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闹山岭》 第1章 四月江南,山明水秀. 从山坡的南面遥遥走来两人,身着长袍,背悬长剑.一个瘦高,三十来岁年纪,长的颇为英俊.另一人年岁稍长,满面和善之色.二人指点山水,信步走来,却是一眨眼就走过了山头,显然轻功均是甚高.只听那瘦高之人说道,“师兄,你肯定那徐老三是躲向前面的镇上?” 那师兄道,“应当不会错.徐三被咱们俩一路追来,连气也没喘的上一口,自是方寸已乱.过了前面的镇子,再过两座山,就有他们魔教的分坛了.我猜他一定要无论如何先到了分坛再说.” 那师弟点头称是,“师兄所言甚是,只是这回可不能让他再跑了.要是让他到了魔教分坛,可就有些麻烦了.这徐三在魔教里也不是号棘手人物,竟让咱们师兄弟俩追了半个月还没追到,魔教难道真是这班厉害?”说罢眉头微蹙,面有忧色.那师兄却道,“徐三武功虽然不强,但素以轻功著称,兼善易容,确是个扎手的角色,师弟不可自堕了士气.”语气一转,又道,“其实魔教武功既高,又善使毒易容,无所不为.我们却总以正教自居,不屑以学这些下三滥的东西.难怪近日与魔教相较,渐落下风.” 那师弟亦叹气道,“何况咱们五岳剑派,互有嫌悉,根本做不到真正的联理同枝,其实莫说五岳剑派了,就连咱华山派内,一个剑宗气宗就搅个没完.师兄,我一直和你甚是投缘,这才跟你说这些.前些日子有些剑宗的师兄还怪我跟你太亲近了呢.” 那师兄一直面带微笑,听到此处脸色也开始沉了下来.“我又何常不知?其实我说呢,大家都是一派,何必硬分成剑宗气宗?我师傅他老人家火气大,我劝过他几次,他反骂我不务本,耽搁了修气.闹的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师弟道,“总想着要象咱们俩这样的多一些,才能好了.但我看师兄弟们大多歧见甚深,恐怕越闹还会越厉害,你瞧历年的比武趋势就知道.” 那师兄眉头深索,喃喃道,“但愿你我兄弟不要有一天同室操戈才好.” 那师弟又长叹了一口气,却不再说什么,俩人快步朝前走去.原来这二人正是华山剑派的两名高手,江湖上人称“紫金剑”的叶清查和“风云雷电”中的赵清雷.华山剑派,自十八代以前的武林奇侠“一剑天下”李歌泣开宗立派以来,江湖上一直以剑法迅捷奇幻著称,是数一数二的大宗派.更在数代前与嵩山,衡山,泰山,恒山四大剑派并称中原五岳剑派,发誓联理同枝,互相照应.五岳剑派因此声势大震,虽然还比不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武当,但亦不遑多让.而到了五代前华山派的掌门“震中州”林玄子惊才绝艳,不但三十六路“回风剑”练的出神入化,更因另有奇遇而得内功精要,将华山派的内功“紫霞神功”加以发扬光大,在十年一届的五岳剑派大会上一剑镇住群雄,共推为海内第一剑.自此华山派如日中天,在五派中渐成领袖之势.时至今日,已将五岳派盟主之称号保持了十二届.谁知就是因为林玄子的内功太强,一手无坚不摧的气功剑法,到了他的徒孙一代,门下却开始有了分歧.适时的掌门人孙之展主张华山派向以剑法著称,但他的师弟李之华却以为因当以修气为本,只有以深厚的内功为本,剑法才能得心应手.两人俱是心高气傲,互不服输,遂在教导第子时亦暗中较劲,一人教导第子重修气,一人教导第子重剑法.堂堂的一个华山派至此竟成两宗.但华山派内虽渐成两宗对立之势,但对外时门人却甚是团结,毫不透露门内之争.而更因剑宗气宗各自苦修本宗绝技,深恐被同门压过,成为华山旁支,那三十六路“回风剑”和“紫霞神功”已被练的出神入化,远超当年林玄子的境界.否则五岳剑派藏龙卧虎,才人辈出,怎么会被华山派执掌盟主之席长达一百二十年! 唯有近年来两宗分歧日深,故此两人才深深担忧,唯恐华山派一日演出同门相残的惨剧.那面目和善之人,正是当今华山派气宗首徒“紫金剑”叶清查.而那瘦高的侠士却是剑宗的高手,江湖上人称“风云雷电”四侠中的赵清雷.两人虽不属一宗,但平素一向交好,又都是不赞成分宗的少数几人,因此甚是投缘.这一次两人联手追擒魔教的徐天文,一路追到了王家镇上.正说话间,二人来到一片树林.说是树林,不过是王家镇前的一片野地,乱乱的长了不少槐树.时值初春,大树长的正旺.那叶清查道,“师弟,咱们看仔细了,末要叫那徐三躲在林中,又错了过去.” 忽然不远处上方传来一声怪笑,“不必了!咱兄弟在此守候多时了!”只见五丈外的一株老槐树上轻轻落下三人,左首一人正是那被他们师兄弟追踪了半个月之久的徐天文!右边两人却甚是年轻,不过二十来岁年纪,脸上稚气尚未消尽.一人腰悬短棍,一人背缠长棒.二人面貌相若,似是孪生兄弟.二侠大惊之下,身形一闪,背上的长剑已握在手中.叶清查头虽未转,但已凝神将四围打探了一圈.方才沉声问道,“华山叶清查,不敢请问阁下与张乘云,张乘风二位坛主如何称乎?” 江湖上均传魔教中新近出了两个高手,擅使棍棒,武功着实了得,短短几年已从藉藉无名升至江浙一带分坛的坛主.叶清查见来者身携短棍长棒,又从二人落下时的身法来看,知道武功不弱,故此有此一猜.若不是张承云张承风名头太响,想他华山派的高手,也不会一上来就拔剑在手.只是眼前来人实在太过年轻,令人不敢相信就是那威震江湖的两个大魔头.对面来人不禁一惊,心中暗赞二侠眼光利害.那腰悬短棍之人开口道,“不才正是张承云,这是舍第张承风.久仰华山‘紫金剑’和‘风云雷电’之名,却不知为何值意与我教中人为难?在下冒昧,想替徐老三请个情,”原来徐天文逃至此林,适逢他二位坛主下山,大喜过望,意欲在这林中狙杀华山二侠.张承云兄弟却是心高气傲,不屑于在暗中出手.他们虽也知道对手在江湖上名头甚响,但自持武功高强,自出道来罕逢敌手,于是待二侠走近遂现身面对.叶清查,赵清雷二人心中惊讶.眼看面前俩人均不过二十岁年纪,竟确是联挑“黑风八寨”的张氏兄弟.赵清雷心中暗思,那黑风八寨的三,四寨主和总瓢把子霍黑风和自己都有过一面之缘,手上俱为不弱.尤其那霍黑风一身铁布衫横练,也坏在这张氏兄弟手下,看来他二人确有惊人继业.只不知二十来岁年纪,这一身功夫是从何处练来? 叶清查还了一揖,道,“俩位坛主年轻英俊,当是知理之人.这徐三夺人财物,害人性命,且滥杀无辜又没有武功之人,即是贵教亦不所容.撞在我兄弟手里,自不容他胡作非为.还请俩位坛主见谅!” 张承云亦略知徐三所为,只是身为坛主,魔教弟子有难不得不加以维护.当下道,“徐三所为,自有我教中处置.俩位若要管他,先得胜过我兄弟再说!” 叶清查自是不惧,道,“今日有机会讨教一二,幸合如之!” 张承风从背上缓缓拔出长棍,伸指一弹,发出沉闷的金属声,竟是一条实心铜棍.走近两步,却不开口,往场中一立,一个稚气未消的大男孩竟已颇有一派宗师之风.赵清雷一拱手,“师兄,让我先来一场.” 叶清查含笑点头,“好,我也正想见识一下师弟对本门剑法新的心得.” 赵清雷跃入场中,也不客气,剑走中宫,刷的一剑直取敌人面门.正是华山派的绝招“龙行天下”.对方既是魔教高手,所以他一上来就使上了本门绝艺,华山回风剑.张承风哪敢怠慢,铜棍回圈,棍尖击打剑身,同时棍尾点向赵清雷,端的是迅猛以极.铜棍堪堪将要扫到长剑,赵清雷已感觉到一股大力撞来,不待招式使老,长剑方向一转,避开铜棍,剑尖散出千朵亮花,一招“千峰竟秀”仍取攻势.张承风铜棍上扬,又是一招守势.但招势连绵,余意不尽,实是隐伏了不少利害的后招.数招一过,赵清雷剑法使到酣处,一点剑尖在场上尤如风舞灵蛇,耀人眼目.且剑身微颤,隐隐带有风雷之声.十招之中倒有七八招是功势.但张承风一根乌铜棍展开,力大招沉,招法精妙,一时也尽敌的住.再斗了数十招,赵清雷越打越是心惊.他虽剑法纵横,占尽了优势,但偶尔剑身与对手铜棒相交,却知对方内力尚在自己之上.他在华山剑宗师兄弟中剑法虽不算第一,但内力素不让他人,此刻却比不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真不知对方是如何练来.且对手招式亦颇不凡,灵动变化,并不拘于一格.自己“有凤来仪”,“无边落木”等极尽腾挪变化之能事,亦被一一拆解.他知道自己只是占了本门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妙剑法的便宜.眼下虽然不会落败,但两人再各练十年,自己实是胜少负多.谁知张承风心中只有更是惊讶.他兄弟二人自幼服食异果,比常人平添四十年的功力,又因奇缘而得高人指点.他兄弟俱数聪明才智之士,年纪青青就已练成一身惊人本领.自出道来,未遇敌手.唯一年前败在当今魔教教主东方暗江手下,败的心服口服,遂加入魔教,几个月内已窜升至分坛坛主.二人眼高于顶,实是期望有一天能做到魔教两大护法.他对正教剑派一直看不上眼,谁知今日遇到正教高手,剑法竟是如此精妙,交手数十招,自己已是连连遇险.他数次出奇招想挽回劣势,但对手一支长剑闪动,稳稳的占住了优势.时间一长,自己恐怕不敌.但谁也不知道这时候场上最惊讶的还是在一旁观战的叶清查.交战双方虽惊于对手武艺高强,但毕竟大家都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原不是一两百招可以分出胜负.这叶清查,却是看到赵清雷使出本门华山回风剑,心中越看越惊.华山门下既分成剑,气两宗,平时互不相让,平时练武便也不甚交流.因此两宗都在暗中苦练绝技,以期在五年一届的同门大会上扬眉吐气.历届比武,剑宗的剑法每每新意迭出,气宗却也对内功心法有新的理解.论总体实力是剑宗略高,但气宗也时能败中求胜,不至一败涂地.上届比武距今已有三年半,此刻看来剑宗又对本门剑法有了创新.赵清雷使出的每一招叶清查无不滥熟于胸,但象师弟这样的使法却又常比自己高明的多.象那一招“千峰竟秀”,自己只知长剑虚点,运力于剑,哪里象师弟使的这般灵动奔腾,余意不尽?再如那“有凤来仪”,“无边落木”,“苍松迎客”,几招连贯而下,圈转如意,一气呵成,直看得叶清查连连点头,耳目一新.眼看场中张承风渐落下风,张承云素知弟弟之能,心中暗惊.不觉已从腰间拔出短棍,却忽听叶清查一旁笑道,“怎么,张兄亦有意赐教么?” 张承云脸上微微一红,“不敢,正想讨教一二.”说罢跃入场中.叶清查亦拔剑在手,与张承云斗了起来.二人相斗,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张承云使的是一根短木棍,招式反较其弟灵动.反观叶清查,同是一套华山剑法,却使得颇为滞涩.然剑上代有一股极强的磁力,慢慢的已将对手棍法缠住,也随之滞涩起来.须知他乃是华山气宗首徒,实力较之赵清雷而略高.张承云兄弟武功相若,自然敌他不过.是以叶清查一面拆招,一面用眼盯牢了一旁观战的徐天文.这下可吓坏了在一边的徐老三.他原来苦劝二位坛主在暗中偷袭,双方本来武功相仿,若是偷袭必定占先.谁知二坛主心高气傲,明着向二侠挑战,直落到现在双双处于下风.他徐天文武功不济,帮又帮不上忙,逃可却又不敢逃.若是现下放着这二位坛主不顾,虽或能逃得一时性命,但只要是此事一传开,他便有一百一千条命也逃不出魔教之手.想到教中对叛教之惩罚,那真比死了一千次还要可怕.所以他虽然胆战心惊,却也不敢就此转身匿去.急得他眼珠乱转,却偏偏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只好暗自祈求奇迹出现,希望华山派的二人一招失手.但华山剑法实有过人之处.二侠既占先机,更是招招紧逼,不予对手任何机会.再斗数招,只见赵清雷一声清叱,长剑连卷五圈,剑势未尽,反手上挑,直是匪宜所思.张承风大惊之下回棒自保,急切之间招法不免有些使老.赵清雷看得真切,剑刃一侧,沿铜棒一剑劈下!张承风知道若不撤棒,自己的右手也要被切下来.长叹一声,将铜棒向对手撞去,向后一跃两丈,握拳以防对手抢功.赵清雷闪身躲开铜棍,却并不追击.一旁的叶清查,张承云二人这时也到了胜负的关键.二人剑棍相交,正在以内力相拼.张承云适才观斗半晌,原以为华山派剑法纵横,内功却颇有不足.是以一上来就硬碰叶清查的长剑.怎知对手乃华山派气宗首徒,内力深厚,尚在自己之上.一旦发觉,却已来不及,心中暗暗叫苦.正自苦苦支撑,忽见弟弟失手,心中顿时一急,真气运用略有滞涩.高手比武怎容此等疏忽.叶清查脸上紫气一闪,紫霞神功运到第五层,长剑已将张承云手中短棍挑飞! 片刻间二侠双双获胜,二人心意相通,并不追击.须知此时正教,魔教尚未正式翻脸,且张承云张承风兄弟二人为恶不彰,二侠实不愿赶尽杀绝.此行目的在于追杀作恶多端的徐天文,所以二侠的目光向徐天文扫来.正在此刻,忽听旁边嘻嘻几声嘻笑,从徐天文身后转出一个顽童.五六岁年纪,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极是灵活,手中正抱着适才张承云被震飞的短棍.那短棍在张承云手中虽短,在这孩童抱来却几乎有他一人高.他刚才在不远处顽耍,短棍恰好飞至他身边,险些便砸到了他.他认准方向,却是来看热闹的.徐天文此时正被二侠盯的心中发毛,苦思脱身之计.一见此童,抢身一把抓住,举过头顶,高喊道:“谁要是敢过来,咱先杀了这孩子!”那孩童惊叫声中,短棒已抓拿不住,啪嗒一声落在徐天文脚边.徐天文向后挪了两步,在一棵老树下站定,目光却半刻也不敢离开华山二侠身上.只听叶清查怒道,“徐老三,这孩子和我们又非亲非故,拿他来要胁我们有什么用处?快将那孩子放了!”话虽这么说,脚下却不敢挪步.徐天文嘿嘿奸笑道,“咱也知道这.但想你华山派的牛鼻子素来自诩仁慈道德,想来不会为了区区在下而伤了这么一个无辜的孩童吧.” 叶清查怒道,“那你要怎么样?” 徐天文笑道,“若你二人保证三年之内不管徐某人的闲事,华山派高人言出必诺,在下这就放了这孩子.” 叶清查与赵清雷对望一眼,都是甚感为难.二人心思相通,若是徐天文提出今日放他,二人此刻必已允了.惟这三年之约却甚是为难.难到这三年之内他在眼前为非作歹也要由他胡来么?但此童极为可爱,纯属无辜,实不忍犯险一搏.就在二侠沉吟未觉之时,情况又有了变化! 徐天文所在是一株老树之下.那玩童被他单手举起,恰好被举在树叶旁.他人虽幼小,头脑却极为聪明.时值初春,树上倒处是蠕蠕爬动的毛虫.他心中恨透这坏蛋,也不惊慌,悄悄的在枝叶间捉了几条毛虫.他只是个五六岁的孩童,莫说是悄悄的捉,既便是闹的天翻地覆,徐天文的目光也片刻未敢离开华山的二道.那孩童乘之不备,向二道扬了扬手,一把毛虫向徐天文的脸上,脖颈上掷去.他就在徐天文头的上方,这一掷自是掷个正着.徐天文不虞有此,一只毛虫正中眼帘.另有几只落到颈中,还在蠕动.他平时最恶心此类爬虫之类,心中大怒,自然而然的将孩子摔开,去颈中乱抓乱挠.刚一松手,忽然警觉这孩子实是自己的护身法宝,连忙伸手欲抓回孩童,却忽见眼前剑光闪耀.他大惊倒跃开去,定睛一看,赵清雷持剑立在眼前,不怒而威.不远处叶清查却笑嘻嘻的抱着那孩童.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大概也只有一眨眼的功夫.那孩童被徐天文抓在手上,先向二侠扬了扬手.他二人立时警觉,却不知道这玩童要耍什么把戏.张承云,张承风兄弟也看在眼里.唯有徐天文还眼睛也不敢眨的紧紧盯着二侠,不知变之将生,待那孩童将一把毛虫撒至眼中颈中,他大怒将孩童摔开.他一直在全心防备二侠突袭抢人,全身贯注内力蓄势待发.这一掷手上内力未消,那孩童向旁边一棵大树疾飞而去.若要撞实了,那小孩非得撞个皮开肉绽,一命呜呼! 说时迟,那时快,叶清查扭身蹬足,一招华山派轻功“平沙落雁”使将出来,真是如雁之轻,如电之疾.转眼已飘到树旁,伸手欲将那小孩拉住.就在手将将已碰到孩童之脚之际,却忽见身旁张承风身影疾至.叶清查大惊,但此刻已无辖自保,只好运气于身,要拼着受一掌偷袭,右手仍旧一把将那小孩捞了下来.回身站定,却见张承风已跃回原地,他心下不禁暗道惭愧,知道张承风和他一样,意在救人.几乎和他跃出同时,赵清雷和师兄合作多年,当下毫不迟疑,长剑在手,一招“千峰竟秀”逼退徐天文.转眼间小孩已安然无恙的抢了回来.这其中唯有那孩童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已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他先前招手只是玩童心态,想让众人看看自己如何捉弄这个抓住我不放的“大坏蛋”.却不想因此引得众人注意,拣回了一条小命.现下他在叶清查的怀中,依旧在笑嘻嘻的看热闹,似乎这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只是他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身处危境而不惊慌哭闹,似乎与寻常顽童有异.徐天文转头向张承云,张承风二人望去.张承云兄弟因不耻他适才所为,俱站在原地,一声不发.徐天文知道今日无望,叹了一口气,猛的运功转身,向林外逃去.他武功不佳,轻功却甚是了得.赵清雷不敢怠慢,跃身急追而去.叶清查略一迟疑,向张承云二人微一拱手,抱着小孩展开轻功,亦追了出去.霎时间林中变的静悄悄的,只剩下张承云张承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二人适才比武双双落败,此时都很是气馁.一时间闷声无言.过了良久,才听张承风叹了口气道,“哥,这两个华山派的牛鼻子还真有一些鬼门道.”他接着自言自语道,“我看他们师出同门,剑法相若,但使出来大相迳庭,看来江湖上传说的华山派分为气剑两宗之说,也并非无稽之谈.” 隔了一刻,却没听到回答.抬眼望去,见张承云眉头紧索,显是在思考什么.他知道大哥又在苦思破解敌招之道,当下拾起二人兵器,嘴里喊了一声“哥!”左手一扬,短棍掷去,右手铜棒棒尖虚点,依稀是一招华山派招数“千峰竟秀”,向张承云攻去.一根重愈百斤的铜棒在他手中,使出华山剑法,轻灵迅捷,剑意绵绵,已不让江湖上许多的剑术名家.张承云接过短棍,精神一振,棍头一侧,直点棒身.正是一招攻守兼备的妙招.张承风却铜棒回撤,收招道,“这一招不行的.刚才我使出此招,他中间这一虚点化虚为实,剑焰暴涨,逼的我回棒自救,实是先机尽失.” 张承风点头称是,抚胸苦思,一时间却无良策.他二人在此苦思不表,却说那叶清查怀抱小童,追出树林.那小童身体不重,适以他展开轻功毫不落慢,紧紧盯住前方不远的徐天文和赵清雷.正奔行间,忽听那小童拍手赞道,“大叔会飞!大叔会飞!叔叔教给我好么?” 叶清查微微一笑,眼见远处赵清雷已渐追上徐天文,遂放缓脚步,答道,“好啊.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只是要学很久呢.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呢?”他见这小童眉清目秀,机灵可爱,根骨极佳,心中很是喜欢,顿起守徒之念.那小童道,“我叫风扬,我的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一直是王叔照看我.王叔说我爸爸妈妈要等我到二十岁那年才来看我.那还要等十四年三个月.” 叶清查一惊,心中暗道,“这寻常农家孩子家中怎么会有此等事情?此地魔教势力不小,难道他父母是武林中人?那收徒之事可得谨慎才是,别稀里糊涂的收了个魔教人物的孩子.”沉吟间问道,“那你王叔是谁呀?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 风扬道,“王叔就是村南放牛的王叔了.他两个月以前害天花死去了.”说着神色黯然,低下头去,眼眶中泪光盈然.叶清查看在眼里,也不禁为他难过.二人沉默一时,再往前走的数步,只见赵清雷迎面走来.叶清查放下风扬,远远迎了上去,目带询问,赵清雷点了点头,意示得手.他见到不远处中的风扬,笑道,“师兄,怎么有意收此子为徒么?” 叶清查道,“此子根骨不凡,极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材.只是出身不明,父母又双双离去,不知是什么来路,只怕将来是个隐忧.” 赵清雷笑道,“师兄真是多虑.他还这么小,咱们只要小心教他走上正路,还怕他不学好吗?你若不收,可要小心被我抢走哟.” 叶清查正色道,“师弟如果真喜欢他,就由你收他为徒好了.回山之后我还..”说到此处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记起临下山前师父嘱咐他事成之后尽早回山,和师父一同闭关练功三个月,以准备一年多以後的同门比武.他是气宗首徒,极得师父器重依赖.心知自己恐怕没有多少时间来教导风扬.只是想想这闭关练气之事还是不要告诉师弟为妙,于是继续道,“我还,还恐怕有不少俗务缠身,别耽误了这孩子.” 正说话间,风扬赶到近前,叶清查向他笑道,“你不是想学飞么?这个叔叔飞的比我还快.你想不想跟他学?”赵清雷面上含笑,身子一闪,也没见他脚步移动,已绕二人转了一圈.风扬揉了揉眼,看赵清雷笑嘻嘻的站在原地,又觉得他动了,又觉得他没有动.心中欢喜之极,一直拍手叫好.这场上三人都还不知道,今日叶清查这一让徒,对日后华山派以至武林的前途,都有了多么大的影响.---待续 第2章 五岳之中,泰山巍峨,嵩山峥嵘,衡山奇异,恒山清秀,但论到山势险峻纵横,则当推华山。自古华山一条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从山南坐望崖一路向上走,行至山腰处,有观日楼一带地势平坦,这威震江湖的华山派即坐落于此。 虽是山腰,观日楼已位于云海之上,终日云烟雾绕,甚是奇丽。再向山上,则道路更见崎岖,寻常武夫已甚难攀援而上。再上,则道路几不可辨,山势陡险,望而生怖,山鼠飞鸟至此而回。恐怕除了少数几个轻功绝顶之人或曾履足,没有人知道那上面到底还有多高,还有多险。 华山脚下,却有很大很大的一片村镇。民风质朴善良,世代安居乐业。或许是慑于华山剑派行侠仗义之名,这一带向来相安善处,匪盗不生。 这一日清早,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街东口的一家酒馆之中掌柜正在里里外外的招呼客人。几个过路人在店中稀稀拉拉坐了数桌,一面躲雨一面谈天。 只听一个胖胖的商贾模样的中年人看着门外的雨忧道,“这雨下了这么些天,怎么也不见停呢?如此下去,我这批货可要迟了。” 旁边一个年青一些的汉子接道,“谁又好多少呢?我这些天摊子一直摆不出去,再过几天,家中可就要见锅底了。” 正巧赶上掌柜上来添酒,那汉子笑道,“只是便宜了你马掌柜,赶上下雨,天天生意大好。” 那马掌柜笑道,“哪里,哪里。全是承了各位常常来捧场。象是贾爷,每次从江南来,都光顾小店,李爷也是常客。平日承二位的情,让小店能开得下去,今天的酒钱算个八折吧。” 那二人脸上都显出笑意。那贾姓商人道,“如此真是多谢了。”那李姓汉子也是连连拱手,几人客气了一番。商人问道,“马掌柜,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熟不熟悉?” 马掌柜道,“贾爷想打听谁?但叫是华山脚下的,我十有八九都听说过。” 贾姓商人道,“掌柜一定知道的,此人是华山剑派门下高人,名叫风清扬。” 马掌柜哈哈笑道,“风清扬,风清扬,我当然知道。不瞒贾爷,本店每日客人来来往往,不计其数,在店中闲聊起来,那也是三教九流,五花八门。但这几年来,说来说去,就是数说风清扬的多。你问我可真是问对人了。他小小年纪,怎么闯出这么大的名头?” 贾姓商人一惊,问道,“你说他小小年纪?我那侄儿也是说他似乎年纪甚轻。可我想华山派二三十年前,就有‘清’字辈的出来走江湖了,现如今已有不少‘不’字辈的高手。风清扬年纪再小,也该快四十多了吧?” 那李姓的汉子在一旁插嘴道,“你侄儿没有亲眼见到风清扬么?” 贾姓商人道,“见是见到了,只是他来去的太快,我侄儿也没看清楚。” 马掌柜端起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方道,“你侄儿没有看错,风清扬年纪甚小,今年不过十七八岁。” 贾姓商人道,“咦,这可就奇了。那他许多‘不’字辈的师侄,岂不是年岁比他还要长么?” 马掌柜笑道,“十二年前,风云雷电中的赵清雷赵道长将风清扬带回华山,原是要收他为徒的。要是他先收了下来,嘿嘿,今天风清扬就变成风不扬了。谁想到他要先禀明师傅,结果他师傅也看上了这小孩子。作徒弟的哪儿能跟师傅争徒?结果眼睛一眨,风不扬变成了风清扬,看好的徒弟就变成了师弟。那年风清扬才六岁,而其它‘清’字辈的师兄们大多已三四十岁,有的也都已收了徒弟,这可不是有些‘不’字辈的师侄反而比他年长?” 贾姓商人点头道,“噢,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却听一旁边那李姓汉子插嘴道,“马掌柜的,你讲的大致不错,这华山脚下人人皆有耳闻,可我却听说赵清雷的师傅要收风清扬为徒实是另有原因。” 马掌柜在这华山脚下开个酒馆,终日与行行色色人等闲聊,最喜作权威人事,发布消息。现今听这汉子指谪他说的来由不对,脸上微微一热,不服气道,“那依李爷说,他地环道长为什么要收风清扬这么一个小孩子为徒呢?”华山剑宗孙之展传孙天平,孙天平传顾地环,顾地环即为剑宗风云雷电之师,先今华山派掌门。 那李姓汉子迟疑了一下,略略压低了些声音道,“这其中的原由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那风清扬的出身有些来历,似乎他的父母与地环道长有旧。这个小弟也是偶尔听说,至于他父母姓甚名谁,我就不甚了了。” 马掌柜兀自不甚相信,道,“不知李爷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那李姓汉子还是压低着声音,道,“这就是我刚才多嘴了。不过我也是看诸位都不是武林中人……”说着他停了一停,用眼睛瞟了一眼邻座的一位少年书生。那人十七八岁模样,长的文文秀秀的,这老半天一直捧着本《论语》读的个兴高采烈,对这边的谈话浑没在意。 那贾姓商人催道,“接着讲啊,是武林中人那又如何?” 李姓汉子犹豫道,“咳,还是别说了吧。那年清雷道长无意中跟我说起此事时,吩咐过我不要乱说,以免在江湖上起不必要的风波。再说他当时也确没有告诉我风清扬的父母到底是谁。” 贾姓商人道,“你刚才乱说也说过了,现在却吞吞吐吐的吊人胃口!”马掌柜也是在一旁催他快说。李姓汉子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大概,大约是当年赵清雷也没告诉他太多细节。“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郑重的说道,“风清扬的父母是武林中人,这是绝没有错的!” 三个人闲聊了一阵,眼见门外的雨渐渐小了。 这时店门口走进来一个小道士,脆声问道,“请问那一位是马掌柜?” 几人抬眼望去,见个十一二岁的小童,满脸稚气,身材尚小,却穿着一件大大的道袍,看上去甚是有趣。举止中却自有一番镇定,让人不能轻视。 马掌柜连忙起座相迎,问道,“在下正是掌柜。小爷请里面坐。” 那小童摇了摇头,道,“不坐了。我师傅还在等着我呢。师傅说他跟你订好了一坛上好的‘竹叶’,今日师母有了喜事,让我来取酒。” 马掌柜道,“噢,原来是宁师傅的高足,我说怎么如此一表人才,行容出众。小师傅怎么称呼啊?您且稍候,我这就去拿酒去。” 那小童道,“我姓岳,叫岳不群。” 马掌柜返身去后屋柜台下面找酒,口中兀自赞道,“好,好,好名字,果然是卓尔不群。”说话间端出一个坛子,接过岳不群手中的银子,将酒坛递过去。这一坛确是好酒,酒店中登时飘满了一阵熏香,与在座诸人所饮之酒可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邻座那年轻的读书人适才半天未言一句,此时却从书中抬起了头,问道,“咦?掌柜的,刚才我进来时分明说要这里最好的酒,你却为何不把此坛卖给我?” 马掌柜道,“实在是对不住这位爷,不是小店不卖,这坛酒是人家先订下来的,我这里就这一坛了.” 那书生道,“真是岂有此理,我先到此,你就该给我这坛‘竹叶’!” 马掌柜心中有气,心道,亏你枉读诗书,却在此胡搅蛮缠,才真是岂有此理。但他依然陪笑道,“这位爷,真是对不住,实在这一坛是华山宁大侠三个月前就来小店订下的。我托人从云南千里迢迢的带来,就只有这一坛了。” 那书生哼了一声道,“哼,我先到的,就应该给我。你想用华山派的‘宁’大侠来压人么?”他‘宁’字说的甚重,颇有讥讽之意。 旁边岳不群一直未说话,此时听到说起了师傅,拱手道,“这位台爷真是想要,这坛酒就让给了你吧。”转头又向马掌柜道,“马掌柜,你再另给我一坛普通好酒就是了。” 那书生奇道,“咦,你不怕你师傅责备么?” 岳不群昂首道,“师傅一向教我们要礼让为先,他知道了不会责难我的。”直听得一旁的商人和汉子都点头赞了一声。 那书生一声冷笑,道,“好一个礼让为先!这么小的年纪,就会来收买人心了,他日那还得了!”眼见岳不群抱着酒坛向自己桌子走来,偷偷在桌子下面伸出一直脚去。岳不群跟随师傅学艺已过两年,眼聪目明,远过常人,早就看在眼里,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向旁边一让,绕了过去,仍将酒坛向桌面放去。 却明明已经绕过了,那书生脚下不知怎么的一搅,岳不群竟然躲不开去。只觉脚下一绊,立足不稳,向前跌去。那书生一手持书,在他手腕上触了一触,已将酒坛接了过来,口中笑道,“多谢,多谢。”岳不群却被这一绊一触,重重的摔了出去。这一跤摔的好不疼痛,一时间抚着脸,怔怔的愣在地上。 众人这才看明白,这少年书生身怀绝技,是来显本事的。华山派威名显赫,百年来无人轻视,敢来华山脚下撒野的人,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见那书生兀自摇头晃脑道,“好酒,好酒。” 岳不群定了定神,回思那一绊一触,也不甚快,但神鬼莫测,自己实是摸不到半点头脑,心知这是极高明的武功,自己万万不敌。但他人小心硬,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昂首从容道,“台爷喜欢这坛酒,我华山派自当礼让为先。但若你是恃强抢夺,我也不能任人欺侮。” 那书生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孩家聪明的紧,知道我‘酒仙书生’不能以大欺小,所以在这里硬撑场面。” 岳不群依然从容道,“晚辈自知不是台爷对手,但这是晚辈入门时间尚短之故,不敢因此堕了华山派的威名。你还我酒来!”说罢向书生一步一步走去。 那书生也没想到岳不群小小年纪,竟有这等硬气,一时间无话可说,拍破了酒坛上的泥封,拎坛过顶,坛口一侧,美酒向瀑布一般直倾而下。他张开嘴,骨嘟骨嘟的全吞在肚中。在座诸人几时见过此等喝酒之法,俱都愣在当场。岳不群一时间也滞步不前,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那酒坛甚大,倒了半天也不见竭止。那书生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不需换气,只骨嘟骨嘟灌个不停。眼见坛口越倾越斜,片刻之间一整坛酒已全被他吞入口中。 那书生拍拍微隆的肚子,笑道,“来,你来把酒讨回去呀!” 岳不群一怔,道,“你既已灌入肚中,我也就不与你讨了。台爷这般争强好胜,晚辈自知不如。” 这回轮到那书生一怔,笑道,“好!华山派果然有些门堂。小兄弟,请你带个话给风清扬。三天后月明之时,让他来此与我比划比划。” 岳不群摇头道,“风师叔此刻不在华山。” 那书生皱眉道,“那你告诉他三个月后到岳阳醉仙楼来找我!” 岳不群道,“华山派不与人枉争胜负,敢问台爷与风师叔……” 那书生渐不耐烦,打断他的话头道,“让你传个话,也有这许多噜唆!你只把话带到就可以了。”说罢也不等岳不群回答,拎起桌上书本扬长而去。 岳不群站在当处愣了一刻,向掌柜另要了一坛酒,也匆匆离去。身后隐隐传来那商人的声音,“……,这孩子,将来长大了一定是号人物。” 岳不群抱了酒坛,一路加紧脚步,不一刻已回到华山。 迎面一扇大门,门上有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剑气纵横”,笔力雄浑,奔腾欲出。门前两只石狮,左面一只神态安详,意甚闲暇,右面一只却是张牙舞爪,直要跳下来吃人一样,两只俱雕的极尽神韵。岳不群想起刚入门时师傅告诉他,当年两个师祖就是看到这两只石狮而各有启发,从此分争不下。 过了正门,有东西两排房舍遥遥相对,相隔里许。中间又有会客,练武,议事,藏书诸厅。只是华山派分宗以来,两宗在东院西院各设了练武之地,是以练武厅反而闲置下来。岳不群属气宗,所以进得门来直奔华山西院。 就快走到一间房舍门前,只听见里面师傅笑道,“准是不群这孩子回来了。他人未到,这酒香先……,咦,这酒香不对么?不好,这酒味大大不对!” 岳不群推门进屋,见房中坐了四人,从右边数来,是剑宗赵清雷,气宗叶清查,气宗霍清明,最左边一人神色惶急,探头张望,正是师傅宁清帆。 岳不群一一行礼道,“赵师叔,叶师伯,霍师叔好。师傅,我回来了。” 宁清帆一付气急败坏的模样,道,“不群,这酒不对吧!这不是上好的竹叶!” 赵清雷在一旁笑道,“宁师兄,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馋酒。” 叶清查也笑道,“看你这一付急相,岂是修性有成的高人?我看不群这孩儿虽只十来岁年纪,论起沉稳厚重已比你这做师傅的要强了。” 宁清帆也顾不得他二人玩笑,只是连声追问美酒的下落。敢情他嗜酒成性,此时瘾劲大发,那酒味好坏真成了天下第一重要之事。只是他如此性格,却教出岳不群这样一个沉稳内向的小徒弟,倒也很是有趣。 岳不群遂将山下酒店中所遇,一一述来。 听着听着,在座诸人都渐渐收了笑,霍清明起身走过来,脚在地上比划了一下,问道,“他的脚法是这样的么?” 岳不群扬头想了一刻,摇了摇头。 霍清明又比了一个架式,岳不群仍是摇头,一连变了七八种脚法,只见诸人脸上越来越是严肃,直变到第九种脚法,岳不群方喜道,“是这一招了!” 霍清明和叶清查等人互望一眼,眼中俱有惊异之色,慢慢走回座位。 叶清查转头向赵清雷问道,“师弟,不知风师弟现下武功进境如何?”风清扬数剑宗,叶清查对他的进境就不大了解。这一问显是问他与这‘酒仙书生’孰强孰弱。 赵清雷道,“风师弟近来进展甚快,比起他这一脚来,就算不胜,我想自保当无问题。”言下却是说他也没有什么把握。但叶清查,宁清帆等人目光中却似轻松了不少。 岳不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奇,“看来那书生这一脚甚是高明,师傅和师叔师伯原本竟会以为风小师叔打不过他。” 只听赵清雷续道,“风师弟每次下山回来,武功均有进展,现下对付这书生应当无虑。只要这三个月内那酒仙书生不得什么奇遇……” 岳不群忍不住问道,“师傅,那个酒仙书生很厉害么?” 宁清帆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了,道,“你坐下来,师傅慢慢讲给你听。” “当今武林之中,能人异士在在皆是。有的威震四方,但也有的隐居山林,与世无争。这武功强弱,谁都很难比较,那‘天下第一’之名,更是很久无人或提了。你想啊,谁要是敢自称天下第一,那等于是自找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天天会有不服气的人上来比试.天下之大,不论你有多强,焉知没有更强的?所以以少林天禅,武当空悲,魔教东方暗江等人武功之胜,也不敢亲身一试。天禅,空悲或许也还看不起这虚名,那魔教教主却一直是野心勃勃,久欲独揽武林。现下只是时机未至,不敢枉动罢了。” “却也有不少人寄希望于年轻的一代,以图能看出将来武林的走势,于是近来就有了‘武林四秀,林任风摧’的说法。林任风摧是四个人.林,是福州的林远图,任,是当今魔教教主之徒任卧薪,摧,是河南八极门的司徒摧,风,那就是你的风师叔了。” “其实他们这四人比起天禅空悲等故然远远不如,比起正教魔教的诸高手也是颇有不及。只是他们四个人均年纪极轻,来日不可限量。” “在他们之外,尚有数人极俱潜力,不可轻视,象那魔教教主东方暗江之子东方白,年方十三,据言武功智谋俱已不让他人。今日这酒仙书生,也是近年来急速窜升的一个青年高手。想来他是欲挤入这‘武林四秀’之位,特来向你风师叔挑战。” 岳不群不解问道,“那这酒仙书生,既然不属于武林四秀之列,风师叔就不必怕他呀。” 宁清帆叹道,“这武林四秀之名,也不是真正比武得来,焉知未排上之人就输于这些排上之人?何况,何况风清扬这孩儿……”他摇头又叹了一口气,收口不言。 岳不群正自琢磨这何况什么,只听赵清雷插口道,“宁师兄所言甚是,我亦久有此感。风师弟悟性虽高,进境极快,但毕竟功力尚浅,能挤入这武林四秀实数侥幸,恐怕还是沾了不少咱们‘清’字辈的光。他出道之后少遇挫折,也是运气使然。四秀中那‘任’和‘摧’我都没有见过,但年前我在福州与林远图有过一面之缘,那可真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言下之意即是风清扬大大不如了。他与风清扬虽名为师兄弟,实几有师徒之份,宁清帆不好直说的,他皆能坦言无忌。 宁清帆向岳不群解释道,“你这些师伯师叔们,几十年来在江湖上行走,真是闯出了好大的名声。你风师叔才十几岁的年纪,就以清字辈行走江湖,自是得人格外看重。他性子又喜招惹胡闹,能闯出这么大的名头,实在有些侥幸。论起真实功夫来,他比武林四秀中的其他三人,恐怕就略有不如了。” 叶清查,霍清明等人俱点头称是。只听赵清雷道,“待这回风师弟回山,我可要好好劝他一劝。要保住这武林四秀之名,他还需要狠下一番苦功才行。”---待续 第3章 三月后,岳阳醉仙楼. 酒仙书生要与风清扬比武的消息早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武林中安静了好一阵了,这一下又有好戏可看,自然有不少好事之徒纷纷赶来.店中舫间,皆时闻武林人物谈论这一场大战,更有不少雄心勃勃的青年高手,在暗中磨拳擦掌,想看一看自己到底实力比起武林四秀来谁高谁下.这一日正午,太阳正烈,直晒得所有人都懒洋洋的,昏昏欲睡.四处几有萧条之色.只有离醉仙楼不远的靠岸一艘大船上,却聚了一群顽绔子弟,闹哄哄的在斗酒赌钱,好不热闹.船外日正当头,船内却有歌有舞,有酒有笑,有侍女轻摇罗扇,有堂倌送水端茶,全是另一番景色.看桌上小山一样的银票胡乱堆着,混似不值一文,却不知世间多少人忙碌奋斗终生,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两张纸片.眼见着坐左下角的一个华服青年,桌前银票越来越少,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眼色也是越来越焦虑,只有一双修长的手还算稳定.他身边坐着另一个人,年纪稍小,并未加入赌局,只是一个劲的低声催促那个华服青年,“哥,咱们还是快走吧.再赌下去,回去的路费就要不够了.” 那哥哥并不理睬他,只是凝神注视着赌局.又过了几把,忽然擦了擦汗,看看面前的银票,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咬牙道,“这一注我全压了,压小.” 那弟弟急了,忙伸手喊道,“慢开!慢开!先等一下!”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对那哥哥道,“哥,你疯了!你怎么把咱们所有的钱都压上了?这要是输光了咱怎么跟师傅说?” 那哥哥勉强笑了笑,道,“输了就算了.还不一定呢!” 那弟弟急道,“你可真的连最后一注也不听呀?四六点,是大!”把声音压的甚低,只让他二人能听到.那哥哥神色惨然,叹道,“罢了!罢了!连了六把大了,这回怎么又是大!真是天不作美.全输完了!”说着便欲起身.坐在对面的一个富公子等的有些不耐烦,嘴里嚷道,“嘀嘀咕咕的,有完没完?还开不开盘了!才押二百两就这么婆婆妈妈的,干脆不要赌了!”说着生气,右手在桌上‘吧’的拍了一下.坐在左上角,有一个喝的醉熏熏的少年,手却飞快的在桌子底下按了一按.他手后发,但恰与那富公子的手同时着桌.他手又是藏在桌下,在座之人无人知觉.那哥哥叹了口气,对赌官说道,“开盘吧.”起身叫了弟弟正欲离去,只听赌官开盘唱道,“三一点,小!”一时间兄弟二人俱惊讶的回身,愣愣的瞧着那富公子,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耳旁只听得赌官推过来一大把银票,陪笑道,“这位爷真好运气.这一把押得这么准.把上面五盘的银子全赚回来了.” 那兄弟二人兀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他二人皆为武功不凡的高手,若是要运功细听,听出盘中鹘子落到几点那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只是那哥哥不愿做弊取巧,是以一直未运功力.那弟弟在一旁闲的无聊,听得真切是四六点大,谁知在富公子一拍之下,鹘子竟能翻到三一点.他二人自忖若在盘边丁丁当当敲敲打打,费尽全身力气,或许有七八分把握能控制鹘子跳到几点,但象富公子那样在桌边若无其事的一拍即已奏效,自己则是万万不能.需知桌子是一块大死木头,要能将力传到桌中间的赌盘而不震动旁边的银票杯觥,这一份功力自己就是再练十年也赶不上.二人心知今天是遇上了高手.他们原本雄心勃勃的赶来想与天下一流高手一较短长,此时方知天外有天,自己的武功实是颇不足道.好在他二人心胸甚宽,沮丧一刻便闪瞬而逝,心道这一趟出来,结交些天下英雄也是好的.兄弟二人拱手向那富公子道,“这位兄台仪表不凡,我兄弟好生敬仰,敢请这边茶酒一叙,如何?” 那富公子还道是刚才说了不好听的话得罪了他二人,加上赌兴正浓,实不愿挪步起身,只推搪道,“适才言语多有得罪,冒犯,冒犯!不过那一把我也输了几十两银子给你,也就抵过了.来,接着赌,接着赌!”说到输钱时,失望之色横溢脸上.那哥哥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玉的扳指,笑道,“兄台适才助我,我兄弟岂有不知?只求赏光一叙,别无他意.我们愿以宝物相赠.” 那富公子听得莫名其妙,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帮过他们.但看他二人不似有恶意,又看到那一块扳指上的碧玉绿油油的,光泽很是奇眩,顿时贪念大起,起身连连点头笑道,“好说,好说,这块扳指能不能让我看看?” 那个喝的醉熏熏的少年在一旁看在眼里,心中暗笑.他见那兄弟二人连连输钱,但仍能忍住不做弊取巧,赌术虽无可取之处,人品尚佳.心生好感,适才有心一助,此时见他们好好的一块宝玉要白白的送出去,心里盘算着过一会儿怎么偷了回来,再放回他兄弟的行囊里.只是心想这个玩笑开了,他们多半以为又是那富公子的手脚,实在太便宜了这个富胖子.应该让他破破财,待会儿偷玉的时候不如顺手牵羊……正想着,耳边听得那兄弟二人兀自缠着追问刚才的那一手“拍桌震鹘”,而富公子支支吾吾的只是扯回到那玉上来.那兄弟还以为他深藏不露,更起敬佩之心.眼见这边又赌了几轮,那富公子急着要回赌桌,却并不将玉扳指交回.那兄弟俩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头绪,只道他此刻不愿表露身份,又素听师傅说真正的高手都是精华内蕴,容光深敛,因此虽见眼前此公步履虚浮,目光散漫,谈吐不雅,言语无趣,却只有更增仰慕之心,而毫无怀疑之意.那富公子心中窃喜,将扳指揣入怀中,又谢了一回,向赌桌走回来,心道,“哪里来的这两个傻瓜,说什么老子在桌子上一拍就能拍出几点.嘿,那不是发烧作梦说胡话么?老子要是会这么一拍,那还不发达了?那还不做官去了?那也不用去整天拍老头子了.嘿嘿,这么一拍……不过这块玉到真是不赖……” 心中正想的高兴,脚下忽的一滑,就要向前跌去.恰好在旁边倒茶的老汉手疾眼快,伸手扶了一把,才未跌倒.低头一看,原来是只桔子皮,不知谁扔在这里.又看到老汉身上穿的破烂,心中厌恶,赶紧将老汉的手甩开,叫道,“还不快把这地上清干净了!害得老子摔跤!”一路嘀嘀咕咕的回去赌桌.那老汉也不吭声,慢慢地拾起桔子皮,到一边筐里扔了,经过那兄弟二人的茶桌时只听得他二人尤在赞不绝口,“这才叫返璞归真!你瞧人家的眼睛里,一点儿神光都没有,咱们真不知要再练多久才能到这个境界!” 老汉走到他们桌前,轻轻哼了一声,压着声音道,“你们这两个胡涂蛋,怎么把师傅给你们的宝玉也随便给人了?” 