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生死状》 第01章 蒙冤假释 乾坤教! 这神秘而恐怖的帮派,虽然已成了武林史上的陈迹,但这代表着血腥与恐怖的名词,仍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江湖人物的心上。 二十年前,“乾坤教”崛起北方武林,仅仅两年时间,囊据了整个北方武林,所有江湖门派,悉被除名,自命名门大派的“五大门派”,也告俯首加盟,气焰之盛,在武林史上堪称空前,分舵遍布各大水陆通衢,生杀予夺,为所欲为,使武林沦入了末日的恐怖中。 也就在距今整二十年的重阳日,“乾坤教”突然在一夜之间冰消瓦解,总舵连同属下二十四处分舵,悉被摧毁,该教自此除名江湖。 江湖风水轮流转,五年前北方武林成立了“武盟”,由各门派帮教共推望重武林的“流云派”掌门人“剑圣”白云青为盟主,举凡各帮派之间的重大纷争,均由“武盟”“七老会”合议仲裁,北方武林出现了一片祥和好景。 “乾坤教”何以在一夕之间被摧毁? 当初的设计者是谁? 该教当初高手如云,是否有余孽留下? …… 这些,都是谜。 除了当年策谋擘划者之外,恐怕没有人能解答这全部谜底。 x           x           x 这是一间广大的厅堂,厅门上高悬着一块泥金匾额,题的是“七老堂”三个大字,八名执剑披红的黑衣劲装武士,左右各四,分立厅门之外。 堂内,七张披红方案,居中一张正设,其余六张左右打横相对,案后设了一把太师椅,七名黄衣老人,正襟危坐,个个神情肃穆。 居中的案后坐的,是一个须眉俱白的赤面老人,精神矍铄,貌相威棱,满堂中数此老年岁最大,看上去在八旬开外,他便是七老之首“弄笛老人”弘一奇。 七老坐堂,又有重大的武林公案待决。 气氛在严肃中带着沉闷,静得落针可闻。 终于“弄笛老人”打破沉默,凝重地开了口:“少林公案,业已拖延了三月之久,今天本会堂作最后裁决,各位有何高见?” 六老互望了一眼,右首第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开口道:“为维护‘武盟’,伸张正义之旨,老夫认为凶手应治以应得之罪!” “弄笛老人”点了点头,道:“梅老之意……是照盟规第一条处置?” 瘦削老人欠了欠身,道:“是的,杀人者死!” 左边第三位长得一副福泰相的老者,手抚长髯,悠悠地道:“本公案罪证确凿,何以拖延了数月之久?” “弄笛老人”沉声道:“为求毋枉毋纵,故派专人会同少林寺僧,再作调查,本会堂处断,务求公正与慎重,以免贻武林同道以口实。”说完,一抬手,洪声道:“带人!” “遵令!” 厅堂外侍立的执法武士恭应了一声,其中两名疾步而去,工夫不大,一个形容枯槁,衣衫不整,发乱足跣的青年武士,被架入堂中。 十四道目光,全射到这青年囚徒的身上。 青年武士低垂着头,木然而立。 七老之首的“弄笛老人”神色一肃,郑重地道:“上官智,你服罪么?” 青年武士抬起头来,星目圆睁,但却黯然无神,冷厉地道:“不服!” 七老同时面色微变,“弄笛老人”仍以那凝重迫人的声调道:“你虽矢口否认杀人劫经,但罪证俱在……” 青年武士抗声道:“有人栽赃嫁祸,陷我于罪。” “但没有反证?” “我受伤便是反证。” “你能说出下手的人是谁么?” “我当时忙于救人,对方从后突袭,我没看清人影,便告受伤昏迷……” “上官智,你身为‘武盟’卫队统领,论身手,在年青一辈中你是佼佼者,这种强辩之词,岂堪采信?” 青年武士上官智激越地道:“这就是‘武盟’所谓的正义么?” 右首第一位姓梅的老者冷峻地道:“上官智,嵩山少林寺指派‘了空大师’,赴福建莆田下院,迎奉该寺秘典‘无相金经’,此事十分机密,江湖中根本无人知道,该寺为了慎重,才请求‘武盟’派人中途暗护,你是本盟指派的暗护人,也是唯一参与这机密的人,如果说,不是你起了贪念,杀人劫经,谁能置信?” 上官智咬牙切齿地道:“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姓梅的老者重重地哼一声道:“上官智,事实俱在,狡辩无益……” “何谓狡辩?” “哼!‘了空大师’丧生剑下,而你的剑上带血,盛放‘无相金经’的玉匣,在你身上,你如何解说?” “这是有人故意陷害。” “但你提不出是谁,连你所谓的突袭者的生形相貌都不道,对么?” “若非如此,便不致发生这冤狱了……” “冤狱?本会堂五年来处断武林公案不下数十桩,从没有出过差错,你所谓的陷害,是意指有人杀人夺经之后,把玉匣放在你身上,存心嫁祸,是为此么?” “是这样!” “但那下手的人,干脆把你也一并杀却,岂不干净俐落,何必多此一举,留下蛛丝马迹,自找麻烦?” 上官智不由语塞,这话的确有理,实在使人想不透。 姓梅的老者冷冷一笑,紧接着又道:“或许你会辩称,对方在击倒之后,恰好有人路过,不及取你性命,便仓促遁走,可是你别忘了,发现你重伤昏迷的,是本盟副主,也是平日最赏识你的人,你加入本盟是他介绍的,而他没发现任何迹象可资为难辩护……” 上官智又答不上话来,这的确也是实情。 七老之首的“弄笛老人”接过话头,道:“这公案耽延了三月之久才开堂断决,也是副盟主一力主张彻查。” 话锋一顿之后,目光遍扫其余六老一眼,才又接下去道:“照情况推断,本案有两个可能,第一,是你有同路人或幕后主使人,故意造成这局面……” 上官智狂声抗议道:“这是莫须有的臆测!” “弄笛老人”冷峻地接下去道:“第二,算是有人暗算你,劫走宝笈,但杀死了‘了空大师’的仍是你。” 上官智双目赤红,狠狠瞪着“弄笛老人”,枯槁的面容,更加苍白了。 “弄笛老人”陡地站起身来,大声道:“本会裁决,按盟规第一条处断,杀人者死,以做效尤。” 上官智全身一震,突地哈哈大笑起来。 “弄笛老人”用手重重一击桌案,厉叱道:“会堂重地,不得放肆!” 上官智敛了笑声,歇斯底里地道:“很好,我上官智认命了!” “弄笛老人”坐回原位,沉声道:“本会向例不施刑讯,以重天心人道,盼你坦白说出金经下落,俾本盟对少林寺有个明确交待?” 上官智知道命运已定,他反而平静了,冷冰冰地应道:“无可奉告!” 六老面面相觑,神色之间,显露无可奈何之态。 “弄笛老人”沉着脸想了片刻,突地白眉一扬,大声道:“后事由少林寺自行料理,本会就此作成决断。” 六老齐齐颔首,表示对此决断已无异议。 “弄笛老人”目光紧紧迫注着上官智,沉重地道:“上官智,循例你可以交待遗言?” 上官智声音平静得出奇地道:“我无话可作交待!” “弄笛老人”白眉皱了皱,又道:“可有什么要求提出?” 上官智略一思索,用力咬了咬牙,道:“本人虽然武功丧失,但生为武士,希望死时还我武士装束。” “弄笛老人”一颔首,道:“这要求不算过分,本盟答应你。”说着,目光一扫两名挟持上官智的执法武士,又道:“带下去还他武士装束,然后押到‘刑殿’!” “遵令谕!” 两武士齐齐恭应了一声,挟着上官智,转身出堂,上官智回过头来,遍扫七老一眼,口里发出一串栗人的冷笑,这一眼充满了愤恨,也带着蔑视。 七老纷纷离座,由“弄笛老人”为首,鱼贯出堂,顺长廊转入后进,六名在厅堂外侍立的武士,紧紧跟随,顾盼之间,来到一座宏伟的殿堂之前,高悬的“刑殿”二字巨匾,令人一见便生森严可怖之感。 殿门是敞开的,里面的布设一眼便可了然,居中一张披红长案,案后并排了三把交椅,两侧相对排列了十二把座椅,座椅全是空的。 长案上方承梁上,一方横额,刻有“公义其扬”四个大字,虽觉但俗,但字体却极可观,铁划银钩,看似出自名家手笔,长案正中央,摆了—个镂花笔筒,却是空的,此外,便空无一物了。 七老鱼贯入殿,“弄笛老人”自到长案后居中的交椅上落坐,其余六老,依序在两侧坐了,六名执法武士在殿门外左右分立。 殿内殿外,鸦雀无声,死寂得近于阴森。 不久,一名英挺不凡的青衣劲装佩剑武士,被挟持而至,他正是待决之囚上官智,这一改换了衣着,前后判若两人。 到了殿廊,上官智双臂一挣,冷厉地道:“放手,让我自己进去!” 两名执法武士不期然地松了手,上官智昂头挺胸,面容自若地进人殿中,隔两丈面对长案而立,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意,似是对自己的命运作无情的自嘲,两名执法武士,仍紧随他身侧。 七老个个面色凝重,没有任何表情。 毕竟上官智并非普通囚徒,他曾是“武盟”铁护队的统领。 就在此时殿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副盟主驾到!” 紧接着,一个貌相清癯的灰衫中年文士,沉缓地步入殿中,右手持着一面金色三角令旗,目不斜视地走到长案右上角处回身站立。 七老齐齐起立躬身,“弄笛老人”离座侧身,口里道:“七老会首席弘一奇迎令!” 中年文士高举令旗,以震耳的声音道:“盟主金令,照贵会裁决执行!” 七老又是一躬身,由“弄笛老人”代答道:“谢令!” 然后双手接过令旗,插入长案中央的笔筒。 “弄笛老人”与中年文士互一拱手,分别在长案后椅上落座,空出了中间的位置,六老也跟着落座。 这中年文士,正是副盟主“长恨客”谷非。 上官智深深望了“长恨客”谷非一眼,面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数下,但瞬间又回复了原来的冷漠平静。 副盟主“长恨客”谷非慨然一声长叹,略显激动地道:“上官智,本来在此场合下,不该说私话,但有些话却又如骨鲠在喉,不得不吐,本座当时引你进身‘武盟’,因见你是武林中后起之秀,指望你能大展奇才,为正义而尽武士本份,想不到,唉!你一念之差,自毁前程,本座无意责备你……” 上官智平静地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不才辜负了副座的知遇殊恩,来生图报吧!” “长恨客”谷非面上抖露出一片悲凄之色,沉声道:“在私人立场,你有什么未了之事要我代你做么?” “什么事你说好了?” 上官智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道:“只有一件事拜托……” “请转告敝师兄……”说了一半,突地闭上了口。 “长恨客”谷非一皱眉道:“说下去,你师兄是谁?” 上官智欲言又止,最后咬牙道:“不才认命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算了!” “长恨客”谷非脸色微微一变,怆声道:“上官智,你有话便说,我一定替你办到,这是最后一刻……” 上官智闭了闭眼,像是努力抑制内心的情绪,最后仍然是一句话,“不才认命了!” “长恨客”谷非长叹不语。 “弄笛老人”转头道:“副盟主,卑座要下令了?” “长恨客”谷非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弄笛老人”沉喝一声:“执法者进殿!” 随着话声,一个头罩红布套,上身披红的武士,进入殿中,站在上官智身后,朝上方施了一礼,道:“执法弟子候令!” “弄笛老人”沉重万分地吐了两个字:“执行!” 殿内顿时泛散出死亡的气息,虽是江湖的刑堂,但决不亚于官府的法堂,两名执法武士,立即架紧了上官智的双臂。 上官智忽地栗声道:“本人有个请求!” “弄笛老人”白眉一紧,扬了扬手示意执行人暂缓执行,沉声道:“在范围之内可以,什么请求?” “本人请求面向殿门受刑!” “为什么?” “本人不愿面对‘公义其扬’四个字。” “弄笛老人”双眼一瞪,“砰!”地一拍长案道:“上官智你的意思是本会的判决没有公义?” 上官智一披嘴,咬牙切齿地道:“正是这意思!” “弄笛老人”怒冲冲地再次拍案道:“无理要求,不准执行!” 执行人高应一声:“遵命!”一扬手,并指如戟,猛朝上官智的“命门”大穴戳去,上官智钢牙咬紧,目中尽是怨毒之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一声厉喝,倏告传来:“住手!”执行人不由自主地收指后退。 满殿的人,变色而起,“弄笛老人”暴喝道:“何人敢搅扰法堂?” 喝话声中,在场的只觉眼一花,一个白发皤皤的老太婆,出现在上官智的身后,好玄奇的身法,像是她本来就站在那里似的,这老太婆看来已是耄耋之年,但精神矍铄,双目神光逼人,毫无龙钟态,身着素服,手拄鸠头拐杖,最惹眼的,是她胁下挎了一个织锦丝袋,鼓绷绷地不知放了些什么物事。 侍立殿门外的六名武士,惊愕万状地涌立门边,他们没有能阻止这老妪入殿。 殿中人看清了这老妪的真面目之后,个个面露惊悸之容,有的竟轻呼出了声。 “弄笛老人”惊声道:“原来是‘百宝仙婆’驾临,失迎之至!” 这一叫出了老妪名号,半数以上的面色更变,这“百宝仙婆”无人知其来路,也无人确实知道她功力竟有多高,据传闻,只要她出手,无人幸免过,但她极少现身江湖,一般武林人,仅闻其名而不知其人。 她最明显的标志,便是那胁下所挂的“百宝袋”,袋中有稀世之珍,也有意想不到的致命之物,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由于功力高,性子急,所以有时不免流于刚愎自用,但这无损于武林人物对她的尊崇。 副盟主“长恨客”谷非也跟着揖道:“仙婆光降,有何指教?” “百宝仙婆”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你是谁?” “长恨客”谷非大感尴尬,他在“武盟”中是一人之下,在整座武林来说,也是地位相当尊崇的人,现在被这老妪这么一问,的确不是滋味,当下讪讪地道:“后生可畏,现任为副盟主。” “百宝仙婆”淡淡地“哦”了一声,意似不把副盟主放在眼中。 “弄笛老人”白眉连皱,勉强打了一个哈哈道:“芳驾此来,必有见教?” “百宝仙婆”用目光朝上官智一扫,面寒如冰地道:“老身为他而来!” “弄笛老人”以及所有在场的,全为之一震,想不到这功高莫测的人物,竟是为了上官智而来。 “弄笛老人”目光逐一扫过六老,然后停在副盟主“长恨客”谷非的脸上,意思当然是征询大家应付这突发事件的意见,但,谁也没有开口,“弄笛老人”没奈何收回目光,正视“百宝仙婆”道:“劳驾是武林中的先辈,此地乃是‘武盟’刑殿……” “百宝仙婆”一翻眼,道:“怎样?” “弄笛老人”严肃地道:“劳驾当不致甘冒武林之大不韪,阻挠武林天下所共守的盟规。” “百宝仙婆”嘿嘿一声冷笑道:“弘一奇,大帽子压不倒老身,长言短叙,你们‘七老会’的裁决不公。” 七老齐齐面露怒容,只“长恨客”谷非面冷如冰,默然旁观。 “弄笛老人”愠声道:“难道芳驾已尽知全盘经过?” “当然!” “何谓裁决不公?” “第一,上官智并未认罪,他只是被迫服刑。第二,少林失经应是物证,而今‘无相金经’没有下落,也就是说罪证不全。第三,上官智的辩词,‘七老会’不予采信,率尔定狱,岂能谓之公正,设使将来真相大白,杀人劫经的另有其人,你们‘七老会’居心何安?又如何向天下同道交待?” 七老不由面面相觑,“百宝仙婆”这一番话不无道理,的确这裁决失之轻率,最大的缺漏是“无相金经”的下落不明。 “弄笛老人”白眉连连轩动,沉声道:“此案是据理而断!” “百宝仙婆”冷“嗤!”了一声道:“弘一奇,人命关天,其实便是臆测,人证物证均告缺略,反过来说,上官智是据理申辩,为何不予采信?” “弄笛老人”不由语塞。 上官智冷静地任由挟持而立,不发一言,脸上也没什么反应。 副盟主“长恨客”谷非这时悠悠地开了口:“请问芳驾与上官智是何渊源?” “百宝仙婆”冷凄凄地道:“武林一脉同源,不必谈什么渊源。” “长恨客”谷非一愣神,接着又道:“劳驾的真正来意是什么?” “百宝仙婆”遍扫在场的人一眼,然后正色道:“收回成令,再查此案。” “长恨客”谷非手指案上三角金旗道:“盟主已下达金令,恐怕难以应命。” “百宝仙婆”怒声道:“盟主受武林天下重托,维护公义,弘扬武道,金令能杀无罪之人么?” “芳驾认为他是无罪之人?” “在罪证未全之前,罪名不能成立,可以认为无罪。” “武盟没有收回金令的先例?” “只怕今天要破例了!” “长恨客”谷非寒声道:“恕区区说句放肆的话,芳驾此举,是破坏盟规,恐怕天下同道不会谅解?” “百宝仙婆”一顿手中鸠头拐杖,颤巍巍地道:“谷非,公道自在人心,不必用大话吓唬老身,义之所在,老身不惜冒众怒之险,势必要使正义得以伸张。” “弄笛老人”接上口道:“芳驾是要推翻这裁决?” “百宝仙婆”深深地想了片刻,以毅然的口吻道:“老身并非要推翻这裁决,乃是要请求延期一年,由上官智本人出江湖,再查真相,老身作他的保人,一年期满,负责他归案。” “长恨客”谷非又接过话头道:“如在一年之内,查不出所以然呢?” “那上官智只有认命,任由‘武盟’照现在的裁决执行。” “如果事实证明是他所为呢?” “百宝仙婆”激越地道:“七老在此作证,如果证实确是上官智所为,老身自决以谢。” 以“百宝仙婆”的名望年岁,说出这句话的确令人震惊,如果证实上官智是杀人劫经的凶手,她便自决以谢,她敢说这句话,莫非她对这公案已有眉目?抑是她百分之百地相信上官智的为人? 上官智扭转头,深深望了“百宝仙婆”一眼?圆豢凇?br>  “弄笛老人”神情显得有些激动地环视了六老—遍,凝重地道:“各位有何高见?” 六老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此事只有请示盟主,由盟主裁决。” “弄笛老人”点了点头,侧顾“长恨客”谷非,道:“副座认为如何?” “长恨客”谷非冰冷的面容连连变化,他心里在转些什么念头无人知道,但众人皆知,他在“武盟”之中,武功智计俱属上乘,也可以说是盟主“剑圣”白云青的智囊,无论多大多严重的事,只要他—点头,便有七分准。 半晌之后,他才以低沉的声调一字一句地道:“容本人请示盟主定夺,各位请稍候片刻。”说完,离座出殿。 殿内又呈一片死寂,静得可以彼此听到别人的呼吸,这桩公案的结果是怎样,谁也无法预测,盟主的金令,具有无上的权威,出尔反尔,不能说不是件大事,还有,便是对少林寺的交待,少林寺数十年来,均执中原武林之牛耳,可说是一个领袖门派,虽说门户略见式微,但仍是举足轻重的。 约莫盏茶工夫,“长恨客”谷非去而复返,神色略见紧张,但仍不失他平常庸容的风度,不疾不徐地走到长案之后,他原先的位置。 所有的目光,全投到了他的面上,只等他一开口,事情便定夺了。 “长恨客”谷非开了口,声调平静,但显得字字有力:“经本人向盟主禀陈全部经过,盟主允准收回成令,一如‘百宝仙婆’芳驾一所言,不过……”说到这里,话锋一顿,凝注着“百宝仙婆”,接下去道:“盟主请芳驾立下武林状,盟中七老作为证人。” 七老不约而同地齐齐颔首。 “百宝仙婆”哈哈一笑道:“白云青是怕老身食言赖账么?立便立罢,你们谁起草,老身捺指模外加花押,哈哈哈哈……” “长恨客”谷非微微一哂道:“状纸本人业已拟就,如果无异的话,便可画押。”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柬平放长案之上,然后一摇手道:“执刑弟子退下!” 两名挟持上官智的武士,与呆在一旁的执刑手,齐齐朝长案恭施一礼,退出殿外。 “百宝仙婆”冷冷地道:“副盟主做事倒十分周到!”这话不知是赞扬还是讥讽。 “长恨客”谷非报以不经意的淡淡一笑,道:“好说!”然后转向“弄笛老人”道:“请首老宣读。” “弄笛老人”伸手取过字柬,朗声读道: 立武林状人“百宝仙婆”,兹为少林寺失经一案,保证原涉嫌人上官智,在一年之内,查明事实真相,如到期未能查出真凶,负责将涉嫌人带返武盟,依规处断执行,如事实反证涉嫌人为真凶,立状人原自裁以谢武林。此状 立状人 百宝仙婆 于证人 武盟七老 念完,目注“百宝仙婆”道:“芳驾有异议否?” “百宝仙婆”口里发出一阵声震屋瓦的狂笑,道:“好极了,好极了,正是如此!” “如此请画押!” 立即有一名武士捧上了笔砚,“百宝仙婆”上前就长案画了押,然后七老依序画押,完毕之后,“弄笛老人”把武林状交与“长恨客”谷非,“长恨客”谷非从长案中央笔筒中收回了金色小旗,朗声向“百宝仙婆”一道:“芳驾可以带人走了!” “百宝仙婆”用手一拍上官智,道:“小子,我们走!”说完,当先转身举步。 上官智冷冷地扫了殿中诸人一眼,单独对“长恨客”谷非拱手道:“不才永远记住副座的人情。” “长恨客”谷非语重心长地道:“上官智,愿你好自为之,如能洗雪嫌疑,你仍可复任本盟铁卫士统领。” 上官智面露感激之色,语音微颤地遭:“不才辱蒙知遇,决不使副座失望。”说完,又一拱手,转身蹒跚出殿。 “长恨客”谷非向那捧笔砚进殿的武士道:“传令各门守卫放行!” “遵令谕!” 那名武士恭诺一声,疾步离去。 “长恨客”谷非一摆手,道:“各位请坐!”俟七老就应之后,才沉凝地道:“各位觉得此事有蹊跷否?” 一位面如重枣的老者道:“此地门禁森严,那老虔婆是怎么进来的,而且直逼刑殿,无人发觉?” “长恨客”谷非道:“以她的身手而言,这倒不足为奇,本人觉得可疑的有两点:第一、‘百宝仙婆’何以不迟不早,适时而至?第二、她何以对此案了如指掌?所以,本人断言,盟内必有通风报讯之人。” 七老个个面色凝重,深以副盟主的话为然。 “长恨客”谷非接着又道:“此次事件,对‘武盟’的威信,是一大打击,所以目前就望各位协力,先查出盟内奸徒,究明其用心,另外便是再查少林公案,期至水落石出。” “弄笛老人”蹙起白眉道:“‘百宝仙婆’敢立武林状,以生命作赌注,莫非她……胸有成竹?” “长恨客”谷非淡淡地道:“胸有成竹未必,不然她不会提出这么长时间,只是可以认定的是她与上官智必有极深渊源,才不惜以生命担保。” 右边第一位姓梅的瘦削老人道:“一年限满,‘百宝仙婆’会履行诺言么?” “弄笛老人”手抚白髯,悠悠地道:“这倒不足虑,凭‘百宝仙婆’的名头,她决不致撒赖,何况还立了武林状。” “长恨客”谷非站起身来道:“此事至此暂告一段落,容本人与盟主计议之后,再决定应采取的行动,各位辛苦了,请下去憩息吧!” x           x           x 且说上官智跟着“百宝仙婆”,出了“武盟”总坛,一路向山深处行去,他因为功力丧失,所以行动与平常人一样,相当缓慢。 这里是中条山的主山,也就是二十年前神奇被消灭的江湖第一大帮派“乾坤教”总舵的旧坛。 走了一程,一老一少停了下来,上官智双膝一曲,跪倒“百宝仙婆”身前,正待开口,“百宝仙婆”一抬手,道,“起来,不许说话。” 上官智抿上了嘴,立起身来,“百宝仙婆”在他身上一阵探索,道:“还好,你的功力仅是被制,而非被废,否则麻烦大了。”话声中,在上官智身上连点数指。 上官智连打了几个冷战,真气开始在体内流转,枯槁的面容,立即有了血色,当下就站立之势,把功力连转了一周天,默察经脉穴道,是否受伤,运功完毕,感觉除了因功力被制太久,气血有些微阻滞之外,别无异状。 “百宝仙婆”伸手从“百宝袋”中摸出三粒龙眼大的红色丸子,递与上官智道:“吞下!”她似乎多一个字也不愿说。 上官智接过手来,又待开口,“百宝仙婆”又一摆手,阻止他说话,上官智怔了一怔,把药丸纳入口中,用津液送下。 “百宝仙婆”沉着脸道:“现在跟我走,记住,不许落后。”最后一个字离口,人已电奔而去。 上官智心知对方此举,必有用意,当下毫不迟疑地跟着弹身奔去,翻山越涧奔驰了约十来里,上官智但觉一道热流,自“丹田”升起,穿经走脉,顷刻工夫,周身有如火焚,汗珠滚滚而落。 “百宝仙婆”疾驰如故,快得似浮光掠影。 上官智勉强跟上,渐觉力不从心,但“百宝仙婆”吩咐过,不许落后,他只好咬着牙苦撑,又奔行了六七里,他实在已无法支持,头晕耳鸣,眼冒金花,气翻血涌。 他指望“百宝仙婆”能停下来,但她连头都未曾回,不但不见慢,反而更快了,他想喊,但一股傲气使他开不了口。 四肢百骸,彷佛被拆散了般的。 眼前一阵发黑,他再也撑不住了,“砰!”然栽了下去,知觉也告丧失。 醒来之时,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座峰头之上,只见淡月疏星,树影婆娑,山风轻送,触体生凉,试一运功,真气充盈,身躯似有飘然欲举之感,当下一骨碌站起身来,不远处的秃岩上,“百宝仙婆”闭目趺坐,神色湛然,宛若老僧人定。 上官智不敢惊动她,只痴痴地站着。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距“武盟”总坛有多远,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的是仍在中条山中。 不久,“百宝仙婆”缓缓睁开眼来,幽幽地道:“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上官智忙行大礼,道:“老前辈,晚辈觉得真气充盈,遍体舒泰……” “百宝仙婆”哈哈一笑道:“孩子,你已增添了三十年功力,你服下的三粒药丸,是我老人家花十年工夫炼制的,方才要你狂奔,就是要帮助药力行开,融合你的功力。” “啊!敬谢老前辈!” “不必谢,起来!” 上官智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百宝仙婆”紧接着又道:“给你增添功力的目的,是怕你原先的成就,不足以当大事……” 上官智恭谨地应了一声:“是!” “我老人家如果迟去了一步,你便作了无谓的牺牲品,此次事件虽属意外,但也可以作为你粗心之戒,愿你尔后多加谨慎。” “是的,晚辈谨记。”说完,略略一顿,又道:“老前辈是如何得讯的?” “这你不必管,知道了有害无益,令师交待你办的事可有眉目?” 上官智剑眉一紧,道:“晚辈得到了一条线索,正要去拜访一个人,却出了少林寺这件岔事。” “百宝仙婆”略一沉吟道:“现在你已不再是‘武盟’铁卫士统领的身份,全心全力去办你的事吧,至于少林公案,暂可不放在心上,如我判断不错,真正杀死少林‘了空大师’劫走‘无相金经’的凶手,迟早会找上你。” 上官智不解地道:“那对方岂非是自泄行藏?” “百宝仙婆”淡淡一笑道:“对方找你当然不会自承是杀人劫经的凶手,但对方在知道嫁祸之计落空,又有我出头追凶之后,必会设法杀你泄愤……” 上官智期期地道:“晚辈不以为然。” “为什么?” “劫经者难道不会觅地潜修那卷‘无相金经’?” “当然也有可能,不过,此人既然突袭你而不被你察觉,连人面都不曾看清,可见功力并非泛泛之流,必是声名显赫之辈,杀人劫经之后,不远走高飞,而要栽赃嫁祸,显然别有企图,同时一般武林奸枭之徒,都有一个通病,所行不达目的不肯休手,所以判断他会找上你。” 上官智不禁点头道:“老前辈分析得极有道理。” “百宝仙婆”接着又道:“孩子,你当已明白令师与老身等所共同戮力的这件事,关系极大,如果应付不好,将造成武林无边浩劫,数以百计的正道之士,将面临可怕的命运。” 上官智严肃地道:“是的,晚辈知道。” “百宝仙婆”感慨万端地道:“嗨!当年百密一疏,存妇人之仁,才贻今日无穷后患!”说着,抬头望了望夜空,又道:“孩子,一切均有安排,注意,非必要时,决不能与自己人联络,以免给敌人可乘之机,老身此次现身保你,是一大失策,但为了救你的命,不得不尔,关于‘长恨客’谷非的底细,你摸清了没有?” 上官智讪讪地道:“没有,他的城府极深,但对晚辈却很有情义……” “百宝仙婆”淡淡地“嗯!”了一声,伸手袋中,不知取出何物,反手向后一掷,“哇!”一声惨号,破空而起。 上官智大吃一惊,想不到暗中竟然伏伺得有人,自己却懵然未觉,看来自己须要学习的事很多,当下弹身闪过去,只见三丈不到的一株虬松下,躺着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武士,业已气绝身亡。 仔细辨认之下,不由惊“哦!”出了声。 “百宝仙婆”走了过来,道:“你认识死者?”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他是‘武盟’铁卫士之一,叫刘强。” 上官智曾任“武盟”铁卫士统领,对于他统领的属下,当然一眼便能认出。 “百宝仙婆”白眉一紧道:“他已来了好一会了,我们谈的话他可能已全部听了去,所以不得不杀他,现在你撕开他的内衣看看。” 上官智依言撕开死者内衣,只见死者胸前赫然刺了一个酒杯口大小的八卦,不由惊呼道:“乾坤教徒!” “百宝仙婆”神色凝重地道:“多可怕,这批‘乾坤教’的余孽死灰复燃,不只江湖中各门各派有他们的爪牙潜伏,连堂堂为武林执法‘武盟’,竟也渗入了,死者年纪不大,显然是新近入教的,由于此点,可以证明此教已有相当严密的组织,为首的,当是个极可怕的人物,若不查出来予以彻底摧毁,武林行将重演二十年前的悲剧。” 上官智轻轻一咬牙,道:“当年该教被神秘摧毁时,所留余孽恐怕不在少数。” “百宝仙婆”吁了一口气,道:“主其事者,一念存仁,没有履行除恶务尽之旨,才贻此患,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的了,只有力图亡羊补牢,此地不能久留,你我分头出山,如司其事去吧!” 上官智恭应了一声,朝“百宝仙婆”深深一礼,立即弹身离去,快逾流星。 “百宝仙婆”俟上官智身影消失之后,跟着飘身离去。 上官智乘着夜深,放开身影,朝山外方向疾驰,他想着半日前,在“武盟”刑殿中惊险的一幕,若非“百宝仙婆”适时而至,自己是死定了,真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当时横定了心,倒不觉得怎样,现在回想起来,才感到可怖。 对“百宝仙婆”以一年为限,立下“武林状”一节,在心里是个大疙瘩,要追出真凶,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容易,一年限满,这帐是赖不了的,想到这里,不由大感沮丧,一年后,如查不出真凶,就得投到受死,一年,说起来是何其短促! 出了中条山,一路入豫,奔向洛阳。 这一天,抵达洛阳,业已是万家灯火之时。 夜市方张,各色人等,来往如梭,各大酒楼,灯火辉煌,管弦与猜枚行令之声,通达街外,一片升平景象。 上官智信步进入一家江湖人物荟萃的小酒楼,寻个靠角落的清净座位坐了,要了酒菜,—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几个月来,他是第一次满意地吃喝,在“武盟”监禁的三个月,在感觉上,像比过了三年还要长。 突地,“咚咚咚!”三声琶弦振处,座中喧嚷的声浪,立即静了下来,接着一个珠圆玉润的歌声,悠然而起,“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朗骑竹马来,绕林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常开……” 唱的,是诗仙李太白的长干行。 上官智抬头一望,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女,怀抱琵琶曼声而唱,旁边一个风韵依稀的半百青衣妇人,手持简板敲着节拍。 这少女生得眉目如画,粉腮不脂而红,一副动人的灵秀相。 声如玉盘滚珠字字扣人心弦,换抑扬处,又如阳春白雪,大有绕梁三日不绝之感。 尽管座中大半是不通文墨的江湖豪士,但那悦耳的歌声,仍引起了共鸣。 上官智大是困惑,看这少女,肌肤赛雪欺霜,那妇人气质华贵,虽是粗衣布裙,却掩不住那天生的丽质,根本不像是历风霜,跋雨露,走南闯北的江湖卖唱女子,那里有半点风尘的颜色? 江湖人总不脱江湖气,文静的场面,并维持不了多久,起先是窃窃私语,不久便品头论足,手指比划,嘈杂的声浪,掩没了那悦耳的莺声。 上官智不由紧紧蹙起了眉头。 一曲歌罢,那少女抱着琵琶,含羞怯立,那模样的确惹人遐思。 那妇人手持一个小小木盘,先弯了弯腰,才开口道:“我母女投亲不遇,流落异乡,不得已抛头露面,求讨盘缠,望各位爷们见怜,多少赏几个。”说完,依次穿行座间。 解囊的,却寥寥无几,多数是些青铁,碎银不到一两。 妇人走到了上官智邻座,一个满面胡须的粗犷汉子,取出一块足五两的纹银,往木盘中一放,妇人笑颜逐开,正待道谢,那汉子却又把银子收了回去,邪意地道:“大娘,要你小妞儿与俺亲个嘴,这锭银子便赏你!” 旁边另一个汉子,拉齐破罗盘的嗓门道:“五两银子亲个嘴,这生意好赚!” 这一说,引起了哄堂大笑。 少女脸一红,低下头去。 那妇人笑态未改地道:“大爷,我母女是落难之人,休得取笑。” 那粗犷汉子见有人附和,愈发得意地道:“大娘,五两足丝纹银,足够做盘缠了,亲一下,你女儿总不成减了斤两,只这么一次,便不必抛头露面了,哦,大娘是怕俺的胡茬子扎了她的脸蛋么?哈哈哈哈……” 座中,又是一阵哄堂。 那妇人脸上可挂不住了,面色一沉,道:“我这女儿只是命苦,并非低三下四之人,爷们休得如此!”说完,福了一福,转身走向上官智座前。 那满脸胡须的粗犷汉子,像是傻愣了,呆坐着不言不动。 妇人把木盘伸向上官智,含笑道:“请公子赏赐!” 上官智一言不发,伸手怀中,摸出了约莫二两多碎银,轻轻放在盘中。 妇人躬了躬身,道:“谢公子厚赏,请问贵姓?” 上官智微微一哂,道:“小意思,不值得说名道姓。” 原先那破嗓门的汉子,“砰!”地一拍桌道:“好小子,洛阳城还轮不到你装阔!” 妇人怔了一怔,回过脸去扫了那汉子一眼道:“公子不必计较。” 上官智正待发作,经妇人一说,硬把那口气吞了下去,闷声不响。 那汉子又大声嚷道:“兔患子,有种别装孙子?” 上官智可再也忍不住了,冷冰冰地道:“朋友,你骂谁?” 那汉子“虎”地站起身来道:“就是骂你,怎样?” 上官智虽明白这等市井无赖,不值与计较,否则反而失了身份,但大庭广众之间,这口气实在抹不下去,心念一转之后,蓦一扬手,两根竹箸,一先一后朝右方丈许远的木柱射去,去势徐缓,在将接近木柱之际,那根在后的竹筷子,陡地加速,超越前一根,“卜卜”两声,竹著插入柱身,没及一半。 座间爆发出一阵惊呼叫声,有的摇头咋舌,有的目瞪口张,只有那满面胡须的粗犷汉子,兀坐不动,手中仍捏着那锭银子。 破嗓子汉子知道碰上了高人,低头鼠窜而去。 青衣妇人惊异万状地道:“噢!公子是位侠客,失敬了!” 酒保笑嘻嘻地赶紧送上了一双筷子,打了一躬道:“少侠神技惊人!” 上官智淡淡一笑道:“雕虫小技,不值识者一哂。” 酒保“啊!啊!”连声,退了开去,可能,这句文诌诌地话,他是一知半解。 青衣妇人望了上官智一眼,满面疚然地道:“让公子与人呕气,小妇人实在过意不去,谢公子的厚赏,容再相见。”说完,深深—福,转身离开,与那少女双双出门。 不知是有心抑是无意,那怀抱琵琶的少女,走到门边之时,回眸嫣然一笑,这一笑,使上官智为之心头一荡。 这少女的笑,柔媚而不失之于邪荡,使人有如饮香醇之感。 母女的影子,早已消失在街灯人影之中,上官智仍兀自出神,他并非陶醉于那少女的回眸一笑,而是在想这一对母女,决非流浪鬻歌之人,所谓投亲不遇,也是句假话,看她母女走时脚步的轻捷,很可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人。 还有,那妇人说“容再相见”,是什么意思,难道…… 心念来已,忽听酒保大声惊呼道:“呀!这是怎么回目事?” 紧接着,是一阵喧嚷。 上官智转头一看,只见酒保纷纷涌向那满面胡须的粗犷汉子。 另一个声音怪叫道:“断气了,人命关天,快叫酒保,报官呀!” 上官智不由心头大震,果然不出所料,那一对母女是深藏不露的人,这汉子为了讨几句口头上的便宜,结果招来了杀身之祸,那妇人真可算得心狠手辣,她是以什么手法杀死这汉子的? 酒馆内乱成一片,有些胆小的,悄悄的溜走了,连酒帐也不付了。 掌柜的、打杂的、掌锅的全奔了过来。 上官智身为武士,对这种凶杀流血之事,可说司空见惯,根本不会大惊小怪,只是这一闹,兴味索然,当下大声唤过酒保,结了酒帐,离店而去。 出了店门,心想:“得先寻个下处,安顿下来,洛阳城中,最干净的旅馆,莫过于西大街的平安客栈。”心念之间,缓步朝西走去。 正行之间,只见一个蓬首垢面的乞儿,低着头,迎面匆匆而至,看就要撞上了,上官智不由心中有气,这要饭的走路不看路。…… 心念未已,那乞儿业已擦身而过,上官智感觉似有样东西塞在自己手中,不由心头一动,看那乞儿头也不回,眨眼间消失在人流之中,抬起手—看却是个团,心知必有蹊跷,当下故作安详地走向僻静的街角,就着街灯,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潦草地写了几行字。 “速赴城外‘绿园’,查探该园主人之来历,切忌打草惊蛇。”后面画了一朵梅花,另注了两个小字:“勿延。” 上官智把字条撕碎,缓缓挪动脚步,边走边想:“那传讯的乞儿,当然也是自己人乔装的,‘望梅老人’已到洛阳,看来此地要有事故了。” 他曾任“武盟”铁卫士统领之职,这一带是经常活动的地方,所以对洛阳附近的一些人、事、物,并不陌生。 在记忆中,“绿园”主人并非江湖人物,像是个致仕隐居的官宦,为什么“望梅老人”忽然传讯要侦察他的来历呢? 既然有这件紧急事要办,店也不必投了,现在已是二更时分,出城去办事时间正合适,当下放快了脚步,出西城,然后折向偏北角。 约莫奔行了一刻光景,一片黑压压的林木在望,这便是“绿园”了。 巨柏围环之中,露出了砖砌高墙。 上官智悄没声地掩到墙脚,略作思索之后,飘身越墙而入。 园内花木扶疏,亭榭错落,山石玲珑,曲径通幽,果然极饶园林之胜,数椽精舍,建地园子正中,精舍隐隐透出灯光,但却不闻人声。 上官智虽然知道这所在,但是身临其境还是破题儿第一遭,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周遭形势,然后才慢慢移身欺向精舍。 星月映照之下,显得这园林一片静谧安详。 突地,他发现花径间有两团毛茸茸的黑影,不由心中微震,轻轻移步近前,一看,赫然是两头小犊般大小的巨獒,口鼻间一滩血水,已是死了。 这类巨獒凶猛无比,齿爪均有毒,等闲的武林人,难禁其一扑,虽是死了,但那狰狞的凶像,仍令人心惊胆寒。 上官智猛觉情形不对,看来已有人先自己而入了,守园的巨獒既已毙命,显然来人不是什么好路道。 呆了一阵子,不见有什么动静,猛一弹身,如魅影般直逼精舍门,边门是虚掩的,由于只开了一线,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心想:“那字柬要自己暗探,不许打草惊蛇,只有先呆上一会,看情形再说了。” 心念之间,隐入门边一株长青树的阴影里。 刚刚隐好身形,门里传出了话声,低沉窒闷,但仍可听出一个是女人的声音:“你舍不得这富贵的生活么?”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劫后余生,你们不许老夫安静地活几年……” “嘿嘿!你是打算安享富贵,然后寿终正寝?” “十五妹,老夫……已有妻室子女,我不忍让她们……” “你能保得了她们么?” “十五妹,别逼我太紧?” “哟!你想怎样?莫非你这些年养尊处优,把那笔血海深仇忘记了?” 双方静了下来。 上官智听不出什么头绪,凭以上听到的几句对话,略略可以猜出这“绿园主人”当年也是江湖人物,现在已洗手了,但那叫十五妹的人,要逼他再出山。 不久,老人声音再起,近于哀求:“十五妹,你就不能放过我—马么?当年我们情如手足……” 女人阴阴一笑道:“六哥,你既然这么说,为什么不从小妹之请?” “唉!十五妹,我……已厌倦那血腥的生涯了……” “六哥,你不替别的同门想想,不为那些死难的弟兄们想?死了的,在地下睁着眼等待,活着的要代他们报仇,你以前的豪气哪里去了?” “十五妹容我……考虑三天,怎样?” “不成,是或否马上答覆!” “你……你何苦如此逼我?” 那女的又发出一阵栗人的冷笑,道:“六哥,我不逼你,我是奉令行事,只把话传到而已。” “十五妹,告诉我,发令的是谁?” “这我不能告诉你。” “如我拒绝应召呢?” “六哥,我不希望这句话从你口里吐出来,你是知道,当年的铁律对抗令者的制裁,你说我们曾情同手足,我只当你没说过这句话,希望你再三思。” 那老者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地道:“十五妹,如我拒绝,你便负责制裁我?” 女人“咯咯”一笑道:“六哥,我已申明过只奉命传话,再说,小妹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呀!”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谁也无法想象此刻屋内相对,是一番什么情景? 片刻之后,老者又开了口:“十五妹,请你特别通融,容愚兄考虑一天,明晚……” 女的打断了对方的话道:“六哥,小妹今晚便要覆命,这并非通融的问题,依小妹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好考虑的,现在最后听六哥一句话!” 老者近乎发狂的大叫道:“不要逼我!” 女的冷阴阴地道:“六哥,言尽于此,小妹告辞了!” 老者栗声道:“慢着!” 妇人淡淡地道:“六哥改变主意了?” 老者寒声道:“容我想想!” 上官智暗忖:“看来老者要屈服了,不知对方是江湖中的什么门派,吵嚷了半天,不见老者的家人现身,莫非事先回避了?” 心念未已,忽听身后一个脆嫩的声音道:“少侠最好是立刻离开!” 上宫智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想不到身旁还隐藏着人,回身一看,心头又是一震,这发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酒店中卖唱的琵琶少女,自己的推测完全不错,这母女真是江湖人物,不用说,在屋里的是那青衣妇人了。 少女怀中仍抱着琵琶,眸光似水,清澈明亮,定定地望着上官智,她隐身的地方恰在那株长青树之后,而上官智却在树侧的阴影里,如果上官智来时稍微注意一下,对方便无所遁形。 上官智怔了一怔,轻声道:“姑娘是真人不露相,请问芳名与姓?” 少女浅浅一笑道:“我叫李静兰,你呢?” “在下上官智!” “哦!上官少侠来此何为?” “这个……没什么,一念好奇。” “不是追踪我母女来的吧?” 上官智俊面一红,道:“没这样的事,在下是偶然闯进来的。” 李静兰侧耳一听,又朝四下—扫瞄,急声道:“上官少侠,请立即离开,再迟……恐怕便走不了。” 上官智心中一动,道:“为什么?” 李静兰显得十分诚挚地道:“上官少侠,你是江湖人,该知江湖禁忌,希望你远离,迟便不及了,你方才所听到的一切,希望你把它彻底忘掉。” 上官智心头一凛,却故作痴呆地道:“这又为什么?” 李静兰一跺脚,娇嗔道:“看你蛮聪明的,怎么这样不解事,如被我娘发觉了,我也无法包庇你。” 上官智深深一揖道:“在下承姑娘的情。” “别穷酸了,还不快走,有话以后见了面再……”说到这里,似觉不妥,粉腮一红,把下面的话收回去了。 上官智心头下意识地涌起了一种微妙之感,但他是有所为而来,当然不甘心就此一走,乘机问道:“在下只问一句话,姑娘回答了,在下马上走……” “一句什么话?” 第02章 疑云重生 “这园子的主人叫什么?” “绿园主人!” “这在下知道,在下是问他的名号来历?” “这我不能告诉你,快走吧!” 就在此刻,屋里传出了那妇人的声音:“六哥你最好别转任何念头,你可以想象得到后果的。”话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表示她是有恃而无恐。 李静兰惶急地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上官智近于赖皮似地道:“在下是为了好奇而来,可是姑娘并未回答在下的话。” 李静兰粉腮一变,道:“怕不是如此简单吧,要我说出你的底细么?” 上官智心弦一颤,硬着头皮道:“姑娘说说看。” 李静兰冷冷地道:“你曾经是‘武盟’的铁卫士统领,因少林公案被革职,还险些毁在‘武盟’的刑殿里,幸亏‘百宝仙婆’不速而至,以‘武林状’保你出来,对么?”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面目失色,对方对自己的来路,竟然了如指掌,而自己对她却一无所知,这未免太可怕了,这少女的确不简单。 这一来,成了骑虎难下,心念一转,故作从容地道:“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李静兰淡淡地道:“这并非秘密,差不多武林人都已知道了,至于你上官统领,一向公开露面,更不是秘密,是么?” 上官智一想也是,这实在并非秘密,一颗悬心,因之也落实了些。 屋内,传出了老者栗耳的话声:“十五妹,俗语说得好,狗急跳墙……” “六哥,你这是威胁小妹么?” “谈不上威胁,这是句实话。” “六哥要留下小妹么?” “看来只有屈留……” 妇人纵声大笑道:“六哥,你错了,小妹功力虽不如你,但总可全身而退吧?再说,你要留也不能单留小妹一人,屋外的也该一并留下才是。” 这几句话相当够份量,老者不由默然。 妇人紧接着又道:“还有,小妹回令的时间尚余一刻,如果逾时不归的话,将很不方便。” 李静兰见上官智根本没有走的意思,不由发了急,用手一推上官智道:“你到底走是不走?” 话声却被屋里人发觉了,只听那妇人大声道:“丫头,你在与谁说话?” 李静兰狠狠白了上官智一眼,高声应:“我……我是说我们该走了!” 上官智明白她是有意掩护自己,最难消受美人恩,不能过拂她的好意,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悄声道:“在下将在哪里找姑娘?” 李静兰粉腮微赧,以异样的目光,深深注了上官智一眼,以极低的声音道:“我会找你,现在你快走!” 上官智一点头,道:“如此后会有期了!” “记住,忘了你今夜所听到的一切,否则将遭杀身之祸。” “在下记住了!” 说完,闪电般弹身离去,但他没走远,到了园角的阴暗处,隐起了身形,也就在他刚刚藏好身形之际,突见一条人影,越墙而入,消失在花树之中。 来人身形有如幽灵鬼魅,只那么一闪,便失了踪影,上官智一向自信目力超人一等,最近又得“百宝仙婆”丹丸之助,平添了三十年功力,视力自然又增进了不少,但他仍未看出来人是男是女,这实在令他心惊。 距离既远,屋内的动静便不得而知了。 只是他鼻孔里似乎还嗅到李静兰身上散发的香息,耳边还响着那迷人的声音。 不久,两条人影自花径冉冉而过,上官智一眼便看出是李静兰母女,她母女既已离去,事情已有了结果,不知“绿园主人”是就范还是坚持己见到底? 方才那惊鸿一瞥的人影呢? 他是属于那一方面的人? 照对方的身法判断,功力当十分惊人,他是何方神圣? 精舍方面,有了响动,远远望去,窗上的投影不止一人,是“绿园主人”的家人或是下手准备采取行动么? 远看不甚真切,上官智藉花榭亭台掩护,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到了斜对精舍的那座假山石后,他静伏了下来。 静舍内由于灯光映照,可见人影幢幢,来往穿梭,像是十分忙乱。 不久,精舍的门开了,走出两名黑衣汉子,两人悄悄耳语数声,然后一左一右在园内游走了一周,重又回到门前,其中一个道:“禀主人,没动静!” 门边出现了另一条人影,在月光斜照下,可以见出是一个五十出头的锦袍老者,看来他便是“绿园主人”了。 那锦袍老人神色之间十分仓惶,但目光却锐利如寒星,四下一扫之后,沉声道:“你俩速速保着主母她们从后门出去,抄小路奔向孟津,要特别小心。” 黑衣汉子之一道:“主人您呢?” 锦袍老人咬咬牙,道:“我自遣散几名男女下人之后,马上跟来!” 两名黑衣汉子齐齐恭应了一声:“是!”挪步正待…… “哇!哇!” 两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两名黑衣汉子栽了下去,一个紫衣蒙面人幽灵般出现当场,不,出现两字不恰当,他像是本来就站在那里的,他是如何出手毁了两名黑衣汉子,根本就看不清。 他是谁? 当然,他就是李静兰母女离开之后,悄然掩入的神秘人影。 锦袍老者面色全变,栗喝道:“你是谁?” 紫衫蒙面人冷酷地道:“索血令!” 上官智在暗中骇然大震,想不到这紫衫蒙面人便是一年前现身北方武林的恐怖人物“索血令”,也就是师父他们全力查探的对象。锦袍老人狂叫道:“阁下莫非是……嗯——” 一声长长的闷嗥,锦袍老人仰面栽倒,尸身倒在门槛上,再也不动了。 上官智看得动魄惊心,根本不见他出手,“绿园主人”是如何死的? “索血令”一晃而杳,紧接着精舍之后爆起了一连串的惨嗥。 上官智不由目眦欲裂,这是残酷的屠杀。他不问自己是否“索血令”的对手,一弹身扑向精舍后面,到了现场,一看,惨!惨!惨!男妇老幼一共八具尸体,“索血令”却已不知去向。 上官智双目尽赤,窒在当场。 凄冷的月色,照着血腥的现场,阴森,可怖,前后只片刻工夫,“绿园”竟被血洗,十—条人命,在转眼之间消失,无一活口。 他陡地想到了李静兰母女,莫非母女二人便是这杀人魔鬼的爪牙? 这实在大有可能,“绿园主人”受胁不屈,煞星马上来临,天下哪有这等巧合的事,而且,那妇人言语之间也曾隐约暗示出,如不顺服,必受制裁。 如果判断正确,那她们是属于同一秘密门户。 “索血令”称“绿园主人”作陆大奎,这是仅有的一点线索。 呆了片刻,他又转到前面,审视死者,只见死者眉心之间,有绿豆一点血痕,这与传说中“索血令”的杀人手法吻合。 仰观星斗,已属子夜。 上官智心里暗自盘算,此刻回城投店,已嫌太迟,园中既已无一活口,不管死者身份如何,基于人道立场,予以埋葬也是应该。, 心念之间,到精舍后的下人房中,寻到了锄锹,就靠园角掘了一个巨坑,然后把尸体逐一放入坑中,掩埋妥当,搬了块现成的石板,作为墓碑,指书:“绿园主人陆大奎暨罹难家人之合墓”几个字。 一切停当,距天明已不远了。 心想:“索性在此歇憩一会,等天亮之后再走。” 于是,他步上一座凉亭,等待天明。 月落,星沉,黎明前的黑暗笼罩全园。 一条幽灵似的身影,缓缓向凉亭移近。 上官智陡地惊觉,立起身来,手按剑柄,沉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影没有答腔,直欺到亭下才止住身形,上官智看出来的是一个黑衣妇人,暗忖:“莫非又是‘索血令’一伙?” 那妇人幽幽地开了口:“你是谁?” 上官智坦然道:“在下上官智,芳驾是谁?” 黑衣妇人声音似梦呓般地道:“上官智……我记住你这笔人情。” 上官智不由大感错愕,困惑地道:“芳驾说什么……人情?” 黑衣妇人凄切地道:“收尸埋骨之情。” 上官智心中一动,脱口道:“芳驾莫非是陆夫人?” “你说对了,妾身正是。” “啊!芳驾何能独免于难?” “也许……是天意,我回地窖中取物,侥幸逃过此劫。” “芳驾……可能是唯一脱难的人?” 黑衣妇人没有答话,当然,她此刻的心境,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上官智心念数转之后,故作不经意地道:“‘索血令’下此毒手,人神共愤,双方之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黑衣妇人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回答你这问题。” 上官智碰了个钉子,心中大感尴尬,看来这内情相当不简单,江湖中的恩怨仇杀,很多是不足为外人知道的,这妇人既不肯吐露,问了也是白费。 黑衣妇人幽幽回身,冉冉消失于花树丛中。 上官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苦笑,看来这谜底一时之间是不易揭开的了,眼望东方又现出了鱼肚白色,心知再呆下去也没意思,弹身出了“绿园”,缓缓向洛阳城走去。 晨光曦微中,一些赶早市的乡下人,肩挑背负,匆匆向城里赶。 一阵哒哒蹄声,震耳传至。 上官智抬头一看,只见数骑骏马,迎面奔来,马上人一律黑衣劲装,黑色的围巾,迎风招展,上官智心中一动,避向路侧,低下了头。 他一眼就已辨认出来是“武盟”的铁卫士,颈间的黑巾,是最明显的标志,他不愿见这些曾是他属下的武士。 尘沙飞扬,数骑马风驰电掣而过。 唏聿聿一阵马鸣,一骑马在他身旁停了下来,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道:“上官智,想不到大清早在此碰上你!”上官智一抬头,不由惊“哦!”出了声,马上,是一个灰衫中年文士,他,赫然正是副盟主“长恨客”谷非,上官智赶紧施了一礼道:“副盟主别来无恙?” “长恨客”谷非跃下马背,皱眉凝视着上官智道:“我真舍不得你离开总坛,嗨!偏偏发生了那意外的事……” 上官智勾起了前情,俊面不由泛了赤红,期期地道:“敬谢关切!” “长恨客”谷非摇摇头,叹息了一声,道:“本盟与少林寺,均在全力查探失经公案,我深信你是无辜的,但愿早日水落石出,你可重回总坛统领铁卫士。” 上官智感激地望了对方一眼,讪讪地道:“多蒙副盟主关怀,不才实在愧对尊驾,即使将来冤屈得伸,不才也无颜再返总坛了,知遇之恩,容后图报。” “长恨客”谷非用手一拍上官智的肩头,道:“你是人中之龙,后起之秀,好自为之罢,对了,你与‘百宝仙婆’一路么?” “没有,早就分手了。” “你与她是什么渊源?” 上官智心念一转,道:“谈不上什么渊源,只是在江湖道上偶尔相识而已。” “长恨客”谷非口里“唔!”了一声,道:“后会有期,本座有急事待办……”话锋一转,又自顾自地说下去道:“‘索血令’出现洛阳,已有不少武林同道遭害……”边说,边上了马,扬了扬手,策马疾驰而去。 上官智望着“长恨客”谷非绝尘而去的背影,不由感慨丛生,他并非怀念那铁卫士统领的职位,而是想着江湖的险恶,与世事的无常。 “长恨客”谷非亲率铁卫士出马,原来是为了查缉“索血令”。 的确“索血令”对于“武盟”的威信,是一大威胁。 呆立多时,他又开始挪动脚步。 到了城门边,忽见人头窜动,喧嚷之声,响成一片,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走近人群,顺着人的手指比划一看,不由心头巨震,头皮发了炸,城楼上,赫然吊挂着一具半裸尸体。 办案的官差与验尸的仵作,恰在此时赶到,驱开闲人,由守城的协助,把死尸从城楼上缒落地面。 上官智趋近一看,死者年在六旬之间,眉心间凝结了个豆大血珠,胸前刺了一个酒杯口大小的八卦,十分显目,任何人第一眼便可看出。 又是“索血令”的杰作,而死者的“乾坤教”的余孽。 上官智不再看下去,转身挪步入城,心中骇异万分,暗忖:“这名‘乾坤教’教徒何以被杀悬尸城楼?‘索血令’此举实在是目无王法,他悬尸在当眼之处,又故意使死者上身赤裸,露出八卦标志,用心是什么?” 安静了近二十年的江湖,由于“索血令”的出现,又掀起了血腥的恐怖。 以弘扬“武道”为宗旨的“武盟”,面临了重大的考验。 “索血令”的作为,等于是向“武盟”挑战。 上官智进入城中,先在小店用了早点,然后投入旅邸,他一夜未曾合眼,在“绿园”折腾了整晚,虽不怎样疲累,但也需要憩息了。 一觉睡到了将近日午,起床略事漱洗,就旅店中用了午饭,然后扬长离店,直出北门,循田间小径,扑奔正北。 不久,眼前现出了一片绿,万竿修篁里,一条幽径,尽头,是一道柴扉翠绿围绕之中,隐着三椽茅舍,令人一见便会想到此间主人,决非庸俗之辈。 上官智来到柴扉之外,柴扉是虚掩着的,隔着小院,可见居中那椽茅屋的明间门楣上悬着一块白匾,题了“慕竹草堂”四个狂草,苍劲古雅。 整个小院静悄悄,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 上官智不好蓦然闯入,隔着柴门朗声道:“武林末学上官智专诚拜访‘竹如居士’前辈!” 连叫了三遍,半点反应都没有。 上官智心中不由狐疑起来,“竹如居士”效隆中之高卧不偿成,但也该醒了。 耐心候了片刻,再次叫道:“武林末学上官智奉谒!” 死寂依然,只竹丛中不断发出“哔!哔!”的脱箨声。 上官智无奈,只好推扉而入,直欺草堂门外,草堂门也是虚掩着的,只留了一条小缝,如不凑近去,就无法看到草堂内的情况。 到底屋内有没有人呢? 上官智大感踌躇,想了想,故意干咳了一声,然后大声道:“屋里有人么?” 仍然没有反应,上官智直觉地感到事情有些蹊跷,本来在三个月以前,他得到了这条线索,正准备来拜访“竹如居士”,很不巧发生了少林寺僧被杀“无相金经”被劫那桩公案,便耽搁了下来。 他想:“莫非‘竹如居士’业已搬迁了!” 心念之中,他轻轻推开了屋门,目光扫处,不由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只见是草堂中竹榻上躺着一个两鬓微霜半百老人,榻前椅上坐着一个绿衣少女,钗横发乱,粉腮苍白,不言不动,宛如一尊石像。 “姑娘!” 上官智轻唤了一声,但那女子连眼都不曾抬一下,什么反应也没有,上官智不由心里发毛,暗付:“又是死了么,怎么没有半点活人气息,那躺在竹榻上的,当是‘竹如居士’无疑了!”心念之中,又硬起头皮道:“姑娘是居士的掌珠么?” 绿衣少女侧过面来,那神态,使上官智哧了一跳,冰寒,僵硬,若非她能转头,的确与死了的人无异,她开了口,声音使人不寒而栗:“你是什么人?” 上官智拱了拱手道:“在下上官智,特来拜访‘竹如居士’前辈。”说着,目光瞟向竹榻,但榻上人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就透着奇怪了? 绿衣少女僵冷的口唇颤了颤,吐出了两个字:“你走!” 上官智不由为之愕然,尴尬地一笑道:“在下是以礼求见,姑娘何故下逐客之令?” 绿衣少女依然是那副神情,但声音却更森冷:“你不走我便杀了你。” 上官智俊面一沉,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绿衣少女眸中突地射出厉芒,芒影中含着无比的怨毒,苍白的粉腮泛了青,陡地立起娇躯,咬牙切齿地道:“你是来验尸的么?他老人家没有还魂!” 上官智中雷殛似的一震,栗呼道:“什么,‘竹如居士’业已遭了不幸?” 绿衣少女粉腮起了痉挛,她没有流泪,但声音充满了惨痛悲凄:“你们为何要杀他,他与世无争,与人无扰,世间还有天理二字吗?” 上官智咬了咬牙,激动地道:“姑娘,令尊是如何被害的?” 绿衣少女用可怕的目光,凝注了上官智好半晌,才开口道:“不知道,昨夜我回来时,他老人家……业已一瞑不视!” 上官智努力镇定了一下情绪,把声音放得极为和缓地道: “可容在下进草堂一看?” “你要做什么?” “或许在下可能从杀人的手法上判断出凶手。” “你尚未道出来意!” “在下说过是拜谒……” “什么目的?” “原本打算请教一件事,现在……太晚了。” 绿衣少女沉吟了片刻,道:“进来吧!” 上官智时进草堂,趋近竹榻一看,不由脱口惊呼道:“索血令!”他的双眼登时赤红起来,身躯也因激愤而颤抖不停。 绿衣少女栗声道:“杀人的凶手是‘索血令’?” “一点不错!” “对方何许人?”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恐怖人物,洛阳城附近,遭他的毒手的已不在少数。” “你凭什么判断的?” “令尊眉心的血珠是致命伤,也是‘索血令’独特的杀人手法!” 绿衣少女口里喃喃地念着:“索血令,索血令……”随又厉吼道:“何处可以找到他?” 上官智沉重地道:“他为人十分神秘,行踪莫测,目前仅知他是一个紫衫蒙面人,‘武盟’方面,也出动了高手在查缉他。” “他……他……为何要杀人?” “这是个待解的谜!”话锋一顿,又道:“幸而出事时姑娘不在场,否则必难幸免,姑娘听说过‘绿园主人’否?……他已全家遭劫。” 绿衣少女“呀!”地惊叫一声,向后一退步,竹椅被踢翻倒地,狂呼道:“绿园主人全家?” “不错!”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也是昨晚,在下凑巧目睹那惨案,姑娘莫非认识……” “‘绿园主人’与家父相交甚厚,据我所知,除了两人相互过往从外,均不与任何人来往,这些年来,一直如此,想不到……?” 上官智心念疾转:“两人在同一晚遭害,而两人又是唯一的至交,莫非‘竹如居士’也是那神秘门户的遗党?‘绿园主人’陆大奎是不肯出山而被杀的,双方一样的是离群索居。”当下试探着问道:“令尊与‘绿园主人’是同门么?” 绿衣少女摇了摇头道:“从未听说过,据我所知,家父没同门师兄弟,是独传。” 上官智紧逼着追问道:“令尊可曾参加过什么江湖帮派?” 绿衣少女又是一摇头道:“这也不?倒!?br>  上官智剑眉一紧,想起了早晨在城门外看到的那被害的“乾坤教”教徒,不由心中一动,但这是别人隐私,未便开口动问,灵机一动,道:“姑娘容在下检视一下令尊的遗体吗?” 绿衣少女窒了窒,道:“为什么?” 上官智显得很郑重地道:“在下只是想查探一下‘索血令’杀人,除了眉心血孔之外,是否还有别的……” 绿衣少女咬着牙道,“没有旁的目的?” 上官智故作不经意地一笑,道:“如姑娘不许,也就罢了,人已遭了不幸,还能在他身上存什么目的,只是……为了彻底明自‘索血令’的残酷手段,便于对付而已。” 绿衣少女一扬眉道:“对付?少侠也要对付‘索血令’这恶魔?” 上官智一点头道:“当然,自古汉贼不两立,正邪不并存,身为武士,不为而何?” 这几句豪气冲云的话,使绿衣少女为之动容,深深望了上官智一眼,幽幽地道:“少侠察看吧!” 上官智对着“竹如居士”的遗体,恭敬地作了一个揖,道:“请前辈恕晚辈触犯遗体不敬之罪。”说完,上前一步,俯身伸手,轻轻解开外衫,再拉开内衣,目光所及,不由呆了。 “竹如居士”胸前,并没有八卦图形的标志,但却有一块碗口大的疤痕,像是剑创,又像是抓伤,但从疤痕判断,是旧创而非新伤。 绿衣少女开口问道:“怎么样?” 上官智皱了皱眉头,道:“令尊以前曾受过伤?” 绿衣少女淡淡地道:“是的,家父说过这疤痕是他年青时与人交手受的伤,那时我还没出世。” 上官智知道自己判断错误,这当然不能明说,当下故意装模作样地查察了一番,然后把衣衫扣回原状,面带歉然之色道:“没什么,请恕在下亵渎令尊遗体。” 绿衣少女原本僵冷的表情,已略为和缓了些,凄苦地一笑道:“无所谓,少侠太多礼了,少侠要向家父询问何事?” 上官智打蛇随棍下,乘机道:“是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绿衣少女扶起了被撞翻的竹椅,又挪了另一张竹椅,道:“请坐下再谈!” 上官智谢了坐,绿衣少女把椅子挪向侧下方,坐了下来,上官智沉凝地开口道:“请教姑娘芳名?” 绿衣少女毫不踌躇地道:“我叫吴天韵!” “哦!吴姑娘,在下想向令先尊打听的人叫做‘沧海老人’闵允中……” “沧海老人,闵允中?” “是的,姑娘听令尊提过此老否?” 绿衣少女秀眉一蹙,反问道:“为何要向家父打听此人?” 上官智一听话音,知道有了眉目,可能不至落空,心头不由狂喜,但唯恐惊了对方,不肯吐实,极力装得很平静地道:“因为听说此老与令尊有金兰之契。” 绿衣少女吴天韵反诘道:“少侠要打听‘沧海老人’闵允中做甚?” 上官智心意一转,道:“因为家师有一件极为珍贵的东西寄存在‘沧海老人’闵允中处,必须讨回,而此老却失了踪……” “这点家师没有说明,只说见到此老,索讨即可。” “令师是谁?” “这个……家师早已谢绝江湖,恕在下不便提他老人家昔年之名号。” 绿衣少女吴天韵这时却显出她的慧黠,一目不瞬地注视着上官智,似乎想要看澈他的内心,看他所说的竟有几分真实,但上官智从容自若的风仪,使她减去了不少疑虑,略一沉吟,开口道:“不错,‘沧海老人’闵允中与家父是忘年的金兰之好,他年纪比家父长了十几岁,不过,据我所知,他已近十年不来这‘慕竹草堂’。” 上官智略一思索道;“十年,这就是说姑娘见过此老?” “是的,那时我还年幼,记得八岁吧!” “哦!那姑娘今年芳华十八了……” 绿衣少女吴天韵粉腮微微一红,道:“是的!”红晕一现,那苍白的面容,便有生气了。 上官智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姑娘在记忆中,可曾听令尊等谈及什么特殊的事故?” 绿衣少女吴天韵“唔!”了一声,深深一想,道:“记得闵伯父最后一次来时,似乎曾与家父争执什么!……我记不起了,只记得家父曾提到一个人名……” 上官智剑眉一轩,道:“提到什么人的名字?” “像是叫什么‘偷龙转风’……名字记不起来了。” 上官智立即接上口道:“是叫‘偷龙转凤’伍乐天吗?”绿衣少女吴天韵秀眉一扬,道:“不错,就是这名字,少侠怎么知道的?” 上官智一哂,道:“这名号在江湖中是相当响亮的,谁不知道天下第一神偷伍乐天,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近年来已不再听人提起,姑娘听说他怎样?” “仅仅记得这名号,其余的什么也不记得。” “姑娘知道闵老人的住处么?” “不知道!” 至此,已再没有什么可问的了,看来要知道“沧海老人”闵允中的下落,只有设法找到“偷龙转凤”伍乐天,当下换了话题道:“姑娘需要在下协助料理令尊后事么?” 绿衣少女吴天韵感激地望了上官智一眼,道:“盛情心领了,我自己会料理。” 上官智不便再说什么,站起身来,道:“打扰了,在下告辞。” 绿衣少女吴天韵也立起娇躯,道:“不送了!” 上官智拱手告别,出了柴扉,仰天深深透了一口气,心里感到沉甸甸地,看来吴天韵别无亲故,父女俩相依为命,如果自己早来一天,便可见到她父亲“竹如居士”了,但也算不虚此行,多少已得一些端倪,现在下一步行动,便是设法找到“偷龙转风”伍乐天了。 这神偷似久已不走江湖,找起来得费一番手脚。 出了幽篁小径,一看日色业已平西,于是上路回城,正行之间,忽见道旁蹲着一个乞丐,那乞丐一见上官智走近,立即起身进入道旁林中。 上官智不由心头一动,突地瞥见那乞丐原来蹲坐的地上,画了一朵梅花,他立即明白了,这乞儿正是传讯要自己去探查“绿园主人”来历的那丐者,当下目光前后一扫,见没人影,一折身投入林中。 那乞儿已在林深处伫候,上官智甫一走近,随即开口道:“我叫龙太平,你大概已知我的身份!” 上官智点头,笑道:“龙兄想必是‘望梅老人’的高足?” “不错,上官智老弟昨夜‘绿园’之行如何?” “‘绿园主人’全家已遭‘索血令’毒手,仅主妇幸免。” 龙太平面色一变,栗声道:“有这等事,老弟且说说经过?” 于是,上官智把在‘绿园’所见的一切经过,讲述了一遍。 龙太平皱紧了眉头道:“你所说的那一对卖唱的母女仍在城中,照你的所说的,她与‘绿园主人’路大奎是同一帮派,而她母女,是受‘索血令’之令行事?”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索血令’杀人是在她母女离开之后。” “你说那卖唱的妇人逼陆大奎出山,陆大奎坚持不应命,结果被杀?” “是的!” “男的被称为六哥,女的被称作十五妹?” “正是这样!” “你知道家师为什么要你去探陆大奎的来历?”, “小弟不知道。” “因为家师怀疑他可能是‘乾坤教’的余孽,‘乾坤教’死灰复燃,对北方武林是极大的祸患,从种种迹象看来,‘索血令’可能便是该教的秘密首脑,或许是该教的执法人,陆大奎拒绝归教,所以被杀。” 上官智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他想到了对自己留情示爱的李静兰,这么一说,她母女也是“乾坤教”教徒了,心念之中,困惑地道:“小弟刚拜访‘竹如居士’他也被杀了,凶手仍是‘索血令’,难道他也是同样原因被杀不成?” 龙太平惊声道:“什么,‘竹如居士’也被杀了?” “不错,昨晚遇害。” “这就奇了,他与家师是数十年道义之交,两天前家师曾去拜访过他,他决非‘乾坤教’的人,家师与他谈及目前武林隐患,他曾慨允必要时出江湖助一臂之力……” “莫非他的死是肇因于令师的拜访?” “很难说,你去拜访他何事?” “打听‘沧海老人’闵允中的下落……”。 “哦!原来如此,你多此一举了,家师去找他也为了此事,但他不知道,他与‘沧海老人’久已断了往来。” “他俩是金兰之契,会绝交……” “不是绝交,是断了来往。” “但小弟从‘竹如居士’的女儿口中,探听到了另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龙兄知道‘偷龙转凤’伍乐天其人么?” “当然知道,他是有名的神偷,空空之技,江湖中无人出其右,怎样?” “他可能知道‘沧海老人’的下落,据‘竹如居士’的女儿说,十年前,‘沧海老人’最后一次访他父亲,曾有争执,话语中提到神偷之名。” “噢!那是条值得一查的线索!” “如何才能找到‘偷龙转凤’伍乐天?” 龙太平沉吟了片刻,道:“很难,他行走江湖时,你我都未曾出道,他早已销声匿迹,而且据说他是个十分神秘的人物,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了,有办法……” 上官智不由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道:“有什么办法?” 龙太平故作神秘地一笑道:“你听说过‘倾城花无影’这名号么?” 上官智一颔首道:“听人说过,却不曾见过,所说是个尤物,但很神秘……”, “你知道她的来历么?” “不知道。” “她便是‘偷龙转凤’伍乐天的宝贝女儿,开封一带,是她芳踪不时出没的地方,找到她,便可找到她父亲。” 上官智喜孜孜地道:“好,小弟上开封去找。” 龙太平抓抓满头乱发,正色道:“上官老弟,依曾拜访过‘绿园’与‘慕竹草堂’,而这两个地方的主人都已遭‘索血令’毒手,你必须小心谨慎,莫被那煞神所乘?” 上官智点头道:“小弟会小心在意的,对了,我们刚才谈到‘索血令’可能是‘乾坤教’死灰复燃的首脑,我看不尽然!” “何以见得?” “今晨悬挂在城楼上的尸体,也是‘乾坤教’教徒,被‘索血令’所杀,他不会一再向自己人下手吧?” “也许死者是叛徒……” “这不合江湖规矩,内属江湖帮派,处置派内弟子,例必开法堂,而且都是在极秘密的情况下施行,没有公开张扬的,同时,这判断是基于‘绿园主人’先被警告后被杀,但‘绿园主人’并未经证明是‘乾坤教’的余孽,卖唱的母女也没有证实是该教党羽,仅是臆测而已,也许‘索血令’根本就与该教无关……” 龙太平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也极有道理,不过目前不必争论这些,家师与几位前辈会有定见的,那一对母女仍在洛阳城,只要花点工夫,证实并不难。” “有道理!” “我们该分手了,莫让人起疑,你先走吧,这些得到的线索,小兄会一一禀陈家师,你就上开封去办你的事吧。” 上官智应了一声飘身出林。 暮色苍茫中,回到了洛阳城,心想:“李静兰母女既然仍在城里,何不到各酒楼打听一番,如能找到她母女,真相便可大白。” 心念之中,且不回旅邸,信步走上大街,如果她母女仍在酒楼卖唱,声音定可外达的。 繁灯似锦,歌弦之声不绝,但却没听到那琵琶声与李静兰妙曼歌声。 转了几条街,上官智突地发觉自己太傻,昨夜才出人命,她母女再大胆也不敢公开卖唱,如果尚未离城的话,也得躲避官差耳目。 于是,他放弃了寻她母女的念头,信步进入一家不太惹眼的小酒馆,匆匆用了酒饭,然后折返旅店。 进入房中,桌上已燃了灯火,茶壶还觉烫手,是刚沏的。 上官智靠桌坐下,拿过杯子正要倒茶,突然发觉茶杯底下压了张字柬,心中不由一动,暗付:“莫非‘望梅老人’又有什么行动指示?”顺手捻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速赴邙山白马寺后,寻‘觉明’和尚坟,舍利塔下右第一块石板,揭之可得尔所亟欲追寻之物。”后面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标记。 上官智不由呆了。 这字柬是何人所留? 自己亟欲追寻之物是什么? 是奉师命所要追回的东西么? 心念及此,不由大大地激动起来,是否该照这张无名字柬所说的去寻“觉明”和尚的舍利塔呢?如果是自己人传来柬的指示,必有暗记,而这字柬上什么也没有。 就在此刻,房门外起了脚步声,店小二的声音道:“少侠回来了,有什么需要么?” 上官智乘机道:“小二哥,我有句话问你!” 小二推开房门,伸进半个脑袋,笑面迎人的道:“少侠有什么吩咐?” “我走之后,有人来找过么?” “没有!” “比如说送信或是传话之类……” “没有!” “茶是你泡的?” “是的,发生了什么事么?” 上官智无奈,一摆手道;“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你去吧!” 店小而愕然望了上官智一眼,笑了笑,带了房门自去了。 上官智大感为难,去还是不去呢?想这字柬可能是早就压在茶杯底下,小二入房时没发觉,也可能是在小二燃灯沏茶之后放上的,这倒是无关紧要,问题是这传柬的是何许人物,居心何在,他怎知自己在追查东西,而又能指出东西藏处? 如果真的是自己要找的东西,那可太好了,东西寻回,无形中消除了一场可怕的劫难,就不用再劳师动众了。 也许,传柬的是位风尘异人,深知底蕴,但不愿留名。 考虑至再之后,决定照柬所示,连夜奔一趟邙山,反正路程不远,纵使是有人故意捉弄,空跑一趟也无所谓。 但,这件事在心中总是一个结,自己奉师命找东西,外人何由知道?从好的方面想,是高人指点,从坏的一面想,便可怕了,此事如果泄出江湖,后果是难以设想的。 他结束停当,连夜出城,乘着月色,直奔被称为鬼丘的邙山。 斜月西垂,照着幢幢古陵累累荒丘,走磷飞萤,鬼气森森。 一口气奔到了白马寺后。 和尚坟倒是极易辨认,因它不同于一般墓坟。 不费多少工夫,便找到了那座“觉明”和尚的舍利塔。 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谜底就要揭晓了,但结果却无告预料,他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目光不期然地瞟向舍利塔下莲花座右边的第一块石板,倒不见有什么异状。 出自一种练武人的本能,他机警地朝四下扫视了一遍,然后拔出佩剑,清除了石板隙缝中的砂尘,劲贯剑尖,把石板切去了一个角,插手其中,轻轻向上揭起。 石板下是一个小小的方孔,孔中果然放置了东西。 他的心开始跳荡起来,是好是坏,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定了一会神,抑住狂跳的心,伸手方孔中取出那东西,是一个油纸小包。 他感觉额角上已沁出了汗珠,连手心也有些湿润。 他先把长剑归鞘再次向四周顾盼了一眼,见无动静,然后才用颤抖的手,打开油纸包,一层又一层,密密包裹了五六层之多,最后图穷匕现,竟然是一本小小的古旧绢册。 这是什么东西,似乎不像师父交待自己寻找之物? 他犹豫了一阵子,就着即将沉没的微微月光,把绢册凑近眼前,一看…… “呀!” 他脱口惊呼了一声,傻了! 这的确是做梦也料想不到的事,绢册的旧签上,赫然是四个朱笔红字:“无相金经” 为了这本少林秘典,他几乎丧命“武盟”铁律之下,这可真是怪事了,那传柬指示自己的是谁?像这类武林秘笈,可说人见人爱,为什么对方竟视为敝履,反而指引自己来取?他是个了不起的有德之士么? 传柬人怎会知道这“无相金经”藏在此处? 藏经者是谁?这是最要紧的,因为找不到杀人劫经的凶手,这公案不能了解。 他激动得全身簌簌而抖。 传柬人定然知道杀死少林“了空大师”劫走金经的凶手,但对方没现身,没留名,柬上也没有进一步的说明…… 现在,该设法找到“百宝仙婆”,请示她该如何处理此事? 就在此刻,远处突地冒出一条人影。 上官智心头一震,见那人影宽袍大袖,竟是个出家人。 “阿弥陀佛!” 一声宏亮的佛号,听来有些震耳。 上官智一时之间,感到有些错愕,这和尚出现得太过突兀,是白马寺的僧人么?刚刚在自己取得“无相金经”之后,他便现身,而且是在这种时分,看来决非偶然。 人影飘幌,眨眼间便到了眼前,上官智抬头一望,这和尚灰色僧袍,背负竹笠,手持方便铲,双眉泛灰,看年纪在六旬之间,身量高大,有若庙里的罗汉塑像,灰布袜八搭麻鞋,从这身打扮看来,是个行脚僧,决不是白马寺里的和尚。 老僧合十道:“少施主敢是上官智?” 上官智心头陡地一震,期期地道:“在下正是,敢问大师法号上下?” 老僧一抬头,双目精芒毕射,有如电炬,在上官智面上一绕,道:“本座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圆光’!” 上官智一听是少林寺僧,立即意识到事有蹊跷,当下一抱拳道:“原来是‘圆光大师’,失敬了,大师不速而至,必有见教?” “圆光大师”电炬般的目光,注定上官智持经的手,沉声道: “少施主手持何物?” 上官智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心念一转,得了个主意,定了定神,道:“在下已寻到贵寺所失的‘无相金经’……” “圆光大师”灰眉一轩,道:“哦!少施主寻到了?”说完,继之以一声冷笑。 “正是,在下正打算送返贵寺,大师却来得巧……”说到这里,立觉不对,天底下那有这等巧事,看来此中大有文章,心念之间,改口道:“大师夤夜来此,不是偶然的吧?” “圆光大师”声音一寒,道:“的确不是偶然,老衲是得讯赶来的!” 得讯两个字,使上官智心弦为之一颤,惊疑地道:“大师是得讯赶来?” “一点不错,老衲得到一个署名‘正义人’的同道传柬,柬上指明在白马寺守候,可以得到杀人劫经的凶手,果然不错。” 上官智陡然惊悟过来,登时血脉贲张,栗吼道:“这是个恶毒的阴谋。” “圆光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以震耳的声音道;“人赃俱在,何得谓之阴谋。” 上官智气、愤、悔、恨交加,为什么自己早没有想到,那字柬来得奇突而不近情,自己竟信以为真,实在是愚不可及,多卑鄙的手段。 当下气呼呼地道:“在下也是得字柬而来,说是可以寻到想找的东西。” “圆光大师”冷冷地“噢!”了一声,道:“字柬呢?” “已被在下撕毁了。” “上官施主,佛家戒妄,你这谎言得不高明。” 上官智气得五脏欲裂,狂叫道:“这是实话,并非谎言!” “圆光大师”冷森森地道:“这话恐怕无人能予采信,‘无相金经’乃是武林异宝,谁不闻之而不贪念,那传柬人既知此经藏处,不据为已有,偏偏指示少施主来取,天下没有此理。” 上官智双目发赤,咬牙切齿地道:“这是凶手的第二次阴谋,务要陷在下于死地……” “圆光大师”一声宏笑,道:“少施主,这多不近情,假定真的凶手另有其人,得经之后,不图远走高飞,觅地潜参,反而一再滋事,是有意要自暴其行么?再说,少施主当初被击,身负重伤,未能指出凶手年貌,证明凶手功力在少施主之上,如有意置少施主于死地,何必多费周章,第一次却可达到目的。” 上官智咬牙反驳道:“大师可曾想到凶手如不找一个替罪之人,便无法逃过少林寺与‘武盟’方面的穷追密索,天下虽大,恐怕没有藏身之所?” “圆光大师”点了点头,道;“少施主的辩解不无道理,现在把经书交给老衲!” 上官智投手抛了过去。 “圆光大师”接在手中,审视了一番,纳入袍袖之中,脸色一沉,又道,“一切如少施主所说,但凶手何以又把经书交回呢?此举少施主又作何辩解?” 上官智登时语塞,的确这太不可思议了,要置自己于死地,当刻便可办到,不必栽诬,既必栽诬,目的自是金经,为什么又指示自己取回?并且还通知少林僧在此守候,如果说传柬人不是凶手本人,而真正是个主持正义之士,为什么不指出凶手,以洗刷替罪的无辜者? 这么—来,罪名更加坐实了,虽百口而奠辩。 上官智激越非凡地道:“大师准备怎么办?” “圆光大师”又宣了一声佛号,道:“当然是由‘武盟’照武林公订之法处理。”, 上官智急愤欲狂,他想起了“百宝仙婆”所立的“武林状”,照状上所立的条件,如果一年内证实自己是凶手,“百宝仙婆”亦自决以谢,自己枉死不打紧岂能连累“百宝仙婆”? “圆光大师”正色道:“少施主,你是自行投到,还是……” 上官智歇斯底里地叫道:“我要查出真凶!” “圆光大师”声音一寒道:“少施主别忘了那张‘武林状’?” 上官智猛一挫牙,道:“在下不会,但限期是一年。” “圆光大师”摇了摇头道:“罪证确凿,恐怕‘武盟’不会徇私拖延。” 上官智急怒攻心,身躯连晃,几乎站立不稳。 月落星沉,天地一片晦瞑。 上官智如置身极地冰冲之中,心意全冻结了。 蹄声杂沓,七八骑骏马疾冲而至,到了现场,纷纷落马而转近。 上官智举起狂乱的目光一望,来的赫然是出山查缉“索血令”的副盟主“长恨客”谷非与几名精选的铁卫士,对方一出现,上官智的心沉向了无底黑渊。 太可怕了,凶手不但用心狠辣,而且计划周密,先诱使上官智上钩,然后苦主少林僧出现,继之再招来执法人。 “武盟”副盟主“长恨客”谷非,一见上官智,不由骇呼道:“怎会是你?” 上官智未及答话,“圆光大师”业已合十向“长恨客”谷非为礼,道:“副盟主,贫僧这厢有礼!” “长恨客”谷非赶紧转身还礼,惊怪地道:“怎么大师也在此地?” “圆光太师”沉声道:“贫僧得人传柬,指引来此,说可获三月前杀人劫经的凶手,不意来此果然……”说着,自袖中抖出那册“无相金经”,扬了扬,接下去道:“失经现已寻回,经贫僧验明无讹,是本寺所失之物……” “长恨客”谷非栗声道:“是如何寻回的?” “圆光大师”收起了金经,目光一扫呆如木鸡的上官智,道:“是得自这位上官施主之手!” “长恨客”谷非激动地道:“怪事,区区也是得人传柬,说是来此可了少林公案,这……这……”说着,转向上官智道:“上官智,这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怎么回事?” 上官智钢牙咬得山响,厉声道:“这是个卑鄙而恶毒的阴谋,我也是被无头字柬赚来此地,说是可寻到亟欲追寻之物,绝未料到是‘无相金经’,这种手段,这种安排……”他说不下去了,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 “长恨客”谷非顿足道:“这怎么会呢?我本希盟你在一年之中,能洗刷清白的,嗨!” “圆光大师”宣了声佛号道:“副盟主来得好,现在真相业已大白,人……交与副盟主了,贫僧告退。” “长恨客”谷非抬了抬手,道:“大师且请留步!” “副盟主有何见教?” “大师身为少林罗汉堂住持,地位极尊,大概可以代贵寺发言,贵寺对本公案所持的态度是什么?”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本寺‘了空大师’因此案而遭害,贵盟是执法者,当然知道该如何处理,敝寺尊重盟规,毋须再置啄了。” “如此,大师请便罢!” “圆光大师”合十飘然而去。 “长恨客”谷非面对上官智,苦寒着脸道:“上官智,你令我失望,你想……我将何以自处,当初你进入本盟,是我推荐的,现在事实如此,我爱莫能助了!” 上官智在急怒之中,又加了一层愧疚,的确,何以对“长恨客”的知遇之情! 一幕往事,电映心头,记得那是自己刚刚奉师令出山寻物,照师父的指示,最好能进身武盟,行事才便利,很巧,碰上了黑道巨魁“活阎罗”任天雄,任天雄率众劫镖,自己激于侠义二字,出手干预,不但保全了“天星镖局”的重镖,还生擒了“活阎罗”,为豫鲁一带除去一个祸源,在押送那黑道巨枭至“武盟”之际,大受“长恨客”谷非的赏识,力保自己作总坛铁卫士统领。 谁想到,变生意外,被陷入了这桩无头公案之中。 “长恨客”谷非叹了口气,然后悠悠地道:“上官智,事已至此,没话说了,你乖乖跟我回总坛!” 上官智咬了咬牙,铁青着脸道:“副盟主,期限是一年!” “长恨客”谷非一点头道:“不错,但那是指最大限,而你现在已不必再等了,罪证已全。” 上官智抗声道:“那是阴谋!” “长恨客”谷非脸色一沉,道:“这是你个人的说词,本盟是执法者,不容徇私,你归案之后,本盟将传出金令,促‘百宝仙婆’践履武林状的条件。” 上官智狂声道:“在下请求延至最后期限!” “长恨客”谷非显得铁面无私地道:“办不到!” 上官智目中射出了疯狂的光焰,这分明是阴谋,但别人不相信,连“百宝仙婆”也将无辜受累。 他准备不顾一切地拼上一扬,死了,一切算定,他不甘心束手被宰杀。 但,他并不恨“长恨客”谷非,他只恨那阴谋者与自己的命运。 他此刻的神态,业已充分说明了他的心意,行将爆发的疯狂情绪。 “长恨客”谷非冷冷地道:“上官智,难道你准备反抗?” 这话一出口,八名铁卫士立即各占方位,长剑出了鞘,待命出手。 天空一片灰蒙,天快亮了,近处的景物,已现出了隐约的轮廓。 场面在刹那之间聚呈无比的紧张。 第03章 九死一生 “长恨客”谷非冷凄凄地道:“上官智,你没有机会,我先警告你!” 上官智厉声道:“我不能听任宰割。” “长恨客”谷非缓缓扫了八名铁卫士一眼,然后盯视着上官智道:“武盟规矩不容破坏,这是武林同道公订的,人人必须遵守,如果你反抗的话,我以副盟主身份,有权就地制裁你。” 上官智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愤,也带着栗人的杀机,久久,他才敛住笑声,咬牙道:“我宁愿战死,不愿死得像一条狗。” “长恨客”谷非目中已泛杀机,冷酷地道:“上官智,我真不希望你死在我剑下……” 上官智横定了心道:“副盟主公事公办好了,我虽死无憾,但……我将尽力反抗,到倒下去为止。” “长恨客”谷非大喝一声:“拔剑!”喝话声中,他自己掣剑在手。 上官智面上肌肉抽动了数下,除了死拚,他已无路可走,虽然他实在不愿与当初赏识他的人动手,但事逼处此,别无选择,心一横,长剑离鞘。 他再无话可说,心中只有一个意念,拚到死为止。 如果他胜了,将成武林公敌,败了,死路一条,但面对副盟主与八名精选的铁卫士,他毫无制胜的把握。 天,终于亮了,但上官智的内心,仍是漆黑一片。 “长恨客”谷非扬起了剑,八名铁卫士也各作出了出击之势。 杀机晨风中弥漫,空气紧张得无以复加。 寒芒闪烁中,“长恨客”谷非攻出了第一剑,玄奇诡辣,功候十足。 上官智鬼魅般弹开三尺,口里道:“辱蒙副盟主知遇,上官智礼让一招。” “长恨客”谷非冷哼了一声,第二剑又告出手。 一场惊人的决斗,叠了出来,只见剑芒打闪,剑气撕空,金铁交鸣,令人动魄惊心,论剑势,双方各有千秋,论功力,上官智似略逊一筹,但在他此刻无视于生死的情况下,双方无分轩轾。 血红的旭日,探出了头,照得现场一片殷红。 双方交换了七八十个回合,尚未分出胜负的征兆。 八名铁卫士,个个跃跃欲试,但未奉命不敢擅自出手。 转眼间又过了十个照面,“长恨客”谷非剑势一变,连演三绝招,把上官智迫得手忙脚乱,毫无还手之力。 三招刚过的瞬间,上官智觑准了间隙,狂吼一声,反击回去,劣势立时扳转,双方又回复了苦斗之局。 此刻,如果八名铁卫士出手,上官智走不出十招,但“长恨客”一直不发命令。 百招之后,双方的招式都失了原先的凌厉,但明眼一望即知,一时半刻还解决不了,因为双方的功力悬殊不大。 看样子,“长恨客”谷非要维持副盟主的尊严,有意独力解决上官智。 上官智反正是存心拚命,什么也不想,只疯狂地出手。 “呀!” 一声栗吼传处,上官智身形一个踉跄,左肩头冒了红,“长恨客”谷非一着得手,杀着频频,上官智先机尽失,光守不攻,险象环生。 拚命之念,立被激发了顶点,招式一变,以攻应攻,完金放弃了守势,这是亡命的打法,“长恨客”谷非顿被迫得连连后退。 战况转入另一高潮,惨烈十分。 旭日的光芒,由血红转变成白热,剑芒映日,如搅碎了一天的银星。 双方均喘息可闻,已能预见这场拚斗不会持续得太久了。 两人额上的汗珠,像是淋过一场暴雨,滚滚而落。 “躺下!” 随着这一声暴喝,上官智连打了两个踉跄,“砰!”然坐地,俊面一片凄厉之色,“长恨客”谷非用的是什么杀手锏,上官智没看出来,他只觉得这一招合有一种无形的威力,像是对方先时没有用出全力,而留待这最后关头一击奏功,又像是对方在力竭之际,突然功力再生,总之,对方这一记杀手锏,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长恨客”谷非剑指上官智道:“我不杀你,留你活口回总坛,接受正式制裁,以便对少林寺有所交待。” 上官智喘息着道:“你不能如愿的!” “长恨客”谷非大喝一声:“带人!” 上官智身后的两名铁卫士,一左一右,扑近前来。 “锵!锵!”两声震耳的金铁交鸣,两名扑上的铁卫士被震得倒弹而退,上官智也跟着站起身来,手中剑斜扬而起,那一份骁悍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长恨客”谷非突地剑交左手,右掌疾劈而出。 同一时间,上官智的长剑也告挥出。 “砰!”挟以一声闷哼,上官智连退了三个大步,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身形摇摇欲倒,急忙以剑拄地,支撑住身躯。 他内心骇震无已,他想不透“长恨客”谷非何以还有这么深厚的潜力,突然之间,功力变得比交手之前还更强上三分。 “长恨客”谷非再次发令:“带他走!” 原先那两名被震退的铁卫士,一左一右,围了上前,剑尖抵住上官智的两肋。 上官智再也无力反抗了,目眦欲裂地仰首长空,一个可怕的意念升上心头:“自决了罢,强如被带回武盟宰杀!” 心念之中,口里发出一声长叹,暗聚残存内力,正待撞向“心脉”。 蓦地里,只见两条人影,疾掠而至。 上官智心中一动,举目望去,不由大感骇震,奔来的竟然是天亮前离去的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圆光大师”与“百宝仙婆”。 “百宝仙婆”与“圆光大师”直迫上官智身旁丈许处停住,齐齐扫了上官智一眼,然后望向“长恨客”谷非。 “长恨客”谷非倒是不失礼数,朝“百宝仙婆”一拱手,道:“芳驾来的可真巧?” “百宝仙婆”冷冷地道:“实在是很巧!” “长恨客”谷非目光掠向“圆光大师”道:“大师何以去而复返?” “圆光大师”灰眉一紧,道:“事出意外,我们都受骗了!” “长恨客”谷非脸孔一沉,惊异地道:“什么受骗了?” “圆光大师”显得十分激动地道:“那册‘无相金经’是假的!” 这一说,连上官智在内,全都大感震惊。 “长恨客”谷非双目暴睁,栗声道;“什么,是假的?” “不错,是仿摹的赝品。” “大师如何觉得?” “老衲离此之后,途遇‘百宝’女施主,老衲一说缘由,‘百宝’女施主认为事有蹊跷,经仔细辨认之后,发现是赝品……” “长恨客”谷非深深扫了“百宝仙婆”一眼,又转向“圆光大师”道:“大师发觉里面的口诀不对么?” “圆光大师”道:“这倒没有,这本秘典老衲没有修习过,无法判别口诀是否经过更改。” “长恨客”谷非皱眉道:“那怎能判别其真伪呢?” “圆光大师”沉重地道:“赝品仿制的工夫到家,几可乱真,若非细察,决看不出来,不过这也是时间问题,老衲返寺之后,只要经长老与‘藏经楼’住持过目,真伪立辨,这册假经,绢纸虽经熏黄,但与古旧仍有差别,而且毫无蛀蚀迹象,再就是封面虽取自原册,而仿制者忽略了缝钉的丝线不该用新的。” “长恨客”谷非语带激颤地道:“大师的确是心细如发,竟使作伪者无所遁形。” “圆光大师”合十道:“若非‘百宝’女施主指点,老衲还没想到此点。” “长恨客”谷非目光移向上官智,冷厉地道:“此点上官少侠必有解释?” “百宝仙婆”立即接口道:“他毋须解释,应由那传柬的人解释。” “长恨客”谷非面色一变,反诘道:“传柬的人是谁?” “百宝仙婆”冷冷地道:“一年限期之内,自有交待。” “长恨客”谷非微微一哂道:“安知不是上官智故弄的玄虚?” “百宝仙婆”怒目圆睁,重重一顿手中拐杖,大声道:“老身是他的担保人,你这话是指老身与他串通作伪么?” “长恨客”谷非沉着脸道:“区区并未如此说。” “百宝仙婆”气呼呼地道;“你若真敢如此说,老身便劈了你。” “长恨客”谷非身为“武盟”副盟主,在武林人心目中,地位自是十分崇高,而“百宝仙婆”竟全然不把他放在眼中,换了别人,决不吃这一套,但他却有过人之量,闻言之下,反而一笑道:“本盟只是代武林执法,维护武林正义,与谁都没恩怨!” “百宝仙婆”冷哼一声道:“但愿没有偏差才好,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芳驾的意思呢?” “仍照武林状,维持一年的约期。” “长恨客”谷非沉吟不语,他似乎极不情愿,但又顾忌这老妪的功力,久久之后,才徐缓地道:“芳驾也是武林一份子,该顾虑到‘武盟’的威信?” “百宝仙婆”冷嗤了一声道:“若非如此,老身便不会立武林状,执法者讲究的是毋枉毋纵。”这几句话,倒是义正严词,使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长恨客”谷非转向“圆光大师”道:“贵派是当事,大师有何高见?” “圆光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庄严地道:“老衲尊重贵盟的措置,没有异议。” “长恨客”谷非作了沉思,以断然的口吻道:“既是如此,放人!” 两名铁卫士收剑退了开去。 “长恨客”谷非眼珠一转,道:“那本伪经,大师准备作何处置?” “圆光大师”道:“带回敝寺,由掌门方丈处置。” “长恨客”谷非道:“既属伪品,便不是贵寺之物,由区区携回武盟,是否妥当!” “圆光大师”想了想,自袍袖中取出那册假的“无相金经”,正拟递与“长恨客”谷非,“百宝仙婆”一抬手,道;“且慢,此经从表面迹象判断,系属赝品,但你我均无法判别其内容竟系半假,抑或有少部份更改,万一对方来个虚者实之,原文照抄,其价值便与真本无异,所以老身认为仍由大师携返少林,由贵寺各长老及掌院研判真伪,较为妥当。” “圆光大师”合什称谢道:“女施主言甚善,贫僧竟未想及此点,实在有此必要。”说完转向“长恨客”谷非道:“副盟主尊意以为如何?” “长恨客”谷非寒着脸道:“可以,此经仍由大师携回,但研判结果,务请通知本盟。” “圆光大师”灰眉一扬,道:“那是当然的!” “长恨客”谷非一抱拳,道:“区区先走一步,后会有期了!”说完,扬了扬手,八名铁卫士收剑就骑,九骑马如泼风般疾驰而离。 “圆光大师”庄严无比地向“百宝仙婆”道;“老施主,贫僧虔愿早早缉到真凶,了却公案,贫僧现下必须赶返少林,向敝方丈禀陈一切,告退了!” 合什为礼,飘然而去。 上官智这才上前向“百宝仙婆”施礼道:“又蒙老前辈解厄,晚辈感到万分惭愧。” “百宝仙婆”沉凝地道:“由此次诡谋看来,凶手并未销声匿迹,一计不戏,必有二计,你须谨慎对付。凶手之意,不单是急于要了清此案,而且有意要坐实你的罪名,用心难测,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了案,以免被不断追缉,大可利用假经,甚或将真经抄录之后,制造一个意外事件,将真经原物奉回少林寺,岂非一举两得?” 上官智激动地道:“老前辈说得是,对方何不如此之图,也许,没想到这一着棋,其实要与晚辈过不去,不一定要藉这桩公案……” “百宝仙婆”换了话题:“先不谈这个,你的伤势如何?” 上官智脸一红道:“不要紧,轻微之伤,这早晚会自动复原。” “有人知道你的出身来历么?” “晚辈从未过口,想来不会。” “这很好,否则连老身的行动也将受影响,听说你已查过‘沧海老人’闵允中的下落?” “是的,晚辈另获线索,正拟赴开封,不意发生了此事。” “那你去吧,如有什么异动,会有人与你联络。” “晚辈告辞。” “百宝仙婆”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抬了抬手道:“且慢!” “老前辈还有指示?” “老身有样东西你带在身边,如遇你无法应付的高手,或是类如现在的危急事故,可以取出示,当有妙用。”说着,自百宝袋中取出一个小小锦囊,脱手递与上官智。 上官智接在手中,觉得重甸甸地不知是什么奇妙的物事,既然“百宝仙婆”没说明,也不好意思当面开视,立即贴胸藏好,恭谨地道:“老前辈……”, “百宝仙婆”不待上官智的话声出口,立即截住道:“没事了,你走吧!” 上官智恭施一礼,弹身奔去。 “百宝仙婆”也自另一方向冉冉而没。 一场惊人的风波,算是暂时告终。 上官智边奔边转着念头,“自己肩头中剑,一身血迹,如果回城的话,难免惊世骇俗,惹人物议,不如就此奔赴开封中途买衣更换。” 下了邙山,拣那荒僻小道,奔向开封。 入夜,到了汜水,已是三更过外,染血的劲装业已抛却,换了件青色儒衫,这一来,更显出他的潇洒俊逸,倜傥不群。 投店之后,进了饮食,便卧床休息,心里盘算着,此番到了开封,应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找到“偷龙转凤”的女儿“倾城花无影”? 从这外号判断,她定是个极美也极神秘的尤物,有倾城之美,来去无踪。 夜静更阑,上官智被一阵轻微的异声惊醒,他不动声色,微睁双目,隔纱帐探视,青灯荧下,只见一个青衣少女倚桌而坐,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正待出声喝问,那少女以纤指比口,轻“嘘!”了一声,道:“勿声张!” 上官智心中一动,翻身起坐,看清了对方,不觉又是骇然大震。 这青衣少女,正是在洛阳城卖唱的琵琶女李静兰。 她是如何找到这逆旅客房来的? 看样子,她是有为而来! 李静兰掇了椅子,坐到床帐后背灯光之处,这举措,便显得相当神秘了。 上官智索性不下床,半侧身向里悄声道:“姑娘此来,必有见教?” 李静兰微微一笑,低声道:“当然有事,我是特意赶来的!” 上官智诧然道:“什么事?” 李静兰粉腮一肃,道:“我冒极大风险,来警告你……” “哦!警告在下什么?” “你是不是要去开封?” 上官智骇然道:“不错,姑娘怎么知道的?” 李静兰神秘地一笑道:“你不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要有这回事便成,你最好是回头……” “回头,为什么?” “有人在前道等着要取你性命。” 上官智不禁“怦!”然心震,迫不及待地栗声道:“谁等着要取在下性命?” 李静兰摇了摇头道:“这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希望你回头,取消开封之行。” 上官智毫不踌躇地道:“开封之行,势在必然,恐怕要拂姑娘的美意了。” 李静兰眉头一蹙,道:“少侠不相信我的话?” 上官智歉意地一笑道:“并非不相信,而是在下不能取消开封之行,身为武士,有些凶险是无法避免的,如果处处畏首畏尾,那只好退出江湖。” 李静兰温声道:“不必谈道理,俗语说:‘君子趋吉避凶!’一个真正有才识的武士,决不逞匹夫之勇,如果你不听忠告,你走不出百里路。” 上官智并非无动于衷,也不是忽视这忠告,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在“绿园”中时,她就曾掩护过自己,但此行任务十分重要,如果回头,便无法向师门及同道尊长交待,既走了江湖道,有所为亦有所不为,灵机一动,忍不住脱口道:“在下知道是谁了!” “你知道……说说看?” “索血令!” 李静兰呆了一呆,道:“不是,你猜错了!” “在下想不出还有谁……” “用不着想,你想不到的,听我的良言相劝,回头。” “回头办不到!” 李静兰粉腮一变,突发娇嗔道:“好,既然办不到你就去死吧,算我多事,我走了!”说着娇躯一动,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上官智赶紧道:“姑娘不要生气,我们再从长计议……” 李静兰噘起小嘴,气冲冲地道:“没什么可计议的,我来警告你是冒了生命之险,如被发觉,决活不了。” 上官智心中大是感动,尽量地声音放得和缓地道:“李姑娘,在下并非冥顽不灵,听得懂姑娘的话,只是……情非得已!” 李静兰吁了一口气,幽幽地道:“上官少侠,罗网已张,你逃不过的,武功不足恃。” 上官智被说得情绪激动起来,栗声道:“在下猜下手的定是姑娘一路?” 李静兰杏眼一睁,道:“别那么大声,怕别人听不到么,不管你怎么猜,你只说决定怎么办?” 上官智心念疾转,“‘绿园主人’陆大奎与‘竹如居士’被杀之谜,现在正是探询的好机会。”当下努力一定心神,先笑了笑,缓和了一下空气,才开口道:“李姑娘,不久前,在‘绿园’中蒙姑娘庇护,在下十分感激,有句话如骨鲠在喉,不得不问,贤母女是受命于‘索血令’么?” 李静兰粉腮又是一变,道:“少侠凭什么要这样问?” 上官智故意装着不经意地道:“为了好奇!” 李静兰冷冷地道:“这种好奇最好不要,扯不上‘索血令’,至于那晚的事,我曾警告过你,希望你把它彻底忘掉,否则你将受其害。” 上官智心头一沉,看样子她不会吐实,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转口道:“好,旧事不提,说今晚的,姑娘为什么不计凶险,巴巴地来警告在下?” 李静兰低了低头,以异样的音调,期期地道:“这个……因为……我不希望你遭遇到凶险。” 上官智不放松地追问道:“为什么呢?” 李静兰白了上官智一眼,又发了娇嗔:“别问我,你应该心里明白的!” 上官智聪明透顶,焉有不明白的道理,不由心头为之一荡,绮念微生,但,这只能灵犀相通,怎么说出口呢? 俊面不自觉地发起烧来,他笑了笑,没开口。 这已够了,已够表达出她的心意。 李静兰默然了片刻,声音有些发急地道:“到底怎么样,我不能久留。” 上官智倒真的为了难,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最难辜负美人恩,但自己的任务可又不能放弃,的确成了进退维谷。 李静兰又出声催促道:“怎么说?我得走了。” 上官智无奈,期期地道:“李姑娘,事在两难,在下……绕道怎么样?” 李静兰顿足道:“没有路可口以让你绕,你赴开封必死。” 左一个死,右一个死,反而激发了上官智豪雄之性,把心一横,道:“在下已死了几次,没有死成,再死一次也无妨。” 李静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视着上宫智,气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智自觉话说得太绝了,有些过意不去,双方一共连今夜才只见过三次面,交情根本谈不上,她之所以如此,是基于一种微妙的情感,自己如此对待她,似乎不当,不管怎么说,她总是一番好意。 心念之中,讪讪地道:“李姑娘,在下似乎言重了些,但事实上在下的确不能退缩,并非是不识好歹,这一点请姑娘原谅。” 李静兰幽幽地道:“当然,交浅而言深,也许……我做错了!” 上官智翻身下了床,深深一揖,诚挚地道:“姑娘快别这幺说,在下完全相信,而且感激万分,但师令不能不顾……” 李静兰容色稍整,望了上官智一眼,道:“令师是‘百宝仙婆’么?” 上官智先是一愕,继而莞尔道:“姑娘何所据而云然?” 李静兰一本正经地道;“众所周知,她与你关系密切。” 上官智一摇头道;“姑娘是指‘武林状’那档子事么?机缘罢了,女收男徒,在武林中是稀有的事,姑娘以为然否?” 李静兰立起娇躯道:“好了,那些不谈了,你作何决定?” 上官智略一沉吟,以坚定的口吻道:“在下决定绕道,尽量小心谨慎。” 李静兰叹了口气道:“你不会改变主意的了?” 上官智一颔首,道:“是的,虽说有负姑娘的美意,但在下只能做到这一点。” 李静兰忧形于色地道:“此去开封,无论水陆两道,都是通街,没有什么僻道好绕,你只要一行动,决难瞒人眼目……” 上官智沉声道:“这点在下明自,不过……事在人为!” “你准备易容化装么?” “这倒没有。” “那你如何避人耳目?” “到时再说吧!” “这么说来,你根本没有什么周详打算,只好碰运气……” “运气也是要的!” “哼!那是赌命,依知道么?” “江湖人本来随时都在赌命。” “可是这一次你赢的机会,几乎等于没有……” 上官智苦苦一笑道:“虽然如此,还是得赌。” 李静兰眉头一蹙,道:“言尽于此了,但愿能再见到你!” 上官智朗然一笑道:“为了不辜负姑娘这一番美意,在下无论如何要活下去的!”这话乍听起来,似是一句调皮话,但却隐约暗示了某种意思在内。 李静兰含情默默地注视了上官智半晌,才幽幽地道:“但愿如此!我得走了……” 上官智未假思索,下意识地脱口道:“姑娘一定要走么?” 李静兰若有所感地粉腮—红,道:“我能不走么?” 上官智自知失言,不由俊面一热赶紧道:“不,在下的意思是说,……姑娘不能多留一会么?” 李静兰一摇头道:“不成,我已耽得太久了!” “在下送姑娘……” “不要,你不能露面,有人监视。” “那姑娘这一出房门,岂不要被人发觉?” 李静兰慧黠地一笑,用手一指后窗,道:“不会,我不出房门!” 蓦地此刻,房门一启,一条人影闪现房中。 两人转头一望;不由惨然色变。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李静兰的母亲,被“绿园主人”称作十五妹的青衣妇人,只见她面罩严霜,怒气勃勃,脸色极是难看。 李静兰唤了一声;“娘!”螓首低垂及胸。 上官智惶悚地作了一揖,道:“前辈好!” 青衣妇人口里“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上官智的话,眸中棱芒毕射,迫注着李静兰,声色俱厉地道:“丫头,我准知你是到这里来,好大的胆子,真是不知死活!” 李静兰娇躯一颤,没敢抬头,又低唤了一声:“娘!” 青衣妇人怒哼了一声,道:“你眼中还有娘么?你真是胆大妄为已极,你想要母女俩同归于尽?” 上官智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神情尴尬之极。‘ 李静兰怯怯地道:“娘,女儿正要离开。” 青衣妇人冷厉地道:“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说!” “女儿……女儿……” “你怎么样?”, 李静兰缓缓抬起头来,粉腮绯红,眸蕴泪光,期期艾艾地道:“因为……因为女儿喜欢他。” 青衣妇人一顿脚道:“丫头,你实在不知死活,竟然爱上了他,告诉他,快死了这条心。” 李静兰咬了咬香唇,两粒晶莹的泪珠滚落腮边,近乎哀求地道:“娘,您爱我,就该成全我……女儿……” 青衣妇人栗喝道:“丫头,听着,你喜欢谁娘都不反对,就是不能爱他,你自己心中该有数,你这种行为有什么后果?” 上官智一听话因,便明白了大半,这话已表明了双方是敌对的,但是为什么呢?怎会把自己当作敌人看待呢?照这样推测在前道等着要取自己性命的,必也是她母女一伙的人,李静兰的行为,便成了叛逆,难怪她说冒生命之险。 李静兰瞟了上官智一眼,像突然有了勇气,咬着牙道:“除了他,女儿谁也不喜欢。” 青衣妇人怒极反笑道:“你真是造反了,告诉你就是不许你与他交往。” “女儿……办不到。” “那我们只好断绝母女之情。”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寰的余地,而且也相当严重。 李静兰芳容一惨,泪水扑簌簌直挂下来。 上官智可作了难,这场面该如何应付呢?李静兰对自己一见钟情,痴心不移,她俩是母女,难道真要看着她母女绝了亲情? 青衣妇人气呼呼地道:“丫头,世间再也找不到你当意的人了么?” 李静兰固执地道:“娘,我只喜欢他一个。” 青衣妇人转向上官智道:“上官智,我警告你,不许与她来往。” 上官智胀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率直应承,定会伤了李静兰的芳心,如果拒绝,将如何了局? 青衣妇人大声道:“回答我的话?” 上官智心念疾转:“双方过从尚浅,情愫初生,顾全别人的亲情要紧,此际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况且对方来历不明,如果有一天公开敌对将更无法下台,师命在身,半事未成,牵上了儿女私情,对师门亦难以交待。”心念之中,把心一横,断然道:“在下尊重芳驾的意思就是了!” 李静兰粉腮一紧,圆睁杏限,激颤地道:“什么?你……哦,你原来并不爱我,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上官智凄苦地一笑道:“姑娘!这……不是在下的本心,请姑娘以亲情为重。” 这话倒是回答得十分得体,表明了心意,也顾全了对方的尊严。 青衣妇人深深扫了上官智一眼,然后猛一挥手道:“丫头,给我滚!” 李静兰粉腮泛出了苍白之色,嘤咛一声,夺门而出。 上官智前欺一步,栗声道:“芳驾请暂留一步,在下有句话请问……” “你有什么话要问,快说吧?” “在下想不出彼此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个……不错,谈不上仇恨二字……” “那芳驾似乎把在下列为敌人看待?” 青衣妇人略一沉吟道:“坦白告诉你一句,基于江湖中利害的理由,满意了吧?”说完,冷笑了一声,如幽灵般消失在房门外。 上官智怔在床边,做声不得,心里翻腾着青农妇人那句话:“江湖中利害的理由。”这未免太可怕了,仅仅为了利害二字,便制造血腥事件,“武道”沦丧,一至于斯,“武盟”标榜弘扬“武道”,而江湖中排除异己的事,迭出不穷,这岂非是一大讽刺?看来“武盟”行将步上名存实亡之途。 青农妇人这句话的确够坦白,简单几个字说明了一切,旁的根本不必问了。 他想到“武盟”总坛中,负责排难解纷与执法的“七老会”,如以少林公案为例,自己含冤莫白,七老无形中,成了为虎作伥。 呆了一会,心念又回到了现实—— 到底是什么人在前道要等着取自己性命? 安排了什么阴谋毒计?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与自己查探“沧海老人”闵允中的事有关?但此事十分秘密,无人知晓。 他也想到了含恨而离的李静兰,她的痴情可感,但现实不允许,这一段如县花一现的情谊,看来只有留待追忆了。 一声鸡啼,遥遥传至,打破了无边的岑寂。 上官智睡意全消,索性就房中用过的水净了面,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扑灭了油灯,在桌旁椅上坐之,定下心来,盘算行动之策。 他想:“只要自己一离店上路,必定有人跟踪,敌暗我明,便防不胜防了,至于改道而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改道不外水陆两途,但这一路都是通都大邑,行踪难以隐密,最好的办法是易容,但师门严训,视易容为邪僻之行,所以易容的药物用具,都付缺如,唯一变通的可行之法,只有改装。” 想到这里,他立地即有了决定。 首先,他拴紧了房门然后用被褥枕头,在床上做了一个蒙头而卧的人形,拉平了纱帐,这样在窗外窥探,便看不出破绽。 弄妥之后,把些碎银放在桌上,作为房饭钱。 然后,佩上了剑,移身后窗,后窗是洞开的,本是李静兰预留的出路。 探头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小街,十分阴暗,看来平时极少人行,小街对过,是一道土砖砌的风火墙,墙内花木成荫,是别人家的后花园。 这是一条决不致被人注意的出路。 四顾无人,上官智爬出窗口,一纵身越过小街围墙,飘落隔邻人家的花园内,穿越花荫,发现一道角门,直达前院,门是上锁的。 上官智凝神倾听了一会,没有声,弹身越门头短墙进入人家内院,那布置一望而知是个大户人家。 边厢屋顶已在冒烟,窗口内透出了火花,下人们已起床操作了。 他一溜烟穿越院地,由侧方屋角转到前院,大门在望。 一条龙柏夹峙的白石路,直通大门。 上官智隐身柏树影里,遥遥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心想,还是越门头而过吧! 心念未已,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厉但不失娇脆的声音道:“朋友发财么?” 上官智大吃一惊,回过身去,将沉的淡淡银光中,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俏然站在丈许之外,仔细一注目,不由呆了,这少女长得太美了,直如广寒仙子临凡,人间难得见这等绝色,看年纪二十出头,与自己在伯仲之间。 少女又开了口:“朋友在那道上发财?” 上官智有些啼笑皆非,敢情对方已把自己认作穿偷之辈,这少女能无声无息进到自己身旁,这一份身手,太以惊人,当下俊面一热,拱了拱手,尴尬地道:“在下被人盯踪,亟欲摆脱,冒昧闯府,请姑娘原谅!” 少女微微一笑道:“你是梁下的君子,不是梁上的?” 上官智红着脸道:“姑娘说笑了……” 少女玉靥一沉,道:“难与你说笑,闯入私宅,非奸即盗……” 说到这里,倏地住了口,那非奸二字,实在不宜出于少女之口。 上官智气也不成,怒也不是,反正自己理亏,当下期期地道:“在下上官智,曾任‘武盟’铁卫士统领。” 少女“哦!”了一声道:“失敬,原来是上官统领,不过……听说阁下已因案被逐出‘武盟’?” 上官智羞愤难当,但也无可奈何,硬起头皮道:“话已说明,姑娘准备把在下怎样?” 少女又是春花般地一笑道:“不怎么样,开门送客。” 话声甫落,只见旁边又闪出一名青衣少女,姗姗飘向大门,拔了门栓,启开门扇。 上官智不由傻了眼,这到底是什么人家,竟有这等功力的女子,连个婢女也身手惊人,那主人就更不必提了,看来自己在甫入后园之际,便已被发觉了。 少女皓腕一抬,道:“阁下请便!” 上官智硬起头皮道:“请问姑娘名姓?” 少女冷冷地道:“不必问了,阁下还是请便罢!” 上官智涨红了脸,拱手一揖,不敢多望这天仙般的少女一眼,匆匆冲出大门,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听似发自那青衣婢女之口,这一笑充满了嘲弄的意味,上官智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青农婢女兀自站在门边,冲着上宫智露齿一笑,随即合上了门,上官智感觉受了莫大的屈辱,内心不知是苦是辣,但也无奈其何。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穿街进入对面的小巷。 他避开大街,专拣背街僻巷而行,不知不觉,到了城墙边,天色已经放明。 他判断此刻对方尚未发现自己业已离开旅店,可能要到日出之后,自己还有一段时间,从容准备。 汜水城他并不陌生,绕到东城脚,便是一家车马店,人喊马嘶之声,远远可闻,进入土围子的大门,只见人影穿梭,车马凌乱,有的忙着套车,有的忙着上路。 一个有两撇八字胡的半百老者,手持旱烟袋“叭叭!”地吸着,团团轻烟,绕着脸上冒。 上官智走上前去,一抱拳道:“掌柜的,有马车出租么?” 老者上下打量了上官智一眼,慢吞吞地道:“车是有,朋友要租?” “不错,送个家里人探亲。” “长途还是短途?” “不近!” “要赶车的?” “哦!不必,在下自己会驾。” “这个……,押金五两,租金每日三钱,草料由朋友负责。” “不贵,现在就有现成的么?” “有!有!朋友请等会儿!”说着,拉长了嗓子叫道:“小福子,马上套那辆花点子,有客人要租。” “唔!马上套!” 约莫盏茶工夫,一个癞头汉子,拉了一辆单套篷车过来,老者用手一指,道:“合用么?” 上官智可不理合不合用,只要有辆车就成,用眼角一扫,道:“勉强!”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十两重的元宝,递与老者,又道;“回来时再找补,哦,对了,烦贵店伙计驾出东门,在下还要买点零碎用物。” 老者没口子的应道:“可以,可以,小福子,你就赶一趟吧!” 上官智离了车马行,转到正街一家估衣店,敲开了门,买了一套土蓝布衫裤,一项遮阳笠,然后匆匆赶到东门外,马车已在路边等候,上官智摸了块碎银,递与小福子。 “伙计,送给你喝杯酒。” 小福子怔了怔,咧嘴一笑,连连打躬道:“谢公子厚赏!”眉开眼笑地转身走了。 上官智待小福子走远,进入车中,换了衣衫,然后踏上车座,一扬鞭,疾驰而去。 他心想:“这么做也许可以平安无事直达开封。” 一口气驰行了数十里,正午,到了一个小镇,虽是空车,但马儿业已疲惫不堪了,浑身汗湿,鼻孔里直喷热气,于是,在镇中打尖过午,给马儿喂了草料。 半个时辰之后,重新驾车上路。 离镇数里,突见道中横躺着一条人影,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得了急病。 上官智立即把马缓了下来,将及临近,看出辅在路中央的,是一个黄葛布衫的老者,举起手无力地挥动着,似是求助。 在这种情况下,只好停车察看。 马车刚刚停妥,老人已爬起身来,但仍站在原地不动,上官智不由心中嘀咕起来,这老者可有些作怪,看他的样子,毫无病容,也不像受了伤,暗忖:“小心为上,莫要着了道儿!” 心念之中,一牵马缰,准备从旁边绕过去…… 那黄葛布长衫的老者却开了口:“赶车的,等等,老头子搭个便车!” 上官智见这老者形迹可疑,略一思索,大声道;“老丈,您是,怎么回事?” “我老头子走不动了,搭个便车,车钱照付,一个子儿也不少你的。” “这车……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 “是别人包了的。”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挤一挤又何妨?” “这小的不敢答应。” “不成,我老头子委实寸步难移,你不能眼看我倒毙路中。” “来往的车很多,您老多呆会,等后来的车吧!” “不成,老头子是看中了你这辆车上。” 上官智又好气,又好笑,冷冷地道:“对不起,行有行规,小的可不敢胡来。”说着,吆喝一声,马儿起步。 老者一横身,抓牢了马口嚼环,怪声嚷道:“小子,你说车中坐的是什么人?” 事实已非常明显,这老者双目清澄似水,分明是一个内家高手,且已到了神仪内蕴之境,不由暗吃一惊,暗付:“莫非是那话儿下来了,不管怎样,先试他一试。” 心念之中,陡地在马股上抽了一鞭。 马儿唏聿聿一声长鸣,四蹄踏地,却起不了步。 老者大声道:“小子,你要老头儿的命么,人命关天,岂是儿戏……” 上官智业已试出老者是故意装佯,必然另怀目的,当下强忍住一口气,道:“老丈,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者怒哼了一声道:“没什么,只要你带老头子我一程。” 上官智愠声道:“如果小的说不带呢?” “那你走不出十丈远!” “老丈难道杀人?” “你无妨就试试看吧!”说完,抚了抚马头,退到一边。 上官智心中大感狐疑,暗付:“这老者是什么意思,虚声恫吓,还是另有诡谋?”目光不期然的扫向那老者,只见他嘴角噙了一抹阴笑,抬头望着远方,一副神秘莫测之态,上官智心火直冒,真要下车理论,一但闹开来,便要败露了身份,目前老者来意不明,不能给敌人有可乘之机。 心念之间,吞下了这口恶气,扬鞭策马。 马儿拔开四蹄,往前奔去,才只冲出几步,突地悲嘶一声,跌了下去,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飘身下地,只见那马儿五官溢血,业已断了气。 一股杀机,直冲顶门,眼前一花,那老者已到面前。 这条本来人马络绎的官道,此刻竟不见人马的影子,可真奇怪。 上官智星目杀光如炽,怒视者老者道:“阁下的真正来意是什么?” 老者嘿嘿一笑道:“上官智,你设想得很周到,乔装赶车的,老夫差点被你瞒过,可惜,你忽略了一点,你的面容手脚,仍是原样,根本不像苦哈哈出身的,同时,一个赶车的,碰到这种岔事,毫无惊惧之容,这已够说明一切了。” 上官智连退了三个大步,内心骇震无比,原来这老者便是李静兰听说的,要等着杀自己的人,这真是“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了,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何帮何派?是单独一人,还是拦截的人中的一个?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阁下含糊,请问如何称呼?” 老者阴森森地道:“这点不必告诉你!” 上官智剑眉一挑,甩去了遮阳笠,露出整个面目,开门见山地道:“阁下找在下的目的何在?” 老者冷凄凄地道:“取你项上的六阳魁首。” 上官智朗笑了一声道:“头在本人颈上,阁下有本领尽管取去就是,不过,总有个原因吧?” 老者寒声道:“原因当然有,不过不会告诉你。” 上官智一披嘴道:“魑魅魍魉之辈,行事总见不得天日。” 老者怒哼了一声道:“小子,休逞口舌之利,稍停你便永远不能开口了。” 上官智暗忖:“这马儿死得离奇,分明是中了对方的歹毒阴功,定是在手擒马首的时候做了手脚,自己的剑在马车里,得先取出以备万一之需,也许对方不止一人,若徒手应付,很难操胜算。” 心念之间,转身去拉车帘…… 老者怪笑一声道:“小子,别浪费时间了,我老人家没空,纳命罢!” 随着话声,老者双掌一扬,一登,却是无声无息。 上官智一怔之间,陡觉一股潜劲,袭上身来,在虚实未明之前,他不愿贸然还击,几乎是出自本能地闪电般滑开数尺,避过劲锋。 “轰!”然一声暴响,马车的车篷被震得四散分飞。 “呀!”一声惊呼,发自老者之口。 上官智扭头一看,登时目瞪口呆。 车身座上,赫然端坐着一个青衣蒙面的书生,其膝头横着一柄剑。 上官智勉力一定心神,只见这神秘书生穿的青色儒衫,是自己原先换下放在车内的,那柄剑也是自己的,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他是何时上车,何时换了自己的儒衫,自己竞全然未觉,他也是对方的人么?但看那老者惊怔之状,显然他们并非一路的,这可就使人无法思议了。 他是谁? 目的何在? 他想起来了,对方唯一上车的机会,是自己在前面镇上打尖之时,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做手脚的机会。 老者大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蒙面书生冷冷地道:“包这辆马车的人!” 上官智为之一愕,自己方才信口说了一句马车已被人包了,这蒙面书生正好用上,但自己身份已揭,这算是多余了。 老者嘿嘿一声阴笑,道:“你们是一路的?” “是又如何?” “有人作伴,黄泉路便不寂寞。” 上官智心意一动,莫非这书生是自己一方的人,暗中协助自己的,这实在大有可能,在自己无备,对方无忌的情况下,偷偷上了马车…… 蒙面书生冰声道:“阁下口气倒是不小,区区是乘车的,与阁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开口便是血腥味,把人命当儿戏么?” 老者面上露出了狰狞之色,阴森森地道:“你既然否认与这小子是一路,快报出来历,以免自误。” 蒙面书生仍稳坐没有遮拦的车座上,语带不屑地道:“自误,恐怕未必罢?” “少废话,老夫没有多少时间……” “在区区面前,还轮不到你称老夫,你用不着吆五喝六的,你叫‘天狗’任幼辉,排名第十三,没错吧?” 老者登时面色大变,蹬蹬蹬连退了三个大步,栗声道:“朋友到底是谁?”, “你且说,区区说的对不对?” “算朋友说对了!” “如此,你听着,区区出道之时,你可能还在地上学爬,区区向来不对人提名道姓,再说凭你也不配阿,识相的话,趁早滚!” 上官智茫然了,这神秘书生口气竟大得出奇,还能一口道出老者的来历,听声音,看身形,他大不了三十岁,记得李静兰的母亲叫十五妹,“绿园主人”被称作六哥,莫非他们是一路的?对了,这准没错,警告自己的是李静兰,而她母亲禁止她与自己交往,如果不是一路,决没这等事。 而这蒙面书生,当然不是自己一方的人,刚才的判断错误了。 老者面色不停地变幻,久久之后,才期期地道:“阁下难道是……‘不老书生’?” 蒙面书生冷漠地道:“算你说对了!” 上官智也为之全身一震,“不老书生”这名号并不陌生,师父曾不止一次提到过,论年龄已古稀之外,从不示人以真面目,功高莫测,行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嫉恶如仇,手底下极辣,杀人于举手投足之间,一生均是书生打扮,外表看去,像是个年青秀士,数十年来,黑白道闻其名而丧胆。 老者看看上官智,又看看“不老书生”,双拳一抱,如飞而去,连场面话都不曾交待一句。 上官智等老者远去,才恭敬地一揖道:“多谢老前辈援手之德!” “不老书生”淡淡地一点头,道:“上官智,对方不会放过你,这‘天狗’任幼辉只不过其中之一,还有比他厉害的人物在等着你,你最好绕道回头,否则必死。” 上官智听对方这么一说,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嗫嚅地道:“谢者前辈指点,但晚辈不能回头。” “你真的想死?” “这……这……晚辈有进无退。” “好,你去死罢,算我白救你一次!……” “老前辈不要生气,容晚辈想上一想!” “你慢慢去想吧,老夫得走了,最后忠告,进则必死。”说完,闪电般朝路侧的松林投去,瞬息无踪。 上官智呆了一呆,忽地发觉不对,“不老书生”该有行头才对,他怎地穿了自己的青衫,又带走了自己的随身兵刃,现在车毁马亡,自己成了妙手空空…… 心念之间,急急弹身向树林扑去。入林不远,只见一根树枝上青衫飘飘,不禁心中一动,近前一看,挂着的赫然是自己的那袭青衫,与随身长剑。 “不老书生”做事,真是神出鬼没,令人莫测。 一低头,不由心头剧震,只见“不老书生”的蒙面巾抛在地上,巾上满是血渍。 奇怪,难道“不老书生”受了伤不成? 照传闻,他的功力深不可测,怎么会受伤呢? “天狗”任幼辉一掌击碎车篷,难道那一掌能伤得了他? 照此看来,自己如果不避掌锋,立予反击的话,岂非立毙当场? “不老书生”说,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在等自己,这情况便相当严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老书生”会受伤…… 其中有什么蹊跷? 如果“不老书生”没这把握,何必强出头?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他不是真正的“不老书生”,不然他不会借用自己的剑衫,那他是谁呢?如果他的大话唬不走“天狗”任幼辉,抑或露出了破绽,结果又将如何?他应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谜,终是个谜,令人想不透! 窒了片刻,他褪去了赶车的行头,换回自己的青衫,佩上剑,恢复了本来面目,现在,他面临一个大问题,是进还是退? 他立即又想到身负师门重任,如果处处畏首畏尾,岂非寸步难行,那根本就不必出江湖了,师父十年栽培,又加上“百宝仙婆”慨赐灵丹,增添了三十年功力,能如此窝囊无用么? 心念及此,豪气顿生,整了整衣衫,落荒顺官道方向奔去。 如果没有阻碍,明天便可抵达开封城。 第04章 同命鸳鸯 一口气奔出了十来里,眼前现出一片柳林,千丝万缕,迎风摇曳,望去一片无涯的碧绿,侧首官道,在数十丈之外,隐约可见车马行人。 突地,一声宏亮的佛号,震耳传来:“阿弥陀佛,施主慈悲!” 上官智一惊止住身形,只见正前方柳荫下一块卧牛巨石上,盘膝坐着一个灰袍老僧,闭目垂帘,仿若入定,身边斜靠一根乌光泛亮的月牙铲,铲柄足有茶杯口粗细,看上去是精钢打造的,重量怕不在百斤以上。 这和尚可煞作怪,那声佛号,分明出自他口,怎么一动不动,连眼都不张? 上官智扫了他两眼,举步朝侧方绕去…… “阿弥陀佛,施主吝于施舍么?” 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上官智再次止步,距那和尚约莫丈许远近,偏头一望,和尚正好睁开眼来,四目交投,上官智心神一颤,对方的目光,犹如利刃寒芒,惊人之极,心想:“此地又非大道通衢,看来这和尚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心念之中,侧过身形,冷冷地道:“大师有何指教?” 和尚一飘下石,这才看出老僧伟岸壮硕,比常人高了半个头,与那根粗重的月牙铲,倒是十分相衬。 “佛家讲究的是一个缘字,老衲向施主化点善缘!” 上官智硬起头皮道:“大师要向在下化缘?” “阿弥陀佛,正是!” “大师法号上下?” “老衲‘悟性’。” “大师在那座宝刹修持?” “无庙无堂,随缘而安。” “大师要化……” “不化金来不化银,只化小施主一样东西!” 上官智心头暗自一震,道:“大师要化点什么?” “悟性”和尚把月牙铲朝身边卧牛石上一插,“克嚓!”一声,铲柄入石近两尺,犹如穿枯入腐。 上官智不禁心里发毛,不同可知,这和尚是“天狗”任幼辉一路。 “悟性”哈哈一笑道:“老衲只化小施主项上人头!” 上官智俊面一沉,挫了挫钢牙,冷厉地道:“原来大师是‘天狗’任幼辉—道上的,在下何其荣幸,竟劳这么多高手远近迎候,头在颈上,大师要化,在下决不吝惜。” “悟性”和尚振声狂笑道:“小施主倒是很大方,干脆得出乎老衲意料之外。” 上官智表面镇定,内心却忐忑不已,看“悟性”和尚铲柄插石这一手,功力已超出自己甚多,若交起手来,恐怕有败无胜,但事情迫到头上,只有硬挺了。 “大师出家人,腥荤不忌么?” “你说对了,老衲皈戒俱全,独独缺一杀戒!” “大师准备如何化法?”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小施主乐意结这善缘的话,最好免老衲动手,事完之后,老衲当择一黄道吉日,为小施主诵经超度,早入轮回。” 上官智咬了咬牙,冷冷一哂,道:“大师通达人,当知善财难舍四个字?” “悟性”和尚狞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要老衲动手?” 上官智冷傲地道:“大师多少该付出些代价。” “悟性”和尚冷电般的目芒四下一扫,道:“若非那老而不死的穷酸横岔一枝,老衲还不屑于出面,小子你是那老穷酸的衣钵传人?” 上官智不屑于假人声名,毫不思索地道:“在下与‘不老书生’毫无瓜葛!” “真的么?” “大师莫非有些心虚?” “哈哈哈哈,小子你既否认是‘不老书生’传人,那你的师门呢?” “在下毋须奉告!” “好极了,老衲不想多耗时间,耽误你投胎的行程,现在纳命罢!” 话声中,双掌一扬,倏然劈出,一道撼山栗岳的劲气,匝地卷向了上官智,劲势之强,骇人听闻。 上官智沉马挫身,双掌以十成功力,平推出去。 “砰!”然一声巨响,劲气暴敛狂伸,上官智但觉气翻血涌,眼冒金花,连退了四五个大步,现场一片枝叶狼藉,但,这一掌总算平安地接下了。 “悟性”和尚怪笑了一声道:“好小子,有两手,竟能接下老衲这一掌,再接一掌试试!”掌随声出,一道更强劲的狂飙,暴卷而出。 上官智可有自知之明,功力是丝毫也不能作假的,他自忖接不下这一掌,硬碰劲的打法,不能取巧,全凭真功实力,一出手优劣立判,但时间却不许多考虑,双掌一圈一划,施出师门绝学“遵流入海。” 这一招“遵流入海”,是以巧劲把对方的掌力引向空处,奥妙无穷。 就在他圈划之下,惊人的狂飚,从身侧滑了过去。 “轰!“然巨响中,一株合抱的柳树,齐腰而折,枝飞叶舞,土石迸扬,声势相当惊人。 “悟性”和尚似乎极感意外,栗吼道:“小子,你这是什么邪门手法?” 上官智嘴角一抹,没有答腔。 “悟性”和尚一伸手,把月牙铲抓在手中,嘿嘿一笑道:“小子,本佛爷一铲子把你砸成肉酱!” 上官智心里发了毛,对方在这月牙铲上,必有相当造诣,在功力悬殊,兵刃差别之下,决难应付,全身而退自无问题,但他又不愿意落那怯敌之名。 “悟性”和尚蓦地横铲劈向那块卧牛巨石,“隆!”然巨响声中,石屑纷飞,一块巨石,被击得四分五裂。 上官智为之头皮发炸,这和尚的功力,的确惊人。 “悟性”和尚一回手,月牙铲横斜胸前,连声狞笑道:“上官智,你若能接佛爷一铲而不死,你便活定了!” 上官智一横心,准备铤而走险,沉凝十分地道:“说话算数么?” “当然!” “很好,在下接你一铲。” 话声中,右掌反提平胸,掌心向前,掌缘向上,左手紧握右手上臂,他准备背城借一,这一手,也是师门绝学,叫做“龙光射斗”,是把全身劲道,集中于一点,以求克敌保命,但这是拼命的打法,对内元损伤极大,可一而不可再,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决不使用。 这古怪的架势,使“悟性”和尚大感惊疑。 上官智的右掌,在刹那之间,成了玄玉之色。 “悟性”和尚狞笑一声,脚步一挪,月牙铲以泰山压顶之势,朝上官智当头劈落,铲未到,劲气已先压身。 上官智吐气开声,右掌斜迎上去。 “砰!”然巨响,挟闷哼以俱起,“悟性”和尚那柄重逾百斤的月牙巨铲,竟被震荡了开去,人也退了两个大步。 上官智连连踉跄,退了七八步,几乎栽了下去,俊面白如金纸,双手虚软下垂,“哇!”地喷出一股血箭,身形摇摇欲倒。 他觉得全身脱力,骨痛如折,眼前阵阵发黑。 此刻,一个指头他也受不了,如果对方不践诺言,他只有死路一条。 “悟性”和尚却也呆住了,他万料不到对方能徒手把他的巨铲封了回来,这重逾千钧的一击,放眼江湖,真没几人能接得下。 上官智努力定了定心神,暗声道:“这一击算接下了么?” “悟性”和尚冷森森地道:“算你接下了,有种你再接一铲……” 上官智厉声道;“大师说过的话不算数吗?” “当然算数!” “为什么要在下再接一铲?” “因为本佛爷最慈悲,反正迟早你还是要死,佛爷不如成全你,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后,你又可称英雄,道好汉。” 上官智登时目眦欲裂,急愤交加之下,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悟性”和尚狞笑了一声道:“小子,可有什么遗言要交待?” 上官智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死必杀你这秃驴!” “哈哈哈哈,可惜你死定了!” 随着狂笑之声,“悟性”和尚缓缓移动脚步,沙,沙,每一步都带着恐怖的杀机。 死亡的阴影,涌升上官智的心头。 距离越来越短,“悟性”和尚在八尺之外止步,月牙铲缓缓上扬…… 上官智报本无力反抗,那一招“龙光射斗”,已耗去了他全部真力,而且受了内伤,一时之间,无法恢复,他只有眼睁睁望着对方下杀手,心里的恨毒,简直无以形容。 蓦在此刻,一声低而冷峻的喝声,传入场中:“住手!” “悟性”和尚收铲回顾,暴喝一声:“什么人找死?” 上官智举目望去,只见场中多了一个青衫蒙面的书生,竟不知是如何现身的,像是他根本就站在场中一样,那装束,与不久前离去的“不老书生”一模一样,只是身形似乎要比先前的高大些,声调也粗重些。 他是谁? 蒙面书生音调冷酷地道:“你该脱去僧袍,蓄发还俗,以免玷污了佛门。” “悟性”和尚老脸一变,阴声道:“施主想必是‘不老书生’了?” 蒙面书生冰寒地道:“一点不错,你说对了!” 上官智不由心头一震,暗忖:“又是一个‘不老书生’,到底天下有多少个‘不老书生’,方才一个,现在又是一个,孰真孰假?” “悟性”和尚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道:“施主定要插手管这闲事?” “不错,管定了!” “施主准备怎么管法?” “脱下僧衣,从今还俗,放你走路,以后如发现你再以出家人作恶,本书生必取你性命。” “施主大言不惭,准管得了么?” “你无妨试试看。” “悟性”和尚双目凶光熠熠,狞视着“不老书生”,半晌之后,突地暴喝一声,抡铲扫向了“不老书生”,这一铲,他已用上了毕生功力,劲道之强,骇人听闻。 上官智心弦为之一颤。 “不老书生”对那如山般压至的铲影,竟视若无睹,待铲影堪堪及身的电光石火之间,突地如鬼魅似的失了踪影。 “悟性”和尚铲势用老,已看出落空,却收势不住,“砰!”然一声,铲头击地,土石纷飞,几乎是同一时间,“不老书生”与他并肩而立,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铲柄。 这一手,看得上官智动魄惊心,“不老书生”果然是名不虚传。 “悟性”和尚老脸剧变,眸中尽是骇芒,由于铲柄已被“不老书生”抓住,是以无法收回。 “撒手!” 冷喝声中,“不老书生”抓住铲柄的手臂一振,“悟性”和尚蹬蹬蹬连退了四五步,月牙铲已落在“不老书生”手中,“不老书生”重重地哼了一声,把月牙铲往土中插去,长逾六尺的月牙铲,瞬息没入土中,最后剩下了尺许一段,“不老书生”加上一脚,整柄没与土齐,连影子都看不到。 上官智为之目瞪口张。 “悟性”和尚一弹身,电闪而遁。 “不老书生”连看都不看一眼,转身面对上官智道:“娃儿,你能硬接这恶僧一铲,不错!” 上官智赶紧施礼道:“敬谢前辈援手,晚辈十分惭愧,习艺不精,迭逢挫折……” “不老书生”冷冷地道;“那不必说了,你受了伤?” “伤势不重,晚辈只是脱力。” “你因何被截击?” “晚辈至今不明,也不知道对方来路,方才……在前面镇外……” “你碰上另一个‘不老书生’,是不是?”’ “是的!” “对方志切救你,冒了老夫之名,既未砸台,老夫不拟深究。” 上官智心中一动,道:“请问那冒充前辈的是谁?” “你最好是不要知道,你是何人门下?” “这个……师父严令,不许泄露来历,否则会误大事。”上官智期期不能出口。 “不老书生”冷漠地道:“如有碍难,就不必说,老夫并非一定要知道,你刚才封铲的那一手叫什么?” “龙光射斗!” “不对吧?” 上官智暗吃一惊,原来对方早就到了现场,一切经过均已入目,脱口道:“前辈看出什么不对?” “不老书生”淡淡地道:“名字改得好,但瞒不了明眼人,你用的当是‘玉手功’故意加以变化,以眩目,对么?”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骇然望着这一代神秘人物,说不出话来。 “不老书生”接着又道:“这一招,已说出了你的师承,你是‘万博老祖’的传人,没错吧?” 上官智全身一颤,向后退了两步,栗声道:“前辈法眼惊人,晚辈佩服。” “不老书生”默然了片刻,沉声道:“既然你是‘万博老祖’的传人,应该技不如此?” 上官智更加震惊莫名,这神秘人物一语中的,宛若目见,未免太骇人,这秘密除了师父之外,可以说绝无人知,他怎么一眼便看出的呢?当下期期地道:“前辈根据什么如此判断?” “不老书生”像是生平冷漠惯了,那腔调使人听了很不悦耳,道:“非常简单,‘万博老儿’在当今之世,可说是极少数的几名高手之一,而你质禀超人,所以身手不应如此。” 上官智微傲一笑道:“前辈说的极是,不过,晚辈樗栎之材,不堪造就……” “不老书生”扬手止住上官智的话道:“老夫不喜欢听不关痛痒的话,‘万博老儿’的为人,老夫一向钦佩,看在他份上,老夫替你复功,现在转背过来。” 上官智看出这不可一世的怪杰不喜绕舌,当下也不多言,缓缓挪步上前,然后转身背对“不老书生”,心头充满了感激之情。 “不老书生”飞指连点上官智数处穴道,手法无异武林一般常轨,点完穴道,立掌隔三寸对着“命门”,一股真力由掌心选出,迫入“命门”。 上官智但觉一股阳和之气,自“命门”灌入,登时派遍全身,内元立即再生。 只不过片刻工夫,劲力尽复。 “不老书生”收回手掌,道:“成了!” 上官智回身恭施一礼,道:“晚辈谨此致谢!” “不老书生”两道冷电似的目芒,紧紧盯在上官智面上,久久没有作声,看得上官智惶惑不已,久久,才听他吐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可惜!” 上官智心中雪亮,故意问道:“前辈说什么可惜?” “你师父告诉过你么?” “前辈是说……” “别吞吞吐吐,实话实说。” 上官智俊面微微一红,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是的,家师在授艺之时,才发现晚辈身有痼疾,是天生的残缺,人力无法弥补,是以功力只能到此为止,如果勉强增功的话,寿必不永。” “不老书生”点了点头,道;“嗯!实情是如此,令师博古通今,无能为力么?” 上官智黯然道:“家师已尽了力,但无法回天。” “令师指出了你的残缺么?” “有的,晚辈‘阴维脉’十四大穴之中,有一穴天生阻塞,所以无法进一步修习上乘武功,目前已到了身体许可的极限。” “不老书生”仰首林空,久久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官智垂手肃立,心情有些紊乱,这无可挽救的天生暗疾,是他一生的隐私,一想起来,便觉万念俱灰,生趣索然。 “不老书生”突地一击掌,道:“有了娃儿,有个人能救你!” 上官智如聆仙音,登时激动起来,多少年来,他为这暗疾所苦,多么希望听到这么一声,但,从未听人说过这样的话,他本已绝望,早死了这条心,现在,想不到从“不老书生”口中听到了这句话,他颤抖着声音道:“前辈,谁能有这回天之力?” “不老书生”却又摇了摇头,像是自语般的喃喃道:“很难,太难,这老儿太古怪了……” 上官智心头一沉,道:“请前辈指引,晚辈全力以赴,古怪的人,多是性情中人。” “不老书生”沉吟着道:“娃儿,一切看你的造化了,你说的不错,他虽古怪,但却是个性情中人,此老年事已高,老夫对他执弟子之礼。” 上官智惊声道:“那是百岁开外了?” 上官智心中暗忖:“眼前这‘不老书生’,已属第一等的奇人,武林等闲人见不了他的面而他却对那老人执弟子之礼,那老人岂非是奇中之奇,但不知他古怪到什么程度?”心念之间,跟着问道:“但不知那位老人家如何称呼?” “不老书生”道:“此老极少踏足江湖,近数十年来,已完全谢绝人世,江湖中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号,其实他也没有名号,老夫是无意中碰上他的,他自称‘遗世孤叟’!” 上官智“哦!”了一声,这名号的确前未之闻,师父也从未提起过。 “请前辈指示,如何才能叩谒他老人家?” “他隐居太行山一处极秘密的峰间小谷,那小谷没有地名,要找的话,你找上一年也未必能找到……” “那晚辈该如何行动?” “你必须找到‘卧虎峰’。” “卧虎峰?” “不错,那是一个峰上之峰,蜂顶有块怪石,形如卧虎,虎头上有一个虎眼,辰巳之交,日光正好平照,你从虎眼透视对峰,可见一个小小石隙,那便是入口,过了此时,日光不照,疾雾遮掩,便看不到了。” 上官智激奇地道:“怎样才能到‘卧虎峰’?” “不老书生”略一思索,道:“老夫画一条路线给你,你好好记住,不难找到。”说着,拣了根柳枝,在地上边画边讲。 上官智聚精会神地一一牢记心头。 “不老书生”画完起身,又道:“如果你有幸得他老人家垂青,将终生受用不尽。” 上官智躬身道:“敬谢前辈指点,晚辈感激不尽。” “不必说感激的话,那老人性格古怪,见不见你尚是问题。”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晚辈虔诚以求,谅他老人家不会弃之不顾的……” “难说!难说!” “晚辈准备目内动身前往……” “慢者,还有句话说明,令师同意你如此做么?” “这个……家师必欣然允准!” “何以见得?” “家师为晚辈的暗疾,常常自叹无力回天,也曾多次向同道提起,他老人家决不致阻挠的。” “很好,但你还是先禀明再行动,这是为人徒之道!” “是的,晚辈谨受教!” “言尽于此了,你去碰你的机缘吧,老夫得走了!” “晚辈恭送!” 说完,躬身长揖,待直起身来,眼前已没有“不老书生”的影子,半点声息都没有,对方竟不知如何离去的。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柳林,三两归鸦,噪空而过。 上官智沉浸在意外的惊喜里,像是业已熄灭的灰,又迸出了火星,他对本身的天生暗疾,业已不存任何希望,想不到巧遇“不死书生”,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天下很多事,有时奇巧得令人难信,先有人冒充“不老书生”对他援手,接着真正的“不老书生”出现。 这纯粹是巧合,但巧合得不能再巧,他在想—— 那冒充“不老书生”的,蒙面巾染血,显然已受了伤,他为什么甘冒?讼丈煸郑一乖莞孀约夯赝罚蠢此酪磺心谇椋裁矗?br>  他为什么不冒充别人,偏偏冒充“不老书生”而借用了自己的青衫,是临起的主意,还是早有成算? 他知道“不老书生”正好在此道上行走么? 据“不老书生”说,他已不愿追究冒充他的人,那他是见到冒充者了? 师父为了不泄机密,把所有功力均加以改头换面,“不老书生”竟能从“龙光射斗”这一式中认出了是师门“玉手功”脱胎而来,这一份眼力的确惊人。 两次有惊无险,渡过了难关,此去开封途中,不知倘有凶险否? 心念及此,他想到自己该不该继续奔开封找“倾城花无影”,以追查“沧海老人”的下落,抑是改道赴太行山拜访“遗世孤叟”? “不老书生”曾要自己先请示师尊,然后再行动,这是必要的。 此番来开封,业已禀告了“百宝仙婆”,想来所有行动的人都已尽知,中途而废不太好。……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续奔开封,如果能在开封碰上几位师门友好前辈中的任何一位,便可把赴太行山的事转陈师父,不必再迢迢赶返师门了。 心念一决,立即动手朝开封进发。 这一次的任务相当艰巨,所有的参与行动者,都只能暗中行动,不能公开露面,以免打草惊蛇,同时,在没有找到“沧海老人”之前,潜在的危机是相当可怕的,关系了近百正道人士的生死。 他不敢在中途停留,昼夜兼程,第二天早晨,一算路程,中午便可抵达开封。 他仍然绕僻道而行,虽然远一点,但比较安全,主要的当然是不愿辜负李静兰的一番情意,她是冒死来警告的。 随着日头的升高,距开封也逾来逾近。 上官智心头窃喜,看来是不会再有意外的事故发生了。 正行之间,只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闪现身前。 停身一看,不由亡魂尽冒。 这不期然而现身的,是一个紫衫蒙面人。 上官智在‘绿园’潜探之夜,曾见过他一次,他正是名震江湖的头号恐怖人物“索血令”。 “索血令”会在此时此地现身,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上官智惊怖地望着对方,全身沁出了冷汗,紫衫,蒙面,这标志代表了恐怖与死亡,以上官智的功力而论,是毫无机会脱出对方之手的。 “索血令”冷森森地开了口:“上官智,你活在世上的时限,到此为止!” 这句话,不啻是死亡的宣布,令人不寒而栗。 上官智骇极地连退了三个大步,他想不到对方会一口道出自己的姓名,上次在“绿园”中,自己是暗中看到,现身是在对方杀人离开之后,前此从来谋面,他为什么要截杀自己?李静兰母女、“天狗”任幼辉、“悟性”和尚等都是他的手下么? 心念之间,栗声道:“阁下可以先把话说清楚么?” “索血令”声音冷得不带半丝感情地道:“你不应该活下去,就这么一句话。” 上官智一咬牙道:“总该有个原因吧?” “索血令”似乎极不耐烦地道:“有,但不必告诉你。” 上官智怆然一笑,这一笑是自嘲弄,嘲自己的命运,像是死神与自己结了不解之缘,这一路来,步步杀机,而对方为什么非杀自己而后甘心,却还是个谜? 既然碰上了这恐怖人物看来是死定了。 “索血令”冷阴阴地又道:“你有勇气自决么?” 上官智恍若一下子掉入了冰窖之中,连心都冷了。 但,他是不甘心求乎待毙的,虽然明知反抗是白费,可是死,得死得像个武士,不能像猪羊一样被人宰杀。 面对死亡,必须要有超人的勇气。 “索血令”寒森森地又道,“你没勇气的话,本令要动手了!” 上官智俊面呈铁青之色,猛一咬牙,他准备施成那一招由“玉手功”蜕变的“龙光射斗”,即使挽不回命运,也让对方尝点厉害。 心念之间,正待运功作势,陡地想起了“百宝仙婆”所赠的锦囊,她说在不得已之时出示,可以发生妙用,锦囊中到底装的是什么,一直不曾看过,现在事逼此处,只好试上一试了。 于是,他仲手怀中,取出锦囊…… 上官智打开锦囊,用手指钳出一物,赫然是一片半掌大的牙骨圆牌,牌子中央,刻了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索血令”惊声道;“那是什么玩意?” 上官智根本不知道这牙骨圆牌是什么东西,闻言之下,立即把牌面向着对方。 奇妙的事,果然发生了。 只见“索血令”口里“咦!”了一声,后退三步,声音颇显激动地道:“鬼牌出,天下哭,江湖起尸山,武林堆白骨,上官智,原来你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 上官智自己也吓了一跳,想不到“百宝仙婆”给自己的,是半甲子之前,搅得整座武林一片血雨腥风的“东海逆天客”的信物。 这武林史上空前的巨魔,已成了传说中的人物,“百宝仙婆”怎会持有他的信物呢?听师父说,“百宝仙婆”的来头极大,莫非她与“东海逆天客”有什么渊源? 他不能否认,但也不能承认,只好闷声不响。 “索血令”的声音,突然变得缓和了:“上官智,你既是‘鬼牌’主人的传人,本令不拟与你为敌。”说完,如一抹淡烟般飘逝,身法之奇快,令人咋舌。 上官智拭了拭额上的冷汗,暗道一声:“侥幸!”这结果是怎么也意料不到的,一块小小的骨块,竟能他不可一世的恐怖人物“索血令”收手,可以想见当年“东海逆天客”的名头,是如何的大了。 他再仔细地看了一遍“鬼牌”,心想:“如果此事传出江湖,自己成了昔年巨魔的传人,定然令人侧目,三十年前‘东海逆天客’杀人如草,难保没有仇家留下,如报复在自己头上,岂不冤哉枉也,不知‘百宝仙婆’是否虑及此点?” 心念之间,把“鬼牌”仍旧放入锦囊,贴身藏好,继续行程。 一路无事,午正抵达开封。 上官智大大地松一口气,目前,最感迫切的是痛快地吃喝上一顿。 于是,他拣了一家最大的酒楼,要了一个包阁,关上门大吃大喝起来。 这几天来,都是处在惊涛骇浪的情况中,一旦解除了,自然说不出的轻快,而最令他振奋的,是绝症求治有门。 心头一高兴,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酒入欢肠,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就在陶然微酿之际,门上起了叩击之声。 上官智皱眉望了包间的门一眼,道:“是谁?” 门外一个带童子腔的声音道:“里面是上官少侠么?” “不错,你是谁?” “小的有话奉禀!” “进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短装少年,推门而入,随手又把门带上。 上官智一看,是个陌生面孔,心中微觉一怔。 那少年拱手为礼,道:“奉家主人之命,请少侠劳驾一趟。” 上官智愕然道:“贵上是谁?” 少年微微一笑,道:“是熟人,少侠见了面就认识的,在此不便奉告。” 上官智的眉头蹙了起来,心想:“是自己人来联络的么?”故作有意无意地用手指醮酒,在桌上画了一朵梅花,口里道:“什么事?”口里说,目光却注意对方的反应,但这少年神色如常,这证明他不是自己人,那该是什么路数呢? 少年显得很沉稳地道:“是大事,小的不甚了了,也不敢饶舌。” 上官智心中不由嘀咕起来,看对方言词闪烁,态度暧昧,恐怕不是什么好路道,别入了人家圈套,心念之中,道:“贵上现在何处?” “小的可以带路。” “贵上何不到此地来,岂不省事的多?” “敝主人现在无暇分身!” 上官智俊面一沉,道:“你最好说实话吧,否则本人没空。” 那少年抓耳挠腮,面现十分为难之色,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少侠……还记得在来开封途中,那位乘马车的蒙面书生么?” 上官智正想知道这个谜底,冒充“不老书生”援手自己的人是谁,现在对方自己找了来,真是求之不得,当下霍地离座而起,道:“你带路!” 出了包间,来到前面柜台,上官智匆匆结了帐,然后随着那短装少年出店,转过几条大街,来到一条僻巷之中,那少年停身在一道朱红大门之前,道:“到了,就是此地。” 上官智一看,这宅第气派不凡,不知主人是何许人物? 少年叩动门环,—连五声。 上官智心中一动,这是江湖人常用的暗号,看起来这宅院主人是个神秘人物。 大门开启,应门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苍头,目光朝站在台阶下的上官智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就是他么?” “不错!” “进去罢!” 短装少年回头笑了笑,示意上官智跟他进宅,上官智毫不犹豫地昂首举步,跟看进门,他心里急着要解开这谜底。 门里是一个大院,花砖铺砌,中门夹以石条,排成了整齐的大方格形,院边杂莳了些花木,看环境倒是清幽宜人。 迎面,是一排五间的平房,居中是穿堂。 走过穿堂,又是一个庭院,花木扶疏,竹石玲珑,是一正两耳的楼房,那少年带着上官智从正屋边的角门转入偏院,来到一个小厅之前,那少年高声道:“客人业已请到!” 一个耳熟的女人声音道:“要他进来!” 上官智一听这口语不善,不由怔了怔,这里院小墙高,显得有些阴暗。 短装少年侧身摆手,道:“请进!” 上官智怀着狐疑的心情,上阶,入厅,目光扫处,不由惊“啊!”出了声,厅内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静兰母女。 李静兰花容憔悴,幽凄地望着上官智,略显苍白的口唇连颤,激动道:“你为何要来,你不该来的……” 上官智不禁“怦”然心震,这情况有些不妙。 青衣妇人冷厉地道:“丫头,住口!” 李静兰垂下螓首,以衣拭泪。 上官智勉持镇定,拱手一揖,道:“芳驾相召,有何见教?” 青衣妇人面罩严霜,双目有些红肿,怒视着上官智道:“静兰要死了,你有何话说?”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什么,李姑娘……要死?” 青衣妇人瞪着眼,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智心乱如麻,李静兰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为什么说她要死?看来这宅院是她们秘密帮派的舵坛,心念之间,目光不期然地又扫向李静兰,只见她仍垂着螓首,香肩微见抽动。 为什么李静兰见面便责自己不该来? 青衣妇人咬牙切齿地道:“上官智,你毁了我的女儿。” 上官智一抬头,正视对方,激动而又困惑地道:“芳驾这话作何解释?” 青衣妇人狠狠瞪了上官智一眼,答非所问地道;“你爱静兰么?” 上官智被这意外的一问,问得瞠目结舌,心念疾转:“对方为什么要问这句话,用心何在?李静兰痴情可感,如果说自己没有对她动情,那是自欺,可是,这尴尬的问题,面对面如何回答呢?况且,目前情形十分异样……” 心念之间,下意识地把目光瞟向李静兰,正好碰上她抬起的一双泪眼,目光中表情十分复杂,但最明显的是那股爱意。 于是,上官智突然下了决心,沉声应道;“是的,晚辈深爱着李姑娘。” 李静兰憔悴的粉腮,泛起了一丝笑意,但笑得十分凄苦。 青衣妇人一点头,仍然寒气迫人地道:“是真心么?” 上官智硬起头皮,颔了颔首。 青衣妇人厉笑了一声道;“很好,你既然也深爱着这丫头,你们就作一对同命鸳鸯吧!” 同命鸳鸯四个字,使上官智心弦为之剧颤,一丝不详的意念,袭上心头,但到现在为止,他还弄不清事实的真相。 李静兰悲呼一声:“娘,您最后疼女儿一次,放他走!” 青衣妇人双目一红,栗声道:“丫头,办不到,你为了爱他而死,他该水远陪伴你的,你是娘的独生女,小心肝,娘救不了你,只能为你做到这一点。”最后一个字出口,泪水已夺眶而出。 上官智已听出一点头绪,是让自己陪李静兰—道死,这是为什么呢?想到这里,他只觉全身发麻,脑内“嗡嗡!”作响,思绪乱成了一片。 李静兰哭道:“娘,求求您!” 青衣妇人厉声道:“办不到,这不是我的意思。” 上官智猛一咬牙,道:“前辈尚未说出原因?” 青衣妇人一拭泪痕,恨恨地大叫道:“上官智,她就是‘不老书生’,明白了么?” 上官智如遭雷殛似的一震,一踉跄后退了两步,眼前冒出了金花,早该想到的,那传言的短装少年,曾提到“不老书生”之名,自己也想要揭开这谜底。 愿来冒充“不老书生”的是李静兰,怪不得她在马车被震碎之时受了伤。 她这种做法,真是不顾死活。 难怪她能一日便道出“天狗”任幼辉的来历,她们本是一家人啊! 设使当时“天狗”任幼辉不震于“不老书生”之名,不顾一切的出手,她可能血溅当场。 后悔已晚,自己如果早依她的话,不上开封,便不会有今天的事,这真是应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句成语了。 