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魔花》 第01章 误闯绝谷 到了沔阳,很容易地便找到了三长老的人头冢。 面对墓碑,他有些踌躇了。 经过这么多天,人头可能已腐化了,如何辨认呢? 当吴济提供这消息时,就不曾想到这微点。 掘,还是不掘?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掘,无法证明事实真相,掘,腐化了的人头,一样难辨真假。 他对着墓碑发愣,拿不定主意。 忽地,他想到人头既然用石灰浸渍过,可能还没腐化,既然巴巴地赶了来,总得找出结论。 于是,他准备挖掘……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飞掠而至。 柳杰听到风声有异,急忙回顾,一看,来的竟是“吊亡仙子”,不由心头一喜,当初埋人头是两人合作的,她来了,可以相互商量一下。 “吊亡仙子”急冲冲地道:“要不是丐帮弟子提供线索,我还真找不到你……” 柳杰喜孜孜地道:“金姑娘,你来得太好了。” “你准备做什么?” “掘墓!” “什么?你要掘墓?……” “是的!” “吊亡仙子”圆睁杏眼道:“为什么?” 柳杰把经过的情形,扼要地说了一遍,没提司徒碧珠的秘密。 “吊亡仙子”听完之后,眸光连转,厉声道:“你中计了!” 柳杰惊声道:“中计?” “吊亡仙子”吐了口气道:“我如果迟来片刻,你……可能没命了。” 柳杰皱眉道:“为什么?” “吊亡仙子”用手一指,道:“你没发觉墓土是被人新动过的?” 柳杰一看,怵然道:“我太粗心大意了,竟没注意到……” “吊亡仙子”一拉柳杰,道:“我们站远些!” 两人退开三四丈,柳杰还是不太明白地道:“姑娘解释一下?” “吊亡仙子”道:“根据你的说法,很明显的那叫吴济的人是个居心叵测之徒,你在他庄里杀人,还揭穿了他的隐秘,他能放过你吗?” 柳杰心头泛了寒,道:“是不错,我……没想到。” “吊亡仙子”接下去道:“我来分析给你听,第一,墓土被人动过,显示不是人头被调换,便是在墓里做了手脚,等你上钩……” 柳杰打了一个冷战,道:“有道理,非常可能。” “吊亡仙子”抿抿嘴,又道:“第二,人头虽说化装过,但总得有几分相似,不然怎能瞒过人眼,一时之间,又到哪里找三颗老人头,而且天南的脸形是异于中原人的,就算是吧……第三,如果三老没死,对方便可说出被囚之处,何必要你先掘墓?” 柳杰的呼吸开始急促。 “吊亡仙子”顿了顿,又道:“最主要的一点,柳伯母提供的消息,绝对不会假。” 柳杰激动地道:“我……真的中计了!” “吊亡仙子”道:“还有一样可以证明吴济所说的真伪。” 柳杰咬咬牙,道:“如何证明?” “吊亡仙子”道:“我们去找他!” “找他?” “不错,他既已布下了这圈套,必然暗中派人甚或他本人跟踪查看结果,如发觉奸谋败露,我们将再找不到他,如果他没躲避……事情便很难说,我这只是推测,不能下断语。” 柳杰深深佩服“吊亡仙子”的灵慧,和江湖经验的老道,点头道:“好,姑娘的见识,令人折服!” “过奖了!” “我们这就动身吗?” “唔,设法绕小路,走捷径,使对方措手不及。” “好,对了,姑娘找我有事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柳雄可能有复原的希望。” 柳杰精神一振,道:“是‘神仙手’……” “吊亡仙子”摇头道:“他无能为力,但他带柳雄去另请高明。” 柳杰眉头一皱,道:“谁?” “吊亡仙子”道:“不知道,但‘神仙手’保证对方必着手回春,只要柳雄复原,被追杀之谜便可揭开。” 柳杰神情一黯,道:“柳伯母呢?” “吊亡仙子”怆声道:“回生乏术,已经安葬了。” “葬在哪里?” “白水湖畔!” 柳杰痛苦的“啊!”了一声,他又想到了宇文冬梅。 “吊亡仙子”知道他的感受,不再说下去,转了话题道:“我们走!” x           x           x 神秘的庄宅依旧,庄门紧闭着,不见人影。 柳杰与“吊亡仙子”来到庄门之外。 “就是这里?” “不错!” “我猜人去屋空了……” “好歹得看个明白。” “我们得小心,如果是空屋,说不定又布了陷阱。” 柳杰沉重的点点头,道:“我们该采取什么行动?” 一个人,在经过一次严重的失误之后,自信心便会打折扣,面对于所钦服的人,无形中产生了依赖心理,柳杰现在,便是如此。 “吊亡仙子”道:“我们离开!” 柳杰愕然道:“离开,不查究了?” “吊亡仙子”笑笑,悄声道:“以退为进,懂吗?” 响鼓不必重锤,柳杰不是笨人,他当然一听就懂,失误,只是经验不足,判断力不够,当下会意地点点头大声道:“我们走吧!” 两人又双双弹身离开。 夜幕低垂,神秘的庄院在夜翼下更加神秘,神秘得近于恐怖。 新月暗淡的光影照不进神秘的深处,反而给神秘加上了外衣。 两条淡淡的人影,从最隐僻的角落,飘进了庄院。 没有灯火,月光只能照到有限的空间,但目如电炬的武林高手,并无视于黑暗,一只老鼠跑过也逃不出视线之外。 静,空气是死寂的。 初更! 二更! 三更! 正屋的厅堂里亮起了灯火,但却不见人影。 后进的上房里,传出了低沉的话声…… “师母,看来是不会回头了?” “很难说!” “但到现在还没动静?” “人家不会报名而入的。” “事情坏在一个女子手上……” “嗯!那小子不除后患无穷。” “师母……” “怎么样?” “弟子的意思……还是换个地方的好!” “不,这是祖业,是你师父兴建的,死,我也要在这里断气。” “可是……” “你暂时不要来这里,我一个人便无妨。” “这……” “你马上走!” “是!” 一条人影,从后进厅门闪现。 暗影中发出一个声音道:“吴济,候驾多时了!” 那闪现的人影,正是庄主黑袍蒙面人吴济。 吴济弹身疾掠。 暗影中掠出一条人影衔尾疾追,到了前进院地,又一条人影闪现,格格一笑:“阁下打算开溜吗?” 吴济掠上了正厅走廊。 两条人影逼了过去,正是柳杰与“吊亡仙子”。 柳杰咬着牙道:“吴济,树倒不飞是死鸟,你居然还敢停留在这里!” 吴济惊声道:“原来是柳少侠,区区还以为是谁呢?查证有结果怎么样?” 柳杰冰寒地道:“查证有结果要杀你!” 吴济向后退了两步,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柳杰重重地一哼,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吴济退入厅中,声调突地一变,道:“小子,你实在命大!” 柳杰挚出剑来,厉声道:“姓吴的,你该死一百次,”身形一弹,上了阶沿。 “吊亡仙子”却转到侧方,以防止对方逃逸。 吴济哈哈一阵狂笑,道:“小子,别狂吹大气,你再次进入这庄院,命运便已注定了。” 柳杰手中剑一抖,道:“有种的出来见个真章?” 吴济阴声道:“小子,厅里很宽敞的。” 柳杰怒哼一声,身形暴弹,向厅门射去。 厅内灯火倏然熄灭。 同一时间,一条人影从横里飞来,把柳杰撞落地面,接着,狂飚暴卷,柳杰连意念都来不及转,被震得飞栽入厅。 “吊亡仙子”尖叫一声:“诡计!” 叫声中,一声“隆!”然巨响,木瓦齐飞,轰隆之声震耳欲聋,一座大厅,坍了下来。 柳杰亡魂皆冒,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翻身站起。 眼前赫然是救他出铁牢的秃顶老者。 柳杰定了定神,道:“老前辈二次相救……” 秃顶老者摇手道:“最好是没有第三次!” 柳杰道:“还没请教老前辈上姓尊名?” “吊亡仙子”奔了过来,口里道:“你没事吗?” 秃顶老者倏忽隐去。 “吊亡仙子”惊声道:“是谁?” 柳杰道:“是那曾经救我出铁牢的酒窖老人……” “他怎么走了?” “不知道!” “我们……搜?” 两人转到后进,再折到侧院,逐屋搜查了一遍,半个人影也没见到,看来全离开了。 浓烟冒处,火舌冲起,被炸坍的正厅已起火燃烧。 “吊亡仙子”幽幽地道:“算了,实在说也并非什么不可解之仇,我们走吧!” 柳杰道:“去哪里?” 一句话倒把“吊亡仙子”问住了,柳杰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四处奔走,是为了复仇,实在讲来,他没地方可去。 “吊亡仙子”怔了怔,才道:“总不能呆在这里!” 柳杰想了想,的:“我该去柳伯母墓前拜祭一番。” x           x           x 又到了白水湖滨。 这里是柳杰伤心之地。 “吊亡仙子”仍伴着他。 柳杰备了两份祭品纸钱,先在柳夫人墓前拜祭了一番之后,转到宇文冬梅的墓前。 祭品摆下,柳杰的眼帘模糊了,再也忍不住那伤心之泪。 他在心里默祷着:“兄弟……梅妹,你寂寞吗?再忍耐些时,我就来伴你们……永远不再分离。” 焚了纸钱,纸钱化尽成灰,纸灰随风飘散。 柳杰的心也化成了灰,随风飘扬。 夕阳似火,染红了大半个白水湖,也染红了柳夫人与宇文冬梅的墓碑。 柳杰心如死灰,木然对两堆黄土坐了最后的凭吊,然后缓缓转身,举步蹒跚前行,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全麻木了,人什么意念也没有。 摇摇头,“吊亡仙子”幽声呼唤:“柳少侠,你要到哪里去?” 柳杰充耳不闻,前行如故。 “吊亡仙子”疾行几步,拦在柳杰前头,秀眉一蹙,道:“柳少侠,你准备去哪里?” 柳杰木然止步,迟滞的目光,望着血红的湖面,吐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吊亡仙子”凄清地一笑,道:“柳少侠,对于宇文冬梅的死……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还是要活下去,你应该节哀顺变。” 柳杰突地星目一瞪,咬牙道:“宇文冬梅的死,你母女也难辞其咎!” “吊亡仙子”惊怔地后退了两步,厉声道:“我母女也有责任……这话从何处起?” 柳杰激动地道:“金婵姑娘,你当不否认……你母女……还有那江湖郎中‘神仙手’,一再阻挠在下与宇文冬梅交往,三番两次想撮合祝怀玉的事,才制造出这一幕悲剧,为什么?……为什么?” “吊亡仙子”低了低头,期期地道:“柳少侠,已经说过多次了,我们的原意……是避免发生悲剧……” 柳杰面孔一阵抽扭,厉声道:“宇文冬梅的死不是悲剧?你们……要阻止的是什么悲剧?” “吊亡仙子”欲言又止,似乎心里有话说不出口。 柳杰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开始茫然挪步。 “吊亡仙子”苦着脸,唉了一声:“柳少侠!” 柳杰沉重地挪动脚步,恍若未闻,心里在暗念着:“宇文冬梅死了,一切幻灭了……她最后的一句话是黄泉路上见,为什么?是她那邪门父亲逼她走上绝路吗?……” “吊亡仙子”随在柳杰身后,不知如何是好?暗忖:“他在伤心绝望的情况下,会做出傻事吗?这倒不可不防,不然就弄巧成拙了。” 心念中,再次超到柳杰头里,沉凝地道:“柳少侠,你不会忘了血仇在身,多少屈死的冤魂,在冥冥中期待着你去报仇吧?” 柳杰内心一动,但仍无法冲淡极度的哀伤,停步激声道:“不要理我!” “吊亡仙子”正色道:“你准备做什么?……自决殉情?还是……” 柳杰双睛暴瞪,精芒毕射,“吊亡仙子”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惊愣地望着柳杰,说不出话来。 两条人影,行云流水般飘来,一个是白发老驼,另一个是手持串铃的江湖郎中,眨眼工夫,便到了柳杰身边。 柳杰抬眼一望,不由大感激奇,“人魔”张驼怎会与“神仙手”走在一道?为了心伤宇文冬梅之死,他对来人傲不为礼。 魔驼白眉一皱,没开口。 “神仙手”眉锋一紧,沉声道:“柳少侠,你想不想找‘血手印’?” “血手印”三字入耳,柳杰立起反应,血仇,扫去了他心中的悲痛云翳,挺脸昂首,星目电张,厉声道:“‘血手印’在哪里?” “神仙手”道:“这是武林中令人丧胆的绝地,在大别山南端偏北,遥邻鸡公山的地方。” 柳杰略一沉吟,道:“江湖中先后出现了好几个血手印,但没有一个是真的……” “这次情况不同!” “为什么?” “他杀人后,留下血手印记,而且杀人只一照面,没发第二招,有人认出那是‘逆天一剑’绝招。” “消息的来源呢?” “现任穷家帮帮主‘疯丐’常乐天,你信得过吗?” 柳杰想了想,剑眉一挑,目射奇光,寒声道:“信得过,在下就上路……” “神仙手”抬手道:“慢着!” 柳杰轻轻吐了口气,道:“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神仙手”用指一指魔驼,道:“我们一道去!” 柳杰心头一动,道:“这又为什么?” “神仙手”道:“为了不使‘血手印’漏网,轮回谷天生绝地,谁也不知道谷里的真正情况,多几个帮手,总比一个人冒险强。” 柳杰冷傲地道:“盛情心领,晚辈不想要假手别人,敬谢指点!”说完后,身形一弹,疾掠而去了。 “神仙手”望着魔驼苦苦一笑道:“我们暗中尾随吧?” 