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开发商》 简介 长期以来中国的开发商被冠以各种标签：贪婪、有钱、能平事儿、官商勾结、黑社会等等，但开发商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他们有共同的特征吗？他们的圈子是什么样的？他们平时是怎么工作和生活的？这应该是一个有趣的话题，而我也有幸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为大家揭秘，并记录这个时代特有的文化现象。 第一个开发商“老唐”，是典型的第一代“先富起来”的开发商，胆大敢违规、脑子好使智商高，但思维方式单一，不愿意改变，同时极为自负，看上去完全不可理喻。正因为这种过于自负的思维方式，让他们在商业上容易陷入被动的境地。这类人生存到现在实属不易，他们看上去面目可憎，但这种“坏”坏在明处，成为了众矢之的。所以，他们实际上并不危险，危险的是后一种人。 第二种开发商看上去人畜无害，为人豪爽，人脉关系广，愿意给人帮忙，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的公司总是缺钱，无论什么时间段都需要借钱维系，而他所有的股东、供应商、债权人都因为他运作的项目亏得一塌糊涂。但他们通常心理素质极强，即使被债权方各种起诉各种逼迫，都挡不住他开拓新项目的步伐。问题是，他偏偏自信地认为自己曾经成功过，原来那一套都是对的。尽管他原来的公司已资不抵债，正被法院清算着。你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决心和勇气，可以开启下一个轮回。而隐藏在这种“豁达和机遇”背后的是一波接一波被收割的小资本“韭菜”。 本书可以为即将踏入社会的小白呈现真实的工作环境，不被电影和电视剧中那些漂亮的场景所误导；呈现小型开发商管理层的真实工作状态，引发职业经理人对职业道德和工作方式的共鸣。 序1 我们出生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变革年代，改革开放初期，我们年少懵懂，只能积累，谈何改变。等我们排除万难，经历坎坷，思维逐渐成熟，发现中国的社会层级结构已然形成，机会难觅了。在这样的社会巨变中，我们会自然而然地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这种顺势而为的成败全靠运气，几乎没有人能给你传递充分有效的信息。老一辈的经验在这样的变局面前也是束手无策，有的甚至成为一种阻碍变革求生的力量。只有在某一个特定领域内的经验才是有效的，而这样的经验也必须跟上时代的步伐，逆流而上或可侥幸成功。 当然，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就像是东周和明末的人们不可能知道气候进入了小冰河期；清军入关只能简单地指责吴三桂，却不可能理解欧洲和日本的战争导致银本位中国的通货紧缩。或许再过几十上百年，后人也会这么看我们。或许这些都不重要，人们只是需要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原来是这样”才是存在的理由，“因果关系”才是生活的意义。 我们学哲学、看历史，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规律。用一句老祖先的话来说就是：“窥天地伦常大道。”但往往规律都是在事后才能总结出来，身处其中仍然是个迷局。所以，我决定开始记录，记录我们这些平凡之人。人们总是喜欢传奇，跌宕起伏终成正果的故事总是被人津津乐道。而我只记录真实，就像卢梭在《忏悔录》中所说：“请看！这就是我所说过的，这就是我所想过的，我当时就是那样的人。” 声明：本书的情节主线是本人的亲身经历，具体情节或有改编，其中所有的名称名字都已修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序2 孔圣人到70岁做到了“从心所欲不逾轨”，我也试图用老祖宗的训诫来约束自己的行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仅修身而已。人总会思考三个终极哲学问题：从哪来？到哪去？干什么？ 我自幼体弱多病，年轻时也不懂得什么是节制。到现在已近不惑之年，自己的身体在提醒意识：该停下来好好想想了。心脏越来越不对劲，肠胃越来越感觉到负担。或许哪天，有幸跟马克思同志谈论哲学去了，我能给家人，或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呢？于是，确定下来一个人生的意义：“留下和苦行”。 “留下”的工作以这本书的方式开启或许是成本最低的方式吧。我们的思考；我们的欢欣鼓舞；我们的惆怅无奈，都是这个时代赐予我们的礼物。或接受或抱怨，这个世界都在按照他自己的规律运行，我们无法改变，唯有欣然接受并乐观前行。当然，在个别小事上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或有一线生机，做为沧海一粟也有机会勇立潮头，在这个时候，我们还需要学会如何判断“对错”，这很重要。 所以，写下这些真实的东西，希望后来者少走弯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能够有一些判断的依据，而后做正确的选择。 第一章 危机即机会 2018年，政策性拆迁拉动地产经济的余温还在，但区域性的龙头企业已经准备过冬了，x城也身处其中。跨区域的大企业，由于2016年到2017年扩张得太猛，一时间还收不回来，仍旧高歌猛进，“刀尖上行走”的资本显得格外的莽撞。用一个房产界老经理人的话来说：“这辈子没见过买土地不看价的，现在有了，还就在我们身边。” 刚经历了“新能源之死”的晓白寻思着是换个工作，还是在新能源行业坚持一下，等等政策落地，看看是否还有转机，毕竟辛苦了一年的市场还没产生效益呢。最近有朋友推荐说，考个消防工程师不错，现在这个行业在大洗牌，政策变化使得刚考过了消防工程师证的，不管是从业人员还是非从业人员，待遇都非常好。买书报考415块，看着银行卡上250.8的余额，心里一阵翻腾，这是讽刺吗？“唉！明天吃啥哦。”晓白丢开翻得发皱的《消防安全与技术实务》，准备把堆在旁边椅子上的衣服整理一下。手机响了起来，未知号码来自无锡。本来选了一首最喜欢的“justonstdance”（sarahconnor）做为手机铃声，现在听来这么刺耳，声音还特别大，大得要暴露自己的行踪一样。 “喂。” “您好，我是刷刷网络贷的法务部负责人，请问是晓白先生吗？别急着挂电话，我两分钟就能说完，这关系到你未来的声誉！” “嗯。”晓白的这一声回答似乎要从喉咙里缩回去。 “您2017年12月11日从我公司贷款五万元整，对吧。从第一个还款月开始您就没还过，我们怀疑您恶意套取资金，如果今天还不还的话，将对您提起法律诉讼，在这里正式通知您一下。” 晓白迅速回过神来，嘴角微微一抬，多大的风浪都过来了，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应对的。“我也想还啊，兄弟，关键现在手上没钱。等过几天那笔账到手了，马上给你打过去，就过两天嘛。” “我们这是最后的通知，没有商量的余地。今天下午5点前没有还款，我们会委派线下催收人员上门催收。”电话那头似乎早就料到这种局面。 “哈哈，是吗？你们总部在无锡，派两个人过来x城这样的小城市，吃喝拉撒总要小几千吧。再说了，你找得到我吗？找得到我你就有把握弄到钱吗？即使弄得到一部分，这点钱支撑得起你们这次活动的费用吗？我说了，那笔账回来后会给你打钱的，放心。”晓白拿起桌上的红塔山抛到嘴里，悠悠的点上火。“啪嗒，啪嗒！”故意让对方听见。 “那你就等着接法院的传票吧，钱总是要还的吧！到时候别怪我没给你机会！”电话那头在被戳穿后似乎有点冒火了，没见过这样的货色。 “这么着急干嘛，我又没说不还。现在扫黑除恶抓得可厉害啊，通电话的时候要注意哟。现在法院的小型经济案件成堆了，跨区域的，你们律师费也不少吧，别这么不通情达理嘛，有事咱好商量。”晓白猛嘬了一口烟，对着老旧的天花板慢慢的吹了出去。 “兄弟，你多少还是要还一点吧！从开始拿到钱就没还过啊。”对面突然间气势全无。 “好啦好啦，大家都不容易，兄弟。过两天我会还一部分，放心吧，挂了啊。”晓白看着电话屏幕，似乎看透了对方的心思，挂断了电话。 “我……嘟。”电话的那头充满了无奈和伤感。 “唉！这两天应该不会再打过来。”晓白叹了口气，解决了一个问题带来的快感迅速消失。“但别的呢……” “justonstdance……”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周总，x城地产界的名人。晓白赶紧掐灭烟头，坐直身子，调整了一下情绪。“周总好！哈哈哈……”如果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至少你可以让别人随时高兴起来。 “你小子最近怎么样啊？太阳能搞得怎么样了？”周总是个情商很高的人，，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声调，他便能猜出端倪。 “这个嘛，有点麻烦。”（晓） “怎么说？”（周） “政策调整幅度很大，目前看来凶多吉少啊。这个现在网上吵得沸沸扬扬，周总您应该也看了吧。”