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三绝》 第一回 塞外胡沙埋侠骨 何处淬吴钩?一片城荒枕碧流。曾是当年地,飕飕。塞草霜风满地秋。 霸业等闲休,跃马横戈总白头。莫把韶华轻换了,封侯。多少英雄只废邱。 ——纳兰容若·南乡子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雁门关外,骏马嘶风。侠士突围,胡骑追逐。 三人两骑跑在前头,追赶他们的是一队精悍的蒙古骑兵。 男的是名播中原的游侠风从龙,女的是他的韩紫香。 韩紫香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是他们的独生爱女。这一天刚好是他们爱女的七岁生辰。 假如是在家里的话,这一天应该是多么啊! 但现在却是在风霜满地,塞草没胫的雁关外。 没有鲜花、没有糕饼、没有烛光。也没有同他们的爱女庆贺生辰。 有的只是凶恶的胡兵,他们送来的礼物是飞蝗一般的乱箭。 幸好他们的坐骑乃是大宛良驹,渐渐把追兵甩在后面。 乱箭起初是雨点一般落下,渐渐由密而疏,偶尔有几枝冷箭飞来,亦已是落在他们马后了。 前面是一条一丈多宽的浅窄溪流,韩紫香虚打一鞭,策马跳过小溪。那匹坐骑忽地前蹄屈地,险些把小女孩摔下马来。 小女孩一声尖叫,韩紫香柔声说道:“玉儿,别怕,别怕,爹爹在你身边。那些恶人追上咱们了。 坐骑重又跃起,刚好迎上了后面疾驰而来的那匹白马。 小女孩指着父亲叫道:“,你看,爹爹,血,血……” 风从龙左臂插着一枝长箭,鲜血从伤口不断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裳。 韩紫香这才知道,原来女儿害怕的不是摔跤,她害怕的是爹爹身上流出的鲜血。 风从龙笑道:“玉儿,你要是害怕,你就闭上眼睛。打仗总免不了流血的,怕什么?” 韩紫香强笑说道:“别怕,别怕。记着你是风大侠的女儿!” 负伤杀敌 那小女孩道:“是,爹爹在身边,玉儿不害怕。”口里这么说,心里毕竟还是害怕。掉过头去,不敢再看身上染满血污的父亲。 韩紫香叫女儿别怕,其实她心里也在担忧,说道:“大哥,你歇一歇,待我给你敷上金创药吧。” 风从龙道:“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咱们还得快跑。你的坐骑怎么样了?” 韩紫香道:“真是一匹好马,大概还可再跑一程。不过……”说到这里,叹口气道:“不过它已经跑了一整天了,人纵不疲,马也累了。我看最多也只能再跑个三二十里啦。” 风从龙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要爱惜名驹,但现在只能顾人,不能顾马了。” 话犹未了,只见三骑快马亦已跳过那道小溪,眼看就要追到。 风从龙喜道:“大队兵马已给咱们甩在后头,只有三骑追兵,那就不怕他了。”拨转马头,便想迎敌。 韩紫香道:“大哥,你可不是铁打的身子,杀这三人不难,可别累坏自己,咱们还是跑吧!” 那知道这三个人是蒙古的神射手,嗖嗖嗖三枝利箭射来,风从龙挥剑拨落一枝,韩紫香抱着女儿,一个“镫里藏身”避开了第二枝,第三枝倏地飞过,把她女儿头上戴的一顶小绒帽射落。 蒙古兵叫道:“风从龙,我们佩服你是个,你尽而降,并非耻辱。你不顾自己,也该念念妻儿,我劝你还是投降了吧。” 风从龙喝道:“放你的屁!大丈夫头可断,而膝不可屈,你尽管把箭射来!”忽地伸手就拔插在自己左臂那枝长箭。 韩紫香叫道:“大哥,不可!”但话犹未了,只听得“嗖”的一声,风从龙已是把那枝箭射了出去,正中那个蒙古兵的心窝,将他一箭射于马下。原来风从龙的箭都已射完,此是只能借用敌人伤他的箭了。 另外两个蒙古神箭手吓得慌了,胡乱把箭向风从龙射来,射得准头还是不错,劲力已是大不如前。风从龙哈哈笑道:“多谢你们借箭!”觑个真切,接过两枝,反射回去,只听得两声惨呼,两个蒙古兵同时坠马。 食水所剩无多 韩紫香大喜赞道:“大哥,好箭法!”只见风从龙在马背上晃了几晃,竟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韩紫香吃惊道:“大哥,你怎么啦?” 风从龙道:“没什么,我还可以支持得住。快走,快走!” 韩紫香道:“不,你不能失血过多,让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风从龙撕破衣裳,把一幅破布裹住伤口,说道:“再走一程敷上金创药也还不迟。” 韩紫香道:“人走得动,马儿恐怕也走不动了。”他们胯下的两匹坐骑,跑了整整一天,虽然是百中挑一的骏马,此时亦已口吐白沫,不住的嘶嘶喷气。 风从龙道:“让它们喝点水。” 韩紫香皱起双眉,说道:“皮袋里的水恐怕剩下不多了。”要知在塞外的沙漠地区,食水是比更宝贵的东西。虽然他们现在还不是在极度干旱的戈壁中心,但要想发现水源,也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风从龙苦笑道:“摆脱追兵要紧,宁可咱们少喝一些。” 那小女孩叫道:“爹爹,我嘴里冒烟,我也要喝水。” 风从龙好生不忍,说道:“好,喝吧。”韩紫香道:“玉儿,乖,解渴就行了,不要多喝。” 那两匹马可比小女孩喝多了十倍不止,皮袋里的水只剩下浅浅一圈。韩紫香和风从龙俱是心里想道:“要是找不到甘泉,只怕捱不过明天了。”但这话可是谁也不敢先说出来。 幸好两匹坐骑喝水之后,跑得又快起来,一口气也不知跑了多少里路,蔼含,天色已近黄昏,风从龙回头一看,背后已是不见追兵。 前面有个小丘,稀稀疏疏的长着几棵沙漠独有的长青树。韩紫香松了口气,说道:“大哥,咱们可以歇一歇啦。” 风从龙背靠着树,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这才觉得浑身疼痛,骨头都好像要裂开似的。韩紫香给他敷上金创药,重新包裹,风从龙忍着疼痛,哼也不哼,但韩紫香从他紧皱的双眉,已经知道他的感受,她心里的疼痛比丈夫更甚。 风从龙忽道:“紫妹,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务必替我带了孩子去找周山民。” 风从龙的家世 “大哥,我不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韩紫香说道。她把颈转过一边,偷偷抹掉自己的眼泪,不让孩子看见。 风从龙强笑说道:“我不过是预防万一而已。其实人谁无死,只要死得其所,又有何憾?” “大哥,你还要留着身子报家国之仇呢!你怎能死?说也不许你说。” 风从龙笑道:“我当然不愿意死。不过,你是女中豪杰,报仇之事,我却也不用担心。有些说话,平日我未想到要和玉儿说的,现在应该是和她说说了。” 小女孩道:“爹爹,鞑子真可恨。可惜我年纪小,不能帮爹爹杀鞑子。” 风从龙微笑道:“我想和你说的正是这件事。玉儿,我想你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鞑子’都可恨的。” 小女孩眼大眼睛,充满疑惑的神气说道:“他们那样凶狠,许多人来打咱们,还不可恨?” 风从龙道:“蒙古人里面有坏人也有好人,就像汉人之中,也是有坏人和好人之分一样。这些人是给大坏人驱使的小坏人,真正说来,也还不算得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呢。”他知道女儿恐怕还是不会懂的,但也只能这样说了。 小女孩果然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气,问道:“真的吗?那么你见过好的鞑子没有?” 风从龙笑道:“玉儿,别要老是骂鞑子、鞑子,我要告诉你,假如咱们是在蒙古长大的话,你是一个小鞑子呢!” 小女孩撅起小嘴儿道:“我怎么能是小鞑子?我是汉人,就是在蒙古长大,我也还是汉人。” 韩紫香道:“玉儿,你不知道,你爹爹的高曾祖母,就是蒙古人,而且还是一位蒙古公主!” 小女孩好像听到大人跟她讲《》那样,又是好奇,又是不敢相信,连忙同父亲道:“爹爹,这是真的吗?” 风从龙道:“怎么不真?这位蒙古公主有个汉人名字,叫做云中燕。她是舍弃公主的尊荣,嫁给你爹爹的高曾祖的。她就是非常非常好的蒙古人。” 小女孩扳着指头数:“啊,爹爹的高曾祖母,那我应该称呼她做什么?” 黑旋风的后代 风从龙笑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才对,或许是应该叫做太高曾祖母吧?” 小女孩学说一遍,“哎哟”一声叫起来道:“太高曾祖母,哎,这称呼真是太麻烦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吧?” 风从龙道:“不错,算起来差不多有两百年了。那时中国还是宋朝,宋朝的国土本来是很大的,后来北方的土地给金人占了去,宋国皇帝退到长江以南,叫做南宋……” 小女孩道:“爹爹你快点说蒙古公主的故事吧,什么朝代,我弄不清楚。” 风从龙道:“讲故事总要有头有尾,你耐心点,听我简单的说吧。后来金国的西北方又有蒙古兴起,蒙古的皇帝定下计划,要先灭金国,后灭宋国。你的高曾祖父名叫风天扬,外号黑旋风,他和另外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外号轰天雷的凌铁威,一个是外号闪电手的耿电,同是抗金的义士,后来又一起并肩作战,抵抗蒙古的入侵。” 小女孩道:“那么,他和那位蒙古公主不正是敌人了么。” 风从龙道:“那位蒙古公主并不把他当作敌人,相反还帮他打蒙古的坏人。她的汉名叫云中燕,他们两夫妻和和刚才说的他们那两位朋友,又被当时人合称为‘风、云、雷、电’。风、云、雷、电是那个时候人人敬佩的英雄。” 小女孩道:“后来怎样,他们把蒙古人打败没有?” 风从龙道:“我还没有说完呢,坏人得势是暂时的。蒙古人做了中国的皇帝,对汉人欺侮得更厉害,结果百姓起来赶跑他们,由姓朱的做了皇帝,这就是现在的明朝了。元朝总共不过九十九年,说起来好像很久,其实在历史上是极短的。” 小女孩道:“赶跑了蒙古人,汉人做皇帝,那很好啊!但是为什么现在咱们还在和蒙古人打仗?” 要投奔金刀寨主 风从龙道:“汉人做皇帝,也不见得很好。明朝的太祖朱元璋本来是一个小和尚,出身于穷苦人家的,做了皇帝之后,一样欺侮百姓。只能说是比蒙古人皇帝稍为‘好’一点点,没有对汉人特别残暴而已。” 小女孩道:“原来一做了皇帝,好人也会变成了坏人。” 风从龙道:“蒙古人给赶出中原,仍然时时侵扰中国的边境。其中一个部落名叫瓦剌,更是中国的大患。年前,他们曾经一度打到北京,把中国的皇帝也俘虏了去,后来靠着军民奋勇抗战,瓦剌占不到便宜,才肯议和,把皇帝放回(按:这一战即明史上有名的‘土木堡之役’)。不过,直到现在,边患还是始终未止。 韩紫香道:“大哥,你说得累了,喝一口水吧。” 风从龙道:“不,我还可以支持得住。这一点点食水,留给玉儿。” 小女孩道:“玉儿已经喝饱了,爹爹,你喝。” 风从龙笑道:“玉儿,你不懂的。在沙漠上是很难找到甘泉的,所以爸爸要留给你。你还是听爸爸说故事吧。” 韩紫香道:“大哥,你歇一会再说吧。” 风从龙道:“不,今天不说,以后我恐怕没有机会和玉儿说了。” 韩紫香心中酸痛,自己安慰自己:“大哥内功深厚,他不会死的。但愿老天爷保佑,让我们早点发现水源。” 风从龙继续说道:“过了两百年,情形还是像咱们祖先所遇到的一样。抵抗异族入侵的,主要还是靠百姓的力量,不是靠皇帝。我和你妈常常说起的那位周伯伯,他就是在边境抵抗胡骑入侵的擎天一柱。” 小女孩道:“啊,我明白了,你这次带我们走出边关,是不是想跟那位周伯伯打蒙古鞑子?” 风从龙道:“不错,但另外我还想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先说紧要的。” 他歇了一歇,继续说道:“这位周伯伯名叫周山民,是边关外一个山寨的寨主,他用的兵器是一把金刀,人家称他为金刀寨主。官府说他是强盗头子,其实他是保护百姓的义军首领。他是一个极好的好人,所以我很放心让你们去投奔他,他会照顾你们的。” 风家的祖训 小女孩道:“为什么要周伯伯照顾我们?爹爹,难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么?” 风从龙苦笑道:“我当然希望能够和你们一起,不过有许多事情是难以预料的,玉儿,假如我不在你的身边,你可要答应爸爸,听妈妈的话,也听周伯伯的话。” 风从龙道:“你还要记得,不要把蒙古人都看成可恶的‘鞑子’。” 小女孩迟疑一会,方始说道:“他们真的是像咱们汉人一样,也有好人么?” 风从龙道:“难道你不相信爹爹的话?我已经告诉你了,咱们的上代,就有一个蒙古公主是你的太高曾祖母。” 小女孩道:“好,要是蒙古人对我好,那我就对他好。但要是他对我凶,我仍然要恨他。” 风从龙笑道:“这就对了。咱们的祖训正是这样。” 小女孩道:“什么叫祖训?”风从龙道:“就是祖先代代相传,传下来要我们依从的说话。” 小女孩似懂非懂,问:“就是那位蒙古公主传下来的话么?”风从龙道:“不错,是他们夫妻遗留给儿孙的话。” 韩紫香道:“原来你们风家有这个祖训,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呢。” 风从龙道:“我的祖先天扬公,他们夫妻有个心愿,希望汉人和蒙古人能够世代相好。”他怕女儿不懂,又加以解释道:“他们的意思当然是希望好人和好人联手,反击欺侮他们的坏人。不问是汉族还是蒙族,只问是好人还是坏人。你懂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说道:“玉儿懂了。” 风从龙回过头来,说道:“香妹,所以,假如我不能和你们同的话,你把玉儿付托给金刀寨主,你就该替我到蒙古去做那件事情。” 韩紫香道:“不,大哥,你会和我们一起的。” 风从龙道:“我这是假设,请你先答应,你肯不肯?” 韩紫香心中苦痛,强笑说道:“大哥,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几时会不答应你呢?” 小女孩好奇心起,想问爹爹是什么事情,还未来得及问,忽听得马蹄声响,又有追兵来了! 强敌追到 韩紫香道:“还好,来的像刚才一样,只有两骑。” 转瞬之间,那疾驰而来的两人两骑,已经看得见了。韩紫香看清楚之后,不由得却是吃了一惊了。 来的是一个汉人军官,一个蒙古武士。那汉人军官名叫赵元化,是“东厂”的副都尉(都尉等于统领)。 那蒙古武士则是瓦剌有名的“巴都鲁”(勇士)速兀。追捕风从龙的这队蒙古骑兵,就是他带领的。 “东厂”是明代朝廷的特务机构,专司侦察大臣与镇压百姓造反的大权,残暴无比。在“东厂”当差的人,可说得是名副其实的鹰爪。 但叫韩紫香意想不到的是:明朝的鹰爪头子却和瓦剌的“巴都鲁”一起来追捕他们!而明朝和瓦剌还是不时在边境打仗的敌国! 韩紫香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要是大哥没受伤,我和他联手,也不会害怕这两个贼子,如今却是恐怕凶多吉少了。”要知他们的坐骑虽然喝了一点水,但喝水之后,又已经跑了几十里路,在长途追逐之中,只怕始终还是要给敌人追上。而这两个人又都是非同小可的。 风从龙忽地说道:“香妹,听我一句话,你带了玉儿,赶快逃跑!” 韩紫香道:“你呢?” 风从龙道:“我留在这里,和他们决一死战!” 韩紫香叫道:“不,不,咱们夫妻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风从龙柔声道:“咱们死不打紧,玉儿怎么办?我的大事又有谁人替我了却?听我的话,快,快逃!有两匹坐骑换力,你们可以逃出生天的!香妹,这是我最后恳求你的事情,你能忍心不答应我么?” 说时迟,那时快,两匹坐骑又已近了一程,赵元化哈哈笑道:“风从龙,跑不了啦!想活命的跟我回京师去!” 韩紫香还在迟疑,风从龙忽地抱起女儿,在马背一放,一拍马臀,那匹坐骑展开四蹄如飞疾跑。小女孩抓牢马鞍,哭叫道:“爹爹,妈妈,你们不来,玉儿一个人害怕!” 死别生离 韩紫香心乱如麻,只好跨上另一匹白马,追上前面一骑,靠过去把女儿抱在怀中,说道:“玉儿,乖,别怕,别怕。爹爹待会儿就会来的。”这两匹马都是久经训练的名驹,善知人意。韩紫香母女合乘一骑,不用鞭策,坐骑已是展开四蹄飞跑。另一匹空骑不即不离的紧跟后面。转眼之间,离开那个小丘远了。 韩紫香心痛如绞,默默祈祷:“老天爷,你保佑保佑我的大哥,保佑他战胜敌人,保佑我们还有合家团聚之日。” 她已看不见她的“大哥”,耳边却还好似隐隐听得金铁交鸣之声,还夹杂有一两声令人惊魄的呼叫。韩紫香知道,赵元化的八八六十四路“刀”十分厉害,速兀也是蒙古数一数二的摔角好手,风从龙身上受了伤害,能够打得过他们吗?韩紫香真是不敢想下去了。 有一霎那,韩紫香几乎忍不住就想跑回去,不管是死是活,也要和丈夫一起。但一看,女儿在她怀中睡得正香,苹果般的小蛋绽着花蕊般的微笑。或许女儿是正在做着一个好梦吧?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处境的凶险! 韩紫香凝视女儿甜美的睡态,心肠不禁又软了下来,想道:“大哥说得对,无论如何也要保玉儿的平安。” 一阵迟疑,胯下的骏马又已跑了一大段路程了,此时她要跑回去也已迟了。 小女孩醒了过来,叫道:“爹爹!咦,爹爹呢?妈,你不是说爹爹就来的吗?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韩紫香心如针刺,强忍痛苦,说道:“爹爹是要来的,但也不能这样快呀。咱们找到有泉水的地方等他。” 小女孩道:“爹爹真的会来陪玉儿吗?” 韩紫香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说道:“妈妈几时说过假话?” 小女孩道:“对,妈妈不会骗我的。那么咱们赶快去找泉水,玉儿又口渴啦!” 韩紫香心道:“但愿老天爷保佑,不要令我对玉儿的诺言变成假话。”一看皮袋里的食水,不觉又是心上压上了一块石头,说道:“好,你喝一口,可不能多喝啦。” 小女孩道:“玉儿懂得,咱们未必找到泉水,玉儿要留给爹爹喝。”红日西沉,不知不觉已是入黑时分了。 荒谷又闻厮杀声 跨下的坐骑忽地振鬃长嘶,扬踢疾走。好像猎犬闻到野兽的气味一样,急于追捕。 韩紫香深深吸了口气,大喜说道:“玉儿,咱们不怕了,就可以找到水源啦。”原来马的嗅觉比人更灵,在主人之前,它已经远远的闻到空气中水草的新鲜气味。 韩紫香放纵坐骑带路去找水源,不多一会,快马驰入一条两峰夹峙的山谷,忽然隐隐听得有金铁交鸣之声。 小女孩叫道:“妈,你听,是不是爹爹正在和鞑子厮杀,你快去帮他。” 韩紫香吃了一惊,说道:“傻孩子,这不是你爹爹,爹爹在咱们后面,少说也有百多里路,他不会这样快就追上咱们,又在这里和人厮杀的。” 小女孩道:“那么是谁?” 韩紫香道:“我怎么知道?”抱着女儿,一跃下马。 小女孩怔了一怔,说道:“妈,你干什么?” 韩紫香道:“让马儿自己去找水喝,它喝够了,会回来的。” 小女孩道:“咱们是不是在这里等爹爹?” 韩紫香心里一酸,还有等得到夫妻重逢的一日么?只好哄骗女儿道:“不错,咱们找个地方,你乖乖的睡上一觉,说不定明天你眼睛一睁开,就可以看见爹爹了。不过,你可得当真要乖一些,即使有鞑子来到跟前,你也别哭别嚷。” 原来韩紫香是怕独力难支,保护不了女儿的平安,是以必须避免给敌人发现,不能骑着马再向前跑了。 她抱着女儿,走上山头,躲在岩石后面。那些人好像就在不远的山坡下面厮杀,金铁交鸣之声听得更清楚了。 韩紫香把女儿安顿下来,说道:“玉儿乖,睡吧,睡吧,快快睡吧!”哄得女儿睡着之后,悄悄的走上危崖,凭高望下。并非是纯粹为了好奇心,而是在敌人近在“卧榻”之旁的情形底下,她必须提高警惕,首先是要清楚外间的情况。 落日余晖染红山谷,虽然不很明亮,但凭高望远,下面的情形还是隐约可辨。一看之下,韩紫香不禁又是一惊! 女侠凌云凤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的还有五个大汉,围攻一个中年女子。 这女子使一柄长剑,一柄短剑,双剑盘旋飞舞,剑术精妙非常,那五个大汉一近她的身边,便给她击退。 忽地只见她把长剑支地,身形晃了几晃。一名大汉着了她的一剑,迅即跃开,她也未能追上去再补一剑。 韩紫香心里暗暗叫道:“可惜,可惜,她本来可以杀掉这个敌人的。怎的不追上去,莫非是她也受伤了?” 韩紫香看得惊心动魄,又再想道:“看来她已杀掉了敌方十几个人,可惜只怕要功亏一篑。以她的本领而言,要杀这五个人本来应该没有什么困难,一定是受了伤了。咦,她的剑法这样超卓,她是谁呢?” 江上本领高强的女子寥寥可数,韩紫香正在暗自思量这女子是谁,答案已经从那人的口中说出来了。那受伤的汉子大怒喝道:“凌云凤,你这臭婆娘死到临头,还敢逞凶!” 另一个汉子冷冷说道:“凌云凤,可惜你的丈夫不在这里,没人能救你啦。我劝你不如投降了吧?” 又一个汉子哈哈大笑道:“凌云凤,你的丈夫不要你,不如你跟了我们吧,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他们是想激怒这个女子,才能从她的剑法中找出破绽。这女子却是沉着得很不作一声,猛地短剑剌出,又伤了一个欺近她的身前的汉子。 为首的那个军官叫道:“用不着和这狠婆娘拼命,她已走不动啦!待会儿等她耗尽气力,慢慢消遣她!” 五名汉子,倏地散开在三丈之外,围着她胡言乱语,待到有机可乘,才冷不防斫她一刀,刺她一剑。那女子果然没法挪动身子,只能把长剑当作拐杖,才能支持她不至于倒下。只凭一柄短剑护身,形势是越来越凶险了! 韩紫香知道这个女子是凌云凤之后,不由得又喜又惊! 原来凌云凤正是她早已慕名,却还没有机会见过面的一位女侠。也是他们夫妻最佩服的一位女侠。 凌云凤的丈夫声名更大,他名叫霍天都,是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 下了决心舍己救人 但后来不知怎的,他们夫妻却分了手。霍天都潜心武学,远走天山,练成剑法,成为了中原之外,异军突起的天山派的开山祖师。 他的妻子凌云凤则仍然留在中原,行侠仗义,的义军首领石惊涛和玉门关外的义军首领金刀寨主周山民,都曾经得过她不少的帮忙。她和霍天都的师妹于承珠成为了中原并驾齐名的女侠。 此际韩紫香看见她最佩服的女侠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时间一长,只怕就有性命的危险,可是禁不住方寸大乱了! 是救她还是不救她呢? 情形和丈夫遇险的情形不同,第一,那五名敌人本领虽也不弱,比起赵元化和连兀可还相差甚远。凌云凤要是没受重伤,相信轻易就可打发他们;如今虽受了伤,要是她和凌云凤联手的话,她自忖也是有把握可以打败他们的。 第二,她已经把女儿藏好,要是自己独自下去和敌人交手的话,就用不着像在途中一样,要为兼顾女儿而担心了。 但假如万一自己估计得不够准确,救不出凌云凤自己反而受了伤呢?谁来照顾自己的女儿?又万一在自己离开女儿之后,敌人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呢? 韩紫香正在踌躇,只听得“噌”的一声,凌云凤用来当作拐杖支地的那把长剑,已是给一个敌人用滚地堂的,铁棍一击,脱出手去。凌云凤失了支持,坐在地上。只凭一把短剑护身,形势更是险上加险! 韩紫香一咬牙根,心里想道:“要是大哥在这里的话,他一定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非救凌女侠不可!世间事本来难以顾虑周全,我既有七八分的把握,为何还要踌躇。” 她回头一看,只见女儿睡得正酣,小脸蛋上绽着微笑的花朵。大概是因为妈妈在临行前曾告诉她,说是当她睡醒的时候就可见着爸爸吧,所以她在睡梦之中也笑开了。 韩紫香吻了一吻女儿,募地下决心,奔下山去。 那五个汉子突然看见一个少妇跑来,不觉都是一怔,喝道:“你是什么人?” 韩紫香懒得答话,喝道:“你们这些鹰爪快给我滚!” 拼死苦斗 那为首的汉子见她长得美貌,哈哈笑道:“你要我放过凌云凤那也不难,你替她做我的三姨太吧。” 韩紫香大怒,唰的一刀就劈过去。那汉子笑声未了,登时变为狂吼。原来他的左臂已是着了一刀。要不是同伴出手得快,一条臂膊,险些要就和身体分家。 那汉子直痛得大吼:“先把这恶婆娘干掉!” 五名大汉一拥而上,韩紫香本来想冲过去和凌云凤会合的,给他们拦住,却是不能如愿了。 凌云凤双腿中了歹的暗器,倚仗精纯的内功,勉强支持得住,但也只能坐在地上,却是不能动弹。眼睁睁的看着就在她的面前不过十来步,跑来救她的韩紫香反而遭受敌人围攻,无法过去帮她应敌。 韩紫香孤身奋战,这才知道对方五人,虽然不是一流高手,本领却也在她估计之上。而她本来以为可以和凌云凤联手的,结果却是功亏一篑,就差这十来步冲不过去。 双方越斗越险,韩紫香卖个破绽,募地一声叱咤,短刀倏地刺出,重重的剌伤了一个敌人。这人是在凌云凤剑下本已受了伤的,伤上加伤,登时倒地。 余众吃了一惊,一个汉子叫道:“这婆娘倒是辣手得很!” 为首的汉子喝道:“你是不是风从龙的妻子?”原来韩紫香使的长短双刀,在江湖上知者甚多,这汉子见闻颇广,他业已知道另一伙人正在追捕风从龙的事情,是以自然猜得着韩紫香是谁了。 韩紫香喝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给我快滚!” 那汉子哈哈笑道:“你的丈夫已经死了,对不对?嘿嘿,你年纪轻轻,做了,可是怪可怜呢!我看你还是跟了我们的好!” 韩紫香提一口气,忽地一个“穿巢”,连人带刀,向那汉子猛冲过去。这次那汉子却是有所准备,身躯一矮,在地上打了个滚,韩紫香没斫着他,不过却斫伤了他的一个伙伴。 为首那汉子叫道:“风从龙的妻子虽然比不上凌云凤值价,捉住了也是大功一件。咱们十八名东厂卫士一起来,要是一事无成,只剩下五个人回去,咱们恐怕也不能在京都足了!”(13) 心力交疲 他是在鼓励士气。此时那个重伤的人早已不堪再战,另外两个受了轻伤的亦已发慌,正在打算逃跑。听得首领这么一说,一想不错,虽然逃得性命,回去也必定要受重罚,何况身上受了伤,还未必逃跑得了呢?对他们有利的形势是:武功最好的凌云凤业已不能走动,他们只需全力对付韩紫香就行。 剧斗中韩紫香闪过一对判官笔,挑开一柄练子锤,刷的一刀,向那个受了轻伤使青钢剑的汉子劈去,长刀碰着铜锏,“当”的一声,四溅。韩紫香只觉虎口酸麻,刀柄几乎拿捏不牢。但她短刀斜挥,还是刺着了那个汉子。 那汉子惊魂稍定,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大哥,你说得不错,这恶婆娘已是强弩之末啦!” 原来那一刀韩紫香本来可以穿过他的琵琶骨的,但结果却只是挑破他的衣裳。显而易见,不是她不想下,而是力不从心了。 韩紫香和丈夫突围分开之后,奔驰一日一夜,而且又刚和丈夫死别生离,当真说得是心力交疲,哪里还堪久战? 为首的那个汉子阴恻恻的冷笑道:“我知道你还有个女儿,是不是你已经把她藏起来了?嘿嘿,你死了不打紧,你不怕我们找着你的女儿吗?我劝你还是乖乖的顺从我吧!” 韩紫香一咬牙根,喝道:“好,这两把刀给你!”双刀突然掷出,长刀插入为首那个汉子的胸膛,短刀穿过了另一个汉子的喉咙。 这一下双刀齐飞,乃是她毕生功力之所聚,飞刀出手,她亦已禁不住摇摇欲坠。 那为首的汉子闷哼一声,倒了下去,在倒下的时候,一掌把韩紫香打翻。 敌方三人倒下,但还有两个,却是立即扑来,把韩紫香按住。 韩紫香心里叹了口气,“凌女侠,我已尽了力了,请原谅我还是无法救你。大哥,但愿你还活在,我可要比你先走一步了。” 正在她自份必死之际,忽地只觉身体一轻,那两个敌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暗算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出韩紫香意料之外,连忙趁这机会,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一个“十字摆莲腿”,把那两个汉子踢翻,只见那两个汉子背心上都是插着一把匕首,直没至柄,倒在地上,已是一命呜呼。 韩紫香惊喜交集,一时之间还弄不清是什么人救她,大喜叫道:“凌女侠,有高人相助,鹰爪全都给杀掉啦!” 话犹未了,忽听得凌云凤的声间叫道:“小心,暗器!” 就在这瞬息之间,韩紫香只觉背心一麻,并不怎么疼痛,但一枚透骨钉已是射中了她背心的“风府穴”。那是一枚喂毒的暗器。 原来那个为首的汉子,功力颇高,虽然是给韩紫香的飞刀插入胸膛,一时还没断气。韩紫香只道敌人全已毙命,冷不防就着了他临死之前飞出的毒钉! 韩紫香回过头来,只见凌云凤已经爬了过来,仆倒在她脚边。手上还捏着一柄匕首。 韩紫香恍然大悟,说道:“凌女侠,原来你是救了我的性命!” 凌云凤苦笑道:“可惜我也已是力不从心!”她心里知道,韩紫香中了这枚喂毒的透骨钉,性命恐怕已是难保。 她自己早已是精疲力竭,只能救得韩紫香一次,不能救得她第二次了。 原来凌云凤刚才是在韩紫香性命悬于俄顷之际,把最后一点气力使出来,爬近几步,飞出匕首插入那两个汉子背心的。那两个汉子正在全力对付韩紫香,想要把她生擒。背后没长眼睛,这就遭了暗算。 但是更想不到的是韩紫香也受了敌人的暗算! 韩紫香还未知道自己有性命之忧,弯下腰把凌云凤扶起来,说道:“凌女侠,你保重自己要紧,何苦为我拼命。你歇会儿,让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凌云凤忙道:“不,不,你快点运动御毒,别要说话!我给你找解药。” 韩紫香正想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忽觉麻木之感,从后心迅速蔓延,两只手都不能动了! 临终托孤 可怜韩紫香的精力早已耗尽,那里还能自行运功,抵御毒气的蔓延。不过多久,全身都已麻木,只剩下心头的一口气了。 凌云凤忍着疼痛,爬到那个汉子身边,搜遍全身,喂毒的暗器倒是给她找出了十几枚之多,但解药却是一颗也没发现。凌云凤心里一凉,不由得泪珠暗滴。 韩紫香苦笑说道:“凌女侠,不必费神找解药了。我知道我是不行啦,我有紧要的事情拜托你。” 凌云凤道:“你说,不管什么事情,我舍了性命,也要给你办到。” 韩紫香道:“我名叫韩紫香,我的丈夫是风从龙,我们夫妻……”忽地感到一阵晕眩,说话的声间越来越是微弱。 凌云凤道:“我已经知道啦,你有什么未了之事,赶快吩咐我吧!” 韩紫香提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的女儿名叫鸣玉,她躲在山坡上,请你,请你——” 凌云凤道:“你是要我照料她?” 韩紫香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用目光表示恳求之意了。 凌云凤道:“好,我把她当作女儿看待,把我的本领都教给她。我要她成为一个可以继承父母遗志的女侠!” 这正是韩紫香所要恳求的事情,听了这话,心中好生欣慰,脸上挂上笑容,眼皮却慢慢阖上了。 凌云凤道:“韩姐姐,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办吗?” 此时她已凝聚了一点真气,正想给韩紫香穴道,希望她能够多活片刻,说得出话来。 那知韩紫香非但说不出话,气息也早已绝了。 凌云凤呆了一呆,心里想道:“这不是悲伤的时候,我得找她女儿!”话虽如此,但还是忍受不了心中的悲痛,但觉浑身发软,那里还有气力爬上山坡?只能不住叫道:“鸣玉,鸣玉!你在那里?你听得见吗?来我这儿,来我这儿!” 韩紫香猜得不错,她的女儿是在梦里见着了父亲。不仅梦见父亲,还有,还有邻家的小朋友,还有鲜花,还有果…… 妈妈也不见了 烛光下,糖果糕饼堆满桌子。邻家的小宝哥编了一个美丽的花环,给她套上脖子。爸爸妈妈含笑抚摸她的秀发,小朋友们为她唱歌,庆贺她的七岁生辰。 可是眼睛一张开,鲜花没有了,糖果没有了,小朋友消失了。爹爹也并不在她的身边! 风鸣玉“呜”的一声哭了起来:“妈妈,你骗我,你骗我!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妈妈也不见了! “妈妈,妈妈!”风鸣玉跑出乱石堆中,月光下,但见松树的像个佝偻的老人,夜风吹来,隐隐闻得血腥的气味。却那里有妈妈的影子? 幼嫩的心灵开始感到颤栗不安,小女孩给吓得呆了。 “鸣玉,鸣玉……”她听得见山坡下有人在叫她了! “妈妈,你上来呀!你在那里,为什么你不上来?”风鸣玉初时还以为是母亲的呼唤,蓦地心头一动,“不对,好像不是妈妈的声音。妈妈的声音很好听,那有这样嘶哑?这个人不是妈妈,她又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找不着妈妈,风鸣玉只好自己跑下山去。她知道那个女人虽然不是妈妈,但料想也是一定会帮忙她的。 幸好她从三岁起就跟爹娘练武,体格比寻常的孩子强健,跑下崎岖的山坡,虽然甚为吃力,终于还是给她跑到那个地方了。 唉,真是可怕,那个地方横七竖八的堆满尸体。她看见了一个衣裳上染满期鲜血的女人坐在地上,在那女人身边,也有一具尸体。那个女人正在叫她。 要不是为了想要知道妈妈的下落,风鸣玉真是不敢过去。 凌云凤叫得声音都嘶哑了,见她来到,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可是眼泪却不禁滴下来了。 “咦,你是谁?你为什么哭了?我的妈妈在那里?你知道吗?” “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你过去吧。我告诉你——” “你是妈妈的好朋友?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 相依为命 凌云凤心想:“这小姑娘倒是。”当下苦笑道:“你的妈妈救了我的性命,我们以前虽没有见过,彼此都知道的。她、她托我照料你,今后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妈妈吧。” 风鸣玉道:“我有的妈妈,为什么要把你当作妈妈!你对我好,我只能叫你做阿姨。” 凌云凤抚摸她的秀发,不觉眼泪又滴下来,说道:“玉儿,你真乖。不过,你的妈妈,你的妈妈……” 风鸣玉吓得慌了,叫道:“阿姨,你怎么又哭了,我的妈妈,她在那里,她究竟在那里呀?” 凌云凤涩声说道:“她,她就在你的身边,你,你别伤心……” 风鸣玉这才发觉,原来躺在她身边的那具尸体,竟然就是她的母亲。她扑倒母亲身上,哭着叫喊:“妈妈、妈妈,玉儿在这里,你回答我呀!” 妈妈不会回答,妈妈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凌云凤话未说完,这个小女孩已经昏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风鸣玉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是在一个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山洞开里。那个“阿姨”,也已换上新衣,身上没有血污了。 凌云凤正在给她水喝,见她醒来,脸上方始挂着一丝微笑。但是当风鸣玉碰着她的双腿的时候,她却是要强自忍受疼痛。 原来她是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埋葬了韩紫香之后,抱着小女孩爬回这个山洞的。她中了毒钉,又为韩紫香母女耗尽气力,以至未能及时运功驱毒,双腿已是无法恢复机能,变成半身不遂了。 “想不到我成了废人,更想不到我偶然发现的这个山洞,从此就要变做我的家,只怕我和这个小姑娘最少也要在这里住上八年了。”凌云凤本是一位英风飒爽的女侠,要困在山洞里过十年八年的残废人的生活,对她来说,这是比死更难忍受的痛苦。 但看到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像花朵一样在朝露之中醒来,她是什么痛苦也能忍受了。 “玉儿,你要听妈的话!你妈要你听我的话!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你听我说,别哭,别哭。” 凌云凤武功消失 风鸣玉很是懂事,凌云凤把她母亲遗命告诉了她之后,她虽然仍是忍不住大哭一场,但她已经知道,从今之后,她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亲人了,她要像听母亲的话一样听她的话。这个亲人便是坐在她面前的“阿姨”。 于是她改了称呼,叫凌云凤做“师傅”,成为了凌云凤的弟子。 凌云凤叹道:“从今之后,咱们是相依为命了。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的武功恐怕是难以恢复了,但还可以教你本领。只要你学全我的功夫,江湖上能够胜过你的人,也是寥寥可数的了。不过我教你的本领,我也要你的帮忙。” 风鸣玉道:“我的年纪虽然很小,在家里的时候,也会帮忙妈妈做些家务的。师傅,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仅管吩咐我好了。” 凌云凤道:“我的双腿不能走动,你替我去收些干粮。我和你的母亲杀了十八个敌人,在他们身上,每个人都是携带有一些干粮的。” 风鸣玉害怕那些尸体,不过她知道没有干粮就不能活,于是只好大着胆子把死人身上的干粮都收集了来。 凌云凤道:“好,够咱们吃一个月了。一个月后,希望我能够扶着拐杖走路,那里再想办法。现在你还要去取两皮袋的水回来。你拿得动吗?” 风鸣玉道:“我举得起八十斤重的石担。” 凌云凤道:“你往西走,在离这里约三里路的地方,有一道清泉。” 风鸣玉如言到那清泉取水,忽听得马嘶之声,她一听就知道是爹娘的那两匹坐骑。 风鸣玉叫道:“大青、小白回来!”大青小白是她给那两匹马起的名字。 也不知是她的声音太小,还是那两匹骏马已经给人骑上,马嘶之声,越去越远,竟没回来。 她回到山洞,将这件事告诉师傅。凌云凤吃了一惊,说道:“我的武功已经消失,咱们躲在这里,不能让人知道。盗马的人要是坏人,给他们听见,那就糟糕了,以后你可要小心一点。” 盗马的她不知是坏人还是好人,不过,幸好过了几天,也并没人找来。凌云凤才放下心。 荒林生活 凌云凤开始教她武艺,首先教她暗器的功夫。风鸣玉掩埋了十八具敌人的尸体,从他们身上搜出许多暗器,还挑选两张重量较轻的铁胎弓,带回山洞。 一个月后,她的箭法已经很准,射杀天空的飞鸟,十次总有七八次可以成功。树林中的一些小动物,野兔黄獐之类的,她也时有猎获。 凌云凤又教她挖野山芋充作粮食,这种野山芋一年四季都有,烤熟了香喷喷的相当好吃,而且很能充饿。风鸣玉一顿吃两个山芋就可饱了。 凌云凤想不到她这样快就能成为自己得力助手,干粮虽然吃完,倒也不用担心了。 过了三个月,凌云凤开始能用拐杖走路,但是武功还是未曾恢复,而且恐怕是永远不能恢复了。 雁门关外,有个哈萨克人的游牧部落,每年两次经过她们这个地方。凌云凤在能用拐杖行走之后,刚好他们经过,这些人当中有兼做行商的,凌云凤从他们那里可以买到粮食和一些日常用品。在这荒林中的生活,过得更加可以无忧无虑,日子像汙泥河一样的慢慢流过,十分平静。 可是这“无忧无虑”,只是指可以免于饥寒的日常生活而言,在凌云凤的心里是并不“平静”的。甚至在一个本来应该是还未懂得人间忧患的七岁的小姑娘——风鸣玉的心里,也是并不“平静”的。在荒林中过了许多日子之后,她还是常常梦见她的父亲,梦见她的母亲。梦见父亲带着她从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下冲杀出来;梦见母亲躺在死尸堆里,她常常在梦中哭醒过来。 不过在这荒林里她也有欢乐,她会捕捉唱得十分好听的鸟儿,她会把野花编成花环,她会到山涧钓鱼,她喜欢和小鹿赛跑。虽然没有小朋友和她一起玩,但她有一个完全像母亲一样疼爱她的师傅,心里已经是感到很满足了。 凌云凤开始教她轻功,开始传她正宗的内功心法…… 荒林里不知时日,但从几度花开花落,也可以推算出来,她是不知不觉的过了五年了。 这一天,凌云凤开始教她剑法。 蹑云剑法 凌云凤说道:“我教你这套剑法,名为蹑云剑法,讲究的是轻灵迅捷,瞬息万变,令人难以捉摸。所以必须有很好的轻功配合,但可惜我现在莫说不能施展轻功,连走路也感双腿不便。所以我不能做给你看,只能从旁指点,教你自己怎样去练啦。好在你的轻功已经颇有根底,以你的聪明,或许不难练成的。” 过了三个月,风鸣玉果然就有了初步的成就。这一日她使出一招蹑云剑法,跃起一丈多高,一剑削断三枝树枝,三枝树枝并非同一个方向的。 风鸣玉喜道:“师父,这剑法当真是妙!” 凌云凤笑道:“三个月功夫,你练到这个境界,很难得了。不过,你可不能自满,你要知道练到最高的境界,可以上刺从头顶飞过的飞鸟,百不失一;你和十个敌人搏斗,十个人都会同时觉得你的这一剑是向着他的要害刺来。在闹市取人首级,旁人也不会发觉。你现在削断三枝树枝,旁边的树枝,也落了不少树叶,距离最高的境界,可还差得太远。” 风鸣玉咋舌道:“这样厉害!” 凌云凤笑道:“要不然怎能称为武林一绝?唉,但可惜这最高境界,我是再也无望练成了。”说至此处,不觉笑容顿敛,眼角沁出晶莹的泪珠。 风鸣玉知道师傅是为自己变成残废难过,忽地说道:“师傅,咱们到别的地方去好不好?” 凌云凤道:“为什么?你厌倦了荒林的寂寞生活了?” 风鸣玉道:“不是。我是在想,到别的地方,可以请大夫替你医治,说不定可以医好的。以前我年纪小,照料不了师傅,现在我可以背你去了。目中有个地方——” 凌云凤打断她的说话,苦笑说道:“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你就当自己是大人了吗?不过,我倒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风鸣玉道:“师傅,你知道金刀寨主周山民这个人吗?” 凌云凤怔了一怔,说道:“非但知道,他还是我的朋友呢。你要我去他那里吗?” 风鸣玉道:“是师傅的朋友,那就更好了!” 金刀寨主不知道去向 风鸣玉继续说道:“爹爹本来要带我们到周伯伯那里的。可惜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他叫妈妈带我去,妈妈的墓,现在已经长满杂草了。” 凌云凤道:“好孩子,别难过,说不定你的爹爹还。”忽地省悟,说道:“玉儿,你是不是想到金刀寨主那里,好打听你爹爹的消息?” 风鸣玉抹干眼泪,说道:“这希望我也知道甚属渺茫,但求能够医好师傅,我如愿已足。” 凌云凤道:“不瞒你说,我这次出关,也是想到金刀寨主那里去的。我有个亲人在他那里。” 风鸣玉觉得有点奇怪,心想:“原来师傅还有亲人的,我却从没听她提过。” 她无睱去问是师傅的什么亲人,连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早日去了。我已经有十二岁,年纪也不算小啦。师傅,你放心,我懂得照料你的。”她说起话来,那副神态,倒是当真有点小大姐的神气。 凌云凤苦笑道:“要找金刀寨主,恐怕是很难找着他了。” 风鸣玉说:“为什么?” 凌云凤道:“我找过他的,就在我碰见你妈妈的前几天。” 风鸣玉道:“他到哪里去了?” 凌云凤道:“金刀寨主周山民替朝廷抵抗鞑子的入侵,但朝廷却把他当作大盗,也要消灭他们。那一年,在两面夹攻之下,他只好放弃原来的山寨,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风鸣玉好生失望,呆了一会说道:“他手下那么多人,朝廷的官兵又要打他们,总不会大伙儿都回到内地吧。” 凌云凤说道:“周山民矢志抵抗瓦刺,他是一定还在雁门关外的。不过雁门关外,重山叠岭,却不知他们如今是藏在哪个山头?我又没有能力去找他们,只好你的武艺练成,自己去找他们了。” 风鸣玉道:“好,我听师傅的话,一定要把武艺练好。” 从此风鸣玉更加勤学苦练,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 剑法大进 风鸣玉年已一十五岁,不知不觉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一个标致的小姑娘。 这一天她和师傅在林中练剑,这时正是暮春时节,有一棵不知名的树,枝头开满鲜花。 风鸣玉把三年前使过的那一招蹑云剑法施展出来,飞身一跃,剑光过处,十几片花瓣随风而落。这十几片花瓣是她从五朵鲜花上削下来的。旁边的花朵并没有波及。开满鲜花的枝头,枝也不摇,叶也不动。 凌云凤大为,说道:“虽然还未练到最高境界,也差不多可以比得上我没失掉武功的时候啦。你可以去了!”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眼睛却是有点潮湿。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去哪里?” 凌云凤笑道:“你忘记了么?三年前就在这棵树下,你练了这招剑法之后,不是和我提过,你想到金刀寨主周山民那里吗?当时你的剑法没练成,我不放心你去,现在是可以放心了。” 风鸣玉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去了!” 凌云凤道:“为什么?” 风鸣玉道:“师傅放心,我,我、我……” 凌云凤苦笑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放心我。” 风鸣玉说道:“要去我和你一起去。但我怕现在还没有把握,待我的内功和剑法都练成了,咱们再去好吗?”要知她已经大了几岁,对一件事情的考虑,自是比以前周密许多。去找金刀寨主,那是随时都可能碰上敌人的。她的本领假若尚未练成,如何可以保护行动不便的师傅? 凌云凤抹掉眼角沁出一颗泪珠,说道:“真是好孩子,不枉我疼你一场。但其实你是不用担心我的,我虽然行动依然不便,比三年前可是好得多了。我在这里过活,不会饿死我的。” 风鸣玉道:“我舍不得离开师傅,何况我已经等了八年,也不怕再等几年。” 凌云凤沉吟半晌,说道:“也好。但说到要把内功、剑法练成,那、那——” 风鸣玉道:“我知道,本门功夫博大精深,说到练成,谈何容易?我只盼能够及得上师傅一半就行。” 凌云凤笑道:“一半你早已过了,不过要比得上我当年的本领,大概至少还得再练三年。” 凌云凤的丈夫是天下第一 风鸣玉说道:“只要让我长在师傅身边,莫说三年,十年我也愿意。” 凌云凤道:“傻孩子,师傅总不能陪着你一辈子。但愿你的武功早日练成,我这门剑法有了衣钵传人,为师的即使死去,也死得瞑目了。” 风鸣玉道:“师傅,我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凌云凤笑道:“人谁无死,忌讳什么?好吧,你不许我说,我就不说,咱们练剑。你现在的造诣,已用不着我指点了。不过,在口诀的运用上,你还是不够灵活,我教你如何变化。” 练了一会,休息之时,风鸣玉好奇心起,说道:“师傅,本门剑法如此精妙,算得是天下第一剑法了吧?” 凌云凤谈起本门剑法,心中充满自豪之感,说道:“要是在十年之前,你问我这句话,我可以告诉你:天下第一,虽然未必,但比起中原四大剑派:少林、武当、峨嵋、青城来,本派剑法也未必就比他们差了。四大剑派和本派剑法各有所长,很难定出名次,而且也无须强分高下。” 风鸣玉道:“那么现在呢?” 凌云凤道:“现在有一个人的剑法,想必已经创立完成。虽然这个人也未曾和四大剑派的高手较量过,但十年前人家已称他为天下第一剑客,他创立的这派剑法,恐怕也是要比四大剑派高出一筹了。” 风鸣玉道:“这个人是谁?” 凌云凤道:“是我的丈夫,你的师公。他姓霍,名叫天都。” 风鸣玉又惊又喜,说道:“原来我有这样一位大本领的师公,师傅,你怎么从来没有向我提过?” 凌云凤道:“远在十年之前,我早已和他分手了。今天要不是你和我谈及各派剑法,我也不会提起他的。” 风鸣玉道:“师傅,你们为什么分手的?师公,他,他是个坏人吗?” 凌云凤道:“不,他是个好人。一生潜心研究武学,而且从不仗技欺人。” 风鸣玉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么,你又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凌云凤苦笑道:“你年纪还小,夫妻之间,不是这样简单的。虽然他是好人,但我们的志趣却是不甚相投。” 思念爱侣黯然神伤 十年前的往事重在心头泛起,那一天凌云凤要往南方去会沿海一带的义军首领石惊涛。但霍天都却要西往天山练他的剑法。他之所以要选择天山,一来因为天山是在边陲,和中原远隔,不用担心有人会来麻烦他。二来天山上有一种莲,服之可以增进功力,对他修习上乘的内功很有帮助。天山雪莲可遇而不可求,必须长居天山,才有机会或者可以发现。 恩爱的夫妻为了意见不同,引起一场辩论。霍天都埋怨妻子长年为了义军奔跑,耽误了武学的进修,凌云凤则认为应该先顾及大伙儿的事情,然后才谈私事。两夫妻意见不同,终于各行其是。 想起丈夫,凌云凤禁不住心中隐隐作痛。要知他们只是志趣不同,在内心深处,凌云凤还是深深爱着霍天都的。她知道霍天都已经创立了天山剑派,心里想道:“要是他能够为侠义道培养后一代的人材,他的潜心武学也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可惜我已不能在他身边向他晓以大义了。唉,他恐怕也不知道我是在这荒林之中苟延残喘吧。今生怕是难以再见他了。幸好我还有玉儿伴我。” 风鸣玉说道:“师傅,你在想些什么?” 凌云凤道:“没什么。歇一会咱们再练剑吧。” 风鸣玉忽地扮了一个鬼脸,笑道:“师傅,我知道你是在想着师公。” 凌云凤嗔道:“鬼丫头,不专心练武,却和师傅来开。” 风鸣玉道:“师傅,我不是开玩笑。将来我替你把师公找回来好不好?” 凌云凤苦笑道:“你以为天山是这么容易去的吧?那要比去找金刀寨主难得多呢!” 风鸣玉道:“师傅,我记得你好象说过,有个亲人在金刀寨主那儿,那人不是师公吗?” 凌云凤道:“不是,她是霍天都的师妹于承珠。” 风鸣玉喜道:“我知道的。妈妈和我说过,当世她最佩服的两位女侠,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于承珠。”接着说道:“那么我将来到了金刀寨主那儿,也可以请这位于女侠替你把师公找回来了。我没有不本领上天山,于女侠是一定有的。” 塞外射鹰遇怪客 凌云凤苦笑道:“你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小丫头,我不会要承珠替我去找他的。不过我和承珠情逾姐妹,倒是很想见她。”歇了一歇,接着叹口气道:“这也要等到你的武功练成再说了。那时你可以去找金刀寨主,顺便给我捎个口信,请她来这里找我。” 风鸣玉道:“师傅,你不是答应将来和我一起去的吗?怎么口风又变了?” 凌云凤道:“三年之后,怎知我的情怎样?我是但愿能够和你一起去的。” 风鸣玉道:“师傅,你近来又好了许多,你一定能够和我去的。” 凌云凤道:“好了,好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现在还是摒除杂念,专心练剑吧。要不然待到你的武功练成,师傅已经老到不能动了。” 不知不觉,又是冬去春来,风鸣玉长了一岁,是一个十六岁的长得亭亭玉立的标致姑娘了。 林间积雪开始融化,但那个哈萨克的游牧部落却比往年迟来,她们的存粮已经剩下无多了。 这一天风鸣玉去拾柴火,顺便想猎取几只鸟兽。要是找不着猎物,挖几个野山芋回去也好。 她拾了一大捆枯枝,正想去找山芋。忽地发现一只毛色全白的野兔在雪地上奔跑。这只野兔很是可爱,以至风鸣玉本来想捉它的,也不由得改变了主意,心里想道:“这样可爱的小东西,我怎忍心将它吞下肚去。不如把柴火送回去后,再去冰里捕鱼吧。” 心念未已,突然间一只兀鹰从空中迳扑下去,抓着那只白兔。风鸣玉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鹰,它张开了翅膀,从风鸣玉头顶飞过,像是一片黑云。利爪还在抓着那只白兔。 风鸣玉道:“可恶的恶禽,专欺负弱者。好,你要吃它,我要吃你!” 她没带弓箭,随手折了一支树枝,就当作短箭使用,双指一弹,“树箭”疾射上去。此时她的武功早已是非同小可,“树箭”射出,隐隐挟着破空之声,力道之强,实不亚于铁胎弓射出的利弩。 “嗤”的一声,“树箭”正中兀鹰的头部,兀鹰一个翻腾,发出极为难听的哀鸣,跌落地上。 忽听得有人赞道:“小姑娘,好箭法!” 怪客自称是金刀寨主派来的人 风鸣玉吃了一惊,回头一望,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粗豪汉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此际已然是站在她的后面。 风鸣玉与师傅相依为命,在这荒林里过了八年,从来没有见过外人。现在这汉子突如其来,自是令得她大为惊异了。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风鸣玉问道。 那汉子笑嘻嘻的说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师傅是谁?” 风鸣玉道:“为什么要我先告诉你?” 那汉子道:“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之所以要你先告诉我,因为你的师傅是我的熟人。”他相貌很凶,说话倒是十分和气。 风鸣玉心里想道:“我的武功虽然没有大成,但师傅说假如我去的话,能够胜得过我的人也不会太多了,除非他是江湖上的一流角色。这汉子即使是个坏人,我也不怕。不过师傅曾经郑重叮嘱过我,不能给外人知道我们的踪迹。我应不应该告诉他呢?” 风鸣玉正自踌躇不决,那汉子已是先自笑了起来,说道:“小姑娘,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着你的师傅是谁。我想,你的师傅一定是凌云凤、凌女侠吧。” 风鸣玉虽然聪明,毕竟还是个未谙世故的天真无邪的少女,听他这么一说,不觉就冲口而出,反问那个人道:“你知道我的师傅?” 那人哈哈笑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师傅,还知道你的师公霍天都,知道你的师傅有一个好朋友是金刀寨主周山民。” 风鸣玉道:“金刀寨主怎么知道我的师傅是在这里?” 那人说道:“八年前,你的师傅曾经去找过金刀寨主是不是?当时金刀寨主已经搬到第二个山头,所以没有碰上。后来金刀寨主听说你的师傅碰上强敌,下落不明,十分着急,这八年来,他到处托人打听你的消息,上个月碰上一帮哈萨克的牧人,说是曾在这个荒林发现人烟,故此他特地叫我再到这儿寻找。” 带怪客去见师傅 风鸣玉道:“有一位于女侠,还在你们那儿吗?” 那人说道:“你说的是霍天都的师妹于承珠吗?不错,她是在我们那儿。八年前她就来了,中间离开过两年,几个月前重又回来。对啦,提起了她,我还要告诉你一椿事情。你想不想知道于女侠是去了哪里?”不待风鸣玉回答,自问自答的便即说下去道:“她是去了天山。” 风鸣玉不由得又是一次惊喜交集,说道:“她去了天山?” 那人说道:“你想必已经知道你的师公霍天都是在天山练剑,他的剑法已经练成,而且已经开创了天山派。于女侠是去请她师兄回来的。” 风鸣玉连忙问道:“师公答应没有?” 那人说道:“霍大侠已经答应了。不过天山派开创未久,他有些事务还要交待,所以大约要到今年三月底才能来到我们那儿。”接着笑道:“如果你和师傅马上动身的话,说不定正好可以赶得接你师公。所以我来的时候,于女侠也特别吩咐我,叫我向你的师傅报喜的。” 风鸣玉听他每一件事情都说得对,对这人已经是再没半点疑心,心里不觉大大为她师傅高兴,于是说道:“好,我带你去见师傅。咱们快点把这喜讯告诉她。” 那人说道:“令师身体可好?” 风鸣玉叹了口气,说道:“八年前她中了一口毒钉,武功早已消失,走路也要倚靠拐杖啦。不过现在总算是好了一些了。” 那人听说凌云凤已经残废,心中狂喜,但脸色却是丝毫不露,也跟着风鸣玉叹口气道:“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凌女侠的蹑云剑是武林一绝,如今却竟然不能施展了。不过好在她已经有你这个传人,到了我们的山寨,说不定我们也可以替她治好的。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风鸣玉报了姓名,说道:“我也还没有请教大叔高姓大名。” 那人说道:“我姓邓,排行第七,你叫我七哥好了。”风鸣玉道声“不敢”,恭恭敬敬叫了他一声七叔。 “邓七叔”忽地又问她道:“你这个姓比较少见,有位风大侠风从龙不知和你可有——”“亲属关系”四字未说出来,风鸣玉已是回答他道:“正是家父。” 变生不测 那人听了,更是喜出望外,心里想道:“原来这个小丫头竟然就是风从龙的女儿,嘿嘿,这次可真是锦上添花,让我可以一举两得了。这小丫头的本领虽然不弱,但好在凌云凤已经残废,料想我总还对付得了她的。”主意打定,便即说道:“好,那么咱们快点去见令师吧!” 风鸣玉也是急于去向师傅“报喜”,当下展开了踏雪无痕的轻功,那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面。 风鸣玉起初还怕自己跑得太快,跑了一会,见那人的轻功实是不在自己之下,方始放下了心,心里想道:“怪不得师傅总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果真不错。这个邓七叔不过是金刀寨主手下的一个头目,也能有这么高明的轻功。金刀寨主的本领当然比他更高,而师公的本领又更是远在金刀寨主之上。如此看来,恐怕我还比不上武林中的二三流角色呢。”她那里知道这个自称“邓七”的人,其实乃是江湖上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那人更是心里暗暗吃惊,原来他虽然追得上风鸣玉,但两人在雪地上奔跑,风鸣玉丝毫没有发出声响,那个人却有时会踩裂薄片的雪块。 不知不觉,风鸣玉已是带领那个自称“邓七”的人,回到她所住的山洞之前不过二十来步了。 忽听得凌云凤在洞中叫道:“玉儿你和什么人回来?” 风鸣玉料不到师傅一听就听得出来,连忙说道:“师傅,天大的喜事来啦!是金刀寨主派人来接你呢!” 那人却是心头一凛,暗自想道:“凌云凤的听觉还是如此灵敏,我恐怕是不能太过轻敌了。” 凌云凤扶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出洞口,说道:“是哪位朋友?” 就在此时,蓦地变生不测,那人突然扑上前去,一抓抓着了凌云凤。 那人是想抓着凌云凤作为人质,以策万全。即使自己打法过风鸣玉,有了她的师傅作为人质,也不怕她不听自己的话。 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突如其来,这霎那间风鸣玉不觉惊得呆了! 一个变生不测接着一个变生不测,就在这霎那间,只听得那人一声尖锐的叫喊! 凌云凤受了重伤 凌云凤冷笑说道:“我虽残废,你要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你那伙伴的毒钉,我奉还给你!” 那人踉踉跄跄的奔出十数丈开外,重又回过头来,哈哈笑道:“凌云凤,我虽着了你的暗算,量你也还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你的伤比我还重,你这小徒弟是保护不了你的,你要活命,就别再逞强!” 风鸣玉定了定神,只见她的师傅面色有如金纸,嘴角沁出血丝。扶着拐杖,靠着石壁喘气。喘气之声,连在十步之外的风鸣玉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凌云凤在给那人用大擒拿手法抓住的时候,虽然能够及时的用毒钉刺伤了他,但亦已给他的掌力震伤了内脏。 风鸣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师傅,师傅,你,你怎么啦?”一面叫一面向师傅跑去。 凌云凤喝道:“先莫顾我,别让这贼子跑掉!” 风鸣玉矍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是该先擒凶手,否则也难照料师父。” 心念未已,那人已是先下手为强,呼的一掌,倏地转过身来,反劈风鸣玉后心。 风鸣玉一个“绕步”,青钢剑已是出鞘,一招“玉女投梭”,迎截那人手腕。她转身拔剑,避招进招,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当真是轻灵迅捷兼而有之。 但这一剑却也没有刺着那人,剑尖给那人的掌力震歪了。 那人喝道:“黄毛丫头,你还得再练三年!”双掌如环,滚斫而上。他的跳跃虽然亦已不灵,但进退趋闪,却能恰到好处,风鸣玉眼看有几次可以刺着他的,却给他跨上一步或退后一步就避开了。而那人的掌力却似越来越为沉重,令得风鸣玉的胸口好像给压上一块石头似的,呼吸为之不舒。 凌云凤叫道:“走乾门,转巽门,刺他下盘!”此时那人所在的按五行八卦的方位来说,正在兑门离位,风鸣玉这样出剑本来不能刺着他的,但她听从师傅的话已成习惯,不假思索的就这样照着师傅的指点疾刺过去。这一剑果然立奏奇效,那人刚好转到这个方位,登时给风鸣玉的利剑在大腿刺开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要不是他退得快而风鸣玉这一招又因使得未太纯熟的话,只怕他的膝盖也要给利剑削平。 强敌毒发身亡 风鸣玉得到师傅指点,一口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不过数招,又在那人左肩划开一道伤口。那人发出的掌力也好像不及刚才的沉重了。风鸣玉眼看胜利在望,攻得更急。凌云凤道:“好,你就这样打下去吧!”她所受的内伤极重,此时说话已是有点困难。一看形势,见徒弟业已可以稳操胜券,也就放下了心,不再出言指点。 那人忽地狞笑叫道:“凌云凤,你教你的徒弟吧,怎么不出声了?哈哈,凌云凤倒下去啦!哈哈,凌云凤,你终于死在我的前头了!哈哈,我杀了名闻天下的女侠,纵然今日难免身亡,那也是值得之极,值得之极了!” 风鸣玉本就提心吊胆,挂念着师傅的安危,突然听得对手大喜如狂的这样狂笑,不由得心头大震。她是背向师傅的,不知不觉就回过头去望。 凌云凤提一口气,嘶声叫道:“小心!”那人好不容易骗得风鸣玉分了心神,回头去看,那肯失这良机,立即一掌劈下! “当”的一声,风鸣玉手腕给他劈中,长剑坠地。凌云凤叫道:“燕子穿梭,先退后进!” 风鸣玉后脚一蹬,也不管是否踢中那人,身形掠出数丈开外。回头看时,只见那人已是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风鸣玉有点诧异,心道:“我并没有踢着他,怎的他就倒了?”她上了一次当,生怕那人再使诡计,连忙拾起宝剑防身,这才上去察看。 只见那人面色如墨,七窍流血。风鸣玉踢他一脚,动也不动。果然真的死了。 原来这人的内功虽然不弱,但距离炉火纯青的境界却还甚远。他中了毒钉,又和风鸣玉一场恶斗,毒气早已攻心。最后那一掌他使尽全力,也只是仅能打落风鸣玉手中的宝剑,未能令她受伤。但他自己却因气力耗尽,无法抵御毒气侵入心房,是以很快的就毒发身亡了。 凌云凤一见敌人倒毙,不觉也是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登时支持不住,幌了两幌,跟着也倒了下去。 风鸣玉大喜之后,接着大惊,连忙跑去抱起师傅,叫道:“师傅,师傅,都是徒儿不好,我不知道那人——” 凌云凤张开眼睛,缓缓说道:“别哭,别哭,我不怪你,那人、那人——” 临终嘱咐 风鸣玉道:“师傅,你暂且不要说话,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凌云凤苦笑道:“我,我是受了内伤,金创药没、没有用的。那人名叫邓发臣,他说的话都是假的。他,他是朝廷东厂卫士的大头子之一。” 风鸣玉搥胸叫道:“师傅,徒儿真是该死,该死……我,我竟然引狼入室。” 凌云凤微笑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次的教训对你也很有好处,以后莫要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不过你也无须为此悔恨,你已经替我报了仇了。别哭,别哭,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我和你相处的时候,恐怕是无多了。” 风鸣玉看得出师傅是以毕生功力之所聚,勉强支持,才能和自己说话的。风鸣玉心如刀割,情知师傅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只好强制抑住自己的眼泪,听师傅吩咐后事。 凌云凤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有聚就有散,咱们师徒缘份已尽,那也不用太过悲哀。我‘去’了之后,你去找金刀寨主,要是见得着于承珠的话,请她替我了一件未了之事,她知道的。还有,还有……”说至此处,已是气若游丝。 风鸣玉连忙以本身真力,替师傅推血过宫。凌云凤慢慢张开眼睛,重又断断续续的说道:“还有,我希望你去天山一趟。不用马上就去,待你见了金刀寨主和于承珠之后再去。你见着师公,告诉他,我并没有怪他。他年纪还不算老,我们也没子嗣,要是他有合适的人,不妨再娶。最紧要的还有……请他教导他的天山派弟子,务须行侠仗义,不问国事是不对的。我们固然要有专心钻研武学的人,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他那样的资质,适合于做开创一派的武学宗师的。我,我是怕他把徒弟教成像他那样不问外间世事的人……” 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意犹未尽,可是她已是不能再说下去了。她对丈夫的心事,永远也无法说得尽了。 风鸣玉叫道:“师傅,师傅!”一探师傅的鼻息,早已是气绝了。风鸣玉也不由得晕了过去。 三天之后,风鸣玉怀着无限的悲痛,离开这座她和师傅共同生活了将近十年的荒林。 他要找谁 在这三天之中,风鸣玉办妥一件事情,埋葬了她的师傅。让师傅的坟墓和她母亲的坟墓相邻。 临走之前,她在师傅和母亲的坟前哭了一场。想不到师傅埋葬了她的母亲,如今又轮到她来埋葬师傅,在她们的坟前哭祭了。 “但愿爹爹还在人间,妈妈,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找着爹爹。”坟前默祷之后,风鸣玉怀着一片既是悲痛又是迷茫的心情,开始踏进外边的世界。 她的武功纵然不能说是业已大成,但和一般的武林人物相比,也可以说得是造诣颇高的了。但是对外面的世界,她却是一点也不熟悉,十分陌生。 她希望找得着父亲,但这希望极是渺茫,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只能遵守师傅的吩咐,先去投奔金刀寨主。但金刀寨主现在何方,却又如何能够找得到知道的人打听呢? 她走出荒林,甚至应该向那一个方向走都不知道。只好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茫无目的的向北边走。 她带了三天的干粮,走了两天,放眼望去,仍是茫茫的雪地,枯秃的寒林,没有碰上一个行人。 第三天她正在荒林中行走,经过一座山坳的时候,忽见一个人在山坡下的雪地上健步如飞,走上陡峭的山路。 风鸣玉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似乎是具有踏雪无痕的轻功!”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年自言自语道:“一个老婆婆,要倚靠拐杖走路的老婆婆,恐怕不会是我所要寻找的人了。那小姑娘又是谁呢?不过,不过纵然不是,我也应该亲自去看一下。” 风鸣玉不觉又是一怔,想道:“奇怪,这人说的莫非就是师傅和我?”原来她的师傅虽然是中年的妇人,但有时策杖走出荒林之时,为了怕人识破她的本来面目,乃是扮成老婆婆的。 “我要找的是金刀寨主,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管他是不是要找我的师傅?那个姓邓的恶贼,不也是藉口找我的师傅却害了我的师傅吗?还是别要招惹这人的好!”她经过一次教训,打定了主意,在见着金刀寨主之前,什么人也不相信,于是就躲到一块岩石后面,不让那少年瞧见。 碰上哈萨克商队 不知那少年是否听到一点声响,抬头向上一望,刚好一只乌鸦飞过,少年随手拾起一颗石子,双指一弹,石子发出破空之声,直上蓝空,刚好打着乌鸦,把乌鸦打了下来。少年笑道:“我还道是有人藏在山上呢,原来是你这只扁毛畜牲。”加快脚步,转眼之间,已是走过风鸣玉藏身之处。 风鸣玉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打落天上的飞鸟,百发百中,这个我也能够做到。不过像他这样从山坡下面打上来,劲力还是如此厉害,恐怕我还得再练三年,也不知能否有这功力。看来这少年的本领要比那姓邓的恶贼更是高强得多,幸亏我没有多管闲事。”她那知道,她躲避这个少年,却是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这少年过后,风鸣玉继向前行。出了山口,前面又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风鸣玉心里暗暗叫苦,想道:“不知还要走多远才能找着人家,我的干粮可是只够今天用了。” 她急于要找人家,在草原上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正在跑得兴起,忽听得马铃声响,草原上出现了一队骑着骆驼和骡马的队伍。原来正是那些每年两度要从塞外来到内地做买卖的哈萨克人。每隔半年他们都从风鸣玉所住的那座荒林经过,风鸣玉每年也必定要见着他们两次的。 领队的哈萨克人族长“咦”了一声,说道:“那里来的这个小姑娘,跑得比羚羊还快!”说话之时风鸣玉已是跑到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酋长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小姑娘,你有这样好的本事,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呢。” 风鸣玉道:“这那里是什么本事,这是我走惯山路练出来的。” 老酋长道:“汉人小姑娘,今年你为什么不在老地儿等我们,却老远的跑来这里?” 风鸣玉道:“这是什么地方?” 老酋长道:“你不知道吗?走出这个草原,就是瓦剌人管辖的地方了。瓦剌人很凶暴的,你一个小姑娘要是碰上他们,可得当心给他们捉了。”随即笑道:“不过你跑得这样快,他们也未必捉得着你的。但总是小心为妙。” 风鸣玉道:“多谢你老指点,我的阿嬷(祖母)死了,我想到雁门关外投奔亲戚。” 老酋长道:“呀,可怜,可怜,从和阿嬷死了?” 有人打听凌云凤的下落 风鸣玉眼圈一红,说道:“阿嬷死了,我无依无靠,只好离开原来的地方。” 商队中另一个哈萨克人说道:“你要到雁门关去,这个方向可是走得不对。应该回过头去,向东面走。” 风鸣玉道:“多谢指点,我想买点干粮。” 老酋长道:“可怜的孩子,你要多少,尽管拿好了,别说一个买字。” 风鸣玉知道哈萨克人的风俗,他若把你当作朋友,你推掉他送的东西乃是大不敬的事,于是也就不再客气,向老酋长道谢之后,拿了一包可供半个月食用的干粮。 正在她要告辞的时候,老酋长忽地好像想起一件事情,说道:“你在雁门关外的亲戚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鸣玉道:“是一位姓周的伯伯,是家父的八拜之交,但我从没有见过他的。” 老酋长道:“他是你的世伯,年纪想必不小吧?” 风鸣玉道:“我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纪,但想必也有四十多岁了。” 老酋长道:“他有没有儿子?” 风鸣玉怔了一怔,暗自想道:“他为什么打听得这样仔细?不过他们哈萨克人也是受瓦剌鞑子欺侮的,该不会是和金刀寨主作对的吧?”想了一想,说道:“我们久已断绝音讯,我出生之后,也从没有见过这位伯伯。他的情形,我是一概不知。这次前去投亲,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 老酋长沉吟半晌,说道:“昨天我们碰见一个汉人,他向我们打听一个人,不知是不是你们亲戚家里的人?” 风鸣玉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汉人?他要打听的又是谁?” 老酋长道:“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在草原上跑得也是飞快,和你一样。” 老酋长这么一说,风鸣玉不用再说,已经知道必然就是自己在两天之前曾经见到的那个少年了。 老酋长继续说道:“他向我们打听,在这带地方,有没有汉人居住?他要找的是个中年妇女。我告诉他,这一带数百里内没有人烟,莫说汉人,蒙古人也很少到这地方来的。不过在一座荒林里倒是住有两个女子,但恐怕不是他要找的人。” 霍天都的弟子 风鸣玉吃了一惊,道:“啊,你告诉他了?” 老酋长好像觉得有点奇怪,说道:“我看那汉人也不像是个坏人。怎么,不能告诉他的吗?” 风鸣玉道:“阿嬷脾气有点怪僻,或许是她离群独处惯了,她不喜有外人去打扰她的。” 老酋长怔了一怔,说道:“许多老年人都是这样的。不过,你的阿嬷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风鸣玉眼眶一红,说道:“不错。现在就是有外人跑到我们住的地方,她也是不会受到惊扰的了。” 老酋长道:“他要找的是个中年妇女,我告诉他,在那座荒林里居住的倒是两个女子,不过一个是老婆婆,一个是小姑娘。他听了很是失望。但他说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可惜你在路上没有和他碰上。” 风鸣玉道:“他要找的不是我,我也不认识他。碰上也好,没碰上也好,那也没什么关系。” 风鸣玉和这哈萨克商队分手之后,折回头续向东行,心里可是思疑不定:“这少年要找的人分明是我的师傅了,但他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师傅残废那年,他不过十岁多一点,当然不会是师傅的朋友。他是谁呢?” 风鸣玉在路上思疑不定,那个少年也是和她一样,此际却是在荒林里思疑不定。 他根据老酋长的指点,找到了那座荒林,在荒林里找到了凌云凤的坟墓。 还有与凌云凤坟墓相邻的风鸣玉母亲的坟墓。 一座旧坟,一座新坟,都有墓碑。旧坟的碑文是:“风夫人韩女侠紫香之墓”。新坟的碑文却只是“凌女侠云凤之墓”。 少年先是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风夫人韩紫香,那不是风从龙、风大侠的妻子吗?想不到她竟然死在此地!死了也不知多少年了?” 跟着则是有点迷惘:“为什么我的师娘墓碑没有刻上‘霍夫人’三字,难道她还不肯原谅我的师父?” 这少年是凌云凤的丈夫霍天都最得意的一个弟子。 霍天云的来历 这少年名叫霍天云,但这并不是他本来的名字。 他本来姓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一个弃婴,天山脚下一个老把他拾起抚养,还未满十岁,这个老猎人也死了。这个老猎人并没有给他起名字,平日只是用哈萨克话唤他作“弃儿”。老猎人告诉他,他的父母可能是汉人。因为在老猎人拾获他的那天早上,曾经看见一个汉人孕妇从山脚经过,中午时分,他听得山坡的矮木丛中有婴儿啼喊,这就发现了他。他的身体给一匹红绫裹住,但他的母亲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信物。 老猎人是霍天都的朋友,老猎人去世之后,霍天都将他收为义子。他这才有了正式的名字,叫做霍天云。 这个名字,乍听起来,倒像是霍天都的。但却是霍天都特地给义子取的名字。是从“霍天都”和“凌云凤”这两个名字当中,抽出一个字来拼凑成的。 霍天都十分思念他的妻子,他没有亲生儿子,自从收养了这个孤儿之后,他是把霍天云视同己出的。每天看到了他,也就想起自己的妻子。 十年过去,霍天云练成了一身本领。在天山派一众弟子之中,他的年纪最轻,但也以他的本领最好。 霍天都把给他“命名”的用意告诉了他。他知道了义父和义母分手的故事,十分替义父难过。他也在思念着这位他从未见过面的义母兼师娘。 凌云凤在雁门关外失踪的消息,这一年才传到天山。屈指算来,已经是她“失踪”之后的第九年了。 霍天都听得这个消息,自是寝食难安。但他新创天山一派,急切间难以抽身,而且他也怕找到了凌云凤,凌云凤也未必就肯原谅他。 霍天云自告奋勇,愿意替师父去找师娘。 霍天都一想不错:“云凤还未知道我们有了这个孩子,她见了他应该是很高兴的。有些我不方便和她说的话,这孩子也可以告诉她。让她知道我对她思念之深。” 他本来吩咐霍天云先去谒见金刀寨主,但霍天云找不着金刀寨主,几经打听,历尽艰难,方始巧遇那帮哈萨克人,得到一点线索,跑来这座荒林。 那小姑娘又是谁呢 但在荒林里他只找到了这两座坟墓。 霍天云仔细一看,师娘的坟墓泥土未干,看来是只不过造了几天的新坟。 霍天云拜倒师娘墓前,不由得深深的为他师父难过了。 “唉,要是我早来几天就好了。现在,师父心里的说话,我是一句也无法告诉师娘的了。师娘要是能够知道丈夫对她的情意,她纵然不能不死,也会死得瞑目。不至于仍然怪我师父。” 他不知道,他的师娘早已原谅他的师父了,石碑上之所以没有刻上“霍夫人”三字,是她要风鸣玉这样做的,在这世界上,她是最了解霍天都的人,既然分手了十年,在她的想法,也就不必担这“虚名”了。 霍天云抹干了眼泪,心里想道:“风从龙夫妻也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于是在风鸣玉母亲的墓前也磕了三个响头。再又想道:“这是什么缘故呢?风夫人的坟墓会跟我师娘的坟墓并排葬在一起?” 蓦地他想起了那个哈萨克老酋长告诉他的事情,暗自想道:“那老酋长说有个老婆婆和一个小姑娘住在这座林中,但现在我只找到两座坟墓。看来他说的那个老婆婆恐怕就是我的师娘了,虽然我的师娘年纪和师父相差,应该还是属于中年,但她在荒林里过了十年,颜容憔悴,看起来像个老婆婆也并不稀奇。不过,那个小姑娘却又是谁呢?”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再一次看了看“风夫人韩紫香女侠之墓”的墓碑,顿时瞿然一省:“这小姑娘是不是风大侠的女儿呢?十九恐怕是了!她陪伴师娘,和师娘的关系定然非比寻常。或许就像我和师父一样吧?” “即使风大侠夫妻和我的师娘毫无关系,我知道他们有这孤女,我也应该去寻找她,等待我将来知道金刀寨主下落之时,好托金刀寨主将她抚养成人。何况我如今已经知道她是唯一在这荒林时陪伴过师娘的人,我更应该找到她,也可多知道些师娘晚年的事情。” 霍天云猜得不错,不过只有一样是猜错了,他以为风鸣玉是个“小姑娘”,却不知道风鸣玉已经是满了十六岁的,可以说得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两名鹰爪也到荒林 日影西斜,天色已是渐过黄昏。霍天云正在要离开,忽听得树林里作响,听得出是有人正在分枝拂叶,向着他这一方走来。而且是两个人。 霍天云躲到坟墓后面,伏地听声,只听得一个人说道:“凌云凤不是好惹的人物,即使她真的藏在这座荒林,和咱们也不相干,何必去招惹她?” 另一个人笑道:“黑道上鼎鼎大名的铁拐李三,怎的胆子这么小了?” 那“铁拐李三”说道:“邵大哥,假如我是胆小的话,我也不敢讨这差使,和你一起到金刀寨主那里去卧底了。我只是觉得咱们既有这样重要的差事要咱们去办,何必还要多管闲事?” “卧底”即是隐藏在敌方做暗探的意思。霍天云偷听了他们的说话,不由得心头一凛,想道:“原来这两个家伙是要往金刀寨主那里作奸细的,天幸碰在我的手上,我可不能放过他们!不过,却不知他们何以又要找我的师娘生事,且再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果然便听得那“邵大哥”说道:“凌云凤是霍天都的妻子,霍天都近年不理外事,且不管他。但你可知道凌云凤也是金刀寨主的一条臂膀么?假如她不重要,总管大人也不会差遣邓七哥去打探她的下落了。” “铁拐李三”道:“我知道。不过正因为他是霍天都的妻子,听说他们夫妻的本领是差不多的。邓七哥去了这许久也没消息回来,说不定反而是给她杀了。我觉得咱们犯不着招惹她。” “邵大哥”哈哈笑道:“我告诉你,你就不用害怕了。不错,十年前凌云凤的本领确实是不在她丈夫之下,但现在嘛,莫说这婆娘抵敌不过咱们两个,恐怕一个普通的人,也可以将她制服!” “铁拐李三”半信半疑,说道:“难道她的武功消失了吗?” “邵大哥”道:“不错。这十年来我虽然没有碰见过她,但我敢断定,十九如此!” “铁拐李三”道:“你何所见而云然?” “邵大哥”道:“你是新近来的,也怪不得你不知道,十年前,凌云凤就在这附近一带和咱们东厂的十八名高手碰上,那一仗咱们十八个人死了十七个,但也还有一个是在重伤之后仍然逃脱的,据他说——” “我要叫他们碰上杀星!” “铁拐李三”连忙问道:“他说怎样?” “邵大哥”道:“他说,那次他们虽然差不多全军尽没,但凌云凤这贼婆娘也中了金老二的一枚毒钉。” “铁拐李三”道:“你说的这个金老二,是不是安徽金家堡金建材的弟弟?”“邵大哥”道:“不错。” “铁拐李三”道:“金家的喂毒暗器足以和四川唐家的暗器比美。想来也够这贼婆娘受了。” “邵大哥”道:“是呀。所以我料这贼婆娘纵然不死,也必定成了废人!” “铁拐李三”道:“但邓大哥奉命去打听她的下落,却何以一直不见有消息回来?” “邵大哥”笑道:“他找不着这贼婆娘不是更好吗?俗语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谁叫他没有咱们这样好的运气,恰巧就碰上了知道这个贼婆娘下落的人。” “铁拐李三”道:“但据我所知,凌云凤不过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怎的会变成了老婆婆?还有那个陪着她的小姑娘又是谁呢?” “邵大哥”哈哈笑道:“改容易貌之术在黑道中不是很普通的么,你不许那贼婆娘也会?至于那小姑娘是什么人,咱们更不用理会她了。难道你和我还斗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铁拐李三”顾忌之心尽去,跟着也笑起来道:“好,这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的好运道,好叫咱们立了这个功劳,再到金刀寨主那儿又立一个更大的功劳!” 霍天云躲在坟墓后面,偷听了这两个人的说话,心中已是捉摸到一个大概:“原来我的师娘是东厂的卫士害死的,东厂的总管不知她死了没有,故此要派人查探。这两个人知道这椿事情,但却另有任务。他们不知是向什么人打听到师娘的消息,才特地跑到这座荒林来搜查的。哼,好,好得很!他们自以为是碰上了好运道,我正可以拿他们来试试我学成的功夫,我要叫他们是碰上了煞星!” 心念未已,那两个人已经走到他藏身之处,看见了那两座坟墓了。 “邵大哥”哈哈笑道:“你看见没有,凌云凤这贼婆娘原来已经死啦!” 活捉鹰犬 “铁拐李三”说道:“这贼婆娘已经死了,咱们的功劳就立不成啦!” “邵大哥”笑道:“咱们得到这个确实的消息,不也是一件功劳吗?最少禀报给总管大人知道,就可以让他安心睡觉啦。今后也不必虚耗人力,去找这贼婆娘了。” “铁拐李三”道:“咱们拿些什么东西回去,作为凭证?” “邵大哥”道:“把这墓碑拿回去吧。” “铁拐李三”说道:“对,咱们索性掘她的坟,将她化骨扬灰!” 话犹未了,忽地听得一个冷峻之极的声音说道:“好,最好你们挖两个坑!” 霍天云突然从坟墓后面长身而起,把这两人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铁拐李三”问道。 “挖两个坑做什么?”“邵大哥”问道。 “我是勾魂使者,你们自己挖坑,自己埋葬自己吧。否则我可没有功夫替你们造坟,你们只能变为荒野里的野鬼孤魂啦!” “好小子,胆敢拿我们消遣!且看是谁要谁的命?”铁拐李三呼的一拐就打过去。 “邵大哥”看见霍天云年纪轻轻,尚自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道:“这疯小子和凌云凤想必有些关系,三哥,你别把他一拐打死!” 那知话犹未了,只听得“当”的一声,铁拐李三的铁拐飞上半空,拿着铁拐的那只右手的五根指只剩下了小指和拇指。原来他是给霍天云以迅捷无比的剑法沿着铁拐向上削去,一剑削掉了他的三根指头。铁拐李三痛得晕倒地上。 “邵大哥”吓得魂飞魄散,叫道:“我可不有想要你的性命,你,你,你饶了我吧!” “你不要我的性命我要你的性命!谁叫你要挖我师娘的坟?”霍天云插剑归鞘,倏地跃动起一丈多高,就向这姓邵的扑下。 这姓邵的本领比铁拐李三要高明一些,临危之际,反手一拿,使的居然是颇为了得的大擒拿手法。 可是他却怎能和霍天云相比,他没抓着霍天云,却给霍天云先抓着他的肩头了。 “你动一动我就抓碎你的琵琶骨!”霍天云喝道。 审出奸谋 那姓邵的如奉纶音,果然动也不敢一动,只是不绝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霍天云道:“你想活命,快说实话。” 那“邵大哥”心不迭的答应:“是。好汉要知道什么?” 霍天云道:“你们二人,是不是奉了东厂总管之命,要到金刀寨主那里去做奸细的?” 那姓邵的道:“我们是奉命而为,身不由己。” 霍天云道:“你不必忙着解释,我想知道,你们奉命去作奸细,却怎知道金刀寨主会相信你们?” 那姓邵的道:“是这样的,石惊涛有个把弟,叫做铁如冰,他和金刀寨主周山民也是相当熟悉的朋友。” 霍天云道:“且慢,你说的石惊涛可是南五省义军领袖的那位石老英雄?” 那姓邵的道:“正是。我们就是因为这姓铁的身份,才想到要利用他的。” 霍天云道:“怎样利用?” 那姓邵的略一迟疑,霍天云手腕加一把劲,捏得他的琵琶骨格格作响。这人痛苦难熬,心里想道:“我身上的文书给他找了出来,他也会知道实情。不如实话实说,或许还可保存性命。”当下说道:“是这样的。铁如冰给我们抓着,关进天牢。最初他很倔强,不肯投降。后来过了半年,我们的总管大人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终于笼络了他,他愿意听我们的话。总管大人叫他写了一封介绍信,介绍我们到周山民那里去。料想周山民见了他的亲笔书信,一定不会怀疑。” 霍天云搜出那封书信,把它藏好,心里想道:“师父也曾和我说过,铁如冰是条好汉。不料他竟会变节投降,但也幸亏我已得知这件事情,否则祸患更大。”于是再问:“金刀寨主现在何处,你们当然是知道的了?” 那姓邵的道:“我们早已打听到了。他们是藏匿在深山之中,那个地方叫做潜龙谷。” 霍天云道:“你画一张地图给我。”撕下他的一幅衣衫,找来一块赭红色的石头,将石头磨尖,叫他当作笔用。这姓邵的当然不敢不从,很快的就画好了地图。 风从龙生死不明 霍天云道:“我还要向你打听一个人,风大侠风从龙你可知道?” 那姓邵的道:“知道。但没见过。” 霍天云道:“他们夫妻,是不是也给你们东厂的人害了?” 那姓邵的道:“这个,这个我也知道得不大清楚。” 霍天云道:“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那姓邵的道:“据那生还的人说,在他逃走的时候,看见一个妇人从山上跑下来,当时凌云凤已中毒针,她是来救凌云凤的。但那人忙于逃命,以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现在,现在——”说至此处,目光盯着韩紫香那座坟墓。 霍天云道:“现在你才知道风夫人已经死了,对么?” 那姓邵的低下了头,说道:“不错。当时我们是曾经怀疑那个妇人是风从龙的妻子,但却不知她是死了。” 霍天云道:“那么风大侠呢?” 那姓邵的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是我们的副都尉赵元化和瓦剌的巴图鲁速兀联手去缉拿他们夫妻的。” 霍天云气往上涌,说道:“瓦剌是中国的敌人,为什么你们反而和它联手?” 那姓邵的道:“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是总管大人的决策。听说风从龙和我们的总管大人作对,而瓦剌也因为他要去助金刀寨主,故而必欲得他才甘心。” 霍天云捏得的关节格格作响,怒声说道:“不抗外敌,反害义士,真是可恨!”那姓邵的浑身颤抖,不敢作声。 霍天云气过之后,说道:“既然是你们的副都尉亲自去捉他们夫妻,那有不知道消息之理?” 那姓邵的道:“副都尉赵元化并没回来!也不知他是失了踪还是已给风从龙杀死?或者两个同归于尽?” 霍天云道:“瓦剌那边也没消息来么?” 那姓邵的道:“和瓦剌暗通消息,是我们的总管大人亲自掌握的。他不说,我可不敢打听机密。” 霍天云想起一事,说道:“风从龙是不是有个女儿?” 去找金刀寨主 那姓邵的道:“没听说过。”要知十年前风从龙的女儿不过七岁,当然不会有人提起她来。 “铁拐李三”给霍天云削掉三根指头,晕倒地上,此时刚好悠悠醒转。迷糊中隐约听得“风从龙”三字,不觉又是一惊,募地跳起。用力太猛,“咕咚”一声,又跌了个四脚朝天。 霍天云见他神色有异,踏着他的胸口问道:“你知道风从龙?” 那姓邵的瞿然一省,说道:“对,你问他吧。或许他会知道。他从前在黑道混的时候,曾经有一次碰见过风从龙夫妻。” “铁拐李三”说道:“他们害死风从龙夫妻可不关我的事,我碰上他们夫妻,那是远在我进东厂之前,那次我们劫掠客商,给风大侠碰上,幸亏他手下留情,没有取我性命,我是丝毫也不敢记仇的。”十年前东厂派人风从夫妻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如今他见着风夫人的坟墓,只道风从龙亦已死了,是以霍天云要来查究谁人害死他们夫妻。 霍天云冷笑道:“晾你也没本事害死风大侠,我只想问你,你是否知道他有个女儿?” “铁拐李三”一听原来问的是这种“小事”,放下了心,说道:“这个我倒知道。风大侠是有一个女儿。那次我碰上他们夫妻的时候,风夫人就是抱着她的女儿的。那小女婴还不会说话,可大胆得很,在刀光剑影之中,居然没哭没喊!” 霍天云问清楚后,心里想道:“那小姑娘一定是风大侠的孤女了,只不知她现在何方,但我可是非找到她不可!” 那姓邵的见他业已收起地图,连忙说道:“我们知道的都已知说,好汉可以饶了我们吧?” 霍天云道:“死罪免了,活罪难饶!”双掌一落,一掌拍在姓邵的肩头,一掌拍在“铁拐李三”的肩头,把他们的琵琶骨拍碎,邵李二人登时又痛得晕了过去。 霍天云废了他们的武功,走出荒林,心里想道:“师娘的恶耗,我还是暂时不要回山告诉师父,免他伤心。当务之急,第一是要去把东厂的奸谋告诉金刀寨主,第二是去找风大侠的女儿。见了金刀寨主,后一件事情也可以请他帮忙了。” 他可不知风鸣玉此际也正是去找金刀寨主。 第二回 误投罗网 巡逻头目似乎太正派 风鸣玉拿了从那姓邓汉子身上搜来的地图按图索骥,这天来到了那座头。据那汉子所说,金刀寨主的部下分散几座山头,但他的“总舵”却是在这座山中一个外人难以寻觅的山谷的。 果然她在上山之后,就碰到了两个巡逻的头目。 可是这两个头目,却似乎不大像是正派的人。 风鸣玉发现他们的时候,她在山坡上走,那两个人在山上的树林中探出头来,距离远在百步开外。 风鸣玉正想出声,却先听得他们在树林里的窃窃私语。 风鸣玉自小就练内功,耳聪目明,远非常人可比。用不着伏地听声,就可以听得见他们的私语。 “咦,你瞧,那边来了一个标致的姑娘!”其中一个说道。他以为风鸣玉还没有看见他们。 “奇怪,这地方是连勇健的都不敢到的,怎的会有这个娇柔的少女走来?”另一个道。 “管她是什么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平日连母般的丑妇都难遇到,我都馋得慌。难得有这样漂亮标致的小姑娘自己走来,到口的馒头你舍得不吞?” 风鸣玉自小跟随父母,七岁之后更和师傅相依为命,居住荒林,和外间隔绝,那曾听过这种市井之言。 为什么这两个人连丑妇都没见过就会“馋”得发慌?什么又叫做“到了口的馒头”?她都不懂。 不过她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这一定不是好话。 风鸣玉面上一红,咳了一声,拔剑出鞘,随手一挥,把挡在她面前的一枝横伸出来的老松枝劈断。这枝树枝虽然不算很粗,也有壮汉的手臂粗大。老松的树枝最为坚韧,平时不用利斧来劈,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劈断的。 那两个人听见风鸣玉的咳嗽声,看见她的这个动作,知道风鸣玉已经发现他们了。但他们还以为在那么远的地方,风鸣玉该不会听到他们的耳语。 “你瞧见没有,这小姑娘似乎还很有点本领呢。”后面那人说道。 去见金刀寨主 前面那人说道:“当然,敢于来到咱们这里的岂能没有一点来历?你可不能见人家长得标致,就昏了头。先问明白她的来历再说吧。” 风鸣玉忍住怒气,心里想道:“金刀寨主那么多手下,其中良莠不齐,也是有的。我只当没有听见他们的说话,给他们一点面子吧。要紧的事是我得见到金刀寨主,何必和他们生气?” 那两个人已经走出树林,于是风鸣玉便即迎上前去,说道:“请问两位大哥,你们可是金刀寨主的部下?” 前面那汉子怔了一怔,说道:“你要找金刀寨主周山民?” 风鸣玉道:“不错!” 后面那汉子连忙偷偷的拉一拉伙伴的衣襟,说道:“我们正是金刀寨主的手下。你是谁,找他何事?” 风鸣玉道:“我叫风鸣玉,我的父亲和我的师傅和贵寨寨主都是相识多年的朋友。这次我是奉了师傅之命,有要紧的事情要来禀告金刀寨主的。” “令尊高姓大名?令师又是哪位前辈?”其中一个汉子问道。 “见了金刀寨主,我自然会告诉他的。两位若是肯相信我,就请带我去谒见贵寨寨主吧。”风鸣玉上过一次奸细的当,倒是老练了些,不敢便即和盘托出,坚持要见了金刀寨主才说。 后面那汉子生怕再问就要引起她的疑心,连忙说道:“原来姑娘和我们的寨主乃是世交,失敬了!请跟我们来吧。” 两人前头带路,走过崎岖曲折的山道,进入一个两峰夹峙的山谷。风鸣玉心里想道:“这地方如此隐蔽,要是没有他们带路,只怕我虽有地图,也是不能找得到呢。”她细看地形,和业已牢记心中的那张地图比对,觉得完全相符,放下了心。 走了一会,看见许多木棚,中间有一座砖石建筑的屋子。那两个头目道:“这便是我们寨主的总舵了。请你稍候一会,容我们进去禀告。” 当风鸣玉走到去“总舵”之时,有三三五五的汉子,从各个木棚中走出来看她。风鸣玉隐约听得里面有人问那两个头目:“你们好大胆子,跑到哪里已抢了这个漂亮的雌儿回来!” “金刀寨主”的铁袖功 那头目道:“噤声,她是来找金刀寨主的!” 风鸣玉隐约听得有人说道:“什么,来这里找金刀寨主?”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风鸣玉不觉起了一点疑心,但随即想道:“我一个单身女子,跑到他们这个所在,而且还是要找他们的寨主,也怪不得他们觉得奇怪。”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汉子和那两个头目出来和颜悦色的说道:“敝寨主请姑娘进去。”陪她走到门前,说道:“风姑娘来了。风姑娘,你自己进去吧。”说罢便即退下。 风鸣玉走进这间密室,看见房间里只有一个中年大汉,见她进来,即起身迎接,说道:“我就是周山民,听说你有要紧的事情找我,是么?请坐下来细说吧。” 这汉子面肉横生,相貌颇为凶恶,和风鸣玉想像中的“金刀寨主”完全不同。风鸣玉不觉怔了一怔,不过她想人的好坏不能凭相貌判断,是以虽然对“金刀寨主”的相貌有点意外之感,但仍是禁不住心中的激动,就好似见到亲人一样。 