魔驼吁了口气,道:“这娃儿倔强得相当可以,老夫如果换了几十年前的脾气,非把他砸扁不可,走吧,我们还是分头上路……” 说着,目注‘吊亡仙子”道:“丫头,你跟郎中一路,先走!” x           x           x 轮回谷,在江湖中仅属传闻,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也没有特殊的明显标志可循,在层峦叠嶂中要找这么个地方是很困难的。 柳杰在山中绕了半天,差点连东西南北都无法辨认了,别说要找到地方,但事实上又非找不可。 过午时分,来到一座巨洞之前,只见怪石峥嵘,洞水由乱石间穿行而过,在下游处,由于涧谷一叠,形成了一个大潭,清澈见底,游鱼可数。 柳杰无心赏玩山水,他的目的是在找轮回谷。 但当目光扫过水潭时,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潭边石上,端坐着一个青衣丽人,年纪约莫二十三四,手中持一根细长竹枝在垂钓。 山间垂钓,已属奇闻,而垂钓者是个少女,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柳杰绕山石而行,逼近些,只见那少女长的很美,但神情却相当冷漠,像一朵云谷幽兰。 她是谁?这附近不见有人家? 奇事发生了,只见钓竿变成弓形,然后向上弹起,一尾半尺鲤鱼,黏在竿尖上,钓竿赫然没有钓丝。 柳杰为之骇然,这完全是凭一股精纯内力,通过竹枝,将鱼吸起,一个少女,能具备这么高的功力,的确太过惊人。 少女似嫌鱼小,不够肥壮,一抖竿,放回水里,再次伸竿入水。 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之下,柳杰慢慢移近,不知不觉,到了少女身旁丈许之处,少女恍如未觉,依然专心钓她的鱼。 钓竿一抖,一条尺长鲤鱼应竿而起,少女点点头,熟练地抓住,放入身边的鱼篓,然后抛去了竹枝,似乎,她一尾已足。 娇躯挪动,她想走了。 柳杰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好雅兴,山潭垂钓!” 少女扭转头,双方照面,柳杰又是心中一动,这少女的面影似曾相识,细想又觉得不曾见过。 少女凝望了柳杰一眼,照人的粉腮上,展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相当迷人,然后,提起鱼篓,站起娇躯,准备离开。 柳杰掩不住好奇之念,再次道:“姑娘是山里人吗?” 少女天生樱红的口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悄花般飘下了大石。 柳杰心念一转,弹了过去,抱拳道:“请问姑娘……怎么个称呼?” 少女冷若冰霜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识相?” 柳杰俊面登时发起热来,这种钉子,他可从来没碰过,在羞愤之下,激发了他的傲气,冷冷地道:“在下以礼相问,姑娘何必如此使人难堪?” 少女口角一抿,做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道:“你知道难堪,就识趣些,免开尊口!” 柳杰气极,口不择言地道:“姑娘眼高于顶,但依在下看来,也并没什么了不起。” 少女登时粉腮变色,圆睁杏眼,嗔声道:“俗物,不自量!” 柳杰冷哼一声道:“那姑娘是自命清高的了?” 少女厉声道:“你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个完没有?” 柳杰冷冷地道:“别看错了人,在下还不至于无聊到姑娘想像的那种程度。” 少女不屑地横了柳杰一眼,加上一声冷哼,提着鱼篓,姗姗而去,顺着山涧,轻盈飘逸,像是足不沾尘,快速已极。 柳杰无端受了奚落,再加上好奇之念未泯,遥遥尾随而去,心里不断地想:“她不是普通女子,既然在此垂钓,必住在附近无疑,好歹也要看个究竟!”心念之中,脚下更紧了些。 溯涧而上,约莫里许,少女在转过一方山石之后,突然消失了。 柳杰大奇,加速追了上去,到了少女消失的地方。 奇怪,人真的不见了。 人,不会无故消失的,这是什么蹊跷? 柳杰怔了片刻,突然发现山壁间有道很大的裂缝,由于是侧面,而且壁间全是苔藓,故而一眼看不出来。 他走了过去,一看,只见这裂缝外狭内宽,连接着一个石洞。 无疑地,那少女是进洞去了。 柳杰到达洞口,洞径很?睿芍猓黄畎担抗獠荒芗霸叮谙耄骸案貌桓么辰ィ恳陨倥谜媪岣臀愕那樾慰蠢矗蠢镒∽诺模囟ㄊ窍嗟蹦讶堑娜宋铩?br>  踌躇了半晌之后,他决意冒险一试,因为在可能是唯一能打听轮回谷所在的地方,于是,他对洞口发了话:“在下柳杰,冒昧求见此间主人!” 连叫数遍,一无反应,只有空洞回音。 柳杰把心一横,鼓起勇气举步朝洞内走去,他小心地戒备着,以防不意的情况发生,随着距离,视线逐次进展,洞径并不如在洞外远望那么黑暗。 看那少女,很有灵秀气,怎么居住在这种诡秘的地方? 洞内住着的,是她的家人,或是师门人物,可就无从想像。 行了一程,眼前忽见亮光,显然已到了出口,那就是洞中别有天地了。身形一紧,迅快地冲出洞外。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道巨谷,碧草如茵,野花迎人,山石奇秀,给人以一种祥和的感觉。 柳杰暗自点头,这地方真不殊传说中的世外仙居。 痴立了一阵,他举步朝里趟去。 走了约莫三四十丈,目光扫处,不由骇然大震。 只见一块丈许高的巨石,如屏风般树立在谷中正中,巨石上赫然刻了八个斗大的字:“去此一步,永坠轮回!” 轮回谷,这里就是轮回谷! 柳杰几乎惊叫出声,仔细注目,发现巨石上有一个手印,已变成了赤褐色,血手印,正是血手印! 此谷主人真的是“血手印”那魔头吗? 柳杰激动得簌簌直抖,误打误撞,居然找到了。 倏的,他想到那青衣少女,她是“血手印”的什么人?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会与凶残恐怖的魔头住在一起?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第02章 代人送信 往事袭上心头,陆庄的如林白骨,宋家的冤魂…… 仇与恨,开始在血管里奔流。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剑柄,昂首前欺。 到了巨石边,往里一看,不由头皮发了炸,一石之隔,里外情景完全两样,里边,一眼望去,尽是怪石沙砾,寸草不生。怪石间,可见馋馋白骨骷髅,有的骨架完整,有的散碎,那是鬼的世界,令人怵目惊心。 柳杰按捺住激越的情绪,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神仙手”传话说“疯丐”常乐天透露的消息,“血手印”在此地杀人,但只见枯骨,不见新尸,这是什么道理? 血手的标志宛在,这消息不会假,如何解释呢?还在里面吗? 目光,又不期然地触到了“去此一步,永坠轮回”八个大字,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 但在仇与恨的激动下,他不愿去分析利害二字,咬咬牙,跨入界碑。 就在此刻,界碑之处,突然出现了数条人影。 柳杰止步回身,眨眼工夫,人影奔到距界碑不远之处停住。柳杰遥遥一扫来人,共七人之多,其中一个是“玄天教”左辅,“鬼见愁”施中平,另一位独目狰狞的青袍老人,竟然是他剑下亡魂“残煞”符千仞,其余的很陌生。 有“鬼见愁”在场,无疑来的全是“玄天教”的高手。 对方来此何为? “残煞”是何时被“玄天教”罗网的? “鬼见愁”一行,见柳杰站在界碑以内,个个面露惊诧之色。 “残煞”与“鬼见愁”一阵低语之后,大声发话道:“魔镜第二,你来此何为?” 柳杰冷冷地道:“你等又何所为而来?” “鬼见愁”接话道:“本座等是来找‘血手印’算帐的!” 柳杰心中一动,暗忖:“想不到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残煞”独目连闪,道:“这事有点古怪!” “鬼见愁”道:“什么古怪?” “残煞”道:“这小子越过了轮回界碑,何以……安然无事?” 声音虽低,但柳杰听力奇佳,字字清晰入耳,他本来准备不理对方,但一听对方的口语,不由定了下来。 “鬼见愁”搔搔头,道:“莫非传言不实?” “残煞”想了想,道:“不会呀……几年前,我曾经亲眼见过那种骇人的怪事。” “鬼见愁”期期地道:“那我就不懂了,眼见是实……” 柳杰满头玄雾,根本听不懂对方说的是什么。 “残煞”阴阴地道:“我们静待下文吧!” “鬼见愁”道:“要不要试上一试?” “残煞”独目一闪,道:“谁愿意进去试一试?” 众高手面面相觑,谁也不开口,永坠轮回,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鬼见愁”期期地道:“还是静以观变吧!” 柳杰一心只想找到真正的“血手印”,索血报仇,无意去深想对方话中之意。 正待转身向里闯之际,三条熟悉的人影,奔入谷中,不由大感意外,又卸去了劲势,目注来人。 不速而至的,竟然是“神仙手”与大小子师徒,和“人魔”张驼。 人的名,树的影,魔驼甫一现身,“鬼见愁”等立即退了开去。 “残煞”独目连闪,冲着魔驼道:“张兄,幸会!” 魔驼眼望着站在界碑以内的柳杰,口里大刺刺地应道:“嗯,是幸会,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残煞”道:“想来彼此的目标相同!” “来找‘血手印’?” “不错!” “找人就该进去,呆在外面,等‘血手印’用大红帖子邀请吗?” “嘿嘿……张兄何不先请,小弟等当附骥尾!” “魔驼”翻眼道:“别给我驼子来这一套,谅你们不敢进去。” “鬼见愁”干笑一声,接口道:“区区等承认是有些胆怯,张老哥……” 魔驼翻眼的:“谁跟你称兄道弟!”说完目注“神仙手”道:“这小子怎么回事?有点邪门……” “神仙手”扬声道:“柳少侠,你退出来我们商量商量。” 柳杰心里有些嘀咕,看样子他们都不敢越过轮回界碑,难道真有这么凶险?可是眼前并没有什么异状…… 管它,既然蓄意而来,畏首畏脚做什么?心念快决,立即转身朝里大步行去。 “魔驼”高叫道:“小子,快退出来!” 柳杰充耳不闻,已进去了五六丈。 “神仙手”道:“我们怎么办?” 魔驼沉声道:“情况有些蹊跷,我们等着看发展吧!” 大小子道:“师父,我怀疑这鬼谷里是不是真的住着‘血手印’?” “神仙手”沉吟着道:“很快就会见分晓的!” “残煞”在一旁插口道:“是有些邪门,老夫亲眼见过,进入界碑之内的高手,走不出十步,就得倒下,这姓柳的小子何以安然无事?……” 柳杰鼓勇趟进,穿过砂砾遍布的谷道,谷势一折之后,景色又告大变,只见奇石峥嵘,间着亭亭如盖的古松,山花野草,极具情致,在尽头处,有一幢石屋,苔藓满布,像一个碧绿的帐幕。 为什么不见有人现身? 柳杰再前行数丈,放声大叫道:“‘血手印’,可以现身了!” 一个脆而冷的声音道:“你鬼叫什么?” 柳杰吃了一惊,转目望去,只见不远的一株古松下,俏立着一个青衣少女,赫然就是那在涧潭中钓鱼的女子。 当下俊面一寒,道:“在下要见‘血手印’陶琛!” 少女冷冷地道:“什么血手印血脚印,不知道!” 柳杰怔了怔,道:“此间主人是谁?” 少女披嘴道:“你不配问!”顿顿,又道:“你如何通过死亡地带的!” 柳杰愕然道:“什么死亡地带?” 少女吐了口气,道:“轮回之谷,有进无出,你是死定了!” 这种带着血腥意味的话,出自一个灵秀的少女之口,实在令人惊异。 柳杰心念疾转:“到底此间主人,是不是‘血手印’?……可是外面那方界碑石上,印有血手标志不假……” 心念之间,寒声道:“是由姑娘传话,请此间主人出见,还是由在下亲自奉请?” 少女口角一披,道:“你何必急着找谁?连一刻都不能等吗?” 柳杰饱含怨毒而来,闻言不由气往上冲,冷厉地道:“在下最后问一句,此间主人是不是‘血手印’?” “不是!” “那么是谁?” “你不配问!” 柳杰怒哼一声,举步欺近石屋。 “你敢!”清叱声中,少女斜里拂出一掌。 掌风柔和,但在触体之后,却是潜劲如山,“波!”地一声,柳杰被震得打了个踉跄,登时怒火大炽,双掌一扬,立还颜色。 如涛掌劲卷处,眼前人影骤失,少女已玄奇地换了一个方位,口里道:“身手倒还过得去!” 柳杰是为了索仇而来,无意与对方纠结,“呛!”地一声,挚剑在手,大步向前走。 少女娇喝一声,随手拣起一段枯枝,电攻而上。 枝对宝剑,竟然发出脆厉的交鸣声,柳杰不由暗自心惊,这少女的功力,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十几个照面下来,双方无分轩轾。 柳杰心念电转,何不试对方一试?沉哼声中,施出了“血手印”的绝招“逆天一剑”。 少女惊呼一声,玄奇无比的划了开去。 