓得远离这座客院,这灰影也不是店伙。 姓黎的与马老兄,不知道院中仍然有人留下。 他们大概不心甘情愿,不想早些离去,举动侵吞吞有意拖时间,怎会分心留意是否还有人逗留? “怎办?”姓黎的扎妥马包路袋,突然低声问。 “走一步算一步,以后再说。”马老兄也放低声音。 “以后会有后患。” “天下大得很呢!后患吓不倒你我这种人。” “投奔的组合,必须比九州会强大,不然……” “不然,不会有人收留咱们。放心啦!这种轰然而起的组合,不用招贤纳土的手段延揽人才,反而用血腥手段肋迫牛鬼蛇神效命,神气不了多久的,早晚也会轰然而散,这一天会来得很快。 放在心上不现词色,黎老哥,咱们走着瞧。” “对,放在心上。”娃黎的扛起马包提起鞘袋:“放机灵些,不然决无前程可言,把命丢了,那就冤哉柱也,看不到起高楼接着楼倒了。” “走吧!要来的终须会来……” 灰影踱出廊柱,轻咳了一声提醒两人注意。 “你们的打算虽是不错,却没料到隔墙有耳。”灰形的嗓音不高,但字字震耳:“你们刚焚香立音加盟便生异心,犯了会规的哪一条?” “他娘的!”挂黎的把心一根,豁出去了丢下行囊破口大骂:“咱们刚踏进你们的山门边缘,你们就派人监视管制言行了,哪把咱们当人看?九州会只有这么一点点气候,成得甚事?去你娘的,太爷不干了,你咬我鸟!” 声落剑出鞘,立下门户侯敌。 马老兄也发出一声粗秽的咒骂,单刀出鞘。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我要拖死狗似的把你们拖去见会主。”灰影恶狠狠地大踏步欺近,轻拂着一根九节鞭,鞭发出克勒勒怪响。 九节鞭是刀剑的克星,远放近缠可锁住刀剑,相当霸道。这人的无畏气势,已表示有把握对付一刀一封。 “咱们并肩上,马兄。”姓黎的往右绕,形成夹攻,剑上风雷隐隐。 “我先上!”马老兄扬刀从左面退进。 “克拉啪……”九节鞭全部抖开了,挥动的距离加大,罡风呼啸,鞭上的劲道极为猛烈,怪响声慑人心魄。 “你们该死……”灰影沉叱,鞭相突然向姓黎的吐出。 创光暴射,“挣”一声暴响,火星飞溅中,剑光突然折向,急剧翻腾飞出两立外。 一接触胜负立判,武功相差太远了。 马老兄以为自己先上,九节鞭必定先以刀为目标,没有真正抢攻的准备,因此发现鞭转移目标,已来不及冲上出刀替同伴策应了。 鞭崩飞了剑,鞭梢尖反拂弹出,光临姓黎的右胁,很可能要打断几条肋骨。 距胁还有尺余,姓黎的毫无躲闪的机会。 电芒破空而至,贯人灰影的右肋。 但鞭梢已反拂,软兵刃劲一发就无法再控制,也无法收劲,出了意外,仅断绝续发的后劲,前劲仍具有相当大的杀伤力。 右助有暗器贯入,截断了力源。一声怪响,鞭的第二节击中姓黎的右胁,姓黎的向左弹出、摔倒。 “砰!”灰影也被鞭带动,砰然倒地。 “咦!”马老兄后一步冲到,吃了一惊。 “救你的同伴。”身旁幻现的一个怪物,用怪怪的嗓音说“要走必须快,店外还有人监视。” “罢了,咱们欠你一份情义。” 马老兄奔向性黎的,伸手相扶:“怎样了?” “还好,很幸运,击中皮护腰。”姓黎的任由同伴拉起:“唯们先找地方躲一躲,前往湖广投奔南毒程老兄。咦……” 那形同破烂的怪影,扛起灰影钻入走道一闪不见。 “是救咱们的人,不是鬼物。” 马老兄说:“咱们两世为人,走吧!” 街市的防火巷又窄又黑暗,通常每十户人家,就留有一条防火巷,平时也可当贯通前街后街的通道,白天也甚少有人行走,夜间更是人不敢近,怕被鬼物所惑,因为白天也幽暗阴森,胆小的入白天也不敢行走。 灰影被塞在墙根下,扮怪物的小丫头是行家,拉脱对方的肩关节,再加制了环跳穴,手脚全成了废物。 一手叉住灰影的咽喉,控制声音的大小。一手拈住已入肋三寸的六寸双锋针尾,作为逼供的工具。 双锋针,意思是前后都是尖锋。 尖锋的型式有多种,通常是圆锋针、三棱锋针、鸭嘴扁锋针。这玩意采用枣核嫖和柳叶刀的原理,衍化成威力超越两种原型暗器的霸道兵刃。 一旦贵人人体,如果是三棱锋或扁锋,拍住针尾摇、捻。 扳、旋……那会把人痛昏的。 “你不是九州冥魔的人,为何冒充九州会的人行凶?招!”小丫头低声门口供,声音足以让对方听清:“不从实招来,我要把你弄成一堆零碎。” “嗯……嗯……太爷……哎唷……” 双锋针开始播、捻,灰影痛得狂叫,但咽喉被有效地控制住,声音不大。 “招不招?你很凶顽是不是?好,我偏不信邪,看你有多狠。” “哎……啊……” “招不招?” “嗅……我……招……” “好,我在听。” “我们是淮河的好汉,奉老大之命,派在九州会负责连系交通。由于九州会留了不少人在宿州,此地的人缺乏人手,所以我们三个负责连络的人,义不容辞替他们办事。你……你是笑益尝的女儿?” 这位老兄是老江湖,已听出她是女人。 “你们是淮河的好汉?”小丫头讶然问。 “不错,飞虎公孙老大亲自率领众家弟兄出动。” “出动相助九州会?九州会的会主九州冥魔,听说曾经狠敲了你们老大一笔金银,你们反而……”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老大要咱们与九州会并肩站。目下老大留在宿州,但并没和九州会走在一起,互相策应,不公然往来。” “这里的确由九州会主事,九州冥魔也在这里发施号令。但另有一些河南汝宁振武社的杂碎,夹杂在其中摇旗呐喊,显然九州会与振武社已经挂钩了。九州冥魔与振武社的社主四海牛郎是对头,你们老大也与九州冥魔是死敌。可是你们全连在一起,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项姑娘,在江湖追逐名利,不会有永久的朋友,也不会有永久的敌人。”这人把她当成笑益尝的女儿:“纵横掉阁名利为先,死仇大敌也可以成为朋友,斤斤计较恩仇,成不了大事的。项姑娘,九州会其实只想利用令尊,协助九州会在徐州建山门,接纳英雄豪杰,也要引仇家出面。你如果能劝使令尊合成……” “那不关我的事。” “咦!你……” “四海牛郎在何处?” “在唐村……哎……不要……” “你在说谎,哼!”双锋针摇了几下。 “我只见过他一面,派出至城厢活动,就不知道以后事了,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连夜返回宿州了。他的人向他禀告,他的死对头很可能已在宿州现踪,如果他赶回去,该不是意外。我的确不知道他在何处。死对头是神针织女,这女人可怕。” “好,你很合作,我不想亏待你,你好好睡一觉,赌你的运气……” 一掌劈在眉心上,人立即昏厥。 这地方挨了一劈掌,劈而不是拍,决无幸运可言。 何况所制的穴道不解,双肩关节也没接合,拖到天亮,后果不言可喻。 杀人放火的惊世骇俗事故,通常很少在短期间内,接二连三发生在同一现场,犯案的人必须速离现场远走高飞,以免被治安人员查获罪证。 来福客栈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凶手们不可能再三出现。 小丫头并不敢大意掉以轻心,警觉地从店侧偏僻处跃墙而入,伏在幽暗的角落留心观察,留意各处有否异样。 全店静悄悄,旅客吓坏了,紧闭室门不敢外出探视,休管他人瓦上用。 四五名店伙,正在悄悄地洗刷会客厅的血迹,整理被打毁的家具,默默地在幽暗的灯火下工作。 没有尸体需要处理,不惊动官府就不会有麻烦。 潜回所住的客院,同样暗沉沉静悄悄,远处腐角的长明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光度有限,照明的功能也有限,其实夜间很少有旅客外出走动。 她的房门没加锁,表示房内的旅客并没外出。这里距出事的客院相当远,暴乱并没波及这一座容院。 四顾无人,她悄然窜近启门门人。 里面有盏菜油灯,供旅客夜间活动,睡时仅留一根灯芯,用时加挑灯芯增加光度。如果用烛就麻烦了,没有生火的火石人刀怎能点烛?总不能半夜三更叫店伙掌灯。 一灯如豆,室内昏暗。 她很小心,快速地闪在门侧凝神察看,全神戒备。 糟了,脑门一震打击光临。 有人躲在门上方,门框上方楔人两枚钉作为脚踏,更上方壁上也有两枚,人贴在上面可以长久隐藏,向下一扑,一击便中。 她顾得了下面,忽略了门上方。 扫描,jy校对 第十七章 神通迷离 她被一盆凉水泼醒,眼前灯光刺目,想挺身坐起,却无能为力。 双手被牛筋索捆在背后,气机被重手法所制,一用劲就身躯发虚,气一泄即散,无气即无力。她长叹一声,知道完了。 她被摆放在一张八仙桌上,灯火通明,四周围着十余名男女,似乎在检验她这一堆零碎。 她穿了紧身衣裤,但各处分别绑了一些零碎布决。怪头罩已经脱下,露出本来面目。 她认识站得最近的人,没错,九州冥魔。 她在颖州才认识九州冥魔的真面目,九州冥魔在颖州公然露面,有意让人瞻仰他的英风豪气,一代魔头一表非俗。 她的百宝囊和剑,排列在身边。 两囊六寸双锋针,一囊四寸无影神针,另有飞刀、飞缥、扁针、飞蝗石……洋洋大观陈列在一旁。 有针插的一双护臂套,则在九州冥魔手中。 “你是神针织女。你很了不起,所以受到优待。”九州冥魔把玩着她精巧的护臂套,眼神温和,说的话也和气:”你追蹑四海牛郎,千里紧模不舍,杀了他不少得力臂膀,称你为当代江湖奇葩,你实至名归。你是他要的人,我派人把你送到宿州交给他。” “我算是栽在你手上了。”她绝望他说。 “你说什么。算是栽在我手上了?”九州冥魔一怔:“擒你的人不是我,我哪有闲工夫去各店布状?派在客店暗中侦伺的一个人,平白失踪,而且有两个加盟的小辈逃掉了,所以派人搜查旅舍的客房,发现你的住处可疑,人又不在房中,你的行囊也暴露了江湖人身分,所以派人在房中等你,事先根本不知道你是神针织女。幸好不知道你的身分,不然公然捉你,很可能有几个人死在你的神针下。” 她如梦初醒。 狠盯着这个她应该认识的人。 口音不对,所说的话明显是陌生人。 “你知道我说什么。”她不死心,再用活探索…… “算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目下已是四更,我得分派人手布搜索网,人手不足,暂时不能派人连夜将你送往宿州,天亮后再说。” “你以往不认识我?” “不认识,我一直就在颖州坐镇。” “坐镇?” “哦你在探口风。”九州冥魔将护臂套丢下:“我已经用独门手法,制了你的气血二门,你如果妄想挣扎逃走,毁了气血两海就得派人抬你了。” “阁下……” “不要再妄想探口风了,认命吧!四海牛郎赶回宿州等你,你却在这里出现,这一错过,你幸运地可以多活两天。”九州冥魔伸手拍拍她的脸颊:“也许他舍不得杀你,你很美,他对美丽的女人是有一套的,顺着他一点,保证你可以逢凶化吉,呵呵…… 九州冥魔在大笑声中,率领爪牙出厅,留下一男一女看守,让她横陈在八仙桌上。 这是农舍的厅堂,设备简朴,泥土地面怪昧四溢,没有地方可躺,八仙桌是唯一可躺的地方。 “这人不是九州冥魔。”她心中暗叫。 九州冥魔应该认识她,她以曾经戏弄过九州冥魔而自豪。而这个九州冥魔居然说不认识她,可知必定是冒充的。 为何要冒充?有何阴谋?她百思莫解。 她用不着思索其他的疑团,当务之急是自身的处境,她落在四海牛郎的爪牙手中了,命运也决定了。 但她一点也不害怕,这原是她意料中事,要想得到些什么,就必须付出些什么。 她冷酷无情地杀掉四海牛郎不少爪牙,让四海牛郎的声威无法提升至天下巨霸境地,她用命付出理所当然。 只是,迄今为止,她一直无法接近行致命的攻击,难免感到遗憾,仅杀掉一些爪牙,的确于心不甘。 看破了生死,她的心情并不怎么紊乱。 唯一令她感到遗憾的是,她没有机会去寻找那位让她魂京梦索的杨敏了。 人海茫茫,到何处去追寻? 她也生出后悔的念头。如果她将追蹑四海牛郎,报复所受污辱、几乎毁家的复仇行动,改为努力追寻杨敏的目标,很可能成功地找到杨敏。 找到了又能怎样?她对杨敏一无所知,杨敏对她的看法和心目中的印象,她也无法进一步了解。 浮水相逢,伸手管一件不平的事,帮助某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事后挥挥手道一声珍重分道扬健,这是江湖家客的豪气襟怀,无牵无挂没在心上留痕。她想:或许他已经忘了这件事。 胡思乱想会增加心理上的负担,她强迫自己不要想前情往事。侧卧在桌上很不舒服,背捆的双手已感到麻木,即使她的气血二门不曾被制,也不可能挣脱捆手的弹性韧性极佳的牛筋索,那是捆江洋大盗专用的捆绳、对付内外家高手的利器,挣扎的张力增一分,立即反弹的收紧韧性也增一分,愈勒愈紧,直至双腕成残为止。 挣脱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得另行设法逃生。目光落在两名看守身上,心中一动。 男的年约四十出头,粗眉大眼显得精明源悍,站在仅开启一扇门的门外侧戒备。 女的是颇有姿色的半老徐娘,所佩的刻装饰相当华丽,坐在壁旁的长凳上倚壁假寐,面对着她闭目歇息。 其实她的一举一动,皆瞒不了这位女看守。 “你们要这样捆住我送到宿州,是不是故意毁我的双手?那须要乘两天坐骑呢!”她用心地制造脱身的机会,向女看守高叫:“我的气血两海已被制住,还怕我逃走吗?” “小女人,不要妄想打逃的主意。”女看守睁开双目盯着她明等:“不挣扎绝对不影响血脉的流通,捆你的人是此中专家。” “我……我要方便。 “好呀!你揪住你的头发,拖到后院的茅坑,剥掉你的中衣,按在蹲坑上方便,其他概不负责,脏不脏与我无关。我这就拖你去。”女看守懒洋洋站起阴笑:“不要妄想做上宾,只有做死回的份。” “你……你不要虐待我。”她继续努力寻找机会:“你知道四海牛郎那混蛋,和我发生的纠纷吗?” “不知道。”女看守重新坐下:“只知道奉命看管你,不许出差错,只要不整死你,其他事故我有权处理,打骂操在我手中。” “我如果答应那混蛋的条件,很可能成为振武社社主的女人,那时,你不怕我向你报复?” “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九州会的人,振武社管得了我?好笑!” “你心中明白,九州会与振武社其实是一家人。” “那又怎样?等你成为社主的女人时再说吧!他的女人多得很,多你一个也改变不了他的个性。他的个性是不听女人的床头话,那是一个真正的心硬如铁英雄,所以他的弟兄,很少发生背弃他的事故。” “这” “死心了吧?给我乖乖认命,不要妄想出怪点子制造逃走的机会。我知道你了不起,聪明机警工于心计,你把比你超强百倍的劲敌,追逐千里依然盛气不减的事迹,已经传遍江湖。我担任看守的这一个时居中,一定要全神贯注防止你弄鬼,明白了吧?你任何诡计也无法施展,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明天还要赶路呢!” 拥望的感觉爬上心头,她无奈地叹息一声。 这些人知道她难缠,全神贯注防范她脱逃,看守之严可想而知,她怎能制造脱身的机会?她被捆死再制了气血两海,仍派两个高手严密看守她,她即使能对付得了一个,也逃不过第二名高手的掌握。 唯一的希望,是押抵宿州之前,这期间发生剧烈的变化,出现可脱身的奇迹。 她想到这些人追索的两女,心中油然生出无限希望。 笑孟尝的女儿,也许比她更高明些,所以九州会就在情急之下,用残暴的手段,胁迫跟来看风声的群雄协助,以弥补人手的不足。 只要两女能制造大混乱,她也许能抓住脱身的机会。 外力发生重大变故,她才有希望,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待、等待,希望未绝。 五更初,两村的百余名男女整装待发,预计分兵两路,左右抄出二十里,再回头派人分头搜索可疑处所,其他的人听信号布成半孤包围圈,合围将人堵在中间捕捉。 每搜完一区,如无发现,再围圈另一区如法炮制。一天之内,将可踏遍东乡的每一区每一寸土。 这是最笨拙、最浪费时间的搜索方式,而且无用,人马仅百余骑,根本不可能形成有效的包围。 田地、荒野、废墟、野林、河川、沟渠,躲两个人安全得很,哪能按遍每一寸土地?除非有大批猪犬可用。内行人一听这搜捕的方式,便知是狗屎计划不切实际。 但真正内行的人,却知道这是虚张声势、另有用意的计谋,包围搜捕只是幌子。 那些整装待发的人,慢吞吞整理坐骑谈笑自若,毫无急于出发的忙碌气氛流露。 大搜捕的计划与进行方式,昨晚在城厢胁迫群雄时,便有计划地传出了,有计划地让有心人知道计划的内容,也让猎物有机会找安全的地方藏匿。 果其不然,天亮后人马仍然留在两座村落不曾出动。 两村位于南乡,距城四五里,昨晚他们在西门外大街,用雷霆手段胁迫群雄就范,所走的小径不经过南门外,南门外市街的市民,并没受到干扰。 人马终于出发,片刻便散布在南门外的郊野,派出十八个男女扮成乡民,深入南门外的街巷侦查。 其他的人把坐骑藏在树林内;远远地监视南门外市街的动静,注意是否有可疑的人往乡下走。通向南乡的大道,则派有四个人伏路,随时准备现身向可疑的人盘查。 情势有点明朗化了,猎物藏匿在南门外市街,消息可能相当可靠,因此大举出动。 八仙过海,各展神通。 双方在这里都是陌生人,人多的一方显然占了优势,有充足的人手广布眼线,有坐骑可迅速进行追搜。 他们不可能逐屋搜寻,也不敢如此嚣张。 上次白衣神兵过境,县城幸获保全,但四乡杀戮之惨,空前绝后,十室九空,民众死伤八九成。这些劫后余生的乡民,以及城内的百姓,把匪盗恨入骨髓,一旦被当成匪盗,他们这些人势将被埋在麦地里做肥料。 天亮后不久,城内的治安人员蜂涌而出,南门外的市街,可看到成群结队的捕快巡走。 除非能把猎物退出城遁入乡野,他们白天绝对没有拔刀剑行凶的机会了。 两位姑娘摆明了要斗智,他们却摆出阵势要斗力;一在暗一在明,看谁神通广大。 如果两位姑娘真要远逃,可能早已远出百里外,也许已经绕道难宁,昼夜兼程奔返徐州了。 在这里不时现踪,就表示要和他们玩你追我赶捉迷藏游戏,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不由他们不玩。 有人受伤,有人被杀,他们怎能不玩?而且发誓要不顾一切玩到底。 九州会打出旗号的第一件影响威望事故,他们哪能半途放弃承认失败? 等待,双方都在等待。 近午时分,在外围封锁的人,轮番进入南门外市街进食,不带兵刃仅带暗器,态度倒还和气,没引起市民的反感,减去不少敌意。 双头蛇孙尚志偕同女皇蜂王玉秀,出现在一家小食店的店堂。 南门不是宿站,街市也比东西两门范围小得多,食店的规模也小,店堂仅可容纳四桌食客。 今天食客少,午膳时分仅有五六位乡民就食,一碗面两角饼狼吞虎咽。 两人吃了四盘小菜,只来一壶酒意思意思。 酒菜刚上桌,邻桌便来了三名雄壮的青衣人,一位腰间有仆刀,两人有铁尺、细绳、镣链……巡捕与捕决,一见便知。 店伙计巴结地送来小菜,也有一壶酒。 佩刀的巡捕盯着双头蛇阴阴一笑,自己斟酒。 “两位,何时可撤走?”巡捕举酒杯亮了亮:“在下不知道你们的消息从何而来,所知道的是,那两个女人根本不在此地,浪费了老半天,还不死心吗?” “咱们的消息绝对正确,人的确在这里。”双头蛇也阴阴一笑:“只是不知躲在哪一家的地窖里,反正她们是跑不了的,我保证。” “晚上大搜?” “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巡捕冷冷一笑:“昨晚在西门外市街,你们幸运地没留下尸体。今晚……” “老兄,不要吓唬我。”双头蛇也冷笑:“你知道干预的后果吗?” “他姐的你才要考虑后果。”巡捕脸一沉,虎目冷电四射:“全县包括宿州,每一座村落都封路断绝交通,对付百十名盗匪,足以将你们化骨扬灰。我不想付出代价,所以开只眼闭只眼。一旦必须付出代价,那就会不惜任何代价加以扑灭。在下已查出一些人的根底。你,竖起你的驴耳听清了,双头蛇孙尚志,三天之内,我一定可以兵临颖州孙家大宅,连根挖掉你的根基,你信是不信?哼!你不要惹火我?阁下。” “你威胁我吗?” “放你娘的狗屁!”巡捕“砰”一声摔破酒碗,站起虎目圆睁:“威胁你?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我是不想出人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放你一条活路,你是什么东西? 不要给脸不要胜。” “你……”双头蛇的睑一阵有一阵白。 “只要我一口咬定你是山东响马的余孽器火蛇,保证会全县哗然争吃你的肉。” “你要玩法?” “必要时为何不能玩?处理非常事,就得用非常手段。我警告你,替我传活给什么九州会主,我允许你们接江湖规矩玩,千万不要误伤本县民众。如果你们胆敢明火执杖胡搞,我保证你们没有几个人能平安遁走。记住,在下已经警告过你了,放明白些,不要让你们理骨此地。” 伸手一挥,酒菜撒了一地,三人呼了一声,大踏步出店走了。 “这狗王八可恶!”双头蛇拍桌大骂。 另一桌突然站起一个雄伟大汉,留了大八字胡,与九州冥魔的大八字胡一模一样,身材似要修长些。 “你骂谁?”大汉跨一步便到了双头蛇身旁,双手叉腰用凤阳官话质问,来势汹汹。 双头蛇本来一肚子愤火无处发泄,火头上顿忘利害,倏然站起。“狗娘养的……”站起时腰子还没挺直,大骂中一耳光抽出。 大汉左手一格,快逾电光石火,一切掌封住他的腕门,右拳同时击中肚腹,响声如中败革。 “扼……”他厉叫,上体下俯。 “砰”一声响,大汉的右肘下控,撞中他的肩背,撞击的压力沉重如山,他向下仆倒。 这瞬间,女皇蜂纤手疾伸,双龙戏珠取大汉的双目,下毒手了。 大汉的手快得骇人听闻,右掌一排便架开攻面部的纤手,“劈啪”两声脆响,给了女皇峰两记正反阴阳耳光。下面提脚前瑞,瑞在女皇蜂的左膝上,打击上下齐至。 “哎晴……”女皇蜂仰面便倒。 两人一仆一仰,像是同一瞬间倒下的。 学拳手招,不如一快;有心计算无心,快速绝伦的打击是成功的保证。 “把你们的人拖走,快滚!”大汉向咬牙切齿从外面枪入的三个大汉暴叱:“下次犯在我手中,一定废了弄进死囚牢让你们快活。” 气势慑人心魄,把抢人的三个大汉震住了。 “阁下是捕房的人?”留了鼠须的大汉厉声问。 “不是,管闲事的。” “亮名号,管闲事该有担当。” “九州冥魔。”大汉声如雷震。 “什么?你冒充咱们会主?真是不知死活,你找死?”鼠须大汉大惊小怪。 “嘿嘿嘿……”大汉阳笑:“任何人都可以自称九州冥魔,是否冒充,得看是否有挺得住风险的能耐。你们的会主啸聚了一些狐群狗党,便敢自称九州冥魔,真是人不要睑,万事可为,呸!” “咱们……走……”爬起的双头蛇含糊地叫,步履踉跄向外走:“扶我………-…… 把……” 要冒充某个人,就必须自负担那人的恩怨风险。 神箭秀士在领州冒充九州冥魔,立即就引来飞虎公孙成大举前来讨债。 九州会的重要心腹,都知道真正的主人是神话秀士。 现在碰上另一个九州冥魔,不管是真是假,在心理上就感到不自在,溜走是唯一的选择,要和对方争辩,可就得贻笑江湖了。 巡捕偕同两位捕快,与自称九州天魔的大汉,并肩向街口走。 “在下余世贤。”巡捕笑吟吟地自报姓名:“在刑房有一份差事。” 县里的三班六房,刑房是治安单位,成员有一半是编制内的,比方说;巡检(从九品官)、巡捕(管束)、捕快(役),其他则是义务役的丁勇。 在江湖定位上来说,他们属于白道人士。指挥掌握,通常由县丞大人指挥运用办案缉凶。 “定一刀余爷。”大汉也善意地微笑:“精明干练,凤阳地区名捕之一,可惜老成持重,冲劲不够。他们有人知道你的底细,所以敢封锁城郊。” “那是不得已的事呀!我不想……” “不想有人死伤,我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反正要走的。” “你真是九州冥魔?”定一刀笑问:“如果穿上华丽的衣袍,就有五七分与那位会主相像。那位会主自称九州冥魔,所以开始我并没介意。” “九州冥魔曾经为你们白道朋友带来困扰吗?” “没有,所以咱们对他保持客气呀!” “这个九州会主……” “我认为他是假的。你呢?” “他能冒充,我为何不能?” “老兄,不要。”定一刀诚恳地说:“要建立声望佳誉太难太难,需全力以赴;要砸商誉招牌,是非常容易的。九州冥魔声誉崛起,正道人士十之八九为他喝彩,你们大家有志一同冒充他,存心毁他的声誉形象,不好。这个狗屁九州会主的凶残作为,分明是存心伤害真九州冥魔的声誉,破坏他的怪杰形象。真的九州冥魔为何不站出来辟谣以正视听,实在令人感到不平。” “这个九州会主,就是希望真的九州冥魔站出来,便可正式取而代之。这种事平常得很,既非空前亦非绝后。而且绰号相当的人也相当多,你怎能拍胸膛指责别人也用同一绰号?” “说得也是。这个狗屁会主没透露姓名,真的九州冥魔也从没通名道姓,所以容易混淆乱人耳目。喂!你来了多久了?” “连夜赶路,相当辛苦,辰牌末才抵步,还没弄清情势。你很危险,那个双头蛇阴毒得很,你那样逼他,我真担心他暗算你,所以……” “谢啦!我还应付得了。老兄,贵姓?” “姓杨。”大汉揭掉贴在唇上的大八字胡,露出短短的小八字胡:“交给我,余爷,不要积极干预,以免枉送性命。严加提防,摆出强大的武力做后盾,吓阻他们在城厢行凶,就可以逼他们早离疆界。” “我本来就作这种打算,不想牺牲一些弟兄逞强向他们施压。 杨老兄,需要了解情势吗?” “我得进行打听……” “走吧!我请你喝两杯,咱们好好谈谈。” “好哇!我是酒囊饭袋,叼扰你一顿,你是好主人,先谢啦!” 双头蛇和女皇蜂被摆放在树林里,有人帮他俩服药推拿,有人问长问短,一个个气愤填膺。 双头蛇内伤严重,气海毁了。那一拳真有鬼,不但震得内腑离位,而且把丹田穴的机能消去十之七八。 丹田穴部份看不出有何重要器官,只是一堆结构组织,与心肝肺完全不同,一旦组织紊乱,气海便自行溃坏了。 这是说,双头蛇的内功只剩下一两成残余功能。 再就是肩肿骨中间的脊椎也出了问题,督脉出现严重的阻碍。 那一肘下撞的力道不重也不轻,足以让这条蛇的头,永远无法保持正直抬起的功能,今后见人就低了一头,永远不能抬头挺胸作威作福了。 女皇蜂也好不了多少,右股骨裂,即使能有灵丹妙药让裂骨愈合,功能也大打折扣。 这表示日后走路一瘸一瘸地,极为不便不雅,休想再飞檐走壁,从一流高手降至三流,也不宜以花容月貌惑人了。 “孙大爷,那人自称九州冥魔,你相信了?”一位中年人郑重地问:“会不会是捕房派人冒充的?江湖的牛鬼蛇神谁敢冒充咱们会主?” 显然这人不是九州会的心腹,是新加盟的人,所以称双头蛇为大爷。 “不是我相信与否,而是不得不防这人混淆视听,令人迷惑难辨真假,欺世盗名并不是罕见的事。”双头蛇只好加以掩饰:“赶快派人前往唐村,向会主禀告经过。天杀的!这混蛋坑惨我了,我的内功……” “你的内功毁于一旦。”有人说风凉话:“你还有返回颖州安享天年的幸运,咱们这些人在为本会建树威望期间,天知道会有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有多少人可以见到本会壮大雄霸天下?早走早好,孙大爷。” “好像你整惨了不少人,坑了许多人。”另一位仁兄说的话就难听了:“比方说,上次那个叫杨明的人,女皇蜂把他引给你,你用惨毒的手段,把他整得只剩一口气,虽然他逃掉了,天知道死在哪条沟渠里?如果算是报应,老天爷对你未免太过仁慈了。回到颖州安享余年,那就算得是洪福齐天了呢!真得好好感谢上苍对你特别眷顾,多烧香拜神佛感谢老天爷慈悲。” “你们少说几句废话好不好?”一位瘦竹竿似的中年人,大声压倒喧闹的声音:“咱们不能在这里围堵了,堵也是枉然。要是捕快出动壮勇对付我们,那将灾情惨重,不但要牺牲不少人手,而且后患无穷,再不走可能就来不及了。” “不能走。”双头蛇急叫,制止撤走的态度坚决。 “为何?” “咱们在这里,并非以围堵为目标,而是虚张声势,掩护另一组人办事。咱们一走,另一组人的事就办不成了。只需派一个人回去传讯,其他的人务必待命行动。” “要不要派人毙了那个假九州冥魔?”有人问。 “不必了。”双头蛇打一冷颤:“咱们没有人能对付他,我不想因此而误了正事,再被他废了咱们几个人,如何向会主交代?” 他心中有数,在场的爪牙中,的确没有可与九州冥魔一拼的人。 对方如果不手下留情,他哪有命在?他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起冲突时抢先动手,竟然反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其他的人哪禁得起一击? 如果是真的九州冥魔……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三倍。 唐村中的村民,一如往常活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与平时似无两样。 借住的暴客们,一整天也不见有人在外走动,早上乘坐骑远出的人,入暮时分仍不见返回。 从外表看,似乎借住的人那个在i。 神针织女仍然囚禁在那家农舍的后堂中,看守始终保持两个人。 本来要在快天亮时,派人押送她前往宿州交与四海牛郎的,但九州会主临时改变主意,仍然把她留在原处,据说四海牛郎已绎不亦宿州,相可能住这条路上来了。 消息传递不便,经常发生行动失控的事故,速度也慢,不易应付突如其来的情势变化。 爪牙们都知道,会主亲自带队,指挥布阵擒捉两女,但却不知道他在何处坐镇。 其实他并没离开唐树,唐村巴布下了天罗地网,外出围堵的人是吸引有心人的疑兵,真正擒促主力,却暗布在唐村,一整天严禁潜伏的人不许外出露面。 他身边有四位得力随从,潜伏在村东的一家农宅内。 邻宅有另一组心腹,共有十二名男女。囚禁神针织女的农舍,则位于巷对面的一座农宅内,故意派了两个人在宅门附近走动警戒,作为引诱猎物的媒子。 四位随从是他的得力臂膀,也是他的贴身保嫖。 江湖朋友众所周知,九州冥魔功臻化境,出道三载,从没碰上敌手,那些被敲诈勒索的巨豪大霸,全是武功超绝的高手名宿,但一个个被整得灰头上脸,有输无赢。 飞虎公孙成,就是超级的高手,结果躺在床上近月,乖乖奉上两千两黄金破财消灾。 会主冒充九州冥魔,身边的保镖必定武功超尘拔俗,因此他走动时故意招摇,不会有人胆敢向他挑衅。 他的随从,是防止行刺的保护神,武功至少也与九州冥魔相等,九州冥魔不会选武功比他差的人做保嫖。 提前晚膳,以便夜间行动,夜幕刚张,五人已膳罢在堂屋品茗,没点灯火,往屋外看有助视线,可藉外面透入的微光活动不至不便,反正不会把茶灌进鼻子里。 “老大,诱虎出山引蛇出穴的妙计,有用吗?”一名随从喝了一口茶:“会不会估计错误?” 在人前,随从称他为会主;没有外人在场,则称他为老大,可知主从之间关系密切,情非泛泛。 “应该不会估错。”他的话其实并不肯定,虽则意思是肯定的。 “怎见得?” “凌社主总认为这个织女,与九州冥魔很有可能有关连。在光州,事实证明有人暗助这女人,神出鬼没难见踪迹,除了九州冥魔之外,不会有旁人敢助这女人与社主为敌。小女人被擒住了,九州冥魔怎能不来救她?社主设计诱使九州冥魔出面,正好利用小女人有伏等他。他一定认为咱们的人,皆已前往南门布网,捉笑益尝的女儿,这里看守小女人的人不会多,正好乘虚救人,所以他会来的。三重网罗罩住他,他插翅难飞。” “老大,你想到没有?”另一随从问。 “想到什么?”他惑然。 “毙了那魔头,凌社主会让你名正言顺,顶替九州冥魔接收名位声威吗?” “这是原定的计划呀! “那表示振武社与九州会,是兄弟的结盟组织了,社主会主的地位是相等的。” “表面上确是如此。”他的嗓音有点走样,“表面”两字说得有点勉强。 “而九州冥魔实质上的声誉威望,比四海牛郎高得多多,表面给人的印里如何?” “这……”他的话很难措辞。 “凌社主的看法又如何?” “别说了。”他显得暴躁:“烦人。他娘的!似乎问题愈来愈复杂了。” “老大,你不要故意忽视现实人生。”随从不肯住口:“神萧秀士的名头比四海牛郎低,这是不争的事实。一旦你的实质地位比他高,是祸不是福。你故意回避、忽视、装作看不见这问题,问题却真实地存在。他能让你取代九州冥魔,难道就不能另找人取代?” “甚至他自己会取代。”另一随从说:“除非九州会站不稳脚跟,永远无法壮大。看投奔的人如此踊跃,九州会真可能前途无量,称霸江湖成为霸主,指日可待。” “九州冥魔真可能被提前诱出来。”另一随从附和同伴陈明利害:“神针织女不论是不是诱媒的关键,冒充九州冥魔的计划,是老大你策订的,才是能把九州冥魔请出的妙着。擒住织女的人也是你。按理,社主应该肯定你的成就,肯定你是唯一取代九州冥魔的人选。” “你们七嘴八舌徒乱人意。”神萧秀主拍拍桌子:“你们说得是否太早了?双头蛇那边传来的讯息,说那个自称九州冥魔的人,已经进城去了,无法查明下落,躲进城咱们无奈他何,不能求证真假。这人来了再说吧!当然我希望是真的,等真正成功之后,再作打算。” “图谋须及早。”随从冷笑:“争名逐利,为自己的权益打算,图谋永远不嫌早,能早不能晚;晚了,不会有你的份啦!老大,真的须早作打算。” “我会注意的。”神箭秀士呼出一口长气:“我目前所担心的是,如果布阵袭击失败,那混蛋亮出大嗓门,声称他是真的九州冥魔,要求和我单挑、假使他是真的,我……我哪有胜算?” “只有蠢蛋才会接受单挑。江湖道流行结帮组会,人多人强,那种武林朋友英雄式的单挑扬名上万决斗,早就不时兴啦!咱们百余名一流高手,穷追两个小女孩,如果咱们不打出九州会的旗号,咱们还有脸站出来充人样?” “噪声!”神萧秀士突然低呼:“对面好像有动静,我看到屋角有物闪动。” 斜对面的农舍,是囚禁神针织女的地方。 相距约三十余步,暗沉沉景物难辨,门外的两名看守一动一静,静的一个不知藏身在何处。 “是警哨在动。”已到了门分探首外望的随从低声说。 每一个时辰换一次班,两个看守,两个警哨。 这是说,一天之内要换十二次人,可知藏身在屋内的爪牙,人数相当可观。 而从外面观察,屋内似乎罕见有人走动,不可能有大批人手留驻,真是冲入救人的好机会。 “也许我一时眼花了。”神萧秀士说:“但仍然得警觉些,我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说了一大堆涉及名利的切身话题,心神不宁理所当然,心中的波澜难以平静,切身的问题谁也难以丢开。 五人不再闲聊,留意外面的声音变化。 负责警戒的人都潜伏在暗中,有情况发生该可以听到信号。 神针织女不再摆放在桌上,搁在堂屋的壁角下。囚禁在后房不易照应,也不易让前来救援的人发现,没有人来救援,一切安排岂不落空?因此把她摆在明显位置上,让前来救援的人早些发现,甚至在门外派有警哨,堂屋内点了两盏茶油灯。 天黑了,新换班的中年女看守对她还不错,有耐心地带她到屋后方便,洗了一把脸,回到厅喂她吃了两角大饼,喝了一碗水。 她追蹑四海牛郎期间,表现可图可点。 她的事迹,已在江湖流传,受到高手名宿的重视,获得甚高的评价。 连假九州冥魔神箭秀士,也对她刮目相看,一天中不但没受到苛待,而且受到大半看守的尊敬。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她已失去制造机会脱逃的兴趣。看守太严,两个看守寸步不离轮流盯牢她,她的一举一动皆无所遁形,一切要求对方一概不予置理,除了真正内急需要方便之外,休想离开堂屋活动。 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她,那位一直在暗中照顾她的老前辈已经不在了,可能受了骗赶到宿州去找九州冥魔,而九州冥魔却在这里。而且,这个九州冥魔是假的,她和那位老前辈都受骗了。 她被擒住之后见到九州冥魔,才知道那是一个冒牌货。 她,是唯一与九州冥魔打过交道,而且在斗智上占了上风的人。重要的是:九州冥魔曾经赞美她。 目下她落在假九州冥魔手中,为了自身的安全,她不能揭破对方的假面具,对方不会让她胡说八道,宰了她灭口是唯一的结局。 也许,那位老前辈仍在附近逗留。九州冥魔在这里,那位老前辈或许不曾受到愚弄赶往宿州。 这也许该算是一丝希望吧!人是靠希望活下去的。 “你们准备晚上押我走?”她草草填饱肚子,试图探口风。 “不知道。”中年女看守和气地说:“到底要如何安置你,以及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坦诚告诉你,我不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知道你们的职责……” “你不会知道,至少并非真的知道。”女看守收拾餐具:“你一个刚刚出道的孤身闯道少女,不可能了解结帮组会的内情。会有会法,帮有帮规,没规矩不成方圆。把一大群无法无天的牛鬼蛇神,组合在一起争名夺利,所用的凝聚力,决不是仁义道德。那种什么同心协力行仁仗义老古董,早就不时兴了。等再过一些时日,你才真正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愿我还有日后。”她叹了一口气:“哦!捆了一天,我的手像要废了,能不能松一些……” “不行。”女看守摇头拒绝,将餐具放在壁根下:“你只要不作徒劳的挣扎,就不会勒住血脉。小丫头,知道逆来顺受,活的机会要多些,痛苦也减轻些。” 逆来顺受,暗示些什么?这世间活得艰难,能打掉牙齿和血吞逆来顺受。也不见得活得容易些,痛苦也许反而剧烈些。 扫描,jy校对 第十八章 魔衣怪影 出来一名大汉,向女看守打手式示意,转身重行隐入内堂。 女看守一言不发,默默地往外走,向站在门口的男看守打手式,出门顺手掩上两扇大门。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心中一跳,知道即将有事发生。 挪了挪背捆的双手,打算挺身站起。 又听到脚步声,抬头便看到从堂后踱出的四海牛郎。 “你这畜生在这里,不在宿州。”她颇感意外:“这期间没找到近身的机会给你一针,委实遗憾。” “彼此彼此。”四海牛郎居然没生气,更没咬牙切齿:“没能早些扭住你处治,反而断送了我好几位金刚大将,造成重大的损失,这是我平生最大的一次失败。你说,你要我怎样处置你?” “杀死我,就可以向你的爪牙交代了。” “这么简单?” “生死的事说来非常严重复杂,其实十分简单。成功,就活;失败,就死,简单明了。” “倘若我还不想你死。” “你” “我仍然打算到京都发展,在天子脚下大展宏图,稍有成就便可名动天下,所以四海盟不惜代价上京……” “结果被百了刀杀得烟消火灭。京都有北地一大鹏,有天下十把刀的两把刀,有……” “事在人为,各展神通。我的打算是从河南,经徐州,直抵京都,沿途分建一明一路山门,连成一线再向外扩张,把境内的江湖行业加以统合,各地豪杰皆为本社护法,期以三年,我一定可以成为江湖之王。你如果肯说眼你老爹,在顺德主持明的山门“你的野心与要求,已在顺德说过了。结果你也知道了,犯得着再浪费唇舌?家父不会为了我的生死而屈眼,更不会冒抄家灭门大祸而加入黑帮。我家是受到尊敬的有钱有势豪绅,你振武社还能给我家增加多少光彩?” “至少,你家可以避免午夜屠家之祸。”四海牛郎凶狠地说:“你知道我可以有能力,率领三五十个超等高手,也许今天,或许明天,午夜光临你家屠门绝户。你不要怀疑我的能力,我的人愈来愈多气候已成。” “我不信你那些爪牙,个个都是真正的亡命。”她挺身站起:“江西宁府造反,他的实力比你强一百万倍,结果如何?你就算夺得江山,把命送掉了又能得到什么?你为何不敢在汝宁公然建山门亮出旗号?我知道为什么,需要我点破吗?要不了一天半天,你凌家不会有一个活人,不会有一片全瓦。” 在这小小的灵壁县城,这些自诩超等高手亡命,就不敢公然行凶撒野,不敢向官府挑战。 在顺德惹火了飞虹剑客,几乎全军覆没。只要被官府抓住一个活口,三追两比,势将咬出主谋,一纸公文呈上府衙,命运就决定了。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真正视死如归的亡命。这世间毕竟不多,被杀与上法场,毕竟不是愉快的事。 “该死的泼妇,你还敢讽刺我?”四海牛郎恼羞成怒,爆发似的抓住她的胸襟,猛地扭身把她举起,“砰”一声摔落在八仙桌上。 “你这畜生……”她大骂,不想作贱自己逆来顺受,她才真有视死如归的豪气。 “我要剥光你吊起来,让所有的人看你受辱。”四海牛郎气疯了。 一阵裂帛响,她立即成了上空美人。 轰然一声大震,两扇虚掩的大门倒下了,灯火摇摇,人影抢人。 一声怒啸,四海牛郎拨落半裸的神针织女,一脚将八仙桌踢得向抢入的两个人影飞砸,剑与牛角结同时撤在手中,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事先早有防范意外的准备,反应快理所当然。 “不许插手!”他怒叫,及时阻止从后堂涌出的人冲入堂屋。 剑光如匹练,两个村姑打扮的人双剑发似奔电。 “挣挣”两声狂震,双剑同被震偏,右面的剑向下疾沉,猛地幻化为淡淡的一道激光。 这瞬间,滚落的神针织女一脚飞扫,壁根下的几件餐具,向四海牛郎飞砸。 “咦!”四海牛郎惊呼,疾退丈外。 “啪”一声响,碗碟在他的腹部开花。 而早一刹那,牛角档的盛羹,被突如其来的剑光,刺穿了一个洞孔。 这一剑来得神乎其神,被击中才发觉不妙,所以惊呼疾退,这一剑怎么可能被击中的? 他的牛角裆分明把那把剑震开了的。 莫名其妙挨了一剑,再被神针织女扫飞的碗碟击中,这位不可一世的社主知道碰上了可怕的高手,也愤怒得失去冷静。 “毙了她们!”他不假思索怒吼。 “不要脸的恶贼!”击中他牛角档盛囊的村姑是项碧瑶,而半裸的神针织女气坏了,声出人扑上,剑化激光无畏地抢攻。 两名爪牙冲到,一刀一剑急截。 糟了!她不得不变招封架,真力大打折扣,“挣挣”两声狂震,她被震得向后飞退,“砰”一声背部懂中场空,只感到眼冒金星。 内外都有爪牙而人,来势如潮,肯定会把她俩堵死在狭窄的堂屋内。 另一位村姑是李小莹,已被三名爪牙缠住了。 “卸你的粉腿!”四海牛郎怒吼,剑光下沉射向碧瑶的右膝。 一声长啸与大窗被撞破的响声震耳欲聋,怪影随被窃撞入,“啪”一声巨响,怪影的三尺手棍击中四海牛郎的右外胯,被打倒向左冲,把三名爪牙撞倒,跌成一团。 怪影的手棍真可怕,飞舞中风雷乍起,刀剑著棍便崩飞,人体一触即摔倒。 “快走!”怪影拉起将倒地的碧瑶:“真笨!” 说话中手棍乱挥,三名爪牙又倒了一地。 地面已不能再堆人了,快撒满啦! “去你娘的!”怪影到了李玉莹身侧,一掌拍翻了向姑娘助下送剑的爪牙,手棍也同时斜挥,另两名爪牙也狂叫着摔倒。 “谢啦!魔头。”李小莹惊出一身冷汗,居然苦中作乐向侯影道谢。 “你也笨,快走!” “九州冥魔/终于有人狂叫。 这才是真的九州冥魔,怪衣衫不具人形,头罩也吓人,那根本就是一具碎破的烂布袋。 手棍左敲右扫,左掌直拍斜挥,所经处波开浪裂。悬在神案上的两盏菜油灯已熄了一盏,光度有限,那魔鬼形象不易看清,倍增恐怖。 前后人潮仍向内涌,用意就是以人墙把入侵的人挤在一团活捉,一个个踏同伴的身躯冲进,奋不顾身相当勇敢。 “走啊!”九州冥魔再次催促,扶起壁根下的神针织女扛上肩,手棍飞掷,灭了最后的灯火。 两女先一刹那钻出破窗,窗外共散布了七个昏迷的人,大概是负责堵死大窗的爪牙,被九州冥魔在进窗之前摆平了。 她俩听到后面有跟出的声音,扭头一看,九州冥魔的身影,已经升上了屋顶,一闪不见。 “跟他走!”碧瑶低喝,破空上升。 李小莹也飞跃而起,窗内已有人扑出。 瞬息间的暴乱,自开始至结束为期甚暂。 堂屋内人体堆了一地。 四海牛郎挣扎难起,被爪牙踩得愤怒地破口大骂,但堂屋黑暗,涌入的爪牙怎知是他? 照踩不误。 手棍击中他的右胯,痛得他直不起腰来。 全村大乱,入侵的人已鸿飞冥冥。 四海牛郎对九州冥魔,怀有无边的恨意,恨之切骨誓在必报,也怀有强烈的恐惧。 这一棍力道相当猛烈,幸好他已经运功护体,抗拒的结果是身躯被打得斜摔出文外,总算禁受得起,不曾向裂骨绽,伤势轻微,但也痛入骨髓,仓车间爬不起来,被爪牙踩得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挺身爬起,愤火中烧。 “给我追!追他上天入地!”他在黑暗中大叫大吼,向微光透入的大门外冲出。 斜对面的假九州冥魔神萧秀士,带了爪牙到了。 “人上屋走了,快追!”神萧秀士大叫,稍一迟疑,一鹤冲霄跃登瓦面。 黑夜中难辨人影,反正屋上有人掠走,不会是自己人,望影狂追错不了。 总算不错,爪牙们跟上来了,人多胆气壮,追了再说。假使爪牙们胆小不跟上来,追上去岂不是白送死? 留在村中的人并不多,全集中在囚禁神针织女这家农舍附近,外围只有几个警哨,入侵的人突围而出,根本没有余力拦截。 望影而追,追入南乡的郊野。 四海牛郎毕竟根基深厚,追出村外之后,右胯的痛楚已逐渐消失,领了四名随从,超越神箭秀士全力狂追,一面发信号催促后面的人跟来。 追的到底是不是九州冥魔,谁也不敢肯定。 逃走的淡淡人影,终于消失在草木丛中。 追的人不死心,开始小心地分组穷搜。 人一分开,个个心惊胆排。 碰上了真的九州冥魔,胆气仍壮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距西门三四里的一座看守田地棚屋,位于一条小河旁的林缘,村落远在五里外,比县城更远些。 九州冥魔坐在棚屋前的一株倒水上,搬弄着一根树枝,截去枝梢的枝叶,用小刀削制一根三尺长手棍,那古怪恐怖的外貌,真像一个可怖的怪物。 棚中漆黑,神针织女在里面更衣。 这是她的藏匿处,包裹白天藏在河边的草丛里。 “一股仇恨的力量支持着你,所以甘愿忍受这种花子般的苦日子。”九州冥魔专心地削手棍:“如果是男人,可以自嘲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是千金大小姐,怎么说呢?徐姑娘,值得吗?” “值得的。”神针织女早已到了他身后,跨过倒木傍着他坐下:“我如果不追蹑他,他会重新带了爪牙到我家行凶。” “仍然要追蹑他?” “唉!”神针织女失声长叹:“他的爪牙愈来愈多,我的处境一天比一天凶险。现在我……所有的东西都丢光了,你能帮助我吗?” “我抱歉。”他摇头,停止工作面向神针织女:“他曾经伤害你,但在顺德他就付出重大的代价了,报过于施,不怎么合乎道义。我如果再继续帮助你,理不直气不壮,必定心中有负担,勇气与信心都会打折扣,我会吃亏的,别怪我。” “该道歉的人是我。”神针织女低下头:“那个九州会主冒充你,你不找他?” “呵呵!谁都可以自称九州冥魔,这并不是大圣大贤的尊号。我不找他,自会有人找他算帐,我乐得隔岸观人看热闹,而且有人挑冤担债,元债一身轻。” “你那一根,该敲破那畜生的头。” “那另一位姑娘,就得被他的剑击碎右膝。”九州冥魔露在头罩外的双目,在夜空下似乎可以反射星光,感觉中像是猛兽夜间猎食的怪眼,流露出浓浓的阴森然气:“我对某些人有承诺,不在这里大杀特杀,所以用棍痛揍他们。这些混蛋不曾残害本地的居民,所以某些人请求我放过这些混蛋。至于屠杀牛鬼蛇神的事,与本地人无关。” “你所指的某些人……” “那也与你无关。你又在用心机,聪明过度不是好现象。回家去吧!你还不足与那个牛郎周旋,早晚会重蹈覆辙,栽得比这次更惨。如果他这次不用你作诱饵对付我,恐怕昨天你就……认识回顺德的路吗?” “我” “放弃吧!姑娘,你不觉得,这段追蹑期间,活得多辛苦吗?我相信你不会是为了吃苦,才出生到世间来的,就算把他一针杀死了,消了一股怨恨,付出是否也太多了?我仍是一句话:“回家吧! “我不甘心啊!” “你该问那个牛郎是否也甘心。”九州冥魔站起挥动手很试劲:“你每件事都看不开,不甘心,非要报复一下不可,日后的日子是很难过的。好好保重,不要浪费生命。” 上次在见我生财田家,他勒索见我生财,那与神针织女无关,神针织女却强出头向他袭击。 因此他对这位工于心计的小姑娘,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这种人活得相当辛苦,每件事都看不开不甘心,从报复上获取决意,日子哪能好过? “也许,我该去找我需要去找的人。”神针织女黯然叹息:“把这个畜生忘了。” “你需要找什么人?” “那位管我家解危的人,杨敏。” “你倒是恩怨分明呢!”九州冥魔打趣她。 “不报仇,报恩总可以吧!”她的心情也开朗了些。 “你如何去找他?” “我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找得到他。” “有线索吗?” “没有,我对他毫无所知。”她沮丧地说。 “灵壁城恐怕有一二十个叫杨敏的人。如果你像追蹑四海牛郎一样固执,人海茫茫,你走遍天下去找,会找得头发变白的。 再见。” “我会回家……”神针织女高叫。 九州冥魔怪异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林深处。 这表示她已接受九州冥魔的意见,放弃在外寻觅了断恩仇的行动,返回顺德做闺女,也放弃做武林女杰的念头,不再在打打杀杀中浪费生命;但也仅止于“表示”而已。 两位小姑娘的轻功,快得不可思议,纵跃时如脱鬼斧席,审走如灵蛇狡鼠。 夜色茫茫,野草丛生,正利于潜踪隐迹,轻功比她们差的人,想追及不啻痴人说梦,片刻间,身后已无人踪。 她们是向东走的,并不急于远遁。 要引人追,就得留下踪迹,但在天亮之前,追的人不可能循踪追赶。 钻入一处小树丛,领先的碧瑶停下活动手脚调和呼吸,整理凌乱透汗的衣裤,准备休息片刻。 “小莹相,我以为你真聪明机警呢!”她的呼吸逐渐稳定,开始埋怨:“却一起做笨事。说好了打伤几个人激怒他们,却一头撞讲去救人。” “谁知道那是囚人的地方呀!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小莹分辨:“那是唯一有灯光的地方,也是唯一有人走动的地方。 要打伤人,必须先找得到人才行,对不对?该死的!他们真厉害,布的是陷讲,似乎料定我们要反击。” “九州冥魔不在,等我们的却是四海牛郎……” “谁说九州冥魔不在?他救了我们。”小莹打断她的话:“奇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感到奇怪呀!救我们的人,扮相确是传闻中的九州冥魔,但穷追我们的却又是九州冥魔。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我觉得他的语音有点耳熟,有一种……一种熟悉……一种亲近……反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前也发生过一次。我觉得……算了,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她有点词不达意,陷入沉思。 “我也觉得有点耳熟。”小莹也说出感觉:“如果救我们的是九州冥魔,那么,率领九州会爪牙,穷追我们的会主九州冥魔又是谁?孰真执假?这里面大会文章,我们今后得特别小心,不知其中有何阴谋。” “我亲耳听到那些爪牙惊呼九州冥魔。”碧瑶肯定地说:“那么,他们的会主,为何反而帮助我们痛打他们?这怎么说?爪牙们能叫他们的会主九州冥魔吗?” “问题也出在这里呀!如果他们的会主真是九州冥魔,应该不会帮助我们,所以爪牙们大感惊讶,弄不清会主何以神智错乱。依我看,他们的会主可能临时变卦,另行打算如何利用我们,达成他另一阴谋。所以,仅用手很痛打他们而不用杀。” “那个使用牛角销的四海牛郎出现,完全出乎我们意料。我看,这个人不怎么样嘛,如果在空旷处施展,我不怕他。” “报或计九州会联手已无疑问。”小莹郑重地加以分析:“等于是加了一倍强敌。九州会在明,振武社在暗。白卜又有具1臣胭辨的九州冥魔现身,情势变得扑朔迷离,所以我们必须特别小心,如无必要,决不可和他们缠斗,被缠住可就灾情惨重。走吧!天亮之前,一定要回到东乡的藏匿处等候他们。” 她俩有意将这些人引往东乡,缠住他们,让徐州方面的笑益尝,有充裕的时间应变。 神针织女已走过半壁江山,她已是相当精明的江湖女娇娃,脱身事外忘了恩仇回家,她知道该怎么走,知道往何处走才安全。 可是,她对情势不了解。 她知道的是,九州会振武社的一部分爪牙,仍留在宿州耀武扬威,候机北上徐州,控制大官道的江湖动静。她不能走大官道,宁可绕远些走山东,背道而驰,定可完全摆脱是非。 她并不知道破门抢人救她的两位村姑是何来路,更不知道两位村姑留下踪迹将爪牙往东引。 绕走山东第一步,是东走难宁。 至宿州则往西,一东一西双方背离不会碰头。 至难宁,小官道正好贯穿东乡。i白天绝对逃不过眼线的耳目,所以得夜间离去。取回寄放在村落的坐骑,四更天便骑上东行的大官道。 夜空寂寂,官道上鬼影仅无,地热已消,居然感到凉风习习,正是赶路的好时光。 两里、三里……后面蹄声如雷,尘埃滚滚,最少也有十匹健马飞驰而来。 这时怎会有人策马飞驰?以这种速度估计,最多只能冲十里左右,马匹便会精力耗损大半,当然不会是赶路的旅客,而是有急事作短距离的冲刺。 她心中一动,油然兴起戒心,尽量往路边靠,健马缓缓地走在行道树的阴影下。 她的兵刃暗器并没完全丢失,丢失的仅是随身携带的剑和暗器,包裹内仍留有备份的双锋针,一个备用的百宝囊。 被缴掉的皮护腰和臂套设有备份的,不能携带大量的暗器了,只能从百宝囊中掏针使用,颇为不便。 蹄声片刻便到了身后,首先看到隐约的人马形影,与后面掀起的尘埃,果然有十余匹健马。 天太黑,看不清骑上的轮廓。 片刻间,健马群潮水似的超越。 她心中一宽,这些人对她没有威胁,但也感到有点不安,因为看出这群骑士,是全副武装的江湖人,在这一带出现的牛鬼蛇神,都与她有关。 最后一匹健马超越,便听到前面传出一声震天赋喝。 蹄声杂乱,健马慢了下来了,接着-一勒住坐骑。 “那匹坐骑可疑,好好盘查。”有人大叫:“去两个人,小心了。” 很不妙,对方发现她可疑。 两匹马回头向她驰近,有麻烦了。 “什么人?下马!” 第一名骑士沉喝:“手不要乱动,不可自误找死。” 视线不良,对方仍可看到她的村姑打扮,看出她没带有兵刃,仍用粗暴的口吻威吓。下一步盘法搜查,必定使她原形毕露。 “你们是……是强盗吗?”她用沙哑的怪嗓音怯怯地问,不下马暗作应变准备。 “下马!”骑士自己也下马。 “你们是干什么的?”她提高嗓音。 要来的终须会来,不再示弱。 骑士倏然扑近,伸手急抓她的左小腿,要将她抱下马,五指如约一发即至。 腿急缩脱授,一抓落空,腿立即蹬出回敬,顺势滑下鞍右手一扬,双锋针破空。 “顺……”抓她的骑士胸口被瑞中,狂叫着仰面摔倒。 “哎……”另一匹马上的骑士,双锋针贯体四寸,摇摇欲坠,针贯在右肩并内,几乎穿透琵琶骨。 有理说不清,这些人决不是好路数,十之八九是一会一社的于县排今的时候了。 击倒近身的人,她飞跃上马,但一声马嘶,她的约一哪叨起,随即砰然摔倒。是被不远处的骑士,用暗器击中了马额。 八骑上下马蜂涌而至,暗器群来势如飞蝗。 她别无选择,落荒飞奔。 她是暗器大师级的行家,黑夜中对方人多势众,用暗器群攻,她哪能应付得了?走了再说,马匹行囊丢定了。 当然她心中有数,可能走不了。 第二批十名男女骑士,风驰电掣而至,看到暴乱的人马,火速勒住坐骑。 “快去追……神针织……女……”胸口被瑞的人大叫:“南边,南……” 这人受伤并不重,吐了一口血而已。 另一爪牙留下来照顾同伴,取出贯在肩并上的双锋针,所以知道是神针织女。 后面半里地,也有一匹健马驰来,听到前面的叫喊声,而且听了个字字人耳。 “还有我九州冥魔!”这人发出震天沉喝,人飞离马背向人马丛中扑落。 六尺长的枣木棍疾落狂挥,宛若风扫残云,人马缠成一团,人影抛掷,被击中的坐骑狂乱地蹦跳,乱成一团,叫号声惊心动魄。 九州冥魔四个字,真有妖魔鬼怪在此的摄人心魄威力,两三冲错,骤不及防的十骑士,已有六个挥落,无主的健马四散狂奔。 四骑士反应快,驰出路外策马狂奔。 自称九州冥魔的人回到坐骑旁,扳鞍上马向路南越野急驰。 被击倒的人受伤不轻,枣木棍似乎无意致人于死,不用点字诀洞穿身躯,仅用扫拨将人击倒而且。 仓卒间,他们隐约看出是一个穿青长衫的人,头上有仅露出双目的青布头罩,单手挥动六尺长棍,夜间根本看不清很影,速度太快,扫打挑拨风雷殷殷,被击中的人根本就不知是如何被击中的,一击便倒毫无抗拒之力。 “老天爷!怎么又有一个九州冥魔?” 一个右膝被击碎的人,坐在地上抱膝怪叫:“没穿了那件众所周知的魔衣,不是救走织女的那个九州冥魔。” “你少废话。”另一个右肩骨被击裂的人站起说:“你管得着他是否穿了魔衣?他救走了织女,与织女走在一起天经地义。真衰哪!咱们不是搜杀织女的人,却鬼使神差碰上了,栽得又冤又惨。这个九州冥魔一定是真的,我非活剥了他不可。” 六个人只有这位仁兄能站起,伤的是肩不影响站立。其他五人不是伤腰就是伤腿,无法站起。 但路侧多了一个人,牵了一匹坐骑。 “拔你的刀,看你能不能剥我。”这人声如洪钟,字字震耳:“你受了伤,我不杀你,你可放心大胆挺刀上,我等着你剥我。” “九州……冥……魔……”这位仁兄看清这人的轮廓,惊得随一软跪倒在地:“放…… 我-……马……” 确是传闻中的九州冥魔,那身不具人形的魔衣和怪头罩,夜间出现,可把胆小的人吓死。 其他的人心胆俱寒,更不敢站起来了。 九州冥魔不再理会,转身上马向东走了。 “天杀的!到底有多少个九州冥魔呀!”一位正在包扎腿伤的八怪叫。 “咱们会主就是一个。”有人坐起说风凉话。 “咱们真走运,这时就碰上两个。”另一个也不输嘴:“以后还有多少个,就难以估计了。” 如果算在唐村出现的一个,以及在南门外毁了双头蛇女皇蜂的一个,已经有五个了。 天一亮,不再有成队人马出现,主事人知道人多反而目标明显,受到攻击损失也大,因此改变策略,化整为零散布在各处待机而动。 气氛不再紧张,狂风暴雨改为微风细雨。 那种强盗式的人马奔来驰去,反而无法将潜匿的人逼出来,更容易受到躲在暗处的人袭击,损失重大而所获有限,必须更改方式和手段,不然徒然浪费人力得不偿失。 出现了好几个九州冥魔,是他们改变策略的原因。 神针织女居然逃掉了。追她的八个爪牙不敢穷追,因为听到远处受袭处,传来更惊心的人喊马嘶,知道有变,不得不放弃追逐。 回程时看到一人一骑从左侧不远处超越,还不知骑上是另一个九州冥魔,幸而来不及招呼,逃过一劫。 再就是这一带乡村,自卫力与团结力极强,战乱期间死伤极为惨重,因此对大队人马出现深怀戒心。 他们如果出动大队人马活动,每一乡村庄集皆严阵以待,绝对不许进村,随时准备鸣锣告警四乡动员。 官道旁的村落,对零星的外地人,却是非常客气接待热诚的,除非外地人存心闹事。 乡村,不是江湖朋友的猪食场,只有在地方鱼肉乡里的土霸横行,没有江湖朋友混口食的空间。 东至难宁的官道也有歇脚的地方,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有些事在村落分,有些则由附近村落负责整修。 名义上称亭,其实十之七八是棚屋式的建筑,或者四根柱子盖个顶,聊供旅客歇脚而且。 两亭相距也不一定是十里五里,有些地方前不沾村后不沾店,只能在路旁的树下歇息,前后十里不见人烟,当然不可能有亭。 路分那座亭,就是四根柱子加个草顶,两侧有几株老槐树,亭内居然有茶桶茶构供应茶水,表示在两里内必定有村落。 神针织女扮成村姑,百宝囊可就相当名贵,不但是皮制品,而且内部加了一层防水油绸。这是她仅有的物品,其他全被九州会主没收了。 四海牛郎依然英气勃勃,水湖绿长村一身光鲜,但佩了剑,左胁的皮革制牛角裆袋不伦不类。中间,有一个无法补的剑孔。那是昨晚碧瑶姑娘留下的遗痕,迄今他仍然想不透,是如何被姑姐的剑击中的,洞孔实在岔眼没面子,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图谋笑益尝女儿的心念更切。 他在亭前下马,掀起遮阳帽挂在鞍前的判官头上,笑吟吟向坐在亭栏的神针织女颔首打招呼,泰然自若在亭栏挂上级。 神针织女也异常镇定,只要他不带爪牙随从,根本就不怕他行凶,不与他接斗,用双锋针和无形神针远攻,和他游斗捉迷藏,轻功他望尘莫及。 “咱们真该好好谈谈。”他踱人亭口和气地说。 神针织女踊身倒跳出亭,保持距离以第安全。:“经过这一连串事故,我是受污辱受损害的人,实在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谈的,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下流态度,委实令人受不了。”神针织女设生气,而且心平气和,但说的话却锋利伤人:“本来我打算认了,从此不再计较所受的侮辱,远远地离开你,接受朋友的忠告丢开恩恩仇仇,过自己的生活。你仍然不肯放手,似乎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好走,我只好无奈地陪你走下去啦!所以停止远走高飞。你一个人就敢出来找我,我总算有点佩跟你了。” “我本来不是来找你的……” “我知道,找笑益尝的女儿。”神针织女抢着说:“没能早一步发觉你与九州会勾结,昨天栽在你手中罪有应得,今后不会再上当了。喂!