心情激动之下,风鸣玉不觉泪流满面,便跪下去磕头,说道:“周叔叔,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前我的父亲就想和我来找你的!” “金刀寨主”道:“不敢当,风姑娘,你为何行此大礼?”笼手袖中,双袖一卷,托着她的双臂,便要将她扶起。 风鸣玉只觉有股大要把她牵引起来,心里想道:“金刀寨主果然名不虚传,内力的深厚,远远非我所比。”但她仍然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 “金刀寨主”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小姑娘看来不过十五岁,竟有如此内功造诣,实是不可小觑。”原来他以“铁袖功”来扶风鸣玉,乃是想试试她的功力的。虽然用袖子替代手臂,力道要打折扣,但扶不起来,亦已令得这个汉子颇为。他不用手去扶,除了要显出本身的功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金刀寨主”,在一个年轻姑娘面前,须得端出庄重长者的身份。 风鸣玉见他说话颇为和气,举止也很庄重,对他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说道:“父执,我就如同我的侄女一般,请寨主不要客气。” 心中佯作悲伤 那自称是“金刀寨主”的汉子已经猜着几分,故作不知,问风鸣玉道:“令尊是哪一位?” 风鸣玉说出父亲的名字,“金刀寨主”虽然早已猜着,仍是不禁又惊又喜,说道:“原来你果然是我的风大哥的女儿!令尊呢,他何以不来?现在何处?” 风鸣玉抹去满面泪痕,哽咽说道:“家父不幸,十年前他和带了我来投奔寨主,路上遭遇强敌围攻,生死不明。我的母亲则是不幸死了!” “金刀寨主”心里越发欢喜,想道:“你的父母若还在世,我还有几分忌惮。如今你可得由我任意摆布了!” 他心中欢喜,上却是一副惊骇欲绝的神色,颓然倒在椅上,半晌涩声叫道:“风大哥,风大嫂,你们夫妻的侠名,谁不钦敬?怎想得到你们竟会遭遇如此不幸之事,老天爷真是太不公道了!” 他这“痛不欲生”的样子装得像极了,弄得风鸣玉反而要安慰他道:“周叔叔,家母是死者已矣,幸好我还能够找得着你,请你也别太伤心了。周叔叔,今后我只能你啦。” “金刀寨主”说道:“对,死者已矣,生者可还得咱们尽力。但愿令尊吉人天相,还在世间。你在我这里,可以当作自己的家一样住下来。我一定替你找寻父亲。”心里则在想道:“风从龙十年不知消息,那里还能尚在。” “金刀寨主”继续说道:“侄女,这十年来你在那里,本事又是跟谁学的?” 风鸣玉道:“我正要告诉叔叔,这次我是奉了师傅的遗命来的。” “金刀寨主”又是佯作一惊,说道:“遗命?令师也去世了么?她是那位前辈?” 风鸣玉道:“家师姓凌,讳云凤。” “金刀寨主”又一次装作十分悲痛的模样,说道:“原来是霍夫人。他们夫妻都是我的好友。想不到霍夫人也去世了。但你的师傅却怎的能够知道我在这里?” 风鸣玉道:“她并不知道。只是她的遗命叫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找到。” “金刀寨主”颇为诧异,说道:“那么这次你是初次出道的了?却何以就能如此顺利的打听得到我在这里?” 地图的来历 风鸣玉道:“有一个姓邓的家伙,冒充你的手下,来骗我们师徒!” “金刀寨主”吃了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这姓邓的家伙多大年纪,什么相貌?” 风鸣玉告诉了他,“金刀寨主”更是吃惊,说道:“这个人我知道,他是绿林败类,后来投入东厂,充当朝廷鹰爪的坏东西。你们师徒没上他的当吧?” 风鸣玉悲愤之极,说道:“我师傅识破了他,但我却上他的当了!就是他害死我的师傅的!” “金刀寨主”道:“你先别哭,这件事关系很大,你静下来,慢慢的说。” 风鸣玉简单的叙述了当日的经过,“金刀寨主”急不及待的连忙问道:“这姓邓的家伙后来怎样?” 风鸣玉道:“他中了我师傅的钉,这毒钉是十年前他和另一伙人用来暗算我的师傅的。后来他和我打了一架,我险些打不过他,好在他自己毒发身亡。” “金刀寨主”道:“在他断气之前,你可曾问出他的什么口供?” 风鸣玉道:“当时我的师傅亦已命在垂危,我无暇去理会他了。” “金刀寨主”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想道:“幸亏她没有从邓七口中得到什么秘密。”于是问道:“你提起这件事情,莫非你知道来到这里找我,是和这姓邓的家伙有关?” 风鸣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埋葬师傅之后,本拟掘个土坑,将这家伙也埋了的。我在他的身上搜出一张地图。” “金刀寨主”不禁又是大为紧张,说道:“地图?什么地图?” 风鸣玉道:“你这里的地图。” “金刀寨主”佯作一惊,说道:“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隐藏之所?但你又怎么知道他的这张地图就是我的总舵呢?是否地图上另有说明。” 风鸣玉道:“在他身上还有一封信……” “金刀寨主”这次可是又再真的吃惊了,忙问:“什么人给他的信?” 风鸣玉道:“不知道。上款下款都没署名。信中只是写了寥寥几句。” “金刀寨主”道:“这封信你毁掉没有?” 把密函交给“金刀寨主” 风鸣玉道:“信在这里,周叔叔请看。” “金刀寨主”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拆开来看之时,不觉手指微微颤抖。风鸣玉也察觉到了,不过心里却在想道:“这姓邓的家伙冒充他的手下,还想跑到这里来侦察他,怪不得他要气恼。” “金刀寨主”匆匆看了一遍,放下了心,却装作大怒的拍案骂道:“岂有此理,这姓邓的家伙竟敢冒充我的手下,还要勾结东厂的人来暗算我;真是死有余辜!假如不是你杀了他,我也非得把他找来,把他抽筋剥皮不可。” 风鸣玉只道自己所料不差,金刀寨主果然是为此气恼,便道:“信上说的那两个人还没出现,恐怕迟早要来。东厂的人已经知道叔叔总舵所在,叔叔也恐怕要更加小心防备才好。” “金刀寨主”说道:“侄女所见甚是,我当然要更加提防!” 原来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说是欲知金刀寨主所在,可到图上地方。到了这个地方,将来可以和“邵大”和“李三”联络。 风鸣玉看了这封无头无尾的信,只道图上这个地方就是金刀寨主的总舵。“邵大”和“李三”则是要来此处“卧底”的。她那知道,她这么猜想刚好是适得其反,完全猜错了。 金刀寨主说道:“这封信你留下来给我吧。”将信藏好,接着笑道:“我只顾和你说话,却忘了招待你了。待我吩咐他们给你摆接风酒。你想必也已饿了吧?” 风鸣玉道:“叔叔不必客气,我带有干粮,干粮都未吃完呢。我并不饿。”其时天色未晚,还不是吃晚饭的时候。 金刀寨主笑道:“饭总是要吃的。你不饿也必渴了。你看我多糊涂,你来了这许久,茶水也没给你一杯。” 当下唤人进来,来的是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体态颇是妖娆,说话也不庄重,一进来就笑道:“啊,这么美貌的姑娘,她是谁呀?” “金刀寨主”瞪她一眼,说道:“一点规矩也没有,她是我的侄女,风从龙风大侠的女儿,快去拿些香茶进来奉客!”说到“香茶”二字,特别提高声调。 那丫环伸了伸舌头,说道:“啊,原来是风大侠的女儿,请恕小婢,你别见怪。” 奉上香茶 丫环退下之后,“金刀寨主”似乎显得有点尴尬,说道:“我对待下人一向随和,把她们惯得都没规矩了。贤侄女,你以后可得帮忙我多多管教她们。” 风鸣玉勉强笑道:“我在荒林里长大,自己也是个野丫头,哪懂得什么规矩?” 不知是否为了这个丫环的原故,风鸣玉对“金刀寨主”的好感突然减了几分,暗自想道:“他的手下怎的都好像有点不大正派?再说他是义军的领袖,对部下和蔼可亲,还可以说是美德,但却为何要丫环服侍?”她自小是苦惯了的,实在看得不大顺眼。 忽地她又想起师傅临终的告诫:不可轻易相信别人,提防上坏人的当。不知不觉的就跟着想道:“怎的这个金刀寨主,和我想像的周叔叔完全不同。不过,我看不惯的都是一些小节,周叔叔能够是我爹爹的好朋友,当然不会是个坏人的。” 心念未已,那个丫环已经端了一个金漆的茶盘过来,一个茶壶,两只杯子。但她只给风鸣玉斟了满满的一杯,却将空杯摆在金刀寨主面前。 “金刀寨主”说道:“这是上品的茉莉香片,乘热喝最好。” 风鸣玉提起茶壶,说道:“不错,气味是很清香,周叔叔,你怎么不喝?”一面说话,一面就要给“金刀寨主”斟茶。 她是出于礼貌,却把“金刀寨主”吓得暗暗吃了一惊,瞪了那丫环一眼,连忙抢了风鸣玉手中的茶壶,说道:“贤侄女不必客气,会斟。你不知道,我一向不惯要人服侍的。这个丫环是你婶婶带过来的,我一向把她当作养女看待。” 那丫环这才省觉,连忙说道:“是呀,你的叔叔脾气很怪,装饭斟茶之类的事情本来是我们婢女应该做的,他都不让我们去做。” 假如风鸣玉是个老于世故的人,一听就可知道这丫环的解释乃是画蛇添足,欲盖弥彰。但在她纯洁的心里却那里会想得到人心会有如此险诈,反而想道:“这么说来,倒是我错怪了周叔叔了。原来并不是他非要丫环服侍不可。” “金刀寨主”恐怕那丫环说多错多,挥一挥手,说道:“用不着你在这里伺候了,你回去吧。叫厨子准备今晚的接风酒。” 霍天云同日来到 丫环应了一声“是”字,躬身退下,随手掩上房门。 “金刀寨主”说道:“贤侄女,别客气,请喝茶。这是上品的茉莉香片,要趁热喝才好。” 风鸣玉道:“周叔叔,怎的在你们这里荒山里也有这样好的茶叶出产,我在荒山林里过了将近十年,每天喝的只是清水,想找一片野生的茶叶都找不到。都几乎忘了小时候喝过的茶是什么味道了。” 她这一问实是出于心中好奇,“金刀寨主”听了,却是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只道她已经起了疑心,连忙说道:“这是朋友从南边带来给我的,他知道我平生没有什么嗜好,就是喜欢喝好茶。”一面说,一面赶快的给自己斟满一杯,说道:“大家喝吧,不喝就要凉了。”一抖衣袖,把茶杯端起,立即一饮而尽,好像是给客人敬酒似的,反转杯底,笑道:“待会儿咱们再喝酒,现在先以茶代酒,替你接风。干杯!”他以袖掩杯,暗中已经吞下一颗解药。风鸣玉把这“金刀寨主”当作亲人,丝毫也没提防之意,根本就没发觉。 于是风鸣玉跟着也就端起茶杯,还未喝进口中,已是觉得一缕清香,扑入鼻观。风鸣玉舍不得就喝,凑近唇边,闻了又闻,嗅那清香的气味。 “金刀寨主”见她没有喝茶,心里好生焦急,但她已把茶杯凑近嘴唇,可又不便催促她喝,以免露出破绽。 风鸣玉笑道:“这茶真香,我真有点舍不得喝。” “金刀寨主”忙道:“你尽管喝,多着呢!” 风鸣玉笑道:“好,难得有这好茶,今天我可要喝个饱了。”“金刀寨主”见她肯喝,这才放下了心。 风鸣玉举起茶杯,正要喝茶,不知怎的,忽觉脑袋有点晕眩之感。 霍天云拿了那个“邵大哥”所画的地图,恰好是和风鸣玉同一天来到这个“金刀寨主”所在的山谷。不过风鸣玉比他先到两个时辰。 不过霍天云却要比风鸣玉谨慎得多,他并没有立即踏进山谷,而是先在高处了望下面的情形。 他发现有一队人在山谷中一块草地上聚集。 疑心顿起 当中一人,似是头领模样,站在石台上和那些人说话。说的什么,距离太远,霍天云可听不见。 过了一会,那一队人三三五五的散开,好像是分向四方巡逻。 霍天云不觉有点诧异,心里想道:“看这模样,莫非是他们得到什么敌情,故而要加强警戒。但我一路前来,可并没有发现人马。莫说不见有瓦剌的官兵,连深山的猎人,也只碰见过两个。” 他比风鸣玉谨慎得多,心有所疑,便不现出身形,藏在高达人头的茅草丛中,悄悄溜下山坡。 忽听得下面有两个人说话: “听说那女娃子竟然是来咱们这里找金刀寨主的,你知道么?哈哈,哈哈!” “早知道了。若不是为了这椿意想不到的事情,咱们那里用得着出这苦差?寒风刺骨,咱们却要巡逻。” “那也怪不得寨主小心,那女娃儿敢于单独来此,难保她没有后援。” “你知道那女娃儿是什么人吗?” “她的来头可大了。我告诉你不妨,你可不能泄漏出去。” “当然,我保证守口如瓶!” 那人也不知是否故作神秘,笑道:“附耳过来。”他们的耳语,霍天云又听不见了。 虽然听不见,霍天云已是不禁疑心大起。 “难道在这里的不是金刀寨主?不然有人来找有何可笑?” 疑心起后,霍天云又再想道:“这地图是那个姓邵的家伙给我的,当时我已经搜出他的密函,对他的身份,他不能不说真话。但这张地图,他却是可以造假的呀!”想至此处,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心道:“霍天云呀霍天云,你未免太不小心了。初次出道,就几乎上了人家的大当!”“但那‘女娃儿’是谁呢?我可不能不查个明白!” 心念未已,那两个人走上山坡,来到霍天云身边来了。 霍天云从乱草丛中一跃而出,以迅捷无伦的大擒拿手法,一手一个,就像抓着小鸡一样,抓牢了他们肩上的琵琶骨! 琵琶骨是人身要害,一给捏碎,马上就要变成废人。那两个人吓得魂不附体,只听得霍天云喝道:“要命的快说实话!” 盘问口供探出真相 那两个人性命捏在人家手里,怎敢不依?连忙说道:“好汉请问,我们倘若知道,决不敢有半字谎言。” 霍天云道:“你们的寨主姓甚名谁?” 那两个人心想,他已经来到此地,寨主的姓名,自己不告诉他,他要打听也是非常容易,于是争着答道:“我们的寨主是江上人称‘通臂猿’的娄烈。” 霍天云对江湖上的人物,除了中土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人和寥寥可数的几个武林名宿之外,可说是一无所知,于是跟着便问:“哦,原来是通臂猿娄烈么?他是什么路道的?” 那两个人一个说道:“好汉,你是什么意思,想我不大明白。” 另一个道:“我们的寨主占山为王,当然是黑道的了。” 这两人听他一问,心中俱是暗暗欢喜:“原来是个初出道的雏儿。”不禁起了侥幸之心,希望能够歁骗得过。 霍天云冷笑说道:“我还不知道他是黑道的么?要你们说?我问你的是他的靠山是谁?他走的是鞑子的路还是金刀寨主的路?” 那两个人道:“我们只是小头目,好汉问的,我们真的不知道。” 霍天云心中一动,冷冷说道:“你们不知,我告诉你。你们的寨主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姓邵,一个姓李,姓邵的是‘大哥’,姓李的外号‘铁拐李七’。好,我就只说这么多了,其他的由你们来说。谁说实话,我就放他。谁说谎话,我就捏碎他的琵琶骨!” 那两个人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叫苦:“只道他是雏儿,原来他是打听清楚了才来的。”从轻视霍天云之心,一变而为。恐惧霍天云是知道全盘秘密之后,特地来试探他们的。 于是两人争着说道:“寨主靠山是谁,他的确没有告诉我们。不过从别的头领口中,我们了曾听说过,好像他的靠山是朝廷的东厂总管焦卓然、焦大人。” 霍天云在知道这个寨主不是金刀寨主之后,已经猜着他的靠山和邵李两个家伙定是同一个人,不过得了证实之后,还是不禁吓得冷汗直流。心想:“好在我没有鲁莽,否则真是自投罗网了!” 得来全不费 霍天云继续盘查真相,对那个最初只肯承认是“黑道中人”的汉子冷笑问道:“你们的娄寨主既然是干没本钱的买卖,为什么要占据这座荒山?在这个地方,那里去找有油水的客商?嘿、嘿,莫非你们喝西北风也能过活不成?”冷笑声中,捏着他的琵琶骨,稍为多用了一分力道。 那人吓得魂外,字号从实招来:“好汉高抬贵手,小人、小人刚才还未来得及告诉您老人家。” 霍天云喝道:“说!” 那人说道:“实不相瞒,没本钱的买卖,有机会碰上,寨主每年也要干三两宗。不过我们并非依靠这个过活,是焦总管发给我们粮饷的。” 霍天云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只问你,为什么要占据这座荒山?别兜圈子了,快点言归正传!” 那人低声说道,“焦总管要我们匿藏在这个人迹罕到的山谷,为的是监视金刀寨主。” 霍天云到:“哦,监视金刀寨主,金刀寨主是在什么地方?” 那人不敢不说实话,指一指东面一座云封雾锁的山头,说道:“听说是在那座山中。” 霍天云到:“为什么只是听说?” 那人说道:“我可没有见过金刀寨主出来。” 另一个人为了讨好,加上补充,说道:“有时我们偶然也曾见过他的手下下山,不过只是寥寥几人,并非成群结队。”先前那人说道:“焦总管命令我们监视金刀寨主,只是怕他大伙转移。少数人下山,是无需我们跟踪的。其实我们远更害怕金刀寨主发现我们藏在这里呢?幸好我们来了一年,他们并没发现。” 霍天云料想他们说的是实情,暗自欢喜这次是确实知道金刀寨主的下落了,于是说道:“好,最后问你们一个问题,说了实话,就饶你们性命。” 两人忙不迭的齐声说道:“好汉请问。” 霍天云道:“刚才误投罗网的那个女娃儿是谁?” 两人说道:“她是风从龙的女儿!” 霍天云又喜又惊,心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喝道:“你们把她怎样了?” 又发现一个武功高强的怪客 那两个人道:“她来找金刀寨主,我们的娄寨主就冒充金刀寨主,请她进密室去谈。后来怎样,我们可是真的不知道了!” 霍天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点了那两个人的穴道,便即施展轻功,前往闯贼巢,救孤女。 跑过山坳,忽见前面一条黑影,距离约在百步之外,跑得飞快,看来轻功竟是不在自己之下。霍天云心里想道:“倘若是娄烈的手下,他有这样高明的本领,不会只是担任巡逻。”心念未已,只听得“哎哟、哎哟!”两声,原来是两个盗巢的哨卒已经给前面那人击倒。 霍天云又惊又喜,心道:“果然不是敌人。”便用传音入密的内功把声音凝成一线,远远的传过去:“前面这位朋友是谁?我是霍天都的弟子天云!” 前面那人并没回答,但却有一声冷笑传了回来,用的也是必须有上乘内功才能运用的“传音入密”功夫! 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已是经过刚才那人击倒盗巢哨卒之处,霍天云虽然心中焦急,恨不得插翅飞入盗巢,也不禁向那两个哨卒稍加察视。 只见那两个哨卒身上并无鲜血流出,但用力踢他们,动也不动,分明却已死了。 霍天云是武学的大行家,一看这个情形,便知这两个哨卒是给那个人用重手法震裂内脏毙命的。 霍天云惊疑不定:“这人是什么来历呢?按说他有这样高明的武功,不会不知道我的师父之理,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说话,反而发出冷笑?莫非他是怀疑我在说谎?” 不过,对于霍天云来说,最紧要的是救风从龙的女儿。这个人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倒在其次。“反正待会儿我总可以见着他的,他杀了娄烈的手下,想来大概也是要去救这位风姑娘的了。”霍天云心想。 风鸣玉端起茶杯,闻那香味,正要喝下,忽觉一阵晕眩。她还只道是自己连日奔波,精神疲倦所至。喝一口热茶正好提神,于是就低下头去喝茶。 娄烈见她迟疑,正自担心,此时方松了口气。心道:“想不到这小丫头如此容易上当!” 螳螂捕黄雀在后 不料就在风鸣玉将喝未喝之际,忽听得噹啷一声,她手上得茶杯竟然跌落在地上,碎成片片。 娄烈喝道:“是谁?”话犹未了,窗户无风自启,一个人跳了进来!原来风鸣玉手中的茶杯是给他用一枚铜钱打碎的。 娄烈端的是只老狐狸,骤然间变生意外,他也没有慌乱,而且立即计上心头。这霎那间,他竟然不理来人,迳自去抓风鸣玉。他料想此人必是来救风鸣玉的,风鸣玉倘若落在他的手中,这人就必须投鼠忌器了。 这刹那间,风鸣玉尚未意识到是发生什么事情。但习武之人,猝然遇袭,抵抗乃是处于本能。他本能的就反手一指。 这一指是凌云凤独创的点穴手法,把蹑云剑法化为指法的,蹑云剑以飘忽见长,她这一指也是似左似右似中,叫娄烈模不透她是点那一处穴道。 娄烈衣袖一挥,只听得嗤嗤声响,袖子已是穿了三个小孔。娄烈心头一凛,想到:“幸亏她已是头昏目眩,否则指上力道恐怕还不止此,可能把我的穴道封闭了。”心念电转,立即反手钩擒。 风鸣玉头晕目眩,刚刚化解一招,已是抵挡不住,百忙中倒跃闪避,“卜通”一声,跌在地上,叫道:“周伯伯,你为什么要害侄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娄烈扑将过去,刚要擒她,只觉背后微风飒然,那个突如其来的怪客,亦已一掌向他劈下。 娄烈反手一招“斜挂单鞭”,避招进招。那人举手一格,娄烈左掌又到,这一下是分筋错骨手法,来得又快又狠,抓向那人肩上的琵琶骨。 那人向左侧身,掌法倏变,也是分筋错骨手法,但与娄烈的手法却截然不同,他一个沉肩缩肘,伸中食二指便来扣拿娄烈臂弯的“曲池穴”。左手一招,却是五指如钩,用来拗折对方的手指关节。 娄烈吃了一惊:“这人年纪轻轻,功夫却是如此老辣!”一时间模不透对方路数,左掌迅即变为勾拳,自下而上,击他面颊。这下是以力碰力,近身搏斗,双方无可闪避,那人举臂一挡,往外崩击,彼此都是身形一晃,退了两步。 此时那人方能抽空说话:“风姑娘,你上当了,这厮不是金刀寨主!” 戳破 娄烈连忙喝道:“胡说八道!贤侄女,千万别相信他的话,刚才我只是想保护你,岂有加害之意?” 但就算风鸣玉是个完全不懂世故的孩子,此时亦已知道这个“金刀寨主”是骗她的了。她连忙拾起宝剑,跳将起来,可是仍然浑身乏力,长剑都几乎拿捏不牢。 那人忽地把一颗药丸向她弹来,叫道:“赶快服下,你是中了酥骨香散的毒,幸而你没喝下那杯,中毒害不算深。” 这霎那间,风鸣玉无暇思索,不过也用不着思索,她已经相信了这个人的说话,否则何以闻了茶香,就会晕眩。于是赶快接下这人掷来的药丸,立即吞下。 娄烈喝道:“好小子,你是谁?” 那人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可知道你是谁!风姑娘,你听着,这人是东厂的爪牙,又是和瓦剌鞑子暗中有勾结的奸贼。这个奸贼外号‘通臂猿’,真名叫做娄烈!”他脸上有道刀疤,笑起来的时候,神情显得颇为诡异。 娄烈大怒道:“你知道我的大名,居然还敢来捋虎须,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倏的变了擒拿掌法,改为长拳捣出。他外号“通臂猿”,果然名不虚传。本来看似打不到这样远的距离的,突然间长臂一伸,竟然拐弯打到。 那少年笑道:“你是通臂猿,我来耍猴儿!”斜伸食指,在他拳头一弹。娄烈力道尚未使足,他已闪身飘开。娄烈拳头上的骨节眼给他弹个正着,饶是功力深湛,未至筋断骨折,亦已疼痛难堪。慌忙收回右拳,长袖一挥,掩护左拳打出。那少年虽然赢了一招,给他拳风冲击,亦是有点感到呼吸不舒。 娄烈叫道:“来人哪!”但听得外面突然间也是人声沸腾,差不多同一时候,好几个人也在叫道:“来人哪!” 娄烈大吃一惊,心道:“我道这小子如此大胆,原来他还有党羽同来。外面这许多人都挡他不住,想必也是个强敌了!” 风鸣玉吞下那颗药丸,不过片刻,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登时气爽神清,精神恢复了六七分。 风鸣玉喝道:“奸贼,胆敢冒充金刀寨主骗我!”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脱出险境 百忙中娄烈一个绕步,避开了那个少年的分筋错骨手法,反手一弹,弹个正着,铮的一声,把风鸣玉手中的青钢剑弹开。 风鸣玉固然是吃了一惊,但娄烈的吃惊可比她更甚。要知他这一弹,已是使出了看家本领的“弹指神通”的功夫,弹风鸣玉的青钢剑可并没有脱出手去,显然是她所受的毒性已解,功力纵然未曾完全恢复,亦已足以和他周旋了。 风鸣玉的蹑云剑法以轻灵飘忽见长,虽给弹开,但剑锋自上而下的顺势一划,也把娄烈的衣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那少年喝道:“着!”骤然间一抓,从娄烈意想不到的方位抓了过来,娄烈长拳捣空,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少年抓着裂开之处,把娄烈的长衣倏的就撕了下来。要不是娄烈立即一个“金蝉脱壳”,缩身得快,给他五指一抓,只怕就是开膛破腹之灾! 娄烈单打独斗,也未必能是这少年的对手,如今又添上一个风鸣玉,他如何还敢恋战?当下身形一弓,箭一样的从弹开的窗子只窜出去,“轰隆”一声巨响,碎砖泥块,纷落如雨,原来窗户太小,他水牛般的身躯本来是通不过的,却给他硬生生的左右开弓,双拳直捣,把墙壁也打破了! 风鸣玉见这风势,也是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倘若不是此人即使赶到,即使我没中毒,只怕也不是这冒牌的‘金刀寨主’的对手。” 那少年道:“风姑娘,穷寇莫追,由他去吧。咱们也该走了!” 风鸣玉无数疑团,要想知道这少年是谁,要想知道真的金刀寨主是在何处……此时用不着这少年告诉她,她也是但求能够赶快脱身的了! 两人跟着跑出这间密室,飞身上屋,只见门外的一片空地上剑影刀光,打得正在热闹。一大群强盗围攻一个手持长剑的少年。 风鸣玉目光一瞥,那少年在群盗保卫之中,她虽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亦已认得出来,这少年不是别个,正是她离开荒村那日,在山坡上看见得那个少年。 风鸣玉不觉怔了一怔,停下脚步,和她一起出来得少年忙道:“这人剑法很高,用不着咱们帮忙,你必须赶快道安全的地方,我也还有紧要的话和你说呢!” 叫风鸣玉别理霍天云 风鸣玉惊疑不定,暗自想道:“这个人曾经向哈萨克商队打听我的师傅,那天又到那座荒林寻找,我只道他是坏人,那知他却是和这个冒牌的金刀寨主作对的,只不知他是否为了救我而来?但即使不是,敌忾同仇,似乎也应该帮他的忙才对。不过这个人却又要我马上立离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又是一番好意,我又似乎更应该听他的话才是。” 心念未已,回头看时,只见霍天云剑光霍霍,已有六七个人伤在他的剑下,倒下去了。眼看他就要杀出重围。 面有伤疤的那个少年叫道:“风姑娘,快走,快走!这个人用不着咱们帮忙,而且他的来历也很可疑,和他结识,对咱们恐怕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风鸣玉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人心险诈,这个人虽然和冒牌的金刀寨主作对,但在未曾知道清楚他的来历之前,我也还是应该提防上当的。” 他对霍天云疑心未释,对这个面有伤疤的少年却是深信不疑。心想这少年既肯冒这样大的危险来救自己,当然是侠义道无疑了。侠义道中人物,当然也不会胡乱说话,他说那人来历可疑,想必也是应该有所知才敢这样说的? 霍天云正在即将杀出重围之际,娄烈已是到场,虽然娄烈业已耗了不少力气,毕竟也还是个高手。霍天云又再陷入包围,要想取胜,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过风鸣玉已是看不见他在苦斗中的情况了,面有伤疤的那个少年闯出后寨,头也不回,向前飞跑。风鸣玉只好施展轻功,紧紧跟在他的后面。霍天云再斗娄烈之时,他们已是到了幽谷的无人之处。 那少年仍然不肯止步,又跑了一程,到了山顶的树林深处,方才说道:“好了,咱们可以歇一歇了。” 风鸣玉道:“恩公,我还没有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那少年说道:“风姑娘,别这样称呼。娄烈这个家伙,胆敢冒充金刀寨主,即使不是为了救你,我也要惩罚他的。我复姓上官,双名英杰。风姑娘,你的芳名——” 风鸣玉道:“我叫鸣玉。”跟着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我是谁呢?” 带风鸣玉去见金刀寨主 上官英杰说道:“你入山的时候,我远远的跟在你的后面。听得那两个家伙称呼你风姑娘。” 风鸣玉心里想道:“原来他早跟踪我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对上官英杰的本领不禁更为佩服。说道:“那么,想必你也听得我对那两个家伙说是要来找金刀寨主的了。” 上官英杰道:“当然,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上了他们的当。不过,后来你和那冒牌的金刀寨主说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这个姓比较少见,不知风大侠风从龙是你的什么人?” 风鸣玉道:“正是家父。” 上官英杰又喜又惊,说道:“怪不得你年纪轻轻,本领如此了得。原来是家学渊源。” 风鸣玉道:“比起你来,我还差得远呢。不过我的本领,却不是家父教的。虽然小时候,我也曾经跟他练过一点扎根基的功夫。” 上官英杰道:“令师是哪一位?” 风鸣玉道:“说起来或许你会知道,家师在十多年前是一位颇负盛名的女侠。”说出了凌云凤的名字,上官英杰更是欢喜,说道:“凌女侠我是久仰的了。她是天山派创派掌门人霍天都大侠的夫人,对吗?” 风鸣玉道:“不错,不过这位师公我可还没有见过。” 两人谈得甚是投机,不过,风鸣玉把自己的身世来历都告诉了上官英杰,上官英杰却只是告诉她自己的名字。风鸣玉毫没机心,也没想到要向他查问。 日影西斜,风鸣玉忽地瞿然一省:“谈了这许多,可还没有谈及正事。”于是问道:“上官大哥,你不是说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和我说的么?” 上官英杰道:“不错。我要告诉你金刀寨主是在何处。” 风鸣玉喜出望外,说道:“啊,原来你和金刀寨主是相识的么?” 上官英杰道:“不是怎么熟悉,但说起来他也会知道我的。这次我也正是想去找他。风姑娘,我带你去好不好?” 风鸣玉大喜道:“你肯陪我一道同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上官英杰笑道:“你不怕我是坏人么?”他脸上一道刀疤,笑起来颇有几分诡秘的味道。 内疚于心 风鸣玉道:“师父是曾郑重告诫过我,说是江湖上人心险诈,叫我记着两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上官英杰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提防我也会骗你。” 风鸣玉笑道:“你冒了这样大的危险,跑来救我,假如你也骗我,世界上还能有我可以相信的人吗?” 上官英杰见这个纯真的小姑娘对自己如此信任,不禁好生内疚,心里想道:“不错,我是不该骗她的,但我又怎能真的带她去见金刀寨主?” 上官英杰并不是坏人,但也未能说得上是侠义道。这次他也并非为了救风鸣玉而来。而是另有目的。他不想欺骗风鸣玉,但和她说的话却又一大半乃是假话。 风鸣玉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霍天云,霍天云也看见她了。虽然他们是同样看不清楚对方的面貌。 霍天云眼光一瞥,隐约看到两条人影向后山逃去,其中一人,像是一个女子。 霍天云暗自想道:“前面那个男子一定就是刚才碰上的那个武功奇高的怪客,只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否就是那位风姑娘?”他一直以为风鸣玉是个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尚未知道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的。直到刚才业已知道她是独自来找金刀寨主之后,才猜想她可能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他急于脱出重围,早一点和那“怪客”与及风鸣玉相会,可是越急就越是不行,娄烈的武功很是不弱,部下也有几个好手,霍天云急于突围,险些给娄烈打着。 娄烈喝道:“你是什么人?除了刚才逃跑的那个伙伴,还有没有党羽同来?说出实话,饶你不死!” 霍天云忽地说道:“我寡不敌众,大丈夫死就死吧,谁要你饶!”突然回过剑锋,指向自己的咽喉。 娄烈只道他要自杀,不觉一怔。就在这闪电之间,只听得一声惨呼,霍天云背后的一个武功颇高的头目,已是中剑毙命,原来霍天云这一招“”乃是极为奇妙的一招反手剑法,任何一派都没有的怪招。 突出重围 第一层包围圈的八名好手,是按照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各自紧守方位的,突破一个缺口,这层包围圈已是不难击破。 就在这瞬息之间,只见冷电精芒,射向,被困在核心的虽然只有霍天云一个人,但第一层包围圈的六个人(除了娄烈和那死者),都觉得白刃耀眼,好像是霍天云正在挥剑向他刺来。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倏然纷起,四名高手竟是同时给霍天云刺中了要害,不死的也受了重伤了。 但在惨叫声中只听得“蓬”的一声,霍天云也给娄烈重重的一拳,击个正着。 霍天云是为了要突破敌方的包围,特地让娄烈打他一拳的。 要知娄烈武功非同泛泛,他若是专门对付娄烈,虽然可以将他打败,但可就不能这么容易突围了。是以他采取先行剪除娄烈羽翼的做法。 他冒险用反手剑法杀掉一名好手之后,迅疾便以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遍袭娄烈之外的六名好手,一招六式,四实二虚,没有受伤的那两个人亦已吓得魂飞魄散。 娄烈一拳击中对方,只道霍天云也必受伤,而且见他杀伤了自己的这许多手下,也是不禁勃然大怒,便想把他生擒,喝道:“好小子,还想跑吗?”猛的欺身进招,一抓抓下。 哪知如此一来,那正是同时犯了两个错误,一方面是料敌不足,一方面是急躁应敌,这正是高手搏斗的大戒。 霍天云身形前俯,待娄烈这一抓堪堪抓到他的背心,才倏的脚跟一旋,连人带剑,转了一圈,喝道:“谅你也留不住我。”剑光回处,血花飞溅,娄烈的左臂给划开了一道六七寸长的伤口。要不是他缩手得快,一条臂膀,几乎就要和身体分家。 虽然有三重包围,外面两重都是本领普通之辈,哪里还敢堵截?一见首领身上血花飞溅,早已吓得四下散开。 霍天云冷笑道:“姓娄的,你放心,我不是逃跑,你等着吧,用不着多久,我还要回来和你算帐!” 他已经脱出重围,却忽地想起一事,突然又回过头来。 去找金刀寨主 第三层包围圈有个小头目跑得较慢,霍天云回过头来,捉小鸡似的,一把将他抓住。那小头目吓得魂不附体,尖声大叫“救命!”娄烈的手下自顾不暇,那还有人理他? 霍天云提着个人,跑得还是飞快,娄烈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想道:“这人给我重重一拳,居然视若无事。看来用不着他去把金刀寨主找来,就只他和刚才那个面有刀疤的少年联手,就可‘挑’了我的总舵。这里恐怕视不能呆下去了!” 翻过山顶,到了荒林重看不见人影的地方,霍天云方才把那个小头目放了下来,说道:“你不值得污我宝剑,不过,你可也得要说实话。”那小头目当然是忙不迭的没口应承。 霍天云道:“刚才从后山逃出去的那个女子是不是风姑娘?” 那小头目道:“我没看见。” 霍天云不禁哑然失笑,发觉自己这一问的的确是问错了。那两人的身法迅如鹰隼,这小头目当时又在全神防御自己突围,如何能够看见?于是改换方式问他:“那位风姑娘有多大年纪?” 小头目想了一想,说道:“她一到来,寨主就请她进去。我们也不敢问她年纪。不过看来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好汉,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霍天云道:“没有了,你滚吧!”小头目想不到霍天云这样容易就放了他,一溜烟便跑。 霍天云暗自思量:“那怪客救了风从龙的女儿,不知是去了那里?但金刀寨主离此不远,他很可能是带了风姑娘去金刀寨主那里的。” 抬起头来,看看那座云封雾锁的高山,霍天云又再想道:“故不论他们是否去金刀寨主那里,我总是要去谒见金刀寨主的。请金刀寨主帮忙寻找,总胜于我自己盲目追踪。” 那座高山看来并不很远,霍天云也要走了两天,方能开始登山。他急于要见金刀寨主,打开心里的闷葫芦,于是不顾山路崎岖,晚上也在赶路。 这晚月色本来很好,三更时分,忽地下起雨来。山上一处处丛莽密菁,荆棘满途,在乌云笼罩之下,黑压压的一大片越发令人心悸,伸手几乎不见五指。 贼喊捉贼 忽听得“嘿嘿”的笑声,好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这场雨下得倒是不错。不知上官英杰这小子今晚还会不会来?嘿嘿,纵然他也胆敢前来,也是迟了我一步了。” 雨下得很大,在雨声中霍天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把听到的断断续续的言语连接起来,霍天云亦已知道这人是欢喜这场大雨,而“上官英杰”这个名字,恰好却听得甚为清楚。 霍天云不觉起了思疑:“他若是巡山的头目,不应该喜欢下雨。那个名叫上官英杰的又是谁呢?” 心念未已,那条黑影已是从他身旁掠过,霍天云正想开口问他,那人似乎亦已发现他了,黑暗中忽的银光一闪,那人忽的一鞭竟然向他横扫过来。 霍天云听风辨器,一拨鞭梢,长剑亦是立即出鞘,一招“夜战八方”,把那人逼退。 双方交换一招,已知对方乃是高手。那人压低说道:“来的是上官英杰吗?我是西门羽,对你并无。” 霍天云道:“不是,我是来拜访金刀寨主的。”这句话说完,那人忽然不见。 霍天云道:“喂,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人突然绕到他的后面,丈许长的银鞭霍的扫来。 霍天云用不着猜疑,已是可以断定,喝道:“原来你是奸细!”反手剑疾使三招追风剑式,反卷地而来的长鞭攻式一一解开。 不过鞭长剑短,那人又似乎比霍天云熟悉地形,在黑漆漆的树林里交手,大大占了侠宜。好在霍天云的剑法比他精妙,急切间虽然不能取胜,却也可以抵挡。 斗了十数招,那人忽然又躲起来,霍天云料定他是要在黑暗中仗着熟悉地形,偷袭自己,当下也就躲到一块岩石后面,疑神细听他的动静。 过了一会,雨声中似乎隐隐夹杂有脚步的声音。霍天云心中一动,想道:“一定是山寨里的人追出来了!”正要告诉他们奸细是在这里,不料那人却正抢在他的前头,大声叫道:“奸细在这儿,你们快来,快来!” 对手似乎是个女子 霍天云怒道:“什么,你,你这奸贼,你才是奸细!” 话未说完,只听得“哎哟”一声,那人惨叫道:“给我报仇,给我报仇!”声音由强而弱,惨叫声中,骨碌碌的就滚下了山坡。 这霎那间,霍天云不觉呆了一呆,原来他根本没有伤着这个奸细,奸细是装作受伤,自己滚下山坡去的。 霍天云本来相当聪明,但因初走江湖,经验尚少,一时间不懂那人的用意,未能立即分辨。待到他募然醒觉之时,只觉金刃挟风之声,一柄寒光闪闪的已是向他斫下。 这个人的本领似乎比那奸细更高,运刀如风,攻势便即绵绵不绝。霍天云只好使出浑身招数招架。过了十数招,好不容易方能抢了先手,长剑一圈,把那人的银刀封出外门,退下一步,叫道:“我不是奸细,刚才那人才是——” 不料对方乘他说话的时候,又是一刀劈来,冷笑说道:“分明是你杀了我们的弟兄,谁相信你的鬼话!” 原来奸细说的是本地话,霍天云却是外地口音。和他交手的那个人,当然是相信奸细,不信他了。 雨湿苍苔,霍天云闪避那人追斫过来的一刀,脚下一滑,几乎跌倒。 霍天云怒道:“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也不肯听我分辩?”足下强运千斤坠功夫,腰向后弯,一招“举火燎天”,把那人银刀一拔,倏即便即挺身而起,跟着一招“笼罩六合”,长剑划成一道圆弧,裹着刀光,意欲把那人的兵刃绞出手去。 那人喝道:“奸贼,要拼命么?”宝刀硬碰硬接的往外一斫。霍天云这招本来藏有精妙的后着,对方硬斫,本来可以削断他的手指的,但霍天云已知此人是金刀寨主手下,又焉敢伤他?百忙中只好立即变招。幸好他的剑法亦巳练到收发随心之境,在间不容发之际,回剑防身,双方兵刃竟没沾上。不过,先手的攻势,却又给那个人抢了去了。 那人说话的声音清脆异常,虽是斥骂对方,听来也没丝毫刺耳。霍天云化解了对方的攻势,不觉又是心动:“莫非这人是个女子?” 见着了金刀寨主 霍天云站稳脚步,见招化招,见式解式,渐渐又抢到了先手攻势。但对方仍然是一派进手的招数,毫不退缩。 雨势渐渐小了,但仍是天黑如墨。黑暗中霍天云不能眼观四面,只能耳听八方。隐约听得有好几个人已经来到。但令他纳罕的是,这几个人却没出手。也不知他们是否山寨的人。 不管是那一方面的人,霍天云必须先摆脱对方才能辩白。于是默运玄功,力透剑尖,唰的一剑刺将过去,喝声“撒刀!” 只听得“喵”的一声,刀剑相交,霍天云只觉一股大力反震回来,对方非但没有撒刀,自己的长剑反而给他磕开了。这就在这时,只见两条黑影同时跃起,不过一条黑影是在向他扑来,另外一条黑影则是从原来的地方退了下去。 原来挡他这招“绞刀式”剑法的人,已经不是刚才那个人了。 “爹,我不要你帮忙我!”声音清脆异常。正是原先与霍天云交手的那个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琴儿,你知道这人是谁吗?你比他差得远呢,怎么可以这样好胜?” “他是谁?”那人问道,显然还是不很服气。 但这一问,她的爹爹可是没有回答了。 霍天云诧异之极,心想:“我看不见他,料想他也看不见我。他怎么知道我是谁?听他的语气,他竟似深知我的来历!” 黑暗中但见金光灿烂,紧紧的裹住一道白光。那人使的是一柄金刀。 霍天云看清楚了,瞿然一省,急忙叫道:“老英雄,你、你是——” 话犹未了,金光顿敛。那人已是收刀退下,哈哈笑道:“我正是这里的寨主周山民。金刀寨主是江湖朋友给我脸上贴金的称号,我可不敢当!” 霍天云又惊又喜,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和金刀塞主同来的那几个人,已经点燃了火摺了。这场雨也刚好过去了。 火光中霍天云看见一个提着银刀的少女站在金刀寨主旁边,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刚才的对手真的是个女子。 那少女也似甚为诧异,说道:“爹爹,他不是奸细么?” 金刀寨主的女儿 霍天云正要自报姓名,金刀寨主笑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少女说道:“我也猜猜。他的剑法这样好,好像是青城派的,不、又好像是少林派的……唉,真猜不透你是哪一门派!不过总逃不脱是中原四大剑派中的吧?” 金刀寨主笑道:“琴儿,你猜错了。他的剑法是采集各家之长,但却和任一剑派不同。”说至此处,好似成竹在胸,回过头来,单刀直入地就问霍天云道:“霍天都是你的什么人?” 霍天云道:“周伯伯你猜对了,霍天都正是家师。” 那少女道:“啊,原来你是天下第一霍大侠的弟子,怪不得你的剑法如此高明。喂,你叫什么名字?” 听了霍天云自报姓名,少女笑道:“你这名字,倒好像是和你的师父排行。” 金刀寨主道:“琴儿,不可这样没有礼貌。霍少侠,我这女儿骄纵惯了,失礼之处,你别见怪。她的名字叫做剑琴。” 霍天云道:“我是师父收养的孤儿,这姓名是他老人家给我起的。听师父说,他是为了想念师母,从师母的名字和他自己的名字中各取一字,作为我的名字。” 金刀寨主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师父和你的师娘当年由于各行其是,竟然分手,我们做朋友的也都为他感到遗憾。你的师父好吗?这些年来,他可曾获得你师娘的消息?” 霍天云道:“师父倒是很好,不过我的师娘——” 金刀寨主道:“啊,你已经知道师娘的消息了么?她怎么样了?” 霍天云道:“师娘已经死了。” 金刀寨主大吃一惊,说道:“怎么死的?” 霍天云道:“我也不知。但我见到了她的墓。说来话长——” 金刀寨主道:“好,咱们回到寨中再慢慢说。” 回到山寨,金刀寨主听罢霍天云说出找寻师娘经过,更是吃惊,说道:“十年前我是知道她要到我这里来,后来莫名其妙地失了踪,我也曾找过她的,想不到她已死了。但刚才你说你发现两座坟墓,另一座坟墓是谁的?” 风鸣玉没有来过 霍天云道:“是风大侠夫人的坟墓。” 金刀寨主又是一惊,说道:“是风从龙、风大侠?” 霍天云道:“不错。啊,周伯伯,原来你还未知,那么风大侠的女儿想必也是未曾来过此地了?” 金刀寨主道:“风大侠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霍天云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我的师娘受伤之后,她是在那座荒林里和我师娘作伴的。很可能也就是我师娘晚年所收的唯一弟子。” 金刀寨主道:“何以你猜想她是跑来我这里呢?” 霍天云道:“有个绰号通臂猿的娄烈,周伯伯知道这个人吗?” 金刀寨主眉头一皱,说道:“这个人是个不大正派的黑道人物,我听过他的名字,可没会过。你问这个人干嘛?” 霍天云道:“这个人是给东厂收买的奸人。他的巢穴就在离此不远的一个荒谷。他是奉命侦察你的。那位风姑娘要来找你,不知怎的中了奸人之计,错把娄烈这厮当作金刀寨主。” 金刀寨主怒道:“哦,有这样的事!你到过娄烈那里没有?风大侠的女儿是否给这厮擒了?” 霍天云道:“我正是从娄烈的巢穴闯出来的。不过那位风姑娘却已给另外一个人救了去了。” 金刀寨主道:“那个人是谁?” 霍天云道:“我正是想探查这个人是谁。”当下将自己的遭遇细说给金刀寨主知道。 金刀寨主诧道:“他既然救了风大侠的女儿,按说应该是同道中人,难道他不知道我在这里么?” 霍天云道:“那个奸细又是怎么回事?” 金刀寨主道了一声“惭愧!”说道:“这奸细也不知是那一方面派来的,我连他的面貌都没看见。最早是我们巡夜的头目发现的,一条黑影飞快的窜出来,他没法追上。” 周剑琴道:“我一听到警号,便追下去。要是天没下雨,我应该追得上他的。霍大哥,刚才的事,真对不起,错把你当作奸细了。” 霍天云道:“刚才的情形,也难怪你误会。不过那奸细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或许是条线索。” 的嫡系传人 金刀寨主道:“什么人的名字?” 霍天云道:“上官英杰。” 金刀寨主沉吟半晌,说道:“或许是我孤陋寡闻,江湖上成名人物之中,我可没听说过有个叫上官英杰的人。但奇怪,这个名字却又似乎颇熟,是谁和我曾经提起过的呢。” 过了半晌,周剑琴忽地笑道:“爹爹,你的记性真坏,我可想起来了。” 金刀寨主道:“是谁?” 周剑琴道:“去年丐帮的陆帮主在咱们这里,不是曾经和你谈起中原各派的杰出人物吗?我记得他提及武林天骄这一派,你不是慨叹这一派可惜没有传人吗?” 金刀寨主瞿然一省,说道:“对,对。上官英杰是檀世安晚年所收的弟子,正是武林天骄一脉相传下来的嫡系传人。” 霍天云心道:“武林天骄大概是一个人的绰号?这绰号倒是狂妄得可以。” 金刀寨主道:“霍贤侄,你想必知道武林天骄吧?” 霍天云道:“家师很少和我谈及外间的人和事的,不知是哪位武林前辈?” 金刀寨主笑道:“武林天骄并非现在还的武林前辈,他是相近两百年前的武林前辈。”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啊,两百年前的人物!”心道:“原来乃是古人,倘若他是今人,有我的师父活在世上,他就决计得不到武林天骄这个绰号了。” 金刀寨主笑道:“虽是古人,说起来可也勉强和你拉得上一点关系。” 霍天云诧道:“什么关系?” 金刀寨主道:“你不是说风从龙的女儿可能是你师娘的关门弟子吗?”霍天云道:“不错。”金刀寨主道:“风从龙的远祖是南宋年间绰号‘黑旋风’的风天扬。当时有四个享大名的豪杰号称‘风、云、雷、电’,这‘风、云、雷、电’四人就是以风天扬为首。” 霍天云道:“的我倒曾经听得家师谈过,也是由于谈到风从龙、风大侠而提起的。” 金刀寨主道:“武林天骄和‘风云雷电’是同一时代的人,风天扬和他的关系是介乎师友之间,据说曾经得过他指点不是中土的武功的。” 二百年前的武学大师 霍天云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风家的武学,纵然不能说是天下第一,也可说得是早已天下闻名。这个‘武林天骄’曾经指点过风大侠远祖黑旋风的武功,怪不得人家给他这个绰号。想来这个‘武林天骄’当是二百年前的一位武学大师。” 果然便听得金刀寨主继续说道:“二百年前,‘武林天骄’檀羽冲和‘笑傲乾坤’华谷涵,与及华谷涵的‘蓬莱魔女’柳清瑶三人,是当世的三位武学大师。不过‘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是汉人,‘武林天骄’却不是汉人。” 霍天云道:“啊,他不是汉人?” 金刀寨主说道:“他是金国的贝子。不过虽然是金国的贵族,却是反对本国暴君,帮忙咱们汉人的。” 霍天云起了敬佩之心,说道:“这可真是难得了。”心想:“只不知他的后代传人,是否也能和他一样?” 金刀寨主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笑傲乾坤夫妻这一派是代有传人的,但武林天骄这一派或许由于他是金人的关系,后代传人和中原的各大门派却是很少来往。多年之前,我听说这一派最后的一个传人名叫檀道安,他没有儿女,也没听说他收有徒弟。后来又听说他和一个非常厉害的仇家斗得两败俱伤,事情过后,他就不知所终了。也有人说,他已经死,不知是真是假?” 金刀寨主喝了一杯热茶,再说下去:“直到三年前,丐帮得陆帮主来到这里,我才知道檀道安虽然是已经死了,但在他晚年,却收了一个弟子,据说也不是汉人,名叫上官英杰。只是我事务纷繁,隔了三年,要不是琴儿提过,我都想不起这个名字了。对啦,霍贤侄,我还没有问你,那奸细何以对你提起上官英杰得名字?” 霍天云道:“黑夜之中,彼此瞧不见对方,他一位我是上官英杰。他说:上官英杰,我对你可没恶意。看来他们大概是相当熟识的朋友。” 金刀寨主皱了皱眉头,说道:“上官英杰倘若真的是武林天骄一派传人,应该善自体会他祖师的遗志。” 周剑琴忽道:“霍大哥,你碰伤的那个面有伤疤的怪客,恐怕就是上官英杰了!” 找不着风鸣玉 霍天云道:“要是那人当真是上官英杰,那倒是不用担忧了。” 金刀寨主点了点头,说道:“对,他既然去挑了娄烈的总舵,又把风大侠的女儿救了出来,咱们是不必担忧他是坏人了。” 霍天云道:“只是不知道他们跑到那里,当务之急,恐怕还是先去寻找那位风姑娘。” 周剑琴道:“那位风姑娘武功怎样,漂不漂亮?” 霍天云道:“我只看见她的背影,武功很是不弱。大约是十六七岁。” 金刀寨主笑道:“你们女孩儿家怎么总是喜欢关心别个姑娘漂不漂亮?” 周剑琴笑道:“不问清楚,怎样去找她?不过他们既然不来这里,想必是真的不知爹爹在这里了。要找着他们,恐怕不是朝夕之事。当务之急,我以为还是先去把娄烈这股臭贼灭了再说。” 金刀寨主说道:“娄烈胆敢在我卧榻之旁伺,我当然是容他不得!但风大侠的女儿也是要越早找回来越好,咱们双管齐下吧。” 第二天金刀寨主派人分为四路,快马追踪,找寻那个面有刀疤的少年和风从龙的女儿。她亲自带了女儿和霍天云去捉娄烈。 到了那个荒谷,只见火光熊熊,娄烈的寨子已是烧成一片瓦砾。不用说这股强盗是害怕金刀寨主来和他们算账,早已溜之大吉。 此事亦早已在金刀寨主意料之中,不过纵然是在意料之中,也还是要来看个明白,方能放心得下得。 再过几天,四路追踪得人马都已回来了。都说没有看见风鸣玉和那个人,他们的消息也是没有探到。 霍天云本来想自己继续去找寻的,金刀寨主劝他道:“你这样去盲目找寻,倒不如在这里等候消息。我会撒出绿林帖请江湖上的朋友找寻他们的。” 霍天云听他说得有理,而且金刀寨主也正需要有人助他抵御瓦剌的入侵,于是答应留下。 金刀寨主得他答应,喜道:“琴儿,你以后可以多多向霍大哥请教武功啦。霍贤侄,你不知道她平日老是要缠我给她喂招,我可是没功夫陪她。” 忘不了另一位小姑娘 周剑琴眉开眼笑,说道:“那敢情好。霍大哥,你肯指教我吗?” 霍天云道:“指教二字可不敢当。周姑娘若不嫌弃,咱们可以彼此切磋。” 金刀寨主说道:“霍贤侄,你别和她客气。我和你的师父是老朋友了,你把琴儿当作你的妹妹一样,替我管教管教她吧。” 从此霍天云就在金刀寨主的山寨住下来,周剑琴每天都找他一同练武。周剑琴性情活泼,每当她感觉到霍天云似是心中烦闷的时候,她就总有法子逗得霍天云高兴起来。 可是霍天云面对着这位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却仍是忘不了另一位小姑娘。是他没见过面,只见过背影的风从龙的女儿。 一天天过去,兀是没有风鸣玉的消息传来。“这位风姑娘到了那里去呢?不知她是不是仍然跟着那个上官英杰?但愿那个上官英杰不是坏人才好。”霍天云心想。 风鸣玉到了那里去呢? 那天她跟着上官英杰逃跑,上官英杰告诉她,可以带她去见金刀寨主。 两人的轻功差不多,他们是清晨时分逃出娄烈的寨子的,走了整整一天,少说也走了一百多里山路了,仍然是在不见人迹的树林里打转。 不知不觉又是黄昏日的时候了。 上官英杰在树林里生起一堆野火,说道:“风姑娘,你走得累了,早点歇吧。我替你守夜。” 风鸣玉道:“金刀寨主的总舵离此很远吗?”她记得上官英杰说过就在附近的。 上官英杰说道:“不是很远。但你知道山路崎岖,往往看起来不是很远的地方也要走几天的。金刀寨主就在前面那座高山,要是明天走得快的话,或许晚上就会到了。你养足精神,咱们明儿赶路。” 风鸣玉听说明天就有可能见到金刀寨主,心情十分兴奋,说道:“奇怪,刚才我是觉得有点疲倦的,现在可是一点也不觉得累了。你叫我睡,我也睡不着。不如你先睡觉,我替你守夜。” 更增内疚 上官英杰道:“好,那么我陪你聊天。你是第一次跟陌生人在荒山野岭过夜吧?” 风鸣玉道:“当然是了。除了小时候我跟我爹之外,以后就一直是陪着师父,根本就没有见过外人的。不过现在你也算不得是陌生人了。咱们已经同行了一天了。” 上官英杰见她如此天真烂漫,对自己竟是毫无戒心,不由得更为惭愧,说道:“只相识一天,也还是陌生人的。你不害怕吗?” 风鸣玉笑道:“上官大哥,你这样好,救了我的性命,又带我去见金刀寨主,难道我还会怕你害我不成。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上官英杰低下了头,若有所思。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呀?你在想些什么?” 上官英杰道:“没什么,我是在想,假如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妹妹,那就好了。” 风鸣玉笑道:“那还不容易,以后我当你是大哥哥就是。大哥,你没想什么,我可在想一个人呢。” 上官英杰道:“想什么人?” 风鸣玉道:“那个在娄烈的寨子里被围攻的人,不知他现在闯出来没有?” 上官英杰道:“他的本领比我还好,一定会闯出来的。” 风鸣玉道:“这个人,这个人——” 上官英杰道:“怎么样?” 风鸣玉道:“这个人很是奇怪。” 上官英杰道:“什么奇怪?” 风鸣玉道:“昨天之前,我曾经见过他一次的。我知道他是在找寻我的师父和我的。” 上官英杰道:“你怎么知道?” 风鸣玉道:“哈萨克人告诉我的。”当下把那次碰见霍天云在她所住的那座荒林出现的事情,以及其后哈萨克酋长告诉她的有关这个“汉人少年”的消息说给上官英杰听。 上官英杰沉吟半晌,说道:“你要不要知道这人是谁?”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你认识他?” 上官英杰道:“以前没有见过,但我知道他是谁。” 风鸣玉道:“他是谁?” 上官英杰道:“他姓霍,名叫天云。” 说出霍天云的来历 风鸣玉“咦”了一声,说道:“他叫霍天云?”心里想道:“他这名字倒是和我的师公的名字相似。” 上官英杰说道:“没有听过。不过,我的师公名叫霍天都,他名叫霍天云。听起来倒像和我的师公乃是兄弟。他是什么来历?”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他是你师公的弟子!” 风鸣玉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他是我的师兄。怪不得他要打听我的师傅的消息,来到那座荒林里找寻我们了。可是,上官大哥,你——” 上官英杰微笑说道:“你是怪我既然知道是你师兄,却,为何不早告诉你?” 风鸣玉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上官大哥,起初我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的。但跟着想了一想,我也就明白了。” 上官英杰道:“你明白什么?” 风鸣玉道:“想必你是怕我当时知道是我师兄,我就会冒险回去帮他的忙。而当时我的武功仅仅恢复几分,说不定非但帮不了忙,反而又会陷在贼巢,对吗?上官大哥,你对我是好意,我又怎能怪你?” 上官英杰不禁心头苦笑:“这真是毫无机心,什么事都从好处设想。” “你想见你的师兄吗?这次我叫你跟着我走,令你又一次错过了和师兄见面的机会,你也不抱怨我么?”上官英杰问道。 风鸣玉似乎是有点儿诧异于上官英杰为什么会这样问她,说道:“你不是要带我去找金刀寨主的麽?我的师公和金刀寨主是老朋友,他的弟子当然也是会去找他的。除非他闯不出贼巢。” 上官英杰道:“我都能够闯出来,你的师兄本领更胜于我,岂有闯不出来之理?” 风鸣玉笑道:“那我还有什么担忧?你说过的,明天晚上,咱们也许就能见着金刀寨主了。见到了金刀寨主,迟早不也是总会见得到我的师兄了吗?” 上官英杰咬着嘴唇,默然不语。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想什么?” 上官英杰道:“风姑娘,我有一件事,不能不和你说了。” “我骗了你,你恨不恨我?” 风鸣玉有点诧异,说道:“上官大哥,你为什么突然客气起来了?你不是愿意做我的哥哥的么,叫我小妹子就行啦。上官大哥,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呀?这样紧张?” 上官英杰道:“小妹子,说来惭愧,我不配做你的大哥。” 风鸣玉吃了一惊道:“上官大哥,你为什么这样说?”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小妹子,假如我有一件紧要的事情骗了你,你恨不恨我?”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是和我开吧,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上官英杰苦笑道:“唉,你怎能这样相信我?” 风鸣玉道:“即使你是真的骗了我,那也是为了我的好吧?” 上官英杰道:“我是真的骗了你,也不是为了你的好,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想了很久,现在才告诉你。我也不敢求原谅。”风鸣玉惊疑不定,柔声说道:上官大哥,你救了我的性命,又带我去见金刀寨主,纵然你有什么事情欺骗了我,我也决不能就此恨了你的。” 上官英杰叹口气道:“唉,小妹子,你的心地真好。你越好我可越难过了,风鸣玉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上官大哥,你说吧。” 上官英杰说道:“我要告诉你,金刀寨主,金刀寨主……” 风鸣玉道:“金刀寨主怎样?” 上官英杰道:“金刀寨主并不是在前面那座山头,我带你走这条路,实在是骗你的。” 风鸣玉大吃一惊,半晌说道:“上官大哥,你这样做,相信你是一定有原因的,你可以告诉我吗?” 上官英杰道:“我是要告诉你的。在告诉了你之后,我们就要分手了。” 风鸣玉道:“你不知道金刀寨主是在何处?”心里想道:“虽然他是骗我,他肯说真话,也还是个好人。分手之后,我独自一人,却叫我怎样找金刀寨主?” 上官英杰道:“我知道的。待会儿我画一张地图给你。不会再骗你了。” 风鸣玉道:“好,那你说吧。为什么你不肯带我去见金刀寨主呢? 上官英杰正要说话,忽地隐隐听得远处传来的怪异啸声。 要对付我的师兄? 啸声宛如金属交击,铿铿锵锵,刺耳之极。风鸣玉听进耳中,只觉得心情烦躁,几乎忍不住就要大叫大嚷。 上官英杰忽地拿出一管玉箫,吹奏起来。箫声柔和,登时把那刺耳的箫声冲淡。风鸣玉好似服了一剂清凉散,心神宁静下来,笑道:“上官大哥,原来你吹箫这样好听。” 上官英杰神色紧张,拿开玉箫,低声说道:“你躲起来,待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莫要露面。” 风鸣玉惊疑不定,说道:“来的是什么人?” 上官英杰道:“是我的一个十分厉害的对头。我没有把握胜他。快,快躲!” 啸声停止,只听得一个刺耳的声音哈哈笑道:“上官英杰,你太不够朋友了,你以为可以逃得出我的掌心吗?” 身到人到,只见是一个身材高瘦的汉子,一颗头颅却是大如巴斗,和他瘦削的身材全不相称,令人一看,就有说不出的憎恶。 这个人来得太快,风鸣玉可还站在上官英杰旁边。她也根本没有打算躲藏。 那怪人向风鸣玉盯了一眼,说道:“这小丫头就是风从龙的女儿吧?” 上官英杰道:“你管她是什么人?有事只管冲着我来!” 那人磔磔怪笑,说道:“我正是要问你,是不是为了这个丫头的原故,和我们作对?” 上官英杰说道:“我和你们既非敌人,亦非朋友,也谈不上什么作对不作对。” 那人冷冷说道:“虽然不是朋友,但最少在一件事情上,我们利害相同。我们要对付霍天云,你也是要对付霍天云的。为什么你不肯和我们合作?” 风鸣玉吃了一惊,心里想道:“上官大哥要对付我的霍师兄,这是真的吗?” 上官英杰淡淡说道:“我现在已经改了主意了。” 那人冷笑说道:“那我可要说你是打错算盘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丫头是霍天云的师妹。你想骗她对你好,留下她的师兄,对你只是有害无利?嘿嘿,这小姑娘你上手了没有,如今她已知道了真相,我劝你还是丢开了算吧。” 邪门功夫雷神掌 风鸣玉那曾听过这种粗鄙的言语,气得胀红了脸,斥道:“你、你胡说八道,简直是一条疯狗,不说人话!” 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小姑娘,别生气,我给你赔罪,带你去享福如何?”脚步一迈,陡然间就到了风鸣玉面前,长臂一伸,向她抓下。 风鸣玉动作也不慢,宝剑出鞘,一招“横云断峰”,迎截敌腕。喝道:“斩断你的狗爪!” 上官英杰叫道:风姑娘,快躲开!”只见绿光一闪,他的那管玉箫已是指到这怪汉的面门。 三个人的动作都快,风鸣玉一剑剌空,只觉一股热浪袭来,呼吸为之不舒,连忙倒纵开去。那怪汉第二掌来不及劈出,已是被迫要应付上官英杰的急攻了。 掌风箫影之中,但见怪汉身形滴溜溜一转,双臂箕张,登时劲风呼呼,热浪四溢。两条人影倏地分开,上官英杰退了一步,又退一步……但每一步都是缓缓退下,并不显得慌张。手中的玉箫也总是指着对方的胸口。那怪汉似乎占了上风,却也不敢欺身直进,来抢他手里的玉箫。 风鸣玉退过一旁,凝神注视上官英杰与那怪汉的恶斗,对他又是关心,又是失望。心里想道:“听他刚才的口气,这贼汉子的说话倒似乎不假,他是当真曾经起过念头要害我的霍师兄的了。虽然他现在已经改了主意。不过无论如何,他对我总还是好的。我岂能袖手旁观?” 她正想退而复上,懊热之感,忽地越来越甚。像是被掷进火窟里似的,热得透不过气来。 上官英杰叫道:“气沉丹田,什么也不要想,也别理我!” 原来这怪汉练的是一门邪派功夫,名为“雷神掌”,掌发,能伤敌人内脏。 幸而风鸣玉练的是正宗内功,又没有给他打中,勉强还可禁受。 风鸣玉经验不足,武学上的造诣可是不弱。听得上官英杰指点,立即明白。假如自己心神不能宁静的话,只怕很快就要给热毒攻心。 舍命保护风鸣玉 风鸣玉心里想道:“我若不自量力,只怕非但帮不了他的忙,反而会累了他。”于是只好把生死置之度外,盘膝静坐,对周围一切恍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那怪汉抢占攻势,看来似乎占了一点上风,可也无法取胜。剧斗中怪汉一招“长蛟出洞”,以进为退,掌势向前拍出,突然间一个转身,身似水蛇游走,倏地扑向正在打坐运功的风鸣玉。 岂知上官英杰早有提防,怪汉身形方起,只觉微风飒然,眼前绿色的光华一闪,上官英杰俨如鹰隼穿林,已是斜刺掠来,从他身旁倏的掠过,碧玉箫又对着他胸口的“璇玑穴”。 “璇玑穴”是人身六大穴道之一,怪汉若不止步,等于是把身子凑上去给他点穴。一给点中,纵然不死,也必重伤。怪汉如何还敢莽撞。 幸而这怪汉的轻功亦已到了能发能收之境,陡然间煞住去势,双掌急划一道圆弧,避开上官英杰的碧玉箫。 如是者数次之多,怪汉接连变换四五种身法,都给上官英杰挡了回来,无法扑进跟离风鸣玉三丈之内的圈子。 怪汉怒道:“上官英杰,你挑了娄烈的寨子不打紧,放过了霍天云,虽然说是大大不该,我也可以忍你,这小丫头你都不肯让我带走吗?她是你的什么人,你这样拼命保护她?嘿嘿,你要美女,天下多的是,这小丫头已经知道你和她的师兄作对,她是决计不会嫁给你做妻子的了,你庇护她作甚?” 上官英杰斥道:“放你的屁,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我在此,你想害她,那是万万不能!” 怪汉哼了一声,说道:“好吧,你要逞能,只怕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攻势加紧,把雷神掌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宛似一个热浪接着一个热浪打来,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饶是上官英杰功力不弱,也似身受火焚! 上官英杰心头一凛,想道:“师父曾经言道,修罗阴煞功和雷神掌乃是最厉害的两门邪恶派功夫,倘若练到第九重,只怕天下无人能够破解。幸而此人没有练到第九重,不过看来恐怕也有第七重了。” 武林异宝暖玉箫 “没奈何,只好和他拼斗内功吧!”上官英杰打定主意,拼着多受几分酷热的煎熬,暂不还击,却把玉箫凑近唇边。 怪汉本可乘隙即进,欺到他的身前,便施,但他早知上官英杰并非易与之辈,只怕他是故意卖个破绽,来诱自己上当,怎敢鲁莽从事?心想:反正我已稳操胜券,何须冒险?稍一迟疑,只听得“呜”的一声,一股细如游丝的冷气从玉箫吹出,虽然细若游丝,却是奇寒澈骨。饶是那怪汉的“雷神掌”功夫正在全力发挥,方圆数丈之内热气腾腾,但被那丝冷气突然吹了进来,怪汉也禁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 原来上官英杰的碧玉箫乃是一件武林异宝,是二百年前他这一派的祖师武林天骄檀羽冲采取海底寒玉制成的。武林天骄还有一管暖玉箫,据说是用山星宿海的暖玉制成的,比寒玉箫还更珍贵。但暖玉箫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寒玉箫传下来。二百年后,传到了上官英杰手上。 上官英杰的内功造诣和怪汉不相上下,怪汉使出了邪派中最厉害的“雷神掌”功夫,便能胜他一筹。但如今他从寒玉箫中吹出的内家罡气,本身功力加上了寒玉箫的妙用,却又胜过那怪汉一筹了。 上官英杰罡气一吹出,冲开热浪,登时又把玉箫拿到手中,立即转守为攻,眨眼之间,只见箫影重重,四面八方都是他的。他的罡气甚为耗损本身功力,不能连续的吹,必须速战速决。 那怪汉给他迫得步步后退,而且好几次险些给他点着穴道,却也还可以勉强支撑,虽败不乱。 过了一会,上官英杰手中的玉箫挥出,渐渐不及刚才快捷,怪汉一声大吼,双掌齐发,又把攻势夺了过来。他的“雷神掌”功夫是经常运用的,不似上官英杰的罡气不能连续的吹。 如是者几次反覆,互抢攻势,怪汉固然胜不了他,他也无法把怪汉击败。两人都是颇为伤元气了。 上官英杰与对方拼斗内功,需要凭籍玉箫,这是他的不利之处,但他也有胜过那怪汉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玉箫点穴手法。 比拼内功 武林天骄这派的点穴功夫源出金宫宝藏的“穴道铜人图解”,变化繁复,奥妙无穷,称为惊神指法。武林天骄得到惊神指法之后,精益求精,以箫代指,等于把手指加长,威力更大。 斗到紧处,怪汉但见四面八方都是碧绿色的箫影,就好像上官英杰懂得之术似的,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不由得暗暗吃惊,心里想道:“久战下去,稍一不慎,只怕就要着了他的道儿。” 上官英杰连续几次从寒玉箫中吹出罡气冲开热浪,渐渐亦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心头烦躁。 两人都想速战速决,不约而同地在同一瞬间,大家都使出了险招。 碧绿色的光华突然凝止,上官英杰和那怪汉就像斗鸡似的,面对着面,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大家都是不能向前踏进一步。 原来双方在同一瞬间使出险招突袭对方,凑个正着。上官英杰的玉箫抵着怪汉的掌心。 这一来可是百分之百地比拼内功了。刚才虽然也是比拼内功,但彼此还是分开的,有腾挪闪展的余地,内功之外,还要讲究精妙的招数。而现在则是纯粹的内功上的较量,力强者胜,力弱者败,胜负之间绝不可能祈求侥幸。比起刚才,凶险之处,何止倍增! 怪汉不敢放手,一放手只怕就要给上官英杰的玉箫点着他的要害,上官英杰也是不敢抽回玉箫,稍一放松,只怕就要给怪汉的毒掌打成重伤。 两人功力悉敌,彼此都是骑虎难下,进既不能,退亦不得。不多一会,变成了两尊好似僵住了的石人。 双方都把全身的气力运到右臂,左臂软绵绵的垂下,发不出劲力。 再过一会,上官英杰忽觉对方掌力似乎稍为减弱,心头大喜:“这厮的内力原来比不上我。”正想加一把劲,忽觉对方的左臂缓缓举了起来。 原来怪汉所练的邪派内功能够一心二用,把真力稍分一点运到左掌掌心。当然他不敢分得太多,分得太多,就抵挡不住上官英杰的玉箫,先有性命之忧了。但他左臂一能移动,哪怕只有一点点气力,已是足以威胁上官英杰的性命了。 风鸣玉的及时醒转 怪汉慢慢的举起蒲扇般的大手,掌心鲜红如血,缓缓的朝着上官英杰的天灵盖拍下来! 五寸、三寸、一寸……距离越来越近了。上官英杰但觉血光耀眼,左臂却是无法举起来招架。不由得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我得了师门的衣钵真传,却是一事无成,就要埋骨荒山。莫非是老天爷因为我欺骗了一位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特地假手这个魔头来惩罚我么?但我死了之后,却又有谁来保护她呢?” 风鸣玉好像从一个梦中醒了过来。 她的内功,虽然限于年龄关系,不及怪汉和上官英杰的深厚,但她修习的却是上乘内功心法,若论功力之纯,还在那怪汉之上。造诣亦已颇为不弱。 倘若不是昨天晚上,她给那个冒牌的金刀寨主骗她饮下了混和“酥骨散”的毒茶,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她也不至于只接了那怪汉的一掌,就禁受不起的。 比上官英杰估计的时间还少得多,此际她已是血脉畅通:痛楚爽然若失了。 也幸亏她能够及时醒转,张开眼睛一瞧,恰恰看见那怪汉的血红的掌心,朝着上官英杰的天灵盖拍下。 风鸣玉无暇思量,唰的拔剑出鞘,飞快的就跑过去,剑尖对准那怪汉掌心的“劳宫穴”。 怪汉左臂此际能用的力道,连一个普通人都打不过,焉能抵御风鸣玉的宝剑。 风鸣玉一跑过来,剑尖尚未触及他的身体,他已经给吓得慌了。 上官英杰忽地觉得对方的压力大减,他背向着风鸣玉,又正在把全副精神用来应付对方的雷神掌,可不知道风鸣玉已经跑来。 大喜之下,上官英杰玉萧一挥,跟着右掌用尽全力,猛劈过去。 怪汉大叫一声,就象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从山上跌下去了。 上官英杰一掌劈出,力竭精疲,亦是禁不住颓然倒在地上。 为上官英杰守护 风鸣玉大吃一惊,连忙将他扶起,问道:“上官大哥,你怎么啦?”只觉他的掌心炽热如火。 上官英杰苦笑道:“没什么,着了一点火毒,我自己会运功驱毒的。你找金刀寨主去吧,不必顾我了。”一面说话,一面拾起玉萧,以萧代笔,在地上画出了一个简单的地图。说道:“你只要到了图上这个山峰。金刀寨主的手下自然会发现你的。恕我不能画得更详细了。”“笔画”歪斜,看来他已是力竭精疲,连画图的气力都是勉强“榨”出来的。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要多少时候。才能恢复过来?” 上官英杰喘着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疑问,为什么我要和你的霍师兄作对?将来倘若咱们还有相见之日,我会告诉你的。但你不必等我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精神。这件事情,可是说来话长的。”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赶快运功驱毒吧!” 上官英杰道:“噫,你为什么不走?” 风鸣玉道:“我在这里陪你。” 上官英杰道:“你,你要陪我?我骗过你的!” 风鸣玉道:“你也救过我的。刚才你保护我,现在应该轮到我为你守护了!别说话了,气沉丹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莫要理会!”她把上官英杰刚才吩咐她的说话,依样画葫芦的重说一遍,引得上官英杰的脸上不觉露出笑容,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上官英杰盘膝打坐,风鸣玉守在他的旁边。不知不觉,月影西斜,又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了。 风鸣玉开始感觉饥饿,可不敢离开他去找食物。她知道怎样在荒林里找野山芋,也有猎取小动物的经验。但她却怎能抛下上官英杰?上官英杰此际和她刚才的情形完全一样,对身外的动静是毫无知觉的。莫说碰上强敌,就是碰上普通的野兽,也会将他伤害的。 杀死饿狼 甚至她知道上官英杰袋有干粮,她也不敢去搜。 上官英杰运功正到了紧张关头。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彼此的练功途径不同,她恐怕一惊动他,说不定就会令他走火入魔,以至半身不遂。 夕阳西落,不久,月亮也从东方升起来了。 上官英杰可还没有“醒”来! 风鸣玉不禁暗暗担忧:“那魔头的毒掌如此厉害,我不过接了一掌,就要运功半个时辰。他和那个魔头恶斗了这么久,当然是比我伤得重多了,他能够自己医好自己吗?” 上官英杰头顶的热气越来越浓了。看他的模样,当真像是老僧入定,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正在她心神不定之际,忽见一只野兔从树林里跑出来。 风鸣玉折下一株树枝,正想当作短箭射出,猎取这只野兔,烤熟来食。但见这只野兔毛色纯白,又舍不得下手。突然听一声狼嗥,一只灰色的大狼也从树林里追了出来,扑向那只白兔。 白兔身体小,跑得快,一钻钻进一个洞里,大灰狼捉不着它,发现上官英杰动也不动的坐在它的前面,立刻就想吃人,猛地跃起,来咬上官英杰。 风鸣玉岂能容它猖狂,“树箭”立发,力贯“箭尖”,“卜”的一声响,穿过了灰狼的喉咙! 幸亏上官英杰的内功精纯,对周围一切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灰狼死在他的面前,发出凄厉的嗥声,他却没有知觉。 风鸣玉笑道:“你想吃人,我可要吃你了。”生起火来,把灰狼烧烤。心里想道:“待上官大哥醒来,我请他吃狼肉。他耗了这样多气力,醒来之后,一定比我更饿。” 狼肉还未烤熟,上官英杰醒来了。一见正在烧烤着的大灰狼,不觉大吃一惊,跳了起来。 狼群来了 风鸣玉笑道:“上官大哥,这头饿狼跑来要吃咱们,是我把它打死了。如今它都快要烤熟了啦,还怕什么?” 上官英杰道:“这种山上的饿狼是不能杀的!” 风鸣玉诧道:“不杀它,难道反而要让它吃掉吗?” 上官英杰道:“只能躲避,躲避或者还可免遭。杀了它灾祸更大。” 风鸣玉道:“为什么?” 上官英杰道:“这种饿狼,一闻到血腥气味,尤其是自己同类的气味,它们就会联群结队而来的。” 风鸣玉大惊道:“那么咱们快跑!” 上官英杰道:“来不及了!一头狼还好躲避,狼群是躲避不开。它们已经来了!” 话犹未了,果然便听得此起彼落的狼嗥,不过片刻,漫山遍野都出现了三五成群的灰狼、黄狼、青狼、黑狼……凄厉的狼嗥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令人为之心悸! 上官英杰道:“快捡柴火!”风鸣玉莫名其妙,但亦已无暇思索,连忙跟着上官英杰拾取枯枝,抛回她业已生起的那堆野火的旁边。 说时迟,那时快,一头大灰狼,一头大黑狼已经扑到,上官英杰一掌震毙灰狼,风鸣玉刺死那头黑狼,学上官英杰的做法,把狼尸远远甩开。 后面的狼群一拥而上,把自己的同伴撕抓吱啮,霎一霎眼,两条狼尸竟给同类吃的干干净净。 上官英杰和风鸣玉早已退回火堆旁边,把木头加进去,扩大成一个火圈,两人坐在火圈当中。说也奇怪,那许多饿狼围在外面,舞爪张牙,呜呜的嗥吼,却是不敢冲进火圈。 上官英杰说道:“野兽之中,狼最怕火。幸亏你是将那头饿狼烧烤,早已生起野火。” 风鸣玉稍稍宽心,可是柴火有限,总有烧完之时,那时怎么办呢? 上官英杰道:“咱们只能和它磨下去啦。它们等得不耐烦,说不定会自己走掉的。”明知道这个希望甚属渺茫,也只能如此安慰凤鸣玉了。 那些饿狼竟似甚有耐性,渐渐叫也不叫了,团团的蹲在火圈外边,每头饿狼都是馋涎欲滴的样子,眼睛盯着他们。 给风鸣玉说故事 上官英杰勉强笑道:“小妹子,饿狼的样子难看得很,它们盯着你看,你可不必去看它们,睡一觉吧,有我添柴火就行了。”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不怕我也不怕。咱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不想睡。” 过了一会,风鸣玉似乎有点迟迟疑疑的样子叫道:“上官大哥——”上官英杰问道:“什么事情?”风鸣玉道:“这些饿狼不敢扑进来,又不走开,咱们可是没有事做。”上官英杰道:“你想怎样?”风鸣玉望他一眼,好像有话要说,却又有所顾虑的神气,过了片刻,方始淡淡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无聊。” 原来她是想要知道上官英杰为何敌视她的霍师兄,但又怕这个时候问他不合时宜。不过若是不问,又怕柴火烧完之后,要问也没机会问了。 上官英杰忽道:“小妹子,反正现在咱们闲着没事可做,我给你说个故事解解闷好不好?” 风鸣玉喜道:“那敢情好,我最喜欢听故事的。”心里可是有点奇怪,上官英杰在这生死关头,居然还有如此闲情来说故事。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闻天下的女侠,武功既高,长得又美。许多人都希望能够娶她为妻,她只自己的表哥。别的人都知难而退了,只有一个少年还是苦恋着她,不肯退出情场角逐。那位女侠虽然并不爱他,但却喜欢听他吹箫。” 风鸣玉不觉看了一看上官英杰手里拿的那管玉箫,说道:“啊,他像你一样,很会吹箫?” 上官英杰道:“不错,他吹得比我好听多了。” 风鸣玉道:“你听过他吹箫?” 上官英杰道:“没听过,但我知道。” 风鸣玉道:“后来怎样?” 上官英杰道:“她的表哥嗜武成迷,潜心武学,常常冷落表妹。其实他们的性情是不大相投的,不过他们还未知道罢了。或许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但因为常,彼此都认为终身伴侣非君莫属。怨偶常常是这样造成的,婚前大家迁就,婚后才发觉实在是性情不投,难以相处!” 原来是师傅的故事 风鸣玉心头一动,恍然大悟,叫起来道:“你说的是我的师傅和师公!” 上官英杰笑道:“小妹子,你真聪明,一猜就着。不错,那位才貌双全的女侠是你的师傅凌云凤;她的表哥、那位嗜武成迷的少年是你的师公霍天都。” 风鸣玉道:“我的霍师公的情敌想必就是你的师父了?” 上官英杰道:“不是。我的师父年纪比你的师公大得多呢。他老人家要是还没去世的话,今年正是八十六寿。你的师公大概不过五十左右吧?” 风鸣玉道:“那么是谁?” 上官英杰道:“是我师父的独生爱子。我的师父名叫檀道安,他的儿子名叫檀玄峻。” 风鸣玉道:“哦,原来是你的师兄。” 上官英杰道:“这个师兄我可是从未见过面的。我这师兄去世之后,我才投入师门,成为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你这师兄已经去世了的?” 上官英杰叹了口气,说道:“不错,要不是师兄去世在我的师父之前,他老人家也不会收我这个关门弟子了。同时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风鸣玉好奇之心大起,说道:“这故事后来怎样?你赶快说吧。” 上官英杰道:“刚才我说到那里?” 风鸣玉眉头一皱,说道:“你说到我的师傅和师公性情不投。其实他们虽然是性情不投,终于分手。但我知道,师父临死的时候,还是一直爱着她的丈夫的。” 上官英杰道:“我知道。其实我那师兄的性情,和你的师傅恐怕也是并不相投。不过,天下极少极少有两个人性情完全相投的,总是有些地方相投,有些地方不相投。我虽没有见过师兄,据我所知,他的脾气相当怪僻,可说是介乎邪正之间。你的师傅是讲究是非分明的女中豪杰,这就很不相投了,但他有个好处,往往为了别人的事,忘了自己。不管好坏,只要是他答应了的事情,他就一定做到。这点和你的师傅似乎又是比较相投了。你的师公潜心武学,与人无争,与世无忤。但比较来说,却只是一个自了汉。” 风鸣玉道:“你先别大发议论,说故事吧。” “不许你再来吹箫!” 上官英杰笑道:“你别性急,这故事长着呢。为了讲故事方便,请恕我对故事中的人物——他们都是你我的长辈——不加尊称,直呼其名。” 他添了几根柴火,使篝火烧得更旺。围在火圈外面的狼群,还是像刚才那个老样子,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蹲伏窥伺,很有耐性的盯着他们。准备时机一到,就攫取他们作口中之食。 上官英杰在狼群窥伺之下,神色自如的继续讲这故事。 “我说霍天都性情平和,与人无争,其实并不全对。他与别人无争,和他心目中的情敌檀玄竣则是有所争的。不但有所争,而且还动过武。 “霍天都潜心武学,没功夫陪他表妹,檀玄竣就乘虚而入,三天两天的找藉口来接近凌云凤,吹箫给她听。凌云凤虽然并不爱他,但觉得这个人很有风趣,在闲极无聊的时候,也喜欢和他一起玩的。 “霍天都很不满意,有一天他听见檀玄竣对他表妹吹起情歌,在檀玄竣出去的时候,就在山边拦住他,不许他以后再来吹箫。 “檀玄竣是独生子,被父亲宠惯了的,那能忍受霍天都这个无理要求,问霍天都,你凭什么禁止我来吹箫。 “霍天都说,你的箫吹得太难听,我不喜欢!檀玄竣说,谁要你喜欢,我只要云凤喜欢。霍天都说凌云凤和我已有,我要她专心跟我练武,你若再来,我就拗折你的玉箫。檀玄竣道你试试看。两人说僵,这就打了起来。” 风鸣玉道:“结果想必是你的师兄输了?” 上官英杰道:“不错,是他输了。那时霍天都虽未练成天山剑法,已是远胜于他。 “霍天都夺了他的玉箫,用力摔在石上。幸好玉箫是件,没给他摔裂。但也稍稍擦损了一点表面。你瞧!” 风鸣玉心里想道:“我这师公,当年的气量也未免狭窄了些。不过他的师兄更差,别人不喜欢他,还要死缠下去。也怪不得师公动怒。”说道:“如此一来,他们的粱子想必是越难解开了?” 击掌立誓 上官英杰说道:“这是当然的了。檀玄竣拾起玉箫,缓缓说道:以后我是不会再来这里的了,除非你有事情求我。” 霍天都冷笑道:“我有什么事情需要求你?” 檀玄竣道:“那也说不定啊。万一你有事情求我的话,可得答应我任何要求。你敢立下这誓言么?” 霍天都少年气盛,自忖本领远胜于他,有什么事情自己办不了的要他帮助?于是便即与他击掌立誓。两个本来是好朋友的小伙子,从此变成了冤家对头。” 风鸣玉笑道:“你好似当时在场似的,绘影绘声,说得这样生动。” 上官英杰笑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的举动,亲耳听见他们的说话。但那一天的经过详情,檀玄竣回到有里,是曾点滴不遗的告诉了他的父亲,亦即是我的师父的。 “当然我现在是说书人的身份,说书的人,加油添酱,那也是免不了的。你别见笑。” 风鸣玉笑道:“我巴不得你说得越生动越有趣呢,请你说下去吧。后来我的师公当真是有了什么棘手之事,要去恳求你的师兄么?”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世事果然难料,过了两年,凌云凤为了义军的事情奔跑,霍天都练武正在练到紧要关头,没有和她作伴。她碰上一个厉害的敌人,被那个人用雷神掌打得重伤。好在她在重伤之前,也刺伤了那个人,才不至于命丧那人之手。” 风鸣玉吃一惊道:“又是雷神掌!” 上官英杰说道:“当年打伤凌云凤的人,正是刚才和我交手的那个人的父亲。” 风鸣玉道:“对啦,我还没有问你,刚才和你交手的那个人是谁?” 上官英杰道:“他名叫欧阳霸,他的父亲名叫欧阳雄。有关他们父子的事情,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说。” 风鸣玉道:“不忙。我现在只想听我的师傅、师公的故事。我的师傅受了重伤之后怎么样?” “你还记得誓言吗?” 上官英杰接下去说道:“凌云凤受了雷神掌之伤,当时虽然没有丧命,但伤得极重,给人抬回家中的时候,亦已是奄奄一息了。 “雷神掌的热毒侵入五脏,无药可医,霍天都以上乘内功替她推血过宫,加上她本身的功力抗毒,亦只不过是仅能够苟延残喘而已。 “霍天都眼看着她像受到摧残的花朵一样,一天天枯萎下去,心中的忧急,自是可想而知! “忽然他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檀玄竣向人露出口风,雷神掌之伤,他能够治。 “没有办法,霍天都唯有登门拜访,亲自去求檀玄竣了。 “檀玄竣冷冷说道:你还记得以前的誓言吗? “霍天都说道:记得。我是准备不惜任何牺牲来求你的。你提出你的要求吧!” 风鸣玉道:“你的师兄心肠真坏,他定是乘人之危,要胁我的师公把未婚妻让给他了。”虽然她已经知道结果,凌云凤结果还是嫁给了霍天都的。 上官英杰道:“你猜错了,我的师兄还没有你想像的那样坏。虽然他也实在算不得个好人。” 风鸣玉诧道:“那么,他要求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檀玄竣对霍天都说道:你虽然不算误听人言,但人言却是不尽不实。不错,我家秘制的寒玉丸能解热毒,但凌云凤受的不是寻常热毒,而且伤得极重,寒玉丸只能给她延长一年的寿命。 “霍天都大失所望,黯然说道:也好,一年就一年吧。你有什么要求? “不料檀玄竣又道:我家的寒玉丸虽然不能挽救她的性命,但我知道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连根治好她的病的。如果你只要求延长她一年寿命的话,我给你寒玉丸,你给我打两记耳光。如果你要根治她的疾病,我也可以将怎样去求取灵药的办法告诉你,但除了打耳光之外,你也可得答应按照我的办法去做了! “霍天都道:两样我都要!好,你先打我耳光吧!” 作个公平赌赛 风鸣玉心道:“怪不得他说他的师兄是介乎邪正之间,行事果然邪得可以。但我的师公当年也不该将他折辱在先,无怪他要出这口闷气。” 上官英杰继续讲述故事: “檀玄竣噼噼啪啪打他两记耳光,打完之后,说道:你把寒玉丸拿去给凌云凤服了再来。 “霍天都匆匆来去,半个月后,又再出现檀玄竣家中。这半个月当中,他受了耻辱还不算什么,但不知檀玄竣会提出什么要求,心里怔忡不安,可是难受极了。 “檀玄竣见到了他,说道:这半个月的滋味怎么样?你这次来可是真有决心接受我的办法么? “霍天都怒道:大不了你要了我的性命,只要救得云凤的性命,…… “(原文模糊不清)…(缺23字)…事情,唯恐檀玄峻提出……(原文模糊不清) “檀玄峻冷冷说道:我不要你的性命,虽然这个办法,也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霍天都会错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要云凤。但她可并不是一件货物,即使你救了她的性命,也得她自己愿意才行。 “要知道檀玄峻如果要了凌云凤,也就等于是要了霍天都的性命了。怪不得他这样想的。 “檀玄峻道:这个当然,我不会勉强云凤的。不过,你是说过不惜任何牺牲的,对不对? “霍天都面红耳赤,涩声说道:好,只要你不是勉强云凤做你的妻子,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甚至以后永远不再见到云凤。 “檀玄峻这才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正是要你这句话! “但我可还不似你当年的凶横,当年你以力服人,硬生生的把我和云凤分离,不许我见她一面。我现在提出的办法,却只是和你作一个公平的赌赛。而且是为了挽救凌云凤的性命,才作这个赌赛的!” 天山绝顶的雪莲 风鸣玉道:“啊,为什么要拿性命来作赌赛?” 上官英杰道:“当时霍天都也是觉得诧异,这要问他。檀玄峻告诉他说,据他所知,世间只有一种灵药,能够清除业已侵入五脏的热毒,亦即是能够挽救凌云凤性命的灵药,那就是天山雪莲。 “但天山雪莲是非常难找的珍物,天山绵延数千里,想要找到一朵雪莲,无异于海底捞针。而且即使给人发现雪莲,也未必就能拿来应用。因为雪莲是三十年才开一次花的,在它含苞未放的时候摘下来,是一点效用也没有的。” 风鸣玉道:“啊,那不是完全要靠运气的了?” 上官英杰道:“霍天都也是这样想法,和檀玄峻说道:你那颗寒玉丸,只能保得云凤一年平安。要是一年之内咱们找不到天山雪莲,那怎么办?这恐怕不是赌性命而是赌运气吧?” “檀玄峻道:稍安毋燥,我还没有说完呢。我的爹爹有一位隐居塞外的朋友,这位朋友是曾经受过我爹一点恩惠的。十年之前,他得了重病,自知不起,特地留下一封遗书给我爹爹。 “这封遗书说,有一年他在天山南高峰的最高处,发现有一朵含苞未放的雪莲,据他推断,这朵雪莲要十五年之后方才开放。他自知沉疴难起,对我爹恩德无以为报,只能把他的这个发现,当作一件礼物,送给我的爹爹了。 “这件事情爹爹曾经和我说过,但他却不想去采这雪莲,说过了便算,以后从未再提,隔了这许多年,恐怕他自己都忘记了。 “我可没有忘记!爹爹的朋友是在发现那朵雪莲之后五年病死的,他逝世业已十年,今年恰好是第十五年!” 听至此处,风鸣玉松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你的师兄和我的师公赌赛,看谁能够采取这朵在天山南高峰绝顶处开放的雪莲!”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但你可知道这件事情的危险吗?” 风鸣玉道:“我的师公和你的师兄都是有大本领的人,想来天山南高峰虽然险峻,也不会难倒他们吧?” 上官英杰笑道:“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他们这场赌赛是不折不扣的生命赌赛!” 檀玄峻有备而发 风鸣玉道:“咱们现在不也是在高山之上吗?” 上官英杰说道:“这座高山如何能与天山南高峰相比?天山南高峰直插云霄,莫说难以攀登,就算你到了上面,恐怕也支持不了一个时辰。” 风鸣玉道:“为什么?” 上官英杰笑道:“请让我暂且卖个关子,说到故事的后半段,你就知道了。还有要爬上这样一座亘古积雪不化的高峰,随时有引起雪崩的危险。高山积雪倾泻下来,那是人力所决难抵挡的。” 风鸣玉伸了伸舌头,说道:“这样厉害?其实你的师兄叫我的师公自己去摘这朵雪莲也就是了,何必自己参加赌赛?” 上官英杰说道:“檀玄峻是个甚为骄傲的人,他曾败在霍天都剑下,必须在另一方面要胜过霍天都。所以他才提出这个看来是十分公平的赌赛。 “赌赛的办法是:看谁能够把这朵雪莲拿到手中。胜利者把雪莲拿回去救凌云凤,服侍她到她病好为止。不管是否赢得她的芳心,总之是以后有权利可以接近她了。失败者则必须立誓,以后永远不再见凌云凤!” 风鸣玉心里想道:“我的师公虽然死都不怕,但在他立下这个誓言的时候,心里想必也是忐忑不安。”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这是他们第二次击掌立誓。立下誓言之后,便即出发。联袂来到天山脚下,同日同时爬上天山绝顶的南高峰去采雪莲。赌赛的办法看似公平,其实却是檀玄峻占了便宜的。” 风鸣玉忍不住好奇,又再问道:“为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檀玄峻是有备而发的。他已练了一年多爬高山的本领,又准备好各种登山的用具,例如钉鞋啦,斧头凿子啦,坚韧的用牛筋搓成的绳子啦等等。霍天都却不知是自恃本领还是欠缺攀登高山的常识,什么准备也没有。” 风鸣玉道:“那么我的师公岂不是准输无疑了?为什么他后来又能够娶我师娘?” 上官英杰叹道:“这叫做百密一疏,有一椿事情是檀玄峻始料之所不及的。” 风鸣玉道:“是什么一椿事情?” 高山上呼吸困难 上官英杰说道:“就是因为那座高峰太高的缘故。” “你一定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在高山上烧一壶开水比在平地上烧一壶开水,花的时间要多得多。据说这是因为高山上空气稀薄,所以要把一壶水烧至沸腾,也比平地困难多了。由于空气稀薄,人在高山上跑路,也是更为容易感到疲倦。以前的人不懂这个道理,往往觉得高山上的一些现象甚为神秘了。” 风鸣玉道:“檀玄峻曾经有过一年多的爬山训练,怎的他会不知道呢?” 上官英杰道:“他所攀登的高山比起天山的南高峰来,还是矮得太多的。在高山上呼吸困难的情形,超乎他的估计。 起初他倚仗工具的帮助,一路领先。后来就渐渐觉得不对了。过了两天之后,连呼吸也感到极为困难了。 南高峰已经在望,檀玄峻却是寸步难行了。头晕、目眩、耳鸣,眼前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象,身体似乎是比在大病一场之后还更虚弱。(按:这种现象,科学上称为高山缺氧病。所以攀登高山的探险家总是要带氧气筒的。上官英杰那个时代的人,当然还没有这样的科学水平。)” 风鸣玉咋舌道:“原来这样艰难,我真是想像不到。” 上官英杰笑道:“天山南高峰还不算是天下最高的山峰呢。西藏喜玛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才是天下第一高峰。据说自古以来,从没有人能够登上它的峰巅。天山南北高峰则是有人上过的。” 风鸣玉道:“我的师公如何?” 上官英杰说道:“霍天都在前两天落后,第三天就赶上檀玄峻了。他的内功深厚,吸一口气,能够比檀玄峻支持更多的时候。 “他赶上檀玄峻之时,檀玄峻正在摇摇欲坠。他不惜耗损本身真力,为檀玄峻按摩,让他的呼吸比较舒畅。檀玄峻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你不必顾我了。赶快去采那朵雪莲。此时他们立足之处,距离峰顶已是不足百步之遥。但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檀玄峻可是无法攀登了。” 天有不测之风云 风鸣玉道:“那朵雪莲想必是落在我的师公手里,但他们共过这场患难,料想也当和好如初了吧?” 上官英杰说道:“假如他们经过这场灾难,又能够一同平安回来,那么后来的事情是应当如你所料的,但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啊呀,不好!” 原来风鸣玉听得入神,忘记添上柴火,火势渐弱,有三头饿狼忍耐不住,突然窜进火圈。 