屋内突地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道:“逆天一剑,这是‘血手印’的独门绝技!” 柳杰不由一窒,“血手印”当然不是女人,难道这一次又落了空? 屋内的女人能一口道出“逆天一剑”的来历,显然不是泛泛之辈,可是……血手标记作何解释呢?莫非…… 心念动处,大声道:“请芳驾现身一见!” 屋内的女人的声音道:“老身不见外人,你且说说,来此何为?” “找‘血手印’!” “你是他的传人?” “正相反,是仇人!” “小小年纪,胡言乱语,你何以会使他的绝招?” “这……恕不便奉告!!” “哼!你凭什么到此地来找人?” “有人见‘血手印’在此杀人,而且……谷口石上留有血手标记。” “那标记不知是何人何时所留,外面的事,老身不过问,现在你且回答老身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如何能过死亡地带的?” 又提到死亡地带,柳杰茫然不解地道:“什么死亡地带?” 少女接口道:“你真的不懂?” 柳杰摇头道:“不懂!” 少女面向屋门道:“娘,怎么处置他?” 柳杰心中一动,原来屋里人与这少女是母女关系,这简直的太不可思议了,轮回谷主,竟然是个女人,照这样看来,“血手印”的事,是讹传了,但“疯丐”常乐天是一帮之主,消息是他传来的,他是眼见,还是道听途说?可是……谷口的“血手印”标记没假,这其中定有蹊跷。…… 心念之中,柳杰冷冷地道:“芳驾的说法,在下不敢苟同。” 少女冷哼一声道:“入此一步,永坠轮回,不会再狗同猫同的!” 柳杰口角一披,道:“姑娘无须嘴上不饶人,在下来此找人,没有满意的答复决不离开。” 少女秀眉一扬,道:“离开……你是在说梦话。” 柳杰傲然道:“在下不信这个邪,能进来就能出去!” 少女道:“你无妨试试?” 柳杰道:“可惜在下现在还不打算离开!” 屋中女人的声音道:“春桃,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少女立即弹身进入石屋。 柳杰心中一动,原来这少女的名字叫春桃,她母亲要她进去,是商量如何对付自己吗?她母女与“血手印”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紧了紧手中剑,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忐忑,他无法想像事态将演变成什么样子的? 约莫半刻工夫,一条身影,现身屋门,是一个风韵依稀的半百妇人,从轮廓与风度看来,这老妇年轻时是个尤物。 对方除了神情冷漠之外,并没有想像中的凶残之相。 像这样的女人,怎会是听来骇人的轮回谷主呢? 叫春桃的少女没现身,不知是什么原因。 柳杰剑尖下垂,戒备着,静待对方开口。 老妇人打量柳杰片刻,幽幽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柳杰!” “师出何门?” “家学!”柳杰随口答应。 “将近二十年你是第一个能安然通过死亡地带,闯到此间的第一个人,看样子你是正派出身,所以老身要破一次例,给你一个生离此谷的机会,你敢与老身赌斗是吗?” 柳杰心中一动,道:“赌斗?” 老妇人道:“不错,赌斗!” “怎么赌法?” “掌剑随你拣,互搏三招,如你赢了,老身放你走!” “在下如果胜了,芳驾不放人,在下也可以走……” “那可不见得!” 柳杰心念一转,道:“如果在下输了呢?” 老妇人沉声道:“那就答应老身一个条件!” 柳杰又是一愣,道:“什么条件?” 老妇人道:“胜负分晓之后再说,你非接受这赌斗不可,因为这是老身特别给你的求生机会呢!” 柳杰深深一想,道:“赌斗可以,但在下先要澄清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芳驾与‘血手印’是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 “那血手标记留在谷口,应该作何解释?” “老身说过了,不知是何人何时所留,外人只要不闯入禁区之内,老身便不过问!” “真是如此?” “老身一言九鼎!” 失望,袭上柳杰心头,巴巴地赶来找“血手印”,结果是扑空。 真真假假,出现过好几个“血手印”,结果都成了虚幻,陆宋两家的血仇,何时才能得报? 他沮丧地吐了口气,道:“芳驾如何称呼?” 老妇人冷冷地道:“轮回谷主,很现成的称呼!” 柳杰暗忖:“竟然此行落空,还是离开为上,赌个什么斗,实在没来由……”当下倒剑拱手道:“拢搅了,在下告辞!” “轮回谷主”脸色一变,道:“你要放弃逃生的机会?” 柳杰冷傲地道:“在下无须逃生,能来就能出去!” “轮回谷主”冷笑数声,道:“你出不去!” “未必见得!” “那你就试试看?” “在下会试的!” “轮回谷主”不再开口,一声不响地回身进入石屋。 柳杰轻轻一挫牙,回身便走。 穿过如车谷地,进入怪石棋布的沙砾地带,心里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死亡地带了,看来并不怎么样,分明是危言耸听……” 才只走得几步,不由大惊失色,眼前的景物,突然变了,只见怪石嶙峋,层层叠叠,不知透到多远,脚下尽是灰色的沙砾,无边无际。 再回头,青翠的谷地,石屋,全都神奇的消失不见了,怪石沙砾,与前面的情况完全一样。 柳杰开始慌乱了,桃花汀上,桃林奇阵的经验,使他不敢造次,剑谱这奇门之术,根本就无法越雷池半步。 他不想莽撞,因为经验告诉他,莽撞的结果等于零,只是徒耗力气。 原地站着不动,愤慨没有用,除了乖乖接受对方的条件,可是,对方赌斗的目的何在呢? 万一自己不幸而输了,对方将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 想了又想,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于是,他开了口:“在下接受赌约!” 话才说完,景物突地还原,“轮回谷主”就站在身前不远之处。 柳杰挫牙道:“请划道吧?” “轮回谷主”道:“老身说过,掌剑随你拣!” 柳杰不敢托大,从那叫春桃的少女的身手看来,这妇人的功力可能已到了惊人之境,当下冷沉地道:“在下惯于用剑!” “轮回谷主”点点头,道:“很好,三个回合为限,你可以发剑了!” 柳杰心里太不是滋味,脱口道:“芳驾以空手对剑?” “嗯!不错!” “这……公正吗?” “你用不着顾虑这问题!” “如此……有僭了!” 风雷剑,兵风雷之扭,罩向“轮回谷主”,柳杰在只能胜不能败的情况下,业已用上了全力,威力之强,骇人听闻。 “轮回谷主”如鬼魅般旋了开去,没有还手,口里道:“这算第一回合!” 柳杰心头一凛,展出秘塔主人转传的“逆天一剑”,这一记杀着,在江湖上没几人能接得下。 而且,他是在毫无保留的情况下出手,与刚才他向少女春桃出手时,完全两样,刚才他留了余地,现在,他没有丝毫保留,因为这是赌斗,生死攸关。 “轮回谷主”双掌一圈一放,和风拂出,人也随之电旋开去,快,快得无法形容。 和风触体生震,劲道奇猛,柳杰不但剑势落空,人也打了几个踉跄。 “轮回谷主”悠闲地道:“还有一个照面!” 柳杰心想,如果对方一昧闪让的话,就是和局,看她以何话交代?当下挪步取势,运功,沉哼一声,“顺天一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去。 这一次,“轮回谷主”没闪让,在柳杰发还的同时,双掌猛圈而出,一股涡流,匝地旋卷,劲道之强,骇人听闻。柳杰的剑势展出了六成,便被涡流带动,无法挥洒着。 柳杰知道要糟,但连转念头都来不及,右上臂挨了一指,持剑的手,嗒然垂下了,再也举不起来。 “轮回谷主”后退三步,冷冷地道:“你输了!” 柳杰俊面绯红,羞愤难当,但他不能不认输,对方不但功力奇高,而且身手相当诡异,他想:“如果开头使用魔镜,对方将无所逞其技。” 但,迟了,现在想到已无济于事, “轮回谷主”又道:“你先前答应的算不算数?” 柳杰把心一横,道:“当然算数!” “轮回谷主”脸上微露笑容,道:“听着,老身的条件,我女春桃,久居幽谷,会耽误了青春,你是条人中之龙,堪与她匹配,所以,老身要把她许配与你。” 柳杰做梦也估不到对方提出的会是这种条件,一下子被震呆了,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在下无法应承!” “轮回谷主”勃然变色,冷厉地道:“柳杰,你敢食言!” 柳杰内心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寒着脸道:“谷主!……这条件超出了想像,也逾越了人情,要在下如何答应?” “轮回谷主”道:“那你开头就不该答应?” 柳杰苦苦一笑道:“在下无法预知芳驾会提出这种条件。” “轮回谷主”略作沉吟,道:“你已成家?” “没有!” “那是你的心已许了别的女子?” “这……是的!”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柳杰闭了闭眼,沉痛地道:“她已经不在人世,在下不愿再提她的名姓。” “轮回谷主”怔了一怔,道:“你在守一个死人?” “是的,她永远活在我心里。” “你准备守一辈子?” “可能是的!” “终生不娶,甘冒无后的大不孝?” 柳杰打了一个冷颤,全家惨遭血劫,只有剩下自己一棵孤根独苗,难道真要使陆家断后? 可是,情这东西是勉强不来的,宇文冬梅的影子,无法自心头消失,与别的女子结合,对自己是痛苦,对别人是残忍。 因为心死了,无法再使它复活,永远没有了幸福可言…… 心念之中,沉声道:“是的,命运无法改变!” “轮回谷主”道:“那你的诺言呢?” 柳杰道:“芳驾可以提任何别的条件。” “轮回谷主”冷笑道:“无论任何条件你都能答应?” “是的!” “如果我要你死呢?” 柳杰全身一震,退了一个大步,期期地道:“这……这……” “轮回谷主”不屑地道:“是老身看错了人,你不但言而无信,而且贪生怕死。” 柳杰哑口无言,俊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死,并不可怕,而是死得有没有价值,更重要的是血海深仇未报,怎能死…… “轮回谷主”毫不放松地道:“如何?……你有话说吗?” 柳杰的内心,比死还要难受,对方提出的条件,全不近情,然而谁要他赌斗失败呢?终于,冷傲的性格,赢过了理智,猛一挫牙道:“好!芳驾要在下怎么死?” “轮回谷主”冷酷地道:“自裁!” 两个字,比剑还要锋利。 柳杰原来被点麻木的右臂,此刻已完全回复原状,缓缓举剑,道:“这样的死,实在丝毫不值,但为了武士?钠冢谙虏坏貌徽瞻欤 ?br>  说着,剑身在颈前一横…… 蓦在此刻,一条纤巧人影,出现眼前,正是少女春桃。 柳杰不期然地把剑顿了顿。 春桃扫了柳杰一眼,道:“娘,我反对您的作法!” “轮回谷主”道:“什么?你反对?……春桃,别人有机会,而你没有,难道你想一辈子与山林为伍?” 春桃道:“但这不是办法,娘,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让他走吧!” 柳杰深为感动,这少女倒是很明理。 “轮回谷主”道:“让他走?” 春桃道:“难道还把他留下不成?” “轮回谷主”皱眉道:“要是他把这里的秘密宣泄出江湖?如果被那老不死的……” 老不死的是谁? 柳杰不由心中一动,原来“轮回谷主”也有畏惧的人。 春桃冰冷的眸光,在柳杰面上一绕,道:“希望你出去之后,能守口如瓶!” 柳杰颔首道:“在下会的……在下言而无信,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姑娘的德意,在下会牢牢记住。” “轮回谷主”仍在犹豫,该不该放柳杰离开。 春桃突地激声道:“娘,我们何不请他办那件事,以了您的心愿?” “轮回谷主”动容道:“噢!这倒是个机会,你不提起,我还真想不到……”说着,转向柳杰道:“你愿替老身办件事吗?” 柳杰略一沉吟道:“芳驾要在下办件什么事?” “送一封信!” “送信?这是小事,送给谁?” “桃花汀主人!” 柳杰俊面为之一变,道:“桃花汀主人?” “不错,你认识?” “认识!” “那好极了!” 柳杰登时思潮狂涌,不知“轮回谷主”与宇文一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送信与宇文老邪? 实在太好,自己可以乘这机会,查询一下宇文冬梅的真正死因。 “轮回谷主”接着又道:“这封书信,要面交桃花汀主人,不能转手他人,更不许第二者过目,这点你必须做到。” 柳杰忽地想起一个问题,道:“面交桃花汀主人可以,但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汀上的桃林奇阵,在下无法穿越……” “这容易,春桃,你教他,我去修书!” 