那个假九州冥魔是你的人吗?我是说九州会主。” “原来你在胡乱猜测,难怪上当了。” “我不会胡乱猜测,你的诡计瞒不了人。九州冥魔在顺德,整得你灰头土脸。那位叫杨敏的人,也把你杀得望影而逃。你与真的九州冥魔誓不两立,怎么可能与他勾结联手?怎会容许九州会在你家汝宁左近建山门?真的九州冥魔已经现身,你引诱他出面,更全力搏杀他报仇,好像你的诡计完全失败了,你根本没有对付他的能力。我这一关,你也没有胜算。” “打!” 他乘神针织女数落他的机会,猛地飞跃而起,超越亭栏猛扑而下,却慢了一步,神针织女已同时疾退,三枚双锋针急如电光乍问。 “什么玩意!” 他身在空中,双手一抄接住了两枚,下面左脚同时挑飞了第三枚:“还给你!” 神针织女也表现出惊人的接暗器技巧,半转身双手一拂,也接回两枚双锋针,手法更为佳妙。 可是,因此而停顿了一刹那。 他的扑势突然加快,剑就在这刹那间出鞘拂出。 “啪”一声怪响,一段六七寸长树枝,及时飞旋而至,击中他握剑的掌背,树枝震成碎屑。 他呼了一跳,猛然沉落斜跳出八尺。 人影出现在右侧,本木棍间不容发掠过他的右胯外侧。 如果他不落地即左跳,右跨可能受伤不轻。 “相当机警。”现身的人说:“在顺德你跑得快,现在你可以全力施展了。你设法引诱我九州冥魔出面,我也要找你。来吧! 咱们再玩玩。” 蓝衫、蓝头罩,手中是六尺枣木打狗棍,正是昨晚击倒六个爪牙,自称九州冥魔的人。 “狗屁!”他左手做出牛角档:“冒充的烂货,你的口音完全不对。拿开你的遮羞头罩,太爷要碎裂了你!” “该死的小混蛋,你以为吃定我了?”那人拉掉头罩,露出满头白发脸红似火的本来面目:“老夫不想开杀戒,只要打断你的牛腿!挥刻上,小棍蛋!” 是那晚出现在徐家,指出毒针李三姑底细的老人。那天老人并没出手,冷嘲热讽替杨敏助威,悄然来去,谁也不知老人的来历。 “原来是你这老不死,你一定是九州冥魔。大白天,我不怕你……” 四海牛郎色厉内在,不敢狂妄地扑上,开始绕走找空门:“那晚你用石块戏弄太爷……” “再给你几段树枝玩玩。” 老人左手一挥,飞快地取出插在腰带上的一把六七寸长拇指粗的树枝扔出,罡风虎虎满天乱飞:“再加两棍……” 四海牛郎剑舞销旋,手忙脚乱拍打飞旋的满天树枝,有两校在胸口震碎,打击力相当沉重,不等老人的棍扫到,飞退两丈狼狈万分。 “小心牛腿!声到、人到、棍到,风雷殷殷。 四海牛郎马步未稳,只好沉剑下拂。 “啪”一声怪响,枣木棍没被剑锋格住,剑斜震激弹,连人带剑震得斜飞丈外,剑对付不了棍。 “再来一下。”老人如影附形跟到,棍点膝快逾电闪。 四海牛郎竟然不敢再接,大概虎口被震得受不了,牛角裆又太短,没有机会架接枣木棍,一记后空翻脱出棍的威力圈,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走!”老人问神针织女挥手:“这混蛋的爪牙将会很快赶来,慢了走不了啦!” “老前辈,最好先毙了他……” “他会用游斗缠住我们,走啊!” 四海牛郎一声怒叫,猛冲而上。等老人一声怪笑迎出,他立即向侧绕走,明显地采用游斗术将怪老人缠住。 神针织女一跃三丈,钻入宰后的树丛。老人也一声长笑,像是御风而逝。 “你们走不了……”四海牛郎厉叫,急起直追。 “老前辈不可能是九州冥魔,可否请将名号赐告?”在一处树林歇息,神针织女向老人道谢:“多蒙老前辈多次拯救援手,晚辈铭感五衷。” “呵呵!你能肯定我老人家不是九州冥魔?”老人笑问:“九州冥魔确曾在顺德出现,没错吧?” “晚辈曾与他较量过。” “哦?把经过告诉我好吗?” “是这样的……” 她将见我生财田家看戏,九州冥魔前往勒索的经过一一说了,也把与九州冥魔斗智的事说出,最后说:“昨晚他救我,的确是他。” “哦!原来如此,那就对了。”老人恍然。 “什么原来如此?” “九州冥魔,就是那个叫杨敏的小伙子。” “老前辈的意思……” “我从南京跟在他后面北上的。”老人席地坐下说:“那些京都南来的大官小官,在江南大刮特刮,将金银珍宝派人或请人不断往京都家里送。有几个小有名气的人,保了一批十件珍宝暗缥,被隐身大盗夺走了。杨敏这小伙子恰好与那几位仁兄搭上线,拍胸膛保证替他们找回来,而且给了他们一干两银子向货主预缴赔款。我行脚南京,恰好打听出这件事,因此跟踪北上。据我所知,像这种怪事,只有九州冥魔会插手包揽。我也真想会会这个冥魔,也就怀疑他是这个魔头。如果那十件珍宝,确是见我生财所夺走的,几乎可以肯定九州冥魔就是杨敏,我失去机会了。好,他既然来了,我得找他。” “我也想向他道谢。”她脸色一变,凤目中重视光彩:“我欠他太多太多。” “如果你为了要报答而找他,一定会弄巧成拙,至少也是自寻烦恼。像这种自称魔的怪人,不会在恩恩怨怨中浪费感情。只有那些心胸狭窄或心术不正的人,才会计较回债报偿。 比方说,我无意多管闲事,我帮助你也不是有意的,我一点也不想你如何回报我。你如果认为必须回报以减少心中的负担,反而会招致我的反感。你很聪明,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陷入沉思,眼中的神采徐徐隐去。 九州冥魔劝她走,就明白表示对她没有多少印象。当初她请杨敏相助对付四海牛郎的挑衅,所流露的情意虽然发自真心,但杨敏显然无意接受,因此事后毫无留恋地一走了之。 感情的发展成了单行道,她能丧勇继续发展下去吗? 老人说,回报反而招致反感。 她不希望杨敏对她发生反感,那就不如早归。 “我想,我真该回家了。”她黯然地说。 一旦想开了,心中的苦闷爽然若失,也觉得压力减轻,可以勇于面对事实了。 “到我的住处去,我给你坐骑行囊,走山东返回顺德。大官道不能走,从宿州至徐州,沿途有一会一社的爪牙活动,太过危险。” “谢谢老太爷。” 她开朗地道谢:“你老人家还没赐告高名上姓呢!” “我姓张,好多年没在江湖鬼混了。一时兴起,出来冷眼旁观看看江湖变局,好汉不提当年勇,提名号你也不知道,那些混蛋不死心的,早走早好,这就动身。” “张爷爷,走得掉吗?” “呵呵!我对你的轻功有信心,除非他们大队人马四面合围,十个八个能追得上你吗? 放心啦!走吧!” 她对自己的轻功,可说信心十足。四海牛郎除非能把她堵在绝地里,她任何时候皆可来去自如。她已经发觉那些人化整为零,不再作强盗式的追搜,所以敢在路上等四海牛郎,知道她可以平安撤走。 令她心惊的是,暗器对付不了四海牛郎,除非有机会暗算偷袭,交手搏击她毫无机会。 再不放弃,她将永远回不去了。 扫描,jy校对 第十九章 双丽逢妖 两位小姑娘站在土坡上的大白杨树下,向四野眺望。 这里地势稍高,大白杨树更高,远在十里外也可看得到这座小丘,鹤立鸡群引人注目。 这一带不但百里平阳看不见山,连稍高的丘陵也如凤毛麟角。看到丘坡的大白杨,就知道附近一定有村庄。 站在丘顶远眺,其实看不到什么。 复耕的地不多,人口恢复不到四成,大多数田地都成了荒地荆棘丛生,收获了的田野空间无人,一排排高矮的杨槐杨柳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无尽的纵横交错树梢,仅最近的两三里,可从树隙隐约看到地面的景物。 如有人马走近,看到时必定已接近至三里左右了。 烈日炎炎,白杨树下却凉风习习,微风一吹,巨大的树叶劈啪怪响。树上的喜鹊窝有五六只喜鹊股噪,比乌鸦的叫声更难听。 “你猜他们会来吗?”碧瑶不再张望,挪了挪腰带上的剑干脆坐下,取水葫芦喝水。 “一定来。”小莹也傍着她坐下。 “怎见得?” “你是他们在徐州建山门的保证,捉住你便成功了一大半。要是你,你肯放弃吗?” “他们知道我们有九州冥魔相助……” “他们也自称是九州冥魔呀!何况他们人多势众。如果他们没有把握对付九州冥魔,怎敢冒名顶替、在外大张旗鼓?即使现在真的九州冥魔出来公布身分,相信的人也没有几个。 他们在有计划地攫取九州冥魔的名号据为己有,已成功了大半啦!” “我想,昨晚他们所布的陷阱,确是为九州冥魔而设的,把九州冥魔诱入绝地,用人墙把他压垮堆死。你我却像扑火的飞蛾,一头撞进绝地罗网里。我们很幸运,小莹姐,下次你多用些心机好不好?我毫无经验……” “唷!你可不要全倚靠我。”小莹推了她一把:“集合两个人的智慧,两个人统合的力量,可以应付比我们强三倍的劲敌。你也该学习累积经验对不对?我在想,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九州冥魔?” “昨晚救我们的那一个,一定是真的。” “我也认为是。可是,谁也没见过真的九州冥魔,即使昨晚那个是真的,也没有人能证明。” “他昨晚用手棍打伤人而不打死人,我想起另一件事。” “哪一件事?”小莹追问。 “一个用拐杖伤人而不杀人的瘸子……”她将天杀星在徐州寻仇报复的事简略地说了,最后说:“这些性情怪异的高手名宿,所行所事的确令人迷惑。九州冥魔绰号称魔,应该比魔鬼更令人害怕,杀人不眨眼无所不为,所以称魔,其实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以发现我的毒娘子来说,她并不毒,长得漂亮人见人爱。我觉得,有些人的绰号,有点名不符实,夸大而已。” “等你看过天杀星钱森的行事,再下定论并未为晚。那富生人性已失,杀人不分对象,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少妇孺,也毫无怜悯地挥刀照杀不误。” “咦!有人来了。” 她向西面一指:“两人两骑,像在欣赏风景。” 西面有一条小径,绕向被后的小村,小径绕过坡南,绕过她们所停留的几株白杨树侧,所以她俩可以循小径远眺三里外的景物,把两人两骑看得一清二楚。 “后面里余还有两骑。” “小莹下意识地挪动长剑:”一男三女,佩的全是剑。两比四,我们应付得了。再看看,后面如果还有人,咱们走,引他们捉迷藏。四个,要他们好看。““唔!三个女的穿水蓝色骑装,一定很年轻。男的像是穿大青色长衫,也应该是年轻人。” 她其实不易看清轮廓,太远了:“后面不再有人,四个人就敢远搜,必定非常了得,我们得小心了。” 四骑都戴了宽边遮阳帽,即使到了坡下,也无法看到面孔,只能从衣衫猜想,浅色衣衫上了年纪的人不宜穿着。所以她猜想都是年轻人。 前面两位女骑士策马徐行,有说有笑,向村落走的意图明显,接近至两里以外,还不曾发现坡上有人。 两女坐在树下,不走近便难发现。 “等他们到了坡下,再招呼他们上来。”没有后续的人跟来,小莹跃然欲动:“我认识不少出入双头蛇孙家的人,概略了解他们的底细。” “哦!双头蛇孙家大宅,是九州会。” “九州会的山门。”小莹说:“本来认为是九州冥魔的住处,所以我和……我要去搬他的金银珍宝,没想到他根本不住在孙宅,扑了个空,地窟中没有金银,却是坑害江湖有骨气朋友的地牢。” “小莹姐,你进去过?” “是呀!如人无人之境,住在宅中的爪牙,没有一个是超等的高手。” “你要去搬九州冥魔的金银珍宝?”她大惊小怪。 “嘻嘻!有什么不对吗?” “但他……” “他敲诈勒索巨豪大霸,到手许多财物,都是些不义之财,他哪花得了那么多呀?我们去搬一些替他散不义之财积阴德,双方都有好处呀!” “你仇视他……” “废话,怎会仇视他?所以进出孙家时,我们伤人而不下毒手杀人。以后,才发现是假的九州冥魔,因此跟在后面看热闹,看他们到底在兴什么风浪?” “那我就放心了。”她没留心小莹话中的语病,忽略“我们”两个字的含义,以为指的是她和小莹。 “咦!你放心什么?” “我担心你仇视他,他救了我们……” “你白担心了,我们只想搬他的金银,也想向他表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出道三年没逢敌手,但仍然有人能要他出乖露丑。嘻嘻!当然我想和他较量一下。” “还想较量?” “算了,他的确很了不起。”小莹泄气地说:“连高手组成的人墙也堵不住他,一棍挥出,可把三个人打倒,真有万斤神力勇似霸王。老天爷,如果他手中用的是刀,那……” “那将有一堆不全的尸体堆积如山。” 先头两骑,已接近坡下了。 她俩只能展望村西的景物,不可能看到村东的动静,认为搜索的人必定从西面来,也就忽略了身后村东的警戒。 事实上即使留意了,也只能看到坡后的村落房舍,村外的景物无法看到更不可能看到从村后接近的人马。 “你别说得那么夸张可怕好不好?”小莹说:“九州冥魔展开行动时,从没听说过他杀了多少人。所以那些被勒索过的大豪大霸们,虽然很得咬牙切齿暴跳如雷,但从没把他看成天怒人怨的凶魔,可别被他的魔号吓唬了。” “当他曾在丰县现踪时,家父的确紧张得寝食难安。” “你算了吧!穷紧张。你爹笑孟尝不是大豪大霸,只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烂好人,九州冥魔会找你爹敲诈勒索?无知。”小莹打趣她:“唔!他们看到我们了。” 土坡坡度甚缓,至城脚小径的里余,人的面貌仍难看得真切。两匹坐骑驻马小径,两位女骑上掀高遮阳帽沿,向披上眺望。 她一蹦而起,小宝也站起向下向挥手。 后面里余,另两匹健马速度加快。 两个女骑士向上面指指点点,听不到语音,无意策马上坡。 片刻,后两骑到了,四人商量片刻,策马向上小驰,已可感觉出敌意。 “全是女的。”她低声说。 “是个中年女人。”小莹也看出,先前认为是穿天蓝色长衫的男骑士,原来是女的,长衫虽宽大,但仍可看到胸部隆起的曲线,想必定是大胸脯女人。 “哦!好漂亮。”她脱口称赞。 四个女骑士已将遮阳帽取下挂在背后,露出美丽的面庞。但穿天蓝长衫的女骑士不是中年普通女人,而是拂散一头长发,走近隐约可以看到前顶有几排戒疤,头发掩覆不住疤痕的带发修行尼姑。 带发修行的女人,年龄最少须在五十以上,头上不会有戒疤,正式落发受戒的女尼才有。 三个年轻女骑士眉目如画,隆胸细腰极为撩人,骑装把浑身的曲线,衬得更为夸张,更为动人。 四女所佩的剑,装饰华丽,定然是品质极佳的利器,可能属于宝剑级的精品青钢剑,份量也不轻,绝非摆样子的饰剑。 白杨树粗如牛腰,不宜系马。 女骑士们悠闲地下马,利用野草系坐骑,一直用友好的目光向她们打量,将遮阳帽挂在鞍上,这才向她们接近。 带发女尼领先,依然秀丽的面庞笑容非常怪异。正确的说,那不是笑,如果勉强称之为笑,定是阴笑,真像一个女鬼在向阳世的仇家笑,令人感到发寒颤,烈日下依然觉得寒气袭人。 “小姑娘,你们认识我们,知道我们的底细,对不对?”带发女尼的嗓音并不刺耳,但听在耳中,却令人汗毛直竖,似乎觉得是发自女鬼口中的声音。 “我们不认识你们。”小莹胆气壮,但居然感到说话时喉间有物堵住,脸上与手背的汗毛自行竖立。 自从四女骑士下马,这股怪异的慑人气氛,便控制了她俩的情绪,没来由地心中发虚。 碧瑶的胆气差些,干脆闪到小莹身后,感到这股妖异寒森的气氛,所产生的压力令人精神难受如被控制,恐惧感发自心底,说不出任何理由。 其实四女都美丽动人,连中年女尼也可以称有七八分姿色的美妇,虽然打扮怪异了些,仍可称美丽的徐娘,风韵依然迷人,没有令人感到恐惧的理由。 勇气为何沉落,她俩并不知道,也无意思索原因,完全呈现意识失去主宰的怪异反应。 四个女人在她俩身旁下马,表现善意,系马慢条斯理,悠闲从容。这期间,她们的极端警戒心,便迅速地消失,只是在感觉中,并不知道自己所呈现的变化,当然无法了解原因何在。 “你两人昨晚前往唐村闹事。” “是的,去找九州冥魔。”小莹乖乖地回答。 “九州冥魔反而救了你们。” “是的,可能是真的九州冥魔。” “九州冥魔是九州会的会主。” “那是假的。”小莹有问必答。 “救你们的九州冥魔目下在何处?” “不知道。出了村,我们追了百十步,便失去了他的踪迹,无法找得到他。” “唔!可能的。你是笑益尝的女儿?” “她才是。”小莹把身后的碧瑶挽出。 碧瑶也两眼发直,但毛发森立的神色仍在。 “你是她的朋友?” “我在宿州客店认识她的。” “你姓甚名谁?” “我姓李,叫小莹。” “很好,我们找到你们了,双手伸出来,乖。” 她俩傻傻地伸出双手,任凭两个女骑士替她俩用牛筋索上绑。 发出一声怪异的低啸,带发女尼走向坐骑。 后面村落传回一长两短长啸声,有爪牙在村内回讯。 “到村里把人交给会主。”带发女尼向三女说:“回头我们去找九州冥魔,今天一定要把他找到,擒住他炼他的神魂,他将成为咱们最乖顺、最得力的臂膀。” “这个小丫头一脸聪明相,一定是个鬼精灵,有大用。”那位瓜子脸女骑士拧住小莹的下巴摇了摇:“师父,收她做徒孙,是个好人才,如何?” “这……” “笑益尝的女儿才有用,其他的人带着是累赘。把这小丫头赐给那些牛鬼蛇神享受,实在可惜。可用移神大法消去她的家世记忆,她可能比徒儿更出色。” “唔!确是可造之才,已经是个绝色小美人,骨格也极为清奇。好吧!给你调教。” “谢谢师父。”女骑上欣然牵了小莹向坐骑走。 碧瑶却霉运当头,被牵在马后走。 小莹则被女骑士安置在鞍前,一马双驮受到重视。 四马六人向村落定,上坡距村落仅里余。 □□□□□□ 村口出现人马的身影,有四匹马迎出。 碧瑶被拖了十余步,“砰”一声被草绊倒,神智猛然一清,惊叫一声,又被拖了几步,狼狈地挣扎而起,不得不脚下加快些跟着坐骑走。 “你最好放乖些。”拖她的女郎扭头向她说:“情势不由人,放明白些才免吃苦头,如想反抗,拖片刻你就会丢掉半条命,好好走。” “你们……你们用妖术……”她看清了处境,知道大事休矣:“你们是……” “天府三女煞。” “什么叫天……天府?”她不想多吃苦头,脚下的速度与施速相等。 “你不懂?” “你们该是地府的女鬼。”她恨恨地说。 “煞比鬼高一级。”女郎脸一沉:“你最好不要在嘴皮子上逞能,以免激起本女煞的杀机。要不是你可以派用场留你有大用,我早就把你整得成一堆零碎。” 来迎的四骑上勒住坐骑,有两骑上下马。 “真把人擒住了,诸位辛苦。”第一匹马上的九州会主欣然为四女道劳:“好像没发生搏斗,佛母前辈果然法力无边,佩服佩服,咱们这些高手十分惭愧。” “小意思。”被称为佛母的中年女尼面孔冷森森,说话也冷森森:“人交给你们了,项家小丫头是完整的。社主目下在何处?” “在北面,究竟在何处无法知悉。”九州会主举手一挥,示意两个下马的骑上上前接人:“还有另一个小女人,可否也一并交给在下带走?” 小莹也清醒了,动弹不得,急得花容变色。 “这个小女人是不相关的人,人才不差,贫尼看上了,人不能给你。” “可是……” “不要可是,你们走。”佛母毫不客气赶人,地位显然比九州会主高,因此被尊称为前辈。 小径两侧是灌木丛,野草荆棘与林几乎高度相等,人藏身在内,不拨草寻找绝难发现。 女郎将牵绳向中年骑士抛出,表示人已易主。 草中发影飞腾而起,猛扑马上的女郎。 女郎的反应居然十分迅疾,紧抱住小莹,健马陡然前冲,千钧一发中脱出下扑的控制范围。 同一瞬间,丢掉牵绳的第一女骑士飞腾而起,后空翻轻灵妙曼,恰好与扶影同时飘落,剑立即出鞘。 剑刚挥出,灰影的右手已先一刹那深入,化不可能为可能,一掌拍在女郎的右肩呷骨。 砰然一声大震,女郎一头栽倒再向前翻滚。 佛母到了,从马上斜掠而下。 “叭叭!”佛母与灰影四掌骤合,劲气进爆,啸声似风雷,人影急分,各冲出丈外。 刹那间,变化令人目不暇给。 两大汉挟了碧瑶,向后飞奔。 九州会主与另一骑士飞纵而至,及时扑向马步未稳的灰影。 “要活的……”身形踉跄的佛母厉叫,但来不及再发动反扑。 九州会主不撤剑,拔出萧囊中的萧、扑上时萧向灰影一指,佛母的叫声来得晚了一刹那,萧口光芒一闪即没,有利器喷出。 灰影经验老到,断然放弃稳下马步的意图,身形顺势下挫、躺倒、滚出。 光芒间不容发地贴灰影的左胸斜滑而过,从右乳上方斜穿过右肩窝下方,划了一条浅浅血增,衣衫也裂了缝。 假使灰影不躺倒,必定贯人右胸。 “砰”一声闷响,九州会主仍然向前冲的身躯,被另一幻现的青影,一脚踢中右肋,向左斜摔出丈外,砰然倒地连滚三匝。 “快走!”青影怪叫:“那是天府的冷面佛母强盗婆……” 再不走就晚了,所有倒地的人皆禁受得起打击,先后爬起怒吼如雷冲进,佛婆与两个女郎更是快如风驰电掣,挥到猛扑。 灰影与青影知道众寡不敌,不得不走,窜入矮树丛立即消失,草声籁籁,逐渐远去。 一阵狂赶,白费工夫。 “是两个老鬼,不可穷追。”人林三五十步的佛母,拦住了两女郎:“他们没用兵刃,一双肉掌已经很可怕,你们绝对禁不起一击,退!” 九州会主与两名随从,已超越到前面去了。 □□□□□□ 青影在村侧的果林止步,汗流泱背,拉下头罩,叹了一口长气。 “我太过信任一双手,也没料到碰上了天府冷面佛母,几乎栽了,真该用杖打发他们的。”青影抽出插在腰上的枣木棍,后悔地自怨自文。 “师弟,是你?”灰影也拉开蒙面巾:“多年不见,一见就有灾有祸” “咦!真是师兄你,不是鬼魂。”老人怪笑:“你是灾,我是祸,谁也别笑谁。我在山林修心养性,想把祸孽消除,似乎心修不定,祸根难除,所以重出江湖走走,仍然无法真正冷眼旁观。呵呵!是你冒充九州冥魔吗?不像呀!那是一个年轻人呀!” “我的确冒充了一次……” “你是侠义道名宿,绰号是夜游神,怎么冒充魔呀!如果你冒充九州冥魔,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反正已经有好几个九州冥魔了。以后再叙旧。我现在有了天大困难,你来得好,我需要人手,孤家寡人对付不了这些混蛋。” “咦!你有什么天大的困难?这些人?” “对,这些人。” “笑孟尝的女儿落在他们手中了,这就是你的困难?我也想替笑孟尝父女尽一番心力,可惜失败了。那个什么冷面佛母居然从四川遁至江淮,我有自知之明,面对面打交道,准输,必须不给她有使用妖术的机会,恐怕很难将那小丫头救出了,放弃吧!师兄。” “不能放弃,我那小孙女小莹,也被他们擒住了,就是被安放在马上的那一个……” “哎呀!你怎不早说?” “不是正在说吗?我……” “跟我走,我知道他们将人带往何处。”老人师弟跳起来:“救人如救火,迟延不得。 赶两步,咱们一面走一面商量。” “多你这一双手,五行有救。你绰号称掌里乾坤,但愿你真能将乾坤倒转。”师兄夜游神拔腿就跑:“天杀的,看来不开杀戒是不行了。” 夜游神李浩,掌里乾坤张平,都是上一代侠义道的风云人物,辈份比笑孟尝还高。 这两位年高德助的老前辈息影已经多年,实在不宜再在江湖伸手多管闲事的,老不以筋骨为能。 两人在这段期间,知趣地不亮名号,情势变化急迫,居然冒充九州冥魔,可知他俩虽然有点不服老,仍然不想以过去的名头声誉作孤注一掷,一旦失手被折辱,肯定会身败名裂。 事实证明江湖无辈武林无岁,掌里乾坤威震江湖的大乾坤手,竟然被冷面佛母硬接而气势不衰,证明武林的内外技击功术,进步相当神速,老一代的所谓绝技秘学,地位已江河日下,声威不再啦! 夜游神把孙女丢掉了,情势严重得难以收拾。 情急走险,他俩准备来硬的,用老骨头作赌注,别无他途。 □□□□□□ 冷面佛母几个人,是向北走的。 小村内,九州会主与八名男女爪牙,要村民替他们准备点心充饥,聊算庆功宴,一面进食,一面等候着是否有人前来会合。 九个人,押解碧瑶返回唐树,应该胜任愉快,但他们却感到实力仍嫌不足。 有两个疑是假冒九州冥魔的人出面袭击,所表现的气势和武功,让他们感到心中凛凛,路上可能不安全。 可是,不见有人前来会合。 由于改变策略部署,爪牙们不再成群结队走动,采取分散潜匿待机而动,因此老半天没有爪牙经过这座小村。 碧瑶被捆了双手,制住了环跳穴,手派不上用场,脚不能跳跃。她被搁在堂屋的壁角,坐在地上沮丧已极。 众人兴高采烈庆祝胜利,却不供应她食物和水。 那位身材特壮,相貌也不差的肌肉型大汉,说的话嗓门也特大,不时向她投送淫亵的目光,流露出饿狼似的神情,令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还是会主的计策高明,半天工夫就大功告成。”这人用阿谀的口吻奉承主子,不时扭头向她淫笑:“这固然是社主的人高明,但一切安排皆是会主的策划,才能不损失丝毫实力,轻而易举意此全功。会主没有顾忌假九州冥魔半途夺取这小丫头的必要,何不交给属下秘密快骑押送唐村?分途要稳当些,用计谋比炫耀武力更易成功,你们浩浩荡荡引敌,我秘密绕道飞骑快赶……” “你算了吧!”另一位中年人冷笑:“你的鬼心眼瞒得了谁呀?你会飞骑快赶?你铁门神欧阳壮是色中饿鬼,半途必定找地方蹂躏这朵含苞待放的嫩蕊,你会赶?说不定把这朵花揉碎了,你无法交代,从此天涯海角亡命去也,误了会主的大事。社主发起怒来,会主吃不消得兜着走。” “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得啦!”铁门神狞笑:“咱们都心知肚明,只要这小女人还有一口气在,笑孟尝就不敢不接受摆布,接受之后,结果如何还是未定之天呢!在我铁门神手中的女人,只有快乐而没有死,我敢保证。你这种与女人无缘的门外汉,说的是外行话。” “都给我闭嘴!”九州会主沉叱:“全说些言不及义的废话,拿肉麻当有趣。这小女人极为重要,一定要安全地交给社主。我并不真的怕那个九州冥魔,其实他并不如想像中那么了得。要不是那假尼姑鬼叫连天要活的,我那一枚绝命针已经绝了他的命,替社主永绝后患了。” “我知道。”那位面目阴沉的随从说:“如果杀的是真的九州冥魔,当然替社主永绝后患。但有假尼姑与天府三女煞师徒在,功劳就不会是会主的,任何人皆无法指证是真的九州冥魔,会主也就不能名正言顺,取代九州冥魔的名号。” “就算会主亲手杀了真的九州冥鹰,社主那些人众口一词否认,咱们又能怎样?会主那一针杀不杀死那个人,毫不影响大局。”那位女爪牙说得更露骨:“社主可能已有既定的计划,咱们想改变白费工夫,九州会是他策定成立的,他也有权取消呀!他更可以委任喜欢的人做会主,对不对?” “你们都在杞人忧天。”九州会主脸色阴沉不定:“到了徐州之后,咱们看风色行事。 准备动身,不能再等了。十几里路,咱们小心些。” “我带项家小丫头。”铁门神说:“抱在马上一定别有情趣。” “女皇蜂听到你这些话,会怎样?”同伴笑问。 “她又能怎样?美人迟暮,再成了废人,她想怎样?还希望我把她当凤凰捧?” “闭嘴!准备动身。”九州会主冒火了:“人交给易姑娘带。铁门神你重得像大枯牛,你那匹马哪能多载一个人?滚到一边凉快去。” □□□□□□ 十个人九匹马,出了村便沿小径急驰。至南乡的唐村,将近二十里,已经够远了,不能不顾坐骑飞骑冲刺。 这些普通马匹冲不了二十里。 两里、三里……路面的浮土下,突然升起一根粗绳,有人躲在行道树后,将绳猛地曳起。 绊马索,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对付马匹利器。 九匹马成两路急驰,最先两匹首先遭殃,砰然大震中,尘埃滚滚,人喊马嘶乱成一团,九匹马有六匹撞成一团,人乱蹦马挣扎灾情惨重。 九州会主反应超人,他是第一匹马上的骑士,马向前栽,他飞离鞍桥策前跃落。 那位叫易姑娘的女骑士走在最后,机警地猛拉缰绳,健马人立而起,向路侧冲出。 怪影似怒鹰,疾起疾落形影依稀,飘落鞍后之前,巨爪已抓住易姑娘的右肩抖手便扔。 “哎……”易姑娘手脚箕张,像风中的舞蝶,手舞足蹈飞出两丈外,“砰”一声摔落在草丛中,立即失去知觉。 “九州冥……魔……”有人狂叫。 健马越野飞驰,这些人仅能看到穿了怪魔衣的背影。 “天杀的!到底有几个九州冥魔?”九州会主跳脚大骂,坐骑起不来,没有坐骑追,即使可以取同伴的坐骑,也不敢独自追赶。 “项小丫头被夺走了。”刚爬起浑身尘土的铁门神怪叫,摔得晕头转向仍然忘不了女人。 “咱们如何向社主交代?完了!”九州会主如丧考批向天大叫。 “可能真的完了。”有人冷冷地说:“我是说,轮不到老大你当会主了。” “谁看清这个人了?”九州会主大声问:“是不是那两个老鬼之一?” 暴乱中人人自保要紧,谁会分心看清来人的形影?变生仓卒,发生得快结束更快,能看到背影已经不错了。 □□□□□□ 被制的穴道一拍即开,用的不是独门手法。 九州冥魔只有双目露在怪异的头罩外,大白天看也令人心传胆跳。 “向东走睢宁,要快。” 九州冥魔把她放上鞍,似乎她没有重量:“我会设法救出李小莹姑娘,不必担心好吗? 你留在这里反而不便,我不能照顾你。” 碧瑶一点儿也不怕九州冥魔的狰狞外貌,拒绝接缰绳表示不想走。 “我要留在东乡,而且我一定要去救小莹姐。”她扭着小腰肢拒绝独自离去:“我是来东乡找人的,还没查出眉目呢!现在又丢失了小莹姐,我哪有脸独自逃生?前辈,拜托你不要赶我走,我要……” “你什么也别想要。”九州冥魔打断她的话:“不要胡闹好不好?大局为重,你必须比他们早些赶到徐州,不然你家的旭园肯定会保不住,我会尽量把他们拖住。” “可是……” “我只能说把他们拖住,因为我不想多造杀孽。这些争名夺利妄想雄霸江湖的亡命,不大杀特杀绝对打消不了他们的欲望,而我又不想大杀特杀,所以无法阻止他们到徐州建山门。” “他们的确是冲你而来的,那个九州会主是……” “我知道,我获得可靠的消息和正确的口供。那个九州会主,是武林三秀士之一的神箫秀士东门秀成,三年前便与四海牛郎攀上交情。上次在顺德,四海牛郎带了大批爪牙北上京都,沿途网罗羽翼,威迫利诱兼施成就有限,被我教训他一顿,勾消他在顺德胁迫飞虹剑客的大计,他恨透了我。在逃回汝宁之前,便已派人赶返颖州,策定诱我现身的诡计,执行人便是这个神箫秀士。想在徐州胁迫你老爹,出面助他建九州会山门,就是诡计的目的所在,料定我一定会闻风而至现身找他们打交道。” “他们成功地将你诱出……” “对,这方面他们成功了。平心而论,这些混蛋确有雄霸江湖的才华,这次的行动,他们完全成功。” “怎能算成功?你把他们……” “我几乎栽在他们手中。再就是擒住了你和小莹姑娘、擒住了死对头神针织女……” “你不是救走那个织女吗?她目下……” “她答应我不再在恩怨中浪费生命,返回顺德做大闺女,你也必须走,回家做大闺女。” “我……” “走,不然我讨厌你。” “叭”一声响,马臀挨了一掌,健马蹦起冲出。她百忙中抓住缰,忙着安抚坐骑,等马安静下来,扭头一看,九州冥魔可怕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 未牌时分,南门外大街出现杨明的身影,牵了坐骑风尘仆仆,神似经过长程赶路的旅客,遮阳帽挂在鞍上,露出本来面目。 他在找客店,南门外的客店不多,旅舍区集中在东门与西门外,南门外的客栈仅有三五家,规模都不大,也很少有高尚的旅客在这附近落店。 不是落店的时光,但他要落店。 这时光旅客本来就少,自然而然地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双头蛇的爪牙,十之八九认识他。 迎出的店伙刚接过经绳,三个人便靠过来了。 “客官落店吗?”定一刀余世贤盯着他笑问,精明的鹰目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够,似乎目光可以透视,把他浑身上下看了个一清二楚。 “是呀,落店。”他也温和地笑答:“公爷,有问题吗?” 定一刀穿的不是公服。穿便衣。另两位捕快,也是村夫打扮,武器藏在宽大的外衣内。 他明白地表示也是招子壳的人,一眼便看出对方的身分。 “任何人这几天光临敝地,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这么早就落店?” “是呀!在西门外就打听清楚了,我要找的人在贵地,所以得留下来,规规矩矩落店。 你看,我身上没带违禁的兵器,只有一把小工具刀,和一把打火的燧石刀半月刀。我没犯禁吧?” “呵呵!杀人用刀,那是三流混混的伎俩。真正的高手,摘叶飞花亦可杀人。贵姓呀?” “姓杨。” 他在怀里掏出怀袋内的桑皮纸路引:“请查验,这是我的路引,保证是真品。” “姓杨?” 定一刀不查路引,把路引推回:“姓杨,有意思,昨天……也许前三两天,也有一位姓杨的落店,身材、神韵、谈吐举止……唔!好像有点与你相似,不会是你的兄弟吧?你也留了小胡子,幸好没贴上假的大八字胡。” “我们杨家是大族,子弟满天下。” “来找谁?” “不久就有人来接头啦!诸位可以看热闹,最好站到一边去,坐山观虎斗,可以消痰化气。” “会伤害无辜吗?” “应该不会。至少,我保证不会。”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你忙你的,再见。” “呵呵!再见。”他也欣然大笑。 □□□□□□ 他扛着马包鞘袋。随店伙进入客院,后面脚步声急促,跟来了三个人。 “这是本店唯一的单间上房。”店伙上前开启客房的门锁:“平时很少接待旅客,旅客都住大统铺,一天三十文钱,这间房要两吊钱。” “值得的。我这人睡相不雅,不宜睡大统铺。”他放下肩上的物品,半转身便看到急步到达的三大汉:“而且我天生犯冲,走到何处都会有是非。在大客房大统铺打架,会波及无辜的人。” “咦!你真是杨明。”为首的中丁大汉怪眼彪圆:“好小子,你还没死?你从地窟逃走,是谁帮助你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进来,居然跟到此地来了,真是不知死活。” “他娘的!你不会认为我是回阳世讨债的冤魂吧?”他破口大骂:“女皇蜂出卖我。双头蛇那婊子养的混帐东酉,口蜜腹剑谋害我。你们九州会欠了我一条命的债,我当然要跟来找你们算帐。唔!我认识双头蛇家中的一些人,你三个混蛋我不陌生。好,告诉我双头蛇口下在何处?我唯你是问。” “该死的混……” “砰”一声响,铁拳疾飞,一记“霸王敬酒”,恰到好处地捣在大汉的下颚上,下面伸脚一钩,大汉仰面后倒,鲜血与断牙往口外流。 另两名大汉连人影也没看清,人已近身,一声怪叫,霸王肘狠撞在一名大汉的左肋上,扭身进步右掌一翻顺势击出,掌背吻上了第三名大汉的面孔,鼻破唇裂双目难睁,几乎同一瞬间哀号着摔倒。 店伙吓坏了,扭头便跑。 这三位仁兄真不该逞能,他在孙家的表现,十足的江湖一流高手气势,连双头蛇也不敢来硬的,所以在茶水上弄手脚。 在孙家进出的人,应该知道他了得,怎敢如此狂妄与他面对面目出不逊打交道?一照面三个全倒了。 他揪住断了两三根肋骨的大汉发辔,在地上撞了几下。 “你们的人全欠了我的债,人人都得加倍偿还。”他又将对方的脑袋,在地上撞了几下:“留在唐村的人中,有没有双头蛇在内?说!” 大汉痛得杀猪般嚎叫,虚脱地抽搐挣扎。 “我……成怎么知……知道?哎唷……”大汉哀叫:“我……我们派在这……这里担任眼线,人……人都大举出……出动到东……乡,搜杀九……九州冥魔,谁知道有多少人留在唐村?孙大爷大……大概在,并……并没派人送去宿州。饶……我……” “都给我滚!”他放了大汉,跳起来大声赶人。 他并不需要详尽的口供,借三大汉传讯就够了。 一社一会的人大举出动搜杀九州冥魔,追捕被冥魔救走的笑孟尝爱女,是意料中事不需打听。 正大光明报仇讨债,他可以站在阳光下,理直气壮公然耀武扬威,有计划地掀起狂风巨浪。 洗漱安顿毕,估计信息该已传到唐村了,三四里快马往来非常方便快捷,是时候了。 店内还没有旅客投宿,店伙看到他就避得远远地。 跨出店门,定一刀偕同两位手下在街边相候。 “去找他们?”定一刀笑问。 “那条双头蛇,无缘无故咬了我好几口,整掉我大半条命,我总不能打掉牙齿和血吞,他怎能如此酷待我这个无权无势的混世者?我有权找他,不是吗?”他也一团和气,神情却流露出混世亡命的气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混蛋必须还我公道,我不鼓励赖债。” “你行吗?” “一定行。在颖州他有那么多人也整不死我,现在他也剥不了我的皮。人贵自知,做超出自己能力以外的事,铁定会任送性命,不值得鼓励。” “他已经被你那位老宗兄,自称九州冥魔的人,整掉了半条命,你总不会逼只有半条命的人还债吧?他们那些人,已经倾巢而出,到东乡搜杀你那位老宗兄,不会十万火急撤回对付你。你与那位老宗兄九州冥魔,杨宗近不近呀?口音是截然不同,但”公爷,你这一说,我的日子难过。那些婊子养的杂种,把我当成九州冥魔,或者九州冥魔的兄弟或堂兄弟,我百口莫辩,灾情惨重。“ “你已经跌落在祸窝里,注定灾情严重。那些亡命这些年一窝蜂组会结帮,凭人多势众称雄道霸。你动了他们任何一个爪牙的汗毛,就等于与他们全帮全会结了不解之仇。你怕吗?” “怕我会来吗?” “你对付得了他们一会一社百十名高手?在宿州还有百余名呢!一天便可赶到,催请救兵的人可能已经到了宿州,大群高手不久将潮涌而至。” “公爷,你说他们是亡命吗?” “不错,真正的亡命,所以我怕被波及。” “他们都是亡命好汉,都是不怕死的英雄?” “可能吧!” “两三百名不怕死的亡命英雄,我就要他们的命杀给他们看。他们有三百,我要杀五百,亡命都杀光了,我不信还有人敢夸口,拍胸膛说自己是不怕杀的亡命。” 说话的口吻相当平静,话中的含义却杀气腾腾,充满血腥味,胆小的人一听便会发抖。 “老天爷!”定一刀睑色大变,打一冷战。 “你放心,我不会在闹市杀人,我懂得规矩,会选择没有后患的地方杀。呵呵!再见。” 街上有不少人看热闹,看本地的名捕和外地人打交道,这些人是最好的见证人,和最佳的谣言传播家。 传至三五个人之后,每个人添枝加叶夸大一点点,整件事就会完全走样。 “且慢!杨老兄……”定一刀伸手虚拦。 “公爷,帮你自己一点忙好吗?”他温和微笑突然变成阴笑:“不要再为这种棘手的事烦心,最好能冷静地在一旁准备捡死鱼,说不定会捞到几个身背重案的死囚要犯,保证你可以捡到大功几十件。信任我的保证,你一定可以睡得安枕。再见。” “多造杀孽的人,只能令人害怕,不会受人尊敬;我希望你受到尊敬。”定一刀在他身后说—— 扫描,bbmm校对 第二十章 废道觅佛 小径直抵唐村,撒开大步片刻可到。 两村都留有几个人,这里是临时指挥中心。宿州赶来的爪牙,必须先到这里,留守的人负责把当前的情况,向赶来的人说明。 主要的负责留守人员在唐村,邻村只留下几个受伤的人在守。 双头蛇与女皇蜂受了伤,应该不在唐村。但唐村是指挥中心,他必须先到唐树,表示他并不知道双头蛇被九州冥魔打伤的事,去邻村找受伤的人也毫无意思。 距村口里余,便看到六名男女在路口排开,刀出鞘剑在手严阵以待,似已料到他会找来。 由此可知,留守的人没有几个,而且首脑不在,所以不敢主动前往城外找他问罪,打伤了三个人,这些人多势众的人怎肯甘休? 他放慢脚步缓缓接近,调和因飞奔而急促的呼吸,也像是让对方放心,呼吸不稳表示修为有限,容易对付。 “咦!真是杨明小子。”堵在路中间的暴眼凸腮大汉有点失惊:“你这混蛋幸运地逃出地牢,却眼巴巴又专程赶来送死。” “你记得我,很好很好。”他大摇大摆走近,毫不介意对面的三把刀三支剑,笑得邪邪地:“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只是穷途末路,投奔九州会的混世烂货,双头蛇谋害我,用不着你们替他挑冤担债。如果强出头包揽是非,后果自负。我是一个相当讲理的人,千斤重担一肩挑。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让路,我要进村去我双头蛇了断是非。” “你去死吧!”大汉怒吼,冲上就是一刀,“天外来鸿”从上至下斜劈,刀风虎虎,劲道非常猛烈,突然急袭,志在必得,刀上的火候极为精纯,猛袭一个赤手空拳的人,一刀该可以结果对手的老命。 “他娘的!你真干呀?”他踊跳急退,再左闪右避。这两句话的刹那间,大汉共攻了七刀,可知刀势之猛烈快速,刀刀生险颇具功力。 最后一刀,他已绕回原位,双方互调,他的背部暴露在五名爪牙的刀剑前。 另一位爪牙看出便宜,悄然冲上挫马步斜劈他的腿弯。只要砍中腿,就可以活擒了。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记漂亮俐落的后空翻,在头向下的瞬间,双手已分别抓住爪牙的双肩,下身疾沉,一膝撞在爪牙的腰脊上。 真快,快得令人目眩,一声闷响,爪牙向前面挥刀冲来的大汉猛撞,单刀易手。 “不要……”爪牙狂叫。 “嗤”一声响,大汉的单刀刺入爪牙的右助。 他翻落时已夺获单刀,大旋身横刀面对四爪牙,不再理会身后两爪牙互撞的结果,似已料定不必再分心。 “有人上吗?”他挥刀叫。 他精彩绝伦的反击技巧,把四个爪牙吓了一大跳,变化太快太突然,四爪牙毫无抢救的机会。 误伤同伴的大汉急疯了,跨两步便到了他身后,咬牙切齿刀发似奔雷,“力劈华山”要将他劈开两半。 他依样葫芦并没回顾,估计得极为精确,千钧一发间略向右移,右手刀反从左胁向后吐出,身形也向后疾退。 对方的刀落空下沉,他的背也贴上了对方的身躯,刀尖准确地贯人大汉的右肋外侧,部位与先前中刀的爪牙几乎相同。 “呃……”大汉向下挫。 一声怪啸,他疾冲而上,刀似狂龙分张,人影似流光一掠而过。 “里面有人吗?”他向村口边走边高声叫,手中刀血迹斑斑。 “救……我……”身后有人狂叫,有人体倒地声。 四个爪牙有三个摔倒,碎了膝骨。一个折了有小臂,是砍断的。三个膝骨碎的爪牙,是被刀背敲碎的。 六个爪牙,幸好有三个仍可站立,捂住伤口狂叫求救,挣扎着向村口走。 村中家家闭户,像是空村。 他到了村中心的祠堂,那是指挥中心所在地,可以安顿三四十名爪牙。祠前广场的拴马桩,系有七八匹已备妥鞍的健马,留在这里的人,随时皆可利用坐骑出动,准备得相当周全。 祠堂内没有人留守,几个爪牙已见机从村后溜之大吉,奔向邻村与该处的爪牙会会。他搜了一圈,里面鬼影俱无,来晚了一步。 膝骨被敲碎的大汉,用木棍支撑躲入村口的一家农舍,由主人帮助他裹伤,这条腿算是完了。刚裹妥,堂屋出现杨明高大的身影。 “你进去。”杨明和气地将主人推入通向后堂的走道。 “你……你想怎样?”大汉惊恐地问,慌乱地抓起搁在身侧的剑:“在下受……受了伤,你……” “我在地牢受的苦,你知道,对不对?” “这……这是不……不同的” “一样的,老兄,甚至更残忍百倍。” “你……你想怎样?”大汉绝望地叫:“那……那与我无……无关,冤有头债有……有卞……” “你们向我动刀剑,六比一,债上加债。” “放我-……马,我……不关我的事……” “有条件。” “什么条件?” “消息换你的命。” “我……” “冷面佛母与她那三个娇艳女徒天府三煞住在何处?” “阁下,谁也不知道。”大汉心中一凉:“活剥了我,我也无法奉告。她们是振武社社主的心腹,不受任何人指使,住的地方恐怕只有社主与会主知道。” “你对我没有多少用处了。” “饶我……”大汉狂叫,以为杨明要灭口。 叫声倏止,张口结舌。 杨明不理他,掉头昂然走了。 □□□□□□ 邻村相距仅里余,像是两村对门居,是一座无名小村,有三四十户人家,也是一座新建不久的小村落,由流落在本地的落藉人士所建立,属于多姓聚落。与唐村不同的是,没建有宗祠,因此借住的暴客,皆分别占住各家农宅,无法聚集在一起形成防卫区。 杨明出现在这座小村,逐户寻找留守的人。 他已经获得口供,知道留在这里的人十之八九是伤患,伤患人数相当可观,一会一社损失不轻,迄今为止,追擒项姑娘的行动并没真正成功,得而复失,引来好几个九州冥魔,被打伤了不少人,也死了好几个。 双头蛇受伤不算沉重,丹田的功能失禁,内功毁了十之八九。头不易经常抬起,颈椎骨拒绝支撑他的头,也许他另有一个无形的头,却有实质的重量,难怪颈椎拒绝支撑超重的两个头啦! 他住的地方很好找,本来就是地位甚高的主事人,住的地方是全村最大的宅院。 女皇峰也住在同一宅院内,右膝包扎得像巨粽,且用木板夹牢,走路需借助拐杖。治疗初期,至少一个月以内不能走动,以免让裂了的膝骨滑脱。愈合困难。 村民不敢管强梁们的事,避得远远的免招是非。 双头蛇仍有反抗的基本武技,结果被打得天昏地黑。 女皇蜂躲在内室里发抖,她作了最妥当的应变措施,左手有一把百毒摄魂蜂,右手有剑。当然,她知道很难对付得了死而复生的杨明,但她已别无抉择,有决心作孤注一掷;她本来就是女亡命。 “砰”一声大震,房门轰然倒塌。 她惊得跳起来,一枚寸大的摄魂蜂破空飞旋。 “不……”门外传来双头蛇惊心动魄的狂叫,身影也出现在房门口,正挡在百毒摄魂蜂的必经路上。 是被揪住背领推入的,用来描兵刃暗器。摄魂蜂飞旋而至,直射胸口。 一声怪响,百毒摄魂蜂在双头蛇的胸前三寸碎裂而坠。 杨明的右手有一根凳脚,及时一拂击落了致命的百毒摄魂蜂。 双头蛇已吓得魂不附体,浑身一软;双脚支撑不住身躯,像被抓住颈皮吊起来的小狗。 “女皇蜂,你真够情义哪!”杨明拖着双头蛇入房,脸上有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十几天不见,非常的想你,你想我吗?” “你……你不要过来……”她将左脚伸下床,将剑伸出惶然叫:“你……不要怪…… 我……” “没有怪你的必要,你也是奉命行事。”杨明信手将病狗似的双头蛇向她抛去。 “哎……”两人跌翻在床上狂叫,滚成一团。 杨明抢进,缴了她的剑和百毒摄魂蜂丢在床脚,坐在床口,把两人堵在床上。 “真的不……不关我的事。” 女皇蜂扶腿坐起,痛得泪水如链:“我……我是那么喜欢你,曾经郑重要求这条双头蛇,要他不要残害你……” “我并没答应你。”双头蛇抢着说:“也由不了我作主。这混蛋不……不屈服……” 杨明一耳光把双头蛇打倒,再一掌拍在丹田上。 “女皇蜂,我来找你并无意报复,毕竟你我曾经相好一场。你的身分地位也主宰不了我的死活。” 杨明轻抚着她的沾满泪水的脸颊:“俗语说:有所得必有所失。你得到了些什么,也将失去些什么。组会结社争逐名利,固然人多势众容易达到目的,但也将失去可贵的自主自由,会供人驱策,身不由己。你的本意并不想伤害我,但你作不了主;所以,我原谅你。” “杨明,我……我错了……”她哭了个哀哀欲绝。 “你已经替他们尽了力,可以毫无愧色地回家,找你下半辈子的幸福,不必在刀光剑影中浪掷生命了。”杨明挺身后退:“百日后你的伤可以复原,但不可能再奔逐名利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祝福你。” “杨明……” 他消失在门外。他来,的确无意向女皇蜂进一步报复。 “你……你这混蛋为何不杀……我……”双头蛇拍打着床厉叫。 杨明那一耳光,把双头蛇的脸打歪了;再加的那一掌,震毁了膀跳经的血脉。所以,这条双头蛇不但头低脸歪,而且旦夕尿屎不禁。 □□□□□□ 一群闻警快速赶回的人,集中在双头蛇的房中,七嘴八舌向他询问经过,进行了解状况。 “你一定看错了人。”那高年老道王屋丹士,用肯定的口吻大叫大嚷:“贫道的七星联珠锁脉术,是武林独一无二的绝技,就算把武当的祖师张王丰从坟墓里拖出来,也解不了贫道所制的经脉,七天过后一定经脉寸断而死。你在地牢已经用酷刑要了他大半条命,所以死得更快,你居然说他来找你……” “道长,你不要嗓门大自以为有理。”双头蛇已经为了伤势沉重而痛不欲生,登时气得扭曲的脸更扭曲狰狞可怖:“众所共见,有些被打伤的人认识他。女皇蜂是他的女人,难道也看错了?我相信你的七星联珠制脉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绝技。武当祖师张三丰已经死了几十年,从坟墓里把他成了白骨的尸骸挖出来,当然解不了你的制脉绝技啦!我当然一百万分相信他不如你,你活着,当然比一个死了的人强,这点我毫不怀疑。” 老道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气虎虎地出室走了。双头蛇重伤成残,老道怎能找成残的人出气。 “好了好了,别生气啦!”一名爪牙打圆场:“这姓杨的是否真的厉害,其实你也不能证明呀!打伤你和女皇蜂的人,是自称九州冥魔的混蛋,跑来乘人之危揍你一顿而已,你并没正式和他交手。” “我和他比过武功,当然知道他厉害。他如果不厉害,我会在茶水中用毒制他?他娘的!你厉害,你去找他好了,替我报了仇,我感激你,哼!”双头蛇拍打着床板,怒火愈来愈炽,没有人相信他的话,难怪他气得七房生烟快要爆炸了。 “咱们不去找他行吗?”爪牙苦笑,也不敢和他计较:“他打伤了咱们这许多人,会主不大发雷霆才怪,咱们谁也休想安逸。走吧!咱们分头搜寻。” 先后共有三批闻讯赶回察看的人,指挥中心受到袭击,接到紧急信号,当然得赶回应变。 总人数其实不多,仅有十二个人,而且都是负责在外围搜索九州冥魔的高手,十二个人足以应付像九州冥魔那种超拔的强敌。这些人,哪把一个江湖默默无闻的杨明放在眼下。 必须分头搜寻,十二个人仍然分为三组。人手一分散,实力就显得稍弱了。 他们的分组本来够坚强,自以为四个人定可对付得了九州冥魔,至少也可以从游斗术把九州冥魔缠住,让其他的人赶来合围。 王屋丹士与三位中年人,策马奔向里外的唐村,认为杨明可能在唐村潜伏,即使遁走,也须经过唐村,在唐村可能查得出去向。 距村侧的巷口不足二十步,健马缓下蹄,巷侧的大树下。踱出倒曳着二枝红缨枪的人,枪长六尺四,操练时颇为美观,却不怎么管用。碰上厚背薄刃的军刀,一刀可以砍断好几支枪,只有两膀有千斤神力的人,才可以使用浑铁枪。 “果然是你这孽障。”第一骑的王屋丹士脸上很难看,跳下马恶狠狠地大踏步逼近: “你死不了是不是?谁替你解经脉禁制的?” 三个中年人两侧一抄,四面合围,两支剑一把刀,堵住了他左右后三方。 王屋丹士不撤剑,似乎认为赤手空拳对付得了他的花枪,毫无顾忌地逼近,近身后花枪的威力减半。 他并没双手握枪立下门户戒备,仍然倒曳着枪冷然盯着老道不言不动。 “谁将你救出地牢的?招!”老道小看了他,直通至八尺内厉声追问。 他像个石人,屹立丝纹不动,双目放射出冷森的光芒,紧吸住老道的眼神目不稍瞬。 “该死的孽障!”老道无名火发,受不了他这种不理不睬的死人态度,踏进一步出手如电闪,食中两指有如枪尖,点向他的鸠尾大穴。 一眨眼,接触的人合而即分。 老道认为他会用枪招架,而且估计他根本来不及用枪自保,接触太快,枪不可能扫到前面来,枪倒拖在后面,唯一使用的扩式是扫出。枪招十之八九源出于棍,用枪扫理所当然。 谁也没看清交手的情景,两侧的中年人,只看到老道出手如电,杨明的左手一抬,如此而已。 一声厉叫,老道向右侧身形扭转,然后向右前方仰面飞起,肚子朝天,像在使用鱼龙反跃身法飞出,但半空无法翻转或扭转,“砰匍”大震中背部着地,急剧滚动。 是被杨明反扣住腕门,一扭之下旋身甩出的,技巧之圆熟神乎其神,力道之大更是骇人听闻。 其实是用不着甩出的,扣住腕脉反扭,人便被制住了,再加上一掌,定可劈陷老道的胸膛或毁了脸部。 又一声狂叫,右面冲上发剑攻击的中年人,被花枪刺入右大腿挑起,手舞足蹈掉落在两位外。 “轮到你……”花枪指向堵住后面那位挺刀而上的中年人,枪尖幻现刺目的血光。 单手将人甩飞,枪也把人挑飞,四个人在一瞬间倒了一半,其中有号称天下第一妖仙的王屋丹士,毫无施展的机会,这光景,足以让超拔的高手名宿心胆俱寒。 这位中年人心胆俱裂,扭头狂奔而走,坐骑不要了,一跃三丈,向邻村飞遁。 另一个也不慢,但却是向唐村的房屋丛中钻。 王屋丹士挺身坐起,但不敢再动,脸色因惊怖而扭曲变形,不住发抖。左手托住有腕,右掌软绵绵开始变红,腕骨部分已变成扁形,腕骨已碎裂成碎片,但皮肤肌肉并没破裂。 枪尖点在老道的丹田穴上,老道怎敢动? “我这人得头愣脑,不会制经绝脉的技巧,简单明了直截了当,一枪刺破丹田一了百了没有后患。”杨明开始说话了,老道听得心底冰凉:“你炼丹,炼气更可傲世。你练的可能是无量神罡,所以腕脉可以抗拒宝刀宝剑。我那一抓一扣如果不全力施展,必定被你的神罡反震,五指尽折,手掌稀烂。现在,我给你运足神罡护身的机会,抗拒我的枪,刺不入你的丹田,我放你一马。” “贫道的手……”老道厉叫。 “你的手是你的问题,我只管我自己的事。” 手腕毁了,等于是毁了四十九处经穴(经外奇穴不算),毁了手背三条阳经,和手掌三条阴脉,截断了三明三阳六条经脉的回流通路。无量神罡即使已练至化境,功能也仅能发挥一半。 “这不公平!”老道大叫。 “你曾经给我公平吗?” “贫道认……栽……”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规矩不是我订的。” “我的手已……已偿还了……” “不够,只能算是利息。”杨明拒绝:“你这种修至地行仙境界的高手,不将你的脑袋砍掉,你是死不了的,你可能度得过五行大劫。枪属金,你准备度吧!我是相当大量的,交手时肯让对手发挥所学。快行功,你的元气正在加快地耗损,再拖就力不从心了。” “贫道不服。”老道厚颜地抗议,争取生机:“你在使诈,隐藏所学,诱使贫道毫无警觉地出手,这与偷袭暗算并无两样……” “去你娘的!原来你也是输不起的烂货。”杨明破口大骂:“你点穴的手,已远足无量神罡。死仇大敌交手,连对方呼口气你也得提防。使诈诱使对手疏忽,是人人必学的基本技巧。学拳千招,最少有七八百招是诱招。你这狗娘养的用这种狗屁理由责备我,真厚颜无耻混蛋加三级,非毙了你不可”住手!“老道狂叫,枪尖已压下肌肉:”贫道认……栽,你……你要怎样?“ “你知道四川的冷面佛母?” “那老妖尼谁都不理睬。她是四海牛郎新聘到的护身符,贫道不屑与她往来。” “她躲在何处?” “在东乡搜捕九州冥魔。” “我要知道她住在何处?” “她不与其他的人往来,带了三个妖娆女徒,另有歇宿的地方,只有凌社主四海牛郎知道。” “那么,你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你没有交换性命的价码,在下抱歉,必须……” “我告诉你……你……”老道崩溃了。 老道其实并没修至地行仙境界,妖仙的名号也是有心人替这妖道吹嘘捧场的。如果不贪狠,怎会接受重聘,替一个后生晚辈四海牛郎卖命?又贪又狠,也一定没有勇气视死如归。 听口气,便知老道对冷面佛母没有好感,狠狠一逼,老道便乖乖吐实,虽然表面上招得心不甘情不愿,其实心中高兴幸灾乐祸。令心中嫉恨的人跟着倒霉,是最愉快的事。 □□□□□□ 在大举搜索的地区活动,是极为危险的事。两位老前辈救人心切,不得不冒险迫蹑冷面佛母四师徒。 李小莹落在妖尼手中,救人如救火,妖尼妖术可怕,救慢了,小丫头恐怕性情大变后果不堪设想。 但两人有自知之明,明救根本不可能,敌众我寡,两人也无法用武功对付妖尼,只能小心翼翼等候好机,强救必定同遭灭顶。 搜索的地区广大,人手不足,又不敢把人分得太散,每一组人必须有缠住九州冥魔的实力,可知真能遍搜的地区有限得很,根本就是不合实际的徒劳努力。 眼看要红日沉西,搜的人怨声载道。 所谓搜,其实与走马看花并无两样,策马通过一些树林野地,在各处村落向村民打听,任何一个草坑都可以藏人,任何一株树也可隐身枝叶中,怎么搜?除非能出动一万人,作地毯式的搜索。 两组人在草亭歇息,共有十个人、九匹马。 这座草亭,也就是昨天四海牛郎与神针织女会面的地方,也就是红面老人现身相助织女的草亭。 这老人曾经在顺德织女的家出现,因此四海牛郎咬定老人是九州冥魔。局势明朗化了,其他几个都是假的。但其他的人,却有不同的意见。 两组人马已累得筋疲力尽,马匹也快要跑不动了,正好乘机歇息,喝口水以解除疲劳。 四海牛郎与四随从是一组。冷面佛母与天府三女煞是一组,加上一个被捆了双手,制了穴道的李小莹姑娘,也是五个人。 亭子不大,首脑人物才配在亭里坐,其他的人,皆在亭旁的槐树下歇息。 “小丫头被九州冥魔救走了,一定会保护小丫头逃回徐州报信。”冷面佛母的面孔冷,说的话却没有多少冷昧:“你仍然打算到徐州建山门?” “非去不可。”四海牛郎坚决地说:“要名动天下威震江湖,躲在汝宁那种小地方,绝难叱咤风云,毫无作为。既没有江湖群豪过往,也没有黑道行业可以经营,财源欠足,英雄豪杰不可能前来归附。天下帮会成百上千,有哪一个帮会把山门建在僻处的?徐州,正是四通八达的大埠头,是建山门最理想的所在,必须全力以赴。” “笑孟尝如果有备,登高一呼……” “只要抓回小丫头……” “看来已经势不可能,小丫头很可能已远出数十里外了,我们却在这里穷找,毫无希望。”冷面佛母明显地承认失败:“宿州也不错呀!他当大官道要冲,也四通八达,市面十分繁荣,下南京也近些,扩张容易。” “不行,距凤阳太近了,只能当作中途的接应站。” “近岂不更好?” “我打听过了,凤阳官府重任在身,所养的治安人员声势浩大,任何江湖牛鬼蛇神皆无害身之地。隔邻的中都皇城,更是刁斗森严。那几卫兵马的余丁,自己组成不少朋党,反而向过往的江湖牛鬼蛇神敲诈勒索,对任何外来的势力,采取雷霆手段对付,杀了人往卫田的地底埋作肥料,谁敢去查?他们有庞大的组织,有军方和官府做后盾,咱们这些草莽龙蛇,能禁得起几下斩杀切割?去不得,前辈。” 朱皇帝在故乡凤阳,建了天下第三大城,称为中都,把在凤阳城割出一半毗邻并立,迁十万天下富豪实都,皇亲国戚功臣的府第皆建在城内。共有十卫兵马,加上一个皇陵卫,把守着这座大而无当的第三都城。 卫田遍布中都周围,百余年来,卫军的家属恶性膨胀,早已无田可分。那些多余的子弟,无田无值称为余了,无事可为必须自谋生路,但又不能迁至外地转为民籍,便成了无数无业兵氓。 想想看,那有多糟?一个卫指挥使的第二或第三个儿子。是一群兵氓的头头,不足为奇,而且司空见惯平常得很。 平常百姓,见了这些兵氓,避得远远地如躲瘟疫,江湖牛鬼蛇神哪有立足之地? “那就赶快动身北上吧!不要再迟疑了。”冷面佛母善意地建议:“兵贵神速,你多拖一天,笑孟尝就多一天准备。” “这个……” “我觉得,你不像一个真正有远见的霸才。”冷面佛母脸色一冷,所说的话就不中听了:“为了一个其实不影响大局的小丫头,你已经浪费了好几天时间。这个九州冥魔是真是假难以判断,你大发肝火实在无此必要。” “他一定是真的。”四海牛郎恨恨说。 “你算了吧!我问过飞虎公孙老大了,他肯定地表示,那是一个年轻人,而不是你说的老头子。九州冥魔出道扬名立万仅三年而且,会是快进棺材的老头子吗?上了年纪的人冲劲早就消失,他老来变性扮魔,有什么好争的?有精力争多久?算了吧!赶往徐州,我替你摆平笑孟尝,给我三千两银子不算多。” “我得好好考虑……” “不要考虑太多,要去做,社主,时不我留。” “我回唐村再说,但不知那个混蛋杨明怎样了。”四海牛郎立即出亭,招呼同伴动身。 消息早就传到,他仅派人回唐树处理,自己仍把精力放在搜寻九州冥魔和碧瑶姑娘身上,一个小辈浪人杨明,不值得他费心。 □□□□□□ 四海牛郎一走,冷面佛母不想再进行搜索,仍然在亭中歇息,准备虚应故事,时间一到就返回住处歇息,懒得再作无谓的奔忙。 “师父对他,是不是逼得太紧了?”大女煞脸色有点不豫,话说得不够婉转:“又提起银子,真不好意思。这两年他广罗羽翼,花费甚巨,所积快耗光了,哪有能力筹三千两银子?” “唷!你和他相好没几天,就心向着他,为他打算啦?”冷面佛母脸无表情,好在并没生气:“你不懂。像他这种人,一定要催促他,他才会更积极进取。他的才华也的确不足,得有人指导他努力的方向。一旦能在徐州建山门,仅掌握江湖行业,也可以日进斗金。笑孟尝与当地的豪霸,会出钱出力替他卖命,筹三千两银子毫无困难。为师筹足金银之后,希望早些返回成都重建基业,你不想重返四川,夺回四川的霸权?” “这个……” “他有好几个女人,对女人的需要并不热切,争取名利是他的唯一目标,你对他的影响力有限得很。我们全力助他争名利,他才心甘情愿尊敬我们,而非为了你而肯把我们待为上宾,你明白吗?如果你的心完全倾向他,把男女之私放在优先,就会打破互相利用的平衡局面,你就会成为他驱策的马前卒。结果,你将是什么都得不到的彻底失败者。” “我知道他有许多女人。”大女煞脸色变得令人难以捉摸,神情复杂:“英雄无不好色;他有权享受他奋斗所获得的成就。名利一旦达到颠峰,享受的要求自然齐头并进。只是他目前距颠峰之期遥之又遥,太过逼他……” “应该说是激励他而非逼他。”冷面佛母冷笑:“再在这里穷搜难辨真伪的九州冥魔,穷追没有多大用处的项家小丫头,那就肯定会困难日增,徐州建山门的希望也愈来愈渺茫,你愿见这种结果吗?当局者迷,我们旁观者清的人,必须提醒他帮助他。他如果认为我们是恶意逼他,最好是离开地免伤和气。” “大姐可以留下呀!”二女煞脸上有不悦的神情:“师父,反正我们所筹的金银,为数已经可观,少三两千银子无关宏旨,何必冒风险和笑孟尝那些侠义英雄玩命?凌社主人手已足,不一定需要我们替他摇旗呐喊助威,既然他不愿听师父的卓见,我们留下来助他不会有好处的。大姐很欣赏他的才华,留下来帮助他争名利,可以成为他的得力臂膀,他不敢亏待你的。” “你不要说风凉话。”大女煞大声说:“可别忘了,在光州第一次大家见面时,大家都认为他是有才华的未来江湖霸主,所以同意接受他礼聘,替他对付具有威胁的高手名宿。” “这叫做日久见人心,彼一时此一时。”冷面佛母离座,不想再讨论:“天色不早,咱们走吧!这个不怎么样的九州冥魔,恐怕已经带了小丫头,逃出数十里外,咱们却累得人仰马翻,岂有此理。” “救走项小丫头的九州冥魔,会不会是另两个蒙面人之一?九州会主认为另两个中,其中一个应该是真的,没把那个真的击毙,会主一直就在后悔。” 大女煞陪着冷面佛母向亭外走:“可是,凌社主却坚信救走项小丫头的那一个才是真的,天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假冥魔?