幸亏上官英杰出手得快,在那闪电之间,已是使出了大擒拿手法,抓着两头饿狼,抛进狼群之中。第三头饿狼咬着风鸣玉烤熟的一条狼腿,似乎知道上官英杰的厉害,一得食物,便即跳出火圈。风鸣玉连忙把最易燃烧的枯枝先加上去,火焰冒起,群狼呜呜的叫,退出外圈。那两头给上官英杰摔死的凶狼,登时成为群狼口中的美食。 风鸣玉惊魂稍定,说道:“你说得不错,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要是你刚才惊觉稍迟一些,恐怕我也不能安然无恙的在这里听你讲故事了。后来怎样?他们竟然不能平安回来么?” 上官英杰黯然说道:“他们两人同去,只有一人能够平安回来。 “檀玄峻得霍天都为他舒筋活络,精神好了一些。但自忖不能上去,只好服输。在距离峰巅大约百步之处,盘膝静坐,运功调匀气息。眼看着霍天都一步一步的攀登上去,就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他又是欢喜,又是神伤,不知不觉拿起玉箫来吹。 “就在此时,忽地山坡上窜出一头大白狼,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他的箫声,给引来的。这头饿狼首先发现正在向上攀登的霍天都,立即向他扑去。 “霍天都踏足之处,险峻之极。他正在用剑插进石壁,当作扶手,支持着自己向上爬行。耳朵虽然听得凶狼的厉叫,却那里腾得出手来应付? “在这霎那,檀玄峻已是无睱思索,也无睱计较恩仇了。他用尽平生之力,拾起一块石头打去,刚好打着凶狼头部,凶狼跌了下来,一阵嗥叫,终于死了。” 高山雪崩 风鸣玉松了口气,说道:“原来你的师兄虽然任性,也还不算坏人。”忽地瞿然一省,说道:“他杀死的那头狼,是否也是这种雪山的野狼?” 上官英杰说道:“一点不错,就是现在想要吞食我们的这种凶狼。它们听得同类的厉嗥,闻得同类的血腥气味,不过片刻,就成群结队的来了。完全像我们今晚所遭遇的情形一样。” 风鸣玉大惊道:“那他们怎能抵挡?”想起刚才的凶险,思之犹有余悸。是以虽然明知她的师公后来无事,也是不禁要为他们当时的遭遇担心。 上官英杰说道:“还有更出人意外的凶险遭遇呢!” 风鸣玉道:“什么?还有比狼群侵袭更可怕的么?” 上官英杰说道:“愤怒的狼群四方八面而来,集中在一条陡峭的坡道上,登时引起了雪崩!” 风鸣玉失声叫道:“啊,雪崩!”雪崩的危险她是知道的。她曾经在从前居住的荒林见过两次,那只是轻微的雪崩,但雪崩过后,山脚的树木也全都倒折。想像中高山的雪崩,那恐怕是厉害十倍也不止了。 上官英杰说道:“天山南高峰上有亘古不化的磨盘大的冰块,带动砂石从高处滚下来,跟着本来流得甚为迂缓的冰河也倾泻下来了! “那一群狼给活埋的不计其数,檀玄峻也给冰河冲下山坡,被大石压着身体。 “霍天都最为幸运,雪崩之时,他已上到峰顶巅,刚刚摘了那雪莲。冰雪自上冲下,他在最高处立足,倒是没有受到冲击。 “雪崩过后,他在山腰找到被冰块石头活埋的檀玄峻。” 风鸣玉呼吸急促,颤声问道:“檀玄峻怎么样?” 上官英杰低下了头,黯然说道:“檀玄峻虽然被救出来,却已是奄奄一息。他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可惜云凤不能再听我吹箫了。以后你可要待她好些。” 风鸣玉听得毛骨耸然,抬头一望,天色已经渐渐亮了。 “故事还没有说完!” 风鸣玉叹道:“这个故事真是出我意料之外。但可惜我的师公和我的师娘,结果还是不能白头偕老。” 上官英杰道:“这可怪不得我的师兄了。” 风鸣玉道:“当然,这是他们自己后来的事情,怪不得你的师兄的。但你我的师门既然有这么一段渊源,何以你对我的霍师兄……” 上官英杰苦笑道:“这个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我以为一死百了,纵有什么恩怨,也当一笔勾销了。再说在那次事件中,我的师公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师兄。” 上官英杰叹道:“这是你和我的想法,但可惜有一个人,他却不是这样的想!” 风鸣玉道:“那人是谁?” 上官英杰黯然说道:“他是我业已去世了的师父,亦即是檀玄峻的父亲!” 风鸣玉道:“啊,他怎样想?” 上官英杰说道:“天快要亮了,你再添上一些柴火,我把故事的后半部说给你听。” 他们捡回来的柴火也快要烧完了。风鸣玉投下了最后一束枯枝,心里想道:“不知我能不能听完整个故事?” 在狼群时不时发出的嗥叫声中,上官英杰继续讲这个故事的后半部。 “霍天都把檀玄峻的骨灰和他的寒玉箫送回檀家,给他的老父檀道字。怀着负疚的心情,请檀道安原谅。” 风鸣玉想道:“其实我的师公是不用着求他父亲原谅的。不过檀玄峻曾经为他杀狼,也可以说是因他而死,负疚的心情那恐怕也是免不了的。”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错,霍天都和檀玄峻二人之间恩怨纠缠,但他们在最后也是互相谅解了的。按说霍天都并没什么对不住檀玄峻的地方,他在当时也以为檀玄峻的父亲是原谅他的,唉,谁知——”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你的师父竟然不肯原谅他么?” 上官英杰叹道:“我的师父只有一个儿子,他是把儿子看得比他的性命更宝贵的。而我的师父性情又是十分怪僻,他那怪僻的性情,恐怕不是你所能想像的!” 要霍天都遭受报应 风鸣玉心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怪不得檀玄峻本性虽然不坏,也难免带有几分邪气了。”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檀道安把儿子的骨灰收下,一言不发,却把玉箫吹了起来,吹得凄凉之极。 “霍天都不敢就走,待他吹罢一阕丧歌,说道:‘老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保重贵体,檀兄为我而死,我愿侍奉老伯……’ “话未说完,檀道安忽地冷冷说道:‘谁要你做我的儿子,待你将来有了儿子再说!’ “霍天都大概是不懂得他的话中之意,说道:‘老伯可是想要我的儿子,过继给檀兄接续香灯么?如果我有的话……’ “檀道安说道:‘我要叫化子的儿子,也不要你的儿子!’ “霍天都当然尴尬之极,只道檀道安神智已经昏迷,故此说话莫明其妙。但他还是问道:‘那么老伯,你是想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做,但求你老人家原谅。’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檀道安冷冷说道:‘我也不用你替我什么事情,我要做的事情我自己会做!我死了,我会叫徒弟替我去做!老实告诉你吧,我要你受到报应!现在我不杀你,你给我滚!将来等到报应临头,你就会知道是什么了,滚、滚、滚,你给我滚!’ “霍天都见他状类疯狂,难以理喻,只好走开,免得惹他更为生气。 “事情过后,霍天都也曾托武林前辈替他说情,求檀道安的原谅。檀道安总是那句老话:‘叫他报应来临吧,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后来,檀道安大概是为了避免干扰,索性把自己的住宅一把火烧个清光,他的朋友也不知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江湖上从此也没再见他出现,于是纷纷,有人甚至以为他是被仇家害死了。过了许多年,大家也就啦。或许霍天都也忘记他的恐吓了。 “但他可没有忘记霍天都,没有忘记要令霍天都遭受报应!” 上官英杰的身世 风鸣玉道:“真是可怕!他要我的师公受到什么报应?” 上官英杰说道:“别心急,我会告诉你的。这个故事,现在要说到我的身上了。” 风鸣玉隐约好似感到不祥之兆,颤声说道:“他们的事与你丝毫无关,怎的也要把你卷入漩涡?” 上官英杰苦笑说道:“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我是身不由己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的师父不是立下誓言,要令霍天都遭受报应,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我了。” 风鸣玉诧道:“这话怎说?”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我的父母是贫农,在乡下租地主的几亩薄田耕种的。丰年也是仅得半饱,荒年那就不用说了。 “那一年,我刚刚五岁,发生了大旱灾,赤地千里,颗粒无收。母亲饿死,父亲带我逃荒。一路讨饭,有一顿没一顿的,父亲不久也患病了。 “有一天来到一个山村,父亲正在一户人家讨饭之际,不幸就晕倒在人家的门前!” 风鸣玉眼角沁出泪珠,说道:“上官大哥,原来你的身世也是这样悲惨。”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那家人家只有一个老者,他留下我们父子二人,给我父亲治病,不但给我吃饱穿暖,还都我读书识字。我的名字,也是他给我起的。” “我爹身体太弱,虽然得他悉心调治,结果也只是在那家人家多活了两年,他是在我七岁那年去世的。 “我爹临死之前,对我说道:记着,这位公公是咱们的大恩人,我‘去’了之后,你要听他的说话,长大之后,一定要报答他的恩德。 “那老者说道:你放心,我会照料你的孩子的。这孩子很聪明,只要他肯听我的话,我担保把他教养成材。 “当时我倒也算得甚为懂事,立刻跪下来给他磕头,发誓听他说话,长大了报他的大恩。 “我的父亲面上带着笑容,双腿一伸,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去了。只留下我陪伴那个老人。风姑娘,你猜那个老人是谁?” 风鸣玉道:“是檀玄峻的父亲!” 炫技收徒 上官英杰叹口气道:“不错,他正是檀玄峻的父亲,也正是念念不忘要向你师公报复的人。当初他收留我或许是出于一片好心,但后来他却要利用我作为他的报复工具了。 “最初我还是不知道他是一个大有本领的人,有一天,我在后山,爬上树上捉初生的鸟儿,摔了一跤。他看见了,说道:‘雏鸟有什么好玩,要捉就要捉天上的飞鸟。’ “谁不知道会飞会唱的鸟儿好玩呢?我说树上的鸟儿已经这样难捉,天上的飞鸟怎还能弄到手中? “他说你瞧我的。把手一扬,随即一招,天上的一只飞鸟,果然落到他的手中。 “我奇怪极了,说道:公公,你会法术的么? “他笑道,你再瞧清楚一些,我这才发现鸟的翅膀上插有一枚很细很细的银针,比普通的缝衣针还要幼细。 “我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怕银针剌伤了鸟儿。他说他可以用这支小银针杀一个人,但也可以只是令鸟儿受到一点儿轻微的疼痛就跌下来,而不至于将它弄伤。用他当时的话来说,这叫做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句话后来我才真正懂得它的含义。” “他把银针拔起,把手放开,鸟儿果然展翅就飞。 “但他把手一招,鸟儿又落下来了。这次却是刚刚飞起,就给他的掌力吸下来的。 “他把鸟儿给我,我可是怕它飞走,战战兢兢的捏在手心。 “他笑说我还有一套本领,让你再开开眼界。他把鸟儿放到他的掌心,手掌摊平,鸟儿的翅膀连扑数次,他的掌心却似有粘力似的,鸟儿怎么也飞不开他的掌心。” 风鸣玉道:“啊,这可是十分奥妙的上乘内功。” 上官英杰说道:“我见了他接连几套神奇的本领,自然心痒难熬,求他教我。 “他说:我是要教你的。不过我有话要说在前头,你听我的,我才教你。 “我说:爹爹死的时候,我已发过誓听你的话了。” 在父亲灵前立誓 风鸣玉道:“你的师父真是可怕,对一个小孩子也用机心。” 上官英杰说道:“他虽然想利用我,但话说回来,他毕竟是对我恩重如山。没有他我不过是个叫化子的孤儿,又怎会有今日呢!” 风鸣玉道:“后来怎样?” 上官英杰继续说他的故事! “后来他把我带进我爹的灵堂,说道:我如今是收你为徒,你还得郑重的发一个誓,在你爹爹的灵位之前发誓。 “我在爹爹灵位前磕过了头,再次发誓,听他的话。 “他说:将来你要替我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即使你是认为不合理的,你也要做,你答应吗? “我说,公公对我这样好,你要我死,我也愿意。我想公公叫我做的事情也不会是没有道理的! “他说:这可说不定,我要做的事情,有时也未必和人讲道理的。 “我说: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 “他这才露出笑容,说道:记着,从今之后叫我做师父,别叫公公了。你已经是我的唯一徒儿,是武林天骄一脉相传的第十三代弟子了!到你长大之后,你就会知道这是何等光荣!” 风鸣玉曾经听得师父说过武林天骄的故事,暗自想道:“武林天骄是一代武学大师,但他也是侠义中人。这个檀玄峻的父亲虽然是他的后代,比起祖先却是差得多了。”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我渐渐长大,心头也渐渐有了阴影,不知道师父将来要我做的是什么事情。过了几年,有一天师父听到一个消息,说是霍天都和他的妻子已经分手,并没生有子女。他听了这个消息,闷闷不乐,好几天没有和我说话。” 风鸣玉道:“那时你的师父已经把他的儿子与我师公师娘的事情告诉了你么?” 上官英杰说道:“还没有。这个消息是他一个朋友告诉他的。这个朋友姓甚名谁我也不知。他大约每三年来一次,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去。师父也不肯告诉我他是谁。直到师父死后,他才绝迹。” 仇人有子,大为高兴 风鸣玉皱起眉头,心里想道:“他的师父行迳怪僻,所交的朋友也是这样诡秘。”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那人走后,我也曾问过师父,霍天都是什么人,他没有儿子,你又为什么要替他难过? “师父叹口气道:我不是为他难过,我是为自己难过。我再问他,他就发起脾气骂我,叫我专心练武,不许多管闲事。最后他又叹了口气,说道:霍天都虽然没有儿子,我也还是要教你的。”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他收你做徒弟,和我的师公有没有儿子有何关系?听他的口气,倒好像是假如他早就知道霍天都没有儿子的话,他就不会教你武功似的!”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一点不错,正是这样!” 风鸣玉大为惊诧,说道:“这是为了什么?我当真是猜想不透!” 上官英杰说道:“我师父的想法特别得很,莫说你猜想不透,在我知道原因之后,我也觉得是匪夷所思呢!” 风鸣玉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上官英杰说道:“这个原因,我是直到他死的那天方才知道的。 “那天,他的那个行踪诡秘的朋友又来了。他们关上房门说了个大半天,我可不敢偷听。 “傍晚时分,那个人像往常一样,连晚饭也没吃,又匆匆而去了。 “师父那晚十分高兴,晚饭的时候喝了很多酒。喝完了酒,就拿起玉箫来吹,吹的曲调可是十分凄凉,和他快乐的神情很不相称。 “我问师父,那人可是给他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吗? “师父说道:是一个最令我欢喜的消息,霍天都有了儿子了,虽然并不是他亲生的儿子。 “我还是莫明其妙,问道:霍天都可是师父的亲人吗?我想我已经二十岁了,师父的心事也该可以告诉我了。 “师父说道:不,他是我的仇人! “这一下真是把我弄糊涂了,为什么仇人有了儿子,师父会这样高兴?” 他说到这里,风鸣玉已是隐约猜到几分,心头不禁不寒而栗! 要上官英杰杀霍天云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我问师父,为什么听得仇人有了儿子,反而高兴? “师父说道:好,现在也是我应该告诉你的时候了。我先讲一个故事给你听。这是我自己的儿子的故事。 “风姑娘,不用我说,大概你也猜得到了。这个故事,就是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个故事。 “师父讲完了这个故事之后,说道:杰儿,你在我的门下多少年了? “我屈指一算,说道:从你老人家正式收我做徒弟的时候算起,也已经有了十三年了。 “师父说道:你已经长大成人,我的本领也都已传给你啦。你还记得你拜师之日所发的誓言么? “我的心里虽然惴惴不安,但师父的恩德岂能忘记?便即跪下磕头,说道:徒儿不敢忘记,师父要我做什么事情,但请吩咐。 “师父这才缓缓说道:霍天都与我有杀子之仇,我也要他遭受丧子之痛!” 风鸣玉叫起来道:“可是我的这位霍师兄并非我师公的儿子呀!” 上官英杰说道:“师父跟着和我说道:你现在大概能够懂得,为什么那一年我听见霍天都夫妻仳离,他们又没生下子女的消息而大为失望的缘故了吧? “好在他们虽然没有亲生子女,但霍天都如今有了个关门弟子,他和你一样,也是个孤儿,是霍天都把他养大的。霍天都非常疼爱他,当他是亲生儿子一样。他替徒弟命名为霍天云,‘天云’这个名字就是从他自己和凌云凤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凑成的。据我所知,他还想与妻子破镜重圆,故而特地调教出这样一个徒弟,好让凌云凤知道他的心意。将来他也准备叫这个徒弟替他去找凌云凤的。 “总而言之,这个霍天云不仅是他最疼爱的关门弟子,也等于是他亲生的儿子一样!对他来说,甚至比普通人家的父母对亲生儿子还更宝贝,因为他是父兼母职,费了无穷心血,才把这个孤儿抚养大的。 “现在我要你遵守拜师时候的誓言,替我把这个霍天云杀掉!” 风鸣玉听得毛骨耸然,叫起来道:“你们都是命运相同的孤儿,你却要去杀我的霍师兄,这简直是毫无道理!” 柴火快烧完了 上官英杰苦笑道:“我的师父早就对我说过,他要我做的事情未必是合乎道理的!” 风鸣玉道:“那你就不该听他的乱命!” 上官英杰说道:“不,这并不是他昏愦之时的乱命,在他的后半生,他处心积虑,想要做的就是这件事情!” 风鸣玉道:“事情总有个是非,你明知是不对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替他去做?” 上官英杰的神色显得甚为苦恼,过了好一会子,方始说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也曾在父亲的灵前,向他发过誓听他的话,报他的恩的。” 风鸣玉道:“要报师恩,也不是这样报法!” 上官英杰又再一声苦笑,说道:“风姑娘,其实你也用不着替你的师兄担忧,柴火已快要烧完了!要是天明之后,狼群依然不走,你的师兄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做上官英杰的人想要杀他。” 风鸣玉默默不语,心里想道:“是啊,柴火烧完了,我也要变成饿狼口中的美食了。霍师兄只怕也是根本不会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师妹,这个不知名的师妹曾经为他担过忧。” 上官英杰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说道:“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逃生,待会儿最紧要的是你必须听我的话。” 风鸣玉叫道:“不,不,我不要你为我而死,要死大家一起死!” 此时东方天际已经露出曙光,守在火圈外面的狼群似乎等得不耐烦,又在纷纷嗥叫了。 上官英杰将仅余的柴火都投进去,火光冒起,最近火圈的几头饿狼连忙退后,上官英杰说道:“大概还可以烧半个时辰,咱们还是不要作无谓的辩论吧。但愿我能够把整个故事说完,那时即使我是死了,你也能够明白。” 风鸣玉心里想道:“你死了难道我还能够独自逃生?”但她也不想向上官英杰表明心意,当下说道:“好,那你赶快说吧,后来怎样?” 几乎杀错了人!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听了师父告诉,想到自己要去杀害和我一般命运的孤儿,那天晚上,我整晚睡不着觉。第二天一早,我循例去向师父请安,他一向的习惯是起得很早的,但那天却迟迟不见他起床,我等到近午时分,仍不见他出来,心里慌了,只好走进他的卧房叫他,那知师父已是不会答应我了。”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他死了么?那天晚上,他不是还很好的吗?” 上官英杰黯然说道:“他老人家是自断经脉而亡的。桌上留下拳经剑谱和他的一封遗书,遗书说:我已答应为他报丧子之仇,他要偷一个懒,少活几年,早点到阴间去会他的儿子了!” 风鸣玉吓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想道:“这老头儿真是邪气十足,死也死得比人古怪。但他这样一死,却也当真是用尽机心,叫上官英杰不能不遵守他的!” 只听得上官英杰果然说道:“他老人家把未了的心愿只指望我替他完成,我倘若不依从他的遗嘱,只怕他老人家死了也难瞑目! “于是我只好勤练武功,再过两年,把师父所传的秘笈上的武功都练成了,便即踏入江湖,到处打听霍天云的消息。或许那个时候霍天云还未下山,说起他的名字,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 “有一天我听说某处出现一个天山派的弟子,剑法极是高强,年龄大约也是二十来岁,不过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却不知道他的姓名。 “我以为这个天山派的弟子想必就是霍天云了,即使不是,捉着他的,也可以从他同门的口中,得知他的形貌和有关他的消息。 “我连夜赶到那个地方,找到了那个天山派的弟子,什么也不说,就和他动手! “他的剑法果然十分厉害,结果我的脸上留下了这一道伤疤,他的小腹也中了我的一剑,几乎毙命。幸好那时他的一个朋友赶来,喊出了他的名字,我才知道几乎杀错了人!” 风鸣玉道:“那人是谁?” 和西门羽联手 上官英杰说道:“这人名叫岳鸣珂。后来我才知道,他在霍天都门下七个弟子之中排行第三,剑法却是首屈一指。” 风鸣玉道:“那么霍天云呢?” 上官英杰说道:“霍天云当时尚未出道,江湖上未有定评。他是霍天都的关门弟子,我起初以为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其实却是比我小五六岁的。就那天晚上所见,霍天云的剑法似乎又要比岳鸣珂胜过一筹了。”接着笑道:“所以你更不用替你的霍师兄担忧了。即使我明日能够侥幸逃出性命,我也未必杀得了他,说不定反而给他杀了。” 风鸣玉道:“不论是你杀他,或者是他杀你,都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上官英杰微笑说道:“啊,在你的心中,是把我和你的霍师兄同样看待么?那真是要感激你了。” 风鸣玉道:“不错,我是把你视同兄长的。你们谁有不幸,我都一样悲伤。” 上官英杰呆了一呆,看看那堆烧得正旺的火圈,说道:“时候不多了,我还是赶快说到最近的事情算了。 “我在江湖,浪迹几年,直到两个月前,我才得知霍天云的消息。” 风鸣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官英杰道:“有一天,有个陌生的人找我,这个人姓‘西门’,单名一个‘羽’字,他说他知道我要找霍天云为师父报杀子之仇,特来助我一臂之力。 “我当然很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秘密? “他拿出一封信给我,我认得上面的笔迹。” 风鸣玉道:“谁的笔迹?” 上官英杰道:“我师父那个来历不明的诡秘的朋友的笔迹,师父的遗物之中,有他的函件,我认得的。” 风鸣玉道:“信上说些什么?” 上官英杰道:“信上只是寥寥几行,说这个人可以助我了却家师的心愿,叫我相信此人。 “我多年来多方打探,只求得到霍天云的消息,其实没有这封信,我也是要上他的当的了!” 风鸣玉吃了一惊,问道:“上他的当?这个人是坏人么?” 和盘托出 上官英杰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西门羽乃是锦衣卫的记名副统领。” 风鸣玉道:“锦衣卫是什么东西?” 上官英杰道:“名义上是皇帝的卫士,实际就是朝廷的鹰犬,专门侦察有没有人造反的。” 风鸣玉道:“是和东厂一样的么?” 上官英杰道:“不错,都是朝廷用来诛锄异己的机关。不过东厂由太监掌管,除了对付物之外,还兼侦察各级官员之职,权力要大一些。” 风鸣玉道:“副统领就是副统领,为什么又要加上‘记名’二字?” 上官英杰道:“这个西门羽在锦衣卫中的身份是并不公开的,因为要用他专门侦察江湖上的人物。” 风鸣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官英杰道:“他告诉我,霍天云要来这里找金刀寨主,但他预料霍天云必定会上那个冒牌的金刀寨主的当,叫我来帮那个假金刀寨主娄烈。他既然要我帮他杀掉霍天云,自是不能不将他的身份告诉我了。” 风鸣玉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见到娄烈,就知道他是假冒的了。”跟着笑道:“但你为什么不帮娄烈,反而救我呢?” 上官英杰愠道:“我虽然要杀霍天云,那是师父之命,不敢不从。但青红皂白,我还是能够分别的。” 风鸣玉笑道:“你别生气,我是和你说笑的。其实你连我的霍师兄也没伤害,我知道你是好人的。当时霍师兄已陷重围,要是你帮娄烈的话,他是决计逃不了的。” 上官英杰说道:“我要替师父报仇,也得光明磊落。那能干这种不要脸的勾当,反而帮忙坏人害他?” 风鸣玉道:“那个西门羽呢?” 上官英杰道:“我进山之后,一直没见着他。可能他是到金刀寨主那里侦察去了。” 风鸣玉道:“你是怕霍师兄也在金刀寨主那儿,所以不愿意带我去吧?” 上官英杰道:“我也怕你知道真相之后,和你的师兄联手来对付我。所以不能不骗你的。唉,其实这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想不到你竟然这样相信我,令我不能不大大惭愧了!” 突然出现一队骑兵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用不着惭愧,你这次做的是大大的好事。你不但救了我的性命,间接也是帮了我霍师兄的忙。他根本就不知道你要向他寻仇,只要你以后不再理会你师父的乱命,我也不会说给霍师兄知道。他见了你,还要感谢你呢。” 上官英杰道:“你想得太单纯了,我伤了岳鸣珂,天山派的弟子还有不把我当作仇人吗?” 风鸣玉道:“要是我有机会见到师公,我会给你化解这个梁子的。你伤了岳师兄,岳师兄也伤了你,算是扯了个直。按说也不应该再记仇了。” 上官英杰笑道:“你这是孩子话,事情不会像你想得这样简单的。” 风鸣玉道:“为什么不会?依我看来,只要你肯罢手,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师公爱我的师娘,我是师娘唯一的弟子,师公爱屋及乌,想来他也会听我的话。上官大哥,你答应我吧,别理会你那老糊涂的师父的什么遗命不遗命!” 上官英杰苦笑道:“天色已大亮啦,柴火就要烧完了。我也不知能不能够活过今天,那里还能谈到以后的事情。哎呀,不好,火苗弱了。风姑娘,你跟我闯出去。我给你殿后,你只顾快跑,切莫回头。” 风鸣玉道:“不,不,咱们并肩儿闯出去。” 上官英杰说道:“这个时候,你还和我争论什么?你听我的话去做,也还不一定逃得出性命呢。” 风鸣玉道:“逃不出性命,大家一齐死好了。” 火光越来越弱,蹲伏火圈外面的狼群站了起来,凄厉的嗥声此起彼落,只待火光一灭,就要扑进来了。 上官英杰左手拿剑,右手拿箫,挡在风鸣玉前面,说道:“我数一、二、三,数到三字,你立即跟着闯出。” 可是正当他要开始数的时候,忽听得胡茄声响,马蹄踏地之声,宛如暴风骤雨而来。 山岗上出现一队骑兵,有蒙古人也有汉人。总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饥饿的狼群突然发现这许多人马,登时回过了头,就向那队人马扑去。 杀父仇人 为首的一个蒙古军官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正好让这些馋嘴的畜牲尝一尝咱们神臂弓的滋味!” 一声令下,千箭齐发。蒙古兵用的神臂弓比普通的铁胎弓还长大得多,一发就是三枝。几百张神臂弓同时发射,一阵箭雨,登时遍地狼尸。不消片刻,那一大群饿狼已是死了十之七八。剩下的也似知道厉害,慌忙夹着尾巴逃了。 那蒙古军官得意之极,纵声笑道:“赵都尉,你看我们儿郞的箭法如何?我们的这种神臂弓,你们汉人能否抵敌?” 那姓赵的汉人军官连忙奉承他道:“厉害,厉害,真是厉害无比!以此制敌,何敌不摧?所以我们朝廷中的有识之士,都是主张与贵国和好的。” 说话之间,这队骑兵来得更加近了。那蒙古军官“咦”了一声,说道:“那边还有两个人,他们居然没有给饿狼吞掉,倒是奇怪。嘿嘿,这个雌儿长得倒是当真不错哩!” 风鸣玉手按剑柄,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 上官英杰道:“风姑娘,你怎么啦?” 风鸣玉道:“这两个人是我的杀父仇人!” 原来那个蒙古军官名叫速兀,是瓦剌有名的巴图鲁(勇士);那个汉人军官名叫赵元化,是东厂的副都尉(都尉等于统领)。 风鸣玉七岁那年,和父母逃亡塞外,就是给这两个人领兵追捕的。她的父亲风从龙为了想要妻女活命,独自留下殿后,叫妻子带了女儿快马逃生。风鸣玉在马背上只是隐隐听得厮杀之声,后来怎样就不知道了。但想来父亲身陷重围,当时又已精疲力竭,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上官英杰低声说道:“敌众我寡,你可不能逞一时气血之勇。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赵元化喝道:“喂,你们是什么人?” 上官英杰一跃而出,叫道:“抢马!”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是身形疾起,踢翻了一个蒙古兵,夺了他的坐骑。风鸣玉如法施为,也夺了一匹高头大马。 速兀吃了一惊,说道:“咦,这雌儿倒是有点本领哩!” 赵元化喝道:“大胆丫头,往哪里跑!” 奋战突围 隔别十年,赵元化那里还能认得风鸣玉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她的父亲就是曾经和自己作过生死恶斗的风从龙? 赵元化不认得她,风鸣玉可是没有忘记杀父之仇,赵元化快马追来,风鸣玉听得脑后风声,倏地就是反手一剑。 赵元化讨好速兀,本来只是想把风鸣玉活捉过来献给速兀的,想不到风鸣玉的武功远远在他估计之上,他正自一抓抓来,要不是缩手得快,五根指头,险些给剑锋削掉。 赵元化又惊又怒,喝道:“大胆丫头,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呼的一掌劈出,风鸣玉的坐骑已经跑开,距离约有十步之遥,但这一记劈空掌,掌力恍然风浪卷来,骑在马背上的风鸣玉还是禁不住身形一晃,背心隐隐作痛,几乎给他的劈空掌打落马下。 上官英杰快马斜剌冲来,赵元化第二掌刚刚发出,上官英杰一声大喝,劈空掌也是跟着发出。掌风激荡,发出焦雷似的闷响。 赵元化大吃一惊,见他手持玉箫,喝道:“你是上官英杰么?” 上官英杰道:“不错。你敢动她一根毫发,我豁出这条性命不要,和你拼了!” 赵元化喝道:“西门羽不是和你说好的么?你为何无信无义?” 上官英杰怒喝道:“我再没出息,也不会和你们一路。你说我是无信无义,我说你是无廉无耻!” 他口里和赵元化对骂,手底却是丝毫不缓,左手玉箫,右手长剑,玉箫把几个蒙古兵打得脑浆迸流,长剑又把几个蒙古兵刺得身上开了窟窿。 速兀喝道:“那里来的蛮子?胆敢逞能?”上官英杰突然飞身掠去,朝着速兀扑下。 他是想把速兀生擒,作为人质。那知速兀是瓦剌的第一名摔角手,反臂一揪,托着上官英杰手肘,上官英杰反而遭他所擒。 这一下大出赵元化意料之外,赵元化哈哈大笑道:“原来武林天骄的嫡系传人,竟是如此不济!” 哪知他笑声未了,形势又是突然一变! 杀出重围 速兀抓着上官英杰,刚要把他摔下马去,忽地胸口如受铁鎚一击,不由得双手松开,跌下马背的反而是他自己了。原来上官英杰武功卓绝,虽然没有速兀的摔角本领,却是善于随机应变,手腕被抓,顺势臂弯一屈,一个肘鎚,恰到好处的撞着了速兀的心口。 蒙古骑兵大惊,慌忙来救主帅。赵元化飞骑奔上,拔出长刀,一刀劈下,“当”的一声,和上官英杰的玉箫碰个正着。上官英杰的玉箫是海底寒玉所造,坚逾金铁。一碰之下,飞溅。赵元化刀头损了一个缺口,幸而是厚背钢刀,才没给玉箫打断。 上官英杰也觉虎口一震,知道赵元化的真实本领不在自己之下,自己纵然占了兵器的便宜,要取胜只怕最少也得在百招之外。敌众我寡,上官英杰当然也是无心恋战了。 风鸣玉刚刚拔转马头,上官英杰已是来到她的身边,说道:“可惜没有抓着那个鞑子,机会已失,先突围吧!” 蒙古骑兵虽多,但马战不比步战,马匹往来驰骋,不容易像步兵一样,聚拢起来,围困敌人。上官英杰一马当先,替风鸣玉开路,打死了十几个蒙古兵,余众不敢来追,只好在后面放箭。 风鸣玉挥舞宝剑,拔开乱箭。有两枝箭本来可以射中她的坐骑的,幸亏上官英杰及时发觉,飞出两枚铜钱,后发先至,把那两支强弓所发的利弩打落。 跑了一程,神臂弓所发的箭也是追不上他们了。蒙古兵一来是已给他们杀怕,二来也不知道主帅是否受伤,忙着回去照料主帅,只能让他们逃跑。 上官英杰和风鸣玉跑过两道山坳,料想敌骑要追也是追不上他们了。上官英杰勒住坐骑,凄然说道:“风姑娘,咱们也该分手啦!” 风鸣玉道:“为什么就要分手?” 上官英杰苦笑道:“傻姑娘,难道我还能和你一起去见金刀寨主吗?”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帮了我这许多忙,我可舍不得你走。” 临别依依 上官英杰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既不能和你到金刀寨主那儿,你也应该回去和你的霍师兄相见。咱们怎么还能够在一起呢?”笑得可是颇有几分凄凉意味。 风鸣玉一想,他说的确是实话,不觉默然。 上官英杰说道:“风妹子,你去吧。金刀寨主的山寨所在你是知道的了,但你可要小心点儿,别给鞑子兵碰上。最危险的是从这里回头走的三十里路,你最好绕个弯儿,宁可多走一点路程。” 临别依依,再三叮咛。风鸣玉大为感动,说道:“上官大哥,我会永远记着你的好处。你和霍师兄梁子——” 上官英杰打断她的话道:“但愿你们师兄妹早日相会,我却不希望见到你的霍师兄了。那件事你能够不告诉你的霍师兄更好。” 风鸣玉懂得他的意思,他是要避开霍天云,但若万一碰上,他还是要遵守他的恩师的遗嘱的。 虽然不能尽如风鸣玉的心意,将这“梁子”化解,但已经是好了许多。最少上官英杰是并不打算自己去找霍天云来替师父了结心愿了。 风鸣玉笑靥如花,说道:“上官大哥,你真好——”话未说完,只听得蹄声得得,上官英杰已是纵马奔驰,离她而去了。一阵山风吹来,送来了上官英杰最后的两句说话:“风妹子,你对我的好心,我也永远不会忘记!” 风鸣玉不知道那队瓦剌兵走了没有,她走回头路去找金刀寨主,必须避免和他们遭遇,于是风鸣玉依照上官英杰的指点,绕了个弯,一路上幸好没事,黄昏时分,离开和瓦剌兵相遇的那个山头,也有三十多里了。 风鸣玉正自庆幸,忽听得胡笳声起,远处蹄声杂乱,恍如急雨。原来是一小队瓦剌兵的前哨巡逻。 他们并没有看见风鸣玉,但风鸣玉的坐骑却忽然不听指挥,自己转过马头,竟然要跑回来。原来她夺自瓦剌兵的这匹坐骑,乃是久经训练的战马,听得熟悉的胡笳之声,习惯了就要回去归队。那笳声正是收队的讯号。 行踪被敌骑发现 风鸣玉吃了一惊,连忙跳下马来。她本来应该把这匹马杀掉的,但因心地仁慈,念及这匹马也曾助她逃生,不忍杀它,放它走了。 那小队哨兵正在鸣笳召集同伴回来,忽见一匹无人的坐骑来到,认得是他们营中的战马,不觉都是颇为诧异。 队长一点人数,全已到齐,当下恍然大悟,说道:“这一定是昨日给那小妖女夺去的马匹。另外一匹给那蛮子夺去的主帅的坐骑,我是认得的。” 一个兵士说道:“只不知是那小妖女早弃马而逃,它自己找路回来,还是刚刚跑回来的?不过依我想来,大概还是前者居多,否则她怎会不将它杀了?”这个士兵是害怕队长要他们走入密林搜捕,想起那“蛮子”和那“小妖女”的厉害,思之犹有余悸。 那小队长皱了皱眉头,说道:“不管那小妖女是否还在这儿,咱们总该搜她一搜!” 这小队骑兵不敢分散,刀出鞘、弓上弦,一齐冲入林中。 风鸣玉施展轻功,跑了一程,听得追兵越来越近,只好躲在一棵树上。 一个兵士道:“天黑了,咱们找些枯枝,点燃火把,再进去搜查吧。” 另一个兵士道:“不,不好!” 那小队长道:“什么不好?” 那兵士道:“这里已经是金刀寨主的‘地头’了。要是碰上他们巡山的逻兵——” 那小队长作募然惊醒之状,说道:“不错,听说金刀寨主的前哨逻兵,是经常在离山五十里之外巡逻的。人数少还不怕,最怕他们发出迅号,附近的岗哨兵一齐赶来,那就糟了。依我看来,那小妖女恐怕早已逃到金刀寨主那里去了。咱们已经尽了力,搜不着她,无话可说。收队吧!”原来这个小队长也是害怕“小妖女”的厉害,不过由于身为队长,不能不虚张声势,搜索一番而已。其实金刀寨主最前方的岗哨,距离他们所在之处,也还远呢。 风鸣玉听见敌兵去得远了,从树上跳下来,暗暗叫了一声“徼幸”。她不是害怕给这小队骑兵捕获,而是不愿多所杀伤。但另有一层,她可没有想到。 午夜山中逢怪客 风鸣玉心里在想:“怪不得上官大哥说最危险的一段路程是最初走的一段三十里路,原来走过了这一段路之后,就是金刀寨主的势力范围了。”从那个瓦剌骑兵队长的口中,她知道她现在所在之处,距离金刀寨主的总舵大概也还有五十里左右,而金刀寨主的巡山喽兵,是经常在五十里之外巡逻的,“但愿我能够碰上一个周伯伯的手下,那就有人给我带路,不用我自己找寻了。” 她打的如意算盘,但她可没有想到,她的行踪已经给敌人发现,那个小队长虽然不敢深入密林来搜捕她,却是立即赶回去报讯的。 天已黑了,风鸣玉虽然知道方向,却不熟悉路途,走了许多冤枉路,直到月亮将近天心的时候,她方始走到金刀寨主总舵所在的那座山头。 风鸣玉有点失望:“怎的还未碰上一个巡山的喽兵?” 好在这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风鸣玉午夜登山,并不怎样费力。 心念未已,忽见一条黑影从林中窜出,停在她的面前,是个年约三十多岁,披着狐裘的中年男子。 起初风鸣玉只道他是巡山啰兵,正喜天从人愿,但那人一开口,却令她不禁有点疑虑了。 那人拦住她的去路,一开口就问她道:“你是风姑娘吗?” 风鸣玉怔了一怔,心里想道:“即使霍师哥已经到了金刀寨主那儿,但霍师哥是并不知道我的,他又怎能知道我呢?” 她受过几次教训,慎重许多,再一想:这人披着的狐裘甚为名贵,可不像是个巡山的啰兵。 幸亏她没把这人错当作金刀寨主的手下,否则这人将错就错,就更容易欺骗她了。 不过她究竟是世故未深,这人既然是在金刀寨主的山头出现,她也不敢怀疑他是奸细。于是怔了一怔之后,说道:“不错,我是风鸣玉。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周伯伯可并不知道我会来的呀。” 那人也是由于未曾摸得清楚风鸣玉的底细,心里有点顾忌,于是便先进行试探,说道:“待会儿我会告诉你的。我先问你,你不是和上官英杰一起的吗?他到哪里去了?” 没上西门羽的当 风鸣玉怔了一怔,心想:“难道他是上官大哥的朋友?”黯然说道:“不知道。” 那人说道:“他不是和你一起从娄烈那个寨子逃出去的吗?” 风鸣玉道:“不错,但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他怎能和我一起回来这里?” 那人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想道:“只要上官英杰不是和她一起,对付这个女娃儿可是容易之至!”同时他也误会了风鸣玉的意思,以为她已知道上官英杰是她师兄的仇人,是以才和他闹翻了。 他哪里料想得到,不错,风鸣玉是已经知道上官英杰要杀她的师兄,但她和上官英杰可还是好朋友。 风鸣玉虽然幼稚,并不糊涂。她倒是猜着几分了。她料想这人决不会是上官英杰的好朋友,否则不会这样问她。 那人笑道:“上官英杰是个大坏蛋,好在你没有上他的当!” 风鸣玉强抑怒气,说道:“你和上官英杰是很相熟的么?” 那人作出个不屑的神气道:“他怎配是我的朋友?不过我知道他的为人罢了。” 风鸣玉冷冷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是谁?” 那人说道:“你是来找你的师兄霍天云的不是?” 风鸣玉道:“不错,怎样?” 那人笑道:“我正是你霍师兄的好朋友。”心里正在思量:“是捏造一个姓名告诉她呢?还是把真名告诉她呢?上官英杰料想也不能够相信霍天云的师妹,大概不至于一和他相识,就把我和他之间的秘密告诉这女娃儿吧?” 不料心念未已,风鸣玉忽地一声冷笑,先就说了出来:“用不着你告诉我了,我知道你是西门羽!” 西门羽吃了一惊,立即知道自己估计错误,忙说道:“你莫相信上官英杰的话,我、我——” 风鸣玉冷笑道:“你,你是什么?你是个大坏蛋!你是锦衣卫的记名副统领!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周伯伯的山头骗我!” 西门羽给她说破,反而哈哈大笑。 露出了狰狞面目 风鸣玉思疑不定,喝道:“你笑什么?”心想:“难道他不是西门羽?” 西门羽哼了一声,说道:“我笑你自以为聪明,其实却是糊涂得很!你应该装作不知道我是谁的,那样你或者还有机会可以想法脱身。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你知道我是谁,你以为我还能够放过你么?”他那嚣张的神态,就像风鸣玉业已给他捏在手心似的,料她插翅难飞,特地将她消遣。 风鸣玉怒道:“奸贼,你以为别人的也是像你这样坏么?哼,你不放过我。我才不放过你呢!”拔剑出鞘,唰的一剑就向西门羽刺去。 西门羽笑道:“你这小丫头真是不知天厚;居然胆敢和我动手。嘿,嘿,没刺着。再来,再来!” 风鸣玉一剑刺空,募地足尖一点,跃起一丈来高,唰唰唰,接连三招,凌空刺下。剑光闪烁,恍似洒下点点寒星! 西门羽想不到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剑法竟然精妙如斯,口中虽出狂言,心里却也不禁有点怯了。 只听得“嗤”的一声,西门羽的衣袖给利剑削去了一幅。西门羽一个“细胸巧翻云”,倒跃出数丈开外。 风鸣玉喝道:“奸细,往那里跑!”西门羽倏地一个转身,手中已是多了一条长达丈许的软鞭,满面通红,冷笑道:“小丫头,你莫得意,你以为我是当真怕了你么?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西门羽身为锦衣卫的副统领,武功造诣确是不凡,他只凭一双肉掌打不过风鸣玉,一有兵器在手,风鸣玉可就打不过他了。 风鸣玉一招“玉女投梭”,避招进招,仍然采取攻势。西门羽霍的一个“怪蟒翻身”,连人带鞭急旋回来。一团鞭影,罩着剑光。眼看风鸣玉就要给他的软鞭卷上。 风鸣玉疾的一塌身,游身绕步,在间不容发之际,那条软鞭从她背上滴溜溜卷过。原来凌云凤传给她的蹑云剑法乃是武林一绝,精妙之处,不但在于剑法本身,更在于飘忽不定的身法步法。风鸣玉虽然限于年纪,功力较弱,但身法的轻灵,却是只在西门羽之上,决不在西门羽之下。 打不过就要跑 西门羽笑道:“小丫头倒还有点本领,但要想逃出我的掌心,可是难上加难!”风鸣玉紧咬银牙,一招“苏秦背剑”,翻身进招,西门羽一鞭横扫过来,碰个正着。 西门羽这条软鞭名为鞭,是西藏犀牛的筋练成的,风鸣玉宝剑虽利,却是削它不断,反而几乎给他的软鞭卷去。 风鸣玉叫道:“快来捉奸细呀!”西门羽哈哈笑道:“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的!乖乖跟我走吧。”原来西门羽是前几从金刀寨主的山寨溜出来的,他早已查探清楚,山寨最前方的一个哨岗,离开他们此刻所在之处,也还有十数里之遥。 不过,话虽如此,他却是不能不有戒心。恐怕万一巡山的啰兵走远一些,就会发现他的踪迹。于是加紧进攻,心想:“早点抓着这个丫头,免得夜长梦多。” 风鸣玉和他狠斗,转瞬过了百数十招。西门羽的真实本领比她高强得多,软鞭飞舞,矫若游龙,使到急处,恍如天风海雨,逼人而来。劈、扫、卷、夺、圈、压、推、磨,一式一招,俱见功力。风鸣玉仗着轻灵的身法,奇幻的剑招,初时还可勉强应付,渐渐就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西门羽得意洋洋,纵声笑道:“小丫头,还要再打下去吗?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可有点怜香惜玉之心呢。” 风鸣玉几乎气炸心肺,险些给他软鞭缠上,只好强抑怒火,沉着应付。但气力却是越来越感不加,募地心头一动,“打不过我为什么不跑?” 剧斗中,风鸣玉脚尖一点,飞身扑上前去,西门羽笑道:“打不过要拼命么?”正待腾出左手,待她自投罗网,便即擒她,那知风鸣玉忽地一个转身,倒纵出数丈开外,脱离了虬龙鞭笼罩的范围,立即拔步飞逃。 西门羽想不到她正朝着自己扑来,却竟能够突然倒纵。原来这是“蹑云剑”一门独有的身法。西门羽提鞭急赶,冷笑说道:“你跑到天边,我也要把你抓到手中。” 可惜风鸣玉省起“打不过就要跑”迟了一些,要是她一开头就跑,她的轻功比西门羽高明,是可以逃脱的。现在她的气力已是大不如前,要逃,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乌云盖月出现生机 风鸣玉拔步飞逃,刚刚跑出半里之遥,忽觉背后微风飒然,似有暗器打来。风鸣玉反手一剑,铮铮两声,把两枚暗器打落,原来是西门发出的钱镖。 风鸣玉本来是向山上逃跑的,但西门羽正从上面追下来,要是向山上逃走,等于送上去让他捉拿了。无可奈何,风鸣玉只好转过了身,向山下逃跑,离开金刀寨主的山寨越来越远了。 西门羽时不时发出钱镖,逼使她挥剑遮拦。每次遮拦,免不了要略为放慢脚步,双方的距离也就越拉越近了。 跑了一会,风鸣玉气力更感不加,心中暗暗叫苦:“我与其落在这贼子手中,不如死了还好。唉,要是上官大哥和我一起,那就好了。” 西门羽发力疾追,眼看就要追到她的背后。西门羽似是知道她的心意,哈哈笑道:“可惜上官英杰和霍天云都不可能是在这里突然出现的了,小丫头,没人保护你啦,乖乖听我的话,抛下兵刃,跟我走吧。免得受苦。” 风鸣玉紧咬牙根,正想回身和他再拼,拼不过就自刎,就在这紧张的关头,忽地有了意外的变化。 并不是天降救兵,但却是天公造“美”,气候突然有了变化。 这晚本来天气很好,月亮又大又圆的。忽地乌云遮荫天空,来了一阵骤雨。 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风鸣玉趁此时机,展开蹑云剑的身法,身似水蛇游走,左边一兜,右边一绕,跑出了西门羽视野之外。 西门羽看不见她,只得听风辨向,他的听觉也真敏锐,居然能够在风雨声中听出风鸣玉的脚步声。 西门羽把丈许长的软鞭挥舞开来,不让她有机会可以逃上山去,依然紧追不舍。不过由于是在黑暗之中追逐,西门羽也得凝神听她的脚步声,当然不及有月光那么容易。双方的距离又拉远一些。 人急生智,风鸣玉突然想起一个扰敌之许,折下一根树枝,拗断开来,分成许多小段,突然向左面弹出一根。 她的轻功本来甚好,只因气力不加,才发出脚步声的,不过这脚步声混在风雨中也是甚难听得清楚。树枝落地的声音,和脚步声极为相似。 躲进古庙 西门羽听声辨向,飞身扑起,虬龙鞭一招“倒卷珠帘”,疾卷过去。 一鞭打空,地上的泥水溅得他满头满面。只听轻轻的“嚓”的一声,风鸣玉的“脚步声”又在右边出现。 西门羽连扑数次,都是扑了个空,猛然醒悟,当下把虬龙鞭使开,舞得呼呼风响,守在山坡高处。风鸣玉假如从树林里窜出来,要想登山的话,必须经过那条狭窄的坡径。西门羽心道:“只要不让她上山,迟早我会把她抓到手中。”他知道风鸣玉气力不加,谅她也不能够跑得多远,何况山下再过十余廿里之地,就有瓦剌骑兵。只盼早点雨过天青,云开月现。 风鸣玉左面一兜,右面一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丛林绕了几个弯,不觉也是转得昏头昏脑,那里还能分辨方向?她听得鞭声呼响,唯有远远避开那个方向。 跑了一会,已是听不见鞭声,那一阵骤雨也渐渐由大而小,终于停了。 风鸣玉衣裳尽湿,微微感到寒意。心里想道:“雨已止了,只怕月亮就要出来,须得找一个地方躲一躲才行。”幸好林深树密,她还不至于变成落汤鸡,但心力交疲,已是颇有举步维艰之感。 强振精神,再跑一会,月亮果然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风鸣玉定睛一看,忽地发现不远之处有座庙宇。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庙,但风鸣玉却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心里想道:“我且进去看看,要是里面有庙祝的话,他一定和山寨有往来的。纵然他帮不了我的忙,也可以告诉我我是在什么地方,或许另有捷径可以带我上山。” 走近一看,只见庙门早已倒塌,走进去看,里面阒无人迹,但奇怪得很,黑暗中却看见有几点火星。 风鸣玉叫道:“有人吗?”没听见回答。当下擦燃随身所带的火石,只见地下有一堆灰烬,余烬犹温。旁边还堆有一些干柴。似乎不久之前,曾经有人在此生火取暖。 风鸣玉怕给敌人发现,虽然湿了衣裳,很不舒服,却也不敢生火。心里想道:“我暂且在这里避一避再说。” 忽然来了一个少女 风鸣玉用衣袖擦了把面,理好秀发,刚刚喘过口气,忽听得有脚步声走来。走得很轻很轻,要不是大雨已经停止,这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风鸣玉只怕还当真不容易听得出来。 风鸣玉吃了一惊,只道是西门羽跟踪而到,破庙中藏身无地,只好揭开神幔,躲在泥菩萨的后面。 那人走进来了,只听得他自言自语的埋怨老天:“真倒霉,碰上这场骤雨!”声音柔嫩,似乎是个年轻女子。 风鸣玉大为奇怪,三更半夜怎的一个单身女子竟敢跑到这座荒山古庙? 跟着又听得那少女自言自语的说道:“他们真会偷懒,才不过走了三五十里,就要在这儿歇下来烤火。” “原来刚才在这里生火的人是和她一伙的,听口气,那些人可能还是她的手下。”风鸣玉心想。 心念未已,只见火光一亮,那女子擦燃火石,把一束枯枝掷入余烬犹温的火堆里,重新生起火来。风鸣玉从神幔缝中偷偷张望,只见这个女子果然如她所料,年纪甚轻,长得很是漂亮。 风鸣玉心里想道:“不知她是何等样人物?暂时我还是不可造次。”要知这半个月来,她接连受了几次教训,已是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轻易相信别人。而且西门羽还在这树林里面,随时都有可能跑到这儿,风鸣玉自是宁可小心一些,不敢便即现出身形,向这少女询问了。 那少女扭干衣襟的雨水,坐下来烤火。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似的,忽地叹了口气。 又过一会,她的上衣差不多烘烤干了,忽地站了起来,走到神案前面,揭开帐幔。 风鸣玉不知她是何用意,不由得一惊,把身子缩成一团,暗中戒备。 那女子并没察视菩萨背面,却点上了三根香,向菩萨拜了两拜,说道:“药王菩萨,求你老人家保佑保佑……” “保佑”什么呢?底下的话风鸣玉可听不见了。她的祈祷是在心中说出来的。 跟着,又听得她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可令得风鸣玉再吃一惊了。 第三回 情孽牵连 “她要找的是那位姑娘?” 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是希望找得着那位姑娘的好?还是找不着那位姑娘的好。” 风鸣玉吃了一惊:“她要找的那位姑娘是谁呢?”那少女拜过菩萨,把神幔放了下来,又回去烤火了。 风鸣玉松了口气,哑然失笑:“我管她找的是谁,我与她素不相识,她要找的那位姑娘总不会是我吧?” 当然不相识的人也还是可以找她的,风鸣玉并非想不到这一层。比如说她的师兄霍天云就有可能找她,西门羽的党羽也会帮忙西门羽找她的。 但她心想:“霍师兄即使已经知道他的师娘晚年收了一个徒弟,也不会知道我来了这里。而且,要是霍师兄想要找我,他不会自己找吗?为什么要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帮忙,三更半夜的在荒野岭里胡乱寻找?何况霍师兄是不是已经到了金刀寨主那里,也还不一定呢!” 她本来有点怀疑,这个少女会不会是山寨里的女头目呢?但想来想去,总觉得与情理不符。她的师兄即使已经是在金刀寨主那儿,他也不会有未卜先知的本领,知道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师妹会在今晚来到。要求寻找,最少也该是他和这个女子一起出来。这还是假设这个女子是霍师兄的好朋友的。否则他也不会随便把自己的私事告诉别个女子。 那么除了第一个可能之外,第二个可能就是这女子是西门羽的一伙了。这个可能倒似乎大些。 风鸣玉胡思乱想,想了一会,心里暗自好笑:“其实这恐怕都是我的瞎猜,她要找的那位姑娘根本不是我。她和霍师兄、西门羽也是根本毫无关系。” 此时那个少女已经把淋湿的衣裳烘干了,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该回去啦!” 就在此时,忽地又有脚步声传来,那女子哼了一声,心里想道:“不知又是那个懒鬼,不去侦查敌踪,却又跑回这里烤火。” 不料那个人走了进来,却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并非她爹爹的手下,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汉子。 她不认识这人,但风鸣玉可是认识! 西门羽闯进古庙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个要找寻风鸣玉的踪迹的西门羽。 西门羽看见这个少女独自在荒山古庙中烤火,也是不禁大感意外。 少女看见西门羽提的那条鞭,心中一动,神色却是如常。大剌剌的问道:“什么人,哪里来的?” 西门羽心里想道:“这女娃儿可是有点古怪,不知什么路道?”要知倘若是个附近人家的普通女子,即使是由于迷失着道路,躲到这座古庙避雨,但三更半夜,独自一人,突然有个拿着兵器的陌生男子闯了进来,焉有不吓得花容失色之理? 不过西门羽恃着本领高强,心想一个孤身少女,纵然她是金刀寨主手下的女头领,那也奈何不了自己。于是笑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单独在这庙中烤火?” 那少女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西门羽道:“你不说我也不说。” 那少女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西门羽怔了一怔,说道:“你知道什么?” 那少女道:“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 西门羽越发奇怪,说道:“真的吗,你说说看,看是对也不对?” 那少女道:“我当然知道。不过,你要告诉我你要找的是什么人,我才能说给你听。” 西门羽思疑不定,说道:“你,是否刚才曾经见过那个女子?” 那少女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就要我告诉你了?” 西门羽道:“是和你一般年纪,长得也差不多和你一样标致的小姑娘。” 那少女道:“究竟是谁?” 西门羽心里想道:“管她是真是假,谅他逃不出我的掌心。她既然说是知道,我就着落在她的身上,要她帮我把那丫头搜出来!”于是坦然地说道:“是一个姓风的姑娘!” 那少女道:“这个风姑娘是什么人?” 只要你的性命! 西门羽道:“她和我作对,我就要抓她,管她是什么人?你若然知道她是藏在那里,就告诉我,又何必定要知道她是何人?” 那少女淡淡说道:“她是霍天云的师妹,对不对?” 西门羽怔了一怔,说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那少女道:“什么都不是!” 西门羽道:“那你怎么知道?” 那少女道:“你这个人真笨,怎的也不会动动脑筋?她要我帮她的忙,还能不告诉我吗?” 西门羽道:“这么说,你是给她指点道路,叫她上山去找她的师兄了?” 那少女道:“这倒不是,她跑不动了,叫我找个地方给她躲藏。” 西门羽眼睛一亮,说道:“你真的知道她藏在什么地方?” 那少女噗嗤一笑,说道:“你拿什么酬谢我?” 西门羽道:“只要你说出来,我抓着了她,随便你喜欢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我都可以给你。” 那少女道:“好,那你跟我来吧,我马上就可以把她找出来给你!” 风鸣玉躲在神像后面,听到这里不觉大吃一惊,心里想道:“原来她早已发觉多了。哼,年纪轻轻,心肠这样的坏,我还以为她有可能是山寨的人呢?” 风鸣玉正要跳出来和他们一拼,就在此时,忽听得那少女笑道:“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我都不要,我只要一样东西。” 西门羽道:“什么东西?” 那少女道:“要你的性命!” 这句话她是上带着笑容说的,西门羽艺高胆大,本来就不把她放在眼内,事先根本就没提防,陡然间只见金光疾闪,那少女话犹未了,暗器已是飞了出来! 她撒的是一把细如毛的梅花针。 距离如此之近,饶是西门羽本领高强,也不能扫尽躲开。 只听得嗤嗤声响,西门羽一个倒纵,双袖挥风,金针纷落如雨,但还是有两根梅花针插在他的身上! 那少女冷冷笑道:“我这梅花针喂有剧,见血封喉,你是死定的了!” 金刀寨主的女儿 西门羽大吼一声,一抓向那少女抓下,喝道:“臭丫头,你要我死,只怕没那么容易!解药不交出来,先把你送去见阎王!” 他只道这少女纵然会点武功,决计不是他的对手。他要逼她交出解药,非活捉不行,下手之际,还当真有点顾忌,恐怕一下重手就毙了他。 那知这个少女的本领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他那样凌厉迅捷的擒拿手法之下,居然一闪闪开,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白光一闪,那少女手中已是多了一把银刀,向他斫过来了。 原来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金刀寨主周山民的女儿周剑琴。她父亲用的是金刀,她用的是银刀,但她这把银刀却是比她父亲那把金刀还更厉害。这把银刀是用缅甸特产的精铁所炼,不用之际,可以化为绕指柔,束在腰间,当作腰带。 这天晚上,金刀寨主得到探子来报,说是离山八十里外,发现一队瓦剌骑兵,是以周剑琴自告奋勇,和几个头目下山侦查,由于当时霍天云已经入睡,他又是个客人身份,故此金刀寨主就不想惊动他了。 在山寨闹奸细的那天晚上,周剑琴也曾和她爹爹追出来。那天晚上,也是下着雨,和今天晚上一样,五步之外,只能见到模糊的人影。不过周剑琴那天虽然没有见到西门羽的庐山真貌,却已知他使用的兵器乃是软鞭。是以当西门羽一踏进庙门,她看见他手上拿着的虬龙鞭,已经猜着他是谁了。 周剑琴撒出的那把梅花针其实并没喂毒,她的父亲是侠义道中的领袖人物,纵然和敌人交手,也要讲究胜得光明磊落,非但不许她用喂毒的暗器,甚至曾经告诫过她,即使是用寻常的暗器,非到逼不得已,也不许她随便暗器伤人的。 但西门羽却不知道,听得是有毒的暗器,岂敢不信?心头有了阴影,竟然觉得伤口似乎隐隐有点发麻,连忙运功“御毒”。 转眼之间,周剑琴已是化解了他十几招凌厉之极的擒拿手法,西门羽非但抓不着她,还几乎给她斫着。 西门羽气得双眼火红,倒跃数步,抖起了虬龙鞭就扫。喝道:“我拼着不要你的解药,先杀了你!” 风鸣玉现出身形 西门羽抖起虬龙鞭,登时反客为主,占尽上风。 要知周剑琴虽然是金刀寨主的女儿,但毕竟年纪还轻,功尚浅,临敌的经验更加不如西门羽之丰,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剧斗中西门羽一招“出海”,软鞭卷地扫来,周剑琴情知难以招架,连忙闪避,飞身跃起,跳过神龛前面的供桌,西门羽喝道:“小丫头,往那里跑?”虬龙鞭倏的由下而上,俨如毒蛇吐信,昂起头来,从供桌上面疾扫过去。周剑琴脚尖尚未点地,反手一刀招架,“当”的一声,震得她的缅刀几乎飞出手去。 刀光鞭影之中,只听得声如裂帛,那张本来就已残破的神前帐幔给西门羽的虬龙鞭扫着,化为片片蝴蝶,积尘飞扬,灰蒙蒙一片! 西门羽狂笑道:“小丫头,知道厉害了么?你不投降,菩萨也保佑不了你!” 话犹未了,那尊菩萨突然向他扑下,西门羽吃了一惊,只道这泥菩萨当真是会显灵。风鸣玉趁他惊愕之际,跳将出来,唰的一剑,朝胸便剌。 西门羽怒道:“原来是你这臭丫头装神弄鬼,好呀,看你还能逃出我的手心?”风鸣玉业已养足精神,快剑疾攻,刀鞭磕击,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风鸣玉这一下突如其来,不但西门羽感到意外,周剑琴更加料想不到。她刚才只是信口开河,谁知古庙里当真藏有一个少女。 周剑琴又惊又喜,说道:“是风姑娘么?” 风鸣玉道:“不错,我正是风鸣玉,多谢姐姐拔刀相助。咱们杀了这个奸贼再说!” 西门羽大怒道:“凭你们这两个臭丫头就杀得了我?” 虬龙鞭狂挥猛扫,打得周剑琴和风鸣玉的一刀一剑,都近不了他的身子。不过她们二人联手,总比单打独斗好些,西门羽想要在急切之间取胜,却也是不能的了。 周剑琴笑道:“你中了我见血封喉的毒针,躺着不动恐怕也未必保存得了性命,你还要逞强作恶,哼,哼,那是要提早赶赴阎王爷爷的约会了,还用得着我们用刀剑来杀你吗?” 吓走强敌 西门羽心头一凛,想道:“这两个丫头联手,我纵然能够胜得她们,恐怕也得在百招开外。我身上已经中了毒针,这、这——” 他本来是一面运功“御毒”的,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正自,但现在一听周剑琴的恫吓,却又不禁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了。 “毒”虽然没有发作,他却以为是由于自己功力深湛的原故,不敢不信身上中的不是毒针。 杯弓蛇影,他心头有了阴影,不知不觉,又好像隐隐觉得伤口有麻痒之感了。 西门羽一咬牙根,暗自想道:“抓着这两个丫头,固然是大功一件,但可犯不着把自己的性命赔在里头。”要知他自忖也要百招之外方能取胜的,但百招之后,他自忖也必将元气大伤,那时是否还能运功御毒,他可就殊无把握了。 功劳固所欲也,性命尤其紧要,两者不能兼得,他只好舍功劳而保性命了。 周剑琴虚张声势,叫道:“风家妹子,不要让这奸细跑掉,他的毒就要发作了,缠住他,累死他!” 西门羽又惊又怒,喝道:“臭丫头,你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和你算帐!”虚幌一鞭,便即回过身去。 周剑琴叫道:“不好,不好,他当真是要跑了!堵住门口呀,快,快!” 西门羽冷笑道:“我要来就来,要去就去!凭你们这两个小丫头也能拦得住我?” 冷笑声中,西门羽募地反手一鞭,风鸣玉身形斜跃,鞭梢在她足底掠过,余势未衰,和周剑琴的缅刀碰个正着。周剑琴虎口疼痛,拿捏不牢,“当”的一声,缅刀坠地。西门羽已经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周剑琴身形摇摇晃晃,几乎跌倒,风鸣玉连忙将她扶稳,说道:“姐姐,穷寇莫追,由他去吧。你没事么?” 周剑琴笑道:“没事,这奸贼上了我的当了。我用的梅花针并非毒针。”想起刚才的惊险,心中犹有余悸,不由得又是哈哈大笑,笑得掉出眼泪。 可是在笑过之后,周剑琴却又是不由得心乱如麻,大大担忧起来了。 原来她有着一桩心事。 暗恋霍天云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与霍天云相识的情景。也是像今天晚上一样,交加,她和霍天云在风雨之中交手。她本来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要是输给别人,她一定最少几天闷闷不乐;但输给了霍天云,这几天来,她却是几乎从梦里都笑出来的。 俗语说不打不成相识,要不是有那天晚上的误会,和霍天云打了一架,也许她的生活还会平静如常,而现在,霍天云的出现,却好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她平静的心了。 和霍天云相识的第二天,她的就偷偷的“盘问”她了。 她的母亲名叫石彩凤,是二前名震江湖的黑石庄庄主石老英雄石雷的女儿,用的是一对柳叶银刀,和她父亲的金刀同样驰誉武林。她的刀法兼得父母两家之长,但大半还是她的母亲教的。 她的母亲一开口就问她道:“听你爹爹说,你昨晚输给霍天都的关门弟子霍天云,是么?” 她撅起小嘴儿道:“是呀,,你还有什么绝招,一古脑儿教给我吧。要是我的刀法像你一样,昨晚我就不会输给他了。” 石彩凤“噗嗤”一笑,说道:“你还输得不服气的吗?人家是第一的得意弟子,莫说我已经没有留下什么‘绝招’,即使我的刀法再精,都传给你,你也还是打不过人家的。” 周剑琴道:“其实我也知道他比我高明许多,我不是不服气,不过——” 石彩凤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么说,其实你心里也是很佩服他的了,那还‘不过’什么呢?” 周剑琴说道:“爹爹要我跟他练武,要他‘指点’我呢。我虽然技不如他,总是金刀寨主的女儿,爹爹要我做他的‘弟子’,岂不是长了别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我就是这一点不服气了,不服气我要比他矮了半截。” 石彩凤不由得又是笑了起来,说道:“傻丫头,你当真不懂你爹的用意吗,他不是要你做他的弟子,他是要你做他的——” 周剑琴面上一红,说道:“爹爹,要,要我做他的什么?” 石彩凤笑而不答,却道:“你瞧霍天云这人怎样?” 心乱如麻 周剑琴忸怩道:“我怎么知道,我和他相识不过一天呢。” 石彩凤道:“古人有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有些人相识一辈子,大家头发都白了,还是好像陌生人一样。有些人不过路上相逢,停下车来,片刻交谈,便成知己。相知的深浅,原不在乎时日的短长。” 周剑琴笑道:“昨天晚上,爹爹和他倒是谈得很多。我和他只是打了一架,没说上几句话。” 石采凤道:“是呀,你的爹爹才要找个藉口,好让你们能够有机会更多一些接近呀。” 周剑琴道:“哦,原来爹爹不是存心要我跟他练武的!” 石彩凤微笑道:“琴儿,你今年十八岁啦,年纪也不算很小了。你爹和我都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如意郞君,想来想去,这个寨子里可没有什么人配得上你,难得有这个霍天云自己送上门来,武功又高,人品又好,又是你爹爹好朋友的徒弟……” 周剑琴羞得满面通红,顿足嚷道:“妈,你越说越不像话啦,倒好像巴不得把我送出去似的,我不跟他练武啦。” 石彩凤笑道:“常言道得好,本来就是女大不中留嘛。……”周剑琴没有听完母亲的说话,就掩着面跑出房间了。 可是她虽然口说“不跟他练武”,第二天一早,还是跟了霍天云到后山练剑。她自己心里在想:“不管爹娘想法怎样,他的剑法确实很好,我跟他多学一点本事总不会错。” 相处了几天,她渐渐觉得自己好像是离不开霍天云了。有一天霍天云因事没来,她竟是心中如有所失,整天闷闷不乐。 她的母亲知道,她自己也知道,她是喜欢上霍天云了。 但现在却来了一个风鸣玉,这个风鸣玉是他的师妹。 霍天云以前虽然没有见过这个师妹,但他这次来到她爹爹这儿,却正是为了找寻这个师妹的。 周剑琴不由得心乱如麻了。 心思不定 周剑琴暗自思量:“这位风姑娘长得又美,武功又高,样样都比我强,又是他的师妹,要是让她到了山寨,不用说霍大哥当然是和她更加要好的了。他们师兄妹要好不打紧,我也不是稀罕他,但山寨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都知道爹爹有意把我许配给他了,倘若事情有了变卦,我这面子往那里搁?待会儿她一定问我的,我该不该对她说实话呢?” 风鸣玉果然就问她了:“姐姐,多谢你今晚相助之德,我还没有请教你的芳名呢。” 周剑琴好像在回答一个难题似的,低下头来思索,讷讷说道:“啊,你问我的姓名?” 风鸣玉好生奇怪,说道:“姐姐,你是太累了吗?歇一歇再说吧。”只道她刚才与西门羽斗力,已是精竭力疲,故此心神不属。 周剑琴心里想道:“不如我说假话骗她,把她哄走?”但转想:“不对,不对,我不能这样。要是给霍大哥知道了,我一世在他跟前都抬不起头来。即使他不知道,我也是问心有愧。” 大雨过后,刚刚云开月现,此际又是彤云四布,下起大来了。风鸣玉衣裳未干,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周剑琴说道:“风姑娘,你全身都给雨淋湿了,不赶快烘干衣服,会着寒的。好在这里还有干柴,咱们先把火生起来再说。”刚才烧的火已经灭了,不过木炭犹红,把干柴加上去,一会儿便即火势熊熊。 周剑琴和风鸣玉坐了下来,说道:“我姓周,名叫剑琴。” 风鸣玉道:“啊,姐姐姓周。请问金刀寨主周山民周老英雄是你何人?” 周剑琴道:“你知道金刀寨主?” 风鸣玉道:“实不相瞒,我的爹娘十年前本来要带我投奔金刀寨主的,不幸在途中碰上瓦剌鞑子兵,我妈死了,爹爹则是不知下落,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周剑琴道:“你爹爹是谁?” 风鸣玉道:“我爹爹是风从龙。” 周剑琴怔了一怔,说道:“原来你是风大侠的女儿!不错,我的爹爹也曾和我说过这件事的。” 心中怀着妒意 风鸣玉又惊又喜,说道:“这么说,金刀寨主莫非正是——” 周剑琴微微一笑,说道:“正是家父。” 风鸣玉喜出望外,说道:“我真糊涂,姐姐的刀法如此高明,我早就应该猜想得到的了。” 周剑琴心乱如麻,想道:“她的父亲是爹爹的朋友,我更不能瞒骗她了。”说道:“风姐姐,你是特地来找家父的呢?还是另有事情的呢?” 风鸣玉道:“一来是拜访周伯伯,二来也是想向周伯打听一个人。” 周剑琴道:“这个人是不是你的师兄霍天云。” 风鸣玉道:“是呀。姐姐,你怎么知道?” 周剑琴道:“你的师兄正是在我那儿,他来了已经有十多天了。” 风鸣玉道:“这就好啦,姐姐,请你带我去见他吧。” 周剑琴笑道:“你的衣服都还未烘干呢,就这样着急要见师兄吗?” 风鸣玉天真烂漫,毫没机心,那听提出周剑琴的弦外之音,心中怀着妒意?当下说道:“我妈和师傅都已死了,爹爹存亡未卜,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在这世间上就只有师公是我的亲人了。师公远在天山,难以见他,能够见得霍师兄也是等于见到亲人一样了。” 周剑琴听了这话,不禁甚为感动,觉得风鸣玉孤零零的一个人真是可怜。但另一方面却又是患得患失,心里想道:“她把霍天云视同亲人,将来她的终身只怕也是要付托给霍天云的了。” 风鸣玉道:“霍师兄已经知道有我这个师妹了吗?” 周剑琴道:“知道的。不过他只是知道有个师妹,还未知道你是姓甚名谁。嘿嘿,要是他知道你是风大侠的女儿,他一定会更加的了。” 风鸣玉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周剑琴道:“他曾到过那座荒林找过你的师娘。看见你给师娘的墓碑。早些时候,他已经知道有美貌的小姑娘和他师娘一起,当然猜想得到你是他师娘的弟子了。” 听不懂弦外之音 风鸣玉心道:“原来那天我在山上见到的那个少年果然是霍师兄。他想必是奉了师公之命来找师娘的。只可怜师公却是永远见不到师娘了。”她知道了这件事情,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悲伤。眼圈儿不禁红了,脸上则是挂着笑容。 周剑琴只道她是为了能够见得到霍天云而欢喜得流泪,不由得心情也是极为复杂,说不出是什么味儿。半晌方始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的师公当年和你的师娘分手,他心里一直都是十分后悔。好在凌女侠收了你这个得意弟子,你的师公见到你,定然会把你当作女儿一样。霍天云是你师公最疼爱的弟子,也是等于他的儿子一样。这次你们是可以算得亲人相会的了。” 风鸣玉道:“啊,原来霍师兄把这许多事情都告诉姐姐了么?” 周剑琴道:“他还告诉我,他也渴望见到你的。他说是要把你当作小妹妹一般看待呢。”说到“小妹妹”三字,特别提高声调,跟着脸上现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笑道:“我和你的霍师兄相处的日子虽然不多,他对我倒是无话不谈的。我也不知他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其实有关霍天云师父、师娘的事情,并非霍天云亲口告诉她,而是她的父亲和她说的。 风鸣玉仍然听不出周剑琴的弦外之音,说道:“姐姐,你为人这样好,你对他好,他又怎能不对你好呢?” 周剑琴面上一红,说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有霍天云这个师兄的。” 风鸣玉道:“是上官英杰告诉我的。” 周剑琴道:“上官英杰,他不是这一派的唯一传人吗?你怎么认识他的?你的师兄夜闯娄烈寨子那个晚上,西门羽偷入我们的山寨,我们还以为是上官英杰呢。” 风鸣玉忙道:“上官英杰不是奸细,他其实是个好人。”当下将那天晚上上官英杰怎样帮忙她逃出娄烈寨子的事情告诉周剑琴,不过却把上官英杰要杀霍天云之事瞒着不说。 周剑琴燃起一线希望,心想:“但愿她喜欢上官英杰那就好了。”笑道:“你能够结识这样一位好朋友,我也替你高兴,但他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来我们这里呢?” 结拜姐妹 风鸣玉道:“他有他的事情,我也不便问他,当然只好独个儿先到这里来了。”她有生以来,从未说过谎话,这次为了上官英杰的缘故,不能不对周剑琴隐瞒真相,心中颇感歉意。 周剑琴道:“如此说来,你们还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了?” 风鸣玉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半晌说道:“也许我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但他曾经救过我,我是会永远记着他的。不过拿他来和霍师兄相比,他当然还是隔了一层。” 她说的“隔了一层”,指的是“亲疏关系”,倘若论及感情,她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霍师兄”,恐怕还不及上官英杰,能够令她牵挂呢。不过,这样复杂的感情,一个不善言辞的纯真少女又如何能够清楚表达? 周剑琴酸溜溜的道:“是啊,我都忘记你刚才说过的话了,在这世界上你只有霍师兄这个亲人,别人怎么比得上他?” 风鸣玉道:“不,还有霍师公也算得是我的亲人。令尊是我的爹最钦佩的朋友,周伯伯和姐姐你,要是不嫌我高攀的话,你们也算得是我的亲人了。” 周剑琴勉强笑道:“我倒是巴不得有你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姐妹叫,就只怕你嫌弃我。” 风鸣玉道:“姐姐,你今年多大?” 周剑琴道:“还有三个月就满十八岁了。” 风鸣玉道:“我是十七岁刚过一个多月。你应该是我的姐姐,姐姐不嫌弃我,咱们就撮土为香,结为异姓姐妹如何?” 周剑琴笑道:“我是求之不得。”于是两人撮土为香,就在神龛之前结拜。 风鸣玉抬头看看天色,说道:“啊,这雪下得好大!” 周剑琴瞿然一省,说道:“不好!” 风鸣玉吃了一惊,问道:“什么不好?” 周剑琴道:“这是少见的大雪,加以又是在昨晚一场大雨之后——” 风鸣玉连忙问道:“那又怎样?” 周剑琴道:“恐怕会引起大雪封山。” 好不容易等到大雪停止,风鸣玉的衣裳也烘干了,周剑琴和她走到山坳的进口之处一看,不由得叫了一声“苦也!” 大雪封山 只见那条唯一可以登山的通道已是全被黄土掩盖,堆积起来的山泥像个会移动的小丘一样,缓缓的从山上流下来,几丈高的树木都给它吞没了。 两面山坡则是一片银白,积雪在悬崖峭壁上凝结起来,来滑如镜。莫说一个人上不去,只怕猿猴也难攀登。 原来是昨晚的一场大雨引起了山泥崩泻,山泥崩泻又引起山顶的积雪倾泻下来。许多磨盘大的雪块浮动在“污泥河”中,堵死了上山的路。 这种渗透了大量雨水的山泥松软异常,轻功多好,稍一不慎,也会深陷泥沼。更何况这条从山上缓缓流下来的“污泥河”一眼望不到尽头,她们的轻功再好,也是难以飞越! 风鸣玉道:“这怎么办?” 周剑琴苦笑道:“这条路要能通行恐怕要等到冰雪溶化之后。”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那不是要等到来春?” 周剑琴道:“那也无需,爹爹会派人来帮忙我们的。希望有接连几个晴天,渗透了雨水的山泥干涸了,人就可以在上面走路,再有多人扫除路上的积雪,那就可以上去啦。” 风鸣玉道:“那也还要好多天吧?” 周剑琴道:“不错,快的话恐怕也要五、七天,慢的话就要半月了。风妹子,你们师兄妹的相会只能搁后了,心急也不行啦!” 风鸣玉道:“如今我已经知道他的下落,反正是可以见得着了,过几天相见,早几天相见,都是一样。当务之急,咱们恐怕要先找食粮。” 周剑琴瞿然一省,说道:“不错,我知道有种雪鸡,经常在大雪之后出现的。咱们分头去找,总可以猎得几只回来。” 风鸣玉道:“我知道有种野生的山芋,可以找来当饭吃。” 两人分头去找吃的东西,黄昏时候,回到那座古庙,周剑琴只猎得一只小野兔,风鸣玉的则大得多,捉到三只雪鸡之外,还挖了十多斤野山芋回来。足够五六天的食用了。 周剑琴笑道:“风妹子,毕竟还是你的本事大得多。” “姐姐,你的福气比我好!” 风鸣玉笑道:“不过是我的运气好点罢了。” 周剑琴道:“我可不相信这是全凭运气,你找得到野山芋,我虽然得到你的指点,却还是找不到。又如猎雪鸡吧,我知道它们在大雪之后常会出现的,刚才我向积雪多的地方走去,也曾发现几只,可是刚想捉他,他就钻进洞里去了。” 风鸣玉道:“我住的地方没有这种雪鸡,但我知道在雪后出现的小禽兽,常会在雪地上挖个洞或找好可以藏身的窟窿才出来觅食的。这种洞穴,一定还有另一个出口,你点燃柴草在洞口的一端用烟熏它,它就会从另一端钻出来。你也用不着去找另一个出口,只须燃起柴火之后,向相反的方向约摸走来步远,待它被熏得昏头昏脑跑出来时,准能捉得着它。” 周剑琴道:“我就不懂这些窍门,这还不是本领吗?” 风鸣玉叹口气道:“倘若这也算得是本领的话,我这本领是被逼练出来的。姐姐你的福气好,你用不着练这些本领就可以食饱穿暖,我倘若没有这些本领,恐怕早已饿死了。” 周剑琴道:“你小时候竟然是过得这么苦的吗?” 风鸣玉道:“七岁之前,我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那时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忧虑,七岁之后就不同了。” 周剑琴道:“你不是和师傅一起住的吗?” 风鸣玉道:“不错,我和师傅相依为命,她老人家对我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老人家受了毒针之伤,收我做徒弟的时候,她已经是半身不遂了。后来才好一些,最初几年,都是我出去找寻食物的。我们曾经三个多月只吃野山芋,几乎忘记了鲜肉是什么味道。那时我还未曾学会打猎。” 周剑琴听得心里发酸,想道:“我的福气真是比她好得多,嗯,要是我失去了霍大哥,我还有父亲母亲。她就只有师公和师哥两个亲人了,要是将来她和霍大哥当真彼此喜欢的话,我是不该抢她的霍师哥的。” 两人吃了午餐,风鸣玉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霍师兄,你说一点有关他的事情给我听吧。听说我的师公号称天下第一剑客,他的剑术想必是很精妙了?” 周剑琴心情混乱 在风鸣玉是出于一种好奇之心,但听进周剑琴的耳朵里,却是又禁不住有点酸溜溜的感觉了,说道:“那还用说,名师出高徒,你这位霍师兄的剑法是精妙之极了。不过,你是可以配得上他的。”说话之中,故意漏掉剑法二字。 风鸣玉道:“我的剑法怎能和霍师兄相提并论?” 周剑琴道:“我说的还不单指剑法呢。你的霍师兄长得又英俊,武功又高强;你也是貌美如花,女中豪杰。” 风鸣玉“噗嗤”一笑,说道:“你把我的霍师兄赞得这样好,怪不得你和他要好。”她一片纯真,全无机心,听不出周剑琴的弦外之音,反过来开周剑琴的。 周剑琴脸上一红,不想太过着迹,只好笑道:“小鬼头,我是诚心称赞你们的,你倒取笑起我来啦。你的师公和师娘当年是同享盛名的夫妻双侠,我想他们的剑法大概也相差不了多少,那么我说你的剑法足以和霍天云匹敌,大概也不会错到那里去。” 风鸣玉道:“差得远呢。我的剑法只得到师傅的一点皮毛,不过师傅她老人家曾经和我说过,当年她的蹑云剑法倒也不输于我的师公的,后来我的师公专心武学,创立了天山剑法,那就当然胜过她了。姐姐,你们周家的刀法也是天下闻名,我想你的刀法才是真正足以和霍师兄匹敌呢。” 周剑琴脸上佯嗔,心里可是甜丝丝的,说道:“好在没有外人在这里,要是给外人听见了,可要笑咱们互相标榜了。风妹子,咱们反正闲着没事,彼此切磋切磋也好。” 风鸣玉把蹑云剑法教给周剑琴,周剑琴也把父母的金刀、银刀两套刀法演给她看。如是者一连几天,她们从早到晚,都在切磋武艺。她们的剑法刀法都是武林绝学,虽然不能一学就会,但彼此都是得益不少。 相处几天,周剑琴越来越觉得风鸣玉可爱可怜,当真就似大姐姐一样的疼惜她,但每当想起自己可能要把霍天云“让”给她的时候,心情又是十分混乱。 听见了脚步声 晃眼过了十天,未见有人来到。山泥崩泻造成的那条“污泥河”,也早已干枯,面上结了一层冰了。 周剑原来的估计是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她的父亲必定会派人扫除积雪,来到此间,接她出去。过了十天,不见人来,不由得渐渐着急了。 这一天她们像往常一样,到山口探望,情形也是像往常一样,依然是大雪封山,不见人迹。 周剑琴好生失望,正想回去。风鸣玉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姐姐,你听见么?” 周剑琴怔了一怔,说道:“听见什么?” 风鸣玉道:“我好像听见马嘶之声。咦,好像还有金鼓之声呢!” 周剑琴凝神静听,过了一会说道:“是有些像,不过恐怕还是咱们听错了。” 风鸣玉道:“何以见得?” 周剑琴道:“在这样陡峭的覆盖着层冰的山路,马匹是不能走的,除非是用雪橇。金鼓之声,在这里更是不可能听到的。” 风鸣玉道:“会不会是山寨里的鸣金击鼓之声传到此间。” 周剑琴道:“山寨离这里远着呢。少说也有二三十里山路,走这样险峻的山路,普通的壮汉要花一天。”二三十里路之外的马嘶之声和金鼓之声当然是不可能传到此间的了。 周剑琴说道:“山壁有许多洞穴,风从洞穴穿过,会发出各种异声。我想或许是风声也说不定。” 风鸣玉从前在荒林居住的时候,也曾常常听到周剑琴所说的这种怪异风声。但总觉得刚才听到的声音无论如何不像风声,心中思疑不定。 这天晚上,他们像往常一样,烤雪鸡、烘山芋当作晚餐。 烤熟的雪鸡香气四溢,周剑琴赞道:“风妹子,你的手艺真好,我烤的雪鸡,不是焦了就是未熟。” 风鸣玉忽地跳了起来,说道:“姐姐你听!” 周剑琴笑道:“你又听见什么了?” 风鸣玉道:“是人的脚步声,这回决计不会听错!” 来了两个瓦剌兵 用不着风鸣玉说这句话,周剑琴也知道她是没有听错了。因为风鸣玉话犹未了,她自己也听见这脚步声了。 周剑琴又惊又喜,说道:“一定是我爹爹派人来接我了。奇怪,为什么只有两个人?” 那两个人走进来了! 大出周剑琴意料之外,踏进古庙的这两个人,并非她山寨里的弟兄,是两个瓦剌兵! 这两个瓦剌兵衣裳褴褛,脸上都是有一条条的血痕,冷得发抖。 这两个瓦剌兵发现她们正在烤着雪鸡,眼睛里好像要喷出了饿火来,一个叫道:“好香,好香!”一个狂笑道:“哈哈,有美味的雪鸡,还有这么标致的汉人小姑娘!”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冲上来,便抢食物。 周剑琴冷笑道:“这雪鸡会烫口的!”噼啪两巴掌,把那两个瓦剌兵打得昏头昏脑。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会有如此本领,刚要拔出佩刀,已是给周剑琴踏翻,随即点了他们的麻穴。 周剑琴懂得瓦剌话,当下拔出银刀,指着瓦剌兵的咽喉,冷笑说道:“你们这些鞑子,欺侮我们汉人也欺侮得够了,幸亏我懂得一点武艺。” 那瓦剌兵倒是倔强得很,说道:“贼丫头,我落在你的手里,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过两天我们的大军开来,自会踏平你的山寨,替我报仇!”周剑琴的本领如此高强,他当然已是猜想得到周剑琴必定是山寨里的女头目。 周剑琴虚劈一刀,喝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宰了你只当宰一头猪!” 风鸣玉心地慈悲,虽然听不懂周剑琴的说话,也知道她是要杀这两个瓦剌兵,说道:“这两个鞑子饿得也是怪可怜的,饶了他们吧。” 这两个瓦剌兵对汉语能听不能说,听得风鸣玉替他们求情,不觉都是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剑琴虚劈一刀,收了回来,说道:“看在我这姐妹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们不死,但你们必须要说实话。你们怎的会这到里来的?” 那两个瓦剌兵仍然闭口不言。 瓦剌兵曾来攻山 风鸣玉把一只雪鸡撕开两边,作了个手势,说道:“姐姐,他们说了实话,就有雪鸡可吃。” 不待周剑琴用瓦剌话转述,那两个瓦剌兵已是同声说道:“真的?”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原来他们心中俱是想道:“即使这个贼丫头骗我,我也乐得做个饱鬼。”他们实在是饿得太厉害了。 周剑琴道:“当然是真的,我是金刀寨主的女儿,岂能骗你?” 瓦剌兵最佩服有本领和有勇气的人,金刀寨主虽然是他们的大敌,他们对金刀寨主却是仍然有着一份尊敬。听说周剑琴是金刀寨主的女儿,不觉肃然起敬,说道:“我们真是该死,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姑娘是金刀寨主的千金。周姑娘,你可以先给我们吃点东西再说吗?” 周剑琴把撕开的雪鸡分给他们,解开他们的穴道,说道:“吃吧,我也不怕你们逃走。” 吃饱之后,那两个瓦剌兵道:“我们是亚秃该元帅帐下的士兵,元帅得到探子密报金刀寨主是藏在此山,派出一支兵马来探虚实,率领这支兵马的千夫长贪功燥进,他知道大雪封了前山,便从后山黑夜进兵,以为可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把金刀寨主的喽兵一网打尽,那知金刀寨主早有防备,剧战一天一夜,反而是我们的人差不多都死干净了,我们侥幸逃脱,匿伏悬岩削壁之上,饿了两天两夜,不得已才从冰河上滚下来,找寻食物。” 周剑琴惊喜交集,说道:“原来那天咱们听到的果然是战马嘶鸣和金鼓交击的声音。我真糊涂,当时可没想到这层:千军万马的交锋,在三十里外,也是可以听得见的。” 当下回过头来,喝道:“好,你们吃饱了就给我滚开,是死是活,全凭你们的造化了。” 忽见那两个瓦剌兵捧着肚子呻吟,周剑琴道:“怎么啦?吃坏了吗?” 瓦剌兵的呻吟越来越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竟然死了。 原来这两个瓦剌兵饿了两天,又从悬岩削壁上滚下来,滚过一里多长的冰面,早已冷得血液都几乎凝结。像他们这情形应该先喝一点稀粥的。 只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们却狼吞虎咽,几口就吞下了半只雪鸡,再加上冷得几乎凝结的血液在火堆旁边一烤,血管爆裂,是以突然间就一命呜呼了。 风鸣玉道:“咱们本来是想救他们的,不料反而害了他们了。” 周剑琴笑道:“总比他们死在冰天雪地里好得多,如今他们虽然死了,也是一个饱鬼。风妹子,你的心地太仁慈了,要是不改,会吃亏的。就说这两个鞑子吧,谁知道他们的手上沾了多少咱们汉人的血腥?要不是咱们有点本领的话,刚才恐怕也会给他们害了。” 风鸣玉道:“我也是憎恨害人的鞑子的,不过妈妈生前和我说过,害人的鞑子其实只是少数,大多数老百姓和咱们汉人却是可以做朋友的。他们被逼上战场,不一定是出于他们的自愿。” 周剑琴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兴致和你辩论,我只知道谁对我不好我就对他不好。如今我最关心的是怎么能够回到山寨?” 风鸣玉道:“仗打完了,你的爹爹不是就会派人来接咱们了吗?” 周剑琴道:“你没听见刚才这两个鞑子说的话吗?这次他们前来攻山的不过是一支前锋部队,还有大军在后头呢。” 风鸣玉道:“啊,你是怕鞑子的大军再来攻山?” 周剑琴道:“我担心的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呢。要是再打大仗,爹爹就未必能派人来了。” 风鸣玉道:“这两个瓦剌兵能够来到此间,咱们为什么不能出去?” 周剑琴瞿然一省,说道:“对,咱们试试。” 这晚月色很好,周风二人走到山口仔细端详,过了一会子,周剑琴叹口气道:“凭着咱们的轻功,或许可以滑雪前行,但却绝对没法爬上冰雪覆盖的悬崖峭壁。” 话犹未了,风鸣玉忽地“咦”了声,叫起来道:“姐姐,你看,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白雪皑皑的山坡上,出现了几条人影,周剑琴道:“别喜欢得太早,先看清楚是鞑子还是咱们的人。” 山寨的人终于来到 转瞬之间,那几条人影俨如流星飞坠,形象渐渐扩大,周剑琴也看得清楚了。欢喜得登时大叫起来:“游大哥,我在这里,快来,快来!我盼你们来到,盼得心都焦啦!” 原来来的这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她父亲最得力的助手,在山寨中坐第三把交椅的头目——游迅中。年纪相当轻,不过二十来岁。 游迅中带领十个弟兄,是乘着雪橇来的。借助这种雪橇之力,可以在雪地上滑行如飞,比骏马跑在还快。不过,也非得有十分熟练的技巧不行。 游迅中道:“那天不见你回去,把我们也急死啦!咦,这位姑娘是谁?”此时他们已经滑下山坡,来到了周风二女的眼前了。游迅中骤然见着一个陌生的少女和周剑琴同,自是不免有点诧异。 周剑琴笑道:“游大哥,说出来好叫你欢喜,这位妹妹就是我爹爹常常和你们提及的风大侠风从龙的女儿,我和她已经结拜成为姐妹了。” 游迅中听说是风从龙的女儿,脸上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似乎想说什么,但周剑琴一阵连珠炮的问话,却把他想说的话拦住了。 “听说你们打了胜仗,是吗?瓦剌兵有没有再来攻山?我爹爹为什么不来?”她本来还想问霍天云的,话到口边,怕给游迅中取笑,没说出来。 游迅中诧道:“你怎么知道的?” 周剑琴道:“有两个瓦剌兵逃至此间,给我擒住,说出来的。好笑得很,这两个鞑子饿了两天,饱餐一顿,竟然饱死了。” 游迅中道:“你爹正是因为恐怕瓦剌的大军会再来攻山,反正咱们隐藏的地方也已给敌人知晓,这里已经不适宜于安窑立柜了,所以你的爹爹昨天一早便带领阖寨弟兄转移。他要照顾大伙,只好留下我来找你。” 周剑琴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位风姑娘的师兄是霍天云,她这次来到咱们这儿,正是为了找寻她的师兄的。霍天云呢?”不见霍天云,她的心里很是有点不大舒服,霍天云并非山寨头领,无须像她爹爹一样因公废私,她认为霍天云是应该记挂着她,自告奋勇的留下来找她的。 游迅中道:“我也正想告诉你,霍少侠正是为了风姑娘的令尊之事,离开山寨了。” 风从龙还在 风鸣玉听得此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令得她也不觉呆了! 过了一会,她方能喘过一口气来,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我爹、我爹——” 游迅中笑道:“好教风姑娘欢喜,令尊虽是遭逢不幸,可还活!” 风鸣玉道:“你,你怎么知道?”她可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周剑琴道:“风妹子,你定一定神,静下来让他好好的说。” 游迅中道:“有位武林前辈,覆姓东方,单名一个‘化’字,风姑娘知道这个人吗?” 风鸣玉搜索枯肠,说道:“小时候好像听得爹爹和妈妈提起过这个名字,但却记不起当时爹和妈是因何谈起他的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游迅中道:“这位东方前辈是令尊的朋友!为了令尊的失踪,他也曾到处找寻过令尊的。我们的寨主以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不过这十年多来却没见过。” 风鸣玉不知道这个人是否父亲的朋友,但想这个人既然认识金刀寨主,料想不会虚假,连忙问道:“这位东方前辈怎样?” 游迅中道:“在瓦剌的小部份骑兵攻山之前的一晚,东方化老前辈来到我们山寨。” 风鸣玉道:“这消息就是他带来的?” 游迅中道:“不错,他带来了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是向寨主密报军情,那天大雪已经封了前山,瓦剌的骑兵却从后山悄悄抄来,全靠他告诉寨主这个消息,我们才能有所准备,不至于被敌人偷袭得手。 “第二个消息就是令尊还活在人间的消息了!” 说至此处,游迅中歇了一歇,笑道:“令尊失踪十年,我们的寨主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本来也还是不敢十分相信的,东方化只不过是和他见过一次面的人。后来打了胜仗,寨子可不能不相信他的消息是真确的了。他本来希望寨主亲自和他去找寻令尊的,寨主腾不出身来,因此霍少侠自告奋勇,和他去了。” 霍天云去找风从龙 周剑琴道:“他知不知道风姑娘已经来到此间?” 游迅中笑道:“要是他知道风大侠的女儿就是他的师妹,和你一起被风雪困在这座古庙,他一定宁可延迟两天,等风姑娘和他一同去的。” 风鸣玉对这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师兄的为不觉大为感动,说道:“他尚未知道我是他的师妹,和家父可说是毫不相干的人,难得他这样见义勇为。” 周剑琴笑道:“无巧不成书,如此一来,这也真可以说得是天缘巧合了。