事实已很明显,她的行为被发觉了,要受门规制裁,这是叛逆的行为,任何江湖门派都不允许发生的。 现在该怎么办,真的陪她死么? 李静兰绝望地叫道:“智哥哥,最后我这样称呼你,你恨我么?” 上官智心胆俱碎,肝肠寸折,激越如狂地道:“兰妹,我不恨你,你应该恨我,这局面是我造成的。” 青衣妇人陡地起身道:“时辰到了,上官智,你不必妄思反抗,在此地你插翅也飞不了。” 上官智几乎支持不住站立身影,他不是怕死,而是在想,这样的死法,值不值得?但心情一片混沌,无法集中意志来思想这个问题。 青衣妇人转向李静兰,声泪俱下地道:“孩子,你恨我吧,这是门规,我救不了你!” 字字凄酸,语语断肠,铁石人听了也会落泪,骨股之情是不能泯没的。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出现厅门边。 上官智侧转身一看,顿时惊认出人影来,一个是“天狗”任幼辉,一个是“悟性”和尚,也就是先后截杀自己的人。 反抗,还是束手待毙? 反抗,可能毫无机会。 束手待毙,又觉不能瞑目。 李静兰面色成了死灰,缓缓起身下跪,凄惨地道:“娘,女儿就此叩别,养育之恩,只有来生再报了!” 青衣妇人以袖掩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静兰再拜起身,面对上官智,那凄厉的神情,令人一见终生难忘。 上官智的心在滴血,全身像已被溶解了。 李静兰幽凄欲绝地地开口道:“智哥哥,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叫极乐世界么?我怕……我们不能去,有地狱么?我们将坠入轮回,转世为人,我们不要再做江湖人,投生个普通人家,做个普通人,我……与你长相厮守,今生我害了你,来生你折磨我吧!现在,时辰到了,你说,你愿意在来生与我在一起么?” 每一个字,像一根针扎在上官智的心上。 上官智狂声道:“兰妹,我愿意的,此生已矣,誓结来世之盟。” “悟性”和尚冷酷地道:“十五妹,主人特别恩典,赏侄女全尸,要她自决,你暂且回避。” 青衣妇人面色苍白得可怕,一指上官智道:“他呢?” “悟性”和尚狞声道:“盟例处置!” “是否也可赏个全尸?” “主人没吩咐。” 青衣妇人再次朝向李静兰道:“孩子,别怨为娘的,这是你做事糊涂,孩子,娘……”说到这里,声带哽咽,喉头像是有物堵住,再也说出不下去了。 场面,充满了凄惨与残酷。 “悟性”和尚双双踏入厅中。 青衣妇人转身面对墙壁。 “悟性”和尚再次道:“十五妹,你最好回避—下。” 青衣妇人怆声道:“不,我不离开。” 上官智霍地横身拦在李静兰身前,右掌立胸,左手附于右臂,他准备施展那一招“龙光射斗”,明知无济于事,但他有意拼一个算一个。 李静兰凄厉地道:“智哥哥,你要做什么?” 上官智咬牙道:“兰妹,让我死得像个武士。” 青衣妇人闻声回过身来,面孔立即起了抽搐。 “悟性”和尚与“天狗”任幼辉却神色不动,恍若未睹。 青衣妇人厉吼道:“上官智,这里没有你反抗的机会,你不让静兰全尸么?” 上官智骇然大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心念未已,只听李静兰在身后幽幽地道:“娘,让我们一起骨肉化灰吧,这样更好!” 青衣妇人再次背转身去,似乎什么不可思议的惨事要发生了,她不忍心看。 李静兰突地用手攀住上官智的肩背凄绝地道:“智哥哥,没有用,抱着我,我们一道走,骨肉化在一起。” 上官智颤栗地道:“什么意思?” “毒,化骨之毒,在我们头项上……” “化骨之毒?” “是的!” 上官智不由亡魂尽冒,怪不得对方无视于自己的举动,原来这厅内布有杀人陷阱,看来命运是注定了。 他感觉到李静兰的手在颤抖。 厅内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他终于散去了“玉手功”,悠悠回过身去,执住李静兰的手,李静兰笑了,断肠的笑,令人不忍睹的笑。 “悟性”和尚冷酷地道:“可以执行了!” 上官智也对着李静兰惨然一笑,道:“兰妹,我们要走了,现在告诉我,这是什么帮派?” 李静兰口唇动了动,正要开口……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疾奔而至,尚未站稳,口里已发了话: “主人金令,停止执行!” 所有的人,全被这意外的命令所震惊,齐齐转身面对厅门,只见传令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汉子。 “悟性”和尚惊声道:“怎么回事?” 中年汉子急急匆匆地道:“方才奉主人飞鸽传令,取消执行。” “为什么?” “没有交待!” “可是……他已知道了此地秘密?” “主人下令,自有道理,小弟还有事待办,改天再见。”说完,转身离去。 青衣妇人毕竟舐犊情深,立即上前搂住李静兰,激动非凡地道:“孩子,你是死中得活了!” 上官智自当必死,想不到有这奇迹出现,对方突然传令取消执行,是什么原因?这的确是件无法想象的事。 “悟性”和尚望“天狗”任幼辉一眼,然后目注上官智道:“你的确命大,竟蒙我们主人恩赦,不过,希望体出去之后,忘了此间一切,现在你可以离开了!”说完,击了击掌。 那原先领路的短装少年应声出现,在厅门外施了一礼,道:“弟子佟大业候令。” “送客人出府!” “遵令!” 李静兰挣脱乃母怀抱,泪痕斑剥中绽开了笑容,颤声道:“智哥哥,容后相见,盼你珍重!” 上官智仍有些迷茫,颔了颔首,深深望李静兰一眼,道:“兰妹,你也珍重。” 说完,举步出厅,随着那叫佟大业的少年,循原路出了这神秘而恐怖的宅院,出门之后,那少年转身自去,上官智步出小巷。 转入大街,前后一个时辰,有如到鬼门关打了一个来回,想起来真是不寒而栗。 他想不透此中的蹊跷,但李静兰那份至死不变的情意,却使他十分感动。 此番的遭遇,可说凶险万分,如果那传令的人迟到一步,一对同命鸳鸯便将含恨九泉了。 他们口中的主人,是何等样人物,怎会突然传来金令取消执行?是欲擒故纵,安排进一步的阴谋,还是另有内情? 时至今日,连对方的底细都未曾摸清,看来这谜底只有待到与李静兰再见面时方能揭晓的了。 那宅弟是否就是这神秘帮派的总舵,抑或是分支舵坛? 他又想到了此来开封的目的,是要寻访“偷龙转凤”伍乐天,的女儿“倾城花无影”,据“望梅老人”的传人龙太平说,她的芳踪经常出没开封一带,这是个难题,如何着手找人呢?看来除了碰运气之外别无他法。 “沧海老人”闵允中神秘失踪,这是一条唯一的线索。 据“竹如居士”的女儿吴天韵说,她八岁时记得“沧海老人”最后一次来访她父亲,两人曾发生争执,言语中提了“偷龙转凤”伍乐天的名号,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是否“沧海老人”的失踪,与“偷龙转凤”有关呢?这也无法判定。 “偷龙转凤”伍乐天久已不出现江湖,除非找到他的女儿“倾城花无影”,否则便无法找到。 他心念之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大街尽头,这一带,都是富豪的宅院,高门大户,行人稀少,突地,一阵辚辚之声传入耳鼓,一辆极其华丽的单套马车,从横街转出,朝上官智迎面驰来,上官智本能地向右闪开两步。 就在马车擦身而过之际,车帘忽地飘起,露出一个清丽绝俗,美如天仙的面庞,不知车中丽人是有心抑无意,冲着上官智嫣然一笑,这一笑有如春花秋月,妩媚极了,也诱人极了。 上官智心头一荡,不由呆住了,两只脚在厚地生了根,再也移挪不动,他觉得这玉靥似曾相识,好像在那里见过?…… 一阵皱眉苦思,他陡地记起来了,那不是汜水城旅邸后面巨宅中的少女么?她怎么也到了开封? 回头望处,马车已没有影儿,不知转到那里去了,鼻端似乎还嗅到一缕幽香。 上官智不禁怅然若有所失。 玉靥、笑容,在眼前不停地晃动挥之不去。 他本是无目的,想了想,折转身走回头路,二度遇美,一瞥惊鸿,激起了他内心的涟漪,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不觉间,又回到了闹市,但已见不到那马车的踪影,他自觉有些好笑,这不是自作多情么?真是没来由,忘了她吧,办正事要紧,看来她定是什么显官巨贾之家的千金,虽有一身超凡的功力,却未见得是江湖女子,自己是标准的江湖人,说什么也不堪与她匹配。 他忽地想起了险作同命鸳鸯的李静兰,登时绮念顿消,那一份坚贞的情意,自己岂能负她,于是,他寻了个清静的旅店投下,漱洗了一番,然后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可煞作怪,脑海里不期然地又浮起那香车美人的影子,他尽量不去想她,但心思紊乱,无法集中意志去想别的事。 是她太美了么?…… 她那临去秋波,是有意还是无心? 她仍记得那夜遭她赶逐的人么? …… 窗纱黯淡,黄昏业已来临,他起身出店,街上已是一片华灯耀眼,在街上兜了一回圈子,信步进入午间的吃喝的那座酒楼,巧得很,又占了原来的座头。 要了酒菜,一个人自斟自饮。 对酒生情,日间惊险的一幕,重映心头,他想:“李静兰不知如何了,自己何时才能再见到她,她母亲会改变主意,准许她与自己交往么?……” 正自兴出神之际,临座突地传来一个话声:“王老,这真是大快人心,人心大快,你我应该共饮一大杯!” 另一个声音道:“严老,什么事大快人心?” 上官智不期然地抬眼望去,只见邻座不知何时,来了两名老者,相对而饮,一个三家村学究的装束,另一个是商贾打扮,两人年纪都在六旬之间。 学究装束的手捻花自长髯,挑眉道:“噫!城里发生了这等大事,你竟不知道,真是孤陋而寡闻也!” 商贾打扮的偏头道:“严老是指有人巨金赈灾的吗?” “照啊!此次黄河发蛟,灾黎遍地,开封府尹开他赈饥,但杯水车薪,许多富户,仅拔一毛,以刺天下而不为,忽然有人独捐千两,使人万灾黎民免沦为饥饿,岂非是天大的喜讯?” “严老,说喜讯则可,说大快人心则不当!” “何以故?” “捐款者,本人饥己饥之心,为此善举,怎能谓之大快人心?” “王老,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学究装束的老者用手一拍桌面,抑低声音道:“此次捐募,号称本城首富的张御使,只捐了制钱十吊,昨天深夜,张府失窃,被窃去了黄金千两,凑巧符合那无名氏捐赈之数,这称得上大快人心么?” 商贾打扮的老者眉毛一扬,道;“张府失窃的事严老怎么知道的?” “内人有门远亲,在府里当差,一早带来的消息。” “啊!为富不仁,该当此报,来,干一杯!” 两老举杯一饮而尽,相顾抚掌大笑。 学究装束的老者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王老,还有下文!” “什么,还有下文?” “唔!今天下午前捐款赈灾的无名氏,并没露面,听说是乘了一辆很考究的马车,捐款是由驾车的送到施赈处的……” 上官智心里陡地一动,考究的马车,下午……莫非是她? 只听那老学究接下去道:“王老,你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说下去吧……” “无名氏捐出的千两黄金,正是张府失窃的赃银。” “哦!有这等事,怎么查到的?” “由于款数巧合,又是罕见的大手笔,引起办案的疑心,一查之下,金锭上有张府做的暗记……” 商贾装束的惊声道:“后来呢?” 第05章 悬尸城楼 “张御史亲自拜访尹府,请求发还被窃黄金,严追窃贼……” “这岂不……” “不知怎地,张御史回府之后,突又改变了主意,自愿捐出那千两黄金。” “啊!张御史吝啬成性,肯自愿捐出,必有原因?” “当然,不过局外人无法知道罢了。” 上官智不由在心里暗念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转念一想,登时雀跃万分,莫非她便是“偷龙转凤”伍乐天的女儿“倾城花无影”?女承父志,继承了神偷的衣钵,以她的这份身手与作为,是八九不离十的了。 当下酒也顾不得喝了,结了帐,匆匆出了酒楼。 到了街上,却又茫然了,谁知道她去了那里,怎么找法呢? 就在此刻,数骑快马,从面前缓缓驰过,看装束是公人打扮,想来必是府衙里的捕快,去办案的。 上官智心中一动,尾随了下去。 此刻夜市方张,来往的行人有如穿梭,所以马行不快。 不久,出了西城,数骑马在官道上停住了,其中一人道:“头儿,那马车离城不到一个时辰,我们还追得上……” 一个满面胡须的汉子道:“兄弟,你真的死心眼要追么?人家什么身手?搬了金子,还留字警告张御史,如要追赃,便当心人头,这是江湖好手干的,如我判断不错,准又是‘倾城花无影’的杰作,你我去了,是肉包子打狗。” 那名手下吐舌头道:“那怎么交差?” 捕头哈哈一笑道:“在城外胡乱打个转算了,走!” 几名捕快抖缰策马,不走官道岔向旁道去了。 上官智精神大振,照这些捕快说,那辆马车离城才只一个时辰不到,如果紧赶一程,必可追上,现在是黑夜,全速而驰当不致惊世骇俗。 心念之中,发足顺道狂驰。 一口气奔行了数十里,算速度,该已赶上马车,但却一点影子也看不到。 眼前是一个小镇,上官智穿镇而过,时已三更过了,镇上做买卖营生的早已休歇,连找个人问问都不可能。 上官智心想:“还是继续赶罢,直赶汜水,上她家门,总要找到她。” 于是,他又继续攒程,但身形却放缓了。 他觉得很纳闷,难道那拉车的马儿不需要休息上料,怎么中途不停呢?心念未已,一阵马嘶之声传入耳鼓,不觉心中一动,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的影子,停在道旁林边,不由大喜过望,弹身奔了过去。 临到切近一看,半点不差,正是开封城中所见的那辆马车。 他感到一阵紧张,不自觉地止住步,盘算着该如何措辞? 那马想是饿了,不断地以蹄踏地。 思索了一会之后,缓缓移步,走向车边,想到那玉貌花容,一颗心下意识地卜卜乱跳起来,俊面也感到一阵热。 到了车旁,车座上却不见人,车厢锦帘深垂,没有半丝声息。 上官智呆了一阵,硬起头皮发话道:“车里有人么?” 连问三遍,毫无反应,一望左右,也不见人影,心里不由大感嘀咕,万般无奈之下,扬掌送出了一股和风,把车门软帘掀了起来,目光扫处,不由呆了,竟然是一辆空车,车内空空如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仔细一想,不禁啼笑皆非,一时不察,上了这个大当,空车出城,是转移公差的耳目,她本人定然还留在开封城,车子由驭者驾出,空车速度自然快,难怪赶了大半夜,才赶上,驾车的人,当然是弃车而去了。 上官智愈想愈觉自己推测的有道理,如果车中美人真的是“倾城花无影”,似她这等人物,讲究的是神秘莫测,如果她驾车直回汜水,岂非自暴身份,此次窃金赈灾,未注意到金锭上有暗记,是一大失策,听人说张御史是事后才改变主意的,可能她发觉失算,再去留字警告,以谋补救。 但,也有一个可能,她弃车回汜水去了,如果折返开封找她,岂非又要扑空? 不过,揆情察理,以她仍留在开封的成份居多。 经过再三考虑,他决定仍返开封。 看星斗已近四更时分,还有一个多更次,天便要亮了,他忽然想起了一主意,先在车里打个盹,养养神,让马儿啃些野草,然后在天亮之前,利用马车赶他一程,也可省些气力。 主意打定,立即解下马匹,放长了缰绳,让马自食野草,然后进入车厢,斜倚着闭目养神。 朦胧间,似乎嗅到一阵异香,情知有异,方待挣起身来,只觉头晕目眩,四肢酸软,不由亡魂大冒,意识到已着了道儿,心神逐渐模糊,随即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时,发觉自己躺在床上,看这房间的形式,似乎是在旅店中,心中的震惊,简直难以形容,他本能地试行运功,觉得无异状了,这才翻身而起。 孤灯荧荧,四周寂静无声。 这是怎么回事?记得在马车中失去知觉时是四更左右,自己究竟到了哪里? 更柝之声,隐隐传来,是二更二点。 他又是惊上加惊,时间不会倒转,也不是梦,难道已是第二天的晚上? 正自惊疑莫释之际,房门开启,一条人影,出现房中,赫然是一个锦衣中年,身材修长,五官端正,看样子不是个邪恶之人。 上官智站在床前,愣愣地望着对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锦衣中年面带一抹严肃的笑意,一抱拳道:“少侠叫上官智么?” “不错,正是在下,阁下何方高人?” “高人不敢,无名小卒而已,不值得提名道姓。” “有何指教?” “有句话要请教少侠……” 上官智不悦地道:“在下先请问是什么地方?” 锦衣中年淡淡地道:“汜水城客旅!” 上官智心头一震,又道:“在下如何来此地的?”, 锦衣中年神秘地一笑道:“这点稍待再奉告,现在先请问少侠,在开封城追踪一辆马车,意欲何为?” 上官智心中明白一半,微一莞尔道:“在下的目的是要找车中人!” “少侠认识车中人?” “曾有一面之缘!” “找车中人何为?” “只想问一件事!” “何事?” “这要问本人。” “是关于开封城发生的那件事么?” “不是,那与在下风马牛不相及。” 锦衣中年略一沉吟,拱手为礼,道:“搅扰了,区区告退,车中人马上来到,请稍候!”说完,转身出房而去。 上官智怔怔地望着对方离开,心头可就困惑极了,不知对方在弄什么玄虚?但一想到“车中人马上来到”之语,心头下意识地起了一阵紧张。 自己是如何被带到汜水来的? 她真的是“倾城花无影”么? 她的目的何在? 只一忽儿工夫,一个宫装少女,悄没声地掩进房中。 上官智只觉眼前一亮,一颗心跳得更厉害了,不错,她正是自己要见的人,眩目的美,使他有些无措,当下拱手一揖,期期地道:“姑娘还记得在下么?” “当然!” “有何指教?” “咦!不是你要找我吗?”吐气如兰,玉靥宜喜宜嗔,使人如沐春风。 上官智怔了怔,尴尬地一笑,道:“在下请问,姑娘是否‘倾城花无影’?” 宫装少女秀眉微微一颦,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一说,不啻是承认了,上官智掩不住心头狂喜,微显激动地道:“在下此番开封之行,目的就是要找姑娘……” “哦!找我……” “是的,因为在下听人说姑娘的芳踪,常出现开封一带。” “找我有什么贵事?” “在下亟欲拜谒令尊伍老前辈!” “倾城花无影”两道秀眉深深地锁了起来,似水眸光,在上官智面上一连几绕似要看出他的心事,久久,才以扣人心弦的声音道:“你……要见家父?” “是的!” “何事?” “有件极重要的事,要请令尊指示。” “能先告诉我么?” 那令人沉醉的声音,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使人无法拒绝,上官智略一踌躇道:“探听一个人的下落!” “噢!谁?” “能否容在下见到令尊之后再说?” “家文久已不见外人,如无必要,他老人家不见客。” 上官智无奈,只好照实说道:“在下奉师命查访‘沧海老人’闵允中的下落。” “倾城花无影”紧迫着问道:“令师是谁?” 上官智可就为难了,临出江湖之时,师父曾叮嘱不许擅提他老人家的名号,现在,该说还是不该说呢?如果不说,可能见不到“偷龙转凤”伍乐天,师令便无法完成,说出来,又恐怕引起不良后果? “倾城花无影”见上官智为难之状,轻声一笑道:“如有为难,不说也罢,反正家文不见客。” 上官智把心一横,道:“家师‘万博老祖’!” “倾城花无影”惊“哦!”了一声,似乎极感意外地道:“想不到你是‘万博’老前辈的传人,令师名倾天下,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寰宇共仰,家文时常提及……” 上官智讪讪地一笑道:“姑娘过誉了!” “倾城花无影”甜甜地一笑,道:“我叫伍筱芳,刚才来的是我师兄冯奇,我先走一步,小侠请随后移玉舍间,还能找得到门户吧?” 上官智想起那晚的事,不禁面上一热,忙道:“当然,当然,在下随后趋府,姑娘请便!” “倾城花无影”深深望了上官智一眼,才姗姗出房离去。 上官智就房里的水净了面,理了理衣衫,出了房门,却是个小院,隔邻是一明一暗,自己这间是单开门的偏间,邻房不见灯火,想来没有客人,甫出房门,店小二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哈腰道:“公子要出去么?” 上官智心里满不是意思,自己可算是个不明不白的客人,当下点了点头。 小二朝角落上的小门一指,道:“公子请走后门,比较便捷,门外是后街,右转即到正街。” 上官智道了声:“有劳!”上前启门而出,转到正街,只见灯火阑珊路少行人,已是三更天了。 他先找到上次投宿的旅店,然后转到后面,毫不费事地便找到伍宅,刚刚抵步,大门便已开启,应门是上次送他出门的青衣小婢,看来她是奉命守候的。 小婢笑盈盈地道:“少侠请随小婢来!” 上官智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在小婢之后,越花径,穿中堂,到了后厅,只见厅里灯火辉煌,一个须发斑白的瘦削老人,坐在居中靠石的太师椅上,“倾城花无影”侍立左侧,一见上官智来临,忙含笑迎了出来…… 这老者,无疑地便是倾江湖的一代神偷“偷龙转凤”伍乐天了。 上官智先朝“倾城花无影”颔首为礼,然后从容入厅,长身一揖,道:“江湖末学上官智见过老前辈,深更半夜冒昧拜谒,请老前辈海涵!” “偷龙转凤”伍乐天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宏声道:“哪里,哪里,少侠请坐!”说着,抬手让客。 上官智在侧方椅上告了坐,“倾城花无影”仍站回她父亲身边,小婢献上了香茗,然后悄然退出,上官智这才注意到厅内的布设,华而不奢,毫无俗气,谁知道这是个“空空”世家呢? “偷龙转凤”伍乐天打量了上官智一眼,点了点头,开口道:“听小女说,上官少侠是武林先进‘万博老祖’的传人?” 上官智欠身道:“是的!” “偷龙转凤”伍乐天捻须一笑道:“名师高徒,似少侠这等资质,才堪为‘万博’先进的传人!” 上官智讪讪地道:“前辈过誉了,晚辈樗栎之材而已!” “倾城花无影”妙目流波,不时朝上官智瞥上一眼,灯下美人,更加显得明艳动人,令人情不自禁地勾起遐思。 “偷龙转凤”伍乐天沉缓地开口道:“老夫自洗手以后,今夜第一次见客……” 上官智又欠身道:“晚辈至感荣宠!” “偷龙转凤”伍乐天啜了一口香茗,正色道:“少侠请道来意?” 上官智略一沉吟道:“此地说话……” “偷龙转凤”伍乐天哈哈一笑道:“不要紧,少侠尽管放心的谈好了!” 上官智收慑了一下心神,肃然道:“晚辈奉家师之命,寻找一位武林前辈!” “哦!谁?” “‘沧海老人’闵允中!” “噢!找闵老儿……” “是的!” “偷龙转凤”伍乐天眉头一紧,道:“为什么想到要向老夫打听?” 上官智沉声道:“晚辈本来奉命拜访闵前辈的兰契‘竹如居士’,不意‘竹如居士’已遭‘索血令’毒手……” “偷龙转凤”伍乐天老脸一变,栗声道:“有这等事,后来呢?” “据‘竹如居士’的女儿相告,闵前辈最后一次拜访她先尊,是在十年前,当时那位姑娘仅八岁,她记得二老曾提到老前辈的大名。” “唔——” “偷龙转凤”伍乐天突地沉吟不语,老脸却连连在变。 上官智心头疑云顿起,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静待下文。 久久,“偷龙转凤”伍乐天才又开口道:“令师要少侠查访‘沧海老人’闵允中的下落,目的是什么?” 上官智面色微变,期期地道:“关于此事,家师严令不许透露……请伍前辈原谅!” “偷龙转凤”伍乐天淡淡地一笑道:“上官少侠,这件事你不说老夫也猜想得到!” 上官智暗吃一惊,表面上故作从容地道:“伍前辈知道?” “偷龙转凤”伍乐天老脸一肃,沉凝十分地道:“少侠奉命找闵老儿,是为了一份极其重要的名单,对么?”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想不到这桩极秘密的公案,这神偷竟真的知道,看来此中大有文章,说不定与这老偷儿有关联,对方既已知道,那就只好开诚布公地一谈了,当下郑重地道:“伍前辈既已知道这桩秘密,晚辈便不必相瞒了,伍前辈当明白那份名单的重要性,如不追回毁去,中原武拣将重见血腥……” “偷龙转凤”伍乐天点了点头,道:“老夫虽已不问江湖事,但据手下们所得的消息,这场杀劫已在所难免……” “伍前辈的意思是说……” “当年被白道人物联手摧毁的‘乾坤教’,业已死灰复燃,不言而喻,对方必展开血腥的报复行动,一些有头面的门派,将是首遭其锋的对象,如果那份名单落入对方手中,对方便可按图索骥,一一追索,后果自是不堪想象……” “伍前辈说得极是!” “不过,老夫奇怪,当年主其事者为了行动庞大,便于调度,而写下了这份名单,为什么不在事后予以毁弃呢?” “这个,家师承认是失策,所以才谋补救。” “恐怕……已经迟了!” 上官智惊声道:“伍前辈说迟了是什么意思?” “偷龙转凤”伍乐天凝重地道:“因为‘沧海老人’闵允中墓木早拱!” 上官智全身为之一颤,栗声道:“沧海老人……业已不在人世?” “是的,八年前陈尸王屋山中,是老夫一名手下发现予以埋葬的!” “那……那名单……” “名单遗失是在十年前。” “伍前辈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十年前,闵老儿找上了老夫,追查那份失落的名单,因为老夫掌管‘空灵门’,他请求老夫发动门中好手,协助侦查。” “啊!不知有线索否?” “毫无!” 上官智一颗心顿时往下一沉,这问题相当棘手,事隔十余年,从何查起,当下又道:“‘沧海老人’闵前辈遇害,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手?” “这却不得而知,据发现尸体的门人回报,似是死于一种至高的内家掌力。” “哦!……闵前辈当初找前辈协力时,是否提及失落的情形?” “偷龙转凤”伍乐天沉思有顷,才悠悠启口道:“窃取者的手法相当高明,不留任何痕迹,据闵老儿当时告诉老夫,他是在整理一些珍藏时,才发现失窃的,奇怪的是珍藏无一损失,单单丢了那份名单。” 上官智吐了一口沉重的气道:“这是桩无头窃案,窃单者是存了心的,可能对闵前辈的情况相当熟悉……” “老夫的想法亦如是。” “闵前辈有什么亲近的人么?”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收了个徒弟,叫汪……汪沛!” “会不会是他的传人汪沛被人利用……” “据闵老儿说,他的徒儿绝对可靠,不会做这种事。” 上官智深深一想,道:“这件事令人迷惑不解,窃取名单的如有目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见动静?如无目的,窃名单何为?” “也许快要见分晓了!” “为什么?” “这份名单,对‘乾坤教’十分重要,但对别人却无价值,该教当年几乎精英尽失,有地位的几乎无一漏网,这也可以想见当年策划之周密,总舵连属下廿二处分舵,在同一天内被毁,彼此无法呼应,形成被各个击破之局,该教东山再起,必须经极长时间的生聚养息,而现在,时机快成熟了。” “前辈有所闻否?” “老夫怀疑‘索血令’是该教复辟的首脑!” 上官智心头一震道:“可是晚辈曾眼见一名‘乾坤教’教徒,被‘索血令’所杀,悬尸城楼!” “偷龙转凤”伍乐天皱了皱眉,道:“可能其中别有原因!” 上官智突地想起一件事,乘机问道:“老前辈见闻广博,晚辈想请教一件事……” “偷龙转凤”伍乐天目芒一闪,道:“什么事,说说看?” 上官智道:“江湖中出现了一个神秘帮派,几个为首的均以排行兄妹相称,有什么十五妹,十三兄……对了,‘绿园主人’陆大奎被称为六哥……” “偷龙转凤”伍乐天老脸一变,道:“啊!六哥……他们会不会是……” 上官智急问道:“是什么?” 蓦在此刻,一阵阴森刺耳的笑声,倏地传来,犹如呼啸的朔风,令人心胆俱寒,笑声愈来愈厉,也愈来愈近,似乎四方八面都是笑声,根本分辨不出发自什么方位。 上官智霍然离座而起…… 只见“偷龙转凤”伍乐天老脸剧变,推开“倾城花无影”道:“小心应付!” 连人带椅,倏地沉入地下,一把空椅升了上来。 “倾城花无影”一弹身站到上官智身侧。 原先在旅邸中曾现过身的锦衣中年冯奇,从下首房门转了出来,迅快地站到厅门边,满面惊震之色。 笑声止歇,一条人影,鬼魅似的出现在厅门之外。 现身的,赫然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红发怪人,一部赤髯,长垂及腹,黑袍皂靴,年龄难以分辨,看起来总在六旬上下,眸中赤芒闪烁,煞是惊人。 冯奇一抱拳,?溃骸案笙赂沂悄虾n逯干健喾17婢俊?br>  红发怪人杰杰一声怪笑道;“你是何人,竟知本真君号?” 冯奇不自然地一笑道:“在下姓冯,单名一个奇字,阁下貌相异于常人,所以,冒昧一猜……” 上官智骇然大震,他听说过这魔君的名号,可以说是魔中之魔。 “倾城花无影”伍筱芳粉腮呈现一片凝重之色。 “赤发真君”狞笑了一声,目光扫向厅内,上官智的目光在与对方相触之下,心神不自主地起了摇颤。 冯奇退后两步,侧身肃容道:“阁下请进!” “赤发真君”冷森森地道:“免了!” 冯奇面色一变,随即装出一个笑容道:“阁下光降,有何指教?” “伍乐天是你什么人?” “家师!” “好极了,叫他出来……” “家师早已退出江湖……” “放屁,本君三进中原,这一次算是找到他的窝,他非出面不可。” 冯奇面色又是一变,道:“照江湖惯例,金盆洗手之后,便永不涉足,江湖恩怨是非,过节不了自了……” “赤发真君”狞声道:“本真君不管什么惯例,他不现身不成!” 冯奇面孔一沉,道:“这是办不到的事。” “办不到也得办到。” “否则呢?” “嘿嘿嘿嘿,本真君烧了这贼窝。” “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哼了—声道:“阁下在江湖中也算是一方之主,说话该有个分寸……” “赤发真君”血红的目芒,射向了伍筱芳,狞恶地道:“你是什么人,敢对本真君出言不逊?” “倾城花无影”伍筱芳毫无惧怯地道:“伍乐天是我爹,怎样?” “赤发真君”笑了一声道:“不赖,伍乐天竟还有你这么个标致的女儿,叫你爹出来?” “家父早已谢绝江湖,任什么人也不见。” “丫头,本真君是例外。” “为什么?” “因为他欠本真君一笔帐没还。” “俗语说父债子还,阁下无妨说说看?” “丫头你还不起。” “未必?” “赤发真君”一字一顿地道:“交出‘九绝经’,外加丫头你的人头。” 冯奇怒哼一声,接上话头道:“什么‘九绝经’?” “你不知道?” “没听说过!” “所以本真君说,还要伍乐天本人出面的好!” 冯奇以断然的口吻道:“家师不出面!” “赤发真君”双目赤芒连闪,狞态毕露地道:“他会出面的,时候到了他就会!” 天亮了,厅内的灯光黯淡了下去,院中的山石花木,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上官智心念疾转:“伍乐天老儿会不会现身呢?从他倏忽隐去的布设来看这宅第中定设有不少巧妙的机关,难怪他隐居闹市而不虞被人发觉,这魔头将要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呢?” 心念未已,只见“赤发真君”目芒横扫厅内一周,大声吼道: “伍乐天,如你再龟缩不出,本真君要动手了。” 冯奇侧顾伍筱芳道:“师妹,你与上官智少侠退下!” “谁也不许动!” 喝声中,只见红光一闪,冯奇闷哼了一声,踉跄倒退了四五步,面色白如金纸。 上官智身为“万博老祖”传人,见不多,识却广,脱口大叫一声:“赤阳功!” “赤发真君”一闪入厅,照定“倾城花无影”伍筱芳一扬掌…… 上官智出自本能地横身拦阻,红光闪处,上官智只觉热浪侵身,刺脉洞穴,口里不自禁发出了一声闷哼,逆血直冲喉头,身躯猛打了一个踉跄,但却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挡住,没有栽倒,原来伍筱芳适时抱住了他。 “赤发真君”狞视着上官智道:“你小子又是伍乐天的什么人?” 上官智挺身站稳,咬了咬牙道:“在下上官智,此地的客人。” “赤发真君”似乎面有惊容地道:“你叫上官智?” “不错!” “你曾经是‘武盟’铁卫士统领?” “不错,有这回事!” “看在令师份上,本真君不与你计较,闪开!” 上官智大感怔愕,他怎知道自己的来历?师父从来没有提起过与“赤发真君”有什么瓜葛,这倒是件令人不解的事? “砰!”然一声,冯奇口吐鲜血,栽倒地上。 “倾城花无影”五筱芳骇然扫了她师哥一眼,惶然向上官智道:“上官少侠,你……还是退开!” “赤发真君”怪喝一声:“上官智,此事不许你插手,站开!” 上官智但觉头晕目眩,热流阵阵冲向“心脉”,那种痛楚,非言语所能形容,闻言之下,把心一横,冷傲地道:“办不到!” “赤发真君”眸中赤芒连闪,阴恻恻地道:“你想作护花使者?别不自量力,本真君若不念你师父的情面,你一百个也不够死,识相的速离此地,本真君为你消解伤势。” “倾城花无影”伍筱芳悄声道:“上官少侠,你依对方的话做吧,你犯不着为家父的私人恩怨……” 这句话,反而激起了上官智的侠情傲性,大声道:“伍姑娘,你视上官某为临时苟且之人么?” “倾城花无影”伍筱芳面上起了奇异的变化,但上官智是背对着她,无法看到。 天色业已大亮,却不见有任何人现身或走动,看来宅中平素的管理严密。 “赤发真君”厉声道:“上官智,你以为本真君不敢杀你么?” 上官智咬着牙道:“阁下当然敢,何不……”说到这里,身形晃了两晃,摇摇欲倒。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一声宏笑传处,“偷龙转凤”伍乐天身现厅中。 “赤发真君”森森一笑道:“姓伍的,你还是现身了!” 上官智松了一口气,但更加觉得难以支持了,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偷龙转凤”伍乐天先不答话,走近冯奇,用手略一探察,然后飞指连点他数处穴道,再走近上官智,依样点了几处大穴,一摆手道:“扶他下去!” “倾城花无影”伍筱芳,用手架住上官智的胳臂,道:“少侠,我扶你到后面!” 走没几步,到了座椅旁,上官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躯瘫了下去,伍筱芳秀眉一蹙,无奈何,只好把他整个地抱了起来,快步转往后厅,上官智本来是勉强撑持的,这一来,最后一丝残余的力量也告消失,神志逐渐模糊,但他仍感觉到是被伍筱芳抱着走路…… 冯奇也被人移离客厅。 “偷龙转凤”伍乐天这才正对“赤发真君”,沉声道:“阁下是上门欺人么?” “赤发真君”嘿嘿一声冷笑道:“随你老偷儿说什么都可以,现在言归正传,我们结一结老帐!” “偷龙转凤”冷冷地道:“我伍某人欠你什么?” “你心里明白的。”, “我一点也不明白。” “赤发真君”双目杀芒暴炽,厉声道:“你先把‘九绝经’交出来!” “偷龙转凤”淡淡地道:“经吗?业已物归原主!” “胡说,此经已无主人,你别想藉词侵吞……” “哈哈,阁下一方霸主,难道一点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透,如果我伍某人私吞‘九绝经’,时隔十余年,难道还不能参透上面的武功,若果参透了‘九绝神功’,今天阁下恐怕没有耀武扬威的余地,再说,小徒也不致伤在阁下的‘赤阳功’之下……” “赤发真君”狞恶地面孔,未待伍乐天话落,暴喝道:“伍乐天,你说物归原主,谁是原主?” “当然是物主!” “嘿嘿嘿嘿,你焚化了归还地下吗?” “偷龙转凤”老脸一正,严厉地道:“当年,‘逍遥堡’惨遭血洗,可惜天道好还,‘逍遥侠’童梓良的幼子作客在外,幸脱劫数,为童家留下一根香苗,嘿!算来他已长大成人!。” “赤发真君”脸色大变,前欺了一个大步,狞声道:“那小子现在何处?” “这就不得而知了,阁下想斩草除根么?晚了,说不定他已前往南海五指山‘金龙宫’讨债去了!” “你……你说的是真话?” “本人只是揣测而已!” “你定然知道的,坦白说出来的好。” “不知道!” “你到本宫来盗‘九绝经’是为了那漏网的小子?” “不错!” “为的是什么?” “天道,人道,武道!” “你与‘逍遥侠’童梓良夫妇是何渊源,值得你如此做?” “告诉你无妨,童梓良是本人的妹夫。” “赤发真君”把头连点,道:“好极了!原来如此,这就焉怪其然了,这么说来,你不会交出经,也不会透露童家小子的下落,杰杰杰杰,可惜你这一片好宅地……” “偷龙转凤”好整以暇地道:“怎么样,难道阁下想重演‘逍遥堡’的血腥故事?” “赤发真君”狞态毕露地道:“你可能说对了!” “阁下打算血洗本宅?” “是这句话。” “可惜这里不是‘逍遥堡’……” “并无分别!” “凭阁下一人?” “赤发真君”阴恻恻地道:“伍乐天,你这座宅第业己被包围,现在有一个最后的机会,说出那崽子的下落师承,就可以保全你一家大小。” “偷龙转凤”若无其事地道:“阔下知道这是根本办不到的事。” “你可别后悔?” “本人一生从未后悔过。” “好极了,告诉你,半刻之内,此地将鸡犬不留。” “阁下别大言不惭,门缝里看人……” “你等着瞧!” “偷龙转凤”冷哼了一声道:“我伍某人也是中原道上门之长,薄有微名,阁下上门欺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我‘空灵门’本祖师金训,非不得已,不许杀人,阁下请便吧!” “赤发真君”狂笑一声道:“伍乐天,你说得很轻松自在,作梦么?” “偷龙转凤”淡淡一晒道:“阁下动手之前,先抬头看上一看?” “赤发真君”神色微微一变,先瞪了伍乐天一眼,然后抬头一望,倏地脸色大变,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口里“啊!”出了声,只见头顶上不知何时,已张开了一张巨网,无数的锐利须钩,在不停的晃动。 “偷龙转凤”一瞪眼道:“如何?阁下的‘赤阳功’未必伤得了本人,但这张网却可生擒阁下。” “赤发真君”须发俱张,一对目珠,几乎突出眶外,狞视着伍乐天,那样子像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狞恶之态,令人不寒而栗。 最后,他还是极不情愿地退到厅外。 “偷龙转凤”双手一拱,道:“不送了!” “赤发真君”撮口发出了—声轻啸,然后寒森森地道:“伍乐天,且慢得意……” “偷龙转凤”打了一个哈哈道:“阁下是发号屠宅么?此地是通都大邑,有王法的所在,不容阁下胡来……” “赤发真君”不屑地道:“别拿官府唬人,本真君就是王法!” “偷龙转凤”冷笑了数声,道:“阁下的随从,一共是十二位,没错吧?他们全在城外候驾……” “赤发真君”犹如挨了一记闷雷,这情况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登时目瞪口张,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搐,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伍乐天’,有种,你把他们怎样了?” “偷龙转凤”嘻嘻一笑道:“没什么,本人说过,除非万不得已,决不杀人流血,只要阁下一离开此地,他们便自由了。” “赤发真君”一跺脚道:“很好,姓伍的,咱们走着瞧了!” “偷龙转凤”疾言厉色道:“罗立中,话说在前头,本人业已洗手江湖,今天是被你迫出来的,如果下次再来侵扰本宅的话,本人不惜破戒流血,你看着办好了。” “赤发真君”厉哼一声,弹身疾闪而去。 回笔再说上官智被伍筱芳抱着,直入后进。 上官智不久神志复苏,睁眼一看,自己是躺卧在一间极其幽雅的书房凉榻之上,伍筱芳俏生生地坐在一旁,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伍姑娘,事情如何了?” 伍筱芳立即笑颜逐开地道:“你醒了!没事的,我爹出马准能应付得了。” 上官智正要坐起身来,伍筱芳立刻伸出羊脂白玉般的纤手,一按他的肩头,道:“别动,你服下药不久,等我爹来……” 四目交投,竟连结住了,伍筱旁的手,没有移开,细细的香息,薰人欲醉,上官智但觉一股异样的热流,流遍全身,在陶然欲醉中,有一种慌乱的感觉。 他不敢与伍筱芳对视,但目光似被粘住了,移不开,收不回。 心猿难锁,意马难拴,一时之间,不由绮念横生。 伍筱芳轻轻地唤了一声道;“智哥!” 这一声“智哥”充满了痴情爱意,最难消受是美人恩,然而听在上官智耳中,却成了当头棒喝,他想到了同命鸳鸯李静兰,秘舵中,从容殉情的一幕,闪现心头,登时绮念全消,目光不自觉地收了回来。 这微妙的变化,伍筱芳立即感觉到了,轻轻缩回了按在上官智肩头的手,道:“你想到了什么?” 上官智俊面一红,期期地道:“没什么,在下想……想到了所受‘赤阳功’之伤……” 伍筱芳卟哧一笑,曼声道:“放心,这难不倒我爹的!” 上官智不自然地一笑,道:“伍姑娘……” 伍筱芳粉腮倏地一变,冷笑了一声道:“你叫我伍姑娘,是拒绝我对你的称呼么?” 上官智大窘,心想:“这称呼虽嫌过份了些,但只要自己坚心自持,不负李静兰,口头上的称呼又有何妨?反正自己伤愈之后便离开,以后是否再见,也很难说……”心念之中,讪讪一笑道:“我……我不是那意思,那……我就叫你芳妹了!”口里说,心却跳个不停。 如果没有李静兰用情于先,面对这朵名花,上官智是别无选择的。 伍筱芳回嗔作喜,面带三分娇羞地道:“智哥,虽说江湖儿女,不拘世俗小节,但女子守身如玉,我……抱你入房,已有了肌肤之亲……”,说到这里,垂下了螓首。 上官智心头剧震,暗道一声:“糟了,她这一认起真来,自己如何善其后?”心里登时打了一个结。 一声笑传宏处,“偷龙转凤”伍乐天进入房中。 伍筱芳急忙站起身来道:“爹,事情怎么样?” “打发走了!” “对方能甘心么?” “那是以后的事了!”说完,坐到伍筱芳原先所坐的位置,用手一探上官智的穴道:“药力业已行开,现在只要略为施术便成了!” 上官智很不好意思地道:“晚辈功力不济,实在惭愧……” “偷龙转凤”一摇手道:“别说那话,放眼武林,能接得下那魔君‘赤阳功’一击的,没有几人。”说着,运指反复连点上官智周身大穴,约莫盏茶工夫,收指道:“成了。” 上官智起身下床,淡淡一揖道:“晚辈谨此谢过伍前辈回天之德!” “偷龙转凤”把手连摇道:“别谢了,事缘老夫而起,你是遭了无妄之灾,坐下来,老夫有几句话要问。” 上官智依言在对过桌边坐下,恭谨地道:“伍前辈有何指教?” “那魔头与令师有交往么?” “晚辈从未听说过!” “他怎说看在令师份上,不与计较……” “这点晚辈想不透,晚辈师门江湖还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他不会无中生有,嗯!也许他猜测错误……” “伍前辈如何打发他走的?” “略施小计而已,对了,你来时谈及最近出现江湖的神秘帮派老夫疑心是‘乾坤教’东山再起……” 上官智心头一震,道:“伍前辈根据什么判断?” “偷龙转凤”神色凝重地道:“照你说,他们以排行兄妹互称而不唤名,当初‘乾坤教’极盛之时,训练了十八名特殊高手,称为‘十八武士’,平常就是以代号互称……” 上官智心中一动,道;“晚辈知道其中几人的名号,一个‘绿园主人’陆大奎,一个叫‘悟性’和尚,一个是‘天狗’任幼辉……” “那没用,他们是两副面目!” “两副面目?” “不错,他们行动时,全都以黄巾蒙面,平时却以另外的姿态出现,谁也不知道谁是十八武士,除了教中有地位的,连他们一般徒众也无法指认。” “当初十八武士没被歼灭?” “可能有,但不会是全部。” “那除了生擒其中之一,迫其招供……” “嗯!可能这是唯一可行之道,不过,该教高手如云,‘十八武士’不过其中一小部份而已,留下的残余份子,仍极难对付的……” “难道该教的份了,均无人识得?” “话不是这么说,除了‘十八武士’之外,一般特级高手都是有头面的,问题是那些漏网的,会不会以真面目出现而已,也许到时机成熟时,他们才公开露面,不过,到那时他们羽毛丰满,又有前车之鉴,再对付可能相当棘手,事情已露征兆,这场血劫是难以避免的了……” 上官智忧形于色地道:“当年参与其事的白道高手,有的谢世凋零,那不必提,而大部份分散无法联络,所以‘沧海老人’保留的那份名单本重要,如不幸落入对方之手,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偷龙转凤”深深一想,道:“你可曾听令师他们谈过,‘竹如居士’与‘绿园主人’,是否参与当年行动?” “没有!” “比较熟悉当年行动计划的有那些人?” “这个……除了家师之外,晚辈所知的有‘望梅老人’、‘百宝仙婆”等……” “有没有听说当年参与行动者中,有谁遇害?” “目前还没有,当然,由于各行其道,也许业已发生,但无法知道。” “老夫判断这份名单尚未落入对方之手,否则江湖中早已鸡犬不宁,还有……对方可能根本不知道有名单这回事。” “照伍前辈判断,‘索血令’可能是该教死灰复燃的主脑人?” “极有可能,因为这名号出现江湖,是近年的事,而‘索血令’三个字,隐含有报仇索血之意……” “是的,伍前辈分析得有理,目前‘武盟’已展开‘索血令’的搜捕行动,由副盟主‘长恨客’谷非亲率铁卫士执行。” “哦!但愿‘武盟’有所作为,消劫于无形!” 上官智心念一转道:“当年伍前辈也参与行动么?” “偷龙转凤”一摇头道:“惭愧,老夫没参与,那时老夫正有事远赴关外。” 就在此刻,下人来请偏厅用饭,谈话至此中断,伍乐天父女与上官智移到了偏厅,冯奇业已伫停,席间只他们四人,菜肴倒是相当丰盛,伍筱芳似有什么开心之事,笑颜常开,上官智心中可明白,这使他感到慌惶不安。 酒过数巡,上官智又提起名单的事:“伍前辈,依您老人家之见,寻找这名单应该如何着手?” “偷龙转凤”沉吟着道:“身在江湖而言,这是义举,老夫当得尽力,这么着吧,老夫发动本门弟子协寻,同时也查‘沧海老人’闵允中的死因,有了线索时,互通消息,如何?” 上官智欠身道:“很好,晚辈当面谢过。” 伍筱芳秀眉一扬,娇声道:“智哥,我与你一道好么?” 这一声“智哥”使上官智夹脖子红起来,一时尴尬万分,讷讷不能出声,他想不到她会当着她父亲师兄之面,如此称呼自己,而且,他早经盘算,事了立即离开,以免牵惹情孽,做出对不起李静兰的事,而现在她竟要求与他同行…… “偷龙转凤”也深感意外地把目光扫向伍筱芳,目光中,隐含着责备与询问的意思,伍筱芳却没事人儿似的,仍盯着上官智等待答覆。 上官智无奈何,窘困地道:“这事得请示伍前辈!” “偷龙转凤”一皱眉,道:“芳儿,不可以!” 伍筱芳噘起小嘴道:“为什么不可以?” “偷龙转凤”眉头结得更紧了,喘了一口大气道;“等会爹告诉你!” 伍筱芳一张玉靥,登时布满了一层阴霾,不悦地垂下了粉颈。 “偷龙转凤”白了他女儿一眼,道:“芳儿,别孩子气,让上官少侠笑话。” 伍筱芳扭了扭娇躯,没有搭腔。 上官智乘机道:“伍前辈,打扰之后,晚辈就要告辞。” “偷龙转凤”道:“不盘桓些时?” 上官智期期地道:“晚辈师令在身,还要办事。” 伍筱芳抬起头来,款款深情中带着三分幽怨,低暗地道:“你真的要走了?” 上官智红着脸道:“不能不走,以后有机会再来拜望。” 伍筱芳—披樱口,道:“我也要走!” “偷龙转凤”苦苦一笑道:“不像话!” 看样子,她是平时娇纵惯了。 蓦在此刻,一名青衣小婢,匆匆来到席前,朝“偷龙转凤”深深一福,道:“启禀主人,有位客人求见!” “偷龙转凤”一皱眉头,道:“有人上门求见,稀有的事……” 小婢道:“他报名童晓光,说是主人的亲……” “偷龙转凤”立时面露惊喜之色,不待小婢说完,连连挥手道:“快请!快请!” 小婢恭应一声,疾步而去。 伍莜芳惑然道:“爹,童晓光何许人物?” “偷龙转凤”哈哈一笑道:“芳儿,是你大表哥来了!” “什么,我还有个大表哥!” “你忘了,他在我们家时你还小,记得爹给你提过嫁在‘逍遥堡’的姑母吗?” “啊!爹不是说姑丈一家……” “偷龙转凤”神色一黯,道:“是的,你姑丈为了得到一部武功秘笈‘九绝经’,满门遭了不幸,那时你表哥正巧在我们家,所以保住了命根子,那时他八岁,算来已二十五岁了,当时我怕仇家寻上门,所以把他托与一位老友调教……” 伍筱芳惊声道:“这么说来,仇家便是‘赤发真君’?” “一点不错!” “爹何以放过他?” “孩子,这报仇之事,该留与你表兄去做!” 上官智有点明白了,怪不得“赤发真君”上门索讨“九绝经”…… 话声中,只见一个俊逸潇洒的白衣书生,步履从容,直入厅中,目光一扫座中诸人,然后朝“偷龙转凤”下拜,道;“甥儿童晓光叩见舅舅!” “偷龙转凤”早已站起身来,离席相扶,道:“孩子,你已长大成人了,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说到后来,老泪已夺眶而出。 上官智与冯奇等,也跟着站了起来。 “偷龙转凤”把白衣书生童晓光按坐在冯奇身边椅上,道:“孩子,先坐下再替你引介!” 童晓光落了座,小婢立即进来添了杯箸。 “偷龙转凤”先指上官智,道:“这位是上官智少侠!”又指冯奇道:“你当还记得这是冯奇师兄,现在他已接掌了‘空灵门’!” 说完,再朝上官智道:“他是老夫外甥童晓光。” 上官智欠身道了声:“童兄,幸会!” 双方目光相接,上官智觉出对方目光中有一股阴杰之气,这使他的英俊面容,大大地打了折扣。 最后,“偷龙转凤”才指着伍筱芳道:“记得她是谁么?” 童晓光双目盯着伍筱芳,似已被她的绝代容光吸引得出了神,半晌才道:“如小甥记得不错,她该是筱芳表妹!” “偷龙转凤”哈哈一笑道:“你说对了!” 童晓光双目仍不离伍筱芳,笑盈盈地道:“表妹,你出落得似天仙化人,若非是在此地,愚表兄我决猜不到。” 伍筱芳淡淡地笑了笑,目光朝上官智一瞟。 上官智的目光,也恰好投了过去,这是下意识的,他并没什么存心,四目交投之下,上官智不由心里一震,暗忖:“自己不该如此!” 童晓光面色微微一变,但这表情,谁也不曾觉察,只有上官智感觉到了,也许,这是由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关系,而使他特别敏感。 “偷龙转凤”显得十分关切而怜惜地望着童晓光道:“孩子,你学有大成了!” 童晓光先扫了伍筱芳一眼,然后才道:“小有成就!”说完,又一扫上官智,大刺刺地道:“这位上官老弟是……” “偷龙转凤”忙打了个哈哈道:“上官少侠是为了打听一个人来的!” “哦!” “孩子,你且先在家中住段时间,慢慢再谈别的……” “谢谢舅舅!” 第06章 化骨通穴 众人谈谈说说,一席酒罢已是过午时,分下人们撤了席,小婢奉上茶来,冯奇先辞了出去,伍筱芳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与上官智隔几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个不停,上官智只好虚应故事,与她对答,坐了一会,上官智起身告辞…… 伍筱芳不悦地道:“智哥,你一定要走?” 这一声智哥,使童晓光面色大变,这神情,“偷龙转凤”也发觉了。 上官智讪讪地道:“我不能不走!” 伍筱芳任性地道:“如果我留你呢?” 童晓光冷冷地道:“表妹,你对上官老弟倒是满热乎的?” 伍筱芳一听话风不对,一张脸不由涨红起来。 伍筱芳粉腮一寒,道:“表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晓光冷冷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我的意思是请表妹别太任性。” 伍筱劳陡地站起身来怒声道:“你不能管我!” 童晓光一披嘴,道:“能的,不信问舅父他老人家。” “偷龙转凤”大声道:“都给我住口,这成什么体统!” 上官智大感尴尬,再次道:“伍前辈,容晚辈告辞!” 童晓光冷冷一笑道:“上官老弟,你慢点再走!” 上官智被童晓光出声留住,心知对方为了伍筱芳对自己表现得太过热乎而生妒,定然不怀好意,却不知他要玩什么花样,当下不温不火地道:“童兄有何指教?” 童晓光冷冷地道:“老弟能获我表殊青睐,必然才艺双绝,区区想与老弟切磋几手!” 上官智淡淡一笑道:“小弟在此间乃是作客,恐难从命!” 童晓光倨傲地道:“切磋而已,老弟怕什么?” 伍筱芳粉腮大变,沉着脸道:“表哥,你这样做不嫌太过份么?” 童晓光盛气凌人地道:“表妹,切磋技艺,在武林中寻常的事……” “表哥亟于要露几手么?但人家是第一次来此作客。” “偷龙转凤”大声道:“好了,好了,都不是小孩子了,别闹笑话。” 伍筱芳冷哼一声,背转娇躯。 上官智感觉处境尴尬,巴不得赶快离开,事实非常明显,童晓光一眼便爱上了他的表妹,当下又一次施礼道:“晚辈告辞,容后奉谒!”说完,不管伍乐天的反应,又朝伍筱芳道:“伍姑娘,后会有期了!” 上官智最后朝童晓光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恰在此刻,冯奇走了进来,“偷龙转凤”一抬手,道:“冯奇,代为师的送上官少侠!”然后又道:“上官少侠,恕老夫不留宾了,我们谈过的事一言为定,以后有便,务必来舍间盘桓盘桓。” 上官智本已跨出厅门,闻言之下,回头恭应了一声,才随着冯奇往外行去,到了大门,与冯奇作别,飘然举步而去。 他感到一阵轻松,但也有一丝淡淡的怅惘。 在街上转了一周,他又进了被伍筱芳带来的那家旅店,小二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对于上官智彻夜不归,似未感到惊奇,仍把他领入那间小院客房,院里静悄悄地不见人影,上官智忍不住问道:“没有别的客人么?” 小二哈腰道:“这是专用的,不宿其他客人,小的叫李三保,公子如有什么需要,就叫小的,一切免费。”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你给我沏壶茶,倒盆漱洗的水,其他不要。” “是!” 小二转身而去,上官智进入房中,想起一夜半天的遭遇,实在是离奇,现在,他必须考虑何去何从的问题,“沧海老人’闵允中业已不在人世,他的死因是个谜,名单的下落也是个谜,这事相当棘手,简直无法查起…… 是否该回师门请示呢? 如何设法找到“望梅老人”或是“百宝仙婆”告诉他们这情况? …… 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兀自得不到主意,黄昏来临,小二进来燃上了灯,紧跟着,搬进了一桌酒菜,上官智不解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二笑道:“这起循例!” 上官智心里觉得很不安,不该再回这旅馆的,接受招待总是不当,一看,酒菜十分精致,却摆了两份杯箸,不由暗暗纳罕,不解地道:“怎么是两副杯箸?” 小二神秘地一笑,道:“不知道,是敝上吩咐的!”说完,也不作交代,与另两个搬酒菜的转身走了。 上官智望着酒菜发愣,不知是吃好,还是不吃好?突地,灵机一动,他料到了,这定是伍筱芳安排的,一想到伍筱芳,心头又不由自主地紊乱起来。 心念之间,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婷婷玉影,已俏立房门之外,不禁愕然道:“是伍姑娘!” “你不欢迎么?” “这……这……哪里话!” “为什么不改称呼?”话声中,举步入房。 上官智讪讪一笑,道:“芳妹,请坐!” “你也坐下,我们杯酒谈心。” 上官智只有心头苦笑,两人相对落座,伍筱芳落落大方地执壶劝饮,这场面,是上官智破题儿第一遭经历,既紧张,又陶然,气氛十分微妙。 “芳妹,令表兄对你似一见钟情?” “哼,我第一眼就打从心里讨厌他。”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那双眼神。” 这一点,上官智也早有所感,目为心之表,童晓光的眼神是嫌阴鸷。 她本已美如天仙,再加上微醉,越发的显得鲜艳欲滴,令人不敢逼视。 上官智心如鹿撞,不能自己。 两人正陶然之际,门口白影一晃,一个白衣书生现身房门之外,赫然是那童晓光,上官智登时愕住了,想不到他会寻了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童晓光面罩寒霜,嘴角噙着一抹阴笑,狠狠地盯着上官智。 伍筱芳是侧背对着房门,见上官智情状有异,扭头一看,粉腮倏沉,冷冷地道:“表哥,你来做什么?” 童晓光勉强装出一副笑脸,道;“表妹,你不能这样任性……” 伍筱芳杏眼圆睁,怒声道:“什么叫做任性?” 童晓光咬了咬牙,道:“你是个有名份的人,怎能……” “什么名份?” “你是童家的媳妇,我不喜欢你这么做。” 伍筱芳陡地站起身来道:“谁说的?表哥,你信口胡诌些什么?” 上官智心头变成了一堆乱麻。 童晓光竭力装作平和的道:“表妹,你不能这么说,舅舅不是告诉过你了么?这门亲事是自幼说定了的……” 伍筱芳格格一笑道:“表哥,当年只是一句玩笑的话,何必当真,无媒无证,无据无凭。” 童晓光的脸孔泛了青,冷哼了一声道:“表妹,现在随我回去,请舅父评理……” “对不起,我没这份兴致,你请便吧!” “表妹,我已尽心大力忍让了……” “你不忍让又怎样?” “恐怕你会后悔!”说着,阴森犀利的目光,射向了上官智。 上官智心念疾转:“自己回这旅店是大错,如果下午离开汜水,便不会发生这等尴尬事,自己的心里只有李静兰,而人家是自幼便有了口头的婚约,还是及早抽身为上,犯不着介入这场纠纷之中。”心念之中,道:“芳妹,你……还是随令表兄回去吧?” 伍筱芳花容顿时惨淡下来,沉着脸道:“什么,你怕?我偏不!” 童晓光拿他表妹没办法,把目标指向了上官智,冷笑了一声道:“上官智,你知道江湖规矩,现在我向你挑战。” 上官智无心横刀夺爱,但却又不能不接受这挑战,当下起身道:“在下接受!” 伍筱芳冷厉地道:“此地不许动武。” 童晓光道:“表妹,这算什么意思?” 伍筱芳寒着脸道:“这是闹市旅邸,不能因此惊动官府,表哥,别倚恃你练成‘九绝经’上的功夫,强中更有强中手。”说完深深望了上官智一眼。 上官智聪明透顶,伍筱芳这一眼,他已看出她的心意,她故意点出童晓光修习了“九绝经”,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出言阻止,但身为武士,能示怯么? 童晓光毫不放松地道:“此地不成,我们换地方。” 上官智当然不能落懦夫之名,他曾是“武盟”铁卫士统领,而且是一代巨擘“万博老祖”的传人,这个人可丢不起,当下立即应道:“很好,兄台指定个地点?” “北门外三里地的林子。” “时间?” “就是今晚。” 伍筱芳激情地唤了一声:“智哥,不要……” 上官智这时表现了武士风度,从容地一抱拳,道:“在下先行一步候驾!”说完,又向伍筱芳道:“芳妹,我先走一步。” 伍筱芳一跺脚道:“好,你们去拚吧!” 上官智歉意地望了伍筱芳一眼,举步出房,头也不回地直出旅店,奔向北门。 距北门约莫三里附近,果有一道林子,上官智伫立林边等候,此际已是起更时分,四周一片岑寂,天宇无声,只疏星伴着一弯将沉的新月。 也只盏茶光景,一条人影,如行云流水般飘来,一点不错,正是童晓光。 童晓光站定之后,阴阴一笑道:“上官智,你还真有种,我以为你就此溜之大吉了!” 上官智冷哼了一声,道:“童晓光,别太张狂,姓上官的还不致这么窝囊。” 童晓光挪了挪身形,站好位置,道:“闲话不提,言归正传,今夜你我之中,只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谁活着,伍筱芳便属于谁……” 上官智口角一披,不屑地道:“伍姑娘不是平常女子,兄台把她估计过低了,不过在下申明,并无意占有她!” 童晓光冷“嗤!”了一声,道;“如你认输,决斗可以取消,只一个条件,你退出江湖。” 上官智剑眉一挑,星目泛出了熠熠神光,傲然道:“兄台别想错了,在下只是觉得你我如此行为,愧对伍老前辈……” “不必找借口,决斗已成定局。” “很好,划出道来吧?” “区区前三招,只用普通剑术,称量一下你的功力,第四招……嘿嘿,可以先告诉你,不是普通功力,生死决定在第四招。” “四招之后呢?” 童晓光阴恻恻地道:“不会有以后了!” 上官智冷沉地道:“兄台有这么大的自信?” “可能是如此!” “如果有第五招又怎么说?” “区区自决当场。” “如此拔剑吧!” “呛!呛!”两声龙吟,双方拔出了长剑,各作出起手之势,在淡月疏星之下,冷森的剑芒,令人不寒而栗。 双方的势子,均无懈可击。 “锵!”然—声,不知是谁先出的手,也许是同时,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上官智觉出对方的功力雄浑得怕人,本是普通的一招“分花拂柳”,由对方施展出来,便不同凡响。 童晓光口里道了声:“不赖!”向前跨了两个大步,保持原来的出手距离,一抖腕,施出了一招“丹凤朝阳”,上官智用的是师门绝学“天地交泰”,以攻应攻。 又是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双方同时晃了两晃,这一个回合,又是不分轩轾。 上官智为了争取主动,立即以十二成功力,攻出了第三招,这一招叫做“泣鬼惊神”,是他师父“万博老祖”独创的,中藏无数变化,玄奥厉辣,世无其匹。 童晓光果不食言,仍用普通剑法“推窗望月”封架。 一阵连珠密响,双方各退了两步。 上官智不禁骇然,他觉出对方的功力用得恰到好处,敌强己强,决不浪费一分,看来对方的目的是在第四招杀手。 童晓光哈哈一笑道;“三招用完了,论功力剑道,你可列一流高手之林,可惜……哈哈哈哈,现在准备接第四招,上官智,你有什么遗言没有?” 上官智怒哼了一声道:“少狂!” 童晓光突地做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出手之势,上官智登时大感忐忑,对方的式子太诡异了,似乎每一个角度部位都在被攻击之中,无从封挡,也无法防犯,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以杀手对杀手。 于是,上官智毫无选择地集全部真元于剑身,准备背水借一,施展那一招师门绝技“龙光射斗”,这一招可说无坚不摧,但极损真元,可一而不能再,由于他先天有残缺,“阴维脉”十四穴之中,有一穴不通,限制了他的成就,是以施展这一招无异于搏命,一击不成的话,便只有束手待毙一途。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倏现场中,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像是本来就站在那儿似的,来的,赫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这种身法,的确不愧“无影”二字。 上官智心中微微一动,但他功力已运至极限,不能分神。 伍筱芳激越地叫道:“智哥,算了,犯不着与他拚命!” 上官智恍若来闻,一目不瞬,像是僵化了的石像。 童晓光冷酷地道:“表妹,你站远些。” 伍筱芳一挫玉牙,道:“表哥,取消这决斗吧,回家再……慢慢商量。” 童晓光沉凝地道;“表妹,除非他弃剑认输,永远退出江湖。” 这种条件,对于一个成名的武士,比死还要严重。 伍筱芳咬牙切齿地道:“好,拚吧!”说完,幽幽背转身去,似乎不忍看即将发生的残酷场面。 无比的杀机,充斥夜空,半钩新月,已挂到树梢。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暴喝划破了死寂的空气,剑光飞洒如一天花雨,剑气裂空有声,闷哼之声随起,童晓光退了三个大步,上官智连连踉跄,口角谥出了两股鲜血,身形摇摇欲倒。 这一个回合,上官智用了全力,但对方反震之力太强,他不但受伤了,真元也损耗过巨,他只觉全身宛被拆散,连半丝气力都没有了,他只是勉强支持站立之势,若非身有先天暗疾,情况当不会如此。 伍筱芳徐徐回过身来,粉腮仍是苍白的,她望着上官智笑了,因为事实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坏。 这一笑,包含了无限地关切与情意,上官智感到一阵温馨,但看在童晓光眼中,却不是意思了,只见他双目杀光大盛,仗剑欺身…… 上官智明明看到,但他已无力反抗。 伍筱芳一横身道:“表哥,你想怎样?” 童晓光阴声道:“我早说过,我们之中,只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 伍筱芳冷哼了一声道:“你说只出四招,没有第五招,难道不算数?” 由于伍筱芳在中间隔着,童晓光只好止步。 “表妹,你闪开!” “不!” “你要怎样?” “要你实践诺言,否则你不配称为武士。” 童晓光面上起了抽搐,但目中杀机不灭,恼羞成怒地道:“表妹,别逼我……” 伍筱芳丝毫不让地道:“逼你又怎样,出手好了!” 上官智猛一咬牙,道:“芳妹,你别管,大丈夫生而何惧死何惧,莫使我对不起伍老前辈!” 童晓光大声道:“表妹,想想看,你将是我的妻子,亲上加亲……” “放屁!” “你是让不让?” “不让!”随说,随拔出剑来。 场面紧张无以复加,看来表兄妹只有兵械相见一途,伍筱芳会是童晓光的对手吗?童晓光在势成骑虎之下,会辣手摧花吗? 上官智急气交加,但却又无可奈何。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鬼魅般从林中出现,只一眨眼,便到了场中,现身的是一个紫衫蒙面人,上官智转目一看,心神皆震,暗叫了一声:“索血令!” 童晓光霍地侧身面对紫衫蒙面人,伍筱芳退了两步,紧靠上官智而立。 “索血令”冷森地开了口:“你就是由南而北,一路未逢敌手的‘白衣圣手’么?” 童晓光以同样冷森地口气道:“不错,正是区区,阁下何方高人?” “索血令”一字一字地道:“索血令!” 童晓光面色微微一变,继而狂傲地道:“幸会,区区一到北方,便听说阁下的大名。” 伍筱芳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上官智,眸光中尽是惊异之色。 上官智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心想:“童晓光一出道便闯出了名头,颇不简单。” “索血令”嘿嘿一声冷笑道:“‘白衣圣手’,你这一路来故意惹事生非,是急于扬名立万么?” 童晓光目芒连闪,毫不以为意地道:“这是武士本色!” “索血令”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现在食言而非,也算是武士本色么?” 上官智心中一动,“索血令”能说出这等话来,难道他会是正义之士? 童晓光剑眉一竖道:“看来阁下早已到场?” “就算是吧!” “这是区区私事,阁下不必过问……” “天下人管天下事,本令既已碰上,便管定了!”说完,转向上官智道:“你可以走了。” 上官智为之一愕,想不到“索血令”仗义伸手,这倒是出人意料的事。 童晓光怒声道:“谁说的?” “索血令”阴阴地道:“本令说的!” 童晓光面色连变,似在心里转着念头。 伍筱芳伸手一拉上官智道:“我们走,你的伤必须立即治疗。” 上官智此刻功力已回复了两三成,淡淡一笑道:“不要紧,我只是脱力,伤倒没什么。” 伍筱芳急得一跺脚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你还想再拚上一场?你接下他最后一招,已属意外了,如果我爹能出面,他老人家早来了,这场决斗便不会发生,纵使你杀了他,又能名垂千古么?万一你不幸,结果又怎样?有人出面,责他食言,可以了!” 上官智无言以对,她说的不无道理,何必逞匹夫之勇,但又想到大丈夫来得清,去得明,免贻人口实,心念之中,大声道:“姓童的,咱们后会有期了!”说完,又朝“索血令”道:“令主,在下上官智记住您这份人情。”说完,与伍筱芳一道朝林中走去。 身后,传来童晓光的声音道:“上官智你躲过今夕,避不过明朝!” 上官智大声应道:“咱们彼此!彼此!” 童晓光转目对着“索血令”里连连转着念头:“如果今夜毁了‘索血令’,将一举成名,但对方能名震武林,决非幸致的,如果不幸落败,那‘白衣圣手’这名号将会黯然失色,无把握的事决不做,待摸透了对方底细再找机会也不迟。”心念之中,冷凄凄地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索血令”道:“本令要知道你的来历师承。” “对不起,歉难奉告。” “嗯,本令迟早会知道的,说不说都无所谓,本令去也!” 身形一晃,电闪而逝。 童晓光恨恨地一跺脚,穿林而入。 且说上官智与伍筱芳奔了一程之后,折向右方,不久,来到一片无尽的芦苇丛中,伍筱芳从身边取出数粒丹丸道:“这是本门伤丹,极有灵?y模旆氯ィ ?br>  上官智身边也带有丹药,但盛情难却,只好接过来纳入口中,这丹药果真不同凡响,入口即化津液,顺喉而下,其芳无比。 伍筱芳幽幽地道:“不知‘索血令’如何对付童晓光?” 上官智深深一想,道:“要折回去看看么?” 伍筱芳噘起嘴道:“我才不管他死活!” “万一……不幸,对令尊如何交待?” “又不是我请他来的,活该!” “芳妹,话不能这么说,他是令姑父母独一的根苗……” 伍筱芳低头不语。 上官智又道:“芳妹,你们两家真的有婚约么?” 伍筱芳冷哼了一声道:“什么婚约,当年大人们一句玩笑而已……” “但我看令尊很认真的。” “你以为我会答应么?” “这……” “智哥,我心里……只有你!” 上官智不由暗地小打了一个冷颤,看样子她是死心眼的了,这可怎么办,自己可不能做出对不起李静兰的事,当下,不直接回答伍筱芳的话,轻轻转过话题道:“芳妹,我必须立即赶赴开封……” “什么事?” “家师交待的一件事,时限已届。” “我……跟你去!” “不成!” “为什么?” “芳妹,听我说,你如果就此离家,令尊必定焦急,同时,对于今晚所发生的事,也必须对令尊有个合理的交待,人言可畏,谁知道令表兄回去说些什么,万一蛮短期长起来,彼此都不太好。” 伍筱芳低头想了想,道:“我听你的,不过,我仍会来找你。” 上官智差一点又心猿意马起来,但他努力克制住了,随口道:“那以后再说吧,现在你先回去。” 伍筱芳含情脉脉地凝视了上官智半晌,才珍重地道;“我走了,智哥,你珍重!” 上官智颔首道:“芳妹,你也珍重!” 伍筱芳握了握上官智的手,转身电闪而去。 上官智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怅惘,那被握过的手,似乎余香仍在,久久他才回过神来,暗忖:“看样子伍乐天是有意成全童晓光与伍筱芳这门婚事,自己心里已有了李静兰,还是设法疏远伍筱芳为上,但伍筱芳不但慧黠,而且任性,将来真不知如何了局……” 他又想到了“偷龙转凤”伍乐天说过的话,如果他的判断正确,李静兰的母亲一伙,是“乾坤教”的遗孽,自己与李静兰的一段情,又是什么了局? 想着,想着,不由愁肠百结起来。 新月已没了影,只疏星散着微光。 上官智试行动气,内元已将近完全恢复,方才他说去开封,是一句信口说的话,由于与“白衣圣手”童晓光这一场决斗,他深觉功力不如人,“不老书生”业已指示自己,到太行山访“遗世孤叟”可愈痼疾,如果这先天的缺陷能弥补,便可完全发挥自己所学…… 心念之中,一颗心不由跃跃欲试起来。 他想,由此渡黄河北上,是一条捷径,这件事师父决不会反对,不过,总得要设法禀明一声,同时,“沧海老人”闵允中的死讯,以及名单不知下落的事,也该传与共同行动的人知道。 回山耗时费事,一时也难找到自己人,看来只有用秘密传讯的方法了。 于是,他动身北上,到了渡口,他乘用早点之便,向店家借了纸笔,把消息用暗语写下来,封固之后,交托店家,并赏了一两银子,说有人来取时如画出梅花暗记,便交与他,店家赚一两银子,满口的答应了。 妥当之后,他在店门上做了暗记,然后渡河北上,扑奔太行山。 他盘算此行如果顺利,至多半月便可回来。 为了争取时间,他日夜兼程,第五天进入了太行山区。 他把“不老书生”指示的话,在心里重温了一遍:“找到峰上之峰,形如卧虎,辰巳之交,从虎眼透视,可见对过石隙入口……” 说起来,这应该不难找。 据“不老书生”说,“遗世孤叟”已数十年不现江湖,年在百岁开外,性情极古怪,他向他执弟子之礼。 第一天,毫无所获的过去了。 第二天拂晓,又继续朝深山里行,找的既是峰上之峰,所以他专拣峻岭攀登,太行山广袤无涯,要找一座峰,可真不容易。 他每攀上一座峰,必竭目力眺望,冀能不致错过。 可惜当时不曾向“不老书生”问得明白,如果知道什么方位入山,入山几许,便容易寻找了。 现在,只有靠自己摸索了。 看日头,又过了巳时,上官智不觉气馁,今天又算白费了,即使寻到,也必须要待到明天辰巳之交,才能行事。 过午时分,肚子也着实饿了,取出干粮,附近却没有水,目光四顾之下,只见不远处的峰脚,是一条山溪,忙驰了下去,溪谷中,尽是光洁堆垒的怪石,清澈的溪泉,穿石而过,发出淙淙之声。 他倚石而坐,用手掬了一捧水就口而饮,但觉甘凉无比,仰望谷壁,高耸入云,壁间孤松倒挂,衬着些不知名的山兰苔鲜,美极了,古人说:“人在图画中。”真是不错,扰攘的世俗,与这清幽的林泉,恰成强烈的对比。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之乐乐无穷,实在可笑傲公侯,难怪许多旷达才智之士,舍富贵而就林泉。 他想:“自己江湖事了,携眷奉师,邀游林下,与世无争,人生夫复何求!” 蓦在此刻,一阵朗吟之声,倏地传来:“归山深浅去,须尽邱壑美,莫学武陵人,暂游桃源里!”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暗忖:“入山两天,第一次听到人声,在这等境地里,吟这样的诗句,必是高人!”心念之中,站起身来,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大骇,在距自己两丈余的地方,一个黄葛布衫的老者,盘膝坐在一块突石之上,自己来时并没发现,竟不知是何时来的。 当下跳石而行,走了过去。 到了老者踞坐的石下,老者兀自未觉,连动都不曾动一下,看这老者,道貌岸然,精神矍铄,两鬓飞霜,看年纪在古稀之间。 呆了片刻,不见动静,只好双手一拱,朗声道:“老丈请了!” 老人依旧仰望着谷壁,连目光都不转一下,悠悠地道:“小子何来?” 上官智淡淡一笑,道:“正如老丈刚才所吟,是暂游桃源里!” 老人声音一冷,道:“小子你懂什么?” 上官智为之一愕,心想:“这老人好大的脾气!”当下不卑不亢地道:“小可略识之无!” “看不出,你竟识之无二字?” “老丈不学武陵人,想是久隐此山的高士了!” “哈哈哈哈,有趣。” 震耳的笑声中,老人转头望着上官智,澄澈的眼神,使上官智心中又是一动,此老如是武林人,当已练到了“入实返虚”的地步。 老人凝望了上官智半晌,又道:“小子入山,必有所为?” “是的,小可是来此求见一位武林奇人!” “谁?” “遗世孤叟!” “哈哈哈哈……” “老丈因何发笑?” “你管那冥顽不灵的老小子叫奇人?” 上官智不由大喜过望,听口气这老人识得“遗世孤叟”,当下重施一礼道:“敬请老丈指引!” 老人连连挥手道:“去休,去休,那老小子不见生人。” 上官智暗吞了一口唾沫,道:“小可是专程来此请他老人家治疗痼疾的!” “噢!但那老小子不开太医铺,药头草根不识几样,谁告诉你找他的?” “呃!是一位……叫‘不老书生’的武林前辈。” 老人灰眉一扬,道:“你与‘不老书生’是何渊源?” 上官智一听口气,这老者也是武林人无疑,不由神色一肃道:“毫无渊源,偶然逢缘而已,请教老丈尊称?” 老人掀髯一笑道:“山野之人,姓氏早忘了!” 上官智怔了一怔道:“请老丈指引如何求见‘遗世孤叟’老前辈?” “你定要见他?” “是的!” “你甘愿的?” “这个……当然!” “你不后悔?” “不会,这没什么可后悔的!“ “很好,老夫告诉你,你溯此涧而上,约莫二三里,朝西可见—片平滑如镜的石壁,他就住在岩腹里,你面壁跪着好了。” 上官智剑眉微微一蹙,道:“这样就可见到他老人家?” 老人哈哈一笑,道:“那可不一定,他如不见你,跪上三年也是徒然!” 上官智心头一沉,但想到自己此来乃是求医,关系自己一生的命运,岂可见难而退,当下深深一揖,道:“敬谢老丈指点!”说完,弹身顺谷驰去。 奔了一程,耳边忽然传来那老人的声音道:“放着真佛不拜,却去求那冥顽不灵的老不死,真是……” 上官智刹势回身,却不见人影,听声音,分别就在身后,这可真是怪事了,想来定是那无名老人以传音之术发的话,这么说来,难道那老人能愈自己的暗疾?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受“不老书生”指引而来,不能见异思迁。 于是,弹身继续前奔,不久,果然见到一片平滑的石壁,犹如刀砍斧削,连飞鸟都停不住身,转目一望谷势,忽然发现相对的峰头,果有一座小峰,形同卧虎,像是人工叠上去的,这证明完全不错了,心里忧喜参半,喜的是不虚此行,找到了地头,忧的是不“遗世孤叟”是否肯接见? 他理了理衣衫,恭谨地跪了下去。 他正心诚意,直挺挺地跪着。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日头没山,最后残阳消失,谷中顿呈晦暝,上官智双膝由酸痛而逐渐麻木,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咬着牙,苦撑下去。 夜色愈来愈浓,谷中现出了星星,上官智已整整跪了半天。 饥渴之感,逐渐向他袭来,慢慢地他感到头晕耳鸣,眼花心跳,周身冒着虚汗,但是他不能起来,否则这大半天便白跪了。 他心里老想着;“也许对方就要现身了!”这意念,不断地支持着他。 夜深了,露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几次想放弃求医,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去。 眼花缭乱之中,一条人影倏焉而现,上官智心头一阵狂喜,及至定睛一望,不由凉了半截,现身的是那指引自己的无名老人。 老人在上官智身旁的石上坐了,冷冷地道:“小子,你后悔了么?” 上官智横了心道:“没有!” 老人“嗤!”了一声道:“看来你跪了这老半天是白搭了,你到底所求何事,说说看?” 上官智当然不能拒答,因为老人曾有指引之情,当下坦诚地道:“小可先天患有暗疾,‘阴维脉’阻塞不通,以至习练武功受到限制……” 老人不待上官智说完,“哦!”了一声,飘身下石,趋近上官智身边,伸手探索,上官智倒被老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老人探索了一阵,收手道:“你比常人多生了一片软骨,致使一穴阻塞,只要化除软骨便可,此事易为耳!” 上官智心中一动,道:“老丈能治?” 老人哈哈一笑道:“当然,怎么样?你是求老夫还是求那老小子?” 上官智心念疾转:“自己是专程求‘遗世孤叟’而来,已经跪这么长的时间,好歹总要有个结果才能甘心,老人毛遂自荐,谁知他是什么用心,他言谈之中,似乎对‘遗世孤叟’有成见,这样的胸襟,未见得便是高人。”心念之中,谈淡地道:“小可要跪出个结果来!” 老人似乎极感意外地道:“什么,老夫主动要为你治疗,你竟拒绝,却情愿当矮人?” 上官智正色道:“小可生性如此,不愿随便改变初衷!” 老人作色道:“好小子,你脾气倒倔,你知道那老小子准会见你?” 上官智为之一愣,这倒是句实在话,但傲话毕竟已出口,不能出尔反尔,被这老人看轻,横定了心道:“小可相信至诚可以感天神!” “哈哈,那老小子比天神还要绝,你真的这么死心眼?” “即使他老人家不肯伸手,小可也要得他一句话。” “听着,如果你回头再求老夫,便休想了。” 上官智转目深深望了老人一眼,倔强地道:“小可主意业已打定。” 老人吹胡瞪眼地道:“很好,你就一直跪下去吧!”说完,弹身消失在暗夜之中。 上官智只好苦苦一笑,也许是饿得太久,现在反而不饿了,只是有一种虚飘的感觉,心想:“管他,跪下去吧!” 又跪不知多久,忽地想到是不是那老人作弄自己呢?这样无休止地跪下去,岂不冤哉枉也,“不老书生”分明说,辰巳之交,从虎眼透视,可见对过石隙入口,老人却说“遗世孤叟”就住在岩腹之内,这面壁跪求的规矩真是“遗世孤叟”立的吗?既然“遗世孤叟”,不见外人,还订什么规矩? 愈想,愈觉不妥,分明是上了老人的当了,也罢!待明日辰巳之交,照“不老先生”所指示的方法求见…… 心念之间,正待站起身来,身畔突又传出那无名老人话声:“小子,我老人家可又回来了!” 上官智冷漠地道:“老丈去而复返,又有什么见教?” 老人打了个哈哈道:“老夫有个怪脾气,心里有事,寝食难安,连坐都坐不住。” 上官智因为想到可能受了老人愚弄,心里已没好气,现在听对方这么一说,认定此者又要出花样,心里便打了一个结,初见面时,见此老道貌岸然,结果满不是那么回事,真是人不可貌相了,当下憋住了一口气道:“老丈有何心事?” 老人双睛一亮,射出两道青光,这是功力已到了某一个极限的徵象,上官智的目光与对方相触之下,不由自主地敛了回来,老人捻须,近于佯狂地道:“老夫有个毛病,说出的话,一定要办到,你不愿求老夫,老夫却偏偏要为你治疗,现在咱们就开始做,老夫将用本身‘三昧真火’,化除你那阻塞经穴的软骨!” 上官智大感愣愕,这种脾气可真是天下少有,连听都不曾听说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人可真的说做便做,一抬腿,把上官智踢得俯伏在地。 上官智分明看见对方出腿,偏偏就避不开。 心念未转,老人的手指,已开始在身上点戳起来,凡手指所触之处,立即产生一种说不出的舒泰之感。 现在,他只有乖乖听任对方摆布。 盏茶工夫之后,所有大小穴道均已点遍。 老人突地改指为掌,一按“脉根”,一附“命门”,口里道;“以阳助阳,会阳攻阳,天地交泰,绝脉其新!” 上官智是一代奇人“万博老祖”之徒,对这几句浅显的口诀当然马上心领神会,于是凝神一志,一股元阳,自“丹田”提起。 两股热流,发自老人掌心,从“脉根”“命门”滚滚流入,不久,便与本身之阳汇合,形成一道炙热的洪流,穿经走脉。 热流愈来愈盛,有如烈火在体内焚烧。 上官智起先还咬牙忍住,后来却不自禁地呻吟出声。 这罪可相当不好受,汗水浸透了衣衫。 老人口里沉哼了一声,热流倍盛,聚于一点。 上官智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时,阳光耀眼,自己从俯伏变成了仰卧,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全身感到无比的舒泰,目光四扫,老人已不知去向。 上官智翻身坐起,试行运功,真气已然上突“天庭”,下通“地府”,那阻塞的穴道,竟然通了,登时惊喜欲狂,这结果,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这老人可真怪,竟然一声不响地走了。 上官智站起身来,只觉真气已然充盈,似乎要破体而出,比原来不知增加了几信,他想再找到老人,向他叩谢,但老人已杳如黄鹤,不知去向了。 突地,他一眼瞥见近旁一块光洁的巨石上,似有字迹,一颗心不由“怦怦!”而跳,趋前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异禀天生,因缘成之,见猎心喜,施术以全,剑术一招,留赠有缘,小子勉之,鹏程可期。”后面署名,赫然是“遗世孤叟”四个字。 上官智激动欲狂,忍不住脱口惊叫道:“原来就是他老人家!” 他闭上眼,仔细地想:“一个年逾百岁的人,看上去仅在古稀之间,这份修为,实在惊人,‘不老先生’说他怪,半点不假,他要自己当面跪求,当然是考验自己诚意与耐心,幸而自己坚持底,如果见异思迁,这一趟就算白跑了。” 想到这里,不由一阵悚然。 睁开跟,定下心,再往后看,先头是“乾坤一掷”四个字,想来这是这一招留赠剑法的名称了,再以后便是口诀。 上官智先正心静虑,然后才逐句细细揣摩,看了三遍之后,已有所悟,他振奋得几乎要发狂,这招“乾坤一掷”只得一式,但奥妙无穷,威力之强,简直无法想象,确实有一掷定乾坤之势。 最后注了四个小字;“悟后毁之。” 上官智把口诀熟记于心之后,用掌把字迹抹平。 用了些随身带的干粮,就在原地拔剑习练起来,越练越觉其玄奥,一个时辰之后,浑然忘我,心神已经完全融酿在剑招之中, 等到得心应手,天色业已昏黑下来。 他在谷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晨光曦微中,动身离谷,这一路出山,轻快无比,痼疾已愈,功力又增,还得到一招举世无双的剑法。 由于“生死玄关”之窍已通,许多以前无法发挥威力的师门绝学,便可任意施为了,尤其那一招“龙光射斗”,今后当不致发生脱力的现象。 这一天,午正时分,渡了河,刚准备要到那间渡头小食店查询去时托付的那封密函,是否已被人取去,忽见一条极其眼熟的人影,奔向荒野,仔细一辨认那身法,不禁大喜过望,那不是师兄褚剑鸣么,他怎会在此地出现? 正待追上问个明白,只见又一条人影,奔向同一方向,是一个蓝布大褂的老者,由于是背影,不知道什么长相,看样子是追踪大师兄的。 于是,他也随后追了下去。 追了一程,前面出现一片杂木林子,那蓝布褂的老者,直入林中去了。 上官智心念一转,折身向左,由侧方趟了进去。 林中,两条人影对峙,双方均已拔剑在手,一个是文士装束的英挺中年,另一个是着粗蓝布大褂的半百老者,瘦骨嶙峋,一副猴相。 中年文士冷峻地道:“阁下追踪区区,意在何为?” 猴相老者嘿嘿一声奸笑,道:“朋友叫褚剑鸣没错吧?” “不错,正是区区!” “褚明友在孟津曾杀过人?” “区区不否认,见色起意,杀人还要劫财,其行不可恕,” “可是……褚朋友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揭人隐私,江湖大忌,褚朋友不会不懂吧?” 褚剑鸣脸色一沉,道:“阁下与死者是一路的人物?” 猴相老者恻恻地道:“褚朋友说对了!” 褚剑鸣声音倏寒道:“阁下意欲何为?” “江湖惯例,欠债还钱!” “很好,阁下有能耐的话,尽可收帐!” 暴喝声中,双方动上了手,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猴相老者的剑法诡辣万分,走的全是偏激路子,而褚剑鸣的剑路却是玄奥沉隐,一时难分高下。 二十招之后,褚剑鸣剑势突变,改为快攻,似有意速战速快,但猴相老者身手相当不弱,还是轩轾不分之局。 蓦地,三声短促的胡哨,遥遥传至。 上官智心头一震,这是自己人的紧急暗号,暗忖:“师兄此来,必有缘故,看样子他是急于要脱身……” 褚剑鸣被这呼哨声弄得一分神,猴相老者乘机猛攻,褚剑鸣骤失先机,被迫得连退了三个大步。 “住手!” 朗喝声中,上官智悠然转身。 场中人双双收剑,弹出圈子。 褚剑鸣一见来的是上官智,登时大喜过望,急声道:“师弟,你来得太巧了,人交与你,别放过,他是‘乾坤教’教徒……”徒字声落,人已电闪而去。 猴相老者怔怔地望着上官智,不言不动。 上官智缓缓拔剑在手,向前一欺身,道:“阁下是‘乾坤教’的朋友?” 猴相老者面色一变,道:“上官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请便吧!” 上官智倒为之一愕,想不到对方竟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姓名,而自己对他,却完全陌生,当下冷冷一笑道:“阁下怎么称呼?” 猴相老者弹身便走…… “慢走!” 声到人到,一下子截在老者前头。 猴相老者粟声道:“上官智,你准备怎样?” 上官智口角一披,冷酷地道:“方才阁下听见了,敝师兄交代不许让阁下走。” 猴相老者怒声道:“上官智,老夫并非怕你,而是奉命不与你敌对……” 上官智大感惑然,对方竟然奉命不与自己为敌,这从何说起?不禁一皱眉道:“奉何人之命?” “这你不必管!” “阁下还是坦白说出的好。” “如果不呢?” ”那可由不得阁下,贵教东山再起其事者为谁?” “不知道!” 上官智星目中露出了煞光,一抖手中剑,冷厉地道:“阁下不说的话,别怪在下心狠手辣?” 猴相老者面上立时抖露出一片杀机,阴阴地道:“上官智,你既迫老夫出手,杀了你老夫有话交待!” 上官智想到了那招“乾坤一掷”,心里有一种跃跃欲试之感,当下寒声道:“阁下先出手,否则阁下没有机会!” 猴相老者暴喝一声,道:“少狂!”手起一剑,恶狠狠地刺向上官智。 上官智振腕出剑,剑芒闪处,惨号随起,猴相老者身形晃了两晃,“砰!”然栽了下去,手脚一阵颤动,登时断了气,上官智反而怔住了。 他无意一剑取对方性命,只想试试这一招的威力,功力只用了六成,想不到这招剑法竟凌厉到这种地步,现在,对方已死,无法问口供了。 他心头微微失悔,呆了一会之后,用剑挑开死者的衣襟:胸肌上赫然呈现一个酒杯口大小的八卦圈记,这证明了对方确是“乾坤教”教徒。 听方才死者与大师兄褚剑鸣的对话,必是大师兄在孟津激于义愤,杀了对方的人,所以被死者一路追了来。 大师兄应暗号而去,想必有重大事故,自己应该赶去看个明白。 心念之中,循方才褚剑鸣奔行的方向驰去。 边行,心中边在想死者最后的一句话:“奉命不与你敌对!”这可令人费解,为什么“乾坤教”的首脑人物,会下这命令呢?目前师门与一些白道高手,正积极追查当年摧毁“乾坤教”的参与者名单,以为釜底抽薪之计,消劫于无形,同时伺机扑灭这些余孽。 如果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知将如何对付自己?…… 约莫拜出了里许,林木未尽,眼前出现一座荒凉的古庙。 上官智停身察看,只见庙门口人影一晃,一个蓬首垢面的乞丐,出门而立,这乞儿赫然正是“望梅老人”的门徒龙太平,上官智喜孜孜地上前拱手道:“龙兄,别来无恙?” 龙太平还了一礼,道:“上官老弟,我算你该到了,快进寺吧,家师在此!”¨ 上官智心头大悦,跟着龙太平穿越两重荒芜的院落,来到一间将倒的破烂厢房中,只见一个须眉矍铄的老人,与师兄褚剑鸣,正据桌而饮,忙施礼道:“见过梅前辈!” 褚剑鸣一拍身旁的破椅子,道:“来,这位置是替你准备的!” 上官智称谢坐下,褚剑鸣替他倒了一碗酒,龙太平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师弟,结果怎样?” “我把他放倒了,的确是乾坤教徒。” “可曾问出点消息?” “没有,我下手重了些,一招毕命!” “什么,师弟一招杀了他?” “是的!” “望梅老人”接口道:“你传书说赴太行求医,怎么回事?” 上官智把求治始末,恭谨地向“望梅老人”叙述了一遍。 “望梅老人”抚掌道:“好,好,你实在是福缘不浅,痼疾得愈,又增功力,今后办起事来,更顺手了,来得正是时候,有件事要你去办。” “梅前辈有何差遣?” “当年‘沧海老人’,失落的名单已有下落了!” 上官智欣然道:“名单已有了下落?” “望梅老人”取出一张字柬,道:“你先看这字条便明白了!” 上官智双手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的是,“字奉‘浮尘子’阁下:昔者摧毁势倾武林天下之‘乾坤教’,阁下为谋擘巨头之一,区区以获当年与其事者之各方高手名单一份,此名单之重要,阁下深知,如落入该教余烬之手,后果不言可喻,请以‘天玄宝录’作为交换之值,阁下当不以此为苛求也!如惠同意,请于半月之内,遣人持该宝录,至孟津渡头西三里之河边交换,特慎告者,盼勿别生枝节,否则将贻后悔,独钓翁白”。 上官智看完,奉还“望梅老人”,剑眉一紧,激动地道:“这‘独钓翁白’是何许人物?” “望梅老人”凝重地道:“不知道,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想来这名号是假托的!” 上官智想了想,道:“这‘独钓翁’可能便是谋杀‘沧海老人’的凶手……” “望梅老人”猛喝了一大口酒,点头道:“极有可能,不然名单怎会落入他的手中,不过事情甚为可疑……” “请梅前辈示知可疑之处!” 第07章 首老遭戮 “第一、勒索者怎知闵老儿持有这份名单,而予以谋夺?第二、名单上所列是各地行动者姓名,负责策划的几位同道,并未列名,而且此事极端秘密,他怎知‘浮尘子’老儿是谋擘者之一?第三、他怎知‘浮尘子’拥有武林第一奇书‘天玄宝录’?” 上官智沉思了片刻,道:“晚辈看来,勒索者可能是当年参与其事者之一,他知道这些秘密便不足为奇了,前辈以为如何?” “望梅老人”沉吟着道:“不大可能,知道全盘计划的,只少数几个可数的人,但都是可靠的……” 上官智又道:“会不会勒索者从‘沧海老人’中逼出真情?” “这个……也有可能,但以‘沧海老人’的个性而论,不会如此容易屈服,同时,事隔多年,为什么到现在才爆发?……” “这字柬是送与‘浮尘子’前辈的?” “不错,他要老夫处置。” “前辈如何处置?” “只有依约交换一途。” “那位‘浮尘子’前辈愿意牺性宝录?” “望梅老人”略显激愤地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关系着百余同道的生命……” 上官智道:“何不藉此除去对方?” “望梅老人”苦笑着道:“不容易,对方必有周密的安排,如果事不成,后果便严重了。” “这岂不助长了邪恶之风?” “只有徐徐图之……” “前辈的意思是要晚辈赴约交换?” “嗯!不过,你可见机行事,可为则为,不可为则罢!” “现在就动身?” “吃喝完了就上路,事完在孟津城中见面。” 上官智一颗心不由沉重起来,他并非是怕此行任务艰巨,而是不甘心受江湖肖小之辈的勒索。 突地“望梅老人”重重把酒碗朝桌上一放,紧张地道:“大事不妙,老夫得走!”说着,霍地站起身来。 上官智、褚剑鸣吃惊地跟着起身。 “望梅老人”接着又道:“上官贤侄可以立即上道,褚贤侄与老夫一道,另外有事交待你去办!” 上官智忍不住道:“梅前辈想到了什么?” “望梅老人”业已走到门边,回头道:“以后再告诉你,事急燃眉,不及细说了!”话声中,匆匆出门而去。 褚剑鸣用手一拍上官智的肩头,道:“师弟,你去办事,回头孟津城见!”说着急急追上“望梅老人”去了。 上官智怔在当场,做声不得,“望梅老人’涵养极深,看他那性急之状,必定有极重大的事故,到底是什么事呢? 突地,他想起“望梅老人”指派自己去赴“独钓翁”之约,却没把用以交换的“天玄宝录”留下,这事岂不砸了,心念之中,正要出门去追,龙太平却走了进来,目光一扫桌面,伸伸脖子,吞了一泡口水,道:“还好,没吃光!” 上官智扫了他一眼,举步…… 龙太平反手一把抓住道:“上官老弟,陪我喝一杯。” “不成,小弟得追上梅前辈……” “干什么?” 上官智一挣,道:“梅前辈没把东西留下……” 龙太平嘻嘻一笑道:“不必追了,家师从来不做有头无尾的事……” “可是,梅前辈吩咐小弟马上走!” “不急,我想你还没吃饱,来,坐下!”不由分说,把上官智按住椅上。 “这……这……不……” “什么不成,东西在这儿!”说着,拍了拍腰间。 上官智这才安下心来。 龙太平倒满了一碗酒,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用衣袖一擦口边酒渍道:“好酒,老弟,你也干一碗。”口里说,五爪已伸向盘中。 上官智看着龙太平那副馋相,不由失笑道:“龙兄装龙像龙,装虎像虎。” 龙太平把一口卤菜硬吞了下去,摇头苦苦一笑道;“上官老弟,装化子这玩意不好受,但师命难违,没办法。” 上官智喝了一口酒,道:“令师到底去办什么急事?” “不知道,没交待,他老人家一向是天坍下来也不轻易动容,看样子必是相当严重的事,不然不会如此惶急。” “龙兄对小弟此行的任务,看法如何?” 龙太平皱眉头,造:“此事家师已考虑甚久,苦无良策,只有照办一途。” 上官智喘了一口大气,道:“对那勒索者一无所知?” 龙太平搔了搔乱发,道:“完全不知道!” “那位‘浮尘子’前辈也无异议,甘愿勒索?” “事关百多条人命,当然顾大局要紧,不过……” “不过怎样?” “家师不是要老弟见机行事么?希望老弟至少能摸清对方的底细,事后再设法慢慢对付他,对方敢于向‘浮尘子’勒索,必有所恃。” “小弟该走了……” “好吧,容后再见,者弟小心些,那份名单,是令师的亲笔,老弟当能从笔迹辨别真伪。” 说中,从怀里取出—个薄薄的油纸包,递与上官智。 上官智接了过来,贴身藏好。 就在此刻,一个似曾相识的粗暴声音,倏地传来:“里面搜搜看!” 龙太平一挥手道;“上官老弟,你避一下,在此行任务之前,露面不太好。” 上官智一想也是,听声音来的可能是熟人,露了面,会影响龙太平的身份,同时也怕另生枝节,影响此行任务,心念之中,闪身从破壁缺口穿了出去。 两名黑衣汉子来到了房门口,一看一个乞儿据桌大啖,其中之一大喝道:“要饭的,可有字号?” 龙太平用衣袖一抹油腻的嘴乜斜着惺忪醉眼,咧嘴一笑道:“要饭的还有什么字号……” “少装佯,你是属于那一舵的?” “不属坛来不属舵,只恨来生八字错,沿门乞讨是生涯,张三李四无不可……” “住口,问你是否丐帮弟子?” 龙太平偏头想了想遭:“当然,不然怎能在码头上混!” 那汉子瞪着眼道:“属那一舵所管?” “当然是本地这一舵。” “哼,少油腔滑调,头儿是谁?” “陆跛子!” “还有人呢?” “人!谁?” “桌上三套碗筷,另外两个呢?” “啊!这个……出门干活去了!” “可见到什么可疑的人物在这一带出现过么?” “没有,我要饭的吃了半天了,呀!酒菜剩下,两位……” “呸!爷们吃你要饭的东西!” 突地,一个高大的和尚,出现在两人身后,手持一柄月牙铲,沉重得惊人。 龙太平面色微微一变,打了个哈哈道:“大师,要饭的不做法事,别处走吧!” 两名黑衣汉子,“唰!”地朝两旁分开,那和尚大步直期门边,两道凶光熠熠的目芒,在龙太平身上来回一绕,冷笑了一声道:“臭要饭的,把胸衣给佛爷敞开来!” 龙太平瞪着眼道:“大和尚,这算什么意思?” “你只要照办!” “寻要饭的开心么?” “少废话!”一言之后,摆了摆手道:“你俩动手剥下他的衣服。” 两名汉子恭应一声,冲入房中,伸手便抓。 龙太平抓起酒碗,迎面掷向其中之一,反手便扣另一个抓来的手腕,那汉子身手不弱,改抓为切,另—个被酒碗掷击的一掌擘碎酒碗,拔剑便剁,龙太平游鱼似的滑了开去,口里“哇哇!”怪叫道:“这是怎说起,欺负我要饭的!” 另一个也拔出了剑,双剑左右夹击而上。 龙太平一个倒纵,脱弩之箭般从方才上官智避身缺口射了出去。 两名黑衣汉子双双大喝一声,先后追出。 那和尚面色一变,一个箭步到了房内,横铲一扫,土石纷飞,那片残壁整堵的崩坍下来,人也在电光火石之间,窜到了房后。 龙太平靠一株古槐站立,毫无惧容,冲着狰狞的和尚一笑道:“大师,话总得说明白,无缘无故要我化子挽袖管……” 和尚目光一扫地上两具手下人的尸体,杀机毕露地道;“把衣服脱下!” 龙太平故意哭丧着脸道;“大师,您是出家人,慈悲为本,要饭的这件破衣服扔在地上也没人看,大师拿去有什么用,撕成碎布补僧衣也不成啊!” 和尚扬左掌,一道排山劲气应掌而发,龙太平横移八尺避了开去,“轰!”然巨响声中劲气击中树身,一阵落木萧萧,整株树连摇剧摆,情况惊人。 就在此刻,人影一闪,一个声音道:“悟性,大师,别来无恙?” “上官智,是你!” “正是区区在下!” “你们是一路的?” “大概是!” “悟性”和尚脸色连变,栗声道:“上官智,你不是存心与我和尚作对吧!”上官智冷冷地道:“是你自己找上门的!” “上官智,开封城中,我主人开恩对你特赦,你该自量些……” “提起那档子事,在下正想剥你的皮。” “好哇,你真的以为本佛爷不会杀你?” “悟性”剑眉一挑,道:“‘悟性’,你们主人是谁?” “悟性”和尚一顿手中巨铲,寒声道:“小子,你这是废话!” “你不说?” “凭你?哈哈哈哈……” 上官智身形缓缓前欺两步,冷厉地道:“不说就拉倒,‘悟性’,你大概还记得‘不老书生’曾替告过你,要你还俗,别玷辱佛家清誉……” “悟性”和尚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狞声道:“小子,看来本佛爷非超度你不可!”说着,手中巨铲一横,作势就要出手。 上官智再向前敢了一大步,星目中泛出了杀机,“呛!“地拔出长剑,道:“这一剑是在下代‘不老书生’执行的!” 话声未落,手中剑已闪电般攻出,他是存心要毁这恶和尚,一方面,是报两次被对方凌辱之仇,另一方面,是放他活口,将来龙太平在江湖中必寸步难行。 “悟性”和尚一看剑势来得诡辣,急举铲迎架…… 但上官智得自“遗世孤叟”的这一招“乾坤一掷”何等玄奥,哪有对方还手的机会,“哇!”地一声惨号震空而起,血光迸现,“悟性”和尚庞大的身躯摇晃着退了数尺,“砰!”然栽倒,那柄巨铲掉地,扬起了一阵沙土。 龙太平满面骇异之色,激动地道:“上官老弟,这……这一手剑法你从未使用过?” 上官智无暇解说,含混地应道:“是新学的!” 龙太平惊震之色未消,直盯着上官智出神。 上官智心念一转,道:“如小弟所料不差,这和尚与两名手下,必是‘乾坤教’教徒!” 龙太平面色一变,弹身上前,一把撕开“悟性”和尚的僧袍,“呀!”他不禁惊呼出了声,死者胸前,果然刺了一个血红的八卦标志,这证实,另一个汉子不问可知了。 龙太平栗声道:“老弟猜对了,他们是在前面林中发现了同路人的尸体,追搜而至的。” 上官智俊面一片灰白,长剑拄地,不言不动。 这太可怕了,这一证实了“悟性”和尚的来历,“绿园主人”陆大奎也是,李静兰母女也是…… 一直悬疑的秘密帮派,原来是死灰复燃的“乾坤教”,看来对方羽翼已成。 “偷龙转凤”伍乐天说对了,这些什么哥什么妹的,确是当年该教“十八武士”的残余。 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中,由于发现了这可怕的真相,情深似海的同命鸳鸯李静兰,竟然是“乾坤教”的遗孽,彼此已站在冰炭不同炉的立场,将来该如何了局? 为什么要相识? 为什么要相爱? 造物主的安排,何其残忍? 龙太平见上官智神色不对,惑然道:“上官老弟,有什么不对劲?” 上官智沉溺在极深的痛苦中,脑海里全是李静兰的影子,根本没听见龙太平的问话,李静兰会是“乾坤教”的人,这多么可怕,当初,他也曾怀疑,但怀疑并非事实,想想也就过去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感受便不同了。 以前,他不敢深想这问题,偏偏不敢想,不愿想的事,偏偏就成了事实。 龙太平眉头一紧,放大了嗓门道:“老弟,怎么回事?” 上官智如梦方醒般的“哦!”了一声,赶紧收慑心神,道:“没什么,小弟在想关于‘乾坤教’的事……” 龙太平目注“悟性”和尚的尸体,道:“老弟早就认识他了?” 上官智颔首道:“是的,但不知他是‘乾坤教’的遗孽。” “可惜不曾问出为首之人……” “他不会吐露的,像这等杰傲凶残之徒,迫供也是枉然。”话锋一顿之后,又道;“对了,小弟上次到开封,曾裁在他们手中,他们有一处巢穴,在城中一条巷子里,朱门大院,距正街不远,不难找到,龙兄可把这线索传告自己人……” 龙太平神色一凛道:“老弟怎地栽在他们手里?” “这……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为奉告,还有一点,据闻他们是当年‘乾坤教’精洲的‘十八武士’残余,男女俱有,彼此间以兄妹互称,冠以排行号数。” “啊!这是个极有价值的线索,但在名单未到手之前,我们还不能对他们采取任何直接行动。” 上官智几乎脱口说出李静兰母女,但转念一想,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提到名单,小弟该动身了。” 龙太平点了点兴,道;“好,老弟就请便吧,祝你顺风!” 上官智别了龙太平出庙,仍循原路奔回渡头,天色已晚,河风吹上身来有些凉意,他想:“不如乘着酒意赶它一程,入夜随便哪里投宿,也可缩短此行路程。” 心念之中,沿河朝西奔去。 奔没多远,身后马蹄声响,一阵香风,扑到面前。 上官智定眼一望,不由大是激动,来的竟然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另外伴骑的是个青衣汉子,这时也跃落马背。 伍筱芳喜不自胜地展颜一笑道:“智哥,总算把你找到了!” 上官智一颗心“卜卜”地跳了起来,报以一笑道:“芳妹找我何事?” 伍筱芳娇嗔道:“没事便不能找你?” 上官智红着脸道:“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是随口问问罢了,芳妹别认真。” 伍筱芳方才又嗔作喜,回头一摆手道:“张斌,把马缰交给上官少侠,你回去吧!” 那叫张斌的汉子,恭应了一声:“是!”牵马上前,把马缰双手交给上官智,向伍筱芳施了一礼,转身飞奔而去。 上官智愕然捏着纽绳,期期地道:“芳妹,这是做什么?” 伍筱芳春花也似的一笑道:“噫!给你送马代步,不好么?” 上官智不由愣住了,他猜不透这江湖一代尤物在弄什么花样。 伍筱芳又是一声“格格”娇笑道:“智哥,发什么愣,上马走罢?” “走?” “是啊,乘夜凉赶路,天亮前便可到孟津……” 上官智不由骇然而震,她怎知自己要到孟津,特地送马来?难道她已知道自己此行任务,抑或她……想到这里,不由暗地打了一个冷颤,这疑虑并非多余,“沧海老人”闵允中八年前陈尸王屋山,名单失踪,是她父亲“偷龙转凤”说的,如往坏处想,老偷儿杀人劫单,待价而估,假托“独钓翁”的化名,未必没有可能…… 心念之间,脱口道:“芳妹怎知我要去孟津?” 伍筱芳淡淡地道:“我这一点耳目是有的,别小觑我‘空灵门’!” 上官智更加惊震,剑眉一蹙,道:“难道芳妹已知我此行目的?” 伍筱芳道:“有此可能,我们上马再说吧!” 上官智心头打上了一个结,依言上马,并辔而驰。 伍筱芳似有愠意地道:“智哥,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我,欺骗你?” “你说上开封,其实你根本没到开封!” “芳妹去过开封了?” “谁说不是,害我白跑……” 上官智讪讪一笑道:“对不起,我临时碰上了岔事,奉命直赴太行山办事。” “哦!原来这样!” “令表兄童晓光怎么样?” 伍筱芳秀眉一挑,道;“别提,我就是讨厌他那副德性,我爹逼我答应……嫁给他,我坚持不答应,他一气走了,我也走了!” 上官智期期地道:“芳妹,这样……不太好。” 伍筱芳一勒马缰,把马放慢,沉下粉腮道:“智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愿意我嫁给他?” 上官智大感为难,这问题不好答复,自己的感情已付与李静兰,但又不能明说,而且还有她此来的企图不明?心念数转之后,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恐怕伍前辈不喜欢,因为当年的婚约……” “什么婚约,一句闲话而已,如果我长的像无盐、嫫母,童晓光还会提这件事么?我才不管,谁也不能迫我做违反意愿的事。” “是的,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因此而伤了父女之情,……总是件憾事。” “放心,我爹不会那么顽固,很多事他最后还是依我。” “也许,不过这是大事,恐怕这一回……” “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老说这扫兴的话?” 上官智无可奈何地一笑道:“好,我们谈别的,芳妹刚才说,己知我此行的目的,试说出来看?” 伍筱芳神秘地一笑道:“道途之中,慎防隔墙有耳,还是不说的好……” 上官智“呃!”了一声道:“稍微露一点如何?” 伍筱芳横了他一眼,道:“看样子你认为我是信口开河,一定要我说的话,我就说一点,这是你奉师命亟于要办的事,我爹也答应过全力协助你,现在已有着落了,彼此否松一口气,对吗?” 上官智点头道:“芳妹全说对了,你是怎知道的呢?” 伍筱芳轻声一笑道:“那问破庙,并非关防严谨之地,同时在汜水周围五十里之内,一只飞鸟路过都瞒不了我。” 上官智咋舌道:“有这么厉害,那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伍筱芳深情无限地瞟了上官智一眼幽幽地道:“智哥,你感觉我出身不够正大么?” “这话怎么说?” “我是说……我们父女俩的行业……” “哦!不,我从没这么想过,江湖行道,不论出以什么方式,只要不悖正义一字,都是受人尊敬的。” “难得,你有这种想法,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说明,本门的开山宗旨是:‘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上应天心,下启人和。’如果你认为江湖中的鼠窃狗偷之辈,都是本门弟子,那就错了,根本上就风马牛不相及。” 上官智诚挚地道:“多谢芳妹指点,若非芳妹说明,我对‘空灵门’的看法,与普通人一样。” “当然,这难怪,我爹的名号摆在那里。” “恕我直言,芳妹此来,有目的么??彼底牛凰悄浚茸16谖轶惴挤圬躺希埔赐杆哪谛摹?br>  伍筱芳略加思索地道:“助智哥一臂之力,不好么?” 上官智心念一转,道:“芳妹,此事毋须助力,我想独力完成。” 伍筱芳小嘴一噘,道“你太自负了!” 上官智淡淡一笑,道:“不是自负,愚兄我奉命行事,独力完成较妥。” “好,我不跟你争,我陪你到孟津,总可以罢?” “当然可以,对了,劳妹,你见多识广,可知道‘独钓翁’何等人物?” “这个……从未听说过。” “如此看来,是一个临时假托的名号?” “可能是如此!” 上官智对她疑念并未尽释,虽然他觉得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但江湖鬼蜮,很多事常常出人意料,不能不谨慎行事,现在,似已无话可说,当下朗声道:“芳妹,我们快马加鞭,如何?” 伍筱芳一抖缰道:“好哇!”话声出口,坐骑奋窜疾驰。 上官智也摧马赶上,这两匹马,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奔驰起来,平稳快捷,直如御风而行。 一口气驰行了数十里,看星斗已是四更时分。 突地,一声惨号,遥遥破空传至,在这静夜之中,份外凄厉刺耳。 两人不期然地双双勒住坐骑。 上官智惊疑地道:“听声音似发自西北角上?” 伍筱芳抬头望了望,栗声道:“那边正是‘二贤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智心头一震,道:“二贤庄,是‘武林’贾氏兄弟的家宅么?” “不错!” “贾氏兄弟望重武林,侠名卓著,我们去看看……” “走吧,贾氏兄弟与家父也是道义之交。” 两人拨转马头,偏北落荒驰去,驰没多远,伍筱芳突地一扬手,叫声;“停!” 上官智勒住马道:“怎样?” 伍筱芳跃落马背,用手朝前面一指,道:“前面土岗上有人。” 上官智望去,果然见不远的土岗上透空处,两条人影对峙,当下也离鞍落地,转目四下一望,道:“我们把马栓在那边树下,上岗去看看?” 伍筱芳点了点头,两人拴好马,分两个方向,朝土岗奔去。 上官智从左侧方绕了去,鬼魅般掠上岗头隐身一丛荆棘之后,举目望去,不由心头大震暗叫了一声:“索血令!” 与“索血令”相对的,是一个长袍老人,距两人丈许的地方,横了一具尸体,只听“索血令”阴森森地道:“贾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速作决定!” 只听长袍老人厉声道:“索血令,你尽管下手,这件事办不到。” “索血令”杰杰一声怪笑道:“你准备兄第俩做一路?” 长袍老人大叫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着吧,天理报应是丝毫不爽约的。” “本令不信这个邪,快交出‘鲁王藏珍图’,本令放你一条生一路。” “办不到!” “贾以道,别想左了,你死了,本令可以搜尸,搜不到便抄‘二贤庄’,你能保得住么?那些珍藏能带到地下么?” “老夫兄弟一生不向邪恶低头,死不改志。” 这句话说得慷慨激昂,上官智暗中为之心折。 “索血令”厉笑一声道:“本令成全你的大志。” 冷笑声中,上官智缓缓现身,迫向场中。 “索血令”一抬眼,似乎极感意外地道:“怎么,又是你小子?” 长袍老人贾以道骇异地望着上官智,他从未见过这青年书生…… 上官智距两人丈许止住脚步,冷冷地应道:“幸会,正是在下。” “索血令”半侧身正面对着上官智,目中厉芒闪烁,阴声道:“上官智,你现身何为?” “在下刚巧路过,闻声而来,想看个究竟。” “那你快走吧!” “既来之,则安之,在下不想走了……” “你要插手过同本令的事?” “天下人管天下事,在下最见不得巧取豪夺的败行。” “索血令”冷哼了一声道:“好哇,小子原来你是有为而来,看在你师父份上,本令已放过你一次,你真是不知死活……” 上一次,上官智以“百宝仙婆”所赠的“鬼牌”吓退了对方,对方遂认定他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这一点,上官智当然不会淡忘,而今天,情况不同了,他不必再借重那面“鬼牌”,痼疾已愈,功力又增,足可与对方分庭抗礼。 当下,口角一披,道:“承情,但上次是上次,今天是今天,不可同日而语。” “你真的要找死?” “阁下别把话说得太狂。” “你小子目的何在?” “二贤侠名卓著,同道共钦,现在一位已遭阁下毒手,将来如何讨债,在下不愿过问,不过,现在得请阁下上路。” “索血令”不屑地哼一声道:“凭你小子,也敢过问本令的事?” 贾以道吃惊地望着上官智,几番欲言又止,敢与“索血令”如此对答的,来头必然不小。 上官智豪气冲云地道:“义之所在,一切不辞。” “索血令”眸中射出栗人的杀光,手中剑微微一扬,道:“看来本令非成全你不可了。” 上官智“呛!”地拔剑在手。 “索血令”冷森森地道:“上官智,在本令剑下,你没还手的余地。” “口说无凭,试试看?” “看在令师份上,本令最后忠告,急速离开。” “好意心领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正要出手之际,突见一溜火光,自岗上不远的林中升起,到了半空,“波!”地一声,爆裂成七颗火星,呈北斗星式排列。 上官智心头一震,暗忖:“莫非是传说中的圣僧……” 贾以道惊声道:“灵空活佛!” “索血令”似自语般的道:“听说这鬼和尚业已坐化,怎么会在此时此地现身?……”说完,连话都不交待一句,便电闪离去。 上官智不由呆了,曾听师父说过,这“灵空活佛”神秘莫测,武林中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来历,也不知道他功力究竟多高,一甲子之前,邪魔宵小望影而逃,一生嫉恶如仇,但从不杀人,不知多少魔中魁首,被他废了武功,算来该是两甲子以上的年纪,怎么还会在人世? 人的名,树的影,“索血令”竟然望影而遁。 贾以道朝上官智略一拱手,道:“少侠是叫上官智?” 上官智忙抱剑还礼,道;“晚辈正是!” “少侠师出何门?” “这个……恕不便奉告。” “少侠义胆侠肠,令老夫心折,草庄离此不远,请枉驾一叙如何?” “晚辈有事在身,容改日再造庄拜谒。” 贾以道感慨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英雄出少年,是退身的时候了。” 上官智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显得很激愤地道:“这位想是……” 贾以道登时泪光莹然,咬牙道:“是舍弟以德,想不到竟遭横死,嗨!江湖风波险,有几人能得善终……” 上官智心里牵记着伍筱芳,一直不见她现身,林中又传出七星标记,怕她发生意外,于是再次施礼道:“晚辈告辞!” 贾以道感伤手足折翼,老泪纵横,闻言点了点头道:“少侠有暇时,就来草庄一叙,老夫方寸已乱,不送了。” 上官智疾掠下岗,奔回拴马之处,却见伍筱芳面带笑容倚马而立。 “芳妹,你没事?” “我……会有什么事?” “方才那七星……” “我们上马再谈罢,天快亮了,我们要在天亮前进孟津城。” 两人上马,继续趱程,上官智忍不住又道:“芳妹,你见到那七星记号了,到底……” 伍筱芳娇笑了一声道:“七星号志阻止你与‘索血令’拚搏,不好么?” 上官智一怔神,道:“我是有心与对方一拼的。” “算了吧,你别忘了重任在身,不怕误事么?” “啊!是的,芳妹说的是,不过那七星号志的主人为什么在此时此地发出号志?” “为了你呀!” 上官智大惑不解地道:“什么,为了我……” 伍筱芳神秘地笑道:“是我放的。” 上官智愕然不知以对。 伍筱芳又是一笑道:“我怕你不是‘索血令’的对手,所以耍了这一记花招。” 上官智惊疑莫释地道:“但芳妹那来的那东西?” “是祖传的!” “什么,祖传?” “好,我告诉你这秘密,但只许你一人知道,‘灵空活佛’是本门开山祖师,到我师兄冯奇是第四传……” 上官智惊震不已地道:“啊!原来如此,令祖师还在人世么?” “不,世上难逢百岁人,祖师早已涅盘了……” “这我就不懂,他是佛门弟子……” “听我说,敝祖师当年创建‘空灵门’,也是下了以技行道不得妄动血腥的规矩,有一次祖师爷无意中错杀了一人,自犯所立的门规,于是,把门户交与我师祖,遁入空门为僧,自号‘灵空’,那活佛二字,是后来别人加上去的,为谋补过,祖师爷继续行道,惩恶除奸,对罪大恶极者,仅废其功力,终其生不再见血腥。” 这确是武林难闻的秘密,上官智激动地道:“芳妹,你使我长了见识。” 伍筱芳正色道:“智哥,这段秘闻只能放在心里。” 上官智颔首道:“这毋须嘱咐,但令祖师爷的讯物,芳妹随便乱用……” 伍筱芳慧黠地一笑道:“这东西我本带在身边作纪念,但为了你,情急了才用的。” 上官智深深望她一眼,道:“芳妹,恕我直言,这事可一而不可再。” 伍筱芳噘嘴道:“想用也没有了,这‘七星弹’一共只保留下两颗,一颗在我爹那儿,一颗我是觉得好玩,硬要带在身边的,现在没有了。” 谈说之间,城蝶在望,天也快要亮了。 抵达时,正赶上城门开放,两人混在赶早的人群入城,伍筱芳带着上官智叩马直趋一间叫做“万福临”的旅邸,甫抵店门,一名小二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哈腰一礼,垂手肃立,状极恭谨。 两人下了马,小二接过缰绳,道:“小姐,请进,小人交待了马匹就来伺候。” 伍筱芳大刺刺地一摆手,口里“唔!”了一声,一拉上官智,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似的穿门而入,迳直向后走去。 上官智心内明白,这又和汜水那家旅店一样,是“空灵门”弟子开的。 不久,来在一个三合小院,两人进入正屋明间,落了座,只片刻工夫,那原先接马的店伙计进了鞍靶什物,随即又去端了茶水。 盏茶工夫之后,酒菜齐上。 上官智什么也没问,反正心照不宣。 酒饭之后,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两人各占一个暗间歇憩。 上官智一觉醒来,业已过午,明间里又摆上了酒菜,伍筱芳早就坐候,上官智不客气地坐上桌道:“芳妹,店家招待可真是周到。” 伍筱芳一笑道:“当然,智哥是贵客。” 上官智莞尔一笑道:“沾芳妹的光而已。” 两人相顾而笑,上官智心中感到无限的甜蜜,如果两人是一对鸳侣,仗义江湖,举杯旅邸,倒也是件武林韵事,伍筱芳当然一厢情愿,但上官智可不同了,李静兰的倩影,深深嵌在他心头,在任何情景之下,都不能释怀。 吃喝了一阵之后,伍筱芳笑问道:“智哥,你何时开始行动?” 上官智心中一动,他又想到了原先的疑虑,如果真的是伍筱芳父女弄的玄虚,自己该怎么办?心念之中,沉声道;“我想下午就去赴约。” 伍筱芳秀眉微微一蹙,道:“何不待到晚上?” 上官智是有心人,已把伍筱芳的微妙神情看在眼里,当下不经意地一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办事比较好些。” 伍筱芳耸了耸香肩,道:“真的不要我插手?” 上官智心里已有几分看透,但仍一本至诚地道:“芳妹,我说过师命所在,我要独力去办。” 伍筱芳一蹙眉,道:“对方敢于如此,必有万全安排,单凭武功恐怕……” 上官智淡然一笑道:“这是意料中事,我会小心应付,而且照对方所约交换,谅来不会旁生枝节。”’ 伍筱芳不再言语,用罢了酒饭,已是未末申初,上官智结束停当,辞别了伍筱芳离店出城,照“独钓翁”所约,沿河西行。 奔行了一阵,算算该已到了地头,但见滔滔浊浪,芦花翻白,却没半个人影。 上官智伫立岸边,心想:“既没说定准日期时辰,也没约好暗号,谁知对方到了没有?” 心念未已,只见一条小舟,冲波破浪而至,操舟的蓑衣笠帽,面貌看不真切,但从舟行的速度看来,操舟者身怀上乘武功,一般舟子,是没有这大膂力的,小舟在距岸约莫五丈之处,停了下来,随即抛了碇,那舟子坐上船头,垂起钓来。 上官智暗自点了点头,这是“独钓翁”无疑了,不由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心里盘算道:“如果对方只一人的话,自己有把握活捉他。” 就在此刻,“咿呀!”声里,另一条小舟,自不远处的芦苇丛中荡出,划向河心,在距原先来的小舟五六丈处下了碇,操舟的却是个青衣妇人。 这情形,就有点古怪了。 上官智静静地站在岸旁,看对方的反应。 突地,那后来的小舟上的青衣妇人发了话;“岸上的客人买河鲜么?” 上官智心念一转,高声应道:“不错,专程来买河鲜的,不过,在下没带银子……” “什么,没带银子,买东西那有不带钱的?” “用东西交换,如何?” 青衣妇人哈哈一笑道:“看客人是个读书人,准备以何物交换?” 上官智知道所料不差了,朗声应道:“大娘的河鲜是独自钓的么?” “是我那孤老头子钓的!” “很好,在下以一本古典交换如何?” “可以可以,这买卖两不吃亏。” “大娘何不把船拢岸?” 青衣妇人格格一笑道:“客人,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在船上交易吧?” 上官智暗忖:“这安排够绝的,在水上交易,是防这边别有图谋,对方必然深谙水性,在水里便是他们的天下。”心念之中,道:“如何交换法?” 青衣妇人毫不迟疑地道:“为了交易公平,双方当然先要看看货色。” 那垂钓的蓑衣笠帽人,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 上官智已感觉对方不是好相与,每一着棋子落得都很稳,当下冷声道:“如何看法?” 青衣妇人道:“这点距离,当难不倒朋友,请到小妇人这船上来。” 上官智心念疾转,自己不谙水性,别着了对方道儿,心念之间,道:“到岸上来不好么?” 青衣妇人又是一阵格格媚笑道:“客人是不敢上船么?放心,只要客人照规矩行事,小妇人决不出花样。” 上官智傲性天生,经这一激,把心一横道:“很好,在下登舟交易。”说完,取好方位,双足猛蹬地面,身形疾射而起,妙曼地回旋,轻如飘絮地落在船上,连船身都不曾晃一下。 青衣妇人笑着道:“客人好身手!” 上官智站在船头,与那妇人隔船篷相对,只见这妇人年约三十余岁,生得十分妖艳,当下定了定神,道:“芳驾如何称呼?” “我们彼此不问来历,好么?” “好,看货吧!” “请先出示‘天玄宝录’。” 上官智想了一想,从怀中取出宝录,坦然递了过去,道:“请看!” 青衣妇人接了过去,道:“客人不怕太过冒险?” 上官智淡淡一笑道:“如果芳驾心存不轨,在下有把握杀人于举手之间。” 青衣妇人“哟!”了一声,打开油纸包,仔细翻阅,上官智双掌暗中贯劲,全神戒备,只要对方一有异动,便立即出手,妇人看了一会,笑嘻嘻地道:“不错,货真价实。”说完,递还给上官智。 上官智接过,依旧包好,道:“现在要看芳驾的货色了?” 青衣妇人毫不犹豫地取出一个暗黄的封套,递与上官智,上官智接来从套中抽出一本小册子,打开一看,半点不假,是师父的亲笔。 “如何?” “不假!”话锋一顿,又道:“劳驾不虞在下背约抽身么?” “不会。” “劳驾有此自信?” 青衣妇人抿嘴一笑道:“第一,自命正道之士,不会效宵小之行,食言背约。第二,现在有三柄剑对正客人的胸腹,小妇人只消一顿脚,客人便走不了,不信可低头看看。” 上官智心头一凛,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贴身的船篷处,挡下了一块布,布上品字形露出三段寸许长的剑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布置,实在够严密。 青衣妇人又道:“也许客人会想,既有这布置,为何不猝然下手,人笈两得,而不必交出名单?” 上官智不由心头狂震,这话不错,如果对方有此存心,自己倒是防不胜防,实在,自己太粗心大意了,当下故作从容地道:“芳驾为何不这样做?” 青衣妇人道:“如果这么做,客人一帮子必然全力缉凶,我夫妻便将穷于应付,又是何苦。这名单对我夫妻无用,对客人这方面却是关系极大。” 上官智点了点头,不甘心地道:“比如此刻,在下已知这布置,如果采取行动,芳驾将措手不及!” 青衣妇人含笑点头道:“说得好,不过客人却脱不了身。” “为什么?” “客人登岸,势必作势用力,而这舱板,此刻已经不起力,经力便会下陷,客人的双脚,恐抵不住下面的倒插利刃……” 上官智为之心里发毛。 青衣妇人得意地又接下道:“退一步说,客人功力通玄,不须作势,便可飞越五丈宽的河面,但客人仍不能安然离开,岸芦苇丛中,有人持霹雳弹候驾。” 上官智额头冒出了冷汗,心想:“看来除了依约交换,接受勒索之外,别无良策了,要找对方纰漏,只有等机会。”心念之中,沉声道:“那现在就以物易物,完成交易?” 青衣妇人得意的道:“看来只好如此!” 上官智虽然心有未甘,但却无可奈何,只好把“天玄宝录”重行递与对方,名单揣入怀内,他很想看看那垂钓者的真面目,但事实上已不可能,看来对方是故意不与自己朝相,才使这妇人出面交换。 青衣妇人一摆手,道:“客人可以请便了,请踏舷着力。” 上官智俊面微微一沉,道:“如此在下别过了,愿改日有机会再见贤孟梁。”说完,移足舟缘,一耸身,飞返岸边,回头望处,两只小舟业已启碇,行向河心。 就在此刻,忽见一条大乌篷船如飞而至,舱中探出一个女人半身,向岸边扬了扬手,迳行追逐那两只小舟而去。 上官智恨恨地一跺脚,那探身窃视的女子,正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不禁咬牙切齿地道:“好哇,伍筱芳,我上官智不杀你誓不为人。” 小舟不见了,船也去远了,只剩下上官智站在岸边发呆。 兀立了一阵之后,心想:“总算不辱使命,换回了名单,那本‘天玄宝录’,迟早定要追回,走了和尚走不了庙,汜水城的家俱不会搬走。” 心念之中,怏快转身,奔回孟津城。 旅店,当然是不用回的了,伍筱芳决不会再回头。 这一折腾,已是黄昏时分,他信步进入一家酒馆,心想:“龙太平师徒,定会来此与自己联络,且在城中呆上一晚再说。” 甫入酒座,只听一个耳熟的声音道:“来得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上官智扭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面如古月的半百蓝衣老人,笑吟吟地离座招呼,这老者赫然正是“武盟”总坛内一名管事,为人相当精明,叫做“小诸葛”范天水,上官智曾任铁卫士统领,与他同坛共事,当然不会陌生。 “小诸葛”范天水喜笑颜开地道:“上官老弟,总算把你找到了。” 上官智走近座前,困惑地道:“范老兄我小弟何事?” “小诸葛”范天水一摆子道:“坐下先润润喉再谈好么?” 上官智却不过情,只好依言在对面坐下,小二立即添上了杯箸,“小诸葛”范天水命小二再添酒菜,替上官智斟了一杯,情意殷殷地劝饮。 吃喝了一阵,上官智不住又问道:“范老兄,到底有什么指教?” “小诸葛”范天水捻髯微笑道:“恭喜老弟,贺喜老弟!” 上官智剑眉一紧,茫然道:“小弟何喜可贺?” “小诸葛”范天水目光向四座一扫,见没岔眼的人,才以极低的声音道:“少林寺失经的公案业已了销……” 上官智惊声道:“怎么了销的?” “杀僧劫经的凶手,业已伏诛,‘无相金经’也已送返少林……” “啊!这真是想不到的事,事实经过如何?” “副盟主率众追缉‘索血令’,在一次搜山行动中,发现一名世外绿林好手,正秘密参修‘无相金经’,当场予以格杀,得回失经。” 上官智立时激动无比,此案不了,总是件窝心事,最最不安的,“百宝仙婆”所立的“武林状”,一年之内查不出真凶,“百宝仙婆”便将受累,现在算是了销一件大事,心中对副盟主“长恨客”谷非,感激无比。 “小诸葛”范天水接下去又道:“盟主下令,要老弟复任铁卫士统领之职,这不是一大喜事么?” 上官智更加激动不已,心想:“自己是不是该答应回‘武盟’呢?当初进入‘武盟’,固属是“长恨客”谷非的保荐,但师父也有这意思要自己设法进入‘武盟’,便于行事,现在名单已获,是否仍有这必要?况且自己本无争名之心……”心念之中,沉吟着道:“这事小弟加以考虑才能决定。” “小诸葛”范天水哈哈一笑道:“上官老弟,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当初你老弟蒙了这不白之冤,险被盟规制裁,在武林中,总是件不光荣的事,现在复职,正好洗刷这不洁之誉,老弟怎计不及此?” 上官智心中微微一动,对方说的不无道理,真武士不图虚名,但也不能蒙羞。 “小诸葛”范天水紧迫着又道:“再说,上官老弟当初进入武盟,是副盟主的知遇,他一力保举的,为了这件公案,他成了举荐非人,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现在,又是他替老弟洗刷的,单只为了这一点,老弟也该答应,同时,当初案发,不只单关老弟自身,整个‘武盟’也蒙了不洁,所以盟主下令,要老弟复职,是有一番苦心的。” 上官智的意念动摇了,“小诸葛”说的句向有理,当下沉声道: “范老哥这么说,令小弟无法推辞……” “你答应了?” “小弟目前无法擅夺,得请示师门……” “这个……当然是应该的,那得多久时间?” 上官智略一思索道:“这么着,半月之内,小弟如蒙师门允准,自行到‘武盟’报到。” “小诸葛”范天水点了点头,道:“就此一言为定,老哥候佳音,不过盼老弟在师门能尽力争取。” 上官智一笑道:“小弟会的!” 两人直喝到起更时分,才兴尽而别,上官智闲步街头,浏览夜市,他判断城中必有自己方面的人联络接应,转了一阵,来到街尾僻角处,只见一个乞儿,在身前踽踽而行,仔细一辨认,不由大喜过望,那乞儿,赫是“望梅老人”首徒龙太平。 龙太平头也不回,折入一条小巷去了。上官智四望无人,匆匆追了上去。小巷尽头,是一座宗祠,龙太平绕到侧方围墙下,回头招了招手,一耸身越墙而入,上官智也跟着飘身进去。 墙里,是个角院,黑漆漆地不见灯火,院里草深及膝,像是久没人住了。 屋里传出了龙太平的声音:“老弟,在这里。” 上官智循声进入西首的明间,只见暗间里一灯如豆,“百宝仙婆”坐在一张破木板床上,龙太平站在半开的门边,窗户都被木板钉封,难怪外面不见灯光,上官智施礼道:“见过老前辈。” “百宝仙婆”似乎迫不及待地道:“事情办得怎样了?” 上官智定了定神,把交换名单的经过叙述了一遍,然后双手把名单连封套送上。 “百宝仙婆”接过手去,口里道:“对方布置周密,是意料中事,我们不采取另外措施,只派你一个人赴约,就是顾虑到弄巧成拙,误了大事,遗憾的是你没摸清对方的路数,连主谋人的面目都不曾看清,不过,名单得回,便是万千之幸,‘浮尘子’牺牲了一部秘笈,也算是有了代价。” 说着,取出名单,审视了一遍,点头又道:“不错,正是此物,现在大事无忧了。”话声中,就灯上点燃,予以销毁。 上官智微显激动地道:“晚辈有件事奉禀!” “什么事?” “杀僧劫经的凶手,业已伏诛,真经已送返少林……” “百宝仙婆”双睛一亮,急声道:“真有其事?” 上官智把“武盟”管事“小诸葛”范天水说的,复述了一遍。 “百宝仙婆”连连点头道:“好,算了却一桩大事。” 上官智期期地又道:“晚辈还有件事,不知如何是好……” “说吧?” “武盟要晚辈复职,但未有师令,晚辈不敢擅夺!” 第08章 邪不压正 “噢!这好,你就去罢,名单已获,大事底定,对付‘乾坤教’余孽,应由‘武盟’出面,我们只暗中协助,你能复职,直接参予行动,再好不过,此事由老身向你师父去说,你只管答应。” 上官智恭谨地应了一声:“是!”心念一转,又道:“梅老前辈在晚辈受命行动之前,匆匆与晚辈师兄褚剑鸣离去,似发觉什么大事不妥,不知……” 龙太平立即接上话头道:“目前尚无家师消息,谅来不会有什么大的漏子!” 上官智望了一眼龙太平,又向“百宝仙婆”道:“老前辈上次所赐的那面牌子……” “百宝仙婆”不等上官智说完,忙摇手道:“你还带在身边罢,必要时有用,你展示过么?” “有的,只一次,是对‘索血令’!” “哦!他认出牌子的来历?” “是的!” “很好,必要时你无妨暂以牌子主人的门下自居,这样可以秘密你的身份,现在事未算了,劫运方兴未艾,以不暴露你真正来历为佳。” 上官智想问清楚“鬼牌”主人的情况,但看“百宝仙婆”的神情,似不愿要他提起,只把到口边的话吞了回去。 “百宝仙婆”想了想,又道:“你在‘武盟’总坛之中,耳目自然灵敏,如有‘乾坤教’余孽活动的消息,应设法传出,令师与老身等是当年的首倡卫道者,自不能袖手。” 上官智恭应道:“是的,晚辈会随时留意。” “百宝仙婆”语重心长地道:“孩子,一名武士,当在武林中有所作为,‘武盟’是很适合你的地方,愿你好自为之,老身说这话,不是要你求名,而是务实,多做些有益于人的事,方不负令师培育你的一番苦心。” “晚辈谨领受教!” “你还有什么要说么?” 上官智本想说出交换名单可能是“偷龙转凤”伍乐天父女串演一节,但转念一想,还是先不说为妥,如果真是她父女所为,凭自己的力量,足可解决,这不单是勒索宝笈的问题,还牵涉“沧海老人”闵允中的死因,于是,一摇头道:“晚辈没什么要说的了。” “好,此地非久留之地,你可以走了。” 上官智辞别了“百宝仙婆”与龙太平,离祠转回大街,心想,说不定伍筱芳已回到旅店,何不去找她当面质问? 主意打定,立即朝那间叫“万福临”的旅店走去,心头充满了莫明的愤怒。 他想到伍筱芳所表现的一往情深,结果全是假的,被骗,是最难忍受的事。 回到旅邸,不见伍筱芳的影子,店小二仍然殷勤侍候,但上官智的感受完全不同了,孤灯独对,愈想愈不是滋味,这一夜,比一年还要难捱,好不容易时醒时睡地捱到天明,伍筱芳没有回转,上官智把心一横,决定到汜水登门拜访,判断她得手之后,必回汜水家中无疑。 查问小二,两骑马仍在,上官智要小二备了一匹,离店上道,迳奔汜水。 经过一整天的疾驰,到了汜水,人没什么马儿却疲乏不堪了。 上官智策马迳趋伍宅,只见大门紧闭,叩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应门,不由大感狐疑,暗忖:“莫非举家迁走了!” 犹豫了一阵之后,飞身越墙而入,一看院落沉沉,不见半丝灯火,这可有点古怪了,难道“偷龙转凤”伍乐天会为了一部秘笈,弃家而走,他已是洗手江湖之人,怎会做这等事呢? 心念未已,突然瞥见花径之上似躺着一条人影,不禁心一动,近前一看,登时呼吸为之一窒,躺着的,赫然是那侍候伍筱芳的青衣婢女,业已断了气。 看样子,伍府业已发生了意外。 于是,急匆匆地奔入后进,院地中央,赫然又是一具尸体,死的竟然是伍筱芳的师兄冯奇,也是伍乐天的接棒人,俯身细察,发现死者眉心间结了一个豆大的血珠,忍不住栗呼道:“索血令!” “索血令”竟然向伍宅下手,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 “偷龙转凤”伍乐天本人呢?莫非也…… 上官智额头渗出了汗珠,惶急地逐屋搜查,不见半个人影,也再没发现尸体,他转到中进院内,站着发呆。 伍乐天到底是死是活?伍筱芳可能还不知道家中已生惨变。 以伍宅的巧妙布置,与“偷龙转凤”的能耐,难道还对付不了“索血令”? 冯奇算是新任的掌门人,遽遭“索血令”毒手,这在“空灵门”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因为他才是第四传,在整个武林来说,也是极少有的事。 蓦地,微风飒然,一条人影倏焉而现,上官智转身一看,来的竟是伍筱芳。 伍筱芳面容凄厉,匆匆叫了一声:“智哥,你先到了。”话声未完,人已奔入后进。 上官智内心激动如潮,但人家新遭惨变,有话也等慢一步再说,所以仍站在原地未动,不久后进有了人声,也亮起了灯火,上官智大感惑然,宅中原来还有人,看样子是发生事变之后,躲入秘室…… 伍筱芳重新出现,粉腮一片铁青,咬牙切齿地道:“是‘索血令’下的手!” 上官智尽量装得平和地道:“伤了多少人?” 伍筱芳狠毒无比地道:“只掌门师兄与一名下人,其余的避入秘室得以幸免!” “令尊呢?” “离家出外办事去了!” 上官智心中一动,“偷龙转凤”外出办事,是否说是办交换名单的事?那在小舟上垂钓,不露面目的“独钓翁”极可能是老偷儿的化身,当下脱口道:“办什么事?” 伍筱芳摇头道:“不知道,如非大事,他不会离家的。” 上官智淡淡地道:“嗯,当然是大事!” 伍筱芳杏眼一睁,道:“智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智道:“伍姑娘心里当十分明白何必再问在下……” 伍筱芳一听口气不对,竟然连称呼也改了,不由粉腮一变,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官智声音一冷,道:“我姓上官的还不致窝囊到任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伍筱芳惶惑地向后一退,激动地道:“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在说什么?” 上官智俊面一沉,道:“伍姑娘,用不着再装模作样了,令父女的为人,在下早该想到的,不过,现在也不晚,亡羊尚可补牢。” 伍筱芳粉腮由铁青变到苍白,咬了咬牙,道:“上官智,你把话说清楚!” 上官智冷冷一笑道:“说穿了多不好意思,心照不宜算了,姑娘知道怎么做的……” 伍筱芳怒声道:“我不知,你说!” 上官智语带讥讽地道:“贵门那些手法,何必玩在我的身上……” “什么手法?” “当然是空空妙妙的手法!” “你……你……胡说八道!” “在下请同一句,‘沧海老人’闵允中是如何死的?” 伍筱芳窒了窒,狂声道:“我怎么知道,我爹不是对你说过了么?” 上官智口角一披,道:“很好,在下将来再向令尊请教,现在请姑娘把那东西交出来。” 伍筱芳再退了一步,栗声道:“什么东西?” 上官智不屑地道:“姑娘何必如此,有这种手段取东西,实在令人齿冷。” 伍筱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身簌簌抖个不住,激愤无比地道:“你是说我从孟津附近得到的东西?” “不错,正是这句话!” “你以这种态度索取?” “要在下跪求么?” 伍筱芳双目一红,泪水在眸内打滚,凄厉地道:“上官智,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人,现在你请便,我要料理死者后事。” 上官智想到对方刚遭惨祸,一时翻不下脸,思虑再三之后,道:“很好,在下改日奉访!” 说完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伍筱芳带哭的声音道:“上官智,我恨你,恨你……” 上官智充耳不闻,但心头那一股子说不出来滋味,可相当不好受,身形一紧,穿院而出越墙迳去。 到了街上,耳畔仍响着伍筱芳怨毒的声音:“恨你……恨你……” 曾经何时,柔情蜜意,化作过眼烟云,自古好梦易醒,这是一个明证。 他希望这只是场误会,偏偏事实却证明了,伍筱芳并不否认,她生来倾城之貌,却有一个龌龊的灵魂,实在令人扼腕,是环境移人么? 恶劣的心境,紊乱的情绪,使他无法在汜水逗留下去。 于是,他漏夜上路,奔向“武盟”总坛所在地的中条山,准备复任“武盟”铁卫士统领之职。 由此至中条山,如果沿途无阻的话,三四日便可抵达。 一路无话,第四天午前,抵达了“武盟”总坛,一些故旧属下,纷纷向他致贺,歇憩了一阵之后,由掌令“无双剑客”柳友生领着谒见盟主“剑圣”白云青,盟主慰勉了一番,接着又拜会七老及同属。 午正,盟主下令聚集总坛所有职司人等,正式宣布上官智复职,仍掌铁卫士队。 入晚,宴开数十桌,为上官智接风,副盟主“长恨客”谷非适时赶回,欢愉之情溢于言表,上官智对这引荐人,感激无地。 自此,上官智又回复了以前的职司与生活。 就在复职后的第五天晚上,上官智照例巡视总坛内外哨卡,但见天宇澄清,月明如画,整座总坛,沉浸在一片银晕之中。 这总坛原本是“乾坤教”的故坛,占地极广,规模宏大。 上官智巡完了最后一层,正要返回卧房之际突闻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他这一惊,委买非同小可,判断惨号声来源,似在“七老堂”附近。 他拔剑在手,疾奔“七老堂”。 刚达“七老堂”前面方场的转角处,忽见一条人影自内奔出。 上官智大喝一声;“什么人?站住!” 那人影闻声反奔入堂,远远望去,似是一个蒙面人。 上官智疾逾光石火地掠到“七老堂’门外,暴喝一声道:“堂内是什么人?” 各方警卫,闻声而至,总坛之内,顿时鼎沸起来,警钟大鸣,人影突奔。 上官智扬声大叫道:“包围‘七老堂’!” 业已奔到的铁卫士及报事人等,纷纷散开,把“七老堂”围住。 上官智把目光扫向堂内,只见厅地中央伏卧了一个人,定睛一看,赫然是七老之首的“弄笛老人”弘一奇,登时亡魂大冒,一个弹身,进入堂中。 其余的人,也跟着涌入。 上官智机警地先用目光环扫堂内一周,却不见半丝人影。 这“七老堂”是一座独立的建筑,除大厅门之外,只有两道侧门通向后面,后面两道侧门,此时仍关得紧紧地自内拴着,根本不曾开启过,而上官智分明看到那人影反奔入堂,这可就无法思议了,那人会土遁不成。 堂中除了长案之下,因有桌披可以隐人之外,其余角落都一览无余。 上官智过去掀起了桌披,桌下空无一物。 此刻已有七老之中的二老把“弄笛老人”的身躯翻转,惊呼之声陡起“索血令!” “弄笛老人”眉心之间,很明显的一个血珠。 二老之一探了探脉息,栗声道:“还没断气!” 于是二老—个坐下地去,半抱起“弄笛老人”上半身,另一个疾以手掌附上“命门大穴”,缓缓迫入真元。 所有在场的,全都面目失色,惊愤交加。 “弄笛老人”开始有了鼻息,口唇连连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副盟主“长恨客”谷非匆匆奔至,大声道:“有救么?” 救治“弄笛老人”的一老摇了摇头。 紧接着,堂外响起一个声音。 “盟主驾到!” 所有在场的,全部向两侧闪开,“剑圣”白云青直趋“弄笛老人”身前。 “弄笛老人”双眼没张开,口唇间吐出了蚊讷般的几个字音“‘索血……令’,就……是……” 抱持他的老人急声道:“‘索血令’是谁?” “弄笛老人”已无力说出以下话,头一偏,断了气。 所有的人全垂下了头。 “剑圣”白云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怒不可遏地道:“何物‘索血令’,意敢在总坛之内杀人,胆大包天,罪不可恕,本盟将尽全力,予以缉捕,是那位最先发现此事?” 上官智躬身道:“是卑职首先发现!” “噢!上官统领,把经过说一说?” “卑职例行巡视归来,听见惨号之声似发自此地,当即赶来,曾见一个似蒙面的人,返退入堂,卑职追至,发现首老遭害,门户未启凶手失踪。” “有这等事?……” 副盟主“长恨客”谷非大声道:“上官统领,照此一说,凶手必藏匿附近不远,急速全面搜查!” 上官智恭应了一声:“遵命!” 立即把手下铁卫士分为四组,各由头目带领,分四路逐屋搜索,其余各老自动参加行动,各执事人等,由掌令指挥行动。 整座总坛,又告鼎沸起来,但见人影幢幢,穿行如梭。 上官智巡奔各外围岗哨,逐一查问,但谁也没发现可疑事物。 这可真有些不可思议了,“索血令”是人,并非鬼魅,怎能逃过这么多眼目? “武盟”是武林共崇的圣地,他竟然公然来此杀人,而且被杀的是武林执法的“七老会”首老,是私仇还是另有目的? 而更令人不解的是“弄笛老人”弘一奇何以会被杀害在堂里?这里是公议执法的地方,平时除了巡逻警卫之外,无人出入,而且时辰也是该安歇的时分。 搜索毫无结果。 盟主“剑圣”白云青连夜在议事堂召集执事以上的高级属众,开紧急会议。 议事堂内气氛显得万分沉重。 这是“武盟”成立以来,首次发生的意外事件。 上官智身为铁卫士统领,负有维护总坛安全之责,而此事又发生在他复职之后的数天,这使他更觉不安,于是,他当众起立,向盟主请罪。 “剑圣”白云青不加罪责,反而安慰了他—番,这益使他心上的结更紧。 会议结束,由盟主向各门派传出“金令”,全力协查“索血令”的来历与行踪,随时以飞讯向“武盟”传报,另由“武盟”成立两个特别行动组,一个小组由现存六老与总坛堂各堂主等组成,归六老排名第二的梅可佑指挥,在总坛随时待命行动,另一个小组以二十名铁卫士组成,由上官智率领,出江湖搜捕,副盟主“长恨客”谷非持盟主“金令”负责机动联络各门派,便宜行事,总坛警卫之责,交由掌令“无双剑客”柳友生指挥留守的二十名铁卫士为之。 第二天一早,上官智率领二十名骁骑,离开中条山总舵。 这种行动,近于捕风捉影,但又不能不做。 一路之上,他始终忘不了“索血令”在“七老堂”内神秘消失这件事,他自信决非眼花,如果说是内奸所为,该有个影子,而他到达之际,堂内除了死者没有别人,门户未启凶手由何而遁呢? 第三天,经桓曲入豫境,上官智把手下分为两队,各由一名头目率领,他自己单独一路,规定了行程路线,以及联络暗号,行动方式等之后便即分道。 他之所以如此做,一方面避免招摇,一方面个人行动比较方便,因为查缉“索血令”并非官府出动捕人,需要兴师动众。 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索血令”的真面目,如果他不着紫衫不蒙面,即使对面相处,也不知道他便是“索血令”,除非恰巧逢上他动手杀人。 “索血令”公开在“武盟”总坛之内杀人,如非私怨,便是公开向正义挑战,若不将他照铁律制裁,“武盟”的声望将从此一落千丈,这是个极大的考验。 上官智放松了缰绳,让马儿自由地缓缓驰行,他坐在马鞍上苦思冥索,到底该如何着手,才能成功? 想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是联络“望梅老人”等一些前辈,请他们暗中协力,为武林除此大害。 有了决定,心头便觉轻松了许多。 正行之间,突见几条人影,踉踉跄跄,迎面奔来,上官智忙把马朝旁边一勒,意思是要让那人过,免人马互撞。 那人堪堪奔行近前,“砰!”然一声,栽了下去,口中冒红,伏在地上喘息。 上官智大吃一惊,跃下马来,只见这倒地不起的,是个中年汉子,心想:“对方定是负了伤又被追击,才会倒地。”心念之中,上前把那人扶到路边坐,道:“朋友是受伤么?” 中年汉子面孔被血灰污染,一副狼狈不堪之状,目珠骨碌碌地望了上官智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没有……在下只是久奔脱力。” 上官智“哦!”了一声,道:“朋友定有什么急事?”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阁下请便,在下很感激阁下扶了这一把。” 这句话一听便知言不由衷,没有人会平自无故赶到脱力吐血,但事不干己,没理由要强迫别人说,但仍忍不住地道:“区区是‘武盟’铁卫士统领上官智!”说完,准备上马就道。 中年汉子突地双目大睁,激声道:“上官统领请留步!” 上官智回过身来,道:“朋友有话要说?” 中年汉子喘息道:“在下叫李三东,是‘五义帮’属一名头目……是去求救的……” 上官智心中一动,道:“求救,为什么?” “本帮两外分舵被挑,总舵被围……” “噢!对方是谁?” “来历不明,人数不到五十,但人人身手高强。” “你准备到何处求援?” “分舵被挑,无望了,‘武盟’远在数百里,远水难救近火,不知统领……” 上官智想了想,剑眉一挑,道:“贵帮总舵不是设在新安附近么?” “是的!” “离此多远?” “由此转南,半天马程!” “对方围困贵帮总舵目的何在?” “这点在下不清楚,似乎是胁迫敝帮主答应某种条件。” 上官智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粒师门伤丹,递与对方,道:“你且服下,自行疗伤,此事由本统领去办。” 李三东双手接过,怀疑地道:“只统领一人么?“ 上官智一跃上马,道:“这你就不必管了,伤愈慢慢回总舵罢!”说完,骤马向南驰去,奔出了里许,取出旗花火讯,就马背上施放。 奔了数里,放出第二次讯号。 不久,两骑马狂驰而至,上官智匆匆交待了数语,重行单独上路,两名铁卫士分头照指示去办事。 这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枫林,连接着一道小小的山岗,岗下林中隐约露出一座巨庄大宅的影子,这便是‘五义帮’总舵所在地了。 夕阳吐尽了最后一丝余辉,沉沉在岗后,暝色四起,枫林渐呈模糊。一骑快马,掩到了林边,马上人滚鞍落马,徐徐进入林中。 来的,正是“武盟”铁卫士统领上官智。 林?诖隽耸┖龋幼攀鞘坪撸院缶鸵磺屑湃涣恕?br>  天黑之后,又有一骑马悄然奔至,停在林旁,上官智现身交待了一番,然后入林直扑“五义帮”总舵。 庄宅之外,是一条三丈余宽的护庄河,一道木桥,横躺河上,桥头有人影来回晃动,上官智鬼魅般绕到侧方,发觉每隔数丈,便埋伏了一人,庄内静悄悄地没有声息。 上官智捡起一块拳大的石头,抛上半空,石头擦枝而落,发出很大的声响,引得近身的暗桩,探身察看,他就乘这一瞬之机,飞掠过河。 隔河五丈,是高大的庄墙。 上官智越墙入庄,看了看形势,朝灯火明亮之处趟了去。 轩敞的大厅,灯明如昼,厅门洞开,横额上一方巨匾,题了“会厅”二字。 厅内右方,并排坐了五个年纪不相上下的锦衣老人,面色沉如铅块,左边,坐了二男一女,两个黑袍老者与一名青衣中年妇人。 七男一女,谁也没有开口,静得有点怕人。 突地,左方黑袍老人之一阴沉沉的开了口:“倪帮主,我们已耗了一整天,请速作决定?” 右方首位那名锦衣老人以断然的口吻道:“我‘五义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黑袍老人冷冷一笑道:“倪帮主,你可想仔细了,我方所提条件,并不苛刻,对外仍是‘五义帮’,对内是我方分坛,你任分坛主,仍统率原来帮众,一旦事成,我方君临武林天下,你这分坛主可也是一方之霸,比这小小‘五义帮’冠冕多了。” 锦袍老人咬了咬牙,道:“本座主意已打定了!” “帮主不替属下数百条人命着想?” “我‘五义帮’宁除名江湖,不作寄人篱下的走狗。” “帮主业已打定主意不再考虑了?” “决不考虑!” 青衣中年妇人阴森森地一笑道:“倪帮主,你将后悔莫及。” 锦衣老人愤然道:“本座至死不悔!” 另一个冷哼了一声道:“倪帮主,贵帮两处分舵,兵不血刃,连受伤的都没有,这是为今后预留地步,三百多名部众的生命,在于帮主摇头与点头之间。” 五名锦衣老人面色齐齐一变,目中抖露出恨毒之光,互相望了一眼,神色间表现出宁死不屈服之意。 那黑衣老者接着又道:“如果加上贵总舵的弟子,当超过五百之数!” 被称作帮主的锦衣老人霍地起身道:“三位到底准备怎么样?” 左边第一个黑衣老者冷酷地道:“只要老夫一声令下,便开始屠庄,然后再趋超度那三百多名人质。” 另四名锦衣老人变色而起,个个目眦欲裂。 为首的锦衣老人咬牙切齿地道:“三位没想到天理难容么?” 黑袍老者哈哈一笑道:“江湖中只有利害二字,什么叫天理?什么叫正义?愚人自愚而已。” 就在此刻,会厅之外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道:“今夜就要尔等知道何谓天理?何谓正义?” 厅中全部离座目注厅门方向。 为首的黑袍老人抢步到了门边,口里暴喝道:“什么人?” “武盟铁卫士统领上官智,也是武林执法人!” “好哇!” 两名黑袍老人与青衣妇人,齐齐弹出厅门之外,只见一个英挺的青年武士,兀立在阶沿之下的空场边。 青衣妇人上前两步,冷厉地道:“上官智,你意欲何为?” 这青衣妇人,正是李静兰的母亲,也就是被称作“十五妹”的。 上官智面冷如冰地道:“除魔卫道!” 五名锦衣老人,也一涌而出,站在—边,骇异的望着上官智。 青衣妇人粉腮一寒,栗声道:“上官智,别忘了我们主人曾开恩特赦过你?” 上官智不由心头一震,这是他始终不明白的一件事,但随即冷漠地道:“那是另一件事,谁知他怀有什么企图,芳驾身后的两位,想来也是‘十八武士’中人了?” 青衣妇人与两名黑衣老者,登时面色剧变,为首的老者厉吼道:“此子不可留!” 上官智冷眼一扫三人,道:“‘乾坤教’死灰复燃,想并吞江湖帮派,扩充邪恶势力,这算盘打得不错!” 五名锦衣老人一听“乾坤教”三个字,齐齐惊“啊!”出声,这血腥而恐怖的名称虽久已不传江湖,但仍是栗人的。 两名黑袍老人与青衣妇人齐齐拔剑围上。 五名锦衣老人也散开欺了过去,准备出手。 上官智无视于围上的三人,抬头目注为首的锦衣老人道:“阁下想必是五义之首,帮主‘神行太保’倪飞了,五位不必动手,请即召集精英,准备自卫维护总舵。” “五义帮”帮主“神行太保”倪飞闻言之下,立即低声吩咐了四老几句,四老衔令而去,他本人仍留在场。 上官智突地仰天一声长啸,啸声清越如龙吟凤哕。黑袍老人之一栗声道:“小子,你捣什么鬼?” 庄外遥遥传来了喊杀之声。 二老一妇,神色大变,互望一眼,三剑齐出,三人的功力,本已相当惊人,在联手合击之下威力之强,简直骇人听闻。 上官智旨在速决,一招“乾坤一掷”,挥了出去,功力用上了八成。 “哇!”的一声惨号,破空而起。二黑袍老人之一,栽了下去。 另一老与青衣妇人双双跳出圈子之外,脸上的肌肉起了抽搐,上官智的功力,远超出他们想象之外。 “五义”帮主双目圆睁惊震不已,这样玄奇厉辣的剑法,是他首次看到。 这一招“乾坤一掷”,是“遗世孤叟”穷毕生精力所研创,威力之强,自不待言。 四下里人影幢幢而现,总坛内已采取了措施。 庄院外沸声盈天,看来战况十分惨烈。 黑袍老人与青衣妇人,见事已不可为,互施一个眼色,双双朝通向庄门的另一方弹去,快逾星火。 上官智大喝一声:“那里走!”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一下子截在头里,手中剑随之划了出去,青衣妇人从旁边滑开,黑袍老人首当其锋,仓促举剑封架。 “锵!”然—声金铁交鸣,黑袍老人连退了三个大步。 青衣妇人厉喝一声从侧背袭来,上官智回剑一架,荡开来剑,顺势欺身出剑攻向那黑袍老人。 黑袍老人面如喷血,展开了一轮快攻,青衣妇人立即策应出手。 也就在青衣妇人出剑之际,“五义”帮主倪飞沉喝一声,把她的剑引了过去。 四人分成了两对厮杀。 上官智心中惦记着手下铁卫士的安危,不愿久耗,如果外面有黑袍老人这等功力的敌人,铁卫士必有所伤,心念之间,“乾坤一掷”又告出手,口里大喝一声:“躺下!” 惨号再起,黑袍老人又告栽了下去。 青衣妇人见势不妙,连演三绝招,追退了“五义”帮主,弹身飞遁。 上官智念在李静兰的情份,有意放她一条活路,没有加以拦截。 “五义”帮主上前抱剑道:“敬谢统领援手,使本帮转危为安。” 上官智还了一礼,道:“这是在下等份所当为,帮主不必太谦虚,敝手下仍在应战,回头再见。” 说完,弹身朝外奔去,出了庄门,便是那道木桥,桥上业已无人把守,上官智直掠过桥,月光下,只见刀光剑影,双方仍狂斗不休。 胡哨声起,那些“乾坤教”徒众,犬突狼奔地落荒退走。 上官智站在桥头,也发出了收兵的暗号,铁卫士纷纷朝这边奔来,首先到达的是一名头目,上官智沉声道:“宋头目,传令清点敌我伤亡。” “遵令!” 姓宋的头目恭应一声,转身而去,那些业已奔近的铁卫士,又纷纷回了头。 