好像师父当时并没占上风,这个冥魔真不易对付呢!” “你少给我灭自己的威风。”冷面佛母到了坐骑旁:“当时变生仓卒,骤不及防,那该死的东西有备攻无备,我哪来得及用绝学接招?哼!下次见面。他一定死,一定!” “徒儿实在想不通,九州冥魔要救项小丫头用意何在。一侠一魔势同水火,九条牛也不可能把两者拉成在一起。”大女煞转变话锋。 “所以我认为是假的九州冥魔呀!” “可能吧!”大女煞的口气并不怎么肯定。 □□□□□□ 本县居然有山,而且有两座。出北门就可看到两里外的龙车山,与五六里外的龙柱山。 大平原上有龙,小山称龙还真有点符实。 比方说,大海中升起一条大鲸鱼,古代的老祖宗们,一定把这条鲸鱼称做龙。大平原拱起两座小山,当然可以称龙啦! 龙车山南石泉的东面里余,有一座小小的石泉寺,两进殿堂,三间僧舍,一时香火冷落,很少有香客上门。 本来这里有二十余名僧人,目下仅有两名村夫村妇照料,苦修的老僧早已不知去向,县民们已忘了这座供如来佛的破败殿堂。 这双老夫妇只负责看管,平时锁牢寺门,不许游民乞丐占据,县卫拨交的费用足敷两人温饱,久而久之,这里已被县民们遗弃了,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外人在石泉寺藏匿,住三年两载也不会消息外露。 在光州,冷面佛母师徒,就藏身在普光寺,是追魂魔剑侯二爷的上宾。 石泉寺成了师徒四人的藏身处,完全与一会一社的人隔离,一南一北。有事出动也不走在一起,她们有自由活动的权利,地位超然,不受任何人指挥,连九州会主也得看她们的脸色。 她们是四川落了案的女盗,的确不宜住在引人注目的地方,保持神秘,是她们一贯的作法。 一会一社的人,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她们的落脚处,便于传递信息,无人知道岂不成了局外人? 西行两三里,县城还在五里外,五人四骑折入北行的小径,穿越田野荒郊,在夕阳下直奔龙车山。 小径草木丛生,只能鱼贯行进。她们不敢大意,沿途提高警觉,由大女煞在前面领路,冷面佛母与带着小莹的三女煞走在中间,散发着幽光的怪眼,不住留心察看小径两侧的景物,风吹草动也吸引她的注意。 老妖尼是佛门弟子,与人打交道却用近乎巫门的妖术,因此与她打交道的人,皆糊糊涂涂任由她宰割,佛门弟子怎么可能用妖术害人? 妖尼师徒四人,武功与妖术皆是超一流的。 四川群雄出动了上百名高手名宿,也只能把她们赶出四川,奈何不了她们,反而损失了不少高手。 四海牛郎就奈何不了三女煞,所以把她们奉为上宾。更用手段勾引大女煞做露水鸳鸯,这方面做得相当成功。 大女煞心甘情愿地接受他为入幕之宾,甚至对乃师的唯利是图作风,逐渐产生不以为然的念头。 掌里乾坤张平是有名的名宿,勉强可以胜四海牛郎一分半分,但埋伏突袭行雷霆一击,也只能与仓卒接招的冷面佛母拉成平手,可知妖尼师徒的真才实学,事实上比掌里乾坤深厚些。 小驰里余,冷面佛母突然发出一声信号,勒住了坐骑,也高举马鞭示意小心。 “我先走。”冷面佛母用马鞭向前一指:“入暮倦鸟归林,但前面群鸟惊飞不下,一定有古怪,我去把古怪找出来。” 小径穿林而过,林上空的确乌噪不下。 “徒儿走一趟。”前面的大女煞说。 “不,你的搜魂术道行浅,不能洞察百步,难以及早发现屏息潜伏的人。”冷面怫母一面说,一面策马缓缓超越,手在腰囊中探索,取出三把小型法刀挟在左掌心,向三十步外的树林接近。 晚霞满天,洒落璀璨的彩霞,视界仍然良好,目光可以从树隙草丛中看到活动物的形影。 “本佛母可以役使鬼神,区区埋伏何足道哉?”冷面佛母在林前勒住坐骑,用刺耳的奇异嗓音说:“再不出来现世,本佛母要遣妖魅把你们赶出来。” 林内毫无动静,似乎估料错误。 冷面佛母哼了一声,从怀袋取出一只拳大外型如镖的物体,但音孔的排列不同,举至嘴唇再冷哼一声。 一阵呜呜咽咽的怪声飞扬,如泣如诉绵绵不绝。 林内十余步的一株大树横枝上,掌里乾坤与夜游神以青巾蒙面,挟枚藏在距地丈余处,随时准备下扑,不理会老妖尼那些饱含威胁性的话,甚至不相信老妖尼已经发现他们在此地埋伏。 怪异的声音传到,片刻间,两人本来神光炯炯的老眼,突然改变为朦胧的幽光,颈部、手背、汗毛根根竖立,身躯似乎正在逐渐萎缩。 再片刻,两人眼中出现恍惚的倦怠神情,十指徐松,身躯摇晃不稳。 两人的杖和棍,同时脱手掉落。 “伊……啊……”震耳欲聋的震天长啸,恰好及时传到,声势极为浑雄,真可以远传十里。 似乎风撼树林,宿鸟向远处惊飞。 冷面佛母所吹发的怪音倏止,发出一声怒啸,健马向右急冲,冲向右面树林的末端。 啸声是从该处发出的,四匹坐骑不安地踢蹄欲奔。 “不好!”往下掉落的掌里乾坤,突然被啸声惊醒,本能地伸手急勾,勾住了横枝,吊在枝上惊出一身冷汗,如恶梦初醒。 夜游神更糟,摔落树下才神智倏清。 三女煞也向啸声发出处策马猛冲,仅比冷面佛母慢一刹那。 两位老前辈摔落的声响,被啸声扰乱了。 冷面佛母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啸声所吸引。 相距仅三二十步,健马一冲即至。 一株矮树离开林绿,向侧方的草丛移动。 树怎么可能移动?分明是有人在身上插了树枝,急切中忘了拔除,急急逃离现场。 电光破空,破空异啸声慑人心魄。 “嗤……喇喇……”怪响中,枝叶纷飞。 四个人同时发射利器,一圈圈青芒急剧飞旋,从四面向矮树集中,矮树在飞旋的光芒中,被削平折断,附近三丈方圆的及肩野草荆棘,像被十余把镰刀所快速刮平,仅留下尺高的残梗。 健马冲到,四面腾跃搜索。 除了折断的枝叶残草,毫无异物。 确是一株小树。是被利器砍断的,而不是生了脚自行走动,行家一看便知是人砍下握在手中走动的伪装。 “一定躲在草中,搜这附近。”冷面佛母下马急叫:“我入林搜。” 白费工夫,附近鬼影俱无。天还没黑,光度明亮,人不可能平空消失在眼下,怎么可能一无所见。 树林并不算浓密,相距甚近,人在树林中窜逃,绝难逃过耳目灵敏的人眼下。可是,入林搜索的冷面佛母,也毫无所见,空手返回。 “咱们是装神弄鬼的行家,居然大白天被人扮神鬼愚弄了。”出林的冷面佛母不安地说:“这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在四面聚合的夺魂刀下遁定的?” “会不会是真的九州冥魔?”已下马的大女煞,脸上也有不安的神情流露,把拾回的小法刀分别交回原主:“如果是,我们太过低估这个魔头了。” “该是用遁术遁走的。”二女煞黛眉深锁,隐忧爬上眉梢眼角:“将是可怕的劲敌。四海牛郎说这魔头武功有限,年已古稀精力不足,到底有几分真实?是不是有意骗我们?” 四海牛郎把掌里乾坤合成九州冥魔,当然认为是年已古稀精力不足啦!掌里乾坤掩护神针织女逃走,怕牛郎的爪牙赶来合围,不敢全力周旋,表现的确显得武功有限,平平无奇不足为害。 “以后再说,咱们且先不要先入为主。”冷面佛母碰上劲敌,反而能冷静分析:“神针织女被人救走是事实,他根本就心中恼火神智不清,一口咬定那个老人是九州冥魔,其实他也不能肯定是真是假。” 毫无所获,四人心中懔懔,策马离去—— 扫描,bbmm校对 第二十一章 伤师制徒 两位老前辈掉落树下,神智一清,抬回杖和根,仍想冒险抢救小莹,悄然钻出林,便看到飞腾的电光,刈割草木的异象,慑人心魄的风雷厉啸声,两人惊得毛发森立,抢救的勇气全消。 两人不敢逗留,向林深处飞窜而走。 “咱们真被妖术摆布得两世为人。”掌里乾坤一面走一面前咕:“难怪大多数武林高手,不屑与会妖术的人正面冲突。咱们自以为定力够,结果……罢了,除非出其不意偷袭,不然毫无胜算。” “我那孙女丢定了。”夜游神痛苦地猛拍自己的脑袋:“我真不该放心地让她独挡一面的。” “你算了吧!你两人在一起,恐怕栽得更惨。”掌里乾坤叹口气说:“你我两人在一起,自以为可以翻江倒海,一群杂碎何足道哉,结果如何?” “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用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把她们的隐身秘窟捣破,把小丫头……” 前面大树后怪影一晃,劈面拦住了。 “两位还不死心?”幻现的怪影不具人的形态,站在树林中几乎与树相差无几,是九州冥魔,露出的双目也不像人的眼睛:“请不要再接近石泉寺,妖尼必定布下可怕的制等候你们。” “哦!是真的九州冥魔吗?”掌里乾坤心中一宽:“刚才是你用怪啸破了妖尼的妖术?” “我并不知两位在该处理仗,只听到尼用怪异的魔音施术,猜想必定有她们的仇家要遭殃,所以用啸声破她的妖术。这条路是她们必经的要道,可以直抵石泉寺。两位既然守在这里,想必已发现她们隐匿在石泉寺了。” “是的,她们的隐匿处在石泉寺。”夜游神说:“谢啦!阁下。但我们非去不可,老朽的孙女……” “老伯,不能用正常的方法救人。”九州冥魔抢着说:“这些妖孽如果事先严加提防,地行仙也奈何不了她们,想接近也不是易事。” “可是……” “我要用我的手法,和她们玩命。我要用尽一切手段,包括魔道手段,把小莹姑娘救出,请相信我。你们远在外围守候,千万不可贸然接近。” “哦!你……” “答应吗?” “好,老朽答应了,不贸然接近,只在外围守候。”夜游神突然爽快地应允。 “回头见。”怪影一闪即没,像是平空幻化了。其实天色渐暗,林内更是视界有限,九州冥魔的怪魔衣,色彩与树林极为融合,稍远些就难以分辨形影了。 “师兄,他的态度改变有异。”掌里乾坤看出蹊跷。 “他的称呼……” “他称你老伯,确是有违常规。” “他怎么知道我那孙女叫小莹?” “是呀!” “对呀!他能未卜先知?”掌里乾坤也大感诧异。 “我想起一个人。” “谁?” “杨明。”夜游神郑重地说。 “杨敏?你也知道杨敏?” 明与敏相差几微,一上声一去单,仓卒人耳,便无法分辨。 “师弟,你也知道杨明?”夜游神讶然反问。 “是呀!在顺德府城……”掌里乾坤将在顺德所发生的事故,与追踪杨敏,怀疑杨敏是九州冥魔的事简要地说了。 师兄弟俩急于救人,一直就在奔波,无暇细叙近来所发生的事故,仅不时谈及多年久违的往事。 夜游神甚至没有机会说出,在颖州去搬九州冥魔金银的经过。 “你说的这个杨明,不是我所碰上的同一个人。”夜游神静静地听完,便将颖州双头蛇家中所发生的事故说出。最后说:“我突然想起,这里面有古怪。你知道王屋丹士吧?” “知道呀!字内三妖仙排名第二。” “那混蛋的制脉术称七星联珠锁脉术,你解得了吗?” “开玩笑!我没听说过。任何独门制经制穴术,旁人都无法疏解也不敢疏解。” “那小子能自解。” “不可能。”掌里乾坤脱口叫。 “他称我为老伯,小莹和他很谈得来。”夜游神说:“他所受的伤,决不是百日之内可以复原的。三天,他就可以活动自如了。我是老糊涂了,当时应该起疑的,我居然完全忽略了可疑的征候,就这样丢下他,和小丫头跟踪假九州冥魔。当时,并不知那个会主是假货。” “听你这么说,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你信任他?” “能有其他方法解决救小莹的困难吗?” “这个……” “咱们奈何不了这些妖妇。”夜游神懊丧地长叹。 “确是如此。” “所以,我必须信任他。” “那就听天由命吧!以后再说。”掌里乾坤的口气,有万般无奈。 到达石泉寺,已是暮色四起。 守寺的老夫妇,已替她们备妥膳食。 洗漱时,小莹的手已恢复自由,任督两脉皆由冷面佛母加禁制,她插翅难飞,稍一活动加剧,便感到浑身疲软手脚不听指挥,毫无脱逃的能力。 她兰心惠质,精明慧黠,江湖经验丰富,知道该如何面对凶险。 至少,她知道眼前没有迫切的危险,妖妇们想收她为门人,她必须逆来顺受等候脱身的机会,不能作无益的反抗。 途中所发生的事故,她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感到诧异,这位发出可令人气血翻腾啸音的人,会不会是冲她而来的? 她知道她爷爷曾经救她失败,以她爷爷的武功修为估计,决不可能发出如此惊人的声波威力。那么,这人是何来路?当然不会是她爷爷。 妖妇们行法的威力,更让她心惊。 她被安排在厨下进食,看不见在膳堂进食的情景。 香积厨相当广阔,本来可供应上百僧侣的饮食,偌大的灶间,只有她一个人进膳,一灯如豆,似乎各处鬼影幢幢。 她想乘机逃跑,却又忍住了,经脉被制用不上劲,妖妇们没派人看牢她,就是不怕她逃走。 而且从妖妇们紧张警觉的情形猜想,妖妇已有完善准备,设下可怕的禁制,算定今晚将有人前来骚扰,当然会防备她逃走,说不定由某一个女煞,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不但冲不破禁制,恐怕反而丢掉性命。 妖妇们并不一定真需要她做门人,不至于把她看成世所罕见的活宝,一旦看见她叛逆性强,很可能把她处置掉。 时机未至,她不能冒险逃走。 目光掠过尚有余烬的灶口,心中一动,那柄火又! 出其不意全力一击,这柄火叉可作为同归于尽的武器。 匆匆食毕,将餐具拾摄妥当,厨门传来脚步声,老村妇提着食具入室。 “你的人唤你前往禅房,说是叫你前往伺候她们。” 老村妇向她说:“要你循路前往,不可乱走以免枉送性命。以免枉送性命,是什么意思呀?” “你不懂,我懂。”她暗咬银牙,顺手将火叉藏在身后:“你也不许乱走,是吗?” “是的……” “那就对了。”她匆匆走了。 两进殿堂仍然相当宽广,哪能遍设禁制?禁制设在两列禅房内外,也就是她们住宿的地方。 师徒四人仔细重新检查一番,把静室中临时架设的香坛,加以有效的调整,燃起三炉信香,添加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杏黄绸三角旗、法水、木偶、小刀剑…… 正在忙碌,寺门外突然传出隐约的金鸣声。那是悬在寺外广场口大树下的小金铃,被绊索牵动时所发出的急剧响声。 冷面佛母一打手式,四人抢出室外隐起身形。 通向寺门的小径,由于常年没有人行走,仅有守寺的夫妇俩不时走动,已经荒草漫径,夜间已难分辨,人在其中行走,略一疏忽就迷失在附近的荒郊野地里。 杨明肩上扛了一个人,大踏步进入寺前的广场,右侧的树丛传出隐约的小铃声,他置若罔闻。 当然他心中雪亮,小径高度及膝处,设有不易看到的绊绳。这是说,他已进入传警区。 “砰”一声响,他将人摔落在树下。 “哎……唷!”被摔落的人狂叫,挣扎难起。 “现在,咱们来问口供。” 他折下一根树枝,抹掉横枝树叶,轻轻一拂风声虎虎:“他娘的混蛋,你们在城南,我躲到城北来,你们居然跑到北面来搜索,欺人太甚。你如果是九州会的人情有可原,振武社的人就不可原谅。谁派你来的?招!” 这样问口供,简直有如儿戏,对方如果机灵些,当然会承认不是振武社的人啦! “放我一马,我……我不是奉命来……来搜寻你的。”那人惊恐地狂叫,盯着他拂得风声虎虎的树枝发抖。 “答非所问,要你好看。” “叭叭叭叭”一阵暴响,记记落实。中年人在地上叫号、滚动、用手拼命护住头面,真有点像被宰的猪。 “哎……,饶……命……饶……”叫号声在夜空震荡,远传数里外。 “愿招了吗?”他停止抽打。 “我招,招的是……是实话……” “我在听你的实话。” “是……是会主派……派在下来……来传信的,不……不是搜寻你。” “传信?向谁传信?你撒谎,你一会一社的人都在城南,仍在唐村歌宿,城东城北都没有你们的人。他娘的!说谎处罚加倍,抽掉你一层皮……” “住手……我没……没撒谎,确是奉命传……传信,撒谎会……会遭天打雷劈。” “天打好人,雷劈贤良。好,算你没说谎,你不会遭天打雷劈。把书信拿出来。” “是……是口信……” “口信?怎么说?” “会主说,请……请佛母明……明早动身,放……放下这里的事,兼程赶……赶赴徐州。” “佛母?”他故作不解:“佛母唐赛儿,已经成佛快一百年了,不在灵山就在地狱。你这混蛋胡说人道……” “哎……”中年人挨了一树枝狂叫:“不……不是山东那个唐……唐佛母,是……是四川那一个,叫……叫了因神尼……” “没听说过,她是……” 身侧人影幻现,像是鬼魅幻形。 “我来告诉你。”悦耳的嗓音,发自两个分人权、面貌隐约可辨的其中一个女人口中: “但你得先亮名号,看值不值得详细告诉你。” “咦!现身的轻功高明。”他踢了中年人一脚,转向两个女人接近:“所有的人中,都知道我是受迫害,有意投奔他们,反而受到酷待,九死一生的杨明;从枉死城中逃回阳世索命的杨明。迫害我的主谋是九州会会主九州冥魔,我会有耐心地等候机会送他去见阎王。 哦!你们这两位小姐,决不可能是什么佛母了因,我敢打赌。” “哦!你就是在颖州……”大女煞居然不抢先动手,嗓音甚至甜甜悄悄极有韵味。 但说了一句话,已接近至伸手可及处,淡淡的幽香流动,走近时面目清晰可辨。 “在颖州地牢,被那个狗娘养的双头蛇整得九死一生,我本来是途经颖州,前此从没听说过他这号人物,想不到……” “你说你是有意投奔他的?” “正确的说,是女皇蜂央求我去见他的。我觉得九州会如肯接纳我这种小人物,我会考虑向他们投效。岂知那些混蛋实力不怎么样,不讲道义硬逼我立即投效。我不想仓卒决定,他们就用绝子绝孙的诡计坑害我。他娘的!我可不是宽洪大量的人,你欠我半斤,我扣你八两,此仇不报仇恨难消。我还要问口供,请两位小姐回避?”他的嗓门大,理直气壮,豪气飞扬,哪像个小人物?粗扩泼野具有强者的良好形象。 “你见过女皇蜂吗?”女郎不回避,微笑着追问。 “见过了,双头蛇也见到了。可是,我却一头雾水,因此必须找到他们的会主,才能解开谜团。” “有何谜团待解?” “他两人都说是被九州冥魔打伤的。他娘的!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想投奔的人,正是九州会主九州冥魔,也是他们的会主呀!世间会有这种不寻常的事?他们的人太多,我一定要找机会和他们的会主谈,我不急,我会等到他的,我不信他身边,永远有一大群狐群狗党。 不分昼夜保护他,哼!” “我带你去找知道内情、可以解谜团的人。” “哦!真的?”他的口气充满怀疑。 “半点不假。” “靠不住。素昧平生,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底细,不能信任你。也许,你比女皇蜂更可恶。这个传信的混蛋身分不低,一定可以问出许多消息。” 他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一会一社的人都知道经过情形。 “这位信使是找我们的。”大女煞不笑了。 “咦!你是佛母……” “佛母的门人……” 他想出手攻击。已经没有机会了,像是中了定身法,眼睁睁任由大女煞一指头点在七坎大穴上,双手抬不起来。 如在平时。对方不可能从中宫穷人,何况大女煞出手并不快捷,用双盘子封架轻而易举,手一抬便可将伸来的手封山空门,更可立加反击。 “这……这这……”他的口仍能说话。 “手到擒来。”大女煞将他扛上肩。 他的体重超过大女煞一倍,身材也大一倍,但大女煞把他扛上肩,头垂身后手抱住他的腿弯,莲步轻移似乎他没有重量。走动时乳波动臀浪摇,香艳养眼,大有着头。 其实他看不到妙处,只能看到浑圆的臀部转颤款摆,一双手无力地下垂,想摸一把也无能为力。 三女煞挽着中年爪牙,半挽半拖跟在后面。 “你泄露了秘密口信。”二女煞阴森森地说。 “我……我是不……不得已” 中年爪牙惊恐地求饶:“饶我……次。其实口……口信不……不是秘密,长上并没待地交代要……要守秘,所……所有的弟兄都……都知道明早动身的指……指示……” “有何请求,你可以向凌社主提出。”二女煞打断爪牙的请求:“我管不着你们的事,碰你的运气吧!” “天哪……” 任何组合,向敌人把供,供出的事有关机密,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登堂入室,直抵中枢。 外面有三女煞担任警戒,人都在设了法坛的静室,被打得浑身虚脱的爪牙,也坐在屋角倚壁歇息,留下可能为了盘问回信的细节,所以被带到冷面佛母坐镇的静室法坛。 李小莹被安置在右邻的简陋禅房里,可以清晰地听到静室的谈话。禅房的门厚重结实,她如果想启门外出,门必定发出支嘎嘎怪响,不知多久没有人住的房门,门一转动必定发出刺耳的声音。 冷面佛母的装扮变得奇形怪状,胆小朋友突然看到,可能吓破地。 披散一头有点干枯的及腰长发,脸上涂了油彩的化装,白的苍白,红的血红,黑眼圈漆黑,显得狰狞可怖,那身宽大的青长衫不男不女,用草绳做腰带,肩挂大号的百宝革囊,背系松纹古定剑,跨间另有一个扁扁的旗袋,盛了各色各样的小旗幡。 两座单柱烛台火光明亮,一盏菜油长明本命灯,香炉中香烟袅袅,一海碗法水反射血红的光芒。不是人血,可能是鸡血。 法刀、令箭、灵符、拘牌、木人、骨兽……反正乱七八糟,令人眼花镜乱。 “搜过了吗?”冷面佛母问。 杨明被搁坐在右壁的长凳上,双手捆在前面,直愣愣地盯着烛火,脸上有白痴的表情。 “搜遍了,身上连一把小刀都没有。”大女煞欠身答:“居然不带兵刃,令人莫测高深。” “把他弄醒好好盘问。” “遵命。”大女煞的白嫩纤掌,伸至杨明眼前轻晃。 杨明似乎嫌纤手阻住视线,左右摆头躲闪挡在眼前的手,目光紧吸住烛火,不想将视线移开。 大女煞发出低沉的几声音符,杨明不再摆动头部,目光放弃烛火,抬头向大女煞注视。 接着眨了几次眼,猛地吸了几口长气,直愣愣的神情消失了,虎目中有了光彩,像是大梦初醒。 “咦!这里有祭坛呢!”他惊呼:“这是什么地方?” “不许问,只许答。”大女煞拍了他一掌,制止他大惊小怪:“你所看到的就是佛母。” “佛母?这分明是巫门的祭坛呀!大概是离经叛道,弃佛就巫……” “叭”一声脆响,大女煞一耳光把他的胡说八道打断了。 “哎……”他怪叫:“南无阿弥陀佛!你这位小姐……不,两位小姐,美得像仙女,那么白嫩温润的纤手玉掌,打起人来还真痛呢!打是亲来……” 站在另一侧的二女煞,扣住了他的咽喉。 “这厮是个泼赖,女皇蜂怎会找上他的?”大女煞冒火地说:“他怎么可能,把留在唐村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奇怪,他根本不像一个高手。” “大姐,这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呀!”二女煞收回手娇笑:“其实他的人才,并不比四海牛郎差,不故作神圣,流露坦荡的江湖豪客气质。如果不是四海牛郎发誓要将他零刀碎别,我还真想留下他呢!” “不许拿肉麻当有趣。”冷面佛母制止两女放肆:“你叫杨明?” “人人都知道我叫杨明。” 他回答时并没向冷面佛母注视,却转头盯着二女煞怪笑,脸上呈现邪恶的垂涎神情: “漂亮小姐,你知道女皇蜂?其实她对我还算有情感,曾经要求双头蛇不要酷待我。她很不错,又浪又狂野。你比她美,但没有她丰满,抱在怀里……” “揍他!”冷面佛母怒叫。 “叭叭”两声脆响,大女煞伸手又是两耳光,打得他龇牙咧嘴。 “下次,一定打掉你满口狗牙。”大女煞凶狠地又掴了他一掌:“问什么答什么,不要生得贱自讨苦吃。” “打掉我的牙,我还能招供吗?”他仍然牙尖嘴利:“我送上门来,你们也应该优待我。我喜欢女人,你们更喜欢男人,正好得其所栽……” “你送上门来?”冷面佛母急问,抓住他的语病。 “对呀!如果跳粉墙找漂亮女人快活,要通过你们的禁制,不累死才怪。所以,你看,我不是在这里,左拥右抱……” 冷面佛母猛然伸手,急抓坛上摆放的几把小法刀。 他倏然站起,双手左右一分,捆腕的牛筋索仍保持圈状,先一刹那飞出,双掌分别拍在大二两女煞的小腹丹田要害上。 变生仓卒,绳圈的速度太快,几乎难见形影,虽则绳圈体积不小。一声闷响,重击在冷面佛母的右太阳穴上,连睑也打歪了,耳轮破裂,一声不吭仰面便倒,把法刀扫落了四把。 “嗯……”两女煞双手抱住小腹,晃身前俯。 “不整得你们这些女强盗贼淫妇成为残花败柳,简直就对不起老天爷。” 杨明恶狠狠地扫落法坛大部分物品,只留下本命灯和双烛,把三个女人全摆上坛案: “那位被你们用妖术擒住叫小莹的小姑娘,囚禁在何处?” 受伤的爪牙,突然爬起便跑。 “你敢逃?”杨明沉叱。 “救……命啊……”爪牙怎能不逃?狂叫着连滚带爬冲到外面去了。 “就让你逃回唐村报信。”杨明无意追赶爪牙,揪住大女煞的鼻尖:“不招,卸掉你一身零碎。不要认为你漂亮,我不忍心辣手摧花,鼻子没有了,还有人喜欢你吗?囚在何处? 说!” 他不想冒险搜索,破禁制得浪费不少时间,也没有必可破禁制的把握,知道在何处,所冒的风险就少多了。 他冒险让女煞带入堂奥中枢,这步棋下对了。 门外人影堵住出口,气氛一紧。 是三女熬,挟持着小莹贴背勒喉,个法刀抵在小莹的右肋下,挟人要胁的意图明显。 “阁下,你为了救这小女人而来的。”三女煞沉声说:“你失败了,现在你得听我的。” “是吗?”他轻拍冷面佛母的脸颊,抚人中:“我不会听你的。不错,我特为救小莹姑娘而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人托我救她,所以我来了。” “想救她,你就必须听我的。” “办不到。”他语气坚决:“我们交换,三个换一个,换不换?” “休想,你得听我……” “你不要你师父活?不要两个师姐妹活?” “我已经出师,你威胁不了我。” “真的呀?” “半点不假。” “好,我和你赌。” 他将刚苏醒的冷面佛母推倒在右面的壁根下,拾起五把小法刀。“我给你师父几刀,看她怎么说,让她看看你欺师灭祖的嘴脸。然后,再好好摆布你的两个师姐妹,看你狠还是我狠。我敢保证,你杀了小莹姑娘,一定把你的命赔上,就算四海牛郎封你做皇后,你绝对没有命享受皇后的荣耀。第一刀!” 小法刀翻腾三匝,没人冷面佛母的右大腿近膝处,贯在肉中。 第一刀,两个眼。 “哎呀……”冷面佛母尖叫。 “住手!”三女煞骇然急叱。 “别急,按规矩,必须三刀六眼之后,再谈其他。”他举起第二把小法刀,作势掷出: “他娘的,你根本没有和我赌的价码,居然还想挟制我,蠢极了。你应该见好即收,主动要求和我交换。” “你不管这小丫头的死活…… “我会为她赴汤蹈火,但不能用命来换她必死的命。一旦我认输接受你的挟制,我死,她绝对话不了。所以,死一个不能死一双。同时,我肯定你输不起。” “你……” “放了她!”他声如乍雷。 三女煞吓了一跳,将小莹向他一推。 他一把抱住冲来的小莹,将四把法刀丢在冷面佛母身侧近手处。 “你师父白挨了一刀。”他挽了小莹向前闯:“你如果敢拔剑或掷出法刀,我一定杀死你。” 三女煞真想把刀掷出再拔剑,打一冷颤让出去路。 他背向半躺在地上的冷面佛母,冷面佛母手边有四把小法刀。 出了室门,他徐徐转身。 冷面佛母手中有一把法刀,但却不敢掷出。 躺在坛案上的两女煞,扭头用怨毒的眼神狠瞪着他。三女煞与冷面佛母更是咬牙切齿,似要活吞了他。 他却漫不在乎,笑容近乎邪恶。 “你们犯了三大错误。其一,知道我与女皇蜂相好,知道我喜欢漂亮女人,应该用美人计引诱我,却用美人擒我,用错了手段。我不勾引好女人,你们这种妇人一定可以成功地达到目的。其二,王屋丹士的绝学七星联珠锁脉术是死制,我也可以自解,你们的平凡制穴术,怎能制得住我?其三,估计错误。你们如果下毒手煎逼小莹姑娘,就赢了这把赌注;我是一个并不高明的赌徒,输多赢少。呵呵!后会有期,你们还有机会和我再赌一场,呵呵……” 小莹经脉被制的手法,在杨明眼中不算一回事,禁制一解,她高兴得跳起来。 “杨兄,你扮猪吃老虎的妙计其是绝透了。”她在树下活动手脚:“恢复活力的感觉真好。喂!你怎知我有难?真是未卜先知的神通?” 小丫头跟着乃祖在江湖行道,聪明伶俐活泼大方,仍然是一个没成熟的小姑娘,说话吱吱喳喳百无禁忌。 这与她行道期间一切顺遂有关,没受过重大挫折,心理生理都不曾承受痛苦的洗炼,所以活泼爽朗令人喜爱,这次的挫折,她也没受到伤害,冷面佛母师徒要收她做门人,可知连敌人也对她另眼相看。 “我是跟在那些牛鬼蛇神后面来的,在宿州就知道你和笑孟尝的女儿往这一带逃。总算老天爷保佑,幸运地把你们成功地顺利救出。你两个小丫头都是机伶鬼,怎么却往绝地逃? 这一带外人甚少光临,一个陌生人不易藏匿,真笨哦!” “都是碧瑶的馊主意啦!”她偎在杨明身侧席地排排坐,双手仍在轻快地伸展活动: “她说这一带她熟悉,曾经在这里寻觅一个毁灭的杨庄,要和那些人捉迷藏,结果成了被困的小鱼,真倒楣。天啊:不知她目下……” “我把她赶走了,赶她回徐州,不许她逗留,答应一定可以设法救你,她才万分不情愿走了。如果我也要赶你走,你反对吗?” “我当然反对,废话。” “你们这些小丫头,怎么这样麻烦?这些牛鬼蛇神愈来愈多,我就只敢打滥仗,你犯得着和这些杂碎玩命?那个九州会主是假的九州冥魔……” “嘻嘻!你的消息过时啦!我得找到我爷爷再决定行止,我爷爷来了……” “往那边走,里外有道土堤。”杨明向右一指:“有一排行道树,小径通向百步外的石泉寺。你爷爷有一位同伴,在等候机会救你。你一叫,他们就会出来了。他两人进不了外围的第一道禁制,可能吃了些小苦头……” “哎呀!我去找……”小莹一蹦而起,顺杨明的指向一跃三丈。 “是个冒失鬼。”杨明苦笑,从另一方向窜走。 夜黑如墨,人地生疏,没问清楚便拔腿就跑,当然是冒失鬼啦! 其实,小莹以为他会跟着一起走的。 小丫头在江湖历练了两年,不会是冒失鬼。 三更天,在唐树外围的一组警哨,发出戒备的信号,引起不小的惊扰。 一匹健马绕村外里余飞驰,以村落为中心,先绕了一圈,然后间歇地小驰。 星光下,看不见骑士的外形,像一匹幽灵之马,时隐时现飘忽不定。 两圈、三圈……有时向村边冲,然后又转头远路。 村内的人无法入睡,也不愿冒险出动追逐。 所有的爪牙皆撤回两村歇宿,准备明早动身赴宿州,人数百余,受伤的人也准备用车运走。 如果骚扰一夜,明天哪有精神赶路?因此激怒了一些自命不凡的人,要出村对付这个幽灵骑士。 幽灵骑士很可能是九州冥魔,这个魔通常夜间出动。 那些不敢自命不凡的人,可没有勇气出去和这个魔玩命,除非奉命出动,不然不会有人自告奋勇外出挑战。 夜间暗器的威力倍增,获胜的机会也倍增,一个二流人物的袖箭,很可能把一个超等高手送下地狱。 因此策马出村追逐的三位骑士,都是暗器宗师级的名家。 幽灵骑士发现有人从村后悄然潜出,犬吠声暴露了三骑士的行藏,从后面包抄反截的计划落空。 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幽灵骑士向东北郊野小驰。 片刻,三位暗器名家循踪急追,蹄声如雷,以快一倍的速度逐渐追及。 前面出现黑黝黝的树林形影,田野已尽,人马一旦隐入树林,就有如石沉大海啦! 三匹健马全力冲刺,要在幽灵骑士入林之前追及。 幽灵骑士的速度,也开始加快了,掀起滚滚尘埃,影响了追赶者的视线。 两里、一里……即将遍及。 幽灵骑士的马大概久经奔驰,绕村示威已耗去不少精力,速度比三匹追来的马差些,追及是正常的事。 黑夜中策马飞驰入林,有如自杀。 幽灵骑士在距树林不足百步时,转而绕林飞驰。 三骑士大喜过望,抄近过急截,走的路线一曲一直,可拉近一半距离。 一声马嘶,马轰然冲倒,骑士也向前摔落,像倒了一座山。然后,第二匹马也砰然倒地。 第三匹马非常幸运,及时勒住了。 “你们还好吧?”第三骑士心惊胆跳,下马高声呼叫,抢到察着急急救人。 第二骑士狼狈地爬起,居然还有活动的精力。 “坐骑完了,地面有玄虚。”第二骑士到了坐骑旁,坐骑无法站起:“那混蛋引我们来,在这里布了网罗。” 坐骑左前蹄骨折肉绽,几乎折断了。 “救我……”第一骑士躺在草中叫:“我的右……右腿股骨碎……碎了……” 马折蹄,人也腿骨碎裂,距唐村已在七八里外,在荒野中哪有急救的器材。 “咱们中计了,这混蛋该死。”第三骑士在附近仔细察看找出问题所在。 这附近有几座梅花陷马阵,一座有五个海碗大、两尺深的陷马坑,马蹄踏空向下疾沉,所谓马前失蹄,马脚铁定会折断,绝无例外。 夜空寂寂,幽灵骑士早就消失无踪。 “咱们真的中计了。”第二骑上放弃拖起马匹的努力,本能地整理身上的兵刃暗器: “恐怕另有埋伏,咱们必须赶快离开险境。” “我扶周老兄上马,他的右脚……真不妙,得先用夹棍捆绑固定……”第三骑上急急抢救第一骑士。 数步外出现一个黑影,双手叉腰不言不动像个石人,如不出声或移动,再近几步也不易看清。 “我给你们抢救的时间。”黑影说话了。 两骑上惊得跳起来。 第二骑士反应超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身形未稳便左手悄然拂出,暗器行空,立下杀手。 黑影就在同一瞬间,恰好向右斜跨半步。 暗器擦黑影的左上肩外侧掠过,发出裂帛的轻微摩擦声,远飞出四五丈外,擦草声清晰可闻。 “真可惜。”黑影冷冷地说:“黑夜中认位射心坎,几乎成功了。我也会暗器,阁下小心了,打!” 第二骑上暗器落空,有点意外失惊,按理绝无落空的可能,没料到黑影恰好鬼使神差右跨半步。黑影先发警告后发暗器,应该有充裕的时间间避。 闪避暗器,向左右闪避理所当然,成功与失败,机会是一半对一半。 第二骑土却不向两侧闪避,身躯上升双脚上缩,像用“旱地拔葱”绝技向上急升,居然难能可贵地上升五尺,轻功高明极了。 “打”字出口,却没有暗器发出,后一刹那才抖手向前一拂,暗器破空。 诱发对方采取躲闪行动,才把握刹那的机会攻击,黑夜中不可能看到快速的暗器,行动被料中就输定了。 一声怪响,一块鸡卵大的石块,在这人的嘴巴开花,嘴唇烂裂牙齿折断,灾情惨重。 第三骑士放弃抢救中的第一骑士,还来不及用暗器攻击,第二骑士已用破碎的声音狂叫一声,跳升至顶点的身躯后仰,砰然向下摔落,恰好摔落在第三骑士身侧,把第三骑土发射暗器的念头打消了。 三个人被摆平了两个,剩下的一个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十分沉重,勇气迅速沉落,斗志也迅速下降。 尤其是第二骑士是被暗器击倒的,暗器宗师级的高手被暗器击中,这表示对方的暗器更为高明可怕。 “我反对杀人,但赞成使用暴力。你如果要杀我,我就有杀死你回报的理由。”黑影一字一吐,声震夜空:“现在,看你的了。” “你是什么人?”第三骑士压下射出左手暗器的冲动,想欺近看清面貌却又不敢妄动。 “杨明。” “怎……怎么会是你……” “不许是我吗?” “我们是对付九州……小辈,咱们不屑对付你,你走吧!” “不屑对付我,你的人已经发射暗器了,你必须打发我走,双方必须有一方摆平在这里。你们追来,决不会是赶来好心叫我走的。你准备好了吗?” “阁下,见好即收,你已经伤了我们不少的弟兄,应该心满意足了。”第三骑士来软的。 “是吗?” “我们不会再对付你……” “是吗” “你必须放弃寻仇报复的举动。” “是吗?” “你怎么说?”第三骑士冒火地大叫。 “要你们传话给你们的会主。” “咱们是振武社的人。” “你这混蛋毫无担当,刚才你就说,我伤了你们不少的弟兄,是我听错了呢!抑或是你说错了?” “这……” “你告诉九州会主,明日午正,我在龙车山石泉旁的石泉亭,等他还我公道。他只能带两个人来,过时不候。他如果不来,以后我会盯牢你们,有机会就明枪暗箭齐施,谁死谁倒楣。” “阁下……” “把话传到就够了,休想说服我。后会有期!”—— 扫描,bbmm,jy校对 第二十二章 明攻暗袭 城南郊的人想前往城北郊的龙车山,如果不穿城而过,就得绕城东郊北行,走环城小径要穿城东门外的小市街。有坐骑而又讯刀带剑,穿城而过相当危险。所以从唐树前往石泉亭赴约,非统东门走不可。 在东门外的市街留意动静,要比提前至石泉亭等候有利些。 至少,可以留意对方是否另派爪牙策应布伏。 他住在东门外大街的一家小客栈,客栈太小食物粗糙,本来就是穷苦旅客的栖身处,睡的是大统铺,毫不引人注意,所以爪牙们忽略了这种小客栈。 其实他无意躲藏,只是不想被盯梢,一旦有人日夜不断盯梢监视,就不能活动自如了。 日上三竿,旅客都走了。 他一个人在空旷的食堂进早膳,没有人打扰他,连店伙也不再走动,他也不需店伙照料。 街上的客栈,白天不会有麻烦,一社一会的牛鬼蛇神,只敢夜间撒野。 当一个美丽妖艳的女郎进入食堂时,他大感意外。没错,是天府三女煞中的一个。 他对冷面佛母所知有限,只从口供中知道一些零星消息,一社一会的爪牙中,对这四个横行四川的女强盗,也所知有限。 甚至有些地位并不高的爪牙,根本不清楚她们与四海牛郎的关系如何。她们不与其他的爪牙走在一起,不与其他的人往来,爪牙们只知道她们是自己人,如此而已。 三个女煞姓甚名谁,恐怕只有少数亲信知道。 他也不知道,昨晚见过面,印象并不深刻,也不会正式打交道。 “佩服佩服。”他放下碗着坦然喝彩:“像你这种女强盗,做案无往而不利,任何地方,也可让你来去自如。你不会是一早盛妆打扮来这里早膳吧?这种小店够资格招待你吗?” 二女煞打扮得确是出色,连身碎花套装衣裙,绣带佩如意锁城囊,梳飞凤擎,薄施脂粉,走动时幽香四逸,小坎肩的流苏穗轻摇,浑身曲线玲现,十足大户人家青春少妇形象,走到何处都会成为众所注目的焦点。但出现在低级的小客栈内,就不够高贵了。 “在大庭广众间,你如果指我是女强盗,一定被人把你看成疯子。”二女煞嫣然一笑”,在桌对面拖出长凳坐下:“你说得不错,在四川作案十年,从来就不曾失风过,失败出川远走高飞,并非失败在作案上。我想,你真是与女皇蜂相好的杨明。” “如假包换。我想,你已经到唐村走了一趟求证过,所以。 不再怀疑。更可能是替九州会主传讯息的,他对今午的约会是否有意见?” “你把他约到石泉亭,是不是有意再向我们挑战?” “你们是振武社四海牛郎的人,与九州会主无关,你们会帮助他吗?” “你早已知道一社一会其实是一家。我们捉住李小莹和笑孟尝的女儿交给九州会主,李小莹知道一清二楚。” “但我不知道呀!我与四海牛郎无冤无仇,也不认识他,他用大嗓门向江湖朋友宣告,他是英雄豪杰,怎么可能与九州会主九州冥魔沈迅一气成为一家人?强盗通常自诩英雄好汉,四海牛郎这种英雄与你们是一家,我一点也不奇怪,与魔道人物联手就令人难以相信了。所以我觉得谣言不可信,也希望振武社与你们这些女强盗,不要助纣为虐,帮助九州会主对付我。还没请教姑娘贵姓芳名呢!失礼失礼。” “姓名重要吗?” “至少便于称呼呀!你总不能双方你喂我喂,或者阿猫阿狗乱叫一通吧?江湖混世者十之九九用假名,你会把真名实姓告诉我吗?告诉我我也不会相信。女皇蜂说她姓王闺名叫玉秀,只有傻瓜才肯相信。” “不和你胡扯啦!你就叫我二女煞好了。告诉我,你为何救那个李小莹小丫头?” “她把只剩一口气的我,从双头蛇家的地牢中把我救出,我能不回报她吗?你们幸好没有伤害她,所以你们师徒四人仍然活着。”他郑重地说。 他一直就在信口开河胡缠,只有这件事是真的,大丈夫恩怨分明,他不希望妖女用异样的眼光看这件事。他一说,等于是揭开他逃出地牢之谜。 “难怪你说愿为她赴汤蹈火。”二女煞恍然。 “你不会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吧?” “你说对了,我是替九州会主传口信的。” “他怎么说?” “破例招纳你加盟,取代双头蛇招贤馆八方功曹的重要职务,免除奉纳加盟金。八方功曹的地位仅次于八金刚十大将,权势却比金刚神将大,负责招贤纳士共图富贵,可任意调度往来的资金。日后如果会务兴旺,发展蒸蒸日上,可望升任副会主或重要埠头的分会主。杨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千万不可轻易放过,以免抱很后悔,你意下如何?” “开玩笑,空口说白话毫无诚意。”他干脆停止进食,满意地拍拍肚皮表示吃饱了: “我在江湖混了一段时日,知道各种组合的组织规章,了解那些阴谋野心家的心态。我本身也做过采雄巨率。没有任何一个首脑人物,肯把重要职务交给心腹以外的人担任,避免大权分落。我与九州会结仇,已到了誓不两立地步,情势明白表示我占上风,他们肯在屈辱中用名位向我表示拢络的诚意?就算那位混蛋会主亲口向我表示,我也心中凛凛,一旦落在他手中,前车可鉴,我会死得更难看。”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吗?你比我还要清楚君子与小人的区别,我死过一次,不想死第二次。二女煞,你最好转告四海牛郎,如果他胆敢站在九州会主的一边对付我,他称霸江湖的雄心壮志必定落空。” “有这么严重?”二女煞的语气有调侃味。 “比你想像的更严重。一旦他的江湖霸主梦,影响我的生存,他将会发现莽莽江湖,仅招集百十个亡命,玩些不守规则的游戏,是成不了大事的,美梦必定成空。你们这些追随他追逐名利的人,又得另投明主了。” “嘻嘻,是虚张恫吓吗?”二女煞可没把他的大话当真:“在江湖混世的好汉们,劣根性是死不服输,输阵不输气,被打得头青脸肿还嘴巴死强硬穷吹牛。你一个人打了就跑,就凭这点吹牛,恫吓?真是不知死活。我大姐与四海牛郎相好,你知道吗?” “有所风闻,好事呀。英雄爱美人,天经地义。牛郎穷追织女,要霸王硬上弓,结果几乎生死相见,那织女受不了他这个英雄。你大姐别具慧眼,女煞暂代织女星。我一点也不嫉妒牛郎艳福齐天。但走桃花运的人,赌运一定每,他最好不要和我赌命,毕竟命只有一条,人只能死一次,他绝对不可能是打不死的九命怪猫。叫你大姐劝劝他,不要和九州会主并肩站,离开我远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 “也许你真的很了不起……” “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你师父腿上的那一刀就是明证。如果我真把你们当仇敌,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我无意灭你们的威风,你们的巫门大法,绝对不比玄门正宗弟子的王屋丹士强。王屋丹士的结果如何,九州会主没告诉你们吗?那他一定存了私心,有意让你们面对不可测的强敌。我就是不可测的强敌。” 听口气,他已经知道冷面佛母师徒,并不知道王屋丹上把供出卖她们,当然也不知道他毁了王屋丹士右手的交手经过。 “王屋丹士这位妖仙,其实浪得虚名。”二女煞撇撇嘴,表示对王屋丹士的不屑:“你打倒这种已入土大半的老朽,并不表示你英雄了很。老道是双头蛇的家饲护法,九州会主其实指挥不了他。杨兄,四海牛郎并不希望与你为敌,他的振武社与九州会却是同盟,你向九州会寻仇,他怎能坐视?” “如果是组合之间,为争名利而你打我杀,同盟的人两助插刀,合乎江湖道义受到尊敬。但私人的个人仇恨,同盟的人哪能插手?插手就不合道义。振武社所有的人,也不会同意替个人的仇恨挑冤担债。四海牛郎如果公私不分,那他是在玩火,玩自己的命,”我等他。你最好置身事外,以免殃及池鱼。你很漂亮,又妖又媚,很合我这种人的胃口。但你如果向我下毒手,我可不敢保证动手时有何种结果。我喜欢女人,但更喜欢自己的命。我喜欢女皇蜂,但她出卖我,如果他没被九州冥魔打伤,我也会毫不迟疑废了她。你聪明伶俐,明白我的意思吗?” “如果我真心和你好,你也不想放弃向九州会主寻仇?”二女煞妩媚地白了他一眼,眉梢眼角漾溢着春情。 “可惜太迟了。”他坦然地说,二女煞露骨地向他表示情意,他没感到惊讶:“女皇蜂的事故余创犹在,我不想再死一次。你可以走了。” “你拒绝我了?”二女煞的笑容僵住了。 “你很可爱,但我不能爱一个仇敌。”他站起离座:“昨晚我向你们所说的话,你如果当真,那就注定了是输家,重新再犯错。如果美人计真可以对付我,我会把弱点告诉你们吗?你不走,我走。” “你这畜生……”二女煞恼羞成怒大骂。 “在我眼中,你根本不是美人。女皇蜂也不是。你们只是一些浪费自己生命的混世女人,只知道互相利用有欲没有情的江湖浪女。正午石泉亭见。”他大踏步出门走了,背后的二女煞眼中冷电迸射。 二道电芒射向他的背影,他的身影却消失在门旁。 “我一定要杀死你。”二女煞凄厉地尖叫。 街上行人不多,没看到有江湖牛鬼蛇神走动。 如果暗中派人前往石泉亭附近埋伏,就应该有人化整为零动身了,没发现可疑的人经过,他颇感诧异,那个九州会主,真敢带两三个人和他了断。 三个人跟上了他,然后走了个并排。 “你没痛宰他们?”与他并行的人笑问,是定一刀余世贤巡捕。 “我不想报过于施。”他坦然说:“再就是杀那些一二流混口食亡命,其实并不愉快,他们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与我无冤无仇。至于那些首脑人物,身边高手众多,硬碰硬用命来拼,犯不着哪!何况也找不到他们。那个九州会主,迄今我还没见过他的人影呢!” “你找不到他了。” “他早晚会和我碰头的,我已经约了他……” “他走了。” “走了?”他一怔。 “只留下少数几个人虚张声势,四更天化整为零,陆续走荒野西奔,恐怕已经远出五十里外了。” “这混蛋是怕死鬼,他怎配冒充九州冥魔?简直就有意站辱九州冥魔的声誉。”他跳脚大骂:“糟了,我又不能失信现在去追他。” “这就难了,除非你能通权达变……”定一刀摇头。 “如果他派两个人冒充他,而我却不在石泉亭露面,他就可以用大嗓门充好汉,我就成了受人早视的懦夫啦!我知道他的去向,他跑不了的,反正现在追也来不及了,午后再说。 晤!这混蛋还真不易对付。” “留下赴约的人,必定非常了得,尤其是那位冒名顶替的家伙,很可能是集恶魔性格大成的可怕人物。老兄,你应付得了吗?” “应付不了也得去。公爷,不要干预,好吗?” “我哪敢干预?死掉几个捕快,我怎么向乡亲们交代?我带一把刀去,也奈何不了他们。” 定一刀叹了一口气:“江湖凶果一旦结成蛇鼠众多的组合,那就成了燎原的大灾祸。我这里如果没有你们几位小菩萨在,天知道会发生些什么祸事?宿州就没有如此幸运了,一些稍有名气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只有一些向他们屈服的人,向他们投降或破财消灾。谢啦!杨兄。” 定一刀所说的几位菩萨,指他和先后与的果们周旋的人。由于他们的牵制搔扰,四果们无暇分出人手向本地人施压,本城的治安人员才得以置身事外,一社一会的人失去残害本地人的藉口。 世间有太多的无奈,向强权屈服、是无奈之一。 定一刀抗拒不了蜂涌而至的大f生命,以情势权衡利害,有两种途径周旋:其一,不惜牺牲,为保持执法的尊严,把一社一会的人搏杀,或驱逐逮捕法办。其二,在暴力胁迫下屈服,暗中助一社一会的人,早早把对头摆平,消除灾祸之源以保全自己。 定一刀采取的是第三种手段,表现可圈可点。 石泉亭只是一座普通的八角小亭,是北门外小街居民的散步歇息的地方,喝两勺石泉甘美的泉水,小孩们也成群结队在这一带山被揭戏。 酷阳高照,午间不会有人在这附近游荡。 杨明挟了一根齐眉棍,出了街口沿小径泰然自若像在游山,他必须先一步在石泉亭等候,表示他是约会了断的主人。 九州会主走掉了,他感到十分遗憾,这个人敢公然冒充九州冥魔,应该具有惊世的武功,早点认识了断,以免回后率缠,反正早晚一定会碰头,晚见不如早见。 可是,这家伙竟然不敢接受挑战,难道昨晚他逼迫传话的三个名家,没特口信传到? 他必须提防意外,所以换了齐眉棍防身。齐眉棍可以当杖用,不算是凶器,但在他手中,却是致命的兵刃。 里余路程片刻即到,附近鬼影俱无。山坡上杂草丛生、长了些零星的槐树榆树,枝浓叶茂,蝉声震耳,举目四顾,看不见任何移动的物体。 他在亭中的栏凳坐下,猜想不会有人来应约了,午正将届,国外的密情跟本看不到有人向这里走。 “会不会先躲在这附近?”他想。 按理应该不会,成名人物不可能扮鼠辈先躲起来,九州会大张旗鼓公然耀武扬威,用意就是炫耀武力,接受任何挑战,打出旗号的初期,必须以英雄姿态,建立震撼人心的巨霸形象,扮鼠辈那是懦夫混世现世的表现。 目光落在西南角的矮树丛;心中一动。相距仅二十步左右,的确隐约可以看到有些地方,出现枝叶紊乱的景象,是有人践踏的遗痕。 不可能是儿童在这里值戏,所留下的践踏痕迹。他举步出亭,打算察看那些灌木丛。 蹄声如雷,打消他前往察看的念头。 三匹健马来自石泉寺小径,石泉寺距此仅里余。冷面佛母师徒,应该早就动身离寺了。 健马飞驰,看到骑影,已接近至五十步内了,似乎三头怪物,突然从树隙中狂冲而出,声势惊人。 骑士优鞍狂驰,不接近便难以分辨面目,但看到天蓝色绣有华丽花边的高品质骑装,必定是不同凡响人物。剑系在背上,是有备而来的。 “来了,看到底是什么杂碎。”他挨了齐眉根,在亭前的小平饬相候。 迄今为止,他还不曾与九州会主正式打交道,更没通名交手,见了面也不认识。 即使曾经交过手,他也不认识。 这期间他与不少人发生冲突,根本不知对方是何人物,其中有没有九州会主在内,他毫无所知。其实知道他叫杨明的人也不多,在双头蛇家中,他只见过一些人,双头蛇也没替他正式引见诙会的爪牙。 一声长啸,他横棍相候提醒对方的注意,表示毫不在乎对方用马瑞,棍敲断马足轻而易举。 啸声震动山林,健马果然慢下来了。 “是这个混蛋,来得好。”他看清了第一匹马上的骑上,骑上缓下坐骑挺身坐正露出面孔。 四海牛郎,冤家路窄。 他并没感到惊讶,冷面佛母师徒住在石泉寺,四海牛郎从石泉寺来,该不是意外。 四海牛郎与大女煞相好,今早二女煞已经告诉他了。 另两位骑上一男一女,气慨不凡,年约四十左右,想必是四海牛郎的贴身保缥,不是八金刚就是十大将,武功比四海牛郎差不了多少的超拔高手。 三人在亭旁的大树下系坐骑,四海牛郎一直用怪怪的眼神盯着他,可明显看出惊疑的神情。 他与在顺德时的面貌相差不远,难怪四海牛郎惊疑。 面面相对,三双鹰图凶狠地盯着他。 “九州会主叫你们来的?他人呢?”他先发制人,用特大的嗓门质问,气势真像个强者。 “你就是杨明?”四海牛郎反问,嗓门也够大。 “没错,那就是我。” “前个月你到过京师顺德府?” “记不得啦!好像没有。你胁下的牛角档袋,想必就是什么振武社的社主四海牛郎凌云飞了。“你们一社一会,沉据一气狼狈为奸……” “闭嘴!顺德有个叫杨敏的人,相貌和你相差无几,是你的兄弟吗?” “你这个混蛋真没知识,兄弟有同名的吗?”他糊涂装到底,说的话嘲弄味十足。 “那混蛋的名,是敏捷的敏,不是明白的明。” “字不同音同,哪有把兄弟的名取音同的?说你没知识,你还不承认?九州会主为何不来,刚好午正。你如果不是与他并肩站,替他挑冤担债的人,滚吧!太爷我也该走了,跟到宿州去找他。” 不是顺德那位杨敏,四海牛郎胆气一壮,惊疑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气涌如山,威风八面。 在顺德被杨敏整得灰头上脸,被九州冥魔折辱,从此就走霉运,对那两个人怀有相当强烈的俱意。不是那个杨敏,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以为这混蛋什么人物,原来却是一个亡命泼棍。”四海牛郎怒火上冲。举手一挥: “你们堵住两端,不许他逃走。我要碎裂了他,再去追那老不死的九州冥魔。除非他打算逃走,不许你们插手。” “咦!你这混蛋不但没知识,而且是神智不清的半白痴。”杨明再次讽刺:“你振武社与九州会并肩站,狼狈为奸。九州会的会主,自称是九州冥魔,你说追他那个老不死,是不是狗咬狗?据我所知,九州会主年轻英俊,人模人样,你怎么说他是老不死?” 他是存心激怒四海牛郎,已经知道这位大英雄,误把夜游神两位老前辈中的一个,当成九州冥魔。同时猜想两位老前辈,带了小莹姑娘走掉了。 “不关你的事。”四海牛郎徐徐拔剑,取出牛角档逼进,鹰目怒睁像要吃人:“你如果死得快,就没有机会知道了。死得慢,我会告诉你其中秘辛。” “你这狗娘养的贼王人。”他粗野地破口大骂:“听口气,你他娘的像是吃定我了。我不想要你死得慢死得快,只要把你的狗腿打断,许你做现世的断腿英雄……” 他骂得痛快,把四海牛郎激怒得火冒三千丈,火杂杂地冲上,劈面就是一记“飞星逐月”攻上盘。 这一招走中宫的快攻,一看便知是虚招,尽管剑上风雷俱发声势慑人,但却决不是高手攻击的气势。 剑比齐眉棍短一倍,剑也不是对付枣木齐眉棍的兵刃,以,短攻长从正面攻击,简直有如儿戏。 枪为兵中之祖,枪招却是从棍招演变出来的。练武人称练拳棒,不称练拳枪;棒练好了,枪法一点即会。武技中有单刀对花枪的技巧,夸口说单刀是枪的克星,那只有一个可能:持枪的人不会枪法。 再就是持的花枪是黄杨或佳柳制的白蜡杆,一刀可以砍断好几根枪。所以后来倭寇躁防海疆,官兵的枪根本禁不起倭刀(倭刀在宋代曾经大量从日本进口,刀法也以硬砍花枪为主的砍劈。 直至戚继光先生用毛竹制成利器狼宪,倭刀根本砍不断,所以战无不胜,倭寇闻风而溃。江北盐户所用的枣木扁担,也是倭刀的克星,倭寇看到民宅前准有盐袋,就知道不好惹而溜之大吉。 这说明单刀不是克棍的利器,剑更糟糕,想一刀砍断一握粗的枣木齐眉棍,难难难。 诱出棍,便可切入近身了。 杨明早知道这位大英雄有多少牛黄马宝,四海牛郎却对他一无所知,以为只要封棍架剑,切人便可用牛角档把他挑飞,在他身上刺出一个或两个大血洞。 接触快逾电光石火,看谁快。 他向前一仆,单手伸棍向下急沉。 一剑走空,四海牛郎吃了一惊,本能地左手牛角销疾沉,封架下面射来的根影。 慢了一刹那,牛角销下沉的高度也高了些,齐眉根贴地一指,力道居然极为猛烈。 四海牛郎来不及缩腿上跳,“啪”一声右踝被扫中,大叫一声,扭身摔倒。 总算非常幸运,半统马靴是双层牛皮缝制的,不会直接打击骨肉,是以被巨大的扫力击倒而不会受伤。 杨明料错了这位大英雄的心态,立陷危局。刚一蹦而起,两支剑已排空而至。 同一瞬间,不远处的灌木丛怪影依稀,似流光,似逸电,四个快得几乎目力难及的怪影,御青虹向这里进射,大劫临头。 四海牛郎严厉地命令两保嫖不许插手,除非杨明要逃走。结果,不但两保嫖在后一刹那加入、扑上。埋伏在灌木丛的冷面佛母师徒,也及时冲出、投入。 摔倒的四海牛郎果然了得,人末倒地,左手的牛角栏已脱手飞掷,急剧飞旋,发出可怖的破风啸鸣,所有的绝活全卯上了。 生死关头,他也全力卯上了,生死决于电光石火间的反应,赌命决不可有丝毫差错闪失。 七比一,幸好七个人有快有慢,不可能七个人的兵刃同时到达,攻出的兵刃功力也各不相同。 牛角销到得最快,飞旋的速度惊人。 他顺蹦起的落势仰面躺倒,“卡”一声齐眉棍搭住牛角裆,竟然旋断五寸长的一段棍尾,但牛角销也因之而折向,间不容发地擦他的胸口飞过,劲气直迫肌骨。 断了五寸的齐眉棍,幻化为大轮急剧飞旋,向一名保源与冷面佛母师徒飞去。 另一名保嫖的剑贯入地面半尺,几乎把他钉死在地上。 “哎……”牛角裆击断了第一名保瞟的右臂。 一阵怪响,齐眉根在四个女人四支剑的对封下,崩碎成碎片,剑势略顿,重新迸射,要将他在地下分裂,风雷糜临,异光向下急泻有如暴雨。 他滚出丈外,慕地幻化为流光,射入灌木丛,枝叶摇摇形影乍消。 “一定要毙了他……”跃起的四海牛郎厉叫,先抢回牛角销。 冷面佛母师徒也像青虹,追人灌林丛。 一盛二衰,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在生死关头,人会忘了痛楚,忘了外在的变化,凭求生的本能,产生神力向安全的地方找生路。 他身上真有十余处伤口,幸好都不严重,那是以神御发的各种妖刀妖箭法器,所造成的创伤。 护体神功发挥了最大的抗拒功能,仍难完全避免伤害。最大的伤害在于所耗的精力过巨,拼全力脱身更大量耗报体能,因此远逃出里外,便濒临体能崩溃边缘。 逃的方向,正是破败的石泉寺。这一带有荒林郊野可以逃窜,逃入田野可就灾情惨重,农作物已经收获,田野中无处遁形。 追的人也分散了,追的速度不同,视野有限,稍一转折,人便分散了各找踪迹。 大女煞真走运,居然在寺后的野林截住了他。 刚分校拨叶钻出林外,便听到另一边有异样声息,伏下用耳力倾听,却又听不出异声,略一察看,附近鬼影俱无,便向南急走。 他浑身衣衫破裂,有不少处血迹。狼狈已极,呼吸不稳,脚下发虚,连举步也感到吃力,这时碰上一个九流痞棍,也可三拳两脚把他摆平。 身后草声籁籁,出现沿林绿飞掠而来的大女煞。 “可找到你了,我不信你还有精力窜逃。”大女煞一面欢叫,一面挺刻奔到:“先卸你的狗腿……” 其实大女煞的精力也耗掉大半,奔来的速度有限,脚下沉重,践踏野草的光景像奔牛,剑伸出也不够稳定,挥向他的下盘没有破风声发出,可知运剑的力道有限,似乎不易砍断他的脚。 他踉跄地后退,狼狈地闪避,换了五次方位,勉强闪过连续攻下盘的七剑,发发可危。 “你一个人还奈何不了我。”他一面闪避一面咬牙说:“今后,你们永远没有大群爪牙埋伏的机会了……” 他脚下一虚,突然被草根绊倒。 “砍掉你的脚……”剑光急落。 “挣”一声狂震,大女煞的剑,突然被侧方传来的一道光芒击中,剑翻腾着斜飞而起。 “你死吧!”娇叱声震耳。 光芒再问,贯入大女煞的右肋。 “咙……”大女煞上身一挺,脚下大乱。 是一身村妇装的神针织女,一脚将大女煞的身躯端倒,收剑入鞘急急扶起杨明,半挽半扛将他带人树林隐身,先脱离险境再说。 这一剑深入内腑,大女煞痛得在草丛中打滚,起不来了。 皮肉之伤小事一件,他只需歇息以恢复精力,甚至不需裹伤,涂上一些金创药便可。 神针织女热心地替他上药,自己也处理够得上的小创口,整套衣裤都成了破烂废物,不能补了。 “你很像我的一位好朋友。”神针织女不住打量他,晶亮的明眸有重重疑云:“面貌相差不远,可是……” “可是什么?”他笑问。 “他的武功深不可测,非常了不起。”神针织女眼中有像阳光一样的神彩:“那个妖女还不配称一流高手,你却毫无还手之力……” “你知道她们是如何对付我的?” “不知道。你的意思……” “四海牛郎与两个可怕的保嫖来明的,冷面怫母与三女煞埋伏采暗的,突然猛然急袭,七比一,我就成了这鬼样子。你说那妖女不配称一流高手……” “在河南光州,我曾经和她们交过手,狭路相逢,她们三个妖女奈何不了我。” “那是她们疏忽大意,并没用妖术对付你,真要正式交手,一比一,你的胜算不会超过三成。” “这……可能她也力尽了,所以我一剑就摆乎了她。你怎么与他们结怨的?我是指那个牛郎。” “我在颖州几乎死在九州会的人手中……” “哦!那就难怪了。”神针织女苦笑:“那个九州会主自称是九州冥魔,其实是那个牛郎的爪牙。九州会是振武社设在颖州的分社,掩护汝宁总社的支撑站。四海牛郎与九州冥区结怨,故意宣告成立九州会,要引出九州冥魔雪耻报仇,也想利用九州冥魔的声威扩张势力范围。这件事我有深入的了解,我一直就跟在那畜生后面歼除他的爪牙。九州冥魔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已经在这一带暗中活动。本来我该听从他的劝告远走高飞,但……” “但仍然不甘心?” “咦!你怎知我不甘心?” “想当然而且。”他支吾以对。 “我觉得他不会放过我,早晚他会整得我家破人亡,所以……算了,不谈这些。你可以照顾自己吗?” “没问题。”杨明肯定地说。 “那我得走了,我一定要盯牢他。” “他可能在石泉寺……” “不可能,他的爪牙都返回宿州去了,我得走了。” “姑娘……” 扫描,jy校对 第二十三章 胁迫徐州 神针织女一蹦两三丈,三两起落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自始至终,两人都不曾通名。 “看样子,她有死而后已的决心。” 杨明自言自语:“四海牛郎不但雄心勃勃,而且工于心计阴毒得很,早晚会重临顺德府,把她爹爹打下地狱,难怪她不甘心,要死而后已。我劝她走,显然不是好主意。” 石泉寺白天也罕见人迹,夜间更是鬼较飘忽,鬼火飘浮,野狗长峰,枭啼摄魄,森然有如鬼域。 冷面佛母师徒仍在寺内住宿,短期间不能走动。 冷面佛母的腿挨了一记小法刀,没伤到筋骨,本来仍可勉强走动,真不该昼间仍然逞强,借三女煞配合四海牛郎布伏,强提真力行雷霆一击,反而被杨明全力御棍破法,震得她创口进裂,行动时痛楚难当,走不了啦! 大女煞更糟,神针织女那一剑深入内腑,幸好有灵丹妙药保住了性命,更走不了以免伤势恶化。 但她们必须走,杨明肯定会来找她们讨公道。她们也知道杨明也受了伤,但以逃走的速度估计,伤势不会太重,将会在短期间找她们算账,在这里等候强敌前来报复,她们的禁制绝难对付杨明这种可怕的高手。 二女煞和三女煞主持大局,显得忧心忡仲,四海牛郎没留下人手相助善后,她们自卫的能力有限得很。 因此,受伤的大女煞不时诅咒埋怨,认为四海牛郎对不起她门,只顾自己逃命,不管她们的死活,无情无义毫无一个首脑人物的担当。 二女煞悄悄跑了一趟县城,预定在两乘小轿,把受伤的人抬走,夜间快速西奔宿州,与一社一会的人会合,人多势众足以对付杨明的报复。 天黑后不久,距动身至北门外乘轿仍有半个时辰,马匹已备鞍上辔,行囊也系妥在鞍后,一切停当,只等时间一到便悄然动身。 三女煞正在收取布下的防险法器,这些法器是准备对付杨明的,这半天毫无动静,猜想杨明不会来了,很可能伤势不轻,没有前来冒险的精力。 刚将寺门外的几支旗幡木人收妥,山门外的阶下人影幻现。 昨晚杨明深入虎穴,直捣中枢,并没触及禁制,是被她们引狼入室“请”进来的。 今晚,禁制一收就来了。 她眼角瞥见黑影幻现,不假思索地纤手急扬,两只小金铃与一把八寸小法刀,发出奇异金鸣呼啸横空,黑夜中看不清形影,金鸣声也乱人听觉难辨位置,即使是暗器宗师级的名家,也逃不过两铃一刀的狂猛急袭。 “是我……”黑影急叫,人化流光斜掠出三丈外,险之又险地脱出两铃一刀的控制区。 “你还不算无情无义,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们走了呢!” 她及时停止发射第二群暗器:“进来吧!我们正准备动身去宿州找你,你如果不来,彼此之间肯定会有是非。” 是四海牛郎,身边没带有保嫖,穿了灰黑色夜行衣,不再穿华丽的衣衫招摇。 “我安排窝弓金钩,非宰了这个混蛋不可,就算他是龙虎,也逃不过金钩窝引” 四海牛郎走近,并肩进入寺门:“眼线没发现这混蛋的踪迹,“我们已雇了轿……” “我知道,我已替你们另行安排。” “你没先和我们商量,就替我们决定行止?”她大为不满:“今晚不走,等他精力恢复,我们能走得了?师父与大姐皆伤势不轻……” “找另派有人掩护你们,放心吧!今晚你们一走,他便不可能紧蹑在你们身后,我的埋伏便不能发生作用,日后要除他更非易事了。” “你还有多少人?”她要知道实力。 “不太多,但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打埋伏算是委屈了他们,光明正大硬拚咱们也稳占上风。” “人不多,能有多少胜算?你利用我们做引媒,存心要我们冒可怕的风险,你……” “不会有风险,信任我,好吗?”四海牛郎安抚她:“我的人必须加紧追赶九州冥魔,所以不能多抽出一些人手对付杨小辈。” “你真发现九州冥魔了?”她竟似不信:“在这里出现了好几个九州冥魔,你知道哪一个是真的吗?” “我见过他,是一脸色红润的老人。在顺德我就和他打过交道,那时他和神针织女并肩站。” 四海牛郎不便将在顺德发生的事故详情说出,几句话带过:“现在那老鬼又和那泼妇走在一起,好像身边多了一两个人。老魔其实浪得虚名,真才实学有限,真要生死相拆,三十招之内我有把握摆平他,所以不足为患。我觉得这姓杨的小辈,反而比老魔高明,很可能是心腹大患,因此必须先除掉他。见了你师父,我再把埋伏的计划提出来商量。” “你最好小心些,大姐很不谅解你呢!” “我没走,表示我重视情义,对不对?为大局着想,她应该谅解,你也该替我美言几句呀!” “哼!谁知道你怀有些什么鬼心眼?大姐认为你雄才大略,对你期望甚殷……” “你呢?我是说你对我的看法……” “你像楚霸王。”她冲口而出。 “呵呵!谢谢你的夸奖。” “楚霸王是个彻底的失败者。” “你……”四海牛郎笑不出来了。 “你自己进去吧!”她指指没有灯光的黑暗排房,自己袅袅娜娜循小径往偏殿走了。 楚霸王不在关中称帝,跑回徐州(彭城)建西楚霸王皇朝,就是没有远见的失败者。 所以当时有人骂这位霸王沐猴而冠,讽刺楚人没出息。 同一期间,杨明单人匹马,出现在西行的官道上,夜黑如墨,官道上鬼影俱无。 已远出三十里外,健马轻快地小驰,前面隐约可看到一星灯光,像吸引飞蛾的荒野星火。 这条路他熟悉,知道那是路旁的三家小店,前不沾村,后不近镇,旅客可在这里歇脚进食,赶不上宿头,也可以向店主精商暂住一宵。 他在五里外便策马驰入路右的荒野,不久便像幽灵般出现在三家小店的后方。 小店早已关门,夜间不可能再有旅客行走,最右首的一家小店居然是了盏气死风圆形门灯笼。 地头熟,他在地利上占了先。 店堂有灯光,三名大汉正面据桌品茗聊天。 门外侧的小广场边缘一株槐树下,躲着一个警哨,贴树而立不言不动,可以完全监视它道两端里内的动静。 三大汉身材特别壮实,四十来岁正壮年,一举一动沉着稳实,流露出名家高手的气势,一佩剑,一佩刀,另一位胁下有盛判官笔的革囊。兵刃不离身,表示他们随时皆有防范意外的准备。 “咱们这一组只有六个人,真对付得了姓杨的小辈吗?” 佩剑的大汉喝干杯中茶,一面斟茶一面说:“连冷面佛母四位巫门大师,也自认对付不了他。社主把希望寄托在咱们两组人身上,是不是有点倒因为果?” “周老哥,你不要心虚好不好?”佩刀的大汉倒是信心十足:“咱们大才小用,明天要扮店伙旅客,茶水食物皆下了人喉即生功效的封喉毒药,再六人暗器兵刃出其不意全力一击,他即使真练成不坏金刚法体,在毫无防备下,同样禁不起一击。” “咱们六个威震江湖的高手名家,被安排暗算埋伏,实在不是滋味。”佩判官笔大汉开始发牢骚:“我想斗一斗真的九州冥魔,不该答应留下的。老魔可能已经到达宿州了,但愿还有机会赶上去。斗一斗这种威震天下的魔头,才是出人头地的英雄行径;暗答姓杨的小辈,成功了也不光彩。” “谁也无法证明那老魔是九州冥魔。”佩剑的大汉说:“社主硬指那人是九州冥魔,却又不积极图谋,与往昔操之急切的态度完全不同,可知连社主也不敢断定是真的九州冥魔。 你真有意斗那个魔头,日后一定有机会斗他一斗的,咱们留在宿州的人不多,人都赶往徐州布置了,留下的人绝对奈何不了那魔头。社主说那魔头不足为患,我看靠不住,他就无法缠住那魔头,我们赶到时,魔头早就不知去向了,傍晚才发现魔头三男女西奔,想追已来不及了。” “灭杀的!到底有多少个九州冥魔?”佩刀大汉大拍桌子:“可以肯定的是,打伤双头蛇女皇蜂的年轻九州冥魔,决不是一个白发老头化装假扮的。社主硬说那个红脸老鬼是真的九州冥鹰,我不相信。诸位,如果我说姓杨的小辈,是真的九州冥魔,你们相信吗?” “社主说谁是,你们最好是相信。”佩判官笔的大汉大声肯定颁兑:“社主在顺德府,与九州冥魔交过手,在这里再次相逢,交手略占上风,应该不会有假。早些歇息吧!明天有得忙呢!等冷面佛母的小轿经过时,就得看我们的了,那混蛋一定会跟在后面,在这里也必定歇息饮马,咱们千万不要误事,务必按计毙了那杨小辈,如果失败,咱们的脸往哪儿放?” “真得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明天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佩剑大汉喝干杯中茶离座。 自始自终,他们没发现堂屋左后侧的货架房,隐伏着一个体形缩小近倍的怪影。 次日辰牌未已牌初,两乘小轿八名轿夫,加上扮成村姑的二女煞三女煞四匹坐骑,在小店歇息片刻,不久便向西道赶。 始终不见有陌生的可疑单身旅客出现,表示没有人跟踪盯梢。 直至未牌时分,六大汉才撤走策马西行。 所有的沿途埋伏落空,一步错全盘皆输。 第二天午后不久,住进宿州北关外的兴隆老店,算是安全抵步,沿途没发现任何警兆。 断后的一组人,在傍晚时分赶到,也一无所见,似乎杨明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也许,已经伤重死在灵壁了。 一社一会留在宿州候命的人并不多,其他的人已向徐州走了,事先已有安排,不需留下太多的人应付意外。 几个九州冥魔在灵壁出现,就是意外之一。杨明的现身讨债,更可算是意外中的意外,把四海牛郎拖住,主将留下处理意外确是失策,没能把精力放在徐州开山门的大目标上,错失大好时机。 徐州方面,笑益尝正与紧急赶来声援的朋友,作了妥善的应变准备,严阵以待。 冷面佛母与大女煞的伤势,已受到有效的控制,不愿在宿州等候杨明前来报复,仍然催轿往徐州出发,有十余名高手名宿随同保护。不怕杨明兴师问罪。 在宿州仅停留一天,便动身北上,二三两女煞仍可派用场,四海牛郎需要她们助威。 一会一社仍有一些人留在宿州,而且有效地建立了联络站,连接领州与河南汝宁,形成一线势力范围。 其他的人,已陆续奔向徐州,预定一会一社的山门,在徐州建成中枢指挥中心,再向北扩张,务必有效控制这条南北大官道,完全掌握所有的江湖行业,广辟财源继续广罗羽翼,要在短期间形成势力最大的组合,作为逐鹿江湖霸主的根本,持续壮大志在号令江湖。 计划早已拟定,各路负责人分头进行,灵变的意外事故,虽然影响既定的计划,有所延误,但并不影响大局,两位主事人被这件事耽搁了几天,并没影响其他各路执行人的行动。 可是,主事人的耽搁,却影响了先到达徐州布局的人,无法如期展开大规模的行动,主事人迟迟不来,大规模行动没有主事人指挥,行动当然有顾忌,等于是没有强大的实力支持,谁敢冒险如期进行? 早些天先到达宿州的人,并没在宿州逗留,快马加鞭赶赴徐州布局,并不知道后来宿州所发生的变故。 最早住进兴隆老店的人,是美丽的妖饶的毒娘子卓鸳鸯,美丽而面孔冰冷的阴煞吴霜、漂亮丰满的散花仙子罗云装,另几个男的,首脑是阴雷豹张大胜。 男男女女一起落店的,共有十二个人。 早些天,这些男女都曾经在这里落店,闹了个满城风雨,地位甚高的江湖名杀手天杀星钱森,被一个刚落店的老病于,两耳光加上一脚,成了残废,无法兴风作浪。 店东多臂猿沈如山心中暗惊,知道大事不妙。这些江湖强龙,上次是来向笑益尝挑战寻仇的,失败逃离疆界,这次卷土重来,还会有好事? 其他客店中,也陆续住进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女。 消息传入旭园,笑孟尝更是大感不安。 当天,便有人找上了燕子楼帮,把帮主混世星宿姚家驹,整得服服贴贴。徐州第一大帮的蛇鼠,成了外来强龙的忠心爪牙。 进展极为顺利,如期引起本地龙蛇的注意。 中原嫖局的局主飞枪将董君山,心中更是不安。 像局是白道行业,也是江湖行业之一,办事守规守矩,不可能出头和境内的强龙玩命,除非对方劫嫖或打上门来,不然决不可和江湖朋友刀来剑往惹是非。 对方卷土重来,显然早有阴谋,早晚会露出狰狞面目,后果令他不寒而栗。 风雨欲来,地主只能静候情势发展。 果然不出所料,燕子楼帮的狐鼠,当天傍晚便出现在南关。 混世星宿带了八个爪牙,神气地在街上大摇大摆走动,耀武扬威神气得很,正式放话收取常例钱保护费。 上次有杨明出面,把混世星宿修了一顿,燕子楼帮的爪牙,从此不敢出城。现在,杨明不在啦!一切承诺自动失效,不出城的承诺当然取消。 第一步踏出顺利,第二步立即跟进。 笑孟尝不怎么介意阴雷豹与毒娘子卷土重来,这些江湖梁雄纠众寻仇报复事极平常,再找来几个朋友前来报复是意料中事,他自信有能力应付这些江湖丑类,家中严加戒备,也派人侦伺这些人的动静。 次日一早,次子项家福带了两位随从,不乘坐骑步行进。 城,想到中原然局找飞枪将董局主,商讨当前的情势,以便策定率付手段。 刚踏入街口的栅门,右侧一家民宅的大门出现毒娘子俏丽的身影。 双方曾经打过交道,冤家路窄。 “项二少爷,没忘了我吧?”毒娘子的笑媚极了,停掉俏立轻拂着鸳鸯销魂巾,流露出无比诱人风情:“上次被你们赶离此地,思念殷切,所以回来再瞻仰贵地的人文风采?欢迎吗?” 话中有话,甚至带有文味,不但流露艳冶的风华,也表现出淑女的文采。 文采风流并不专指男人,用来形容女人同样适合;当然女人必须有才女的内涵。把一个荷锄下田上山采樵的女人,形容为文采风流,那会令人笑掉大牙,用错了典。 项家福早有心理上的准备,并没感到意外,对方态度友好,倒让他大感不安。 对付恶狠狠的强敌并不难,对付笑面迎人的漂亮女对头,还真有点穷于应付,他不是涉世甚深、胸有城府的老江湖,哪能与一个江湖荡女周旋裕如? “徐州是大埠,人人都可来游览故地的风景文物。”他不得不流露出勉强的笑容应付: “卓姑娘,你是否把话说反了?” “哦!是吗?” “你们查出那位老瘸子的下落底细吗?” 真正赶这群凶果走的人,毫无疑问是那位神秘的老瘸子。上次的事故自发生至结束,双方都不曾正式交手拼搏,毒娘子甚至不曾把天杀星约会的口信,正式向笑益尝提出。 “咦!那老瘸子不是你们的人吗?”毒娘子故作惊讶:“那天晚上,他和你们同时出现,声势汹汹伤了我们的人,不会是凑巧吧?能取信于江湖同道吗?谁会相信这是巧合呀?” 反咬一口,这一口咬得结结实实。 “我们衷心希望那位老瘸子前辈,站在我们的一边,可惜对这位老前辈一无所知,至今仍然引以为憾。”他不想浪费唇舌斗口反驳:“你们如果大加张扬,说不定反而引起那位老前辈的反感,一怒再前来找你们算帐,那就有人要倒楣了。可以肯定的是,倒媚的人决不会是我项家。上次他向你们索赔,好像一文钱也没索到。这次,你们是不是带来不少金银财宝?” 毒娘子真感到心虚,脸色一变。 老瘸子脾气坏得很,一言不合就下毒手废人,再死缠不休,必定是气量狭小脾气暴烈的魔道人物,真要听到消息赶来兴师问罪,铁定会有损兵折将的大麻烦倒大振。 “那老鬼这次最好扮缩头乌龟,不然必死无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如无七八分把握,我们敢卷土重来向你们讨公道吗外毒娘子心中虚,口气仍硬:“哦!你们不打算先下手为强,出面赶我们走吗?” “呵呵!我项家不是豪强匪类,没有赶人离境的坏习惯,也不配称雄道霸划禁区。在家或在外行走,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决不怕事畏事,必要时为了自卫,不妨以牙还牙。你们找来了多少高手名宿撑腰呀?收取一些城狐社鼠成不了大事的。” “嘻嘻!你不必探口风。过几天,会有人趋尊府拜会令尊,洽商一些双方都有好处的事,生死成败,得看今尊是否有合作的诚意而定。” “有这么严重?”他心中一跳。 生死成败,这可不是闹来玩的大事,显然与天杀星上次寻仇的目的不同,这鬼女人有意无意地提出警告,语意充满凶兆。 “是否严重,是吉是凶,决定权在令尊。总之,我们不会强求今尊办不到的事,所以令尊最好明时势识兴衰,不要愚蠢地放弃名望财富升上颠峰的好机。项二少爷,听说你和杨明交情不薄。” “那怎么可能?”他一怔:“他从小就少与我家往来,长大后在城里鬼混,经常往外地游荡不务正业,我一年也和他见不了三次面,不打架已经算相当好的交清了。他在兴隆老店做临时店伙,根本不可能和我走在一起。你上次连累他成了残废,不会是怪我吧?” “那……那是店东多臂猿说的。”毒娘子含糊其辞,脸色不正常:“听说他到外地找郎中医治,是不是到南京找名医?” 毒娘子这群从汝宁来的打前站人员,不但没在颖州逗留,也没在宿州参予行动,所以不知道后面所发生的事故,女皇蜂引诱杨明人会,被双头蛇整得半死,九州会的人,都没把杨明当成人物,把这件事忘了,也不便提起,因此连四海牛郎也不知道这件事。 直至杨明在灵壁重现,一社一会这才大起恐慌。这时,毒娘子这群人早就到达徐州展开预定的行动了,所以徐州的人,根本不知道灵壁与宿州所发生的事故。 显然多臂猿也不知道杨明的去向,杨家并没向外透露杨明回灵壁老家养伤的事。 项家是从杨明的兄长口中知道的,简简单单语焉不详,所以碧瑶小姑娘盲人瞎马前往灵壁碰运气,最后仍然直不出下落,几乎送掉小命。 “不知道,我也不便打听。”他不想把杨家拖下水,故意装出漠然的态度:“你们向我家寻仇,他跟你们走,因而受到波及,事故牵涉到我家,他怀恨迁怒我家理所当然,所以我不便打听。 你问他……” “没什么啦!顺便问问而且,毕竟和他交情不薄,关心他也是应该的。”毒娘子有意结束话题:“请转告令尊,过两天准备接待我们的专使,心理上早作准备,千万不要动先发制人的蠢念头。我们同来的几位顶尖的高手名宿,性情都很暴烈,你们如果派人激怒了这几位名震天下的名宿,下场是相当悲惨的。话我已经传到,再见。” 毒娘子向他嫣然一笑,挥挥那条可怕的长长轻柔的鸳鸯销魂巾,袅袅娜娜从屋侧的防火卷走了,空间里仍留下淡淡的脂粉香。 顶家福不再往大街走,策马回头奔返逸园。 一连三天,燕子楼帮的帮主混世星宿,卖尽了死力,把城内城外大大小小的地方帮会狐鼠,用威迫利诱双管齐下,将之纳入统一指挥的系统内,成就斐然,第一步控制顺利地完成。 阴雷豹十二位男女,走动得最频繁,却避免与混世星宿一群蛇鼠直接打交道,显然志在吸引本城豪霸的注意,让暗中活动的同伴秘密进行胁迫收买事务。 笑益尝还没看出危机,并不重视这些二流江湖人物卷土重来,仅提高警觉加强戒备,等候情势发展。 天杀星已成了残废远适,这次住进兴隆老店的人中,没有这个残暴的滥杀手,卷土重来的人数反而少了几个,不成气候。 各处皆有半神秘的旅客滞留不走,似乎并没发现特殊的高手名宿隐身其中。 城狐社鼠被身分不明的人胁诱,事极平常。这些没皮地混混世痞氓,有奶就是娘,稍给予一些好处,再加压力整治几个首脑,杀鸡做猴,便可成功地网罗为羽翼。 各地的豪霸扩张地盘时,十之七八采用这种手段以达到目的,这种现象不值得忧虑,不可能成为心腹大患。 如果胁诱手段波及豪霸级的人物,那就会引起强烈的反弹了。城抓社鼠倒戈,豪霸们并不认为是严重事故。 本城的豪霸以笑益尝为首,他在等候情势的发展,等候对方的所谓使者前来表达来意与目的,等候对方发动兴师问罪的行动。 一等再等,等得心中焦躁,始终不见使者登门。 而每娘子那些人,却优哉游哉到处乱逛,甚至不曾与本城的狐鼠接触,表示胁诱狐鼠的事与她们无关。 终于,侍女小秋仆仆风尘逃回报讯。 笑益尝慌了手脚,乱了方寸。宿州还有毒娘子的大批党羽,一旦大举光临,那还了得? 召请朋友助拳已来不及了,失去了主动。 死守,是他唯一可采用的手段。项家的子弟不再在外走动,以避免被劫持。庄院与旭园的警戒,不分昼夜皆有四分之一的人担任警戒,随时准备奋起自卫。 日子难过,地方强龙并非真的强,碰上更强的过江强龙,也就必须迎接生死存亡的严酷考验。 徐州确是四通八达的大埠,真有八条官道通向八方。西南角的官道通向萧县,县距州城仅五十里左右。 腿快的人,要不了半天便可赶到,一天来回轻而易举,而且有足够的时间在州城办事。 应召来得最快的人,肯定是萧县的侠义道名家。笑孟尝是侠义道的仁义大爷,前来助拳的,也是侠义道颇负时誉的豪杰。 这天日牌初,七匹健马向徐州急驰,即将接近柳条沟集。该集距州城仅二十里,快马可在一刻时局内到达州城,是州城外围最近的一座小市集,集期是一四七。 距集口假里余,由于不是集或,平断集期日中为市,赶集的人在已牌之后必须赶到,今天路上却冷冷清清,旅客稀少。 前面两侧的风水林突然奔出五个人,努面拦住去路,在路中一字排开,不但佩了兵刃,手中各有两支嫖枪,作势将枪掷出,有人发出震天的一声警啸。 七匹健马慢了下来,七骑上已立即将刀剑改系在背上。刀枪系背,搏斗时输不会妨碍活动,这是预战的先兆,七骑士已有防变的准备。 像枪是对付坐骑的利器,威力甚至比弓箭更佳,七骑上怎敢用马冲?乖乖缓下坐骑。 七比五,七骑上胆气要壮些。 远在三十步外便勒纪下马,牵着坐骑向前接近,虎目中流露极端警戒的眼神,似已看出凶兆。 有如路劫,当然是凶兆。但徐州的治安良好,不可能有劫贼匪徒在州城的四乡活动。 拦路的五个人举起的嫖枪放下了,镶枪是用来防止来人策马逃走的,骑士已经下马,用不着嫖抢了。 中间排开的三个梳花白发久,而日阴沉的老人。甚至将缥抢丢至路旁,不屑用作兵刃。 三老穿灰长衫,腰带上各插了兵刃;刀、剑、另一位手中有一根镇铁鸭舌枪。 另两位中年人身材特别魁梧,佩的剑份量颇为沉重,狞猛的气势慑人,天生的强者材料。 看清三老人的相貌,七骑土中,有四位脸色一变,惊疑的神情明显。毫无疑问,四骑士对这三位老人不陌生,见面便出现心虚胆怯神情。 留了络腮胡的中年骑士,将坐骑的绳递给同伴,独自上前打交道,虎目中的戒意愈来愈浓。 “诸位都是名震天下的名宿,不会沦落成为劫路的吧?”中年骑上盯着佩了狭锋刀的老人,口气有讽刺成份:“你们天下三怪居然走在一起,也确是异数。请教,拦路示威有何用意?咱们有过节吗?” “嘿嘿嘿……”佩刀的老人阴笑,也独自上前:“你流星剑客赖家荣今天人多势众,说起话来也有骨有刺了。我毒怪上了年纪脾气好,不至于和你计较。诸位是萧县的豪霸,号称徐淮六杰,这次快马加鞭赶来徐州,不会是来徐州采办吧?” “晤!诸位恐怕与明雷豹毒娘子那些人有关。”流星剑客在江湖名头不小,老江湖见微知著,猜出对方拦路示威的用意了。 “嘿嘿嘿……他们只是燎原的火种,引飞蛾的灯火,由他们出面,你们这些人才会不将他们看成威胁。” “我明白了,他们是九州会的人。” “清对了。” “那怎么可能?九州冥魔怎会找二流人物做爪牙?找你们魔道名宿也不合情理,你们天下三妖的名头声威,比九州冥魔高出甚多……” “废话少说!”毒怪沉喝。 “你” “你们是笑益尝和多臂猿的朋友,闻讯赶来替他们助拳,两肋插刀,可敬。你们不会否认吧?” “道义在肩,在下不可能否认。” “很好,很好。”毒怪的手按上了刀把。“老夫指给你一条明路。” “我在听。” “与笑益尝多臂猿划清界限,替九州会尽力在徐州建山门。 不然……” “你在说梦话……” 一声暗号发出,路两侧躲在松林下的八个人首先冲出,天下三怪五个人,也狂笑着猛扑而上,老规矩先发射暗器,刀剑随后潮涌而进,发起三方猛烈突袭。 流星剑客的剑还没拔出,两把飞刀已贯人胸腹。 午后不久,几个蛇鼠把七个人的兵刃、百宝囊、皮护腰,丢在兴隆老店门口,一溜烟走了,没留下任何话。东主多臂猿立即将这些物品携至追园,让笑益尝过目。 断绝外援,手段相当狠毒。 徐州群雄人人自危,笑益尝震惊的程度可想而知,亲自出马至萧县道上勘查现场,从柳条沟集的村民日中,总算获得一些消息,凶手是何来路,毫无所知。 阴雷豹十二名男女,一整天都在店中活动,表示与他们无关,当然不可能指称他们是凶手。这些人的动静,确在店东多臂猿的有效监视下,没发现他们有何异动,仅在城内城外进出。连他们结伴游云龙山的游踪,也一清二楚并不瞒人。 开始发生血腥事故,笑益尝惊怒得失去应有的镇定。乱了方寸,临时决定赶快接应近期可能赶来助拳的朋友,以免受到伏击。 那些朋友可望近期赶来,他心中有数。当然是住得最近的人来得最快,萧县相距最近,所以流星剑客七位朋友不幸遭了毒手。 查不出凶手,也就无法策定应付的手段,唯一可做的事,是亲自前往接应赶来的人。 次日一早,他带了八位随从,快马加鞭奔上城东南至眼宁的官道。至眼宁一百八十里,要一天半马程。如果不赶,则需时两天。 情势紧急时离巢,可知他乱了方寸。 官道沿黄河右岸向东南延伸。苏河在三十年前决堤夺泅河流向淮安,官道倍河伸展时分时合,旅客往来络绎于途,但罕见大队商旅。 平时这条路治安良好,乡镇的丁勇团结为甚强。五十里外的吕梁山有兵垒,山东南十里有吕梁洪巡检司负责治安,不会有劫路的匪群,打门根背娘舅的小贼也不多。 官道笔直、宽阔、平坦、行道树蔽天,视界可及四五里外,艳阳高照,正好赶路。 所谓赶,仅比平常脚程快些而已。不论人或马,走长途是不能用奔跑飞驰赶路的。人可以奔跑十里,马二十里,之后便无以为继了,欲速则不达。 他心中焦急,打算一天便赶到雅宁,阻止朋友毫无防备赶来徐州,远出十余里,健马逐渐加快。 迎面来了十余名徒步的旅客,一个个惊恐万状,浑身大汗脸无人色,有几个连包裹都丢掉了,几个脚下发虚由同伴架着奔跑。 他心中一动,松组缓下坐骑。 “你们怎么啦?”他在十余步外大声问。 “前面不能去。”跑得最快的大汉仍有精力,一面弄来一面叫:“前面有强盗打劫,快回头。” 是南行的旅客,看风色不对回头逃命的。 前面里余官道向南折,行道树挡住了视线。他发出一声信号,健马发蹄飞驰。 身为侠义道名宿,碰上强盗打劫焉能不管? 蹄声如雷,冲至官道弯曲部,便听到几声金鸡,看到里外有十余个人影缠斗,隐约可看到两旁树林有坐骑晃动,地面有人躺倒挣扎。 九个人同时发出震天长啸,健马全速狂驰而进,快靴半踏橙,剑出鞘准备加入。 远远地,他看清官道上三个人围攻一个村姑打扮的矮小身材使剑人,也看清村姑出剑的招式技巧,虽然看不清人影和面貌,但闪动的身法仍可分辨。 “女儿,撑着点。”他感到血液沸腾,舌绽春雷大吼,健马飞跃,疯狂地前冲。 两侧的树林内,也有人会死忘生很拚,也是三比一,看衣着便可分辨敌我。 他和八随从立即投入,跃下马挥剑直上。 村姑是碧瑶小姑娘,在对方三人围攻下,居然没落下风,仅精力耗损得差不多了。对方三个中年人也真力渐竭,有一个左肋有血迹。 小姑娘的武功,比两位兄长要扎实些,剑术尤佳,除了内劲不如乃父浑厚之外,技巧甚至比乃父更诡奇些。在灵壁,四海牛郎就几乎挨了她一剑。 一声怒吼,他扑向一个满脸横向的中年人,“挣”一声震偏对方封出的一剑,取得中富无畏地突人,一剑贵人对方的右肩井,再一声大喝,挫马步双手握剑猛地一挑。 一声厉叫,中年人倒飞摔出。 他的右后侧,碧瑶也同时一剑刺倒了另一个中年人。 八随从像疯虎,抛开侠义道人士公平搏斗的心态,扑向林中围攻的劲敌,形成五比二的优势,剑迸发满天雷电,手下绝情。 他挑飞了敌手,剑脱手飞掷,沾了血的剑急剧旋转形成的淡红色的光圈,奇准地贯入第三名敌手的左胁,这个敌手正向剑尚未拨出的碧瑶攻击。 “爹,留活日……”碧瑶的叫声晚了一刹那传出。 急怒时杀机极浓,不可能有留活口的念头,情势演变之快有如电光石火,招一出便成了定局,长剑穿体,存活的机会微乎其微。 右面冲出一个浑身浴血,精疲力尽的人,手中剑有不少缺口,显然已成了废物。 “世华……兄,快找受伤的朋……友抢……救……”这人叹声叫:“你……幸好早来- …步……” “我来晚了……”他痛心地说。 碧瑶带口令人震惊的消息:振武社与九州会,要在徐州建山门。 振武社以往并没公开建山门,说说而已,社主是四海牛郎凌云飞,江湖朋友将信将疑。 一旦公然站出来正式打出旗号,便成为众所公认的实质组合了。 这次亮出旗号,江湖朋友并没感到诧异,某些野心家如果暗中招兵买马,时机成熟,党羽的实力够份量,早晚会站出来亮旗号称雄道霸的,绝无例外。 至于九州冥魔也组九州会亮旗号,就令人感到突兀不可思议了。 众所周知,九州冥魔出道三年,独来独往,神秘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怎么可能站出来突然亮出旗号建山门?与自诩侠义的四海牛郎联手,更不可思议,快与魔联手两个组合共存共荣,这算什么? 碧瑶是从睑宁逃回的,在眼宁找到她爷爷的朋友五湖逸客西门彦。恰好五湖选客早一天,接到笑益尝求助的书馆,正等候两位朋友前来会合,一行七人十万火急昼夜兼程赶往徐州,在这里受到十余名埋伏歹徒的突袭,还不知埋伏的人是何来路呢! 突袭的人共有十五名之多,五湖逸客的人死了三位,一位重伤。要不是笑益尝鬼使神差及时赶到,七个人肯定会全军覆没。 碧瑶当然指出九州会的九州冥魔是冒充的,她将在灵壁的事故详加说出,真的九州冥魔救她,那是最有力的铁证。 徐州的群雄,首次大团结,积极与州行的治安人员配合,城内的街坊与城厢的里甲,发出民壮紧急召集令,随时准备出动捉拿奸充,巡逻的丁勇人手增加三倍。夜间所有的街道栅门全部加销,夜察提前半个时辰实施。 兴隆老店的店东多臂猿,公然检校由店伙组成的防贼小组,有意向毒娘子十余名旅客示威,展示他自卫的实力。以往捕快查店,三五天派一两个人走一趟,现在每天昼夜两巡,一来就是四位捕快,抓人的铁尺换成单刀,捆绳也从麻绳改为牛筋索。 风雨欲来,暗潮激荡。 地方官如果不怕事有决心,歹徒们是无处立足的。 全城的十几个帮会小组合,受到严厉的警告,帮头会首进了监牢暂行羁押看管,混世星宿甚至被上铐囚禁。 灵壁的治安首长定一刀,就是这样对付牛鬼蛇神的。 毒娘子一群先遣人员,做梦也没料到笑益尝能丢下侠义英雄的身段,不做英雄而团结各方人士自保。 英雄讲求铁肩担道义,水里火里恩怨一肩挑,寻仇报复是个人恩怨,单挑决斗三刀六眼解决,以保持英雄形象与江湖威望,不会向官府请求保护。 碧瑶及时赶回,促成了徐州群雄大团结。毒娘子这群先遣人员,这几天的布局所收获的良好成果,一夕之间几乎全部崩溃,城狐社鼠不再成为她们的耳目,她们的活动也被有效地限制,甚至本身的安全也朝不保夕,随时皆可能受到致命的袭击或制裁。 治安人员如果控制再收紧些,随时皆可能以她们的路引是伪品,公然扣押她们等候查证,弄至囚牢招待她们。 次日傍晚时分,阴雷豹突然偕众人退房,十二个男女,快马加鞭南奔撤走。 夜间快马加鞭撤走,追的人怎敢夜间穷追? 第一场暴风雨过去了,为期相当短暂,随着阴雷豹与毒娘子一群牛鬼蛇神离境,本来紧绷的情势也随之归于平静松弛,由明转暗,进入黑暗的凶险暗斗期。 城厢不能活动,乡野却有足够的活动空间。撤离的牛鬼蛇神并没远走,很可能藏匿在南乡某些偏僻处。在宿州大队爪牙赶到之前,藏匿的人不会冒险展开活动。 暗斗,对采取防守的一方不利,很难掌握意外的变化,因此笑益尝感到忧心仲仲,不管他是否喜欢,已注定了挨打的不利局面,实力相去悬殊,他非采取守势不可,连派眼线侦查也诸多顾忌,眼线也不敢走得太远,走远些就有失陷的可能,说他已被封锁,确是实情。 他不能举家迁人城内宅院,像逃兵祸一样躲在城内,所以他的项家庄和旭园,成了孤立的第一线,处境相当恶劣,严加守备是唯一的选择。 可告慰的是,前来助拳的朋友,不再受到袭击,知交好友正陆续平安抵达。 当三名扮成村民的陌生人,接近旭园外围侦察时,他知道第二被风雨即将光临,危机至矣! 徐州是四通八达的大埠,每天有上万旅客进出,哪些人是一会一社的爪牙,只有天知道。 即使知道,在对方采取行动之前,他不可能以防患于未然作袭目采取行动,他不是土豪恶霸为所欲为。 两天三天,毫无动静。但他心中雪亮。情势外弛内张,表面上风平浪静,骨子里危机正步步逼近。 仙g能估等。掉农临祸发。 笑益尝不能整天在家里等,不时进城与各方人士协商研判情势,白天走动危险性不大,但他仍然带了两位子侄同行。 进城必须经过山麓的一段三里左右的大官道,道上车马旅客往来不绝,大白天不会发生重大事故。 这天午后不久,他惜同两位子侄,策马驰向南关,准备与多臂猿交换消息。 车船店脚牙,算是站在明处的江湖人。多臂猿是兴隆老店的东主,消息比笑益尝更为灵通,认识的江湖高手名宿也多些,对中、下九流人士更为熟悉。 炎阳似火,道上的旅客一个个汗流泱背,神色萎顿,健马小驰也显得无精打采。 路旁高大的行道树下,突然跳出一名大汉;举手示意勒经,神色倒还和气。 他不认识大汉,反正决不是本地人,惑然勒住坐骑,炯炯虎目用心地察言观色。 “项大爷辛苦了。”大汉含笑抱拳行礼。 “咱们认识吗?”他已看出有异,大汉流露在外的气势相当缥悍,不是等闲人物。 “你不是认识了吗?在下姓罗。”大汉的话有玄机,不会是向朋友打招呼问候致意,却可感受出敌意与嘲弄的成份。 “罗老兄有何指教?”他不下马,暗中戒备防范意外。 “敝长上在林中候教。”大汉伸手向路右的树林示意:“有事洽商,保证好来好去。大爷如果认为敝长上诚意不足,可以拒绝。” “贵长上高姓大名?” “见面就明白了。在下再重申,不论洽商结果如何,保证好来好去,不伤和气。” “好,姑且相信贵长上的诚意。”他瞥了树林一眼,从容扳鞍下马,将缓绳递给一位年轻于侯。 林内十余步,并肩站着三个衣着华丽,水湖绿长衫引人注目的中年人,身上没佩有兵刃。 树林就在路旁,林下曾经整修,视界可以及远,不可能藏匿大群人手。 “在下三阴手谢英。”右首那人客气地行礼自报名号,却不替同伴引见:“前风云帮帮主。” “久仰久仰。”他也客气地回礼。其实他对风云帮仅小有印象而已:“谢老兄似已在此久候多时,但不知有何见教?” “在下且先替项大爷引见敝长上。”三明手挥手打手式:“咱们抱着善意而来的,请放心。” 不远处两株大树后,踱出俊伟的四海牛郎和一个戴了青蓝色鬼面具的人,大摇大摆接近。 他脸色一变,看到四海牛郎左胁下的盛牛角挡特制革囊,心中一植,知道碰上什么人了。 “九州会会主九州冥魔,与振武社社主四海牛郎凌云飞。”三明手抬手虚弓阶绍:“早些天在贵地停留,吸引项大爷注意的阴雷豹毒娘子那些人,是振武社的弟兄,他们的工作算是失败了。” “呵呵!在江湖闯道扬名立万,不可能一帆风顺,成功失败是常事,没有人命定只赢不输。” 四海牛郎豪笑接口,抱拳施利:“项老兄不必把与天杀星的过节放在心上,那种小恩怨不值得计较。” “呵呵!在下必须承认,老弟台处事的手段策略高明。起初,在下确是误以为诸位是来替天杀显出头的。“他也笑,豪气飞扬毫无惧容:“有何赐教,何不开门见山表明诸位的来意?在下洗耳恭听。” “人活在世间,谈人生志向抱负零零总总,努力奋斗形形色色,夸夸大言人人以英雄豪杰自命,其实那是说给台蛋听的,真正的志向抱负其实只有两个:争名、夺利。有了名利,其他都有了……” “你在向我传道说教?”他打断四海牛郎的话:“你找错了对象,阁下。” “好,不传道说教。”四海牛郎脸一沉:“阁下,你那种凭个人才华,凭本事单枪匹马建立高威名望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回了,以那种方式争来的英雄声誉也不时兴啦!人多势众,才能予取予求,所以组会结社争雄,是当代英雄人物所追求的目标。” “项某一定要听你胡说人道大放厥词吗?”他冷冷一笑:“你的看法做法,千余年前陈胜吴广就在做了。更早些,春秋四君子做得更是有声有色,益尝君门下食客三千,天下各诸侯谁敢动他,说些动听的,好吗?” “好,说些动听的。天下各路英雄并起,会社帮派多如牛毛,但真正有志气有远见与实力的并不多,在下要组合可以号令江湖的会社。我的人早些天在贵地的活动,你一清二楚,表面上看他们功败垂成,已经证明阁下笑孟尝的超人才华与实力,在下深感佩服。” “好说好说。其实贵属下并没失败,而且相当成功,至少已把敝地的虚实完全摸清了,所以项某目下只能坐困愁城;所以只能等候灾祸临头;所以会在这里聆听阁下商谈阔论日沫横飞说志向目标。阁下,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吧!反正你一定要说的,何不言简意赅说出来?” 他已从爱女口中,了解对方要在徐州开山门的意图,却不想点破,让对方自暴狰狞面目。 “好。”四海牛郎的口头样冲口而出,颇有干脆俐落的豪气:“你笑孟尝名满江湖半甲子,你的努力已获得崇高的成就与代价,应该提携后进,让有才华有雄心壮志的年轻人出头。振武社与九州会数载经营,人才济济,英雄豪杰望风景从,开山门亮旗号的时机已到。 徐州人杰地灵,正是建山门主宰江湖霸业的好地方“你错了,好地方该是关中河南,东西可进可退。”他打断四海牛郎的话:“咱们的先世旷代英雄楚霸王,就不该选这里做都城,最后兵败灵壁东南的坟下,死在大江左岸的乌江。回河南去吧!阁下。” “我给你三天工夫。”四海牛郎虎目怒睁,杀气腾腾:“你必须出面说服贵地的群豪,帮助振武社九州会,在贵庄建山门。 你,必须荣任总护法。” “你这是一厢情愿……” “闭嘴!”四海牛郎沉叱,声如乍雷:“你如果拒绝,三天之后子夜时分开始,便是一社一会大举锄除贵地群豪的时候。我可以保证,一夕之间满城血腥。不要怀疑在下的实力,阁下。大屠杀表示一社一会不可能再在贯地立足,咧〔阿以转赴顺德府,在京师地面谋发展,而你们却不在人间,将失去一切去见阎王。你走吧!三天后再见。” 不等他再有何表示,六个人转身昂然离去。自始至终,那个戴鬼面具的九州会会主九州冥魔,一直就冷眼旁观不言不动,象个冷漠的局外人。 九州冥魔的声威,比四海牛郎高,现在九州冥魔似无发言权,已呈现明显的主从形象。 口气中血腥杀气之浓,浓得化不开。这是最严重的可怕威胁,任何人也不敢忽视掉以轻心,不敢当成虚声恫吓,必须面对研要发生的严重后果。笑孟尝听得心底生寒,也感到热血沸腾咬牙切齿。 所谓“地方群雄”,涵盖面甚广,认定的标准也各有不同,有些豪强根本就不是江湖人,谁知道一社一会的认定标准? 这些群雄,应付一些二三流江湖人绰绰有余,应付四海牛郎这种爪牙众多的超等强龙,可说毫无自保的实力,注定了被消灭的厄运。 以南关的多臂猿来说,连三两个二流高手也应付不易。 旅店是公众活动的地方,出了事那就一团糟,事先根本没有预防对方闹事的权限,所以连城狐社鼠也穷于应付。 巾州摆目的飞枪将,更不可能在嫖路全线戒备。 紧张的气氛,突然松弛下来。在这段时日里,主题外的冲突变化万干,份量时轻时重,情势时松时紧,高xdx潮起伏令人莫测。 局势总算突然明朗化,情势降至低潮,酝酿更凶猛的浪涛,即将爆发震世的杀戮事故。 三天,决定性的时刻即将到来。生死存亡,决定权名义上操在笑益尝手中,其实并非如此,他根本没有选择权。 一旦落入对方的控制,在他来说,简直在用一生的声誉作赌注,从名满江湖的侠义道英雄,贬入黑道组合的匪徒行列。 如果他拒绝,就会冒全家沉沦血地炼狱的可怕绝境。 除了放手一拼,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聊可告慰的是,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以及侠义道有担当的高手名宿,正陆续赶来共患难。 多臂猿与飞枪将,也豁出去了,而且是主张全力反击的激进主战派。 扫描,jy校对 第二十四章 势夺飞虎 经过群雄协商,人人都感到奋起反击,才是图存的最佳选择,必须众志成城才能渡过难关。 第一步便是在四乡,组成机动的反击队,每队必须不论昼夜,备有三十匹健马备鞍以待,接到警讯立即出击,以弓箭为先,不用枪改用烧钩捉人。然后是利用各村里的警匪通讯网,建立不分昼夜的传警姑,声、光、旗号、烟火指示方向位置。 第二步便是建立封锁断路的警备队,策应机动队反击,彻底封锁每条道路,有警时擒捕可疑的陌生人。 碧瑶能及时逃回,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让本城的人士,知道要对付的是些什么人,促成空前的大团结。 她这才明白,救她的九州冥魔,要她火速赶回徐州的用意,让她爹爹有时间全力应变。 事实上她赶回之前,她爹爹根本不知道要对付的是何方神圣,把阴雷豹和毒娘子一群人,没当成真正的威胁,并无积极防变的准备。 次日一早,她带了侍女小秋,以及两位堂兄,四匹坐骑南下。 眼线已经查明,大群匪徒在五十里外的桃山驿逗留,有些人已潜抵二十余里外的村落,借住乡村民宅待机而动。要了解情势,最好能与对方的人接触。 艺高人胆大,她敢四人四剑前往看风色。 南下走上大官道之前,她顺道统向杨家庄。返家的这几天,情势险恶,全家忙了个人仰马翻,哪有机会前往拜会杨明的大哥杨大爷?今天,正好顺道走一菌。 灵壁的杨庄已经废弃九年,杨明为何全回老窃调兼?可能的是,杨明有意隐瞒逃世的隐居处,不再与乡亲往来,年纪轻轻瘫痪成残,生不如死,何必受人怜悯? 她希望杨大爷能告诉她,杨明到底在何处隐性调养。 说巧真巧,在通向杨家庄的岔路口,恰好看到杨大爷车了一头小妒,驮了两箩食物进城送亲友。 今年农产丰收,牲口家禽六畜兴旺,猎获的野兔又多又肥。 杨大爷人缘好,经常将一些自制的肉脯、果蔬,携入城送给亲友分享,他才是纯朴殷实的地方老好人。 她策马向前急迎,跳下马在道口含笑欠身打招呼。 “杨大哥你好。”她不称杨旭为大爷,亲见地称大哥,称杨明杨二哥:“这些时日我家忙得一踢糊涂,没能专程向大哥大嫂请安。有件事很急迫,应该向大哥禀告。” “晴!大小姐,干嘛这么客气呀:“杨旭笑吟吟牵牢小驴,以免小驴与马发生冲突: “什么事急迫?” 笑孟尝是地方豪绅,身分地位甚高,所以杨旭把项家的子女,客气地称少爷小姐。 “大哥可记得引诱二哥去南京的女人吗?那女人绰号叫毒娘子,一个很坏很坏的江湖浪女。” “记得呀!杨明和我说过,他喜欢那个女人。他已经可以自主,所以我不便干预他的事。上次……罢了,他受了伤,只能怪命该如此,不能怪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又回来了,这几天躲在南面的乡村里,曾经打听二哥的消息。杨大哥,二哥到底在何处调养?我一定要知道,请告诉我好吗?” “这个……” “灵壁那座杨庄,被白衣神兵焚毁之后,并没重建,我白跑了一趟。” “哦!你去灵壁走了一趟?” “我去找他。他出事我恰好在场,我心里不好过。”她眼前朦胧胧,嗓音也变了,“从小我们在一起玩,一起长大,我……” “杨庄虽然不曾重建,但在北乡另建了村庄,但不叫杨庄了。 是劫后余生的人,合建的多姓村。”杨旭含糊其词:“他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早些日子派人传回口信,说已经可以起身坐起,他正在努力使自己能站起来。你在忙些什么?带了剑往南走……” “我家与毒娘子那些人,可能……算了,这不关旁人的事。 杨大哥,回头再拜望大嫂,再见。” “不要往南走,大小姐。”杨旭向前面一指:“榆林沟那一带;有不三不四的人,鬼鬼祟祟出没,一个个贼头贼脑带了凶器,有男有女,要被他们弄伤坐骑埋伏行凶,实在危险,何必让他们得逞?不要去。” 榆林沟距此约五里左右,附近没有村落,大官道白天旅客多倒也安全,赶夜路的旅客,很可能受到歹徒的袭击,甚至会丢命。 “哎呀!那表示他们三天的期限靠不住,随时都可能发动袭击。我得去看看……” 话未完便匆匆上马,策马飞驰急如星火。 杨旭淡淡一笑,牵着小驴仍然往州城走,似乎任何事也不需他担心,打打杀杀不关他的事。 飞虎公孙成放弃神气的马车,但并没有放弃华丽的豪强服饰,带了六名随从偷偷摸摸行动,五名是淮河好汉威震江湖的太岁,另一名是他的军师阴司秀才许彪。其他的爪牙,则远远地跟在后面相机策应。 他一点也不介意九州会主冒充九州冥魔的事,而且心中相当高兴,只要可以把真的九州冥魔引出来,其他的事懒得过问,有九州会主这些实力雄厚好汉相助,更可以提高他的声望,何乐而不为? 但他不想和九州会的人走得太近,以避免受到利用,一旦形式上出现受对方指挥的局面,影响他的威望,所以他一直避免与那些人走在一起,好整以暇地慢慢推近徐州,到徐州去等九州会开山门,把九州冥魔引出来。 结果,他很少从九州会的人得到讯息,也可能九州会的人不想将消息告诉他,因此灵结出现几个九州冥魔的消息,他毫无所悉。 九州会的人在宿州逗留,迟迟不肯北进,他不以为然,好在事情并不急。 他早知九州会先遣布局的人,已在徐州展开活动,急急前往露面并不恰当,所以慢慢向徐州接近,通常昼伏夜行,找到合适的宿处就留下等候。 已经接近徐州外围,他的行动愈显得神秘,不再找村舍安顿,辛苦些找茂林郊野露宿。 榆林沟浓荫蔽天,正好隐伏待机。在这些为非作歹的好汉们来说,露宿平常得很。天气炎热,露宿反而舒适些,需要食物草料,可以到村落去张罗。 他们是昨天午后抵达榆林沟的,看上了这一大片高大的榆树林,西南角三里左右有一座小村,购买食物马料片刻可以来回,相当方便。 在树林露宿,可以看到半里外大官道的景物,少不了得,四处走动,察看地势也为了防范意外,因此被往来官道的人所发现,邻近的村民更感到诧异和不安。 他们无意完全隐下行踪,也估计不会有人注意他们。在这里,他们是全然陌生的外地人。 一早,两个太岁牵着坐骑,驮来从村落购来的食物,与马的草料麦豆,在林旁的小溪边露营处,闲暇地进食,一面商讨行止。 “老大,咱们不能再等了。”大太岁钱管熊娄义,拍拍盛满食物的大肚皮表示满意,说的话却流露出不满:“迄今为止,还不见九州会主率领主要人手赶来,似乎并无积极的企图心,到徐州开山门的意愿并不强烈。再拖下去,开山门的事将愈来愈困难,山门如果开不成,哪能把真的九州冥魔引出?不如咱们先赶去,或许可以助那些先去的人一臂之力。哼! 他到底在等什么?” 九州会的主力逗留宿州不走,的确令他们生疑。当然,他们不知道后面所发生的事故,也不知道九州会主碰上了些什么困难。 九匹健马来自南面,分两行小驰人林。负责了望的一位太岁颇感讶异,发出一声信号传警。 对方不赶路而策马人林,显然冲他们而来的,对方怎知道他们在林中逗留?可知对方早就知道他们的举动了。 这些人在林中拴妥坐骑,非常准确地疾趋他们的歇息处,神情显得轻松,毫无敌意流露。 是熟人,难怪没渡露出敌意,领先到达的人,赫然是九州会主。 “你就带了这么小猫小狗三五只,大摇大摆闯来徐州?虽说你有一些眼线在徐州潜伏,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呀!”飞虎从树后踱出现身,忍不住出言讽刺:“要不是你老兄真的武功冠盖天下,就是欺徐州无人。你们在宿州逗留不进,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公孙老大,你不要说话带骨带刺。”九州会主笑容可掬,说的话其实也带骨带刺: “当然有重要的事故耽搁了,有不得不逗留的理由。你们在这里停止北进……” “我能先到徐州?你们才是主将,开山门是你们的事,与咱们淮河的好汉无关,你老兄希望咱们替你打先锋?想得真妙。” 飞虎打断对方的话:“你们在宿州发生了些什么变故?” “九州冥魔现身了。” “什么?他现身了?在宿州?”飞虎大惊小怪。 “不知是真是假。”九州会主有意吊胃口,说话的口气要死不活懒洋洋。 “说来玩的?” “因为出现了好几个九州冥魔,所以不知是真是假。” “胡说八道。”飞虎嗤之以鼻。 “我就是假的一个。你和他交过手,打过交道,应该可以分辨真假,所以想请你出面确认一下。” “跟你回宿州分辨?” “不,他们就要到了。” “他们?”飞虎听话倒是相当细心。 “跟来了两个,很可能有一个是真的。公孙老大,咱们到路边去等好不好?” “可能吗?”飞虎大表怀疑。 “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走吧!他们快到了。” “你说得像真的一样。好。看你的。” 两老一少三村夫,坐骑居然相当雄骏,不徐不疾从南面悠闲地问北小驰,仆仆风尘并不急于赶路。宽边遮阳帽戴得低低地,遮住了面孔,可能是避免露出面目。 大官道穿越茂密的榆林,路两旁林内的视野有限,是埋伏的好地方,躲上千人也无法发现。但大白天,不可能有强盗埋伏,大官道不时有车马行人往来,徐州的治安良好,不可能有人劫路。 偏偏就有人拦路,奔出五个大汉一字排开,四剑一刀出鞘拦住去路,刀剑伸出防备健马冲出闯阵逃走。 “哈哈哈哈……”堵在路中间的大汉仰天狂笑,拂动着长剑气势慑人,树林似乎枝叶籁籁而动。 坐骑勒住了,真不便用马冲险。三人扭头回顾,很不妙,后面也有三个人堵住退路,不能回头。 三人不得不下马,脱下遮阳帽挂在鞍上,由小村夫牵了三匹坐骑驱至路旁。 小村夫是李小莹改份的,顺手从马包内抽出连鞘剑插在腰带上。心理上已有准备,露了行藏不可能善了,化装易容术瞒不了行家法眼,出了事,就得有用武力解决的准备,是祸躲不过。 两位老村夫是夜游神和掌里乾坤,各带了一根枣木棍。他们是游戏风尘的老怪杰,不便佩了刀剑在外招摇,棍就是他们的兵刃,非必要不用刀剑招惹是非。 “距徐州不足十里地,居然有大群强梁劫路,罕见罕见。”掌里乾坤笑容可掬上前打交道,说的话有骨有刺,豪笑中中气充沛,声震林野,练气将臻可御音伤人境界:“佩服佩眼。诸位,老夫所带盘缠不多……” “闭嘴!老鬼,不要在嘴皮子上逞能。”大汉沉喝,怪眼彪闸,“你一代老魔,必须保持尊严。” “一代凶魔?”掌里乾坤恍然,心中一镇:“好家伙,你们赶到前面来了,人在宿州招摇,用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妙计,似乎老夫栽了。呵呵!你们八个人前后一堵,吃定老夫了。” “咱们还有人,埋葬你绰绰有余。” 一声呼哨,路右八个人穿林而至。 看到领先出林的九州会主,掌里乾坤心中又是一震。 夜游神对飞虎公孙成不算陌生,也脸色一变。 “师兄,咱们真的栽了。”掌里乾坤向夜游神低声说:“明明看到这个会主,在宿州的客店进进出出,毫无动身北上的意思,咱们只好先走” “结果,这混蛋却在前面堵住去路。”夜游神接口:“那个社主四海牛郎,把你看成九州冥魔,计设暗度陈仓在这里迎头堵截,咱们确是栽了。如果我所料不差,那混蛋可能连夜跟在后面来了。” “可能的,那混蛋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不是九州冥魔,他也要把你埋葬掉。” 九州会主与飞虎七个人,取代了拦路五脚的位置。 “那个红睑的老鬼,就是九州冥魔,真是他。”九州会主得意地说:“凌社主和他交过手,这凶魔如此而已,真才实学不怎么样,难怪他只敢夜间活动撒野。” 飞虎哼了一声,冷冷一笑。 二大岁夺魂一钻沈忠,更是嘿嘿怪笑。 “狗屁!”三太岁雷火星君朱信,收了五雷火筒,表示无意动手。 “你们怎么啦?”九州会主看出有异。 “你说这人是九州冥魔?”飞虎向掌里乾坤一指:“开什么玩笑?哼!” “咦!你……”九州会主脸色一变。 “你想借刀杀人?”飞虎也脸一沉。 “什么意思?” “这两个老魔,的确相当可恶讨人嫌,但他们还不配威胁我,我也犯不着与他们这种江湖怪态结怨。哼!你居然说他们是九州冥魔,简直欺人太甚,有意耍我,去你娘的!”飞虎冒火地骂人了。 “公孙老大,他们……”九州会主也气往上冲。 “他们是师兄弟俩。”飞虎不屑地接口。 “咦!你认识他们?” “我认识。”雷火星君拍拍胸膛:“咱们老大虽然不曾见过他们,但听说过他们的相貌。” “他们是……” “你也该听说过。”飞虎大概看出九州会主真的看错人,火气消了一大半:“那红脸老鬼,是大名鼎鼎的掌里乾坤张平。另一个是他的师兄,夜游神李浩。张老鬼已多年没在江湖现世,夜游神仍在行侠仗义,以神明自居。阁下,你愈混愈回去了,把侠义道怪杰看成魔,你配开山门逐鹿江湖?胡搞。” “真的呀?”九州会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去问问不就明白了?” “呵呵!”掌里乾坤怪笑:“他还有什么好问的?在颖州宿州,甚至这条南北大官道州县,谁不知道他是即将在徐州,开山门的九州会会主九州冥魔?这时问我是不是九州冥魔,这笑话闹大了。我掌里乾坤。造世养老十几年,但声望犹在,要我老来变性,以九州冥魔面目在江潮现世重新做人,未免太残忍了吧?跳一丈高的围墙,也可能摔断腿。能扮魔吗?” “呵呵!我液游神可不是偷偷摸摸活动的神,而是名号响亮白天公然游戏风尘,夜间执法的正义神抵,如果扮魔,那算什么呀?”夜游神也大笑:“叫呢!抑或称魔神?江湖朋友认识我夜游神的人多得很,那位玩火的太岁就和老夫两度冲突,他没赢,老夫也没输,所以公孙老大敢于声称,老夫对他们没有威胁。这表示他们重视九州冥魔,那恶魔才对他们构成威胁。但是,你们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呀?”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雷火星君怒叫。 “公孙老大公然到颖州,向九州冥魔寻仇报复,众所周知。 九州会的会主是九州冥魔,也众所周知。”掌里乾坤嗓门提高一倍:“现在,你们两方并肩站,居然遵指老夫是九州冥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九州会主,你能为老夫指示迷津吗?” “凌社主已从泼妇神针织女处,证实你在顺德府,确以九州冥魔面目,干预他北上京都的事务,你想狡赖?”九州会主挺身而出,因为对方指名答复:“凌社主不久便会赶来,本会主必须留下你和他了断。你们赶来徐州,显然意在襄助笑孟尝,咱们决不许可有人与笑孟尝联手,这也是必须留下你的理由之一。阁下,咱们要勾消你帮助笑益尝的计划,不管你是否愿意。” “你这混蛋……” “咱们上!”九州会主怒吼,举剑一挥。 不能再让掌里乾坤再和飞虎打交道,以免引起飞虎更大的疑心,人多势众发动攻击,飞虎的人肯定会被拖入混战恶斗中,脱不了关系。 “入林……哈哈……”夜游神知道人孤势单,不能在宽阔的大官道被众多的高手围攻,断然发令人林,树林中合围的机会不多。 长笑声中,三人向路右卫掠而走。 九州会主速度最快,衔尾狂追,左手已将斑竹萧取出,隐藏在肘后。一面追,一面发出震天长啸。 这不是竹萧,而是铜铸的,班竹纹是漆绘的,不知道他神萧秀士底细的人,如果想削断他的竹萧,铁定会上当丢命。 夜游神在灵壁,冒险抢救孙女小莹,就几乎死在萧内喷出的绝命针下,幸而仅割伤了肌肤。在混战中,绝命针的威力倍增,防不胜防,因此夜游神必须避免陷人混战,人林脱身是唯一的选择。 飞虎七个人确也不便坐视,也随后狂追。 南面两三里,鲜衣怒马的四海牛郎,率领二十余名爪牙,神采飞扬小驰。 啸声传到,一声呛喝,鞭声乍起,二十余区健马放蹄飞驰急进。 后面有零星的旅客北行,有车有马,也有徒步的旅客。前面二十余匹健马飞驰,掀起滚滚黄尘,啸声依然震耳。立即有乘坐骑的旅客追随,也快马加鞭飞赶。 大举北进,是时候了。 北面,碧瑶姑娘四匹马,及时驰抵斗场,只看到散布在路旁与林绿的坐骑,现场不见有人留下。啸声时起时伏,明显地表示人在何处。 “你们回去报信,严加戒备。” 她跳下马,将缰绳交给侍女小秋:“我去看看,我会小心的,走!” 这一带她非常熟悉,也艺高人胆大,小心侦查,她信心十足,所以要独自前往侦们。 至少,她得查出这群人的底细,在此地发生了什么变故,了解敌势才能策定应付的大计。 强敌已到了家门口,她心中难免焦急,对方的三天期限显然是骗人的,幸好被她及时发现敌踪。 二十余匹健马风驰电掣到达现场,二十余名男女骑士怔住了,只看到散落的坐骑,不见人踪。 路右榆林深处,间歇地传来警啸声,听声源,可能已远在两三里外。 “怪事,怎么没留下人?”四海牛郎脸色不悦:“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事?” “追逐到东面去了,坐骑是东门会主那些人的,错不了,他们碰上了强敌。”据鞍向路右树林眺望的追魂魔剑侯英武,用权威性的口吻说:“追得匆忙,事先并没有留下人准备报讯,东门会主疏忽了。” “派几个人前往策应。”四海牛郎扭头向同伴叫。 “社主,使不得。”天下三怪的老大毒怪周乾急急大声阻止:“咱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即将到达地头,兵贵神速,务必出其不意,快马加鞭奔袭旭园。少了东门会主这群人,咱们的实力并没减掉多少。在这里逗留,就失去奇袭的大好机会了。” “这” “社主,事不宜迟,良机稍纵即逝。”追魂魔剑也催促四海牛郎即下决心:“不要管他们啦!” 二十余名高手突然策马向旭国冲,肯定可以出其不意攻入骤不及防的旭国。 即使不能成功地进占,也将让旭国损失惨重,收到震慑人心的功效,让徐州群雄心胆俱寒,反抗的意志必定瓦解。 四海牛郎知道机不可失,但事实上走好的计划,在这里出了意外,也就无法按计奇袭,人手减少了三分之,难免委决不下。 正在考虑,林内奔出一名浑身大汗的大汉。 “启禀社……主……”大汉上气不接下气,仍然匆匆行礼禀报:“会主与飞虎公……公孙老大,追……追到东……东面去了……” “追什么人?”四海牛郎急问。 “九……州冥……魔……” “什么?九州冥魔?” “是……的……” “追!”四海牛郎兴奋地大叫,一跃下马。 林中坐骑不便奔驰,枝叶低垂林密草深。 如果九州冥魔在这里拦截。也必定骚扰他们攻袭旭园的行动。再就是四海牛郎恨九州冥魔刺骨,提起九州冥魔便气冲牛斗,大白天在这里碰上了,怎肯放弃搏杀九州冥魔的好机? 不管爪牙们是否同意,领先飞奔入林。 “罢了!”毒怪泄气地说,也扳鞍下马。 票报的大汉并没跟人,倚着路旁的行道树喘息,大概精力耗报得差不多了,却又不愿坐下来恢复精力。 南面一匹健马急驰而至,骑上的遮阳帽戴得低低的,剑插在腰带上,青骑装沾满了尘埃。看到散落的坐骑,骑士放松缰绳。 从外表察看,骑士的穿着打扮。与四海牛郎那群人相差不远,只是身材矮小些而已。 “社主与会主,都追九州冥魔去了。”大汉已恢复了几分元气,说话不再气喘吁吁。向东面一指:“如有急传口信,可以追上去。” “哦!九州冥魔真现身了?”骑上策马徐徐接近,用怪怪的腔调问。 “没错,正是社主所说的红脸老鬼……脑……你……你干什么……呢……” 大汉的心坎,一枚双锋针人体五寸,仅有一寸针见留在衣外。大汉的话突然中止,向下仆倒。 骑土跳下马,驱坐骑入林,一掌拍在浑身抽搐的大汉天灵盖上,拔出双锋针,在大汉衣襟上试掉血迹,向林内飞掠而走,沉着冷静,下手冷酷无情。 第二位旅客到了,勒住坐骑翻动大汉的身躯察看片刻,略探心坎的创口,摇摇头也入林急走。大汉已有气出无气入,不可能门口做了。 榆林占地并不广,由于是公有林,因此无人敢偷伐,生长极为茂盛。春天,连特榆钱的儿童也禁止接近,更不用说招榆根做榆面啦!繁茂的光景可想而知,人往里面躲藏,想搜出来可就难了。 人说多其实不算多,追了百十步便逐渐走散了。九州会主总算很了得,但追了三两百步,便失去掌里乾坤三人的踪迹,因此间歇地发出啸声,引导爪牙们跟随。他身边,真正追随不舍的人,只有三个而已,分校拨草的兴趣愈来愈薄弱,表示追搜的意念也逐渐消失了。 遇林莫人,让一步海阔天空;入林穷追,是十分犯忌的愚蠢举动。 四海牛郎总算不愚蠢,要求二十八个男女不许分散,互相照应向啸声传来处急走,先不必分散搜寻敌踪。可是,也就无法沿途搜寻了。 他必须与最先接触的人会合,才能了解情势,才能知道追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沿途没有担的目标,会合是第一要务。 搜寻纯粹躲藏无力反抗的人并不难,躲藏的人有能力反抗将极为危险。飞虎公孙老大是老江猢,大名鼎鼎的黑道枭雄兼有强盗身分,知道追逐高手名宿人林的危险性有多大,所以对搜索并不热衷,带了六位爪牙信步而行,有如在林中漫步赏风景,提高警觉循九州会爪牙所发的佩声,好整以暇排草分枝漫游,无意前往会合。 早起的鸟儿不一定能有虫吃;走在后面的人可能拾到金子。 裹地他传出一声呼哨,举手打出自己人才懂的手式。 七个人前后散开,突然向左成半弧形急掠三十余步,在参差不齐的树丛掠走如飞,人影闪动速度奇快,眨眼间便出现在东北角的林缘。 前面是一片荆棘丛生的旷野,更远处是有一排排麦穗堆的空旷田地,隐约可看到林木映掩中的村落形影,是这座大榆林的外围。 “诸位,出来吧!”飞虎背着手站在外线的榆树下,得意地向荆棘丛朗声说:“我那些弟兄逃避捕快的追逐,所用的手段就是避免在可以掩蔽的地方潜藏,地方愈隐秘,搜的人搜得最彻底二反而会忽略隐身不易的地方。” “狗屁夜游神,今天咱们一定要分出输赢来。”雷火星君嗓门特大:“我雷火星君也是神,我会和你公平地拼个你死我活。” “你们不可能重新逃入林中躲藏。”大太岁铁臂熊娄义,拂动着雁翎刀怪叫如雷:“你们可以向远处的村落逃,村民可以鸣锣告警保护你们,问题是村落远在四五里外,你们逃的速度够不够快。” 荆棘急动,潜藏的人不得不现身了,冲入林势难如愿,向村庄逃更是不易。 “该死的混蛋!”首先跳起来的夜游神破口大骂:“以为倚仗人多,就吃定我了?既然敢夸海口公平决死活,我总算有点佩服你们了,来吧!老夫挑那个使用吹火棒的老相好,这次不死不散。” “哈哈!我们的意思是公平分配人手分死活。”飞虎替雷火星君回答,笑声得意极了: “要等九州会主率众赶来,而我们收拾不了你们三个老朽小童,脸往哪儿放?你瞧,你们三个,我派六个,两个伺候一个,我不参加,够公平吧?哈哈……” 笑声未落,右侧响起一声怪叫。“我也算一份,制住一个了。”悦耳的嗓音随怪叫声响起。 阴司秀才许彪,被项碧瑶姑娘用左臂从背后锁住咽喉,压下向后拖保持身形半仰,失去挣扎能力。右手食中两指像尖刺,顶在阴司秀才的左耳后藏血穴上,随时皆可能贯人。 小姑娘身材比阴司秀才份量少一半,用这种手法擒人几乎不可能,她居然办到了,难能可贵。 那一声半窒息性的怪叫,是阴司秀才被擒时发出的。 “咦!”飞虎讶然叫,得意的笑消失无踪,换上了惊恐的神情:“你这小女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袭我的人,放了他!” “我要求你们作真正的公平决斗,一比一。”碧瑶不在乎威吓,将人拖后几步:“你这个爪牙是人质,现在你们可以公平决斗了。” “狗屁人质。”飞虎怒叫:“咱们这些亡命果雄,淮河的好汉,不会为了人质而手软。 放了我的人,你可以滚蛋,不然你将生死两难,绝无例外。你是什么人?” “家父是笑益尝。”碧瑶大声说,已用不着隐瞒身分了:“我也不会手软,那就先弄穿这人的血脉……” “太爷要火化了你。”雷火星君愤怒地举步接近。 枝叶急动,钻出小村夫打扮的神针织女。 “雷火星君,你的五雷火九龙只能发一次,仅能远及两丈。 我的无影神针可杀人于四五丈,我一定可以杀死你。冲我来,我神针织女杀爪牙学有专招。” 她认出碧瑶和份小村夫的李小莹,正是在灵壁夜间救她的两位小姑娘,因此现身相助。 她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乘机还这份人情债。 她其实不知道五雷火九龙的威力,以为是雷火筒一类火器。 军用的雷火九龙筒,的确只能使用一次。她爹爹与军卫的官兵有往来,知道雷火九龙筒是怎么一回事。雷火星君是五雷火龙,比军用的雷火九龙简短小三之一,威力绝对不如雷人九龙筒。 她却不知,五雷火龙可以连发五次,威力因火束小而强劲,可远及三四丈而非两丈。 她的四寸无影神针,威力仅及三丈而已。 她的几种针早就被没收了,目下仅有在宿州另购的六寸双锋针。双锋针份量重一倍,的确威力可及四五丈,但在高手面对面发射,决不可能成为“无影”。 “小丫头,那玩吹火筒的笨蛋是我的,不关你的事。”夜游神踏进高叫:“早几年他用吹火简吹了老夫好几次,然后群起而攻,这次……” “去你的!”铁臂熊突然冲出怒吼,劈面就是一刀,沉重的雁翎刀风雷殷殷,刀光流泻慑人心魄。 “小心狗腿!”夜游神也怪叫,挫身左移棍下沉来一记“拨草寻蛇”,拨踝敲胜快逾电闪,避把反击灵活万分,哪像一个古稀老人?一杖便把铁臂熊逼退出两文外。 暴乱将起,双方跃然欲动。 “啃!