那兄弟二人听到声音,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叫得一声“师…”,便哽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二人是山东华拳门高成行的两个徒弟,哥哥叫李松,弟弟叫李牧.苦练了这许多年,从来没出来闯荡闯荡过江湖.不然他们也不会闹出认定一个半分功夫都不会的纨绔子弟为内家高手的笑话.此次听说武林中有一场大比武,缠住了师傅一定要出来见识一番.高成行想一想也好,就让他们出来磨练一回.然而终究放心不下,一路上扮了装,暗暗的跟了过来,将二人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也是李松李牧毫无半分江湖阅历,有人跟踪这么久,竟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李松忽然想到师傅一路跟来,那么自己怎么样不听李牧劝告,执意下赌场之事自是被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惴惴,不知道师傅要如何处罚.却听李牧在一旁低声道,“师傅,刚才那个人是个内家高手呢!你不是常教导我们,不要太看中钱财,要交一俩个…” “内家高手个鬼!”高成行打断他的话头,“我可不是心疼这一块玉,我是骂你们两个人也太没眼光.刚才那小子是什么高手?看!”说着手掌一摊,那块碧玉扳指赫然竟在手上.他见李松尤在惴惴不安的不敢吭声,拍拍他的头抚慰道,“算了,算了,师傅也没怎么怪你赌钱.你输了钱而不赖,也不枉我平时教你一场.” 李松听见师傅不再追究此事,顿时来了精神.向赌桌望了望,见那富公子还在喝五呦六,混不知玉之所失.奇怪道,“这就怪了,那刚才的鹘子是师弟听错了?”说也奇怪,此刻再看此公,半分高手的影子也没有了.高成行摇头叹道,“牧儿没有听错,这里确是有一位少年高手相助,只是你们认错了人!”说着话目光向那喝的醉熏熏的少年扫来.早在老汉高成行扶一把富公子,将玉扳指取回之时,这貌似酒醉的少年就看在眼里并留上了神.之后师徒之间的对话他也都听在耳中,听到此刻他心中惊异,“适才我在桌子底下一按,神不知鬼不觉,无声无迹,这个老头是怎么知道?” 到了此刻他也不好再瞒,收拾了面前的银票,抽了两张赏给赌官,下桌径向高成行师徒走来.赌官看着手中十几两的小费,乐得点头哈腰的连称谢都谢不出话来.这少年走了过来,笑嘻嘻的向那高成行一拱手,道:“这位老伯好眼光!适才班门弄斧,冒昧之至.” 高成行道,“这位小哥好俊的身手.承蒙对劣徒照顾,只是劣徒眼光太差,倒叫少侠见笑了.”说的一旁的兄弟二人满脸通红.这少年谦道,“两位世兄的人品风仪在下都是心仪的很的,只是涉世未深而以.假以时日,必为人中俊杰.在下不过早出来几年,不过一些雕虫小技,遇到了高手,还不是不值一哂.” 高成行心中暗笑,知道这少年还在为刚才被看破底细而不解,当下也不点破.要知这少年武功虽高,若论江湖经验,却还略有不足.只是高成行自忖自己功力还比不上眼前这少年,所以言语之中甚是客气.交谈几句,方知少年姓马,名叫魏明.高成行心想,这少年武功如此之高,年纪又如此之轻,显是出自名师.以此身手行走,当已名动江湖.马魏明这个名字自己却从无所闻,自是假名了.只是看他言语有礼,不像是奸恶之徒,当下也就没有追问.几人谈了一回,马魏明问道,“这华山风清扬和酒仙书生的比武在即,老伯和两位世侄此来,也是想看一看热闹吧?” 高成行道,“两个劣徒想出来见见世面,我不太放心,就跟出来了.这比武吗,不比也罢,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李松,李牧和马魏明都忙问其详. 高成行道,“华山派威名显赫,剑法通神,武林中谁不心服?他小小一个酒仙书生哪里敢跟华山派做对?再说这武林四秀可不是自己封的,哪一个不是有惊天动地之才?依老朽之见,酒仙书生不过是指望华山派不与他一般见识,不准风清扬出战.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到处吹牛,说什么华山派避门免战,全是因为怕了他而已!” 李松却道,“师傅,此次出门来,听得不少人说,这一回华山派定会派风清扬前来比武,说华山派近年在五岳剑派中渐有式微之势,急欲找机会重振.武林四秀之中只有一个风清扬是五岳派的,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据说他们正在加紧迫风清扬练功呢!” 高成行骂道,“这一定又是那个胖贩子告诉你的,对不对?他懂得个鬼!师傅告诉你,华山派才不会式什么微!师傅见识过华山剑法,那可真是,可真是再练三辈子也赶不上!再说武林四秀也不会怕他什么酒仙书生,闭着眼睛也能打赢!” 正说话间,忽听那边那个富公子嚷嚷了起来,“咦?我的玉怎么不见了?朱兄莫急,我这里还有银两,肯定不会欠了你的.只是我的玉呢?刚才还在这里的.” 李松,李牧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马魏明却只微笑着,像是在等待什么.果然过不多时那富公子又嚷嚷起来,“不好!我的钱包怎么也不见了?朱兄,你刚才到底在我这里搞了什么鬼?”这一回喊得气急败坏,把满屋人的目光都向他那里引了过去,只有马魏明和高成行对望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笑着.高成行一边笑却心下疑惑,“这小子可真邪门,怎么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众人骚动了一会儿,马魏明显是对刚才的话题甚感兴趣,又回到了刚才停住了的地方问高成行,“适才老伯说到武林四秀比酒仙书生高明甚多,不知老伯是否见过风清扬和酒仙书生?又怎知风清扬必胜?” 高成行脸色微微一红,道,“他二人我倒是都没有见过,但我与华山派打过不少交道,说起‘清’字辈的高人,那只有一个词,莫测高深.而且我曾见过武林四秀中福州林远图使剑,嘿嘿,风清扬与他同列四秀,想来武功亦相差不多.他只要有林远图一半利害,便有十个酒仙书生也料理了.” 马魏明奇道,“林远图有这般能耐?”言中不觉已透出不信或不服之意.高成行听了出来,道,“小兄弟,不瞒你说,适才你暗助小徒,我这个糟老头子是半点也看不出来的.我是在绊那个笨蛋摔跤时从你眼光中猜到是你的.你的武功远远在我之上,我也不好妄加评论.但你听我多嘴一句,你可别象这个酒仙书生这样去跟武林四秀比划,尤其别去惹林远图.他使起剑来,我连半招也挡不了.别说挡了,想看清楚一招是怎么使的都不可能.唉,那剑法可真是,唉!”说着目光之中不由自主的露出恐惧之意.马魏明听到自己刚才震桌并未露馅,心中反觉稍安.只是他一路前来,四处听闻之中,听得众人大多极为称许福州林远图,隐然已有武林四秀中第一人之势.他其实就是那四秀中的任卧薪,当今魔教教主东方暗江之爱徒,虽一向与林风摧三人并称四秀,却从未交手.此刻自是对林远图又好奇又不服.正说话间,远处岸上有俩个人影闪过.高成行一眼望去,‘咦’了一声道,“那不是赵道长么?他身旁那人一定就是风清扬了!” 不想那俩人走得甚快,等高成行追出船外时,他们已经去得远了.返过身,李松李牧已跟了出来,叫马魏明的少年却不见了.高成行暗叫声不好,向怀中摸去,果然那刚才从富公子怀中摸来的钱包已经不见了.他不禁摇头苦笑,知道任卧薪毕竟是少年心性,被自己看破行藏,那是非小小报复一下不行的.眼见李松李牧二人正盯着自己,忙掩住脸上的尴尬,干咳了一声道,“看什么!还不赶快找个店住下了!”---待续【附:】 记得小时候学过一个数学悖论,是说假设兔子跑得比乌龟快一倍,让乌龟先跑十米,兔子就永远追不上乌龟.因为当兔子跑完这十米,乌龟应当又多跑了五米.当兔子再跑完这五米,乌龟又已经领先两米半了.如此下去,兔子永远追不上.我现在写的速度象乌龟,贴的速度象兔子,所以眼看存货不多了…但愿真能向悖论说的一样,兔子永远追不上. 第4章 按下高成行师徒三人不表,却说任卧薪一听风清扬之名早已追了出去.他的轻功可比高成行高明的太多,展开身法,几个起落后,已经见到前面远远走着的赵清雷和风清扬.赵清雷将风清扬带回华山,转眼已十二年了.赵清雷脸上添了不少风霜之色,三年前太行一战,更在他的脸上留下两道伤痕,却丝毫不减他的英俊,反而多了一份沉稳和刚毅.风清扬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六岁顽童.他几乎快长到赵清雷一样高了.身材英挺,一举手一抬足之间都好象有锁不住的朝气要蹦出来一般.只有在那一张仍略带稚气的脸上,还依稀能看出一些当年的模样,那一副笑嘻嘻,似乎万事都与己无关的架式.但此刻他那张平日都总是无忧无虑的脸上,却带着微微的一些气恼和不快.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几天前师傅送他下山时的情景: 那日下午,地环道长把风清扬和赵清雷叫到面前,小心翼翼地将一把剑和一个包裹递到风清扬手里,道,“清扬,这把‘冷泉’是我派镇山之剑,上古神兵,摧金断玉,世间罕有兵器敢掠其锋.自十二年前的五岳大会后我就一直没有用过了.这次给你带上,可别让师傅失望啊.还有你李师伯也将他的那件宝贝蚕衣借了出来,你仔细穿了,或许能用得上.” 风清扬嘴一撇,刚要说些什么,见到赵清雷在一旁使着眼色,又看到师傅慈祥的脸上充满着的期待和爱怜,和那太阳底下一根根鲜明的皱纹,终于忍住没说,默默的接过宝剑和蚕衣,和赵清雷一同下了山.赵清雷望了风清扬一眼,道,“师弟还在为那事不快?比武在即,你怎么还在这琐事上纠缠不清?” 风清扬道,“我总是在想,对付这个酒仙书生,何必用的着这个宝剑那个宝衣?我若不凭本身功夫胜过他那又有什么意思?” 赵清雷解释道,“酒仙书生来华山脚下显了一手功夫,我们只有从不群师侄那里问了个大概,谁也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到底如何.师兄们只是凭空猜测,觉得你若应战,或有八成把握可胜.你现在武功尚未大成,尤其是‘长河落日’和‘窗含西岭’那两招,颇与对手以可趁之机.用‘大漠孤烟’一招来代替‘长河落日’,这样左肩的漏洞就可以弥补,但却免不了与对手兵器相交.你年纪尚轻,功力不足之处,就正好可以用‘冷泉’之锋来弥补.同样的,‘门泊东吴’这一招守势绵绵,来代替‘窗含西岭’正好,只是右下方稍弱,蚕衣当可补之.这两个漏洞补上了,只要酒仙书生近来没有什么奇遇,你的胜算就很大了.要知道师傅交给你这宝剑宝衣,实在是大有用心啊!” 风清扬不服气道,“想那酒仙书生也是年纪轻轻,内力又能高到哪里去?再说我就是不明白,师傅若不是认为我此行有必胜把握,又何苦如此煞费苦心的偏要叫我来应战?我偏想要师傅看看,不用宝衣宝剑我也能赢!” 赵清雷正色道,“风师弟不可轻敌!此战不仅事关华山剑派声誉,也影响着武林正邪势力的消长,已远非你个人比武的胜负.而且看师傅对你的厚望,你也不能调以轻心呀!古语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辈学武之人,以利器补功力之不足,那是天经地义之事.以林师祖当年武功之胜,早年也以此‘冷泉’行走江湖.师弟为什么就想不通呢?” 风清扬似乎被这一番话说服了.但过了一会儿又道,“可我总觉得师傅对我好象有点儿特别的照顾.就说这次这件蚕衣吧,他亲自去跟李师伯要,你也知道李师伯,要了那么多次,几乎要吵起来了,李师伯才勉强借了出来.师兄们在江湖上行走,师傅总是讲要谨慎,要礼让,只有对我不一样,简直是要我每战必应,你说是不是有些奇怪?” 赵清雷忙道,“这有什么奇怪?你年纪尚小,阅历不多,正是应该多经磨练,多借鉴别派武功的时候.师傅着意要让你多见识一些四方人物,长长见识,倒不是让你跟人一味的争强斗胜.”语气一转,又道,“比如咱们身后跟着的那个少年,武功就似不在你我之下,师弟可有查觉?” 风清扬惊道,“咱们身后跟着有人么?” 赵清雷微微叹了口气,摇头道,“武功一道,当真是天外有天,师弟一定要切记了.今天这一战,看来还真引来了不少高人.你出道这三四年,可能今天才算真正碰上件棘手的场面.你可要千万小心!” 正说话间,前面忽然一片开阔地.稀稀落落的几株老树,围出中间一片空场.那老树长得甚是古怪,每一株在三米高左右处都被不知什么利器平平削去,更无一根枝干高出.又因常年烈日暴晒之故,树皮枯张,古枝蜷横,了无生气.但这些看上去早就该枯死了的老树,却不知为什么而依旧顽强的活着,冷眼瞧着那些朝气蓬勃的江湖少年换过了一代又一代.树下散散的站着十几个人,多是江湖中人打扮,三两一群,站定了谈天.赵清雷一眼望去,认得其中有普陀山主持九木大师,嵩山唐抚,青城松风关长青子,和一两个魔教服色之人.一路跟来的那个少年也已停住,远远的斜倚一株老树.九木大师见到赵清雷,风清扬二人,忙迎了上来,含笑道,“赵老师一向可好?这位一定是风贤侄吧?果然是少年英俊,一表人才,可喜可贺.”二人忙还了礼,赵清雷道,“三年不见,大师风采更胜往昔,实为我武林之福.家师此次俗物缠身,不能亲来问候大师,还请恕罪.” 九木大师笑道,“这可折煞老朽了.尊师武林泰斗,武功盖世,偏生还是这般客气,实在是叫人心服.此次修书遣我来为风贤侄和酒仙书生比武做个见证,可真是瞧的起老朽了.” 赵清雷皱眉道,“这一次比武地点从醉仙楼转到此处,原是不想惊动武林同道,只求让风师弟多个磨练的机会.怎么消息还是传了出来?叫人说起来,倒象是我华山派妄动刀剑,做那无聊之争了.” 九木道,“这个赵老师大可不必担心.华山派武功既高,处事又一向谦让,江湖上谁说起来不挑起个大拇指?今日比武转到此地,已经算是够保密的了,你不看近日这岳阳城中的武林少年,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吧?若是都来了,咱们就连站的地方也不够了.” 三人寒喧了几句,却还不见酒仙书生出现.赵清雷道,“这酒仙书生说好了今日正午,眼看午时已过,怎么还不见他来?” 九木大师亦似有些不耐烦,皱眉道,“莫不是他被什么要事缠住,无法应约?” 一旁青城长青子怪声怪气道,“莫不是他临阵怯战,不敢来了?” 忽然一个沉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谁说酒仙书生不敢来了?”众人随声音望去,东北方远远走来一人,腰宽体阔,髯须满面,目光炯炯,长得极是威武.此刻大步流星般的走来,脸上却满带着悲愤之色.风清扬心下诧异,“一直听说酒仙书生风流自赏,诗酒为欢,却不想是这么一个威武的汉子!看此人功力不弱,我可要小心才是了.” 在场却有些刻薄之人在底下嘀咕起来,“凭你老兄这胡子拉叉一大把,也好意思来争这武林四秀之名?也不拿个镜子照照.”另一人嘀咕道,“过几日咱们选个什么武林四老,老兄再来争也不迟呀.”这讨好华山派的机会有人自是从不放过.那大汉毫不理会众人的私议,径直向风清扬一行人走来,喝问道,“你便是风清扬么?” 风清扬拱手道,“在下正是华山风清扬.武林中久闻酒仙书生大名,一直未得机会结识.尚不知兄台姓名,鲁莽之处,还请恕罪.”本来他二人今天是前来比武,且是酒仙书生挑起.但华山派门规之下,风清扬说得仍然很是客气.谁知那大汉一听风清扬的声音,眼中象要喷出火来,指着他骂道,“你这奸贼!害得我二弟好惨,还在这里装模作样!”说着就挥拳而上! 眼看这一拳带着风声而来,劲力十足,风清扬不敢硬接,闪身躲过,奇道,“你二弟是谁?我什么时候害过他了?” 那大汉拳势一转,追将上来,喝道,“还在这里装蒜!暗地里先害了我二弟酒仙书生,然后再到这里来象没事人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二弟临阵怯场,不敢来了呢!”说着忽的又是一拳过来.风清扬大奇,躲过拳势,一招一苇渡江向后跃出,稳稳的落在两三丈外,确保那大汉一时无法近身,方开口问道,“原来兄台不是酒仙书生?敢问他出了什么事?” 赵清雷也在一旁道,“风师弟从未见过令弟,怎么说得上暗中加害?” 那大汉听到赵清雷的声音,须发皆张,转过身来喝到,“好啊,原来原凶在此,怪不得这般有恃无恐!哼,你华山派人多就仗势欺人么?我张廷伍今日就是血溅当场也要为我二弟报仇!” 场上众人都在心中嘀咕,“哪里钻出来来的这么一个疯汉,怎么见谁就咬谁?惹上了华山派,可够你老兄受的.” 眼看这大汉挥拳又要向赵清雷打去,九木大师在一旁看不过去,开口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且稍安勿噪!你有什么话慢慢说来,在场这么多人,自有公论.”一番话平心静气说来,却自有一种威严.那大汉不由的停下拳来,恨恨的盯着赵清雷和风清扬,道,“也好,今天趁着诸位在场,咱们来评评这个理!” “在下张廷伍,在江湖上默默无名,可我的师弟酒仙书生,诸位都是听说过的.我这个师弟心高气傲,自视甚高,在江湖上也闯下了不小的名气.此次欲与华山派的风清扬比个高下,也是他有些招惹胡闹.我就劝过他好多次,说何苦来与华山这么一个大派结梁子.” “谁知劝了几次他都不听,执意要来此参加这次比武,我也没有办法,就一路跟了来.就在昨天晚上,我们俩正在城东的竹林里练功,我就坐在离他几十丈远的乱石堆后.我们虽然是学自同一师傅,但他练的是外功,我练的是静功,所以一向分开来练,免得互相干扰.大约二更天时分,我正练到第三层,听得远处师弟的剑法展开,风声剑气逼人,又有了新的进境,心中很是替他高兴.”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两个人快步走来,转眼走到了师弟练功之处.其中一人喝道,‘喂,你就是那酒仙书生么?’” “我师弟应道,‘我就是酒仙书生,看二位服色,是华山派门下高人了.不知与风清扬风少侠如何称呼?’我坐在乱石堆后,本没有瞧见他们二人,此刻听说他们是华山派的,在比武前夜来找师弟,自是不怀好意.我怕师弟吃亏,心中大惊,一口气没有调匀,经脉一下子就乱了,但觉任脉中浊气游走,浑身却半点也动弹不得.” “我身不能动,口也张不开,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只听那来人道,‘明日你与风师弟比武,最好要小心些了!要是昏了头,胆敢胜个一招半势,小心我华山派不客气!’敢情他看到了我师弟练剑,自知风清扬不是对手,所以妄想恐吓师弟,让他知难而退.” “师弟心高气傲,怎么肯如此受他威吓,当场笑道,‘堂堂一个华山派,原来是靠这种卑劣手段取胜么?我酒仙书生虽孤身一人独闯江湖,这种威胁还是不怕的.’我在远处听得真切,知道他这是在点醒我,让我不要出头,免得也遭了华山派的害.可是我全身经脉乱撞,就连抬一根指头,张开嘴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去救他了.” “只听那来人恶狠狠的笑道,‘那就别怪我们今天不客气了.’他旁边之人此刻接道,‘师兄你总说我武功难胜此人,这回就先让我试试.’从声音上听此人比前面之人年轻许多.” “师弟就和这年轻之人在当场斗了起来.我这时知道挣扎也没有用,就索性静下心来听他二人相斗,肺腑间的气脉反而通畅的多了.数招过后,师弟的剑风大盛,那年轻之人渐渐有些气喘,忽听那先前之人道,‘师弟末慌,我来助你!’说罢也拔剑下场!” “他这一加入战团,力大招沉,我师弟立感艰难,口中喊道,‘华山派就是这般倚多为胜么?’那两人并不说话,只是加紧了剑法,又斗得数招,只听那年轻之人哎哟一声被师弟摔了出去,但另一人趁势而上,啪的一掌重重的击中了师弟.” “他一招得手,再不让人,又上前点住了师弟的穴位.招呼了那年轻之人,一并匆匆离去.我心中焦急,可偏偏一点声音都叫不出来,只听得远处隐隐更鼓传来.直过了两个时辰,才慢慢的畅了血脉,通了经络.跑到那里一看,就只地下一滩呕血,师弟却被他们掠去了!” 这一番话侃侃说来,场上众人俱都倒吸一口冷气,不知当做何想.九木大师连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所言这二人,现下何处?” 张廷伍手指赵清雷和风清扬二人,气愤愤道,“我听得真切,就是他们二人!”众人虽已知他必有此说,此刻见他确凿指证,仍是极感诧异,一时间议论纷纷.风清扬和赵清雷对望了一眼,均是想道,“此人在此出现,编出这么一番弥天大谎,分明是败坏我华山派声誉而来.这么一介武夫竟敢来往华山派身上栽赃,胆子不小不说,背后一定还有后台指使.只是江湖上除了魔教之外,还有谁不惜与华山派为敌?”赵清雷何等江湖阅历,早在注意这张廷伍与在场的三两魔教服色之人的眼色,却也看不出丝毫端倪,不由得心下大奇.赵清雷开口道,“张兄这一番话编得虽是不错,只可惜我和风师弟今天才到的岳阳城,这昨晚加害酒仙书生之言,可就讲不通了.酒仙书生一书一酒独闯江湖,也从未听说还有阁下这么一个师兄.不知张兄如此处心积虑毁谤我华山派声誉,是受了何人指使?” 张廷伍道,“不知赵道长和令师弟昨晚所在何处,有谁人可证?” 赵清雷皱眉道,“此次前来,我与风师弟为了避开江湖同道,免生事端,一路晓行露宿,并无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张廷伍道,“这么说来赵道长是没有证据,信口胡言的了!又怎能取信于人?” 风清扬在一旁忍不住插口道,“那你适才那一番鬼话又可有证据?又怎知不是信口胡言,往我华山派身上抹黑!” 张廷伍道,“不错!昨晚之事只有你知,我知,赵道长知,我自是拿不出证据.这样吧,你当初害我二弟,本来是因为自知今日比武不是他的对手.在下与我二弟武功相若,就来替他与你比试一场.我若赢了,你们趁早赶紧放了我二弟.” 风清扬少年气盛,早跳了出去,喝道,“要是我赢了,你趁早收起了你的那套谎话,还我华山派清白!” 赵清雷心觉不妥,刚要叫住风清扬,但转念一想,适才和张廷伍换过一招,知道此人徒有几分蛮力,招式却颇不足道,以师弟身手,断断不会落败.若能先败此人,那什么畏战暗害的谎言就不攻自破.而且先擒此人,即可查出背后指使之人.风清扬心中亦是此想.刚才连退两招,对张廷伍的身法掌势都已看得清楚,此刻胜算在握,长剑一出手,便是回风十六剑中的一招“龙行天下”,剑尖虚点张廷伍膝下.冷泉出鞘,众人只觉眼睛一花,但见阳光斜照之下,此剑竟似有一团宝光护住,似曲似直,似幻似真,游移不定.更有隐隐一阵寒意,不知从何方散了出来,虽时值盛夏,仍让每个人都觉得心头被这一丝寒意沁入.“龙行天下”这一招尽是功势,诡异莫测,一时间场上剑光大盛.旁观中有人不禁心服,“这武林四秀之名,果然不是枉自得来!” 张廷伍看得真切,挥右掌侧击剑刃.风清扬不待招术使老,剑势已变,避开他的掌击,正是剑宗使剑不使力的打法.也是冷泉剑锋太盛,摧金断玉,若碰上了非把张廷伍这只手卸下来不可.风清扬不欲伤敌,只想将他点倒,追问幕后指使之人.谁知张廷伍一招占先,再不容缓,双手连划了几个圈子,忽而向右,直点风清扬肋下!动作之快,招术之诡,与适才判若两人!风清扬大惊之下,长剑一掠,护住肋下,一招一苇渡江,纵身向后跃开.这一招先机尽失,直看得赵清雷一旁暗自摇头.谁知风清扬气也没喘得上一口,张廷伍已如影附形,早跟了上来,左手虚点,右手疾劈,招术之奇之险,直是匪夷所思.这几招一气呵成,非气功轻功掌法俱臻一流而不可为,纵使赵清雷也做不到,完全不是刚才那个掌法笨拙的鲁莽汉子所能.风清扬大骇,全然瞧不清对手拳法身形,只好再退.张廷伍双腿连踢,旋了三周,呼的右掌从背后穿出,一掌正击在风清扬的胸前!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待赵清雷看出张廷伍实是身怀绝技,欲待上前相助,风清扬已自不敌,被张廷伍一掌击得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一棵老树上.耳边只听得张廷伍冷笑道,“徒有宝剑相助,也还不是败在我手里?还不快些将我二弟酒仙书生放了!”风清扬只觉口中一甜,再也支撑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晕了过去.---待续【又附:】 前面章节存在太阳升,有兴趣的话欢迎指教.很高兴看到晓拂回网.如此清新文笔,在act骂声一片时,更显难得.东邪兄怎么也来起“生命中永远有意外”这一套了?是否也要留下一个什么“冰比冰水冰”的征联做续写武侠杂谈的引子?网上对联高手众多,不知有没有人能对上这个所谓‘绝对’.逍遥客一把断魂刀崛起江湖,气势非凡.在下希望不要加color.act有趣但脏乱,actb干净但无趣.因此赞成联网. 第5章 昏迷中风清扬只觉得胸口剧痛,似乎被人抱了奔跑,又似乎有人解开他的衣衫,在他胸口敷上一些物事,顿觉一阵清凉,疼痛也似乎略减.更有人向他口中灌入各种汤水,有甜有咸,有苦有涩……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风清扬终于悠悠醒转.胸口仍是隐隐作痛,头胀欲裂,耳际轰鸣.勉强睁开双目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小室里,室内布置简陋,却是清洁异常,除了自己躺着的木床,只有几张木桌木椅,那柄冷泉剑及一些随身物品正放在床头矮几上.风清扬心头一阵迷惑,渐渐清醒过来,记起昏迷之前是在与张廷伍比武,被一掌击在胸口.不知是被谁救到此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那场比武到底如何收场?师兄赵清雷又在何处?那张廷伍自称是酒仙书生的师兄,指责风赵二人暗害酒仙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心中忧急,胸口又是一阵疼痛.风清扬解开胸口伤处,见已敷上薄薄一层黑色药膏,药膏下隐约露出一只红色掌印,不禁心中惊异:“这张廷伍不知是何来历,年纪似也不甚大,掌力却如此厉害!若不是有蚕衣护身,恐怕…,唉,我还怪师傅多事!”想到日前不知天高地厚,真是既惊且愧.忽而又想到,“那酒仙书生若与张廷伍武功相若,我一定也远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又是谁加害於他呢?加害他是否只是为了嫁祸于我华山派?亦或这害酒仙书生之人正是张廷伍?” 想了一回,正欲起身察看四周情形,只听脚步声响,接着屋门推开,一个青衫女子,手中捧只大海碗,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这女子虽是布衣荆钗,但身材纤细,面目温婉娟秀,望之可亲.她抬头猛然发觉风清扬已起身坐在床沿,似是一惊,几乎把碗打翻,不由轻呼一声.风清扬估量此女定与救治自己之人有关,忙道,“姑娘,让我来.”迎上去正想接过那碗,不想牵动伤处,出手稍偏.姑娘见他来接,不知道是不愿让他受累,又或是害羞怕与他的手相碰,双手急缩,一个不小心,竟失手将碗跌翻在地,砰的一声汤水四溅.这一下她更是羞涩,愣愣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啦,娟儿?”话声响处,一老汉急匆匆跑了进来,满面焦急之色.看到室中情形,脸色顿和,一叠声笑道:“哈呀,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小兄弟,你总算醒了.别乱动,快回床上歇歇去.娟儿,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把地上收拾收拾,给这位大哥另盛一碗鸡汤来?”边说边把风清扬拽回床上.风清扬见这老者面目慈和,问道:“老伯贵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不急不急,慢慢说,你先躺下.这儿是吴家村,我老汉姓田,是个木匠,大伙都叫我田木匠.你兄弟带你来的,托我照顾你养伤.” “我兄弟?”风清扬心下疑惑,自己那来的兄弟?莫非是赵师兄?“是呀,年纪和你差不多,脸盘方方的,长得和你倒不太像.他说有要事急着回岳阳去,偏偏你受了伤.所以呀,我就把你留下了.别着急,他说过两天就来接你.唉,年轻人爱打报不平是好事,可也不能太意气用事了.你这伤可着实不轻,一昏就是三天,还好总算醒过来了.” 风清扬心想,既是年纪相仿,自然不是赵师兄了.此人显然没有恶意,只是不知他编排了怎样的故事,这打报不平云云更是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问道:“我在这儿已经三天了么?” “可不是!刚来那天你可烧得真可怕!还好你兄弟留下的伤药很灵验.” 风清扬心下暗忖,这伤药似香非香,但驱毒止瘀,通体舒泰,显然是不可多得的珍贵药材,非自己所知的任何名门正派所有.究竟是谁救我至此,赠以灵药?赵师兄又在何处?他不与我在一起,是否是那张廷伍的缘故?他又是否是张廷武的对手? 问了一回老汉,也不得要领,看来这老汉也不知道此中原委.要想得知事情的端底,恐怕只有回到比武现场一查.向老汉一问,原来此地离开岳阳城不过百里.风清扬恨不得当即就要动身,但一来伤势仍重,二来也想不如等上两天,万一那自称兄弟之人果然转来,也好一谈.于是白天帮父女俩干些粗活,晚上陪老人闲话家常.田老汉很是健谈,娟儿却甚是腼腆,有时风清扬与她谈笑几句,她总是含羞微笑的多,开口回答的少.风清扬出道多年,会得多是慷慨豪侠之士,这般羞涩腼腆内向的少女还是第一回见到.找些平日江湖中的事讲来,娟儿听得甚是津津有味.这一日风清扬正帮着老汉干活,一旁娟儿忽然低低的“咦”了一声.跑去一看,原来她正在洗衣服,顺便把风清扬的蚕衣也放在一起洗了.这蚕衣入手甚轻,娟儿也没在意,和其他衣服一起放在水里.过一会儿,却见蚕衣已慢慢的却独自漂到一角,把别的衣服都远远推开半尺之外.将蚕衣放了回去,过不多时则又独自漂开,好像有一种拒力在不断向外散发着.从水里拿出来,则滴水不沾,一个个水珠沿着蚕衣滚下来,恰似珠落玉盘.此衣一向由华山气宗执管,这种景象风清扬也是第一次见到,甚感有趣.娟儿更是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的好奇.睫毛上挂个水珠来不及擦去,阳光下一闪一闪.转眼四天过去了,那“兄弟”仍然不见踪影.风清扬的伤势已经痊愈,心中挂念赵师兄,于是告别二人,向岳阳城方向走去.虽只四日,三人处得已甚融洽.临别依依,三人均感不舍.风清扬走出很远时,回首仍能望见娟儿纤秀的身影.风清扬展开轻功,正午时分就赶到岳阳城边的那片树林.那几棵被利器削过的丈高老树依然枯立,地下足印纷乱,却是一个人影也无.忽然发现一棵树干上有片暗色血迹,风清扬心下一惊:这并非当日自己呕血的位置!难道另外有人受伤?来回勘探几回,茫然不得要领,于是奔至岳阳城内,希望在街巷中找出线索.烈日当头,街中行人甚是稀少,想来前些时聚於此地的众多好事之徒多已散去.走了许久,不见一个武林人士.风清扬近年来虽然曾经多次行走江湖,但多有师友相伴,此刻孤身一人,且诸事不明,不禁有些茫然.行至湖畔,但见水波浩浩,横无际涯.只觉自己就象一叶扁舟,于万顷一碧中,不知何处而行.举目四望,不远处一座酒楼雕梁画栋,甚是辉煌,楼前招牌黑底金字,正是“醉仙楼”三字.风清扬想起这乃是酒仙书生原先约定比武之处,于是快步走去。 醉仙楼内只有稀稀少少几桌客人。风清扬选了靠窗口的一张桌子坐下,点了几样小菜和一壶老酒,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观察店中客人.正沉吟间,店门外叽叽喳喳走来一群小童,一声高过一声的吵嚷不休: “咦,这儿有家饭馆,咱们进去吃饭吧.” “这不是饭馆,是酒馆!招牌上明明写着醉山楼.” “酒馆和饭馆还不是一回事,反正都有酒有饭.” “那山字旁边还有个人字,这叫做醉仙楼.” “有人没人都是山嘛,难道山上走个人就变成海了?” “变成海大概不会,不过山可能会被压矮一点.” 说话间几人已涌进店来.只见他们一共六人,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只有七八岁.身材高矮参差不同,六张脸却如同一个模子里塑出来:明明是唇红齿白,五官各自清秀,放在一起却似长错了地方,互相不服,看上去甚是滑稽.更有脸长惊人,足足有脸宽的三倍.一时间店里的客人都停箸侧目,众人微笑之中,都有一种“看这六个小童,其父母之丑可想而知.”的感觉.进得店来六张嘴仍是叽叽喳喳不停.门口一条大汉似是店里的保镖,走过去拦住他们道:“去去去,到外面去,我们醉仙楼不是你们玩的地方!”边说边挥手将六人向门外赶.那六人身形一闪分开,各自出手,不知怎么的,大汉唉呦一声已被掀翻在地.较年长的四个小童按住大汉的四肢,另外两人跳在大汉身上,乱踢乱踏.那大汉徒有一身横肉,却被这六个小儿整得杀猪也似大叫.立时有两个店伙跑来叫道,“使不得!使不得!六位小兄弟快放手吧.六位要吃些什么,我们马上就送来.快放了他吧!”他们见那平时威风十足的保镖也被掀翻在地,毫无还手之力,自是不敢上前动手,只在一旁苦劝.六小儿肚子也着实有些饿了,于是跃到店伙周围,七嘴八舌的点菜.一个问道:“你们这里什么东西最好吃?”一个道:“有没有豆腐?”另一个奇怪道,“总听人说吃豆腐吃豆腐,豆腐到底有什么好吃?”一个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本事的男人都喜欢吃豆腐.这吃豆腐的滋味好极了!”前一个不服道,“你也没吃过,又怎么知道?我问你应该怎么样吃豆腐?”另一个却问道,“你们有没有酒?”店伙生怕一不小心也被按在地下痛打,只是一叠声的道,“好!好!有!有!我们这儿什么都有!”心中暗叹,也不知他们给不给银子.好容易六人放过了店伙,在店中捡了最大的一张桌子坐下.其中一人又想起进门时的话题:“还是我说得对吧,那个字念仙,不念山.连刚才的店伙也说这里是醉仙楼.” 另一人道,“第一,怎么见得店伙的话就是对的呢?要比起学问来谁还比得过我桃花童?第二,这醉仙一词,大大讲不通.既是神仙,那就是说喝酒从来不会醉的意思.你怎么可能把神仙灌醉?” 另一人道,“也不是什么神仙都不会喝醉.酒仙才是喝不醉的意思,但这里的仙字,难道就不能是书仙,花仙?” 又一人却道,“即使是酒仙,怎么就一定不会醉?前日那酒仙书生手脚乱舞的样子,分明是醉的一塌糊涂.” 前一人道,“酒仙书生不一定就是酒仙.酒仙怎么会被人绑起来?” “把他灌醉了,就绑起来了.” “酒仙不会醉,你怎么灌醉他?” 风清扬初见这六童之时,只是觉得又奇怪又好笑.后来见他们打倒那大汉,分进合击,配合之巧,是很高明的手法,此刻听他们说起酒仙书生,心中一动,顿时留上了神.心想难道这六个小孩竟见过酒仙书生? 于是风清扬走到六小儿桌边问道,“请问六位小兄弟,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六人见到有人与他们说话,都十分高兴,争先恐后的答道,“我叫桃根童,是他们的大哥.”“我叫桃干童.”“我叫桃枝童.”“我叫桃叶童.”“我叫桃实童.”“我叫桃花童.”“我们桃谷六童,出道来未遇敌手,威名远扬,你一定是听说过的.”风清扬听他们有这样好玩的名字,不禁微笑,连声答道,“久仰,久仰.”六人听了都眉花眼笑,高兴异常,把风清扬拉在桌旁,连声道,“来来,喝酒,吃菜!”“这一盘比较好吃!”“你以后跟人提起来,说起和我们桃谷六童一桌喝过酒,别人一定羡慕得不得了!” 风清扬喝了一口桃枝童递来的美酒,却原来是一盅糖水,想来是店伙见他们年纪太小,就以水作酒了.好在六童也未喝过真酒,兀自吹嘘不停,“你若是觉得这酒太烈,就要少喝一些,千万不可和我们比.我们兄弟酒量惊人,千杯不醉,你们寻常人就不行了.”桃根童说得兴起,更一口灌下糖水,豪气干云的喊道,“伙计,再拿一坛酒来!” 闹了一会儿,风清扬好容易找个机会问道,“刚才听到六位谈起酒仙书生,想来你们一定认识他了?”桃叶童道,“酒仙书生?我们当然认识.”桃花童道,“我兄弟见闻广博,你问我们算是问对了人.”桃根童道,“我们不但认识他,昨天还见过他.”桃实童忙道,“是我先见到他的!” 风清扬忙问,“你们昨天见到他了?是在什么地方?”想到一找着酒仙书生,许多疑问就可以迎刃而解,声音也不觉有些激动起来.桃根童道,“是呀,我们昨天还见着他来,就在山那边的一个破屋子后.”桃实童又道,“是我先瞧见他的!”桃叶童道,“我们兄弟在山那边练武,桃实童输了我一招,要赔我两只知了……”桃实童道,“谁说我输给了你?!”桃叶童也不理会,续道,“他输了我之后,就满地找树要抓知了,又见那边有个破房子,就嚷嚷着要去拿一根长杆……” 桃实童道,“是呀,我想去屋里找一根竹杆,刚翻墙进去,就见后院的树上吊着酒仙书生,被绑了手臂,扭来扭去.”桃根童道,“不对不对,他嘴里堵着东西不能说话,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酒仙书生?所以你只看见了一个人被吊在树上,而没有看见酒仙书生被吊在树上.”桃花童忙嚷道,“是我先问他是谁,他在回答我时说他是酒仙书生,所以是我先看见他的!”桃叶童却道,“是我拿出他嘴里的布的,不然他怎么能回答你?” 风清扬心中焦急,偏偏这六小儿夹缠不清,争来吵去,叽哩呱啦说到此时风清扬方听出了个大概,原来这酒仙书生还真被人擒去绑了起来.忙又问道,“那你们把他解下来了么?他又说些什么?” 桃花童道,“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酒仙书生.”桃干童道,“这可真是奇怪,难道他的酒量比我们兄弟还好么?我就跟他比酒赢了他.”桃花童道,“他叫什么书生,那一定读过不少书了,我问他敢不敢跟我比学问.他肯定是听说过我的大名,比也不敢比就认输了.”桃根童道,“我就问他敢跟我兄弟比什么,他说久仰我们的大名,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知什么都比不上,只求我们赶快放他下来.” 风清扬想到酒仙书生当时身处奇险,偏偏遇上这么六个顽童纠缠不清,处境之尴尬,不禁莞尔.想那酒仙书生因不愿拖延时间而认输尚为可能,这佩服的五体投地之言就或许掺了水分,那比酒赢了他云云更是不可信.忙又问道,“那你们放他下来了么?” 桃叶童道,“他既久仰我们兄弟的大名,我们自然要救他了!也好让他亲眼见到我们的侠义之行.”桃花童道,“可我们刚刚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他就一溜烟的跑掉了.”桃根童道,“他一定是急着跑到江湖上去传颂我们桃谷六童的名字.”桃花童却道,“不对,他是怕跟我比学问,赶快跑掉了.”桃干童道,“他是怕跟我比酒量!”桃实童道,“这个人轻功倒还不错,只是比起我们六个来就差的远了!”桃叶童道,“是呀,我们追了一会儿,看他跑得太慢,就由他去了.”桃实童道,“我们根本没有追.” 风清扬一阵失望,看来这酒仙书生又不知去了哪里,这一线索就又断掉了.再追问桃谷六童当时酒仙书生的言语,却毫无所获,无非是一些如何对他们兄弟六人佩服久仰,甘拜下风,他们如何侠义救人之类.桃叶童忽然想起,对桃实童道,“你还没有赔我的两只知了呢!” 正不知作何处,忽然脚步声响,门外走进一人.风清扬抬眼一看,正是比武那日曾一路跟随自己和赵师兄的那个少年.面方耳长,满脸笑嘻嘻的,神情散漫.——待续 第6章 却说那桃谷六童正乱作一处,忽然门外走进一人.风清扬看得清楚,正是当日曾跟随自己和赵师兄到比武处的那个少年,心中一动,或许可从此人口中探出些当时情形.当即起身上前问道,“这位兄台看来很是面善,日前老林比武,兄台可是曾经在场?恕小弟冒昧,可否请兄台同饮几杯?小弟当日受伤昏倒后,有诸般事情不明.不知兄台可否赐知一二?鲁莽之处还请恕罪.” 任卧薪见风清扬神色坦然,丝毫不以日前大败为馁,心中暗暗称奇.道,“如此甚好,风少侠请了.在下任卧薪,少不了要叨扰两杯.” 风清扬一惊,没想到面前之人就是武林四秀之一,魔教教主东方暗江之爱徒任卧薪.此人轻功甚佳,当日曾一路跟随,而自己若不是经赵师兄指点,根本毫无所觉.想来他武功也是远胜于己.自己能与此人同列武林四秀,实是有些惭愧.面前这少年武功高强,又是敌我不明,日前之战原凶未辨,而且极有可能与魔教有关,风清扬一时竟不知该从何问起.却听一旁桃花童问道,“你为什么叫他疯少侠?他难道是个疯子?”桃干童道,“他说的大概是烧虾,不是少侠.”桃花童道,“只听说有无锡醉虾,没听说过有什么疯虾.”桃实童道,“他说疯烧虾,那是疯子烧的虾的意思,不是烧疯虾.” 任卧薪也不理会他们六个人的高谈阔论,从桌上端起一碗糖水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只听桃谷六童又在嚷嚷,“喝酒可不能逞英雄,酒量不行就要小口小口的慢慢喝.”“看你大皱眉头,显然是不胜酒力.”“真奇怪,你们酒量不佳之人为什么总要逞能.喝酒是真本事,难道是靠逞能吹牛的么?”“真正有酒量的人是不吹牛的,象我们兄弟六人,就从不吹嘘…” 风清扬正在发愁这桃谷六童夹缠不清,无法安心问话,听到此处心中一动,插嘴向任卧薪道,“任兄身边这酒壶……” 任卧薪会意,从身边将酒壶解下,对桃谷六童笑道,“这样可太巧了.我这里还有一点儿酒,量浅喝不动了.六位既然酒量惊人,深藏不露,就帮我喝掉如何?” 桃谷六童闻言大喜,纷纷道,“你找我们喝酒,可算是找对人了.”“你刚才这一句话说的极是.要知酒量好还不算什么,这深藏不露就比较难些了.”“这一点儿酒,我一人就能把它喝完,何用六人?”桃实童更拔开酒塞,探头闻了一回,煞有介事道,“呃,这种酒在常人看来,也算是很烈的了.但在我兄弟眼里,只不过是淡水一……啊嚏……”话说了一半竟噎住说不下去.酒塞拔开,香味四溢,六人都顿感头晕欲呕.此酒极烈,寻常酒徒都难以抵挡,桃谷六童垂髻之年,更是经受不起.只觉得多闻一下就胃液翻滚,肚中鸡飞狗跳,眼前金星乱冒.到了此时,六人哪里还敢逞能,只有硬生生撑住不当场吐出来.任卧薪笑道,“即是如此,六位一定要把它一口气喝完才是!” 桃谷六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桃叶童忽对桃实童道,“对了!我还欠你两支知了,不如现在去抓了还你.我言出必践,一日不还就一日不舒服.”桃根童道,“对对对.我们一同去抓!”另外几人都道,“我们也同去.”说着六人赶紧起身出门,飞也似的跑得没了影子.转眼桃谷六童走得了个干干净净,风清扬和任卧薪相视一笑.任卧薪找了两个空碗,各倒了些酒,又将酒壶放好.一碗递与风清扬,道,“此酒确是有些利害,风兄可愿一试?” 风清扬道,“如此谢了.”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香醇厚,劲烈如刀.点头赞了一声道,“好酒!” 任卧薪道,“你我素不相识,风兄不怕酒中有毒么?” 风清扬道,“任兄武功远在我上,如欲加害,何必用毒?而且我看任兄非但没有恶意,我这条命,多半还是任兄救的!” 任卧薪奇道,“风兄此话怎讲?” 风清扬道,“此酒入口时如刀,待得入胃后仍是极烈,唯有慢慢散入全身,方显醇澄柔顺,舒畅难言.与我疗伤之药有异曲同工之妙.此酒任兄随身携带,那疗伤赠药之人,多半便是阁下吧.” 任卧薪笑道,“风兄好眼力!此酒叫做三刀散,有以酒力助真气运行之功.那伤药叫毒灵化,是以毒解毒的秘药.二者确是法出同一大师之手.此两物皆为我教秘传不二之物,风兄一口点破,眼力之准,当真让人佩服!” 风清扬道,“此酒入口如刀,入喉如刀,入胃如刀.三刀之说,不知可是此意?这散字却取得甚妙,酒饮到好处,全在此一散.” 任卧薪却笑而不答,转开话题问道,“风兄刚才不是要问那日后来发生之事?” 风清扬以掌击头,笑道,“你看我这个毛病还是改不过来,见了东就忘了西,把要事都忘了.那天后来之事,我有诸般不明,困扰良久,不知任兄可否赐告?” 任卧薪道,“不知风兄已经知道了多少?” 风清扬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田老汉家中养伤,那日后来发生之事,我可说是一无所知,还请任兄细细讲来.” 任卧薪道,“这就难怪了.我说风兄怎么还好整以暇的在此喝酒.” 原来那日风清扬被张廷伍一掌击在胸口,震得飞了过去,吐血不止.赵清雷待得觉出不妙已自不及.忙抢上几步扶起风清扬,见他胸前外衣已被震得粉碎,蚕衣上隐隐有一掌形.解开蚕衣,见右胸一个血红的掌印,内带黑气,显有剧毒.风清扬嘴角带血,双眼紧闭,气息微弱.赵清雷心中惊怖,看此掌透蚕衣尚威势如此,对手武功之毒之狠,自己也没有把握能胜.耳边只听张廷伍兀自怪笑,“赵三侠这一回没话说了吧?” 赵清雷回身厉声喝道,“你这分明是云南的赤砂毒掌功,还说什么是酒仙书生的师兄,分明是胡说八道.