一名锦衣老人,从桥上奔过来,朝上官智深深一拱手,道: “如非统领适时率贵部来援,敝帮已不堪设想。” “阁下排行第几?” “行三,贱号‘铁手’骆铭!” “哦,三帮主,在下是途遇贵帮头目李三东外出求援,才赶来的,贵帮分舵第子,被对方质押何处。” “敝帮高宜分舵!” “贵帮不是有两个分舵么?” “是的,洛阳分舵成立不久,弟子不及百人,业已被骗押到宜阳。” “嗯,对方极可能在人质身上报复,我们得立即驰往援救,请三帮主立即派一骑快马带路。” 三帮主“铁手”骆铭神色一变,毫不迟疑地道:“就由老夫带路罢!”说完,转身飞奔入庄。 不久,那姓宋的头目奔回来,打了一躬,道:“禀统领,对方遗尸十二具,我方轻重伤各二名,无死亡。”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很好,伤者留在此地治疗,伤愈自行归队,传令其余的整装待发。” “遵令!” 三骑马自庄内驰出,过桥下马,为首的是“铁手”骆铭,随带两名精悍中年武士,上官智道:“三帮主,在下有四名手下负伤,要在贵舵治疗……” “铁手”骆铭没口子地应道:“该当的,该当的!”说着侧顾两名手下:“协助扶伤者入庄,派专人妥慎照料,并禀告大帮主,严加戒备,以防对方再度侵扰。” 两名壮汉应了一声,恰巧伤者在此时被送到,上官智慰勉了几句,由两壮汉引着进庄,上官智又召来了两名头目,指示了行动方式,仍分为两队,一队由“铁手”骆铭领路先行,另一队殿后,上官智本人居中。 一会工夫,两庄汉回到桥头,另带了两名武士,去接伤者的坐骑。 上官智下令出发。 两拔骁骑,先后上道。 天明,在途中匆匆打了尖,上官智问明了路径地点改为先行。 口 口 口 距宜阳约莫十里,有一座砦堡,这里,就是“五义帮”的宜阳分舵所在地。 时已近午,但堡门紧闭,不见人影。 砦堡前面两箭之地,是一座杂木林中,涌往堡门的马道,把林子一分为二,一骑快马,电奔而至,投入左侧的林中。 不久,远处尘头大起,数十余骑,呼啸而至,渐行渐近,可以看出当先的是一名青衣妇人,他们,正是远征“五义帮”总舵,杀羽归来的“乾坤教”残余。 一行人马,奔入林间马道…… 突地,一声大响,一株道旁巨树,倒了下来,横阻路中,一阵人喊马嘶,数十余骑挤成了一围,青衣妇人粉腮大变,怒吼道:“穿林子绕过去!” 也就在树倒拦路之际,一条人影,快得如一抹轻烟,越过空地,飞身入堡,他,正是上官智,比对方先一步到达,他在五里外发现对方,绕道先赶到地头。 堡内,传出了低沉的惨号之声。 青衣妇人一行,驰到了堡门之外,其中一名手下扬声大叫道:“开堡!” 堡内没有任何反应,惨号之声却继继续续地传出。 青衣妇人面色全变,栗声道:“堡内已生意外,极可能是那批被禁人质作乱,下马备战!” 数十余骑纷纷滚鞍下马,然后把马集拢赶在一边,人人利剑出鞘。 青衣妇人侧顾身旁的两名手下道:“你俩入堡查看,进去之后先开堡门。” 两名手下恭应一声,正待采取行动突在此刻,堡门悠悠忽地开启,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射向堡门,只见一名英俊的年青武士,现身出来。 青衣妇人厉吼道:“上官智,又是你?” 上官智好整以暇地来到对方身前两丈许处,停了脚步,冷冷地道:“在下不为已甚,劳驾还是率众离开吧?” 肯衣妇人咬牙切齿地道:“上官智,我们势不两立了!” 上官智口角一披,冷冷地道:“自古正邪本不能并存,劳驾何必多此一语。” 青衣妇人厉哼一声道:“你把本教那些留守的怎样了?” 上官智俊面一肃,星目神光暴射,大声道:“愿意弃邪归正,本统领网开一面,放他们从后堡门走了,至于为首的与执迷不悟的,有人代贵教收尸。”, 所有在场的教徒,人人色变。 蓦在此刻,一阵蹄声杂沓,“五义帮”三帮主“铁手”骆铭与铁卫士等抵达,直刻散开采取了半包围之势。 青衣妇人回头扫了一眼,一挥手道;“撤退!” 上官智遥遥作了一个手式,铁卫士朝两旁闪开,让出通路。 青衣妇人连场面话都不曾交待,上马率众驰离。 “铁手”骆铬匆匆上前,激动地道:“堡内情况如何?” 上官智一笑道:“还好,贵帮弟子没有伤亡,对方有些遗尸,烦三帮主饬属善后,在下建议此地分舵最好暂时关闭,以避免对方报复。” “铁手”骆铭沉重地道:“是的,老夫的想法也是如此!” “在下等告辞!” “统领一行长途劳顿,请入堡证老夫略尽心意……” “不必了,容后再叨扰。” “铁手”骆铭深深一拱道:“老夫谨代表敝帮上下,向统领及贵手下致谢!” 上官智还了一礼,道:“不敢当,这是本盟份所当为的事,后会有期了。”说完,走向卫士群,交待了两名头目数语,两头目率众驰离。 上官智奔到林中,解下了坐骑,上马穿林而出,遥见黄尘滚滚,知道是“五义帮”的后援赶到了,为了减少无谓的酬答,一带马头,朝斜里驰去。 此刻,已是未申之交,上官智纵马直奔宜阳城。 他心里想:“乾坤教的幕后操纵人,曾指示他的手下不与自己为敌,不知是什么缘故,但经此一役,那指示可能要取消了。” 半个时辰之后,宜阳城在望。 突地,数声清越的琵琶声,传入耳鼓,上官智心中一动,勒住了坐骑,一看,四周并无人迹,只离路一箭地外,有一座破庙,难道琵琶声是发自破庙之中。 “铮铮!”又是两声绕耳而至。 这一下他听清楚了,果然是发自破庙之中,好奇之念,油然而生,于是他拨马走向破庙。 这庙年久失修,业已颓废不堪,庙门上的泥金匾额,剥蚀得无法辨认。 上官智下马,进入庙门,把马匹拴在门柱上。 转目一望,满眼凄凉,砖苔砌草,断瓦破棂,这实在不是适于弹琶调笙的地方。 “智哥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上官智陡吃一惊,只见一个婀娜的少女,怀抱琵琶,从一丛芜杂的花树后现身出来,她,赫然是同命鸳鸯李静兰。 上官智登时激动非凡,一个箭步,到了李静兰身前,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道:“兰妹,你消瘦了许多?” 李静兰幽幽一笑,道:“智哥哥,恭喜你复了职!” 上官智放开了她的柔荑,摇头一笑道:“此非我愿,但又不得不然。” 李静兰忽地眼圈红,道:“智哥哥,你知道我的来历了?” 上官智心头陡地涌起了一层阴霾,俊面也随之一黯,无言地点了点头。 李静兰粉腮一惨,幽凄地道:“你为什么要和娘她们作对?” “兰妹全知道?” “是的,所以我在此地等你。” “兰妹,这是无法的事……” 李静兰垂下了螓首,痛苦地道:“智哥哥,你……从今以后,把我忘了吧!” 上官智心头一震,栗声道:“为什么?” 李静兰缓缓抬起头来,泪水业甘盈睫,凝视着上官智道:“智哥哥,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立场,如果当初我们不相识多好,唉!智哥哥,今生比翼已无望了,过去的,值得追忆,我永远放在心底,以后的,但愿我眼不见,耳不闻,让记忆永远美好……” 上官智内心有如被针扎一般,清越地道:“兰妹,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李静兰饱含眸中的泪水,终于滚落粉腮,咬着牙道:“智哥哥,你不会因为我而牲牺你的意愿,放弃你的抱负,是么?我已经想了很久,与其将来……上演悲剧,不如现在痛苦分手……” 上官智心中起了一阵痉挛,强抑住发狂的情绪道:“兰妹……你认为能忘得了么?” 李静兰沉痛地道:“你只当我死了!” 上官智伸手攀住她的香肩道:“兰妹,可是你没有死,上次在开封,你我都自份必死,但都没有死……” “是的,但以后,……谁知道?” “兰妹说这话,莫非……” 李静兰突地圆睁杏眼道:“智哥哥,我有句话……我知道是白说,但你逼我非说不可……” 上官智沉声道:“说吧?” 李静兰以一种异样的音调道:“退出江湖,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做一个平常的人,办得到么?” 上官智登时愣住了,退出江湖,未尝不可,但如何向师门交代,方今武林多事之秋,身为武士,不尽本份,为儿女之私而退出武林,置师尊教育之恩于不顾,何以为人? 李静兰幽幽地道:“不必回答我,只当我不曾说这句话,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上官智痛苦地道:“兰妹,我有困难,问题不在我本身,为人弟子,当以师命为重……”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实情也是如此,所以……我说忘了我。” “兰妹,我……可以离开‘武盟’……” “不必,离开与不离开都是一样,我只是……” “只是什么?” 李静兰痛苦地一字一句地道:“不愿见那可怕的结局。” 上官智心头剧震道:“什么可怕的结局?” 李静兰粉腮起了抽搐,玉牙紧咬,道:“我不能说,但这可怕的结局是注定了的,这一天必会到来,而且快了。” 上官智倏有所悟的道:“你是意指令堂他们要对付我?” “不一定是,比这更可怕。”‘ “那是什么?” “我不能说!” 蓦在此刻,一个极冷的女子声音道:“上官智,原来是这么回事!” 上官智收回搭在李静兰香肩上的手,转身一看,登时窒住了。 来的竟然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 李静兰粉腮一变,道:“她是谁?” 伍筱劳玉靥如罩严霜,冷冷扫了李静兰一眼,道:“你别管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在酒楼中卖唱的女子。” 李静兰粉腮大变,连退了三个大步。 伍筱芳口角噙着一抹冷笑,追视着上官智道:“如果你早说另有所欢,我会退出,何必找藉口打发我?” 上官智愤然地道:“什么叫做找藉口?” 伍筱芳冷厉地道:“我为你违抗父命,我为你拒绝了表兄的婚事,结果你践踏了我的心。” 李静兰芳心尽碎厉叫一声:“智哥哥,想不到……你竟会骗我!”说完,电闪弹身而去。 上官智不由急煞,脱口大叫道:“兰妹,听我说!” 人随声起,朝里进迫去,直扑到庙后,但李静兰业已鸿飞冥冥,连影子都不见了,如说快,她不会快到在眨眼间脱出视线之外,可能,她从侧方入林去了。 上官智本想迫上她解说清楚,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反正双方没有结合的可能,让她恨自己,会减少些因爱而产生的痛苦,这份痛苦,由自己承担吧!如果将来情势转变,再向她解释,反正只要自己一念忠诚,不做辜负她的事就成了。” 心念之中,打消了她的念头,但内心的痛苦,可就难以形容了。 眼前人影一晃,伍筱芳到了身前。 上官智气呼呼地道:“伍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伍筱芳寒着脸道:“我不愿受人欺骗,你记住这句话!” 上官智针锋相对地道:“在下也是一样,最恨被人作弄。” “你的意思像是我作弄了你?” “姑娘心里十分明白。” “你爱上别的女人,不必找什么藉口……” “伍姑娘,在下认识她在你之先,她曾为在下舍命,幸而未死。” 伍筱芳花容一惨,道;“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上官智冷漠地道:“伍姑娘,没有这必要,是么?” 伍筱芳粉腮顿呈铁青之色,柳眉一竖,冷笑了数声道:“上官智,我告诉你,伍筱芳爱恨分明。” 上官智淡淡一笑道:“很好,在下一向也是如此,现在我们谈谈正事,那东西姑娘是否带在身边?” “什么东西?” “‘天玄宝录’!” “带在身边又怎样?” “那就请姑娘交还在下!” “我为什么要交还你?” “因为那本是在下之物。” “如果我说不呢?” “在下非得回不可。” “听你口气……莫非要动手?” 上官智怔了一怔,道:“在下希望彼此不伤和气。” 伍筱芳冷哼了一声,道:“上官智,你以为我希罕这东西么?告诉你,别人看来是宝,姑娘我却不屑一顾,你以这种态度向我索取,实在令人齿冷。哼!哼!”话声到,探怀取出一个小油纸包,掷与上官智。 上官智接在手中,打开一看,不错,正是那册“天玄宝录”,心头大感意外,想不到她真的肯交出来,暗忖:“这可令人费解,她既不要这东西,为什么要以名单勒索,多费一道手,直接了当把名单交出来,岂不落个人情……” 转念一想,倏有所悟,她一向任性,可能勒索是她父亲的本意,而她又拿来归还,看来她对自己的感情是认真的。 想到这里,心头不禁升起了一丝歉疚之意。当下一抱拳道: “伍姑娘,在下代物主致谢!” 伍筱芳一披嘴,道:“不必!” 上官智讪讪一笑道:“在下何时可以拜访令尊?” “他不会再见你!” “但在下却非要见他不可!” “为什么?” 上官智正要说出查询“沧海老人”闵允中的死因,一声冷笑,倏地转来。 两人同时回身望去,只见一个白衣书生现身三丈之外的庙墙边,他,正是伍筱芳的表兄童晓光,他在此时此地现身,的确大出两人意料之外。 童晓光缓缓移近丈许,目射冷芒,先一扫上官智,然后朝伍筱芳阴阴一笑道:“表妹,你倒是情深一往,居然来此与他幽会……” 伍筱芳柳眉一竖,怒声道:“表哥,你说话自重些!” 童晓光沉下脸道:“表妹,这话该我来说,你的行为放尊重些。” “我的事要你管?” “你说对了,舅舅交代,就是要我管管你,因为你太任性……” “你配么?” “你我已有夫妻的名份,我不配谁配?” 童晓光怒极反笑道:“表妹,我再原谅你一次,话别说得太过份!” 伍筱芳一摆手道:“现在请你走!”童晓光冷森森地一笑道:“表妹,你嫌我在此碍你俩的事,告诉你,我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杀他……” 上官智本来已经准备抽身,闻言之下,陡地勾起了旧愤,上次在汜水北门外三里林中,接受他的挑战,第四招他施出“九绝经”上的武功,自己不敌受伤,他竟食言继续下手,幸得“索血令”现身阻止,现在,非洗刷一剑之辱不可。 心念之中,冷漠地开口道:“童晓光,你少张牙舞爪!” 童晓光狂傲地道:“上官智,你这是向本人挑战么?” 上官智不屑地道:“这么说也可以!” 童晓光哈哈一声狂笑道:“上官智,本人着实佩服你的勇气,不过,你先想好了,今天不会再有人能救你,倒是后事本人可以效劳,这点尽可安心,不会令你抛尸曝骨的。” 伍筱芳厉声道:“童晓光,你别欺人太甚!” 显然,她的心意仍在上官智身上。 童晓光寒声道:“表妹,我并未欺人,而是不愿被人欺,大丈夫男子汉最大的耻辱便是戴头巾。” 伍筱芳气得粉腮泛白,手指童晓光道:“你出口太过下流,羞辱了武士两个字。” 童晓光目中杀芒一闪,阴恻侧地道:“表妹,依认为他才是真武士?很好,是他说向我挑战的,我是应战,请你站远些,欣赏你的真武士,但千万可别插手,损了他武士的名头,哈哈哈哈!” 他这几句话够刻薄嘲讽,他的用心是不让伍筱芳插手。 伍筱芳粉腮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迸出一句话道:“我先向你挑战,你敢么?” 童晓光嘿嘿一阵阴笑道:“表妹,我怕你,认输,总可以了?” “你没有骨头!” “表妹,我真为你不值,人家爱的并不是你,好像刚才有个妞儿负气而离开?” 这句话,像一柄利刃,刺透了伍筱芳的心。 上官智寒声道:“童晓光,不必逞口舌之利,手底下见真章吧,是丝毫也不能勉强的,上次我们四招分上下,现在我们一招见生死。” 童晓光不屑至极地斜瞟了上官智一眼,道:“一招么,你的口气不小,这倒是满干脆的,别光说不练,来吧?” 伍筱芳粉腮连变,决斗的双方,本来无仇无怨,事情全由她而起,她爱上上官智,但也恨上上官智,爱与恨,在折磨着她,当然,不管怎样,她是不愿见惨剧发生的,前车可鉴,她认定上官智不是童晓光的对手。 虽然,她厌恶童晓光轻薄阴势,但她的姑父母只留下这根唯一的香苗,她也不愿见他有什么好歹。 双方拔剑在手,相对虎视。 黄昏业已来临,气氛显得有些险森。 看来这一场拚斗,是无法阻止的了。 伍筱芳音带凄厉地道:“表哥,你竟然无视于姑父母的血海深仇,来争这闲气……” 童晓光咬牙道:“我几曾忘了父母大仇,但现在也不是争气,很简单,只要他肯退出江湖,我今天便放过,办得到么?” 上官智接上话头道:“你办得到么?” 童晓光手中剑缓缓上扬,口里道:“说什么都是多余,准备出手!” 上官智侧顾伍筱芳道:“伍姑娘,请勿插手。”说完,作出了一个怪异的出击之势,又道:“童晓光,请了,你还等什么?” 第09章 会索血令 童晓光怕伍筱芳出手阻挠,他是有心要毁掉这情敌,只要上官智一死,伍筱芳断了念,便可徐徐图谋。 伍筱芳突地背转身去,口里凄厉地道:“你们去拚死活罢!” 童晓光面上抖露一片狰狞之色,这表示他内心已充满了杀机。 上官智面寒如冰,沉凝得有如石像。 一阵栗耳惊心的金铁交鸣破空而起,接着是一声凄哼。 场面静止下来,再没有声息。 伍筱芳幽幽回过娇躯,粉腮上余悸犹存,居然没有人倒下,这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看看上官智,又看看童晓光,激动地道:“你们约定是一招,现在结束了!”说完,忽地又惊呼道:“表哥,你受伤了?” 只见童晓光雪白的儒衫上,缀了三朵鲜红的血花,成品字形倒列,两朵在左右胸,一朵在“腹结”附近。 这三个部位,都是致命之处,看来他伤不重,不然早该倒下了。 童晓光会伤在上官智剑下,这是她绝未想到的事。 上官智心里明白,他这一招“乾坤一掷”,本可取对方性命,但手下留了情,因为刚才伍筱芳那一句:“……无视于姑父母的血海深仇……”使他不忍下手。 童晓光面上连起抽搐,阴森森地道:“上官智,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上官智缓缓回剑入鞘,面如止水,没有任何表情。 伍筱芳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一跺脚晃身而逝。 上官智心头显得很乱,一方面,他不愿辜负李静兰,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伍筱芳不能完全忘情,他处在极度的情感矛盾之中。 李静兰是“乾坤教”的一员,彼此形不两立之势,纵然她情深似海,也不能改变这情势。除了依她所说的退出江湖,但这是办不到的事。 伍筱芳义归秘笈,但她父亲可能是杀害“沧海老人”闵允中的凶手,这件事必为师门所不容,将来又将是什么样的—个结局呢? 蓦色苍茫中,上官智离开破庙,上官智奔向宜阳。 到了宜阳投店之后,先与手下铁卫士头目取得了联系,然后暗暗在店门外留了记号,才安下心来用饭歇憩。 回想这一天的经过,的确是够惊险。 三更过后,旅店内已安静下来,上官智正准备就寝,房门上突起了剥啄之声,不禁心中一动,沉声道:“何人叩门?” 一个耳熟的声音道:“是我,褚剑鸣!” 上官智大喜过望,忙开了房门,欣然道:“师兄来得好!” 褚剑鸣随手拴上房门,道;“灭了灯火!” 上官智惊疑地道:“被人盯踪么?” 褚剑鸣朝椅上一坐,目注窗外,道:“没有,但以小心为上。” 上官智点了点头,扇灭了灯火,然后坐在另一边椅上。 褚剑鸣抑低了声音道:“师弟,你先说说这些日来的经过?” 于是,上官智把回“武盟”复职,“七老会”首老遇害,以及奉令率铁卫士出江湖查缉“索血令”、解“五义帮”之危等经过说了一遍。 褚剑鸣惊叹地道:“师弟,你真有两手,怪不得师父特别看重你。” 上官智肃然道:“师兄谬赞了,小弟还有件大事奉闻!” “什么大事?” “以之交按名单的‘天玄宝录’,小弟已经得回!”, “啊,太好了,怎么得回的?” “是‘偷龙转凤’伍乐天的女儿送还小弟的……” “这……这……怎么说?” “小弟怀疑这次挟名单以勒索的花样,是老偷儿弄的,但无由证实,因为他女儿的关系,小弟不能出面追查‘沧海老人’的死因……” “哦!师弟对伍老儿的千金有了情?” 上官智俊面一红,道:“是她自己找上小弟的,但目前因这秘笈的事,彼此很不愉快,这件事请师兄与几位前辈商量,改由别人出面找伍老儿理论,怎样?” 褚剑鸣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还有,请师兄禀告各位前辈协力查寻‘索血令’的下落与来历,如有发现,请与小弟联络由‘武盟’出面处理!” “好的,还有什么事没有?” 上官智想了想,道:”对了,有件事小弟至今怀疑未释,就是上次在汜水河边庙中,小弟奉命前往交换名单,师兄与梅前辈匆匆奔离,到底有何急事?” 褚剑鸣探头朝窗外搜视了一遍,才以极低的声音道:“是关于‘浮尘子’的事。” 上官智一惊道:“他怎样?” 褚剑鸣话音沉凝地道;“师第,这是一桩极大的秘密,只师父和几位当年参与策谋的前辈知道。当年之所以能一举摧毁肆虐武林的‘乾坤教’,‘浮尘子’前辈居功厥伟,他本身也是‘乾坤教’首脑之一,位居掌令……” 上官智不由骇然一震,脱口道:“他会是‘乾坤教’的掌令?” 褚剑鸣点了点头,道:“他因为不忍见生灵涂炭,血劫连连,所以秘密联合师父他们,摧毁该教,若非他提供该教的一切部署与实力,同时藉故分散该教的力量,事便无法成功,照原来的设计,他一人在事成之后,便埋名隐性,永不现身,而勒索者竟能找到他隐居之处,传柬勒索,显然知道他是策谋者之一,你说这事的后果可怕么?‘乾坤教’残孽如果知道他是出卖该教的内奸,将如何对付他?……” 上官智怵然道:“梅老前辈是忽然想到此点,赶去示警的?他隐居何处?” “现在已另行觅地归隐,到底去向何方,他本人不愿说。” 上官智轻轻一击桌道:“这更证明了勒索者是‘偷龙转凤’伍乐天,这秘密可能是他从‘沧海老人’中获悉的,‘沧海老人’也是策谋者之一,师兄以为然否?” 褚剑鸣轻轻一点头,道:“这事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对了,老偷儿久不现江湖,他匿居何处?” “汜水城中一座巨宅之内,机关重重,要迫他现身颇不容易!” 于是,上官智把伍宅座落的位置,与所知的情况,详述了一遍,楮剑鸣十分留神地倾听,听完之后,道:“老偷儿知道你的来历么?” “他知道了!” “你怎可擅自泄露?” “没办法,小弟当时如不说出师门,便无法得知‘沧海老人’的下落……” “嗯!你是否也泄露了师父隐身之地?” “这倒没有,他没问。” “还好,不然后果更严重了!” “对了‘浮尘子’既是‘乾坤教’的掌令,他应该知道该教的这批遗孽的首脑人物是那些,梅老前辈同过他么?” 褚剑鸣一摇头道:“没有!” 上官智困惑地道:“为什么不问呢?” 褚剑鸣微“喟!”了一声,道:“当年‘浮尘子’如此做,是为了武林苍生,但出卖该教在他是深感内疚的,所以他声明除了作内应协助摧毁该教,以挽浩劫之外,对该教的其他秘密,保守到底。” 上官智颔首道:“在他的立场,也只好如此,这不能怪他。” 褚剑鸣立起身来道:“师弟,我该走了,有事以后再联络。” 就在此刻,只见一条人影匆匆自角门奔入,上官智示意师兄褚剑鸣噤声,那人影直扑到窗前,口里喃喃地道:“怎么没有灯火,入睡了么?” 上官智由房内向外看,自然十分真切,一眼便已看出来的是一名手下,知道必有事故,忙俯身窗口,道:“是张大有么?” 来人气急败坏地道:“禀统领,正是手下……” “什么事?” “宋头目遇害!” 上官智登时心头剧震,栗声道:“什么!宋头目遇害,如何发生的?” 铁卫士张大有喘了口气,道:“宋头目因为追踪一个可疑的人物,进入西城根脚一所巨宅之内,结果被害。” 上官智星目暴睁,剑眉一竖,道:“什么样的可疑人物?” “是个蒙面人!” “哦!谁发现宋头目被害?” “是手下随同宋头目一道追踪那人,到了巨宅前,朱头目入宅,令手下在外守望,未几就听见惨号之声,手下自忖力有不逮,所以赶来禀报。” 上官智心念疾转:“蒙面人会不会是‘索血令’?”当下一挥手道:“你在店外候着!” “遵令!” 铁卫士张大有躬身而退。 褚剑鸣道;“师弟,我先走一步!” “师兄请!” 上官智俟师兄褚剑鸣离开之后,整装佩剑,出房来到店口,朝张大有点头示意,张大有立即动身前往,不久来到西城脚,只见此地十分冷僻,尽是占地极广的巨宅围墙,几道门便占了一条街。 张大有停身在一座八字楼之前,道:“这就是了!” 上官智抬头一看,这宅第的形势与汜水伍宅不相上下,很够气派,看来里面住的,当不是寻常人物,略一思索之后,道:“你在外面候着。” 说完,耸身越墙而入,门里,是一道影壁,影壁后是个石板铺砌的院子,再才是中门,中门半掩,隐隐露出灯火之光,上官智趋近一看,只见两名家人装束的汉子,正把一具尸体往白木棺材里放。 上官智推门而入,迳朝棺材走去…… 两名汉子蓦地惊觉,齐齐大喝一声:“什么人?” 上官智充耳不闻,直趋木棺材之前,一看,丝毫不假,死者正是手下头目宋子鱼,登时杀机冲胸而起。 两汉子被上官智的气势所慑,齐齐退了开去。 “何方朋友光临?” 震耳的话声中,一个红脸老者现身出来。 上官智冷眼注定对方,沉声道:“在下‘武盟’铁卫士统领上官智。” 红脸老者面一变,勉强装出一个笑脸,双手抱拳道:“失敬了,统领驾临,有何指教?” 上官智寒声道:“阁下如何称呼?” 红脸老者敛了笑容,道:“老夫毕岳!” “阁下当知死者是谁?” “不知道!” 上官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阁下会不知道?” “是不知道!” “阁下连来人的身份都不知道,便随便杀人?” “老夫断死者是仇家手下……” 上官智剑眉一挑,冷峻地道:“他是本统领手下头目,叫宋子鱼,照这么说,本统领是阁下仇家了?” 红脸老者毕岳惊悸地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也许他是双重身份!” 上官智心头一动,道:“什么双重身份?” “他明里是铁卫士头目,暗里是老夫仇家手下。” “这是莫须有的说法!” “他能叫出老夫当年外号,而这外号并不为一般江湖同道所知。” “阁下因这一点判断而杀人?” “可以这么说!” “但这只是阁下片面之辞……” “统领的意思认为该怎么办?” 上官智冷漠地道:“请阁下到‘武盟’走一趟!” 红脸老者毕岳全身一震,栗声道:“如果老夫说不呢?” 上官智冷厉地道:“那本统领只好动手!” “动手?” “不错,‘七老会’会给阁下公平的审判。” “办不到,老夫久已足不出户。” 上官智冷哼了一声道:“据报,死者是追踪一个蒙面人而来的,那蒙面人难道不是阁下?” 红脸老者毕岳咬牙道;“老夫不知道什么蒙面人。” “如此阁下拔剑准备自卫。” “老夫不想与‘武盟’发生敌对行为……” “这是空话一句,人已被杀,阁下没有路走。” “迫老夫出手吗?” “随阁下怎么解释都可以!”说着,拔剑在手。 红脸老者毕岳面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抽搐,陡一挫牙,掣出长剑。 两名家人装束的汉子,远远退了开去,满面惊怖之色。 上官智冷酷地道:“阁下不敢赴‘武盟’接受审判,证明作贼心虚,本统领有权在必要时把阁下格杀,现在给阁下最后一次机会,愿不愿去?” 红脸老者断然道:“办不到!” 上官智一扬手中剑,道:“如此本统领只好得罪了!” 最后一个“了”字出口,手中剑已挟风雷之威,攻向对方,红脸老者挥剑迎击,这姓毕的身手相当不弱,剑术造诣惊人,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 几个照面之后,上官智剑势一变,连演三绝绍,迫得毕岳连连倒退,毫无还手之力,上官智着着进迫,毫不放松。 红脸老者毕岳陡地厉哼一声,施出了一记怪招,凌厉诡辣,世无其匹。 上官智攻势被遏,反而被迫退了一个大步,这一来,不由勾起了他的杀机,展出了师门最凌厉的一招杀手“春雷惊蛰”,口里朗喝一声,“撒手!” 闷哼之声传处,毕岳撒手扔剑,胸襟被划开了尺长—道口子。 上官智无意取对方性命,想带回活口,是以没有跟踪出手。 毕岳闪电般一个倒弹,反奔入内,上官智大喝一声,跟踪追击,越过穿堂,又是一重院落,花繁木茂,竟失去了对方的影子。 上官智大声喝道:“毕岳,你逃不了,最好是出来。” 突地,一声低沉的惨号,起自院落的一角,由于花树遮掩看不出情况。 上官智心头一震,循声扑了过去,只见角落里一丛花树之后,躺了一条人影,欺近一看,不由头皮发了炸,躺倒的,赫然是毕岳,手足尚在抽动。 是谁下手杀害他的呢? 数名男女,从屋里奔了出来,其中一个半百妇人,俯跪下去,凄厉地叫道:“索血令!” 上官智不由头剧震,定睛一看,不错,毕岳的眉心之间,有一个血珠,尚未凝固,正是“索血令”的杰作。 目光无意中瞥及毕岳的衣襟裂口,呼吸为之一窒,几乎惊叫出声,死者脚前赫然刺了一个茶杯口大小的八卦记号。 想不到毕岳竟然是“乾坤教”余孽。 从这记号的大小,可以判断出他当年在教中的地位相当崇高。 上官智激动得额角冒汗,他想…… “索血令”对“乾坤教”教徒下手,已非一次,“绿园主人”陆大奎,开封城楼的悬尸,加止毕岳已是第三人。 难道“索血令”下手的对象是“乾坤教”当年漏网之人? 据手下人说,宋子鱼是追踪蒙面人而来,那蒙面人是毕岳还是“索血令”? 毕岳遇害,只是眨眼间事,看来“索血令”早已在暗中伏伺了。 那半百妇人,抚尸大恸。 人已死了,宋子鱼被杀的事,已无法追究,上官智觉得已无留下来的必要,但必须略作发待,于是开口道:“芳驾想来是毕夫人了?” 妇人拭泪而起,凄声道:“不错,妾身正是!” “在下是‘武盟’属下铁卫士统领上官智,为了手下被害而来……” “妾身知道。” “在下有几句话请教?” “请统领离开吧,妾身无可奉告。” 上官智剑眉一蹙,道:“劳驾的意思拒绝答复任何问题?” 妇人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那是为什么?” “无可奉告!” 上官智心意一转,道:“尊夫被‘索血令’所杀,而本盟目前正积极迫缉这血腥人物,难道劳驾不想替夫报仇?” 妇人面色连变,最后废然一叹道:“统领还是请便吧!” 看样子,她是有难言之隐,到底是怕“索血令”恐怖的报复,还是别有隐情?她既不肯说,当然是不你勉强的事,上官智无奈,转口道:“敝属下的遗体,马上叫人来搬运,告辞了!” 说完,再次瞥了一眼毕岳的尸身,举步离开,步出中门,心里忽然想到“索血令”杀人之后,未必会马上离开,说不定还潜伏在宅中,依“绿园”往例,他可能不会放过死者家属。 心念之中,飘身上屋,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回内院,伏匿暗处。 毕岳的遗体,被移回正厅,毕夫人指挥下人们料理后事,子女们不见出现,若非他夫妻膝下空虚,便是趋避不敢露面。 时已三更过外,月明如昼却再也不闻动静。 上官智心想:“还是离开了吧,‘索血令’既已现身杀人,当不出此城,该立即传出讯息,全面搜索。” 心念方已,忽听厅堂方面传出一阵惊呼,接着是一声女人刺耳的惨嗥。 上官智登时热血沸腾,闪电般朝厅堂掠去,只见下人们个个面如死灰觳觫不已,毕夫人陈尸厅门边,眉心间一粒血珠。 又是“索血令”下的毒手,他果然没有离开。 上官智杀机大炽,这等于是一项无形的挑战,“索血令”明知自己在此,却接连杀人,而自己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当下疾掠上屋,目光四扫,只见一条淡淡的人影,窜房越脊,已在数十丈之外。 蓦一咬牙,展开身法,衔尾疾追。 距离愈来愈近,月光下已可辨出是一个蒙面人。 上官智认定对方是“索血令”无疑,身法展到了十二成,捷逾浮光掠影。不久,追到了城外,双方距离已缩短到不足十丈。上官智大喝一声道:“停身!” 前面的人影,发出一声冷笑,没入道旁林中去了。 上官智在盛怒之下,不管什么“逢林莫入”的禁忌,疾扑入林,盲目的穿行了一阵,那里还有什么人影,不由沮丧地停了下来,运足真力发话道:“索血令,你有种就别逃?” 但空林寂寂,任什么反应都没有。 上官智无奈,只好折回城里,此刻己是更残漏尽之际,距天明已不远了,那名手下,兀自守在毕宅门口,上官智吩咐他找两人到毕宅收尸,同时传令全体铁卫士出动,搜索二十里范围之内,然后在当眼处,留了暗号,请师兄等协寻。 他不回旅舍,再出城朝那可疑人影消失的方向搜去。 天色放明,眼前出现一个镇集,路上已有早行的人。 上官智不由觉得好笑,似这等盲目追索,何异于相逢也不识呀!从他杀害毕岳夫妇的行为看来,他是个相当狡狯的人物。 他地出“武盟”杀害“七老”之首“弄笛老人”,而不留痕迹,足证此獠神通广大,似此明里追索,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他…… 看来得设奇谋诱使他现身。 心念之中,正准备转身回城,突见一条人影,如行云迎面而至,那身形步法,轻盈洒脱,顾盼间来到跟前,赫然是一个青衫蒙面书生。 上官智赶紧施了一礼,道:“前辈幸会啊!”。 不期而至的,正是“不老书生”这一代怪杰,行踪飘忽,想不到在此碰上。 “不老书生”停了身形,清冷的目光在上官智面一转,道:“原来是你娃儿,这倒碰得巧。” 上官智恭谨地道:“晚辈前些蒙前辈指引,业已见到‘遗世孤叟’他老人家,不但痼疾得治,还蒙他老人家赐了一招剑法。” “不老书生”点了点头道:“你福缘不浅!” 上官智感激地笑了笑面,道:“一切皆前辈?汀!?br>  “不老书生”上下打量了上官智一番,沉声道:“听说你已复任‘武盟’铁卫士统领?” 上官智道:“是的!” “这么早你上哪儿去?” “晚辈是追踪一个可疑的蒙面人出城的,对方可能是‘索血令’……” “他又杀人?” “是的!” “被杀的又是‘乾坤教’教徒?” “前辈怎么知道的?” “不老书生”略一沉吟道:“你今晚起更时,赶到洛宁城外五柳庄,不必带从人,到了地头之后,会有人指示你如何行动。” 上官智狐疑地道:“前辈能赐告此行目的么?” “不老书生”冷冷地道:“届时自知,如你不能分身,可以不去!”说完,飘然而去。 上官智望着对方如幻影般消失的背影,觉得有此啼笑皆非,心想:“这些有了成就的人物,为什么都有着不近人情的怪僻呢?要自己限时赶到洛宁城,偏又不肯说出原因,这关子卖的叫人纳闷。” 呆了一阵,转身折回城内旅邸,与手下联络过了,然后上马奔向洛宁。 天黑便到了洛宁,盘算“不老书生”约定的时刻是初更时分,现在如直赴五柳庄未免太早,于是,先歇马打尖。 想不透“不老书生”要自己来的目的,索性也就不去想它。 饱餐之后,把马寄存在店中,安步当车,扬长出城,照“不老书生”所说的方向奔去,工夫不大,一所庄院,遥遥呈现眼帘,只见一溪如带,上面横跨了一道木板桥,桥的彼端,一列五株巨大的垂杨,五柳庄当是因此而得名。 到了桥头溪畔,暗影中传出了一听轻“嘘!”,上官智心中一动,循声走了过去,杂树丛边,现出一个年青的青衣书生,向上官智一招手,道:“过来!” 上官智起先怀疑这青衣书生是“不老书生”本人,但一听声音不对,到了切近,只见对方双眉入鬓,目如黠漆,鼻直口方,长的仪表非凡,一见面就有使人乐意和他亲近的感觉,当下一抱拳道:“兄台是‘不老书生’前辈一路的?” “不错,他是家师!” “啊!原来是‘不老’前辈的高足,失敬了,请问上姓?” “我叫许天心,兄台想是上官智了?” “正是,令师要小弟初更时分赶来此地,请许兄指示?” 许天心爽朗地一笑道:“指示不敢,现在请上官兄入庄埋伏,静以待变!” 上官智困惑地道:“许兄能略示原因么?” 许天心神秘地一笑道:“家师仅如此吩咐,小弟未便饶舌,不过,谜底会很快揭晓。” 上官智无可奈何地一笑,忍不住又道:“此庄主人是谁?” 许天心略沉沉吟道:“据附近人说,此庄主人一般都称他作丁员外,平日深居简出,不与外面的人来往,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底细。” “是江湖人物么?” “可能是!” “许兄不确知?” “是的,可能是一个隐姓埋名的巨擘,兄台可以行动了,免被人发觉。” 上官智茫然地点了点头,从侧方越过小溪,鸠行鹤伏,迫近庄墙,左右一顾盼之后,越垣而入,小心翼翼地直欺庄院深处,然后在灯火通明的大厅正对过的屋角檐牙暗影里匿起了身形。 厅内空无一人,四下也不见有人走动,现在才是初鼓时分,这情形有点不寻常。 不知过了多久,依然毫无动静,上官智已心不耐了。 突地,—个身着家居便服的花甲老人,出现厅中,由于厅内灯火明亮,是以看得十分真切,这老人双眉紧锁,面带重忧,在厅内来回蹀躞,不时踱到门边,向外面张望一下,似乎内心相当不安。他,就是所谓的丁员外么? 上官智静静伏着,等待情况的发展。 这可真够纳闷,时至此刻,自己还不知道来此何为? 蓦在此刻,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文生公子打扮的锦衣年青人,冲人厅中。 老人声色俱厉地道:“兆南,你不听父言?” 锦衣少年激越万状地道:“爹要死,我父子死在一块!” “废话,不听父命,便是不孝,还不快去藏起来……” “滚,你死了是白搭,丁家可就绝了后。” “爹,孩儿怎能偷生……” 老人长长叹了口气道:“兆南,为父的满以为可以洗尽血腥,安享桑榆,想不到埋名隐姓了这么多年,仍被找上门来,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为父的没话说,为父的假使有何不测,你便远走高飞,记住,后代子孙不许习武,更不许涉足江湖……” “爹,如有不测,孩儿立誓报仇!” “不许!” “你不听父命,为父的死不瞑目,你该侍奉你娘终老,去吧!” 锦衣少年目眦欲裂地道:“爹,对方到底是谁?以爹的身手,为什么会恐惧成这种样子?” 老人面上起了一阵抽搐,栗声道:“你不必知道。” 锦衣少年道;“爹,您答应对方的条件,不就无事了?” 老人双睛一瞪,道:“为父的业已撤悟前非,岂可再陷罪孽之中,落千秋骂名,为父的虽死无悔!” “爹……” “快走,迟则不及了!” 老人暴喝了一声,把锦衣少年从屏风边推了出去,转身之际,眼角已现泪光。 上官智在暗中仍听不出个所以然,不明白老人口中的对方,是指一个厉害对头,抑或便是“不老书生”本人,看来老人是决心向善,宁死不肯重入魔道,如果逼迫老人的真是“不老书生”,自己岂非成了为虎作伥? 但“不老书生”一代怪杰,极受同道崇敬,难道他会是双重人格的人? 心念未已,一阵刺耳的冷笑,破空传来,人影一闪,一个紫衫蒙面人出现在厅门前的院地中。 上官智登耐热血沸腾起来,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索血令!” 一个可怕的意念涌上心头:“这魔头一再避免与自己敌对,莫非他便是‘不老书生’的化身?那就实在太可怕了,此番,‘不老先生’要自己赶到此地来,是在他听了自己正在追缉‘索血令’之后,而他师徒都讳莫如深,不肯说出事实真相,到底对方的目的何在呢?” 想到这里,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 “索血令”冷阴阴地开了口:“丁作良,你想好了没有?” 听声音,不似“不老书生”,但一个内家高手,随时改变声音,并非难事。 老人顿时面现死灰之色,一个箭步,射出厅门,到了阶沿之上,颤栗地道:“往者已矣,老夫已决定不重作冯妇!” “哈哈哈哈……” “索血令”口里发出了一长串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笑声中,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老人丁作良咬牙道:“阁下何以如此相逼?” “索血令”敛了笑声寒森森地道:“什么,丁作良,你称呼本令为阁下?” 老人面上肌肉抽动了数下,激越地道:“老夫只承认一个主人!” “本令不配你称为主人么?” “主人业已西归,何再来主人?” “本令上次已说过了?” “老夫不敢置信。” “索血令”厉声道:“丁作良,你别逞口舌之利乱寻藉口,你知道抗命的后果么?” 老人执拗地道:“老夫既不承认阁下是主人,怎么谈得上抗命二字。” “索血令”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丁作良,你将后悔莫及!” 老人咬牙龈道:“老夫之意已决,不会后悔!” “索血令”默然了片刻之后,道:“丁作良,本令是念及你昔年的地位,所以才如此宽容,别打错了主意,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想想看?” 老人毫不思索地道:“老夫不必再想了!” “索血令”阴恻恻地道:“很好,你既然愿意死,本令只好成全你了,在本令下手之前,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据实回答……” “什么问题?” “‘浮尘子’到底是真死了还是假死?” 上官智登时心头一震,“浮尘子”是当年“乾坤教”的掌令,也是协助正派人士消灭“乾坤教”的功臣,“索血令”为什么向老人问起他? 老人冷冷地道:“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当年你与他交相莫逆,焉有不知之理,还是实说了吧?” “不知道!” “哼,如果他死了,为什么不见他的尸体?” “这只好同他本人了。”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老人陡地向后退了两步,面上原本惊怖之色业已消除,代之的是极度的怨毒与愤慨,一撩衫,取出一柄两尺左右的奇形短剑,看来他是不甘束手待毙的。 “索血令”嘿嘿一笑道:“丁作良,你如果妄思反抗,将死得更惨,现在本令先给你点颜色看看!”说完,不见作势,只把右掌扬了扬无风无劲。 老人就在对方一扬手之下,全身一震,栗呼一声:“无相……神功!”口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上官智为之骇然大震,“无相神功”是佛门无上玄功,伤人于死无形,几乎害得自己身败名裂的“无相金经”,应是习练这神功的秘笈,该经是少林镇寺之宝,业已失而复得,“索血令”并非佛门弟子,怎么也会修习成这神功呢? 是老人认错了,还是…… “索血令”阴阴地道:“丁作良,你还真是识货!” 这一说,等于是承认了他所施展的,真的是“无相神功”。 老人面色又呈苍白,激声道:“看来你是不会放过老夫的了,也罢!……”罢字声中,陡地倒转短剑,从心窝插入。 上官智心神惧颤,大喝一声:“休得如此!”随着喝话之声闪电般飞泻院中。 老人“砰!”然栽了下去,看来是活不了。 “索血令”回身与上官智对了面,似乎极感意外地道:“小子,怎会是你?” 上官智冷冷地道:“阁下很觉得意外,是么?” “索血令”冷哼了一声道:“有一点!” 上官智心里疾转着念头:“如果对方是‘不老书生’的另一个面目,便不会如此说话,但也可能是故意做作,对方要自己巴巴地赶来此地,必有目的。”当下故意冷笑一声,若有深意地道:“在下此来,应该在阁下意料之中是么?” “索血令”厉声道:“上官智,本令是看在令师‘东海逆天客’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却故意与本令作对,看来不除去你这小子总是惹厌。” 上官智才想起自己曾出示过“百宝仙婆”所赠的“鬼牌”,“鬼牌”是“东海逆天客”的信物,所以对方把自己认作那巨魔的传人了,听口气莫非对方故意赚自己来此,好除去自己?心念之中,寒声道:“好极了,在下正愁找阁下不着,今夜见个分晓,阁下如非见不得人,最好摘下蒙面巾,让在下见识阁下的庐山真面目?” “索血令”双目射出了粟人杀光,双掌陡地一扬…… 上官智反应相当神速,立即举掌封去,由于事出猝然,功力只用上了七成,掌力甫吐,蓦觉一股无形的劲气,如山般压至,势道之强,无与伦比,“波!”地一声,掌力被震得四散,心头如遭千斤锤击,连打了两踉跄,逆血直涌到喉头。他努力一定神,伸手拔剑…… 剑未离鞘,“索血令”双掌又是一扬。 上官智闷哼一声,跌坐下去,一股鲜血,夺口射出。 “索血令”闪电般拔剑指向上官智的心窝,厉声道:“你要死要活?” 上官智咬牙道:“我如果不死必杀你!” “索血令”剑尖微微一颤,上官智心口一阵刺痛。 上官智星目暴睁,毫无惧色。 “索血令”突地收回了长剑,道:“上官智,你已经死了一次,记住,下不为例。”话声中,疾掠上屋而杳。 上官智自觉伤势不重,挺身站了起来,扫了一眼自决而死的丁作良,举步朝庄外奔去,甫到桥头,许天心已迎了上来,上官智冷凄地道:“许兄还不走么?” 许天心一怔神,看见上官智心口冒红,惊声道:“兄台受了伤?” 上官智口角一披,道:“还好,死不了!” 许天心显得很关切地道:“是伤在何人手中?” 上官智冷漠地道:“兄台是明知故问吗?” 许天心不由作色道;“上官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兄台要小弟入庄埋伏,自己却在外边纳凉,这算什么意思?” 许天心一皱眉道:“兄台有所见么?” 上官智看对方的神情,分明在做作,益发认定自己所料不差,但由于“不老书生”的声名太响亮,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话可不能随便出口,而且自己可能不是他师徒的对手,戮穿了后果难料,于是强忍住一口气道:“不错,是有所见!” “发生了什么事?” “‘索血令’现身,逼死了庄主丁作良。” 许天心栗声道:“兄台是伤在‘索血令’手下?” “不错!” “奇怪……” “什么事奇怪?” “家师一生行事,从没失误,今晚他老人家竟然误了点。” “也许令师已经来过,又走了。” “此话怎讲?” “小弟只是忖测之词而已。” 许天心突地目注远方道:“来了!” 上官智暗自咬牙,真不错,这一段时间,正好改装回头。 没多大工夫,人影来到身前,果然不错,正是“不老书生”。 许天心施了一礼,道:“师父,您才来?” 上官智作了一揖,却不开口。 “不老书生”扫了两人一眼,道:“老夫来迟了么?” 上官智憋住一口气,尽量把声音放得和缓地道:“前辈是迟了一步!” “此间主人丁作良业已被‘索血令’迫得自尽而亡,‘索血令’用意是什么?” “不老书生”道:“你不是要缉拿‘索血令’么?老夫给你安排了这机会……” 上官智心中暗忖:“安排的可真好,你明知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刚才不杀我是你的大错,等下次你再以‘索血令’面目出现时,我让你没有施展‘无相神功’的机会。”心念之间,故作惊奇地道:“前辈怎知‘索血令’今晚会到‘五柳庄’?” “据理推断!” “前辈能明示么,好让晚辈长点见识?” “你知道庄主丁作良是何许人物?” “这倒不知道,双方在对答时,语焉不详……” “他是昔年‘乾坤教’的总监,位份相当高。” 上官智骇然大震,栗声道:“这倒是想不到的事,丁作良也是‘乾坤教’遗孽?” “不老书生”颔首道:“老夫是从他的昔年同党口中知道他埋名此地,判断‘索血令’必来……” “为什么?” “因为‘索血令’杀了毕岳夫妇之后,第二个下手的对象便会是他。” “晚辈仍然不解?” “你知道‘索血令’下手的对象多是些什么人物?” “乾坤教徒!” “照啊!就是这句话!” “但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抗命!” “抗命?” “你还不明白?” “晚辈是有些想不透!” “事实显而易见,‘索血令’是‘乾坤教’死灰复燃的首脑人物!” 上官智心神惧震,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星目圆睁,暗忖:“照这样看来,自己的惴测错误了,‘不老书生’并非‘索血令’的另一化身,不然他不会说这种话,同时‘不老书生’早知自己是‘万博老祖’门下,而‘索血令’却认定自己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为什么早没想到这点,几乎弄出大笑话。”心念及此,不,由对“不老书生”感到无比的歉疚,但情况尚未完全明朗,这中间疑点仍多,当下又追问道:“这也是前辈的判断?” “不老书生”深深望了上官智一眼,道:“娃儿,你是否发觉到每一个被杀的,都是不肯重出江湖,再度参与‘乾坤教’的复辟?” 上官智这才恍悟过来,只怪平时不朝这方面去深想,否则这些蛛丝马迹,便可供判断,何致于在暗中摸索,不由激动地道:“是的,情形确是如此,晚辈曾耳闻目睹多次。” “不老书生”接下去道;“这些死者,都是彻悟前非,不愿再造罪孽,为祸武林,纷纷觅地隐居,由于深居简出,决不干预江湖事,所以极难被人发觉,但‘索血令’却不放过他们……” 上官智不禁连连点头道:“前辈分析得是极了!” “不老书生”又道:“从‘索血令’这名号而言,所谓‘索血’即是对当年摧毁‘乾坤教的正义之士,索讨血债之意’。” 上官智豪气干云地道:“要消弥这场再生的浩劫,只有除去‘索血令’一途!” “对了,这样可以减少杀孽,蛇无头便不能行了。” “前辈是否有意举正义之剑?” “当然,除魔卫道,武士有责!” “晚辈还有一事不解?” “何事不解?” “想那‘无相神功’,乃是佛门玄功,即使是佛门弟子,也极少听说有人练成,‘索血令’何以能练就选玄功呢?” “这个……很难说,也许他有什么想象不到的际遇。” “对今后的行动,前辈可有什么安排?” “暂时没有,目前只有待机而动,‘索血令’行踪飘忽,得先找出他的巢穴,既谋大举,他必有发号施令之所。” 上官智陡地想到了开封城小巷中那座朱门大院,那里即使不是“索血令”发号施令之所,至少也是巢穴之一,这事业已禀告过“望梅老人”,他们不知是否采取过行动,自己何不赶往开封,率铁卫士抄查一番,如能擒拿对方一个活口,便可闻出内情。 心念之中,道:“晚辈想到了一个地方,可能是对方巢穴……” “什么地方?” “开封城一所巨宅,晚辈上次赴开封城,沿途被追杀,前辈当记得那‘悟性’和尚,他便是该教余孽之一……” “嗯!怎样?“ “晚辈曾中计被诱入该巨宅,险些丧命!” “哦!你准备怎样?” ”晚辈想赶回宜阳,率部下驰开封一探。” “很好,这是个好主意,此间事已了,你可以走了!” 上官智向“不老书生”师徒告了辞,奔回洛宁城,取出寄存的马匹,连夜上路,第二天尚未及午,便到了宜阳,由于日夜不停地奔驰,人围马乏,不得不先投店住下,他仍投入那间住过的旅店。 酒饭之后,倒在床上假寝,他把“索血令”的事,重新想了一番,很多悬疑,算是得到了解答—— “索血令”误认自己是杀人魔王“东海逆天客”的传人,所以三番两次,放过了杀自己的机会,事实很明显,他不敢得罪“东海逆天客”。 “乾坤教’教徒,奉命不与自己为敌,原来是奉了他的命令。 开封城巨宅中,突然传令特赦,也是这原因。 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李静兰—— 宜阳城外破庙中,由于伍筱芳不速而至,她负气而离去,这误会不小,将来得费一番唇舌解释。 现在敌我分明,而她是“乾坤教”弟子,将来如何了局? …… 想着,不由展胧如睡。 一觉酣醒来,已是掌灯时分,睁眼处忽见一个人影,坐在窗前桌边,不由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赫是副盟主“长恨客”谷非。竟不知是何时进来的,忙下床施了一礼,道:“见过副盟主!” “长恨客”谷非莞尔道:“你睡得很甜!” 上官智面上不由发起热来,自己太疏于警觉,如果副盟主换成了敌人,后果不堪设想,当下讪讪地道:“卑职太过困乏,所以……” “长恨客”谷非摇手止住他的话头道:“如果我是敌方的人,也不敢蓦然而入,坐下来谈。” 上官智依言在对面坐下。 小二进房燃上了灯,并沏来了一壶茶,替两人各斟了一杯。 “长恨客”谷非凝重地道:“你牺牲了一名手下?” 上官智脸一红,欠身道:“是的,是头目宋子鱼!”接着,把经过情形叙述了—遍。 “长恨客”谷非沉吟着道:“事态严重了,‘索血令’业已明目张胆展开屠杀,我们得积极行动,首老“弄笛老人”之死,对本门的威严损害授大,如凶手不就逮,本盟便是名存实亡。” 上官智悚然道:“是的!” “长恨客”谷非皱眉,道:“你洛宁之行如何?” 上官智双目一亮,道:“此行小有收获,证实了‘索血令’是‘乾坤教’遗孽的首脑。” “长恨客”谷非面色一变,道:“有这样的事,你是如何证实的?” 上官智把与“不老书生”师徒合力行动,及与据理分析等情形说了一遍。 “长恨客”谷非突地用手掌猛一击桌,两杯茶全给打翻了。 上官智倒被他这意外的动作吓了一跳,愕然道:“副盟主想到了什么?” “长恨客”谷非一笑道:“是我太激动了,有‘不老书生’这等人物出面,‘索血令’的末日到了,你可曾与他谈及行动方式?” 上官智略一思索道:“这倒没有,不过卑职目前要采取一个行动……” “什么行动?” “率手下弟兄到开封城搜查一处‘乾坤教’的秘舵。” “噢!你怎知开封城有对方的秘舵?” “卑职曾中计被擒过一次,记得那地方!” “长恨客”谷非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很好,我会配合你们的行动,你准备何时动身?” “明天一早!” “噢!你一切多加小心,我走了!”说完站起身来,往外便走。 “卑职恭送副盟主!” “不必了!” 上官智待“长恨客”谷非走后,整了整衣衫,略略净面,也跟着出店,在街上转了半圈,便和手下前来联络,上官智发了明早出发赴开封的命令,然后信步进入一家酒店,甫入门,便听座中一个耳熟的声音:“上官兄,幸会啊!” 上官智转目一看,赫然是“不老书生”的弟子许天心,当下走了过去一拱手道:“许兄何时到达的?” “不久,请坐,由小弟作东。” “还是小弟请客吧!” “坐!坐!” 上官智落座,酒保添上了杯箸,许天心又叫了几道菜。两人年龄相若,又都是一样的俊品人物,故而十分投机。 两人浅斟低酌,天南地北的谈了一阵之后,许天心突地含笑道:“兄台有兴踏月夜游否?” 上官智不由一怔神,心知此说必有缘故,当下也报以一笑道:“许兄有此雅兴,小弟不才,亦当附庸风雅。” 许天心举杯一饮而尽,逸与遄飞地道:“兄台是真名士,安得谓附庸风雅,倒是小弟确有冒充风雅之嫌,望日早过,弦月升时当在二更之后,你我初鼓后出城,如何?” 上官智颔首道:“悉听尊便!” 两人相顾而笑,又谈了些不相干的江湖轶事,看看时间已差不多了,才会帐出门,许天心坚持作东,上官智也不勉强,两人安步当车,并肩漫步出了南门,路上行人业已绝迹。 上官智不知许天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愿问,只默默随行。 走了一程之后,折入小道,地点愈来愈荒僻,约莫也走了五七里,月出东天,银辉遍洒,大地突现光明,许天心摇指一片依岗的竹林道:“就是那里,我们从侧面绕过去吧!” 上官智遥遥扫了一眼,道:“那是什么所在?” “修缘庵!” “什么,许兄约小弟深更半夜到尼庵步月?” “不妥吗?” “是有些不妥,不过……如果步的不是此月,那又另当别论。” 许天心朗声一笑道:“今夜修缘庵风月无边,只资你我流连!” 上官智地止步,正色道:“佛门净土,许兄这话不嫌罪过么?” 许天心止步长揖道:“兄台莫怪,是小弟一时失言,不说步月,说是看热闹吧,我们快走,迟了将是件憾事。” 两人身形一起,朝侧方掠了去,顾盼之间,面临万竿修篁,蟾光细碎中,只见一座精巧的尼庵,静静卧在竹丛之中。 第10章 阴谋设陷 许天心向上官智作了个手势,然后穿林而入,上官智紧紧相随,到了庵侧,越墙而入,落地无声。这是一个花繁木茂的院落,十分清雅宜人,在庵门的正面,便是佛堂,此际,除了庵外的修篁,偶发数声清籁外,可说静如深山古刹。 两人落身之处,古榕横枝,悄立着一座假山。 许天心用手一比,两人隐人假山之后,从罅隙透视,只见佛堂中青灯娓娓,蒲团上一个半百灰衣老尼,闭目禅坐,奇怪的是这女尼没有对着佛龛,而是面朝佛堂门。 气氛静得有些近于阴森。 上官智意识到许天心邀自己来此,必有所为,但现在不便问,只好沉气静待事态的发展。 看半个时辰过去了,眼前一无动静,上官智已感到不耐了。 突地,一声枭啼打破了死寂的夜幕,凄厉、阴森、刺耳,令人听了浑身起粟。 上官智下意识地望了身畔的许天心一眼,许天心点了点头,似是表示差不多了。 老尼姑仍枯坐不动,连眼都不张,彷佛入了定。 又经过短暂的死寂,一个声音起自院中花径,阴冷得不似发自活人之中。 “十妹这些年来你纳福啊!” 十妹两个字入耳,上官智心头陡地一震,看样子,又是“绿园”的惨剧重演,来人与老尼无疑又是“乾坤教”当年“十八武士”中的人物。 现身花径的,是一个枯瘦的黑袍老人,比常人还高了半个头,一袭黑袍空空荡荡,像是挂在竹竿上,多角形的瘦脸,像个毒蛇头,加上闪烁的绿芒,使人不期而然地联想到洞里赤练。 一望而知,他是个凶残邪恶之辈。 老尼缓缓睁眼起立,面色一片惨白。 黑袍老人向前移了半步,到了佛堂门外的阶沿下,再次发话道:“十妹,找到你真不容易,你那高足,想已把话带到,你怎么说?” 老尼栗声道:“二哥,我已皈依佛门,法号‘净尘’!” 黑袍老人咭咭一声怪笑道:“那我该称你一声‘净尘师太’了?” 老尼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黑袍人又是一声怪笑道:“十妹,这便是你的答复吗?” 老尼颤粟着声音道:“二哥,小妹已是佛门弟子,不能再堕尘劫了!” 黑袍老人狞声道:“十妹,你真的能忘得了山高水深之仇?” 老尼垂眉合目,冷沉地道:“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已无俗垢尘埃了!” “哈哈哈哈,十妹,你真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阿弥陀佛!” “十妹,恐怕你正不了佛果……” “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黑袍老人阴恻恻地道:“我不信你心无点尘?” 老尼又一合十道:“二哥孙妹只想忏悔罪孽,在佛前平安了此残生。“ “恐怕不可能,佛门虽广,不度无缘之人,十妹,你与佛无缘……” “阿弥陀佛,罪过!” “十妹,千言万语,总归一句,我是奉主人之命而来,请你重出江湖。” 老尼面色一变道:“二哥,你不能……” 黑袍老人冷酷地道:“十妹,多话不必说,你只说是或否?” 老尼面皮一阵抽搐,久久才迸出一个字道;“不!” 黑袍老人眸中绿芒陡盛,冷厉地道:“十妹,那你就别怪我无情了!” 老尼全身一颤,激越地道:“二哥,你难道……” 黑袍人一字一顿地道:“我奉命执行教规,抗命者死,你是自决,还是要我动手?” 老尼面上立起抽搐,凄厉地道;“曹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二十年前,幸免于劫,为何不猛省悔心,回头是岸,人可欺天不可欺,你不怕天理昭彰……” 黑袍人怒哼一声,道:“住口,看来你是要我动手……”话声中,开始挪动脚步。 上官智用手肘一碰许天心,悄声道:“我们真的是来看热闹么?” 许天心沉声道:“武道仁道,我们得救这回头之人!” 黑袍人业已上了阶沿,老尼高宣了一声佛号,坐回蒲团之上,闭上了眼,面色反而意外地平静了。 许天心弹身出现,冷喝一声道:“曹桐,你要看到天理了。” 黑袍人陡地转身,阴森森地道:“你是谁?” “过路的人!” “找死么?” 老尼睁开了双眼,面露骇异之色。 许天心挪步到距佛堂阶沿丈许之处,朗声一笑道:“姓曹的,一念向善,诸罪皆泯,你们这等作法,天理难容。” 黑袍人一个弹身,下了阶沿,狞声道:“小子,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老夫撕了你!”随着呼喝之声,枯瘦如鸟爪般的手爪,闪电般抓向许天心,这一抓,诡辣凌厉得到了家。 许天心下身不动,上身一式“风摆残荷”,数寸之差,巧极地避过对方的一抓,口里清喝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右手曲指如钩,抓向对方左肋。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抓,却藏了无数变化,角度部位,大异武林常轨,使人有避无可避之感。 黑袍人险极地滑了开去,口里:“你小子还真有一手,不赖!” 双掌一圈一划,以疾风迅雷之势,攻向许天心。 许天心举掌迎击,双方顿时展开了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奇招绝式,滚滚而出。 上官智在暗中连连点头,果然不愧是一代怪杰“不老书生”的传人,功力果然不同凡响,举手投足之间,均令人称绝。 老尼口中连宣佛号,面色显得无比的肃穆。 黑袍人的身手,也着实惊人,是上官智所见除“索血令”之外的第一高手。 就在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之际,另两条人影,出现在花径之上。上官智举目望去,一颗心不由“怦怦!”乱跳起来,现身的竟然是李静兰母女。 黑袍人大叫一声:“十五妹,你母女接下这小子!” 李静兰母女,一个用琵琶—个使剑,双双从侧背欺身攻上。 许天心一个旋身,拔剑应敌。 黑袍人乘机抽身,扑向佛堂。 老尼面色大变,霍地立起身来。 就在此刻,一个冰寒的声音道:“姓曹的,少逞凶顽。”人随声现,卓立廊沿之上。 黑袍人吃惊地回转身躯,眸中绿芒乱闪,暴喝道:“你小子又是谁?” “铁卫士统领上官智!” “你……就是上官智?” “不错,咱们是初会!” 黑袍人狞声道:“好小子,老夫早就想宰了你!” 上官智一哂道:“别狂吹大气,本统领准你自卫,拔剑吧!”说着徐徐掣剑在手。 黑袍人拔出剑来,侧首怒视着老尼道:“黄玉芬,很好,你竟然请到了帮手,怪不得有恃无恐……” 老尼颤巍巍地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上官智沉声道:“曹桐,你们这等行为,人神共愤,竟然不容人改悔忏愆。” 院地中,李静兰母女被许天心迫得团团乱转,险象环生。 黑袍人手中剑一扬,狞恶万状地道:“上官智,老夫要把你碎尸万段!” 上官智语音带煞地道:“你先出手,否则你毫无机会。” 这句话,狂傲得相当可以,根本就不把黑袍人看在眼里,黑袍人吼叫一声,剑挟雷霆之势,罩向上官智,那样子是恨不能剑剁了对方。 上官智以十成功力,施出师门杀手“春雷惊蛰”。 金铁交鸣声中,挟着一声闷哼,黑袍人踉踉跄跄退了三四步,枯干的脸孔,起了抽搐,眸中绿芒暴射,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上官智上步欺身…… 黑袍人突地回剑入鞘,双掌怪异地一圈而出,上官智也在同一时间出剑疾挥。 老尼厉叫一声;“碎心掌!” 两声凄哼,同时传出,上官智连退了三个大步,挫剑喘息,面色一片苍白,黑袍人前胸被划裂半尺长一道口子,皮翻肉转,血流如注。 黑袍人咬牙切齿地移动脚步,口里道:“上官智明年此日,是你的忌辰!” 上官智只觉头晕目眩,金星乱冒,无振之力?他很失悔,早知黑袍人有这歹毒的掌功,该一上手使用“乾坤一掷”毁了他。 老尼一闪出佛堂,拦在上官智身前。 黑袍人厉笑一声道:“黄玉芬,好极了,该死的决活不了!” 双掌一圈,“碎心掌”又告施出。 上官智知道老尼决承受不了“碎心掌”一击,情急之下,伸左掌猛推,老尼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右方跄去,上官智本人也因受伤之下用力过猛,身形一个踉跄。 无巧不巧,双双都避过“碎心掌”的主锋,仅被偏劲震得各跄出了数尺。 同一时间,院传出一声尖叫,李静兰的母亲负伤坐地。 许天心弹身疾扑黑袍人,黑袍人见势不妙,闪电般掠入花丛,越墙而遁,许天心不遑追敌,急趋上官智身前,关切地道:“兄台伤得怎样?” 上官智苦苦一笑道:“不要紧,死不了!” 老尼“净尘”转身合十道:“贫尼敬谢二位少侠援手之德!” 上官智与许天心齐道:“小事不足挂齿。” 老尼“净尘”望着上官智不安地道:“少施主请自察‘心脉’伤势……” 上官智身为“万博老祖”门下,对各种杂学均曾涉猎,当下颔首道:“在下业已自察过了,伤势不重,在下能予自疗。” 老尼“净尘”宣了一声佛号道:“我佛果然慈悲,这就好了,少施主能承受‘碎心掌’一击,而无大碍,这份内力修为,武林显然不多见。” 上官智道:“师太谬奖了!” 院中,李静兰扶起了她的母亲,正准备离去。 许天心一眼瞥见,弹身在前头截住,道:“不许走!” 上官智缓缓挪步,到了阶沿边。 李静兰厉声道:“上官智,你们要把我母女怎样?” 上官智面对这曾痴爱自己的人,百感交集,心乱如麻。 李静兰的目光,充满了恨意,但也不无幽怨。 老尼“净尘”也站到了阶沿边,激动地道:“十五妹,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李静兰的母亲咬牙道:“你终归是逃不了的,本教决不容叛徒偷生。” 老尼“净尘”凄然无语。 许天心剑指李静兰母女道;“芳驾排名十五,当是‘无情姹女’邓慧珠了?” “不错怎样?” “芳驾如能说出贵教总坛在何处,本人不为已甚,放你母女上路……” “办不到!” “这恐怕由不得芳驾!” “你准备怎样?” “不怎么样,‘乾坤教’死灰复燃,荼毒武林,为正道所不容,区区下手,决不为过,芳驾最好三思。” “无情姹女”邓慧珠凄厉地道:“一句话,办不到,你尽管下手!” 许天心长剑朝前一伸,李静兰横琶格住,栗声道:“你敢?” 上官智心弦一颤。 许天心冷冷一笑道:“这没什么不敢的!” 上官智突地脱口道:“许兄,让她母女离开吧!” 许天心剑眉一紧,愕然不解地道:“为什么?” 上官智期期无言以对。 李静兰红着眼直瞪上官智道:“不必故示人情,你可以杀了我母女,上官智,我恨你……” 两粒豆大的泪珠,滚下了粉腮。 上官智激情地道:“兰妹,前此是出于误会……” 李静兰铁青着脸道:“什么误会,我把心献给你,你却拿来放地上践踏,你……无情无义。” 许天心似有所悟,扫了上官智一眼,收剑后退。 上官智狂乱地道:“兰妹,此心唯天可表!” 李静兰用衣袖一拭泪痕,凄厉地道:“别叫我兰妹,上官智,你要杀我现在便是机会,否则有一天我会杀你,上官智,我恨你,恨你……恨你!” 这话与“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如出一辙,耳畔,似乎又响起伍筱芳的声音:“恨你,恨你……” “无情姹女”邓慧珠一拉李静兰的手,道:“孩子,我们走!” 李静兰秀眸中又掉下泪来,咬着牙道:“上官智你既不出手,我要走了,记住!有一天我必杀你!” 母女俩转身沿花径离去。 许天心愣望着上官智,没有加以拦阻,顾盼间,母女自庵门消失。 上官智呆呆地望着庵门方向,口角噙着一丝苦笑,心头涌起一阵幻灭的凄酸,在开封城巨宅,两人险作同命鸳鸯,而现在,却落得如此下场。 爱深恨更深,儿女之情,是容不下一丝渣滓的,一个女子,全心全意爱上一个男人,痴心到甘愿为他舍命,一旦发觉感情受骗那一份恨,是不言可喻的,李静兰现在正是这种情形。 上官智的心片片碎了,他怎能忘得了李静兰曾舍命救他。 爱的本身没有错误,只是命运之神安排太过残酷,误会可以解释,但立场却不能改变,必然有一天,正邪互不两立,她虽是一个善良的女子,但她的母亲却是“乾坤教”遗孽“索血令”的忠实爪牙…… 许天心上前道:“上官兄与那位姑娘之间……” 上官智忙开口阻止道:“许兄有话慢谈,我们该走了!”说完转向老尼“净尘”道:“师太的身份在下尽知,依愚之见,师太最好立即易地暂避凶焰,告辞了!” 拱手一揖,与许天心向外走去。 “净尘”合十道:“恕贫尼不送了!” 到了庵外,上官智舒了一口气,道:“许兄怎知今夜此庵会有事故发生?” 许天心一笑道:“是家师无意中发现的,那姓曹的老者,截阻一名少尼要她传讯,家师正好路过碰上,探查明白了老尼的底细之后,决定救她一命,也就因此事耽搁,而误了赶奔洛宁的时辰……” “哦!原来如此!” “惭愧,今晚若非巧逢上官兄,小弟决应付不了,必辱师命。” “许兄这么一说,小弟无地自容了!” “对了,上官兄受了‘碎心掌’之伤,该先设法治疗才是。” 上官智略一踌躇,道:“就在那边竹林中吧!” 许天心顿首道:“好,小弟权充护法。” 上官智进入竹丛寻个干净的地方,跌坐下去,先服了师门伤丹,然后运起本门心法,开始疗伤。 一方面由于他内力深厚,一方面师门心法玄妙,所以只耗了半个时辰,便告功圆满,身形方起,许天心趋近前来,赞叹地道:“上官兄这一份能耐,令小弟折服!” 上官智摇手道:“许兄这话令小弟汗颜,若有能耐,何至于受伤!” 许天心正色道:“话不是这么说,据小弟所知,‘碎心掌’是一门极为霸道的失传武功,那位‘净尘’师太也曾说过,能当一击的,武林中还很少见……” 上官智讪讪一笑道:“许兄忽略了一点,小弟出剑与对方发掌是同时,所以对方的掌力未能完全扫发,否则后果将不止此!” 许天心道:“话虽如此,但也很难可贵了。”话锋一顿之后,又道:“对了,那位姑娘是兄台的红颜知己吗?” 一句话,又勾起了上官智的心事,不由凄苦一笑,道:“可以么说,不过……此情已待成追忆了!” 许天心可也有分寸,不再追问下去,改口道:“我们回城吧!” 上官智颔了颔首,两人动身返城,夜静更阑,城门早关,两人越墙而入,到了城内,各道珍重而别,上官智迳向旅邸。 第二清晨,策马上道,直奔开封。 一路之上,心头总是重甸甸地,对李静兰这段情,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经过数日奔驰,这一天到达了开封,上官智先安顿了手下,然后自去投店。 那两名在“五义帮”总舵养伤的铁卫士,也已健愈归队。 约莫三更初起的时分,上官智结束停当,悄然离店,窜房越脊,如一缕淡烟般飘向那所可能是“乾坤教”的秘舵的巨宅。 他心里暗暗盘算:如能碰上“索血令”,那是最好不过,否则必须设法擒捉对方一个活口,查明该教底细,只要“索血令”一除,便天下太平了。 轻车熟路,很快地便找到那所巨宅。 他相了相形势,越屋而入。 院落沉沉,无灯无火。 他在前院踌躇了一阵之后,小心翼翼地通过穿堂,进入中院,正面的大厅,正是上次被执,险与李静兰作同命鸳鸯的地方,此刻,八扇雕花厅门洞开,厅内除桌椅之外空无一物。 这就透着蹊跷了,看样子,这巨宅不像有人住,莫非已人去宅空? 上官智逡巡到了厅门外的走廊上,却不敢贸然进入,上次被执时,对方在厅内的恶毒布置,使他余悸犹存。 望着空落落的大厅,脑海里又浮现出李静兰当日为爱无视生死的一幕,曾几何时,这一段可感鬼神的情,竟然幻灭了。 无边的情意,已化作了灰烬。 好梦由来最易醒,这一场好梦,算是醒了么? 回肠九曲,上官智不由惘然了。 蓦在此刻,一阵少女笑谑,倏地传入耳鼓。 上官智不由心头一震,这巨宅本已被“乾坤教”余孽所占据,夜静更阑,何来女子调笑之声?目光四扫之下,只见角门启处,现出一对纱灯,执灯的是两名青衣少女,边走边互相调笑。 看装束,是两名一般富室人家的内宅侍婢。 上官智不由大惑,莫非是换了主人了。 两名持灯少女,走上了正厅回栏。 上官智本待走避,但又想到好歹得弄个明白,只这一犹豫之间,两名少女业已走近。 “呀!有人……” 惊叫声中,两名少女花容失色,连连倒退。 上官智上前微一抱拳,尴尬地一笑道:“在下来此找人!” 少女之一颤声道:“什么,半夜三更,闯入家宅找人……找谁?” 上官智可就觉得难以启齿了,该怎么说呢?想了想道:“在下,要见你家主人!” 少女眉一蹙,道:“你要见我们老夫人?” 上官智心中一怔,含糊地应道:“是的!” “贵姓大名?” “在下上官智。” 答话的少女顾另一少女道:“秋莲姐,莫非是应验了……” 那叫秋莲的少女露齿一笑道:“是呀!真灵,我可一下子给唬糊涂了,春梅,你快去禀报老夫人!” 叫春梅的少女,匆匆转身,进入角门去了。 秋莲福了一福,道:“公子请稍候!”, 上官智被弄成了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她们说的应验了,真灵,到底是什么意思?心念之中道:“姑娘,你们老夫人是谁?” 秋莲“咦!”了一声道:“公子不是说要见我家老夫人么?” “哦!这个……在下只是来找人,老夫人什么的是姑娘自己说的!” “不打紧,就这么同事,公子少时便知!” 上官智更是迷茫了,这到底是从何说起? 纱灯再现,春梅在角门边道:“老夫人请上?俟咏 ?br>  秋莲一笑道:“小婢引路,公子请!”说完,姗姗前行。 上官智只好硬着头皮,跟随举步,进入角门是一个很大的跨院,正屋里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影走动,顾盼间,来到厅门外,只见厅里坐着一个白发如银的福泰老妪,另有两名青衣婶女随侍,一样的长得很秀丽。 秋莲与春梅双双朝两边一分,秋莲笑吟吟地道:“公子请进,厅里便是我家老夫人!” 上官智定了定神,从容入厅,朝上一揖,道:“小可上官智见过老夫人,深夜冒闯,确属不当,祈老夫人海涵!” 老妪一抬手道:“请坐下再谈!” 上官智告了坐,小婢献上了香茗。 老妪徐缓地开口道:“老身先夫姓黄,此宅乃是祖业,适才听小婢说,公子是来此找人?” 上官智脸一红,讪讪地道:“是的,小可找的是几位江湖朋友!” “江湖人?此宅除了老身与外孙女之外,便是一些下人,何来江湖?” “这个……小可并未记错,不久前曾来过一次。” “哦!是了,此宅曾空了一段时日,老身等是半月前才回来的,很多地方尚未整理,定是有人乘屋空无人,加以利用。” 上官智心中狐疑万分,但对方说的不无理由,而且也看不出老妪是江湖人,当下站起身来道:“既是如此,冒昧之至,小可告辞!” 老妪急道:“老身尚有话说,请公子屈留!” 上官智无奈,只好重新落座,但心里却暗自嘀咕,期期地道:“老夫人有何见教?” 老妪先端详了上官智几眼,然后老脸一肃道:“说起来事近荒唐,但请相信老身是一片至城,老身有一外孙女,年已及笄,但幼失怙恃,由老身一手带大,老身年事已高,风烛瓦霜,旦不夕保,岂忍见弱质飘零,所以亟欲为她觅终身之托……”话声到此顿住了。 上官智不知对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好唯唯以应。 老妪举盏道:“公子请用茶,这是南方特产碧螺春,还勉可入口。” 上官智举杯啜了一口,果然清香无比,当下一口气喝了半杯。 老妪笑了笑,又接下去道:“老身生平最精术数,三日前偶上一课,卜知外孙女红莺星动,应在今夕子时,有乘龙人不请而至,于今果然应验了,哈哈哈哈……” 上官智霍然而震,说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的确是荒唐无稽,天下间那有这等不近人情的事,当下正色道:“老夫人,恐怕小可无法遵命!” 老妪笑摇手道:“公子,这是天意,三生石上早有名,违之不详!” 上官智以断然的口吻道:“老夫人,恕小可难以应命,告辞!“ 说着,离座而起,岂知这一站起身来,忽觉天旋地转,眼冒金花,浑身像虚脱了似的,没有半丝力气,身躯晃了两晃跌坐椅中,但心里可还明白,知道着了道儿,不由栗声大喝道:“胆敢暗算于我!” 两名青衣小婢,掩口而笑。 老妪态未改,大声道:“吉时已到,为姑爷披红!” 话声甫落,一群仆妇下人,自内涌出,铺毡燃烛悬帐挂红,老妪身畔的两名青衣侍婢,取过一袭大红吉服,往上官智身上就套。 上官智一急,几乎晕了过去,但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有听任摆布。 刹那工夫,厅内洋溢着一片喜气。 上官智初时还急怒交加,慢慢地,意识模糊起来。 迷幻之中,被扶到了大红拜毡之前,接着,一个红巾遮头的女子,被扶出来并肩而立。 上官智竭力想振作意识,但不可能,思想无法集中,脑海里混噩一片。 蓦在此刻,数声响亮的鸡啼,遥遥传至,厅内灯火,突地全部熄灭,上官智只觉挨了一下重击,便“砰!”然栽倒,知觉全失。 醒来之时,眼前人影乱晃,久久,视线才清晰起来,只见“百宝仙婆”、“望梅老人”师徒、“不老书生”师徒、师兄褚剑鸣等,全围在自己身边。 只听“百宝仙婆”道:“好了,好了,总算抢回了他一条命。” 上官智目光逐一扫过众人,然后再转向周遭,发觉红日满窗,自己是躺在一张木榻之上,浑身仍然软绵绵地没有一丝气力。 “望梅老人”伸手轻轻一按上官智道:“孩子,你躺着别动。” 上官智回忆昨晚所经,宛若做了一场怪梦,他只记得在身不由己之下,与一个少女拜天地,以后的便模糊不清了。 “百宝仙婆”目光一扫在场的各人道:“我们该行动了,这孩子已无大碍,恢复只是时间问题,褚剑鸣留下照应他。” 一行人鱼贯出门,许天心趋近上官智道:“上官兄,希望你复原后能赶来。” 上官智困惑地道;“赶到那里?” “令师兄会相告的,愿不久再见!” 说完,出门追上众人去了。 上官智这才目注褚剑鸣道:“师兄,怎么回事?” 褚剑鸣一笑道:“师弟,看样子你是到那巨宅招亲的,我发现你时你还身披大红,倒在红拜毡上,倒是要问你怎么回事?” 上官智愕然道:“她们都逃脱了?” “她们!谁?” “一个白发老妪,还有近十名仆妇下人!”说着把昨夜所经历的说了一遍。 褚剑鸣骇异地道:“这倒是件怪事,凭我们去的这些前辈的身手,竟被对方逃得无影无踪?” “师兄还没说出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我与梅前辈等来到开封,目的便是踩探‘乾坤教’秘密巢穴,结果‘不老书生’师徒也不期而至,于是大家一商量,准备以出其不意的突击方式,搜查那巨宅,刚接近臣宅,便听到有人以鸡啼声发暗号,判断宅里定然有人,焉知入宅之后,任何什么也没发现,搜到跨院时,却发现你倒在厅中,查察之下,你不但身中剧毒,而且还被一种邪门掌力所伤,业已奄奄一息……” “哦!后来呢?” “搜遍无获之下,把你移到了此地……” “这是什么地方?” “开封城外一幢废宅。” “啊!” “你的掌伤由‘百宝仙婆’她老人家治好了,对你所中的奇毒,均束手无策,连‘百宝仙婆’的‘辟毒灵丹’都解不了……” “以后呢?” 褚剑鸣面上露出了困惑之色,锁着眉头道:“这件事令人想不透,在大家束手的情况下,却发现你手中握了一粒药丸,经仙婆仔细研判之下,认定是解药,冒险让你服下,大家全为你捏一把汗,结果解了你所中的奇毒,这宁非怪事?” 上官智惊诧不已地道;“对方既有意下毒,又出手伤人,分明要置我于死地,为什么又留解药呢?” 褚剑鸣道:“就是这点令人不解。” 上官智想了想,道:“据师兄与各位前辈的判断,对方可能是什么人物?” 褚剑鸣摇了摇头道:“江湖鬼蜮,无奇不有,照你刚才叙述的,谁知对方的意图何在,如果说对方是‘乾坤教’的人你决活不了。” 上官智灵机一动,道:“小弟推测,对方仍是‘乾坤教’的人!” “何以见得?” “不久以前,‘百宝仙婆’她老人家赐小弟一件信物,在一次与‘索血令’遭遇之下,小弟曾出示那信物,对方认出是‘东海逆天客’的‘鬼牌’,是以一再约束门下,不得与小弟为敌,照小弟看来,对方因师兄等不速而至,仓促而遁,诡谋未逞,但亦不敢取小弟性命。” “很勉强,但也只好作如此解释。” “师兄可知道‘百宝仙婆’她老人家何以会有‘东海逆天客’的信物?” “不知道,她那百宝囊什么怪东西都有,现在你开始以本门心法复功,其他的呆会再谈。” 上官智坐起身来,盘膝垂帘,开始运功。 功毕醒转,已是傍午时分,褚剑鸣业已准备了饮食,师兄弟俩饱餐了一顿,上官智自觉功力业已完全恢复,重新提起话头道:“师兄,梅老前辈他们联合行动必有要事?” 褚剑鸣颔首道:“不错,如果事成,便天下太平了!” “怎么说?” “‘不老书生’探悉有人向‘索血令’挑战……” 上官智精神一振,道:“是谁?” “一个出道未久的年青剑手,叫童晓光,相当自负……” “啊!是他,小弟知道,他的确是目空四海!” “双方约定,五天后的日落时分,在嵩山后峰决斗!” “梅老前辈他们便是赶去嵩山?” “不错,几位前辈业已决定,只要‘索血令’现身,便不容他再出山。” 上官智的内心,不由激荡起来,立即起身道:“师兄是否也要赶去?” “当然,这是大事!” “如此,师兄可先行一步,小弟要回城联络手下,指示他们行动……” “好吧,如果我们中途碰上,不管谁先到,准在嵩山后峰入山处见面。” “如此小弟就暂时告别!” 上官智匆匆赶回城中,召集手下,决定分为两拨,每拨十骑,第一拨由他自己亲自率领,第二拨由头目“追魂剑”吕青山带领,立即先后启程,奔向登封。 到了登封,较约期提早了一天。 上官智与手下在旅邸安顿下来之后,他考虑到对付‘索血令’一人,已有这么多前辈高手参与,即使“索血令”随带爪牙,人手也足以应付,如果率全部手下前往,可能会增加无谓的死伤,于是,决定把手下留置登封待命。 第二天一早,上官智单人步行,朝嵩山后峰方向进发。 到达傍山小镇,师兄褚剑鸣果然在道旁小店坐候,师兄弟俩饱餐之后,动身入山。 一路凭着暗记指引,越岭登峰。 上官智突地想到了一个问题,道:“师兄,这件事有些蹊跷!” 褚剑鸣一怔神道:“什么蹊跷?” “决斗随处均可,为什么对方要巴巴地赶来这深山绝岭之内?” “这个,当然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 “据‘不老书生’前辈听到双方在谈决斗条件之时,‘索血令’坚持要在人迹不到的地方,不论胜负生死,他不愿江湖中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如果他胜了,那姓童的便得投效他的旗下,如果他落败,便自作了断,永绝江湖。” “哦!原来如此!” “师弟,你看这暗号?” 上官智顺着师兄褚剑鸣的手指看去,只见山石上划了一个梅花图记,另有些线点勾圈,不由点头道:“到地头了,就在前面峰头,要我们从侧方上峰,隐伏勿露形迹。” 褚剑鸣抬头望了望日色,道:“距日落尚有一个时辰,我们走吧,也许对方早到了。” 眼前这峰并不太高,但却相当险峻,功力稍差的,还真难以上下。 师兄弟俩轻登巧纵,从右侧方攀峰上去,到了峰头,才看出这峰是座断峰,靠后面的一方,像是被刀削了一半,下临无底深渊,望去令人心旌摇摇。 两人选了个石罅隐起了身形。 峰头上一片死寂,不见丝毫动静,“不老书生”等不知藏身何处? 好不容易捱到了日头歇山。 两条人影,连蒙奔上了峰头,一个紫衫蒙面,另一个身着白色儒衫,正是“索血令”与童晓光。 上官智一颗心顿时激荡起来。 双方到了场中,立即各占方位,只听“索血令”嘿嘿一声冷笑道;“姓童的,你向本令挑战的目的,是急于成名么?” 童晓光傲气十足地道:“‘索血令’,急于成名未必,在这荒山野岭,生死胜负无人知,这名也不可能传扬出去,而且在下出道虽晚,但已薄有微名!”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找称得上是对手的琢磨武功。” “哈哈哈哈……这倒是冠冕堂皇,那你是有意要成天下第一高手?” “在下不拟答复这问题!” “以本令所知,年青一辈中,第一高手还轮不到你。” “那该是谁?” “武盟铁卫士统领上官智,你会过么?” 上官智心中一动,想不到“索血令”还会推崇自己,褚剑鸣用手肘一碰上官智,微微一笑,那意思是说你算是成名了! 童晓光冷凄地一笑道:“对付他是迟早的问题。” “索血令”沉声道:“童晓光,本令重申前言,你如落败,得终生听命于本令,办得到么?”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很好,本令如不幸败北,这绝谷便是长眠之地。” 童晓光悠悠地道:“非常遗憾,阁下不愿展示真面目……” “索血令”哈哈一笑道:“不止你一人,武林中很多人都感到遗憾,不过,只好让你遗憾了!” “时辰不早,我们该动手了!” “请罢!” 双方各出长剑,上场对峙。 场面顿时显得无比的紧张。 上官智双目不瞬地遥注场中,心想:“童晓光可能不是‘索血令’的对手,但他的身手在江湖中已堪列入特级之林,如被‘索血令’网罗,倒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不过,‘索血令’今夜是劫数难逃的了,说什么也不能放他出去,危害武林,只要此獠伏诛,‘乾坤教’的遗孽,便只有树倒瑚狲散一途。” 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过处,双方换了第一个回合,竟是秋色平分。 褚剑鸣忍不住悄声道:“这姓童的剑术不赖!” 上官智“唔!”了一声道:“是的,他是不弱。” 双方乍分倏合,叠出了一幕惊世骇俗的剧斗。 只见剑芒闪烁,剑气弥空,发出“丝丝!”的撕空声。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剧斗愈演愈烈,令人动魄惊心。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双方已激斗近百招,仍是不分轩轾之局,看来不到三百招难以见分晓。 突地,童晓光在攻出一记怪招之后,托地跳出圈子。 “索血令”收剑道:“怎么回事?” 童晓光阴阴一笑道:“阁下输了!” 上官智大骇,他看不出“索血令”如何失的手,根本不见任何破绽,而童晓光却指对方输了,这是从何说起? “索血令”大声道:“本令如何输了?” “阁下远未发觉么?” “姓童的,你别想弄什么狡狯,今晚本令有把握宰了你。” 童晓光忽地把剑往地上一抛,道:“阁下想耍赖吗?” “索血令”怒声道:“小子,你自知不敌,干脆认输实践诺言,本令不杀你……” 童晓光徐徐前移两步,阴恻恻地道:“阁下就是输在这一招上。” 最后一个“上”字出口,只见他闪电般扑了过去,双掌极其诡异地圈划而出。 “索血令”手中剑迎着他急挥而出…… 一声郁雷过处,只见“索血令”身躯摇摇晃晃,直朝后退,到了断岩边缘,才勉强停住。 上官智几乎惊叫出声,竟不知童晓光施展的是什么绝门掌功? 童晓光再度前欺,得意洋洋地道:“阁下认为如何,身后尚有三尺可退?” “索血令”暴笑一声道:“小子,你的道行还差了些!”随着话声,双掌倏扬急颤。 上官智脱口叫了一声:“无相神功!” 惨哼声中,只见童晓光踉跄退了四五步,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身形摇摇欲倒。 上官智一个弹身,闪电般掠入场中,面对“索血令”。 “索血令”栗喝道:“小子!你怎么来的?” 上官智语冷如冰地道:“你的末日到了,本统领奉盟主金令,要活捉你按武林公立盟规治罪!” “索血令”杰杰一声怪笑道:“小子!你不是说梦话吧?” 上官智厉声道:“你竟敢断然闯武盟,杀害‘七老会’首老‘弄笛老人’,可谓胆大包天……” 数条人影,倏焉而现,正是“不老书生”、“百宝仙婆”、“望梅老人”等,几位名震武林的前辈高手,还有龙太平、许天心及褚剑鸣三个年青武士。 六人从三方抄上,“索血令”被围在当中,他身后却是绝岩。 “索血令”狂叫道:“好哇,你们全来了,想把本令怎样?” 上官智冷峻地道:“‘索血令’,你已无路可逃了,弃剑投降吧!” 一代枭雄,果是与众不同,只听他暴笑了一声道:“本令荣幸之至,竟然劳动了‘百宝仙婆’、‘不老书生’、‘望梅老人’这等人物的大驾,几位是准备群殴,还是单打独斗。” “不老书生”冷冷地道:“‘索血令’不必发狂,老夫等任何一人,都可与你周旋,不过你听着了,你除了弃剑投降,便只有一条路,死,老夫等是为除恶弥劫而来。” 童晓光伤势不轻,此刻已退到五丈之外,怔怔地望着众人。 “索血令”阴恻恻地一哼道:“‘不老书生’,你敢与本令一决生死?” “不老书生”尚未开口,上官智已抢着向“不老书生”道:“前辈,晚辈身负盟主金令,由晚辈出手?” 说完,不待“不老书生”的反应,猛运内力,施出了师传杀手“龙光射斗”,他自得“遗世孤叟”治愈痼疾之后,功力已非昔比,只见掌扬处,一道白光,直射“索血令”,有如闪电划空。 “索血令”双掌一扬,一道无形的潜劲,无声涌出。 “无相神功”是佛门至上玄功,威力骇人听闻,而上官智的“龙光射斗”,是由乃师“万博老祖”一生精修的“玉手功”脱胎而来,其势亦世无其匹。 一声霹雳的巨响,震颤了所有在场者的心弦。 上官智被反震之力,震得踉跄倒撞,正好被他身后不远的许天心扶住。 “索血令”也是连连后退…… 在众人惊呼声中,“索血令”落入了无底绝谷。 所有在场的,全愣住了,谁也想不到这样的收场。 上官智定了定神,道:“他坠谷了?” “不老书生”点了点头,感慨地道:“这样也好,总算除了此獠,武林从此安静了!” 上官智苦苦一笑道:“可惜不能带他到武盟受审!” 蓦在此刻,一个尖厉的女人声音,道:“炸药,快退!” 所有在场的人,均为之亡魂大冒,闪电般掠离现场。 “轰隆隆!”巨响声中,山摇地动,土崩石裂,烟硝漫空,好不惊人。 上官智是由正面掠离峰顶,惊魂稍定之后,心忖:“想不到‘索血令’会来这一手,看来他是早有预谋,他与童晓光在此决斗,故意泄露消息,引自己一方的人上钩,准备一网打尽,这手段够毒辣的,但他还是死了,不知师兄等是否均已逃离现场,是什么人传声示警的呢?” 心念之中,目光四扫,只见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已奔到了半峰,略一踌躇之后,弹身追了下去,不久,追到了一条谷道之中,前面的人影停住了。 上官智掩近前去,见是一男一女,定睛一望,不由大感震惊,男的是童晓光,女的赫然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 她怎会到此地来? 刚才发声警告的是她么? 只听伍筱芳冷厉地道:“若非看在已故姑父母的面上,我便杀了你!” 童晓光分毫不让地道:“如果你不是我的表妹,我也不让你活!” 伍筱芳厉哼一声道:“童晓光,有子如此,姑父母九泉之下决不瞑目……” “我有什么做错了?” “你打算替姑父报仇,却……” “表妹,你怎知我不替父母报仇?” “你采取行动了么?” “当然!表妹,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到底愿不愿嫁给我?” 上官智心弦下意识地一紧,本来他与伍筱芳之间,情缘已断,但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缕异样的情绪。 伍筱芳冷冷地道:“我不必答复你!” 童晓光阴阴地道:“我知道,你仍爱那姓上官的小子……” 伍筱芳冷“嗤!”了一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如我要管呢?” “哼,你管不了!” 第11章 盟主失踪 “人家不爱你……” “住口!” “你上峰头去替他收尸吧!” 上官智忍不住开口发话道:“童晓光,可惜在下没死!”说着,缓缓走了过去。 童晓光面色大变,手按剑柄道:“人没死?” 上官智冷酷的道:“童晓光,别装腔作势,想动手么?你不是在下的对手。” 面上的肌肉一阵抽搐,目中尽是怨毒之色,虽然夜色迷蒙,但仍看得十分清楚,半晌才道:“上官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地上学狗爬!”说着,又向伍筱芳道:“你是跟我走,还是……” 伍筱芳寒声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童晓光恨恨的道:“很好,你别后悔!”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上官智面对这曾痴爱过他的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哑口无言。 伍筱芳粉腮如罩严霜,冷冰冰地开口道:“上官统领,你可是春风得意呀?” 这话听来非常刺耳,上官智尴尬地一笑道:“方才在峰头传示警的是伍姑娘?” 伍筱芳“唔!”了一声道:“示警不错,但不是为了救你!” 上官智觉得再谈下去只有自讨没趣,反正自己也无意要续这段情,随道:“伍姑娘,不管怎样,在下仍要向你说声谢谢,告辞!” “慢走!” “姑娘还有话说?” 伍筱芳死死地盯住上官智,好久,好久,才迸出一句话道:“我恨你!” 说完,猛一跺脚,如魅影般消失在夜幕之中。 上官智怔在当场,不知是怅惘,是失望,还是悲哀?他又再一次尝受幻灭的滋味,在他出道以来的这一段过程里,有两个女孩子进入他的生命中,似昙花一现,来了,又消失了,像过眼云烟,只剩下心里一片虚幻空茫。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个声音把他从迷茫中唤回:“师弟,你怎么在这里,我们都以为你……” 上官智抬头道:“哦!是师兄!” “你没事吗?” “没事,几位前辈呢?” “他们先出山,师弟要回去见恩师吗?” “目前还不能先返武盟,禀陈‘索血令’被毁经过。” 褚剑鸣窒了一窒,道:“我们走吧?” 上官智茫然点了点头,道:“走吧!” 夜色凄迷,乱山丛杂,上官智心里一片空茫,似乎一切恩怨情仇,都离他远去了,远得不留一点影子,他想:“武士本来是该寂寞的,什么名头,什么身手,到头来还不是一个‘空’字,‘索血令’气焰不可一世,自兹会慢慢被人淡忘,此事本无凭,到最后风吹云散,留下的是什么?” □  □  □ 风和日丽,好景无边,由洛阳通往垣曲的官道上,数近二十的骁骑,绝尘而驰,这些,正是蜚声武林的“武盟”铁卫士,人强马壮,雄风勃勃。 在这一队骁骑去远了,另有一骑按辔徐行,马上是一个雄姿英发,美若子都的劲装武士,他,正是铁卫统领士上官智,他似乎心事重重,不时皱眉蹙额。 渐渐,那队铁骑去远了,只剩下远远一片尘头,最后,连尘头也消失了。 上官智木然望着远方,一任马儿自由自在地缓缓而行,他对眼前的景物,视而不见,完全沉浸在残破的回忆里…… 眼前,幻出一对窈窕的倩影。 一个是怀抱琵琶的青衣少女,有如笼烟芍药,另一个是风姿绰约的丽人,有若初放牡丹,两个少女齐指着,异口同声地道:“我恨你!” “我恨你!” …… 上官智下意识的掩上了耳朵,俊面现出了一抹凄苦之色。 幻象消失了,眼前仍是坦荡的官道,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口里喃喃自语道:“恨吧!让你们去恨吧,江湖中爱与恨本来是难分的……” 蓦在此刻,马前突地出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冶艳妇人。 上官智举目一望,不自禁地勒住了马,这妇人好生厮熟,似在那里见过? 冶艳妇人媚荡地一笑道:“上官统领,幸会啊!” 上官智陡地想起来了,这妇人正是孟津城外河上舟中,托命“独钓翁”的妻子,她夫妻以当年参与毁灭“乾坤教”的白道高手名册作要挟,换取“浮尘子”的“天玄宝录”,那宝录又由“倾城花无影”伍筱芳送回,照事而论,对方当是“空灵门”的弟子,当初所为,是受掌门人“偷龙转凤”伍乐天指使的。 心念之中,冷冷的道:“劳驾在此现身,当非偶然,有何指教?” 冶艳妇人媚笑依然地道;“此地谈话不便,换个地方再谈如何?” 上官智心中疑云顿起,这件公案已了,对方又要出什么花样?当下剑眉一挑,道:“在下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好谈的……” 冶艳妇人不等上官智话完,立即接口道:“不但有,而且是件大事!” “什么样的大事?” “此地不便讲,请屈驾到蜗居一趟。” “在下没空,要谈便在此地!” “此地是官道,人来人往,被人听去了后果相当严重。”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不是又谈交易……” “对了,正是谈交易!” 上官智口角一披,道:“像上次一样的交易?” 冶艳妇人用手抚了抚鬓边散发,“咕叽!”—笑,道:“这件事你上官统领心里很明白的,是么?何必明知故问!” 上官智惑然道:“在下明白什么?” 冶艳妇人眉一挑,道:“我得走了,来与不来,悉听尊便。”说完,转过娇躯,姗姗移步,头也不回地岔上了道旁小径。 上官智越想越觉不解,这妇人来得蹊跷,说的话令人莫测高深,不知又想玩什么花样,也许她是受“偷龙转凤”伍乐天之命而来,也好,去见见老偷儿,把这桩公案作个彻底的了断。 于是,他一勒马头,跟了下去。 那妇人似乎料定上官智必然会跟来,连头都不回,脚下却逐渐加快,最后竟展开了身法疾驰。 上官智只好催马紧随,双方保行大约十丈距离。 地点愈来愈荒僻,约莫也奔行了十来里光景,眼前出现一片疏林,目光透过树林,隐隐可见一幢旧屋,四周有短墙环绕,两扇木板门半开着。 冶艳妇人到了门边,回眸笑了笑,迳自入内去了。 上官智到门外下马,把缰绳绕在门侧的枯树桩上,略一踌躇,昂首而入。 围墙内是个小庭院,杂莳了些花草,三栋瓦屋,形成了一个三合小院,静悄悄地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 冶艳妇人站在正屋的厅门边,一抬手,道:“统领光降,蓬荜生辉,里面请!” 上官智冷冷扫了对方一眼,举步入厅,厅里陈设很简陋,像一般乡居人家,但却窗明几净,打扫得纤尘不染。 冶艳妇人笑态依然地道:“请坐!” 上官智也不谦逊,在左道椅上落座,冷沉地开口道:“在下要赶回‘武盟’,时间不多,有什么话我们开门见山地谈谈好了。” 冶艳妇人在对面椅上坐了,脆生生地道:“听说上官统领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 上官智冷冷地道:“芳驾说此来是谈一桩交易?” “不错,是谈交易!” “那就开始谈吧?” 冶艳妇人搔首弄姿地笑了笑,道:“其实也不必谈,少侠心里明白的,作个明确的交代就成了。” 上官智皱了皱眉,道:“在下一点也不明白!” “那不是笑话了?” “在下从不说笑,一句话便是一句话。” “是要我说出来么?” “看来只有如此!” 冶艳妇人面色一整,沉声道;“如此,我就要说了,上次的交易,幸而拙夫有先见之明,预留了一着棋,不然,这一桩交易,蚀本可就蚀大了……” 上官智登时心头一震,脱口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冶艳妇人乜斜着眼一笑道:“少侠,难怪你能荣膺‘武盟’铁卫士统领,年纪不大,但城府却够深沉,话已说得很清楚了,何必……” 上官智意识到此中大有文章,但却无从忖测,对方提的是上一次以“天玄宝录”交换名单的事,莫非……心念之中,道:“何妨再说清楚些?” 冶艳妇人樱唇一抿,直勾勾地望着上官智道:“上一次的交易,可说是桩公平买卖,想不到少侠会来这一手……” 上官智愕然道:“什么一手?” 冶艳妇人粉腮一沉,但随即又换上了一副笑容道:“少侠得手名单之后,却又把秘笈盗了回去,这怎么说?” 上官智惊声道:“什么,在下把‘天玄宝录’盗了回去,这话从何说起?” 冶艳妇人道:“这就要问少侠自己了,这桩交易,除了你我双方,无人知道,而且要从我夫妻手中盗物也只有少侠这等身手的才办得到。” 上官智心中倏有所悟,那“天玄宝录”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亲手交还给自己的,只有一个可能,伍筱芳盗笈的事,她父亲根本不知道,这么说来,是自己当初不察,错怪了她了。 对了,当初交易完成之后,她乘船追踪这一对夫妇,她若非启舱露面,自己决不会知道,如果她是共谋,必不会露面,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可是事后她一直没讲明,才坐实了这一场误会…… 一时之间,愧悔交集,觉得很对不起“倾城花无影”伍筱芳,难怪她恨自己这样深,心念及此,耳畔似又响起伍筱芳的声音: “我恨你,恨你!……”当下抬手道:“且慢,在下先请问一件事!” “什么事?” “当初那一桩买卖是谁主使的?” “主使?没这回事。” “那就是说,那交易是芳驾夫妇主动发起的?” “可以这么说!” 上官智心念疾转,当初之所以怀疑是“偷龙转凤”伍乐天父女幕后操纵,是因为伍筱芳在现场露面所致。照这么一说,完全是错怪她父女,伍筱芳以家传绝技,盗回了“天玄宝录”,是大功一件,这误会太大了,当年持有名单的“沧海老人”闵允中,陈尸王屋山,死因不明,看来得着落在这一对夫妻上。 心念之中,俊面一沉,道:“当初那名单从何而来?” 冶艳妇人粉腮微微一变,道:“这不在交易范围之内,我可以不必告诉你,是么?” 上官智冷哼了一声道:“‘沧海老人’闵允中是怎么死的?” 冶艳妇人娇躯一震,道:“什么‘沧海老人’闵允中,不知道!” 上官智心头涌起了杀机,凝视着冶艳妇人道:“只问你名单何来?” “无可奉告!” “如果在下定要知道呢?” “莫非你想杀人?” “必要时会的!” 冶艳妇人反而变得毫不在意地一笑道:“可是你不敢杀人!” 上官智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如果说在下不敢杀人,芳驾可就大错特错了!” 冶艳妇人满不在乎地道:“除非你不要名单……”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厉声道:“什么?名单,难道上次的名单是假的?” 冶艳妇人好整以暇地道;“少侠稍安毋躁,上次交换的名单千真万确,一点不假,不过……” “不过什么?” “我早说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夫妻预留了一着棋,格格格格,想不到这着棋派上了用场……” “留了一着什么棋?” “我夫妻照录了一份名单副册,论作用嘛……与正本无异。” 上官智霍然站起身来,气得簌簌直抖。眸中抖露,一片厉人杀机,这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这一来,前功尽弃。 冶艳妇人紧接着又道:“奇怪,近日江湖传言,少侠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这档子事与遗派可说风马牛不相及,少侠何以会插上手的呢?” 上官智知道误会起于“百宝仙婆”赠送自己的那面“鬼牌”,而“鬼牌”是数十年前“东海逆天客”风靡武林的信物,当然,这是不值也不须辩驳的。 冶艳妇人淡淡的又道:“少侠且请坐下,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 上官智挫了挫钢牙,道:“希望你把那副本交出来!” “如果不交呢?” “死!”这一个死字的尾音拉得很长,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冶艳妇人行所无事地“格格!”一笑道:“少侠,名单在拙夫手中,但他人不在这里,说老实话,你永远找不到他,少侠要杀我,可能很容易,但后果便严重了,如果这份名单落入‘乾坤教’的人手中,名单上列名的……将无一能幸免。” 上官智双目赤红,恨不能剑劈了她。 冶艳妇人话锋一顿之后,又接着道:“也许,少侠在考虑劫持我以交换名单副本,可是那也行不通,因为我已患了不治之症,生命对于我已失去意义,我夫妻业已商量好,以我这必死的生命,换取他在武林中扬名……” 上官智气得面色泛了白,切齿道:“你夫妻够狠,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完全无视于人性二字。” 冶艳妇人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这事已成定局!” 上官智怒极反笑道:“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很简单,仍以‘天玄宝录’交换名单副本。” “你确定宝录在我手中?” “在少侠手中最好,如果盗笈的另有其人,那就只好请少侠去寻回了……” “寻不到呢?” “百日之后,名单副本便会在‘乾坤教’的人手中!” 上官智气得手脚发麻,杀了这妇人,的确于事无补,而且后果可能更严重,万一名单真的落入“乾坤教”余孽之手,武林中又将是一片血雨腥风,看这妇人从容之态,她所谓得了绝症的话可以不假,心念一转之后,寒声道:“你虽自称得了必死的绝症,可是现在你仍然活着,如果……” 冶艳妇人立即接上口道:“不必说下去,我明白你想让我受些活罪,逼我说出实情,对么?不要打这主意,拙夫远在百里之外,他不会来救我,而我早已准备了自了之道……” 上官智狂声道;“什么自了之道?” 冶艳妇人摊开了掌心,道:“这是一种剧毒,早已涂在掌心之上,只要用舌头一舔,你的打算便落了空。” 上官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这妇人的心机,可说天下少有,竟能着着顾到,真本“天玄宝录”,业已交还了“浮尘子”,总不成再要来交换,但对方算尽算绝,实在没有旁的路走,看来只有依从对方,待到把名单副本弄到手之后,再除却…… 心念之中,沉声道:“如果在下寻到了那册宝录,怎知你夫妇有没有第三个副本?” 冶艳妇人媚笑了一声道:“不会有那样的事,如果再耍花枪,少侠一方必然不会放过我夫妇,而我夫妇也将永不能在江湖现身,是么?” 上官智恨极欲狂,但却拿她没办法,她说的不无道理,如果她夫妻真敢这么做,无论上天入地,也得把这一对狐狸给找出来,当下吐了一口闷气,道:“好,在下答应照办,不过,有个问题在下想予以澄清……” “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指名以‘浮尘子’的‘天玄宝录’交换?” “因为他非答应不可!” “为什么?” “他的身份特殊,如果暴露了实情的话,‘乾坤教’的人可能要生啖其肉。”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这件秘辛,怎会被对方探悉的?“浮尘子”当年是“乾坤教”的掌令,为了“乾坤教”的作为人神共愤,武林濒临末日,而不惜叛教与白道高手联合,一举而毁了该教,挽回了武林浩劫,照当初的计划,他将永远隐遁,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位为首的前辈知道,她夫妻从何得知的,这未免太可怕了? 心念之间,悚惶地道:“这秘辛是如何探悉的?” 冶艳妇人得意地道;“我夫妻所知的,可能超出你的想象,不过,我夫妻会水远守秘,至于为什么,尽可不必追究,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上官智暗地一咬牙,道:“在下再问一句,尊夫是什么名号?” 冶艳妇人“格格!”一笑道:“少侠这一问是多余,你明知我不会说出来的。” 上官智气得七窍生烟,但他按捺住了,目前杀了她也没用,对方可说狡诈如狐,每一步都在算计之中,虽然上强疑点甚多,对方不肯吐实,也属意料中,当下极有风度地一拱手道:“百日之内再见了,在下告辞!” 冶艳妇人起身道:“盘餮市远,无物款客,还请少侠见谅,下次见面时,当尽地主之谊。” 上官智内心有种啼笑皆非之感,淡淡地一笑道:“好说,好说!”说完,扬长出厅,向外行去。 冶艳妇人送到了大门边,嗲声荡气地道:“少侠前途珍重,恕不远送了!” 上官智气她不过,口里“嗯!”了一声,回头道:“芳驾倒是礼数周到,在下十分心感,但愿在下重临贵府时,芳驾的绝症尚未发作,好使在下有机会还礼!” 冶艳妇人“格格!”一笑道:“当然,当然,凭少侠这句话,即使阎老五拘提令到,也要请他改期。”舌剑唇枪,犀利无比。 上官智解了缰绳,上马登程而去,心里在想:“事到如今,连对方的来路都摸不透,却被捉弄于股掌之上,这笔帐迟早要本利收回,百日之期不短,还是先回‘武盟’缴命,然后再出山办这件事。” 岔回官道之后,催马疾驰,朝垣曲进发。 一路之上,愈想愈觉气愤难消,对方会抄下了名单副本,实在是意料不到的事,他也想了“倾城花无形”伍筱芳,将来碰面时,这误会如何解释呢? 入晚,到了垣曲,投店住下,略下打听,手下铁卫士业已超前半日了,他觉得没有追上的必要,遂安心地住下。 时正三更,万籁俱寂,上官智被一缕异声,自睡梦中惊醒,睁眼隔着纱帐望去,只见房门已启,一条人影,正朝床前悄悄移近。 上官智不由暗吃一惊,但艺高人胆大,他仍装着酣眠不动,双掌却已暗中蓄劲。 那神秘人影在距床三步之间停住了。 由于灯火已灭,房中漆黑一片,又加上一层纱帐,所以看不真切,但凭他暗夜视物的神眸,隐约可以看出来的是个蒙面人,对方意在何为呢? 神秘人影缓缓扬起了手掌…… 上官智劲力蓄足,准备予以猝不及防的反击。 可煞作怪,那神秘人扬起的手,倏地又放落下来,转身悄然离去。 上官智大感困惑,来的是什么人?目的何在?为什么突然收手?当下也不声张,立即翻身下床,着鞋理衣,抓起长剑,追出房门,掠上屋面,放眼四下一张,星光之下,只见一条淡淡的人影,越屋而驰,速度不快,但已在数十丈外。 他毫不犹豫地追了下去。 追了一程,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了二十丈左右。 前面的人影,似乎没发觉被人盯踪,仍是?患膊恍斓爻勐樱瞎僦俏艘楦鼍恳猓膊痪苑剑3终饩嗬膈嫦氯ァ?br>  不久,出了城,地点愈来愈荒僻,双方均已落地追逐。 约莫也奔行了七八里,上官智心中已感不耐,正拟追前上去,查个明白,眼前突地出现一所大殿,那人影倏地越墙而入,上官智身形一紧,跟着掠入殿中。 这殿年久失修,相当破落。 穿过枯枝败叶堆的院地,来到大殿之前,只见那神秘人影站在殿门外的廊柱边,殿里发话道:“客人业已主县!”说完,顺殿廊一晃而没。 上官智心内不由嘀咕起来,原来这神秘人是故意引自己来此殿的,先还以为对方不曾发觉被盯踪呢! 殿内无灯无火,漆黑一片。 上官智站立在廊沿阶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苍劲震耳的声音,自殿中传出:“是上官统领么,何妨移近些?” 上官智心弦为之一颤,听声音殿中人功力相当惊人,对方一口道出自己来路,而自己对于对方是一无所知,当然他不能示怯,这谜底必须揭穿,于是,缓步上阶,直趋殿门,目光朝内一扫,却不见任何人影,不禁微感愣愕。 苍劲的声音又起:“论辈份,老夫只能直呼你的名字,上官智,令师无恙否?” 上官智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自己的师门,江湖中无人知晓,如果对方是与师门有来往的长辈,自己该听得出来,因为师父实际上等于是隐居,除了少数几位师执之辈,根本不见外人,而对方的口气,是以长辈自居。 而更令他骇震不已的是闻声不见人,相际咫尺,却听不出声音发自什么方位。 但,他又不能不应,只好问道:“前辈是那位高人?” 说完,他凝神注意倾听声音所发的方位。 “老夫‘梦里仙翁’,难道你没听令师提过?” 上官智不由头皮发了炸,声音似东又西,根本辨不出方位,而师执这辈中,根本没听说过“梦里仙翁”这名号。 当下期期的道:“这个……恕晚辈耳窄……” “什么,你师父没向你提起过?” “没有!” “真的没有,还是假的没有?” “晚辈从不诳语!” “嗯!这也难怪,老夫与令师过从时,你尚未入门,你说,他近况如何?” 上官智含糊以应道:“很好,托福!” “梦里仙翁”沉默了片刻,又道:“这些年来,他都很平安?” “是的!” “仍住在老地方?” “唔!是的!” “你巴巴从东海来到中原,是为了求名么?” 上官智一听“东海”二字,顿然明白了,原来这称作“梦里仙翁”的,是把自己当作了“东海逆天客”的传人,难怪这名号前未之闻,这样也好,任由它以讹吧,反而对自己隐秘师门有助益,当下随口道:“前辈说笑了,晚辈只是想增长些见闻,历练历练!” “嗯!有志气,英雄出少年,你能做‘武盟’铁卫士统领,很不错了!” “前辈谬赞了!” “上官智,你师父真的健在?” 上官智一时答不上话来,他对“东海逆天客”仅是闻名,“鬼牌”是“百宝仙婆”所赠的,当时她也未曾交代“鬼牌”的来历,是从“索血令”口里揭穿的,情急智生,反问道:“前辈似乎怀疑晚辈的话,为什么?” “梦里仙翁”语音力带沉吟地道:“不是怀疑,老夫与令师已二十余年不见面,听江湖传言,他业已遭了意外,但老夫认为以你师父的一身出神入化功力,谁敢太岁头上动土,谁又能伤得了他的一毫一发,故人情重,所以才想追问个清楚。” 上官智心念疾转:“这件事只要问‘百宝仙婆’,真相便可以大白,只是这神秘老人夤夜遣手下引自己来此,也许还有别故。” 心念之中,故作惊讶地道:“前辈这消息是听谁说的?” “道听途说,既没这回事罢了!” “前辈相召,还有别的指教么?” “你是老夫至友的传人,当然该见上一面,最主要的是问问令师近况……” “哦!是的!” “你当已得了令师的全都真传?” 上官智大感为难,这句话便不好答覆了,对主既与“东海逆天客”是至交,对他的武功路数,必然知之甚稔这是一点也不能假的,如果对方再提出些问题,答不上来的话,便非露马脚不可,还是及早抽身为上,当下漫应道:“晚辈樗栎之材,没什么成就!” “梦里仙翁”哈哈一笑道:“难得你这般年纪,便懂得虚怀之道,不过,老夫自信法眼无讹,你的成就在年青一辈中,已是佼佼者……”话锋至此顿住。 上官智一直都在留意对方隐身之处,但仍然听不出来,那声音像是来自空处,大殿中除了正面的佛龛与供桌之外,便是两侧的十八罗汉塑像,除此空无一物,人隐身何处呢!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前辈如果没有别的指示,晚辈想告辞了……” “且慢,老夫思友情殷,我们再聊聊。” “晚辈……尚有……” “这碍不了事,你左右不过是回中条山‘武盟’总舵而已,如果不是老夫要你来,你一样要到天亮才会启程,是么?” 上官智不由语塞,想不到这神秘老人对自己的动向竟了若指掌,他不由发急起来,这样下去,非露出破绽不可。 “梦里仙翁”的声音又道:“老夫要看看老友传人艺业的成就,你不会拒绝吧?” 上官智不同大急,期期地道:“不足以当前辈法眼……” “梦里仙翁”大声道:“来人!” 上官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灰衣蒙面人业已幽灵般的站在侧方两丈处的殿廊上,这种身法,的确令人吃惊,上官智心想:“这蒙面人定是把自己从旅馆引到此地的那人。” “梦里仙翁”一声宏笑道:“试他一剑,用全力!” 灰衣蒙面人片言不发,缓缓拔出长剑,作出起手之势。 上官智势成骑虎,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实在是没来由,全是那面“鬼牌”惹上的麻烦,事逼此处,只好应对方一招了,但自己的剑路根本不是“东海逆天客”的路子,一出手便要露白,于是,他想到了“遗世孤叟”所传的那招“乾坤一掷”,说不得只好拿出来应付了。 于是,也拔出剑来亮开了架势。 殿中,“梦里仙翁”的声音道:“徒儿,你遇上了劲敌。”接着又道:“上官智,你这起手式有点怪,似乎不像‘东海逆天客’的路子?” 上官智微微一震,心意一转,从容地道:“穷变达通,精益求精,此乃武学之道,墨守成规,不进即退,晚辈妄言,前辈以为然否!” “哈哈哈哈,说得好,名师出高徒,这话不错,动手吧!” 双方对峙了片刻,灰衣蒙面人一声沉哼,手中剑斜斜划出。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一击虚实莫测,奥妙厉辣兼而有这。 上官智可不敢怠慢,立施“乾坤一掷”绝招,以攻应攻,但他只用了七分功力,既属考较性质,便无须搏命,而且他也不愿尽泄底蕴。 “锵锵锵……” 一阵连珠密响,两支剑在刹那之间交击了近十下之多,上官智兀立如山,寸步未移,灰衣蒙面人却身形连晃,退了半步。 “梦里仙翁”打了个哈哈道:“徒儿,你差了半筹!” 上官智收剑道:“兄台,承让了,在下猜兄台未用十分功夫?” 灰衣蒙面人冷冷地道:“你也未用全力!” “梦里仙翁”的声音道:“得了,都是一家人,别争长竟短,以后你俩在中原道上要多多亲近,凡事互相协力!”话锋一顿之后,又道:“他叫何天宇,上官贤契,以后你俩兄弟互称好了,他的年岁要比你长些!” 上官智当然不愿意与对方打交道,但礼貌上不得不应道:“何兄,以后请多指教!” 灰衣蒙面人干笑了一声道:“上官老弟忒谦了,小兄痴长托大,论身手是老弟通达,该向你请益才对!” 上官智随口应道:“言重了,艺业各有专精,方才的一招怎能作准。” 灰衣蒙面人何天宇握剑一拱,默然遇了下去。 上官智直觉地感到对方的动作有点怪,做师父的闻声不见人,做徒弟的以巾覆面,既把自己当作了师门通好,为什么还故作神秘呢? 一股好奇之念,再也憋不住,脱口道:“前辈肯示晚辈以真面目么?” “梦里仙翁”道:“这是老夫生平禁忌,从不示人以真面目。” 上官智有此示愤,淡淡地道:“这么说,家师也不例外么?” “哦!不,令师是极少数例外者之一。” “那晚辈是无缘皋识的了?” “那也不尽然,机缘到时,老夫自会示真面目,现在你可以走了,容后再见。” 上官智嘘了一口气,归剑入鞘,深深一揖道:“如此晚辈告辞!”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方只走到院地中央,一条人影,迎面而来,赫然是一个青衣蒙面儒士打扮的人,不由下意识地停了脚步,仔细一端详,惊喜地脱口道:“前辈别来无恙?” 来的,正是一代异人“不老书生”,这位武林奇人到底年纪多大,功力多高,真面目是什么,迄今无人知道,出现在人前的,一直是这副装扮。 “不老书生”似乎极感意外地道:“娃娃,你怎会来这寺中?” 上官智不由自主地回头朝殿门望了一眼,道:“晚辈是被人召来的!” “谁?” “‘梦里仙翁’!” “什么,你说‘梦里仙翁’?” “是的!” “人在何处?” “殿里!” “不老书生”弹起身形,闪电般朝大殿掠去,上官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跟着奔向殿廊,殿内传出“不老书生”的声音道:“殿内没人?”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跟着踏入殿中,口里道:“刚刚还在殿内发话呢?” “不老书生”一跺脚,厉声道:“大事不妙!”最后一字余音未落,人已朝佛龛后转去。 上官智心里大是忐忑,也跟着转向佛龛之后,佛龛反面塑着护法韦陀像,正对中门,中门外又是一个院落,尽头是后殿,左右厢房看是僧舍,“不老书生”业已进入右首厢房。 “呀!” 这一声惊呼,使上官智心头一颤,以“不老书生”的争沉老练,竟在出声惊呼,显然事不寻常,当下匆匆奔了过去,目光扫处,不由头皮发了炸,只见厢房门外,横陈了两具僧人打扮的尸体。 厢房收拾得十分整齐,与外面那破落景象,颇不相称。 上官智呆了一呆,进入厢房,只见“不老书生”窒在上首的暗间里,上官智伸头一望,也情不自禁的“呀!”了一声。 房中,一桌用残的酒,窗户透进的微光,可以清晰地看一男一女,伏在桌了,男的牛山濯濯,赫然是个和尚,一只手搭在女的背上。 一男一女,全都精赤条条,情景不堪入目。 上官智心中在想:“定是这寺里的和尚,不守清规,拥女宴乐,结果被‘梦里仙翁’所杀,这倒是罪有应得。” “不老书生”转过面来,以极不自然的腔调道:“娃娃,你方才说的什么‘梦里仙翁’?” 上官智一怔神道:“是对方自报的名号……” “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没听说有这一号人物,对方生做什么样子?”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晚辈在旅邸放一个神秘的蒙面人引来此间……”接着,上官智把经过的详情,说了一遍,从入寺到比剑为出。 “不老书生”沉吟着道:“怪事,依你这么说,对方年事已高,而他的手下功力竟与你相捋,他本人自不用提了,老夫走南闯北,足迹遍及大漠南荒,外海内湖,就从未听说过‘梦里仙翁’这名号,呖!……我们再搜上一搜,也许对方尚未远离,你搜内,老夫搜外。” 于是,一老一少,分头搜索。 上官智搜遍了寺内每一个角落,就是不见人影,不久,“不老书生”回转,看样子不用提是一无所获。 两人又进入厢房里,“不老书生”朝椅上一坐,示意上官智坐在窗边。 坐定之后,上官智忍不住道:“对方引晚辈来此,是因为错把晚辈当作了‘东海逆天客’的传人,这件事如果问‘百宝仙婆’她老人家,定然知晓……”  , “不老书生”颔首道:“说得有理,那老虔婆是东海来的!” “晚辈想请教前辈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百宝仙婆’老前辈与‘东海逆天客’是什么关系?” “不老书生”想了想,道:“这得问她本人,老夫不例置啄!” 上官智一听话音,这当中可能有什么隐情,“不老书生”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君子人物,所以才有不例置啄之语,但仍忍不住道:“晚辈被人误会为‘东海逆天客’的传人,肇因于她所赠的那面‘鬼牌’,而‘鬼牌’是‘东海逆天客’的信物,如果双方没有特殊渊源,‘鬼牌’不会在她手中,她也不会随便赠与别人?” “不老书生”淡漠地道:“当然,这是当然之理!” 看样子,他是不愿再谈这问题,上官智只得罢了,换过话题道:“房中被杀的僧人,定是佛门败类……” “不老书生”大声道:“胡说!” 上官智不由一怔,诧然不解地望着“不老书生”。 “不老书生”沉声道:“他与老夫是数十年性命之交,他的为人老夫绝对信得过,岂会做出这等污秽的事,其中必然有原因,再说,他已年逾古稀之外,决不至晚节不修……” “可是……事实俱在……” “娃娃,江湖鬼蜮,你还要多学,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进房中,“不老书生”把那僧人的身躯翻转,抱到云床之上,果然死者眉毛灰白,年纪已在古稀之外,背后一个创口,血液业已凝固。 “不老书生”捡起遗在地上的僧袍,覆在死者身上,僧袍血渍斑然,云床上也染了一滩血,“不老书生”检视了一遍,沉重地道:“僧袍染血,剑孔宛然,证明他是遭害之后,被脱光衣袍,遗尸桌边,伤在背后,说明了下手的人是偷袭,云床上的血渍,据以推测,死者被偷袭时,正值入定,所以才被凶手轻易得手!……” 上官智不由大是折服,这推断人情入理,将头连点道:“前辈分析得极是,不过……这女尸呢?” “可能是凶手据劫来的良家妇女。” “死者被杀之后,为什么凶手还要费手脚布置成这样子?” “希望脱卸责任,因为死者并非等闲人物,必有同道好友追查死因。” “凶手如果毁去惜袍,弄清云床血渍,岂非更无破绽?” “问得对,据老夫推断,对方没有料到老夫不速而至,不及湮灭证据了。” “是的,这是唯一的可能,请问这位大师是……” “不老书生”黯然道;“他法号‘悟禅’,当年在俗时,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因自觉杀孽太重,所以才出了家,想不到会在行将就木之年,惨遭意外,老夫誓要为他报仇……” 上官智好奇之念难戢,追问道:“这位‘悟禅’前辈,俗家时是什么名号?” “不老书生”双目陡地泛光,凝声道:“差不多与令师齐名,他叫‘铁面奇人’范江,听说过么?” 上官智略显激动地道:“有的,有的,家师盛赞他的武功侠怀,只不知他已遁入空门,据家师说,四十年前黄山剑会,范老前辈为了保全一位同道的声名,当胜不胜,弃剑认输,这等胸怀,在以名为重的武林中,难找第二位。” “不老书生”感慨地道:“不错,有这回事,老夫也在场,就是因为这一点,老夫才与他订交的,他当时正值豪强之年,竟能勘破了‘名’之一关,为人之所不能为,老夫自问也办不到,他当时败得极为机巧,毫无破绽,恐怕连当事人也无法觉察,老夫因为熟知他的剑路,在最紧要的关头,他保留了一式杀手,令师不愧‘万博’之名,竟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上官智好奇地道:“哪位被保全的前辈剑手是谁?” “不老书生”沉吟着道:“令师没告诉你?” “家师没说出来。” “娃娃,令师不说出来,是保人名节,老夫能说出来么?” 上官智俊面一热,赧然道:“是晚辈不该有此一问。” “不老书生”道:“娃娃,不必自责,你该问的,一个成功的武士,必须见闻广博,阅历丰富,若单靠本身经历,穷其毕生,所知也极其有限,所以闻与问极其重要,只是此事关人声名,老夫不便说而已!” 上官智诚恳地道:“晚辈谨受教!” “不老书生”默然了片刻,道:“娃娃,对方把你当‘东海逆天客’的传人,这很好,你可利用这身份与对方接触,摸清对方的底细……” 上官智颔首道:“这点晚辈一定设法办到!” “你有事便可以先走了……” “这里的善后……” “老夫自会料理,天快亮了,你走吧!” “如此晚辈告辞!” 说完,深施一礼,辞别了“不老书生”,朝城里疾驰,回到旅店业已天色大明,早行的客人,已开始离店上路,他当然没有时间歇憩了,吩咐小二给牲口上料,自己回房匆匆漱洗,用了些早点,结清店帐,直奔中条山。 一路之上,“梦里仙翁”的事,直在脑海里打转,连阅历极深的“不老书生”,都不知道他的来路,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这谜底,恐怕除了“百宝仙婆”之外,再没人能揭穿了。 薄暮时分,抵达“武盟”总坛,铁卫士统领的地位不低,甫一抵步,便有手下上前道乏请安,接去了马匹。 这总坛本是二十年前,震颤了整座武林的江湖第一大派,“乾坤教”的总舵所在地,“武盟”成立之后,作为盟址,是以相当气派,屋舍连云,鳞次栉比。 步过广场,首先入目的是那象征武林公义的“七老堂”,惊人的一幕,电映心头。七老之首的“弄笛老人”弘一奇,被“索血令”杀害在“七老堂”中,而今“索血令”已死,杀人的动机与目的,将成千古不解之谜。 横在他心头的一个解不开的结,便是血案当晚,他是第一个闻声赶到现场的,分明见一条人影反奔入堂,而堂内门窗不启,人影却神秘地失了踪,“七老堂”是一座独立的建筑,别无出路,也没有可资隐藏的地方,这可是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想着,想着,他不由站着出了神。 突地,一个声音道:“上官统领,你回来得正合时!” 上官智赶紧收慑心神,一看来的是掌令“无双剑客”柳友生,忙抱拳道:“柳掌令,别来无恙?” “无双剑客”柳友生拱手还礼道:“统领好,且喜武林祸患已除!” 上官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索血令’意外坠崖,可惜不能揭露他的真面目,对了,掌令刚才说……” “无双剑客”柳友生神色一黯,道:“统领一路辛苦,且进去歇着,我们慢慢再谈!” 上官智应了声:“好!”与“无双剑客”柳友生并肩向里行去,一路与同侪辈点首招呼,他发觉每一个人的神色都不正常,不由大感狐疑。 到了宿舍,两人坐定之后,上官智迫不及待地问道:“柳掌令,莫非总坛内发生了什么事?” “无双剑客”柳友生嘘了一口气,面色沉重地道;“大事,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什么大事?” “盟主失踪了!” 上官智霍地站身来,激声道:“什么,盟主失踪了?” “无双剑客”柳友生点了点头,道:“是的,想不到的事!” 上官智星目大睁,厉声道:“事情经过是怎样的?” “别太激动,坐下来谈!” “请讲!”说着,坐回椅上。 “事情是这样的,前天早晨,侍候盟主的李小昌,见盟主一反常例,日上三竿,犹高卧未起,大是疑惑,入内一看,人去房空……” 上官智紧皱着眉头道:“发生了意外?” “无双剑客”柳友生苦苦一笑道:“李小昌发现盟主不在房中,一看被褥完整,根本就未睡过,他一喊嚷,惊动了众人,六老及各堂主纷纷闻声赶至,我也奔去了,结果发现桌上有盟主亲笔所留的字柬……” “字柬上说些什么?” “盟主说自己德薄能鲜,不足以当盟主重任,首老之死,使他内疚难安,决心让贤,并说不必找他,要找也找不到……” “让贤,让谁?” “盟主特别推荐副盟主接替他的位置……” 上官智用手掌猛一击桌,道:“这真是想不到的变故,副盟主呢?” “尚未回总坛!” “他知道这变故么?” “已经传出飞讯了,这早晚定会赶回来!” 上官智语音沉重地道:“武林盟主是各门派所共推,能让位么?” “无双剑客”柳友生长长一叹道:“盟主留书推荐,当然该尊重他的意见!” 上官智闭了闭眼,道:“六老怎么说?” “六老集议之后,决定等副盟主回总坛之后,通告各门派,由副盟主暂摄盟主之职,然后全力查访盟主下落……” “盟主留书让位,会不会有别的原因呢?” “这个……这个……很难说!” “掌令的看法呢?” “无双剑客”柳友生抑低了声音,忧形于色地道:“上官老弟,不瞒你说,我……想辞职不干了!” 上官智愕然道:“为什么?” “无双剑客”柳友生期期地道:“也许是我心思太多,自从首席长老遇害之后,我就觉得‘武盟’将从此多事,果然,岔事接连发生……” “掌令因何有此想法?” “这并非杞人尤天,是有原因的!” “在下愿闻?” “首老‘弄笛老人’之死,仅凭伤痕推断是‘索血令’所为,我怀疑“索血令”敢公然无视于‘武盟’之威严,出入无阻,杀人无忌,而且遇害的是七老之首,七老全系武林中德高望重之辈,负责执法,公断武林是非,而人却死在‘正义其扬’的匾额之下,这岂非极大的讽刺?……” 上官智一蹙额道:“凶手业已伏诛,这公案应该算了?” “无双剑客”柳友生轻声一叹道:“不错,但像这等凶手,必须经过正式审判,讯明目的动机,对武林同道才算有个交代,如今的结果,算是不明不白,无以复‘武盟’之威信……” 上官智颔首道:“掌令所见极是,在下也有同感,不过……事实上要生擒‘索血令’实在太难。” “无双剑客”柳友生吁了一口气,道;“当然,上官老弟说的不无道理,但半月之前发生的一件事,使我有一叶知秋之感,我说从此多事,并非空穴来风……” 上官智心中一动道:“发生了什么事?” “无双剑客”柳友生下意识地朝门窗张望了一眼,才低沉地道:“半月之前的一天下午,有两名‘七老堂’当值的弟子来见我,说有极机密的大事要禀报,请我在入夜之后,到外面林中去谈,我依时而往,结果发现两名弟子业已被杀害在林中,我当时十分震惊,立即回总坛传令收尸,并准备彻查此事……” 上官智不由变色道:“结果呢?” “结果尸首被移走了……” “呵!两名弟子说有机密察告,结果被害,看来似被灭口?” “照啊!正是这句话!” “最后呢?” “不了了之,查也无从查起,现在又发生了盟主留书出走的事,照我的看法,并非偶发事件,这正应了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上官智一颗心不由沉重起来,从这些征兆看,的确是要多事了。 就在此刻,手下前来请到膳室用餐,两人的谈话遂告中止。 由于连日奔波,上官智这一夜睡得十分香甜,朦胧中,忽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从酣睡中惊醒,睁眼睛一看,白影色上了窗,忙披衣下床,出声问道;“是谁?” “吕宗鹄!” “哦,吕头目,请进!”说着,拉开了门栓。 那姓吕的头目没有进房,仍站在门边,面上的神色十分难看。 上官智剑眉一紧,道:“什么事?” 姓吕的头目这才像回过神来似的施了一礼,激颤地道:“禀统领,发生了大事!” 上官智由于昨夜掌令柳友生的一席话,心头本就打了一个结,闻言之下,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栗声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掌令遇害!” 上官智登时呼吸一窒,脱口惊叫道:“什么,掌令遇害?” “是的!” “现在么?” “是今晨发觉,柳掌令被杀害在他的卧室中……” 上官智一颗心直往下沉,匆匆结束了一下衣衫,奔了出去,远远只见很多人诀麇集在掌令“无双剑客”柳友生的卧室门口,喧嚷成了一片,上官智直奔过去,排众进入房中,只见六老与几位堂主均已到场,个个面现悲愤之容。 “无双剑客”柳友生的遗体,被平放在床上,口鼻积血,看来是死于内家掌力。 上官智呆望着柳友生的遗体,心里翻搅着他昨夜所说的话…… 七老之一的梅可佑回头望了一眼上官智,沉声道:“上官统领,昨夜你没发觉什么动静?” 上官智忙躬身道:“卑座职司总坛铁卫之责,请治以怠忽之罪!” 长老梅可佑一摆手道:“你昨夜刚刚回坛,这不怪你,你看墙上的记号是什么?” 上官智抬头一看,只见粉墙上印了一个血红的八卦图形,不由脱口道:“这是‘乾坤教’的记号!” 长老梅可佑点了点头,“道:“一害方除,一害又兴‘乾坤教’死灰复燃,竟敢公然到‘武盟’杀人留记,看来该教羽翼已成,这行为等于是向整个武林挑战,‘武盟’继‘索血令’之后,又面临一次重大的考验!”这话,不单是对上官智,而是向在场的所有人说的。 另一位长老“七星老人”熊宗尧紧皱着眉头道:“梅老,依本人看来‘索血令’极可能是‘乾坤教’余孽首脑之一,由于‘索血令’之死,该教对本盟采取报复行动。” 长老梅可佑沉重地道:“本令的看法与熊老相同,看来这事得等副盟主回来之后,才能商讨对策。” “七星老人”熊宗尧激动的道:“凶手进总坛杀人,如入无人之境,柳掌令的功力自非泛泛,竟然连反抗的迹象都没有,似乎不近情理,我怀疑凶手就在总坛之中……” 长老梅可佑道:“熊老的意思是凶手已潜伏在总坛之内,是我们自己之一?” 第12章 智求解药 “七星老人”熊宗尧道:“不错,正是这意思,不然凶手纵使功力通玄,也不可能丝毫不留痕迹,来去自如,当初首席弘老遇害时,我便有此感觉,盟主此次留书出走,从好的方面说,是他自咎太深,从坏的方面说,可能另有文章,因为盟主平日言行之间,并没有退身的表示,盟主并非城府深的人,有诸内必形诸外的……” 长老梅可佑沉着脸道:“照这样一分析,情况太可怕了,难道有人想毁本盟?” “可能的,‘武盟’之存在,对一些邪门魔派威胁太大。” “就事论事‘乾坤教’杀人留记,兴风作浪的,当是该教无疑……” “嗯,如果查不出内贼,可能还有事要发生。” 此言一出,人人面露悚惶之色,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那可怕的凶手,就站在面前,会是谁呢? 上官智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他想到当年参与摧毁“乾坤教”正义之士的名单,勒索者手中尚有一份副本,而“乾坤教”余孽已成了气候,蠢然欲动,万一副本落入对方手中,后果简直无法想象,即且使上次“倾城花无影”伍筱芳不把用以交换名单的“天玄宝录”盗回,祸患仍然存在,对方持有副本,随时可提出再勒索,现在问题已不在交换回副本,而是要永杜后患,谁能保证对方没有第二副本? 由此,他又联想到同命鸳鸯李静兰,她母女也是“乾坤教”一份子,在正邪不能两立的情况下,将来是如何了局?…… 心里想着,额头上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 现为六老之首的梅可佑,发觉上官智神色有异,不由疑云顿起,深深望了上官智一眼,老脸泛出了一抹异样的表情。 上官智懵然未觉,仍沉浸在重重地心事里。 梅可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某种决定,沉声发话道:“管事们协力料理柳掌令的后事,其余各老及堂主暂时请退下!”说完,转向上官智道:“上官统领。” 上官智倒是吃了一惊,忙躬身应道:“卑职在!” “请随本座来,我们私下谈谈……” “是!” 上官智随在长老梅可佑身后,排众而出,迳朝六老专用的别院走去,他心里可有些忐忑,不知梅长老有什么事要与自己私下谈? 不久,来到了梅长老的私室中,梅可佑先落坐,然后一指对面的椅子道:“上官统领,坐下谈!” 上官智不安地道:“卑职站着听候长老吩咐!” “不,这是私人谈话,你坐下,不必拘泥!” “谢坐!” “上官统领,此次出山,除去了‘索血令’,你居功厥伟……” “不敢,这是卑职的应份!” 梅可佑抚了抚颔下银须,沉吟着道:“你个人对柳掌令之被害,有什么看法?” 上官智定了定心神,道:“卑职认为这是‘乾坤教’意图复辟大举的先声!” 梅可佑点了点头,道:“适才在柳掌令房中,本座见你似乎心事事重重?” 上官智赧然一笑道:“卑职想到了些江湖事……” “可以告诉本座么?” “呃!这是个人私事,不例奉陈,请长老原谅!” “上官统领,现在我们是私人谈话,希望你不要心存任何顾忌,依本座数十年的处世经验看来,你似乎言不由衷?”犀利的目光,直照在上官智面上,似要看澈他的内心,也在等他的反应。 上官智心头一震,心意电转:“难道此老对自己起了什么疑心!”随肃容道:“卑职说的是实话,并无言不由衷之处。” 梅可佑欲言又止者再,最后一抬手道:“好,你请回去,在副盟主尚未回盟之前,希望你辛苦些,加强警备,不要再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上官智起身恭应了一声:“遵令谕。”然后施礼告退。 回到房中,心里多加了一个疙瘩,看梅长老的神情,他并没有说出心里要说的话,他到底怀疑自己什么呢?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柳掌令死因离奇,偏偏又在自己返坛之夕发生,而柳掌令又与自己过话,自己刚才在现场的表情,实足以启人疑窦。 但想自己心怀坦荡,也就不愿再去深思。 当下,他召集了属下铁卫士的头目,仔细分派了警备任务,他自己准备彻夜亲自巡逻,众头目衔令退去。 为了晚上的任务,午饭之后,他便闭门大睡养神。 另一边,六老齐集长老别院的正屋厅中,开秘密紧急会议。 自首席长老“弄笛老人”弘一奇遇害之后,原来排名第二的次席长老梅可佑便成了当然的首席,会议由他主持。 别院的警戒由“七老堂”的执法武士担任,除六老之外,不许任何人进入。 六老集会的主旨,在如何查出潜伏在总坛之内的可怕人物。 当然,所谓内贼,仅是一种推断,因为根本没有事证可资依据,近于捕风捉影,但因为命案迭出,情况相当严重,不得不采取对策。 主持人梅可佑在说明了集议本旨之后,接着请五老提出各人心目中认为可疑人物。 被提出的可疑人物一共三人,而最后均认为上官智嫌疑重大,综合各老的意见,作成了下列几点结论: 第一、上官智的真正出身来路,至今未明,他之进入“武盟”担任要职,是由副盟主“长恨客”谷非推荐的。 第二、上次首席长老“弄笛老人”弘一奇遇害,恰在他复职返盟之后,而他也是首先发觉到场的人。 第三、此次掌令“无双剑客”柳友生被杀,又在他返盟之夕,而死者与他曾在房中有过长谈。 第四、他身为铁卫士统领,在总坛之内行动不受任何约束,别人不能去的地方,他一样畅行无阻。 第五、由于那次少林失经的分案,曾被“七老会”判决死刑,难免怀恨在心,很有可能施行报复。 第六、他在命案现场的神情不正常,而在与梅长老私谈之时,又说不出理由。 基于以上六点,上官智几乎可以被认定是凶手,所缺的只是证据而已,铁卫士统领的地位,要在各堂堂主之上,没有证据,当然不能遽予逮捕讯问。 六老几经磋商之后,决定由六老密切监视上官智的行动,静侯副盟主回来之后,便可作主裁夺。 口  口  口 上官智一觉睡到了掌灯时分,才起身用餐,桌间,他又郑重地向各头目重复了一次任务,四名头目之中,宋子鱼已在查缉“索血令”的行动中不幸罹难,他另外选擢了一名杰出的铁卫士马千山补上遗缺,四名头目分为两班,每班负责两个更次,除了固定的卡哨之外,再加派了巡逻。 由于盟主业已出走,所以警戒的重点,放在“七老别院”及重要的通道上。 二更初起,上官智劲装佩剑,开始他不眠不休的巡逻。 他暗地自誓,如果凶手真是潜伏在总坛的话,非把他抓出来不可。 星移斗转,时已子夜,上官智悄然跃上了“七老堂”的屋顶,伏在暗处,一方面借此休息一阵,一方面可继续监视各重要处所。 望着这一大片沉沉的房舍,他不由感慨万千,这象征正义的组织,使中原武林承平了十五年有余,难道“武盟”要开始式微了么? 这里,本是二十年前江湖第一大派“乾坤教”的基业,该教死灰复燃,第一个目标,当然是指向“武盟”。 掌令柳友生之死,等于是揭开了血劫的序幕,此后,将演变成什么局面?  。 正在浩叹之际,突见一条灰影,如淡烟般飘向“七老堂”。 上官智心弦陡地一紧,暗道一声:“来了!”飘身下了屋面,绕到前边,只见原本紧闭的堂门,业已半启,那人影是进入掌中下。 当下拔剑在手,用剑尖顶开堂门,沉喝一声:“什么人?” “砰!”像是人体倒地之声。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仗剑冲入堂中,目光迅快的一扫,只见案前上俯卧着一个人,急切里认不出是谁,此外别无人影。 他窒了一窒,再次喝同道:“什么人?” 俯伏在地的没有反应,他戒备着一步步走了过去,借着窗户透人的微光,仔细一辨认,不由亡魂尽冒,伏卧在地的,赫然是现任首老梅可佑。 他只觉全身发麻,血液似乎在刹那之间停止了运行。 他木然呆住了,这是上次“弄笛老人”故事的重演。 就在此刻,堂门外起了一阵脚步声,数条人影,一涌而入。 上官智惊失惶措地回过身来,一看,来的是五老,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数名“七老堂”执法弟子,持灯球进入堂中,堂内登时通明如画。 五老个个面带悲愤,目射杀芒,十道利刃似的目光,全集中在上官智面上,上官智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努力镇定一下,躬身道:“卑职下正在守望之际,突然发现有人闯入‘七老堂’便急追了来……” 五老之中的“神掌开天”姚嘉定激颤道:“于是,你便出手毁了他?” 上官智呼吸一窒,厉声道:“姚长老,这话怎么说?” “神掌开天”姚嘉定语意森森地道:“你没下手?” “卑职怎会做这种事……” “凶手呢?” “这……卑职入堂,梅长老已倒在地上。” 部份铁卫士与堂主执事人等,已闻声赶到了堂外,但却不敢擅入。 上官智转目再次扫了堂内一周,除了正门之外,偏门与窗户仍拴得牢牢的,这可是怪事了,梅长老难道是死于妖魔之手?如果是人,何以不见踪影呢? 五老之中的“七星剑客”熊宗尧走上前去,翻转了梅可佑的尸体,只见死者口鼻出血,死状与掌令柳友生完全一样。 上官智脑海里“嗡嗡”作响,他完全迷惑了,如果自己所见人影,便是长老梅可佑,双方入堂不过先后脚之差,他是如何死的? 尸体倒地之声,自己分明听到,却不闻唉哼之声,这是何故? 梅长老此刻入“七老堂”何为? 事情一发生,五老便已赶到,还有手下的灯球随至,显然是安排好了的,五老早已预伏在附近了,这是一项可怕的阴谋?还是…… 他希望这是个可怕的梦,但一切那么真实,根本不是梦! “七星剑客”熊宗尧厉声道:“上官智,把兵刃交给老夫。” 上官智的心思陷于狂乱,他真不知如何自处,大声道:“熊长老认为卑职是凶手?” “此地还有第三者么?” “不容卑职辩解?” “上官智,本座等早巳怀疑你是先后杀人的凶手,但没证据,梅长老进入‘七老堂’,是一个试探,本座等有目共睹你随梅长老之后进入‘七老堂’,罪证确凿,你无须再狡辩了!” 上官智五内皆裂,狂吼道:“这是阴谋,阴谋……” 另一老“擒龙手”楚云语意森森地道:“上官智,本座等身为‘武盟’长老,专断武林是非,有什么理由要谋算你一个后生晚辈?” “七星剑客”熊宗尧接着道:“快交出兵刃,有话待开堂再说,本座等绝对毋纵,给你公平审判。” 上官智脑海里浮现出上次因少林失经分案受审的一幕,如果不是“百宝仙婆”适时而至,立下武林状担保,一条命早已冤枉断送了,这一次,当然不会有那样的奇迹出现,这一受审,依然是有口莫辩…… 突地,脑海里灵光一现,不由打了一个哆嗦,极有可能,凶手便在五老之中,甚或这五老全是,为了摧毁“武盟”,不择手段,用这种恶毒的阴谋,把视为中坚份子的个别消灭。 愈想,愈觉自己的推断极有可能,星目中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杀机。 转念一想,他突然冷静下来了,心里疾忖:“如查揭破了对方阴谋,无疑地将加速对方置自己于死地,而且也没有人会相信,如果出手反抗,势将成众矢之的,更坐实了罪名,自己功力再高,也逃不过总坛全部高手的围攻,为今之计,只有设法脱身,先逃出性命再说……” “七星剑客”熊宗尧大声道:“听着,上官智,本座此刻宣布免除你铁卫士统领的职位,现在你是凶手,是‘乾坤教’布置在本盟的奸细,如你再不乖乖就范,本座要下令格杀勿论!” 上官智本想反指对方是“乾坤教”遗孽,但一转念,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自己目前居于劣势,如果揭开了对方底牌,可能便脱不了身,对方将不顾一切置自己于死地,这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 另外四老,一字式堵住堂门方向,看样子已准备出手。 场面呈现一片无比的杀机。 上官智顿感心灰意冷,看来“武盟”已是危机四伏,盟主“剑圣”白云青之突然抽身,可能已看出这一点,二十年风水轮流转,武林又将进入道消魔长的局面,既然“七星剑客”熊宗尧已宣布解除自已的职位,还是乘此退身,把名单之事了结,完成师命,然后耕读务实,远离扰攘无尽期的江湖,做个平凡人算了。 心念之中,挫了挫牙,大声道:“熊长老,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 “七星剑客”熊宗尧冷厉地道:“上官智,你别妄思反抗,你插翅也难飞出这‘七老堂’。” 上官智声音一寒,道:“这却未见得!” “你准备反抗?” “这是五位逼我出此下策。” “很好!” 好字声中,“七星剑客”熊宗尧霍地拔出长剑,闪电般攻向上官智,剑芒点点,幻成了北斗七星之式,玄奥厉辣势道无匹。 上官智并不反击,一晃身滑了开去,口里道:“尊你是位武盟中的长老,礼让一招!”心里却在盘算脱身之策。 “七星剑客”熊宗尧跟踵而上,又攻出一招。 上官智把心一横,举剑还攻,剑刃交击声中,“七星剑客”熊宗尧被震得打了一个踉跄。 “鼠子敢耳!” 震耳的暴喝声中,四老齐齐推出一掌,四道劲风,犹如怒海鲸波,罩身卷向上官智,四老联手,其势之强可想而知。 上官智施展师门无上步法,幽灵般脱出掌风主持之外,闷哼声中,两名站在他身后的执法弟子,被震得倒撞向墙壁。 劲浪激荡之下,整座“七老堂”为之晃动起来。 上官智这一闪,已到了距侧门丈许的位置。 “七星剑客”熊宗尧长剑又告出手,比前两剑更具威力。 上官智心中已想好了脱身之道,手中剑一扬,施出了“遗世孤叟”所传的那一招“乾坤一掷”,功力用了七成。 “锵!”然一声金鸣,火星四迸,熊宗尧连退三步,手中剑垂了下去。 另四老齐齐怒哼一声,亮出剑来,从四个不同角度迫上。 上官智在事实真相未明之前,不想伤人,怕把事弄得更加不可收拾,脚下用劲,曲背弓身,倒撞向那道侧门。 “轰!”然一声爆响,一道厚实的木门,被撞得四分五裂,上官智已射出门外,一个“鲤鱼打挺”,弹到了数丈之外。 这一着,出乎在场的任何人意料之外,呼喝声中,弹身疾追。 “七老堂”外麇集的高手,纷纷朝两面包抄。 上官智现在的目的是只求脱身,他对总坛的形势,了如指掌,毫不迟疑地左转右弯,如幽灵般逸去,不久,倒出了总坛警戒范围之外。 他停下身来,稍事喘息,想到这次意外事件,真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现在,他又成了“武盟”缉捕的对象。 他定下神来,把先后的经过,仔细想了一遍,认定自己先前的判断不错,现在剩下的五老之中,至少有一老是“乾坤教”派来潜伏在“武盟”中伺机行事的,甚或五老全是也说不定,到底总坛中潜伏了多少该教的人,无法想象,在铁卫士之中,就曾发现过“乾坤教”教徒。 总括一句话,中原武林又面临一次血雨腥风了,而维护正义的“武盟”,看情形面临被摧毁的边缘。 二十年前,一些正义之士,出来力挽狂澜,摧毁了“乾坤教”,使整个中原武林免于荼毒,只因一念存仁,除恶未尽,该教残余死灰复燃,并且又形成了燎原之势,现在,又有谁来挽回这劫运呢? 他废然长叹了一声,弹身朝出山方向奔去。 无庸置疑,总坛定已派出快马在要道拦截,所以他不走大路,专绕僻处而行,天色微明,他已到了山区边缘,只要一出山,便海阔天空了。 正行之间,突然发现前面不远之处,兀立着一条人影,心头微震之下,忙刹住了身形,定睛一望,是一个儒士打扮的人,面貌看不真切。 那人影冷冷地开了口:“上官智,你畏罪潜逃么?” 上官智一听声音,全身为之一颤,来的竟然是副盟主“长恨客”谷非,心想,奇怪,自己离开之时,副盟主尚未返盟,他怎会在此拦截?而且,这里也不是出入通道,是巧遇么?也不对,说什么他也不可能在此进地现身?当初自己进入‘武盟’,是蒙他的知遇而荐举的,既然狭路相逢,只好硬着头皮与他相对了……” 心念之间,弹身上前,恭谨地施了一礼,道:“见过副盟主!” “长恨客”谷非冷电似的目芒在上官智面上一绕,寒飕飕地道:“上官智,总坛发生的事,我已尽知,你有什么解释没有?” 上官智把事件发生的先后详情说了一遍。 “长恨客”谷非点了点头道:“本座可以证明你无辜,现在随本座回去!” 上官智内心对“长恨客”谷非自是十分感激,但他已心灰意冷,不打算再做什么铁卫士统领了,当下期期地道:“副盟主知遇之恩,不才深铭五衷……” “什么不才,仍是铁卫士统领。” “熊宗尧长老业已宣布解除,不才在总坛的职位……” “这个误会,别认真,回总坛去罢!” “不,不才业已打定主意!” “还我草野之身!” “长恨客”谷非哈哈一阵狂笑道:“小老弟,你算是初出山的太阳,正当英发之年,却说出这等老气横秋的话,什么草野之身,你应该振奋图强,在武林中做出轰轰烈烈的事业,最低限度,也该在武林中扬个名,方不负你一身不同凡响的功力。” 上官智俊面为之一热,但仍执拗地道:“不才的意思是不想再侪身‘武盟’……” “长恨客”谷非皱眉一沉吟,道:“那你想怎么样?” 上官智不假思索地道:“不受拘束,自由自在,为我所当为!” “长恨客”谷非口角一披,点头道:“哦!你是想独来独往游侠江湖?” 上官智道:“不才是这意思!” “长恨客”谷非正色道:“上官智,目前道消魔长,‘乾坤教’东山再起,身为武士,该有所作为,而‘武盟’维江湖之正义,关武林之安危,正是你立身扬名的地方,愿你三思?” 上官智想了想,道:“不才已经决定了,不拟再改变初衷!” “长恨客?惫确敲纪芬恢澹溃骸叭绻潜咀饺饲肽阈Γ阍缚悸敲矗俊?br>  上官智不由大感为难,对方对自己知遇之恩,委实无法峻拒,但重返“武盟”的确非自己所愿,细想对方的话意,不由略有所悟,盟主出走,留书推荐副盟主继任盟主之位,他这私人请协力大概便是此意。 心念数转之后,面带歉色道:“恕不才有违尊命,不过今后在江湖中,副盟主如有任何差遣,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点请副盟主鉴谅。” “长恨客”谷非似无可奈何地道:“你是决不回头的了?” 上官智点头应了一声:“是的!” “长恨客”谷非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朝霞,悠悠地道:“也好,俗语说:心去难留!随你的意思吧,不过,将来如有借重,望勿推辞!” 上官智肃容躬身道:“副盟主说哪里话来,不才受副盟主大恩,深感欲报无门,将来如有差遣,不才当然乐于应命!” “长恨客”谷非微微一笑道:“你有武士之风,也兼有君子之度,本座深庆没看错人!” 上官智讪讪地道:“过奖了,愧不敢当此谬赞!” “长恨客”谷非面色突地一沉,道:“上官智,关于此次的惊人命案,本座虽然完全相信你是无辜,但能否说服五老,还很难说,这是件棘手的事……” 上官智正色道:“副盟主德意,不才万分心感,至于五老将来如何对付不才,目前暂不计及,不才相信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长恨客”谷非深深一颔首,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织锦袋囊,递与上官智道:“这是一点金珠,你拿去用吧,你匆匆逃离总坛,定然什么也没带……” 上官智感激无比,激动不已地道:“不才何颜接受副盟主盼厚赐……” “长恨客”谷非把锦袋强塞在上官智的手中,道:“不必太谦,你很需要的,本座要赶回善后,无暇再留了,后会有期!”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上官智怔在现场,久久才自言自语地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尊,知我者副盟主,此情此谊,如何报答?” 旭日照林,入目一片绚丽清新,上官智豪气复生,口里发出一声入云长啸,似乎满腹的抑郁怨愤,全在这一声长啸中吐尽了。 身形一起,迅捷地向山外驰去。 入晚,到了桓曲,他投入原来住过的那家旅店,心头生出无限感慨,仅仅三日之隔,想不到会有这大的的变故,铁卫士统领的职位解除,算是无事一身轻了。 他打开“长恨客”谷非所赠的锦袋,见里面装的全是金珠,价值不菲,几年也花不完,而且携带又极轻便,内心对“长恨客”谷非的感激,更加无法形容。 他购置了一骑骏马,配上鲜明的鞍具,再置备了些替换的衣物,锦衫替代了原来铁卫士专用的劲装。 第二天一早,离桓曲和东进发。 人似玉,马如龙,一路之上,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上官智心里盘算,该回去叩见师父禀陈离开师门之后的一切经过,并请示关于名单副本的事,该采取什么对付的行动。 傍午时分,来到了两天前碰上冶艳妇人,牵扯出名单副本风波的地方,上官智下意识地勒住了马,驻看岔道方向,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慨,堂堂七尺昂藏,竟被妇人女子愚弄勒索,偏偏对方狡诈如狐,着着占先。 一个意会,倏地浮上脑海:“如果自己作不速之客,去拜访那荒野小屋,幸而碰上她的丈夫,那化名‘独钓翁’的人,凭自己的功力,把他制伏,甚或为数以百计的白道正义之士的安危,杀之永杜后患,本来对方的行为便该杀……” 心念之间,耳畔突传衣袂飘风之声,举目望去,只见一条人影,电奔而至,人影之后,是一乘小轿,速度与奔行的人影一样快。 上官智不由为之骇然,这抬轿的脚下功力,未免太惊人了? “站住!” 一声刺耳的暴喝,传自轿中,在前面奔行的人影,陡然刹住身形。 上官智这才看清对主是个黑衫中年,白面无须,高颧骨,尖下巴,一副奸狡相,只是此刻却满面惶悚之容。 轿子随之而至,抬轿的是两名粗眉大眼的中年妇人,体健如牛。 轿子放落道中,距上官智约莫五丈远近,两名抬轿的立即分立轿门两侧。 那黑衫汉子惊惧地趋向轿门,躬下身去,口里恭谨地道:“小的参见圣母!” 轿内传出了一声使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一个刺耳的妇人声音道:“林新民,你吃了天雷豹胆,竟敢开溜……” 黑衫汉子嘿嘿一声干笑,道:“小的天胆也不敢,只是为了替主人办事,所以起得急了些。” 轿中人怒哼了一声道:“鬼话,你明知轿了在后,却没有停下来。” 黑衫汉子连连打躬道:“圣母,小的……实在不知您的玉驾在后……” 轿中人冷笑连连地道:“林新民,你号称‘灵鹫’,人的心有七窍,你比人还多了一窍,在宫中有谁能比得上你的机智,省省吧,你想赶去通风报信,是不是?” 黑衫汉子颤声道:“圣母明察,小的天胆也不敢!” 就在此刻,道旁林中闪现一条人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红衣少女,长得十分娇俏,只是略嫌黝黑。 红衣少女趋近轿前,脆生生地道:“圣母娘,蕙儿回来了!” 上官智不由觉得好笑,圣母娘,这算是那一门子的称呼? 轿中人“嗯!”了一声,道:“怎么样?” 红衣少女瞥了黑衣汉子一眼,才道:“圣母娘算得不错,真有那么回事,就在前面林中不远的一间古庙里。” 黑衫汉子打了一个哆嗦,连退了三步。 轿中人冷厉地道:“林新民,这又是你出的馊主意,讨好那老馋虫,是不是?” 黑衫汉子哭丧着脸道:“圣母,小的要敢违背您的交代,天打雷殛!” 轿中人发出夜枭也似的一阵笑声道:“林新民,天不打你我打你,小蕙?” 红衣少女娇声道:“圣母娘有什么吩咐?” “打发了他吧!” “是!” 黑衫汉子“卟!”地跪了下去,以头叩地,哀声道:“求圣母开恩,求主母开恩……” 红衣少女向前移了两步,粉腮一沉,道:“林管事,主母娘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事,你却明知故违,现在说什么都嫌晚了,你只知讨好主人,却冒犯了圣母娘的禁忌,这是你自找的……” 黑衫汉子陡地弹起身来…… 同一时间,只见红衣少女纤手一扬,“哇!”地一声惨嗥,黑衫汉子弹起身栽了下去,手脚一阵抽扭,便寂然不动了。 