（晓） “嗯，我看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周） “我在准备考今年的消防工程师，但是……”晓白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很难啊。” “原来的消防资质取消以后，只能考一级，这个对于你们非专业的来说难度太大了，去年整个的通过率不超过4%啊。”周总的口气凝重起来。 “哈哈哈，有所耳闻。话说周总有啥子指示啊？”晓白迅速拉回话语主动权。 “就是说，你这段时间没有正式的工作了？”（周） “嗯，是的！”（晓） “等下晚上8点半到如意轩来，可以吧？”（周） “没问题！” “嗯，到时候见。嘟……”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有什么好机会？还是……，晓白猜想着各种可能性，心情忐忑。也提前做着准备，整理好自己是一种尊重，至少会使别人在介绍你的时候不失体面。 x城，妥妥的三线城市。根据2016年人口普查的数据，全市人口280万，市区人口180万。这是通过户籍人口和常住人口调查统计出来的，但根据最新的手机信号分布统计数据显示，x城的常驻人口比统计的要少100万左右，市区的常驻人口100-110万，一个本来就不大，又被高估了的城市。x城的商业活跃度比预想的要低很多，商业机会就更少。 房地产造富运动应该是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以来的第二轮全民性的造富运动。第一轮的造富运动伴随的是国有资产的重组，是以实体为基础的人口红利释放过程。这个机遇我们抓得很好，虽然伴随着很多“蛮荒故事”，但目标达成得还算不错。从宏观层面来说，劳动力得到释放并产生价值。另外一点值得肯定的是，国家通过制度和法律层面的调整，有效提高了基础劳动者的工资待遇，让普通老百姓手头有钱了，藏富于民。这就为现在的中小型城市大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第二轮的房产造富运动，让资本充分流动，开放的资本及金融政策将人才和相关的社会资源迅速向房地产集中。同时房产又备齐了资本投机的几个要素：生活必须、大宗产品和稀缺性。所以在发达金融体系中，房产变成了重要的风险规避工具。 搞清楚了这些，我们再来看x城目前的情况。跟大多数的三四线城市一样，住宅地产随着政策带动和需求爆发，各企业的资金流迅速好转。销售量和销售价格互相促进（消费者追涨不追跌），使得房产市场进入了一个真正的井喷时期，但这其中蕴藏着巨大的危机。由于本轮的住宅地产市场爆发快、政策带动性明显，所以其上升周期不会太长。再加上明显的市场价格上升，客户挤压和透支了自己的经济能力，进行商品的购买。所以一旦本轮的市场出现任何的风吹草动，资金避险行为和上升的违约率会迅速将市场击垮。也正因为，业内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这种“刀尖上的行走”就显得更加危险。 晓白煮了碗鸡蛋面，拿出一瓶从老家带过来的剁辣椒，整理好了桌面，摆好碗筷，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条件虽然简陋，排面还是要有的，不给别人看，给自己一个与失败握手言和的机会。 下楼开车，燃油灯亮了。晓白转个弯，加了50块钱油，收到加油小姑娘数个白眼，开了一张自己公司抬头的发票上路了，至少这样不会让车在路上抛锚。说到晓白的车，虽然破一点，但还算皮实。开了8年，估值还有1万吧。这些对于现在的晓白来说，已经无暇顾及了。到了“如意轩”门口，刚好八点，晓白找了一个离门口比较远的地方停车。看一眼微信，周总已经到了，在8号卡座。晓白在电梯里把电梯厢内的金属镀层当镜子，整理好衣领，手臂张开靠在电梯壁上，这算是给自己的一个心理暗示吧。有研究表面，类似于张开双臂、将两脚伸直搭在桌上等放松动作，能将人体的荷尔蒙含量提高20%，能增强自信。 出电梯门，晓白先伸头瞅了一眼8号卡座，里面坐了周总和老唐，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和老唐坐在一起。这个年轻女人穿着时尚性感，似乎不高但身材恰到好处，脸上却充满了不屑一顾。如果去掉这一层气质，她一定是个大美女。可以断定，这妹子不是老唐的近亲就是相好。总之一定要显示出自己对她的尊重，也不能盯着看，这样会显得浅薄。老唐是谁，x城有名的地产大佬，黑白参半，在90年代末到2010年的房地产大开发中赚到了数个亿。但业内的人都知道，他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或许这就是善恶终将有报的轮回。这并不是仇富，在地产圈子里混久了你也不可能仇富，因为你每天都能跟亿万富翁混在一起，看得到他们的长处和人格魅力，老唐却是个特例。他在赚取了第一桶金以后，就始终认为这个世界不会再有变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那几招过时的招数，再过20年也始终会放在嘴边。对企业，他没有管理、一手遮天，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建筑规划想改就改，怎么任性怎么来。以为所有事情都像原来一样，能用钱搞定。可关键是，在要花钱的事情上偏偏又舍不得，生怕别人骗走他的钱，典型的只抓芝麻不看西瓜的主。 “周总好！哈哈哈……”晓白的每一次出场都能带来活跃的气氛。隔老远就伸出手去，双手握住了周总。“沾一下周总的财气。” “嗯，坐。”周总微微一笑。“这是唐总，你们见过吗？” “唷！唐总，幸会幸会！您跟周总也认识啊，x城真是一个小圈子啊。”晓白弯下腰和坐在对面的老唐握了个手。 “周总给我介绍的就是你啊，你小子可以啊。”老唐看了一眼晓白，又迅速将眼神停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上。 “原来你们认识啊，这就好说了。”周总说着，提起红茶杯里的茶叶。 “唐总是x城的名人啊，谁不认识。唐总这位是？”晓白恭敬地把手摊向老唐身边的女子。 “这是我女儿。”老唐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面前的杯子，似乎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就这个杯子是他在乎的东西。 “既然大家都认识，我就不绕圈子了。晓白，你的太阳能还在搞吗？”周总看了一眼晓白，小心翼翼的抖掉红茶杯内胆里的水分，放到盖子上。 “目前来说，大家都在等政策。但……”晓白顿了一下，眼睛看向周总。“但我从来不会去等待那些大概率要失败的东西。”晓白用坚定有力的眼神看着周总，似乎今天他就要改变命运。 “嗯，你的确需要改变，而且能力大家都看得见。”周总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眼光转向老唐说：“你觉得呢？唐总。” “小伙子人不错，能力我不知道。”老唐还是高姿态。 “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周总等着老唐的表示。 “好啊。”老唐似乎也不避讳了，看起来他跟周总的关系不一般。 “既然这段时间晓白没有主要工作，就看他合不合适来处理这个事情嘛。小唐总你认为呢？”周总转向老唐的女儿。 “晓总我也是第一次见，不了解。既然爸爸和周总都认为可以，我没意见。”高傲，还是高傲，似乎她的存在才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原因。小唐将目光转向晓白，“叫我玉琳就行，我叫唐玉琳。” “幸会幸会。”晓白恭敬的起身，小心地握了一下玉琳的手。随后坐下，向旁边的服务员示意，为自己要了一杯红茶。 “既然唐总觉得晓白基础能力符合要求，那就说正事，看晓白是什么想法嘛。”周总直接切入主题。“事情是这样，唐总在p城有一个项目，现在有点麻烦，他本人也不方便出面。现在需要一个人代表公司出面，来处理相关的事情。看晓白你是否愿意，待遇、要求好说，唐总也不是个小气的人。” “没有生命危险吧？哈哈哈……”晓白对着周总打趣道。以为周总会回应他的玩笑，没想到周总仍然一脸严肃。晓白意识到了所谈事态的严重性。 “我来说吧。”老唐开口说道“我在p城有一个住宅项目，不大不小10万平方，近段时间发现公司当地的负责人唐小飞挪用公司资金，前几天已经配合当地公安抓到那个混蛋了。”老唐喝了口茶，盯着茶杯的眼睛里透露着愤怒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继续说道，“经过突击审讯，基本上都交代了。他竟然私刻公章，抵押出去几十套房产和十几个门面，把我楼盘中间的别墅也抵了！加起来2000多万。”老唐的声调越来越高，“我现在需要你代表公司到p城去，一是想办法减少损失，二是处理现在比较突出的矛盾。你愿意吗？”老唐看着晓白。 哦豁，原来事情是这样。有意思，这种事情算是企业的一次危机吧，越大的危机中蕴含着越大的机会。这个事情肯定要接，但也要开好条件，这种时候老板都愿意投入。但老唐在业内的口碑非常差，除了观念陈旧、任性乱来、脾气不好以外，说话不算数也是其一大特点。现在的晓白，没时间也没资源再错过这样的机会，稍微摆一下谱就好。“既然几位老板看得起，那都按周总和唐总的指示办！”晓白看着周总，似乎在感谢，但现在看来更像是在乞求。 