你这般处心机虑的败坏我华山派名誉,又加害我风师弟,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快拿解药来!” 张廷伍笑道,“我比武获胜,一未使暗器,二未下毒,也没有什么宝剑护身,这也算加害么?这里在场诸位,都是明证,你华山派血口喷人恐怕有点儿难吧!赤砂毒掌算个什么东西?我练的功夫赵三侠若是看不出来,趁早还是别乱编了罢!” 赵清雷心中怒极,就欲拔剑上前.但他自忖并无取胜把握,又回头看了倒地昏迷不醒的风清扬一眼,究竟放心不下.暗中告诫自己,“此刻若逞一时之勇,说不定我师兄弟今天都要丧生此地,华山派的声誉也要毁在我手里.赵清雷呀赵清雷,你且忍得一忍,说什么也要护得风师弟周全.” 当下赵清雷强忍怒气对张廷伍道,“今日且叫你得意一回.此事日久自清,早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看你能得意多久!” 张廷伍仰天大笑,“好一个日久自清!赵三侠休要在这里说场面话,还是趁早把我师弟放还吧!” 赵清雷想了一刻,毅然道,“你一口咬定我华山派害了酒仙书生,我亦无法.这样吧,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自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若此事没有交待,赵清雷任杀任剐,凭你处置!”华山诸侠行走江湖多年,一诺千金,众所皆知.他话说至此,旁人皆是深信不疑.以华山派在江湖的势力,便是找一只蚂蚁也并非不可能,赵清雷留了一个月的时间,已是极有把握.张廷伍道,“好!赵三侠有这句话,我权且信了,咱们一个月后在此地重会.只是这一个月里,赵三侠要专心找人,照顾风公子可能不太方便吧?我看不妨由在下代劳照看,待赵三侠将我师弟找到,再来换走风公子不迟!”话虽说得客气,扣人之意却再明显不过.赵清雷再也忍耐不住,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喝道,“姓张的!你一逼再逼,还以为我赵清雷真怕你不成?!” 眼看二人就要说僵,一旁九木大师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张施主和赵老师还请暂且息怒.二位若是信得过,这一个月内且由老衲来照看风少侠如何?依老衲看来,风少侠受伤不轻,须要快些医护才是.”九木大师一向公信正直,名重江湖.此番出面,正是解此危势的唯一出路.果然张廷伍想了一回,道,“如此甚好,只是有劳九木大师了.”赵清雷沉吟了一刻,也自允了.九木大师见自己一句话,将一场势不可免的决斗化为无形,心中大慰.赵清雷暗扫了一眼远远站立的嵩山唐抚,见他负手仰天,一付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不禁心中有气,说什么五岳剑派,联理同枝,到这种时候就漠不关己,还要等别派人物居中调停,看护师弟,着实令人心寒.赵清雷将随身携带的华山回魂丹尽数留给了九木大师,回身见风清扬兀自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脸上黑气闪现,实是吉凶难测,不由得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忽见一旁张廷伍身形闪没,走下山去,心中一动,快步追了过去.任卧薪一口气讲到这里,风清扬急问,“赵师哥跟着那张廷伍去了么?张廷伍武功即高,人又阴险狡诈,赵师哥他……” 任卧薪叹道,“此后赵道长的行踪我就不知了.这边九木大师忽然惊叫一声,却是你伤势加重,呕血不停,连贵派的回魂丹亦被尽皆吐了出来,于伤无补.我看你这伤势,乃任脉受创,且毒气延膻中,鸠尾,承浆一路向上,若到了天突穴就无药可救了.我随身带的本教秘药却是由外入内,以毒解毒,固本清元,正好对症.” 风清扬奇道,“那九木大师怎么肯把我交给了你?” 任卧薪道,“不瞒风兄,我与九木大师有过数面之缘,他对我的医术人品,都还是信得过的.”其实九木大师论起医术武功,皆远不如任卧薪,当日一时热心揽下了事,却自知没有把握保得风清扬安全.只是这一层任卧薪却不便说.风清扬仰头喝干了杯中之酒,问道,“我尚有一事不明,问来任兄莫怪?” 任卧薪笑道,“你是问我为何救你?我早就听张乘风张乘云他们说起过你十二年前的事,心里面一直把你算做是个故交了!” 风清扬脸微微一红,道,“惭愧!如此倒是我多心了.任兄莫怪.” 任卧薪道,“诸事未明,自是要问个清楚,换作我亦是一般.何怪之有?” 风清扬道,“张乘风张乘云他们可好?竟然还记得我么?” 任卧薪笑道,“他们二人常说,当年要是把那一架打赢,或许就把你收成我日月神教之人了.” 风清扬道,“金猴张乘风,白猿张乘云,十二年前只是分坛坛主,如今据说已名列贵教十大长老之列.难怪我赵师兄说起他们时,常说他们悟性奇高,进境极快,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任卧薪举杯饮酒,微笑不答. 忽然门口脚步声响,走进来一个老者. 老者大约六十岁年纪,长得普普通通.满脸皱纹,身材枯瘦,好似一阵风吹过就要站不稳的架式.一件干净朴素的长袍,背上也悬了支长剑.剑鞘已有多处磨损,从破处透出里面几星剑光,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青钢剑.风清扬一见却似吃了一惊,忙恭恭敬敬的站起来,行礼道,“简师伯好.” 任卧薪心中一惊,难道面前这貌不惊人的老头就是那几十年前威震天下的华山剑王?素听师傅说过,华山派分剑气两宗,剑宗顾地环,下有风云雷电诸徒.气宗李地岩,下有叶清查,宁清帆,霍清明诸徒.但“地”字辈除顾地环,李地岩外,尚有一人,武功还在他二人之上.此人姓简,本名是简地衣,但武林中人或者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听说的都叫他“剑王”,日子久了简地衣这个名字反而没有什么人能记得.既称剑王,武林中自然有不少不服气的剑道高手,日日的前来挑战.却没听说有什么人能赢得了他.慢慢的就少人再敢挑战,而都情愿或不情愿的叫他一声“剑王”.剑王是华山派中唯一剑气双修之人.剑王之剑法可想而知,但据说他内功之强,也到了无坚不摧,随心所欲之境,丝毫不在他剑法之下.以任卧薪的师傅东方暗江武功之胜,凭一人之力执掌魔教,与少林武当五岳诸大派抗衡多年而丝毫不落下风.但偶尔闲谈,说起心中真正顾忌之人,除了少林天禅,武当空悲之外,就是这神龙不见的华山剑王了.可今天剑王却来到了醉仙楼. 风清扬道,“简师伯,不知赵师兄他……”剑王打断他的话道,“赵师侄已经回到华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你解开衣服,让我看看那一掌的伤痕.”风清扬依言解衣,一边道,“多亏这位任兄救了我,赠以灵药,徒儿已经大好了.” 任卧薪看那剑王,却见他往自己这边根本抬也不抬上一眼.心道,这个老头好生狂妄.风清扬解开蚕衣露出胸前掌印.只见红气已渐消尽,黑气亦已减弱,只有紫气依然.剑王点头道,“嘿,地岩把这件宝贝衣服也借给你了,算你小子运气好.透蚕衣而能一掌伤敌,玄阴子这个老家伙的毒掌居然还敢再现江湖,真让人想不到.”说着语气一转,向任卧薪扫来,道,“你是东方暗江的什么人?风儿的命是你救的么?” 任卧薪拱手笑道,“前辈认识家师?晚辈任卧薪,风兄受伤后确曾照顾一下,区区小事而已,不敢说得上是救命.” 剑王却不再理他,转头向风清扬道,“玄阴毒掌,紫黑红绿.一色比一色狠.到见了绿色,就毒气攻心无药可救了.这一次你全仗了蚕衣和魔教的毒灵化,把命捡了回来,下一次再见到此人,躲得远一些.” 风清扬道,“徒儿晓得.师伯,这使掌之人是……” 剑王又打断他的话道,“没事早些回华山吧!”说罢头也不回,竟出门而去了.风清扬只好在后面道,“师伯走好.此间事了,我即回山.” 待得剑王走远,任卧薪方开口道,“风兄,你这个师伯从来都是这样匆匆忙忙,不爱说话么?”风清扬道,“匆忙未必,但简师伯一向少言,独来独往.不太和我们谈笑.” 任卧薪沉吟道,“不瞒风兄,当日你中掌之后,掌印之间确曾有一丝绿气.你师伯眼力过人,真是令人叹服.不知他可曾指点你们武功?” 风清扬摇头道,“简师伯一向独居,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施展过武功.” 任卧薪道,“听我师傅说,你这个师伯当年可也是叱喳风云,独步武林的高手.怎么忽然退出江湖,不传武功了?” 风清扬道,“此间原由我也不清,大概是我入门太晚之故吧.自我入门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任卧薪叹道,“如此人物不出江湖,对我辈说来,真不知是祸是福?”言下之意竟是以不能与此人为敌而憾.他的武功在小辈之中自是卓然不群,但比起这一流高手之境,尚远远不如.唯此雄心豪情,腾飞之兆已现.风清扬却道,“武林人材代出,才情不绝,待我辈称雄江湖时,断不会让任兄寂寞的!” 谈了一回,风清扬道,“任兄,适才桃谷六童言道曾见酒仙书生被囚于山那边的老房之中.此事关系极大,我需前去探查一番,咱们就此别过如何?” 任卧薪道,“此事小弟亦感好奇.风兄若不嫌我多事,不知可否同去?” 风清扬沉吟道,“如此也好.以任兄的武功见识,当能助我良多.” 二人结了酒账,出门直奔老房而去. 待得二人去远,在他们刚坐着的大桌子旁一扇屏风后,竟传出二人说话之声.屏风后有一长须老人和一个少年,这半天一直安静地坐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此刻旁人皆已散去,长须人方叹道,“多年不见,剑王的武功一点儿也没搁下呀!” 少年道,“他未出一招一式,爹爹怎么看出他的武功深浅?” 长须人道,“二十年前,剑王走到哪里,哪里的杀意就逼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如今剑王,走近前来让你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危险,这武功岂不是又大进了.” 少年垂首道,“那爹爹你若战这剑王,可有几成胜算?” 长须人摇首叹道,“剑王已有十几年没有跟人动过手了.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真正底细.我二十年前跟他打过一次,那时是半斤八两.这二十年他没有搁下,我也没闲着,这胜算么,嘿嘿,恐怕还是五五开吧.” 少年问道,“他有十几年没有跟人动过手了么?” 长须人道,“这个老家伙古怪的紧.据说他在十五年前立下过个怪誓,说这一辈子只跟人最多再动用三次武功.” 少年大奇,道,“最多只动三次手吗?那三次之后如果有人要杀他,他也不还手任人宰割么?” 长须人道,“他即立此誓,那自是非万不得已,不会出手了.以他在华山派中的地位,还有什么要他亲自动手的?所以这十五年来,他也只跟人打过一次而已!” 少年愈发好奇,问道,“他那一次是跟谁动的武功?胜负如何?” 长须人摇头道,“此间详情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他动过这次手,愈发的闭门不出,怪僻难言了.” 少年道,“却不知他当年为何立下此誓?” 长须人道,“此事说来话长,且众说不一,大致有三种说法.大多数人都说是因为他剑气双修,并不偏执华山派剑宗气宗任何一方.偏偏他早已看出华山两宗分派,势不可免,只好来个各不偏袒,立下三次之约,让剑宗气宗无法争拉他出手.” 少年拍掌道,“高明,高明!如果华山派有人顾忌他的武功,那么只要他一天这三次出手之约未满,别人就一日不敢提出分派!” 长须人笑望了少年一眼,意甚嘉许.接着道,“还有一种说法,是他十五年前碰上了一个高人,他一败涂地之余,那高人允他三次复战之机.” 少年奇道,“以剑王之武功,也会一败涂地么?” 长须人面色茫然,沉吟道,“谁要是真能大败剑王,嘿嘿,我倒还真想会一会此人……”语气却显是不信,更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和自负不觉透了出来.那少年问道,“那第三种说法呢?” 长须人道,“这第三说么,就是他根本是在故弄玄虚,让人猜不到他的底细.他不出手,别人就不知道他武功的进境,就不能想出克他武功之法.或许在你见他三次出手以后,他忽然攻出第四次,才是最致命的!” 少年叹道,“好利害!” 沉默了一回,少年忽道,“此中有一事令人好生不解…” 长须人叹道,“我也是觉得蹊跷.剑王三战之约在身,为什么此刻忽然下山在外面闲逛?他十年未下华山,今日下山若只是为了风清扬,那这风清扬的身世可真是大有来头了.我就觉得华山派从上到下,对这风清扬都透着古怪.” 少年道,“若是有谁现在去伏击剑王一回,就算不胜,不是也可减少他一次出手之机?” 长须人摇头叹道,“剑王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对付!他既剩两次出手,就一定会等到最后一刻.江湖上都说,他这剩下的两次出手机会,一次是留待华山剑气两宗分派之日,…” “另一次么,就是留给我东方暗江了!”—— 待续 第7章 按下东方父子不表,且说风清扬和任卧薪各展轻功来到桃谷六童所指后山.此地甚是荒凉,野草蔓横,古藤枯张,人迹罕至.加上山坡陡险,脚下道路崎岖,手无攀援之物,脚无落足之方.二人均是一般想法:“那人将酒仙书生囚禁于此,荒无一人,可谓安全的很.偏偏被桃谷六童撞来救去,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在此地施展轻功,与平地奔走却又有不同.对气,手,腰,腿,眼,俱有很高要求.风清扬当日领教过任卧薪的轻功,此刻见他奔行于荆棘杂草之间,不失闲庭漫步的气度,不由心里暗赞,“此人内功外功皆远在我上,真是教人佩服.” 风清扬一路思索,也想不清此次究竟是有人嫁祸栽赃,张廷伍上当受骗,还是前前后后张廷伍一手包办.张廷伍比武那日先隐藏功力,诱自己出手,然后尽全力雷霆一击,再不与自己任何喘息之望,显然是深思熟虑,阴险毒辣的很.如此想来,这绑架酒仙书生之人,倒有一大半可能就是张廷伍.任卧薪心中却又是一番想法.他对此事前后经过虽比风清扬所知为多,但也有诸般细节不明,此刻急于有所发现.二人四下寻找,果见那边一座小农舍,外面围了一圈一人多高的石墙.房屋破烂不堪,显已长无人住.风清扬正举手打门间,任卧薪已越墙而入.风清扬微微一笑,双脚一点,也跟着越过石墙.墙内是房舍的后院,院中一株老树,树下杂物横陈,几根被拉断的藤条赫然混杂其间.“想是这就是用来绑酒仙书生的了.”任卧薪指着藤条道.风清扬点头道,“看它们散落的方位,是被五六之手同时拉断.看来那桃谷六童所言不虚,酒仙书生确是被囚于此,然后被六童救走.” 任卧薪拾起一根递给风清扬道:“风兄看这东西可是中原所产?” 风清扬接了过来,只见这藤条通体透黑,柔轫异常,表面晶莹发亮.沉吟了一会摇头道:“此物质地古怪,倒似是西域之物.只是我也不能肯定……” 任卧薪道,“酒仙书生被绑,现在似乎已成不争之实.这绑架一方或是你们华山派,或是有第三方嫁祸,或者根本是张廷伍本人.风兄想来是认定这张廷伍的可能性最大了?”他年纪虽轻,但思维缜密,虑己度他,都已不让旁人.风清扬道,“任兄所料极是,我想若能抓住张廷伍,此事当可大白于天下.他使的武功是玄阴毒掌.玄阴子此人你可听说过?” 任卧薪摇头道,“你师伯说玄阴子时叫他‘这个老家伙’,由此想来他应当是上一代的高手.张廷伍年纪尚轻,可能是他徒弟或徒孙吧.” 风清扬将一截藤条揣入怀中,点头道,“大概如此.我也从未听过玄阴子之名,想来已经退隐多年吧.” 任卧薪道,“不如去屋里瞧瞧,看能找到什么.” 推开木门,二人只觉一股尘土之气扑面而来.屋子甚小,从左上方的窗中射下一缕阳光,照着满屋子里的蛛网.房中有一张破旧的床,积满了灰尘.床头木桌上有几只石碗,也是落满了灰,并无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风清扬甚是失望,看来那人将酒仙书生囚于门外树上后就匆匆离去.未曾在此多留片刻.任卧薪忽道,“风兄适才言道,桃古六童日前来此救了酒仙书生.以他们六人之顽皮胡闹,怎么竟然没有来此翻个乱七八糟?” 风清扬也是有些奇怪.忽想起桃谷六童的话,不由莞尔道,“他六人放下酒仙书生后,据言酒仙书生狂奔而去.他们大概是去追人,就没顾上来这里.” 正说话间,忽然听得门外声响,一双脚轻轻落地,显是又有人到了.此屋偏远僻静,本来三五载也未必有人来一遭,现在却一下子热闹起来.风清扬和任卧薪对望一眼,均想,“此人必是和我们一样前来打探酒仙书生的下落.此事传得好快!” 风清扬抢出门去,见树下站了一人,四十多岁年纪,鹰眼钩鼻,目光炯炯,长得甚是骠悍.一身服色却是书生打扮,腰悬长剑,剑鞘扁平,剑柄微弯,依稀竟似是嵩山派用剑.他正盯着地下的断藤细看,此时抬头向风清扬扫来,目光冰冷,风清扬心头不由打了个冷战.来人冷冷问道,“华山风清扬?” 风清扬答道,“我正是风清扬.不知阁下和嵩山派的师兄们怎么称呼?” 来人道,“嵩山左天木.你解开衣衫让我看看你的掌伤.” 那日比武自己受伤昏倒后,赵师兄受那张廷伍纠缠,而在场嵩山唐抚半声不吭,毫不顾念五岳派联理同枝之情,风清扬本就心有不快.此时听此人出口无礼,更是心中大怒.心道,“嵩山陈,李,宋三位师伯我都见过,门下弟子也多有过一面之缘,哪里跑出来个左天木?即便是哪个师伯新收的弟子,也不过和我同辈,依入门先后恐怕还要叫我一声师兄.岂敢一上来就命我解衣?就算是陈师伯亲来,要看伤也须好言相商.凭你左天木一言,就要我给你看?” 也是他近日来连遇挫折,在这里又茫然没有头绪,正感焦躁.当下剑眉一挑,冷笑道,“我一点小伤,不知和左兄有何相关?” 左天木皱眉道,“我只想看一看那毒掌的来历,并没有恶意.”话虽如此说,他却上前一步,竟微有胁迫之意.风清扬心中更怒.道,“怎么若我不允,左兄就要动手么?” 左天木道,“我本无意动手,不过你若执意不让我看一看那掌伤,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风清扬冷笑道,“如此说来左兄现在是算对我客气了.” 左天木冷着脸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怨不得我了.”说着也没等风清扬回话,就双手一探,成爪形向他抓去.风清扬没想到他说打就打,只好拔剑使出一招回风四壁,一把剑舞得风雨不透,护住全身,凝神看他招式.才斗得两招,左天木一掌击近,风清扬看得真切,这几招路数竟与那张廷伍招数极为相近.掌招虽有不同,但出掌之方,运力之位,与张廷伍如出一辄.他一条命也几乎死在此掌之下,这几日来反复思索,此刻是绝对不会错认.风清扬心中大惊,“难道此事竟是嵩山派所为?”五岳之中,恒山派多为女流之辈,泰山,衡山派实力偏弱,历届皆是华山派一支独秀,嵩山派逡随其后.嵩山派窥图五岳盟主已久,但始终被华山派压着,所以两派之间气氛一向不和.这左天木自称是嵩山派弟子,却使得一手玄阴掌,此中岂不是大有蹊跷? 风清扬精神一振,这是一大线索,可不能轻易放掉.刚才的气恼之情尽消,敌忾之意渐涨,冷泉剑尖闪动,卷起万点星光向左天木攻去.谁知左天木武功甚高,一双手随意拍拍点点,几招之内已迫得风清扬连连后退.也是左天木未存必杀之心,但即便如此,风清扬也已连遇险招,额头见汗,处境艰难! 一旁任卧薪心中大奇.此人分明和张廷伍出自一门,功力之深,掌法之纯,尚在张廷伍之上.见风清扬几招下来已渐不支,当下叫道,“风兄莫慌,我来助你.”说着加入战团.他功力较高,双手一挫,直打左天木的左手脉门.左天木见他此招来得凶狠,不待招式用老,右手半途转向,直捣任卧薪左肋,左手一翻,两指戳向任卧薪面门,竟把风清扬撇在一边.任卧薪一人接招,顿觉压力及大.左天木功力远在任卧薪之上,而且招式怪异,不属中原一路.亏得任卧薪已得其师东方暗江的真缔,功力也已颇有火侯,才能勉强坚持几招.但是两人功力悬殊太大,几招一过,就渐渐处於下风.只能自守,全无进攻之力.风清扬调息略定,见任卧薪也是不敌,一招苍松迎客,挥剑又加入战围.任卧薪此时已处极险之势,正巴不得风清扬来帮忙,但苦於被左天木逼得无暇开口.风清扬使出华山剑法中最精妙的回风剑法,冷泉剑划出一道道逼人的寒气,向左天木攻去.左天木在两大高手夹攻之下,竟然还游刃有馀,以一双肉掌穿梭於剑掌之间.并出言讥讽道:“你便是那个什么任卧薪了吧!什麽时候华山派和魔教勾搭起来了?居然还称兄道弟的.顾地环这个老家伙怎么教的徒弟?” 风清扬听他直呼恩师之名,无半分尊敬之意,心中气愤.任卧薪也是气他当面称乎魔教之名.无奈左天木武功甚高,二人全力相斗,仍是处于下风.就这样十几招一过,左天木已渐渐稳占优势,扬扬自得道,“看来武林四秀也不过如此,武功稀松平常,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正在此时,忽听墙外传来孩童嘻笑之声.只听一人道:“七星姊快瞧,那边就是我们遇见酒仙书生的小屋了.”另一人道,“对,咱们再去看看,说不定他又被人五花大绑吊了起来.那样咱们就可以当着姊姊的面再救他一回.”旁边一人道,“你们猜这回他会被谁绑起来?”前面一人道,“我看刚才的那个叫疯烧虾的人就很可疑.他看上去象酒仙书生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又一人道,“是风少侠吧,不是疯烧虾.” 叽叽喳喳声中,却听得一个小姑娘的声音道,“这次要是你们没有骗我,我明天再教你们一招‘五体投地’.”声音清脆悦耳,如清水滴石,花间鸟语.风清扬和任卧薪此时正在苦斗左天木,也腾不出空来说话,但二人心中俱是一般想法,“这桃谷六童还有个姐姐?以他六人之长相,他们姐姐可想而知.偏生说话声音又是这般好听!” 只听桃实童道,“五踢头地?我们兄弟六人,是不是五个人用脚乱踢,第六个人用头撞地?”桃根童道,“那谁作这个用头撞地的人?”那小姑娘笑道,“嘻嘻,桃花童最小,就让他撞头吧.”桃花童嚷道,“我不来!我不来!上次你教我们五马分尸那一招时,就叫我做尸,结果被他们揪的胳膊脖子都疼.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小姑娘笑道,“谁让你年纪最小呀? 几个人说笑间已走到破屋门口.只听小姑娘笑道,“你们六个小鬼,看姊姊给你们露一手轻功,幻影旋风!”说着身子一扭,脚下运力,平地拔起飞过了石墙.轻轻落地时,已在屋子这边,就象柳叶扶风,婉转轻柔.墙这边三个人只觉眼睛一亮,身前站着一个女孩,年方二八,一袭绿裙飘流,腰间扎一根丝巾,端的似水般温柔,似花般明艳.一双眸里灵光闪动,嘴边两个酒窝,轻轻一笑,说不尽的清秀动人.众人心里都暗赞一声,“好漂亮的女孩!” 墙外桃谷六童大赞,“七星姊这一招幻影旋风真是天下第一,当世无双!”那女孩嘴角盈盈,笑意未尽,忽然发现这边三个人拉足了架式,却都转过头来正在看她,一时愣住,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满头雾水.桃谷六童跟着叽叽喳喳的先后爬了进来.桃干童率先看见场中情形,指着左天木大叫,“七星姊,刚才就是这个坏家伙推倒了六弟.”桃枝童也喊道,“对!对!七星姊揍他!” 左天木哪把他们几人放在眼里?一招把风清扬和任卧薪逼退两步,转过身来对着六童吼道,“你们这六个小王八蛋还想不想活啦?不要以为你们是小孩我就不敢杀你们.要命就快给我滚得远远的!” 桃谷六童自从娘肚子里生出来就没受过多大的委屈.被左天木这样一吼,一个个嘴巴噘得高高.忽然从怀中掏出几个弹弓,随地捡了石头向他打去.他们六人虽人小力弱,但这石子打得却甚是高明,显是曾获名师指点,且久经训练.石子雨点般直往左天木鼻眼胯下等要害处飞去,却半点也沾不着风清扬和任卧薪的身子.片刻间左天木已中数石.左天木虽然不惧这些石子,但毕竟身旁两大高手环伺,分心不得.看那边的小女孩虽未动手,但适才那一手轻功颇为高明,若要纠缠上恐怕也有些棘手.更何况这个小女孩到来之后,任卧薪似是精神一振,出手身形加快,招数也比从前更是精妙.他和风清扬任卧薪本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当下无心恋战,恨恨道,“好!今天你们武林四秀纠集一帮同伙,以多为胜.老子先饶你们一回,以后再跟你们算账!”说完向西跑去.风清扬和任卧薪见左天木跑远,对望了一眼,都是长出一口气.他们本来苦战不敌,没想道被桃谷六童一干人来,却把对手赶跑了.只听桃谷六童在一旁又叫又跳,自吹自擂.却听一旁小姑娘道,“你们这些人哪,就是整天打来打去的,不知打些什么.” 大家各自报了姓名.那女孩原来姓柳,名叫七星.自小从家里跑了出来,整天在外面乱转,却不是桃谷六童的亲姐姐.她性子原本调皮胡闹,遇见了桃谷六童后,觉得他们六人天真烂漫,很对胃口,就认了这六个小弟弟.她时而独自一人,时而又与桃谷六童胡闹几天,教他们几招武功,这些年来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以风清扬和任卧薪在武林中声名之响,七星居然也从来没听说过.只是笑嘻嘻的‘清扬大哥’‘卧薪大哥’叫得甚甜.她本就长得极美,笑起来又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煞是动人.却不知怎么的,风清扬忽然想起娟儿来.娟儿文静婉顺,姣羞内向,说一句话要先脸红半晌,可谓和七星截然相反.但娟儿自有一番动人之处,令人难以或忘.眼见天色已晚,桃谷六童都开始嚷嚷肚子饿.风清扬和任卧薪虽只半日之缘,但二人性格相投,加上曾联手抗敌,心中俱已起惺惺之意.七星娇俏可喜,六童天真可爱,实是不忍就此分离.但风清扬毕竟心中牵记着张廷伍,左天木之事,急于找出头续,只好先行告辞了.七星从身边掏出个玉镯,笑着送给风清扬道,“清扬大哥,这是我昨天从一个阔小姐那里拿来的.送给你留个纪念吧!”她这般洒脱不拘行迹,看得一旁任卧薪虽知这是她性格使然,却也心头略有一丝嫉妒之意.风清扬辞别众人下得山来,找了家店住下.其后数日又在附近打探了几遭,确已再无发现.这一天结了店家的房钱,收拾行装向华山派方向起程.行至半路,忽听路旁林中传来哭泣之声.风清扬循声找去,却见林中一座新坟,坟边站了一女,满身素服,哭得甚是伤心.待走到近处看清此人,风清扬登时大惊失色,几步抢了过去,颤声问道,“娟儿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待续【又附:】 本回是与exw兄合写.我的技巧不太够,为了和我下一回的情节对上,给他改得有些不象话,大大有损他原文的风采,希望exw看了不要打我. 第8章 风清扬近前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那人正是娟儿姑娘.一身缟素,跪在一座新坟之前轻轻啜泣.娟儿身材本来纤弱,此刻双肩轻颤,秀发低垂,看上去真象秋风中的一片落叶,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彷徨无助,楚楚可怜.娟儿见风清扬走近,无助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意,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她转过身去,垂首擦着眼泪,一言不发.风清扬站在她身后,只能看到她柔弱的背影,许久没有转过来.他与娟儿相识其实只有几天,日前告别时他也只觉得漂萍聚散,人所难免,此刻却忽然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柔情,只觉得说什么也要保护娟儿周全,不要让她受别人半点欺负.过了好一会儿,娟儿转过头来,眼中虽还有一丝泪光,神色却已从容很多.她向风清扬行了一礼,轻声问道,“风大哥伤可大好了?” 风清扬见她上来先问自己伤势,不由心中一宽,心中存了一丝侥幸道,“多谢姑娘,我的伤已经全好了.田老伯呢?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呢?” 娟儿眼圈一红,却没有再掉下泪来.道,“爹爹他…”看着面前新修的墓碑,哽咽着说不下去.这一句话在风清扬听来恰似五雷轰顶.田老汉慈祥和蔼,待人宽厚,怎么会忽然遭遇不测?他也非武林中人,当不是仇家寻仇所致.回想起那几日疗伤喂药之恩,风清扬只觉心中伤痛,有如刀割.忙问道,“娟儿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自风清扬走后,田老汉和娟儿都甚是挂念.这一日娟儿正在房中绣花,想起风清扬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里正自愁思万千,又记起他所讲的江湖上种种惊险好玩的事,不禁有些神往.忽然门外传来田老汉的笑声,“请问两位何事?” 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喂,前两天是有个叫风清扬的在这里么?” 娟儿听到他提起风清扬,心里一动,走到窗前,从窗缝向外望去.只见门口站了两人,一胖一瘦,都是腰悬长剑的武林中人.刚才问话之人是那胖子,一身横肉,长得甚是凶猛.身旁站了个瘦子,倒是文文静静的,只是眼中闪着一丝阴鸷的光茫,让娟儿觉得不知为什么有一丝寒意.田老汉笑道,“对呀,二位可是风少侠的朋友?快请进来说话.” 那二人也不客气,径直走进院中.瘦子开口道,“风清扬在此疗伤,所用伤药可有剩余?” 田老汉一下子警觉起来.当日任卧薪留下伤药时,曾再三说道,此药乃他教不传之秘,千万不可交与旁人之手.有多余剩药,他过些日子会前来取走.此刻眼前之人不问任卧薪,不问风清扬伤势,而上来就直问此药,多半是不怀好意.当下田老汉问道,“请问二位与风少侠是什么关系?”说着不由向风清扬住过的小屋扫了一眼.那二人一听此话,已知这里确有魔教灵药留下.两人对望了一眼,目光中俱含喜色.瘦子道,“你就别管我们是谁了.快将魔药拿出来!” 田老汉道,“留药之人不到,恕老汉不能把药给你们.二位若没有其他的事,不如……” 二人怎么会理睬他.瘦子笑道,“我们哪有其他的事?保证拿上药就走……”说着向小屋大步走去.田老汉急道,“你们难道要硬抢?”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挡在瘦子身前.瘦子冷笑道,“嘿嘿,凭你也敢挡我?”举右掌向他直劈过去.田老汉不会半点武功,不知此招是虚,见掌劈到眼前来势甚猛,就伸手隔挡.一旁胖子叫道,“范师弟手下留情!”惊叫声中,瘦子的手已半途转向,斜切在田老汉肋下.田老汉双腿一软,慢慢歪倒在地.娟儿惊叫一声‘爹!’,跑出来扶起田老汉时,只觉他全身冰冷,已然气绝.那胖子不知屋中还有人,略带歉疚道,“我师弟出手就是没有分寸.他也不知令尊不会半点武功……”此时那瘦子已从小屋中转出,手里握着剩药,对胖子道,“得手了!师兄还罗嗦什么?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胖子望了娟儿一眼,似再要说些歉疚之语,却没开口,和瘦子一起飞身离去.娟儿慢慢把经过道来,风清扬心中震异,追问道,“你确保田老伯中掌后不是向后摔出,而是慢慢软倒?” 娟儿点头,神色极是肯定. 风清扬心中暗忖,如此一掌毙命的阴毒武功,江湖中少说也有十多种,但多为掌力刚猛,摧肝伤腑一类,中掌后应向后摔出,口吐鲜血.如田老汉这般当场脱力,软倒气寒而亡,听起来倒极似是嵩山派的寒冰掌.难道此事又和嵩山派有关?嵩山派范同,武林中确以心狠手辣著称.娟儿见风清扬沉思不言,问道,“怎么风大哥知道这两个人么?” 此事事关五岳同门之合,非同小可,风清扬不敢轻下结论,又郑重问道,“娟儿姑娘,你再将那二人形貌说一遍.” 娟儿道,“那瘦子只是满脸阴气,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胖子的左耳却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他管那瘦子叫范师弟.他们剑的剑鞘平平的,剑柄有一些弯.那瘦子的一掌大略是这般架式.”说着她左手微收,右掌直直劈下,到了半路转个方向,斜斜下击.或许是见风清扬可能能说出凶手姓名,她此时眼中竟微有一丝热切.风清扬心里真是惊讶到了极点.娟儿此招,正是嵩山寒冰掌中最简单的一招“气寒西北”.而嵩山杨心坛,与范同两人一胖一瘦,也正是左耳有残.娟儿所说一切,显是嵩山派所为无疑.日前诬陷华山派,击伤风清扬之事已似与嵩山有关,此时又有滥杀无辜,害命夺药之行,难道嵩山派真是这般咄咄逼人,兴风作浪,为祸江湖? 但这些却不是真正让风清扬惊讶的原因,他此刻最吃惊的还是娟儿本人.娟儿原本秀弱内向,此番身遭丧父之痛,从此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但见到风清扬后,反而止住哭泣,先问风清扬伤势.二人交谈几句,风清扬已觉出娟儿外柔内刚,其实是个极有主见之人,当此孤苦无助之时也不愿倚附别人.只是她生性羞涩内向,不逢此大难真性不显而已.而另有惊人之处,则是娟儿当日身处险境,惊慌痛澈之即,仍然将那二人一举一动,一招一式记得清清楚楚.如此眼光胆识记性,纵使许多武林高手亦有不及.且她那一式“气寒西北”,虽全然不带内力,但招式分明,以气度框架而言,已不在浸湮多年的嵩山弟子之下.以她没学过半点武功一眼之下,能将此招使成如此,娟儿实是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悟性灵感,尚远在风清扬之上.娟儿见风清扬怔怔的望着自己,眼中似喜似忧,似叹似赞,不由得一阵羞涩,低头问道,“怎么,我这一招使得不对么?” 风清扬这才醒悟,将适才心中所想,和他对嵩山杨心坛,范同二人的猜测尽数告诉娟儿.又道,“娟儿姑娘,你从此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不知愿不愿意学些武功?你天资极高,要是练武肯定学得很快.我跟师傅说一说,不如你进了华山派?” 娟儿却问道,“我听你从前说过你们五岳剑派同门要联理同枝,互相爱护?” 风清扬点了点头. 娟儿摇头道,“风大哥,谢谢你的好意.我此间还有一些事情未了.如果过后我想入华山派,我再到华山派找你好么?” 风清扬知道她话如此说,实则是不愿与仇人同入一门.相处虽短,他已知娟儿拿定了主意,多说无益.当下叹了口气道,“如此娟儿姑娘现在要去何处?” 娟儿摇头道,“我也不知.”想到不能和风清扬同门习武,心中柔肠寸断,不知所以.更有丧父之痛,前途之忧,一起袭来,不禁眼圈又是红了.风清扬见她如此,也是心伤.二人站了一回.风清扬平日飞扬跳脱,这回见了娟儿却呐呐的无言以对.慢慢天色渐晚,娟儿要去城北一个远房亲戚家中寄宿,二人终须告别.娟儿鼓足了勇气,才从身边拿出个钗儿递与风清扬,只道,“风大哥别忘了娟儿.”已羞得满面红晕.同是送个东西,她却又比柳七星艰苦了百倍.二人挥别,依依不舍.风清扬见娟儿去远,心中乱想,“娟儿从此孤身一人,前途莫测,真不知她如何应付.”转念又想,“娟儿看上去柔弱,实际上很是坚强,又是聪明过人,应当没什么问题.加上她悟性奇高,若能学武得明师指点,不日必能成武林高手.我真得跟师傅说一说,看能不能收她入了华山门下.”想到若能与娟儿同门习武,又要有些年长的师侄得叫这个小姑娘师叔,风清扬不禁微笑.忽而又想,“娟儿父仇不报,终是不愿入我五岳之门.这一回从前到后,好象都是嵩山派作恶.张廷伍,左天木武功显是出于一师,难道真是嵩山派门下?他们二人皆使掌功,与嵩山派路数大大不符呀.左天木虽然佩带着嵩山用剑,但与我和任卧薪恶斗多时,从未使用,想来也不甚顺手.前些日子听师傅说过嵩山派为补实力不及,暗中收罗了一些江湖中白道高手,欲与我派抗衡.难道这二人就是他们新近收罗的外派高手?他二人武功阴险凶狠,尚在众师兄之上,恐怕非得师傅亲自出马方才能够取胜.”又想道,“杨心坛,范同二人滥杀无辜之举,纵使魔教亦不屑为.在我五岳正教中更是难容.五岳大会就在下个月,我须得禀明师傅,质问嵩山派的师兄.” 如此胡思乱想了好久,总是在娟儿和嵩山派身上打转.忽然一个念头涌了出来,“那张廷伍说到当晚练功时酒仙书生被掠,所处之地离此不远,我这许多天怎么就没想到去那里查探一番?风清扬呀风清扬,你可真是个笨蛋.这么大的线索你怎么会竟然想不到去看一看?”想到此处,精神一振,又向来路飞奔回去.返回岳阳城,已是风清扬第三回至此.轻车熟路,不多时已找到了张廷伍所说的城东竹林.此刻天色已晚,冷风簌簌,吹得竹叶发出一种近乎婴儿啼哭的声音.明月在天,时有浮云飘过.风清扬四处察看一番,不太得要领.林边几十丈处确有一座小山,由许多怪石堆成,和张廷伍所说大致无二.林中脚步散乱,甚难辨认.风清扬心叹,“我若是早想到来此,或许还能找到些什么.现在似乎已有多人来过.” 正沮丧间,忽听远处有一阵极轻微的脚步传来.来人轻功显是甚好,若不是满地落下的竹叶,风清扬恐怕就要走到近前才能察觉.风清扬心念一动,四下一望,见怪石堆后有一处浅洞,略略刚好容得一人,就闪身过去掩身石后,屏住呼吸,睁大了眼静观来人.脚步声近,一人走了过来.风清扬看得清楚,几乎要跳了起来.来人竟分明就是那一掌击败自己的张廷伍! 张廷伍走到近处,仰头看了看月亮,又四下里望了一遍,显然是在等什么人.风清扬心中暗喜,“看来今晚来得正巧,若张廷伍在这里约了什么和绑架酒仙书生有关的人,我就能瞧得个水落石出.”此时外面风已经停了,月光洒在地上,四下悄然无声.风清扬知这张廷伍内功轻功皆臻一流,值此重要关头,生怕被他发现,那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咚咚跳个不停.等了一刻,果然远处又有脚步声响.走至近前,却又让风清扬大吃一惊!来者不是别人,竟是日前携手抗敌的任卧薪! 风清扬心中正想,“任卧薪不是张廷伍的对手,我可得帮他一把.”却已听得任卧薪笑嘻嘻的向张廷伍道,“张护法,你早到了.师傅还没来么?” 张廷伍还礼道,“任公子好.圣教主还没有来.是我到早了.” 风清扬心下大惊,“难道这张廷伍竟是魔教左右两大护法之一?这一切皆为魔教所为?” 任卧薪道,“张护法此次一举成功,真是功劳非浅呀!” 张廷伍奇道,“任公子已经知道我们此举之前后因果?” 任卧薪笑道,“纵不知详情,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了.当日老林比武,我见来人是你,就在想师傅又要打华山派的主意了,所以自然装作不识.绑走酒仙书生,诬陷华山派,击伤风清扬,确是让他们百口莫辩,吃个哑巴亏.” 张廷伍道,“任公子果然不错.先前少主还在担心你到场会不会搅局,圣教主就说以你之能,绝不会出了漏子.结果果然圣教主高明,你不但没有搅场子,还救了风清扬一命.这样华山派就更不会想到此事是我日月神教所为.” 任卧薪听见此事由师傅策划,师弟东方白,左护法张廷伍皆有参与,而事先自己一无所知,心中不免有些苦涩.脸上却不露声色,续道,“你使出玄阴掌伤敌,华山派的老道们定能看出此掌来历.张兄进了我日月教之事江湖上少有人知,但令师兄在嵩山派可就逃不了干系了.从此华山派对嵩山猜忌疑惑,却没有证据,嵩山派有机会也会指责华山派比武不胜,暗中截人.五岳内斗,在所难免.此招果然厉害,只是我与张护法相识已久,却一直不知你的师兄原来去了嵩山派.” 张廷伍挑拇指赞了一声,“任公子真是高明!怎么一切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真是服了你啦.我师兄弟失散多年,他去了嵩山派我也是上个月才知,任公子莫怪.” 任卧薪道,“我前日和令师兄左天木打了一场,他的武功路数和你如出一辄,我一看之下自是一切了然.” 张廷伍惊道,“你见到我师兄了?他来这儿干什么?” 任卧薪道,“他得知玄阴掌重现江湖,自是来找你的下落了.令师兄武功可不错呀.” 魔教东方暗江一人在上,下有左右两大护法,十大长老.任卧薪是东方之徒,东方白是东方之子,近年来均如日初升,前途无量.任卧薪因多于各分坛之间行事,极获十大长老信任,而两大护法素来跟随东方暗江,所以偏爱东方白.而任卧薪与张廷伍之间,关系一直不是很融洽.张廷伍素知师兄左天木武功尚在自己之上,此刻听任卧薪的口气,好象他和左天木二人日前打了一场不相上下,心中颇有妒意.任卧薪道,“此次计划,不象是师傅亲为,倒似是东方白师弟一手计划.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只听远处传来一阵笑声,“任师兄,什么都瞒不了你的眼睛!”随声从远处走来两人,一长者长须满面,身材魁伟.另一人方十五六岁年纪,长得唇红齿白,甚是可爱.二人快步走来,正是武林中闻风色变的魔教教主东方暗江,和其子东方白! 任卧薪和张廷伍忙迎了上去.四人见礼过后,东方暗江眼神一转,忽道,“你们俩个人好糊涂!” 此言来得突兀,任卧薪和张廷伍皆是一愣.张廷伍道,“属下确是糊涂.一个不小心,叫六个小孩将酒仙书生放跑了.”任卧薪亦道,“我把本教不传之药留在一个农户家里,在醉仙楼说话不慎,教人听去先一步把药抢走了.弟子正在追查,已知似是嵩山派所为.弟子行为不慎,愿受处罚.”心中却道,师傅的消息好快! 东方暗江脸色阴沉,挥手道,“不是这些小事!”说着走到风清扬所藏石洞前,冷冷道,“洞中所藏大侠,可是华山派的高人么?”—— 待续 第9章 风清扬隐身石后,将任卧薪和张廷伍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方知此事为魔教一手策划.心中暗想,“幸亏运气好,恰在今天来此一探.不然此刻我已经回山,恐怕正在跟师傅告嵩山派的状呢.魔教此计果然毒辣,但教我听去后就不值一钱.” 正得意间,大魔头东方暗江到场.风清扬功力尚浅,虽竭力抑住呼吸,但仍有一丝极细微的声音传出.东方暗江何等功力,早听了出来,走到风清扬所藏洞口,冷冷道,“洞中所藏大侠,可是华山派的高人么?” 风清扬见他从自己极微弱的呼吸之中辨出武功家数,极是心服.到了此刻他也无法再躲,只好硬着头皮从石洞中钻出.场中站了四人,任卧薪,张廷伍他已见过.另有一少年,十五六岁年纪,明眉皓齿,长得很是俊秀,想来定是东方白.面前一人长须满面,身形宽阔,魁梧的身影洒在地上,一种威势直逼出来.正是令江湖正道闻名变色的魔教东方教主.风清扬拱手行礼道,“华山风清扬,见过东方前辈.”当此大险之刻,他心知急也无用,只能静观其变,暗寻脱身之机.一瞥之下,见东方暗江脸上阴晴不定,远处任卧薪脸上却有一丝忧色.任卧薪自当日救了风清扬之后,几番相遇,又在日前与风清扬联手抗敌,已渐有惺惺相惜之意.觉得风清扬武功计谋虽然皆有不及,但性格中自有一种坦直自信,反较同门多年的东方白更易亲近.看现在情形,东方暗江可能不会轻易放过风清扬,任卧薪不由忧形于色.果然,只听东方暗江道,“原来是风少侠藏在这里,难怪我教张左使和小徒任卧薪都没有听出来.他们刚才说的话,你想必都听在耳中了?” 一旁张廷伍道,“教主,这小子把什么都听进去了,可不能留活口.让我来收拾他!”他武功远在风清扬之上,根本不须东方暗江动手,干掉风清扬就已足够.谁知东方手一摆,止住张廷伍,道,“风少侠,拔你的冷泉.” 在场诸人都没想到他要亲自动手.风清扬这几日反复琢磨张廷伍左天木的掌势,自忖仗着冷泉之锋,对付张左使还有万分之一的胜机.如今东方亲出,自己则是必败无疑.但当此之时,挥剑一拼总胜于束手待毙.风清扬虽知无望,也只好拔剑在手,剑尖微颤护住身前.这一招名唤“八方风雨”,是华山回风剑中纯守之式,虽无伤敌致胜之功,但端凝稳重,将全身护得极是严密.他暗想东方以前辈之身份,若数招之间不能取胜,则自己或许尚有活命之机.当下抱了严守不攻之心,凝神看东方出手.东方暗江左脚斜跨半步,左拳伸二指径向风清扬眼中插来.风清扬不料他一上手就是如此毒招,只好回剑自救,剑刃卷向东方双指.东方早就在等此招,右掌避开剑尖,斜击在剑背之上.剑背无锋,自是伤他不得.一股大力传到,风清扬只觉虎口发热,剑已把持不住.冷泉脱手飞出.东方暗江顺势而上,一掌又向风清扬击来.风清扬一向练剑,此时宝剑脱手,平日武功已剩得不到三成.何况他即便持剑,也是一招即败,此刻无剑,更是不支,只能纵身疾退! 怎知东方身形更快,风驰电掣般已到眼前! 东方暗江聚功于掌,斜劈直下.风清扬心知无望,叹了口气,闭目待死.忽然远处古树后传来一声喊,“东方兄手下留情!”声音苍老雄厚深沉,随声从树后闪出一老者,一身灰色长袍,身材瘦消,面容肃穆.