上官智看得头皮发炸,这轿中人是何许人物,对手下如此残狠?那红衣少女杀了人居然面不改色,心肠也够黑。 轿中人大喝一声:“走,到古庙去!” 两名抬轿的粗野妇人,抬起轿子,向道旁林中冉冉而去。 那皮肤黝黑的红衣少女闪身到了上官智马前,水样的眸光在上官智项上一连几绕,媚笑了一声道:“好俊的人儿,公子,您叫什么?” 这红衣少女虽然黝黑,但却长得相当妩媚动人,有一种别具一格的风情,但上官智是个持正的武士,懒得与她搭讪,冷冷地道:“不相干,过路人!” 红衣少女不以为忤地一笑道:“我叫陈小蕙,人都称我‘黑美人’,现在我没空,将来我会找你!”说完,朝上官智露齿一笑,弹起娇躯,追矫子去了。 上官智望若她的背影,心想:“天下竟有这等不知道害臊的女子!” 但,一股好奇之念,却再也憋不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转马入林,走了不远,只见林外约莫半里之遥,有一片入云红树,隐隐露出庙宇的轮廓,那乘小轿,正没入那片红树林中。 上官智略一踌躇,抖缰驰去,绕到了侧方,拴好马匹,然后掩入林中。 这一片树林,占地极广,紧紧地包围着古庙。 上官智越墙而人,眼前是一片荒废了的菜园,有一椽半坍的茅屋,越过菜园,又有一道短垣,一个月洞门,是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两株高大的丹桂,分立在靠殿廊的院地两侧,树干上满是苔藓。 上官智打量了一下眼前形势,由角门转到中殿。 东庑中隐隐传出了人声。 上官智在拐角处探头一觑,东庑外的阶沿下,兀立着两名粗犷的彪形大汉,现在是大白天,身形不易隐藏,如果从这里穿过去的话,非被对方发觉不可,想了想,退入角门,绕后院到东庑之后。 斜对后窗,有一座假山,这是个极好的掩藏之处。 上官智悄没声地掠入假山之后,透过隙孔,向窗内探视,这一望,不由使他热血沸腾起来。 房中,站着一个黑袍皂靴的赤发老者,一部赤发长及小腹,一脸邪意的笑容,这老者并不陌生,赫然正是南海五指山“金龙宫”主人“赤发真君”。 “赤发真君”正对面的木榻上,坐着一个钗横发乱的少女。啼痕斑剥,这少女年约十七八,长得极美,虽是普通女子打扮,但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 上官智有些明白了,方才在路上所见的轿中人,定是“金龙宫”女主人。 “赤发真君”掳劫了这少女,定然不怀好意…… 心念未已,只见“赤发真君”嘿嘿一笑道:“小妞儿,本真君看上你,是你的造化,还是乖乖地顺从了吧?” 那少女厉声地道:“老魔,要姑娘我顺从,你是做梦!”“赤发真君”色迷迷地道:“小妞儿,本真君如果用强,没有你反抗的余地,不过……嘿嘿,那样的话,味同嚼蜡,便没有意思了……” 少女咬牙切齿地道:“你满口嚼蛆,姑娘我已拚着一死。” “赤发真君”向前移了两步,道:“可人儿,本真君耐力有限,又经熬不住了,看来只有用强了……” 少女虎地起娇躯,目眦欲裂地道:“老魔,你等着,有人会要你的狗命!”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赤发真君”举掌一挥,红光闪处,少女闷哼了一声,跌回木榻之上,口里嘶吼道;“老魔,你敢?” 上官智登时发指,胸中杀机狂炽起来…… “赤发真君”逼近木榻,把少女的娇躯按住,不知把一样什么东西强塞入少女口中,然后捏紧她的嘴,不使吐出来。 转眼工夫,“赤发真君”松了手,那少女却不得再挣扎了,粉腮泛起了桃红。 “赤发真君”嘿嘿连笑不止,目中的邪意更浓了。 少女酥胸起伏,樱口微张,娇躯开始扭动,喉间“唔唔!”有声。 “赤发真君”用手一拧她的粉颊,荡声道:“可人儿,本真君将使你欲仙欲死,享尽无边乐趣。” 少女双眸直勾勾地望着对方,像是着了魔。 上官智立即意识到“赤发真君”强塞入少女口内的,定是淫药之类的东西,这种行为,的确是人神共愤,当下闪身飞越东庑屋顶,落入院地之中。 “什么人?” 暴喝声中,那两名在廊下守候的彪形大汉,虎扑而前。 上官智“呛!”地拔剑在手,星目中抖露出的厉人杀机。 大汉之一狞声道:“小子,不是来找死的吧!” 另一个接着道:“识相的赶快离开,否则你便永远走不了!” 上官智怒视着对方,紧抿着嘴不答腔。 先发话的汉子狞恶地道:“打发了吧,免得耽误了真君的好事!” 另一个道:“上,劈了他!” 两大汉一左一右,弹身疾扑,上官智杀机早蓄,不然不会留情,手中剑以八成真力,划了一个圈,惨号破空而起,两大汉扑了下去,飞喷的鲜血,洒了一地红雨。 “什么人敢撒野?” 随着这一声暴喝,“赤发真君”冲出房来,目芒转处,不由呆了一呆,随喝道:“好呀!小子,原来是你!” 上官智寒声道:“真君,幸会!” “赤发真君”目中陡爆赤芒,气冲冲地道:“小子,你意欲何为?”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杀你这老淫虫!” “赤发真君”杰杰一声怪笑,满头红发蓬立起来,狞恶之态,似一头被激怒了野兽,一晃身,欺到了上官智身前八尺之处,暴声道:“小子,上次在老偷儿家中,本真君念在你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放过你一条小命,你竟敢来此张牙舞爪,扰本真君的雅兴,看来该死的是活不了,本真君拚着与东海一派结仇,非劈了你不可!”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缓缓上扬,齐腕以下,骤呈火红之色。 上官智曾领教过对方的“赤阳功”,心中不免忐忑,暗忖;“自己的先天痼疾已愈,功力已非昔比,但不知能否接得下对方的邪门掌力,还是先下手为强……” 忖念之中,长剑倏扬…… 蓦在此刻,只见“赤发真君”折气全消,像泄了气的皮球,连退数步,双掌下垂,双目尽是惶然之色,望着院地的另一端,张口欲语。 上官智倒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惊得一怔,转头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不由又是一震,只见一个珠光宝气的半百妇人,不知何时,到了院中,大嘴阔腮,鹰钩鼻,三角眼,目上一对扫帚眉,那样子简直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妇人身旁,站着那红衣少女“黑美人”陈小蕙。 “黑美人”陈小蕙的妙目,正扫向上官智,上官智这一转目,四道眼光,正碰在一起,“黑美人”陈小蕙冲着上官智荡意盎然地一笑,上官智赶快收回目光,朝侧方横移了数步,这一来三方成了鼎足之势。 “赤发真君”勉强打了一个哈哈,趋前两步,道:“夫人怎么也来了?” 妇人三角眼一翻,粗声暴气地,道:“老娘不来,让你这老不羞的胡帝有天,是不是?” “赤发真君”尴尬地道:“夫人,我敢么?” 妇人冷笑连连地道:“你不敢,房里那妞儿是怎么回事?” “赤发真君”老脸一变,“啊!”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夫人,这……这……我是有用意的……” 妇人双手一插手,“呸!”了一声道:“你还给老娘强辩,别臭美了,馋猫儿会戒鱼腥么?告诉你,你来中原之时,我们曾约法三章,现在老娘要兑现……” 上官智为之忍俊不止,这妇人年纪不小,醋劲却大,“赤发真君”这等凶残的人物,竟然慑伏在她的雌威之下,真是怪事。 “黑美人”陈小蕙的目光,始终不离上官智,那份贪婪之情,似乎想把他一口泡水吞下去。 “赤发真君”打恭作揖地道:“夫人,家常事……我们回头再说怎样?” 妇人龇牙一声冷笑道:“你想不到老娘会来,是么?林新民没赶上给你通风报讯……” “赤发真君”嘿嘿一声干笑道:“夫人,这不关林管事的事……” 妇人一皱鹰钩鼻,阴阴地道:“老娘最见不得这种人……” “赤发真君”惶然道:“夫人,你把他怎样了?” 妇人冷酷地道:“杀了,怎样,你不服气?” “赤发真君”面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点头道:“服气,服气,杀得好!” 妇人一挥手道:“现在随老娘走。” “赤发真君”目光扫向上官智,狰狞之色又现,语意森森地道:“夫人,这两名得力弟子不能白死。” 妇人眼角一瞟上官智,口里冷冷地道:“他俩专帮你做事,活该!” “赤发真君”道:“夫人,不管怎么说,他俩总是‘金龙宫’的弟子……” 妇人三角眼朝上官智一打量,淡淡地道;“好吧,你动手!”她似乎完全不把杀人当回事,而且也根本不把上官智放眼中。 “黑美人”陈小蕙目珠一转,道:“圣母娘,让蕙儿问他几句话……” 妇人三角眼斜瞟了她一眼,大嘴一披,道:“怎么,你看上他了?” “黑美人”陈小蕙似乎极得这妇人的宠爱,仅只笑了笑,便走向上官智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上官智冷漠地道:“在下上官智!” “黑美人”陈小蕙噢了一声道:“上官智……‘武盟’铁卫士统领?” “在下目前已不在其位!” “唔!上官公子,你们中原人都喜欢这称呼的,是么?哦!不,不,你不是中原人,不过,也无妨,那房中的女子是你什么人?” “在下不认识她!” “真的,那你凭什么冒生命之险来插手管这闲事?” 上官智剑眉一扬,道:“为所当为,是武士的本份!” “黑美人”陈小蕙春花似的笑了笑,抛了一个神秘的眼色,然后回身道:“圣母娘,不能对他下手……” 妇人一翻眼道:“小蹄子,你真的爱上他了?” “黑美人”陈小蕙撒娇似的扭了扭腰肢,道:“鬼牌出,天下哭,江湖起尸山,武林堆白骨,圣母娘,您忘了他的来路?” “赤发真君”气呼呼地道:“小蕙,‘东海派’有什么了不起,‘金龙宫’的威名何在?” 妇人一抬手,怪笑了一声道:“老不羞的,我们到中原是为了什么,你放着正事不干,专找歪路,别替‘金龙宫’带一身膻回去,废话少说,马上离开!” “赤发真君”很不情愿地道:“我不在乎‘东海派’……” “难道老娘又怕了不成?” “那为什么要放过这小子?” “老娘高兴,怎样,你走是不走?” 上官智心中对“黑美人”陈小蕙颇是感激,不管她的动机是什么,总算是凭她的几句话消弭了一场搏斗,这妇人能使“赤发真君”俯首贴耳,必有其过人之长,如果她夫妇联手,自己可能不是敌手,后果很难料了。 心念之中,下意识地把目光扫向“黑美人”陈小蕙。 他这一眼,本是无心,但“黑美人”陈小蕙的芳心却乐不可支,她以为这美男子对她有意了,连抛了两个媚眼,樱口连连吸动,她似想说什么而顾忌着没开口。 上官智当然感觉到了,俊面一热,望向别处。 “赤发真君”一跺脚,道:“走就走罢!”举步之间,狠狠地瞪了上官智一眼。 妇人片言不发,随着移步。 “黑美人”陈小蕙朝上官智点了点头,挤眼一笑,随着离开。 上官智心中却记挂着房中那女子,此不知道情形怎样了?待对方一行自前殿角门消失之后,立即弹身奔向房门。 目光扫处,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顿然呆住了,只见那女子滚倒地上,口吐白沫,两只手在地上撕抓,胸衣已裂,一对新剥鸡头,隐约呈现,口里不断地呻吟着,像是极端的痛苦。 他知道媚药正在发作,她这时欲火攻心,可能理性全失,他感到手足无措,怎么办呢!自己可没能耐解这淫媚之毒…… 呆了一会,他忍不住开了口道:“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那少女抬起头来,一双爆发着火焰的眼,直瞪着上官智。 她此刻的眼神,只要被她看上一眼,便会使人终生难忘。 上官智额头冒出了冷汗,站在一个正派武士的立场,他不能见死不救,一走了之,但又无从救起。 那少女挣扎着站起身来,羊脂白玉也似的双峰,颤巍巍地挺了出来,双颊艳红如火,她喘息着张开双臂,口里梦呓似的哼着:“我要……我要……” 上官智想逃离可怕的现实,但双脚却不听使唤,似乎生了根,寸步难移。 少女一步一步朝门边捱来…… “砰!”地一声,她栽了下去。 上官智牙齿咬得山响,他心里一无邪念,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场面。 少女又开怒挣扎,想起来,却起不来,口里哀号道:“给我……救救我……我要死了!” 上官智几乎急得发狂,心想:“先点上她的穴道让她安静下来,再想办法!”心念之间,伸指正要点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道:“你不要她人命了么?” 上官智大吃一惊,收回了手指,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貌相清矍的黄衣老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身边,这黄衣老人在六旬开外,琵绺长须飘洒胸前,看样子是个正派人物,上官智像是忽逢救星,赶紧用了一揖,道:“老丈何来?” 黄衣老人目注门内的少女,口里道:“先别问这些,救人要紧!” 上官智喜孜孜地道:“小可正感束手无策,老丈有何妙法施救?” 黄衣老人转目凝望着上官智,冷沉地道:“她被媚药所制,欲火焚身,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很便捷……” 上官智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迫不及待地道:“什么便捷的办法?” 黄衣老人道:“方才如果你点上她的穴道,势必使她心脉爆裂而亡……” 上官智打了一个冷噤,道:“小可是计无所出,才想冒险一试,敬谢老丈指点,但不知老丈所说的办法……” 黄衣老人冷冷吐出了两个字道:“给她!” 上官智一下听不出老人的话意,愕然道:“给她什么?” 黄衣老人一本正经地道:“给她此刻所需要的!” 上官智揣摩了一下话意,登时俊面绯红起来,脱口道:“这不成!” 黄衣老人道:“那只有看着她死!” 上官智栗声道:“老丈,小可岂能做这坏人名节的事,不成,不成……” “她不是你的女友?” “不是,我们索昧生平,小可适逢其会伸手罢了!“ “这个……”老人沉吟了一会,正色道:“这也无妨,这是为了救人,以后你只要不辜负她也就是了!” 上官智以断然的口吻道:“不,小可决不做这等事!” 黄衣老人手捋长须,皱紧了眉头道:“礼有经权,事有达变,不能看着她死!” 那女子无力地蠕动着,厥状令人惨不忍睹。 上官智咬着牙摇头道:“这事断乎不可!” 黄衣老人沉声道:“娃儿,看你的样子,定未成过家,为了救人,这又何妨,这女子长得不俗,也是武林一脉,老夫看来,还差强配得上你……” 上官智固执地道:“小可决不做这等事!” 黄衣老人废然嘘了一口气,道:“那就等着埋葬她吧!” 上官智心乱如麻,虽有恻隐之心,但这种事是无法答应的,看那少女,似乎已奄奄一息,真的离死不远了,这情景,使他的决心有些动摇,激颤地道:“老丈,再别无法了么?” 黄衣老人摇头道:“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时之间,哪里去求解药……” 上官智大是失悔,在“赤发真君”离开之时,该向他索取解药,但转念一想,那也是多余,对方决不肯交出解药的,如果强索,自己未必是他夫妻的对手。 黄衣老人深深一想,道:“娃儿,目前有个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上官智心头一喜,道:“老丈请快说!” “老夫以推血过宫的秘法,苟延她的生命半个时辰,你去讨解药。” “解药,那里去讨?” “老夫刚才看到‘金龙圣母’的女弟子,‘黑美人’似乎对你有意,她们一行可能去之不远,你如能追上,找到那黑妞,可能有办法。” 上官智面有难色,他真不愿意去招惹那“黑美人”,但为了救人,不去也得去,这比老人方才的办法容易多了,当下期期地道:“老丈早已来到此间了?” 黄衣老人颔首道:“不错,与‘金龙圣母,同时来到……” 上官智脱口道:“老丈怎不早出面?” 黄衣老人讪讪一笑道:“娃儿,不怕你笑话,那老虔婆不好惹,连‘赤发真君’都不敢违忤她……” “她叫‘金龙圣母’?” “不错,真正的‘金龙宫’主人!” “那‘赤发真君’呢?” “是她的赘夫,所以被称作主人……你可以走了!” 上官智应了一声:“好!”弹身越屋,循来的时路出一古庙,解下马匹,朝大道奔去,到了官道上,他不由踌躇了,不知对方走的是什么方向,半个时辰之内要找到对方求取解药,这实在是件难事,同时“黑美人”有没有解药?愿不愿意交出解药?有没有机会和她单独商量?想来,都是棘手的问题。 呆了一会,他忽然想到“金龙圣母”的轿子,是从新安方向来,循这方向去追,可能错不到哪里。 于是,摧马加鞭,向东飞驰而去。 奔了盏茶工夫,新安在望,远近只见一行人轿,在道上缓缓而行。 上官智这一喜委实非同小可,想来对方定是怕惊世骇俗,所以轿子不敢像来时那样飞奔,不然决计追不上。 现在问题来了,如何接近对方呢? 如果明目张胆的接近,事情可能弄砸。 距离渐近,上官智怕被对方发觉,只好缓缓下来,跟了一阵,眼看对方就要入城,上官智不由大急,正在惶然之际,“黑美人”陈小蕙忽地回过头来。 双方距离,大约十丈不到。 上官智一见机会来到,不假思索地向她招了招手,然后把马变入道旁林荫之下,驻马以待。 一行人轿,没入城门洞中。 上官智不由心头大急,不知道“黑美人”陈小蕙是否看到自己打的招呼,自己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如果得不到解药,或是耽误了时间的话,那少女便将香消玉殒。 等了片刻,心想:“还是追进城去找她罢,在这里呆等不是办法!” 心念之中,正待拍马前行,忽见一条纤巧人影,自城门出现,正是那“黑美人”陈小蕙,不由大喜过望,忙踏下马来,宁立以候。一人影渐近,上官智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该如何措辞呢? “黑美人”陈小蕙笑容满面地走近前来,娇声道:“上官公子,你怎么想起要找我?” 上官智略一沉吟道:“有件事想请姑娘帮忙……” “黑美人”陈小蕙搔首弄姿地道:“哟!我能帮得上公子什么忙?” 上官智索性开门见山地道:“庙里那位姑娘,中了你们主人的……邪门药物,命在须臾,希望姑娘能……” “黑美人”陈小蕙笑态倏敛,似乎很绝望地道:“我以为公子是个多情人,不嫌蒲柳,跑来相见,却原来是为了那女子,我哪来的解药,这忙帮不上。” 上官智俊面一红,赧然道:“姑娘不肯帮这个忙?” “黑美人”陈小蕙嘟起了小嘴道:“公子很爱那姑娘?” 上官智正色道:“在下与她素昧生平,虽然碰上了,不能见死不救,这是基于武道,并没有儿女之私,姑娘千万别误会!” “黑美人”陈小蕙偏头想了想,柔媚地道:“公子愿意跟我做朋友么?” 这种直率的问话,使上官智大感窘迫,期期地道:“交朋友……当然可以,江湖道上非敌即友!” “黑美人”陈小蕙摇头道:“是这样的朋友……是深一层的朋友。” 吐气如兰,收契含媚,稍微嫌黑,但不失细腻的皮肤,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人魅力,上官智的心湖,荡起了一片涟漪,但这只是下意识中的反应,他对她这种迹近放荡的作风,不敢求教,但现在是有求于她,救人要紧,不得不委屈一下自己。 “陈姑娘,在下没太多的时间,愿援手么?” “黑美人”陈小蕙春花也似的一笑道:“上官公子,我们南边人一向直率,不会绕弯子说话,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便为你冒一次险,去偷解药,否则我犯不上!” 上官智心念一转,避重就轻地道:“陈姑娘,在下很感激你的?骨啵还信嘣茫匦爰僖允比眨喽嘟煌舜擞薪徊降南嗍叮钜徊愕牧私猓於擞岩甑幕。缓蟆?br>  “然后怎样?” 第13章 纵虎归山 “然后便可作进一步的朋友。” “唔!我只相信男女爱悦不外‘缘’‘情’两个字……” “是的,不错,有缘相识,从而生情,但这并非单凭口头上一句话,情与欲相差极微,可是却有很大的不同,所谓一见钟情,是彼此间基于色的一种自然反应,近乎欲,而情的建立,却是基于相互间的了解……” “黑美人”陈小蕙樱唇一披,道:“我不要听这些大道理,你只说喜不喜欢我。” 上官智一时之间,心情大乱,如果说喜欢她,那是违心之论,如果直率的说不喜欢她,求药的事便砸了,而目前最要紧的是争取时间,时间不允许作其他的打算,或是采取其他的手段,这便如何好呢? 皱眉苦苦一阵思索之后,道:“陈姑娘,我……喜欢你,不过,这并不是‘情’,那要看将来的发展。” “黑美人”陈小蕙斜了他一眼,道:“我不喜欢这种不着边际的模棱话……” 上官智以坚决的口吻道:“在下只能作如是答覆。” “黑美人”陈小蕙无可奈何地喘了一口大气道;“好吧,谁叫我喜欢你,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弹起娇躯,疾掠而去,身法有如行云流水,飘逸轻灵。 上官智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为了管闲事,惹上了这一件麻烦,真是没来由。 约莫两刻光景,“黑美人”陈小蕙才姗姗出现。 上官智追不及待地迎上前去,急匆匆地道:“怎么样?” “黑美人”陈小蕙娇喘着道:“差一点被真君发现,总算到手了。”说着,把一粒绿色丸子,递与上官智。 上官智接了过来,微笑着道:“在下记住姑娘这笔人情。” “黑美人”陈小蕙无限深地望着上官智道:“我无意卖人情,只是喜欢你!” 上官智讪讪地道:“陈姑娘,在下得立刻赶回庙里去救人,后会有期了!” “黑美人”陈小蕙有些依依地道:“上官哥,你喜欢我这样称呼你么?” 上官智一心只想到救人,尴尬地一笑道:“这也没关系,随姑娘喜欢怎么叫好了!” “黑美人”陈小蕙媚笑了一声道:“别叫我姑娘,叫我小蕙吧,现在我要随圣母娘起程洛阳,你救人之后,便到洛阳来,我等你,还有些话跟你谈。” 上官智含糊地应了一声,双手一拱,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不久,回到了那座古庙,他把马拴在前院,然后匆匆奔入中进,口里道:“老丈,小可回来了!” 黄衣老人闻声出现,急声道:“得到解药没有?” “幸不辱命!” “快,拿来,你如果再迟半刻不返,便没救了!” 上官智忙把解药递与黄衣老人,然后随着进入房中,只见那少女已被移在木榻之上,破裂的衣衫也已掩好,少女粉腮红晕已消,白如金纸,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了,黄衣老人捏开她的嘴,塞入解药,然后在“喉结穴”上轻轻一点,药丸下了喉。 黄衣老人松了一口大气,道:“上官智,老夫说的没错吧?那黑妞儿如何?” 上官智尴尬地一笑道:“这是件苦差事!” 黄衣老人哈哈一笑道:“这份差事如果换了别人,便无法办到。” 上官智有苦笑的份儿,他也懒得去分辩,换了话题道:“老丈可以见示尊号了?” 就在此刻,房外院地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噫!”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道:“有人来了!”话声未落,人已飘然掠出房外。 一个俊美的青衫书生,正望着两具“赤发真君”手下的尸体发愣。 上官智目光一扫,欢然道:“许兄,幸会啊!” 这青衫书生,正是“不老书生”的传人许天心。 许天心一抬头,忙抬手道:“原来是上官兄,真是幸会!”话锋一顿之后,又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智道:“死者是“赤发真君”的手下,小弟不愤彼等行为,杀之以做凶顽。” “哦!” “许兄怎会到这古庙中来?” “这个……” 许天心俊面一红,期期不能出口,似有什么难于启齿,上官智自然不便追问。 房内,传出了女子哼唧之声。 许天心倾耳一听,突地神色紧张地道:“房内是谁?” “一个不知名的少女……” 上官智话未说完,许天心业已电也似的朝房门射去,上官智意识到事有蹊跷,也跟着回身走去,才只走了两步,许天心掉头冲出房门,戟指上官智道:“希望你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上官智怔得一怔,举目向房内看去,房中没了黄衣老人的影子,那少女业已睁开了双眼,躺在床上呻吟。 “兄台要小弟解释什么?” “那床上的女子……” “哦!她被‘赤发真君’掳劫至此,企图非札,巧被小弟撞上,伸手管了这件闲事,就是如此!” 许天心冷笑了一声,目中抖露出一片杀机,寒声道:“再没有什么了?” 上官智茫然道:“许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信不过小弟……” 许天心霍地抽出长剑,激愤万状地道:“上官智,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拔剑!” 上官智向后退了两步,大惑不解地道:“许兄,这是怎么回事?” 许天心面又赤红,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杀你,你心中明白的!” 上官智皱了皱眉,遒:“要杀要砍都无所谓,不过话得说明,小弟何事该杀?” 许天心目眦欲裂地遂:“上官智,你污辱了我的女友……” 上官智闻言之下,全身为之一震,厉声道:“许兄,冷静些,这话从何说起?” 许天心一抖手中剑,厉声道:“你不敢承认?你怕死?我姓许的双眼不瞎……” 上官智努力镇定了一下,按捺住情绪,平静地道:“我们把话说清楚,房中那位姑娘是许兄的女友?” “不错,我俩约好在此见面,我因事迟到了一步,想不到却被你这……” “好,别说下去,小弟说过她被‘赤发真君’劫持……” “鬼话,我在新安城外曾见到对方一行人轿,沿官道东行。” “对方离去不到一个时辰,对了,还有黄衣老人有在房中……” “人呢?” “刚才还在……” 许天心咬牙怒哼一声道:“你狡赖无益,拔剑,否则我要出手了!” 上官智可按捺不住了,被激得心火直冒,不由提高了嗓门道:“许天心,你讲不讲理?” 房内,传出了那少女呜咽的啜泣声。 上官智完全被弄糊涂了,许天心误会自己污辱他的女友,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只要黄衣老人一句话,便可澄清,但他却神秘地失了踪,这令人不解?那少女业已服下解药,应该没事了,怎又会哭了起来呢? 许天心暴喝一声道:“上官智纳命来!”剑随声出,迅厉无俦地扫向上官智。 上官智闪身滑了开去,也只好拔剑在手。 许天心跟踪进击,招招狠,式式辣,尽指上官智的要害大穴上。 上官智一方面想到这是误会,另方面顾及“不老书生”的情份,所以只守不攻,但许天心状类疯狂,存心要上官智的命,一招紧似—招,他身为一代怪杰“不老书生”的传人,剑术造诣自是相当惊人,上官智在全采守势的情况下,被迫得险象环生。 转眼间过了十余个照面,上官智被激起了真火,心想:“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解释,还是先脱身再说吧!” 心念之中,陡地以八成功力,施出了“遗世孤叟”所传的那一招“乾坤一掷”。 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爆起一声闷哼,许天心连退数步,左肩冒了红。 上官智真有些哭笑不得,吁了一口大气,苦着脸道:“许兄,小弟无意伤你!” 许天心赤红的双目像是要喷出血来,怨毒之状,令人不寒而粟。 就在此刻,那少女出现门边,面目凄厉,狂声道:“天心哥,此生已矣,愿结来世之盟!” 说完,横剑抹向粉颈。…… 上官智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她并没有受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天心狂吼了一声,扑上前去,劈手击落了她的剑,把她抱在怀中,口里连连悲呼道:“凤妹,凤妹,不要如此,这不是你的错……我永远爱你,我会为你报仇……” 上官智废然摇了摇头,心里那份感受,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刚刚在“武盟”总坛蒙了不白之冤,现在好心遭雷打,又碰上了这种窝囊事,看来自己实在时运不济。 蓦地,微风飒然,一条娇俏人影,飞絮般落在身边。 上官智扭头一看,来的赫然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她会在此时地现身,的确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上官智想到当初为了名单公案,对她父女的误会,心中感到无比歉疚,忙开口招呼道:“芳妹,我正要找你!” 伍筱芳玉靥一片冰冷,仅只“唔!”了一声。 上官智知道她仍然在恨自己,那是为了险作同命鸳鸯的李静兰。 在世间,男人所无法忍受女子不贞,而女子不能忍受的是付出去的感情,得不到相当的代价,在这两种情况之下,无论男女,都会不计一切后果,表现出极端的恨。 而由爱而演变成的恨,也是所有各样的恨中,最深切的一种,伍筱芳对上官智的恨,便是属于这一种。 许天心突地回过头来,眼含痛泪,咬牙切齿地道:“上官智,你这衣冠禽兽,色魔,我不会放过你!”说完,抱起那少女,进入房中去了。 上官智一肚子冤气,整个人似乎要爆炸了,想不到“色魔”两字,会加在自己头上,他不由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伍筱芳杏眼圆睁,玉靥由冰寒变成了铁青,怒视着上官智道:“色魔?” 上官智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疯狂地吼道:“色魔,色魔,我上官智是色魔,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弹身朝前院奔去,刚刚到了坐骑边,伍筱芳业已站在身前。 “上官智,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智痛苦地叫道:“色魔,我是色魔!” 伍筱芳厉声道:“你真的做了人神共愤的事?” 上官智迹近疯狂,圆睁着星目道:“你不是恨我么?让你恨得更彻底些吧!我无须对你解释……” 伍筱芳的玉靥由青转白,娇躯也簌簌发起抖来,厉声道:“上官智,你,……你真的……” 显然,她仍是深爱着上官智的,以前,她说她恨他,那是由爱而生的恨,恨得愈切也表示爱得愈深。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是很微妙的,爱与恨是情的两面,不是爱便是恨没有中间路线,也没有缓冲的余地。 上官智此刻理性全失,铁青着脸道:“我要走了!” 伍筱芳粉腮一沉,冷厉地道,“我要杀你!” 她的芳心业已被恶毒的现实撕碎了,她所倾心的人,竟然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武林败类,她此刻内心的痛苦,更不亚于上官智,可惜,双方都不能平下心来谈。 上官智呆了一呆,反而把剑归入鞘,颓然道:“要杀便下手吧?” 伍筱芳一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敢下手?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上官智狂声道:“你当然敢,下手吧,什么也不必说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伍筱芳厉哼一声,玉掌一挥,切向上官智当胸,上宦智不闪不避,也不还手,呆若木偶。 “砰!”地一声,上官智身形一个踉跄,口角溢出了血沫。 伍筱芳怔住了,她料不到上官智甘承受她一击而不还手,也不运功抗拒。她分不出此刻心里是爱还是恨,也许二者都有。 玉靥泛出了一片极端痛苦之情,眼角涌出两颗晶莹的泪珠,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为一个男子流泪,她尽力要维持平日的矜持,但办不到。 当—个女子,真心地爱上了一个男人时,她的爱是执着的,无论遭到了什么情况,很难从自我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不然,世间便没有那些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了。 伍筱芳在爱恨交迸之下,狂声大叫道:“你为什么不反抗?” 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但,两粒泪珠依然挂下了粉腮。 上官智用手一抹口角的血沫,痛苦地道:“你要杀,我不想反抗!” “那是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 “你受良心的谴责?” “那是你说的!”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无话可说!” 伍筱芳的心碎了,她多么希望他能有所解释,希望这令人不齿的事只是一场误会,甚或向她忏悔,她会原谅他,仍然爱他,然而她失望了,他竟然无话可说。 不争气的泪水,又告流落腮边。 她想强迫自己恨他,像口头上所说的那样恨他,然而,她自觉还是办不到。 爱他么?还有理由爱他么? 她想到自己虚抛了一片心,空付出少女的纯情,也想到他的冷漠无情,他爱的是另一个女子李静兰,表哥童晓光的话,像毒蛇似的啃啮着她的心:“他并不爱你,他另有所欢……” 自己是自作多情,效春蚕作茧自缚么? 她不愿再往下想,无比的恨,又告抬头,玉齿一咬,她拔出了佩剑,秀眸泪光之中迸出了杀机,栗声道:“上官智,我‘倾城花无影’不是好欺负的……” 她本想把话说得无情狠毒些,但却说不出口,却带着哭声。 上官智心神仍在狂乱之中,脱口道:“伍姑娘,没有人欺负你!” 伍筱芳一抖手中剑,凄厉地道;“我非杀你不可!” 上官智连想都不曾想,张口便道:“杀吧,没人阻止你!” 伍筱芳厉哼一声,发剑向上官智的心窝,上官智依然不闪不避,俊面上那份痛苦中带着悲愤的表情,似乎已凝结了。 剑尖已触及衣衫,但她没有刺进去,她持剑的手在发抖,是狠不下心肠还是…… 上官智双眼发直,一动不动。 他甘心死在她的剑下么?并不尽然,那他为何不反抗?他自己也不知道。极度的悲愤,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生与死在他此刻的心中,已起不了什么强烈的反应。 伍筱芳粉腮变了又变,最后跺了跺脚,收剑一晃而没,什么话也没说。 上官智木然牵马出了庙门,又木然上了马,朝官道方面驰去。 到此刻,他的脑海中依然是一片空白,他什么也不愿去想。 顾盼之间,来到了道旁林中,忽见两条人影在林中对峙,一个是在庙中无故失踪的黄衣老人,另一个是个面目阴沉的三角眼脸全真道士。 一见黄衣老人,他空白的脑海,算是有了反应,他下了马,拴好,然后缓缓移步,向两人欺去。 双方似经过一场惨烈的拚斗,现在都在喘着气,现场一片凌乱。 黄衣老人侧顾上官智说道:“怎么你也来了,庙里的情形怎样?” 上官智没答腔,三言两语是讲不清的。 那道士阴沉的耳光一扫上官智道:“你小子不是‘武盟’铁卫士统领上官智么?” 这句话把上官智颓废的情绪,激发了起来,冷漠地道:“阁下是谁?” 道士阴阴地道:“你们是一道的?” 上官智满腹冤抑,情绪尚未稳定,下意识中,有一种寻求发泄的冲动,而道士阴沉的表情,更加深了他的冲动,当下没好气地道:“是区区在问阁下!” 道士打了个哈哈,目中无人地道;“上官智,别把你这铁卫士统领看得太大,在本道爷面前没你呼幺喝六的份。” 上官智向前迈了一个大步,道:“要试试看?” 黄衣老人大声道:“这是老夫与牛鼻子之间的事,你别插手。” 道士斜跟睨着上官智道:“听见了,上马滚吧!” 上官智怒哼了一声道:“牛鼻子,我要你爬着走!” 道士扬了扬双掌,气焰迫人地道:“小子,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来来,道爷教训教训你!” 上官智冰声道:“出手吧?” 道士大刺刺地道:“本道爷不愿落个以大欺小之名,你小子先出手!” 上官智不再开口,双掌一错,攻了过去,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上官智意存发泄,着着抢攻,每一个掌都用上了十成力道。 劲气狂卷暴伸,呼轰雷动,四下里落萧萧。 黄衣老人看得直皱眉。 上官智越打越起劲,像是发了狂,又像是拚命,三十个回合之后,道士先机尽失,完全处在挨打的地位,险象丛生。 一声暴喝传处,道士发出连环三掌,把上官智疯狂地攻势阻得一滞,他人便乘机跳出圈子之外,“呛!”地一声,背上的长剑出了鞘。 上官智一看,对方的剑泛阒蓝光,显然是一柄淬过毒的剑,江湖中但凡使用这一类淬毒兵刃的,多半都是邪门人物,这一来,勾起了他的杀机,也立即拔剑在手。 黄衣老人厉声道:“上官智,你退下,那是毒剑,碰不得!” 上官智充耳不闻,他已打定了生意,一剑便要拾夺下这恶道士。 道士狞态毕露地道:“小子,本道爷倒是低估了你,你这两手不赖,不过,你还是难逃一死!” 上官智从鼻孔里冷“哼!”出声,口角一披,道:“使用这种歹毒兵刃,为人可知,杀了你大概不为过……” 道士狞声道:“小子,你真是不知死活,看剑!” 一片暗蓝光影,罩向了上官智…… 黄衣老人向后退了两步,双目暴睁,脸上一片紧张之色,手按剑柄,看样子他准备随时出手。 上官智沉哼一声,施展绝招“乾坤一掷”,功力用上了十成,他存心一击奏功。 剑气迸击声中,闷哼陡传,那道士连连后退,胸前一片殷红。 黄衣老人长长吁了一口气,面上是惊喜。 那道士面孔起了抽搐,咬牙切齿地道:“小子,有你的,咱们永远不算完,走着瞧了!”说完,弹身电闪而遁。 黄衣老人激动地道:“上官智,你令老夫捏了一把汗。” 上官智经过这一场剧斗,情绪似乎平复了些,回剑入鞘,道:“这牛鼻子是何许人物?” 黄衣老人抚了抚长须道:“这恶道并非等闲之辈,在关外是家喻户晓的魔头,他叫‘五毒道人’赵清风!” 上官智惊“啊!”了一声道:“小可听人谈起过,他与‘独臂僧’、‘三眼娇尼’并称关外三凶,是么?” 黄衣老人点头道:“一点不错,这一道一僧一尼,一鼻孔出气,称霸关外武林,积恶如山!” 上官智沉声道:“早知是他,刚才便不让他走脱。” 黄衣老人道:“算了,你能把他打跑,已出老夫意料之外了……” 上官智扯上正?獾溃骸袄险稍诿碇泻我酝蝗皇e伲俊?br>  黄衣老人“嗨!”了一声道:“老夫昔年在关外与三凶结了仇,不知怎地这毒道会找了来,老夫在房中发现他现身窗外,怕误伤了那女子,不得已破窗而出,把他引来这里。”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庙里情形怎样?” 上官智又被勾起了满腹怨气,俊面一沉,道:“那被救的女子,是‘不老书生’传人许天心的女友,他业到之后,不分清红皂白,硬指小可是色魔,污辱了他的女友,要与小可拚命……” 黄衣老人双睛一瞪,道:“岂有此理!” “老丈一走,成了死无对证。” “你不向他解释?” “他根本不听,巧的是那女子毒解之后,出房来要自决,更坐实了小可的罪名。” “现在人呢?” “还在庙里!” 黄衣老人怒声道:“走,我们一道回头,找他理论……” 上官智一摇头道:“算了,小可自认晦气,要事在身,懒得理料了!” 黄衣老人大声道:“这怎么成,此事不弄清楚,你在江湖中要不要见人?” 上官智心念疾转:“如果再次回头,许天心仍不听解释的话,势必又要翻脸动手,万一控制不住而伤了他,对‘不老书生’将无法交代,事情反而更糟。”心念之中,摇头苦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小可不愿回头了!” 黄衣老人略一沉思道:“你不去老夫去,这事非弄清楚不可,否则老夫找那自欺欺人的童生算帐。” 上官智不由为之莞尔,把“不老书生”叫成了“自欺欺人的童生”,实在也够绝。 黄衣老人可是半点也不含糊,说走便走,奔出了数丈,倏又回头道:“老夫叫‘开外散人’吕英!” 最后一个英字传出,人影已消失在林丛之中。 上官智不由为之发了一阵愣,这“开外散人”吕英并非泛泛之辈,曾听师父提到过,二十年前在白道中是龙虎风云的人物,想不到今天会碰上他。 许天心会听他的解释么?纵使解开了这个结,“倾城花无影”伍筱芳这个结又由何人去解呢? 上马,出林,踏着夕阳余晕,缓缓奔向新安,投宿一宵之后,第二天早晨,转道南下,迳奔师门,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返回师门。 口  口  口 距宜阳约莫三十里的洛水之滨,隔着一衣带水,浮起了一个小汀,绿绕翠盖,远望像一片大浮萍停在水中。 翠绿之中,点缀着一椽茅舍,茅舍四周,围绕着花圃菜畦。 谁也不知道,这里便是一代“武圣”“万博老祖”避世之所。 此刻,三星在户,万簌俱寂,茅舍中,青灯娓娓,一个须眉俱白的布衣老农,横坐竹榻之上,旁边椅上,端坐阒一个面如冠玉的锦衣书生。这老农装束的,正是“万博老祖”,书生便是甫返师门的上官智。 “万博老祖”闭目垂收,静听上官智禀述出江湖的一切经过,待到上官智全部陈述完毕之后,才睁开眼来,沉缓地道:“孩子,真难为你了,现在听为师的吩咐几件大事……” 上官智恭谨地道:“弟子恭聆!” “万博老祖”皱了皱眉,道:“第一,‘乾坤教’遗孽气候已成,且公然向‘武盟’挑务,二十年前的故事将会重演,中原武林又将面临一次浩劫,如何消弭灾劫于无形,要看‘武盟’的作为了,我等身为侠义道的,只有尽本份以响应‘武盟’行动……” “是的!” “第二,你离开‘武盟’也好,行道不在名位,一样可以尽武士本份!” “弟子的想法也是如此!” “第三,关于名单公案,再次交换不是办法,勒索者是不是餍足的,必须谋彻底解决之道,此事为师的将与几位老友晤商。” “第四,当初因你身体上先天残缺,所以很多功夫无法达到上乘,现在你福缘奇巧,获‘遗世孤叟’妙术回天,为师的近年又彻悟了不少武技,你从明天起开始参修!” 上官智喜之不胜地离座下跪道:“敬谢您老人家栽培!” “万博老祖”一抬手,慈祥地道:“家无常礼,以后不要如此,起来!” 上官智再拜而起,坐回原位。 “万博老祖”又道:“孩子,天下又将大乱了,武林盛衰举替,代代有之,本不足奇,不过,如没有正义之士,除魔卫道,生灵将受涂炭,为师的耄矣,这重任将落在你们后一辈的肩上,愿你好自为之,勿负一身所学。” 上官智自经“武盟”事变之后,本已心灰意冷,再无意江湖事,现在师尊谆谆训诲,以“武道”为重,师恩如山,他不敢反驳,只好唯唯以应。 “万博老祖”目光如炬,似已看穿了上官智的心意,微微一笑,接着道:“孩子,是真武士必须以天下为己任,不骄不馁,佛家所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襟怀,正好作为武士的精神!” 上官智悚然以应道:“师父金训,弟子将永志不忘。” “万博老祖”点头道;“这样才好,二十年前,为师等登高一呼,侠义之士云从,一举而除,灭了荼毒苍生的魔派的‘乾坤教’,使中原武林维持了二十年的和平,可惜当初一念存仁,没有本除恶务尽主旨,更甚者,参与其事的侠义道名单,事后未予销毁,致贻今日无穷之患,这一点,为师的引为终生之咎,所以盼你师兄弟能尽力而为,稍赎前衍于万一。” 上官智恭应了一声“是!”肃然道:“师父请不必为此自悲,当初没有赶尽杀绝,是上体天心,并非过错。” “万博老祖”轻轻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上官智忽地想起一件事来,正好上旨请教师父。 “师父可曾听说过‘梦里仙翁’这名号?” “万博老祖”面露惊容道:“从未听说过,对方生成什么样子?” 上官智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闻声而不见人,不过听声音年事已高!”接着,上官智把在桓曲破庙所遭遇的事说了一遍。 “万博老祖”困惑地道:“这倒是个神秘的人物,照你说,此人必与‘东海派’有关,也许‘百宝仙婆’能知此人来历,你说…… ‘铁面奇人’范江被他所杀?” “是的!” “万博老祖”突地一拍床沿,厉声道:“大事不妙!” 上官智不由心头大震,师父的修养他深深知道,天大的事,他老人家也能泰然处之,现在听说“铁面奇人”范江被杀,便如此激动,显见事非寻常,不知是什么大事不妙,心念之中道:“师父想到了什么?” “万博老祖”忧形于色地道:“被害的‘铁面奇人’范江,也是当年参与孽划剪除‘乾坤教’的主要人物之一,他之被杀,有两个可能,第一所谓‘梦里仙翁’也是‘乾坤教’余孽之一,不过,当年行动时,参与者帮不以真面目出现,他不可能被找上……” 上官智剑收一紧道:“请问师父,这第二个可能呢?” “万博老祖”凝重地道:“第二个可能便严重了,‘梦里仙翁’极有可能是先时化名‘独钓翁’以名单勒索宝录的同一个人的另一化名,杀‘铁面奇人’范江,隐含有威胁之意,如果对方目的不达,可能会照单杀人,—闹开来,若为‘乾坤教’余孽探悉,情势可危殆了!” 上官智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期期地道:“但对方提出条件,是百日之内,再以‘浮尘子’前辈的‘天玄宝录’交换名单副本,现在半月不到,对方何故要采取行动呢?” “万博老祖”道:”很难说,邪僻之辈,必有邪僻之行,也许对方怕我方另谋对策,所以不惜杀人示警,目的是要我方提前如约交换。” 上官智深深一想,道:“师父说的是,目前该采什么对策呢?” “万博老祖”目中神光一现而隐,沉声道:“为师的自有安排,现在你不必为此事烦心,歇息去吧,明天一早开始练功!” 上官智依命站起身来,向师父道了安,自进房安歇去了。 第二天一早,上官智开始参修进一步的上乘武功。 光阴弹指,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原先修习过的,更上了一层楼,最令他兴奋的是练成了“秘藏大法”这门功力,与“金刚神功”大同小异,等于为周身经脉道加了一重防护,可以抵御那些专制人穴脉的邪门掌指。 这一天,师徒饭罢,“万博老祖”开言道:“孩子,你的进修到此为止,为师所能传的,也到了极限,你今夜便离开此地,先办两件事。第一件,设法查明‘乾坤教’余孽的领袖人物是谁。第二件,查明勒索者的真正来历,见机而为,必要时除去对方,永杜后患,你师兄褚剑鸣在江湖中会随时与你联络。” 上官智恭应道:“谨遵师命!” 入夜,上官智悄然离开了小汀,如此隐秘行动,主要是为了不使“万博老祖”的行踪泄入江湖。 一路之上,他把师父交代的话,反复在心里思量,调查“乾坤教”的首脑人物,查明勒索者的来历,必要时采取行动,乘机除去,这两件都是相当棘手的事,调查“乾坤教”的首脑,得看机会,一时不易着手,而勒索者的地点,自己是知道的,当然是先办这件事为上。 夜凉如水,淡月疏星。正是赶夜路的好时辰。 驰骋了约一个时辰,遥遥已可见宜阳城的灯火,上官智心里盘算着,今明在宜阳过夜,明天再启程西行…… 心念未已,忽见十丈外的道旁树上,挂着一对白色灯笼,上官智大感惊诧,看来这一对灯笼定是江湖人弄的玩意,不知道代表什么? 一抖缰驰了过去,在距灯笼约莫四五丈之处跨下坐骑突发一声惊嘶,停步不前,上官智连抖缀绳,马儿非但不往前,反而向后退缩,像是碰上了什么恐怖的事物。 上官智暗忖,这匹马并不赖,是以高价买的,可以说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却恁地这等没胆,见了灯笼也怕,莫非有什么蹊跷不成? 心念之中,跃下马背,用力拉动,那马儿才勉强举步,前进了丈许,又停住了。 上官智甚为不解,看这对灯笼,是普通丧事人家所用白纸糊的小灯笼,并没什么可疑之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把马就近拴在树下,然后走了过去。 到了临近,忽感一股血腥之味扑鼻而来,不由心中一动,运足目力搜瞄之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灯笼后面丈余近的树身之上,分别用长剑钉了两具血污狼藉的尸体,死者是两名壮汉,龇牙咧嘴,双睛暴突,死状十分可怖。 原来坐骑止步不前,是早嗅到了血腥味,这就是马比人强的地方,牲畜有一种天生的趋吉避凶的本能。 两盏灯笼,两具尸体,这表示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上官智走近尸体,只见两柄长剑,透胸而入,穿入树身至少一尺,这证明下手的不但心狠,功力也相当惊人。 再向林深处望去,不由又是一震,林中一块小小的空地上,放了一具白木棺材,棺盖横在一边。 不言可喻,此地将有不可思议的怪事发生。 上官智略一沉思之后,退出林外,上马绕到距大路较远的一方,把坐骑拴在隐秘之处,然后悄然趟入林中,静以观变。 玉钩斜挂林梢,淡淡地清光,洒满林空,照着那具白木棺材,加上死寂的空气,呈现一片鬼气森森。 一阵杰杰怪笑,打破了死寂的空气,挂在林边的两盏的白纸灯笼突地熄灭了。 紧跟着,一条高大的人影,鬼魅飘入现场。来人黑袍皂靴,赤发红须,眸中赤芒闪烁,狞恶已极。 怪人转动目光,四下一扫,然后停在那具白木棺材之上,口里阴阴地道:“本真君已经如约而至,朋友因何还不现身?” 说完之后,却不见有什么反应。 怪人怒哼了一声,又道:“布置这些鬼玩意,只能吓唬三岁小孩!”话声中,手掌倏扬,作势要朝那具白木棺材劈去…… 一条白色人影,幽灵般自棺材后的林木阴影中出现,赫然是个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开了口,声音冷得怕人:“罗立中,如你劈了这具棺木,便只有暴尸林野喂狼了!” 上官智在暗中看得极是清楚,双方他都不陌生,这怪人正是月前在古庙中,企图非礼许天心的女友,害自己含冤莫白的南海五指山,“金龙宫”主人“赤发真君”罗立中,白衣书生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的表兄童晓光。 一见童晓光,他便想起了有倾城之貌的伍筱芳,伍筱芳与童晓光幼时曾有口头的婚约,她因了自己而拒绝了这亲事。 现在,自己在伍筱芳的心目中,已成了色魔…… “赤发真君”放落手掌,嘿嘿一笑道:“小子,报上名路?” 童晓光阴冷地道:“别急,会告诉你的……” “赤发真君”沉哼一声道:“本真君的两名手下,是你杀的?” “不错!” “你杀人的手法够狠,把人活钉树身……” “罗立中,及不上你啊!” “你到底是谁?” 童晓光咬牙切齿地道:“罗立中,你三进中原,为了要重得‘九绝经’,是么?” “赤发真君’似乎极感震惊地道:“咦!你小子怎么知道?” 童晓光冰寒地道:“我当然知道,十多年前,你残害了‘逍遥堡’堡主夫妇及全家人口,夺走了‘九绝经’,这笔帐今夜该了结了。” “赤发真君”暴喝道:“你小子到底是谁?” 童晓光缓缓移前两步,道:“老匹夫,听清了,小爷叫童晓光,‘逍遥侠’童梓良便是先父。” “赤发真君”全身一颤,栗声道:“想不到童梓良居然还留下了你这孽种,好极了,你准备怎么办?” 童晓光声音带煞地道:“罗立中,棺材已替你预备好了!” “赤发真君”怪笑了一声道:“想得周到,你小子正好用上,不过有句话必须先说明,好让你做鬼也明白,‘九绝经’,业已被‘偷龙转凤’伍乐天那老偷儿盗走,本真君入中原便是找他。” 童晓光冷森森地道:“不必找他,‘九绝经’早已物归原主了!” “什么,你小子已经得回了?” “一点不错!” “现在你身上?” “在又怎么样?你想用以殉葬?” “赤发真君”目中赤芒大盛,身形一欺,双掌暴扬…… 童晓光兀立如山,像一尊石像,那神情令人莫测高深。 “赤发真君”暴喝一声,双掌疾拍而出。 上官智在暗中不禁替童晓光捏了一把汗,不知他能否接得下对方“赤阳功”一击?如果接不下,生死将立见分晓…… 童晓光双掌怪异地一圈,传出了“波!”地一声爆响。 “罗立中,‘赤阳功’保不了你的命,拔剑吧?” “赤发真君”心头大震,对方的功力,远超出他的想象之外,中原道上,他还没碰到过能安然承受“赤阳功”一击的人,何况他这一击,已用上了十成真力,不由胆寒起来,这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 童晓光语含不屑地又道:“姓罗的,听说你还会用毒,要不要先试试看?” “赤发真君”号称魔中之魔,当然非比寻常之辈,心虽惊恐,但表面上仍是气焰迫人,狂笑了一声道:“小子,对付你本真君还不屑于用别的手段,你既然指明用剑,本真君就用剑成全你,来吧!”话声中,徐徐拔剑在手。 童晓光也掣出剑来,阴阴一笑道:“罗立中,坦白告诉你,小爷使的是‘九绝剑法’,看你能接得下几剑。” “赤发真君”老脸一变,道:“你小子已练成‘九绝经’所载的武功了?” 童晓光口角一披,“唔!”了一声,手中剑斜斜上扬。 在童晓光扬剑之际,骤呈无比的紧张场面。 “赤发真君”的剑却是撇朝右下方,双方的起手式都十分诡异。 剑芒打闪,一绞一分,双方交换了第一个回合,竟是势均力敌。 上官智只作壁上观,反正双方的死活都与他无关,不过,他希望童晓光获胜,因为童晓光是为了报血仇,而“赤发真君”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双方交换了第二个回合,各向后退了一步,仍是不分轩轾。 双方活动一下步眼,保持出手的距离,凛然对峙。 两人的气势均无懈可击,僵持了约莫半盏热茶工夫,童晓光突地暴喝一声,攻出了第三剑,奇诡厉辣,令人昨舌。 “锵锵锵!”一阵连珠般的金铁交鸣,“赤发真君”有些手忙脚乱,勉强应付过去,童晓光志切复仇,接连再攻出一剑。 “哇!”地一声惨哼,“赤发真君”踉踉跄跄地退了四五步,跌坐在地,胸前濡湿了一大片。 童晓光一个箭步,迫近前去,剑指对方心窝,厉声道:“罗立中,如果你想全尸,自己爬到棺材里去?” “赤发真君”老脸顿起抽搐,头上赤发根根逆竖,狂声道:“小子,别张牙舞爪,照你的说法,你最好自己先爬进去,迟就不及了!” 蓦在此刻,两条人影悄没声地掩入场中,一个是珠光宝气的奇丑老妇,另一个是上肤黝黑的红衣少女。 上官智一眼便已认出来的是“金龙圣母”与她的弟子“黑美人”陈小蕙。 “金龙圣母”冷森森地道:“姓童的,你找死!” 童晓光霍地回过身来,目光朝对方一打量,迅快地换了一个方位,剑尖改指“赤发真君”的后心,这才开口道:“原来是圣母芳驾,失敬了!” “金龙圣母”冷哼了一声道:“你竟欲何为?” 童晓光咬了咬牙,道:“索讨血债!” “金龙圣母”冷森森地道:“本圣母网开一面,你快滚吧!” 童晓光哈哈一笑道:“芳驾好大的口气,办不到!” “本圣母要杀你易于折枝……” “区区要杀他也一样易如反掌。” “你敢?” “血债血偿,没什么敢不敢的!” 上官智在暗中偷眼觑着“黑美人”陈小蕙,心头升起一缕异样的感觉,他不是风流侠士,也不是处处留情的徒子,但,他曾欠她一笔人情…… “金龙圣母”厉声道:“姓童的,如你敢妄动,将死得很惨!” 童晓光深知“金龙圣母”的身手非自己所能敌,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仇人现在剑下,说什么不能放过,如果错过今晚,对方回转南海,要报仇就难了。 “赤发真君”号称魔中之魔,但此刻再也狠不起来了。 “金龙圣母”缓缓移步,向前欺近了丈许。 童晓光面色在变,眸中杀光大炽,显然他已下了决心。 “金龙圣母”当然明白眼前的情势相当凶险,如果童晓光决心下手的话,再高的功力也救不了“赤发真君”的命。 “黑美人”陈小蕙也随着进入场心。 气氛紧张到无以复加。 “金龙圣母”朝“黑美人”陈小蕙使了个眼色,陈小蕙立即弹身占了侧方的位置,与“金龙圣母”成了犄角之势,目的是防止童晓光逃遁。 眼前的态势很明显,童晓光如果杀了“赤发真君”,他自己也逃不了。 就在此刻,一个苍劲的话声,倏告传来:“小子,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若逞匹夫之勇,再陪上一命,值得么?” 上官智不禁心头一动,这不是“梦里仙翁”的声音么,他怎么也到了此地? 童晓光深深一想,这话有道理,但不知发话的是谁? “金龙圣母”目光一转,沉声道:“发话的是何方朋友?” 问了之后,却不见回应。 童晓光虽然极不甘心,但事逼处此,也没办法,当下一收剑道:“咱们后会有期了!” 了字声落,人已电弹而起,就在这瞬间,只见“金龙圣母”扬了扬手,童晓光闷哼一声,弹在半空的身形,栽落地面。 上官智心头为之大震,“金龙圣母”不知使的什么暗器,竟能在电光石火之间,伤人于无形? 童晓光挣起身来,又跌了下去,口里厉吼道:“金龙圣母,你这种宵小行径,令人齿冷!” “赤发真君”站起身来,狞声道:“小蕙,把这小子放入棺材里活埋了!” “黑美人”移步向童晓光身前欺去…… 上官智被激起了侠义之情,大喝一声:“站住!”人也跟着掠入场中。 “黑美人”一抬头,惊呼道:“怎会是你?” 上官智冷冷地道:“陈姑娘,这佯有悖‘武道’。” “黑美人”怔怔地望着上官智,呆住了。 “金龙圣母”阴恻恻地道:“上官智,又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插手本圣母的事?” “赤发真君”满面俱是狰狞之色,暴喝道:“小蕙,你不动手么?” “黑美人”恍若未闻,粉腮一变再变,那表情复杂极了。 上官智目光一瞟“金龙圣母”道:“芳驾这等做法,不嫌有失身份么?” “金龙圣母”一字一顿地道:“你是找死!” 上官智口角一披道:“那倒是未必,芳驾是一宫之长,不能不顾江湖规矩,虽然贵宫‘逍遥堡’这段仇怨迟早要了断,但不是现在,该错过今晚,姓童的既已收手放过了尊夫,芳驾就不该猝施暗算……” “金龙圣母”眉毛一竖,大声喝道:“住口,你竟敢对本圣母出言不逊,上次是看在你师父份上,才放过你,今晚你别打算再侥幸了!” 上官智毫不以为意地道:“那可不必,在下自己做事自己当。” 对方认定地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他不愿加以辩驳,反正“鬼牌”是“百宝仙婆”所赠的,正好以此掩护身份,师父并不反对这一点。 “金龙圣母”怒不可遏地道:“很好,那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是否当得了!” “赤发真君”怒视着“黑美人”道:“小蕙,你为何不下手?” “黑美人”娇躯一颤,期期不能出口,目光仍盯在上官智面上,她是死心蹋地爱上了上官智,如在平日,她是说什么也不敢抗命的。 “赤发真君”重重地哼了一声,突地扬掌劈向上官智。 上官智已练成了“秘藏大法”,根本无视于对方的“赤阳功”,“波!”地一声,他寸步未移行所无事。 “赤发真君”不由为之一窒,他一向自恃为无敌的“赤阳功”今夜竟一连两次吃了瘪,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金龙圣母”大喝一声:“闪开!”随着话声,扬掌轻轻一拂。 “呀!”惊叫声中,“黑美人”闪电般横身挡截,接着是一声闷哼,娇躯连打了两个踉跄,摇摇欲倒,面上尽是痛苦之色。 上官智料不到“黑美人”会替自己挡了“金龙圣母”这一击,登时激动非凡,无暇深想,本能转身扶住,“黑美人”的香肩,栗声道:“陈姑娘,你……不要紧吧?” “黑美人”笑了,笑得很甜,但却不能完全掩饰痛苦之色,暗声道:“我不要紧!” “金龙圣母”瞪起三角眼,厉声喝叱道:“丫头,你疯了?” 上官智若有所觉地赶紧松了手退后,期期地道:“陈姑娘……” “黑美人”娇喘着道:“上官哥,你曾答应叫我……” 上官智心弦一颤,讪讪地道:“小蕙,我永远感激你!” “黑美人”又笑了,有如春花绽放,梦呓般地道:“上官哥,你为何不到洛阳来找我?我……天天等你……像是已等了几年似的。” “黑美人”了无羞涩之容,但上官智红了脸,虽然他知道南方人直率,不善惺惺作态,但总是难以为情的事。 “金龙圣母”再次道:“丫头,你着了魔了不是,多少人你不爱,偏偏爱上了他。” 显然,“黑美人”在“金龙圣母”面前十分得宠,听语气便知道。 上官智不由着起急来,对方这一认了,岂非是麻烦事一件? “黑美人”回头唤了一声:“圣母娘,徒儿愿领责罚!” “金龙圣母”目光扫向上官智,沉声道:“小子,如果你真的喜欢小蕙,就不许与本圣母为敌!” 上官智一时之间,不知以何词以对,如是直说自己不爱“黑美人”,她会受不了,自己欠她两笔人情不假,凭刚才她不顾后果,替自己挡上一击这点来说,实在感情至深,如果答应爱她,的确非心所愿,自己的感情,已付与了李静兰……” “赤发真君”怔在一旁,没有开腔。 “金龙圣母”大声道:“上官智,你说话呀?” 上官智心念一转,避重就轻地含糊以应道:“圣母,这是两回事,眼前芳驾必须放过这姓童的!” “赤发真君”狞恶地道:“办不到,岂能纵虎归山!” “金龙圣母”根本没理睬“赤发真君”的话,自顾自地道:“如果本圣母不放过他呢?” 上官智把心一横,道:“在下不轻易屈服的!” “你太狂傲了。” “好说,在下生性如此!” “你与姓童的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谈不上。” “那你犯得着为他卖命么?” 上官智豪气干云地道:“因为在下是武士,必须维护武道。” “赤发真君”再次插口道:“夫人,千万不能放过这姓童的,想想后果?” “金龙圣母”抬了抬手,道:“我自有主见!”说完,又转向上官智道: “你定要坚持你的意见?” 上官智斩钉截铁地道:“是的!” “甚至不计一切后果?” “大概是如此!” “本圣母一生从来对人让步。” “但应该对武林规矩让步。” “上官智,你口齿很利?” 上官智微微一笑道:“在下是据理而言,并非妄逞口舌。” “赤发真君”突地悄没声的扑向童晓光,上官智反应神速,闪电般拔剑截住,冷哼了一声道:“真君这么做不怕人齿冷?” “赤发真君”气得须发俱张,但却说不出话来。 “金龙圣母”冷冷地道:“上官智,错过今天,你还要插手这件事么?” 上官智不假思索地道:“在下只管这一次,错过了今晚,决不插手。” “金龙圣母”又道:“上官智,你还没答覆本圣母的问题,你爱不爱小蕙?” 上官智情急智生,正色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在下不答覆这问题!” “为什么?” “那等于是条件交换,非在下所愿。” “黑美人”痴痴地望着上官智,几番欲言又止,眸中尽是绵绵的情意,上官智可不敢转目望她,他心里很清楚,不能接受她这一片情,否则又将是不了之局,李静兰误会未消,伍筱芳横里生枝,岂能再造情孽。 就在此刻,“梦里仙翁”的苍劲话声,又告传来:“金龙圣母,为人处事,有时固可不择手段,但有时也得顾及身份,今夜的事应该到此为止了!” 声音似远又近,忽东又西,使人无法捉摸发话的方位。 上官智心念疾转,师父判断“梦里仙翁”可能是“乾坤教”余孽,也可能是以名单勒索者的另一化身,但现在无法找他,也不便喝破他的名号,因为他自称与“东海逆天客”是至交,保持这一层关系,将来不愁揭不开他的庐山真面目。 “金龙圣母”目光四下一扫,不愿再问对方来路,对方不肯露面,问了也是枉然,而自己连人家发话的方位都摸不准,问了反而丢人,略一沉吟之后,道:“我们走,但这事不算完,且错过今晚!”说完,目注“黑?廊恕保值溃骸把就罚米吡耍獯稳哪悖麓慰刹恍砣绱朔潘痢!?/span> 第14章 阴谋交易 “黑美人”转头欠身道;“谢圣母娘恩典!” “金龙圣母”缓缓转身,一乘小轿飘然而至,“金龙圣母”上了轿,口里道;“老不羞的,你还不走?” “赤发真君”狠狠扫了上官智与坐地不起的童晓光一眼,才弹身出林。 小轿冉冉离开现场。 “黑美人”幽幽地道:“上官哥,我得走了,我们何时再见?” 上官智轻轻嘘了一口气,道:“小蕙,我们随时可以见面的,你珍重!” “黑美人”笑了笑,再深深注视了上官智一眼,移步蹒珊而去。 上官智目送“黑美人”陈小蕙离开,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觉得自己不该欺骗一个女孩子的感情,因为自己并不爱她,而她却是认真的,有了李静兰,这件事便没有考虑的余地,虽然自己没有欺骗她的存心,但不予当面拒绝,在良心上终是一种亏欠。想着,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童晓光勉强站起身来,口唇吸动了半晌,才发出话声道:“上官智,区区记下你这一份情。” 上官智转过身道:“这大可不必!” 童晓光默然了片刻,阴阴地道:“区区曾说过有一天要杀你……” 上官智淡淡地道:“在下并没忘记!” “那你今夜为什么要救我?” “身为武士,有所不为,亦有所为!” “你希望我对表妹伍筱芳放手?” 上官智哈哈一笑道:“童晓光,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人,我上官智并不是你想像中的这种人,你以为我救你是为了使你感恩图报,对伍筱芳放手?那你就错了……” 童晓光脸一红道:“上官智,在这种情况之下,无君子之风可言?” 上官智深深感觉到对方是个十分阴险的人物,闻言之下,冷冷一笑道:“童晓光,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这是你的想法。” 童晓光眉毛一挑,道:“你后悔救了我么?” 上官智不屑地道:“童晓光,在下从不对自己的行为后悔,我可以救你,一样可以杀你,只不过举手之劳,你相信么?” 这话极够份量,童晓光面色大变,此刻上官智如果真的要杀他,他毫无反抗的余地,这是实情,并非虚声恫吓。 上官智接着又道:“在下奉劝你一句,男女相悦,顺乎自然,一丝一毫也勉强不来的,如果伍筱芳爱你老兄,在下乐意其成,设不择手段的得到她,那不是幸福,是痛苦,终生的痛苦,也许……会演变成悲剧。” 童晓光冷漠地道:“今夜区区领你这份人情,将来以有以报,不过……对她区区不会放手。”上官智不由感到一阵恶心,冷哼了一声道:“那是你自己的事,与在下无涉。” 童晓光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嘴角一披道:“如果没有你上官智横在中间,便不会有这等情况发生。” 上官智甚为鄙视他的为人,冷冷一哂道:“纵使在下离江湖,永不与她见面,她能对你老兄生情感?恐怕也未见得!令表妹是成名江湖的人物,有她自己的主见,不会受人左右,言尽于此了!” 说完,转身移步…… 童晓光大声道:“你且慢走!” 上官智止步回身,道:“你还有话要说?” 童晓光阴沉地一笑道:“你有了一个琵琶少女,现在又有个‘黑美人’……” 上官智不由怒意横生,愤然道:“老兄,在下的私事似乎不须你过问?” 童晓光道:“当然,我不会过问你的私事,不过,我有句话不得不说,我与伍筱芳自幼即有婚约,希望你能放手。” 上官智气极反笑道:“姓童的,你与伍筱芳有婚约是你的事,什么放手不放手,在下并来破坏你俩的好事,真亏你说得出口,” 身形一转,疾步离开。 月落星沉,遥遥传来了鸡啼犬吠之声,距天明已是不远了。 上官智脑海里又不期然地浮起了“黑美人”陈小蕙的影子,这是一笔很难偿的债,为作么自己老是碰到这种事呢? 顾盼间,来到了拴马之处,正待解下马缰,突然瞥见不远的树下站着—个人影,不由心中一动,开口发话道:“何方朋友?” 那人影悠悠回过身来,上前数步,脱出树影暗处,赫然是个白发老妪,素衣鸠杖,斜跨锦囊,竟是“百宝仙婆”。 上官智大喜过望,忙施礼道:“晚辈上官智见过老前辈!” “百宝仙婆”移身到上上官智面前,道:“孩子,你行事为人,极有令师风范!” 上官智恭谨地道:“老前辈谬奖了,想不到在此地见到老前辈……” “百宝仙婆”沉声道:“孩子,老身是得你师父传讯,赶去商量大事的,你离开小汀不久老身便到,我们在路上错过了,你的一切,我已尽知,现在你先着手调查以名单勒索者的公案,老身在暗中助你。” 上官智欠身恭应了一声道:“是的,晚辈正准备首途西行。” 顿了一顿,又道:“晚辈有件事要请教老前辈……” “什么事,你说吧?” “老前辈与‘鬼牌’主人是什么关系?” “你……问这干吗?” “因为江湖中已认定晚辈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 “百宝仙婆”老脸顿起激动之情,但只一忽儿,又平静下来,淡淡地道:“这不是很好么?”你正好借此以掩护真正的身份来历……” “是的,不过……” “不过什么?” “这身份迟早会被揭穿,因为晚辈对‘鬼牌’主人生平,一无所知。” “那不要紧,你没有永远隐秘的必要。” “可是现在已经有了麻烦!” “什么麻烦?” “老前辈听说过‘梦里仙翁’其人否?” “百宝仙婆”摇摇头道:“这就奇了,对方自承与‘鬼牌’主人是莫逆之交,只是久未谋面……” “百宝仙婆”沉思不语。 上官智接着又道:“对方刚才曾经到场,说活不现身,也许对方此刻就匿在暗中。” “百宝仙婆”皱起眉头道:“可惜老身迟来一步,否则便可从话声判定对方的来路……” 上官智困惑不已,内心暗忖:“这事倒也稀奇,‘梦里仙翁’自承是‘东海逆天客’的至友,却不曾提及‘百宝仙婆’,如果‘百宝仙婆’与‘东海通天客’有关系的话,对方不可能不提及,如果没有渊源,她的‘鬼牌’何来呢?‘东海逆天客’是一门之长,信物岂能轻易落入人手,同时看‘百宝仙婆’的样子,似有什么隐讳,因为她没有否认也没承认,实在令人难解。”心念之中,期期地道:“对方的功力,似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闻声不见人这一点便可证明,难道会信口开河么?” “百宝仙婆”道:“很难说,江湖中鬼蜮莫测,也许对方别有企图。” “老前辈能从对方传音的功夫加以判断么?” “这个……” 上官智想了想,道:“对了,对方有个门人,叫何天宇,剑术相当不俗,但也蒙着面不示人以庐山,对方要晚辈与他的门人在江湖道上多多协力……” “百宝仙婆”沉吟着道:“他杀了‘铁面奇人’范江?” 上官智颔首道:“是的,这是‘不老书生’的判断,因为凶杀现场,只有他师徒。” “百宝仙婆”紧紧皱着眉头道:“连‘不老书生’也不知道他的来路?” “是的!” “奇了,‘不老书生’江湖阅历之深,无人能出其右,连他都摸不清,遑论他人了。传声不现形,传音不辨位,这当是武林失传已久的‘虚无传音术’,对方到底是何许人物呢?数十年来,还没听说有谁练成了这种绝技……” 上官智抑低了声音道:“家师判断对方可能是‘乾坤教’遗孽巨魅,也可能是持名单以勒索的‘独钓翁’的另一位化身!” “百宝仙婆”连连点头道:“有理,不管对方的企图是什么,你仍以‘鬼牌’传人的身份,与对方保持关系,总有机会查明的,天快亮了,上路吧!” 上官智施礼作别,上马离去,“梦里仙翁”之谜,仍紧紧攫住他的心。 他已没有再赴宜阳的必要,绕过宜阳,斜斜岔上通往新安的大道。 他想到那荒野小屋,想到那自称患有不治之症的冶艳妇人,此去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上次交换名单,对方着着制了机先,部署得天衣无缝,可谓狡诈如狐,最令人震惊的一着,是抄录了一份名单副本,如果伍筱芳不盗回“天玄宝录”,这件事便不会爆发,对方既持有副本,等于扼住了己方的咽喉,随时可畅所欲为。 心念及此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云淡风轻,时已傍午,距新安约莫还有三十里行程。 一骑骏马,迎面驰来,马上是一个黑衣劲装武士,黑色的围巾迎风招展,上官智一眼便认出是他统率过的“武盟”铁卫士。 他想避道而行,但已来不及了。 唏聿聿一阵马鸣,那骑马陡然刹住,上官智也只好勒住马,马上人滚鞍下地,深深一礼,道:“想不到在此地碰上统领,统领别来无恙?” 上官智定睛一望,这武士正是自己复职之后,提拔为头目的马千山,当即一笑,道:“原来是马头目,幸会,在下已脱离‘武盟’,请勿再以统领相称。” 马千山尴尬地一笑道:“称呼惯了,改不过来,其实这也无伤大雅……” 上官智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还是改了的好,照普通称谓,叫我少侠好了!” 马千山讪讪一笑道:“是,遵命!” “你如今何往?” “奉新统领之命去办事!”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道:“新统领,是何许人物?” 马千山微喟了一声,道:“叫童晓光,为人十分跋扈,所以弟兄们都十分想念……上官少侠!” 上官智大感意外,脱口道:“什么,你说童晓光?” 马千山道:“是的,上官少侠认识他?” 上官智故作不经意地一笑道:“曾经有数面之雅!”口里说心里却在想:“昨天晚上如果不是自己出面,童晓光已丧命‘金龙圣母’之手,想不到他竟然作了‘武盟’铁卫士统领。” 马千山感慨似地道:“自少侠离盟之后,盟里情况已改变了不少……” 上官智心中一动,“哦!”了一声道:“怎么个改变法?” 马千山道:“副盟主已正式登上盟主之位,同时引进了四位新人,一位便是童统领,一位叫‘独行侠’张昆玉,接替柳掌令的遗职,另外两位一位叫‘回天手’甘霖,补梅长老之位,一位叫‘蓬岛仙翁’杜若冰被任命为首座长老。” 上官智除了童晓光之外,对其他三人全都陌生,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没有查问对方来历的必要,当下点了点道:“任命长老,理应由各门派推举……” 马千山道:“是的,就在副盟主接掌盟主之位的当天,由副盟主提出,各门派代表业已认可,没有异议。” “那么说‘七老堂’己补足了原先七老之位?” “是的!” “盟主没有任何消息么?” “没有,盟主留书出走这件事,各门派都表示相当震惊。” “关于梅长老与柳掌令被害的公案呢?” “新盟主已下令全力追凶,不过……” “不过怎样?” “少侠您仍被列为嫌疑的对象。” 上官智苦苦一笑道:“那是没办法的事,只好由它了。‘乾坤教’杀人留记,盟中采取什么行动?” 马千山面色一整,道;“新盟主已传出金令,查缉该教首脑。” 上官智吁了一口气,道:“我有件急事要办,容再相见!” 马千山把坐骑朝路边一带,躬身道;“少侠请便!” 上官智拍马上路,心头有些重甸甸地感觉,马千山那句“仍被列为嫌疑……”的话令他很不舒服。 过午,抵达新安,他已饿得双眼发花,额冒虚汗,对此行任务,他必须再作周详的考虑,于是索性投店住下,头一件事,当然是先祭五脏庙,坐骑不用说也亟喂草料,这一程的确是人困马乏。 饱食之后,和衣倒床假寝,心里在盘算着此去是明查还是暗探,如果明查,就可以白昼去;如是暗探,则以夜晚为佳,再三思索之后,决定入夜采取行动,以免打草惊蛇,同时机会也比较多。 不知不觉朦胧睡着,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计算路程,如果此刻起身,二更后便可到达那荒野小屋,时间上正合适,为了行动俐落,他决定弃马步行。 于是,他在店中将就用了饭,换了劲装,然后离店西行。 出城之后,放开了身法疾奔。 三更初过时分,来到了地头,他如魅影般扑向小屋。 三合头的平房,只东厢屋里透出灯光,上官智略一踌躇之后,折向屋背,从窗棂隙缝,往里探视,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斜倚床栏,支赜沉思,灯光映照下,一张俏脸有如一朵枝头盛开的桃花。 上官智不由眉头一紧,这少女是谁?怎不见冶艳妇人呢? 少女恰在这时抬起螓首,蛾眉微蹙,似有什么心事。 上官智定睛一望,几乎惊叫出声,顿时激动非凡,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许天心的女友,在古庙中惹起风波的那少女。 蓦在此刻,身后不远传来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夜探人宅,非奸即盗,朋友,你过来?” 上官智心头又是一震,回过身去,只见三丈外的林木阴影下,站着一条人影,为了不惊动屋里的少女,他悄然离开窗下,向那人影走去。 才走了几步,那人影惊呼一声道:“怎么会是你?” 上官智一听声音,呼吸为之一窒,对方竟然是许天心,古庙的误会未释,现在又被他发现私窥少女寝闺,更如无法解释了。 但,既已碰上,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许天心开口道:“上官兄,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智一听对方的口气很平静,心头略定了些,想了想,低声道:“许兄,我们离远些,再谈!” 到了临近,已可看出对方脸上的神情,上官智发觉许天心脸上除了惊疑之色外,并没有负气或仇视的样子,不由大感意外。 许天心道了声:“好!”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走,两人穿林走了数十丈,才停了下来,许天心迫不及待地道:“上官兄,你来此何为?” 上官智可摸不透对方的态度何以这样意外地平和,心念一转之后,道:“许兄先别问小弟来意,等会再谈,小弟先请问那位姑娘何以在此屋中?” 许天心莫测高深地望了上官智一眼,道:“这是她的家!” 上官智心中一动,惊声道:“是她的家?” “不错!” “她……她双亲在么?” “不在,离家已数日了,上官兄问这……” 上官智不由大喜过望,由这女子的关系,勒索者的来历,马上便可揭晓了,当下微显激动地道:“小弟此来,是专程奉许兄女友的双亲……” “哦!有什么事?” “一件武林大事,不过……小弟先要明白许兄是否知道对方的来历?” “这个……不甚了了!” “小弟可以问那位姑娘的芳名么?” 许天心迟疑了一下,道:“她叫青凤!”说着,突然“啊!”了一声,深深一揖,道:“小弟为月前在庙中所发生的那场误会,向上官兄赔罪!” 上官智惑然道:“怎么许兄知道是误会?” 许天心满面歉然地道:“那晚上官兄走后,‘天外散人’吕英来庙,才说明了一切,小弟一时不察,莽撞之处,尚祈兄台见宥!” 上官智这才明自过来,原来那黄衣老人已经向他解释清楚了。 许天心又道:“说起来上官兄是青凤的救命恩人,若非上官兄仗义求药,她活不到今天了,误会的起因是……”说到这里,倏地住了口。 上官智一笑道:“误会的起因是什么?” 许天心尴尬地笑了笑,才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道:“是因为……小弟进房之时,发觉……木榻上有血,以为……而青凤本人也认定自己已经失身,及至‘天外散人’吕英赶来,才说出青凤所中媚药之毒极烈,服下解药之后……下身流血,这是必然的现象……” 上官智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不怪许兄,换了小弟,也会发生这误会的。” 许天心道:“小弟为了此事,寝食难安,深疚自己太过鲁莽……” 上官智爽朗地一笑道:“事已过去,说明了也就算了!”口里说,心里却想到“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因此事而对自己所生的误会,又将如何去解释呢?虽然误会由她误会,没有非解释不可的必要,但这总是件窝囊事……” 许天心又是深深一揖,诚形于色地道:“多蒙上官兄不罪,小弟谢过!”一顿之后,又道:“刚才上官兄说,此来是要拜访青凤姑娘的尊堂?” 上官智立即乘机道:“是的,不知青凤姑娘的尊堂是什么称呼?” 许天心摇摇头,期期地道:“不知道!” 上官智大感讶异,剑眉一紧,道:“许兄会不知道?” 许天心讪讪地道:“不瞒兄台,青凤姑娘虽是小弟的红颜知已,但小弟对她的身世却一无所知,她说双亲为了避仇,所以埋名隐姓,小弟自不便追问。” 上官智不由心里暗笑,分明邪僻之徙,怕被人知道,却说是为了避仇,当下也不便揭破,只笑了笑,道:“难怪青凤姑娘只名而无姓,许兄当已会过她的令尊堂?” 许天心摇头道:“没有,上官兄既来拜访,却又不识对方,这……” 上官智心念疾转:“这件事关系着数以百计的白道高手性命,万一走漏风声,被‘乾坤教’的人知道,后果便不堪设想了,目前知道这件事的唯一局外人是伍筱芳……”深深一想之后,道:“小弟与青凤姑娘的令堂,曾经谋面,不过底细未明,小弟此来,是带师命查询一件关系极大的事。” 许天心沉吟着道:“想来这件事小弟不便知晓?” 上官智歉然道:“是的,这点请许兄见谅!” “目前上官兄准备怎么办?” “这个……容许小弟亲见青凤姑娘当面一谈好么?” “上官兄对她有救命之恩,当然可以。” 上官智转念一想,觉得不妥,方才见那少女,分明是在等待意中人许天心,自己一去,未免太煞风景,同时她父母的所为,她未必知道,纵使她知情,她也不会出卖父母,而自己曾对她伸过援手,自己虽没有挟恩以求之心,但她可就为难了…… 心念之中,道:“小弟要见青凤姑娘,不是现在,许兄来此,定是要晤意中人,小弟暂且告辞!” 许天心一抬手道;“上官兄只管办正事,这一说……小弟惭愧无地了!” 就在此刻,上官智忽然觉得空气有异,偷眼一觑,只?惶跞擞扒娜回a16谌芍猓毕碌蜕溃骸靶硇郑腥死戳耍 ?br>  许天心目光一转,道:“在哪里?” 上官智方待指出那人影所在的位置,一看,不由怔住了,就只这一眨眼工夫,那人影已神秘地消失了。 许天心再次道:“小弟没发现什么……” 上官智心念一转,道:“也许是小弟看花了眼,许兄,改日再见。”说完,不待许天心回答,弹身便朝方才出现人影的地方掠去,但却什么也没见到,他当然不便停下来,继续前奔,不久,来到通往小屋的小道上,月光下,只见一条淡淡灰影,奔向北面荒野,已在数十丈外,上官智不遑多想,加速身形追去。 双方距离逐渐缩短,上官智看出对方是个女的,登时心中一动,暗忖;“莫非是那冶艳妇人?如果是她自己该采什么样的行动?” 眼前是一片起状的丘陵,间杂着一些疏落的树木。 那女人上了一个较高的土丘,上官智也适时来到,那女人一身青布农服,青绢包头,背向而立。 上官智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定了定神之后,开口道:“芳驾是谁?” 女的幽幽回过身来,抓下了包头青绢。 上官智一看,不由心弦剧颤,一时之间,百味齐涌心头,她,竟然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这的确是件意想不到的事,怪不得有这快的身法,显然,她是有意引上官智来了。 月光下,她更美了,几疑是广寒仙子临凡,只是玉靥与月色一样的清冷。 上官智耳边似乎又响起她的声音:“色魔,色魔……” 谁也没有开口,默然对峙着。 整整盏茶工夫,上官智忍不住开口道:“伍姑娘有何指教?” 伍筱芳语冷如冰地道:“我追踪你而来,本是要杀你!” 上官智凄苦地一笑道:“那就请出手吧!” 伍筱芳道:“你仍然不还手?” 上官智脑海里浮起了古庙受她掌击吐血的一幕,当时是在气愤头上,可以说是一种赌气的下意识行为,现在情形不同了,自己有师令在身,而且也没理由任她下手。心念之中,淡淡地道:“今夜很难说了!” 伍筱芳冷厉的眸在上官智面上一绕,道:“为什么?” 上官智沉声道;“因为在下尚有正事要办,还不打算结束生命。” 伍筱芳毫不放松地道;“那你在古庙中时,为什么又不抵抗?” 上官智道:“此一时,彼一时!” 伍筱芳樱唇道:“好个此一时彼一时,不过今夜我不会动手,因为那场误会,我方才已听到那姓许的所说的话了,至于以后嘛?……很难说。” 上官智感到一阵轻松,心头上的一个结,算是解开了,今夜可也真巧,免去了自己再费唇舌,当下乘机道:“在下有几句话若无机会向伍姑娘说明……” “什么话?” “前此姑娘代为得回‘天玄宝录’,因一时不察,故此……曾误会姑娘与勒索者是一路的,在下谨此深致谢忱,并致歉意。” “过去的事,我不愿再谈了!” 上官智闭上了口,他感到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伍筱芳接着又道:“我还是一样恨你,永远恨你。” 上官智苦苦一笑,没有开口,他能说什么呢?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说有关系,又没有关系,因为上官智心里只有李静兰。说没有关系又有关系,因为她深深地爱上了他,所谓的恨,是由爱而产生的。 气氛显得十分的不调和,场面也相当尴尬。 上官智何尝不知道她仍然爱着自己,只要自己口风一软,便一天乌云尽散,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同时爱两个女子。以伍筱芳的性格而论,她绝对不会接受这份残缺的爱,与人分一杯羹。 夜月西斜,把两人的投影在地上连接成了一条线,然而两人的心,却是分离的。 伍筱芳扳着脸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上官智心弦一颤,道:“在下无话可说!” 伍筱芳面上现出了一个特异的表情,似怨似嗔,抿了抿小嘴,道:“你没话说,我有话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上官智一看这地形,视野开阔,根本不虞人窃听,如有人来,远远便要发觉,同时这件事她是知道的,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当即坦然道:“我奉师命来此找上次以名单勒索宝笈的夫妇。” “事情还未了么?” “没有!” “为什么?” “对方还持有一份名单副本,据以再次勒索!” “哦!名单副本……这一着倒是厉害,你摧备第二次交换?” 上官智略一沉吟,道:“没有,在下奉命谋彻底的解决。” 伍筱芳秀眉一扬,道:“杀人?” 上官智沉重地颔了颔首,道:“必要时会的!” “你可能杀不了……” “为什么?” “你准备与姓许的反脸成仇?” 上官智不由一愕,这可真是个问题,许天心爱青凤,他当然不能坐视自己对付青凤的父母,就算深明大义,在知道了事实真相之后,抽身事外,但与青凤结仇是无可避免的,情况的演变,将十分复杂,但这件事关系着数以百计的白道高手性命,岂可因一二人的情感而无视于武林浩劫?心念之中,坚毅地道:“必要时,在下不惜以壮士断腕的精神面对此事。” 伍筱芳道:“很好,可佩,不过你还须准备对付‘不老书生’!” 上官智毫不踌躇地道:“不至于。‘不老书生’望重武林,岂会皂白不分……” “你有这自信?” “有的!” 就在此刻,只见两条人影遥遥驰来,上官智运足目力望去,沉声道,“他俩来了!” 伍筱芳“唔!”一声道:“要是我的话,制住小的,便不愁老的不出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完,娇躯一晃,电逸而去,身法之奇巧,令人叹为观止。 伍筱芳临去一语,使上官智心中大起波澜,她说的不错,如能挟持青凤,便可向她的父母交换名单副本,不过,许天心如何应付呢?他不会袖手的…… 突地,他想到了一件事,以前的判断错误了,照青凤母女的年龄而论,“梦里仙翁”与“独钓翁”不会是同一个人,化名“独钓翁”的,年纪当在中年左右。 据许天心说,青凤的父母为了避仇,才隐姓埋名,这分明是句鬼话,避仇的人,还敢做这种事么?他岂不知此举会激起老一辈正义之士的公愤? 他不由有些后悔,刚才如果把事实真相对许天心说明,事情可能不会如此棘手,许天心是正派人,不会不明大义的…… 心念之中,两人已奔上丘来。 许天心开口道:“上官兄,刚才不是两人么,另一位呢?” 上官智立即意识到这土丘高亢透空,月光之下必有棱线,是以对方很远便可发现丘上人影,当下含糊以应道:“不错,还有一个人,是不期而遇的一位素识,已经走了!” 少女青凤向上官智深深一福,道:“敬谢少侠救命之恩!” 上官智赶紧还了一礼,道;“小事何足挂齿!” 青凤秀眉微蹙,直视看上官智道:“听说少侠要见家父母?” 上官智的呼吸感到微微一窒,现在是面对事实的时候了,但他还没考虑好应付之策,不由有些失措,漫应道;“是的!” “请问有何贵事?” “这个……” 上官智期期不能出声,但心里却在疾转着念头,想来想去,计无所出。 许天心在旁淡淡地道:“上官兄,何不对青凤姑娘明告?” 上官智被迫无奈,索性把心一横,暗付:“敞开来谈也好,反正事情必须解决,如果青凤识得大体,也许会劝她父母交出名单副本。”心念之中,试探着道:“青凤姑娘,在下要直言了。” 青凤凝重地道:“少侠请讲!” 上官智正色道:“现在先请问令尊的名号?” 青凤粉腮一变,显得十分为难地道:“家父母为了避仇,不愿示人以名号,这点请少侠言谅。” 上官智业已横定了心,但表面上仍不失分寸地道:“青凤姑娘,此事关系重大,望姑娘不要隐瞒,在下保证不是来寻仇的,只是要解决一件大事,令尊堂避仇之说,恐怕……未必尽然?” 青凤眸光一转,道:“少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智微微一哂道:“在下当然是据理而言,并非信口开河!” 青凤转目望了许天心一眼,然后才道:“少侠尚未说出来意?” 许天心帮衫着道:“上官兄,别打哑谜,还是说出来吧,我们都不是外人,可以参详!” 上官智点了点头,凝重地开口道:“此事关系着数以百计的武林老一辈正义之士的生命,在下奉命,务必要消弭这场可怕的浩劫于无形,本来此事关系至大,不该泄露,但此刻不得不说了……” 许天心与青凤齐齐“啊!”了一声,脸色倏然沉重起来。 上官智接下去道:“两位谅已知道当年几使中原武林沦入末日的第一魔派‘乾坤教’死灰复燃,已再次对中原武林伸张魔爪……” 两人点了点头,许天心道:“是的,请说下去!” 上官智目光四下一扫,确定无人窃听,这才以极低的声音道:“两位当也听说过当年‘乾坤教’在一夜之间冰消瓦解?” 许天心“唔!”了一声,怔怔地望着上官智,静待下文。 上官智平静了一下情绪,又道;“当年参与除魔卫道武士的正义之士,虽说没有暴露真面目,但却有一份名单留下,而这份名单不幸失落了,万一落入‘乾坤教’遗孽之手,对方势必按图索骥,一一个别对付,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许天心震惊不已地道:“这与青凤姑娘的令尊有关系么?” 上官智沉重地道:“有,名单正落在青凤姑娘尊堂的手中。” 许天心“噢!”了一声,目注青凤。 青凤登时花容失色,激动地道:“真有这样的事?”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令尊获得名单之后,据以向当年主事者之一勒索一部武林秘笈……” 青凤栗声道:“家父会做出这等事?” 上官智冷沉地道:“在下便是持宝笈以交换名单的人,当时是在孟津附近的黄河边小舟上完成这一交易,但事后却又发生了枝节……” “发生了什么枝节?” “那本秘笈,又被一位主持正义的高手盗回。” “这么说,名单已回贵方之手,事情不就算完了么?” “没有完,令尊手上留了一份副本。” 青凤娇躯一颤,连退了两步,惊声道:“少侠怎知家父留了副本?” 上官智吁了一口气,道:“一月之前,在下被令堂召来在贵府说出此事,并限令一月之内再度提出交换,否则将不计后果,把名单副本出卖与‘乾坤教’!” 青凤粉腮一阵扭曲,狂声道;“不会有这样的事,我……我怎么全不知情?” 上官智冷冷地道;“姑娘冷静些,事实完全如此。” 许天心脸色呈现一片铁青,这的确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 青凤粉颈低垂,娇躯却在发抖,久久,才抬起头来,激越地道:“少侠此来,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上官智一字一顿,沉重无比地道:“希望令尊顾及武林正义,交出名单副本,并保证再无事故发生。” 青凤目注许天心道:“天心哥,我该怎么办?” 许天心也是激动非凡地道:“凤妹,这件事只有请你劝令尊堂交出名单副本,这种事是不容于下之士的,况且,令尊纵使获得秘笈,未必就能成为无敌高手,众怒难犯啊!” 青凤点了点头道:“我一定要设法办到。” 上官智沉声道:“姑娘如果不能说服令尊令堂,后果便很可怕了。这件事业已揭开,万一令尊出之其他的手段,又当如何?” 青凤紧咬香唇,苦苦思索了一阵,猛一顿足道:“少侠与天心哥请在此稍候,至多半个时辰,必有回报。” 上官智几乎脱口说出令尊堂不是离家已数日了么?但转念一想,把话咽回去了,揭穿了的话,青凤将无地自容。由这一点看来,她母亲上次所说的什么身罹绝症,不久人世,生死全不计较等语,全属一片谎言,如果自己当时制住了她,有强硬手段,可能事情已解决了,这都怪自己江湖经验不足,言有此失。 青凤弹起娇躯,飞掠而去。 许天心激声道:“上官兄,想不到有这等严重的大事……” 上官智道:“但愿青凤姑娘能说服她的父母!” 许天心长长地喘了一口气道:“如果事不成呢?” 上官智窒了一窒,道:“但愿事情能顺利解决……” 许天心剑眉一紧,道:“万一不成……上官兄将采取什么行动?” 上官智想了想,正色道:“许兄现在已经知道这件公案的严重性,小弟有句话很难启齿,但又不得不说,希望事前能取得许兄的谅解……” “请说!” “小弟为了完成这桩使命,必要时将不惜采取激烈手段,困难的是青凤姑娘与许兄关系不同,所以……” 许天心义形于色地道:“这是武林大事,小弟绝不以私情而害公,作武林罪人!” 上官智心里正要许天心说出这句话,当下紧迫着道:“如果小弟以青凤姑娘为质,迫她父母就范呢?” 许天心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毅然道:“小弟绝不插手。” 上官智深深一揖,道:“得许兄这句话,小弟便可放胆地做了,不过小弟保证,这只是不得已而采取的手段,青凤姑娘不会损及毫发,倒是有一点可虑……” “何事可虑?” “万一被迫而采这种手段,许兄与青凤姑娘之间的感情,可能……” “这个……这个……”许天心期艾了一阵,像下了极大决心似的一挫牙道:“只有听其自然了,事逼于此奈何?” 上官智歉然道:“小弟着实钦佩许兄的武士风范!” 许天心苦苦一笑道:“上官兄,这是不得已啊!” 月沉星转,夜已深了,两人的心情,也随之焦灼起来。 足足候了半个多时辰,才见青凤去而复返,两人的心情都紧张起来,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青凤甫一抵达,许天心已迫不及待地问道:“凤妹,结果如何?” 上官智摒住了呼吸,急待下文,他希望青凤带来的是好消息,自己便可以不被迫而采取下策了,当然,也因为许天心的关系,否则便没有这一层顾虑了。 青凤的粉腮略现苍白,娇喘着道:“大概不成问题!” 这“大概不成问题”六个字,叫人莫测深浅,上官智的心一沉脱口道:“姑娘把名单带来了?” 青凤摇了摇头道:“没有!” 许天心惶然逍;“事情怎么说的?” 青凤目注上官智道:“家父母在蜗居专候,请上官少侠单独当面晤谈。” 上官智听青凤说她父母要自己单独去与他俩晤谈,心头不由起了一个疙瘩,暗忖:“既然答应了,为什么不把名单副本交由青凤带来,而要自己去见他夫妻晤谈?照量,他夫妻掩饰身份来历之不明,难道其中又有什么文章?” 许天心道:“上官兄,你就亲自去一趟吧?” 上官智望着青凤,迟疑地道:“青凤姑娘,令尊堂确有交出名单副本的诚意么?” “当然!” “令尊堂说是为了避仇,埋名隐姓,何以不把名单交由你带来?” “这个……也许家父母另有话说。” 许天心也感到事有蹊跷,皱了皱眉,道:“凤妹,上官兄此去……不会有别的问题么?” 青凤寒着粉腮道:“天心哥,请你相信我,我想家母不至于不要我这个女儿!” 看样子她是语出至诚,上官智不便再说什么了,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歹得去闯闯。” 许天心义形于色地道:“上官智,只管放心前去。” 上官智,反觉有些赧然,这不显得自己怯场了么?当下朗然一笑道,“小弟就去!”说完,弹身离开,不久,小屋在望,上官智突地想起一件事来,身形不自觉地缓慢,他想:“这份名单是由‘沧海老人’闵允中手上失落的,据‘偷龙转凤’伍乐天说,‘沧海老人’十年前,曾去请他协寻,而两年后,‘沧海老人’陈尸王屋山,‘沧海老人’之死,是否与青凤父母有关呢?而青凤的父母,为什么又持以向‘浮尘子’勒索?名单上‘浮尘子’并未列名,他夫妻是如何得知这秘密的呢?‘浮尘子’原是‘乾坤教’的掌令,因正义不泯而甘冒叛教之名作为内应,这秘密只有师父等极少数几位策划者知道……” 他感觉问题相当的不简单,案中还有案,而这案中案,又非追个水落石出不可!几经踌躇之后,决定先把名单副本弄到手再说。于是,身形一转,疾朝小屋奔去。 正屋的明间里,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其余各房,漆黑一片。 上官智来到院地之中,鹄候了片刻,不见动静,心头不由起了忐忑,对方决不至于没发觉有人来到,为什么不出声呢? 目光由厅门内望,也不见人影,上官智无奈,只好发话道:“有人在么?” 厅内传内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既来了,何不请进?” 上官智把心一横,昂首举步,进入厅中。 厅内没有人影,上官智不禁有些心里发毛,对方准备玩什么花招? 心念未已,一个冶艳妇人从下首房门出现,一抬手道:“少侠请坐!” 上官智也不谦让,在上首靠壁的椅上落坐。 冶艳妇人也就下首椅上落了坐,轻启朱唇道:“小女青凤蒙少侠援手,幸免被辱,我夫妻十分感激!” 上官智道:“见危拔刀,是我辈本份,毋足挂齿,在下的来意,令千金想已具告,芳驾要在下趋府,有可见教?” 冶艳妇人春花似的一笑道:“这件事我们得打个商量……” 上官智“唔!“了一声道,目光四射,在厅内扫了一遍,道:“在下可以见尊夫么?” 冶艳妇人毫不踌躇地道:“当然可以,但还须稍待片刻,我们先谈谈。” “芳驾有话请讲,在下恭聆。” “小女十分固执,坚持要愚夫妇无条件交出名单副本,以酬少侠援手之情,否则便要割断骨肉关系,不过,有两件事得先予澄清!” “那两件事?” 冶艳妇人又笑了笑,道:“头一件,少侠的来历果真如外间所传是东海一脉么?” 上官智想了想道:“在下不否认,但也不承认,门户之间,各有禁忌,这点请芳驾见谅。” 冶艳妇人秀眉皱了皱道:“也好,现在我们假定少侠是‘东海’一派传人,这就牵涉到了第二件事……” “请讲?” “少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插手这桩事的?” 上官智不由一愕,这问题不好答覆,既不能说出事实真相,可又找不到适当理由以圆其说,心念数转之后,沉声道:“芳驾最后不必追究这一点,如果芳驾有诚意不作武林罪人,便请交出名单副本,了结这桩公案!” 冶艳妇人粉腮一寒,道:“这名单我夫妻曾付出不少的代价,纵使不想收回代价,至少也得吃亏在明处,岂能不明不自的交出,希望少侠能见谅。” 上官智略一思索,道:“也好,在下可以说出插手此事的原因,不过,请芳驾先交代尊夫来路?” “这是条件么?” “可以说是的!” “如我不说呢?” “那在下也就歉难奉告!” 冶艳妇人“格格”一笑道:“上官少侠,若不是因小女的关系,我夫妻说什么也不会交出名单副本,我问明情况是应该的,少侠反提条件的话,便过份了。” 冶艳妇人的态度一时转变,显见她为人的奸狡,只见她粉腮一沉,阴阴地道:“明白了我夫妻来路之后,等名单副本到手,便可另图对付,是么?” 上官智闻言为之一窒,暗忖:“好厉害的女人,竟想到了这一着,事实上她交出名单副本之后,事情并不算完,名单的来路与‘沧海老人’闵允中的死因,是必须要追究的,但现在可不能露出口风,否则她又要另打主意了!”心念之中淡淡地道;“芳驾想得太远了!” 冶艳妇人毫不放松地道:“少侠是有这种想法的,是么?” 上官智不由为之语塞,他是正派武士,不惯于信口雌黄,一问便被问住了,他本可否认的,但他不屑为之。 冶艳妇人接着又道:“我可以把话说得更清楚些,名单副本交出之后,我夫妻的生命将毫无保障,不管少侠的身后是些什么人,不用说早已准备好了下一步棋,少侠否认么?” 上官智无可奈何地道:“为什么名单交出之后,芳驾夫妇的生命便失去保障?” 冶艳妇人冷冷地道:“这道理很浅显,主使少侠的人在得到所需之后,便没什么顾忌了,可以为所欲为,毋庸赘言,我夫妻是否应付不了!”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说来说去,芳驾是无意交出名单副本?” 冶艳妇人道:“因为少侠没有诚意,我夫妻不能冒此奇险!” 上官智倒拿她没办法,不用说,对方对这件陈年公案,了如指掌,如果他一说出“万博老祖”之名,事情必起变化,如果不依对方之言交代,对方便不放手名单。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等许天心与青凤回转,由青凤逼她交出,但这未必成功。另是立即制住她,用强硬手段迫她就范…… 冶艳妇人似乎能透视人的心意,也可能是上官智心机不够深沉,没有达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方,她一眼便看出他的心意,口角一披,道:“少侠最好不要作动武的打算,在我家里,你讨不了便宜。” 上官智被说中了心事,俊面不由一热,但他心里却已打定了主意,对付这种富于心机的女人,最好不与她作口舌之事,行动是最妙的良方,当下俊面一沉,道:“芳驾说对了,在下正准备动手!” 冶艳妇人行所无事地道;“动手是不智之举!” 上官智缓缓站起身来,冰声道:“看在青凤姑娘份上,芳驾最好别逼在下动武……” 冶艳妇人眉毛一挑,道:“奇了,动武是少侠自己说的,没谁逼你呀?” 上官智挪了挪脚步,道:“芳驾上次曾说过,身罹绝症,生死不在意下,在下想试试……” 冶艳妇人面不改色地道:“还是以不试为妙!” 上官智心念疾转,“这妇人狡诈如狐,此次绝不能让她脱走,如放她脱身,又不知耍什么花招,原先计划必要时挟青凤为质,事实上办不通,总不能完全不顾许天心的面子,而且那是下策,……”当下按着剑柄,冷冷地道:“在下提最后忠告,芳驾最好打定主意!” 冶艳妇人斜着眼一扫上官智,满不在乎地道:“该早打定主意是少侠你!” 上官智心火直冒,手按剑柄,举步向对方迫去,冶艳妇人笑态不敛,步步后退,这堂屋不大,一进一退之下,转了个半圈,双方换了位置,上官智背对下首的房门,冶艳妇人突地“哎哟!”一声,娇躯向后便倒。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使上官智为之一愕。 就在上官智怔愕的电花石火之间,数缕指风,自房门射出。 疾袭他身背要穴。 上官智反应神速,电闪侧身避过这猝然的袭击,身形半转,目光扫向房门…… 一蓬白雾,自房内卷出,上官智心头大震,同一时间,冶艳妇人弹身发掌,上官智连意念都来不及转,只觉双眼一阵火辣辣,登时睁不开眼来,紧接着,“七坎”重穴之上,挨了一指,人便“砰!”然栽倒。 “哈哈哈哈……” 上官智气得五内皆裂,想不到一个大意,中了对方这下五门的道儿,双目有如火焚,眼泪鼻涕齐流。 幸亏他功力深厚,不然“七坎穴”上这一指,便可制他的死命。 不知是谁下手,上官智身躯连震,被点了八处大穴,他再也不能动弹了,除了双耳听觉未失之外,口里已发不出声音,急怒交迸,使他几欲发狂。 只听那冶艳妇人的声音道:“如何处置他?”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简单之至,抛入黄河,干净俐落,如果不饱鱼鳖之腹,下流若千里外,会发现浮尸,由乡约地保去善后……” 上官智恨极欲狂,但他不能反抗,也开不了口,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处置了,的确死不瞑目,他知道这男子便是青凤的父亲,也就是最初化名“独钓翁”传柬勒索的人,听声音,他年纪不大,决不会超过半百。 现在,唯一地指望是许天心与青凤及时赶来。 “百宝仙婆”曾说过暗中助力,怎不见她现身? 冶艳妇人的声音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男子的声音道:“计议什么?你想纵虎归山,贻无穷之患?” “别忘了他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 “嘿嘿,他尸身上不会刻有杀人者的姓名。” “对那丫头怎么说?” “那还不好办,说他得了名单走了。” “可是那姓许的……” “姓许的怎样?这小子离此之后,发生了意外,浮尸黄河,就是如此失踪,难道还要我夫妻负责?再说,他既爱上那丫头,终不成要对岳父母白刃相向……” “事情总会传出去!” “好娘子,我们有名单在手,这小子的身后人便不敢张扬。” 上官智经过一阵剧痛之后,眼内的石灰已被泪水冲净,勉强撑开眼皮,昏黄的灯火下,只见那男的是个中年人,作文士打扮,长的一表非凡,只是目中阴鸷之色惊人。 就在此刻,院中传来脚步之声。 冶艳妇人悄声道:“青凤回来了。” 中年男子道:“你小心应对!”说完,一把抄起上官智,隐入房中。 院子里响起青凤的声音:“娘,事情怎样了?” 冶艳妇人故意装作气呼呼地道:“丫头,算你狠,那姓上官的带着东西走了。” “他可以进来么?” “谁?” “许天心呀!” “我得歇会儿,你们到厢房去吧!” “娘……我们没见上官智?” “我怎么知道。” “可是……他不会悄然而去的,他知道我们在等他?” “废话,你追上他去问吧,我不知道。” 上官智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出不了声,他虽有冲穴之能,但八处穴道受制,一时之间那能解得了,他希望许天心发现疑点而追查,否则便绝望了。 青凤期期地道:“天心哥,我们……到厢房里去吧!” 许天心大声道:“伯母,容晚辈叩见么?” 冶艳妇人扇熄了灯火,道:“改天吧!” 听话音,许天心还没见过青凤父母的面。 以后,再没有声音,上官智完全绝望了,也许,事后许天心会发觉,但,—切都完结了。 上官智目前只有存着一丝幸念,作自救的打算,努力运行本门心法,冲解被制穴道。 妇人进入房中,以低到有如耳语般的声音道;“趁天还没亮,快行动吧?” 第15章 误入洞房 中年男子道:“我想到了个主意,十全十美!” “什么好主意?” “带到路边,把他毁了,然后在尸身旁作个记号……” “画个八卦,让‘乾坤教’的人去顶这黑锅!” 上官智一心一意地冲解穴道,此际,只剩下三穴未解,他已能发声,但他不敢丝毫大意,如被对方发觉,便一切算完了。 冶艳妇人道:“妙极了,天衣无缝,好计,快去办吧!” “你先去看看那两个小的,如无动静,马上开堂屋后门。” “好!” 片刻之后,堂屋中传来门扇开的声音。 上官智剩下最后一穴未解,他暗暗默祝,别被对方发觉。 窗纸透白,天已经亮了。 “呀!” 一声惊叫,传自厅中。 中年男子探身房门一看,又缩了回来。 冶艳妇人的声音道:“前辈何方高人?” 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道;“人呢?” “谁?” “你们准备嫁祸‘乾坤教’的人!” “娘,什么事?” 是青凤的声音,接着是许天心的一声惊“噫!”二人是闻声而至的。 一个白发皤皤的老妪,手扶拐杖,当门而立。 上官智一听声音,不由大喜过望,来的竟然是“百宝仙婆”。 冶艳妇人粉腮一变,但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是能控制情绪的,马上侧身肃容,面带微笑道:“前辈且请落坐,有话慢慢再谈……” “百宝仙婆”冷峻地道:“人命关天,还要慢慢谈,现在先把人交出来再说。” 冶艳妇人故作惊震地道:“前辈不速而来,亦未示知来路,开口便要晚辈交人,交什么人呀!” “百宝仙婆”冷冷一哼,道:“别装模作样,人在房中,他叫上官智。” 真正感到震惊的是许天心,他是认得“百宝仙婆”的,本来进门时他就已疑心上官智何以在取得名单副本之后,悄然离开,本来说好在丘陵见面的,现在听“百宝仙婆”这一说,才知道上官智已被劫持,当下一扯青凤的衣角,道:“凤妹,令堂没依言行事?” 青凤粉腮呈现一片苍白,她在知道父母做出这等不容于正道武林的事后,本已羞愤难当,但身为儿女的,能对父母怎么样,只有力谋补救,迫父母交出名单副本,而现在事实证明,父母并未实践诺言,更使她芳心欲碎,一转身便向房门冲去…… 冶艳妇人大喝一声:“丫头,你想干什么?” 青凤刹住娇躯,激越地道:“放人!” 冶艳妇人一瞪眼,道;“退开,这不关你的事,你太任性了!” 青凤目含痛泪,娇躯簌簌而抖,她是个善良的江湖女子,深惭有如此的父母。 由于青凤这一闹,把空气弄得很僵,冶艳妇人却真的有一套,立即又换过另一副面孔,笑问许天心道:“许少侠,凤儿暂时交给你,你带她出去!” 许天心望了青凤一眼,期期地道:“伯母,希望你依原来的诺言,放人并交出东西,事态严重,谁也包庇不了!”言中之意,是说“百宝仙婆”既已出面,此事便不能善了。 青凤激声道:“娘,请不要一错再错……” “百宝仙婆”一步跨入门里,手中拐杖一顿,道:“要避免流血便快放人!” 冶艳妇人狠狠瞪了青凤一眼,“哟!”了一声道:“老前辈可否先示尊号?” “百宝仙婆”寒声道:“在我老人家面前,别打算拖延时间,再出花样,老身‘百宝仙婆’便是!” 冶艳妇人这下可真的吃惊了,“百宝仙婆”的大名她是知道的,的确是惹不起,但放人再交出名单,却心有未甘。 目珠一转,忙躬下身去,恭谨地道:“原来是仙婆玉驾,失敬了!” “百宝仙婆”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别来这一套,放人!” 就在此刻,房门边出现了人影,上官智被文士装束的中年拦胸抱住,一把锋利的匕首,由后反抵心窝。 “百宝仙婆”老脸为之一变。 许天心脱口惊呼道;“阁下是‘海天剑客’汪沛?” 上官智在努力冲解最后一处穴道,一听汪沛之名,不由心中一动,他想:“这名字好熟,是在那里听过?”突地,他记起来了,“偷龙转凤”伍乐天曾经说过,“沧海老人”闵允中收了一个传人叫汪沛,莫非就是他? 中年文士见冶艳妇人面色大变。 许天心目注青凤道:“令尊是‘沧海老人’的传人?” 青凤粉腮起了抽扭,她没有回答。 “百宝仙婆”眸中梭芒毕射,厉声道:“原来你便是闵老儿的传人,好极了!” 冶艳妇人步步后退,直挨到房门边。 上官智最后一处穴道冲开了,功力尽复,但在利匕威胁下,他无法采取行动。困惑了许久的人谜底,终于揭开了,难怪对方持有这份名单,又熟知这桩公案的内幕,原来他便是“沧海老人”的传人,这些秘辛,当然是他从师父口中得悉的,“沧海老人”之死,与他有关么?难道他会是弑师的大逆?想到这里不由头皮发了炸,内心掠过一阵寒栗。 中年文士面孔起了抽搐,目中阴鸷之气却更浓,大声道;“你母女立即离开!” 青凤厉声道:“我不走!” 中年文士栗吼道:“丫头,你敢?” 冶艳妇人一把捉住青凤的手腕,道:“我们走!” 许天心呆住了,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百宝仙婆”一抬手道:“谁也别想离开!” 中年文士厉笑了一声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百宝仙婆”不由为之一窒,愤然道:“老身从来未被人威胁过……” 中年文士阴冷地道:“今天前辈就破个例吧!” “百宝仙婆”重重一顿拐杖,道:“汪沛,你照实说,你师父‘沧海老人’是如何死的?” “多年来我找不到凶手!” 这一应答,证实他便是“沧海老人”的传人汪沛了。 “百宝仙婆”厉声道;“汪沛,你从你师父口中得悉了这桩武林公案,也知道许多武林高手的秘辛,你想成为武林中超人一等的高手,而成名的捷径,莫过于获得一本珍贵的宝笈,于是你不惜弑师,得了名单,持以勒索‘天玄宝录’是不是?” “海天剑客”汪沛额上冒出了粒粒汗珠,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刺入他的心。 青凤在呼道,“爹,您真的做了这等……” 冶艳妇人厉吼道;“丫头闭上你的嘴!” 许天心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本站在正义的一边,但青凤是她的红颜知己,他该采取什么立场呢? “海天剑客”汪沛厉吼道:“要你母女离开,听到没有?” 冶艳妇人强拉着青凤往屋外走。 “海天剑客”汪沛手中匕苜紧紧抵住上官智的心窝,口里狞声道:“谁敢一动,我便杀他!” “百宝仙婆”冷冷地道:“一人作恶,罪不及妻孥,老身如留人,谁也走不了,再说,你不敢杀上官智,因为凡属卑鄙邪恶辈,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杀了他,你活不了。” “海天剑客”汪沛哑口无言。 上官智暗中蓄足劲势,闪电般一把抓住汪沛持匕的手腕,用力扭转,惊叫声中,汪沛被带出了房门,手被反扭朝后,利匕落了地。 主要的是汪沛不虞上官智已自解了穴道,他以为八处要穴被制,绝无反抗的余地,是以心理上毫无防范,否则上官智不会如此容易得手。 “海天剑客”汪沛脸色顿呈死灰,他的计划失败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他逃不了,也没人能救得了他。 上官智大声道:“老前辈,如何处置他?” “百宝仙婆”目光一扫许天心,然后向上官智道:“这位是什么人?” 许天心赶紧施礼道:“晚辈许天心。” “百宝仙婆”眉毛一挑,道:“这公案关系至大,不能入任何外人之耳……” 上官智忙道:“老前辈,许兄不是外人,不要紧的!” “百宝仙婆”打量了许天心一眼,口里“嗯!”了一声,道:“先要他交出名单副本!” 上官智手一用劲,寒声道:“汪沛,你听见了么?” 汪沛遭这一扭,骨痛如折,忍不住呻吟出声,但仍强劲地道:“办不到!” 上官智怒声道:“你敢说一个不字,我先废你一条臂!”说完,又用力一扭。 汪沛痛得眦裂嘴歪,汗珠滚滚而落,他自知无法幸免,纵使交出名单副本,也难逃一死,故而狠定了心,厉声道:“我认命了,杀剐听便,不过,我不会白死,等着瞧吧!” 上官智一挫牙道:“我不信你不怕死!” “百宝仙婆”挪步堂屋中央,许天心忙移了把椅子上前,“百宝仙婆”端然正坐,然后一扬手点了汪沛的穴道,沉声道:“放了他!” 上官智一松手,汪沛颓然倒地。 “百宝仙婆”冷峻地道:“说,名单副本在何处?” 汪沛狞声道:“杀我吧,三日之后,名单便会到‘乾坤教’首脑人物的手上,然后,哈哈哈哈……好戏便开场了。” 上官智气得七窍冒了烟,一脚跺了下去。 “哇!”惨嗥声中,汪沛的左臂骨被跺碎。 许天心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百宝仙婆”一抬手道:“不必如此,他会说实话的。”说着,伸手百宝囊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金色小丸,道:“这是一甲子前‘百草老人’的‘良心丸’,给他服下。” 上官智接过手来,心里想:“这‘良心丸’倒是前所未闻的东西,‘百宝仙婆’名不虚传,她那织锦袋中,不知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宝贝。” 汪沛凄厉地狂叫道:“你们会付出代价的,你们……” 上官智俯下身子,捏开他的嘴,硬把“良心丸”塞了进去,然后用指一点“喉结穴”,药丸便顺喉而下。 汪沛穴道被制,想自了亦不可能,“百宝仙婆’点穴的目的便是防这一着,起先,他还咬牙切齿,只一会工夫,药丸生了效,他面上的表情逐渐缓和,最后变为平静。 “百宝仙婆”微微笑了笑,徐缓地道:“汪沛,名单副本在哪里?” 汪沛微显木讷地道:“不在我身上,她带走了!” 三人脸色为之一变,“百宝仙婆”眉头一紧,道:“她,是谁?” “内人稣玉娘!” “她母女可能去哪里?” “地下秘室!” 三人为之一震,上官智大声道:“秘室在何处?” “西厢房里!” “百宝仙婆”点了点头道:“上官智,你去看来!” 上官智正待行动,一条人影闪现门边,赫然正是青凤,只见她面目凄厉,泪痕斑斑,披肩发散。 许天心激动地唤了一声:“凤妹!”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青凤深深看了一眼她的父亲,凄苦地道:“不必去看,我娘早已远离了!” 三人为之一怔,许天心道:“凤妹,想不到……事情的演变是如此,你该留住令堂的……” “我留不住!” “名单呢?” “她带走了!” “令堂难道不顾令尊……” 青凤垂下了头。 “百宝仙婆”厉声道:“汪沛,你为何弑师?” 汪沛期期地道;“是我……一时之错,我想成名……想纵横江湖,他教我的武功不够。” 青凤不由掩面哭了起来,有此大逆不道的父亲,她能说什么? 上官智猛一挫牙,双目抖露出一片杀机,手掌倏地扬了起来,但目光触及青凤与许天心,手掌又缓缓放了下来。 “百宝仙婆”沉痛地道:“老身与‘沧海老人’算是道义之交,唉!想不到他死于逆徒之手!”说完,目注青凤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青凤抬起泪眼,道:“晚辈汪青凤!” “百宝仙婆”悠悠地道:“老身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现在老身代表正道之士,郑重地请你,无论如何寻到令堂,把名单副本追回,你肯应承么?” 汪青凤咬了咬下唇,道:“晚辈遵命!” “百宝仙婆”深深地吁了一口气,道:“孩子,这是件武林大事,如你办成了,大家会感激你。” 汪青凤默然了片刻,沉重地道:“老前辈准备如何处置家父?” 上官智与许天心齐把目光投向“百宝仙婆”,看她如何答覆这难题。汪沛的行为该杀,但否定不了骨肉天性,杀了他,汪青凤仍肯向乃母索取名单副本么?如果她不管,后果便严重了。如果不治汪沛以应得之罪,则“武道”又何存? “百宝仙婆”苦苦地思索了一阵之后,沉凝万分的开口道:“汪姑娘,照理老身可以代令师祖‘沧海老人’清理门户,不过,这些年来,老身已不沾血腥,故此老身准备废除他的功力,以示薄惩。” 汪青凤泫然欲泣地道:“晚辈为人子女,没有话说。” 汪沛此刻药性消失,又回复了本来心性,这几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枭獍其性,积重难返,他毫无悔意,狠盯着青凤道:“丫头,老子白疼了你!” 汪青凤痛苦地道:“爹,是您回头的时候了!” “百宝仙婆”沉声道:“上官智,废了他的功力!” 汪沛厉叫道:“老虔婆,你有一天会后悔的……” 汪青凤别转身去,泪水簌簌而下。 上官智伸指疾点,凄哼声中,汪沛功力尽散,人也显得萎顿不堪,“百宝仙婆”扬手虚点,解了他原先被制的穴道。 汪沛挣起身来,咬着牙道:“丫头,扶我出去!” 汪青凤垂着螓首,上前架住她父亲的右胳臂,父女俩蹒跚出屋。 上官智望着他父女的背影,摇摇头道:“这事的后果还是十分难料。” “百宝仙婆”沉重地道:“如果杀了他的话,这个孩子纵使不为父报仇,也定不肯合作,她母亲毫无疑问定会不择手段以图报复,后果便不堪设想了,现在只有寄望于这女孩……” 上官智灵机一动,向许天心:“许兄肯为此事伸义手么?” 许天心毫不犹豫地道:“当然,这是义不容辞的。” 上官智沉缓地道:“请许兄利用青凤姑娘的关系,追出她母亲的下落……” 许天心颔首道:“好,小弟当为武林公案尽其绵薄。” 蓦在此刻,屋外突然传来汪青凤的一声尖叫:“爹,不要……” “百宝仙婆”急呼一声:“退出屋外!”话声中,人已从后门电射而出。 上官智与许天心也跟着飞掠出去。也就在三人堪堪立稳身形之际,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破空而起,只见木石齐飞砖瓦暴扬,一座厅屋,整个地坍了下来。 “百宝仙婆”怒冲冲地道:“姓汪的可是至死不悟!” 烟硝尽散,只见院子里靠厢房檐下,躺卧了一个人,汪青凤站在一侧,宛若泥塑木雕。 上官智与许天心双双奔了过去,上官智目光一扫,栗声道:“他死了!” “海天剑客”汪沛后脑碎裂,红的白的流了一地,死状厥惨。 许天心皱了皱眉,过去扶住汪青凤的香肩,汪青凤“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百宝仙婆”也弹身而至,扫了汪沛的尸身一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是被爆飞的砖头打死的。” 上官智暗暗点头,这真是报应不爽,害人不成,反而毁了自己,如果汪沛不是左臂成残,功力被废,他足可从容逃离现场,决不致被飞砖击毙。 在这种情况之下,无人能对汪青凤有所安慰,因为她父亲大逆弑师,百死难偿其辜,他遭横死,是罪有应得。盏茶工夫之后,汪青凤止了悲啼。 “百宝仙婆”幽幽启口道:“汪姑娘,这是很不幸的事,但老身无言慰你,令尊算是已偿清了他的罪债,人死了,一切都成过去,对死者的行为,我们不再置评,只是有几句话要问姑娘……” 汪青凤喑声道:“老前辈请讲?” “百宝仙婆”目射湛然神光,一字一句地道:“姑娘不会因为令尊之死而改变初衷吧?” 上官智把目光投向汪青凤,这句话也正是他心里想想要问的。 汪青凤点了点头螓首,道:“不会,老前辈请放心好了!” “百宝仙婆”微一展颜,道:“很好,姑娘深明大义,是个了不起的女中之英,老身代同道们谢谢你。” 汪青凤欠身道:“不敢当,晚辈之所以如此做,是为代表父亲赎罪衍于万一而已!” 上官智语出至诚地道:“汪姑娘,容在下助你料理善后。” 汪青凤抬起泪眼道:“盛情心领,不必劳驾了。” 上官智想了想,向许天心道:“这事许兄当可尽力!”弦外之音,是要许天心实践诺言,从汪青凤身上着手,追出她母亲的下落。 许天心当然一点即透,含笑道:“上官兄大可放心,小弟会尽力的。” 上官智目注“百宝仙婆”:“老前辈,我们该走了?” “百宝仙婆”颔首道:“走吧!” 上官智朝许天心与汪青凤抱拳,然后与“百宝仙婆”扬长而去。 艳丽的朝阳给这荒野带来了一片清新,在上官智的感觉中,像是从一场恶梦里醒来,这一夜,几历生死,心头一个结去了,又打上一个结,那冶艳妇人稣玉娘带走了名单副本,她的丈夫已死,以她的为人,真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百宝仙婆”开口道:“那姓许的是什么来历?” 上官智忙应道:“他是‘不老书生’的传人,在开封巨宅,老前辈曾见过他……” “百宝仙婆”点了点头,道:“唔!怪不得这么眼熟。”一顿之后,又道:“现在你准备何往?” 上官智略一思索道:“没个准去处,晚辈打算着手侦查‘乾坤教’遗孽的主事人……” “名单的事还未算完。” “是的,晚辈知道!” “你还不能放手,此事比‘乾坤教’的事更重要。” “晚辈已与许天心取得默契,由他从汪青凤身上追出她母亲的下落。” “依老身判断,那女的必定去之不远,她一定会回头查看究竟,我们分头在这一带附近巡游,入黑之后再来,名单副本必须追来,如果那女人在报复心切之下,真的把名单交与‘乾坤教’的一人,后果便太可怕了。” 上官智不由悚然道:“是的,就依老前辈之见!” “百宝仙婆”扬了扬了手,道:“我们就此分手吧!”说完,转身飘然向西而去。 上官智想到自己的马匹衣物,还寄存在新安旅店,得有个交代,到新安打一个回转,当误不了什么事,许天心与汪青凤料理汪沛的后事,至少得半天工夫。于是,他首途直扑新安。 他的脚程,不输追风铁骑,个多时辰之后,新安已遥遥在望。 正行之间,只见一簇?寺恚娑矗毕仁且欢ヂ躺蠼危魏笏孀攀嗥锬信痛樱瞎僦切南耄骸罢舛ㄊ鞘裁聪曰氯思业哪诰欤蝗徊换嵊姓獯笈懦 !毙哪钪校硇尾蛔越鼗毫讼吕础?br>  一行人轿,突地折向南行。 上官智已到了距对方三丈,轿后四名青衣少女之一,忽然转面望向这边,上官智的目光,与她碰个正着,登时心弦剧颤,两只脚顿时生发根。 她,赫然正是琵琶少女李静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她只刹那工夫,李静兰的身影已被后面的人马所掩,只剩一个隐约的影子。 上官智整个的呆了,说不出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前后往事,一古脑儿袭上心头。 记得洛阳酒楼,乍聆琶声,绿园邂逅,初露情苗,汜水道上,冒死阻敌,开封巨宅,甘作同命。山般的情,海样的爱,这些,能忘得了么?想不到中途岔出了一个“倾城花无影”伍筱芳,致使情海生波,由爱转恨…… 一行人轿去远。 “不行,这个结必须解开!” 上官智突然下了决心,自语了一声,举步追去,望着远远的尘头,大有咫尺天涯之感,伊人就在眼前,但却无缘亲近。 他想:“她看到自己了么?为什么没有反应?她恨自己如此之深么?轿中人不用说是‘乾坤教’的人物,而且是首要人物……” 一路跟了下去,约莫也有七八里地,眼前出现一所庄院,一行人轿,入庄去了。 上官智在离庄院不远之处的道旁隐住了身形,心中惚惚若有所失,遥望着庄院发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疑地,这庄院是属于“乾坤教”的一处秘密舵坛,和开封那巨宅一样,如果冒失地闯进去,可能见不到李静兰,相反的还会害了她。 刻骨的相思,化作了满腹的凄酸,上官智不禁英雄气短起来。 “兰妹!兰妹!……”似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不知站了多久,忽听身旁林中传出一阵轻微的簌簌之声,上官智促迷茫中被惊醒,扭头一看全身如触电似地一震,登时激动如狂,大叫一声:“兰妹!”作势就要扑过去。 李静兰一招玉手,厉声道:“别动!” 上官智呼吸为之一窒,凄凉地一笑道:“兰妹,你……” 李静兰幽怨地扫了上官智一眼,冷漠地道:“有人在远处看着你,你站在那里别动。” 上官智“哦!”了一声,徐徐半侧身,面对着李静兰。 李静兰接着又道:“你来做什么?” 上官智激情地道:“兰妹,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李静兰眼圈一红道:“别再唤我兰妹,你已经有一个美如天仙的芳妹了。” 上官智苦苦一笑道:“兰妹,你误会了,我的心中只有你。” 李静兰眸中现出了泪光,沉着粉腮道:“我不要听你的甜言蜜语,过去的当它是一场梦,忘了吧!” 上官智很想冲过去,抱住她,向她解释,求她宽恕,但凛于她的警告,怕连累了她,只好硬把那一股冲动的情绪压了下去。 “兰妹,忘得了么?你不能,我也不能,不错!‘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对我有意,这是她的事,我不能禁止她爱我,但我心里除了兰妹没有别人,此心可以对天。” 李静兰强忍住将要滴落的泪水,语带凄厉地道:“别再骗我了,你俩的称呼亲热,那是一厢情愿么?” 上官智发急道:“兰妹,我受过她的人情,口头上的称呼又有何关?” 李静兰毫不放松地道:“你告诉过她你不爱她么?” 上官智苦着脸道:“兰妹,这会刺伤她的心,何必呢?我不爱她就成了!” 李静兰冷厉地道:“你这是骗我还是骗她?” 上官智咬牙吞下了一口苦水,道:“我不必骗她,她因爱转恨,她要杀我,曾对我下过手……” 李静兰粉腮一变,道;“是真的么?” 上官智诚挚地道:“我为何要骗你,我可以指天为誓……” 李静兰的面色和缓了下来,幽幽地道:“那大可不必,如你有心骗我,誓言又有何有用?不过,我倒希望你们结合,男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兰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无缘!” “谁说无缘?” “智哥哥,别忘了我的身份,我们是无法结合的。”说着,盈睫的泪水滚落粉腮,凄怨之情,令人鼻酸。 上官智如被冷水淋头,不自禁地打一个寒战,不错,她是“乾坤教”的一份子,武林中正邪不两立,不管她如何善良,改变不了她的身份与立场,将来的结局是什么?只有一条路,两人永绝江湖,可是师恩重如山,岂可罔顾师命。而且武林,正值多事之秋,浩劫将兴,身为武士,能因儿女之私,不尽本份么? 李静兰幽凄地又道:“智哥哥,言尽于此,你赶快离开吧,还是从前那句话,结来生之盟。”说完,泪水又告簌簌而下,有若带雨梨花。 上官智狂叫一声:“不!”这一声不,像是对命运的反抗。 李静兰哀声道:“智哥哥,一切都是命,命是不可改变的,如果当初我们不认识,多好?我投错了胎,但我不怨父母,只恨命运……” 上官智激动地道:“兰妹,如果当初我们在开封巨宅,不被特赦,双作同命鸳俦,结连理于地下,一了百了,岂不更好。” 李静兰圆睁泪眼,粉腮更加苍白,凝视着上官智,梦呓般的道:“是的,那该多好,可是……也过去了,命运是不能改变的……” 上官智忘情地脱口道:“兰妹,我们脱离江湖,寻个没有人迹的地方,永不涉江湖恩怨……” 李静兰的粉腮微微起了一阵抽搐,怆然她笑道:“智哥哥,当初我曾说过同样的话,我多么盼望你能点头,可是你拒绝了,现在,说这句话已嫌晚了,太迟了!” 上官智狂激地道:“为什么,那是为什么?” 李静兰眸光一黯道:“时殊势易,情况已不许你我脱身,别谈这个了,我早已想过,还是那句话,我诚心希望你与伍筱芳结合,你会幸福的,而我……命运早就注定了,妾本蒲柳,命薄如絮,不过,无论生死,这颗心是永远属君的!” 幽幽哀语,每一字,每一句,都充满了断肠之情。 上官智鼻头一酸,大声道;“不,决不,我不信命运。” 李静兰垂下了螓首,悲不自胜。 上官智突地瞥见庄院方向有一个青衣少女,姗姗朝这边行来,不由惊声道:“有人来了,那是谁?” 李静兰抬起头来,向树隙望了望,登时粉腮大变,惶然道:“智哥哥,你快走,恕我不说再见了,我永远珍惜这一段情……” 说完,娇躯一弹,没入林深处不见了。 上官智木立在当场,他的心也随着李静兰去了,脑海里顿成一片空白,这一刻,他什么也不想,像是灵魂已脱离了躯壳。 那青衣少女来到他身前,他视而不见,仍木木然望阒空林,青衣少女先笑了笑,然后才娇声道:“少侠在此则甚?” 上官智悠悠转身,望了这少女一眼,好一会才冷冷地开口道:“没有什么!” 少女咕叽一笑道:“不会是观风玩景,这儿没什么可看的!” 上官智深深叹了一口气,正待转身离开…… 青衣少女忙道:“少侠慢走!” “姑娘有何话说?” “我们太夫人有请少侠入庄一叙!” 上官智心中一动,神思归了窍,剑眉一扬,道,“你家太夫人是谁?” 青衣少女神秘地一笑,道:“见了就知道,少侠不会陌生的!” 上官智不由心中又是一动,不会陌生,当然是说自己见过对方,难道是李静兰的母亲不成?但她怎会被称为太夫人呢?以她的年纪,称夫人足矣,不是她又会是谁呢?也好,乘此机会闯上一闯,一方面把李静兰的事作个彻底解决,另一方面也许可以查出“乾坤教”的首脑。心念之间,毅然颔首道:“如此就烦姑娘带路!” 青衣少女妩媚的一笑,道:“少侠请随小女子来!” 上官智怀着空茫的心情,随在青衣少女身后,向庄院走去,脑海里不断映出李静兰幽凄苍白的面容,到了此刻,他仍不能集中意志去分析一件事。 不久,来到庄前,行过一段短短的浓荫石道,便是庄门,却不见有武士把守,静悄悄地像是个普通庄宅人家,进入庄门,穿过两重院落,到了厅前,才见有两名婢子装束的少女站立在厅门之外。带路的青衣少女做了个手势,一名婢女转身入厅,旋即现身道:“太夫人有请!” 青衣少女侧转娇躯,作了个肃容之状,道:“少侠请!” 上官智这才集中神志,镇定了一下,昂首缓步,登阶入厅,一脚跨入厅中,抬头望去,忍不住惊呼出了声,厅中坐的,是一个福泰的白发老妪,她,赫然是开封巨宅之中,自称姓黄,强把外孙女许配自己的那老妇人。 一幕荒诞离奇而又恐怖的往事,电映心头—— 记得是复任“武盟”铁卫统领之后,率手下出江湖查缉“索血令”,三更时分,独探巨宅,老妪遗两婢宁候延入跨院,老妪自称是巨宅主人,精于术数,算知她幼遭孤露的外孙女红鸾星动,正应在自己身上,一杯茶后,神思模糊,功力被封,完全听作摆布,与一具披红的女子拜堂,忽闻鸡啼,被击昏倒,醒时才知被“望梅老人”等所救,原来这老妪是“乾坤教”的人物…… 老妪抬了抬手,笑容可掬地道:“孙姑爷,你坐呀!” 上官智不由啼笑皆非,这老妪至此刻仍承自己是她的外孙女婿。 两名小婢,悄然入厅,站在老妪身后,正是开封巨宅见过的秋莲与春梅,三婢望着上官智掩口而笑。 上官智心想:“既来之,则安之,看这老狐狸还有什么花样?” 当下作了个揖道:“见过太夫人!” 老妪笑了笑,道:“这称呼不当,不过也无关紧要,坐下再谈!” 上官智寒着脸,到侧方下首的椅上落坐。 老妪徐徐开口道:“孩子,这向你去了那里,可把我那外孙女儿想苦了……” 上官智尴尬地一笑,道:“江湖之上乱闯!” 老妪正色道:“老身为那夜的事道歉,因为有不速之客闯庄,老身以为仇家来寻仇,所以仓惶走避,却连累了你,不过老身算定你有惊无险,才把你弃在现场……” 上官智被这几句鬼话说得心火直冒,但为了李静兰的关系,强忍了下来,口角一披,冷冷地道:“太夫人真是神处。” 老妪若无其事地接着又道:“你与我那外孙女虽然没敦夫妻之伦,但已拜过花堂,名份算是早定了,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正合你俩洞房……” 上官智气急而笑道:“太夫人安排得很好,可惜……” “可惜什么?” “这桩婚事不作准。” “这是什么话?” “因为当夜晚辈是在不由自主的情况下,被迫行的礼。” 老妪哈哈一笑道:“孩子,这事老身有个解释,因为术数显示,不能错过吉时,否则必定大凶,无庸讳言,要说服你必须大费唇舌,时间不允许了,不得才出此下策。” 上官智寒声道:“这听来似乎有理,当晚辈那夜身中剧毒,差点性命不保,这一点太夫人也有解释么?”说完,定睛望着对方。 老妪面色一变,厉声道:“什么,你身中剧毒,这倒是想不到的事,定是闯庄者所为。” 上官智不愿再争辩下去,如果揭穿了,必定闹翻,便再也见不到李静兰。对方既是“乾坤教”一员,当然知道自己与李静兰的关系,她为什么要如此做呢? 另外一名小婢,端上了香茗,在上官智与老妪面前各放一盏,然后退了出去。 上官智望着那杯茶,心里老大一个疙瘫。 老妪解嘲似的一笑道:“你放心喝吧,这茶不是上次的茶,包你没事的!” 上官智语含讥讽道:“没有那样的茶,太夫人不怕晚辈不就范么?” 老妪打了个哈哈道:“你会就范的,而且很乐意,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人生最快意的事。” 上官智却笑不起来,沉着脸道:“晚辈认为不尽然,那得看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情况……” 老妪深深盯了上官智一眼,不愠不火地道:“孩子,你别强嘴,来,用茶!”说完举盏自啜了一口,接着又道:“此茶并非凡品,是产自滇南普洱的上品,生津止渴,清心凉脾,你一试便知!” 上官智上过一次当,真不敢轻于尝试,但又不愿示怯,想到对方上次在用毒之后,又暗将解药藏在自己掌心,显然心存顾忌,管它好坏,姑且试上一试。心念之中,举起杯来,啜了一大口,果然清香芳凉。 但喝过之后,又后悔起来,万一茶中有慢性迷药,岂不又要听人摆布,如果糊涂与那未谋一面的女子洞房,铸成大错,将何以对李静兰。 想着,不由冒出了冷汗。 就在此刻,原先那名引自己入庄的青衣少女,出现厅门,恭谨地道:“禀太夫人,这喜筵该设在何处?” 者妪略一沉吟,道:“这是正事,不可草率,就摆在这厅里吧!” 青衣少女应命而去。 上官智不由大急起来,这可怎么得了?不能发作,又无法拒绝,李静兰定然知道此事,她不知急成什么样子,怪不得在庄外林中,她一再要自己离开。 转念一想,喜筵就喜筵吧,反正肚子也饿了,先吃饱再打主意。 工夫不久,七八名仆婢有的端盘有的捧盒,只一忽儿,酒席使已摆齐。 老妪身后的秋莲笑嘻嘻地道:“太夫人,姑爷要换上吉服么?” 上官智一颗心不由“怦怦!“跳起来。 老妪一抬手道:“这个……不必了,去请孙小姐出堂!” “遵命!”秋莲冲着上官智咧嘴一笑,匆匆入内去了。 上官智心里在打鼓,俊面也发起烧来,这是在做戏,但太逼真了,自己真的要坐筵席么?看来无法再见李静兰,还是早作打算,离开为上…… 心念未已,只见一个宫妆少女,低着头,由秋莲扶着,娉娉婷婷,由屏门走了出来,上官智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 这是多么荒涎的事,真可以列入“武林志异”了。 对方如此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宫妆少女抬起了头…… “呀!” 上官智惊呼一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新娘子竟然是李静兰,那在开封巨宅与自己拜堂的也是她…… 这是梦么?是幻觉么? 男女相爱,终极的目的是结合成家,所以情侣们无不深深期待这一天的到来,这该是情侣们最写意的时刻,然而上官智却没有这一份应该有的惊喜的感觉,因为情况太过于诡谲了。 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么?也许这情况来的太突然,他感到的只是震惊与昏乱。 李静兰只望了他一眼,也可以说是短暂的一瞥,她又垂下了头,向前走去。 然而这一眼,已足够上官智震惊了,那眼色,他说不上来,似是责备,又似哀怨,总之没有一丝丝的喜色。 李静兰向老妪盈盈拜了一拜,然后垂手肃立一旁,螓首仍低垂着。 老妪向上官智道:“孩子,你再不会反对了吧?” 上官智期期地答不上话来,他能说什么呢? 那些设席的仆婢们,悄然退了下去,在老妪的安排下,她自己独坐首位,上官智与李静兰打横相对,一方空着,秋莲与春梅在一边执壶。 这种喜筵,恐怕是旷古未有,破天荒的怪谭。 老妪笑颜逐开,像是十分得意地道:“这酒一喝,你俩便是正式的夫妻了,老身的心事,也就放下了,上官智,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就乘现在?” 上官智心乱如麻,那份感受,无法以言语形容,他抬眼望向李静兰,期望从她的眼里得到些暗示,但李静兰低垂着螓首,根本不望他。 场面显得诡谲而尴尬。 老妪缓缓举杯,道:“既是没有说的话,来,老身敬你一杯,祝你俩琴瑟调和,白头偕老!” 李静兰站起身来,仍垂着头,近乎木然地道:“谢外婆!” 老妪的目光,转向上官智,上官智茫然失措的站了起来,三人干了杯,老妪又道:“你俩互敬一杯,算是合卺酒吧!” 侍婢斟了酒,李静半微微一扬杯,连眼皮都不曾抬,上官智昏乱的举杯就口,两人喝完,坐回原位。 老妪谈笑风生,上官智却是食不下咽,他不知道李静兰此刻芳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直觉地感到空气十分不调和,照理,李静兰所愿得偿,该欢喜才是。 这老妪真是她的外婆么? 她的母亲呢?何以不见现身? 十几名男女涌入厅中,先向老妪行了礼,然后喧嚷着向两人敬酒,闹了一阵,又一涌而去。 上官智如坐针毡,始终想不出应付之道,在异样的心情下,好不容易捱过了半个时辰,老妪示意散席。 李静兰站起身来,朝上官智娇羞地一笑,离座走过去一拉上官智的手,道:“我们叩谢外祖母!” 上官智迷惑了,他实在摸不透李静兰的心思,刚才入厅时那一眼,令人悚栗,而现在她又改变了态度,这是什么原因呢? 心念未已,李静兰已拜了下去,用手偷偷地扯了一下上官智的衣角,上官智无奈,跟着下跪,拜罢起身,由两名小婢引着,出厅到了后进一间房中,一眼便可望出这是女子的寝卧,房中桌子,竟也燃了—对红烛,这便是唯一象征洞房的点缀。 入房坐定之后,两小婢相视神秘地一笑,然后双双福了下去,春梅开口道:“小姐,姑爷,婢子俩讨个喜!” 李静兰在抽屉里摸出两锭银锞子,递在两婢手中,两婢齐齐道了声:“谢赏!”笑嘻嘻地出房去了。 上官智一望房外无人,这才按住跳动的心,悄声道:“兰妹,真是做梦也估不到……” 李静兰的粉腮登时罩起了一层阴霾,咬着牙道:“你为什么不听我劝,还要闯来?” 上官智心头一沉,道:“兰妹,我为了要见你。” “这可好!” “兰妹,你……难道不高兴?” “我当然高兴,高兴你被毁。” 上官智心弦陡地一颤,栗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静兰狠狠盯了上官智一眼,又伸头向窗外张了张,寒声道:“你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但你偏要来,现在我怎么办?” 上官智皱眉道:“太夫人不是你的外祖母?” “你可以想象得到的……”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知道你爱我,让生米成熟饭,然后就可以牢牢拴住你,为我方卖命……” 上官智悚然而震,激动地道:“那我……现在就离开?” 李静兰喘了口气遣;“说得容易,我呢?……” 上官智有些六神无主,想了想,道:“我们一道走?” 李静兰眼圈一红,道:“即使我俩侥幸闯出去,我娘便得先赔上一条命。” 上官智不由一窒,期期地道:“这……这……我们不如因势就势,先……结为夫妻,再谋别法脱身?” 李静兰痛苦地道:“智哥哥,事情不会如你想的这么容易……” 上官智剑眉一挑,道;“她们总不成把我俩永远锁住吧?” 李静兰冷凄地道:“也差不多!” 就在此刻,房外传来了轻微地脚步声,似乎有人走近。李静半朝上官智眨了眨眼,装出一个笑容,娇脆地放大了声音道:“智哥哥,我多么盼望这一天的到来,你呢?……高兴吗?” 上官智当然明白她说这话内心的凄苦,也故意露出笑容道:“兰妹,我……太高兴了,这喜事太出我意料之外,比预期的来得早。” 窗口,现出那原先带路的青衣少女的面容,娇媚地道:“大妹子,恭喜啊!男才女貌,令人妒煞!” 李静兰羞怯地一笑道:“香姐,你不进房坐坐。” 青衣少女朝上官智斜抛了一个媚眼,俏皮地道:“我才不呢,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煞什么风景,你们好好温存吧!”说完,娇笑着姗姗离去。 李静兰又回复了愁眉苦脸,咬着香唇道:“智哥哥,我不想责备你,唉!命运……” 上官智长长喘了一口气道:“兰妹,在开封巨宅那夜,你……怎不告诉我?” 李静兰哀怨地道:“我身不由主,任人摆布,我能告诉你什么?我把那粒解药偷偷塞在你手中,已是冒了生死之险。” 上官智惊声道:“那解药是你放的?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天上掉下来的?” “不,我以为她们不敢毁我。” “哼,不敢?” “既要杀我,为什么今天又来这一手?” “因为你有利用的价值,所以才又改变了主意。” “兰妹,我会受利用么?” “到时便会。” “难道我不能自已作主?” “到时你便作不了主!” “这……怎么说?” “到晚上或至迟到明晨,你便明白了!”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使用药物控制我?” 李静兰摇摇头,冷冷地道:“不必使用药物,有比药物更厉害的东西使你乖乖就范。” 上官智骇然一震道:“那是什么?” 李静兰默然了片刻,道:“我们别尽说旁的问题了,智哥哥,虽然我们是在别人的安排下做戏,但从这事上我已处划你的人了,你……设法闯出去吧,我不能看着你被毁。” 上官智的情绪又告狂激起来,说实在话,凭他的功力,不难闯出去,可是李静兰呢?他不能弃之不顾,让她来承受可怕的后果,当下激情抓住她的柔荑,道:“兰妹,我走了,你呢?” 李静兰泫然欲泣地道:“你就别管我了,我早说过这是命中注定了的,今生我俩不能成双成对,来生再结鸾俦,智哥哥……” 她说不下去了,晶莹的泪水,在眸子里打转。 上官智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以断然的口吻道:“不,兰妹,我不能离开你,要走,我们一道走!” 泪水,终于滚落粉腮。 “智哥哥,你……你……甘愿被毁一生?”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 “别说傻话了,你还是离开吧!” “不!” 李静兰闭了闭眼,粉腮绽出一抹令人不忍睹的惨笑,凄凉欲绝地道;“看来只好如此了!” 上官智心头一震,道:“什么只好如此?” 李静兰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愿撇下我,是么?” “是的!” “那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绝了你的念头,我死了,你便无所牵挂,便会安心的离开,是么?” 上官智如遭雷击的全身一震,俊面起了抽搐,星目暴睁,凄厉地道:“兰妹,你不能这样!” 李静兰凝视着上官智,一字一顿地道:“智哥哥,除此再没别的路好走了!” 上官智的心,被残酷的现实撕碎了,他感觉到心在滴血,真让她做爱情的牺牲么?决不,那活着会痛苦一辈子,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兰妹,如我不走,她们将准备如何对付我?” “你非走不可,那太可怕了!” “你总得告诉我?” 李静兰连连摇着头,痛苦的道:“不,不,我不能告诉你,智哥哥,请不要逼我……” 上官智强忍悲怀,柔声道:“兰妹,我没逼你,我知道了之后,也好有个打算,快告诉我!” 李静兰挣脱了被上官智握住的手,拭净了泪痕,道:“你看看院中有没有人?” 上官智俯身窗口,仔细张望了一下,道:“没人!” 李静兰苍白的精腮突起红晕,垂下了头,以低的似耳语般的声音道:“我奉命在今夜,你我……你我夫妻好合之后,点你的穴道,然后在你胸前刺上‘乾坤教’的八卦圈记,然后……然后……由太夫人点你一处偏穴,你便只有终身受本教躯策。” 上官智听罢心惊肉跳,脱口道;“兰妹,你准备依命行事?” 李静兰抬起头来,凄厉地一笑道:“违令便明正教规,死无全尸!” 上官智咬着牙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我说过,不一定走得了,而且……我不能让我娘顶罪。” “我走了,她们能放过你么?” “这……我有自处之道!” 上官智把心一横,厉声道:“兰妹,我情愿让你恨我一辈子,我不能眼看你遭殃,我要带你走!” 李静兰的眼帘又被泪水所模糊,哀声道:“智哥哥,我知道你的心,但你办不到,你个人能全身而退便必侥天之侥了。” 上官智断然道:“不,走不了我们死在一道。” 李静兰陡地站起娇躯扑向上官智,口里道:“智哥哥,我忽然感觉到我是幸运的,有你这句话,我虽死何憾!” 上官智伸臂把她紧紧搂住,他什么也说不出来,紧贴的胸口,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心在狂跳,但,他一丝绮念也没有,全被悲哀淹没了。 这是断肠的拥抱,碎心的相亲,多么不幸的一对啊! 蓦地,窗外传来“咕叽!”地一笑。 两人赶紧分了开来,上官智惶然道:“是谁?” 房门启处,一名青衣丽人进入房中,上官智愕愕地望着对方,他觉得这张清丽的面庞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李静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雯姐,请坐!” “太夫人请你立刻去一趟!” “我?” “嗯!” 李静兰粉腮大变,颤声道:“雯姐,是什么事?” 青衣女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李静兰咬了咬下唇,深深地望了上官智一眼,道:“智哥哥,我去了!” 这一声“我去了”无殊断肠之音,上官智当然听得出来,她这一去,可能凶多吉少,定是两人的谈话,已落到了太夫人的耳中,上官智栗声道:“你要去?” 李静兰苦苦一笑道:“太夫人相召,那能不去。” “我陪你……” “不行,放心,我……一会就来。” 被称作雯姐的青衣女子望着李静兰,淡淡地道:“妹子,你的脸……不成!” 李静兰愕然望了青衣女子一眼,似乎很觉意外,随即一笑道:“多谢雯姐提醒,我……我被砂子迷了眼,流了些泪!”说着,赶紧到房里甩湿毛巾擦了把脸,然后匆匆对镜重新匀了一下粉,她怕上官智会拦阻,或是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来,片言不发,出房迳去。 上官智凄惶地唤了一声:“兰妹!” 青衣女子粉腮一肃,低声道:“新姑爷,冷静些,别坏了事!” 第16章 身化劫灰 上官智心内一惊,话中有话,这青衣少女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想着,目光直直的盯在对方脸上,愈看,愈觉得这女子并不陌生……突地,他想起来了,她不是“竹如居士”的女儿吴天韵么? “竹如居士”命丧“索血令”之手,她怎会加入了“乾坤教”呢?心念之中,激动地道:“吴姑娘,还记得在下……” 青衣女子粉腮一变,急以手指按唇,示意上官智噤声,然后才娇笑了一声道:“我叫林雯,只比新娘子长了几个月,所以她要称我姐姐。” 上官智怔了一怔,意识到必有蹊跷,但仍忍不住悄声道:“为什么……” “嘘!千万守秘,此地没人知道我的身世。” “哦!” “少侠,你该亟谋脱身,否则你们俩全毁!” 上官智惊疑地望着化名林雯的吴天韵,她的话太过突兀,他不敢遽予采信,也许是太夫人派她来故意如此试探的,当下故作不解地道:“林姑娘说笑了,在下为什么要走?” 吴天韵正色道:“我不是歹意,这是忠告,你知道太夫人召李静兰去为了什么?” 上官智急声道:“为了什么?” 吴天韵转到窗口,向外望了望,以极低的声音道:“要她查明你的真正来历!” 上官智心头一震,道:“查在下的真正来历?” “不错,你并非‘东海逆天客’的传人……” “这……这……从何说起?” “本教派赴东海调查你来历的人已经回转,‘东海逆天客’早已不在人世,而且根本就没收过你这么个传人。” 上官智大感惶急,想不到“乾坤教”竟然专程派人到东海去调查,这一来事态的确很严重,本来这讹传是缘于“百宝仙婆”赠送自己的那面“鬼牌”…… 吴天韵接着又道:“少侠如不当机立断,过不了今晚这一关。” 上官智悚然道:“可是静兰姑娘……” “有一个办法可以应急!” “什么办法?” “把她刺成重伤,然后你走。” 上官智打了一个寒噤道:“这怎么……” 吴天韵道:“受伤总比死可强,你对她下手,便不会使人起疑,她就可以免了受教规制裁。” 上官智呆了片刻,道:“姑娘因何要对在下……” 吴天韵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沉凝地道:“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我得走了,最后请你代我保守身份的秘密!”说完,出房姗姗离去。 上官智窒住了,心头又打了一个结,吴天韵为何化名林雯投身“乾坤教”?她对自己说的这些话被人听了便是杀身之祸,她为什么要冒这凶险提了忠告? 他现在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走,还是留下?这关系了两人的生死。 想起李静兰刚才说的话,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刺上了八卦图记,再点上偏穴,这的确是终生沦为走狗,而自己一方与“武盟”,正不遗余力,要扑灭“乾坤教”遗孽重燃的这把野火,岂可因儿女之私,而做武林千秋罪人? 但,世间最难抛弃的便是这一个“情”字,因为人非太上,谁能忘得了情? 他颓然坐回椅上,望着那烧成了一半的红烛,点滴串连的烛泪,不自禁的开口微吟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一段情,真的要如此收场么? 在极度的悲哀中,他觉得有些惘然,此刻,他感到自己有若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孤立无援,如何使这孤舟化险为夷,全靠自己的决断与操持, 他又想到吴天韵的话,不管她的存心是什么,她说的不无道理,假作反对婚事,与李静兰动手,刺伤她,然后脱身,这是条苦肉计,可是如何下得了手呢? 苦苦思索之下,突地想到了一个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干脆去见那老妪,以无父母之命为借口,暂缓婚事,如果不成的话,便挟李静兰闯出虎穴,一切后果不计了,这总比牺牲任何一方为强。 心意一决,豪雄之气告复苏,于是,他起身出房,朝方才设筵的大厅走去。 两名婢女,迎面而来,上官智故意朝她俩笑了笑,不让她俩有发问的机会,便匆匆错身而过。 顾盼间,来到厅前廊上,忽听厅内传出一个极其耳熟的女人声音:“太夫人,就此一言为定了?” 上官智不期然地停了脚步,只听太夫人的声音道:“如果一千两黄金,买来的是一件废物,岂不……” 女人的声音道:“我可证价值超过万两!” 上官智仔细一分辨声音,不由心头遽震,这女人,正是汪青凤的母亲稣玉娘,想不到她真的做了出来,所谓以千两黄金交易的,当然是那份名单副本,这生意成交,数以百计的白道高手便要遭殃。 这必须予以阻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了。 太夫人的声音道:“可以先看货么?” 稣玉娘的声音道;“不成,还是照方才说定的交易。” “你直接送来岂不更简便?” “太夫人,这交易非比寻常……” “你是怕老身使手段么?” “那倒没有,既敢做这交易,自然有万全的安排。” 上官智全身在冒冷汗,幸而尚未过手,真是皇天有眼,如果不是自己改变主意,赶了一撞上,大事便不好了。 看样子,许天心与汪青凤还不知道这毒辣诡诈的女人已采取行动。 稣玉娘的声音道:“告辞了,三日之内在约定的地点专候!” 太夫人的声音道:“留香,代老身送客!” 上官智疾退数步,隐入合抱的廊柱之后,此刻,他觉得自己与李静兰的事,变为次要了,名单的事,才是真正的大事。 两条人影,步出厅门,一个是被李静兰唤作香姐的青衣女子,另一个赫然正是汪青凤的母亲稣玉娘。 上官智血行加速,一双星目发了红。 俟两人穿过院子,进入通前院的角门,上官智现身出来,尾蹑下去。 厅内传出太夫人的喝声;“上官智,你意欲何为?” 上官智充耳不闻,急急跟了出去。 “你与老身站住!” 第二次喝声传来,上官智已出了角门,到了前院,青衣女子与稣玉娘正出穿堂,过了穿堂,便是大门了。 “站住!”喝声再传,已到身后。 上官智回头一行,太夫人已追了出来,她身边是李静兰,李静兰微一眨眼,轻轻点了点头,暗示她赞成他的行动,当然,她不知道上官智另有目的。 太夫人大喝一声,“截住他!” 手下人等,业已闻声而至,峰拥上前,连李静兰在内。 上官智霍地拔剑在手,冷厉地道:“别逼在下杀人?” 太夫人弹身到了近前,怒声道:“上官智,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太夫人,我要追那女人!” “你……要追那女人,为什么?” 上官智急中生智,大声道:“她是我血海仇人的手下,我要追出仇家,我找了她已经数年了……” 太夫人瞪眼道:“不许你离开!” 上官智不愿在此翻脸动手,故作衷恳之色道:“太夫人,亲仇不共戴天,请俯允这一遭,事毕我会回来!” “不行,报仇的事以后再谈,老身包你仇家走不脱……” “晚辈不能等待。” “你找死?” “请别逼晚辈放肆!” “你敢!把他抓下!” 那些手下,齐齐扬剑出手,上官智业已横定了心,这是一举两得的机会,借着追仇为名,一方面追稣玉娘,一方面乘机脱身,对李静兰便没太大的影响,他以十成功力,挥出了一招“八方风雨”。 