《孙子兵法》谋攻篇中，“五知则胜”第一就是“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在商业活动中最重要的原则之一就是“是否开始”，或者说“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开始”。不能见机会就上，更不能胡乱的寻找机会投资，纯粹去碰运气是很愚蠢的行为。就像三国演义中荀彧所说，战争的胜败取决于三重因素：形、势、情。形是大体得失之数，势是临时进退之机，情是主帅的意志力和整体的士气。所以在商业和军事行动中，第一要考虑的就是这个仗能不能打。能打，则要调动资源，毕其功于一役；不能打，则要将损失降到最低，始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小唐，你的意思呢？”周总开始征求玉琳的意见。 “这种大事周总和爸爸决定就好了。”看起来唐玉琳对周总非常的尊重，但对她父亲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不正常，对，就是不正常的味道。 “你对待遇有什么要求吗？”老唐突然问晓白。 “这个嘛，唐总在x城也是有名的企业家，我开个待遇也要对得起您的声誉和档次嘛。”这个马屁晓白自己也不知道拍得对不对。老唐只是淡淡一笑，似乎没什么大错，就继续说到：“从x城的情况来看，一万一个月的基本工资应该在这个档次上。至于其他的嘛……唐总是个大气的人，我自然会尽心尽力。只要能为老板分忧，我当竭尽全力。” “嗯，明天你到我办公室来，先熟悉一下资料。今晚你顺便准备点衣服什么的，最快明天出发去p城。”老唐还是慢条斯理，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只要你把事情办好了，待遇什么的好说。等这个事情完了，再看怎么给你奖励嘛，你觉得呢？” “嘿嘿，这些都好说，唐总。您和周总能给我这个机会，是我的荣幸。”这些似乎在晓白的意料之中，无论怎样先答应下来再说。别人的危机就是自己的机会，这是明摆着的。随后，晓白保存了老唐父女的电话，拍了老唐一大堆的马屁。周总提出来说要先走，要晓白送他一下，老唐接过话，说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晓白把周总送到车上，周总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事情是好事，老唐也认可你。但你对老唐还不够了解，送你一句话，‘工资万岁，高兴就好’。” “啥意思啊？”晓白被这句话搞蒙了。 “你反过来考虑一下，但凡有理智思维的人，不至于出现这样的局面，自己好好斟酌一下。”老周坐上车，打着火，长嘘了一口气，补充道：“谨慎但不要消极。” 看着周总开车远去，晓白既欣喜又疑惑。周总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复盘一下整个事情，一个x城的地产老板投资了p城的一个住宅项目，但企业的当地负责人侵吞公司资产而且被抓了。只要人抓到了，就是人的问题，不属于公司行为，晓白代表公司出现至少不会有刑事风险。如果人没抓到，问题就会变成公司与当地政府和民众的矛盾，晓白代表公司在当地出现就会极为不利，很麻烦，也很危险。再回到内部管理层面，如果你是老唐，这个时候你应该马上去现场，而不是花一个晚上的时间去“换将”，让一个新的经理人重新去了解好几年的错综复杂的摊子，为什么？如果你认为他需要一个替死鬼，那应该是悬疑小说看多了。原因是没有必要，如有必要，就不会找晓白这样的明白人。 第二章 机会来了，先占位子，不要议价 什么是中国式高速发展？要回答这个问题很难，因为很复杂。英语里面表示复杂有两个词，一个plicated，一个plex.中文系统中似乎找不到这样的确切表达方式plicated表述的是一种混乱的复杂，内部关系混乱导致整个系统很复杂plex表述的是一种有序的复杂，系统内部的构成因素以及各因素之间的关联很复杂。中国式发展的复杂属于后者-plex. 或许应该从我们痛心疾首的大清王朝衰落说起吧。通常认为，大清王朝衰落是因为皇室的无能和腐败。这样的解释看上去很有道理，但对于历史大势，简单的解释都是敷衍民众的“偷懒”。很多历史学家都在试图解释一个问题，为什么近代工业革命出现在英国而不是中国。“中国没有汽车产业是因为慈禧太后的阻挠”“民众和官员思维落后古板不愿引进机械”等等诸如此类的解释，都经不起推敲。我认为最为合理的解释应该是“自卷化”。相比之下，当时中国的人口太多，劳动力充足。机械化带来的生产率提高，还不如便宜的人力资源来的实在。另外，中国是典型的农业国家，整个国家财政因为农业税收而存在，没有办法针对工商业征税。这也是南明抱着如金子一般的江南，却穷死了的原因。所以，那个时候的国家没有推动工业化的内生动力。 只有解决藏富于民和税收制度这个两个问题，才能解决“自卷化”的问题。修改劳动法等政策和立法解决了藏富于民的问题，分税制解决了税收区域不平衡的问题。在这个基础上用“摸着石头过河”的思维，激发了大量的政策创新。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创造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经济发展奇迹。40年的超高速增长，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但问题也出在这里，制度的约束跟不上经济高速发展下的创新。如果制度卡得太死，怎么能有如此快的发展速度呢？在这个过程中，几家欢喜几家愁。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企业家对《新闻联播》情有独钟。因为政策带动经济，政策重视哪个方向，钱就往哪里去。后面的事情，就是政策不得不约束投资的典型案例。其实，中国政府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开明的，只是有的商人过于贪婪，又不愿意学习，才有了各种各样惨烈的“故事”。 今年的消防工程师考试，晓白是没办法参加了。既能应对事业挑战，又能通过副业考试，那就真成写小说了。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并不是一心二用，而是在认清真相后，仍然勇敢前行。 九月份的天气还比较燥热，人们来去匆匆，心火极容易点燃的样子。晓白带了两套商务装，第二天早上八点前就到了老唐的办公室，进去刚好碰到老唐。老唐把办公室设在他在x城项目的售楼部里面，外面售楼部，里面会议室，会议室再往里面走就是老唐的办公室。里面设置了隔间和床铺，还有两张后门。这种设计明眼人一看就懂，这个老板平时麻烦事不少。“唐叔好！哈哈哈……”，这样的打招呼方式让人如此的印象深刻。把“唐总”改成“唐叔”也是一个不错的拉近关系的策略。 “晓白，你来了啊。”老唐满脸深沉。“你等下跟我去另一边的办公室，先给你点资料，等下我们总工和法律顾问也会过去。你小子好好跟我干，知道吗？” 这是一上来就要拉开架势大干一场的意思啊，看来老唐已经咨询过周总了，可以信任晓白的能力和人品。“好的，按唐叔的指示办。”晓白还是那副满脸堆笑的样子，似乎一切的改变都稀松平常。 “会开车吗？”老唐问。 “唐叔的豪车我必须会开啊。”（晓） “那走吧。”老唐指了指后门，又回头交代前台：“有什么事情先打电话问我，不要随便说话！” 老唐的车，捷豹xjl。买的时候近百万，现在三四十万。车是好车，就是开起来觉得很亏。就像你买了个房子，明知道只是自己拿来住的，不是投资。但经过几年，房子如果没有明显增值的话总是觉得很亏，如果房子降价了就更难受。 车开在路上，晓白总觉得老唐很像他的一个老领导。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总不老实，没事就要指导一下。“跟着这个大车干嘛，超车啊。”“大路走左边超车，碰到红绿灯就横到右边去，知道吗？”“这个时候踩什么刹车啊，踩油啊！”像极了“大话西游”里面的唐僧，“人是人他妈生的，妖也是妖他妈生的，你妈贵姓啊？”每想到这些，晓白就忍不住在那傻乐。 老唐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就没碎碎念得那么频繁了。但这样的沉默不超过两分钟，又恢复了本色。“你走这条道干嘛，右边多快啊。” “可前面要掉头啊……”晓白弱弱的说了一句。老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茫然的看着窗外。 到了老唐的新办公室，在x城中心区的一个烂尾楼，从毛坯楼梯上六楼，xx置业工程部的牌子还在门上挂着。这地儿怎么就成了老唐的新办公室了？xx置业在x城算是比较成功的企业，因为其他的项目投资失败，再加上老板为澳门赌场做出了长期而巨大的贡献，使得整个项目最后两栋商业烂尾了。这两栋商业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外立面装修搞到一半，停了好几年了。这个过程中发生过大量的借贷和违约，可能老唐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借过钱给他们吧。现在来问这些东西的来龙去脉也不合适，再说晓白已经看出来了，老唐是一个特高傲的人。这种亏本的事情，问他也不会说的，何必再纠结。 办公室占用了六楼整层，但东头并没有开灯，看起来长期没有使用了。西头有很多间办公室，只有两间开着门。一间大的，放着沙发和几个简易办公桌。另一间小的是老唐个人的办公室。“小刘，去给我把p城的资料找出来，我马上要看。”