风妹子,他找着了你的爹爹,跟着又是你们师兄妹相认,这不正是亲上加亲,喜事接踵而来吗?” 风鸣玉满怀喜悦,那有心思去推敲她的话中有话,抹了抹眼泪,说道:“但愿能如姐姐所言。游大哥,我的爹爹现在那里?那位东方前辈可曾言及?” 游迅中道:“听说是在甘肃武威县的一条山沟子里。” 风鸣玉道:“东方前辈见过我的爹爹没有?” 游迅中道:“还没有。不过这消息大概是不会假的了。” 风鸣玉道:“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游迅中道:“说来倒是有个,咱们一面走一面说吧。风姑娘,你会不会使用雪橇?” 风鸣玉道:“请你教我。” 游迅中道:“很简单的,包你一学就会。”风鸣玉人很聪明,游迅中指点了她一些诀窍,果然没有多久,她便能操纵自如了。 游迅中带领她们在雪地上滑行,上了斜坡,踏入平地,用不着那么费神照料风鸣玉了,于是便把东方化是怎样得风从龙尚在人间的消息告诉她。 “甘肃平凉道上有一帮无恶不作的匪徒,瓢把子(首领)叫做张火生,二头领叫做金水生,各有独门武功,这几年来做了许多大恶,州县捕快固然奈何不了他们,侠义道中人物,显然也有人想要剪恶除奸,也由于时机未曾成熟,只能任由他们横行无忌。” 风从龙怎样重现江湖 风鸣玉有点莫明其妙,说道:“这伙强盗和我爹爹又有什么关连?” 游迅中道:“你听我说下去。这伙强盗,横行多年,今年忽然消声匿迹。平凉道上的武林人物,甚为诧异。 “消息后来传出:原来他们的二头领金水生,也不知是在何时何地,突然给一个不知来历的高手杀了。陪同他一起丧命的还有他的十八名手下,只有一个人侥幸受了重伤诈死,骗过了那个高手的眼睛逃了出来。” 风鸣玉恍然大悟,连忙问道:“杀那个盗魁的敢情就是我的爹爹?” 游迅中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令尊。” 风鸣玉道:“东方前辈怎样查出来的?你刚才不是说,江湖上起初还未知道此事是发生在何时何地的吗?” 游迅中道:“张火生失了臂助,得力的手下又丧了十之六七,还要担心那个高手除恶务尽前来诛他,是以只好暂且消声匿息,徐图再起。一面发出绿林贴,邀请与他同恶相济的黑道人物帮忙。其中一个收到他的绿林贴的黑道人物和东方化前辈相识,这人虽然被张火生认为同类,却还不能算是无恶不作的匪徒,东方前辈正想劝他改邪归正的。 “那个消息传了出来,东方前辈亦是早已注意的了。他和张火生邀约的这个黑道人物见面之后,大家谈起,那人问他该不该去助张火生。东方前辈先不置议,问他是否业已知道金水生被杀的真情,要他先说出来。 “那人也是个比较谨慎的人,张火生要他相助之时,他早已把事情打听清楚了。 “原来金水生这一伙人是在武威县的一条山沟子里给人几乎扫数全歼的。 “出事那天,金水生这伙正掳掠了几个民女,逃到那条山沟。山沟里只有一家猫户,户主单身一人,是个面带容的汉子。这伙凶恶的强盗那会提防一个病夫,在他家中歇脚,呼喝他烧茶弄饭,一面得意洋洋的纵谈他们的恶行,互相夸耀。 “那猎户突然一跃而起,喝令他们每人斫掉一只手臂,说是只有这样,才能替他们向那几个受他们所害的民女求饶。 “金水生这伙强盗还道这人是个病汉,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还想先想他弄一番,再把他杀掉。” 快刀如电歼群盗 周剑琴笑道:“这个猎户想必就是风大侠了,金水生这伙强盗可倒霉啦!” 游迅中道:“一点不错,他们可算是倒霉透了。那猎户听得他们这样说,一声冷笑,说道:你们不肯自己斫掉一条手臂,那只有我来亲自动手,斫掉你们的脑袋啦! “据徼幸逃生的那个强盗事后对他们的首领所说,当时只见刀光一闪,耀眼生缬,耳边但听得惨叫之声此起彼落,他连看也看不清楚,只觉脑袋一凉,登时便即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人醒了过来,方始知道自己徼幸逃了性命,那一刀可能是劈得稍为歪了一点,在他的颈背拉开一道刀口,没有斫掉他的脑袋。至于他的伙伴,连同二头领金水生在内,一共十八个人,不是给斫了脑袋,就是给割断咽喉,死得干干净净。 “东方化老前辈得知这伙强盗被杀的情形之后,当然立即猜想得到定是风姑娘的令尊所为了。 “不但他是这样猜想,我们的寨主听了他转述的这个消息之后,也是登时大喜,拍案叫道:不错,天下能够使到这样快刀的除了风大侠风从龙之外还能有谁?” 周剑琴问道:“那位东方前辈既然知道这个消息,却为何不去找风大侠呢?” 游迅中道:“他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本来是要去的。但凑巧得很,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消息,也给他打探到了。那就是瓦剌军要来偷袭我们山寨的消息,于是他只好先到我们这儿来啦。 “东方前辈另外还有一个顾虑的是:张火生正在邀请黑道高手,要去找风大侠复仇。而风大侠恐怕还是有病在身的。要是张火生邀请到许多黑道高手,那就不像金水生和十几名小喽兵那么容易对付了。这也就是他想请我们的寨主陪他同去的原因。 “我们寨主抽不出身来,好在有霍少侠自告奋勇,愿意替寨主走这一趟,寨主也就放了心了。霍少侠的剑法高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有他和东方前辈联手,多厉害的匪帮也对付得了。” 风鸣玉道:“只不知我的爹爹是否还在那条山沟子里?” 游迅中道:“这就难说了。不过既然知道他的下落,总要到那个地方看个分明。” 说话之间,他们已是滑行过层冰封闭的山口。 风鸣玉独自寻亲 过了险窄的地方,面前豁然开朗。游迅中道:“幸亏后山没有雪崩,从那边山隘可以出去。” 周剑琴靠近风鸣玉身边,低声问道:“风妹子,你打算怎样?” 风鸣玉抹干脸上泪痕,秀眉一扬,说道:“这还用问,我当然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我爹身旁。” 游迅中道:“风姑娘,你一个人前去寻亲,我们的寨主知道了只怕放心不下。不如你见过我们寨主之后,再从长计议如何?” 风鸣玉道:“我是要去拜见周伯伯的。但我和爹爹一道回来,和他相会,不是更好?” 游迅中说道:“霍少侠和东方前辈已经去找令尊了,他们在百天之内,料想可以与令尊一起回来。” 风鸣玉哽咽道:“十年来我不知道爹爹是死是活,好不容易,上天保佑,如今得知他的下落,我还怎能一百天呢?”说着,说着,眼泪不觉又流下来了。 周剑琴掏出手绢,替她抹去眼泪,笑道:“风妹,这是大喜事啊,你还哭些什么。我们也并不是要阻拦你去寻亲的。不过你一个人去,这,这……不如我,我……” 风鸣玉道:“姐姐,你们这里也正是有事之秋,山寨需要你比我需要你更多。我又不是去闯龙潭虎穴,只是去找爹爹罢了。我从小已经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了,你们放心,我既然可以一个人来到你们这儿,也就可以一个人去找我的爹爹。姐姐,你回去替我向周伯伯问候吧。” 周剑琴踌躇难决,暗自思量:“她去和父亲、师兄团聚,我跟着去又算什么?” 游迅中道:“本来由周师妹陪风姑娘去是最好不过,但正如风姑娘刚才所说,山寨里的女兵平日是由她统率的,女营的姐妹们也是盼望她从速归来。” 风鸣玉笑道:“周姐姐,我和你虽然相处不过几天,也已知道你的脾气是拈得起放得下的,怎么今天为了我的事,却这样婆婆妈妈起来了?周姐姐,我领你的情就是啦,你和游大哥回去吧。” “拈得起,放得下。”这六个字本是风鸣玉的无心之言,听进周剑琴耳中却是深有感触了。 拈得起放得下 “对,我应该拈得起,放得下!”周剑琴心里想道:“霍天云要是真的喜欢我,他自然会回到我的身边。要是他和他的师妹更为投缘,那我就应该为他们祝福。风妹子受苦这么多年,难道我不诚心诚意盼望她得到美满的,反而要妒忌她吗?”思念及此,周剑琴心胸豁然开朗,就像一片银白的雪地一样,虽然有些“尘垢”,也给厚厚的层冰遮盖了。 风鸣玉道:“周姐姐,我也舍不得你。不过反正三几个月就可以见面,你也无须太过牵挂我们。”她见周剑琴低头不语,还只道她是别离在即,黯然神伤。 周剑琴勉强笑道:“多谢你体谅我,我就不陪你去了。喂,你们身上谁有碎银,都拿出来。”向喽兵收集了二三十两碎银,包成一包,又问游迅中要了一袋干粮,递给风鸣玉。 风鸣玉道:“咦,你给我银子干吗?” 周剑琴笑道:“你真是不懂世务,你这次远去甘肃,迢迢数千里,没有银子路上使用怎行?你当还是在荒山野岭一样,可以到处猎野鸡,挖山芋,倦了就找个山洞过夜吗?” 风鸣玉笑道:“我在荒林里过了十年,都几乎忘记钱的用处了。” 周剑琴道:“我送你一程。”送出山隘,说道:“见了你的爹爹,替我向他问好。要是没有别的紧要事情,希望你和令尊早点回来。” 风鸣玉笑道:“你忘记一个人了。我的师兄你没有说话要我向他交待吗?” 周剑琴面上一红,说道:“小鬼头,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风鸣玉一本正经的说道:“谁说我是开玩笑呀?你和霍师兄这样要好,这也是你亲口对我说的,难道你就不盼望他早点回来吗?” 要是换了别的人,周剑琴或许会误会她是话中有剌,但她和风鸣玉相处了这十来天,却知道她的确是毫无机心,真正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不觉颇为感动,说道:“当然我希望你们三个人都一起回来。” 风鸣玉笑道:“其他的话,我替你说吧。我会告诉师哥,你曾对我怎样称赞他,心里又是怎样欢喜他的。好,我走啦,好姐姐,你回去吧!”周剑琴目送她的,心中感到温暖,又有些惆怅。什么味儿,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心情像燃烧的太阳 和周剑琴一样,风鸣玉的心情也是既欢喜又惆怅的。不过她的“惆怅”要比周剑琴单纯得多,她为的不是男女之情,只是为了暂时要和朋友分离而惆怅。 惆怅有所不同,喜悦则是一样。同样的是为了感到友谊的温暖而喜悦。 对友谊的感受她比周剑琴更多,因为自从七岁之后,她的时代和少年时代就是在没有一个朋友的日子之中度过的。小时候和邻居一同游戏的那种欢乐,早已是接不上线的遥远的记忆了。 严格的说,从她有生以来,她只交过两个朋友,一个是上官英杰,一个是周剑琴。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加上一个霍天云,但直到现在为止,他们可还未曾相识。(虽然她曾经两次见过他。) “这世界上虽然有西门羽、娄烈之类的许多许多坏人,但也有像上官大哥、周姐姐一类的好人。不知是好人多些还是坏人多些?但想来该是好人要比坏人更多吧?否则这世界岂不更要乱糟糟了?嗯,师傅常说人心险恶,要我提防。如今看来,提防当然是要的,我已经受过几次教训了。但‘人心’这个东西,究竟也还不是像我从前在荒林时候想像的那样可怕。”风鸣玉心想。 不知怎的,忽而她又想到:“周姐姐和我只是暂时分别,上官大哥可就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着他了。”想起了上官英杰,她真是感到了莫名的惆怅了。 不过虽有惆怅,她的心情还是非常兴奋的。她的惆怅或许不能说是“一丝”,但也未至“浓到化不开”的程度,只能说是像淡云遮盖不住的燃烧的太阳。 是的,她的心情像是燃烧的太阳,因为她现在正在奔赴与父亲相会的路上。今天她已经确切知道父亲的下落,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一阵寒风吹来,风鸣玉发热的脑袋清醒下来,忽地想到:“爹爹的脾气我还记得,他是不能闲下来没事做的。要是他武功已然恢复,他怎能离群独居,甘心忍受在一个沟子里度日的寂寞呢?” 听得客人谈骏马 她父亲的消息是东方化带来的,东方化是金刀寨主都信得过的人,这次又帮了义军这样的大忙,她当然不会疑心东方化说谎。跟着想道:“对了,东方前辈带来的消息,说是那个徼幸在我爹爹刀下逃生的强盗,当时见我爹面带病容的。敢情他的武功只是恢复几分,却还有病在身。” 想到父亲可能还是抱病未愈,她越发心急,恨不得早一天就是一天跑到她父亲的身边。 可是在走过荒山野岭之后,路上已是常有行人,她的轻功可是不便在路上施展了。只能比一个普通的壮汉跑得快些。饶是如此,已是引起路人注目。 第三天她到了一个小镇,买了几件替换的衣裳,还想买一匹马代步。可惜那个市镇太小了,根本就没有骡马市场。 那晚她在一间客店投宿,入黑之后,来了一帮客人,这帮客人都是骑着马的。在店中大吃大喝,出手很是豪阔。 风鸣玉从后窗张望出去,看见这些人的坐骑都是高头大马,她虽然不懂相马,她知道这些马匹不错。心里想道:“要是我有一匹这样的坐骑就好了,但这些客人看来似是富商,他们当然不会卖给我的。”忽地心念一动:“我怎能有这样荒唐的想法?纵然我是着急要见爹爹,也不能家的东西呀!” 那帮客人酒醉饭饱,正在外面高谈阔论。风鸣玉本来无心偷听他们的说话,但睡不着觉,却不能掩着耳朵不听。 忽听得一个客人说道:“我前天遇见一匹驹,当真是世上罕有的骏马,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另一个人问道。 “可惜他不肯卖!” “马主是什么人?” “是个乡下的穷小子。前天我经过一个山村,在田边的小路碰上的。” “那就奇怪了,一个乡下的穷小子,怎能有名种的火龙驹。” “我也觉得来历可疑,不过看来那小子不会武功。” “你怎么知道?” “凭着我的阅历,只瞧他的眼神就瞧得出来。” 和他说话的那个人哈哈大笑了。 巧遇火龙驹 “你笑什么?” 那个和他说话的人道:“郝老二,你也不是善男信女,那乡下小子既然不会武功,你怎能还不把他的马抢了过来?”要知这种名马产自大宛,十分难得。一个乡下的穷小子会骑着一匹世所罕见的火龙驹,自是令人难以置信。这个人疑心他的伙伴是编造出来的谎话。 那人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抢他的吗?我刚想动手,他已经跑了。我的马追他不上。” “郝老二,你的暗器功夫十分了得,为何不放暗箭?火龙驹虽然跑得快,他一跑你就一箭射去,飞箭总会追得上奔马吧?” “说也奇怪,”郝老二道:“我当时是发了一枝袖箭的,却不知何故,那枝袖箭射到马后,忽然落下。按说我的手劲不应这样不济的。” “真有这样的事情?嗯,郝二哥,你爱名马如命,发现了火龙驹得不到手,难怪你要连呼可惜了。不过,你也不用发愁,待咱们到了大同把事情办妥之后,大伙儿再到那个地方,帮你找那匹骏马。”他的同伴安慰他道。 风鸣玉心里想道:“听这些人说话的口气,似乎不是正派的人。不过,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要偷他们的东西总是不对。还是睡吧。” 第二天风鸣玉一早起来,那帮客人已经走了。风鸣玉也不把他们说的话放在心上,那匹火龙驹既然是不肯卖的,即使给自己碰上了那也没用。她只想到前面一个较大的市镇买一匹普通的马匹代步。 走到中午时,踏进一条两山夹峙的山沟小径,正在行走之间,忽听得一声马嘶,风鸣玉忽然发现一个乡下少年骑着马阻住她的去路。 这匹马毛色火红,虽然瘦骨稜稜,却显得精神奕奕。风鸣玉心中一动,想道:“难道这人就是昨晚那人所说的那个乡下少年,他骑的这匹马就是火龙驹么?”随即哑然自笑:“天下那有这样的巧事?我是想火龙驹想得发傻了。” 风鸣玉正想从旁边绕过,那乡下少年却拦住她道:“姑娘,请你做个好心,帮我个忙。” 风鸣玉怔了一怔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三两银子便卖骏马 那乡下少年道:“姑娘,我想你是会骑马的吧?” 风鸣玉可以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从她牙牙学语时候起,她的父亲就带着她东奔西走跑了。她儿时的伴侣,经常就是父母的坐骑。虽然七岁之后她没有骑过马,但她总是梦想有一天能够重新骑在马背上驱驰的。她有自信能够骑任何劣马。何况这是一匹骏马并非劣马呢。 “会骑马又怎么样?”风鸣玉问道。 “你会骑马,这个忙你就可以帮得上我了。” “我还是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娘病了,我想把这匹马卖掉,换回一点银子医老娘的病。” “你要多少银子?”风鸣玉心里想道:“这匹马纵然不是火龙驹,也是一匹上上的好马,我只有三十多两银子,恐怕是一定不够的了。” 那知乡下少年说出数目,却令她大吃一惊。吃惊的不是价钱太贵,而是便宜到令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程度。 “姑娘,你能给我三两银子吗?大夫和医药要一两多银子,剩下的一两多银子,我想给老娘买点肉吃。” “你,你说多少?”风鸣玉诧道。 “三两银子。姑娘,你若嫌贵,给我二两也行。”风鸣玉这次听得非常清楚,那个乡下少年态度极为认真,看来又不像是和她乱开玩笑。 风鸣玉虽然不知道一匹好马应该值多少钱,(她十年住在荒林,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物价。)不过,这几天来她在沿途食用所需,她也多少有了一点认识,她想吃一顿有点肉类的饭餐也得三钱银子,难道一匹好马只值十顿饭钱? “我不能占你便宜,”风鸣玉道:“我给你三十两银子。” “那不行,我也不能占你便宜。我要用的只是三两银子。” 风鸣玉道:“多余的给你侍奉老母,你若不受,我也不敢要你的马了。” 那乡下少年千多万谢的把银子收了下来,风鸣玉思疑不定,还只道这是个盛产马匹的地方,马本来就是这样便宜的。 真的是火龙驹 风鸣玉跨上那匹枣红马,初时骑术还是有点生疏,渐渐就熟练了。那匹马颇通灵性,似乎知道这个小姑娘今后就是它的主人。本来普通的马匹多半习惯是会“欺生”的,风鸣玉一骑上去,它却服服贴贴的听她驱策。枣红马跑得飞快,风鸣玉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路旁树木后退,一口气也不知跑了多少里路。心中畅快之极,想道:“不管它是不是火龙驹,那个人所说的什么火龙驹恐怕也未必比得上它。” 这天晚上,到了一个较大的市镇,风鸣玉找了镇中一间规模最大的客店投宿。 她牵着那匹枣红马,刚刚来到客店的门前,就听得一阵赞叹称异之声。 原来正好有几个骡马商人坐在客店的大堂,倾谈生意。他们一见这匹马,登时不约而同的都站了起来。赞叹之声过后,一个个好像呆了一般,眼睛都定住了。 风鸣玉好奇心起,把坐骑交给店小二,叫他小心照料之后,走进去问道:“列位大叔,我这匹坐骑还算不错吧?你们好似很喜欢它?” 一个胖胖的商人道:“小姑娘!这匹火龙驹是你的吗?”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它当真是火龙驹?” 那商人怔了一怔,道:“原来你还未知道它是罕有的名驹的吗?”心中颇悔失言,想道:“早知如此,我不说破,说不定可以哄她卖给我。” 风鸣玉道:“我是今得到手的。” 另一个商人连忙问道:“你怎么得到手的?” 先头那个商人嘘了口气,说道:“我并没有走眼,果然它并非原来就是你的。” 风鸣玉有点不大高兴,说道:“是我买来的,原来不是我的东西,现在却是了。” 第三个商人问道:“多少钱买的?” 风鸣玉道:“三十两银子。” 三个商人都瞪大了眼睛,同声问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风鸣玉笑道:“卖给我的那位马主,最初还只要我三两银子呢!” 三个商人当然都不会相信她的说话,交换了眼色之后,纷纷叫了起来! 有人来盗火龙驹 一个叫道:“我出一百两银子,你卖给我!” 一个叫道:“我让你赚十倍价钱,出三百两!” 一个叫道:“我给你五百两!” 风鸣玉笑道:“对不起三位,我这匹马是不卖的!” “我出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够你办十分的嫁妆!” 风鸣玉道:“多少钱也不卖!” 店小二不知是否看在她有这样一匹值钱名驹的份上,招待得甚是殷勤,给她一间客店里最好的上房。 那三个骡马商人还在大堂里窃窃私议。他们以为风鸣玉在后院的房间一定听不见的,那知风鸣玉是身具上乘武功的人,听觉特别灵敏,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都给风鸣玉听见了。 “这小姑娘焉能有这样的一匹名驹?看来,恐怕是有点邪门?” “不错,你能相信她的话吗?三两银子,就有人肯把火龙驹卖了给她?” “王公公名马,咱们今晚偷了她的,献给王公公定得厚赏,你们意下如何?”这人说得特别小声。 “好是好,不过——” “不过什么?” “你不是说她有点邪门吗?” “啊,你的意思是恐怕她是女匪?” “是呀,她没几分本领,焉能有火龙驹?升官发财虽好,可犯不着惹上女匪,弄糟了反而赔了身家性命。” 另外两个人都不作声了。不过他们的同伴可是心里明白,就像他自己一样,还不不肯甘心罢手的。 风鸣玉又好笑又好气,心里想道:“他们自己要做贼,反而疑心我是女强盗。不过,今晚可也得提防他们一些,别要当真给他们把我的火龙驹盗去。” 幸而风鸣玉有所警惕,不敢熟睡,约莫三更时分,果然听得她那匹火龙驹的嘶鸣之声。 风鸣玉立即出去,心里可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给这三个利欲熏心的商人一点惩戒,跑到马房,只见这三个人倒在地上,脑袋都是开了一个洞,鲜血汩汩流出,显然是已经死了! 马贼伤害火龙驹 风鸣玉这一惊非同小可,正待跑入马房,就在此时,只听得“轰隆”一声,马房坍了一面土墙。一个黑衣汉子骑着她那匹火龙驹冲了出来。客店的马厩颇为简陋,是用泥土茅竹盖的,那人想是知道风鸣玉已经来到门前,不想与她多所纠缠,故而用掌力震坍土墙逃跑。 风鸣玉顾不得理会那三个已经死了的客商,连忙施展“八步赶”的上乘轻功追上去,一面追一面撮唇呼啸,叫她心爱的马儿回来。 火龙驹的性情甚为倔强,那人用暴力将它制服,震坍墙壁之时,泥块又打痛了它,弄得它大发脾气,那人要它快跑,它越是不肯跑。 风鸣玉的轻功施展开来,在最初的数里之内,速度不逊奔马,火龙驹不肯快跑,终于给出她追上了。 那匹马听得主人呼唤,索性四蹄人立,硬要转过头来。那黑衣汉子怒道:“畜牲,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杀了你!” 风鸣玉喝道:“你敢欺侮我的马儿!”说话之间,身形疾掠,说时迟,那时快,和那黑衣汉子的距离已是不到数丈之地了! 那人一抖手发出三柄飞锥,风鸣玉拔剑出鞘,一招“风卷残云”,三柄飞锥全都给她打落。可是她的虎口却也震得有点痠麻,那人的手劲实是不小。 风鸣玉喝道:“给我快滚下来,否则——”她不习惯于恶口恶言,“否则我宰了你!”这一句话已到唇边,却是碍难出口。正想换一句较为温和的说话,忽听得火龙驹一声大叫,把那个人抛上半空。 原来那个人发出的三柄飞锥,手里可还扣着一柄。那第四柄锥就锥进火龙驹的臂部。他本是令火龙驹负痛狂奔的,不料适得其反,火龙驹负痛大怒,使出气力,募地跳起,把他抛开了。 这黑衣汉子也好生了得,人在半空,居然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十指如钩,朝着风鸣玉的天灵盖便插下来。 其实他若逃跑,风鸣玉为了照料爱驹,决计不会追他。他这么一来,反而要取风鸣玉的性命,风鸣玉却是不能不和他拼命了! 人不伤虎虎伤人 风鸣玉霍的一个凤点头,避招进招,宝剑扬空一划。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横云断峰”,那人身子悬空,若然迳抓下来,手掌非断不可。风鸣玉是因对方的手指插向自己的天灵盖,无可奈何,不能不出此一狠招。 不料那黑衣汉子好生了得,身子悬空,居然能够连翻两个觔斗,在这电光石火之际,恰恰避开了风鸣玉的剑锋。掌风扑面,风鸣玉不由得倒退几步。不过,她虽然未能剌伤那人,剑尖却也穿破了他的衣裳。 如此一来,双方都是止不住心头一凛。那黑衣汉子的吃惊比风鸣玉更甚。他想不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剑法如此精奇。“凌云凤的蹑云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教出来的一个未成年弟子也是这样了得。看来倘若我不使出新练成的绝技,恐怕要栽在这小丫头的剑下。” 风鸣玉也想不到一个盗马贼会有如此功夫,只好抖擞精神,和他恶战。那人双臂箕张,掌劈指戮,手脚起处,全带劲风。每一招都是抓劈风鸣玉的关节要害。 转眼斗了百数十招,风鸣玉虽然是有宝剑在手,却也占不了半点便宜。好在她的蹑云剑法以飘忽见长,展开了穿花绕树的身法和那人游斗,一口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急切之间,那人也是难奈她何。 不知不觉又斗了半枝香时刻,那人的身法似乎没有初时的矫捷了,不但出掌渐渐慢了下来,掌力也是大大不如刚才之劲。 风鸣玉松了口气,心头大喜,暗自想道:“看来这个强盗是气力不加了,不过他虽然狠毒,却也罪不至死,我倘若一剑就杀了他,于心何忍?但刀剑不长眼睛,我又如何能够恰到好处的只是令他受点轻伤呢?” 风鸣玉一念慈悲,心里还在盘算如何薄惩那人,那人却已是陡施! 一声暴喝,双掌翻飞。风鸣玉正自分神之际,陡然觉得对方的掌力强劲得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连忙倒纵出去。脚步未稳,忽地又似给一个无形的巨手推了一下似的,接连打了几个盘旋。那人如影随形,跟踪扑上,第三掌又打来了。 有人暗助风鸣玉 原来这人发的这招,名为“龙门三叠浪”,三掌,第一重掌力未曾消逝,第二重掌力又加上来,有如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厉害之处,在于对方以为已经消解了他的力道,那知却是有余未尽。 这是他苦练了十年,才练成的一门绝技。眼看第三掌一发出去,风鸣玉不死也得重伤,禁不住得意大笑。 不料笑声未了,突然好像给人封住嘴巴似的,笑声中断,变成了“啊呀”的一声尖叫。 原来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那黑衣汉子膝盖的“环跳穴”忽似给蚂蚁叮了一口似的,虽然并不疼痛,却是一阵酸麻。无巧不巧,一颗石子也不知是否给他的掌风带动,滚到他的脚底,黑衣汉子踏着那颗石子,膝盖正在一麻,身子不由自己的向前倾仆。 风鸣玉出手何等迅捷,唰的一剑就剌过去。高手搏斗,所争不过分秒之差,黑衣汉子尚未能站稳身子,已是着了风鸣玉一剑,他的第三重掌力自是不能发挥出来了。 这一剑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在他的大腿上拉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 风鸣玉也想不到自己忽然会反败为胜,呆了一呆,插剑入鞘,斥道:“你伤了我的火龙驹,我就伤了你。这叫做。你还不给我快滚,要我取你的性命么?”她心地善良,伤了这人,好像还有些过意不去似的,给自己的行为“说理”。 那人没想到风鸣玉竟没乘机取他性命,听了这话,如奉纶音。连忙一跛一拐的急急奔逃。他的功夫确是了得,腿上虽然是受了伤,一跛一拐,居然也还是跑得飞快。其实他并不是害怕风鸣玉取他性命,而是害怕那个暗中相助风鸣玉的人。他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心中自是明白:天下决没有这样凑巧的事,恰好在那样紧要的关头,自己的膝盖会给什么虫蚊叮了一口,而又恰好有颗石子滚到自己的脚底的。 风鸣玉打跑了敌人,那匹火龙驹也从树林里跑出来了。风鸣玉察看它的伤势,只见马的臀部血淋淋一片,好不心疼,连忙给它敷上了金创药。舍不得便即骑它,先在树林找个地方歇息一会。 一静下来,风鸣玉想起刚才的惊险,也不觉起了疑心了。 疑心大起 “这黑衣汉子的武功分明远胜于我,怎的会在那等紧要关头,突然摔了一跤?” 她也隐隐猜疑到是有人暗中相助了,她让火龙驹在山溪喝水,自己搜遍了这座松林,却是没发现半个人影。 “奇怪,”风鸣玉又再想道:“除了上官大哥和周姐姐之外,我根本没有认识任何人。哪来的武林高手暗中帮了我这个大忙?他帮了我的忙为何又不现出身形让我一见?嗯,莫非这是我的瞎猜疑,或许当真会有那么凑巧的事,老天爷保佑我,叫那贼汉在紧要的关头摔这一跤?” 不过另一件引起她的疑心的事情却是更难解释了。为什么那个乡下少年肯把世所罕有的火龙驹如此廉价的卖给她呢? 最初她还以为当地的马匹真是这样便宜的,但经过了昨晚这一连串的遭遇,她自是知道她所猜想的完全错了。 莫说有人愿意出到一千两银子,即以这个盗马贼而论,他为了这匹马杀掉三个人,这匹马的价值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人决非寻常强盗,他的武功不在那个伺金刀寨主的盗魁娄烈之下,这样的人物也来盗我的火龙驹,倘非宝马,他怎屑动手?” 想至此处,风鸣玉的疑心越发重了。她自自然的就会想到:“那乡下少年再糊涂,也不会不知道这匹火龙驹决不止只值三两银子,为什么他只开口要我三两银子呢?莫非他是故意装傻,卖给我的? “这少年和我素不相识,为什么他对我这样好,竟然好像知道我正需要一匹坐骑,特地就把火龙驹牵来给我的。他说的什么母亲生病等着钱用恐怕只是捏造的谎言了。那又是谁指使他这样做的呢?” 风鸣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继续前行。心里想道:“霍师兄的见识一定比我高明得多,我要是赶得上他,说这件事给他知道,或许他可以替我参详出来。” 不过,她为了爱惜这匹火龙驹,在它的伤未曾痊愈之前,可不敢让它跑得太快。 霍天云和东方化结伴同行,在路上已经走了三天了。他们骑的是金刀寨主给他们挑选的骏马,虽然比不上火龙驹,相差也不太远。为了急于见到失踪十年的风大侠,三天来他们都在兼程赶路。 受阻河滨 三日间经过几个县城,十多个小市镇,东方化都是绕道而过,宁愿在荒林野地露宿,也不愿投宿客店。他向霍天云解释,说是避免麻烦,可以多赶一些路程,霍天云敬重他是武林前辈,自是为他马首是瞻。毫没怀疑可能他是别有用心。 接着三天都是连续下雨,他们冒雨前行,走的又是山路,可就慢得多了。不过好在他们的坐骑乃是久经训练的战马,在泥泞的山路上虽然不能像在平地上的一样飞跑,每天约莫也还可以走个一百里开外的路程。 雨收云散,又是个大好的晴天了。东方化很是高兴,说道:“老弟,你累不累?”霍天云道:“日晒雨淋,我也惯了。不累。”东方化道:“好,那么今天咱们多赶点路,补回前三天的延误。” 这天他们马不停蹄,饿了就嚼干粮,跑到天黑时分,东方化松了口气,说道:“今天恐怕跑了三四百里了,老弟,辛苦你啦。”霍天云道:“你老人家都不嫌辛苦,我那能怕累?咱们还可以多走一程。”东方化道:“好,那就走吧!” 跑了一程,不知不觉已是月挂梢头的二更时分,面前出现一条大河,惊涛拍岸响似雷鸣,东方化走近河边,叫了一声“苦也”! 霍天云纵目望去,只见浊浪滔滔,岸边只留下光秃秃的桥墩,桥梁却不见了。东方化道:“这条河本来是搭有一条木桥的,想是几天大雨,山洪,木桥给冲坍了。咱们走的是山路,这里并非客商必经的渡口,水流又是平日已经喘急,大雨之后更不用说,所以根本是没有渡的,咱们恐怕是要被困在这里了。” 霍天云道:“反下咱们人不累马也累了,今晚就在河边宿一宵了。明天再想办法,说不定可以碰到客船。” 东方化道:“这里是没有客船经过的,不过也只能留待明天再想办法了。咱们找个睡觉的地方吧。” 霍天云道:“咦,那边似有火光。” 东方化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说道:“不错,那是一个木棚,不知什么人在里面,咱们过去看看。” 一对夫妻镖师 两人牵着马向那座有火光透出一木棚走去,东方化说道:“这一带山地盛产木材,故而在靠近河边的山脚多搭有这种木栅,用来堆放木材的。准备河水涨时,就让木材顺流而下,运到别的地方。” 霍天云道:“如此说来,可能是伐木的工人住在里面。” 一面说话,一面前行。不知不觉,距离那座木棚大约只有半里之遥了。 忽听得木棚里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明哥,我真是有点担心,这条路又不是大路,三更半夜,却有人骑着马。” 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好像只有两骑。” 那女子道:“不错,是两匹马。不过要是来人本领高强,虽然只有两个,也是不可不防。” 那男子笑道:“琪妹,你的胆子怎的越来越小了?咱们虽比不上师父那等本事,但既然是吃这口镖行饭,就不该怕有强盗劫镖!咱们也不止一次经历过风险……” 那女子道:“但咱们今次保的‘红货’可是……”说至此处,必怕给来人听见了。 他们的谈话声音本来很轻,估量来人在百步之外是决计听不见的。那知东方化和霍天云都是有深湛内功的人,听觉特别灵敏,用不着伏地听声,已是听见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霍天云心道:“原来是一对保镖的夫妇。想必他们是因为保的乃是‘红货’,故而特地走这罕有人行的山路。”“红货”是镖行的术语,多数是指体积小而又极其贵重的东西。 东方化在霍天云耳边悄悄说道:“咱们可别说破,只当作是不知道他们的身份。”霍天云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我懂”。当下踏进那座木棚,说道:“对不住,我们是过路人,错过宿头,又过不了河,只好来打扰你们了。请准我们借宿一宵。” 他和东方化由于几天在雨中赶路,身上满是泥污,东方化更特地在脸上也抹了泥,要不是他们有马骑的话,他这模样可当真是有点像老叫化。 在木棚里烤火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对望一眼,那男的开口说道:“这座木棚也不是我们的。大家都是过路人,两位请便。” 来了个走方郎中 东方化踏入木棚之后,一直没有说话,低下头自顾自烤火。 场面颇是有点尴尬,霍天云只好没话找话来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那个男子闲聊。那男子自称赵,和往邻县探亲。霍天云心里明白他是说谎,当下也捏造了一个假名,说是到武威访友。 过了一会,忽听得叮当叮当的铃声,一个一看就知是走方郎中(江湖医生)身份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虎撑”(一端挂着铜铃的杆棒,一端作虎抓形。这是走方郎中拿来挑药箱兼作防身的用具),背着药箱。面色腊黄,眼睛很小,上唇长着两撇“鼠尾须”,那模样叫人看了就不由得感到是“面目可憎”。 这走方郎中一走进来便大惊小怪的说道:“我只道只我一个人走这夜路,正愁没有歇宿的地方,下大雨还不打紧,碰上大虫那就糟了。嘿嘿,好暖和啊,让我也烤烤火吧。”那姓赵的男子盯着他看,似乎颇有戒备之意,默不作声。霍天云淡淡说道:“老先生请便。” 那郎中放下药箱,坐在东方化侧边。东方化仍然是低头烤火,不理睬他。他却故意找话和东方化搭讪了。 “老先生,你贵姓?” 东方化哼了一声,指指耳朵,摇了摇头。 那郎中道:“啊,他原来是个聋子吗?” 霍天云道:“他的耳朵是有点背风,天气好还好一些,天气不好就更加听不清楚了。” 那郎中道:“你和他是一起的?” 霍天云道:“路上碰上的。我不爱多管闲事,也没问他是姓甚名谁。” 那郎中笑道:“我却有点爱理闲事。”接着就自吹自擂的介绍自己:“小姓邓,世传九代儒医。你别瞧我这副腌臜模样,许多疑难杂症我都会医。耳朵只要不是自小聋的,我也能医好。”说罢,拿出一支银针,大声说道:“老先生,我给你扎上两针,包管你可以听见我的说话。” 东方化面色沉暗,似乎就想发作,却又忍住。 讨人厌的郎中 霍天云连忙把那郎中拦住,说道:“这位老先生似乎不愿意接受你的治疗,请你还是不要多事吧。” 那郎中侧目斜睨,说道:“你怎么知道?”东方化不能不说话了,沉声说道:“别惹我,走开。” 那姓邓的郎中讪讪的把银针放入药囊,说道:“我是一片好心,宁愿一文不取给你医治,你真是不识好歹,反而骂我。” 他好像是天生的不能安静片刻的性子,刚刚碰了东方化一个钉子,回过头来,又和那对夫妻镖师搭讪了。 “你们是新婚未久的小两口子吧?”那对夫妻却不理他,他厚着面皮自言自语的笑道:“我一看就看得出来。” 那男子沉不住气了,冷冷说道:“我们成亲多久,关你什么事?” 那郎中笑道:“话不能这样说,老夫老妻无所谓,对新婚的夫人可得特别爱惜一些。” 那女的似乎忍俊不禁,说道:“咦,他对我好是不好,你怎么知道?” 那郎中道:“我当然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们若是新婚夫妇,你的丈夫就不该带你走这夜路。这是很危险的呀!” 少妇说道:“你怎么也走夜路?” 郎中笑道:“这条山路听说是有强盗的,我身无长物,碰上强盗无妨,你们可不同了。”说到“身无长物”四字,声音特别提高。 少妇听他似是话中有话,心中一动,想道:“莫非他就是替那一帮强盗前来打听的?”于是故意问道:“有什么不同?” 那郎中哈哈笑道:“这还不容易明白,第一我是个不名一文的穷郎中,你们总比我有钱吧?再说,即使你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怕盗劫,你也得怕强盗把你抢了去作压寨夫人呀。” 少妇忍不住怒道:“放你的屁!”玉掌一挥就要打他耳光。 那郎中连忙一挪身子,叫道:“哎呀,算我说错了话,你也不能叫我吃耳刮子呀,幸亏没有打着。”他并没起立,坐在原地转身,竟然能够避开这个身具武功的少妇的一掌,身法倒是快得出奇。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说道:“这里倒是好热闹呀!”又有人突如其来了。而且一来就是四个! 黄河四鬼 这四个人长相奇特,一高一矮,一肥一瘦,恰好成为相映成趣的两对。高的那个长身七尺有多,抬起头来,几乎碰着棚顶;矮的那个伸长脑袋,也不过仅及他的小腹。肥的那个好像一座肉山,瘦的那个却似一根竹竿。 走方郎中笑道:“一来就是四个,这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那个矮子说道:“哦,原来你这草头郎中也在这儿,刚才是你和人家吵架吧?” 胖的那个道:“这还用问,一定是他唬吓人家,硬说别人有病,给人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走方郎中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可别要作贱我,说不定你们还要有求于我呢。多说两句好话,我可以少收几两诊金,否则,嘿嘿,我可要大敲你们一笔了。” 高的那个说道:“胡说八道,给我滚开!” 走方郎中说道:“你不叫我走开,我也怕沾了你们的鬼气呢!”果然离开火堆,独自蹲在木棚一角。回过头来,向那对镖师夫妇笑道:“我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号称黄河四鬼。你闻一闻,是不是有点鬼气森森的感觉。” 瘦的那个喝道:“你再胡说,我可要你当真变鬼了。”走方郎中伸伸舌头,说道:“我可还要多吃几年饭呢,不说就不说。” 那对夫妻镖师听说这四个人就是“黄河四鬼”,可不由得暗暗吃惊了。 原来黄河四鬼乃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水陆功夫,都很了得。出没无常,手段狠辣,是以人称“四鬼”。高的那个名叫“追魂手”常大庆,练有黑砂掌功夫;矮的那个名叫“夺命刀”罗不忌,有一手快如闪电的刀法;胖的那个名叫“活无常”牛奇,精于擒拿手法;瘦的那个名叫“摄青鬼”马异,有一身鬼魅也似的轻功。 “黄河四鬼”生得异相,那对镖师夫妇见他们踏入木棚之时,已经是暗暗猜疑了。如今从走方郎中的口里,果然证实了他们是黄河四鬼。夫妇俩不禁脸上变色。 “沾衣十八跌”的功夫 但出乎这对夫妇意料之外,“黄河四鬼”踏进了木棚之后,却没有马上来招惹他们。 “四鬼”中的老大“追魂手”常大庆目光向东方化和霍天云二人扫射过去,忽地似乎是显出又惊又喜的神情,走到东方化跟前,恭恭敬敬的说道:“这位老先生咱们好像在那里见过,请问老先生可是——” 东方化仍然默不作声,只是眉头一皱,把手一挥,摇了摇头,表示:“我可不认识你啊,你走开吧!” 常大庆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更是诧疑,暗自想道:“难道我是看错了人?”思疑不定,不由得大感尴尬。站在东方化的面前,不知是退下去的好,还是继续问他的好。 那走方郎中又说话了:“这位老先生是个聋子,你问他也没有用。这位小哥是和他一起来的,你不如问这位是小哥吧。” 常大庆道:“小伙子,你可知道这位老先生姓甚名谁?” 霍天云淡淡说道:“我早已说过了,我和这位老先生是路上碰上的,可没请教过他的高姓大名。” “四鬼”中的老三,那个胖汉“活无常”牛奇哼了一声,说道:“让开一些!”一座肉山似的身躯硬生生的就要在霍天云和东方化之间挤进来。 霍天云不由得心头火起,说道:“这儿有的是地方,你为什么偏要挤我?” 牛奇道:“我喜欢坐在这里,你管得着?”横肱向霍天云一撞。他是擅长于擒拿手的功夫的,这一撞以肘代掌,暗藏着分筋错骨手法,只道一撞之下,霍天云非得四脚朝天、筋断骨折,大声嚎叫不可。 哪知他话犹未了,只见一个肉球抛了起来,给摔倒的可不是霍天云而是他自己。 常大庆双臂一伸,将他接下。向霍天云瞪了一眼,似乎就要发作,但却终于忍住,说道:“三弟,咱们办正经事要紧,你胡乱去招惹人家作甚?”原来他已看出霍天云用的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功夫,自忖就是亲自出手,也未必就打得过人家。何况他对东方化也是有所顾忌。心里想道:“如果这‘糟老头儿’当真是我认识的那位武林前辈,大概他不会从中作梗,反而去帮这对夫妇和我们作对的。” 接连挑衅 牛奇站稳之后,狠狠的向霍天云瞪了一眼,说道:“看在大哥给你说好话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霍天云笑道:“这是你来撞我,自己摔倒的,我不怪你也还罢了,你怎的反来怪我?要是你不服气,硬是蛮不讲理,那我也不怕你来‘计较’。” 老大常大庆连忙说道:“我这三弟生性鲁莽,我给他赔礼,你别和他计较。” 霍天云冷冷说道:“不敢当。但我看在你给他说好话的份上,不计较也罢。”和牛奇刚才的说话针锋相对,把牛奇气得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不过牛奇虽然鲁莽,却也并不糊涂。他给霍天云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反震摔倒,他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自忖打不过人家,只好望风转舵,趁势收篷了。 他拍了拍屁股,回过头来,说道:“不错,这里有的是地方,你不欢喜我和你坐在一起,我才不喜欢闻你的臭味呢。嘿嘿,闻一闻香喷喷的味儿比喝酒还过瘾,我就和这位大嫂坐在一起吧。” 那女镖师登时气得柳眉倒竖,喝道:“滚开!” 牛奇歪着眼睛说道:“这倒奇了,这座木棚又不是你的,我不能坐吗?” 那男镖师道:“琪妹,你碰上疯狗的时候怎么办?” 那女的道:“打他一棒!” 那男的冷冷说道:“值不得和疯狗计较吧?” 那女的略一沉吟,笑道:“你说得也对,对疯狗还是避开为宜。”立即移了一个座位,避开牛奇。 牛奇却不知趣,还要纠缠。嘻皮笑脸的说道:“哎,好标致的这位大嫂,你是他的丈夫吧?” 男镖师沉声说道:“怎么样?” 牛奇说道:“这条路上绿林好汉可是很不少呀,你不怕你这美貌的妻子给强盗抢了去作压寨夫人吗?” 那走方郎中又出声了,哈哈一笑,说道:“你听这话可不是我刚刚说过的吗?可见为你们夫妇担心的可不只我一个人呀!” 那女镖师再也忍耐不住了,说道:“明哥,你的办法不行。对疯狗还是应该打它一棒!”说到一个“棒”字,一掌便向牛奇打去。 虎威镖局的威风 只听得“蓬”的一声,但却并非打着牛奇,而是和那瘦汉对了一掌。 原来那瘦汉是“黄河四鬼”中的老四,绰号“摄青鬼”的马冀。他有一身鬼魅也似的轻功,就在这霎眼之间,挨上前来,替牛奇挡了那少妇的一掌,随着立即把牛奇拉开了。 少妇怒道:“好呀,你们并肩子上吧!” “老大”追魂手常大庆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我不惯和妇道人家打交道,叫你的汉子出头吧!” 那男的沉声说道:“黄河四鬼,你们意欲何为?只要你划出道儿,李某一准奉陪就是。” 常大庆哈哈笑道:“我还没有指名挑战,你倒先开腔了,胆量倒是不小!很好,李浩明,你知道我们是谁,我也知道你的来历。哈哈,真是可笑啊可笑!” 李浩明道:“有什么可笑?” 常大庆道:“堂堂虎威镖局的大镖师,却要藏头缩颈,不敢打开,以为我们识不破你们的行藏么?什么虎威?威风何在?这不是可笑得很吗?” 霍天云听他道破李浩明的身份,不禁吃了一惊。原来虎威镖局乃是京师的第一家大镖局,总镖头张震山以大摔碑手功夫驰誉江湖,保镖三十多次,从未失手一次。黑道上的人物,只要看见他的镖旗,就不敢来惹麻烦的。霍天云道:“不知他们保的是什么不能让知道的东西,黄河四鬼敢来劫虎威镖局的暗镖,胆量也真不小。” 那少妇变了面色,说道:“你要领教虎威镖局的威风是不是?很好,你去会会我的爹爹吧?” 霍天云闻言不觉一怔,奇怪少妇何以说出这样泄气的话?心想他们夫妇既是虎威镖局的镖师,即使明知不敌对方,也是决计不能示弱的。怎么可以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叫对方去找她的爹爹? 心念未已,只听得常大庆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失敬,失敬,原来你是张总镖头的千金。我前两年听说张老镖头把女儿许配给一位得力镖师,却也还未知原来就是李浩明。李大嫂,令尊今春去世,恕我未能前来吊祭,但你的话可是说得差了!” 原来你还是要劫镖! 镖行规矩,碰上强盗劫镖,除非对方一上来就动手,否则总是先礼后兵的。这少妇名叫张碧琪,正是虎威镖局故总镖头张震山的独生女儿,她的父亲生前常常对她说道:“虎威镖局的一杆镖旗能够通行大北,你知道倚靠什么?并不单是倚靠你爹的本领,一半要靠众镖师的同心合力,另外一半,就要靠咱们的镖局和各方面都有点交情了。否则纵然我的大摔碑功夫练得当真能够裂石开碑,也不能够打遍手啊。你的母亲早死,你自小被我宠坏,脾气很是不好,今后行走江湖,应该记着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句老话,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是上上之策。” 张碧琪记起父亲生前的嘱咐,又见常大庆对她父亲颇表尊崇,姑且忍住了气,说道:“我怎的说差了,请教。” 常大庆道:“你叫我去会你的爹爹,那不是绕个弯儿咒我死么?” 张碧琪道:“你我河水不犯井水,你若不是前来劫镖,那就不会去见我的爹爹了。” 常大庆冷笑道:“这也不见得吧!” 张碧琪怒道:“说来说去,原来你们黄河四鬼,还是要劫我们的镖!” 常大庆道:“也未必尽然。” 李浩明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未必尽然?” 常大庆道:“对,我倒忘了,你刚才是叫我划出道儿的,是不是?” 李浩明道:“不错,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常大庆纵声笑道:“好,那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你吧。我只想请你把所保的‘红货’借给我三天,保证原物归还,不会少了一角。否则,哼,哼——” 李浩明涩声说道:“否则怎样?” 常大庆笑道:“否则我倒想捋捋虎须了!” 李浩明夫妇是替虎威镖局保镖,他说要“捋虎须”,换句话说亦即是要和他们过不去了! 张碧琪不由得气往上冲,冷笑道:“说了一大堆废话,原来你还是要劫镖!” 李浩明斗夺命刀 常大庆道:“那就要看你们是不是肯把‘红货’借给我三天了?” 李浩明沉声说道:“你们并肩子上吧!” 常大庆哈哈笑道:“你们夫妻两个要斗我们黄河四杰?” 张碧琪道:“好不要脸,你们不过是四个小鬼,称什么四杰?不错,我们夫妻就是要作捉鬼的钟馗!你别笑得太早了!” “四鬼”中的老二“夺命刀”罗不忌道:“割鸡焉用牛刀,大哥,让我先上!” 罗不忌拔刀出鞘,冷冷说道:“李浩明,你要不要妻子帮手?”双方针锋相对,都是要抬高自己的身份,压低对方。 李浩明道:“琪妹,你先退下。”陡地喝道:“出招吧!我倒要看看你的快刀,是不是当真就能追魂夺命!” 罗不忌喝道:“好,你叫尊夫人准备替你收尸吧!”声出招发。 他的快刀也当真是快得出奇,但一口气劈了三十六刀,却也未能伤得李浩明分毫。 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过,两条人影倏的分开,罗不忌横刀当胸,李浩明的剑尖指着他的咽喉,双方又似斗鸡一样,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了。 李浩明冷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的‘夺命刀’也不见得就能夺了人家的命!” 罗不忌大吼一声,喝道:“好小子,胆敢轻视于我!”猛扑上去,双方再度交锋,剑影刀光,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常大庆道:“二弟,别中他激将之计!”但罗不忌快刀已经展开,杀得性起,那里还能沉下气来,接受大哥的劝告? 罗不忌的刀法越展越快,李浩明出剑却是越来越慢,剑尖上就像挽着重物似的,东一指西一划,似乎甚为吃力。 但说也奇怪,他浩明的剑法虽慢,罗不忌的快刀却是攻不进他的剑势所围的圈子,快刀一到离身三尺之内,就像碰着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一般。 斗到紧处,常大庆忽地叫道:“不好!”身形一起,突然加入战团,一抓抓下! “追魂手”名不虚传 只听得“当”的一声,罗不忌的钢刀给出李浩明的长剑封出门外,剑势却还未尽,倏的转了一道弧形,反削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常大庆那一抓已然抓到,从刀光剑影之中硬抓下来,当真是凌厉之极。 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李浩明是个会家,一见来势,便知对方抓来的虽然只是五根手指,却比罗不忌的快刀更难对付。百忙中顾不及去伤罗不忌,只好抽出剑来,迎战敌掌。 张碧琪斥道:“好不要脸,两个打一个!”话犹未了,已是听得裂帛之声,饶是李浩明闪避得快,肩衣也给常大庆撕烂一幅。但李浩明剑锋斜削而过,常大庆的一根指头也几乎给他削着。不过到底并没削着,这一招常大庆仍然可以说是稍占上风。 李浩明冷笑道:“我早就说过叫你们黄河四鬼齐上,还有两个呢,并肩子都来吧!” 常大庆面上一红,说道:“二弟,你退下去,李浩明,我就凭这肉掌来斗你的宝剑,绝不能还说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吧!” 罗不忌险些吃了李浩明的大亏,心中犹有余愤,一方面可能也是有点害怕老大的空手斗不过李浩明的宝剑,是以虽然退后三步,却还是提刀掠阵,准备随时可以进扑。 张碧琪正是害怕罗不忌退下,趁着他将退未退之际,赶忙跃了出来,喝道:“好,你们喜欢群殴也行,四鬼也好,八鬼也好,我们就是夫妻两个!”原来她见常大庆的大擒拿手法如此厉害,也是恐防丈夫在恶斗一场之后,未必还能胜他。 罗不忌回过头来,喝道:“好,我就斗你这个臭婆娘!”张碧琪使的是一双柳叶刀,一长一短,双刀盘旋,和罗不忌的单刀斗在一起,恰好功力悉敌,谁也占不了便宜。 李浩明和常大庆斗得更为剧烈,李浩明吃亏在已经恶斗一场,在号称“追魂手”的常大庆强攻之下,不觉渐渐有点相形见拙了。常大庆的“追魂手”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双手空空,却如同捏着两种不同的兵器。 只见常大庆骈指如戟,在剑光霍霍中,居然抵隙寻瑕,找寻李浩明的穴道。左掌劈、按、擒、拿,则似伸出了一柄短剑。斗到分际,常大庆“唰”地一窜,运掌如风,双臂箕张,一招“大鹏展翅”,募地便压下来。这正是他最得意的一招擒拿手法。那知李浩明在恶斗一场之后,步法依然甚是轻灵,悠然转身,一飘一晃,长剑不疾不徐的使出了“斜挂单鞭”一式,迎截常大庆脉门,虽然先手已被对方所夺,这一招不过以守为攻,但却正是以毒攻毒的狠招。常大庆胜券在操,不想硬拼,立即化掌为拳,“横身打虎”,向李浩明肋骨撞去。这一变式硬攻之中含有化势,李浩明的剑尖未刺着他的脉门,差不多是贴着他的小臂斜斜削过,而他的已是猛的击下来了。 好个李浩明,在这危急之际,显出了不同凡响的真实功夫。一个滑步,陡然间滑出数尺开外,猛的一个“大翻身、斜插柳”,连人带剑,已是旋风也似的转过身来。长剑一招“举火撩天”,挑向敌人右肘。常大庆喝道:“嚇,好快!”腾身涌起,斜身下落,俨似饥鹰扑兔,又从李浩明身后扑过来了。 剑风掌影翻腾飞舞,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本来他们二人乃是各有擅场、功力悉敌的,但李浩明吃亏在已经和“夺命刀”罗不忌恶斗一场,时间一久,不免要稍稍吃亏。不过另外两个在旁观战的“四鬼”中的老三“活无常”牛奇和老四“摄青鬼”马异的武学造诣却是看不出来。见他们斗得如此剧烈,李浩明有剑在手,似乎还多占两分攻势,不觉都是暗暗的为老大担心。 张碧琪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她是看得出丈夫渐渐处于劣势的,自是比对方的伙伴更为着急。当下刀法一变,用长刀防守,短刀猛攻。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险。她以短刀攻击,看似大违常理,给对方的威胁,却是无殊近身肉搏,险狠之极。罗不忌的快刀给她的长刀一一挡开,好几次险些给她的短刀剌中。本来两人单打独斗,已经是张碧琪稍胜一筹,何况罗不忌也是经过一场恶斗的。五十招过后,罗不忌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优劣之势,是任何人也看得出来了。牛奇马异不约而同的跃了出去。 恶斗四鬼 牛奇破锣似的声音喝道:“你们要斗黄河四鬼,就让你们得偿心愿吧!”李浩明冷笑道:“大不了和你们四个小鬼一起去见阎王。要来便来,何必多言?”马异阴恻恻的说道:“我们是给你送阎王贴来的,你死到临头,还敢多言!”当下便即上前帮“老大”常大庆的忙。牛奇则与老二联手,夹攻李浩明的妻子张碧琪。 牛奇刚才虽曾在张碧琪手底吃亏,但有罗不忌的快刀给他应付了张碧琪的七分攻势,他却是用不着担心再吃亏了。他练的是“分筋错骨手”,在罗不忌快刀掩护之下,欺身进逼,掌劈指戳,虽然功夫还不是怎样老到,却也给予张碧琪很大的威胁。 不过张碧琪的形势虽然恶劣,比起丈夫却是还要好些。 李浩明恶斗了一场,此际与“黄河四鬼”的老大常大庆单打独斗,已经是不免要稍稍屈处下风,更何堪对方再添一个帮手? “摄青鬼”马异,排名虽然是在“四鬼”之末,功夫却比老三“活无常”牛奇高出许多,与老二罗不忌各有所长,不相伯仲。 顾名思义,他的绰号叫“摄青鬼”,自是动作飘忽有如鬼魅,在轻功上有独到的造诣。 马异的兵器是一对判官笔,配合上他所长的轻功,采用绕身游斗的打法,倏进倏退,忽合忽分,判官笔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寻瑕抵隙,在掌风剑影之中找寻李浩明的穴道。李浩明只守不攻,兀是险象频生。 剧斗中只听得“嗤”的一声,李浩明的肩衣给判官笔戳破一孔,幸亏他沉肩缩肘得快,否则琵琶骨都险些要被洞穿。 霍天云在旁观战,不禁为李浩明夫妻捏了一把冷汗,暗自想道:“久战下去,他们两夫妻一定要遭黄河四鬼的毒手!” 他记得师父曾经和他提过,虎威镖局的张老镖头虽然是吃镖行饭的,难免有时要给达官贵人保镖,但为人却甚为正派,勉强也算得是侠义道中人物,如今他的女婿女儿即将遭受杀身之祸,“无论如何,这对夫妻要比黄河四鬼好得多,这档事情我既然碰上了,我岂能袖手旁观?” 东方化好似知道他的心思,就在他想要跃出去的时候,忽地向他瞪了一眼。 突如其来的少女 霍天云为之一愕,东方化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别管闲事!”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咱们岂能见死不救?”东方化不再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莫非其中另有复杂因由,东方前辈不方便这个时候和我说么?”霍天云想不通东方化为何要拦阻他,但为了尊重东方化是武林前辈,只好暂且忍耐。 过了一会,只听得又是一声刺耳的裂帛之声,这次却是张碧琪的袖子给牛奇撕破了。牛奇一抓得手,嗅了一嗅,哈哈笑道:“好白好香的玉臂!”张碧琪反手一刀,却给罗不忌挡住。 霍天云气得再也按耐不住,霍地跳起,但却被东方化一把抓住,又把他按了下来。“用不着你打这个抱不平,自会有人出头。”东方化悄悄说道。 可是却并不见有人来到,场中的形势已是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李浩明见妻子受辱,气炸了心肺,连人带剑,猛的一冲,马异的判官双笔给他荡开,但他却给“追魂手”常大庆一掌打个正着! 常大庆练的是黑砂掌功夫,饶是李浩明的内功已经颇有火候,给他打中要害,亦是禁受不起,只听得“卜通”一声,李浩明跌出了三丈开外,吐出一口鲜血。 霍天云拼着与东方化翻脸,一个转身,反手蓄势,要是东方化拉他的话,他就要一掌把东方化推开。 就在此时,霍天云忽觉微风飒然,从他身旁掠过,一条人影,就在他转身的这一霎那,旋风也似的闯进了这座木棚。 来人本领未知,但只是这身轻功,已是足以令得霍天云大为惊异。 霍天云定了定神,看清楚时,来的竟然是个大约年纪还未到二十岁的少女。 也正是这个时候,张碧琪短刀飞出,掷向常大庆。她这一刀是为了恐防常大庆对她丈夫施展杀手的,可是却给马异的判官笔轻轻一拔,飞刀转了方向,竟然向着倒在地上的李浩明飞去。张碧琪失声惊呼,只道丈夫必死无疑。但想不到的却是,在她惊呼声中,那柄飞刀却忽地落了下来。 恶斗“四鬼” 原来那柄飞刀是给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女发出一枚钱镖打落的,只是那“铮”的一声却给张碧琪的惊叫之声掩盖过了。 一枚小小的铜钱,居然能够把一柄去势急劲的飞刀打落,莫说“黄河四鬼”固然都是吃了一惊,连本领远在他们之上的霍天云也是不禁为之耸然动容,暗自想道:“这女子的武功倒是委实不错,莫非她就是东方前辈所说的那个要来打抱不平的人?”不觉有点奇怪,东方化怎的会有未卜先知之能? 这少女突如其来,一出手就把飞刀打落,两方面的人不觉都是呆了一呆。常大庆不知她的来意如何,一时间也顾不得去再伤李浩明了。 “四鬼”中“活无常”牛奇最为暴躁,喝道:“你是什么人?我们黄河四杰在这里做案,你这雌儿可别要不自量力,多管闲事!” 话犹未了,那少女已是一声冷笑,说道:“我是专门来捉鬼的女钟馗!”只听得“唰”的一声,她手上已是多了一条软鞭。马异大怒喝道:“好个狂妄的丫头,你来——”“试试”两个字还未曾吐出,面门已是着了她的一鞭,抽出一条血淋淋的鞭痕! 罗不忌大吃一惊,连忙挥刀斫去。他外号“夺命刀”,刀法快如闪电,但却想不到那女子的软鞭使得比他还快,只听得叮叮噹噹之声,不绝于耳,罗不忌的快刀,竟然遮拦不住,额角也给抽了一鞭,皮破血流,伤得比牛奇还重! 常大庆呼的一掌劈出,“四鬼”中以他功力最深,少女的软鞭给他荡开,但他想空手夺鞭,却也未能如愿。少女霍的一个塌腰,软鞭卷地扫来,使出连环三鞭“回风扫柳”的绝技,打得常大庆手忙脚乱。“摄青鬼”马异双笔斜飞,倏进倏退,和她绕身游斗。常大庆得他从旁相助,形势方始稍为好转。牛奇和罗不忌见势不妙,也顾不得敷上金创药了,脸上鲜血淋漓,忍着疼痛,加入战团。 张碧琪连忙过去替丈夫敷上金创药,李浩明怕妻子担心,咬着牙根,不敢呻吟,说道:“我不打紧,你去帮忙这位女侠吧。”那少女道:“用不着!区区四个小鬼,谅也作不了恶!” 东方化杀人灭口 这少女口出大言,倒是并非狂妄,一条软鞭使得矫若游龙,以一敌四,兀是攻多守少。“黄河四鬼”之中,除了老大常大庆还勉强可以招架之外,牛奇和罗不忌一来由于本领较弱,二来由于身上受伤,莫说并无还手之力,“招架之功”也显得左支右绌,应付为难。倒是那个老四“摄青鬼”马异凭着他那一身轻灵飘忽的身法,东躲西闪,却是还可支持。 鞭影翻飞,刀光闪闪,掌风呼呼。剧斗中只听得唰唰两声响,牛奇和罗不忌又各自着了一鞭。 罗不忌忽地跃出圈子,跑到东方化跟前,说道:“西门前辈,请念……”话犹未了,东方化忽然面色一变,把手一扬,罗不忌登时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滚出木棚外面。一声惨叫之后,再无声息,显然是业已死了。 牛奇又惊又怒,大叫道:“你这老匹夫,你,你不帮我们也还罢了,怎可——”也是话犹未了,便即一声惨呼,倒在地上。不过他却是给那少女的软鞭勒死的。东方化似乎早已料到他挡不住那少女这招,抬起的右手缓缓放下。霍天云眼利,早已瞧见他的掌心里扣着一枚透骨钉,看来牛奇倘若没有给那少女勒死,东方化也会出手杀他的。 霍天云大为诧异,心里想道:“怎的那个黄河四鬼中的老二叫他做西门前辈?他刚才拦阻我出手,为何他却又要亲自杀人?”不过由于东方化是连金刀寨主也相信得过的武林前辈,而且又是帮忙他去找寻风从龙的人。是以霍天云心有所疑,却还不敢疑心东方化是有意骗他的。只道东方化是另有难言之隐,待这次事情过后,或许他会说给自己知道。 马异最为机灵,一见罗不忌惨遭毒手,一溜烟的便逃出去。东方化双指一弹,“铮”的一声,那枚“透骨钉”在马异背后落下,没打着他。 常大庆一声大吼,撞破一扇木棚,也跑出去了。 张碧琪替丈夫裹好了伤,站起来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姐姐高姓大名。” 那少女道:“你用不着知道我的名字,到了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说话之间,身形一晃,来到了东方化和霍天云的旁边。 少女突袭东方化 那少女盘弄软鞭,发出爆豆也似的声响。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东方化。东方化头也不抬,对她的举动,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霍天云心想这少女虽然古怪,也总是侠义中人,在礼貌上不能不招呼她,便道:“姑娘,请坐。”只道她是想来烤火。 那少女道:“你是和他一起的吧?” 霍天云一来是见东方化已经显露了身手,无须再为他掩瞒(东方化本来是装作不懂武功的聋子的);二来他认为这少女是侠义中人,自己也不应当对她说谎,于是说道:“不错,姑娘有何指教?” 那少女冷笑道:“谁要你献假殷勤,给我滚开!” 霍天云方自一愕,只见少女的软鞭抖得笔直,忽地一鞭横扫那堆烧得正旺的柴火。 炭火蓬飞,东方化身子挪过一边,淡淡说道:“姑娘,你这是干啥?” 那少女喝斥道:“别装蒜了,站起来!” 东方化好像没有听见她的呼喝,仍然低头烤火,动也不动。 那少女大怒,唰的又是一鞭,这一次却是朝着东方化的头颅打下去! 霍天云由于猝不及防,在火星蓬飞之际,给溅上了几点,虽无大碍,却也烧得他火辣辣作痛。他正自生气,此时又见这少女使出如此狠辣的手段,这一鞭打下,东方化不加抵挡,只怕会给她打得脑袋开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霍天云那里还有余暇思考,不觉便即出手,中指一弹,“铮”的一声,把那少女的软鞭弹开。 他用的是“弹指神通”的功夫,指力之强,不亚弹弓。但他的指力毕竟比不上少女软鞭疾扫之力,软鞭虽然弹开,余势未衰,倏的从霍天云肋骨旁边掠过,霍天云着了一下,幸亏不是正面打中,否则肋骨只怕也会破裂。但也令他痛得相当难受了。 霍天云忍不住气,大怒说道:“你怎能如此横蛮,当真是岂有此理!” 那少女冷笑道:“和你们这种人有什么道理好讲?哼,你既然替这老贼出头,我倒要看看你的本领,吧!”此时她已退后几步,摆开架式。话一说完,唰唰唰便是连环三鞭向霍天云猛扫过来。 少女骂东方化是伪君子 霍天云情知肉掌难以承挡,只好拔剑应敌,一招“分花拂柳”,化解了对方连环三鞭的攻势。 那少女似乎意想不到霍天云的剑法竟然精妙如斯,微噫一声,说道:“可惜,可惜!”口中说话,攻势丝毫不缓,连人带鞭一个“风摆柳”急施旋回来,又向着霍天云的下盘霍地卷来了。 霍天云身形一闪,少女的软鞭从他的脚底卷过,说时迟,那时快,霍天云一招“翻身献剑”,迅即变为“玉女穿针”,已是反守为攻。 那少女知道碰上了强劲的对手,这个对手远非刚才的“黄河四鬼”所能相比,骄狂的气焰不觉减了几分,软鞭抽了回来,逼得暂时采取守势,化解霍天云的攻招。 霍天云缓过口气,此时方能分出心神说道:“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东方前辈帮了你的忙,你为何反而与他为难?” 那少女冷笑道:“他何尝是帮我的忙,他不过是杀人灭口罢了!” 霍天云道:“他因何要杀人灭口?你倒说说看。” 东方化冷冷说道:“龙姑娘,我是看在你师父的份上,不想和你动手,你别以为我怕了你。你要是胡说八道,可休怪我不给你面子。” 那少女道:“我偏要说,你是假充侠义道的伪君子,你——” 东方化面色一沉,阴沉沉道:“好,你再说下去!你说我杀人灭口,我就杀人灭口给你看!” “杀人灭口”四字,出自这小女口中,听入了霍天云耳朵,不觉心中一动:“难道东方前辈真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怕这女子说出来吗?我该相信谁呢?” 他见过东方化暗器伤人的手段,心里又再想道:“其中定有复杂的因由,我却不知是谁对谁不对。或许只是误会也说不定。不过,这女子总算是个侠义道,我可也不能让东方前辈杀了她。”他一想只有令这女子要全神对付他,不能再出言激恼东方化才可以使东方化不至因一时怒起便施杀手。于是立即展开一派进手的招数,迫得那少女只有招架的份儿。他的打法甚为巧妙,剑光闪闪,封住那少女向前冲击的去路。可是东方化的暗器万一打来,他的长剑遮拦风雨不透,暗器也不会打到那少女身上。 霍天云手下留情 那少女给霍天云的剑势封住去路,又是吃惊,又是恼怒,心道:“我连这老贼的帮手都打不过,还谈什么替人报仇?”鞭法一紧,使出浑身解数,鞭影翻飞,盘、打、钩、转、推、压、圈、扫,展开了九九八十一路虬龙鞭法,时而稳若沉雷,时而疾如骇电,一招一式,都见功夫。霍天云在她强劲的反攻之下,也是不禁心头微凛:“幸亏我在下山之前,练成了大须弥剑式,否则只怕当真是打不过她。” “大须弥剑式”是天山剑法中最为深奥的一路剑法,取“须弥藏于芥子”之义,用于防御,更是最妙不过。即使碰上比自己胜过不止一筹的强手,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霍天云本来就不弱于那个少女,使出了这路大须弥剑式,当然更是足以应付裕如了。 剧斗中那少女反手一鞭,用的招数凌厉非常,但也十分冒险,她的软鞭是在剑势交叉的缝隙之中,抓着那瞬息之机,伸进对方的剑圈的。 只听得“卜”的一声,霍天云剑尖一颤,已是把少女的软鞭弹开。剑锋倏的往外一展,少女的软鞭刚给弹开,迫切之间,无法撤回防身,眼看就要伤在霍天云的剑下。不过,武学高明之士在碰到有性命危险之际,本能的会出全力防御,是以她虽然明知难以化解,还是本能的使出一个“风飈落花”的身法,连人带鞭急旋回来。 霍天云叫道:“好厉害的丫头!”趁势收势变招。其实这一招他的长剑若然劲削过去,早已把那少女的五根指头削断了。那少女心里亦是自己明白。东方化却不知是否已经看出霍天云手下留情,一声不发,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冷笑。霍天云背向他,没有看见他的冷笑,那少女则是看见了。 这少女是个武学的行家,此时再糊涂也知道霍天云的用意了。心想:“原来他封住我的去路,只怕乃是有意掩护我的。但他既然是这老贼的党羽,却又为何怕这老贼暗器伤了我呢?刚才这一招他分明是手下留情,我可也不能太过不识好歹了。” 这少女情知讨不了好,也猜想得到霍天云的如此作为其中定有跷蹊,心想:“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这少年是什么路道,以后慢慢再查。”主意打定,虚晃一招,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得张碧琪“啊呀”一声叫起来的时候,她已是逃出木棚,不见了了。 浩明伤势极重 东方化淡淡说道:“多谢你帮了我的大忙。要不是你,我当真不知道要怎样对付她才好。” 霍天云料想已给东方化看破他刚才保护那少女的心意,讪讪道:“这位姑娘的鞭法真是厉害,晚辈尽力而为,侥幸才能胜她一招。不知她是谁的弟子?”东方化刚和和那少女的对话之中,曾经透露过他对那少女的师傅似乎颇有顾忌。霍天云不便迳直打听这少女的姓名,是以有此一问。 东方化道:“辛苦你了,你歇歇吧,嗯,天也快要亮了。待天亮了,咱们还得想法渡河呢。”答非所问,对霍天云的问话,竟似是听而不闻。 霍天云矍然一省:“我真是糊涂了,这里还有三个外人,他自是不便告诉我了。”当下把眼睛移向李浩明那边,心里想道:“他着了常大庆的铁沙掌,不知伤势如何?”要知常大庆的武功与霍天云相比,虽然不算得怎样了得,但铁沙掌的功夫,却是能够伤人五脏六腑,十分厉害的。霍天云盼他的伤不是太过严重,或许自己还可以帮他的忙。 张碧琪刚才在霍天云和那少女交手时,一直担心那少女伤在霍天云剑下,此时见恩人已经平安脱险,方始放下了心。回过头来看她丈夫,这一看不由得一颗心又几乎要跳出口腔,“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只见李浩明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看情形已是危在旦夕。 张碧琪连忙弯下了腰,把耳朵凑到丈夫的口边问道:“明哥,你怎么啦?” 李浩明道:“我恐怕是不行了。咱们所保的红货只有偏劳你啦!” 张碧琪道:“不,你不会死的。我给你推血过宫,明天再找大夫。” 一直躲在一旁没有作声的那个江湖郎中忽地说道:“受了铁沙掌的伤,一百个有一个能够救活已经是侥幸的了,怎能说不会死呢?推血过宫没有用,找普通的大夫更没有用!”话是说得十分难听,但听他的语气却似乎颇有毛遂自荐之意。 张碧琪瞪他一眼,可是照顾丈夫要紧,也顾不得和他生气了。 李浩明吸了口气,也不知是由于他的运功支持还是回光返照,精神似乎稍微好了一些,说道:“妹子,这郎中的话没有说错,你今后要肩挑重担,是不该为我浪费气力了,反正那也是没有用的。” 灵丹也没有用 霍天云站了起来,说道:“贤伉俪不知是否信得过我?” 张碧琪见他走来,不觉一惊,手按刀柄,说道:“你想怎样?”要知霍天云刚刚把他们夫妻的恩人赶走,她自是不免有所怀疑,怀疑霍天云是意欲乘人之危,劫他们的镖。 霍天云道:“我有天山雪莲制炼的碧灵丹,或许尊夫用得着。” 张碧琪惊疑不定,猜不透他是好意还是。心想假如他给的是毒药的话,那岂不糟糕。 李浩明却是眼睛一亮,说道:“足下是天山派的弟子么?霍天都霍大侠是——” 霍天云道:“正是家师。” 张碧琪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碧灵丹是只有天山派才有的。就不知他是真是假?”说道:“你既然是天山派弟子,何以又和那位女侠作对?” 霍天云道:“是那位女侠要和我们作对,我也莫明其妙。” 张碧琪救丈夫的性命要紧,当下决定冒这个险,说道:“多谢义士赐药救人。” 可是正当她要接过那颗药丸的时候,李浩明的眼神忽地灰暗,黯然说道:“天山派的弟子我当然是相信得过的,但只怕碧灵丹也没有用。” 那个惹人讨厌的江湖郎中又说话了:“用不着加上‘只怕’二字,压根儿就没有用。碧灵丹是解毒的圣药,兼之功能固本培原,不错是极为宝贵的东西。但给铁砂掌打伤并非中毒,用碧灵丹来治,那是药不对症。” 李浩明道:“这位大夫的话没有说错,我多谢阁下的好意了。” 霍天云只好说实话道:“或许碧灵丹治不了铁砂掌的伤,但最少可以,可以——” 李浩明苦笑道:“我知道可以让我多活几天,但那又何必呢?” 那江湖郎中说道:“是呀,天山雪莲六十年才开花一次,我也觉得可惜呢。铁砂掌的伤必须在六个时辰之内救治,否则纵然够能苟延残喘,也将终身残废!那里还能再等几天?” 霍天云心中一动,说道:“你说得这样在行,想必你会医治?” 江湖郎中毛遂自荐 那江湖郎中道:“病家又没请我,我总不能自轻自贱,送药上门。说不定凑上去还要挨人家的骂呢!” 不知是否“回光返照”的时间已过,李浩明此时已是气息奄奄,脸色灰败得更加难看。 张碧琪对这江湖郎中本来是有说不出的讨厌的,但俗语说得好“病急乱投医”,面临丈夫生死的关头,她也只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向那江湖郎中低声下气的请求了。 “请恕我妇道人家有眼无珠,不识高明,失礼之处,先生莫要见怪。先生既然识得医治铁砂掌的伤,请救我的丈夫一命。” 那江湖郎中这才慢条斯理的拿起药囊,走到他浩明身边,将他扶起来,说道:“这是你们请我医治的,我可得把话说在先头,我是按一般大夫的规矩,医好我不领功,医不好你们也别怪我。”说到“规矩”二字,声音特别大些。不过张碧琪此时那里还有心情推敲他的语气,只道他是例行的交待,这是一般江湖郎中惯用的口腔。于是张碧琪咬着嘴唇,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只求先生尽力而为,医得好医不好我都一样感激。” 江湖郎中说道:“好,李镖头,你可得忍点疼痛。”说罢取出一支银针,一插插进李浩明的太阳穴。 张碧琪大吃一惊,几乎就想拔刀出鞘。但只听得她的丈夫“哎哟”一声,跟着却是说道:“好舒服!”额上汗如雨下,不过片刻,脸上居然有了一点血色。 张碧琪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道:“这江湖郎中果然有两下子,我还只道他是想谋害明哥呢。倒是我不识好歹了。” 江湖郎中让李浩明躺下来,又用两枚银针剌进他的双足足心的“涌泉穴”。过了半枝香时刻,银针拔出,黑色的血水随着流出来,说道:“李镖头,你觉得怎样?” 李浩明浑身给冷汗湿透,但神智却已恢复清明,坐了起来,说道:“先生真是神医,好得多了。” 那江湖郎中道:“我已经把你内脏的瘀血化尽,不过三天,包你痊癒!嗯,这位霍兄,现在你的碧灵丹有用啦。” 怪郎中邓不留 霍天云早已把碧灵丹交给了张碧琪,张碧琪打开水壶,服侍丈夫,让他把药丸嚼碎,和水吞下。过了片刻,李浩明只觉遍体清凉,精神更为好转。 那江湖郎中笑道:“李镖头,这也是你的好造化,得到了天山雪莲制炼的碧灵丹。用不着十天,你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李浩明道:“霍兄,我与你萍水相逢,蒙你慨赠这么宝贵的灵药,真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 霍天云道:“江湖上的朋友,理该彼此相助。区区一颗药丸,何足挂齿?救你性命的是这位大夫,我的碧灵丹不过是作为辅助的药物罢了。” 李浩明说道:“当然我更应该多谢这位大夫。”当下向那江湖郎中深深一揖,说道:“多蒙先生大德,妙手回春,将我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李某再世为人,日后定当图报。对啦,我还没有请教先生的高姓大名呢。” 江湖郎中当李浩明施礼的时候,避过一边,说道:“不敢当。我姓邓,江湖上的朋友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不留’,就是‘阎王注定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的‘不留’二字。我原来的名字,连也忘记了。你就叫我做邓不留好啦。” 江湖郎中自报姓名之后,李浩明和霍天云都是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这个邓不留是江湖以行迳怪僻著名的走方郎中,医术甚为精妙,因此江湖上人称“邓不留”,意思是说,倘若邓不留也无法医治的,这个病人就注定了是必死无疑,留不住了。命名之意脱胎于“阎王注定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要是他敢医治,阎王不留他也能留。 霍天云吃了一惊,暗自想道:“人真是不可貌相,我只道他是个信口雌黄的江湖郎中,想不到竟然是鼎鼎大名的怪医邓不留。” 李浩明则是吃惊过后,暗自想道:“听说邓不留行事怪僻,喜恶随心,若非他有求于人,或者恰恰碰上他高兴的话,他是决不肯替人治病的。” 要一百万两银子的诊金 邓不留怪僻的行径,李浩明耳熟能详,禁不住再想道:“他一进来,我和琪妹就得罪了他,为什么他又肯毛遂自荐,救我的性命呢?” 邓不留避过一边,忽地冷冷说道:“这个礼我是不能受的,你懂不懂?” 李浩明怔了一怔,说道:“邓先生是我重生父母,莫说受我一礼——” 邓不留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连连摇手,说道:“你错了,我是做生意的,你懂吗?医好了病,我才能收诊金。我是卖方,你是买方,公平父易,彼此都用不着领对方的人情。所以,你向我磕头那也是多余的。你说什么日后图报的话,我更听不进去!” 这番话大出李浩明意料之外,呆了一呆之后,说道:“是,是。邓先生医好了我,我当然应付诊金。”心里想道:“他肯收诊金,那倒好了。免得我欠下他的人情,不知如何才能还他。” 邓不留说道:“我刚才有话在先,我是按一般大夫的规矩替你治病的。按照规矩,诊金倘若没有事先说好,那可就得由我开帐!” 李浩明说道:“是,是。请问先生要多少诊金?” 邓不留道:“不多,一百万两银子!” 李浩明苦笑道:“即使我倾家荡产,也没有一万两银子。先生,你是说笑吧?” 邓不留道:“谁和你说笑了,一万两银子只达到我所要的百分之一,我说你才是和我开玩笑呢!” 李浩明夫妻给他弄得啼笑皆非,张碧琪代夫求情:“我们实在付不起,那怎么办。先生,你是不是可以酌减——” 邓不留翻起一双白眼,说道:“我的规矩,诊金决不能收少一文!” 李浩明愤然说道:“那就无法可想了,先生你给我毒药,让我死了吧。” 邓不留道:“更笑话了,你不给我诊金,还要我再亏本给你毒药?” 张碧琪生起气来,说道:“那你是要逼他自杀吗?” 邓不留道:“不,不,我费了偌大心力才医好他。他死了我岂不血本无归!” 霍天云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但他们又的确付不出这么多诊金,你总得想个大家行得通的办法呀!” 奇怪的要求 邓不留侧目斜睨,望着霍天云作出一副甚是为难的神气,想了好一会方始说道:“你也说得不错,我不想血本无归,那就得想个大家行得通的办法。李镖头,我求你一件事情,你可肯答应?” 李浩明心中一凛,想:“莫非他要我所保的‘红货’当作诊金?”说道:“请先生赐示,要是我做得到的,当然唯命是从。” 邓不留笑道:“我并不要你为做任何事情,只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这大有区别,除非你不愿意,否则当然是可以做得到的。” 李浩明怔了一怔,不觉皱起眉头说道:“邓先生,你越说我可是越糊涂了,还是请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邓不留缓缓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懂呢?我不收你的诊金,你欠我一份人情对不对?”李浩明道:“不错。”邓不留继续说道:“你既然承认欠下我一份人情,我就只要求公平交易,向你也讨一个人情。” 李浩明张碧琪齐声说道:“如何讨法?” 邓不留道:“这次是我救了你的命,但说不定将来我会有什么事情得罪你,那时可不许你和我为难!当然,我纵许得罪你,那也决计不会危及你的性命的。你能够答应不和我为难吗?” 此言一出,倒是令得不但当事人的李浩明,甚至霍天云亦是始料不及了。 李浩明又惊又喜,说道:“先生此话可是当真?” 邓不留哼了一声,说道:“我从来不喜欢和人开玩笑的。怎么你老是不相信我的话?要不要我和你击掌立誓?” 李浩明连忙说道:“那我真要多谢先生的大恩大德了。莫说李某不敢和先生为难,即使先生讨回我的性命,李某亦是不敢皱眉!” 邓不留道:“好,那你是答应了。这位姓霍的小哥,你愿不愿意替我作个见证?话说在头里,见证人也不能和我为难的!” 霍天云心里想道:“怪不得别人都说他是个怪郎中,行事往往出人意外。好端端的我和你为难作甚。”当下一口应承。 邓不留背起药囊,哈哈一笑,说道:“我作了这椿公平交易,很是高兴。好,李镖头,你善自保重。青山绿水,后会有期,我走啦!” 他还是天下第一神偷呢 霍天云道:“何不等到天明再走?”邓不留笑道:“多待一会,我恐怕他们反悔。”他的身法真快,说到最后一个字,已是出了木棚,片刻间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张碧琪笑道:“这怪郎中真有意思,我刚才给他吓得几乎沉不住气呢,谁知他是如此慷慨。” 李浩明道:“是呀,只有我们怕他反悔,我们怎会反悔?我看他是有心赠药,却怕咱们过意不去,才特地这样和我说笑的。” 张碧琪道:“天就快要亮了,明哥,你的精神怎样?” 李浩明道:“现在已经完全不感觉疼痛了,天亮之后,我想也可以走动啦。” 张碧琪道:“但怎样渡河呢?” 李浩明道:“走远一些,到上边去截一条鱼船,出多一点价钱,我想总会找得到的。” 他们夫妇在一旁议论那个怪郎中,霍天云也在一旁忍不住和东方化谈论。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霍天云说道:“想不到他的医术如此高明,他的武功恐怕也要比他最初装出来的那副稀松样子好得多。看他刚才走出木棚的身法就知道了。” 东方化淡淡说道:“你的眼光很不错,不过你也只是只知其二,不知其三。” 霍天云道:“什么其三?” 东方化道:“他不但是药到回春的天下第一神医,还是妙手空空的天下第一神偷!不过说到武功嘛,除了轻功确实很好之外,恐怕还未能挤进第一流高手之列。” 此言一出,李浩明夫妻却是不禁大吃一惊了。“这位、这位邓老先生当真是天下第一神偷?”李浩明连忙问道。 东方化缓缓说道:“偷儿的祖师是唐代的空空儿,这个邓不留是空空儿的第十九代弟子。空空儿这一派的本领传下来,据说武功方面是一代不如一代;但偷东西的本领,却是一代比一代高明。不过,江湖上的朋友知道邓不留是天下第一神医的人很多,知道他是天下第一神偷的人,可是少之又少了。” 李浩明越听越是吃惊,禁不住把藏在贴身的一个小小的檀香匣子拿了出来,打开一看,松了口气,笑道:“是我多疑了。我这瞎疑心真不应该。”霍天云虽不知道匣子里藏的是什么东西,但见他如此神情,料想必定是他所保的“红货”了。 “红货”已是给人掉包 李浩明正要关上匣子,张碧琪忽道:“明哥,且慢!”李浩明道:“怎么?”张碧琪道:“好像有点不对。” 李浩明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不对?” 张碧琪道:“原来的那幅锦缎颜色好像没有这样鲜明。” 李浩明仔细一看,果然是如妻子所言,脸上颜色大变。张碧琪已是把匣中所藏的那包东西拿了出来。 李浩明道:“不能打开!” 张碧琪道:“我知道是物主吩咐过的,但若不打开,怎知是否原物?” 其实在他们看出锦缎的颜色不对之后,已是知道不妙的了。不过他们也是抱着同样心思,希望自己看错,希望包袱里的东西是原物,故此李浩明也不反对妻子打开来看了。 张碧琪解开黄缎包袱,打出一本布面精装的书,翻开来看,只见一张张都是白纸。 东方化在一旁冷言冷语道:“妙手空空的绝技果然名不虚传,我说他是天下第一神偷,这你可该相信了吧?” 夫妻两人都是惊得呆了,那里还有心情理会东方化的? 看他们的神情,不用说是他们所保的红货已经给人掉了包。 不仅他们夫妻吃惊,霍天云也是不觉给这怪事弄得目定口呆,心里想道:“邓不留怎的能够把他贴身收藏的匣子里面的东西换了出来,真是难以想像。要不是我亲眼见到此事,别人说我也不会相信!” 过了一会,张碧琪道:“我知道物主是当着你的面把这本书包好放入匣子的,但不知当时你有没有翻过?” 李浩明道:“他岂肯花十万两银子要咱们保一本没字的书!” 张碧琪道:“十万两银子还是小事,虽然咱们也陪不起。更,更糟糕的是——” 李浩明双目火红,叫道:“不要说了,总之是非找回来不可,否则更大的祸患还在后头!你扶我上马!” 张碧琪道:“明哥,你的身子——” 李浩明道:“我把这条性命还给他,也要讨回原物!” 鸿飞杳杳 张碧琪紧蹙双眉,说道:“明哥,你的身子……” 李浩明道:“他救了我的性命,我拼着把这条性命交还给他,东西却是非向他讨回不可!” 霍天云道:“东方前辈,天已亮了,咱们也该动身了吧?”其实他倒并非急于要走,而是想助这对夫妇的一臂之力。 东方化好似知道他的心思,无可无不可的淡淡说道:“也好,咱们都去瞧瞧热闹。但只怕鸿飞杳杳,想看也没得看了。” 李浩明吸了口气,站起来道:“碰碰运气吧。” 一行人走出木棚,张碧琪眼睛一亮,说道:“明哥,用不着乘马了。” 此时天已大亮,昨晚的一场大雨过后,道路泥泞,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辨。脚印是走向河边的。 桥梁早被洪水冲塌,是以李浩明猜想邓不留偷了他的红货,多半是会向回头路逃跑。他没有坐骑,轻功虽好,自己也还可以追得上他。岂知所料不对。 张碧琪道:“奇怪,脚印到了河边就没了。要是他向上游去找船只的话,足印应该折向西行的。” 霍天云望过对岸,忽地说道:“有条小船来了,喂,有人渡河,请快过来呀!” 只见芦苇丛中摇出一条小船,岸这边的人着急,他却一点也不着急,慢斯条理的从对岸摇来。 好不容易等到小舟摇近岸边,李浩明连忙问道:“你可曾见到一个郎中么?大约四十多岁年纪,留有短须,……” 话未说完,那舟子已说道:“你说的这个郎中,正是我今早的第一个客人。你和他是朋友。” 李浩明说道:“不错。你快载我们过去!” 那舟子道:“唔,你是他的朋友,想必也不会吝惜,你出多少船钱?” 李浩明怔了一怔,说道:“他出多少?” 舟子伸出五根指头。李浩明道:“五吊钱么?” 怪郎中早有预谋 舟子哼了一声,说道:“五两银子!” 张碧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叫了起来:“这么贵!” 要知道五两银子已是足够普通人家一个月的食用了,租一条船每天的船租不过是半吊钱。只是撑过对岸,寻常的舟子最多也不过要五文到十文铜钱。李浩明出到五吊钱自以为已经是阔绰之极,那知这个舟子竟是狮子大开口,有胆量敢要五两银子。 那舟子冷冷说道:“嫌贵你们找别人的船吧,反正我已经赚了五两银子,今天也不想做生意的了。” 李浩明急于去追那个怪郎中邓不留,那里还敢讨价还价的连忙掏出五两银子,说道:“好,劳烦你马上载我们过去。” 舟子接过银子,脸上方始微有笑意,但仍是冷冷的说道:“你的那位郎中朋友还只是一个人呢,他一个人就给五两银子,如今你们是四个人,还有四匹马,要是我他比起来,我的价钱已经是格外克己了。” 李浩明想要套出他的说话,只好再拿出一个十两重的元宝,说道:“实在对不起,我带的钱不多,可又不能令你‘吃亏’,一点小意思,你收下吧。”舟子这才眉开眼笑,说道:“怪不得前两天一个相士说我会‘转运’,果然今天就碰上了‘贵人’!” 船到中流,李浩明与那舟子聊天,故意问他道:“这地方并非客商必以之路,据我所知,平日也是没有渡船的,怎的你今天一大清早就会摇到这里来?” 舟子说道:“就是你的那位郎中朋友预先定下我这条船的呀。” 李浩明道:“哦,他昨天已经约好你的了?” 舟子说道:“是他托人来交定金的,约好我天刚亮的时候就要在河边等他。你不是他的朋友吗,怎的他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李浩明只好扯谎,说道:“他是我的朋友,但我们并非一起来的。他比我早一天动身,我只知道他是走这条路,希望能够赶得上他。” 那舟子道:“原来如此。嗯,你的这位郎中朋友也是真多朋友!” 歧途亡“人” 李浩明心中一动,正想继续套出他的说话,不知不觉之间,小舟已是泊岸。 张碧琪第一个跳上岸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叫了一声“苦也!”原来湿地上的蹄痕错杂,显然是有人骑马来接应邓不留的,而且不止一骑。 那舟子道:“大嫂,何事叫苦?” 张碧琪道:“那郎中是不是骑马走的?” 那舟子说道:“是呀。所以我说你的这位郞中朋友真是交游广阔,到处都有朋友,他一上岸,岸上已经有两个朋友等着他了。两个人带来了三匹马,其中一匹乃是空骑,正好给了你的朋友。” 李浩明道连忙问道:“他们走的是那一条路?” 舟子淡淡说道:“怎么知道,我又没有跟他们上岸。” 张碧琪愤然说道:“明哥,别多问了,还是赶快去追吧。” 霍天云与东方化跟着上岸,一行人跨上座骑,沿着江边的蹄印向前追踪。 张碧琪心中兀是有气,说道:“明哥,依我看来,这个舟子恐怕就是邓不留的同党?” 李浩明苦笑道:“是也没法。咱们要找的是邓不留,那里还有闲功夫去理会他?” 走了一程,李浩明猛地想起,叫道:“不好!” 张碧琪道:“什么不好?” 李浩明道:“我记得前面好像是一条三岔路口。” 转过一个弯角,只见出现在前面的果然是三岔路口。路口立有石碑,一条是去岐山,一条是去河川,一条是去震泽。 李张夫妻下马察视,三条路都有马蹄的印痕,不知是向那条路追才好,李浩明神色惨变,道:“只有碰碰运气了。” 东方化道:“嗯,这不是歧途亡羊,而是歧途亡‘人’。不是我泼冷水,只怕是枉费气力了。你的伤刚好,还是多加保重为宜。” 李浩明道:“多谢先生关怀,我何尝不知希望渺茫,但红货是失不得的,那也只好拼命了。” “红货”是一部梵文佛经 霍天云道:“李镖头,你们本来是要上那儿的?” 李浩明道:“我们这支镖是要送往岐山的。”即是走西面这一条路。 霍天云则是要往东面震泽,说道:“那么小弟就要和贤伉俪分手了,倘有用得着小弟效劳之处……” 李浩明把眼偷觑东方化,似乎有点顾忌,东方化何等老于世故,也不说破,不着的淡淡说道:“霍贤侄,我牵坐骑到前面的山溪喝水。把你的水壶给我吧,咱们也该贮备一些食水了。”要知豪雨过后,山泥崩泻,河水混浊不堪,自是不及山溪的清水可供食用。 东方化走开之后,李浩明道:“请恕冒昧,这位东方前辈和霍兄是——” 霍天云道:“我和他是在金刀寨主那里相识的,相识的时日虽然无多,但我知道他是侠义道的老前辈。”由于东方化曾向金刀寨主密报军情,金刀寨主方能打败敌人;而这次东方化又是和他一起去找寻风从龙的,是以霍天云对他自然没有疑心。不过,却也不便和新相识的李浩明细道其详。 李浩明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带着几分歉意说道:“金刀寨主的朋友当然是侠义道了。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那位女侠帮我们打跑黄河四鬼,却又要和东方前辈为难。” 霍天云道:“或许这是一个误会。” 李浩明道:“我这条性命固然是邓不留救的,但给我续命的则是霍兄。霍兄帮了我们这样大的忙,我们的事情实在不该瞒住霍兄的。” 霍天云道:“我懂得镖行的规矩,保‘红货’也就要守。李镖头不方便说的那就不必说了。” 李浩明道:“不,我是应该告诉霍兄的。我还要请霍兄帮忙呢。不过小弟不敢耽误霍兄自身的事情,我只是想请霍兄要是在路上碰见邓不留的话,替我转达心意,我宁愿还他性命,希望他交回那件东西。” 霍天云道:“你对他许下诺言,我可没有。他若不答应,我拼着得罪他,也要帮你夺回。” 李浩明低声说道:“那红货是一部梵文书写的佛经。” 物主是布达拉宫的大喇嘛 霍天云诧道:“一部佛经?”最初他本来以为是什么稀世之珍,后来,又以为是什么武功秘笈的。 李浩明说道:“不错,是一部梵文书写的佛经,本来我不知道是梵文的,他在我面前翻给我看(这是保红货的规矩),我一个字也不认识,他告诉我,我才知道乃是梵文。” “一本佛经,也要保十万两银子?即使是用梵文书定的,比较难得一些,这个价钱,也是太过骇人了!”霍天云不禁大为惊异,说道。 李浩明苦笑道:“十万两银子还是小事,虽然我们赔也赔不起。更要命的是托我们保镖的这个人,十万两银子赔给他他也未必就肯干休。误了他的事情,只怕我们虎威镖局都要关门。” “是什么样的霸道人物?”霍天云问道。 李浩明道:“是布达拉宫派驻京师的大喇嘛。当今的朝廷正要笼络达赖活佛,这个大喇嘛可说是京城里最的权势的僧人。”布达拉宫乃是西藏黄教活佛达赖所居的“”,布达拉宫派驻京师的喇嘛,换句话说,也是达赖活佛的私人代表了。 李浩明继续说道:“他是托我们镖局把这佛经送到五将山的清凉寺去,给该寺的主持的。” “五将山又名武将山,对不对?清凉寺的主持听说是个胡人?”霍天云问道。 李浩明道:“不错。你认识这位主持?” 霍天云道:“我的师父曾经和我谈过这位主持。听说是西藏以外的密宗高手。”原来五将山在陕西岐山县东北,亦曰武将山。东晋时后秦符坚兵败逃至北山,被大将姚苌所掳,因而得名。其后,后秦一度复兴,在山上建庙,主持历代皆为胡僧。 李浩明道:“是啊,这两位大和尚(指布达拉宫的喇嘛和清凉寺的主持),我们都是惹不起的,所以这部梵文佛经是非和邓不留讨回不可。” 霍天云道:“要是我碰见邓不留,我一定帮你的忙。不过,是否能如所愿,我可不敢说了。” 把秘密和盘托出 两人拱手道别。霍天云道:“李兄善自珍重,所托之事,小弟定当尽力,就只怕未必能如所愿,有负吾兄所托。” 李浩明道:“我也知道事情甚属渺茫,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是一样感激霍兄的。” 分手之后,霍天云折回来向东面这条路走,一面走一面思量:“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东方前辈呢?” 昨晚碰到的一连串事情,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但在他的心里,最主要的还是两个问题:第一、那个女子是什么人,她和东方化有什么关系?第二、李浩明所保的“红货”的秘密,要不要说给东方化知道。前一个问题,或许东方化会给他揭出谜底,后一个问题,则必须由他自己决定了。 东方化正在那个山溪旁边,悠闲的等着他。 “怎么这样快就回来?我还以为你和你的新朋友有许多话要说呢。”东方化一见他回来,就这样的微笑说道。 霍天云虽然并非老于世故,也想得到东方化会有所不悦的。东方化的弦外之音,他岂能不懂? “他们夫妻对你老人家是稍为有点误会……”霍天云说道。 不待他把话说完,东方化便即淡淡说道:“我知道。那也怪不得他们的。他们的恩人也曾骂我是个魔头呢。” 霍天云继续说道:“不过他们夫妻现在也明白了,他们正在要我代为向你道歉呢。” 东方化冷冷一笑,说道:“我给别人误会也早已惯了,算不了什么。再说,对他们的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霍天云为了消除东方化的误会,只好把李浩明和他的谈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东方化了。 “这件事情似乎颇有一点出乎情理之外,你老人家见多识广,请你替他参详参详。”霍天云说道。 