春桃应了声:“好!” 第03章 援手丐帮 柳杰大喜过望,如能解破桃林奇阵的奥妙,便不怕再受制于人的,宇文冬梅自决,必有原因,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轮回谷主”转身返回石屋。 春桃蹲了下去,抹平一片沙,随手拣了根枯枝,在沙上划了起来,口里道:“柳少侠,你细心看,务必要记住,不能稍有疏漏!” 柳杰在她对面蹲了下去。 春桃边画边解说。 待到解说完毕,“轮回谷主”去而复返,手中持着一剑封柬,递与柳杰,沉重地道:“不能遗失,也不能假手别人,还有一点很重要,不许提及此间的任何事物!” 柳杰点了点头。 “轮回谷主”又道:“书信送达,对方会对你有所交代,你出汀后,立即到孝感城,春桃会在那里等你!” 柳杰望了春桃一眼,又点点头,想了想,道:“孝感什么地方?” “轮回谷主”道:“你别管,春桃会算好时间,在路上等你,你可以走了!” 柳杰收起书信,拱拱手,告辞出谷,他觉得很好笑,情况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意料之外,这是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工夫不大,来到了界碑之外。 原来现身的,全在谷道中守候,没有一个离开,“神仙手”师徒,与魔驼匆匆迎了上来。 “残煞”与“鬼见愁”等七魔玄天教的高手,也摆了过来,每一个人面上都是惊诧之色。 “神仙手”迫不及待地道:“柳少侠,情形如何?” 柳杰故作愤然之色道:“根本没什么‘血手印’,谷里什么也没有!” “神仙手”惊声道:“这就怪了,所传的消息不假,而且……血手标记也是真的,莫非‘血手印’杀人之后,又离开了?” 柳杰剑眉一挑道:“迟早在下会逮到他的!” “残煞”与“鬼见愁”互望了一眼,神情显示十分困惑。 “鬼见愁”趋前两步,道:“柳少侠,真的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柳杰冷声道:“为什么要发生事故?” “鬼见愁”道:“因为传言中,轮回谷是天生绝地,有进无出……” 柳杰冷笑了一声道:“说者自说,信者自信!” 大小子咧嘴一笑道:“柳少侠,我们为你捏了半天汗!” 柳杰莞尔道:“大小子,谢谢你关心!” 魔驼一摆手,道:“我们走吧!” “残煞”独目一转,道:“老夫真不信这个邪!” 说着,手指身边一个中年汉子道:“方堂主,你进去探探,如果发现异状,立即退回!” 中年汉子面目失色,张口结舌,看样子他不敢进去。 “鬼见愁”阴阴地道:“方堂主,这是命令!” 中年汉子打了一个哆嗦,望了“鬼见愁”与“残煞”一下,应了一声:“遵命!”声音是颤抖的。 柳杰等四人,已走出了三四丈。 “神仙手”扬了扬手,道:“我们稍停,看个热闹!” 四人停了下来。 柳杰道:“看什么热闹?” “神仙手”神秘的道:“你等着瞧吧!” 姓方的堂主畏缩地一步一步走向碑后的砂砾谷道,那味道有点像是去赴死,空气在无形之中紧张起来。 柳杰心里想,这中年汉子非被奇阵困住不可。 一丈、二丈,突地,一声惨叫破空而起,所有的人,全为之心弦一颤,只见那汉子像中风似的一阵扭曲,栽了下去,便寂然不动了。 柳杰厉声道:“怎么回事?” “神仙手”道:“那方巨石上不是刻的很清楚,去此一步,永坠轮回,这并不是虚语恫吓人……” 柳杰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道:“人……死了吗?” “当然死了!” “怎么死的?” “中毒!” “毒?” “不错,轮回谷天生绝地,那砂砾之中,天生含有致命剧毒,人行其上,脚步带起尘砂,自然中毒……” “前辈何以知道得这么清楚?” “神仙手”木木然地一笑道:“这类事已经发现过无数次,有精于此道的研究过,毒在砂中,如果毒在空气,会随风飘散,那就全谷皆毒,不止局限于碑后一段。” 柳杰暗自点头,心想:“所谓死亡地带,原来是这么回事,砂中含毒,再加上怪石奇阵,的确神仙也难通过!” 心念之中,又道:“那……在下为什么安然无恙?” “神仙手”的:“你自己用心想想便会明白,他们就是因为见你安然无事,所以才要那姓方ツ堂主去试……” 柳杰用心一想,明白过来。 他曾经与宇文冬梅换过血,所以具有辟毒之能,因为宇文冬梅自幼在药水中浸泡长大,本身百毒不侵,血液里含有克毒的能力。 “残煞”上前,骇然呆望着同伴的尸体,心颤胆寒。 “神仙手”又道:“柳少侠,你入谷之后,真的一无所见?” 柳杰受“轮回谷主”再三嘱咐,当然不能泄漏谷中秘密,淡淡地道:“是什么也没有!” 魔驼道:“我们还是离开吧!” 一行四人出谷来到外面的巨涧中,大小子突地道:“会不会……‘血手印’本身已死在谷里?” “神仙手”断然道:“不会!” 柳杰心中一动道:“前辈凭什么断定不会?” “神仙手”沉声道:“以先前出现过不少‘血手印’,而又一一遭杀害,真的‘血手印’不曾露过形迹,显见他是个凶险而狡诈的人物,所以可以断定他不会盲目冒生命之险,如果照柳少侠所转述秘塔主人的说法,真的‘血手印’已死了数十年,很可能现在出现兴风作浪的也是冒充者,这就更加可怕了……” 柳杰沉重地道:“非常可能,秘塔被毁,不是无端的。” “神仙手”吁了口大气:“不管对方有多狡诈,上天入地,也非要把他找出来不可!” 说着,转向魔驼道:“张前辈的看法如何?” 魔驼沉声道:“老夫的看法与你相同!” 柳杰期期地道:“常帮主的消息,不知是怎样得来的?” “神仙手”道:“他也只是听到传言,并非目睹‘血手印’杀人留记!” 柳杰道:“这么说……其中就有文章了!” “神仙手”突地猛一震串铃道:“我想到了!这是一项阴谋!” 柳杰心头一震,道:“什么阴谋?” “神仙手”道:“很明显,‘血手印’故弄玄虚,在轮回谷留印记,想引诱敌对者入谷,借刀杀人。” 魔驼点头道:“有道理!” 柳杰咬牙道:“我早该想到的,这是一项很明显的阴谋!” 四人一路谈说,不久到了山外。 魔驼首先开口道:“老夫与你们同路不便,先走一步!” 他可是说走便走,放开大步,不久便失去了踪影。 柳杰记挂着桃花汀送信的事,也跟着道:“敬谢贤师徒为在下的事奔波,在下也有事要办,告辞!” 不待“神仙手”反应,双手一拱,飘然而去。 “神仙手”待柳杰走后,向大小子道:“事情愈来愈棘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走吧!” 师徒俩也上了路,四个人分成了三拨。 柳杰又返奔白水湖,心头沉重如铅板,他怎么也淡忘不了宇文冬梅之死,回想她化身为小叫化宇文冬,突梯滑稽,玩世不恭,充分表现出她不同于女人的襟怀和超人的慧黠,为什么她会走上自决之路呢? 到现在,柳杰仍有那不是事实的感觉,可是,事实俱在,她已长眠在白水湖滨,能不相信吗? x           x           x 旭日初升,柳杰离客店上了路,盘算当晚可以赶到白水湖。 正行之间,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唤道:“少侠请留步!” 柳杰心中一动,止步回望,只见一名老丐疾步奔来,不由大感惊奇,待到临近,见这名老丐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是谁。 老丐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冲着柳杰抱拳道:“柳少侠,还记得我老要饭的吗?在应山关帝庙……” 柳杰突地记起义助“疯丐”对付叛逆“五通丐”的事来,想了想,脱口道:“你是那叫严三的……” “不错,少侠好记性,正是老要饭的,能碰上少侠,实在是本门祖师爷有灵……” “怎么回事?” “老要饭的是奉命找小长老宇文冬……” 柳杰如触电似的全身一震,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哀伤,宇文冬梅是女的对方不知道,她自决而亡对方也不知道,不然不会找她,当下,强忍悲酸,尽量装作无事地道:“找在下的拜弟……” “是的!” “什么事?” 老丐严三破袖擦了擦汗水,道:“敝帮发生了大难,找小长老援手!” 柳杰一震道:“发生了什么大难?” 严三定定神,道:“敝帮自上次变故之后,暂时以应山支舵为发号施令之地,五天前,突然接到“玄天教”的通牒,以五日为限,要敝帮加盟该教,今天是期限的最后一天,如果不答应加盟的话,将首先血洗应山支舵……” 柳杰登时热血沸腾,怒声道:“竟有这等事,真是无法无天了……” 严三面上带愤色道:“请问少侠可知道小长老的行踪?” 柳杰心头又是一惨,当然,他不愿道及宇文冬梅的死讯,心念一转道:“在下那拜弟跟在下分手,已经有了一段长时间,要找他很难,而且期限只剩下最后一天……由这里到应山有多远?” “半日行程!” “好,在下去走一趟!” 严三立刻作揖道:“能得少侠援手,真是天幸,老要饭的先行谢过。” 柳杰淡淡地道:“不必,你们小长老的事,也等于在下的事,常帮主现在应山关帝庙吗?” 严三恭谨地道:“是在那里,敝帮弟子,大部份已经集合……” 柳杰道:“很好,在下会赶去!” 严三再次施礼,道:“如此,老要饭的先走,把这喜讯带给敝掌门人!”说完,疾奔而去。 柳杰伤心地抬头望天,喃喃地道:“兄弟……梅妹,这也算是我唯一能代你做的一点小事,我会尽力。” x           x           x 夜幕低垂,应山郊外的关帝庙被一层惨雾愁云所笼罩。 庙前的广场,布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为数在百人以上,但鸦雀无声,空气显得诡秘而沉重。 这些,全是丐帮各分支舵赶来的高手,为了要应付丐帮空前的劫难。 今天,是玄天教所提的最后期限,如丐帮拒绝加盟该教的话,一场恐怖的血劫,在所难免。 丐帮自掌门“疯丐”常乐天以下,人人悲愤激昂,决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维丐帮开帮以来的尊严。 皓月东升,照见了一张张肃穆而悲壮的脸孔。 掌门“疯丐”常乐天,盘膝坐在最前一排的居中,左右为掌令丐故分支舵,以次各排为帮中精选的好手。 死寂的场面,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以丐帮的实力,是无法与集牛鬼蛇神于一堂的“玄天教”抗衡的。 但事实不容他们逃避,也无可逃避,结果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总之,人人都有维护丐帮名誉的必死决心。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气氛的紧张也与时俱增。 蓦地,一条小小的身影,泻落当场,着地无声,是一个身高满五尺的小老人,一双绿豆眼,在月光下闪着碧芒,像毒蛇的眼。 他,正是“万毒真君”耿一明,一身都是毒。 “万毒真君”的现身,等于炸药点燃了引线,可怕的爆炸场面,已拉开了序幕。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投射到“万毒真君”身上,所有的心弦全绷紧了。 “嘿嘿嘿嘿……” 宛若枭啼的笑声,使人不寒而栗。 “疯丐”缓缓起身,拖着打狗棒,略一拱手,沉声道:“阁下有何指教?” 他身为掌门之尊,业已收拾起放浪形骸的作风,自前任掌门及三长老遭害之后,他肩起了收拾残局的重任。 “万毒真君”阴恻恻地道:“掌门人是明知故问吗?” “疯丐”义正辞严地道:“本帮自祖师爷开帮立舵以来,规谨诫严,从不插手江湖是非,与各门派井河不相犯,贵教所提加盟之议,歉难办到。” “万毒真君”道:“那掌门人是正式拒绝了?” “疯丐”毫不犹豫地道:“就是这么说!” “万毒真君”蛇眼连闪,道:“不计任何后果?”话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疯丐”从容地道:“本帮上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万毒真君”狂笑了数声道:“掌门人还是三思的好!” “疯丐”断然道:“用不着!” 无数人影,从不同方位涌现,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丐帮弟子静坐如故,但每一张脸都悲愤无比。 “万毒真君”狞声道:“掌门人,你想逞个人英雄,而忍心令全帮涂炭吗?” “疯丐”大声道:“本帮从来不向恶势力低头!” “不后悔?” “义之所在,万死不辞!” “很好,够气魄,那就看本座的手段了……” “疯丐”扬了扬手,所有弟子纷纷起立,准备应战。 杀机登时弥漫全场。 外围的玄天教徒,只远远围着,没采取行动。 “万毒真君”阴森森地道:“本座最后问一句,接不接受本教之议?” “办不到!” “哼!