也不见他身体怎样闪动,一瞬间却已飞奔而至.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东方暗江的一拳已到了风清扬眼前.灰衣老者瞧得真切,圈左掌将东方暗江的一拳当面迎住.二掌相碰,如枯木互击,发出一声黯哑的“砰”声.灰衣人右掌随势抵上,低喝了一声,将东方暗江震得后退三步! 东方暗江这一掌蓄势而发,全力施为,普天下能够挡得此招之人不过三四.此时这灰衣老者却不但一掌挡住,还将东方震退三步,这分功力当真是闻所未闻,骇世惊俗!场中任卧薪,东方白,张左护法等人尽皆动容.东方暗江却似毫不在意,满脸惊讶之中反而有一丝得意之色.他退后三步站稳,呼出胸中浊气,也不再上前邀战,反而仰天长笑.灰衣老者脸色肃穆依旧,隐隐透出沉痛沮丧之意,倒好象他输了这招一般.风清扬死里逃生,此时看清来人之脸,却不由得惊叫起来,“王叔!你是王叔?你没有死?”风清扬在入华山派之前住在一个江南小镇上,他的父母又踪迹不知,一直由村南放牛的王叔照看.十二年前,王叔病去,只剩下他一人自己玩耍,巧遇华山叶清查和赵清雷,才带回华山入了剑宗.可眼前此人却分明正是那自小相伴,后来害天花死去的王叔.那灰衣老者点头苦笑道,“不错,我就是王叔.孩子你一向可好?唉,转眼已经十二年了.你都长得这么大了.” 风清扬道,“王叔,那年你为什么要假装得天花死去?你在村里放牛,照顾我那么多年,我也一直不知道你身怀武功!你这些年都在哪里?” 灰衣老者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东方暗江此时在一旁冷笑道,“嘿嘿,名动武林的天一神掌,竟然躲在江南的小镇里放牛,一放就是好多年.说起来真让人难以相信.不知这一回又是为了守住哪个承诺?” 风清扬听了此话可着实吃了一惊.他早听师傅说过,在许多年前,魔教中有两个青年高手同闯江湖,一个叫王塔,另一个就是东方暗江.据说王塔练的是一门极厉害的掌功“天一掌”,讲究蓄全身之功力于一点,力求败敌于一招之间.所以他不论是打斗寻常村夫,或是决斗大派掌门,都只有这貌似简单无奇,平平淡淡的一掌.但王塔以此一招掌式闯遍天下,虽不能说是无敌四海,但也罕遇敌手,名声竟然不在东方暗江之下.此人功力之高,由此可见.只是后来大概是魔教中一山难容二虎,王塔终于和东方暗江闹翻了脸.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有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争斗吵闹,谁也搞不清楚,只知道最后是王塔拂袖退出魔教,从此隐身江湖,音信皆杳.风清扬还记得师傅说起此事时,曾长叹“王塔退出魔教,实乃我正教诸派之大幸!”地环道人生性高傲,生平极少服人,话说至此实是对王塔极高的评价.但这从小照看自己的王叔怎么竟然会是身负绝世武功的王塔?若不是王塔,谁又能将东方震得倒退三步?可是王塔为什么会从小照看自己?他此时又为何正好在此地搭救自己?王塔曾在魔教中红极一时,自己的父母又是谁,是否和魔教有关系?这一系列的问题...灰衣人王塔望着东方暗江,一字一字的道,“东方兄不必过虑,我王塔向来说一不二.答应过你的事是绝不会反悔的!” 东方暗江道,“王兄一言九鼎,天下谁人不知?当年咱们立下之约纯属游戏,王兄不必当真,就当它玩笑好了.你我兄弟手足情深,我怎会忍心真的让你将一身武功散去?” 王塔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反而是为我好了?” 东方暗江道,“我对王兄的人品武功一向是很佩服的,倒是觉得你死抱着言出必诺这一条未免有些作茧自缚.我劝你还来不及,岂有相逼之意?” 王塔道,“我辈武林中人,最重一个‘信’字.若不守信,与寻常偷鸡摸狗贩夫走卒又有什么区别?” 东方暗江道,“对守信重义的好朋友自是应当信守诺言,待之以诚,但似王兄这般,对敌人对寻常俗人也死死守住每一句话,不是有些迂腐么?当年如果你不是这般固执,今日日月神教教主的位置多半还是你的.你我兄弟同闯江湖,把日月教一统江湖千秋万载,该有多好!” 王塔摇头叹道,“东方兄不必多言,我生来自是这般性子,没有办法的.我今日天一神功未成,就先行向你出手,自当守诺将全身功力散去.” 东方暗江道,“王兄错矣!我实无逼你散功之意.以王兄适才这一掌的功力,我东方暗江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的.不如重回我日月神教,我自当将我这教主之位拱手……” 王塔打断话头道,“东方兄!你我心知肚名,又何必多言?怎么你是不相信王某会自行守诺散功,要逼我在此地散给你看么?” 东方暗江叹道,“王兄还是如此固执!听东方多言一句,你悟性奇高,机遇又不错,实是武林中不世出的奇才.难道真的要为诺言误了一生…” 王塔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东方暗江叹道,“如此是我多言,王兄保重了.”说罢叫上任卧薪,东方白和张廷伍转身离去.任卧薪见王塔一出,师傅竟不再去理会风清扬,心中暗喜.向风清扬拱手道了一声,“风兄保重,咱们后会有期.”随东方暗江去远.风清扬在一旁听了半天,一直心中不解.似乎是这王塔当年因为要守诺才离开魔教,今日又因为相救自己而先向东方暗江出手,因此须将全身功力废去!只是刚才东方暗江和王塔你一言我一语,一直无暇插口问个清楚.此刻场中只剩他们二人,他怔怔的望着王塔,竟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道,“王叔,你这些年可好?” 王塔道,“我还好.我得知你被华山派地环道人收去作了徒弟,一直很高兴,希望你也成为武林高手.现在不得了,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武林四秀了!” 风清扬惭愧道,“什么武林四秀!我从前狂妄无知,还真以为我的武功已经可以闯荡江湖.这几天来,才知道当真天外有天,遇到真正高手我连一招都挡不了.即使在年轻一代中我的武功也是很微不足道的.” 王塔笑了一笑,将冷泉剑捡了还在风清扬手中,道,“你年纪尚小,能练到这般地步已是不错,而且过了今天,嘿嘿……” 风清扬问道,“过了今天怎样?” 王塔也不回答,只是拈须微笑. 风清扬见他不答,又问道,“王叔,你怎么会正好在此地?刚才若不是你挡了东方这一掌,我今天可真就没命了.” 王塔道,“这回听得你和那个酒仙书生比武,我原是想来看看你的武功进境.谁想跳出个张廷伍,我事先也没有料到,一下子把你给伤了.后来任卧薪那个小家伙救了你,我看你伤势无忧,就来这边先打探打探,找找张廷伍的来头.然后你们陆陆续续都来了.我不愿见东方故人,所以隐身树后.” 风清扬明白王塔这么说,实是一路跟随照顾,又帮忙寻找线索,那么在此地此刻现身相救,实非偶然.不由得心中感激.忽想起散功之言,忙问道,“你和那东方暗江以前立过一个赌?适才听他言道……” 王塔叹道,“我从前和东方立约,不能率先向他动手,除非我神功练成能一掌致胜.现在我天一功未成,自是不愿见他.嘿嘿,东方这个老鬼,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狡诈!” 风清扬点头赞同,“对,东方暗江狡猾奸诈,人所共知.” 王塔道,“你还不知道:东方暗江那一掌,其实根本就不是对付你的.他一来此地,就应当察觉到树后有人.我能屏住气息,却屏不住对他的敌意.以东方之能,岂会无所察觉?他无把握胜我,就以你为饵,诱我出手.唉!十五年前我就斗不过他,现在还是不敌.”说着摇头叹气,意甚沮丧.风清扬这才恍然.王塔和东方暗江俱是当世人杰,此中胜负利弊大小关节岂会不清?只是王塔明知东方暗江诱他出手,仍不惜舍身相救.而东方透知王塔性情,一击成功.真是一个可佩,一个可怖.风清扬道,“这东方暗江如此狠毒,王叔你也不必跟他信守诺言了.你武功不在他下,为什么不去找他正式比一场?” 王塔摇头叹道,“这个话可就长了.我若不守诺言,十几年前也就不守了,那现在东方的位子还是我的.何苦等到今天?” 风清扬道,“可他刚才不是说你们之间的旧约做废了么?” 王塔苦笑道,“真是傻孩子!他若愿放掉那个约,又何须诱我出手?从我发声喝止到我欺身近前,他真要杀你,你便有一百条命也被他杀了.他放缓拳势,专等我那一掌,不是逼我守约是什么?我们两掌相交,他那一拳其实全无杀气,而尽是守劲,显是专对我而来.如此处心机虑引我上当,又怎会让我轻易逃掉?我和东方斗了几十年,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王塔脑筋清楚,并不在东方之下.只是他心存仁厚,一世为诺言所累,所以一生无为,与东方相斗处处落了下风.风清扬听得心惊,想不到此中有这许多关节.恨道,“好恶毒的魔教教主!” 王塔隔了一刻,续道,“其实即使真打,他也未必会输给我.我那一掌已尽力而为,蓄势而发.而他以静侯动,稍微吃点亏,我也只能震退他三步.东方所学远比我多,我若不能一击而胜,打久了多半不敌.他放心让我自行散功,除了是因为相信王某外,也是知道我不能给他多大威胁.” 风清扬知道王塔大概所言不虚,也不知说什么.想想王塔本就落在下风,今日又为救自己而落与东方以口舌,很是心感歉疚.二人一时静了下来,都有一点气馁.王塔忽然笑道,“你瞧王叔,还是这般争强好胜.其实我们老了,早就该退了.武林中后生可畏,早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东方老头嚣张一时,我看早晚会输在你们这一辈手上.” 风清扬道,“王叔别灰心.你武功不在东方之下,鹿死谁手尚未决出.你如果把天一功练成……” 王塔摇头道,“我今日就要将全身功力费去,哪里还有如果?” 风清扬吃了一惊,难道王塔真的要将一身的盖世武功散去? 王塔缓步走到那株大树下,忽的右掌从左肋下穿出,一掌猛击在树干上.这一掌去势甚急,击到树上却无甚声息.大树不见晃动,也无一片枝叶落下.风清扬正感奇怪,王塔又是‘啪’的一掌击出.此掌比起前一掌来,去势甚缓,击到树上却是一声巨响,大树一阵乱摇,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枝干折断之声.王塔把手伸到眼前,端详半晌,惨然道,“天一神掌,可刚可柔,可快可慢,想不到至我而绝.” 风清扬看在眼里,心中难过.可也想不出怎么才能劝得这善良固执的王叔.王塔走近前来,问道,“孩子,我今日为了救你才被迫散功.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风清扬道,“王叔但有吩咐,我自当竭心尽……” 王塔不待他一句话说完,忽然欺身近前,一掌向风清扬击来.风清扬毫无防备,右手下意识的抬起隔挡,已自不及,王塔一掌已按到风清扬胸前气海穴.风清扬只觉一股大力从气海灌入,沿血脉四走,已封住了他云门,环跳,天枢,百会诸穴.——待续 第10章 风清扬见王塔一掌袭来,措不及防,欲伸手隔挡已自不及.王塔一掌拍到,劲力微吐,封住了风清扬云门,环跳,天枢,百会诸穴.风清扬只觉全身一软,慢慢坐倒在地.风清扬暗中微一运气,只觉真气上堵天枢,下塞云门,完全无法通达诸穴,非但半分内力也使不出来,即是挪动四肢也很是艰难.他略微惊慌了一下之后即刻宁静,心道,“若不是自小由王叔照看,我今日也不知身在何处.刚才又一掌帮我挡住东方暗江,想来我这条命也是他拣下来的,就再交还给他随他处置吧.只是王叔一向待我极好,这次不知要做什么?” 王塔见风清扬眼中惊慌之色一闪即过,随即变成了疑问和好奇,不由心中暗自高兴.他刚才那一掌击去,风清扬虽不及使招护身,但学武之人,体内自然发出一股真力与他掌力抗衡.二力一撞之下,他已察觉风清扬内力颇弱,真气运行也略生涩,显是平日重修剑而轻修气所致,如此说来此子并非传功之最佳人选.但看见风清扬生死之间一副漫不在乎的眼神,豁达随意,却是年轻一代中难得之人物,不由心中暗道,“功力可练,人品难教.但愿这孩子没教我看错!” 风清扬伏在地上运气调息,暗思脱身之策.王塔一把扶起他笑道,“东方老头逼我散功得手,此刻恐怕正在跟他两个徒弟大吹特吹,说我王塔一身功夫从此无用.哈哈,他可想不到我要将我一身的功夫散到你身上,那么散来散去我这‘天一神功’早晚还是有一天会打到他身上!”边说边笑眯眯的看着风清扬惊讶得张大了嘴,心中说不出的得意.风清扬适才脑中急转,猜想王塔意欲何为,脑海里转了十多种假设,虽也曾想到散功传力此节,但此刻听他说出,还是吓了一大跳.他曾听师傅讲起,武林中传说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术,可将全身功力尽数逼入他人之身,让受功之人平添几十年功力.但传功者不但一生苦苦练来之功力瞬间尽失不说,且身心血脉受损,不小心就要大病一场,难以痊愈.此刻听王塔说起,心道,“王叔即便执意散功,我也不能受此种损人利己之事.且他是一时受东方所逼,我今日若执意不允,王叔一时间找不到人传功,过一段或许就把这个念头放下了.” 风清扬打定主意,当下问道,“以内力帮人驱毒疗伤皆是有的,但说到将功力散到他人身上,那不过是传说而以,哪里真有此事?” 王塔笑道,“确是难了一些,非传功者功力凝聚,已达三花聚顶,六神反照之境而不可为.但达此境而愿将功力散去之人,几十年也不会出一个,所以武林中只闻此术,而为之者甚少.今天就要叫你看看王叔的本事!” 风清扬道,“这怎么可以!王叔你若把功力灌到我身上,我也达此境,就再将功力给你灌回去!”其实以王塔四十多年的勤修苦练,武林中罕逢敌手,此刻若是一股脑灌给谁,那真是比任何武林秘笈,仙果奇药都难得的宝贝,不知要羡煞多少武林少年.但风清扬却显然不甚感兴趣,嘴里胡言乱语,眼珠乱转,一心只想脱身之策,不愿受这一笔天外飞来的横财.王塔却似毫无察觉,认认真真道,“孩子,你的内功根基不太好,我尽力而为,你恐怕也只能得我六成功力.再加上真气运行,内力使用的细微处,也是要靠各人自练,我灌不进去的.所以你要想将功力还回我,至少要再练十年.”语气一顿又道,“你师傅地环道人也真是要强,把你们剑术教得如此,却真的忍住一点儿内功也不让你们多练……” 风清扬道,“你认识我师傅?” 王塔道,“你这个小鬼,一心只想东拉西扯的拖延时间.我王塔何人,还怕你这小家伙耍什么宝?正好这个地方不太保准,别教东方老头转回来撞见.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路上我也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你此刻环跳穴当已疏通,可以自己缓步走动了.” 风清扬刚才一番努力,才刚把环跳穴打通,心中暗喜,正欲再拖延时间,却不知怎么已被王塔看了出来,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其实他自知比起王塔来武功阅历都远远不及,今日要想脱身真是千难万难.但拖得一刻,总是多了一分机会.当下缓缓挪动脚步,随着王塔向林外走去.风清扬表面神色平常,实际暗自竭力调顺胸中气脉,气冲天枢.王塔也不在意,边走边慢慢讲出了他与东方暗江,以及风清扬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许多年前,王塔和东方暗江是魔教中最杰出的两个青年高手.东方暗江武功极为杂博,每一门功夫都侵垠其间,有很深的造诣.王塔则是不论对付谁都是那一掌天一神掌,反复使用.这两个人各自屡逢奇遇,越练越是厉害,但二人相较,却一直在伯仲之间.正教各大派中,提起这两个人,都是摇头皱眉,很感棘手.魔教前教主姜灭烛,在雁荡山独身约战少林武当两派掌门,是当时惊天动地的一役.役后少林武当两大派掌门尽皆重伤不起,闭门调养,但姜灭烛也从此踪迹全无,生死不知,就象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成了几十年来武林中的一桩大悬案.姜灭烛失踪后,王塔和东方暗江就当然成了新教主的候选人.两人武功相若,但王塔平日待人以信为本,所以在教中的追随者较东方暗江为多.然东方为人狡诈多计,王塔却又远远不及.虽然时有教众推举王塔继任教主,但他感念前教主器重之恩,当日声言,“一日不找到姜教主失踪的线索,我就一日不能接掌日月神教.”就为了这么一句话,有多少次教主之位他本来已唾手可得,皆一一拱手让出.又数次组人或亲身远赴雁荡,苦斗少林武当,闹得教中实力大损,怨声群起.而东方暗江伺机拉拢争权,无所不为.几年下来,此消彼涨,王塔的实力已经不及东方暗江.终于有一次在魔教谋划攻华山之时,两人当面闹翻.魔教不知从何处得知,那一部世人垂涎的武学奇书【葵花宝典】,被华山岳肃,蔡子峰带上了山.王塔因少年时受过华山剑王之惠,一直对华山派另眼相看,退避三舍.所以其他教派皆与魔教争斗不断,唯华山派得以幸免,实力不损.此次他又是力阻教众攻华山.东方暗江则因葵花宝典乃武林奇宝,窥视以久,极欲得之而后快.俩人互相争执不下,而许多平日追随王塔之人也因贪恋宝典而力主攻山.王塔气而立约,若东方携葵花宝典下了华山,他就退出魔教,永远不见魔教中一人.而东方若不能抢得葵花宝典,也要保证永不与华山派为敌.王塔一口气说至此处,停了一刻,眼望远方浮云,看得入神,似是想起当夜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情景.隔了一刻方摇头叹道,“我原以为这样可以免了日月教与华山的一场血战,谁知东方还是组人攻了华山.一场恶战下来,我教左右护法尽皆死在山上,但东方暗江神通广大,毕竟将那本葵花宝典抢下了山.” 风清扬一路听来,已觉天枢穴渐渐疏通,气海穴也不似刚才那般全无感觉,心中正自暗喜.又听王塔讲得甚是入神,也希望他一直讲下去.此刻忽然问道,“魔教攻华山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怎么我从来没听师傅说起过?” 王塔道,“那一部葵花宝典,源出福州蒲田少林寺,是武林中一本很厉害,人人都想抢夺的武功秘籍.华山派从何处得到这本剑谱,没有几个人知道.大概也使了些不太光采的手法吧.华山派从头到尾,都没有向临近的少林或五岳剑派求援.事后也尽量遮掩此事.你的那些师兄们,除了几个入门早的以外,大多数不知此役.话说回来,当日华山派若向外派求援,东方暗江恐怕也不能活着下华山了!” 风清扬点头道,“赵师兄和我一向交好,无话不谈,也从来没跟我提起此事.想来他也不知道?” 王塔微微一笑,续下去讲道,“我与东方立约中,言明我从此退出魔教.但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我若有一天能练成天一神功的最高一层,天人合一,那么我还可以再上黑木崖与他比掌夺过教主之位.在练成之前,我不能向他出手,不能与日月教为敌.如违此言,需将全身功力散去.这也是我一直没有传你武功的原因.” “我下了黑木崖,到江南找了个小镇住下,日夜苦练我的天一神功,希望终有一日把最深一层练通,能让我重入日月教.天一功越往上练越是艰苦,越是凶险.也是我心浮气躁,只求勇猛精进,没注意其实已慢慢的有些入了魔境.” “这一日我正在练功,就觉得胸中气血不顺,很不舒服.本来此时我应当立刻停功调气,尚能避过一劫.但我当时只想着咬牙过了这一关,就拼着命的气冲关元.冲了两次,越发觉得胸口气闷,象有几百几千把小刀在割.在冲第三次时,忽的眼前一黑,就吐血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就见到你爹和你娘.他们是附近的农户,平日有时来串串门.也是我命不该绝,那日我昏倒后,恰好他们路过探望.见我倒在地上,忙找了大夫,日夜照顾,总算把我的命捡了回来.” “我伤养好了之后,就和你爹拜了兄弟.你爹小我十多岁,所以我叫他风二弟.二弟不会半分武功,但心地善良,待人宽厚,又极有侠义之心,我和他比起日月教中的朋友,又多了一分亲近.后来弟妹生下了你,我就想着把我所学全教给你.” 风清扬听到此处,气海穴已通,就只膻中一穴尚自堵住.若将此穴冲开,则一切行动如常,武功恢复,海阔天空了.此时忽听王塔说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由放缓了运功冲穴,留神听王塔讲来.王塔道,“谁知在你四岁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事.我们住的镇子离日月教的分坛不远,要去药房,钱庄一带皆要经过日月教分坛.有一日二弟和弟妹早上出去,我留在屋中练功.到了晌午时分,忽听门口响动,却是有邻家的几个农户将二弟二妹扶了回来,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我察看了一下,他二人受的皆是日月教的天魔神掌,施掌之人至少有五十年的功力.以他这般身手向二弟这般不会丝毫武功之人下手,又不一掌毙命,显是另有所图.听二弟说,他们好好的走在镇上,忽有来人拦住去路,一言不发即一掌击来,随后又扬长而去,完全是莫明其妙,无缘无由.真是另人好生不解.” “此人掌力使得甚毒,我全力而为,也只能运力护住二弟二妹的心脉,延二人一时之命.时间久了,非但救不得他们的命,反而待我内力不继之时,掌毒回攻心肺,甚是凶狠.” “我运力助了他们十来天,眼见无法,渐趋绝望.忽一日门外走来一老僧,到房中看了二弟后,言道此掌当世只有一法能解,需得二弟二妹修练一门叫‘九阳真经’的神功,积年累月以自身之功将掌毒逼出.我想想反正也救不了他们,俗话说死马当做活马医,就由他将二弟二妹带到海外孤岛修练.那老僧道,他们修练九阳真经,一十六年后方能有所成就.到那时二弟二妹即可回返中土,与你我重见.” 风清扬心道,“难怪你当年告诉我,到我二十岁时,爹娘就会回来看我了.” 王塔接道,“这些事情一下子来的好生奇怪,我还没找出什么头绪,江湖中忽然又传说有了我教前教主的踪迹.我从前的一个老部下也确切的告诉我,说在关外已有了姜教主复出的迹象.只是他功力受损,已大不如前.此时东方暗江在教中势力早已稳如磐石,必不容姜教主复出,正欲加害.那时你刚六岁,我虽舍不下你,但毕竟姜教主待我恩重如山,当此效力图报之时,我自是义不容辞.我此行甚是艰险,生死莫测,且关外风霜寒苦,你年幼体弱,难以抵挡.我思前想后,没有办法,才出了装病死去之下策,一人远走关外.” “谁知……咳……我远赴关外,苦寻数年,竟连一丝线索也没找到.待我回关寻你时,你已入华山门下.地环道人的人品武功,我一向都是很佩服的.你得师如此,真是再好也没有,远比跟着我强.” “后来我才得知是东方暗江怕我天一神功有成,故意放个姜教主的谣言出来,轻轻一句话就累我四年时光.嘿嘿,东方此人心计武功皆远在王某之上,难怪我斗不过他!现在想来,击伤二弟二妹以损我功力,多半也是东方命人所为……” 忽然风清扬膻中穴一震,一股极细极热的细流沿任脉向下流去,经鸠尾,巨阙,中脘,到脐中而转回.风清扬知道这是到了解穴的最后一关,丝毫不敢大意,暗中放缓呼吸,意舒四脉,缓缓引导这股热流一路冲过气海,石门,关元,中极诸穴.他早已察觉此中有一股平日不在的内力夹杂其间,虽是极微极弱,但显然与自己本身之力不合.四处冲撞血脉经络,却是说不出来的舒泰.转眼间这股热流已沿任脉自上而下游走了三周,二力归一,回收气海.这么一来风清扬不仅穴道尽解,而且将此股细微的怪力也融入了自身之中,功力已有了一番进益.穴道即解,风清扬一抬眼.却发现二人不知何时已停了脚步.王塔笑眯眯的站在眼前,见他抬眼,哈哈笑道,“真是儒子可教!我刚才以天一掌力封你穴道,已觉你练内功与我所学多有不合.你本力又弱,若是一股脑灌给了你,也不知你能不能受得了.所以我留了一分力道封住你的任脉诸穴,你一路竭力解穴,实际上是在以你本身真气来适应消化我的天一神功.你在这个把时辰内已能融汇贯通,天份实是远在我所望之上.我王塔有传人如此,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风清扬好容易自解穴道,方有一线之机可以免受王塔之力,怎料这一切早在王塔算计之中,再要逃避推托已来不及.王塔双手抢上,以双手握住风清扬双腕,虎口合谷穴恰好对上风清扬腕间阳池穴.风清扬顿觉刚才在体内游走的那种怪力再次涌来,只是这次不知比刚才强了几十几百倍,沿手少阳经,手太阳经,至任督二脉,至足少阴经,驰走诸穴,源源不绝.所到之处,直如摧枯拉朽一般势不可挡.风清扬初时还有知觉,忽而浑身汗如雨下,忽而只觉如置冰窟,老僧枯坐,顽童戏水,诸般幻象,接踵而来.慢慢只觉得真气运走越走越快,越走越猛,而自己身体越来越弱,越来越轻,直似要飘起来一般.忽然一股真气猛的沿天柱,风池,上冲百会.风清扬只觉头顶嗡的一声,似炸了开来,眼前一黑,晕倒过去.——待续 第11章 【采桑子】“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廉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此乃前朝诗人欧阳修咏诵西湖的一首名词.欧阳修晚年辞官后住在颖州,受西湖的山光水色熏染,一共写下了十首采桑子歌咏西湖.这首是其中之一,写的是西湖繁华散尽,清幽怡人的一面,端的是生动传神.时值入夜,月上柳梢,清风袭体.月色映在西湖的水中,一起一伏的漾着.湖水碧油油的,映出些蓝色.日间的管弦丝竹,觥筹交错之声早已散尽,只从湖中远处不时隐隐传来几下摇棹的声音,也很快的静寂下来,散入沉沉暮色之中.一只水鸟忽的受惊,扑梭梭掠起一片水痕,展翅飞远.离湖畔南侧不远有一家许氏旅舍.平时托了西湖的名气,日日都是客满.此刻夜深人静,上下两层的客房里都已熄了灯,只大门前两个灯笼依旧燃着,微风中缓缓摇着,放出几许昏暗的光芒.四下里只有些虫鸟之声,游人早已睡了.忽然从远处湖畔长堤走来一人,一身黑衣黑袍,黑巾蒙面,背悬一柄长剑,也以黑布包住,仿佛从沉沉暮色中不知何处躜出来,又随时随地能融回黑夜中一般.只在黑巾上方的双眼中,射出犀利明亮的光芒.来人脚步甚轻,却走得好快,看方向正是朝许氏客栈而来。 一抹云飘过来遮住月亮.四下里仿佛更暗了.转眼间蒙面人已走到客栈门口.抬眼望去,两扇古旧的木门紧闭,深红色的暗漆已渐退落,紫铜的扣门环也已被人握得有些发白.一人高的石墙延伸出去,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来人四下张望了一回,走到石墙下面,双脚轻轻一点地,冲天直起.半空中身子一转,缓缓落下时,已是在墙内屋角下,端的是如风吹柳叶,落地无声.又是几个起落,悄悄来到二楼南侧第三间客房的窗口.远处隐隐传来更鼓之声,已是三更. 蒙面人俯下身去,用手指蘸些口水,轻轻在窗纸上揉开一个小洞,凝目向房内望去.屋内灯火早熄,只从左侧窗户中透进几丝暗暗的月光.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到房中情形:一张木桌上斜倒着一个空酒葫和两块竹牌,几把椅子散放四处,北墙边一张石床脚上乱摊了几件衣衫杂物.床上端坐一个少年.面方耳长,闭目盘膝,满面素穆.左手轻轻拊胸,右手反掌向外伸出,掌心向上.腹间三吸一吐,正在运功修气.神游物外,完全不知窗外已有客来访.蒙面人不禁心中得意,“任卧薪呀任卧薪.你虽说是少年英雄,名动江湖,人人都要让你三分,但看来也不过是如此.今天遇上了我,一样要栽在我手里.”想到高兴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见屋中任卧薪许久没有动静,蒙面人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管,向里面洒了些药粉,又拿出个火石,点燃药粉,沿窗洞伸进去.一股似香非香的轻烟,缓缓飘进了屋里.等了好一刻,屋内依旧静寂无声.蒙面人再从窗口向屋中望去,见任卧薪端坐一如原状,只是右手原来掌心向上,不知从何时已慢慢的垂了下来,摊在膝边.他心中大喜,心道得手了.从外面敲破窗纸,伸手进来打开了窗户,纵身跃入.边走边心喜道,“任卧薪呀任卧薪,你也有今天,可要栽在我手上了.” 待得走近细看任卧薪.忽然任卧薪双眼睁开,眼睛一眨,向他笑了一笑.蒙面人大惊之下向后跃开,呛啷一声,拔剑在手.任卧薪微微一笑,道,“七星,别胡闹了!” 蒙面人噗哧一笑,伸手摘去面上黑布,露出一张清秀绝俗的脸.满面春风,眼角含笑.甩一甩头,一头乌黑的长发洒下来,却不是那柳七星又是谁? 柳七星脸上虽然带笑,却把嘴噘了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哼!你坏的很,装做中了我的迷药骗我!” 任卧薪笑道,“你用的那点儿迷魂散要是也能把我迷倒,那你卧薪哥哥也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回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等着你来迷?” 柳七星虽也知他所言不虚,只是把嘴噘得更高了.她自从日前结识任卧薪之后,在一起闲谈玩耍,听他讲到江湖中那许许多多的奇闻怪事,不禁心中神往.她虽也曾得明师指点,但不过贪图好玩,胡乱学过些轻功拳脚,最多也不过胡闹收了桃谷六童作小徒.真正江湖上的事,她可说是一无所知.这一回找了一身夜行装,带着迷魂药夜访任卧薪,原本满心欢喜的以为能将任卧薪迷倒,再唤醒后吹牛一番.这才知道她的那几招在江湖中原来根本不算什么.登时满腔兴致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噘了嘴兴致皆无.任卧薪见柳七星如此,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又闭目练功.柳七星很是气恼,从怀中又将竹管掏出来,呼呼呼把药粉都吹在任卧薪脸上,赌气道,“看你厉害!看你厉害!” 任卧薪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不晕倒,只用手挥去药粉,道,“七星别胡闹,我要练师傅新教的武功,还要练原来师傅留的功课,正忙不过来呢!” 柳七星道,“现在你也叫他师傅了?开始师傅要教你功夫,你还不肯学.哼!现在一学上瘾,你们一老一小混在一起,谁也不理我了!要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把师傅让给你了!”原来前一段任卧薪与柳七星同行,巧遇柳七星的师傅.他见任卧薪少年英雄,是个学武的好料子,说什么也要收了为关门弟子.任卧薪初时还不肯,现在学上了,又学的废寝忘食.任卧薪虽然和柳七星相识时间不久,对她的脾性却早已熟悉.心知今日练不下去了,只好缓缓收了功.睁开眼向柳七星笑道,“师傅可不是你让给我的.师傅说我悟性好,他等了十几年才找着,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柳七星用手刮刮脸道,“好臭美么?你哪点儿悟性比我强?” 任卧薪笑而不答,转问道,“师傅今天还在跟我说,说你帮他找到徒弟,要好好奖励一回.你得想想看跟师傅要些什么?” 柳七星道,“我早想好啦!你去跟师傅说,我要学吸星大法.” 任卧薪听到吸星大法四个字,登时收住笑容,正色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吸星大法的?” 柳七星得意起来,道,“你和师傅整天鬼鬼祟祟的,也不叫上我,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哼!本姑娘就偏要查个明白.今天一清早,我就先躲到你们平日练功的地方蹲了起来,等你们俩来练了半天,也不知道本姑娘早已听了个一清二楚.是谁对咱师傅说,‘天色渐亮,可别让七星起来撞见.’来着?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给你说的好话,你现在怎么能跟师傅学武功?” 任卧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暗骂自己疏忽,道,“你真是调皮,连师傅和我都要来捣乱.这回我输给你了,我是甘拜下风.”但语气一转又郑重道,“可是七星我跟你说,吸星大法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再对别人说起.此事极之重要,万万不能当成儿戏.” 柳七星听任卧薪说输给了自己,笑得连嘴都合不拢来.连连道,“行,行,我不跟别人说就是了.你一定是怕你原来的师傅知道你在外面又新拜了师,回去骂你,所以在这里用大话来吓唬我.” 任卧薪听她提到东方暗江,眼睛里不由闪过一丝忧虑之色.停了一刻方道,“对,我是怕让我师傅知道了,会回去责罚我.但这事远不止这么简单.我不跟你说笑,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可能会害了咱师傅的性命!” 柳七星见任卧薪满脸严肃之色,混不是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也觉出他不是在开玩笑.但依旧不信道,“可是师傅武艺高强,又素不与人争,怎么会有危险?” 任卧薪道,“你今早偷听,想必听到了吸星大法是怎么样的一门功夫?” 柳七星笑盈盈道,“师傅说,吸星大法能吸敌手之内力而为己用,是江湖中很罕见的一门绝学.嘻嘻,这倒真是不错,我如果学会了,也不用整日勤练,只要找几个敌人来吸一吸,就成为武林高手了!” 任卧薪道,“这就是了.以你一个小姑娘也是这样想,那江湖中不知有多少梦想横行天下,独霸武林之士,如果听说有这种吸人内力之术,更要不惜一切手段,非要得之而后快了.吸星大法上一回重现江湖,武林中有四大派因此而灭,死亡之人不计其数.现在如果消息传了出去,不知又要生出多大的风波.” 柳七星作个鬼脸,道,“好家伙,这么厉害.那咱们就谁也不告诉,自己偷偷练就好了.你们俩也不用躲着我呀.” 任卧薪道,“其实不是师傅偏心,是这吸星大法很是阴毒,不太适合你学的.” 柳七星着急道,“为什么不适合我学?我可以保证只吸坏人的内力,不去触犯好人.” 任卧薪闻言笑了一下,笑得有些无奈.道,“好人,坏人,哪里有这么简单?我日月神教,在江湖正教人嘴里叫作魔教.魔,那是比黑道还要坏的意思.可正教诸派所做所为,又怎见得比我教高明多少?你眼中的好人,在别人看来就正可能是坏人……” 柳七星道,“可我知道我的卧薪哥哥,却永远会是好人.” 任卧薪将目光收了回来,向柳七星笑了笑,道,“不过我刚才说的阴毒,倒不是吸好人吸坏人的意思.练吸星大法,很关键的一环是要气散血海,还诸八脉.这一法练起来阴气大盛,很是凶险.你们女子阴气本旺,若要修习更是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师傅不教你是为了你好.” 柳七星吐了吐舌头道,“得,我练不成了.”满脸失望之色.任卧薪见状劝道,“其实不练也罢.师傅跟我说了,这吸星大法的‘通气式’一章早已失传,连他也不会.吸星大法十二式,少了通气式,可以说是没有半点用处.他教我其他的十一式,也只是为了不让这一门绝学至他而止.” 柳七星奇道,“那你这么辛辛苦苦学了,却用不上?” 任卧薪道,“当然也不能说是全无好处.武学一道,触类旁通.细细修研吸星大法,于我对本门的见解也很有助益.何况我学武之人,见了这般精妙的武林绝学,岂能抵挡它的诱惑?” 柳七星道,“还有一点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是勤加修习,总也是希望有一天能自己悟出通气式.既有人能创此武功,以你的聪明才智,也就可能能悟出来.卧薪哥哥对不对?” 任卧薪见柳七星平日天真浪漫,无思无虑,却一语道中自己的心思,不禁有些惊讶.他沉吟道,“不错,我确是有这个念头.可是据师傅说,吸星大法自星宿派通灵子死后,历经十一人传至他手,其中不乏聪明才智之士,武功绝顶之人.但皆郁郁而终.师傅他本人也是穷一生心血,竭思枯智,而不得其法.真要把它练通,恐怕三分靠人,七分靠天啊!”说着不禁叹了口气,有些沮丧.柳七星看在眼里,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心中只想,“别人不能,卧薪哥哥未必就不能.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忽然心念一动,叫了声不好,道,“哎呀,糟糕,我今天早上跟桃谷六童吹牛,跟他们说起师傅要新教我一套‘七星大法’,是用我的名字创的武功.他们几个小鬼人多嘴杂,说出去别人会不会想到是吸星大法?”她性本顽皮,每次从师傅那里学了什么新招式,就起个好玩的名字,比如‘五体投地’,‘五马分尸’之类的,教给桃谷六童.这回觉得吸星大法不好听,就把自己的名字换上了.任卧薪一听心知不妙.但瞧见柳七星一付急上眉梢,自责自怨之状,只好劝慰道,“还好你用的不是原名.但愿别人想不到.不过咱们还是要告诉师傅,要他小心一些的好.”忽然把手放到嘴边,示意柳七星不要出声,指指窗外,轻声说道,“外面又有客来访了!” 柳七星听到这回真有人来,顿时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心里又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不由自主的向任卧薪那边挪了半步,再看看任卧薪,却还是稳坐在那里,神色自若.过了一刻,果然从窗外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磨掌之声.接着有人轻轻扣了三下窗框,两短一长.再等等却没有声息了.柳七星正感奇怪,只听任卧薪开口道,“人已经走了,你还紧张什么?”说着起身来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纵身跃了出去.柳七星急道,“等等我!”待要跟出,却见任卧薪已从窗口跃了回来,手中还拿着一块小竹牌,笑道,“刚才是我教中弟子,见我屋中有客,就依帮规留下了讯号.” 柳七星大感好奇,凑过头来看那竹片,却见上面画了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任卧薪道,“这是我帮内秘文,你看不懂的.十几天后在嵩山开五岳大会,华山嵩山两派要争五岳盟主之席,师傅要我去看看热闹.”——待续 第12章 这一日正午,烈日当头. 小路上远远走来二人.左首一个少年,十七八岁年纪,一身旧袍,腰间斜系了条布巾,脸上微带笑容,露出一丝懒迨之意.右边一个少女,年龄稍小,一袭淡绿色的如水衣裙,长得明秀动人.只听那少年道,“七星别胡闹.此次嵩山之行,我还有不少事要办.你跟我在一起,我也没时间陪你玩.” 那少女嘟嘴恼道,“又是你们教内的事!整天鬼鬼祟祟的,怪不得人家要叫你们魔教.” 那少年正是任卧薪,闻言也不生气,只道,“你在我面前总是口没遮拦.哪天要是让我教中他人听到了,可要找你不少麻烦.” 柳七星道,“我才不怕呢!你不是说教中很多人都听你的话么?有你护着我就行了.” 任卧薪笑道,“你骂我日月神教是魔教,我身为教主之徒,不惩戒于你,却反过来帮护,江湖中人知道了,要说我是那个重什么轻什么了.” 二人一路说笑,缓缓走近.忽然从不远处路左侧的树丛后,隐约传来有人说话之声.任卧薪和柳七星对望一眼,彼此眼中都露出顽皮好奇之色.任卧薪打个手势,二人潜身欺近过去.柳七星武功虽然平常,轻功却是一流.跟在任卧薪身后,并不落后半步.二人来至树丛,隐身树后,向说话的声音那边望去.在隔不远处林中有一小片空地,树下站着三人.一人道装服色,手里握了一支长剑.任卧薪识得他是青城派的长青子,当日风清扬与左廷伍在岳阳比武,此人亦曾在场.另外两人一胖一瘦,俱为书生打扮,都是腰悬长剑.他二人的剑鞘扁平,剑柄微弯,看来竟是嵩山派用剑,任卧薪不由心中一动.他日前为救风清扬所中毒掌,曾把教中秘传灵药留在一个姓田的农户家中,却不料被人半路杀出,将药抢去,还害了田老汉的性命.此事他一直在明察暗访,已知是嵩山派门下的两个弟子所为.此刻见场中有两个嵩山弟子,正可以想法打探一下.那道士三十来岁年纪,剑眉上挑,眼角下耷,一脸孤傲之色.单手伸出二指捏个剑诀,从剑柄抹至剑尖,道,“我松风观上下多人,公推我为观内第一.论起剑法之精,连掌门师叔也要让我三分.” 任卧薪偷眼去看柳七星,见她嘴角一撇,一付“你在这里胡吹大气,才没有人会信”的神情,不禁微笑.心道,“松风观长青子,说起来在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师傅说他的一手青城十九剑,在青城派里确是第一,倒也不是信口胡吹.只是他自来狂傲惯了,不知天高地厚.看来果然如此.” 那嵩山派二人中的胖子道,“长青子师兄的剑法,我和范师弟都是一向佩服得很的.只是那福州林远图,名位武林四秀第一人,若没些真本事,也闯不出那么大的名头.兄台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那姓范的瘦子却道,“杨师兄此言差矣.长青子师兄何等武功,今日来此约战那姓林的小子,自是有了十分的把握.你又何必在此杞人忧天?” 任卧薪和柳七星对望一眼,都是大感惊讶,想不到他三人在此竟是为了约战林远图.松风观长青子,是青城派公推的第一高手,未来掌门人的不二人选.而福州林远图,以武林四秀第一人之身份行走江湖,亦正是如日中天.他二人比武,当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怎么隐瞒的如此之密,并无任何人知道?任卧薪终日奔波于江湖,尚未曾与林远图有过一面之缘,此下自是大感兴奋.柳七星也早听说林远图在武林四秀中排名尚在任卧薪之上,不禁好奇心大起.长青子微微一笑,道,“范兄过奖.不过今日唤二位前来,在下实还有另一事相询.” 那二人正是嵩山杨心坛和范同.长青子今日唤他二人前来,原说是为了他与林远图一战作个见证.二人一商量,猜想着长青子是要他们暗中作个照应,如若长青子不敌则可从旁施助,使计除掉林远图.但来此之后,见长青子言语之间极是自信,半分不提需要二人相助之事,方觉出他或许另有所图.二人互望一眼,警戒之心大起.杨心坛道,“不知兄台有何事,但讲无妨.” 长青子道,“日前我与杨兄范兄酒楼相会,说的投机,酒后偶尔谈起岳阳楼华山派受挫,魔教任卧薪将风清扬那小子安置在不远一个农户家中疗伤.不知酒楼一别之后,杨兄范兄这些日一切可好?” 杨范二人心中俱想,长青子居心不善,果然是为了此事.范同当即笑道,“师兄和我这几日游山玩水,正准备起程回嵩山去赶五岳大会.不知兄台何出此问?” 长青子冷笑一声道,“好一个游山玩水!那害人性命,强抢魔药之事,也算是游山玩水么?” 杨心坛范同闻言脸色一变.杨心坛道,“兄台这么说,我们就有些不懂了.你是说那替风清扬疗伤的农户遭了什么不测?” 范同亦道,“莫不是那风清杨见魔药十分灵验,起了贪心?他华山派能做出恐吓绑架酒仙书生之举,贻笑天下,那这件事多半也与他们有关.” 长青子道,“华山派是否真绑了酒仙书生,此刻尚未有定论,二位也不必急着往他们身上推.昨日我在酒楼倒是遇见了两个人,就说出来给你们听听,看你们还有什么可以辩解.” 杨心坛和范同都是一愣,不知长青子卖什么关子.一旁任卧薪和柳七星亦很是好奇.任卧薪听到杨心坛和范同即是杀人夺药之凶,心道今日说什么也不能放他二人走了.长青子道,“昨日我正在那酒楼饮酒,刚喝了几杯,忽然走进来个老尼姑,后面还跟了个小姑娘.那老尼可老得很了,满脸皱纹,刚坐下来就一碗接一碗的把酒当水喝.她身旁的小姑娘才十五六岁,可长的好看的很……” 杨范二人心中嘀咕,“老尼?这和恒山派又扯上什么关系了?也没听说恒山派有哪个嗜酒的师太?” 只听长青子续道,“那老尼姑喝酒的法子很是特别,看上去也是有几十年功力的高手.我就留上了心,运起功远远的听她们说些什么.只听那老尼道,‘娟儿你别担心.嵩山扬心坛,范同那两个庸才,练了三十多年的剑法,和那一两手三脚猫的‘寒冰神掌’,架式学得滚瓜滥熟,精髓却没学到一成,俩人一齐上在师傅手底下五招也走不下来.’这是那老尼的原话,杨兄范兄莫怪.” 杨范二人虽然还是听不出头续,但均是心中大怒.范同忍不住开口道,“哪里来得个口出狂言的老尼姑!”杨心坛却比他稳重了一层,心中揣测,“这老尼果然好生狂妄,看来不似是恒山派的师伯……” 长青子也不理会范同,继续讲道,“那个叫娟儿的小姑娘却轻声道,‘师傅我不要你去收拾他们.我要自己练成了功夫,来替我爹报仇.’那老尼道,‘好,师傅就听你的.’说着又接着大口灌酒.那小姑娘道,‘师傅,咱们走吧.’那老尼就笑了说道,‘你又急着要去练功了?