老唐刚到办公室就给手下发号施令。小刘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老唐，顺便瞄了一眼晓白，小跑着去了大办公室里面的小资料室。晓白则跟着老唐来到了小办公室，闲聊起来。老唐平时挺闷一个人，你问他十句，他一个字都不蹦出来给你。晓白对p城情况的认知还停留在昨天那些信息上，没有丝毫的扩展。一点信息都问不出来，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猫腻。 过了好一会，小刘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说：“唐总，您要的资料没找到。”她看都不敢看老唐一眼，老唐在工作中的霸道可见一斑。 “怎么可能！”老唐一跃而起，迈着狠狠的步子冲进资料室。又过了好一会，老唐拿出来一个文件夹递给晓白说：“你先看看这些。” “好的，我尽快熟悉一下。”重任在肩，容不得半点迟误。 晓白找了个办公桌坐下，小心翼翼的打开文件夹，生怕弄破了里面的重要文件。从里面整个翻出文件放在桌上，妥妥的二十张纸。“什么情况！”晓白嘀咕着，这资料也太精简了吧。近八年的地产开发就留下这点资料？“这也太考验我的想象力了。”这样的资料等同于没有，能看出来什么呢？但聊胜于无吧，这些资料的任何细节都不能错过。 整个资料虽少，但乱得很。晓白按照文件的时间顺序整理后，仔细读了一遍。大体内容是，老唐投资了p城的一条路，政府答应补偿一块地，但迟迟没有到位，原因不清楚。现在要去的这个项目，地是老唐用现金买的，土地分两块，但连在一起，其中一块毗邻国道。文件中也提到了查小飞，是开发公司原驻当地的负责人。 “晓白，这么早啊。”唐玉琳到办公室跟晓白打了个招呼。“小唐总，你好！”这个称呼虽然奇怪，但必不可少，晓白拿出来少有的一本正经。“关于p城的项目，我还有几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你现在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可以了，问这么多干什么！”老唐插话道。唐玉琳连眼睛都没抬，似乎这样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晓白一愣，也就不再出声。既然如此，那就听老板安排吧。他突然想起昨晚周总的话，那就“谨慎但不消极”吧。 没过多久，律师和总工都到了。没想到的是，总工是女性，律师很年轻。在各种闲聊中，会议似乎已经开始。 “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都抓紧时间吧。昨天我得到消息，查小飞这个罪犯已经招供了，有两千多万资产被他抵押了。我的意思是这样，p城政府内部肯定有内应，公司也有人跟他打配合。p城我们办登记、跑手续的那个妹子，肯定有问题。我们先把她给抓了，让她把政府的内应交代出来。黄律师，你认为呢？”老唐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看人，如果认为别人说错了或者说话不好听，就给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去。 “唐总，我觉得吧。”黄律师停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一些什么。“有两个事情我们得搞清楚。第一，查小飞目前还是犯罪嫌疑人，不能现在就称之为罪犯，毕竟还没定罪嘛……” “你怎么总纠结这些东西呢，抓重点！什么嫌疑人，就是个罪犯！”老唐有点不赖烦。 “法律上的定义是这样的，在没有审判定罪前，都统称嫌疑人。”黄律师看了一眼老唐，继续说道：“不过这不重要了，重点在于唐小飞抵押出去资产的程序是否合法……” “你觉得先抓那个妹子怎么样？”老唐又插了一句。 “唐总啊！”黄律师显得很无奈，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中国的法律是让公检法来调查和办理案件的，不是说我们想抓谁就抓谁啊。况且我们没有明显的证据可以拘留那个谁，您说的那个妹子。” “现在是我损失了两千多万！你这什么态度啊！”老唐虽然面无表情，但声调提高了两倍。“听我的，今晚你们就过去，让公安局先把那个妹子给拘了。” 沉默，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这个时候谁也不好再说点什么，似乎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氛围，晓白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显得特别尴尬。大家的讨论都停留在情绪和某个不重要的细节上，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拿细节决定成败来说事。大方向错了，你在细节上再怎么纠结有什么用？在这样的讨论中把情绪释放出来，做为肯定自己思维方式的手段，所有的专业和理性都得靠边站。就像西塞罗所说：“王政的合理性在于假定有一个好君主。” “那……”总工杨工打破沉默，“他的抵押手续完整吗？”杨工的眼神看向唐玉琳。 老唐没说话，似乎还沉浸在经济损失的痛心当中，他一定在想，这些钱要是让我带去澳门是一件多爽的事情。唐玉琳沉默了一会，接过话：“他有一部分是偷了公司的章盖的，有一部分用的假章子。我还是把整个过程说一下吧。” “你说嘛。”唐大王发话了。 “我原来就觉得这个查小飞有问题，名字就不好听。”看来唐玉琳在他爸爸面前长期没有发言权，她满脸严肃的继续说：“这样的人本来就很危险，上次出问题他就没把问题说清楚，不明不白就这样算了，现在出事了吧。” 这样说来，这个公司问题不少啊，关系错综复杂，亲朋故旧在里面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故事。今后问问题要谨慎，老唐告诉我就听一下，不说的就别问了，晓白寻思着。 “现在说这些干嘛，你说说这个案子的过程啊。”老唐一如既往的插话。 唐玉琳对这样的打断并不在意，继续说道：“上个星期一，是12号吧。我查了一下我们p城公司的网签备案数据，发现有几套房子不对。当天下午就去p城的房产局核实情况，他们首先不给我们提供数据，后来提供的东西一看就有问题，直到把公章接过来他才给我们查了备案的记录。至少有30-50套房子走过抵押手续。” “到底是多少？”老唐又不耐烦起来。 “数据那么混乱，时间那么紧，我怎么搞得清楚。”唐玉琳语速开始变快，似乎也开始有了情绪。 “现在已经抵押了的有多少嘛。”老唐似乎在比谁的语调比较高。 “30套。”小唐总又迅速恢复了冷峻。 “30套整？” “对，30套整。” “你觉得呢？晓白。”老唐突然转向晓白，面无表情。 “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到p城去，第一止损，第二稳定事态。这才是最重要的吧。至于那些法律和流程上的细节，可能过去以后都会有变化，我们讨论这些似乎意义不是很大。”晓白把该说的都说了，按道理第一次开这样的会议，不应该发表指向性的观点。因为你在短时间内得到的信息，不一定就是真相。但现在的情况则不同，生死攸关的时刻不应该遵从这个原则，这也是老板愿意看到的。 “继续说。”老唐似乎来了些兴趣。 “我们应该先去到现场止损，去了解更多的信息，至少能够表明我们处理问题的真诚态度。”晓白顿了一下，继续说：“这样的问题出现后，政府、业主和相关债权人都在各自走关系，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也有想乘着这个事情捞一把的。所以我们还得准备一下p城的政治资源，说白一点就是，我们需要p城大领导的帮忙。” “嗯，有道理。”老唐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表情，似笑非笑。“你们收拾一下，今晚去p城。我们还得准备点东西，晓白你说我们还要带什么过去？” “三样东西：第一，授权书，名正言顺，也显示出公司对此事的重视；第二，需要在p城的公安系统联系到一个信得过的人；第三，资产的管理如何授权，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可以有多大的处置权？” “这些都有必要，你的思路也比较清晰。要把想的东西落到实处。”老唐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若有所思的说：“我来安排，晓白今晚先去p城，其他人做好准备再走，就这样吧，大家都各忙各的去吧。”然后把眼睛转向晓白，“至于你提出来的那三件事，可以，我来安排。” 接下来的一整天，晓白除了中午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想了想要吃什么以外，什么事情都没做。唐大王和小唐一直在密谋着什么，杨工在电脑前眉头紧皱，不停敲击着键盘。律师在开完会后就不知所踪了。这样一个会议似乎没留下什么痕迹，除了我们唐大王，谁都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下午快6点的时候，唐大王终于出来了，对晓白说：“你先回去，吃完饭，七点半我在人民公园等你，晚上陪我散散步。” “不是说今天要去p城吗？”晓白问。 “过去就两个小时的事情，急什么。