金铁交鸣声中,围攻的波浪分裂,四散倒退。 上官智一个弹身,到了穿堂门口。 “好大的胆子!” 上官智只觉眼前一花,太夫人已拦在身前,后面的人又围了上来。 李静兰气呼呼的厉叫道:“上官智,你当真如此无情无义么?我要杀你……”随着喝话之声,果真欺身上步,恶狠狠的出剑攻向上官智。 上官智知道她是故作姿态,回手一剑,震退了李静兰,口里道:“兰妹,别误会,我爱你,我会回来!” 话声甫落,—道掌风袭上身来,潜劲如山,出手的是太夫人。 上官智欲待反击,已是不及,本能地把罡气猛提,“砰!”突然一声,上官智连退了三个大步,一口逆血几乎夺喉而出,不由暗惊这老妪内力之深厚。 —击方过,身形尚未站稳,近身的四柄剑倏告袭到。 上官智沉哼一声,挥剑猛扫,惊叫声中,两柄剑飞上了半空,上官智念念不忘脱身,乘势一旋,闪电般绕过太夫人进入穿堂。 “那里走!” 暴喝声中,一股排出劲气,凌空卷至。 上官智连头都不回,侧身让向穿堂壁,避过主锋,脚下用劲,疾矢般射入院地之中,一看庄门已闭,他毫不犹豫地越墙而出。 到了庄外,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回剑入鞘,弹身电奔,奔出没多远,那方才奉命送稣玉娘出庄的青衣女子留香,迎面而来,上官智急刹身形,大声道:“人呢?” 青衣女子愕然望着上官智道:“新姑爷,怎么回事?” 上官智直截了当地道:“我要追那女人!” 青衣女子窒了一窒,道:“上了官道,这到底……” 上官智不待她说完,弹身再奔。 青衣女子留香,茫然失措的木立当场,她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庄门启处,七八骑疾冲而出。 上官智一心追人,去势如电,不久上了官道,两头极目一望,不见人影,登时心念电转:“稣玉娘极可能奔回那荒野小屋,新安虽近在咫尺,但如去取马必然费时,这事是分秒也不能耽延的,如让稣玉娘走脱,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未已,遥遥已见尘头大起,知道是庄内人追出来了,如果是奔长途,两只脚决比不上四条腿,还是避开为上,为了这桩交易,庄内人要阻止自己追上稣玉娘是毫无疑问的。 于是,他一飘身闪入道旁林中,追骑奔上了官道。只略略一停,便向西驰去,当中没有李静兰,那化名林雯的吴天韵却在其中。 上官智待追骑错过了头,才弹身穿林顺向同一方向奔去。 夕阳西下,村野人家升起了缕缕炊烟,阵阵噪鸦,掠空而过。 不久,暝气四合,黄昏来临,估计已奔行了近十里路程!追骑掉头折返,上官智转入官道,放开身形疾奔。 大约是二更初起的时分,上官智来到了岔路口,这一路竟未发现稣玉娘的踪影,心想:“论身法,稣玉娘绝没自己这么快,若不是路上错过,便是她根本没走这条路,现在该如何是好呢?‘百宝仙婆’原约自己入夜返探小屋,看来还是走小屋,碰上她时,也好共谋对策。” 到达小屋,不见小屋,只见厢房透出灯光,凑进窗棂一望,许天心与汪青凤挑灯枯坐,默然相对,汪青凤面容凄清,还在伤心她父亲之死。 上官智触景生情,想到自己与李静兰如非因种种关系,此刻不也是烛影摇红,相依相偎么?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许天心立即惊觉,发话道:“屋外什么人?” 汪青凤紧紧索着双眉道:“莫非是我娘回来了?”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暗忖“如果自己现面的话,待会稣玉娘真的回转,定不敢现身,还是暂避为佳。”当下立即弹身隐入不远处的林中。 许天心与汪青凤双双到了屋外,四望无人,许天心道:“奇怪,我分明听见有人叹息的声音?” 汪青凤道:“你怕是听错了,也许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可是现在没有风。” “你自信没听错?” “绝对没听错,是有人。” “也许……也许是我娘回来探视我爹的坟墓,然后又走了?” “嗯!很有可能,我们到屋后坟墓看看!” 两人手捡手绕回屋后。 上官智在林中听得极是清楚,心想:“还是暂不现身,且在这里守上些时候,如果过了三更不来,便直接找汪青凤,她定知她娘的去处。” 两人没有回转,想是从另一边进屋去了。 人一静下来,无边的思绪又如云而起,眼前又浮现出李静兰凄恻的面容,此刻,她会受到什么迫害?她在做什么?想什么?这一段不了之情终局是什么? 他不敢往深处想,但又不能不想,这使他痛苦万分。 为什么造物者的安排如此残忍呢?是故意折磨有情人么? 他只有一样不必去想,也无人想起,那就是他的身世,在模糊的记忆中,他也从他的姓,镖师是个鳏夫,在一次出镖后一去不返,于是他成了世间最孤零的人。 十岁那年,偶然逢上了“万博老祖”,因为资质不俗,而为他老人家收归门下。 …… 死寂的夜,凄冷的月,不知不觉,已到了三更时分。 上官智站起身来,准备入屋见许天心与汪青凤…… 就在此刻,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道:“有所发现么?” 上官智一听声音,就知是“百宝仙婆”来了,忙回身施了一礼道:“老前辈也来了,没什么动静,屋内是许天心与汪青凤姑娘。” “百宝仙婆”移步到了上官智身旁,道;“这老身知道!” “晚辈在午间碰上了一桩大事……” “什么大事?” 于是,上官智把午间追踪李静兰,被那不知名的老妪传见,以迄发现稣玉娘准备以千两黄金出卖名单与“乾坤教”等等经过,叙述了一遍,只隐起自己与李静兰的一些情节不说。 “百宝仙婆”听完之后,面色大变,栗声道:“这么说,事机已相当危急了?” 上官智沉痛地一颌首道:“是的,我们得设法立即应付。” “你有什么应付之策?” “晚辈想汪青凤姑娘定然知道她母亲的行踪,利用许天心的关系,请她立即设法见她母亲,索出名单副本,至不济也要她无论如何阻止她母亲出卖名单……” “她办得到么?” “汪姑娘深明大义,她会办到的。” “看来只有如此了!” “晚辈这就去……” “慢着,有几个问题我们先谈谈。” “老前辈请讲?” “百宝仙篓”略一沉吟道;“据你所说的,新安附近那庄宅当是‘乾坤教’的一处秘舵,那被称为太夫人的老妪,会不会是该教复辟的首领呢?” 上官智皱眉想了想,道:“即使不是,身份地位也绝对不低。” “百宝仙婆”唔了一声,又道:“你在庄中时,为什么不乘机向那叫李静兰的女子探询呢?” 上官智期期地道:“这是该教的秘密,她决不会泄漏的,问了也属多余……” “百宝仙婆”淡淡地道:“是你不愿逼她吧?” 上官智的俊面登时烘地热了起来,这句话直刺进他的心坎里,事实上真的是如此,姜是老的辣,果然洞烛机微,当下讪讪地道:“逼她也没机会,晚辈急着要脱身追赶稣玉娘。” “好,这个不谈了,你说对方的目的是想利用你?” “是的!” “并且对方也查出了你不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 “是的!” “这样你便要特别小心了,对方如果达不到利用你的目的,定会设法毁你?” 上官智怵然道:“是的,这一层晚辈想到过。” “百宝仙婆”默然了片刻,又道:“目前还是名单的事重要,刻不容缓,关于‘乾坤教’老身再安排人查探,该教既敢明目张胆在武盟总坛杀害执法长老,还留了图记,显见该教的势力已到了惊人之境,而且定拥有不少惊人的高手,事态的发展如何,无法逆料,我等只有竭尽绵薄,以配合武盟除魔卫道,挽此浩劫,现在你去吧!” 上官智的心情,感到无比的沉重,恭应了一声,疾步欺向小屋。 厢房的灯光仍未熄灭,上官智就窗隙内望,只见汪青凤和衣躺在床上,许天心却是伏桌而眠。 许天心这种暗室不欺的风范,使上官智暗赞不已,他可算得上是一个真武士,不愧为“不老书生”的传人。 上官智绕到前边院地中,高声发话道:“天心兄,小弟上官智奉访!“ 房门立即开启,两人全出了房,许天心道:“上官兄,有急事么?” 上官智先扫了汪青凤一眼,然后才道;“寅夜打扰,实属不当,值事机紧迫,小弟不得不来,有事要烦劳汪姑娘!” 汪青凤喑声道:“什么事?” 上官智正色道;“汪姑娘,在下发现令堂已与‘乾坤教’接头,准备以千两黄金交换名单……” 许天心面色大变“啊!”了一声,汪青凤杏眼大睁,厉声道:“真有这样的事?” 上官智沉重地道:“千真万确,是在下亲耳所闻,亲目所睹,汪姑娘已知道事关武林劫运,在下不必赘述,现在请汪姑娘看在正义两个字的份上,立即寻到令堂,能请她交出名单副本最好,如若不然,无论如何请设法阻止令堂交换,双方约定的时间是三日之内,地点不详,所以得请汪姑娘立即行动……” 汪青凤花容失色,咬牙应了一声:“好!” 上官智接着又道:“‘乾坤教’人邪恶万端,行事不择手段,令堂如此做,一方面成了武林罪人,另方面在下断言她得不到千两黄金,而且……后果堪虑。” 汪青凤低头想了一阵,凄声道:“上官少侠,我答应了一定办到,虽死不惜,但有请求……” “姑娘有话尽管说?” “希望不要跟踪我!” 上官智望了许天心一眼,毅然颔首道:“在下保证不会有人跟踪姑娘。” 他这一眼,许天心业已会心,也回注了上官智一眼,将头微点。 上官智双手一拱,道,“在下就此告辞,一切全指望汪姑娘了!”说完,掉头便走。 回到林中,“百宝仙婆”仍在原处。 “事情如何?” “汪姑娘答应一定办到,但希望不要有人跟踪。” “你答应了?” “是的,晚辈与许天心已有默契,他会随机应变的。” “你现在准备何往?” “晚辈先返新安,马匹衣物还寄存店中。” “好,我们分手吧,有事老身会派人与你联络。” 上官智忽地想起身边的“鬼牌”业已无用,于是取了出来,双手奉过,道:“老前辈,请收回此牌!” “百宝仙婆”略略一想,默然接了回去。 上官智本想再问同“东海逆天客”的情形,但想到对方讳莫如深的样,知道问了也是多余,只好息了这念头,恭谨地施了一礼,弹身迳去。 一路之上,心头像压了一块巨右,沉重非常,一方面是李静兰的事将来不知伊于胡底,另方面是汪青凤虽然答应一定办到,但以她母亲的为人,在事实来?っ髦埃故遣豢衫止邸?br>  此去新安,只数十里路程,如果全速而驰的话,不必天亮便可赶到,但太早回店,容易启人疑窦,而且也没急事,所以上官智随兴之所至,紧一程,慢一程,天明时分,又来到那岔向庄宅的路口,上官智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望着庄宅的方面,他有一种难言的冲动,真想闯进去见李静兰一面,但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好不容易脱了身,岂能再自投罗网。 痴立秒时,才又快快上路,新安业已再望,至多不过三五里地。 一骑骏马,电奔而至,那马通体雪白,像一朵白云飘飘而来,马上是一个锦衣人,锦衣白马,这气概便不同凡响。 上官智略略朝道旁一闪。 那马驰行极速,只眨眼功夫便到了身前,隐约可以辨出马上人长得极其英俊,年纪也不大,总在二十以内。 就在马儿擦身而过之际,马上人扬了扬手,一个小小的白点直射上官智面门,上官智不由心头一震,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本能地伸手抓住袭来之物。 只这一转眼功夫,马儿已冲到了五六丈外,马上人回头望了一眼,风驰电掣般去了,快得令人咋舌。 上官智望着那骑白马的背影,心中困惑万分,忖不透是怎么回事? 马儿在视线中成了一个白点,不久,便被扬起的黄尘淹没,上官智这才想起接在手中的东西,伸开手一看,竟是个小小纸团,心里更加迷茫莫解,打开纸团一看,上面现出几个娟秀的字迹,写的是“速趋灵宝道,三更梦里人!” 看着这两行字,他不由怔住了,对方错身掷物,临去回首,不用说,这是给自己的,但对方到底是何许人物,可惜对方去得太快,看不清面目,在记忆中,似乎不识锦衣白马的人…… “速趋灵宝道,三更梦里人!” 他再念了一遍,暗忖:“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速赴灵宝道,是要自己急速赶往灵宝,灵宝距此,约百余里路程,三更梦里人这句,便无法索解了,到底处划锦衣少年的外呈,还是另有所指?……” 想来想去,始终惴不透其中蹊跷,问题在于马上人十分陌生。 对方认错了人么?不大可能,现在是大清早,又非夜晚。 对方是奉师执之辈传讯么?也不可能,如果是,尽可停骑对答,不必如此神秘。 字条是先写好了的,对方怎知必会碰上自己呢? 谜,不解的谜。 要追去问个究竟,看对方奔驰的速度,是难以追上的了,是否照柬行事,赶赴灵宝呢?如果对方有意愚弄,岂非冤哉枉也? 发了一会愣,决定先回客店再慢作打算,于是,又举步前奔。 到了店口,小二迎上前来,惊诧地道:“公子爷,您数天不回店了?” 上官智淡淡一笑道:“被朋友留住了!” 小二又道:“公子爷可真是交游广阔……” 上官智微觉一愕,道:“这话怎么说?” 小二咧嘴一笑道:“大约是四更多天,有位俊公子,说是公子你的至交,在公子爷房中呆了一会,方才离去时,把店帐全部结清,还吩咐小的把尊骑洗刷干净,喂饱,说是您要赶长路。” 上官智不由呆住了,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剑眉一蹙,道:“可是个骑白马的?” “照啊!正是……嘿嘿,小的一生没见过那等俊秀的人物!” “他另外可曾交代什么话?” “有的,有的,那位公子说,请公子爷往西行,便可碰上。” “好,知道了!” 上官智回到房中,愈想愈感到奇突,那锦衣白马的美少年,到底是谁?为什么对自己的行动如此清楚?要自己赶赴灵宝的目的何在? 他似乎断言自己今晨必到,还代自己结算店帐,吩咐小二喂马,说是自己要赶长路,这不但离奇,而且很少…… 看来灵宝这一趟是非走不可的了,好歹总要揭开这个谜底。 于是,他立即束装备马,离店上道。 傍午时分,来到一个小镇,经过了一夜折腾,又赶了半天路,不但饥渴难耐,而且也感到有些困乏,心想:“且打个尖,歇憩一阵子再赶路不迟!” 心念之中,徐徐策马进镇,正要寻个干净的酒店准备打尖用饭,忽见一个店伙装束的,迳趋马前,伸手拉住嚼环,笑嘻嘻地道:“公子,您才到呀,小的已等了半个时辰了。” 上官智不禁一愕,道:“你等谁呀?” “等您公子!” “这……怎么回事?” “有位俊公子,骑白马的,已替公子叫了酒菜,他说他先行一步。” 上官智知道又是那锦衣少年弄得玄虚,只好下了马,马由店伙牵着,进入一家酒店,坐下不久,酒菜齐上,上官智心想:“管他,既然他安排得这么周到,就领他的情吧,吃喝完了就上路,到了晚上,谜底便可揭晓了。” 叫的酒菜,都十分精致,看来是这店中最好的了。 吃喝完毕,叫小二算帐,说是已付过了。 上官智只好付之一笑,重新上道。 薄暮时份,来到距灵宝不远的望山集,预计再一个时辰,便可抵达灵宝,这集子一面靠山,倒也热闹,上官智打马穿集而过,刚到了集子中央,一个挑着“悦来栈”灯笼的店伙迎了上来。 上官智心中一动,不等店伙开口,便勒马道:“小二哥,一位骑白马的公子要你等我?” 店伙哈腰道:“正是,正是,请随小的来,小店就在前面拐角处。” 上官智点头笑了笑,心里可不知是什么滋味。 不久,来到店门口,上官智下了马,另有一名店伙,像接待熟客似的上前接过马缰,上官智由原先的店伙带着,进入店中一间上房。 上官智忍不住问道:“那位白马公子也住在这店中么?” “是的!” “那一间房?” “在后进!” 谜底将要揭晓,上官智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 略事漱洗之后,一个人在房中啜着香茗,脑海里仍是盘着那神秘的白马锦衣少年的影子,这使他坐立难安。 过没多久,小二进房拉桌设椅,摆上杯箸,却只摆了一个单份。 上官智忍不住问道:“那位公子不与我同桌么?” 小二嘻嘻一笑道:“公子刚才离开了,说有急事要安排,嘱小的禀告您,二更天请公子您上路,山路不能乘骑,得步行,三更前赶到地头……” “怎么走法?” “到时有人带路!” “唔!” 上官智心里又加了下闷葫芦,对方行事为何如此神秘,使人牙痒痒的。 口  口  口 将近二更时分,上官智结扎停当,由小二带路,出了镇集,扑向山区,到了山口,小二停了脚步,道;“公子沿这山径,走上五六里,会发现一道断涧,沿涧南行,在下流渡涧,然后翻越三座峰头,就在第三座峰头之后,可见一个双峰夹峙的谷口,岩石呈红色,在月光下极好辨认的,再以后,小的便不知道了。”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好的,麻烦你了,你回头吧!” 小二哈了哈腰,转身自去。 上官智依着小二的指点,展开身法,沿樵猎小径入山,奔行了五六里,果见一道断涧,月光一片迷蒙,不知有多远,小径到此也就断了,只剩下些践踏的痕迹,那已不是路,上官智辨了辨方向,顺涧边悬岩南奔。 山势蜿蜒下降,不久,便听到水声潺潺,已到了涧谷之中。 借着突出水面的乱石,几个起落,便到了彼岸,然后又开始登峰,峰势陡峭,尽是嶙峋的石岩,但在上官智这等高手眼中,当然不算什么一回事。 上上下下,连越三座峰头,果见一道谷口,巨壁夹峙,仿佛是一座山峰,被从中切了刀,然后挪开了一条缝,仅有三五丈宽阔,岩石呈赭红之色,在月光下十分显目。 上官智远远停住身形,心想:“不知那神秘的少年引自己来此是为了什么?三更梦里人之句,竟作何解?” 心念之间,只见谷中似有人影一晃,随即没入谷道之中不见了。 上官智心中不由一动,刚才那身影,似乎像极那白马锦衣少年,比普通人瘦小的多,心里略一踌躇之后,弹起身形,扑了过去。 谷道月光不明,一片幽黯。 上官智缓缓向里淌去,提神戒备着,以防突发的事件。 这一段夹巷似的谷道,足有半里长,狭道行完,眼前豁然开郎,累累的怪石,夹杂着稀疏是林木,在月光下,视线并不怎样受阻,除了岩脚,显得阴暗。 不远处的乱石中,人影一晃而隐。 上官智弹身掠了过去,身形一起一落之际,忽地发觉情形有异,他是“万博老祖”的传人,对一些奇门杂学,均有涉猎,定睛一望,这谷道中的木石,全按着奇门生克之理布设,竟然是一座很庞杂的阵式。 看了又看,只略微窥出了一点梗概,既非九宫八卦,也不是三才五行,排这阵式的定然是个了不起的奇人。 既发现了这布设,便不能不具戒心了。 数丈之外,人影再现,向这边招了招手。 上官智立即弹身扑去,到了人影出现的位置,却无所见,心里不禁狐疑起来,对方这算什么意思! 人影又在另一个方位出现,上官智一发狠,再度扑去,依然又扑了个空,他自忖身法不弱,但对方似乎比他更快,简直形同鬼魅。 如此乍现乍隐,一追一逐,不知不觉已进入了阵式深处。 上官智恍悟他的目的是带自己入阵,到目前,依然敌友难分,往坏处想,自己已经被困在阵中了,往好处想,对方熟悉阵式,有意带领,但这未免神秘得近于恐怖,对方从新安把自己引来,真正的企图是什么? 神秘人影继续隐现带路,忽东忽西,时左时右,飘忽不定,上官智横定了心,照跟不误,不久,眼前出现了一椽茅舍,而阵式也尽了。 一个细如蚊蚋,但却字字清晰的声音,传入耳鼓:“到壁脚隐起身形,静待好戏上场,切忌不要惊动任何人,听我的命令行动!” “命令”两个字使上官智有些啼笑岂非,当下也以“传音”之术发话道:“朋友到底是谁?” “现在不必问,如你一定要知道,我是骑白马的。” “朋友把在下巴巴地引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看戏?” “好戏,值得看,时辰将到,快藏好身形。” 上官智满头雾水,疑云重重,但还是依言掠到谷壁下的暗影中,隐起了身形,心想:“到底是什么好戏,多与自己有关,不然对方不会费这大的力气。” 万籁俱寂月影西移,壁脚阴影笼罩的范围更大了。 遥望那座茅舍,似隐藏了无穷的神秘。 枯守了将近半个时辰,一无动静,上官智已感到有些不耐了。 突地,只见一条灰影,飘闪面至,穿行在奇阵中,身形毫不阻滞。 上官智登时精神一振,暗忖:“大概好戏开锣了!” 那灰影在茅屋前一箭之地停了下来,由暗处看明处最是清楚,再如上明亮的月光,上官智一眼便看出来的是个蒙面人。 来人静立了片刻,高声发话道:“奉少主之命,求见掌令!” 上官智心头一震,少主是谁?掌令又是谁?这分明是江湖帮派的家事,为什么那白马少年要引自己来看热闹,这是江湖大忌呀! 茅屋之内没有应声。 来人自顾自地接着又道:“盼掌令能出山匡扶少主,报仇雪恨,重整旧业,并慰当年死难者的英灵。” 上官智更是震惊,运足目力望去,这蒙面人一岙灰衣,似曾相识,用心一想,竟被他想起来了,这灰衣蒙面人,正是“梦里仙翁”的门人何天宇,登时情绪狂激起来。 白马少年所说的“三更梦仙”无疑是指“梦里仙翁”的了。 对方是属于什么帮派的? 重整旧业之语,显然表示是一个除了名的帮派,而这茅屋的主人,是该帮派的掌令,对方要他东山复出…… 灰衣蒙面人久候没有反应,又发了话:“掌令无视于本教的荣辱么?” 这“本教”两个字,使上官智血液沸腾起来,这不分明是“乾坤教”么,那所谓掌令是“浮尘子”了。 “浮尘子”当年激于天心人道,不惜叛教作为内应,一举而摧毁了率兽食人的“乾坤教”,终止了武林浩劫,这件事相当秘密,只有师父等少数几个擘划的人知道,现在这批余孽已找上了他,这可是件相当严重的事。 对方怎么会知道隐居此谷呢? 如果对方业已知道他当年的叛逆行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白马少年故意引自己来此,他可能知道内情,连自己的来历。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特别的居心没有? 对方口中的少主,不用说是该教复辟的主事者了,当年为何让他漏网,留下这可怕的祸胎? “梦里仙翁”功力惊人,白马少年态度不明,该如何应付这局面呢? 心里想着,额头上已渗出了冷汗。 茅屋里,终于传出了声音:“老夫行将就木,已立志与草木同朽,不再作出岫之想,请转吧!” 灰衣蒙面人冷沉地道:“小的是奉少主之命,专程而来,请掌令三思?” 屋里人道:“老夫不作任何考虑了!” 灰衣蒙面人声音一寒,道:“禀掌令,少主再三交待,势必要请您出山……” 屋里人默然了片刻,又传出声音道:“少主母子,当年在南海覆舟遇难,何来少主?” 灰衣蒙面人毫不思索地脱口应道:“遇难是实,但古人天相,又获救了。” “请上覆少主,老夫耄矣,恕无法再扬刀动剑!” “掌令已经立意了吗?” “是的!” “莫非要少主亲自起驾来请?” “根本不必!” 灰衣蒙面人窒了片刻,又传出声音道:“亟谋报仇雪恨,复振基业,对教规执行甚严……” 屋里人冷笑了一声道:“老夫劫后余生,教规已不及于老夫了。” 灰衣蒙面人阴阴地道:“掌令既决意如此,小的无话可说了,告退!” 上官智耳畔又响起白马少年的传音:“对方来的不止一人,他们已奉令,如果茅屋主人不肯听命,便毁了他,此人一离开,对方便要采取行动了!” 上官智心头一凛,暗惊白马少年对情形了解得这么清楚,这几句话里,断定他是站在自己的一方,当下也以传音之术试探着道:“在下想毁了此人!” “于事有济么?” “在下打算借以延缓对方的行动,让屋里的人能有时间准备应变。” “你有把握一击而毙对方?” “可以的!” “那就动手吧!他要离开了!” 灰衣蒙面人何天宇业已转身奔出了数丈…… 上官智弹起身形,闪电般斜里射出,一下子戳在对方头里,长剑也同时掣在手中,口里轻喝了一声;“站住!” 灰衣蒙面人何天宇太吃一惊,刹住势子,“刷!”地亮出长剑,口中随喝道:“什么人?” 上官智冷冷地道;“何兄不认得小弟了?” 灰衣蒙面人何天宇定睛一望,栗声道声:“原来是上官……” 上官智恐怕惊动了他的同党,不待对方话完,一招“乾坤一掷”,以十二成功力挥了出去,他本可不必用这大的力气,但想到对方身手不弱,而且不让对方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所以才全力出击。 这招“乾坤一掷”,是“遗世孤叟”穷毕生精力所研创,上官智复用全力施展,而何天宇也料不到上官智猝施杀手。 一声像发自地底的闷嚎传处,何天宇栽了下去,上官智立即退返原处。 白马少年的声音道:“干得好,干净俐落!” 屋里传出一声惊“噫!”道:“出手杀人者是谁?” 上官智立即应道:“晚辈上官智,老前辈是‘浮尘子’么?” 屋里人似乎极感震惊,语音微颤地道:“你是何人门下?” “晚辈家师‘万博老祖’……” “啊!您怎会到此地来?” “是……得友人传讯赶来的!” “你那同伴是谁?” 上官智不由一怔,想不到“浮尘子”早已发现了进来的是两个人,但自己对白马少年一无所知,连长像都不清楚,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含糊的应道:“是晚辈的同路人!” “浮尘子”哦了一声。 上官智接着又道:“对方来人不在少数,据悉要不利于老前辈,请预为之计?” “浮尘子”道:“老夫知道,随时教准备应变,你俩好好伏着别现身。” 听“浮尘子”这么一说,上官智松了一口气,白马少年的声音道:“这老儿不简单,我们且作壁上观吧!”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光景,只见七八条人影,缓缓朝阵中奔来,当先的两人,伐树推石,上官智隐身处已在阵式之外,是以看得一清二楚,那两人是在破坏这奇阵。 不久,一行人来到了近茅屋约十丈之处,停了身形,各占方位,散了开来,呈半包围之势,其中之一,上官智认出是南海五指山“金龙宫”主人“赤发真君”罗立中,不由心中一动,想不到这魔中之魔也被“乾坤教”所网罗。 既有“赤发真君”在,无疑地“金龙圣母”也同为该教所用。 此刻,上官智不期然地想到了“金龙圣母”的得意弟子“黑美人”陈小蕙,但这念头在脑海中仅如昙花一现。 突地,其中一人发现了灰衣蒙面人何天宇的尸体,栗呼道:“何堂主被杀了!” “赤发真君”狞声道:“很好,对方已表明了态度,我们照计划带人头回去。” 那发话的人扬声道:“徐掌令,请现身答话。” 屋里“浮尘子”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嘿嘿一笑道:“如果掌令不健忘的话,区区是当年总坛执事雷苏!” “哦!是雷执事,久违了,别来无恙?” “掌令杀人拒召,有解释么?” “老去没有解释。” “那我等要得罪了?” “哈哈哈哈,雷苏,看你们阵仗,是安了心来的,何必费话。” 那叫雷苏的老者侧顾“赤发真君”道:“真君,请示下!” “赤发真君”阴森森地道:“你去请他出来!” 姓雷的老者应了一声,弹身扑向茅屋,到达屋前约莫三丈之外,突地像失了魂似的东突西撞起来,就在那方丈范围之内来回乱转。 “赤发真君”怪叫道;“想不到这老小子在屋子四周还有布置,布总管……” —个第前飘飘的中年人应声道:“卑职在!” “你看出那是什么门道么?” “这个……必须近看!” “好,去睡瞧,能破则破,不能破的话,设法把人带出来。” “遵令!” 姓布的总管,恭应一声,举步欺了过去,在五丈左右之处,停了下来,那姓雷的老者,兀自盲撞不休,姓布的总管,无疑是此道高手,他观察了一阵之后,一步步试探着向前,几个转折之后,竟然欺到了姓雷的老者身边,把他带了出来,双双回到原处。 “赤发真君”道:“布总管,怎么样?” “那阵式极玄,卑职一时揣摩不出来,如果雷堂主再深入一步,便无法救出了。” “嗯!我们稍待。” 茅屋里传出了“浮尘子”的话声:“老夫不想杀人,尔等速速退出此谷!” 就在此刻,一个震耳的声音应道:“姓徐的,你不想杀人么?本仙翁的徒儿是谁杀的?” 声音似远又近,不知发自什么方位,上官智暗忖:“正点儿现身了,不知‘浮尘子’是否应付得了?” “浮尘子”的声音道:“你又是谁,自称仙翁?” “老夫‘梦里仙翁’!” “这名号很新鲜,你准备怎么办?” “你最好自动现身!” “如果老夫不愿现身呢?” “那你将化为劫灰!” 屋内传出了一阵响彻天空的苍劲笑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的意味。 峰巅月沉,谷内顿呈一片黝暗,但功力高的,仍能清晰辨物。 “梦里仙翁”待到“浮尘子”笑声止歇,才恨恻恻地发话道“姓徐的,这并没什么好笑,龟缩着完不了事,有种出来与本仙翁当面解决?” “浮尘子”宏声道:“你怎不进来,怕么?” 声落之后,再没什么动静,但无形的杀机,却更浓了。 上官智忍不住以传音之法向白马少年传声道:“仁兄可曾发现‘梦里仙翁’隐身的位置?” 白马少年传音应道:“在屋后不远,但测不出准方位,这老匹夫这一手够玄。” “我们不采取行动么?” “目前不必,你最好不要露出,否则将来在江湖道上,你寸步难行,据我看,‘浮尘子’足可应付自保,不须别人插手。” “我们只看戏?” “暂时如此!” “梦里仙翁”又发了话:“姓徐的,看样子你是不会出头的了?” “浮尘子”道:“识相的还是及早离开这红石谷吧,莫待老夫下逐客之令。” “梦里仙翁”哈哈一声怪笑道:“老夫等奉教主之命,如你敢抗令,便以教规制裁,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你回心转意,我等还是一殿之臣,否则你将噬脐莫及。” “浮尘子”沉凝地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不必多费唇舌了,有什么手段便使出来吧?” “梦里仙翁”冷森森地道:“你是打定主意不想活了?” “浮尘子”不屑地道:“少装种扮鬼,你那‘虚无传音’之术,只能骗骗无知稚子,骗不了老夫,你躲在屋后那块三角巨石之后,没错吧?” 上官智在暗中深深叹服“浮尘子”的功力,他竟不为这诡异的“虚无传音”之术所惑,而能指出对方匿身之处,可惜自己隐身的位置,不能看到屋后。 心念之中,耳畔传来白马少年的声音:“有人现身,扑向小屋……” 上官智虽然看不到,但心情却随着这句话紧张起来,急道:“什么形像?” “看不真切,对方身法有如鬼魅……他退回去了,进不了小屋。” 一声长啸,破空而起,围在屋前的“赤发真君”等人,向前迫近了数丈,包围的角度扩大为三方。 “梦里仙翁”扬声大叫道:“‘浮尘子’,老夫从一数到七,你不现身的话,将化为劫灰,一……” 包围的人,手中各持了一样黑乎乎的东西。 “二!” “三!” …… 空气顿时紧张到了无以复加,上官智的心弦也随之绷紧。 屋里没有动静。 “七!” 上官智的心随着一个“七”字“怦!”然一震,只见各人手中,冒起了一点火星,接着从不同角度掷向茅屋,那批人在掷出手中之物后,齐伏下身去。 白马少年的声音道:“他们在投掷火炸……”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珠般破空而起,木石纷飞中那茅屋立被推毁,烟硝弥漫中吐出火舌,刹那功夫,整栋坍毁的茅屋变成了一个大火堆。 烛天的火光,映照着红岩,反射出血一般的殷红。 上官智激愤欲狂,眼睁睁望着“浮尘子”罹劫,却救不了他。 白马少年的声音又告传来:“别冲动,紧紧伏着!” 上官智咬牙传声道;“屋里人出来了么?” “没有看到动静!” “那不是……” “停会再说,如果人已死了的话,你我现身也已无济予事。” “这……这……本来事先可以阻止的……” “我没料到对方会使这残酷的手段。” “赤发真君”等人,起身观察火场。 约莫两刻光景茅屋已化为灰烬,只剩下烧残的梁柱在冒着烟,灰头在闪着红光,四周又回复了漆黑一片。 “赤发真君”大声道:“屋后有所见么?” “梦里仙翁”的声音道:“结束了,他没出来!” “要搜火场么?” “不必了,骨化灰飞,还搜什么!” “我们撤退吧?” “退!” 七八条人影,纷纷弹身离开,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上官智站起身来,望看那片尚在闪着红光的灰烬,激动地道:“他为何不反抗呢?他可以脱身的!” 白马少年道:“别声张,再忍耐一会,天快亮了!” 上官智又坐了回去,现场的火熄灭了,但恨之火却在他心里燃烧—— “浮尘子”就如此被毁了么? 这件惨事如何向师父交待? 如果在对方现身之初,不顾一切的出手,“浮尘子”可以不死。 这本可防止的惨事,却因迟疑而耽误了! 白马少年还不肯现身,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既早已洞悉“乾坤教”此次的行动,偏要故作神秘,误了“浮尘子”的性命,如果早早赶来警告,“浮尘子”便可在对方尚未采取行动之前,安然离开。 越想越觉于心有愧,不由恨起白马少年来。 第17章 夜探灵宝 星沉斗隐,经过一阵漆黑之后,天空透出了曙光。 上官智可再也沉不住气了,长身而走,扑向火场,只见五丈方圆之内,尽是焦头草灰,被薰黑了的土石。 真是怵目伤心! 白马少年的声音道:“也许我原来的打算错了!” 上官智冷冷地道:“仁兄原来的打算是什么?” “我以为‘浮尘子’力足应该可以想到的!” “你怪我?” “这个……谈不上责怪。” “我还是认为‘浮尘子’没有死,他尽有机会离开茅屋的,听他从容的口气,必定胸有成竹,决不会甘心被毁。” “可是他到现在还没现身,不死早该露面了……” “也许……” 上官智愠声道:“仁兄可以现身一见了么?” “相见怎不如不见,我们分手算了!” “仁兄巴巴地把在下引来,到底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如此,你不否认你师门与‘浮尘子’的关系密切吧?” 上官智有些气火,大声道:“但我们未尽一分力,坐看惨剧上演!” “他本来不也是阻止我们现身插手么?” “仁兄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 “管闲事的立场!” “但没管上,是么?” “上官智,我们是否要为这件事打上一架?” 上官智有些啼笑皆非,吐了一口闷气,道:“仁兄真的不愿现岙相见?” 白马少年没有回应,上官智已从声音判出对方藏身之处。 天光大亮,但现场却显得更加凄凉。 上官智用剑拨着灰烬,希望能寻到些烧残的骨殖,证实“浮尘子”的生死,但搜找了好一阵子,却什么也没发现。 这可便是怪事了,即使身体被炸碎,凭这一场火,不可能把骨头全都烧成灰,多少总会剩下一两块枯骨,不然便是根本没有被炸,但人呢?可以说每一寸空间,都在人监视之中,撇开自己与白马少年不计,对方来的,无一不是好手,他怎能逃过每一个人的视线? 再说,自己业已表明了身份来历,他不死,总该现身了? 白马少年又发了话:“不必再费神找了,他死了,便是死了,不死,也是死了。” 上官智一愕道:“仁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马少年淡淡地道:“我刚刚才想到这一点,如果‘浮尘子’已被炸得粉身,不必说,他是死了。如果他以什么想不到的办法,脱离死劫,而下手的认定他已死亡,从此不再找他,他便从此埋名,岂非是不死也算死了?” 上官智一听,这话极有道理,但尽管有道理,却无法证实,猜测总归是猜测,只能聊以自慰,不能解去心头的结,当下悠悠地道:“仁兄分析的极有道理,请现身相见?” “为什么一定要我现身?” “在下一向不喜欢故作神秘!” “你怎知我是故作神秘?” “难道这样还不够么?” “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就是为了我们不见面比见面好。” 上官智不由为之气结,恨得牙痒痒地,但又莫奈其何,要发作,也觉得没多大意思,可是这口气偏偏咽不下去,心念几转之后,突地弹起身形,朝发声的方位闪电般扑去,心想:“看你何所遁形?” 焉知事实大不然,到了那看准的位置,却不见任何踪影,面上不由一阵热。 声音却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上官智,我们的缘份止于此,以后或许还有类似的机会,但那是以后的事……” 上官智真是不服这口气,不等对方话完,判准了方位,片言不吭,以极快的速度,循声电扑。 但,还是扑了一个空,他不由怔住了,气又不成,不气又不是,两扑不中,显示对方的身法有独到之处,说起来,算是栽了筋斗。 对方何以不肯与自己见面呢?他想不通这道理。 远处人影连闪而没。 上官智无意追赶,苦苦一笑,自言自语地道:“他竟然走了!” 岩顶透空处泛起了一片红,已是日出的时份了。 上官智仍不死心,又在灰烬中再搜查了一阵,依然一无所获,不由颓然叹了口气,寻了块光滑的石头坐下,心里又想到了那神秘的白马锦衣少年,他对自己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实在愧煞。 细数与师门有交往的一些上辈高手之中,根本想不出谁有这么个传人。 想不出来,又不得不去想,的确是件痛苦的事。 他感到头脑有些发涨,一横心,干脆抛开不去想,意念又回到了“浮尘子”身上,如果他没死,该现身了,也许正如那少年所说的,他想就此永远埋名。 算了,离开吧! 于是,他站起身来,用眼睛对现场做了最后一次巡礼,然后怏怏地举步出谷。 阵式已破,剩下的只是些凌乱的木石。 一路之上,他想到那些煊赫的牛鬼蛇神,悉被“乾坤教”所网罗,实在太可怕了,为什么不见“武盟”采取什么积极的行动呢?难道两位执法长老与掌令之被杀害,他们漠然无动于衷么? 如果“武盟”不倾力了断这公案,那就等于名存实亡了。 副盟主“长恨客”谷非,意外地登上了盟主宝座,不思有所作为么? “乾坤教”遗孽已经坐大,公然到“武盟”总坛杀人留记,而且被杀的,都是极有地位的人物,这是对正义的一项无情的挑战。 二十年前的血腥故事要重演么? 于此,他想到了那份名单副本,以“乾坤教”现有的实力而论,照名单实施各个报复,是轻而易举的事,这未免太可怕了,不知汪青凤是否能阻止他母亲出卖,万一阻止不了,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不久,出了红石谷,山野林樾已洒满了阳光。 上官智循原路朝“望山庥”回奔。心里暗付:“回到客店,也不会见到那神秘的少年了,他既存心不与自己见面,定然先自己离店。” 翻过三座峰头,来到了山涧之处,忽听一阵哈哈狂笑,遥遥破空传至,不由心中一动,细察声音来源,似在涧谷的上流头。 欲待不理,却撇不下好奇之念,略一思索之后,弹身溯涧奔去。 奔了一程,涧谷壁岩愈来愈高,涧底也愈深。 突听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上官智心头大震,这发话的显然是“赤发真君”,身形一紧,加速扑去。 靠近断涧的石坪上,与“赤发真君”相对的,是一个锦衣美少年,手中剑虚垂着,像是已受了伤,他正是那神秘的白马少年。 上官智堪堪奔到,还没来的及看清少年的面目,“赤发真君”双掌暴扬,一片红光,罩向了那锦衣少年,上官智脱口大叫一声:“赤阳功!” 同一时间,尖厉刺耳的修号陡起,锦衣少年飞坠断涧。 上官智双目尽赤,登上了石坪。 “赤发真君”被上官智那一声“赤阳功”所惊,业已回身而待,一见是上官智,似乎极感意外地栗声道:“好小子,怎会是你?” 上官智侧顾了一下断涧,怒瞪着“赤发真君”道:“老魔,你的死期到了!” “赤发真君”狞声道:“好小子,老夫正愁找你不到,你却自己撞了来,那小子是你什么人?” 上官智“呛!”地亮出剑来,冷厉地道;“他是本人好友!” “赤发真君”眸中赤芒连闪,沉声道:“为何到这山中来?” 上官智咬着牙道:“杀你这老匹夫!” “赤发真君”杰杰一声笑道:“小子,你既与他是好友,正好做一道,免得阴司路上寂寞,不过在超度你之前,希望你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上官智杀机冲顶,这老魔在古庙中施媚药企图非礼汪青凤,几使自己蒙不白之冤,与许天心成仇,现在他又杀了白马少年,自己虽仍不识白马少年的来路,但总是一道的同伴不错。 他本已蓄势出手,一听对方要提问题,只好勉强忍住道:“什么问题,说吧?” “赤发真君”阴阴地道:“江湖盛传你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结果证实是讹传,你根本不是,现在希望你交代一下来路。” 上官智口角一披,不屑地道:“你不必知道了,因为你已经死定了!” “赤发真君”哈哈一声怪笑,道:“上官智,你乳臭未干,胎毛未脱,敢对本真君如此无礼,你将死得很惨!”随说,随欺身上步,双掌暴扬…… 上官智知道对方要施展“赤阳功”了,想起此番师门参修的至上玄功“秘藏大法”,能御邪门掌指,练成之后,还不曾用过,何不试上一试,心念之中,暗暗运起了“秘藏大法”,口里冷冷地道:“在下领教你阁下的‘赤阳功’,用全力施为吧!” 话声甫落,“赤发真君”双掌已告拍出,一片红晕,罩向了上官智。 红晕上身,无声无息,宛若泥牛入海,消失于无形。 “赤发真君”老脸大变,他生平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事。 上官智意念电似一转,对方擅于用毒,绝不能让他有施展的机会,否则便很难说了,当下就乘对方惊愕失神的一瞬之际,以十成功力,攻出了那招旷古凌今的杀着“乾坤一掷”。 剑芒闪处,惨号随起,“赤发真君”连连踉跄倒退,前胸衣襟裂开了半尺长一道口子,皮翻肉转,血涌如泉,抬手戟指上官智,口里激颤地叫唤:“你……你……你……” 你什么没说出来,退了七八步之后,陡地弹身电逸而去。 上官智心想,决不能让这老魔走脱,他们入山的人不在少数,他一脱身便是麻烦,同时也该替白马少年报仇才是。 于是,他弹身疾追。 林深树密,只这眨眼功夫,便失去了“赤发真君”的踪影,在附近搜寻了一阵,也没发现对方同路人的踪迹,不知白马少年如何把这老魔单独引到此地,抑是老魔发现了白马少年,单独追来。 追寻无着,他正想回原地,替白马少年收尸…… 突地,一声暴喝,遥遥传了过来:“老匹夫,血债血还,你的时辰到了。” 声音极熟,毫不佰生,上声智不遑深想,立即循声扑去。 “哇!”惨号一声,分明是发自“赤发真君”之口。 上官智一看,果见“赤发真君”横倒林中地上,童晓光仗剑而立,他知道童晓光与老魔之间,有杀家之仇,不便于现身,只好在一株树后隐起身形。 童晓光目眦欲裂地道:“老魔,当年逍遥堡的血债,你不至于淡忘吧?” “赤发真君”嘶声吼道:“小子,若非本真君业已负伤,你……小子还得饶上一命。” 童晓光厉笑了一声道:“这你老魔得认命,是么,谁要你在这种情况下碰上小爷我?现在我要把你寸骨寸剐,让你慢慢品尝被人杀是什么滋味……” 话声中,用剑尖朝不致命的地方刺了下去。 “哇!” “赤发真君”惨号了一声,凄厉地道:“小子,你……干脆杀了本真君,有人……会杀你,你会死得更惨。” “嘿嘿嘿嘿……要你一下子便死,太便宜你了。” “哇!” 一连串的冷声中,童晓光又刺了一剑。 上官智双眼发了直,童晓光够狠,但他是为了报亲仇,怪不得他,“赤发真君”也该得这样的人收拾他。 “哇!哇!……” 惨号声声相连,童晓光刺了一剑又一剑,就是不让对方快死,那情状真是惨不忍睹,“赤发真君”已成了一个血人,在地上扭动,转滚…… 惨号逐渐低沉下去,最后归于寂然,一方霸王,为他的行为偿付了代价。 童晓光在尸身上拭了剑,归回鞘里,仰天道:“爹,娘,孩儿替您俩和家人报了仇了!” 说完,又低头狠盯着“赤发真君”的残尸,恨恨地道:“老魔,山里的豺狼会替你善后!”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上官智吁了一口大气,暗忖:“这样也好,老魔废了命,没了活口,便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入山来,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替那神秘的白马少年收尸掩埋了。” 心念之中,弹身折返,突地又想到那涧壁陡峻,下面情况不明,从原地下涧的话,可能很费事,不如从下流渡涧处溯谷而上的好。 这么一想,立即改变了方向,奔到下流横渡处,然后溯流而上,踏着嶙峋怪石,轻蹬巧纵,涧床是斜向上的,有的地方,须附壁而行。 奔了一程,盘算已将到地点,这才开始用目光注意搜索,在这种藤蔓交缠的境地中,掉落了一个人,一不注意,便会疏忽过去。 找着,找着,突然发现一丛藤蔓之下,露出了一片衣角,登时心头一震,忙挥剑扫开一条路,欺近前去,一看,果然是那白马少年,泥土把真面目全掩盖了。 还好,不似想象中那样凄惨难看。 上官智鼻头一酸,凄侧地道:“兄台,想不到我们真正见面是在你死了之后!” 他怔了一阵子,叹了口长气,收了剑上前两步,俯身把尸体捧了起来,捧抱之下,发觉身体尚还温暖,人竟然没死,这一喜委实非同小可,赶紧离开蔓叶,来到水边,把他放落一块平滑的岩上。 仰首谷顶,至少也有三十丈高下,被劈落而不死,全仗那藤蔓缓和了冲击之势,如落实地,早已粉身碎骨。 现在的问题,是检查脉穴,看能否把他救活了。 上官智先在涧水里洗净了手,然后探视对方的腕脉,触手细腻柔滑,有如羊脂白玉,不由心中一动,这少年必是娇生惯养的,竟细嫩如女子。 脉息很弱,但还正常,证明人还可救,精神又为之大震。 再来,就得检查心脉和身上的伤势了。 上官智解开了他的外衫,再打开裹衫,发觉他胸前缠了厚厚的白绢,心里大感惊奇,这可是从未见过的事。 为了争取时间,他索性拔出剑来,挑开束胸的绢布。 绢布一松,露出了紧身的红色小衣,胸部突然鼓了起来。 上官智不禁心头大震,对方竟然是个易钗而弁的冒牌公子。 他登时手足无措,脸孔也发起烧来,男女有别,这如何是好呢? 人不能不救,但对方是个女的…… 他紧张的额上冒出了汗珠。 想了想,先把些绢布湿了水,擦拭她的脸孔,准备先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拭净了血泥,仔细一看,不由惊叫出声,她赫然正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 他作梦也作不到会是她,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现在该怎么办呢? 美如天仙的面靥,略呈苍白,呼吸很微。 上官智苦苦思索了一阵,想到了一个无可奈何之中的办法,先救人,待她将要苏醒之际,悄然离开,这样,她便不会难为情,反正自己心无邪念,不能算是轻薄。 想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要救人,非要肌肤接触不可…… 呆了好半晌,勉强压制住狂乱的情绪,把心一横,手伸向她心窝。 他尽量小心,不碰触她那不能碰触的地方,偏偏手不听话,抖得很厉害,手才按上心脉,却先碰上了软绵绵的隐峰,他像触电似的一颤,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冷汗已遍了全身,面上一阵火辣辣。 这种尴尬事,他从来经历过,那份难受法,简直无以形容。 眼看她玉殒香消么? 他拭了拭满头的汗水,按住狂跳的心,挫了挫牙,开始探查伤势。 手指碰触一下,他的心弦便跟着震颤一下。 这时候,如果有女人代劳,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探索了一阵之后,发现她伤在内腑,是“赤阳功”所伤,这要在从前,他是束手无策的,自返师门重修绝技之后,才算勉可为力。 他运起了师门绝学“玉手功”,功集右掌,然后把伍筱芳娇躯侧转,以左手合中二指,连点了她一十六处大穴,右掌附上她的“命门”内元自掌心徐徐迫入穴内。 现在,他再不慌乱了,施运这“玉手功”,必须心无二念。 只半盏热茶功夫,她的脉息调匀,呼吸也粗重起来。 又过了一刻功夫,上官智忖测已差不多了,于是散功撤回手掌,来不及调匀真气,就待悄然离开。 嘤咛一声,伍筱芳突地睁眼坐起。 上官智一下子傻了,想不到她复苏得这么快? 伍筱芳先是一愕,出自女子的本能,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顿时粉腮大变,一掌挥了出去。 上官智可防不到她有此一着,“啪!”地一声脆响,脸颊上一阵火辣,双眼金星乱迸,身躯晃了两晃,几乎栽下石去,急气之中,脱口道:“你这是为什么?” 伍筱芳掩上胸衣,“嘤嘤”啜泣起来。 上官智反而慌了手脚,呆呆地望着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想不到像她这样慧黠坚强的女子也会哭! 她低头饮泣不停,上官智却反而有工夫去想了。 他想:“她改扮男装,故示神秘,引自己来,这是当初在汜水的故施重技,自己早该猜想到是她的,但却没有想到……” 伍筱芳突地一抬螓首,道:“你欺负我!” 上官智不由啼笑皆非,苦着脸道:“芳妹,我原先不知道是你,因为你被‘赤阳功’击伤,曾吐过血,脸孔全被血泥糊住了,而且,在我……发现……” 伍筱芳拭去了泪痕,气呼呼地道:“在你发现了是我之后,你还是……” 上官智苦笑着道:“芳妹,我不能见死不救呀?是别人我也不能袖手,何况是你……” 伍筱芳一挥玉手,道:“你与我走开!” 上官智喘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好,好,我走开!”说着,转到一边,背过身去,心里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伍筱芳在涧边洗净了手脸,整束好了衣衫、头巾,然后扳着脸叫道:“你过来!” 上官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好,我过来!”话声中,移步到她身前。 伍筱芳沉着粉腮道:“你怎知我被劈下涧底?” “我是闻声而赶到谷底现场的,一步之差,来不及阻止对方下手!” “你……杀了他?” “不,我只是把他杀伤,他负伤而遁,凑巧碰上令表兄童晓光,结果,令表兄报了仇,我没现身,赶回来救你。” “哼!童晓光这仇可报得很轻松!” 上官智转了话题道:“芳妹,你这一路来可把我冤苦了,你是怎么得知他们要对‘浮尘子’下手?” 伍筱芳依然沉着脸,冷冷地道:“我是在新安城外‘乾坤教’秘舵,见你与心上人成亲……” 上官智心头感到一阵凄酸,打断了她的话道:“原来芳妹在暗中盯着。” 伍筱芳樱口一披,道:“什么盯着,反正你心里只有李静兰。” 这话可有些酸溜溜的,上官智不由心?褚徊约何俗吠羟喾锏哪盖做沼衲铮绱死肟恕扒そ獭毙掳裁囟妫罹怖疾恢馐苁裁囱拇觯绕渌诳谏到袷牢拊担馐翟诹钊说s牵?br>  伍筱芳见上官智沉思不语,芳心更加不好受,又想到他替自己疗伤,全身都被他触摸过了。 虽说事出不得已,但女子守身如玉,而且自己对他一片痴情,就如此付之东流不成?愈想愈不是味道,当下声音一寒,道:“上官智,你准备作何交待?” 上官智怔愕地道:“芳妹要我交待什么?” “问你自己。” “我?……我不知道!” 伍筱芳柳眉一竖,厉声道:“不知道便算了么?” 上官智苦笑着道:“芳妹,到底要我交待什么,明说了吧?” 女人毕竟是女人,无论她怎么慧黠好强,这一类男女之情的事,终竟是难于启齿的,一副玉靥登时涨得绯红,既气又恼,重重地一顿脚道:“你故意气我不是?告诉你,我伍筱芳从未向人低过头,也不受人欺负!” 上官智心里明白了,这也可以说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但不临自己说破,说破了那才真的无法交待,当下故作痴呆地道:“芳妹,你越说越远了,我何尝敢欺负你?” 伍筱芳被迫无奈,只好厚起脸皮道:“上官智,一个女孩如果被人……触摸过身体,将何以自处?” 上官智一颗心顿往下沉,现在是非面对事实不可了,期期地道:“劳妹,我……我是为了救人,我不能眼看着你不治……” 伍筱芳双眼一红,咬牙道:“很好,上官智,我的心算是抛在路边,让人践踏了。” 上官智一时之间心乱如麻,论人才,江湖中恐怕已找不到第二人,论武功,在江湖女子中也是佼佼者,若说自己对她完全失意,那是违心之论,自己总不能欺骗自己,问题在于自己不能对不起同命鸳鸯李静兰,心念之中,诚挚地道:“芳妹,请听我说,人非木石,我知道你的心……” “哼!说得很好听。” “芳妹,你听我把话说完,李静兰为了我,几次面对死亡,如果我辜负了她,将终生不安,芳妹,我如是见异思迁的人,又值得你如此对我么?我心里永远有你,只是我无法……” “你以为我在哀求你?” “不,话不是这么说……还有,芳妹与令表兄童晓光之间的婚……” 伍筱芳眸子里泪水在打滚,玉靥却罩起了严霜,冷厉地道:“好,我们言止于此,你等着瞧吧,我会嫁给他的,不过,我再提醒你一次,我恨你,一辈子恨你!”说完,掩面飞掠而去。 上官智脱口大叫道:“芳妹,你听我说……” “我不听!” 声音传来,芳踪已杳。 上官智木立原地,耳畔全是伍筱芳的声音:“我恨你,一辈子恨你……” 真诚的爱,是发自心灵的,爱也是极端的自私,像眼睛不能容一粒砂子,一颗心,不能同时分给两个人。 日头已当顶了,驱走了涧谷中的阴暗,但上官智的心,仍是布满了阴霾,伍筱芳那句:“……我……我会嫁给他的……”使他心里起了异样的反应。 童晓光是个量窄而近于奸狡的人,他无法想象他俩是否相配,两人结合了,她会得到幸福么? 但,转念一想,这又与自己何关呢?自己又能如何呢? “我恨你”的声音,仍响在耳边,有如一些芒刺,往心里深扎。 由她去恨吧,男女之间,爱与恨是很难划分的,有若手心与手背,不是爱便是恨,没有中间路线可走。 白马少年的谜底揭开了,但,他心头上的结却更紧了。 他失神落魄地循原路奔出涧谷,然后直驰望山庥旅店。 那原先带路的小二迎了上来,笑嘻嘻地道:“公子,那位骑白马的已先上路了!” 这本在上官智意料之中,所以毫不惊奇,淡淡地笑了笑,道:“他留下话么?” 小二道:“没有,只交代了公子不久便会回店,要小的准备酒食!” 上官智“哦!”了一声,心里可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 进入房中,又洗了一翻,小二摆上了酒食,上官智也感到着实饿了,收拾起胡思乱想,自斟自饮。 吃喝了一阵,想到自己要办的正事,精神又震作了起来。 首先,他想到“浮尘子”,照情况推测,他可能没有死,借这机会,绝了“乾坤教”的念头,从此永远埋名了。 再,他想到那份名单副本,不知汪青凤是否能说服她的母亲,把名单交出来,否则的话,大事便不妙了。 忽地,他考虑到稣玉娘业已向“乾坤教”的人放出口风,如果不依约交换的话,“乾坤教”将不会放过她,为了这层利害关系,她可能一意孤行。 心念及此,不禁又焦灼起来。 吃喝了一阵,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倾城花无影”伍筱芳,一想到她,心里便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最难消受美人恩,为了李静兰,她的这一份痴情,只好辜负了。 现在还只是申初的时分,他想,还是赶它一程,离开这使人心烦的地方吧! 就在此刻,房外院中,传来了一阵人语杂沓之声,抬头朝窗外一望,只见一乘小轿停在院中,两名粗壮妇人站在轿旁,一个皮肤黝黑,但长得极美的红衣少女,正与店小二在谈论房间。 上官智不由紧张起来,同时也感到十分意外。 来的是南海五指山“金龙宫”女主人“金龙圣母”,那红衣少女正是“黑美人”陈小蕙,是否她师徒也是与入山的是一伙? “赤发真君”既为“乾坤教”所用,“金龙圣母”不用说也是该教一份子了。 只听“黑美人”大声道:“我们包全院,要客人换地方!” 店小二哈腰道:“姑娘,这院里只得一位房客,是位读书人,这不碍……” “黑美人”摇手道:“不管是什么人都要挪!” 店小二嘻嘻一笑道:“姑娘,开店的规矩……” “我不与你淡规矩,包全院,房钱照付。” “那位公子可能不在明天,便是明早会离开……” “不成,马上要他换地方!” “姑娘,这个……小的……” “别这个那个的,他住的那一间?” 店小二用手一指上官智的房门,道:“就是这一间,如果姑娘住正房三间,这厢房……” “黑美人”大声道:“你不敢得罪客人,姑娘我去说,看看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说着,姗姗举步,朝上官智的房间走来。 那边,“金龙圣母”业已下轿,由两名抬轿的妇人伴着,进入上房。 上官智一颗心不由“卜卜”乱跳起来,这一见面,又将夹缠不清了。 “黑美人”来到门边,轻轻叩了两下,娇声道:“房里是那位客人?” 上官智无奈,硬起头皮道:“小蕙么?是我,上官智!” “黑美人”先是一怔,继而如获至宝般的喜笑颜开,推门进入房中,笑着道:“上官哥,做梦也想不到是你。”说着,妙目流波,直在上官智面上打转,芳心的爱意,在眼中表露无遗。 上官智放下筷子,起身道:“请坐!” “黑美人”深情依依地嫣然道:“不,我得先去安顿圣母娘,停会再来与你谈。” 上官智赶紧道:“小蕙,我还有急事要办,马上就要离开……” “黑美人”一扭纤腰,蹙起额头道:“不,你不能走,好不容易碰上你,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上官智苦着脸道:“我实在无法再耽延了,等以后……” “黑美人”笑容顿敛,娇嗔道:“以后,以后是那一天?你是存心躲避我么?” “没有这样的事!” “既没有这回事,你就好好呆着,我一会就来,唔……”笑了笑,又道:“酒别喝光了,我来陪你喝一杯!” 那口吻,像一个大姐姐在哄小弟弟。 上官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遭:“好,我等你,对了,你刚才不是要客人换房间么,我看……” “黑美人”小嘴一噘,道:“想不到你还会耍俏皮话,好哥哥,是你便不同了,千万等着,我就来!”说完,转身出房,到了房门口,又回头笑了笑,这才疾步离开。 上官智轻轻吁了一口气,心头可是乱糟糟一片,暗忖:“自己曾欠过她人情,可不能表现太过决绝,对了,何不乘此机会从她口中套问一下‘乾坤教’的首脑是谁,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赤发真君’被童晓光残杀在山中的事,不知她们可曾得到消息,看样子,恐怕还不知道……” 说一会来,可也真是一会儿,“黑美人”陈小蕙去而复返,进房之后,随手掩上了房门,然后在上官智对面坐下,甜甜一笑道:“上官哥,我好高兴,在这山边小镇碰上你。” 南疆女子说话都是这么率直,心里有什么便直接说出来,不似中原女子那么含蓄,但和北国女儿的爽朗明快相较,给人的感受又略有不同,上官智已经领教过,所以也并不感到新奇,当下笑着道:“我也一样!” “黑美人”斜了一下媚眼,道:“我们谈话小声些,别惊动了圣母娘!” 上官智点了点头,放低了声音道:“小蕙,你不是要陪我喝一杯么?剩酒残肴,不成意思,我要小二添副杯箸,再换些酒菜……” “黑美人”摇手道:“不必了!”说着,拿起酒壶,把上官智面前的杯子斟满,道:“你喝一半!” 上官智拿起杯子,依言喝了一半,“黑美人”拿起杯子,把剩下的半杯喝光了,又斟上了一杯,娇笑着道:“这不是很好么?” 上官智可有些讪讪地不是味道,但下意识中,却又感到一种异样的心意。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小蕙,你和令师已加入了‘乾坤教’?” “黑美人”微显怔愕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上官智故作不经心地淡然道:“我见你家主人与他们的人一道。” “黑美人”道:“其实也说不上是加入,我们主人是一方之主,岂会屈身听命于人,只是为了情面关系,不得不应付,当然,目的是希望在中原道上建立些关系。” 上官智“哦!”了一声道:“是这样,‘乾坤教’在当年是煊赫一时的江湖大帮派,现在东山复起,必有一番作为,称霸中原,是意料中事,到底教主是何许人物?” “黑美人”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听说乾坤教主,却不曾听见提及他的名号,你是中原武林人,你会不知道?” 上官智不由大失所望,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这幕后的首脑人物,的确够神秘,这佯也显得更可怕,当下变了话题道:“你们圣母娘怎会来到这偏僻的地方?” “黑美人”突地一反爽朗的态度,皱了皱眉,像是自语般的道:“我是不是该告诉你……” 上官智知道内中必有文章,采取欲擒故纵的办法,淡淡地道:“小蕙,如果你不愿说便算了,我并不一定知道。” “黑美人”踌躇着道:“不是不愿,而是这件事关系重大,泄漏了不好,如果让圣母娘……” 上官智把酒杯递了过去,道:“信不过我便算了,来,这杯我敬你!” “黑美人”接过去,仰颈一饮而尽,斟还了上官智一杯,道:“好,我告诉你,但这桩事你只听过便算了,我与圣母娘来此,是为了看看我们真君一行办的事有何结果,明天,便要动身到灵宝,去办另一件事……” 上官智毫不放松地追问道:“到灵宝办什么事?” “黑美人”伸长了脖子,朝窗外瞄了一眼,这才悄声道:“去从事一笔交易,以千两黄金去换取一份什么名单……” 上官智登时心头剧震,想不到“金龙圣母”师徒来此,是替“乾坤教”向稣玉娘换取那份名单副本,真是侥天之幸,让自己碰上了“黑美人”陈小蕙,如果错过了,自己返奔新安,这笔交易完成,后果便不堪设想了,既然交易仍在进行,多半汪青凤无法说服她的母亲…… “黑美人”见上官智神色有异,芳心顿起疑云,定睛望着他道:“上官智,你是怎么了?” 上官智心头一凛,赶紧抑制住激动的情绪,以一笑来掩饰自己的失态,道:“没什么,我只是感到惊奇罢了,什么名单,能值一千两黄金,而且还要劳动圣母娘亲自发驾来交换……” “黑美人”这才松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想,但据说这名单可抵万两黄金,不止区区千两之数,对方的目的是报复,所以才开出这低价。” 上官智怕问紧了会惹她起疑,先喝了口酒,用了些菜,把汤匙递过去道:“小蕙,不能喝寡酒,会伤身体,只有这双筷子,你委屈点用汤匙吧!” “黑美人”笑眯眯地接了过去,用汤匙舀冷菜吃,这要在平时,她是说什么也不吃的,但现在情形不同,面对自己倾心的人,野菜也成了珍馐,其中自有另一种不足为外人知道的滋味。 上官智等了一歇,徐徐开口道:“小蕙,金子都带来了?” “当然,不过……” “不过什么?” “千两黄金还得带回去,那是圣母娘的酬劳!” 上官智暗吃一惊,道:“这我就不懂了,没金子……对方会交出东西么?” “黑美人”神秘的一笑道:“你当然不懂!” 其实上官智何尝不懂,只是不知道对方的作法而已,在秘舵中他发现稣玉娘去谈判这笔交易时,就已经预料到“乾坤教”不会乖乖地付出一千两黄金,在得到名单之后,必然杀人灭口。当下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也不想懂,反正江湖中的事便是如此,在灵宝什么地方交易?” “黑美人”眸子一亮,道:“你问这干么?” 上官智心里已有了准备,脱口便应道:“小蕙,我不该知道你的去向么?” “黑美人”芳心一甜,反问道:“你刚才说,有急事要离开,现在不急?” 上官智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很会捉人话尾,我说离开,去的也正是灵宝。” “黑美人”也笑了,笑得很甜,很迷人,娇媚地道:“那倒是真巧,我们暂时不会分开了!” 上官智内心深感愧疚,自己欠她人情,而她倾心自己是出于一片真情,自己对她无意,却在利用她,这行径有欠光明,但名单事大,关系以数百计的正义之士的生死,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当下将话就话紧追一句道:“我到灵宝怎么找你?” “黑美人”手托香腮,想了想道:“我们住灵福客栈,我会关照柜上。” 说到这里,已不能再往下问了,上官智只应了声:“好!” “黑美人”突地面色一正,道:“闲话说得够多了,我们谈正经的,我问你一句话,上次在宜阳城外林中,你逼圣母娘放过那姓童的,圣母娘问你的话,你没答应说,是什么条件交换,现在你可以答覆了?”说完,痴痴地望着上官智,当初,“金龙圣母”问自己是否真心爱小蕙,自己支吾应付过去了,现在她当面提出来,该如何答覆呢?因了李静兰的关系,连“倾城花无影”伍筱芳的痴情,尚且予以拒绝,难道还会接受她的爱不成?这是不可能的。 自己固属欠了她人情,但却不能以爱情来偿付人情,否则那在“爱”的本身,便是一种亵渎,人情与爱情是截然不同的两样东西,人情可以偿还,甚至加倍,但爱情是无偿的,有其纯真与神圣,可以说是“以你心换我心”的产物。 他这一踌躇,“黑美人”的脸可就变了色,黑里透出了红。 “上官智,你开口呀?” 蓦在此刻,只听院中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弟子雷苏求见圣母,有大事禀报!” 上官智心头一震,雷苏不是在红石谷中,与“赤发真君”等一道,授称为堂主的老者么?看来“赤发真君”被杀的事为他们发现了…… “黑美人”立即起身道,“我得出去一趟,等会再来!”说着,启门而出。 上官智移身窗前,一看,果然不错,正是红石谷中见过的老者,只见他神色不正,脸带仓惶,是有急事的样子。 “黑美人”出了房门便开口道:“雷堂主有何贵事?圣母交代过不许任何人露面联络……” 雷苏双手一抱拳,道:“陈姑娘,事出非常,卑座不得不来。” “什么不得了的事?” “真君……遇害了!” “黑美人”娇躯一颤,粉腮剧变,栗声道:“有这等事,请随我来!” 雷苏跟在她身后进入上房。 上官智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发现的,这可是太好了,正巧撞在节骨眼上,等于替自己解了围,不然实在无法应付陈小蕙,“赤发真君”的凶耗是大事,她将暂时不会来逼自己了。 到此刻他才突然想起此次红石谷公案,为首指挥行动的是“梦里仙翁”,但不久前在宜阳城外林中,“梦里仙翁”曾发话讥嘲“金龙圣母”,促成对方放过童晓光,双方根本不是一道的,而现在却在一起行动,看起来“赤发真君”夫妇与“梦里仙翁”必有一方是新近才被“乾坤教”笼络的。 雷苏传出了这噩耗,不知“金龙圣母”将要采取什么样行动?“赤发真君”先被自己所伤,而后为童晓光所残杀,这事恐怕再没第三者知道。 上房传出了激烈的谈话声,听不真切,但上官智不便现身,盏茶功夫之后,堂主雷苏匆匆离去。 紧跟着,两名粗壮妇人出来备轿,然后“黑美人”随着“金龙圣母”出房,“金龙圣母”上了轿,两妇人抬了便走,“黑美人”陈小蕙跟着到了中门,突地又折了回来,匆匆进入上官智房中,脸色可相当难看。 上官智故意问道:“小蕙,发生了什么事么?” “黑美人”惶然道:“比天还大的事,我们真君在山中遇害了。” 上官智放作震惊之色,栗声道:“有这等事,什么人下的手?” “现在还不知道!你与圣母何往?” “去查真象……” “灵宝不去了么?” “去的,那也是件大事,耽误不得了的,我走了,明晚灵宝见!”说完,匆匆地出房离去。 上官智目送她离开,心头松了一口气,现在剩下的问题是如何设法阻止这桩交易,如果此仅由“金龙圣母”一人出面,那还好办,如果有“梦里仙翁”等插手其间,以自己一人之力,便棘手了。 据理推测,交易既在灵宝进行,许天心与汪青凤可能已到了灵宝,如能找到他俩,设法先斯阻止,乃是上策。 于是立即叫来小二,帮他备马,赶赴灵宝,一问店帐,伍筱芳已付过了,只好作罢,他这里结束停当,马已备妥,他毫不耽延地上马就道。 约莫二更时分,抵达灵宝,这里是关防重镇,市面热闹非凡,夜市盛张,人群熙来攘往,车水马龙。 他徐徐策马,走向灵宝大客栈,走了两条街,便看见高挑的灯笼,灵宝客栈四个字十分醒目。 车船店脚牙,招子最亮不过,上官智人本轩昂,再加锦衣骏马,确实够气派,店伙老远便迎了上来,哈腰道:“公子是要住店么,敞栈有清静上房,精致独院,供应上等酒菜……” 上官智下了马,把马缰交与小二,道:“选个清静上房,最好是独院花厅!” “公子是一位么?” “嗯!” 那店伙吆喝了一声,另有人来,把上官智迎了进去,转了三进院落,来到一个花厅之中,那店伙笑嘻嘻地道:“公子中意么?这里不时充作仕宦行台,干净幽雅,绝没闲杂人打扰。” 上官智目光扫了扫,道:“就这里吧!” 店伙把他引入正间,果然布置得十分气派,华而不奢,窗明几净,面对小榭,花木扶疏,山石玲珑,令人有片诗尽涤之感。 安顿完毕,店伙送上了巾栉与漱洗之物,并一壶香茗。 漱洗之后,独坐窗前,啜着香茗,心里可在盘算行动之策。正在沉思之际,隐约中只见一条人影,在假山之后一晃而没,登时心中一震,起身出房,目注那假山石,发话道:“什么人?” 喝问之后,并不见有反应,上官智心念疾转:“自己才抵达不久,是什么人又盯上了自己的梢?庭院一共只这么大,虽有花木遮掩,对方只要一动,决逃不过自己的视线。”当下一个箭步,窜到了假山石后,一看,没有人影,再仔细地把每一个可以藏身的暗影角落搜查了一遍,仍什么也没发现,不由大感困惑。 分明见有人影闪动,决非眼花,但人呢?是鬼魅不成? 搜查无着,只好回房,但心中却深感不安,不是怕盯梢的会对自己不利,而是怕应付交换名单的事受阻。 他熄灭了房中灯火,凭窗而坐,这样,对外面的动静,便可一目了然。 枯坐了将近半个更次,再没什么情况发生,只好上床就寝,但却保持着警觉,暗忖:“对方如有目的而来,决不会就此罢休。” 谁知事情偏偏意料之外,一睡到了大天明,连半声响动都没有,他连夜赶来灵宝的目的,是希望能碰上许天心、汪青凤,探探情况,预作安排,当然不能枯守在客栈之中,于是起床漱洗,用了早点,然后离栈外出。 安步当车,在街上闲逛,表面上看来他是悠游自在,其实内心却十分焦灼,能否碰上许天心与汪青凤根本毫无把握,不但没把握,连他俩是否如自己所料,来到了灵宝还是一个问题。 “乾坤教”方面究竟作了什么安排,也无从忖测。 稣玉娘狡诈如狐,也极难对付。 愈想愈觉事太严重,以自己一人之力,难免顾此失彼,稍若有错,便将铸恨。 唯一可行之路,是设法从“黑美人”陈小蕙口中套出双方约定交易的时间地点与方式,再看着行事,可是那恼人的问题,如何答覆她呢?说爱她,那话是绝不能出口的,说不爱她,一切算完 想来想去还是一筹莫展。 在街上兜上半天圈子,连僻巷都走遍了,却是一无所遇,于是信步进入一家酒馆,要了些精致酒菜,一个人喝着闷酒。 这座位是临街的,他一面喝,一面注意着来往的行人。 突地,座边一个声音道:“少侠,想不到在此碰上您!” 上官智转头一看,来的竟然是上次自己复职时,所提拔的铁卫士头目马千山,立即笑着道:“啊,马头目,真是幸会,来,坐下喝一杯!” 马千山先施了一礼,才在对面拘谨地坐了下来,小二立即添上了杯箸,马千山先替上官智添了酒,然后自己斟满了一杯,道:“属下敬少侠一杯!” 上官智举杯道:“别那么称呼了,我们现在是朋友!” 两人照了杯,马千山轻轻叹了口气,感慨地道:“很多弟兄,都怀念少侠……” 上官智淡淡地道:“我也很想念昔日的弟兄,虽然我已离开武盟。但在江湖道上,我们仍是朋友,对了,追凶的情形怎样?” “还是没有头绪!” “盟主不是早已传出了金令,限期追凶么?” “是的,可是……没有进展!” “奇怪!” “少侠想到了什么?” 上官智剑眉一紧,抑低了声音,正色道:“凶手杀人留记,分明是‘乾坤教’人所为,该教在江湖中气焰嚣张,公开活动,为什么武盟会抓不到人呢?” 马千山突地神色一肃,道:“小的斗胆请问少侠一句话,望少侠勿罪……” “你尽管问好了!” “少侠是否‘乾坤教’一员?” 上官智莞尔道:“马千山,你看我会是么?……”一顿又道:“你怎会有此一问?” 马千山期期地道:“因为七老仍怀疑总坛血案是少侠所为,小的等虽然不信,但没有说话的余地。” 上官智摇了摇头道:“不谈这些吧,说起来令人泄气,老盟主有下落么?” “没有!” “你怎会到灵宝来的?” “小的与两名弟兄,追随现任首席长老,‘蓬岛仙翁’杜若水而来。”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道:“来此何为?” 马千山摇头道:“小的们只是侍候他,来灵宝究竟干什么,他没说,小的们也不敢问,仅知道杜长老是奉了盟主密令来办事,办什么事便不知道了,小的们现住在灵宝客栈。” 上官智心头又是一动,暗付:“这可巧,盟武首座长老也在灵宝庄客栈,‘金龙圣母’这早晚也快到了,照陈小蕙说,住的也是同一客栈,是巧合么,还是有所行动,会不会与交换名单的事有关呢?马千山既不知情,问了也是徒然。” 马千山反问道:“少侠来此有事么?” 上官智淡然一笑道:“闲游访友,什么事也没有。” 吃喝了一阵,马千山叫小二来要会帐,上官智坚持不许,马千山称谢先作别而去,上官智又枯坐了一阵,觉得无聊,会帐下楼,怏怏回转客栈,已是申牌时分,甫一进门,掌柜的笑迎着道:“公子,有位姑娘留了话,请您在栈内相候,不要外出!” 上官智心想,准是“黑美人”陈小蕙无疑,当下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回到别院房中,心情又紧张紊乱起来,见了陈小蕙,又该怎么办呢?如果她还要自己回答那尴尬的问题,将以何词应付? 这一等,不知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还不见“黑美人”的影子,小二来问晚饭是开来房中,还是要外出?上官智想了想,要小二开来房中,点了四热炒,生冷盘,一碗什锦汤,外加一壶山西汾酒。 也只片刻功夫,酒菜齐到。 上官智乘机问道:“有位老夫人,带着这位黑俏姑娘,她们在哪里?” 小二咧嘴一笑,道:“回公子的话,近在眼前,就在隔壁院,与您隔了片短墙。”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那位姑娘留话在柜上,要我等她,不知回栈了没有?” “还没回来,要小的侍候么?” “不必,这儿没你的事,我要喝酒打发时间,不唤你不必来。” “是!” 小二哈腰退了出去,上官智移步窗前,向外一望,只见中隔两院的砖墙,高不过八尺,墙边一抹古榕,枝浓叶密,覆盖了两个院角。 吃喝了一阵,看看已到起更时分,仍不见“黑美人”来临,心里不由急躁起来,暗忖:“自己在栈里傻等,对方如果去办事,岂不坏了大事?如果日间自己不到街上胡撞,呆在栈里,早已与‘黑美人’见了面,便不敢有此失了。” 当下推杯而起,步入院中,来回蹀踱,就是想不由一个好计较。 “卟!”地一声,上官智大吃一惊,抬头望去,却原来是一只夜鸟,从古榕中冲空而去,望着这株荫覆两个院角的古榕,登时触发了灵感,心里想:“如果隐身横伸过院墙的浓枝密叶中,对隔院的动静,便可了如指掌,设使‘金龙圣母’师徒,业已完成了交易,名单副本必携回栈中,无论如何,硬抢也要夺回,如果尚未完成交易,自己便可暗里盯踪,见机行事,这佯也可避免与陈小蕙对面,谈那尴尬问题。” 主意打定,立即回房,把身上结束了一番,佩上了剑,然后把灯火熄灭,关上院门,一看四无动静,耸身上树隐在斜伸的横枝上。 隔院的规格与这边完全一样,一明两暗,面对花许。 上官智静静伏伺着。 房里燃了灯火,只是不见人影。 呆了约莫半个时辰,樵楼上起了鼓,上官智已感到不耐了…… 突地,只见两条幽灵似的人影,飘然落入院中,绢帕包头,一身俐落打扮,上官智大振,来的赫然是“?鹆ツ浮庇搿昂诿廊恕背滦∞ナν剑昂诿廊恕笔种信踝乓桓龃笙蛔樱蠢词殖林兀肜词潜缸鹘灰椎那r交平鹆恕?br>  上官智心弦绷得老紧,不知对方是否已完成交易? 师徒俩进入明间,“黑美人”把匣子朝桌上一放,愤愤地道:“这狐狸忒狡猾,明明约定了地点,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第18章 误入圈套 “金龙圣母”靠桌坐下,气呼呼地道:“我照样可以收拾她,不怕她飞上天去。” 上官智不由大喜过望,暗称一声:“侥幸!”对方尚未完成交易,自己这一着棋走对了。不见轿子,也不见那两个抬轿的妇人,想来“金龙圣母”怕那样会太过招摇,所以改变了行动方式,把轿子与抬轿的另行安顿了。 “黑美人”沉凝地道:“圣母娘,早先的布置算是白费了,现在要通知已是不及……” “不管它他,我师徒足够应付了!” “是不是对方已经知道我们的打算……” “江湖中尔虞我诈,我没考虑到这一着。” “对方为何会临时改变主意,选中这闹市中的客栈呢?” “当然有道理,客栈中不能大张杀伐,而且闹市易于脱身。” “她可能马上接踵而来,怎么对付?” “很简单,等东西到手,毁她易如反掌。” “她不会另出花样么?” “还有什么花样好出,只要她现身,便是我掌中之物。” “仙翁在那儿空等,定要气煞!” 上官智一听“仙翁”两个字,登时心中一震,想不到“梦里仙翁”也参加了行动。随又想到日间在酒楼中,铁卫士头目马千山说新任“七老堂”首老“蓬岛仙翁”杜若水也投在这客栈之中,她所说的“仙翁”,到底是哪一个“仙翁”? 就在此刻,店小二带着一个黑衣老者进入院中,小二大声道:“老夫人在么,有位客官求见!” “金龙圣母”摘去了包头绢布,眉毛一紧,道:“小蕙,你去问清楚,怎么回事?” “黑美人”应命出门,站到阶沿上,冷冷地道:“谁要见老夫人?” 黑衣老者赶上前数步,作了一揖道:“是小老儿要求见!” “黑美人”打量了对方一眼,困惑地道:“阁下是谁?” 黑衣老者干咳了一声,不自然地道:“小老儿姓金,是街上的里正!” “黑美人”的秀眉锁了起来,惊诧地道:“里正,见我家老夫人何事?” 黑衣老者再上前两步,道:“小老儿有个外房侄女叫稣玉娘,托小老儿来办件事。” 上官智心头“咚!”地一震,稣玉娘果然狡诈无伦,竟要地方的里正代她出面,这一招够绝,如果“金龙圣母”想耍花枪,便有所顾忌,她不能对里正下手,否则便会惊动官府。 “黑美人”心思可真灵巧,微微一笑道:“阁下的话有点不对吧?” “什么不对?” “您姓金,外房侄女却姓了稣……” “哦!是这样,这老儿这外房侄女,从小便过继与姓稣的,所以改姓。” “黑美人”踌躇了一阵,道;“好,请进来与老夫人当面谈!” 黑衣老者回顾小二道:“小二哥,你在这里等着老夫,说不定要请你帮忙拿东西!” 小二颔首道:“好,小的等着就是!” 上官智暗暗叫绝,稣玉娘的安排可称万无一失,“金龙圣母”再狠,她不能杀地方上的里正,又杀客栈里的小二。 黑衣老者随着“黑美人”进入明间。 上官智居高临下,暗处看明处,对明间里的一切,看得十分清晰。 黑衣老人朝“金龙圣母”一个长揖,他的举止,似乎不类江湖人。 “金龙圣母”做梦也估不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心里气,偏偏发作不得,只见她冷冰冰地道:“阁下方才说,是地方上的里正?” 黑衣老人笑着道:“是的,客栈中上下都认识小老儿!” “黑美人”站到了“金龙圣母”身旁,脸色可真难看。 “金龙圣母”冷沉地道:“我们不说废话了,阁下的东西带来了么?“ 黑衣老人道:“舍侄女再三交待小老儿,先点清老夫人的东西……” “金龙圣母”略一沉吟,道:“小蕙,让他过目!” “黑美人”招了招手,道:“阁下到桌边来!” 黑衣老人前移两步,到了桌边,“黑美人”动手打开那匣子,匣盖一启,“呀!”地惊叫了一声,粉腮剧变,转目一看,目瞪口张,说不出话来。 “金龙圣母”转目一看,也是霍然变色,陡地离座而起,栗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智从叶缝里遥遥望去,只见匣子里黑乌乌的,不知是改换了什么东西?不由大感骇异,刚才还以为是备作交换名单的的千两黄金…… 黑衣老人惊声道:“老夫人,这是铅块呀?舍侄女说的可不是……” “金龙圣母”手一抬,止住了姓金老者的话头,寒声问“黑美人”道:“小蕙,这是怎回事?” “黑美人”激声道:“我也不知道,黄金会变成了铅块,落栈后我没打开过这匣子!” “金龙圣母”气得身躯发颤,咬牙切齿地道:“那是在望山集被人调了包,什么人有这大的胆子?……” 上官智也是骇异莫名,这可真是估不到的事。 “黑美人”突地惊叫道;“圣母娘,有张字条!” “什么字条,看写得是什么?” “黑美人”看了看,口星念道:“黄金千两拜收,已代送河汛赈灾处。” “金龙圣母”一击桌子道:“有署名么?” “什么也没有,就这么几个字。” “哼,好大的胆子!” 黑衣老人期期地道:“老夫人,看来小老儿只好告辞了!” “金龙圣母”一抬手道:“慢着!” 上官智忽地明白过来,这定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的杰作,别人没这能耐,而且她在望山集住的是同一间旅店,照情形看那间店可能是“空门”弟子开的。 黑衣老人皱了皱眉,道:“老夫人有何吩咐么?” “金龙圣母”目中露出了杀光,冷冷地道:“把东西交出来!” “东西,什么东西?” “少装蒜,你带来换取黄金的东西。” 黑衣老人摇了摇头,道:“小老儿什么也没带,舍侄女只请小老儿来代收黄金,交代说金子点齐之后,小老儿平安离店,东西立即送到,现在既发生这佯的事,看来交易是不成的了。” “金龙圣母”阴阴地道:“小蕙,搜他的身上!” 黑衣老人面色一沉,怒声道:“老夫人,小老儿虽只是地方上一名里正,但不能任你侮辱。” “金龙圣母”双眼一瞪,厉芒暴射,一字一句地道:“想活就别开口!” 黑衣老人被“金龙圣母”的威势所慑,无可奈何的道:“好,搜吧!” “黑美人”陈小蕙在黑衣老人身上仔细搜查了一遍,噘着嘴退开,显然一无所获。“金龙圣母”坐了回去,一挥手道:“你可以离开了,告诉你侄女,我们这笔交易总要做成,要她再开条件,老身在栈中相候,特别对她说,并非我方不守信,金子被人调了包,这是意外。” 黑衣老人双手一拱,道:“小老儿一定把话带到。”说完,转身出门,与店小二扬长而去。 “黑美人”愤愤地道:“圣母娘,为什么不把那老的留下,要对方出面谈判?” “金龙圣母”摇头道:“这老儿只是被利用的工具,留下他无用处,惹动官府,反而麻烦,小蕙,你去跟踪,但切记打草惊蛇,如有发现,马上回报……” “是!”陈小蕙应了一声,出门越房而去。 “金龙圣母”坐在桌边发愣,望着那一匣铅块,啼笑皆非,这筋斗栽得不轻。 上官智心念一转,悄然下树,照样越屋而去。到僻静处跃下实地,然后疾转到栈前正街,远远只见“黑美人”在人丛中闪烁而行,当下保持一段适当距离,遥遥尾蹑,这叫螳螂捕蝉,黄雀飞在后。 直蹑到城跟脚,那姓金的里正进入一间矮屋去了,屋子不大,是个小小的三合院,“黑美人”如轻烟般掠上屋面,伏伺了片刻,然后落入院中,上官智从侧方上了屋,伏在屋脊之后,只见“黑美人”轻轻地潜伏在院角对正屋的花架下。 只听姓金的里正在房内道:“嗨!这笔外快是落空了,睡觉了!”不久,房内灭了灯火,再无动静。 上官智暗忖:“跟了来是白费,以稣玉娘的狡狯,当然料到这儿会被盯踪,她决不会露行迹的,所谓的什么远房侄女,看来也是句瞎话,现在问题更严重了,如何阻止对方再交易呢?” “黑美人”呆了一阵,觉得宁伺下去没意思,弹身离开,上官智也尾随离开,不久,回到客栈,“黑美人”迳到上官智所住的小院中,见没灯火,口里微“噫!”了一声,上前在窗上敲击了数下,出声道;“上官哥,你安歇了么?”见没反应,一跺脚道:“怎么还不来?”飞身跃过短墙,回到她自己那边。 上官智又上了古榕,只见“金龙圣母”仍坐在明间里没动。 “黑美人”进入明间,气呼呼地道:“白跑一趟,那老儿回去便睡了。” “金龙圣母”好半天才开口道:“小蕙,我们明天离开,这档子事由他们自己去办吧,我们得尽力追查杀害真君的凶手……” “黑美人”期期地道:“圣母娘,这千两黄金的事如何交代?” “金龙圣母”击了一下桌面,道:“总不成要我赔偿,以后再说吧,现在你出城把此地发生的事向仙翁说明。” “黑美人”似乎不情愿,但又不敢不应的样子,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出房上屋离去,上官智精神为之一振,心想,今夜定可揭开“梦里仙翁”之谜,“梦里仙翁”杀害了法号的“悟禅”、“铁面奇人”范江,而范江又系昔年参与策谋摧毁“乾坤教”的首要人物之一,这笔帐得要“梦里仙翁”偿付。 以“梦里仙翁”这等人物,尚且被利用听令,那“乾坤教’复辟的首脑,不言可喻定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 心念之间,再次尾随“黑美人”之后。 时近三更,街上行人寥落,灯火阑珊,除了几家大酒楼仍传出猜枚豁拳,轻弦歌声外,其余夜市多半已收歇。 “黑美人”窜房越脊,一溜烟般往城外掠去。 不久,出了城,来到旷野中一片荒林里,林中一溪如带,蜿蜒着穿林而过,一条红木板桥,横跨溪上,通向一间小庙,看外表,似是土地祠之类。 “黑美人”来到桥头,停住身形,口里发出一长两短三声胡哨。 胡哨声响过之后,许久没有动静,“黑美人”自言自语地说了—声:“奇怪,怎么回事?”说完,又发出胡哨,比方才的更尖锐,在这静夜之中,两三里内可闻,但仍然毫无任何反应。“黑美人”弹身越过红木板桥,扑向小庙…… 上官智心念一转,从侧方飞渡小溪,绕到了庙后,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大震,只见庙后空地上,两条人影对峙,一个是素衣鸠杖的老妪,她,赫然正是“百宝仙婆”,另一个是黄衣秃顶的老者,须眉俱白,看年纪不在“百宝仙婆”之下。 “百宝仙婆”会在此地现身,的确令人感到意外。 这秃顶老者是谁,难道是“黑美人”要找的“梦里仙翁”么? 空地另一端的树下暗处,人影一闪,上官智知道那是“黑美人”来了,忙缩身树后,静观反应。 “百宝仙婆”冷峻的开口道:“杜若冰,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今夜非作个了断不可。” 上官智一听杜若冰三个字,心头又是一震,原来这老人是“武盟”新任“七老堂”的首席长老“蓬岛仙翁”,“梦里仙翁”与“蓬岛仙翁”是同一个人么?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只听“蓬岛仙翁”打了个哈哈道:“大姐,您怎不听小弟的解释,小弟发誓……” “百宝仙婆”一顿鸠头拐杖,冷笑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道:“杜若冰,少来这一套,你的誓言与放屁差不多。” “蓬岛仙翁”双手一摊,苦笑着道:“我们都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了,您还是那份脾气,分毫末改,小弟是奉盟主密令追缉助纣为虐的‘梦里仙翁’,大姐这一岔,被他脱了身,小弟身为‘武盟’首老,把事办砸了,如何回去交差?” 上官智松了一口气,暗忖:“原来他是为了‘梦里仙翁’而来,怪不得‘黑美人’连发两次暗号没有反应……” “百宝仙婆”冷冷一哼,道:“废话少说,今明我们两人之中,只容一人离开此地。” “蓬岛仙翁”白眉一紧,道:“大姐,您不能硬把这桩事栽在小弟我的头上?” “你不敢承认?” “大姐,您要我承认什么?事情根本不是我做……” “住口,你还要耍赖,干脆告诉你,‘东海逆天客’没有死。” “蓬岛仙翁”双目电张,惊震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粟声道:“什么,他……仍在世间?” “百宝仙婆”寒声道:“你想不到吧?很吃惊吧?你以卑鄙诡计暗算他,废了他的功力,可惜你那‘断魂一指’,没使他断魂,被‘鬼牌’挡住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蓬岛仙翁”却冷静下来了,沉声道:“大姐,这事小弟的确想不到,但并不吃惊,刀剑无眼,拳脚无情,既然出了手,当然非死即伤,如果换了小弟受伤或送命,大姐是否会……” “百宝仙婆”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杜若冰,你的脸皮子越老越厚,亏你说的出口,不管当年你的动机是什么,你不是面对‘东海逆天客’,凭真功实力决生死胜负,却出之以不齿于武林同道的下流手段暗箭伤人,哼!……我以为你这辈子不敢再出头了,想不到还占上了‘武盟’首老之位,姓杜的,你必须要对你的鄙行付出代价。” “蓬岛仙翁”嘿嘿一笑道:“大姐,岂不闻斗智为先,斗力次之,何必定要说得那么难听呢?” “百宝仙婆”呸了一声道:“斗智二字何解?狐鼠之行,也谓之斗智,只有你这等人才说得出口。”说到这里,突地面朝“黑美人”隐身之处大声喝问道:“什么人,给老身滚出来?” “黑美人”闻声急朝林深处遁去。 “百宝仙婆”扬声大叫道:“穷酸,看住人别让溜了!”话声未落,人影已杳。 上官智不禁心中一动,她口中的穷酸是谁?忽地又想到她此去追“黑美人”,“黑美人”说什么也不是她的对手,自己欠了“黑美人”的人情,不能袖手,该去设法阻止才对。 “蓬岛仙翁”身形方一转,一个声音道:“老小子,你真的要开溜,要不要鼻子?”随着话声,一个青衣蒙面人悠然自林中出现。 上官智一看,精神为之一振,现身的竟然是“不老书生”,怪不得“百宝仙婆”称他做穷酸,是“不老书生”的至交,不幸死于“梦里仙翁”之手,他定是追踪“梦里仙翁”而来…… “蓬岛仙翁”窒了一窒,勉强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名满中原武林的‘不老书生’侠驾光临,久仰久仰!” “不老书生”淡淡地道:“好说,徒有虚名罢了。” “蓬岛仙翁”沉声道:“老夫与‘百宝仙婆’之间,系届私人感情纠纷,阁下似不宜插手……” “不老书生”还是那淡淡的口吻道:“受人之托,忠人之呈,本人只是受托留驾,辞仙婆回来,便没本人的事了,至于双方是什么纠纷,却不于本人的事,本人也不会淌这浑水。” 这几句话听来很平淡,但却极够份量。 “蓬岛仙翁”声音一冷,道:“老夫不是怕她,而是看在当年交往的情份上不愿和她斗,彼此都老了,犯不着拚命,误会总有澄清之日……” “不老书生”摇了摇手道:“本人说过不过问阁下与仙婆之间的事,有话留着对她说吧!” “蓬岛仙翁”冷哼了一声道:“阁下能留得住老夫么?” “不老书生”悠闲地道:“阁下何妨试试看?” “蓬岛仙翁”身形一弹,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朝上官智藏身的方向射来,“不老书生”却站在原地不动。 上官智不逞多想,双掌一扬,照定“蓬岛仙翁”闪射而来的身形猛然劈出,这一击,他用上了十成功力,劲道之强,有如裂岸惊涛,“莲岛仙翁”做梦也想不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在心理上毫无防范的情况下,被震得倒旋回空场之中。 “不老书生”好整以暇地道:“如何?”听口气,他是早已知道上官智藏身在那方位了。 “蓬岛仙翁”可就打从心眼里震惊了,两次图逃不成,筋斗栽得不小,但他不能不顾名头身份,当下故作从容地道:“你们人来得不少?” 上官智从暗影中走到场子边的明处,接上口道;“适逢其会而已!” “蓬岛仙翁”吹胡瞪眼地道:“想不到是你小子?” 上官智冷冷地道:“我们似乎没见过面……” “蓬岛仙翁”怒声道:“上官智,你在‘武盟’的案子还未算了,老夫随时可下令抓你回去受审。” 上官智一披嘴道:“凶手杀人留记,证据昭然,似乎扯不到在下的身上,今夜城中便有‘乾坤教’的高手在活动,‘武盟’方面不采取行动,是故意纵容包庇,抑是力有不逮?” “蓬岛仙翁”嘿嘿一声冷笑道:“你小子没资格过问‘武盟’的事。” 就在此刻,一声尖叫遥遥传了过来,听声音发自“黑美人”之口,上官智暗道一声:“不好!”身形一晃,循声掠了去。 距现场约莫十丈外的林中,“黑美人”背靠树身而立,口角挂着两缕鲜血,“百宝仙婆”站在她的当面,只听“百宝仙婆”冷沉地道:“老身本不愿杀人,但你窃听了老身的秘密,你身为江湖人,应该知道这是犯大忌的事……”说着,扬起了左手。 上官智正好赶到,大叫一声。 “老前辈手下留情!”声落,人已到了两人跟前。 “黑美人”激动地唤了一声:“上官哥!” “百宝仙婆”一转头,似乎极感意外地道:“怎么你也来了,你认识她?” 上官智躬身应道:“是的,请老前辈放了她吧!” “你为何替她求情?” “因为……晚辈欠这位姑娘的人情。” “好吧,看在你份上老身放过她,要她立即离开此地。”说完,转身离去。 上官智上前两步道:“小蕙,伤得重么?” “黑美人”娇躯晃了晃,道:“不轻,但死不了!” 上官智搓了搓手,道:“还能行动么?” “黑美人”轻轻呻吟了一声,道:“上官哥,你送我回去,好么?” 上官智一方面惦记着“百宝仙婆”那边的事,一方面也怕被缠住,脱口便道;“小蕙,不成,我还有事!” “黑美人”嘟起小嘴道:“原来你根本就不爱我,一点都不关心我,怪不得在店里你避不见我的面……” 上官智无可奈何地苦苦一笑道:“小蕙,我不是说过我来灵宝是办事的吗?这么着,你忍着慢慢离开此地,到溪那边歇着,等我办完事,再来送你回店。” “黑美人”低头想了想,道:“你不骗我么?俊?br>  “我干吗要骗你?” “你要办什么事?” “有些私事要与刚才那位老婆婆商量。” “好,你去吧,我不能等你,我得赶回去向圣母娘禀报,在店里等你吧!” 上官智心里明白她并非伤重到不能行动,目的只是要自己送她回店而已,这当然不能说破,当下故表关切地道;“小蕙,你真的能走?” “黑美人”噘着嘴道:“不能走也得走,那有什么办法!” 上官智吁了一口气,道:“好,你现在就走吧,如果走不动,在半路等我,哦!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黑美人”期期地道:“回店来再告诉你!”蹒跚移步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上官智!别忘了我在等你。” 上官智扬了扬手,道:“我不会忘记的!” 目送“黑美人”走远了,这才急急奔回庙后空场,到了现场一看,不由惊得呆了,只见“百宝仙婆”跌坐场中央,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不老书生”与“蓬岛仙翁”却失去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只这么一忽儿便发生了这大的变化? 看来“蓬岛仙翁”是走脱了,以“不老书生”与“百宝仙婆”之能,难道竟阻止不了一个“蓬岛仙翁”? 上官智一个箭步,到了“百宝仙婆”身前,急声道:“老前辈,怎么回事?” “百宝仙婆”愤然道:“老身早该下杀手的,一着失误,被那老匹夫遁走了!” “老前辈受了伤?” “伤势倒无大碍……” “‘不老书生’前辈呢?” “追那老匹夫去了!” “晚辈可有什么效劳之处?” “不必,你且说说来灵宝的原因?” 于是,上官智把来灵宝的事前后说了一遍。 “百宝仙婆”矍然而惊道:“侥天之幸,对方的名单交易没有成功,这是件大事,你必须追查到底,老身与那穷酸也参与行动,务要找到稣玉娘那婆娘,不管用什么手段,非逼她交出名单副本不可,对了,你方才提到‘浮尘子’你确知他没遇害?” 上官智沉吟道:“依晚辈看来,他确实没遇害,借机会永远埋名了。” “百宝仙婆”站起身来,道:“你走吧,稣玉娘既约对方在灵宝交易,她必在附近不远,立即采取行动。” 上官智心念一转,道:“晚辈有句话横在心头已久,不知当不当……” “百宝仙婆”一听话头,已知其意,立即接口道:“你还是念念不忘‘鬼牌’的事,老身索性告诉你吧!”顿了一顿之后,接着又道:“那是数十年的事了,实在不堪重提,老身与‘东海逆天客’、‘蓬岛仙翁’三人,是道义之交彼此以姐弟相称,那时杜若冰不叫‘篷岛仙翁’,是叫‘蓬岛奇侠’,老身叫‘百宝仙娥’,三人交情不恶,但男女相处久了,情感上便会发生变化……” 上官智点了点头,他插不上口。 “百宝仙婆”抬头望着夜空,似已沉浸在往事中,徐徐地又道:“老身与‘东海逆天客’性格上比较合得来,态度显明之后,杜若冰也就知难而退,但三人的交往没改变,正当老身与‘东海逆天客’即将议及终身大事之际,江湖突然传出谰言,说老身行为不检,说的凿凿可凭……” 上官智脱口道:“定是姓杜的蓄意造谣破坏?” “百宝仙婆”幽幽地道:“谁说不是,但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一切都嫌晚了!” “适才听老前辈指斥是他谋害了‘东海逆天客’?” “不错!”停了片刻,又道:“当年老身个性极强,谣言传出,也不愿解释,一怒绝君而去,目的是追查谣言的来源,当然不会有着落,‘东海逆天客’不找我,我也不找他,岁月无情,青春消逝,直到他遇害不久之后,真相才告大自,他派人来找老身,要老身为他报仇,杀此不义之徒,事实大概便是如此。” 话说完了,她仍然望着天,上官智发现她的老脸上,挂了两行清泪,格于辈份,他有话也不能说,恭施了一礼,道:“晚辈先行一步了!”说完,转身离开,心里大是感慨,世间最难抛躲的,便是一个“情”字,像她这等年岁了,依然无法从心头抹去这伤心的影子。 一路奔去,不见“黑美人”的影子,想来她早已返店了。 晨光熹徽,路上已见早行的人。 正行之间,一男一女,两条人影迎面而来,上官智目光扫处,不由大喜过望,来的赫然是许天心与汪青凤二人,两人也已发现了上官智,脚步一紧,迎上前来,上官智遥遥一抱拳道;“许兄,汪姑娘,幸会啊!” 许天心大声道:“上官兄,想不到在此碰面,太好了!” 三人站到路边,只见汪青凤额眉深锁,粉额紧蹙,比数天前消瘦了许多。 上官智先不谈名单的事,笑向许天心:“许兄是与令师一道来的么?” 许天心愕然道:“什么,家师他老人家也到了灵宝?” 上官智把昨夜的事说了一遍,从名单交换不成,追踪“黑美人”,说到巧遇“百宝仙婆”与“不老书生”。 许天心“哦!”了一声,道:“小弟与凤妹一直在一道,没分过手,不知家师也来到此地。” 上官智这才把话转入正题,尽量的把声音放得和缓:“汪姑娘见到令堂了么?” 汪青凤幽凄地道:“我娘避不见面!” 上官智剑眉微微一紧,道:“城里有位姓金的里正,姑娘认识么?” “那是我外叔公!” “哦!他本人也是如此说的,他应该知道令堂的行止!” “是的,他说了,我们没找到。” 许天心插口道:“幸亏黄金被调了包,不然后果不堪收拾了……” 上官智“嗨!”了一声道:“不掉包反而好,交易一成,我便出手,事情早解决了。” 许天心道:“从‘金龙圣母’身边把千两黄金窃走,换以铅块,这掉包者的身手实在惊人,据小弟判断,决非见财起意,如果目的是为了金子,偷走便成了,不必换以铅块,上官兄认为是何许人玩的手法?” 上官智想了想,期期地道:“小弟认为极可能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的杰作。” 许天心点了点头,道:“嗯!除了她父女,江湖中无人有这份能耐,对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呢?” 上官智明知伍筱芳对自己情深一往,表面上虽然决裂了,但内心仍是不变的,她是有意在暗中相助,可是这话不能说出口,当下摇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话锋一顿,又道:“名单副本不到手,问题仍然严重,阻止得了一次,阻止不了二次,汪姑娘,能设法找到令堂么?” 许天心接过话道:“我们一早出城,便是为了这个,凤妹知道一个地方,很可能会找到……” 上官智精神一振,道:“好,事不宜迟,越快行越好!”说着,转向汪青凤道:“汪姑娘,在下可以同行么?” 汪青凤先望了许天心一眼,才颔首道:“好吧,但到了地头,少侠最好先别露面。” 上官智点头道:“可以,一切都依汪姑娘的吩咐!” 许天心道:“如此我们就走吧!” 三人弹起身形,由汪青凤领头,朝西北奔去。 不久,旭日东升,万丈霞光,照得原野一片瑰丽,距灵宝约莫已有十来里,远远现出了一所庄院,汪青凤止步道:“到了,两位请在此地相候,我入庄去看看。” 上官智望了那庄院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 汪青凤道;“这是我外公家,家母可能在这里。” 上官智一摆手道:“如此姑娘请便。” 汪青凤疾步朝那所庄院奔去,不久,便消失在绕庄的林木中了。 许天心手指路边一株亭亭如盖的大树道:“我们到树荫下坐着等吧!” 上官智默然点了点头,两入移步到树下,倚着树身坐了下去。 就在此刻,只见来道之上尘头大起,一黑一白两骑骏马疾驰而至,白马上骑的是个青衣书生,黑马上乘的却穿的是白衫,黑白相映,十分显目。 只眨眼工夫,便临切近,上官智一看马上人,登时俊面大变,情绪也告大大地激动起来,来的,竟然是“武盟”铁卫士统领,自称“白衣圣剑”的童晓光,与易钗而弁的“倾城花无影”伍筱芳。 马嘶声中,两骑在树荫下勒住了。 许天心可不曾注意到上官智脸上的神情,悄声道:“上官兄,那青衣书生长得好俊,如果是个女的,必定令人倾倒……” 上官智“唔!”了一声,恨不能立刻离开这里,他耳边又响起了伍筱芳在山中所说的话:“……我会嫁给他的……”想不到她与他真的走在了一道。上官智把头转向别处,一颗心跳得非常厉害。 她俩怎走这条路来呢?是有意抑无意? 只听伍筱芳逼着嗓子,学着男人的音调道:“表哥,这地方不错,下马歇会儿吧?” 童晓光表现得十分依顺地道:“好哇!歇就歇吧!” 两人下了马,把马缰往树根须枝上扣牢,童晓光一眼发现了上官智,脸色为之一变,下意识地把目光扫向伍筱芳,但她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像是根本就没看到昔日情人,这使童晓光大感困惑,他素知这位表妹慧黠任性,心里疑惑却不敢问。 伍筱芳手指上官智正面一块石头道:“我们坐那边吧!” 两人傍着坐下,状颇亲切。 上官智心里如倒翻了五味瓶,不知是酸是苦是咸还是辣。 他的心头只有李静兰,他不能辜负她,所以才狠心拒绝了伍筱芳的爱,照理,伍筱芳她喜爱于谁,都与他无关,但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分明是自己不能接受的东西,一旦被别人得到,又觉得不甘心了。 这有两层原因,一个是她太美,堪称绝代尤物,人之好色是天性,另一个原因是他并非不爱她,而是不能爱她,不见面倒好,这一朝见面,便不能自制了。 双方相对而坐,他不能再把头扭向别处,目光一抬,正好接上了伍筱芳的目光,四目交投,他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寒冷。 伍筱芳“噫!”了一声道:“这位明友好生厮熟,在那里见过……”说着,做出深思的样子。 上官智啼笑皆非,恨不能有个地洞钻了下去。 童晓光是何等机伶的人物,立知表妹的意思,惊“啊!”了一声,起身长揖道:“上官兄,真是幸会!” 上官智按住狂乱的心情,冷眼一扫对方,道:“原来是童统领,真是幸会,童兄是春风得意啊!” 弦外之音,童晓光当然听得出来,口头上他自不愿输与上官智,淡淡一笑道:“上官兄难道有什么失意不成?” 伍筱芳若无其事地道:“表哥,怎不替我引介引介,也好认识个朋友?” 上官智怒视了她一眼,虎地站起身来,朝许天心道:“许兄,我们上路吧?” 许天心看出事情大有蹊跷,一时答不上话来。 伍筱芳悠悠起身,道:“在下想起来了,阁下是‘武盟’上一任铁卫士统领上官少侠,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只是无缘识荆,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说着,深深一揖,又道:“小弟萧方,江湖无名小卒,上官兄肯下交么?” 上官智心意一转,突地改容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萧兄,失敬,小弟无才,为‘武盟’所弃,看兄台如临风玉树,顽石岂堪配明珠,实在不敢高攀。” 伍筱芳脸色微微一沉,道:“曾听人说,上官兄恃才傲物,目空四海,先还以为是讹传,今日看来……”说至这里,突地刹住话尾,转向许天心道:“这位仁兄……” 许天心只好立身道:“在下姓许,草字天心!” 伍筱芳展颜一笑道:“哦!许兄!观兄台的谈吐风仪,定是书香门第之后!” 许天心不由暗吃一惊,这“书香门第”四个字,分明是指出他是“不老书生”的传人,当下也不甘示弱地道:“萧兄想是具有佛家所谓的夙根慧眼,竟能看得出人的出身门第?” 伍筱芳澈澈一晒,道;“好说,胡乱一猜而已,不过,小弟倒是略谙风鉴之学……” 许天心剑眉一挑道:“啊!那倒要请教了?” 伍筱芳反把目光从许天心面上扫到上官智面上,煞有允事地,道:“看两位的气色,利东南不利西北,此行可能不利,然否?” 许天心不由心头一动,这姓萧的美书生真的令人莫测高深。 上官智忍不住开口道:“在下也略识此道,看仁兄的气色,主财运当头,想来已应过了?”这话是暗指千两黄金被调包的事。 伍筱芳面色微微一变,突地鼓掌道:“妙算,妙算,佩服,佩服,想不到上官兄也是此道中人!” 许天心愕然望了望上官智一眼,可猜不透他这话是真是假。 上官智又转向童晓光道:“统领印堂晦暗,主凶,行动要小心些!”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指童晓光残杀了“赤发真君”,如果被“金龙圣母”查出来,“乾坤教”决不会放走他,但童晓光却错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伍筱芳移爱自己,上官智捻酸吃醋,出言警告,当下一披嘴道:“身为武士,刀头舔血,剑下打滚,区区不相信这个。” 伍筱芳深深望了上官智一眼,冷冷地道:“上官兄胸罗玄机,出语令人莫测高深。” 上官智一哂道:“童统领心下十分明白的!” 童晓光阴阴一笑道:“区区一向好强,恩怨最是分明,决不对任何人示弱。” 上官智把头连点,道:“很好,但愿是如此!” 伍筱芳眉毛一扬,道:“时下一般同道,很少能分清玉石的,放眼俱是不识好歹之徒,可叹亦可悲!” 语中带刺,上官智何尝听不出来,但他不想与她真锋相对,淡淡地道:“萧兄话是不错,不过天下事往往有不得已而为之者,所谓不识好歹,有时是各有苦衷,情非得已,萧兄通达人,当知这一层道理。” 伍筱芳似乎忘了现在的身份,又使出女人的小性子,气呼呼地道:“我就是不懂这道理!” 上官智苦苦一笑道:“天下最苦的事,莫过于不被人所谅,嗨!在下失言了!” 这些对话,似乎牛头不对马嘴,局外人的许天心,当然听不出所以然来,只有错愕的份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根本插不上口。 童晓光心里大不自在,他听得出伍筱芳对上官智并未死心,故意干咳了一声道:“表弟,既然高攀不上便算了,何必自贬身份,我们上路吧,愚兄还得赶着去向姑父他老人家请示佳期哩!” 伍筱芳狠狠瞪了上官智一眼,冷极地笑了一声,道:“孤芳自赏,自命不凡,有一天必食其果!”说完,解了马匹,上马飞驰而去。 童晓光朝上官智意味深长地一笑,也不作别,急急跟着上马而去。 上官智望着远去的尘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心头像是失落了什么。 许天心“嗨!”了一声道:“上官兄,这是怎么回事,小弟完全被搅糊涂了?” 上官智不经心地应道:“小弟我也糊涂了!” 许天心当然不满意这答复,但人家不愿说,自己也不便追问,只好闭上了口。 上官智觉得自己的态度近于失礼,歉然一笑道:“许兄,小弟此刻心很乱,以后再为详告,请恕失礼!” 许天心突地指庄院方向道:“来了!” 上官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女的身影,蹒跚向这边移来,行动十分迟缓,不由惊声道:“许兄,汪姑娘的情况似乎不对?” 许天心固然关心名单的事,但汪青凤是他的红粉知己,他关切她的比重不亚于名单,在某种情况下,也许犹有过之,一见汪青凤那等情状,二话不说,弹身便奔了过去,在他还未到底之前,汪青凤业已栽倒在地。 上官智心头大震,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 许天心抱起汪青凤,往回奔来。 到了临近,上官智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前,急急问道:“汪姑娘怎样了?” 许天心惶急地道;“受了伤,不轻!” 上官智一看,只见汪青凤粉腮苍白,气息奄奄,口角还有血迹。 许天心托着汪青凤,似失去了平日的机智,不知所措地道:“这该怎么办?” 上官智略一思索道:“我看我们先离开这里,寻个僻静些的地方,现检查她的伤势,别的以后再说。” 许天心点了点头,转目看了看四周形势,然后弹身朝不远处的一座林子奔去,上官智回头看庄院中没人跟出来,也随着奔去,不久,到了林中,许天心拣了个干净的地方,把汪青凤平平放下。 汪青凤缓缓睁开眼来,望了两人一眼,声细如蚊地道:“对不起,我……没把事办好!” 上官智心头一沉,忙道:“汪姑娘,先不谈事情,疗伤要紧,你伤在何处?” 汪青凤费力地道;“不必了,我……活下去没什么意思……” 上官智皱了皱眉道:“许兄,看来是内伤,你先检查一下,小弟到林边守望,带有伤药么?” 许天心点了点头。 上官智移身到了林边,心中着实费解,汪青凤说这里是她外公家,是什么人把她打成这样?她才方说没把事办好,听口气她已见到了她母亲…… 奇怪的是庄院中一直不见有人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约莫两刻光景,许天心的声音传了过来:“上官兄,请转回!” 上官智快步走了过去,只见汪青凤半坐着靠在树身上,眼角噙了两粒晶莹的泪珠,看来伤势已无大碍。 汪青凤不待上官智发问,已先开口道:“我已经见到了我娘,任我怎么劝说,她就是不肯交出名单副本,这事我外公并不知道,我母女是在庄门密谈的……” 上官智尽量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和声道:“姑娘是怎么受伤的?” 汪青凤含在眼角的泪珠,终于滚落粉腮,凄凉地道:“最后,也许是我的话说得太过激烈了些,我娘出手打我一掌,并且声言从今斩断母女之情,我……当时只求一死,所以散功承受一掌,才……伤得这么重!” 上官智吁了一口气道:“汪姑娘,事情可以慢慢地来设法,令堂呢?” 汪青凤垂下眼帘道:“她走了!” “走了?”上官智脱口说了一句,便怔住了,稣玉娘这一走,又到何处去找她呢?从这情势看来,她是决不肯松手的了,这便如何是好?心念之中,又道:“汪姑娘,令堂还说了什么没有?” 汪青凤咬着牙道:“她说……我爹不能白死!” 上官智呼吸为之一窒,她父亲汪沛,是弑师逆徒,死有余辜,何况他的死是自作孽,害人不成反害已,并非死在别人手下,她母亲稣玉娘的行为,可以说是乖张绝伦,但这些话如果对汪青凤说出来,除了戳伤她的心,别无用处,她是个明大义的女子,当下强忍了一口气道:“汪姑娘,非常感激你的协助,在下想问一句,令堂可能会去哪里?” 汪青凤摇头道:“我再也想不出她能去哪里了!” “你确知令堂已离开庄院?” “我见她走的!” “朝那个方向?” “北边!” 上官智心想:“如果她存心要借‘乾坤教’人之手泄忿,便不会出涵谷关,由北转东的成份比较大,如快马追赶,还来得及。” 心念之中,面向许天心道:“许兄,你好好照料汪姑娘,小弟先走一步!”说完,朝两人拱拱手,弹身出林,迳奔灵宝。 回到城中,已是近午时份,到了灵宝大客栈门首,陡地想起了“黑美人”陈小蕙,脚步不由趑趄不前,碰上了她,又将缠夹不清,就在此刻,小二迎上前来,道:“公子,您回来了,那位姑娘好等,在门口望了四五趟!” 上官智心头“咚!”地一跳,口里“唔!”了一声。 小二笑嘻瞎地又道;“那位姑娘临走时,还特别关照小的,要小的禀呈您,她去望山集。” 上官智心头一松,道:“我知道了,小二哥,先开一客酒饭到房里,马匹上料,我吃完要赶路!” 小二哈了哈腰,恭应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上官智突地想到“武盟”首老“蓬岛仙翁”杜若冰也投在栈中,忙道:“小二哥,还有件事问你……” “公子请吩咐。” “有位秃顶老者,带着几名手下,投在贵栈在之中……” “哦!那位老人家么,一大早便离开了。” “好,没事了,你去吧!” 上官智进栈回到房中,不一会,小二送来了酒饭,吃喝之间,不期地又想起了“倾城花无影”伍筱芳,一想到她,便觉得心烦意乱,明明两人不能结合,只是一段供作追忆的不了情,但总是不能自己,由她,他又想到了险作同命鸳鸯的李静兰,想起了李静兰,伍筱芳的影子便被斥了。 李静兰处身在“乾坤教”秘舵之中,由于自己拒绝而离去,将受到什么佯的待遇? 这一段情,将来又是如何了局? 想着想着,不由英雄气短起来,不自禁地长叹出声。 酒饭之后,立即束装上道,追查稣玉娘下落是大事,虽然这行动有如大海捞针,但却不能不做。 奔了一程,来到通向望山集的岔道,上官智想起“黑美人”栈内的留言,不必说,她师徒到望山集是查究“赤发真君”的死因。 当然,他避之唯恐不暇,岂会去自找麻烦,一抖缰,顺大道驰去。 正行之间,忽听道旁林中,传出一声女子的尖叫:“救命呀!” 上官智心中一动,暗忖:“还是办自己的正事要紧,少理这些岔事。”奔出了数丈,他又勒住了马,见溺不拯,殊非侠义之道:“既然碰上了,如果不理,问心难安,何况呼救的是女子?”心念数转之后,他终于拨转马头。 “救命呀!”又是一声尖叫传来。 上官智再不犹豫了,一抖缰,冲入林中,只见一名村姑打扮的少女,被两个蒙面人左右逼住,登时杀机冲顶,一跃下马。 蒙面人之一嘿嘿一笑道:“小妹子,别穷嚷嚷,跟爷俩快活一番,你又不损失什么。” 另一个道:“妞儿,包管你欲仙欲死,其乐无穷。” 那村姑面无人色,簌簌抖个不住。 上官智拴好了马匹,正待扑去…… “嗤!”一样东西电射而至,掉在身前,上官智暗吃一惊,转目四扫,却不见人影,拣起那东西一看,赫然是一张纸包着一个小石头,打开一看,纸上还有字迹,上面写得是:“少管闲事,速离为上!” 上官智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人传柬示警,看字迹,是匆匆用眉笔写就的,不用说,传柬的是女人了,是谁呢?这就奇怪了,同样是女人,不但袖手,还要别人勿管闲事…… 大白天,飞石传柬而不现行,这女的身手相当惊人。 两个蒙面人业已分别抓住那村姑娘的手,往林深处拖,那村姑娘死命的挣扎,口里狂叫“救命!”不休。 上官智可按捺不住了,管它什么传柬示警,闪电扑了过去,口里大喝一声:“放手!” 两名蒙面人似乎陡吃一惊,双双松手弹开,长剑出鞘,上官智如飞絮般的落在那村姑与蒙面人之间,两蒙人再退数步,其中之一狞声道:“朋友可知道上的规矩,光棍不挡人路?” 上官智冷冰冰地道:“我知道一个规矩,见败类不杀三分罪!” 两蒙面人齐齐狞笑了一声,一个道:“朋友口气不小,看你细皮白肉……” 另一个打断了话声道:“别扫了兴致,打发了算了,还讲个什么劲!” 上官智这才注意到两个蒙面人的眼神精光闪闪,芒焰带青,分明是内家高手,而且音调苍劲,年纪当在中年以上,似乎不应在这荒野企图非礼村姑…… 那村姑紧紧靠在上官智身后,口里呜咽出声。 蒙面人之一突地退了开去,道:“交给你吧,用不着二对一!” 另一个抖了抖手中剑,哈哈一声怪笑道:“哥儿,你既然佩着剑,必练有几招江湖把式,拔剑吧,否则阎老五在帐上不记你是个武士,岂不遗憾。” 上官智气冲牛斗,根本不屑答话,“呛!”地拔出剑来,挥了出去。 “锵!”地一声金铁震鸣,蒙面人屹立不动,从容化解了这惊人的一击。 上官智大感意外,他料不到对方会有这高的功力,这一剑他用了七成功力,江湖中一般高手决接不下,估量着对方必应剑而倒,谁知事实大谬不然,现在,他意识到那传柬示警的,并非无因了。 心念之中,把功力运到十成,再次攻了出去。 又是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那蒙面人被震退了两步,依然分毫无损。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朋友还真的有两下子,不枉大爷拔剑,来,你也接大爷一招!”随剑声出,闪闪寒芒,罩向上官智,奇诡厉辣,令人咋舌。 上官智一咬牙,施出了杀手锏“乾坤一掷”,以攻应攻。 那蒙面人可真滑溜,招式出到一半,突地闪电般弹了开去。 上官智有心要取对方性命,招式不收,跟踪进击,蓦在此刻,只觉背后“命门穴”上重重地挨了一指,连意念都不及转,眼前一黑,便栽了下去。 这一指换了别人,十个也死了。 蒙面人哈哈一声狂笑道:“上官智,你就认了吧!”说着,又飞指连点了上官智数处穴道。上官智全身瘫痪如泥,但心下却十分清楚,恨得牙痒痒的地,只怪自己太疏忽了,江湖经验不够老道,眼睁睁钻入圈套。 那村姑娇笑了一声道:“少侠,你这么健忘,竟认不得我了?” 上官智定睛细看,才认出这村姑赫然是“乾坤教”秘舵中见过的青衣少女留香,不由暗道一声:“完了,这一落在对方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恨、愤、怒,全都没用,只有设法脱身才是上策,于是,他定下心来,运起本门心法,以谋自解穴道。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行了多远,穴道逐一被冲开,但真气却无法凝聚,上官智大感骇然,想来想去,想不出是什么道理? 轿门隙缝的光线由暗淡而消失,轿内漆黑一片,业已入夜了,轿子仍飞奔不停。 上官智由焦灼而绝望,真气始终不能提聚,他试了数遍,穴脉无一阻塞,也不似中毒的迹象,何以真气不聚呢? 轿子终于放了下来,轿门一启,灯光刺目,上官智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才看出眼前是一个大厅,轿子正放在厅门之外,厅内坐了不少人,居中坐的,赫然是“金龙圣母”,座旁侍立的是“黑美人”陈小蕙,面色十分难看。 两厢坐了七八人,两个蒙面人也在其中,上官智认得其中的三人,红石谷内见过的堂主雷苏,姓布的总管,另一个是被李静兰的母亲称作十三哥的“天狗”任幼辉。 “金龙圣母”大喝一声道:“把那小子拖出来!” 轿旁两名黑衣汉子立即伸手入轿…… 上官智冷叱一声:“闪开!” 两名汉子陡吃一惊,不期然地缩手后退,厅内众人神色也为之一变。 上官智除了真气不能聚,行动已能自如,起身下轿,昂首入厅,在中央一站,那一份豪气英姿,的确令人心折。 那曾与上官智交手的蒙面人嘿嘿一笑道:“上官智,本座知道你功力不赖,定能自解穴道,可是解不了真气被封的禁制,对么?现在你与普通人无异,乖乖地,免吃苦头!” 上官智咬着牙,目光逐一扫过厅内众人,最后停在“金龙圣母”面上,他故意不看“黑美人”,他怕有损自尊。 “金龙圣母”老脸上的皮肉一阵抽动,沉声道:“上官智,你如果自命是个武士的话,坦白回答本圣母一个问题。” 上官智心头一动,暗忖:“难道她为了‘黑美人’的亲事,而如此小题大做么?”心念之中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瞟向“黑美人”,“黑美人”眉毛紧紧锁在一起,面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金龙圣母”又开了口,声音冷厉刺耳:“你说,真君是如何被害的?” 上官智闻言一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赤发真君”被杀的事,想不到这件公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登时心念疾转:“该不该说出童晓光呢?童晓光杀‘赤发真君’是为了报仇,这公案只自己一人暗中目睹,自己如说了出来,对方必不择手段对付他,而他就要与伍筱芳成亲,一方面得顾及道义,另方面得替伍筱芳着想,算是偿她的情,事实上自己与童晓光无怨无仇,他之仇视自己,完全是为了伍筱芳……”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芳驾怎会向在下提此问题?” “金龙圣母”冷笑了一声道:“你与‘不老书生’、‘百宝仙婆’等是一道的人,除了你们,谁也没这能耐!” 上官智道:“芳驾是凭臆测?” “金龙圣母”厉声道:“你不敢承认么?” 上官智一披嘴道:“笑话,大丈夫敢做敢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金龙圣母”重重地哼一声道:“你曾在望山集现身,又跟踪到灵宝,你如何解释?” 第19章 借牌救人 上官智淡然道:“这毋须解释,官道城镇并非私产,有脚的便可以走!” “金龙圣母”砰地一击桌道:“上官智,你的口齿还真犀利,我问你,千两黄金那里去了?” 上官智心头又是一震,想不到又是一口黑锅,当下故作迷茫之色道:“什么千两黄金?” 那蒙面人插口道:“你别水仙不开花装蒜了!” 上官智横了他一眼没开口。 “金龙圣母”又道:“千两黄金之事,你不承认也罢,现在你坦白说出真君是如何被害的?” “不知道!” “你敢再说个不知道。”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好哇,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小蕙!” “黑美人”躬身应道:“弟子在!” “金龙圣母”狞声道:“先卸他的右臂!” 上官智不由亡魂大冒,自己不知被什么邪门功力所制,真元不聚,无力反抗,难道就听任宰割么? “黑美人”期期地道:“圣母,这……” “金龙圣母”寒声道:“丫头,你对他还不死心?告诉你,如果不是你这丫头痰迷心窍,他不会如此顺利得手,你再敢说半个字,我以宫规制你!” “黑美人”的粉腮起了抽搐,面皮黑里泛青,猛一挫牙,“呛!”地拔出佩剑,上前两步,一剑朝上官智右肩头削落。 上官智五内皆裂,狂叫一声:“小蕙,你敢!” “黑美人”劈落的剑,在距上官智肩头三寸之处,突地停住了,她下不了手,晶莹的泪水,在眸子里滚转。 上官智怒视着“金龙圣母”道:“芳驾这等做法,不嫌太过分了么?” “金龙圣母”厉声道:“真君连尸体都不全,你们不过分?” 上官智抗声道:“人不是在下杀的!” “那是谁?” “不知道!” “小蕙,你还不下手?” “黑美人”娇躯一颤,剑尖直打抖,就是砍不下去。 那坐在首位的蒙面人一抬手道:“圣母,本座知道这小子的性格,杀了他也没用……” “金龙圣母”激动地道:“真君的仇不报了?” 蒙面人道:“并非不报,而是要追出正凶……” “金龙圣母”气呼呼地道:“老身此刻就是在追凶!” 蒙面人咯一沉吟道:“依本座之见,还是先把他囚禁起来!” “金龙圣母”一咬牙道:“老身志切报仇,片刻也不能忍耐,如是阁下认为不当的话,老身单独采取行动,报了仇即返南海,老身无意在中原久留。” 从双方的对答中,根本无法判明两人的身份,一个自称本座,一个却称老身,只有一个可能,“金龙圣母”在“乾坤教”中,是客卿的地位,而在座的,当数这蒙面人身份最高,因为其余的都没开口,而且个个神情肃然。 蒙面人冷冷地道:“圣母此刻心怀悲痛是事实,但请冷静些,事情迟早一定会解决的。” “金龙圣母”老脸变了变,最后似是屈服了,大声道:“小蕙,你过来!” “黑美人”松了一口气,收剑退了回去。 蒙面人大声道:“来人,带了下去,加重看守!” 两名黑衣汉子进入厅中,一左一右,把上官智挟了出去。 待上官智被挟离之后,蒙面人才沉声道:“圣母,可能抓错了人,本座早先的判断错误了!” “金龙圣母”余怒未息地道:“阁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蒙面人不疾不徐地道:“我们当时据以判断的理由,是他们一伙人正巧在这一带现身,现在本座仔细一捉摸,事实大有出入……” “何以见得?” “第一,本座深知这小子的为人,如果他杀了人,决不会不承认。第二,真君是被乱剑砍杀,而以本座所知,‘不老书生’、‘百宝仙婆’与上官智,都不会以这等手法杀人。第三,从真君的死状看来,下手的人不是穷凶极恶,便是心怀巨恨,所以,本座请问一句,真君生前可曾与中原人物结过什么深仇大怨?” “金龙圣母”低头想了想,陡地目暴棱芒,猛一击桌道:“这一说,老身想起来了!” “圣母想到了什么?” “若说深仇大怨,中原道上只有‘逍遥堡主’童梓良一家,唔……难道是童家的后人童晓光的手。……” 蒙面人点了点头,道:“这便差不离了,不过……这事还得查正,不能贸然对姓童的采取行动!” “为什么?把那小子抓来一问不就结了……” “不成,他目前是‘武盟’铁卫士统领,采取行动,必须有万全之策,而且先找罪证,使对方没法借口。” “金龙圣母”激动地道:“以阁下的说法,话到此为止!” “金龙圣母”把话咽了回去,顿了一顿,又道:“阁下刚才的判断,也只是一种推测,是否如此,还在未定之中,那姓上官的小子,仍脱不了干系,阁下认为该如何处理?” 蒙面人沉吟着道:“暂时囚禁着,再从长计议吧!” 且说,上官智被两名黑衣汉子挟持着,送到一间装有铁栅的黑屋里,随即上了锁,他就所见的情况加以判断,这地方又是“乾坤教”的另一处秘舵,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若依轿子的行程时间而论,离灵宝已很远了。 他静静地坐在冷硬的木板床上,心头急躁如狂,真元不聚,等于丧失了武功,要想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他又想起了林中传柬示警的人,她是谁?“黑美人”陈小蕙?李静兰?吴天韵?她们都是“乾坤教”的人,除了这几个,他再想不出还有谁了。 漆黑的牢房,散发着一股令人欲呕的怪味,想来这里囚过不少人。 思绪翻涌如潮,想静也静不下来,对方所采对付自己的手段,可说相当幼稚,自己偏偏不察,懵懵懂懂地上了钩,如果稍有警觉,出手时运起师门绝学“秘藏大法”便不会有这样下场了,但,谁能想得到呢? 除了偶而传来的脚步声,空气寂静如死,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 “赤发真君”之死,与千两黄金之被调包,两口黑锅都背在身上,不知对方将要如何对付自己? 此行本是要追查稣玉娘的行踪,这一来全完了。 如果“不老书生”与“百宝仙婆”知道自己被囚,定会设法救援,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那示警的人。 那蒙面人到底是以什么邪门手法使自己功力不聚,实在思之不透,自救之道,得先设法解除禁制。 心念之中,他又默察了全身一遍的经脉穴道,但全都正常,也没有中毒的感觉,他不由束手了,出道以来,这种事连听都没听说过。 就在此刻,耳畔响起铁栅启开的声音,内层的木门打开了,一片微弱的蒙蒙天光透了进来,只见一条纤纤人影,当门而立,上官智没开口,反正没有功力,有心反抗也是徒然。 从身形轮廓,他看出来的是“黑美人”陈小蕙,心头下意识地激动起来,忍不住脱口问道:“小蕙么?” “不错,是我!”随说,人影已移到身前。 “小蕙,你来做什么?” “我来问你一句话!” “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孤柱山中!” “啊!孤柱山,这里想是一处分坛,还是总……” “不要问,我不会告诉你,现在听我问你一句话,真君是你杀的么?” “不是!” “你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 “你不会骗我?” “我素来一言九鼎!” “如此,我再问你一句话,你爱我么?” 上官智心弦一颤,期期地道:“小蕙,我现在是你们阶下之囚,笼中之鸟,谈这问题做什么……” “黑美人”抑低了声音道:“我必须要知道!”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我们一起远走高飞,我不想再回南海了。”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这倒是个脱身的机会,但自己真元不聚,凭她的功力,能带自己出这龙潭虎穴么?同时,她的目的是要与自己结合,事实上自己并不爱她,也不能与她结合,如果虚言骗她,只求脱身,乃正道武士所不为。心念之中,沉声道:“小蕙,我内元不聚,与普通人无异,你能带我出去么?” “黑美人”坚决地道:“可以设法!” 上官智心念一转,乘机问道:“小蕙,那出手制住我的蒙面人是谁?” “黑美人”道:“在你没回答我的话前,我什么也不告诉你。” 一个有个性的武士,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能坚行他的原则,把“为”与“不为”放在最先,利害二字是其次,如果只讲利害,便成为奸婪无故之徒,如果单讲原则,崦不顾及情理二字,则流于刚愎,真正的“个性”,是讲究有所为与有所不为。 上官智是有个性的人,在眼前这种情况之下,便流露出来了。 “小蕙,你错了!” “我什么错了?” “男女爱悦,必须发自内心,彼此尊重,你不觉得你的话是迹近要挟么?” “黑美人”怔了一怔,道:“我不管那些大道理,只问你爱不爱我!” 这句是似率直,又似撒娇的话,听在此刻上官智的耳中,便觉俗不可耐了。 “小蕙,如果我说不爱你呢?” “黑美人”窒了好一会,才道:“不要说如果,你根本就不爱我,不然,你就不会推三阻四的了,我刚刚才听人说,你爱的是一个叫李静兰的女子,哼,我好蠢,刚才应该卸下你的手臂。” 南疆的人,大多爱恨分明,不像中原女子的含蓄、机巧,她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为爱牺牲,也可以毫不考虑地为恨杀人。 上官智当然不愿以本心所不欲的事,去换取逃生的机会,当下冷冷地道:“小蕙,爱应该是不计代价的,否则那便是情欲而不是情感了,不必后悔,你现在还有机会对我下手。” “黑美人”一跺脚,一掌挥了过去。 “啪!”地一声,上官智倒撞向墙壁,口里咸咸地,那是鲜血。现在,他当然无力反抗,不过,他如果能反抗的话,也可能不会反抗,因为他曾欠她的人情,那是不能否定的。 “黑美人”转身走了,牢房太黑,看不清楚她面上的表情。 上官智抚了抚辣痛的面颊,付之一声苦笑,坐回木板床上,牢门敞开着,“黑美人”忘了关锁,但上官智自知闯不出秘舵,根本不做逃生的打算。 突地,一盏纱灯,冉冉而致,挑灯的,是原先挟持上官智入牢的两黑衣汉子之一,灯后随着那与上官智交过手的蒙面人。 上官智坐着不动,冷冷地望着来人。 蒙面人到了牢门口,一看牢门开着,怒声喝问道:“门怎么开着,谁来过?” 那掌灯的汉子嗫嚅地道:“是……是那位黑姑娘!” 蒙面人从鼻孔里哼出了声道:“谁的命令,她来此何为?” 掌灯的打了一个哆嗦,道:“弟子该死,她说是奉圣母之命!” 蒙面人跨入牢房中,先扫了上官智一眼,才道:“把灯挂好,关上门,你在外面候着!” “遵令谕!” 黑衣汉子把灯吊在墙上,然后施礼而退,随手拉上了牢门。 蒙面人以冷酷地腔调道:“上官智,本座尊重你曾是‘武盟’铁卫士统领,也是一名真武士,所以才不用刑逼供,你爽快回答本座几句话,也许放你离开……” 上官智抬头望着对方,傲然道:“问罢!” 蒙面人一字一句地道:“以残酷手段杀死‘赤发真君’的是不是你?” “在下说过不是!” “那是谁?” “不知道。” 蒙面人精光熠熠的眸子,直盯在上官智面上,不稍瞬,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上,看看所答的话是否可靠,紧接着又道:“千两黄金是你掉包的?” 上官智脱口便应道:“不是,在下根本不知道千两黄金的事。” “你回答的很干脆!” 上官智没接他的腔,俊面沉如铁板。 蒙面人默然了片刻,又道:“很好,这两件事算你不知道,再问你一件事不许再说不字,你与‘不老书生’、‘百宝仙婆’等到灵宝所为何事?” 上官智不由一怔神,这不可能再以“不知道”三个字搪塞了,略一沉吟,道:“我们不是一路,是在灵宝偶然碰上的!” 蒙面人冷哼了一声道:“这话难使人相信?” 上官智冷漠地道:“信不信在于阁下!” 蒙面人大声道:“上官智,你的生死,在本座开口闭口之间,你少倔强,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在下说一不二!” “那你本人呢?从望山集到灵宝!作什么?” 上官智灵机一动,道:“追仇!” “追仇!”蒙面人点了点头,又道:“追什么仇?” “这似乎不关阁下的事……” “本座要知道。” “此点无可奉告!” “你非交代清楚不可!” “如果在下不说呢?” 蒙面人阴森森地一笑道:“本座说过,希望你别说不字,否则,江湖道上将永没你这号人物了!”话锋一顿之后,接着又道:“你的师门来历,也要交代明白!”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还是那句话,无可奉告!” 蒙面人大声道:“上官智,你别不吃敬酒吃罚酒,告诉你,本座有的是办法使你开口,到时候……哼,你仔细想想,与其生死两难,不如现在维持风度的好?” 上官智把心一横,道:“在下从来不受威胁!” 蒙面人冷笑连连,阴森森地道:“很好,你将来后悔莫及!”说完,暴喝一声道:“来人!” 那名黑衣汉子应声启门而入,打了一躬,道:“弟子候!” 蒙面人一挥手道:“吊起来!” 黑衣汉子恭应了一声,转身出牢,取来了绳索,往壁上的铁环上—套,打了一个活结,动作可是相当俐落。然后拉起上官智,把双手往活结里交叉套住,一拉,上官智双足离地半尺。 上官智双目圆睁,几乎喷出血来,但他无力反抗。 蒙面人拔出腰间佩剑,在上官智面上一晃,狞声道:“上官智,本座也不必用什么非刑,只在你面上做个记号,让你一辈子见不得人,嗯,你这张小白脸,如果添了记号,多可惜,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快交代出身来历,以及到灵宝的目的企图,说吧。” 上官智目眦欲裂地道:“动手吧,你将为你的行为付出相当代价!” 蒙面人剑尖直指上官智的面颊,厉声道:“你小子真的不说?” 上官智狠狠地瞪视着对方,两颗眼珠几乎突出眶外,那份怨毒与激愤,的确令人被盯一眼便终生难忘。 蒙面人再次道:“你真的不肯说?” 上官智紧闭着嘴不开口,心想,“事逼处此,只有豁出去了。”他的神态,把武士临难不苟、临危不惧的精神,表露无遗。 蒙面人的剑尖,已触及他的面皮。 “上官智,你这副脸蛋如果毁了,那多遗憾?” 上官智从齿缝中迸出了话声道:“尽管下手,我姓上官的决不皱眉,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为,算不了什么。” 蒙面人寒声道:“你不怕死,不错,可是你不会死,本座先毁你的面,再点你残穴,使你变成白痴,现世一辈子,你可以想象得到,那比死还要难过……” 上官智五内皆裂,气急攻心,“呼!”地喷出了一口鲜血,喷得对方的面巾与前脸一片殷红斑点,蒙面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 蓦在此刻,牢门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女王密使到!” 蒙面人意外地一惊,大声道:“有请!” 一个劲装疾服的蒙面人出现牢门边,双手一拱,道:“是副座么?” 蒙面人仔细地打量了来者一眼,道:“不错,请表明身份?” 那密使探手怀中,取出一面手掌大的金牌,高高擎起,牌上是一个浮雕的八卦,八卦正中央有一个令字,蒙面人立即俯首躬身,道:“卑座敬接金令!” 密使收起了八卦令牌,然后恭施了一礼道:“卑属参见副座!” 蒙面人直起身来,道:“少主传下金令有什么谕示?” 密使沉声道:“少主面谕,要卑属立即带上官智,少主要亲自问话。” “少主现在何处?” “新安分舵!” “什么,新安分舵?上官智落网才只半天工夫……” 密使立即接口道:“少主是在中途接获飞鸽传讯,所以才命卑属赶来带人,可能有什么安排。” 蒙面人沉吟了片刻,道:“这一路到新安分舵,途程不近,对方的人正在这一带活动,如何带法?万一中途出了差错……” 密使打了一躬,道:“请副座依押来方式用轿子押送,卑属尾随护押!” 蒙面人点了点头,道:“好,你到后边用饭,本座立即派人打点上路。” 密使道:“金令火急,卑属立等上路,饭不用了,请副座传令吧!” 蒙面人目注身旁的黑衣汉子道:“传本座之命令,郝王两头目立即打轿来此!” 那黑衣汉子恭应了一声,匆匆地去了。 蒙面人又转向那密使道:“你充任少主密使不久吧?本座没见过你……” 密使应道:“是不久,蒙少主垂爱驱使,是近月的事。” “唔!” 上官智此刻是听宰的羔羊,他什么也不在乎了,既已落在对方手中,一切只有听天由命,反正大不了是一死,他判断,这蒙面人既被称作副座,可能便是“乾坤教”的副教主,那此地十有九成是该教的总舵所在地,少主遣密使要带走自己,目的何在。 也只半盏热茶工夫,一顶轿子抬到了牢门口,抬轿的是两名彪形大汉,看起来身手相当不弱。 蒙面人一挥手道:“把这小子解下来,放入轿子!” 两名抬轿的头目,立即进牢动手…… 那密使道:“禀副座,这小子身手不赖,依卑属看,还是加缚……” 蒙面人嘿地一笑道:“不必,他目前身无功力,尽管放心,要注意的是外援,他本身不足虑。” “副座已经废了他的功力?” “这倒没有,只是禁制,少主一看便知道的。” 上官智被解下放入轿中,轿门朝外牢牢地扣上。 就在此刻,一名青衣少女来至牢门口,朝蒙面人施了一礼,道;“禀副教主,容弟子认一认这位密使?” 蒙面人沉声道:“他持有少主的金牌令!” “弟子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 “少主何以不回山亲自审问,而要派人带这么远的路途,舍近就远,令人不解。” “嗯!你认吧!” 青衣少女面向密使道:“请解下蒙面巾!” 那密使冷冷地道:“你知道这是犯忌的?矗俊?br>  青衣少女笑了笑道:“此地没有外人,贵使不必顾忌!” 密使愠声道;“留香,你别太放肆,你是恃太夫人宠你么?” 青衣少女怔住了,半晌才期期地道:“不是我放肆胡来,密使中我没见过……” 密使冷冷地道:“你没见过的不止我一人,但我却见过你。” 青衣少女闭上口,不再说话,蒙面人一挥手,示意动身,密使施礼告辞,轿子抬起冉冉向外走去,上官智在密封的轿中,什么也看不到。 轿子忽高忽低,飞快地奔行,在上官智的感觉中.他知道是奔行在山道上。 奔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只听密使的声音道:“从左方入谷!” 轿子忽地停住不动,那前面抬轿的头目道:“禀使者,这不是出山的路!” 密使气势凌人地道:“是你们听我的,还是我听你们的?” 两头目不敢再开口,依密使的话,舍正路朝一个荆棘满布的谷中奔去。轿子穿行在荆棘杂树之中,行动相当困难,速度顿时缓了下来,轿子不时发出“嗤拉!嗤拉!”的碰撞声,最后成了一步一步地捱。 情势愈来愈不对劲,但两名头目格于使者的威势,不敢开口动问。 又过了许久,密使大声道:“天亮了,我们歇一会。” 轿子放落下来,接着是两声闷哼,“砰!砰!”两名头目栽了下去,倒地寂然。 上官智心头大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出来吧!”话声中,轿门开启,一蓬蒙蒙的天光透入轿中,上官智向外一张望,天已经亮了,入目尽是荆莽,那密使站在轿前,双目精光灼灼。 上官智怀着茫然而又忐忑的心情,钻出轿外,怔怔地望着这密使,不知如何开口? 密使冷冷地开口道:“上官智,你不听忠告,险些断送了一条命,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 上官智心头陡地一震,惊诧莫名地道:“阁下莫非是灵宝途中,传柬示警的朋友?” “不错!” “阁下是……”话方出口,倏地又顿住了,那传柬的,从柬上的字迹判断,分明是个女子,但眼前的蒙面人……” “阁下请示名号?” 密使冷漠地道:“这点你不必问,你知道了也没用。” 上官智倒抽了一口凉气,又道:“朋友为何要救在下?” “我不愿看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声音中不带半丝感情。 “朋友真的是‘乾坤教’少主的密使?” “世事如棋局,是不是又何妨!” 上官智愣住了,他想不透,这神秘的人既然冒奇险救了自己,为什么又对自己如此态度,这实在令人费解?心念之中,期期地又问道:“朋友援手在下,应该有个理由的?” 密使冷漠如故地道:“理由便是要你活着!” 上官智问一句,对方便驳一句,他再也问不了了,只怔愕地望对方。 密使默然了片刻,开口道:“上官智,你此刻真的功力尽失?” “是的!” “何穴被制?” “在下也不明白,穴脉全都正常,就是真力不聚。” “噢!有这等事,被药物所制么!” “没有,在下清楚地记得没有被强迫吞服过任何药物,遭暗算之后,数穴被制,在下一一予以冲开,最后才感觉真元不聚……” “不对!” “什么不对?” “你既然能自解穴道,可见内元未失,如真力不聚,你凭什么冲穴?” 上官智一听不由愣住了,这话一点不错,如果自始就真元不聚,穴道如何能冲解呢?在冲穴撞脉之际,自己的确没感到真元不聚,是在穴道自解之后才觉察的,这可就不可思议了,对方除了在现场之外.没有再向自己出过手,这怎么解释呢? 密使静静地思索了一阵,道:“我不信这个邪,你躺下,我替你检查一遍!”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腔调突地变了,那声音似曾相似,上官智不禁心中一动,暗忖:“对方的声调是以内力故意改变的,这声音极熟,他到底是谁?”想了一阵,突地想起来了,易钗而弁的萧方,萧方与筱芳偕音,她是伍筱芳。 这一识破了对方的行藏,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怪不得她对自己这种态度,她不是与童晓光一路么,为什么又单独行动呢?对了,她故意装作移爱童晓光,目的是要气气自己,但目前却不负李静兰,芳妹,你的用心也太苦了,我上官智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用情,唉! 这一“唉!”却唉出了了声音,要收口已来不及了。 “你唉哼些什么?” “在下……在下想到无才又无能,才落得这等下场!” “躺下吧!” 上官智依言在地上平平躺倒,伍筱芳上前俯身,遍察他的大小穴道与七经八脉,手指触处,一股股异样的感受,几乎使他忍不住要叫出来。他想起在崤山绝谷中,她被“赤发真君”所伤,自己也曾为她查脉疗伤,那感受,与现在完全一样。 一缕缕处女身上特有的幽香沁入鼻端,更使他难以自恃,内心激荡如潮,额头上冒出了粒粒汗珠,她虽然蒙着面,但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是露在外面的,他闭上眼,不敢与他对峙。 “你觉得痛苦么?” “没有!” “那你额头上怎么会冒汗?” “这个……这个……也许是紧张。” “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 上官智不敢再接腔,再说上几句非露出马脚不可。伍筱芳探查了一阵之后,废然住了手,自言自语地道:“怪事,真是怪事!” 天色业已大明,晓风拂面生寒。 上官智坐起身来,道:“朋友,在下所言不虚吧?” 伍筱芳眼望天际,答非所问地道:“此刻我们不能行动,我相信对方已经开始搜索我们了。” 上官智故作震惊之色道:“难道朋友并非真正的密使?” 伍筱芳笑出声来道:“屁的密使,真正的密使躺在半山腰,天一亮便会被发现的,若不是凑巧碰上他,我还真救不了你,那鬼地方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无殊龙潭虎穴。” 上官智若有深意地道:“朋友的恩情,在下如何报答?” 伍筱芳以异样的腔调道:“上官智,老实告诉你,我能救人,也能杀人,不必提报答二字,如果我一不高兴,也许就会杀你。”这话,当然也是有意而发的。 上官智暗底打了一个冷噤,期期地道:“在下的命是朋友救的,如果朋友要取在下的性命,在下绝无怨言,算是两不相欠,不过,……在下对朋友该怎么个称呼?” 伍筱芳梦呓般地道:“何必争什么称呼,人生聚散有若水面飘萍,偶而碰在一起,转眼又各自西东,谁知日后是否再会碰头!”这话说得十分露骨,她没自觉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流露出女儿之态。 上官智俯首无言,内心感到一阵凄楚。 两人暂时无语,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中,各人想各人的心事。 东方的山头泛出了红霞,太阳慢慢自山巅探出了头。 伍筱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道:“对方向你下手的目的何在?” 上官智略一沉吟道:“为了‘赤发真君’之死,与千两黄金被调包的事!” 伍筱芳眸光一动,道:“是你做的么?” “当然不是!” “你知道是谁做的?” “知道!” “说说看?” “千两黄金被调包,此人在下不便说了,至于‘赤发真君’之被残杀在崤山,是现任的‘武盟’铁卫士统领童晓光所为,他是为了报亲仇……”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在崤山之内,‘赤发真君’先伤在我的剑下,负伤而遁,正巧碰上了童晓光,被他以残酷手法杀死,在下在暗中目睹一切经过。” “哦!那老魔是先受了伤,难怪……” 难怪什么,她没说下,话声到此顿住了,上官智心下十分清楚,但他不能说破。 伍筱芳不知道已被识破行藏,煞有介事的装着假声道:“你已对‘乾坤教’的人说出了一切?” 上官智摇头道:“这倒没有!” “你不说便脱不了干系,对方还要找你……” “身为武士,有所为亦有所不为,在下情愿背这黑锅。” “那是为什么?” “这点恕在下不便奉告。” “这我可以猜得到一二……” “朋友说说看?” “你要充男子汉,大丈夫,是么?” 上官智苦苦一笑道:“朋友,你猜错了,在下不是朋友想象中的那等人。” 伍筱芳突地怒视着上官智道:“我看你就是那等人!” 这句话虽然刺耳,但上官智知道对方是在负气,根本不以为然,淡淡一笑道:“朋友的意思……说在下是个沽名钓誉的人?” 伍筱芳盛气地道:“不错,我就是这意思,你要怎么样?” 上官智看她的马脚愈来愈显了,女人便是女人,心胸气量总是较男人狭窄的,在某些地方,城府可能超过男人,但在情感方面,便显得脆弱了,同时,也相当死心眼,她似乎已完全忘了她现在的身份,当下笑着道:“不怎么样,在下认了!” 伍筱芳大声嚷道:“你没有骨头!” 上官智个性孤傲严谨,不喜调唇弄舌,他再也憋不住了,面色一肃,道:“芳妹,戏演完了,我们正经的谈谈吧?” 伍筱芳震惊地退了一步,-大叫道:“谁是你的芳妹,……你是个没心肝的人!”声音已回复本来的腔调。 上官智站起身来,悠悠地道:“芳妹,我已解释了多遍,现在不知说什么好,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反正此心唯天可表!” 伍筱芳一把扯下了蒙面巾,露出了一张清秀但近于木然的面孔。 上官智大吃了一惊,但随即意思到对方是戴了人皮面具,“空门”中人,最容易改装,当然是拿手,遂也不以为意,她的声音,已证实了她是谁。 伍筱芳冰冷地道:“我不听你这一套。”说着,跺了跺脚,又道:“我该走了!”了字出口,人已转过身去,拔脚便走。 上官智怔望着她的背影,心头一片苦涩。 伍筱芳走了数步,又回身走了过来,气呼呼地道:“你现在功力全无,再落入对方手中,还是死路一条,你在崤山绝谷中救过我,现在我还你这笔人情,跟我走吧!” 上官智苦着脸道:“芳妹,别说这样的话,我知道我负你太多.今生要还也还不了。” 伍筱芳咬了咬牙,眸中隐现泪光,自怀中取出一个蜡制丸子,道:“剥开涂在脸上,以掩人耳目,否则寸步难行。” 上官智知道是“易容丸”,立即接过手来,打开蜡壳,里面是油脂样的黑色东西,放在手心中研磨了一阵,便往脸颈上涂,剩下的涂抹了双手腕以下的部份,从手上的色彩,可以想象到自己已变成了一个黝黑粗皮的少年。 伍筱芳似乎忍俊不禁,“卟嗤!”一笑,道:“走吧,没人能认出你了!” 上官智突地发现腰间的空鞘,不由惊声道:“我的剑?” 伍筱芳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剑在轿子里,是我在进入‘乾坤教’舵堂时顺手取回来的!” 上官智大喜过望,这剑是师门之物,可不能失落,当下探身轿门,果见一柄剑摆在轿底,忙取出来的纳入鞘中,心里可着实佩服她的身手,“空门”掌舵的千金,的确是有两下子,那坐骑,当然是无法得回的了。 两名抬轿头目的尸体,业已僵硬,此时也顾不得掩埋了。 他默然随着伍筱芳朝谷外走去,由于内元受制,行动与普通人—样,谷中无路,走起来相当吃力。 出谷不久,便是官道。 两人谁也不开口,情况甚是尴尬。 将到日午,只走了三四里,上官智忍不住开口道:“芳妹,我们到哪里?” 伍筱芳瞪眼道:“什么芳妹,你叫我二弟吧,我们到渑池,设法解你的禁制。” 只交谈了这么一句,两人又沉默下来。 傍午,到了一个小镇,两人进店打尖,伍筱芳低声向店家交代了几句,店家面上立现恭谨之色,殷勤接待入座,不一会酒菜齐上。 伍筱芳到店内后进打了个转出来,身上已改换了服色,轻装变成了儒衫。 上官智意思到这店家定又是“空门”弟子。 一阵蹄声,在店门口停了下来,接着进来了四五个人,当先的是白衣书生,后随四名劲装武士。 上官智抬头一看,不由大大地激动起来,对方赫然正是童晓光与四名铁卫士。 童晓光的目光在座间扫瞄了一遍,迳自到了副较大的座位落座,四名铁卫士也跟着入座。 他不但看不出上官智,连伍筱芳也认不出来。 店小二忙着上前招呼,童晓光神气十足地点了酒菜。 伍筱芳冷冷地开口道:“别尽看别人,没什么好看的!” 上官智可有些困惑了,她与童晓光本来是一路,她还曾说过要嫁给他,现在又是这等口气.真是女人的心,海底针,永远难以捞捉。 心念未已,又有三个人进入店门。 上官智目光扫处,心头又是一震,来的赫然是“乾坤教”当年特殊高手十八武士之中排行第十三的“天狗”任幼辉,另两个是年在半百的黑衫老者,以前没见过。 三人坐定之后,“天狗”任幼辉不待小二开口,大声吩咐道:“捡可口的菜来,不必问,外带十斤白干!” 小二喏喏连声,去料理去了。 两个黑衫老者之中,瘦长个子的开口道:“那小子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混充使者,连续杀人……” 另一个矮胖的道:“对方不会上天,也不会入地,怎么没有影儿?” “天狗”任幼辉瞪着眼道;“找不到人大伙儿吃不了兜着走,如何向少主交代……” 上官智朝伍筱芳作了会心的一瞥,伍筱芳从容地吃喝,根本不当回事。 小二端上了酒菜,“天狗”任幼辉开口道:“小二,问你句话?” 店小二哈了哈腰,道:“您老请问?” “可曾有两个年轻小伙经过此地?” “您老,来往的年轻人太多了……” “听着,一个着武士装,另一个书生打扮,是个小白脸。” 小二偏头想了想,道:“回您老的话,有的,有的,两人曾在小店打尖,离去快一个时辰了。” 三人齐齐动容,“天狗”任幼辉沉声道:“两人是步行还是骑马?” “嗯……似乎不见有马,是步行。” “朝那个方向?” “这个……小的倒没注意客人太多。” “问问你的伙伴们,谁知道有赏。” “是,小的这就去问!” 小二转身离座,那瘦长个子的老者道:“传急讯百里之内兜截,如何?” “天狗”任幼辉点了点头,道:“且稍等片刻,吃吧,填饱肚子再说。” 不一会,小二过来道:“回您老的话,没有谁注意到他俩走的方向。” “天狗”任幼辉一挥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是!” 伍筱芳朝上官智一咧嘴,道:“大哥,我们吃喝完了上路,还有一阵子好赶呢!” “天狗”任幼辉急躁地道:“酒别喝了,吃饭上路吧!” 看来他是三人之首,另两个老者只有点头的份儿,三人匆匆用了饭,会帐离店。 那边座上,一名铁卫士笑向童晓光道:“统领,您说要请我们弟兄喝喜酒,订在什么时候?” 童晓光得意地一笑道:“不远了!” “统领吉期,盟中将大大热闹一番……” “那是当然的!” “卑属猜想,新夫人定是位美天仙?” 童晓光哈哈一笑道:“如果是个东施蟆母呢?” 那卫士道:“统领说笑了,以统领的风采,非绝色佳人配不上。” 这些话听在上官智耳中,有些扎耳,下意识地把目光望向伍筱芳,她戴着面具,表情看不出来,但眸中却现出了鄙夷之色,看起来,她说要嫁与童晓光是句赌气的话,上官智的心意可就复杂了,下意识中,他感到一阵愉快.童晓光屡人阴鸷,绝非佳偶,伍筱芳看不起他正好,但反过来他却又感到不安,如果伍筱芳的心意,仍在自己身上,今后的麻烦还多,如何应付呢? “砰!”伍筱芳重重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筷全跳了起来。 上官智的也跟着“怦!”地一震,暗想,她要发作了。 所有座间酒客的目光全向了这边,童晓光等自不例外。 伍筱芳暗哑着喉咙,大声道:“大哥,我要你死了这条心,你怎么老不醒悟?” 上官智不知她耍什么花招,只愕然望着她,接不上腔。 伍筱芳煞有介事地又道:“大哥,别怪我这做兄弟的说话难听,人家看不上你,想疯了也没用,说句刺耳的话,彩凤不随鸦,别自作多情了。” 上官智何等聪明的人物,一听便知道伍筱芳是慎于童晓光的乱放厥词,借题发挥,当即凑和着道:“兄弟,你这话算什么意思?” 伍筱芳的声音更大了:“大哥,人贵自知,省省吧!” 上官智瞪眼道:“兄弟,你越说越不像话……” 伍筱芳得理不让地道:“大哥,你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上官智拍桌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兄弟……” “怎样?” “我把你揍扁!” “可惜偏偏我是你的兄弟!”说着,若有深意地注视了上官智一眼。 “哈哈哈哈……”座间起了一阵低沉的哄笑。 上官智转目一扫座间酒客,酒客们全低下了头,装着吃喝,只有童晓光一桌,目中无人的直望着这边,脸上带着滑稽的笑容。 “兄弟,你别忘了,这是父母早定的婚约。”他说这话,当然是有寓意的,暗示她与童晓光之间,曾由父母订过口头之约。 伍筱芳一披嘴,不屑地道:“屁,一句闲话也能作备,大哥,即是父母代度的,你去娶她的父母好了。”这句话相当够讽,可惜童晓光不知道她是谁。 童晓光呷了一口酒,道:“真是妙极了!” 上官智可有些忧心忡忡,她已明白的表明了心意,她不爱童晓光。 伍筱芳似乎意犹未尽,接着又道:“大哥,别怪作兄弟的出言无状,你死了这条心吧!” 上官智装作十分气恼的样子道:“闭上你的嘴巴,这是什么地方,你是有心要我丢人不是?” 伍筱芳“嗨!”了一声道:“真是对牛弹琴!” 如果童晓光知道他俩是谁,不气个半死才怪。 上官智拍了拍桌子道:“你有个完没有,我们是不是该上路?” 伍筱芳口里嘟哝阒道:“天底下偏偏有那些人不识羞,也不知趣,我真替他可怜。”说完,把一锭小银锭子放在桌子,道:“走吧!” 上官智站起来,双双出门。 小二笑嘻嘻地过来,收了那锭银子,大声道:“两位爷,还有找的?” 上官智头也不回地道:“多的赏你了!” 小二朝两人背后一哈腰道;“谢赏!” 童晓光哈哈一笑道:“那小的好厉害,把那黑炭头大哥吃定了。” 一名武士接口道:“真是可怜!” 店门口马桩上已拴了两匹骏马,伍筱芳用手一指,道:“上马吧?” 上官智知道是她的门中疵子预备的,也不多话,解下缰绳,上马便走,伍筱芳又变成了石狮子,再也不开口了,上官智本来有些话要说,见她这等情怀,也只好学金人三缄其口。 出了镇梢,一抖缰,马儿便快驰起来。 奔出了约莫四五里地,只见三骑夫马集在道旁树下,赫然是“天狗”任幼辉一行。 伍筱芳开口道:“控住马慢慢走,有好戏可看。” 上官智依言控住了马,心想:“不知她又玩什么花样?” 渐行渐近,上官智目光遥遥扫去,不由心头一震,只见树桠上高悬着一个人,劲装疾服,面蒙黑巾,胸前金闪闪的,赫然是“乾坤金令”牌子,心里登时明白,这是伍筱芳的杰作,她在店里更衣之后,要手下人干的,的确够捉狭。 到了临近,看得更清楚,那被吊的,活脱是昨夜伍筱芳乔装的密使样子。 伍筱芳大声道:“什么人想不开在路边上吊?” 三老者齐齐回过头来,那矮胖的黑衫老者暴喝道:“找死么?快滚!