那就别怪本座心狠手辣了,在场的……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包围圈,本座举手之间……” “耿一明,你准备放毒?” “这是本座的专长!” “你不怕天怒人怨,鬼神共愤?” “哈哈哈哈,等你们集体到达丰都城,再慢慢去谈天理吧!” 两名支舵主,早已按捺不住,双双狂叫一声,越众而出,抡杖扑向“万毒真君”,只见“万毒真君”挥了挥手,凄哼倏传,两名支舵主杖势未展,便双双栽了下去,在地上翻了两滚,四肢蜷曲,再不动了。 所有在场的丐门高手,个个目眦欲裂,怒喝如雷,开始狂动…… “疯丐”高举手中打狗棒,场面静了下来,“疯丐”扬声高叫道:“如果天亡丐帮,本座理应先走,你们不许动!” 声落,大步出场,欺向“万毒真君”。 “万毒真君”大刺刺地道:“掌门人,在本座尚未发令血洗之前,是否愿意再考虑一下?” “疯丐”不愧一帮之主,到这种时候,仍能保持风度,沉声道:“耿一明,玄天教的作为,人神共愤,末日不会太远的。” “万毒真君”狞声道:“常乐天,你刚刚说要先走一步,本座成全你……” 所有丐帮高手,又告蠢然欲动。 空气紧张到无以复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飞跃入圈,射落场心。 人圈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惊呼出声:“魔镜第二!” 适时而至的,正是柳杰,风雷剑已掣在手中。 “疯丐”喜从天降,颤声道:“柳少侠,你来得正合适!” 丐帮弟子爆发出一阵欢呼。 “万毒真君”变色后退,厉声道:“小子,你准备插手?” 柳杰带煞的目芒在“万毒真君”面上一绕,冰声道:“老毒物,你多活一天,便多几个江湖同道遭殃,所以,你应该死了,让你多活片刻都是罪过……” “万毒真君”厉哼一声,扬手…… 柳杰大叫一声:“掌门人快退!” 随着话声,挥出一剑。 “万毒真君”所恃的是毒,偏偏柳杰不怕毒,他不敢迎柳杰的剑锋,迅快地闪了开去。 “疯丐”也适时退了下去。 人圈中七八条身影,飞掠场心,显然是应援“万毒真君”对付柳杰的,只要能缠住柳杰,“万毒真君”便有机会对丐帮弟子下毒手,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柳杰心意电似一转,知道不先除去老毒物,将有不少丐帮弟子遭殃。 就在“玄天教”高手入场之际,丐帮弟子群中,也涌出了十几名高手,挥棒扬掌,分别迎击。 于是,混战开始,火爆的激烈场面叠了出来。 柳杰也在同时挥剑裹住“万毒真君”。 “万毒真君”对柳杰无法逞其剑技,在迅厉的剑势下,招架无力,迫得就地一滚,向场外飞弹…… 又有三名“玄天教”高手,仗剑入场,支援“万毒真君”,但迟了半步。 柳杰立意要毁老毒物,当然不会轻易放他走脱,身形电弹,凌空扑击。 “哇!”惨号破空而起,“万毒真君”瘦小的身躯被一剑挥成两段,应援的三支剑几乎在同时疾袭而至,柳杰反剑猛扫,金铁交鸣声中,夹着一声惨哼,一名高手,仆了下去,另两名倒弹开去。 场子里,双方搏斗激烈,犹如鼎沸。 “玄天教”入场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丐帮弟子伤亡惨重。 柳杰放眼一扫,扑入混战的人群中,专拣出手霸道的杀,“逆天一剑”、“顺天一剑”、“砾石流金”,三绝着回环使用,剑到人亡。 这一来,情势大变,丐帮方面,威势大振。 “玄天教”先后入场的数十高手,在转顾之间,折了一半。 一声怪啸,破空而起,场子里“玄天教”的高手,突然纷纷急退。 场面像暴雨乍收。 一个黑袍蒙面人鬼魅般出现场中。 柳杰喧睛一望,脱口暴喝道:“血手印!” 这一声“血手印”叫出口,所有在场的全为之骇然大震。 柳杰的直觉地脱口叫出的,因为来人与前几次现身的“血手印”装束完全一样,到底是真是假,他毫无把握。 月光下,这黑袍蒙面人显得更加诡异与恐怖。 他真是“血手印”吗? 黑袍蒙面人没开口,面巾中射出的目芒灼灼逼人。 柳杰紧紧握了握手中剑,沉声道:“阁下到底是不是‘血手印’?” 黑袍蒙面人冷阴阴地道:“老夫为何要是?” 柳杰为了“血手印”,可以说疲于奔命,在气无所出之下,索性来横的,向前挪了两步,星目一瞪,道:“阁下为何要作这种装束?” 黑袍蒙面人嘿地一声冷笑,道:“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在下立意要杀的,就是这等装束的人。” “很妙,何不试试看?” 柳杰变成了骑虎难下,只有横到底,立即亮出了“顺天一剑”的架势,寒声道:“拔剑!” 黑袍蒙面人缓缓拔出长剑,口里道:“至少你要能赢得了老夫……” 柳杰微感一愕,道:“什么意思?” 黑袍蒙面人道:“如果你输了,今晚在场的这些要饭的,将不会留下半个活口。” 在场的丐帮弟子,连“疯丐”在内,全为之勃然变色,有的怒哼出了声。 柳杰暗自骂了一声糊涂,光只追究对方是否“血手印”,却忽略了对方为何而现身,刚才一声怪啸,“玄天教”的高手立即退出场外,这已说明了对方的身份,当下挫了挫牙,道:“阁下也是‘玄天教’的人?” 黑袍蒙面人不屑地道:“这还用问吗?” 柳杰一抖手中剑,目中抖露出一片杀芒,挑眉道:“为何要蒙面,见不得人吗?” 黑袍蒙面人沉哼了一声道:“你废话太多!” 柳杰暴喝一声:“看剑!” 剑随声发,“顺天一剑”以奔雷骇电之势,罩向对方。 这一招是天南元化宫之主“武帝”东方曙穴居二十余年所创,目的是要破“血手印”的“逆天一剑”,威力之强,震世骇俗。 黑袍蒙面人手中剑连连圈动,是守势,相当诡异,竟然封住了“顺天一剑”的凌厉剑势。 “顺天一剑”被封,尚属首次,柳杰为之骇然,想不到今晚碰上这等高手,心念之间,改用“逆天一剑”。 情况更加惊人,黑袍蒙面人不但能化解,而且还反攻了一剑。 柳杰立即意识到事态严重了,自己如被这罕遇的劲敌缠住,玄天教的高手再次发动群攻的话,丐帮的弟子便危险了。 心念之分了神,黑袍蒙面人立抢先机,发动了绵密的快攻,柳杰被逼采取守势,十个照面之后,才又争回主动。 双方使的都是武林罕见的绝学,令人叹为观止,在场的几乎忘了这是生死存亡的搏斗。 剑芒闪烁,剑气嘶风,旁观的已完全分不清招式,只见无数的芒影在交织、绞扭、暴卷、狂伸,使人目震心悬,连呼吸都窒住了。 这是武林人一生中难得一见的奇观,仿佛是在表演着一种至上的剑术,而不是在搏命。 但搏斗的双方,是明察纤毫的,一丝丝的失误,便将遗恨千古。 柳杰越打越心寒,他第一次碰上这等劲敌。 激斗近百招,轩轾无分。 突地,一声怪啸,发自黑袍蒙面人之口。 柳杰只觉左胸靠胁腋处一阵剧痛,对方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肋,登时劲道全失,暗道一声:“休矣!” 死亡的阴影,突袭心头。 丐帮弟子,爆出一阵惊呼。 “疯丐”惨然色变。 黑袍蒙面人后退数步,仰天狂笑不止,他手中持着的,赫然是半截剑,剩下部份尺许长一段,留在柳杰的身上。 柳杰右手拄地,左手抓住露在外面的断剑部份,身形摇摇欲倒。 “疯丐”狂叫一声:“柳少侠!” 一个箭步掠到柳杰身侧,把他扶住。 其余掌令丐等七八个地位较高的,也齐掠到了柳杰身后。 情况急转直下,丐帮弟子纷纷备战。 柳杰面如金纸,鲜红的血,从抓住断剑的指缝间流出,谁都有这经验,现在只要拔剑,人便气绝。 “疯丐”激越无比地道:“这剑并非刺入,而是射入,剑尖部份由卡簧控制,可以脱离剑身射出,对了……这是数十年前,一代枭雄‘百代客’的独门兵刃……” 黑袍蒙面人哈哈一阵狂笑道:“老要饭的,你很有见识!” 说完,突地自动揭去蒙面巾,露出一张白渗渗的阴冷面目。 “疯丐”激厉地道:“你是‘百代客’的传人?” 柳杰神智还很清醒,咬着牙道:“他叫吴济,曾谋算过晚辈……” 怪屋囚牢的一幕,闪上心头,想不到又一次栽在对方之手。 “疯丐”切齿道:“吴济?……” 吴济又是一阵狂笑,从袍内摸出一段剑尖,往断处一合,咔嚓一声,又回复一柄完整的剑。 所有在场的丐帮弟子,全为之骇然色变,这种怪事别说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吴济目芒一闪,注定柳杰道:“魔镜第二,你真命大,利刃穿身,竟然不倒,不过,你是死定了,你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起出剑尖,悄悄地死,哈哈哈哈……” “疯丐”江湖经验再老到,这时也感到束手无策。 他知道柳杰已命在须臾,拔剑会死,移动也会死,他能挺住,是靠一口超常的精修之气。 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这使“疯丐”痛苦莫名,柳杰是为了援手丐帮而落得如此下场的。 吴济狞声又道:“多可惜,你小子早该到天南接掌‘元化宫’的,偏偏又追查什么‘血手印’,还要多管闲事,来趟这场浑水,现在,你小子后悔无及了吧!” 柳杰咬牙切齿地道:“吴济,我不死的话,非把你碎尸不可!” 声调凄厉,但很微弱, 外围,“玄天教”的高手,有蠢然欲动之势,似在待命出击。 吴济又是一长串狞笑,道:“柳杰,你能不死吗?那岂非是奇迹?很好,你用力保住这最后一口气,欣赏今晚的压轴好戏!” “疯丐”目光挤出了两滴老泪,悲声道:“柳少侠,纵使本帮命运无法改变,但你是为了本帮而牺牲,老疯子无话可说,九泉之下,也会记着你。” 柳杰喘了几口气,道:“老前辈……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为,晚辈不在乎!” 吴济扬了扬手中剑。 四周的玄天教徒,开始向场心迫近。 杀机再次弥漫。 “疯丐”厉叫道:“各代弟子注意,战到最后一人为止,武林会有公道的。” 众弟子应和了一声,显得无比的悲壮。 恐怖的屠杀,就要展开了…… “疯丐”厉声道:“柳少侠,你能自己站立吗?” 柳杰牙关紧咬,点点头。 “疯丐”放开手,横起了打狗棒。 玄天教徒,又逼近到五丈之内。 吴济除了目芒闪烁之外,青渗的脸上一无表情。 “疯丐”狠盯着吴济,出手时,对方是他当然的对象,突地他厉声道:“吴济,原来你是戴了面具,这不是你本来面目,你到底是谁?” 柳杰心头一震,吴济竟然戴了面具,这是先前没想到的。 吴济阴恻恻地道:“老要饭的,这对你毫无意义了,是吗?” 人潮涌近到了三丈,丐帮弟子纷纷取势,准备死战。 “哈哈哈哈”吴济阴残而狂妄的笑声又起。 就在这即将爆炸的场面下,逼近场心的“玄天教”高手群中,突然起了骚动,波分浪裂,两个老人,飘入场心。 柳杰目光已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来的是“九嶷老人”与“玉笛老人”,这二老不速而至,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 “疯丐”大喜过望,高呼一声:“两位来得好!” 吴济扬剑在空中一挥,玄天教徒停止了迫逼,但双方已到了短兵相接的距离,吴济目灼灼狞视二老,没开口。 “疯丐”匆匆向二老说了数语之后,二老先皱起了眉,望了望柳杰,然后双双面对着吴济。 吴济阴恻恻地道:“两位大概是嫌命太长了,所以才巴巴地赶来求超脱!” “玉笛老人”晃了晃手中玉笛,沉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玄天教妄想以屠戮达到君临天下的目的,天理绝对难容!” 吴济嘿地一声冷笑道:“咱们就先来证实一下天理吧!” 长剑一挥,疾扫而出。 “玉笛老人”横笛应攻。 吴济的剑法,诡辣万端,只几个照面,“玉笛老人”便呈不支。 “呀!”厉叫声中,吴济突然施出了“逆天一剑”,闷哼声中,“玉笛老人”踉跄后退,袒露的前胸已冒了红。 “九嶷老人”与“疯丐”双双扑上,两人用的是一拐一棒。 吴济狂笑连声,挥剑接住拐棒。 近圈子的,向后退开,只柳杰兀立不移。 “九嶷老人”与“疯丐”可说是当今老一辈的拔尖人物,双战吴济,战况之激烈,使人动魄惊心。 又是一声暴喝,“疯丐”挂了彩,但他是当事人,有进无退,除非倒下,是以他无视伤痛,狂攻不休。 柳杰的头脑有些昏沉,他想,大概离倒下去的时间不远了,他努力振作精神,他要看这场血劫的结局。 蓦地,人圈中突传惨嗥,一阵混乱,一条人影,旋风式挥剑冲入场心,所经之处,已倒下了四五人之多。 来的,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青衣少女。 丐帮弟子,全为之愕然。 青衣少女靠近柳杰,仔细一审视,不由惊叫出声,忙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拔开塞子,托起柳杰下巴,口对口,把瓶里的药丸,倒入柳杰口里。 吴济与“疯丐”、“九嶷老人”双方,仍狂斗不已休,“玉笛老人”再次加入战圈,暂时阻遏了吴济惊人的剑势。 由于青衣少女这一搅,激发了玄天教徒与丐帮弟子之间的混战。 刹那之间,全场进入了疯狂状态。 