再说这一次过去少则一个星期，多则一个月，你准备好衣服和日用品。”老唐语气比较缓和。 “大老板的心态就是不一样，这么大的事情摆在面前，他还有心思带我散步。”晓白想着，对老唐增加了一份敬意，说道：“好咧，我这就回去准备妥当。” 晓白匆匆的从这个尴尬又压抑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刚出门便加快了步伐，像是在逃走。总感觉有一种不好的氛围，一直弥漫在老唐的新办公室里，但就是说不出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晓白到家又收拾了两套衣服带上车，在外面随便找了个餐馆对付一顿晚饭。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应该给周总打个电话了。事情无论大小，都要有始有终，不要等到问题爆发不可收拾再去“了难”（表示解决复杂问题的方言）。另外，给大老板做事要注意两点，一是保密、二是要让老板觉得自己能控制局面，具体要做的就是沟通沟通再沟通。“周总好！哈哈哈……” “你小子还没去p城？” “说是今天晚上过去，不过唐总约了我等下一起去人民公园散步，这心态是真好啊。就是感觉……没抓住重点。”晓白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嗯，有这种想法是好事。在实践中多考虑因果，想长远一点，不要冲得太靠前，做事情的能力不单只是冲锋陷阵。”周总依然语重心长。《孙子兵法》中“为将者有六败”，分别是“走、驰、陷、崩、乱、北”。第一个“走”就是过于自信而导致的失败。原文是：“势均，强以一敌十。”本来可以一战，你硬是自信心爆棚要一个打十个，这样做大概率是要失败的。 “我懂您的意思，这也是我的缺点。”晓白严肃了起来。 “那你自己多注意，没别的事了吧？我这还有事，嘟……”周总挂断了电话。 晓白胡乱吞了几口饭，已经快七点了。晓白提前到了人民公园门口，给老唐发了个信息后，准备在车上小睡一会。没想到老唐已经到了，回信息说要晓白到人民公园湖边的看台上找他。这又是什么鬼，什么套路。晓白急匆匆的去了湖边。这个时间，公园的人还不是很多，晓白一眼就看到了老唐。“唐叔。”晓白打了个招呼。 “嗯，你来了。”老唐回了个头，继续说到，“我们散下步。” 两个人，一老一少，在夕阳的余晖下，漫无目的地并肩走了起来。似乎是一个和谐的场景，但这与两人的心境并不相称。现实往往就是如此，与期望和想象中的有太多的不同。很多事情在外人看来爽得不得了，但实际上你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人类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能隐藏情感的动物。用一句网络用语来说就是：“以为爽成马，实则累成狗。” “你原来在哪里做事？”老唐还走得挺快。 “做了一段时间的光伏，就是太阳能发电。”晓白拿出了少有的严肃。 “我有朋友做这个做得很好啊，你怎么就混不下去了。”老唐说话从来不留余地。 “有时间介绍我认识一下，要跟成功人士多多学习啊。” “你先做好手头上的事情再说，搞那么多事情有什么好处。”老唐情绪又上来了，越走越快。 “嗯，也对。”中国有一部教人说话的奇书，叫《鬼谷子》。开篇有一句话：“离合有守，先从其志。”就是说在观点不一致的情况下，我们先要妥协。也有人说这是一部帝王之术，教的是驾驭人的权术。不管怎么说，人性的道理是相通的，也是公平的。年少成名，善始善终的太少。大多数稳固的成功都是在风风雨雨、痛定思痛之后，懂得了放弃的道理和努力的方向。 “你既然来了，我就给你做个职业规划吧。其实你的思维方式是对的，别看我老说你这不行那不对的。当然了，我到时候教你两招。”老唐这是要把武功秘笈倾囊相授的意思啊。 “唐叔客气啊，我必定全力以赴。”晓白往老唐身边靠近了一些。 “你现在还有一些缺点，过了三十六岁，我带你发大财。不过你要听我的，好好学，懂吗？”唐大王又恢复了本色。“多的我也不说了，给你p城我们项目那里镇长的电话，你现在就过去，先联系他。你出发后，我会打电话给他的。” “那其他的事情……”，晓白心心念念的约法三章，授权、政府人脉和资产支配权。到现在还完全没有头绪啊，没有这些东西会非常被动。 “现在没办法给你提供这些，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不说了，你赶紧去吧。”唐大王，真有你的，用一毛不拔来形容不为过，现在也只能认命了，碰碰运气吧。 “这……好吧，那我抓紧时间了。”晓白知道无法再改变了。既然老板已经准备好并开始行动，不要试图去说服他，特别是在你没有议价能力的时候。 “路上小心，我再走走。”老唐加快脚步，逃走了。 第三章 迎难而上 x城到p城虽然在不同的省份，但距离并不太远，两个小时的车程。晓白现在还要考虑一件事，他连路费都出不起了。只能再借点了，关键是上哪里去借呢？这事挺闹心的。 心态定成败，不能看一步走一步，边走边看极其愚蠢。如若事态严重，一定要集中精力排除万难，选择单点突破。做人做事如缺乏远见和勇气，整天沉浸在各种权力的表象当中，是无法达到目的的。 现在没有后援，未知的风险还不知道有多少，这个局怎么破？单独过去，最大的风险存在于民间债务，面对这样巨大的损失，随时会失去理性，这很重要。如果被这个因素困住，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其次是业主，这样的问题产生后，业主积压的不满肯定已经爆发出来。目前各部门迫切的需要平息民怨，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受害人都倾向于让有关部门出面来解决问题，“让领导来给我们一个说法”是中国基层的惯性思维。 在去p城的路上，晓白接到了备注为“镇长”的电话。老广动作还蛮快，这就已经联系好了镇长。镇长知道晓白在开车，就简单说了两句，告诉他区里面的相关领导都会在项目上等他。 这事好玩了领导如此的重视，说明问题已经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刑事案件案值较大是一个原因，管理混乱民怨较大也是一个原因，还有其他很多的连锁反应。各部门正在承受着上访、投诉、治安等等压力，所以才会如此的重视。 从p城下高速，大概十分钟，导航显示离项目门口还有200米。晓白故意放慢了车速，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人口流动性不大的区域，每一辆外地车的经过都会引来路边无数的目光。借着暗淡的路灯，晓白看到小区门口有一大堆人，他立即加速冲过路口，掉头回来停在了旁边的小区。锁好车，他没带任何资料，空手走向售楼部，早有人看到了他。“请问您是从x城来的晓总吗？”一个高个子凑过来问。 “不是，有什么事吗？”晓白面无表情，低头看路。 “哦，没事。” 过了一会，晓白在门口拨通了镇长的电话，说自己在小区售楼部门口，镇长拿着电话冲出来，晓白立即迎了上去，原来就是刚跟他打招呼的高个子。两人对视，还是比较尴尬的。晓白立即伸手过去：“您好镇长，我是晓白。” “请您快进来吧，里面的领导等了很长时间了。”镇长似乎很着急，满脸愁容。握了一下晓白的手，便回头走向售楼部。晓白也跟了上去，售楼部灯火通明，能开的灯都打开了。但大厅里面并没有人，晓白跟着镇长转个弯，走到隔断后面。里面两张小桌子旁边坐了七八个人，看到晓白跟着镇长一起进来，大家都站起身来。镇长一一介绍，晓白一一握手，并留了联系方式。晓白发了一圈烟然后坐下，自顾自点上抽了起来。好像他不是来处理麻烦事，而是来旅游或探亲的。 “我先来介绍一下情况吧。”镇长先发言，“晓总刚到，我们不要期望一下子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也不要给晓总施加太大的压力。” “嗯。谢谢镇长的支持！但我们做事情要以法律为准绳，法大于规！”晓白一脸严肃。 这顿强硬的操作让镇长始料未及，他定了一下神说道：“基本情况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说。p市领导对我们项目的情况非常重视，前天上午，区政府已经成立了项目问题紧急处置小组，组长是我们区的大领导，他刚刚才离开。”看来我们的镇长是个知识分子，说话条理清晰。“这里提几点，我们马上需要解决的问题：第一，小区管理问题。现在整个小区没有保安，没有保洁，没有设施设备的维护人员，这是要出问题的。晓总你也看到了，售楼部前面原来是堆满垃圾的，今天上午我安排镇上面的保洁把垃圾都拖走了。另外看看保安的问题怎么解决，昨天下午项目上的电梯差点就出事了，关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要不是我马上安排镇上的维保人员过来，问题就大了，这老太太有心脏病啊。唉……”镇长似乎很无奈，眉头锁得像麻花一样，一根烟几口就抽完了。晓白马上递上一根，要给他点火。镇长轻轻一推，自己拿火机点上，猛抽了一口，继续说道：“第二点，项目房产证的问题等下由我们的分管领导具体介绍情况，需要镇上配合的，我们责无旁贷。最后还有就是电费问题，项目上已经欠了几十万的电费了，上个月实在是没办法，是我们所长私人垫上去的，等下也让他把情况说一下。哦，对了，还有这个案子的问题。这么多事情放到一起，难免比较乱，晓总也是刚到，我们能缓缓的就先缓缓。您看这样行吗？”镇长看上去是真着急，说话是时候双脚就没停过。不过，他的眼神里面夹杂着一些说不太清楚的东西。