东方化沉吟半晌,说道:“的确有点蹊跷。据我所知,清凉寺的主持是密宗高手,假如那‘红货’是极为重要之物,他为何不亲自进京来取?” 劝霍天云别管闲事 霍天云道:“或者清凉寺的主持根本不知道那位大喇嘛要送他这件礼物?” 东方化说道:“还有一层,那大喇嘛以达赖活佛驻京使者的身份,何求不得?甚至请大内卫士给他送去,对他来说,也不是做不到的。他何须去找虎威镖局帮忙?虽说虎威镖局是京师的镖行领袖。” 霍天云怔了一怔,心里想道:“这一层我倒没有想到。” 东方化继续说道:“正如你的所想,这件事情内中定有古怪。邓不留劫这‘红货’,当然知道这‘红货’的来历。亦即是说,他们是有意要和布达拉宫的大喇嘛与及清凉寺的主持为难的了。邓不留虽然是天下第一神偷,恐怕也未必有这胆量。” 霍天云瞿然一省,说道:“最初我感觉到的‘蹊跷’只是一部佛经要保十万两银子的事,听老前辈这么一说,的确是比我所能想像的还要复杂得多。依老前辈看来,邓不留的后面是还有靠山的了?” 东方化道:“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理会这闲事的好,劫镖的人或许是侠义道也说不定。难道你要倒转来帮布达拉宫的大喇嘛吗?虽然这个喇嘛也未必就不是好人,但总是站在朝廷这边的。” 霍天云一想,东方化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李浩明是开镖局的,他不能推辞不保这个镖,但要是劫镖的真的是侠义道,他自己可犯不着沾这浑水。“可是,”霍天云又再想道:“江湖汉子,讲究的是一诺千金,我已经答应了帮李浩明的忙,又如何能够反悔?” 东方化冷冷说道:“看来你还是想伸手管这件闲事了?” 霍天云苦笑道:“我是答应过帮李镖头的忙,但邓不留是否走这条路还是未可知之数,他的骏马代步,轻功也比我高明得多,走这条路,我也未必追得上他。说不定这闲事我想管也管不了。”他的心情也的确是患得患失,颇有几分希望追不上邓不留了。 东方化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当年就是因为爱管闲事,以至惹出今日的麻烦,无端给那女子臭骂一顿。要不是你给我招架,我这老骨头都几乎要捱她一鞭。” 蓬莱魔女的传人 霍天云正是想要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与及她和东方化的关系,难得东方化先提起来,于是霍天云乘机问道:“她是个什么人?” 东方化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芳名’,不过我猜想她是姓谷。要是我所料不差,她的师门,大概也和我有点交情。” 说至此处,东方化把水壶交还霍天云,说道:“咱们边走边谈吧。” 两人并辔同行,东方化继续说道:“说来话长,好在闲着没事,我就从头说起吧。” “宋代有风、云、雷、电四大武学名家,‘风’是绰号‘黑旋风’的风天扬,咱们现在要去寻找的风从龙就是他的后人;‘云’是汉名‘云中燕’的一位蒙古公主;‘雷’是绰号‘轰天雷’的凌铁威;‘电’是外号‘闪电手’的耿电。这,你想必是知道的了?” “不过,宋代还有三位武学大师,辈份更在‘风、云、雷、电’之上,不知你可知道?” 霍天云道:“是不是‘狂侠、天骄、魔女’?‘狂侠’是外号‘笑傲乾坤’的华谷涵,‘天骄’是金国贝子出身,外号‘武林天骄’的檀羽冲,‘魔女’则是‘笑傲乾坤’的妻子,外号‘蓬莱魔女’的柳清瑶?” 东方化道:“不错,那个女子就是蓬莱魔女柳清瑶这一派的传人。” 霍天云好像有点诧异,怔了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东方化道:“蓬莱魔女的剑术自成一家,和中原各大剑派都不相同。那女子用的虽是软鞭,但鞭法却是脱胎于蓬莱魔女的剑法。” 霍天云道:“老前辈既然和她的师门颇有渊源,何以又和她有这误会?” 东方化道:“你别心急,我慢慢和你说。” “蓬莱魔女和笑傲乾坤虽然份属夫妻,但他们的规矩却很特别,笑傲乾坤的武功传子不传女,蓬莱魔女恰恰相反,只传女而不传子。这个规矩,他们的后人保存下来,世代都是如此。” 谷夫人的女儿 霍天云笑道:“这倒有趣,一家子里分为两派,各传各的武功。那么他们子孙蕃衍,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这两派的武功岂不是有很多传人?” 东方化摇了摇头,说道:“恰恰相反,如今距离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那个时代大约将近三百年了,据我所知,蓬莱魔女这派传人就只有一个,她是川西大侠谷神秀的夫人。至于笑傲乾坤这派的传人则我还没有发现。你要知道,这两派的武功都是非常精深奥妙的,几百年下来,他们的后人未必每一代都是学武的料子,只要有一代某一房的子孙学不成功,这一脉所传便要中断。所以他们的子孙虽众,但失传的可能是十居其九,是以到了现在,蓬莱魔女这派,就只剩下一个谷夫人了。” 霍天云道:“不,是两个。” 东方化瞿然一省,笑道:“不错,我说溜了嘴,是应该两个。那个女子已经得了谷夫人的衣钵真传,料想是她的女儿。” 霍天云忽地问道:“假如笑傲乾坤这一派有传人的话,那就应该是姓华的了,对吗?” 东方化道:“不错。笑傲乾坤华谷涵的武功传子而不传女,倘有传人,自然是跟他一个姓。不比女生外向,他女儿的传人,却必定是跟夫家姓的。你问这个干吗?” 霍天云笑道:“这个问题,我也知道问得很笨。一时没仔细思索,好奇心起,随口就问。” 东方化道:“我还以为你曾经碰过一个剑法非常之好的姓华的人呢?” 霍天云不置可否,却把话题移转过来,说道:“老前辈和谷大侠夫妇想必是好朋友了,不知后来何以生了误会?” 东方化道:“好朋友谈不上,只能算是相识。不过我给他们夫妇误会,倒是事实。” 喝了一口水,东方化继续说道:“说起这个误会,我又要从另一个人身上说起了。 “笑傲乾坤有没有传人我不知道,武林天骄这一派据我所知则是有传人的,最后一代的传人是女真族人,名叫檀玄竣。 “檀玄竣有个心爱的女子,不知怎的给一个邪派魔头的毒掌打伤,必须有天山雪莲才能救治。 “我与谷大侠夫妇相识,和檀玄竣却是并没交情,也从来没见过面。” 谷夫人有碧灵丹 霍天云觉得“檀玄峻”这个名字好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这个檀玄竣怎样?”霍天云问道。 东方化道:“檀玄峻与我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但我却是倒霉,受了他的牵累。谷神秀夫妻对我的误会,就是因他而起的。” 霍天云道:“檀玄峻是武林天骄最后一代的传人,想必也是个侠义道吧?”心想川西大侠谷神秀既有“大侠”之称,不用说自必是侠义道了。何以檀玄峻又会与他结下樑子? 东方化摇了摇头,道:“檀玄峻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行事喜恶随心,邪气恐怕还占到七分。 “嗯,咱们扯得远了,刚才我说到那里?” 霍天云道:“檀玄峻有个心爱的女子,受了邪派魔头的毒掌之伤。” 东方化继续说道:“这毒掌之伤是必须天山雪莲才能医好的。 “老弟,你是天山派弟子,自必知道天山雪莲是极为难得之物,六十年才开一次花的。而且路远迢迢,要是檀玄峻从中原前去天山采药,最少也得半年时间,即使能够采得雪莲,待他回来,那个女子恐怕早已毒发身亡了。” 霍天云道:“那他怎办?” 东方化道:“谷夫人用天山雪莲制炼的碧灵丹,倘若用来医那毒掌之伤,功效不及新采下来的天山雪莲,但可以拖延一年的性命。” 霍天云道:“啊,那想必是檀玄峻向谷夫人讨取灵丹,谷夫人不肯给他,因而结下樑子?但他们祖先本是好人,谷夫人该不至于这样不近人情吧?” 东方化道:“你完全猜错了。第一,檀玄峻与谷大侠夫妻非但没有往来,而且是彼此讨厌对方的。有人说从檀玄峻父亲开始就和谷家不和的了。什么原因,我不知道。第二,谷夫人有碧灵丹之事,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檀玄峻根本不知。那几个人也不会告诉他的。 “不过他后来还是知道了!” 东方化自称受了冤枉 霍天云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东方化苦笑道:“我正是想要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可惜到了如今,仍然莫明其妙。” 霍天云道:“檀玄峻知道谷夫人有碧灵丹之后,是否便去讨取?” 东方化道:“他要是光明正大的登门求药,那倒好了。谷家虽然与他不和,或许也还可以给他,偏偏他是一副不肯求人的脾气,竟然半夜跑到谷家,恃强硬抢。” 霍天云道:“结果怎样?” 东方化道:“谷大侠给他打伤,谷夫人的碧灵丹给他抢去。没多久,谷大侠便因伤重而死。” 霍天云吃了一惊道:“檀玄峻竟是如此蛮不讲理么?” 东方化道:“他打伤人也还罢了,却连累我受了无妄之灾!” 霍天云道:“何以扯到你的头上?” 东方化道:“我和谷家虽是交情不深,但不幸得很,知道谷家有碧灵丹的那几个人中,我也是其中一人。” 霍天云道:“谷家误会了是你告诉檀玄峻的?” 东方化道:“这真是冤枉到了极点,我连檀玄峻的面都没见过!” 霍天云道:“为何你不向谷大侠解释?” 东方化叹口气道:“我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机会。檀玄峻抢药伤人之事,我是三个月之后方始知道的,那时谷大侠已经死了。谷夫人疑心是我,我更是事后方知。说给我知道的人是谷大侠大嫂的好朋友,也是知道他家有碧灵丹的几个人之一。这人也曾为我辩护,但谷夫人说:‘知道我家有此药的人就只有你们几个,我都是相信得过的,就只西门化我相信不过。’——我原来本复姓西门。——唉,就只我是泛泛之交。 “谷夫人丧夫后,脾气变得非常暴躁,几乎难以理喻。她迁怒于我,发出誓言,非但要杀檀玄峻,还要杀我。不过她也自知武功未足如她所愿,于是埋葬了丈夫之后,便即离开故居。有人说她是去邀请丈夫的助拳,也有人说她是躲到深山里勤修武功,待练成了家传的内功剑法,这才亲自出山报仇。总之以后就不知道她的下落了。” 霍天云问得很仔细 霍天云想道:“一时的误会总是可以解释清楚的,为什么非得隐姓埋名,远避他方不可?” 东方化好似知道他的心思,说道:“当时我也以为只须避过风头,待到谷夫人稍为冷静下来,就可以找她解释的,那知以后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以至令得与愿违。不过我之所以隐姓埋名,也不仅仅是为了避她寻仇之故。我算不得是什么‘奢拦’(了不起之意)人物,但在中原也有点小小的名头。我远走塞外,在瓦剌人的地方多少也有点活动,那就索性一直以东方化这个姓名出现了。” 霍天云道:“老前辈刚才为何不和那位谷姑娘说明当年的误会之事?” 东方化苦笑道:“她认定了我是‘魔头’,你不是没有看见,我刚要说话,她的鞭已经向我打来了。看来她的脾气比她的母亲还要暴躁,叫我如何能够从容向她解释?” 霍天云道:“那个檀玄峻后来怎样?谷夫人是否曾经找她报仇?” 东方化道:“这十年来我在塞外,从没得到有关谷夫人的消息。不过檀玄峻的结果,我却是曾有所闻。” 霍天云道:“怎么样?” 东方化道:“用不着谷夫人找她报仇,他早已死了。” 霍天云诧道:“他武功那么好,怎样死的?” 东方化道:“听说他是上天山采雪莲之时跌死的。碧灵丹只能保得他那位心爱的姑娘一年性命,所以他在一年之内,非得去采新鲜的雪莲不行。” 霍天云道:“就只他一个人去吗?” 东方化道:“这消息是我辗转听来的,告诉我的那个人也是不知其详。大概是一个人吧。” 霍天云道:“那位姑娘呢?檀玄峻死了,她有没有得到天山雪莲?” 东方化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霍天云道:“那位姑娘姓甚名谁,老前辈,应该知道吧?” 东方化似乎有点诧异的神色,说道:“你为什么问得这样仔细?我已经告诉你,我与檀玄峻是风马牛不相及,他喜欢的姑娘是谁,我也没兴趣打听。”言下之意,当然是不知道的了。 “莫非就是师娘?” 一个人不论如何见闻广博,也总有不知道的事情的,何况是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东方化不知道檀玄峻所爱的那个女子是谁,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但不知怎的,霍天云却是觉得他在说话时候的神情,似乎颇为有点“古怪”。 霍天云忽地心念一动:“莫非那个女子就是我的师娘凌云凤?” 虽然他的师父霍天都并没完全告诉他那个故事,但师父曾为师娘采摘雪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他又蓦地想了起来,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两位师兄谈及师父、师娘当年的一段悲欢离合的故事,隐隐约约听到他们曾提及另一个人的名字(不错,现在想起来了,正是檀玄峻),可惜那两位师兄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停止谈话,那个人和他的师父师娘有何关系,后来的事情又是如何,他都不知道了。 本来是我的师父去打药的,怎的变成了檀玄峻?或者是他们两个人一同去的吧?但东方前辈却又说只是檀玄峻一人?难道天下竟有那样凑巧的事情,檀玄峻在情场的遭遇,竟也是和我师父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他不幸跌死,我的师父却顺利采下了雪莲?”他那里知道,他的猜测并没全对,但也中了一半。 东方化对他的多问似乎有点不大高兴,霍天云不敢再问下去,只好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因为好奇。” 东方化淡淡说道:“你也太喜欢多管闲事了,你招惹上邓不留的麻烦,我已经替你担心了,你还要去理会檀家和谷家的闲事吗?” 霍天云笑道:“檀家谷家的闲事我要理也理不来,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那是你老人家的事情。” 东方化叹口气道:“不错,这是我的倒霉,没来由惹上这个麻烦,所以我是很不想再去招惹邓不留了。” 霍天云道:“邓不留有三条路可走,咱们恐怕也未必就能碰上了他。” 接连走了几天,果然没有碰上那个阴阳怪气的江湖郎中邓不留。霍天云在路上打听他的消息,没有曾经见过此人。 不知不觉,他们已是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陕西的震泽县了。 据东方化所说,风从龙风大侠就是隐居在震泽的一个山区的。 石屋内有金铁交鸣之声 这一天将近黄昏的时候,他们踏进了那条山沟。 东方化很是高兴,说道:“你瞧山顶上那间石屋有炊烟冒出,想必是风大侠正在烧饭。我还担心找不着他呢,如今是可以放心了。我和风大侠神交已久,真高兴今天能够和他会面。” 霍天云当然更是高兴,心道:“风大侠妻子的墓就在我师娘坟墓的旁边,想必他和我的师娘在十年前最少也是曾经见过面的,见到了他,我就可以把当年发生了何种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了。”当下欢欢喜喜的说道:“咱们辛苦了这许多天,总算不虚此行。风大侠要是知道了咱们奉金刀寨主之命来接他的,他恐怕比咱们还更高兴呢。” 东方化说道:“是呀。我先和他打个招呼吧。”说罢,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高亢,端的有穿石裂云的威势。霍天云暗暗佩服东方化内功的深厚。 按说风从龙若在屋子里面,应该听得见这一声长啸的,以他的武学造诣,一听见这个啸声,也该知道是有高人来访,必定会发出啸声相和的。 但出乎霍天云的意料之外,石屋之中并没有啸声传出。也不见有人跑出来。 “难道风大侠的病体尚未康复么?”霍天云不禁有点忐忑不安了。 他们所在之处,离山顶那间石屋大约还有一里多路之遥。霍天云连忙加快脚夫步跑去。 东方化忽道:“好像有点不对,你听,是不是兵器碰撞之声?” 霍天云凝神一听,果然是隐隐有金铁交鸣之声。不待东方化催他,他立即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了。在这崎岖的山路上,他的“八步赶蝉”的轻功比健马跑得还要快。 转瞬跑到石屋门前,只听得有人喝道:“风从龙,你已经中了酥骨散的毒,还要顽抗么?你不会有救兵来的,有人来也一定是我们的人。你还逞强和我们动手,只有毒发得更快!” “八步赶蝉”的轻功踏雪无痕,屋内的人听不见并不稀奇。但照道理说,他们敢于来害风从龙,当然亦非庸手,最少东方化那声长啸他们是应该听得见的。 第四回 变生意外 没看出破绽 按说屋内的人听得有人来到,最少也该有一个出来察视,担当“把风”的任务的。但直到霍天云跑进那间石屋,还是没人出来。 也是由于霍天云急于去救风从龙的原故,一时粗心大意了些,没有想到这个合情理的破绽。同时他也没有回过头去看,要是他回头一看的话,他当可发现第二个不合情理的破绽。东方化的轻功或许稍逊于他,但决不会相差很远。但直到闯进石屋,东方化还是远远落在他的后头。 霍天云一脚踢开两扇板门,只见屋子里的土坑上躲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虬髯汉子,他没有见过风从龙,自然以为这个面带容的汉子是风从龙了。 “风从龙”躺在坑上,似乎半身已经瘫痪,起不了“床”。但他手上拿着的钢刀还是左挥右劈,虎虎生风。三个人联手攻他,兀是不能逼近。 霍天云大喝一声“鼠子敢尔!”长剑出鞘,一招“李广射石”,向当中的一人背心剌去。他是正派的弟子,纵然在这个必须火速救人的紧急关头,还是不肯偷袭,先喝一声。 那人用的是一双青铜锏,反手一砸,道居然不弱,把霍天云的长剑碰开。霍天云使出了天剑法的“追风剑式”,唰唰两剑,分剌左右两个敌人,剑招疾展,当真是宛如暴风骤雨。 三个敌人都被霍天云引开来对付他了。一个似乎有点吃惊,说道:“那来的这小子,倒是有点扎手。”一个则在大怒骂道:“好大胆的小子,胆敢来管我们的闲事,你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另一个叫道:“好,那就先毙了他!” 斗室之中,四人恶斗,简直没有回旋的余地。霍天云挥剑猛攻,如臂使指,以一敌三,兀是占了六分攻势。但急切之间,却是不能取胜。 躺在坑上的“风从龙”说道:“老弟,你见义勇为,我是十分感激你。但我却不愿累你送命,你走吧。”以肘支床,作势要坐起来。 霍天云连忙说道:“风大侠不用担忧,这几个贼我还可以对付。还有东方化前辈也在后头,就要来了。” “风从龙”道:“你是谁?” “晚辈是天山派弟子霍天云。”霍天云答道。 “风从龙”突施暗算 “风从龙”想坐起来,显然是力不从心,“哇”的一口鲜血吐出,又复躺下。 霍天云忙说道:“风大侠,你安心躺一会儿,东方前辈一来,马上就可以把这三个小贼打发,用不着你费神了。” “风从龙”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我,我恐怕是不行啦!但不管是死是活,我对老弟都是一样感激。” 霍天云心头一沉,东方化怎的还未来到?他不是怕打不过这三个人,此际他已稍占上风;他怕的是中了的风从龙不能支持下去,必须赶快打败这三个,方能施救。 而目前最要紧的还是保护风从龙,于是霍天云运剑如风,乘隙即进,不让三个敌人有腾出手来加害风从龙的机会。终于给他抢到土坑前面的,拦住了对方可能向风从龙的袭击,这才稍稍放心。 此时他是面向三个敌人,背心向着躺在坑上的“风从龙”。 正在剧斗,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躺在坑上的“风从龙”一跃而起,刀中夹掌,竟然向他疾劈下来! 霍天云背后没长眼睛,也没想到“风大侠”会施毒手,本来是非着了暗算不可的,幸亏他正在使出一招“大须弥剑式”,这是天山剑法中攻守兼备的绝招,变化十分奥妙。一觉头顶上微风飒然,本能的便会遮拦。 只听得“当”的一声,四溅。“风从龙”的钢刀损了一个缺口,但霍天云格开了他的刀,却避不开他的一抓。肩头上火辣辣作痛,衣裳已是给他抓破,起了五道指痕,幸好没伤着琵琶骨。 这霎那间霍天云几乎惊得呆了,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不由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向他突下毒手确实是刚才还躺在坑上的满面病容的“风从龙”,而且他刀掌兼施,第二招第二招凌厉之极的毒招,已是接续向他攻来。他那里还能发呆? “风从龙”刀斫掌劈,虎虎生风,恍如一条正要啮人的猛兽,那有半点病人的模样? 中了 霍天云一呆之后,顿然省悟,大怒喝道:“奸贼竟敢骗我!” 那个假冒风从龙的虬髯汉子哈哈笑道:“姓霍的小子,你知道已经迟啦!” 霍天云气得几乎炸了心肺,当下一声长啸,唰的一剑向那汉子刺去,剑锋斜削,剑柄倒撞,同时攻向另外两个敌人,喝道:“你们把风大侠怎么样了?”他这一招三式,名为“三转法轮”,是天山剑法“追风剑式”之中拼着两败俱伤的一招,端的厉害无比。虬髯汉子正在下,倘不变招,虎口非给他剌着不可! 只听得“铛”的一声,虬髯汉子的钢刀脱手飞出,原来他不敢和霍天云硬拼,仗着人多,失了兵刃也不打紧,是以索性掷刀伤人。 霍天云焉能给他飞刀掷中,回剑一拔,飞刀转了方向,另外两个敌人的钢鞭与铜锏同时并举,打落了这柄飞刀。 虬髯汉子冷笑说道:“好小子,你死到临头还敢这样逞凶,告诉你吧,风大侠早已被我们杀掉了!”另一个汉子跟着纵声笑道:“好小子,我们正你来给风从龙陪丧呢。嘿,嘿,你果然来了。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无门你偏进来!” 霍天云也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只好对风从龙的生死暂且不去理会,全力和四个敌人周旋。大须弥剑式展开,一口长剑盘旋飞舞,遮拦得不透。 那虬髯汉子本来不是擅于使刀的,抛开钢刀之后,使出了近身搏斗的大擒拿手法,比起手握钢刀之时还更厉害。他的本领比另外三人强得多,霍天云以一敌四,仗着精妙绵密的剑法,虽然不至于为敌所乘,但也仅是只能防御而已。想要猛施杀手,已是不可能了。 霍天云心里想道:“东方化听见我的啸声,应该加快脚步赶来了吧?”当前的形势十分明显,只要他能支持一会,东方化一来,他就即可以反败为胜。 正自心焦,只听得一声长啸,啸声未已,东方化已是冲进这间石屋,踏进门来! “啊呀,你上当了!风大侠呢?”东方化一踏进来,就装作骤吃一惊的神气,失声叫道。 东方化竟是敌人 霍天云道:“风大侠死生未卜,先擒活口,再拷问他!” 东方化道:“好!”迈步向前,一抓向那虬髯汉子抓去,喝道:“岂有此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假冒风大侠来骗我们!” 另外两人鞭锏齐举,挡住了东方化的攻势。虬髯汉子哈哈笑道:“东方老儿,你来了也只是送死!” 东方化连劈三掌,逼退敌手,闯进包围圈中,与霍天云并肩作战。说道:“霍贤侄,你对付这三个贼子,让我来会会这无耻奸徒的大擒拿手。看一看是他强还是我强?” 霍天云知道东方化擅于分筋错骨手法,正好可以克制假风从龙的大擒拿手。心想以东方化数的功力,料想不过十数招便可把这虬髯汉子手到擒来,于是说道:“好的,东方前辈,请留活口!” 东方化笑道:“我理会得!”左掌虚划圆圈,右掌圈中穿出,抓向虬髯汉子。这正是分筋错骨手的一记绝招,名为“玄鸟划砂”。 他们两人的对答好像把那虬髯汉子视为掌中之物,虬髯汉子大怒喝道:“东方老儿,你虽然是个成名人物,我也不是无名之辈,你敢轻视于我,我与你拼了!”双掌齐出,还了一招“横云断峰”,乃是硬碰硬的打法。东方化冷冷说道:“求之不得!” 霍天云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见虬髯汉子这个打法,便知东方化可以必胜无疑,根本用不到十招,可能就在三招之内。于是毫不提防,放心去攻击另外的三个敌人,以免他们阻碍东方化施展功夫。 不料正当他运剑如风之际,东方化那一抓突然缩回,改了方向,抓到霍天云的身上。 这一下变生不测,比起刚才他受假风从龙的袭击,更加是令他意想不到。要知假如东方化一来便向他攻击,他还可以一拼,但如今是在和他并肩作战之际,而且是在骂对方是“无耻奸徒”之际突然向他暗算,他怎想得到东方化就在正是他自己所骂的“无耻奸徒”! 忽闻女子尖叫声 祸起萧墙,变生意外。陡然间霍天云只觉肋下一麻,还未弄清楚是发生什么事情,已是给东方化点着了肋下的“冷渊穴”。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叫道:“你,原来你也是……”“奸徒”二字尚未曾说出口,便已不省人事。在这最后一瞬,他方始明白东方化竟是贼人一党,可惜迟了。 原来东方化之迟迟而来,乃是要同党四人消耗霍天云的内力,以防他在被点着了穴道之后,还能自己运气冲关,或者施展闭穴的功夫。他的顾虑可说是周详之极,霍天云怎能不着了他的道儿? 霍天云身子一倒,东方化哈哈大笑。可是又一件他所意想不到的事,突然就在这最后一瞬间发生!外面有一声清脆的尖叫,是个女子的声音。 东方化应变快极,一柄飞锥反手打了出去。只听得那女子“哎哟”一声,也不知是否已经给他打中。但他追了出去,却已不见人影。 东方化叫那冒充风从龙的汉子和另外一个人骑马去追,过了一支香的时刻,两个人回来,都说没有见着。他们的坐骑都是百中挑出的口外名驹,追出数里之遥,仍然没有发现一个人的,按道理说是很不可能之事。是以他们回来之后,不禁有点疑神疑鬼,还以为是刚才听错,说不定那是什么怪鸟的叫声?否则是人的话,她怎跑得这样快? 东方化摇了摇头,说道:“我决计不会听错!” 那汉子道:“然则东方前辈怀疑是谁?” 东方化道:“依我看来,恐怕多半是那姓谷的丫头。” 那汉子笑道:“那丫头虽然得了蓬莱魔女这派的真传,她单身一人,也是不足为虑!” 东方化道:“我不是怕她,但也不可不防。从今晚起咱们轮流守夜吧。她若再来,可不能让她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天云方始悠悠醒转。那个女子的尖叫声,他在不省人事之前的一瞬间也是听见了的。 初醒来时头袋昏昏沉沉,心中乱成一片,渐渐整理思路,方能把前后发生的事情连串起来。许多疑问横塞胸中,其中一个疑问是:那女子是谁呢? 给霍天云解药 忽地房门给人推开,进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东方化。 霍天云大怒说道:“我以为你是个侠义道中的老前辈,谁知你竟然是个无耻老贼!亏你还有来见我!” 东方化给他一顿臭骂,却不动怒,反而笑道:“你中了我的圈套,想必是恨我到了极点了吧?说老实话,此际,你是不是想就杀了我?” 霍天云冷冷笑道:“我只恨我没气力杀你!大丈夫可杀而不可辱,你杀了我吧!” 东方化道:“谁告诉你我要杀你呢?呀,你都猜错了,我也不是要来侮辱你的!” 霍天云道:“那你意欲何为?” 东方化道:“你不是恨你没有气力杀我吗,我就是来给你气力的!”说罢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说道:“实不相瞒,我不仅是点了你的穴道,还在趁你昏迷之际,给你下了酥骨散的药,所以你没气力。这是解药,你服了就有气力了。” 这一来倒是霍天云始料之所不及,也不知是相信他的好还是不相信他的好,说道:“你捣什么鬼,总之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东方化笑道:“我也不要你相信,不过你可以仔细想想,我若要杀你,那是不费吹灰之力,何必要用毒药才能害你。”说罢,把那颗药丸送到霍天云手中。 霍天云一想这话不错,东方化确是无需用毒药害他。同时心里也是有点思疑不定,一路上东方化的行迳都是甚为古怪的,莫非这次的事,其中也是另有蹊跷?于是姑且一试,最多是送了这条性命,把那药丸吞了下去。 过了一会,只觉一股暖气从丹田升起,果然渐渐恢复精神,伸拳踢腿,气力竟也不弱了。 东方化笑道:“我不骗你吧,你的宝剑就在你和身边,拿起来吧,来杀我呀!” 霍天云疑团满腹,说道:“何以你暗算我又把解药给我?东方前辈,假如你另有用意的话,希望你说给我知道。要是我错怪了你,我向你陪罪。” 东方化道:“没什么用意,你是霍天都的得意弟子,天山派剑法据说是至高无上的剑法,我想见识见识。看看你的天山派剑法是不是能杀了我?你没气力,如何能够使剑?” 东方化承认欺骗 霍天云不知他是开还是正经话,不过他说话的神气倒是一本正经的。 霍天云揣摸不透,说道:“你说风大侠在这儿养病,这又是怎么回事?” 东方化淡淡说道:“你可以当它是真,也可以当它是假。” 霍天云道:“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化道:“他是曾经在这间屋子住过,后来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我对金刀寨主说的那个消息是真,但要你来接他回去,那就是假的了。我在见到你的时候,这屋子里住的早已不是风从龙而是我的四位弟兄了。” 霍天云怒从心起,说道:“你真是骗我的了。” 东方化哈哈笑道:“不错,金刀寨主何等精明,我的消息若非半真半假,焉能骗得他的相信?他不相信,又岂肯让你来呢?” 霍天云道:“那么你本来是想骗金刀寨主的吗?” 东方化道:“这倒不然,我早料到金刀寨主是不能的,真正的用意还是骗你!” 霍天云道:“为什么你要骗我?” 东方化哈哈笑道:“你的年纪不到我的一半,怎的像个老人一样啰唆?我不是一来就告诉了你么,我要领教你的天山剑法呀!” 霍天云道:“你要领教尽可用别的法子。” 东方化道:“不行!第一,我的辈份比你高,我不能向小辈求教,只能把你当作敌人,和你交手;第二,你若不是吃了我的大亏,不会恨我;你不恨我,又怎能使出看家本领?第三,我要你变成笼中之鸟,你才能让我摆布!” 虽然一片歪理,但听他说得非常认真,倒像是由衷之言。替他设想,他若有这个存心,的确也非如此不可。霍天云一时捉摸不透,说道:“对不住,我可没有这许多功夫陪你胡闹!”他气力已经恢复,便想夺门而出。 东方化冷笑说道:“你又忘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么,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逃出此处!”堵住院子的出口,呼的一掌,果然就向霍天云劈了下来。 霍天云先强后弱 这一掌来得甚为猛烈,霍天云即使不是气力刚刚恢复,单凭掌力,也是难以和他比拼的,无可奈何,只好拔剑招架了。 由于摸不透东方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最初几招,霍天云还是不敢尽数施展,让他三分。那知霍天云避免攻他要害,他却是招招凌厉,掌劈指戮,都是指向霍天云的关节穴道,绝不留情。 霍天云不由得怒火上升,说道:“东方前辈,你是当真要较考我么?” 东方化冷笑道:“你以为我和你玩耍不成?” 霍天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东方化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 霍天云道:“如此说来,你根本就不是值得我尊敬的老前辈!” 东方化哈哈笑道:“谁要你的尊敬,你自己喜欢叫我老前辈,我也没有强迫你叫!” 霍天云道:“你是无耻奸徒!”他这样的骂东方化,其实也还是试试对方反应的。那知东方化竟不否认,哈哈笑道:“你喜欢怎样骂就怎样骂,反正你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了!你以为激怒我,我就会让你痛痛快快的死掉么?” 霍天云大怒,剑法一变,喝道:“如今你要我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谁叫你给我解药?” 刷刷刷,三剑,每一剑都是从东方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东方化赞道:“这才对了。天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他的掌法也是绵密非常,急切之间,霍天云还是没能摆脱他的缠斗。 转瞬间过了数十招,霍天云已是越来越占上风,眼看就可以冲出这间屋子,忽地眼睛一花,几乎给东方化一掌劈着。霍天云吃了一惊:“怎的我忽然如此不济?”但奇怪的是东方化也好像知道他已是由强变弱,将要打到他身上的一掌忽地变招,但仍然不肯放霍天云过去。 再过一会,霍天云头晕目眩,气力更是不加,终于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识破毒计 东方化将他一把抓起,推入房间,冷冷说道:“今天你不行了,明天再来!” 傍晚时分,有人送饭给他,菜肴倒是相当丰盛。 霍天云摸不透东方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索性把生死置之度外,有饭便吃,有酒便喝。倦了就蒙头大睡。 第二天一觉醒来,身体并无异状,精神似乎比昨天还好。东方化又来向他挑战了。 他要脱困,非得打败东方化不可。于是只好又像昨天那样,全力应战。 这次打了一个多时辰,师父所授的武功几乎都拿了出来,可惜结果也仍然是和昨天那样,当他刚占上风之际,气力又是渐渐不加,最后仍然是给东方化击倒。 第三天他把天山剑法最深奥的大须弥剑式施展出来,东方化攻不破他的防御,给他夺门而出。正自,不料跑没多远,突然又是一阵头晕目弦,结果晕倒在地上。待他醒来之时,又已是被关在那石室之中。 经过了三天的较量,霍天云已是心中明白:东方化不定是在食物中下了适当份量的酥骨散,把时间算得十分准确,他一用真力,过了一定时间,药力的发作就可以令他气力大打折扣。无论如何也是逃不出去。 “他天天找我比剑,那是什么用意?”霍天云反复思量,终于给他在闷葫芦里钻出了一个恍然大悟。 “对了,他是要偷学天山剑法!利用我来给他喂招!待他自信已是全部参透天山剑法之时,可能也就是我毕命之日了。” 想至此处,不禁毛骨悚然。“我决不能如他所愿,”霍天云暗自想道:“不过要是我不和他交手,也还是不能脱出牢笼。难道我就这样糊糊涂涂的死在这里吗?他说的有关风大侠的事情,不知是真是假,指望风大侠还活在,回来救我,恐怕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我死了也该让金刀寨主知道,有谁能给我报讯呢?”忽地他又想起了第一天他在神智将失未失之际,听到的那个女子叫声。 那女子是风鸣玉 好像在黑暗中看见一线光亮,霍天云又再想道:“这女子不知是什么人,但她当时是失声惊呼的,总不会是东方化他们一伙。我给他们暗算这件事情,最少也还是有一个人知道的了!” 但纵然这个女子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东方化的武功如此厉害,还有四个本领也很不弱的同党相助,难道他还能指望这个女子把他救出来么?最大的希望,也只能是希望这个女子把所见所闻之事告诉金刀寨主,希望金刀寨主在他死后替他报仇了。这还得希望这个女子是认识金刀寨主的才行。“她在那天是否能够逃出东方化这一伙人的魔爪我也还未知道呢,那能有这许多奢望?”霍天云不禁心中苦笑了。 霍天云当然不会知道,这个女子早已逃出东方化这一伙人的魔爪,这一伙人那天连她的面也都没有见着。 他当然更加料想不到,这个女子如今正是准备前来救他。 这女子不是别个,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师妹风鸣玉。风鸣玉倒是见过他两次的,一次是当霍天云来到那座荒林找她师傅的时候,风鸣玉躲在山上见他经过;一次是在娄烈的山寨之中,她看见他正在被娄烈和娄烈的手下围攻。 可是这两次霍天云都没有看见她,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师妹。 风鸣玉被大封山困了七日,当她离开金刀寨主所在的那座山头之时,东方化与霍天云已经走了五天了。 幸好她在路上用三两银子买到一匹世所罕见的骏马“驹”,恰好和霍天云同一天到达那条山沟。她幸而霍天云比她早一步踏进那间石屋,她才不至于也蹈覆辙。 她听见屋内金铁交鸣之声,她看见东方化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随后走入那间石屋。 但她已经知道屋子里没有她的父亲。为什么她会知道,下文自有交代。 屋子里的人正在全神对付霍天云,没注意外面有人偷看。 可是当她刚刚在墙外的隙缝偷看之时,也正是霍天云遭受暗算的时候。 一件怪事 风鸣玉的一声尖叫引来了一柄飞锥。 当时东方化正在将告得手的紧要关头,无暇出来追她。但他反手打出来的那枚淬过毒药的飞锥,仍是又准又劲,就好像背后长眼睛似的。 幸亏风鸣玉身法轻灵,一觉暗器破空之声,立即斜跃,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恰好避开。但听得“咔唰”一声,飞锥插进的岩石,锥柄兀自颤动不休。 经过几个月的磨练,风鸣玉已经不是一个只凭血气之勇的少女了,她见过霍天云的本领,她知道霍天云的本领比自己高明得多,霍天云尚且遭擒,她如何能是人家对手?就凭对方打出的这柄飞锥的劲力,她已经是应付不了。 好在她的轻功很好,那个假冒她的父亲的虬髯汉子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躲进树林。她的火龙驹是放在林中吃草的,她跨上了火龙驹,那个汉子如何还能追得上她?连她的影子都没见着。 风鸣玉跑上对面的山头,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却更加乱了。怎么办呢? 她以为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的,不料却是见到了她的霍师兄遭人暗算。 不过这个结果虽然是出她的意料之外,却也并非来得太过突然。她早有预感会有一些事情发生,不过不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而已。 为什么她有预感?因为就在今天一早(也许是在昨晚),有个人已经警告了她。 “原来这个人所说的竟是真的,今早我还以为他是故弄玄虚呢。好在我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情,这才没有陷入敌人的圈套。”风鸣玉想起刚才险恶的形势,思之犹有余悸。 昨晚她在一个农家投宿,那个老婆婆告诉她,从当地到她所要去的那条山沟还有将近二百里的路程。 二百里的崎岖山路在普通人来说,那是还要费很多气力才能走得到的相当远的路程,但在她来说,却是可以走得轻松写意,有如近在目前的路程了。只要跨上火龙驹,用不了一个上午,便可到达。 于是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想不到第二天一早醒来,却发现了一件怪事。 奇怪的“警告” 农家没有马厩,她的“火龙驹”是放在屋后的树林之中,让它自行去找草料的。她和“火龙驹”相处了这么多天,已知它深具灵性,认定了一个主人之后,就不会离开她的。等闲的强盗,也决不能将它盗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酬谢了居停主人,风鸣玉便到屋后的树林呼唤她的爱驹。 “火龙驹”果然没有失掉,一呼即至。不但没有失掉,还多了一点东西。 那是用一口钢针钉在马鞍上的一张纸。纸上写着两行字:“令尊虽然尚,却已离开原地。前途凶险,此行务须提防遭人暗算。”没有上款,也没有具名。 风鸣玉大为惊异,是什么人留给她这张字条呢? “火龙驹”是等闲之辈近不了它的,而且即使来人本领高强,力能制服“火龙驹”,它也一定会抗拒与及嘶鸣的。在她刚刚得到“火龙驹”的第二天晚上,就曾发生过有两个马贼要来盗它,给它踢倒的事。 昨晚风鸣玉虽然是一觉睡到天亮,但以她的武功造诣,一有什么声响,立即便会醒觉。她没有惊醒,显然她的“火龙驹”是让那个人走近它并且把字条钉在马鞍的。“为什么火龙驹肯对此人服服贴贴,难道是它认识的熟人?” 风鸣玉惊疑不定,不过那个人的“警告”却也不能阻止她的继续前行。 死别生离已十年,等了十年,方始得到父亲的消息,她焉能不去寻找她的父亲?虽然那人说她的父亲已经离开原地,在那里等着她的可能是她的敌人,她也是非去看个究竟不可! 有一点令她得到安慰的是,她的父亲果然是还在人间,警告她的那个人也这么说。只要父亲还在人间,她就一定要找着父亲。 结果果然是不出那人所料,她没有找着父亲,在那间石屋里是心狠手辣的敌人,她去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的霍师兄遭人暗算。幸好她预先得到这个“警告”,否则必将和霍天云同一命运。 此际风鸣玉已经远离魔爪,在对面的山头躲起来了。她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募地瞿然一省:“莫非都是同一个人?” 百思莫得其解 她在路上所遭遇的事情,最令她百思莫得其解的就是这匹“火龙驹”的来历了。 这匹“火龙驹”是她从一个“土头土脑”的乡下少年手中买来的,价钱只是三两银子! 以前她住在荒林之中,与外间隔绝,不知外面的物价,但如今已经知道,即使是一匹劣马,最少也要十两八两银子了。 天下那有三两银子就可以买一匹千里马的“便宜事情”?多笨的乡下人也不会不知道物价的?再说像这样一匹世所罕有的火龙驹,又怎会落在一个穷得没饭吃的乡下人的手上呢? 她不能不怀疑,这是有一个不愿意出面而想要帮忙她的人,特地假手那个乡下少年,“卖”给她的了。 此际她冷静下来,仔细又看一遍那张字条,不由处冒起一个念头:“留字的人和那个把火龙驹假手乡下少年‘卖’给我的人,恐怕十九就是同一个人吧?” “这个人既然知道是有敌人占了我爹爹的这间石屋,他还担心我会受到暗算,按理说,他也应该到这里来的。”风鸣玉心想。 风鸣玉断定这个人是要在暗中帮忙她的人,怀着这个希望,她期待这个人的来到。 可是等了两天,这个人却并没有来。 她自忖不是东方化这一伙人的对手,可是她却不能不担心她的霍师兄的安危。 虽然她不敢鲁莽从事,迳自闯进那间石屋救人。但在这两天当中,她也曾到过附近伺。 在屋后给她发现有个山洞,前面有大石头挡住洞口,她就在洞中偷听屋内的动静。火龙驹放在林中,倘若给敌人发现她的踪迹,她还可以来得及逃跑。 接连两天,她听到霍天云与东方化高呼酣斗的声音,她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知道霍天云未遭杀害。不过却是想不通东方化为什么会这样作弄他。 第二天的晚上,正当霍天云又再给击晕的那段期间,她在那个山洞之中,偷听到东方化和同党的说话,这个谜底方始揭穿。 明天要杀霍天云 屋内东方化正在和他的党羽喝酒,高兴非常,不时发出笑声。 “天山剑法果然是精妙无比,幸好我给他下了酥骨散,否则只怕当真还留不着他呢!”东方化喝了几杯,哈哈笑道。 那个冒充风从龙的汉子问道:“西门老爹子,你为何要卖这许多气力,捉着了这小子,却每天陪他练武?” 屋后面偷听的风鸣玉心中一动,“西门,这个复姓很是少见,我却在这一个月中,碰上两个复姓西门的人,倒是怪事。”她想起了那个混入金刀寨主寨中的那个奸细西门羽,“莫非这一老一少有甚关连?”风鸣玉心想。 东方化笑道:“要不是我想把他的天山剑法拿到手中,我才没有闲功夫陪他玩呢!” 那汉子其实也是早已知道东方化这个用心了,不过是想等他亲口说出来而已。当下笑道:“恭喜老爹子,你老的武功本来就已超卓,再学成了天山剑法,那就是了啦。” 东方化道:“天下无敌,那却未必,我但求可以对付得了霍天都,亦已心满意足了。” 风鸣玉暗地哼了一声,心想:“要是不用诡计的话,你连霍师兄也胜不了,还想去对付我的师公?”不过却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这个复姓“西门”改名“东方化”的人,是和她的师公结有梁子的。 那汉子继续说道:“霍天都不过长于剑法而已,怎比得上老爹子内外兼修的功夫,要是你也学会了他的剑法,知己知彼者必胜,那还愁对付不了他?老爹子,你做成了天下第一高手,我们也想沾一点光。” 东方化早知他会提出要求,淡淡说道:“你们想如何沾光?” 那汉子道:“请老爹子随便指点我们几手武功,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东方化笑道:“这次你们帮了我不少忙,我是该酬谢你们的。好吧,我把天山剑法教给你们吧。”心中却是在盘算,这个可不能泄漏出去,事成之后,须得杀这几个人灭口。 “不过,这小子似乎已看出我的用意,”东方化继续说道:“明天不知他还肯不肯陪我练武?我只要明天就可以学全了。哼,不管他肯是不肯,总之他也只能多活一天了。明天我就要把他杀掉!” 准备冒险救人 “明天就要把他杀掉!”这句话听在风鸣玉的耳中,不由得心头大震。 “对,早点将他杀掉,也免得咱们提心吊胆。”那假冒风从龙的汉子说道。 东方化点了点头,说道:“那天听到的那个女子叫声,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她定然是那个姓谷的女子。” “啊,你说的敢情是川西谷大侠的女儿?不过听说谷大侠早已死了。”他的同党问道。 “不错。不过这女子的武功不是跟她父亲学的,而是得自的传授。谷夫人是蓬莱魔女这派的传人。” 那个冒充风从龙的汉子吃了一惊,说道:“蓬莱魔女这派的传人,那可是不能小视啊!” 东方化眉头打结,不大高兴的样子说道:“本来我也不至于害怕一个女娃儿的,但总得提防她来和我捣乱,所以要是霍天云这小子明天不肯和我练武的话,我也要杀掉他的了。宁愿多花一点时间,自己去参透这两天所得的天山剑法了!” 东方化那里知道,他所要提防的这个女子如今正在屋子的外边,不过这个女子却并不是谷大侠的女儿,而是一个他还没有见过面的风鸣玉。 “这姓谷的女子不知又是何人?她和我的霍师兄不知又是什么关系?”风鸣玉一再听得东方化和他的党羽提及她,也是不禁颇为觉得奇怪。 不过,她却不敢存有奢望,那个留她字条的神秘人物,她等了两天,都还没有见来,她如何能够指望一个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何来历的女子来帮她的忙呢? “这伙强盗明天就要杀掉我的霍师兄,怎么办呢?只有今晚一晚的时间了,我可不能坐视不救!”无计可施,风鸣玉只好拼着自身冒险,待到更深人静之时,偷偷进去,说什么也要把霍天云救出来。 东方化没料到他所要提防的女子就在外边,同样他也没有料到被囚在内室的霍天云早已醒来,听到他们的说话。霍天云的内功造诣比他的估计要高出一些,他估计霍天云在晕倒之后最少要三个时辰方能醒转的,却不知只过了两个多时辰,霍天云已经是醒过来了! 霍天云又惊又怒,“我可不能束手待毙!”当下便即运气调元,准备冲出去和东方化作最后场决斗! 上官英杰突如其来! 外面的风鸣玉正在伺机而动,里面的霍天云也正在聚精蓄神,准备冲出去和东方化作最后一场决斗。 风鸣玉情知自己不是这伙人的对手,她是作着最坏的打算,万一给这些人发现,她就要施展一招与敌偕亡的剑法,牺牲自己,好让霍天云逃走。 霍天云当然更是在作着最坏的打算,他情知自己中了酥骨散的毒,决计斗不过东方化,最多只能令东方化受伤,怎样也是不能杀掉他的。他准备在开始感到气力消失之际,便即自断经脉而亡,胜于给东方化玩弄于股掌之上。 而东方化则在打着如意的算盘,明天杀了霍天云之后,跟着杀这四个同党,然后逃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苦练偷学来的天山剑法。用不了三年五载,他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三个人三样心思,但谁也料想不到,竟有第四个人突如其来,破坏了东方化的计划! 风鸣玉躲在岩石后面没有看见,那个在门口把守的强盗却忽地发出一声惨叫,卜通倒地。另一个人方才发现一条黑影向他扑来,可是也还来不及叫喊,就给那人一掌打晕了。 东方化喝道:“好大胆的野丫头,胆敢上门行凶!”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是踢开板门,走进屋子来了。 大出东方化意料之外,来的是个面有刀疤的少年,并非他预料的那个姓谷的少女。 风鸣玉更是又惊又喜,此时她已从岩石后面探出头来,石屋门户洞开,她已是瞧得清清楚楚,那个突如其来的男子不是别个,正是那个曾经欺骗过她,也曾经两度救过她的那个上官英杰。 这霎那间,风鸣玉恍然大悟了,原来那个留字警告她的人就是上官英杰。那匹火龙驹也可能是上官英杰假手一个乡下少年“卖”给她的。 那个假冒风从龙的虬髯汉子扑上前来,上官英杰出手如电,但见绿光一闪,他手上的玉箫,已是点中了那个汉子的穴道。 上官英杰以晚辈自居 东方化呆了一呆,喝道:“上官英杰,原来是你!” 由于呆了一呆,东方化出手稍为迟了些儿,上官英杰的寒玉箫已经点到那个虬髯汉子的身上。 不过也就是在这瞬息之间,相差不过毫黍,东方化掌挟劲风,亦已打了到来。 上官英杰腾出左手,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接了他的一掌。 双掌相交,发出郁雷也似的声响,上官英杰退了三步,东方化幌了两幌。表面看来,似乎是上官英杰吃了点亏,但上官英杰是分心两用,单掌接招的,比较之下,纵然不能说他的功力胜过对方,最少亦是不在对方之下。 那个虬髯汉子幸亏得东方化替他挡了一挡,上官英杰要分出八成以上的真力对付,玉箫虽然点着他的穴道,所余的内家真力却未能透过玉箫,闭封他的穴道了。在这伙人当中,虬髯汉子的功力仅逊于东方化,胜过其他三人,穴道一阵酸麻,但尚不至于立即晕倒。 不过,虽然如此,他也已经是心胆俱寒了。他给点着的是胸口的“璇玑穴”,“璇玑穴”是死穴之一,如今虽然侥幸死里逃生,若不从速调治,还是可能有性命之危的! 他跄跄踉踉的跑出门外,看见同伴全都给上官英杰击毙,不觉毛骨耸然,纵然没有受伤,他也不敢在这里多留片刻。唯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连忙拔腿飞奔,逃得远远的去找个僻静地方调治。 屋子里上官英杰退出三步之后,便即放下玉箫,向东方化作了一揖,用同样的口吻说道:“小侄也是今天方才知道,西门前辈,原来是你!”东方化也停了手,没扑上去。 “小侄”两字出自他的口中,屋外的风鸣玉和内室的霍天云都是同时吃了一惊。 霍天云本来就要冲出来和上官英杰并肩作战,但现在他们已经不打了,而且来帮忙他的这个人还以小辈的身份向东方化行礼了,霍天云如何还能出去?只好抱着静观其变的心情,看一看再说了。 风鸣玉虽然也是满腹狐疑,但她却是信得过上官英杰的。 唇枪舌剑 但她虽然信得过上官英杰不会助纣为虐,却也捉摸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眼前上官英杰正在和“东方化”“叙旧”,她自是不便就闯进去了。 只听得“东方化”冷冷说道:“你还认我是长辈吗?哼,我以为你学成了你师父的本领,已经不把我这个糟老头子放在眼内了!” 上官英杰说道:“小侄不敢!” “东方化”冷笑说道:“还说不敢?我的手下都已经给你杀掉了!” 上官英杰说道:“我想这几个人到了明天,你也是要把他们杀掉的吧?小侄不过为你代劳而已!” “东方化”给他说中心事,不禁惊异不定,暗自想道:“不知他的来意如何?暂且不要和他翻脸。”当下说道:“你倒很会猜别人的心思,嘿嘿,但只怕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上官英杰受他讥讽,他不动怒,淡淡说道:“我和你老人家一样,当然都不能算是君子。” “东方化”哼了一声,说道:“我倒是宁愿喜欢真小人,不喜欢伪君子。” 上官英杰继续道:“别人的心思我猜不着,你老人家的心思我自信可以猜得个八九不离十。” “东方化”侧目斜睨,说道:“何以你有这样把握?”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家师去世之后,我整理他的遗物,有一封信是你写给他的,他还没有毁掉。” “东方化”道:“哦,我倒记不起来了,信里说的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你答应我的师父,尽你之力,替他报杀子之仇。但要我的师父答应你,事成之后,让你独享天山剑法。家师当然不稀罕天山剑法,但家师是你最要好的朋友,你都不愿和他分享,这几个人不过是供你驱使的手下,你肯把天山剑法分给他们?” “东方化”道:“原来你偷看了那封信,怪不得你知道我的真名实姓了。” 上官英杰说道:“令侄也曾见过我,他还是拿了你的亲笔信来找我的,难道你也忘了?” “东方化”道:“我知道他并没有说出我是他的叔叔。” “你忘了师父的吗?” 风鸣玉暗自想道:“东方化原来乃是复姓西门,只不知他的侄儿是否就是那个西门羽?”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上官英杰说道:“西门羽的武功,尽管他在我的面前力加掩饰,我也还可以看得出来,是你的家传武功。再说以你的为人,料想你也不会相信外人。你没有徒弟,也没有儿子。我猜也猜得着他是你的侄儿。嘿嘿,后来我打探出来,我总算没有猜错。” 西门化面上变色,说道:“你是向谁打探的?” 上官英杰说道:“我此来是有更紧要的事情和你说的,无关宏旨之事,用不着我多费唇舌了吧?” 躲在屋后偷听的风鸣玉也在奇怪,为何西门化对于他的侄儿给上官英杰识破之事如此紧张,殊不知内里实有因由。原来西门羽是和明朝的东厂总管与及瓦剌人都搭上勾的。而且西门羽不仅是他的侄儿,还是过继给他的儿子。要是给外人知道他们的父子关系,西门化是再也不能冒充侠义道了。 不过西门化由于尚未知道上官英杰的来意如何,要是上官英杰愿意与他同谋,他也不怕上官英杰识穿,更无须在上官英杰面前冒充侠义道。 “好,你要和我谈什么紧要的事情,说吧!”东方化盯着上官英杰说道。 上官英杰却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看还是让你先说的好!我看得出你已经是在想责骂我了!” 西门化忍不住便即说道:“哼,总算你有自知之明。好,那我倒要先问你,你既然接到了我的亲笔信件,又知道西门羽是我侄儿,何以你不肯按照他的计划,帮娄烈去杀霍天云?反而你要和娄烈作对?” 上官英杰说道:“我虽然不是正人君子,暗箭伤人之事,我是不肯干的!” 西门化冷笑道:“说得好漂亮,你忘了你师父的遗嘱吗?” 上官英杰道:“没有忘记!” 西门化道:“你师父吩咐你,是要你不惜用任何手段,杀掉霍天云,替他报杀子之仇的,你为什么没有做?” 听至此处,躺在内室的霍天云大吃一惊:“为什么这个人的师父要他不择手段杀我?”但风鸣玉则已知道这个西门化是什么人了。 “难道他是来杀霍师兄的?” 风鸣玉听至此处,瞿然一省,登时想了起来。“原来这个西门化就是替上官大哥的师父打听我师公的动静的那个人,檀道安(上官英杰的师父)想出这么古怪的复仇法子,可能也是出于他的主意。” 她想起了上官英杰曾经告诉过她,他的师父檀道安收他为徒之后,十几年闭门不出,外间的消息,全靠一个朋友带来给他。这个人行踪诡秘,大约每两三年来一次,她的师公收了霍天云做关门弟子,情同父子之事,也就是这个人告诉他的师父的。不过,在他师父生前,却从来不肯把这个人的名字说给他知道。 西门化冷冷说道:“我就是怕你记不清楚了,再提醒你一遍。你师父的独生爱子檀玄峻是因霍天都而死的,霍天都没有儿子,只有一个情如父子的关门徒弟霍天云,你的师父要他也遭受丧子之痛!” 霍天云对师父当年之事知道得不大清楚,但听了这番说话,却也不禁毛骨耸然。“原来是我师父当年结下的梁子,却不知是什么一回事情,冤毒之深,竟然一至如斯!嘿嘿,如今要杀我的人有两个了。但反正我是只有一条性命,怕他何来?不过只不知后来的这个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听他的口风,又似乎不是完全和‘东方化’一路。”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只听得上官英杰缓缓说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他的遗嘱我当然不会忘记。正是因为我没有忘记,所以才特地找到这里来的!” 此言一出,倒是风鸣玉始料之所不及,“难道上官大哥竟然要遵守师父的乱命,来杀我的霍师兄吗?那天我劝告过他,他虽然没有明白表示,但口气却是软了许多,似乎愿意听从我的劝告的。怎的现在又变了。” 西门化听了他这几句话,却是不禁欣然色喜了。不过在之中,却也有点患得患失的心情,哈哈一笑,说道:“原来你是来拣现成的蒸熟了的馒头食。不错,霍天云已经给我擒获,现今正是躺地你后面的这间房子里尚还未醒。你要杀他,不费吹灰之力。我也可以让你亲手为你的师父报仇。不过我搜过他的身,确实没有任何剑谱,你若想要得到天山剑法,我可是欠奉了。” 西方化话犹未了,上官英杰忽地哈哈哈大笑三声! 不许伤害霍天云 西门化怔了一怔,说道:“你笑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师门的武学,穷我一生之力,只怕也还不能学得齐全。晚辈纵然不肖,也还不至于觊觎别人的剑法!” 西门化的脸皮也真够厚,居然并不泛红,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有志气,有志气!那么你此来只是为了杀霍天云的了,好,我就成全你的心愿吧!” 上官英杰又是哈哈哈大笑三声。 西门化恼道:“有何可笑?” 上官英杰说道:“可笑我猜得中你的心思,你却猜不中我的心思!” 西门化道:“你想怎样?”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我特地来此,就是要阻止你伤害霍天云,我要你把他放了!” 西门化愕然说道:“你又说你不敢忘记师父的遗嘱!” 上官英杰说道:“我是没有忘记呀!否则我何必老远的赶来此处?” 西门化道:“好,好呀,你还口口声声说是师门恩重如山呢!你不遵师命,对得住你死去的师父吗?” 上官英杰亢声说道:“我这样做正是为了报答师恩!” 西门化冷笑道:“我倒要听听你这是什么歪理?” 上官英杰说道:“古人说过,补父之过,孝莫大焉。父亲生前有什么过错,儿子替父亲纠正过来,针对父亲的过错做出好事,这才是最大的孝。师父如同父亲,如今我为他尽孝,也就是报答师恩了。” 西门化又惊又怒,说道:“你如此报答师恩,只怕你师父死不瞑目!” 上官英杰说道:“家师生前,被人目为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我若依从他的临终乱命,只怕人家更要把他当作魔头。如今我替他补过,倒可以保全他的名誉。他若地下有知,料当不会怪我!” 西门化道:“这你是巧言诡辩!” 上官英杰冷冷道:“难道你以为杀害一个完全无辜的霍天云,这反而是光明正大的行为吗?” 西门化大怒道:“我不屑和你辩论,我是你师父的老朋友,你师父临终的吩咐,你不管,我管!” 不平之事,非管不可! 上官英杰说道:“家师死了,我这一派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晚辈纵然不材,也只能为本派挑起这副担子。” 西门化道:“那又怎样?” 上官英杰朗声说道:“按照武林规矩,除非我请帮忙,否则本派的事情,也用不着你老人家多管!” 按照武林规矩,一个门派,不管人多人少,掌门人有无上权威。如今只剩下上官英杰一个传人,他就是当然的掌门人了。这几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正是以掌门人的身份自居。 西门化怒道:“你应该知道,正是你的师父生前,曾经屡次请求我帮他的忙的!”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那是家师生前的事情,如今本派的事情,可得由我处置!” 西门化道:“好,那我就不理你的门户之事,但霍天云这次是被我擒获的,杀不杀他,这是我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来多管!” 上官英杰道:“好,你这么说,那就是另外一椿事情了。我仍然非管不可!” 西门化冷冷笑道:“我可不曾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哼,哼,你是欺负我这个老头儿不中用了?” 上官英杰倒不发怒,反而心平气和的说道:“凡事抬不过理字,你肯讲理,那是再好不过。请问你为什么要杀霍天云?” 西门化有话在先,不能再用替上官英杰的师父报仇作为藉口,被上官英杰这么一问,倒是无言可对。半晌,只好反问他道:“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救霍天云?” 上官英杰说道:“不平之事,谁都可以管得!不问情由,擅自杀害一个无辜的人,天下不平之事,、孰逾于此?既然给我碰上了,那我就非管不可!” 西门化老羞成恼,冷笑道:“别在我的面前说得这样光明正大,以打抱不平的好汉自居,哼,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私心吗?” 上官英杰道:“我有什么私心了?” 西门化道:“你喜欢霍天云的师妹,我早就知道了。你是要讨好那个女娃儿,才和我作对的!嘿嘿,但只怕你这算盘是打错了!” 在内室的霍天云听到此处,不觉大为奇怪! “他真的这样喜欢我么?” 霍天云大为奇怪:“我只有三个师兄,那里来的什么师妹?” 伏在偷听的风鸣玉却是不由得面红心跳,想道:“上官大哥当真是为了我的缘故,才违背他师父的遗命的么?不但违背师命,还反过来极力要救我的师兄。嗯,那么在他的心目之中,他是把我看得比他的师父更重要了。他真的这样喜欢我么?为什么他又要和我分手,又避免和我见面呢?” 西门化见上官英杰低下了头,得意洋洋的接着说道:“但我可要说你是打错算盘了,你让他们师兄妹见了面,焉知那丫头不会爱上她的师兄?霍天云的武功比你高,长得比你俊,和那丫头又有深厚的渊源。再说,你伤过天山派的门下弟子,无论如何,你也还是天山派的仇人哪!” 上官英杰忍无可忍,募地抬起头来,喝道:“住嘴!” 西门化楞了一楞,冷笑道:“说中了你的心病,你老羞成怒了吗?” 上官英杰喝道:“我喜欢谁不喜欢谁,这是我的事情,你别节外生枝!我只问你,霍天云你是放也不放?” 西门化下不了台,可是真的老羞成怒了,喝道:“好歹我是你师父的朋友,你敢这样逼我?” 上官英杰喝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放是不放?” 西门化道:“不放又怎样?”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那可别怪晚辈对你无礼!” 西门化喝道:“你敢对我怎样?” 上官英杰举起了寒玉箫,对准他的掌心。西门化正在抬起手掌,一看他摆的这个招式,这一掌可是再大胆也不敢拍下去了。 原来上官英杰用的正是以静制动的绝招,这玉箫一举,西门化的七处穴道已是在他的玉箫笼罩之下,倘若他一掌击下的话,掌心的“劳宫穴”一伤,他的金刚掌功夫也要废了。 “武林天骄传下的惊神箫法是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看来这小子已是尽得师门的衣钵,不逊于他的师父当年了。只怕我未必有胜他的把握。”西门化心想。 交换解药 眼看双方是如箭在弦,一触即发,西门化的脸色却好像阴晴不定的天气,突然雨过天青,换上一副笑容,双臂也垂下来了。 “贤侄,你也忒认真了。”西门化哈哈一笑,说道:“凭着你的师父和我有几十年的交情,我还能真个和你翻脸吗?好,就让你做好人吧,霍天云在里面,你自己去放他!”一个转身就跑出去。 上官英杰喝道:“且慢!”西门化刚刚跑出屋外,不过十来步的光景,只觉微风飒然,上官英杰已经是从他身旁掠过,回过头来,手上拿着两个瓶子,说道:“老前辈,我还得和你谈一椿交易呢。那一瓶是解药,我不会白要你的。但你可也别打坏主意,我要你服下你给我的解药,我才和你交换。”原来他以闪电的手法,就在掠过西门化身旁的那一瞬之间,已是把他身上所藏的“酥骨散”与及“酥骨散”的解药全都拿到手中。西门化虽然立时警觉,但出于本能的反抗都还未来得及发出,上官英杰已是一阵风的疾掠过去,又回过头来了。 西门化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暗自想道:“幸好刚才没有鲁莽,这小子的身手果然是不弱于他的师父盛年,要是和他动手的话,我这个亏只怕是吃得更大了。” “不错,不错。我几乎忘了,咱们是有一宗交易还该谈谈。”西门化勉强笑道。 风鸣玉从屋后面的乱石堆中走了出来,正要呼唤,只见上官英杰已是向她走过来了。 风鸣玉跑上去迎接他,说道:“上官大哥,你又一次帮了我的忙,又救了我的霍师兄,我不知应该怎样感激你才好。” 上官英杰现出一丝苦笑,说道:“我本来不想见你的,结果还是非见不可。这是酥骨散的解药,你拿去给你的师兄吧。”原来他是用西门化写给他师父的那封信和西门化交换解药的。 风鸣玉见他要走,吃了一惊,连忙说道:“上官大哥,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见霍师兄?如今已是用不着我向师公说项,你们的梁子亦已解了。你应该可以和我们的。” 师兄妹相会 上官英杰苦笑道:“天下有许多事情是可以做的,也应该做的,但我们却不一定就会去做。风姑娘,多谢你了。” 风鸣玉大惑不解,说道:“为什么?我还是不懂!”同时又是觉得有点奇怪,在她上次和上官英杰分手之前,他们已是兄妹相称的,怎的分别不过一个月,如今重见之时,上官英杰却又改了称呼了。 上官英杰说道:“你年纪还小,现在不懂,将来会懂的。你的霍师兄等着你给他解药呢,你快去吧!”说到一个“去”字,身形如箭离弦,他已是独自去了。 风鸣玉的轻功或许追得上上官英杰,但她不知霍天云中了酥骨散之毒情形如何,当然总是越早给他解毒越好。而且她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追得上上官英杰,追上了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肯听从自己的劝告和她一起回来?片刻踌躇,上官英杰的影子早已去得远了。 风鸣玉叹了口气,心中一片茫然,只好捧着那瓶解药,走进石屋去找她的霍师兄了。 霍天云已经从内室出来,站在上官英杰刚才站过的地方。此际,他的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在上官英杰与西门化唇枪舌剑之时,他本来曾经想过要出来的,但由于受过一次教训,他却不能不防又是一个圈套,是以想多看一些时候,待到完全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再说。那知西门化忽地逃跑,上官英杰也跟着走了。 “唉,看来这次倒是我的多疑,错过了和这位好朋友见面的机会了。但愿他还会回来。”霍天云心想。 他等待上官英杰回来,不料进来的却是一个女子。 霍天云怔了一怔,正要开口,风鸣玉已是叫他一声“霍师兄”了。“霍师兄,你不认识我,我却是见过你的,不过你不知道罢了。”风鸣玉笑道。 霍天云道:“你是谁,为何叫我师兄?” 风鸣玉道:“我姓风,名叫鸣玉,我的师傅正是你的师娘。我是应该叫你做师兄吧?霍师兄,我知道你曾经到过那座荒林找寻你的师娘,但可惜只是见到两座墓,对么?” 相认悲喜交集 霍天云道:“你怎么知道?” 风鸣玉道:“你踏进荒林那天,我躲在山上,看见你爬上山坡。当时我不知道师兄,没敢出来见你。” 霍天云恍然大悟,说道:“我曾经同一个哈萨克商队的老人打听,他说在那座林子里住有一个残废的老女人和一个小姑娘,敢情你就是那个小姑娘了?” 风鸣玉道:“那个残废的老女人就是我的师傅、你的师娘了。其实师傅的年纪并不太老,是荒林中的生活太苦,最初几年她又不能动弹,心中自也难免郁闷,是以在荒林不过住了两年,她的头发就全都白了。” 霍天云不禁为师娘的遭遇吁嗟,忽地心动,问道:“我见到的两座坟墓,一座是我师娘的,另一座墓碑上写着:‘风夫人韩女侠紫香之墓’,这位风夫人是——” 风鸣玉垂泪道:“正是我的母亲。那碑文是师父写的。不料十年之后,师父的墓碑却由我来刻了。” 霍天云喜出望外,说道:“原来你是风大侠的女儿!”他因为姓风的比较少见,听风鸣玉说出姓名之后,已经有点怀疑她和风从龙定有关系,但却还不敢相信有这样凑巧的事,谁知一问之下,果然乃是父女。 风鸣玉道:“师兄,这是酥骨散的解药,你先服下,我再把家母与你的师娘当年是如何相识的事情告诉你。” 霍天云服下解药,说道:“我知道师娘十年前去找金刀寨主,后来莫明其妙的失了踪,想必她是和令堂同一天遭遇敌人追捕。我猜得对么?” 风鸣玉道:“不错,我的亲娘力尽而亡,你的师娘也中了毒针,以至残废。” 正要详细告诉师兄,霍天云却截断她的话,说道:“伤心之事,别再提了,反正大概的情形我也可以猜得到啦。但另外一件事,我想先要知道。” 风鸣玉道:“什么事情?” 霍天云道:“这解药你是怎样得来的?” 风鸣玉道:“是上官英杰给我的。西门化有把柄捏在他的手里,被逼拿解药与他交换。怎么,可是解药有什么不对吗?” 前因后果说端详 霍天云道:“这解药灵效如神,我如今已经好得多啦。” 风鸣玉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你问起解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西门老贼用假药骗了上官大哥呢。不过谅那老贼也不敢,上官大哥比我老练得多,他对那老贼有言在先,若然给他看出是假药,他会逼那老贼先吞下去的。” 霍天云说道:“说起来好生惭愧,我却上了这老贼的大当,远远比不上这位上官大哥的精明了。” 风鸣玉道:“这是因为上官大哥熟知西门老贼的平素为人之故,这老贼是他师父多年的朋友呢。对啦,刚才咱们说到那里?你好像是要问我一件什么事情?” 霍天云道:“我问的不是解药,而是给你解药的人。” “为什么他的师父要他杀我,你知道吗?你又是怎样认识他的,可以告诉我吗?” 风鸣玉笑道:“说来话长,你可要有点耐心听才行。” 她先说师父师娘与檀玄竣之间的,再说上官英杰如何给檀玄竣的父亲收为弟子的故事,最后把自己和上官英杰相识的经过,她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了足足三个时辰,不知不觉天已亮了。 最后,风鸣玉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请他回来和你见面的,不知什么原故,他却跑了。” 风鸣玉不懂,霍天云却是懂的。他想起了西门化说的那些话,西门化嘲讽上官英杰打错算盘,说上官英杰想赢得师妹的芳心才来救他,结果恐怕是适得其反。霍天云暗自想道:“这当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上官英杰喜欢我的师妹,恐怕倒是不假。他不愿意和我见面,恐怕也正是因为受到西门老贼这番话的影响,想要成全我和师妹。唉,假如他真是这样想的话,那可是完全错了!” 想至此处,霍天云抬起头来,忽地问道:“师妹,你说起你在路上得到一匹宝马,名叫火龙驹?” 风鸣玉道:“不错,还是用三两银子买来的呢。不过我疑心是上官大哥假手那个乡下少年送给我的。” 火龙驹不见了! 霍天云道:“那匹火龙驹呢?” 风鸣玉瞿然一省,说道:“我把它放在树林里吃草,这匹马很通灵性,不会跟陌生人走的。不过如今敌人死的死了,跑的跑了,这里既然无须顾虑,还是把它牵回来放心一些。” 霍天云道:“我倒是想你别把它牵回来,你骑上它去赶路吧。”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赶路?咱们马上就要走么?” 霍天云道:“不是咱们一同走,我的坐骑没有你的快,我是想劝你骑上火龙驹去追赶上官英杰!” 风鸣玉道:“啊,原来你还是想见一见他。不过我已经劝过他了,再去追他,只怕他还是不肯回来。” 霍天云道:“我不是要你劝他回来,我是希望你能够劝他和你一起到金刀寨主那儿,他那里正需要有本领的人。” 风鸣玉道:“你呢?” 霍天云道:“咱们边走边说吧。我要回天山去,把此行经过,禀告师父。师父知道师娘收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关门弟子,他老人家一定也是非常高兴的。说不定他还因此特地下山来看你呢。” 风鸣玉道:“那不敢当。不过我也是想回到金刀寨主那儿。待我找到了爹爹之后,将来金刀寨主那里的情形倘若缓和下来,我会到天山去拜见他老人家的。但霍师兄,你这次回去,很快就会再来的吧?” 霍天云道:“那可说不定。我的剑法还未大成,回去得跟师父补练。依我看来,最少恐怕也得三年。要是上官英杰问起我,你不妨把我的这个决定告诉他。” 他是想使得上官英杰知道之后放心,他是根本无意与他争夺风鸣玉的。风鸣玉一片纯真,却那里想得到他这弯弯曲曲的心思。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踏入树林,风鸣玉撮唇长啸,良久,良久,却不见火龙驹跑来。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奇怪,火龙驹那里去了?” 找来找去,都找不见火龙驹。最后却在一棵树上看见刻着的两行字。 上官英杰收回火龙驹 树上写的字是:“风姑娘,火龙驹是我借来的,对不起,我现在把它取回去了。” 风鸣玉所料不差,这匹火龙驹果然是上官英杰假手那个乡下少年“卖”给她的。不过有一点猜得不对的是,他不是送给她,只是暂时借给她一用的。 “怪不得火龙驹会贴贴服服跟他跑掉,原来他和火龙驹早就相熟的。不过失了火龙驹,咱们可是难以追上他了。”风鸣玉颓然说道。 霍天云道:“我看他恐怕也是早已料到咱们有此一着,故此提前把火龙驹收回,为的就是不想你追上他!” 风鸣玉道:“但这又是为了什么呢?”这句话她本是问过一次上官英杰而得不到解答的,如今她是不禁又一次的大感迷茫了。 霍天云道:“我也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不过我想,你们将来总有机会可以重逢的,那时他就不会这样轻易的抛开你了。”他说“不知”,其实却是“懂得”上官英杰的用意的。不过他可不能向师妹明言,他的心里正在作着另一打算。 风鸣玉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想了一想,说道:“其实就是火龙驹还在这儿,我也不敢放心就去单独追他的。” 霍天云道:“为什么?” 风鸣玉道:“你服了解药,总还得有几能完全恢复功力吧?” 霍天云道:“要把余毒完全清除,三天功夫大概差不多了。不过你也不用为我担心,这解药见效很快,明天我的功力大约也能恢复个六七成,你尽可以放心离开我的。” 风鸣玉道:“不过假如再来了一个好像西门化那样的强敌,你的功力未曾完全恢复,万一吃了亏那怎么办?我的本领纵然不济,留在这里,也能多少助你一臂之力。霍师兄,咱们就在这石屋里再留三天吧。” 反正上官英杰已经走了,霍天云只好苦笑说道:“师妹,多谢你的关心。不过,也用不着再留三天的,明天我已经可以走了。” 风鸣玉道:“一来是三天之后,你的功力可以完全恢复,二来我也希望在这三天之中,爹爹或许会回到这儿?” 再等三天盼父归 霍天云道:“要是找得着令尊,那自是天大的喜事。只可惜那个冒充令尊的人已经逃了。咱们无法得知更多一些有关令尊的消息。在这里等候令尊,这,这……” 风鸣玉道:“我也知道这是守株待兔,希望甚属渺茫。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些。我已经绝望十年,难得如今有了一线希望,也不争在多等三天了。听说我的爹爹尚在人间,霍师兄,依你看这个消息可是真的吗?” 霍天云道:“我也听得西门化和他的党羽这么说过,依我看来,这次咱们虽然是中了这老贼的圈套,但这个消息倒是恐怕不会假的。” 风鸣玉道:“但愿如此。” 霍天云继续说道:“金刀寨主的朋友众多,见闻广博,他不是这样容易给人欺骗的。想必令尊确实是曾经在这里出现过,西门化这老贼才敢去骗金刀寨主,不然他不害怕金刀寨主早已知道真假吗?” 风鸣玉道:“金刀寨的副寨主游迅中曾经把西门化带来的消息告诉我,据说平凉道上有一伙强盗,大头领名张火生,二头领名金水生,有一天金水生强抢民女,逃入这条山沟,向我爹爹讨水喝,我爹爹叫他放人他不肯放,结果金水生和他的十七个手下,全都给我爹爹杀掉。” 霍天云道:“这伙强盗在平凉道上无恶不作,张金二人在江上也是知者甚多,此事发生在半年之前,金刀寨主亦已得到消息。只是不知其中详情,不知这伙强盗是在片刻之间,就给人用快刀好像斩瓜切菜一样斩掉的。是以尚未想到就是令尊。 “据此推想,令尊杀这伙强盗的事情当不会假。但杀了这伙强盗之后,他也就离开此地了。于是西门化命他的党羽来个鹊巢鸠占,在这里设下埋伏,引诱你我上当。” 风鸣玉叹口气道:“就不知爹爹如今是避向何方?我只好抱着万一的希望,在这里守候三天了。”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已是回到那间石屋,风鸣玉巡视一遍,笑道:“他们的存粮倒是不少呢,足够咱们吃几个月的。” 谈起了周剑琴 风鸣玉喜道:“好几天没吃过白饭了,师兄,我弄饭给你吃。” 霍天云道:“我帮你的忙吧。” 风鸣玉笑道:“弄两个人的饭轻松之极,用不着你帮忙的。你养一回神吧。对你来说,尽快恢复功力,那才是最紧要的。” 霍天云笑道:“好,那我就等着饭来张口了。” 过了一会,风鸣玉端出热腾腾的白米饭,还把贮存的野味弄了两样小菜,说道:“师兄,你试试我的烹饪手段。” 霍天云赞道:“真好吃,师妹,你简直可以当个女厨师了。” 风鸣玉笑道:“这是因为你饿坏了的关系吧?不过,我和师傅一起的时候,每天都是我找可吃的东西弄给她吃的。啊,对了,我还想起了一件事呢!” 说至此处,她忽地望着师兄,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气,好像顽皮的孩子似的。 霍天云诧道:“什么事啊?” 风鸣玉道:“有一个人也称赞过我的烹饪手段的,我还只是给她吃烤山芋和烤野兔呢。” 霍天云道:“谁呀?” 风鸣玉道:“你猜猜看。” 霍天云道:“我怎么猜得着。” 风鸣玉道:“你应该知道,我只有几个朋友。说得更确实些,连你在内,只有三个。” 霍天云道:“是上官英杰吗?” 风鸣玉道:“不是,是个女的。” 霍天云隐隐猜到几分,但却说道:“你的是谁,我怎么猜得着。” 风鸣玉笑道:“她也是你的好朋友呢。霍师兄,你和我一起先回到金刀寨主那儿吧,你知不知道,周姐姐可是着实挂念你呢!” 霍天云道:“啊,原来你说的是周剑琴。你和她是已经相识了的?” 风鸣玉道:“我刚才没空告诉你,我和她在一座古庙之中,相处了五六天呢。” 霍天云听她说完了与周剑琴相识的经过,说道:“你刚才提起游迅中,其实我也应该想到了的。原来是游迅中去找寻她,你恰好和她在一起,因此才得知我来找你爹爹的消息的。” 风鸣玉笑道:“不要把话题岔开,我是在和你谈周姐姐。” 游迅中暗恋周剑琴 霍天云道:“周姑娘自是一位女中豪杰,可也没有什么好谈的啊。” 风鸣玉噗嗤一笑,说道:“没什么好谈?是你害羞,不敢谈吧?” 霍天云道:“小师妹,你的话越来越古怪了,我为什么害羞?” 风鸣玉笑道:“师兄,我说你是装蒜。你们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呀?” 霍天云笑道:“我和周姑娘相识,不过比你和她相识早几天罢了。那里就能谈到婚嫁之事?” 风鸣玉一本正经的说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日子的长短有什么关系?周姐姐早告诉我了,你还瞒我。” 霍天云吃了一惊,说道:“她告诉你什么?” 风鸣玉笑道:“她虽然没有明白的说出来,但从她的口气之中,我也可以知道,你们是彼此相爱的了。” 霍天云道:“你是误会她的意思吧?那几天我们相处得很好是真的,但这是由于我的师父和她的爹爹的关系,我对她也好像对待你一样,是把她当作师妹看待的。” 风鸣玉眉头一皱,说道:“师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霍天云道:“我有什么不对?” 风鸣玉道:“我相信我没有误会她的意思,周姐姐的确是真心欢喜你的。假如你真的还是不懂她的心,那就太辜负她的好意了。我也要为她叫屈呢。” 她说得甚为诚恳,霍天云不禁心中一动,回忆那几天的情景:“看来周伯伯确是有心把女儿许配给我,剑琴喜欢我,那也是看得出来的。可是——唉,我还是不要沾惹这个麻烦吧。” 风鸣玉道:“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呀?” 霍天云苦笑道:“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见过的那个游迅中,他才是真心爱周姑娘的人。”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周姐姐知不知道?” 霍天云道:“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但我是一个外人,我也可以看得出来。我想她是应该知道的。” 风鸣玉道:“啊,那么你是因此而要回转天山,不肯与我一同去见周姐姐么?” 霍天云道:“这倒不是,我是要回去向师父复命。不过,我可也要求你一件事情。” 谁也不帮 风鸣玉道:“什么事情,但说便是,这样客气作甚?” 霍天云道:“游迅中是个老实人,他自己是不敢开口的。你回到金刀寨主那儿,见到了你的周姐姐,你就帮帮他的忙吧。” 风鸣玉笑道:“原来你是要我作个穿针引线的红娘。但霍师兄,我却是想帮你的忙呢!” 霍天云摇头道:“你别胡闹,我不要你帮忙。” 风鸣玉道:“啊,不错,是我说错话了,你和周姐姐的事,当然用不着我帮忙,只要你答应就行。不过,你也得有个表示呀,我才好回去向周姐姐报喜。” 霍天云给她弄得啼笑皆非,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诚心想你帮游大哥的忙的。” 风鸣玉嗔道:“周姐姐有什么不好,你不要她?” 霍天云道:“你越扯越是缠夹不清了,你要知道我这回转天山,不知什么时候方才下山的。师父对我期望很大,他要我继承他的武学,帮他发扬光大本派。我也不能长期的待在金刀寨主那儿。但游迅中却是他的副手,要是他和周姑娘成了亲,他们夫妇就会继承金刀寨主的事业,你说这不是最适合的一对么?” 风鸣玉摇了摇头,说道:“你说得虽然似乎颇有道理,我还不能帮他这个忙。” 霍天云道:“为什么?” 风鸣玉说道:“周姐姐喜欢的是你,不是游迅中。我们不能把她当作可以任人摆布的一件东西。” 霍天云道:“人也是会改变的呀,说不定她以后会喜欢游大哥呢?” 风鸣玉道:“要改变也是她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 霍天云叹口气道:“好,那你就别管闲事吧。游迅中你不管,我的事,你也别管。” 风鸣玉笑道:“这我倒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够回到周姐姐的身边的。”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霍天云道:“你睡里面这间房间,我给你守夜。” 被金铁交鸣之声惊醒 风鸣玉道:“你的伤尚未痊愈,应该是我给你守夜才对。” 霍天云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师父传给我的内功心法,是必须盘膝静坐,行大周天的吐纳功夫的。静坐过后,精神奕奕,比酣睡一觉还好。我如今正是要行这吐纳功夫。” 风鸣玉道:“原来如此,那我不打扰你了。不过要是你想睡觉的时候,你就叫醒我吧。” 霍天云道:“我会的了。你安心去歇息吧。” 只见他盘膝坐在地上,不过片刻,头上已是冒出热腾腾的白气。风鸣玉是个行家,知道他正在以上乘的内功,逼出体中的余毒。心里暗暗赞叹:“本门的内功心法,果然是奥妙无比。可惜师傅早死,不能和师公分享成功的喜悦。”原来霍天都所创的内功心法,在凌云凤未曾与他分手之前,两人本来是共同钻研的。 过了一会,霍天云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于是风鸣玉放心入房睡觉。石屋里只有这间卧房,料想就是她父亲的卧房了。 风鸣玉躺在床上,不由得思潮如涌,想道:“我在荒林里过了十年,还有师傅作伴;爹爹在此却是独自一人,这十年的凄清岁月,不知他是如何度过?只怕是比我更难捱了。唉,但愿霍师兄的猜测不错,爹爹当真是还活在人间。” 跟着想起了上官英杰:“命运的安排真是巧妙,他和我和霍师兄都是一样,是个孤儿。我们本来可以在这斗室之中相聚的,可惜他却偏偏要走。但比较起来,我们三人之中,还是上官大哥最可怜。我死了亲娘,但如今还有希望找回我的爹爹。霍师兄虽然无父无母,却有一个把他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疼爱的师父。就只上官大哥,在这世上是什么亲人也没有了。但愿今后我能与他重逢,我要把他当作亲哥哥一样看待。” 想呀想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地给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惊醒。 起初她还以为是听错了风声,走去房门一看,却已不见了她的霍师兄! 少鞭斗宝剑 一下子风鸣玉睡意全都消失,凝神细听,听出金铁交鸣之声是从前面的山坳之处传来。 “霍师兄不知是和谁交手。难道那西门老贼去而复回?”忽地又一个恐怖的念头升起:“或者,难道是上官大哥毕竟还是解不开心里的结,终于又要回来替他的师父报仇?” 她心里在胡思乱想,脚底却已施展超卓的轻功,不过片刻,就赶到了那个地方。由于是一个前广后窄形似葫芦口的山坳,在距离百步左右,她已经可以看见交手的双方,那两个人却还没有看见她。 不过,交手的一方,是她的师兄霍天云。 但另一方却并不是西门化,也不是她担心的上官英杰。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子。 这女子年纪很轻,看来比她也大不了多少,功夫却是老辣得很。 她用的是一根软鞭,盘旋飞舞,夭矫如龙,使到紧处,风鸣玉虽然是站在百步开外,也似感到天风海雨,逼人而来! 剧斗中,那女子挥鞭横扫,霍天云一提腰劲,身形拔起,硬生生的空际转身,一个“细胸巧翻云”,倒跃出数丈开外!风鸣玉的轻功本来是只有在师兄之上不在师兄之下的,见了他这一身法,也不由得暗暗赞叹:“怪不得师傅说,不论哪一门功夫,练到最高的境界之时,都必须有深厚的内功配合。像这样的空际转身,我就不能。” 霍天云避开那女子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缓过口气,连忙叫道:“谷姑娘,你怎么不肯听我分辨?” 那女子斥道:“风大侠都已经给你们害了,你还有什么分辩?” 霍天云道:“谁说风大侠死了,他还活在人间呢!” 那女子冷笑道:“风大侠若还活在人间,还能容你这小贼占他住所?” 霍天云道:“唉,你耐心一点听我说好吧,此事说来……”话犹未了,那女子的长鞭早已卷地扫来,霍天云忙于应付,那里还能分神说话?那女子边打边冷笑道:“你和西门老贼一伙,我早已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了!” 家传刀法会说不会练 以霍天云的天山剑法,本来不会输给这姓谷的女子的,只因他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在这女子狂风暴雨般的长鞭抽扫之下,倒是不觉有点手忙脚乱了。 风鸣玉见势不妙,连忙现出身形,扬声叫道:“这位姐姐,你错了。” 那少女长鞭一收,说道:“我怎么错了?” 风鸣玉道:“我师兄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少女冷笑道:“原来你是他的师妹,你当然是要帮他说话的了。” 风鸣玉道:“我不仅是他的师妹,我还是……” 那少女道:“还是什么?” 风鸣玉道:“你说的风大侠,就是我的爹爹!” 那少女似乎不大相信,不待风鸣玉把话说完,忽地便道:“哦,你是风从龙的女儿。好,我先看看你的风家刀法!”说话之时,已经折下一株树枝,当作刀使,倏地向风鸣玉连劈三刀。 风鸣玉使出蹑云步法,闪开她这三刀。说道:“我不会使家传刀法,但我却知道你这风家刀法使得不对。第一招‘怀中抱月’应该左虚右实,你却虚实不分,第二招‘玄鸟划砂’,应该先轻后重,你又轻重不分;第三招更糟,‘铁门闩’是要先斫左手刀,后斫右手刀的。你却是左右先后都颠倒了!” 那女子听她说得在行,诧道:“既然是你家传刀法,为何你只会说不会练?” 风鸣玉道:“我七岁那年就离开爹爹,还没开始练呢。不过爹爹练刀法之时,我却是不知看过多少次了。这三招我尤其熟悉。姐姐,你却是怎的会知道我风家的刀法的?” 那女子不答她的问话,却道:“但你说是会武功的,是不是?你是他的师妹,想必会的就是天山剑法了,对么?” 风鸣玉道:“不对。我会的是蹑云剑法,这是他的师娘教给我的。” 那女子道:“很好。那我就见识见识你的蹑云剑法!”不由风鸣玉分说,抽出软鞭又向她打来了! 再试风鸣玉的剑法 风鸣玉一个“风飐落花”的身法,闪开了她的连环三鞭,说道:“你还不相信我是风家的女儿吗?”话犹未了,那女子的长鞭已是挥成一个圆圈,把她的身形笼罩在一团鞭影之下。这一招来得更加厉害,风鸣玉只好挥剑抵挡。一招“排云驶电”,把从头顶压下来的软鞭荡开,正是蹑云剑法中的一招精妙招数。 霍天云不觉有点气恼,说道:“刚才你与我为难还有可说,如今你已知道她是风大侠的女儿,还要缠斗不休,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那女子冷冷说道:“我还未能相信呢!哼,但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师妹的,我是要试试她的蹑云剑法,看她是不是真的得了凌女侠的真传?你若不放心,你就并肩子上!”神态虽然冷酷,口气则已缓和许多。 风鸣玉放下了心,说道:“真金不怕红炉火,师兄,你歇会儿,让她试我好了。”霍天云摇了摇头,说道:“就只怕你使的蹑云剑法,她也不懂!” 那女子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懂!”鞭法突然一变,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只一眨眼,又把风鸣玉圈在鞭影之中。她的鞭法是从剑法之中变化出来,奇着妙着,层出不穷,莫说风鸣玉摸不透她的路数,连霍天云也是未曾见过。 不过,风鸣玉的蹑云剑法也是武学一绝,施展开来,竟似流水行云,空灵飘逸,深得慢中快、巧中轻的诀窍。霍天云看得暗暗赞叹,“怪不得师父曾说过,师娘的剑法实是不在他下,师娘对他创立的天山剑法,也曾有过帮忙的。只可惜他们不能白头偕老,否则我师父的剑法固然可以提早练成,师娘的蹑云剑法也必然更有成就,说不定可以像我师父一样,自成一派宗师。她也不至于埋骨荒林了。”忽地看出师妹的蹑云剑法和自己所学的天山剑法颇有可相通之处,不觉看得出了神了。 转眼斗了一百多招,风鸣玉剑法虽然精妙,但限于临敌的经验不足,还是稍稍不及对方。那女子的鞭法奇诡百出,百招过后,打得风鸣玉只有招架之功,竟无还手之力。斗到紧处,那女子一个“秋风扫叶式”,长鞭卷地扫来;风鸣玉脚尖一点,身形拔起,还了一招“彩凤夺窝”。那女子忽地哈哈一笑,收鞭跳出圈子。 川西大侠之女 风鸣玉这招“彩凤夺窝”刚使出来,就知道不是很妥当的招数,对方的长鞭只要转变方向侧卷过来,自己的剑非给长鞭卷上不可。但半空中已是鞭剑双卷,正自心慌,不料对方反而收了长鞭,跳出圈子,令得风鸣玉不禁为之惊愕。 那女子哈哈一笑,说道:“蹑云剑法我也是会说不会练,嘿嘿,你这一招可是使得不对!” 风鸣玉吃了一惊,道:“请姐姐指教。” 那女子道:“第一,你跳得不够高;第二,你应该一跃起来,便即扭腰,佯攻敌人后方,其实剑尖仍是剌向敌方的右肩井穴。你方向对了,时候却拿捏不准。” 原来蹑云剑法以轻灵飘忽见长,必须有超卓的轻功,方能使用。凌云凤是在残废之后收风鸣玉的,她只能口述,督导演练,却不能为她示范,是以风鸣玉虽然也练成了上乘的轻功,但在操练剑法繁复变化的地方,只靠口授,却是练得不到家了。 那女子跟着说道:“你练得虽然不到家,不过我倒是可以相信你是风大侠的女儿了。要是你每一招都是使得十分出色,我反而不相信了!” 风鸣玉道:“为什么?” 那女子笑道:“你的年纪比我还小,想来你是凌女侠晚年所收的弟子。那时令师想必是已经半身不遂了吧?” 风鸣玉连忙说道:“你认识家师?” 那女子道:“十一年前,令师出雁门关之前,曾到我家中作客。她用蹑云剑法和家母过招,最后正是使这一招和家母打成平手的。” 风鸣玉道:“令尊令堂是——” 那女子道:“家父是川西谷神秀,家母钟氏,和家父却非同一门派,她是蓬莱魔女这派的传人。” 风鸣玉不知谷神秀是何许人,霍天云则是吃了一惊,说道:“原来姑娘果然是川西大侠的掌珠!” 那女子道:“想必是西门化这老贼早已对你说过的吧?” 霍天云道:“要是我早知道你的本来面目,那天我就不会为他和你交手了。” 化敌为友 那女子道:“凌女侠那年到过我家里之后,不久就听说她失踪了。家父家母一直挂念她,希望能有一天和令师再次切磋剑法。可惜他们的心愿,却是永远不能实现了。家父家母是三年前去世的,家母临终之时,还叮咛我要留心打听令师的消息呢。” 风鸣玉道:“你怎么知道家师晚年半身不遂。” 那女子道:“我曾经到过你们师徒住的那个地方。在此之前,我也曾向一个见过令师的哈萨克老人打听过的。” 风鸣玉这才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能看出我的蹑云剑法中的破绽。” 那女子笑道:“我就正是因为你有这个破绽才相信你呢。”接着问道:“你们却又是怎样上了西门老贼的大当的?” 霍天云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屋子里说吧。” 那女子道:“这间石屋就是风大侠住过的屋子吧?” 风鸣玉笑道:“不错,正是家父住过的屋。所以我也算得是半个主人,应该招待你的。对啦,我还没有请教姐姐的芳名呢。我叫鸣玉。” 那女子笑道:“我的名字刚好和你的名字可成对偶,你叫鸣玉,我叫灵珠。” 霍天云说了半个时辰,方才把前因后果讲得清楚,谷灵珠柳眉倒竖,说道:“西门老贼真是阴狠毒辣,连金刀寨主都上了他的当!” 风鸣玉道:“谷姐姐,你又怎么知道到这个地方找寻家父?” 谷灵珠道:“陕甘道上以张火生金水生为首那伙强盗,在这山沟子里碰上令尊,给令尊杀掉十八个人之事,我在江湖上也听见了。想必不假。张火生发出绿林帖,请同道为他把弟报仇,恰巧给我截了一张请帖,是以找到这个地方。” 风鸣玉大为欢喜,说道:“如此说来,家父是当真还活在人间了。” 霍天云道:“谷女侠,你和西门老贼结的什么梁子,不知可以见告吗?” 谷灵珠道:“我和他是双重仇怨,先说的,家父家母虽然不是给这老贼打伤,却也是为他致遭意外。”当下说出结仇始末,这个故事倒是和西门化那日告诉霍天云的故事相同。 双重仇怨 不过他也有多处地方说了谎话。 第一,他说他和檀玄竣只是泛泛之交,其实他是檀玄竣的父执,是檀玄竣父亲的之交。 第二,檀玄竣上谷家强讨碧灵丹,正是他挑拔的。但在他和霍天云说这个故事之时,却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完全无关的人。 第三,他不仅挑拔檀玄竣去强讨解药,还帮他暗中算计川西大侠谷神秀。 