血腥而疯狂的乐章,层层叠出。 柳杰服下了药丸之后的片刻,他的精神突然重振。 首先,他认出用素手扶着自己的,赫然是“轮回谷主”的女儿春桃,脱口道:“我……还没死?” 春桃咬咬牙,道:“你不会死,我不能让你死……这剑尖看样子是偏肋胁而过,没损及内腑,不然你支持不到现在,你小心抓紧断剑,别使它移动……” 一句话,激起了柳杰求生之念,目光一扫现场之后,急声道:“春桃姑娘,我怀里有块镜子,取出来……” 春桃迟疑了一下,依言取出,拿在手中,诧异地道:“这是什么?” 柳杰道:“魔镜,元化宫圣牌,现在你用右手托住,把珠子对准那黑袍人,尽量所能逼出内力……现在……试试看!” 春桃没时间多问,依言照做,挪步、换位,觑准机会,猛运内力迫注牌身,一道霞光,射向吴济。 惊叫声中,吴济连连倒跄。 事出突然,“疯丐”等反而全窒住了。 柳杰奋力大叫:“快!下手毁了他!” “疯丐”首先惊觉是一回什么事,抡棒疾扫。 吴济完全失去了抵抗力,应棒而倒。 春桃骇震不已,不知不觉卸了内力,弹回柳杰身边。 “九嶷老人”与“玉笛老人”却把目光望向了柳杰这一边。 “玉笛老人”惊叫声道:“那是魔镜呀!” “疯丐”一棒击倒了吴济,俯手去揭开他的面具,面具应手而起,他惊极地连退数步,厉呼道:“褚无忌!” 这一声惊动了近身的人,全为之震撼不已,想不到这黑袍人吴济,竟然是“玄天教主”褚无忌的化身。 魔镜的力量,只是很短暂的片刻,褚无忌跃起身来,怪啸了一声,如飞一闪而消失。 “疯丐”等惊觉时,已失去了对方影子。 场中激斗仍相当惨烈。 不知是谁听到了刚才的怪啸声,狂呼道:“撤退,撤退……” 一呼百应,玄天教徒众纷纷撤退,弃下了一地积尸,当然,其中有一半是丐帮死难弟子。 像暴风雨骤然停止,剩下的余韵是伤而未死者的呻吟。 “疯丐”与“玉笛老人”等围向柳杰与春桃。 第04章 义救少侠 柳杰奇迹似的不死,使这几位大人物惊诧不已。 “疯丐”首先开口道:“柳少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还好……也许死不了!” “这位姑娘是……” “她……”心念一转,突然转口道:“是晚辈新认识的朋友。” “哦!” “老前辈,您刚才叫褚无忌……” “疯丐”激越地道:“不错,想不到堂堂‘玄天教主’,会来这一套鬼蜮伎俩……” 柳杰似有所悟地道:“对了!褚无忌……吴济,无忌,是谐音……” 春桃秀眉一蹙,道:“各位,我得带柳少侠走!” “疯丐”白眉一皱,道:“姑娘要带柳少侠走?” 春桃道:“不错,他现在可说吉凶未卜,我只是用药物保住他的元气,却不敢拔出他身上的断剑,得在最短时间内请到高明救治,各位……有谁精于此道吗?” “疯丐”等面面相觑,一般的伤,当然难不倒这几位高人,但柳杰的伤严重得生死一发,非此道圣手,谁敢尝试。 “玉笛老人”期期地道:“姑娘要带他到哪里求治?” 春桃道:“当然是舍此莫属的地方,恕未便奉告。” “疯丐”关切地道:“有把握……能救治柳少侠不死吗?” 春桃微微一笑,道:“把握吗……大约八成,因为目前还不能断定他内腑受损的程度。” “疯丐”吁了口气道:“柳少侠遭这奇祸,完全是为了敝帮,老要饭的实在……” “九嶷老人”望了柳杰一眼,道:“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剑穿的部位略偏向心胸,早已无救了。” 柳杰虽然清醒,但人很虚弱,身躯摇晃不定。 春桃代他收了剑,然后紧紧挟住听到右臂,防他跌倒,如果再摔一下,后果便不堪想象了。 掌令丐已在指挥幸免于难的弟子清理现场。 与春桃肌肤相接,柳杰内心有一种很微妙的感受,生死尚在未定之天,他也懒得开口,一切听由摆布。 “疯丐”沉重地道:“姑娘,老要饭的还有什么可以效劳?” 春桃想了想,道:“请立即代雇一辆马车,车内铺两床被褥,以防颠簸。” “疯丐”点点头,立刻吩咐下去,然后靠近柳杰,颤声道:“柳少侠,老要饭的无话可说,一切心铭了,但愿少侠能化险为夷,以免老要饭的抱憾终生。” 柳杰苦苦一笑,软弱地道:“老前辈,生死由命,与人无尤,身为武士,有些事的无法避免的,这是出自晚辈的自愿,请……不必放在心上,如果……幸而不死的话,‘玄天教主’褚无忌将付出可观的代价!” 说完,恨恨地挫了挫牙。 春桃柔声道:“柳少侠,你不能站得太久,我扶你坐下,等马车来我们就动身。” 柳杰点点头,道:“姑娘……在下……不说谢字了!” 春桃小心翼翼地将柳杰扶坐在地上,她也傍着他坐了下来,这份体贴,像一对情深意浓的恋人。 柳杰不期然地想到人天永隔的宇文冬梅,心头一阵剧痛,他想:“如果现在傍着自己的是宇文冬梅,那该多好,然而这种日子,永远不会有了!” 约莫半个时辰不到,一辆马车遥遥驶来,停在斗场以外的路边。 “九嶷老人”平托起柳杰,走向马车,“疯丐”与“玉笛老人”也跟了过去。 大家合力把柳杰安置妥当后,由春桃并坐护持着,在关切的叮嘱和祝福之下,马车缓缓上路。 由于怕震动柳杰的伤口,车行不快,到第二天的傍晚,抵达山边,春桃打发马车回头,然后抱着柳杰入山。 一个黄花大闺女,愿意怀抱一个男人,用心不是难想见的。 柳杰不是木头,他当然体味得到,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能拒绝吗?内心的那份感受,简直无法形容,好在山区无人,不然就够尴尬了。 奔了一程,柳杰不安地道:“春桃姑娘,我们……是奔轮回谷吗?” 春桃道:“不错,除了我娘,天下恐怕很难找到能救治这种伤势的人!” 柳杰不安地道:“姑娘,你救了我,还累你……嗨!我……能说什么呢?” 春桃幽幽一笑道:“不能说就不要说吧!” 肌肤相亲,兰香沁鼻,柳杰由惘然而陶醉了,几乎忘了自己还站在死亡边缘,但,心里却没有半丝邪念。 他不断地自问:“这笔人情将如何偿报?” x           x           x 竹榻上,柳杰侧卧着,药物使他昏睡不醒,春桃执着双蕊油灯,站在床侧,“轮回谷主”坐在床前椅上,准备施术。 “轮回谷主”脸色沉重地道:“春桃,你……这样做……对吗?你事先考虑过没有?” 春桃粉腮一红道:“娘,我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孩子,你是个大姑娘家,虽然武林儿女不拘小节,但抱持相触,已经超出了限度,如果……他对你无意,这事如何了局?” “娘……先救人罢,我并不在乎在谷里陪您终老此生。” “嗨!傻孩子……” 她没说下去,摇摇头,收慑心神,诊察柳杰的伤势,久久之后,沉重地道:“只要再偏三分,便无救了,他真是福大命大,嗨……我要拔剑。” 春桃的脸色随之沉重起来,紧张地道:“娘,他会不会死?” “轮回谷主”道:“大概死不了!” 说着,先点柳杰数处穴道,然后神情凝重地伸出右手,用三个指头,夹住断剑外露的部份,迅快地向外一抽。 血水随一抽之势涌出。 春桃粉腮一变。 “轮回谷主”扔去断剑,以俐落地手法,抓起磁瓶,倒了些药末在伤口,然后极快地用新棉塞住前后伤口,再用布条裹紧,事毕,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成了,如果没有变化,半月可以复原。” 春桃蹙眉道:“要半月之久?” “轮回谷主”喘口气,道:“半月算久吗?如果不是你把他带回来,一百个也死了。” 春桃笑笑道:“娘,您去歇着吧?” “你要守着他?” “这……唔……” “丫头,用不着,你这一日夜也累了,去睡吧,药效还可让他昏睡两个时辰,用不着守护,进去歇着吧!” 春桃怜惜地望了柳杰一眼,才随着母亲进入暗间。 灿烂的阳光照着谷中之谷,也照着石屋。 道内,朝阳穿户,显得很明亮。 柳杰睁开眼,茫然四顾了一阵之后,摸摸裹在胸肋间的布条,喃喃地道:“我是再世为人了!” 身体微微转动,感到一阵带麻木的刺痛,他不敢再动弹,望着石屋顶盖,心想:“春桃对我情深意重,她母亲算是再造恩人,这……如何报答?” 他的情绪,进入沉思。 春桃端了碗热腾腾的汤出来,含着甜甜的笑,道:“这是我钓的鲜鲤汤,喝下去吧!” 柳杰歉意很浓地望了春桃一眼,期期地道:“姑娘,大恩不言谢了,在下……永铭五中。” 春桃粉腮一肃,道:“我救你不是为了要你报答,来,我扶你坐起!” 柳杰俊面一热,以手撑床,想自己坐起。 春桃伸手过去,道:“你不能用力,伤口会迸裂,那可就麻烦大了……”边说,边用双手托住柳杰的背颈,把他扶坐起来,然后递过鱼汤,道:“喝了吧!” 柳杰接过汤碗,情绪一阵激动,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从没体验过这种温馨的滋味,虽然宇文冬梅与他心心相印,但,由于性格上的差异,感受截然不同的。 时光荏苒,七天之后,柳杰已可自由行动,伤口也已结痂,只等痂脱,便算完全复原了。 夕阳余晖中,他独自坐在石屋外的一株虬松下想心事。 剪不断,理还乱,这些日子,春桃对他照料的无微不至,她没表示什么,聪明人可以从她行为中感受到,这原不必说的。 感情上的负债,使他苦恼,无以自处。…… 他忘不了人天永隔的宇文冬梅,但又不忍辜负春桃的这份情。 祝怀玉美赛天仙,“吊亡仙子”也是情义交加,但他不曾动过心,现在,他却无法处理春桃的情,这是始料不及的。 是基于一种报恩的心理吗?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无可否认,但最主要的,还是春桃那不着痕迹的用情,还有,双方曾肌肤相亲。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一再地自问,但没有答案。 记得十天前冒闯轮回谷,赌斗失败,“轮回谷主”曾以婚姻做条件,但他宁死也不接受,现在,情况转了一百八十度。 对方会旧话重提吗? “柳少侠,娘说你再等三天,便可出谷了!” 柳杰转过头,春桃已站在身前,虽然她叫春桃,但人不似桃花的妖艳,而像一朵幽谷里吐着清香的百合花,纯洁而高雅。 他下意识地一阵面热,讪讪地道:“春桃姑娘,我……不知该怎样才能报答贤母女的恩德……” 春桃幽幽一笑道:“报答,那多俗气,对了……你说,你曾经有个红颜知己,但已永离尘寰,你为她守义,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柳杰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黯然道:“对不起,请原谅我……我不想提起她!” 春桃却不放松地道:“她一定是个非常非常美,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女子!……” 柳杰摇摇头,道:“不,忘不了的,只是那份毫无虚假的情。” 春桃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道:“你准备为她守义一辈子?” 弦外之音,柳杰听得出来,一时之间,他期期说不出话来,如果答一个是,就等于否定了对方的心意,如果说不,事实上她不愿意。 宇文冬梅已占有了他的全部感情,人死了,情义是不会泯灭的,春桃母女的情义重如山海,事实上也是不容辜负。 春桃微一蹙眉道:“为什么不说话?” 柳杰苦苦一笑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春桃道:“只要照心里所想的说出来就成了,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柳杰深深一想,道:“是的,我忘不了她,不过……” 春桃道:“是的,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旧情难忘,是人之常情,也显示你不是登徒子之流……不过怎么样?” 柳杰硬起头皮道:“姑娘为我付出太多,我……也不能轻易忘掉!” 春桃嫣然道:“这就够了,不过……如果你是存了感恩报德之心,那就……不是我的心愿了!” 这短短两句话,也说的很露骨,柳杰内心起了一种微妙的反应,目光下意识地投注在春桃面上,四目交投,两人的腮上都起了红晕。 春桃望了望天色,道:“我们回屋去吧!该吃晚饭了!” 柳杰的心弦又是一阵振颤,我们回屋,这四个字包含了多少意味,这不是他的家,然而…… x           x           x 三天后,柳杰与春桃一道出山。 柳杰得完成上次答应了而没完成的事——到桃花汀送信。 这次意外的事件,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快速地抵拢了双方的情感,从见面到相识,只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然而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俩的称呼也改了,她叫他杰哥,他叫她桃妹。 不过,柳杰的内心仍有隐痛,宇文冬梅的影子,不时会在脑海闪现。 