我教你的南海心经,你已练到第三层了吧?’小姑娘点点头.那老尼叹道,‘我活了这么些年,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学武象你这么快的.师傅当年学了四个月才学到这第三层,你只几天就学到了.依你的资质,和师傅的南海无极功,再过一年你就不怕那嵩山的杨心坛和范同啦!’” 任卧薪听到南海心经四字,心中一震.他当日与田老汉交谈,并未见过娟儿.事后打探此事,方知田老汉有一孤女,老汉遇害后踪迹未知.长青子续道,“那小姑娘却皱了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停了片刻忽问,‘师傅,你说他们五岳派同气联枝,我若杀了嵩山派的人为爹报仇,那五岳其他派的象华山派的人,会不会因此……’那老尼笑道,‘傻孩子,杨范二人杀人夺药,五岳中若得知他二人所为,多半你不动手他们也要自行清理门户.何况你只要跟师傅练三年,五岳中除了几个老头子以外,也没什么人能为难的了你.你不用怕.’那小姑娘叹了口气道,‘我倒不是怕……师傅咱们还是回去吧.’” 一番话下来,杨心坛和范同脸上均露出一丝恐惧之意.场中除了柳七星以外,众人皆听说过三十年前纵横天下,而后退隐江湖,云游四海的南海神尼之名.以她当年的名声之响,武功之强,即便她不亲来寻仇,也已让杨范二人心头发慌.范同恨恨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那个小丫头也一掌干掉的.” 杨心坛听他如此说,即是已自认行凶.心中暗怪师弟莽撞,但也不好说出,只好对长青子道,“兄台当日与我二人指点那风清扬疗伤之所,用意昭彰,不言自明.师弟失手伤人,说起来你也逃不了干系.想来你青城第一剑,该不会也怕一个才开始学武的小姑娘吧?”他素知长青子心高气傲,此话说出来,是希望他受激不过,说一句“纵是南海老尼亲至,又能耐我何?”之类的狂言,把事情揽下来.长青子冷笑道,“逃不了干系?我当日误交了二位嵩山大侠作朋友,酒后失言,因此害了个无辜农户的性命.想起来真是好生后悔.如今大错已成,我怎么还能与尔等同流和污?” 杨心坛和范同见他如此说来,互望了一眼,范同道,“师兄,咱们走!长青子如这般胆小怕事,咱也不必强人所难.哼!平日吹得山响,遇到个不会武的小丫头就吓的这样!” 杨心坛点头道,“好,他不敢接的,咱们就未必不敢.我倒要看看那南海神尼能教出个什么厉害人物.长青兄后会有期.”说罢转身欲走.谁想长青子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厉声道,“你二人为恶江湖,滥杀无辜,我长青子虽然不才,也素以行侠仗义为己任,不敢或忘.今日怎能容你二人说走就走?” 此言一出,杨范二人方知长青子唤他二人前来之目的.二人同时退后一步,拔剑在手.杨心坛道,“长青子,你我相交多日,难道真的要为一个什么南海神尼的徒弟杀人灭口么?”范同在一旁冷冷道,“师兄多说无益!这厮当日告知咱们魔药所在,就多半没安好心.现在要杀了咱们,他既可以夺药,又能逃得了干系,倒打得如意算盘!” 长青子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血口喷人.”剑尖虚点,一招平沙落雁,向杨心坛攻去.杨范二人,是嵩山李天厚的门下第三第四个弟子.李天厚是当今嵩山掌门陈其华的师弟,武功较陈其华略弱.杨范二人武功在嵩山第二代弟子中可算做中等偏后.二人虽在南海神尼的嘴里说出来一钱不值,但毕竟也勤练嵩山剑法和寒冰神掌数十年,使出来丝毫不能令人轻视.杨心坛见长青子这一剑中虚实不定,当下使一招‘古柏森森’.这一招是嵩山十七路剑法‘内八路,外九路’中的一招厉害招式,攻守兼备,既挡了长青子的一招“平沙落雁”,又隐隐有反攻之意,圈住了对手的长剑.而范同一招“天外飞龙”,剑焰暴涨,取尽攻势,直向长青子攻去.二人数十年联手闯荡江湖,配合无间,一气呵成,补尽了各人武功的不足,极尽微妙.长青子一见此招,不由得心内暗赞,“看他二人一付庸才之样,剑法配合起来进退有度,竟然自具一番微妙.嵩山剑法在江湖上得享盛名,看来还真有些门道.我先前可是把他们瞧低了.”当下打点起精神,长剑一挑,将杨心坛的剑弹开,正好也挡住了范同攻来的一招.余意不尽,趁二人长剑相撞之机,一招“飞鸟投林”,杀入剑网,登时将两人攻了个手忙脚乱.数招一过,看得一旁任卧薪早收起了先前对长青子的轻视之心.心道,“怪不得这家伙如此狂傲,果然是有些真本事的!”只见场中长青子左一刺,右一截,将杨心坛范同二人的长剑引得东倒西歪,互相撞击.杨范二人本来使的是极高明的分进合击之术,现在非但伤不到敌人,反而互相牵制,投鼠忌器,闹了个险象环生.而长青子挥剑若定,意甚闲暇,似乎尚未尽力而为.忽听长青子一声冷笑,剑交左手,右手伸二指向范同肋下点去.此招来得突兀,范同大惊之下,急忙回剑自保.杨心坛见师弟危急,一招“蛟龙出渊”直指长青子胸前,不自救而先攻敌,正是围魏救赵的高明招术.谁想这一切早在长青子算计之内.他那二指一点原为虚招,正是要等范同自顾不暇,杨心坛孤身犯险之时,剑回右手,运足功力,一式“金针渡劫”,再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一剑直直刺去.这一招极十分力道而为,疾逾闪电,杨心坛哪里来得及闪躲,左肩当即中剑,血涌如泉.长青子下手毫不容情,回剑向范同攻去,一剑紧似一剑.范同一人哪里招架的过来,只挡了四五招,已被长青子点倒在地.回头看杨心坛,依旧撑着右肩倒地不起.长青子嘿嘿一笑,探手向范同怀中摸去.范同苦于穴道被点,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而半分动弹不得,心中暗想,“我和师兄也没说过半分,他怎么知道药包不在师兄那里,而是由我随身带着?”又想,“唉,早知如此今天就不把这药带在身上了.长青子这厮一拿到药,多半要杀我二人灭口.” 自怨自艾之际,长青子一阵摸索,伸出手时手中已多了个蓝布包.正是放着魔教不传秘药“毒灵化”的小包.忽然间两下飞石破空之声传来,从一棵树后射出几块飞石,每块皆有半个拳头大小,分别向长青子眉心,气海和胯下等几处打来.以破空之声听来那发石之人的手劲当真是非同小可.长青子见来得凶猛,同时罩住自己上中下三路,当下不敢迨慢,一招“玉女穿梭”向左跃开.谁想到身形方自起动,忽觉从旁边另一株树后又射来一石.此石与刚才三石几乎同时发出,但料敌于先,将将要打到他身体会跃到的位置.此石虽出自不同方位,但看手法使力相仿,只是劲道远不如先前那三石之猛.长青子已身在半空,无法转体再跃,但心念飞转,“此石力道似弱,焉知不是诱我轻敌?”当下凝力运于左手二指,使一式“二龙探珠”,瞧得真切,就要将那石头夹住.方此一刻,忽听先前的那棵树后传来一声,“小心暗器有毒!”长青子心中转了个念头,“此人是敌非友,为何要示警助我?”但他本就对这块石头心生警戒,当此瞬间哪里容得多想,急止身形,右手将手中的蓝布包运力向那飞石弹了过去.“啪”的一声,布包与石头互撞,布包已被打得飞了出去.但石头也因此缓了一缓,长青子身形堪勘止住,头往左一侧,石头从额角掠过.石头掠过,长青子方觉出此石劲道实在不甚凶猛,只是手法巧妙,用意显是在药包而不在伤人.这四块石头算度精确,神鬼莫测,自己已输了两招.回头望去,见树后闪出二人.右首一个明媚娇柔的少女,左边一个笑嘻嘻的少年.正是名满江湖的魔教教主之徒,武林四秀之一的任卧薪.待续 第13章 长青子与杨心坛范同交手,任卧薪在一旁观看,才看了几招,已知杨心坛,范同绝非对手.长青子的剑法,剑走偏锋,剑路陡险,奇招叠出,端是教人防不胜防.任卧薪看了半天,自忖也没有把握能胜得了他.眼见长青子数招之内即可获胜,不由心中暗急,心道说什么也不能教长青子把药抢了过去.暗中找了几块石头握在手中,又对柳七星大打手势.七星冰雪聪明,依计发石相助,果然一击成攻.七星见计得售,心中得意,抿了嘴笑得甚是舒畅.嘴里还在指谪任卧薪,“你的那几块石头,徒具蛮力,全无巧劲,把师傅教的暗器都忘光了?” 长青子站在那里,回思那几枚暗器,手法巧妙,力道强劲也还罢了,难的是将自己的一纵一夹一弹都算得一分不差,料敌机先,实是令人惊怖.眼见面前二人都不过才十七八岁年纪,真不知从哪里练来一身功夫? 但他素来狂傲惯了,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来还从没真遇上个对手.今番受挫,心想你不过是精通暗器,又攻了我个措手不及,若论起剑法功力,就算你任卧薪从娘胎里就开使练,也不到二十年,又怎是我青城第一剑的对手?当下冷笑一声,向不远处药包落地处踱去.任卧薪皱了皱眉头,心道,“你长青子说来在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论起辈分还长了我半辈.既然输了一招,怎么还不依不饶的好意思去抢药?”随手从身边解下一只短棍,笑道,“先别急啊.”向长青子背后点去.任卧薪与长青子本无恩怨,自忖武功也在伯仲之间,原不想和长青子打这一架.他知道若要教长青子把解伤药揣到怀中,就非得比武方能抢回来.故而发石相袭,本是为了免掉这一场生死之斗.怎知长青子心胸狭窄,输了一招即恼羞成怒,抢不抢到药倒在其次,面子是无论如何输不得的,所以这一架还是免不掉.长青子此时正是在等他这一招攻来.他虽然心胸狭窄,却死要面子,当下朗声笑道,“看你是晚辈,我就让你三招!”长剑也不出鞘,向后抡去,连磕带打,顺手化解了任卧薪的一招.任卧薪闻言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明明是你在这里死皮赖脸的要挣面子,还愣冲什么英雄?”长青子剑法本以奇诡泼锐见长,剑锋凌利,剑刃毒辣,此刻剑不出鞘,威力即不如平日的一半.任卧薪刚才细观长青子剑法,已知他剑法狠辣,内力阴毒,尚在自己之上.他可不是那种愚腐之辈,见隙可乘,自不容让,短棍挥出千番虚影,向长青子全力攻去.长青子一上来托大,剑不出鞘,才挥出一半,忽见任卧薪棍式已变,转打自己下盘,心道此人招式好快!手中来不及变招,当下左腿单立,右腿飞踢.堪堪踢出,只见任卧薪招式又变,棍尾径向他眉间扫来.长青子避无可避,身形疾退.任卧薪如影随形,紧紧跟上,棍尖依旧直点长青子眉心! 长青子当日在岳阳观战,见风清扬受挫于张廷伍,武功实在远不如己,心道这武林四秀徒有虚名,其余三人纵使比风清扬略高,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故而才回来约战林远图,以期武林扬威.其实真论起来,青城派在武林中地位不低,长青子以青城第一剑的身份,原不需要靠以大欺小,打败武林四秀扬名.长青子是亏在辈份不高,又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除了少数知情人外,武林中大多只知青城掌门,而不知道他这个剑法第一的二代弟子.长青子此回约战,实是认定了十分的把握.怎知任卧薪武功竟一精至斯,远在风清扬之上.长青子只接了三招,已是险象环生,不由心下大骇.任卧薪一招即出,后招源源不断而来,每一招皆是只使了一半便已换招,防不胜防,长青子全力腾挪,也只能闪躲后退,竟然没有机会把剑拔出来.但长青子武功实有过人之能,一支剑鞘左挡右碰,将周身护了个风雨不透.他年龄长了任卧薪十多年,内力也是略高一筹,运力于剑鞘之端,欲要将任卧薪的短棍震飞.任卧薪怎会上当,在一旁沾花即走,寻隙而攻.二人打得起劲,谁也腾不出手,柳七星就得空去将药包拾在手中,回来观战.她与任卧薪相处多日,见他平日里有时也与人争斗,皆是空手对付,数招便已解决.似这般一上来就用兵器还是头一遭.看他满脸严肃,聚精会神,心知这长青子必是个难缠人物.翻翻滚滚斗了上百招,长青子慢慢挽回颓势.忽的伸左手二指向任卧薪点来.任卧薪方才见他与杨心坛,范同二人相斗时也使过这一招,知道这剑指双用是他的一式绝招,心中一直在暗思破解之道,但此刻见他再次使出竟还是无甚妙法对付,只得退了半步.长青子正是要逼他这么一退,逮着机会,双手一并一分,刷的一声,终于将长剑拔了出来,仰天长笑.他被压着打了半晌,气闷已久.如今精神一爽,心道叫你个小孩子压着打了这么久,真是枉学剑法近三十年.现在长剑在手,若不能几十招内取胜,我长青子还有什么颜面称作青城第一剑? 谁知任卧薪毫不沮丧,棍法一变,由全攻变为攻守各半.长青子本以为数招即可大占上风,但他剑法虽厉,任卧薪的棍法也守得极严,不露丝毫破绽.且寻机反攻,奇招迭出,丝毫不让半分.长青子竭尽全力,只能由先前的纯守局面扯到现在的四分守势六分攻.二人本事原本不相上下,一时半会儿谁想取胜都不容易.七星见长青子剑锋出鞘,正为任卧薪担心.可惜她武功不佳,无法插手相助.好在过了数招,见任卧薪尽敌得住,方放下了些心.忽想,“今天早上卧薪哥哥吃了不少东西,打久了或许比这个牛鼻子老道的力气要长一些.”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耳旁听有人说道,“咦?怎么也不等我就先打上了?”柳七星吃了一惊,场中除了她以外,只有杨范二人受伤在地,任卧薪和长青子打得难解难分,怎么没声没息的又钻出个人来?转头一看,见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一人,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脸有些扁平,五官清秀.那人见七星一脸惊讶状,问道,“他们俩的武功都好得很呀!姑娘,你是帮哪一个的?” 七星指了指任卧薪,又没头没脑的反问,“你是帮谁的?” 那人笑了,“我谁也不帮.我是林远图,是来和这个老道比武的!” 场上二人一听此言,都同时收手向后跃出,向这边望过来.二人苦斗了数百招,都知道今日要决胜负很难,他们本无恩怨,何苦拚死决斗?听了林远图的名字,不由得同时收招,心中俱道,“林远图武功不在我二人之下,不论出手帮谁另一人则必败无疑.只不知他是敌是友?” 林远图见他二人止战,四下里望了一下,道,“咦,这不是嵩山派的杨兄和范兄么?”说罢走到范同身边,伸指在范同肋下点了一下.范同哼了一声,全身依旧动弹不得,林远图皱了皱眉,又伸指在范同腰间迅速的点了三指,范同哎哟一声,缓过劲来,向林远图拱手谢道,“多谢林公子相救.范同永不敢忘.” 林远图却转头向长青子道,“林某冒昧了,还请长青兄包涵!” 长青子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使的独门点穴手法,自认是一门绝学,不论谁来都要推拿按摩半晌方能解开.不想这林远图三两下就解了开来,似乎全不费力,而且几指之下,已从范同经脉行阻之间得知他是被自己点倒.这份武功见识,实不在自己以往所见任何人之下.且林远图的指法快得出奇,连点三下,长青子竟有些看不清楚路数,心中不由发慌,“此人以快剑著称,指法快得如此,剑法可想而知.” 要知长青子与任卧薪一番苦斗,已知要胜任卧薪也是很难,这林远图据说武功尚在任卧薪之上,又一上来露了一手绝技.长青子剧斗之余,心下已先怯了.林远图见长青子默不吭声,又道,“长青兄适才一战,想必精力已耗损不少.况且我从旁观看,对长青兄的剑法很是佩服,自认也胜不过你.不如咱们今日之约暂且作罢,告个平手如何?改日如长青兄有兴趣,林某自当奉陪.” 这一番话软硬兼施,长青子自是心中有数.他本已无心再战,见有个台阶当然是乐得赶紧下.当下冷哼了一声,道,“如此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向任卧薪瞪了一眼道,“任公子好功夫呀!改日也要再次讨教.” 任卧薪笑嘻嘻道,“好说,好说.”却见长青子已转身走远.经此一役,长青子先前狂傲之心顿收,回到青城山松风观闭关苦练剑法,终又有大进,得以入一流高手之境.后以青城掌门之身份,人称“三峡以西,剑法第一”,二度约战林远图.不想林远图那时已练成武林绝学“辟邪剑法”,终于还是高了长青子一筹.长青子比武落败,郁郁以终.(在金庸的“笑傲江湖”第三回,第三十回都有提及).此乃后话,在此不赘.任卧薪暗中调匀气息,见柳七星满面关切之色,向她一笑,示意没事.只听旁边林远图道,“在下林远图.这位兄台真好身手!不知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任卧薪任公子?”他二人在此之前从未谋面,武功也互不熟悉,只是林远图想来以此人年纪之轻,武功之高,又听长青子叫他任公子,那自是除了任卧薪而别无他人了.任卧薪也见到林远图刚才露了一手,又几句话就把长青子打发走了,当真是武功高强,处事得当,不由心里佩服,生出了亲近之意.当下道,“可不敢当.适才班门弄斧,叫林兄见笑了.” 柳七星过来插嘴道,“你又没打输,有什么好见笑的?”任卧薪又为她介绍了一下.林远图道,“公子何必太谦?我刚才在此观战良久,也没有想出胜过这老道的法子,多谢任公子还来不及呢.” 说话间一旁范同已将杨心坛扶起,面有惭色,向林外慢慢退去.三人也不去理会他们.任卧薪问道,“不知这长青子如何与林兄结怨?” 林远图道,“哪里结过什么怨,还不都是为了这武林四秀的虚名.任公子身在局中,想必也受着这些永无休止的纠缠.” 柳七星道,“咦?那个长青子胡子一把,也想来挣这四秀之名?” 林远图道,“武林四秀,在江湖上已经是武功到达一定境界的见证.长青子虽已过了年纪,自己挤不进来,但若能胜过我们四秀中的任何一人,起码也于声威有助,武林扬名.”说话间神色颇是自负.任卧薪笑道,“我可比林兄幸运多了.虽也有不少人找上门来,但大多都被我教中弟子三两招就打发走了.”需知魔教中人材济济,能把战书送到任卧薪手上的人就寥寥无几,倒确是省了任卧薪不少麻烦.林远图闻言心中苦笑,“这么说来,那华山风清扬的情形也大抵如此.大家柿子拣软的捏,只苦了我和司徒摧.”只是这话却不好出口,转道,“真正的一流高手自重身份,也不会来搅这趟混水.来的都是些二三流角色.这长青子是迄今为止要跟我比试的人里,武功最高的一个,果然十分了得.” 任卧薪心道,“长青子武功确是甚高,但此人心胸狭窄,又狂妄自大,恐怕难以入真正一流高手之境.”只是他一向不喜在背后议论短长,故而没说出口.却听一旁柳七星道,“哼!我看这长青子要想再进一步,也是很难.” 任卧薪笑着斥道,“你知道什么.”心想她认人倒准.七星向他吐了吐舌头,笑道,“长青子狂妄无知,自以为是,心胸狭窄,阴险狠毒……” 任卧薪笑道,“我看你才有些狂妄无知,自以为是.” 闲聊了一回,林远图意欲告辞,“此间我还有两件俗事未了,故而不便久留.与二位一见如故,不知何日方为再见之期?” 任卧薪道,“不瞒林兄,我二人此行是前往嵩山.五岳大会不日即开,我们正是想去见识一番.” 林远图喜道,“如此甚好,我也早想去见见天下英雄.如此咱们嵩山再会?” 三人于此话别不表,却说杨心坛范同二人相扶走出林外,走了很远,回头见无人追来,方长出了一口气.杨心坛道,“那个少年可真是邪门,竟能跟长青子打了个旗鼓相当.咱们哥俩的老脸今天可是丢尽了.” 范同道,“听长青子叫他任公子,想来多半是魔教的任卧薪.你说他们武林四秀那么小的年纪,怎么一个比一个邪乎?那个后来的林远图,我看武功还在长青子和任卧薪之上.不然长青子怎么打也不敢打就溜了?” 杨心坛叹道,“他们谁强谁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他们在江湖上,凭你我的武功还有什么可混的?”垂头叹气,意甚沮丧.说来也难怪,武林四秀他一天就遇上了俩,一个比一个强,相比之下他的武功就微不足道了.范同恨恨道,“长青子这个贼道,咱们还把他当成了朋友!呸!” 杨心坛道,“怪咱们自己学艺不精,只好受人之气也没话讲.” 范同道,“不瞒师兄,我原想着把魔教的疗伤灵药送到师傅手上,立上一功,师傅一高兴,兴许能把那嵩阳小折枝手传给咱们哥俩,咱们多一技防身,搞不好就不用受长青子这厮之气.” 杨心坛道,“你发疯了?嵩阳小折枝手,是师傅他老人家最得意的武功.他早就说过,这套武功一线单传,只等到李师弟功力够了,教他一个人.你我立再大的功也是没有指望的.”嵩山陈,李,宋几个师傅师伯,除了精练嵩山剑法和寒冰神掌外,每人还有一两套独门秘艺.杨范二人的师傅李天厚,精通嵩阳小折枝手,是空手入白刃的防身绝招.但早就申明过,非他的独子李方合不传.范同冷笑道,“是么?那上一个月我怎么碰巧看见师傅把这套非李师弟不传的嵩阳小折枝手,一招一式的教给了左师弟?” 杨心坛闻言一惊,道,“你说什么?左师弟入门才几个月,师傅怎么会……” 范同嘴角一撇,道,“还不是为了挣那个五岳盟主的位子?这么些年来,师傅师伯们哪一天不在想争那五岳盟主之席?自己又打不过华山派的那几个老头子,咱们师兄弟中也没几个能挣口气的.好容易抓住了个左天木,好家伙,把箱子底儿的家当都拿出来教给他了.”说着满脸又不屑又嫉妒的神色.杨心坛道,“这也难怪,左师弟带艺投师,本来的武功就甚高,若再把咱们嵩山派的功夫学全了,或许能和华山派的师兄们一争.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师傅把嵩阳小折枝手也教给左师弟了.” 范同道,“哼!你等着瞧.这届五岳大会,左师弟肯定要在三战中出一席.到时候他若能占上风也还罢了,若是不支,多半还要靠这套路数保命!” 杨心坛道,“好,那咱们这就快些回山.不知道这次师傅们又有了什么法子对付华山派.”待续 第14章 嵩山绝顶,有一片极大的空场,场中一坐平台,于绝顶之颠,独立天心,万峰在下.俯望四处,北可见黄河一线,西可遥望洛阳,直有天下之大尽在眼底之感,极具气势.此台名唤“封禅台”,是古代帝王封禅嵩山之处,也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方才修成.现今闲置不用,却正是本届五岳大会之所.中原五岳剑派,是华山,衡山,泰山,嵩山和恒山五大门派.五派在江湖上各自独立行走,结盟只是取相互照应,联理互助之意.其中以华山派一支独秀,自昔年掌门人林玄子一剑镇住四派数十名高手,夺得五岳盟主之席至今,真是人材辈出,好生兴旺.已把这盟主一席保住了百余年.余下四派之中,恒山派是些女尼,武功讲究棉里藏针,锋芒不露,平日处事也*有此风,甚少与他派争先.衡山和泰山派虽然百年中也出过几个杰出之材,但毕竟势单力孤,比不上华山派人材鼎胜.唯有嵩山派实力较强,一直窥视盟主之席,垂涎已久.但上几届大会比武,却总是差了华山派一截.这一日清晨,旭日方升,风清气爽.封禅台旁已稀稀落落的集了上百人,还不时看见有嵩山弟子领了人上来.所到人中,从行貌服色上看派别很是混杂,各山各派的一时也分不清楚.每届五岳大会,总会有不少江湖各派的人士前来观看,暗地里以自己的武功与五岳剑派印证.这一回嵩山派又着意宣传了一番,所到之人比以往各届都多.此刻时间尚早,众人三五结了群聊天.忽然一人向刚上山的一老二少迎了过去,满脸喜色,嘴里喊道,“这不是高老哥么?十多年不见,该不会把小弟给忘了吧?” 刚走上来的三人,老汉乃是山东华拳门的高成行,身边跟着的少年是他的两个徒弟,哥哥叫李松,弟弟叫李牧.高成行看见来人,赶忙迎了上去道,“董贤弟一向可好.已经十多年了么?想想就象昨天一样,时间可过得真快啊!松儿牧儿,快过来董叔叔磕个头.这就是师傅常跟你们提起的生死之交,河南八仙门的高手,董仲存董叔叔.” 李松李牧二人忙上前磕头.董仲存笑着双手扶起道,“不敢不敢,二位贤侄何以行此大礼?”一扶之下,已觉出二人内力着实不弱,转头向高成行笑道,“好家伙,难怪你十几年里也不肯去我那里坐一坐.原来关在家里调教这么好的徒儿.” 高成行听他夸赞徒儿,心中甚是高兴.哈哈乐道,“不瞒董贤弟,我这辈子没*么大出息,就只指望我这两个徒儿了.松儿牧儿的武功在你这大行家的眼里当然没什么,但人品都还过得去.” 董仲存道,“高老哥说哪里话!以两位贤侄现下的武功,比起你我当年可不知要强多少了.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高手.咱们初逢时也才象他们这么大吧?那时高老哥虽略胜于我,但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怎比得上你这两个好徒弟?” 高成行叹道,“这倒也说得是.唉,十年江湖少年老,这话可真是没错.想想那届在泰山举行的五岳大会,宛如昨日,咱们那时都是刚刚出江湖的武林少年,一转眼徒弟都这么大了.” 董仲存道,“五岳大会十年一届,泰山之会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对别人来说已经过了半辈子,难得你老兄还是念念不忘,日思夜想.哈哈!”意甚调侃* 高成行道,“咳,都过三十年了,董老弟还拿我取笑.”说着瞪了董仲存一眼.董仲存笑道,“老哥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见一旁李松李牧二人又不解又好奇的神色,向他二人解释道,“三十年前的泰山大会,你师傅和我首次认识,那时我们都是刚刚进江湖闯荡的小家伙.恒山派的了慧大师当年也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当日了慧大师以绝世之姿,和一十八路绝尘脱俗的恒山剑法,虽然没给恒山派挣回个盟主之席,但不知迷倒了多少武林少年,神魂颠倒?你们的师傅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高成行咳了一声,尴尬道,“嗨,还提这些做什么?了慧大师潜心佛门,心如止水.还不是我们年少无知,空自迷恋罢了.” 董仲存叹道,“以了慧之容颜,偏偏阪依佛门,唉!”想起当日泰山之颠,冷风瑟瑟,了慧一袭青衣,一支秀剑,一招不沾半分人间烟火的“青萍渡水”,打败泰山派的铁仙道人之绝世姿容,竟有些出神.高成行不愿在徒弟面前多谈此事,转开话题道,“我还记得当日华山派出战的两个青年高手是剑王和地环道人.那时剑王早已名满天下,地环道人出道较晚,还是首次在天下英雄面前一展所长.果然真是一鸣惊人,四方叹服.” 董仲存道,“是呀,当年陈其华也是个了不起的人材,可惜还是比地环道人输了一招.” 高成行道,“现在他们可都是掌门宗师,泰山北斗了.三十年前的泰山之会真是出了五岳一整代的人材,后来这些年来,倒没见他们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新人物.”董仲存道,“静极必动.五岳中人材辈出,想来不会安静太久的!” 李松李牧在一旁听得有些奇怪,李松问道,“师傅,不知这五岳大会是怎么个比法?每一派可以出好几个人么?” 李牧也不解道,“是呀师傅,难道每一派不是出最强的高手来比么?”在他想来恒山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出战,再厉害应该也不是派内的绝顶高手.高成行解释道,“这话可就长了.听我师傅说,在很早以前五岳大会是各派好手尽出,比武决出第一.象华山前代的掌门人林玄子,一剑连胜了其余四派的数十名高手,四派方才止手.但这样几届下来,各派比得越来越凶,甚至受伤残废的也时有发生.打得如此厉害,就有些不妥了.” 董仲存一旁插嘴道,“是啊.其实说来这五岳盟主只是个虚名而以,又何必拼死相争?华山派地环道长执掌五岳令旗数十年,也没听说他用过一次.” 高成行点头道,“你董叔叔说得不错.这五岳盟主并没有什么实权或好处,也*权干涉各剑派的事,只是个名位而以.但武林中人,最看重的就是个名.五岳各派也不能免俗,大家都想争这个五岳第一剑派之位.但一哄而上比武伤亡过重,又怕被其他各派笑话,几派一商量,就改成了每派出一名高手,一战绝胜负.” “可是华山派的武功实在太强,每一代都能出个远超同辈的高手,把盟主之席夺回来二三十年.其余四派好容易等这个高手生老病死,华山派又能冒出个新的高手.结果一届接着一届,这五岳盟主总是被华山抢去.其他四派无法,终于又借着扶持新秀和衡量整体实力的名义,把规则改成每派出三人,一个前辈和两个青年高手,三战决胜负.这个法子一直延续到今天.当年恒山了慧大师,华山剑王,地环道人,嵩山陈其华,都是各派出的青年高手.” 董仲存笑道,“这个法子倒还真有些好处.历届五岳各派中有不少年青人,都是在五岳大会上一战成名,名扬天下.可是规则换来换去,结果还是不变.华山派不论顶尖高手还是整体实力,都比其余四派高出甚多.” 正说话间,忽然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轻声道,“快瞧快瞧,那边是恒山派的人到了.”另一人指点介绍道,“你看走在前面的那两个是掌门人了因师太和她的师妹了慧师太.后面跟的那几个女徒弟,高一些的名叫定逸.那个瘦瘦的名叫定闲.”旁边一人轻轻笑道,“王兄把几个小尼姑的名字搞得这么清楚,莫不是在打什么念头不成?”笑得颇有些猥亵.先前一人低声道,“你发疯了!这种玩笑也能开得?了因和了慧师太就别提了,就说定逸和定闲俩个小师太,别看才十几岁的年纪,任一人上来,咱哥俩就加上也打不过人家十招.以你的武功,要是想活久一些,总得趁早改了你这张臭嘴!” 适才那人吐了吐舌头道,“看她们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还能是我铁掌震三山的对手?”话虽这么说,却也不敢再胡言乱语了.高成行和董仲存早向恒山派那边望去,目光中均有一丝热切.了因,了慧两位师太走在前面,意闲神定,澄澈清明.了慧虽已年近五十,但风姿不减当年.高董二人虽然已经过了几十年,此刻一见之下竟仍然禁不住心口有些发热.了慧远远的四处一望,已看见二人.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了示意.这一望远远传来,如在眼前,平和谦仲,无半分霸气.但又直似要透入人心一般.足见她内力之纯之深,已到了极高的境界.了因了慧的后面跟了几个小尼姑,均只有十六七岁大小,想必是方才旁人所说的定逸和定闲等人.定闲身材甚弱,脸上稚气未消,但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一付修行有道的高人模样.颇有乃师之风.师徒一行人缓缓走至封禅台左下首站住.这个方位地势缓和,又是在下首,旁观者中立刻就有人暗赞道,“人说恒山派与人不争,看来此言确是不假,从一举一动中都透出谦和之风.”又有人道,“行事谦恭,还能在武林中令人不敢轻视,可见这恒山派的武学必有过人之处.” 恒山派诸人一到,立刻有些嵩山派的人上来招呼.这些人比方才招代旁人的那些又稳重了许多,俱是嵩山第二代的成名弟子,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在场有不少认识他们的,就轻声向弟子或旁人一一介绍他们的姓名绰号,武功阅历.不一会儿泰山,华山,衡山诸派也纷纷到了.泰山派是掌门铁仙道人,带着二代弟子玉矶,玉音,玉磬诸人.华山派和往届一样,是掌门顾地环和师弟李地岩二人,以及剑宗“风云雷电”,和气宗叶清查,宁清帆等二代弟子,果然是实力坚强,远超他派.衡山派却除了掌门人“五剑归一”仇松之外,身后跟了二人,以在场数千人见识之广,竟也无人认得.众人窃窃私语道,“难道衡山派也想来搞个出奇致胜,偷偷教了两个徒弟,今日要一战成名?” 三派到来,嵩山派自是分别遣出弟子,一一招待.众人见嵩山派想得十分周到,负责接待各派的俱是些与那派从无过节,而且多是早已相熟或打过交道的弟子,可见事先准备很是周全.眼见场上来客越聚越多,各正教大派纷纷有人到来,待到最后少林武当也有高手到贺.日近正午,来人都已到齐.嵩山派的掌门陈其华一跃而出,走到封禅台中心.他年已近六十,但身材很是魁梧,双目四下一扫,一袭长袍在风中簌簌飘响,很有些气势.他打了个手势,向众人朗声说道,“诸位英雄今日赏光来嵩山参加五岳大会,陈某不胜感激,在此先行谢过了.”此刻众人还在闲聊,四下里极是嘈杂,他语音随内力发出,清清楚楚的传到场中数千人的耳中.众人闻言,渐渐静了下来,向台中心望去.陈其华又道,“诸位应当都知道,十年一届的五岳大会,这次轮到在嵩山开.我身为嵩山掌门,承五派师兄弟们的信任,在此行主持之责,自当竭心尽力,把大会办好.对我五派之内的师兄师侄,当公正无私,无偏无袒,望诸位明鉴.各位江湖上来赏光的朋友,也力求招代周全.如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陈某在此也先谢了.” 场内群豪中有一人大声说道,“别客气啦,这就快比吧!”旁边不少人都笑了起来.众人皆是一般心思,今日是来看五岳剑派的比试,那自然是越早比,比得越精彩越好.陈其华脸色微微一沉,也不理睬那人,朗声说道,“在此尚有一事当明:我五派在武林中一向亲如手足,联手互助,这五岳大会的宗旨是五派师兄弟之间彼此印证武功,相互学习,而非比武争胜,逞强斗气.望在场诸位明查,也请五岳各派的师兄师侄们等一会出手时以此为戒.” 五岳各派中人纷纷点头称是.场下亦有不少人出声赞同.却也有人暗中嘀咕道,“刀剑无情.除非是各派并不出全力相斗,否则你不逞强就可能会伤在对手剑底.哪里听说有比武不争胜的?”更有不少去过前几届五岳大会的人,知道五岳除了恒山派外,各派相斗之烈,早已超过所谓“映证武功,相互学习”的程度.心道你陈其华嘴里说的好听,待会儿打起来多半还是要拼死相争.待场上稍静了一会儿,陈其华又开口道,“五岳大会,历来鼓励各派的青年高手在此一展所长.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有新人不断,我五派方能发扬光大,日渐繁荣.从上一届大会至今,据陈某所知,各派均有不少新的高手出师,实在是可喜可贺,我五岳之幸也!比如泰山派的玉矶子师侄,华山派的风清扬风师侄,都是这十年来新出的高手.等一下不知能否一展身手,让我们一开眼界?” 泰山派弟子听他提到同门玉矶子,脸上均有得色.玉矶子近年来在江湖上做了几件不小的事情,确给泰山派增了些面子.玉矶子本人更是得意,但面上不动声色,全似没听到这两句话.却见华山派诸人中走出一人,朗声道,“陈师伯,我风师弟此刻在江湖奔波,日日尚未回山,所以此次没有随我们同来.” 陈其华道,“嗯,原来是赵师侄?风师侄此次未能前来,真是有些遗憾啊!不知他此刻正在何处?” 那华山弟子正是赵清雷.他那日追张廷伍下山之后,就没再见过风清扬之面.听陈其华问起,据实回道,“回陈师伯,我与风师弟日前分手,也不太清楚他此刻的行踪.” 陈其华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忽听台下有人问道,“这位赵大侠和风清扬在岳阳稀里糊涂把酒仙书生弄丢了,怎么现在把自己的师弟也弄不见了?”赵大侠三字说得怪声怪气,讽刺之意昭然.赵清雷眉头一皱,向说话之人望去,见此人混在一群无帮无派的汉子之中,满面髯须,手中没有兵器,看不出丝毫来历,但听语气显是对华山派甚有敌意.赵清雷不知他的底细,向他拱了拱手道,“这位仁兄的话可就不对了.岳阳比武,酒仙书生失踪与我华山派毫无关系,仁兄不可听信江湖中一些无聊的传言.至于我师弟的行踪,更是他自己的私事,不需事事向我教内秉明,更不关教外人的事.” 谁知陈其华插口道,“赵师侄此话虽然有理,但是五岳剑派之中若有人干了什么不够光明正大,使我五派蒙羞的事情,那恐怕就不止是他派内的事,也该向大家有个交代,还我五派公道吧!” 赵清雷道,“这么说来陈师伯也是相信华山派比武使诈,威逼绑架酒仙书生的无聊中伤了?” 陈其华微笑道,“赵师侄此话怎讲?五岳各派情同手足,我身为嵩山掌门,自是希望华山派的一言一行能为五岳增光,而不要让江湖同道耻笑.华山派乃上届五岳盟主,若是真干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我们大家都没什么面子.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相信五岳盟主会干出那种丑事.”话说得漂亮,但每一句话都显然是在指责华山派真干了让同道耻笑,不光明正大的事.在场众人中有不少人早料到这次大会上嵩山派会为此事向华山派发难,但谁也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三言两语就已争吵开来.陈其华说得清楚,华山派是“上届”五岳盟主,那自是指若华山干了让五岳蒙羞的事,这届也就不用再参加比武了.看他几句话前还在大讲情同手足,理让为先,现在已是咄咄逼人,半步不让.众人想看华山派如何对付,数千道眼光不约而同地向华山派射去.待续 第15章 众人喧闹声中,华山派走出一老者,面貌清瞿,双目湛然有神,行止之间大有一份宗主气派。华山二代弟子在他走过身旁时,都微微侧身低头示礼,不敢平视。那老者走到华山派人群之前,眼光往四下里轻轻一扫,场中每个人登时只觉得这一眼正是直冲自己而来,不由心头一震。众人几曾见过这种威势,不自觉的都放低了声音,凝神听他说话。 在场除了少数后辈的少年外,群豪均识得这老者正是当今华山掌门,五岳剑派盟主,武林正教中数一数二的泰山北斗,地环道人。 陈其华一见是地环道人,心中气就不打一处生了出来。 三十年前泰山大会时,陈其华本是嵩山派二代弟子中的杰出人才。武功剑法,在师兄弟中皆是鹤立鸡群,远超侪辈。那可真说得上是风华正茂,前途无量。颇有欲与天下英雄一比高低之感。 而当时华山派的二代弟子中,剑王出师较早,早已是傲视武林,名满江湖。以剑王的内力之强,剑法之精,名声之响,纵是陈其华再自信也不敢直掠其锋。于是在五岳比剑时,嵩山派效古代田忌赛马之策,把武功并不怎么高明的李天厚留给剑王,而把所有希望寄于二代中剑法第一的陈其华。 陈其华的对手,正是江湖中默默无闻的顾地环。 顾地环当时还没有出师,终生未下过华山一步,自是名不见经传。加上他年纪又轻,缺乏江湖经验,说话土里土气,往陈其华旁边这么一站,那可真是天差地远,似乎还不用比就胜负已分。 谁知顾地环虽然名气,经验均远不如陈其华,但将华山七十二路回风剑法可练得着实了得,直是神出鬼没,有如天助。剑法之精,已几乎不让其师兄剑王。陈其华与他交手刚刚数招,已知不敌。心下惊乱之间,只好连连行险使诈,故露破绽,诱顾地环贪攻失招。 怎奈顾地环攻则务求凌厉,守则天衣无缝。不论对手如何腾挪变招,一星剑芒闪烁,始终是稳稳的占住了上风。二人交手至一百招左右,陈其华左封右挡,再也无力苦撑,终于被顾地环以一招“龙行天下”,破了他的大嵩阳剑法,为华山夺得了五岳盟主之席。 经此一役后陈其华大受打击,信心全失,再无了当年“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气概。而顾地环则是一夜之间声名鹊起,传满江湖。此后扶摇而上,再不稍停。一直坐到了今日五岳盟主之位。 陈其华每想起那一战来,就对顾地环恨心大起。此刻见他走近,恼恨渐增,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微笑道,“我适才与赵师侄所言,全是为我五岳剑派名声所虑。不知顾师兄以为如何?” 顾地环微微一笑,道,“陈师兄所言不错。我辈一言一行,确实要小心谨慎,无愧于侠义二字方可。不然不但让外派指责,连我五派之内恐怕都有人会抓住不放。追问到底。” 陈其华听他出言相讥,也不以为意,笑道,“如此顾师兄也是赞同我说的了?”心中却暗想,“看这老家伙一付不慌不忙的神色,莫不是他已找到了什么消息?” 果然只听顾地环又道,“这十几天来我华山弟子左查右访,费了不少心思,还算运气不差,恰好找到了个重要人物可以出证。哈哈,陈师兄猜猜是谁?” 陈其华一惊,心里暗道,“谁?可别是酒仙书生!” 还不待开口,顾地环已接道,“不是别人,正是酒仙书生。” 这一来场上群豪登时大哗。酒仙书生的这一桩公案,虽说是无凭无据,但从事发至今也已有些时日。当日赵清雷曾许下一月之期,给此事一个交待。如今时限已近,众人都想到华山派定会有所解释。但谁也没想到顾地环神通广大,竟然真的把正主本人给找来了。 陈其华闻言更是气馁。当日岳阳楼比武,嵩山派有门下弟子唐抚在场(详见第四回)。回来后陈其华曾向唐抚仔细追问前后经过,算定了华山派如果找不到酒仙书生本人,又不能抓住嫁祸栽赃的张廷伍,就绝不能把罪责完全洗脱干净。张廷伍武功高强,人又机警,想来不会被华山派抓到。而后虽传出酒仙书生被六个傻乎乎的小孩救走之事,但想来以天地之大,恰恰被华山派找到的机会还是微乎其微。如此陈其华才会抓住此事大作文章,谁想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还是被华山占了上风。 顾地环向赵清雷打个手势,赵清雷走到台边,把站在前排的一个青年领了上来。这青年头上戴了个压得极低的草帽,自上山后也没和谁交谈过片言碎语,所以场中数千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此刻走上台来,将草帽摘去,面目有些憔悴,没了往日那飞扬拔扈的神情。但场下有认识他的,却不正是那失踪已久的酒仙书生是谁? 原来日前酒仙书生在华山脚下留了战书给风清扬,相约岳阳醉仙楼比武,谁想风清扬还没等到,却先等来了个张廷伍。 张廷伍本是武林中人见人怕的大魔头玄阴子的亲传弟子之一,自十几年前玄阴子为恶昭彰,终被少林天禅以“千手如来掌”毙命之后,张廷伍就与师兄失散,杳无音信。玄阴子生前作恶太多,张廷伍丧师之后,也不敢在武林中露面,从此玄阴毒掌绝迹江湖,人人都以为这一门功夫就此失传。 不久以前因机缘巧合,张廷伍被魔教教主东方暗江网罗至麾下,做了教中左使。这件事除了东方身旁的几人以外无人知晓。魔教耳目何等灵通,不久即打听到张廷伍失散已久的师兄左天木,刚刚被嵩山派招纳入山。 而恰好此刻酒仙书生与风清扬比武在即。魔教遂使出这绑人稼秧之法,原是一石数鸟之意:嵩山派与华山久有过节,找个机会自然会抓住不放。华山派名头甚响的后起之秀原来不堪一击,华山派的声名受损。而张廷伍一招玄阴毒掌印在风清扬身上,华山派也早晚会找到嵩山左天木的头上。这样两派互争,魔教自是隔岸观火。不亦乐乎。 酒仙书生与张廷伍交手,不到十招即已不敌。被点了穴道,五花大绑绑在个昏暗的小屋中。酒仙书生少年曾得高人指点,出道后未遇对手,所以一向是目中无人。这一回惨败之余,身陷囹圄,心下是既悔且怕。 无巧不成书,张廷伍还没想好怎生处置他,就已被桃谷六童误打误撞先来救走。酒仙书生得脱大难,心中惭愧,没脸再去岳阳楼,便潜身回乡欲再苦练武功。这一日行至路间,无意中听人谈起岳阳比武之事,什么华山绑架,风清扬惨败云云,直是不着边际。不由得心中大奇。着意问了一番,方知事情原委。听旁人描述那自称作他师兄的人,正是绑架自己的人无疑。这一下他才明白此事前后,原来嫁祸华山为主,根本不是冲他来的。 恰好赶上此时华山派上上下下都在四方打探此事线索。酒仙书生心里一琢磨,华山既然在找,那张廷伍和他身后之人一定也不会闲着。自己一人势单力孤,恐怕早晚会被哪一方找到。既是如此,还不如被华山派找着。当下咬一咬牙,查点盘缠,就打道直投了华山。 事长话简。酒仙书生在台上将前后经过略一叙述,大家虽然还不知道此事的幕后是魔教,但已可肯定绝不是如张廷伍所言的赵清雷风清扬所为。华山的嫌疑自此洗得一干二净。 场下群豪一时间议论纷纷。一人道,“这件事至今而明,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吧,华山派势力庞大,一定能找回清白的。”说话间颇有得色。 身旁一人道,“呸!这是酒仙书生自投罗网,和华山神通广大有什么关系?不过运气好罢了。” 另一人却皱眉道,“华山派做得也够狠的。他们找到酒仙书生恐怕也不是这两天的事情。这种大事,不立即宣布而偏偏等到五岳大会,多半是先等嵩山派以此相责再行回击,在气势上胜过嵩山派。你看那顾,陈两人的气势,可不是高下已分?” 众人向台上望去,果见顾地环微笑不语,意甚闲暇。而陈其华也是一言不发,但脸色难看得很,尴尬失望气恼,不一而足。 陈其华见众人望向自己,定了定神压住心中之火,干咳一声道,“嘿嘿,这可真是皆大欢喜了。华山派与此事无关,对我们五岳各派来说都是好消息。不过咱们耽搁的也够久了,还是要回到正题上来。这就开始评那五岳盟主如何?” 大家此来本是要看比武,对口舌之争无甚兴趣。现在一听要开练,不由得都是精神一振。 地环道人微微一笑,也不反对,转身踱回华山派的人群中。 一旁恒山派的掌门了因师太忽然开口道,“陈师兄,这次五岳大会,贫尼还有个不情之请。” 恒山派行事一向不抢半步之先,了因忽出此言,众人都微感诧异,向她望去。 陈其华笑道,“原来是了因大师。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了因向四方行了一礼道,“先师在七年前不幸仙去,贫尼无德无能,匆忙之中接任恒山掌门之位,实是深感力薄。” 陈其华道,“了因大师过谦了。” 