谷灵珠道:“那次他先来拜访我爹爹,指甲中藏有酥骨散,也是我爹爹对他太过没有提防,将他当作朋友,以至着了他的道儿。在陪他喝茶的时候,一点也没留意他已把酥骨散弹入茶杯。哼,要不是着了他的暗算,我的爹爹岂能伤在檀玄竣的手里?” “霍大哥,风妹子,你们知不知道,檀玄竣上我家来强讨解药,正是为了风妹子的师傅呢。” 风鸣玉道:“我已经知道了。” 谷灵珠诧道:“谁告诉你的?”心想,凌云凤恐怕是不好意思把自己所惹的这场“情孽”说给徒弟听吧? 风鸣玉道:“是一个和檀家很有关系的人。姐姐,你先说说你的故事,我再告诉你。” 谷灵珠心中一动,不禁又喜又惊又有几分疑惑,但也不忙追问,继续说道:“爹爹受这老贼暗算之时,的肚子里正怀着我,也正是由于她有身孕,帮不了爹爹的忙,结果是爹爹受了伤,妈妈在最紧急的关头,用暗器伤了檀玄竣,但却也不能去追他了。 “后来几年,我们躲到西昌地方一座深山之中,凌女侠后来也知道了这件事情,那次她在出关之前,特地来找我的母亲,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向我妈道歉,并和我妈说好了大家合力同心,务必要找到这个西门老贼报仇的。至于檀玄竣,则据凌女侠说是早已死了。谁知如今我的父母都已去世,凌女侠也不幸埋骨荒林了,我还是未能替父母报仇。” 风鸣玉道:“这老贼如此可恶,此事说来既是和我的师门也有关系,他也就是我的仇人了。” 谷灵珠道:“我和这老贼是双重仇怨,除了我的父母之仇,他还害了我的一位义姐!” 西门羽抢亲 谷灵珠继续说道:“我这位义姐名叫朱翠,是涪州名武师朱庆的女儿,长得十分标致,武功也很不弱。追逐在她裙下的名门子弟不知多少,她一个也看不上眼。有一天来了一个人,名叫西门羽……”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西门羽?这人不正是西门化的侄儿么?” 谷灵珠道:“啊,你也知道这个小贼?” 风鸣玉道:“我还曾经受过他的欺侮呢!” 谷灵珠不由得也是大吃一惊,杏眼圆睁问道:“他怎样欺侮你?” 风鸣玉道:“他要捉我,幸亏金刀寨主的女儿周剑琴姐姐帮了我的忙,方始把他打跑。”当下将那日在药王庙中碰见西门羽的经过,说给谷灵珠知道。 谷灵珠松了口气,说道:“我还担心你是受了他别的欺侮呢。像我那位义姐,就可惨了。” 风鸣玉道:“他怎样欺侮你的义姐?” 谷灵珠道:“他认识我那义姐没多久,就向她求婚。当时她还未知道他是西门化的侄儿的。西门羽从外表看来,相貌武功都很不错,朱姐姐本来有点喜欢他的……” 风鸣玉连忙问道:“朱姐姐答应了他没有?” 谷灵珠道:“幸亏她没有立即答应,但也没有断然拒绝。她是想先做一个时候朋友再说的。 “我知道这件事情,连忙赶到她的家里,揭穿这小贼的本来面目。我告诉她,这小贼不仅是西门化的侄儿,且还是东厂的爪牙!唉,不料这么一来,反而加速了朱姐姐受他之害! “这也怪我不好,我没有留在她的家里,帮她对付这个小贼。当时那小贼已经不在涪州,我是准备过些时候,再来和朱姐姐一同去金刀寨主那儿的。不想在我离开她家之后三天,那小贼又回来了。朱姐姐给他来个闭门不纳。 “那小贼见事情突然变了卦,也不知怎的给他向朱家下人打听到了我曾经来过的事情,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竟然跑去抢亲!” 此仇非报不可 风鸣玉听到这里,气从心起,骂道:“真是可恶!” 谷灵珠道:“还有更可恶的事呢!他们老的少的,联手欺侮我这义姐。西门化老贼帮他侄儿抢亲,抢了朱翠,朱翠不肯就范,西门化这老贼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将迷药硬灌给朱翠吃了,他的侄儿就、就把朱翠侮辱了啦!” 风鸣玉气炸心肺,说道:“这个禽兽不如的老贼,亏他还有那么厚的脸皮,敢到金刀寨主那儿冒充侠义道!可恨我早两天不知道这些事情,否则我无论如何,也要上官大哥把他杀掉。他不杀,我也要和这老贼拼命。” 谷灵珠怔了一怔,说道:“上官大哥,谁是上官大哥?” 风鸣玉道:“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和檀家颇有关系的人。” 谷灵珠继续说道:“事情过后,我那义姐看不开,自寻短见。她服下的毒药是断肠草,幸亏邻居一个老婆婆发现得早,给她灌洗,不过当我再到她家的时候,她仍是奄奄一息,未脱险境。 “我知道必须她自己先有求生之念,方能脱离险境。我苦苦劝了她三天,叫她比喻权且当作是被一条毒蛇咬了,没给毒蛇咬死,就该自己求活,以后才能打死毒蛇。 “好不容易劝得她听我的话,肯吃东西,肯请大夫医治,可是由于中毒太深,内脏受伤,病好之后,她的武功却已全废了! “她也是自小父母双亡的,但有一位师伯和青城派的妙慧师太相熟,后来她就由这位师伯送她到妙慧师太的青城宫,削发为尼。她要重新练武,矢志报仇,只要碰上西门化叔侄,我定必给她报仇。可惜我的本领不济,前几天碰上了这个老贼,还是报不了仇。霍大哥,你当时和他一起,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也要打你的缘故了吧?” 霍天云愧悔交迸,说道:“我真是糊涂,当时我还替这老贼做打手,拦阻你报此仇。” 谷灵珠道:“你不拦阻,我也未必能够胜他的。不过,即使胜不了他,我也要和他拼个两败俱伤就是了!” 风鸣玉替上官英杰说好话 说至此处,谷灵珠顿了一顿,回过头来,向风鸣玉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要向贤妹请教。” 风鸣玉道:“姐姐别客气,请说吧。” 谷灵珠道:“你刚才说,可惜你那位上官大哥没把西门化这老贼杀掉,他们曾经交过手么?” 风鸣玉道:“也没怎么认真交手,仅仅对了一掌。西门化似乎自知不敌,对他颇为忌惮。后来就不敢和他动手了。” 谷灵珠道:“什么时候的事情?”风鸣玉道:“就是昨天的事情。”霍天云接着说道:“我误中西门化这老贼的奸计,受了酥骨散之毒,幸亏得这位上官大哥跑来救我。” 谷灵珠道:“哦,他竟然跑来帮你的忙,和西门化这老贼作对?” 霍天云道:“是呀,这事我也是本来料想不到的。” 谷灵珠道:“风妹子,你好像说过,你这位上官大哥是檀家颇有关系的人?西门化和檀家的交情可是不浅呢!” 风鸣玉说道:“不错,我正要告诉你,他叫上官英杰,和檀家不只‘颇有关系’,而是关系极深,他正是檀玄竣的父亲晚年所收的关门弟子,也是檀家武学惟一的传人。但他却是一个好人。” 谷灵珠冷冷说道:“檀家也有好人,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风鸣玉道:“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帮过我几次忙,昨天又赶来救我的霍师兄。” 谷灵珠道:“他很听你的话,是吗?” 风鸣玉道:“我不知道。有时他听,有时不听。昨天我劝他别走,他就不听。” 谷灵珠忽道:“你很喜欢他么?” 风鸣玉面上一红,说道:“我是把他当作兄长一般。” 谷灵珠道:“你别怪我说得坦率,檀家的人可不能轻易相信,你别给他的油嘴滑舌骗了!” 风鸣玉道:“多谢姐姐提醒,我也不过把他当作兄长一样喜欢而已。而且他也并不是油嘴滑舌呀!” 担心谷灵珠蛮不讲理 谷灵珠淡淡说道:“没有就好,我不过是劝你小心一点罢了。” 风鸣玉道:“多谢姐姐良言。” 话不投机,气氛不免稍感尴尬。谷灵珠忽道:“上官英杰是去那儿,你知道吗?” 风鸣玉道:“他没告诉我。”过了半晌,问道:“姐姐,你要找他?” 谷灵珠道:“我只恨檀玄竣早已死了,我不能替爹娘报仇。”虽然没明白说出来,但弦外之音却是隐隐有要找着上官英杰为父母报仇之意。 风鸣玉忙道:“姐姐,这是你们上一代的冤仇,檀玄竣死了,你的仇人只能是檀玄竣当年的帮凶西门化。这件事情,可与上官英杰完全无关,虽然他是檀玄竣父亲的关门弟子。” 谷灵珠冷冷说道:“我又没有说是要找上官英杰算帐,你替他着急作甚?” 风鸣玉不便再说下去,心里只能盼望谷灵珠是当真没有这个意思了。 谷灵珠道:“风妹子,你是不是要回去金刀寨主那儿?” 风鸣玉道:“不错。不过,我们还想再等两天。” 谷灵珠道:“为什么?” 风鸣玉道:“霍师兄受了酥骨散之毒,余毒未清,恐怕要过两天方才可以完全复原。我也希望,在这两天之内,说不定爹爹回到这里。” 谷灵珠道:“令尊与家父家母在十多年前也是曾经不止一次切磋过武功的朋友,好在如今已得到令尊确实在生的消息,我也可以回去告慰先父先母了。时候不早,我告辞啦。但愿今后还有机会可以在金刀寨主那儿相见。” 谷灵珠走后,霍天云道:“这位谷姑娘脾气可是有点得人害怕,只从她不肯听我解释,就把我当作是西门老贼的党羽,这点你就可以知道了。所以我真有点担心!” 风鸣玉道:“你是担心她不讲道理,硬是要去找上官大哥为难么?” 霍天云道:“你不担心么?” 风鸣玉笑道:“我倒并不担心,因为上官大哥有火龙驹,她是没法追得上上官大哥的。”话虽如此,这一晚她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梦了。 “师妹,醒醒!” 她想起了谷灵珠劝她莫和上官英杰要好,不觉脸涨发烧,同时在心里自己问自己:“我对上官大哥,真的是完全和对待霍师兄一样么?”因为她和谷灵珠说过,她是把上官英杰当作兄长一般,当谷灵珠问她是否喜欢上官英杰的时候。 好像一样,又好像并不一样。相同的是,他们都比她年长,比她本领高强,他们都是很爱护她,把她当成是一个小妹妹。霍天云是她的师兄,当然是如同她的兄长了,而她也喜欢有上官英杰这么一个大哥哥。 但她却有个奇怪的感觉,她觉得霍天云更有几分像她的父亲,父亲对她很慈爱,当然她也敬爱她的父亲。但上官英杰却像是和她平辈的一位“大哥哥”,和他在一起,说话可以毫无拘束,似乎是感到更亲近一些。 “或许这是因为我和上官大哥相处的日子多一点吧?”风鸣玉心里想道。 跟着又想:“上官大哥为什么要避开我呢?西门化说他是因为喜欢我才来救我的霍师兄,难道他避开我也是因为喜欢我么?”她虽然还不很懂男女之情,但也知道西门化和谷灵珠所说的“喜欢”,并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 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矇矇眬眬睡了过去。梦中看见谷灵珠追上上官英杰,一鞭一鞭的抽在他的身上。风鸣玉大叫“谷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蛮不讲理!”纠缠间,霍天云也来到了。他叫“师妹,师妹,不许你多管闲事!”她急得大叫大嚷,突然就在这个时候醒了。 “师妹,师妹,醒醒!”她吃了一惊,以为还在梦中,但定下神来,她知道不是梦了。 “师兄,什么事?” “我听见你呼叫,是发恶梦么?” “不错,我是做了一个恶梦,梦中还看见你和谷姐姐呢!” 霍天云对她的“梦”似乎并没兴趣,跟着就说道:“你没事就好,赶快起来!” 风鸣玉走出卧房,灯光下只见霍天云脸有惊惶神色。 “师妹,你别大声说话,留心听听。我刚才伏地听声,好像是西门化这老贼又回来了!” 强敌齐来 风鸣玉喜道:“那不是正好吗?霍师兄你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吧?咱们二人联手,就能把这老贼杀了!为什么还要害怕他?” 话犹未了,只听得脚步声已是隐隐传来了。来的不止一个! 空山午夜,万籁俱寂,一点点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楚。是以那些人的脚步声虽然在屋子里已经可以听得见了,但估计距离最少还隔着一个山丘。 霍天云示意叫她不要作声,随即卧在地上。风鸣玉学他的样子,伏地听声。 来的一共是四个人。风鸣玉听他们说话的声音,听得出一个是西门化,一个是西门化的侄儿西门羽。第三个也是汉人,奇怪得很,声音也是,尤其他的笑声甚为特别,风鸣玉好像是在那里曾经听见过的,一时想不起来。第四个人则似乎不是汉人,说的汉语十分生硬。 “那女娃子当真是风从龙的女儿?”汉语说得生硬那个人问道。 “决不会错,她是来这里找她的父亲的。我亲眼看见她和上官英杰说话。”西门化说道。 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哈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女娃子我和速兀将军都曾见过的,当时她还是被母亲抱在怀里,不知不觉就是十年了。风从龙恐怕是早已离开此地了,但要是抓到他的女儿,却可诱他自投罗网!” 风鸣玉募地想了起来说道:“这个人是赵元化,我记得他的笑声!”声音颤抖,面色倏的变了! 霍天云怔了一怔,在她耳边说道:“你见过,他是东厂的副都尉呀!” 风鸣玉道:“我知道。我还知道第四个人是瓦剌的‘巴图鲁’(武士),据说是瓦剌的摔角第一高手速兀!” 速兀又在说话了:“那女娃儿还会待在这里,等你回来捉她?” 西门化道:“她的师兄着了我的酥骨散之毒,虽得解药,也还要两三天才能恢复如常。说不定他还会留在这里调治的。” 赵元化道:“听说霍天云是霍天都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天山剑法,精妙非常?” 西门化笑道:“他的剑法再精妙,料也强不过赵大人你的八八六十四路刀!何况他的功力也还没有完全恢复呢!” 风鸣玉要为父报仇 赵元化哼了一声,说道:“我倒希望霍天云的功力已经完全恢复,且看我的蟠龙刀能不能胜过他的天山剑?”原来他身为东厂的副都尉,武功自是非同泛泛,一向自视甚高,西门化恭维他的蟠龙刀法,他是很受用的,但不合加上一句霍天云的功力未曾恢复,在西门化是安他的心,叫他知道可以稳操胜券,但他听起来可就很不舒服了。 西门化何等乖巧,看出他的心意,连忙补上几句:“赵大人说得是,敌人越强,胜了他才越有意思。不过,咱们还有大事要办,似乎不值得为一个初出道的小辈太过耗费精力,越快将他拿下越好。如果碰上风从龙那就不同了,赵大人,你说是么?”这话有两重意思,其一是说,只有风从龙才配作赵元化的对手;其二也是提醒赵元化,提防万一碰上风从龙,可得多留一点气力。 这几句话说得甚为得体,赵元化这才哈哈笑道:“你这话倒是说得有理,风从龙的快刀乃是武林一绝,当年我虽然伤了他,我也还是十分佩服他的。至于霍天云嘛,虽说他的天山剑法精妙,我可未曾将他放在心上。除非是他的师父霍天都来和我交手,那又另当别论。” 霍天云伏地听声,听到这里吃了一惊,并非是因为赵元化轻视于他,而是因为他这才知道赵元化原来正是风从龙的仇人。“怪不得师妹知道是赵元化之后,脸色大变,神情是那等愤怒了。” 明知师妹不肯逃走,但霍天云还是不能不劝一劝她的:“要是这次来的只有西门老贼,我不会叫你跑的。但现在可是四个强敌一同来到。西门羽先莫说他,这个赵元化的八八六十四路蟠龙刀可是曾经称霸江湖的,依我看来,他的武功只有在西门化之上,决不在西门之下。还有那个速兀,听说是瓦剌第一勇士,料想亦非易与。师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劝你还是先避一避他们的好!” 果然风鸣玉不肯依,听了他的言语,便即咬牙切齿说道:“赵元化和速兀正是十年之前,重伤了我爹爹的仇人。以前我不知道爹爹尚在人间,十年来我是把他们当作杀父仇人的呢!如今我碰上他们,豁出性命,我也要替父亲报仇!” 放火烧屋 霍天云委婉劝她:“好在令尊吉人天相,未遭不幸。何不留待他老人家将来亲手报仇?” 风鸣玉道:“爹爹养病十年,如今尚未重出江湖,只怕他的病也尚未痊愈呢。既然仇人送上门来,我岂能不为父亲分忧,还要给他留下未来的隐患么?何况我的母亲虽然不是给这两个人所杀,也是他们的手下害死的!” 霍天云道:“俗语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现今是敌强我弱……” 风鸣玉道:“我已经等了十年了。我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但眼睁睁的看着仇人在门前耀武扬威,咱们却要灰溜溜的在后门逃走,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而且咱们要跑也未必跑得掉!” 风鸣玉说得不错,他们议论未定,四个强敌已是来到门前停下脚步了。 霍天云悄悄说道:“咱们伏在暗处,以逸待劳,待他们进来,冷不防就奋袭击他。别要逞英雄就闯出去。”风鸣玉点了点头,说道:“对付坏人,咱们就得和他们斗勇,这些我懂。”院子中间有两棵槐树,高逾墙头,风鸣玉与霍天云各自爬上一棵槐树,凭藉树枝密叶藏身。隔着围墙,门外的人难以跳上槐树,也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西门羽道:“咦,大门打开,恐怕他们早已走了!” 赵元化道:“或许是空城计也说不定。” 速兀说道:“管它是空城计不空城计,有没有人,咱们闯进去看个明白就是。” 西门化最为狡猾,说道:“硬闯进去,他们是在暗处,咱们是在明处,我有法子叫他们自己出来!” 赵元化道:“什么法子?” 西门化道:“用火攻!” 赵元化拍手道:“妙!猎户捕捉躲在洞穴的野兽,也是用这个法子熏它们的。” 风鸣玉气得几乎炸了心肺,就想跳下去,但霍天云却向她摇手示意,叫她不要太过急躁。 火烧起来了,浓烟喷入屋来。霍天云与风鸣玉闭着呼吸,待至烟雾正浓,火头亦已蔓延到院子内进之时,霍天云打个手势,两人同时使出“燕双飞”的身法,翩如飞鸟的从槐树上直扑下去。他们凌空飞降,石屋的上蓬虽然开始着火,火头却没沾着他们。 快刀快剑决雌雄 霍天云最恨的是西门化,身子未曾落地,便是一招“鹰击长空”,凌空剌下,喝道:“你这老贼想学我的天山剑法,那就让你再学几招!” 风鸣玉则是要替父亲报仇,两个仇人之中,她的第一个目标选择了那个蒙古武士速兀。 西门化见他这凌空一击,剑势强劲异常,不由得大吃一惊:“看来这小子的功力是恢复了!”那敢硬挡,当下侧身一闪,横掌削他双膝,想趁霍天云脚尖尚未点地的这一瞬间,攻他最弱的一点。 那知霍天云的天山剑法变化莫测,他也似乎早已料到西门化有此一着,将要着地之际,忽地一个鹞子翻身,剑光反圈回来,西门化倘不变招,就等于是把双掌凑上去碰他的利剑了。 西门化武功非同泛泛,在武林中勉强也算得是一流好手的,掌势一收即发,居然也能够避招进招。 霍天云情知强敌在旁,非得速战速决不可,当下剑走连环,使出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闪电之间,一口气攻出六剑。但听得“嗤嗤”声响,西门化只觉头皮一片沁凉,原来他的头发已给削去了一大片,随风飘散,有如乱草蓬飞。 赵元化见势不妙,拔出,一招“铁门闩”当中劈下,喝道:“让我会会天山剑法,西门先生,你暂且歇一会儿。” 霍天云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可惜最后一招只要削低少许,就可削掉西门化的头皮。只好打点精神,再来对付武功比西门化还强得多的赵元化了。 赵元化这一招“铁门闩”当中劈下,拿捏时候,妙到毫巅。要知霍天云是以快剑进攻西门化的,他这一劈居然能够将他们二人分开,要是稍有不慎,就会伤了西门化的。霍天云饶是艺高胆大,也不由得心头一凛了。 刀剑相交,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刀是宝刀,剑是宝剑,快剑有如闪电,快刀也似狂风。片刻之间,刀剑已不知碰击数十下了!双方的兵器都没受到损伤,双方的功力也似乎是在伯仲之间,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但在过了百招开外,霍天云却是渐渐感到气力不支。原来他的功力本是可以和赵元化匹敌的,如今虽然恢复八成,却是微有不逮了。 风鸣玉斗摔角高手 另外一边,风鸣玉亦是换了一个对手,同样的打得难解难分。 烟雾弥漫中她首先扑向速兀,速兀是瓦剌坐第一把交椅的摔角高手,近身搏斗正是他的所长,一听得劲风飒然,信手一拔,已是恰到好处的托着风鸣玉的手肘,把她刺来的长剑引出外门。 风鸣玉一觉不妙,变招也是迅速之极,纤腰一扭,倏然间已是身移步换,转到了他的背后,唰的一剑,又再朝他背心的“风府穴”刺来。 速兀本来要借力扭断风鸣玉的手臂的,那知刚刚托着她的手肘,气力尚未使出,就给她滑似游鱼一样的脱出掌握。速兀也不禁吃了一惊了。 此时他方才看清楚风鸣玉的面貌,吃惊之中,不觉又有几分见色心喜,哈哈笑道:“你就是风从龙的女儿吧?怪不得年纪轻轻,如此了得!不过,你虽然本领不错,要跑可是跑不了的。你爹爹那么高明的武功,还打我们不过,我劝你还是乖乖顺从了我们吧。我可舍不得毁了你这样娇艳的美人儿!” 风鸣玉斥道:“臭鞑子,放你的狗臭屁。当年你们仗着人多,伤了我的爹爹,害了我的亲娘,今日非要你偿命不可。”说话之间,剑掌交锋,已是斗了十数招。速兀使出扭、打、擒、拿的近身缠斗功夫,以攻为守,风鸣玉虽有宝剑在手,急切之间,却也难奈他何。 可是速兀在过了十数招之后,却是比她吃惊更甚,虽然没有给她利剑刺着,但那冷电精芒般的剑光,却是在他的身前身后左边右边穿来插去,每一剑都好似可以在他的身上搠个透明的窟窿。速兀打点全副精神,兀是感到应付为难,心中暗暗叫苦。 剧斗中风鸣玉身形平地拔起,剑光疾闪,似左似右,同时刺向速兀两肩的琵琶骨。这一招用得十分险狠,剑势固然极为凌厉,但却欠了一个“稳”字。风鸣玉是急于为父报仇,忘记了对方是个摔角高手了。 速兀见她跃起,心中大喜:“你这不知死活的丫头,竟敢双足离地,也来和我近身搏斗,我正是求之不得!”当下一矮身躯,肩头一撞,风鸣玉的长剑几乎是贴着他的左肩擦过,却没刺着他的琵琶骨。她的右足却给速兀的肩头撞个正着了! 反败为胜,再斗强敌 这是摔角中的“肩车式”,能用腰肩之力,摔倒敌人。只见速兀霍的一个凤点头,腰身一躬,登时就把风鸣玉像皮球般的抛了起来。 西门羽拍手叫好,不料喝采之声未了,但见速兀的腰板仍然未能挺直,反而更向后弯,终于“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奇怪的是,他没嚎叫,反而大笑起来。 风鸣玉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却是平平稳稳的落在地上。 原来风鸣玉的宝剑没有刺着速兀的琵琶骨,镶着铁片的弓鞋鞋尖,却踢着了他的“笑腰穴”。 西门化听他笑声有异,连忙过去察看。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立即看了出来。也幸亏他给速兀解穴及时,否则速兀必将笑至气绝而亡。 他们叔侄二人分头办事,西门化替速兀解穴之时,西门羽亦已堵住了风鸣玉的去路,哈哈笑道:“那日在古庙之中,给你徼幸漏网,如今看你还能逃出我的手中?” 风鸣玉本来想冲过去和师兄会合的,给他拦住,无法脱身,不由得也是怒从心起,喝道:“你这勾结鞑子的奸贼,徼幸没有死在金刀寨主的刀下,如今又来助纣为虐,我豁了这条性命,也要替金刀寨主把你杀了!” 西门羽怪声怪气的笑道:“这里可不是金刀寨主的地头,再没有一个周剑琴来帮你的忙啦!你要杀我,那是决计做不到的。不过我有怜香惜玉之心,也不想杀你。只要你乖乖的顺从我就行。” 风鸣玉柳眉倒竖,更不打话,唰的一剑,平胸便刺。 西门羽笑道:“你这样平凡的剑法想要和我拼命,那不是在做梦吗?”原来风鸣玉使的这招名为“玉女投梭”,乃是剑术之中最常见的招数之一,各家各派都有这一招的。使得好的,也能发挥以柔克刚之妙,是以最适宜于女子使用。但以西门羽的武学造诣,自然不会把这样寻常的剑招放在眼内。 那知一招极普通的剑法,在风鸣玉手中使将出来却是大大不同。 西门羽“做梦”二字刚刚吐出唇边,忽地只觉剑光耀眼,风鸣玉那一剑已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风鸣玉剑法精进 这一下变化奇幻之极,登时把优劣形势扭转过来。饶是西门羽本领高强,也得接连退了三步,方才能够化解风鸣玉的攻势。“相隔不过半年,这小丫头的剑法怎的居然精进如斯?”西门羽不禁大为惊异。 莫说西门羽感到惊异,就是风鸣玉本身,也想不到自己的剑法能够发挥如许威力。要知半年之前,她还是打不过西门羽,几乎遭擒的。是以她这次一上来便要拼命,只盼能够拼个两败俱伤,于愿已足。 何以风鸣玉的剑法能够精进如斯,这里面有个原因。原来当霍天云被困石屋,被迫施展天山剑法和西门化比武这三天,她一直躲在屋后那棵树上。西门化与霍天云都是全副精神用来对付对方,没发现她在偷窥。 西门化的武学家数与霍天云毫不相近,偷学到的一些天山剑法招数得益不大,但风鸣玉可就不同了。霍天都所创的天山剑法,最初本来就是和他的、风鸣玉的师傅凌云凤共同研究的,天山剑法之中就揉合有蹑云剑的精华。这两天风鸣玉与师兄相处,对天山剑法的某些关键之处,又不厌其详的请益,是以不知不觉中,她使出来的一招“普通”剑法,已是具有与前人不同的“新意”。“天山剑法”本来就是博通众家之长,自创新招,化平凡而为新奇。 不过西门羽的功力和武学造诣竟也还是高过她不只一筹,而她从天山剑法所获的得益,也由于只不过几天功夫,尚未能够尽数发挥。过了数十招,她也陷于师兄同样的境地,渐渐有力不从心之感。但比师兄稍为好些,仗着剑法的神奇,还可以和西门羽堪堪打成平手。 西门羽初时垂涎,意欲将风鸣玉生擒,不料一照面就遇险招,如今他那里还敢手下留情?一条软鞭使得如狂风暴雨,紧紧裹住风鸣玉的剑光。 速兀看得触目惊心,叫道:“西门兄,请莫伤了这女娃儿!我要她有用!” 西门羽瞿然一省,心道:“原来速兀也看中了这小丫头,这可教我为难了!” 寡不敌众 剧斗中西门羽连环三鞭,使出“回风扫柳”的鞭法,卷风鸣玉双足。风鸣玉一提腰劲,“钻云”,长剑凌空刺下,西门羽霍的一个“凤点头”避开,软鞭尚未反抖起来,风鸣玉半空中一个觔斗倒翻,身形已是落在三丈开外,一个转身,便向霍天云那边奔去。 西门羽暗叫“不妙!”要知他们师兄妹的剑法家数相同,两人若能会合,攻守互相配合,威力势必倍增。西门羽这边仗着人多,估计还是可胜,但却免不了要多添许多麻烦了。 速兀忽地一跃而起,拦在风鸣玉面前,怪声笑道:“刚才我是冷不防着了你的道儿,不能算作输了给你。风姑娘,我再陪你玩玩!”原来他得西门化替他解了穴道,此时业已备好气力。 风鸣玉连使几记狠招,“白虹贯日”、“横云断峰”、“星汉浮槎”,剑势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但速兀有了防备,掌劈指抓,避招进招,守得稳,攻得猛,急切之间,风鸣玉哪里冲得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她和速兀不过交手数招,西门羽也已赶了到来。速兀说道:“你攻她下盘,我来抓她!打跛她我不怪你!”西门羽道:“好!”长鞭卷地而来,恍似秋风扫落叶。风鸣玉施展腾、挪、闪、展的小巧身法,兀是给他逼得几乎没有立足的余地。 速兀是瓦剌第一摔角高手,用于近身搏斗,可与中原武学中第一流的大擒拿功夫相比。风鸣玉倘若和他单打独斗,论真实本领也还未必能够胜他。如今背腹受敌,应付自是更加这难了。 此时那间石屋的上盖已经全部燃烧,火光融融,浓烟弥漫空际。两处的打斗都已逐渐转入树林之中。 霍天云和赵元化刀剑争锋,此时已是斗了三百来招。霍天云吃亏在功力未曾完全恢复,从上风转为屈处下风。不过也还有招架之力,未显败象。 西门化此时亦是喘息已定,养好精神。说道:“赵大人,咱们是拿贼人,可不必和这小子讲什么江湖规矩。”意思即是要和赵元化联手对敌。 险象环生 赵元化虽然说过用不着别人帮忙,但此际久战不下,亦是深感面目无光,只好默不作声。默不作声,当然亦即是表示同意了。 西门化上前助攻,双掌一搓,呼呼呼便是左右开弓,速劈六掌。霍天云只觉腥风扑鼻,微有恶心之感。原来他练的铁砂掌与别人不同,用来练功夫的铁砂是在有毒的药汁里浸过的。 霍天云也知他有毒掌功夫,但以霍天云的内功造诣,即使给他打中一掌,也未必就会丧命。只是他掌上所发的腥气,倘在平时,可说是对霍天云毫无妨碍的。但如今他却有了恶心之感了。 霍天云禁不住心里一凉:“看来我是不济事了!”他是个武学的行家,心里自己明白,这是由于自己业已到了将近油尽灯枯之境,功力不足才抵御不了对方毒气的侵袭。 赵元化运刀如风,把霍天云一口气连环刺出的六六三十六剑全部挡了回去,哈哈笑道:“好小子,想拼命吗?可惜你不行啦,要拼命也是不成!”他在正面挡住霍天云的快剑,好让西门化更能欺近霍天云身前,发掌攻他。 霍天云无可奈何,唯有把生死置之度外,咬牙苦战。但可惜是强弩之末,只对付一个赵元化,已感为难,何况如今又加多了一个西门化,西门化且还练有毒掌功夫。不多一会,霍天云只觉得头昏目眩,剑招发出,力不从心,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危急中他也还在关心师妹,百忙里偷眼一觑,只见风鸣玉给西门羽的软鞭鞭着,东跳西闪,那条软鞭总是如影随形的跟着卷来。而速兀又正在狞笑的向她猛扑。风鸣玉剑法凌乱无章,身子也似在风中之烛,摇摇欲坠。看来形势比他还要险恶。 霍天云还不知道,假如速兀不是要把风鸣玉生擒的话,只怕风鸣玉早已受伤。 “我死了不打紧,连累师妹我可要死不瞑目了。”高手搏斗,那能分心,霍天云是越急越乱了。 风鸣玉也是同样想法:“要不是我坚持不肯逃跑的话,也不会连累了师兄。”她着急之外还加多了一重内疚,亦是越发力不从心。正在心想:“我宁可自刎,也不能落在贼人手上!”忽听得霹雳似的一声大喝,一个虬髯汉子突然从树林里跑出来! 第五回 父女重逢 风从龙突然出现 这虬髯汉子左手拿着拐杖,右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似乎是双腿良于行,必须拐杖。但他拐杖一点地,便那跃前丈许,比起有上乘轻功的人,跑得还快许多,转瞬之间,已是来到风鸣玉的面前了。 这一瞬间,风鸣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突然呆了。 这个虬髯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虽然一别,风从龙在经过一场大之后,容颜都变了许多,但女儿总还是认得父亲的! 赵元化速兀等人本来是要来捉拿风从龙本人,此际风从龙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这一惊却是比风鸣玉更甚了。 西门羽心思转得最快,抢着风鸣玉募地一呆之际,软鞭一抖,缠着她的脚跟。心想要是能够抓着风从龙的女儿作为人质,那就不必害怕他了。 这霎那间,风鸣玉的“爹爹”二字,刚刚吐出口来。 一别十年,父女形容悉改,女儿当然是比父亲变得更多! 十年前,风鸣玉才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如今则是个亭亭玉的少女了。 风从龙正自觉得这个少女,募地听到她叫“爹爹”,定睛一看,这才认出,可不正是自己魂里梦里都在想念的女儿! 这霎那间,他也不由得蓦地一呆了。 不过他是个惯经阵仗的人,反应得非常之快,听他又是一声大喝,拐杖点地,登时就如飞鸟将军从天而降,一刀劈向速兀。西门羽正要把风鸣玉拽倒,风从龙身形落地,右足一踏,踏着了他的软鞭。西门羽虎口震荡,连忙松手。 速兀一个沉肩捶肘,反手穿上来扭风从龙的小臂,这是他败中求胜的摔角绝招。风从龙一刀劈空,拐杖横扫。速兀一扳没有扳动,变招已来不及。噼啪一声,双腿一齐折断。风从龙快刀斜下去,登时把速兀的天灵盖劈为两半!快刀余势未衰,把踏着风鸣玉那条尚未解开的软鞭也削断了。 西门羽吓得连忙逃命,只见他的叔叔也正在跳出圈子,转身飞奔。不过他在跳出圈子之时,却反手一扬,口中叫道:“赵大人,我已尽了了,请恕我失陪啦!” 风从龙杀了速兀的这刹那,背脊忽地感觉一麻。 霍天云不支倒地 风从龙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情知中了喂的暗器,但一来急于报仇,无暇疗伤;二来仗着内功深湛,明知暗器有毒,却也不以为意。 “玉儿,待爹爹杀了仇人,回头咱们父女再叙。”风从龙一面说话,一面提着泛着血光的钢刀,抢上前去,截住了赵元化的去路! 风鸣玉此时方始定下心神,抬起头来,游目四顾,找寻师兄霍天云。 只见那座石台下面,躺着一个人,可不正是她的师兄是谁? 原来在最后那一刹那,霍天云已是支持不住,勉强架开赵元化劈来的一刀,却给西门化一脚踢翻了。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只觉得刀风飒然,好似从头顶削过,也不知是否受伤,就晕倒了。 幸亏西门化急于逃命,他的毒针也无暇在暗算风从龙之后,再用来射霍天云,霍天云这才徼幸保住了性命。 风鸣玉见他倒在地上,却不知他生死如何,大喜之后,登时变为大吃一惊。只好暂且不看父亲和赵元化的决斗,赶忙去把霍天云扶起来了。 速兀被杀,西门化叔侄又逃跑了,只剩下赵元化一个人,情知自己决计逃跑不了,反而没有那么惊慌了。 “他中了西门化喂毒的梅花针,我和他耗下去,料他不能支持太久。”赵元化心想。当下挽了一个刀花,立好门户,说道:“风大侠,一别十年有多,难得今日相逢,容我说几句话如何?” 风从龙冷笑道:“风某徼幸没有死在你的刀下,今日是来找你算账的,不是和你套交情的!我让你三刀,动手吧!” 赵元化道:“江规矩,纵然是解不开的死结,你在杀我之前,似乎也得听我说几句话。”原来江湖上之有这条规矩,乃是给那些自知不敌对方的人交待后事的。 风从龙本来不必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但却看到仇人临死之前的。当下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赵元化缓缓说道:“风大侠,你要找我报仇,那也怪不得你,不过我来找你,却是对你有利的!” 霍天云高叫“不好!” 风从龙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么?” 赵元化道:“当真不是骗你的。汪公公佩服你的绝世武功,这次是特地叫我来礼聘你的。他还说你纵然不肯帮他的忙,只要不再与他为难,他就可以给你功名。这不胜于去投奔金刀寨主么?” 风从龙大怒道:“放你的屁,风某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能像你这样的狗奴才去向奸贼摇尾乞怜!”原来赵元化所说的“汪公公”乃是东厂的总管汪直。 赵元化苦笑道:“你不愿意,那就罢了。何必骂人?上次我与速兀联手来追捕你,不过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就如同今次事请你的大驾也是奉命而为一样。你杀了速兀,总算你已出了一口气了……” 他们说话之际,风鸣玉早已给霍天云推血过宫,使得霍天云醒过来了。她见师兄并没受伤,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 不过,霍天云虽然没受伤,却是精疲力竭,一时间尚未能恢复过来。 他睁开眼睛,第一句就问道:“那几个奸贼呢?” 风鸣玉道:“你放心,我爹爹来了。他杀了速兀,赵元化这贼子谅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只可惜跑了西门化叔侄。” 霍天云微笑道:“你爹爹没有杀掉这一老一少奸贼,那是正好不过啊。西门化这老贼害得我好苦,你爹爹若是杀掉他,我就不能亲手报仇了。” 风鸣玉笑道:“这也说得是。西门羽几次三番欺侮我,我也想亲手杀他呢!咦,爹爹怎么还没动手?” 霍天云神智业已清醒,抽眼朝风从龙望去,忽地叫道:“不好!” 风鸣玉吃了一惊,连忙扶着他,说道:“你怎么啦?”她以为霍天云大叫“不好”,乃是由于受了什么内伤,自己刚才却没看出。 霍天云道:“你爹似乎是中了喂毒的暗器,赵元化这奸贼是在拖延时候!”原来他看出了风从龙面有黑气。 风鸣玉这才知道师兄所说的“不好”是说她的父亲,这一惊更甚,连忙叫道:“爹,你快动手呀!” 在霍天云高叫“不好”之时,风从龙不觉也是同时把眼朝他看去,看见女儿和霍天云这样亲密,不觉怔了一怔。 手刃仇人 在这一怔之前,他刚刚说道:“好好的人不做,却做奸贼的奴才,你还想我饶恕你么?” 赵元化老奸巨滑,情知霍天云已是看破他的心思,就在霍天云正在说出来的时候,他趁着风从龙一怔之际,闪电出刀,朝着风从龙的后脑就劈下去。 风从龙忽觉后脑风生,拐杖一撑,身形倏地斜窜开去。 风鸣玉正在叫道:“爹爹,你还不快点动手?”“动手”二字刚刚吐出口中,风从龙已是扶着拐杖转了一个圈圈,迎着赵元化向他劈过来的那把明晃晃的钢刀了。可是他的手虽然动了,手中的可还没有举起来招架。只是冷冷的瞪着赵元化,哈哈一笑! 这一笑令得赵元化毛骨耸然,但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一不做,二不休,唰唰两刀再劈下去,喝道:“你既不肯饶我,赵某只好与你拼个死活!” 赵元化身为东厂的副都尉,也曾以八八六十四路刀驰名江湖,这拼命三刀,当真是狠辣异常,非同小可!从风鸣玉眼中看出来,只见刀光在爹爹身边穿来插去,也不知爹爹是否已给对方的钢刀劈着,不由得吓得失声惊呼。 陡听得风从龙霹雳似的一声大吼,喝道:“我已经让了你三招了,你跟速兀去吧!” 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霍风二人耳鼓嗡嗡作响,顿时间只见刀光不见人影。 忽地一道银虹飞上半空,一条人影倒跃开去,另一个人却似一根木头似的“卜通”倒地! 只听得风从龙冷笑道:“你的蟠龙刀都未学得到家,就敢和我比刀!”风鸣玉听见是爹爹说话的声音,心里一宽,这才看得清楚,倒在地上的赵元化业已身首异处! 风鸣玉又喜又惊,跑上前去,说道:“恭喜爹爹,手刃仇人!” 风从龙扶着拐杖,上却是殊无喜悦之色,苦笑说道:“你爹爹老了,不行了哪!要是在十年之前的话,我焉能容他把蟠龙刀法使到一半!” 面色微变 蟠龙刀法总共八八六十四路,原来他是在第二招杀了赵元化的。 风鸣玉笑道:“东厂的头号鹰爪,在江湖上好歹也算得是个厉害的脚色了。除开你让他三招,他的一套刀法尚未使到一半,你就把他杀掉了。爹爹,你还不满意么?” 风从龙苦笑道:“你不知道,当年我被他们穷追不舍,追了几天几夜,累得我又饿又渴,那天和你们母女分手之时,被他们追上,我险些死在赵元化刀下。这十年来我无日不想报仇,早已练成了专门克制蟠龙刀法的招数,我满拟在十招之内就可致他于死的,哪知还是要用了三十二招。” 风鸣玉瞿然省起,连忙问道:“爹爹,你是不是中了喂毒的暗器?” 风从龙道:“大概是中了一枚淬过毒的梅花针。不过小小的一枚梅花针,居然能令我多花二十二招的,我可不信它有如此威力。恐怕还是不行了。” 风鸣玉道:“爹爹,西门老贼的毒药暗器可不能小觑!” 风从龙似乎吃了一惊,说道:“什么?发暗器的人是谁?你再说一遍!” 风鸣玉道:“这老贼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化字。爹爹,你听过这个名字么?” 风从龙面色微变,说道:“原来是西门化,他又重出江湖。这个人我知道,他的本领平常,喂毒的暗器却是足以和四川唐家齐名的。那就怪不得了。” 此时霍天云已是来到,说道:“风伯伯,小侄有天莲泡制的碧灵丹,你先服一颗吧。” 风从龙看了女儿一眼,不向霍天云发问,却问女儿:“玉儿,他是何人?” 风鸣玉道:“他是我的霍师兄。”霍天云跟着自报姓名。 风从龙道:“你有天山雪莲制炼的灵丹,你是天山派霍大侠的弟子吧?” 霍天云道:“不错,我是家师门下最小的一个弟子。” 风从龙道:“玉儿,你称他师兄,你又怎么成了天山派的弟子了?” 风鸣玉道:“说来话长,爹爹,你先服了碧灵丹再说。” 霍天云暗暗担忧 风从龙道:“用不着碧灵丹。”当下盘膝坐在地上,过了片刻,只见他的头顶冒出热腾腾的白气,脸色红若涂脂。 风鸣玉大喜过望,心里想道:“爹爹的内功造诣,原来是更胜从前了。西门化那么厉害的毒针,他不用解药,就能在这样短促的时间恢复如初。” 霍天云比她见多识广,见此形状,却是不禁有点担忧:“风大侠红光满面,面色好得出奇,似乎反而不是好的预兆。”不过他是从医理上推测,他的医学也不是有怎么高深的造诣,是以虽然有点不祥的预感,却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推断无讹。“但愿我这只是杞人之忧。”霍天云心想。 此时风从龙那间石屋,上盖已是完全焚毁,石头是烧不着的,火光也渐渐熄灭了。 风从龙站了起来,说道:“咱们走吧。” 风鸣玉道:“到哪里去?” 风从龙道:“我在后山还有一个居处。是把一个现成的山洞整修作为住所的。”接着叹口气说道:“这间石屋,我住了十年,倒真是有点舍不得呢。不过,也幸亏有这一把火,否则恐怕今日就见不着你了。” 风鸣玉道:“啊,原来爹爹一直就在此山?” 风从龙道:“不错,今日之事,亦已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你知道我在这间屋子杀了十几个强盗之事么?” 风鸣玉道:“是不是平凉道上金水生和张火生那一伙,你杀了张火生和他的十七个手下?” 风从龙道:“我杀了这一伙强盗,料想他们的同党还会再来寻仇,我的病还没全好,因此在后山另找住处。以逸待劳,我在暗处,让他们在明处捣乱。看他们来的是什么人,我好相机而动。不过我却想不到今日来的并非强盗党寻仇,而是我的十年前的大仇人送上门来让我雪恨。” 说话之间,到了风从龙所住的山洞。入口处很窄,里面倒是相当宽敞。 坐定之后,风鸣玉道:“爹爹,你刚才问我何以成为天山派的弟子,真正说来,我还不能算是天山派的弟子!不过——” 惊闻噩耗 风从龙忽道:“这件事情,慢一点告诉我不迟。” 风鸣玉道:“爹爹,你想先知道什么事情?” 风从龙道:“玉儿,你见了我这许久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提起你?” 风鸣玉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说道:“不是我忘记了妈妈,我是不想刚刚见到爹爹,就使得爹爹伤心。” 风从龙面色惨白,说道:“你妈,她、她怎么啦?敢情是她、她已经——” 风鸣玉哽咽说道:“不错,她已经惨遭不幸了。” 风从龙双目圆睁,说道:“是谁害死她的,快告诉我!” 风鸣玉道:“她是和鞑子力战而死的。但她亦已亲手报了仇了。那日围攻妈妈和师傅的鞑子,已经全都给她们杀掉了,一个不留!爹爹,今天你又杀了这两个大仇人,妈妈在天之灵,当亦可以无憾了。” 这片刻间,风从龙本来就已显得苍老的脸上,更加显得憔悴,好像忽然又老了十年,变成了一个衰颓的老人了。 风鸣玉心里难过之极,却还不能不劝慰父亲:“爹爹,人死不能复生。好在妈妈的仇亦已报了。爹爹,你保重身体要紧。” 风从龙一声长叹,说道:“十年前我和她诀别,只道是我的后事待她料理的,谁知她却先我而去。嗯,玉儿,刚才你说妈和你的师傅是同遭受鞑子围攻的吗?你的师傅是谁?” 风鸣玉道:“我的师傅就是他的师娘。”说话之时面向着霍天云。 风从龙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的师傅就是天山派掌门霍天都的夫人,凌云凤凌女侠吗?” 风鸣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所以我才叫他师兄。唉,师傅的遭遇也很悲惨,说起来恐怕比妈妈还更不幸。”当下把母死、拜师、师亡、出道、找金刀寨主、与及师兄妹相逢等等情事,一一告诉父亲。最后说道:“妈妈和师傅的墓在我住的那个荒林里,爹爹,几时我带你去祭扫她们的坟墓。” 指望女儿完成心愿 风从龙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许久许久都不说话。风鸣玉忍不住问道:“爹爹,你在想什么?” 风从龙抬起眼来,这才缓缓说道:“这十年来,我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们母女,但盼老天爷保佑,在我有生之世,夫妻父女可以。想不到如今只是见到了你,见不到你妈了。当然,我是很想到你妈的坟前,向她一诉思念之苦的,但只怕我是不能去了。” 风鸣玉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 风从龙道:“世事变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我怎么知道将来的事情?” 这话说了等于不说,风鸣玉不觉起了一点疑心,说道:“爹爹,你的身体尚未康复,恐怕走不了这么远的路吗?那也不要紧,我在这里陪你几年,待你完全好了,咱们父女再一同去。” 风从龙笑道:“你愿意陪我,我也不忍耽误你的。你在荒林里已经过了十年了,还能让你过这样的日子吗?” 风鸣玉道:“和爹爹一起,我是只有快乐,不会觉得苦的。” 风从龙道:“你的孝心,很是令我感动。不过,说到几年之后的事情,那未免太远了。玉儿,咱们暂且不谈此事。目前我就有另外一桩事情,要你替我办的。” 风鸣玉道:“爹爹但请吩咐。” 风从龙道:“你还记得十年前我和你们母女分手之时,你妈本来怎样也不愿意离开我的吗?后来我责成她两件事情,第一是要她保护你,第二是要她替我了结一个未了的心愿,她才无可奈何,带了你走的?” 风鸣玉道:“爹爹,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虽然年纪小,但爹爹你说的话,我都牢记在心,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风从龙道:“你妈力战而死,但她把你交给你的师傅,亦已是尽了保护你的责任了。但我的心愿,她可未能替我完成。所以如今我就唯有指望你了。” 风鸣玉不觉又起了一重疑心:“爹爹当年是自份必死,这才嘱托妈妈的。如今他活在,为何还要我替他完成心愿?” 蒙古朋友 不过她虽然心有所疑,却也很想知道父亲要她完成的是什么心愿。于是说道:“爹爹,你告诉我吧,女儿自当尽力去做。” 风从龙缓缓说道:“你妈有将咱家的家史告诉你吗?” 风鸣玉道:“说了。她说咱们风家有一位祖先,是娶蒙古的公主为妻的。” 风从龙道:“不错,这位先祖就是在宋代有‘’之称的四侠中的天扬公。那么,你也应知道咱们的家训了?” 风鸣玉道:“咱们应当抵抗鞑子的入侵,但和蒙古人中的老百姓却是应当世代和好。老百姓不能称为鞑子。” 风从龙道:“这道理你想通了么?” 风鸣玉道:“起初想不通,后来慢慢就想通了。蒙古人和汉人一样,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老百姓若非受坏人欺骗,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好人,爹爹,对吗?” 风从龙微笑道:“对的,玉儿,你说得很好。更进一步来说,老百姓都是一家。” 风鸣玉瞿然一省,说道:“爹爹,你让我猜一猜,你的心愿敢情就是想要致力于汉蒙两族之间的友好?” 风从龙笑道:“你猜得一点不错,如今可以说到正题了。我先告诉你一个。 “咱家那位本来是蒙古公主的祖婆,汉名云中燕,她和一对蒙古的夫妻是好朋友。那个猎人名叫阿盖,也是当时蒙古一个著名的勇士。 “公主嫁给了咱们的天扬公,和她的好朋友分开了。但虽然身处两地,大家都有同样的志愿,要为汉蒙友好尽一点力。亦即说这位蒙古猎人的家训和咱们风家是一样的。 “十八年前,正是在你出生那年,我到蒙古游历,结识了一位少年蒙古朋友,这位朋友正是阿盖的后代,他名叫阿璞,他的家也早已不以打猎为生,他的父亲已经做到瓦剌的‘万夫长’(统领一万名士卒的将军)了。 “他家虽然业已富贵,祖训还是没有忘记的。那时瓦剌的可汗想要继承成吉思汗的雄图,开始计划侵犯中中了。阿璞的父亲很不同意,但他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无法扭转可汗的意志。” 要女儿替他赴约 风鸣玉道:“后来怎样?” 风从龙道:“我与他志趣相投,结拜为异姓。分手之时,我答应他两件事情,第一件我会再来蒙古,传他武功。咱们家传的武功,本来有一半是那位蒙古公主留下来的,过了二百年让她这派武功归还本土,也是武林佳话。第二件是替他设法和金刀寨主取得联络。他也答应我尽他之力,阻挠他们的大汗南侵。第一步是联络本国的志士,反对暴君。待到时机成熟,便即起事。他之所以要联络金刀寨主,为的也就是在于得到外援。 “可惜我回国之后,一直有事缠身,未能实现我的诺言再去蒙古。那年我和你们母女投奔金刀寨主,本来就是计划在帮助金刀寨主突围他的山寨之后,由我自告奋勇,作为金刀寨主的使者,到蒙古去和他联络的。那知途中遭遇不测之祸,我虽然徼幸逃得性命,这十年却变成了废人。不能不失信于他了。” 风鸣玉想起前事,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那天脱险之后,妈妈便即把风家的家训告诉我。爹爹,你那天要妈妈替你办一件大事,敢情就是由她替你到蒙古去赴阿盖之约么?” 风从龙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死的一定是我,那知却是她先我而去。要办这件事情,如今只有由你替代我了。” 风鸣玉道:“爹爹,你的功力已经恢复,说不定不久就会好起来的,那时我和你一起去。” 风从龙说道:“你想得很美,但可惜我这病恐怕是……恐怕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了。以前我不敢指望咱们父女还有团圆之日,我自己不能去,只好认命。如今见到了你,这件事我是不想拖延了。”他本来是要说“我这病恐怕是不能好的”,为了不忍女儿伤心,语气改得缓和许多。 风鸣玉一想这件事确是重要,便道:“爹爹,。可是咱们风家的武功,我可是不点不懂呢。” 风从龙笑道:“傻丫头,我当然会教给你。你有凌女侠传给你的武学基础,相信很快就能学成的。” 对霍天云颇为赏识 说至此处,风从龙想起一事,问道:“玉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见到了金刀寨主周伯伯没有?”原来风鸣玉由于要讲的事情太多,刚才只讲到去找金刀寨主,巧遇师兄。后事如何,却未来得及细说。 风鸣玉道:“我只见到了周伯伯的女儿剑琴姐姐。爹爹,你要知道周伯伯的情形,可以问霍师兄。他曾在周伯伯的山寨住过许多天。” 霍天云道:“金刀寨主虽然年过五旬,但老当益壮,仍是十分英雄了得。我初到他的山寨那晚,由于他那里刚闹奸细,生了误会,我还和交过手呢。要不是他看出我的家数,我一定会伤在他的刀下。” 风从龙得知故人无恙,大为欣慰,说道:“但愿他身壮力健,得享高龄。只可惜我恐怕是无缘与他重晤了。” 风鸣玉撅起小嘴儿道:“爹爹,我不许你讲不吉利的说话。纵然你一时不能去找周伯伯,周伯伯也会抽空来看你的。他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 风从龙道:“怪不得你们知道跑到这里找我。” 风鸣玉道:“不错,正是周伯伯把你的消息告诉霍师兄,霍师兄自告奋勇来找你的。” 风从龙听得“自告奋勇”四字,不觉怔了一怔,心里想道:“他和玉儿是师兄妹,陪伴他来找我,这是理所应当的呀。” 风鸣玉知道父亲的心意,笑道:“当时我虽然见过霍师兄两次,却还未知道他是我的师兄。他更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师妹。”当下才把后半段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父亲。 风从龙大为感动,说道:“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如此尽责尽力,真是难得。我一生不肯轻易受人恩惠,这次却是不能不领你的情,愧无以报了。” 霍天云忙道:“老伯请莫说这样的话,折杀小侄了。老伯是家师敬重的人,小侄慕名已久。即使毫无渊源,也不能说是外人的。” 风从龙叹道:“你的剑法在晚我一辈的人物之中,大概是没有谁比得上你了。剑术精妙,犹在其次,最难的是你这份侠义心肠。” 霍天云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岔开话题,问道:“不知老伯还想知道一些什么关于金刀寨主的事?” 加紧练家传的武功 风从龙道:“我正想问你一件事情。”霍天云道:“老伯请说。” 风从龙道:“金刀寨主曾否与你提过他有蒙古朋友?因为我想知道阿璞有没有自己进行和他联络?” 霍天云道:“没有提过。”跟着说道:“如此大事,假如有的话,我想金刀寨主大概是会告诉我的。” 风鸣玉笑道:“爹爹,你不知道,周伯伯对待我这位霍师兄,可是当真像——当真像对待自己人一样呢!” 她本来是想说出霍天云和周剑琴的事情,说是金刀寨主对待他好像是半个儿子一样的,最后那半句话刚要吐出来的时候,霍天云向她瞪了一眼,她一想师兄和父亲今日方才相识,也就不好意思在父亲的面前再开师兄的了。是以临时改口,把“半个儿子”改成了“自己人”。 风从龙心中有事,可没注意霍天云的眼色,听了女儿的话,不觉笑道:“傻丫头,金刀寨主对待侠义道中人物,当然是像自己人一样。何况你的师公还和他是老朋友呢。他是应当把你的霍师兄当作子侄的。假如你见到了周伯伯,我想他也会把你当作女儿。” 风鸣玉笑道:“不是‘当作’,他已经是我的义父了。我刚刚告诉你的,你就忘记了么?我和周姐姐是结拜的异姓姐妹呢。” 风从龙道:“我没忘记。我正在庆幸:你有了一位这样好的义父,我可以放心了。”接着说道:“如此说来,既然他和阿璞尚未接上头,你就更应该加紧替我办这件事了。” 风鸣玉道:“你和阿璞之约,是十八年前的事。不知他现在如何,会不会变了呢?” 风从龙道:“也许他已经子继父业,做到了瓦剌的将军了。但我相信他没改初衷,还是以前的抱负的。他要是做到将军,那更有利。” 风鸣玉道:“好,那我可要加紧练咱们家传的武功了。” 风从龙道:“不错,从明天开始,我就先传你风家的快刀刀法!” 以剑练刀事半功倍 第二天一早,风鸣玉就跟父亲开始练武了。 偷看别派练武,乃是武林之一。霍天云本来要避开的,风从龙笑道:“我是最反对门户之见的,武学上彼此切磋,方能进益。何况你和玉儿本来是师兄妹呢?倘若拘泥俗例,反而是见外了。” 树林中有一块草地,正好做练武场。风鸣玉道:“爹爹,我一向使剑,也能练快刀么?” 风从龙道:“你把凌女侠教给你的蹑云剑法,先练一趟给我看。” 女儿练完之后,风从龙似乎有点喜出望外的模样,说道:“我久闻凌女侠的蹑云剑法以轻灵飘忽见工,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据说这路剑法,最适宜女子学的。但我看你的剑法之中,却有须眉的刚气,虽然并不违背剑理,先后的剑势却并不和谐,那是什么缘故?” 风鸣玉笑道:“爹爹你的目光真是锐利,连我自己也未察觉的,你也看出来了。大概是因为我接连三天看了霍师兄使有天山剑法,不知不觉受了影响吧?” 风从龙道:“这一变变得很好,要是能够将两种剑法揉合得无迹象可寻,那就更好了。所以我常说囿于门户之见,把本派武功当人,秘不示人,乃是阻碍武学发扬的大害。” 风鸣玉道:“爹爹,你看了我的剑法,我可以用剑来练快刀么?” 风从龙笑道:“非但可以,而且可以事半功倍!” 接着向女儿解释道:“武学的云:刀走白,剑走黑。刀主刚,剑主柔,长于剑法的人,改练刀法,想练到上乘境界本来是比完全不会剑法的人更难的。但练咱们风家的快刀却是例外。 “咱们先祖天扬公本来是使剑的,那位公主祖婆也是使剑的。天扬公的剑法是一位武林怪杰所授,和别家剑法不同,剑法不民轻柔而以刚猛见长。那位公主祖婆的剑法却是极阴柔之致。后来天扬公把两种剑法熔于一炉,创立了被人称为武林一绝的风家快刀!” 亲自给女儿喂招 风鸣玉道:“如此说来,咱们风家的快刀乃是兼有刀剑之功的了?” 风从龙笑道:“不仅如此,它本来就是从剑法中变化出来的,所以才能在刀法的雄浑之中不失剑法的轻灵。”说至此处,忽地问女儿道:“你知道咱们天扬公所娶的那位蒙古公主,为什么汉名叫云中燕吗?” 风鸣玉道:“听说她的剑法和轻功都是当时一绝。汉名云中燕,大概是赞她身轻如燕的意思吧?” 风从龙道:“对了。你练的蹑云剑法本来是以轻灵飘忽见长的,所以我敢担保你练咱们家传的快刀必将事半功倍,就是这个道理。” 风鸣玉大为,说道:“但愿如爹爹所言。” 风从龙忽道:“你的蹑云剑法根基甚为扎实,算是练得很不错了。但我有一事未明,何以你在需要跳跃起来出剑的时候,却总是不够轻灵翔动?要是碰到高手敌人,些微的破绽,也会给敌人乘虚而入的。” 风鸣玉黯然说道:“我师傅半身不遂,在那十年当中,她只能口授,不能亲自做给我看的。” 风从龙道:“啊,原来如此,好,咱们开始练吧。我和你拆招,把你的剑给我。” 风鸣玉道:“爹爹,你的身体——” 风从龙笑道:“我早已没事了,你无须替我担心。”接过女儿手中长剑,立即便以剑当刀,使出了一招风家快刀的起手式。 这一天练了七招,每一招都是风从龙先行示范之后,再给女儿喂招。七招之中有两招是需要纵跃的,风从龙一手拿着拐杖借力,也照样纵跃,比女儿跳得还高。 教完最后一招,风鸣玉发觉父亲额角沁出汗珠,脸色也似乎有点不大对。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爹爹,你不该如此用力的。明天还是改用口授吧。” 风从龙笑道:“我虽双腿不灵,但还不是半身不遂,你怕什么?练武还能不流汗么?你不必大惊小怪。只要你用心学,我出多一点气力,那也是值得的。好了,今天就练到这里,明儿再练。” 回光返照 风鸣玉挂虑父亲,一晚没有好睡。第二天到了那个“练武场”,风从龙看她一眼,皱着眉头说道:“你的精神好像比昨天差了许多,怎样搞的?” 风鸣玉一看父亲的面色,隐泛红光,却是比昨天好了许多。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讷讷道:“真的吗,我倒不觉怎么?” 风从龙带笑责备她道:“你这傻孩子一定是为我担忧,昨晚没睡好觉,是么?” 风鸣玉无法隐瞒,只好点了点头。 风从龙正容说道:“我要你早日练成咱们风家的武功,越快越好。你却不珍惜自己的身子,当真令我伤心。从今天起,我要你专心一志练武,什么旁的事情,都不许你管。你要是愿意做个孝顺的女儿,就该听爹的话!” 风鸣玉吓得低下了头,连忙说道:“爹爹教训得对,女儿知错了。” 这天她一共学了十招,比昨天多了三招。风从龙也仍是像昨天一样,亲自给她喂招。练了整整一天,风从龙倒是神色如常,没像昨天那样显得疲劳。风鸣玉暗暗欢喜,只道爹爹的身体正在日益康复之中。 霍天都却是有点疑虑,他的武学造诣比风鸣玉高明得多,昨天已是看得出风从龙有点内力难以为继的迹象,为什么今天突然好起来呢?风从龙的脸色虽然红润,也似乎有点不大正常的样子。 “难道风大侠练的是一种特异的内功,非我所知的么?”他不愿意无端说些煞风景的话,引起风鸣玉的担忧,以至影响她的练武,只好把这疑虑藏在心底,不敢向她吐露。 如是者接连八天,风从龙都是一大清早便督促女儿练武,亲自和她拆招。果如他所言,风鸣玉练家传的刀法,真是事半功倍,短短八天功夫,已是差不多全部学成了。 风从龙的脸色,也是一天比一天透露红光,竟然好像返老还童的模样。霍天云粗通医理,心里很是怀疑这是虚火上升的征兆。他突然想起“回光返照”这四个字,不觉打了一个寒颤。但他还是不敢和风鸣玉说,怕她功亏一篑。 最后三招 第早晨,风鸣玉如常的一早起来,到那块草坪,跟爹爹练武。 风从龙的心情好像甚为愉快,一下场就和女儿说道:“今天就只剩下最后三招了,这最后三招,也最难练,你要用心苦学,但盼你能够在今天之内练得成功,咱们风家的刀法这就有了传人,我也可以对得起风家的列祖列宗了。” 风鸣玉听了这话,不觉一怔,说道:“爹爹,我会用心跟你学的,不过就是今天练不成功,也还有明天呀,爹爹何必说得这样严重?” 风从龙微笑道:“我知道还有明天,不过我是恐怕等不及了。”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爹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爹爹的身体——” 风从龙哈哈一笑,截断她的话道:“你别误会,我的身子硬朗得很,我只是太过心急,希望你早日练成。” 上午练了两招,一招是“见龙在田”,一招是“飞龙在天”。“见龙在田”变化繁复,一招之中包含有好几路刀法的精华,不过用不着飞身跃起,而是注重下盘的功夫。变化虽然繁复,风鸣玉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也练得纯熟自如了。 第二招“飞龙在天”可是要跳高向敌人劈下的了,这一招似简实繁,所用的轻功身法更为巧妙,风鸣玉练了两个时辰,方才纯熟。 她本来担心爹爹跟她拆这招“飞龙在天”,身体恐怕受不住的。好在却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风从龙练了几次给她看,又给她“喂招”,仍然面不改色,额角也没沁出汗珠。 风从龙出来的时候,早已准备了干粮,不许女儿回家休息,吃过干粮,下午继续再练。 “这是最后一招,名为云龙三现,最为难练。你先看我的。”风从龙说道。 “云龙三现”不但要跳起来,而且要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在脚尖站地之前,连劈三刀方才合格。这三刀一气呵成,劈的却是三个不同的方位,尤其难练。 风从龙做了两次,可是有一点儿气喘了。 风鸣玉道:“爹爹,你不用给我喂招,我自己会练了。” 可是风鸣玉接连练了七八次,风从龙都不满意。 最后一招 风从龙忽地拔出宝刀,说道:“我和你拆招,这次你可要留神,瞧清楚了!” 他好像怕女儿拦阻似的,说到一个“瞧”字,已是抛开拐杖,身形平地拔起,使出了那最后一招——“云龙三现”。 过去无数次的拆招,他都是拿着拐杖,借拐杖之力跳起来的,这次是他第一次抛开拐杖,施展轻功,这霎那间,不但霍天云固然是大吃一惊,风鸣玉也是不觉呆了。 只见他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银光疾闪,在左、右、中三个方向已是劈了三刀,出刀奇快,但这一招三式,却是利落干净,看得十分清楚,姿势更是美妙之极! 他劈出的第三刀,拿捏时候,不差毫黍,刚好劈到女儿头上。离她顶门不过五寸。 “还不快使‘见龙在田’!”风从龙喝道。 风鸣玉瞿然一省,连忙立好门户,长剑横挡,以剑代刀,使出了风家这一绝招,化解另一绝招。在风家刀法之中,“云龙三现”最为轻灵翔动,“见龙在田”最为沉稳坚实,也只有使这一招“见龙在田”才能勉强化解“云龙三现”的凌厉攻势。 风鸣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得“当”的一声,风从龙的宝刀竟然脱手飞出。幸亏风鸣玉收刀得快,这才没有误伤父亲。 他们父女拆招,本来是点到即止的,风鸣玉所用的气力当然不会很大,而且父亲的功力远胜女儿,倘若有可能“误伤”的话,只有父亲误伤女儿,决不会是女儿失手伤了父亲。故此风鸣玉根本料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当然,以风从龙的武学造诣早已到了收发随心之境,他也绝对不会误伤女儿的。 但是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风从龙的宝刀竟然脱手飞去! 虽然女儿并没误伤父亲,但父亲还是受伤了。 紧接着宝刀脱手之后,风从龙一跤跌摔了下来。他是自己跌伤的。 风鸣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跑上去把父亲扶起来,嚷道:“女儿该死!爹爹,你、你怎啦?” 突然变得衰老不堪 风从龙给女儿扶了起来,却推开她的手,说道:“只不过擦损一点表皮,别这么大惊小怪。再练,再练!”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风鸣玉可看得出来,绝对不是只擦损一点表皮这样简单。 风从龙本来是满面红光的,如今却罩上了一层灰暗的颜色,好像突然变得衰老不堪了。 “爹爹,请你不要瞒我,为什么你的气力突然如此不济,是不是病复发了。有病就该马上调治。”风鸣玉说道。 风从龙苦笑道:“或许是我刚才不该抛开拐杖的,但虽然摔了一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再练一次给我看吧。” 风鸣玉道:“不,你应该马上休息,不能再练了!” 风鸣玉说什么也不肯练,风从龙只好依他,让女儿扶着他一跛一拐的回去,他虽然极力忍住,装着没事的样子,可是额头上的汗珠还是一颗颗的滴下来。 回到那个山洞,风鸣玉说道:“爹爹,你以在吃的是什么药,还有没有?霍师兄还有碧灵丹,不知合不合用?” 风从龙道:“我不用服药的,碧灵丹是解毒的药,对我也没有用的,你弄饭去给霍师兄吃吧。别在这里扰乱我的心神了。我要□□运功。” 风鸣玉曾见过父亲中了西门化的毒针之后,自行运功,不久便能恢复如初的,只道爹爹真有把握自行疗治,本来想在病榻之旁服侍父亲的,也不敢了。 她去弄饭,把霍天云拉了出来,悄悄问道:“师兄,你看爹爹伤势如何?” 霍天云道:“我不知道,看来是比那天严重一些。但愿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以他深厚的内功,或许是会好起来的。” “师兄,今天晚上,你可要多留神我的爹爹。”风鸣玉听得师兄这么说,更担心了。 霍天云道:“你放心,我会的了。”他已察觉不妙,可还不敢把真相告诉师妹。 父亲不许她在旁服侍,风鸣玉只好一早睡觉。不过她是一晚睁开眼睛,唯恐真个睡着的。 月圆之夜 她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约莫三更时分,正当她辗转反侧,不能入寐之际,忽听得霍天云急促的声音叫道:“师妹,快来!” 这个山洞在她和霍天云来了之后,临时布置成两间房间,当中是用风从龙自制的一个竹屏风隔开的。 风鸣玉和衣而卧,登时一跃而起,推倒屏风,过来看她的父亲。 只见黯淡的油灯之下,风从龙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触体如冰。霍天云正在把一颗小还丹纳入他的口中。 风从龙苦笑道:“大概我是不行了,何苦还糟蹋你一颗灵丹!” 风鸣玉泪涌如泉,扑上前去抱着父亲,大叫道:“爹爹,你莫乱说,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 风从龙给霍天云强迫他服下一颗小还丹,精神又似乎好转一些,睁开眼睛说道:“傻丫头,死生有命,那能由人作主?我现在还没死呢,你听我说!” 风鸣玉抱着侥幸的心情,只盼爹爹能够安心养病,说道:“爹爹,你有什么吩咐?” 风从龙道:“今天正是三月十五吧。” 风鸣玉道:“不错。” 风从龙道:“外面没有下雨吧?” 风鸣玉颇为纳罕,不解爹爹为什么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答道:“没有。” 风从龙道:“那么今晚的月色一定很好,你扶我到外面去。” 风鸣玉道:“爹爹,你刚服了小还丹,歇一歇吧。等你的病好了,喜欢什么时候赏月我都陪你。” 风从龙道:“不,我现在就要你扶我出去。或许这是你最后替我做的一件事情了,你要听我的话。” 风鸣玉道:“爹爹,你再说不吉利的话,我可不理你了。” 风从龙道:“好,不说就不说。拿拐杖给我。” 风鸣玉见父亲坚持,无可奈何。只好扶他出去。 雪山上空,银河皎洁,月亮又大又圆。风从龙叹口气道:“我记得十年前和你们母女分手的那天晚上,好像也是农历十五的月圆之夜。”忽地回过头来,说道:“玉儿,你再练一次云龙三现给我看看!” 绝招练成父女诀别 风鸣玉这才知道爹爹并非出来观赏月色,而是要她练武。当真是始料之所不及。 她吃了一惊,说道:“什么,爹爹,你还要我练这一招?这都是女儿不好,练这一招没有成功,惹得爹爹操心。不过,爹爹保重身体要紧,这一招、这一招——” 风从龙面色一端,接下云说道:“不错,我就是要在我有生之日,亲眼看见你练成这最后的一招绝招!否则,我——” 他最后一句想说的是“否则我死了也不能瞑目。”风鸣玉也知道父亲想说的是什么,深恐他说出这句不吉利的说话,于是说道:“既然爹爹为了此事操心,女儿就练给爹爹看吧。” 她想起了“安心是药”这句老话,只盼爹爹心里喜欢,说不定就可以不治可愈。于是真的全心全意要练好这一招了。 第一次第二次仍未成功,风从龙给她指出缺点破绽。 经三次终于成功了。她见风从龙没有说话,只道爹爹尚未满意。 忽听得风从龙哈哈笑了起来,但笑声却越来越是不对。 风鸣玉大吃一惊,赶忙跑到父亲身边,叫道:“爹爹,你怎么啦?”一握父亲的手,只觉得冰冷得骇人。 风从龙笑道:“很好,很好。风家的刀法你都练成了,你可以替我传给那位蒙古朋友,我也可以放心去了!”笑声渐渐微弱下去。风鸣玉虽然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肯相信父亲就会舍她而去,可惜事实不能改变,她也看得出来,父亲已是好像就快熄灭的烛光了。 风鸣玉吓得六神无主,只知定了眼神望她师兄,希望霍天云能够为她出个主意。 霍天云一掌按在风从龙背心,以本身真力助他苟延残喘。风从龙涩声说道:“玉女,原谅爹爹骗你,爹爹其实是风中之烛,早该熄灭的了。只为了咱们风家的武学不至失传,我才为你多活了这几天。你别伤心,人谁无死,我在临终之前,能够父女重逢,老天爷已是特别垂怜我了。” 只剩下一椿心事 风鸣玉听得这话,登时呆了。咬着嘴唇,想哭也哭不出来,只是举拳猛击自己的胸口。她是自己怪责自己,“早知爹爹如此用心,我宁愿捱他打骂,也不该让他教我练武的。” 霍天云连忙拉着她的手,说道:“师妹,冷静一些,你的爹爹还有话要和你说呢。” 风从龙咳了两声,说道:“玉儿,别这样。这完全不关你的事。我的病本来就未曾好过的。十年前,我不仅受了重伤,而且中了喂毒的暗箭。只是仗着自己懂得的一点,以内功克毒的法门,每天苦苦练功六个时辰,方能和病魔相抗,多活这十年的。半年前我激于义愤,杀了张火生那伙强盗,事后我已经知道不妙的了。” 原来在他碰上张火生强抢民女那天,正是他运功自疗到了关键的时刻,要是能够顺利打通奇经八脉,便将大有,甚至可以免于残废。在这关键时刻,最忌为外界的事物扰乱心神,更不用说和别人动手了。 他杀了张火生等十八名强盗之后,救人是成功了,但与病魔相抗却是适得其反、功败垂成了。要是从此放弃练武,静养保身,甚么事都不做的话,或许还可多活几年,但为了防备强盗的同党寻仇,他又不能不更用霸道的方法练功。这样一来,就等于是饮鸩止渴。在他碰上女儿之前,他已经知道自己是顶多不过能够再活一年了。 那晚他为了亲手报仇,一个照面击毙速兀,三十二招杀了赵元化,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已是元气大伤。更加上西门化的毒针,令他伤上加伤。这十天来,他是强榨自己的精力,用一种不惜耗损自己真气的法子来支持自己的。 他说到一半,已经是无力说下去了。他榨出来最后一点精力,歇了一歇,苦笑说道:“我只能长话短说。玉儿,我能够见到你已是心满意足,如今就只剩下一椿心事了……” 说至此处,风从龙力竭声嘶,看来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风鸣玉刚刚练完那招“云龙三现”,本是满身大汗的,此际忽地好像跌在冰窟窿里,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 把女儿交给霍天云 霍天云在她耳边悄悄说道:“这不是哭的时候,你赶快问你爹爹……”话未说完,忙又再给风从龙推血过宫。 “爹爹,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请即吩咐女儿,女儿一定给你做到。”风鸣玉忍住眼泪,说道。 风从龙强运口气,睁开眼睛,微笑说道:“天云贤侄,我求你一件事情。” 霍天云不觉一怔,他只道风从龙的“心事”当然是嘱咐女儿的,却不料风从龙忽然说是求他。 “风伯伯尽管吩咐。小侄做得到的一定做,做不到的也要尽力做。”霍天云说道。 风从龙不在那里来的气力,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霍天云,忽然把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点头示意。风鸣玉与霍天云在这霎那,虽然都是禁不住心头一跳,但却不能不顺从他的意思,两只手握在一起。 风从龙微笑道:“天云,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你答应我,今后要好好待她。她不懂事,你也要替我教她。” 霍天云吃了一惊,叫道:“老伯……” 风从龙只眼一睁,说道:“什么,你还叫我伯伯?你嫌弃我的女儿吗?” 霍天云道:“不、不,我、我不是,……”话犹未了,风从龙已是急不及待的说道:“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面对着一个即将断气的自己敬佩的前辈英雄,霍天云焉能令他伤心?没有余暇给他解释,甚至也没有余暇容他多想了。他只好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叫声“爹爹!” 风鸣玉一片茫然,好像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情,跟在他的后面也跪下去。 风从龙灰白的脸上绽出笑容,说道:“我很惭愧,离开玉儿十年多,未得稍尽为人之父的责任,如今我替她找了个好女婿,我可以安心去了。嗯,我知道你们也是彼此相爱的,但愿你们能够始终如一,白头偕老。我去了之后,你们把我的骨灰与玉儿的合葬。” 一代大侠,就在他心目中的佳女佳婿之前瞌上了眼睛,脸上还挂着笑容。看来他倒是“去”得毫无遗憾的。 风鸣玉好像呆了一样,抱着父亲的遗体,依然跪在地上。谁也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霍天云忍不住叫道:“师妹,醒醒!死者已矣,未了之事,还得咱们替他办呢!” 霍天云大感尴尬 风鸣玉一派茫然神气,自言自语道:“他的未了之事,他的未了之事……啊,对了,爹爹的心愿,我要替他做到。我不能哭,我不能哭!”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可是她咬着嘴唇,那神态可比嚎啕大哭还更叫人难受。 她想起的是爹爹要她致力于汉蒙两友好的心愿,不过她自言自语,语音含糊,霍天云正是怀有心病,却以为她说的是她爹爹最后交代的那个“心愿”。 霍天云尴尬极了,但他知道风鸣玉此时哀伤之极,别的话决听不进去。这也不是自己向她表明心迹的时候。 “父女刚刚相会,不料便成永诀。也难怪师妹如此伤心。何况她爹爹临终的,也一定会叫她感到为难。”霍天云心想。他实在害怕太多的悲痛会损伤师妹的身体,急得叫起来道:“你哭吧,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风鸣玉呆了好一会,嘴里喃喃自语:“我不哭,我不哭!十年前爹爹已经和我说过的了,风家的女儿是不哭的!”说着,说着,忽地号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就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只见霍天云正在她的床前服侍,阳光射进窑洞,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了。 风鸣玉神智清醒许多,说道:“对不起,敢情是我昨晚累你一晚没好睡了。” 霍天云低声道:“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我只盼你稍稍节哀,别伤了自己的身子。”话出了口,忽地觉得有点不妥,不由得面上一红。他是想起了风从龙临终时把女儿交付与他,要他好好照顾她那一句话。 风鸣玉道:“我没什么,你别担心。你说得对,料理爹爹的后事要紧。” 幸亏她昨晚一场大哭,把忧郁发泄出来,这才不至于病倒。不过连接几天,仍是免不了精神恍惚,像大病了一场似的。 第二天她把父亲遗体火化,找了一个空着的酒罐装盛骨灰。可是她还不能离开这个窑洞,又再过了三天,精神和体力方始渐渐恢复正常。 难于启齿 在这几天当中,霍天云和风鸣玉两人好像忽然生疏了许多,整天相对,也不知找些什么话来说的好。 第五天,霍天云实在忍不住了,他看风鸣玉的精神似乎不像前几天那样恍恍惚惚了,便找个机会和她说道:“师妹,你好了点吗?” 风鸣玉道:“好得多了。明天咱们就离开这里吧。” 霍天云讷讷说道:“师妹,有一件事情,我、我……” 风鸣玉诧道:“什么事情,你说呀!” 霍天云道:“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在我们离开此地之前,我想和你说个清楚,免得大家心里有所不安。” 风鸣玉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你说得这样严重?” 霍天云道:“师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风鸣玉眉头一皱,说道:“你待我这样好,我的爹爹虽然死了,他也是感激你的。我怎么会不呢?” 她是一片纯真,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什么。但她这么一说,倒教霍天云有点迷糊了。不知她是不懂自己所说的“喜欢”二字的真意,还是“莫非她是真的喜欢我,愿意听她父亲临终的说话嫁给我呢?若然真是这样,我倒不好意思毁约了。” 他想了一想,小声说道:“师妹,我知道你不讨厌我,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风鸣玉道:“师兄,你今天说话怎的这样婆婆妈妈?你知道我很笨,你的意思,你要说出来我才懂呀。” 霍天云一咬牙根,说道:“我说的是你爹爹临终的遗嘱。” 风鸣玉这才知道他要说的什么,脸上不觉又恢复了迷茫的神色,说道:“那怎么样?”原来在这几天当中,她悲痛父亲之死,极力抑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但也还是曾经想过的。可是她自己就不知道应当如何?这件事情太过突如其来,她只有十七岁年纪,根本就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嫁人这件事情,甚至也还不怎样懂得婚姻的意义。 霍天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真正喜欢的人是上官英杰,我是不应该将你从他手中抢去的。” 风鸣玉脸上一红,说道:“师兄,你说的是什么话?” 心事难明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我说错了么?我知道上官英杰是喜欢你的,难道你不喜欢他?” 风鸣玉道:“不错,我是像敬重你一样敬重他的。当然我也喜欢他,他对我一直都是很好的。但我们相处的那些日子,可没有说过半句男女私情的话。我想我对他的‘喜欢’,大概还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喜欢’吧。”此时她总算已经懂得霍天云所说的那种“喜欢”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有时候甚至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事的。风鸣玉真的是不“喜欢”上官英杰吗?她没有深刻的想过,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对霍天云说这些话,是不愿意师兄对上官英杰的品格有什么怀疑。她心里在想:“上官大哥的帮忙我乃是出于他侠义心胸,他对我好和我对他好都是玉洁冰清,他决不会是因为对我有甚企图才对我好。我可不能让霍师兄小看他了。” 霍天云却是另一个心思:“原来她也只是想着待一个兄长那般看待上官英杰,倒是我猜错了。不错,她也是把我当作一个兄长的,但有了她爹爹的遗嘱,可能就不同了。兄妹之情说不定也可以变成夫妇之情?”思念及此,情不自禁的看了风鸣玉一眼。不错,在此之前,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娶这个小师妹为妻的,但难道这个小师妹不值得他的怜爱吗?此时他是不能不想一想了。他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不过,他和风鸣玉一样,同样是没有过爱情经验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爱上了这个小师妹。 但尽管如此,尽管在他看着小师妹这幅娇□的神态之时,禁不住神思微荡,“夫妇”二字可是怎么样也不能说出口来。 风鸣玉却先开口了:“霍师兄,你问了我和上官大哥的事情,我也想问问你,你和剑琴姐姐的事情。我知道她是真的爱上你的。”风鸣玉倒是比师兄爽直一些,直接用上一个“爱”字,并不转弯抹角说话。 霍天云道:“我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我,不过我觉得我与她的心情不是很合得来。我也从来没有想要和她同过一生。” 风鸣玉道:“唉,我只是为剑琴姐姐担心,要是她知道你愿娶她……” 霍天云微笑道:“那你倒不用为她担这个心,她的性情开朗,而且我还知道有一个真正喜欢她的人。” 风鸣玉道:“是谁?” 霍天云道:“你忘记了那位游迅中吗?” 同感迷茫 风鸣玉怔了一怔,想了起来,说道:“啊,你说的是那位曾经助我脱出大雪封山之困的游迅中?” 霍天云道:“不错,他虽然没有将心事向我表明,我也知道他是一心想得到周姑娘的。有件事我还未曾告诉你,在我离开金刀寨主的山寨那天,我曾瞒住别人和他单独谈过。我已经向他保证,不会抢走他所喜欢的姑娘的。”原来当霍天云在山寨的那十来天当中,周剑琴每天都要他陪同练武,从清早到夜晚。在这些日子中,游迅中每天都是闷闷不乐,他对霍天云的妒忌,别人不知道,霍天云则是感觉到的。 风鸣玉想起那天游迅中带人在救她们脱险,他对周剑琴的那种想要亲近又不敢亲近的神气,这才恍然大悟,知道师兄说的不是谎言。 但风鸣玉还是说道:“或许游迅中真的是一心向着周姐姐,但周姐姐的心却是向着你。” 霍天云微喟道:“感情这样东西是很微妙的,俗语说日久生情,相处久了,或许你对本来觉得讨厌的人也会欢喜的,更不用说他是真心爱你的人了。周姑娘性格开朗,我看她和游迅中应该很合得来,只要我不插在他们中间,我想她是会渐渐爱上游迅中的。” 风鸣玉却说道:“既然如你所说,日久便可生情,那你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回到金刀寨主那儿,说不定你也会真正喜欢周姐姐的。” 霍天云听她这么一说,不觉又是大为尴尬,不知对她怎样说才好。他知道这个小师妹天真无邪,但他总还是不好意思和她直说:“因为你的爹爹已经将你许配与我,我也愿意娶你为妻了!” 按说他们之间的“”已经清除,他们的婚姻之约应该是可以顺理成章没有阻碍的了。但风鸣玉还是一脸迷茫之色,而霍天云的心情也是混乱非常。 他不知道小师妹是出于自愿的爱上了他还是只为依从父亲的遗命?但有一件事情他是知道很清楚的,那就是上官英杰已经爱上他的师妹。“要不然他也不会避不与我见面,想要成全我了。”而上官英杰既是他师门的仇人,又是曾经救过他的性命的恩人的。 风鸣玉道:“师兄,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说的有没有理?我以为你还是和周姐姐要好的好!” 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 霍天云苦笑道:“跟一个人要好也不是如你所说的这么容易的。” 风鸣玉道:“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说日久可以生情。” 霍天云道:“一来我要回去向师父覆命,二来我也向游迅中许下诺言。纵然我不顾诺言,我也不能再到金刀寨主那儿住下了。何况大丈夫又岂能不顾诺言?” 风鸣玉大为失望,说道:“你马上就要回天山么?”霍天云道:“不错。”风鸣玉道:“反正你的师父又没限期要你回去,为什么不可以陪我再到金刀寨主那儿?” 霍天云禁不住又是神思动荡,想道:“不知她是舍不得我还是为了要做红娘?” 这答案很快揭开,风鸣玉接着说道:“除你之外,对我最好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上官大哥,一个是周姐姐。对上官大哥,我总算尽了一力,化解了他和你的师门仇怨。对周姐姐我可还没有尽过心。你不能多见她一面吗?” 霍天云道:“她若是和游迅中成了婚,我当然不怕去见她的。现在,和你回去见她,你不觉得这是太过不合时宜吗?”说罢,深含情意的目光在凝视风鸣玉。 风鸣玉叹了口气,说道:“你要遵守你对游迅中的诺言,那我无话可说了。” 霍天云禁不住再次苦笑说道:“你好像恨不得把我推向别人那边。”要知他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本是向风鸣玉暗示,他们已有,故此不宜一同去见周剑琴的。他只提游迅中,其实只是拉来作陪衬而已。不料风鸣玉却是好像不懂。“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呢?” 风鸣玉面上一红,说道:“小时候,爹爹教过我一句话,要先想到别人,再想到自己。” 霍天云沉默了一会,说道:“如今我可想和你说到咱们的事了。” 风鸣玉心头一跳,暗自想道:“爹爹已经将我许配他,他又表明不能娶周姐姐为妻了,他还要说什么?” “小师妹,你今年是十七岁吧?”霍天云道。 是好梦还是恶梦?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是呀。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的吗?” 霍天云道:“小师妹,你年纪还小,我的意思是过几年再谈咱们的事。那时假如你还是愿意遵守令尊的遗命……”他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不过风鸣玉亦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师兄,你喜欢怎么样,我都依从你的意思。”风鸣玉低垂粉颈,说道。 霍天云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想等到你真正喜欢我的那一天。……但世事变化,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 要是他不附加这几句话,风鸣玉不会感到有什么束缚;加上了这几句话,此时她还不会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但过后却是在她心头投下一道阴影了。 此时她的心里正是充满哀悼父亲的感情,自然而然的也会想到应当遵守爹爹的遗命。于是她低声说道:“我想我是不会变的。我敬爱我的爹爹。”这几句话从她的牙缝中“绽”出来,要不是霍天云自小练过接暗器的功夫,听觉超乎常人,恐怕就听不见了。 霍天云心里叹了口气:“她只是为了敬爱父亲才不会变?唉,我倒是希望她变了的好,变得不是因为父亲的缘故而自愿喜欢我的时候,那就好了。” 他颓然说道:“但愿如此。那么咱们可要分手了。” 本来他们还可以同走一程,方始分道扬镳的。可是霍天云感觉得到,有了这婚姻之约之后,小师妹和他已是不再像以前的亲近了。虽然现在大家已经表明心迹,但还是没有话好谈,他为了避免相处尴尬,下山之后,就与师妹互道珍重,挥手道别。他独自回转天山,风鸣玉则带了父亲的骨灰,先到以前所在的那座荒林,将她父母合葬,然后再回金刀寨主那儿。 怀着父亲的骨灰,风鸣玉怅怅惘惘独自前行。这几个月的日子,想起来当真像是一场梦。是好梦也是恶梦。她认识了上官英杰,认识了霍天云,认识这两个人,都曾给她带来愉快。跟着父女重逢,更是天大的喜事。可惜好梦还是变成了恶梦。更想不到的是她的终身就凭了爹爹的一句话交托与霍天云了。这是好梦呢还是恶梦,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不觉她突然想起了上官英杰来,“上官大哥此时不知是在何处?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第六回 师门恩怨 自惭形秽 上官英杰正在陕甘道上策马独行。 北国花开,花落。在这祁连下的陕甘道上,总是来得特别迟,却又来得特别早。 过是秋九月,所见的路旁的树木已是只剩下枯枝在寒风中抖颤,枝头上只缀着几片黄叶了。 景物萧条,上官英杰的心情也并不开朗。 不知是否真有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风鸣玉在想念着他的时候,他也正在想念着风鸣玉。 风鸣玉猜不透他的感情,他也猜不透风鸣玉的感情。“她那样舍不得和我分开,她是不是在‘喜欢’我呢?” 他无法给自己找到答案,他也不敢再想下去。 因为当他在怀念风鸣玉的时候,他又总是同时难免另有一种感觉。 那是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些年来,他独自闯荡江,相识的人可说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邪派中可以当得上称为“魔头”的人物他因为认识(他的师父本来就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正派的侠士,也有他的朋友。但正派的朋友也好,邪派的朋友也好,却没有一个是和他有特别深厚的交情的。或许这是由于他承受了师父的怪僻脾气,或许这是由于师门的孽债压在他的肩上,造成他落落难合的性格?总之他一直就是没找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因此他常常感到寂寞。 风鸣玉是第一个敞开他的心扉的人。 在他所相识的人之中,他从来没有见过像风鸣玉这么样一个纯真的少女。 风鸣玉好像是一面,从这面镜子他照见了自己灵魂的丑恶。 “她是不是在喜欢我呢?”他不敢再想下去,甚至他觉得有这个念头也是“丑恶”的了。 但是他依然抑制不住自己去思念风鸣玉。他的坐骑本来是可以日行千里的骏马,他她不肯让骏马发疾驰,因为那么一来,他是要离开风鸣玉越来越远了。 骏马的主人 善跑的骏马是不惯于受羁勒的,上官英杰策马缓行,跨下的坐骑嘶鸣不已。 上官英杰放松绳缰,苦笑说道:“好,我就让你早日回到你原来的主人那里吧。唉,我知道你是最难得的宝马,但我可不能要你。就你我知道风姑娘是天下最难得的姑娘,我也不能要她一样。” 这匹骏马的主人是一位退休的老镖头,名叫邓百川。 北方有两个最负盛名的老镖局,一个是北京的虎威镖局,一个是洛阳的龙翔镖局。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是张震山,龙翔镖局的总镖头就是邓百川。 他们两人并驾齐名,镖行中有首歌谣道:“虎威震山,龙翔百川;百川汇海,山高难攀!”以高山大海比喻他们的武功非常人所能企及。 但镖行中的一龙一虎,如今都是已成陈迹了,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张震山五年之前已经去世,镖局留给他的女儿女婿,声威已是大不如前。龙翔镖局的总镖头邓百川虽还健在,却也在三年前离开镖局,在家纳福,闭门封刀了。 他的闭门封刀曾是轰动镖行的一件大事。邓百川的年纪并不很老,退休那年,不过五十三岁。 江湖中人,知道邓百川的人很多,但对于他何以要闭门封刀的原因,知者却是寥寥无几。 说起来他的闭门封刀,和上官英杰却有一段关系。 三年之前,他保一支暗镖到川西,途中遇上两个本领极高强的仇家,所保的“红货”已给抢去,那两个仇家还是穷追不舍,要取他的性命。 幸亏上官英杰恰好路过,帮了他的大忙,替他打败了强敌,还替他夺回“红货”。 邓百川就是因为受了这个挫折,这才闭门封刀,退出镖行的。 而上官英杰也就是因为和他有这一段香火缘,故此一问他借他的这匹最心爱的名驹,他便一口答应。 非但答应,他本来还要把这匹名驹送给上官英杰的。 途遇“二鬼” 不过上官英杰可不愿意夺人之好,虽然这是邓百川心甘情愿送给他的。 他和邓百川说道:“这匹马我是想转借给一位朋友的,可能我讨不回它,也可能那位朋友遭遇什么意外,失掉了它。要是那样的话,就当作是你送给他吧。但要是没有什么意外,我一定将它讨回交还你的。” 邓百川道:“我受了你的大恩未报,莫说一匹坐骑,你就要我的身家性命我也愿意。” 上官英杰哈哈笑道:“就凭你对我这份友情,已经是比一百匹骏马还宝贵得多。说老实话,我浪荡江湖,是步行随意所之的,要这匹名驹也没有用。名马,人人所爱,说不定还会给我添上麻烦。这次我只是因为朋友要赶往一个地方,才替他借的。是以我必须有话在先,假如我能够取回它归还你的话,你可不能拒绝,否则我就不敢借了。” 上官英杰坚持要这样做,邓百川也只好答应了。说:“不过如果你的朋友喜欢它,那你就替我送给他吧。” 上官英杰没有把这匹马送给风鸣玉,因为风鸣玉是和霍天云同。他知道霍天云是不会和她合乘一匹坐骑的;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想像他们合乘一骑的亲热神态。不过这是隐藏在他心底的念头,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对霍天云会有如此这般的妒意的。 此际他放松了绳缰,心情十分混乱。他本来可以得到这匹名马的,就像他本来可以得到风鸣玉一样。如今他让骏马回到主人那里,也好像放开了风鸣玉一样。 忽然他又感到异常的寂寞了。他不是没有朋友,邓百川就是他的忘年之交。但却没有一个朋友可以让他吐露心中的郁闷的。比他年长将近年的邓百川当然更不可以。 正在他怅怅惘惘,策马前行之际,忽地前面一辆骡车停了下来,驾车的人回过头来,大声叫道:“啊呀,你不是上官大侠么?” 上官英杰认得这人是“黄河四鬼”中的老三马巽。上官英杰诧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马巽说道:“我的老大在车上。” “二鬼”打听西门化 马异把骡车停下,车薕揭开,一个人坐了起来,果然是“黄河四鬼”中的老大常大庆。 “啊,上官大侠,难得见到你,真是幸会。你有紧要的事情么,可不可以为我们耽搁片刻?”常大庆声音低沉,似乎是有的样子,显得中气不足。 上官英杰与“黄河四鬼”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不过却是曾经相识的。上官英杰出道的第二年认识他们,曾向他们打听过霍天云的消息。 此际上官英杰正是感到寂寞,虽然他平时不喜欢“黄河四鬼”这类人物,如今却是愿意有个人陪他说话解闷。另一方面,他也是因为只碰见“两鬼”而引起好奇之心。 “什么大侠?这两个字我还是配不上呢。倘若我真是‘大侠’的话,也不会和你们黄河四鬼交朋友了。嘿嘿,我记得你们是自称黄河‘四杰’的,我叫你们‘四鬼’,你们不会生气吧?” 常大庆苦笑道:“我也不知我还能活上多久,我不想做‘鬼’恐怕也不行了。” 上官英杰道:“对啦,我正想问你,你们黄河四鬼,从来都是出两双入两对的,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们两个?还有鬼老二鬼老四那里去了?” 常大庆咳了两声,说道:“说来话长,我先问你,你最近见过西门化么?” 上官英杰哼一声,说道:“我也不怕你们说给他知道,我和这个老匹夫已经绝交了,要不是念在他和我的师门有点交情,我还要骂他老贼呢!” 常大庆大喜道:“你不知道,我们正是要骂这个老贼!这老贼真不是东西,把我们害惨了!原来你亦已和他闹翻,那咱们就好说话了。” 上官英杰诧道:“怎的你们也给他害惨了?”原来上官英杰之认识“黄河四鬼”,当初本是西门化介绍的。 常大庆恨恨说道:“我们是在一个月之前最后一次见着他的,当时他改容易貌,扮作一个耳聋的老头。我们则正是碰到危难,他不加授手,甚至不认我们都还罢了。他竟然反而投井落石,把我们的老二老四害了!” 