这天,日落时分,来到了孝感,此地是预定柳杰送信之后,回头与春桃联络的地方,两人投了店,开了两间邻接的客房。 饭后,春桃在柳杰的房里闲坐,柳杰准备次日一早动身赴桃花汀。 两人正在谈得入港之时,房门被推开,一个姿蓉美面的女子,呈现眼帘。 柳杰大惊意外,忙站起身来,道:“金婵姑娘!” 来的,正是“吊亡仙子”金婵,也有人称“吊亡罗刹”。 春桃平时极少在江湖走动,她对“吊亡仙子”完全陌生。 “吊亡仙子”眸光一转,道:“这位是……” 柳杰忙引介道:“哦!她叫春桃!” 然后又转介道:“这位是金婵姑娘,江湖人称‘吊亡仙子’!” 春桃点了点头,目光中飘过一抹疑云。 “吊亡仙子”再次打量了春桃一眼,哦了一声道:“这位就是……救你的那位姑娘?” “是的,金姑娘!” “我听九公公说了全部经过,柳少侠,你没事了?” “算拣回了一命!” 挪了挪椅子道:“请坐!” “吊亡仙子”落座,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柳杰立即察觉到了,笑笑道:“金姑娘有话要说吗?” “吊亡仙子”粉腮一热,道:“我,家母要见你一面,商量一件大事!” 柳杰微微一震,道:“大事……什么大事?” “吊亡仙子”道:“见了面就会知道!” 显然,她有所顾忌,不便说出来。 柳杰略一沉吟,道:“令堂现在何处?” “吊亡仙子”道:“不远,在城外!” 柳杰心想:“行尸女要见自己,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心念之中,道:“金姑娘怎知在下投在此店?” “吊亡仙子”道:“这还不容易,从昨天起,丐帮弟子就知道了你的行踪!” 柳杰道:“原来如此,这些要饭的耳目可真灵!”说着,向春桃道:“春桃,你回房等我,我去去就来!” 春桃点了点头,看样子很不情愿,淡淡地道:“杰哥,别忘了还有事要办!” 柳杰道:“我不会忘记的!” 两人亲昵的称呼,使“吊亡仙子”粉腮变色,但她没说什么。 柳杰又道:“金姑娘,我们走吧!” “吊亡仙子”起身,朝春桃笑笑道:“春桃姑娘,失陪了!” 柳杰与“吊亡仙子”离开旅店直奔城外,路上,柳杰说了救治的经过,但隐起了对方的身份和住处,推说是个不知名的地方。 “吊亡仙子”音调很不自然地道:“柳少侠,你是否爱上了那叫春桃的女子?” 柳杰面上一热,道:“这……在下受了她母女再造之恩……” “吊亡仙子”道:“为了感恩图报,所以……你……” 柳杰吁了口气,道:“金姑娘,我们不谈这个好吗?” “吊亡仙子”道:“不,这很重要,一定要说过清楚!” 柳杰止步,愕然望着“吊亡仙子”,他奇怪“吊亡仙子”一反平时的口吻和态度。 “吊亡仙子”接着又道:“柳少侠,以前,你为了宇文冬梅,使一个女子伤透了心,现在,宇文冬梅已不在人世,你却又爱上了别人,对那曾经与你接近过的女子……如何交代?” 柳杰想了想,剑眉一紧,道:“金姑娘,关于祝姑娘的事,恕我直言,全是你们安排的,我难道必须要负这个责任?” “吊亡仙子”道:“你认为我们的安排是恶意?” 柳杰道:“我没那么说,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非交代不可的义务。” “吊亡仙子”吐了口气,道:“那就是表明你的确是爱上了那叫春桃的女子!” 柳杰摇摇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天下许多事……是常情无法衡量的。” “吊亡仙子”寒声道:“这有什么无法衡量的,你因为受了人家的恩惠,心存亏欠,想有机会偿还,其实,这是错误的,报恩的方式与机会很多,如果把事情反过来看,一个女子受了一个男人的恩惠,便以身图报,合理吗?” 柳杰暗忖道:“奇怪,她自己也是个大闺女,却一心一意替别人打算,是偏见还是……” 心念之中,沉声道:“金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吊亡仙子”一点也不放松地道:“什么其二,说说看?” 柳杰硬起头皮道:“应山关帝庙前,我被利剑穿胸,自认必死,结果死里逃生,撇开这救命之恩不谈,比如说,你为了救某一个人,不计男女之嫌,亲身抱负,肌肤相触,而实际上并无所求,这种牺牲够大吗?对方将如何?” “吊亡仙子”怔了片刻,声音略显激动地道:“她……曾经抱负过你?” “不错。” “你没想她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我那样想,便不算是人了,当时她并没把握断定我一定能活,也许死在途中,但她做了!” “吊亡仙子”无言以对,窒了半晌,叹口气道:“万般俱是缘,勉强不来的,我们还是走吧!” 两人重新上路,不久,来到一个林木掩映的土阜上,一个蒙面妇人业已伫候,正是“吊亡仙子”的母亲,神秘的“行尸女”。 柳杰施了一礼,道:“前辈,您好!” “行尸女”颤声道:“孩子,你能死中得活,真是谢天谢地!”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尤其这一声孩子,使柳杰心弦振颤。 柳杰激动地道:“敬谢前辈关怀,不知前辈相召,有什么指示?” “行尸女”幽幽地道:“你先说说救治的经过……” “吊亡仙子”插口道:“娘,这件事我再慢慢告诉您!” “行尸女”点点头,换了话题道:“孩子,这次揭开了玄天教主褚无忌的真面目,你可曾把先后发生的事,仔细分析过?” 柳杰心中一动,道:“这……晚辈还不曾仔细想过!” “行尸女”沉重地道:“从‘血手印’现身杀人,又被杀,真真假假,一连串的血腥事件,似乎是一个相当周密而恐怖的阴谋……” 柳杰星目一亮。道:“前辈的意思是……玄天教主可能是主谋?” “行尸女”颔首道:“非常可能,只待证实。” 柳杰道:“如何证实呢?” “行尸女”吁了口气,道:“柳夫人可能知道内幕,但她业已遭害不治,另一个知道事实真相的,是你柳伯父的儿子柳雄……” “褚雄……” “改姓归宗,该叫他柳雄!” “对了,他现在怎么样?” “他从受伤之后,一直不曾恢复神志……” 柳杰厉声道:“他人在哪里?” “行尸女”道:“在一位前辈处继续接受治疗。” 柳杰道:“哪一位前辈?” “行尸女”叹息了一声道:“那位前辈生性古怪,不许任何人提及他的一切,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柳杰望了望天,咬牙切齿地道:“我不能把褚无忌碎尸万段,把玄天教这批豺狼杀绝,誓不为人。” “行尸女”道:“目前最要紧的,是查出当年陆庄血案的元凶‘血手印’,与十几年后的今天,杀人又被杀的这些‘血手印’,是否有关连,照你以前从秘塔主人处得到的线索,真的‘血手印’已在三十年前,被他师弟‘剑魔’东方豹所杀,那陆庄血案便不是真的‘血手印’所为,东方豹曾冒充过‘血手印’,业已横尸望天坪,以后又数度出现‘血手印’,也不断被杀,真假莫辨,虚幻莫测,实在太离奇诡谲了……” 柳杰切齿道:“玄天教主褚无忌,也冒充过‘血手印’,说不定谜底在他身上……” “吊亡仙子”道:“也说不定他为了达到君临天下的目的,因时乘势,冒充‘血手印’,所以谁是真凶,目前还无法臆测。” 柳杰道:“不管实情如何,我与褚无忌已是势不两立!” “行尸女”道:“你准备采取行动?” 柳杰道:“晚辈目前受人之托办件事,事完立即开始行动。” “以你个人之力,对付玄天教?” “晚辈不能坐待事成!” “孩子,玄天教荼毒江湖,受害的帮派不少,该可说是武林公敌,还是等待有利时机为上策!” 柳杰心里有许多不解的问题想问,但想到她母女讳莫如深的作风,只好隐忍不发,默然片刻,道:“如果没有别的指示,晚辈要告辞了!” “行尸女”沉吟道:“孩子,你到底要替什么人,办什么事?” 柳杰不假思索地道:“失礼之至,晚辈已答应对方守秘,歉难奉告。” “行尸女”深深一想,道:“好,你走吧,有事我会找你。” 柳杰施礼告辞,回头返奔旅店,月光下,快如一抹淡烟。 将近城厢,忽见一条人影横里掠过,柳杰视力奇佳,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个中年妇人,身影颇不陌生,心念一动之下,蜇身追了下去。 那中年妇人发觉有人追来,刹势顺身。 柳杰势快,双方几乎撞在一起,双方同时发出一声惊“咦!”,柳杰定睛一望,登时激动无比,这中年妇人,赫然是宇文冬梅的乳娘薛四姑。 不由脱口道:“四姑,想不到……” 薛四姑也在同时惊声道:“是你!” 柳杰想到了宇文冬梅之死,心头一阵惨然。 薛四姑急吼吼地道:“你碰到她……” 说了半句,倏地住了口。 柳杰心头一震,道:“她……谁?” 薛四姑目芒一闪,期期地道:“啊!我是说……说一个女人,我正在追她,追丢了!” 柳杰吐了口气,道:“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薛四姑道:“算了,告诉你也不会认识的……” 吞吐的神态,使柳杰心里疑云顿起,剑眉一紧,道:“说出来,也许……我认识?” 薛四姑摇摇头道:“不相干,不必告诉你。” 显然话不由衷,但柳杰也无意追问,反正与自己无关,俊面一黯转口道:“四姑,我想……请问一件事!” “什么事?” “冬梅是怎么死的?” “冬梅……”薛四姑神色一变,又道:“自决而亡!” 柳杰咬了咬牙,道:“她为什么要自决?” 薛四姑怆声道:“我也不确切知道,她父女的事……很难说!” 柳杰情绪突地激越起来,厉声道:“四姑,您是知道的,不肯告诉我,是吗?” 薛四姑摇头道道:“我的确不十分明白……” 柳杰紧迫着问道:“不十分明白,就是说有几分明白,请见告您明白的哪几分?” 薛四姑像是很伤心似的道:“人……已经死了,提起来惹伤心,算了,不要问了。” 柳杰坚持地道:“四姑,我一定要知道!” 薛四姑眸中陡射棱芒,迫视着柳杰道:“你非要知道不可?” “是的!” “那我告诉你,她的死是为了你……” “为了……我?” “不错,因为她不能与你结合,没别的路走!” 柳杰暴睁星目道:“有人迫她?” 薛四姑摇头道:“没人迫她,是她自己!” 柳杰大声道:“四姑,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薛四姑道:“听不懂就算了,我……还要去追人。” 说完,电奔而去。 柳杰愣在当场,说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宇文冬梅自杀的主要原因,他想:“看薛四姑的样子,是隐瞒了某种秘密,反正自己明天一早就要到桃花汀代‘轮回谷主’送信,到时问她父亲……” 呆立了一阵,快快举步,进城回到了客店。 房门半掩,灯还亮着,不见春桃的影子,再看邻房,房门关着,没有灯火,柳杰心想:“春桃可能已入睡了,就不必惊动她吧!” 于是,拴上房门,熄灯上床。 心事太多,睡不着,瞪眼望着窗外月,意念飞驰,从“血手印”、玄天教主、“行尸女”母女、桃花汀主人宇文一,最后回到宇文冬梅的身上,想着,想着,眼角迸出了两滴清泪。 朦胧入睡时,远处传来了鸡啼声。 红日满窗,柳杰一骨碌爬起身来,将就原来的面水净了面,略事梳理,整了整装,推门出去。 春桃的房门仍关着。 奇怪,日上三竿,难道她还高卧未起? 这情况有些不对,柳杰走近门边,低唤道:“春桃!桃妹!……”没有反应,用手一推,门竟是虚掩的,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床上被褥完整,帐门高挂,似乎没人睡过。 春桃不会不告而别,人到哪里去了?看情形是一夜未归。 柳杰发了急,深悔昨晚回店时没打招呼,早早发觉,还可设法查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不成? 以春桃的身手,等闲人不敢碰她,到底是什么蹊跷呢?好好一个大姑娘,神秘地失踪了…… 叫来店小二一问,小二直摇头,什么也不知道。 不能等下去,还得奔长途到桃花汀送信,没奈何,留个字条,预付了三天的房钱,保留房间,然后怀着惶惑不安的心情,离店上路。 一路猛赶,薄暮时分,又到了伤心之地——白水湖。 不期然地,柳杰又走向湖边的墓地。 目光扫处,不由惊呆了,宇文冬梅的墓,已被夷平,墓碑也被劈碎成了些石块,柳夫人的墓却还完好。 是谁毁了宇文冬梅的墓? 柳杰全身发麻,脑内嗡嗡作响。 这是绝对想不到的情形,人死了,墓还被毁,是谁做这丧心病狂的事?他感到欲哭无泪。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柳杰咬牙切齿地道:“我非查究此事不可,宇文一是武林中有名的老邪,为人处事,不经不伦,说不定是他又发邪……” 心念之中,弹身朝桃花汀方向奔去。 轻车熟路,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地头。 桃林寂寂,带着浓厚的神秘色彩。 柳杰此次来,情况已完全不同了,春桃已指示过他进出桃林奇阵的诀窍,那原本视为险阻的地段,此刻不殊坦途。 