熟悉的眼神，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嗯，镇长您说得在理。我现在只想先听听在场各位的意见。”晓白把手一摊，以一种强势、保守的姿态出现。 “我说两句。我们局……”“胖领导”憋不住了，似乎又有所顾忌，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说实话，因为你们项目的事情，我们实在是撑不住了。每天一百多人上访，都是反应你们开发商的各种问题。再这样搞下去不是办法啊……唉……”晓白适时地递了根烟，“胖领导”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晓白点着火机送了过去。“胖领导”低头点着烟，像是叹气一样，吹出了这一口浓浓的白烟。“晓总，您总得给我们想想办法啊。” “嗯。”晓白还是面无表情，不表态，也不反对。 现在这个场景，在局外人看来还是颇为搞笑的。一边坐着七八个50多岁的大叔，一边坐着个30出头的小伙，看上去像是一屋子长辈在给晚辈训话。但谈话内容更像是在集中汇报，因为他们都太急于解决问题。压力能使人变得焦躁，也能让人失去理智，更会暴露人的本性。而压力大多数时候来源于失控，或者说我们用现有的资源无法解决问题，这个问题又不得不解决。古往今来都是这样，机会窗口不会在你想要的时候打开，我们只能选择坚持或放弃。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标准答案，因为答案就是千百种可能性。 第四章 坚持原则，身正不怕影子斜。 晓白故意无限期的沉默，这就让局面突然僵持住了，当所有人在等一个人发言，而他并不准备说话的时候，就会显得非常尴尬。这个时候不要去试图化解尴尬，因为这样的冷清场面就是“客队”最大的“气场”。“主队”出于面子考虑会和稀泥，以求跳过这个阶段，“客队”便在“主队”的失误中得了一分。 “我们来讨论一下小区卫生的问题吧。”镇长出来和了一把稀泥，“客队”得一分。 “目前的情况怎么样？”晓白借驴下坡。 “我们镇上可以把小区外面的垃圾都清理掉，但里面的就不好办了。”镇长用手比划着。 “能不能暂时帮我们接管一下，等这个事情过去了我们再算嘛，您觉得呢？”晓白来了一招险棋，送上一个卒，想吞一只车。 “可以啊！我们都希望这个事情能赶快平息下来，晓总您开口，没问题！”镇长年纪也快50了吧，这种事情难道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代管？怎么管？管到什么时候？费用怎么算？这个事情老百姓怎么看？上级领导怎么看？ 说明两个问题：第一，镇长这个人直爽，不藏着掖着，讲义气，但临事容易冲动。第二，政府高层很可能已经表态了，要限时解决问题，各个层面压力都很大。这个局面对晓白来说非常有利，要趁热打铁，把能要到和不能要到的资源通通往家里搬，等这一波过去就很难再要到资源了。行为经济学中一个重要的原则：有限注意力原则。人的注意力都是有限的，给了你就不能给他，公众的注意力也一样。这样的小地方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资源也会跟着来。此时不要更待何时。 “谢谢镇长的支持，请问这位业主代表贵姓？”晓白把脸转向在场年纪最大的人——业主代表。 “这是业主代表，也是我的叔叔。”镇长回答。 “哦，呵呵，叔叔好。”晓白向镇长叔叔挤出了一点笑容。 “你今天刚到，很多事情还不太清楚，如果是开发商老板自己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他。”镇长叔叔虽然年纪最大，似乎脾气也是最大的，晓白押错宝了。“我就不说查小飞的事情，在此之前这小区管理的像个什么样子啊，垃圾好多天才清理一次，经常丢东西。北面那个围墙倒了，起码搞了两个月才钉了两块木板。我也是花了好几十万买的这个房子，住得是真闹心。咳……”叔叔似乎动力肝火，连续咳了好一会。镇长递上水，叔叔喝了两口，站起身来说：“我得活动活动，你们先聊。”估计他是要到外面去骂娘了。镇长扶着叔叔出去后，马上回来了。会场可少不了这个“主持人”。 镇长扶叔叔出去的时候，旁边一个戴红帽子的领导插话了“晓总啊，我是真心……”看上去要发作，又忍住了，理智还是战胜了情绪。“上上个月我们绩效考核，就因为你们项目，电费拖欠得太严重，绩效考核得降两级！我没办法交代啊，兄弟们都要养家糊口，我没办法就从我老婆那里拿了十二万垫进去了。你们查总，哦不，现在不是了，那个查小飞，答应马上就给我。可现在呢，你们总得给我们交一点吧，我老婆因为这个事情都要跟我离婚了。我真心……”欲言又止，万般滋味在心头。 “这个事情，是啊，”镇长匆匆进入会场接着“红帽子”的话。“前两天我去你们家，怎么感觉嫂子好像不大对劲的样子。都是这事给闹的……”镇长进入人群坐好，继续说道：“我来提几点，电费的事情，我们是操碎了心啊。晓总你不知道，你们项目因为没有做到一户一表，只能集中供电无法计量。” “一般这种情况，只能开发商垫付。”晓白插话，以示认同。 “就是啊，可你们欠得太多了，一户一表又不推进，你让我们怎么办嘛。”“红帽子”满脸愁容。“我可是把话说前头，该停电的时候我们还是会下通知的。” “嗯，我综合一下情况，再想想办法。”晓白只能先应付一下，他清楚自己没带一分钱过来，怎么承诺人家。 “拜托拜托！”“红帽子”起身说：“我要先回家，家里有事催了几次了。”伸手用力的握了一把晓白的手。然后向人群挥手点头致意，转身走了。终于送走两个。 剩下没说话的是戴着个高度眼镜、身材瘦高的领导，他斯斯文文，但一开口就暴露了，满嘴方言。我的天，他的话80%不懂啊，这怎么搞。模模糊糊的听着好像是说，让我明天去他们局里，他给我一些关于项目的文字资料。晓白满口答应，笑盈盈的道谢，反正他也听不懂，那就明天看了资料再说呗。没想到“眼镜哥”除了是方言控，还是个话痨。他似乎在从头到尾阐述了唐小飞与他之间的各种事情，这哥们也是不避嫌啊，说了这么多不怕被人怀疑他串通、配合唐小飞职务侵占？“眼镜哥”似乎就是那种一开始发言就停不下来的人，说着说着就跑题了，还越跑越远，越跑越起劲。当他意识到跑题了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个把小时。镇长似乎不再忍他了，抬手看表，12点多了。说：“局长，晓总刚到，挺累的，多给点时间给他休息嘛。” “不碍事。”晓白接话道。 “哦……对对……”“眼镜哥”似乎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与某次同样的错误。“话说回来......记得明天早上到我办公室来拿资料啊。”这一句晓白听懂了。 镇长、“眼镜哥”和“胖领导”一同起身，旁边的副手和司机也都起身迎来过来。“那我们就先走，随时联系，好吧？”镇长握住晓白的手，好像握住了希望。 “嗯，还请多多支持。”晓白又开始满脸堆笑。 “留步……留步……”镇长说着客气话，一行人一起走了出去。晓白起身送到门口，一一握手致意。“胖领导”依然生着气，镇长依然锁着眉，“眼镜哥”依然话痨。 送走了这一行人，晓白需要迅速冷静下来，考虑下一步的动作。首先，需要一个中立者，搞清楚发生过的客观事实；其次，以镇长为起点，争取尽量多的政府资源，用于改善目前的状况。那么到哪里去找中立者呢？销售代理，只有销售代理公司会站在中立的角度，客观地看待整个事情。因为他的利益来自于开发商，但又能跳出这个圈子看到开发商的局限性。晓白发了个信息给镇长，要了项目销售经理的电话。这个时候就不去吵老板了。要是再问你要他的电话干什么？怎么回答？徒生事端。 来了一条手机短信，是“红帽子”发来的，也是请晓白明天去他办公室一趟，就在200米外的十字路口。也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先约销售代理公司经理，再去“眼镜哥”那里，最后有时间就去“红帽子”的办公室，至少安慰两句，但绝不能承诺。 生活上老广还是有安排的，就住在售楼部二楼，床、柜、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晓白把车开进小区，安置好行李，整理完了日用品，才安下心来。放松下来的身体显得格外的疲惫，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很累但是睡不着的感觉确实不太好，有点难受，好像又回到了创业期间那些被律师“追捕”催促的夜晚，是如此的熟悉。人们经常说“好了伤疤忘了痛”，那是因为那些痛还不够痛，如果够痛，就会在你的世界里留下痕迹。这些痕迹会逐渐成为某种力量注入到你的体内，内心的强大由此而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这样的心必定经历过千锤百炼。 第五章 让子弹先飞一会 按道理，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给老板反馈，老广在x城肯定是急得到处乱窜了。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反正睡不着，不如准备一下给老广的资料。晓白整理了八条意见，主要是围绕如何止损和向政府索要资源，这些老广必定爱听。但是……晓白突然想起了周总的话“谨慎但不消极”，这必定是基于他对老广本性的预判。这一次来p城，原来答应的资源一个没给，说明有两种可能，要不是老广有b计划，要不就是疑心太重，给出的任何东西都怕出问题。当然老广现在还不完全信任晓白，这很正常，每个老板都是这样。既然如此，要争取主动就需要改变策略了。从内部来说，我们唯一的优势在于，拥有信息的主导权。