了因接道,“贫尼与师妹了慧本来都觉得我们自己武功修练未深,尚不足以为人师。所以一直也没有择徒传艺。先师去后,才在这几年来开始收徒,刚收了定逸,定静,定闲这几个弟子。” 陈其华打个哈哈,笑道,“了因大师佛法精深,剑艺更是不凡。若说还没有资格收徒,那江湖上一大半的子弟都要骂师傅是卖膏药骗人的了。”场下闻言也有不少人笑了起来。 了因道,“陈师兄过奖。我看定逸定静她们都是年龄幼小,武功未成。眼见五岳各派的师侄,皆是成名已久,江湖上大有身份之人,若是还要和小徒平辈论交,非但不妥,亦为不敬。贫尼以为我五岳各派虽然结盟已久,但毕竟不用象一派中那样拘泥辈分,那么今后定逸定静他们见到嵩山丁师侄,华山赵师侄,泰山玉矶师侄,衡山柳师侄他们时,称呼一声师叔如何?” 陈其华闻言倒是有些意外。沉吟道,“了因大师事事为他派着想,在辈分上也不愿让徒弟占了便宜,陈某深感钦佩。只是这让辈份之举,我也不知当作何处……” 了因道,“一派之内,辈份当严。但江湖上各派之间,则一向不太拘泥。贫尼此议只是为了让师侄们日后相见,少些尴尬。” 陈其华向定逸,定静,定闲几人望去,见她们都是十几岁年纪,脸上一团孩气未消。再回身朝本派弟子望去。见二代弟子大多已四十多岁,有的也已自行收徒。一望之下,二代弟子们心中虽然愿意,多数还算沉稳,但三代弟子却一个个已是忍不住的神情,毫无掩饰。于是点头笑道,“如此嵩山派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衡山,泰山,华山派的师兄们有何意见?” 华山,衡山派的弟子大多与嵩山派是一般想法。又见嵩山派先允了,自然也是纷纷客气一番后,便即赞同。 忽听泰山派的掌门人铁仙道长冷冷道,“如此一来,只不知本届五岳比武,恒山又做何打算?” 了因微微一笑,道,“恒山派此来,是与五岳众师兄切磋交流,并无半分争胜之念。正好我师妹新近练成了一套白云剑法,愿施出来向众师兄求教。” 铁仙道人道,“白云剑法?那定逸,定静她们可还上场?” 了因闻言不语,向师妹望去。了慧接过了话头,也不理会铁仙道人的定逸定静之问,朗声说道,“贫尼这套武功,是在本门剑法之上稍加变化而成,其实也不能说是一套新的剑法。不敢藏拙,愿求教于各师兄和在场方家。不知华山顾师兄,愿否指点贫尼一二?” 铁仙道人嘴一撇,刚想说什么,听得一旁地环道人笑道,“呵呵,承蒙了慧大师看得起,我也正想见识一下贵派的心得。”铁仙见地环道人出面,就不好再说什么,打个哈哈,把话咽回了嘴里。 场下群豪见一上来就是了慧和顾地环这两个大宗师交手,都是群情耸动,很感兴奋。有不少上年纪的人,还记得三十年前了慧一剑战胜铁仙之姿。难道这一回又有好戏看?一个老汉向旁边一人轻声说道,“以地环道人之武功,真可说是独步武林,难逢敌手。这了慧一上来就点名索战,难道她真练成了什么绝世武功不成?”他身旁之人道,“这我可就不知了。按说华山派和恒山派的关系一向还不错啊?听说当年了因独战‘徐州三怪’时,还是华山派弟子援手相助的。” 旁边一人挤进来道,“你们知道什么?三十年前铁仙道人败于了慧手下,一直对恒山派梗梗于怀。好容易近年来泰山派出了玉矶玉音几个高手,这一回本来是想大战恒山,杀她们个一败图地。这恒山派的两个老尼倒也警觉,来个先下手为强。把徒弟自降一辈,让别派不好以大欺小。再点名指战顾地环,这样既不损了身份,又能免了泰山派的纠缠。” 先前二人听了还有些不信。那老者道,“铁仙道人三十年前就不是了慧的对手,现在恒山又怎么会怕泰山派?” 方才那人道,“原先是不怕的。现在了因了慧的师傅死了,徒弟还没出师,可就大不一样了。了慧再厉害,那定逸才几岁?能经得住玉矶子几剑?” 正说话间,只见了慧,顾地环二人各自从恒山,华山派中走了出来。二人行至场心,对面互距数十尺即便站住。顾地环笑道,“不知了慧师妹新练成的这一套白云剑法,名称是否以贵派白云庵而来?白云庵斜倚恒山,清远高绝,想来剑法亦是如此,不知我能不能抵挡得来?” 了慧道,“顾师兄又在取笑贫尼了。这套剑法我新练未熟,正要向顾师兄多多求教。这第一路名唤作‘云开雾散’。”说着从身旁抽出一枝木剑,挽个剑花,向顾地环肋下遥指过去。 顾地环见这一招虽名叫云开雾散,但虚实不定,攻守莫测,实是极高明的招术。心里暗赞一声,不敢迨慢,右手伸二指凌空比了一比。他虽是空手,但华山众弟子均看得明白,这正是一招华山剑法“有凤来仪”。 了慧见他这二指一出,若是手中有剑,恰将自己的招式封住。剑锋一掠,招式已变,这一招却唤作“白云苍狗”。 二人相距数十尺,木剑虚晃,手指空点,转眼已交了十几招。直把台下群豪看得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二人相距甚远,若说是以内力遥空伤人,纵是达摩复生,张三丰再世,也是远远不能。看他们不带内力,使的招术也是平淡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神妙之招。但若说二人只是摆摆架子,毫无比武之意,却又不象。看二人招式往来,一开始还面带微笑,但数招一过,脸色已越来越郑重,显然并不轻松。 只有交手双方和场上少数几个武功极高之人,才明白此中原委。要知道了慧虽然无丝毫争胜之心,但这一套剑法实是她近几年来的心血之作。以她的武功之高,平日纵是想找个武功相若的也是极难。今日见到地环道人这等大宗师,可说是对她自创的这套剑法的第一次真正考验。所以讨教之意甚诚,出手丝毫不敢大意。 而顾地环对了慧也是毫无敌意,本来是想解恒山派一围,以免铁仙道人的纠缠不休。是以他空手应招,只守不攻。谁想了慧的这几路白云剑法,在恒山剑法的剑意之外,竟然自创门楣,大有新意。虽不如恒山代代相传的剑法一般精雕细琢,绵密而极少破绽,但往往能在平淡中突出奇兵,以凌厉的后招致胜。顾地环心下叹服之余,全力拆解,见了慧招术中有什么破绽之处,皆一一点到。时见精妙之作,也暗暗与本门剑法研证。 转眼二人已拆了近百招,了慧一路剑法堪堪施完,使到一招“云淡风清”,收剑回身,果然是风清气爽,仪态万方。顾地环亦收手垂膝,二人相视而笑。顾地环拱手道,“这一路剑法果然高明,令我受益非浅。”了慧也找到剑法中许多不足之处,亦诚心谢道,“多谢顾师兄细心指点。贫尼深感大德。” 这一来只把一旁的陈其华和铁仙道人看得又妒又恨。铁仙道人心中暗想,“以了慧这般剑法,竟能让顾地环全力应付尚感不易,我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玉矶玉音今后又不好闹个以大欺小,看来我败于恒山派之事是再无寻回之日。唉!” 陈其华的功力,眼光却又比铁仙道人高了一筹,他心下算计,地环道人内力远在了慧之上,二人遥遥比招,内力即毫无用处,此一也。地环道人剑法攻长于守,如果真打,挥剑抢攻两三招即可占上风。现在只守不攻,大为吃亏,此二也。了慧以木剑施招,顾地环以手指拟剑意相应,手指灵动远快过挥剑。顾地环以宗师身份,不愿占此便宜,所以每每放缓招式,此三也。因此表面上虽然二人不分上下,但比起真实功力来,了慧尚远不如。以武功论,陈其华自忖和了慧或有一争,比起地环道人来,就是望尘莫及了。一念至此,颇感沮丧。 眼见了慧转身走回本派中,别派自是不好再向恒山派为难。剩下四派中,华山嵩山较强,泰山衡山偏弱。顾地环向陈其华望去,道,“陈师兄,我看还是和上届一般如何?我徒儿清风先上场一回,不知贵派的哪个师侄愿意来指点他几招剑法?”顾地环是华山剑宗,门下“风云雷电”四徒中,以大师兄史清风剑法第一。 陈其华道,“好啊,我今年刚刚新收了个徒弟,顾师兄还没见过吧?他入门时间虽短,领悟倒是很快。今日正好向华山派的高手求教。天木,快来见过你顾师伯。” 嵩山众弟子中走出一中年汉子,四十多岁年纪,鹰眼钩鼻,长得很是骠悍。行至顾地环面前,行了一礼道,“嵩山左天木,见过顾师伯。” 顾地环此行之前,已听说嵩山派新近往罗了不少黑道旁门的高手,以张势力。看这左天木双目有神,身法稳重,显是身怀数十年的功力,必是带艺投师。嵩山派让他出战,想来是身怀绝艺,更在任何嵩山嫡传弟子之上,只不知实力到底如何。 顾地环凝目盯了左天木一刻,道,“左师侄不必多礼。”转身走回,在史清风耳旁低声道,“此人功力甚高,你要千万小心,不可有半分轻敌!” 一旁赵清雷听到此言,不禁心下诧异。他知道师傅一向对剑法超群的大师兄极具信心,此刻战前示警,岂不是自堕了士气?抬眼向左天木望去,见他脸色阴沉,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忽然眼神向这边一瞟,不知怎么的,赵清雷只觉一股寒意直涌心头。 史清风持剑而出,走到左天木身前道,“华山史清风,愿向左师兄求教。”。左天木也不答话,从头到脚到剑望了他片刻,猛然拔出宝剑,一招“天外飞龙”,向史清风袭来。 史清风想不到他说打就打,而且一上来就是嵩山剑法中全攻之招。他与嵩山弟子打过不少交道,对这一招剑法谙熟于胸。当下虽急不乱。剑尖斜斜上挑,一招“无边落木”,不守不攻,凝神看左天木的底细。 左天木冷笑一声,剑身微颤,左手圈了半圆,一掌击出。史清风见他掌心发黑发绿,似有毒功,心道,“这可不是嵩山派的武功啊。”不愿硬挡。微微退后半步,使一招“长河落日”,依旧是不守不攻之招。只为了看清左天木的虚实。 二人刚交手三招,赵清雷忽然喊道,“你使的这是玄阴毒掌!左天木!你和那张廷武是什么关系?” 交手二人闻言脸色一变,身形忽的止战分开。 第16章 左天木与史清风交手不到三招,一旁赵清雷看得清楚,那左天木所使的剑招虽是嵩山剑法,但剑路的法度,内力的运行,都和嵩山弟子大相迳庭。这也还罢了,那一手剑掌相杂的掌法,掌心带黑,掌风含毒,却正是当日张廷伍所使,数招就击败风清扬,且几乎伤得风清扬生死不知的玄阴毒掌! 赵清雷当日见过此掌击伤风清扬的威势,心知即便换做自己也多半不敌。这些天来无时不在苦思破解之法。此刻忽见左天木使出,岂有认不出来之理? 顾地环在一旁沉声喝道,“清雷放肆!对嵩山派的师兄怎可直乎其名?还不快向左师兄谢过?” 赵清雷心中一凛。华山派门规一向极严,不仅同门之间辈份长幼分明,对五岳各派同辈的弟子均以师兄相称。赵清雷自知方才失态,向左天木拱手道,“在下情急之间,言语多有冒昧,望左师兄莫怪。” 左天木点头道,“好说。赵师兄说得不错,我使的正是玄阴神掌!” 场下群豪闻言登时大哗。数十年前玄阴子横行江湖,作恶无数,就是以一手人见人怕的玄阴毒掌,谁都奈何不了他。这套掌法之毒之狠,当真是令白道黑道多少正教邪派人士闻风色变,退避三舍。自玄阴子伏法于少林天禅的千手如来掌下之后,玄阴毒掌已绝迹多年,不想今日又重出江湖。 众人惊异之间,大多数就没有注意听左天木续下去道,“我有个师弟,失散多年一直没有消息。这次岳阳楼比武的事传开之后,我听旁人描述张廷伍的掌法,心中想法也是和赵兄一般,只是他和我师弟的姓名不对。” 赵清雷也知左天木和张廷伍二人武功微异,身形有别,绝不是同一人。听左天木坦言还有个师弟,心下寻思,一时没有开口。一旁顾地环却道,“如此说来,左师侄后来暗访岳阳,也是为了寻找你师弟的下落了?” 左天木点头道,“不错,正是为此。”心中想道,“这老家伙的消息倒灵。原来一切都早有耳闻。嗯,想来是风清扬已回华山禀明了。”当日他暗访岳阳,在城外后山的小屋旁,曾与风清扬和任卧薪交手数招。他却不知那日后风清扬又有奇逢,至今尚未回华山,而以武功论也远非夕日那个只求剑法变化的小子可比了。 陈其华在一旁不耐烦道,“既然天木与岳阳比武一事无关,我看咱们还是继续正题吧。” 顾地环抬手将史清风招至身前,压低声音道,“此人功力深厚,招术亦精,绝对是个棘手人物。只是他言语中时显焦躁,想来耐心不足。你不可与他对峙,当以快剑抢攻,让他摸不着你的路数,烦躁急进之时,方会落出破绽。” 史清风刚才与左天木交手数招,已知对方力大招沉,很不好对付。现在听师傅指点,心有所悟,点头道,“多谢师傅指点,徒儿知道了。” 方要转身回行,顾地环又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清风,到关键的时候,可以使‘夺命连环三仙剑’!” 史清风心中一怔,“夺命连环三仙剑?” 华山剑气两宗相争,已愈百年。每五年一届的同门比武,两宗都是竭心尽力自创新招以致胜。五年前一会,气宗几名高手把紫霞神功练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攻了剑宗个出奇不意,险些全军大败。之后剑宗的高手们就一直枯思穷智,数名高手苦苦闭关钻研,终于共同创出了一路三式绝杀之剑法,名唤做“夺命连环三仙剑”。 这三式剑法是剑宗弟子为了在下一回同门比武中大显身手的法宝,所以只在剑宗弟子之间互相练剑时试过,不但从来没有在与外人动手时运用,连向气宗同门也从未展示过。 而这三式剑法的威力,已将剑宗的境界发挥到了极致。 史清风听师傅让自己不惜使出此招,心中更是警醒,再不敢有丝毫大意。缓缓走回场中到左天木身前丈许外站定,暗思出手克敌之策。 左天木见史清风握剑站定,右肩微后,取的是后发制人,伺机而攻的姿势。也不多话,长剑斜举,一招“天外飞龙”,向史清风刺来。史清风身子微微向右一侧,竟不挡架,一招“千峰竞秀”直向左天木肋下刺到。二人适才交手数招,史清风一直是取不守不攻之势,这一回忽然剑路大变,弃守抢攻,左天木心中微微一惊,看来剑奇快,堪堪已要刺到身上,只好转剑回碰,连消带打,守住肋下。 史清风见左天木变招,当下也随之而变,指尖轻轻运力,剑身微颤,阳光斜照下闪烁不定。不知指向何方。 左天木见他招式玄幻,虚实不定,实是不知要攻向自己哪一处,自然也就无从守起。当下右手剑一招“古柏森森”,左手伸掌遥遥击了出去。 台下群豪看到此处,有不少人忍不住大声叫起好来。史清风这一招,是华山剑法中最令人捉摸不定的一招“有凤来仪”,以史清风这般手法使出来,可虚可实,似轻似重,剑气万千,实是难以对付。在场有不少人吃过这一招苦头的,事后苦思数月仍无妙法以对。 但左天木的这一回招更显精妙。他右手剑使的“古柏森森”,是嵩山内九路中全守的一招,端凝稳重,混厚天成,将全身护得极为严密,几无破绽。而更妙的是他右手一掌虚击,正是以攻为守,围魏救赵的妙招。要知“有凤来仪”的厉害之处在于你不知它倒底要攻向何方,所以“古柏森森”守得再严,毕竟也落了后手。左天木出左掌助攻,若能逼得史清风回剑防守,亦或出招稍有顾忌,那“有凤来仪”也就不攻自破了。 群豪见交战双方俱为当今武林顶尖杰出之士,此番再战,刚交手一招,就显出各自武学造诣之深,不由得发声称赞。当然也有不少各派晚辈,还没看明白招式,见本门师长叫好,也忙着随声附和。 众人一声喝采刚刚出口,史清风剑招突变,“有凤来仪”招式一转,径向左天木左掌来路急指而去!天下招式,皆是避开攻势,寻求弱点而攻,史清风这一招,却是径指左天木的攻势之端!此招其实有些行险,若左天木左手不攻,他这招剑法不免使老,留出破绽。但史清风刚才几招见左天木擅使剑掌相杂之法,算定他不愿在“有凤来仪”一招下失了先手,见左天木左臂刚刚微动,已先行直攻出去,虽有些行险,却正是武学中料敌机先,出奇不意的精妙之招。 左天木左掌才堪堪击出,忽见史清风长剑的有凤来仪早已不见,剑尖却已在自己左掌前方点来,自己手掌正要往他剑尖撞去,慢得一分便要穿掌而过。大惊之下,左手翻腕一式“鹰搏长空”闪过剑锋,右手剑疾推而回。 史清风好不容易已抢得先手,怎容他撤剑回救,剑尖一侧顺势斜削下来,当真是眼睛也不容一眨,剑刃距左天木五指已不到一尺! 左天木眼看来不及躲避,双目瞧得真切,用左掌在史清风剑身一压,买得一分时光,右剑已经赶回,从左掌之前平划而过,锵的一声,把史清风的剑震了开去。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场上除了交手双方和少数几个高手外,旁人全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二人已各自跃开。有些为前一招喝采喝晚了一分的,一声“好”来不及咽下去,勉勉强强叫出来,倒似是为这一回合叫好一般。 左天木和史清风二人对望一眼,各自心下盘算。左天木虽是险到了毫端,但也算从容拆解,化险为夷。可左掌仍已被划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他心里清楚,刚才左掌虽是平压剑身,右手剑又回防得快,但史清风剑身不断颤动,一触之下,已然伤了自己。好在史清风使的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青钢钝剑。若以冷泉之类的利剑之锋,这只左手多半会保不住。心中不免暗叫侥幸。 史清风这一招虽然占到上风,但象这样料敌先出,行险取到先手,虽可行出奇不意之功,却不可一用再用。他心知此招未能奏效,以对手功力之高,恐怕不会再给自己另一个机会。所以虽占上风,非但没有半分骄纵之心,反而对左天木多了一份敬佩之意。 而双剑相碰之下,二人皆知左天木的内力远在史清风之上。 二人各自心存顾忌,又战在一起。左天木刚才吃了大亏,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出手力求老辣多变。史清风见左天木出手谨慎,也不便故计重施。只依顾地环的指点,以剑招变化抢攻。左天木以嵩山剑法严守,时而出招反攻,也尽抵得住。 双方你来我往,一时不分胜败。各派高手就在一旁安心观战,暗暗与本派武功印证。场下绝大多数人的武功都远不如交手二人,看到双方妙招纷呈,层出不穷,都大有“不虚此行”之感。其实他二人的招式虽精,比起刚才了慧大师与地环道人一场来还是差了一大截。但正所谓曲高和寡,了慧与地环的武功已到了精华深敛,返利还钝的境界,众人反而是看左史二人相斗,更能领悟出攻防转折间的妙处。 观者虽武功参差不齐,但大多数也皆看出左天木史清风的武功差异。史清风长剑纵横,招法奇幻,且变招奇快,每招力求占先,起码占了七分攻势。左天木招式也是不弱,但显是以内力见长,若有回招不及之时,每每以长剑力撞。史清风对他内力显然甚是顾忌,沾花即走,并不正面力敌。二人相斗虽狠,但近百招下来,双剑只偶尔平擦而过,竟不曾相撞。 连场下众人皆能看出这点,交手的双方更是心中雪亮,史清风屡屡变招,竭力抢攻,只求左天木一招应付不妥,即可取胜。左天木招式虽然变化远不如史清风之繁之精,但护住周身破绽,一有危险即用剑硬撞。史清风吃亏在内力远远不如对手,见左天木一剑撞来就要躲开老远,再斗数招,史清风慢慢的只觉对手剑招越来越沉,先前要让出三分,到后来左天木一剑劈来,自己竟要让到五分才能握稳剑柄,不使颤动。心中暗叫不妙,知道以对手的内力悠长,时间一久,自己必败无疑。无奈自己无论如何变招抢攻,左天木只是严守,绝不贪攻冒进。情急之间,想起师傅刚才的话,“到关键的时候,可使‘夺命连环三仙剑’!” 当下史清风再不犹豫,牙关一咬,将全身真力运于剑上,呼的一剑,当头直劈而下。 左天木见史清风一直是使剑不使力的打法,此刻忽然剑法大变,全力硬劈,一时不明所以。亦将真力贯注剑尖,举剑上撩。心道,“若是硬碰,你怎会是我的对手?看我不把你的长剑震脱出手!”史清风忽然圈转长剑,拦腰横削,更是灌注了十二分内力,威势还远比前一剑更强。他虽不以内力见长,但如此全力而出,即是左天木也不敢怠慢,扭腰蹬足,侧身一剑,连消带挡。史清风长剑反撩,在一瞬间劲力由重变轻,一剑分成七剑,分刺左天木前胸七处大穴! 夺命连环三仙剑,第一剑是运力直劈,第二剑是加力横劈,在体内十二分真力骤然间由竖转横之际,引得对手的内力亦随之发挥到极致。而在此一瞬间由实转虚,化刚为柔,一剑分出七剑。说是分出七剑,其实是极快极密的七剑连击。左天木武功再强,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既要抵挡第二剑的凶猛内力,又要分挡第三剑的七式转折轻柔的剑招。 左天木右剑急挥,只能消去两星剑光。史清风仍有五剑已攻到左天木前胸,转眼就要让左天木血溅当场! 就在众人均知左天木必败之刻,忽见他左手护住胸前,指尖连弹,叮叮叮叮叮五声极清极脆的微响,琵琶乱弹,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已将史清风这五剑一一弹开。 场下有人轻声道,“嵩山小折枝手!” 原来嵩山掌门陈其华,和师弟李天厚,宋学望三人,除了精修嵩山剑法和寒冰神掌以外,各自有一两套独门秘学。嵩山小折枝手,正是李天厚的不传之秘,连陈,宋二人亦不与染指。本来是要等李天厚独子李方合功力够了,才只传授他一人。此行五岳比武之前,三人击败华山派心切,寄厚望于左天木,连这些看家本领也倾囊尽授。 嵩山小折枝手,本是点穴错筋,空手入刃的一门防身绝学。精通此指法之人,在极短极近的地方,指法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连弹而出。左天木自得传授后日夜勤练,已得了李天厚七八分的真传,加上他带了一只以大雪山银蚕丝和西域古铜丝密织而成的铜蚕护指,刀剑不入,才在此几乎不可能的状况下,弹开史清风五剑,救得一命。 夺命连环三仙剑,一向是一击奏效,必杀绝胜的招式,全不做“如果这三剑未能奏效,下面该怎么办”的想法。因为以创此三剑的高手心想,如果对手功力相仿,甚至是功力略高,华山弟子只要一使出此剑,则已是必胜无疑。如若以此三剑之威尚不能奏效,则双方所差太远,不如弃剑认输。所以这三剑的练法中,全是教人如何尽全力竖劈横削,如何转瞬中化实为虚,如何片刻间一剑归七,却放着一个极大的破绽不理:三剑使完后,如何收气返真? 史清风全身内力凝聚,在片刻间由刚转柔,祭出七剑。他本不以内力见长,经此剧变,胸口中气血翻涌,再也不能持久。左天木五指连弹,已觉史清风的最后三剑一剑比一剑劲力微弱,有此良机怎容放过,弹开长剑,左足加劲一蹬,飞身而上,剑掌齐至,击向史清风心门,玉厥两处大穴! 史清风真气尚未调通,右手挥剑隔架,但这一掌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了。心知无救,右臂仅存的内力一岔,腕间微微垂了下来。 忽听一声大喝,一个身影从台下飞闪而至,发掌向左天木背后击去。左天木听来掌声势极猛,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功力,不敢怠慢,骤减身形,撤掌抵住来人。 只听“呛啷”一声,左天木与史清风双剑相交,史清风长剑脱手,斜飞出去。史清风被震得连退三步,方才勉强站稳,双手微抖,脸色惨白。而随即“啪”的一声,左天木独掌与背后来袭之人双掌相碰。左天木上身微晃一下,即便不动。来人却被震得向后跃出半步站稳。 定睛一看,才见来人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身材英挺,面目俊秀,却正是那日前在岳阳有过一面之缘的风清扬! 场中群豪见左天木力敌二人,仍是大占上风,登时震天价的叫起好来。有些阅历较浅者不认识风清扬,不由私下相询,“这少年是谁?是华山派弟子么?”旁边有人道,“此人就是近年来风头甚响的风清扬。”另有人道,“五岳比武向来是单挑,史清风已是输了个一败涂地。”另一人道,“这左天木功力甚高,看来华山史清风,风清扬师兄弟二人联手都不是对手。” 众人议论喝采声中,却见左天木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他适才虽是连占上风,但双掌相交之下,他已察觉到风清扬的掌力浑厚,劲随掌走,法度谨严,非数十年的功力不可。表面上他将风清扬震退半步,胜了半招,但他心里清楚,风清扬那一掌全是收劲,显然旨在救人,而不在伤敌。若风清扬放手一击,还真不知胜负如何。他在岳阳城外曾试过风清扬的功力,纵然比起史清风也是大有不及,怎么相隔不过十数日,已是天壤之别? 惊讶之情一闪而过,左天木忽然警醒:“这正是天赐良机!我虽然刚胜过了史清风,但五岳比武一向是三战决胜。我再把风清扬干掉,则是三战胜二。五岳盟主唾手可得。”需知五岳比武,一人只能出战一场。嵩山派除了左天木外,旁人并无胜过华山弟子的把握。但现在风清扬与史清风联手而上,左天木若再战一场,别人就只能说是华山派以多斗寡,自讨苦吃,而不能说左天木捡了便宜。 想到此间,左天木来不及细想风清扬何以数日之间武功大进,飞身抢上,嘴里喝道:“纵是二人齐上,左某又有何惧?”发掌向风清扬击去。 风清扬刚刚一掌救得师兄,正要上前扶起史清风,忽见左天木已飞掌而来。拔剑已是不及,只好运力于掌,向左天木来掌抵去。 只听两声闷响,四掌一合即分。风清扬站在原地安然不动,面露微笑。左天木却被震得后退两步,右手回伸,脸上微微的显出痛苦状。 这一来众人“咦”的一声,尽皆大感意外。群豪亲眼见左天木内力高强,远胜史清风,想来以风清扬的年纪,能练到史清风的一半亦属不易。如若施展精妙剑法,或许还能撑得个一招半势。如此硬碰硬的对掌,一招之下必已血脉皆伤。不知如何一掌之下,反是风清扬安然无事,甚是悠闲。 其间华山派众人更是讶异。几个平素与风小师叔交好的三代弟子已是闭眼不敢观看。二代弟子平日深知风清扬内力,更是看得矫舌不下,大喜过望。连顾地环也是拈须微笑,不住点头。 全场数千人,唯一不感意外的,却只有风清扬本人。 那日风清扬被王塔封住穴道,只觉巨力内冲,横扫五经,灌诸八脉。震荡残摧之下,不由昏了过去。醒来时发觉王塔已将全身四十多年的内力尽灌于己身。想起王塔与东方暗江当年所立之约,和王塔舍身相救之义,心中真不知是喜是悲。 王塔在一旁却满是安详喜悦之色。道,“若不是当年你父母救我一命,我王塔也活不到今日。恩福转报,皆是天意,你不要心有不安。我一生碌碌,能将内力传于你身,倒真该相谢于你。” 风清扬知道事已至此,不愿辜负了王塔的一片厚望,遂向他诚心求教。王塔将一生所学,找了几样精妙的武功略略传授。又道,“以你华山派的剑法,加上你现在深厚的内力,行走江湖当已罕遇敌手。但我这天一神功的内力自有一番怪异之处:以你现下所能,只能发挥我原来功力的六成左右。你只有日夜勤练,将天一内力完全消化融入自身之力,方可达内家一流高手之境。若在此之前遇到东方暗江,还是远远避开为妙。” 风清扬往日所学,尽是如何以剑法之长补内力之短,如何避开对手强劲的功力而攻其弱处。现在既不必时时惮忌对手内力,顿时悟到了华山剑法里平日弃之不用的几招中气势磅礴,挥洒如意的妙处。内力骤涨之余,对武学的理解也不知不觉进了一个新的境界。 忽忽数日,王塔见风清扬已然入门,心无挂牵,留字而别。风清扬等了几天,也知王塔已去,不知何日方能再见。计算一下时日,已到了五岳大会之期。心中挂念师傅师兄们,就离开岳阳,径直赶来嵩山。 到得嵩山时,五岳比武已然开始。风清扬远远见史师兄与左天木苦斗,不及禀明师傅,刚刚挤到台前,史清风已然运出夺命连环三仙剑,内力不调败下阵来。 风清扬曾败在张廷伍手下,深知这玄阴毒掌的厉害,摧心伤肺,致伤致残。他又不象其他师兄那般年长持重,情急之下,顾不得单打独斗之约,从后发掌,引开了左天木击向史清风的大半内力。 若不是他这一掌,以史清风当时的内力岔失,恐怕比当日风清扬败在玄阴毒掌下的受伤更重。 风清扬与左天木两番对掌,已知单凭内力,自己尚在对手之上。加以剑法,更是不惧。他见左天木嘴里叫喊以一敌二,却主动挑战,岂能不知其意,心道,“我已然落了以二敌一的名义,若不大胜你一回,倒教别人把我华山派瞧小了。” 当下二话不说,冷泉剑霍然出鞘,带着一道幻影,向左天木当头劈去! 左天木见又是这一招夺命连环三仙剑,扬剑上拦,心道,“此招是虚,下一剑是转竖劈为横砍,我当留内力以防后招。” 风清扬此刻内力深厚,眼光也已大进。从左天木出手情形,知道他这一挡未尽全力,只要运力劈下,当可震飞对手的长剑。但他有心以史清风落败的那一招取胜,当即不顾对手弱处,化竖劈为横砍。 左天木虽知这一剑仍是虚招,但风清扬内力实在太强,这一招不得不拦,只好运力于剑,转剑横封。心道,“下面一招是一剑化七。” 场中数千高手的心中也皆是一般想法,“风清扬要一剑化七!” 风清扬果然长剑反撩,一剑分出七剑,直点左天木胸前七处大穴,和史清风适才所使一般无二。左天木被逼无奈,只好仍是挥剑转挡。 只听叮叮叮三响,风清扬与左天木剑交三下。与刚才左天木消去史清风两星剑光相比,显然风清扬使的夺命连环三仙剑比史清风略慢一筹。但风清扬的内力,却比史清风不知高出了多少。一剑化七虽是要化实为虚,转刚为柔,风清扬仍能在一瞬间在剑尖留了三分真力。加上以冷泉剑之锋,叮叮叮三响,竟然已将左天木的长剑削出三个口子。 另外四剑转眼攻到左天木胸前。左天木刚要伸左手使出嵩山小折枝手,忽然心中飞转,“铜蚕护指只能防住一般兵刃。以风清扬的内力和他这把宝剑之锋,连我手中长剑尚要破残,这几根手指非要断在他剑下不可!”只是此刻胸前四处大穴尽在对手剑底,欲要收指已是太晚,不容变招,只得咬牙把左指连弹出去。 风清扬已然取胜,忽然心中一软,不忍见左天木四指尽折,腕间一抖,收了四星剑光,长剑返指左天木眉心。 剑尖尚在两尺以外,剑气已如破竹直入,沁得左天木眉心剧痛。 左天木自知不敌,凝身不动,面色惨白。只是心道,“他小小年纪,怎么能练得如此内力?” 风清扬在剑尖距左天木眉心一尺处霍然收剑,缓缓退下道,“左师兄承让。” 第17章 华山脚下的村子里,这两天游人忽然多了起来。 街东口有一家小酒店,掌柜姓马。平日店里稀稀落落的坐不了几桌,一个人招呼就已足够。这几天忽见热闹,掌柜转不开来,请了个打杂的小伙计,两个人里里外外还是忙得紧。 这一日时候尚早,酒铺里却已坐了半满。马掌柜才伺候完一桌,在柜台边刚站下来要喘口气,见小伙计端些盘子杯碗走回来,满脸上全是喜色。马掌柜奇道,“小三子,什么事这么乐?”小伙计回道,“掌柜你瞧,坐那边桌角的田公子,今儿已是连着第四天来了吧。每天都是只点上一壶茶,就自己闷坐读书。出手倒真不含糊,一壶茶钱能给的比别人一壶酒钱还多。” 马掌柜向那边望了一眼,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独自坐在屋角桌旁,不过十几岁年纪,明眉皓齿,长得甚是清秀。耳旁只听小伙计兀自嘀咕道,“要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长得象田公子这么俊的。比大姑娘都要好看上几分。” 马掌柜开酒店几十年,阅历丰富,几天来早看出这公子哥样的少年其实是女扮男装,也不向小伙计点破,只是骂道,“就你话多!看第三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还不快去满上!多收了银子还想偷懒?” 见伙计嘀咕着走开,马掌柜心里寻思,“女扮男装也这般好看,除了小三这种傻小子,怕是没几人能瞒得住。大姑娘一人行走江湖,胆气可是不小啊。” 正说话间,忽然门口一阵喧闹,走进来三个人。为首一个中年汉子,满脸红光,长得很是结实。身旁跟了一个农夫,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那农夫身材矮小,一旁的小孩却是长手长脚,几乎和那农夫一边高。那汉子一面走一面和农夫说些什么,笑出声来甚是爽朗。那小孩光头赤足,一脸孩气,左看右瞧跟在后面。 酒铺里的几桌客人见他们进来,都纷纷起身招呼道,“王老哥早!快到这里来陪我们喝几盅!”“老王今日怎么这么晚才来?”中间最大一桌上的客人显是和来人相熟,早已挪出空座让与三人。那汉子大咧咧地坐下,连声高叫,“马掌柜来酒!” 坐远了的几桌客人纷纷挪座移近,寒喧问候,一时间酒铺里热闹之极。只有坐在下桌的一个白衣少年,田公子,和坐在远处屋角的两个汉子这三桌安坐不动。田公子不知何时已将手上的书放下,端起茶碗漫不经心地向这边看来。眼角中却不觉已蕴了一丝笑意。 待那中年汉子入座饮了两口酒,旁边一个瘦高的老者忙开口道,“王老哥别着急喝酒,先来给我们再讲讲这‘风清扬一剑镇七雄’的故事啊。” 那汉子哈哈笑道,“哪里有一剑镇七雄?我说的是一剑化七,群雄叹服。可不是以一胜七的意思啊。赵老哥就是夹缠不清。” 那瘦老者嘿嘿笑了一笑道,“咳,那有啥区别?反正是他赢就是了。我就喜欢听清扬这孩子出人头地的故事,比自己儿子有出息还乐。他小时候常下山到我屋后来拿果子吃呢。” 那汉子笑道,“难怪我在这一连讲了六天,赵老哥天天都来听。收不来做儿子,招了做女婿也好呀!你那闺女和风清扬可挺般配啊!” 瘦老者叹道,“哎,清扬本事这么大,怎么也得找个武艺高强,名震江湖的女侠才配得上他吧!我那丫头哪里轮得上?” 那汉子笑道,“赵老哥说哪里话!你闺女可是咱这儿公认的一朵花,和风清扬又是从小相熟,我看比什么女侠都强。你老哥赶紧多种点儿果子,风清扬嘴馋,肯定三天两头往你后院儿跑。” 旁边几人闻言都哈哈大笑。瘦老者嘿嘿乐道,“王老哥就会开我的玩笑。”不远处的那田公子也跟着笑得甚是甜畅,颊畔露出两个浅窝。笑着笑着忽然有些出神,手托下颏,竟仿佛有一丝羞涩之意。 那汉子身旁同来的小孩忽然开口道,“王叔赵伯,你们在这里讲五岳比剑的故事都讲好几天了,想不想换点新鲜的?我昨儿个上山,可瞧见风大哥和他那些师兄们真刀真剑比武呢。” 众人一听都静了下来,那汉子道,“你又来胡搅了。华山同门练武,哪能让你这小子看见!”那瘦老者却道,“你听二娃讲呀。他要是瞎编,咱还能听不出来?”旁人也跟道,“二娃子快讲!”二娃子满脸得意之色,慢慢喝了口水,用手在下巴上抹了抹,煞有介事道,“这个嘛可就说来话长了。正所谓……” 那汉子一个巴掌扇过去,骂道,“讲就讲了,学你大叔干什么!” 二娃侧头闪开,笑着道,“我好好讲。昨天早上我随我爹上山,给道长们送些干菜。刚送到大厅口,宋道长就迎了出来,收下菜跟我爹说,‘我们派内今天有要事,胡兄弟把这个放下就先请回吧。改日我们再登门谢过。真是对不住。’我爹说,‘俺晓得,俺晓得。宋大侠这么说可是折煞俺了。’拉着我就要下山。我本来上山要找不死不活他们玩,才不肯就走呢……” 那瘦老者奇道,“不死不活是谁?”二娃道,“是成不忧,丛不弃他们俩呀!他们叫我没上没下,我就叫他们不死不活。” 众人听他的外号叫没上没下,看看他光头赤脚的样子,倒也颇为贴切,均不觉莞尔。 二娃续道,“我要找他们俩玩,才不走呢。就跟我爹说我得找个地方方便,让他先下山去了。我偷偷溜进不死不活的屋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等来等去也不见人来,没劲透了。可我又不敢去练武厅,只好出门去爬那个‘鬼回头’的陡坡,想爬上去再下来,他俩或许就回来了。” “爬呀爬的,不知怎么的运气特别好,比平时爬的都高,等我没了力气时,已经到了好高好高的地方,回头看刚才的房子,就只剩这么一点小了。”说着伸出右手小指尖,在面前比划了一下。 “陡坡到那里停住,有一片小小的平地。我刚想坐下来歇一歇,忽然听到另一侧有说话声。我挺奇怪,那一侧明明是悬崖陡壁,怎么会有人?就慢慢爬过去,在崖边探头出去,向下一看。好家伙,原来在那面陡壁下几丈深的地方,从半山腰伸出很大一面平台,华山派上上下下都在那里,分站两边,大约就在我趴的位置的正下方。场中心有两个人正在比剑。我仔细一看,原来是赵道长和霍道长。” 住在华山脚下,大家皆知赵清雷,霍清明在武林中都是侠名远播的高人,但他二人孰强孰弱,却是从没人知道。一时间众人凝神听讲,有的把酒碗已端到嘴边,都停嘴不喝。 二娃续道,“他们在下面你来我去,斗得很是激烈。我也瞧不清什么剑招,只觉得赵道长的剑越使越快,几乎要将霍道长的剑缠在里面一般。到后来一片白光闪动,两剑搅在一起,只听‘砰’的一声,双剑相交,霍道长向后跃开,说道,‘赵师兄承让。’” 旁边那汉子“哦”了一声道,“如此是霍道长胜了。” 二娃道,“我也不晓得。后来从赵道长身后走出一个老者,说道,‘前六场胜负未分,下面一场,我们这边是风清扬出手,不知气宗如何?’霍道长那边一个老者答道,‘清扬虽然年少,但近来因奇遇武功大进,在剑宗已是出类拔萃之选。说不得只好让清查再出战一场。清扬,你待会儿与叶师兄过招之时,不可因儿时之恩而出手有所顾忌。师叔要是看见你出手藏私,第一个就不饶过你。’王叔,这儿时之恩是怎么回事啊?” 叶清查在十二年前和赵清雷一同将风清扬带回华山之事,二娃并不知晓。而他所说的这两个老者,乃是当今华山剑宗气宗之首,顾地环与李地岩二人。因身份年岁之故,二娃也从未见过。那汉子道,“你先往下讲。等会儿王叔再告诉你。” 二娃点头道,“好。风清扬说道,‘清扬不敢,自当全力以赴。’就从后面走到场心,叶道长也走了过去。风清扬行了个礼说,‘叶师兄指教。’就拔剑和叶道长比了起来。才交手两招,只听咔喳一声,叶道长手上的剑就被震断了。” “我正在纳闷叶道长怎么才两招就输了,只听风清扬说道,‘我用冷泉剑占太大的便宜。咱们换过剑再比。’说着走到台边,把自己手里的剑放下,另取了两支,一支交与叶道长。叶道长道,‘风师弟好功力。’把断剑扔掉,接过新剑和风清扬又战在一起。过了五六招,又是咔喳一声,双剑相交。” “这一回叶道长手中的剑倒是没有断,可是身子却向后退了一步。只听叶道长又赞了一句,‘风师弟好功力。’二人就再次比试起来。我也看不懂剑招,只觉得他们的比法和赵道长霍道长的比法有些相似,但风清扬使剑不如刚才赵道长使得快。过了大约几十招,咔喳一声,叶道长手上的剑又被震断了。” 旁边那汉子骂道,“听了半天,你小子怎么什么也说不上来!风清扬是怎么震断叶道长的剑的?他们那几十招又是怎么比的?别整天咔喳一声,咔喳一声的!”那瘦老者却听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远处田公子也是抿嘴轻笑,甚是高兴。 二娃撅嘴道,“我又不懂剑法,也不知道那些招式的名字,你让我怎么说?反正风清扬没用你整天说的那招一剑化七就是了。” 坐在下桌的白衣少年,半天未发一言,此刻忽然道,“小兄弟,你讲得很好,再继续讲下去呀!”二娃闻言很是高兴,对那汉子道,“瞧,连这位公子都说我讲得好呢。”那汉子只好道,“得,那你接着说下面怎么了。” 二娃道,“下面倒是没什么意思了,只是些争吵,不知你们还要不要听。”众人皆道,“快讲。”二娃咕嘟喝了一大口水,就继续讲了下去。 原来这二娃赶上的,正是华山五年一届同门比武的第六场和第七场。前面六场下来,剑宗和气宗各胜三局,风清扬与叶清查之战自然就成了胜负的关键。叶清查身为气宗首徒,本以内力深厚见长,无奈风清扬自从得了天一神功之后,在二代弟子中内力已不做第二人想。数招下来,就震断了师兄的长剑。 叶清查拾起断剑道,‘风师弟功力远在我上,这次比武又是剑宗胜了。” 气宗众弟子以一局之差落败,都是很感沮丧,闷闷无声。忽然从后面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但不知风师叔取胜,是靠剑法还是靠内力赢的?”众人循声一瞧,原来是站在宁清帆身后的三代弟子岳不群。 叶清查素来喜欢这个小师侄,此刻见他在场上诸多师伯师叔面前出言直询,毫无怯意,心中不禁暗暗称许他的胆气。温言道,“比武争胜,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你风师叔是剑宗弟子,又是以真实功夫取胜。没什么可争的。”一旁霍清明却道,“岳师侄虽是童言无忌,但所言也不无道理。风师弟要不是因为那白得的几十年功力,怎么会一下子武功大进?咱们两宗相争,胜负无关紧要,争的无非这修气修剑之理。剑宗这般获胜,恐怕自己也有些说不过去吧!” 剑宗弟子明明已然获胜,听了此话却也觉得不无道理,一时无言以对。顾地环沉吟道,“不知李师弟以为如何?其实若不是史清风在嵩山受伤未愈,剑宗即便不算上清扬也是稳占上风…” 李地岩却道,“正如清明适才所言,胜负事小,切磋武学才是真的。顾师兄想必瞧见风师侄在震开清查的长剑后,一度欲舍内力而纯以剑招取胜。招式虽然玄幻,但不辅以深厚内力,终是落入歪道,不是清查之敌。他震断叶清查长剑的那一招,是先被清查一式‘无边落木’裹住,抵挡不得,才落到以内力硬拼的地步。这正说明了修气乃修剑之本,只有以气御剑,方能发挥剑法的极致。” 顾地环见明明是风清扬为剑宗胜了一场,反而被气宗抓住喋喋不休,心里很是不高兴,抬高声音道,“李师弟此言差矣!须知剑乃上古所传神兵,纵横转折,变化无穷。咱们之所以叫华山剑派,就是以剑招致胜之意。内力固然也很重要,但象李师弟这样一味讲求练气而忽视对剑法的钻研,就可说是舍本求末,轻重不分了。” 他二人身后的弟子见师傅开吵,也不敢插嘴,却私下小声出言争了起来。一时间老对老,小对小,场上乱作一团。 忽然从山腰远处走来一个老者,一身旧袍,满脸皱纹,身材枯瘦。众人一见他来显是都对他有些敬畏,不由得放低了声音,连顾地环和李地岩也停了争吵。所过之处众人纷纷向中间让出一条路来。赵清雷,叶清查等更躬身行礼道,“简师伯好。” 那老者也不理睬,“哼”了一声径直走到场心。顾地环,李地岩二人见师兄剑王来到,都是大感头疼,知道这师兄平素不喜多言,出口多半是责难之词。 果然剑王皱着眉头,一开口就道,“你们又在作这无谓之争!剑法内力,相辅相成,这么简单不过的道理,你们怎么如此执迷不悟?” 李地岩道,“剑法内力,的确都很重要,但仍应有个主次之分…” 剑王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道,“没什么主次之分。两者皆是主。” 顾地环虽然一向对剑王忌惮三分,听了此话忍不住出言反驳道,“简师兄此言不然!一个人时间精力有限,总不能什么都学,什么都精,要拣有用的学,就该勤修剑法。练气修力,毕竟修的是血肉之躯,不是利剑神兵之敌。” 李地岩却摇头道,“顾师兄此言正说到了剑宗的大忌。你们一味在剑招变化上下功夫,想以兵刃之长补自身之短,虽不失为一个速成之法,但到了一定程度后就很难再进。需知招式再奇,剑法再快,若不辅以深厚内力,对付庸手或许管用,遇到真正的高手还是一样会缚手缚脚。” 顾地环笑道,“不知这些年来剑宗气宗相较,哪宗占了上风?” 李地岩道,“气宗在十年前是全败,五年前就已有了三成胜面。这一回前六场气宗已和剑宗不相上下。正好今日简师兄在此,看我气宗五年后…”转头忽见剑王呆立当场,目光滞涩,如中疯邪。 原来剑王听他们相争不下,本是一脸不屑之色。听到李地岩“招式再奇,剑法再快,”一句,却忽然想起什么,象是被一记重锤敲了一下,目光望向远处,喃喃道,“不辅以内力,遇到高手,就缚手缚脚么?” 顾地环道,“简师兄…” 剑王好似什么也没听到,兀自喃喃道,“不辅以内力就一定缚手缚脚么?嘿嘿那可也难说的很了。这世上偏偏就有这么一种剑法,你明知他全无内力,不堪一击,但只要一剑在握,你就远远不是对手,只有弃剑认输的份。唉!”说着长叹一声,大有凄凉之感。 这一下不但李地岩不信,连顾地环都有些吃惊,道,“师兄,天下真有这样的剑法?” 李地岩插嘴道,“只有故老相传的‘独孤九剑’和‘葵花宝典’这两门武功或许有此威力,但那只是武林中传说而以,做不得数的。” 剑王一声冷笑道,“传说而以?等你亲眼见过就知道了。嘿!可等你真的见到,那就太晚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大概想起了旧事,满脸苍凉之意。 众人见他如此,都是不敢作声。隔了一刻,剑王叹道,“我自诩剑气双修,遇到那样的剑法还不是只有弃剑认输?嗨,你们争你们的剑宗气宗去吧!”说罢摇头,竟离场走了。 二娃一番叙述,虽然不能尽细,众人也听了个大概。下座那白衣少年听得好似痴了一般,心里只是重复念道,“天下真有这样的剑法?” 过不多时,二娃与王叔赵伯他们一起散了。酒店里渐渐人少,只剩下田公子,白衣少年,和坐在远处屋角里的那两个汉子。那二人中有一个留一撮小胡子,贼眉鼠眼的汉子向田公子这边瞟了一眼,把嘴凑到同伴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他同伴也向这边望来,点头回了一句,二人不怀好意的低声笑了起来。 恰逢此时小伙计端着盘碗出来换茶,那贼眉汉向同伴使了个眼色,从身边掏出个小包,在桌上拿起一个空杯,飞快的在杯边抹了一圈。那同伴向小伙计招手道,“来添酒了。”小伙计走将过来,贼眉汉趁他加酒时一个不留神,已将他盘中的茶杯换了过来。 白衣少年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你们在此作恶,撞到我林远图手里那是该着倒霉。”只是他不清楚这田公子的来路,所以一时不急出手,冷眼静观。 小伙计把茶碗送到田公子桌上,田公子全然不觉有异,照例赏了他四钱银子,伙计高高兴兴走开。田公子似乎没注意到全屋三人目光都向这边扫来,悠然将那茶碗斟满,端起在嘴边吹凉,一饮而尽。 那贼眉汉和同伴见轻易得手,脸上都露出笑容。 过了一刻,二人见田公子还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读书,慢慢的再也笑不出来,忍不住换了个奇怪的眼色。只听田公子向马掌柜道,“掌柜告辞。”竟收起书本起身走了。那贼眉汉忍耐不住,刚等田公子跨出门槛,就冲到他刚才所坐之处,拿起茶碗细细观瞧。 只听“哇”的一声惨叫,贼眉汉右手伸出四指举到眼前,满脸又不能相信又绝望的表情,高声叫道,“毒!毒!那贼娘们儿下了毒!师哥快快救我!”他那同伴忙冲了过来,划口涂药,乱作一团。 