你们这些人似乎都是高手名宿,怎么却像一群暴民呀?” 震耳的嗓音,发自也挨了打狗棍,扮成村夫的杨明日中,一面说一面接近:“你们不像凭一身惊世武功,仗一双攫取名利的手,称英雄道好汉的人物,倒像八九年前打江山的山东响马。” “咦!”飞虎吃了一惊,被他夷然无惧接近的神情所撼动:“你这小辈……” “我就是被双头蛇打入地牢,整得半死的杨明。”他倒拖着打狗棍,喀皮笑脸站在丈外,毫无严加戒备的神情流露:“女皇蜂没安好心,说服我去投奔九州会。双头蛇在茶水中放毒,把我弄进地牢整得半死。我不甘心,所以要找他们的会主九州冥魔讨债。那混蛋躲在宿州像躲在乌龟洞里,我只好跟在振武社的人后面等机会。一社一会两位一体,那个混蛋会主一定会来的,我非向他讨债不可。喂!你是九州会的走狗吗?你应该知道我杨明是老几呀!” 所有的人,皆被他泼野的形象所惊。 掌里乾坤和神针织女,是一脸迷惑。他的面貌二的确和在顺德的杨敏,有三五分相像,但也仅止于相像而已,仔细分辨则可以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碧瑶姑娘则是张口结舌,惊讶莫名,脱手将制了脊柱的阴司秀才推倒在一旁,盯着他发呆。 夜游神与小莹,却是摇头苦笑。他这种态度,肯定会把一些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宿,激怒得火冒三千丈。他所面对的人中,不但全是高手名宿江湖聚雄,而且有玩火和暗器宗师级的名家,这些人发起怒来可真不得了。 飞虎这些淮河好汉,并没在宿州逗留,仅派了几个人在九州会主身边担任联络,怎知灵壁所发生的事故? 二大岁夺魂一钻沈忠眼神一动,双手也出现动的现象。 “夺魂一钻沈小辈,你最好不要用夺魂钻偷袭,你的钻飞出,你一定死。” 掌里乾坤高声说:“你的夺魂钻,绝对没有毒针李三姑的百毒无影针阴毒霸道,偷袭的功效更差了十万八千里。毒针李三姑,是四海牛郎的十大将之一,在这位杨老弟身后夜间发针偷袭,被杨老弟接住针回敬,针贯喉一击毙命的。我敢打赌,你的钻……” “他的钻出手,准死。”杨明仍然喀皮笑脸:“我反对杀人,因为我所杀的人太多了。 但对想用暗器谋杀我的人,我是不会慈悲的。呵呵!老人家,我还没和四海牛郎打过交道呢!也没听说过什么毒针李三姑其人,可不能把杀人的罪名往我身上推。那位李老伯和小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们知道我只是一个泼皮这些话听在有心人耳中,会令人发抖。反对杀人,因为所杀的人太多了,这是什么话?有何含义? “呵呵……”夜游神怪笑:“泼皮?你这种人叫泼皮,我们这些人简直就成了垃圾啦! 王屋丹士是四海牛郎的靠山,那妖道的七星联珠锁脉术整不死你。四海牛郎在妖道手下,支持不了十招人招。你的三拳两脚,就把妖道打掉半条命。飞虎公孙老大,最好制止你的爪牙妄动。” “呵呵!他不会和我玩命。”杨明说:“我找九州冥魔讨债,他也要找九州冥魔讨回二千两金子,飞虎公孙成,你知道九州会会主不是九州冥魔,所以替他摇旗呐喊计算笑益尝,没错吧?” “胡说八道,在下与笑孟尝无仇无怨,为何要计算他?只不过利用九州会主,把真的九州冥魔引出来而已。”飞虎其实已有点心虚,还真不敢和杨明玩命。 “你真要找真的九州冥魔讨债?” “那是当然。” “好,往那边走。”杨明向东信手一指。 “为何?” “有一个不具人形的怪影,盯在四海牛郎一群人后面,这人不知是人是鬼,很可能是真的九州冥魔。这位织女,很可能已有所发现,以为是牛郎的人发现了她,所以统走暂谕她宰了两三个人,用针偷袭百发百中,厉害。” 飞虎举手一挥,领先撤走,把督脉受制的阴司秀才也带走了,失去和杨明一拚的勇气。 扫描,jy校对 第二十五章 阻建山门 “呵呵!那不具人形的怪影不是你?”掌里乾坤怪笑着走近:“你是顺德那个杨敏,错不了。” “我叫杨明是错不了的,木易杨,大明皇朝的明。项大小姐是我的老邻居,我看着她长大的。李老伯与小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会将人认错”他指指树下的小草坪:“不会再有老虎来了,大家坐下歇息好不好?即使有人再来,该是牛而不是虎。” “哈哈!你小子捞猪吃老虎,把冷面佛母整得灾情惨重,却又悄悄溜掉了。咱们扯平,谁也不欠谁的好不好?” 夜游神傍着他坐下:“敝师弟掌里乾坤张平,不要说你不认识他,他在南京便留意你了,在顺德……” “我没到过顺德;也没到过南京。”他半真半假否认:“呵呵!那个会巫术的假尼姑,把我擒到那座破庙的,我死过一次不想死第二次,只好揍她们一顿溜之大吉。” “杨二哥。”碧瑶怯怯地傍着他坐下:“我……我到灵壁去探望你……” “我本来回灵壁故乡调养的,到了宿州就自行痊愈了,便想起了曾经答应毒娘子,前往南京盗宝的承诺。没想到毒娘子改走河南,我便跟下去了,在颖州碰上女皇蜂。”他扯谎扯到底:“我知道我不是好人,与江湖男女鬼混,主要原因,我不是种庄稼的料。振武社和九州会这些人,必须能控制你老爹,不然在徐州决难立足,所以志在必得。你必须赶回去应变,万一落在那些人手中……” “我们正打算前往项家,助笑孟尝一臂之力。”小莹傍着夜游神坐下,盯着他做鬼脸: “你要是不把克制妖术的心诀教给我,我跟你没完没了。碧瑶小妹,你老爹为何不请他来助拳?” “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会武功,好惭愧,”碧瑶苦笑:“他在城里揍那些泼皮地棍,拳打脚踢毫无章法。我们是好邻居,但他不屑与我家往来。” 神针织女在对面席地坐下,用心地审视探索他的眼神,困惑的神情,愈来愈显著。 “我仍然认为你是救了我家的那位杨爷,是我厚着脸皮去请你相助的。”神针细女语气肯定,但眼中仍有疑云:“你的相貌和神韵……也确有些不同。” “咱们大明皇朝有六七千万人口,六七千万张面孔,有几张相同或全同,并非怪事呀!” “你在灵璧救了我……” “我是跟在假九州冥魔后去的,只听说你曾经与那个牛郎死缠不休。”他等于否认相救的事。 “你也是真的九州冥魔。”神针织女这次说得更肯定。 “那怎么可能?”他笑说:“那凶魔现在盯住了四海牛郎,不信你等着听。” “等着听?” “听鬼哭神嚎,一定会有人倒霉。” 话刚落,东南方向突然传来几声惨号,那种惊怖或痛极的叫号声,真会令人听得毛发森立心底生寒。 “你小子说话真灵。”夜游神跳起来兴奋地大叫:“走啊!看热闹去。” “我也要去找假九州冥魔。”杨明也一蹦而起,顺手拉住碧瑶的手:“你快回去把情势告诉你爹,务必加强戒备,能挡住他们的突袭,便成功了一大半,走!” “你……你又要赶我走……”碧瑶扭着小腰肢拒绝,抓住他的手不放。 “你一定要走,绝不可落在他们手中。”杨明没留意碧瑶的话中玄机,关切地催促: “他们显然因小忿而乱了大局,没能出其不意袭击项家或旭国,已经失败了一半。但如果捉到你,失败的劣势又可扳回了。” “我的人早就回去报信了。”碧瑶央求他:“我们有这许多人,必要时可以助真九州冥魔一臂之力,更可以对付假九州冥魔,是吗?” “走啦走啦!别听他的。”小莹过来拉了碧瑶便走:“在灵璧你我合作得相当圆熟,真九州冥魔肯定会再次帮助我们的。” “我替你们用暗器打头阵。”神针织女住两位姑娘身边靠:“杀一个算一个,那个牛郎要留给我下手。” 又传来两声惨叫,声源似乎比先前要近些。 “丫头们记住。”掌里乾坤领先窜走:“不可逞强,咱们必须采用浑水摸鱼手段周旋,碰上了就连打带跑,切不可被缠住,走啊!” 杨明倒拖着打狗棍,走在最后泰然自若。 一个有才华有野心的年轻人,如果性情刚愎自负,很容易陷入鲁莽冲动,难以自制,情绪不稳定,反应出于直觉,对外界的刺激十分敏感,一旦受到挫折,就会失去控制,连续犯错。 至徐州布置的先遣人员早已就位,成效也可观。当然受到的反抗也相当强烈,有起有伏,并不如预计中那么顺利,亟需后继的人如期到达策应,排除意外的障碍,捕捉战机把握战机。 毒娘子阴雷豹那些明暗间到达的先遣人员,等候主力到达,有如大旱之望云霓,因为笑益尝的反击超出预期的强烈。 可是,仅有负责外围的人陆续到达,真正攻击的主力,却逗留宿州迟迟不进。 在宿州逗留,为了捕捉顷碧瑶而追逐至灵壁,就是最大的错误,项碧瑶并非可以左右大局的重要人物。 榆林沟发现九州冥魔,攻击的重要关头,突然将主力投入铲除九州冥魔的行动,错得有点离谱。 其实也难怪这位江湖未来霸主临阵变计的行动不当。 他改在徐州建山门的大计,主要目的便是将九州冥魔诱出,加以歼除泄愤,也要夺取九州冥魔的威望以壮大声势。 现在九州冥魔果然出现了。而且打击他袭击项家庄的行动,他能置之不理?九州冥魔是他主要的消灭目标。 这毕竟不是用兵打江山的行动,出了意外状况而犯错,事权平常不算什么,黑道发展本来就是见不得天日的绵长斗争,而非有时限的攻城掠地行动。 二十八个人,全是名号响亮的江湖牛鬼蛇神,但深入树林便无法发挥统合力量,更不可能一直走在一起,加以走在前面的人心急躁进,后面便逐渐拉远了距离,因此丢失了三个人,前面的人仍然毫无所觉。他们没料到,神针织女跟在后面捡死鱼。 神针织女先一步发现有怪影出没,以为偷袭暗杀的行动被发现了,机警地改道撤走另候时机,她并不急躁,愈来愈精明机警。 九州会主一面搜寻,一面间歇发出啸声,引导爪牙跟来的方法颇见功效,一旦速度放慢,掉队的爪牙便可陆续赶来了。不久,七名爪牙总算一个也没走失。 所有的人。对搜寻的兴趣几乎完全消失。走得很慢,虚应故事而已,猎物可能已远出十里外了,不会躲在树林里等候搜出。 这期间,一直没有看到飞虎七个人跟来。 这是说,一旦发现夜游神三个人,不可能寄望飞虎相助,一切得靠他们八个人了。 走在最后的两个人,其中之一是巨人铁门神欧阳壮。身材魁梧的人。所耗的精力也比其他的人多,浑身汗水,懒洋洋显得无精打彩。 刚绕过一株巨树,便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冷哼了一声。声不大,如发自耳畔,两人反应敏捷,警觉地扭头回应。 老榆树粗可合抱,枝干参天,下段两三丈树干没有小横枝,下面的杂草高度及肩而已,不影响视线。两人目光犀利,一瞥之下一览无遗。 褐色裂纹斑驳的粗大树干上,赫然出现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睛。 “哎呀……”铁门神大骇,脱口惊叫。 树干上竟然有一双眼睛,胆小的人真会被吓昏,不是鬼怪就是妖魅,胆大的人也会大惊失色。 裂纹一动,打击加闪电般光临。 是一个人,而非一双眼睛。 所穿的褐色宽衫和头罩,颜色与树干相同,加绘了与树皮裂纹相同的纹路,贴站在树干上,完全与树干融和,一瞥之下,只看到露在头罩外的一双眼睛。如果在夜间,那将什么也看不见。 额面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掌,双目难睁星斗满天,然后右胸被抓了一爪,衣破肌裂。 “啊……” 两人同时惨号,一个左胸被抓,一个右胸开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痛得魂魄离休。 前面六个人倏然转身戒备,骇然变色。 褐色怪影一闪、再闪……连续隐没在几株大树后。 每一闪便蓦然消失,与树干浑如一体,像是没入树干内,再闪时才隐约可辨动的形态。 连闪三株大树,便形影俱消,隐没在三二十步的草丛内,也许没入树干了。 “妖魅……”有人惊恐地狂叫。 铁门神两个人的伤不算重,双目也没受损,仅胸肌被抓裂而已,可知怪影手下留情,无意致人于死。 一阵好搜,鬼影俱无。 “这鬼林太过阴森,定有妖被,咱们得赶快离开。”有人心虚地建议。 “屁的妖魅。” 另一名爪牙似乎在发寒颤:“是九州冥魔,一定是。妖魅不会要我们的命,他会要。” “不许胡说八道。”九州会主大声喝止,但脸色也呈惊恐。 怪影突然在右侧二十步外一闪、再闪…… 草枝籁籁,微风飒然,闪动速度之快,几乎目力难及,三四次闪动,绕着他们转了半圈,然后向下一沉,一切寂然。 没有人敢贾勇冲出拦截,眼睁睁目送怪影隐没。 告警的啸声传出,六个人挤在一处戒备。受伤的两个人不需派人保护,摆在侧方的树下表示脱离斗场。 胆寒的人,肯定不会有攻击的勇气,唯一的希望,是有人赶到策应。 如果派人背了伤者撤走,可用的人只有四个,沿途随时皆可能受到袭击,再伤了一两个就惨了。 老天爷保佑,策应的人终于赶到了,远远地从树隙中,便可分辨出狂奔而来的人,一个个穿得神气,四海牛郎的身影最为鲜明。 “社主快来,九州冥魔在这里。”九州会主心中一宽,叫声充满兴奋:“就在这附近,小心偷袭……” 怪影从右侧方一掠而过,一闪即没。 “哎……啊……”右侧方那位爪牙,右耳轮失了踪,鲜血泉涌,“砰”一声撞在树干上,狂叫着反弹倒地。 每一株榆树皆粗可合抱,有些更巨大如牛腰,树后躲两个人,在这一面也看不到形影。 如果穿了与树干同色。且加绘了相同斑驳裂纹的衣裤,闪动速度稍快些,也难以分辨是人是树。 四海牛郎飞掠而至,后面的人也加快陆续抢到。 “怎么一回事?”他一面奔近一面问。 “哎唷……”后面传出爪牙痛恨的狂叫。 怪影三闪两闪,冉冉而逝。 “纳命……啊……”后面远处又传出在号声,但看不到人影,草木挡住了视线。可以肯定的是,有后面赶来的爪牙遭了殃。 有人热心地抢救,一阵大乱。 一名爪牙的右上臂,像被老虎抓了一爪,皮开肉绽,几乎把皮肉剥下来。 另一位爪牙的右肘被打碎,右手废定了。 两人除了看到像树干一样的怪影之外,根本没看清是人是鬼。 右肘被打碎的爪牙看到怪影出现在身右,本能地转身出剑攻击,剑一出怪影已贴身。抓碎了右肘便突然消失,仅看出确是人的轮廓,不是鬼物。 结阵自卫,人人变色。 四海牛郎惊骇莫名,不但在这短短片刻损失了两个人,再一清点人数,又发现少了三个,很可能落在后面还没跟来,也可能遭了毒手,怎能不惊? 九州会主把经过说出,一口咬定怪影是真的九州冥魔。 仍有可以拼搏的高手名宿二十九名之多,实力仍然空前雄厚。 四海牛郎惊怒交加,断然下令搜索。 “九州冥魔一定是夜游神,这老狗算不了甚人物,给我搜,一定要把他搜出来活剥了他。”了解经过后,这位眼高于顶的江湖未来霸主火冒三丈,惊骇愤怒迸发:“分四组包抄快搜。逼他现身,他跑不了。” 正在分配人手,怪影在北幻现,一声狂叫,一名位于最外侧的爪牙飞地而起,砰然摔落大声叫号。右踝骨被抓碎,右脚报废。 怪影在众目睽睽下,三两间便幻没在三十步外。 众多的人聚在一起结阵自卫,怪影仍可接近伤人。如果分组搜索,天知道会折损多少人手? 看怪影幻现隐没的速度估计,在场的高手名宿人人心惊胆跳,即使能把怪影围住,也没有人能阻止怪影突围脱逃。 “人如果分开,要不了多久,剩下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了。”追魂魔剑不安地劝阻:“社主,咱们唯一可做的事,是尽快退出密林,树林对咱们不利。” “本来就该遇林莫入。”魔怪郑元猛拂着鸭舌枪埋怨:“我魔怪也自以为天老爷第一我第二,但要我与武功相等的人在树林中玩命,我可没这份勇气,宁可在可以施展的地方放手一拼” 怪影出现在西北角,远在三十步外,一手搭住上面丈高的横枝上,像在荡秋千,由于荡动,所以能发现真实的形影。 一声怒吼,四海牛郎与追魂魔剑电射而出。 怪影同时飘落,形影俱消。 “快拦住那老鬼……”四海牛郎急进中大叫。 怪影飘落的北面不远处,飞虎七个人正飞掠而来。 双方几乎同时抵达怪影飘落的树下,毫无所见。 “凌社主,拦住谁呀?谁是老鬼?”飞虎讶然问。 怪影是从树干的这一面飘落,老榆树围径可能近丈,树后的人怎能看到形影? “九州冥魔。”四海牛郎举目四顾搜视。 “他真在这里?”飞虎急问:“人呢?” “不见了。” “咱们分头搜。”飞虎向同伴打手式:“我们按西北这一带。凌社主,可曾分辨出他的真相貌?大白天,化装易容术不难分辨。” “只露出一双眼睛,如何分辨?”四海牛郎脸一红:“他就是夜游神,你曾经揭发他的身分……” “夜游神?见了鬼啦?”飞虎大失所望:“不久之前,我们就和他们三个人在一起,要不是那叫杨明的小辈和神针织女恰好现身,那两个老鬼和一个小子,一个也休想活命。” “什么?你碰上了他们?”四海牛郎脸色一变。 “没错,我把他们搜出来了。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不久就会跟来。那杨小辈要找九州会主讨债,他会来的。东门会主如果处理债务不当,会有大麻烦。你振武社不会坐视,肯定也将卷入债务纠纷。” 双方的话,远在二十步的人,听了个字字人耳:九州会主脸色一变,不安的神情瞒不了人。 杨明在灵璧的表现,九州会的人知之甚详,九州会主就因为心慌,才匆匆撤回宿州的。 飞虎并不知道双头蛇虐待杨明的内情,事不关己不劳心,话中之意,已明白表示脱身事外的立场。 四海牛郎更是心中有鬼,暗暗叫苦。 妖仙王屋丹士是振武社的靠山,冷面佛母师徒更是他的倚靠。 结果,王屋丹士成了废人,冷面佛母和大女煞也受伤不轻。这都是杨明所造成的结果。 “那混蛋最好放聪明些,见好即收。”四海牛郎转身返回原处,色厉内在:“在灵璧他伤了我不少人,他欠我的债更多。真的九州冥魔的确就在这附近,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分派人手把他逼出来……” 一声惨叫,九州会主身后不远处的魔怪郑元,丢掉鸭舌枪向前一栽,右肩膀像被撕裂了。 所有的人,皆将注意力放在四海牛郎这一面。 飞虎的出现,让他们胆气一壮,至少多几个真正的高手相助,向林外撤也容易些。注意力转移,便忘了身后的警戒。 怪影重施故技,一击即走,如虚似幻的怪影一闪再问,每一闪皆在四五丈左右,利用树干隐身,像从树干分裂而出,隐没在另一株树干内,中间的四五丈距离,仅可看到依稀的褐色形影流动。 “流光遁影!”飞虎脱口惊叫:“赶快撤出林外,不能在树林内,与具有这种绝顶轻功的人决战,他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你身旁出手,来去自如。天杀的,真是这恶魔。” 侧方人影出现,夜游神六个人,快速地分枝踏草而来。身右的杨明扛着打狗根,泼棍的形象引人反感。 “呵呵!公孙老大是行家,绰号叫飞虎,会飞,所以一眼便看出是流光遁影轻功绝技。”夜游神有杨明出面,胆气提升至颠峰,说话嗓门也提高了一倍:“你们人多势众,怕什么?流光遁影极耗真力,施展三五次就耗掉一半精力,你们只要堵住他,不让他有喘息重聚真力的机会,就可以任意宰割他了。” 这等于是废话,要能堵得住,怎会陷在这里束手无策挨打?夜游神显然在说风凉话。 怪影伤人撤走的闪动,夜游神六个人都看到幻设的最后景象。 “杨老弟,我总算相信你不是九州冥魔了。”掌里乾坤拍拍杨明的手膀:“但我仍然疑心你是出现在顺德,把四海牛郎整得灰头土脸的杨敏。你两人名字虽不同,但音同,相貌也相差不远,怎会这样巧?” “世间巧的事多着呢!我要和那些人打交道。”杨明大踏步向前接近,打狗棍仍搁在肩上:“喂!你就是什么振武社的社主四海牛郎,没你的事,叫九州会主九州冥魔过来和我谈债务。上次在石泉亭,你玩弄阴谋诡计投埋伏,幸好对我没造成伤害,所以我不想和你计较。债务第一,九州会主欠我的债,我不主张由你顶,你最好不要再插手。” “他一定会插手的。”神针织女往他身边一靠,狠盯着咬牙切齿目瞪她的四海牛郎: “在石泉寺他带了冷面佛母四个女强盗埋伏,替代九州会主应约,就表示出面顶替挑冤担债,他能不插手?九州会主本来就是他的爪牙,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他,一社一会其实是一个组合。” “石泉寺埋伏的事,不能怪他。”杨明的嗓门提高几度,有意让所有的人都能听清: “冷面佛母那群女强盗,是他请来对付笑孟尝的。而且大女煞是他的女人。冷面佛母被我用飞刀回敬受了伤,他出面情有可原。但我希望他把全部精力,放在建山门号令江湖的霸业上,不要为了我与九州会主的个人恩怨,放弃大目标和我拼老命。” “二哥。”碧瑶靠过来,亲呢地挽住他的臂弯:“如果他们要大开杀戒,逼我家……” “哼!项大小姐,你这些话白说了。”他抢着说。 “你的音思……” “徐州建黑道山门?休想。”他声如乍雷:“徐州百十个小帮派,谁敢不听我的?这里不但是我的地盘,也是我的家乡。你们家是我的老邻居,田地相邻感情深厚,向你家挑战,就等于藐视我杨明的权威。四海牛郎,也许你真认为自己是超级的过江强龙,但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是顶尖的超级地头蛇,你最好不要向我的权威挑战,以免我打到汝宁掘你的根南。九州会主,你不出来是不是?你必须像一个有担当的闯道英雄,和我当面三刀六眼解决。你武林三秀神箫秀士的名头不小,不是贪生怕死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混蛋。你冒充九州冥魔骗了不少人,名头声威绝不是凭骗便可获得的。我就是误认你是九州冥魔而去投奔你,上了大当几乎丢命,这笔债你必须偿还,我非毙了你不可……” 毒怪和妖怪几乎同时电射而出,一刀一剑来势似奔雷。 魔怪右肩膀重伤,另两怪本已急怒攻心,被杨明的话一激,怒火冲天凶狠地扑上了。 “什么玩意?”杨明沉叱,疾进三步不退反进,身形突然下挫,高不过三尺,扛在肩上的打狗根,神乎其神地反而出现在下盘,令人难觉地从一刀一剑中贴地切入,猛地左右分张。 棍长五尺,挫下马步单手一伸,可及近丈。 猛扑而上的刀剑,还来不及真正出招,更没料到杨明不退反过,不准备封架反而迎出抢攻,看清处境,已来不及反应了。 “哎……”惊叫声刺耳。 人影乍分,两怪分向两侧摔倒,一个右膝被打碎,一个左腿骨被敲断。 “来几个像样的,这种老朽也敢在我面前撒野?”杨明退回原处,打狗根仍然扛在肩上,虎目中精光四射:“九州会主,我等你,你出来。” 闪电一击,把在场的人惊呆了。 天下三怪位高辈尊,凶名昭著,江湖朋友对这三个老怪畏如蛇蝎。 飞虎的五太岁,也只敢用暗器对付他们。一比一拼武功,连飞虎也缺乏信心。 一接触就胜负立判,最感吃惊的是飞虎公孙老大,暗叫侥幸。 不久之前他们如果不顾一切,向夜游神几个人攻击,他的五太岁能全身而退,恐怕不会超过两个。 指名挑战,九州会主应该有勇气出来。 不出来也无可厚非,一会之主,自有爪牙替他描灾,首脑人物,不必自贬身价亲自与叫阵的人单挑。 一声厉叫,人群后又有人遭殃,怪影从天而降,一脚踹倒一个爪牙,依稀的身影连闪,消失在远处。 一声怒啸,九州会主抓住机会下台,首先转身狂追,爪牙们也蜂涌而出。 四海牛郎也不人后,一跃三丈去势奇疾。 一声轻响,一枚双锋针击中四海牛郎的背心,针反弹震落,身形再次掠出,速度更快。 “不能追。”杨明伸手拦住要追出的神针织女:“那混蛋穿了掩心甲,很可能是十三龟甲,你对付不了他。” “徐姐,他们人多。”碧瑶也好意劝阻:“在灵璧我也击中他一剑,他毫发无伤。” 其实那天晚上,碧瑶那一剑击中的是盛牛角铛革袋。 “我一定要找机会毙了他。”神针织女泄气地说:“他如果穿了甲,我很难暗算他了,头部不易击中,手脚伤要不了他的命,这怕死鬼今后更难接近了。” “徐姐,我到家去等他吧!他不会放弃在徐州建山门的既定目标,跟在他后面追逐太危险。”碧瑶提出邀请:“今后,你真的很难接近他了。” “好吧!我等他。” 掌里乾坤在一旁,盯着留下照顾伤者的三个爪牙发怔。 受伤的爪牙失去自保能力,除非是怀有深仇大恨的对头,不然就不能向受伤的人进一步迫害。 “师兄,你相信这些英雄好汉们,就这样籍机溜之大吉吗?”掌里乾坤向夜游神问。 “他们知道向我们攻击,所付的代价必定惨重无比,所以见机溜之大吉。”夜游神却没感到诧异:“杨老弟他们已应付不了,再有九州冥魔替他们制造残废,他们剩下的二十余条好汉,有几个不怕成为残废的?” “他们还有七个同盟可用呢!”杨明向飞虎七个人接近,打狗棍仍然扛在肩上:“淮河的好汉为非作歹时,是非常勇敢的,死且不怕,残废又算得了什么?” “不关我的事。”飞虎冷冷地说:“我答应和他们联手对付九州冥魔,其他的事与我无关。我在淮河整条河水的局面,比他们大百倍,连凤阳江湖朋友的禁区,也有我的弟兄活动,我犯得着替他摇旗呐喊助他扬名开山门?我又没发疯,互相利用而己。” “那你为何不去追九州冥魔,以表示联手的诚意?” “开玩笑,那怪影的流光遁影轻功,谁能追得上?如不布下网罗诱他进入绝地,谁也奈何不了那恶魔。哼!我会找到机会布同张罗的,不宰了他绝不罢手。” 举手一挥,七个人向大官道方向退走。 “你最好罢手。”杨明在后面高叫:“丢下淮河的事不管,在各地奔波找他报复,你实在很蠢。你应该防备他再去你家勒索搬金银,应该向老天爷保佑他不要再去找你。你如果和那牛郎联手,他铁定会再去找你的。” 飞虎七个人健步如飞,不理会他胡说八道。 “这家伙的确很蠢。”夜游神大摇其头:“九州会一放出会主是九州冥魔的消息,他就丢下一切带了爪牙赶到兴师问罪。我敢打赌,下次九州冥魔去找他,勒索的金银一定加倍,说不定还得办丧事。” “这些英雄好汉肯定不会转回来了。”杨明拖了打狗棍动身往回走:“我到徐州等他们,看徐州到底是谁家的天下。” “二哥,你会帮我爹吗?”碧瑶跟在他后面问。 “不会,这是我和他们的事、”他大声宣告:“徐州是我的地盘,我是徐卅的地头蛇,绝对不允许外地强龙来压碎我的衣食庙堂,任何组合的旗号也不许在徐州亮相。你老爹是侠义英雄,不可干预地头蛇的事,一定要划清界限,以免蜚短流长。 回去告诉你老爹,请他不要出面管闲事,只要他们不侵犯项家庄和旭园,就不必理会其他的事务,冷眼旁观坐山观龙争虎斗。你更不可往外乱跑招惹他们,知道吗?” 他们走得很慢,他的嗓门大。这些话,是说给那些受伤爪牙听的。 “我明白了。”碧瑶的话却低了八度。 “你明白什么?”他扭头笑问。 “那位瘸子前辈。” “他打坍屋子,几乎埋葬了我。” “那是你。”碧瑶推了他一把。 “胡说!” “你知道我在灵璧。”碧瑶又推推他的手膀:“他们在宿州发现我,所以穷追不舍,因此你也跟去了。发现我的人是毒娘子,她到徐州好些天了。” “好哇!我正要找她。”他手舞足蹈:“她的江湖地位相当高,正好利用她替我把兵买马。” “她是振武社四海牛郎的人。” “今后不再是了,你等着瞧。” “你……” “我们这种人的事,你不要过问。”他扭头正色说:“混世的牛鬼蛇神,对世俗的看法与态度,是与众不同的,十之七八的人离经叛道,勾心斗角争名夺利,无所不用其极。用你的是非标准衡量我们的行为,你的日子将非常难过。” “可是……”碧瑶被他的正色态度所摄,脸红耳赤有点不知所措。 “我只是告诉你,我对人生的态度。”杨明继续往前走:“你老爹是老好人,所以绰号叫笑益尝。你的家教与性格,早已定了型。 神针织女如果和你走在一起,她的存活率绝对比你高十倍。我和你老爹如果一起相处三天,肯定会吵翻天,甚至会翻脸成仇。 一起在外闯荡,我的存活率,也会比你老爹高十倍。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碧瑶默然,脚下显得沉重。 近午时分。 杨明住进兴隆客钱原来他所住的小房间,但还不算是客栈的店伙。 店东多臂猿不敢再聘请他做店伙,本来打算把他当成贵宾。但他拒绝了,坚持住几天再考虑复职的事。 他公然活动招摇,像在古井中投下一块大石头。 午后不久,他出现了在燕子楼帮帮主混世星宿的家门口。上次他来,把混世星宿整得灰头土脸。 这次,他仍是粗野的泼皮打扮,双怀杖塞在腰带上,浑身散发出泼野强悍的霸王气息。 他回来的事,早已传遍了州城;城内城外大小帮派的城狐社鼠,大半找地方躲起来避灾。 在徐州,他吃定了这些牛鬼蛇神。 中洲镖局的飞枪将,兴隆客栈的多臂猿,固然武功与声望告高人一等,但身分与地位,不容许与痞棍泼皮当面打交道,好汉怕赖泼,确是事实。因此有了困难,就得请他出面处理。 混世星宿知道不能躲,是祸躲不过,杨明一定会把他从躲的鼠洞赶出来,除非能从此亡命他乡。 人离乡贱,货离乡贵;要想在他乡混得如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跟来不少凑热闹的人,甚至有大闺女旁观起哄。 老规矩一脚踹倒大门,再退到街心等候。 “扫帚星,你如果不给我滚出来,我打进去剥你的皮,说一不二。”他站在街心,敞开衣襟双手叉腰像天神,喝声震耳欲聋:“我离开没几天,你就食言背信耀武扬威迫害亲邻,狗改不了吃屎,今天我要你永远后悔。滚出来,快!” 涌出十余名恶少,有刀、有花枪、有棍、有手斧。 但一个个脸色发青,冷汗直冒,手脚不住发抖,你推我挤畏缩不前,毫无斗志。 “杨老二,你……你不要猖狂……”混世星宿伸出的尖刀不住抖动,像是面对恶魔: “你不要……” “闭嘴!”喝声像响起一声焦雷:“你没做外地人的走狗迫害亲邻?没食言到南关收常例钱?没声称替一社一会建山门保护地方蛇鼠的权益?没……” “我是身不由……己……” “狗屁!胳膊往里弯,你却吃里扒外。” “讲讲理好不好?”混世星宿苦着脸哀求:“他们晚上来了几个人,高来高去登堂入室,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大手指点在我的鼻尖上,恶狠狠警告说,如果我不听他们的,他们一晚杀我们三四个人,杀到我听命投降为止,我能拒绝吗?” “你要和我讲你的歪理?岂有此理。我先把你打得半死。再拖你去找他们理论。 他们吃了豹子心老虎胆,敢到咱们徐州撒野,纠合一些狗都不吃的江湖杂碎,妄想在这里建什么社什么会的山门,欺咱们徐州无人。 你必须给我指证他们,让我打烂他们埋在麦地里做肥料。过来,先让我揍一顿……” 混世星宿实在受不了,怎敢让他拖去指证?那些人到底在何处藏匿。谁也弄不清,即使知道,也不敢冒被杀的危险指证。 一声怒吼,冲上就是一刀。杨明的双怀杖塞在腰带上,一定来不及取出,快速冲上一刀急袭,必可成功地把杨明砍倒。 杨明更快,刀还没砍落,人已切入近身,左手一抬便架住了握刀的手,刀便错出偏门。 “劈劈啪啪”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把混世星宿打得眼前发黑星斗满天,扣住脑门将头往下按,一膝撞中下颚。信手向外掀。 砰然一声大震,混世星宿仰面摔倒。 “饶……命……”混世星宿满口流血,含糊地求饶,尖刀丢掉了,狂乱地挣扎想爬起来。 十余名恶少惊得魂飞天外,四散狂奔而走,刀枪丢了一地,手中没有武器反而安全。 “你给我牢牢记住。”杨明一脚踏住混世星宿的小腹,声色俱厉:“管住你那百十个小猫小狗,不许他们再和外地人勾搭往来,要被我查出有谁阳奉阴违,我唯你是问,记住了没有?” “我……我记……记住了……” “记住就好,希望不要让我再来找你。”杨明收回脚:“我还得去惩戒其他帮派的蛇鼠问罪,看到底有哪些人内神通外鬼,哼!” “北门城河帮的蛇鼠最可恨,是那些外鬼最忠实的爪牙,我带你去找。” 有人大叫:“不要轻易放过混世星宿,他也可恶,最好先打断他的狗腿,他罪有应得。” “不必了。”他说:“暂且给他一次自新的机会。下次再弄断他的手脚。好,咱们去找城河帮。” 有计划地公然招摇,等于制造声势示威。他这一招还真管用,半天之内,城狐社鼠全躲起来了,有效地断绝了一社一会的消息来源—— 扫描,bbmm校对 第二十六章 文攻武卫 曾经在徐州公开露面的爪牙,在笑益尝毅然挺身而出,说服当地人团结自保时,这些人便机警地撤走南奔,仅留下没露形踪潜伏的爪牙。 其实撤走的人并没真的撤返宿州,绕南郊到了云龙山西麓,早已建立的藏匿处潜伏,夜间不时出来在城内外活动。 那是一座位于山脚的一座中型别墅,是本城一位仕绅吴大爷的避暑别业。 天气炎热,吴大爷早该至别墅避暑了。 但竟然仍在城中起居,似乎忘了避暑的事。 从吴家别墅绕山南小径走,四五里外便是位于南麓的旭园。再往南,便是项家村。 这是说,笑孟尝的卧榻旁,已经有人酣睡了。或许,该称之为兵临城下。 一旦四海牛郎发起猛烈的奇袭,在吴家的人策应从侧方钻隙楔入,两路夹攻一明一暗,笑益尝铁定是大输家,即使事先已有防备,也挡不住一明一暗的两路进攻。 把一社一会建立范围的策略和行动,定位为强盗集团并不为过。如果真的成功了,必定引起后患无穷的江湖血腥大风暴。 黑道成了强盗,官府的剿除行为将接趣而至。 甚至可能防患于未然,在强盗未发动前便加以扑灭。 四海牛郎在顺德吃过了苦头,被半途拦截几乎全军覆没,依然执迷不悟,认为笑孟尝不会惊动官府,以英雄豪杰的豪气,天下恩怨一肩挑和他周旋。 可是,却忽略了被波及的人不愿意。 杨明当然不愿意,在顺德,就彻底粉碎了四海牛郎的迷梦。这次,他站出来以强者的形象公然周旋。 他不希望把黑道发展平凡事故,演变为战争兵祸。八九年前天下大乱,山东响马的白衣神兵,把大明的大半壁江山掏得稀烂,兵祸的可怖记忆犹新。 他兄弟俩参予了多次苦战,故乡成为废墟。徐州保卫战大小七次,他兄弟俩都参予浴血城厢。 若他当成战争处理,四海牛郎这些江湖杂碎不堪一击。但他不能这样做,他对血腥产生了厌倦感。 在他的心目中,四海牛郎这种作风作为,实在很蠢,不成气候。 黑道的发展采用强盗方式进行,实在有如自掘坟墓。 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强盗压境式的发展手段,是违反发展规律的,成功的机率有限得很。 物腐而后虫生;如果不投下可观的时间和金钱,威迫利诱慢慢收买地方的蛇鼠,那就不可能获得立足点,哪能继续向上发展? 短期间用恐怖手段胁迫蛇鼠土霸,仓卒间便想控制大局任所欲为,即使老天爷保佑幸获成功,也将后患无穷,旋起旋灭。 四海牛郎年轻气盛刚愎自用,所以采取这种急求竟功的发展手段,却又欠缺真正的霸才,因此虽然第一步胁迫蛇鼠的计划获致良好的成效,第二步一举进占的计划便意外地失败了。 失败并非意外,杨明和神针织女一直就盯牢在他们身后。 可以预见的是,行动一发起,杨明便会出面阻扰,阵势一乱,绝无成功的可能。 大规模的行动变数也多,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一个人在后面捣乱,就是无法预控的意外变数。 突袭失败,只好化明为暗,不再明目张胆活动。 所谓黑道,表面的字义就指在黑暗中活动生存。黑暗并非专指夜间,见不得人的犯罪勾当,任何时间都会发生,存在于每一地点角落,没有时空的限制。 笑益尝是有身分有地位的大爷级人物,不可能以自保作藉口,纠众公然大举报复,只能小心戒备严阵以待。 杨明采取的是另一种手段,显得积极活跃。他本钱足,声威早已建立,胆气比采守势的笑孟尝强十倍。 他个人的威望,目前已比笑孟尝高出多多。 健马绕山北向西走,不徐不疾沿小径驰向西山吴家别墅。 他穿了轻紧身,半统快靴,显得雄壮修伟,流露出摄人的剽悍气势。曾经改变外型的双怀杖塞在腰带上,胁下多加了一只百宝囊。 一旦有效控制了城狐社鼠,他的消息极为灵通。 他不但牢牢地控制了城狐社鼠,而且有城内城外爷字级的人士全力支持。 路右山麓的果林中,驰出一匹马跟上来了。 “你不能跟来。”他勒住坐骑扭头不悦地说:“风声紧急,危机四伏,你怎么敢在外走动?” 碧瑶打扮像小家碧玉,碎彩花衫裤,胸前垂下两根黑油油的大辫,清秀飘逸灵慧脱俗。 可是,鞍袋中有以青巾裹住的剑。 “我……我难耐在家中枯……枯等。”碧瑶低头回避他的目光,怯怯地期期艾艾。 从小他就有意疏远项家的人,长大后依然观念不改,如果在城里偶或碰面,也客客气气冷冷淡淡,打招呼点头示意,有事如果两句话便可交代,绝不说三句话。 倒不是他对项家不满,也非项家的人不好相处。论社会地位,项家是在家地主,他兄弟俩是真正的小农。两者的差别,是在家地主不需亲自下地耕作。 造成有意疏远的原因,该是兄弟俩不希望引人注意。 项家亲友众多,结交天下豪杰,往来的宾客,在一般平民百姓心目中,根本就是非我族类,站在一起,非常的不调和。 没有站在一起的必要,生活圈子各有方向和范围。 项家的人其实也忽略了他兄弟俩,老邻居见面的时候也不多,感情因很少接触而无法建立,久而久之愈来愈疏远,甚至陌生。 笑孟尝的两个儿子家宏家福,结交的朋友以豪少为主,鲜衣怒马,仆人随从前呼后拥,神气得很。 他接触面广,交往的人不登大雅之堂,本城的泼皮地棍和他纠缠不清,名流仕绅甚至也把他看成不安份泼棍,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碧瑶姑娘是项家的长女,不折不扣的锦衣肉食豪门千金。但她从小就对杨明有好感,默默地留意杨明的生活言行,设法争取亲近的机会,感情的发展却成了单行道。 她早已发现杨明有意疏远她,见面时态度冷淡,只作虚伪的应酬,甚至藉口回避。 久而久之,她在心理上产生自卑和畏怯感,觉得双方的距离,愈来愈遥远,见面的次数,也愈来愈稀少。 近年来,见面时她几乎没有勇气和杨明平视,觉得杨明的脸色,冷淡得令她更为畏怯,说起话来,也无法清晰地表达意见。 但她不灰心,相信杨明不会忽视她的存在。同时她早已感觉出,杨明注视她的眼神,所涌现的神采与众不同,会令她产生奇异的震撼,尽管杨明的态度冷淡严肃,让她感到畏怯不安。 她有点醒悟,杨明可能以长辈的态度对待她。 “难耐也得耐呀!”杨明不悦的神情,被她的畏怯神色打消了,口气转柔:“以你老爹的名头身分声望,除了枯等对方挑衅之外,还能有何作为?你项家可不是真正的豪强恶霸。 他们已化明为暗,像伺鼠的猫,等候机会扑上伸爪,你们家任何人在无人处走动都有危险,甚至在街上走动也可能遭殃。” “你不怕……” “我如果怕,会把所有的是非一手揽吗?我的地位不同。比方说,我敢公然当街行凶,把城狐社鼠揍得半死,你爹敢吗?所以他们如敢对我不利行凶,我会毫不迟疑给予暴烈报复。听话,好吗?” 接触到杨明关切甚至有点不安的眼神,她的畏怯突然一扫而空,脑海中灵光一闪,勇敢地注视着杨明的面庞。 她突然想起昨天榆林沟的变故,想起杨明出现时她所感到的惊讶。 杨明与任何人打交道,包括所有含有敌意的人,态度轻松气势泼野,豪放不羁收放自如,为何对她总是正经八百不苟言笑? 昨晚李小莹与神针织女,都成为她的闺中密友,很可能她从两女口中,知道杨明与她们交往的经过,在在皆证明杨明不是刻板的人。虽然神针织女所说的人,其实指在顺德现身的杨敏。 “你不要管我好了。”她突然改变态度,任性地丢掉缰绳双手抱胸嘟起小嘴:“每次和你在一起,你总是一句话赶赶赶,赶走了事,眼不见为净,我真有那么可厌吗?当然我什么都不如你……” “咦!小瑶、你怎么啦?”杨明大感吃惊,粗眉深锁:“不赶你走,出了危险岂不糟了?老天爷!你知道你所要面对的,是些什么人吗?” “我知道,毒娘子,是你的……你的……”她脸一红,又不敢面对杨明了。 “胡闹。”杨明也脸一红,想起客栈小室与毒娘子缠绵的事,事后才知道碧瑶躲在对面的小房偷窥:“不要管你不懂的事。我这次会见的人有毒娘子在内,但那些人对你没威胁,我担心的是途中可能有高手埋伏……” “你对付得了,是吗?” “很难说,埋伏的人用歹毒的陪器袭击,防不胜防,人哪能无时无刻都紧张兮兮,提心吊胆防范意外?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不放心让你涉险,所以……” “所以要赶我回去,回去该没有凶险……” “这……你最好不是乌鸦嘴。”杨明脸色一变。 回程谁敢说一定没有埋伏?这里绕山东麓返回旭园,远得很呢!没有十里也有八里,即使快马加鞭策马狂奔,也难保没有凶险。 他在灵璧,就曾经在夜间使用绊马索。 “放心啦!我说福一定灵,说祸就不灵。我爹娘曾经夸奖我是福将,这段时日里托你的福……” “好啦好啦!你要跟去……” “谢谢你啦!”碧瑶欣然叫,接着以掌背掩口,眼中有吃惊的神情流露。 难怪她吃惊,这辈子她从没如此自由自在,在杨明面前说这种平凡又自然的话。 即使与朋友聚会,谈话通常文文静静,欢欣快乐时,也保持几分矜持。 在杨明面前,说句话也脸红。 “发现什么了?”杨明一惊,警觉地举目四顾,表错了情:“不要怕,一切有我。” “好像那边树林里,有怪影闪动。” 她伸手向右面不远处的树林一指,心中得意,知道用心机了,杨明的关切令她心花怒放:“会不会是九州冥魔老前辈?” “九州冥魔通常不在昼间出现,你怎知道他是老前辈?”杨明仍在用目光搜寻可疑征候。 “是小莹姐说的,在灵壁,我和小莹姐夜间正击,鬼使神差,撞进囚禁神针织女的地方,我给了四海牛郎一剑。危急间,九州冥魔出现……” 她将那晚发生的事故-一详说,显得眉飞色舞。 “你们都在瞎猜,捕风捉影。起初,四海牛郎就把掌里乾坤当为九州冥魔,在灵璧就有好几个九州冥魔出现,但谁也不知道真的九州冥魔是老是少。你走在前面,穿林时要记得缓下坐骑,走!” 炎阳已上三竿,气温逐渐上升,两人都不敢戴遮阳帽。因为小径不时穿林而过,得留意上空是否有人躲在树上偷袭。 吴家别墅位于山脚的小溪旁,四周草木葱笼。 整座云龙山九座顶,浓荫蔽天林深草茂,平时严禁采樵,视野有限。 但一般大户人家的别墅,通常建了楼房,远远地,便可看到树梢的楼房屋顶。 有些房舍悬有风铃铁马,听声也可知道房屋在何处。 杨明和碧瑶是本地人,熟悉当地环境。知道吴家别墅在何处,两匹马小驰直趋木牌坊式的大院门。 站在栅门后的高大壮汉,赫然是阴雷豹张大胜。 透过栅缝看清两人的相貌,吃了一惊。手本能地落在剑把上,却又颓然收手。 以往,杨明在阴雷豹这些人眼中,可说毫无份量,没有人把他看成人物。毒娘子看上他,原因在人才而不在武功名头。 昨天榆林沟的事故,一社一会的可说无人不晓。早些天灵璧所发生的变局,也从爪牙们口中,透露给先来徐州的人,杨明的身价扶摇直上九霄,已非吴下阿蒙。 两人在旁边的大树下系妥坐骑,阴雪豹也极不情愿地拉开大栅门相迎。 强敌找上门来,不开门对方也会打进来的。 “你来干什么?”阴雷豹心虚地问。 “张老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知道我来要干什么。”杨明笑得邪邪地:“你放心,不会是来寻仇见面打破头,昨天你们枯等了一天,不曾向旭园发动攻击,我这人很讲理,没有理由用这件事兴师问罪,那也不关我的事,以后笑孟尝和你们理论,呵呵!卓鸳鸯还好吧?” “她还好,你找她……” “找她重续前缘,你反对吗?” “你……”阴雪豹要冒火了,双方已成了对头,还能重续前缘吗? “不关你的事,张老兄。不瞒你说,我还有意和她到南京盗宝呢!当然得等这里的事告一段落,情势明朗之后再说啦;不请我进去?” 不管对方请或不请,大踏步往里闭,伸手一拨阴雷豹的左膀,要对方让出去路。 这是相当不礼貌的举动,也表示托大,立即引起阴雷豹的凶性,忘了他是令一社一会众爪牙害怕的人物,怒火一冲,不假思索地伸爪急抓他的左肘。 阴雷豹的爪功,在江湖颇具声威,一抓之下即使不能抓石成粉,抓碎人的手膀绰绰有余,愤怒中奋力一抓,要抓碎他的手肘。 一声长笑,他左掌一勾一沉,反而抓住了阴雷豹的左小臂一扭。 “叭”一声给了阴雷豹一耳光,同时松手将人推出。 “呃……”阴雷豹向后急退,眼冒金星口角溢血。 “别生气,张老兄……” “我给你拼了!”阴雷豹厉叫,伸手拔剑。 一个高手被人打耳光,真会被激怒得发疯,这是难以忍受的耻辱,头部怎么可能被一个三流人物击中? 杨明跨一步便贴身了,一掌劈在阴雷豹的右肩尖。左拳“砰”一声捣中小腹,力道如山。 “我自己进去。”杨明拉了碧瑶的手,沿通向院门的花径缓步徐行,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他俩是登门造访的贵宾,而非上门寻仇的恶客。 “呃……”阴雷豹双手抱住小腹,摇摇欲倒,呕了几次,幸好呕不出胃中的早膳食物。 院门开处,抢出十四名男女。 “咦!真……真是你……”毒娘子惊呼,眼神复杂神色百变:“我……我以为那杨明是……是另一个人,你……” “鸳鸯,难怪你猜错了人,我杨家是大姓散处天下各地,叫杨明的人一定不少。”杨明在众爪牙怒目而视、作势拔兵刃气氛紧张中,泰然自若直向前接近:“本来我腰脊的伤,行家的心目中是好不了的,你不会想到是我。伤好之后我去追你,希望和你前往南京盗宝。途经颖州……我想,以后的事你已经知道了,九州会的人一定已经告诉你,他们也该知道你和我在徐州的一段情。你投奔振武社我不介意,但四海牛郎要在徐州建立山门,影响我的权益,也损及你我的情谊。” “因此,你带项小丫头来向我问罪?”毒娘子拂动鸳鸯销魂巾,目光凶狠地盯着碧瑶。 上一次双方打过交道,虽则上次碧瑶打扮像淑女,改了小家碧玉装,依然可以看得出绰约风华。 “怎么会呢?你们杀了笑孟尝不少朋友,笑益尝是有担当的人,千恩万怨一肩挑,不可能派女儿出面撑大旗。项姑娘也不至于狂妄得离家向高手名宿挑战,她项家的亲朋好友,防守已嫌力不从心,是我邀她来的,她想知道我和你见面的结果。” “你想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你知道,我身不由己。振武社九州会要在徐州建山门,志在必得。” 任何一个黑道组合,只要你有一点本事,有一点亡命气质,想进去并不难,要出来可就不是易事了。 组织愈大,控制愈严,甚至连家属也列为管制,背叛是最严重罪名。 一旦加入,办事必须奋勇争先。 血誓中的天诛地灭,吓不倒心中没有天地鬼神的人;人的制裁,才是冷酷无情、极为残忍的惩罚。一生一世,甚至下一代,与组织共存亡,死而后已。 心中有天地鬼神的人,不会主动参加黑道组合,除非被情势所通,不得不参加。你想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些什么。 黑道组合十之八九是为了争名利,争名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只希望你能跟我走。”杨明态度诚恳,不再嬉皮笑脸:“我喜欢你,那是假不了的。你的处境困难,有我在,困难并非不可克服的,我俩尽力争取必可如愿以偿,没有什么好怕的。鸳鸯,离开这些人,他们靠不住,利用你与天杀星事故作藉口,胁迫笑孟尝替他们建山门,以引诱九州冥魔出面加以铲除报复,目标太多,不会成功的,跟着他们毫无前途。 这期间你们死伤惨重,仍不想放弃,天知道还要牺牲多少人?该是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我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不要蠢了,杨明。”毒娘子用不屑的口吻说:“你自己的安全也保不住,居然妄想可以保护我?凭你控制了城内城外一些地棍,就敢和我们数百位江湖精英对抗?快死了这条心。目下我们正积极准备,先解决笑孟尝的事,不想分出人手来对付你,不久你将发现用鸡蛋碰石头,是多么愚蠢的事。你走吧!希望你一口气逃出千里外,不要在这里自寻死路,我们的实力是无可抗拒的。” “他可以走。”冷煞吴霜举步上前,冷森的目光投落在碧瑶身上:“项小丫头必须留下,她是我们胁迫笑孟尝的保证,我要擒下她,她是我的。” “你好像吃定我了。”碧瑶沉着地解开裹剑的布巾:“今天我可能不好过,只好豁出去了!” “吴姑娘,不要做蠢事。”杨明好意劝阻:“项大小姐在灵璧,你们一社一会高手百余,仍然奈何不了她。四海牛郎几乎要了我的命,他却挨了项小姐一剑。你要擒她?你行吗?” “四海牛郎穿了护身龟甲,我那一剑白费劲。”碧瑶徐徐拔剑:“你来吧!但愿你也穿了护身龟甲。” 冷煞吴霜迈出的一步,突又退回原地。 一社一会在宿州逗留,至灵璧追逐,就是为了要擒捉笑孟尝的女儿,结果劳而无功。昨天在榆林沟发动攻袭前,笑孟尝的女儿又出现了。 这些经过,爪牙们之间,自然传开几乎众所周知,大半的爪牙心中有数,笑孟尝的女儿不好惹。 碧瑶所流露的气势,真有高手名家的形象。冷煞吴霜并不笨,挺身而斗的勇气迅速沉落。 阴雷豹出现在一旁,脸色仍然发青,小腹的疼痛显然仍未消退,右手的剑仍在抖动。 “一起上……”阴雷豹的叫声显然中气不足。 “你们这十几个二流高手,实力比昨天榆林沟几十个精锐强多少?”杨明取出双怀杖,摇摇头:“要是对付不了你们,我和项大小姐会来吗?毕竟彼此交情仍在,我不想收拾你们。但你们如果妄想倚众群殴,那就休怪我下手不留情了。阴雷豹,你还没学乖,你在驱使你的人丢命,我可怜你。” 这些人是派来打前站的,仅负责收服地方的蛇鼠,牵制笑孟尝的朋友,公然示威走动,并无对付高手名宿的实力,那能与榆树沟的主力比? “你最好识相些,不要再来骚扰。”阴雷豹知道逞强不会有好处,乘机下台:“我们目下正准备对付九州冥魔,其他的事暂且搁下。等咱们时机一到,一定会和你了断的。你们走吧!走了就不要再来。” “勇气可嘉。”杨明拉了碧瑶向后退:“你们吃定了笑孟尝,可以不在乎我的威胁,因为我们都有根有底,主动权在你手中。九州冥魔你们一无所知,只看到他千变万化的神出鬼没形影,你们居然大张旗鼓声称要对付他,也许你们真的活得不耐烦了。鸳鸯,不要跟着他们胡搞了,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好吗?” “你说得真轻松。”毒娘子叹了一口气:“说的是不可能的事。” “问题在干你是否有决心信心。”杨明大声说:“跟我走,离开他们,这是你唯一的自保机会,你如果不好好把握,你这一生……跟我走,鸳鸯。” “那是不可能的事。”毒娘子断然拒绝。 “罢了,生有时死有地,你自己选择的,谁也改变不了你的命运。鸳鸯,有事可来找我,你知道我住在兴隆客栈。再见。” 众人眼睁睁目送他们出栅,没有人敢阻拦。 这次他领先策马飞驰,有时冲出小径,有时狂野地飞奔,有时则驰入山麓的树林。 碧瑶深感诧异,但知道他已有所发现,不便询问,信任地衔尾策马紧跟。 两人的骑术都十分高明,似有默契,穿林时蹬里藏身避免被树枝绊落,任由健马穿林入伏。马穿林不会顾及骑士有否危险,只管它自己是否可以通过,骑上的技术不佳,肯定会被绊落。 东绕西转,一口气奔驰六七里,最后到了山的西北角郊野,这才松缓缓下坐骑,两匹健马大汗彻体,两人也汗湿衣衫。 “二哥,你在大兜圈子,怎么啦?”碧瑶终于忍不住策马跟上讶然问。 “退路已被截断。”他勒住坐骑眉心紧锁,目光在后面的山林搜视:“我们来时,的确没有埋伏。他们不可能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可能知道我要来示威。这些断路的人,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哦!你确知有人埋伏?” “没错,我熟悉山林禽兽的动静。”他肯定地说:“赶来布伏断路的人数量不少。白天,我无法兼顾你的安全,必须回避。我只是怀疑,这些人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他们的重要爪牙。昨晚全都藏匿在奎山以东一带村落,不可能快速赶来布伏,来得太穷兀。” 徐州南面有山,北面也有九里山。东北,还有一连中小山。 东南。大官道就从太山和奎山中间通过。 太山紧衔着云龙山,山西面的原野向南伸展。以南一带的耕地,是杨明家的。 西北,则是项家的地,直伸展至云龙山下,边缘就是项家的旭园。 在太山西面的奎山一带村落潜匿,距杨家项家仅三四里。 奎河一带有不少村庄,藏匿三两百人毫无问题。 杨明住在南关的兴隆客栈,从云龙山北麓前往吴家别墅。四五里片刻可到,远在奎山一带藏匿的主力,怎么可能及时赶来在回程设伏? 除非这些人早就来了,算定他会前往吴家别墅示威。 “哎呀!”碧瑶突然惊呼。 “怎么啦?” “昨天傍晚,四海牛郎派人送来一封信。我爹曾和夜游神一群助拳的朋友,商量至三更初。大人的事我不能过问,也不便问。” “信的内容……” “好像是要求见面洽商。” “那表示双方将见面打交道了,你老爹是不会拒绝的。要见面,他们不会到你家旭园,那么……” “应该在城内。”碧瑶接口:“他们并没犯案,在城内可以公然往来,不怕官方治安人员干预。” “不可能。”他摇头,向山上一指:“山顶。那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会晤处。” 徐州附近虽说有好几座山,其实该称大土丘来得恰当些。云龙山是主山,高不过三五十丈,全长也只有四五里,山顶平坦真像上馒头,仅山东面有石骨露出。 山顶有放鹤亭石佛井,宋代名士张天驻在此地隐居,故居就在亭南的黄茅冈上。由于林深草茂,山顶经常云气弥漫。 游山客通常从山北登山。 旭园有一条登山小径,从山南伸向黄茅冈,有些文味的朋友,招待登山就走这条路。 可是武朋友有文味的人不多,这条路很少有人行走,野草没径,外人不易寻觅。 “不会吧!没有上山见面的必要……” “这是你爹的地盘,那混蛋故意表示诚意,在你爹的家门附近约会,你爹能不答应?” 他脸色一变:“埋伏的人目标不是我,而是赶来候机上山对付你爹的。” “哎呀……” “走,必要时弃马。我当先,上山。”他策马前冲,全力卯上了。 真正来访古迹的游客并不多,登山眺望的人却不少。 放鹤亭崩了又建,当然不可能是宋代的原亭,没有那双仙鹤,没有云龙山人张天骤,没有苏大学土吟的诗,石佛井也没改名饮鹤并,更没有后来乾隆皇帝的黄茅冈诗。 总之,放鹤亭并非游客绝迹的地方,地势开阔,在这里会晤,应该不会发生打打杀杀的事故。 四海牛郎把这里做为会晤地点,表示身边所带的人一明二白,必须经过旭园,人多了笑益尝可以拒绝前往。因此他身边仅带了四名金刚,让笑益尝放心大胆赴约。 笑益尝必须面对挑战,不得不赴约,以免贻人口实,把一切事故责任推在他头上。 对方只有五个人,他也带了四位朋友赴约。 亭是最近重建的,上次白衣神兵首攻徐州,旧亭被推倒了。 新亭比旧亭壮观,八角两层,站在亭上北望,全城罗列足下,可看到城北的滚滚大河与极为壮观的千里大长堤。 四海牛郎先到,主人随即到达。约会期是巳牌末午牌初,不是约斗,所以不必订午正见面。 四海牛郎的八金刚十大将,经常更易并非专职。 这位江湖未来霸主自诩是英雄好汉,所罗致的爪牙,却包罗万象,什么人都有,而绝大多数是黑道高手名宿,以及邪魔外道的牛鬼蛇神。 这次带来的四金刚,一个比一个雄壮狰狞,流露出摄人心魄的杀气霸气。 笑孟尝的四同伴,气势就差远了。夜游神兄弟俩,都上了年纪。 千手准提李一元也身材高瘦,半百年纪修养到家。中原镖局的局主断魂镖李家豪,沉着稳健为人四海,见了仇敌也不会怒发冲冠,也就缺乏霸气。 双方客套一番,分别各占东西。主人是笑孟尝,在亭中石桌的东首落座。 四位朋友则坐在后面的亭栏木凳,像保镖般留意变化。 “我是诚心和你谈化干戈为玉帛的,希望你不要固持己见一误再误。” 四海牛郎客套之后,立即话上正题:“老实说。要不是希望借重你声望,以奠定在徐州开山门的根基,我大可以秋风扫落叶的声势,已一举扫除贵地妨碍本社发展的障碍了。一旦闹出翻天覆地的死伤枕藉灾祸,我一走了之退回宿州另建根基,你能得到什么?你要知道,这是名利双收,双方都可以获得无穷好处的事。这里仍由你主持大局,我得向北打通至京师发展的通路。你仍是徐州的头号大爷,威望更可提升至颠峰。有何条件,提出来商量,看该如何协调双方的利益,有何困难大家克服,尊意若何?” “阁下,你根本找错了人。”笑益尝脸上惯常的笑容消失无踪,神色肃穆一字一吐: “我笑益尝在侠义道颇具声望,不可能与黑道牛鬼蛇神同流合污,自毁尊严,人格扫地。你杀了我不少赶来助拳的朋友,我如何向朋友的家属交代?” “我可以否认,可以证明你那些朋友的死与我无关。天杀星阴雷豹是我振武社的人,我有权向你的人报复。这些事,提出来公说公有理,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未来雄霸天下名利双收的大计,就决定在你我今天的见面上。项大爷,生死荣辱在你一念间,我等你做决定。” “你不要夸夸其谈,用亡命态度威胁我,早年闯道时,我也是亡命,生死荣辱不在乎。 我来,只有一个存有私心的念头。” “你的意思……” “你说的,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我自认扮懦夫。自私地不替死去的朋友报仇,换取你早离疆界,放弃在徐州建山门的行动。不然。我会以破釜沉舟的坚决行动,和你周旋到底,捉到你的人,我将毫不迟疑送入州衙捕房,抄不了你在汝宁的老巢,我认了。” “哼!你反而威胁我?”四海牛郎脸色一变。 四金刚倏然站起,怒形于色。 夜游神四人也离座戒备,气氛一紧。 “无所谓威胁,只能算是以牙还牙。”笑孟尝脸上恢复笑容:“你的煎迫手段不上道。 发展手段违反常规,显然迷信暴力可以主宰一切。我也可以违反常规,用双管齐下的手段自保。说句自嘲话:狗急跳墙。你把神箫秀士捧出来,要他冒充九州冥魔,妄想在徐州建山门,引九州冥魔出面歼除他,接收他的江湖威望。现在九州冥魔已经和你见面,正是你大展威风的时候,已经用不着我出面做诱饵,你犯得着两面树敌,逼我和你拼个两败俱伤?集中全力应付他吧!不要让我扯你的后腿,好吗?” “似乎你知道不少秘密。是夜游神告诉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巴莫为。” “似乎你已经下定决心,拒绝我一切要求了。” “对,我和你这种人,天生就是对头,像这样不顾身分请你放手,我笑益尝已经声誉扫地,无脸见天下英雄,你该满意的。不要逼我,阁下。” “你是自取灭亡。”四海牛郎拂袖而起,向亭外走:“告辞。如何善后,那是九州会的事了。” “叫他们来吧!我会好好接待他们。”笑孟尝五人。从另一侧出亭,准备退走。 山下突然传来一声长啸,声震林野。 四海牛郎脸色一变,向北眺望。 啸声是从北面山下传来的,是警啸声。 “我们的人。恐怕碰上九州冥魔了。” 大金刚沉声说:“社主,歼除他的机会来了。” “不,先解决这些人。建山门重要,那恶魔不成气候,日后再说,上!” 剑出鞘,牛角铛出囊,转身面对刚出亭的笑孟尝,一声怒吼,挥剑凶猛地扑上了,剑出狠招“乱洒星罗”。 笑孟尝一声长笑,长剑上拨下挑,脚下如行云流水,移位快逾电光石火,响起一阵清越的金铁交呜。一连七剑,化解了连续点来的狠招“乱洒星罗”,立即回敬一招“七星逐月”,反击七剑还以颜色。 他必须留意不住晃动、找机会切入的牛角铛,因此不敢倾全力反击,每一剑皆留有余劲,如被牛角铛将剑挡出偏门,那就凶多吉少。 各找对手,亭前的广场正好施展。 笑孟尝的剑术与内功修为,比爱女碧瑶高出多多,但攻击的精神不够旺盛,也顾忌那只可以切入近身攻击的牛角铛威力。 这等于对抗一长一短两种兵刃,一旦剑被错开或架住,牛角铛便可毫不费劲切入行致命一击,心中对某种兵刃有顾忌,必定留余劲应付不测,也就施展不开,反而没有爱女攻击力旺盛。 再就是知道四海牛郎穿了护身龟甲,攻胸腹腰胁毫无用处,能攻击的地方只有手脚,在心理上已输了半壁江山,只能小心翼翼周旋。 相反地,四海牛郎却勇气百倍,攻势如潮,真把这位名剑客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四金刚也勇悍如狮,把四位前辈缠住了。 同一期间,九州会大群爪牙,出现在山下的旭园四周,呐喊声雷动,彻底封锁了旭园,有效地阻止旭园的人上山支援。 只要再加上三两名高手,笑益尝五个人肯定会遭殃。 北面传出怪叫声,人影连续从树丛冲出,距亭前的草坪不足百步,一冲即至。 是飞虎公孙老大,随从除了五太岁之外,多了六个劲装打扮的男女,来势如潮。 笑孟尝暗暗叫苦,心中一虚,铮一声狂震,火星飞溅中,剑被封出偏门,中宫大开。 牛角铛切入猛推,角尖直指胸口左助。 “凌社主,你的人上不来。”飞虎突然大叫。 十二个人并没加入协助,反而退在一分列阵袖手旁观。 笑孟尝临危不乱,幸好也预留后劲,身形疾退,牛角铛以半寸之差落空。 “公孙老大,帮我堵住他,不许他游斗。”四海牛郎大叫,一连三剑追击,皆被笑孟尝闪开了。 “不关我的事。”飞虎也高叫:“我负责对付九州冥魔的。” “那恶魔不会来了……”四海牛郎不死心。 “不来就没有我的事。” 北面连声暴喝,奔上七个男女,一个个狼狈不堪,有两个膀胯有血迹。 后面,杨明与碧瑶紧追不舍。杨明的双怀杖运转如风,风吼声慑人心魄,追上落在最后的一名中年人,杖头一拂,缠住中年人的右脚,大喝一声,将中年人摔飞出文外,像倒了一座山。 如果不用缠而直接打击脚部,一定可以把脚敲断。 双怀杖的前段称铁截,可以做任何方向的大回转,不仅可以横截,更可利用中间的铁链缠住径尺的物体,双节合握便可扣牢,作用与九节鞭相去不远。 夹手脚脖子,很可能把手脚脖子夹断,想将人顺势摔飞,必须及时松掉铁截。 杨明不想将人弄死,因此仅将人摔飞。 中年人狂叫一声,满地乱滚起不来了。 碧瑶同时超越,一剑刺入一位中年女人的右大腿骨。 中年女人逃命以背向敌,尖叫一声,向侧一跳丈余,脚沾地挫身扭倒。 一声长啸,杨明像电火流光,无畏地冲入斗场。“铮”一声暴震,双怀杖扫偏四海牛郎攻向笑益尝左肋的剑,仰面便倒双脚前滑,起右脚靴尖挑中四海牛郎的左小臂,牛角铛来不及下沉接靴,反向上急扬。 