“ 伍筱芳伸了伸舌头,道;“大哥,我们快走。” 两人抖缰驰出了一段路,上官智忍不住问道:“那被吊的是谁?” 伍筱芳嘻嘻一笑道:“魔子魔孙,一个小脚色,我借用的东西总得还人家。” 口 口 口 入夜,到了渑池,伍筱芳领着上官智,迳投城中一所巨宅,到了宅前两人下了马,伍筱芳上前把门环叩击了五下,“咿呀!”一声,大门开启,应门的是一个白发老者,弯了弯腰,正要开口,一见上官智在旁,便又住口不语了。 伍筱芳以本来的声音道:“张老爹,把马牵到后槽,要厨下备酒饭。” 白发老者应了一声:“是!” 伍筱芳朝上官智偏了偏头,道:“我们进去吧!” 进入门时,眼前是一个花繁木茂的大院,一条青砖铺砌的幽径。直通向里,那势派与汜水城伍宅相仿佛。 上官智心里暗想:“看伍筱芳的神态,是以主人自居,可能这里是‘空门’一处分舵,既来之,则安之,且进去再说。” 穿过长长的幽径,到了大厅门前。 “哈哈哈哈!” 宏笑声中,一个穿着整齐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上官智抬头一看,不由心头猛震,一下子怔住了。 出迎的,竟然是“空门”的现任掌舵,伍筱芳的师兄冯奇,冯奇在汜水城中伍宅,业已死于“索血令”之手,难道死人还能复活不成? 上官智双眼发了直,脚下也生了根。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师妹,你回来了!” 伍筱芳双手抱拳道:“见过掌门师兄!” 这一对答,完全证实了对方确是冯奇,上官智茫然地一揖,道;“凭兄别来无恙?” 冯奇还了揖,道:“上官老弟,稀客,请进吧!”说完侧身肃客。 上官智更加骇异,自己是易了容的,对方竟能一眼便认出来,当下互相谦让了一番,还是上官智先举步入厅,分宾主落坐之后,立即有小婢献上香茗。 上官智憋不住好奇之念,笑问道:“冯兄怎能一眼便认出小弟来?” 冯奇道:“此地早得小子们传讯,说老弟与敝师妹偕来。” “哦!原来如此。” “老弟在乍见不才之际,似乎相当震惊,是不是认为死人不该复活?” 这正是上官智心里想的话,对方已先说出来,正中下怀,忙应道;“是的,小弟正有此想。” 冯奇沉稳的一笑道:“这是一桩秘密,但对你老弟却不必隐瞒,那晚老弟的见被害者并非不才,乃是‘索血令’派来探宅的一名使者,改头换面是本门的专长,老弟明白了吧?” 上官智剑眉一扬,道:“对方被改头换面之后,能乖乖就范么?” “那容易,略施手法,使他不能开口便成了。” “既已擒到使者,当已问出‘索血令’的来路?” “这倒没有!” “为什么?” “对方虽是‘索血令’手下,但却从未见过他主人的真面目,也不知其来历。” 上官智不由感慨地道:“这魔头的确是个可怕人物,好在他已不在人世了。” 冯奇点了点头,道:“是的,这是武林苍生之幸。” 伍筱芳未语眉先蹙,幽幽启口道:“师兄,能设法找到‘通天神丐’么?” 冯奇惊异地道:“找那怪物作什么?” 伍筱芳先瞟了上官智一眼,然后才道:“上官少侠在孤柱山‘乾坤教’总舵之中,被人以诡异手法禁制了功力,穴脉正常,就是功力不聚,这事只有那老要饭的可能会有办法。” 冯奇“啊!”了一声,扫了上官智一眼,期期地道:“那怪物行踪飘忽,找他很难,即使找到了,他肯不肯伸手还是问题……” 伍筱芳道:“只要找到他,我自有办法使他伸手。” “好,我这就传令下去!”冯奇应了一声,说做就做,立即起身离座,向上官智道:“老弟,失陪片刻!”说完,举步转入厅后屏门。 上官智心想:“该不该接受对方这笔人情?受惠愈多,将来愈难处理,如果返回师门,师父定有办法,可是这怎么开口呢?对方一腔热诚,拒绝了岂非是不识好歹……” 那原先奉茶的小婢进厅禀报道:“小姐,酒菜齐备了!” 伍筱芳颔首,露出了她的花容月貌,上官智只觉眼前一亮,心弦为之微颤,伍筱芳目注那小婢道:“小菊,带上官少侠去梳洗,除去易容肤,然后到后院一品轩来!” 小婢恭应了一声,笑向上官智道:“少侠,请随小婢来!” 上官智随着小婢,转出屏门,绕曲栏来到跨院一间书齐布置的房中,小婢送上了巾栉,另取一只小瓷瓶,拔开塞子,在面盆里滴了数滴白色的乳状物,道:“少侠请净面!” 上官智洗了手脸,对镜一照,肤色已回复如初,小婢替他略略梳理了一番,然后在前领路,来到后院的临池小轩,只见轩中摆了一桌酒菜,冯奇与伍筱芳业已坐候,当下道了声:“失礼”自在客位上落坐。 饭罢已是三更,仍由小婢引着到刚才漱洗的书房安歇。 由于真元不聚,一路劳顿,早已感到疲累,落枕不久,便入了梦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临窗一望,这宅院较之汜水伍宅,更具园林之胜,小婢早已备了茶水伺候。 这一天不见伍筱芳的影子,冯奇也未现身,只由小婢伺候饮食,在百无聊耐中打发了一个白天。 薄暮,小婢又送来了酒食,上官智忍不住问道:“你家小姐呢?” 第20章 痛失红粉 小婢道:“家小姐与掌门人一早便出去办事,大概也将要回来了!” “办什么事?” “这个……小婢不知道。” 上官智只好耐着性子吃喝,心头可有些焦躁,自己的功力能否会复原尚未可料,如果让稣玉娘再次与“乾坤教”交易,后果简直不堪想象,如果名单的公案不能了结,真有些愧对师门。 心里烦躁,只有借酒来浇愁,一个人喝着闷酒,到了起更时分,已有些醺然欲醉,小婢不擅言谈,只默默地添酒,事实上,上官智与她也没什么话好说。 好不容易,才盼见伍筱芳姗姗来临,上官智精神一振,起身迎入。 伍筱芳也不落座,深深吐了一口气,道:“也许是你的运气好,总算找到了那要饭的老怪物。” 上官智喜孜孜地道:“芳妹辛苦了,他人在那里?” 伍筏芳秀眉一紧,道:“先别高兴,那怪物极难说话,我们现在立即动身去见他,记住一样,不管我做什么,你要表现你的气概,愈倔强愈好。” 上官智可猜不透她安排了什么花样,只有点头的份儿,但心里却有些迫不及待,希望此去能解除禁制,回复功力,他随在伍筱芳身后,出了宅院,大门外已备了两骑骏马,看样子是要赶路。 伍筱芳一偏头:道:“上马,我们有一段长路好赶!” 上官智当然没有话说,依言上马,伍筱芳带马先行,从背街僻巷,绕到了城门,出了城,便策马狂驰起来。 拂晓时分,人困马乏,少说也奔行了近百里路程。 上官智遥望着一处镇集道:“我们到了哪里?” 伍筱芳放缓了坐骑,道:“不远了,前面便是黄河,向西通桓曲!” 就在此刻,一个衣着褴褛的中年汉子,奔到了马前,朝伍筱芳一躬身。 伍筱芳勒住马道:“怎么样?” 那汉子神态十分恭谨地道:“人还在庙里,没动静。” 伍筱芳点了点头,侧顾上官智道:“你下马!” 上官智茫然地下了马背。 伍筱芳冷冷地道:“别开口,你得委屈一下!”说着,向那汉子道:“把他绑起来,驮上马背。” 上官智一愕,脱口道:“芳妹,这是做什么?” 伍筱芳没开口,把一卷绳子拋与那汉子,那汉子立即动手,把上官智双手双脚缚牢,然后把他横在马鞍上,上官智啼笑皆非,但他只有听任摆布的份儿。 “没你的事了,去罢!” 那汉子恭喏一声,施了一礼,转身走了,伍筱芳拉起上官智那匹马的缰绳,缓缓前行,上官智气又不是,怒又不成,那被捆驮的滋味颇不好受。 走了约里许,眼前出现了间破庙,伍筱芳再次叮嘱道:“记住,表现你的倔强。” 顾盼间,到了庙门前,只见庙门洞开,两旁槛栏里的哼哈二神将,塑泥剥蚀,形像全非,露出了草把木架,看来这庙久已绝了香火。 伍筱芳自言自语大声道:“这里可能连鬼都没有,好地方!”说完,跃落马背,一手拉两条缰,往庙里便走,到了院中,拴好了马匹,从马背上抓落了上官智,提着往大殿里走去。 殿内蛛网尘封,阴森之气逼人,殿角鼓架之下,有一堆破絮。 伍筱芳略微扫视了殿内一眼,“砰!”地一声,把上官智扔在地下,上官智被摔得耳鸣心跳,眼冒金星,可是又不能发作,伍筱芳抓了张破椅子,拂去了灰尘,朝上一坐,铁青着玉靥道:“上官智,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上官智不知如何回答,但他记住了伍筱芳叮嘱的话,要他尽量倔强,当下重重地哼了一声。 伍筱芳上前用剑挑开了上官智的绳索,然后又坐回破椅上,气势凌人地道:“现在好好回答我的话,生与死在你摇头与点头之间。” 上官智站起身来,搓了搓手,怒声道:“回答你什么?” 伍筱芳煞有介事地道:“我为你悖父逆母,你却这等无情,今夜你得确确切切地回答我,我哪里比不上那野丫头,你到底嫌我什么?” 上官智冷傲地道:“古语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人各有志,岂能相强。’” “这便是你的答复?” “不错!” “哼!告诉你,姑娘我生来的脾气,得不到的东西便毁掉。” 上官智知道伍筱芳计智百出,她巴巴赶来这破庙中演这场戏必有深意,当下故意装出怒不可遏的样子道:“凭你这等作法,得到了东西又有何用?” 伍筱芳蛮横地道:“这我可不管,最后问你一句,愿不愿与那野丫头断绝来往?” 上官智大声道:“办不到!” 伍筱势声音一寒,道:“上官智,放明白些,你的功力业已被我以独门绝技所封,普天之下,无人能解,我现在要杀你易如折枝,你纵有通天的本领也飞不了。” 上官智冷冰冰地道:“在下不在乎!” “很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着,弹步上前,剑指上官智心窝,又道;“你曾为‘武盟’铁卫士统领,侠名四播,死了岂不太冤?” 上官智厉声道:“要杀便下手,我上官智决不皱眉。” 伍筱芳突地露出幽凄之色道:“智哥,你难道是铁做的心,石造的人,竟这般冷酷,我……此生矢志,除了你……我谁也不爱,你说嘛,我什么配不上你?” 这虽是演戏,但这几句话可能是她的心声,上官智不由“怦!”然心震,随道:“并非配不配的问题,而是各有苦衷。” 伍筱芳一跺脚,又回复了冷厉之色,咬牙道:“我娘说的不错,天下间没半个男人是好人……” 上官智冷沉地道;“要杀便下手,不必说那些多余的话。” “你不怕死?” “死有什么可怕,我终归有一死,迟早而已。”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乐得充好汉,是么?” “哼,在下还不屑如此!” 伍筱芳突地收回了剑,冷极地一笑道:“我改变主意,我不杀你,反正你已被我独门绝技所制,你的武士生涯到此为止,我再点残你一条腿,让你一辈子现世,丐帮又增中一名弟子!”说着,扬指便点…… 蓦在此刻,一个苍劲的声音道:“什么人在此鸡猫子喊叫的,搅扰老化子的清梦?” 上官智心一动,暗忖:“来了,定是那‘通天神丐’无疑。”心念之间,只见鼓架下那堆破絮,一阵蠕动,钻出一个白茸茸的头来。 伍筱芳惊声道:“这里还有人?”说着,收手退了两步。 破絮一翻,一个白发老丐现了身,他坐在那堆破絮上,冷冷地道:“丫头,看你长得还像个人,怎么行事不像人……” 伍筱芳杏眼一睁,大声道:“不像人像什么?” 白发老丐“呸!”地吐了一口浓痰,揉了揉眼睛,道:“像条毒蛇!” 伍筱芳樱唇一披,道:“年纪这般大了,我不与你计较,你还是钻回梦里去寻梦吧!” 白发老丐怪眼一翻,怒声道:“丫头,你以为老要饭的为何许人?”伍筱芳娇笑了一声道:“不是命运不济,便是妻不贤子不孝,这大年纪,乞讨为生。” “老要饭的看不惯你那套!” “哟!看不惯,看不惯又怎样?” “快给我老人家滚出去。” “如果我不滚呢?” “那你将会爬着出去!” “哟!莫非你还要动手不成?” “我老人家才不会对妇人女子动手,我要他打你!”说着,用手一指上官智。 “哈哈哈哈……” “丫头,有什么好笑的?” “他要能摸着我一下,我给你叩三个响头。” “这话是你说的?” “当然!” 白发老丐一招手道:“娃儿,你过来。” 上官智着实佩服伍筱芳这两下子,竟然诱使这老丐上了钩,当下转身走了过去,作了一揖,道;“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白发老丐上下打量了上官智一番,点了点头,冷冷地道:“我要你把她打跪在地上!” 上官智打蛇随棍上,故意苦笑着摇头道:“老人家,小可办不到!” “什么,你不敢?” “不是不敢,小可功力受制……” “再走近些,坐下,背对我老人家!” 上官智依言走近老丐,背对着他坐下。 白发老丐把手按上了上官智的顶门,嘿嘿一笑道:“丫头,你给我老人家叩三个响头,算是陪礼。” 伍筱芳咯咯一笑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叩头,他还没打着我哩!” 自发老丐冷森森地道:“你不叩头,我老人家便毙了他!” 上官智心头:“咚!”地一震,伍筱芳玉靥也为之一变,但随即娇笑了一声道:“那可好,省了我动手?” 白发老丐一瞪眼道:“丫头,别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这一套,还差得远呢,你想赚我老人家替他解禁,是不是?你很会演戏,但火候太差,我要饭的老眼还不昏花呢,你想装出狠毒的样子,却装得不像,你的长像神情,完全不是那类的女人。” 伍筱芳知道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好福了一福,改口道:“您老人家法眼无讹,就请您施回天之手,救治他吧!” 白发老丐冷哼一声道:“不成,叩三个响头,带着他滚!” 伍筱芳上嘴一噘,撒娇似的道:“您老人家见危不救么?” 白发老丐翻了翻眼道:“我老人家没工夫与你磨菇,再多说一句,要你爬出去。” 伍筱芳慧黠的一笑,道:“好,就让晚辈说一句话,只一句,多的决不说,可以么?” 上官智可不知他又要卖并什么玄虚,但知道她绝对有办法。 白发老丐想了想,道:“好吧,就让你说一句!” 伍筱芳轻轻咳了一声,慢声道:“百年乌孙青田看来只好带回去了。” 白发老丐突地双睛一亮,大声道:“丫头,你说的是乌孙青田酒?” 伍筱芳微笑着,闭住口不应声。 白发老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再次道:“丫头,你怎么不说话了?” 伍筱芳调皮地一笑道;“您老人家只让晚辈说一句话,再开口岂不要爬着出去?” 白发老丐重重地哼一声道:“丫头,你少放刁,快说。” 伍筱芳好整以暇地道;“晚辈带来了一坛乌孙青田,珍藏已百年以上,准备奉与您老人家润喉的……” 白发老丐吞了一泡口水,挥手道:“快去拿来!” 伍筱芳转身出殿,到院中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大花瓷坛,捧入殿中。 白发老丐舔唇咋舌地道:“拿过来,让老要饭的鉴别一下真伪!” 伍筱芳嫣然道:“货真价实,决非赝品,是十年前取自宁王府的酒窖,上面标明是百年珍酿。” “要你拿过来!” “那老前辈是愿意施治的了?” “废话,先拿过来,其余的再说。” 伍筱芳把瓷坛捧了过去,放在老丐脚边,老丐迫不及待地拍开了封口,一股香醇之气,立即飘散开来,老丐咧嘴大笑道:“妙啊!真是百年佳酿,醉死了也合算。”低头一吸,一股酒箭,射入口中,有如长鲸吸水。 约莫数斤下肚,老丐才止住了,用破袖一抹嘴,笑嘻嘻地道:“过瘾!过瘾!”那副馋相,令人忍俊不止。 伍筱芳道:“您老人家可不能醉死,否则便没有人救他了?” 白发老丐瞪了她一眼,忙着把坛子封口,然后才沉声道:“宁王府素以藏酒出名,可惜老要饭的没资格品尝,丫头,你怎么弄来的?” 伍筱芳笑了笑道;“这个您老人家就不必追问了,舍下还藏有两坛子山西汾潞,也是百年佳陈,老前辈有暇,无妨赏光。” 白发老丐用手抓了抓满头蓬乱的白发,怪笑了一声道:“好哇,怪不得你如此刁攒,原来你是空空妙手的宝贝女儿!” 伍筱芳玉靥微微一红,道:“您老人家怎么猜到的?” 白发老丐打了个哈哈道:“十年前,宁王府被人闯入,连开了八道禁门,闹得满城风雨,清查结果,只失去了几坛酒,除了你那老偷父亲,谁有此能耐?” 伍筱芳正色道:“家父早已归隐,那是家师兄所为。” 白发老丐道:“嗯!照你们‘空门’的规矩,继承人出师,必须要经过一场考验,对么?” “正是如此!” “丫头,算你厉害,竟给我老要饭的来上这一手,没话说,谁叫老要饭的犯馋,好,我老人家这就动手替他解制!” 伍筱芳深深一福,道:“晚辈先谢过了!” 白发老丐伸手在上官智身上一阵探索,突地圆睁怪眼,惊声道:“是谁上的手?” 伍筱芳一沉吟,道:“是现在东山再起的‘乾坤教’副教主。” “噢!他是谁?” “不知道,是个蒙面人!” “奇怪,这是佛门失传已久的手法,对方怎能……” 上官智忍不住接口道:“老前辈,这是什么手法?晚辈自察穴脉无恙,就是内元不聚……” 白发老丐默然了片刻,才凝重地道:“这是少林秘技之一,数十年来,少林各代弟子中,没听有谁修习这武功,这手法叫做‘无相制元大法’,被这手法所制的人,两个时辰之后,内元自动隐藏,百日之内如不解禁,内元永不复聚,相传这是少林寺当年对犯戒弟子所采取的儆戒办法。” “哦!”上官智不由打了一个冷噤,不期然地想到了“无相金经”,为了那部经,自己蒙不白之冤,险些送命“武盟”总坛之内,既是少林秘技,那蒙面人怎么也精擅呢?“无相金经”已由现任盟主“长恨客”谷非寻回璧返少林,这“无相制元大法”是否是“无相金经”中所载功力之一呢? 难道那副教主会是少林高弟?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伍筱芳面现焦急之色,幽声道:“老人家可以解么?” 白发老丐道:“找上老要饭的,处苍五行有救,这是老要饭的少年时,无意中窃听到少林长老在一起参研解制手法,懂是懂,只从未用过,想不到今天以之换一坛子美酒,好吧,老要饭的这就试试,小子,静气宁神,五心向天,面对着我。” 上官智自是喜之不胜,看来若非找到这“通天神丐”恐怕师父也无能为力,心念之中,立即闭目趺坐,垂帘内视,头顶心,双手掌心,双足掌心,五心向天。 白发老丐神情肃然,运集毕生功力于右手食中二指,遍点上官智大小穴道;然后以右掌心附于上官智的“天灵大穴”,那左手掌心贴上了“丹田穴”下的“大赫穴”。 两股热流,一上一下,攻入体内。 上官智顿感全身炙热如焚,汗珠滚滚而落。 白发者丐头顶上白气蒸蒸而冒,也是汗水直流。 约莫午后时分光景,白发老丐大叫一声:“成了!”收手调息,神色相当萎顿。 上官智全身陡地一震,几乎晕了过去,但一黑之后,随觉全身舒泰,真元应念流转,调匀了气息,睁目起身。 伍筱芳喜之不胜地道:“你复原了?” 上官智深深一揖道:“芳妹,你对我的这一番情意,有生之日,决不会忘。” 伍筱芳突地一敛笑容,冷冷地道:“谁管你忘不忘,我这是还债,以后互相不欠。” 上官智像中了一记闷雷,顿时哑口无言,他能说什么呢?异性之间,只有儿女之情,没有友情,虽然江湖儿女不同世俗,但一样跳不出数千年来传统的礼法,交往的动机,在刚开始便是微妙的。 双方再也不开口,谁也不敢望谁一眼。 上官智是情有所寄,不愿负人,而伍筱芳却是索愿成空,所求不遂,最痛苦的还是她。 片刻之后,白发老丐长长吐了一口气,睁开眼来,怪声怪气地道:“这买卖不合算,要饭的赔了本。” 上官智赶紧行下大礼去,恭谨地道:“敬谢老前辈大德!” 白发老丐动也不动地道:“起来吧,老要饭的不喜欢磕头虫,什么大德小德,完全看在酒的份上。” 上官智讪讪地站起身来。 白发老丐将头微点道:“老偷儿前生修得好,有这么个乘龙快婿,小子,你别步你泰山大人的后尘,做那没本钱的买卖。” 上官智听了,哭笑不得,辛酸只自己知道。 伍筱芳嘟起小嘴道:“老前辈口头损人,下一世还得作丐门长老。” 白发老丐“唔呀”了一声道:“好丫头,你目的已达,用不着老化子了是不是?哼,总有一天老化子上门打你屁股,再找老偷儿理论。” 伍筱芳樱唇一披,道:“那晚辈就饭菜打发,没有酒。” 白发老丐哈哈一阵狂笑道:“好丫头,你倒是会捏老化子的七寸,别在此饶舌了,去罢!” 上官智与伍筱芳双双施礼告辞,来到院中,各自解下了马匹,步行出庙,到了庙门口,伍筱芳凄凄地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过你最好记住,我还是恨你,下次再碰头时,也许我会杀你!”说完,上马疾驰而去。 上官智痴痴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说不出心里是一股什么滋味,口里喃喃地道:“芳妹,你是个奇女子,也是个通达人,何必效春蚕之作茧,并非我上官智无情无义,事实上我不能辜负李静兰啊!唉!我们相识嫌晚了些,如果在李静兰之先,便不会有这些烦恼了。”说着,眼帘上蒙起了一层雾水。 伍筱芳的影子,自视线中消失了,她的话却仍萦绕在耳际:“……我还是恨你!……”多刺心的话。 呆了一阵,叹口气上了马,他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一任马儿自在地走。 不久,岔上了通桓曲的官道,由此西行桓曲,经中条山便是“武盟”所在地,而“乾坤教”的总舵,设在孤柱山,相去并不远,照理,“武盟”不能没有所闻,但却未见采取行动,实在令人想不透。 盟主“长恨客”谷非是个很精明的人物,难道他另有什么安排。 “乾坤教”明日张胆,先后杀害了两位执法的长老,一位掌令,都是“武盟”中位份极尊的人物,杀了人还留记号,这是一项极大的挑战,“武盟”如不速作了断,如何向天下所有武林同道交代? 这是表示“武盟”业已式微了么? 马儿识途,如不加以羁勒,必奔回来路。 上官智茫然坐在马背上,任马儿自行,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陡然惊觉,马儿走的竟是来时的路,反奔渑池,业已远离官道,当下忙住任马,心想:“该奔新安赴洛阳,也许可以探到稣玉娘的踪迹。” 于是,拨转马头,折向东去。 这等寻人法,无殊大海捞针,谁知稣玉娘去了哪里,如她走关外,方向正好相反。 正行之间,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自身后:“上官少侠,请留步!” 上官智勒马回来,只见一个驼背老者,站在八尺之虚,一看,根本不认识。 “阁下唤住在下,有何……” 老者挺腰抬头,上官智这才看出来,对方赫然是“偷龙转凤”伍乐天,倏地住了口,心中却感到十分惊异,老偷儿遁世已久,现身何为? “偷龙转凤”伍乐天面色凝重,似有什么重大的心事。 上官智跃落马背,深施一礼,道:“想不到在此得遇伍老前辈,别来可好?” “偷龙转凤”伍乐天微微一笑,道:“还算健壮,少侠你好?” 上官智道:“晚辈托福!” 偷龙转凤面色又回复了凝重之色,沉声道:“老夫听说少侠与芳儿来了此地,所以急急地赶了来……” 上官智心中一动,道:“老前辈有什么指教?” “偷龙转凤”朝上官智打量了一眼,道:“听说少侠受了伤,来此向‘通天种丐’求治,无碍了么?” 上官智躬了躬身,道:“多承老前辈关注,业已无碍了,此事幸蒙令嫒鼎力帮忙……” “偷龙转凤”勉强笑了笑,道:“老夫有几句不中听的话,想与少侠当面谈谈。” “老前辈请指教?” “芳儿自幼丧母,被老夫纵坏了,所以凡事都很任性,……她与舍甥童晓光的事,少侠是知道的?” 上官智已约略料到了几分,点头道:“是的,这晚辈知道。” “偷龙转凤”叹了口气,期期地道:“舍甥童晓光逢不幸,失了怙恃,我这作舅舅的,不得不照料他,庶不致愧对他父母,他已向老夫提出婚姻之请,怎奈……唉!芳儿执意不允,所以……” 上官智心头又是五味杂陈,俊面一红,讪讪地道:“老前辈有话尽管吩咐?” “偷龙转凤”显得有些为难地道:“本来老夫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事情逼到头上,不得不腆颜出口,少侠只当成全老夫,以后请不要理睬她,断了她对少侠的念头。”说完,一副期待之色。 上官智尴尬地一笑道:“不瞒老前辈,晚辈之心,已有所寄,虽蒙令嫒另眼相看,但不敢作无行之行,也曾数次对令嫒解释过,同时晚辈也极希望她能与令甥成百年之好,晚辈今后照老前辈的吩咐就是。” “偷龙转凤”面色立告清朗,正容道:“少侠这一说,老夫感激不尽了!” “老前辈言重了!” “少侠光风霁月,胸怀坦荡,令老夫心折。” “不敢当,老前辈谬赞。” “有人来了,请从此别。” “老前辈请便!” “偷龙转凤”弓腰曲背,蹒跚而去,看似缓慢,其实极快,只眨眼工夫,便去了老远,他这一改变形态,如非是熟人当面相对,谁也认不出来。 上官智怅惆地笑了笑,心头有一种空空地感觉,像是失落了什么。 有了她父亲这几句话,算是对伍筱芳有了交代,也不能再责怪自己无情,但下意识中,仍不免有幻灭之感。 心念未已,耳畔突传衣袂飘风之声,两条人影,已奔临切近,放眼一望,不由大感振奋,心头的怅惆一扫而空,来的,正是师兄褚剑鸣与“望梅老人”的传人龙太平。 龙太平仍是一身乞儿的装束。 上官智赶紧拱手道:“师兄,龙兄,久不见了!” 两人正住脚步,龙太平喜极地道:“上官老弟,我与褚兄正不知何处找你,却在此碰上了,真巧。” 上官智剑眉一扬道:“有事么?” 褚剑鸣接口道:“大事一桩,就是那名单副本的事……” 上官智心头一震,道:“名单副本,怎样?” 褚剑鸣沉声道:“我们得到‘不老书生’与‘百宝仙婆’传的急讯,说是名单副本将在灵宝进行第二次交易,两位前辈恐怕人手不足,有所疏漏,所以传讯求援,龙兄的师尊‘望梅老人’已从另一处路赶去……” 上官智迫不及待地道:“灵宝什么地方?” “大概在崤山中,到望山集有人接应。” “事不宜迟,我们上路吧?” “你有坐骑,无妨先行,我们随后赶来!” “好,恕小弟失礼!”说完,拱了拱手,上马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上官智又是振奋,又是惶急,名单公案一了,便大事无忧,但如果万一阻止不了的话,以后的事便不堪想象了。 第二天日落时分赶到了望山集,那匹马已疲累不堪了,幸而已到地头,如果再奔一程的话,坐骑非活生生的累死不可。 为了不打草惊蛇,上官智把马匹寄存在集外山农家,对了些银子,请那人家妥善照料,捱到起更时分,他才悄然入集。 才到集口,一条人影从暗中闪出,正是许天心。 上官智急声道:“许兄,事情如何了?” 许天心喜之不胜地道:“上官兄及时而至,太好了,别进集,由此朝东绕去,三里外有户猎户人家,家师他们在那儿。”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家师兄褚剑鸣与‘望梅老人’师徒,也在赶来途中,今晚必到……”话锋至此一顿,又道:“汪姑娘人呢,他在此地么?”  ‘ 许天心道:“她在集上,准备必要时不顾一切阻止她母亲。” 上官智左右望了望,道:“小弟这就去!”说完,弹身便奔,绕过镇集,直往东行,没多久,远远只见山脚现出一户人家,荆篱茅舍,隐约透出灯光之火,上官智四顾再无人家,暗想,大概是此地无疑了。 心念之间,突见一条娇小的人影,在浓浓的夜色中,有若一抹淡烟,顺山麓逸去。上官智疑云顿起,暗付:“莫不是对方派来的密探?”心念动处,毫不犹豫地弹身追去,几个起落,便已追进到五丈之内,看出是一个绢帕包头的女子,身形一紧,加速从旁边绕截过去,口里清叱一声:“站住!” 那女子应声刹住身形,反问道:“是谁?” 上官智一听,声音似曾相识,不由心中一动,欺近前去。 那女子业已制剑戒备,目光一扫,突地收剑道:“原来是上官少侠!” 上官智仔细一辨认,对方赫然是“竹如居士”的遗孤,化名林雯的吴天韵,口里“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吴姑娘,幸会!” 吴天韵四下一顾盼,道:“我们到那石头后面去!”说着,已先弹了过去。 上官智心知有异,也立即奔了过去,到了石后,上官智开门见山地道:“在下猜想吴姑娘是奉命查探我方动静的?” 吴天韵悄声道:“不错,的确是如此,附近十里之内,都派得有人,我负责查山脚一带。” “姑娘查到了什么?” “前面猎户人家藏得有人,不错吧?” “姑娘准备回去据实禀报?” “你想我会么?” 上官智会心地笑了矣,道:“吴姑娘肯回答在下几个问题么?” 吴天韵毫不踌躇地道:“少侠只管请问,我知无不言。” 上官智双手一拱,道:“如此在下先行谢过姑娘,请问姑娘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随我们太夫人来此,说是以两千黄金换一样什么东西……” “啊!你们太夫人亲自出马?” “是的,顺便告诉你,李静兰母女也来了!” 上官智心头陡地一震,情绪顿时激动起来,栗声道:“吴姑娘,上次在下借机脱身之后,静兰……没遭到什么……” “没什么,不过我知道她常常背着人弹泪。”接着问道:“少侠想见她的面么?” 上官智咬着牙想了想,道:“以后吧,现在不是见面的时候,吴姑娘,贵教来了多少人?” “大概在五十人以上,其中有几个身手很不赖。” “其中有个叫‘梦里仙翁’的,姑娘知道他的来历么?” “不知道,仅是听说有这么个人。” “请问姑娘,教主是谁?” “少主!” “少主又是谁?” “他从不露面,教中除了极少数几个之外,无人知道。” 上官智“嘘!”了一口气,又道:“姑娘知道你们太夫人何时何地行动?” “就在今晚三更,地点可能在山中,确切的情况我不大了解,少侠一方,是否……” “是的,我们要全力阻止这场交易。” “如果没别的要问,我想走了,恐人起疑……” “谢谢姑娘,请便罢!” 吴天韵弹身飞跃而去,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上官智正待转身奔向那猎户人家,一条人影如幽灵般闪现,不由吃了一惊,再一看时,反惊为喜,现身的竟是“不老书生”,忙施礼道:“见过前辈!” “不老书生”道:“你来了很好,‘望梅老人’也到了,那女子是谁?” “她叫吴天韵,是‘竹如居士’的遗女,化名林雯,投身在‘乾坤教’中目的想是要为父报仇。” “嗯!‘竹如居士’不是死于‘索血令’之手么?与该教何涉?” “这个……她可能是要借重该教。” “你与她谈的,我全听到了,若非你赶来,我可能已误伤了她,现在,你不必随我去了,立即由此入山,在入山道上守伺。” “是,晚辈这就动身。” 说完,毫不迟疑的地登山而去,上到峰顶,顺山脊折向南,到了上次入山的路口,寻了个隐僻之处,藏好身形。 斗换星移,看看已到三更,但却一无朕兆,山路上不见半个人影,上官智不由焦灼起来,心想:“稣玉娘狡诈如狐,这一次不知又以什么方式交易,如果临时改变了地点,自己一方的人扑了个空,那便如何是好?奇怪的是‘不老书生’他们也不见踪影,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心念来已,忽见对这峰脚似有人影晃动,急忖道:“如果不是自己这方面的人,便是对方由别路入山了。” 他毫不迟疑地闪电扑去,借林木掩蔽,直抵峰脚,只见两个少女,仰首望着刀砍斧削的峭壁,其中一个道:“对方比狐狸还要狡狯,竟临时改了这绝地方!” 另一个道:“闭嘴,太夫人到了!” 话落人到,一个白发老妪现身两少女身前,两少女立刻下礼去,一个道:“禀太夫人,还没动静!” 老妪“唔!”了一声,抬头望了望峰壁,道:“时辰也差不多了!” 蓦在此刻,半壁间突地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太夫人,您是诚心交易么?” 老妪大声应道:“当然,老身这大年纪,还与你们后辈作没口齿的事不成。” “那好,现在我放下绳索,把金子分两次吊上,清点无讹之后,便交付东西。”话声中,一条粗绳,从半壁垂下,少说也有五十丈长。 上官智在暗中惊叹不置,这种鬼办法也亏稣玉娘想得出来。 老妪口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扬了扬手,两条人影自暗影中走出,每人手里,各带了一个大革囊,十分沉重,看来是黄金无疑了。 “拴上!” 老妪吩咐了一声,一个革囊拴上了绳头,绳子一摇,冉冉上升,转眼间,两袋黄金全吊上了石壁,接着,壁间传下了稣玉娘的声音:“金子点收无讹,生意算成交了,东西在由此南去约一里路的山神店香炉之中,自己去拿吧!” 老妪冷森森地道:“稣玉娘,你如果使诈,当心死无葬身之地。” 壁间没有应声,想来稣玉娘已进入岩腹石穴中去了。 上官智紧张地悄然弹身急急朝南奔去,快如魅影飚风,他要赶在对方之前,把东西拿到手。奔出了里许,果见一座小小的山神庙,庙前摆着一个三尺高的石香炉,上官智扑了过去,一看,不由连呼吸都窒住了,只见香烬洒了一地,香灰中有抓扒过的痕迹,显然东西已被人捷足先登取走了。 这一下,他有如万丈高岩失足,脑海中“轰轰!”响成一片,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心想:“自己在听到地点之后,立即赶来,不可谓不快,但谁比自己更快?” 木然呆立了一阵,不见老妪等人赶来,他马上明白过来,对方的人早伏伺在附近,不待被称为太夫人的老妪传令,便赶来取走,如非落入对方手中,对方的人早该现身了,这便如何是好呢? 正在惶急无措之际,原先峰脚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暴喝之声。 上官智闪电般掉头往回驰去,远远只见人影幢幢,逼近一看,双方已在岩脚对峙,“不老书生”、“百宝仙婆”、“望梅老人”、褚剑鸣、龙太平、许天心,另外还有个黄衣老人,正是那“天外散人”吕英。 “乾坤教”方面,除了老妪与数名少女之外,多了两个蒙面人。 以现场的实力,是自己这面占了优势。 上官智入场站到“不老书生”身边,急声道:“东西失踪了,可能已入对方之手!” “百宝仙婆”面对老妪,厉声道:“把东西交出来,否则谁也休想离开!” 老妪冷森森地一笑道:“什么东西?” “别装蒜,你们以二千两黄金交换的东西。” “既知本教已二千两黄金交换,为什么要交出来?” “没那么多废话。” “嘿嘿,别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你们能怎样?” “不怎样,不交出东西便交命。” “好大的口气,看看是什么人交命……” “百宝仙婆”怒哼了一声,手中拐杖一挥,大声道:“围住,捉活的,捉不到便杀!” 此言一出,这一边的人立即散开三面包围,岩壁的一方不需要人。 场面顿成无比的紧张,杀机充盈。 上官智与“不老书生”师徒,站在向南的一方,人人兵刃出鞘。 “百宝仙婆”横杖欺身,其余的跟着进迫,包围圈顿渐缩小。 “乾坤教”一方,老妪正面,两蒙面人分向左右,这三人是对方的主力,其余七八名少女,分别插在三人之间,内中有吴天韵。 空气迫得人呼吸皆窒,场面立即就要爆炸了。 蓦地,一声惨号起自半空,一条人影自半壁间飞坠而下,“砰!”然落地,竟是个女的,上官智一眼看出坠岩的女人正是稣玉娘,心头为之陡震,这女人一意孤行,结果还是自食其果,“乾坤教”没放过她。 紧跟着,惨号再传,又一条人影飞坠。 “砰!”地一声,人影落地,是个少女。 上官智目光扫处,栗呼一声:“是汪青凤姑娘!” 许天心厉呼一声:“凤妹!”弹身扑了过去,上官智不由自主的弹了弹身,许天心俯身抱起汪青凤,一名青衣少女挥剑便刺。 “哇!”尖厉的惨嗥声中,那名青衣少女栽了下去,出手的是上官智。 许天心抱汪青凤弹身疾退。 几乎是不差先后的时间,“百宝仙婆”与对方的太夫人搭上了手,“不老书生”与“望梅老人”接上了两名蒙面人,褚剑鸣等分别与那些女子交上手。 一场惊心动魄的剧斗,终于拉开了序幕。 上官智手横长剑,目扫全场,准备找合适的对象出手,寒芒闪处,一柄剑分心刺到,他出自本能的封开来剑,一看,袭击自己的竟是化名林雯的吴天韵。 他当然不能对她下手,只采守势。 吴天韵以极低的声音道:“快攻!” 上官智心中一动,知道必有原因,立即反守为攻,吴天韵且战且退,渐渐到了圈子边缘,吴天韵急声道:“快朝南去追李静兰母女,击落我的剑……” 上官智立即意会到她有意暗中相助,剑势一变,把吴天韵的兵刃挑飞,吴天韵惊叫一声,弹退丈外,上官智折身便朝南追击。 场中正打得惨烈十分,又是黑夜,没人注意到上官智离开。 上官智一个劲的向南疾奔,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一无所见,心中不由嘀咕起来,吴天韵要自己向南追李静兰母女,又没确切地面,偌大的山区,这样盲目地追,岂非是捕风捉影? 心念之中,身形不由缓了下来。 突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倏告传来,上官智心中一动,刹住身形,倾耳判别方位,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道:“丫头,你想作什么?把那东西还给我……” 另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娘,我要毁了它!” “你作死?” “娘!” 上官智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他听出正是李静兰母女的声音,立即循声扑去,只见李静兰业已被她母亲截住。 李静兰近乎哀求的声音道:“娘,当年您与父亲错投了‘乾坤教’,所行所为,天怒人怨,不能再造孽了……” “住口,把东西还我!” “娘,我们把它毁了,算是积一分德,稍赎前衍于万一,我母女从此……” “你作死!” 李静兰声泪俱下地道:“娘,要不您就杀了女儿吧!”说着,把手中的东西搓成粉碎。 “你真敢?” “哇!”惨号声中,李静兰栽了下去。 上官智亡魂尽冒,电扑过去,口里厉呼道:“兰妹,兰妹!……”只见李静兰前胸血涌如泉。 妇人厉声道:“原来是你这小子教唆她的,看剑!”剑随声出,罩上上官智。 上官智怒愤填膺,挥剑反击过去,功力用足十二成。 惊呼声中,妇人的剑脱手而飞,上官智的剑抵上了她的心窝:“虎毒不食儿,你竟然对亲生女儿下杀手,你人性何存?” 李静兰挣扎着惨呼道:“智哥哥,她……是我娘,你……不能杀!” 上官智猛一挫牙,收回了剑,转身俯向李静兰,惶急地道:“兰妹,你不要紧么?” 李静兰喘息着道:“智哥哥,想不到……你会来啊!我……不成了,智哥哥,抱我,让我……瞑目在你的怀中……抱我……”双手无力地伸了起来。 上官智心如刀扎,归剑入鞘,坐下地去,把李静兰抱在怀中。 “兰妹,你……不能……不能……” “智哥哥,抱……紧些,我……还是幸福的,能死在你的怀中,智哥哥……珍重,我……要去了,别了……泉下有知……我会……想你……” 说到最后,声音弱不可闻,只见她惨白的粉腮上现出了一抹笑容,头一偏,再也不动了,她死了,死在爱人的怀中。 上官智脑内“轰!”地一响,几乎晕了过去,他像被支解,又像灵魂被活生生剥离躯壳,这一刻,他的脑海是一片空白,什么意念也没有。 他没有哭,没有流泪,紧紧搂着心爱的人,像一尊雕像。 李静兰说过的话成了签语,欲圆鸳梦,只有期诸来世了。 妇人突地失声哭道:“孩子,孩子……我……我竟然杀……了你,兰儿……” 上官智缓缓地抬起了头,两道狠毒的目光,直照在妇人的面上,略不稍瞬。 妇人被目芒所迫,步步后退,口里喃喃地道:“孩子,安息吧,为娘……有自处之道。”说完,掩面蹒跚而去。 上官智低下了头,木然望着怀中人。 星寒,风凄,夜浓如墨,远处传来了凄厉的枭鸣声,像是凭吊这少女不幸的命运。 x           x           x 晓风拂面生寒,晨雾迷蒙如幻,山野林樾,像隐在一层轻纱之中。 一条人影,缓慢地,似幽灵般地在轻纱中穿行,看上去有些踉跄。 旭日揭去了轻纱,景物由迷蒙变为清晰,这时可以看出那人影是一个青衣书生,他手里还抱着一个少女,不,是一具尸体。 他,正是不世奇材上官智,他手里抱着的,是他的红粉知己,同命鸳鸯李静兰。 走,走,一步,一步,缓慢地挪移,他似乎丧了魂,失了魄,只剩下一副躯壳,机械地搬动脚步,双眼木然地空茫地望着前方,他不知走到那里,只是走走走。 一个貌相清癯的中年文士倏焉而现。 “师弟,我找了你半夜,你怎么……” 他,正是上官智的师兄褚剑鸣,一眼看到上官智手中抱着李静兰时,话声便刹住了,面色也随之变了。 上官智停了脚步,木然望了他师兄一眼,什么也没说,又挪动脚步,那神情可怕极了,像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脸上的肌肉全是僵硬的。 褚剑鸣皱紧了眉头,在头里横身拦住,栗声道:“师弟,怎么回事?” 上官智老半天才吐出三个字道:“她死了!” 褚剑鸣点了点头道:“我看得出来,她是怎么死的?” 上官智僵硬了的面肌,突地连连抽搐,以一种令人股栗的声音道:“她母亲杀了她!” 褚剑鸣惊声道:“她母亲杀了她,为什么?” 上官智麻木地道:“为了那份名单副本!” “噢!名单呢?” “撕毁了!” “啊!”褚剑鸣喘了一口大气,激动地又道:“为了这份名单,付出的代价不小,但总算不使它落入‘乾坤教’的人手中,师弟,你完成了一件大事,使数以百计的正道之士,免于血腥的报复,师弟你现在要做什么?” “埋葬她。” “让我帮你忙……” “不,我要一个人做。” “嗨!师弟,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过悲伤,应该节哀顺变。” 上官智木然地点了点头,以断肠的声音道:“她死得太惨了,她不该这样死的……” 褚剑鸣叹了口气道:“命也如斯,奈何?” “梅老前辈他们呢?” 第21章 私访少林 “离山了,我留下找你……” “没伤亡么?” “稣玉娘已死,她女儿青凤姑娘重伤,幸有那么多位老前辈在场,救治及时,性命无妨,由许天心看顾她。” 上官智将头微点,道:“师兄,我要走了!” 褚剑鸣苦着脸道:“师弟,让我帮助你,选个好地方把李姑娘埋葬,然后我俩一道回返师门……” 上官智固执地把头一摇,道:“不,师兄请便吧,事完我会回去见师尊!” 褚剑鸣无可奈何喘了口气,道:“好吧,师弟,你要珍重,我先走一步。”说完,深深望了上官智一眼,又叹了口气,这才弹身离去。 上官智又开始像梦游般的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来到一座孤零零的石峰之前,他抬头望了望,呢喃自语道:“兰妹,你喜欢这里么?这是个很好的长眠之地,风晨月夕,你可以远眺山景,只是……太孤单了些。”说着,开始登峰。 上了峰头,他选了个向阳之处,把李静兰的遗体轻轻放下,然后坐在尸边,痴痴地望着那冷僵的遗容。 “兰妹,现在只你我两个人,你为什么不说话,开口呀!” 字字凄酸,语语断肠。 她再也不会开口了,她已离开这残酷的人间结束了她可悲的命运,永远地安静了,一切的恩怨、喜恶、苦乐、辛酸,全已与她无关,只留下一颗撕碎了的心。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日头已经当头,毫无偏私地照着这大千世界,但照不亮上官智灰暗的心田。 幻灭,绝望,在啃啮着他的心灵。 一切的一切,在此刻他的眼中,全是灰色的,包含了可见的与看不到的。 他默默地想,从在酒楼中初聆她的琶声妙韵,直到此刻为止,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耳畔,又响起李静兰断肠的声音:“智哥哥,今世你无缘,愿结来世之盟……”一语成纤,现在真的只有期待来世了。 他轻轻抚摸她冰凉的手,僵硬的粉腮,饮啜着死别的苦杯。 日过中天,他起身挖凿了一个穴,然后把她平放穴中,再一次领受噬心啮骨的痛楚,他不忍遽然把她覆盖,因为以后再也见不到这容貌了。 他伏在穴边,凝神望着她,他要把她的容貌丝毫无遗地刻在心底。 日薄崦嵫,瞑气四合,这时,他的泪水才告倾泻而下,一串滴落穴中,洒在她的脸上,他嘶声狂喊道:“兰妹,永别了,瞑目罢,如果世间真的有所谓轮回,来世再践盟约吧!别了啊!……” 石穴,变成了一堆石冢,他的心也似乎随着埋葬了。 时间没有停滞,日跟着夜,夜又随着日,漫漫的黑夜过去,又是黎明。 他不愿离开,真想就永远地伴着她,但,又不能不离开,他不能撇下那些活着的还需要他的人,他,也有他的本份,因为他是武士。 “兰妹,我会来看你的!” 他忍住蚀心的痛楚,对新冢作了深深的最后的凭吊,一步一回头,孤凄地捱下峰去,蹒跚朝出山的方向行去。 脑海里,除了悲痛,什么也不存在,事实上什么也容不下。 一天,两夜,除了悲痛,什么也不存在,事实上什么也容不下。 一天,两夜,他像是经历了十年那么长,仿佛整个的天地都改变了,全变了,变得陌生而空虚。 回到集上,略进了些饮食,然后到集外山农家取回了寄存的马匹,牵马上道。 一路之上,他显得十分颓丧,雄风尽失,往日的豪气已荡然无存,他盘算着返回师门见过师尊之后,便退出江湖,名单之事已定,总算不辱师命,自兹起,作个平凡的普通人,再不过问江湖是非了。 那匹本来雄骏的坐骑,似乎也被主人沮丧之气所感染,走起路来显得有些没精打采,一步一步地捱,老半天,才上了官道。 正行之间,那马儿突地发出一声惊嘶,停了脚步。 上官智猝不及防,倒是吃了一惊,举目望去,只见一个乞儿倒在两丈之外的路边,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路倒?心想:“这马儿不成器,见了个躺倒的人也会受惊。”心念之中,抖缰摧马,那马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又想道:“是了,畜类对生死的感应比人灵敏,这乞儿定是死了!” 忍不住又抬头望去,觉得这乞儿十分面善,不禁心中一动,跃落马背,上前数步,仔细一辨认,不由心头剧震,这乞儿,赫然是“望梅老人”的徒儿龙太平,当下放了缰绳,走近死者身边,只见龙太平的眉心间有一个绿豆大的血痕,忍不住脱口惊呼道:“索血令!” 刹那之间,他连呼吸都窒住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怪事,这恐怖的人物,业已在嵩山峻峰坠岩而死,很多人在场目睹,难道江湖中又出现了以同手法杀人的人?这不可能…… 是否“索血令”坠岩而未死?这就太可怕了! 龙太平外表看来只是个乞儿,何以会被杀? 恐怖的人物如果真的还在人间,本已拢攘不宁的江湖,又将大兴血劫。 他的手脚有些发麻,俯下身去,再检视了一番,不错,正是“索血令”的杰作,前晚在山中尚是一个鲜蹦活跳的人而今竟惨死路边,江湖人的生死,实在难料。 这件意外的惨事,可能“望梅老人”他们还不知道,他该与他们一道的,怎么会落了单呢? 记得是“不老书生”获知现任“武盟”铁卫士统领童晓光与“索血令”约斗于嵩山峻峰,於是自己偕同“望梅老人”、“百宝仙婆”等漏夜赶去,到了现场,只见童晓光与“索血令”展开了激烈的拚搏,万招不分胜负,最后,童晓光出一记怪拳,把“索血令”震到了岩边,而在“索血令”以“无相神功”反击之下,童晓光吐血而退。 几位前辈之意要乘机除这恐怖的人物,自己抢先出了手,一式“龙光射斗”,把他迫落断岩…… 当时应该想到,下落断岩去查看他的生死。 “索血令”曾留下传人么?这也是一个得考虑的问题,而且很有可能,凭手法当然还不能断定是“索血令”本人所为。 目前,只有先把龙太平埋葬了再说。 于是,上官智把坐骑在路边林缘拴好,然后托起龙太平的遗体,往林中走去,入林约莫十丈远近,正待寻个合适的地方把死者掩埋,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树下,躺着另一个人,登时又告心神大震,惶然弹身过去,一看,宛若遭五雷轰顶。 “呀!” 栗呼声中,龙太平的尸体落了地,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脑内“嗡嗡!”响成一片,俊面也起了抽搐。 死者,竟然是“望梅老人”,死状与龙太平一样,眉心现出一个绿豆大的血痕,这真是做梦也作不到的事,师徒俩全遭了“索血令”的毒手。 “望梅老人”是师门至好,他是当年参与摧毁“乾坤教”的谋擘者之一,对维护武林正义居功厥伟,想不到竟如此结束了生命,以他的功力,竟然逃不过“索血令”的毒手,由此看来,这“索血令”就是原来的“索血令”,决非他的传人。 “索血令”重现,是震颤武林大事,比“乾坤教”复辟还要可怕。 望着这一双师徒的遗容,他不由滴下了数滴英雄之泪,一颗被断肠情爱冰冻了的心,又开始跳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激越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他动手掩埋了“望梅老人”师徒,并立了一块碑,刻上了师徒两的名号。 一切停当,已是落霞满天的时分了。 他兀立墓前,深深地想,希望从这些复杂的丝缕,找出一个头绪来—— 首先,他想“索血令”何以要对“望梅老人”师徒下毒手,任何一个嗜杀成性的人,杀人仍有原因,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是为了报复坠岩之仇?如果是,当日参与其事的,并非仅仅他两师徒,还有“不老书生”师徒,“百宝仙婆”,师兄褚剑鸣,如果杀人的原因真正在此,那他会一个一个地找,他急于要找的,应该是自己,因为是自己出手迫他坠岩的。 “索血令”练有“无相神功”,而“无相神功”是少林绝技之一。 自己不久前,疏神中计,功力被制,据“通天神丐”指出的是“无相制元大法”这也属于少林绝艺。 是否“索血令”与少林寺有什么渊源呢? 遭“索血令”杀害的,正邪两道都有,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索血令”与童晓光约斗,在嵩山后峰,而嵩山是少林立派重地,这其中是否也有某种原因?是否该顺道拜访一下步林寺,把这事查证一番。 但他随即又想到自己已经立意从此退出江湖,还理这些作甚,还是照原先的打算,重返师门,叩见师尊,禀明心意,或奉师,或觅地埋名…… 于是,他出林上马,踏着夕阳余晖,任马儿自在地缓缓而行。 由于“望梅老人”师徒之死,使他对这血腥的江湖道,更加深了厌恶。 残霞敛尽,夜幕徐徐垂落,不久,天空星儿开始眨眼,却是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没个投宿处,上官智心想:“以正没事,乘夜凉慢慢走吧!” 李静兰之死,加诸于他心灵上的巨创,是无法平复的,走着,走着,他的心意又回到了李静兰身上,他想:“如果她的母亲不是‘乾坤教’十八高手之一,两人的鸳梦不会破碎,她也不会死,但事实终归是事实,想是空想,她死了,永远撒手人间,不能再复生了……” 正行之间,遥遥只见两条人影,横越官道,投入林中,其中一个似是女人,另一个是瘦长的黑袍人。 看那黑袍人身影极熟,毫不陌生,可就是想不起他是谁。 心念数转之后,不由自责道:“管他是谁,反正自己已经决心绝足江湖了!” 顾盼之间,来到了两条人影横越官道之处,忽听林中隐隐传来了争执之声,也许是武人的习性使然,还是撇不下那好奇之心,不由自主地驻马侧耳凝神而听,只听一个粗豪的男子声音道:“我很同情你,但我作不了主!” 一个十分熟悉的女人声音道:“二哥,你想,我还有勇气闯下去么?” 男子的声音道:“十三妹,应该以大事为重,现在不是抽腿的时候。” 女人凄怨的声音道:“二哥,您替小妹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声音逐渐远去,再听不真切了。 上官智想了想,全身的血液突地沸腾起来,十三妹,那不是李静兰的母亲么,她称对方作二哥,那该是“乾坤教”十八高手之中,排行第二的曹桐。 记得在开封城外的“修缘庵”中,他迫住持“净尘”还俗重返该教,自己激于义愤而出手,曾刺了他一剑,自己也中了他的“碎心掌”。 既然发现是李静兰的母亲,上官智便沉不住气了,记得前夜在山中,她掌毁亲生女儿之后,曾说有自处之道,她将如何自处,在当场若非李静兰阻止,早已杀了她。 于是,他立即下马,把马儿拴在道旁隐蔽处,然后向林中趟去。 奔了一程,不见人影,倾耳谛听了一阵,又继续前奔。 再深入约莫十丈,忽见林中大地上两条人影对立,一点不错,正是方才的两人,当下悄没声地欺了过去,在林空边缘隐起了身形。 林中寂静如死,气氛显得十分诡秘。 不久,李静兰的母亲开了口,声音是颤栗的:“二哥,您一点没有兄妹之情么?” 曹桐冷冷地道:“十三妹,你我十八兄妹,如今仅存其半,并非我无情,实在应该以大业为重,我私自放了你,如何向少主交代?” 李母挫了挫牙,道:“二哥,少主将如何处置我?” 曹桐沉声道:“如果你打消了脱教的念头,一切会没事。” “否则呢?” “十三妹,前例可循,很难说……” “二哥,我……我的手上沾染了亲生女儿的血,我……我……虎毒尚且不食儿,我身为娘亲,竟然毁了她,我是人么?我……”说到这里,不由啜泣起来。 “十三妹,你这是大义灭亲错不在你……” “哈哈,哈哈哈哈,大义灭亲,这算是大义么?” “十三妹,你不该有此想法!” 李母咬牙道:“我要遁入空门赎罪!” “十三妹,我念在二十几年的兄妹之情,劝你打消了这念头,以我教的血仇与大业为重,你想,少主会答应你去?” 李母咬牙道:“不答应就让少主成全我,我无意再活下去了,想起了静兰,我恨不能马上死。” “十三妹,你又是何苦,事情已经过去了,痛苦是免不了的,你想,在当时的情况下,她竟敢撕毁本教亟欲获得的名单,这是叛逆,换了任何人在旁,也会毁她……” “不错,但……不该由我下手,我……是她娘啊!” 上官智的内心,也随着对方的话在滴血,看样子,她是内疚神明,彻悟己非了,人毕竟是人,天性是不会泯灭的,除了极少数的丧心病狂者例外。 曹桐没声道:“少主快要来了,十三妹,你快打定主意……” 李母毫不思索地道:“我的主意早已打定了!” 上官智不由大大地激动起来,少主将在此现身,想不到今夜能看到领导“乾坤教”东山再起者的真面目,这个长久的盘旋在心底的谜,将要揭晓了。 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怦怦!”乱跳起来。 曹桐“嗨!”了一声道:“我实在不忍心看到我们残存的雁行再次折翼,十三妹,别这么固执,想想本教,好不容易从残堆废瓦中再次立稳了根基,君临天下的时日不远……” 李母幽幽地道:“二哥,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了!” 就在此刻,一个冷酷的声音道:“你不会改变主意,很好!” 上官智一听那声音的口气,知道是所谓的少主,也就是“乾坤教”的教主要现身了,心弦立时绷得老紧,双目瞬也不瞬地注定场中。 曹桐与李母双双躬下身去,齐称:“恭迎少主大驾!” 来人并未现身,仍是那冷酷无情的声音道:“邓香主,你决心要背弃本教。” 李母打了一个哆嗦,栗声道:“并非背弃,是卑属自咎罪孽深重,想从此礼佛忏悔,请少主明察!” “本座念你是教中元老弟子,不予深究,希望你好自为之。” “求少主恩典,赐卑属一条赎罪之路……” “你已决意了?” “是的。” “本座如果破例,将无以服众,邓香主,你迫本座为所不愿为的事?” 李母怵惶地退了两步,颤声道:“少主,不能放卑属一条生路么?” 那冷酷的声音道:“邓香主,凡属背教者,本座绝不姑宽,有前例可援。” 曹桐期期地道:“十三妹,愿你三思。” “哈哈哈哈……”李母仰首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比哭还难听,接着,悲呼道:“兰儿,娘对不起你,等着,娘跟你来了!” 曹桐栗呼一声:“十三妹,你……” 李母全身一阵颤抖,口里鼻里,汩汩冒出了鲜血,“砰!”然栽了下去,她自断心脉而亡,她的自作了断,表示她是真心的忏悔,也是人性的抬头,然而她的死,换不回李静兰的生命,只加深了这人伦惨剧的色彩而已。 上官智看得怵目惊心,暗忖:“这是谁的错,李母在山中杀了亲生女儿,是情急出手,也许不是她的本心,说起来,母女俩都是教主野心下的牺牲品,十八高手是该教的元老弟子,这被称为少主的,竟全无矜怜之心,对待其他人,可想而知,枭獍之性,江湖焉得不血雨腥风!” 曹桐大概生起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念,呆立现场,不言不动。 上官智一心要看看这位恐怖魔头的庐山真面目,但对方竟然没现身,如果是在情天遗恨之前,他早已现身了,但现在他对江湖事是意冷心灰,再提不起豪气了。 久久,“乾坤教”教主冷酷的声音再度传出:“曹堂主,你是本教的执法人,你认为本座对此事的处置当否?” 曹桐躬身应道:“极为允当!” “嗯!命人把尸体运回山去!” “遵命谕!” “还有,加紧查探前夜在山中企图夺取名单者的下落,不择手段,追出所有的同路人,本座判断,这批人就是当年摧毁本教的仇家,尤其注意那叫上官智的,务要查出他的师门来历,不过,奉座来下令前,别对他下手,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遵命谕!” 上官智一听对方下达的命令,不由狂激起来,看样子,干戈要大起了,对方说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是什么意思?自己何时被对方利用过? 声音已杳,想来“乾坤教主”已离开了。 曹桐抄起了李静兰母亲的尸体,弹身逸出,消失在密林中。 上官智皱眉苦苦地想:“自己已被对方例为追踪的对象,如果回去见师父的话,岂非为师门带来大祸,看来师门是暂时不能回的了,对方说自己尚有利用价值,此语竟作何解?当于自己被该教擒而又纵,是因为身怀‘东海逆天客’的信物‘鬼牌’,而今对方若派人查明了真相,自己并非东海传人,要利用自己作何事呢?” 想来想去,就是想不通这道理! 他又想到两日前在望山集山中露过面的几位前辈至好,已被列为追杀的对象,自己是否该向他们提出警告,抑是保持缄默置身事外? 这问题使他相当苦恼,如果一插上手,便得卷入其中,原来准备退出江湖的计划便要告吹了,如果不理,又何以对师尊培育之恩? 意念在无所适从之下,又回到“望梅老人”师徒的身上,他师徒死于“索血令”之手,“乾坤教主”也在此地现身,两个恐怖的人物在一个地方出现,这中间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莫非“索血令”也是该教一员,甚或便是…… 这未免太可怕了,如果“索血令”便是“乾坤教主”的话! 于是,他努力集中意志,去思索这问题,记得初逢“索血令”,是在“绿园”,他杀了“绿园”主人陆大奎全家,只陆夫人一人幸免,而陆大奎是该教十八高手之中的第六名,他之被杀,恰在李静兰母女夜访“绿园”,迫他重作冯妇返回该教效力,不果而提出警告之后。 一些“乾坤教”当年残余失败的高手,都死于同一原因。 照此推测“索血令”便是“乾坤教”少主也就是教主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这推断正确,据“浮尘子”说,该教少主母子在南海覆舟遇难,而“梦里仙翁”的传人何在宇死前说出他母子业已被杀,由是睹之,那秘舵中被称为太夫人的老妪,当是故教主的妻子,“乾坤教”被白道高手联合摧毁之时,他母子适在南海,得以幸免,事后力图复辟报仇,这似乎是不争之论,但“索血令”何以怀有少林不传的秘技“无相神功”呢? 如果“无相神功”是载于“无相金经”,那岫秘笈,已由现任武林盟主“长恨客”谷非寻回,送返少林,这其中有什么因果呢? 这谜底,也许少林寺僧可以解答。 该不该去究明此事呢? 这问题想得他脑涨欲裂…… 最后,他来了个快刀斩乱麻,摒弃了杂乱的思想,仍本原来的决心,退出江湖,这一来,心头似乎轻松了些,正待起身出林…… 身后突然传出一个耳熟的声音道:“娃娃,老夫有话与你说!” 上官智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跳,但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当下缓缓转地身去,拱手一揖,道:“老前辈怎么也来了,有何指示?” 来的,正是一代奇人“不老书生”。 “不老书生”语音沉重地道:“老夫是在路边发现你的坐骑,才找了来的!” 上官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沉声道:“老前辈,‘索血令’又重现江湖了……” “不老书生”点了点头,道:“老夫知道。” 上官智一怔神,道:“老前辈已经知道了?” “唔!” “老前辈知道‘望梅老人’前辈师徒被‘索血令’杀害的事么?” “知道!” 又是一个知道,上官智大感意外,他再也沉不住气了,激动地道:“老前辈全知道了?” “不老书生”深深地喘了一口道:“是你埋葬了他师徒么?”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是的,晚辈路过,先发现龙太平倒在道旁,下马查看,发现是‘索血令’所为,本来是打算入林安葬龙太平的,结果发现梅老前辈也陈尸林中,‘索血令’不是已经坠岩了么,这一点晚辈想不透……” “不老书生”目中凌芒一现而隐,凝声道:“他没死,是故布的局,当初我们都没想到……” 上官智颤声道:“故布的局?” “不错,老夫也现在才想到的,那次嵩山后峰约斗,现场已埋了炸药,而又故意露出风声,老夫判断目的有二,第一个目的是算定我等定然闻风赶去,想把我们一网打尽;第二个目的是外面的压力太大,‘武盟’在倾力追捕他,所以坠岩假死,暂时匿迹,以作其他打算……” 上官智不由悚然而震,栗声道:“难道童晓光与他约斗之事,也是故意安排的。” “也有可能,但目前未能证实,不能妄下断言,童晓光现在是‘武盟’铁卫士统领,身手相当不赖,如果万一他与‘索血令’有所勾搭的话,‘武盟’岌岌可危了。” “老前辈是何时发现‘望梅老人’师徒被害的?” “不老书生”眸光一黯道:“老夫与他师徒本是一路,龙太平因为是一身化子装束,走在一道不便,所以他一个人走在头里,大约是申牌时分,到了凶杀现场,发现他已被害,老夫与‘望梅老人’立即分头搜查,老夫发现一条可疑人影,便追了下去,嗨……”话锋一顿之后,又接下去道:“那人影身法之快速,是老夫出道以来所仅见,追了十余里没追上,反而追丢了……” 上官智激越地道:“后来呢?” “不老书生”的情绪也告激动焉,一跺脚道:“老夫折返原处,发现‘望梅老人’又已被害,方才醒悟,所追的人,是‘索血令’的帮凶,故意引开老夫,使梅老儿落单,易于下手……” 上官智忍不住插口道:“再后来呢?” “不老书生”叹了口气道:“老夫回头时,梅老儿尚余一息,老夫助了他一口气,他揭开了一个可怕的谜……” “什么可怕的谜?” “他说‘索血令’便是现在的‘乾坤教主’!” 上官智猛一拍掌道:“是了,晚辈也正如此推测……” “不老书生”惊愕地道:“你凭什么如此推测?” 于是,上官智把刚才所经历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不老书生”双目大睁,凝视着上官智道:“娃娃,照你这么一说,这场血动是避免不了的,而且对方的开始行动,老夫得找令师等磋商应付这道……对了,老夫话不没说完,梅老儿又说了凶手向西逸去,便断了气,老夫顾不得善后,又朝西追去,结果徒劳而返,到了原地,发现师徒俩已被人埋葬,方才在路边听见马嘶之声,发现是你隐在此地,嗨!老夫早来一步!就可与对方朝相了。” 上官智赧然道:“晚辈当时没现身是个大错……” “不老书生”微一摇头道:“你也许对了,此獠并非寻常之辈,得徐图之,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上官智感到十分愧疚,他自己内心明白,当时不现身的原因是自己绝意江湖,不会再过问江湖事非,想不到事态的演变如此严重,当年摧毁无恶不作的“乾坤教”,师父是主谋人,当年一念存仁,没有除恶扫尽,造成今天的场面,才为人徒,焉能置身事外。 但一想到李静兰,一颗心又冷了下来。 “不老书生”默尔了片刻之后,又道:“你在山中的不幸遭遇,你师兄褚剑鸣已说了,人非太上,孰能忘情,老夫知道你心中很痛苦,不过,你已得到了相当的价值,毁了那份名单,是奇功一件,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上官智免首无言,他心中又起了隐痛,李静兰是第一个他爱上的女子,他对她已付了全部感情,结果是一场梦幻,这打击,对一个初经人事的青年人,是难以承受的,那份痛苦,非局外人所能想像。 突地,他脱口道:“第前辈,晚辈想从此退出江湖……” “不老书生”怔了一怔,惊声道:“什么,你要退出江湖,为了一个女子?” 上官智颇不以“不老书生”的态度为然,但他是武林长者,不便于顶撞他,轻轻吐了一口气之后,正色道:“老前辈,她并非寻常的女子,撇开儿女之情不谈,此次在山中如果不是她,那份名单副本早已落入‘乾坤教’人之手。” “不老书生”在武林中是个守正出了名的人,当即一笑道:“娃娃,也许老夫性急了些,措词不当,老夫知道那女孩子因何而死,并没有轻视她的意思,老夫的意思是你不能因她而失去了往日的英风豪气,武林需要你,你师门也需要你,别忘了你是武士,一个真正的武士,该经得起风浪。” 这一番话,倒是义正辞严,上官智无言以对。 “不老书生”又道:“娃娃,并非老夫说教,你仔细想想,李静兰那女娃儿是怎么死的,谁是真正的凶手?你是聪明人,不点也会透,你现在是伤于情而昧于义,所以才会说出绝意江湖的话,这不能怪你,你是聪明人,不点也会透,你现在是伤于情而昧于义,所以和会说出绝意江湖的话,这不能怪你,一个武士如果不注重这份情,必流于残酷,此所谓人性天心,你再想想看令师听到你那句话,将作何感想?” 上官智的决心开始动摇了,他不是怕师父责备,而是感于一番话中所含的至理,这像是浓密的云怪裂开了一条缝,透进了一线亮光。 一个人的心灵,被某种事物所蒙蔽时,便会什么也见不到,一个劲地往牛角尖里钻,这时,需要有人戳破这层蔽障,灵智才会复苏。 现在,上官智的情况正是如此。 他在扪心自问“谁是杀死心爱的人的真正凶手?”当然,是邪恶的‘乾坤教’,她的母亲如非迫于该教的淫威,情急之下丧失了理性,绝对不会对亲生女儿下手,她已经以死赎罪,这足够说明一切。 “不老书生”见他久久不语,又道:“娃娃,人各有志,无法相强,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你是身家的人,你有你的立场与看法!” 上官智期期地道:“晚辈的想法想错了,老前辈说的是,值此邪焰高张之秋,身为武士,如不尽其绵薄为正义而献身,徒自囿于儿女之私,实在无以对天下同道。” “不老书生”哈哈一笑道:“娃娃,你明白了很好,说过了就不必再提,照你所说,‘乾坤教主’业已下令对付我们,不必说,对方将对每一个与我们接触的人采取行动,所以今后的行动要特别小心,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有?” 上官智又已回复了他的豪情英风,想了想,剑眉一扬道:“晚辈想上一趟嵩山少林寺。” “做什么?” “查究一下‘索血令’何以拥有该派的绝技‘无相神功’!” “哦!真亏你想得到,不错,这是件大事,我们应当知己知彼,好吧,你就去办这件事,老夫去找你师父他们商议,有事会派人与你联络,还有件事你留意……” “请指示!” “你曾任‘武盟’铁卫士统领,与现任盟主也有渊源,人头也熟,特别注意有否盟内的人与‘乾坤教’勾结为奸,鉴于‘武盟’总坛先后所发生的血案,可能有该教的高手潜伏盟中,如不肃清,‘武盟’便无法发挥力量以除魔。” 上官智悚然道:“是的,晚辈早已想到这一点,‘武盟’先后两次血案,晚辈都在场,奇怪的是凶手竟不露任何形迹,盟内尽属高手,凶手如入无人之境,实在不可思议。” “不老书生”沉重地点了点头,道:“老夫走了,你好自为之!”说完,闪身没入夜幕之中。 上官智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他心中仍悲李静兰之死,但想法却有了很大的转变,把悲愤化成了力量,他要尽武士天职,消灭死灰复燃的“乾坤教”,也等于是为李静兰报仇。 他起步出林,解马上道,颓废之意全消,像是重新做人。 第二天傍午,抵渑池打尖歇马,一个时辰之后,继续登程。 这—天来到了登封,已是薄暮时分,心里想到夜访少林不当,于是投店住下,准备明天一早上少室峰,这几天的折腾,他感到身心俱疲,而心灵上的疲惫,远超过身体上的劳乏,是以在店中用过酒饭之后,便上床养神。 人一躺下来,脑海里又浮现李静兰的影子,似乎那冷僵的娇躯,仍抱在自己的怀中,这使他痛苦不堪。 他默想她生前的声音笑貌。 回忆那些寻常人所不能承受的波折。 …… 想着,想着,李静兰出现在桌边,灯光映照下,显得无比的美,他情不自禁地道:“兰妹!兰妹!你没有死?啊!再没有力量能使我们分开了!” 李静兰竟然开了口:“我没死,我也不会死!” 上官智触电似的一震,一骨碌翻身起来,定神一看,人影没消失,但不是李静兰,而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不由脱口道:“芳妹,怎会是你?” 伍筱芳的玉靥一片冷清,幽幽地道:“我已从‘乾坤教’徒的口中,听到了李静兰遭遇不幸的事,我为她伤悲,也为你难过。” 上官智凄苦地一笑,下了床,道:“请坐,谢谢你的关怀!” 伍筱芳傍桌坐下,迷人的眸光,直照在上官智的面上。 上官智不敢与她对视,垂下了目光,期期地道:“芳妹此来有何指教?” 伍筱芳小嘴一噘,道:“我不能来么?” 上官智心弦为之一颤,他意识到伍筱芳对自己并未忘情,但创痛犹新,说什么他也不会动情,更何况伍筱芳的父亲“偷龙转凤”伍乐天曾要求过他,别与她来往,她是童晓光的人,当下期期艾艾地道:“芳妹……我……没说你不能来!” 伍筱芳是个灵慧人,她知道上官智情海断肠,正在痛苦之中,话说得过份了会引起他的反感,李静兰一死,他再无牵系了,假以时日,好事必偕,芳心数回之后,甜甜地一笑,道:“智哥,对不起,我是顺口说着玩的,别顶真!” 这一声“智哥”听在上官智耳中,真是别有一般滋味在心里,自从她数次示有遭拒之后,已经很久没这样称呼他了,现在突然改了称呼,而且神态也一反过去的刁蛮,这转变,上官智多少是有些会心的。 上官智在她对面椅上坐了,悠悠地道:“我落店不久,芳妹便来了,真巧……” 伍筱芳脆生生地一笑道:“是么,实在巧,我正好在登封,不然我俩便碰不上面了。” 上官智想了想,道:“芳妹别生气,我还是要问你一问,有事么?” 毕竟她是任性惯了,虽然心中想着尽量放柔和些,但仍然脱口道:“如果我说没事呢?” 上官智熟知她的性格,根本不以为意,淡淡地一笑道:“没事我们就随便谈谈好了。” 伍筱芳嫣然道:“现在该我问你了,你来登封何为?” 上官智心念疾转,自己准备拜访少林寺的事,是否该告诉她呢?对了,“空门”潜力不小,将来对付“乾坤教”,仍须借重,白道人物,必须策尽力以赴,这是件武林大事,于是正色道:“我专程来此,准备上嵩山拜访少林寺!” 伍筱芳很感意外地道:“拜访少林寺,为什么?” 上官智抑低了声音,把拜访少林寺的目的,与及“望梅老人”师徒之死,证实了“索血令”便是现在的“乾坤教主”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伍筱芳的玉靥登时沉重起来,秀眉一蹙,道:“这是一桩空前的武林大事,智哥,目前令师他们准备采取什么对策?” 上官智沉凝地道:“还不知道,这情况新发生的,‘不老书生’前辈已在奔走谋划了。” 伍筱芳点了点螓首,道:“我能与你一道赴少林寺么?” 上官智一笑道:“芳妹,难道你不知道少林寺的规矩?” “我知道,女人不放入寺。” “芳妹既然知道,还用问我?” 伍筱芳慧黠地一笑道:“智哥,你忘了我是白马锦衣的公子萧方。” 上官智摇头道:“芳妹,这不妥,少林是名门大派中的领袖门派,我们得尊重人家的寺规,易钗而弁,用之于江湖帮派则可,对少林却不当,如被拆穿,又是一场风波。” 伍筱芳的用心,只是想盯着他,并非真的要去冒这大不讳,小嘴一翘道:“好吧,就依你,我不入寺,在山外等你,总可以吧?” 上官智大感为难,欲言又止…… 伍筱芳何等人物,一眼便看穿,冷冷地道:“智哥,你像是心里有话不便开口,有话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多难受?” 上官智面上一热,尴尬地道:“芳妹,不久前我碰到令尊……” “怎样?” “他老人家警告我,不许与你交往!” 上官智满以为这句话一说出来,伍筱芳定会有强烈的反应,但事实却大谬不然,只是她若无其事的用手一掠鬓发,淡淡地道:“老年人多半固执,别理他也就算了!” 她说得如此轻松,上官智却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一个女人,如果死心塌地的爱上一个男人时,那一份执着之情,简直难以想像,伍筱芳的情形,便是如此,真成了所谓的“愈挫愈竖”了。 上官智一时回答不上话来,气氛显得有些僵。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何况伍筱芳本来就是江湖尤物,生就的倾城之貌,在灯光映照下,更加美得令人目眩。 看着看着上官智不由心猿意马起来,但一想到李静兰,浮动的情绪便平了,李静兰在他的心目中根深蒂固,可以说终身难忘。 伍筱芳不耐了,噘起嘴娇嗔道:“智哥,你说嘛,到底愿不愿意?” 上官智无可奈何地道:“好吧!” 伍筱芳慧黠地一笑道:“智哥,你以为我们是巧遇么?才不呢,你才到渑池一来我就知道了,我只没露面而已,我找你并非没事……” 上官智一怔神,道:“噢!有事,什么事?” 伍筱芳突地粉腮一肃,道:“是一件惊人的大事!” “什么惊人的大事?” “记得老盟主‘剑圣’白云青么?” “当然,但他已失踪了,留书出走,让贤于副盟主‘长恨客’谷非……” “什么,他已失踪了?” “不错,他本来是‘流云派’的掌门人,对么?” “是呀!怎样?” 伍筱芳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地道:“我得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剑圣’白云青的首徒‘神剑手’庄昶,业已自立为掌门,同时依附了‘乾坤教’,‘流云派’名存实亡,实际上成了该教的一处分坛。”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真有这样的事?” 伍筱芳道:“这样的大事,难道我跟你说着玩?” 上官智的剑眉,蹙成了一个倒人字,激动地道:“这真是传人不肖,‘流云派’是后起的剑派之秀,声名凌驾武当之上,高手代出,如依附了‘乾坤教’,岂非更助长了魔焰,这……这……实在不能等闲视之。” 伍筱芳沉声道:“我们要设法阻止!” 上官智期期地道:“阻止,来得及么?” “来得及,据确息‘乾坤教’将在端午日,派人到陈州该派门户重地,举行加盟仪式,端午距现在还有七天……” “可是,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凭什么过问?” “凭正义两个字,不能让‘乾坤教’再长利爪!” “这……应该由‘武盟’出面阻止才是正理?” “‘武盟’么,算了,‘乾坤教’公然在总坛内杀害长老掌令,还留下记号,这是多大的讽刺,就没有见到他们采取什么积极行动,我看呀,‘武盟’成了幌子了。” 上官智智深深地一想,道:“如何阻止呢?” 伍筱芳抿了抿樱唇,道:“等明天办完少林的事,我们再慢慢商量。”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业已过了二鼓,伍筱芳才依依离去,上官智心中,又加了一桩重甸甸的心事,第二天日出时分,上官智骑马奔向嵩山,到了半路,伍筱芳业已驻马而候,仍是锦衣白马,贵家公子的派头。 两人并辔,直奔嵩山。 到了山门前,上官智下了马,道:“芳妹,你到此止步了!” 伍筱芳跟着跃下了马背,眸光一转,道:“智哥,你也到此止步吧!” 上官智一愣神,道:“芳妹这话怎么说?” 伍筱芳一指山门道:“你自己看呀!” 上官智疑惑地转过目光,只见山门紧闭,门上悬了一块白木牌,上面有拳大的字迹两行,写的是:“本寺因整修玉殿,暂谢香火十日,请各信士鉴谅。” 伍筱芳调皮地一笑道:“如何?” 上官智望着那块告白出了一会神,皱眉道:“竟有这等不巧的事,少林寺暂谢香火,是不会听说过,管它,我又不是来进香的信士弟子,芳妹,你看着马匹,我去叫山门。”说着,把马拴在山路旁的树干上,登石级奔向山门。 敲了老半天,才听见门里有人走近的声音,接着,门内传出了话声:“外面是那位施主?” 上官智道:“在下上官智,有要事求见贵寺罗汉堂住持‘圆光大师’!” “施主不见门上的告白么?” “看到了,但在下不是来进香礼佛的……” “对不起,敝寺十日之内不见客。” 上官智吁了一日大气道:“在下求见‘圆光大师’只说几句话,似乎不碍贵寺整修宝殿!” 门里的声音道:“请施主原谅,等十日限满再来吧!” 上官智不由发了急,想不到少林寺僧如此不通情理,自己巴巴地赶了来,难道就此回头不成?当下强忍住一口气道:“在下实在有非常重要的事,非见‘圆光大师’不可,请方便方便,通禀一声。” 门内的僧人愠声道:“施主听不懂话么,敝寺在此期间不接见任何外客!” 上官智光了火,大声道:“大师父为何如此不通情理,在下说过有要事,而且是与贵寺有关的大事,大师父不通报,焉知‘圆光大师’不肯接见?” 门内的僧人不耐烦地道:“贫僧是执行法谕,施主才是不通情理。”说完,脚步声往内移去。 伍筱芳挑起了眉毛道:“智哥,看来有蹊跷,绝非整修宝殿,用硬的。” 上官智放开了喉咙道:“大师父如果不通融,在下可要硬闯了?” 那僧人又回了头,冷哼了一声道:“本寺不容轻侮,施主无妨闯闯看?” 上官智为之气结,如果真的硬闯进去,的确不太妥当,这对少林寺是一种亵渎,但看样子,对方是不会打开山门的,一时之间,不禁感到有些进退维谷。 “大师父真的不肯通禀?” “阿弥陀佛,贫僧不能故违法谕。” “那就别怪在下失礼了?” “施主还是三思的好!” 伍筱芳进上官智比了个手势,要他越门而入,上官智深深一想,觉得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办法了,只要见了“圆光大师”说明经过,谅来不致发生什么不大了的误会,心念之中,作势就要跳门…… 一声宏亮的佛号,传了过来:“阿弥陀佛,施主不可造次!” 上官智转目望去,只见一个灰袍老僧,自山门边的林荫中走了出来,双目开阖之间,精芒隐现,一脸庄严法相,看来在寺中位份不低,上官智双手一抱拳道:“江湖末学上官智,有极重要的事,求见贵寺的‘圆光大师’!” 老僧合十还礼道:“老衲临寺‘圆通’,少施主有何贵事?” 说着,目光微一打量上官智,又遥遥扫了站在石级下方的伍筱芳一眼。 上官智恭谨地道:“原来是‘圆通大师’,失敬了,晚辈的事,面陈‘圆光大师’比较妥当。” “圆通大师”灰眉一紧,道:“少施主莫非是‘武盟’前任铁卫士统领?” 上官智躬了躬身道:“正是晚辈!” “那位是……” “晚辈一位好友,人叫萧方。” “圆通大师”略一沉吟,宏声道:“悟惮,打开山门!” 山门开启,站在门内的是一个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的壮年僧人,远远朝“圆通大师”,合十躬身道:“弟子悟惮参见监寺!” “圆通大师”面向上官智道:“是少施主一人入寺么?” “是的!” “如此请?” “大师请,晚辈后随!” “老衲有僭了!”说完漫步进入山门。 上官智紧紧随在后面,进入山门之后,“悟惮”立即又把山门关上,经过了一段不算短的磴道,来到了寺门,闻名天下的古刹,气派果然不同凡响,令人一见,便油然而生崇敬之心。 寺门口排列了六名僧人,个个面色凝重。 上官智意识到所谓整修宝殿是假,内中必然另有文章。 进入寺门,上官智被安置在知客房中,‘圆通大师’径自入内去了,不久,佛号声传,罗汉堂住持‘圆光大师’大步而至,上官智赶紧施礼道:“大师别来无恙?”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少施主请坐!” 上官智告了坐。 “圆光大师”也自落座,深深注视了上官智一眼,沉声道:“少施主光降敝寺,有何指教?” 上官智欠了欠身,道:“不敢,晚辈有件事要请教大师!” “请讲?” “如此说话,不知……” “圆光大师”目光一抬,知客僧退了出去,随手合上了门。 “少施主可以说话了?” 上官智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道:“请问大师,‘无相神功’与‘无相制元大法’可是贵寺不传的秘技?” “圆光大师”老脸一变,神色紧张地道;“不错,少施主因何有此一问?” 上官智紧接着又问道:“这两项秘技,是否都源于‘无相金经’?” “圆光大师”面色更变,沉凝地一点头道:“是的,少施主有何见教?” “既属秘技,当然不会外传,请问贵寺有否俗家弟子修习此功?” “绝无,此功艰深难参,本寺能竟全功的,三代以来仅得一人,少施主尚忆及此经自福建莆田下院迎回之时,曾一度失落,少侠因而蒙冤的事么?” “当然记得!” “下院掌院为本代参修之第一人,但也只悟透了一半,少施主提及此事,必有缘故,请道其详?” 上官智面色一肃,道:“当今恐怖人物,‘索血令’,能施‘无相神功’,而‘乾坤教’有个身份不明的蒙面人,长于‘无相制元大法’,晚辈曾受其害……” “圆光大师”霍地站起身来,栗声道:“有这样的事?” 上官智沉声道:“晚辈不明,是以专程前来请教!” x           x           x “圆光大师”激动地道:“这‘无相神功’,照本寺律例,必须各堂住持以上的高级弟子,方有资格参修,而且每代只限一人,而此人必须寺内各长老及掌门方丈认可,资质属于上乘,才得参修,根本不可能外传……” 上官智略一沉吟道:“此经曾失落数月之久,会不会在失落的这段时日中发生了问题?” “圆光大师”摇头道:“不可能,修习此经,至少得闭关一年以上!” “如果有资质特殊超常之人呢?” “这个……但此经业已寻回,窃经人已死,此现经密封在‘藏经楼’中……” “照大师的说法,便太不可思议了?” “阿弥陀佛,实在是如此!” “以大师所知,绝不虞外传?” “是的,而且小施主所提及的‘索血令’业已不在人间。” 上官智摇了摇头,沉重地道:“大师,‘索血令’并未死亡,当日的事是个骗局,现在‘索血令’又已重现江湖,‘望梅老人’师徒,首遭其害……” “啊!老衲尚无所闻。” “不但如此,而且业已证实,‘索血令’便是复辟的‘乾坤教主’!” “圆光大师”口里边道佛号,这消息使这位佛门高僧震惊至极。 上官智却为了未能解开“无相神功”外传之谜而相当懊丧,照“圆光大师”这么一说,能修习此经的,每代只有一人,而且是门中极有地位的高僧,外传不可能,“索血令”又非该寺弟子,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心念之中,又道:“请问大师,贵派当代是谁修习此经?” “圆光大师”面现难色,沉吟着道:“少施主,这是本门机密……” 上官智心念一转,道:“大师,‘乾坤教’兴风作浪,武林劫连当头,而‘乾坤教’却拥有贵寺不传这秘的‘无相神功’,贵寺对经,恐难置身事外,同时,对武林同道也应有个明确交代?” 这几句话,上有相当份量,而且情在理中。 “圆光大师”微显激动地道:“少施主说得是,但这是件大事,得请示掌门人裁夺,老衲不能作主。” 上官智紧迫着道:“晚辈可以谒见贵寺方丈么?” “掌门人正值闭关。” “这个……不知何时出关?” “圆光大师”窒了一会,低宣了一声佛号,道:“目前距启关之期尚遥……对此事本门自有交代,少施主如无别事,就请便罢!” 上官智怫然不悦地道:“大师是下逐客令么?” “圆光大师”合十道:“少施主误会了,因为本寺目前正值有事,不便留客,请少施主原谅!” 上官智悠悠地道:“大师言重了!”口里说,心中却在想:“奇怪,少林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佛门戒妄,但看‘圆光大师’似乎言不由衷的样子,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掌门人闭关,山门外高悬谢香火之牌,其中蹊跷大了,可是自己是外人,不能干预别人门户内的事,如果就此离寺,却又有些不甘心……”心念数转之后,接着又道:“大师,恕晚辈多问,贵寺暂谢香火,不见外客,是有原因的吧?” “圆光大师”显得很为难地道:“少施主说的是,而这是本寺私事,恕老衲不便相告!” 话已说尽,再问也是徒费唇舌的了,上官智起身道:“请恕打扰,晚辈告辞!” “老衲送少施主出寺!” “不敢!” “少施主请!” “圆光大师”把上官智送到了寺门之外,上官智拱手作别,怀着失望的心情,向山门走去,守山门的开门让了出去,随即又紧紧合上。 伍筱芳迎上前来,道:“怎么样?” 上官智废然摇头道:“毫无头绪,什么也问不出来!” “那这一趟是白跑了?” “可不是,我们走吧!” “他们对这桩公案有什么意见?” “掌门方丈闭关,接见我的是‘圆光大师’,他没法作主,须待掌门人启关之后,才研商对策。” “算了走吧?” 第22章 参修新法 下山骑马不便,两人牵马步行,到了半山腰,道旁林中突地传出个苍劲的声音:“两位少施主请慢行,老衲有事奉请。” 上官智一听声音道:“是‘圆光大师’么?” “不错,正是老衲,请到林中来!” 上官智望了伍筱芳一眼,点了点头,两人牵马进入林中,果然是罗汉堂住持“圆光大师”兀立林中相候,只见他老脸一片沉凝,似有重大心事,上官智抱拳道:“大师还有什么指教?” “圆光大师”合十面西,顶礼道:“我佛慈悲,恕弟子情非得已!”然后转向上官智,面色一片肃穆,沉重无比的开口道:“少施主,出家人戒妄,但老衲不得已而说了妄语,敝掌门人其实并未闭关,而是发生了意外……” 此言一出,两人齐为之心头剧震,上官智栗声道:“贵掌门出了什么意外?” “圆光太师”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显然内心相当激动,由于他是佛门高僧,修持涵养均超人一等,故而还能勉强镇定,凝声道:“本来此事老衲不能外泄,但适才与监院大师磋商之后,认为只有从权达变,以解目前危难,敝掌门人昨夜在禅房遭人暗算……” 上官智心头“咚!”地一震,惊声道:“有这样的事?” “圆光大师”宣了一声佛号说道:“浑身内外无伤,脉息正常,也无中毒迹象,就是昏迷不醒,全寺弟子束手。” 上官智剑眉一紧,道;“贵寺疗伤圣品‘大还丹’也无效么?” “圆光大师”摇头道:“无效,什么方法都试过了!” 上官智低头想了想,期期地道:“晚辈对岐黄之术并不精擅,不知何事可以效劳?” “圆光大师”似乎心中的话很难启齿,踌躇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敝掌门的厄难,本门‘无垢’师祖可能解得……” 上官智困惑地道:“那为什么小请‘无垢’老前辈施圣手呢?” “圆光大师”叹了口气,道:“他老人家已百岁之外,现被安奉在寺后的‘禅院’里,他老人家久已不食人间烟火,只每三日由专司侍奉的弟子隔门投入……” 伍筱芳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要隔门投入,岂非是大不敬?” “圆光大师”望了她一眼,道:“‘禅院’是本门圣地,也是禁地,任何弟子均不许涉足,院门由掌门方丈亲自条封,每三月由掌门方丈亲自启封,入内参谒一次,如有特殊事故发生,只有方丈一人能揭封,其余各院诠持及长老,只能每月朔日,在门外参省一次,现在方丈遭了意外,无人能揭封入院……” 伍筱芳相当灵慧,就在“圆光大师”语音一顿之间接口道:“事出非常,无法揭封,难道连传声请示也不可以?” “圆光大师”深深一点头道:“少施主问得好,问题便出在这里,老衲等曾跪门禀陈,但院里没有回应,这点使老衲等深感意外!” 上官智接上话道:“是否大师认为‘禅院’之内也发生了事故?” “圆光大师”垂眉道:“阿弥陀佛,老衲等是有这等看法!” “事出非常,不应墨守成规……” “少施主,圣地不能亵渎,同时本门极重戒律。” “那大师唤住晚辈,尊意是什么?” “圆光大师”沉凝十分地道:“少施主非本门弟子,可以不受寺规约束,所以想请少施主人院一探,虽说此举不当,但已无他途可循。” 上官智不禁犹豫起来,他并非担心其中有什么阴谋,因为少林寺是名门正派,不会有这等情况发生,只是入禁探秘是件大事,而且掌门方丈遭暗算也属迷离莫解。 伍筱芳幽幽地道:“大师,其中可能会有什么凶险么?”这句话,表示她对上官智的关切,同时也显见女人终比男人家心细。 “圆光大师”合十道:“以老衲看来,无凶险之可言,之所以借重于上官少侠,目的在于使本寺弟子不必干犯禁戒,而上官少侠受老衲之托,情况便两样了。” 伍筱芳淡淡地道:“如果把贵寺方丈遭受意外,‘无垢’老前辈有求无应这两件事连在一起,大师又认为如何?” “圆光大师”哑口无以为应,并非全无可能,不能说是巧合,上官智心中大是佩服伍筱芳考虑周到。 伍筱芳目注上官智道:“智哥意下如何?” 上官智深深一想,豪气干云地道:“武林同源,我愿为少林寺效此微劳!” “圆光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谨此致谢!” 上官智道:“贵寺‘禅院’如何走法?” “圆光大师”合十道:“老衲带路,两位的坐骑就留置此处吧!” 两人在林中拴好了马匹,然后随着“圆光大师”往后峰方向奔去,不久,来到一片古松林中,只见一道高墙圆环之中,露出苔布藤绕的屋顶,两扇厚木板门紧紧关着,门上贴了少林掌门方丈的原笔封条,四下里静悄悄地没有半丝声息,遥遥可以见到少林寺的巍峨轮廓。 “圆光大师”先朝院门顶礼膜拜,然后起身道:“上官智上官施主,就是此了,少施主进去之后,请先探视敝师祖是否佛像平安,然后请将掌门方丈遭受意外之事陈明,敝师祖当有指示。” 上官智点了点头,向伍筱芳道:“贤弟请在此暂候!” 伍筱芳关切地道:“智哥请小心些。” 上官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贤弟放心。”口里如此说,心时仍不免有些忐忑,“禅院”里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是个不解之谜,当下略略镇慑心神然后飘身越墙而入。 院内花草没胫,一幢石屋,半掩在藤蔓之中,露出的部份,也长满了苔藓,屋门半掩,由门缝内望,黑黝黝地什么也见不到,由于日光不照,显得十分幽森。 上官智可不敢贸然闯入,院内老僧,不问可知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高僧,“圆光大师”称之为神祖,可见其位份之尊,他走近屋门两丈之处,朗声道:“武林末学后进上官智,参见老禅师!” 久久,屋内才传出一个十分苍劲的声音道:“佛门圣池蒙污,老衲罪孽深重了!” 上官智精神大振,既有人答腔,显见并未发生意外,只不知这百龄以上的高僧所说的圣地蒙污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门下高弟在院门外求告时没有反应呢?心念之中恭谨地道:“贵寺大师们不敢干犯禁例,入院参谒老禅师,托由晚辈代谒,望如冒渎之罪,贵寺掌门方丈遭遇意外……” 苍劲的声音道:“老衲早已知道!” 上官智不由大感愣愣,这老和尚既然知道,为什么“圆光大师”等在门外拜求之时,保持缄默呢? “晚辈可以入内叩谒么?” “这是一番因果,你进来吧!” 上官智定了定神,挪步上前,推门而入,目光扫处,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只见靠屋角的右上方,坐着一个白茸茸的怪物,如果不是心理早有准备,蓦然撞见的话,简直不敢把他当成是人。 这老僧合目垂眉,跌坐在两个重叠的大蒲团上,离地几近两尺,如银的须发纷披虬结,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半个脸,身着一袋千补百纳的灰色僧袍,屋内空无一物,连个凳子都没有。 上官智恭谨地行下了大礼。 老僧双目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两线冷电似的目芒,在上官智面上一绕,又重新闭上,抬了抬手道:“小施主请起!” 上官智站了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僧自袖中取出一个龙眼核大的丸子,递了过来,道:“小施主把这粒药丸拿了去交与他们,让掌门人服下,然后你再进来,老衲有话与你说!” 上官智心中十分困惑,但也不便问原因,当下双手接了过来,回身出屋,越墙到了院外,“圆光大师”赶紧迎上前来,迫不及待地道:“少施主,院里情况如何?” 上官智伸手亮出药丸,道:“老神师无恙,令晚辈送出这粒丹丸,说可解掌门方丈的灾厄!” “圆光大师”接了过去,双手合十,口中连宣佛号。 伍筱芳道:“我们没事了?” 上官智道:“老禅师要我送出丹丸之后,再入禅院,有话要交代,我看这样好了,贤弟在此不便,先行下山去拴马处等候,如果时间太久等不急的话,就请先返登封,如何?” 伍筱芳想了想,道:“好吧,我在半山等你!” “圆光大师”不解地道:“少施主还要入禅院?” “是的!这是‘无垢’老禅师的吩咐,救人要紧,大师请便吧。” “这位……少施主请到寺中待茶可好?” 伍筱芳身为女子,不能破了寺规,随即一笑道:“不必了,晚辈还是到半山相候妥当。” 上官智急于要揭开谜底,双手一拱,再度飘身进入禅院。 伍筱芳辞别了“圆光大师”,自去半山林中等候。 上官智重新回到禅院石屋,心中充满了好奇之心。 老僧悠悠开口道:“少施主,此地无物可坐,你就委屈点站着吧!” 上官智躬身道:“不敢,晚辈理应侍立恭聆垂示!” 老憎倏地双目电张,两道精谍几乎像是凝聚成了有形之物,定定地照在上官智面上,上官智打从内心里冒出了寒意,久久,目芒收敛,老僧才沉缓地吐了声音道:“老僧静坐守开已历半甲子,略悟禅机,今日之事,早在意中,少施主今日到此,是有缘人,这番因果,尚望少施主完成……” 上官智唯唯以应,不能置一词,他还听不出这老和尚意何所指。 老僧顿了一顿之后,接着又道:“武林劫数方与未艾,少施主当作中流砥柱,挽此浩劫……” 上官智期期地道:“晚辈不敢以为此为己任,但愿勉尽绵薄。” 老僧点了点头,道:“昨日晚间,有不速之客闯入此院,说本寺方丈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强迫老衲为他解释‘无相金经’上参不透的两句口诀……” 上官智心头“咚!”地一震,栗声道:“请问老禅师,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紫衫蒙面人,但是什么都毋关宏旨,反正对方要应这劫数。” “紫衫蒙面,那对方是‘索血令’无疑了,‘无相金经’是贵寺之宝,对方怎会参修呢?” “此事将来自明,现在不必说。” 上官智激动无比地道:“老禅师告诉他了?” 老僧叹了口气,道:“这是劫数使然啊!他以‘醉仙草’制住了掌门人,如果老衲拒绝,掌门人三日之后必死,此草杀人无痕,除了以该草本身所结的花实作为解药之外,天下无物可解,而此草产自地疆绝域,得之不易。”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恕晚辈说句放肆的话,以老禅师的百年以上精修,难道制服不了他?” 老僧目芒一现又隐,沉声道:“这是劫数,如果老衲逆天而行,后果难以想像。” 上官智不服气地道:“对方一代枭魔,窃练了贵寺不传秘技‘无相神功’,如虎添翼,老禅师再指点了他不悟之处,更加助其凶焰,武林将大遭荼毒,岂不有违佛家慈悲救世之旨?” 老僧仍然平和地道:“少施主说的是,但这是天意!” 上官智心里暗忖:“什么天意,分明是为了保全掌门方丈一命,不计后果,却美其名天意,想不到有道高僧,仍免不了私心。”心念之间,又道:“对方既持有‘醉仙草’那等酷毒之物,难保不再害别人……” 老僧抬了抬手,止住上官智的话头,道:“这可不必过虑,‘醉仙草’百年始才一现,而且天生异物,自有天生克制,此草每现只得一株,生长之处,百里内不会出现第二株,害人只能害一次,不然,老衲绝不致因保全掌门弟子的生命,而任其遗无穷之祸于武林。” 上官智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的确是闻所未闻的奇事,只此一点,已可概见这位佛门高僧知识之渊博,崇敬之心油然而生,原来他不是为了私心而出此。 老僧接下去道:“对方得到了老衲指迷之后,将可竟‘无相神功’之全功,放眼武林天下,恐怕已无人可敌。” 上官智的意气又浮动起来,剑眉一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武林同道可能对贵寺不谅,因‘无相神功’是贵寺秘技。” 老僧深深一额首,道:“所以老衲要请少施主就为了这一段因果。” 上官智心中一动,道:“晚辈力有不逮,恐怕无以应命?” 老僧目神光再现,庄严地道:“此功为少林秘技,不能任其遗留江湖,务必要追回,少施主正是了因之人!” “请问如何了法?” “老衲会传少施主一项心法,便可抗御‘无相神功’!” 这是个难得的机缘,照说上官智唯恐其接爱之不暇,但他是个刚正不苟的武士,意念一转,正色道:“老禅师,既能抵御‘无相神功’,必是一种至高至玄的心法,可能也属少林不传之秘,晚辈并非少林弟子,妥当么?” 老僧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只此一言,已可看出少施主的心情,老衲更信所为不谬了,不过,老衲要请少施主答应老衲一件事……” “老禅师请讲?” “此心法希望起于少施主,也止于步施主,不再传与第三者。” “这点晚辈可以郑重应承,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传与贵寺弟子,岂不更为恰当。” 老僧微一摇头道:“若能这样,老衲便不会开口了!” 上官智迷茫不解地道:“老禅师能见示其中因由么?” 老僧沉缓地道:“第一,本寺门人弟子中,找不出如少施主这等上乘的资质;第二,如果由少林弟子出面对付,势将为本门招来无穷后祸。这并非是老衲私心自用,由别人顶灾,而是少施主习得此项心法,除老衲与掌门人之外,别无人知,少施主代了此因,是无形的,同时可造福武林,少施主以为然否?” 上官智不由连连点头道:“老禅师之言甚善,晚辈钦服,但不知修习这门心法要多少时间?” “这要看少施主的悟性而定!” “晚辈堪承教么?” “老衲说过,这是天意使然,少施主定能胜任的!” “老禅师准备何时传授?” “就是现在,你且跌坐,待老衲传你口诀,你熟记于心之后,便可离开,另外觅地参修,以你的夙慧,至多一个月便可功成圆满了。” 这也是一番意料不到的奇缘,上官智当然满怀兴奋,当即依言就地盘膝跌坐,凝神净虑,倾耳聆听,老僧说一句,他照着做一样,老僧不厌其详地逐然解说,上官智夙根深厚,心领神会,约莫一个时辰,业已全部默记于心。 老僧传完之后,道:“少施主请起!” 上官智站起身来,老僧接着又道:“少施主还有什么不明白之处么?” “晚辈已经谨记在心了。” “阿弥陀佛,少施主可以出去了,但请记住此项心法只止于少施主……” “晚辈不敢忘!” “阿弥陀佛!” “晚辈还有件事想请教老禅师……” “少施主说说看?” “晚辈了断这桩公案之后,是否还该来此参谒禀明?” “不必了!”说完,徐徐合上眼,一副庄严法相。 上官智知道这老僧小会开口了,于是躬身下拜,拜毕合十而出,越过围墙,“圆光大师”业已在候。 “少施主,请到寺内用斋。” “晚辈急着下山,敬谢了,贵方丈法体如何?” “多蒙佛保,业已平安无事了,敝方丈嘱老衲向少施主致意。” “不敢!” “不知道敝师祖可有什么传示?” 上官智略一沉吟,道:“这倒没有,晚辈告辞了!”说完,双手一揖,转身就走。 “圆光大师”困惑地望着上官智的背影,他想唤住他,问问重入禅院的经过,但他终于没开口,目送上官智离去。 上官智加速身形,不大工夫,回到拴马的林中,只见伍筱芳坐在一块小石上出神,忙出声招呼道:“芳妹,对不起,累你久等了!” 伍筱芳站起身来,伸张了一下四肢,眉头一蹙,道:“等人真不是滋味,还好,没让我在这里过夜!” 上官智深深一揖,道:“我这厢向芳妹赔罪!” 伍筱芳嫣然道:“算了,是我自愿的,那老和尚要你进去,说了些什么?” 上官智心里早有准备,淡淡地一笑道:“谈禅,我一点也不懂,离开就给全忘了。” 伍筱芳噘了噘嘴,道:“他没要你出家当和尚吧?” 上官智不由莞尔道:“佛门离广,不度无缘之人,芳妹,我们走吧!”说着自去解马。 伍筱芳白了他一眼,道:“我现在是萧方,萧公子,别妹呀妹的,慎防隔墙有耳。” 上官智“哦!”了一声道:“对不起,我再次赔罪!” 伍筱芳含情脉脉地瞟了他一眼,道:“不稀罕,走吧!” 两人上山,并辔直奔登封,回到旅店。已是掌灯时分,上官智因了今天的奇遇,心情十分愉快,态度之间显得很是和悦,吩咐店家,把酒菜送到房中。 美人为伴,挑灯夜饮,的确是人生一大乐事。 但上官智触景生情,意兴顿消,他想:“如果对方换了李静兰该多好!” 伍筱芳一眼就已看出上官智的心事,也不说破,只作不知道,专找些不关痛痒的闲话来聊,她知道,要偿夙愿,必须先得到他的心,以前的作法错了,李静兰一死,已没有与她抗衡的情敌了。 论人才武功,她比李静兰强得多,但男女之间的感情是非常微妙的,徒恃美色,并不一一能达到目的,最重要的是“机缘”二字,如果她在李静兰之前认识上官智,情况就完全两样了。 酒酣耳热,时辰已近二更,上官智沉凝地道:“芳妹,我们明晨就动身往陈洲么?” 伍筱芳颔首道:“当然,我们应该提前到达,才能从容计议!” “芳妹对插手‘流云派’的事,有腹案了么?” “这个……我想是我们如果不正面干预的话,最好是事前设法阻止对方加盟之举,不过还是到时摸清情况,再看事应事,比较妥当,智哥的看法呢?” “我还没有考虑这问题,就照芳妹的说法做吧!” “我该走了!” “折腾了一天,芳妹定然很累了,早点休息也好。” 其实伍筱芳根本没感到累,她愿意一直伴着他,甚至通宵,但男女有别,虽说武林儿女不拘小节,却也不能过份,她深知上官智的修性,从现在起,她要改变作风,以柔来争取他的感情。 她缓缓站起身来,道;“智哥,明早东门外见!” 上官智点头应好,把她送出店门,看着她上了马才折回房中,心里又想起了“无垢禅师”所授的心法,于是,叫店伙收拾了残席,然后闭门熄灯,在床上习练起来。 亦练功,亦养神,一直到了天明,漱洗进餐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结清了店帐,备马上路,到了东门外,伍筱芳业已在路边倚马而候,两人上马,朝陈洲进发。 端午前一日,两人赶到了陈洲,投店住下,伍筱芳一个人到街上打了一个转,又折回店中,上官智知道她必是去联络陈洲的“空门”弟子,也不多问,伍筱芳也不作交代,反正两人是心照不宣。 起更时分,一个商贾打扮的半百老者到访。 伍筱芳立即为上官智引介:“这位是本城祥记布庄的掌柜尤以道!” 上官智知道是“空门”属下前来联络的,笑了笑,双手一拱道:“哦,尤掌柜,幸会,请坐!” 尤以道欠了欠身,却不就坐,神态恭谨地问伍筱芳道:“正点子已到,带了四名随从,住在北城永盛客栈。” 伍筱芳颔首道:“可探出对方的牌子?” “听他的手下称他为总管,牌号不详!” “嗯!好,严密看住货色!” “是!” 尤以道告辞而去,上官智悠悠地道:“该教的总管定是那姓布的,我们在山中不是与他朝过相么?” 伍筱芳沉声道:“智哥,现在该决定如何行动了,你主为该如何着手?” “对方住在闹市,采取行动非常不便,芳妹的意思呢?” “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倒有个计较……” “说出来听听看?” “那姓布的总管,奉命来主持加盟仪式,必然持有信物一类的东西,如果我们来个釜底抽薪,他的戏就唱不成了……” “釜底抽薪,芳妹的意思是表演一翻贵门的特技?” “嗯!就是这意思。” 上官智期迟地道:“好是好,不过……这不能根本解决‘流云派’问题。” 伍筱芳深深一想,道:“我们把这桩事分两段来做,先打‘乾坤教’的回票,然后再设法阻止‘流云派’助纣为虐,你看如何?”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伍筱芳一笑道:“前半段的戏由我去演,你在店里等待结果,我现在就走。” 伍筱芳倒是很俐落,说走就走,略略把衣衫整束了一番,离店而去。 上官智一个人冷清地守在房中,伍筱芳的身手,他当然信得过,在灵宵,她曾在“金龙圣母”手里,把一千两黄金调包,这能耐,除了“空门”高手,别人是无法办到的,她今晚要办的事,在她而言是轻而易举。 看看到了三晚,仍不见伍筱芳回转,上官智已感到不耐了,心想:“自己还是乘这闲空,习练‘无垢禅师’传授的心法吧!”心念之中,煸熄了灯火,正待上床,房门上突然起了轻轻叩击之声,小由心中一动,道:“门外是那位?” 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道:“是老夫!” 上官智精神大振,他听出来的是“不老书生”,这位人物不速而至,对目前要办的棘手事,就有个商量的对象,忙道:“前辈请进!” “别燃灯火!” “前辈请坐!” “唔!” “前辈怎知晚辈在此?” “老夫不久前碰到老偷儿的宝贝千金,是她说的。” “哦!原来如此,老前辈到陈洲来有事么?” “我们是有志一同,办的同一件事!” 上官智惊异道:“老前辈也是为了‘流云派’的事而来?” “不老先生”点头道:“不错,现在你跟老夫去办件事。” 上官智困惑地道:“请问办什么事?” “不老先生”神秘地道:“到了城外再告诉你,现在得立即动身!” 上官智心意一转,道,“晚辈先请问一件事,前辈见到家师了么?” “见到了!” “他老人家对‘索血令’的事,准备采什么行动?” “目前已联络十数当年同道,共谋对策,必要时,他可能出山,当年一念之仁贻下了今日之祸,这残局必须他来收拾。” “他老人家对晚辈可有什么指示?” “要你立返师门,在江湖中候命行事,老夫走了,南门外见!”说着,开门而出,越屋巡去。 上官智不敢耽延,结束了一番,匆匆离店,奔向南城,到了地门外,行过城厢街路,“不老先生”出现道中。 “娃娃,我们现在要走段路,不远,七八里地!” “到‘流云派’立派之‘望云山庄’?” “差不多,走!” 上官智也不多想多问,反正到了地头就知道,随着“不老先生”疾奔,半刻之后,由官道岔入小路,又行了盏条工夫,来在一片竹柏间杂的林中,眼前出现一座庵堂。 “不老先生”止步:“就是这里了!” 上官智愕然道:“这是座尼庵?” “不错,‘白云庵’!” “我们到这尼庵作什么?” “你一会就知道,我们现在暂是避一下。” 上官智满腹狐疑,却不便再追问,随着“不老书生”在庵门右侧的竹叶中隐起了身形,也就在两人刚刚藏好身形之际,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倏然传来。 转眼间,三骑马来到了庵门之外齐齐滚鞍下马,来的是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青衫中年秀士,另两个是劲装青年武士。中年秀士低低吩咐了一声,两名劲装士带着马转到路旁树后,中年秀士走到距庵门两丈之处,隔空三弹指。 “咚咚咚!”庵门发出三声爆响。 “阿弥陀佛!” 清朗的佛号声,庵门“呀!”然而启,一个缁衣老尼现身出来。 中年秀士拱手一揖,道:“师太传唤,不知有何风谕?” 老尼合十还了一揖,道:“贫尼出家之人,本不应再过问俗家事,但佛门最重因果,为了昔年一点尘孽使贫尼镜台无法明净,故此请施主到此,问问因由!” 中年秀士冷冷地道:“师太有话,就请明示?” 老尼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施主业已接掌了门户?” “是的!” “可有贵掌门人的谕示?” “有的,家师曾有亲笔谕示,说他老人家业已厌弃江湖,‘流云派’门户由晚辈接掌。” 上官智这才恍悟,这中年秀士,正是留书出瞳的武林盟主“剑圣”白云青的首徒“神剑手”庄昶,伍筱芳说他自立为盟主,而他现在却说是奉了师命,到底这话是真抑假?这“白云庵”的老尼又是什么人物,何以要过问此事? 老尼声音一冷,道:“加盟‘乾坤教’也是令师之命么?” “神剑手”庄昶心理上早有准备,毫不踌躇地应道:“晚辈既已接掌门户,就有权决定一切!” 老尼冷哼了一声道:“庄施主,‘流云派’虽非名门,但在武林中也是正派,否则令师当年就不会被公推为武林盟主,创业不易,庄施主可想到这等作法是倒行逆施么?” “神剑手”庄昶淡淡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晚辈是为了保全门户!” “如此保全法,岂不令武林同道齿冷?” “这是本门的家务事,不劳师太挂齿。” “庄昶,贫尼再问你,你何故杀害你两位同门师弟?” “他俩触犯了门规。” 老尼“嘿!”地一声冷笑道:“是否因为他们反对你出卖‘流云派’,助纣为虐?” “神剑手”庄昶冷笑了数声,阴阴地道;“师太,如果您传唤晚辈,就是为了谈果报的话,晚辈承教了,告辞!……”说完,双手一抱拳就待离去。 上官智不由义愤填膺,庄昶为了加盟“乾坤教”,竟然忍心杀了同门师弟,可见其为人相当邪恶残狠,且加盟了“乾坤教”,将更助长魔焰,站在正义的立场,应该予以制裁,心念之中,把目光转向身旁的“不老书生”,但“不老书生”只冷冷地望着现场,没任何反应。 老尼厉声道:“你不许走!” “神剑手”庄昶业已走了两步,闻声止步回身,寒声道:“师太还有什么话要说?” “贫尼奉劝你一句话,回头是岸!” “如不回头呢?” “孽海无边,将遭灭顶!” “神剑手”庄昶意带不屑地道:“师太,等晚辈有闲暇之时,再来恭聆佛门因果之学,告辞了!”说完,大刺刺地转过身去,挪步就走。 老尼眸中厉芒又现,高宣了一声佛号,但她没采取行动。 上官智可按捺不住了,作势就要现身…… “不老书生”悄声道:“不可莽撞,这不是时候,娃娃,人家是出家人,别为她招来劫难,你如果动了手,‘乾坤教’将迁怒于这老尼,岂非罪过?” 上官智不由悚然,姜是老的辣,他竟没考虑到这一层后果。但那股气是平不下去的,悻悻地道:“让他走么?” “不老书生”淡淡地道:“动手不是解决办法之道,他现在是一门之长,露了便算公开与‘乾坤教’为敌,目前时机尚未成熟,行动足以贲事。” “神剑手”庄昶与两名手下,上马疾驰而去。 老尼转身面对两人转身的竹林,合十道:“施主请出相见!”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看来“不老书生”是与这老尼约好的。“不老书生”一拉上官智的衣角,双双现身出去。 老尼目注上官智道:“这位少侠是……” “不老书生”一抬手道:“这娃娃便是以前‘剑圣’白云青属下,‘武盟’铁卫士统领上官智。”说完,又朝上官智道:“上前见过‘无缘师太’!” 上官智躬身一揖,道:“晚辈上官智参见师太!” “无缘师太”合十道:“阿弥陀佛,少施主免礼!” “不老书生”沉声道:“师太,不必为此扰了禅心,这档子事由我这穷酸去办,目前的问题已不单在‘流云派’一个门户,‘乾坤教’是志在君临武林天下,必须群策群力以赴。” “无缘师太”点了点头,道:“是的,贫尼已是了却尘缘的人,全仰仗各位正道之士了。唉!一念不净,便无法返我真如,施主可有白云青的消息?” “没有!” “施主对他留书出走这件事,看法如何?” “白云青身膺武林重托,维护武道,而且他为人一向好义而执着,不可能临危却步,独善其身,这内中……可能另有文章。” “无缘师太”频频点首道:“贫尼的看法也是如此,施主有意要澄清这公案么?” “不老书生”语音沉重地道:“当然,不单只我穷酸,有心人都持同一看法。” “无缘师太”垂眉道:“恕贫尼不便接待二位!” “好吧,师太请回庵吧,我们告辞!” “恕不送了,如有白云青施主的确切下落,请知会一声,俾贫尼能了这最后一丝尘念,好证佛果。” “穷酸—定遵办!” 两人别了“无缘师太”,往回程奔去,离庵里许,上官智忍不住问道: “老前辈,那位‘无缘师太’是何人物?” “不老书生”缓了步子,道:“老夫正要告诉你,她在半甲子前,是武林中一位尤物,叫做‘红尘仙姬’……” 上官智“哦!”了一声道:“原来她就是当年名噪武林的‘红尘仙姬’,晚辈曾听家师提起过,她与‘剑圣’白云青是什么渊源?” “说来话长了,长话短叙罢,她是白云青的红粉知己,两人不知什么误会闹翻,而告劳燕分飞,事后,白云青可能知道事出误会,便又到处找她,数年之后,他找到了她,但她已遁入空门,当了尼姑……” “错已铸成,挽回无地,白云青为了表示痛悔,替她起了一座白云庵,此后,白云青绝意情场,终生不娶,把全部心神,寄于‘剑道’,所以才有后来的成就,被武林中称为‘剑圣’!” 上官智大是激动,感慨地道:“如此说来,不但是‘剑圣’,亦可称之为‘情圣’了!”说着,心里又想起了李静兰,不禁长叹出声。 “不老书生”以为是为“剑圣”白云青叹惜,笑了笑道:“武林中这样的悲剧多着呢,不仅他们一对,叹什么气!” 上官智触到了心中的隐痛,默然不语。 两人默默地奔了一程,“不老书生”突地止步道:“对了,此地距‘流云派’门户不远,有件事你去办一下……” 上官智精神一振,道:“老前辈有什么差遣?” “不老书生”从袖中取出一个柬封,道:“老夫准备了一张警告的字柬,本来打算自己送去的,现在就由你辛苦一趟,只要暗中放置就成,不必交本人,柬中警告那山庄的小子不得出卖门派,助纣为虐,否则取他顶上人头。”说着,把柬封递与上官智又道:“你知道地点么?” 上官智接过手来,道:“晚辈知道,‘望云山庄’离这里不远,约莫两三里地。” “好,你就去吧,事完回店,不必再找老夫。” “如此,晚辈告辞!” “谨慎些,最好是别露行迹……” “晚辈知道。” 上官智揖别了“不老书生”,转向望云山庄方向奔去,两三里地,转眼即到,一座巨柏环绕的庄宅呈现眼帘,此际西鼓将残,庄宅内外一片岑寂,上官智纵身登上门楼,向里望去,只见院落沉沉,只有数处廊檐灯火未灭,其余的屋宇,全笼在黑暗中。 正面居中,是一间大厅堂,八扇雕花门全敞开着。厅门口走廊的横梁上吊了两盏琉璃宫灯,在深沉的夜幕中,显得分外明亮。 上官智看准了方位,没声地落入院内的花树荫中。 他本以为没有人的大厅中,此际突然传出了话声,一听使知是出于“神剑手”庄昶之口:“童统领,一切有劳,区区完全照办!” 上官智登时心头大震,童统领,那不是童晓光么,他来此何为?“神剑手”庄昶既已准备加盟“乾坤教”为什么还与“武盟”的人来往?他说的“完全照办”是什么意思“武盟”要他办什么? 只听童晓光的声音道:“掌门人,盼你好自为之,在下告辞了!” 上官智赶紧闪身假山后,心想:“莫非‘武盟’获悉他要加盟‘乾坤教’,所以派童晓光来传知劝阻?心念未已,只见两条人影步出厅门,一点不错,正是童晓光与‘神剑手’庄昶。” 童晓光站在廊沿,估地面色一变,道:“有人!” 上官智暗吃一惊,心想:“这家伙好厉害的眼神,竟然会发现自己……” “神剑手”庄昶大喝一声:“是谁,滚出来?” 上官智正待现身,却见一个黑衣中年自离阶洞不远的一丛花树之后,转了出来,才知道对方发现的不是自己。 黑衣汉子戟指“神剑手”庄昶,厉声道:“你这欺师灭祖的叛徒……” 童晓光一闪身,亮剑出手,快如一瞬,只听“哇!”地半声惨嗥,那黑衣汉子扑了下去,童晓光恍若没事人儿般的归剑入鞘,拱了拱手,弹身越屋而去。 这一幕,看得上官智目瞪口呆,这简直的是不可思议,童晓光来此是客,何以出手便杀人,而“神剑手”庄昶却不加以阻止。即使黑衣汉子冒犯了掌门人,该由门规处置,说什么也轮不到他出手呀? 这半声惨嗥,业已惊动了近处的门人弟子,只见四五条人影,疾扑而至,个个衣着不整,有的反披外衣,有的竟赤着上身。 “神剑手”庄昶陡地拔剑在手,大喝一声:“东首,快追!” 喝话声中,他本人弹身便朝东面越屋追去。 上官智更加不解了,他指的是东首,而童晓光分明是向西去的,显然是故意虚张声势,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几名弟子,也急急地跟着追去,事实上,他们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智一看时机来临,鬼魅般地掩入厅中,把那封警告柬,放在居中的作仙桌上,然后闪身出来,一眼扫见那具尸,脑海时估地灵机一闪,暗忖:“自己这一传柬,庄昶回头发现之后,正好嫁祸在传柬人的身上,岂不便宜了他,他既然包庇童晓光,人等于是他杀的一样……” 心念之中,立即想到了一个办法,撕下死者一片衣襟,蘸了血,在壁上写了“残杀门下,人神共愤,倒行逆施,报应不远。”两行血字,然后才弹身离开。 一路之上,他对所看到的这一幕怪事,始终不能释然,但怎么想也想不透。 回到城内旅店,已是破晓时分,他不愿惊动别人,悄然越屋而入,推开房门,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只见伍筱芳一动不动地躺倒在房中地上,头巾也没了,露出了一头纷披的秀发,口鼻之间还有血渍。 这一刹那之间,他感觉到全身宛若被拆散了,脑内嗡嗡作响。 赶紧俯下身去,伸手一探,还好,鼻息犹存,人还活着,看样子,她是受了重伤之后拚着命奔回来的,到了房中,便不支倒地了。 于是,他反手掩上了房门,然后把伍筱芳抱到床上,心内惶急地想:“她是如何受的伤,伤在何人之手?” 现在,必须要探察出她受的是什么伤,如能着手治疗,他不期然地想起了她被“赤发真君”劈落绝涧的那一幕,为了救治她,才揭开了白马公子的真面目,她醒过来的第一个行动是赏了自己一掌。 想到这里,一颗心登时剧跳起来,现在故事重演,又得要接触她的肌肤了,心里一发急,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事逼此处,不做也不行。 突地,他一眼瞥见伍筱芳原来躺卧的地方,有样光闪闪的东西,不由心中一动,俯身拾了起来,赫然是手掌大一块金牌,上面有一个浮雕的八卦,八卦正中,有一个令字,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乾坤金令!” 原来伍筱芳业已得手了,对方失去了这面“乾坤金令”,便无法举行“流云派”的加盟仪式,釜底抽薪之计是成功了,但伍筱芳是如何受的伤呢? 以伍筱芳的身手,能伤得了她的并不多,那姓布的总管,要想伤她没这能耐。 想了想,把“乾坤金令”贴身藏好,然后走近床边,现在是救人第一,伍筱芳仍然双目紧闭,脉息微弱,面色倒是没变,因为她是易了容的。 他按捺住激越紧张的心情,伸出颤抖的手,先解开她的外衫,偏过头,把手伸入里衣,探查她的经脉,手指触处,滑腻温软,全身立即起了异样的反应,使得他的汗珠滚滚而下。 探查了一遍之后,发现她是被一种极高的内家掌力所伤,受伤之后,无暇喘息,狠命奔驰,造成了脱力的现象,这样的伤,治疗并不困难,一颗虚悬的心,才告放了下来,于是,掇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把她的娇躯侧向床里,然后伸掌换向她的“命门”,把本身真元,透过掌心,缓缓迫入。 上官智自得了少林“无垢禅师”传授佛门至上之后,虽尚未练成,但在内元运用上,已另出蹊径,比以往大大相同,是以疗起伤来,事半而功倍。 约莫一盏茶工夫,伍筱芳生机复苏,鼻息粗重,经脉已告通畅。 上官智心神归一,加紧施为。 半个时辰之后,伍筱芳已完全清醒过来,她立即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了,马上以本身真元配合外力,活经舒脉。 她这么一运功配合,上官智马上便感觉出来,于是,他慢慢减少输出的内元,最后,收功而起。 伍筱芳自行调秘了一阵子,也收功起坐。 上官智喜孜孜地道:“芳妹,没事了么?” 伍筱芳坐到床沿,拢了拢披的散发,含情脉脉地道:“智哥,谢谢你!” 上官智一笑道:“说这岂不是见外了,你是怎么受的伤?” 伍筱芳恨恨地道:“是童晓光下的手!” 上官智俊面一变,栗声道:“什么,你表哥童晓光下的手?” “不错,他不知道是我……” “他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我得手‘乾坤金令’……”说着,朝怀里一摸,惊声道:“哎呀……” 上官智赶紧道:“别急,在我身上,是你掉落房中地上,我捡起来了。” 伍筱芳深深透了一口气,接回话头道:“在返回客店的途中,碰上了童晓光,他记性不坏,我竟不记得不久前在小酒店中与我俩朝过相,他追查我的来历,我也是一时大意,想开开他的玩笑,想不到他突然出手,我受伤之后,摆脱了他,一口气奔回店中,进门便不支倒地了……” “芳妹,你伤得不轻呢。”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在地上爬!” 上官智可不便置啄,参加任何意见,因为他们是表兄妹,当下机巧地转了话题道:“我在‘望云山庄’碰到他……” 伍筱芳惊声道:“他去‘望云山庄’何为?” 上官智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伍筱芳不由沉吟起来,久久才道:“你怎不截住他问个明白?” “我还有事要办。” “什么事?”  。 上官智只好把随“不老书生”到“白云庵”以迄奉命传柬的经过,简略地叙述了一遍。 伍筱芳听完之后,蹙额道:“原任武林盟主‘剑圣’白云青这‘流云派’的掌门人,现在该派发生了这等事,武盟当然不能袖手,童晓光也许是奉命而来,传达什么话!” 上官智沉凝地道:“目前我们只能作如是想。” 日影透过了窗纱,时刻已是辰巳之交了。 “碰!”地一声,房门被大力推了开了,—个驼背老人,出现门边。 伍筱芳脱口惊呼了一声:“爹!”随即站起来。 上官智一看来的是“偷龙转风”伍乐天,一下子连呼吸都室住了。 伍乐天先瞪了上官智一眼,然后把凌厉的目光照在伍筱芳的面上,气呼呼地道:“你还认得我是你爹?” 伍筱芳鼓起腮帮子道:“你老人家干吗发这大脾气?” 上官智讪讪地作了一揖,道:“伍老前辈请坐!” 伍乐天重重地哼了一声,直起腰来,眸中杀芒隐现,脸孔虽经过易容,但仍可见肌肉在连连抽动,身躯也在发抖,喘着气道:“上官智,你……你好,你好……” 上官智愕然道:“晚辈……怎么了?” 伍乐天戟指上官智的鼻尖,咬牙切齿地道:“你干得好事!” 上官智不期然地向后退了一步,茫然不解地道:“晚辈做错了什么事?” 伍乐天带煞的目芒,又转向他的女儿,一字一句地道:“败德乱行者死!” 伍筱芳娇躯一颤,栗声道:“爹,您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什么败德乱行?” 伍乐天圆睁老眼,激越地道;“你……你不要问我,放纵该有个分寸,你以为伍家没家法了是么?” 伍筱芳自有记忆起来,从未被她父亲以这种态度对待过,双睛一红道:“爹,您要我死,我绝不会皱一下眉头,您把话说个明白吧?” 伍乐天厉声道;“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副模样,哼!气死我了!” 上官智立即明白过来了,这是个极可怕的误会,老偷儿以为自己与伍筱芳做了不可告人之事,难怪他说败德乱行,这误会如不澄清,后果便相当严重了,当下重新施了一礼,正色道:“伍老前辈愿意听晚辈……” 伍乐天暴喝道:“住口老夫杀了你再找你师父理论!” 上官智登时窒住了,一张俊面涨得绯红,急怒交加之下,再也开不了口。 伍筱芳冰雪聪明,马上也意识到是一回什么事了,她反而冷静下来,沉声道:“爹,娘早死,您把我养这么大,说女儿小事任性,女儿不否认,如果爹为女儿做出辱没门风的事,那您十几年来,还没有真正了解女儿。” 伍乐天被女儿几句话说得有些心动,但面色并未缓和下来,看看女儿披散的头发,床上凌乱的被褥欲言又止。 伍筱芳接着道:“女儿昨夜出外办一件大事,被人袭击重伤,入房便倒地不起,上官智侠与‘不老书生’另作一路去办事,他天明回店,发现女儿受伤,无可奈何之下,只有不避嫌为女儿疗伤,事实经过便是如此,爹不信的话,死与活,你只消吐一句话,女儿照办。” 伍乐天怔了一阵子,道:“好,我相信你!”说完,转向上官智道:“上官智,论你人品武功,与芳儿恰是一对,不过,你俩无缘,她已有了名份,老夫再一次请求你放手。” 上官智冷冷地道:“晚辈并未违背上次的诺言,谈不上放手不放手……”他本想说出是伍筱芳找上自己的,但转念一想又住了口,如果说出来,将伤了伍筱芳的自尊。 伍乐天毕竟是疼这宝贝女儿的,神色一缓道:“是谁伤了你?” 伍筱芳噘起嘴道:“我那好表兄!” 伍乐天极感意外地惊声道:“他怎么会对你出手?” “谁知道,差一点没要了我的命。” “嗯……我知道了,你易了容,改了装,他认不出你,而你根本没表明身份,所以才会发生这种误会,对么?” “哼!表兄倚恃练成了‘九绝真经’上的武功,目无余子,动辄仗技凌人!” “别说了,是误会!” “爹,您不问问是怎么发生的误会?” “你说吧?” “三更多天,我们在街上不期而遇,他乘我不备,猝然出手……” “什么话也没说?” “没有!” “芳儿,如果他知道是你,便不会出手。” 伍筱芳从鼻孔里哼出了声,披嘴道:“这等作风,必然有一天碰上硬手而送命!” 伍乐天一摆手道:“别说了,现在你跟我走!” 伍筱芳皱眉道:“跟您走去哪里?” “回家!” “女儿还不想回家!” “丫头,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岂能再在江湖上胡混,该有个正经的归宿。” 伍筱芳一向作性惯了,丝毫不让地脱口便道:“爹,女儿并非大家闺秀,要来就是在江湖中胡混大的,生为江湖人,您要我守在深闺,读书做女红,女儿……恐怕是办不到了。” 伍乐天怒喝道:“丫头,少给我顶嘴,我要你跟我走?” 伍筱芳瞟了上官智一眼,这一眼,已道出了她的心事,她不愿离开他。 上官智一看这情形,知道闹下去将成僵局,伍乐天身为严父,说什么也不能在外人在前对女儿屈服,而伍筱芳又是任性惯了的,在父女互不相让的情况下,定然会弄得难以开交,自己的心,已随李静兰埋葬,对她根本无意,而老偷儿的目的,是要她嫁与童晓光,自己最好是脱身事外,少沾惹是非。心念之中,淡淡地道:“芳妹,你还是随令尊回去吧,顺从父母是孝,也是美德!” 伍筱芳深深扫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你怕与我在一道?” 上官智尴尬地一笑道:“不是这意思,伍老前辈既已找了来,你该顺从着点。” 伍乐天的心火,又冒了起来,大声道:“你走是不走?” 伍筱芳低了低头,道:“走可以,但女儿有句话先说明……” “不能回家再说么?” “不,要在此地先说明。” “你说?” “跟您回家可以,我永远不要再见童晓光的面。” “这是什么话,他是你表兄……” “爹,我知道您的心意,您一心要逼我嫁给他,但我办不到,我讨厌他,我卑视他的为人,我宁可终生不嫁。” “说够了没有?整理一下衣衫跟我走。” 伍筱芳跺了跺脚,摆起了秀发,到隔壁房中收拾了一阵,仍是男人的装束,然后回到这边的门外,气鼓鼓地道:“好了,走就走吧!智哥,后会有期!”说完,大步而去。 伍乐天深深地注视了上官智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没发出声音来,重新弯下腰,装成驼背的样子,蹒跚出房而去。 第23章 误入虎穴 伍筱芳一走,上官智顿时感到一缕空虚袭上心头,像是突然之间少了什么。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心灵上的矛盾,永远无法获得统一,他怕她纠缠,她走了,他又像失落了什么。 他望着她曾躺卧过的床,冥想着替他探脉疗伤时的微妙感受,一股莫明和怅惘,笼罩了他,使他坐也不成,站也不是,不知如何处理自己。 时已近午,上官智经过一夜折腾,肚子也着实感到饿了,于是把衣衫整理了一番,出门用餐,他本可叫店伙把酒饭开到房里,但为了要消除心头上的空寂之感,所以他上街去用。 x           x           x 此刻,“流云派”立派之地的“白云山庄”盛宴大张,但还等人入座。 正厅里,掌门人“神剑手”庄昶与一些门下高级弟子,群集厅中,个个都显得焦灼不安。 今天是端阳佳节,但“流云派”的弟子们并非设宴过节,而是等待“乾坤教主”的专使前来举行加盟仪式,照约定的时间,已过了半个时辰,但对方却不见影子。 掌门人“神剑手”庄昶,不停地在厅中来往蹀踱,全厅中数他一个人最为烦躁,额际鼻端,汗珠擦了又冒出来,两道眉毛,舒了又紧,一方面是等得不耐,另方面是昨夜接得的警柬使他胆寒。 突地,一名黑衫老者匆匆奔入厅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神剑手”庄昶迫不及待地道:“巫总管,情况如何?” 黑衫老者长长吐了口气,道:“大总管业已在天明离城,丢下话说加盟仪式暂缓……” 所有在座的,全都面露惊诧之色。 “神剑手”庄昶双目大睁,气呼呼地道:“这是为什么?” 姓巫的总管面上浮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轻轻一摇头道:“谁知道,出尔反尔,令人想不透。” “还有别的话说么?” “没有!” “神剑手”庄昶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摆手道:“大家入座吧,传令开席!” 一声令下,厅里外的人,纷纷入席,但气氛却有些异样,全不是预期的那回事,“神剑手”庄昶与门中的高级弟子,坐在厅中特别一席,其余的,依地位散坐厅外廊上与院中的各席。 “神剑手”庄昶心事重重,食不甘昧,但他是一门之长,只好捺着性子坐着,谁都感到无话可说,只默默地吃喝。 酒到中途,突见一名黑衣汉子匆匆奔至厅门,打了一揖,道:“启禀掌门人,有位客人求见!” “神剑手”庄昶扬眉道:“什么样的客人?” “是位独臂老人,不肯报名号,只说要亲见掌门人。” “独臂老人!……” “是的!” “请他进来!” “遵令!” 工夫不大,一个精神瞿铄的黄衣老人,昂然而至,左袖虚飘只剩下一条右臂,“神剑手”庄昶离座而起,尚未出声招呼,独臂老人已直入厅中,席上的人齐面露不豫之色。 独臂老人旁若无人自到居中上首椅子落座,那神情令人莫测高深。 所有在座的,全站起身来,怒视着老人。 “神剑手”庄昶脸色一变,正待发作,忽地想到莫非对方是“乾坤教”的特使?心念之中,立即改容拱手道:“阁下请示来历?” 独臂老人冷厉的目光直照在“神剑手”庄昶的面上,也不还礼,沉声道:“庄昶,谁立你为掌门人的。” “神剑手”庄昶脸色大变,栗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独臂老人双目精芒暴涨须眉俱张,那神情使在场的心泛寒意,“神剑手”庄昶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惊愕地望着独臂老人,摸不住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也忖不透对方不速而至的目的,但听口气似乎来意不善。 座中那姓巫的总管突地栗道:“您是二十年前离开‘望云山庄’的大庄主?” 独臂老人冷哼了一声道:“巫其昌,你记性不坏,还记得老夫。” “神剑手”庄昶陡地打了一个冷噤,行下大礼,口称:“小侄庄昶参见大师伯!” 掌门人一下跪,其余的人当然不能站着,全跟着跪了下去。 独臂老人抬了抬独臂,道:“都起来!” 所有的人,全站起身来,垂手肃立,面色由震惊而变为茫然,这位大师伯,他们听说过,除了总管巫其昌之外,谁也没见过,“神剑手”庄昶也不例外,他入门时,这位大师伯已离开门户了。 “神剑手”庄昶惶恐地道:“大师伯有何谕示?” 独臂老人冷沉地道:“谁立你作掌门人的?” “神剑手”庄昶态度极其恭谨地道:“禀大师伯,是奉家师的手谕!” 独臂老人点了点头,道:“把手谕拿来我看!” “神剑手”庄昶打了一躬,道:“小侄令人重整杯盘,大师伯请先用!……” 独臂老人一摆独臂,截断了庄昶的话头,道:“不必了,酒饭我已用过,我是特地返来查明此事的,去取来我看!” “神剑手”庄昶只好恭应了一声:“是!”离厅入后进,亲自去取。 独臂老人巍巍地坐着不再开口,厅中的人只好侍立不动,厅外的各席却不知道厅里发生了什么事,全在窃窃私议。 不久,“神剑手”庄昶入而复出,把一纸字柬双手奉与独臂老人。 独臂老人接在手中,只见上面写的是:“本座绝意江湖,从兹退隐,所遗掌门之位,由大弟子庄昶接掌,各门人弟子,应竭力夫佐,以维本门之声誉于不坠。”后面是白云青的署名,独臂老人看完之后,口中连发冷笑。 “神剑手”庄昶脸色随着笑声在变,变得十分难看。 独臂老人把字柬随手放在桌上,凝视了庄昶片刻,才开口道:“庄昶,你受立掌门之时,可曾叩祷祖师爷?” “有的,悉依本门规矩,小侄自忖德薄能鲜,难膺重任,但师令难违!” “嘿嘿嘿嘿!说得不错,你很够魄力,听说你把两个同门手足处之以法!……” “神剑手”庄昶全身一颤,垂首躬身道:“因为他俩犯上,乃本门家法所不容。” 独臂老人面皮抽动了数下,咬了咬牙,道:“同门相残,你算开了先例,他俩如何犯上?” “藐视掌门人手谕,搅乱祖师神坛。” “嗯!庄昶我再问你,加盟‘乾坤教’,可也是我掌门师弟的令谕?” “这个……小侄是为了保存本门元气,乃是一时权宜之计。” “出卖门派,属欺师灭祖的大不道行为,何得称之为权宜之计?” “是!是!” “你设法找过你师父么?” “有的,但没有下落.看来家师是决心隐退了。” 独臂老人仰首向天道:“但愿祖师有灵……”以下的话顿住了。 所有在场的门人弟子,全为之愕然,不明白这半句话意何所指? 独臂老人离座而起,悠悠地道:“老夫得走了!” “神剑手”庄昶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大师伯何以不留下?” 独臂老人沉声道:“门中已无老夫立足之地!”说完,脚步已在移动。 “神剑手”庄昶眸中掠过一抹令人不易觉察的诡异神色,口里怵惶地道:“大师伯还有什么谕示么?” 独臂老人冷冷地道:“老夫无话可说了!” 说话之间,已到了厅门,厅内人全躬下身去,异口同声地道:“恭送大庄主!” 独臂老人叹了口气,跨出厅门,昂首大步向外走去,“神剑手”庄昶等全随在后面,厅外各席的门人们见状,纷纷起立,但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庄昶等一行一直送到庄门之外。 独臂老人根本不理睬他们,扬长而去,众人重回厅内,业已意兴全消,无心再吃喝了,令人撤去酒席。 “神剑手”庄昶兀坐着在想心事,他做梦也估不到这位素未谋面,失踪了达二十年的师伯,会不速而至,又匆匆离去,这到底预示着什么?他不期然地想起是在酉时发现的警柬,难道是这位大师伯所传?还有,“乾坤教”何以突然取消了加盟仪式,也没事先明自的照会一声?…… 突地,庄门方向传来一声高喊:“特使驾到!” “神剑手”庄昶面色一变,虎地站起来迎了出去,一些陪侍的高级弟子也跟着出厅门迎接,厅内外登时鸦雀无声,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睁得很大。 一个劲装蒙面人,大步而至。 “神剑手”庄昶双手高拱,朗声道:“敬迎特使!” 劲装蒙面人大剌剌地抱拳还了一礼,道:“不敢当掌门人亲迎!”说着,踏上了阶沿,站住不动了。 “神剑手”庄昶诌诌地道:“特使请入厅!” 劲装蒙面人扬了扬手,道:“本特使只来转达一句话!” “神剑手”庄昶弯下腰去,道:“本座恭聆!” 劲装蒙面人以震耳的声音道:“奉本教教主金令,加盟一事取消!” 所有的人,惊愕地面面相觑。 “神剑手”庄昶以异样的腔调道:“请问特使,是为了什么?” 劲装蒙面人冷漠地道:“本使只奉命传话,其余一概不知。” 蓦地,又一声高喊传来:“特使驾到!” 这一声喊嚷,把所有的人全惊怔了,衣着服色,完全一样,只是身材略有差别。 “神剑手”庄昶惶惑地向当前的特使道:“这位也是……” 先来的特使已大喝出声道:“什么人胆敢冒充本教特使?” 后来的特使惊“噫!”了一声,道:“什么?这……这怎么回事?” 先来的特使冷哼了一声道:“朋友,报上你的名号来历!” 后来的特使目注“神剑手”庄昶道:“掌门人,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神剑手”庄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期期不能出声,两名特使,同时出现,根本无从辨别真伪。 后来的特使“呛!”地拔出了长剑,狞声道:“你受何人指使,胆敢冒充本教特使?” 先来的特使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向“神剑手”庄昶道:“庄掌门人,此地是贵派门户重地,本使者不能越俎代庖,请掌门人以这位冒充的朋友立即予以制裁!” 后来的特使暴吼一声道:“庄掌门,尊驾如不辨真伪,一切后果之责,由尊驾自负。” “神剑手”庄昶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窒在当场,做声不得,所有手下,也全傻了眼,特使闹出了双包,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一个青衫中年期期地开口道:“禀掌门!……” “鲁执法想说什么?” “照武林规矩……首重信物!……” “神剑手”庄昶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沉缓地道:“两位之中,必有一位是假的,请出示信物,以明身份?” 后来的特使高声道:“本特使只是奉令传一句话,未带信物!” 先来的特使冷冷一哼,道;“无信物何以轻信?” 后来的特使怒吼道:“难道你有?” 先来的特使自怀中取出一块掌大金牌,高高举起。 “神剑手”庄昶脸色一变,道:“乾坤金令!”话声中,带煞的目光,立刻扫向那后来的使者。 所有在场的目光,也全射了过去。 后来的使者惊愣地倒退了两步,栗声道:“好哇,原来盗令的是你……”喝话声中,剑已扬了起来。 先来的特使嗤之以鼻道:“朋友,狐狸尾巴既露,狡辩无益了,现在揭下面巾,让本特使者见识一下朋友的真面目,朋友真可称得上胆大包天……” 后来的使者扬剑欺身…… “神剑手”庄昶大喝一声:“拿下!” 两名弟子,立即应声拔剑扑了上前。 后来的使者沉哼一声,手中剑诡异地划了出去,一声惨哼,震惊全场,两名出手的弟子,一个被震得倒退不迭,另一个肩头挨了一剑,血涌如泉。 “神剑手”庄昶双目尽赤,厉喝一声:“何方狂徒,胆敢在本门之中伤人,剑来!” 后来的使者挥剑攻向先来的特使,站在“神剑手”庄昶身边的几名高级弟子,齐齐挥掌,把后来的特使震退到了原位置,先来的特使,按剑而立,不言不动。 一名弟子,捧出了一口连鞘古剑,“神剑手”庄昶自那弟子手中抽出了长剑,一道毫光,使众人眼前一亮,显然这柄剑并非寻常之物。 近旁的向后闪开,远处的围了过来,场面顿呈无比紧张。 后来的使者显然激越万分地道:“庄掌门,您不想想后果,这块‘乾坤金令’,是对方盗自本教……” “神剑手”庄昶栗喝一声道:“住口,本座要亲手制裁你!” 先来的使者口中冷笑着,收起了金令,向斜里挪开了数步。 “神剑手”庄昶业已到了出手的位置,长剑徐徐扬了起来,他身为“剑圣”白云青的首徒,剑术造诣当然不同凡响,这一亮出门户,便看出气势非凡。 后来的使者眸中心是凌芒,扬剑与“神剑手”庄昶对峙。 “呀!” 厉喝声,“神剑手”庄昶先出了手,剑势如虹,玄奥厉辣兼而有之,果然不愧“神剑手”之称,金铁交鸣声中,那特使后退了一个大步,庄昶毫不心滞,第二招又出手,又是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那特使踉跄倒退了三个大步。 “神剑手”庄昶大声喝道:“赶快弃剑受缚,否则本座这一剑要你的命?” 后来的使者激声道:“庄掌门,这档子事马上会有人来处理,本特使暂时告退!”话声中一个倒弹,腾空而起,身法可不赖,相当轻灵。 “砰!”挟以一声闷哼,那弹起的身形,被震落地面,出手的是先来的使者,他本来站在廊沿上,竟无人看出他是如何掠起飞截的。 “神剑手”庄昶闪电般欺了过去,口里微哼了一声,第三次出了手,这一剑比前两剑更见凌厉。 “哇!”地一声惨嗥,血光迸现,那使者身躯连晃,“砰!”然裁了下去。口里嘶吼道:“庄昶,你……你……”你什么没说出来,便断了气。 先来的特使大声道:“掌门人好剑法,让本特使开了眼界。”说着,走上前去,用手虚空一抓,揭去了对方的蒙面巾,一看对方面目,不由惊“噫!”了一声。 “神剑手”庄昶沉声道:“尊使认得他?” 那被称作执法的青衣中年抢前两步,栗声道:“他是‘武盟’铁卫士的头目!”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想不到这自称“乾坤教”特使的,竟然是铁卫士头目,那名先来的特使的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但谁也没有觉察。 “神剑手”庄昶皱紧了眉头,深深一想,道:“执法,立刻清理现场,此事不能张扬出去。” 青衣中年恭应了一声,挥了挥手,立即有两名武士上前去,把尸首抬了下去。 “神剑手”庄昶目注那特使道:“此事如被‘武盟’知道,便是不了之局……” 那特使冷笑了一声道:“掌门人,没什么大不了,区区一名铁卫士头目算得了什么。” “神剑手”庄昶沉吟着道:“此事尚请尊使转禀教主,如若万一‘武盟’兴问罪之师,尚望鼎力协助处理,一切经过,尊使是目睹的!” 那特使道:“当然,这是不消说的,不过掌门人最好早为之计,‘武盟’既已派人冒充本教特使,用心不难想见,同时这冒充者失了踪,‘武盟’定会追究,即使消息不走漏出去。对方一样会找上贵门。” “神剑手”庄昶的面色顿时沉重无比,虽然他不顾一切,投靠“乾坤教”,但“武盟”是各门派合组的,有权予他以严厉制裁。 那特使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沉声道:“对了,有件事忘了问掌门人……” “什么事?” “铁卫士统领童晓光,曾来拜访过掌门人,那是为什么?” “哦!那是新任盟主要他传知,要本座善自料理门户,不能坠掌门师尊之志。” “仅只如此?” “是的,尊使有何高见?” “没什么,本特使只是奉命询问一下,告辞了!” “尊使能否赐告加盟之事取消的原因?” “本特使只奉命片言,恕不便饶舌。” “神剑手”庄昶语音沉重地道:“取消了加盟仪式,是否……不要本门加盟为贵教效力。” 那特使悠悠地道:“教主另有安排,掌门人听候着吧!”说完,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神剑手”庄昶高声道:“恕本座不送了!” 那特使头也不回地去了。 “神剑手”庄昶怔在当场,“武盟”派铁卫士头目冒充“乾坤教”特使,使他悬心,他无法想“武盟”此举,到底是什么用意? 突的,一名武士匆匆奔至,惶急地大叫道:“禀掌门,大事不好!” “神剑手”庄昶似成了惊弓之鸟,他本是个城府极深的人,遇事一向冷沉处之,现在他可沉不住气了,急声道:“什么大事不好?” 那名弟子颤栗着声音道:“冒充特使的尸体被劫走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不面目失色,“神剑手”庄昶更加震惊莫名,暴睁双目道:“什么,尸体被劫走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来人身手太高,看不真切!” “嗨!”跺了跺脚,像是自语般的道:“对方劫走尸体的目的何在?” 总管巫其昌沉吟着道:“这可真是怪事,掌门人,依情况判断,是有人暗中与本门作对,那冒牌的特使既是‘武盟’铁卫士头目对方劫走尸体的目的很明显,把尸体送给‘武盟’的人,让‘武盟’出面对付本门……” 那被称做执法的青衣中年冷冷地朝“神剑手”庄昶道:“巫总管说的极是,不过,依卑座看来,对方此举,无多大作用,‘武盟’是武林中的执法者,作事自应照规矩明来明往,那被杀的头目不管是个人行为,或受人支使,冒充‘乾坤教’特使,便属太不应该,杀之非掌门人之过,因为他伤人于先,掌门人以为然否?” “神剑手”庄昶皱着眉头道;“怕的是对方志不在此,别有图谋。” 总管巫其昌沉声道:“掌门人,当今之计,只有一方面尽力追查尸体下落与劫尸者的来历身份,另方面设法通知‘乾坤教’的人,主意此事发展,反正此事有该教的特使在场。” “神剑手”庄昶点了点头,道:“总管言之有理,本座认为传柬示警与劫尸的可能同属一人,会不会是……” “掌门人认为可能是谁?” “大庄主!” “唔,有此可能。” “神剑手”庄昶手中剑朝空中一挥,道:“全体出动,分头追截,联络‘乾坤教’的事,仍请巫总管去办!” 此令一下,现场登时鸡飞狗走,在执法的调度下,纷纷出动。“神剑手”庄昶仗剑奔去出事现场察看,只见两名抬尸的弟子,直挺挺躺在地上,此外什么痕?r裁挥小?br>  同一时间,一个蒙面人正风驰电掣地奔向“白云庵”,不久,来到庵后的竹林中,一个独臂老人与“无缘师太”业已在林中等候。 蒙面人揭下了蒙面布,露出冠玉似的脸庞来,他,赫然正是上官智。本来上官智因为伍筱芳父母的事,心头烦躁,离店上街过午,却得了“不老书生”的传话,要他奔赴城外,于是,当了一回“乾坤教”的特使。 “无缘师太”合十道:“少施主辛苦了,此行如何?” 上官智作了一揖,道:“一切均如预期,只是下手杀死那正牌使者的是庄昶,晚辈免了动手。” 独臂老人颔首道:“这样更好,暂时阻止了那孽障加盟‘乾坤教’之举。”  . “无缘师太”低宣了一声佛号,道:“少施主大概还不知道这位老施主的来历底细,少施主来时,因时间仓促,只介绍了姓氏,这位老施主的名号是‘闪电剑’朱禹,‘剑圣’白云青的同门师兄,二十年前,曾参与剿灭‘乾坤教’的义举,手臂便是那时废的,本已归隐,现在因为时势所迫,所以受邀东山复出。” 上官智深深一揖,道:“朱老前辈,晚辈失敬了!” “闪电剑客”朱禹抬了抬独臂道:“好说,老人与令师已数十年不见面了,他还好吧。” 上官智恭谨地道:“家师手福,还称健朗!” “闪电剑客”朱禹叹了口气道:“唉!蚶年老友半凋零,‘望梅老人’也作古了,想不到‘乾坤教’死灰复燃,梅老师徒作了牺牲,‘沧海老人’闵允中竟死在逆徒之手,更其不值。” “闪电剑客”朱禹目芒一闪,道:“穷酸回来了!” 上官智扭头望去,果见“不老书生”抱着一具尸体,掠入林中,“砰!”地一声,把尸体抛落地上,“无缘师太”连宣佛号。 “不老书生”走近三人身旁,目注上官智道:“你刚才说死者是‘武盟’铁卫士一名头目?”  ’ “是的!” “铁卫士头目,竟作了‘乾坤教’特使?……” “闪电剑客”朱禹惊声道:“照这样看来,‘武盟’之中潜伏的‘乾坤教’爪牙,当不止一二人……” “不老书生”沉重地道:“武盟如不力图振作,苟延下去,距末日不远了!” 上官智若有所悟地道:“武盟总坛迭生血案,据晚辈看来,距末日不远了!” “不老书生”连连颔首道:“事实已不容否认,武盟危矣!凶手杀人留记,而该盟竟未对‘乾坤教’采取积极行动,这一点殊令人费解!” “闪电剑客”朱禹微显激动地道:“老夫师弟白云青留书出走,内里定然大有文章,绝非如表面上所看到的,照情理,他如果自惭无能领导武盟,尽可辞职回自己门派,何必出走?再说他身为一门之长,纵使灰心丧志,决意退隐,也该亲自回门内交代安排,岂有传柬主位之理……” “不老书生”道:“这公案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白云青一生行事沉稳练达,说什么也不会做出这无根的事,他之出走,显然是因为‘七老堂’首老被害而引直,但依他的个性,必然会加紧迫凶,不会出此下策而遭物议。” “闪电剑客”朱禹沉重地道:“老夫深感无处着手调查,如果此刻上官少侠仍任铁卫士统领,便易于着手了。” “不老书生”目光四下一流转,抑低了声音道:“此事已有安排,盟内如有异动,我们不会隔漠的。” “安了内线。” “是的!” “这尸体如何处置?” “悄悄掩埋了罢,给对方心理上一个威胁。” 上官智道:“老前辈,晚辈身边的‘乾坤金令’如何处置?” “不老书生”略一思索道:“交与我吧,将来可能派上大用场。” 上官智取出“乾坤金令”双手递与“不老书生”,“不老书生”接过来审视了一番,然后贴身藏好,又道:“娃娃,我与令师等集议之后,已大致决定了行动方针,第一步是尽量设法对‘乾坤教’的高手或同路人予以各个消灭,削减对方的实力。第二步在明了对方实力之后,一鼓作气,把该教彻底摧垮。这作为似乎稍嫌血腥,但为了挽武林浩劫,只好如此做了,现在你跑一趟潞安洲……” “潞安洲?” “嗯,路途不近,由这里去可能要十天以上才能往返,回头时,你可以直接到洛阳,‘乾坤教’那里有我们一个秘密处所,你到时会有人指引你的……” “到潞安洲何事?” “去送一封信,但一定要面交本人,潞安北门外七里桥,住着一位当年令师的同道人,他与我交情不俗,情势所迫,必须请他出山,共同戮力卫道,他当年的名号是‘佛心阎罗’丁一晃,不过这名号他早已不用,你知道就好,别出之于口……” “那晚辈如何称呼他呢?” “你叫他鬼脸老前辈吧,这‘鬼脸’两个字是我对他的戏称,你一说他便知道你的来路,否则你见不到他。” 上官智不禁莞尔道:“这岂非太不敬么?” “不老书生”摇手道:“别顾虑那些,他不会怪你的。” 上官智想了想又道:“到了七里桥该如何找法。” “不老书生”唔了一声道:“问得好,你不提起我倒忘了,七里桥是个大寨子,到了那里不必进寨,寨子东头有间药王庙,问那庙祝东戈。”说着,把一个未写地点人名的白封套递与上官智。 “晚辈记住了。” “你现在便可动身,去罢!” “此地不需要晚辈……” “没你的事了。” 上官智知道这位老穷酸的脾气,不再多说,施礼别了三人,往城里奔去,回到店中,时辰已晚,心想,干脆歇一宿,明天一早上路,反正不是急事。 入夜人静之后,他又乘机习练少林“无垢禅师”所授的心法。 运功告一段落,醒转之时,窗帘已透白色,天快要亮了,他正待起身下床,忽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别动!” 上官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感觉到一样东西抵住“命门穴”上,有些微刺痛,不用说,不是剑尖便是匕首,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功力再高也无力反抗,动作多快总不及剑尖刺入“命门穴”那么利便,他强自镇定地道:“朋友是谁?” 那冷冷地声音道:“你别管我是谁,一动你就没命,若非为了要留你的活口,在你运功之时,一指头便解决了你。” 上官智追悔莫及,旅店是众人出入之地,没有人护法而练功,的确是一大失策,只不知对方是那一路的人物?心念及此,冷声道:“朋友的目的是什么?” 那冷漠的声音道:“上官智,长言短叙,你现在一条命在本人手里,听清楚了,盗金令,充特使,可是你干的?” 上官智心头一震,反问道:“朋友是‘乾坤教’的人?” “算你说对了!” “朋友方才说什么?” “少装样,盗金令,冒充教主特使,是否你所为?” 上官智现在可不是充好汉的时候,自己处于受制的劣势,得设法改变形势才是正经,当下寒声道:“什么盗金令充使者,在下不懂。” “上官智,你没种承认?” “笑话!” “好,现在先回答另一个问题,报上你的师门来历?” “对不起,无可奉告!” “你想死?” “身为江湖人,死又算得了什么?” “嘿嘿嘿嘿……”冷笑声中,背心一阵刺痛,剑尖业已入肉,如果再深入一些,非当场废命不可。 上官智心念疾转:“如果昨晚离开,或是不这么大意习练心法,对方便无机可乘,但现在后悔已迟,盗令与阻止‘流云派’加盟的事还在一起,对方岂能等闲放过,这是应该考虑得到的……” 那冰冷的声音又道:“你还是干脆点的好,其实你不说也非常简单,把你废功拘禁,不愁你师门不出面,你以为如何?” 上官智冷哼了一声道:“朋友就试着办吧!” “你真的不肯说?” “无可奉告!” “好极了!” 了字声中,上官智只觉一股怪异的和缓劲道,袭上身来,穿颈过脉,所流经之处,内元随之消失,在惊震急怒交加之下,他不顾一切的向侧方打了一个滚转,翻落地面,但他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数缕指风,在滚转的同一时间,点上穴道落地之后,再也爬不起来,连对方的影子都不曾看清,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时,发觉置身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霉湿腐朽之气,中人欲呕,不用说,这是一间地底黑牢。 受制的穴道是被解了,但就是内元消失,浑身无力。 他不知道被囚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刻,只觉饥肠辘辘,由此判断,被擒的时间已不短。 他坐起身来试行提气,但半丝内元也没有,这情况,使他突然想起了上次受制的“无相制元大法”,这情形和上次完全一样,而且犹有过之,他想:“对方便是上次那蒙面人么?” 这“无相制元大法”,是少林秘笈,他得了“无垢禅师”传授心法,专门抵御“无相神功”,可惜尚未练成。 久久之后,眼睛习惯了黑暗,隐隐看了前面有一列石阶斜伸向上,不用说,那是通向牢门的了。 对方将如何处置自己? 对方制住自己之后,是否已采取了行动,迫使自己一方的人出面。 他反复地思索着这两个问题,可是想终归还是空想,如不能脱困,只有听任摆布的份儿。 饥渴之感,愈来愈甚,身上冒出了冷汗,双眼也开始变化,他起身在牢里摸索了一遍,触手的是冷硬的石壁,那道斜伸的石阶,由于昏黑而望不倒尽头,竟不知有多高,想来相当不短。因为内元消失,视力也跟着减退了。 他转到角落里,靠石壁坐下,无计可施。 一阵“喀喀!”之声传入耳鼓,像是铁栅门开启的声音,紧接着是“蹬蹬!”的脚步声,上官智知道有人来了,但他此刻功力全无,索性不去理他,静坐如故。 一条人影,出现牢中,把些东西放在地上,冷冷地道:“喏,上官智,这是吃的!”说完转身走了。 上官智过去一看,是一瓦罐水,一个冷馍。他本待不吃,但想到硬气也是白费,现在已饿得头晕眼花,渴得口唇发裂,先维持住体力要紧。 于是,他勉强吃下了冷馍,喝了些水。 伴着他的是死愁与阴森,他不担心自己能否脱困,担心的是对方以自己为人质,不知玩弄什么诡计,为此前辈们在营救自己心切之下,难免中计,后果难以想像。对方送食物的目的,是维持自己不死,这么长的时间,不见有逼供等行动,不消说,对方已另外采取行动了。 这么一想,顿感烦躁不安,脑海里一片混乱。 在内元消失的情况下,要谈脱困,简直是痴人说梦,连想都不必想。 上一次被“无相制元大法”所制,幸得“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带领,找到了“通天神丐”解制,虽然解法自己还记得,但必须借助外力。 在绝望与无助的境地中,时间极难打发,百无聊赖之下,他下意识地参修起“无垢禅师”所传的至上心法来,明知无用,但总得有样事来消磨,以图暂抛苦恼。 内元不聚,练功只是从具形式,但他仍一遍一遍地做。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忽然感觉内元有重生的迹象,这一喜简直非同小可,他陡地意识到这门心法是专门克制“无相神功”的,认真练下去,可能会发生作用,能自解禁制也不一定。 于是,他重慑心神,反复习练。 这一着棋,他走对了,随着时间,内元已告复苏,虽然非常缓慢,但这是绝望中的希望,像无限黑暗中的一线亮光。 第二次送食物来,他想,可能又过了一天。 待到第三次送食物来,他的禁制业已全解,功力如初。 他有一种亟脱樊笼的冲动,但想到如果再度受制的话,就别打算活了,这地方正是习练心法的绝妙场所,不虞干扰,毫无顾虑。 这么一想,冲动的念头,终于打消了。 在这种心无旁掠的情况下,进境之速,超出想像之外,苦练之中,他突然有了重大的发现,这门心法与师传的“秘藏大法”,有很多共通之处,如果使两功揉合,将能把功用发挥到极限。 于是,他竭极尽智,朝这方面走。 时间在暗无天日的境地中悄然流逝,上官智的全部心神,专注在两门神功的融合,他没去记算日子,也没考虑到脱困,他唯一希冀的是在大功未成之前,别受到干扰。 