如果这算是我手上唯一的筹码，当需要争取主动的时候，可以选择“让子弹先飞一会”，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吧。 多年形成的习惯，早上6点起床。睡醒看到一个陌生环境会让人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一种意识到身处危险环境的本能。这种感觉也很熟悉，大学刚毕业那会天不怕地不怕，自信心极度膨胀。决定去深圳一展拳脚，却经历了出学校后最惨痛的教训。四个月没找到工作，身无分文，只能睡在天桥底下。当一个人失去安全感的时候，会变得极为理智，这就是所谓的应急反应吧。晓白搞完洗漱，去小区外面吃了个早餐，给销售经理发过去一条信息。然后把昨天编辑好的信息发给老广。 销售经理回信息说8点能到售楼部。老广没回信息，直接来电话了。 “广叔好！哈哈哈”晓白一贯的作风。 “情况怎么样？”这么一问，是要问什么呢？这是一个较为常见的沟通问题，你问一个问题，只是随口说说，因为你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晓白犹豫了一会，老广继续问道：“昨天见到镇长了吗？跟哪几个人见了面？都说了些什么？”又是一个沟通问题，在相对急迫和混乱的局面下，我们不应该试图一次性得到所有的信息。而应该突出重点，解决一个算一个。 晓白反应了好一会说：“我昨天跟镇长和相关领导见了面。我们……” “电业所那边你不要表态啊，那边的任何人不要再接触。”插话，老广的一贯作风。“别给我惹出麻烦事来，我是让你去办事的，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凭空又给我搞出麻烦来，知道吗？” “那……广叔，您的意思是？”晓白有点懵。 “你发过来的东西我看了，思路还可以，但你要认真去做去执行才行！知道吗？等下我女儿会去p城项目上，你要好好配合她，她是这个项目的法人。”老广似乎在电话那头着急上火。“但是她的社会经验不足，你要主动一点知道吗？” “哦，小广总什么时候到？” “还没确定，她会联系你的。我还有事，你别去联系电业局啊！还有什么这个局那个局的，嘟……”广大王终于肯挂电话了。 还没开始呢，就把事情整得这么复杂。要控制局面不错，但至少也要等我理出点头绪啊。不过这可能是好事，广玉琳带过来的不会仅仅是约束，也是资源。这个时候要争取主动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把相关的资料烂熟于心，要做到比老板更了解项目。既然如此，那就开始行动吧，先去售楼部等销售经理。 晓白从售楼部后门进去，抽了根烟，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售楼部前门的锁打开，这个小小的举动差点让晓白陷入险境。销售经理如约而至，很精干的一个小伙，三十来岁。刚聊还没两句，陆陆续续从正门进来四五个人，文身、短裤、拖鞋，进来狠狠看了晓白一眼就往旁边的沙发上一躺。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啊，晓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刚好镇长来电话了，晓白乘着接电话的空隙走到售楼部外面。售楼部便开始有业主涌进去，不过他们都不认识晓白。没事开啥门啊，开门做生意的前提是，不能有太多的麻烦。 晓白心里清楚，现在回售楼部肯定是出不来了，问题层出不穷，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难处，你又能解决什么呢？即使你能解决几个，那其他的呢？更何况涉及到经济上的事情，大多是零和博弈，你有我就没有，怎么能处理得了？想到这里，晓白做出了一个卖队友的决定。径直开车去了“眼镜哥”的办公室，“眼镜哥”一阵寒暄后拿出来一大推资料。“话说回来，这些都是上几次协调会的资料。”这时候，“眼镜哥”似乎不那么话痨了，但“话说话来”还是口头禅，“您仔细看一下吧，这里面的信息量比较大。我马上要下去开个会，就不能陪您了。”说着话向晓白走过来。 晓白马上起身，“谢谢您的支持和理解。您有事，您先忙。我先熟悉一下资料，有不懂的再问您，可不要嫌我烦啊。”晓白说着再次握手退出了办公室。眼镜哥也跟着出来，和晓白一起下楼。脱离了正式场景的谈话往往就会更加轻松，也更容易get到重点，“您来了，我心里的石头就落地了。只要是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开口。”“眼镜哥”说着往旁边的会议室拐了过去。 “您这么说，我怎么好意思......”晓白说着，目送“眼镜哥”去了一楼会议室。 晓白上车出门，拐了个弯就停在了路边，拿出资料开始仔细翻看。整个事情的始末还牵扯到一家晓白非常熟悉的公司——x城的s公司。s公司是x城最大的基础设施建设企业，在2016年以前的x城建设当中，用一句话来形容吧。只有他们不想做的，没有他们不能做的，而s公司不想做的，肯定是不赚钱的，或者是出于其他目的“送人的”。2016年以后的情况则不同，大型基建国企对三四线城市的介入让s公司日子过得不是那么顺了。刚好，晓白和s公司的路桥公司总经理很熟，这就是在一个城市不断深耕人脉的好处。可能你认识的人并不多，但很多事情就是那么刚刚好。 第六章 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 通过两个电话的验证，事情大概搞清楚了。2012年，老广给p城以协议方式建设了一条路，p城给老广补偿了一块地，而这条路的建设单位正是s公司。问题是，这样重大的工程换土地的协议居然没有指定地块，只规定了补偿地块的面积。市中心的地块和郊区的地块是天差地别的啊，为什么呢？这样的协议也能生效？这里可以肯定的是两点：第一，老广和原来p城的领导层关系非常；第二，老广在这层关系中干过什么坏事，不然的话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拿到地。后面的资料印证了晓白的想法，这个协议路段建设到一半突然停工，而且一停就是半年。在停工的过程中，p城政府反复协调，老广一直不支付工程款项。最后是s公司贴钱将工程建设完成。道路建设完成后，s公司因拿不到工程款，起诉了老广和p城相关部门。反复折腾几年后，p城妥协了，从他们工业园的基础设施建设款项里面将这条路的费用强行划拨给了s公司。正如s公司一位领导所说：“他就是个流氓。” 在此过程中，老广在p城以极低的价格买到了两块地。现在的项目地块已经开发完毕，另一块相邻的地还空着。信息了解得七七八八，条理开始清晰了起来。最后要做的，就是将资料里面的相关数据、时间、负责人通通背下来。正如前面所说的：“要比老板更了解项目资料。” 回顾资料，还原过程，从整体上来说，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战略。我以投资人的身份到一个小城市投资基础设施建设，乘此过程争取尽量多的资源。比如用很低的价格买到一块地，做地产开发。然后再看哪个更赚钱就先做哪个，不赚钱的就先拖着。等钱赚到手，就把原来的东西进行处理，能得多少是多少。稳赚不亏的买卖，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从纯粹商业的角度来说，智慧和聪明最大的区别在于，获利的长远与短视。比如说，规划要求小区主路边要有两个出入口，设计上也是这么做的。但在项目建设过程中，我把其中一个出入口变成了两个门面，增加了一百多万的收入，这样可取吗？原来是有很多这样的案例，但你知道他们都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吗？很多人理解的成功商业活动都是，我赚得盆满钵满，别人都痛哭流涕一无所有。时代不同了，那样的商人只能存在于顶层设计中。我们更应该关注如何提高商业活动中的“帕累托效率”。所谓“帕累托效率”，是用来衡量资源分配及利用效率的工具，也可称为“帕累托最优”。有一个犹太人的故事准确的说明了什么是“帕累托最优”，话说两个小朋友为了分一个橙子想了个好办法，一个分，另一个先选，于是两人都认为很公平，满意而归。但一个小朋友是要用橙子皮烤蛋糕，橙子肉太酸便扔掉了；另一个小朋友喜欢吃酸酸的橙子肉，把橙子皮扔掉了。如果两个人从一开始就说清楚自己的需求，一个拿走橙子皮一个吃掉橙子肉，就是所谓的“帕累托最优”，也就是提高了“帕累托效率”。 这里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绝不要和政府陷入“零和博弈”。所谓“零和博弈”就是，竞争双方加起来的获益是零，如果一方获益，另一方必须损失。老广的错误在于，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在项目的实施过程中陷入了与政府的零和博弈。 另一个原则：快。《孙子兵法》：“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我们要占领意识形态的高度，有足够的势能。《孙子兵法》“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比如在p城的项目中，老广是做为一个投资商出现的，既修路又开发地产，势能足够。“节”可理解为快节奏，“静则若处子，动则若脱兔。”