人影急分,四海牛郎退出丈外脸色大变。 “你这混蛋小臂的护套也裹了铁。”杨明轻拂着双怀杖,铁环转动发出刺耳怪声:“铁龟甲重量最少有三斤,加上护臂护肤,你像是躲在乌龟壳里,拼搏时大量耗损真力,你能支撑多久?我给你脱掉的时间,再和你做一次真正的公平决斗。你想在江湖称霸。就必须有称霸的本领和豪情,玩弄阴谋诡计倚多为胜,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众所共尊的英雄霸主。我等你。” 逃来的七男女,已倒了两个,另五个有三个受了伤,想拼也力不从心。 而笑孟尝平空多了一个杨明,再加上爱女,颓势改观。 杨明与四海牛郎接触时,事实上两方恶斗的人已不约而同分开了,分别以自己人为中心聚集,列阵准备应变—— 扫描,bbmm校对 第二十七章 二煞三女 飞虎是实力最强的一方。可以左右大局,如果加入四海牛郎的一方,注定了是胜家。 而杨明与从前的泼棍形象判若两人,威风凛凛霸气十足,以英雄决斗把四海牛郎扣住。 指名单挑豪气飞扬。 手中的双怀杖拂旋力渐增,破气的风雷声慑人心魄,前段铁截已幻化为圆光、风雷声一阵紧似一阵,可见杖上的力道,令人不寒而栗,挨上一下,很可能肢断骨绽。 奇门兵刃的发展,本质上就以克制刀枪为目标,不仅可以硬崩硬架,更可折向伤人。 用剑斗双怀杖,彼此功力相当。剑肯定会成为输家。 杖一敲,剑很可能一折两段,撞一下剑也会缺口成为废物,绝难打磨成原状。 “长上,咱们有一大半人,被摆平在下面,上不来了。” 一名高大中年人浑身汗水,脸色泛青指指飞虎:“公孙老大有这么多人,见死不救,不替咱们挡一挡,委实可恶。” “去你娘的!”飞虎破口大骂:“太爷和九州会主协议时,说得明明白白,太爷的人,只负责向九州冥魔讨债,其他的事与我无关,要太爷帮你们打江山,替你们抵挡仇敌,你是不是昏了头?呸!混蛋!” “老大,咱们走。”大太岁怪眼虎目,狠瞪了中年人一眼:“和这些志大才流,毫无英雄气概的人走在一起,有损咱们淮河好汉的身分。他们全是输不起的货色。在灵璧,咱们派了几个人在他们身边联络充信使,结果伤了两位弟兄,他们居然不提供保护,现在反而怪咱们不保护他们,真是岂有此理。” 飞虎哼了一声,举手一挥,领了所有的同伴,大踏步从山北原路走了。 四海牛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居然不曾发作。 “喂!四海牛郎,你这位未来的江湖霸主,就不敢和我一个徐州泼皮公平决斗,你有何面目在我徐州建山门?”杨明的大嗓门,几乎连山下也可以听得到:“你卸不卸甲悉从尊便,挺剑上吧!我等你。” “呵呵!拳掌招术中,有一招叫霸王卸甲”,双手一抄一拂,破解正面攻来的拳掌,神气威猛极有看头。这里是霸王的故都徐州,卸给咱们开开眼界啦!凌社主,不要害羞。“夜游神怪笑怪叫,嗓门也不小。 “他如果不卸甲,我真奈何不了他呢!”杨明说:“我这根杖敲在他身上,还不配称替他抓痒。头部不易击中,只有上臂和大腿可攻,李老前辈,你这么一叫,我激他卸甲的计谋落空,你得负责。” 四海牛郎实在受不了啦!精力已经恢复,呼吸平顺气机活泼,该是奋起保卫尊严的时候。 “你这狗养的混蛋牙尖嘴利,我要把你剁碎了喂狗。”四海牛郎怒火冲天大骂,狞猛地一步步逼近,气势极为磅礴,真有几分未来江湖霸主的慑人形象流露。 杨明卓立在草坪中,吸口气功行百脉,虎目中冷电乍现,杀气似乎随之涌发。 这次,他知道将有一场可怖的生死恶斗,必须将对方摆平,才能阻止牛鬼蛇神在徐州建山门的行动。 上几次接触,他没有除掉四海牛郎的念头,觉得这位未来江湖霸主,有志上京都称霸的野心,与他没有利害冲突,勇气可嘉,值得鼓励。 但现在情势转移,四海牛郎要在他的家乡建山门,用雷霆手段胁迫地方人士就范,那就直接与他发生利害冲突,侵入他的生存地域,威胁他的安全。 挖垃圾坑掩埋垃圾,谁都会同意挖,但首要的条件是:不要把垃圾坑挖在我家附近。 这些黑道垃圾杂碎,不能在他家乡挖坑堆放。 这次相逢,四海牛郎为了防范神针织女行刺暗杀,加穿了护甲,很难对付,所以他必须全力以赴,今天就要在这里解决了断。 “彼此彼此。”他拉开马步,双怀杖劲道突然收敛,拂动的速度减缓,风雷声消失: “咱们先说好,不死不散。即使你怕死跪下来求饶,我也会毫不迟疑打破你的狗脑袋,你死了,一社一会才会树倒猢狲散,另投明主各奔前程。所以,你不死很难善了。给你一杖!” 杖头一旋,猛地向前飞射,不是扫劈,而是笔直地弹出,像一根四尺长的手棍。 双怀杖、两截棍、三节棍、九节鞭,原则上皆属于软兵刃。 劲道可变成硬兵刃使用,普通技巧是不易办到的,必须内劲收发自如,技巧更需极为熟练。 正面进招,下乘得很,而且是强攻硬碰,几近狂妄自大,没把对手放在眼下。 四海牛郎果然愤怒得火往上冲,牛角铛上提外崩,硬封射来的杖影,右进步剑光如匹练,“灵蛇吐信”行致命一击,连封带打一气呵成。 牛角铛有如把手加大两倍,封住粗如鸭卵的杖绰绰有余,以短架长,有赢不输。 “当”一声狂震,仅将杖头震偏半尺,无穷大的反震力,牵动四海牛郎的马步,重心向右移,点出的一剑也就自然向外偏失去准头。 钢环“喀啦啦”怪响,杖头反曲。“叭”一声重重劈在四海牛郎的左肋上,响声的确是金属片挤压所发生的,也证实了杨明的判断正确,是十三片铁叶叠成的龟甲。 四海牛郎有甲护身,扩大受击面打击力分散,不会受伤,但总承力却沉重无比,双脚稳不下马步,哎了一声。向右踉跄急移三步。 马步还没稳下,“啪”一脚左肩又挨了一下。 “你死吧!”四海牛郎左肩这一杖承受得了,下压的劲道撼不动马步,牛角挡在身躯下沉中向左上方撞出,要用角把杨明挑起。 糟了,杖头一旋,像是突然拐弯,重重地击在左小臂上,牛角铛下沉抬不起来了。 “去你的!”杨明沉喝,一脚扫中四海牛郎的右胁。 四海牛郎像是斜跳而起,冲出丈外马步大乱,大喝一声,剑后挥来一记“回眸返顾”狠招自救,阻拦身后跟来的人追击。 这一招颇见功力,拿捏得相当准确,跟进的杨明问不容发地从剑尖前右闪,脱出危局,几乎挨了一剑。 第一轮接触告一段落,四海牛郎穿了甲负荷量大,身法便明显呈现有欠灵活,在电光石火急剧变幻中,共挨了四下重击。 “你这混蛋大有进步,这期间你曾经痛下苦功。但你太过倚赖龟甲护身,那就肯定要死得更快更难看。”杨明一面旋动双怀杖逼进,一面用教训的口吻说:“累不累呀?我让你喘口气补充真力,以免气散功消,一击即垮。” “我一定可以毙了你。”四海牛郎色厉内连。开始移位争取空门:“你玩棍的技巧不差,不过算不了什么。” 双方都以内力御刃。杨明的真力至少也比四海牛郎强一倍,牛角铛仅将直射的杖震偏半尺而已,是真力的凶狠接触,并非技巧性的碰撞。 那位身材特别魁梧的金刚,剑垂身侧悄然移近。 碧瑶立即横截移位。手中剑隐发龙吟。 “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碧瑶盯牢金刚的移动,出言相阻:“阁下如果妄想抽冷子偷袭,本姑娘一定可以阻止你撒野。” 金刚的身材比她高大一倍,哪将她放在眼下?哼了一声,突然转向她挥剑猛扑而上。 她人化流光斜掠而走,快得不可思议,就在身形倏变的刹那间,剑光反从金刚的左侧一掠而过。 “哎……嗯……”金刚踉跄稳下马步,左手一摸左胁,摸了一手血,被割裂了一条血缝,可能肋骨也受损,因此马步一乱。 轻描淡写一剑中的,三位金刚大吃一惊。 一阵声响震耳欲聋,杨明与四海牛郎疯狂地缠上了,双怀杖拂挑抽劈急猛似雷霆,有效地击溃一剑一铛的抢攻,然后传出一声怪响,猛烈纠缠的人影倏然中分。 四海牛郎直冲出两丈外,几乎失足摔倒,会折向拐弯的双怀杖,扫中腰脊怪响惊人。 南面树丛奔出一名大汉,浑身大汗脚下发虚。 “长……上……”大汉上气不接下气大叫:“九州冥魔……在下面……伤……伤了我们不……少人,长上快……快下去接应……” 四海牛郎刚稳下马步,脸色一变,发出一声信号,飞步向南冲。 爪牙们架起受伤的同伴,随后急撤。 受伤的人为数不少,笑孟尝摇手示意同伴不必追赶。伤害受伤的人,赶尽杀绝,是江湖禁忌。 “回去看看。” 笑孟尝并不担心旭园的安危,子侄们和助拳的朋友,防守旭园绰绰有余,对方除了封锁骚扰之外,不可能驱使爪牙攻坚,否则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亡命之徒并非真的不怕死,冒死攻坚任送性命何苦来哉? “我去叫飞虎那些人。”杨明乘机脱身:“那些淮河好汉居然妄想向九州冥魔讨债,正好给他们有面对九州冥魔的机会。” 他一跃三丈,向北面飞虎的撤走处狂奔。 “等我……”碧瑶急叫,收剑飞奔。 追至登山小径,她愣住了,小径中鬼影俱无,杨明可能已钻林追赶飞虎,她怎知该向何处追?叹了一口气,沮丧地一步一回头。 她感到沮丧,杨明不愿亲近她的态度并没改变。 率众围困旭园的主将是九州会主,目的是骚扰,阻止园内的人登山策应笑孟尝,本来一切顺利,目的达到了,旭园的人难越雷池一步。 可是变生仓卒,怪影突然出现,与榆树干同色彩的装束改变了,改为灰绿色的松叶纹衣裤,同色头罩。 云龙山的树林以松柏为主,全是一两百年树龄的茂林,林下仅生长着一些不怕松柏排斥的野草荆棘,视野比榆林稍好些。 但旭园的四周,栽的并非全是松柏,视野甚至比榆林差,怪影飘忽如鬼魅,此隐彼现幻没无常,重施一击即走的老把戏,把人打得半死而不将人打死,把九州会主四五十个爪牙,打得晕头转向叫苦连天。 四海牛郎藉机摆脱杨明,哪有胆气搜杀九州冥魔?等笑孟尝撤下山,旭园附近已无敌踪。 化明为暗,爪牙们不再公然出面示威,这对采取守势的人不利,摸不清对方将采取何种行动,不知该采用何种对策应付变化。 日日防饥,夜夜防盗,无时无刻皆需提高警觉,日子难过。 暴风雨前的平静期不会太长,更强烈的暴风雨即将接踵而至。 杨明成了抵抗外地强龙的主将,声誉鹊起,压下了笑孟尝,城狐社鼠们服服贴贴听候他差遣。 一连两天,负责侦查南乡一带的泼根,由于不敢放胆追蹑,因此所获的消息有限,只知一社一会的人,正在积极查访九州冥魔藏匿的地方,无暇兼顾收服笑益尝的事。 据一社一会的爪牙们无意中透露的消息说,他们认为九州冥魔如不早些解决掉,逼笑益尝协助建山门势不可能,因此目下最优先的目标,是除去九州冥魔。 侦查网不但布在四乡,城内城边上也派有爪牙侦伺。 这表示在近期间,不会有人到旭园撒野,无形中戒备便松懈了些,不必听到稍异的声息便草木皆惊,正好不时结伙外出踩探动静。 这天午后,兴隆客栈沈东主的私人花厅中,五位品茗的人皆神色凝重,气氛沉闷,令人不安。 多臂猿是主人,这期间,在内盛有暗器的皮护腰不离身,甚至带了匕首,随时皆准备应付不测。 这次抵抗外地强龙的行动中,他奋起周旋的表现可因可点,不再是和气生财的店东,倒有点像保护巢穴的猛兽。 中原镖局局主飞枪将,表现得也相当积极,所有的镖师皆全力支持不与强龙妥协的行动,不介意日后走镖可能发生的凶险。 笑孟尝今天笑不出来,一社一会狡诈多变的手段,令他感到忧心仲仲,压力沉重。 对方不按江湖游戏规则乱搞,他确是穷于应付,死伤了不少朋友,善后的事已让他焦头烂额。 夜游神老眉深锁,世故的面孔居然流露出忧虑神情。 在座的人中,他是上一代的名宿,辈份最高,按理他应该负起撑大旗的主事责任。 但他不是本地人,只是一个无意中涉入的老一辈游侠,与各方的利害无关。 插手干预是有限度的,强龙与地头蛇之间,谁胜谁负,不论结果如何,事后他都会带了孙女离去,仅在声望上受到影响而已。 当然,他难免替徐州的情势担忧,一旦笑益尝撑不住,道消魔长,他不愿见到这种变局,日后很可能掀起江湖争霸战的风暴,谁也休想脱身事外。 杨明是唯一保持乐观冷静的,他是晚辈,不想逞能表示意见,除非有人问他的看法。其实,他才是今天聚会的中心人物。 “他们突然僵旗息鼓,像伺鼠的猫等候机会扑上,委实令人担忧,我们能撑多久?”笑孟尝的话,充满无奈与失败感:“只有干日做贼,哪能干日防贼?” “如果我是你,就采用顺德飞虹剑客的手段,一鼓作气歼灭他们,这是唯一可绝后患的最佳手段。”夜游神已从师弟掌里乾坤处,知道四海牛郎的事故,所以成了主战派。 “飞虹剑客的女儿神针织女,目下仍盯牢这个牛郎,牛郎不但无法再威胁飞虹剑客,反而担心神针织女给他致命一击。项老弟,不要做烂好人好不好?” “那我岂不成了地方恶霸土皇帝了?”笑孟尝一脸苦相:“你能要我带了一群有如暴民的人,前往奎河的上奎村,把住在村内的九州会首脑人物,宰绝杀光埋在麦地里做肥料?” “他们能围你的旭园叫打叫杀,你为何不能以牙还牙袭击上奎村?” 飞枪将奋然说:“要去,我打前锋。他娘的!早些天他们就派人找我,要我将他们的山门旗号,并插在镖局大门外,走镖时镖车也要加插他们的旗号。按规矩,并插他们的旗号,常例钱不能少干十之三。中原镖局向州衙缴税,也只有十之一,他们要瓜分我的财路,我宁可和他们拼了。杨明,你怎么说?” “我已经把他们的注意力引过来了,我才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杨明脸上看不出愁容,泰然自若有勇者的气势:“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们玩弄阴谋诡计,更不在乎他们那些高手爪牙如何厉害。他们如果不能除掉我,就不会分心调兵遣将向你们撒野。所以近期内,是我和他们的纠纷。九州冥魔更是他们的心腹大患,这期间他们将日子难过。就算他们能摆平九州冥魔的事,我这一关他们也难过。超级强龙碰上我这超级地头蛇,他们的胜算不多,没有立足点,他们能支撑多久?” “贤侄,你认识九州冥魔吗?”笑益尝突然向他笑问:“听那些人说,在灵璧就有一个姓杨的大汉,自称是九州冥魔,打了他们几个人。” “在丰县,也有一个大汉宣称是九州冥魔。”多臂猿接口:“把一群护宝专使整得人宝两失。” “可惜我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也许见过而不知道他是九州冥魔。”杨明说:“由于他威震江湖,却又无踪可寻,所以有人冒充他为非作歹。九州会主神箫秀士东门秀成,便是冒充者之一。我上了当去投奔九州冥魔,几乎送掉性命,要是没有李老前辈和小莹姑娘及时相救,尸体早就喂了蛆虫。所以,我不会放过那混蛋的。而且我深信真的九州冥魔,也不会放过他们。诸位只要坚定不移抵抗到底,杜绝他立足壮大的生路,这些争名夺利的亡命,在这里无法立足,前途茫茫,死伤日增,能支撑多久?因此根本不必担心千日防贼的隐忧,让他们来找我。我那群狐鼠正布同张罗,不久定可来一个捉一个。” 他所说的狐鼠,指的是城内城外各帮派地棍,燕子楼帮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城狐社鼠都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差遣,展开团结抵御外侮的行动,一社一会的眼线已经不敢再来走动,他成为抵御外侮的司令人。 “贤侄,我们不但有御外侮的决心,而且全心意支持你。假使我有出击的能力,我将毫不迟疑出击,守备是最糟的下策。贤任如果有意出击,务请把我们计算在内。” 笑孟尝的话,表达了强烈的求战态度。 “还不是时候。”杨明对笑益尝改变态度颇感意外,这位烂好人先前把出击说是暴民: “其实出击不是上策,因为你们付不起损失惨重的代价。他们不同,全是些亡命,江湖混世龙蛇,再加上有社规会规约束,争名夺利奋勇争先,死不怨天尤人,一刀断头认为是命该如此。必须等他们锐气尽消,产生无利可图不如早散的念头,那时出击便可以最少的代价,换取彻底的成功。” 他的分析颇具说服力。 这些老江湖为情势所通,事实上的确拿不出更好的主意,防守已是不易,逞论出击? “似乎咱们目下可做的事,是忍耐等待了。”笑孟尝叹了一口气:“我希望能见到九州冥魔,向他道谢灵璧救女的恩情。贤侄,我本能地感觉出,你会见到这位神秘怪杰,请替我致意好吗?” “见到他我也不认识呀!” “敞师弟曾经怀疑你是九州冥魔,希望你取消吓人的恶魔绰号。”夜游神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到颖州盗九州冥魔的金银财宝,是倚老卖老想戏弄他一番而已,见到他,替我代致救孙女的谢意和歉意。相信我,你一定会和他见面的。” “怪事,听口气,你们似乎认为我与九州冥魔,有什么牵连瓜葛呢!”他装腔作势拍拍胸膛表示了不起:“干脆,我也冒充九州冥魔风光一番。” “你出现的地方,就有九州冥魔出现,你没感到奇怪?”夜游神正色说:“可以做合理解释的理由,是他早就留意你的举动,隐身在你左近。至于他为何要留意你,就难以猜测用意了。不要冒充他,他会找你的。” “我等他。”他喝了杯中茶站起告辞:“我得到处走走,催促那些唆罗放勤快些,往来的旅客成千上万,想发现混入的人并非易事。”‘“你把本城的牛鬼蛇神,从他们手中夺回,已经赢了一半。有事别忘了招呼一声。”笑孟尝明白表示与他联手合作的诚意:“我家的人全听你的。” 他指使泼皮们四出侦查,只是乱人耳目的手法,并无实质上的利益,虚张声势而且。 往来徐州的旅客众多,泼皮们不可能查出混入的眼线。 其实也不必操心有人混入,混入也起不了作用。 如果笑孟尝涉入合作,日后肯定会影响笑益尝的侠誉,所以他避免与笑孟尝的人一同行动,他也不希望被人看成他是项家的爪牙。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他兄弟俩疏远项家的原因。 如果他与项二少爷项家福、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在市民眼中就极不调和,公子爷与店伙计实在不直走在一起。 项家的子女从不过问庄稼事,他却是种地的能手,粗豪健壮,与项家子女的细皮白肉毫不相称。 在大街小巷转了一圈,与几个泼皮接触片刻,从西街的小巷子绕至游山大道,健步如飞进入云龙山风景区。 飞虎公孙成到底带了多少弟兄在身边,四海牛郎并没弄清。 这些称霸淮河,黑道兼强盗的好汉,不重视名头声威,却热衷于发财谋利。 大多数人希望名利双收。欲壑难填。 他们却不贪心,名与利仅追逐其一;有财可以买势,有名很可能是个穷光蛋。 因此这些好汉们不讲究排场气势。扮什么就像什么,混迹在市井中,谁也看不出他们是强盗和歹徒恶棍。 真正露面的只有十几个人。 五太岁与军师阴司秀才,是众所周知的亲信,也是公然露面引人注意的台面人物。撑门面的保镖、心腹、亲随、弟兄……谁也弄不惜他们真正的关系。 他派在四海牛郎身边做信使的人,当然不可能把真正的实力告诉外人。 在宿州,他就与一社一会的人保持距离,仅在暗中留意九州冥魔是否现踪,不过问一社一会计算笑孟尝的事。 他与笑益尝无冤无仇,也不想招惹侠义英雄。 一社一会要在徐州建山门,毫不影响淮河好汉的利益。 也没有冒死伤的风险、替别人摇旗呐喊建山门的兴趣,所以一直默默地在一旁留意情势的变化,一社一会的成败与他无关。 九州冥魔出现在榆树沟,他才正式露面奔东逐北。 云龙山放鹤亭之斗,他拒绝四海牛郎协助的要求,拒绝与一社一会的人统合行动,十几个人在云龙山北麓的几家农舍里,处理各方眼线传来的讯息。 他是第三方的人,公然活动不受限制。 四海牛郎不曾在争取他们合作方面下大工夫,确是最大失策。 他那些敢杀敢拼的淮河好汉,才是攻村袭庄的最佳人选,作为强攻旭园的主力,必定胜任愉快。 山脚下的三家村,寄宿十几个人毫无问题,东面不远处,是前往石佛寺(兴化专)的大道,东北,两三里外便是南关,散步片刻可到。 担任守望的大汉,从大树后踱出,迎面挡住两位打扮像淑女,却又携了剑的美丽女人。 “两位不是来朝山礼佛的。”大汉声如洪钟,双手抱胸堵在路上像天神:“咱们是同类,有何指教?” “同类?” 第一位女郎嫣然一笑,媚态十足。 “冷面佛母了因的秘辛,咱们略有所闻。听说她和大女煞,受了伤,并不严重,来了没有?” 淮河好汉是黑道兼强盗。 冷面佛母与三女煞,是真正的女强盗。 攀上同类关系,理所当然。 “那就可以互称同道了。我,二女煞,想和贵当家公孙大爷谈谈,算是攀交情好了,没有什么不便吧?” “无任欢迎。只是,吉凶祸福自行负责。” “咦!什么意思呀?” “杨小子与神针织女,都知道你们是凌社主的人。如果你们碰上了这两个人,我们不会提供任何帮助,我说得够明白吗?” “嘻嘻!哪用得着你们担心?神针织女那阴毒小泼妇,我要她死十次,她绝不敢少死一次。” “真的呀?恐怕她正紧蹑在你们后面,悄悄地给你们两枚无影神针,你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大劫。唔!你们后面真有人……” 大汉一跃三丈,再一起落便扑入路左的灌木丛。 两女煞也转身左右一分,作势拔剑。 大汉踏草分枝回到路中,鹰目仍向各处搜视。 “青天白日,你居然见到鬼了。”二女煞的手离开剑把:“也许,是匿伏在这里窥伺你们的鬼。” “奇怪,我的确看到有人移动。”大汉说:“不是眼花。你们要见敝长上,请便,右首第一家。” “小心戒备,可别再眼花闹笑话。”二女煞的口气仍有嘲弄味。 大汉不死心,在附近重搜了一遍。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受凌社主所托,前来做说客的。”二女煞快人快语,不像说客,倒像女光棍:“希望能进一步携手合作,完成共同目标。” 飞虎笑吟吟显得心情愉快,似乎早已料定,对方是有求而来,他是占上风的一方。 “在下与九州会主,在领州便协议合作,各尽其力各取所需。在下遵守承诺,摆出姿态吸引笑孟尝的注意,也遵约不采取协助行动,我不希望与笑孟尝结怨,替你们吸引他,分散地的注意力,已经有暗助你们的用意了。凌社主希望进一步合作,如何进一步呀?先迈左脚呢!抑或先迈右脚?” “公孙大爷,你放正经些好不好?”二女热不悦的神情写在脸上:“我二女煞的名头地位,足配与你平起平坐,不是我有求于你,犯不着疯言疯语有失风度。” 漂亮女人发起感来,真有母老虎的气势,她本来明媚的凤目,突然出现阴森的杀气。 “抱歉,说些笑话,可以冲淡这几天郁结的紧张情绪,别无他意。”飞虎一惊,还真不便翻脸:“凌社主的要求,请说出以便斟酌。” “你们双方的地盘相邻,颖河淮河流向相同的方向,如进一步结兄弟同盟,日后便不会发生利害纠纷。凌社主的意思,双方结兄弟同盟,九州冥魔的两千两金银债务,不论那恶魔是死是活,这两千两金银,凌社主负责半年之内保付。” “哦!凌社主真大方。结兄弟同盟,就表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对呀!有些人甚至发誓,不能同年同时生,但愿同年同时死呢!” “的确有些人发这种誓。” “凌社主是诚意的……” “我帮他在徐州建山门扩地盘,对我有何好处?” “那两千两金子……” “九州冥魔双方的共同目标。” “这……公孙大爷,你另有高见?” “徐州地区的利润,我要求均分。宿州你们不能独占,作为双方的弟兄,可以自由活动的两不管区,江湖行业经营权各占一半。” “我这就把阁下的要求,向凌社主转达。” “在下静候佳音。”飞虎欣然说。 “告辞。”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各行业的经营权,加上明暗中向各行各业收取的常例线保护费,利润极为可观。 淮河好汉谋财害命勒索抢劫,得手的财物其实并不多,因此对被九州冥魔勒索的两千两金银,心疼得要死。所以不顾一切发誓要夺回。 徐州是商旅络绎于途的大埠,油水之足可想而知。飞虎如果不动心,那是欺人之谈。 笑益尝的懦弱表现与单薄的实力,也让飞虎心动,凭他的强盗弟兄实力,一鼓作气冲入旭园轻而易举。 因势利导,机会来了岂可轻易错过? 利字当头,当仁不让。 冷面佛母与三女煞,名义上是另一方的人,一社一会与她们无关,她们也不屑和一社一会的人走在一起,仅直接与四海牛郎打交道。 她们才是真正的绿林道女盗匪,地位比半强盗的飞虎高些。 她们在江湖混世者的心目中,才是配称好汉的人物。 论江湖地位,绿林道比黑道高一级,虽则两者本质差异并不大,差异在于黑道朋友犯了大案,走投无路时,干脆投奔绿林道,走上做强盗的不归路。 做强盗一定会上法场的,被捉住没有第二条路好走。黑道朋友出了事,可以千方百计为自己脱罪。 两女煞沿环山小径西行,沿途浓荫蔽天,游客绝迹,走上两三里也不见人烟。 这期间,云龙山由于有歹徒出没,没有人敢前来游山自找麻烦,游客几乎绝迹。 “三妹,你觉得四海牛郎会接受这种不上道的要求吗?”二女煞向同伴问:“那等于是江山平半分。” “他会接受的。”三女煞冷冷一笑:“你不要小看了四海牛郎,更不要忽视他的野心和霸才。顺德地遭到九州冥魔干预,又被一个叫杨敏的人击败,虽然获取顺德为立足点的打算失败,也促使他改变扩张大计的思路成熟。这次他使用逐城伸展,以两年时间扩及京都。沿北伸向各埠逐一蚕食的计划,就是有远见的表现。徐州他势在必得,但阻力太大,亟需外力协助。在得手之前,他会答应任何条件,即使条件苛刻得不上道。一旦等到根基稳固,哼! 你会看到结果,看到谁是真正的赢家,谁是最后笑的人。”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对我们的所有优惠承诺,都是靠不住的。你可不要像大师姐一样,被他的甜言蜜语迷住了。追魂魔剑侯二爷在光州,就曾经暗示过,要师父不要急于多提条件,条件提多了,日后可能有是非。这表示这位牛郎在权势扩张期间,任何对他有利的条件,他都会答应,等到权力稳固之后,一切承诺他都会否认的。我敢给你打赌,他不但会答应飞虎的条件,而且会主动增加优惠的许诺。因为,徐州他根本不可能独自弄到手。” “侯二爷不满我们改投牛郎,怀恨于心,所以……” “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侯二爷的野心绝不比牛郎小。”三女煞有谋士的才干,比两位师姐精明,急于表达已见:“牛郎从他手中,以重利把我们从他身边夺走。难免心中有所怨恨。但他确是出于好意,要我们不要太贪心,得寸进尺提太多的要求,那会引起牛郎的反感,以后大家相处必定各怀机心。同时,也证明侯二爷与牛郎之间,很可能各有打算,野心太大的人性情难测,翻云落雨令人莫测高深,办事讲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飞虎也是这种人,棋逢敌手,将遇良才,看他俩谁是最后的赢家,不关我们的事。” “对,不关我们的事。那时,我们该已返回四川东山再起了。” “徐州的事如果不能顺利解决,牛郎哪有金银付给我们?所以今晚一定要潜入旭园,行法把笑孟尝弄出来。资金不足,怎能招兵买马?因此我们必须协助牛郎竟此全功,日后的事与我们风牛马不相及……分!” 身影急动,左右一分面向右面的树下草丛,左手,各有一把小法刀。 前面四五十步是林缘,可看到路左有一家村舍,门外站着气色不错的大女煞,正向这一面眺望。 “我差鬼府神兵把他们赶出来。”二女煞沉声说:“该死的!他们潜伏在我们的住处附近,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快滚出来。” 枝叶急动,跳出碧瑶和李小莹。 两女穿了淡青色村姑装,身上插了一些枝叶、头上套着枝叶编成的头圈,伏在草木中,便与草木混成一体,不易被人发现。 已被发现,用不着伪装啦!两人七手八脚摘掉枝叶,无畏地面对两个妖女备战。 “原来是你两个一而再漏网的小鱼啊?”二女煞娇笑:“真妙,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一个可以退笑益尝就范,一个可以逼杨明低头,你们居然送上门来,真是老天有意成全。过来过来,不要怕……” 一声低叱,碧瑶身剑合一扑上了,速度惊人,剑前伸有如一道激光。 二女煞哪将一个小姑娘放在眼下?懒得拔剑,右掌疾吐阴风乍起,身形右移探进,左手的小法刀准备递出,以为必可得手。 碧瑶的格斗经验愈来愈丰富,剑招下沉流泻,可透肉彻骨的阴厉掌风掠过身侧,剑折向斜拂暴退。 急进中突然移位暴退,说难真难,能突然刹住脚步已经不错了,绝难立即后退。 “叮”一声脆响,二女煞的小法刀,在剑尖前折断,几乎伤手。 “咦!”二女煞惊呼,疾退两步拔剑,左手丢了断法刀,再掏出一把:“难怪九州会主不敢杀人旭园,你们项家的剑术确是神奥难测。这次,你……呕……” 小法刀刚脱手上升,立即失去力源往下掉。 三女煞骇然回顾。剑光暴张,“叮”一声击中一道流光,流光翻腾着没人一株树干,一星异光留在外面。是一枚六寸双锋针—— 扫描,bbmm校对 第二十八章 出乖露丑 “是你!”三女煞脸色大变:“你的迫蹑术愈来愈高明,一时大意,被你……你死吧!” 蓦地风生八步,一股淡淡青烟涌出、扩散,随风向碧瑶小莹刮去。 数道淡虹,则射向神针织女。 二女煞的左琵琶骨近膏盲穴附近,斜贯着一枚双锋针,幸好是斜贵在肉中,不然将贯入内腑。 这一针虽则仅伤了肌肉,但也影响真力的进发,御发的法刀断绝力源,失去击中碧瑶的机会。 二女煞痛得脸色发青,无法挥剑拼搏了,靠在一株大树上。吃力地伸手到后面拨双锋针。 神针织女袭击三女煞的针被击落,大吃一惊,从背后偷袭应该百发百中,竟然被三女煞用剑击飞,知道不妙,不等反击的数道谈虹射到,伏地斜滚、窜出、贴树干滚滑,藏身在第三株树干下。 有两道淡红折向遭袭,但皆被树干挡落。 碧瑶与小莹也不笨,早知妖女会巫术,看到异象便知不妙,趋吉避凶躲避第一,不等青烟刮到,不约而同飞退三丈,再折向急窜。 三女煞太贪心,分袭左右两侧的人,结果同时落空,枉费心机。 “二姐……”三女煞放弃追袭,扶住了二女煞:“我来取针,不要紧吧?针是斜穿的。” “不要管我,快捉住她们……”二女煞大叫。 机会稍纵即逝,三女已逃出三四十步外。 远出里外,三人不得不停下来调息,短期间全力飞逃,精力耗损至巨。 “厉害,这些女匪真不易对付。”碧瑶不住喘息,香汗淋漓:“徐姐,谢谢你啦!只有偷袭暗算,才能摆平她们。面对面交手,妖术可怕,我们毫无机会。” “你们不要乱跑好不好?都是你们误事。”神针织女坐在树下调息:“我好不容易查出她们的藏匿处,想在她们那里等候那个牛郎,被你们一闹,那恶贼不会来了。” “我们不久前发现这里有人藏匿,不敢太接近侦查,还不知藏匿的是什么人,没料到两个妖女反而盯在后面,真的好险。”小莹余悸犹在,不住拭汗:“徐姐,我们如果待在这里,又聋又瞎岂不任人宰割?偏偏杨二哥馊主意甚多,坚持先稳定他那些城狐社鼠,待在城里等贼上门,自然消息也不灵通。你还不是出来乱跑?我们已经够衰了,不要再埋怨了好不好?你盯住妖女多久了?” “她们离开这里,我就跟在她们后面,以为她们去见那个恶贼牛郎,却料错了。她们见飞虎那些人,不知有何图谋。飞虎那些人不屑与一社一会的人同行,她们也不与一社一会的人走在一起,没有会面的理由,可惜没能抓住她们问口供。” “谁也休想抓住她们。”小莹摇头苦笑:“不但她们那一身零碎防不胜防,武功也极为出色。看来,只有杨二哥才能对付她们。不能再逗留了,我们进城去找杨二哥,他恐怕不知道这一带的情势,得提醒他注意。这些人如果向他袭击,片刻便可进城行凶突袭。” “走吧!去找杨二哥。”碧瑶说:“徐姐,牛郎那些人坐镇上奎村,远得很呢!你在这里找那恶贼,一南一北白费工夫。” “我总觉得那恶贼,不会在上奎村坐镇,一定自命不凡,在这一带神出鬼没,等候时机向你家的旭园突袭,所以在这一带等他。”神针织女同意进城,领先动身:“那恶贼怕死穿了护身甲,我成功的机会不多。” “放弃吧!徐姐。”碧瑶诚恳地说:“杨二哥一定可以对付他,不容许他们在徐州建山门,断绝他北进的路,他不可能逐步向北扩张,不可能重临顺德到你家行凶。”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你口口声声说不可能,倒是信心十足,以为杨二哥真能勾销他北进的大计?”神针织女的口气,分明对杨明缺乏信心。 “一定可以。”碧瑶却信心十足。 “你对杨二哥了解多少?” “这……我感到惭愧。”碧瑶脸一红:“从小我就对他有好感,他有一股特殊的气质吸引着我。如何特殊,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反正……白衣神兵围城,十四岁以上的男丁都编伍出战。他与他大哥表现得最为勇敢出色,夜间出城偷营劫寨更是勇冠三军,是本城大名鼎鼎的勇士。他兄弟俩的弓马出类拔苹,突围贯阵锐不可当。这种兵阵战技,武林人士并不重视,冲锋陷阵兵马如潮,勇气是被逼出来的。所以,我家的人,都不知道他会武林技击术,经过这次灾难,我……我想,我从小喜欢他,终于获得超乎意外的回报,我已了无遗憾。” “我知道那是一个铁打的人,一个令人莫测高深的怪物。”小莹也发表对杨明的看法: “九州会主唆使双头蛇,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我和我爷爷把他救出,以为他无药可救了。 他居然轻易放过双眼蛇,也放过女皇蜂。碧瑶妹,如果你喜欢他,最好设法阻止他外出闯道。像他这种爱与恨情绪都不强烈的人,闯不出什么局面来的,而且存活率不高,所以几乎死在双头蛇的地牢内。” “男儿志在四方。”碧瑶民目中有异样的光采:“我不会劝阻他外出闯过,尽可能设法陪伴他邀游天下,并肩携手历练人生,是否闯出局面并不重要。” “唷!你可真一厢情愿呢!”神针织女打趣她:“你是他的邻居。他敢带你闯荡四方邀游天下?你老爹肯吗?” “我爹还鼓励我到天下各地,走走增长见识呢!你神针织女的名头,已经列入江湖新秀之林,甚至已高出四海牛郎了,谁不羡慕你呀?家父为盛名所累,不许女儿在外闯荡,怕有辱门风,我们家这一代,默默无闻没有一个获得绰号,想起来实在不甘心。” “我的绰号害苦了我,想扔都扔不掉。”神针织女脸上有哭笑不得的神情:“后悔已来不及了。日后你如果取绰号得特别小心,可不要像我一样倒霉。我告诉你们有关霉运开始的经过……” 她择要地将顺德所发生的事故娓娓道来,重点在杨明取笑她牛郎织女天配的经过。 “天下事真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偏偏就冒出这个恶贼四海牛郎。”神针织女最后说: “这件事已成了江湖笑柄,很多江湖朋友认为我藉此抬高身价,实在令人气结。所以,我与他之间,必须有一个去见阎王,不死不休。” “这个牛郎简直狗屎。”小莹不屑地撇撇嘴:“怎能用天配做藉口迫害你?江湖上有不少以凤做绰号的女人,有更多以龙做绰号的男人。龙凤配被当作天配的颂辞。那么,以龙为绰号的男人,见了以凤为绰号的女人就名正言顺,毫无理性地强掳为己有,岂不天下大乱?” “我如果能宰了这条牛,就改名回家做闺女,不再做江湖女杰梦了,把神针织女的绰号忘掉。哦!小莹姐,你没打算用凤做绰号吧?” 神针织女心情开朗了些,居然有心情打趣小莹。 “怎么会呢?那多俗气。我可不想被以龙作绰号的臭男人缠住,更不想掂着剑去宰掉号称龙的杂碎。” “嘻嘻!碰上一个癫头龙,不气死你才怪。”碧瑶也加入调侃:“据我所知,淮安的大河好汉中,就有一个可怕的怪物,叫秃龙江勇,把他的水寨称为凤巢,抢到取名为凤的女人,就往凤巢送。” 正说得高兴,前面路右的灌木丛枝叶摇摇,接二连三钻出九个劲装男女。 “算定你们会走这条路返城,等个正着。”迎面堵在路中的九州会主,英俊的面庞流露出得意的狞笑:“你们是本会主进入旭园的保证。” 九比三,人多势众。 三女互相一打眼,碧瑶首先撤剑上前。 “你们是开山立门的英雄,想必有英雄气概。”她无畏地用剑向对方一指:“有敢决斗的英雄吗?站出来亮号。如果没有,九州会主,我向你单挑,不要让我这晚辈失望。” “小女人,你用大嗓门叫没有用,不会有外人替你做见证,活着的人才算英雄。”九州会主嗓门更大,得意极了:“这一带有你们的人活动,不能让他们赶来救你,所以为免夜长梦多,必须尽快把你擒住。重要的是,论身分地位,你根本不配向本会主单挑。我这八个人是十大将的八将,他们如何擒你,那是他们的事,准备吧!小女人。上!” 十大将是振武社四海牛郎的心腹兼保镖,九州会主好像还没公布撑门面的重要爪牙名号。 两名大将往会主身边一靠,表示要和会主对付碧瑶。 另六将左右一分,三比一大踏步上前列阵。 “真无耻。”碧瑶咬牙说,徐徐后退,与后面两女列出三才阵候敌。 三才阵可以协同合击的力量,三比九不一定是输家。 假使被冲散割裂,三比一分而切割,那就输定了,她们宁可协同攻击赌命。 “这可不是英雄决斗,小女人,认命吧!哈哈哈……” 九州会主拔剑出鞘,左手也取出致命的兵刃神箫。 箫内有一枚可杀人于五丈外的绝命针,神箫其实是铜铸的强力弩筒。 三女皆知道情势恶劣,心情沉重不易稳定情绪。 “我有把握在接触的瞬间,杀死他们三个将。”神针织女沉声说:“我主阵。” 双方刚开始布位,碧瑶突然凤目生光,愁容尽消,不安的神情一扫而空。 “九州会主,你真是九州冥魔吗?”她提高嗓门,似乎有意向四野宣布:“九州冥魔是当代怪雄,从不招朋引类欺世盗名。” “在下当然是九州冥魔,正式结会雄霸江湖,三年来威震天下,气候已成,应该以本来面目逐鹿江湖。小女人,有什么不对吗?” “你如何证明你是九州冥魔?” “我的属下弟兄,都知道我是九州冥魔。” “我要旁证。” “你可以去找呀!” “那么,你身后那位怪物又是谁?” 她用左手向九州会主身后一指。 九个人半弧形列阵的,谁也没留意身后的变化。 “咦!”共有五个人同时惊呼。 九州会主堵在小径中,小径其实宽有丈余。 徐州附近普遍使用车马,所有的小径都可行驶大车。 身后三丈左右,形如鬼怪的身影直挺挺站在路中,连露在头罩眼孔内的一双怪眼,似乎也从不眨动。 没错,传闻中的九州冥魔。 头罩、衣衫,是软软绉绉的薄丝绸制成,绘了灰、暗红、嫩绿、淡青……各种各样条、斑、块、三角……扭曲歪斜纹路怪异,没有五官,整个形体是各种颜色斑块的组合,像一根怪柱竖立在路中,完全不具人的形态。 如果向灌木丛中一钻,必定形影俱消。 总算让看到的人心中一定,不会认为是鬼怪白昼幻形,因为同样绘了花纹的皮护腰,可看到斜插着的剑,虽则剑鞘也绘了怪斑纹,仍可看出是剑。 至于胁下所悬绘了怪斑的百宝囊,可就不易分辨了。 这是第一次有符合传闻的九州冥魔出现,引起的震惊可想而知,八名大将皆脸色一变,持刀剑的手呈现不稳定。 灵璧出现好几个九州冥魔,形状皆不符合传闻中的魔形打扮,可能这种皱绸衣裤不易缝制,只好用另一种打扮替代,反正都是恶魔形象,用不着太过逼真。 榆树沟出现的怪影,形状有如榆树干,贴在树上,走近也不易分辨。 在榆树沟出现的人,都把怪影看成九州冥魔,是真是假,没有人计较追究。 “桀桀桀……”真的九州冥魔怪笑,笑声难听极为刺耳:“那小丫头形容得非常恰当,我九州冥魔足以称怪雄,也可称魔雄,从不招朋引类欺世盗名,却有不少人盗我的名欺世。 桀桀桀……你这混蛋好大的狗胆。” 最后一句声如炸雷,九州会主几乎吓得跳起来。 八名大将互相打手式,开始掏暗器。 先前他们倚仗人多势众,而且要活捉三位姑娘,所以不用暗器,现在大敌当前,非用暗器不可啦! 长啸震天,九州会主用啸声求援了。 八大将脚下急动,两面抄出。 “混帐东西!你们敢背叛?”九州冥魔大骂:“众所周知,九州会主是九州冥魔,你们居然向会主行凶,该当何罪?犯了会现那一条?你说!说!” 手动剑出鞘,向从中间逼近的大将厉声责问。 众大将一怔,被指的大将更是吃惊地不进反退了两步。 谁是会主?众所周知九州会主是九州冥魔。 九州冥魔姓甚名谁?没有人知道。 这个打扮一如传闻的人,自称九州冥魔。 “你们干什么?上!毙了他!”九州会主跳脚厉叫:“我才是会主,他是假的!假的……” 八大将仍在迟疑,没有人奋勇争先上。 “哈哈……”九州冥魔换了另一种笑声:“九州冥魔怪雄一世,绝不会要弟兄们疯狗似的一拥而上,可知你是货假人也假的冒牌货,怎配冒充我九州冥魔?看来,只有你一个人上啦!冲上来,你这冒牌狗王八。” 九州会主一咬牙,左手箫右手剑向前欺近。 “狗东西!你最好先用箫中的绝命针献宝,不然一动手,你绝不可能有机会分心使用这保命玩意。”九州冥魔也迎上,剑隐发龙吟:“我不会杀死你,只要弄断你的手脚示众江湖。我九州冥魔没有专用的暗器,通常只用对方发射的暗器回敬,所以你可以用绝命针下毒手,不必顾忌我用暗器同时反击,你掌握了先使用的优势,我允许你有一击的机会。” 九州会主的箫孔,早就对正了对方的右肋。 九州冥魔以右半身向敌,剑势封住了胁腰要害,上臂和手肘也掩护住腋窝,针攻击的要害部位几乎等于零,射手脚不可能致命绝命。 必须有人帮助制造空隙,不然无法行致命一击。 “大家用暗器招呼!你们等什么?”九州会主大叫。 “他们只听我会主的命令。”九州冥魔用高一倍的声音接口:“你这冒牌货支使他们背叛会主我?” “你们这些家伙长了个猪脑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九州会主急怒交加,破口大骂: “你们是振武社的人,凌社主派你们随我办事,你们当然得听我的。这恶魔正是你们的公敌,你们怎么想不通?快用暗器……” 激光迸射,两丈距离似乎并不存在,光一动便近身了,无涛剑气随光压体。 “铮”一声暴响,铜铸的神箫飞腾激射出五六支外,掉落在草丛失去踪迹,箫中的绝命针,则升上三四丈高空,翩然落入树丛。 假使剑攻击手臂,手和箫必定同毁。 电光石火似的碎然一击,这支江湖朋友见了胆寒的箫弩,从此失去踪迹,很可能被剑击中变了形,不能再使用了。 九州会主果然不愧称江湖三秀士之一,武功出类拔萃,反应超人,瞥见激光一动,左手便虎口欲裂,知道不妙,不假思索地向右仆倒,奋身急滚。 激光掠过他的左肩上方,剑气彻骨生寒,间不容发地脱出险境,惊出一身冷汗。 不等九州冥魔的第三剑发出,他贴地飞窜两丈外,用尽全力再次飞跃,跃落树丛逃之夭夭,丢下八大将不管了,自救第一。 八大将更快,不约而同飞奔而走,会主也不堪一击,他们怎受得了? “可惜!”神针织女跌脚叫。 她们全神贯注目意九州冥魔戏弄九州会主,看到九州会主丢箫逃命,这才发现八大将也溜之大吉,想留下几个已来不及了。 “等我们一等……”神针织女飞跃而近。 九州冥魔的怪影,已消失在不远处的树林内。 “快离开,真笨。”九州冥魔的语音清晰地传来,人已幻没。 “追不上了。”跟来的小莹拉住了神针织女:“我们运气不错,大白天看到真的九州冥魔现形。” “我们真的很幸运。”神针织女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我们三人中,必定有一个死在这混蛋的绝命针上。最可能是我,他知道我的无影神针的威力,把我看成最大威胁。他带来的八大将,是专门对付我的,每个人都使用暗器,我只能换取两个人。我们走吧!这可爱的恶魔不会和我们打交道。” “小莹姐,想起什么吗?”碧瑶想的是另一回事:“说我们真笨,那口吻……” “哦!灵壁。”小莹恍然:“那晚救我们三人的怪物,就是他。真的九州冥魔,一直就在照顾我们。” “不一定是他。”神针织女黛眉深锁,眼中有疑云:“这位九州冥魔,装束打扮,的确与在顺德和我交手的九州冥魔相同,但白天看与晚上看是不同的。在灵壁救我的人,装扮不同,口音也有差异,虽然他说的事与顺德事故有关,但我仍然猜想他是掌里乾坤张老爷子扮的。和你们在一起,张老爷子坚决否认了,认为是那位杨敏。我感到迷惑,到底谁是真的九州冥魔?受人之恩不可忘,我们来发掘真相好不好?” “杨敏,杨明,是不是太巧了?”小莹向碧瑶问:“你该知道徐姐在顺德与杨敏打交道时,杨二哥那时在不在徐州呀?” “他不在徐州,离家已经好些日子了。你们怀疑杨二哥是九州冥魔,对不对?”碧瑶神色泰然,但凤目中出现另一种光采。 “应该不可能。”小莹说:“大榆树为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九州冥魔神出鬼没废了不少人,我们也看到他袭击的身影。我不信世间真有会分身法的人,那只是不可靠的传说而且。” “九州冥魔不一定只有一个人。”神针织女领先沿小径向州城走:“至少我们知道有好几个,九州会主就是其中之一,同时出现在两处地方,不是奇事呀!这一个是真是假用不着追究,反正知道有九州冥魔站在我们的一边,这就够了,我们与恶贼们周旋的勇气,也提高了不少。我们进城去找杨二哥。看他准备得怎样了。” 杨明在南关虚张声势布同张罗,摆出抵御外人入侵姿态,指挥城内外的泼皮地棍颇有司令人气概,至少在表面上干得有声有色。 这是说,他一直就在各处分兵调将奔忙,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身在何处,要找他须先在兴隆客栈留下话,客栈是他的指挥中心,人却很少在内坐镇。 奎山附近的村落,虽然可以做为建山门的地方,形势也比云龙山条件佳,傍着油河和小奎河进退容易,但距城远在五里外,比项家的旭园远了一倍。 振武社如果建山门,不能建在乡村里。 黑道组会吃的是江湖饭,三教九流在乡村只能喝西北风,所以必须在城市里建立指挥中枢,才能迅速掌握江湖动静,任何风吹草动,皆可立即反应。 九州会主在颖州,就建在双头蛇城中的大宅内。 一社一会的人,盘据在上奎村一带暂住。 自从杨明控制了城狐社鼠之后,一社一会的人失去立足点,失去了控制权,算是严重的挫折,只能退至上奎村安顿,派出一些眼线暗中活动,对大局并无多少助益。 四海牛郎把杨明恨入骨髓,却又无可奈何。 双方第一次在灵璧石泉亭交手,这位未来霸主便知碰上了可怕的劲敌,如无绝对把握,不想再和杨明拼老命。 九州冥魔果然如愿被引出来了。 可是,徐州建基的愿望尚未达成,九州冥魔出现得不是时候,反而成为最可怕的敌人。 面临四面楚歌的窘局,这位未来江湖霸主,情绪逐渐失控,应变的手段出现失措现象。 一个心高气傲志大才流的人,情绪一旦失控,很可能做出无所不用其极、反复无常的怪事,不顾一切以求达到目的。 九州会主的确是带了八大将要搏杀神针织女,除此后患的,失败后匆匆逃回上奎村,说出碰上九州冥魔的经过,丢了仗以成名的神箫,简直谈魔色变,斗志完全消失。 四海牛郎本来就焦躁心烦,这一来更是坐立不安。 进退维谷,他必须设法打开困境。 多方树敌,内忧外患齐至,情势失去控制,如不设法克服困难,唯一可做的事是撤回颖州汝宁,日后再图东山再起。 他做梦也没料到,创业会如此困难。 五年来默默耕耘,闯荡天下一帆风顺,怎么正式亮出旗号建立根基,困难便接跑而至? 也许是老天爷嫉妒他,袖手旁观不肯帮忙吧!现在得靠他自己了。 毒娘子出现在兴隆客栈,改穿骑装极为出色,隆胸细腰玲珑透凸,未带任何武器,连盛小物件的荷包也不带,表示她不是来闹事的。 旅客络绎于途,杨明也没下令封锁,无意禁止歹徒们进出,栅门附近的眼线没加拦阻,仅用声号将有歹徒进入的讯号传出。 因此她在店门下马,店伙依然表示欢迎,帮她照料坐骑,告诉她该在何处可以找得到杨明。 她第一次落店,就落在兴隆客栈。 天杀星在店中与人起了冲突,被打成残废。她和杨明在这里牵涉风与月,知道杨明的住处。 推开杨明所住小房间的门,她怔住了。 小房间窄小,人却多,唯一的小桌刚好坐了四个人,正在品茗,气氛融洽。 “咦!是你,你还敢来?”碧瑶重重地放下茶杯,怒容满面跳起来大呼小叫:“该死的!该不是又来再三向我们示威吧?” 其实,杨明早就知道毒娘子要来,栅口附近眼线以声传讯,速度非常快。 “唷!你凶什么呀?我像来示威的人吗?我的鸳鸯销魂巾没带来呢!”毒娘子脸色本来一变,随即换上了笑容,不愧称江湖浪女:“哦?这里是不是嫌挤了些?” “不挤不挤,在江湖闯道的男女,不讲究排场,挤在一起谈心不择场地。”杨明笑吟吟招呼,让出座位移至桌角:“坐,欢迎参加。小瑶,保持主人礼貌,在这里你仍算是主人。” “杨兄,我要和你谈谈,单独谈。”毒娘子不进房,房里有三个女人,她哪有本领应付三个有敌意的姑娘?也不希望与杨明谈话时有人在场。 房里还有李小莹,敌意最强烈的神针织女。小莹以往不曾与毒娘子有瓜葛。同样流露出敌意。 “鸳鸯,你认为我们还有谈的必要吗?”杨明的笑容消失了:“你已是振武社的人。你在本城所造成的伤害,已经相当严承。俗语说:亲不亲,故乡人;我总不能帮助你们迫害我的乡亲。如果你有话要说,一定与你们建山门有关。” “与你我有关。” “不可能,鸳鸯。任何组合,私人情谊是不存在的。你所要谈的事,必定是凌社主所授意,他们不走,表示不放弃在此地建山门的大计。我,却是阻止你们要赶你们滚蛋的人,有什么好谈的?你看,三位当事的姑娘都在,谈的事肯定会牵涉到她们,我能和你单独谈吗?” “那就不谈算了,算我白来一趟。杨兄,你可真无情无义哪!” “喝!你和我谈情义?”杨明邪笑:“当我被压在坍屋下,腰脊受伤瘫痪成了废人,你的情在何处?我和女皇蜂也有过一段情,结果她把我送入双头蛇的死地牢。我并不鄙视你们这些江湖浪女,因为我也是江湖浪人。江湖男女性格特殊,重视情义,爱恨分明,挑得起也放得下。如果我不重视情义,你和女皇蜂绝对活不到今天。你既然不想谈,我不勉强。喝杯茶解渴,我这地主招待茶不算失礼。” 毒娘子欲言又止,最后一顿脚扭头便走。 “好走。”碧瑶用怪怪的嗓音叫。 毒娘子止步转身,狠盯着也怒目相向的碧瑶。 “凌社主要我带口信,杨兄,他要和你当面谈,时地由你指定。”毒娘子目光移向杨明:“如果在城内,你得保证他平安来去。” “明天午正,老地方放鹤亭见。”杨明爽快地应允:“他最好有谈的诚意,不必带太多的人来。” “那是笑益尝的势力范围……” “笑益尝是烂好人,重视道义千金一带,他答应由我主持大局,绝不会出面干扰。” “我这就返报,天黑之前定有回音。” “好走。我有客人,恕我不送。” 毒娘子用意就是等他相送,以便单独相处,他不上当,不由大失所望。 “天黑之前,也许仍派我来,告辞。”毒娘子心不甘情不愿转身走了。 “杨二哥,你怎么轻易地信口答应她?”小莹是老江湖,大为不满:“空口说白话,没有任何限制……” “呵呵!四海牛郎在玩援兵计,我正好将计就计。小莹,现在已经是申牌时分,和我订约,就可以消减我的戒心,约会之前所发生的事,皆不受约晤的拘束,正好大肆活动。不论成功或失败,明天的约会便可做为进退的依据。会晤之前,他料定我不会妨碍他的行动。你久走江湖。我的江湖经验也不差,爽快地应允,表示我少见识,你也认为我少见识?” “我哪敢?”小莹向他做鬼脸:“你的意思……” “今晚谁也休想安逸。”杨明拍拍碧瑶的肩膀:“你们必须立即返回旭园,天黑之前必须人人就位,尽量使用弓弩暗器,严禁挺身而斗。万一失火,切记不可急于救火造成混乱。” “你认为……”碧瑶脸色大变。 “不是我认为,而是他们必须蜒而走险。毒娘子来稳住我,用意就是为今晚的行动制造好机。我们的防范愈来愈严密,即将无隙可乘。而他们的损失日增,九州冥魔更让他们忧心如焚,如不早日获得立足点,散布在村落暂住能支持多久?所以非走险不可。天色不早,不留你们了,我送你们回旭园,以防万一。” 听他说得严重,三女哪敢逗留?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他们不骑马,悠闲地出了街口南行。至旭园其实用不着坐骑,全程五里多一点,有两三里走大官道。 危险的路段,是山南环山小径这两三里路,路两旁林深草茂,近黄昏便很少有人行走,游山的人皆走山北小径。 乘坐骑目标大,偷袭的人伤不了人定可伤马。 大官道旅客众多,车马轿和徒步的旅客,皆从南面抵埠,不会有危险事故发生。 拆入小径仅百十步,前面路右的树林,踱出十二个男女,堵住了去路。 飞虎改穿了青劲装,灵飞宝剑系在背上,表示有亲自动武的准备,与以往穿长衫的大豪气势迥然不同,总算放下身段,回复淮河好汉的打扮了。 气势摄人,来意不善。 杨明打出手式让三女列阵,挪了挪双怀杖缓步上前,面对十二个身手超绝的高手男女,他泰然自若的神情,真有唯我独尊的霸气流露。 “喝!这才是淮河好汉的阵势。”他不但霸气十足,而且极为托大:“公孙老大,你好像吃定我了,不再专我九州冥魔,开始兼替四海牛郎打前锋啦!你们当然不是堵在路上接驾的,干什么,你说好了。” 他这番话,会把自命不凡,心高气做的人气疯,会把大豪大霸气得爆炸。 他只是一个地棍头头;一个名号还没叫响的浪人;一个客栈的伙计;一个曾经被双头蛇整得半死,想投效九州会主的混世者。 立即有两个人愤怒地上前,其中有大太岁铁臂熊娄义。 飞虎总算有首领的风度,伸手示意拦住两个爪牙,主事人打交道,爪牙们怎可擅自出列? “人总会变的,有利可图时变得更快。”飞虎居然按下怒火,傲然地大声说:“我也不例外。杨小辈,我要和你谈谈,谈切身的利害,指引你一条明路。” “你说吧!阁下。”他干脆双手抱胸,像把守南天门的天神:“我也为了争逐名利,在江湖玩命,明时势识兴衰,你指引我一条明路,一定对我有利。不过,你最好先知己再知彼,可不要自己走上绝路,妄言指引别人走活路。你与九州冥魔的事,已经焦头烂额摆不平,我实在看不出你有指引我走明路的能耐。说吧!我在听。” “我已经答应振武社九州会,不再袖手旁观摆样子示威,而是直接向笑孟尝挑战,帮助一社一会在徐州建山门。” “是吗?他们答应给你多少好处?” “不关你的事。” “你知道我和笑孟尝并肩站,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在干掩耳盗铃的笨事,阁下。” “该死的混蛋!”飞虎破口大骂:“你不要摆出拼命三郎的亡命相,曾经打倒了几个人,就自我膨胀充起英雄来了。我不想毙了你,毙了你无利可图。凌社主用得着你这种地方泼混,他会和你谈利益分沾的条件。我办我的事,不希望有人妨碍行动的计划。” “哦!原来毒娘子找我的用意在此,唆使第三方的人出面翻云覆雨,出了任何事他们都可推得一干二净。阁下,我妨碍了你,厉以……” “把这三个小丫头交给我,你识相些滚回兴隆客栈保住自己的命……” “你这狗养的做坐地分赃隐身大盗,居然自甘下流改做抢掳大姑娘的勾当。你竖起驴耳听清了。项大小姐是我的好邻居,我看着她长大的好朋友。李小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把我从双头蛇的地狱里,把我拉回阳世。徐大小姐是四海牛郎的死对头,是我的生死相共同盟战友。你这狗东西居然要我把她们交给你。我看你要不是失心疯得了颠狂症,就是只会做白日梦的下九流大白痴……” 大太岁与一位中年人,疯狂地像闪电般扑上了,雁翎刀像雷霆,剑恍若电击,一左一右聚合,风雷骤发,光华激射。 “毙了你这疯狗!”两人同声怒吼。 “去你娘的!”他也沉叱似炸雷。 抱胸的双手下沉,双怀杖立即飞出,“铮铮”两串狂震,雁翎刀与剑被同时击中向外荡,空门大开。 身形切入,杖左右分张,恍若电光一闪,人影在原地幻现。 “这种货色也敢卖狂,简直不把自己当人看。哼!”他轻拂着双怀杖,杖头舞动见光不见影,扣环刺耳的转动声一阵紧,慑人心魂。 大太岁向右冲出丈外,左手掩住左肋几乎摔倒,发出痛苦的呻吟,直不起腰来。 左面那位中年人似乎更糟些,右胯被击中,很可能护体神功火候不纯,抗拒的功能不足,即使骨不伤,肉也受了损,跌翻出两丈,滚了两匝挣扎难起,发出痛苦的叫号,剑已抛出三四丈外。 “咦!”所有的人,皆同声惊呼张口结舌。 接触太快,乍合乍分,真正看清交手情景的人似乎没有,这怎么可能?大太岁的武功,比飞虎更扎实些,是真正的超级高手,狂怒一击,竟然一照面便栽了。 飞虎更是骇然变色,死瞪着巨人般屹立的杨明,似乎仍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怎么没发出预期中的激斗,一刹那的接触便结束了? “聊施薄惩,正大光明搏斗,我不会下毒手。但对付使用残忍阴毒暗器机巧的杂种,我一定会用同样手段回敬。” 杨明的虎目冷电湛湛,狠盯着三太岁雷火星君朱信:“我杨明不是英雄,但也不是卑劣的阴毒小人,而且最讨厌那些自称英雄,却用阴毒可耻手段残害人的杂种。你们准备了玩火的、玩夺魂钻的人,用来对付九州冥魔,最好不要转歹毒的念头来对付我。大太岁浑身横练,气功火候纯真,以勇悍称雄江湖,是条好汉,所以我仅敲他一下表示敬意,没下重手伤他。其他的人最好让我表示敬意,不要激起我的杀机。我不想杀人,但并不表示我不杀。你们最好和我光明正大决雌雄,不要激我开杀戒。有种的英雄,上!我恭候。” “你这混蛋真以为可以应付太爷这许多人?”飞虎咬牙切齿拔出灵飞剑,窄小的剑身,幻烁着摄人的光芒。 “四海牛郎带了他的贴身保嫖,加上冷面佛母师徒四女盗,设埋伏突袭围攻,我杨明还不是活得好好地?”杨明傲然拍拍胸膛:“你们知道冷面佛母的,那可是可以移山倒海的大妖仙级人物,你们可以去问问她们结果如何,好像四个人有一半不能呼风唤雨了。你们十二个……啧啧啧!能完整的人能有几个?能有一半吗?我怀疑。” 愈说愈夸大,给予对方心理上的压力愈来愈沉重,把对方蠢然欲动的锐气压低了不少。 “杨二哥,别忘了我们三个人三把剑,和我的无影神针。”神针织女也乘机增加压力: “群策群力,众志成城;同心协力歼除他们,免得他们继续耀武扬威不断行凶。我掩护右翼,两位小妹负责……” 右侧的树林阴风乍起,异声啾啾,灰雾怒涌,雾中的异光闪烁飞舞。 “快退!”飞虎怒叫:“妖女可恶……” 一声怪啸,杨明打出急撤的手式。 他的啸声震撼山林,入耳令人头晕目眩震耳欲聋,震撼力似乎树木也在籁籁震动。 狂涌而至的异象突然中断,灰雾向下沉落,异光纷坠,似乎失去力源。 小径突阒无人,林空寂寂—— 扫描,bbmm校对 第二十九章 斗室生春 片刻,两个披头散发,穿了灰斑衣裙的女人,手中剑无力地拖在身后,跌跌撞撞钻出林。扶住树干喘息,脸色苍白如纸。 “像……像是伏魔神……音……”二女煞嗓门虚弱,说话有气无力:“这人一身所…… 学,深……深不可测,我们栽……栽得不……冤,下……下一次……” “下一次……没有下一次。”三女煞的声音在发抖:“这……这笔赏金,会……会让我们付……付出生……命。快回去禀告师父,能放手时须……须放手……” 路对面树林中,飘出一个怪影,淡土绿色长衫,嫩绿色草纹,尖头罩仅露出双目,手中有一根俗称捆仙绳的四尺长、牛筋加丝线精编的怪索,有一半缠在手臂上。人如果往草木中一钻,不移动便与草木成为一体。 所谓捆仙绳,意指绳的两端末稍,裹有一段金属,重量约在四两左右,挥动时速度加重力,劲道非常猛烈,脖子会硬生生折断,头可飞出文外。 向三五丈外的人飞旋掷出,会把人捆得结结实实勒倒。 内力足,也可当流星锤使用,威力惊人。 但难学也难精,把自己缠住的机会多。 本质上与双怀杖相像,但困难度高十倍。 “九州冥……魔……”二女煞骇叫,迎着似乎足不沾地飘近的怪影,用尽全力一剑射出。 捆仙绳一拂,剑被缠住飞起,枝叶籁籁而动,剑消失在三立外的草丛中。 二女煞感到手中一震。便机警地松手飞窜而走。 三女煞也够机价,像惊兔般一蹦三丈。 这期间,出现的怪形每次的装扮都不同。 今早九州会主与八大将所碰上的怪人,是唯一符合传闻中的九州冥魔形象。 装束是可以改变的,谁也没见过九州冥魔的本来面目,因此所有的人,只要碰上仅露出双目怪装扮的人。都不约而同把这怪人看成九州冥魔。 九州会主也冒充九州冥魔,怪装束却不敢穿,爪牙甚多,穿起来谁认得他是会主? 因此以曾经在丰县出现,自称九州冥魔那位年轻人的外型做模仿对象,反正谁也不认识真的九州冥魔是何模样。 “桀桀桀……”刺耳的怪笑声锐利震耳。 两女煞连回头察看的勇气也消失了,哪有勇气分辨九州魔是真是假? 冷面佛母师徒住在山北。 飞虎一群人也在山北借宿。 十二个人堵住小径,堵住狼狈遁返的两女煞。 飞虎答应协助四海牛郎对付笑孟尝,穿针引线人就是冷面佛母师徒。 “该死的女妖,你们竟然把咱们也算上了。”飞虎像吃了一桶火药,似乎随时皆可能爆炸:“趁火打劫已够可恶了,居然想把咱们也一并除掉。你们把人送到何处了?说!太爷不会让你们有施展妖术的机会,最好不要妄动,所有的暗器皆锁定你们了,快招。” “你这头胆小病虎,还真会恩将仇报呢!”二女煞大汗已收疲态仍在,一股怨气发作了:“我们如果晚到一步,你剩下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了。 你们扮胆小鬼溜之大吉,可害苦我们了。你以为我们把人用法术擒住了?““不是吗?你们的妖术使用有毒物……” “天杀的!你看我们像胜利者吗?”二女煞爆发似的大叫,女人放泼真够瞧的:“我连剑都丢掉了,幸好见机逃得快。都是你们这些浪得虚名的好汉误事,真是见了鬼了,你们不该先逃的。,”你……你们没得手?“飞虎意似不信:”你们的毒雾已经罩住他们,那杨小子的求救啸声……“ “求救啸声?他用啸声震得我们魂都快离体了。你们主要的目标,不是九州冥魔吗?” “没错。” “你们如果不逃,便可看到那恶魔了,你们平白失去大好的机会,或许是幸运之神照顾了你们……” “咦!你是指……” “九州冥魔在原处现身,我禁不起他轻轻一击。你们快回去找他吧!也许他还在那里,你们去收拾他。天还没黑,快去吧!还来得及。我们怕他,不敢助你。” 两女煞匆匆从中间奔过,像惊弓之鸟。 “回去找,走。”飞虎一咬牙,飞步急赶。 震天长啸声引起旭园一阵骚动,却不敢派人外出查看,天快黑了,真不敢派人外出冒险走动。 片刻后,警卫才发现杨明与三女匆匆返回。 