白衣少年忍住笑踱过来,看看贼眉汉的气色,知道田公子只是小施惩戒,想起刚才他的手法,也不由暗暗佩服。在那杯边细细一看,忽然心里一惊,“这姑娘难道竟是南海神尼一派?”忙向门外追了出去。 第18章 田公子走出酒铺,看四下里风轻日暖,天晴地阔,觉得很是开心。心道,“风大哥如今武功大进,连他那些师兄也不是对手,肯定高兴坏了。我要是见到他,该跟他说些什么?” 这女扮男装的田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风清扬在岳阳疗伤时结识的娟儿姑娘。娟儿本是农家之女,于田老汉被害之后,因机缘巧合被南海神尼收在门下。她入门虽晚,但悟性甚高,什么招式都是过目不忘,往往师傅略一比划,她就能演得中规中式,俨如苦练数月一般。 南海神尼是个不世出的前辈高人,三十年前纵横江湖,武功极盛之时,与天下顶尖高手比肩,也是勘勘并驾,不遑多让。娟儿得此明师,又学得用心,在短短时间里已将武功习的颇有火候,除了内力修为不深外,剑招拆解,灵动变化,皆已不在江湖一流剑士之下。 南海神尼见娟儿进境奇快,对她说道,“我南海门的武功重剑意而轻招式。你现下内功未成,阅历不够,如果一味把剑法练下去,只能有害无益。”将她遣入江湖,以一年为期,让她长些阅历,多些见识。 娟儿辞师下山,也不知该去何方。随停随走,数日间竟不知不觉来到华山脚下,这才发觉“我是想来见见风大哥。”但她生性羞涩,也不好意思径直上山,这几日来只在山下徘徊,希望一日风清扬下山正好碰上。在酒馆听人闲聊,才听说风清扬在嵩山五岳大会之事。 娟儿走出酒铺,想着风清扬武功大长,心里正自高兴。忽然想到,“从刚才那二人使的迷药来看,应该是山东黑虎门一派的。坐在下桌的那个少年虽然不动声色,显然也是武林中人。这几日还见了不少其他形形色色之人,怎么大家一下子都跑到华山来了?” 正想着此事,忽见远处迎面走来一个少妇,三十多岁年纪,容貌秀丽,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辫子,一直盘到腰间。肋上斜系两把飞刀,很是精神。娟儿平日里常嫌自己的头发偏细偏软,素来很羡慕这般乌黑的长发,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那少妇见对面少年向自己看过来,也不甚在意。她走的甚快,转眼已到了娟儿身边。二人就要擦肩而过时,那少妇盯了娟儿一眼,忽然停下道,“原来是位大妹子。你这身装扮可瞒不住咱们武林中的同行呀!” 娟儿不料有此,止步回身,见那少妇脸上不似有恶意,回道,“多谢大姐指点。不知该怎么称呼?” 那少妇道,“我叫何燕,江湖上有朋友送我个外号,叫飞燕双刀。你就叫我何大姐好了。” 娟儿一听飞燕双刀之名,想起师傅曾说过河南有个“除恶庄”,二庄主是个善使飞刀的女子,生性豪爽,爱交朋友,想来就是眼前之人。当下回道,“我叫田娟,是初次行走江湖,一身男装只为了平日省些麻烦,自然瞒不过何大姐。师傅不让我说出她的来历,希望何大姐不要见怪。” 何燕笑道,“没关系。你不瞎编个门派师承来骗我,我已经承情,怎么会见怪?不过你别怪大姐多嘴,象你这样的男装可是管不了什么用。要扮也得扮丑些才行。你们小姑娘家就知道爱美。” 娟儿脸上微微一红。她南海门的易容改装术甚高,真要装到别人看不出也并非难事。只是娟儿爱惜自己容貌,不肯扮得难看,一路上确是给她招了不少麻烦。她见何燕心直口快,又是心肠甚好,暗暗欢喜道,“这个何大姐是个好人。” 交谈数句,何燕问道,“田妹子,你此来也是为了风清扬那小子?” 娟儿吃了一惊,心道,“怎么你也是来找风大哥的?”看何燕虽然年过三十,但姿容秀丽,相貌甚佳,不由想起酒铺中众人所说的“只有女侠才配得上”云云,心中砰砰乱跳,低了头嗫嚅道,“我只是想来看看……” 何燕笑道,“谁不是想来看看呢?其实武林中是不是真有‘葵花宝典’这门武功都没人知道,要说是叫风清扬这小子抢去就更不着边际。我早就跟我师哥说,这一趟肯定白跑,多半是被人骗了。” 娟儿一听才知道会错了意,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暗笑自己犯傻。听何燕提到“葵花宝典”,心念一动,想道,“是了,我说怎么这许多江湖豪士一下子都来到华山脚下。原来风大哥武功大进,大家以为那是葵花宝典上的功夫。”向何燕道,“小妹也是听说风……风清扬那小子武功突进,只不知是否就是那‘葵花宝典’。” 何燕叹道,“我也是觉得没边呢。可我师哥说是,总有他的道理的。田妹子,咱们到这华山脚下惹事,怎么会是华山诸侠的对手?不如结伴同行,相互照应,要真起了冲突也好多一份实力。” 娟儿心想此事与风大哥有关,自然要打探一番,当下道,“那可好极了。只是要劳何大姐麻烦了。” 何燕喜道,“如此甚好。我师哥就在前面,咱们去与他会合。” 二人结伴而行。何燕有心试一试娟儿的轻功,展开快步走在前面。她在江湖上人称飞燕双刀,是说她以轻功和飞刀见长之意。此番奔行果真是身轻如燕,足尖一点人已在数丈之外。 娟儿平日甚少与人争先,但初会何燕,觉得她直爽可亲,反而不愿故意相让,也使出轻功,紧紧跟在后面。何燕见状好胜心大起,猛提一口真气,几个腾空转挪,噌噌蹿将出去。落下身时,竟见娟儿还是紧随其后,不落半步。不禁出口赞道,“田妹子好俊的轻功!” 娟儿轻功虽好,内力尚未练成,不敢开口说话乱了气息,只嫣然一笑,脚下丝毫不缓,反而超出半步。这样一来,二人皆知何燕内力在娟儿之上,但娟儿的轻功却是胜了何燕一筹。 如此奔行一刻,到了前方一个叉路口。路边几株参天老树,长得蔽日遮天,甚是高大。树下一座小亭,亭内坐了三人。叉路延伸出去,是一条小径直通山上。娟儿日前曾到此处,听乡民说道“自古华山一条路,这就是上下华山的必经之路了。” 何燕止住脚步道,“到了。”走入亭中对左首一人道,“刘师哥,怎么样了?” 那人身材消瘦,颏下微须,腰间挂一把无鞘之刀,阳光下闪亮耀目。见到何燕,起身道,“师妹你可来了。”他即是“除恶庄”的大庄主刘捷伟,是何燕的师兄,如今虽与何燕结为夫妇多年,但平日仍以师哥师妹相称。娟儿曾听师傅提起此人,三十六路泼风刀法使的端是了得,在河南武林中是屈指可数的高手。 刘捷伟向娟儿瞟了一眼,略为一怔,低头对何燕道,“师妹,这里有我新结识的两位好朋友,昆仑派的三绝神剑杨天摧,杨天灭大侠。” 娟儿向那二人瞧去,见他们均是四十来岁年纪,腰悬长剑,太阳穴微微突起。双目冷洌,湛然有神,显然均是内力不凡。不禁心里嘀咕,“昆仑派剑法狠辣迅捷,已是很难对付,这两个人又显然是内家高手,再加上何燕的这个师兄也绝非易与之辈,不知风大哥能否对付的来?” 何燕向那二人拱手道,“久仰昆仑二侠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杨天摧拱手还礼道,“刘夫人客气。”杨天灭却只“嗯”了一声,向娟儿这边望来。 何燕心道,“这家伙好生无礼。”见杨天灭望向娟儿的目光颇有不善之意,心想若是娟儿不肯见告师承,这昆仑二侠怀疑猜忌不说,搞不好师兄也会有些不高兴。当下回身两步拉起娟儿的手道,“这位是江湖上人称‘芙蓉剑’的田娟姑娘,是峨眉旁支的高手,剑法轻功都俊的很。” 娟儿知何燕帮自己编个门派,是少些麻烦之意,心中暗暗感激。刘捷伟三人都没听过“芙蓉剑”这么一号人物,但峨眉派的名声甚响,想来旁支亦是不弱。纷纷拱手行礼算是见过。 杨天摧干咳一声道,“风清扬武功忽然大进,虽说江湖上盛传是他内力惊人,与传说中葵花宝典中的武功不同,但此事甚大,又关及苦渡大师,咱们不亲眼一见,总是不能放心。” 娟儿闻言一惊,“苦渡大师是蒲田少林寺藏经阁的主持,是与师傅同辈的上一代高人,不涉江湖已久,怎么此事跟他有关?” 杨天摧又道,“我和天灭师弟并不贪图宝典,只是家师夕年曾受苦渡大师之恩,所以不敢置之不理。” 何燕心里骂道,“现在华山脚下这许多人,哪一个不是为了那武林奇书而来。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师兄怎么找了这种人结伙?”向刘捷伟望去,见他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自己也不便发作,只好听杨天摧继续讲下去。 杨天摧续道,“风清扬年纪虽轻,但‘葵花宝典’中的武功深不可测,咱们若单打独斗敌不过他,不妨以多取胜,也不失了面子…” 何燕听到这儿忍终于不住插嘴道,“哪来的这么多面子!自然是大家一起上,逼风清扬使出真功夫,是不是葵花宝典一看即知。” 杨天摧听她打断自己话头,心中不悦,冷冷道,“刘夫人或许习惯群殴。我昆仑派可没这个传统。” 何燕冷笑道,“江湖传言若是不假,风清扬在华山清字辈武功已是第一,我倒想瞧瞧阁下怎么单挑!” 刘捷伟见二人眼看就要说僵,沉声道,“听我一言。” 何燕见丈夫开口,自然住口不言。杨天摧也素知刘捷伟武功甚高,本来要回何燕的话,就咽在嘴边不好再出口。只听刘捷伟道,“单打群上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此来不是为了胜过风清扬,而是要逼他使出宝典中的武功。” 杨天灭一旁道,“这个当然。” 刘捷伟道,“依我估计,风清扬不到危急万分之刻,断然不会使出他本门以外的武功。咱们要逼他露出马脚,出手一定要快要狠,攻他不得不救之处。他内力再强,总防不过咱们人多招快。” 杨天摧扬天灭二人皆点头赞同道,“杨兄此言极是。” 刘捷伟接道,“风清扬不使宝典武功则已,只要他一使出那种快如鬼魅,形似魔魇的剑法,咱们出手就绝不能再留情面,三招之内一定要制住那小子。只要不是致死命的招式,再狠再毒也一起上!”说着举起右手斜劈而下。“啪”的一声,将面前木桌切下一角! 娟儿心中一抖,双肩微微一颤,望着地上的碎木,仿佛是自己身体一部分被砍下来一般。她原先见何燕爽直可亲,本以为刘捷伟多半也是如此。江湖上的弱肉强食,凶狠骠悍,又怎么是她这才出江湖的小姑娘能了解。 耳边只听杨天灭道,“不错,咱们若不能三招之内制住他,葵花宝典的剑法一但使开来,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何燕却面有忧色,向刘捷伟道,“师哥,咱为了那葵花宝典,真值得跟华山派作对么?华山派一向看重风清扬,咱们要把他弄个伤残,以后麻烦可就大了。” 杨天摧嘴角一撇不屑道,“真是妇人之见!等咱们练成了葵花宝典,就是华山派高手一起上,咱们又有何惧!” 刘捷伟抬起头,沉吟道,“若是葵花宝典真如传说中的那般,豁出命都值得!”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轻响,似是有人脚踩树叶之声。刘捷伟和杨天摧,杨天灭三人对望一眼,眉间露出紧张之色,起身隐到大树后面。何燕心知师哥又使的老法子,把干树叶洒在地上示警。忙轻轻一拉娟儿的手,也站到一棵树后。 杨天摧,杨天灭二人的手,已握在剑柄上。刘捷伟右臂微弯,五指张开,也是随时就要挥刀而上。 娟儿从树后悄悄向来路望去,只听得自己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也不知是为了就要见到风大哥紧张,还是因为这里许多高手她在为风清扬担心。 脚步渐近,从山上小路远处走来两人。左首一个年青人,明眉朗目,面带微笑,正是那许久不见的风清扬。右边一个老者,满脸皱纹,身材枯瘦。 只听风清扬对那老者道,“师伯,是不是三个?” 那老者道,“不对。你再仔细想想。” 风清扬眉间微微一拧,凝神片刻,喜道,“我知道了。右边那棵树后有人,但却不只一个。所以是四个。” 那老者摇头叹口气道,“依你目前的修为,听到四个也算不错了。这五人不知何事来此,你尽快料理后到镇前来与我会合。我要先往胡记药庄一步。” 风清扬道,“那么师伯走好。”那老者点点头,向远处集镇上走去。 众人一惊,原来这一老一少口中所说的“三个,四个”竟是在算己方的人数。五人中以刘捷伟功力最深,其余四人虽放缓了呼吸,仍有极轻微的声音传出。风清扬内力深厚,自然听在耳中。 刘捷伟心里暗惊,“天下竟有这等高人!我这玄门正宗的内息吐呐功,半分声息皆无,这老道是怎么听出来的?他明知有敌在此,为什么把风清扬一人留下?”忽然心念一动,“听风清扬叫他师伯,那此人多半便是剑王了。江湖上盛传剑王有约不能与人动手,看来不假。” 杨天摧,杨天灭也是心中暗道侥幸,“要是剑王留在此地,即使一招不出,我们也只有滚开走远的份,哪儿能把风清扬怎么样。” 见剑王已然走远,这几人胆气又增。刘捷伟和杨天摧,杨天灭一交眼色,三人从树后闪身出来。何燕刚要出去,娟儿从旁拉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何燕心道,“田姑娘初出江湖,有些胆小不敢出去。也好,我就陪她在此先看看形势。” 只听风清扬道,“在下风清扬,不知诸位到华山何事?” 刘捷伟道,“废话少说,先接我们几招再说!”拔刀而上,一招“风吹草动”向风清扬当头劈去。 风清扬见刀势来的凶猛,抽出长剑抵住,并不反击,说道,“在下愚钝,不知何时何地与阁下结怨?” 刘捷伟也不答话,转刀一招“风卷残云”,又向风清扬劈来。 杨天摧杨天灭二人也是拔剑在手,一左一右分攻了上去。 风清扬挥剑抵挡,满心奇怪,“哪里来的这几个莽汉,什么话都不说先上来胡打一气?” 这三人莽则莽撞,武功着实不弱。使剑的二人一手昆仑剑法,又快又稳又准,少说也是苦练数十年的高手。使刀之人更是厉害,内力深厚,刀法精湛,直是江湖刀客中少见的高手。 但风清扬此刻武功更是非同小可。他身为剑宗弟子,三十六路“回风剑法”本已练得纯熟,近来又因内力骤增,每一招式的威力都随之增了数倍。在三人刀剑之间挥剑抵挡,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刘捷伟等虽早知风清扬武功不俗,但没想到三人联手之下,风清扬还是游刃于其间,似乎不需尽全力就能从容拆解。而风清扬所使剑法也无非内力浑厚,招式谨严而以,无一不是正宗的华山剑法。看来想要逼他使出葵花宝典的武功是难上加难了。 杨天摧杨天灭二人一咬牙关,剑招忽变,再不顾回招自防,“天崩地裂”,“叱刹风云”,“闻风色变”,“鬼哭神泣”数招一连串使出来,每一剑都是拚死不要命的打法。他二人号称三绝神剑,武功本就不弱,这一变招更是剑焰暴涨,威力大增。 风清扬眉头一皱,心道,“这几个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他本来以一敌三,稳占上风,只是因为不知这几人的来历,不愿下重手伤敌,一面希望敌手知难而退,一面也分心留神何燕所在的树后二人。 此刻对手换了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风清扬只觉压力忽重,心内暗急,“依他们这种打法,我要是使出大漠孤烟或夺命连环那种致命招式,不免要让他们留下重伤。可我若不施狠招,虽然不致落败,却顾不上树后的二人相袭了。” 也是风清扬心存宽厚,想这几人多半是江湖上成名英雄,要顾全他们脸面所以没有一上来就震断昆仑派的两柄长剑。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不忍出狠招辣手伤敌。 何燕在树后观战,见师哥和昆仑派三人联手还是落了下风。心下着急,从腰间解下飞刀,看准个空子,啪啪两刀向风清扬射去。 娟儿在旁边看了这些时候,虽明知风清扬稳占上风,但还是不停的替他担心。刘捷伟杨天摧他们的刀剑只要离风清扬身边近了半寸,她的心里就忍不住悬起来,生怕风清扬一招疏忽,吃个大亏。那真比她自己与人交手时还要紧张百倍。此刻见何燕出刀,心下大急,也不管这两刀是否厉害,一招“飞燕投林”,展开身形,用长剑将那两刀打落在地。 风清扬早听得动静,刚转身抵挡,忽然见到那把飞刀打落之人,不禁一愣,又惊又喜道,“是娟儿姑娘么?” 他这一来,眼光停在娟儿脸上,放下了手中的招式。刘捷伟三人见有隙可乘,一招“八方泼风”刀,两式“狂风骤雨”剑,一起攻了上来。 娟儿大惊,叫声,“风大哥小心!”合剑而上。风清扬转身出剑,二人并肩,长剑织在一起,霎时间剑光大长,只听嗤嗤嗤几声轻响,刘捷伟杨天摧杨天灭三人腕间一齐中剑,再也拿握不住,刀剑哐哐落了一地。 风清扬和娟儿也不知是如何获胜,都是怔在那里,只觉二人剑法互补隙缺,配合无间,象是在霎时间都发挥了彼此的极致一般,实是说不出的欢喜。 风清扬忽然拉起娟儿手道,“娟儿姑娘,请随我来借一步话说。” 娟儿向何燕所站处望了一眼,心中略含歉疚,但也不及多想,随风清扬展开轻功而去。 刘捷伟和杨天摧,杨天灭三人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手腕上豆大的伤口,一时都愣然无言。良久,杨天灭道,“师兄,这便是那葵花宝典的武功么?” 杨天摧一脸茫然,摇头不语。 刘捷伟摇头道,“风清扬那一招我看得清楚,是正宗的华山剑法,有凤来仪!” 再说娟儿与风清扬展开轻功,向前方镇子上奔去。娟儿回头见刘捷伟等人没有追上来,心中稍定。 风清扬忽问,“娟儿姑娘,你怎么正好在此?” 娟儿脸上一红,放缓脚步,反问道,“你和你师伯下山,是要到哪里去?” 风清扬也停下脚步,道,“我和师伯此行要去福建。蒲田少林寺藏经阁的主持苦渡大师是我师伯的故交,前几天刚刚仙逝了。” 娟儿一惊,想起刚才杨天摧的话,道,“苦渡大师?葵花宝典?” 风清扬向她望了一眼,奇道,“咦,怎么你也知道?师伯说这是武林中的一桩大秘密:苦渡大师生前苦苦守护的藏经阁里,有一本连寺内方丈都不容观读的秘笈,就是那本江湖中只有传闻,无人得见的‘葵花宝典’!” 第19章 娟儿听到那本“葵花宝典”一直藏在蒲田少林寺中,心里顿时恍然,道,“原来如此。风大哥,你可知刚才那几人为何找你麻烦?” 风清扬本在奇怪此事,听她这么一问,便也猜到几分,“你是说,他们以为我得了那本宝典?” 娟儿微笑点头,“有葵花宝典沾上身,你以后的麻烦可要大了。” 风清扬漫不在乎道,“麻烦我倒是从来不怕。”心里还是琢磨着娟儿刚才所使的剑法,笑着问道,“不过我要是遇到危险,你会不会用那什么剑法帮我?” 娟儿闻言脸上微微一红,嗔道,“什么‘那什么剑法’?我使的这是南海派秘门绝学,十二路三十六招,名字唤做‘绣衣剑’”。 风清扬一听惊喜道,“怪不得才几天没见,你武功已练得这么好了。原来是拜了南海神尼为师。” 娟儿听他称赞自己武功,抿了嘴喜滋滋的甚是高兴。心下却不免乱想,“也有我一点儿功劳吧?上回分手时你明明夸我天资好学得快,现在不知是不是都忘了。再说从那时到现在,才几天么?” 她这些小女孩家的心思,风清扬自是一无所知,又问道,“我听师傅说起你们南海派的武功,只提到‘南海心经’和‘游云剑法’,没听说这绣衣剑啊?怎么剑路和我们华山剑法如此很近,又相辅相成,倒像是一套双剑合璧的武功?” 娟儿摇头道,“我也觉得好生奇怪,刚才在树后观战时,我就看你使的剑法似曾相识,好象每一招都有些熟悉,又每招都不一样。想不到两种剑法一起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师傅教我这剑法时,说是她年轻时与一个好友一同琢磨,合两派之长,自己创出来的剑法。和我们本门所传的游云剑大不相同。” 风清扬嘴里轻轻念道,“绣衣剑,绣衣剑,好奇怪的名字。”心想这剑法既是娟儿师傅与旁人合创,剑法又和华山派路数如此相合,那另外一人多半与华山派甚有渊源,没准还是本派的前辈。忽然间心念一动,问道,“你师傅的名字里,有没有一个‘绣’字?” 娟儿摇摇头,奇怪道,“为什么?” 风清扬道,“只是我瞎猜罢了。”把心中所想讲与娟儿,又噗哧一笑道,“我师伯的名字里有个‘衣’,如果你师傅的名字里有个‘绣’,那搞不好他们年轻时还有过一段情缘呢!” 娟儿本来听得在理,到了这最后一句却呸了一口道,“才不会呢!我师傅怎么会看上你师伯那种糟老头子?” 风清扬笑笑道,“我师伯既不太糟,几十年前恐怕也不太老。” 娟儿自从刚才剑王留下风清扬一人对敌时,心中就认定这老头子胆小怕事,对他气不打一处来。道,“哼,你师伯肯定是你们华山上一代中最没出息的一个。师傅在给我讲述天下英雄时,对你师傅地环道人和你李师叔都十分称许,而这个什么师伯,她连提都没提过半句。” 风清扬笑道,“这不就更有问题了?我师伯剑气双修,武功只会在师傅与师叔之上。当年行走江湖时,是公推的华山第一高手。” 娟儿嘴角一撇道,“剑王?这么多的剑王,剑神,剑圣,也不知是真功夫还是吹牛。”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有些打鼓,想到搞不好这什么剑王和师傅还真有些名堂。不然师傅在谈论武林时,不论是敌是友,人品好坏,武功高低,连除恶庄何燕一类人物都一一提到,怎么会偏偏略下剑王不提? 风清扬见娟儿不信,把剑王昔年所做的大事,略略拣了几件说来。他入门甚晚,这些事多半是从师兄口中听来。但如剑王力敌东方暗江,苦斗魔潭七怪,峨眉山三救王塔等事,皆是武林中相传甚众的经典轶闻。 娟儿越听下去,越不由得不信。尤其是听到剑王力诛魔潭七怪时,记起师傅当日讲起从前魔潭七怪,武功凶恶,行事狠毒,是黑道中极为难惹的角色。后来却被一个青年高手所败,自己问起这青年高手是谁时,师傅却转开话题,另谈他事。 风清扬续下去道,“可等我入门时,师伯已经息剑歇手,闭门不出了。我听师兄说,他当年立下重誓,此生再不与人动手争胜。”说到此处微叹了口气,颇有遗憾之意。 娟儿见他忽然有些沮丧,笑道,“哦,怪不得他现在一见到人就跑得远远的。原来下山带上你只是为了作个挡箭牌。” 风清扬心想事非如此,但也不与她争,转笑道,“这回我有了葵花宝典的恶名在身,可反而要给师伯添麻烦了!” 二人边说边走,转眼已到镇上。风清扬道,“咱们去问问师伯,看他知不知道你这套绣衣剑法。” 娟儿心中却想道,“师傅半句不提剑王,也不知二人发生了什么过节。剑王如果亦是如此,我该怎么才能试他一试?”向风清扬道,“风大哥,你等会儿到镇前见你师伯时,先别提起这剑法,也别提见到我好么?” 风清扬闻言一怔道,“你要走了?” 二人重见以后,娟儿虽见风清扬有喜悦之色,但这还是第一次露出眷恋之意,不由得芳心大慰,微笑道,“你见到师伯后,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起程不远后就又能见到我啦!” 风清扬不知娟儿打的什么主意,但见她眼中闪着顽皮之色,很感好奇。道,“好那就依你的。你是不是要出其不意,向我师伯施展此招?” 娟儿笑道,“先不告诉你。”忽然道,“今天天气这么好,你也该在镇上多散散心才是。” 风清扬微微一怔,已明其意,笑道,“好啦。我等一会儿再去找师伯。”娟儿笑笑,向他眨一眨眼睛,隐身于人群之中。 风清扬望着她的背影想,“娟儿拜师习武之后,性格也比原来开朗许多。不再是以前那样,说一句话脸先红上三分了。”想起初见娟儿,她把药碗摔碎时的情景,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柔情。 等了一刻,沿街找到镇前药房,见剑王正迎面出来。风清扬方要行礼,忽听剑王骂道,“你这小子年纪不大,怎么已经如此婆婆妈妈的!” 风清扬莫名其妙,奇道,“什么?”见师伯已走在前面,忙跟了过去。心里琢磨着,“师伯怎么无缘无故骂起我来了?” 剑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对付那几个毛贼,你只要一上来运力震断他们两柄长剑,剩下一个破烂刀客,三招之内就可解决。你怎么拖了这么久?肯定是既不愿出手伤人,又要顾全他们的面子。” 风清扬见师伯只听了那几人的呼吸,就已知各人武功强弱。且料事之神,宛如亲见。心中佩服之极。回道,“师伯所见甚是。” 剑王道,“甚是个鬼!你又不是武功不够,怎么会不知其中关键,” 风清扬道,“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又何苦…” 剑王打断道,“你若武功高出对手许多,心存厚道尚无大碍。若遇到武功相若或是稍强的,依你这般性格,将来必吃大亏。” 风清扬道,“那我只要练得比别人都高出许多就行了。” 剑王听他话中并无说笑之意,心中微诧,知道再多说也无用。摇头叹道,“真是孩子话!” 眼见旁边路人越来越少,道路也越来越窄,身后镇子里的喧闹已渐不可闻。二人在这小路上疾奔而行。剑王在前,风清扬在右侧稍后紧紧跟随。他心中挂念娟儿,一边走一边不住的东张西望,心中琢磨,“娟儿躲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出来。也不知她要捣什么鬼。” 走了一程,忽见前方一处歇脚之所,在两株大树下一口古井,井旁有四把石椅,围着一张石桌。桌旁坐了一个老尼,满面皱纹,看上去总也有六十岁年纪。面前摆了一个大酒葫,旁边五六个空碗。一阵微风袭过,酒味远远传来,竟是极烈极辣的山西烧刀。 风清扬心道,“这师太放着井水不喝,却在此暴饮烈酒。酒性又如此之烈,也真是少见。”不知此人来路,侧头向身旁剑王望去。 却见剑王脸色忽变,抢上两步道,“阿秀,是你么?”以他一向冷峻严厉,说这话时语音竟有一丝颤抖。 那老尼颤巍巍站起身来,向剑王张嘴要说些什么,却嗫嚅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忽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风清扬听到这笑声才听出来,“是娟儿!”心里立刻想到,这老尼必是娟儿扮了她师傅在此。而阿秀想来则是南海神尼的小名。 剑王刚说完那句话已知不对。还没等那老尼笑出声来就已沉下脸,转身而行。风清扬赶在后面,连叫了几声剑王头也不回。 那老尼向风清扬做了个鬼脸道,“糟糕,你师伯生气啦。” 风清扬望着眼前之人,要不是她笑声神态俱和娟儿一般无二,真不敢相信这苍老的师太竟是个妙龄少女。心中暗想,“早听说易容之术使得好了有改形换貌之功,想不到竟是如此之神。” 娟儿见风清扬怔怔的望着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开头。 风清扬一揖到地,笑问道,“敢问这位师太,不知可曾看见在下的一个同伴从此路过?她是个十六七岁,很漂亮的小姑娘。” 这一来娟儿更是羞涩,转过身去,不知用什么东西在脸上擦了擦。又将头上盘着的长发打开,甩甩头转回来时,除了身上的服饰仍象个尼姑以外,已回复了原来的模样。 风清扬笑道,“这样好多了。来,咱们快去追师伯陪礼去。” 娟儿心中也正因刚才胡闹而有些歉疚,闻言点了点头,和风清扬一起向前追去。 娟儿轻功不弱,风清扬更是内力悠长。提气疾奔了一阵,远远已能见到剑王的背影。二人心中大喜,加快脚步,算着再过半里地就可赶上。 谁想他们脚步加快,前面剑王也走的快了。说来也怪,他们在后面风驰急赶,奔行如飞。剑王在前面却好似闲亭漫步,悠然自得。但追了半天距离丝毫未近,还是见到那条暗青色的旧袍在前方不疾不缓的走着。 风清扬侧头去看娟儿,见她额头微汗,气息也开始有些不顺,不由心生怜息,想道,“师伯还在生气,我们再这么追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倒是别累坏了娟儿。”向娟儿道,“追不上啦!咱们歇一歇再赶。” 娟儿奔行多时也正感力乏。缓下脚叹道,“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当时师傅教我心经里漂莲浮水这一节时,我要是多用一分功就好了。” 风清扬见前方身影似乎缓了一缓,心中一动,微微抬高了声音道,“对了,刚才你说你师傅练功到了一个要紧的关节,不知后来怎么样了?” 娟儿一怔,心想哪有此事。侧头见风清扬大打手势指着剑王,方才有些明白,回道,“师傅日前练那心经中的最后一章南海无极功时,每练到第八层上,总是有些阻塞。”她这倒不是信口胡说。日前辞师下山时,南海神尼确是在练无极功的第八层。只是她心里有些不信,想着隔这么远剑王怎么可能听见。 风清扬又问道,“你师傅近来可曾四处游览,不知在何处停留较多?”他想师伯平日极少下山,与故人旧友大概都久已未见。从刚才的举止反应来看,和娟儿师傅的关系又显非一般,想必对她近况甚是关心。所以拣些南海神尼的话来问娟儿,从武功境地,衣食住行,一直问到游历行踪,故友旧朋。 他二人在后面一问一答,缓步而行,果然剑王也放慢了步子走在前面。有时风清扬和娟儿故意压低些声音,还能看到剑王在前面稍稍停脚,把距离放近。 如此一来,娟儿才真正对这个貌不惊人的老道服了气。心想,“在那么远以外能听到我们这么低声说话,纵是师傅亲来也未必能够。看来这剑王还真有两下子。怪不得风大哥说他是华山第一高手。” 风清扬则是素知师伯之能。虽然也是心中佩服,却不若娟儿那般惊讶。心里又想道,“师伯平日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想不到竟是这般孩子气。而且明明想知道娟儿师傅的近况,却还不好意思过来。” 且谈且走,渐渐天色已晚。又走了一程,剑王走到一所旅舍之前。心知沿此路下去,百里之外才有下一家店舍,就收住脚步,等风清扬与娟儿齐至。风清扬和娟儿见状大喜,快步赶上。 剑王向娟儿望了一眼,冷冷道,“南海神尼什么时候收了你这小丫头做徒弟。武功没学得怎样,胆子倒是学了十分。” 娟儿面对剑王,只觉得有些发毛,加上心中歉究,一时呐呐的不知从何开口。风清扬见娟儿有些无措,从旁解围,打岔道,“师伯,娟儿的师傅从前胆子很大么?” 剑王白了他一眼,再也不来理会他们。 三人进门来到店里,店家忙着赶上来招呼酒菜。此时天色已晚,其他房客多已歇息,用饭之处几张空空的桌子,一个人也没有。剑王与风清扬坐下稍歇,娟儿回房略加整扮,将道装除去,回了本来少女之装,也坐了过来。 风清扬生怕师伯作恼,不敢再提南海神尼之事。转开话题把日间众人围攻,图夺葵花宝典之事讲与他听。又道,“看来葵花宝典在蒲田少林之事已传江湖。” 剑王皱眉道,“确知此事的,算上我应当只有四人而已。别人想来只是臆测,或是传谣。” 风清扬道,“哪四人?” 剑王道,“蒲田少林寺的苦渡,苦禅,我,”眼睛望了望娟儿,“还有你师傅南海神尼。” 第20章 剑王道,“这本葵花宝典,除了蒲田少林寺的苦渡,苦禅大师,还有南海神尼和我以外,天下再无第五个人知道。” 娟儿听到自己师傅也在此四人之列,甚是好奇。风清扬却想起当日王塔所言,心生疑惑,道,“可我听王叔说起从前东方暗江率魔教攻打华山,似乎也是为了一部葵花宝典?” 剑王不料风清扬也知道这段往事,向他望了一眼,颇有惊讶之色。问道,“王塔说起这桩公案时,是怎么对你说的?” 风清扬道,“听王叔说,本派前辈岳肃和蔡子峰两个师叔祖,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本葵花宝典。被魔教得知,东方暗江与十大长老,左右护法等教中高手上咱们华山抢夺。一场血战下来,他们十长老两护法尽皆丧身山上,但还是把宝典给抢走了。” 剑王从桌上端起一碗酒,回想起当日华山之颠,观日楼前,华山与魔教几番惊心动魄的苦斗,自己和东方暗江的生死之搏,种种情景一齐都回到了眼前。一时间把酒碗停在嘴边,止箸不饮。 风清扬见状,不愿打断剑王的思路,隔了一刻方道,“王叔说他少年时受过师伯大恩,当时竭力反对此事,还因此与东方暗江吵翻,退出魔教。” 剑王点点头道,“此事不假。他这个人婆婆妈妈,为了欠我一丁点情,竟然以退教为胁,跟东方打赌,大是欠通。”又问道,“还有呢?他有没有说起魔教把宝典抢走后的事?” 风清扬摇头道,“这倒是没有。他从那之后就退出魔教,与教众不再来往了。不过我记得他说起这葵花宝典出处时,曾提过蒲田少林寺的名字。” 剑王道,“这就是了。”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沉思不语。 娟儿正听得起劲,好像是此事已经天下皆知,只有剑王还以为是个大秘密。见他忽然收口,心中有些着急,想道,“这就是什么了?”只是她生性腼腆,一句话憋在嘴里,没敢问出来。 风清扬可不象她这般拘谨,问道,“怎么?王叔所讲与事实有些出入吗?” 剑王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从王塔眼中,此事前后确是如你所言,只是有些细节他不知罢了。其实我当时也是稀里糊涂,到后来方才知晓的。”说着叹了口气,道,“当日如果我知道那本秘笈不是葵花宝典,又何苦与东方拼死相争?” 风清扬听了这话,“啊?”了一声,惊讶的几乎合不上嘴。 剑王慢慢道,“此事说来话长。也是葵花宝典这门武功太过邪门,见过之人无不心服口服,甘拜下风不提,且多有各派故老前辈如中疯邪,离师弃友,不顾一切的要把它抢到手中。所以每次这本秘笈重现江湖,都会引起武林中的一场血雨腥风。” “最近的一次,是在几十年前被蒲田少林的方丈红叶禅师得到手中。他得的虽然隐秘,但一来追踪此书之人甚多,二来秘笈失踪之前是在福建沿海一带。所以他知道日后早晚会有人怀疑上来。麻烦必然不断。” “他所料果然不差。那以后的几年以至十几年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到蒲田少林寺里明争暗诈,旁敲侧击。亏得红叶禅师将得书之事严守如瓶,连最好的朋友也没讲半句,竟然得以保住秘密。但这十几年中,寺内人心徨徨,相互猜忌,也少有一日安宁之时。” 风清扬忍不住插嘴道,“红叶大师此举有些不妥。他既身为少林寺方丈,当以保全少林安危容辱为先。怎么反而躲在寺中,以同寺僧人为挡箭牌?要是他真想练那葵花宝典,不如辞去方丈之职,离开少林,远远的找个地方躲起来练。” 娟儿心中也是一般想法,轻轻点了点头。 剑王道,“一个人躲,躲得再好,也经不住几千几万个人找。红叶之前的三个得书之人,都是和你一般想法。但书还没有抱热,头就先被人砍了去。红叶如果离寺躲起,难保不是同样的下场。” 风清扬和娟儿对望了一眼,都是心想,“有这么厉害!” 剑王续道,“但红叶也知如此下去终不能了局。恰逢此时,我岳师叔和蔡师叔不远千里,到了蒲田少林登门拜访。” 风清扬轻轻“呀”了一声,心想岳肃和蔡子峰两位师叔祖在此时上门,多半也是不怀好意。不由得想起当日王塔的话,“华山派从何处得到这本剑谱,没有几个人知道。大概也使了些不太光采的手法…” 剑王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不错,岳师叔和蔡师叔此刻上门,正是为了这本宝典。华山派与蒲田少林一向交好,此时竟也来搅这趟混水,真是令人好生惭愧。红叶禅师心中恼怒,于是生出一计,假装酒后失言,跟岳师叔和蔡师叔提到了寺里的一部剑诀,说是精深博大,寺中无人能解…” 风清扬和娟儿听到这里,都隐隐约约猜出了事情的大概,想来是红叶禅师为了省去这些江湖人士无止无休的骚扰,要把这个祸端传到华山手上。 剑王叹道,“可惜岳师叔和蔡师叔迷了心窍,上了当还兀自不觉,当晚将红叶灌个大醉,偷了那本假的剑诀,连夜离开了少林。” “那本剑谱其实只是一部残缺不全的达摩七星剑,因为大部分章节早已失落,根本无人能练,所以留在少林也没什么用处。可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残本,把江湖上多少人的注意引到了华山,也就有了后来魔教攻打华山的事。” “那一场打下来,本派损了包括岳师叔,蔡师叔在内的众多高手,而魔教的十大长老,两大护法,也尽数没有生还。如此惨重代价,魔教只抢去了那本一钱不值的达摩七星剑残本,所以这里面双方都是输家,真正的赢家实在只有红叶一人!” “魔教抢走了假宝典后,苦苦钻研多年也没有半分头绪,兀自不能肯定那是一本什么剑谱。咱们华山派觉得此事甚不光采,半分不敢张扬。红叶禅师见计得售,假意因被盗而作恼华山,再也不与我派来往。所以三派各怀机心,武林中反倒得以安稳下来。大家不知道宝典的下落,多认为秘笈全本在华山与魔教一战中失传。” “这样红叶得以安心钻研葵花宝典中的剑法。但这宝典中的武功另有一番古怪,以红叶这般聪明才智之人,竟然到逝世之前也没练成书上武功。” 风清扬奇道,“难道红叶禅师得的这本葵花宝典也是假的?” 剑王道,“红叶武功卓绝,见识非凡,绝不会苦守着一本假宝典练上几十年。而且据说那书后所载的外功,确是故老所传的辟邪剑法,精妙非常。红叶苦思不解的只是开始入门处的一个重大关节。” 风清扬听那宝典竟如此难练,不禁心中神往。想道,“既是开始入门处,想来是运气修力的法门。以红叶禅师这般武学大宗师,内力必然深厚之极。竟然不能一蹴而就,真不知是怎样的一门武功。” 剑王又道,“对武功方面的细节我也不甚清楚。但红叶又苦苦花了多年时光,终于在圆寂之前,想通了这个关节。” “只是那时他大限将至,已无时间再练了。于是他就把这本秘笈,和此事的前后尽数告诉了门徒苦渡。但他此时做了两件很奇怪的事:第一,他让苦渡立下重誓,绝不许翻阅和修练那宝典上的武功。第二,他把此事又告诉了苦禅,南海神尼和我。我们三人虽无经书,但也得以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风清扬和娟儿都是大出意外,心想,“如此辛苦得来的宝典,又好不容易悟出了关键,怎么反而不让徒弟练了?” 剑王道,“这两件事我至今还是不太明白。他不让苦渡练那葵花宝典可能自有他的道理,但把此事告诉我而不告诉他的大弟子苦法,真是令人好生不解。我与阿秀虽和苦渡是生死之交,但红叶圆寂托书之时,我们都已经近十年没有相见了。” 风清扬问道,“苦渡仙去,不知师伯有没有向苦禅大师相询?” 剑王摇头道,“这事怪就怪在这里。苦渡是死于达摩堂失火之中,但这一场火下来,偏偏苦禅也没有生还。” 听到这里,娟儿不由得打了冷颤,向风清扬坐的地方挪近了一步。风清扬虽然不怕,也隐隐觉得一丝寒意。 沉默良久,剑王叹道,“苦渡苦禅武功精湛,断无躲不过一场火的道理。据说是他们在练功关键处被引岔了脉息,才未能逃出。但此事不亲眼一见,总是令人放心不下。今日就此歇了吧,下面几天可要连日赶路,需得早日到蒲田方可。” 说着三人分别安歇。剑王平日在华山一向独处,此时也是独用一房。风清扬与娟儿交谈数句,见她奔行一日,面露倦容,也告辞回房休息。娟儿本有不少话想与风清扬说,但见天色已晚,只得留待他日。 次日清晨三人上路向蒲田少林进发。日间赶路,夜晚歇息,不数日已到了福建境内。日间偶与路人交谈,渐渐觉得口音方言愈来愈浓,娟儿十句里倒有八九句听不明白。好在剑王与风清扬二人行走江湖多年,还颇能应付的来。 这一日傍晚,三人终于来到蒲田少林寺前。见落日斜照之下,寺内庙堂雄伟,殿宇生辉,古朴庄严,煞有气势,都是不禁心中赞叹。风清扬心道,“单以庙宇建筑而论,蒲田少林寺似乎尚在嵩山少林之上。想是本地民富殷足,香泽缘厚之故。” 娟儿奔行良久,正感疲乏,见到这般景象,也是精神为之一震。看着那些青石飞檐,琉璃砖瓦,心想,“这里的亭塔建筑,和我们江南果然又是不同。” 又走了两步,忽听得墙院内一阵钟声传来,大门自里向外而开,从寺内走出两个老僧。右首一人着一身暗青色袈裟,手持念珠,口宣佛号,面色和善。左边之人则是一件灰色长袍,白眉斜垂,双目微眯,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 那身着袈裟的老僧朗声笑道,“剑王亲至,真是令本寺棚壁生辉啊!” 剑王上前一步,道,“苦法兄,苦济兄,多年未见,不知一切可好?此番贸然造访,可是有些冒昧了。”又指向身旁,“这是我顾师弟新收的弟子风清扬,和南海神尼的门下高徒田姑娘。” 风清扬和娟儿听到面前二人原来就是鼎鼎大名的少林方丈苦法和罗汉堂主持苦济大师,忙上前拜倒在地道,“晚辈见过苦法大师,苦济大师。”其实论起辈份来,他们只比这两个老僧低上一辈,但苦法苦济驰骋江湖,却是在他们出生之前的事。 风清扬入华山之门已有十二年,听师伯还说自己是师傅新收的弟子,不觉有些啼笑皆非。可转念一想,“师伯平日甚少涉足江湖。上一回来此若是几十年前,那么这新收之说也确是不错。” 那身穿袈裟之人正是方丈苦法大师,微笑道,“二位何以行此大礼?”走上前来伸手将二人扶起。一扶之下,哈哈笑道,“近来常听说风贤侄年少英俊,武功精湛,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剑王道,“苦法兄别夸坏了小辈。”又道,“不知大师可曾接到我前日捎来的口信?” 苦法心道,“剑王不喜客套,三句话必入正题,几十年来竟一点也没有变。”领众人走进寺门,边走边道,“有剑王吩咐,贫僧自是照办,将达摩堂原状保留至今,不令寺中僧众闲人出入。” 剑王拱手道,“苦法兄可否这就领我前往?” 苦法一怔,停步向风清扬和娟儿望了一眼,笑道,“简兄功力精深,连日奔波自是不觉。两位小友却不免有些劳累吧。不如今日先行歇息,明日再作打算。”说话间脸上微微一热。他刚才一扶之下,已觉出风清扬内力浑厚,几乎不在自己之下。这什么劳累之辞,可说是有些言不由衷。 剑王闻言,已明其意。向苦济拱手道,“有劳苦济兄领他二人先行休歇。”转头对苦法道,“苦渡兄与我情同手足,此番逝去,我实是心急如焚。” 苦法见状,与苦济互望了一眼,伸手向右边一条青石小径道,“如此也好,剑王请这边来。”领着他向达摩堂方向走去。苦济上前对风清扬和娟儿道,“二位少侠,且先随我至会客厅一坐如何?” 风清扬和娟儿不想千里来此,到了寺里竟然不让他们随行探察,心中都是一怔,不免有些不快。 苦济似是知道他们的心思,温言道,“达摩院一场大火下来,石壁枯焦,土木尽毁,死者尸骨全不可辨。在我们出家人眼中,不过是苦渡苦禅师兄甩下臭皮囊,先行超脱而已。但场面惨痛,方丈师兄却是怕二位小友受到惊吓。” 那日剑王说出此事原委之后,风清扬就曾私下和娟儿说道,“苦渡和苦禅一齐遇难,此事大有蹊跷。”此刻忽听到“尸骨全不可辨”之说,不由问道,“那少林如何得知火中死者是谁?” 苦济从怀中取出一串佛珠递过道,“我们师兄弟每人都身携这样一串念珠,是本寺世代相传之宝。由西域灵石所制,水火不侵。达摩院大火之后,我们是凭此方知遇难之人乃是苦渡和苦禅师兄。” 风清扬接过那念珠,见上面一串三十三颗晶莹剔透的小石头,宝光闪耀,如通灵气,果然不是一般的佛珠。递与娟儿,沉思不语。 苦济大师叹道,“其实此番失火,方丈师兄和贫僧也觉得有些突兀。只是事后已细加察看,实不似恶人寻仇所为。且苦渡和苦禅师兄都已十多年未出寺门,不惹江湖事非,今番遭此大难,想来只是造化劫数注定。阿弥陀佛!” 风清扬心道,“少林寺中群僧不知葵花宝典之事,是以不疑有他。可若依师伯所言,知道此事不过四人而以。好像也无从疑起。除非…” 忽听一旁娟儿道,“咦?大师,这一粒灵石怎么好象与其他颇有些不同?” 第21章 风清扬从娟儿手中接回佛珠仔细一看,果然见其中一石表面微凹,色泽暗白,不似其它石珠一般打磨精细,圆润晶莹。 一旁苦济道,“田姑娘果然细心。这佛珠中其余三十二颗皆为西域灵石所制,只有此枚不同,乃是本寺前辈高僧远赴天竺,亲身携回的六粒舍利子中的一颗。” 风清扬听到舍利子这三个字,顿时素然起敬。相传昔年佛祖释迦摩尼辞世之前,在林中坐化,施出三昧真火,将自身血肉焚尽,只以舍利子传世,乃功德圆满,修成正果之意。后世历代的高僧先觉,有苦修得道,慧悟佛法者,若是福泽机缘所至,死后也能焚化为舍利子。 风清扬虽不在佛门,但也知每一颗均来之极为不易,非多年的苦修钻研不可。看着这粒不太起眼的佛珠,心中乱想,“不知这粒舍利子中,又凝聚了哪一位高僧的佛法妙悟?” 正欢喜赞叹间,忽觉手中微有异样,一声极轻极轻的微响,串在佛珠之间的丝线竟忽然从中断开,斜斜垂了下去。串线一断,佛珠四散而开,纷纷向地下落去。风清扬“哎哟”了一声,左手闪瞬一捞,抄起线头不让剩下的佛珠再掉。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已有八颗佛珠落到半空。 风清扬也不慌乱,瞧个真切,微微一提气,伸出右手在空中极轻极快的连抓了几下。这一招“神手九抓”,本是在贴身近战时作分筋断骨,点穴错脉之用。风清扬此刻使将出来,当真是奇快无比,迅疾如电,站在一旁的娟儿只觉眼睛一花,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几颗佛珠已被风清扬尽数揽在手中。 苦济大师武功虽高,看了这一招也不禁大为叹服,心中暗想,“这一招使得如此之快,换了我恐怕也不容易做到,这风清扬却好似是轻而易举,顺手拈来。他近来名声如此之响,想不到竟是半分不虚。” 三人中却只有风清扬脸上微微一热。他这招“神手九抓”并非什么奇招,但若要使得如此之快,非运力于腕间,凝神守一,屏息聚元,一气呵成不可。他内力手法俱佳,前八抓之下本已将八粒佛珠尽握手中。但真气运到酣处,竟然不能自已,八式后虽已无珠可抓,右手还是忍不住又空抓了半招。虽说无伤大雅,但终究是武功不纯之处。不由心中叹道,“当日王叔说道,内力运行的细微之处,我还要十年方能登堂入室,想来当是指此而言。” 他把佛珠一粒粒串了回去,面带歉色道,“晚辈动作粗鲁,损坏了贵寺的宝物,真是好生惭愧。”说着将串好的佛珠递还了过去。 苦济伸手接过,放入怀中道,“这个须怪风少侠不得。