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取现金才是王道，现代中国社会发展得太快，谁都不能保证明天的政策不会变化，特别是房地产投资这样的资本集中型行业。老唐必然是在“节”上出了问题，为了一些小的利益，私自改动规划，导致很多问题一拖再拖。项目本来问题就很多，时间一长就会把更多的问题牵扯进来，等到要爆发的时候早已经一锅粥了。量变引发质变，很多危机的爆发是必然的。 第七章 机会到了，要毫无保留地发力。 晓白资料还没看完，电话响了起来。是销售经理打来的，“喂！晓总，您在哪里啊？”电话里面的他似乎很紧张。 “刚一个领导让我过来拿点资料。”这个时候给出的信息要足够模糊，后面好有回旋的余地。 “您能回一下项目吗？很多人在找我麻烦啊。” “是业主吗？”晓白追问。 “不止是业主，还有说是欠了他们钱的。”销售经理似乎已经陷入了人民群众情绪的水深火热之中。电话的背景音很嘈杂，听起来像是有很多人在高声大叫。 “我尽快吧。”晓白还没想好怎么应付。 “那您快点啊，我要上厕所，要吃饭啊！嘟……”销售经理的回话带着哭腔，也是难为他了，也是在为晓白的过错买单。 晓白抬手一看表，十一点半了。时间过得太快，得赶紧给镇长去电话了。“喂……晓总，我发微信给你，我在开会。嘟……”镇长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发位置给你，开完会我们一起吃饭。”镇长发信息的速度也是真快，马上发来了位置。晓白按照位置导航，五六分钟就到了位置所在地。一直等到一点半才看到镇长出来，见到晓白就开始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刚刚散会，我们找地方吃饭去，你跟着我的车走吧。”晓白点头同意，各自上了车。 本以为很近，没想到路上花了十多分钟，到地方都快两点了，是一个比较偏僻的独栋平房，外面看上去装修也不太好，但门关着。镇长下车看到关着门，超级尴尬。赶紧拨过去电话，折腾一会后，对晓白说：“我们换一家吧。” 晓白的心里暗暗笑着，大哥，吃个饭你是要带我逛完花果山吗？这个时候镇长做出一个情商超高的举动，他弯下腰钻进了晓白车的副驾驶位置，摇下窗户对着自己车里的司机说了几句方言。然后对着晓白说：“跟着他走吧。” 晓白启动车子一边跟着车一边跟镇长谈了起来。到了实施战略的时候，晓白迅速调整思路，先了解了一下镇长的家庭情况。镇长被迅速调动起来，开始了“掏心窝子”的谈话。 “你在老广这边做了多久了？以前没见过你啊。”镇长也想了解一下晓白的情况。 “时间不长，我做的事情比较苦逼。我属于那种，专门帮老板处理复杂问题的职业经理人。”晓白给出了非常模糊的信息。 “我们区里对你们项目已经做出很多让步了，有几个问题还是要优先解决的啊，我真的怕会出问题。”镇长又把眉毛扭了起来。 “是啊，但……”晓白故意欲言又止，“早上我跟广总通过电话了。” “老广怎么说？”镇长着急了，插了一句。 “他说在积极运作，其他没说。”晓白轻描淡写。 “那怎么办啊，小区里面的事情总要管起来啊。”镇长拿出烟来，给晓白递过去一根，“在车上抽烟，你不介意吧？” “没事。”晓白大大咧咧的接过烟，叼在嘴里。人与人沟通总有个过程，但最快的方式就是顺着表象猜测对方的心境，然后用他认同的行为方式打交道。比如镇长，他是一个豪爽讲义气的人，我们就得把自己变成一个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人。在这样的氛围中，沟通就会变得非常有效，资源自然就会向己方倾斜。晓白摸了两下没摸到火机，镇长递过火来，晓白轻踩刹车低头迎上去，点着火，猛抽了一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刚刚那家小店吗？”镇长突然问。 “特色菜吗？”晓白随口回答。 “他们家孩子重病，老两口也没什么经济来源。唉……”镇长点着烟，抽了一口，看向窗外，似乎在看这众生百态，然后转向晓白。“所以我经常去。等下要去的这家在镇上，口味不错，不过也是属于这种家境困难的。这边的口味跟你们x城差不多吧？” “听说是，我也是第一次来p城。不过，我这张嘴南北通吃，走到哪里都吃得惯。”晓白也来了兴趣，说起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侠”，一旦触动了内心深处的这个“侠”，我们的心便能瞬间飞起来。“江浙人嗜甜，我喜欢；北方人喜欢吃肉，膻，好醋，我也喜欢，特别是河南往北的羊汤和胡辣汤。不过说到汤还是广东的最讲究，清爽地道。哈哈哈……”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是走南闯北啊。”镇长看了一眼晓白，“前面右转就到了，你把车停在镇政府前面吧，我去跟保安说一声。”别说，有时候镇长做事还挺细腻的。 晓白停好车，跟着镇长过了马路来到一家小餐馆。镇长跟晓白坐在一起，就像找到了一个忘年交一样，又开始聊起来。镇长的司机忙活着点菜，顺便问了晓白一句：“晓总能吃辣吗？”晓白点头：“能吃，谢谢！” “说实话，你们广总我也就见过一次。”镇长凑近了点，“20号的事情你知道吧。” 这个问题把晓白难住了，老广从来是见首不见尾，这很正常，但20号的事情是什么情况，总不能说不知道吧。“有所耳闻，您能给说说具体的情况吗？”这个时候的反应一定要快，“你知道，老广是个好面子的人，有的事情不愿意多说。”不能让镇长看出来自己对这件事一无所知，那样会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管控能力有问题，便会跳开我直接去联系老广了。 “20号，老广上午到了售楼部，被业主堵在办公室，从早上一直堵到凌晨三点。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广总。”镇长似乎想扮演一个兄长的角色，语重心长的说了起来。“当时很多的业主聚集在项目上，有住进去的老业主，对小区管理不满意的；有交了首付款没办手续的，这部分人的情绪比较激动；还有借了钱给原项目负责人的。p城的武警出动了一百多人，当时闹得很厉害。老广当场同意在这个月内解决小区的管理问题和银行按揭的问题。但是他这一走又是好几天，打电话就是敷衍，最后派你来了，这个任务很艰巨啊老弟。”镇长轻轻拍着晓白的肩膀。 晓白朝着镇长微微一笑，“我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事情的，也做了一些准备，只是……”晓白顿了一下，眼睛看向窗外。“只是现在公司的现金流非常紧张，账上完全没有钱啊。” “上午我已经和书记碰头了，书记对镇上主动承担小区卫生的事情表示支持，只是……”镇长喝了口水，继续说到：“接管的费用怎么算，接管到什么时候应该先谈清楚。” “那是当然。”晓白知道这样的细节是躲不过的，终究要说清楚。“现在比较现实的方案是，您这边先代管一下卫生，至少到这个月底，国庆前可不能再出问题了。”晓白将出去一军，国庆前后的维稳问题可是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啊。 “好吧，我会安排。但是安保和维护的问题你看怎么弄？”镇长妥协了，无意中送出去一只马。 “电梯的维护也要麻烦您这边先代管着，其他的事情……”晓白说累了，喝了口水，“等我三天。” “你的意思是？”镇长不解。 “现在我手上的，唯有时间能给老广施加压力。不然，他什么都不动，什么都不给，你我都会陷入被动。”晓白解释到。 “嗯，这个我能理解。”镇长回复到。 晓白这番举动，已经取得了初步成功，基本上按照计划在逐步争取主动权。今天，晓白赢了个全垒打。上菜了，晓白、镇长和司机都胡乱的吃了些后，镇长抢着买了单。他们继续寒暄了几句，便分开各忙各的。 晓白刚走出去没多久，销售经理来电话了，“晓总，你得救救我啊，他们不让我拿手机，我要上厕所，要吃饭啊！嘟……”百忙纠结中的晓白差点把这小伙给忘了。怎么办？报警吗？刚来就整出这种事情，还直接拿公安和业主对抗，这样可不是什么好招法。那还能怎么办呢？再这样拖下去很可能要出问题的，大家急了打起来怎么办。 要不给镇长打个电话试试？如果做不了什么，听一下他的意见也行，至少在这种问题上我是尊重他的。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吧，拨通了镇长的电话。“镇长好！哈哈哈……”晓白招牌式的打招呼方式，似乎万年不变。 “晓总，怎么？刚分开就来电话了。”镇长似乎放下来防备，比原来热情了很多。 “有个事情要请教一下镇长啊，不知道您方不方便。”晓白试探了一下。 “嗯，你说。” “今天我们销售经理过来，本来想跟你聊两句，但是……”晓白整理了一下思路，还是直接说吧。“他现在被业主和其他一些人堵在售楼部已经快一天了，我怕出问题啊。” “这样的事情你早说啊，我来处理吧，你放心。嘟……”镇长直接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后销售经理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出来。这又是什么情况，镇长同志这么神通广大？有意思！他能瞬间搞定业主，这个可以理解，从他的办事风格来说，有可能形成不错的群众基础。但问题是，这次的局面如此复杂，业主、准业主、放高利贷的都来了，他一个电话都搞定，厉害！目前只能推测他是群众基础极深的基层领导，至于其他的还不好说。今后在这个点的处理上要谨慎一些，现在是特殊时期，有特殊任务，条件变化以后要重视与这个点的利益交换，不能一味的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