全园进入紧急状况,风吹草动也引起不安。 强敌长期压境,日防夜防,日子难过,像这样坐在家里挨打而又无力出击,能撑得了多久?十天?半月?两月? 笑孟尝与千手准提、夜游神,亲自送杨明至园门外。 在这些名宿前辈眼中,他已是受到敬重的年轻后学,把他看成应付压境强龙的主将。 他也实至名归,与强龙周旋有声有色,全城的人皆对他刮目相看,身分地位直线上升,名气甚至比笑孟尝还要响亮。 “天黑了,你还是不要回去好不好?贤任,有你在,我们的胆气也壮些。”笑孟尝一再留客,别时仍想把他留下壮胆:“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 “他们的目标不在我,不会再埋伏暗算了。”杨明婉转拒绝:“飞虎只想逼我置身事外,这家伙总算是条汉子。妖女埋伏突袭,事先他一定不知道。” “天杀的,这日子真不好过。”千手准提恨声说:“我担心他们另用歹毒的手段,像女匪和飞虎那些强盗一样,不顾一切不惜牺牲,来一次杀人放火强攻,咱们委实挺不住……” “四海牛郎不会采用这种下策,他的汝宁根基怎舍得丢?一旦捉住他们几个党羽送官究治,他汝宁的基业丢定了。放心啦!明天约会后就会有结果。” 杨明对情势却相当乐观。 “明天就会有结果?”笑益尝讶然问。 “对,明天约会后就会有结果。他们如果不放手,我会要他们滚出徐州地境。项老伯,我们已经忍耐到极限,江湖朋友知道你已是情至义尽,展开雷霆反击,不会有人认为你不对。” “但今晚恐怕……” “今晚必定有惊无险。” “你的意思……” “你们只要坚守不出,他们不可能长驱直入,甚至不可能接近防守区。至于飞虎那些人,他们不是笨蛋,除非一社一会的入攻入,他们是不会打头阵的,一定会躲在一旁观望看风色,风色不对就向后转。” “这小平的话有玄机。”夜游神欣然说:“项老弟,你最好相信他的话,他要咱们严加守备,说那些人甚至不可能接近防守区,一定错不了。他一个人在灵璧,神出鬼没百战百胜,回程这几里路,谁拦得住他?让他走吧!” “我必须回客栈,让他们放心。” 杨明的话又有玄机。 “他们如果袭击客栈……”笑孟尝眉心紧锁。 “不可能,客栈在徐州起不了作用,他们犯得着牺牲一些爪牙,夺取毫无作用的客栈? 这比袭击旭园风险更大,落网的爪牙,明火执仗一定会上法场的。不论昼夜。客栈都是安全的。派三两个人骚扰倒有可能,他们派有眼线留意客栈的动静。明天见,诸位请留步。” 四野虫声卿卿。繁星满天。 小径隐约可辨,空荡荡渺无人迹。山林中不时传来几声野狗的长号,以及枭鸟的各种怪异啼声。 他洒开大步,泰然自若不徐不疾东行。 沿途略为停顿了几次,凝神倾听片刻,一直不曾回头察看,也没向两侧的树林探视。 距大官道还有里余,路北的树林里籁籁而动,脚步声急迫,突然涌出飞虎十二个男女。 杨明对飞虎的评论颇为中肯,这家伙倒也像条好汉,不会埋伏偷袭,一涌而出一拥而上倒有可能。 “你这混蛋还在这里?”飞虎颇感意外:“你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你就不怕了?”杨明大笑:“呵呵!我一个人你才真正要怕。有三位小姑娘在,我不愿她们冒险,所以和你不瘟不火打交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一个人便无后顾之优,正好下重手痛接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杂碎,来得好。” “喀啦啦”扣环声震响。双怀杖有节拍地左挥在旋,风声虎虎,慑人心魄。 刚冲上两步的三个人,退得更快。 “我问你,可曾看到九州冥魔?”飞虎竟然不敢下令围攻,斗志不足。 “九州冥魔怎么可能找我?废话。” “只有你在这里……” “他娘的!我就不能在这里?”杨明笑骂。 “你可能假冒九州冥魔。” “胡说八道。” “或者你就是九州冥魔。” “我是九州冥魔?那么,那位又是谁?”杨明向飞虎身后一指。 飞虎一怔,扭头回顾。 一声狂叫,一名爪牙的右脚,被怪绳缠住,身形倒翻飞起。 “桀桀桀……”怪笑声刺耳,与草木同色的怪影,沿小径向东冉冉而逝,像一眨眼便幻没了。 “追……”飞虎怒吼。 杨明身形一闪,暮尔失踪。 “哎呀……”后面路右的草丛中,惊煌的娇叫声相当悦耳。 被扑倒的是神计织女,幸好地吓得惊叫出声,扣住她后颈的大手才及时松劲,不然她将大吃苦头。 “快走,先移出风暴外。”扑倒她的人是杨明,拉起她向林木深处潜行急走。 远出百十步,后面传出枝叶籁籁声,有几个人自左至在潜行蹑走,相距约二十步,声息听得真切。 “是什么人?”她低声问。 “四海牛郎的高手爪牙。”杨明附耳说:“今晚是决定性的一夜,他们将精锐齐出,如能占据旭园,明天的约会便毫无意义了。” ‘哎呀!我们……“ “先看看风色。你为何悄悄眼来?真是不知……” “不知死活,你一定会这样说。”她跟着杨明钻入一座石崖下的草丛,紧挽住杨明的手膀坐下:“笑益尝知道今晚将十分不好过,所有的人皆彻夜戒备。碧瑶小妹倒还沉得住气,她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她从小就信赖我。”杨明一言带过:“你像个鬼悄悄跟在后i面,幸好我心血来潮没下重手,因为感觉不出强烈的敌意,不然……你难道真不知道凶险?” “我的跟蹑术是相当高明的,当然你比我更高明。”她颇为得意:“杨二哥,如果我真的样样不如人,我是不会冒必死之险和这畜生周旋的。你突然近身,真把我吓出一身冷汗,你太快了,我……我在顺德……原谅我,我那时只想……只想了解高手名家的武功,有何超人的特质。我对九州冥魔并无印象,仅偶或听人提及有这么一个可怕恶魔,而这恶魔其实并无恶迹。” “咦!你弦外之音。” “我们都知道你就是九州冥魔。”她轻笑:“只有一件事难解。” “你们。”杨明大感意外。 “这几天,我们三人住在一起无话不谈,根据我们所经历的事故互相参证;逐渐理出头绪。难解的事,是世间根本不可能有神话中的分身法。在榆树沟,青天白日,巫门大法的真灵神游术见不得日光。元神出窍也不可能在行走中施展,而且元神是没有形质的。可是…… 那位九州冥魔鲜明可见,而且能伤人,爪功神奇得匪夷所思。现在,你在我身边,飞虎那些人,却去追九州冥魔。我要摸摸着,你是不是元神出窍了。” “不许胡闹。”杨明捉住她向胸怀探的纤手:“大姑娘心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也多。 你不会认为我的元神出窍化为九州冥魔吧?” “你是吗?”她笑问。 “可能吗?听,他来了。” 右面不远处有几个人的轻灵脚步声传来,表示有人潜行搜索。 左面怪影穿枝而过,隐约可看到依稀的形影一闪即没,然后才传出枝叶擦动声,可知游走的速度惊世骇俗,不可思议。 “哎……啊……”立即有狂叫声从右面传来,然后是人体摔落压折草木的声浪。 呼喝声大起,人产迅速远去。 “不会是我吧?”杨明笑问。 “这……难道真有几个九州冥魔?”她迷惑了。 “有什么不对吗?神箫秀士九州会主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 “走,我们也乘机浑水摸鱼。”杨明长身而起。 “好哇我……” “记住,除了四海牛郎之外,你不可使用神针杀人。” “我听你的。” “好,往西,顺便送你回旭园。” 西南角远处。传来一声可怕的痛苦长号。 “有人被抓断肢体了。”她欣然说:“难怪你说旭园今晚有惊无险,有这一位九州冥魔四出骚扰,那些人自顾不暇,哪有时间袭击旭园……有人来了。” “五个。”杨明挪妥双怀杖,无意使用:“我对你的武功有信心,机伶刁钻可圈可点,只要不逞强,四海牛郎永远奈何不了你这织女。一人一个,打了就走。” 五个黑影飞掠而至,像在草丛中的奔牛,向惨号声传来处飞奔,手中皆藏有暗器,赶往策应的意图明显,不再隐形潜行。 打击如迅雷疾风,走在后面的两个人,一伤腰背一伤腿,狂叫声震撼夜空。 杨明必须出现在兴隆客栈,表示今晚旭园附近的变故与他无关。飞虎就是证人,证明他已经动身返城了。 从旭团至南关,四五里地他片刻可到。 南关的夜色大大的有名,三更天仍有旅客陆续抵达,整条南关大街灯火明亮,人声嘈杂。 二更天,正是最热闹最忙碌的时刻。 江湖朋友的血腥斗争故事,与一般的平民百姓无关,因此只有兴隆客栈可以察觉出一些紧张气氛,其他地方一切如恒平安无事。 他装模作样在各处走了几圈,与一些泼皮接触交换消息,像巡视防区的将军,有模有样,甚至还带了几个人同行,以吸引眼线的注意。 三更天他重返兴隆老店,东主多臂猿与三位客栈执事,和他在东主的花厅计议。这期间,沈东主极为信任他,言听计从,把他当成抗拒外侮的主将。 “共有五个可疑的人,都暗藏了兵刃。”多臂猿亲自向他说明状况:“一男一女是天黑落店的,住上房客院。另三位中年人住东第二进大统铺,与身分不合。已派有专人监视,迄今尚无异动。咱们这些老江湖算是栽了,没看出任何一个人的来历。” “他们不会派可查来历的人活动。”杨明其实也是老江湖,见识绝不比多臂猿差:“当然也知道派人来行刺的风险有多大。大家留心些,以免今晚过不了关。” “我知道你不使用暗器,但最好有使用的准备。”多臂猿递给他一革囊单刃鸳鸯飞刀: “他们有许多一流的暗器高手,你有权使用防身。” “谢谢。”他不便拒绝,信手塞在腹前的腰带上:“来的不仅是一流高手,而是超级的暗器名家。夺魂一站沈忠、神箫秀士、女皇蜂、雷火星君朱信,都是超级的谋杀犯,我在等他们向我下毒手。” 再商量片刻,他返回后院的宿处。 他的小房间并不偏僻,附近有客院、厢房、店伙的歇息小厅堂……对面,是几处杂物间。 上次碧瑶就藏身在对面杂物间,偷看他与毒娘子火辣辣的男欢女爱。 廊角有两盏照明灯,光度明亮。 到了房门外,伸手推门。 他不用锁,房内也没有多少自用器物。这里只是他来不及返家时,权且睡一觉的地方,连换洗的衣物也不存放在这里,哪用得着加锁? 手一触及房门,目光从门缝移向门上方,只感到蓦然心动,一道寒流通过全身。 他房间前的这条走廊,经常有店伙走动,偶或有要好的伙计,善意地推开门向他打招呼。这是说,有人进出他的房间并非罕见的事。 他收回手,目光留意门上方,伸脚尖轻轻将门一寸寸向里推,暗中全神戒备。 房门终于完全推开了,毫无动静。 门上方没有人扑下,没有暗器射落;没有水倾下把他淋成落汤鸡。 房中黑暗,菜油灯仅留下一根灯草,一星火像绿豆,可以燃一昼夜,直至油尽灯始枯。 所以不必用火石火刀生火,添加灯草就可大放光明。 脚刚要迈过门槛,他脸上戒备的神色消失了,换上了笑意,笑自己穷紧张,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突然听到走廊折向处有声息,踏下的脚停住了,扭头察看,眼中重新涌起警觉的神色,缩回腿戒备。 脚下蓬然一声怪响,有烟喷射,光芒激飞,而且火光一闪。腹腰间响起“叮叮”两声脆响,光芒飞跳。有物以高速掠胯而过,擦动布帛有灼热感。 青烟扑面而至,骤不及防,想屏住呼吸已来不及了。 门槛下面有玄机,有物爆炸。 门上方并无动静,他先前的注意力却放在门上方。 估计错误,他在付出代价。 走廊上方的梁柱有人扑下;对面杂物间有人冲出。 走廊折向处,一个人影像猫般潜行折入。 头晕目眩,他向下栽。 一声娇叱。猫似的潜行人影突然电射而至,中途长剑出鞘,激发出满天雷电。 上方和对面共有四个人,没料到突然有人加入,听到娇叱声,剑光已募然暴张。 生死关头,这人的剑光真有惊天动地的暴发力,激光入目,剑及体生死立判。 四个人并没撤兵刀在手,志在带走中毒的人,仓卒间本能地用手急拍射来的激光,想得到必定枉劳心力。 连声狂叫,四个人倒了三个,像是同一瞬间倒下的。 “杀!”最后一声沉叱,第四个人的手,刚抓住杨明的腰带,还没将人拖起,腰脊便被一剑横砍,几乎将人砍成两段,腰脊断了,仆倒在杨明身上。 一脚将将死的人踢翻,收剑快速地将杨明扛上肩,抱住他的腿弯,向内间的房舍丛中飞奔。 头睑一凉,他半昏眩的神智,终于完全清醒了,嗅入的毒烟并不多,一直就陷入半昏迷境界,想自行清醒力不从心,手脚也不听使唤。 “请你醒一醒,杨二哥……”耳畔听到碧瑶焦灼的叫喊声,浸了冷水的布帛在他脸上抹动。 “哦!我……我的荷包……” “荷包在这里。谢谢天,该怎办?” “磁葫芦,红色木塞那只葫芦,给我-……一颗豆丹,一颗……” “一颗豆丹人口,颤抖而冷的唇触及他的唇,哺出一口水将丹丸送入咽喉,然后是第二口。 “请松开我身上的束缚,让气血均衡运行。” 碧瑶脸上的忧虑消失了,泪水仍留在颊上,七手八脚替他卸除身上的零碎,几乎把他剥光。 大姑娘们似乎愈来愈大胆了,不介意大男人的狼狈相。李小莹曾经面对赤身露体的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要不要助你聚气行功,我的内功不错呢!”碧瑶关心地问。 “不必,我不要紧。替我留意警戒,恶贼们可能有策应的人。” “店中闹哄哄,沈东主应付得了。这里是东三巷的巷底周家,屋子空着不会有人打扰。” 碧瑶一面说,一面将某油灯挑掉几条灯草,室中一暗,悄然出房掩上门在外戒备。 要活擒留活口,就不可能用毒性强的药。 嗅入的毒物数量有限,他承受得了。 挽救及时,这种令人昏迷的毒,造成的伤害不大。 他的解毒药也不差,从死神的指缝中逃脱而出。 挑亮灯,灯光从门缝透出,门外的碧瑶,喜悦地冲人。 “我不断向老天爷祷告,果然苍天有灵。”碧瑶的喜悦可用狂喜来形容,从背后抱住他的虎腰:“告诉我,你没受到伤害,没有遗毒留下……” “套用你的话,苍天有灵。”他抱了碧瑶在床口坐下:“不会有后患。我只注意门上,却忽略了门下,几乎栽了,幸好你及时赶到。” “注意门上?”碧瑶惑然。 “我曾经被人捉弄过,在头上玩把戏。门下装机关,确也令人无法防范。” “这些歹毒机关……” “是二女煞的杰作,我真该正视她可能带来的威胁。你看……” 他站起拿过盛鸳鸯飞刀的革囊,指指囊上的两个小针孔。 所谓鸳鸯飞刀,是那种刀愕仅有半片的六寸小柄刀,两把并合盛在刀插内,掷出时可用神意控制分开的时间和距离,甚至可以分射两个目标,或者一快一慢成为连珠刀,极为霸道。 一囊有四把刀,篮在两个插鞘内。 他把内囊放置在腹前的腰带上,挡住了两枚淬毒针。针是藏在爆炸囊内,与毒粉同时爆起。 当他的脚跨过门限略向下踏时,便触及爆发的机捩。 假使他不是收腿后退,跨越门槛时。下身必定一团糟。淬毒的针力道并不强劲,伤了肌肤便生麻痹作用。 另两枚针擦他的腿外侧飞过,相当危险。 “这种针形暗器人体,我可能成了瘫痪的人。”他加以解释:“可能四海牛郎将赏金加倍,要那妖女活捉我,几乎成功了,我会回报她的。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赶来客栈?那些人已包围旭园……” “徐姐把你和她扮九州冥魔,策应九州冥魔的事告诉我们,我就知道他们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撒野?我……我不放心你,所以……你看,我是不是料中了?”璧瑶脸一红,举出的理由还真具有说服力。 “不要把两码子事混为一谈……” “我……”碧瑶脸上的喜悦消失:“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 他摇头苦笑,突然扭身把她抱人怀中。“小瑶,我哪会不喜欢你?从小我就喜欢你。只是……我仍要在外面闯荡一段时日,做我认为可以于心无愧的事。人活在世间,如果像草木虫豸一样活下去,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我做的事凶险重重,生死付于天命,我不能连累你,只好故意疏远你,把喜欢你的念头理在心里……” 他突然住口,似乎吃了一惊,居然能毫无困难地,把难以启口的心意,流畅地表达出来。 碧瑶抬起头,张开可爱的樱口,专注地搜寻他神色突然停顿变化的原因,察觉出他惊讶而迷惘的神情。 嗯了一声,碧瑶猛然把他推躺在床上,抱住他将脸紧藏在他的肩窝里,像饥渴地在找寻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紧抱着微颤的可爱胴体。 亲吻对方的鬓角、耳朵、温润的粉颈…… “我……我……”碧瑶激情地在他怀中扭动,呼吸异样,语音含糊:“抱紧我,我……” 长久压抑的感情堤防崩溃了。 他翻身把碧瑶压住,嘴唇从灼热的粉颊,找到渴望的中心点,近乎暴烈地亲吻本已渴望迎接他的香唇。 本来有点畏缩的纤手,逐渐增加力量,在他的背部近乎狂乱地扣抓,仿佛要将他抓碎撕裂。 但他不但没感到痛楚不适,反而激起他生理上的渴求本能。 拉开一角胸襟,发烫的嘴唇,猛亲灼热的羊脂白玉酥胸。 “嗯……”碧瑶在他怀中融比,脸上呈现恍炼的神情:“我……我不……怕……我好快……乐……” 他抬起头,轻轻掩上暴露的酥胸,热潮逐渐消退,轻吻碧瑶的粉颊。 “我抱歉。”他的语音无限温柔,轻抚着充满汗水的面庞,亲亲半闭的明眸:“我是个闯道的男人,你让我不克自持。哦!小瑶……” “明哥……”碧瑶将脸藏在他的颈分,在他耳畔呢前:“我一直有信心,相信会等到你喜爱我的一天,虽然我很害伯失去你,但从没绝望……” “小瑶,但我仍然要闯荡一段时日。”他松了拥抱,并排躺下,眼中热烈的神色徐徐冷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我等你,等你一辈子,等你回来,或者魂梦回故乡。”碧瑶挺身抱住他,双手抱着他的脸,紧吸住他的眼神:“如果你需要我,我会陪伴你并肩携兵,走遍海角天涯,同心协力做你认为该做的事。” “像九州冥魔。” “对,该说是九州冥魔。”碧瑶大胆主动地亲吻他:“你取不义之财,散财行仁义的事,我会帮你散财,帮助那些亟需帮助的人。我知道你和你大哥,在兵乱期间杀了许多人,那是身不由己,但仍然心中有歉疚,所以除非事非得已,知道绝不滥杀。” “哦!你这小精灵,真认为我是九州冥魔?” “嘻嘻!你救我和小莹姐时,我就疑心是你了。”碧瑶在他身上扭动,快乐地大笑: “你害我白担心跑到灵璧去找你,不饶你……” 一连串痴迷的吻,吻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本能地在不设防的城寻幽探秘,最后碧瑶在他怀中缩成一团,春满斗室。 “我知道,你们三个丫头成了诸葛亮。”他挺身坐起,替碧瑶整理散乱的衣裙:“你们部猜想我是九州冥魔。神针织女说有一件事难解……” “分身术的事。” “那位九州冥魔……” “是你大哥。”碧瑶肯定地说。“是他指引我榆树沟有人活动。白衣军攻徐州,你大哥比你骁勇百倍。你如果是可怕的九州冥魔,你大哥会是老老实实、只会种地的庄稼汉?你们把我这老邻居居小时玩伴,瞒得好苦。我还以为你们殷实的农家子弟,鄙视家父武林侠义英雄身分呢!明哥,你真可恶。” “哈哈!江湖恶魔哪比得上侠义英雄……” 碧瑶吻他、咬他、拧他,笑成一团。 “我不恨她了。” 腻在他怀中的碧瑶,抬起脸笑吟吟满足的神情极为动人。 “不恨谁?”他一头露水。 “毒娘子。”碧瑶呼起性感的樱口。 “她白天探道,摸清了这里的格局。”他想的是现实问题:“二女煞就是根据她的消息,而设计出歹毒的机关毒物。二女煞的巫术火候不差,混进来装设轻而易举。毒娘子上了贼船,却也身不由己……” “我不是指这件事啦!虽则这件事她推不了责任。” “你是说……” “我冒险来找你,就是怕她再在你身上打狐媚主意。”碧瑶脸红似火,羞红着睑却无畏地对抓着他。“昨天如果我们不在,她……哼!她休想。” “哦?你……” “你是我的。”碧瑶羞笑,却故意正经八百宣告主权:“我等了你一辈子,等你喜欢我,等得好苦,好害怕。现在你喜欢我了,谁再敢打你的主意,哼!我……” “小瑶,我不仅是喜欢你,而是默默地爱你……” “明哥。”碧瑶又将他推倒,激情地亲吻。 窗外,已泛现鱼肚白。 兴隆客钱中,紧张了一夜。 五个可疑的男女,果然开始骚扰,以掩护潜入的同伴行动,被东主多臂猿用暗器摆平了两个。 店伙也有三名重伤,被三个男女逃掉了。 悄悄带走了四具尸体,那是碧瑶急怒中杀死的。 遍搜失踪的杨明,多臂猿几乎急白了头。当杨明偕同碧瑶出现在店门时,引起一阵狂欢。 他是抵御外侮的主将,昨晚失了踪,住处留下四具尸体,和爆炸物的残骸,与遗留的十余枚淬毒飞针,怎不令人担心他的安危? 他简要地把昨晚的经过说出,多臂猿出了一身冷汗。 碧瑶伴他返回小房间,伺候他洗漱,送来早膳,然后正经八百逼他就寝。午间放鹤享有约,他必须获得充分的睡眠。 碧瑶也需要歇息,由店伙清理邻房就寝。 另派有两名店伙警戒,闲杂人等不许接近。 多臂猿成了指挥者,与旭园的人紧密配合,分配应变与支援的人手,预防四海牛郎在山上设伏兵。 决定性的一天,进退的主动权仍在四海牛郎手中。 笑孟尝当然不希望把徐州变成黑道争霸的战场,其实把一社一会的人恨入骨髓,死了不少朋友,报复的念头十分强烈。 但也不希望再牺牲人手,不得不强压下报复的念头。 知道笑孟尝已有应变准备,四海牛郎不得不停止调兵遣将,只带了四名大将,如期出现在放鹤亭。 杨明与碧瑶携手登山随后到达,谈笑自若像一双游山的爱侣。 他仍是那一身江湖豪客打扮,着紧身衣显得身材修长矫健。腰间除了双怀杖之外,多了一个插了鸳鸯飞刀的小革囊。 这表示他可能使用暗器,对付一社一会的暗器超级名家,给对方心理上的威胁,有极重的份量。 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所向无敌,使用暗器那还了得? “刚好午正,总算沿途没碰上截路的,呵呵!”杨明向站在亭口相迎的四海牛郎行礼大笑:“但不知住在山北的淮河好汉,与四川的女盗,是否也来看热闹?凌老兄没请他们吗?” “呵呵!在徐州建山门,是在下的事,他们不便参与。”四海牛郎也大笑,像和老朋友寒暄:“亭里坐,外面炎阳正烈。项大小姐芳驾也光临,无任欢迎,请。” “阁下的攻击矛头,不断指向旭园,谋杀了家父不少朋友,我来也是应该的呀!毕竟杨二哥这次约会,事关我项家的存亡荣辱,我不得不来。” 碧瑶随着杨明登阶人亭,说话的口气有火药味。 她的修养在徐州是有名的。 她的为人随和很少生气,有大家淑女风范,今天却沉不住气。 双方分宾主围着石桌落坐。 四大将则站在四海牛郎身后,背倚亭栏虎视既眈。 “毒娘子昨天带阁下的口信去找我,我爽快地答应了,好像傍晚时分,她并没把回音传给我。”杨明单刀直入活上正题,态度有欠严肃,脸上甚至有难测的邪笑:“但我仍然得走一趟,还以为阁下不来了呢!阁下约在下来,但不知有何指教?” “杨老兄,情势你比我还要了解。凌某的实力如何,你了解更为深入。”四海牛郎仍摆出强龙的姿态,说话坚强有力傲气外露。 “差不多吧!毕竟我是在江湖混了一些时日的人。你一社一会精锐齐出,更加请了许多威震江湖的高手名宿相助,要说你可以攻下徐州争天下,我也不会认为你信口开河大发狂言。” “我五载经营积极准备,誓要开创局面雄霸江湖。在徐州建山门,是开山立门争霸江湖的第一步,势在必得,不要怀疑我的决心。” “你已经证明你的决心了。”杨明仍然笑容可掬:“我也有决心,那就是不许任何人用血腥手段,在徐州建黑道山门,也正在证明我志在必成的决心。所以,你也不要怀疑我的决心。” “凭你那群城狐社鼠?” “阁下,不要小看了城狐社鼠。白衣军蹂躏大半壁江山,攻破州县数百座城地。被攻破的城池中,十之七八是被白衣军的飞龙谍队,收买城抓社鼠做内应而攻破的。就算你占据了旭园,逗笑益尝就范,控制不了城狐社鼠,你仍然无法立足。这种情势,你该比我清楚。” “我礼聘你荣任山门护法。” “免谈。老实说,我大可自己建山门做门主,为何要自贬身价做护法?” “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开出价码来。” “免谈。” “你到底要什么?” “很简单,回汝宁去吧!在汝宁做土皇帝,这里不欢迎你。” “不要惹火我,不要妄想以卵击石。”四海牛郎终于爆发了,他收起了笑脸,怒容涌现。 “你早已惹火我了,只是你所加于我的伤害,我承受得了,所以不急于反击。阁下,在我准备大开杀戒之前,你还有机会远离疆界,全身而退的时限不多了。” “混蛋!你反而威胁我?”四海牛郎拍桌怒吼。 “那是看得起你,阁卞。” “你知道我可以在徐州,制造百十条人命的血案,甚至放火焚城……” 杨明倏然拍桌而起,虎目彪圆,冷电四射,狠盯着气势威猛的四海牛郎,杀气直透华盖。 四海牛郎心中一懔,在他的凌厉逼视下萎缩,气势锐减,悚然地站起向后退了两步。 四大将则离开亭栏,向四海牛郎左右靠。 “你既然撂下狠话。”杨明一字一吐,神色狞猛冷厉:“防患于未然。在疯狗的狗眼呈现异光时,必须断然加以补杀永除后患;等狗开始发疯,必定有人遭殃了。一个时辰之后,扑杀疯狗的行动开始,好好回去准备吧!我要看你们到底有多少不怕杀的高手名宿。” “阁下……” “我不会在徐州杀你,要追你到汝宁。”杨明冷冷一笑:“斩草不除根,萌芽复又生;我会到汝宁挖掉你的根,一把火烧掉你的狗窝。你能杀人焚城,我为何不能?一个时辰后见,你最好不要躲起来扮惊兔。” 拉了碧瑶的手,昂然出事扬长而去—— 扫描,bbmm校对 第三十章 涤荡外围 百十匹健马出了南关,奔向旭园。 骑上全是徐州城厢的有头有脸人物,有飞枪将,有多臂猿。每三人为一组,一排已一携钩镰论,一携盾兼校刀手。 全体动员,一致对外。 旭园内的大院子里,备妥鞍的三十余匹健马,随时皆可能出发,项家的亲朋友好已整装待命。 城厢的人马到达,并不急于出发,百余位骑土,开始分配任务。平时,民壮每月有一次聚集操练,所以对结阵分组并不陌生,有章有法毫不含糊。 杨明不在,碧瑶也不在。 神针织女的坐骑最为雄骏,她有追上四海牛郎的准备和决心。 掌里乾坤对神针织女有好感,因此与夜游神祖孙,策应神针织女,四人为一组行动。 眼线不断将消息传到,健马不住往返飞驰。 消息令人失望,恶贼们已离开上奎村,向南散去走得匆忙。眼线不敢紧跟,猜想可能撤往宿州去了。 恶贼们已经离境,他们没有追击的理由。 剪除羽翼,是必要的手段。 等候渔利的人最可恶,是防不胜防的祸患。 毒娘子一群人匿伏的地方换了人,撤走时绕乡野溜之大吉,眼线知道她们的去向,但杨明却不愿计较,宁愿人负我,不愿我负人,请笑孟尝不要派人拦截。 他偕同碧瑶,出现在冷面佛母寄住的农舍前。碧瑶对这些妖女极为反感,真像要发威的母老虎。 冷面佛母师徒,名义上不是一社一会的人,声称是看风色的第三者,谁占上风就站在谁的一方。但她们可以不理会笑孟尝问罪,却不能拒绝杨明要求讨债。 讨石泉亭的债,名正言顺。 兴隆客栈布机关的债不能算,无法举证是她们所为。 他不再嬉皮笑脸,一反常态变得脸色阴沉,虎目中放射出促人的幽光,大白天依然带有几分鬼气。 最先出来的是三女煞。三个女煞中,这位师妹最精明,眼光远,虽则武功是最差的。 看到怒容满面的碧瑶和面色阴沉的杨明,三女煞悚然而惊,发出一声警号。 来意不善,必须召来外援策应。 她们却不知道,一社一会潜伏在这附近的人,已经悄然撤走了,并没派人通知她们。 一社一会的人,皆对她们拒绝协同行动,不与四海牛郎以外的人接触,自命不凡的态度大表不满,很少供给她们情势变化的消息,因此她们几乎是孤立的。 能在外活动的只有二女煞和三女煞,消息不灵通理所当然。 情势不利才想到向一社一会的人求援,来不及了。 冷面佛母不得不出来,对头已打上门来啦! 假妖尼的伤并没完全复元,但必要时仍可忍痛一搏,在石泉亭,就曾经不顾一切行致命一击,事后创口恶化,迄今仍感有点行动不便。 深入内部的刀伤,上了年纪的人,即使有灵丹妙药,生理上的复原,仍然相当缓慢。挨了一拳头淤血发肿,也得痛上十天半月;扭伤了筋,百日内休想完全恢复机能。 大女煞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糟些。 右助挨了神针织女一剑,创口已入内腑,目下走动时稍一用劲,隐痛便会通使全身发软。 这期间,这位四海牛郎的情妇始终不敢露面走动,事实已成为累赘,还得雇请村妇照顾。 人都出来了,表情各有不同。 冷面佛母像讨不到债的债主,用手下意识地抚摸创口已复原的左耳轮。 大女煞气色甚差,披下的长发,半掩住苍白但仍然美丽的面庞,像个女鬼。 二女煞咬牙切齿,似乎美丽的面庞呈现扭曲现象。 杨明藐视她的美貌,用粗俗的言词拒绝她的情意,自尊心所受的伤害极为深切,把杨明很入骨髓。 三女煞倒还镇定,是唯一能保持女强盗气势的人。 必须等策应的人赶到,她们不是杨明的敌手。 六双眼睛流露出六种表情,在瞪着像要拼眼神气势。似乎谁也不想先采取行动,先看谁的气势先崩溃。 以往杨明多次和她们打交道,嬉皮笑脸装疯扮傻,已让她们吃足苦头。现在脸色阴沉,令人望而生畏,打交道还会有好处? 想起昨晚杨明几乎遭了毒手的事,碧瑶愈看愈冒火,不再干耗,缓缓拔剑上前。 上次在灵璧,她和小莹莫名其妙被女妖们捉住,心中本来有点虚,但有杨明在,她的怯念完全消失无踪,而且信心十足。 她的内功拳剑,比乃父差不了多少,差的是搏斗的经验和胆气。这两种缺点,这期间正快速地补正充实,进步神速。 “二女煞,你出来。”她托大地用剑向对方一指,杏眼睁圆:“昨晚你不在,保住了性命,却断送了四个或六个爪牙。今天,看你的命能不能保住。” “你夸起海口来了,忘了被擒住交给九州会主的耻辱。”指名单挑,二女煞必须挺剑回应:“凌社主在灵璧追捕你,我们并不赞成,笑孟尝不会因为女儿失陷,便抛弃侠客尊严在胁迫下屈服。现在……” “现在,你们已正式接受四海牛郎的重赏,用恶毒的手段图谋家父,助一社一会在徐州建山门。”碧瑶替对方说出原因:“你我已是誓不两立的仇敌,是彻底了断的时候了,我进招啦!准备了。” “你任何时候皆可进招,你来吧!”二女煞的嗓音,突然变得怪怪地。 碧瑶心中一跳,举起的剑尖下沉三寸。 “神凝剑尖。”杨明的洪亮嗓门及时传到:“心一定神控对方躯体要害,发则必中……” 激光墓地破空,碧瑶闪电似的扑上了。 锋尖疾射对方的右肋,钻隙迸射见光不见影。 二女煞一剑急封,“铮”一声封中碧瑶的剑愕上方。碧瑶的剑尖,距二女煞的右肋近腹侧不足半寸,封得险之又险,几乎一剑受创。 二女煞的剑被震偏,飞退丈外惊出一身冷汗。 “你这威震天府的女悍盗,如此而且。”碧瑶胆气提升至颠峰,并没追袭退回原地: “丢掉贼巢跑来徐州撒野,你跑错了地方。” “小瑶,不要逼她了。”杨明示意她退回,举步上前:“你的以神御刃心法,稍欠一分半分火候,所以出手有点跟不上神意的缺憾,差了半寸,而且被她封中你的剑。下一剑,你可能贯穿她的心坎,就没有玩头啦!我来陪她们玩玩。哈哈!危险。” 碧瑶这一记神来之剑,真把二女煞镇住了,不敢再冲上。三女煞乘杨明上前说话的好机,突然人化流光,出其不意冲出,身剑合一行致命一击。 杨明身形一扭,在大笑声中不可思议地移位,似乎早已料到三女煞突袭,间不容发地脱出剑势控制的威力圈边缘,信手乘扭身移回原位的瞬间一爪抓出。 “嗤”一声裂帛响,抓住三女煞的背领,三女煞仍向前冲,一剑落空刹不住脚步,上衣被撕破自背中分,露出诱人的水红色胸围子。 “淬!这算什么呀?”本来准备截出的碧瑶,脸红耳赤反向倒退。 “她要和师姐二女煞别苗头,用脱衣来诱惑我。”杨明丢掉破衫,脸色不再阴森:“二女煞在灵壁曾经诱惑我,失败后恼羞成怒,发誓要杀掉我,所以昨晚装设歹毒机关要我的命。” 三女煞光赤着双臂,酥脑半露,居然毫不在乎,悄悄伸手在革囊掏法宝。 杨明拔出两把鸳鸯刀,双手开始往复抛弄。这种飞刀重心在前面两寸,除非用旋转手法发射,不然就不会旋转翻腾。 他抛弄的速度愈来愈快,光芒愈闪愈急,先是两把对抛,然后成了三把,最后是四把,抛弄的光孤并没增大,因此几乎形成一圈光环,一刀串一刀,颇为悦目。 “上次你们四个女匪,各种法器真有四十件之多,至少有十件在我身上留下伤痕,并没把我弄死。”杨明一面抛弄一面说:“我只有四把飞刀,给你们每人一把。射不中,你们活;射中了,你们死!” “你们不要害怕。”碧瑶在一旁说风凉话:“那是多臂猿沈东主,送给他玩的飞刀,他初学乍练,保证射不中你们的。” “敢打赌吗?”杨明叫。 “赌什么呀?”碧瑶怪腔怪调。 “赌她们的命。” “明哥,我们第三者赌她们的命,不合道义呀!该由她们和你赌,对不对?命是她们的,她们才有权赌。我赢了,也得不到好处,何必做坏人?别找我赌。” 三女煞的左手,突然抽离革囊。 光芒一闪即逝,落入三女煞后面三支外的树篱内。 “哎呀……”三女煞惊叫,手一松,掉落三把小法刀。掌背出现一条血缝,鲜血涌现。 “你的命保住了。”杨明仍在抛弄三把刀,话是说给三女煞听的:“初学乍练,失手是可以原谅的。” 所有的人皆心中雪亮,并非他失手,而是有意阻止三女煞施展妖术驱动法刀,示威而非行致命一击,真要下毒手,飞刀射中心坎将毫不费劲。 “罢了,咱们认栽。”冷面佛母不得不出面了。 她咬牙切齿喊叫,极不情愿地认输。 “去你的!你以为这是比武较技吗?”杨明收了飞刀,双手一收,三把飞刀断成六段,信手丢在脚下:“我不用飞刀,任你们施展妖术要我的命,公平吧?” “四比一,这怎能算公平?”碧瑶提出抗议。 “在灵璧石泉亭,七比一我也不怕。这四个女匪真才实学有限得很,让她们全力发挥,死得瞑目。”扣环怪响,他取出双怀杖。 “不要逼……我……我冷面佛母曾……曾是一代之雄。”冷面佛母厉叫,拔剑出鞘。 “我准备有效地逼你。”杨明冷酷地说:“你替四海牛郎卖命,兼送女徒给他做情妇,你得到些什么,便得付出些什么。双方已是誓不两立的死敌,你付出性命理所当然。” “我们立即远走高飞。”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们岂能一走了之?笑孟尝那些被杀的朋友,在九泉下也不瞑目。” “我们并没找害任何人。” “我就是受害者之一。”杨明步步煎迫。 “阁下,退一步海阔天空。” “死了的人肯吗?” “天杀的!你到底要怎样?”冷面佛母厉叫。 “四海牛郎请你对付笑孟尝的代价是多少?” “这……三千两银子。‘”把三千两银子留下,买你们的命。““什么?事没办成,哪有银子?那志大才疏虚有其表的社主,这几年招兵买马,快要囊空如洗了,所以才急于建山门筹措金银。” “在光州他给你们多少银子?” “那是追魂魔剑侯二爷给的。” “混蛋!”杨明大骂:“你是说,你还没得到他半文钱,我也追不出半文钱了。” “你……” “你们到处筹钱,准备返回四川东山再起,到底筹到了多少?说!” “你……你是什么意思?” “用银子买回你们的命,全给我留下。”杨明嗓门像打雷。 “这是勒索!”佛母也大叫。 “没错。” “你……” “你留不留?” “我给你拚了……” “欢迎。”杨明挥杖直上。 二女煞抢出,迎面张开双手拦住了。 “杨兄,何必呢!”二女煞哭丧着睑:“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我们的钱……” “是招摇撞骗,威迫利诱,兼送女色,软硬兼施弄来的。”杨明毫不留情指斥:“现在你们失败了……” “你会做落井下石的事吗?” “我本来就是混世浪人。” “在灵璧你把我挖苦得不值半文钱,我的美貌……” “你们滚吧!”杨明脸一红,扭头便走。 “我们立即远离疆界。”二女煞在他身后叫。 “不要往南走。”杨明拉了碧瑶的手扭头沉声说:“记住,走了就不要回来。” “回来,我们又没发疯。”二女煞居然嫣然一笑。 “她说她的美貌,是怎么一回事?”碧瑶紧挽住他的手膀,笑得怪怪地:“说来听听好吗?” “不懂的事,不要问。” “人家要知道嘛!”碧瑶扭着小腰肢央求。 “她毛遂自荐,要取代女皇蜂,条件是不要再向一社一会寻仇报复。希望能成为一家人,妙不妙?” “你没答应。明哥,她们的美……” “你有完没有?”杨明拧她的小鼻尖。 “你就喜欢和这些漂亮女人……” “一个混世浪人,你认为……” “我不管啦!反正……反正……” “反正你不喜欢……” “我不愿意。” 两人抢着说话,笑成一团。 “她们漂亮,也曾经毛遂自荐,所以你轻易放过她们。”碧瑶重拾话题:“这是不是叫做……叫做爱屋及乌,或者余情未断……” “乱用典故,找挨骂。”杨明说:“她们其实并没残害你家的朋友,为了图利她们也付出了代价。你不觉得赶走她们,是不是比报过于施杀掉她们够道义些?再说……再说……” “再说什么?” “如果不曾发生昨晚的事故,你仍是我刻意保持距离的邻家可爱小女孩。”杨明突然抱住她,横蛮地把她吻得不知天地何在。 被自卫复仇怒火冲昏了头的人,是没有理性的。 一旦情绪失控,便成了可怕的暴民。 四海牛郎已经南遁,不能远追。 从项家的旭园出发时,兵分四路,分头搜寻留下潜伏的爪牙,找到了就死活不论,立即处决就地掩埋。 冷面佛母四个女匪相当幸运,从北面脱身远走高飞。 撤走得十分匆忙狼狈,幸好在放鹤事会晤之前,已得到徐州群雄即将破釜沉舟出击的风声,已有撤走的心理准备,所以还不至于弃甲丢盔。 无法雇车载走的二十余名重伤爪牙,不得不在附近村落,躲起来养伤,从此下落不明。 采取错误的路线发展,也因错误而失败。 四海牛郎雄心万丈,羽翼已成,居然采取错误的路线发展,一而再失败仍不知改变路线。 桃山驿是马驿,是州南最后一座市镇,有百十户人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本州四大集市之一,也是徒步旅客的一处宿站,北距州城五十里。 再往南十五里,便是宿州地界了。 大群人马撤抵桃山驿,已是黄昏将临。 这里,便成了收容站,后面还有人马陆续赶来会合,是那些获得撤走信息稍迟的爪牙们。 那些没获得信息的人,永远不会赶来会合了。冷面佛母师徒,就是没获得信息的人,幸好碰上了杨明和碧瑶网开一面,幸运地保住了性命。 天黑后不久,不再有人赶来了。 总算不错,连轻伤用车马运来的爪牙全算上,还剩下一百二十余名,损失不算惨重,而且重要的爪牙皆安全撤出了。四海牛郎与三十余名重要爪牙,最先抵达桃山驿。 这里有一组爪牙建了联络站,沟通徐州宿州的往来信息,名义上人是从宿州派出的,宿州已成了他们一处中继站,控制了宿州的地方龙蛇,目前安顿着一些受伤的人,伤者十之八九是在灵璧受伤的。 晚膳之前,他们已召集智囊心腹,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决定了善后与发展的策略与手段。 随从抵达的人,根本不知道日后的行止去向。 二更初,二十余名心腹和各主事人员,聚集在大客店永福老店的东院大厅,集聚一堂共商当前情势与对策。 所有的店伙皆禁止进入东院,戒备禁严,气氛紧张。 桌椅安排成会议厅型式,堂上一列三张桌权当案座,高坐着主人四海牛郎、追魂魔剑侯英武、神箫秀士东门秀成。 神箫秀士的成名兵刃神箫丢掉了,像死了蛇的玩蛇花子,没得玩了,垂头丧气像斗败了的公鸡。 下首两侧,毒娘子居然在右首有座位。 她的身分地位,因投奔时间甚短,还不配称重要爪牙,更不是心腹亲信,虽则她的武功与江湖地位,比在座的爪牙半数以上都高些。 能参加主事会议,已经抬高了不少身价。 还没宣告开会,众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谈的都是徐州失败的事故,一个个唉声叹气,怨天恨地,也愤愤不平。 两百余名有头有脸的高手名宿、事先已掌握了地方蛇鼠,居然被一个无名小辈杨明,把他们赶出徐州,建山门大计功败垂成,难怪他们怨天很地。 一个小地棍,居然比一代侠义名宿笑盂尝更了得,这怎么可能? 案座的三个首脑人物,也显得愁眉不展,心情沉重,甚至满脸霉相。 “社主,为何不清飞虎公孙老大参与?”追魂魔剑低声问。 “来,他们也起不了作用。”四海牛郎一皱眉:“你不觉得,他们已失去利用价值吗? 而且……” “而且怎么?” “他们根本奈何不了九州冥魔,反而波及我们。重要的是,他们不可能久留协助,更不可能把淮河的人手召来同进退。那老贼好似鬼,老谋深算工于心计,他只想用最少的精力相助,获取最大的利润,坐等咱们控制徐州建山门。” “他们已看出,我们已失败,将一蹶不振。”神箫秀士懒洋洋接口:“不信且拭目以待,明天他们不返回淮河,后天一定走。帮助失败者,是江湖大忌。他已认定我们失败已定成局,不会笨得犯忌雪中送炭。” “你也认为我们已经失败了?”四海牛郎冷然问。 “社主并没失败,我失败了,所以社主决定取消九州会,我这个会主已名实两亡啦!我自以为对付得了九州冥魔,所以你授意我冒充他,把他引出来要他的命。岂知……算了吧! 我再苦练十年,再多制几管神箫,也禁不起他一击,不能再冒充他自寻死路了。社主,忘了九州冥魔吧!不要把顺德失败的事故归罪于他。不招意他,便可以减少一个可怕的劲敌。” “取消九州会,就表示我对他让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再说。”四海牛郎等于是承认,与九州冥魔的较劲中是失败者:“徐州建山门的事,绝不终止,也绝不放弃,这是振武社逐鹿江湖,推霸天下的寄托。” “但杨明与笑益尝……” “一不做二不休。”四海牛郎虎目生光,豪气再发:“暂时在宿州建站,在这里设指挥中心,保持对峙局面,再逐步包围蚕食。目下最大的困难是财源枯竭,无法再号召群雄效命,必须派人把徐州四方的相邻州县银库打开,即可济急,也可助势威胁徐州。” “老天!投强盗劫州库县库?”追魂魔剑大吃一惊:“社主,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这并非空前绝后的事。”四海牛郎傲然地说:“有前例可循。只要策划周详,保持绝对秘密,有可靠的人才,定可成功没有后患。靠收十文百文常例饯,是发不了财的。没有财,势从何来。” “我反对。”追魂魔剑睑色一沉:“我侯英武是光州的豪绅,名满豫东的超级强龙,权倾五州县的名家,不是啸聚抢劫州县的强盗。” “你……” “你应该以全副精力,用各种手段与冷面佛母那几个女人结盟,她们是女强盗,必定一拍即合。但你却因为大女煞受了伤,派不上用场。三女煞瞧不起你,不肯上你的床。结果,你不想再与她们打交道,认为她们已无利用价值,乘机摆脱她们,没派人通知她们撤离。再去找她们吧!我要回光州做我的一方豪霸。” 追魂魔剑愤然拂袖而起,拒绝做强盗。 这位老豪霸其实极为精明,乘机抽身,像四海牛郎这样乱搞,日后必定惹出难以收拾的大灾祸。 再就是他有心病,心病起因在冷面佛母师徒。 女强盗离开四川就不再做案,用软硬手段筹措资金,在光州成为他的贵宾,很可能与天府三煞的某一煞,结了露水姻缘。 四海牛郎逃抵光州,神针织女衔尾报到,结果三女煞被四海牛郎看中,他只好大方地奉让。 四海牛郎年轻、英俊、豪气干云、实力雄厚。 他只是四海牛郎的拥护者,坐镇光州的主事人,上了年纪,各方面条件哪能与四海牛郎比? 要说他心甘情愿,那是欺人之谈,心中不无芥蒂,只为了大局为重,不得不把不满深埋心底。 开始有中枢人物离心离德,四海牛郎变色而起。 “社主,你如果执意这样做,肯定会众叛亲离,你将是空架子的寡头社主。”走了几步的追魂魔剑,止步缓缓转身一字一吐:“这些弟兄中,都把你看成有远见的英雄,虽说良完不齐,牛鬼蛇神杂处,各种亡命都有。但可以肯定的是,十之八九不愿上法场。他们追随你征逐名利,不会任你驱策去做强盗。饶了他们吧!保持你有志雄霸天下英雄形象。你去乱搞吧!不要把我算上。” 一步一顿,这位元老级中枢大豪,脚步沉重地走了,不时以压抑的目光,扫视正在议论纷纷的爪牙们。 这些弟兄,曾经和他并肩挥刀舞剑出生人死,为名为利奋勇争先而无悔。 虽然也有些走投无路的人充斥其间,但没有几个人肯心甘情愿去做强盗,做强盗他们又能得到多少好处? 一旦振武社成了强盗集团,结果又如何? 冷面佛母只是零星的强盗,现在就成了过街的老鼠,只能找地方躲藏。连四海牛郎也把她们当成利用的工具,无用时就丢。 在厅日长叹一声,不再回顾快步离去。 身后,宣布开会的声音,压下了嘈杂声。 飞虎知道害怕了。 他身边的超级高手们,根本奈何不了九州冥魔。 分配在暗处策应的爪牙,也没发生任何作用。追逐一个神出鬼没的虚幻目标,他实在很蠢。 就算九州冥魔住在他的邻房,他也不知道是九州冥魔,而九州冥魔却可在任何时地,出现在他身旁。 他们所住的悦来客栈,位于街西的市集区,距离驿站不远,与四海牛郎的人保持着距离。 四海牛郎引发众怒,受到徐州群雄强力反击,兵败如山倒,徐州建山门的希望落空。 这与他无关,他不想被波及,四海牛郎已经是失败者,他岂能帮助一个失败者作困兽之斗。 他自己的事已经摆不平,九州冥魔可能不放过他。 把所有的人集中,他身边共有十六个人。 客院的交谊厅成了他们的聚会所,派出警卫禁止其他旅客接近。 其实桃山驿留宿的旅客并不多,并非重要的大宿站,距州城仅五十里,驿站通常供应传使换马,替邮传车照料往紧,招待错过宿头的文武官吏,普通乘车策马的旅客不在此地投宿。 说来客栈规模不大,今晚留宿的普通旅客仅十余人,哪敢接近这些佩刀带剑的好汉?根本没有人敢接近客院,不需派警卫。 警卫其实不在旅客,旅客对他们没有威胁,无害的人不需防范,需防范的是仇家或对头。 二更天,正是品茗聊天的好时光。 “他娘的!想不到咱们居然走了眼,把烂货当成可以利用的枭雄,以为有利可图和他并肩站,错得离了谱。” 飞虎大发牢骚,枭雄显明地指四海牛郎:“更霉的是,半路里杀出一个程咬金,砍出致命的三斧头,砍得百十条英雄好汉亡命南奔。程咬金本来就是个烂货,没想到咱们却是烂上加烂,岂有此理。” 程咬金,当然指杨明。 在唐朝的开国元勋中,程咬金的确是个烂货,只会三斧头,砍不倒对方就逃。在瓦岗寨众家弟兄把他推上龙座,他居然从龙座上跌下来。 当然,这只是民间传说,用来当作茶余酒后的笑料题材,消痰化气博大家一笑。其实老程是大将福特,功业彪炳震古烁今。 “这也难怪啦!咱们本来就只见近利,不计远功。”大太岁沮丧埋怨:“四海牛郎虚有其表,让送还没到手的利益慷慨得很,有如慷他人之慨,世间哪有这种好事?偏偏老大你把他当成一言九鼎的大丈夫,相信他开出的优厚条件出于诚意。现在,双方什么也没捞到。不谈这些了,老大,还要不要继续找九州冥魔讨债去?” “那能放弃?两千两金子!”飞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尖叫跳起来:“我非讨回来不可。那狗东西在顺德丰县一带作案出没,一定在这周围几州县筑巢;一定要挖出他的狗窝来;一定要取回我的金子。只要多花些工夫,就可摸清他的性格;多接触几次,定可找出他的缺点,要他的命。” “可是…” “你们真怕他?” “他打烂仗死缠,咱们英雄无用武之地。”大太岁其实缺乏信心:“他神出鬼没,乍隐乍现,咱们不但对他一无所知,他反而摸清了咱们的底细。不但找不出他的巢穴,他反而盯在咱们身边死缠不休。老大,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有没有拚的机会。口说不怕是不算数的,谁都会输阵不输气吹牛表示英雄,我当然会用大嗓门拍胸膛说不怕,谁怕谁呀?” “那就好。”飞虎大感满意,没听出大太岁话中的真正含义:“那恶魔必定会盯牢神箫秀士,咱们务必与九州会保持合作关系,多一个人联手就多一分力量,突然协同行致命一击必可成功。明天我去找他们谈……” “老大,得放聪明些。”大太岁抢着说:“千万不要谈合作对付杨明小辈的事,可别上当被他们套牢了。在徐州建山门势不可能,犯不着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分名利愈多愈好,敌人愈少愈妙。” “我不会上当的,只谈联手对付九州冥魔的事,这是双方最初订下的协议,不会损害到我们的利益。今晚好好歇息,明天我去找他。” 有人分担风险,有人联手协助对付仇敌,当然咸表欢迎,而且人愈多愈好。 飞虎决定蛮干到底,当然希望从九州会方面获得支援,人愈多愈好,凭他的十几个人,想对付九州冥魔,的确力不从心。 他们并不完全了解一社一会的底细,只知做主的首脑,确是四海牛郎,九州会是临时宣布的组合,是为了引诱九州冥魔现身的组织,神箫秀士本来就是四海牛郎的心腹,如此而已。 如果要利用九州会,哪能不与四海牛郎打交道? 所以飞虎的作法未免太一厢情愿,只幻想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故而忽视了于已不利的一面,自欺欺人。 一社一会的人撤得匆忙,在桃山驿集结混乱得很,有些爪牙还在途中,整顿善后的事干头万绪,哪有余暇理会旁人的事?因此飞虎很识相,要明天才去找神箫秀士洽商。这一耽搁,改变了人生的际遇。 小客栈规模也小,谈不上什么格局。 一出小厅便是小院子,两侧便是中等厢房,连厢廊也没有,一排三间,每间可住四或六个人,比大统销好些而且。 在小厅聚会的只有八个人,另七人在厢房整理行囊。 唯一的警卫站在院日走道,百般无聊地走来走去,目光不时瞥向另一座容院。人声喧哗乱了耳目。 二更天,正是客店最忙碌时刻,甚至还有旅客投宿,供应洗漱的院子,水井边更是人满为患。附近有人走动,谁知道是敌是友?只有他们住的这座容院,似乎看不到在外活动的人。 一位店伙匆匆到了院口,被警卫拦住了。 “大爷,有人要小的送信。”店伙递出一张名帖:“说是送给一位姓公孙,名成的老爷,请大爷转交好不好?谢啦!” 落店时便已表明,店伙必须听招呼才可进入,因此店伙一个个战战兢兢,宁可远离绕道,避免接近这座好汉们住宿的客院。 “好,交给我。”警卫接过名帖,挥手赶人。 那年头,名帖颇为风行。本来是名人士绅的专用品,目下连贩夫走卒也用这玩意充门面。 而且名帖愈制愈大,有些长度及尺,有些甚至用绢制品,也有用木刻板印制的,与现代的名片差不多,不过名片体型小而已。拜年贺节,挨家送名帖平常得很,此风由来有自,源远流长。 名帖与拜帖不同。 拜帖必须用红色,而且上有款下有识,有贺词。这张名帖长一尺,阔双叠共尺二,落款是四个大字:九州冥魔。 引起一阵骚动,片刻,这座容院静悄悄,院灯、廊灯、角灯……各加挂一盏。客房中,则漆黑一片。 不必去穷找九州冥魔了,九州冥魔就要来啦! 院子口的警卫,已经撤走了。 人影出现在院口。 也许,该称为魔影。 没错,正是吓死人的、传闻中的九州冥魔。飞虎与九州冥魔打过交道,不需查证。 轻拂着剑,走过来,踱过去,往复在院口走动,就是不进小院子。 只要进了小院子,必定受到三面暗器齐攻。 久久,看谁先沉不住气。 守在小厅和厢房的人心中雪亮,小院子才能把九州冥魔困死。 院口只能容许两个人交手,进退回旋的空间窄小,有如鼠斗于窟,力大者胜。而这些淮河好汉中,谁也不敢夸口能和九州冥魔决斗。 “他娘的!你们不出来是不是?”九州冥魔终于沉不住气了,破口大骂。 如果有人敢出来,早该出来啦。 他说的等于是废话,里面的人正等他进去呢! 仍然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答话回应。 一声怪啸,魔影倏然隐没。 里面仍无动静,毫无声息。久久,时光像是停住了。 也许,这恶魔感到无趣走掉了。 但按清理,不可能就这样毫无表示一走了之。 正当里面的人感到失望,紧张的气氛也因之而松弛时,快得几乎无形无质的怪影,从屋上疾降,幻现在一座厢房前,一晃即没,重新消失在先前飘落处的屋檐上方。 砰然一声大震,房门碎裂崩坍,房内也传出“劈劈啪啪”的瓦片碎裂声。是从门外掷入的,门倒瓦入。 房内没有人冲出,一定没有人受伤。 久久,又是一阵难耐的等待。 突然有风声传出,魔影再次从天而降,向另一座房门前疾落,所以传出破风声。 一声暗号,人影从三方闪电似的冲出,第一波暗器群向还没着地的魔影汇聚,刀光剑影随后向魔影集中,共有九个人冲出,小院子人满为患。 共有五剑两刀聚合,贯入着地的魔影。 “假人……”飞虎怪叫,收剑急退。 黑衣裤裹住两束麦秸,确是假人。 人快速地隐入原处,小院子重新死寂。 魔影出现在厢房的檐口,发出慑人的阴笑。 “他娘的!你们真下毒手呀?”魔影笑完说:“你们到底打的什么混帐主意?既然要向我九州集魔索回两千两黄金,就该要活的;杀死了我,你们如何能把黄金追回?显然你们的恶毒主意是杀死我,讨回黄金只是希望把我诱出来和你们打交道的著口,见面便杀死我,黄金要不要无所谓。好,休怪我也下毒手了。” 一声暴响,屋顶瓦崩行折,破了一个大洞,碎瓦下坠如雨,下面漆黑的房间透入星光。 桃山驿只是一处小市集,百十户人家,旅店都是第三流的,房舍朴实坚牢,但设备不佳。 即使是富豪之家,厅堂上面也没加建藻井,房内没建承尘,抬头便见梁衡,瓦一破就可见天光。 又一声暴响,破洞又扩大了些。 “他娘的,污物暗器往下灌,我不信躲在房内的人,能找个乌龟壳躲起来。”九州冥魔的叫骂声,几乎全镇皆可听到:“你们这些模行淮河的大贼巨寇,带了一群大匪小匪扬言向我九州冥魔讨债,我来了。你们却龟缩不出,如何向江湖好汉交代?飞虎公孙成,你这淮河贼首真不要脸,快给我滚出来,我要拔你的牙敲断你的爪,出来!你这贪生怕死病猫。既然来找我却又不出来,你们来干什么?” 全店哗然,但没有人敢接近这座客院。 等于是公然宣告这里有贼有匪;有淮河贼首飞虎公孙成;有人打斗;有人拆屋。 如在平时,必定惊动街坊,甲首访长鸣锣告警,出动壮了捉贼擒匪。 但今晚不同,有一两百名形如匪盗的人进住,市民百姓饱受虚惊,人心惶惶,谁敢出头管闲事? 淮河好汉今晚龟缩不出,被九州冥魔叫骂污辱的消息,必定不胜而走,短期间便会在江猢轰传,飞虎公孙成今后还有脸叫字号? 至少,今晚住在镇上的一社一会好汉,知道事故的经过,很可能附近就有爪牙投宿。明天,淮河好汉们还有脸耀武扬威吗? 明天太阳仍会恒常地东升,但愿他们仍有明天。 终于,第一个人影出房了,然后是第二个—— 扫描,bbmm校对 第三十一章 惊逃溃退 同一期间,永福老店也气氛紧张。两店相距仅百十步,说话声音大些也可以听得到。 “社主,正好乘机毙了那恶魔,机会来了,错过了就不会再来。” 天狼公羊毅的手本能地抓紧刀把,跃然欲动:“正好用大嗓门高呼除魔卫道,也可以弥补徐州失败的声威损失,公私两便,一举两得。” 这位夷陵双凶的老大,一直是四海牛郎的心腹兼谋士,阴险狠毒血都是冷的,是主张以武力扩展的核心人物,主张不择手段发展实力的中坚份子。 上次顺德的失败,可以说败因出在九州冥魔身上,因此包括四海牛郎在内的主战派,皆恨透了九州冥魔,发誓要歼除九州冥魔此障碍,所以才有成立九州会,引出九州冥魔的大计出炉。 “对,良机不再。”神箭秀士不再沮丧,大概认为可以保住九州会主的地位了:“唇亡齿寒,飞虎那些人尚可利用,必须前往……” “废话!咱们还能不去歼除那恶魔吗?”大太岁打断他的话:“你以为那恶魔打发了飞虎那些人之后,便不会来找我们吗?我敢打赌他会来得很快,要找的人第一个便是你。” 人人都在准备,当然要去。 四海牛郎已整装待发,全副武装有模有样。 人都散居在各处,正陆续赶来会合。 “谁能先击中那恶魔,让咱们分他的尸。”四海牛郎大声宣布:“赏银子五百两,升任内堂重职。今晚一定要毙了他永除后患,四面围堵不许畏缩……” 店内突然传出凄厉的叫号,全店突然大乱,旅客们争相走避,店伙们惊惶失措。 店堂奔出一名中年人,狂冲入店前广场。 “九州冥魔在里面,快进去毙他……”中年人厉叫:“八手仙猿方兄弟完……完了……” 怎么可能?九州冥魔在街西的悦来客栈,向飞虎挑战,喧闹声在这里仍可隐约听得到呢! 不由他们分析是否可能,必须入店应付。 正要回店,街北传来狂叫声,表示有人遭殃了。 “杨明小狗来……了……” 一个奔跑的人影,远在五十步外狂叫示警。 家家闭户,市民的反应是躲起来。 距徐州仅五十里,桃山驿仍是徐州地境,徐州群雄乘胜追击极有可能。杨明来了,笑孟尝可能也带领群雄倾巢而至。 果然不错,蹄声隐隐传来,有大群健马正沿官道南下,可能已到了三里以内了。 四海牛郎在顺德,受到大群勇士逼击,几乎全军覆没,似乎今晚要故事重演了。 “往南撤,暂且回避。”四海牛郎怒火冲天,却又明时势无可奈何,咬牙切齿断然下令急撤。 信号发出。有一半的人来不及准备坐骑,仅带了行囊,奔入郊野狼狈南奔。 四海牛郎有坐骑,共有十七名爪开,能匆匆备妥坐骑追随他。店前没有其他旅客逗留,店伙也走避一空,他们得自己整理坐骑装载,大家都在忙碌。 蓦地一声惊叫,一名大将手按腰背向前仆,另一手抓住了马蹬,缓缓挫倒。 “啪”一声响,四海牛郎的背心上方近后颈处,一枚双锋针反弹跳飞。如果再上升一寸,便可击中后颈窝的大椎穴了。颈部没有护甲保护,这一针幸好射低了一寸。 “泼妇你……”四海牛郎转身怒吼,一跃三丈。 一匹坐骑侧方的暗影中,神针织女飞跃出三丈外,再一跃便到了街对面。 “我会追你到汝宁,不杀你绝不回家。”神针织女跃上街屋,站在瓦面大叫大嚷:“你这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最好能逃过徐州群雄的搏杀,留得命在逃回汝宁,我才有机会把你搞得家破人亡。” 几名爪牙飞跃而近,到得最快的一名长身飞升,半空中突然狂叫一声,身形一顿,然后手舞足蹈向下掉,“砰”一声像掉落一头死猫。 屋上,神针织女已形影俱消。 九州冥魔在屋上大呼小叫,指名骂阵,强盗贼匪地大喊大叫,揭破这些淮河好汉的身分,附近民宅街道上的人,皆听得一清二楚,问题逐渐显得严重。 不要妄想九州冥魔肯上当跳下来,可他们岂能呆在里面忍受羞辱挨骂? 房门悄然而开,人影疾冲而出。 第一个人刚冲出,还来不及挺剑向上跳,身形还没停顿,上空怒鹰疾降,一声怪叫,扣住这人的右膀,双足落地扭身将人摔出,身形借势上升,回到先前站立的檐口,发出刺耳的怪笑。 是向房门摔的,在狂叫声中,撞翻后续跟出的两个人,堵住了房门。 “我的右……手……”被摔飞的人厉叫。 在榆树沟,一社一会受伤的人中,有七成是被可怕的爪功抓伤的,手脚如被抓中,必定肉裂骨绽成了废人,人人闻爪色变。 没有人出来了,这一击真像饥鹰搏兔,没有人能看到下扑的人影,天太黑速度快,一落一起像是鬼魅幻形,不可能有交手的机会。 “我,大太岁铁臂熊娄义。”房内传出愤怒的声音:“你九州冥魔是一代奇魔,威震江湖,这样胡搞放泼,算什么玩意?我要和你决斗。” 一起涌出的打算落空,只好用单挑应付了,只要能把九州冥魔缠住,其他的人便可乘机冲出同下毒手。 “好,你出来,我在屋顶等你。”九州冥魔不上当:“你有种决斗,总算不是懦夫,出来吧!我等你。” 决斗,不容许其他的人在场。在屋顶决斗,只许铁臂熊一个人上屋,其他的人只能在下面院子里等结果。 大太岁昂首阔步出来了,不必害怕从天而降的突袭,急跨几步向上飞升两丈,庞大沉重的身躯,飘落时居然脚下无声。 在屋顶搏斗不易施展,必须分一半精力小心脚下,稍有差池便会踏破屋瓦,脚陷入大事休矣! 因此,功力强劲的人稳占上风。 铁臂熊手上的劲道享誉江湖,内功更为惊人,手臂可格刀剑,像两根大铁棍,格斗时不需使用空手入白刃技巧,直接硬碰硬徒手格拨抓扣对方的兵刃,抓住刀剑一震两段,武功比飞虎扎实多多。 他的雁翎刀,更是威力惊人,一触对方的刀剑,几乎可以保证对方的刀剑非折即飞。在淮河好汉中,号称第一虎将。 飞虎把他带来,充任对付九州冥魔的第一先锋。 “阁下,取下你的头罩,让在下看看你的本来面目,看你是不是神箫秀士。”占住等高位置,大太岁雁翎刀立即立下门户,刀势将对方圈人控制范围内:“你已是一代怪魔,该以本来面目见天下英雄了。” 星光朗朗,三丈内可辨面目。 不远处大街传来间歇性的叫号声,双方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下面的人心中大感不安,猜想四海牛郎那些人有了麻烦,而且情势必定不妙、不可能派人赶来联手对付九州冥魔了,外援已绝。 “没有必要。”九州冥魔的剑徐徐上升:“在颖州你们第一次与九州会主见面约会,便知道他是神箫秀士了,而且订了协定,狼狈为奸。你居然还疑心我是神箫秀士,到底有何用意?” 他们位于客院的小厅屋顶,小厅与两厢后院是相连的,房舍共楹连栋,各处屋顶高低参差。侧后方的另一栋房舍,一侧黑影蛇行鹭伏贴瓦沟爬行接近。 “用话套你,有什么不对吗?”大太岁当然不会说出用意,但不急于进招的举动引人怀疑:“咱们老大被你勒索了两千两黄金,阁下……” “喝!你是说理来的?” “阁下……” “两千两黄金只有百余斤,不算多,用不着心疼。公孙老大坐地分赃,不算你们这些爪牙谋财害命的钱,他一年赚多少银子我明白,勒索他天公地道。要不是我只能携走百十斤,我还想要五千两呢!” “咱们赚的都是卖命钱……” “闭嘴!”九州冥魔沉叱:“冷面佛母师徒做女强盗,她们赚的才是卖命钱。你们这些狗王八……” “你怎么骂人?”大太岁大喝。 “该骂。你们吃定了淮河整条河水,运盐船不论官盐私盐,每一大引是一两银子常例钱,一小弓旧钱银子。官船每艘十两,货船按货值十取一。他娘的!你们一年赚多少?与官府抽税相等。再加上你们偷、劫、抢、敲榨勒索,谋财害命,拐卖妇孺“混蛋!那不关你的事……” “去你娘的!”九州冥魔怒骂,剑信手点出,似乎情绪失控,愤怒中信手挥剑,毫无章法,仅有点像“仙人指路”唬人的招式。 被人骂急了,愤怒出手抽对方的耳光,就是这到德行,是本能反应而非出手攻击。 妙极了,大太岁早已蓄劲以待,雁翎刀已聚足真力,蓦地风雷乍起,刀光狂掠。 “铮”一声狂震,剑果然毫无劲道,被刀封出向外急崩,火星直冒,崩势极为猛烈,剑身已幻化为淡芒。 雁翎刀应该预期地切入,顺势进马步刺入九州冥魔的小腹,封括反击一气呵成,必可一招得手。 按理,九州冥魔的剑有两种可能变化:剑折、剑飞。人则虎口震裂,身形也震退一两步。 预期的变化并没发生,而且出乎意料地走样。 剑光急旋,借刀劲速度加倍,像一只光轮,转了一圈像是电光一闪。 雁翎刀还没递出,剑光已旋过大太岁的右肘。禁得起刀砍剑劈的铁臂,突然应剑而折。 “当啷……”雁翎刀连着断臂,抛落在瓦面向下滚。 这瞬间,屋角人影长身而起,棍状物上提。 同一瞬间,这人影身后侧的屋角也有人出现。 “雷火星君转身……”娇叱震耳。 这人影倏然转身,根状物随身急转。 “呃……”棍状物还没转正伸直,这人却浑身一震,棍失手掉落,想抬手掩住心口却力不从心,抬起一半,“砰”一声仆倒向下滚。 是雷火星君,三太岁朱信。根状物是成名兵刃及五雷火龙,没能抓住发射的机会。他是从屋后潜出,小心翼翼绕后面屋顶爬近的。大太岁争取时间的策略完全成功,爪牙们绕屋后抄出协助大太岁。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黄雀是神针织女,双锋针奇准地穿破雷火星君的心房。 同一瞬间,另一屋角娇叱声齐起,剑气破风声慑人心魄,可看到剑身反射的星光急剧闪烁,人影闪动,瓦片碎裂声震耳。 “啊……”惨号声动魄惊心。 九州冥魔一闪即至,剑贯围而入,山崩海裂,左一招“乱洒星罗”,右一记“织女投梭”,两冲错摆平了五个人。 “跟着我。”他向左面的屋顶电掠而上,右手剑砍断一个人的右腿,左手抓裂了另一人的右上臂,将人摔出两丈向地面飞坠,及时把并同向碧瑶攻击的人解决掉。 “下面还有人没上来。”碧瑶跟上叫。 九州冥魔的剑突然破空飞旋而出,“嗤”一声在另一间屋顶贯入一名爪牙的左助,锋尖入体尺余,把爪牙震得飞摔丈外。 爪牙是从神针织女的背后袭击的,剑尖距她的背心不足三寸。如果掷的剑晚一刹那到达,她难逃大劫。 神针织女的剑,贯入一名爪牙的胸腹交界处,即使知道身后有人攻击,也来不及有此反应,剑无法拔出,何况根本不知道身后有人。 九州冥魔与碧瑶掠到,一打手式,两起落便到了客院小厅的屋顶,毫无所惧往下跳。 下面已经没有人了,走得最慢的一名爪牙,背影刚消失在前面另一座客院口,消失在惊惶失措的旅客丛中。 夜间追逐十分危险,须防困兽之斗,所以说穷寇莫追,追了需付出重大的代价。 桃山驿是追击的终站。其实,笑孟尝也无意作歼灭性的追击,用意仅在于把恶贼们赶离疆界,属于消极性的示威行动,也没有真正消灭对方的实力。他甚至禁止群雄搜索各处肃清匿伏残余的行动,以免被看成暴民。 他只是个地方上的名人,缺乏土豪恶霸的土皇帝特质,所以被四海牛郎看扁了,认为他承受不了多少压力,狠狠一逼便会乖乖就范。 仅来了三十余位可派用场的人,那能真正追击?远在三里外便策马狂冲,故意增加震撼力而已,如雷的蹄声,果然把恶贼们吓跑了。 如果没有九州冥魔先在街市内发动袭击,也不可能把恶贼们吓跑。 能把恶贼们逐出境外,笑孟尝已感到心满意足。三更天,几位重要主事人物,在街南的一座大宅内聚会,商讨下一步的行动,其实却是暂且歇息,准备动身返回徐州。 杨明仍是流里流气的地棍头打扮,腰带上插着双怀杖,神色泰然自若,表示他今晚并没出手与人搏斗,衣衫没出现汗迹,大型百宝囊似乎从没打开过。 “咱们出动这么多人手,一天一夜中,真正发生恶斗的机会几乎没有,实在很幸运。” 笑孟尝对损失轻微感到欣慰,也有感慨:“要是没有九州冥魔鼎力襄助,情势必定险恶万分,果真是人的名树的影,恶魔的声威,比我这浪得虚名的侠义英雄强一百倍。怕恶魔的人比比皆是,怕英雄的人恐怕找不出几个。” “哈哈!项老弟,别发牢骚啦!”夜游神大笑:“你可以改呀!像我,我自以为是神,这些混蛋就没把我放在眼下,连一个三流爪牙,也敢对我挥刀舞剑。今晚我扮九州冥魔,在四海牛郎的客栈现身,结果鸡飞狗跳,没有一个爪牙敢看我一眼。天杀的!我要改行称魔。” “李老,你怎么也在胡搞?”飞枪将喝了一大口茶:“天下以魔为号的人一多,我们这些号称白道人士的人,可就灾情惨重,没得混啦!奇怪,这几天到底出现了多少个九州冥魔?” “我算一个。”夜游神拍拍胸膛:“杨小子,你扮过九州冥魔吗?” 夜游神和小莹姑娘,是杨明的救命恩人,把他叫做小子,理所当然,不但不是贬称,反而透着几分亲昵感。 “李爷爷,他没扮啦!”碧瑶依在乃父身旁,目光却不断在杨明身上转:“我保证。他一直保护着我,不可能用化身术去扮九州冥魔。” “我也保证。”神针织女也笑吟吟表示:“我在客店前行刺失败,回去找碧瑶妹,她和杨二哥在一起满街乱找人,以后我们三人一直就在一起,只听到有不少处地方,有人大声叫九州冥魔,我们却没看到。” “别再提九州冥魔了好不好?”杨明说:“那恶魔并非有意帮助我们,他与四海牛郎、淮河好汉、天府女匪,都有个人过节,与我们无关。一旦被人误会那恶魔站在我们的一边,日后蜚短流长日子不好过。恶贼们已远离疆界,那恶魔不会在此地逗留了。 项老伯,有何打算?” “收兵回朝呀!皇帝的兵不正在陆续凯旋北返京都吗?破晓时分我们也北旋,让坐骑养养脚力。” “我要带孙女去探望师弟的亲友,以后仍会在江湖游荡一段时日,让小莹历练增长见识。杨小子,你还要外出走动吗?”夜游神等于是告辞,不会随他们北旋。 “会的,我还想到南京盗宝呢!可惜毒娘子不知逃到何处去了,她如果能摆脱四海牛郎的羁绊。找她一起到南京……” “我跟你去。”碧瑶大声打断他的话:“那妖女最好别让我碰上,哼!” “嘻嘻!碧瑶小妹变得不像淑女了。”神针织女轻笑:“你爹是侠义英雄,你要和杨二哥去南京,向那些奸官权臣盗宝,像话吗?我赞成你去找九州冥魔,也扮魔替天行道,如何?” “后生晚辈说话百无禁忌,不许瞎说。”夜游神半真半假指谪,说的话不啻打自己的嘴巴,因为他曾经说改行称魔:“杨小子,不要去盗宝,欢迎你做一个风尘怪杰,做一些虽不怎么有益世道人心,但无傀于心值得去做的事,不枉在人间走一场。我和小莹在江湖等你,这世间还真需要有些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呵呵!公道两个字,本身就具有极大的争议性,十个人中,最少也有八九个人看法各有不同,哪敢奢言主持?”杨明一脸邪笑:“这种伟大的抱负、志向、理想、情操,是你们这种人的专利。” “贤侄,别挖苦人了。”笑孟尝叹了一口长气:“李老哥,你还有回旋的余地,而我……真的,活得真累。你看吧!我只能眼睁睁目送他们远走高飞,将来眼睁睁目迎他们卷土重来。我如果再追出境外,恐怕连老哥你,也怪我赶尽杀绝不合乎江湖道义。神针织女徐姑娘之所以冒万险,紧蹑在四海牛郎身后成效卓著。而我……” “你只能眼睁睁等候他卷土重来,你说过了。”有过命交情的好友千手准提冷冷地说: “只有千日做贼,哪能千日防贼?他可以明目张胆招兵买马,何时卷土重来操在他手中。届时,到底能有多少朋友,可以及时赶来助你?你不可能把大批朋友留在旭园一年半载。” “你留朋友一年,他可以在一年半之后来。”夜游神苦笑:“他实力仍在,如果说明天他会出现在旭园附近,我一点也没感到意外,你可真得小心了。” “让他们来吧!下次,哼!”笑孟尝脸上惯常的笑容消失,代之而起的是阴森杀机: “我会毫不迟疑丢掉虚名浮誉,我会像土豪恶霸一样保护我的利益。” “说来容易,你根本没有土豪恶霸的天才。”多臂猿沈东主说:“总之,他们会卷土重来的,咱们将不得不采用土豪恶霸的手段反击,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不怕死的人。把他们杀光,看还有多少敢帮助他。早些歇息,一个时辰后便得动身了。小杨,你有何高见?” “我?”杨明的神情轻松得很:“你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做每件事都深谋远虑的人,杞人忧天想得太深远,似乎每件事都比天掉下来更严重。我的想法是直觉的,凭常识我认为他们不可能卷土重来,死伤那么惨重,真正不要命肯替他卖必死之命的人并不多。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卷土重来。” “那你……” “我得带些银子,前往酬谢那位偶然萍水相逢,救了我起我沉疴的郎中,得外出一段时日。他是走方郎中,得花时日找他。徐州那些泼烂,有沈东主管牢他们,用不着我监督,今后他们绝对不敢再吃里扒外。” “呵呵!你似乎信心十足。”夜游神拍拍他的肩膀:“用得着小莹吗?” “只要小莹肯记住徐州的杨明,任何时候,她需要我帮忙,派人捎个口信来就好。现在,不需劳驾她奔波。小莹,日后江湖见。” “杨二哥,你也要记住我。”小莹向他挥手示意:“小瑶妹女大十八变,性情正在变,关心她一点,她不会让你失望的。” “啐!你有多大啦?”碧瑶脸红似火。 “嘻嘻!至少比你大。我在江湖邀游四载出生入死,你一天也没脱离你老爹的庇护呢!” “你不要神气……” “该我神气。”小莹拍拍酥胸,碧瑶只能光瞪眼。 小莹说得不错,碧瑶确是温室里培养出来的花朵。连她的两位兄长,也不曾外出历练三天五天。 龙生九子,各具异像,没有一子像龙。以武功享誉武林世家,也很少有下传三代,而能保持家学不衰的。富贵不出三代;据说贫贱也不过三代。练武牵涉到天资,生理必须与众不同。有些人狂奔二十里,心脉的搏动稍快些而已;有些人走了百十步,便浑身大汗血液狂流。这与是否辛勤苦练关系不大,体质不合,一天苦练十二个时辰也是枉然。武林世家的子女,并不一定能保持练武人的体质,找一百位名师调教,也教不出什么成就来。 到了七柳冈,便是宿州地境了,北距桃山集十六七里,同北缘便是两州的交界处。 这里只有三四十户人家,是大官道旁无人理会的小小村落,仅在官道旁建了一座茶亭,供应旅客茶水,不是歇脚站,也没有小店供旅客打尖。 近百名好汉,在冈上的柳林歇息。冈上其实是一座柳林,而非七株柳树,七柳是几百年前甚至千年前的名称,后人加种柳树便名不符实了。 首脑人物歇息的地方在北端,与其他的爪牙相距数十步,交谈声如果声音稍大些,人人都可听得到,因此提及重要大事,必须把声音放低。 一群溃兵,狼狈情形可想而知。 四海牛郎独自站在林绿的一株大柳树下,狠盯着东天渐渐上升的朝阳,目光凶狠狞猛,但脸上却流露痛苦的神情,两种两极化的情绪同时呈现,表示他的心情极为矛盾。 失败得相当惨,他委实不甘心。 失败不能崩溃,必须振作继续努力奋斗。一旦崩溃,就一切成空了。 如想东山再起,谈何容易?所花的精力,将比第一次多几倍。 他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精力和时间了,必须趁还有余力时,做最后的努力,破釜沉舟再接再励竟此全功。 这次大举,他犯了太多的错误,太过贪心,一石两鸟仍嫌不足,居然想一石三鸟四鸟,焉得不败? 运气也太差,竟然碰上平空冒出来的杨明,导致功败垂成,他实在不甘心。 他仰望苍穹,盯视着上升的红日,心中不住呼叫:“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红日在上升,上升。他的事业却往下沉,下沉。 一咬牙,他返回歇息处。 首脑中枢人物都在这里,一个个无精打采,有些躺在地上睡着了,有些在相互裹伤换药。 “我不承认失败。”他用斩钉截铁的声音宣布:“有两条路可走,我需要你们支持。” 所有的人都醒了,连不远处的爪牙,也聚精会神向这里倾听,目光全向他集中。 “社主,如果你仍固执前见,我立即带了我死剩的人,打道返回光州。”追魂魔剑神色肃穆表示决心:“我追魂魔剑英雄一世,不会糟蹋自己做强盗。本来我昨晚便打算带了我的人夜奔的,没料到……我不想再埋怨,不想听你重复乱搞的荒谬打算。” “那种打算我放弃了。”他做出最大让步,表示承认错误。 “那就好。” “第一条路,乘这些杂碎胜利冲昏了头,得意洋洋回城的好机,猛然奔袭控制旭园。” “社主大概是向山东响马学来的。山东响马的大元帅刘三,曾经成功地千里奔袭,从山东绕京都直抵河南入湖广。”一位大将插话道:“人疲马乏,能奔袭吗?……不过如绕道潜返,夜间出其不意攻入,成功有望;他们不会料到我们敢回去袭击。” “第二条路。”他不理会大将的打岔,继续宣布:“退回宿州,把颖州汝宁的人全部召来,再花些金银,聘请一些高手名宿相助,改变武力压迫的策略,派遣秘密活动小组,分区分段先建立足点,孤立笑孟尝和杨小狗,时机一到,风起云涌必可成功。” “那……那需要太长的时间。”飞豹孙陵眉心紧锁:“社主,能支持那么久吗?以咱们所带的金银估计,最多只能撑三个月。” “你的意思……” “既然不能抢,一旦金银告馨,弟兄们有七八成不会同甘共苦,必定另投明主各奔前程。我赞成第一条路,破釜沉舟拼了,生死荣辱在此一举,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飞豹抚弄着刀把,眉梢眼角杀气涌腾:“我当先。天一黑就发动,打他个措手不及。” “此计可行。”追魂魔剑说:“他们回城之后,一定狂欢庆贺,做梦也没料到,我们会返身奋力一击。只要能捉住笑孟尝,控制了他的家小,大事定矣!” “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四海牛郎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英气勃发:“咱们得好好策划,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必可成功。另外……飞虎公孙老大还有六个人,得邀他们相助。咱们必须把能用的人全用上,他们要什么就答应给什么,事后……哼!” 事后如何,谁知道呢?他们心中雪亮,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因利害而结合的人,如果成功,那就人人振奋个个争先,争名逐利唯恐人后。一旦失败,必将因利害而一哄而散,另投走运的人,不会与失败者同沉沦。 他们本来就是失败者,重振的士气有限得很。宣布决策时,就曾经引起一阵骚动。好在这些江湖牛鬼蛇神,十之七八是枭雄人精,因此反对的胄浪极为微弱,拍胸膛表示亡命的人真不少。 但是,午后不久,前往村庄觅食与寻找草料的人,有三十余人不曾返回,不辞而别走了个无影无踪。 人数少了三分之一,幸好士气还能保持不坠。 当然,这只是表面征候。 养精蓄锐,未牌时分便得准备出发了。 眼线不断从桃山驿传回消息,证实笑孟尝的人,在破晓时分返回徐州之后,不再发现留置的眼线,更没有派来巡逻的人。留在桃山驿来不及撤走的伤患,没受到任何干扰,也没看见搜查的人活动,市面已恢复平静。 众人都在忙碌,准备坐骑置鞍上辔,行囊留置在原地,每个人皆轻装以减轻坐骑的负载。 林西的荒野,突然传来一声怪啸。接着,里外尘埃飞扬,蹄声急骤,一匹健马斜冲,绕林南绝尘而去,消失在东南角的野地里。 相距最近时,仅百步左右,阳光耀目,看得真切。没错,那魔鬼打扮慑人心魄,老远便可感到阴森的压力汹涌而来,是九州冥魔。 这恶魔仍然盯牢了他们,阴魂不散死缠不休。 “天杀的狗杂种!”追魂魔剑跌脚咒骂:“他如果跟在后面捣乱,摆平咱们几个人,咱们能一无阻滞地,赶完这六十几里路吗?” 飞虎六个人,本来和他们保持距离,在东面林缘歇息,谈妥条件之后,才移来一起安顿。 “废话,他跟在一旁轮番袭击,毫无疑问将造成不轻的损失,咱们能不顾一切全力赶路吗?”飞虎心中已经七上八下,赶往徐州旭园玩命的信心动摇了:“这该死的恶魔,才是你我的心腹大患。凌社主,如不除去这恶魔,咱们绝到不了旭园,他会在半途杀得咱们落花流水。去追他,誓诛此獠。你我并合联手,追。” 四海牛郎急于在徐州建山门,目的固然是急于打出旗号,另一目的就是把九州冥魔引出,报顺德失败的耻辱,一石两鸟,如意算盘打得错了一着。 “公孙老大,不要说气话了。”神箭秀士替四海牛郎说话,意在阻止四海牛郎同意追: “追不上的,这一追,天知道要耽误多久?即将出发,主将远离,已经失败一半了。咱们快马加鞭赶往旭园,不理这恶魔岂不省些事?” “不理行吗?”飞虎大不耐烦:“他会跟在后面,咱们将损失一些人……” “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四海牛郎也不愿追,九州冥魔的人马身影早就消失了: “达成主要目标第一优先,暂且不理会他。 沿途不要停下来,损失几个人不至于阻滞行程。不要三心二意了,准备动身。” 长啸声又从另一方向传来,连柳林也似乎籁籁而动。 又出现一匹马,风驰电掣斜冲,马上的骑士面貌逐渐清晰。骑士的背上,有物高出头部两尺。 是杨明,背上是民壮使用的镖枪囊,一排镖枪是六支,是五尺二寸,臂力足的人,可以投掷一百多步,攻击冲锋的大群敌人,威力甚大;攻击单独目标,近距离才能发挥威力。 中原嫖局局主飞枪将,用的枪重有一斤,百步杀人,非常厉害。杨明背上的嫖抢,绝不比飞枪将的飞枪品质差,黄杨木杆一尺枪尖,可能比飞枪将的论重一二两。 长啸声再起,蹄声如雷,镖枪如雷电横空,破空的尖锐厉啸似乎压下了长啸声,极为摄人心魄。 但马从林外缘百步斜冲而过,六支镖枪接二连三射入林中,人慌乱地找树障体,中枪的马乱蹦乱跳,林中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没有人敢上坐骑追出,这些人已经失去斗志,至少有一半人已经丧胆,谁敢和杨明挺身而斗? 健马消失在远处荒野,似乎长啸声仍在耳畔轰鸣。 倒了两匹马。一名爪牙背部被镖枪擦伤,幸无大碍,大概慌乱中,没能及时躲到树后藏身。 损失了两匹马而已,造成心理上的伤害却十分严重,几乎人人胆落,不知所措,乱得一蹋糊涂。 还能偷袭旭园?强敌早已盯牢了他们。 飞虎与同伴悄悄地把马包扎在鞍后,马包是骑士的铺盖衣物,原来的计划是留置在原地的,一旦成功,由留置的爪牙收拾运往旭园。 “不去徐州旭园了?”也在备马的二太岁夺魂一钻低声问。 “还能到得了旭园?那些混蛋恐怕就在桃山驿一带埋伏,等咱们去送死,去一个死一个。”飞虎脸上惊恐的神情显而易见:“杨小狗下次来,可能带弓箭。弓箭比镖枪可怕十倍,你愿意和箭赌命吗?” “这……” “你的钻只能杀人于三丈内,箭却可杀人于百步外。那小狗的箭术如果可以百步穿杨,你我恐怕得躺在这里,等候被人埋入麦地里做肥料,你愿意吗?” 只有大白痴才愿意,他们都不是大白痴。 不久,六人六骑穿林向南走了。 向南穿林开溜的人不止他们六个,另有人像老鼠般放弃坐骑溜之大吉。 不久,柳林一空。 健马三五成群,向南又向南。 向南,可能半夜便可赶到宿州。 宿州已被他们有效控制,地方龙蛇不得不尊奉振武社的旗号。振武社在颖州早有牢固的根基,双头蛇具有强大的潜势力,把东面的邻居宿州划入势力范围内,平时有爪牙在暗中积极活动,只是并没明目张胆建指挥站,以免引起南面凤阳地区的群雄仇视。 四海牛郎开始北进,宿州是必取的重要基地。必须把颖州的连络中心,迁至宿州改建为基地。 因此宿州的留置人员,事实上还没整理出规模,不可能完全控制了牛鬼蛇神,仍在努力进行巩固根基行动,局面并没真正稳定。 不进则退,突袭旭园大计胎死腹中。 两个人,就轻易地勾销了他们声势浩大的毒计。 赶长途不可虐待坐骑,绝对不可以不断鞭策急赶。所谓两百里或三百里快传,并非一匹驿马跑到底,而是有驿站换坐骑,甚至另有一匹备用马一起跑。一般马驿每站是二十至五十里。大站有案的驿马三十至六十匹,小站十至二十匹。 驿丞通常另养没有案的私马(不发粮草),以免碰上紧急事故无马可派,反正由地方官出钱,多养几匹负担得起。 逃出十里外,坐骑便慢下来了。 他们后面四五里,两匹健马不徐不疾向南小驰。晚霞满天,官道上行人车马即将绝迹。 “怎么样?”碧瑶扭头笑问。 “什么怎样的怎样呀?”杨明故意装糊涂。 “我扮九州冥魔极为神似,对不对?” “身材太矮小,骗那些惊弓之鸟。不神似也有同样功效,走近了就原形毕露啦!” “谁也不理会九州冥魔是高是矮,也不会追究碰到的九州冥魔是假是真。又增加一个九州冥魔,真的九州魔会不会气炸了?嘻嘻……” “用不着大惊小怪,开商店的不是也有分号吗?呵呵!多一个假货承担风险,对他也有利呀!至少可助声威的传播,知名度水涨船高。” “但……如果冒名顶替的人武功差劲……” “那就更有热闹可看了,真真假假四处现踪,名气反而会增高,江湖朋友好奇地四出寻踪揭秘,真的九州冥魔乐得置身事外。打打杀杀如果死了三两个九州冥魔,就没有人再注意真的九州冥魔了。为免波及你的安全,不许你扮九州冥魔。” “可是……” “不要可是。”杨明故意扳起脸:“可一不可再。” “大哥也在扮……” “是那些人把他看成九州冥魔。江湖上化装易容、戴面具。扮鬼神、扮猛兽……零零总总平常得很,当然不能禁止看到的人把他们看成九州冥魔。喂!要不要我替你想个响亮的绰号?” “不急不急,你还没正式邀请我出道呢!我得先好好想一想。” “可不要想出捆住自己的绰号,后悔就来不及了。” “你是说……” “像神针织女,她自己想的。我一听就知道不妙,曾经好意地嘲笑她。天下事就有那么巧,四海牛郎恰好出现在她面前,牛郎追织女,吃定她了。偏偏她不愿意,结果你已经知道了。” “还没有结果,是吗?” “她把这个牛郎看成毒瘤,如不及早割除,早晚会毒发毁掉一切,可知一定必须有结果。” “二哥,我家所受的损害,比她所受的更重,我爹的朋友被杀,人数比她徐家的亲友多好儿倍。所以,我更得把这个牛郎看成已经蔓延的毒瘤,我……” “让她下手吧!她曾经受到切身的侮辱。你没有,仇恨不曾身受便不怎么强烈。” “二哥,那个杨敏,应该在顺德一火叉把这个牛郎打死的。打死了,便不会坑死许多无辜的人,不会有这场风波,他要负责。” 三女住在旭园无话不谈,神针织女把顺德的事加以详述,所以碧瑶知道杨敏接受织女的求助,杀掉毒针姜五站,用火叉斗牛郎。 “小瑶,有些事故发生,不是人所能控制得了的,所以有很多人相信数有前定,相信宿命,谁也不知道事故如何发生,如何结束;毕竟没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很多微小的偶然事故,却发展成翻天覆地的大灾祸。 无可否认地,四海牛郎周详计划称霸江湖大计,隐藏本来面目,做得有声有色相当成功,被看成是才气纵横的英雄人物。我也受骗了,以往从没和他打过交道,要我为了一些小冲突杀他,我办不到。” “明哥,我……我抱歉,我……” “不必说抱歉,你我……” 碧瑶突然飞离雕鞍,向他扑来双手一张。 “你顽皮呀?”他不得不接,一把将人抱住安置在鞍前,一马双驮小驰,将碧瑶手中的经绳搭在鞍带上,健马驯顺地跟在后面。 暮色四起,道上行人绝迹。 爪牙星散,亲信所剩无几,在一个曾经拥有过大权、主宰一切的枭雄来说,是极为愤怒也极为悲哀的事。 九州冥魔与杨明出现示威,把剩下的三分之二爪牙,又吓走了三分之一,走了的爪牙提起这两位强敌,有如见了猫的老鼠,唯一的本能反应是逃。 狭路相逢不得不拚,与胆气的关系虽有影响,但并非主因,不得不拚是求生的本能。但知道对方可怕,无可抗拒,即不会拚了,尤其是有逃走的空间和机会时,逃是唯一的选择。 尤其是后来闻风前来投奔九州会,把九州会主当成九州冥魔的牛鬼蛇神们,当灵壁出现几个九州冥魔时,他们便憬悟到可能投错了主。 到了徐州,这些人逐渐了解真相,发现冒充九州冥魔的人是神箫秀士,替九州会卖命的信念逐渐减弱,和真九州冥魔拚的念头逐渐化为乌有,只是受到控制,不敢明白表示而已。 成了败兵控制放松了,他们抓住机会溜之大吉。骗局拆穿,他们走得理直气壮。 四更天,进入宿州北关外大街。真正能陆续赶上会合的爪牙,只有三十二个人。 飞虎六个人也随后赶到,人疲马乏狼狈万分。 招待所设在西街的西口,那是一座五进四院的大宅,是本城地棍奉为大爷,交通官府鱼肉市民的黄兴隆城外大宅。黄兴隆绰号叫花面狼,在江湖小有名气,早两年便与颖州的双头蛇搭上线,称兄道弟热络得很。 这次振武社经过宿州北进,黄家大宅便成了招待所,也是预定的振武社宿州分社的山门所在地,控制宿州牛鬼蛇神的司令台,已有效地控制了宿州的城狐社鼠。 一社一会留在宿州的爪牙并不多,在灵壁受伤的人,大多数已运返颖州,双头蛇早就走了。 房舍甚多,收容三四十个人绰绰有余。天色不早,需得歇宿以恢复体力,忙碌了片刻,全宅重新静寂,除了警卫之外,该歇息的都歇息了。 四海牛郎无法入眠,情绪激动,百感交集,一败涂地,痛心疾首,失眠是意料中事。 喝了几杯茶,更难合眼。 房外的中型院子没有摆设,没有花草盆栽,可能作为练拳脚武技的地方,方砖地踏得像是磨掉了一层,可知平时住在这座院子的人,练得甚勤颇有成就。 他背着手站在院子中央,抬头仰望苍穹,繁星满天,气温正逐渐下降,热浪不再逼人,甚至可感觉出习习凉风扑面。全宅寂静,形单影只。长叹一声,他心潮汹涌。怎么竟然失败得如此悲惨? 计划是成功的,绝非人谋不臧。可能是运气太差,偏偏平空冒出一个不值一顾的痞根杨明,三下两下就勾消了他的一切成就,摧毁了他既得利益和威望,打醒了他逐鹿江湖雄霸天下的美梦,他还得花多少时间和心血东山再起?有足够再起的精力吗? “老天爷,我没得罪你吧?”他举起拳头向天挥动:“我也敬天地鬼神,我也膜拜诸天菩萨,我应该受到庇佑眷顾,应该赐我天命领袖群伦……” 他突然停止抱怨,警觉地凝神倾听声息,像一头发现猎物的豹,收缩躯体蓄劲准备扑出,利爪徐徐伸出趾端,利牙也半露准备咬噬。 猛地一窜,便消失在房内。出来时,已全副武装,剑在腰,牛角铛半露。衣内的护甲护胫形成完善的保护网,虽则在行动上略有不便,轻功难以发挥,但有了保护网,攻击力倍增而且安全无虞。 藏身在房外的廊柱下,不言不动有隐形作用,入侵的人除非跳落院子,不可能发现他的形影。 片刻,毫无动静。但他知道,危机近了。 徐徐取出牛角铛,神功默运潜劲待机爆发。 他这个牛角铛非常厉害,是兵刃,也是暗器,是从太乙金轮衍化出来的外门兵刃。 太乙金轮也称乾坤圈,或者子母环,百步飞轮,名称各地不同。这是径约一尺左右,除手握部分之外,大半环锉成齿轮状锋利的锯齿,飞旋或攻击时,像一把锯子,把人的骨肉锯开锯断。由于重量不轻,用劲旋转发出,可杀人于五十步内。近身攻击,威力更是可怖。 远发中的暗器飞钱,就是性质相近的利器,不同的是,飞钱是用手指夹住发射的。 他这牛角铛,用两个金属角替代齿轮,角尖长,杀伤范围比齿轮大三寸外径。 在石泉亭,杨明就几乎在四丈外被击中,坚硬的枣木棍,被铛旋过一触即折。 夜间飞铛攻击,可说必可百发百中,杀伤径大至一尺二,比镖箭仅射一点大数十倍。镖箭的创口大不过半寸,铛所造成的创口大有尺余。 整座院于,皆在他牛角铛的威力圈内。现在,只等猎物进入死亡圈了。 久久,屋顶传下轻微的声息。 握铛的手,慢慢抬起了。 他觉得心跳的速度增加了一倍,握铛的手居然在沁汗,不是好现象,表示心情呈现紧张的征兆。 杨明与九州冥魔的声威,给予他心理上的压力皆相当沉重。 这两个人,他应付不了,屡战屡败,不得不被迫屡败屡战。 黑影如鹰隼下搏,从侧方的厢房屋顶向下跳,他所立处无法看到两侧与住处的屋顶,无法预先看到屋顶上的人活动情形。 紧张的心情突然绷紧,牛角铛久蓄的真力倏然爆发,铛化光轮破空飞旋而出,风雷声慑人心魄。 “嗤”一声怪响,牛角铛贯入人体,下跳的人距地还有两尺,被牛角铛在空中斜切入小腹。 砰然大震中,人体重重地摔落。 “我成功了!”他狂喜地纵出,胜利的感觉令他浑身舒泰—— 扫描,anxiousman,jy校对 第三十二章 仇了缘结 飞虎六个人不可能住进振武社的招待所,虽然双方已成了同盟。他的淮河好汉损失了四分之三,比四海牛郎更惨,哪有脸做对方的贵宾?连最得力的心腹五太岁也损失两个,可说损失惨重。以往四海牛郎看他的脸色,现在他反而得看四海牛郎的脸色了。 他们在淮阳老店投宿。碧瑶与侍女小秋,上次就在这家旅舍落店。结果被毒娘子发现,与小莹结交,转往灵壁,引恶贼们西奔灵壁,掀起狂风巨浪。 后半夜落店,幸好旅客不多,六个人住进最高雅的独院客房,四周都有活动空间,每人一间房,相当豪奢。 人疲马乏,长途骑马赶路并不轻松,住进客房,连洗漱也免了,甩掉外裳往床上一躺,片刻便鼾声如雷。练内功的人疲劳过度,睡觉仍会打鼾的。 飞虎并没打鼾,他睡得并不安稳,恶梦连连,不可能熟睡。 恶梦极耗精神,他需要的是好梦连床熟睡,偏偏瞌睡虫不光顾他,却饱受恶梦的纠缠。 梦是没有色彩的,他却破天荒梦中有色彩,没错,看到金色,金色的光芒,做的是金色的梦。 金色来自那两个金箱,箱盖掀开,金光入目。十两一锭的私铸马蹄金,每箱一百锭。这是自制的金箱,银号钱庄的金箱只盛四或五十锭。一百锭金子体积并不大,但好重,足有六十多斤,提起来相当费力。 他真该像山西解州尉迟家一样,把金银铸成一千斤重的大砖藏起来。 山西尉迟家,是唐代开国元勋尉迟恭的故园,千余年世勋之家人丁旺,不许后代的子孙在外地鬼混,好像也拒绝做官,所以尉迟家一直就没有光宗耀祖的子弟出世。子孙们赚来的银子,铸成一千斤的巨型大砖砌墙。 兵祸或强盗,这座自成天下的尉迟庄,曾经被多次攻破,谁也运不走这些银砖,所以这些巨砖被称作没奈何,成了流传天下的成语谚语。 “真他娘的霉啊!”他在梦中绝望地叫:“我的金子!” 真是霉,九州冥魔那可怕的身影出现,一手握一箱,百余斤重量似乎并不存在,一跃便上了屋顶,一晃便像轻烟般消失了。 如果他的金银铸成没奈何,该多好? 两千两的金子,可以买两千亩地,成为大田庄的庄主,他能不心疼?这该死的恶魔,必须把金子还给他。 心一急,猛然惊醒。房中的菜油灯明亮,他忘了熄灯。江湖人住宿,点灯睡被列为禁忌。 房门外有人声,他惊得跳起来,恍愧的神智倏清,第一个反应便是穿靴。 人声太耳熟,所以他惊得跳起来。 半点不假,是九州冥魔的声音。那晚九州冥魔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的内堂卧室,踢开门把他堵在房内,他赤条条跳下床,赤裸的爱妾则滚入床后。还没看清入侵者的形影,一顿拳脚把他打得不知人间何世。以后逼问他的语音,他没齿难忘。 门外人的语音,把他拉回梦境,神智已经清醒,但仍然无法清晰分辨是梦是真。 抓起枕畔的灵飞宝剑,他发疯似的拉开房门冲出。 房外是南道,两壁悬挂着照明灯笼,光度不怎么亮,但足以让旅客往来方便。 九州冥魔正揪住三太岁追魂一钻沈忠的耳朵,将人半压在身前,正在逼三太岁招供。 三太岁只穿了一条长裤,光赤着上身,浑身软绵绵像病狗,显然是被从床上拖起揪来的,一定没经过打斗,但已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啦! “果然睡在这里,你没撒谎。”九州冥魔看清他了,信手将三太岁推倒在壁根下。 “哎……哟……”三太岁虚脱地挣扎叫号,浑身抽搐爬不起来。 他心胆俱寒,拔出剑摆出暴虎冯河姿势戒备。走道宽仅丈二,施展不开,退入房可能更糟,房内四面封闭,走道还有两端可以进退移动。 九州冥魔的剑插在腰带上,绝对无法刹那间拔出,他应该抓住机会,毫不迟疑行致命一击。可是,他却失去发剑抢攻的勇气。 九州冥魔从头罩眼孔内,透出的阴森目光太可怕,根本就是吃人魔鬼的眼睛,外形也有吓死人的魔力,背着手冷森森地盯着他,勾销了他抢攻的勇气。 更令他害怕的是,九州冥魔背着手,竟然徐徐向他移步逼近,向他锋利的剑尖逼近。一个大白痴,也不会向剑尖靠近。 “站住!”他向后退,心虚地大叫:“不要欺……欺人太……甚……” “混蛋!谁欺你大甚啦?”九州冥魔的嗓门高一倍,按理他的爪牙应该可以闻声赶来救应了:“你带了不少爪牙,在江湖扬言找我讨债,是你找我,我找你岂不顺了你的意?出剑呀!你这混蛋!” 剑光迸射,他在九州冥魔的驱使下出剑了。 九州冥魔身形后仰,像在使铁板桥身法避招,配合他出剑的速度后仰,像是事先演练的,剑进身退,套招极为圆熟契合。 同一瞬间,九州冥魔的右大袖内,以令人目力难及的奇速,吐出一段捆仙绳,奇准地缠住了他的右小臂,无可抗拒的拉力传抵内腑,手臂像是失去知觉了,身形立即飞翻而起。 “砰匍”一声大震,他被摔飞翻倒,背臀着地手脚朝天,只感到天族地转,不知天地何在。灵飞宝剑抛出三丈外,滚落在走道的右方折向处。 折向处踱出碧瑶姑娘,顺手拾起剑。 “这是女性使用的剑嘛,正好,我喜欢,剑正式易主。”碧瑶倒垂着剑,退走一闪不见。 他禁受得起重摔,奋身一滚跃起。 铁拳光临,故事重演。上次他赤条条跳下床,被打得天昏地黑。这次也是刚跳起,左颊便“砰”一声挨了一记重拳,接着右颊又挨了一下,眼前星斗满天,口角溢血,一双手急抬保护头面,小腹又被靴尖吻上了。 “嗷……”他厉叫,上体前俯脚下大乱。 拳打掌劈急如暴雨,完全是粗俗的手法重击,砰然大震中,他再次倒下了。 “你永远学不乖。”九州冥魔踢了他一脚:“起来,想躺在地上做老太爷等人扶你?” “你……你……”刚双手撑起上身,下颚便挨了一脚,重新翻倒像没有骨头的肉架,神智开始晕沉沉。 “不……不要打他了……” 倚坐在壁根下的三太岁,用抖索失腔的声音叫。 “我……我给你拚……了……”他昏昏沉沉挣扎欲起,口中仍然逞强。 九州冥魔左手扣住他的右肩,五指如钩深入肉中,把他猛地抱起,右拳动了。 “放……我一马……”他终于清醒了,拚不得。 “我一定要毙了你永除后患。”九州冥魔一拳捣在他的丹田穴上:“免得你日后再带了狐群狗党大贼小贼,在江湖夸口扬言找我讨债。” “我……发誓不……不再找你。” “再说,我也想通了,对付你这种作恶多端的人不能太仁慈,不能认为没目击你的罪行便手软,必须把你们毙了,以免日后你们戕害无辜。杀掉你,淮河那条河,今后一定少死一些人,虽说不会从此天下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你……” “我多年没……没杀人了……” “你教唆爪牙杀还不是一样?” “我发誓今后……” “今后你想杀也没有杀的能力了,淮河将有人取代你的地位。” “放……我一马……” “好,放你一马。”九州冥魔夺了他的剑鞘,把他推倒:“也许取代你的人,比你坏十倍,不如留着你撑门面。你记住,日后你如果再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就算你躲在阎王爷的裤裆里,我也会把你揪出来打烂你的狗脑袋。明天给我滚!永远不要再找我,不然……哼!” 好不容易等到眼前清明,九州冥魔早就不见了。 通向黄家大宅的小街渺无人迹,偶或传出两三声犬吠,家犬都关在屋子里,不会望影狂吠。 “徐姐,你不能进去。”碧瑶拉住神针织女的手:“行刺暗算,你驾轻就熟收放自如;入室偷袭,你的胜算不会超出一成。” “可是……”神针织女叹了一口气:“那畜生如果一口气快马加鞭逃到颖州,进入他的地盘……” “他逃不了,信任杨二哥好吗?他一定可以制造机会,让你能公平地杀死他。” “这……好!我不进去。” “这我就放心了。你……” “你怎么啦?” “你是不是很喜欢杨二哥?”碧瑶放了神针织女的手,说出心中久已蕴藏的话。 “在顺德我就喜欢他,而且……而且……但我已经发现,他不喜欢我这种工于心计,野心不小的女人。你不要把他和毒娘子女皇蜂鬼混的事放在心上,这是以浪人自命的男人,极为正常的现象。一旦他找到真正喜爱的女人,便会找到感情的寄托。” “你说这些……” “你,就是他感情的寄托。抓牢他,信任他。” “我从小就信任他,甚至依赖他……” “那就好。”神针织女举步:“我们在外面等。那畜生一日不死,我一日难安,心惊胆跳。他如果重临顺德,我的家毁定了。” 在危难中,智慧和经验,可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决定生死存亡。 四海牛郎武功出类拔萃,雄心勃勃志比天高,这表示他的聪明才智,必定高人一等。一个大笨蛋,绝不可能练成傲世的武功。 五载行道江湖打根基扬名立万,与牛鬼蛇神打交道,身经百战罕逢敌手,格斗的经验丰富,江湖经验更是他成功的保证。 手一触倒下的人,看清这人的穿着打扮,便悚然而惊,暗叫不妙,绝不是杨明或九州冥魔。 他不挺身站起,反而仆倒在那人身上,甚至抓住了嵌在人体内的牛角铛,猛地奋身急滚。 果然不错,间不容发地躲过在上空幻现的人狠狠一踹,保住了脑袋。被踹中脑袋虽不至于被踹破,但必定昏眩伤及脑部。 他不该妄图扭身掷出牛角铛的,铛沾满了鲜血,仓卒间也无法抓牢,更难立即发劲掷出,也滑溜溜地用不上劲,刚抬起手,剑光如天雷下劈。 “当”一声暴震,砍中牛角挡火星飞溅,铛跳飞丈外,他的左手五指鲜血迸流。 当机立断,保命要紧,连滚两匝猛地手脚并用向廊下一窜,“砰”一声撞毁了房门,入房便拍熄了灯火。 要闯入内有高手的黑暗房间,真需有超人的胆气。 各处及时传出呐喊声,爪牙们被惊醒了。 五行有救,没有人闯进来。 滚动时他已看清了,砍他一剑的人是九州冥魔。 爪牙们涌到,他也鼓起勇气抢出。 被牛角铛杀死的人,是他的八金刚之一。 “我与你誓不两立。”他向黑暗的夜空挥剑厉叫:“天生我四海牛郎,就不该生你。” 发誓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极端憎恨诅咒发誓是人之常情,能否应誓却是未知数。 他愤怒中向天发誓,其实隐藏心底的隐忧,却无情地浮上心头,恐惧的阴影罩住了他。 多次生死相搏,九州冥魔都是胜家。 他所恃的是爪牙众多,而现在……现在已是爪牙星散,连亲信也陆续背弃他,距众叛亲离的地步已是不远,他凭什么不两立? 他需要担心的,该是九州冥魔育不肯放过他。 淮阳楼是北关第一座酒楼,三间门面都有楼,各式各样的酒客,都有专门招待的食厅,以免贩夫走卒误闯名豪仕绅的筵席。 楼上的雅座酒客并不多,城内的豪绅不会出北关上酒楼,往来的旅客中,仕绅的数量也有限。近午时分,楼上雅座更是不见客踪。 追魂魔剑侯二爷带了两位随从,神箫秀土也偕两名亲信同行,六个人成了雅座的稀有酒客。 “应该不等天亮,就快马加鞭,出其不意远走高飞的,追的人绝对来不及跟来。”神箫秀士神情有点沮丧:“非要等颖州赶来的人策应才肯离开,实在不是聪明的事。我留在颖州的人赶来也派不上用场,找不出一个敢和九州冥魔一拚的人才。” “你在这里还有几个人呀!”追魂魔剑也显得心事重重,有点食不下咽的不安神情流露:“我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我好后侮,真该在桃山驿立即带了人离开的,鬼使神差慢了一步,结果……罢了” “你现在离开返回光州,还来得及呀!” “我做不出这种事。”追魂魔剑叹了一口气:“目前是社主最困难的时刻,我岂能弃之不顾自求多福?在桃山驿离开,他那时仍有雄厚的实力。至于你……” “我想离开力不从心,我的人所剩无几。这里的人,天一亮就几乎跑了个精光大吉,返回颖州,那边的人可能已知道这里的覆没消息,也可能一哄而散了,只有跟着他碰运气。九州冥魔如果紧蹑不舍,咱们成为丧家之犬已成定局。他娘的,我恐怕过不了关。” “你是地头蛇,可以找个洞躲起来。九州冥魔铁定会找你的,你冒充他已经犯了忌。再说……” “罢了,侯二爷,不要再说了,再说咱们就活不下去啦!侯二爷,我认为这恶魔已经和杨小狗联手了,所以同时在七柳冈出现,你认为是否有此可能?” “当然有此可能,他两人几次同时出现有目共睹,虽然不曾并肩出现,至少双方有默契存在。” “如果杨小狗也跟来了……” “九州冥魔既然跟来了,就表示杨小狗也将跟来。” “乌鸦嘴。”神箫秀士打一冷颤:“这小狗比九州冥魔更难缠,如果跟来……” “哈哈!我不是来了吗?”楼口出现杨明和碧瑶:“我会驱使耳报神,所以知道你们在这里说我的长短。放心吧!我不会介意的。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即使是圣贤,也会批评异端的不是。诸位精神大好,想必恢复元气了,可喜可贺。” 两人在邻桌落坐,不理会六双怒目相向的怪眼。碧瑶更是泰然自若,细声细语吩咐跟来的店伙点菜。大庭广众间不宜吵嘴打架,他们都是有身分地位的人。 “阁下,你追得太远了吧?”神箫秀士一拍桌子,毫无秀士的风度。 “我该追呀!正打算追到颖州去讨债。”杨明一脸邪笑:“你这位九州会主,卑鄙地谋害我这诚心投奔你的人。我的女人女皇蜂,仍在颖州养伤,我不追去,债务岂不永无着落? 反正你到家,我也会到,不见不散,解决方休。你不会赖债吧?我不鼓励赖债有理。” “我发现有人要撒野了。”碧瑶拍拍腰间的灵飞宝剑,凤目狠盯着追魂魔剑:“我这初闯江湖的小晚辈,在酒楼撒野不会有人责备我的。你们该放聪明些,设法不要激起我拔剑争取成名机会的念头。” 她这一拍剑,吸引了所有的月光。飞虎的灵飞剑,属于宝剑级的轻剑,飞虎仗以成名,在腾跃搏击中,人与剑浑然合一,轻功佳的人有这把剑如虎添翼,所以绰号叫飞虎。在江湖走动的高手名宿,对这把灵飞剑颇为熟悉。现在这把剑出现在碧瑶身上,双方本来已是仇敌,剑是如何易主的?绝不会是飞虎心甘情愿奉送的。 追魂魔剑是名号响亮的高手名宿,在大庭广众间与一个初出道的小姑娘挺剑而斗,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也有理说不清。就算获胜了,也毫无光彩可言;败了,可就灾情惨重,贻笑江湖。 碧瑶这把剑,几乎已可取代飞虎的名头了,不必争取成名的机会,她已经成名了。 “飞虎呢?”追魂魔剑居然提出不上道的蠢问题。 “你可以去找他问呀!”碧瑶的回答也不上道,不知道人在何处,怎么问? “南下凤阳。”杨明接过店伙送上桌的酒壶,自个儿斟酒:“回淮河保护他的地底银库啦!九州冥魔可能再去勒索他,所以跑得飞快。九州会主,你必须特别小心保护自己的命,因为你没存有多少金银,不可能有金银买命破财消灾。” “你这话有何用意?” “九州冥魔一定会向你兴师问罪,你绝对跑不了。那恶魔杀人的兴趣不高,勒索豪强恶霸兴趣浓厚。你穷,丢下进油坊也榨不出半星油水,只好把命抵偿啦!” “冒充九州冥魔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得费神向那恶魔解释了,也许他会明白奉命行事的意义。 呵呵!我不管你和那恶魔的纠纷,只过问自己的事。项姑娘当然有理由找你,她项家的一些亲友,被你们下毒手谋杀,她必须找你们这些谋杀犯讨公道。反正所有的事你们都是债务人。必须与我们这些债权人打交道,结果如何,目下言之过早,要不多久,便可分晓。诸位,敬你们一杯,祝你们逃债成功,前途无亮;光亮的亮。我先干为敬。” “杨老弟,俗语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迫魂魔剑拒绝举杯,隔桌用无可奈何的口吻说:“咱们承认失败,从此不踏入徐州一步,捐弃前嫌,做南北的好亲邻。贵方的人,可任意在宿州活动受到尊重,尊意若何?” “狗屁!”杨明脸一沉,不怒而威。“我如果带人到光州,把你在光州的基业挖掉大半,然后说声冤家宜解不宜结,拍拍腿走人,你会怎样?” “你在说不可能的事,哼!” “是吗?我正在做不可能的事。你无法阻止我到汝宁光州讨债,更不可能丢掉光州的基业躲起来避祸逃灾。我是一定会去的,你等着好了。宰不了你百十个爪牙,算我栽了。” “你……” “我不鼓励杀人,并不表示我绝不杀人。”杨明虎目中冷电四射,杀气直透华盖:“对付某些人,唯一可做的事是以杀止杀。 从现在起,我不再使用双怀杖,弄一把剑,见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杀光你们这些混蛋,天下虽不至于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你给我小心了,最好别让我在市镇以外的地方碰上你。” “飞虎那些淮河好汉非常幸运,冷面佛母那些天府女强盗也幸运。”碧瑶也乘机恫吓: “杨明兄那时没动杀机,所以他们保住了性命。现在,你们终于引起他的杀机,你们是否幸运,最好赶快向老天爷祷告。但我怀疑,老天爷是否肯大发慈悲,庇护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谋杀犯,我看靠不住。” “可不一定哦!”杨明冷笑:“老天爷最自私,欺善伯恶,会袒护穷凶极恶的人,对好人则加倍迫害。这些恶人在祷告时,只要多烧香多献供品,三牲丰盛,再多烧些金银冥纸,老天爷可能接受他们的请求,平安地逃出我的剑下。” “阁下,你到底想怎样?”追魂魔剑心底生寒,被杨明的气势压得气沮声沉。 “各尽所能,全力相搏;血债血偿,死绝方休。”杨明一字一吐,声如洪钟。 等于是宣示决心;不容怀疑。 “咱们退出宿州。”追魂魔剑咬牙说。 “那不关我的事,宿州也不是我的。” “我放弃颖州的基业。”神箫秀土也提出让步条件。 “也与我无关。” “咱们……”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别打扰我的酒兴。”杨明接过碧瑶递来的一杯酒:“酒是英雄财是胆;即将挥刀舞剑决定生死存亡,我得多喝两杯壮胆,下一餐是否有命喝,恐怕连阎王爷也不知道。 唔!好酒,真正的徐沛一锅头。” “阁下,我们愿意和解,有何条件,开出价码来。”追魂魔剑极不情愿地咬牙说。 “算了吧!阁下做不了主。” “我是振武社第二号人物。” “四海牛郎不可能授权你丧权辱社。” “我……我有权做主,他会权衡利害……” “如果他真的有见识权衡利害,有气量表示和解诚意,肯赔偿死亡家属的损失,叫他自己来和我谈。”杨明口气一松:“午正,就在这里。还有半个时辰,你们还来得及通知他。” “好,我把话带到。” “侯二爷,听得进逆耳忠言吗?” “老夫不是刚愎自用的人。” “他不会答应的。” “这……” “他会蛮干到底,因为他没有赔偿损失的能力。同时,影响他日后的前程。在顺德,他的人死光了才肯撤走。现在,他身边仍然有人可用。” “我会明白地说明利害。” “那是浪费时间。他会利用你们做孤注一掷,作垂死的挣扎。阁下,离开他,让他感到事不可为,他就会冷静地为日后做打算了。” “抱歉,侯某不是人间贱丈夫,不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做出不仁不义舍弃他的绝事。” “我也不会舍弃他。”神箫秀土也表明态度:“咱们曾经歃血为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目下他需要协力同心度过难关,我会毫不迟疑与他生死与共。” “咱们走,午正见。”追魂魔剑推凳而起。 目送六人下楼,杨明摇摇头苦笑。 “离间计落空,这两位仁兄倒有骨气,可敬。”他向碧瑶说:“看来,非大开杀戒不可了。” “擒贼擒王,应该还有出其不意毙了那头牛的机会,我们并不急。”碧瑶的看法却乐观,并不希望杨明大开杀戒。 “恐怕很难,他的爪牙仍多,防范更严,不杀绝难接近他。 昨晚要不是他们疲劳过度,想找到他不是易事。昨晚真可惜,失败在我临时分心。” “临时分心?”碧瑶惑然。 “我一直就认为他的外门兵刃牛角铛可怕,心里有所顾忌。 他穿了甲,也影响我攻击的心态。看到他居然拔回铛,我便平空生出毁铛的反应,临时改变心意,剑上的劲道不能及时转移,没能把铛击毁,真可怕。如果不击铛,那一剑直攻五官,成功的机会极浓。也许,这混蛋命不该绝。” “原来如此。明哥,你光说我,你也不见得聪明。”碧瑶调侃他。 “怎么说?” “那个牛角铛,别人使用威力有限,铛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刀剑不会杀人,是人用刀剑杀人。俗话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把那头牛宰了,铛自然不足为奇,对不对?” “呵呵!也不能怪我一时糊涂呀!在那电光石火似的俄顷间,心一动便自然反应。下次,我再让他全力施展,连人带铛全毁了,早些结束和你下南京,去找太爷霍然攀交情把酒论英雄。这里的事,拖得太久了。” “要是那头牛答应你的条件……” “绝不可能。” “怎么说?” “四川女匪说得一清二楚,他快要囊空如洗啦!一千两银子赔一条命不算多吧?他拿得出几万两银子吗?再说,声誉扫地,爪牙四散,他还有险再称霸江湖?他宁可死掉。” 一个在权势颠峰倒下的枭雄,爬起来东山再起的机会并不多。一旦没有屡败屡战的勇气和本钱,屡战一千次仍然是屡败。 杨明和碧瑶在酒楼等,可想而知必定浪费时间。 倚窗下望,眼睁睁看到下面的大街,四海牛郎带了八名随从,大摇大摆像在逛街,神气地进了北门,可能是进城看风景去也。 宿州城内没有风景,只有北城墙的扶疏亭,可能只有神箫秀士有兴趣欣赏。秀士读了不少书,当然有兴趣看着苏轼所留下的那块诗竹刻石。 在城内逗留不走,岂奈我何? 杨明却不认为他们是进城看风景,也不认为他们逗留在城内避祸逃灾,立即下楼返回客店,然后从店后溜走,从小巷悄然绕墙外小径,快步奔向西关。 半途,神针织女赶上了他俩。 通向领州的官道,宽度比大官道小一倍,但仍是笔直的大道,两旁行道树浓荫蔽天,徒步的旅客少受日晒之苦。旅客比大官道少十倍。走了老半天,可能碰不上一群旅客;旅客通常成群结队同行,相互照顾减少意外发生。 十里亭西面有一座土冈,官道贯冈而过,冈上草木葱笼,中间溪流一线,下游汇入北门外的北运粮河。 申牌左右,从西面来的旅客开始增加,再一个时辰,便可抵达州城投宿。 路北的小坡顶端,生长着三株牛腰粗的参天而起大白杨,风一吹,巨大的树叶一阵劈啪响。树上有个喜鹊窝,四五只喜鹊、聒噪得令人心烦。 杨明和碧瑶倚坐在树下,鹊噪声并没引起他俩心烦,已经相倚相偎坐靠在树下,假寐了一个多时辰,早已养足精神,把带来的食物吃光,现在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待,等待。 等待必须有耐心,他俩的耐心超人一等。 等待某件事发生,固然靠见识与经验估料是否正确,也得靠运气。人毕竟不可能未卜先知,对方的见识与经验主控了行动意念。如果双方都是神机妙算的人才,运气便显得重要了。瞎猫碰上死老鼠,就是全靠运气。 碧瑶自从与杨明发生亲密接触后,把杨明看成禁脔,会用心计阻止他和小莹或神针织女接近。她曾经目击杨明和毒娘子亲热,自己也情不自禁,不断品尝激情带来的欢愉。把神针织女支走,以免打扰她和杨明单独相处时的快乐。 似乎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冈下里外的官道情景,被白杨外围的杂树所挡住,但仍可透过枝叶梢头的缝隙,隐约看到官道前后的景物,有车马经过,老远便可看到。 她躺在杨明身侧,以杨明的腿作枕,用摘来的草叶,细心地编织一只草蜢。 “他们真会来吗?”她突然抬起脸问。 “很难说。”杨明伸手轻抚她的秀发、脸颊:“斗智斗力,看双方的神通,正反各方机会均等。所以我们在赌运气,赌他们采用我们估计的行动。如果我所料不差,我们赢的机会该占七八成。” “那可不一定哪!已经是申牌末啦!要来,应该早就来了。” “笨哦!” “我又怎么笨啦?”她伸手拧了杨明的嘴一把,笑容居然流露几分妩媚。 “到了这里天快黑了,即使有人埋伏,只要能四面一散,利用夜色脱逃,埋伏的人怎么追?追谁?天不黑,盯牢主要目标追,能飞上天去?” “唔!说得也是,算你聪明,但必须看到人才算数。如果他们不来,躲到城里住上十天半月,我们怎办?” “不可能,我们有的是时间,他们少的就是时间,必须尽快脱离危险区,在宿州他们没有保障,还不是他们能完全控制的地盘。白天是安全的,夜间他们睡不安枕。定下心吧!等不等得到我们不介意。” “我只希望早些解决,和你携手直奔南京逍遥。为了杀人死缠不休,实在不是惬意的事。明哥,看到毒娘子你……” “你提她干什么?作怪。” “她曾经是你的女人,我怕她呀……” 杨明将她拖起,吻住她的小嘴,禁止她说话,一阵激情的浪潮淹没了她。 姑娘们一旦感情有了寄托,便有宣告主权的心态表现。她的确有点怕毒娘子,尤其是在知道杨明不会向毒娘子下毒手之后,深怕杨明重燃爱火接受毒娘子,因此恐惧感一直挥之不去。 她有自知之明,一个豆寇年华的黄毛丫头哪能与毒娘子女皇蜂一类浪漫的成熟女人比? 至少,连她自己也感到瘦竹竿似的身材,的确没有女人味。她的心目中,毒娘子的胴体,每一寸都是女人,因为她曾经目击。 对女人的事,她所知有限,近乎懵然无知,连她母亲也不会把忌讳教导她。在那个世代,女人十之八九,在结婚之后许久,才知道什么叫女人。 很可能她以为在和杨明多亲近之后,便会成长为体姿姣好的女人,亲吻与爱抚,便可让她发育成可爱的女人。当然,她并不知道男人喜爱的是那种女人。 “我绝不允许她缠你。”她扭身将杨明扑倒,娇喘吁吁含含糊糊地说:“你是…… 我……的,明……哥。 烈日炎炎,树下却是旖妮的春天。 蹄声如雷,十八匹健马扬起滚滚尘埃。 不像是赶长途,倒像是骑军冲锋,号角长鸣,健马飞腾冲刺。 普通的健马,可以冲十里左右。 十里亭一过,锐气耗得差不多了,速度渐慢,但仍然有继续奔驰的精力。 十八匹马分为两路,骑士们伏鞍扬鞭,可能早有打算,一旦坐骑支持不住,便毅然丢弃,务必快速远离,后面追的人一定来不及追赶,牺牲马以争时间。 两里、一里……进入土冈区。 斜阳西沉,官道上行旅绝迹,健马正好放蹄飞驰。 “依啊……”前面长啸声震天,悠长洪泽,真有震聋起聩的威力,入耳令人感到耳中轰鸣。 健马速度渐减,骑士们坐正了身形。 前面里余,两人两骑堵在路中,骑士一高一矮,隐约可分辨系在背上高出右肩尺余的剑把。 “啊……”长啸声再起,更为震耳,更为吃惊。 十八匹健马续进小驰,骑士们开始整理所佩的兵刃,盛在鞍袋中的重兵刃,已取出绰在手中,一面小驰,一面完成战备。 “杨小狗……”终于有人看清杨明的面貌了。 “怎么可……能……”领先的四海牛郎,神经质地脱口大叫。 已接近至七八十步内,看得真切。 杨明不但背上有剑,鞍前更置有盛六根镖枪的枪囊。 “必须冲,长上。”夷陵双凶的飞豹孙陵急叫:“咱们掩护你,走脱一个算一个。” “来日方长。”追魂魔剑语重心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社主,从左面越野脱身,颖州见。” 健马再次腾跃,追魂魔剑扬剑前冲。 第二匹马跟上,第三匹也衔尾冲出。 长笑震天。第一支镖枪像雷电横空,贯入追魂魔剑的坐骑胸口,马仍向前飞驰。 追魂魔剑飞跃下马,第二匹健马恰好冲到,一掌拍在马颈侧,身形再斜起甩飞,几乎被第二匹马踹倒。 一阵大乱,马倒人飞,尘埃飞扬中,传出被踹者的惊心动魄惨号。 倒了六匹马,有四个人再也起不来了,人与马撞倒成一团,根本没有躲闪回避的机会。 追魂魔剑最幸运,毫发未伤。 “哈哈哈哈……”狂笑震天中,杨明高举长剑领先冲出。健马脚力足,奔驰的气势,比骑士们的疲马强三倍。 十二匹疲马向两侧冲入树林,四散而逃。 杨明与碧瑶双骑并进,驰入路右的树林,盯牢四海牛郎三个人,衔尾紧跟排枝而进。 这一带树林是采樵区,丈余高以下的树枝皆加以砍除,野草藤蔓稀疏,健马可以穿越过去。 三匹坐骑已失去冲力,口吐白沫精力将竭,如不停下来放血,不久可能一蹶不起了。 杨明并不急于赶上,从右面迫近,有计划地逼对方的三匹马,往他所预定的方向走。 碧瑶的马在最外侧,保持二十步外距离的安全区。 杨明愈追愈困惑,心中疑云大起。四海牛郎像是神经不正常,只顾策马逃命,完全没有反击的举动出现。 这期间,四海牛郎有太多的机会,用牛角铛飞射攻击,即使伤不了他,也会击毙他的坐骑。没有坐骑,怎么追? 可是,始终没看到牛角铛飞出。 像牧羊犬驱赶羊群,四海牛郎的三匹马被有效地驱向预期的方向。 其他的骑士,已经不知逃往何处去了。丢了坐骑的追魂魔剑,也不知位于何处。 “伊呀……”他堵住了右前方,健马不住左奔右驰,发出威吓性的吆喝,剑遥指着领先窜走的神箫秀土,然后是一连串的怪啸,把三匹马逼得向左前方奔出。 碧瑶也间歇地发出娇啸声,增加恫吓的威力。 他俩尽可冲上攻击的,但却无意接近在马上搏斗。在马上攻击,牛角挡的危险性增加三倍,人在马上闪避困难,伤不了人一定可以伤马。 追魂魔剑在桃山驿,虽然对四海牛郎做强盗的计划不满,有意带了自己的人束装辞别返回光州,却被九州冥魔夜袭所耽误未克成行。 此后,便没有机会分道扬镳了。但他仍然对四海牛郎忠心耿耿,不做临危相弃不仁不义勾当。 现在,这位光州大豪绝望了。 他仍不放弃,循狂笑声与长啸声传来处,不顾一切飞赶,脚下俐落,比疲马穿林的速度更快些。 啸声渐近,他却失声长叹。 也许,他觉得多他一个人,仍然力不可回天,他根本不是杨明的敌手,赶上去,他能挽得回危局? 前面是一处平坡,也是一处百十亩大的林空地带,荒草及腰,视野广阔。 西天已出现晚霞,即将红日西沉。 “太阳老爷,快沉下去吧!”他惨然低呼。 天一黑,就五行有救了蓦地,他骇然转身,剑完成攻击的准备。他的剑术撼震江湖,号称追魂魔剑。 “是你!”他惊骇的神情消失了,恢复傲世的大家面孔,脸上有自信的神情流露。 “不该是我吗?”树后踱出的神针织女冷冷地问。 神针织女追蹑四海牛郎途经光州,几乎被这位大家打入九幽地狱,除了行刺暗杀为技巧可圈可点之外,这位大豪哪将她放眼下? “老夫应该想得到有你一份。”他不得不承认事实:“老夫只好杀死你,在光州你本来就该死的。” “是吗?” “一定。”他肯定地说。 “证明给我看。” “老夫正有此意。”他猛地挥剑疾上。 星芒一闪,再闪,三闪。 “冲上来,老狗。” “呕!老……夫……”他上身一挺,马步再近,再浑身一震,再叫了一声,砰然倒地。 右肋下,共中了三枚无影神针。 四寸针皆完全没人内腑,一枚针就够了。 右面林缘啸声传到,有健马冲入草坪。 她发出一声娇啸,绕林内缘急窜。 坐骑冲入草坪,杨明从侧方突然策马欺近。 “下马!”他大吼:“接飞刀!” 神箫秀士猛地勒缰,糟了,坐骑本已力竭,一勒缰,健马终于屈蹄踣倒。 神箫秀士及时跳落,扬剑戒备。 没有飞刀射来,马并非被飞刀射倒的。 杨明的马,已绕出盯住了四海牛郎,左手举起一把品质不佳的八寸断刃飞刀。 “接飞刀!”杨明再次大喝。 四海牛郎气色不佳,但仍有精力应付搏斗,马上急扭虎腰,右手的缰绳一抖,奇准地将飞射脸部的急旋飞刀,震飞出丈外,缰绳也断了一段。 疲马受惊乱蹦,四海牛郎惊叫一声向下滚落。 刚爬起,这位江湖未来霸主心中一凉。杨明就站在身旁,剑点在他的大嘴前,目光落在他握住牛角铛的左手上。 “原来如此,昨晚你握铛的手受了伤。”杨明向后退,在丈外收剑入鞘:“现在,没有我的事了。” 四海牛郎的左手,用伤巾缠住整个手掌,大拇指另外加缠,勉强可以握住牛角铛,想用来攻击,威力有限得很,只能唬人而已。 “混蛋!你是什么意思?”他厉声问。 “你看。”杨明向他身后一指。 猛回头,神针织女正一脸寒霜款步出林。 “你我的事未了。”他厉叫,挺剑踉跄前冲。 杨明一跃三丈,到了碧瑶身旁。 碧瑶的灵飞剑,点在神萧箫士的咽喉下。 另一名金刚,正在不远处草丛中作垂死的挣扎,是被碧瑶杀死的。 “饶了他。”杨明高叫。“他还算一条好汉,忠心耿耿,杀之不祥。” 碧瑶顺从地向后退,收剑入鞘奔向杨明,挽了杨明的手缓步离去,脸上绽放着可爱的笑容。 “到南京?”她几乎要偎人杨明怀中了。 “你爹给你带了多少银子?”杨明举步维艰,半抱半挽一步一停顿。 “问这干什么?” “看你买得了什么珍饰做嫁妆呀?好的珍饰很贵呢!” “你是说,我要嫁给你?” “你愿意吗?” “不……愿……意……等。”她把娇媚的嗓音拖得长长地:“娶我要快……” “我要吻我的新娘。” “嗯……” “穿了那么重的护甲,你累不累呀?”神针织女轻拂着剑,左手转动着一枚四寸无影神针:“脱掉吧!顺便脱我的衣裙。你两眼无神,怎么看不到往昔充满情欲狂乱的眼神了?” “我仍然想你,仍然想撕掉你的衣裙。”四海牛郎凶狠地说:“总有一天,我要你跪着求我要你。牛郎配织女,这是命定了的。” 虎死不倒威,他仍然有霸主的气势。但他知道,今天恐怕过不了关。 杨明的雷霆一剑,砍中他的牛角铛,无俦的震撼力,震得他的手掌走了样,肌肉震裂如同,五指骨裂筋张,整个手掌肿得像南瓜,动一动痛彻心脾,哪能动手拼搏?抓住牛角铛想吓唬人,结果,绵绵无尽的痛楚,痛得他直冒冷汗,气色哪能好? “我有点佩服你了,临死还不忘强占女人,保持强悍男人的本色。可惜我不是愿受凌辱的女人,更不愿我的亲友任你奴役。 我喜欢的是杨明那种男人,喜欢受到男人保护和喜爱。他认为你还算一条好汉,所以不忍杀你。” “他……” “他就是那个杨敏,也就是九州冥魔。” “什么?他……他他……” “他不屑杀你,我杀。不杀死你,我顺德徐家的人,天天会做恶梦。” “你吹起牛来了。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做我的女人,要你老爹替我……呃……” 无影神针在侧方看,可看到一丝芒影。在前面看,目力最佳的人,也只能看到一小星微光。 他已经看不到一星微光,看到了他也无法躲闪。 第一星微光没入他的结喉穴,第二枚贵人眉心两寸,第三枚再贯咽喉。 “我不怕你了。”神针织女掉头便走:“恶梦也醒了。” “砰!”他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