上官英杰大吃一惊道:“原来鬼老二鬼老四就是给他送上鬼门关的吗?为什么他要对你们下这手呢?” 同仇敌忾 常大庆苦笑道:“他大概是怕我们揭破他的本来面目。” 上官英杰瞿然一省,说道:“他当时是和谁在一起?” 常大庆道:“你不问我也正要告诉你。你不是向我打听过霍天云这小子的消息吗?” 上官英杰道:“是呀,怎么样?” 常大庆道:“和西门化这老贼在一起的,正是这个姓霍的小子。” 此事上官英杰本来早已知道,但在常大庆的眼前,却不能不故意装作惊诧的神情说道:“真的吗?这可奇怪了。姓霍这小子跟我师门有仇,他是知道的。即使撇开这层关系不谈,据我所知,他的侄儿西门羽目下正在东厂效劳,西门羽也要捉拿这姓霍的小子邀功呢。啊,莫非他掩饰本来面目,为的就是要骗这个小子?” 常大庆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当时的情形看来,他们倒是颇为亲热的。” 上官英杰道:“如此说来,你们也是有点糊涂了。你们明知他改容易貌,和这小子同在一起,其中定有难以告人之隐,你们为何还要上去认他?怪不得他下毒手了。” 常大庆恨恨道:“我们初见他的时候,他装聋作哑,我们已并不打算与他相认了。只恨——” 上官英杰道:“只恨什么?” 马异接下去说道:“只恨我们的死鬼老二糊涂,我们碰上了强敌,一败涂地,老二急了,请这老贼帮忙,想不到这老贼非但不肯帮忙,反而一声不响的就发出一枚毒针,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我也要陪他们去了。” 上官英杰道:“你们碰上的是什么厉害的仇家?”心想“黄河四鬼”虽然不是顶儿尖儿的角色,在一般物当中,武功亦非泛泛,尤其老大常大庆的铁砂掌更是非同小可,足可跻进一流高手之列。他们四人联手,等闲之辈,决计不敢招惹他们。 马异看了常大庆一眼,似乎稍稍有点踌躇。上官英杰说道:“对不起,我是多管闲事了。要是你们不方便说的,就不要说了。” 常大庆连忙说道:“别的人我们不方便说,上官大、大哥问起,我们岂敢隐瞒?说老实话,就是你不问我,我也要告诉你呢。” 诉说劫镖之事 上官英杰道:“好,那你就说吧。” 常大庆道:“北京的虎威镖局,上官大哥想必知道?” 上官英杰笑道:“龙翔百川,虎威震山。百川汇海,山高难攀。镖行鼎鼎的一龙一虎,我岂能不知?” 常大庆道:“我们四这次大栽觔斗,就是由于劫虎威镖局的镖而起。” 上官英杰诧道:“虎威镖局的老镖头张震山不是早已去世了吗?” 常大庆道:“不错,但张震山有个女婿叫做李浩明,接任了虎威镖局的总镖头,这次他们夫妻一同出马保支暗镖,也是我们利令智昏,有人许以我们重利,我们就替他卖命了。” 上官英杰虽然不认识他浩明夫妇,但对虎威镖局却是颇有好感,心里想道:“张震山老英雄和邓百川一样,都是镖行中最讲义气的人,你们去劫他女儿女婿所保的镖,死了也是活该。”但也禁不住有点怀疑,问道:“张震山的女儿女婿我没会过,但听说李浩明的本领和他岳父相差甚远,那位张姑娘纵然得乃父真传,年纪轻轻,料也不能比丈夫高明多少。你们四人联手,即使张老镖头复生,也未必打得过你们。怎的你们却会折在他们夫妻之手。” 马异说:“若然只是这小俩口子,老大一人已是足够对付他们。他们是来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帮手。” 上官英杰道:“是霍天云帮他们的忙吗?” 马异说道:“姓霍这小子是有点跃跃欲试的,不过却给西门化拉住。看得出来,西门化这老贼初时倒不是想和我们作对的。但后来李浩明夫妇得到本领高张的帮手,这老贼才风风使舵,反而对我们投井下石了。” 上官英杰道:“唔,我明白了。西门化本来就是个老狐狸,他不想惹事上身,偏偏你们的老三又不知趣去求助于他,是以逼得他反过来讨好你们的仇家了。” 马异说道:“或许他是这样想法。不过你却猜得不对,我逃出那座木棚的时候,霍天云正在和我们的仇家动手呢。他是为西门化这老贼出手的。” 上官英杰道:“哦,有这样的事。但你说了半天,可还没有说出你们的仇家是什么人呢。” 蓬莱魔女的传人 马异说道:“是个女子。” 上官英杰不觉吃了一惊,说道:“怎么是个女子?”是知能够胜过“黄河四鬼”的非一流高手莫办。上官英杰只道他们的仇家是那位武林前辈,那知却是一个女子。 马异说道:“这个女子年纪很轻,恐怕还未满二十岁。” 上官英杰越听越奇,说道:“这女子是谁?” 常大庆道:“是川西大侠谷神秀的女儿。” 上官英杰道:“听说谷神秀早已死了多年。你们是和她父亲生前结的仇还是和她结的仇?” 常大庆道:“我们和川西谷家根本是河水不犯井水,那谈得上什么仇冤?” 马异说道:“这丫头一进来就打我们。那时老大刚刚伤了李浩明,李浩明的眼看就要就擒。也是我们倒霉,偏偏那丫头就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坏了我们的事。” 上官英杰心里想道:“想必也是我和帮龙翔镖局的邓总镖头一样,这位谷女侠乃是适逢其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嗯,他们说是晦气,我却要说是李浩明夫妻的运气了。假如换了是我,我也要帮他们夫妻的忙的。” 马异继续说道:“这丫头本来是要找西门化的晦气的,我们要是早片刻得手,就不会碰上她了。可笑那西门化老贼想讨好她,帮她杀了我们的老二老四,结果她还是不领情。我们刚逃出去,就听见他们在里面打起来了。” 上官英杰说道:“谷神秀虽有川西大侠之名,但我听老一辈的人谈论,他的武功也还不是顶尖儿的角色,恐怕还未必比得上西门化的。怎么他的女儿武功如此厉害?” 常大庆道:“上官兄,你有所不知,这丫头的武功是她传授的。谷神秀的妻子是蓬莱魔女这一派现今所知道的唯一的传人。” 上官英杰不觉又是一惊,说道:“我委实不知,原来她是蓬莱魔女这派的传人,那就怪不得了。据说蓬莱魔女这派武功是只传女,不传子的。” 之计 上官英杰接着说道:“可惜你们已经逃了,不知她和西门化打得如何?” 马异说道:“我只看见她打了西门化一鞭,给西门化躲开了。后来却是姓霍这小子替西门化抵挡她。有这小子和西门化联手,这丫头大概是讨不了便宜的。最好是他们两败俱伤,那就正如我的心愿了。” 常大庆道:“你别作梦了,当时我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也知道姓霍的小子并非真要和她打的。说不定他们早已讲和了,你还在打如意算盘!” 马异叹口气道:“大哥,你受了重伤,凭咱们兄弟之力,今生是决计不能报仇的了。我也唯有寄望别人啦。” 上官英杰恐怕他们要求到自己头上,正想告辞。常大庆忽道:“上官大哥,我也不知能活到那一天,今天能够碰见你,也是咱们有缘。” 上官英杰正在心里想道:“来了,来了!”但常大庆接下去却是说道:“我不知道你老兄为何和西门化这老贼闹翻,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咱们既然都是恨这老贼,这件礼物我倒是可以送给你了。” 上官英杰并不想要他的什么礼物,但也禁不住好奇问道:“什么礼物?” 常大庆低声说道:“李浩明保的‘红货’是一本武功秘笈,表面则是一本梵文佛经。据说经上的武功十分深奥,要是你学会了梵文,得到这本秘笈,不难成为天下武功第一的人。” 上官英杰道:“怪不得有人出重价请你们去劫虎威镖局所保的这个红货。” 常大庆道:“我恐怕未必能够去见那个人了,我也不想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你啦。再说那个人只是用钱来雇我们,怎比得上官大哥你和我的交情。” 上官英杰感到肉麻,心里想道:“他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且听他说些什么?” 常大庆继续说道:“李浩明中了我的铁砂掌,不死也没用了。这本武功秘笈要不是落在姓谷的丫头手中,就是落在西门化这老贼的手里。这秘笈现在还没人知道,上官大哥,凭你的本领,大可以把它抢过来。”原来常大庆的内伤确实很重,他的朋友又没人能有那么大的本领给他报仇,意外的碰上上官英杰,是以想用借刀杀人之计。 常大庆死了 上官英杰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想觊觎别人的武功秘笈。” 常大庆说道:“我知贵派剑法妙绝天下,原是不用再要别派的武功。不过这部武功秘笈若是落在西门化这老贼手里,岂非助纣为虐?再说,你和他又已结了梁子,不为别人,也得为自己呀。你想想看,他这人如此阴狠,要是他的武功成为天下第一的话,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上官英杰说道:“也未必就是落在他的手上。” 常大庆说道:“要是落在姓谷这丫头手里,对你也是不利。” 上官英杰道:“有何不利?” 常大庆不知是否说话说得多了,连连咳嗽,面色也渐渐变得灰暗起来。显然是精神不支的模样。 上官英杰说道:“你多保重自己吧。反正我也不想成为武功天下第一的人,你可以省点气力,不必说了。” 常大庆挣扎着说道:“不,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上官英杰道:“你歇歇再说吧。” 常大庆忽地双眼翻白,嚷道:“我、我不行了。但我必须告诉你,这个丫头和你、和你……” 话未说完,常大庆忽然就断了气了。 马异有点恼怒,说道:“我的大哥是一番好意想成全你,你要不要这件礼物,随便你吧!” 上官英杰说道:“多谢你们的好意,领便是。我也想劝你一句,你埋葬了老大之后,找个没人知道你的地方躲起来,份份做个好人吧。” 马异怒道:“用不着你劝,知道该怎么做。” 上官英杰笑道:“我也是一番好意,如今‘黄河四鬼’只剩下你‘一鬼’了。我可不想你当真也变了鬼呀!” 说完了这番说话,上官英杰便即跨上坐骑,绝尘而去,不理马异在他背后咆哮。 他并没有把常大庆之死放在心上,但常大庆所说的话却引起他的好奇,也令他联想起一些事情。尤其是关于那个姓谷的少女的事情。 “听他说的最后那两句话,似乎是想告诉我,这位谷姑娘和我不对,甚或可能是我的对头。为什么呢?”上官英杰心想。 师徒意见恰相反 原来檀玄竣当年和西门化联手,伤了川西大侠谷神秀这件事情,上官英杰是还未知道的。 不过他和谷神秀女儿的师门渊源他却知道。 檀家的武功是檀羽冲传下来的,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传人了。谷神秀的女儿则是蓬莱魔女这一派的传人,是否还有别的传人,他不知道。在这次碰上常大庆之前,他还以为蓬莱魔女这一派是已经失传了的。 南宋末年,“狂侠、天骄、魔女”并称。稍后才是“风、云、雷、电”四侠相继而起,并驾齐名。 “狂侠”是“笑傲乾坤”华谷涵,“天骄”是“武林天骄”檀羽冲,“魔女”是“蓬莱魔女”柳清瑶,“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是夫妇,他们夫妇和“武林天骄”是最要好的朋友,“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相识还在与她丈夫相识之前。武林,武林天骄也曾过蓬莱魔女,不过这并没有影响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的交情,他们三人之间的友谊是的。他们的,是被武林中人认为难得的佳话留传下来的。(按:这段佳话详见拙著《狂侠•天骄•魔女》) 以他们三人的交情,他们的后辈传人,本该是世代往来的。但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中断了。 上官英杰缅怀前辈风范,常常想到假如能够找得着“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这两派的传人那就好了。要是能够像他们前辈一样,三家传人,切磋武学,定可为武林大放异彩。 他也曾向师父檀道安提过这个心愿,想不到他的师父却是并不赞同。两人之间的意见相差极大。 他的师父一听他谈起“狂侠”“魔女”这两派,面色就非常难看,说道:“前辈的交情是前辈的事,如今已经过了两百年了,为什么还要去套交情,拉关系?” “不错,在当年三家是各有所长,难分轩轾;但如今我要的是檀家的武功称雄天下,远远胜过他们。莫说我不许你去找寻这两家的传人,即使知道有两家的传人在世,我也不许你和他们成为朋友。什么切磋武学,你要是能够用我所传的武功把他们废了我才。” 归还骏马 一番斥责,令得上官英杰不敢再言。只因檀道安是他恩师,他心中虽是不以为然,却也只能逆来顺受,而且对他来说,师父的这种类似的荒谬言行,他也是司空见惯的了。即使在私底下他也不敢埋怨师父,甚至还要自己替自己找出理由,认为师父的这种荒谬言行,是应该可以原谅的。“师父遭受丧子之痛,也难怪他越老性情就越发乖张,好像对什么人也看不顺眼。” 但此际,他想起这段往事,却是不由得心头苦笑了:“要是他现在活着,知道这位谷姑娘得到了一部武功秘笈,恐怕他就不仅只要废掉她的武功,而是逼我去杀她了。” 常大庆的猜测是:李浩明保的这部梵文“武功秘笈”要不是落在西门化的手里,就是落在这位姓谷的少女手里,“假如是落在西门化手里的话,我倒是不妨插手去管一管这件闲事。要是落在那位谷姑娘手里的话,我是应该为宝物有了得主而高兴的。她是蓬莱魔女的传人,川西大侠的女儿,她的武功当然是会用来做好事的。可惜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上官英杰又再想道:“倘若师父没有和我说过那番说话,我们希望能够认识这位谷姑娘,有机会和她切磋切磋武功。但如今我已经违背了师父的一项遗命,岂能又违背他另一项遗命?” 想至此处,风鸣玉的不觉又在他心中泛起,他是为了风鸣玉的缘故而违背师父的遗命的。“师父要我去杀霍天云,比起不准我和‘狂侠、魔女’这两派的传人结交还更荒谬。不过这是他最为郑重吩咐我的一项遗命,我违背了自己曾经答应过他的诺言,却是没法不对他老人家深深负疚了。唉,我怎么又想起风姑娘来了,还是不要再想她吧。何苦自招烦恼呢?唉,要是师父在天之灵知道我这样糊涂,一定又要大骂我没有出息了。” 他抑制下心底的相思,快马疾驰,一路无事,这一天来到了洛阳。 邓百川的龙翔镖局关门之后,回到老家养老,不问世事。他的家是在洛阳城外的北邙山中。 邓百川看见他来归还宝马,十分高兴。说道:“老弟,你这次一定得多住几天。” 邓百川做寿 他怕上官英杰不肯答应,又道:“我有特别的原因挽留你,纵然你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我也希望你最少能够留在这里陪我三天。” 上官英杰笑道:“我倒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不过我却也想听听你的特别原因。” 邓百川叹了一口长气,说道:“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出嫁的女儿。自从镖局关门之后,也没亲朋来探望我了,我很是寂寞。后天是我六十岁的生日,我不准备请任何人,你愿意陪我过这一天吗?” 上官英杰笑不出来了,一个曾经威震江湖的老镖头,在失意之后,晚年过得如此寂寞,这种苍凉的心情他是可以理解的。何况他也正在感到寂寞。 “邓老爹子,原来你就要做六十大寿了,那我可来得真巧了,我当然应该为你贺寿的。不过我倒希望你的六十岁大生日过得热闹一些,为什么不多请一些客人,让自己也高兴高兴,何苦如此消沉。” 邓百川苦笑道:“老弟,你武功虽好,世故未深。人情冷暖这句话你也不知道。我已经不是龙翔镖局的总镖头了,也早已宣布闭门封刀,不再理会外间的事了。人们无所求于我,还会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吗?再说我经过那番挫折,也不愿意再见武林同道了。” 到了邓百川生日那天,果然是如他所料,除了他的女儿和女婿回来替他拜寿之外,就只有龙翔镖局一个老人和他的两个老朋友。 那个龙翔镖局的老人名叫于泽,邓百川开设龙翔镖局的时候,他已经在镖行做了许多年了,年纪比邓百川还老,快七十了。对南北各地的镖行掌故,都是十分熟悉,如数家珍。 客人虽少,却是知交,谈得十分高兴。邓百川笑道:“上官老弟,今天的聚会不是比大排筵席更有意思吗?”上官英杰笑道:“其实我也最怕无谓的应酬,不过我是想你老人家高兴一些。” 邓百川道:“这几年来,今天我是最高兴的了。因为有你老弟喝我的寿酒。嗯,于老大,你也拣些高兴的事来说吧。江湖上有些什么新闻?” 于泽说道:“新闻是有,值得高兴的恐怕就不多了。”邓百川哈哈一笑,说道:“对,不如意事常八九,那有这许多值得高兴的事情?不管是好消息或坏消息,你都说来听听吧。” 说起虎威镖局的坏消息 于泽叹了口气,说道:“邓老镖头,你那年闭门封刀的时候,镖局的生意还过得去,我们都有点惋惜,曾经劝过你趁着还不太老的时候,多干两年的。如今看来,倒是你有先见之明,趁早收篷,收得好了。”原来于泽虽然是龙翔镖局的老人,但对于邓百川当年何以被逼退出镖行的事情,却是还未知道的。 邓百川笑道:“你先来这段引子,想必你要说的这个坏消息,是关系镖行的了。” 于泽道:“正是干镖局这行,真是越来越难做了。想当年,好像咱们龙翔镖局和北京虎威镖局这样的老字号,只要凭着一杆,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畅通无阻。但如今江湖上却不知那里冒出来的许多不明来历的人物,根本就不理会什么盗亦有道这一套,拉交情讲面子已是行不通啦!” 邓百川道:“你讲了一大套,究竟是什么镖书明出了事?” 于泽说道:“就是北京的虎威镖局。” 观百川吃了一惊,说道:“虎威镖局的前总镖头张震山去世之后,听说是把镖局交给他的女婿主持,生意已经大大不如从前了,怎么又出了事?” 于泽说道:“是呀,虎威镖局当真是应了这句俗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想当年虎威镖局何等威名,张老镖头去世之后,如今未到三年,就给人斫了镖旗了?” 邓百川道:“什么人斫了他的镖旗?” 于泽说道:“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情,虎威镖局的现任总镖头,也就是张震山的女婿李浩明夫妇联手保一支暗镖,在甘凉道上给人劫了。听说这支暗镖,保的是价值连城的‘红货’,虎威镖局赔不起,只好关门了。关门事情都未了结,如今镖局里的伙计都已给关在牢里,只放出李浩明夫妇,责成他们去讨回原镖。要是讨不回来,虎威镖局所有的人不仅要倾家荡产,恐怕还得遭受终身监禁之灾。听说李浩明如今正在广邀镖行同道帮他的忙呢。以咱们龙翔镖局和虎威镖局的渊源,恐怕不久也会有李浩明的请帖送到你老的手中。” 邓百川道:“龙翔镖局早已关门,我也早已当众宣布退出镖行了。我如何还能再为冯妇?” 邓百川甚感为难 于泽说道:“话虽如此,但以龙翔镖局与虎威镖局过往的交情,这个,这个……” 邓百川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不错,要是李浩明亲自登门,求我相助,我恐怕是很难袖手旁观。” 邓百川的女儿说道:“爹爹不如暂且避开,待女儿回来替你应付。”她嫁给洛阳名武师张铿的儿子张铣,此日偕同夫婿归宁,给父亲祝寿。她是知道父亲因何闭门封刀的,听到了这个坏消息,生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父亲又被卷入漩涡。 邓百川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子,方始说道:“李浩明未必会来找我,待他真的来了,那时再说。”要知镖行最讲义气,他虽然已经退出镖行,但往昔龙翔镖局却是与虎威镖局并驾齐名,多少年来都是患难相助的。倘若只是有关他自身的事情,他可以做缩头乌龟,但若是故人之婿真的前来求情,而自己却特地避开,那就难免问心有愧了。 于泽知道他心里难过,想要换过另外一个话题,笑道:“对,事情还没有来,咱们无谓作杞人之忧。江湖上也有一些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的,比如最近两年,侠义道中就出了几个十分令人注目的年少英雄。” 张铣说道:“是那几位?” 于泽说道:“天山派的弟子霍天云是一个,在座的上官老弟也是一个。” 上官英杰说道:“我可算不得是侠义道,别拉我充数。” 邓百川道:“老弟,你这可是谦虚得太过份了,我知道江湖上有人讲你的坏话,我却是知道你的。我欠下你的恩情,就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唉,这件事情,我本来应该告诉你们的……” 上官英杰连忙说道:“老镖头言重了,我做的那件事情其实是值不得夸耀的,咱们还是请于老前辈谈一谈那位霍少侠的事情吧。”原来上官英杰相助邓百川那件事情,其中牵连颇广,他们约好了最少之后方能告诉外人的。 邓百川瞿然一省,又再叹了口气,说道:“不错,那件事情还没到说的时候,我只能在心底感激你的大恩了。咱们还是谈别的事情吧。” 以讹传讹 于泽说道:“霍天云行侠仗义的事情我也知道得不多,但听说他几个月前,曾经到过金刀寨主那儿,帮了金刀寨主很大的忙,把潜伏在那个山头,伺金刀寨主的一伙强盗的寨子挑了。那个强盗并非无名之辈,是曾在黑道上横行过一时的通臂猿娄烈呢。” 上官英杰说道:“这个故事我已经知道了,当时我也在场的。”正想把这个故事接着说下去,邓百川忽地说道:“这个霍少侠的故事慢慢再说也还不迟,于大哥,我们倒想先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于泽道:“什么事情?” 邓百川道:“你一直还没有告诉我,斫了虎威镖局镖旗的人是谁?”镖行习惯用语,所谓斫了镖旗,就是劫镖之意。原来邓百川虽然不想卷入漩涡,可还是关心这件事情。 于泽说道:“据说是一位红衣少女。” 邓百川怔了一怔,说道:“一位少女?李浩明夫妇就会输了给她?这少女姓甚名谁?” 于泽说道:“不知道。” 上官英杰说道:“我倒知道。不过我想先问问于老前辈,你听来的这个消息是从李浩明那儿传出来的吗?” 于泽说道:“是一个刚从凉道上回来的镖师告诉我的,甘凉道上传得沸沸,他也是听得别人说的。” 上官英杰说道:“如此说来,消息的来源,就未必是从李浩明说出的了。” 于泽说道:“不错,我这是辗转传闻,可是以讹传讹了么?” 上官英杰说道:“此事我也不知其详,不过据我听来的消息,劫了李浩明‘红货’的人,可能有两个人。嫌疑最大的是西门化,其次才是那个红衣少女。” 邓百川吃了一惊,说道:“西门化这魔头又再出现江湖了么?那红衣少女又是何人?” 上官英杰说道:“听说她是姓谷,是川西大侠谷神秀的女儿。” 邓百川道:“川西大侠的女儿怎的会去劫虎威镖局的镖,你这消息又是从何人口中听来的?” 上官英杰说道:“是黄河四鬼的老大常大庆在临死之前告诉我的,黄河四鬼是最先去劫镖的人。”当下把常大庆告诉他的那些事情,转述给大家知道。 红衣少女登门求见 于泽说道:“我听到的消息,却是没人提及西门化的。” 上官英杰说道:“西门化为人阴狠,想必这是他的移祸东吴之计。虎威镖局的‘红货’实在正是他劫去了。”上官英杰熟悉西门化的为人,自以为所料不差,却不知案中有案,李浩明所保的“红货”,乃是落在怪郞中邓不留的手里。不过他也猜中了一半,有关那个红衣少女的谣言,则确实是西门化这伙人散播出来的。 邓百川老于世故,说道:“你的推测很有理由,不过即使据常大庆所说,涉嫌的那两个人,也有这姓谷的女子在内。于老哥,我是不想出山的了,但这条线索,你倒不妨设法让李浩明知道。” 于泽说道:“他们会不会是一党呢?” 上官英杰道:“决计不是同党。据常大庆所说,那姓谷的少女似乎和西门化还是有梁子的呢。他曾亲眼看那个少女要和西门化动手,虽然他不知道他们是因何结怨。” 邓百川道:“假如这个红衣少子当真是川西大侠谷神秀的女儿,我也相信她决计不会与西门化这个老贼同流合污。不过虎威镖局的‘红货’是否给她劫去,我可就不敢判断了。” 正当他们在议论这个红衣少女的时候,邓家唯一的老仆人进来报道:“总镖头,外面有个女子要见你老。”这老仆人本是龙翔镖局的旧伙计,对主人的称呼还是照以前的习惯,叫他做“总镖头”。 邓百川怔了一怔,说道:“一个你不认识的女子?” 那老仆人也是有点奇怪,说道:“不错。要是我认识她的话,我早就放她进来了。” 邓百川道:“奇怪,你不认识的人,怎会知道今天是我的寿辰?” 那老仆人道:“她并没有寿礼,也没有拜贴。我问起她,她才知道今天是你老在做大寿。” 邓百川道:“啊,原来她不是来贺寿的。”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这个女子是什么模样?可有报上姓名?” 那老仆人道:“她没有报上姓名,年纪很轻,看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穿的是一身红色衣裳。” 邓百川吃了一惊,说道:“红衣少女?难道当真是咱们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么?” 不请自来 那老仆人吃惊不小,说道:“这女子是坏人么?” 邓百川道:“我不知道。她来的时候怎么说?” 那老仆人道:“她看见你老的那匹白马,跑过来看。当时我正在给这匹马洗刷。我觉得奇怪,就问她来干什么?她问:你们家里是不是来了一位客人?我说不止一位客人,好几位呢。今天是我们主人做寿。她说:啊,原来是邓老镖头的寿辰,那我来得可是正巧了。就烦你代我通报,说我想叨扰他一杯寿酒吧。” 邓百川的女儿邓红玉眉头一皱,说道:“你不该告诉她今天是爹爹做寿的。” 那老仆人苦着道:“是怪我多嘴,但不说也已经说了。现在怎办,是不是要我撵她出去?” 邓百川道:“不可造次,待我想想。”想了一想,说道:“这也怪不得你,你纵然不说是我的寿辰,她既然来到门前,想必也是冲着我而来的了。嗯,说不定就是和虎威镖局那件劫案有关,这倒叫我为难了。” 邓红玉说道:“爹爹,还是不见她吧。” 邓百川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若是有心找岔,岂能轻易就走?再说,倘若她真是为了虎威镖局之事而来,我倒也想知道这个劫案的真相。” 邓红玉道:“不如待女儿出去先见见她。” 父女俩议论未定,只听得一个银铃似的清脆声音笑道:“我等得不耐烦,对不住,我自己跑进来了。” 众人眼睛一亮,史见那个红衣少女已是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少女美艳如花,神采飞扬,配上一身红色衣裳,更显得光彩夺目。 邓百川站起来道:“姑娘高姓大名,请问有何贵干?” 那女子道:“小女子谷飞霞,素仰邓老镖头大名,今日适值你老寿辰,跑过此间,特来给你老拜寿。” 这红衣少女果然是姓谷的,大家都是禁不住心头一跳了,上官英杰和大家一样,盯着她看。忽地发觉这女子的目光也似乎在盯着他。 是冲着上官英杰来的 邓百川道:“不敢当。但姑娘适才言道是路过此间方知小老儿的贱辰的,如此说来,似乎还是因为别的事情的吧?”姜还是老的辣,他这一问,等于是揭破了红衣少女所说的“特来拜寿”之话乃是谎言。 出乎众人意外,谷飞霞非但不显得尴尬,反而坦然自承,格格一笑,说道:“不错,我并非专诚来给老镖头拜寿的。但久仰大名,却非一般的客套说话。既然适逢其会,那我也应当给老镖头拜寿了。” 邓百川道:“千万别要客气,小老儿可担当不起。”邓红玉得到父亲示意,连忙离席,出去阻止她的行礼。 不料她出手一拦,谷飞霞既不抗拒也不避开,一股柔和的力道已是把邓红玉的身子轻轻弹开,裣衽“福”了一福。这股力道虽然柔和,却是令得邓红玉无法抵御。 邓红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想道:“这分明是上乘的沾衣十八跌的内家功夫!幸而她手下留情,否则我可要跌个四脚朝天了。”不由得暗暗为父亲担忧,要是这个红衣少女当真是冲着她的父亲而来的话,恐怕在座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邓百川还了一礼,说道:“谷姑娘是因何事而来,可以明白见告否?” 谷飞霞笑道:“你不请我先喝一杯寿酒?” 邓百川道:“不错,我失礼了。”亲自斟酒奉上,谷飞霞也不客气,把酒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目光缓缓横扫在座诸人,最后停在上官英杰身上,淡淡说道:“也没别的事情,我是来的。” 邓百川道:“姑娘找的是谁?” 谷飞霞忽地声音一变,悄声说道:“那位是上官英杰,请站出来!” 此言一出,除了上官英杰之外,众人都是大吃一惊,他们以为这个红衣少女是为了虎威镖局的案子而来,要找出人应该是和虎威镖局渊源极深的邓百川才对。不料她找的人却是上官英杰。 上官英杰并不吃惊,但也有点意想不到之感。 登门寻仇 “想必她是看见那匹白马(红马咋变成白马了?原谅如此,保留),知道我在这儿的。但如此说来,她是有心来追查我的行踪的了。她为什么要找我呢?难道她也知道我的师门来历,是以有心要和我结识的么?”上官英杰将心比心,由于师门的关系,他曾经想过希望能和蓬莱魔女的传人相识,只道这个姓谷的少女也是如此。 于是上官英杰应声起,站了出来,说道:“我就是上官英杰,请问谷姑娘找我何事?” 谷飞霞冷冷说道:“上官英杰,你跟我出去!” 上官英杰怔了一怔,说道:“干什么?在这里不能说话么?” 谷飞霞说道:“我不想在邓老镖头家中和你打架!” 上官英杰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你要和我打架?” 谷飞霞道:“不错,冤有头,债有主,你别连累了主人家!邓老镖头正在做寿呢。” 上官英杰诧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冤仇?” 谷飞霞道:“哼,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 上官英杰道:“真的不知。” 谷飞霞冷笑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你跟我出去,我自然会告诉你。” 邓百川霍地站了起来,说道:“谷姑娘,你这就不对了!” 谷飞霞道:“我怎样不对了?” 邓百川道:“我好歹也是主人,上官少侠是我的客人,你跑到我的家里来难为我的客人,这是江湖上的那门规矩?”江湖上的规矩,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就是完全不给主人面子,做主人的必须替客人出头的。 谷飞霞冷笑道:“我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我叫他出去,已经是给了你的面子了。” 邓百川勃然怒道:“姑娘,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我虽然年纪老迈,又早已闭门封刀,也只能向姑娘领教了!” 谷飞霞道:“哦,原来你要马上官英杰的事情揽过去么?我可要把话先说明白,我和你没有梁子,不想伤你。但我和上官英杰的梁子你是挑不起的,你一定要多管闲事,万一毁了你的一世英名,你可莫要后悔!我也不愿意有这结果的!” 节外生枝 上官英杰忙道:“多谢邓老镖头好意,不过谷姑娘是指名找我,虽然我不知道结的是什么梁子,也还是让我了结此事吧。” 邓百川说道:“上官少侠,我知道你的本领远远在我之上,但在这里,却是我是主人。” 邓红玉本来想父亲想就罢此手的,不料他还是要强自出头,不觉大为着急,忙道:“爹爹,你早已闭门封刀了。” 邓百川缓缓说道:“不错,我是早已退出镖行,但镖行中发生的大事,我总还可以说句公道的说话,尤其当别人欺负到我头上的时候,我更是不能置之不理了!” 谷飞霞怔了一怔,说道:“邓老镖头,听你的口气,似乎上扯到了另一件事情了。” 邓百川亢声说道:“不错,我正是想要知道虎威镖局那件红货的下落!” 谷飞霞道:“哦,原来你以为是我劫了李浩明的镖么?” 邓百川道:“不是你是谁?” 谷飞霞冷笑道:“这是上官英杰对你说的吧?” 上官英杰懂得邓百川爱护他的心意,心里想道:“他是怕我落在别人的,这位谷姑娘不知约我在什么地方较量,单打独斗,他相信我不会输给她,但要是设下埋伏,他就不能不为我担心了。所以他宁愿我在他的家里和谷姑娘了结此事。在无法拦阻之下,他只能把虎威镖局的事情也揽到自己身上,说成了是他自己和这位谷姑娘也有梁子了。我却不信这位谷姑娘真的是和我的什么深仇大恨,她说的话大概只是找一个藉口和我比试武功吧。邓老镖头节外生枝,只怕更为不妙。” 于是上官英杰连忙说道:“不错,是我说的,或许是我听来的谣言。要是姑娘怪我乱说,这过错也只能由我承担!” 谷飞霞道:“哦,你是听谁说的,我倒想知道。” 上官英杰说道:“是常大庆和我说的,不过他也并不是只认为你有嫌疑,你欲知其详吗?” 谷飞霞似乎很不耐烦,冷冷说道:“我没有功夫听这多闲话,只须知道常大庆是你的朋友就行了。好,邓老镖头,没你的事了。上官英杰,你跟我走吧!” 邓百川要先下场 上官英杰心中苦笑,他本来是不想枝节横生,不料却又惹多一重误会,但为了不欲牵连做主人的邓百川,他也不愿多费唇舌解释了。当下说道:“好吧,随便你怎样想,我依你划出的道儿就是!”谷飞霞冷冷说道:“好,你既不愿牵连主人家,那咱们就走。” 邓百川却是怕上官英杰吃亏,站起来道:“不行,邓某的家可不是客店,不能任凭人家要来就来,要去就去!” 谷飞霞柳眉一皱,说道:“你要怎样?”心想:“这老头儿可说是太不识趣了。” 邓百川朗声说道:“在我这里,就得依从我划出的道儿!” 他的意思本来是这样的,即使谷飞霞要和上官英杰较量,他也可以不插手,但比武的场所必须是在他的家中,由他来作公证。 不料谷飞霞性情急躁,邓百川只说到一半,她就抢着说道:“好,邓老镖头,你既然一定要讲什么江湖规矩,小女子无可奈何,也只能献丑奉陪了!”所谓“献丑奉陪”,当然也就是要先和邓百川较量了。 以邓百川的身份,可不能转过弯来,说是人家误会他的意思,只好脱下长衫,说道:“好,我先领教姑娘的高招!” 上官英杰和邓百川的女儿女婿都是心急非常,但却不能在邓百川的火头扫他的面子。 上官英杰正自琢磨要如何说话才能得体,只听得谷飞霞又已发话:“邓老镖头愿意赐教,小女子不胜荣幸,但我还有一些话可得先说清楚了!” “请说!” “邓老镖头之所以要强自出头,一来是因为我要找的仇家是你的客人;二来则是为了虎威镖局那件案子。对不?” “不错,我不是早已说过了么?” “话必须说得十分明白,请原谅我重复一遍。既然如此,我可要把你椿事情,分开来说了!” “谷姑娘肯讲道理,那是最好不过!”上官英杰说道。 敬酒显神功 谷飞霞冷冷说道:“用不着你来多嘴,我又不是和你说话。” 邓百川道:“好,那么请谷姑娘吩咐吧,小老儿洗耳恭听了。”说的当然乃是反话,显然胸中愤气未平。 谷飞霞缓缓说道:“两件事情,分开来说,邓老镖头,你若只是怪责我不该登门找你客人的麻烦,那我甘愿受责,无话可说。我和上官英杰的一笔债是必须算个清楚的。 “但若说到虎威镖局这个案子,那我必须说个明白,劫李浩明‘红货’的另有其人。而且据我所知,出手的虽然只是一个,实际是一帮人干的勾当。这一帮人之中,说不定在这几天之内,就会有人来找你的。 “所以你必须考虑清楚,你和我动手,万一稍有损伤,只怕就难以应付那些人了。” 邓红玉喜出望外,忙道:“谷姑娘说得对,爹爹,你——” 不料邓百川依然是那副倔强的神气,说道:“不错,我也是两件事情分开来说,那些人要来找我,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今日我若伤在谷姑娘之手,那也只能怪我技不如人,用不着谷姑娘先替我为日后之事操心。”原来他是一来为了搁不下这个面子,二来则是要报上官英杰之恩。邓红玉刚才试谷飞霞的功夫,他当然是知道的。他见女儿如此忧形于色,情知谷飞霞定然十分了得。但正因为如此,他想:“我纵然不敌,和她先打一仗,最少也可以对上官英杰有些好处。我这点名气本来就是他替我保全的,我又何惜为他毁了一英名?” 谷飞霞道:“好,邓老镖头既然执意和我较量,我只有奉陪了。不过,动手之前,礼不可废。请容我还敬你一杯!” 谷飞霞手上的酒杯尚未放下,当下斟了满满一杯,说道:“邓老镖头,我还敬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她把酒杯在桌上一按,酒杯登时嵌入桌子,杯中的酒竟然一点也没溅出! 酒杯嵌桌,已是极难,杯中的酒一点也没溅出,更是难上加难!这非得内功练到炉火之境非可! 邓百川虽然有心替上官英杰先挡一场,见了她炫露的这手功夫,也是不禁呆了。 各显神通 就在众人呆若木鸡之际,上官英杰忽地伸手在桌子上一拍! “砰”的一声,嵌在桌子上的酒杯弹了出来,上官英杰接到手中,一饮而尽。这手工夫显然不在谷飞霞之下。 “这杯酒我替邓老镖头喝了!”上官英杰把手一扬,酒杯飞出门外,碎成片片。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疾起,迅即也抢出了大门。 谷飞霞喝道:“好,这才像个的模样!我只道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呢。让我给你带路,咱们先比比轻功!”说到最后一句,已是立即不离的追上了上官英杰,与上官英杰并肩而行了。 原来上官英杰说的乃是江湖上的术语,他替邓百川喝了那杯酒,亦即是要替邓百川担承一切的意思。 邓百川清醒过来,他和谷飞霞已是去得远了。 邓红玉苦笑道:“爹爹,咱们如何还能追上他们?那女贼说那帮劫虎威镖局红货的人,有可能有人会来找你,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还是先商量对策如何。” 邓百川虽然很想去帮忙上官英杰,但无可奈何,也只好听从女儿的劝告了。 上官英杰暗暗吃惊:“蓬莱魔女的嫡系传人果然非同小可,别的功夫不知,只凭她这手轻功,就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 路上谷飞霞一句话也没说,抢过上官英杰前头,只是一股劲的飞跑。 上了一座山头,谷飞霞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只见上官英杰就在她的背后也停下了脚步。气定神闲,脸不红,额上也没流汗。而谷飞霞自己却是已经额上沁出凡颗汗珠。 谷飞霞也不禁心头一凛:“武林天骄的衣钵传人果然是非同小可,我的轻功并未能胜过他,他的内功却胜过我了。” 上官英杰道:“谷姑娘,你是想在此处和我较量吗?”谷飞霞道:“不错。”上官英杰微笑道:“那你先歇一会吧。”谷飞霞面上一红,说道:“用不着!” 血海深仇 她只道上官英杰小觑自己,立即解下软鞭,说道:“用不着歇息,咱们这就较量!待会儿谁倒下去,还怕没有歇息的时候?”言语之中,竟是有一决死生之意! 上官英杰微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谷飞霞一瞪眼睛,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上官英杰笑道:“你就是要杀我,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请教姑娘,咱们结了什么梁子?” 谷飞霞道:“你是不是武林天骄这派的传人?”上官英杰道:“不错。”谷飞霞道:“檀玄峻是你师兄?你是他父亲檀道安的关门弟子?檀道安死了儿子,他是把你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的。” 上官英杰笑道:“你对我的来历,倒是调查得一清二楚。但我还是不明白,我和你是因何结的梁子?” 谷飞霞道:“就因为你是檀玄峻的师弟,虽然你或许根本就没有见过你这个师兄。” 上官英杰怔了一怔,随即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气说道:“原来你是想与我印证武功?咱们两派的祖师本来是好朋友,可惜后辈弟子断绝往来,难得今日相逢,我是应该向姑娘请益的。” 他自作聪明,以为谷飞霞的用意只是和他切磋武功,为了恐怕自己不出看家本领,是以故意说是寻仇。 不料谷飞霞柳眉一扬,却是冷冷道:“谁和你切磋武功?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上官英杰见她说得如此认真,不觉半信半疑,说道:“我自问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你要和我一决死生?” 谷飞霞怒道:“你还装蒜?” 上官英杰道:“我是当真不知!” 谷飞霞道:“我不相信你的师傅没有告诉你!” 上官英杰道:“告诉什么?” 谷飞霞心里想道:“难道檀玄峻与西门化干下的那件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有告诉他的父亲?但不管如何,檀玄峻害了我的父母,我就该找他家的人报仇!” “好,我姑且相信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我爹爹死在你的师兄手下,我的亲娘也因此伤心病死。我与你们檀家的血海深仇,决难化解!”谷飞霞越说越恨,唰的一鞭,便即打过来了。 上官英杰一个移形易位,避开了她这一鞭,叫道:“且慢!” 谷飞霞追打过来,喝道:“你还有什么好说?” 上官英杰掠出数丈之外,说道:“即使如你所言,那也只是咱们上辈结的冤仇,如今他们也都已死了。为什么还要咱们后一辈的承担他们的过错?” 谷飞霞似乎给他说动,长鞭停在半空,没打下来。但不过片刻,她又圆瞪双目,说道:“难道我的爹娘要白死不成?我们谷家没错,错的只是你们檀家。正因为檀道安、檀玄峻父子都已死了,我不找你报仇,找谁?” 上官英杰无可奈何,只好拔出玉箫招架,化解了她的三招攻势之后,又再退后了几步,说道:“谷姑娘,我知道你心中气恨难平,说起来的确是我的师门对你不起,请让我替师父师兄向你赔罪如何?” 谷飞霞想起父亲的惨死,想起她们母女在丧父之后所过的苦难日子,想起母亲临终之际要她发誓报仇的遗言,虽然觉得上官英杰说的话未尝无理,但她却是给仇恨淹没了理智了。只是稍一踌躇,她的软鞭又似长蛇一样霍地卷来,喝道:“赔一个罪,你倒说得轻松!” 上官英杰苦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要我怎样?” 谷飞霞怒道:“杀人填命,欠债还钱。磕个头就可以抵罪,哪有这样便宜?我要你的性命!” 上官英杰笑道:“杀人的可并不是我!” 谷飞霞冷冷说道:“父债子还,谁叫你是檀道安的唯一弟子!” 上官英杰心头苦笑,暗自想道:“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我的师父要我杀害霍天云,我一直不也是要执行师命吗?如今这位谷姑娘也要遵奉她父母的遗命,要我替上一辈的偿命了。她就是从前的我!只可惜风姑娘能够劝得我临崖勒马,她却不肯与我消解冤仇!”从谷飞霞现在的所为,他越发感到了自己以前的错误,但可惜谷飞霞却要比他更为不可理喻。 谷飞霞怒火遮了眼睛,长鞭挥舞,暴风骤雨般的打来,几乎招招都是!上官英杰身受其苦,感慨甚多,但在对方猛攻之下,这可不是感慨的时候,无可奈何,他也只好抖擞精神,应付谷飞霞猛烈的攻势了。 鞭影箫声 上官英杰全神应付,抵挡了十数招,兀是未能扳成平手局面,不由得暗暗叫苦。 谷飞霞的鞭法古怪之极,攻势展开,宛如剥茧抽丝,绵绵不绝,看似一招“枯藤缠树”,长鞭打着圈圈向他卷来,突然一变而为剑法中的“玉女投梭”,一条软鞭竟然给她抖得笔直,鞭梢就如同剑尖一样刺向他的穴道。 上官英杰吃亏在初上来时手下留情,待到发觉不妙,已是屈处下风,本来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这两派的武功乃是各有所长,难分轩轾的。上官英杰是男子,在气力上还要稍占便宜,但不合让招在前,本领差不多的高手较量,一旦给对方占了先手,想要扳成平局,可就难了。 蓬莱魔女这派的剑法,本就是自成一家,以奇诡见长的。传到了谷飞霞,以剑法化为鞭法,更加变化莫测。 不过片刻,但见鞭影翻飞,笼罩了上官英杰身形。,都是谷飞霞的影子。 上官英杰吸了口气,忽地朗声吟道:“黄河远上白云间。”玉箫凑到唇边,吹出高亢的音调。 谷飞霞好生诧异,心想,他怎的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念诗? 心念未已,只觉得一股炙人的向她吹来,上官英杰的玉箫高举,把她极为凌厉的一招攻势解开,姿势美妙之极。 原来上官英杰的玉箫乃是创派祖师武林天骄的遗物,采自的宝玉制成,名为暖玉箫,借助这管玉箫,可以吹出纯阳之气,正是一件宝物。 而他的箫法也是极为特别,招数的名称取自唐诗,使将出来,暗含诗中意境。 谷飞霞喝道:“你捣什么鬼?” 上官英杰又再念道:“一片孤城万仞山。”谷飞霞正自使到一招“盘头三打”,这一鞭兼有鞭法与剑法之长,极难抵挡。但上官英杰的玉箫横胸一挡,虽然只是一管玉箫,却如剑戢森森,雄关兀立,攻他不破。 上官英杰再念道:“羌笛何须怨杨柳”,玉箫一抽,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四面荡开,接着收句:“不度玉门关”,这一放一收,以守为攻,谷飞霞的长鞭果然又给他荡开了。 两败俱伤 谷飞霞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我破不了他的怪招,他也似乎尚未懂得如何应付我的鞭法。但他的内功比我深厚,久战下去,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还中谷飞霞稍占攻势,先手未失。谷飞霞急于求胜,突使险招,欺身直进,霍地一鞭,从上官英杰意想不到的方位打来。 “啪哒”一声,上官英杰着了她的一鞭,鞭梢扫过他的肩头,打破了衣裳,打伤了皮肉。但幸而上官英杰似乎早已料到难逃这一鞭之危,运气护着肩头,肩上的琵琶骨才不至于给她打碎。 原来上官英杰正是要她有此一招,她一冒险躁进,他就可以有了反攻的机会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上官英杰反手一抖,玉箫疾指,几乎是和他着了一鞭的同一时候,玉箫点着了谷飞霞肋下的“冷渊穴”的旁边。 他这玉箫点穴乃是从“穴道铜人图解”中的惊神笔法变化出来的,正是武林天骄这派的看家绝技! 上官是因见谷飞霞无可理喻,这才想到要点她的穴道,令她不能再行动手,这才和她讲理的。 可惜他用的却并不是重手法点穴。 要是他用上了重手法的话,即使没有点个正着,谷飞霞多好的武功,给他的暖玉箫点在“冷渊穴”的附近,也将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但有重手法点穴,对受者的身体颇有伤害,上官英杰只是想令她暂时消失抵抗力而已,怎敢让她太过难堪,怨上加怨? 那知谷飞霞的轻功颇有独到之处,一觉不妙,立即以轻灵的身法柳腰一摆,结果虽然还是未能避开,玉箫却是点着了她“冷渊穴”下面半寸之处,并没点个正着。 上官英杰叫道:“谷姑娘,你胜不了我,我也胜不了你,何必拼个两败俱伤?有话好说,咱们再谈如何?” 谷飞霞出道以来,从未受过这个挫折,却是怒气更加,喝道:“好小子,你使诈胜我一招,就想我放过了你么?今日非与你一决生死不可,有本领的你再来点我穴道!”一退复上,长鞭挥舞。不过这次却是攻守兼施的打法,不敢躁进了。 诈伤倒地 上官英杰说道:“谷姑娘本领高明,我是佩服得紧。其实真正说来,我没点着你的穴道,我的琵琶骨却几乎给你打碎,两相比较,还是我输了一招的。如今我已认输,你何必还要赶尽杀绝?”他知道谷飞霞甚为好胜,是以宁愿认输,只道这样可以消解她的怒气。不过,他捱的这一鞭,可以着实是打得不轻。 谷飞霞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上官英杰刚才点她穴道,未出全力,她岂有不知之理,但一来是仇恨之火掩盖了理智,二来是她的话说得太满,纵然上官英杰给了她的面子,她也不能就此收篷。 “我不要你手下留情,你也不用假惺惺了。今日之事,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你若然还敢轻视于我,可莫后悔!”唰唰唰,长鞭呼响,已是又再卷地扫来。 上官英杰苦笑道:“姑娘说笑了,我怎敢轻视姑娘?”这次再度交锋,他确实是不敢再有丝毫轻敌。但谷飞霞有了防备,他想再点她的穴道,急切之间,也是难以做到。鞭来剑往,百招之内,两人还是堪堪打成平手。 剧斗中,上官英杰忽地似乎有神不属的样子,又缎带谷飞霞一鞭打个正着。幸亏不是打着要害,但上衣已是给他打提破破烂烂,胸口的一道鞭痕,也渗出了血丝了。 上官英杰突然一声惨呼,叫道:“好狠的妖女,我是手下留情,你却当真杀我!好呀,我做了鬼也不会饶你!” 惨呼声中,上官英杰倒在地上打滚,看那样子,真的好像是受了致命之伤似的。 他这一如其来的“受伤倒地”,倒是令得谷飞霞大惑不解了。 她本来想不到那一鞭会打着上官英杰的,“或许他是手下留情,才让我打着?不过这一鞭决非致命之伤,以他的深厚内功,刚才我打他的琵琶骨他都没事,那里着了这鞭就会死的道理?哼,莫非他使的是什么诡计?”猜疑不定,她倒是不敢上前追打了。 就在她犹疑不决,想取上官英杰的性命而又害怕中计的这一瞬间,忽听得有人哈哈大笑,树林里突然跑出了四个人! 一个是西门化,一个是西门化的侄儿西门羽。一个是深目高鼻的回纥人,还有一个是黑衣武士。 将计就计 谷飞霞大吃一惊,暗自想道:“原来这小子在这里还埋伏有人,今番我可是中计了。”但也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决斗的地点是她自己选择的,上官英杰怎能预先知道,设下埋伏? 她心有所疑,不过在这样的形势下,却已不能容她仔细琢磨了。 她心念未已,西门化已是向她奔来,哈哈笑道:“你不是到处要找我报仇吗?我早已来了,你却还不知道!嘿嘿,你莫怪我乘人之危,这叫做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要想活命,只有乖乖束手就擒!” 谷飞霞大怒喝道:“放你的屁,你设下陷阱,我就怕你不成?看鞭!” 西门化中指一弹,把她的鞭梢弹开,哈哈笑道:“你斗不过我的了,怕不怕我是你的事,饶不饶你可是我的事了。”他试出谷飞霞的内力已是消耗甚多,自忖可操胜券,心中大喜,弹开了谷飞霞的软鞭,回过头去叫道:“罗大哥,羽侄,你们去看那小子死了没有?若还没死,就点他的穴道,别误杀他!” 不待他的吩咐,西门羽和那黑衣武士早已向上官英杰奔去,听得他们说话,西门羽笑道:“叔叔,我理会得。我这就去打死老虎啦!”那黑衣武士也在笑道:“当真是妙极,妙极!想不到这小子和那臭丫头会打个两败俱伤,这便宜咱们检定的了!” 上官英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此时已是伏住不动。背脊朝天,看这模样,似乎是不死亦已受了重伤! 西门羽心中大喜,一抓向上官英杰抓下,哈哈笑道:“看你这小子还敢侮我么?” 那黑衣武士却是比他谨慎得多,叫道:“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西门羽瞿然一省,改抓为踢,看看上官英杰是真死还是假死。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一脚踢去,陡然间只觉得脚踝剧痛,就好像给铁钳钳着一般。上官英杰突然一跃而起,把他倒提起来。 他只道上官英杰是死了的,那知却只是受了一点皮肉轻伤。功力还远远在他之上。不过这还算是他的不幸中之大幸,要是他弯腰抓下的话,上官英杰的反击登时就可以在他的腹部造成致命的伤害! 说时迟,那时快,他刚把西门羽倒提起来,只觉得劲风飒然,另一个强敌已是攻到他的背后。 点穴高招慑强敌 指到他的背心是一对判官笔,在这电光石火的霎那之间,那人出笔认穴,竟是不差毫黍。 上官英杰心头一凛,“西门化那里找来的这个厉害帮手?”百忙中他只好把西门羽反手一抛,抽出玉箫招架。 双方动作都是快到极点,上官英杰摔人、抽箫、迎招,三个动作一气呵成;那个黑衣武士亦已闪开他抛过来的人球,招数依然不变,双笔迳刺过来。 “当”的一声,那人的双笔给玉箫荡开,仍是寸步不让,双笔斜飞,点打他的左右肩井穴。 上官英杰募地想起,喝道:“你是夺命判官罗大魁?” 原来这个罗大魁乃是号称江湖上第一“铁笔点穴”的高手的,本是黑道的一个匪帮首领,后来做了朝廷锦衣卫的“都指挥”。由于他的判官笔点穴本领高强,故此得了这个绰号。 罗大魁哈哈一笑,说道:“不敢,正是这么,特来领教你这位武林天骄嫡传弟子的高招!” 上官英杰跟着一声冷笑募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只当就你会点穴么?咱们就在点穴上较量较量!” 上官英杰的玉箫点穴功夫乃是脱胎自武林一绝的“惊神笔法”的,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他一出手,罗大魁就知道对方的点穴功夫实在是比自己高明很多。 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罗大魁的衣裳穿了一个小孔。幸亏他有自知之明,一见对方的点穴本领比自己高明,就立即放弃“两败俱伤”的打算,收回双笔招架。饶是如此,也给玉箫点着他的愈气穴下面三寸之处,划破了他的衣裳。但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倘若他不知进退,对敌强攻,那就要给点个正着了。“愈气穴”是人身三十大穴之一,一被点个正着,不死也得重伤。 上官英杰没有点着他的气穴,亦是不由得心头一凛:“我倒底是气力不济了。”要知点穴功夫是需要内力配合的,上官英杰若能力贯笔尖,即使没有点个正着,对方也要半身酸麻,而现在对方却还能够招架,还能迅即跃开。 不过这是上官英杰的想法,在罗大魁来说,虽没给他点个正着,亦已吓得冷汗迸流了。 谷飞霞恍然大悟 上官英杰冷笑喝道:“怎的不敢接招,我倒要看看你这夺命判官是否真能追我的魂,夺我的命?” 罗大魁下不了台,勉强说道:“你暗算了我的朋友,如今暂且让你说嘴,待会儿再和你见个真章,你可别跑!”言下之意,乃是表明自己要先救西门化的侄儿,然后再斗强敌。这话其实是说给西门化听的,希望西门化自己或者让那个瓦剌军官来对付上官英杰。当然这只是一个藉口。 西门羽这一跤摔得个发昏章二十一,爬也爬不起来。不过摔得虽重,伤并不重,反是皮肉之伤而已。罗大魁将他扶了起来,慢条斯理的替他敷上金创药。心里打定个看风使舵的主意,要是西门化能够占到上风,或者最少支持得住,他就上去帮手。倘若形势不对,那可就要对不住西门化,趁早开溜了。 其实上官英杰何尝是想和他拼斗,他正巴不得罗大魁跑开呢。他吓走了罗大魁之后,立即向谷飞霞那边跑去,喝道:“西门化,你还记得答应我的诺言么?”谷飞霞此际正是陷于苦斗之中,形势十分危险。 一息奄奄,看来已是垂死的上官英杰,突然跃起,摔坏了西门羽,打跑了罗大魁,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西门化,令得谷飞霞也是惊愕不已。 西门化是和檀玄竣联手杀害她的父亲的凶手,而上官英杰则是檀家武功的唯一传人,是檀玄竣未见过面的师弟。她以为上官英杰当然是和西门化一党,怎想得到他却会反过来帮自己的忙? 又惊又喜之中,她也恍然大悟了:原来上官英杰是诈受重伤,诱使西门化叔侄上当的。要是他不使诈的话,西门化这几个人一定还不会出来。再迟一些时候,她和上官英杰恐怕必将两败俱伤。如今她虽然亦已是气力不加,还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高手比斗,那容得稍有分心?西门化募地一呆,给谷飞霞扫了一鞭。但谷飞霞也由于心情混乱,未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跟着却给西门化还了一掌。那个瓦剌军官本是在旁观战的,一见西门化着了一鞭,也跑上来加入战团了。 谷飞霞本就打不过西门化,那能抵挡又多一个强手。 帮理不帮亲 上官英杰来得正是时候。 那个瓦剌军官名叫纽先禄,是塞外最负盛名的一派武学宗师白驼山主宇文子都的二弟子,武功高强,不在西门化之下。此时他正在以大力鹰爪功着着抢攻,刚好把谷飞霞的鞭捎抓着。 西门化心头大喜,正要痛下杀手,忽觉微风飒然,上官英杰的玉箫已是点到他的背后。西门化深知他的厉害,不敢拼个两败俱伤,百忙之中,只好一个“移形易位”,闪避来招。 纽先禄一手抓着鞭梢,把谷飞霞拖得转了个圈,兀是不肯放松。腾出左手,呼的一掌向上官英杰拍下。 上官英杰出左掌与他相抵,右手举起玉箫,凑近唇边,“呜”的一吹。 纽先禄喝道:“你捣什么鬼?”只道他是要发暗器,那知吹出来的却是一股热风。纽先禄挥袖一拂,这一拂是用来挡暗器的,却那里挡得住热风?他陡然间只觉面上炙热,不由得吓了一跳,抓着软鞭的那支手不觉松了。谷飞霞抽出软鞭,唰一在他身上狠狠抽了一鞭。 对掌、吹箫、挥袖、抽鞭,三方面的四个动作都是快到极点,待到西门化转过身来,只见纽先禄已是跃在一丈开外,臂上一道鞭痕。上官英杰则在相反的方向似乎是刚刚稳住身形,仍然晃了两晃。谷飞霞则是一副又喜又惊的神气,手中软鞭兀自挥舞,站在纽先禄与上官英杰之间,似乎是防备纽先禄要趁上官英杰身形未稳,再发攻势。 原来上官英杰仗着暖玉箫吹出的纯阳罡气,吓退了纽先禄。但对掌却是输了。他吃亏在和谷飞霞斗了一场,内力消耗不少。不过,虽然如此,也不至于相差太远,只不过是给纽先禄的内力震退几步而已。 西门化皱起眉头说道:“上官贤侄,这姓谷的女子要杀你,你不帮我也还罢了,怎的反而帮她?” 上官英杰轩眉说道:“那是另外一回事情。我是帮理不帮亲!你害了她的爹娘,我岂能容你对她再施毒手?” 西门化冷笑道:“你可知道杀害她爹爹的主凶正是你的师兄么?纵然这件事不对,我也只是帮凶!” 谷飞霞暗自愧悔 上官英杰说道:“我没见过我那玄竣师兄,要是我早生二十年,我也会阻止他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 西门化道:“要是他不听你的劝告呢?” 上官英杰说道:“那我就还是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帮理不帮亲!” 西门化厉声说道:“你忘记了师门对你恩重如山么?” 上官英杰说道:“小侄不敢忘记,所以师门造下的,小侄也愿承担!” 他这么一说,倒是西门化始料之所不及,怔了一怔,喝道:“你如何承担?”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你说我的师兄是主凶,我不敢分辨。此事过后,我任由这位谷姑娘惩处,要杀要剐,我都决不皱眉。但你是帮凶,你也要承担一部份罪孽吧。有我在这里,你还想欺负她,我倘若袖手旁观,那就是更加重我的罪孽了!” 西门化涩声说道:“这么说来,你是要和她联手对付我,宁愿帮了她的大忙,再让她杀掉你了?”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你是我师父的朋友,我不想杀你。谷姑娘日后要找你报仇,我可以不管,但今日你们要乘人之危,谷姑娘是我累她耗了内力的。我非帮她不可。否则我岂非中了你们借刀杀人之计了!” 这话是说给西门化听的,也是说给谷飞霞听的。 谷飞霞听了之后,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说些什么话好。但要她就此忘掉檀家的仇恨,一时之间,她又不能下这样决心。这霎那间,她的心情的混乱,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西门化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上官英杰道:“你笑什么?” 西门化说道:“我笑你的师父一生自负聪明,临老却是如此糊涂,收了你这样糊涂弟子,但话说回来,我也佩服你这股傻劲。好吧,看在我和你师父生前数十年的交情,今天我卖你的面子!但日后……”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今天我给了你一个面子,只要你们走开,我就不管!谷姑娘原也不用我替她报仇,日后她找你算帐,那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 那个瓦剌军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东方先生,咱们两人联手,未必就打不过这个小子。何况还有一个罗大魁呢?你怎的居然怕了这个小子?” 突施暗算 西门化道:“我是卖他师父的面子,请你也卖给我一个面子。” 那个瓦剌军官心里很不愿意,但听得他这么说,自忖孤掌难鸣,也只好与他一同进退了。就在此时,他发现西门化向他抛来的一个眼色。 “西门化智计多端,莫非他是另有妙算?”瓦剌军官心中狐疑不定,说道:“好吧,你的亲侄子受了这小子所伤你都不理,我还何必强自出头?那咱们就走吧!” 可惜连瓦剌军官都对西门化起疑,上官英杰却以为他是诚意。心里想道:“莫非他是怕我捏有他的把柄,他没有杀掉我的把握,只好走了。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走了就好。”心念未已,只见西门化和那瓦剌军官果然转过了身。 上官英杰刚刚松了口气,不料就在这霎那间,西门化突然反手一扬,登时无数金星,在上官英杰面前飞舞,耀得他双眼生花。 西门化发出的是一丛细如毛的梅花针,而且是淬过毒的梅花针。 幸亏上官英杰也还不是完全放松戒备,在这性命俄顷之际,使出了超卓的轻功,身形平地拔起,同时挥袖成风,拨打暗器。 饶是如此,也还有几枚梅花针射得很高,向他迎面飞来。 上官英杰一个“鹞子翻身”,身形未曾落地,就把玉箫一吹。 这一吹把那几枚梅花针反吹回去。其中一枚,正好射中了那个瓦剌军官。 西门化刚刚转过身来,想看上官英杰是否中了他的暗器。忽听得那瓦剌军官“哎哟”一声,叫道:“不好,西门先生,你的梅花针没打着这个小子,却打着我了!” 上官英杰大怒喝道:“好呀,我把你当作长辈,你却是这样阴毒奸诈的小人,连我也暗算了。好在你这点微末之技,还奈何我不得!” 谷飞霞更是抢在上官英杰前面,挥舞长鞭,就要跑过去和西门化拚命,叫道:“咱们的账以后再算,先莫放过这个老贼!” 西门化想不到他所打的如意算盘,刚刚得到相反的结果。不是对方受伤,反而是他的自己人中了他的喂毒暗器。大惊之下,如何还敢恋战? 谷飞霞中了毒针 西门化低声说道:“快跑,跑到山下再说!”口中说话,脚步丝毫不缓。 纽先禄这才瞿然一省,他中的是西门化的毒针,西门化身上自然备有解药。只因忙于逃命,无暇为他取出解药。 纽先禄心里好生不满:“你只顾自己的性命却不顾我,掏出一颗解药要花多少时候?哼,好在我还能跑得动。”他是瓦剌数一数二的高手,内功造诣颇深,当下只好强自运功,拚着毒性发作得更快,没命飞奔。 罗大魁最为狡猾,早就在西门化假意和上官英杰套交情的时候,先逃跑了。不过,也还算他有点“良心”,他是背着西门羽跑的。 上官英杰怒不可遏,二话不说,就向前追。西门化和纽先禄虽然跑得很快,他自忖还是可以追得上的。 他抢过谷飞霞的前头,追了一会,忽地醒起,谷飞霞的轻功比他还胜一筹,为何一直落在他的后面?而且他可以感觉得到,距离似乎是越来越远。 猛一回头,只见谷飞霞倚着一棵大树,却在顿足叫道:“快追,快追,别让这老贼跑了!” 上官英杰见此情形,大吃一惊,他并不是没有江湖经验的人,立即懂得谷飞霞的用意,于是故意放慢脚步,却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朗声叫道:“西门化,有胆的你莫跑,回来和我较量,较量!” 西门化一听,料想是上官英杰气力不济,已经追不上他。心头大喜,暗自想道:“幸亏他们先自斗了一场,耗了这小子的气力。”不过纽先禄已经帮不上他的忙,他当然也没有胆量回去了。当下哈哈一笑,说道:“上官贤侄,今日算是我的不对,但念在我和令师的交情,你又何必苦苦相逼?留个日后见面的地步吧。” 上官英杰哼了一声,说道:“我和你还有什么师门之谊?今后你可别让我见到你!这是最后一次饶你了!” 回到谷飞霞身边,只见谷飞霞已是面如金纸,上官英杰连忙问道:“谷姑娘,你怎么啦?” 谷飞霞小声说道:“我中了那老贼的一枚毒针!”原来西门化撒出的那把梅花针,是分打他们二人的。 强迫谷飞霞吞下解药 谷飞霞吃亏在和上官英杰恶斗了一场,本来她的轻功,比上官英杰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但由于气力不济,超卓的轻功却是使不出来。只中一枚梅花针,已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但西门化的喂毒暗器何等厉害,内功深厚如风从龙,也在他的毒针之下身亡,何况是谷飞霞焉能禁受得起?此时她只觉得伤口麻痒痒的十分难受,但却丝毫不感疼痛。谷飞霞当然知道,越是不觉得疼痛的暗器之伤毒性越为厉害。此时任由她何等心高气傲,也是不由得心头一凉了。她自己知道,以她本身的功力,恐怕最多也只能再捱三个时辰了。 上官英杰知她是中了西门化的毒针,反而放下了心,说道:“谷姑娘不用害怕,我有解药。”原来那次他为了救霍天云,抢了西门化的解药。霍天云中的是酥骨散的毒,不过上官英杰施展妙手空空的本领,却是把西门化身上的几种解药全都拿了过来的。其中就有一种解他的独门喂毒暗器的药品。上官英杰的师父是西门化最要好的朋友,同时也是个使毒的行家(不过上官英杰却没学他师父使毒的本领)。两人时常谈论,是以上官英杰懂得分别他的解药。幸好他没有把这解药抛弃,此际刚好派上了用场。 谷飞霞心乱如麻,怔怔的看着上官英杰,忽地说道:“你不趁这个机会杀我,我已经感激你了。为什么你还要救我。”当然她不愿意死,但才不久之前她还要杀上官英杰的,如今却要“仇人”来救她的性命,她如何搁得下这个脸? 上官英杰微笑说道:“我和你本来无冤无仇,有冤有仇的只是咱们的上一代。就是个不相干的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呀,何况咱们都是受了西门化所害的人。我虽然没中他的毒针,受他之害也够惨了。慢慢我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先吞下这颗解药吧。” 谷飞霞恨不得有个地洞给她钻进去,一顿足道:“你让我死吧,我不受你的恩惠!” 上官英杰笑道:“你不想给父母报仇了么,这样死了,多么不值?”突然一伸手捏着谷飞霞的下巴,谷飞霞“呵呀”一声张开了口,那颗解药已是给上官英杰塞进她的口中,咽下去了。 上官英杰笑道:“谷姑娘,请恕小可无礼,我、我还要——” 要一个月才能复原 说话之时,忽地抓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肩。 谷飞霞吃了一惊,叫道:“你干什么?”但刚刚吞下解药,气力还是半点使不出来,哪里能够挣脱上官英杰掌握? 上官英杰说道:“别怕,我是给你推血过宫。”推血过宫可以将瘀血疏通,同时有助于药力的运行。谷飞霞本身已是不能运功,是以上官英杰必须助她一臂之力。否则那解药纵然能够保全她的性命,只怕她也难免残废。 谷飞霞情知挣扎也没有用,无可奈何,只好不说话,接受他的帮忙。“推血过宫”是要肌肤接触的,上官英杰虽然心无邪念,但谷飞霞却是难免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平生从严没有和男子这样亲近过,如今却是身子软绵绵几乎等于是躺在男子的怀中,不由得羞得满面通红。 上官英杰在连番恶斗之后,再以真力替她推血过宫,也是不由得累得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他替谷飞霞打通了奇经八脉,这才停下手来,吁了口气。谷飞霞脸红直透,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上官英杰笑道:“还没完呢,谷姑娘,你再忍耐一会。”“嗤”的一声响,把她的衣袖撕破一幅,露出了一截白的藕臂。 谷飞霞不觉又是一惊,说道:“你这又是干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给你取出毒针。要是让它留在体内,以后还会有不少麻烦的。” 本来吸取深入体内的梅花针是要用磁石的,但上官英杰身上没带备磁石,只能轻轻抚摸她的伤口,用掌心的吸力,把那枚毒针吸了出来。谷飞霞见他在连番恶斗之后,还有如此功力,心里暗暗佩服。 上官英杰说道:“好了。再过一个月,你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谷飞霞吃了一惊,说道:“什么,还要一个月?” 上官英杰微笑道:“心急不来的。这次你中了毒针,吃亏在没有立即告诉我,要不然假如是立即施救的话,七天就可痊愈。不过也幸亏没有过一个时辰,否则就要半年了。” 谷飞霞一听要一个月才能恢复如初,不由得大感为难。这一个月她使不出武功如何是好?而且眼前就有一个难题,她走不下山去,难道要上官英杰在这山上陪伴自己一个月么? 说自己的故事 上官英杰似乎知道她的心意,说道:“你一个月后可以恢复如初,在这山上却是用不着住一个月的。我想大概多则七日,少则五天,我就可以扶你下山了。” 谷飞霞道:“好,那你不必理我了。你走吧!” 上官英杰笑道:“我走了,你怎么办?如今你武功未复,纵然你不要人守护,也总得有个人给你找东西吃呀。” 谷飞霞赌气说道:“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关?我给野兽吃了也好,饿死也好,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好啦!” 上官英杰说道:“我虽然算不上是侠义道,但患难相助,任何人都应该这样做的,除非他是像西门化那样的坏人。谷姑娘,你是因为我是檀家唯一的传人,心里还在恨着我吧?我这厢给你赔罪了。请你千万莫要心里再存芥蒂。即使你还是要恨我,那也该安心调养好身子再说。到时,我愿意接受你的任何惩处。” 他说得十分诚恳,谷飞霞听了这话,不觉耸然动容。 过了半晌,谷飞霞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怎么还能杀你?算啦,我和你师门的仇恨从此一笔勾销。但我也不愿再受你的恩惠了,你走吧。”说话的那副神气,显得十分坚决。 上官英杰是过来人,对她的心事可说是懂得非常透彻。想了一想,忽然说道:“我说个故事给你听。你一定要我走,那也请你听完了这个故事才叫我走。” 谷飞霞好奇心起,说道:“好吧,我就让你说完这个故事再走。” 上官英杰说道:“从前有个孤儿,全靠他的师父抚养成人,师父临死之时,要他做一件事情,大违他的心意。但因师门恩重如山,他却不能不答应。你猜他师父要他做的是什么事?” 谷飞霞道:“是不是要他报仇,去杀一个他不愿意杀的人?”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你一猜就着,真是聪明。” 谷飞霞冷冷说道:“你说的是你自己的故事。你师父是要你杀我吧?” 上官英杰笑道:“你猜中了一半,他要我去杀一个无辜的人,但不是你。” “你爱上了她?” 谷飞霞诧道:“那又是谁?” 上官英杰说道:“是天山派创派掌门人霍天都的弟子霍天云。” 谷飞霞道:“哦,原来是他。怪不得!” 上官英杰问道:“怪不得什么?” 谷飞霞道:“你先说下去吧。为什么你的师父要你杀天山派的弟子?” 上官英杰把他那位未见过面的师兄檀玄竣和霍天都当年那段恩怨详详细细告诉了谷飞霞,说道:“依我推想,玄竣师兄在临终之际一定是已经原谅了霍天都的,但我的师父却不肯原谅。因为他只有一个爱子。所以他一定要我把霍天都视同儿子的徒弟杀掉。” 谷飞霞叹口气道:“我的亲娘临终之际也是要我这样的。不过我们的情形却也不尽相同,霍天都对你的师兄有恩有仇,你的师门却是对我家只有血海深仇的。另一样,你不愿意去杀霍天云,我可得对你说实话,我是要奉母亲之命去杀你的。在今天之前,我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上官英杰道:“现在呢?” 谷飞霞先是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子,方始说道:“我不是早已对你说了,从今之后,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上官英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此说来,那还是大同小异的了。恩也好,怨也好,都是咱们上一代的事情。我改变了杀霍天云的主意,你也改变了杀我的主意。” 谷飞霞说道:“是什么事情,使得你后来改变主意的?霍天云救过你的性命。” 上官英杰道:“不是。相反,是我后来救了他的性命。” 谷飞霞道:“最初你不是还要奉师父的遗命的么?什么原因令你有这样重大的改变?” 上官英杰说道:“我碰上一个女子,她是霍天云的师妹。” 谷飞霞道:“你爱上了她?” 上官英杰面上一红,但却摇了摇头,坚决说道:“不是。她爱的是她的师兄,我也决不会爱她的。但她的行事却似一面镜子,让我照出了自身的污秽。她说的话尤其令我感动……”当下把他和风鸣玉结交的经过,与及风鸣玉劝他的那些说话全都对谷飞霞说了。最后笑道:“其实我今天劝你的话,也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谷飞霞心情复杂 谷飞霞如有所思,忽地问道:“你说的这位姑娘可是风从龙风大侠的女儿?” 上官英杰喜道:“正是。你知道她?” 谷飞霞道:“我不但知道她,我还见过她。她是和她的师兄霍天云一起的,是么?” 上官英杰说道:“原来你已经到过风大侠的隐居之所了。” 谷飞霞道:“风大侠生前和家父也是交情不浅的朋友。” 上官英杰大为欢喜,说道:“如此说来,咱们更不是外人了。” 谷飞霞道:“这个交情我攀不上,你和风姑娘是好朋友,我并不是。” 上官英杰诧道:“你不是说令尊和风大侠是至交么?” 谷飞霞淡淡说道:“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和后一辈的无关,这好像也是你说过的话!” 上官英杰虽说对她已有相当了解,可还不知道她有那么复杂的心情,闻言怔了一怔,强笑道:“我不敢请你把我当作朋友,但求你忘掉上一代的仇怨,我于愿已足。” 谷飞霞忽道:“那位风姑娘对你真好,怪不得她那么说——” 上官英杰道:“啊,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谷飞霞道:“她说你是个大大的好人,苦苦劝我不要找你报仇。” 上官英杰这才恍然大悟,何以谷飞霞会追踪来到此处,想必是风鸣玉告诉她,他骑的是那匹白马。她在邓老镖头门前看见那匹白马,便知道他定然是在邓家无疑了。 当下上官英杰笑道:“原来我拾人牙慧的说话,你是早已听过的了。” 谷飞霞冷冷说道:“我的气量可是远远比不上你那位风姑娘。当然我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但这可并不是听了她的劝告。你对我的恩,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上官英杰道:“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你肯原谅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谷飞霞道:“谁要你的感激。我只知恩怨分明。我和你又不是朋友,欠下你这份人情我会还给你的。” 上官英杰笑道:“你不愿和我做朋友,那也不能勉强。不过,你既然要恩怨分明,那你也就并没欠我人情。我今日帮你的忙只希望能消我的师兄对你家所造的罪孽。” 谷飞霞道:“好,我也愿意大家把话说清楚。就依你的所说吧。如今咱们是恩怨相消,从今之后,咱们就是各不相关了。唔,从现在起,你也大可以不必理我。” 心情病情两皆好转 上官英杰微笑说道:“好的,这件事情过后,你喜欢怎么样说怎么样。不过,现在你的伤还没有好,你不理我,我也要理你的。否则岂非更加重了我的罪孽?咱们之间的恩怨还是未能抵消呀!你要是相信得过我的话,请让我多陪你两天好不好?” 谷飞霞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不说话,显然是表示同意。 上官英杰吁了口气,说道:“你可以自行运功了么?” 谷飞霞道:“关你什么事?” 上官英杰道:“你要是能够运功拔清余毒,就会好得更快一些。我也可以放心去找食物了。” 谷飞霞从牙缝里绽出三个字来“你去吧!”上官英杰对她的关怀备至,毕竟是感动她了。 上官英杰猎了两只野兔、挖了十几个野山芋回来。找野山芋的方法是风鸣玉教他的。 他找了食物回来,只见谷飞霞还在静坐运功,头顶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汽。上官英杰喜出望外:“原来她的内功造诣还在我的估计以上。”他本来知道蓬莱魔女这派的内功颇有独到之处,但谷飞霞年纪比他还轻,内功造诣竟然如此精纯,却还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的。 他不便打扰谷飞霞,自个儿生起火来,把野兔和山芋烤熟。 谷飞霞睁开眼睛,笑道:“好香,好香。想不到你还会做厨师。”心情显然又好许多了。 上官英杰笑道:“你先别赞,尝尝再说。”撕下一条兔腿给她。 谷飞霞吃了一条兔腿,又吃了两个碗口般大的野山芋,抹了抹嘴,笑道:“我的胃口从没有这样好的。你烤得真是恰到好处。” 上官英杰道:“这是你饿坏了的原故,我烤焦了,你也会说好吃的。” 谷飞霞道:“我运功之后,的确是觉得很饿。” 上官英杰说道:“会知道饿那就好了。” 谷飞霞道:“我似乎的确是好了许多,或许用不着五天我就可以下山了。” 上官英杰道:“但愿如此。但你可还是要安心静养,别太急躁。” 谷飞霞“噗嗤”一笑,说道:“我知道了,你别婆婆妈啦。” 谷飞霞要下山 上官英杰说道:“好,吃饱了我可要练一会功夫了。”运掌如刀,噼噼啪啪“斩”了许多树枝,跟着又割了许多茅草回来。 谷飞霞见他忙忙碌碌的搬茅运草,不觉诧道:“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上官英杰这才笑道:“给你搭一间可以聊避的茅屋。” 忙到黄昏时分,这间茅屋终于给他以一人之力搭盖起来了。他让谷飞霞进去歇息,自己则在外面守夜。谷飞霞从未试过与一个男子单独相处的,更不用说是和男子一同过夜了。本来她有点忐忑不安的,至此方才放下了心。暗暗佩服上官英杰是个守礼君子,对他的感激不觉又加了一层。 第二天一早起来,谷飞霞削了一根树枝,当作拐杖,试试走路。在树林里走了两个圈,居然面也不红,气也不喘。 谷飞霞喜道:“上官大哥,看情形明天我就可以下山了。”这是第一次她把上官英杰叫做“大哥”,话出了口,这才猛然一省,脸儿不觉红了。 上官英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你的功夫还没恢复,纵然能够下山,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谷飞霞道:“走一步,算一步,先下山再说。我实在不想花你太多的时间在这荒山陪我。” 上官英杰一想,这山上的确不是适宜于养病的地方,只因他知道谷飞霞一定不肯让他背下山去,只好暂作权宜之计罢了。何况在这山上,除了提防野兽侵袭之外,还得提防敌人还会再来。谷飞霞倘若能够走动,当然是到山下找个地方养病的好。于是上官英杰说道:“好的,过两天你再好一些,我就和你下山。” 到了第三天,谷飞霞已经可以扶着拐杖,慢慢走上斜坡,她走了上去,再走下来,说道:“上官大哥,你看行了吧?我想今天下山!” 上官英杰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山路险峻,你的轻功还没恢复,恐怕会摔跤的。不过你三天功夫,已经能上落斜坡,进展神速,已是大出我的意外了。再过两天如何?” 谷飞霞道:“我不想再等了。我不怕摔跤,你让我试试吧。”其实她是想请上官英杰在下山之时帮她点儿的,但却不便开口。 上官英杰忽道:“好,我可以让你下山,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请谷飞霞到邓家养病 谷飞霞道:“什么事情?” 上官英杰说道:“我要替一位朋友做东道主,请你做他的客人,到他家里住上半月。” 谷飞霞笑了起来,说道:“你真会说话,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知道你是做好人要做到底,想我搬到你的朋友家里养病,是么?为何不干脆的说?” 上官英杰低声说道:“我怕你不肯答应。”要知他与谷飞霞相处几天,已是深知她的性格。她的自尊心极重,只怕不肯继续接受自己的照料。 谷飞霞笑道:“我不答应,你就不许我下山,我还有什么办法?” 上官英杰喜道:“好,那么咱们这就下山吧。” 谷飞霞道:“我还没有答应你呢!” 上官英杰怔了一怔,说道:“你刚才不是已经,已经——” 谷飞霞道:“我是准备答应的,不过我得先知道你这位朋友是谁?” 上官英杰说道:“到时你自会知道。我想,只要你信得过我,也不在乎我的朋友是谁吧?” 谷飞霞道:“是我认识的吧?” 上官英杰踌躇片刻,这才说道:“不错是你认识的。” 谷飞霞忽地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你这位朋友是龙翔镖局封刀了的老镖头邓百川!” 谷飞霞业已说破,上官英杰只好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谷姑娘,我知道你在邓家闹了一场,也许你不大愿意到他家里去。但邓老镖头的为人是我深知的,他决不会因此而有芥蒂。我替你把话说明,担保他会待你如同上宾。” 谷飞霞一噘嘴儿,道:“我不稀罕!他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收留我的,但我又不是你的朋友。” 上官英杰苦劝她道:“邓老镖头侠义为怀,他对你的误会,只是因我而起。如今我们纵然还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了。你受了伤,他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也该照料你的。你就接受他的好意吧。”他这样说,倒像是邓百川已经重托了他,他替邓百川做说客来了。谷飞霞不觉又给他逗得笑了起来。 离开茅屋恋恋不舍 谷飞霞笑道:“你用不着转弯抹角,好,我接受你的好意就是。”她的心情还是甚为混乱,不过却已打定了一个主意:“我非得他的帮忙不能下山,以后如何,只好见一步走一步了。” 她答应了和上官英杰一起下山,到邓家作客。可是对这一间她不过住了两天的茅屋,却似乎有点恋恋不舍的神气,在茅屋前面默然站了一会,迈开脚步之后,还是禁不住回头去望。 上官英杰笑道:“这间茅屋已经毫无用处了,你还看它做什么?” 谷飞霞低声说道:“说不定我还会再来的。” 上官英杰诧道:“为什么?” 谷飞霞脸上忽地泛起一片轻红,默然不语。 上官英杰跟着笑道:“即使你有一天再来,这间茅屋恐怕也早已给风雨摧毁了。” 谷飞霞说道:“纵然我不能再住这间茅屋,我也会记得它的。” 听了她这两句话,上官英杰也不禁心头怦然一动,隐约懂得谷飞霞对这茅屋的感情了。 他握着拐杖的一端,牵谷飞霞下山。想起一事,转过话题,说道:“谷姑娘那天在邓家你说过一件事情,我心里很是不安,想要知道底细。前两天你的伤还很严重,我不敢问你,现在你肯告诉我么?” 谷飞霞道:“什么事情?” 上官英杰说道:“你说劫了虎威镖局红货的那帮人,会有人来找邓百川的麻烦,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谷飞霞道:“我是猜想的。” 上官英杰道:“何以你有这样的猜想?” 谷飞霞道:“京城里最新的消息,大概你还没知道。李浩明失了红货,对方想到他不免要邀请同道帮他的忙,于是先下手为强,警告了京城里仅次于虎威镖局的两间大镖局的总镖头。” 上官英杰道:“如何警告?” 谷飞霞道:“他们在那两间镖局总镖头的卧房里寄简留刀,警告这位总镖头不可插手虎威镖局的事情。” 上官英杰吃了一惊,道:“这两位总镖头料想武功非同泛泛,给人家寄简留刀,竟没发现?” 谷飞霞道:“还不只此呢!” 血手印 上官英杰道:“还有什么?” 谷飞霞道:“除了桌子上插着的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还有墙壁上的一个血手印。” 上官英杰愕然道:“血手印?” 谷飞霞道:“人家说入木三分,他这血手印是入壁三分。莫说鲜血淋漓,恐怖之极,就只凭他这份掌力,已是足以令人心悸了。你可以想想,那两位名重江湖的大镖头,在第二天睁开眼睛时,看见了这个血手印,吓成什么样的神态。” 上官英杰道:“西门化这伙人一面散播谣言,把虎威镖局这件案子嫁祸于你,一面吓阻李浩明可能邀请的援兵,用心真是阴险毒辣。” 谷飞霞道:“龙翔虎威并驾齐驱,交情深厚,邓老镖头虽然退休,虎威镖局的对头恐怕还是要防备他的,是以我有这个猜想。” 上官英杰说道:“我也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急于回去邓家。” 谷飞霞瞿然一省,歉然说道:“你已经为我耽搁两天了。” 上官英杰说道:“那些人未必这样快来到的,他们要是只吓一吓邓老镖头,事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口里是这样说,其实心里可是颇为忧虑。要知邓百川和京城那两家镖局的总镖头不能相比,他是姜桂之性,武功也远在那两个总镖头之上,外人来寄简留刀,还要在他的墙上留下血手印的话,给他发现的可能性大得多;他一发现,决不能容得别人如此欺负。他明知武功不及谷飞霞,却要替上官英杰出头,就是一个例子。 谷飞霞看他紧皱的眉头,已是知道了他心中的忧虑。她的心里也是好生难过,暗自想道:“上官英杰和邓家交情深厚,他却为了我的缘故,宁愿把邓家的事搁在一边先帮我的忙。要是邓百川有甚损失,这就是我的罪过了。”同时她又想到:“上官英杰这样做,足以见到他为了消解上代冤仇的诚意。我本来是要杀他的人,他却把我看得比他的忘年之交的邓百川还更重要。”想至此处,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心底深处又有几分欢喜,不由得脸又红了。 幸亏有上官英杰握着拐杖牵她下山,谷飞霞并没费多大的气力就走下去。不过虽然如此,走到山脚,她亦已气喘吁吁。 邓家发生惨变 谷飞霞摇了摇头,苦笑说道:“真想不到西门化一枚小小的毒针,如此厉害。幸亏有你的解药,否则恐怕更加不堪设想。” 上官英杰说道:“只两天功夫,你就可以自己下山,这已经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了。” 谷飞霞道:“你别给我脸上贴金,你还没有多谢你的帮忙呢。凭我自己,哪里就能下山?” 上官英杰笑道:“也还是你自己走下来的。我不过助你一臂之力而已。要是换了别人的话,只调养两日功夫,我恐怕得背他下山呢。” 谷飞霞面上一红,说道:“到了平地,我会好一些了。” 上官英杰微笑说道:“不过,你也莫要逞强,我劝你最少也得在邓家住上半个月。” 谷飞霞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怕连累了你,也连累了邓百川。” 上官英杰笑道:“何必顾虑这许多,见一步走一步吧。说不定那帮人不会来找邓百川呢。就算他们真的要来,也等他们来了再说。” 谷飞霞在平地上走路,果然快了好多,但由于她还未能施展轻功,直到入黑时份,方始回到邓家。 这晚月色很好,只见两扇大门倒塌,旁边的墙壁,还穿了一个窟窿。 见此情形,上官英杰不由得大吃一惊,提口气叫道:“邓老镖头,我回来了!”里面没人答话。 上官英杰颤声说道:“恐怕是出了事了,咱们进去看看。”谷飞霞道:“小心一些。” 上官英杰亮起随身携带的火摺,叫谷飞霞紧紧跟在他的背后,入内察看。一进大门,就发现了一具尸体。上官英杰认得是那个老家人。 那老家人死得形状很惨,天灵盖好像是给什么硬物挤压,塌了半边。 上官英杰说道:“这是重手法震塌的。凶手的掌力确是非同小可。” 踏进了客厅前面的院子,又发现了两具尸体。一个是邓百川从前的副手于泽,另一个是邓百川的好友洛阳的一个名武师,那天也曾与上官英杰同席的。两人的死状和那老家人相同。 墙上一个血手印 于泽武功不弱,那个名武师的本领更是只有在于泽之上,决不在于泽之下。这两人的死状竟然也是和那老家人相同,看得出是照面一招,就给对方击毙的。饶是上官英杰技高胆大,也是禁不住心头大震了。 他们踏进了客厅,更是吃惊了。 客厅里也有一具尸体,是邓百川的女婿张锐。墙上还有一个血手印。正如谷飞霞所说,入壁三分。 上官英杰顾不得说话,连忙点燃一盏油灯,到各个房间察视,幸好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发现邓百川父女的尸体。 上官英杰吁了口气,说道:“还好,看来邓老镖头父女似乎未遭毒手。” 谷飞霞低下了头,说道:“都是我连累了他们,要是你早一天回来,那就好了。想不到那帮人来得这样快!” 上官英杰说道:“现在不是埋怨自己的时候,应该先找邓家父女。” 谷飞霞道:“三更半夜,去哪里找他们?”邓百川隐居山中,周围十里之内是没有人家的,想找个人打听也不容易。 上官英杰一想,谷飞霞还在病中,要去找邓百川的话,也不能带了她一同去。自己又怎可以将她独自留在这儿? 谷飞霞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又再说道:“过去的事不必说了,但今后我可不能继续拖累你。你是邓百川的好朋友,应该替他报仇的。你还是不必再顾我吧。” 上官英杰心烦意乱,说道:“谷姑娘,如今已有好几个人尸横地上,我岂能让你也遭毒手?请你别再说这样的话,让我静下来想一想。” 他想了一会,说道:“那几具尸体还未有多大的尸臭散播,看来他们是今遭毒手的?” 谷飞霞道:“也许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邓家父女或者还躲在附近。” 上官英杰说道:“那帮人也说不定还会再来,我可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你养伤要紧,先去睡吧。”但谷飞霞并没听他的话,还是留在客厅里陪他。 上官英杰说道:“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了我的忙的,还是先去睡吧。我走开一会,马上回来。”他说的乃是实情,但听在谷飞霞耳中,心里可满不是味儿了。 上官英杰走出门外,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发声长啸。 宝马回来 他希望的是邓百川躲在附近的树林里面,听得见他的啸声。 空山寂寂,不闻回答。他回转客厅,嗒然若丧。 谷飞霞安慰他道:“邓百川也许是受了点伤,使不出传音入密的内功了。”上官英杰道:“但愿如此。”谷飞霞又道:“只要他们父女还活着,总会回来。不过可惜我……”她本来想说:“可惜我帮不上你的忙、却反而累得你为了我的缘故,不能去寻觅他们。”但见上官英杰皱起眉头,说出来恐怕他更加不高兴,只好停下。 过了一会,忽听得蹄声得得,来得快极。上官英杰一跃而起,大喜说道:“这是邓百川那匹坐骑,他回来了!” 谷飞霞跟着他步出大门,果然看见那匹白马跑了回来,可惜只是一匹空骑。 上官英杰说道:“这匹马很通灵性,可惜不会说话。”不过宝马回来,总是一件比较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白马认得旧主,和上官英杰挨挨擦擦,表示亲热。不时发出一两声嘶鸣,好像要告诉他一些什么。 上官英杰甚是怜惜的抚摸它,说道:“你也受惊了。但愿你的主人也能如你一般逃过灾难。” 谷飞霞道:“这匹马真好!”上前去抚摸它。白马也好像认识她的样子,和她表示亲热。 上官英杰笑道:“这匹马的性子是一向不让生人亲近,对你可说是有缘了。”谷飞霞道:“大概它知道我是你的朋友的缘故。”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它真是很通人性的。以前我托一个朋友转送给风鸣玉,它也很听她的话。” 谷飞霞幽幽说道:“这么说来,或许它是把我误认作你的那位风姑娘了。” 上官英杰勉强一笑,对她的话不加意见,心里却是不由自已的想起了风鸣玉来。 谷飞霞道:“马厩里还有草料,我帮你照料它。这个忙我还可以帮得上的。” 上官英杰见她很喜欢这匹白马,让她帮忙饲马。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了。 谷飞霞不见了 马厩里的饲料是现成的,由于邓百川珍惜这匹宝马,饲料都是用上好的粟。这匹马在山上虽有可吃,怎比得上主人为它特备的饲料。吃饱过后,似乎甚感疲倦,伏在地上,睡了。 上官英杰笑道:“健马也要睡觉,你还不睡?” 谷飞霞道:“你呢?” 上官英杰说道:“我替你守夜,明天日间再睡。” 谷飞霞若有所思,许久都没说话。上官英杰哄一个小孩子似的“哄”她道:“乖乖听话。你身体有病,必须养好精神。睡吧,睡吧!” 谷飞霞“噗哧”了起来,说道:“也好,反正我也帮不了你的忙,只能去睡觉了。” 她睡的是邓百川女儿以前的卧房,在屋子的最后一进。上官英杰在前厅守夜。 上官英杰提防那帮还要再来,精神甚是紧张,好在没有事情发生。将到五更时份。他实在疲倦不堪,不知不觉打了个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的挞的挞”的蹄声,将上官英杰从梦中惊醒过来! 邓百川是不会骑马来的,那么来的倘非邓百川的朋友就是昨晚害他的那伙强盗了,最大的可能还是后者。 上官英杰大惊之下,连忙跑出去看,非但不见人影,马蹄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他定了定神,这才发觉刚才听到的那“的挞的挞”的蹄声,并不是跑来,而是跑去。 瞿然一省,更是吃惊。慌忙到马厩察视,那匹白马果然是不见了。 是谁能够骑了邓百川这匹宝马跑开?来的若然是那伙强盗,固然他们有能为降伏骏马,但为何却又只盗马而不伤人。 心动,上官英杰跑到谷飞霞睡的那间房间敲门叫道:“谷姑娘,谷姑娘,醒醒!” 不见回答,上官英杰也顾不了那许多了,推开房门,就进去看。 不出他的所料,谷飞霞也果然不见了! 一样无可奈何的心情 桌子上留下一封书信,这封信上官英杰不用拆开来看,也知道她要说的乃是什么。 所料不差,果然还是她说过的那些话:他应该去找邓百川,要是邓百川业已遇害的话,他更应该去替邓百川报仇。而她既然帮不了他的一点忙,是以不想拖累他了。 其实她说的也是实情,但效果却是和她希望的恰恰相反,上官英杰非但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反而是心头越发沉重了。他是忧虑之上更加一层忧虑,除了担心邓百川的安危之外,还要担心谷飞霞。 谷飞霞的武功尚未恢复,要是碰上了那帮强盗的话,处境可能比邓百川更加危险。 “唉,真是一个倔强的姑娘!”上官英杰心里想道:“也怪我昨晚说话爽直了些,我是说者无心,她却是听者有意了。其实昨晚她的神气已经有点不对,我早该防备她有此一着的。” 不过后悔也没有用了,谷飞霞骑走了那匹能够日行数百里的骏马,上官英杰的本事再大,也是不能把她追回来了。 无可奈何,上官英杰只好暂且把忧虑抛开,先行考虑一下目前应做的事。 邓家的老家人死了,邓百川最要好的两位朋友死了,他的女婿张锐也死了,邓百川本人死生未卜,他的亲人可能还活着的恐怕就只有他的女儿了。 要打听邓百川的消息,只有去找他的女儿邓红玉。 他没有问过邓百川,不知道他的女儿嫁在什么地方。不过他知道邓红玉的公公张铿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武师,虽然他比邓百川更早闭门封刀,想来到洛阳的任何一家镖局打听,总还会有人知道他的。 