他唯一分辨白天晚上方法,是借每天一次的送饮食时间,虽然时辰拿不准,但据理推测,送饭的时间当在午时前后。 这一天,照样在吃了一冷馍之后,准备练功,突见石级处透进亮光,他知道有人来了,这段时日里,除了送饮食的,没第二个人来过,现在来的,是那送饮食的去而复返,还是别人?如果是别人的话,不消说,事情要见分晓了。 他脑海里迅快地转了一个念头:“现在练功已接近完成阶段,如果功败垂成,绝对是件非常遗憾的事,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在对方心目中,自己仍在被制的情况之下,而这里,不问也知道必是该教一个重地,戒备必然森严,如果冒失行动,再碰上对方施展‘无相神功’的话,后果便堪虞了……” 心念未已,一条人影又出现地牢进口之处。 来的,是一条面目狰狞的老者,以前从未见过。 上官智收敛了目芒,装作功力受制的样子,静静地坐着,不言不动。 那老者的双目,在黝黑的牢中,像一对毒蛇的眼睛。 “小子,站起来!”声音听来非常刺耳。 上官智缓缓站了起来。 “过来,本座有话问你!” 上官智故作木然地挪了几步。 老者扬了扬手,阴声道:“这是送给谁的?” 老者手中持着的赫然是“不老书生”的那封书柬,上官智不由心头一震,这书简是对方从他身上搜去的,到底里面写了些什么,他根本不曾过问,从对方的口气听来,简内可能没提名道号,幸而“乾坤金令”已交给了“不老先生”,否则被对方搜出的话,便什么也别提了。 上官智心念电雷似一转,立即决定了应付的方式,随口漫应道:“不知道!” 老者狞声道:“小子,别来这一套,你身上的东西你会不知道?说,免吃苦头……” 上官智强忍一口恶气,冷冷地道:“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老者双目暴睁,咬牙切切地道:“你敢说一句不知道,本座撕了你。” 上官智竭力按捺了一下性子,道:“反正在下已落入你们手中,杀剐听便了,这封书信是一个不知名的老人,托在下顺便带到洛阳,投在白马寺的香炉中,自有人收下,事实就是如此!” “胡说八道!” “信不信由你!” “小子,这件事马上可以证明……” 上官智心念一转,道:“你无法证明了!” “为什么?” “这封书简三日之内不送到的话,便算作废,本人在牢里吃了的十个冷馍,想来时日不短了。” 老者恨恨地哼一声,一巴掌掴了过去。 上官智一偏头,这动作是出自本能,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非万不得已,绝不败露业已解禁的痕迹,而使功亏一篑,当然,这一偏头,是躲不开的。 “啪!”地一声,他踉跄退了三四步,口角溢出了血沫,心中恨到了极处,毕竟他还是忍住了,只怒目瞪视着对方。 老者把书简抛在地上,转身出牢去了。 上官智正中下怀,捡起书简,只见封口已启,索性抽出来,运足目力看去,果然,上面没有报名道号,只草草地写了几行字,内容大意是昔日之困,今日之果,务必请对方出山,共同收拾残局。单凭这几个字,局外人是无法得其端倪的,不由大是叹服“不老先生”行事的练达。 牢中又回复了原来的死寂。 上官智收慑心神,加紧练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想来还不到一日夜,因为管牢的还没送饮食来,只觉虚室生明,牢内丝毫无隐,比先前亮了许多,大功竟告完成。 现在,他要等待时机出困了。 这些天过去了,因为心有所专,不觉其苦,一旦萌了脱困之心,便又觉得片刻也难耐了。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入耳鼓,看样子来的不止一人,但他现在已毫无顾忌了,所差的是兵刃已在入牢前被对方解除,要得回恐非易事。 首先入牢的是那每日送饮食的汉子,微笑后随着两名佩剑武士,两武士二话不吭,上前挟起上官智往外便走。 上官智默不作声,任由对方摆布。 登上长长的石级,两扇厚重的铁门敞开着,眼前是长长的甬道,有灯火照明,甬道十分曲折,一路还有不少铁门,再行径一列石级,眼前陡地一亮,算是登上地面了,外面是白天,阳光耀眼,屋宇重重,围墙高耸,不知是什么地方。 穿门越限,重重警卫,不久来到一座大厅之前,武士之一宏声道:“人带到!” 厅内涌出数条人影,当先的是个蒙面人,另一个是曾经入牢查问书简的狰狞老者,再后面是四名劲装武士。 蒙面人扫了上官智一眼,沉声道:“把兵刃还给他!” 立即有一名武士,把上官智的剑佩还他的腰间,上官智困惑已极,不知对方在玩什么花样,但兵刃还身,却是件令他振奋的事。 蒙面人挥了挥手,道:“上路吧!” 一顶密封的小轿,抬到阶沿前放落,两名武士把上官智推入轿中,然后锁上轿门,两名壮汉抬着,冉冉向外行去。 上官智心时暗忖:“莫非对方要把自己押送到该教的总坛么?那样更好,可以面对‘索血令’,如果幸而成功,不但解决了大问题,也附带了却少林公案。” 被人抬着赶路,在他是件新鲜事儿。 轿后蹄声杂沓,想来押送的人是骑马,默计时间,约莫也有个时辰,照速度,离被囚的地方,至少在四十里以上,轿子放落,一个声音道:“人带来了么?” 上官智一听声音,竟然是“不老书生”,不由心头大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蒙面人的声音道:“带来了!” “放他出来!” “慢着,先谈好交换人质的方式。” “彼此放人,不就结了?” 上官智心头又是骇然大震,想不到自己是被当作人质与对方交换,不和对方的什么人落在“不老书生”的手里,但显而易见,必是个重要人物,“不老书生”这一手,倒是大大出乎人意料之外,怪不得自己被囚禁了好多日子,对方一无动静,自己等着交换着?还是立采行动。 蒙面人的声音道:“我们彼此各占院地的一方,放出人质,验明之后,人质各归己方。” “很好,照办!” 轿门开启,上官智离轿下地,只见眼前是一个荒凉的大院,看样子是座废庙,“不老书生”与另两位从未谋面的老者,一排站在厢房之前,目光一投过来,上官智不由脸上发热,想到自己一时疏神大意,误了正事,实在不是意思。 蒙面人与那狰狞老者站在轿前,四名武士分站轿子两侧,双方隔院相对。 “不老书生”大声道:“娃娃,你还好么?” 上官智讪讪地道:“晚辈没事!”口里说,心时便跃跃欲试。 “不老书生”侧立身边两位老人之中,一个面如重枣的道:“老弟,烦你把他带出来!“ 面如重枣的老者,回身进入厢房,一声惊呼,传了出来。 另一个花白须发的老者,一个倒弹,进入厢房,又是一声惊呼传了出来,不问可知,定然已发生了意外。 蒙面人似已惊觉事情不对,厉吼道:“穷酸,人呢?” 二老现身,面如重枣的,向“不老书生”低语了数声,“不老书生”顿足道:“怎么会呢?” “乾坤教”一方,那面目狰狞的老者高声道:“你们敢玩花样,我当场撕了这小子!”喝话声中,一把抓住了上官智的胳膊,他仍认定上官智功力已失,是以没扣他的穴脉。 “不老书生”大喝一声道:“你敢?” 上官智任由他扣着,没有作声,因为目前情况还未明朗。 蒙面人冷森森地道:“老穷酸,到底什么回事,人质呢?” 不知为什么,“不老书生”竟然答不上话来,上官智心想:“莫非人质已被另外的人暗中救走了,‘不老书生’顾忌自己在对方手中,所以不敢说出来?” 气氛显得十分诡谲,场面也变得很僵。 上官智一看情形,是到该出手的时候了,“呼!”地一掌,猝然拍了出去,惨哼声中,那面目狰狞的老者,口血飞迸,横里栽出八尺。 这一掌打得相当不轻,他根本做梦也估不到上官智功力已复。 惊呼声中,四名武士亮出了兵刃。 蒙面人也跟着惊呼出声。 上官智冰声道:“这是还阁下在牢中的一记耳光。”随说,随掣剑在手。 面目狰狞的老者,口里“呀呀!”不成声,这一掌已震碎了他的颜面骨,本来狰狞的面目,更加难看,凄厉如鬼。 四名武士齐齐吆喝一声,发剑便攻。 寒芒闪处,惨号随起,两名武士横尸当场,另两名倒退五尺之外,面如土色。 这意外的情况,倒使“不老书生”三人呆住了。 蒙面人侧转身,阵中尽是杀芒,厉声道:“上官智,早该剥了你这小子……” 上官智冷冷地道:“有能耐现在还来得及!” “不老书生”与两名老者,弹身奔了过来,各占了一个方位。 蒙面人重重哼了一声,双掌一扬一震,一股和风拂出,上官智立即看出地方施的是“无相神功”,照此看来,自己先后两次受制,出手的就是此人,登时杀机大炽。 少林至上心法,果然玄妙无方,和风触体,立被化解于无形。 蒙面人眸中的杀芒变成了骇芒。 上官智手中剑一扬,寒声道:“阁下这一手功力何来,请交代一下?” 蒙面人目珠连转,已生遁走之念…… 上官智当然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对方,—挫牙,长剑出了手。 蒙面人拔剑相迎,动作快如一瞬。 一场激烈的剑斗叠了出来,令人惧目惊心,蒙面人的剑道相当不俗,堪称一等一的高手,但较之上官智,还是差了一筹,十招之后,已露败象,上官智存心不让对方走脱,觑准时机,施出了那一招“乾坤一掷”。 这招“乾坤一掷”,是“遗世孤叟”集毕生精力所研创,再加上官智本身超凡的功力,威力岂同凡响。 “哇!”地一声惨哼,蒙面人连连踉跄倒退,前胸已被划了一道尺长的口子,鲜血登时濡湿了半身。 两名武士与那狰狞老者见势不佳,回转身便想开溜…… 暴喝声中,两名老者双双出手拦截。 同一时间,上官智挑落了蒙面人的面巾,赫然是一个长相不俗的半百老者。 “不老书生”栗吃一声:“你是‘回天手’甘霖?” 上官智不由心头大震,“回天手”甘霖?“长恨客”谷非接掌武盟之后,引进武盟弥补七者遗缺的人,想不到他会是“乾坤教”的爪牙,武盟七老,执武林大法,地位极为尊崇,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回天手”甘霖闪电般弹起身形…… 同一时间,“不老书生”斜射而起,凌空发掌,硬生生把他逼落地面。 上官智迅快地欺身过去,剑指对方前胸。 旁边,面如重枣的老者已解决了那两名“乾坤教”的武士,花白胡须的老者,也已劈倒了那面目狰狞的老者。 三人一合围,把“回天手”甘霖圈在核心之中。 上官智冷厉地道:“甘长老,冒犯之至,请回答在下几个问题,第一,长老当然是‘乾坤教’派在‘武盟’的暗桩,请问,长老的‘无相神功’是如何得来的?” “回天手”甘霖面上的肌肉连连抽搐,额汗如雨,喘着气道:“上官智,算你们狠,老夫认命了……”了字怕中,全身一震,口鼻溢血,“砰!”然栽了下去。 上官智跌脚道:“防不到他来这一手!” “不老书生”摇了摇头,道:“算了,你娃娃平安无事,便属侥天之幸,你方才指对方施展的是‘无相神功’,你怎的不为所制?” 上官智当然不能说出少林“无垢禅师”传授的心法请他收回秘技的事,想了想,含糊其词地应道:“晚辈自悟了一门功力,掺和了师门心法,足以抗拒‘无相神功’。” “不老书生”仅“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不知他是相信还是不信,两老者却是面露钦羡之色。 上官智目注两老者,恭敬地道:“还没请教两位前辈……” “不老书生”忙接口道:“该给你引介……”说着,手指面如重枣的老者道:“这位是‘洞庭仙客’张宇……”又转指花白胡须的道:“这一位是‘幕阜之应’胡文先,两位都是当年参与除魔卫道的义士。” 上官智施了一礼,道:“失敬了!” 二老同声道:“哪里!哪里!” 上官智又拾回话题,面色沉重的道:“武盟长老,竟然是‘乾坤教’爪牙,看来不止他一人,武盟危矣!” “不老书生”上前撕开“回天手”甘霖的衣襟,胸前赫然呈现一个茶杯口大的八卦圈记,点头道:“‘乾坤教’的漏网余孽,他可能是当年该教十八高手之一!” 上官智皱了皱眉,道:“他是谷盟主引进的人,谷盟主行事未免大意了些……” “洞庭仙客”张宇道:“这也难怪,他在江湖中的声名极好,谁知道他是‘乾坤教’遗孽。” 上官智点了点头,向“不老书生”道:“老前辈,这交换人质之举,是怎么回事?” “不老书生”沉声道:“老夫在你走后的第三天,就接获该教传书,说你已入对方掌握,要老夫交付你的出身来历,同时要我方停止敌对行动……” “哦!” “同时对方提出威胁,把你永作人质。” “后来呢?” “正巧令师决意出山,知时来到,老夫等一商议,决定采取同一行动,以其人之法,还治其人之身,擒下了对方的重要人物,由老夫等出面交换……” “被擒的是谁?” “来头大了,‘金龙圣母’师徒……” 上官智不由惊“啊!”出了声。 “不老书生”接着又道:“如果不是令师亲自出手,还真难以办到,那老虔婆的身手相当之恶,走,我们去瞧瞧!”说着,当先朝对面厢房走去。 第24章 人头堆塔 上官智与二老也跟着过去。 进入厢房暗里间一看,只见“金龙圣母”与她的传人“黑美人”陈小蕙双双躺卧在血泊中,是死在剑下,死状厥惨。 上官智激动地道:“是谁下的手?” “不老书生”吁了一口大气道:“不知道,后面窗户已启,凶手是从后窗进入的。” “为什么没有动静?” “老虔师徒穴道被制,不能反抗,而下狠手!” “不可能,第一,如果阻止交换,尽可带走人质,何必杀人。第二,据老夫所知,当年‘乾坤教主’的妻儿在南海覆舟,是被‘金龙宫’所救,再没人性的人,也不会如此残狠,以怨报德,同时‘赤发真君’夫妇是受邀入中原助该教复辟的,对方不可能自折有力臂助。” “那……是什么人物下的手呢?” “目前无法想像,也许是你的仇家,获悉是交换人质的事,伺机杀害人质,图借‘乾坤教’人之手杀你……” 上官智颔首道:“这很有可能,但……是谁呢?” “不老书生”沉重地道:“不管是谁下的手,暂时不必管他,反正是去了一个劲敌,对我们有利,不过此事之后,该教会采取更积极的行动了,你那书简仍在么?” “还在晚辈身上。” “很好,你继续去办这件事,行动要特别小心,该教的第一个目标会指向你。” “是的,晚辈会小心,此地是什么地方?” “郑州附近!” “那晚辈被囚禁的地方是属郑州的了。” “不错,是对方一处分坛。” “家师现在何处?” “离此不远,不过他还不打算明里现身,不必问了,你立刻上路吧!” “这些尸体如何处置?” “老夫等会料理,你去办你的事!” 上官智施礼辞别了三老,奔出庙外,认明了方向,急急上路,一路之上,他对“金龙圣母”师徒之死,始终不能释然于怀,他想到“黑美人”陈小蕙曾对自己率直示爱,虽然自己根本不爱她,但眼见她遭横死,于心终觉恻然,到底是谁下的手呢? 于此,他联想到李静兰母女的死,一个是咎由自取,一个是红颜薄命!作了牺牲,一想到李静兰,一颗心便隐隐作痛,情无莫补,恨海难填,要见伊人,只有托诸梦寐了,想着,几乎掉下泪来。 这一天,来到了修武,再过去便入山西省境,距潞安还有将近一半路程。 他的马匹已失落在陈州旅店,这一路都是步行。 晚风残照里,他来到城门边,心里盘算着在修武住宿,明天一早再赶路,心念之间,突见十余骁骑,从身前掠过,最后一骑,赫然是“乾坤教”十八高手中残留的排行十三的“天狗”任幼辉,登对心中一动,城也不进了,悄然尾随下去。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眼前是无尽的荒野。 上官智紧随不舍,一口气追了数十里,浓浓的夜色中,现出了一盏红灯,看距离在半里之外。 一声吆喝,十余骑停了马,马上人纷纷落马,上官智也在十丈外外停住身形,隐在一丛矮树后面。 就在此刻,一个苍劲的声音,遥遥传至:“尔等坐骑留在此地,速赴地头待命行动。”声音有若空谷传音,似远又近,似左忽右,令人无法捉摸发声的方位。 上官智不由心头大震,他听出是“梦里仙翁”的声音,这老怪的“虚无传音”之术,的确令人困惑,这一帮子人,到此有什么图谋? 既由“梦里仙翁”指挥行动,想来事情不简单。 十余人影,作扇形散开,朝半里外那盏红灯的方向扑去。 上官智待对方去远,才弹身蹑了去,现在他得非常小心,有“梦里仙翁”在场,反成了己明彼暗,随时都会败露形迹。 不久,眼前出现一片稀疏的树林,前面的人影,在疏林中停住,上官智绕到侧方,借树藏身,此际,那盏红灯已可看得很清楚了,是挂在一片密林的边缘,那密林与疏林之间,隔了二十多丈宽一段空白,除了些散落的草丛,半株树都没有,空气一片死寂,诡谲万分。 野风吹拂中,天际突然洒下了一片清辉,昏暗的大地,陡现光明。上官智才想到现在正当月明之夜,原来月亮被乌云遮蔽了! 乌云很快地消散,月光完全露了脸。 上官智纵目望去,只见草丛间隐现嶙嶙波光,顿悟这无树无木的地带,是一片沼泽,那持红灯的密林,被沼泽包围在正中。 这类沼泽,如果人兽陷入其中,只有死路一条。 这批“乾坤教”的爪牙到底来此何为? 密林中住的是何许人物? 那盏红灯,又代表什么?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鬼魅般穿越疏林,直奔那片沼泽,那人影身上还负了一个大包袱,不知是什么东西,从飘散的长发,可以看出那人影是个女人。 “截住她!”“梦里仙翁”的声音。 数条人影,急起拦截,但那女子身法太快,全扑了空。 另一条人影,从斜里横空掠扑,身法相当惊人,但还是慢了一步,那身负重物的女子,已进入了沼泽地带。 那斜里要扑的人影,落在上官智隐身的树前约四五丈之处,是一个黑衫蒙面人,上官智意念未转,那蒙面人已掠过身形,折回原来方向,瞬息无踪,动作相当快,快得似乎他根本不曾现身过。 上官智忆起不久前在“红石谷”中,对付“浮尘子”的,也是同样人影,不由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梦里仙翁!” 那神秘女子已到了红灯之下,放下了包袱,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她的长相。 此刻,上官智才注意到吊着红灯的树下,堆砌了半人高的一个黑堆,远远望去,像是些浑圆的黑石头。 神秘女子打开了包袱,取出同样的石头状物,好整以暇地开始堆砌。 上官智大感困惑,对方是在弄什么玄虚?运足目力仔细审视,不由心头剧震,全身汗毛逆立,那不是石头,竟然是一颗颗的人头,从堆砌的体积大小判断,少说也有五十颗以上的人头,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这女子到底是何许人物,那里弄来这么多人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梦里仙翁”传出了话声:“任堂主,率几名干练的弟子探路。” 五条人影现身,缓缓欺向沼泽,为首的是“天狗”任幼辉,五人在沼边指点了一阵,然后各出兵刃,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泽中试探着走去,每人间隔约五六尺,从行走的姿势来看,沼泽中的通路可能是贴在水面的线道或浮桥之类的东西。 上官智目不转瞬地望着那五个探路的人。 看看已经行到了中途,不时把人头摆动一下,像艺人在欣赏校正自己的杰作。 “天狗”任幼辉已到了五六丈之处,陡地暴喝一声,要扑过去,直欺女子身后,那女子连头都不曾回,像是根本没觉察。 后面的四人,见没异状,跟着要纵过去。 五人并列在女子身后,没采取任何行动。 上官智在暗中惊诧不已,为什么双方都不采取行动? 正在狐疑莫释之际,忽见“天狗”任幼辉与四名手下,先后栽了下去,不由更加惊震莫明,那女的根本不见出手,也不见有别的人现身,而“天狗”任幼辉也非泛泛之辈,这的确是件怪事。 伏伺在这边的人爆出了一阵惊呼。 那女的回过身来,月光映照下,可见她手中剑发着寒芒,寒芒连连闪动,接着,她俯身捡取人头,一个一个往那堆人头塔上叠。 上官智看得毛骨悚然,这种邪门的事,连听都没听说过。 “梦里仙翁”的声音又告传出,不过已经不若适才的沉着,显得有些激动:“赵护法,带两名擅长暗器的能手,另登岸,用暗器对付!” 一个瘦削老者应声而现,招了招手,又有两名劲装武士现身,三人到了沼泽边缘,踌躇没有立即行动。 上官智心里暗想;“梦里仙翁,真是老奸巨滑,自己龟缩着,却叫别人送死。” 三人踌躇了一阵,由那瘦削的老者当先,一步一步欺了过去。 上官智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不知那邪门女子又如何对付这三人?照方才的情形,这三人无异步向死亡。 意外地,“梦里仙翁”现身了,站在沼泽边,注视着对边。 上官智有一种冲动:“揭开这老魔的真面目!” 慢慢的,三条人影到了方才和“天狗”任幼辉等人弹身登岸的距离,停住不动了。那女子仍在播弄她堆砌的人头塔,像小孩子对心爱的玩具般,不忍释手。 月色虽然明亮,却反而增添了这黑泽的神秘与恐怖。 三人齐齐扬手发出暗器…… 就在此刻,那神秘女人突地回身发出一阵尖锐的厉笑,笑声中,惊呼顿起,只见三人的身形缓缓下没,那瘦削的耋者,可能功力较高,身形拔空而起,往回要掠,但距离太远了,中途势尽下坠,三人先后消失沼泽中。 笑声没有了,人影也消失了,场面又回复平静,先后八条人命就这么丧失了。 “梦里仙翁”功力虽高,却不敢以身犯险,他呆了一阵,扬了扬手大喝一声:“撤退!” 一声令下,残存的七八人纷纷现身回掠。 上官智一看时机难再,口里朗喝一声“慢走!” 随着话声,人已闪电般掠出,他与“梦里仙翁”之间,相距不到六丈,是以一掠即至,“梦里仙翁’’作势欲遁,上官智已到了他身前。 “梦里仙翁”可料还到现场还隐得有人,着实吃了一惊,但他自恃功高,还能保持冷静,目芒一闪,“嘿!”地一声冷笑道:“小子,原来是你!” 上官智冷沉地道:“仙翁,今夜幸会啊!” “梦里仙翁”窒了一窒,狞声道:“小子,你与那红灯妖女是一路的?” 上官智寒声道:“在下不认得什么红灯妖女,但却识得阁下,‘梦里仙翁’,阁下‘虚无传音’之术不恶,但只能骗骗无知的人。” “梦里仙翁”狞视着上官智,好半晌才开口道:“上官智,你这是自己找死,本仙翁成全你。” 那几名“乾坤教”的弟子,闻声又圈了回来。 “梦里仙翁”大声喝道:“没你们的事,去罢!” 那些弟子立即又掉头奔去。 上官智是第一次与这神秘的魔头相对,心中无忐忑之感,但他已下定决心要揭开对方的真面目,当下冷冷一哂道:“仙翁请示真面目如何?” “梦里仙翁”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袭袍衫,突地鼓胀了起来,目中剩杀芒有若电炬,令人不寒而栗,上官智知道对方要施展杀手了,对方没带兵刃,功力自然是在掌指之上,当下也把新习成的心法,运足了十成,他有心要称量一下对方的能耐,同时也考验自己的功力究竟到了什么境地,所以没准备用剑。 无形的杀机,弥漫了现场。 “梦里仙翁”身形微微一挫,双掌陡地上提平胸,掌心向前一登一颤…… 上官智蓦觉一道其强无比的潜劲,袭上身来,立即支功排拒。 “波!”地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上官智信心大增,因为他采的是守势,对方是攻势,很明显他的功力较对方高了半筹。 “梦里仙翁”眸中露出了骇芒,上官智的功力,超出他想象之外。 上官智扬剑前欺两个大步,把距离拉到原来的位置,冷声道:“仙翁,如果阁下不是见不得人的话,请除去面巾,一决高下?” “梦里仙翁”片言不发,乘上官智说话疏神之际,闪电般攻出一掌,点出一指。 “砰!”然一震,上官智被震得倒退了三步,也就在上官智退身的同一时间,“梦里仙翁”弹起身,疾掠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上官智大喝一声:“哪里走!”急起直追,这一瞬眼之间,对方已去了七八丈,上官智心里一发狠,全力追击,这一带尽是疏林,月光下视力不受阻,一追一逐,转眼便是百丈。 “梦里仙翁”的身法着实惊人,上官智用出全力,追了百丈才把距离缩短到五丈以内,“梦里仙翁”可能被追得发了真火,斜立一旁,停住身形。上官智急刹身形,冲到对方身前八尺之处,才完全收住势。 “梦里仙翁”暴喝道:“小子你当真以为本仙翁收拾不了你么?”随着喝叱之声,发掌便攻。 上官智滇剑相凶,双方展开了一场武林罕见的搏击,几个照面下来,上官智不由暗地惊心,对方掌法诡厉,潜劲如山,出手的部位,大异武林常轨。 狠斗了二十个照面,“梦里仙翁”毕竟功逊半筹,掌招顿失凌厉,上官智加力猛攻,他不准备使用“乾坤一掷”那招杀着,而以师传剑法收拾对方。 转眼间,又过了五个照面,一声朗喝传处,“梦里仙翁”左臂中了一剑,连连踉跄倒退,上官智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左掌迅快地拍了出去,这一掌暗藏了师门绝技“玉手功”。 惨哼声中,“梦里仙翁”暴退八尺,几乎踣了下去。 上官智如影附形而进,一把扯下了对方的蒙面巾。 “是你!” 厉呼声中,他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会是事实,对方赫然是“武盟”首席长老“蓬岛仙翁”杜若水,照这样看来,“武盟”总坛之内,到底潜伏了多少“乾坤教”的人,根本无法想象。 “武盟”已成了“乾坤教”的工具,还奢谈什么除魔卫道,还维护什么正义? 上一任盟主“剑圣”白云青留书辞位而去,“不老书生”与“闪电剑客”朱禹等几位前辈判断的不错,内里是大有文章。 “武盟”之所以落到这般地步,是领袖者无能之过么? 现任盟主“长恨客”谷非,实际上已被“乾坤教”的人所包围,不知他本人有所觉否?“蓬岛仙翁”杜若水、东海一霸是他引进的,被揭穿真面目而自杀的“回天手”甘霖也是他引进的,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可怕的内幕? 心念及此,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梦里仙翁”杜若水闪电般逸去,转眼没入左方的密林之中,上官智知道追之不及,站着没动,脑海里一片混沌。 事实比想象的还严重万倍,要除灭“乾坤教”这把重燃的魔火,“武盟”已完全不可恃,说不定反而助长魔焰,收拾残局的重担,已完全落在师父等一些正道之士的肩上,情况如此演变,一切都要重新评估了。 该不该向盟主“长恨客”谷非提出忠告呢?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后果如何,实在难以逆料。 突然之间,他感到心情沉重无比,如果卫道不成,武林的末日便将来临…… 月地中天,四下里一片死寂。 上官智下意识地奔回原先的沼泽边,红灯依旧,昏暗的灯光,映照着那人头塔,神秘的女子不见了。 他靠近泽边,注目细看,发现一道两尺宽的浮桥,像一条带子浮在沼上,他明白了,这浮桥可浮可沉,任人操纵,过桥的当然有去无回,二十余丈宽的沼泽,功力通玄也不能飞越。 心念未已,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女人声音道:“上官智,你还舍不得走么?” 上官智陡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三丈外一个黑衣妇人,背对自己而立,她,正是那堆人头塔的神秘女人,似乎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的诡秘之气,她一口便道出了上官智的姓名,而上官智对她却一无所知。 上官智心头起了一阵莫明的颤栗,暗忖:“莫非她也看上了自己这颗脑袋!”当下定了定神道:“芳驾怎么个称呼?” 黑衣妇人阴森森地道:“红灯魔女!” 上官智轻轻吁了一口气,道:“芳驾怎知在下的姓名?” “我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什么原因?” “因为我欠你一笔人情!” 上官智惊声道:“芳驾欠在下人情?可是……在下与芳驾素昧生平,这话从何说起?”口里虽说,心里却在疾转着念头,但怎么也想不起这女的是谁?“红灯魔女”四个字,也是刚刚才听到的,记忆中根本没这名号。 “红灯魔女”幽幽地道:“如果我说出来,你会记得的,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说。” 上官智下意识地喘了口气,换了话题道:“芳驾是以杀人为乐么?” “这是什么话?” “芳驾不是以人头叠塔么?” “不错呀!有什么不对?” “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乾坤教’的人!” 上官智心中一动,期期地道:“芳驾杀的全是该教的人?” “一点不错!” “那是为什么?” ”一方面是为了报仇……” “另一方面呢?” “达成我最大的愿望!” 上官智好奇之念大炽,同时也感到非常震惊,紧迫着追问道:“芳驾的最大愿望是什么?” “红灯魔女”厉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取‘索血令’项上人头,作为塔顶。” 上官智听说对方的目的要取“索血令”项上人头作塔顶,不由大感激动,栗声道:“芳驾与‘索血令’仇恨极深?” “红灯魔女”一字一句地道:“仇深似海,恨重如山!” 上官智心念疾转:“这妇人身手相当惊人,她既与‘索血令’势不两立,对自己方面的行动,当是一得力臂助,所以说是同路之人。”当下试探着又道:“芳驾目的在于‘索血令’,何以要残杀‘乾坤教’徒!” “红灯魔女”徐徐回转身来,上官智才发现对方面上蒙上一层黑纱,虽然对面相对,仍无法看到对方的庐山真面,半晌,她才冷冷地道:“杀人的目的,在诱使‘索血令’出面。” 上官智不禁心中一动,故意问道:“他为什么要出面呢?” “红灯魔女”道:“你是不知,还是故问?” 上官智微微一笑道:“芳驾知道他的身份?” “当然,听口气你莫非也知道?” “是的!” “刚才你为何放走那老匹夫?” 上官智怔了一怔,道:“原来芳驾早已隐身在侧了,为何也不现身下手呢?” “红灯魔女”冷沉地道:“我有我的道理!” 上官智讶异地道:“什么道理?” “红灯魔女”冷冷一笑道:“如果我出手杀了那老匹夫,对方便会摸清我的功力深浅而生戒心,不敢贸然上门,应付便困难了!” 上官智颇不以为然,但想想没有与她争论的必要,口里微“嗯!”了一声道:“芳驾说的不无道理!” “红灯魔女”道:“不无道理,意思就是说也许没道理?” 上官智不正面回答她的话,绕了个弯道:“芳驾何以不直接出江湖找他,而要等他上门?” “红灯魔女”略一沉吟道:“江湖道上顾虑太多,无法稳操胜算,画虎不成则类犬。” 上官智毫不放松地道:“如果他不来呢?” “那是以后的问题!” “?绻苑搅沓龉钅蹦兀俊?br>  “这个……除非他不入这黑沼,否则我不怕他出什么诡谋。” “照芳驾说来,黑沼之内已有万全的部署?” “嗯!可以这么说!”话锋一顿,又道:“你以‘索血令’持什么看法?” 上官智豪气干云地道:“杀之以靖武林!” “你有这把握?” “尽力而为!” “你如果能诱他来此,岂不两得其利。” 上官智深深一想,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在下也许会这样做!” 蓦在此刻,两声凄厉的枭啼遥遥破空传来,久走江湖的人,一听便知道是发自人的口,“红灯魔女”一扬手道:“后会有期了!”说完,如一溜黑烟,飘闪而去。 上官智望着对方的身影,倏忽消失在黑沼之中,不由留下了一个神秘的结,他怎么也想不透对方说欠自己一笔人情是什么意思?“红灯魔女”这名号从未听说过,从何说起呢?倒是她建议设法诱“索血令”来此地的事,还值得考虑。 红灯消失了,月亮又被浮云所掩,大地顿呈一片黝暗。 黑沼,更神秘了,神秘之中带着恐怖。 “红灯魔女”听见枭啼之声便匆匆赶回黑沼,这不但证明了那枭啼是发自人口,而且也显示黑沼之内还有其他的人,不止她一个,说不定她也听命于人。 上官智发了一会愣,怀着谜样的心情,转身离开。 子夜已过,此地距修武数十里之遥,当然已没回转的必要,绕过了黑沼地带,辨明方向,漏夜朝北奔去。 一路之上,“红灯魔女”好幽灵似的影子,与那恐怖的人头塔,老是在脑海里盘旋,怎么想也想不出这神秘的女人过去与自己有什么瓜葛,她说欠自己人情,为什么记忆中连半丝影子都没有呢?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正行之间,忽见一条人影如行云流水般迎面驰来,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临到切近,双方不约而同地止住身形,惊呼了一声:“是你?” 来的,赫然是“武盟”铁卫士统领童晓光。 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在荒野奔驰何为? 两人同时叫了一声之后,同时闭上了口,由于伍筱芳的关系,两人心存芥蒂,这一不期而遇彼此都觉得很尴尬。 最后,还是童晓光先开了口:“上官智,想不到此时此地我们会碰上……” 上官智冷冷地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你来此何为?” “在下正要问你?” 童晓光阴惊的目光在上官智面上一绕,道:“上官智,我向你提最后的忠告……” 上官智一听,便已料到了几分,淡淡地一笑道:“童统领要对在下提什么忠告?” 童晓光披了披嘴,一字一句地道:“不许你再与我表妹来往!” 上官智年青人气盛,这句刺耳的话,把他的心火提了起来,他并非有心追求伍筱芳,而是伍筱芳痴缠着,“偷龙转风”伍乐天两次对他提出同样的警告,他尊重他的辈份,同时看在伍筱芳的份上,所以忍一忍使过去了,现在童晓光也来这一套,他当然不吃他的。剑眉一挑,道:“否则的话呢?” 童晓光寒声道:“那结果非常遗憾!” “怎么个遗憾法?” “我俩只有一个能活着!” “哈哈哈哈……” “这没什么好笑的!” “童晓光告诉你,在下一向不惯受人威胁,何况……哼!你也不配。” 童晓光眸中泛出了杀机,但一个胸有城府的阴鸷人,是不会随便冲动的,他怒极反笑道:“上官智,你的意思是不放手?” “我没这么说。” “那你为何不接受这忠告?” “这忠告如对令表妹提出,岂不更好?” “坦白我告诉你,我们佳期已近。” 上官智表面上冷漠如故,但内心却下意识地激动起来,顿时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人与人之间,过往久了,自然会发生感情,尤其男女之间,更加微妙,虽然,他爱的是李静兰,但不能说对伍筱芳完全无动于衷,李静兰业已物化,他的感情落了空,潜意识中,他抹不掉伍筱芳的影子。 他悲悼红颜知己李静兰的死,没有以伍筱芳取代的打算,他不敢承认这事实,但潜意识里,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情”了的本身,便是这么不可思议的微妙东西。 如果在李静兰未死之时,他弃绝江湖,这丝爱情之火,也许便熄灭了,而现在,现实迫使他继续闯江湖路,尽武士的天职,情形便改了观。 一个人在某种情况之下,往往会说出本来不想说的话,做出本来不打算做的事。 “童统领,恭喜你了,不过,在下也有个忠告……” “什么忠告?” “男女爱悦,出乎自然,勉强不来的,是痛苦,不是幸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据理而言罢了!” 童晓光双目圆睁,语意森森地道:“上官智,我姓童的一向行事绝不输于人,既定的目的,不计任何代价,必须达到,不错,她不爱我,但我非娶她不可,痛苦么?有人会十倍于我,看看谁付出更多的代价,哈哈哈哈!” 上官智闻言之下,不由打内心起了一阵寒栗,听口气,这姓童的不择手段要得到伍筱芳,不是爱,而是恨,他恨她无情,存心要报复,这存心太卑鄙也太可怕,他仗着伍乐天是他的娘舅,同时当初曾有过口头的婚约,他的目的必要达到,只可怜了伍筱芳,势将成为牺牲品。 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情绪狂激为潮,俊面也发起热来,但他能怎么样呢?只要他一点头,伍筱芳会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报,可是后果更加可怕了,她父亲绝不允许她如此做的,如果演成了天伦悲剧,不也是终生痛苦么? 童晓光阴险地又道:“言止于此了,你自己估量吧!” 上官智像失去了理智般地栗吼道:“童晓光,如果你存心不良,有意报复的话,我必杀你!” 童晓光狂笑了数声道:“上官智,你别逼我现在就杀你!” 上官智不屑地道:“凭你,现在就杀我?哈哈哈哈……” 童晓光阴恻侧地道:“别笑,我马上要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上官智收敛了笑声,冰声道:“看来是你逼我要杀你,姓童的,拔剑吧!” 童晓光冷哼了一声,“呛!”掣剑在手,上官智也跟着亮出了兵刃,两人各取位置,作出起手之势。 寒芒乍闪,剑气撕空,双方同时出了手。 童晓光的‘九绝剑法’,诡厉无匹,上官智的师傅剑术,玄奥无方。 一场泣鬼惊神的剑斗,叠了出来。 童晓光存心要取上官智的性命,招招狠,式式辣,全指向致命的要害大穴,上官智本无心杀他,因为伍筱芳的缘故,他不能任性而为,但童晓光的态度,却勾起了他真正的杀机,十个照面之后,他沉哼一声,施出了那一招旷古奇学“乾坤一掷。” 金铁交鸣声中,剑芒暴洒,闷哼起处,童晓光长剑落地,上官智的剑尖,直抵对方心窝。 “姓童的,你不认命了吧。” 童晓光面上立起抽搐,额角渗出了汗珠,厉声道:“上官智,算你狠,杀吧!” 上官智此刻要杀了,可说易如反掌,只要剑尖朝前一送就成,但,他突然冷静下来,心里想:“杀了他将有什么样的后果,伍乐天将与自己势不两立,自己虽然不惧,但伍筱芳将如何?” 心念数转之后,倏地收剑弹退数尺冷凝地道:“童晓光,看在你娘舅父女份上,这一次放过你,请吧!” 童晓光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咬了咬牙,俯身拾起长剑,脸色一变再变,眸中的杀机分毫未减,还加上了恨芒,左手向怀中探,摸出一个小圆球,身形电退八尺,扬起了左手,咬牙切齿地道:“上官智,我要你粉骨碎身,形神皆灭!”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对方手中所持的东西,定是‘霹雳弹’一类之物,这是血肉之躯所无法抵挡的,功力再高,出手再快,总不及对方一掷的便宜。 童晓光狞声道;“上官智,你后悔了吧!刚才你该杀我的,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上官智恨恨地道:“姓童的,你太卑鄙了!” 童晓光“嘿嘿!”一阵冷笑,以冷酷的音调道:“上官智,你死了之后,我好不要脸的表妹便会死了心,然后我娶她,等生米成了熟饭,她便会发觉我并不爱她,只想占有她,然后,她开始后悔,痛苦,为她一向对我的态度付出代价,然后……” 上官智五官皆裂,暴吼一声道:“住口!你这没人性的畜牲!” “嘿嘿嘿嘿……” “童晓光,少得意,你敢这样做的话,伍筱芳会宰了你。” “可是上官智……你等不到了,是么?” 上官智愤极欲狂,大悔刚才一念之仁,没杀了他。 蓦在此刻,一个冷森森的声音传了过来:“童晓光,别任性,你忘了当做的事!”声音冷酷得令人不寒而栗。 上官智大感骇然,这传声的是何许人物,口吻全是命令式的? 童晓光身躯一颤,脸色又连连变幻,似乎他极想杀上官智,却又不敢违抗那命令,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上官智,算你狗运,滚吧!” 他手中的圆球仍高举着没放下,他要上官智先离开,显然是怕上官智反击。 上官智又多了一层顾虑,就是那传声指挥童晓光的人,他纵有杀童晓光的心,现在只好暂时隐忍了。 童晓光身为“武盟”铁卫士领统,这暗中发命令的该是谁?所谓当做的事,是指什么而言? 对了,此时此刻,现身荒野,当然是有为而来,此地距黑沼不远,莫非…… 上官智随即想到了化身“梦里仙翁”的“武盟”首席长老“蓬岛仙翁”杜若水,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暗忖:“难道童晓光也被‘乾坤教’收买了?看情形很有可能,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便太可怕了……” 心念之中,他深深注视了童晓光一眼,片言不发,弹身疾掠而去。 就在上官智离开之后,适才的话声又告传来:“童统领,别以私害公,速办正事!” 上官智奔出了一段路,愈想愈觉不对,这事非同小可,应该乘机查一个水落石出,不能一走了之,于是,他改变方向,绕了一个大弯,反奔黑沼。 半个时辰之后,上官智回到了原来的坟,隐起了身形。 黑沼死寂,红灯也没再现。 上官智耐心地守伺着,这只是个推断,童晓光未必一定朝黑沼来。 不久,沼泽对过的林边,亮起了红灯,也照见那堆人头,上官智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 工夫不大,只见一条人影,冉冉飘至,上官智的心弦,立时绷紧了。 那人影停在沼泽边缘,这时可以看出是一个紫衫蒙面人。 上官智运足目力,仔细一辨认,全身的血液登时沸腾起来,来的,竟然是使武林隐陷于末日恐怖的一代枭魔“索血令”。 “索血令”终于真的现身了,果然被“红灯魔女”所料中。 上官智紧张得几乎连呼吸都停住了,他想:“今晚如能顺利地解决了这魔头,真是武林之福,潞发也不必去了……” “索血令”兀立着没有动,也没出声。 死寂的空气透着无比的诡秘。 整整一盏茶工夫,什么动静也没有,上官智由紧张而变为不耐,他有一种亟欲现身的冲动。 “红灯魔女”不惜鏊样“乾坤教”弟子,目的就是诱使“索血令”出头,现在“索血令”业已来临,她因何毫无动静呢?她等待对方入沼么? 上官智尽量抑住内心的冲动,静以观变。 等了许久,双方都不见行动,上官智已着实感到不耐了,搅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风的魔魁就在眼前,上官智跃跃欲试,如果能一举而击杀了他,武林浩劫便算挽转了。 “索血令”站着没动,看样子他不敢冒险入黑沼。 这情况要僵持到几时呢? 月落星沉,沼泽中蒸腾起了雾气,慢慢向四周扩散,眼见距天明业已不远,红灯在雾气中逐渐模糊,变成了一圈小小的红晕。 “索血令”徐徐转身,挪动脚步…… 上官智猛一挫牙,就待现身出去。 募地里一个极低沉的女人声音传入耳鼓:“不要打草惊蛇,坏了大事,他不是真正的‘索血令’,由他去吧!” 上官智不由为之一窒,这传话的当是“红灯魔女”无疑,想不到眼前出现的,竟然不是“乾坤教主”本身,他是谁,为什么要乔装“索血令”?企图何在? “索血令”的身影,缓慢地消失在雾气中。 上官智举目四望,却不见“红灯魔女”的影子,但他判断她必隐身在附近不远,忍不住开口道:“芳驾怎知他不是真正的‘索血令’?” “红灯魔女”的声音道:“我眼见他改装的。” “对方目的何在?” “可能是试探一下虚实。” “但他什么也没试出来……” “对方不会甘心的,真正的‘索血令’现身之期不远了。” 这一问一答之间,上官智业已发现对方隐身的位置,是在两丈外的一丛花草之中,发现是发现了,但他没有逼对方现身的必要。 “红灯魔女”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上官智,你为什么去而复返?” 上官智怔了一怔,道:“在下发现可疑的人,所以回头查个究竟。” “红灯魔女”怔了一怔,“嗨!”了一声道:“你不该回来的!” 上官智一听话中有话,不由心中一动讶异的道:“芳驾说这话,……难道有什么不妥么?” “红灯魔女”缓缓现身出来,在雾中那身影有若幽灵。 “上官智,我不该说这话,但我欠你人情,不能不说,可是……唉!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不能背叛主人……” 上官智大感震惊,想不到“红灯魔女”还有主人,她的主人是何等样的人物?她又一次提到欠自己人情,到底是什么人情,她说不能背叛主人,又是什么意思?“在下完全不懂芳驾的意思?” “你可能不懂,但不久你就会明白的……” “芳驾一再提到人情两字,到底芳驾是谁?” “嗨!不说也吧,反正……”什么,她没说下去。 上官智困惑到了极点,追问道:“贵主人是谁?” “红灯魔女”不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是东方迪的传人?” 上官智一听对方竟我道出了师父的名讳,不禁心神皆颤,但他勉强镇定道:“芳驾何以知道?”这一说,等于是承认了。 “红灯魔女”幽幽地道:“你方才在附近与人交手,露出了师门武功。” 上官智又是一惊,暗忖:“自己方才与童晓光交手,她定在暗中窥探,但她怎能认出自己师传武功呢?”心念之中,栗声道:“芳驾看到了?” “红灯魔女”道:“不是我,是别人!” “谁?” “不要多问了,现在你随我进黑沼,见我主人!” 上官智大感意外,心头不由嘀咕起来,脑海里疾转着念头:“对方主人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红灯魔女’已是鬼气十足,她主人可想而知了。对方要见自己何为?‘红灯魔女’刚才说了一句:你不该回来的,这句话中显然有蹊跷……”心念之中,期期地道:“在下可以再次请问贵主人是谁么?” “见了面,我家主人也许会告诉你。” “贵主人要见在下……为了什么?” “红灯魔女”冷冷地道:“你可以不问么?” 上官智闭上了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晨雾掩盖了黑沼,入目一片迷茫,灯光的光晕已淡到若有若无,沼中的黑森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更加显得神秘莫测。 “红灯魔女”挪了挪身,道:“来吧?” 上官智意念一转道:“如果在下拒绝入沼呢?” “红灯魔女”微微一窒,道:“希望你不要拒绝!” 上官智紧迫着道:“如果在下一定拒绝呢?” “红灯魔女”吁了一口大气,道:“这样的话,将使我十分为难!” 上官智心头的疑云更浓,但仍故作平静的道:“芳驾何以会为难?” “红灯魔女”沉声道:“我欠你人情没还,怎么说也不该无礼,但主人这命难违……” 上官智剑眉一紧道:“在下实在不明白,贵主人为什么一定要见在下?”口里说,心里却在想:“自己追踪‘梦里仙翁’一行来此之时,对方并没说要见自己,现在再次回头,对方忽然要见自己,听‘红灯魔女’的口气,似乎是非见不可,同时,他道出了自己的师门,莫非黑沼主人与师门有什么纠葛?若是如此,倒是有一见的必要。” “红灯魔女”冷沉地道:“当然是有道理的,主人数十年来从未见过外人,你是头一个。” 上官智知道再问也闯不出什么来,她绝对不会说的,要说早说了,当下一颔首道:“好,在下随芳驾入沼见贵主人!” “如此请随我来!”边说,边转身挪步,朝黑沼姗姗行去。 上官智暗暗咬了咬牙,紧随着踏上了沼泽中的一线浮桥,心中有不免有忐忑之感,到目前为止,不但摸不清情况,对于对方还是一无所知,这一进入黑沼,吉凶祸福难料,可以说是相当冒险。 此刻,他才觉察这一线浮桥,是用竹筒子串联而成,不甚着力,有功力的人无所谓,换了普通人是无法行走的。当然,以上官智的功力,行走这浮桥与走在实在地上并无差异。 顾盼之间,登上了对岸,竟先入目的,是那一堆眦牙咧嘴的人头,业已叠了七八层之高,望之令人打从心眼里冒出寒气。 “红灯魔女”轻轻一耸身,从树上摘下红灯,提在手中,道:“请看准有磷火之处落脚!” 上官智举目朝林中望去,只见每隔丈余,便有一堆磷火,在雾中泛着碧芒,鬼气森森,竟不知是如何布置的,不用说,林中也是陷人的泥沼。 “红灯魔女”上了第一堆磷火,回头招了招手,轻轻飘向了第二堆,上官智的心弦绷紧了,但既已进入这种神秘的境域,总不能示怯打退堂鼓,提气轻身,如飞絮般飘去,脚落上去,才知道是一块尺许见方的浮木,上面闪着阴磷鬼火。 如此,节节前移,每一起落之,脚底带出的险磷,点点迸溅浮游,林中顿成了走磷飞萤的险森鬼域,再加上晓雾迷蒙,那些林木,变作了幢幢鬼影,令人怵目惊心。 深入林中数十丈,眼前呈现一片亩许的空坪,三橼黑黝黝的木屋,静悄悄的摆在空地中央,成三合院武的排列,没有灯火,没有声息。 踏上了空坪,“红灯魔女”开口道:“你且候着,待我禀知主人!”说完,提着红灯,入屋去了。 上官智兀立在屋前空地上,一颗心七上八下。 谜底,可能就要揭开了。 不久,正屋中高起了灯火,但灯光却是惨绿的,一见这种光景,就会使人不期然地联想到鬼死人。 上官智竭力镇定心神,静待下文。 突地,上官智眼角瞥见身旁似多了一个影子,扭头一看,不由心头大震,口里惊:“啊!”了一声,下意识地连退了三个大步,本能地把手按上了剑柄。 一个奇丑的怪人,不知是何时欺到了身边的? 说他是人,因为他还具有人形,以那丑怪的程度,说是怪物,更其恰当些。 走遍天下,可能也难找到第二个如此丑怪的人,只见来人须发不分,连成了一片,一大一小的阴阳眼,一上一下,一个特大号的鼻子歪在半边,像是造物主在造这人时,匆忙中摆错了位置,虬结的口须中露了森森白齿,不知他在笑在哭,还是嘴唇太短,掩不住牙齿,背上隆起一个驼峰,使肩膀成了一高一低,看起来人高不到四尺,偏偏又长得十分肥壮,像个变了形的大酒瓮。 从他现身的情形看来,身手可相当惊人。 上官智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汗毛根根倒立起来。 “唔唔唔晤……” 怪人口里发出了声音,但这声音并非人语,而是像野兽类的咆哮。 上官智看了看屋门,又看看这怪人,心里不住的发毛。 怪人“唔呀!”了一阵,见上官智没反应,又再次吐了怪声,这次,上官智可听出了几个模糊的字音,那根本连接不成一句话,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上官智硬着头皮,期期地道:“阁下什么意思?” 怪人又出了声,两排比常人长了许多的森森白齿上下抖动,他像是根本没有嘴唇,没有嘴唇问话,这可能是他吐字不清的原因,上官智仅辨出了“……什么……”两个字,他想:“怪人可能是在问自己的来路。”当下揣摩着道:“在下上官智,是‘红灯魔女’引来此地的,说是主人要见在下。” 怪人“唔”了数声,阴阳眼中忽地射出栗人寒芒。 上官智心头一寒,又退了一个大步,手仍按着剑柄,心里着急为什么‘红灯魔女’还不现身? 怪人身影一动,闪电般伸手朝上官智当胸抓来,出手诡异得令人咋舌。 在这种境地中,情况未明之前,当然不能随便出手,上官智滑步旋了开去,避过了这凌厉的一抓。 怪人一抓落空,似乎生了气,欺身进步,再度抓出,这一抓,更快、更厉辣、快得使人连转念都来不及,上官智又闪身避过对方的指尖,几乎触及衣襟,可说险极,如果换了另一个功力稍差的,决逃不过这一抓。 上官智发了急,栗声道:“阁下出手为何,再要相逼,在下可要得罪了?” 怪人摆了摆毛茸茸的头,眸中厉芒更炽,在雾气迷茫中,更像一头怪兽,双掌一错,改抓为劈,“呼!”地推出上官智。 如山劲气卷处,上官智被震得一个踉跄,怪人雄浑的内力,使他大感骇然,若非他已练成了“无垢禅师”所传的佛门至上心法,再加上本门的玄功,护持了经脉,这一掌不死也得受伤,这情况,除了是聋子,谁也听得见,屋里人不会毫无所觉,全却不见有人出面,上官智可瞥不住气了,“呛”拔出了佩剑。 怪人口里发出了一声咆哮,扬掌便攻。 上官智气愤交加,再也不顾什么后果了,发剑还击。 一场惊人的搏斗,叠了出来,十个照面以后,上官智不由心头泛起了寒意,怪人面对剑,竟然着着制了先机,仿佛是同门过招,试如剑路,一招未完,他已经知道下一招是什么,处处先发制人。 上官智被激发了杀机,正待施展杀剑…… 忽地,一个女人声音道:“够了,孩子!”声音慈和无比。 怪人可真听话,幽灵般滑出圈子之外。 上官智骇异不置,这怪人看年纪已是中年以上,却被称作孩子,这发话的是谁?是此间主人?目光转动之下,却不见人影。 慈和的女人声音,再告传来:“孩子,你去歇着吧!” 怪人凌厉的目芒在上官智面上一绕,转身离开。 一条人影,出现正屋的堂屋门口,朝这边遥遥一招手道:“上官智,主人传见你,来吧!”是“红灯魔女”的声音。 上官智定了定神,收起长剑,举步向堂屋走去,脑海中仍抹不掉那驼背怪人的影子,想不到这么一个怪物,会有如此高的功力,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到了檐前,堂屋内的情况,已可一目了然,那阴惨惨的光线,并非灯光,而是珠光,那粒悬在中梁上的碧珠子,足的酒杯大,一切陈设,倒很考究,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面蒙黑纱的老妪,一头白发在朱光映照下变成了绿发,不用说,她便是此地的主人了,老妪身侧站着一个青衣妇人,同样脸罩黑纱。 上官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地方的确是鬼里鬼气,为什么都蒙面呢? 心念之间,到了门首,“红灯魔女”侧身抬手道:“请进!” 上官智昂首从容而入,朝老妪深深一揖,道:“江湖后进上官智有礼!” 怪人凌厉的目芒在上官智面上一绕,转身离开。 老妪端然不动,利刃似的目芒,透过面纱,直照在上官智面上,久久不移,上官智不由心里发毛,再次道:“请问芳驾如何称呼?” 半晌,老妪才开口道:“黑沼夫人!”声音冷得不带半丝情感,使人听了浑身的不舒服。 上官智不由微一皱眉,她方才叫驼背怪人停手的声音多么慈祥,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冷酷?当下又问道:“夫人传命相召,有何见谕?” “黑沼夫人”道:“你叫上官智?” “是的!” “你是东方迪的传人?” 上官智暗地咬了咬牙,知道不承认也不行,毅然一颔首,沉声应道:“不错,夫人怎么知道的?” “黑沼大人”微微一哼,道:“他还没死么?” 上官智心头为之一震,听对方的语意不善,定与师父有什么纠葛,既已入了黑沼,一切只有听其自然了,心念之中,勉持镇定故作泰然地道:“他老人家十分健朗,天寿还长着呢!” “黑沼夫人”厉笑了一声,道:“皇天有眼,他还活着,老身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上官智心一沉,冷冷地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黑沼夫人”用手猛一击桌,以刺耳的声调道:“他的寿数尽了!”话锋一顿之后,像自语般的又接下去道:“几十年了,他躲藏得真好,连影子都不见,可是……哈哈哈……” 笑声凄厉得比哭还要难听,似乎充满了无边的恨。 上官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暗忖:“听口气她与师父之间有极深的仇怨,以自己所知,师父一生最大的仇家当是‘乾坤教’,别的从没听说过……”口中问道:“夫人与家师之间,难道有什么仇怨?” “黑沼夫人”一字一句地道:“老身含恨活着,就是为了要杀他。” 上官智心弦剧颤,俊面倏地变了色,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夫人能见示晚辈何仇何怨么?” “黑沼夫人”咬牙哼了一声道:“你不必知道,现在告诉老身他藏身何处?” 上官智窒了一窒,道:“对不住,这点无法奉告。” “黑沼夫人”击桌道:“你想死?” 口  口  口 上官智已经意识到今天的事决无法善了,对方既然是师父的仇家,师债徒偿,也是武林中的规矩,碰上了还有什么话说,心念数转之后,冷沉地道:“夫人,生死二字晚辈并不放在意中,只希望夫人明示因由。” “黑沼夫人”大声道:“你不必多问,你知道老身誓要杀他,这就够了。” 上官智一挺胸,扬起了剑眉道:“照武林惯例,师父的债,徒弟也有份,晚辈不才,愿代师……” “住口,你担不了!” “夫人何妨说说看。” “你只说出他龟缩在什么地方,别的废话少讲……” “这点恕晚辈难以应命!” “你当真不肯说?” “看来只有违命了!” 第25章 被困黑沼 “黑沼夫人”怒哼了一声,冷酷地道:“上官智,你放明白些,进入黑沼,你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长翅膀也飞不出去,除非老身放过你,你到底说是不说?” 上官智毫不犹豫地以断然的口吻道:“办不到!” “黑沼夫人”阴森森地一笑道:“办不到?哼!会的,你会说出来的,老身有办法要你开口,你一定会说的……”说着,抬头向堂屋门外道:“把红灯拿进来!”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拿红灯进来是什么意思? “红灯魔女”提着红灯,进入堂屋,把红灯放在桌上,然后退站“黑沼夫人”身后的侧方。 谁也不再开口,空气变得诡秘万分。 上官智正在狐疑之际,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四肢酸软,立知不妙,张口喝问时,却发不出声音,喉咙竟脆哑了,情急之下,忍不住伸手拔剑,剑才出鞘一半,再也拔不出来了,手上半丝力气都没有,像一个久病初愈的人,身躯也开始摇晃,登时亡魂大冒,他现在明白“天狗”任幼辉等人,闯到红灯之下,束手待宰的原因了,原来是这盏红灯作祟。 心念未已,只觉双腿再也无法支持身体的重量,“砰!”然栽了下去。 人是栽下了,身不能动,只不能言,但心头却极是清楚,能看也能听。 这的确是无法思议的怪事…… 眼前一花,那驼背怪人现身堂屋中,别看他像个酒瓮,行动可俐落如鼠。 上官智瞪眼望着眼前的几个怪人,心想:“她们将要如何对付自己?”此刻,他连恨气、怒气全没有了,只有震惊与骇异。 “黑沼夫人”开了口,声音又变得那么慈祥,使人听了有如沐春风之感。 “孩子,他长得很俊是不是?” 驼背怪人点了点头,口里:“唔呀!”了一声。 “黑沼夫人”接着又道:“孩子,让他变成你一般的模样好么?他那长相使人恶心,是么?” 上官智惊魂出了窍,这一说,对方是要把自己毁容残身…… 驼背怪人口里发出一阵“哇哇!”怪声,看来那是笑,残酷的笑,笑声中,他伸出五爪,朝上官智面门抓去。 上官智愤极欲狂,但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无从反抗,连叫一声都不可能。爪影临近面门,他全身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呼吸也窒住了。 “黑沼夫人”抬珠手道:“孩子,等会儿再下手,娘有话要先问他。” 驼背怪人回头望了“黑沼夫人”一眼,缓缓收回了手爪。 上官智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迟早还是难逃这劫数,现在他后悔了,不该贸然进入这鬼地方的,可是懊悔又有什么用,事实已不能改变了,换了别的地方,也许还有被救一线希望,在这时,真是连鸟也飞不进来。 雾气开始消散,堂屋里透进了天光,但逐不掉这阴森鬼气。 他实在想不透,这老魔婆与师父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黑沼夫人”四个字,今天还是生平第一次听到。 “黑沼夫人”声音又变回原先的冷酷,似乎她慈祥,只限于驼背怪人。 “上官智,你还是坦白说了吧,否则你这一辈子不要见人了,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就把头点一点。” 上官智恨毒地瞪视着对方,他已打定主意死也不说。 驼背怪人作势又要出手,却被“黑沼夫人”手势止住了。 “黑沼夫人”恨声道:“你很倔强,与当年的东方迪一样,这样才好,对付你才有意思。” “红灯魔女”躬了躬身道:“主人,奴婢曾欠他一笔人情……” “黑沼夫人”冰冷地道:“你为他求情么?多大的人情?” “红灯魔女”噤声不敢再开口。 上官智极想问明结怨之由,但他开不了口,这样死了,的确不能瞑目。 “黑沼夫人”厉声喝道:“上官智,你不说么?” 上官智索性闭上了眼,他只能作这无声的抗议,表示死不屈服。他试着以所练的佛门至上心法解禁,但一点用处也没有,一丝内元也提不起来,这与当初受制于“无相制元大法”的情形差不多,但更严重些,当初受制还能开口,也能勉强行动,现在却全不成,“无相神功”是一种神功,而红灯制人,却是邪法。 那青衣蒙面妇人却在此时开了口: “夫人,婢子有个计较……” “黑沼夫人”寒声道:“什么计较?” 上官智睁开眼来,只见那青衣妇人在“黑沼夫人”耳边低语了数声,说的什么,他是听不见。 “黑沼夫人”默然了片刻之后,把头一点道:“好,就这么办!”说完,朝驼背怪人挥了挥手,起身进入暗间,驼背怪人也跟着离开了堂屋。 青衣妇人朝“红灯魔女”道;“妹子,你照料他吧,你说曾欠他人情,这是你酬情的机会。” “红灯魔女”幽幽地道:“多谢大姐!” 青衣妇人移步而去,“红灯魔女”灭了桌上红灯,然后走近上官智身边道:“上官智,我让你能自由行动,算是答谢昔日的人情,至于你的功力,请原谅我不能擅专。”说着,挥袖在上官智面上拂了一拂。 上官智只觉一股异香入鼻,身上酸软之感顿告消失,一翻身站了起来,试着开口,居然发出了声音。 “贵主人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红灯魔女”摇了摇头,道:“恕我不便多言,现在随我来!”说完,挪步向堂屋外走去。 上官智只好跟在后面,出了堂屋门,只见天光业已大亮,但林中仍是一片阴暗,“红灯魔女”领着他进入西首屋内,手指暗间道:“你就住在这间房内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上官智不再开口,他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  □  □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天地,一天当中只有一个时辰看到阳光,除了“红灯魔女”按时送饮食之外,再没见别的人影,黑屋、黑沼、黑林,此外什么也没有。 日子在死寂中打发,上官智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会发狂,很可能,这条命就在这鬼域中葬送了,时日一久,感情已近于麻木,他什么也懒得去想了,没有功力,脱困根本无望,有人来救更是妄想,只有坐等最后的命运。 这一天,上官智计算了一下时日,被困已达半月,这种不死不活的日子,他实在忍受不住了,时刻已到了午饭的时候,意外地不见“红灯魔女’的影子,半个月来,她从没误过送饭的时间。 突地,他听到一阵呼喝之声,遥遥传来,不由心中一动,步向黑林边沿。呼喝之声更清晰了,还夹着搏击与惨号之声,只是视线无法穿透黑森林,什么也看不到。他想,是什么人进犯黑沼? 心念未已,忽见一条黑影,从黑林中奔来,上了岸,便坐地不起,来的,赫然是“红灯魔女”,一身黑衣,已被血水浸湿了大半,伤势不轻。 上官智心头大震,但一想自己是被害的人,而且功力全无,理她则甚。 “红灯魔女”喘息若道:“上官少侠,你必须去接应他……” “谁?” “少主人!” 上官智心头立即浮起那驼背怪人的影子,一股恨意,涌了上来,冷冷地道:“在下用什么去救他?” “红灯魔女”道:“我为你解除禁制!” 上官智精神大振,这是意想不到的脱困机会,当下一颔首道:“好吧!” “红灯魔女”从怀中取出一粒丹丸,道:“这是解药,吞下立刻见效,快!” 上官智上前接过,纳入口中,和着津液吞了下去,深深望了“红灯魔女”一眼道:“是贵主人之命么?” “不,是我的主意,主人不在沼中……” “哪里去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 “芳驾分明知道的,不肯告诉在下,是么?” “外面情况万分紧急,少侠请速去援手敝少主,迟了恐怕……” 上官智冷漠地道:“在下似乎没有出手援助他的必要?” “红灯魔女”沉声道:“不但必要,而且非常必要。” “那是为什么?” “你将来会知道的。” “何不现在就让在下知道?” “不成,我担待不起。” “令少主曾经要毁在下?” “上官少侠,如果今天你不伸援手,将来会后悔……”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这句话内中大有文章,转念一想,也许对方为了要激使自己援手那驼背怪人,故意说这令人莫测高深的话,以“红灯魔女”的功力,竟然重伤而退,来犯的人,定非等闲之辈,心念几转之后,道:“好,在下答应援手,不过话先说明,这完全是看在芳驾解药的份上,否则在下没理由为黑沼的人卖命。” “红灯魔女”把头连点,急声道:“不管为什么都成,请快些,我负伤后退时,少主已陷危境。” “来的是何方人物?” “‘乾坤教’徒!” “多少?” “不下三十之众!” “在下请问一句,为何不用红灯对付来人?” “现在是白天,一时大意,没有燃出红灯!” “能示知红灯的秘密么?” “这个……”为了要使上官智立即行动,“红灯魔女”迫不得已地道:“告诉你无妨,红灯内燃点的是一种产自南荒的树脂,人嗅了之后,便会丧失功力,你可以走了!” “最后一句话,劳驾一再提及人情二字,请展示真面目?” “红灯魔女”挣扎着站了起来,激动地道:“好,好,我答应,但请别再问什么!”说完,一把揭下黑纱。 “呀!” 上官智惊叫一声,连退了三四步,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被毁了的怪脸,恶疤斑剥,五官不全,有如厉鬼,她到底是谁,一点也看不出来。 上官智忍不住脱口问道:“芳驾到底是谁?” “红灯魔女”凄然叹了口气,掩回面纱,幽幽地道:“少侠请别再追问,到时候会相告的。” 上官智既震且骇,她这么说,便不好再问了,只是那隐在黑纱后面的捡孔,他这辈子可能再也忘不了,那是被暴力所毁的,绝不是天生如此,从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与窈窕的身段看来,她该是个风韵迷人的徐娘,谁敢相信她会有这副丑怪的脸孔?她既然立意要我“索血令”报仇,难道她面容是毁在“索血令”的手下? “红灯魔女”可能内心相当焦急,再次催促道:“上官少侠,请你快些行动!” 上官智试一运气,果然功力业已全复,不由大是感慨,天下中真是一物一克,分毫不差,一粒小小的药丸,竟有这般的妙用,解制于指顾之间。 蓦在此刻,只见一条人影,从林顶踏叶而至,这一招可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顾盼之间,人影自空泻落,竟然是个娇俏的少女。 上官智定眼一看,不由脱口惊呼道:“吴姑娘,是你?” 来的,正是“竹如居士”的遗孤,投入“乾坤教”,改名林雯的吴天韵。 吴天韵也极感意外地道:“上官少侠,你怎么会在此地?” “红灯魔女”语带惶惑地道:“天韵,外面情况如何?” 上官智不由大感惊愕,听口气她俩不但熟稔,而且可能是一家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令人不解? 吴天韵紧了眉头道:“少主人受伤被擒,他们正打算往里闯。” 上官智望望“红灯魔女”,又望望吴天韵,摸不透她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红灯魔女”一跌脚,大声道:“上官少侠……嗨,少主被擒这可怎么好?” 上官智一挫牙,道:“好,在下去救他!” “红灯魔女”显得十分激动地道:“上官少侠,请记住,你值得替他卖命,无论如何要设法救下他,至于为什么,你将来会知道的,现在请走,注意,踏林顶而地,只能拣黑松树落足。” 上官智满腹狐疑,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驼背怪人是师父仇人之子,“红灯魔女”竟然说值得替他卖命,这是从何说起?不过事情追在眉睫,只有先行动再索谜底了,心念之中,飞身上了林梢,落在第一株黑松上。 放眼望去,这片黑森林广袤无际,林木中间杂着黑松,必然遍布机关。上官智拣黑松树落足,星飞丸射向外奔去。 不久,听到了人语之声,似在争论什么,搏击显然已经终止了。 将及林缘,上官智缓了势子,停在最后一株黑松的树柯间,目光透过林隙,只见十来条人影,群集在那堆人头面前,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多具尸体,想来是交手时,毁在驼背怪人与“红灯魔女”之手。 驼背怪人一身是血,被缚在人头堆旁的树身上,白天里比晨雾中看得真切,的确是丑怪无伦。 突地,上官智发现人群中有一僧一道,那道士貌相并不陌生,似曾相识,用心一想,想起来了,这道士曾与自己交过手,“天外散人”吕英曾指出他是关外三凶之一的“五毒道人”赵清风,那和尚一脸凶相,左袖虚飘,很可能,他便是三凶之中的另一凶“独臂僧”了,“关外三凶”恶名远播,想不到竟有两凶在场。 上官智隐身之处,距对方不到五丈,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只见“独臂僧”手指驼背怪人,狞声道:“这怪物只不能言,竟然有这高身手不知他身后是什么人……” 一个黑衫老者道:“他的功力,还在‘红灯魔女’之上,看来‘红灯魔女’绝非此间之主。” “独臂僧”一挥独臂道:“解下来要他带路!” 黑衫老者恭应了一声,上前解下了驼背怪人,推着向前走,口里道:“听着,乖乖带路,否则老子把你的驼背打平!” 驼背怪人口里“唔呀”了一声,扭动身躯,黑衫老者照定他的驼峰就是一掌,“砰!”地一声,驼背怪人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身形朝前一栽,却被黑衫老者拉住了。 上官智对驼背怪人可没理由同情,但为了已答应过“红灯魔女”,不得不施以援手,一耸身划空泻落。 “什么人?” 暴喝声中,惨号随起,那黑衫老者连人都不曾看清,便被上官智一掌劈倒在地,驼背怪人晃了两晃,倒了下去。 十几条人影,围了上前。 上官智目光一转,注定“五毒道人”赵清风道:“道长还记得在下么?” “五毒道人”赵清风凝视上官智一眼,阴沉的面上立涌杀机,狞声道;“好小子,原来是你,今天本道爷非宰了你不可……” “独臂僧”圆睁环眼道:“这小子是谁?” “五毒道人”赵清风阴声道:“就是不久前向你提过的上官智,与‘望梅老人’他们是一窝子的。” “他也是黑沼的人?” “大概是,不然怎会在此现身。” “嗯!擒下这小子带路,比那怪物强多了……” “五毒道人”赵清风道:“佛兄,这小子的身手颇不赖……” “毒臂僧”嘿嘿一声冷笑道:“道兄,凭你我还收拾不了他么,那就是笑话了!” “五毒道人”赵清风霍地拔剑在手,道:“事不宜迟,我们就动手吧。” “毒臂僧”微微把头一点,动作可真快得唬人,“呼!”地一掌,劈向上官智侧背,“五毒道人”赵清风如呼斯应地跟着出剑。 僧道一出手,其余的人纷纷后退,把圈子扩大。 上官智知道“五毒道人”的长剑淬有剧毒,不能沾身,立即掣身出剑,封了出去,拔剑,出手动作快如一瞬。 金铁交鸣声中,“五毒道人”的剑被震了开去,但上官智的身形却被“毒臂僧”的掌风震得打了一个踉跄。 人影乍分倏合,双方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上官智若非最近完成了至上心法,内功突增,还真难以应付二凶联手。 “毒臂僧”掌势的凶猛诡辣,令人咋舌,但上官智仗着至上心法护体,倒不以为意,把重点放在“五毒道人”的剑上。 剑气纵横,交缠裂空,再加上雷鸣的掌风,场面煞是惊人。 上官智凭着充盈的内力,一柄剑神出鬼没,攻守从容。 顾盼之间,双方交接了三十余个回合,“五毒道人”与“毒臂僧”一剑一掌,配合得天衣无缝,可以说完全无隙可乘。 在场的“乾坤教”弟子,看得个个直了眼。 上官智不耐久缠,大喝一声,施展了杀着“乾坤一掷”以十成功力,罩向“五毒道人”,惨号声中,红光迸,“五毒道人”栽了下去。但“毒臂僧”的一掌,在同一时间,劈中了他的后心。 这一掌,重逾千钧,一般高手决承受不起。 上官智全身一震,跄出了八尺之多,逆血几乎冲喉而出,他一咬牙,沉气回身,“毒臂僧”已抢到了他的面前,他本能地发剑便攻,“毒臂僧”的单掌不及吐劲,当场被迫退了三步。 此际,突然有一名劲装武士,悄没声息地扑向驼背怪人。 上官智一眼瞥见,发剑决够不上部位,情急之处,左掌一扬,弹出两缕指风,那劲装武士双脚甫一落实,指风已然上身,惨叫一声,仰面栽倒。 “毒臂僧”双目尽赤,狞恶万状的道:“小子,佛爷要把你撕成碎片。” 上官智冷冷的道:“只要你有这能耐,要撕要劈,悉听尊便!” “毒臂僧”厉哼了一声,扬臂疾进,诡异无比地圈划砍劈,施展的竟然是“挥袖成钢”的玄功。 剑袖交击,发出了金铁震击之声。 “毒臂僧”的独袖,愈抚愈疾,使人眼花缭乱。 上官智正待施展杀手,忽觉一道罡风,击中了“腹结”与“气海”之间的部位,忍不住飞哼了一声,跌坐地面,口角溢出了血沫。 “毒臂僧”嗤嗤一声怪笑道:“小子,这回有你瞧的了!” 上官智心神俱震,对方只得一支独臂,他想不透这罡风何来? “毒臂僧”接着又道:“小子,佛爷真不知要叫你如何死法,才能出这口怨气,不过,你的确是命大,中了佛爷‘超生掌’而不立毙当场的,数你是第一人,哈哈哈哈,这样收拾你起来,才够意思,才够味……” 上官智自己明白,若非至上玄功维护住经脉内腑,这一记无形的掌力,足够要自己的命,一掌不能二用,对方所谓的‘超生掌’是如何发出的? “毒臂僧”向前期近了两步,狰狞地:“小子,佛爷要你一寸一寸的死,慢慢地烂,剩下的骨肉,拿出喂狼,现在先卸你一条手臂,然后……嗯哼!对了,黑林中住的是什么人?” 上官智乘对方自鸣得意之际,默运玄功,察知没有大碍,一颗心定了下来,但他表面上丝毫不露形迹仍装作重伤不起的样子,口唇动了动,道:“关外三凶,来了两凶,还有那妖呢?” “毒臂僧”气呼呼地道:“免崽子,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利,看佛爷先拔下你的舌头。” 上官智?慌欤岳淇岬纳鞯溃骸跋衲阏獾扰巳艘碌睦牵蛔悦鹈诺茏樱懒嘶岜淮蛳率瞬愕赜!?br>  “毒臂僧”怒极反笑道:“崽子,还是先封了你的口吧,就借用你的剑,割你的舌头。”说着,伸手去抓上官智的剑,他认定上官智已毫无反抗的能力。 上官智一振腕,剑尖飞挑起来。这一着,“毒臂僧”做梦也估不到,但,他毕竟不是等闲人物,身躯向后一仰,足尖用力,向后平飞倒射,应变之速,令人叹为观止。 上官智当然不会放过对方,几乎是同一时间,弹起身来,闪电般扑去。 “毒臂僧”一个倒翻,斜旋数尺,翻起身来,也就是在他旋起之际,上官智手中剑业已挥了出去。 “哇!”地一声栗人惨号,破空而起,接着是一阵惊呼。 “毒臂僧”身躯连摇直晃,脸孔扭曲得变了形,从左肩到右下腹,连袍带肉,被斜斜切开了一道大口,肠肚溢出,血喷如泉。 “砰!”地一声,“毒臂僧”栽了下去,仰躺在血泊里,手脚还在乱动。 上官智在瞥见血泊中多了一双断掌,心里陡地明白过来,他这独臂是假装的,他把一支手臂藏在僧袍里,伺机下毒手,怪不得无缘无故挨了一记罡掌,邪门人物,永远不会走正道的。 那批“乾坤教”弟子,被这不意的情况,惊得一个个呆若木鸡,待到回过意来,才发一声狂喊,豕突狼奔地朝沼泽边奔去……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自林顶泻落!拦在沼边浮桥之处,挥剑便扫,边出手,口里边大叫道:“别放走活口!” 现身的是个女子,黑纱蒙面,但上官智已听出是吴天韵的声音。 “乾坤教”徒,作恶多端,荼毒武林,上官智虽有仁心,对他们也发不出怜悯之念来,何况他与许多白道正义之士奔命江湖,为的也就是消灭祸源“乾坤教”,听吴天韵这么一说,立即仗剑追杀。 只顷刻工夫,场面沉寂下来,触目都是血与尸体,来敌全军尽没。 吴天韵姗姗走近上官智身前,福了一福道:“上官少侠,敬谢援手,失陪了,我必须马上离开,以免启人疑窦。”说完,巡越沼泽而去。 上官智本来有些话要问她,见她急着离开,只好作罢。 驼背怪人已自己解了绳索走到上官智跟前,一双阴阳眼连连翻动,眦着牙,“唔呀”了数声,可能他是道感激之意。 上官智可听不出他说些什么,胡乱点了点头,心想:“还是离开了吧,办正事要紧,‘不老书生’交代的事,一再受阻,实在难以为情。”心念之中,转身朝沼泽边走去。 “少侠慢走!” 人影二闪,“红灯魔女”到了跟前。 上官智冷冷地道:“劳驾不是要阻止在下离开吧?” “红灯魔女”道:“你知道我阻你不住,我是向你道谢!” 上官智口角微微一披,道:“这倒是不必,芳驾解了在下禁制,在下略效微劳,算是互不相欠。” 驼背怪人蹒跚上前,“唔呀’连声。 “红灯魔女”期期地道:“我们少主人说你可以离开,江湖人恩怨分明,不过事情没算完。” 上官智冷冷一笑道:“很好,在下随时候领教!”说完,弹身掠上浮桥。 到了对岸,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在黑沼被禁制了半个月,感觉上似乎有一年那么长,“黑沼夫人”、“红灯魔女”,青衣蒙面妇,驼背怪人,全是谜一般的人物。 看着蓝天白云,开朗的原野,内心的冤仇一扫而空。 □  □  □ 经过数日的山行,终算到了潞安,照“不老书生”的指示,迳奔七里桥。 七里桥是个大寨,约莫也有百来户人家,上官智向路人打听了药王庙的位置急急奔去,仅只盏茶工夫,便到了地头,不由倒吸了一日凉气,只见墙倒屋塌,有户无门,一片凄凉景象。 这破庙,看来香火早断,难道还有庙祝? 上官智踌躇了一阵,踏着枯枝败叶,向庙门走进,穿过荒草漫胫的院子,来到大殿之前,向里一张望,透心冰凉,殿内蛛网尘封,供桌上的积尘不知有多厚,殿顶尽是天窗,殿内还有沧沧积水,想是几天前下过雨。 不用问,这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上官智紧紧皱起了眉头,心想:“既然来了,好歹得查个踏实,不然如何向‘不老书生’复命,也许附近的人知道庙祝的下落,找不到庙祝,便无法把书简送到‘佛心阎罗’丁一晃的手上。” 明知是白费,但他还是吐气开声道;“庙里有人么?” 事情却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居然有了应声:“你是什么人?” 上官智认定庙里绝对不会有人,心理上没有准备,这一有人答腔,倒把他骇了一大跳,他定了定神,转身用目光一扫瞄,却不见人影,不由得反问道:“朋友是谁?” 那声音道:“是老夫在问你。” “在下上官智!” “不认识,你说说来历看。” 上官智听出声音是发自东厢的破屋里,在情况未明之前,他当然不能随便道出身份,心念一转之后,道:“朋友何不现身相见?” 那声音冷极地道:“你身份不明,老夫为什么要见你?” 上官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请问尊驾是这问药王庙的庙祝么?” “是又如何?” “那就对了!”说着,举步向东厢的破屋走去。 “不许动!” 上官智一怔神,止住了脚步,期期地道:“在下举老穷酸之命,送封信与一位前辈……” “送给谁?” “鬼脸老前辈!” “哈哈哈哈”狂笑声中,一个蓝布衫老者,从破房子里现身出来,上官智一看这老者的长相,心里不由起了嘀咕,只见这老者生就一副猴相,尖脸削腮,配上个鹰钩鼻子,目光游移不定,一望而知是个奸险之辈。 心念一想,自己是找对方指引送信的,管他是什么长相,当下抱了抱拳,道:“前辈怎么称呼?” 老者向前走了数步,冷漠地道:“没称呼,庙祝就是庙祝!” 上官智尴尬地一笑,道:“就请前辈指引鬼脸老前辈的住处吧?” 老者沉吟着道:“你说……你是奉老穷酸之命来送信的?” “不错!” “你与老穷酸是什么关系?” “同道中的前辈,如此而已!” “那你是何人门下?” “这个……师命所限,无法奉告。” “你不交代清楚来路,恕老夫不便指引你……” 上官智心头一沉,显得很为难地道:“老穷酸交代,只要说出他老人家的匿称便可以……” 老者摇了摇头,道:“这不成,老夫不能带来路不明的人见他老人家。” 上官智略感不快地道:“晚辈一开头便提老穷酸之名,怎能说来路不明呢?” 老者拂然道:“你爱见不见,老夫没工夫跟你泡磨菇。” 上官智可作了难,师父一再交代,不能在江湖中提他老人家的名讳,但又不能徒劳往返,一走了之,对“不老书生”无以交代,同时,请“佛心阎罗”丁一晃出山的目的,是为了除魔卫道的武林大计,总不能因小失大…… 心念之间,目光意识地四下扫望,他这动作,是一个人在焦灼无奈时的下意识行为,并没什么目的,忽地,他发现殿内供桌之下,露出了一支掌脚,不由心头一震,疑云大炽,蛛网尘封的供桌下,怎会有人呢? 他对这老者,本就有一种不是善类的感觉,现在发现了供桌下的人脚,他觉得有追根究底的必要,但如何才能证明对方是否真的庙祝呢?想了想,不动声色地道:“这药王庙没别的人了么?”说着,若无其事地向前走了几步。 老者作色道:“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晚辈有话要说,但又怕隔墙有耳……” “不错,只老夫一个!” “再没别的人了?”一面说,一面又挪了数步,双方只隔三丈不到。 老者似乎极不耐烦地道:“有话请快说,告诉你,除了老夫连鬼都没一个。” 上官智有意地道:“前辈不是要晚辈报上出身来历么?” 老者顿时面露喜色,有些迫不及待地道:“正是这句话,快说?” 上官智益发认定这老者的身份有问题,但在没十分把握之前,不敢冒失得罪他,如果万一他真的是庙祝,事情可就要砸了,当下故作神秘地道:“前辈怎不近前些说话?” 老者目光一阵四转,冷声道:“有话就快说,老夫不高兴这套。” 上官智冷沉地道:“晚辈似乎看到殿内供桌下藏得有人?”说着,双目紧紧注定对方。老者面色果然大变,栗声道:“胡说,殿里不会有人。” 上官智紧迫着道:“前辈你自己去看看。” 老者断然道:“不必看,你这小子是有意穷磨,老夫懒得料理……”说完转身便走。 上官智是死数了心的,岂容他溜走,一闪身截在他的头里。 老者连退数步,栗声道:“你准备干什么?” 上官智淡淡地道:“前辈还是到殿中看一看的好?” “老夫不想看!” “为什么?” “殿里根本没有人。” 上官智俊面倏地沉了下来,冷笑了一声道:“阁下根本就不是庙祝,对么?” 老者怒声道:“上官智,你不想要老夫引见‘鬼脸’了?” 上官智倒是为之一愕,窒了一窒,道:“如此现在就请!” 老者目珠一转,阴阴地道:“你出庙东,大约三里路,可以看到一间茅庐,就是那里。” 上官智不由大感踌躇,对方的话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话,倒也罢了,如果是句诳语,岂不冤哉枉也,意念一转之后,横起心道:“请前辈带路!” 老者怒哼了一声道:“你这娃儿是怎么搞的,已经指明给你了,还罗嗦什么?” 上官智深深一想,觉得不对劲,据“不老书生”说,“佛心阎罗”是避世隐居,住处当然十分隐秘,不然不必费这么大劲要人指引,此去三里,不用说,还是人来人往的地方,那岂是隐居之所,心念之中,以坚决的口吻道:“晚辈非为前辈带路不可。” 老者寒声道:“如果老夫不要呢?” 上官智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不字可说。” 老者吹须瞪眼地道:“是那老穷酸教你这样做的么?” “对不起,是晚辈自己的主意。” “你这算是求人之道?” “晚辈暂时失礼,事后再请罪。” “老夫告诉你,办不到!” 上官智心里还是想着供桌下露出来的那只脚掌,暗忖:“事情一样一样的解决,先把眼前的谜底揭开再说,对方不肯亲自去看,大悖情理,显然是做贼心虚……”心念之间,一抬手道:“请,我们先查看一下殿里藏的是什么人?” 老者目珠一转,猝然“砰!”地一掌劈向上官智,掌力甫吐,人已弹了起来,朝厢房射去,上官智根本不在乎对方这一击,身形斜里一划,又截在对方头里,双方都是快如电闪,几乎撞在一起,老者急收势,但已到了上官智伸手可及之处。 上官智迅捷地出手抓去,老者倒弹而退。 “嗤啦!”一声,人没抓住,却把胸衣整幅地抓了下来。 老者惊呼了一声,飞身掠上殿檐。 上官智的动作快得似出自本能,几乎是不差先后地凌空推出一掌,老者足尖刚刚沾上殿檐,还来不有变势,掌风已到,这破庙梁本来已腐朽,怎经得起掌风震撞,“哗啦!”声中,夹着一声惊叫,碎瓦残木落了一大片,老者身手不赖,倒翻而下,没被瓦木击中。 老者身形未稳,亮闪闪的剑尖己指上前胸。 上官智目光一瞟老者袒露的前胸,不由脱口惊叫了一声:“乾坤教徒!” 老者的前胸,赫然刺了一个酒杯口大的八卦图记。老者面如土色,脸孔变了形。 上官智激动不已,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中道理,为什么“乾坤教”的人来冒充庙祝?送信与“佛心阎罗”的事,除了“不老书生”本人之外,再没第三者知道,虽然这封信曾一度落在该教的人手中,但信内根本没有提名道姓,找庙祝指引是“不老书生”口头交代的,谁也不知道,可就透着稀奇了! 老者凄厉地吼叫道:“你待把老夫如何?” 上官智剑眉一扬,冷厉地道:“阁下先说说为什么冒充庙祝?又怎知在下会来?” 老者凄厉地吼叫道:“你待把老夫如何?” 老者又道:“你休想老夫告诉人半个字!” 上官智冰冷地哼了一声,手上微一用力,剑尖入肉半寸,血水立即冒了出来。 老者痛得一眦牙,但咬紧牙关不吭声,额上渗出了大粒汗珠。 上官智怒愤填膺同时也感到惶惑,为什么这桩极端秘密的事,会被“乾坤教”的人插上了手呢?照这情形看来,“佛心阎罗”的安危大成问题,想到这一点,更加忧急如焚,当下厉声道:“如果你不说出事实真相,要你生死两难!” 老者猛一挫牙道:“你们这帮子人会付出代价的,下手吧,老子不在乎怎么死。” 上官智冷酷地道:“在你没说实话之前,我不会让你死的……” 老者估地双眼一亮,险森森地道:“小子,你已经死在临头!” 上官智一看对方眼神有异,不由心中一动,忽地感觉身后风声有异,立即意识到老者说死在临头的意思了,长剑一送一勒,飞快地旋身过来。 “哇!”地一声惨号,老者栽了下去。 上官智旋转身形之际,看到眼前八尺之地,站着一个紫衫蒙面人,登时热血沸腾起来,脱口厉呼了一声:“索血令!” 眼前出现的,正是“乾坤教主”的化身“索血令”,这一代枭魔,似乎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邪恶之气,慑人心神。 上官智激动得有些手脚发麻,努力一定神,道:“教主,久违了,今天幸会啊!” 他从“索血令”的眼神,看出对方的功力已到了另一个境界,这是必然的,对方不久前在少林寺以掌门人的生死作要挟,迫“无垢神师”解说“无相真经”上参不透的几处口诀,目的已达,功力自然陡增。于是,他暗暗运起了至上心法,以防对方猝然出手,他也想到今天将是一场生死之搏。 “索血令”冷森森地发话道:“上官智,本会曾几次放过你,你却不自量力,与本教作对,今天,此时、此地,你的生命到此为止,你自决了吧,省得本令动手。” 那语调,似乎说上官智是死定了。 上官智心中不无忐忑之感,能否对付得了“索血令”,他毫无把握,新习的对上心法,固可抵挡对方的“无相神功”,但对方的杀人手法,至今还是一个谜,由于紧张的关系,手中剑有些微微发颤。 “索血令”接着又道:“上官智,你不必妄想反抗,你死定了,不过,如果你能供出你们这方面为首的人,本令可以考虑再放过你一次,你想好了,否则你永远没机会了。” 上官智咬了咬牙,故作轻松地一哂道:“教主阁下,在下可以先请教一个问题么?” “说!” “‘无相神功’是少林秘技,教主如何得到这门玄功的?” “哈哈哈哈,本令拒绝答覆这问题。” “不答覆也可以,这门玄功有人要收回……” “谁?” “喏!就是区区在下。” “嘿嘿嘿嘿,上官智,你不是在说梦话吧?” “在下非常认真!” “有趣极了,你凭什么?” “凭在下一口气,一柄青锋。” “豪勇可嘉,你这么一说,却使本令好奇起来了,先试试看吧!”吧字声中,双掌极其玄奥地一划一登,不见动气,无声无息。 上官智可不敢掉以轻心,立把至上心法运到极限,但觉一股无形的劲气,袭上身来,即又滑了开去,消失随于无形。虽然如此,他已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 “索血令”的目芒,立即凝成了两道电光,直照在上官智面上,久久,才吐出声音道:“好,好,很好,本令低估了你,但,你还是死定了,没有人能改变你的命运,不过,本令方才的话仍然算数,你说出为首领导与本教作对的人是谁,本令仍然会放过一次,现在说吧?” 上官智毫不踌躇地道:“办不到!”这三个字说得坚定无比,根本没有改变的余地。 “索血令”一字一顿地道:“放眼江湖,还没有人敢当面对本令说一个不字!” 上官智冷沉地道:“未见得?” “索血令”冰寒险森地道:“当然,有人说过,但说这个不字的人,都永远地闭上了口。” 上官智暗地打了一个冷颤,他不敢想象今天的结局是什么,这魔王杀人的手法他从未见过,只是从被杀的人身上看出眉心间有个绿豆大的血洞,那是功力,是暗器,根本无从想象。 “索血令”的目芒,没离开过上官智的脸,冷酷无比又道:“看来本令只好杀你了,唉!罕见奇才,多么可惜!上官智,你再不考虑了么?本令不相信你甘心就死而能瞑目……” 上官智胸中的豪气如波涛般澎湃而起,剑眉一挑,道:“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为,死有什么可怕,只要相等的代价。” “什么叫相等的代价。” “譬如现在,以区区一介江湖小卒,能与教主互争一个生字,这便是代价。” “你的意思是尚不知鹿死谁手?” “正是这句话!” “哈哈哈哈……” “这并没什么可笑的!” “本令笑你狂妄得近乎无知,不过,本令始终觉得不解,当今武林中,是谁能调教出你这等好手?本令极想一会你的身后人,问你,你是不会说的,对么?” 上官智冷冷一哂道:“教主不但有知人之明,也有自知之明。” “索血令”收回了慑人心魄的目光,半像自语般的道:“本令在考虑杀你还是暂时放过你,留下你,是个可怕的敌人,本教将有不少弟子陪上性命,杀了你……似乎代价尚不止此……” 上官智心里却在急转着念头:“是不是现在就出手,好歹拚上一拚,但结果很明显,双方必有一方搁在此地,这是生与死的抉择,可是如果不先出手,等着对方先发制人,假使以‘乾坤一掷’全力出手,不知能否击倒对方,如果一击不为功的话,后果便难以逆料,对方的反击,定然十分可怕……” 心念未已,只见“索血令”目中杀芒又现,语意森森地道:“本令想好了,还是杀了你是上策!” 上官智已经再没有踌躇的余地了,不是杀人,便是被杀,而且,师父以退隐之身,东山复出,一些自道正义之士,江湖奔命,不少的前辈,丧失了生命,所为的便是扑灭此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蓦施杀着,“乾坤一掷”挟以十成功力,划了出去。 这一招绝着,势若骇电奔雷。 “索血令”似乎心中早有成算,几乎与上官智发招是同时,闪电般弹了开去。 一个经验老到的江湖人,必然会察微烛隐,不管你出手如何快,眼神与身体上的变化,一定会先反应出来,除非你功不如人,或则粗心大意,才会接应不暇,“索血令”正是如此情形,因为双方的功力,相差极微,几乎在伯仲之间,论应敌的经验,当然“索血令”要比上官智老到些,否则这临古凌今的一招,是不能轻易避过的。 上官智大感震惊,这招“乾坤一掷”他不轻易施展,如果施展了必是心存杀机,在记忆中,能在这一招之下夷然无损的,“索血令”是第一人。 “索血令”狞声道:“上官智,你没有机会了!”说着,右手徐徐扬了起来…… 上官智知道对方要施展杀手了,但却无从防起,跟踪进击,可能已经嫌晚,双方问的距离,已在两丈之外。 蓦在此刻,一阵琴声,估地破空传来,声调中充满了杀伐之音。 上官智不由一愕,暗忖:“这琴声来得古怪?” “索血令”半声不吭,突地闪电般弹身逸去,好快,只一眨眼便失了踪影。 上官智惊觉弹身追去,上了殿顶一望,“索血令”影踪杳然,琴声却也止住了,这使他骇然不已,这抚琴的是何许人物,为什么“索血令”一听见琴声便亡命而逃,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能使“索血令”闻讯而去的,当今武林之中有谁? 原野寂寂,野树排空,七里桥的寨子,沉浸在炊烟夕阳之中,除了投林的飞鸟,任什么也没看到。 上官智发了一阵子愣,返回庙院之中心头有说不出的懊丧,好不容易撞上了“索血令”,又被他走了。他又想到了大殿里供桌下那只可疑的脚掌,于是急急奔入殿中,只见脚掌仍在,毫也没移动过。 “这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江湖中魍魉多诈,他可不敢造次,为慎重起见,沉声发话道:“供桌下面是什么人?” 没有反应,他再次道:“若不出面,在下可要得罪了?” 问完,仍没反应,他略略一想,换了个位置,平平拍出一掌,“哗啦!”声中,碎木散了一地,人影出现了,是个黑衣老人,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具尸体。迫近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死者眉心间,有一个豆大的血洞,竟然是“索血令”下的手。 约略一想,他明白了,死者才是真正的庙祝,奇怪的是“索血令”怎会赶来此地下手呢?庙祝死了,不知他生前是否泄了“佛心阎罗”的底? 皱眉苦思了一阵,什么结论也没有,送信的事,看来办不成了,如果不是这一路枝节横生,早早赶来,当不致有这剧变。 他望着死尸直发怔,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他想到刚才冒充庙祝的“乾坤教”徒藏身的厢房,应该去查看一下,也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于是,他又匆匆转到厢房。 进门一看,情况可又出人意料之外,不似想中那样破烂,房里打扫得十分干净,一张古旧但还完整的条桌,靠窗摆着,桌上有盏油灯,还有些经卷杂物,桌边有两把竹椅,靠房角是一张木床,床上铺了草席,床头一卷棉絮,门边的角落里,摆了个破木橱,放了些衣物,看情形这是庙祝栖身的地方了。 突地,他发现床边有一滩血渍,业已凝固成紫黑之色。不由心中一动,走了过去,想挪开床,看看床底下有什么蹊跷。 用力一拉,那木床竟然自动滑了开去,这使他大吃一惊,本能地弹退数尺。 床移开了,地上地出现了一个方洞。 上官智的心情开始紧张了,这分明是间地下秘室,那血渍染满了洞口,看来问题在这里了。走近一看,洞内有石级延伸向下,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他踌躇了一阵之后,仗剑而石级而下,深入约莫五丈之后,改为平进,便望见地室的门户,门内隐隐透出亮光,他仗着艺高,大步走了进去。 地室之内,桌椅床榻俱全,桌上灯光未灭。 目光扫处,他不由“呀!”地惊叫出声,房中地上,有一具尸体,倒卧在血泊中,死者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难道死者便是‘佛心阎罗’丁一晃?” 上官智一念及此,一颗心顿时卜卜乱跳起来,上前俯身察看,只见死者衣衫破碎,血肉模糊,是切割的痕迹,一望而知死者生时受酷刑。 再望到脸部,看到的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像小孩子过年戴着玩的鬼脸面具。 上官智感到手足发麻,内心冰冷,这张鬼脸,已说明了死的是什么人了。 想不到“佛心阎罗”竟隐身在这药王庙里。 要找的人,业已遇害,这一趟是白跑了。 他说不出此刻内心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有一股无比的恨在心里燃烧,这恨,是基于武林“正义”二字,事实摆在眼前,正邪不两立,此獠不灭,所有正道之士,将被其一一宰割。 于此,他也慨叹“武盟”徒具虚名,一点也不发生卫道的作用,反而被“乾坤教”利用,“长恨客”谷非掌理“武盟”,他往昔的机智魄力那里去了。 “乾坤教”的人,可以说无孔不入,但他没得到名单,怎会找上“佛心阎罗”的呢?这点令人百思不解? 适才,如非那铁马金戈般的琴声,把“索血令”惊走,倒可与他一决生死存亡,如果他的杀手毁不了自己,自己使有把握杀他。那弹琴的人是谁?他也是专门来找“索血令”的么?如果是,何必打草惊蛇?莫非抚琴的也是“索血令”的同路人,由于灯光暗影的关系,没有立即发现。 这又是什么人,是否也已遇害了? 上官智的头皮发了炸,激动得全身发颤,定睛望去,只见那人手脚微微拳动了数下,不由心中“咚!”地跳了一下,这人还没死!” 那人竟然发出了模糊的似呓语般的声音:“杀……杀了我吧!” 由于那人是面向壁蜷卧,看不清楚脸孔,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上官智弹了过去,俯身伸手,把那人扳转一看,不由惊魂出了窍,栗呼一声,连退三步,脑海里“嗡嗡!”地响成了一片。 这尚未断气的,竟然是“不老书生”的传人许天心,他怎地也来到了潞安,伤在这地下室中? 上官智勉力收慑了一下心神,再度上前,把许天心抱到床上,用手探了探穴脉,还好,生机未绝,尚可施救,才深深吐了一口气,虚悬的心放了下来。 许天心睁着失神的眼,望着上官智,口唇动了半晌,才吐出声音道:“你……你是谁?” 上官智激动地道:“许兄,是小弟,上官智,小弟上官智……” 许天心努力转动眼珠,想看真切些,视线由模糊而逐渐清晰起来。 “上官兄,真的,是你……‘索血令’呢?” “走了!” “丁老……他……死得很惨……” “是的,小弟看到了,许兄,你暂且不要开口,先疗伤要紧!” 说着,不再犹豫,连点许天心数处穴道,然后运起至上心法,以推穴过宫的手法为他疗伤。 他不敢采取输元助元的方式,因为他担心万一有人闯进来无法应付,保不定“索血令”会去而复返。 半个时辰之后,许天心回复了生机,体内真气开始流转,上官智加紧施为,不断迫入真元,又地了半个时辰,许天心的内元已经流转自如,上官智收了手,用衣袖探拭擦额头上的汗渍,道:“许兄,你自行运功,小弟到外面看看!” 许天心点了点头,起身改为跌坐之势,垂帘闭目,开始行动。 上官智走出地下室,只见外面天色业已昏黑,整座破庙静得像是坟场,他前后巡视了一遍,然后守在厢房门外,那名“乾坤教”徒的尸体,僵硬地躺在地上。 夜色逐渐深沉,天上闪出了星光,庙外隐约传来枭啼狼嗥之声,凄厉刺耳,这是个凄凉而恐怖的夜。 突地,他发觉庙门方向似有一条人影在活动,不由心头一震,暗忖:“莫非是眼花了?”定眼一望,不是眼花,真的是一个人影缓慢地朝庙内移来,他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目光紧盯着那人影。 人影渐近,那身形看上去并不陌生。 顾盼间,人影到了院地中央,上官智仔细一望,登时雀跃起来,弹身扑了过去,那人影见有人扑来,飘絮般朝斜里闪开,上官智双膝一曲,跪了下去道:“徒儿叩见师父!” 来的,竟然是“万博老祖”东方迪。 “啊!孩子,?趺椿崾悄悖鹄矗 ?br>  上官智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垂手肃立,恭谨地道:“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万博老祖”语音低没地道:“是为师的在问你!” 上官智讪讪地一笑,赶紧躬了躬身,道:“是的,徒儿是奉‘不老书生’之命,前来送信……” “这我知道,那是半个月以前的事了,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这……徒儿是半路碰上了意外,耽延了日程,今天才到……” “你是从黑沼脱身的?” 上官智怔了一怔,心想:“自己被困黑沼的事,怎么师父也知道了?”心念之间,脱口问道:“您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 “万博老祖”叹了口气,悠悠地道:“这你不必问,你能脱身是最好不过的了,信送到了么?” 第26章 云消雾散 上官智心头不由打了一个结,师父的神怀,使他大为困惑,他从未见过师父如此沮丧过,他老人家一向豁达,天塌下来也不会叹气,说话一向严肃有威,是什么事使他老人家如此?这一只顾想,却忘了师父的回话。 “万博老祖”眉头一皱,道:“孩子,你心不在焉?” 上官智急忙收慑心神,道:“庙祝与‘佛心阎罗’前辈过已经遇害了……” “万博老祖”目光陡射光芒,栗声道:“你说什么?” 上官智把经过的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万博老祖”仰首向天,好半天没有开口,一条人影,突然奔至,恭敬地一揖说道:“见过老前辈!”来的,正是许天心,他业已疗伤完毕。 “万博老祖”点了点头,感慨地道:“道消魔长,如果不力挽狂澜,武林要沦入末日了!” 说着,目注上官智,又道:“你来潞安送信,我无消息,‘不老书生’又派许天心贤契来,照你刚才所说,定是‘乾坤教’的人窃听了他师徒的对话,所以才跟踪而至……” 许天心道:“正是这样,老前辈一句话便说中了。” 上官智这才算明白过来,“不老书生”一向行事谨慎,如像他的书信,不写名号地址,即使失落了也无大碍,但百密总有一疏,还是被“乾坤教”的人捉了漏子,断送了“佛心阎罗”与庙祝的生命。 “万博老祖”伤感地道:“‘佛心阁罗’丁一晃与我是大半生道义之交,我撇下了大事不办,专程来看他,想不到赶上送他的终,唉!昔年故旧半凋零……”说着,眸子里竟然渗出了两滴老泪。 上官智暗自握了握拳,这也是他入门之后,第一次看到师父流泪。 许天心垂下了头,他心头很难过,照判断,“索血令”是跟踪他来的,对“佛心阎罗”之死,在道义上他难辞其咎。但事到如今,他能说什么呢?“索血令”的功力比他高得多,即使他事先发觉但被盯踪也用不脱。 “万博老祖”又朝上官智说道:“方才你说‘索血令’是被一阵琴声惊走的?” “是的,师父!” “弹琴的人有没有现过形?” “没有!” “万博老祖”沉思了片刻,喃喃自语道:“奇怪,‘索血令’气焰不可一世,会被琴声惊走?……这抚琴的会是谁?是他么?……不可能,他早已谢世了,会有谁呢?……” 上官智基于好奇,忍不住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说的是谁?” “万博老祖”沉吟着道:“你们年轻的一代,可能没听说过,武林中已数十年不传此老的名号,如果他仍在的话,已是百岁以上的人,为师的只是猜想,不一定是他,也许是他的传人,不过,以为师的所知,他没收过传人……” 说了半天,没说出是谁来,上官智有些猴急,却又不敢催促,许天心也是同样的感觉,只把眼直勾勾地望着“万博老祖”。 “万博老祖”隔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道:“我想到的这位健在武林奇人,他当年的名号是‘天音琴圣’?” 上官智茫然的睁大了眼,喃喃自道:“天音琴圣,是没有听说过!” 许天心双眼一亮,道:“晚辈听我师谈过此老,据说,一甲子之前,南荒‘十二肖’入侵中原武林,中原人物,望风披靡,此老柬邀‘十二肖’,曾于洞庭轩辕台,一曲铁马金戈,‘十二肖’中的八人当场吐血,连夜退出中原……” “万博老祖”把头点一点,道:“不错,有这回事,你记性不恶!” 上官智展颜一笑道:“徒儿又增了一桩见闻。” “万博老祖”沉声道:“带为师去看看‘佛心阎罗’的遗蜕!” 上官智恭应了一声:“是!”与许天心一齐伴着,进入地下秘室。 “万博老祖”望着“佛心阎罗”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由老泪纵横悲声道:“丁老弟,想不到你是如此下场,当年我等一念存仁,没有本除恶必尽之旨行事,留下了祸根,以致劫灰复燃,连累了老弟……唉!万事皆前定,由命不由人,丁老弟,老哥我恐怕不能亲手为你报仇……你,你别怪我!” 寥寥数语,表现了此老的至性至情。 但,最后一句话听在上官智耳中,却使他骇震不已,为什么师父会说出不能亲手为友报仇的话来?师父的情形有点怪,与平日判若两人,尽说丧气话…… 心里这么一想,两道剑眉便紧紧地皱在一块。 “万博老祖”似有所觉,深深地望了上官智一眼,但他没说什么,低头沉思起来。 地室里的气氛,使人生出窒息的感觉。 久久,“万博老祖”抬起头来道;“孩子,你必须要为除魔之举竭尽绵薄,以补为师之愆于万一……” 上官智期期地道:“徒儿本已有这样的存心!” “万博老祖”颔首道:“很好,孩子,为师的要去赴一个约会,也许……我师徒今生缘尽……”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凄哽,接不下去了。 愈听愈觉得不对劲,再也沉不住气了,激动地道:“师父,恕徒儿放肆,您老人家到底有什么心事,请明示徒儿?” “万博老祖”手抚他的肩头,笑了笑,道;“没什么,孩子!” 上官智看得出来,师父这笑容是勉强装出来的,他不明白,以师父在武林的声望地位,与他的涵养,怎么会如此?到底是什么事使得他老人家失常?师徒俩亲如父子,他当然不能缄默,痛苦的道:“您老人家到有什么事瞒着徒儿?” “万博老祖”吁了一口气,慈和地道;“傻子,那有这样的事……” 上官智锲而不舍的问道:“您老人家方才说要去赴一个约会……” “不错,为师的说了!” “请问是什么样的约会?” “孩子,这完全是为师的私事,你不要过问,现在听着,为师的有几句话嘱咐你,你务必要谨记在心……”。 “徒儿恭聆教诲!” “一个武士,不但注重武道,也要培养武德,为其所当为,贫贱不移,威武不屈,不率身处绝境,决不可失志……” “徒儿记下了!” “还有,世间最难处理的,莫若是一个‘情’字,可以成人,也可以毁人,稍一不慎,便贻终生之悔,孩子,你千万要小心!” 上官智不由惊然而震,他想到了李静兰、伍筱芳…… 许天心插不上嘴,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万博老祖”接下去又道:“为师的现在就要离开,盼你一切好自为之,死者的善后,由你俩料理,地下秘室,便是绝佳的窀穸,不必再另外费事了!”说完,转身面对“佛心阎罗”的遗体,伤感地道:“丁老弟,死者为大,请受老哥我一拜!”口里说,人已跪了下去。 上官智与许天心当然不能站着,跟着拜了下去。 拜罢起身,“万博老祖”似乎故意不使上官智有说话的机会,拭了拭泪痕道:“孩子,为师的去了,珍重啊!” 又惶然一摆手道:“孩子,什么也别说了,快办你们的事,也不必送我……”边说边挪动身形,逃避什么般的,匆匆出室而去。 上官智窒在当场,心里乱成了一片。 许天心期期地道:“上官兄,令师一向是这样性情么?” 上官智摇摇头,凄苦一笑,道:“完全不是,小弟也不懂,为什么他老人家会……” “恕小弟多嘴,令师言词之间,似隐露不祥之意……” “小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们先料理丁老事后吧?” “好,动手!” “上官智,请你去把那位庙祝的尸体,带来此间一并安埋。” 上官智点了点头,走出地室,室外孤星冷月,一片凄凉。景物本是随着人的心境变化的,同样的景物,是由于心境的不同,所得的反应便完全不一样,上官智此刻的心情,纵使美景当前,在他看来也是灰色的。 他抱着庙祝的尸身回到了地下室,许天心已为“佛心阎罗”换了衣服,平放在床上,上官智目光在室内逡巡了一遍,道:“这一具该放哪里?” 许天心想了想,道;“放在进门处的地上如何,死者是丁老的徒弟,不能并置床上。” 上官智点点头,把庙祝的尸身,轻轻放落门边地上,道;“再者该如何?” “我们出去,用石块封穴,然后推倒房子掩盖。” “好吧!” 口  口  口 一切料理妥当,已是子夜时分。 上官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道:“许兄,青凤姑娘现在何处?” 许天心叹了口气道:“她现在单独住在开封城里,心情很坏……” “知道了,骨肉天性,悲哀自所难免。” “许兄与她是否论及终身大事?” 许天心讪讪一笑道:“是的,这件事家师也已应允,她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这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也是支持她面对事实的力量。” 上官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毕竟许兄和她,还算是幸福的人,小弟我……唉!” 许天心知道他想起了李静兰,但却无言加以安慰,彼此心照不宣好些,如果说明了,他会更加伤感,当下话锋一转,道:“上官兄,‘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可算得上武林尤物,一代名花,她对你……” 上官智摇摇头道:“根本不可能,拦阻太多,而且……小弟我此心已如槁木死灰。” 许天心勉强一笑,上官智已提了话头,他不能不说了。 “上官兄,人死不能复活,活着的还要活下去,你的存心,静兰姑娘足可告慰九泉了,正如令师说的,切不可失志,人生本是苦多甘少啊!” 上官智突地一拍脑袋,激动说道:“小弟想起来了!” 许天心双目一睁,惊声道:“上官兄想起了什么?” “家师的约会!” “令师的约会……什么样的约会?” “小弟应该早就想到的,这样也好,如果早想到,必受家师拦阻,许兄,小弟失礼,要先走一步……”说完,作势就要弹身。 许天心一抬手道:“上官智,急也不在一时,先把话说明了……” 上官智歉然一笑道:“许兄,这话不能说,可能……正如家师所说,是私事。” 许天心尴尬的搓了搓手,道:“江湖中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乾坤教’已经公开采取行动,由于崤山争夺名单副本那桩公案,家师等一些前辈们,无疑的成了‘乾坤教’下手的对象,‘望梅老人’师徒首遭其害,现在又加上‘佛心阎罗’主仆,再下去是谁?……” 上官智皱了皱眉,说道:“许兄的意思是什么?” 许天心沉重的道:“我方应采取积极行动了,‘武盟’有名无实,根本无法寄望,令师徒当是行动的中坚,所以……我想约会的时地。” 上官智深深一想道:“暂定洛阳邙山如何?这事得向令师请令……” “也好!” “小弟告辞!”说完,拱手一揖,疾掠而去。 上官智连夜登程,急急朝南奔去,他希望能赶在师父头里到黑沼,至不济也要追上师父。照他的判断,师父定奔黑沼赴“黑沼夫人”之约。 黑沼遭“乾坤教”的人袭击,“黑沼夫人”与那青衣蒙面妇人都不在,不问可知是出江湖寻找师父,而师父甫一见面,便说早已知道自己被困黑沼的事,这说明了师父与“黑沼夫人”通了消息,才有这赴约之举。 看双方的情况,“黑沼夫人”是要得师父而甘心,师父又出语不祥,神色沮丧,足证这是生死之约,这约会如何收场,实在难以顶料。 一路之上,上官智急如星火,疏夜兼程,但始终没发现师父“万博老祖”的踪影,到底是赶过了头,还是没追上,无不判断,不过,以他赶路的速度而论,师徒俩不论谁先谁后,相差决不会太远。 他只急着师父赴约的事,把“索血令”肆虐的事,暂时置诸脑后了。 这一天,过午时,他终于赶到了地头。 望着那一片沼泽与神秘黑森林,上官智的心开始跳荡了,他祈望着,师父还没赶到,自己可以先代师父出面,究仇怨的由来。 白天,可以看得很清楚,对岸的林缘没有红灯,但那堆人头塔却比离开时高了许多,单只上次那数十颗人头,便足够“红灯魔女”叠上四五层。 虽是大白天,那黑森林仍显着鬼气森森。 林边静悄悄,没有声息,也不见人影。 上官智努力想了想,把心一横,踏上沼中的一线浮桥,奔了过去。一脚踏上岸边,一条人影,出现眼前,赫然正是“红灯魔女”。上官智未及开口,“红灯魔女”已先发了话:“上官少侠你不该来的……” 上官智定了定神,道:“家师来了没有?” “红灯魔女”点点头,道:“刚到不久,你师徒先后脚之差,他现在在黑沼里面。” 上官智内心一怔,暗忖:“自己尽夜兼程的赶,想不到还是让师父赶在头里,不知他老人家现在情况如何。”心念之中,惶急地道:“家师没事么?” “红灯魔女”沉声道:“上官少侠,请你立刻离开此地,以后再也不要来,令师……可能会没事的。” 上官智一听话音,不由获起急来,把心一横,道:“在下非要见到家师不可。” “少侠,你这是何苦……” “师徒如父子,在下岂能袖手。” “少侠,坦白的说,你进去等于白白赔上一条命,恐怕不是令师所愿?” “这是在下个人的事,赔命在所不惜。” “但……我不能放你进去,我在执行主人的命令……”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请芳驾不要阻拦在下,在下决不改变心意……” “红灯魔女”厉声道:“少侠,不要逼我,我不愿对你出手……” 上官智心切师父安危,早已横定面心,毫不踌躇地道:“芳驾要出手就请,彼此各有立场,得罪了!”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闪电般斜里划起,扑向黑森林。 “红灯魔女”大叫一声:“少侠不可”急起扑击,凌空飞掌。 上官智弹起身形尚未站地,如涛的掌力业已罩身涌到,他仗着有至上心法,拚着挨上一掌,不理不睬,连头都不回,“怦!”然一声,他跄出了丈许,一拧身形,再次弹身而起,掠上了第一株黑松。他已知道进入黑森林的方法,只向黑松落脚,是以心中毫不慌乱。 足尖微点树梢,掠向第二株。 一条人影,迎面纵掠而来,赫然是那随侍“黑沼夫人”的青衣蒙面妇人,上官智心头一震,身后却传来了“红灯魔女”的声音,显然她也已经上了树。 “少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否则你将葬身黑林。” 上官智充而不闻,飞掠到第三株黑松,迎面而来的青衣蒙面妇人已落足他前面的黑松顶上,这一来,他被两个妇人夹在中间。 “红灯魔女”大声叫唤道:“大姐,先别出手,请他回头。” 青衣蒙面人冷厉地道:“上官智,你听见了,赶快回头,你曾经援救过少主人,特别网开一面。” 上官智简短地回答一个字“不!”这个不一出,已表示出他的坚决,说什么也不改变主意。 青衣蒙面人冰寒地一笑,道:“好吧,你既决心追随你的师父,我不阻止你,来吧!”说完,返身回奔。 上官智紧跟着纵去,身后传来“红灯魔女”的一声叹息,但上官智心坚似铁,只作没听见,连心念都不曾动一下。 不久,到了黑屋前的空地,只听见师父与“黑沼夫人”相对站立,“黑沼夫人”身边站着那驼背怪人。 上官智甫一站稳身形,“黑沼夫人”与驼背怪人目光便扫了过来。 “万博老祖”一侧面,看到了上官智,身躯陡地一震,厉喝道:“谁要你来的?” 上官智躬身道:“是徒儿自己来的!” “万博老祖”声色俱厉地道:“孽畜,你……你竟敢故违师命,滚!” 上官智咬牙道:“今日之后,徒儿愿领家法!” “万博老祖”顿脚道:“没有以后了!” “黑沼夫人”冷语地道:“既师徒情深,你就成全他吧!” “万博老祖”沮丧地道:“夫人,我求你放过他?……” “黑沼夫人”阴阴地道:“东方迪,这以后我会考虑,现在先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万博老祖”望了望上官智,深深叹了口气,颓然道:“听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决不许你动手。” 上官智不答可否,只含糊的“唔!”了—声,心里已打定主决,看事应事。 “万博老祖”重新面对“黑沼夫人”冷冷地道:“冷凝香,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没解决?” 上官智心中一动,原来“黑沼夫人”的名字是冷凝香。 那青衣蒙面人,站在上官智的后方,“红灯魔女”没有现身,想来她仍在外面守望,驼背怪人不时向上官智瞟来一眼,眼光中,含着深沉的眼,被他看一眼,及使人感到深深的不舒服。 “黑沼夫人”咬牙切齿地道:“东方迪你毁了我一生,还说没事要解决……” “万博老祖”忽地变得十分平静道:“你不是好端端地活着么?” “黑沼夫人”凄厉地笑了一声,道:“不错,我没死,我还活着,活在恨里……” “你有什么好恨的?” “恨你,我含恨而活,就是要等待这一天,亲手杀你。” “那我呢?我又该恨谁?” “你该恨你自己,东方迪,你没有人性,你恶毒似豺狼。” “万博老祖”依然很平静地道:“何以见得?” “黑沼夫人”抬手指着他道:“东方迪,几十年了,我想不透当初你一纸休书,斩断了夫妇之义,为了什么?现在你可以说了?”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想不到“黑沼夫人”会是师父的下堂妻,怪不得师父从未提过师母二字,两人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万博老祖”悠悠地道;“你应该很明白,何必问我!” “我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冷凝香,如果天不假年,你我都墓木早拱,过去的还提它则甚?” “东方迪,我冷凝香不愿带着恨入土,今天我们彻底了断。” “万博老祖”仰天大笑了几声,又回复原来平静之色,道:“好吧!你说如何了断?” “黑沼夫人”从牙缝里进出两个字道:“杀你!”从她的语音可以听出她心中的恨是何等的深沉。 “万博老祖”闭了闭眼,道:“你下手吧,我不会反抗的!” 上官智顿时激动了,他不能眼看师父被杀,但对方有师母的名份,能对她下手么?如果动上了手,驼背怪人等当然不会袖手,最后的结果将是什么? 突地,他想到了驼背怪人被称为少主,难道…… 心念未已,只见“黑沼夫人”厉声道:“我要‘万博老祖’你说出当年遗弃我的原因!” ?  拔也幌胨担 ?br>  “死也不说?” “嗯!你可以动手!” “你不说我可有几句话要说……”说完,手指驼背怪人道:“东方迪,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万博老祖”扫了驼背怪人一眼,冷漠地道:“他是谁?” “黑沼夫人”激颤地道:“他是你的儿子,你的骨肉!” 此言一出,犹如空中炸响雷,震惊了全场,“万博老祖”老脸大变,连退了三四步,语不成声地道:“他……他……他会是我的……” 上官智一下子呆若木鸡,驼背怪人阴阳暴睁,死死地盯住“黑沼夫人”,可能他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知道有一个娘。 “黑沼夫人”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那笑声,可比哭还难听令人听了不寒而栗,笑声如排空逐浪,扰得整个空间全变了色,使人胆摇心颤,久久,她才敛住了笑声道:“东方迪,你见他又丑又怪,不愿接受,是么?看看我?”说着,一把扯下蒙面的黑纱。 一张厉鬼般的脸孔出现了,断眉缺鼻,有眼无眶,没有一寸的地方是完整的,尽是堆累的恶疤,丑、怪,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呀!”上官智惊叫了一声,手足冰冷,脑海里杂乱成了一片,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想这是个可怕又荒唐的恶梦。 “万博老祖”跄踉退了两步,跌坐下去,老脸扭曲得变了形。 “黑沼夫人”狂声道:“东方迪,看我母子这等形像,你称心了么?”忽地一掌劈了出去。 惨哼声中“万博老祖”口中溢出了鲜血,他真的不抵抗。 上官智在心思狂乱中,大吼一声,弹身向前。 “万博老祖”厉吼道:“上官智,退下去,你敢逆师命。” 上官智的双脚钉住了,激动使他星目中滴下泪来。 “黑沼夫人”像已发了狂,吼叫道:“东方迪,起来,还手呀,反抗呀,你还没死……” 驼背怪人“哇哇”一声怪叫,扬掌进步,迫向“万博老祖”。上官智“呛!”拔出了剑来,暴喝道:“你敢逆道杀父,我就宰了你!” “黑沼夫人”一伸手,把驼背怪人带过一边。 场面使人鼻息皆窒,诡异万端。 “黑沼夫人”喘息着道:“东方迪,你承不承认都是一样,我被你遗弃时肚子里正怀着他,他生下来就没有老子,以后永远也没有,老天给他这副模样,是对我的惩罚,还是对你的报应?孩子是无辜的,我恨,我恨透了一切!我的容貌美么?我自己毁了它,这样,我们母子才能相处在一起……”她说不下去,泪水流满了垢壑遍布的疤脸。 “万博老祖”乏力地道:“他……是我的骨肉么?” “黑沼夫人”咬牙道:“唯一期待的,就是杀你这无义之徒。” “万博老祖”突然站了起来,雪白的胡须已被口血染红。 “冷凝香,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问吧!” “你为什么不与‘三阳掌’郭子超厮守终生?” “你……说什么?” “我说‘三阳掌’郭子超!” “我当年听说有这个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装糊涂么?” “放屁,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扯到此人?” “万博老祖”吁了一口气,自眉一扬,激声道:“当着这么多的人说?” “黑沼夫人”厉声道:“你说!” “万博老祖”颤声道:“你要逼我说出当年的丑事?” “黑沼夫人”突出的眼珠连转,大声道:“什么丑事,你说?” “万博老祖”咬了咬牙,道:“算了,当着孩子们我说不出口!” “不行!你非说不可。” “好吧,是你逼我说的,我问你,记得我们婚后三月,我有事赴南疆……” “不错,有这回事!” “在我离家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未出家门半步。” “那我是见了鬼了!” “说,到底是什么事?” “万博老祖”脸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抽搐,尽量压抑着情绪道:“冷凝香,你与‘三阳掌’郭子超在岳阳楼外泛舟嬉戏,还很装不认识我,我当时不杀你,已顾全了夫妇之义,你……” “黑沼夫人”蹬蹬连退三步,厉声道:“你在放屁,我完全不懂!” “万博老祖”口里发出一长串刺耳的笑声,切齿道:“东方迪,你以为信口制造一个借口,我就会放过你么?他别做梦!” “万博老祖”口须连动,似乎有话要说,但又说不出口的样子,目光深深地注视了驼背怪人几眼,突地仰天一声长叹,痛苦地道:“冤孽,这是冤孽,冷凝香,你就下手吧……” “黑沼夫人”缓缓挂回了面纱,举步欺向‘万博老祖’…… 无形的杀机,在“黑沼夫人”举步之间弥漫了全场。 眼看这场夫妇间的悲剧就要上演…… 上官智全身血液似乎在刹那之间凝结了,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出自本能地扬起了空中狂剑,喊了一声:“别动!” “黑沼夫人”被他这一喝止住了脚步,冷厉地道:“你想做什么?” “万博老祖”也跟着喝道:“你敢胡来,还不站开?” 上官智看了他师父一眼,转向“黑沼夫人”道:“师母……” “住口,谁是你的师母?” “是的,冷老前辈,此地本来没晚辈开口的份,不过,有句话不得不说,不管屈在那一国,家师已决意不反抗,在这种情况之下,身为人徒的,自不能袖手……” “黑沼夫人”冷森森的哼了一声道:“上官智,你既已进入黑沼,就别打算再出去了。” 上官智冷森森的哼了一声,道;“晚辈剑放在心,最重要的一点是当着儿子面前,杀他的父亲,天底下恐怕没有这样的事?” 这句话极够份量,而且也是事实,虽然父子尚未相认,但话是出自“黑沼夫人”之口,她能不否认,如她不说,谁知道这层关系。 “黑沼夫人”半晌无言,显然这句话已击中了她的要害,隔着一重黑纱,无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微颤的身躯判断,她是相当激动。 “万博老祖”垂下了头,“黑沼夫人”指称驼背怪人是他的骨血,但到此刻,父子仍未相认,这种情况诡谲而微妙。 他不敢相信,还是不愿意承认? 驼背怪人却起了强烈的反应,丑脸连连抽动,“唔呀呀!”怪嚷起来,那种声音,像一头野兽在号叫,十分刺耳。 “万博老祖”老脸上起了阵阵痛苦的痉挛,如果驼背怪人真是他的骨肉,天下父母心,他固不嫌他的丑怪,但总是件相当痛苦的事,上天的安排未免太过残忍。 “他……不能说话么?” “黑沼夫人”激越的道:“这与你何干,我听得懂就成!” 场面静了下来,情况变得很僵,如果“黑沼夫人”真要对“万博老祖”下杀手的话,上官智会不顾一切地出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根本无法想象? 就在此刻,那青衣蒙面妇,突地上前数步,跪到“黑沼夫人”跟前,激声道:“主人的尊讳是冷凝香?” “黑沼夫人”冰寒地道:“不错,你刚才听见了,问这干吗?” “婢子该死……” “蕙兰,你这是怎么回事?” “婶子当时请求主人收留之时,所说的身世是假的……” “什么,假的?” “是,婢子不叫谷蕙兰……” “算了,我不怪罪你,姓名只是用以分别人的记号,叫什么都不关紧要,你起来吧,现在不要烦我。” “不,主人,这非常重要。” “到底你想说什么,别吞吞吐吐!” “婢子该叫郭雪芳,‘三阳掌’郭子超便是先父。” “黑沼夫人”沉默了片刻,冷漠地道;“那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老身当年只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个高手,只不曾见过面……” 青衣蒙面妇激动地摇了摇头道:“是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先母叫冷凝芳!” “万博老祖”全身一颤,喃喃地道:“冷凝芳,冷凝香……” “黑沼夫人”厉声道:“什么,你是冷凝芳的女儿?” “是的!” “你父亲是‘三阳掌’郭子超?” “是的!” “那,你……是我姐姐的女儿……” “万博老祖”惊叫道:“你还有个姐姐叫冷凝芳?” “黑沼夫人”仰天悲呼道:“是孽啊!”说完,一摆手道:“雪芳,你起来,你娘说过身世么?” 青衣妇人站了起来,道:“说过的……” “怎么说?” “她说,有个孪生妹妹,叫冷凝香,姐妹在十四岁时因父母发生婚变而告分离,一个从父,一个依母,再也不通音信……” “以后呢?” “我娘嫁与我爹‘三阳掌’郭子超,在我十八岁那年,父母双双丧命在‘古今人’贺梦秋之手……” “什么,‘古今人’贺梦秋?她不是‘乾坤教主’么?” “是的,但那时还没有‘乾坤教’之名!” “万博老祖”大声一叫:“一时失察,遗憾千古,我错了。” 上官智是局外人,但不禁也替“黑沼夫人”叫屈,不必说,师父当年在岳阳楼外舟中所见的是冷凝芳,错把她当成了妻子冷凝香,才演成了这场悲剧,现在,谜底算揭开了,但结局会如何? “黑沼夫人”激动得簌簌而抖,狂声道:“东方迪,当年你不问青红皂白,也不见我的面,便着人送来休书,毁了我们母子一生,你怎么说?” “万博老祖”脸色一变再变,呈现出无限痛悔之情,久久,才颤抖着声音道:“我……我当年所见,是你姐姐冷凝芳……” “东方迪,难道你还不信!” “并非不信,你……为什么从未提过有位孪生姐姐……” “家门变故,痛犹不及,我还要提它则甚?” “唉!迟了,知道得太晚了,造化弄人,奈何!” “你……这么一句话?” “万博老祖”脸上起了一阵痛苦的抽搐,栗声道:“香妹,我……愧对你母子,也不求你的宽恕,我……自决以谢!”说完,举掌拍向天灵。 上官智做梦也估不到师父会出此下策,登时惊魂出了窍,大叫一声,扑了过去。但无论他怎么快,总还是慢了半步…… “砰!”地一声,“万博老祖”栽了下去。 上官智恍若被迅雷击倒,全身都击散了,眼前金花乱迸,头脑阵阵晕眩,身形摇摇欲倒。 “黑沼夫人”等围了近前,但谁也不说话。 上官智突地圆睁目,怒视着“黑沼夫人”,激动无比地道:“冷老前辈,你可以称心了!” “黑沼夫人”冷冰冰地道:“上官智,你可以离开了!” 上官智咬牙切他道:“晚辈会走的,不须老前辈赶逐,但家师的遗体晚辈要带走!” “他永远留在这里。” “不!” “你想怎样?” “谁要阻止,除非先杀了我!” “杀你并不难!” 上官智双目尽赤,心头有种发狂的冲动,他想杀人,用力捏着剑把,似乎要把剑柄捏碎。 青衣妇人幽幽地道:“上官少侠,别太冲动,这是最好的结局!” 上官智带煞的目芒,转向青衣妇人,钢牙一咬道:“不错,最好的结局,好极了!” 青衣妇人喘了一口大气,道:“你看清楚了没有?” 上官智转目回望师父,不由傻了,师父分明以掌自击天灵,为什么不见血迹? “嗯!”一声长长叹息,“万博老祖”竟然睁开眼光,口里还发出了声音:“为什么不让我死?” 上官智触电般的一震,脱口惊呼道:“师父,您老人家……没死?” 他茫然了,一时之间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衣妇人又道:“如果不是我家主人出手快……” “黑沼夫人”冷凄凄地道:“我是你姨妈!” 青衣妇人赶紧欠身道:“是,姨妈!” 上官智愣愣地望着他师父,心头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暗忖:“原来是‘黑沼夫人’出手阻止了这场悲剧,刚才自己太激动了,竟没有看清她如何出手,她既有这一着,显见心头的恨已随误会的冰释而消解了。” “万博老祖”慢慢坐起身来,凄凉地道:“活着该多痛苦,香妹,为什么不让我……唉!” “黑沼夫人”沉痛地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是命啊!” 驼背怪人此刻突地脆了下去,阴阳眼中,泪光莹然,“万博老祖”伸手抚着他的头,老泪顺腮而下,一句话也没有说,这情景令人鼻酸。 骨肉至情,掩盖了一切的丑恶。 此刻,在上官智的眼中,驼背怪人已没有那么丑怪了,他只觉得他不幸,可怜。 夕阳从林梢沉落,沼内顿时黝暗起来。 上官智心里想:“师父师母因为这次可怕的误会,而埋葬了一生幸福,虽说现在释怀太晚,但能在一起共度晚景,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往者不可追,在未来的短暂岁月里,互相厮守,总强于在悔恨中结束人生旅程,人的血总是热的,何不……”心念之中,侧转身向“黑沼夫人”跪了下去,恭谨地道:“不肖上官智叩见师母!” “黑沼夫人”没吭声,上官智只好直挺挺地跪着。她此刻在考虑,如果接受“师母”之称,就等于承认了的破碎夫妻关系,如果不接受,眼前之局如何收拾?好半晌,顿了顿脚,道:“你起来!” “谢师母!”上官智喜之不胜地磕了一个头,才站起身来。 驼背怪人扶起“万博老祖”。 上官智忽地发觉师父眼色有异,不禁惶然道:“师父,您老人家没有什么吧?” “万博老祖”苦苦一笑,道:“孩子,没什么,这样最好,为师的再不必参与江湖杀伐了!” 上官智心头“咚!”地一震,惊声道:“你老人丧失了功力?” “万博老祖”点了点头,“老了,血腥的江湖生涯也该结束了,只是,唉,妖气未靖……” “黑沼夫人”幽幽地道:“让你恨我吧,我不得已才施了‘断元指法’……” “万博老祖”平静地道:“我怎会怪你?” 上官智心里明白,若非师母出手,师父早已自碎天灵而亡,虽然失了功力,总算保全了一命,他怕再说下去起了变化,便缄口不语了。 “万博老祖”沉重地道:“孩子,为师未竟的除魔之志,由你去完成了!” 上官智躬身应道:“徒儿谨尊师谕,竭尽绵薄!” “你出江湖后,一切要听‘不老书生’等几位前辈的指示……” “是的!师父准备留在……” “万博老祖”目注“黑沼夫人”道:“香妹肯……收留我么?” “黑沼夫人”淡淡地道:“你愿留下,没人阻止你。” 两老都已白发苍苍,这一声声妹呀妹的,听起来使人有一种异样的感受,但枯木逢春,化解了这一场几乎无法避免的悲剧,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 “万博老祖”又转向上官智道:“孩子,我的行踪不必让人知道。” 上官智应了一声:“是!”又期期地道:“不过……如果‘百宝仙婆’老前辈她们问起,徒儿如何回答?” “嗯!这个……你就说为师的遭到意外,功夫已失,非常愧对她们,你师兄弟将竭力完全为师未竟之志。” “是的!”上官智口里应着,心头却涌出一股莫名的悲哀,师父多彩多姿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英雄梦也醒了,想当年,他领导谋划摧毁荼毒武林的‘乾坤教’,何等轰轰烈烈,如今,他像个无能的老人。 “孩子,眼前有一件事你值得一试……” “请吩咐!” “你设法找到那以琴声惊走‘索血令’的人,也许对你们的行动大有帮助,如果为师的推断不错,他很可能便是当年‘天音琴圣’……” 上官智心中一动,道:“像这类的武林异人,恐怕是可遇不可求?” “万博老祖”沉思了片刻,道:“这么着,你去拜访老偷儿伍乐天试试看,‘空门’消息最是灵能,不过于丐帮,如果此老仍在人世,而且重现江湖的话,他或可能为力。” 上官智心中不由为了难,因为伍筱芳的关系,他实在不愿去见“偷龙转凤”伍乐天,但这话万不能出口,当下只好应了一声:“是!” 天色已经完全昏黑了下来,黑屋中的珠光开始泛亮,碧绿的,带着森森鬼气。 “黑沼夫人”开口道:“我们进屋里去,雪芳,你先去料理吃的。” 青衣妇人郭雪芳应了一声,转身过去。 “万博老祖”声音显得有些黯然地道:“孩子,你……明早离开。” 上官智对这亦父亦师的老人,顿时感到无比的依恋,离别,本是一件令人伤神的事,此后,师徒将永无相依的日子了,但他想到师父夫妻父子重圆天伦之梦,而且情况十分特殊,必有许多话要说,自己呆在这里,必定尴尬而难过,不如就此离别的好,当下欠身道:“徒儿,想在此拜别!” “为什么?” “没什么,徒儿只是悬心外面的事。” “也好,你去吧,谨记为师之言!” 上官智眼圈不由红了,依依地道:“徒儿以后可以来向您老人家请安么?” “当然可以!” “如此,徒儿告别了!”说完,行下了大礼,分别向师父师母各叩一个头,礼毕起身,转向驼背怪人道:“师兄,冒犯之处,请多包涵!” 驼背怪人只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万博老祖”眼眶里挤出了两滴清泪,他,当然也不胜离别之情。 上官智强忍住要滴落的泪水,语音凄哽地道:“请保重,徒儿走了!” 转到林边,只见林中托足的阴冷浮木,已开始泛出绿芒,他弹身上了浮木,一路向外纵去,不久,出了黑森林,只见红灯高挂树梢,照着那令人悚然的人头塔,他甫一现身,“红灯魔女”已迎了上前,幽声道:“少侠,你要走了?” 上官智不敢走近红灯的光圈,远远站着道:“是的,在下告辞了。” “红灯魔女”走近他身边,道:“后会有期,我还是重申请托,可能的话,把‘索血令’引来这里!” 上官智颔首道:“有此可能的话,在下会做的!”心念一转,又道:“在下有句话本不该问,但又觉得释然,那位穿青衣的大娘,为什么也蒙着面?” “红灯魔女”凄怨的一叹道:“这是主人的规矩,入她门下,必须先自毁容。” 上官智不由猛地里打了一个寒颤,这种规矩未免太残忍了,好端端的一个人要毁容,不用说,“黑沼夫人”是为了儿子生来丑怪,为了彼此泰然相处,才自己先毁容,再立下这不近人情的规矩,心念之中,好奇地又道:“她为什么也答应?” “红灯魔女”发出一声苦笑,道:“她丈夫染了时疫而亡,她守节居孀,有一次,被一位江湖邪门人物所乘,险些失身,碰巧被主人发现所救,所以才甘愿毁容入门?” “那芳驾呢?” “我……为了求托身之所,也为了报仇……” “芳驾怎么认识吴天韵姑娘?” “这个……恕我目前不能相告!” “芳驾曾一再说欠在下一笔人情,在下始终想不透,现在可以相告了么?” “不,还不到时候,其实……少侠也没有非知道不可的必要。” 上官智心下一凉,不好意思再追问了,讪讪地道:“在下告辞了!” “请便,对了,有句话告诉少侠……” “什么事?” “如果少侠有必要探听‘乾坤教’的内情,无妨向吴天韵姑娘打听,但千万不能明里找她,如果她身份败露,便活不成了。” “好的,在下记住就是。” 说完,拱手一揖,踏上了一线浮桥向彼岸奔去。 刚刚登上岸边,忽听远处传来了暴喝之声,不由心中一动,掉头循声扑去。 奔没多远,只见三条人影,在一块草坪上打得难分难解,上官智心头一震,加速迫近前去,一看,登时发指起来,只见“百宝仙婆”被童晓光与化身“梦里仙翁”的武盟首老“蓬岛仙翁”杜若冰联手攻杀,业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无暇去想三人怎会在此地动上了手,但他知道“蓬岛仙翁”,是残害“东海派”掌门人“东海逆天客”的凶手,也是“乾坤教”的爪牙,“百宝仙婆”旨在替“东海逆天客”报仇。 三人恶斗正酣,没人发觉上官智的来到。 上官智迫近到距对方三丈不到之处,陡地朗声一喝:“住手!”声音虽然不大,但他是贯足内力而发,入耳惊心。 三人齐齐住手,弹出圈子之外,异口同声地惊呼一声:“是你?” 上官智缓缓欺前丈许,手指“蓬岛仙翁”杜若冰道:“老前辈,这位便是‘梦里仙翁’,也是‘乾坤教’的得力好手,交给您了!” “蓬岛仙翁”暴喝一声:“小子,你狂吠些什么?” “百宝仙婆”厉喝一声:“好啊!老匹夫,我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随着喝说之声,鸠头拐杖一抡,扑攻上去,两人又搏杀在一起。 上官智厉凌的目芒,扫向童晓光,冷凄凄地道:“童晓光,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童晓光恨恨道:“上官智,你的死期不远了,少张狂。” 上官智一披嘴道:“可是你的死期就在眼前!”说着,一个箭步,逼近八尺,又道:“童领导,在下有句话要请教,你身为武盟一员,知道杜若冰的来历么?” 童晓光厉声道;“知道又怎么样?” 上官智心意一动,道:“那你与他是同路人?” 一旁,“百宝仙婆”与“蓬岛仙翁”打得激烈万分,那是生死之斗,在一方没有倒下之前是不会休息的。 童晓光目珠连转,冷冷地道:“同路人又如何?” 上官智寒颤厉声道:“那你今晚必死定了!” 童晓光嘿地一声冷笑道:“很难说,很可能死的是你,上官智,这回没上一次那么便宜了!” 上官智倏地想起了半个多月前,在黑沼北边的路上,与他不期而遇,他曾以霹雳弹威胁自己,结果被一个神秘人的传话阻止,今晚可不能给他机会,他已两次在黑沼附近现身,想来又有图谋,由这点推断,他是“乾坤教”的同路人不假,这么一说,“武盟”已成了该教的天下,暗中已被把持了。 记得他出道不久,与“索血令”约嵩山后峰,结果“索血令”坠岩,现场却预埋了炸药,现在“索血令”又出现江湖,难道那一次是故意演的戏? 是了,这推断投错,当初却没有想到,谁也没有怀疑到他…… 心念之中,厉声道:“童晓光,原来你早已是‘乾坤教’的人了,你掩饰得很好……” 童晓光大喝一声:“上官智,让你尝尝霹雳弹的滋味!”话声中,探手一摸,作势…… 上官智心头大震,闪电般朝侧方弹了开去,一掠去了六丈多远,同一时间,童晓光朝相反的方向急遁而去。上官智一定神,知道上了童晓光的大当,就只这么一瞬眼的工夫,童晓光已到了十余丈外,再一闪,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上官智气得牙痒痒的,但却无可奈何。 这边“蓬岛仙翁”被裹在“百宝仙婆”的层层杖影之中,但他仗着奇幻的身法,在杖影中游走穿梭,仍然有攻有守,看样子一时之间还分不出胜败生死。 一声暴喝传处,“蓬岛仙翁”不知使了什么怪记身法,竟然脱出圈子之外一溜烟般掠起,可能他发现童晓光开溜,人单势薄,不敢再战了。 上官智正好站在他的前侧方,快得像出自本能的劈出一掌,疾劲的掌风破空而啸,“蓬岛仙翁”起在半空的身形被震得一个斜旋。 “百宝仙婆”生怕对方走脱,情急之下,手中鸠头拐杖横空掷出,动作快得与上官智发掌几乎不差先后。 “砰!”地一声,飞杖击中“蓬岛仙翁”的背心。 上官智与“百宝仙婆”亡魂大冒,赶紧伏了下去,待到尘沙落定,两人站起身来,抖去了身上的沙土,只见“蓬岛仙翁”已被炸得肢体不全,肝肠五肚瘰券一地,厥状惨不忍睹。 “百宝仙婆”厉声道;“好险,原来他身上带着霹雳弹,可能他坠地之时,碰上了石头……” “百宝仙婆”捡回了鸠头拐杖,走近上官智身边,道:“你怎会到此地来?” 上官智不愿说出真相,随口应道:“是凑巧路过,老前辈呢?” “百宝仙婆”掠了掠散乱的自发,喘了一口大气道:“数日前,令师突然不辞而别,据你师兄褚剑鸣说,他可能北上,老身一路寻了来,却碰上了这老匹夫与姓童的,从两人的对话中,似乎是要以霹雳弹对付什么‘红灯魔女’,老身便暗中跟下来,到此地被对方发觉动了手……” 上官智暗自打了个冷颤,算时间,正是自己离开黑屋,与“红灯魔女”在林边对话之时,如果不是“百宝仙婆”岔上一枝,很可能自己与“红灯魔女”一同遭殃。 由这点判断,上次童晓光奉命办事,身上也带着霹雳弹,必然是对付“红灯魔女”那暗中传音的,极可能便是“索血令”,那冒充“索血令”的,准是童晓光无疑,由于“红灯魔女”按兵不动,他见没机会才逸去。 “百宝仙婆”见上官智沉思不语,又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上官智乘机道:“晚辈在想家师……” “怎么样?” “家师……唉!他老人家要晚辈向老前辈代致意他愧未能共举义剑。戮力除魔卫道,要晚辈敬候驱策,代他老人家完未竟之志……” “百宝仙婆”极感意外的栗声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碰上他了?” 上官智一方面是悲师父的遭遇,一方面是有意做作,伤感地道:“家师突遭意外,功力尽失……” “百宝仙婆”双目大睁,截止上官智的话头道:“什么,功力尽失?遭了什么意外?” 上官智期期艾艾地道:“他老人家……什么也不肯说,也不听晚辈的劝,说是从此永绝江湖了。” “百宝仙婆”激动地道:“想不到,想不到!”用力一顿拐杖,又道:“令师现在哪里?” 上官智黯然道:“不知道,他老人家赶晚辈离开,不许多问。” “怪事,谁有这大能耐,竟使‘万博老祖’丧失功力?” “晚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你送信的事怎么样了?” 上官智把潞安药王庙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百宝仙婆”激愤万状地道:“如果不赶快除去‘索血令’,不知还要多少人遭劫,照你说,令师曾现身药王庙,那他遭遇意外是在离开潞安之后了?” “是的!” “唉!……你说琴声惊走了‘索血令’?” 第27章 原形毕露 “是的,依家师判断,弹琴的可能是‘天音琴圣’……” “什么,‘天音琴圣’还在人间?” “这只是推断,家师要晚辈尽量察明此事,如果对方真的是‘天音琴圣’,对于除灭‘乾坤教’的行动,可能大有助益。” “嗯!这话不错,你准备如何着手?” “晚辈准备去拜访‘偷龙转凤’伍乐天老前辈,请他发动‘空门’弟子,展开全面的查访,‘天音琴圣’既已现身江湖,不难查出端倪。” “很好,你尽快的去办这件事,老身得找老穷酸重新商定行动方针!”说着,目光向四下里一扫,又道:“黑沼就在附近么?” 上官智用手一指,道:“就在那边!” “我们去瞧瞧!” “也好!” 上官智伴着“百宝仙婆”看了一阵字,什么看不出来,意与索然地道:“不知沼内住的是何许人物,为什么要与‘乾坤教’作对?这‘红灯魔女’的名号,老身还是初闻!” 上官智含糊地“唔!”了一声,心里又想起刚才沼内发生的一幕,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 “孩子,你干吗叹气?” “晚辈是感叹江湖风云的诡谲,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们上路吧,凡属这处鬼里鬼气的地方,少沾为妙。” “是的!” 二更将近,到了武修,“百宝仙婆”为了隐秘行踪,主动与上官智分手,上官智早已饿得眼睛发花,先不忙进城投店见城,厢道旁一家酒店还没打烊,便走了进去,要了些现成的热食,一壶酒,大嚼起来。那份狼吞虎咽的吃相,看得店里小二直掩口,他自己是饿极了,倒不曾察觉。 正吃得津津有味之际,忽见一位锦衣美少年进入店中,上官智一抬眼,登时喜出望外,同时也下意识的感到一阵紧张,来的,竟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他站起身来,正待出声招呼,伍筱芳已满脸堆下笑来,朗声道:“兄台,幸会啊!” 上官智俊面微微一红,抱拳道:“萧小弟,真是幸会!” 她在男装之下,化名萧方,所以上官智脱口便叫了出来。 伍筱芳迳自在上官智的对面落座,小二立即添上了杯筷,上官智又叫了些比较精细的酒菜。 互相敬过了酒,上官智笑道:“是什么风把老弟吹来此地的?” 伍筱芳一扬眉道:“是一股出乎意料之外的邪风!” 上官智立即意会到话中有话,把头一偏,道:“是什么样的邪风?” 伍筱芳面色微微一沉,道;“等会你就知道,现在先喝酒。” 两人默默地吃喝着,上官智心中的情绪起伏如潮,他想童晓光的底牌业已揭开,应该告诉她知道,如果她在她的父令难违之下结合了,那将是一场悲剧,但此地却不便说。 时近三更,酒客尽散,店中只剩下他两人,小二靠在另一边的空座上直打呵欠。 伍筱芳站起身来,道:“我们该走了!”说着,摸出一锭小银锭子,放在桌上,向小二招了招手,道:“多的赏你!” 小二揉了揉眼睛,过来收了银锭,眉开眼笑地啥着腰道:“谢公子厚赏,两位不多坐一会?” 伍筱芳离座道:“再多坐一刻恐怕叫不醒你了。” 小二尴尬陪着笑脸道:“失礼,失礼,两位慢走!” 出了酒店,路上已不见行人,上官智讪讪地道;“芳妹,我们去那里?” 伍筱芳神秘地一笑,道:“别作声,跟我来!” 上官智满腹疑云,她却这么说,只好缄口了,去了约莫里许,前面道旁出现一座凉亭,亭中似乎坐着一个人。 伍筱芳向上官智比了个手势,两人悄没声地从侧方绕到亭后的树丛中。 上官智运足目力,从枝叶隙缝中望向凉亭,只见亭里坐着的,是一个驼背老人,不由心一动,低声道:“那不是令尊么?” 伍筱芳口中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上官智不要开口。 上官智更加疑云重重,不知她到底弄什么玄虚? 时间在死寂一点一滴的消逝,整整顿饭工夫,什么动静也没有,亭子里的人,动也不动一下,两人紧紧靠着藏身,香息微微,上官智心神大乱。 突地,他感觉伍筱芳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忙收慑心神,定眼望去,亭子里多了一个人,赫然正是童晓光,他的心弦立时绷紧了。 只见童晓光深深一揖,道:“舅舅,您老远跑到修武来,有事么?” 伍乐天以异乎平常的声调道:“为了找你!” “表妹呢?不一道来……” “她不愿再见你!” 童晓光惊声道:“她不愿见小甥,那是为什么?” 伍乐天干咳了一声,沉重地道:“晓光,你无父无母,亲人只剩下我一个……” 童晓光道:“舅舅说这话……” “听着,我着人找你来,有些话要问你,你必须说实话!” “舅舅有话尽管问,甥儿洗耳恭听。”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投效‘乾坤教’的?” 上官智心头一震,心里明白了几分,她父女来这里找童晓光,原来是为了这事。 童晓光似乎相当震惊,后退一步,栗声道:“舅舅这话从何说起?” 伍乐天声音一寒,激动地道:“你不必掩饰了,你的一举一动,我早已注意到,你直接受令于‘索血令’,以前在嵩山后峰,你与‘索血令’串演的活剧,事后我已起疑,但想到你不致于如此胆大妄为……” “舅舅!” “听我说完,如果你是为了报父之仇,‘赤发真君’与‘金龙圣母’已经先后授首,你该知所进退了,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官智心头又是一震,原来“金龙圣母”与“黑美人”陈小蕙是死在童晓光之手,他倒是很会利用机会。 童晓光窒了片刻,才期期地道:“舅舅,您既然全知道了,甥儿实说了吧,甥儿投入‘索血令’座下,一方面为了报仇,另一方面为了保全舅舅一家……” 伍乐天大吼一声:“放屁,我要你为虎作伥来保全!” 童晓光冷冷地道:“舅舅,请多想想……” 伍乐天激愤地道:“我不须多想,‘乾坤教’荼毒武林,天怒人怨,末日已在不远,你这畜牲竟善恶好歹都分不清,玷污了你父母往昔的声名,我要你回答我一句话……” “舅舅请讲?” “你是从此洗面革心,弃邪归正,还是执迷下去?” “舅舅,武林中达者为尊,能者为冠,谈不上执迷二字。” “你的意思是不肯回头?” “舅舅,你不要逼我……” 伍乐天虎地站起身来,咬着牙道:“好,好,我已尽到心力,不至于愧对你父母在天之灵,现在起你我斩断一切关系!” 童晓光阴阴地道:“还有件事请您现在交代。” 伍乐天怒冲冲地道;“交代,老夫有什么事要向你交代?” 童晓光居然厚着脸皮道:“就是表妹与小甥的婚事!” 伍乐天气得七窍冒烟,半晌说不出话来,久久才道:“亏你还说得出口,童晓光,我们的关系从现在起一刀两断。” 童晓光阴沉地道:“舅舅,这可是当年双方长辈作主的,舅舅偌大岁数,总不至于对小辈……” 伍乐天须眉俱张,大喝一声:“住口,我不能把芳儿送入狼口,毁了她的终生幸福,你不配!” 童晓光冷凄凄地一笑道:“舅舅,您不认这外甥,我仍尊您是长辈,这件婚事却不能变,小甥将请武林盟主作大媒,正式来聘,言止于此,小甥告辞了!”说完,拱手一揖扬长而去。 伍乐天连连顿足道:“反了,反了,这畜牲,嗨,死去的何能瞑目?”说完,转向上官智与伍筱芳藏身之处,道:“你俩个出来!” 伍筱芳向上官智吐了吐舌头,上官智却是心头一颤,姜是老的辣,想不到“偷龙转凤”伍乐天早已知道两人藏身左侧。两人双双走出树丛,到凉亭外停了下来。上官智和揖道:“见过伍老前辈!” 伍乐天“嗯!”了一声,道:“上官智,你忘了老夫的忠告?” 伍筱芳娇唤了一声:“爹!” 上官智一张脸登对绯红起来,他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句话使他感到受不了,他本来很高兴碰上她父女,准备请她父女协助查探“天音琴圣”的行踪,这一来,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主意也改变了,他很想回敬对方几句,是伍筱芳找上自己的,并不是自己厚脸皮找她,但想到这会刺伤伍筱芳的心,只好强忍一口气,淡淡说道:“晚辈并没忘记老前辈的忠告,这点请放心!” 伍筱芳何等灵慧,知道她爹这句话对上官智是很大的刺激,用手肘轻轻一碰上官智,这是表示歉意,也是一种无声的慰藉,然后娇嗔道:“爹,别错怪人,是女儿找上他的!” 这句话使上官智心里略为好过了些。 伍乐天瞪眼道:“丫头,你存心要气我?” 伍筱芳噘起小嘴道:“爹,您这是不讲理,您还是对童晓光存着幻想么?女儿还是老话一句宁愿丫角终老,决不会因当年大人一句戏言而作牺牲祭品。” 伍乐天气得只吹胡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伍筱芳却又改变了语气道:“爹,不是女儿喜欢顶撞您,也不是女儿不识羞耻,实在……” 伍乐天挥手截断了她的话遭:“别说了!” 伍筱芳从小娇纵惯了的,紧接着又开口道:“爹!你没有理由让上官少侠难堪,人家对您可是礼数周到。”这句话相当够份量,而且情在理中。 伍乐天长长叹了一口气,顿足道:“一切由你,反正我已经管不了你了!”说完,就地弹身疾驰而去。 上官智不安地道:“芳妹,你说话重了些,伍老前辈定然很伤心。” 伍筱芳“唔!”一声道:“我爹真正伤心的是童晓光使他绝望,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作法都错了,只是老年人的自尊使他改不了口。” 上官智心中暗自佩服她的慧黠,但口头上却不能置一词,她语句间,仍隐含着对自己的痴情,谁知道童晓光那阴险的小人这一去会作了什么来? 伍筱芳先笑了笑,又道:“我们到亭里歇会儿吧!” 上官智无可不可地点了点头,两人步入凉亭,相对坐下。 “芳妹,想不到童晓光身为‘武盟’铁卫统领,却助纣为虐,当了‘乾坤教’走狗,据我所知,‘武盟’差不多全被该教暗中把持了,这情况相当严重……” 伍筱芳吁了一口气,道:“依我看,‘武盟’是名存实亡,可能……不久会烟消云散,童晓光自作孽,不会有好下场的,别提他了,提起来使人心烦。” “芳妹,我是怕……” “怕什么?” “童晓光一向行事不择手段,我担心他对令父女行使诡计。” “谅他也不敢!” “但却不可不防……” “是的,这点我想到了。”说完,对上官智投了深深一瞥。 上官智乘机道:“芳妹,我这次来,是准备找你请你帮忙办件事……” 伍筱芳爽朗地道:“什么事,说说看?” “想借助贵门的耳目,打听一个人的行踪!” “谁?” “久已不现江湖的异人,叫‘天音琴圣’,你听说过么?” “听说过,此老还在人世么?” “不知道!”于是,上官智把潞安城外药王庙中,琴声惊走“索皿令”的事说了一遍。 伍筱芳沉吟着道:“照你这一说,事情很有可能,如果此老在这一带现了行踪,总有蛛丝马迹可循的,我们可以着意去查访……”话锋一顿,又道:“可是,找到了以后,又怎么样呢?” 上官智深深一想,道:“也许能请他协力除魔!” 伍筱芳摇摇头道:“很不可能!” “为什么?” “凡是这一类奇人,都有其独特的脾性,他愿意做的事,不必请他也会做,如果他不愿做,请求也是徒然,琴声惊走‘索血令’,也许是一种巧合,不见得他当夜抚琴是为了对付‘索血令’。” “芳妹说得是,但我们得尽力,成不成是另一回事。” “智哥,你与‘索血令’交过手,有把握对付他么?” “毫无把握,他致人于死的杀手我没见识过,至今仍是个谜。” “好了,我们如何行动?” “你……不回家?” “你不愿意与我一起?” 上官智讪讪一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怕伍老前辈生气……” 伍筱芳若无其事地道:“我爹不会再生气了,当然是为了我那邪门的表兄,现在他已经没指望了,同时,除魔卫道他也有一份,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让‘乾坤教’君临天下,独能幸免么?” 上官智颔首道:“是的!” “我们头一站先到哪里?” “洛阳!” “为什么定要到洛阳?” “我与‘不老书生’的传人许天心约定在洛阳邙山见面,可能会有什么消息。” “好吧,我们这就走么?” “可以,总不成呆在这里一夜。” “你没坐骑?” “我走路惯了!” 伍筱芳想了想,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但上官智一向守礼惯了,这件事他压根儿连意念都没有,伍筱芳等了一会,见上官智没开口,只好道:“我们一道步行吧,天亮到了镇集,再设法添一匹坐骑。” 上官智道:“这怎么成,你有马不骑,却陪我走……” 伍筱芳一笑道:“我骑马,你走路,不也是不好意思么?” “好吧!你的马呢?” “就在附近!”说完,撮口吹了一声长哨,远处随即传来穿枝擦叶之声,一匹白马迅奔而至,伍筱芳拉了缰绳,两人并肩上路。 口  口  口 这天将暮时分,一黑一白两骑骏马,载着两个临风玉树般的人物,进入洛阳城,他俩,正是上官智与伍筱芳,两人投店,漱洗进食之后,已是起更时分,两人离店,步行出城。 两人先说好了的,到了城外,便即分手,一先一后,迳奔北邙鬼丘。 上官智边行心里边盘算着,与许天心之约,没有能明确约定时间日期,这一去未必一定能碰上,但既经相约,又不能不来。 正行之间,上官智忽觉身后起了衣袂飘风之声,心想:“是伍筱芳赶上了么?”于是立即缓下了身形,只听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上官智么?请稍停!” 上官智心中一震,止步回身,竟是许天心,不由大喜道:“许兄,小弟正要赴你的约会!” 