此佛珠乃苦禅师兄所持,串线虽是由金铜之丝织成,但在达摩堂烈火中焚烧良久。想来在火中暴灼之下已然大损,只是碰巧断在少侠手中罢了。” 风清扬道,“总还是我不小心之故。” 此时恰有寺内僧人端来茶水。苦济笑道,“这可是老衲招待不周了,这么久竟还没有请二位用茶。”说着从僧人手中接过茶碗,亲手斟茶送至风清扬和娟儿面前。他招待二人本是看了剑王的面子,但刚才见到风清扬那一招武功高的出奇,半分不容轻视,不由对二人另眼相看,格外的客气起来。 风清扬和娟儿见他亲自端来,都是道声不敢,称谢接过。看那杯中之茶,色泽澄澈,清香舒泰,端是不多见的极品。风清扬不由赞声,“好茶!” 苦济道,“此茶源出于铁观音,但数百年来由本寺种植,日久下来,茶性已与舫间所卖略有不同。还请二位品鉴。” 风清扬的师傅地环道人一向精于茶道,他平日耳濡目染,自也学了三分。此刻观茶之色,闻茶之香,鉴叶之形,品茶之味,倒也煞有介事,中规中矩。细细一品,果觉与寻常铁观音微有不同,似乎不若铁观音之郁甘透澈,沁人肺腑,却多了一分平和中正,清远悠长。正合了佛门恬淡之性。 苦济看在眼里,心内暗暗称奇,“这风清扬小小年纪,想不到对茶道竟也有些研究。” 娟儿不懂茶道,见风清扬一本正经的,架式拉得十足,不觉莞尔,“风大哥平日稀里糊涂的,这品茶之相倒还真过的去。” 三人饮茶闲聊不表。眼见门外天色渐暗,古钟也敲过了两回。 又坐了一刻,终于听到门口脚步声响,剑王与苦法二人掀帘而进。风清扬先看师伯,见他脸色阴沉,不喜不怒,瞧不出什么名堂。再向苦法大师望去,慈眉善目,也与先前表情无二。不由心想,“他二人去了这么许久,不知有什么发现?” 苦济起身迎去,望向师兄,也是满面询问之意。 但剑王和苦法二人进得门来,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座位旁闷声坐下。这一来可把风清扬搞得满头雾水,不知所措,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如何问法。 茫然间忽见娟儿正望向自己,眼中满是疑问之色,不由微微摇了摇头。却见娟儿也在摇头,想来自己眼中的神情大概亦是一般,二人一同止住,四目对视,均觉有些好笑。 苦济也是摸不着头脑,但见师兄和剑王不语,只得道,“时间已然不早,几位就请移步用斋如何?” 风清扬奔行一日,腹中正感饥饿,听了此言大合心意。又想,“师伯平日少语,吃饭的时候却常能套出什么话来。” 正要起身跟去,却听剑王沉声道,“苦济师兄不必麻烦了。我们此行已毕,这也就该出寺回行了。此番行程仓促,多有打扰之处,望二位师兄见谅。”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没想到他说来就来,又说走就要走。连与他同访达摩院的苦法大师都甚觉意外。但在场除了娟儿之外,众人皆知剑王的脾气,一言即出,不容二话,挽留也是无用。只得起身下山。苦济不明所以,心道,“难道是刚才师兄与剑王言语不和,起了争执?” 五人走到少林寺门之外,只见落日西沉,暮色已垂。苦法朗声说道,“简兄此番前来,贫僧未能一尽地主之仪。好生惭愧。只好下回补过。” 剑王微一拱手道,“苦法兄客气。二位师兄留步。”已远远走去。 风清扬向苦法,苦济二人行了一礼道,“此番行程匆忙,多谢两位大师照顾。晚辈告辞。”说着随娟儿紧紧向剑王身后跟去。 前面剑王走得好快,风清扬和娟儿只耽搁这么一会儿,已被落下甚远。娟儿一边展开身法紧追,一面心里嘀咕道,“风大哥的这个师伯可真是古怪。一天到晚闷着头赶路,也不说话。真让人气闷。” 风清扬心里却觉得一丝不妥。虽然师伯一向如此,但今日不知为什么只觉有些异样。心道,“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比寻常的事。只是师伯不愿意讲罢了。”他知道以师伯的性格,多问也是无益,只好跟在身后,与娟儿并肩而行。 又走了两步,娟儿忽然噗哧一笑,心道,“跟着剑王一路同行虽然无趣,被逼着练习轻功倒是颇有帮助。” 三人行了一程,来到前方一座高塔之下。此处四周皆为平地,只此一塔凌空拔地而起。塔高六层,琉瓦飞檐,钩心斗角,颇为壮观。远望而去,月亮大约在塔高三层处。月色斜洒下来,把塔影拖得极长极长,不见边际。 剑王等人午间来时曾从此经过,知道塔的底层是一座空庙。现下天色已晚,眼看赶不到前方镇上,就走进空庙歇息。 推开庙门,一股尘土之气迎面扑来,经久不散。四处积灰甚重,蛛网横结,显是无人管理已久,倒是几座佛像依然坐的安稳。屋内除正中大厅以外,北边尚有四间小屋,床椅俱全。只是尘土堆积。需要清理。 好在庙旁有一口古井,居然有水可取。 风清扬取了些水,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干粮,准备分与剑王和娟儿二人。走进大厅,却见厅内空无一人,转到小屋门口,见剑王盘膝端坐在屋角,双目微闭,盘指于腹间,正在修气吐呐。 风清扬不愿惊动他,在门边悄然而立。见师伯双目虽闭,但眉间微蹙,竟隐然一丝忧色。不由心道,“师伯今天是怎么了?” 过了一刻,剑王缓缓吐气,睁开双眼。 风清扬轻声道,“师伯,先吃些东西吧。” 剑王无语,向面前空望了良久,抬眼对风清扬说道,“不吃了。你去把田姑娘叫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风清扬见他眼色郑重,心中一凛,“师伯果然有事。”忙回身去寻娟儿,边走边想道,“师伯不愿留在少林,想来就是为此了。不知他在达摩堂到底看到了什么?” 转到另一间小屋,见娟儿刚刚取水洗过脸,正坐在那里清理头发。听风清扬这么一说,也觉有些严重,将头发散乱一盘,随他一起来到剑王身边。 剑王伸手示意二人坐下,开口道,“你们一路陪我千里而来,到了少林寺又只留了不到半日就匆匆离开,真是辛苦了。” 风清扬和娟儿都摇摇头,静待下文。 剑王又道,“此中原委,我也不能一言而尽,你们日后自有明白之时。今晚是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风清扬见他目光中竟有相询之意,点头道,“师伯尽管吩咐便是。”心中却道,“师伯平日吩咐事情都是直来直去,怎么今晚忽然客气起来?” 剑王从身侧取出一个布包,递了过来。风清扬接到手中,觉得入手甚轻,里面似乎是几层薄纸和一枚铁片。以旧布缠扎而成,裹得甚是仔细。 剑王道,“这里面有一张地图和一件信物。你先存好,不到明晨不可开启。” 风清扬一怔,“明晨?” 剑王点头,缓缓道,“我今晚要去会一个故人。如果明日清晨没有回来,你才可打开此包。” 风清扬和娟儿虽知剑王必有要事相告,但听了此言仍是大吃一惊。听语气他是要去赴约,而此约非但不易,连能否全身而退都没有把握。试想以剑王之能,天下有什么人能让他说出这种话? 剑王见二人表情愕然,也不以为意,续下去道,“如果我明晨未归,你们要立刻离开此地,不可多待半日。田姑娘,你回去找你的师傅南海神尼,告诉她咱们少林之行,让她避上一避,不要扯进此事。” 转头又对风清扬道,“你沿着包中地图所指,到终南山下,凭着包中之物可见到一人。你也是告诉他少林之事,然后无论如何,要劝他暂且离开终南山。” 风清扬和娟儿睁大了眼睛,一时还没回过神来。这些战败,离家,避祸之念,在他们心中都甚少想过,此刻从剑王口中听到,更是令人不可思议。真不知剑王的这个故人是何等人物,竟要剑王,南海神尼这等世外高人都未战言败,退避三舍? 隔了一刻,风清扬开口道,“师伯,你今晚要去见的人真这么厉害?” 剑王叹了口气,沉吟道,“其实也很难讲。他本来是不如我的,但今晚他若敢去赴约,就是说他已经练成了…,嘿嘿,那可当真是今非昔比了。” 风清扬问道,“练成什么?葵花宝典么?” 剑王听到葵花宝典四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摇摇头道,“你不要多问了,只要帮我把话送到,师伯就已感激不尽。” 风清扬道,“你一个人若无胜算…” 剑王脸色一沉,语气转厉,挥手打断道,“这是我的事,别人帮不来的。你们好好在这里等着,晚上不许跟去。” 风清扬还要说话,却见剑王道,“我还要作些准备。你们先出去吧,让我清静一会儿。”说着闭上眼睛,挥挥手要二人出去。 风清扬和娟儿见他如此,只得转身离开。 二人走出屋来,娟儿随手关上身后的门,风清扬左右踱步,双眉紧皱。 娟儿轻声安慰道,“你师伯武功卓绝,罕有敌手,想来当无大碍。” 风清扬摇头道,“以前我也是这么想,师伯武功即便不是天下第一,也断没有怕了别人的道理。但今天……”想起师伯刚才说话时的语气,虽说不上是怕了对方,但信心全无,一目了然,完全不是平日剑王的风采。 娟儿又何尝不知。却依然劝道,“你师伯若是毫无把握,就不会去赴约了。或许他其实心里有数的。” 风清扬苦笑道,“你不知道我师伯的。”一摸身边剑王给的小包,抬眼望向娟儿道,“娟儿姑娘,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娟儿不待他说完,摇摇头道,“风大哥,我不能。” 风清扬见她目光坚决,也知没有商量的余地,叹了口气道,“唉,我只是放心师伯不下。” 娟儿道,“其实以你师伯的武功,你去了又能如何?” 风清扬道,“多个帮手,聊胜于无吧。我总觉得师伯心中先已不存胜算,或许多个人,能激得他放手一搏。” 二人沉默了一刻,风清扬依旧走来走去,心神不定。娟儿忽道,“风大哥,你上次说咱们俩人的剑法相辅相成,威力倍增。你若实在想去,咱们联手或许还能多帮上一点。” 风清扬闻言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摇头道,“娟儿,此行可能很是危险。你和我师伯无亲无故,没有道理去为他犯险。” 娟儿轻声道,“我不是为了你师伯去犯险。你放心他不下,可我也…”说到这里忽觉有些害羞,红了脸停住不说,但意思自然是“你放心师伯不下,那我也放心不下你去犯险啊。” 他们二人相识时间并不算久,娟儿一直对风清扬有一丝倚眷之意,风清扬也有所觉。此刻听娟儿如此说,心中一暖,上前轻轻握住了娟儿的手。 娟儿这一来更是羞涩,低垂着头,脸红得一直要红到颈中。 风清扬微觉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把她的手放下,挠挠头不知要说些什么。 娟儿听风清扬没了声息,刚抬起头来,却见他正微笑着注视自己,二人目光碰个正着。娟儿脸又是一红,避开风清扬的目光。 几日来二人处得熟了,风清扬觉得娟儿自有顽皮活泼的一面,本以为是她练武之后性格开朗许多。想不到遇上这种场合下,女孩儿家羞涩之气竟是一丝不减。 沉默片刻,风清扬见有些尴尬,岔开话题道,“其实我担心来你担心去,都是没用。师伯说不让跟去,以咱们的轻功又哪里跟得上?” 娟儿听他转开话题,微觉有些失望。暂且收起心神,道,“那倒也不一定。我师傅说,跟人是一门学问,并不全取决于轻功的好坏。”微微一顿,皱眉又道,“不过跟踪你师伯确是有些难。他轻功耳力皆是远胜,咱们非但跟不上,跟上了也难免不被他知晓。” 风清扬搓搓手,也皱眉道,“我本来在想,此塔甚高,咱们如果登上塔顶,或许能看到师伯走去什么地方。可是…” 娟儿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高塔!” 风清扬道,“可惜现在天色已黑,没走出两步就看不见了。” 娟儿笑道,“这倒是不难,咱们要的就是天黑。风大哥,如果我们一起去,我就有办法帮你盯住师伯。” 风清扬将信将疑。道,“你说来看看?” 娟儿从身边取出两个小包,道,“我师傅配过两种药粉。平时分开,每一种皆是无用,但混合起来就能发出荧光,黑暗中正用的着。”说着伸手在两个袋中各沾了一下。果然指间一点荧光,在烛光之下都隐隐可见,黑暗中想来更是醒目。 风清扬喜道,“天下竟有这种东西!” 娟儿笑道,“师傅说我们女子在江湖行走,要想不受欺负,这些易容追踪,使毒解毒的旁门左道,更要格外用心学好。” 风清扬道,“这可不是什么旁门左道。”从娟儿手中接过小包,道,“那么我只要洒一些药粉在师伯身上就可以了?” 娟儿道,“不错。不过可得小心些,别被师伯发现。”说着又嘱咐道,“这药粉只能起半个时辰的作用。你别混合得太早了。” 风清扬把药粉揣入怀中,点头道,“我知道。” 娟儿道,“有你在这里就行了,我到塔上去。”转身出门,从外面向塔梯走去。 风清扬跟了出去,望着娟儿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一丝迷茫,“我这样执意去帮师伯,却让娟儿姑娘身处险地,到底应不应该?” 以剑王刚才的神情,今晚之行想来是颇为凶险。风清扬自己自是不怕,但想到娟儿如果因此受到什么伤害,那可真是悔之不及了。心里翻来复去,一时间几乎就要放弃。但想起师伯方才说话时的眼神,却又不禁踌躇起来。 其实以剑王的脾气古怪,深居简出,风清扬平日见他一面也难,根本说不上有多深的师徒之情。但风清扬自小听得这个师伯的种种事迹,早已把他当做正邪相争中正的最高境界。心仪仰慕,甘供驱策。 可今夜剑王,未战先言败,说话时全失了往日的气概。尤其从眼中透出的一丝英雄末路的悲哀,更是令风清扬不能袖手。因为在他的心中,师伯是不会败,也不能败的。 过了良久,他还在这里犹豫不决,忽听门声轻响,剑王从小屋中推门而出。 风清扬迎了上去,左手揣在怀中,将药粉掺在一起,心中却还在左右反复,“到底是去帮师伯,让娟儿受险,还是留在此地,置师伯于不顾?” 剑王见他脸色不定,以为他是在替自己担心,温言道,“清扬,你不必为师伯担忧。死生由命,皆为天意。再说我这几年的武功也没放下,胜败之数尚未可知。” 到了此刻风清扬心意忽决,轻轻吐了口气道,“那么师伯小心了。”走到剑王身边,帮他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顺手把的药粉轻轻沾了些到长袍背后。他这一举动虽是耍鬼,但做出来又纯出自然,心里对剑王的关心和担忧半点不假,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剑王也似有所感,叹了口气。却不再说话,向塔外走了出去。 风清扬目送剑王走远,飞步回身,上塔来至顶层。 塔顶高处,寒风冷冽,簌簌而吹。娟儿一个人迎风而立,风卷长发,四散而飞。见风清扬走来,用手拂开面前散发,指向塔下道,“你师伯的轻功可真是了得。咱们如果追在后面,没走两步就被甩下了。” 风清扬顺着她所指向塔下望去,果见剑王长袍背后一丝微光摇曳。天色甚黑,剑王走得又快,一会儿就已瞧不清身形,只有凭借着那团微光在暮色中游移,才能判断出剑王的位置。 风清扬赞道,“娟儿,真是多亏了你啦。” 娟儿听他夸奖,心里甚是高兴。却不言语,只用心记住剑王的位置。 可那微光越来越远,越来越弱,渐渐就快要看不清楚,风清扬和娟儿不由心里着急,怎么剑王所赴之约有这么远。 眼见那微光就要消失,剑王却终于停住了。 娟儿长出了一口气,道声,“好险。”转头向风清扬道,“咱们这就去了么?” 风清扬见她俏立风中,身形柔弱,站在那里就象随时要被吹走一般,忽然心生怜惜,问道,“娟儿,你怕不怕?” 娟儿不料他忽然有此一问,微微一怔,道,“怕什么?” 风清扬笑笑不答。望向塔下道,“好。那咱们去帮师伯。” 第22章 时过午夜,寒风簌簌而吹,卷起地上的尘土,在空中飞旋不落。月光透过树梢斜洒下来,照在一片乱林之旁。月色皎洁,把四方照得甚是明亮,却有一番凉意渐渐沁了上来。 这里是一片远离村镇的树林,距最近的镇子少说也有几里之遥,地形偏僻,人迹罕至。林子里古树盘枝结杈,参天竖立,长得极为茂盛。林边有一块空场,想来是长年废置之故,已是野草横生,直没至脚腕。 不远处却有一面斜坡向上,大约两人之高。这片乱林与场子都比附近地形偏低,象个巨盆从地面忽然凹下去一般,故有斜坡在此。坡上也是陡缓不平,乱石横陈。 时值深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呜呜作响。这平日几无人至的树林旁,此刻却有一个老者悄然而立,望着眼前的野树乱石出神。这老者身著一袭旧袍,腰悬长剑,月光下面色凝重,神情肃穆,正是那江湖中正教素然起敬,邪派闻风色变的武林绝顶高手,剑王。 剑王自从离得塔来,一路找至此处之后,在这里已不知站了多久。他早年未入华山时,在江湖四处闯荡,曾在福建蒲田留过很长的时间。而他练功的地方就是现在眼前的这片树林。一转眼几十年过去,半生飘逝,树木却依稀还似当年之状,剑王站立良久,一丝沧桑之意不觉而生。 那时和剑王在一起的,还有两个行影不离的好朋友,阿秀和二虎,三个人每天聚在这树林边的场子里练功,真算得上是情同手足。剑王是三人中的老大,武功也是最高。二虎是福建本地人,练的是拳脚功夫。阿秀是个长的很秀气的小姑娘,成天缠着剑王要练同样的剑法。 记得有一次,三人说起将来想做的事,剑王不假思索的道,“我一定要做天下第一高手!”二虎侧头想了想,道,“我只要能拜在红叶禅师门下,学得他五成功夫就心满意足了。” 而阿秀呢,抿了嘴笑看着剑王,摇头不肯说。 还有一次,三人说起大家分开了,二虎说道,“将来遇到了生死忧关之事,咱们就到这片林子相聚。再难的事也能解决!” 四下依然寂静,月光把剑王的影子越拉越长,仿佛天底下只剩了他一个人,和这片野林旁的空地。 就这样站了不知多久,忽然身后一阵笑声穿林而起,“简兄果然前来,真不愧剑王二字啊。不知别来无恙?”声音尖厉犀锐,在一片死寂之中更觉刺耳。林中几只野鸟扑梭惊起,四散纷飞。 剑王身子微微一颤,目光从远处收回,慢慢转过身来,一个青衫老者从林中缓步踱出。 剑王向来人望去,注视良久,叹口气道,“想不到真的是你。” 那青衫老者笑道,“想不到么?那你此刻恐怕也不会来此吧。简兄料事如神,我的一点小小伎俩,怎么瞒得过你的眼睛。” 剑王哼了一声道,“你害死苦禅,火烧达摩院,欺师叛寺,也算是小伎俩么?” 青衫老者道,“可是到了简兄眼中,还不是一眼看破,径直追到这里?你这些年不动刀剑,眼力之准竟是不让从前。” 剑王一声冷笑道,“你早算准我会怀疑上你,我也知道如果是你,你一定会在此等我。咱们心知肚明,还绕什么圈子。” 青衫老者哈哈大笑道,“不错,想不到简兄还是老脾气。那想来你也清楚我为什么在此等你了?” 剑王面色素穆,右手缓缓从身旁卸下长剑,合鞘握在手中,斜指地面,一字一字道,“以你的武功,敢在这里等着杀我,自然是已练成了那葵花宝典。我几十年未用此剑,今夜可要破戒了。苦渡,想不到咱们朋友一场,会落到如此地步。” 一阵冷风吹过,场中二人相峙而立,一时无言,却没注意到不远山坡上的一个巨石之后,俯身躲了两个人,已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那二人正是风清扬和娟儿。他们在塔上看清剑王所走的路径,随后就一路摸索跟来。道路崎岖,他们轻功虽佳,但到此之时也已晚了剑王半个多时辰。好在四下里一片寂静,远远瞧见剑王一人孤立场中,显然是尚未发生什么变故。 风清扬和娟儿不好立即现身,就隐身这巨石之后,静观其变。他们所在之处,地形远较剑王站立之处为高。居高临下,俯望场中,一切都瞧的甚是清楚。反而剑王站在下首,看不到他们藏身之所。 而后那青衫老者从林中现身,与剑王对话,风清扬和娟儿自然都听在耳中。听到剑王这后面一句,二人互望一眼,心中顿时恍然。早些时候他们曾听剑王讲起红叶禅师将葵花宝典传与苦渡之经过,觉得此事诡异奇特,无非是因为苦渡苦禅双双丧身火海,南海神尼云游四方,剑王又未曾下华山一步。如今苦渡既然还活着,许多疑问也就迎刃而解。 娟儿心中暗道,“苦渡禅师在江湖上也算是德高望重的高僧。竟然为了一本武功加害同门师兄,还另外杀死他人,放火烧寺以掩其罪。可说是无恶不作了。”侧头向风清扬望了一眼,暗含询问之意。 风清扬见师伯和苦渡一时间还不会交手,摇了摇头轻声道,“先不忙,咱们再等一刻。” 场中那青衫老者正是苦渡,闻言笑道,“你既知我已习成葵花宝典,今夜还敢前来,莫非是新修了什么绝学不成?我倒不可大意了。” 剑王淡淡一笑道,“我还是三十年前的那点儿本事。你倒不用担心。葵花宝典这门武功神之又神,多少年来大家都是只闻其名,不得亲见。我今天若败在这千古奇功之下,也算不虚此生了。” 苦渡收起笑容,向剑王眼中望去。端视半晌道,“咦,这可就奇了。你眼中全无斗志,亦无一丝惧意,难道真是大老远跑来送死的么?” 剑王眉端一皱,眼中一道精光湛然,道,“送死那倒也未必!苦渡,亮你的兵器吧!” 苦渡退后半步,端容道,“简兄,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被太行三魔围攻之时,若不是你拼死帮我挡了那一掌,我活不到今天。” 剑王没料到他忽然提起此事,点头道,“不错,是有此事。” 苦渡又道,“还有我被魔教右使重创的那一次,如不是你日夜照料,自损内力助我打通任脉,我现在早成了废人。” 剑王嗯了一声,静待下文。 苦渡道,“当年先师红叶传书于我,毕竟放心不下。所以才告诉你们三人,是希望我如要做出什么事情,或许念及与你跟阿秀的生死之交,和与苦禅同门之谊,能有所收敛。” 剑王冷冷道,“可你毕竟还是做了。” 苦渡叹道,“简兄是学武之人,应该知道那身旁有一本天下无敌的武功而不能翻阅之苦。我前二十年虽然忍住,但每天日思夜想,练做梦都是在猜宝典中的武功。终于走了这一步,也实在是身不由己。” 不待剑王接话,苦渡又道,“我不是那种善恶不分,恩仇不辨之人。今晚杀你,实非所愿,希望简兄不要见怪。” 剑王嘿了一声道,“这么说我反倒要承情了?” 苦渡笑道,“不敢。但你若有什么身后之事,只要我能做的,尽管吩咐下来。也算是我报答简兄两番救命之恩。” 剑王见他面目可憎,心生厌恶,本不屑去理他。但转念一想却道,“也好,今晚我若命丧此地,你看在我两次救你的份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苦渡道,“但讲无妨。” 剑王道,“你若杀了我,可否不去为难阿秀和杨姑娘?” 苦渡一怔,“杨姑娘?”随即摇头道,“别的或许可以,这两件事绝对不行。” 剑王目光阴冷,一言不发,紧紧盯着苦渡。 苦渡道,“你也知道,先师传我葵花宝典一事,天下就只有你,我,苦禅和阿秀四人知晓。你们三个不死,我怎么以宝典上的武功横行天下?天下皆道蒲田少林的苦渡多年清修,我可不忍看他的声名毁于一旦。” 剑王道,“那杨姑娘呢?” 苦渡哈哈大笑道,“杨姑娘我就更不能放过了。你想啊,以你剑王和南海神尼之能,若都不是我的对手,想来那少林天禅,武当空悲,魔教东方,也不过与你们伯仲之间。自然就不足为患。到时候天下除了独孤九剑以外,还有谁能与我一争?我要做武林第一人,怎么能不把这心头大患去掉?” 不远处巨石之后,风清扬听到“独孤九剑”四字,心头一震,立时想起当日华山剑气两宗比武时,气宗李师伯曾提起过故老相传的武林两大绝学,葵花宝典和独孤九剑。如今葵花宝典已现江湖,难道独孤九剑也真确有其事?不知他们所说的那杨姑娘是谁?身边剑王交咐的小包,要自己去终南山下找的人又是谁? 一旁娟儿目光却忽然凝住,轻轻呀了一声,向风清扬比了个手势。风清扬随她所指望去,见远处一个老尼缓缓走来,约么五六十岁年纪,神态苍老,满面皱纹。 风清扬着她看了两眼,忽然咦了一声道,“她是你…”看那老尼面目神情,分明与娟儿那日在华山脚下戏弄剑王时所扮的人一般无二。 娟儿点头道,“不错,想不到我师傅也来了!” 风清扬从未见过南海神尼之面,只听说她是个不世出的前辈高人,武功之高几已不在师伯之下。此刻看她步履缓慢,神态苍老,似乎也瞧不出如何了得。忽见她抬头向四方一望,扫过自己藏身之处时,眼中神光湛然。风清扬虽知自己藏的甚是隐蔽,但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向石后挪了一挪。 南海神尼走到场中,向剑王望了一眼,幽幽道,“你终于还是忘不了杨姑娘。” 剑王不答,却叹口气道,“阿秀,你又何苦来此?” 南海神尼道,“你能算到苦渡在此,我怎么就算不着?”转头向苦渡道,“你等在此地,半步不挪就能把剑王和我这两个心头之患除掉。这一招守株待兔之计果然高明啊。” 苦渡得意洋洋的笑道,“不错,我算定了苦渡与苦禅已死之事一传到江湖,你们二人必然来此察访。正省得我还要费力气杀上华山,和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去杀你。嘿嘿,这次我重新出山,横行江湖,还有不少大事要做,可犯不着在你们俩身上费太多力气。” 南海神尼与苦渡自小相识,知他本性宽厚。此刻却见他眼中满是凶恶之光,不由心内叹道,“此人已入魔道,尚不自觉。” 剑王显然也是一般想法,对苦渡道,“你修习葵花宝典已近魔障,想来是这门武功太过阴毒,以至乱性入魔,难怪当年红叶禅师不让你修练。” 苦渡哈哈笑道,“什么乱性入魔!你只有修了葵花宝典,才能体会武学真正的境界。我三年前一开始练,就已知道从前学的都如儿戏一般。如今虽然只有小成,但想来已足够称霸武林,这才杀了苦禅引你们来此。你们俩即便联手齐上,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南海神尼向剑王望了一眼,道,“师哥,咱们一齐上么?” 剑王已有几十年没听她这么叫过自己,见南海神尼目光中,依稀有一丝阿秀年轻时的模样。心中一暖,道,“好,咱们就来试试那许久没过用的秀衣剑!” 南海神尼道,“你如今却肯与我联剑了?” 剑王道,“阿秀,都到了这般地步,你还计较那些旧事么?” 南海神尼握剑在手,走到剑王身旁,自然的身子向他微微一侧,剑身上挑,成了相持互倚之势。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二人联剑江湖的年代。 苦渡双脚不丁不八,向左后斜跨半步,但面上依然带笑,好整以暇道,“阿秀,你还是总护着剑王。” 忽然远处一块巨石之后闪出两个身影,飞快地向场中走来。原来是风清扬和娟儿见场中就要动手,遂现身助战。场中三人显然都没料到这里还藏有他人。苦渡脸色一变,但随即看清了他二人年纪,又恢复常态,若无其事道,“这里倒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啊。” 南海神尼满是惊讶之色道,“娟儿,你怎么在这里?” 只有剑王脸色最是难看,低声骂道,“小孩子家不知轻重,真不能把事情托咐你们。” 风清扬走上前来,站到剑王一侧,脸上微有歉意。娟儿却靠近南海神尼身边,问道,“师傅,杨姑娘是谁啊? 南海神尼踌躇道,“杨姑娘么,其实我也没亲眼见过。”说着瞟向剑王。 苦渡一旁也道,“我虽然也没见过杨姑娘,但却知道她不仅武功绝顶,而且多半是风采万千,容颜绝世,简兄,不知我所猜如何?” 风清扬和娟儿听得摸不着头脑,也一同向剑王望去。 苦渡又道,“你到现在还不把这段旧事讲给这两个小娃儿,待会儿他们岂不是死了也要成个糊涂鬼?” 剑王叹声,“也好。”把风清扬和娟儿招到面前,问道,“你们可曾听说我多年前曾立下重誓,此生与人动手再不过三次?” 风清扬点头道,“师兄之间皆有耳闻,但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此事由来。” 剑王道,“此事不假,而且这三次之数,本来都是预备留给杨姑娘的。”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刚把华山的回风剑法练成,自认每一招式的转折都已钻的透彻,加上接连胜了几个成名人物,江湖中已慢慢传开‘剑王’二字,我就不禁飘飘然起来。自以为论起功力或许有人更高,但单以剑法而论,我已不再做第二人想。” “不想有一天,来了一个自称姓杨的小姑娘,只有十八九来岁年纪,修得一套家传剑法,孤身独剑找上门来要与我比试。她剑法极怪,出招几乎全无路数可寻,偏偏每招皆攻向我不得不救之处,我数剑之下已知不敌,勉力拼斗,只支撑了四十三招就败了下来。” “我呆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姑娘一声冷笑道,‘这样的剑法也敢称剑王,我看你还是好好练练吧!’说罢向门外走去。” 风清扬知道三十年前师伯早已是名满天下,傲视武林,绝非象他说的“刚把回风剑法练成”这般轻描淡写。当时武林中以剑法而论,众人公推剑王,再无异议,这个小姑娘竟然在剑法上胜了师伯,可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剑王续道,“以我当时的身份,怎能受得下这口气,就在她身后喊道,‘请姑娘留下门派名号,我若不能练得胜过姑娘,此生就不再使剑!’杨姑娘回头一笑,扔下个小包道,‘你若剑法有成,可沿此图到终南山下找我比试。一次肯定不够,就再给你三次机会吧!你若三次还不能胜过我的独孤九剑,可得心服口服了吧!’” 苦渡一旁道,“我记得简兄当年讲给我听时,也提到了杨姑娘回头一笑。她这么回首一笑,可是耽误了你这一辈子啊!” 剑王也不理睬苦渡,接下去道,“我从此闭门不出,停了江湖中所有的联系,苦练五年,将华山紫霞剑法练到十层,就沿图到终南山找杨姑娘比试。” 风清扬听师傅地环道人说过华山派武功的极致,乃是将紫霞神功和回风剑法溶为一门,剑中蕴气,以气驭剑,甚至以气为剑,威力可至无坚不摧之境。可惜自剑王之后已无人修得,名字正是唤做紫霞剑法。 剑王道,“时隔五年,杨姑娘样子虽然没变多少,性情却稳重了许多。她跟我说五年前她是刚学成了独孤九剑,这才急着找人试招,实在有违她先人留下的门规。如今多年过去,这比剑的旧约也就算了吧。” “我苦练了五年,无时无日不是在等这一天,怎肯因此而罢手。她缠不过我,只好答应与我再试上几招。我那时自觉剑术大进,即便不能轻松取胜,也绝不会象第一回那么不济。” “谁想到那独孤九剑实是匪宜所思,我强了数倍它便也强了数倍,任我使出多么精妙的剑法,杨姑娘都有更妙的剑法与之相应。比试下来,我这一此反而连三十招都没撑到。” “天下竟有这般的剑法,我还有什么脸面以剑王之名号行走江湖。此役之后,我仍然闭门练剑,头几年还存了再去比试之心,但到后来虽然剑法也有进展,但心知绝不可能是独孤九剑的对手。这些年来已慢慢的把再战之心放淡了。” 说到此处,剑王收口长叹,目中露出一丝悲哀之色。其实他的剑法实已到了极高的境界,足以傲世同群,叱咤江湖。只是碰巧败在独孤九剑之下,又因此自扰,不得解脱,故后半生郁郁以没,也算是命当如此吧。 娟儿想起南海神尼刚才所言,心中猜测,“想必后来师傅要和剑王联剑去对付杨姑娘。剑王不肯,才和师傅起了嫌隙。或许杨姑娘真如苦渡所言一般姿容绝世,风采万千?” 她这番猜测真是半分不差。当年剑王自知与独孤九剑所差甚远,只有与南海神尼双剑合璧,尚或有一线胜机。但剑王执意不肯,二人多次争执,这才气走了阿秀,从此相忘于江湖。 在剑王心中,他自然是告诉自己,以堂堂剑王之身份,怎么屑于联剑去战一个小姑娘。但几十年过去,有时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为了这个,还是因为当日比武场上,杨姑娘那回眸一笑? 风清扬轻轻问道,“不知这杨姑娘是出自何门?” 剑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听她说起,她先祖昔日曾因机缘巧合从剑魔独孤求败埋剑处学来这套剑法。对了,她还念过这么十六个字,终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第23章 “终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众人心里默念这十六个字,暗暗猜测话中含意。苦渡在一旁却冷笑道,“什么活死人墓,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我倒要看看这独孤九剑遇上我的葵花宝典,倒底是谁死谁活!” 剑王今夜来此,原已抱了必死之心。如今见阿秀,风清扬和娟儿先后到来,心知若再胜不了苦渡,自己一命尚不足惜,他们三人和杨姑娘却也都是难逃一劫。念及至此,敌忾之意渐增。 风清扬虽然不信以剑王和南海神尼之能,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敌过他们二人联手,但听他们三位前辈刚才对话,反而是苦渡胸有成竹,稳操胜券。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武功,只是见师伯脸色郑重,知道苦渡多半不是胡吹。当下右手一抖,冷泉剑脱鞘而出,向苦渡拱手道,“晚辈风清扬,斗胆要助我师伯,以多攻少。前辈不要见怪。” 苦渡笑道,“好说好说。我等一下要杀了你,你也别见怪。”笑声未止,身形忽动。风清扬眼前一花,也没看清任何招式身法,只觉一团青影已到了眼前,一缕寒意刺风破入,直逼眉间! 风清扬此刻真力之深厚,几已不输于当世任何高手,身体反应也自然极快。忙乱中完全不及思索,一剑在身前胡乱挥出,斜劈半圈,同时身体向后疾纵。脚尖堪堪离地,只觉手腕一震,呛啷一声,冷泉剑已和苦渡交了一招。 双剑相交,风清扬方才离地而起,却又不见了苦渡身影。待他后落站稳,却见苦渡早已退回原地,长剑回鞘,双手笼在袍中,若无其事般啧啧赞到,“好功夫,不愧是武林四秀。我们葡田少林就没有这般杰出的人才!” 场中剑王和南海神尼虽早听说葵花宝典的武功动作之快,神鬼莫测,但这回第一次见到有人施展,竟是如此快法,还是不由得暗暗心惊。眼见苦渡出招之前毫无半分征兆,身法说动就动,乍止即停,如鬼魅如闪电,简直快得让人瞧不清楚。以这般身法,苦渡无论用多么平庸的剑招掌诀,也立刻变成无坚不摧,中者立毙的绝招。 风清扬死里逃生,惊魂稍定,兀自不知苦渡刚才那一招是什么招式,也不知自己长剑是如何抵住了那疾如雷霆的一击。心中只道,“好快的剑法!” 娟儿更是吓得面色惨白,心里砰砰直跳,心想,“师傅教我剑法,怎么从来没有说过使剑能使得如此之快的。刚才这一剑若是刺向我来,我反应不如风大哥之快,一招就已没命了。”她心里虽然怕得很,但仍握剑在手,走到风清扬身旁低声道,“风大哥,你答应过让我来帮你的。” 剑王虽惧于苦渡剑法之快,但自忖尚可抵挡数招,不至于一招随即落败。心中暗道,“以苦渡这般使法,我晚出一招,我方便多一番危险。”当下不容迟疑,提剑直指苦渡肋下,正是华山派剑法中的一招“千峰竞秀”。身旁南海神尼显然也是一般想法,同时出剑,却是南海派的招式“百鸟朝林”。双剑纵横,齐向苦渡攻到。 风清扬第一次见师伯使剑,见他的招式与师傅所授一般无二,没有多少的繁复变化,也没有多么深厚的内力辅佐,但试想这一剑若是刺向自己,竟一时想不出有好招与之相应。不是防护不严,就是后招无继,平日拆解滥熟的回手招式,仿佛一下都成了不堪一击的滥招。不由心中大奇,“这绝不是剑招的差别,而是师伯使剑的方法。以这般使法,咱们华山三十六路回风剑法岂不是任一招都可以一击而胜?可是师伯这一招‘千峰竞秀’使得和我明明一样,怎么会使出这般境界?” 剑王这一招虽然神奇,南海神尼的一招也不遑多让。剑王的“千峰竞秀”全取攻势,“百鸟朝林”则是攻守兼备,一边把苦渡的退路后招补尽,同时余意未尽,也留了五分剑势回护身前。两剑同时使将出来,当真是攻则防无可防,守则浑然天成,再无一丝破绽。 谁知苦渡不慌不忙,不退反进,身形一闪,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自两剑空隙中转瞬穿过,一剑直指剑王腕间。本来在双剑合击之下,任你是再厉害的高手,也得先退守一招,再伺机反攻。但苦渡的身法实在太快,见到来招才动,竟然还能抢到双剑之前半步! 剑王虽不料苦渡回招如此猖狂,但他即为剑王,剑法上自然不能让人半步。一招才出未满,见苦渡身动,剑意随之一转,已成一招“苍松迎客”,卸去腕间一剑,顺势反打苦渡胸前。南海神尼手中剑也跟着变成一式“绿柳扶风”,双剑合璧,仍是七分攻,三分守,罩住苦渡周身大穴。 此时苦渡后方又有两道冷气袭来,却是风清扬和娟儿双剑攻到。 苦渡不用回头,已觉出左后一剑灌注真力,来势甚是凶猛。而右后方一剑则稍显稚嫩,似乎没有多少威胁。心道,“看来这风清扬剑法着实不弱。我刚才试了他那一招,竟然给这小子躲了开去。哼,须得趁早解决了,免得碍手碍脚终是祸患。”想至此处,圈转回身,滑出半尺,一剑直刺风清扬右臂。 象他这样身在半空,全无着力之所,却能鹫驰鹰翔般随意转折,雷闪电击一般的身法,本是世间任何武学所无。以剑王和南海神尼见识之高,也想不出凡人何以能练成这般地步。眼见苦渡飘滑左右,转折腾挪,形如鬼魅,实已非人力所及。 风清扬一招才堪堪刺出,但见苦渡身形又变,似是向自己攻来,却瞧不清他的招式,不由心里暗暗叫苦。他此时正取攻势向前,不能似方才一般纵身后退,只好硬着头皮顺着来势举剑抵挡。苦渡怎能容他象方才一般,剑身微微一侧,绕开剑锋,径直刺到风清扬肘前。风清扬变招远不及苦渡招式之快,眼看右臂要被一剑卸下来! 娟儿长剑却恰在此时赶来,把苦渡一剑荡了开去。 苦渡脸色一沉,跃开半步,冷笑道,“双剑合璧,果然不比一般啊。” 风清扬和娟儿二人却提剑呆立,一脸茫然之色。尤其是娟儿,根本没有看清楚苦渡出手,只是依剑诀出招,却不知如何正好补上了风清扬招式中的漏洞,心中惊异不定。 原来数十年前,南海神尼还是那个叫阿秀的小姑娘,剑王却已名满天下,二人联剑江湖。剑王痴迷剑法,日夜沉浸其间,一日忽对阿秀道,“我总觉得我们华山派的回风剑法攻势虽然凌厉,但仍然没有达到浑然天成,让对手避无可避,弃剑服输的境界。” 阿秀侧头想了一想,点头道,“不错,我有时也这么觉得。比如你们那一招苍松迎客虽然高明,可还是给我留了左后一条退路。我若是武学高手,既有退路,就必能顺势反击。” 剑王叹口气道,“可是我将三十六路剑法前前后后想过了三遍,每一路皆已被历代前辈反复推敲,千锤百炼而成,我就是要改半招也是不易。” 阿秀心知此言不虚,一时沉吟无语。 剑王道,“我有时在想,或许天下不存在无敌的剑法,或许单以一套剑法而论回风剑已经发挥到了极限。但如果我左手会使另一套剑法,一定可以把回风剑法的不足尽数补上。那么威力可不止增了几倍。” 阿秀喜道,“这是个好主意啊!” 剑王摇头苦笑道,“我也试过几回,可惜一心不能二用,终究不能同时使出两套剑法。” 阿秀道,“那我使另一套够不够?你若能创出一套合起来使天下无敌的剑法,也足可传世了吧?” 剑王眼睛一亮,拊首道,“说的也是,怎么我就没有想到?那好,咱们一起来试试看,你可要帮我。” 阿秀嫣然一笑,“只要你不嫌我笨。” 那时剑王和阿秀虽然尚自年青,但二人天赋皆是极高,穷四年之心血,竟真的创出这么一套剑法,补尽了回风剑攻势中的不足。这一日剑王却又皱眉道,“这两套剑法攻势之厉是尽够了,但防守上似乎尚不能说是天衣无缝……” 阿秀听了此言倒有些不以为然,“师哥这就有些多虑了吧。我不信天下有谁能在咱们这两路剑法联攻之下还能腾出手来反击。功得狠了,防守即便有些漏洞也没什么问题。” 剑王沉吟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果真有一天有个高人,在咱们双剑合璧下还能反击呢?” 谁也不想当日剑王这么一多虑,又耗去他和阿秀三年时光不提,数十年后还得以救了风清扬一命。其实以今日苦渡出招之快,非但风清扬和娟儿均已不及应变,也远远超出了剑王和南海神尼当年创出绣衣剑时所想象对手之武功。全凭二人当年存乎一念,才把绣衣剑法与华山剑法练成真正的丝丝入扣,天衣无缝。 眼见五人在林间酣战,当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气也顾不上喘一口。剑王与南海神尼二人剑法展开,剑身四围显出一团暗紫色剑芒。招式中灌注内力,一时风声大作,一时又静寂无声,但招式不仅没有因此滞缓,反而越使越快。两支剑尖闪烁,片刻不离苦渡全身要穴半尺,迫得他左右闪躲,腾挪趋避,无法下杀手反击。 苦渡却凭着他绝快的身法周旋于几柄长剑之间,游刃左右,从容拆解。众人攻势虽猛,剑尖总是差了他身后数寸。斗至酣处,他身形越转越快,娟儿只觉眼花聊乱,胸闷欲呕。她早已瞧不清苦渡的身法,自然也无法依常理出剑,只能盯住风清扬的招式,一剑一剑的配合刺了出去。至于这一剑到底是攻向苦渡的哪个方位,和苦渡究竟如何抵挡,却是根本顾不到了。 风清扬知道今日形势凶险,咬紧牙关盯住眼前一团青影,一剑一剑如狂风骤雨般劈去。他剑法虽不若剑王和南海神尼之精,但内力着实不弱,加上娟儿联剑相助,也足可算是个绝顶高手。而自刚才一招之后,剑王和南海神尼加快剑招,使苦渡一时缓不出手来向风清扬和娟儿出招,风清扬见机可承,攻势愈发凶狠。 又斗数招,双方依旧相持不下。苦渡开始有些不耐烦。 其实剑王和南海神尼均是当今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再加上风清扬和娟儿联手,苦渡在四人围攻之下尚行有余力,说出来世间真不知有几人能信。但苦渡心中却不这么想。他本以为葵花宝典一成,天下便再无对手,任你武功再强也能三两招内解决。如今却已酣斗近百招,不由心中暗急道,“第一战已如此艰难,将来对付少林,武当,五岳,魔教,还有那什么独孤九剑,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但他细观剑王和南海神尼二人剑法,进退攻守吞吐开合之间,几乎已将各自剑法发挥到了极境。自己要伤其中一人或许不难,但双剑合璧之下想要全身而退就颇为不易。而风清扬和娟儿的剑法就颇有可议之处。只苦在剑王和南海神尼攻得实在太狠,苦渡数次想转手先灭风清扬,反而让剑王抢到先手,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念及至此,苦渡足尖在地上一点,提一口真气腾身向剑王扑去。身在半空,手中剑横劈,直刺,竖割,斜剜,已一连使出四招。剑王见他忽然转守为攻,不敢怠慢,使剑拆解。苦渡不待四招使完,身形空中一转,又是四招袭来,这次却把南海神尼也划在攻击范围之内。 这八招与苦渡刚才所使的招式大是不同,一气呵成,有进无退,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剑王和南海神尼心下均感诧异。但二人虽惊不乱,双剑齐出,叮叮当当四声轻响,把来势一一化解。 苦渡剑尖下划,又是一个转折,回身六剑再次袭来。从刚才第一剑起,这前后已是连着十四剑。其间他身在半空,一口真气不曾稍泄,十四剑势头之急有如一剑直劈到底。剑王和南海神尼在招式上虽然未输半招,但连挡十四剑,已觉气脉微浊,眼见苦渡作势又要攻来,只得向后退了半步。 苦渡争的正是这转瞬一刻,霍然间回身向娟儿直逼过来。他早已瞧出娟儿出招是随风清扬的招式,见风清扬使出一招古柏森森,他虽不知招式的名字,但先料得了娟儿这一招走势,挥手一剑,直指到娟儿胸前。 剑王和南海神尼见状大惊,但他们适才退了一招,动作又不如苦渡之快,此时想要救助都已不及。 娟儿不知祸已临头,兀自好整以暇的使完手中招式。 风清扬这一招却瞧得清楚,知道娟儿绝不可能躲过此招。但他此刻回剑相助也已不及。大惊之下,不假思索,向右前方横跨半步,身子挡在娟儿之前。 娟儿这时方看清苦渡招式,吓得脸色惨白,手中剑使了一半悬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电光石火般一瞬之间,苦渡长剑已至,从风清扬右胸向上刺入,穿体而过,从后背直刺而出。 娟儿见到风清扬背上露出的一点剑尖,登时只觉天旋地转,手足冰冷,心里全似失去了知觉。忽见苦渡右手还握住剑柄停在风清扬胸前,不知从何处聚起最后一点力量,提剑向他腕间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剑王和南海神尼正好从苦渡身后攻了回来。苦渡此时剑身仍在风清扬体内,若要向后抽剑,等于是正好送到他们二人剑下。当此之境,唯有弃剑斜跃方可躲开。 但强敌未除,苦渡此时实不愿弃剑。赶巧不巧娟儿一招恰在此时攻到腕前。她这一剑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使得气急败坏,歪斜无力。苦渡瞧得真切,右手弃脱剑柄,双指一伸一合夹住娟儿剑尖,拇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按。 娟儿只觉一阵大力传来,虎口剧震,再也把握不住剑柄。长剑脱手而出。 苦渡半招之内已把娟儿的剑夺到手中,不及回头,双指一搓,飞剑从肋下向后刺出,叮当两声挡开了身后攻来的双剑。他既争得了这一刻之差,随即飞转回身,长剑在手,左右劈出三招,将剑王和南海神尼逼退。 这几招说来繁复,使出来却是转瞬之间。前后一气呵成,当真是目旋神驰,奇幻精深之极。苦渡逼退剑王和南海神尼,不禁仰天长笑。 他一时得意,却忘了身后风清扬虽然已被一剑穿胸,可还没有弃剑倒地。风清扬左手抚胸,捂住汩汩而出的鲜血,勉强提一口气,右手软软的提起冷泉剑,从苦渡左后腰斜插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