主意打定,上官英杰在掩埋了那几具尸体之后,当日下午便即离开邓家。谷飞霞的事他没法管,只好先理邓家之事了。 但奇怪得很,他虽然决定放下谷飞霞之事,心上却是放她不下,而且不仅仅只是担心她会碰上危险。他的这份心情,很难适当形容,勉强相比的话,就像他在和风鸣玉分手之后的心情一样。不过,他和风鸣玉分手,是他自己勉强自己离开她的;谷飞霞和他分手,则是她要离开他的。至于谷飞霞是否也一样无可奈何的心情,他就不知道了。 意想不到的结果 此际,谷飞霞也正是一片迷茫。 她忽然想起两句古老的格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似走马,易放难收。”骏马嘶风,她的心情也好像跟着马蹄飞跑,混乱异常。 不错,她和风鸣玉并不相同。风鸣玉是一枝空谷幽兰,在未曾离开那座荒林之前,可说是未曾经受过外间的“风雨”。而她则是一枝野生的玫瑰,在江湖上也闯荡过几年,比风鸣玉懂得多了。 但有一样相同的是,她们都是和上官英杰有过一段“奇逢”,而且同样的都是在此之前,她们的心上从未曾出现过可以令得她们意乱情迷的男人影子。 “唉,真想不到我找上官英杰报仇,竟然得出这样一个意外的结果!” 上官英杰没有猜错,她是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之下,逼不得已离开他的。 但上官英杰却还没有知道,她之所以有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乃是由于她的心上已经长起了情苗! 上官英杰只是猜中了一半,他知道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他以为,谷飞霞是不愿意接受他太多的恩惠,甚或是因为自己的言谈之间无意中得罪了她,她才负气离开自己。他还不敢相信,这个曾经要誓言杀他的心高气傲的少女,竟然会爱上了他。(不错,是出于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但造成这种心情的原因,上官英杰可就没有猜对了。) 正是当她发现内心深处的的时候,她才决意离开上官英杰的。 “我‘宽恕’了‘仇人’,接受了‘仇人’的恩惠,这已经是大大违背了我母亲临死的吩咐了,要是我居然还爱上了仇人,爹娘在九泉之下,知道这件事情,恐怕也不能瞑目。”她想。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抑制自己,要是和上官英杰相处下去的话,心底的情苗只怕更加滋长。 她只能离开他了! 骏马跑得风也似的快,可是,她还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儿? 她的病本来只是好了三分,更加上心绪的不宁,任凭骏马飞驰,跑了大半天,不觉头晕目眩,好几次几乎要摔下马来。 她再任性,亦已明白,不赶快找个地方歇息的话,病情是必将加重的! 荒山避敌 走了一会,经过一个小镇。寥寥数十户人家,居然也有一间客店。 但谷飞霞可不能进客店投宿。 她骑的是邓百川的宝马。这匹马,那帮强盗当然是认得的。 或许那帮强盗早已去得远了,但她可不能冒这个险。 何况她是个孤伶伶的异乡少女,在这小镇投宿,免不了也会给人注意。那帮强盗不来则已,来了的话,很容易就可以打听到她的。 谷飞霞没有在这小镇投宿,她要的是粮食。 买了几斤炒米饼,一包干果,谷飞霞心里想道:“这些东西,大概也够我用作三天的粮食了。三天之后,我总会好了许多吧?只要我的武功恢复几分,有了这匹宝马,我也无须害怕那帮强盗了。” 三天之后,她的武功是否就能恢复几分,她不知道。一出了这个小镇,她却是越来越觉得难以支撑了。 她离大路,策马走上一座荒山,希望在山中能够找到一家猎户。 猎户没有找着,却发现山上有座药王庙。深山老林,多产珍贵的药物,是以在荒山中,可能你找不到一家人家,却可以找到一座药王庙的。因为采药的人,需要这样一个他们信仰的神灵保佑。 这座药王庙也不知是多少年前那些采药的人建的,建成之后也不知是否还有采药的人来过供奉香火,庙门的檐上结满蜘蛛网,四面墙壁也有窟窿,破落不堪。 谷飞霞用树枝红叶做了一把扫帚,打扫干净,累得气喘吁吁,心中苦笑:“这座破庙总要比我过去三天住的那间茅屋好得多,我拚着在这里也住三天吧。” 想起那间茅屋,不禁又想起了上官英杰来了。她是在苦笑之后,不禁又苦笑了。她刚才那样想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而已。其实在她的心里,那间茅屋是要比任何华厦都更可珍的。 心情动荡,头痛得更厉害。谷飞霞瞿然一省:“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我得赶快运功自疗!”她拍了拍那匹白马,说道:“你自己找野草去吃吧,我不能照料你了。”那匹马果然甚通灵性,似乎听得懂她的话,便即走入林中。 谷飞霞师门的内功心法甚为有效,她做了两个时辰的吐纳功夫,出了一身大汗,精神爽利许多。 荒山虎啸 谷飞霞抬起头来,只见月挂林梢,不知不觉白天已经过去,是将近二更的时份了。 精神虽然爽利许多,身体还是虚弱得很。谷飞霞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正午时份在那小镇吃过两碗稀粥的,敢情是饿得太久,以致连饥饿的感觉也没有了。 她吃了几个炒米饼,试一试走路,果然气力长了一些。只是没有水喝,嘴里干得好像要冒烟。 好在药王庙附近,就有一条山溪,来时她已默记心中。于是扶着拐杖,到那山溪取水。 喝过了几口清冽的山泉,精神为之一振。气力又好像长了一些,谷飞霞颇为欢喜,暗自想道:“看来我以本门心法运功疗伤,进展还算不错。再过三天,大概也可恢复几成功力了吧?” 正要把随身携带的水囊装满了水,以便回到古庙继续练功,忽听得远远传来一声虎啸。 谷飞霞吃了一惊,心道:“原来这座山上是有老虎的,我也太大意了。” 她的独门兵器银丝软鞭缠在腰上,要是没有受伤的话,再多几只老虎也不放在她的心上,但此际,听得虎啸声声,而且那啸声似乎正是向她这个方向移近,却是令得她不觉毛骨耸然了。 “俗语说,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受犬欺。想不到我如今,却是受虎所欺,虽然比受犬所欺好一点,但若在平时,老虎碰上了我,也会像狗碰上它一样吧?我不杀它已算好了,它还敢来欺我?”谷飞霞心头苦笑,忽地有点后悔离开上官英杰了。 她咬了咬牙,心里想道:“不过,我还是宁可丧身虎口,不愿爱上仇人。死生有定,老虎也不见得就找到药王庙来,我还是回去吧。” 虎啸过后,群兽惊逃,她又隐隐听得有马嘶之声,料想就是她那匹白马。 “老虎跑得虽快,也不会快得过我那匹宝马。这匹马颇通灵性,料想可以逃得过灾难。”谷飞霞心想。 她安慰自己不用替白马担忧,谁知跟着发生的事情,却是逼使她要为自己担忧了。她听到了一声嘶心裂肺的虎啸,虽然不是有经验的,她也知道是那头老虎受了重伤! 一掌击毙猛虎的人 那只猛虎似乎是作临死前的挣扎,负痛狂嗥。初时吼声洪亮,渐渐就力竭声嘶,断断续续,越来越弱,终于听不见了。 谷飞霞听得惊魄,是谁把这只猛虎打死的?料想不是普通的猎人!普通的猎人也不会在三更半夜来这荒山打猎的! “看来这个打虎的人,必定是个武林高手了。”谷飞霞心里想道。她认识的武林人物不多,这个高手倘若是个正派侠士,给他发现,那还罢了。倘若来的竟是敌人,可就不堪设想了。 正在她心神不定之际,果然就听见了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向她这边走来。 他们发现了山泉,甚为高兴,加快脚步走来。 前面的那个人笑道:“给那畜生弄了我满身尘土,待我抹一把脸,喝饱了水再走吧。” 谷飞霞连忙躲在山涧旁边的乱石堆里,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透。 后面的人笑道:“那大虫突然窜出来,我也给它吓了一大跳。华老大,幸好是和你在一起!” 这人的声音阴阳怪气,听在耳朵里很不舒服。不过,却是谷飞霞认识的人。 原来这人不是别个,正是虎威镖局的“红货”被劫的那天晚上,谷飞霞在那个木棚里曾经见过的那个“怪郎中”邓不留。 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伤还未愈,最担心的是碰上敌人,果然真是敌人来了。虽然她不知道邓不留的底细,只知道他是个医术高明、脾气怪僻的走方郎中,但那天晚上,这个怪郎中却是和西门化在一起的。 那个“华老大”在她刚才蹲过的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抹过把脸,笑道:“老邓,你的武功虽然比不上你的医术,也不至就给大虫吃了吧,怎会吓成这个样子?” 邓不留说道:“那是只吊睛白额虎呀,我可没有把握斗得过它。纵然不至给它吃了,只怕也要给它咬伤。哪能像你这样,只是一掌就把这大虫结果了。华老大你杀一头猛虎就像杀只小鸡一样,当真令我佩服!” “华老大”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邓百川那天要不是跑得快,我也会杀只小鸡一样杀了他!” 发现了那匹宝马 这个“华老大”果然就是在邓家连杀数人的那个强盗,谷飞霞躲在乱石堆中,听至此处,不由得越发吃惊了。 “华老大”哈哈一笑,跟着说道:“邓不留,如此说来,今晚我算得是救过你的一次性命的了。将来我若是求到你的时候,你也得救我一次性命。” 邓不留笑道:“以你的武功,天下还有何人能给你致命之伤?” “华老大”道:“这可说不定,据我所知,天山派的霍天都恐怕就要比我高明得多。何况我将来总有一天要生病的。” 邓不留道:“原来你是怕患上疑难杂症,要和我先说定了。其实即使没有今晚之事,你得了病,我也会替你尽心医治的。” “华老大”道:“我就是怕你那个怪脾气,不给你医。” 邓不留笑道:“我的怪脾气只对别人,不会对你。如今我就先给你一个报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华老大”诧道:“我现在还没有病。要你什么报答。” 邓不留哈哈笑道:“不是给你救命,是要你取人家的命!” “华老大”道:“你有什么仇人要我替你杀他?” 邓不留道:“不是我的仇人。是你本来就要杀的人,所以才称得上是报答你呀。” “华老大”道:“是谁?” 邓不留道:“或者是邓百川,或者是他的女儿!” “华老大”道:“咱们现在可正是要找他们啊,找不见有什么办法?” 邓不留道:“我已经知道他们躲在哪里了!” “华老大”道:“在哪里?”邓不留缓缓说道:“就在此山!” “华老大”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邓不留道:“你刚才有没有听见马嘶之声?” “华老大”道:“猛虎一出,群兽惊嗥,我可没有细心去听。” 邓不留道:“不仅是马嘶之声我听得出,而且我知道就是邓百川那匹宝马!你想他的马在这山上出现,倘若不是他躲在这里,就一定是他的女儿躲在这里了。” “华老大”又惊又喜,说道:“你真的没有听错?”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邓不留笑道:“武功我不如你,听声认人,或者听声认马的本领,我倒还有一技之长,绝对不会听错。” “华老大”道:“好,那么,咱们这就去找。”他哪里知道,他要找的人竟然就是近在眼前。 谷飞霞连大气也不敢透,心里暗求药王菩萨保佑,但愿这两个魔头走得越快越好。 “华老大”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说道:“这座山这样大,三更半夜,要找个人也真是不易。不如先找那匹马吧,人会躲藏,马不会躲藏。” 邓不留笑道:“但那匹马跑起来可要比邓百川快得多。” “华老大”叹道:“邓百川那匹坐骑当真是我平生从所未见的好马,可惜捉不到它。” 邓不留道:“华大哥,你想得到这匹宝马,恐怕也得先捉住了邓百川父女才行。这匹马是只听主人的话的。” “华老大”道:“好,那咱们只好拚着今晚不睡觉,去搜寻他了。” 邓不留道:“华大哥不必麻烦,咱们先找个地方试试。” “华老大”道:“什么地方?” 邓不留道:“我知道山上有座药王庙,邓百川是受了伤的,多半会在庙中歇息。” “华老大”道:“好主意。但愿药王菩萨保佑,一找就着。” 他和谷飞霞都求药王菩萨保佑,谷飞霞听了又是吃惊,又是好笑:“菩萨倘若有灵,他会保佑坏人么?”吃惊的是,他们到了那座药王庙一定会发觉自己曾经来过的。 不过目前她倒是可以暂时松一口气来,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去得远了。 谷飞霞想要逃跑,却使不出气力。她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想道:“即使我跑得动,只怕也会惊动他们,一给他们发现,我还能逃得脱么。倒不如听天由命了。”当下掌心里暗扣两枚暗箭,准备万一给他们找着的时候,好歹也得拚它一拚。 过不多久,果然那两个人又回来了。邓不留手上燃着火摺。 只听得邓不留说道:“你逃,我没料错吧。庙里还有他吃剩的炒米饼。”原来谷飞霞匆匆出来取水,那包炒米饼还留在里面。 和上官英杰也有梁子 “华老大”道:“但咱们还是未曾找着他。” 邓不留道:“想必是他听到咱们的脚步声,才躲起来的。有个炒米饼才吃了一半。” “华老大”道:“若然如此,那么他一定还不会走得远的。” “邓不留”道:“是呀,只怕就躲在药王庙的附近。咱们留心瞧瞧,地上有没有脚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过一会,他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谷飞霞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想道:“这次恐怕是要糟了!” 邓不留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情,忽地说道:“我并不担心邓百川会跑得掉,倒是担心另一个人,说不定这个人和他一起。或者就只是这个人在这山上。” “华老大”道:“什么人?”语气之中似乎带点轻蔑,也似有点不满,邓不留和他一起,居然还要担心。 邓不留吐出四个字来,说道:“上官英杰。”跟着才对“华老大”解释:“听说邓百川做六十大寿那天,上官英杰也是他的座上几个客人之一。但不知怎的,前日却不见他。他和邓百川是忘年之交,恐怕是知道了邓家这件事情,又回来了。邓百川曾经借过这匹白马给他,那匹马也听他使唤的。所以也有可能只是他一个人骑了这匹白马来找邓家父女的。” “华老大”哼了一声,说道:“上官英杰有什么了不起?” 邓不留道:“老大,你有所不知,这个上官英杰是当今之世唯一仅知的武林天骄这派的衣钵传人,厉害得很啦。当然,他或许还是比不过你的,不过,你可得多加一些小心了。” “华老大”说道:“上官英杰有多大本领我知道。有件事情,你倒还没知道。” 邓不留道:“什么事情?” “华老大”冷冷说道:“三年之前,我的师弟劫邓百川亲自出马所保的一枝镖,就是伤在上官英杰之手的。我这师弟是由我代师传技的,我已经问清楚他当日受伤的经过。我知道上官英杰可以伤得我的师弟,决不能伤得了我。哼,我正要找他算账呢!” 邓不留听他说得如此之有把握,放下了心,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巴不得上官英杰在此呢!” “华老大”大剌剌的说道:“当然!” 风鸣玉突如其来 谷飞霞暗地叹了口气:“可惜上官大哥不在这儿。”那两人的脚步声又近了许多了。 邓不留忽地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叫,“老大,你瞧!” “华老大”道:“瞧什么?”邓不留道:“瞧这脚印!” 原来山涧旁边泥土充满水分,既湿且软,那是谷飞霞留下的脚印。第一次他们没有留意,这次手上有了火摺,当然是很容易就发现了。 “华老大”说道:“这脚印比普通成年男子的脚瘦小得多,看来是个女的。” 邓不留松了口气,说道:“不用猜了,一定是邓百川的女儿。” “华老大”懂得他的心思,嘲讽他道:“那你可以放心啦,不是你所害怕的人。哼,但我倒希望他是上官英杰。” 邓不留笑道:“吃果子先拣软的吃不好么?” 谷飞霞的脚印在松软潮湿的泥土上印得甚是鲜明,只要跟着脚印追踪,不过片刻,就可发现她了。谷飞霞此际正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是镇定下来。手里捏紧两枚磨利了边的钱镖。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长啸,接着是健马奔驰急如暴风骤雨的蹄声。 那啸声清脆如银铃,一听就知是个女子。 华、邓二人本来以为邓百川的女儿就躲在附近的,不料她却从远处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马蹄声戛然而止,那个女子跳下马背,说道:“马儿,你等我一会。”似乎她也知道敌人的厉害,怕对方射人先射马。谷飞霞一听这声音好熟,惊诧无比。急切间还未想得起来,“她是谁呢?” 那少女隔着山溪下马,来得也是迅速之极。谷飞霞心念未已,她已站在那两个人的了。 “华老大”哼了一声,说道:“好大胆的丫头,我正要找你,你倒先送上门来了!” 邓不留忽地“咦”了一声,说道:“这丫头不是邓百川的女儿!” 谷飞霞大着胆子,从乱石丛中偷看出来。月光下看得分明,原来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她曾经见过的风鸣玉! 盗魁大施恫吓 “华老大”定睛一看,果然不是邓百川的女儿,不禁甚为诧异,当下喝道:“小丫头,你是邓百川的什么人?”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谁是邓百川,我都正想问你呢!” “华老大”怒道:“我已经是对你客气了,你还敢对我撒谎!” 风鸣玉道:“我从来不说谎话,邓百川这个名堂,我还是刚刚听见你们说的。” “华老大”哼了一声,说道:“你若不是和他相熟,怎能骑他的白马?快说实话,他躲在哪里?你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哼,哼——”手起掌落,把一块石头打得分开四片,接下去道:“我瞧你可能硬得过这块石头!” 他炫露了这手开碑裂石的功夫,即使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也会惊心动魄,满以为这个“黄毛丫头”定会吓得魂不附体,赶快招供的。 不料风鸣玉竟是神色自如,嘴角还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 “华老大”喝道:“小丫头,你笑什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风鸣玉道:“我知道你杀人不眨眼,但我可不是一只小鸡,恐怕你未必就能杀得了我!” “华老大”见她竟不怕死,倒是甚为奇怪了。冷笑说道:“我是因为不耐烦自己去找邓百川,才姑且饶你一命的。你是邓百川女儿的徒弟吧?我告诉你,邓百川都抵挡不了我的一掌,你纵然学过几天武功,我要杀你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风鸣玉道:“我知道你杀了邓家的好几口人,正是因此,我才要来会你的。” “华老大”冷笑道:“你又说你不认识邓百川,那你又怎么知道此事?” 风鸣玉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已经听到了。可惜未听得完全。” 风鸣玉是刚刚骑马来的,并非躲在附近突然出现的。虽说荒山夜静,较远地方的声音也听得见,但她在隔着一片丛林那么远的地方骑马而来,路上就听得见他和邓不留的对话,那非有相当深厚的内功不行。“华老大”听她这么一说,对她倒是不敢太过小觑了。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是邓百川的徒孙了?你是要为他报仇吗?”“华老大”想逗她说出实话,故意这样冷笑问她。 剑掌争强 风鸣玉说道:“我本来不知道邓百川是什么人,现在才知道他是上官英杰的朋友。看来你和他所结的梁子,一定是你理亏。不过我可还没有打算为不相识的人报仇。” “华老大”道:“哦,原来你是上官英杰的朋友吗?” 风鸣玉道:“不错,你们要找我打听邓百川的下落,我却是要来找你打听我这上官大哥的消息的。要给邓家报仇,那是上官大哥的事情。你要是怕我找着了上官大哥和他联手的话,你也可以不告诉我。我马上就走。但听你的口气这样大,大约你是不怕我的吧?你敢不敢把你知道的有关上官英杰的消息告诉我?” 她一片纯真,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华老大”可给她惹得气坏了。 “好,你要找上官英杰,我带你去!”“华老大”一声怒吼,身形骤起,左掌骈指如戟,点戳风鸣玉面上双睛,右掌横掌如刀,劈斫她的双足。料她一定惊惶旁窜,后招一变,立即便可把她手到擒来。他是抱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打算,抓着了这个自承是上官英杰好朋友的小姑娘,不愁上官英杰不亲自找上门来。 哪知风鸣玉既不惊惶,也不闪窜。而是身形凭空拔起,陡的使出了“钻云”的绝顶轻功。半空中一个倒翻,脚尖未曾沾地,已是唰唰唰的使出了三剑。 “华老大”本来毫不将她放在心上的,突然见她使出如此迅捷凌厉的剑法,却是不禁心头一震了。 “华老大”大惊之下,急退三步,运足内家掌力,一掌劈去。风鸣玉一掠避过,衣袂风飘,长剑半空刺下。“华老大”霍地一个转身,双掌齐出,猝击她的命门要穴。风鸣玉身形微晃,脚尖早已沾地,一招“金针度劫”反挑上来。剑尖在他肋旁倏然穿过,要不是他的“移形易位”的步法变得快,险些就要给她刺个正着。 “华老大”又惊又怒,双掌合拢,左右一分,霎忽之间,已从“童子拜”变为“阴阳双撞掌”,向风鸣玉痛下杀手。风鸣玉面对强敌,毫不示弱,剑把一沉,剑尖反弹,反刺敌手的“期门穴”。“华老大”喝道:“你师父是谁?”口中喝问,脚步不动,但身形已是陡然一缩,避过这招,化掌为拳,一招“横身打虎”猛捣出去。 看不出风鸣玉的师门来历 风鸣玉也想不到他的拳脚功夫如此了得,给他的长拳逼住,无法腾挪,百忙中挥剑划了一个圈圈,守中寓攻,后发制敌。这是她从霍天云手中学来的一招天山剑法,名为“须弥芥子”,用来防守,严密无比。 “华老大”不禁又是一惊,喝道:“你是天山派的弟子吗?” 风鸣玉笑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但你不用害怕,你倘若有本领杀得了我,我的师父也不会来找你报仇的。” 她说的倒是实话,她的师傅凌云凤是天山派创派掌门霍天都的妻子,但霍天都没有亲自传授过她的剑法。凌云凤早已死了,当然也不会来找“华老大”报仇的。 华老大却当她是出言戏弄,冷笑说道:“好,不用你说,我终须也会识破你的来历。” 当他说话之际,风鸣玉已是转守为攻,“华老大”逆闪剑势,脚踏“坎”位,转进“离位”,反手一拿,就要拿她宝剑。 这一招“大擒拿手”本是“华老大”的得意绝招,空手入白刃,百不失一。哪知风鸣玉一剑削去,方到中途,剑势忽变,正好向着对方逆避的方向刺来。变化之奇、之快,两俱出乎“华老大”的意料之外。 幸而他的本领也是委实高强,变招迅速,脚一旋,已是从“离”位转过“巽”方,骈指如戟,点向风鸣玉腰部的“凤眼穴”。风鸣玉运剑如风,在这瞬息之间,竟然刺出七剑,逼使“华老大”不能不又再避开,两人的攻势都落了空。 “华老大”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自恃见多识广,只道不出百招,定能看出风鸣玉的师门来历。哪知风鸣玉的剑法瞬息百变,未到百招,已是不由得他不心里暗暗嘀咕了:“这丫头的剑法怎的如此古怪?刚才那一招法度谨严,分明是天山剑法手中的须弥剑式,我曾经见天山派的一个弟子使过的。但这十几招的路数却又和天山剑法截然不同,使得比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还快,而且剑法之中还好似揉有刀法。剑主柔,刀主刚,她居然能揉合得恰到好处,当真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是哪一派的武功呢?”他哪知道,根本就没有这派武功。这是风鸣玉的家传快刀,变为剑法的。而剑法之中又是兼有霍天都夫妻之长。她的这套剑法,其实已是包含了武林中三种绝学。 识破风鸣玉来历 “华老大”暗暗吃惊,哪里还敢有丝毫轻敌之意。他全神应付,幸而未处下风。但虽然应付得来,识不破对方的师门来历,也是脸上无光。 风鸣玉噗哧一笑,说道:“一百招有多啦!你夸下海口,可识我这套剑法么?” 在旁观战的邓不留忽地说道:“你是风从龙的女儿!” “华老大”瞿然一省:“怪不得她的剑法之中杂有刀法。”顺着邓不留的语气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学了天山派的几招剑法,把家传的刀法再变为剑法,这又有什么稀奇?我早已看出来了!”他也不算太过夸口,风鸣玉的剑法中有天山剑法的精华,的确是他看出来的。不过风家的刀法,却是邓不留提醒了他,他才醒起的了。 这也并不是邓不留的眼力比他还更高明,原来邓不留在与“华老大”相会之前,是曾经见过西门化的。他知道风鸣玉已经找到了她的父亲之事。不过,他还未知风从龙已经死了。 他猜中了风鸣玉的身份之后,心里又喜又惊,接着说道:“老大,这个小丫头可是东厂所要的人!你最好将她生擒。若然不能将她生擒,也得杀她灭口。否则给风从龙知道了可是麻烦。” “华老大”硬着头皮说道:“风从龙纵然还活在,我也不怕!” 风鸣玉冷笑道:“你还不配污我爹爹宝刀。他不会来找你的,除非你自己作孽,赶着要去见他,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俗语说“自作孽,不可活。”风鸣玉并没明言父亲已死,但话中亦已有所暗示了。 “华老大”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大怒说道:“小丫头,胆敢口出狂言!我不杀你也还罢了,你还想要杀我?” 风鸣玉冷笑道:“你说我的剑法没甚稀奇,你就破它吧。光说有什么用?” “华老大”喝道:“好,叫你这小丫头知道我的厉害!” 他在一声大喝之后,登时出手迅若雷霆,疾如风雨。但脚步却是不住的后退。这样的打法,倒是很难说他是攻是守。不过他虽然不住后退,身法步法,却是按着“八门”、“五步”,丝毫不乱。(按:在武学中,“八门”即是指八个方向,根据“八卦”的坎、离、兑、震、巽、乾、坤、艮八个方位而来。即四个“正方向”和四个“斜方向”。 性命相搏 “五步”实指五个立足的,根据“五行”的金木水火土五个方向而来,即前进、后退、左顾(含又向左转动意)、右盼(含有向右转动意)、中定。“八门”、“五步”的进退变化繁复之极,运用得宜,无须出手已可化解敌方攻势。身法步法之中,就隐藏有以柔克刚的深奥武学。 “华老大”用以柔克刚的步法,掌上却是开碑裂石的功夫。风鸣玉的剑术虽然精妙之极,急切间倒也难奈他何了。 “华老大”接连退了,陡地凝身发掌。左掌前劈,右掌后引,两股力道,方向相反,互为牵引。风鸣玉不觉剑势一偏,那柄剑险些就要给他夺去。 再这危机瞬息之际,风鸣玉剑锋一弹,说是迟,那是快,身形已是平地拔起,使出了一招“飞龙在天”。这是风从龙教给他的“风家三绝招”之一,善能败中求胜,剑法凌厉之极。 “华老大”的阴阳双撞掌相反相成,掌力虽然足以震歪她的剑点。但她这一剑同时可以刺对方三处大穴,而且是凌空刺下,那股力道也比平地发招大得多。“华老大”可没把握完全消解那股冲劲。只要给她刺着,纵然不是正中穴道,也是要受伤了。 躲在乱石堆中得谷飞霞看得惊心动魄,手里捏着得似乎不是钱镖,而是一把冷汗了。 掌风剑影之中,忽见青光一闪,风鸣玉得后脚还未落地,突然停在半空。 原来在这性命交关之际,“华老大”也只能冒险一搏了。他霍的一个“凤点头”,左掌肘底穿出,刚好避过剑尖,托着风鸣玉的剑柄。风鸣玉离地还有三尺。 风鸣玉手肘一撞,想挣脱他的掌握。“华老大”也想把她抛开,双方都不能如愿。 “华老大”只能托着剑柄,使她不能刺下。她也不能逼使“华老大”松手,可又不想弃剑脱身。她的全身重量以剑作为支柱,都压在“华老大”的掌上。要是华老大支持不住,马上就要给她在身上搠个透明窟窿。但要是她给“华老大”抛了出去,也是粉身碎骨之祸。 谷飞霞飞镖助友 “华老大”的内力虽然深厚,比风鸣玉胜过许多。但风鸣玉俯冲而下,使的又是风家的绝招,这一股劲道也是不小。他只是托着剑柄,单掌支持风鸣玉全身的重量,急切之间,也是不能将她抛开。 不过这样的相持之局决计不会久的,片刻之间,恐怕就要胜负立判,也既是生死立决了。 在这片刻之间,站在旁边观战的邓不留何躲在乱石丛中的谷飞霞都是给吓得心慌意乱,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好了。 本来在这样的形势底下,用不着武功太过高明,只须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壮汉,上前去帮那一方,那一方就可得胜。这等如使天平上的法码刚好相等的时候,只须在那一边加上一粒小小的石子,天平就会倾向那边。 邓不留在这瞬息间转了好几个念头,可还不敢出手。 因为他知道风鸣玉是风从龙的女儿,而他却不知道风从龙已经死了。 他只怕万一估计错误,杀不了风鸣玉的话,即使能助“华老大”取胜,但要是给风鸣玉逃了,他的这条性命焉能逃过风从龙的快刀。 谷飞霞毒伤尚未痊愈,她躲在乱石从中,距离也要比邓不留何他们的距离远些,万一一击不中的话,她的处境可要比邓不留还更凶险,只怕立即就要给那“华老大”杀了。 但不同的是,谷飞霞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像邓不留有那么躲的顾忌。 她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气,陡地长身而起,三枚钱镖向“华老大”打去。 “华老大”全身的气力都用来对付风鸣玉这凌空一击。三枚钱镖全都打在他的身上。 只听得叮叮叮的钱镖坠地之声,那三枚钱镖一碰着他的身上,都给反弹开去。他没抵御,但他还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当然这也因为谷飞霞气力太弱的缘故。 钱镖反弹,暗器无功。这霎那间谷飞霞不由大吃一惊,一股凉气直透心头了。 好在她惊魂未定,眼前出现的景象立即令她转忧为喜。 只见风鸣玉的身子陡地飞了起来,青光一闪,“华老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就像受了伤的野兽一般,转身便跑! 盗魁受伤怪郎中被擒 原来谷飞霞的三枚钱镖虽然伤不了“华老大”,但他正在全副心神应付风鸣玉之际,突被暗器所袭,却是不禁心神一分了。 性命相搏岂容分了心神?这霎那间,他右掌一沉,风鸣玉抓紧时机,剑柄在他掌心一戳,借劲立即翻身跃起。半空中又是一个鹞子翻身,使出了父亲临终前夕教她苦练成功的那招“云龙三现”——风家三绝招中最厉害的一招。 谷飞霞见的只是青光一闪,“华老大”身上已是着了三处剑伤。但对他来说,却还是不幸中之幸了。风鸣玉由于气力消耗太甚,虽然刺伤了他,却没刺着要害,三处剑伤,都不过仅仅划破皮肉。 风鸣玉突然看见谷飞霞跑了出来,不觉呆了一呆。“华老大”只是受了轻伤,跑得飞快,转瞬不见踪迹。 邓不留更是惊得目定口呆,待他醒起要逃命之时,已是慢了一步。 风鸣玉又惊又喜,失声叫道:“谷姐姐,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话犹未了,谷飞霞已是截断她的话叫道:“别让这郎中跑了!” 风鸣玉追不上“华老大”,要追上邓不留却是易如反掌。 邓不留刚刚跑出数丈之遥,只觉微风飒然,颈背冰冷,风鸣玉的剑尖已是贴着了他的皮肉。就像赶只小鸡似的,将他押解回来。 风鸣玉道:“谷姐姐,他是什么人,我留待你审问他。不过,还是请你告诉我——” 她急欲知道的是上官英杰的消息,正要问谷飞霞,忽见谷飞霞好似风中之烛,幌了几幌,突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原来她是强运内功,凝聚真气,才能打出那三枚钱镖的。此时这口气一松,再也支持不住了。 风鸣玉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点了邓不留的麻穴,将他放过一边。上前把谷飞霞扶起。 “谷姐姐,你,你怎么啦?”风鸣玉见她面如金纸,气喘吁吁,一看就知她是受了甚么严重的内伤,风鸣玉越发吃惊了。 谷飞霞脸上现出惨白的笑容。 邓不留毛遂自荐 “风妹子,你别理我。只求你、求你替我做件事情。”谷飞霞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说吧,我一定替你办到。” “你替我审问这厮。虎威镖局保的红货是什么?如今这红货是落在谁人手上?还有其他你想要知道的事情,说不定也可从他口中问出来的。你自己问他吧。”谷飞霞知道风鸣玉刚才已经听见了邓不留和“华老大”的谈话,有关邓家的祸事、邓家和上官英杰关系、上官英杰和她别后的行踪、与及这个“华老大”是什么来历等等,料想风鸣玉都会想得到要问邓不留的。唯一她没有知道的事情,就只是虎威镖局那宗劫案,是以她特别叮嘱。 她真气涣散,余毒复发,虽然只是说这么几句话,就已是显得十分吃力了。 风鸣玉见她这个样子,那有心情去盘问邓不留。说道:“反正他跑不了,迟些再问他吧。谷姐姐,你受的是什么伤?我身上有小还丹。” 谷飞霞苦笑道:“没有用的。我想亲耳听到他的招供,你还是赶快盘问他吧。我可以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要是他不说实话,你就替我将他杀了!”她强振精神,又说了这许多话,委实支持不住,倒在风鸣玉怀中。 风鸣玉感到她的手足越来越冷,心里又惊又急。谷飞霞说要亲耳听到邓不留的招供,是不是她害怕活不了多久呢?谷飞霞是怕说出会令风鸣玉伤心,但风鸣玉已经想到了。风鸣玉不懂医术,心中惊急万分,却是束手无策。 邓不留忽道:“风姑娘,我和你谈一桩交易!”他被点了麻穴,口里还能说话。 风鸣玉瞪一眼,那还有什么心情理睬他的交易。不料邓不留跟着说出一句话来,却是令她又喜又惊。 邓不留道:“你别瞪眼,我是要帮忙你救谷姑娘的性命。拿我的一条命来交换她的一条命,总可以算得是公平交易吧?” 风鸣玉半信半疑,说道:“你当真能够把她医好?” 一命换一命 邓不留哈哈一笑,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不知道我,你这位朋友是知道我的。要是我不能医好的病,世上救没有人医得好了。” 风鸣玉道:“那么我的谷姐姐受的是什么伤,你看得出来吗?” 邓不留道:“这有何难,不用诊断我也知道,她中的是西门化独门的毒针。不信你问问她是也不是?” 谷飞霞已是没有力气答话,风鸣玉问她的时候,她只能点了点头。 风鸣玉又惊又怒,拔剑斫石,恨恨说道:“这老贼要是给我碰上,我非把他斩开四块不可!你可知道他在那儿?”风鸣玉心地善良,从来不会如此痛恨一个人的。但对西门化却是例外。 邓不留冷冷说道:“你还是先救了你的谷姐姐再找西门化算帐吧!” 风鸣玉吐了口气,定下心神,虽然还在愤怒,但更多的却是吃惊了。 要知她的父亲就是伤在西门化的毒针之下的,虽然风从龙的死亡也是由于宿病所至,并不完全由于中了毒针。但西门化毒针的厉害风鸣玉已是深切知道的。 “以我爹爹的功力,还不能抵御西门化的喂毒暗器,谷姐姐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这个人说他能够医治,不知是真是假,但也只好姑且相信他了。”风鸣玉心想。 谷飞霞本来想要拒绝接受邓不留的医治,但苦于没有力气说话。她知道邓不留定然有所要胁,而自己的伤由于已经服下上官英杰给她的解药,相信未必就会丧命。不过如今毒伤复发,时间拖得久了,她是否能够免于残废,这可就没有把握了。 她的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转念一想:“风妹子要找西门化报仇,我更要找西门化报仇。也罢,就算是一命换上这姓邓的一命吧,总胜过拿他的命来换西门化的命。”当下把凝聚的一点真气沉下丹田,打消了勉强说话的念头。 “你有西门化这种独门暗器的解药吗?”风鸣玉仍是有点放心不下。恐怕邓不留会乘机捣乱。 邓不留笑道:“我没有解药,也无须要有解药。你先解开我的穴道再说。” 风鸣玉料想他也逃不出去,于是给他解开穴道。 银针拔毒 邓不留取出一管银针,说道:“别人要解毒药,我只须一管银针,便能为她拔毒。” 风鸣玉半信半疑,说道:“你可得仔细一些,别弄错了穴道。” 邓不留笑道:“你放心,你可以监视着我。要是我失手医死了你的谷姐姐,你杀我就是。待她好了之后,我才走如何?” 风鸣玉见他说得如此之有把握,大喜说道:“好,那你就下针吧。” 不料邓不留却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小姑娘,我知道你心地很好。但我还是得先小人后君子。” 风鸣玉一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邓不留道:“咱们得把话说清楚,我才下针了。” 风鸣玉道:“不是说好了一命换一命吗?你医好了谷姐姐,我立即放你,我是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邓不留道:“刚才谷姑娘是要用我的口供来换我的命的,如今我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她的性命,你们就不能再逼我招供什么了!如今我的身份是大夫,不是你们的俘虏!我愿意告诉你的就告诉你,我不高兴,一句话不说,你也不能强逼我!” 原来邓不留别的倒不怎么害怕,最害怕的就是被逼吐露虎威镖局那宗劫案的真相。那宗劫案虽然是由“黄河四鬼”出手,但幕后人的来头却是极大,而且牵涉几方面的人,“华老大”和西门化都是和这宗劫案有关的。就只这两个人他已经招惹不起,更不用说去招惹那个幕后的主持人了。 风鸣玉只盼谷飞霞早早脱离险境,忙道:“好,我依你就是,你快点施救吧!”心想:“我已知道上官大哥曾在邓百川的家里出现,这总可以打听得到他的消息的,无须逼问这个郎中了。” 邓不留得她答应,这才慢斯条理的施针,第一针就向谷飞霞的太阳穴插下去,把风鸣玉吓了一大跳。 风鸣玉按着剑柄,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只见这一针刺了下去,谷飞霞“哎哟”一声,神色却好像舒服许多了。风鸣玉这才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 不过一会,邓不留把相应的七个穴道都用银针刺遍了。 “华老大”的来历 邓不留收回银针,说道:“余毒都已拔清,谷姑娘,你是不用担心残废了。再过两天,包你功力恢复如常,即使现在,你也可以走动了。” 风鸣玉大喜说道:“谷姐姐,你试试看。” 谷飞霞吁了口气,霍地跳起来,向邓不留瞪了一眼,说道:“便宜你了,你走吧。” 邓不留笑道:“咱们这是公平交易啊,我不收你诊金,你还说我占你便宜?” 风鸣玉见谷飞霞好得这样快,却是不由得大喜过望,由衷的称赞邓不留道:“邓先生,你真是再世华佗,神乎其技,多谢你啦。” 邓不留回过头来,笑道:“还是你这小姑娘好些。好,看在你的份上,我非但不收诊金,还要送你一份礼物。” 风鸣玉愕然说道:“你要送我礼物?不用这样客气了,你走好啦。” 邓不留道:“我这礼物并非金银珠宝,是你想要知道的一件事情。” 风鸣玉心头一跳,连忙问道:“可是你知道上官英杰的消息?” 邓不留道:“上官英杰的消息,恐怕你这位谷姐姐比我知道得更多,我只知道他在几天之前,曾给邓百川贺寿而已。前晚在邓家可没见着他。” 风鸣玉好生失望,说道:“那你要告诉我什么消息?” 邓不留道:“‘华老大’的来历,你想不想知道?” 风鸣玉无可无不可的说道:“你让我知道也好。” 邓不留说道:“他叫华千岩,是西域白驼山主的大弟子。” 风鸣玉根本就不知道“白驼山主”世何妨神圣,听了也不放在心上。谷飞霞却是不禁神色一变,微噫一声。 邓不留继续说道:“他还有个弟弟,叫做华天石,有人说他的弟弟比他本领更高。西门化本来石约他们兄弟一起来的,他先来几天,他的弟弟恐怕这几天也会到邓百川隐居那里的。你的本领虽然很高,碰上他们,恐怕也是难免吃亏。谷姑娘过两天就会完全好了,我劝你们也是最好快点离开此地吧。这是我报答你的好心的一点诚意!”说罢,这才下山。 白驼山派的来历 谷飞霞在邓不留走了之后,若有所思,半晌说道:“这个走方郎中虽然是和西门化一党,倒还不算很坏。” 风鸣玉道:“他说的那个白驼山主是什么样人?” 谷飞霞道:“你知道唐代有个空空儿吗?” 风鸣玉道:“妙手空空的大名从唐代传到如今,已经变成一句成语了,我怎能不知?他是偷儿的祖宗,对吗?” 谷飞霞道:“他不仅是当时的天下第一神偷,还是一位武学名家。” 风鸣玉道:“不错,小时候,爹爹很喜欢说一些古代侠士的故事给我听。我知道空空儿,精精儿和铁摩勒士唐代三位本领最高的侠士。” 谷飞霞道:“但还有一个人是可以和他们三位并驾齐驱的,这人姓华,也是空空儿的好朋友。只可惜他的名字,却是不为后世所知了。” 风鸣玉道:“为什么?” 谷飞霞道:“他虽是汉人,却隐居西域,白驼山这派据说就是这位华大侠开创的。只不知华千岩和华千石这是不是他的后人?” 风鸣玉道:“倘若他们是这位华大侠后人的话,那可真是太对不起他们的祖宗了。他们的祖宗是和空空儿齐名的侠士。” 谷飞霞道:“一棵树结的果子都是有酸有甜呢。后代儿孙不肖,那有什么稀奇。不过要是他们两兄弟都来了这里的话,我倒是有点担心。” 风鸣玉道:“那这华老大的本领虽然很高,我还可以勉强对付。姐姐,过两天你的武功页恢复了,即使他们兄弟齐来,咱们也无须害怕。” 谷飞霞叹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本领已经比我高得多,我即使没伤没病,恐怕也打不过那个华老大。何况据邓不留所说,他的弟弟本领比他还强。更何况西门化是可能和华千石一起的。” 风鸣玉笑道:“咱们不去找他,那有这样凑巧他们就会找到这里?姐姐,待咱们的本领再练一些,去找西门化算帐也还不迟。” 谷飞霞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 心如乱麻 风鸣玉见她欲言又止,问道:“谷姐姐,你担心什么?” 谷飞霞正要说话,忽听得健马嘶鸣,原来是那匹颇通灵性的白马跑回来了。它似乎还认得风鸣玉,跑过来和她挨擦一会,又回到谷飞霞得跟前,与谷飞霞亲热。 风鸣玉蓦地想起,说道:“谷姐姐,原来你是见过上官英杰了麽?怪不得那郎中叫我问你。” 谷飞霞道:“不错,我是见过他了。” 风鸣玉连忙问道:“你,你们……是谁伤你的?” 谷飞霞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是西门化了麽?怎么还要问我?” 风鸣玉道:“我就是担心你,你见了他,你,你们,……” 谷飞霞面上一红,说道:“你担心我们怎么样了?” 忽见风鸣玉现出诧异的神色,谷飞霞方始恍然大悟,想了起来,说道:“哦,你是担心我和他动手,我伤了他,或他伤了我?” 风鸣玉道:“你说过要向他报仇的。你没有吗?”原来她见谷飞霞伤得这样重,而她又是知道谷飞霞的本领十分了得的,只道是她先受了上官英杰所伤,后来,又碰上西门化。 谷飞霞微笑道:“多谢你那次苦口婆心的劝告,我已经打消了向他报仇的念头啦!” 风鸣玉大喜说道:“真的?” 谷飞霞笑道:“要是我和他的冤仇尚未化解,我焉能得到这匹白马?” 风鸣玉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太过欢喜了。谷姐姐,请你把他的消息告诉我吧。” 谷飞霞笑道:“你真是关心你的上官大哥,但也别这么着急,我会告诉你的。咱们先回到那间古庙再说吧。” 风鸣玉瞿然一省,说道:“对,你瞧我多糊涂,你的伤刚刚养好,你怎能老是留你再这里说话?” 回到那座古庙,谷飞霞笑道:“那两个强盗倒不嘴馋,我这包炒米饼还留在这里,你饿不饿,吃个炒米饼。” 风鸣玉见她好整以暇,只好顺她的意思吃个炒米饼。她那知道谷飞霞表面神态悠闲,其实心里却如一团乱麻。 风鸣玉直言无隐 吃过了炒米饼,风鸣玉禁不住又再问道:“谷姐姐,可以告诉我了吧,上官大哥到底怎么样了?” 谷飞霞笑道:“风妹子,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想先问你一件事情。”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你怎的如此客气?你要问什么?我知道的当然会告诉你。” 谷飞霞道:“你怎么也来到了这里?” 风鸣玉道:“前几天我在路上打听到上官大哥曾经骑着那匹白马在这条路上走过,我一路追踪,来到这里。刚才听见那匹白马的嘶鸣,我只道他是在这山上。是以我也上山来了。” 谷飞霞微笑道:“我不是问这个。” 风鸣玉道:“那你是问什么?” 谷飞霞道:“你不是和你的霍师兄一起的吗?我只道你不是跟他回转天山,就是他跟你去金刀寨主那儿。怎的你们不是一起?” 风鸣玉道:“他是要回天山去禀报师父。但他没有叫我跟他去,我也不想跟他去。虽然我也想拜见师公,不过留待他日再去也还不迟。” 谷飞霞似乎有点诧异,似笑非笑的望着风鸣玉道:“我只道你是的霍师兄,他也喜欢你呢。” 风鸣玉道:“他是对我很好,我也喜欢他呀!” 谷飞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风鸣玉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谷飞霞道:“我说的喜欢是、是——” 风鸣玉道:“哦,我明白了。霍师兄也曾对我解释过何谓‘喜欢’是有两种不同意思的。敢情你的意思是和他的意思一样?”说至此处,粉脸不觉红了。 谷飞霞心道:“真是一个天真未凿的小姑娘。”当下笑道:“我不知道你的霍师兄是怎样和你说的,他有和你谈及终身大事吗?” 风鸣玉道:“有的。是我和他先提起的。” 谷飞霞笑道:“你先提起的吗?你真有勇气?” 风鸣玉道:“爹爹临终的遗命,叫我嫁给他。” 谷飞霞大喜道:“那么,你们是已经订了婚了?” 风鸣玉道:“不错。不过霍师兄说还要再过几年——” “古怪”的心情 谷飞霞笑道:“不错,你现在年纪还小,再过两年也还不迟。” 她只道风鸣玉说的是过两年方才和霍天云成婚,却不知霍天云的意思乃是要多等两年,待到风鸣玉心智成熟之后方才决定这个是否有效。风鸣玉虽然天真无邪,毕竟已经是个有十七岁的少女,懂得一点害羞了。当然也就不便仔细告诉谷飞霞了。 谷飞霞又再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风鸣玉道:“咦,谷姐姐,你又幻想什么心事了?怎的你老是问我和霍师兄的事情,却不谈上官大哥呢?” 谷飞霞面上一红,说道:“没什么,我现在就把上官英杰的消息告诉你。” 原来谷飞霞此际的心情可说是十分“古怪”,她知道风鸣玉和霍天云已经订了婚,不知怎的,心里又是喜欢、又是伤感。 她是害怕和上官英杰发生更深的感情,才离开上官英杰的。她怕爱上仇人的衣钵传人,对不起自己死去的父母。 但虽然如此,在她内心深处,却又不愿意上官英杰爱上别个女子。最好是她不结婚,上官英杰这一生也别子。 “你愿意帮上官英杰的么?帮这个忙可能是很危险的!”谷飞霞问道。 “当然愿意!要是为了上官大哥,送掉我的性命我也不会埋怨。”风鸣玉似乎觉得有点奇怪,盯着谷飞霞回答。 谷飞霞笑道:“看来你对上官英杰比对你的霍师兄似乎还要好呢!” 风鸣玉道:“他们对我都是一样的好,我对他们也是一样的好。你不知道,他们都曾经救过我的性命的。” 谷飞霞道:“虽然是一样的‘好’,这‘好’也总有点不同吧?” 风鸣玉想了一想,说道:“我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同,但究竟是怎样的不同,我却说不上来。” 谷飞霞笑道:“你现在年纪小,过两年你就会自己明白的。好,闲话少说,我还是先吧你所关心的你的上官大哥的消息告诉你吧。” 风鸣玉知道上官英杰如今正在邓家之后,不禁吃了一惊,说道:“如此说来,上官大哥的处境可是相当危险呀!” 谷飞霞道:“是呀,他要替邓家报仇,却不知螳螂捕,黄雀在后。” 叫风鸣玉去找上官英杰 风鸣玉强自宽慰,说道:“但愿那个什么华千石不会这样快就来。上官大哥的本领比我高明得多,我知道西门化不是他的对手。” 谷飞霞道:“凡事可从好处着想,但也要做坏的打算。好汉敌不过人多,那天我们在那座山上碰上西门化,我们是两个人,他们也不过是三个人,我们以二敌三,要不是其中一个先给上官英杰打得怕了,其后不敢插手,只怕我们那天就要大大吃亏了。那天我们虽然最后得胜,我也还是中了西门化的毒针。要是那个‘华老大’的弟弟也来了的话,他们这一伙人更加如虎添翼,上官英杰一个人决计对付不来的!” 其实用不着谷飞霞劝她,她已经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邓家去找上官英杰了。不过她却不能就这样抛下谷飞霞。 “谷姐姐,但你的武功可要两天之后才能恢复。” 谷飞霞道:“你不用管我,你一个人先去,这匹白马也请你骑回去吧。” 风鸣玉道:“谷姐姐,要是我找到了上官大哥,我们仍然在邓家等你,你一好了,可要马上来啊。” 谷飞霞道:“我或许来,或许不来。你们不必等我。” “为什么?”风鸣玉问道。 谷飞霞道:“两天之后,我的武功是否能够恢复尚未可知。要是尚未恢复,那就非但帮不了你的忙,反而牵累你们了。” 风鸣玉道:“那么,我们再来找你。” 谷飞霞苦笑道:“我怎能还是呆在这个破庙里?” 风鸣玉道:“那么你去那里?” 谷飞霞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总之我如果要找你们,我自己会去的。你别多问了,还是赶快帮忙你的上官大哥吧。” 风鸣玉依然有点放心不下,说道:“你的武功尚未恢复,又没坐骑……” 谷飞霞眉头一皱,说道:“你小小年纪,却怎的这样婆婆妈妈?我的处境总不会有上官英杰那么危险的。那个‘华老大’受了你的伤,谅他也不敢再事。那天我的伤尚未痊愈,也敢一个人出来呢。你为我担心作甚?” 风鸣玉忽地想起正是要问谷飞霞这件事情,笑道:“谷姐姐,我再问你一句,你不嫌我罗索吧?” 未说出的心里话 谷飞霞道:“好,你问吧。” 风鸣玉道:“前两天你伤还未愈,为什么要离开上官大哥?” 谷飞霞道:“我不愿意连累他。” 风鸣玉道:“那时你还不知道华家这两兄弟会来帮西门化的。” 谷飞霞苦笑道:“要是我知道此事,或许我反而不会离开他了。”她还有两句话未说出来,那是:“他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岂能在他处境危险的时候弃他而去?” 风鸣玉虽然还是不怎样懂得男女之情,谷飞霞未说出来的意思,她却是听得懂的。当下笑道:“谷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一句话未说出来。” 谷飞霞杏脸晕红,说道:“别乱嚼舌头。嗯,天已亮了,你可以走啦!” 她也知道风鸣玉有句话未说出来,心里想道:“这说她不懂事吧,她倒好像又懂,她已经知道我是心里喜欢上官英杰的了。” 谷飞霞撮唇一啸,在山坡上吃草的那匹白马跑回来了。 风鸣玉道:“谷姐姐,你有什么要我和上官大哥说吗?” 谷飞霞道:“没有!” 风鸣玉噗嗤一笑,说道:“好吧,你不说,我也会帮你说的。” 谷飞霞道:“你莫乱说,否则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风鸣玉伸伸舌头,笑道:“这么厉害,好,我暂且不说就是。” 谷飞霞走出庙门,目送她骑上白马,走下山坡,转瞬之间,一人一马已是再山下,只见一团影子。谷飞霞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幸好有这匹宝马,风妹子的本领亦已大胜从前,但愿她赶得上帮上官英杰这个忙。我却是恐怕以后不能再见他了。” 谷飞霞心里在牵挂着上官英杰,上官英杰也在牵挂她。 或许他对谷飞霞的担心,比谷飞霞之担心他更甚。因为她是在伤还未痊愈的情况之下离开他的。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真正喜欢的是谁呢?是谷飞霞还是风鸣玉,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他根本就不敢去想。因对风鸣玉他有一种自惭形秽的心情;对谷飞霞,能够化解师门宿怨,他是于愿已足。 打听不到邓百川的消息 和谷飞霞虽然仅仅是相处几天,但他已是感觉得到,谷飞霞好像冰窟里埋藏的地下火,要是揭开了表层的冰封,只怕就会烧伤自己。 风鸣玉呢?人如其名,像是一块未雕的美玉,在他的心目里是那么洁净无暇,要是自己对她有别的念头,对她就是一种亵渎。 虽然在他的心目里,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子,但上官英杰对她们的心情却有一样是相同的,在离开她们的时候,同样感到一种难以名说的怅惘。 “鸣玉此刻恐怕是已经和她的师兄回转天山了吧?谷飞霞不辞而别,恐怕今后也是难以再见她了。”上官英杰心想。他那里知道,就在他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风鸣玉正是在那座古庙向谷飞霞打听他的消息,她们也在同样的为他担忧,而且风鸣玉已经赶来,希望能够和他相会了。 那日早晨,他发觉谷飞霞骑那匹白马走了之后,情知她是决意避开自己,自己也无法追得上她,只好暂且把对她的牵挂搁在一边,先去打听邓百川的下落了。 在邓家没有发现邓百川的尸体,他是生是死,上官英杰都未知道。 邓百川的女婿张锐是已经死了,但他的女儿邓红玉的尸体也未发现,和他的父亲一样,生死仍然是谜。 他料想张锐的家人在碰上这场祸事之后,邓红玉即使无恙归来,他们一家恐怕也是要暂时躲起来了。不过只有这一处是他可以一去打探邓家父女的消息的,明知希望渺茫,也要去试一试了。 张家在和邓家距离约莫百里的一个小村,第二天他就到了那里,果然不出所料,张家的人早已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在那个山村过了一晚,想起邓百川从前的副手于泽在遇难之前仍是洛阳一间镖局的老镖头,这次他在邓家遇难,他这镖局的人此际料想亦已知道,或许从这条线索,可以连带打听到邓百川的消息,虽然他很不原意在洛阳公开露面,也只好跑这一趟了。 但就在他离开那小村的时候,行未多久,却碰上了西门化了! 碰上华千石 和那天一样,西门化和两个人同行,其中一个也是那天曾经和他交过手的那个瓦剌武士伊先禄,但第三个人却不是“阎王笔”罗士魁了,是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 西门化哈哈一笑,说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原来你还没有走呀,那位谷姑娘呢?” 上官英杰道:“你管她作甚,是不是还想害她?” 西门化摇了摇头,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把师门的仇人当作朋友,把恩师的好友当作仇人,我也拿你没有办法。不过,你可以寡情薄义,我却不能不顾和你师父的情份。” 上官英杰喝道:“闲话少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西门化道:“我又没有撩拨你,干嘛你一见我就发这么大的脾气?难道你来得这里,我就不能来吗?实不相瞒,我来此对你是有好处的。” 上官英杰冷笑道:“什么好处?” 西门化道:“给你化解一段仇冤?” 上官英杰道:“什么仇冤。” 西门化道:“你到过邓家了吧?” 上官英杰大怒喝道:“你在邓家干的好事!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哼,邓家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西门化哈哈笑道:“我可没有这样大的本领,你找错人了!” 上官英杰道:“那人是谁?你一定知道!” 西门化缓缓说道:“知道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犹未了,只见那个短小精悍的汉子,正是挺身而出,站在他的面前了。 “上官英杰,你要替邓家报仇,我也正想找你算账。你可知道我是谁吗?”那人冷冷说道。 上官英杰瞅着他峭声喝道:“你就是在邓家做案的人吗?” 那人说道:“不是我,是我的哥哥。你没有碰上我的哥哥,算你运气。” 上官英杰道:“你哥哥是谁?” 那人说道:“我哥哥是华千岩,我是华千石。三年前你恃强替邓百川护镖,伤了一个白驼山派的弟子是不是?我告诉你,给你打得重伤的那个人正是我们的师弟!” 痛斥西门化 上官英杰哼了一声,说道:“好,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我算帐,我也正要找你算帐。是你一个人上呢,还是你们并肩子齐上?”他不是不知,白驼山华家兄弟的利害,只华千石一人,自己恐怕也未必能有必胜的把握,何况以一敌三?但他料想西门化与纽先禄决计不会袖手旁观,索性拼着豁了出去,一古脑儿向他们挑战。 华千石勃然色变,大怒喝道:“上官英杰,你敢小觑于我!我倒要凭这双肉掌斗一斗你这支被认为是武林异宝的暖玉箫!” 西门化忽地打了个哈哈,说道:“两位何必发这样大的火气,请听我一言如何?” 华千石不作声,上官英杰冷笑道:“你是准备明枪还是准备暗器?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西门化一皱眉头,说道:“贤侄,你也说得未免太刻薄了,好歹我总算是你恩师的朋友,何至于暗算呢你?不过这位华老大也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依我之见,你们这段仇冤不如化解了吧。上官贤侄,据我所知,邓百川和你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你何苦为他而树强敌?只要你说出邓百川的下落,让我这位华老弟亲自去找他好了。” 华千石道:“好,只要上官英杰依你所言,他打伤我师弟这笔帐,我看在你的份上,就算了吧。” 西门化道:“上官贤侄,你意下如何,可否也给我一个面子?”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你说完了没有?” 西门化道:“怎么样?” 上官英杰冷笑道:“你说的话比屁更臭,比你最毒的暗器更毒!我倒宁愿你用喂毒的暗器射我,不愿听你这些又臭又毒的言辞!” 西门化满面通红说道:“你对长辈如此无礼,我也无话可说了!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泪不流。好,你要动手就动手吧!” 上官英杰喝道:“你再敢自称长辈,我就先和你拼,再斗这厮!” 西门化吓得退后两步,华千石喝道:“不识好歹的小子,要斗你来斗我!”声出掌发,迅猛异常! 箫掌争雄各显神通 别瞧华千石身裁瘦小,掌力却是大得出奇。一掌劈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 说是迟,那时快,上官英杰亦已抽出玉箫,对准他掌心的劳宫穴点去。 华千石一个闪身,变掌劈为指抓,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抓上官英杰的玉箫。 上官英杰冷笑道:“抓吧,抓得着送给你!”蓦地里挥舞玉箫,但见碧森森一片箫影,好像又几十管玉箫同一时候自四面八方点来,遍袭华千石身上各处要害穴道。 华千石吃了一惊,想道:“武林天骄所传得惊神笔法果然是名不虚传!怪不得爹爹生前常说,中土各派武功,以狂侠、天骄、魔女三家最难对付,叫我碰上了这三家的传人,必须份外小心。” 上官英杰给他掌风一逼,呼吸为之不舒,也是禁不住心头一凛,想道:“听说白驼山派的武功,是唐代一位和空空儿齐名的华大侠传下来的,如今在白驼山的华家兄弟想必是他的后人了。他这一门的掌法,确实是有点古怪。” 原来白驼山华家所传的“阴阳双撞掌”,双掌能发出刚柔两种不同的掌力,相反相成。而华千石的功夫,比他哥哥还更了得。在他掌力牵引之下,上官英杰得玉箫点穴竟然失了准头。 点穴功夫讲究的是轻灵迅捷,碰上沉雄的掌力,不免吃了点亏。可是,也正是由于他的轻灵迅捷,华千石的掌力,也打不到他的身上。而且还须份外小心,生怕一个疏神,就要给他乘虚而入。 不过,在开头百招之内,表面看来,似乎还是华千石稍占上风的。 纽先禄大为高兴,站在一旁为华千石喝采,大声叫道:“好呀,这小子可碰上了克星了。” 西门化却是看出有点不妙,叫道:“上官英杰,你能有多少气力,久战下去,必定吃亏,我劝你还是听我的话,免得后悔莫及!”他明里是“劝”上官英杰,暗里是提醒华千石,采取沉稳的打法,消耗上官英杰的真力,不必和他对功。 华千石瞿然一省,双掌缓缓进逼,掌力越发加强。每发一掌,就似有一个浪头打来,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 风鸣玉来了 俗语说“旁观者清”,华千石得到西门化提醒,缓缓进逼,果然逐渐又占上风。 西门化正自欢喜,冷冷笑道:“上官英杰,我本来要替你化解的,你却狂妄自大,不肯听我劝告。如今你可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不过,如今悔过,尚未为晚……” 那知他话犹未了,场中形势,又已一变! 剧斗中华千石双掌业已推到上官英杰面前。上官英杰忽地把玉箫凑到唇边,“呜”的一声吹响起来。 他这暖玉箫是件武林异宝,真气从这箫中吹出,热可炙人。华千石只觉掌心一热,攻出去的掌力登时打了折扣。说是迟,那时快,上官英杰倏地反守为攻,华千石险些给他点中穴道。 华千石若是急攻猛打,上官英杰自是无暇吹箫。但急攻猛打,华千石的掌力却是无法克制他的轻灵点穴手法。 西门化见势不妙,一把梅花针就向上官英杰撒去。 上官英杰飞身跃起,梅花针碰上华千石打出的掌风,如雨纷落。 上官英杰冷笑道:“我早就料到你要暗箭伤人的了。哼,好不要脸!” 西门化面上一红,说道:“上官英杰,是你不把我当作长辈的,如今你可莫怪我反脸!”说罢,不待上官英杰稳住身形,又是三枚透骨钉飞出。透骨钉比梅花针重得多,来得极急。上官英杰正给对方紧逼,身形又未稳住,难以跳跃闪躲。只好腾出左手,反手一掌,把这三枚透骨钉打落。 高手比拼,那容给人扰乱心神?何况西门化的喂毒暗器不仅是扰乱他的心神,而且是可以取他性命的。他分出一掌应敌,被华千石的掌力一震,登时胸口隐隐作痛。 上官英杰气极怒极,心里想道:“我且先把这老贼杀了再说!”不过在这形势底下,他一转身去对付西门化。背心非给华千石击中不可。是否能够杀了西门化尚在未可知之数,但他自己却是最多只能与西门化同归于尽了。 就在他一咬牙根,想要冒此一险之际,忽听得马蹄声来得有如暴风骤雨。一个清脆得少女声音叫道:“上官大哥,沉住了气,我就帮你!”这少女不用说是风鸣玉了! 第一次杀人 西门化一抖手飞出两柄毒锥、三口透骨钉,风鸣玉却似箭一样的从马背上射出去,只听得“叮叮”数声,三枚透骨钉给她打落,两柄毒锥落在她的身后。那匹白马则躲到林中去了。 不待西门化缓手再发暗器,风鸣玉已是扑到他的身前。 风鸣玉的年纪比谷飞霞更轻,那个瓦剌武士纽先禄看见来的不是谷飞霞,心情镇定许多,暗自想道:“我不信这小丫头也能和那个姓谷的女子相比。”趁着风鸣玉正在和西门化剧斗的时候,飞升一跃,再风鸣玉背后偷袭,想用摔角的功夫将她扳倒。 那知他的估计大错特错,风鸣玉的本领比谷飞霞还要高强。 一觉背后微风飒然,风鸣玉在背腹受敌之下,不假思索的便使出了父亲临终之前教给她的绝招——飞龙在天。 纽先禄的脚尖刚刚着地,风鸣玉的身形却已平地拔起,比纽先禄刚才跃得更高。纽先禄一抓抓空,只见剑光如电,耀眼生花,要躲也来不及了。 “咔嚓”一声,纽先禄得头颅给她削个正着,登时倒了下来,血如泉涌。 西门化却幸亏得纽先禄做了他的替死鬼,连忙拔步飞逃。同时撒出一把细如牛毛得梅花针。梅花针撒出之极,正是纽先禄倒地之时。 风鸣玉虽然有过许多次和敌人恶斗得经验,但杀人却还是第一次。 她目睹纽先禄血如泉涌,不觉一阵恶心,惊得呆了。 上官英杰叫道:“留心暗器!”风鸣玉得他提醒,本能的使出一招护身的剑法“八方风雨”,梅花针再剑光中纷落如雨。 华千石趁着上官英杰一分心,呼的一掌,荡开他的玉箫,便窜出去。 风鸣玉扭转了头,不敢再看倒毙地上的纽先禄。华千石从她身边掠过,一抓向她抓下。 此时风鸣玉已是心神稍定,她知道这个人的本领比西门化更高,不敢怠慢,连忙又使出家传三绝招之一——“云龙三现”。不过心里却在想道:“我不能再杀人了,这一剑把他的爪子斩断,也算了吧。” 哪知她一念慈悲,却几乎遭了华千石的毒手。华千石的功力还在她估计之上,掌力倐的有如排山倒海而来,她的剑未能斩断他的“爪子”,自身反而给他的掌力震得摔了一跤。 相逢如梦 不过华千石也没占到多大便宜,凤鸣玉那招“云龙三现”,凌空下击,剑尖同时刺向三个方位,虽然没有刺着华千石的身体,却也在他的衣裳上穿了一个窟窿。要不是华千石的掌力及时把她的剑尖振歪,只怕这个窟窿就是在他的身上出现了。 华千石吓得心惊胆颤,那里还敢回过头去伤害凤鸣玉,趁着上官英杰要去照料凤鸣玉之际,赶忙逃之夭夭。 上官英杰连忙跑过来,凤鸣玉却已一个“鹞子翻身”跳起来了。 上官英杰放下了心头一块石头,说道:“风妹子,你没事么?” 凤鸣玉松了口气,笑道:“这厮的掌力真是厉害,好在我闪得快,仅仅被它波及而已,并没受伤,你可以放心。只是可惜给西门化这老贼跑了。” 上官英杰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暂且不必理他。风妹子这次幸亏你来得及时,救了我的性命。” 凤鸣玉道:“上官大哥,你救过我两次呢。” 上官英杰笑道:“我不会和你客气,不过我却是怎也料想不到,你怎么会来到这儿找我的?” 凤鸣玉道:“你把这具尸体埋掉,我慢慢告诉你。” 上官英杰道:“这鞑子死有余辜,你不要害怕。我把他抛下谷底喂狼就是。” 那匹白马甚通灵性,敌人跑掉,牠知道已没危险,又跑出来了。 上官英杰道:“啊,你是骑着这匹白马来的。” 凤鸣玉道:“对了,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怎样会来到这里了吧?” 上官英杰又惊又喜,说道:“你,你可是碰见了谷飞霞了?” 凤鸣玉道:“正是。她十分挂念你呢。是她把这匹白马借给我,催我赶快来找你的。” 上官英杰道:“她的伤怎样?” 凤鸣玉道:“已经好了。”当下把前两天碰上谷飞霞的经过说给上官迎接知道。 “她躲在那座药王庙里,今天已过了两天,她的武功应该可以完全恢复了。我只盼她不会走得这么快,上官大哥,你马上骑上那匹白马去找她吧!” 上官英杰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必多此一举了!” 打破沙锅问到底 风鸣玉道:“为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我知道她是不愿意再见我的了。” 风鸣玉咦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心思?” 上官英杰苦笑道:“我猜对了吧?你一定求过她和你一起来的,给她拒绝了。” 风鸣玉道:“不错,但我知道她确实是很关心你的。” 上官英杰说道:“那又是另一回事情了。她的爹娘本来要她杀我的,如今她肯听你的劝告,与我化解了这段梁子,已经是很难得了。为什么她还要和我再一起呢?” 风鸣玉道:“你和我的师兄本来也结有梁子的,我的师兄却很想和你结交,后悔那天没能将你留下呢。” 上官英杰道:“这怎么能相比?” 风鸣玉道:“为什么不能相比?两件事情不是很相似吗?” 上官英杰道:“事情相似,人不相同。” 风鸣玉道:“哦,你是说因为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吧?” 她一片天真,问的上官英杰倒是颇感尴尬了,唯有笑道:“谈些别的吧,别老是缠着我问这个问题了。” 风鸣玉道:“不,我还是要问你一句话。” 上官英杰道:“问什么?” 风鸣玉扑哧一笑,道:“你应该猜得到的,你告诉我心里的话吧,你到底喜不喜欢谷姐姐?” 上官英杰道:“我和她相识才不过几天,哪里就谈得上喜欢不喜欢的?” 风鸣玉噘着小嘴儿道:“我不相信。人之相知,贵想知心,不在于相识的时日是长是短。这话也是你说过的。” 上官英杰笑道:“她可没有把心事告诉我。我只知道她不愿意再见我。” 风鸣玉到:“那么你呢?希望见到她吗?上官大哥,你说过不会欺骗我的,你可要说真话!” 上官英杰一片茫然,好像喃喃自语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风鸣玉好像有点奇怪的望着他,也好像是有点懂得他的心情,不言语了。 半晌,上官英杰这才忽的笑了起来,说道:“你问的太多了,应该轮到我问你了。你的霍师兄呢?” 少女情怀 风鸣玉道:“他回天山去了。” 上官英杰道:“为什么你不和他一起去?”风鸣玉反问道:“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去?”上官英杰说道:“你不会怪我说得爽直吧?”风鸣玉道:“当然不会,我自己也是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 上官英杰想了一想,说道:“令尊已经不幸去世,在这世上你也没有别的亲人了。你虽有一身本领,一个单身女子,总不便老是在江湖飘荡的。你现在年纪还小,但将来也总要有个归属。霍天云的师傅和你的师傅本来是夫妻,我觉得你和他也是很合适的一对。要是你们能够白头偕老,两代,也是武林佳话。” 风鸣玉淡淡说道:“这话早已有人和我说过了。” 上官英杰道:“谁?” 风鸣玉道:“我的爹爹。他临终之际,已经把我许配给霍师兄了。” 上官英杰又惊又喜,说道:“那你更应该跟他一起去见你的师公。” 风鸣玉道:“我问过他了。师公身体很好,还有几十年可以活呢。” 上官英杰失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已经定了婚,应该是在一起的。奇怪,为什么你的师兄也肯让你离开?” 风鸣玉笑道:“是他说要独自回去的。而且我也不大喜欢和他一道。” 上官英杰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你不喜欢他吗?” 风鸣玉道:“你说的喜欢是不是和我刚才问你喜不喜欢谷姐姐的意思一样?” 上官英杰点头说道:“不错。” 风鸣玉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回答也是和你刚才的回答一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上官英杰说道:“但你已经答应了爹爹,愿意嫁给他做妻子的!”有句心里话未说出来的是:这跟我和谷飞霞的情形可是并不一样。 风鸣玉说道:“我从来未能尽过做女儿的本分,我怎能违背他的临终遗命?不过,我也并非不愿意嫁给师兄。我只是不知道,如果没有爹爹的遗命,我会不会嫁给他。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终身大事。假如没有爹爹的遗命,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将来的事情,谁能知道呢?我也许会嫁给他,也许会嫁给别人。” 儿女私情 上官英杰说道:“为何你不回到金刀寨主那儿?” 风鸣玉道:“霍师兄也是要我去投奔金刀寨主的,但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先来见你的好。” 上官英杰道:“为什么?” 风鸣玉笑道:“上官大哥,你刚才说错了一句话……” 听来似是答非所问,上官英杰怔了一怔,问道:“我说错什么了?” 风鸣玉道:“师公和师兄固然是我的亲人,你不也是我们的亲人吗?咱们是曾经撮土为香,结拜为异姓兄妹的呢!你怎的忘了?” 她这一问,倒是使得上官英杰难以再驳她了。虽然他心里是在想说:兄妹虽亲,究竟不如夫妻的亲。但这话却是不便坦率的说出来。另一方面,风鸣玉这样重视和他的兄妹之情,他的心里也是暗暗感激的。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也是希望能够和风鸣玉在一起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上官英杰说道:“你跟我在江湖飘荡有什么好处?你暂时不愿意跟你师兄到天山去,那也应该去金刀寨主那里的,他是你爹爹的老朋友,他那里才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所。” 风鸣玉笑道:“有一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你呢。本来这是别人的秘密,但是我想大哥,说给你听也是无妨。而且我想你替我出个主意。” 上官英杰说道:“若是关系重大的别人秘密那你还是不要告诉我的好。” 风鸣玉道:“只是儿女私情,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只要你答应我,如果你将来认识了我的周姐姐,不拿这件事情开她的就行。其实也用不着我叮嘱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口舌轻薄的人。” 上官英杰本来无心理人闲事,但因风鸣玉要请他代出主意,是以也就不阻止她说下去了。 “你的周姐姐是谁?”上官英杰已经猜到几分,不过还是要问她一问。 风鸣玉道:“周姐姐名叫剑琴,她就是金刀寨主的女儿。她喜欢我的霍师兄,我曾经答应过给她做媒人的。但想不到现在却是我自己奉爹爹之命许配给他了。 不同的感觉 上官英杰笑道:“哦,你是怕难以为情?” 风鸣玉似乎很是不好意思,忽地扑哧一笑说道:“看来我做媒人的本领真是太差,两次给人做媒,都没成功。如今只好希望你替我挽回一点面子了。”她说的两次做媒,自是指周剑琴与霍天云及谷飞霞和上官英杰这两对撮合姻缘而言了。 上官英杰说道:“这是造化弄人,怪不得你。嗯,说起来也妙,你要替我做媒,我也早就想替你做媒呢。不过,如今这媒人却是不用我来做了。” 风鸣玉忽道:“上官大哥,说起来我也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你是我结拜的大哥,但我却觉得你不像大哥。” 上官英杰笑道:“不像大哥,像是什么?” 风鸣玉道:“像是和我儿时一起玩的邻家。对着你,我可以毫无忌惮的乱说话,像是无拘束的朋友。但对霍师兄我的感觉就不同了。他才真是像是一个威严的大哥哥,我很尊敬他,但在他的面前,不知怎的,我多少总会感到有点拘束。” 上官英杰心里一热,连忙强抑下去,笑道:“你们已有夫妻名份,当然会感到有点拘束了。” 风鸣玉道:“在爹爹未曾将我许配给他之前,我也是这样感觉的。” 上官英杰说道:“或许是因为你和他相处的日子还短之故。咱们暂且不谈这个,说正经的,你总是应该回到金刀寨主那里去的,不管是迟是早。” 风鸣玉笑道:“那也说的是,丑媳妇也要见家翁呢,当然我不能老是避开周姐姐。” 上官英杰说道:“你应该向周姑娘说明此事,不必怕难为情。” 风鸣玉道:“哎!这叫我如何开口?” 上官英杰说道:“要不然让我替你去对周姑娘说也可以。” 风鸣玉道:“你不是不愿意去见金刀寨主的吗?” 上官英杰说道:“为了你的缘故,我不愿意去也只好去了。谁叫我有你这么一个害羞的小妹妹呢。“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真好,那你几时和我去?“ 上官英杰说道:“现在还不能够。邓百川生死未卜,我就是找不到他,也得知道他的确实消息才行。“ 风鸣玉道:“好,那我跟你一起去找。” 与风鸣玉同往洛阳 上官英杰苦笑说道:“咱们虽是结拜兄妹,但你亦已渐渐长大了,不再是小姑娘了。”弦外之音,自是提醒她须避男女之嫌了。 哪知风鸣玉一片天真烂漫,却是毫未想到男女之嫌,睁大了眼睛说道:“不错,我今年是比去年又长大许多了,但我长大了不更好吗?可以更能够帮你的忙呀。” 上官英杰笑道:“只怕你的霍师兄不高兴吧?” 风鸣玉诧道:“他怎么会不高兴?那天他知道了你走了之后,难过的不得了,还叫我赶快去找你呢。” 她想了一想,接着又说道:“爹爹教会了我以剑使快刀的方法,要是咱们再碰上了华家兄弟,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你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掌。要是咱们两个人在一起,那就不用怕了。你说是吗?” 上官英杰想道:“哎,她的心地真是像冰雪一样洁白无暇。反而觉得自己有那些世俗的念头是猥亵她了。”当下笑道:“好,你既然不怕我连累你,我也乐的有你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妹妹帮我的忙。” 风鸣玉笑道:“上官大哥,你说错了。咱们是互相帮忙。” 上官英杰道:“不过我打算到洛阳去打听邓百川的消息,你和我同去,恐怕有点不大方便。” 风鸣玉道:“有什么不方便?” 上官英杰说道:“你我长得并不相似,恐怕别人不相信咱们是兄妹。” 风鸣玉倒也聪明,忽地笑道:“我可以女扮男装,冒充你的书童,那不就行了?” 上官英杰笑道:“那不是太委屈你了。” 风鸣玉道:“那有什么关系,我倒觉得很好玩。不过要麻烦你一件事情。” 上官英杰说道:“什么事情?” 风鸣玉笑道:“到前面的小镇给我买一套男子衣裳。我可不好意思自己去买。” 上官英杰拗她不过,只好听她吩咐,让她打扮成一个俊俏的书童。在小镇住了一晚,第二天就与她同往洛阳。 一路上风鸣玉老是缠着上官英杰和她谈谷飞霞,上官英杰想到与谷飞霞相见无期,心里也是着实有点牵挂。谷飞霞怎么样了呢? 谷飞霞是在第二天就离开那座药王庙的。她的武功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心里的创伤却是并未恢复。 腰挂双刀的女子 上官英杰在记挂她,她也在记挂着上官英杰。不知他是否还在邓家?风鸣玉骑着那匹白马,今天也该赶到那儿了。但愿她能够找着上官英杰。 可是她的白马给了风鸣玉,她只能够步行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要上哪儿,只知道要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她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复,即使完全恢复,也是孤掌难鸣,斗不过西门化和白驼山的华家兄弟的。如今这些厉害的敌人恐怕都还未曾离开这个地方,她可不能再让他们碰上,在她内心深处,还有另一个必须越早越远的离开这个地方的原因,那是为了逃避上官英杰。 她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复,一个年轻的女子在路上也不便施展轻功。 过去她虽然也是独自行走江湖,但却从来没有感到像今天的这样寂寞。 她怅怅惘惘独自前行,忽起奇想:要是能够再找得到一匹跑得那样快的白马就好了。 正行走间,忽听得马铃叮铛,迎面一匹快马驰来。 骑在马背上的是像她一样年轻的女子。 她骑的一匹枣红马,虽然没有她给风鸣玉那匹白马好看,跑得也是风也似快。看来比那匹白马差不了多少。 她在心里暗自好笑:俗话说一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却是一想骏马,骏马就来。不过我却怎能做个女强盗呢? 那女子左腰挂着一把长刀,右腰挂着一把短刀。快马从谷飞霞身边驰过之际,她忽地控马徐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向谷飞霞打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点诧异的神情,似乎像停下来问谷飞霞一些什么,但还是走了。 谷飞霞明白她为什么会有那样诧异的神情看着自己。她的腰间也是缠着那条银丝软鞭作为腰带的。 能够把软鞭当做兵器的本领一定不会太差,何况她还是个女子。当然怪不得那个少女对她注意了。 不过能够看得出她的腰带是件兵器的人,在武学上也必定是个行家。江湖上有本领的女子并不多,她是谁呢?谷飞霞在想。 那少女从她身边驰过,跑得没那么快了。谷飞霞忽然听得她在喝道:“给我站住!” 谷飞霞只道她是在喝自己,回头一看,却原来她是在命令另一个大汉。 碰上罗大魁 谷飞霞定睛一看原来这个汉子是曾经和她交过手的那个“阎王笔”罗大魁。她躲在山坡上,罗大魁尚未注意及她。 “啊,原来是周大小姐,幸会幸会。令尊可好?”罗大魁说道。 “哼,听说你早已升官发财去了,眼睛里还有我的爹爹吗?”腰挂双刀的那少女说道。 罗大魁赔笑说道:“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厌倦了刀头舐血的生涯,不过干黑道营生罢了。所以这几年没有到贵寨纳贡,请大小姐原谅。” 谷飞霞听到这里,方始猛然一省:感情这个女子就是金刀寨主的女儿? 她没有猜错,这个少女真是周剑琴。 周剑琴是来寻找霍天云和风鸣玉的。他们去了半年,尚未回来,周剑琴放心不下,是以借了她父亲的那匹坐骑下山。 她到过风从龙隐居之处,只见被烧毁的石屋,她更是放心不下了。 两天前她经过洛阳,听得和她父亲相熟的镖行中人说起邓百川的事情,提到那天在邓家寿宴的人,其中有个上官英杰。不过他们只知道邓百川的副手于泽和他的女婿张坚已经死于非命,上官英杰如何,他们可不只道。邓家遭受的横祸是在邓百川寿辰之后两天发生的。谷飞霞来闯寿筵的事情他们也是知而不详,只知有个女子来找邓百川,后来是上官英杰和她一起走了。 周剑琴曾经听过风鸣玉说过上官英杰,她知道上官英杰在风鸣玉心目之中的地位不逊于她的师兄,听了这个消息,不觉心头一动。 她想:邓老镖头也是爹爹的朋友,他家里遭了祸事,我应该去查问一下。只不知那女子是不是风家妹子,也不知她为何不和霍天云在一起,却仍找上官英杰。不过是要能够找得着她,一定也可以打听到霍天云的消息了。 她情知能够在邓家干下血案的恶人她是打不过的,她并不准备给邓家报仇。她误把那天到邓家的谷飞霞当作风鸣玉,她心里也正在求之不得,是风鸣玉抛开师兄去找上官英杰。于是她一厢情愿的就跑来打听了。 没料到还未到邓百川隐居的那个山村,却碰上“阎王笔”罗大魁。这个罗大魁以前是黑道中人,奉金刀寨主作盟主的。 盘问罗大魁 周剑琴道:“谁稀罕你的纳贡?你做强盗也好,做鹰爪孙也好,我都懒得管理你。不过,我问你的事情,你可要实话实说!” 罗大魁嬉皮笑脸的说道:“我知道大小姐是个明白人,不会难为我的。大小姐,你要问什么,请说。” 周剑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罗大魁道:“偶然路过,并无别事。” 周剑琴哼了一声道:“第一句你就说谎话了!” 罗大魁道:“在周大小姐的面前,我怎敢说谎?” 周剑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和邓家的血案有关!” 罗大魁吃了一惊,心里想到:金刀寨主的消息怎能这样灵通?难道这丫头是她爹爹特地派来查究此事的?但转念一想:只要她的爹爹不是在这里,我又何须怕她? “冤枉,冤枉!”罗大魁故意叫起撞天屈来,说道:“我的本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多少斤两,你周大小姐是应该知道的,我怎敢有这个胆子去招惹邓百川?” 周剑琴半信半疑,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但你再次出现,我就不信你全不知情!” 罗大魁道:“邓家遭遇祸事,我也只是听得人家说的。委实与我无关,你若要打听谁是邓百川的仇家,那你可是找错人了。” 周剑琴道:“我并不想替邓百川报仇,你不用害怕。我只问你,你可知道有个上官英杰么?” 罗大魁道:“听说他是邓百川做六十大寿那天的贵客之一。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周剑琴道:“我叫你不用害怕,你告诉我,我不会查究你消息的来源。上官英杰现在何处?我知道你是见过他的,是不是?” 周剑琴不过是由于他的身份,猜想他和此事有关,是以特地撞撞他的口风而已,并非真的知道。但可把罗大魁嚇了一跳,不知她已经只道了多少。 躲在山坡上偷听的谷飞霞,听到这里也是不觉怔了一怔:怎的金刀寨主的女儿也来打听上官大哥的消息? 罗大魁讷讷说道:“我委实没有见过上官英杰。” 周剑琴瞧他神色,料想已是猜中几分,说道:“你没见过上官英杰,见过风姑娘没有?她是风从龙大侠的女儿!” 罗大魁道:“也没见过。” 罗大魁抢马 周剑琴柳眉一竖,喝道:“罗大魁,你干的好事,我都已知道了。嘿嘿,你当真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罗大魁心中暗骂:“我怕的不过是你爹爹,你这丫头竟也敢来欺我!”佯作惶恐,说道:“大小姐,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人和我说过关于上官英杰的消息。” 周剑琴冷笑道:“对,你再仔细想想吧,想起来了没有?” 罗大魁道:“想起来了,不过……” 周剑琴道:“不过什么?” 罗大魁道:“小的想向大小姐讨个赏!” 周剑琴怔了一怔,不觉气了起来,说道:“你把这当成买卖?” 罗大魁赔笑道:“我做惯没本钱的买卖,这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多少也得沾点油水。” 周剑琴道:“你要我赏什么?” 罗大魁道:“金银我不敢要,只想和你换匹坐骑!“ 他们本是勒着马头在山路上说话的,罗大魁说道“坐骑”二字,身形倏的飞起,向周剑琴扑过去,想要一掌把她推下马背。 原来罗大魁那天吃了上官英杰的大亏,又眼见纽先禄被杀,西门化败逃,他嚇得慌了。本来西门化是约他华家兄弟的,但他不知华家兄弟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邓百川还邀请什么厉害的帮手,只怕华家兄弟来了,也未必斗得过对方。于是推说回京禀报先行离开。 此际他见到周剑琴,而周剑琴又苦苦追问上官英杰的下落,只道金刀寨主也要插手这件事情,在周剑琴之后必然还有高手陆续要来,是以更想溜之大吉了。周剑琴这匹坐骑他认得本来是金刀寨主的,他一心只想越快离开是非之地越好,欺负周剑琴单身一人,虽然是金刀寨主女儿,武功不算很高,因此心念一动,立即抢她坐骑。 哪知周剑琴本领虽不如他,还不是他想象那样容易取胜。他凌空扑下,一掌疾推,周剑琴反手一勾,两人同时翻下马背。那匹马跑过一边。 周剑琴怒得几乎气炸心肺,拔出双刀,喝道:“罗大魁,你是吃了豹子的心还是老虎的胆,胆敢将我戏侮!我要你的性命!” 银刀脱手 罗大魁亦已取出一双判官笔,冷笑道:“周大小姐,这里可不是你的山寨,你逞什么威风?” 当的一声,周剑琴的金刀和他左手的判官笔碰个正着,溅起点点。周剑琴虎口一麻,不由得倒退一步。 罗大魁哈哈大笑,右手的判官笔顺势一招“春云乍展”,就点过来。 周剑琴霍的一个“凤点头”,短柄银刀忽的斜插过去,刀尖指向他肘尖的曲池穴。她金刀的招数是父亲教的,银刀的招数是母亲教的,双刀的路子截然不同。这一招来得又狠又快,饶是罗大魁真实的本领还胜于她,也不禁吓了一跳。 罗大魁心头一凛:这丫头不愧是金刀寨主的女儿,我可不能太过小觑她了。双笔左右一分,左笔点她上盘的期门穴,右笔点她中盘的精促穴。他有双笔点四脉之能,内力更胜对方,不过十数招,周剑琴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罗大魁还有点顾忌她刀法的精奇,恐怕她早已落败。 剧战中周剑琴一个“彩风夺窝”,双刀易位,短刀欺身攻逼,金刀横胸防御。武学有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她这把短柄银刀比匕首也长不了多少,欺身冒进,无异肉搏,当真是凶险之极。原来她是自知不敌对方,特地使此险招,和对手拼个两败俱伤的。 哪知罗大魁临敌的经验比她多得多,一看就知她的用意,哪能让她得逞。将计就计,让她欺近身前,双笔忽地合拢一砸,当的一声,周剑琴的短刀挡不住他双笔之力,飞出手中去了。他是看准了周剑琴的金刀只守不攻才敢拼全力震飞她的银刀的。 罗大魁一咬牙根,冷笑说道:“周大姑娘,你恃着爹爹是金刀寨主,胆敢将我当做下属呼喝,我偏偏不吃你这个。嘿嘿,我本来不想杀你的,是你自己不知好歹,如今我可非得杀你灭口不可了。” 周剑琴又惊又怒,喝道:“好,我看你可敢杀我?我爹爹决不会放过你!” 罗大魁哈哈笑道:“不错,我是怕你爹爹。正因为我怕他,所以才要上你灭口,你懂了吧?哈哈,这里又没有旁人,谁告诉你的爹爹?”大笑声中,步步逼近。周剑琴只剩下一把金刀,更难抵挡了! 谷飞霞嚇走罗大魁 只听得噹的一声,周剑琴的长柄金刀又给他的判官笔碰个正着。幸亏金刀沉重,没有给震得脱手。但虎口酸麻,也几乎掌握不牢了。 正在危急之极的时候,忽听得有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冷笑说道:“罗大魁,你的眼睛太不中用,这里还有一个我呢。你要杀人灭口,那可不成!” 谷飞霞展开超卓的轻功,几句话一说完,已是从山坡上跑了下来,就快来到他们搏斗之处了。 罗大魁看到谷飞霞突然到来,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要知那日他曾亲眼见到,谷飞霞和上官英杰恶斗,谷飞霞且还稍占上风,其后再斗西门化,西门化也只能和她打成平手。虽然第一场是上官英杰有意让她,西门化可是不会让她的。何况她在斗上官英杰之时,他也看得出来,她不是出尽全力。 罗大魁自恃武功固然是远远不及上官英杰,比西门化也是有说不如,他如何敢和谷飞霞交手。 “这丫头是和上官英杰一起的,只怕上官英杰也在后头。这丫头我已经招惹不起,哪还能再斗上官英杰?”罗大魁心想。打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主要,立即开溜。 谷飞霞朗声说道:“你是上官英杰的手下败将,与我确还未较量过,我正要领教你的点穴手段,怎么你就跑了?” 罗大魁本来要抢周剑琴那匹坐骑的,但周剑琴的坐骑已经躲开,他只好跨上自己原来的那匹坐骑,一溜烟就跑。 谷飞霞喝道:“没胆匪类,就想跑么?哼,我正要找西门化这老贼算账,可得着落在你的身上!看你逃得到哪里去,我决不会放过你的!” 她口里这么说,脚步确故意放慢了一些。片刻之间,罗大魁已是跑得影子也不见了。 谷飞霞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好笑,“幸亏她不知我的伤是刚刚医好”。要知她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复,假如罗大魁不给她嚇跑的话,她虽然未必一定会输,但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够取胜的。 矛盾的心情 周剑琴见谷飞霞和自己一样年轻,她一来“阎王笔”罗大魁就给她嚇走,不禁好生惊异。当下上前施礼,说道:“多谢姐姐拔刀相助之德,我叫周剑琴。家父是——” 谷飞霞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是金刀寨主的女儿。罗大魁是自己跑掉的,我可没有拔刀,你不必客气。” 周剑琴怔了一怔,心想:怎的她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却还好像不大愿意和我交朋友似的。她自小受人奉承惯了,对谷飞霞的冷淡态度,不觉微感不悦。但想到这个女子究竟是帮过自己大忙的人,只好勉强装出笑容说道:“姐姐一来,就把那厮喝跑,足见本领高明,小妹佩服的紧,不敢请问姐姐芳名。” 谷飞霞道:“我一不打算闯荡江湖,二不打算投奔贵寨。今日偶然相遇,此后相见无期,你何必知道我的名字。” 谷飞霞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令得周剑琴更是尴尬。她忍着气说道:“那我只好叫你姐姐了。小妹不敢高攀,不过有件事情却要请教。” 谷飞霞道:“何事?” 周剑琴道:“听姐姐刚才所说,罗大魁这厮是上官英杰手下败将,那么姐姐想必是在不久之前,曾经见过上官英杰,方能知道此事?” 谷飞霞道:“哦,原来你是向我打听上官英杰的消息。”说至此际,略作沉吟。周剑琴连忙再说:“请姐姐不吝指点。因为我还要找一位朋友,上官英杰或许会只道这位朋友的下落。” 谷飞霞道:“我知道。你找我打听算是找对人了。我就告诉你吧。前几天他是在邓百川家里,但此际恐怕是到洛阳去了。你试一试道洛阳去找他吧。” 谷飞霞其实并不知道上官英杰和风鸣玉已往洛阳,她是随口乱说的,却不料刚好是说中了。 原来她并不想周剑琴找到上官英杰和风鸣玉。 她的心情矛盾得很,她无可奈何的离开了上官英杰,但在内心深处,却又不愿上官英杰投入别个女子的怀抱。 周剑琴不知道她,她是知道自己去的矛盾的。风鸣玉曾经和她谈过,她知道周剑琴是暗恋霍天云。所以她并不是害怕周剑琴抢走她的上官英杰。 抢了周剑琴的坐骑 她并不害怕周剑琴抢走上官英杰,但她却有另外一种想法。 她知道风鸣玉曾经答应替周剑琴做媒的事,要是让她们见了面,说不定风鸣玉会感到对周剑琴不住,于是就宁可孤独自己,仍然成全他们,把霍天云让回给她。 假如事情真的是这样变化,那么下一步的变化就很可能是风鸣玉和上官英杰发生情愫了。 她不愿意见到这个结果,是以把周剑琴骗往洛阳。哪里知道,她信口开河,却恰恰是说对了地方了。 周剑琴一想,邓百川本来是洛阳龙门镖局的总镖头,上官英杰在邓家遭受横祸之后前往洛阳,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是以也就对她的话相信不疑。 周剑琴道:“多谢姐姐指点。”把马唤来,正想跨上坐骑,谷飞霞忽地飞身掠出,挡在她的前面,跨上了马背。 周剑琴吃了一惊,叫道:“姐姐,你、你干什么?” 谷飞霞哈哈一笑,说道:“这匹坐骑,你本来是要给罗大魁抢了去的,如今就当做是借给我吧。” 谷飞霞在塞外长大,精于骑术,能骑不羁之马。周剑琴这一匹枣红马虽然是素经训练的战马,却不像邓百川那匹白马只习惯“认主”。谷飞霞施展出精湛的骑术,这匹马竟然给她弄得服服帖帖的让她骑着跑了。 周剑琴叫道:“我可以送给你,但你也让该和我说一下呀!”谷飞霞在马背上纵声笑道:“你既有此心,早说迟说都是一样。对不住,我不和你客气了。”虚打两鞭,垂催马疾驰,转眼之间,已是影子不见。 周剑琴生了一会气,心里想到:“她救了我的性命,却又抢走了我的坐骑,如此行径,真是古怪。不过,她对我总算还是好的,她告诉我的消息大概不会假吧?”于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前往洛阳去找上官英杰。 谷飞霞捉弄了周剑琴,心中很觉痛快,想道:“金刀寨主的女儿,谁不奉承?我科偏偏要折一折她的骄气。嘿嘿,待她找到上官英杰之时,恐怕风鸣玉已经嫁给了霍天云了。 一个正在失意的人往往会带有几分狂怒,为了发泄心中的郁闷,可能做出事后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情。谷飞霞就正如此。她在大笑一遍之后,忽地感到凄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