许天心趋近上官智身边,喜孜孜地道:“上官兄,你来的正是时候,太好了!” 上官智剑眉一扬,道:“什么太好了?” 许天心抑低了声音,沉凝十分地道:“北邙鬼丘一连两晚在三更时分传出怪异的琴声……” 上官智精神大振,俊目泛出灼灼神光,激动地道:“真有这样的事,许兄的意思是弹琴的可能是‘天音琴圣’?” “不错,我是这么想!” “许兄探到什么端倪没有?” “没有,头一晚,我没准备,要想查探时,琴声忽然中断了,第二晚,我存着试探的心,在山上守候,当然另外的目的是等你,到了三更时分,琴声又起了,是在后山一条谷里,我循着琴声奔了去……” 上官智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 许天心吐了一口气,道:“我奔到谷中,却无法入谷……” “为什么?” “那琴声非常诡异,能慑人心神,使人内元不聚,我冒险探入数丈,差一点退不出来,你功力比我高,也许可以一试,不过,今晚是否仍会传出琴声,便不得而知了,今天是第二晚。” 上官智一面感到震惊,一面又有跃跃欲试的冲动,想了想,道:“对方在这里抚琴,不会没有原因,只不知目的是什么?” 许天心摇了摇头,道:“这就无法想象了,也说不定对方根本就不是我们猜测的‘天音琴圣’,同时,在药王庙惊走‘索血令’的,与北邙的是否同一个人也很难说!” 上官智豪雄地道:“小弟今晚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许天心深深地望了上官智一眼,道:“也许你能办得到,这件事小弟已经传讯给家师,他早晚也该来了,小弟忘了请问上官兄见到令师了么?” 上官智皱了皱眉头,以黯然的腔调,把对‘百宝仙婆’说的话,重说了一遍。 许天心愕了半晌,才激动地道:“这实在是想不到的意外,令师这一退出江湖,我们这一方便失去了领袖,对即将展开的行动,影响太大了!”说完,长长吁了一口气。 上官智凄凉的一笑,道:“现在只有寄望于令师的指导了,对了,还有两件事必须奉告,‘百宝仙婆’老前辈已经完成了替‘东海逆天客’报仇的心愿,那化名‘梦里仙翁’的当今武林首席长老‘蓬岛仙翁’杜若冰,业已授首。” “啊!这是件大事,还有呢?” “经证实,武盟铁卫士统领童晓光是‘乾坤教’一份子……” “有这样的事?” “童晓光本人并不否认,而且前时嵩山后的公案,是‘索血令’与他串演的把戏,据小弟想,当时‘索血令’可能感到羽毛未丰,所受压力太大,所以才耍出这一记花招,暂时匿迹藏踪,从容部署。” 许天心激动万分道:“这实在是骇人听闻,照这么说来,武盟事实上已经成了‘乾坤教’的天下?” 上官智语音沉重地道:“谁说不是,太可怕了!” 许天心低头沉思了一阵,道:“盟主,‘长恨客’谷非,难道没有察觉?” “当然,他不会一无所知,也许,他对付不了……” “小弟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上届盟主‘剑圣’白云青留书让位出走,可能藏着一个可怕的故事?” “大有可能,他的传人‘神剑手’庄昶不是自立‘流云派’掌门人,而且企图加盟‘乾坤教’么?其中大有文章,不过这公案白盟主的师兄‘闪电剑客’朱禹业已出面,会查个结果出来的。” 许天心抬头看了看星座,道:“我们该走了,早些赶到地头去守候。” 上官智点了点头,放大声音道:“许兄,届时小弟单独去探查,你可千万别露面,恐怕对方别有图谋。” 他这话本不该这么说,等于是藐视许天心的功力,但他是别有用心的,他知道伍筱芳此刻定然隐藏在附近暗中,这几句话也就等于嘱附伍筱芳别露面,许天心听在耳中,虽有些不痛快,但事实上他的功力是不及上官智,当下唯唯以应道:“好的,我不会露面就是!” 上官智感到一丝歉疚,但他不得不如此说,两人展开身形,如两丝轻烟般朝邙山飘去。 一路之上,他心里暗暗盘算,如果今夜琴声再起的话,以?约核薜姆鹈胖辽闲姆ǎば纳瘢蹦芸咕苣乔偕?br>  二更将近,二人来到了一座怪石嵯峨的谷口,许天心悄声道:“到了,我们候着吧!” 两人各自寻了个稳妥的地方隐藏身来,北邙是有名的鬼丘,荒冢累累,入黑之后,到处飞萤,枭啼狼号,充满了森森鬼气,寻常人晚上是不会上山的。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看看已是三更,但却半点征兆都没有。 上官智心时发思:“莫非那弹琴的已离开邙山,不会……”心念未已,忽听琴韵悠然破空而起,登时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细聆那琴声,果然有使人心旌摇摇之感,立时运起了至上心法,心神才平静下来。 “到底对方是不是‘天音琴圣’,在此抚琴为何?”他心里在想,是不是现在就入谷一探? 蓦地,只见一条人影,身法有如幽灵鬼魅,直朝谷中掠去,瞬息无踪。 上官智心头一震,这入谷的是何许人物,看身法非常之辈,现在,问题不单在于探查那抚琴的人了,此中还大有文章。 心意数转之后,立即追蹑那神秘人影之后,扑入谷中。 谷中尽是蟒峋怪石,间杂着稀疏的树木,夜暗中有如幢幢魅影,深入约莫五十余丈,琴声终于停止了,上官智停了身形,仔细的观察谛听了一阵,才又小心翼翼地朝里趟去。 趟进去没多远,一缕极其苍劲的话声,传入耳鼓。 “为师的以为你不愿见我了!” 另一个声音道:“弟子不敢!” 上官智一听那自称弟子的声音颇不陌生,不由心中一动,极其谨慎的向前欺近。 穿过一道狭宰的石隙,发现了人影,上官智便隐伏不动了。 只见一块光滑的巨石上,端坐着一个须眉皓白的老人,膝上横坐一张琴,石头下方站了一个人影,背对这一边,一时可看不出是谁来。 上官智的心弦绷得老紧,照此老的年貌而论,很可能便是猜中的“天音琴圣”。 那站着的自称弟子,想是此老的传人,他是谁? 老人又开口,声调像是十分激动。 “你知道为师的因何出山?” 那人恭谨的道:“弟子不知道,请您老人家明示!” 上官智这下可听出声音来了,心里骇异惊奇,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那人影,竟是现任武林盟主“长恨客”谷非,太意外了,根本无法想象。 老人默然片刻一字一句说道:“谷非,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长恨客”谷非恭身:“不敢,弟子蒙上届盟主知遇,拔擢顶代,暂摄盟主之职。” 老人“嗯!”了一声,又问道:“武盟所司何事?” “长恨客”谷非朗声道:“维护正义,弘扬武道,为同道排难解纷!” 老人声音一寒,道:“说得很动听,你都办到了么?” “长恨客”谷非惶悚地道:“师父,弟子力有所不逮,但勉尽绵薄,尽心而为。” 老人声音变得更冷地道:“谷非,‘索血令’扰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风,天怒人怨,你不会不知道吧!” 上官智心头一紧,这老人却是正义之士,看谷非如何回答这问题。 “长恨客”谷非沉声应道:“弟子知道,正设法挽此浩劫。” 老人突地发出数声冷笑,紧迫着又道:“你知道‘索血令’是以何种手法杀人?” 上官智暗中激动起来,这正是他一心想要探究的谜底,“索血令”杀人,死者都是眉心呈现一个豆大血洞,别无伤痕,这到底是什么手法? “长恨客”谷非显然地全身一震,好半晌才期期地道:“这个……弟子想不透,也正因为此,弟子才迟迟不敢采取行动!……” 老人“咚!”的拨了一下琴弦,声如裂帛,令人惊心,可能,这是他愤怒的表示,只见他双目暴射奇光,夜暗中有如两道电芒,直照在“长恨客”谷非的面上,像是要照彻他的内心,沉凝无比地发话道:“本门的‘金刚一元指’,武林中只此一家,而且你是单传,怎么说?谷非!” 上官智心头起了一阵颤栗,原来“索血令”杀人的手法叫做“金刚一元指”,而且是此老的秘技…… “长恨客”谷非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弟子正要以此请教师父,为什么‘索血令’获得了您老人家不传之秘?” 老人目芒一阵闪动,厉声道:“谷非,你说实话,‘索血令’是否就是你本人的化身?” 上官智心头俱颤,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事实,难道谷非真的…… “长恨客”谷非突地跪了下去,以头叩地道:“您老人家怎会有此想法?” 老人激厉地道:“武林中还有第三者能擅我‘天音琴圣’晚年才研创的独门绝技么?” 原来这老人真是“天音琴圣”,上官智顿时像被抛落在一片惊涛骇浪中,震得他神夺心摇,他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但思想一时无法集中去分析这震撼武林的大事。 “长恨客”谷非似乎十分激动地道:“师父,弟子承当不起您老人家的想法……” “天音琴圣”严峻地道:“谷非,如果你真的是‘索血令’,为师的罪戾深重了,何以对武林天下交代?你二十年前带艺投奔师门下,曾立过重誓,人可欺,天不可欺……” “长恨客”谷非膝行两步,靠近石边,惶声道:“弟子决不敢忘当年血誓,您老人家明鉴!” “你当年说,你是孤儿不是虚语吧!” “弟子可指天为誓,决不敢哄骗师父。” “你不会是‘乾坤教主古今人’贺梦秋的遗孤吧?” “师父,您仍是不信,弟子姓谷,不姓贺。” “天音琴圣”沉默了一会,道:“为了揭开‘金刚一元指’之谜,为师的在谜底未揭之前,决不回山,你起来。” “长恨客”再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紧靠“天音琴圣”的脚前右边,语调显得十分恭谨诚挚地道:“师父,弟子自现在起,不计生死,倾力对付‘索血令’就要揭开这可怕的谜底,一方面还弟子清白,另一方面您老人家也可以安心隐居,怡养天年。” “你以前为什么不做如是之图?” “这个……弟子忝为盟主,顾虑太多,对付‘索血令’,也就是以付整个‘乾坤教’,又须谋定而后动,一举奏功,方不致贻祸来兹。” “嗯!也有道理!” “师父您老人家早已不问世事,怎会知道‘索血令’肆虐武林之事?” “是为师的无意中听见入山采药的人谈论‘索血令’的事,照他们描述‘索血令’杀人的手法,疑是为师研创的‘金刚一元指’,所以再动尘念出山一探,到了江湖中,益发证实猜想没错,不久前,在潞安城外发现了‘索血令’的踪迹,为师的试抚一曲……” 话声未完,只见“长恨客”谷非暴喝一声:“什么人敢施暗袭?”接着,双掌电扬,弹身朝“天音琴圣”身后方扑去,紧跟着“天音琴圣”口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上官智心头剧震,什么人这样大胆,敢对这位武林奇人施暗算,莫非是“索血令”闻风而至,猝施偷袭,但,奇怪,自己却一无所见…… “长恨客”谷非扑去后,不再有声息传来。 上官智考虑着是否应该现身协助追缉?但自己在暗中窃听人家师徒秘语,业已犯了江湖大忌,现身恐怕不妥?正自犹豫之际,忽觉身后微风飒然,不由大吃一惊,扭头一看,竟然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想不到她也入谷来了。 伍筱芳用手轻轻按着上官智的肩头,紧傍着他隐伏下来。 处女身上特有的幽香,使上官智在万分紧张中心神一驰。 葛地此刻,只听“砰!”地一声,“天音琴圣”从石上栽了下来,“咚咚咚!”一张古琴,砸得粉碎。 上官智不禁惊魂出了窍,张口…… 伍筱芳伸手按住他的肩背,悄声道:“别动!” 远处似有人影一晃而没。 上官智连呼吸都窒住了,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人可再也忍不住了,厉声道:“芳妹因何阻我现身?” 伍筱芳沉声道:“我是等那凶手现身,看看到底是何许人物,不料对方够狡猾,只在远远一晃就走了,同时我也想到以‘天音琴圣’的功力,尚且遭害,如果我们贸然现身,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上官智颇不以这为然,但也不好反驳她,只淡淡地道:“如果下手的是‘索血令’,我们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伍筱芳摇摇头道:“我看不会是‘索血令’!” “何以见得?” “你曾说过,‘索血令’闻琴声而遁,他敢么?” “很难说,凡属这类邪门人物,明里不敢斗,暗中算计人却是能手。” “我们不必争论,去看看那老人……” 两人先后奔了过去,追不及待的俯身伸手探察,栗声道:“心脉未断,但已无救了,奇怪……” “什么奇怪?” “分明是伤于内家重手法,被袭时却未闻任何声息……” “看看能不能让他开口?” 上官智立即坐了下去,手按老人“脉根穴”,以本身内元,缓缓拓入对方体内,约莫半盏热茶功力,老人有了呼吸,不久睁开眼来,嘴唇连连合动,终于发出了细如蚊蚋的声音道:“逆徒竟敢杀!……师!” 这几个字,有如霹雳乍惊,震得上官智胸内“嗡嗡!”作响,伍筱芳也是芳容大变,逆徒杀师,那凶手是“长恨客”谷非了,那也就证明他就是“索血令”,这简直真的太可怕了,代表正义的武林盟主,竟然也是荼毒武林的恶魔,在武林史上,实在是空前的。 伍筱芳激颤地道:“有救么?” 上官智咬牙切齿地道:“内腑已糜,只剩心脉将断未断,无救了,凶手施的是‘无相神功’,难怪无声无息,谁能想得到……” “天音琴圣”努力振动嘴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乏力的样子,上官智加紧迫入内元,口里道:“老前辈,您有话要交代么?晚辈誓为您诛此逆徒……” “天音琴圣”费力的迸出了三个字:“琴里有……”有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头一偏,断了气。 一代奇人,百岁高龄,想不到竟然死于逆徒之手,实在令人扼腕。 上官智收回手掌,木然呆坐,他觉得全身都在发麻。 伍筱芳凄厉地道:“此老决不瞑目!” 上官智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先前模糊的感觉,突然明朗了,一些横在心头的谜,也告揭开了。他从头细细地想—— 少林寺派“了空”和尚,从福建莆田下院,迎回“无相金经”,请求武盟暗中派人保护,自己奉令中途接护,结果“了空”被害,金经被夺,自己顶的黑锅,原来“长恨客”谷非是凶手,首先发现的是他,后来夺回失经的也是他,他之能剽窃了这门秘技神功,不用说,他已经秘密参修了一段时日,熟记了口诀,然后假作寻回金经,准备了此公案于无形。 武盟总坛,迭生血案,他以特殊的身份地位行凶,当然最便当不过。 他接掌了武盟之后,引进了一批高手,全都位居要津,是阴谋的一部份。 盟主“剑圣”白云青,留书出走,违情悖理,多半是被害的了, 武盟,实际上已成了“乾坤教”的舵坛。 …… 这些,早该想到的,但却没有人对他起过疑。 伍筱芳幽幽地道:“智哥,你在想什么?” 上官智挫牙道:“我在想‘长恨客’谷非,从种种情况分析,早该想到‘索血令’便是他,但谁也没对他起疑……” “这是想象不到的事,照这样看来,他不叫谷非,应该姓贺?” “当然,谷非是他的化名!” “唉!如果‘天音琴圣’不出山揭穿他的真面目,便不致被杀……” “是的,不过如果不是为此,对白道人物而言,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现在如何善后?” “先埋了他老人家,然后禀陈‘不老书生’前辈等迅谋对策……” “对了,方才他老人家最后吐露了半句话,‘琴里有……’我们察察看定有他原因的……” 上官智站起身来,道:“琴已跌碎了,我们找找看?” 虽属夜暗,量两人的目力不比寻常,借着淡淡的天光,近处视物,无殊白昼。两人把破琴碎片可能散布的地方,搜了一个遍,每一寸地方都找到了,可就是什么也没发现,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伍筱芳锐利的目光四下一阵逡巡,突地像发现什么般地道:“对了,我们还有个地方没找到!” 上官智一怔神道:“我们已搜遍每一寸地方,只差没把地皮翻过来,什么地方没找到?” 伍筱芳笑了笑,道:“我们注意了细微的,却忽略了大的,何不把尸体翻过来看看?” “哦!真是的,这叫百密一疏。”上官智偏了偏头,又道:“芳妹,真亏你……” “先别高兴,找到了再说吧!” 上官智讪讪一笑,立刻动手把“天音琴圣”的尸体轻轻转翻,果然发现一张字柬压在尸体下,不由欢然道:“在这里了,定是这字柬无疑,不知说些什么?”说着,把字柬捡了起来。 伍筱芳立即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把荷包拉开一个孔,白蒙蒙的光晕射了出来,趋近上官智身边道:“念念看!” 上官智赞叹地道:“芳妹身上还带得有照明的珠子,太好了!”说着,把字柬移向珠光,只见上面写的是:“金刚一元指,武学之霸,可洞金裂石,如以之济恶,大违天心武道,老夫有预感所传非人,故置此柬,点破章门穴其功自散,得之者如能为老夫收回此功,善莫大焉。” 伍筱芳激动地道:“智哥,想不到此老还是个有心人,留下了这一棋。”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是的,不过要点破‘索血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功力、机会、时间,样样配合,如果一击不能奏功,定遭其反噬。” 伍筱芳眉毛一扬,道:“智哥,你可能办得到。” 上官智讪讪一笑,道:“很难说,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过,如果碰上,我不让他有出手的机会。” “我们动手料理善后吧!” “好,这谷地石头比土多,挖掘不容易,我看……寻个现成的石穴如何?” “这是个好办法,我们分头找,这附近石穴又多!”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道:“不必找了,有现成的!”人随声到,赫然是许天心,听口气,他已来了一会了。 许天心朝伍筱芳一抱拳,道:“伍姑娘早来了!” 伍筏芳“唔!”了一声,拱手还礼,道:“在下萧方!” 许天心笑道:“是,是,萧少侠,失礼之至。”说着,转身上官智,面色顿沉重起来,凝声道:“小弟只看到了事实的一半,开始的情况如何?” 上官智把“索血令”的底细,与杀师的经过说了一遍。 许天心惊震地道:“这问题相当严重,‘长恨客’谷非杀师之后,便无所顾忌了,可能就要展开恐怖的手段对付我等,我们赶快埋葬了‘天音琴圣’,去会合家师等共谋对策……对了,‘长恨客’谷非发现了两位么?” “这倒没有,除非他仍伏在附近……” 伍筱芳道:“我深入谷中搜搜看,两位动手办事吧!”说完,弹身径朝谷底奔去。 上官智很觉不放心,如果“长恨客”谷非仍潜伏在谷中的话,伍筱芳可能应付不了,但她说走便走,连个商量都没有,追去的话,又觉得不好意思,暗暗吁了一口气,道:“许兄,石穴在何处?我们动手!……” 许天心用手朝谷边一指,道:“不远,就在那边,我刚才便隐身在那里,来吧!”说着,上前抱起了“天音琴圣”的尸体,举步行去。 上官智撕碎了那字柬,跟着走去,到了壁脚,果见离地丈许处,有一个石穴,许天心弹身入穴,把“天音琴圣”的遗蜕平放穴中,然后两人合力搬了些大小石块,把穴口严密封闭,上官智在穴口石壁上用指力刻了一行字:“一代奇人‘天音琴圣’瘗骨之处。” 一切停当,伍筱芳业已回转,上官智一颗悬心才告放了下来,急着问道;“有所见么?” 伍筱芳摇摇头道:“可能早溜了,谷底有路能通外面。” 上官智颔首道:“我们走吧!” 三人尊敬“天音琴圣”在武林中的辈份,不约而同的在穴口拜了一拜,然后才怀着黯然的心情,相偕出谷,到了谷外,一看星辰的位置,距天明已是不远。 伍筱芳道;“下山吧,回到城里天也该亮了!” 许天心突地用手一指远方道:“有人来了!” 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这种时分,怎会有人到鬼丘来,莫非……举目望去果见一条人影,在荒冢中穿行,方向正朝着这边,这种时分,怎会有人到鬼丘来,上官智沉声道:“两位留心,来的说不定是‘索血令’,届时由我来对付,两位千万别出手。” 人影似在寻找什么,不时地停下身来。 三人的心情,也随着一阵阵的紧张。 上官智已打好了主意,如果来的真是“索血令”,准备来个措手不及,只要点破了他的“章门穴”,便不足惧了。 伍筱芳与许天心双双朝左右闪开,藏起身形,上官智也闪退在一堆荒冢之后,静待来人,每个人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 人影渐奔渐近,来到了三丈之内,上官智定眼一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立即现身出去,激情的道:“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来的,正是上官智的同门师兄褚剑鸣,褚剑鸣先是一惊,继而欢呼道:“师弟么,太巧了,见到许天心了么,他说与你在此有约……” 话声未落,伍筱芳与许天心已奔了过来,褚剑鸣先招呼了许天心,目光转到伍筱芳身上,却怔住了,他不认识她。 上官智忙引介道;“师兄,这位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姑娘……” 褚剑鸣不由愕然,伍筱芳白了上官智一眼,似乎怪他不该揭她的底。 许天心笑了笑,道:“褚兄,伍姑娘现在是萧方,萧少侠!” 褚剑鸣这才会意过来,伍筱芳是易钗而弁,忙抱拳为礼道:“伍姑娘幸会,在下褚剑鸣……” 伍筱芳落落大方的抱拳还礼道:“褚师兄,真是幸会!” 她这声褚师兄是跟着上官智称呼的,她没自觉,但听在上官智心中,却是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许天心当然也察觉了,嘴唇一动,想打趣她一下,但转念一想不妥当,便把到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褚剑鸣眉毛一紧,盯着上官智道:“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呢?” 上官智心头一阵凄苦,勉强笑了笑,道:“他老人家绝意江湖,另觅了个隐居之所,以后再详细告诉你吧!” 语焉不详,褚剑鸣心中疑云顿起,追问道:“师父不是为了‘索血令’才出山的么?” 上官智不期然的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是的,不错,但事出非常,他老人家改变了主意,以后再说吧!” 褚剑鸣心中仍未释然,但想到师弟可能因为许天心与伍筱芳在旁边,有些话不能公开的讲,也就不再追问下去。而上官智却是哑子吃黄连,苦在心头,他想到师父师母之间,一场莫须有的误会,结果断送了双方的一生幸福,现在,误会冰释了,但二老都已是日薄西山的年纪,人生已快到了尽头,实在令人感慨紧之。 许天心目注褚剑鸣道:“褚兄有什么消息带来?” “有,大事一件!” “什么大事?” “令师派人传了话来,要小弟转告许兄,令师等一行十余人,业已首途赴中条山武盟总坛……” 上官智登时心头剧震,脸色大变,栗声道:“他们到武盟总坛,为什么?” 褚剑鸣皱眉道:“师弟,你紧张什么,他们是应邀赴武盟共商除灭‘索血令’的大计……” 许天心惊叫一声:“糟了,他们什么时候动身的?” 褚剑鸣一见两人的情状,不由大感错愕,期期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前天下午从伊山动身的……” 许天心顿足道:“来不及了,这……这怎么办呢?” 褚剑鸣茫然不解地道:“到底是什么事嘛?” 上官智想了想,断然下了决心,沉声道:“我们马上动身去追,日夜兼程,非要追上不可,师兄与许兄作一路,小弟与伍姑娘回城取马,详细请许兄转告敝师兄吧,我们现在分毫也不能耽延了,如果追不上,只有直捣武盟……” 褚剑鸣惊愕地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心里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了。 上官智匆匆一抱拳,向伍筱芳一偏头,道:“我们走!”走字离口,人已弹了起来。 伍筱芳紧紧相随奔去,一路之上,真是急如星火,上官智一路转着念头,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芳妹,你行止如何?” 伍筱芳大声道:“我……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得暂时分手……” “为什么?” “我要去追截‘不老书生’等人,这是极大的阴谋,对方诱使他们到中条山,目的是一网打尽……” 伍筱芳娇嗔道:“我就不能去么,难道我不是武林一份子?” 这句话说得倒义正辞严,使上官智无法反驳,她不说喜欢跟上官智一道,即以武林正义的一份子自居,但上官智觉得还是先把话说明的好,先笑了笑才道:“芳妹,时间上差了几乎两天,追是决对追不上的了,此去是直扑武盟……” “又怎么样?” “兵凶战危,结果难料。” “智哥,别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你以为我没见过阵仗么?”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上官智窒了一窒,道:“好,芳妹,我们不要争论了,赶路吧!” 伍筱芳撒娇似的道:“这才像话!” 两人口里说话,奔驰的速度未减,天明入城,回到旅店,立即要店家料理马匹,两人乘便用了饭食,日出时分,一黑一白两骑骏马已奔驰在西行道上。 日夜不停的猛赶,这一天到了桓曲,伍筱芳找来‘空门’弟子一查探,不错,有这么一行人经过,算时间,仍差大半天的路程,上官智沉重地道:“追可能追不上了,看来只有走最后一条路,直扑武盟,结果十分难料,现在只有希望能有奇迹出现,使他们中途受阻,在进入武盟前把他们截住。” “我们还是上路吧,反正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了!” “芳妹,此去大部份是山区,乘骑不便,而且也太惹眼,我们把马留置在这里,步行追赶如何?” “也好,我无所谓,你能走得到的地方,我一样能走得到。” “对了!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这一路去,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我们抄捷径截截看?” “好主意,怎早不说……” 于是,伍筱芳把马匹交由“空门”弟子看管,两人步行上路,这一来,可就真的轻便多了,伍筱芳又取出人皮面具,要上官智改了容,因为上官智曾是武盟铁卫士统领,武盟中上下人等,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易了容,目标便不致那么显着,不用说,这着一路都有对方的暗探巡视。 离开桓曲不久,便弃正道走入捷径,好在两人都有一身出类拔萃的身子,倒也无视于山径崎岖,有的地方连羊肠鸟道都没有,全恁地形辨别方位。 日薄西山,两人从侧山抄到了一个隘口附近,上官智止住了身形,道:“由这山隘开始,都有武盟的弟子警戒,希望他们还没有能过,不然……我们只有闯的一途了。” 伍筱芳审视了一下形势,道;“怎么才会知道他们是否通过了呢?” 上官智心念一转,道:“你稍等片刻,我找个人打听一下。”说完,弹身奔去,只片刻工夫,便拎捉了一名卡哨,带到伍筱芳面前,那名劲装汉子,早已吓得半死,上官智把他摔在地上,冷森森地道:“如我记忆不差,你是内坛弟子?” 那汉子以头叩地,惊怖地道:“是的,是的,请少侠高抬贵手。” “你只照实回答我的问话,便饶你不死。” “请问、请问,小的知无不言。” “你知道你们现在的盟主是谁么?” “是谷非……” “我说他的另一个身份?” “这……这个……” “他便是‘乾坤教’的少主,现任教主‘索血令’,你是知道的,对么?” 那汉子登时面如土色,张大了口,久久才栗声地道:“是的,但……小的是人下之人,身不由己……” 上官智寒声道:“我不问你这些,你既然知道,证明你是‘乾坤教’的弟子……” 那汉子颤栗地道:“小的不是,是被迫胁从的,盟内谁都知道,盟主的身份已公开了……” “公开了,嗯!他该姓贺,不姓谷,他叫贺什么?” “贺武雄!” “他在总坛么?” “外出未归!” 上官智点了点头,这话可信,他在北邙鬼丘谷中杀师,自己与伍筱芳是兼程赶来的,再快他也不会赶在前头,不过,既已邀约“不老书生”等来此,他大概也会急奔回山,也差不多该到了,心念之中,又道:“有一行十余人,应邀前来总坛,到了么?” 那汉子可能是怕死,毫不犹豫地道:“到了,不过盏茶工夫。” 上官智心头一沉,先后脚之差,竟没截住,这麻烦可大了。 伍筱芳接口道,“既然‘索血令’还没回盟,对方决不会采取行动,我们来得及闯进去……” 那汉子摇头道:“来不及了,盟主已经返山……” 上官智一瞪眼道:“你方才说外出未归,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畏缩地道:“小的没说谎,刚回来……” “你怎么知道?” “请看那讯号,是负责警戒的弟子向内传报盟主到达的讯号。” 上官智抬头一看,果见半空中一道红色光焰,曳空而坠,不由跌足道:“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 伍筱芳激声道:“能截得住么?” 上官智咬牙道:“截不住了,隘口距总坛不到一里……” “不能试试么?” “不成,我方的人已经入了对方掌握,我们一暴露形迹,对方便会采取行动,岂不弄巧成拙,坏了大事……” “怎么办昵?” “我们暗里潜入,相机行事。”说着,又朝那汉子道:“盟主的身份业已公开,没有反对的人么?” 那汉子期期地道:“没有谁能反对了,有的被囚作人质,有的归顺,还有的……被杀了。” 上官智打了一个寒颤,伸指点了那汉子的穴道,咬牙道:“我答应你说实话便不杀你,只点你的穴道,两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说完,把那汉子塞入树丛之内,然后向伍筱芳道:“我们走,从密道进总坛。” 伍筱芳道:“如果你师兄他们闯来呢?” 上官智略作一沉吟道:“他们没这么快,走!” 在这里上官智等于回到了家,里里外外的地形地物,都了若指掌,而潜踪探密,却又是伍筱芳的看家本领,是以两人的行动,直可以欺鬼瞒神。 两人幽灵般来到了总坛的侧方,这里是一片十丈高下的断岩,岩头上便是总坛的侧方门户,边缘耸立着一座碉堡,可以监视这方面的动静,岩下方有一片空地,再就是眦连无垠的森林,这地方除了定时的巡弋之外,平时是人迹罕至的。 上官智遥遥一指断岩石的碉堡,道:“芳妹,我们就从这片断岩进入虎穴,留心别让堡里的警卫发觉。” 第28章 总舵血战 伍筱芳颔首道:“我知道,看情况更明了了,现在是夜暗,对方不容易觉察的。” 话声甫落,一道强烈的灯光,扫了过来,两人机警地藏起身形,这是碉堡上专门在夜里用以警戒的孔明灯光,灯光缓缓扫过,灯灭了,上官智用手一指岩脚道:“到那边去,岩脚下有段地方是死角,灯光照射不到。” 两人捷如狸鼠地奔过空地,到了岩下的暗影中。 灯光第二次扫过,两人已置身在安全地带,不虞被发现。 上官智抬头向上望了望,道:“我们升登吧?” 蓦在此刻,两人头顶的壁间,突然传出一阵“轧轧”的怪声,两人大吃一惊,双双朝庙两侧弹了开去,附壁百立,四只眼睛,紧盯住那发声地方。 未几,那看来浑然无暇的石壁,竟然裂开了一道门户,可容两人出入。 上官智心知有异,朝伍筱芳做了个手势,要她沉住气别声张。那门户距地面约莫丈许高下,无庸置疑是个秘密通道,上官智惊愕不已,他在武盟担作铁卫士统领时间不短,什么角落都钻到,可就不知道有这秘密门户。 忽然,他心里突有所悟,武盟本是当年“乾坤教”立舵之地,这些秘密设备,除了该教有地位的人,别人当然不会知道,现在既然证实“长恨客”谷非便是该教少主贺武雄,他当然全盘了解,而现在的武盟,实际上已变回该教的总舵…… 心念之中,两条人影从石壁门户中飞坠而下,“砰砰!”两响,上官智定睛一望,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坠下的竟然是两具死尸,一老一少,少的是武士束装,老的身着黑衫。 上官智再仔细一辨认,几乎叫出声来,那着黑衫老儿的尸体,赫然正是当初七老之一的“七星老人”熊宗尧…… 惊愕万状之中,又有两条人影纵落,从头上的围巾,证明是两名铁卫士,两人各抓起一具尸体,正待离开,其中之一突然发现了兀立一旁的上官智,张口喝道:“什么人……” 上官智知道如果闹嚷起来,一定会惊动其他的人,当下毫不考虑地扑了过去,伸指便点,伍筱芳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砰砰!”声,两名武士几乎不差先后的倒了下去,上官智立即把四具尸体拖到壁脚,以防被碉堡上的人发现。 灯光又一闪从空地扫过。 上官智悄声道:“芳妹,里面可能已展开了屠杀了,我们从这秘道进去,这秘道定然通向心腹重地,这老人是七老之一,看来未遭害的全是该教的人了。” 伍筱芳点了点头,两人纵身登上洞口。 一条洞径,笔直地向内延伸,远处隐露灯光。 上官智拔剑在手,领先欺去,心情可紧张到了极点,伍筱芳也握剑相随,两人保持了两丈距离,她是探秘能手,该采什么行动是不消吩咐的。 渐行渐近,灯光也逐渐光明,可以看出迎面是一间宽大的石室,灯光便是从石室门中透出来。 到了门边,探头往里一看,只见石室中摆了两张木床,中央一张白木桌子,两名黑黝黝的粗犷汉子,正据桌而饮,炒豆下烧酒,吃得津津有味,根本不知道煞星业已临头。 其中一个道:“王三,今夜有得忙了,料理那批人的后事,可得费些气力……” 那被称作王三的汉子道:“今晚事完,本教便大事底定,武林天下,是本教的了。” “不知外面情况如何?” “管他娘,候着吧。” “王三,依你看今晚的事……不会出岔吧?” “出岔?嘿嘿,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上官智鬼魅般闪入石室,亮晃晃的长剑朝两人中间的桌上一伸。 “呀!”两名汉子惊得直跳起来。 上官智冷森森地道:“别动,一动就没命。” 两汉子登时面如土色,那叫王三的鼓起了勇气道:“朋友何方高人?” 上官智冷极地道:“少说废话,这地下秘室通到什么地方?” 那另一名汉子,见上官智向同伴问话,以为有机可乘,猝然劈出一掌,袭向上官智,掌劲未吐,忽然惨哼一声,仰面栽倒,桌边多了一个面如冠玉的书生,正是易钗而弁的伍筱芳。 那叫王三的吓得亡魂尽冒。 另一端的石门中,传出了一个话声:“发生了什么事?”人随声现,是个半百老者。 “呀!”老者惊呼了一声,接着喝问道:“你俩是什么人?” 上官智眼角一瞟,寒声道:“胡管事,原来你也是‘乾坤教’的爪牙,你们的末日到了。” 由于上官智戴了面具,老者辨认不出他来,霍地扬剑道:“你是谁?” 上官智手中剑一翻,那叫王三的汉子扑倒桌边,上官智转对那老者,冰声道:“要命的人!” 老者暴喝一声,手中剑倏然划出,劲势未可小觑,上官智轻描淡写地振剑一绕,“锵!”地一声,老者兵刃落了地,惊极亡魂之下,抹头冲进石门。 上官智如影附形般跟了进去,里面是一间更大的石室,侧方又有一列三间小石室,装有铁栅,仅中间一室蜷伏着一个人,其余两间空着,不用说,这被囚的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犯。 老者见上官智跟踪而至,立即转身弹向出口。 上官智闪身横剑,一下子把他截住,冷冷地道:“胡育才,你飞也飞不了,现在该你说,这秘室通向何处?” 老者惊怖欲死地退回在室中央,伍筱芳的剑尖,又抵上了他的后心。 上官智再次道:“说话?” 老者咬紧牙关不吭声。 伍筱芳语音带煞地道:“我们时间不多,他不开口我们自己查探算了。” 上官智点了点头,就在他一点头之间,伍筱芳的长剑刺入老者的后心,老者闷嗥一声,口里喷血箭,伍筱芳抽剑抬腿,老者仆了下去。上官智剑眉一挑,道:“我们走!” 伍筱芳目注着小牢房道:“不知被囚的是什么人?谅来必不是泛泛之辈,不然不会被囚在这地下秘室,是‘乾坤教’之敌,就是我们之友。” 上官智急着“不老书生”等人的安危,“索血令”的“无相神功”与“金刚一元指”无人应付得了,但听伍筱芳这么一说,不由心动,转身走向铁栅门,只见那被囚的人蓬头散发,蜷曲作一团,根本看不出是谁来,但那灰白的须发,可以判断对方是个老人,当下沉声发话道:“尊驾是谁,何以被囚禁在这地牢之中?” 那老人翻了个身,缓缓抬起头来,上官智一看这形貌似曾相识,不觉心中一动,仔细一辨认,不由热血沸腾起来,被囚的,竟然是老盟主“剑圣”白云青,脱口惊呼道:“盟主!” 这一声“盟主”出口,伍筱芳也为之芳心剧震,赶紧凑了过来。 “剑圣”白云青挣扎着坐起来身来,栗声道:“你……是谁?” 上官智躬身道:“卑职上官智,原任铁卫士统领。” “剑圣”白云青揉了揉眼睛,道:“你……是上官统领?” 上官智这才想起自己戴着人皮面具,忙道:“禀盟主,卑职易了容。” “哦!你……来此为何?” “盟主知道副盟主的来历么?” “知道……他就是‘索血令’……” 于是,上官智把此来的原因与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剑圣”白云青激动万状地站起身来,手扶铁栅,颤声道:“这秘室的出口便是七老堂,你快去吧,不必管我,我功力已失,之所以苟延偷生,只是……想能有一天,眼见正义伸张……”说着,连连喘气。 上官智悲愤填膺,几乎滴下泪来,堂堂武盟之主,黑白共钦,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盟主的功力是被‘索血令’废去的?” “不错,他把我诱进这秘室,废去功力,然后迫我写了两封函件,一件是让位与他,另一件是立我逆徒为‘流云派’门主……” “这件事卑职业已知道,令高足准备加盟‘乾坤教’,结果由‘闪电剑客’朱禹老前辈与卑职等出面阻止……” “我……那朱兄出面了。” “是的。” “啊祖师有灵,本派不灭!朱师兄既已出山,我再无挂虑了,也是我才不德不足以当大任,致有这大的错失,几乎使武林沦入万劫不复之境,羞见故人,也愧对同道,死也难偿其辜啊!” 说着,竟然泪光莹然。 上官智心念一转,有了主意,立即扭开门锁,打开铁栅,恭谨地道:“盟主还是暂离这地牢,这里有秘道通外面……” “剑圣”白云青激动地道:“盟主之称改了吧,老夫再也不是盟主了,现在生死二字于我已无任何意义,请上官智转告老夫师兄,请他清理门户……” 上官智一时改不过口来,依然旧称道:“盟主请暂离,失去的功力也许可以设法恢复……” “剑圣”白云青摇摇头道:“老夫是武林罪人,已不作如是了,二位还是先办事要紧。对了,这位是……”失神的双目,转向了伍筱芳。 伍筱芳怕上官智抖出她的底细,忙抢着应道:“晚辈萧方,与上官智是莫逆之交。” 上官智心切“不老书生”等人的安危,知道再不能耽延了,不由分说,上前负起“剑圣”白云青,大步朝通向外面的秘道奔去,伍筱芳也随在后面,不久,来到谷地边的林中,把人放下,立即又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实在不愿意伍筱芳随自己去犯险。 “贤弟,请你在此照料白盟主,可好?” 伍筱芳登时噘起了嘴,心里百不愿意,但一时又无法拒绝,只好勉强点点头。 上官智施礼别了二人,返身又奔回地下室,这回,他再不犹豫了,迅速地顺秘道趟去,不久,眼前出现一道石级,斜伸向上,他知道这便是地牢的进口了,循石级而登,到了尽头,没有路了。 如何开启门呢? 他开始急急地探索机关所在。 找了半天,每一寸地方都摸遍了,就是找不到枢纽所在,急得他满头大汗。深悔刚才没留下一个活口。 时间已不容许再耽搁下去,于是他当机立断,改变主意,回头出了地牢,从外面他早先计划的路线进入总坛。 x           x           x 七老堂,灯火通明,堂外由铁卫士统领童晓光率八名铁卫士担任警戒。 堂内,两排约莫二十来把交椅坐满了。座中,“不老书生”这方面来了十多个,其余的“盟主”七老之中的老三及掌令等有地位的高手。 盟主“长恨客”谷非独据长案之后。 座中人互相交头接耳,似在交换意见,以决定大计。 “长恨客”谷非深沉的目光,不断地在每一个人的面上逡巡,好一阵之后,才徐缓而凝重地开口道:“各位以为本座之计可以么?” “不老书生”欠了欠身,道:“盟主的高见不错,不过……区区认为还有商榷之处?” “长恨客”谷非目芒一闪,道:“阁下请抒高见?” “不老书生”沉声道:“秘密联络各大门派,选派高手,一举而荡平‘乾坤教’总舵,扫穴门庭,当然是唯一根本之图,不过……问题在于‘索血令’本身……” “怎么样?” “万一‘索血令’漏网,岂非贻祸无穷?”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向“长恨客”谷非,看他如何答复。 “长恨客”谷非毫不踌躇地道:“他不会漏网。”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十分肯定,像是有绝对的把握。 “百宝仙婆”插口道:“盟主这句话必有根据?” “长恨客”谷非微微一笑道:“当然,本座以武林盟主的身份,亲自到孤柱山该教总坛与他判断,他既已函复届时而候,是不会失约的,到时里应外合,使他措手不及。” “对方阴残狠辣,城府甚深,能毫无防范么?” “会的,但我方照预计,占压倒的优势。” “这么多的人行动,恐怕很难守秘?” “芳驾说的是,不过我们得尽其所能地隐秘行动,以各位武林耆宿之能,解决桩下,不使对方有传警的机会,当非难事。” “不老书生”接回话道:“还有一最重要的同题,谁有这份能耐,能对付‘索血令’而不使之漏网?” “对付‘索血令’必须由几位功力最上乘的联手,同时志在除魔,不择任何手段,以制对方死命为原则……” “是的,但谁有把握不让他脱身?” “有!” “请问是哪一位?” “长恨客”谷非正色道:“各位信得过老盟主‘剑圣’白云青的剑术么?”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每一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闪电剑客”朱禹激动非凡地道:“老夫师弟白云青不是已经留书出走了么?” “长恨客”谷非神秘地一笑,道:“不错,白盟主之所以出此下策是引咎退身,但他仍心在武林,决意要为‘除魔卫道’而竭尽其力,他已应允届时化装为本座随从,深入虎穴。” “不老书生”涵养极深,但此刻也沉不住气了,激动地道:“白盟主现在何处?” “长恨客”谷非神秘地一笑道:“就在总坛之内,各位可以见到他的。” “闪电剑客”朱禹道:“怎不请他出来共同商议这等大事?” “长恨客”谷非道:“白盟主十分固执,他不愿在这种场合出现,本座今天请各位枉驾,便是他的授意,各位想来明白了?” “不老书生”算是前来赴会这一行人之首,把话又扯回正题道:“谷盟主,行动的原则就这么决定了,关于联络各门派的事……敬请裁夺。” “长恨客”谷非略一沉吟,道:“现在距离本座约定拜山之期还有二十天,联络各门派的事,由武盟出面比较妥当,本座自有安排,各位对此尚有什么高见要补充?” 座中没人开口,表示默认了。 “长恨客”谷非抬头向堂门方向道:“童统领!” 童晓光移身堂门,打了一躬,道:“卑职在!” “此地没你的事了,你照平日规矩查哨去吧!” “遵命谕!” 童晓光施礼而退,留下八名铁卫士仍排立在原处。 “长恨客”谷非目光又转向武盟属下的长老者,摆了摆手,道:“各位也请退席!” 武盟属下的高手,起立鱼贯出堂,现在堂内只剩下盟主“长恨客”谷非与“不老书生”等十余人。“不老书生”沉凝地道:“盟主,区区还有一事请教……” “请讲?” “据区区等所得到的线索,武盟之内藏有‘乾坤教’的奸细……” “哦!这个……本座已有应付之方,目前不便打草惊蛇。” “可是我等今日之会还能守秘密么?恐怕消息早已传……” “长恨客”谷非眉毛一扬道:“阁下所虑极是,不过对方卧底的奸细已全在掌握之中,都派有专人个别监视,消息决不会外泄。” “百宝仙婆”冷冷地道:“盟主,此事非同儿戏,一个疏漏,后果便不堪设想,可能满盘皆输。” “长恨客”谷非面色一肃,道:“本座早有万全的安排,芳驾不必过虑,本座蒙白盟主知遇交付这武林重托,决不敢掉以轻心的。” “百宝仙婆”道:“但愿如此!” “闪电剑客”朱禹有些迫不及待地道:“盟主,现在可以请出敝掌门师弟白云青了么?” “长恨客”谷非缓缓站起身来,道:“本座带各位去见白盟主!”说着,离开座位,后退了数步,道:“各位请顺序到这边来!” 在座的人齐齐面现困惑之色,还是“不老书生”先走了过去。 “长恨客”谷非用手一指长案下方,道:“白盟主自愿独处,住在秘室之内,这里便是出入门户。”说着,上前转了转座椅,长案下面起了一阵轻身的“轧轧!"声,现出了一道门户,仅容一人进出。 “不老书生”迟疑了一阵子,道:“请盟主带路引见!” “长恨客”谷非朗声一笑道:“各位先请,本座殿后!” “不老书生”转目望了同行的人一眼,终于走入秘室门户,“闪电剑客”朱禹一心要与师弟见面,抢着跟入,其余的人纷纷离座,鱼贯进入。 当最后的一人进入之后,“轧轧!”一响,秘室门户倏然关门,“长恨客”谷非仰首狂笑起来。 堂门外八名铁卫士之一,趋近堂门,躬身道:“弟子候命!” “长恨客”谷非敛住笑声,目中倏然射出栗人的杀光,阴声道:“要碉堡发出灯号,命童统令立即行动!” “遵令谕!”那武士恭应了一声,如飞而去。 十条人影,匆匆奔至,其中之一高声道:“恭喜教主,大事定矣!” 其余的个个面带喜色。 蓦在此刻,一名铁卫士低着头,直冲入“七老堂”,守门的铁卫士要阻止已是不及,堂内俱是有地位的人物,一见这名铁卫士闯入堂中,全都大感意外,其中一个大声喝道:“站住!” 喝声中,那名铁卫士已到了“长恨客”谷非身前,口里急声道:“禀教主,大事不好。” “乾坤教主”的化身“长恨客”谷非见这名铁卫士上闯身前,心中甚是不快,及至听说“大事不好”,不由暗吃一惊,但一教之主,自有他的威严,沉声道:“别失了体统,有话慢慢讲……”话没说完,他发觉这人陌生得很,从来没见过,立即改口问道:“你是谁?” 这名铁卫士躬下身去,口里道:“弟子是……”是字声中,手指闪电般点了出去,这一番谁也想象不到,当着这般高手,敢对教主施袭,简直是胆大包天。 闻声起变,“乾坤教主”连退数步。 那名铁卫士随即掣剑在手,横胸戒备。 突起仓促,在场的全惊呆了。 “乾坤教主”脸色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栗喝一声:“你是谁?” 这一喝,在场的高手才回过头来,齐齐暴喝一声,围了上去,那铁卫士弹退数步,背壁而立,手中剑映着灯光,发出刺目的寒芒,众高手到此才真正看出铁卫士之中,根本没有这么个人,那就是敌人乔装无疑了。 “乾坤教主”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眸中的杀光似乎已凝聚成了形,那份激怒怨毒之情,只要看上了一眼,便会使你终生难忘。 守门口的七名铁卫士,早已面无人色,他们负责警卫,却把刺客放了进去。 “乾坤教主”厉叱一声:“你们退开些!”随着话声,他本人上前了数步,面对冒充铁卫士的刺客。 众高手退后了数尺,数十道带煞的目芒,全集中投射在刺客身上。 “乾坤教主”咬牙切齿地道:“朋友,你实在有种,本座佩服你!” 刺客冷森森道:“好说,教主过奖了!” “报上你的来路?” “不必,彼此都是老相识!”说着,缓缓扯下了人皮面具,塞入怀中。 “呀!”惊呼之声雷动。 “乾坤教主”下意识向后挪了一?剑晨着で檬チ嗣嫘危鹾舻溃骸昂猛郏n瞎僦牵词悄恪?br>  他,正是胆气冲天的上官智,他在秘室中找不到出口,改由外道而入,路上正好碰上了一名铁卫士,于是他灵机一动,点倒了对方,乔装而人,这一路便丝毫无阻碍了,夜暗之中,谁也不会去仔细辨认他的面貌。 上官智扬起剑眉道:“在下该称阁下盟主,还是教主?” “乾坤教主”咬牙切齿地道:“上官智,本座深悔当初不曾毙了你……” 上官智毫无表情地道:“教主大概想到在下还有利用的价值!” “你受何人指使,谋算本座?” “受正义两个字的指使,为武林消弭祸患!” “上官智,要死并不难,但本座觉得,死对于你太便宜了!”那一份恨毒之情,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上官智身在龙潭虎穴,心中不无忐忑之感,但一股干云霄气在支持着他,使他毫无怯惧,侃侃而言道:“阁下两副面目,掩尽了天下人的耳目,可惜,天不可欺,从现在起,江湖之上再无‘索血令’这一号人物了……” “乾坤教主”怒极而笑道:“这话怎么说?” “因为阁下的‘金刚一元指’神功,已不会再助你为虐了。” “上官智,你……” “贺武雄,刚才的那一指,是受‘天音琴圣’老前辈之托,赏与杀师逆徒的。” “乾坤教主”惊怖地退了一个大步,厉声道:“他……他没死?” 上官智披了披嘴,不答他这问题,自顾自地道:“当初阁下杀害少林‘了空’劫去‘无相金经’嫁祸在下,后来,阁下抄了副本,把原经送返少林,说是劫经者已就戮,这一场戏演得很精彩,之后,连续杀害长老掌令,制造血案……” “住口!” “阁下不愿听么?” “上官智,此刻你那些同路人大概已经在鬼门关等候你了,你不请自来,来的恰是时候,不过,本座还想不出该要你如何死法……” 上官智一进堂只顾对理论,却忘了追查“不老书生”等人的下落,闻言之下,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你把他们如何处置了?” “乾坤教主”冷残地一笑道:“没什么,把他们驱入地底秘室,甩毒烟熏烤。” 上官智咬牙道:“阁下的手段够毒辣?”口里说,心里却在疾转着念头,不知这总坛之内,到底有多少秘室,如果是方才的一间,入口就在这厅堂之内,得尽速设法救人才是。 “乾坤教主”沉哼了一声,双手一扬,虚虚劈出。 上官智知道对方施展的是“无相神功”,立即运起至上心法,和风触体,只引起一阵轻震,便滑了开去,消失于无形。 “这便是阁下以卑鄙手段偷学的‘无相神功’么?领教了!” “乾坤教主”一代枭雄,不由也心头泛了寒,他所视为无敌的两样绝学,一样为对方所破,一样不发生作用,这敌人比预期的可怕多了,如不除灭,将是心腹巨患。 上官智心意电似一转:“此时不杀这祸首巨魁,还待何时?” 心念之中,一剑刺了出去,他的功力已用上了十成,势如骇电奔雷。 “乾坤教主”没带随身兵刃,扬掌劈出一道罡风,人随之电闪弹开。 上官智的剑势,被强劲的罡风阻得一窒,在场的高手,业已亮剑群攻。 这些,都不是泛泛之辈,这一联手合出,威力之强,简直的骇人听闻。 上官智在挥向“乾坤教主”的一击中,以十二成功力,施展那招“乾坤一掷”,像是剑海之中,腾起了条神龙。 剑花飞洒中,传出了两声惨嗥,有两人首当其冲,当场横尸。 攻势一窒,上官智飞身扑向“乾坤教主”,但厅堂地势有限,人又众多,几十把椅子,几乎占地一半,扑射的身形,立即又被数支长剑截住。 上官智被迫应攻,在剑光与人影错杂之中,目标顿失,“乾坤教主”已不知到了什么方位。 于是,情势迫使他狠命的攻杀。 整个空间,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汤,滚转搅卷,动魄惊心。 “哇!”又一人倒了下去,这些对手当中,有半数是上官智任铁卫士统领时的旧谊,但现在他们都是“乾坤教”徒。 这时,七老堂外已砌起了数重人墙。 “乾坤教主”再度出现,他手中已多了一把剑,大喝一声,加入战圈,手下人等见教主亲自出战,纷纷移形换位,改变阵容,由教主担任主攻,他们改为助攻,乘虚蹈隙,使上官智连半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来,情势大变,上官智感到压力骤增,接应不暇,战得十分吃力。 上官智连施杀着,但受了助攻高手的牵制,不能发挥应有的威力。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搏斗,以一人而对众多一流高手,实在骇人听闻。 闷哼声中,又有两名高手负伤而退,但压力丝毫未减,这种忘命的搏击,最耗内元,随着时间的加长,内元相对地减弱。 逐渐,险招迭出,上官智已呈守多攻少之势。 “乾坤教主”大声道;“加紧攻势,把他剁成肉酱。” 上官智意识到今夜之战是凶多吉少,功力通玄,也无法应付这么多高手,何况,对方还有生力军伺机增援,但事到如今,只有豁出去了。 他没有“走”的念头,而事实上要突围也很困难。 “不老书生”等的生死,他已无暇顾及了,今夜是什么收场,他也没有去想,因为绵密而激烈的攻势,使他无法喘息。 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持续不断,场面疯狂,人也疯狂。 “呀!”栗吼声中,他竭尽全力,再施杀着“乾坤一掷”,这是拚命的打法,内元消失得更快,但他不能挨打到被乱剑宰割,能拚一个就是一个。 闷哼与怪号齐传,“乾坤教主”左胸见了红,另一名老者被卸了一臂,身形急退中被自已人的剑尖透心穿过。 “乾坤教主”发了狂,手中剑势更紧了,其余手下也展开惨酷的狠攻。 上官智将近脱力,两眼阵阵发黑,手中剑只是本能挥洒封拦,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最后的一剑要来临了。 左肩一阵剧痛,他知道中了一剑,但这全不重要了,这是必然的结局,战到最后一口气,战到不能出手,然后倒下去…… 情势岌岌可危,险象环生。 “乾坤教主”看准了上官智已成强弩之末,大声发令道:“你们退到一旁观战,看本座收拾他!” 助功的高手,纷纷退了开去,场中央只剩下上官智与“乾坤教主”两人继续拚斗,“乾坤教主”边打边道:“上官智,本座要给你一寸一寸地死!” 上官智咬紧牙关,机械地挥动着剑,他知道自己再支持不了多久了,杀“索血令”已成有心无力,这愿望是永远达不到了。 “不能落在对方手里,任其凌辱,是时候了,该有个自爱之道……”这可怕的意念开始在脑海里盘旋,这一分心,手中剑已不成招式,被迫得连连后退。 “乾坤教主”没下杀手,他有心要上官智饱尝斗死的滋味。 死,是很可怕的,谁都不愿意甘心就死,但到了临头,又不是那回事了,上官智此刻连惧怕或痛苦的意念都没有,这也许便是一个真武士与众不同之处。 他终于下了决心:“乘还有体力自裁,自己了断了吧!”到现在,他才想起“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幸而她没来,不然两人走上同一条路,自己死了,一瞑不视,什么都没有了,她会痛苦么?那是必然的,李静兰受尽痛苦之后解脱了,现在留下伍筱芳活着受痛苦…… “乾坤教主”口里发出一长串得意的阴笑,他可以杀上官智,但他没有,只紧一剑,慢一剑地出手,像猫在戏弄爪下的老鼠。 蓦地,堂外空场起了一阵暴喝,紧接着,便传来了惨号之声,那些外围的武士,一阵鸟乱,开始纵跃奔突,喊杀之声连成一片。 这像一阵突然袭来的暴风雨,使人胆颤心惊。 “乾坤教主”的面色变了,栗呼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堂内没有应声,因为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人人色变,纷纷夺门冲了出去,搏击与喊杀之声,如阵头雨般愈来愈烈,夹杂着凄厉的惨号,此起彼落。 上官智精神陡振,像奇迹般地力量再生。他眼瞥见一根鸠头杖在刀光剑影中飞舞,当者披靡,他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什么事了,像残灰余烬中爆出的火花,使他大受鼓舞。 “乾坤教主”突地连施杀手,他必须解决他了,但情况业已改变,上官智咬牙苦撑着,这猝发的情况提起了他求生的意念,这意念给了他力量。 一名武士,奔近堂门,嘶声叫道:“教主,是‘不老书生’他们……”话未说完,便倒下去了。 刀光剑影,卷到了堂门口,整个的地区沸腾了,恐怖的声浪,惊心夺魄。 “乾坤教主”舍不得放弃上官智,手中剑势如迅雷猛雨。 上官智竭力支持住,采严密的增势,以求自保,如果这情况早些时来到,上官智是有力量毁掉对手的,可惜迟了些,他欲振而乏力了,能自保已算奇迹。 “智哥,我来了!”一条人影,冲入七老堂中。 这一声“智哥”听在上官智此刻的耳中,是力量,是慰藉,无比的美妙。 一道剑芒,袭向“乾坤教主”的侧背。 “乾坤教主”闪电般闪开身形,改剑用掌,照定来人推出,上官智惊呼一声,横里截了过去,手中剑同时刺出去。 两声怪哼,同时传出,上官智挨了一记“无相神功”跌了下去,口里溢出了鲜血,但他的剑同时刺中了对方的右上胸近肩胛处,几乎透穿。 “乾坤教主”知事已不可为,用手捂住创伤,疾掠出堂。 上官智因见“乾坤教主”施展“无相神功”对付伍筱芳,情急之下,一方面以身阻挡,一方面发剑急袭,他虽持有至上心法,可以抵卸“无相神功”,但在目前几近脱力的情况下,根本发挥不了功能,不死,算是运气。 武筱芳一个纵步,扑到上官智身边,半跪下去,惶急地道:“智哥,你没什么吧?” 上官智苦苦一笑道:“死不了的,芳妹,我……怕你承不住‘索血令’的‘无相神功’,所以……” 伍筱芳眼圈一红,道:“所以你替我去挡?” 上官智又是一笑,但这笑容只现出一半,便僵冻在脸上,他晕过去了。 伍筱芳花容一惨,几乎要哭出来,她什么也不顾了,抱起上官智,把他平放在那长案之上,口里凄凉地唤着:“智哥,智哥,你不能死啊!” 七老堂外的搏杀,仍然如火如荼,剑刃交击声,掌风声,喊杀声,惨嗥声,交织成一曲恐怖而疯狂的乐章。 一条人影,奔入堂中,赫然是“百宝仙婆”,一根拐杖,被鲜血染红了半截。 “他……怎么样?” 伍筱芳带着哭声地道:“受了重伤!” “百宝仙婆”上前伸手探了探,白眉一蹙,道:“大事不妨,看住他!” 三名武士,冲进堂来,“百宝仙婆”回身抡杖便扫,惨嗥声中,红光迸现,一杖结果了三个人,她回头扫了上官智一眼,再次叮嘱道:“伍姑娘,好好照顾他!”奔出七老堂,没入狂动的人群中。 伍筱芳用白玉也似的柔荑,轻轻抚着上官智的面颊,那一份深情,在这动作中表露无遗。 盏茶工夫之后,上官智苏醒过来,目光茫然地轻动着,最后停在伍筱芳的面上,他笑了,慰然之中带着几分凄凉。伍筱芳柔声道:“智哥,你觉得怎么样?” “只是乏力!” “不要紧的,你很快就会复原的!” “外面……还在打么?” “是的,别担心,我爹在其中,他来正好赶上这场热闹。” “那……‘乾坤教主’呢?” “可能溜了,你那一剑再低三寸,便要了他的命……” “啊!” “智哥,你歇着,别说话。”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是一种出自内心的关切,上官智感到甜蜜无比,但现在要他静下来是办不到的。 “芳妹,你们……如何来的?” 伍筱芳略一沉吟,道:“你要我在外面林中守护白盟主,后来见你奔出秘道又走了,你知道我有多么急,不久,来了五个人,为首的是我那邪门的表哥童晓光……” “啊!后来呢?” “你别急呀,听我告诉你,他们来到秘道门户的下方,发现了被杀的尸体,于是便展开搜索,我顾虑白盟主的安全,暂时避开,不久碉堡上打出灯讯,他们放弃搜索,回到壁下方,我也跟了去,童晓光指挥手下,在洞口堆积枯枝……” “哦!” “我一看情形不对,其中定有蹊跷,他们引燃了枯枝,然后退下来,不知投掷什么东西在火上,只见一蓬蓬的白色烟雾冒了起来……” “那是毒烟……” “听我慢慢说呀!我一急之下,用飞石投掷,他们果然受惊奔来,我用声东击西之计,引他们在林里团团转,突地,那洞口的火堆,似乎被自内而发的掌风扫得四散纷飞,紧接着十条人影从洞口纵落,正是‘不老书生’他们……” 上官智激动地道:“我明白了,他们被‘乾坤教主’诱入地室,然后准备用毒烟把他们一齐熏死,这计策够毒辣,若不是芳妹正好在此发觉,把他们引开,任他们继续制造毒烟的话,‘不老书生’等,半个也逃不了,非全部遭劫不可。” 伍筱芳接下去又道:“童晓光等见势不佳,便开溜了,我现身会合了他们,所说的和你推测的一样,于是我把你闯入总坛的事告诉了他们,并引他们见了白盟主,大家一商议之下,把白盟主交与他师兄‘闪电剑客’照料,我们便直接从大门闯来,碰上你师兄褚剑鸣、许天心,还有我爹正好赶来,情形便是如此,你呢?……” 上官智也把自己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道:“希望今夜能一举成功!” 搏杀已逐渐接近尾声,场地也已转移,零星的杀伐声,传自不同的角落,七老堂前除了尸与伤者的呻吟,再也不见人影了。 这一场突发的搏杀行动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尚未揭晓,不过,总是快结束了。从目前的情形看,正义的一方占了优胜,因为再不见“乾坤教”的人物出现干扰。 上官智坐起身来,道:“芳妹,请为我护法,我想自己疗伤试试……” “好,你开始吧!” 于是,上官智改成跌坐之势,闭目垂帘,凝神意志,以至上心法疗伤。现在疗伤,可以说时地都不宜,但上官智生性好强,不顾以狼狈之状对人。 他这至上心法,揉合了佛门与本门的玄功在内,可以说另辟蹊径,疗起伤来,事半而功倍。 不久,“百宝仙婆”与褚剑鸣奔来,见上官智正在运功疗伤,便静静地在一旁椅上落座,没有开口。 外面已经完全沉寂下来,夜色掩盖了血腥的场面,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又过了一会,“不老书生”与“偷龙转凤”伍乐天并肩而来,伍筱芳轻轻地唤了一声:“爹!"仍守候在上官智身边没动。伍乐天望了她一眼,摇头叹了口气,自到一旁坐下,伍筱芳可不管她爹的反应如何,似乎她心目中只有上官智,任谁也容不下。 “百宝仙婆”悠悠启口道:“不知我方伤亡如何?”声音很低,她怕惊扰了上官智。 “不老书生”摇了摇头,道:“稍停就知道了!” 说话之间,许天心匆匆而至,一见上官智坐在长案上疗伤,不由怔了一怔,他从进入武盟总坛到现在,还没与上官智照过面,他们是在北邙分的手。 就在此刻,上官智收功睁眼,一见这多人在座,忙跳下了长案,分别向各人见礼,当与伍乐天相对时,心里不期然地升起一丝尴尬之感。 伍筱芳可不理别人在座,趋近上官智身旁,喜溢眉宇地道:“智哥,你复原得好快啊!” 上官智侧头顾了她一眼,脸上一热,但却甜在心头。 “不老书生”一按手道:“都坐下!”然后又目注许天心,道:“我方伤亡如何?” 许天心神色一黯,道:“‘幕阜之鹰’胡前辈与‘天外散人’吕前辈不幸捐躯,‘五义帮’三帮主‘铁手’骆宁重伤,其余的都平安……” 在座的全低下了头,以示对死者的哀悼。 “对方呢?” “遗尸六十七具,伤者十五人!” “‘乾坤教主’没下落?” “是的!” “对方都撤离了?” “几位前辈仍在继续搜查之中。” “伤者有人照顾么?” “有的,‘洞庭迁客’张宇前辈正替他疗伤。” “你去协助料理两位罹难前辈的后事吧!” “是的!”许天心应了一声,立即转身离开。 “不老书生”沉重地道:“今夜的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但元凶漏网,对方最少还剩一半主力在孤柱山,我们得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嗨!真是想不到,堂堂武盟之主,竟然是武林公敌‘索血令’,如非上官智这娃娃识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百宝仙婆”吁了口气,道;“奇怪,‘索血令’何以不参与搏斗,如果他出手,我方的伤亡恐怕不止此数。” 上官智接口道:“他已负了重伤,同时晚辈业已破了他的‘金刚一元指’,今后对付他,只防他施展‘无相神功’,别的不足虑了!” “不老书生”连连颔首道:“好,好,娃娃,干得好,平心而论,除了你,没有人能与‘索血令’拼高下。” 上官智讪讪地道:“前辈过奖了!” “不老书生”近乎倚老卖老地道:“老夫尚来不随便赞奖人,你也不必来这一套,事实就是事实。” 上官智脸上一红,缄上了口。 伍筱芳淡淡一笑道:“智哥,本来就是这样嘛!长者的教言,你只有接受的份,还谦逊个什么劲,以后你可要记住了!”这几句话够厉害,明明是损人,却使人无法反驳,言中之意是谦逊本属一种美德,也是做晚辈应有的态度,而“不老书生”未免太托大了,硬要别人凑合他的性格。 “不老书生”当然听得出来,但如与她计较,便失了长者的身份,扫了她一眼之后,向伍乐天道:“老偷儿,你有个好女儿,……”下文不说,但意在不言之中。 伍乐天打了个哈哈道:“丫头,别鼓唇弄舌,这儿不是家中。” 伍筱芳扬了扬眉毛,没有作声,冲着上官智一笑,上官智垂下了目光,不敢有任何表示“不老书生”心里不快,同时对长辈也不该如此。 伍乐天却因怕这不相干的小事,把气氛弄僵了,转了话题道:“穷酸,打铁乘热,我们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不老书生”沉声道:“这得要大家集议,区区不能擅专……” 蓦在此刻,一声惨号,倏地破空传来,在座的全为之面色大变,紧接着传来了暴喝之声,似发自不同人的口,上官智剑眉一挑,道:“容晚辈前去看看!”说完,疾奔出堂,转过两排房舍,只见七八个人围在一起,趋近一看,是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倒卧在血泊中,胸口中了一剑,尚在汩汩冒着鲜血,人却已断了气。 许天心一见上官智来到,忙趋近他跟前,激愤地道:“想不到对方还有人隐藏在暗中,伺机下手……” 上官智咬了咬牙,道:“受害的这位是谁?” 在场的闻声回头,上官智大部份不认识,但知道那是昔年与师父并肩除魔的正义之士,忙长揖道:“晚辈上官智见过各位前辈。” 许天心这才回答他的话道:“遭害的是‘六合门’掌令裘老前辈……” “啊!下手的是何等样人?” “不知道,我们在分头搜索对方残余,听到惨号的声音才赶来的。” 突地,一名老者,急纵而至,口里大声道:“侧边无路,是一片断岩,凶手神秘地失了踪……” 上官智认出对方是“洞庭迁客”张宇,但此刻已没有时间寒暄了,匆匆向许天心道:“凶手可能尚未离开,小弟去搜搜看!”说完,弹身朝总坛侧方的断岩奔去,他对这一带的形势,了如指掌,听“洞庭迁客”张宇那么一说,心里已然有数。 来到了断岩边静静地伺着,目光盯在断岩边缘下方的一块突岩上。 这是一条秘道。入口便在突岩上,从里穿岩腹而下,可以直达谷底,上官智在担任铁卫士统领期间无意中发现的,他没有说,只记在心里,他判断“乾坤教”的人,定然知道这秘密道路,凶手到此而没,当是隐入秘道无疑,这是“乾坤教”当年的根本重地,该教被摧毁后,成了武盟的盟址。 照情理而论,该教的人不会完全放弃这座总坛的,定有不少高手,躲入秘道暂避风头,伺机而动,说不定“索血令”也在其中。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突岩上缓缓现出一条人影,悄然侦听了一会,见上面没动静,一耸身上了断岩。 上官智定眼一看,现身的赫然是童晓光,不由心头大震,暗忖:“杀人的原来是他!”当下长身掩了过去,冷冷地道:“童晓光,还想杀人么?” 童晓光身躯一颤,陡地回过身来,栗声道:“上官智,又是你……” 上官智目芒一闪,道:“童晓光,树倒不飞是死雀,你应该远走高飞的,你不作此图,留下来替‘索血令’偿命,杀人者死,你的命运算注定了,现在随在下去见你娘舅,他们会给你公道的,走吧?” 童晓光明阴地道:“上官智,你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少获甜头,便忘形了,告诉你,本教虽暂受时挫,但动不了根本,走着瞧吧?……”说完,作势就要向突岩纵去。 上官智早提防到了他这一着,他身形才动,上官智双掌就推了出去,如山劲气卷处,把童晓光震得斜跄了四五步,这一来,他距岩边已在两丈之外。 童晓光霍地拔出剑来,冷厉地:“上官智,看来我俩只好一决生死了!” 上官智也已掣剑在手,口角一披道:“姓童的,在下不想杀你,你娘舅表妹都在此地,你会得到应有的报偿!” 童晓光怒哼了一声,发剑便攻,他“九绝剑法”可算“剑道”中之霸,但可惜也碰上的是一代英才上官智,高手中的高手,相形之中,便见拙了。 他一出手,便是疯狂的疾攻,他的目的只要能迫退上官智,他便有机会纵秘道遁走,所以他这番狂攻,业已抖出了全部看家本领。 上官智从容接战,不施杀手,也不给他机会。 两条人影,悄然上了断岩,望了望形势,又双双由后扑向上官智。 上官智闻风即警,但他连眼珠都不曾转一下,剑上加劲,把童晓光震得连连后退,回剑一扫惨嗥顿起,两名偷袭者双双栽了下去,他没看杀的是谁,回转剑又接上童晓光,反剑杀人又回剑,只不过是一眨眼。 童晓光心胆俱寒,急想脱身,偏偏没有机会。 许天心等七八人,业已闻声而至。 上官智加力反击,把童晓光裹在剑影之中,连半丝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七八名高手,围了上来,童晓光亡魂尽冒,现在,他更没有脱身的希望了。人在情急之下,便只有拚命,于是,他展开了亡命的打法,光攻不守。 这种拚命式的打法,出现在童晓光身上,是相当惊人,在场的全为之目眩神摇,如果不是上官智,在场的没有一人自信能应付得了。 一声朗喝传处,童晓光的兵刃脱手而飞,上官智的长剑,结实地扫上他的右腕,惨哼声中,张口射出一股血箭,人也摇摇欲倒。 上官智这一剑,是用剑身扁拍,如果是用剑锋横扫,童晓光早已拦腰两断,上官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伍筱芳的关系,他要杀他很容易,但他怕落挟私仇而杀人之嫌,导致伍乐天的不谅。 四五支长剑,罩向了童晓光…… 上官智大叫一声:“各位先别动手!”出手的被喝声止住了,上官智才接着道:“各位,他是伍乐天老前辈的外甥,如果把他乱剑分尸,可能会起误会,他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由伍老前辈亲自发落比较合适。” 童晓光的脸孔阵阵扭曲,目中那股子怨毒,令人不敢逼视。 数条人影奔进前来,是伍乐天父女,“百宝仙婆”与“不老书生”。 伍乐天父女一见童晓光的情状,登时面色大变。 童晓光先受命以毒烟谋害各正派人士于前,又复潜伏杀人于后,可以说罪在不赦,百死难偿其辜,他自己很清楚,伍乐天父女更是明白。 “不老书生”冷冷地开口道:“老偷儿,他是你的外甥,你看着办吧?” 伍乐天老脸一阵抽动,双目圆睁,怒视着童晓光,激愤地道:“畜牲,当初为了你父母之仇,老夫冒生命之险,远赴南海金龙宫,盗九绝经,使你得以练成非凡身手,报了血仇,老夫不指望你行侠仗义,造福武林,但也不能倒行逆施,为虎作伥,残害正义之士气,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童晓光阴沉沉地道:“既然栽在你们手里,我认命!” 伍乐天厉吼道:“你实无悔意么?” 童晓光咬了咬牙,道:“没什么好悔的,身为江湖人,成则闻名与武林天下,败则沟倒路埋,名消命丧,没什么了不起。” 伍乐天气得簌簌直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上官智不由为之扼腕而叹,一个阴惊成性的人,他的想法都与一般人不同,为了成名,为了满足个人私惑,可以不择任何手段,他对生死二字的观点,完全基于他的本性,像童晓光这等人,可说是至死不悟。 在场的个个皱眉,只是碍于伍乐天,谁也不开口。 伍筱芳铁青着脸道:“爹,您希望顽石点头么?别费神了!” 童晓光恨毒地道:“筱芳,你是个不要脸的贱人,恨我过去不够狠,让你今天称心快意……” 伍筱芳激声大叫道:“你根本不是人,你毫无人性,我替姑父母九泉之下不得瞑目而悲伤……” “哈哈哈哈……”童晓光大笑焉,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笑些什么?还有什么值得他笑的? 伍乐天猛一跺脚道:“上官智,烦你动手带他到七老堂!” 上官智怔了一怔,上前两步道:“姓童的,是汉子的话你自己走?” 童晓光狠狠地瞪着上官智道:“现在你是胜者,你们人多势众,但我警告你少得意,不会长久的。”说着,蹒跚地移动脚步,向七老堂方向走去。 所有的人,全跟在后面,谁也不知伍乐天何以要童晓光到七老堂? 顾盼之间,来到七老堂中,伍乐天面向“百宝仙婆”道:“此地在场的同道,数芳驾辈份最尊,此堂乃是武林公断是非,维护正义之所,请芳驾高升,了断这桩武林公案!”他的声音很大,目的是让每一个人都听到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百宝仙婆”是个直性子,不喜欢虚礼,当下也就不再开口,挪步坐到中央长案后的居中交椅上,其余的人,自动分立两侧,没有落座。 堂内气氛,顿时沉重无比。 “百宝仙婆”沉凝地开口道:“童晓光,此刻并非开堂,老身也无权执法,只是站在正义二字之下,予邪恶者以制裁,你的所作所为,武林中人皆曰可杀,此地是七老堂,面对的只有公义二字……” 童晓光阴惊的目芒一转,厉哼出声道:“当然,如果主客易势,本人一样请公义,要杀便杀,不必找堂皇的借口。” “童晓光,你称这是借口?” “不然该怎么说?” “就算是借口,你自作了断吧!” 童晓光咬着牙,口角一拉,冷森森地道:“我才不自己了断,我要见识一下你们这些自命正道之士,如何杀一个失去了抵抗力的人!”说完,加上了数声嘿嘿冷笑。 许天心忍不住道:“童晓光,你没有人性,也没骨头,你这叫做无赖!” 童晓光横扫了许天心一眼,却转向伍乐天道:“舅舅,由您或表妹下手最好,我爹娘在地下会感激成全之德的!” 这句话委实厉害,也只有像他这等人才说得出口,伍乐天顿感心上插了一把剑,老脸变为苍白,说不出话来,论亲情,他该维护这遗孤,论公义,他无法袒护他,因为童晓光是武林罪人,同时也是个具有枭狠之性的人。 第29章 除魔卫道 伍筱芳的感受却与他父亲不同,年青人爱恨分明,对善恶二字辨得极清,只见她冷笑了数声道:“姓童的,我最后叫你一声表哥,我爹对你仁至义尽,你什么也不必说了,你是人那些罹难的正义之士不是人?一个至死不悟的人,是天生的邪恶之人,古语说‘人性本善’,但你连一丝丝的善念都没有,姑父母并非邪恶之人,为什么会有你这样泯灭天性的儿子呢?如果有机会,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或我爹,是么?你会的,像你这种心肠的人,什么都会做,你是武士么?不是,那就玷污了武士两个字了……” “住口!”童晓光厉吼了一声,但随即他低下了头,面上浮起了一丝悔意,但这悔意是淡淡的,并非是深切的痛悔。 堂内一时寂然,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如果不是伍乐天父女与他的这一层关系,他早已被乱剑分尸了。 突地,童晓光缓缓移步,走近伍乐天,喑声道:“舅舅,我错了,愧对先父母在天之灵,也对不起武林同道,我是该死,不求您恕,也不求任何人宽恕,甥儿说这话,是希望舅舅不恨我到死!” 伍乐天毕竟是性情中人,眼里涌现了泪光,如果他当初便一直把这孤子放在身边,严加督责,也许不会演成今日之局,在良心上,他不能完全无咎。 童晓光又转向伍筱芳,凄凉地一笑道:“表妹,如果我不走错路,我们会是一对,这是我死前感受到的,不能不说出来,表妹,我知道你恨透了我,也很鄙视我,因为这是我自作自受……” 伍筱芳再恨他,此时也不禁恻然,缓缓垂下了头。 上官智心里暗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总是有人性的,虽然为时已晚,但总算在生命之火半熄灭前,人性抬了头。” 童晓光又向前逼近了些,哀声道:“表妹,我们今世无缘,永别了,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再恨我……”我字声中,突然闪电般伸手抓了出去。 这一手,谁也料想不到。 惊叫声中,伍筱芳被童晓光一下子扣住了“腕脉”,全身劲道顿泄。 在场的连伍筱芳本人在内,都认为童晓光已经幡然悔悟,谁也料不到他会突然来上这一手,变生猝然,都为之呆惊了。 上官智气得七窍冒了烟,伸指便点…… 童晓光把伍筱芳的娇躯一带,迎向上官智点来的手指,另一手按向她的“命门”,上官智怕伤及伍筱芳,只好撤回了手指。 伍乐天吹须瞪眼地道:“畜牲,你敢把她怎么样?” 童晓光阴阴地道:“不怎么样,请表妹送我出去……” 伍筱芳气得花枝乱颤,厉声道:“办不到!” 童晓光目芒不停地转动,防有人猝施突袭,他来这一手,蓄意已久,是死中求活的办法,原本他没存太大的希望,因为在场的全是不可一世高手,想不到居然得了手,只见他得意地一笑道:“表妹,别说办不到的话,因为有人不愿意你玉殒香消,如果有人妄想阻止,倒是成全了你我作对地下夫妻。” 伍筱芳咬牙切齿地道:“呸!你不要脸,你根本不能算是人!” 童晓光披了披嘴,道:“你是人,在场的全是人,只我不是人,现在送我出去……” 上官智怒愤填膺,厉喝道:“童晓光,我该早宰了你!” 童晓光横了他一眼,道:“现在来不及了,区区离此之后,将来谁宰谁便很难说了?” 伍乐天暴喝道:“放了她!” 童晓光冷酷地道:“舅舅,生死攸关,您知道这是办不到的,是么?我只要离开,保证不动我这美丽的表妹半根汗毛,现在请各位退到两边的椅上安坐……” 在场的高手,投鼠忌器,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出办法来。 童晓光目中泛出了杀机,大声道:“区区数到三,各位不照办的话,就准备收尸,一……” 所有在场的,全怒视着他。 “二!” 所有的人面色大变,谁也不敢冒失行动,像童晓光这类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每个人都恨得牙痒痒地,就是拿他没办法。“百宝仙婆”高踞首座,此刻气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 这一个三字,叫得很响,有点震人,所有的人不期然地向后转身,退到了椅边,然后坐了下去。 童晓光阴阴地笑了笑道:“各位最好不要打甚么歪主意,也不要动,坐着等她回来,否则后果难料。”说完,把伍筱芳手臂扭转,使她面向外,他自己反转身,背贴着背,一步一步,倒退着出去。出了七老堂,他把伍筱芳拉到身后,然后朝侧方断岩方向走去。 “百宝仙婆”用力一击长案,气呼呼地道:“阴沟里翻了船,想不到竟被这小子得逞。” 童晓光边走边回头,看是否有人追来,伍筱芳心中那一份恨、急、气,可就是无法以言语形容了,她是个十分好强的女子,一时大意,被所鄙屑的人所制,这一份感受,使她几乎要发狂。 上官智心念一转,大声道:“各位别动,防那狼子真的做出来,容晚辈设法救伍姑娘……” “百宝仙婆”怒哼了一声道:“上官智,有机会你便除了他!” 上官智颔首应了一声:“是!”启开了七老堂的后窗,飞身穿窗而去,仗着地形熟悉,从侧门绕着追去,他判断童晓光必然仍奔那秘道,不久,果然发现童晓光挟着伍筱芳已到了悬岩边。 只听伍筱芳的声音:“你该放了我了!” 童晓光怪笑一声道:“表妹,我改变了主意了!” “你改变什么主意?” “你太美,我舍不得你,我是真心爱你的,我俩远走高飞,一夫一妻过日子……” “你放屁!” “表妹,我‘九绝截脉’的手法,谁也解不了,放了你,还是终生残废……” “我宁愿残废!” “可是这由不得你,是么?表妹,你真的不喜欢我?” “我恨你,我想杀你!” 童晓光阴恻恻地一声怪笑道:“很好,你既然恨我,就让你恨得彻底些,听着,我要占有你的身子,尽情地玩,玩够了之后,把你留给上官智那小子,他有你,不会嫌你是二道汤的……” 伍筱芳目眦欲裂地嘶吼道:“畜生,禽兽,你会付出代价的。” 童晓光狞声道:“美人,我已是死了一次的人了,不在乎什么代价,嘿嘿,拔你的头筹,就是付出生命作代价也值得,你与上官智那小子,这一辈子有得消受的,哈哈哈……”笑声中,拥身便往下跳。 上官智在暗中听得清清楚楚,恨不得撕碎了他,但伍筱芳在他手中,他不能莽撞现身出手,他必须等待机会。 童晓光挟着伍筱芳,落上突岩,然后消失在岩腹中不见了。 上官智到岩边探头向下望了望,然后轻轻落到突岩上,向里张了张,蹑了进去,循着螺旋形的岩腹秘道,小心翼翼地盘了上去。 不久,到了岩脚出口,抬目望去,人影又在十丈之外,当下悄然尾随于后。 童晓光极富心机,他不敢在附近停留,一个劲地乱山里奔行,越涧渡谷,来在一片密林之中,放落伍筱芳,得意洋洋地道:“表妹,你这么美,胴体一定更美,不用说定让人销魂,现在,我来为你宽衣解带,然后共赴巫山之梦,享天台之乐……” 伍筱芳穴道受制,想自绝都不可能,但她岂甘受辱,当下把心一横,切齿道:“童晓光,我做鬼也不饶你……”她已决心嚼舌自尽…… 童晓光已也料到她有这一招,伸手连点她数处穴道,这一来,她连口也开不了,只有听任蹂躏的份儿了。 上官智如幽灵般迫近前去,心中的杀机如火如荼。 童晓光站起身来,口中肆出一阵邪荡的笑声,道:“表妹,委曲你了,没有锦帐牙床,不过,嘿!滋味不减……啊!”惨哼声中,童晓光先仰面栽倒。 上官智扑上前去,激情地道:“芳妹,我来了!” 伍筱芳口不能言,一点反应也没有,上官智俯下身去,探了探她的穴脉,不由心头大惊,童晓光用的并非普通手法,他解不了。 童晓光没有死,他只是被上官智以指风中了穴道,此刻,他暗中以“九绝神经”上的秘技,自解穴道。 就在此刻,上官智突然发现四方八面,闪着一对对的绿芒,竟不知有多少,登时心头大震,知道被狼群围上了,他毫不犹豫地抱起伍筱芳,纵上树顶。 也就在他纵身之际,一声凄厉刺耳的嗥声传处,无数牛犊般大小的野狼,从四下里扑到,那情景实在令人胆寒。 那些野兽中最凶残的野兽,争先恐后地扑向童晓光,于是,一幕惨不忍睹的场面跌出来了,只见狼头攒动,你推我挤,肯啮、撕拉,像一锅汤在油腾。 只刹那功夫,童晓光在狼吞下消失了。 人,总是人,恻隐之心是人人皆有的,上官智闭上眼不忍看。 童晓光罪大恶极,结果遭了恶报,尸骨不存,但事实上,上官智即使想救他也不可能,纵使功力通玄,也无法尽屠这些贪婪的凶残者。 在粥少僧多的情况下,那些未获杯羹的,肥不了血腥味的刺激,由咆嗜而相扑,互相撕咬,又一场血剧揭开了序幕,但这些是同类相残,最原始的肉搏结果,强存弱亡,于是,失去了抵抗力的,填饱了强者的肚腹。 上官智看得胆颤心寒,他想:“江湖中是否也如此,弱肉强食?” 疯狂而血腥的场面暂时结束了,那些残暴并不完全满足,四散蹲踞着,碧绿的目芒,盯着树梢,时而发出一两声悠长而凄厉的嗥鸣。 上官智不愿再看下去了,抱紧了伍筱芳,踏树帽而行,狼群在树下,跟踪追逐,越过了两道断涧,才算摆脱了那些厌物。 循着秘道,回到了总坛,“百宝仙婆”她们,早已等得焦灼不堪了。一见上官智回转,纷纷围了上前,簇拥着进入七老堂。 伍乐天父女情深,颤抖着声音道:“她……怎么了?” 上官智把伍筱芳放落长案之上,这才喘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只是穴脉受制,伍老前辈自己诊察,晚辈解不了!”说完,退离长案,把伍筱芳交给了她父亲。 “不老书生”开口道:“娃娃,那姓童的小子怎样了?” 上官智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大家都为童晓光的下场而摇头。 “百宝仙婆”感慨地道:“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他是自食恶果。” 天亮了,七老堂内的灯光黯了下去。 伍乐天不愧一代奇人,居然解开了他女儿的穴道。伍筱芳仅是穴道被制,没受什么伤,穴道一解,人便复元了,她把童晓光遭遇的始末,告诉了她父亲,伍乐天不由滴下了两行老泪,不管怎样,童晓光终是他的外甥。 经众人一阵集议之后,决定毁了这座总坛,以免再被“乾坤教”残余所利用,武盟中大部分是“乾坤教”徒,少部份已被裹胁,实际上武盟早已不存在了。 再一个重大的决定,是分头邀集正义之士,扫穴黎庭,进攻孤柱山,时间定在下月望日,所有被邀约的人,在前三日抵达渑池秘密会合,同时规定了秘密联络的方式,全般行动,仍推由“不老书生”主其责。 上官智与褚剑鸣师兄弟俩,被分派护送上届武林盟主“剑圣”白云青回“流云派”本门,并协助“闪电剑客”朱禹清理门户,本来这清理门户,外人不得参与,但因为有“乾坤教”岔在其中所以才用这权宣之计。 各人任务分配完毕,“不老书生”下令分头放火。 烈焰飞腾中,一伙人离开这座曾经震颤武林的总坛。 伍筱芳趋近上官智,无限依依地道:“智哥,我们要等一个月后才能见面了。” 上官智心头也不由泛起了依依之念,这念头使他意识到自己是真正的爱上了她,当下俊面微微一红,道:“芳妹,距行动之期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候,我把正事办完便来……” 伍筱芳嫣然一笑道:“好,我在汜水老屋等你,你一定要来哟?” 上官智道:“我能不来么?” 说完,两人相顾一笑,多少的柔情密意,尽在这一笑之中了,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无言之语是最真挚的,同行的人太多,两人不敢过份表现亲密,怕被别人笑话,说完话便分开了。 和煦的阳光,洒满了峰谷、莽林,也刷落了每一个人的疲惫。下了山,上官智与众人作别,偕同师兄褚剑鸣奔向来时的谷道,在此地,可以清晰地看到峰头上好一片火海。 褚剑鸣沉声发话道:“师弟,你可以告诉我师父他老人家的情况了?” 上官智深深一想,这档子事不能瞒着师兄,于是,他把‘黑沼’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师兄,褚剑鸣听完之后,半天没说话,心里的悲痛,自是难免,上官智接着又道:“师兄,从今以后,你是师门之主了!” 褚剑鸣伤感地道:“师弟,师父没交代什么关于今后的事?” “没有!” “那你呢?我师兄弟俩……” “师兄,小弟我准备寻个合适的地方,务农为本,再不走江湖路了。” “师弟,不是我说你,希望你是莫辜负了一生所学,多替武林作些事……” 上官智苦苦一笑,不想与师兄争辩,顺口应道:“我会慎重考虑的!” 说着,又到了安置“剑圣”白云青的那片野林,找了老半天,却不见人影,褚剑鸣不由大感狐疑,皱着眉道;“奇怪,怎不见人影呢?” 褚剑鸣道:“莫非‘闪电剑客’朱禹前辈,已经带着白盟主出山了?” “那就糟了!” “为什么?” “这一路去,都是‘乾坤教’的势力范围,很可能会遭遇意外……” “不一定,该教新创之余,恐怕无力再滋事,依我的看法,该教为防我们乘胜直捣孤柱山总舵,必已召回所有在外的高手……” 上官智点头道:“师兄这一说也有理,但愿没事,我们再扩大范围巡找一次,你向南,我向北,绕到东西会合,如果没什么形迹,我们只有出山追赶了!” 褚剑鸣道:“好,就这么着吧!” 师兄弟俩分手一南一北各自奔去,上官智奔行之间,脑海里不期然的浮起了伍筱芳美赛天仙的一貌丰姿,心头涌起了一阵甜蜜,但,他随即又想到了情深一往的李静兰,像一片乌云倏然掩盖了日头,那甜蜜之感消失了,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喟叹。 他想:“自己忘不了李静兰,这阴影将永远笼罩心头,如果自己真的与伍筱芳结合了,会不会影响彼此的幸福呢?……” 他不愿再往下深思,这使他感到无比的痛苦。 若不是情势所逼,早在李静兰死时,他便已决心弃绝江湖的了。 一口气搜出了三二里远,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好折向东去,心里却希冀着师兄褚剑鸣有所获。他倒是不担心“剑圣”白云青人遭遇什么意外,因为“闪电剑客”的身手并非泛泛,除了遇上了“乾坤教”少数的几个魔头之外,一般高手是动不了他的,总坛发生的剧变,没有人会分身到这林中来。 转到了东面预期的会合之处,却不见褚剑鸣的影子,上官智心想:“也许师兄行动要要慢些,还是等上一会吧!” 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还是不见人影,上官智意识到情形有些不大对劲了,师兄若不是有所发现,便是有了麻烦,于是,他弹身朝南返迎过去。 这一带的地形,他再熟不过,褚剑鸣搜的这一方,路线比他搜的一方短了许多,照理褚剑鸣该早到才对。 越想,越感到焦灼,“剑圣”白云青与“闪电剑客”朱禹下落不明,如今师兄又失了踪,这的确是想像不到的意外。 突地,上官智发现远远的林深处,有一条人影,面对一株巨树站立,不禁心中一动,赶紧奔了过去,渐奔渐近,他看出来了,那正是师兄褚剑鸣,精神登时为之一震,只不知师兄站在那里做什么? 到了临近,他脱口叫了一声:“师兄,怎么回事?” 褚剑鸣毫无反应,仍木立着像泥塑水雕一般,上官智感到情形有些异样,他停了脚步,目光四下里扫瞄,林内静悄悄的,什么可疑的事物都没有,这可就有点古怪了,他再叫了一声,仍然没有反应。 “师兄莫非已……”这可怕的意念使他打了一个冷颤,三步两步,抢到褚剑鸣身边,只见他目光呆滞,面色苍白,一支手捏住剑柄,剑身离鞘半尺,照这情形推测,他定发现了什么情况,想拔剑未果,一下子被制住了。 上官智伸手一探,还好,人是活的,只是不能动弹。上官智再次向四周周扫了一遍,这才开始探察师兄是何穴被制,全身穴脉探遍了,完全正常,也不由傻了眼,看情形不是穴脉受制,那是什么呢?药物? 他可就束手无策了! 想了想,把师兄僵直的身躯,平放地上,站着直发愣,师兄因何被制,什么人下的手?如果是“乾坤教”的人,早要了他的命,如果不是该教的人,那就是近于恶作剧,或许有什么图谋…… 突地,他想到会不会是“无相制元大法”?于是,他运起佛门至上心法,把真元输入他的主脉,逼向“心经”,仍无反应,只好颓然住手。 现在,他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正在惶然无主之际,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道:“是上官智么?” 上官智一听这声音颇不陌生,转目望去,却不见人影,不由心头暗惊,这妇人是谁,怎地闻声不见人,难道又是一个“梦里仙翁”?当下只好期期地道:“在下正是,芳驾是谁?” 巨树桠杈之间,突地伸出个蒙面的女人,上官智恍悟这巨树中空,对方是藏在树腹里,怪不得只听见声音不见人,那蒙面的女人又开口道:“少侠还记得我是谁么?” 上官智定了定神,脱口道:“芳驾是‘黑沼夫人’座下那位……”那位什么,他说不上来,他只知道对方是那黑衣蒙面妇人“红灯魔女”。 人头渐渐伸长,露出了半身,一点不错,是“黑沼”中那黑衣蒙面妇人,妇人飘然下树,福了一福道:“少侠方才叫他师兄?” “是的,他是敝师兄褚剑鸣!” “哦,这是个误会,我以为他是‘乾坤教’的爪牙,所以对他下了手。” “不要紧么?” “少侠既以现身,指了他的身份,便不要紧了!” 上官智一颗悬着的心,才告放了下来,轻轻吐了一口气,道:“芳驾是从‘黑沼’来的?” “不错!” “家师他老人家可好?” “很好,老树逢春,虽说为时嫌晚,但总还有一阵子绚烂,点缀晚景。” “是的,芳驾说的是,芳驾来此必有所为?” “红灯魔女”眸中射出了光芒,咬牙道:“找‘索血令’报仇,对了总坛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智毫不隐讳地把经过的情形,概略的说?艘槐椋缓蟮溃骸胺技莼刈谡印保氚汛饲楦嬷沂Γ ?br>  “红灯魔女”颔首道:“我会的……”顿了顿,又道:“这么说,‘索血令’负伤而遁,是不会在附近勾留的了,我与那大姊,准备参与你们下月望日的行动……” 上官智喜孜孜地道:“欢迎之至!” “红灯魔女”略作沉吟,道:“少侠记得我曾说过欠少侠一笔人情么?” 上官智大感兴奋,这哑谜困惑他已很久了,现在对方自己提起,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人人都有好奇心,愈不能知道的事,愈想知道,上官智正是这种心理。 “是的,是的,芳驾准备见示了?” “其实少侠应该想得到的……” “在下就是想不到!” “少侠知道那次‘绿园’的血案么?” 上官智倏有所悟,脑海里浮现出“绿园”的那一幕,“绿园”主人陆大奎,是“乾坤教”当年十八高手之一,排行第六,“乾坤教”被摧毁之后,便埋名隐姓,安份度日,自号“绿园主人”而不名,自己得“望梅老人”的传人龙太平传讯,侦察“绿园主人”的来历。 到了“绿园”,正赶上李静兰母女奉少主之命!追陆大奎出山共谋复辟,却因为陆大奎所拒,结果‘索血令’现身,屠杀了陆门一家大小,陆大奎的妻子恰不在场,幸免于难,看来这黑衣蒙面妇人便是…… “啊!芳驾便是陆夫人?” “是的!” “那人情二字又怎么说,在下并没有为那不幸事件出过力?” “少侠料理了死者的后事,这是大人情……” “不见得!” “对了,‘竹如居士’是与先夫交易,他也是丧命‘索血令’之手……” “是的,‘竹如居士’其实也是‘乾坤教’十八高手之一,排行第九,他被杀的原因,与先夫一样!” “噢!”上官智打了一个冷噤,想不到“竹如居士”也是“乾坤教”的遗孽,记得那晚曾发现他胸前有个大疤,原来他是要消除刺在胸前的八卦图记,所以留下了疤痕,当初竟一点也没有怀疑到,他女儿吴天韵化名林雯,投入该教,目的是替父报仇,难怪她与“红灯魔女”有联络,当下感慨地道:“真是想不到!” “红灯魔女”激情地道:“我想到在‘黑沼’守株待兔不是办法,‘索血令’可能永不上钩,所以我携了红灯,准备来这里注孤一掷。” 上官智心中着实钦佩对方复仇的决心与毅力,点了点头,道:“现在不需要了,只待下月望日,各路高手齐集,一举攻上孤柱山,扫穴黎庭,消弭这武林巨患。” “红灯魔女”姗姗移步,走到褚剑鸣身边,用衣袖在他面上拂了几拂,褚剑鸣长长喘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惊愕地望了两人,不知所语。 上官智笑了笑,道:“师兄,都是自己人,这位便是我所说的‘红灯魔女’!” 褚剑鸣“啊!”了一声,把“红灯魔女”看了又看。 “红灯魔女”福了一福道:“褚少侠,时才多有得罪!” 褚剑鸣讪讪地道:“这是误会,芳驾不必介意,说明了都是一家人!” “红灯魔女”转向上官智道:“两位来这林中何为?” “找两位武林前辈……” “是不是其中一位是独臂?” 上官智精神一振,道:“不错,不错,正是他两位,芳驾见到了?” “红灯魔女”点点头道:“他俩早离开了!” 上官智喜不自胜地道:“对不起,在下师兄必须追上他们,后会有期!”说完拱手一揖,又转向褚剑鸣道:“师兄,我们上路吧!” 褚剑鸣也向“红灯魔女”拱手作别,师兄弟俩双双弹身,匆匆奔去。路上,上官智道:“师兄,你怎么碰上她的?” 褚剑鸣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一路朝这边找来,忽然听见有人声问我的来路,我在不明对方身份之前,当然不会说,对方一再追问,可是不见人影,后来听出声音发自这株古树,便奔了过来,我以为对方隐身树后,正要拔剑喝问,糊里糊涂地便被制住了,说起来真丢人。” 上官智莞尔道:“她算是咱们师母的手下,丢人丢在家里,不要紧,何况她并非凭真功实力,是用邪门手法,忘了它吧!” 一路循山径疾奔,到了落暮,才发现“闪电剑客”朱禹负着“剑圣”白云青走在前头,上官智松了一口大气道:“总算是追上了!” 褚剑鸣道:“师弟,你目标太显,‘乾坤教’的人全认识你,如果明里合伙上路,定会招来麻烦,我们暗中尾随,怎样?” 上官智想了想,也是道理,点头应道:“也好,我们暗中维护吧!” 入夜,到了桓曲附近的第一个镇集,“闪电剑客”朱禹投进一个僻静的旅店,上官智兄弟也跟着投进去,要了隔院相邻的房间。 师兄弟要店家把酒饭开到房中,两人很久没在一起了,这一顿饭吃得十分有味,二更初起,便熄灭了灯火,这样对院内的动静便易于观察。 师兄弟正闲谈之间,忽见小二提着灯笼,引进了一车单套蓬马车,驾车的是个头戴范阳笠的短装老者,身量高大魁伟,似是个武林健者。 老者揭去了笠帽,目光四下一溜,手指紧邻“剑圣”白云青的房间道:“就这一间?” 上官智闻声外视,见这老者的面貌似曾相识,不觉心中一动,正好老者的目光,朝这边扫来,目芒泛绿色,上官智陡地想起来了,轻轻一碰褚剑鸣道:“来了,我们今晚得当心些!” 褚剑呜正要发问,却被上官智阻止了! 店小二把老者引入房中,燃上了灯火,道:“客官要点什么?” 老者粗犷的声音道:“泡壶茶,什么也不要,马匹上好料,我明天一早动身。” 店小二道:“小的看客官驾的是辆空车……” 老者“唔!”了声道:“不错,我是送客人来这里,长途,明早放空车回陈州,小二哥,如果有回头生意,照顾一下,赚点外快,如何?” 小二指手道:“巧极了,隔壁有两位客人正要雇车,去的地方正是陈州……” “什么样的人?” “两位老的,一位似有病。” “好,你去说说看,生意成分一半给你,车钱最少五两。”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小二出房,叫开了隔壁的房门。 开门的是“闪电剑客”朱禹。 “什么事?” “回您老,车子找到了,喏!就是院中这一辆,正巧放空回陈州……” “车脚钱多少?” “嗯!说是七两,不贵吧?” “好了,明早天明登程,七两便七两!” “是,小的去说妥!”说完,转到隔壁房,讲了一阵子,喜笑颜开地走出来,看来他已得到七两银子的介绍费了,到院,拉起马匹,从侧门出去了。 褚剑鸣迫不及待地道:“师弟,你方才说来了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买卖来了!” “什么买卖?” “师兄认识那车夫么?” “不认识,怎样?” “他便是‘乾坤教’刑堂堂主,当年十八高手之中排行第二的曹桐。” 褚剑鸣惊声道:“真的,他怎会赶车……” 上官智冷沉地道:“定是发现了‘剑圣’白云青的踪迹,临时起的计谋,因为‘剑圣’白云青毫无疑问的一定要回转陈州白云庄本门。” “我们采取什么行动?” “乐得让他驾车送白盟主,我们暗中随护,看对方玩什么花样。”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显而易见,一是伺机下手杀人,一是劫持活口,以备万一用来对付我们。” “嗯!有理,今晚会不会……” “不会,对方不会在店中下手,那会惊动了全店,‘闪电剑客’朱禹前辈的身手不赖,对方一一考虑到的,我们安心睡觉养神吧!” “不知对方是否已发现了我们?” “大概没有,如发现我俩,他便不会明目张胆的来这一手了!” “明天我们尾随车后,难保……” “不要紧,我有面具可以瞒人耳目,好了,我几乎忘了一件事,我有匹坐骑寄存在此,得去连夜赶来,师兄也购置一匹代步吧,由我去办。” “不必了,我步行,我们分开走。” “还是买匹马的好,这不费事,我出去一会便弄妥。”说完,套上面具,匆匆出店,找到了来时伍筱芳寄马的地方,一问,伍筱芳的坐骑已在半日前取走了,留下了上官智的一匹,上官智掏出银子,请对方再备一骑,明早候用。 上官智是伍筱芳的知友,“空门”弟子那敢不买帐,银子说什么也不敢收,答应一早带马到店口候用。 晨光曦微中,一辆马车奔行在东行道上,后面遥遥跟着两骑骏马,马上之人,正是上官智与褚剑鸣师兄弟俩。 渡过了黄河,约莫日中时分,马车前后,出现了不少可疑人物。 上官智心想,此地距“乾坤教”总舵孤柱山不远,对方很可能就要采取行动了,由于他戴了面具,没人认出他来,但他蹑在车后时间已不短,却已引起了对方的疑惑。 不久,马车岔入小道,改为南行。 上官智向褚剑鸣施了个眼色,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去,超越马车,在前道上停了下来,把马拴在路边树上,马刚拴好,已有七八骑跟了上来,纷纷下马围上,其中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近前发话道:“两位朋友是于什么的?” 上官智若无其事地道:“过路的!” 那中年人冷冷一哼,道:“两位是江湖人,当知江湖规矩,不要多问,请立刻打马回头。” 上官智声音一沉,道:“凭什么要我兄弟回头,这条路难道是你家的祖产?” 中年人面上陡现狰狞之色,一翻眼道:“朋友,识相些,否则……” “否则怎样?” “平白送了命岂不太冤。” 说话之间,马车已到,由于人马阻途,只好停了下来。 上官智哈哈一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朋友开口便谈送命,没王法了么?” 中年人一咧嘴角,道:“王法么?嘿嘿,到阎老五那儿去谈吧!” 假扮车夫的曹桐,此刻露出了真面目,眸中绿芒一闪,狞声道:“杨香主,不必赞唇舌了,打发了上路吧!” 上官智心中大惑不解,‘闪电剑客’朱禹坐在车中,怎么毫无动静? 那姓杨的香主沉喝一声:“宰了!”随着喝话之声,长剑已掣在手中,其余的手下,也亮出了兵刃。 上官智侧顾了师兄褚剑鸣一眼,双双拔出剑来。 姓杨的香主冷哼了一声,首先出剑攻向他当面的上官智,另外数只剑也同时攻向褚剑鸣。 “哇!”惨号裂空而起,令人毛骨悚然,姓杨的香主栽了下去,仅只一个照面。旁边,也有两名武士毁在褚剑鸣的剑下。 曹桐面色大变,一把扔去了范阳笠,从车辕上一下子飘到上官智身前八尺之处,口里同时大喝一声:“退开!” 那些武士,纷纷闪了开去,个个面带惊怖之色。 曹桐眸中绿芒大炽,狞视着上官智道:“朋友,是存心找碴来的?” 上官智口角一披,道:“这么说并无不可!” 曹桐一挫牙,道:“看朋友的功夫,不是泛泛之辈,报上名来么?” 上官智冷冰冰地道:“曹堂主,既然碰上了,说什么都是多余,咱们还是手底下见分晓吧!” 曹桐心头大震,这陌生少年一口便道出他的来历,而他对这少年却一无所知,论身手,这少年定非无名之辈,先时这两匹马遥蹑驷后,不以为意,认为是不相干的江湖人,这叫终日打燕,被燕啄瞎了眼,当下暴喝一声道:“你是‘不老书生’一路的?” 上官智道:“那无关宏旨,‘乾坤教’荼毒武林,凡是正义之士,都会拔刀,现在什么也不必说,曹堂主以扫法者之尊,当上了御者,车中定然是稀世之珍,在下一向好奇,让在下兄弟开开眼界如何?” 曹桐怒极而笑道:“你俩如能在本座手下留得了性命,可以看得到的。” 上官智冷漠而平静地道:“曹堂主名列当年十八高手之上,‘碎心掌’所向无敌,在下今日有幸领教。” 曹桐内心骇震之极,人家把他的底全抖出来的,而他对人家却一无所知,他知道碰上可怕的对手,但重令在身,豁出性命也得拚到底,当下硬起头皮道:“朋友若非见不得人,何不报出名号?” 上官智近于冷酷地一笑道:“曹堂主,当你倒下时,在下会告诉你!” 曹桐被激得怒发如狂,大吼一声:“小子,你太张狂了!”随着喝话之声,双掌猛然推出。上官智师门绝学“秘藏大法”能避一切邪门掌指,何况又得少林“无垢禅师”传了佛门至上心法,身体上的防护力已达巅峰状态,有心要考验一下对方“碎心掌”的威力,当下运足功力,防而不攻。 重逾山岳的潜劲涌处,上官智感到全身一震,心旌摇摇,但终算是硬接下了,兀立原地,没移动半步。 曹桐见自己挟全力所发的“碎心掌”,竟然分毫也动不了对方,不由亡魂大冒,这样的对手,他还是首次碰到,不由窒住了。 上官智是存了心要对方性命的,就乘对方愣愕之际,绝招“乾坤一掷”,以十成功力,发了出去,这一击“索血令”也恐难以接驾,何况曹桐,而且又值他在惊愕失神之际,反应自然迟钝。 惨号破空而起,曹桐伟岸的身躯,“砰!”然栽了下去。 上官智寒声道:“曹堂主,现在告诉你,在下便是上官智。” 曹桐口唇连动,发不出声音,眼一翻,断了气。 那批手下,一个个丧魂失魄,久久,才爆发出一阵惊呼,豕突狼奔,四下乱窜。 上官智大叫一声:“师兄,杀,以免前途麻烦!” 一幕血腥的场面照了出来,只片刻功夫,地上除了尸体,再没有半个活的了。 上官智奔近车旁,用剑挑起车帘,只见“剑圣”白云青与“闪电剑客”朱禹双双倒作一堆,状类熟睡,上官智不由心头一紧,怪不得没动静,原来两老已被制住了。 褚剑鸣趋近前来,向车里张了一眼,厉声道:“怎么回事?” 上官智定了定神,冷静地道:“我们查查看,也许是穴道被制!”说着,扯下车帘,探身车厢,用手触摸了一阵,皱眉道:“这可麻烦了,找不出端倪……” 褚剑鸣吁了一口气,道:“也许是中了迷药之类的东西?” 上官智偏头想了想,道:“如果是迷药,曹桐身边必带有解药,师兄,你去尸身上搜搜看吧!” 褚剑鸣转身过去,上官智就车身拭净了剑身上的血渍,然后归入鞘中。工夫不大,褚剑鸣走回车边,掌心托着两个小瓷瓶,一红一白,苦着脸道:“东西是有,但不知那一瓶是解药?” 上官智把两个小瓷瓶接在手中,反复看了看,上面没有标签之类的东西,不由也傻了眼,倒是个难题,到底那一瓶才是解药?如果用错了,岂不要命?毒上加毒,后果堪虞。 褚剑鸣一拍脑袋,道:“有了。” “由我来做试验,我服下其中一种,如果没事,那便是解药,如果迷倒了,反正有解药,谅来不妨事……” 上官智一蹙,道:“好是好,不过太冒险了,‘乾坤教’徒,十分邪门,如果两瓶都是毒药呢?” 褚剑鸣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期期地道:“那不可能,必有一瓶是解药!” “如果万一的话……师兄岂非……这样好了,由我来试验。” “不,你的身手比我强过多了,如果我出了差池,你还能应付,如果你有了差池,事情就很难说了,来,把白的给我?” 上官智实在不愿意师兄冒险,但目前的问题无法解决,师兄说的不无道理,这儿是“乾坤教”的势力范围,说不定什么时候有对方的人现身,万一应付不了的话,那就全军尽没,一个也活不了…… “师弟,别再犹豫了,出不了错的!” 上官智仍然踌躇不决,白色的瓷瓶已被褚剑鸣劈手夺了去,拨开瓶塞,往口里便倒,上官智惶声道:“师兄,我们再商量……” 话声未落,褚剑鸣已吞了一口药末下肚。上官智一颗心登时悬了起来,目不转眸地望着他师兄,看他有什么反应。 望着,望着,褚剑鸣倏地脸色一变,栽了下去,上官智不由惊魂出了窍,这么巧,他服下的竟是有毒的一瓶,既是如此,好,另一瓶是解药无疑了。于是,上官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开了红色小瓶,扳开师兄的嘴正待…… 就在此刻,一豁马疾风也似的奔来,马上是个劲装汉子,到了现场,勒住马,目光扫瞄之下,惊叫一声,拨转马头就待驰离。 上官智大喝一声:“不许走!”掠身上前,扣住对方坐骑的嚼环。 那劲装汉子霍地拔出剑来,照定上官智迎头剁下,上官智一伸手,用两指箝住对方的剑尖,一拉,那汉子栗呼一声,栽下马来,上官智手里将倒转剑把,以剑尖抵住对方的心窝,寒声道:“你是‘乾坤教’的人?” 劲装汉子面如土色,嗫嚅不能出声,上官智知道是不错的了,心里忽然得计,收回剑尖,道:“起来!” 劲装汉子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上官智用剑指住对方心窝,道:“张开嘴!”说着,扬起了手中红色小瓷瓶。 劲装汉子语不成声地道:“阁下……这……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智冷冰冰地道:“没什么,本人要试试药性,你服下去如果是好药的话,算你点子高,我不杀,放你逃生。” “如……如果是……” 劲装汉子全身发起抖来,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上官智把瓶凑到对方口中,手中剑微微一送,劲装汉子张口欲呼,上官智乘势一抖,药粉进入了对方的口。 上官智毫无表情地道:“吞下去,不吞你便就完了,吞下去或许有生望。” 劲装汉子在剑尖威胁下,把口里的药吞了下去,只不过转眼功夫,好汉子怪叫:“是毒……”毒字呼音未了,人已栽了下去。 上官智亡魂尽冒,想不到被自己不幸料中,两瓶都是毒药,现在救人不成,反而饶上了一个师兄,他连呼吸都窒住了,心内乱成了一片。 苦苦思索之下,目前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带着三个中毒的,上路去追自己的人,不管碰到谁,再设法找“百宝仙婆”,她身上带有“辟毒丹”,也许还有救。 心念之中,正好抛去手中的瓶子,转念一想,这不妥,还带着的好,解药的人必须知道毒性,才能为力,于是,他把两瓶毒药重新塞好,揣在怀中,然后把师兄也抱上车,扯下的车帘重新掩好,把两匹坐骑拴在车后,自己驾车回头走上官道。 一路之上,他惶急不已,如果时间久了,误了三条命,这可怎么办? 驰行了十余里,一个自己人都碰不到,那匹拉车的马已累得口吐白沫。 正自尤急之际,忽闻身后蹄声得得,扭头一看,七八骑马已疾风般卷了上来,把马车团团围住。 上官智把心一横,勒住马车,目光扫处,又是骇然一震,这七八骑中为首的竟然是从前武盟七老之中的“擒龙手”楚云。 “擒龙手”楚云当然认不出上官智,在马背上大喝一声道;“好小子,杀人劫车,看你飞上天去。” 上官智从车座上站起身来,看了一下眼前情势,然后笑着拱手道:“失敬,原来是楚长老!” “擒龙手”楚云倒是为之一愕,冷冷地道:“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上官智不答所问,自顾自地接下去道:“楚长老当年为武盟执法,如今替‘乾坤教’效命,堪称善变……” “擒龙手”楚云跃下了马背,把马缰交与身畔的一名武士,口里冷喝道:“老夫在问你的来路?” 上官智不屑地一披嘴道:“楚长老当记得武盟法堂‘公义其扬’的四字匾颔,这便是在下的来路。” “擒龙手”楚云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好利的口,下来领死吧。” 上官智飘身下地,俊面一寒道:“姓楚的,尔等可算深谋远虑,把‘武盟’当作了‘乾坤教’的御用工具,十多年来,掩尽天下同道的耳目,可惜,逆天者亡,你们的末日到了!” “擒龙手”楚云双掌倏然一扬一颤,一道和风,飘然而出。 上官智若无其事地道:“你们教主贺武雄把‘无相神功’也传与阁下了,可惜道行太差,只是毛皮。” “擒龙手”楚云不由心头剧震,对眼前人他感到莫测高深了。 上官智心里暗暗衡量眼前情势,对方人多,自己只有一人,如果一个疏漏,伤及了车中任何一人都是憾事,唯一的办法,只有先毁掉为首的速战速决,心念之中,霍地拔剑在手,大声道:“姓楚的,拔剑,否则你没机会!” “擒龙手”楚云掣出长剑,片言不发,扬剑便攻,意在抢占先机,上官智举剑迎击,以攻应攻,一下子把对方迫退了三四步。 楚云手下,纷纷挥剑下马,围攻上去,上官智当然不把这此小脚色放在眼中,回剑猛扫,惨号立传,有两人栽了下去,但他连头都不会回顾一下,乘反剑之势,疾攻“擒龙手”楚云,不先不后,正迎上对方的剑势,金铁交鸣声中,“擒龙手”楚云又被震得向后倒退,但后面长剑又告攻到。 上官智发了狠,又栽倒了三人,其余的被镇住了。 “擒龙手”楚云暴吼一声,抡剑猛攻…… 就在此刻,一名武士跃上车辕,鞭马疾驰。 上官智心头大急,一剑驾开了“擒龙手”楚云攻来的长剑,弹身飞扑那马车,一起一落,把那驾车逃遁的武士劈落马下,马匹受惊,拨开四蹄狂奔起来,上官智无奈,一个疾掠,跨上马背,抓住缠缰用力一勒,马儿人立而起,车身立时翻覆,车内人滚了出来。 “擒龙手”楚云与三名残存的手下,正好赶上,上官智跃落马背,楚云的长剑业已递到,同一时间,那三名武士扑向车中滚出的三人。…… 上官智不由急煞,要拦救已然不及,而当面的剑业已临身,楚云的身手并非泛泛,没奈何疾施杀手“乾坤一掷”。 招势攻出,不问后果,回身便扑向那三名武士…… 惨哼声中,“擒龙手”楚云撒手扔剑,扑了下去。 上官智扑到三人眼前,一看,不由呆了一呆,三名武士举着剑,但没有刺下,在惶乱的情形下,他没时间去细想,手中剑刷地扫了出去,三名武士“砰砰!”栽倒,连哼声都没有,这一剑用力过猛,三名武士被截为六段。 杀了人,他才意识到情况有异。 “好小子,你很会图现成!” 上官智吃了一惊,转目望去,这才发现路旁草丛中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白发老丐,仔细一看,不由大喜过望,这老丐赫然正是黄河边上破庙中,为自己解了“无相制元大法”的“通天神丐”,赶紧扶剑为礼,恭谨地道:“老前辈别来无恙?” “通天神丐”一翻眼,道:“去掉你脸上那劳什子。” 上官智一怔神,打从心里佩服这风尘异人的眼力,伍筱芳借给自己的这副人皮面具,做得极是精巧,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这老丐一眼便看出了自己戴了面具,实是惊人,当下忙揭下了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通天神丐”偏头端详了上官智几眼,道:“好小子,你不是与老偷儿那宝贝丫头一道的么?上次那丫头以一罐乌系青田,骗我老化子为你疗伤,你现在大约是空空妙手的高手了?” 上官智俊面微微一红,道:“晚辈并未拜入‘空灵门’!”他想笑,但不敢笑,他现在明白了那三名武士是被这老化子先点了穴道,不然师兄等三人已遭害无疑,当下一躬身道:“敬谢老前辈援手之德。” “通天神丐”仍端坐草丛中不动,冷冷地道:“少废话,这三人是谁?” 上官智道:“年青的是晚辈师兄褚剑呜,独臂的是‘闪电剑客’朱禹,另一位是一度失踪的武盟白盟主。” “通天神丐”陡地站起身来,栗声道:“白云青师兄弟……这档子事老要饭的不能不管,怎么回事?” 上官智可明白这风尘异人的能耐,一听他说不能不管,登时如聆仙音,忙应道:“白盟主等是被‘乾坤教’爪牙以卑鄙手段所谋害,中了奇毒,晚辈无能为力,刚才从下手者的身上搜到两瓶药,经试验之后,两瓶药都是毒药……” “通天神丐”伸出手掌道:“拿来给老要饭的看。” 上官智从怀中抱出那两个红白小瓷瓶,恭谨地双手呈与“通天神丐”,“通天神丐”接在手中,先端详了一阵子,然后拔开瓶塞,嗅了又嗅,再把每一种倒些在掌心里,用手指研磨,醮了再嗅,咧嘴一笑道:“原来是这鬼东西,说起来在毒道中还算是珍品……” 上官智好奇地脱口问道:“老前辈,是什么毒物?” “通天神丐”一翻眼道:“小子,让你长点见识,这叫‘回环生死毒’!” 上官智一听,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古怪名称,不由一扬眉道:“何谓‘回环生死毒’?” “通天神丐”塞好了小瓶,抖掉了手上残余药未,正色道:“这‘回环生死毒’,可算是毒中之奇,除了毒的本身,天下再找不到药物可解,小子,如果你没得这两瓶毒药,老要饭的也是毫无办法……” 上官智茫然不解地道:“老前辈说毒的本身能解毒?” “一点不错,不然回环二字何释?” “晚辈还是不明白……” “听着,两种毒是一而二的,服下任何一种,都会中毒,中毒的深浅,在于用毒的份量,份量重,最多一个时辰必死,而且死者毫无一般中毒迹象。份量轻,功力丧失,如果用量轻微,仅使人昏迷但不解不醒……” 上官智见忽然住了口,还是没说明‘回环生死’是什么回事,只好开口问道:“老前辈还没说明……” “通天神丐”扬手止住他的话头,道:“有人来了,我们赶快离开此地,不然又是惹厌!”说完,上前一手一个,夹起了白云青师兄弟,飞快地掠入林中。 上官智纵目一望,果然远处尘头大起,是有人来了,于是负起了师兄褚剑鸣,跟着奔去,这一去可就没个完,一口气奔行了七八里地,来到一间荒废屋之中,这里比以前他栖身的破庙似乎强了些,居然还有宽大的木板床,桌椅俱全,可惜上面放的仍是乞丐的用物,缺碗破罐,残肴剩酒。 三个人被并排放在木板床上。 “通天神丐”先不理床上仍在昏迷的人,先从床下端出个大酒罐子,口对口鲸饮了一阵,少说也有一斤下肚,这才一抹口唇,就地一坐,开口道:“小子,你也来上几口。” 上官智知道对方脾性古怪,既然说了,不想喝也得喝上几口,于是依样尽葫芦端起酒罐,罐了几口,然后盖好放回床底下,笑了笑道:“好酒!” “通天神丐”瞪眼道:“不是好酒我老要饭的会入口?” 上官智只好报之以一笑。 “通天神丐”伸了个懒腰,才接续刚才在路边未完的话道:“此毒不论服下任何一种,只要再服另一种,其毒立解,所以称之为‘回环生死毒’,这是利用相生相克之理制成的。” “哦!”上官智这算完全明白了,对此老见闻之渊博,叹服不止。 “通天神丐”又道:“三人是一齐中毒的么?” ?安唬肀彩π质鞘越庖┒卸荆 ?br>  “他试的是那一瓶?” “白的!” “好,现在给他服下红的!” “白盟主他们两位呢?” “通天神丐”不假思索地道:“给他俩白的!” 上官智不由大奇,脱口道:“老前辈怎么知道服白的?” “通天神丐”白了他一眼道:“看你小子满聪明的,怎么这样懵懂,这类奇毒,得之不易,持有的人当然不会随便乱用,那瓶红的数量比白的少,如果用错了,岂非加深其毒?” “通天神丐”道:“嗨!傻小子,有白的一瓶抵住,怕什么,服错不会加倍用另一种么?” 上官智不由语塞,的确姜是老的辣,这道理虽很浅显,但就是一下子转不过来。当下,从“通天神丐”手中接过小瓶,依言给三人服下。 不过片刻工夫,三人全醒过来,一一下了床,不由大感错愕,白云青首先发现了“通天神丐”,赶紧抱拳道:“幸会,幸会,近二十年未领教益了,老哥健朗如昔。” “闪电剑客”朱禹只有一臂,改以躬身为礼。 “通天神丐”从地上站起身来,哈哈一笑道:“穷人命大,老要饭的是穷中之穷,阎老五还迟迟不发帖子。” 褚剑鸣可不知此老谁何,只得随着恭施一礼。 “剑圣”白云青目注上官智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再振武盟 上官智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从武盟总坛说起,直到遇“通天神丐”为止,听得人人动容。 “剑圣”白云青感慨地道:“我功夫已失,无法为武林尽绵薄了!”说完,一声长叹。 “通天神丐”白眉一轩,道:“白老弟,别长吁短叹,老哥有办法!” 此言一出,在场的全为之精神大振,如能使白云青恢复功力,那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奇迹,所有的眼睛,全睁大了。 “通天神丐”接下去道:“老弟的功力丧失,乃是个‘回环生死毒’的关系……” 上官智兴奋过度,不等对方说完,立即插口道:“多服些解药便成了!” “通天神丐”冷冷地道:“小子,你忒性急,没这么简单,白老弟中毒的时日已久,经脉多已闭塞变形,必须要费些手脚以打通,依老化子看,至少得三七二十一天的功夫。” 上官智俊面一热,道:“是的,晚辈是性急了些,如能使白盟主恢复功力,十个二十一天也值得。” “通天神丐”冷“嗯!”了一声,道:“当然,十个二十一天,不要你出力,是么?” 这老丐言语不饶人,一句话把上官智说得哑口无言。 白云青忙打圆场道:“老哥,小弟先领您的情!” “通天神丐”摇摇手道:“别说那些口水话,你先躺到床上,让老哥我检查一番!” 白云青依言仰卧木板床上,“通天神丐”坐到床沿,用手指遍触他全身经脉穴道,约莫一盏热茶工夫,才住了手道:“事有可为,少则二十天,多则一个月,老化子是个穷要饭的,无法款客,这破房子也不是待客之所,上官智这小子留下听候差遣,朱老弟与这位少侠办你们的事吧,老化子是说做便做,今天便动手。” “闪电剑客”朱禹可深知这老化子的脾性,立即接口道:“老哥,一切仰仗了,我们这就告辞,小弟准备几罐好酒,改日再谋十日之醉!” “通天神丐”抚抚口须道:“这像句话!” “闪电剑客”朱禹向褚剑鸣一摆手道:“此地不款客,我们走吧?” 褚剑鸣目注上官智,欲言又止,上官智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道:“师兄,你与朱前辈先走吧,我们陈州见。” 褚剑鸣点了点头,施礼向“通天神丐”与“剑圣”白云青作别,然后随着“闪电剑客”朱禹巡去。 “通天神丐”待他俩走后,才正色向上官智道:“小子,这生意可是你自己招搅的,现在开始,你便有事做,先到附近镇上弄些吃喝的,今晚暂歇,明天便开始为白老弟复功,以后每天的饮食由你负责,老化子行功之时你任护法,乐意么?” 上官智没口子地应道:“乐意,乐意,这是晚辈应该做的事!” 随着时日的消逝,白云青的功力逐渐恢复,整整二十天,才算大功告成。 上官智盘算“不老书生”规定会合之期,只剩下短短的三天,不由大感焦灼,看来是无法随同白云青回陈州白云庄清理门户了。 “剑圣”白云青功力尽复,自是欢喜非常,老化子耗了这二十天,倒是憔悴多了。 三人痛饮一阵之后,白云青起身道:“老哥,大恩不言谢,小弟与上官智少侠就此告辞,俟小弟把门户的事料理清楚,再亲自来奉请……” “通天神丐”哈哈一笑道:“不必,老要饭的何时高了兴自会上门,用不着你来请,要走就请便吧,老哥我得好好睡上三天!”说完,真的就地躺下去了。 白云青向上官智一偏头,道:“我们上路吧!” 上官智立起身来,欲待向“通天神丐”告辞,见他只这眨眼功夫,便已发出了鼾声,只好作罢,随着“剑圣”白云青离开破屋,“剑圣”白云青显得很感动地道:“上官智少侠,这些日子累坏你了……” 上官智诚形于色地道:“这是应该的,盟主言重了!” “剑圣”白云青道:“武盟将成武林史上的陈迹,你叫我一声前辈吧,盟主两字听来刺耳。” “是的,晚辈遵命!” “现在距‘不老书生’约会之期还有几天?” “还有三天,前辈也要参与……” “那是必要的,老夫功力已复,焉有不参与行动之理。” “如果现在就赴渑池,太早,怕露了形迹,到徐州却又来不及了……” “陈州暂时不去了,待孤柱山事了,清理门户是小事一件,此地距新安最近,我们到新安休歇上一天半日,也就好奔渑池了。”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好,就依前辈之见。” 奔了一程,天色已逐渐昏黑下来,夜色凄迷中,只见一骑泼风般迎面驰来,上官智心中一动,道:“恐怕又是‘乾坤教’的人,这一带都是他们的势力圈子!” 顾盼之间,那骑马已临切近,马上人是个中年文士,白云青突地大叫一声道:“截住他!” 那马来势极快,只这一句话间,业已从两人身边擦过,上官智回过头来,马儿已失了三丈,立即大喝一声:“停下!”人随声起,如巨鸟般破空扑去。两个起落,追到了马后,只这转眼功夫,离原地已经十丈开外。 马上人不但未停,反而加上一鞭,那马儿奔得更疾了。 上官智一发狠,展足身法,超到马前,回身便是一掌,这一掌,他用上了十成功力,一声悲嘶,那马儿踣了上去,马上人身手不赖,突地离鞍飞起,落在路边.上官智这才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厉声道:“原来是你阁下!” 这中年文士不是别人,正是白云青的大弟子“神剑手”庄昶。 “神剑手”庄昶暴喝一声:“何处狂徒,胆敢出手伤人,找死么?” 上官智上次插手“流云派”的事,并未显露本来同目,所以“神剑手”庄昶对他印象不深,一下子认不出他来,及至认出眼前人便是以前的武盟卫士统领,也就是“乾坤教”的劲敌上官智时,脸色不由大变,上官智冷厉地道:“庄掌门人漏夜飞骑,准备何往?” “神剑手”庄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手按剑柄,栗声道:“上官智,你意欲何为?” 上官智“嘿!”地一声冷笑道:“没什么,请你留驾!” “什么意思?” “阁下马上就会明白!”口里说,心里却在想,师兄与“闪电剑客”朱禹离开之后,必奔陈州白云庄,“乾坤教”目前自顾不暇,当然无力再庇护他,定是势头不对,投奔孤柱山……心念之间,又道:“阁下是投奔孤柱山么?” “神剑手”庄昶刷地拔出剑来,再退了两步,冷阴阴地道:“是又如何?” 上官智口角一披,道:“阁下恐怕无法如愿了!” “神剑手”庄昶重重地哼了一声,欺身上步,发剑便攻,他的剑术是“剑圣”白云青嫡传,的确未可小视,这一击,势同骇电奔雷,等闲的人,是应付不了的。 “锵!”地一声金铁震鸣,“神剑手”庄昶被震退了两个大步,上官智拔剑还击,快得近于不可思议,“神剑手”庄昶不由心头泛了寒。 蓦在此刻,一个劲厉的声音道:“逆畜,还不弃剑接受门规制裁?” “剑圣”白云青人随声现,两道目芒,令人不敢逼视。 “神剑手”庄昶目光一转,登时惊魂出了窍,他做梦也估不到会在此碰上师父“剑圣”白云青,抹头便待遁走。 “别动!”上官智横剑截住在他的头里。 “神剑手”庄昶可知道被截留的后果,性急之下,只好拚命!竭尽全身功力,发剑恶狠狠攻向上官智,上官智因有“剑圣”白云青在旁,无意伤他,舍杀手而不用,仅把对方的剑势封了回去。 “逆畜尔敢!”暴喝声中,白云青面对逆徒,激动得全身发颤,冷厉地道:“庄昶,想不到你竟敢欺师灭祖,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出卖门派,残杀同门,你……你……百死难赎其辜。” “神剑手”庄昶面如死灰,垂下头一语不发。 上官智横剑而立,这件事他当然不能插足其中。 就在此刻,蹄声得得,又是两骑快马驰来,上官智心头一紧,反迎上去,马临切近,看清了马上人,心头才又一松,马上人也认出了上官智,双双勒马下地。 来的,正是“闪电剑客”与褚剑鸣。 “闪电剑客”朱禹劈头就问道:“上官少侠,老夫那师弟如何了?” 上官智用手朝身后一指道:“就在前面道,白前辈业已功力尽复。” “闪电剑客”朱禹激情地连声道:“祖师有灵,祖师有灵……” 心念一转,道:“朱前辈是追人么?” “少侠怎么知道?” “贵门下庄昶已被截住了!” “啊!”朱禹双眼一亮,牵着马疾行过去。 上官智这才向褚剑鸣道:“师兄,怎么回事?” 褚剑鸣道:“我与朱前辈离开你们之后,便奔陈州,本来朱前辈是要待白掌门人返回之后,再清理门户,呆了一段时日,算算‘不老书生’约的会师之期将届,同时也担忧白掌门是否真的能恢复功力,于是直赴白云庄,‘流云派’门人弟子,绝大多数并无叛门心思,只是被淫威所迫而隐忍屈从,朱禹前辈甫一抵庄,君起哗变,‘神剑手’庄昶见势不佳,悄然开溜,我们一判断,他必投奔‘乾坤教’无疑,所以便追了下来……”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还是逃不了门规的制裁。” 褚剑鸣向前道望了望,道:“我们过去吧?” 上官智道:“师兄,我们稍待片刻,让他们解决家务事。” 褚剑鸣“哦!”了一声道:“还是师弟心细,我竟没想到这一点。” 师兄闲谈了一阵,忽听前道之上传来一声凄哼,两人会心地点头,牵着马徐步走了过去,到了现场,只见“神剑手”庄昶业已倒在地上,付出了欺师灭祖的代价。 谁也没开口,这是心照不宣的事。 过了好一阵子,上官智才悠悠启口道:“白前辈,是否把他就地掩埋?” “剑圣”白云青叹口气,点了点头,门中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非常的不幸,身为门主的人,当然不无遗憾。 上官智向师兄偏头示意,两人把“神剑手”庄昶的尸身子抬入道旁林中,掘了个土坑,予以掩埋,只一刻功夫,便完了事。 回到原地,“剑圣”白云青低沉地道:“敝门不幸出此叛逆,倒有劳贤师兄弟了!” 上官智恭谨地道:“哪里话,晚辈应当服劳的!” “闪电剑客”朱禹开口道:“我们现在行止如何?” “剑圣”白云青道:“我原与上官智少侠准备到新安住上两日,然后奔渑池会师……” “闪电剑客”朱禹一摆头道:“不妥,新安是个大去处,必有对方的耳目,虽是不怕,但却惹厌……” “依师兄之见呢?” “我们不走大道,从小路慢慢走向渑池,寻个僻静的农家住上一两日,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何苦走回头路呢?” “嗯!师兄言之有理,两位少侠有什么意见?” 上官智望了师褚剑鸣一眼,然后转向“剑圣”白云青道:“晚辈愚见,四人同行太过显眼,不如暂时发道,褚师兄的坐骑,由白前辈骑乘,晚辈师兄步行反而轻快……” “剑圣”白云青道:“这如何使得?” 褚剑鸣道:“白前辈不必太谦,就这么决定了!”说完,向上官智道:“师弟,我们这就告辞上路吧?” 上官智点点头,双双向二老施礼告辞,弹身上路,上官智突地想起与伍筱芳之约,本来离开中条山武盟总坛之时,预计护送“剑圣”白云青返徐州白云庄,耽搁不会太久,回头便可到汜水她老家找她,谁知出了这岔子,把时间全耽误了,算来她父女当已离家西行,如果…… 心念之中,忽地刹住身形道:“师兄,我们改向东行如何?” “东行,那不是走回头路么?你……” “反正现在赶到渑池还早了些,我们……不如去新安好好休息休息。” “到渑池还不是一样?” 上官智可不好意思说出想去半路会伍筱芳,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说词:“师兄,新安附近有一个‘乾坤教’的秘舵,‘乾坤教’主的母亲被尊为太夫人的便住在那里,我们何妨乘机一探,也许能得到些意想不到的消息,你看可好?” 褚剑鸣可料不到师弟的另怀鬼胎,想了想,道:“好吧,就依你!” 于是,两人又回头朝新安方向奔去,为了不与白云青等碰头,改走小路,估计已超过了原来停留的地方,才又岔上官道,时间已半夜了。整整奔驰了一夜,第二天日出不久,到了新安,上官智坚持不进城,在城外官道边投了店。 进餐之后,上官智借口要探消息,戴上面具,换了件蓝衫,嘱师兄在店里休息,他一个人出店,在官道上安步当车,慢慢溜达,他盘算着可能会碰上伍筱芳父女。 一条城厢大路,他来回走了三遍,日已过午,什么也没碰上,心想:“还是回店里瞧瞧,免得师兄焦急。”心念之间,回头走向旅店,走没多远,一条娇俏人影,迎面而来,无意间对她一注目,不由大喜过望。 这娇俏的女子,赫然正是化名林雯的吴天韵。 上官智正面迎了过去,低低地唤了一声:“吴姑娘!” 吴天韵一怔神,冷冷扫了上官智一眼道:“阁下是谁?叫我林雯……” 上官智这才想起自己是带了面具的,赶紧道:“我是上官智!” 吴天韵面露惊喜之色,以极低的声音道:“入南直走,提防有人盯梢。”说完,突地粉腮一沉,大声道:“把照子放亮些,看看姑娘是什么人,哼!不自量!”说着,不屑地披了披嘴,姗姗而去。 上官智知道附近必有“乾坤教”的线眼,所以吴天韵才故意来上这一手,当下装着登徒子的模样,哈哈一笑,自言自语地道:“这娘们到是会拿跷,假正经……”说完,向西行去,到了没人之处,转头绕向南方,他心里想:“吴天韵要自己直向南行,定是有原因的,多份与‘乾坤教’的事有关,能碰上她,倒是不虚此行。” 奔了一程,地点逐渐荒僻,忽见远处的林边人影一闪而没,登时心中一动,加速驰了过去,到了林边,只见吴天韵正在林深处向自己招手,于是急急穿林而入,吴天韵已迫不及待的开了口:“上官少侠,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上官智登时精神大振,沉声道:“什么消……”话才出口一半,忽听侧方有异声,忙低了声音道:“吴姑娘,有人来了!” 吴天韵眉一蹙,道:“准是那死脸厚皮的蛤蟆。” 上官智一下子可回不过意来,但他知道一定是吴天韵所熟识的。 吴天韵突地脆生生地一笑,放大了声音道:“朋友,你是真的看上我了?”说着,挤了挤眼。 上官智立即会意过来,嘻皮涎脸地道:“林姑娘天仙化人,令在下神魂颠倒……” 忽然有一个声音接口道:“神魂颠倒,看来是大限临头了!” 上官智早已知道对方已欺到了近旁,只是装作不知,此刻才故作惊震地转过身去,只见对方是一个奸脸猾相的中年人,作商贾打扮,当下脸色一沉,道:“朋友不知道窥人隐私是犯江湖大忌么?” 中年人嘿嘿一阵险笑:“兔崽子,你倒是很风流,今天大爷让你做个风流鬼……” 上官智瞪眼道:“朋友嘴里干净些,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要你的小命!” “哈,那是为了什么?” 中年人转目向吴天韵道:“好妹子,你准备要他怎样死?” 吴天韵偏头望着上官智,娇声地道:“唔!这个么……黄管事,你说呢?” 中年人色迷迷地冲着吴天韵一笑,道:“好妹子,你叫我一声哥哥如何?” 吴天韵一披小嘴,道:“黄管事,你是有妻室的人,可不能开这种大玩笑,让太夫人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中年人邪意的挤了挤眼,道:“好妹子,我想你都快疯了,你真的是铁石的心肠么?” 上官智心火一股股直往上冒,但他忍住没哼声。 吴天韵没下粉腮道:“黄管事,我林雯可不是路草墙花,你把我当那几位被你当作玩物的姊妹么……” 中年人怔了一怔,堆下一脸奸笑,道:“啊哟!我的美人,你……怎么比她们呢?妹子,我对你可是真心真意的。” “天知道!” “发誓?” “妹子,我黄敬人对你若负了心,死后尸体不全。” 吴天韵不屑地道:“黄管事,你不是把赌咒当茶喝吧?” 中年人尴尬地一笑,道:“妹子,我是认真的。” 吴天韵一披嘴,道:“省省吧,你别以为仗着太夫人信宠而做了内院管事,便可胡作非为,告诉你,我林雯可不是省油的灯……” 中年人扳起脸冷哼了一声道:“妹子,你勾结敌人,吃里扒外,太夫人知道了该如何?” 吴天韵柳眉一竖,愤然道:“黄管事,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吃里扒外?” 中年人一指上官智道:“这不是证据么?” “你知道他是谁?” “不管他是谁,反正他可作证据,而且他将不会再开口,一个死证。” 吴天韵忽地又展颜娇笑道:“黄管事,刚才……你盟了誓……” 中年人色然而喜,挤眉弄眼地道:“好妹子,不错,我可以再盟一遍。” “这……倒是不必了……” “怎么?好!妹子,你答应了?” 吴天韵眸中泛出了杀机,深深望了上官智一眼,粉腮倏地变成阴冷,从牙缝里迸出声音道:“黄敬人,我怕你今天要犯誓言了,死无全尸……哼!”说着,目光再次扫向上官智,目光中所暗示的意思,已十分明显。 中年人脸色为之一变,登时目爆凶光,霍地抽出剑来,先瞄了吴天韵一眼,然后面对上官智,口角嗄着一抹阴森的笑意,以刺耳的声调道:“免崽子,只顾说话,把你给冷落了,你愿意在死前留个名么?” 上官智若无其事地道;“姓黄的,你既然定要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免得你到酆都报到时,说不出是被何人超度!”说着,除下了面具,又道:“你看本人是谁?” 中年人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你是……” 上官智好整以暇地戴回面具…… 中年人窒了片刻,才回意过来,感觉到对面的是一个可怕的人物,立即一个倒弹,落地转身正待遁走,月光一抬,不由亡魂尽冒,对方已横剑拦在头里。 上官智冷极地道:“死无全尸,这可是你自己赌的咒……” 中年人情急之下,只好出手拚命,闪电般出手攻向上官智。 栗耳的惨嗥只出半声,像是一下子彼人捂住了口,他手中的剑斜扬着不动了。 上官智的剑却撇向下方,似乎什么?乱膊辉5?br>  “砰!”地一声,中年人栽了下去,一颗脑袋滚出了丈许,一股血泉,从腔子口疾喷而出。 吴天韵缓缓收回了长剑,吁了一口气。 吴天韵沉声道:“这厮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子,死的一点也不冤。” 上官智扫了无头尸身一眼,道:“吴姑娘方才说有重要的消息?” 吴天韵面上立现激动色,点头道:“是的,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可巧碰上了少侠……” “是什么事?” “教主将要来此地与太夫人商议大计。” 上官智一听,也不由紧张起来,咬了咬牙道:“什么时候?” “至迟明晚可到!” “他不在孤柱山坐镇?” “听说他准备与太夫人商议,暂时撤去各秘舵,把人力全都秘密集中到此地来,分成若干小组,实施各个击破,他们最感头痛的敌人就是少侠你。” “那主力目前仍在孤柱山?” “是的!” 上官智低头沉思起来,照这情况,自己方面的行动力方针,该重作考虑…… 吴天韵接着又道:“四天前,我得到消息之后,已经飞鸽传讯黑沼,不知‘红灯魔女’等两位前辈会不会来……” 上官智深深考虑了一阵之后,突然作了决定,沉凝地道:“吴姑娘,在下投宿在西门外的‘云台客栈’,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请设法通知,在下现在得回店去安排一下……” 吴天韵颔首道:“好的,我一定设法联络,上官少侠准备采什么行动?” “当然是能制造机会,与‘索血令’拚上一拚……” “少侠一人,恐怕……孤掌难鸣?” “姑娘虑的是,加以在下一人之力,当然难望摧毁秘舵,究其元凶,不过……在下尽力设法就是。” “如此少侠请回,我有进一步消息之后,再找少侠计议。” 上官智拱手作别,奔回旅店,甫一进房门,褚剑鸣一脸不快之色,以责备的目光瞪着他道:“师弟,你一去便是大半天,端的叫人心焦……”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我有消息!” “什么消息?” 上官智向门外张了张,见没人,这才悄声道:“师兄,我得到确切消息,‘索血令’将在此地秘舵现身……” 褚剑鸣双眼一亮,紧张地道:“真的,那我们该采取什么行动?” “我想过了,师兄明天便动身赴渑池……” “把‘不老书生’他们追回来?” “不,正好相反,请他们照原来计议,彻底扫平孤柱山,然后回新安,荡平秘舵,我留在此地设法对付‘索血令’,只要‘索血令’一除,根据地一毁,‘乾坤教’便算冰消瓦解了。” 褚剑鸣紧紧皱起眉头道:“师弟一人对付‘索血令’?” 上官智正色道:“师兄,这是千载一时之机,‘索血令’的‘无相神功’,只我一人能对付,如果他坐镇孤柱山,我们这一去,难保没有人栽在他手下,现在他离巢来此,凭那些位前辈的功力,足可成事有余,万一我这里无法达到目的,等你们回师尚有机会,据可靠的消息,该教主力大部份集中在孤柱山,予以消灭,该教要恢复元气,恐怕便办不到了,师兄以为然否?” 褚剑鸣抿了抿嘴,道:“有理,师弟想的如此周全,我这做师兄的自愧弗如……” “自己师兄弟说那些客套话干吗!” “师弟,你这消息由何而来?万一是对方故放的烟幕,那便事不谐矣!” “消息绝对可靠,提供消息的人,对‘索血令’是恨不能食其肉而寝其皮……” “谁?” 上官智再次望了望门外,才轻轻地道:“就是以前遇害的‘竹如居士’的遗孤,化名投入该教,俟机报仇。” 褚剑鸣深深点了点头,赞叹地道:“师弟,你真是有办法!” 午饭之后,上官智凭窗独坐,茫然望着大道上来往的行人,心里像坠了铅块般沉重,他想:“师兄此刻当已在数十里之外了,但愿他这一路去不致遇上什么意外。据吴天韵说‘索血令’是迟在今晚到达秘舵,也许,此刻已经来了也说不定,该如何行动呢?” “要制造与‘索血令’单独决斗的机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这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如果直闯秘舵,撇开秘舵中的高手不谈,单‘索血令’母子,便很难应付了。”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妥当可行的办法,想得头都快炸了…… 正在出神之际,房门上突然起了叩击之声,上官智心头一动,道:“是谁?”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是我,替一位姑娘捎信来的。” 上官智精神一振,道:“请进,门没上拴!” 房门启处,一个貌相慈祥的老者,进入房中,上官智摄了椅子请这陌生老者坐下,然后把房门完全敞开,这样,房门外的动静一目了然,便不虞有人窃听了。 老者悠悠启口道:“少侠是姓上官么?” “是的!” “老夫自我介绍,复姓慕容,单名一个锦字,锦绣之锦,是天韵的父执。” 上官智欠了欠身,道:“原来是慕容前辈,失敬,请问有何指教?” 慕容锦低声道:“令师母与两位手下,业已抵达新安。” 上官智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师母怎会亲身出动?喜的是有了得力援助,事情便好办了。当下激动地道:“请问家师母她们现在何处?” “入夜之后,你西行到岔道附近,便可相见。” “请问吴姑娘还有什么交代?” “四个字,准备行动!”说完,起身告辞而去。 上官智的心绪,再也无法安宁了,师母“黑沼夫人”亲身来此,是他意想不到的事,以师母与两位手下的功力,加上自己,即使硬闯秘舵也可预卜成功。 时间似乎比以往慢了,那份等待的滋味颇不好受,约莫申牌时分,他叫了些酒菜到房里,一个人慢慢吃喝,借以打发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了黄昏,迫不及待地结束上路,到了中途,他怕被师母等错过,于是摘下面具,以本来面目奔去。 浓浓的夜色中,他来到了岔向秘舵的路口,却不见有人现身招呼,心时又嘀咕起来,一阵踌躇之后,顺岔路走去。 走了约莫半里,忽见道旁深处现出了一盏红灯,登时大喜过望,转身折入林中,朝红灯欺去。 才只走得几步,耳畔突然听一声轻“嘘!”,他连忙止住脚步,一个蒙面女人鬼魅般出现身前,赫然正是“红灯魔女”。 “是陆夫人么?” “不错,随我来!” 上官智默然跟在“红灯魔女”身后,朝林深处走去,心想:“这办法的确不错,对方发现红灯,定会自动现身,自己方面便可以逸待劳……” 不久,来到一处十分茂密的树丛里,那红灯遥在十丈之外,上官智目力奇佳,在这漆黑如墨的林中,远在三丈外,便已看到“黑沼夫人”端坐在一块石头上,青衣蒙面妇人侍立在侧,忙疾行数步,行下大礼,恭谨地道:“弟子上官智叩见师母,请师母金安!” “起来!” “谢师母!”上官智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黑沼夫人”幽幽地道:“这桩武林公案,当年是你师父承的头,现在他有责任善其后,但……他功力已失,所以……我不得不出头……” 上官智恭应了一声:“是的!” “黑沼夫人”顿了顿,接下去又道:“现在我们等候对方自己找来,听我命行动,从此刻起,不要再开口。” 林中一片死寂,但每个人的心是紧张的,寂静中隐藏着无形的杀机。 上官智定睛望着红灯方向,一颗心跃跃欲试。 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使人心头上有一种重压之感,最难耐,也最闷人。 此地与秘舵咫尺之隔,红灯出现,对方绝无不知之理,但却久久不见动静,越是如此,越显示即将来临的情况非比寻常。 红灯泛着寂寞的赤晕,代表着无形的杀机。 时间似乎已停滞在某一点上,一分一秒都是那么难熬。 上官智牙痒痒地不时向漆黑的林空瞄上一眼:“他想黑沼的人头塔,可能已使对方丧胆,现在红灯在此出现,如果对方来个不睬,岂非白白地消磨上一夜?……” 心念未已,人影逐渐清晰,是数名少女,少女现身,显示着“乾坤教”的太夫人可能亲身出动。 四名少女逡巡了一阵,其中两名,突地奔向红灯,才只逼近了十步不到,便“砰!”然栽了下去,另两名惊呼了一声,连连后退。 就在此刻,又有数名女子出现,其中有三个便是妇人。 妇人之一开口道:“这红灯邪门,用暗器把它击落。” “黑沼夫人”沉声道:“照计行动!” “红灯魔女”立即弹身掠去,从对方停身的反方向掠上了吊挂红灯的高树,青衣蒙面妇人也跟着掠去。 那些女子纷纷投手掷出暗器,但女子所用的暗器,都是小巧之物,伤人则可,要射落红灯可不容易,红灯被击,来回摆动。 “红灯魔女”在红灯的上方,用暗器反击,由于对方不敢迫近光圈,而且注意力全集中在红灯上,可没发觉有人上树。 闷哼声中,有三名少女被“红灯魔女”的暗器射中,踉跄倒退,其余的一阵慌乱,顿时没了主意。 “红灯魔女”在树上纵声大笑起来。 那原来发令的妇人大声喝叱道:“别装神弄鬼,‘红灯魔女’,有种便现身出来?” “红灯魔女”不理睬那妇人,依然狂笑着,在这种情况下,那笑声的确令人股栗,听来十分刺耳。 “黑沼夫人”伸出手道:“上官智,把这粒药服下去!” 上官智赶紧接过来吞了下去,就在此际,身边四周亮起了四盏红灯,他知道这是青衣蒙面妇人暗里点燃的。 灯光从四面会合,隐身的树丛,便完全在灯光笼罩之中。 “红灯魔女”敛了笑声,扬声大叫道:“‘绿园主人’的未亡人,与‘竹如居士’的遗孤,前来追魂索命。”话声甫落,那盏灯突地冉冉飞向那群女子。 惊呼声中,那些女子豕狼奔,向四下逃窜,同一时间,红灯在枝柯间破碎,哂出满空光雨,星星点点,四散迸飞。 红灯消失了,那些女子也栽倒了。 “红灯魔女”与青衣蒙面人,先后回到“黑沼夫人”身旁。 一道惨绿的光焰,摇曳在半空,停滞了片刻,划空消失。 “黑沼夫人”冷沉地道:“是时候了,我们到秘舵去!” 上官智心中大感困惑,不知师母是如何安排今夜的行动,只好默然跟着悄悄退出树丛,绕到树林的另一面,直奔秘舵所在地的庄宅。 夜暗中,遥遥可见浮动的人影,奔向那片燃着红灯的树林。 不久,到了庄前,只见庄门上赫然也挂了一盏红灯,有几名武士,倒在灯下。 一行四人,昂首入庄,不见有人现身阻截,未几,到了正厅前,廊柱上赫然又是两盏红灯,左右张挂,灯光所及之处,躺卧了不少人,男女俱有。 一条人影,自厅门迎出,正是那吴天韵。 上官智有些明白了,吴天韵是乘庄中高手尽出,奔赴树林之际,在庄里做了手脚,这的确是条妙计,现在反客为主,在庄中待敌归来。 吴天韵先朝上官智点了点头,然后向“黑沼夫人”施礼道:“老前辈请入厅中小坐片刻。” 一行行人进入厅中,刚刚落坐,吴天韵激动地道:“来了!” 上官智举目从厅门望出去,登时热血沸腾起来,只见院地中,一个紫衫蒙面人仗剑而立,他正是化身“长恨客”谷非的“索血令”,也就是“乾坤教”现在的教主贺武雄。 “黑沼夫人”沉声道:“上官智,你出去对付他。” 吴天韵与“红灯魔女”等,眸中全射出了怨毒的光芒。 上官智恭应了一声,定了定神,大步出厅,直欺“索血令”身前,寒声道:“教主阁下,幸会!” “索血令”一把抓下了蒙面巾,露出本来面目,他眸中的那股子恨毒,似乎已凝聚成了有形之物,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上官智咬了咬牙,又道:“贺教主,阁下所作所为,自己明白,不须在下再提醒了,只是有件事附带说明,在下受少林‘无垢禅师’重托,收回该寺秘技‘无相神功’,阁下对这一点,当然也十分明白……” 就在此刻,“红灯魔女”、青衣蒙面妇人与吴天韵,奔入院中,各占了一个方位,全已掣剑在手。 上官智口角一披,逐一介绍道:“在下向教主介绍这三位债主,这位是‘竹如居士’的遗孤吴天韵,这位是‘绿园主人’陆大奎的未亡人,另一位是‘三阳掌’郭子超的遗女,这笔帐严格的说来是令先尊所欠的,现在一并由阁下偿还……” “索血令”突地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如午夜狼嗥,令人听了毛骨悚然,久久,笑声止歇,才咬牙切齿地道:“上官智,本座失算,没有早早毁了你……” “现在也还不晚!” “本座不知该要你如何死法?” “那就得看阁下的能耐!” “上官智,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何人门下?” “告诉阁下也无妨,家师‘万博老祖’!” “索血令”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这是恨到了极处的表示。 上官智缓缓抽出剑来,徐徐上扬,作出了起手之势,功力提足了十二成,他已决定无论如何不让对方免脱。 “索血令”也扬起了剑,缓慢地挪步取了适当的出手方位。 双方凝视着,像两尊石像,眼神胶着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双方彼此明白,如果那一方稍微有懈的话,将受到致命的攻击。 风声猎猎中,数十条人影,越屋而至,纷纷落入院地之中,立地合围。 一名白发老妪,目光中四下一扫之后,举步迫入场心…… 场面涌起了一片栗人的杀机。 上官智与“索血令”仍然目不转瞬地对峙着,似乎场中只有他两人。 “黑沼夫人”如巨鸟般越圈入场,横杖拦住被尊为太夫人的老妪,冷声道:“你就是‘古今人’贺梦秋的妻子?” 太夫人老脸一颤,厉声道:“你是谁?” “‘黑沼夫人’!” “好极了,纳命来!”来字声中,出手便攻。 双方使的都是拐杖,这一搭上手,便叠出了动魄惊心的场面。 那数十名男女,也跟着出了手,分别围攻“红灯魔女”与青衣魔面妇人,吴天韵静站原地,到此刻,还没人认出她的真正来历,仍把她当作自己人。 整个场面,犹如鼎沸。 只有上官智与“索血令”仍僵峙着,像狂澜中的两块顽石。 一名老者,悄没声地向上官智身后欺去…… 娇喝声中,吴天韵电闪入场,扑击那老者。 老者一时回不过味来,一面接架,一面暴喝道:“你疯了?” “呀!”震耳欲聋的暴喝起处,两道剑芒撕空而起,上官智与“索血令”已出了手,不知是谁先出的手,也许是同时出手,但,这是石破惊天的一击,双方都用上了毕生功力,使的也是最拿手最厉辣的杀着。 双方乍舍倏分,只一个回合,便不再出手了。 上官智俊面泛了紫,蹬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才止住身形。 “索血令”没有动,扬起的剑停在半空前胸,冒出了殷红,刹那间染遍全身,脸色由红转灰,变白,口唇连连颤动,断绝地道:“上官……小子……你……好……” “砰!”地一声,撒剑栽倒。 这搅乱了整座武林的巨魁,终于倒下了,他可能不瞑目,但他已不能再起身了。 场内,爆出了一片惊呼。 一声尖叫起自身后,上官智霍地回身,只见吴天韵业已见了红,那老者正刺出第二剑,她已避无可避。 上官智弹步出剑,快如电闪。 “啊!”地一声惨号,那老者连剑带臂,被上官智削落,吴天韵本能地一剑直刺,那老者又是一声闷嗥仰面栽倒。 太夫人瞥见儿子业已倒地,心神大乱,被“黑沼夫人”一杖劈中肩背,登时口喷鲜血,踉跄倒退,“黑沼夫人”跟踪进击,太夫人知大势已去,立与拚命之念,手中杖招又紧起来,一派拚命的打法,光攻不守,“黑沼夫人”一时也没奈她何。 上官智目扫全场,发现“红灯魔女”与青衣蒙面妇人,业已被围攻和险象环生,情势岌岌可危,一挥剑,扑向人群。 惨号之声,震空而起。 场面掀起了血的疯狂。 有少数见机的,亡命开溜,剩下的,挣扎在剑光中,接三连三地倒下。 栗人的声浪平息了,现场尸体狼藉,血肉瘰疠,惨不忍睹。 太夫人也不知在何时,横尸“黑沼夫人”杖下。 厅前廊桂上的两盏红灯,光晕似乎更红了,红得像血。 几个浑身血渍斑斑的人,缓缓移向“黑沼夫人”身前。 “黑沼夫人”幽幽地道:“大事定了啊!” 谁也没有话说,似乎感觉自己仍然浮沉在剑影血光之中。 久久,上官智才转向吴天韵道:“吴姑娘,该教共有几处秘舵?” 吴天韵深深吐了一口气,激颤地道:“一共四处,但高手都已集中在武盟与孤柱山两个地方,元凶授首,另外的秘舵不攻也自散了!”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还有就是孤柱山方面的行动,不知是否顺利……” 吴天韵道:“就我所知,那方面的杰出高手,不会超过十人,以‘不老书生’前辈等人之能,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上官智期期地道:“天下事常常出人意外,这可说不定……” “红灯魔女”接口道:“这一对魔母魔子业已授首,谅那些爪牙再狠也成不了气候!” “黑沼夫人”悠悠启口道:“空言无济,你如果不放心,便迎上吧,也许他们用得着你。”上官智略一思索,道:“师母尊见甚是,弟子这就动身西行,只是这里的善后……” “这你就不必管了,去吧!” “是!” 上官智大礼辞别了师母,并与“红灯魔女”等作别,在庄中拣了匹好马,连夜上了路。 第二天傍晚赶到了渑池,人不怎么样,坐骑可着实累了,他想,至少得歇上一夜才能再赶路,于是,他投店休息,嘱咐店家特别照顾马匹。 用餐之后,他倒床假寐,准备二更后再动身,回想昨夜摧毁秘舵的经过,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有此胆寒,如果不是师母赶到现场策划行动,以自己之力,真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如果“索血令”再度漏网的话,又是不了之局。 连日带夜的奔驰,身力再高,仍然是有些疲乏的,不知不觉间,朦胧入睡。 突地,房门外一阵嘈杂的人声,把他惊醒,他赶忙下床,暗忖:大概是上路的时候了,拉开房门,第一眼便看到师兄褚剑鸣正与许天心在院子里谈话,不由大喜过望,忙出门招呼道:“师兄,你们回转了?” 两人转头一看是上官智,也是惊喜异常,忙趋近前来,褚剑鸣道:“师弟,那边的事如何了?” 上官智笑了笑,道:“先说这边的?” 褚剑鸣吁了一口气道:“我是今天凌晨才赶到的,我把你的计划一说,都十分替你担心,但事已如此,只好动身驰赴孤柱山,事情可真巧,半路碰上对方的人马,是撤离赴新安的,于是双方在半路动上了手,还好,对方没多少漏网的……” “仙婆她们呢?” “仍奔孤柱山,黎庭扫穴。” “师兄与许兄怎么回了头?” “准备去策应你,现在该你说了……” “进房里谈,如何?” “好!” 三人入房落坐,上官智把催毁秘舵的经过说了一遍,褚剑鸣与许天心听得雀跃不已,上官智叙述完毕之后,又道:“伍老前辈父女参与行动了么?” 褚剑鸣与许天心面色登时暗了下来,你看我,我看你没有开腔,上官智心中疑云顿起,急声道:“怎么不说话了?” 许天心不自然地笑了笑,手指外面靠中门边亮着灯的房间道:“她父女住那间房,你自己去看吧!” 上官智一颗心不由“怦怦!”乱跳起来,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当下也不遑细问,匆匆出房,走了过去,方待伸手叩门,伍乐天已启门而出,又反手带上了门,上官智施了一礼,道:“老前辈好!” 伍乐天“唔!”了一声,老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 上官智可沉不住气了,厚起脸皮道:“伍姑娘也来了么?” 伍乐天摇头叹了口气道:“她不愿见你!” 上官智不由一怔神,期期地道:“那是为什么?” 伍乐天道:“别问为什么,芳儿要你永远忘了她。”说着,却朝门里呶了呶嘴。 上官智立即会意,知道事有蹊跷,故意大声道:“必然有原因的,晚辈失礼,去亲自问问她!”边说边推门而入,只见伍筱芳背灯而坐,头脸上缠着布条,上官智心头“呼!”地一跳,大声道:“芳妹,到底……” “出去,我不要见你!”声音是颤抖的,她没回身。 上官智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和声道:“芳妹,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 伍筱芳突地回转娇躯,三把两把,扯去了缠面的布条,厉声地道:“你看看,倾城花无影,美么?” 上官智全身一颤,只见那美赛天仙的玉面上,多了一道血槽,那不是剑痕,像是抓伤的,不由惊声道:“你受了伤?” 伍筱芳杏眼圆睁,眸中滚动着泪水,没有开口,上官智似乎明白过来了,上前捉住她的双手,道:“芳妹,原来是为了这个,我看你仍然和从前一样的美,在我心中,你丝毫也没改变,芳妹,我……爱你!” 伍筱芳痴望了上官智半晌,突然扑入他的怀中,抽咽起来,上官智一手环着她的纤腰,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秀发,轻柔地道:“芳妹,你以女子之身,参与这除魔卫道的行动,受了伤是光荣的,我……我北返之后,立即禀明家师,完成你我的……终身大事,只是我……觉得配……” 伍筱芳伸出柔荑,堵住了上官智的嘴,仰起螓首,泪光中绽出了笑。 ──《武林生死状》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