薛四姑在孝感附近现身,可能还没回头,“人魔”张驼与“神仙手”一路,曾去过“轮回谷”,不知是否已返桃花汀。 如果这两名手下都出外,汀上除了宇文一,还会有别人吗? 略作踌躇之后,柳杰纵身上了汀地,趟入桃林。 一路无阻,直达宅院大门。 黑漆的大门关得很紧,月光下,使人有冷森之感。 柳杰贯足真气,发话道:“传书人求见汀主!” 连叫三遍,没有回应,柳杰犹豫至再,索性不顾一切,闯了进去,越过高高的围墙,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庭院,花繁木茂,变成了阴森。紧接庭院,是一些精致的建筑物,花木掩映下,显得很神秘。 第05章 死人再现 只有月亮,不见灯光。 柳杰站在花径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两次来,只到大门为止,这里面的一切,对他仍是陌生的。 突地,一条人影,迎面蹒跚而来。 柳杰下意识地一阵紧张,立呈戒备之势。 人影行近,柳杰仔细一看,不由心头剧震,惊叫出了声。 现身的,赫然是一度为玄天少教主的褚雄——现在该叫柳雄。 柳雄待在桃花汀,这的确是无法思议的事,这证明了“行尸女”母女与桃花汀主人宇文一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柳杰一时傻了眼。 柳雄在走到距柳杰约莫六七步之处停住,双目无神,木木然望着柳杰,片言不发。 柳杰久久才迸出话声道:“大哥!” 柳雄木然开口道:“大哥……谁是大哥?你……是谁?” 双方以前曾交过手,作过生死之搏,而现在竟渎面不识,柳杰心头一阵恻然,苦笑着道:“小弟柳杰,大哥难道忘了?” 柳雄茫然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你!” 说完,自顾自转到别处去了。 柳杰窒在当场,对方已变成了这样子,跟他说什么都是多余,“行尸女”说过,柳雄丧失了记忆,由一个武林前辈治疗,想不到竟然是桃花汀主人。 突地,一个震耳的声音道:“小子,你公然登堂入室!” 柳杰陡然一震,回转身,又是一窒,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由外而入的,正是桃花汀主人“陆地神仙”宇文一。 这被称为天下第一邪的人物,无形中有一股慑人的力量。 柳杰竭力镇定心神,基于礼不可失,拱手一揖,道:“前辈好!” “陆地神仙”冷漠地道:“老夫还没死,你小子是怎么闯进来的?” 柳杰也以同样冷漠的声音道:“循通路进来的!” “陆地神仙”冷哼了一声,厉人的目芒在柳杰面上一绕,道:“来此何为?” 柳杰事先不替送信的事,面皮一阵抽动,咬着牙道:“请问,冬梅是怎么死的?她的墓何以被毁?” “陆地神仙”眉毛一竖,暴怒道:“小子,你敢过问老夫的家事?” 柳杰毫无俱怯地道:“晚辈不能不问!” “陆地神仙”一摆手,道:“滚!” 柳杰寒声道:“没这么简单!” “你小子要等老夫劈了你?” “悉听尊便!” “你小子的真正来意是什么?” “探究一下冬梅的死因!” “放屁,你滚还是不滚?” “我不会这么随便就走!” “你小子为什么不跟她去死?” “也许会,等明白真相之后,因为你是冬梅的父亲,所以我尊你一声前辈,不然……” “不然怎么样?” 柳杰在极度悲愤之下,口不择言,脱口道:“你是个不通人性的怪物!” “陆地神仙”一向是有自己没别人,登时怒不可遏,气得吹胡瞪眼,扬掌道:“老夫劈了你!” 说打就打,一掌劈向柳杰。 柳杰当场被震退了三四步,一阵气翻血涌,咬牙道:“因为你是冬梅的父亲,我让你这一掌。” “陆地神仙”气得老脸变了形,呼地又是一掌,这一掌劲道之强,足可推平一座土丘。 柳杰以“混元神功”全力迎击。 一声暴震,木叶纷飞,柳杰直跄入花丛,几乎栽了下去,定定神一看,不由亡魂大冒,眼前景物全变,赫然这庭院的花树,也是一座奇阵,在情急之下,狂声大吼道:“诡计坑人,算什么人物!” “陆地神仙”厉声道:“小子,你真是有种,出来,横三步,左转直走。” 柳杰依言走动,又回到了花径上。 “陆地神仙”片言不发,左手疾圈,罡风破空卷涌,柳杰曾吃过这种怪功力的亏,心头大凛,双掌急扬。 但迟了,内力已无法提聚,“陆地神仙”改圈为拍,“砰!”挟以一声凄哼,柳杰口血飞迸,仰栽八尺之外。 柳雄缓缓行来,对眼前事似乎无动于衷,仍是那木然痴呆的样子。 “陆地神仙”一摆手,道:“你进去!” 柳雄倒是听话,蹒跚入内去了。 “陆地神仙”气呼呼地望着柳杰道:“你现在可以滚了!” 柳杰咬牙起身,手拄剑柄…… “陆地神仙”暴喝道:“此地不许动刀剑,这是规矩!” 柳杰气昏了头,抗声道:“谁管你什么臭规……” 一句话还没说完,眼一花,已被“陆地神仙”牢牢扣住腕脉,柳杰愤极欲狂,但却无法反抗。 突地,“陆地神仙”望着地面惊声道:“这是什么?” 原来柳杰受托传送的那封旧信,在被击倒之时,掩落地上,封面上有“陆地神仙”的名字,月光下能有此目力,实在惊人。 柳杰低头一看,道:“是我受人之托送来的!” 松了手,拣起旧信,后退数步,撕开封口,抽出信笺,就月光下展读,看着看着,突地全身发起抖来。 柳杰大感困惑,不知道“轮回谷主”在信里写了些什么,竟然使自命天下第一的“陆地神仙”如此激动? “陆地神仙”看完,把信塞入怀中,瞪视着柳杰道:“你……在什么地方碰上她?”一反常态,声音是颤抖的。 柳杰曾受“轮回谷主”的嘱咐,不许透露任何情况,不假思索地道:“无可奉告!” “陆地神仙”大叫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杰抹了抹口边血渍,道:“没什么,是如此!” “你……真的……” “我答应过人家守秘。” “你不说?” “不说!” “陆地神仙”仰首夜空,发出一声喟然长叹,像是很难过的样子,及腹的雪白长髯,在月光下有如银丝。 柳杰万分不解,但他不想问。 以宇文冬梅不到二十的年龄,似乎不应该有这样老迈的父亲,做她祖父都绰绰有余,这是柳杰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沉默,空气变成了死寂。 久久,“陆地神仙”才打破了沉寂的空气道:“柳杰,告诉我,她目前的情况?……” 他像是骤然之间苍老了,似乎说话都乏力,称呼也由小子改叫名字,这使柳杰激奇不已。 看来,“轮回谷主”与“陆地神仙”之间,定有某种十分特殊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就无从想像了。 柳杰以断然的口吻道:“对不起,歉难从命!” “陆地神仙”目爆精芒,向前跨了一个大步,似乎又要想动手…… 柳杰一手按剑,一手伸入胸衣,抓住“魔镜”。 如果“陆地神仙”真的再要使强的话,他就要使用“风雷剑”与“魔镜”,不计一切后果。 “陆地神仙”瞪视了柳杰片刻,目光又黯了下来。 柳杰也随之放下双手。 “陆地神仙”显得很吃力地道:“柳杰,你见到对方本人了?” “是的!” “她好吗?” “看来不坏!” “她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了!” “你是如何碰上她的?” “我只管传书,别的恕不作答。” “陆地神仙”低下头,思索了半晌,再抬头,目中精芒又现,激颤地道:“你转告她,就说办不到!” 什么事情办不到,柳杰当然无从知道,当然,他无须问,对方也不会说出来,传书,捎回话,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当下颔首道:“我会转达这句话。” “陆地神仙”一摆手,道:“你可以走了!” 柳杰咬咬牙,的:“冬梅的坟墓被毁……” “又怎样?” “我要知道原因!” “人死了,一切归于虚无,坟墓,那算什么,世俗人的花样而已,臭皮囊何处来,何处去,真正埋葬人的坟墓,该在灵台方寸之间!” 怪论,违反世俗人情,但却不无道理,纪念一个人,该用心灵,那是不败坏的永久安息之所。 柳杰若有所悟,深深一想,拱手道:“告辞!”转身向外走去。 x           x           x 过午时分,孝感在望。 柳杰心里一阵忐忑,春桃在旅店神秘失踪,不知道回来没有,事情已办妥,捎回来一句话,如果春桃仍没消息,该怎么办? 难道要再跑一趟“轮回谷”?做事得有始有终…… 正行之间,道旁林子里突地传出一声娇唤:“杰哥!” 这不是春桃的声音吗?柳杰大喜过望,飞快地投入林中,一看,果然是春桃,迫不及待地道:“春桃,我真担心找不到你……” 春桃春花也似的一笑道:“我回店看到你的留字,知道你已经赴桃花汀,算准你回头的时间,在此地等你……” 说着,面色一沉,又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柳杰吁口气,道:“信……算是送交本人了!” “怎么说?” “拣回来三个字!” “哪三个字?” “办不到!” 春桃粉腮骤变,咬牙道:“好,很好,办不到……” 柳杰忍不住脱口道:“春桃,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桃期期地道:“这……目前我不能告诉你。” 柳杰讪讪地道:“算我没问吧!” 春桃柔声道;“杰哥,你会生气吗?” 柳杰朗然一笑,道:“怎么会呢?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本来,我是不当问的,对了,你在客店里怎么突然失踪?” 春桃粉腮立时浮上了一层愤然之色,轻轻一挫牙道:“我在房间里坐着,突然有人在窗外骂我不要脸,我追了出去,对方身手可真滑溜,到城外才追上……” 柳杰皱眉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蒙面少女。” “蒙面少女?” “是的,她不通名,不道号,也不肯出示真面目,只警告我离开你……” 柳杰大感震惊,这蒙面少女是谁?在自己接触过的女人中,宇文冬梅业已辞世,祝怀玉生性柔顺,不会做这种事…… 最可疑的是“吊亡仙子”,只有她知道自己与春桃住的店房,蒙面,当然是要掩饰真面目。 可是,她从来没对自己表露过爱意.难道……她又是为了要促成祝怀玉的好事吗?按情察理,这判断似乎不错,心念之中,道:“春桃,照你看,会不会是到客店来找我的叫金婵的女子?” 春桃想了想,道:“声音似乎不对……” 柳杰道:“一个内功有根基的人,声音是可以改变的。” 春桃粉腮一变,道:“什么?……她……爱你?” 柳杰摇摇头,道:“我们之间,只是道义上的来往,从来没涉及儿女之情,她也没表露过。” “那她为什么要警告我?而且……满含妒意!” “这就不知道了!” “杰哥,唯有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理,她的用心,我可以感觉出来,有的女人,她不肯明里表示,但……相当执着,不轻易动情,你说的金婵,很可能是这一类的女子……” “这……我不知道。” “还有,我们动过手!” 柳杰惊声道:“你们动过手?” “是的,我差一点栽在她手下!” “结果呢?” “她突然走了,不知为什么?……”说着,突地用手一指,变色道:“看,她来了,就是她!” 只见一个蒙面少女,不知何时站在数丈之外。 蒙面少女,她是谁?什么时候现身的? 惊诧骇异,柳杰看不出对方是谁?他只能断定一点,这蒙面少女绝非“吊亡仙子”金婵,那她是谁,为什么要与春桃竞争? 春桃瞟了柳杰一眼,道:“她是谁?” 柳杰有些茫然地道:“我看不出她是谁?” 蒙面少女不言不动,只静静地遥立着。 春桃竟似不信地道:“你会不认识她?” 柳杰道:“真的认不出来!” 春桃道:“那可就是怪事了,你怎不上前问问看?” 柳杰前移两步,大声道:“请问姑娘是谁?” 蒙面少女发出一声幽然长叹,突地扭转娇躯,翩然穿林而逝。 柳杰怔住了,对方不说话,只叹了口气便走了,这算什么意思,她到底是谁?倏地,柳杰想到了曾化名“阴司毒妇”的司徒碧珠,不由脱口道:“难道会是她?” 春桃急问道:“谁?” 柳杰期期地道:“不一定是,我只是猜想……她可能是‘擎天剑客’与‘阴司毒妇’所生的女儿司徒碧珠。” 春桃惊声道:“你说的‘擎天剑客’是不是叫司徒古风?” 柳杰大感意外地道:“不错,怎么……你认识司徒古风?” 春桃急声道:“我非追到她不可!” 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在三丈之外,连闪而没。 柳杰怔住了,暗忖,春桃与司徒古风又是什么关系?江湖中的事,真是缠夹不清,自己只是猜测,蒙面少女并不一定就是司徒碧珠。 好奇是武林人共同的特性,何况蒙面少女找上了春桃,是为了他,柳杰心意一转,也循同一方向追了去。 这道林子很长,顺着官道延伸到老远。 一口气追出了里许,林子被一条横恒的溪流阻断,不远处是一道石拱桥,连接两端的官道。 林缘,近溪边,有块狭长的草地,春桃与蒙面少女对立,果然被她追上了,柳杰悄没声地掩了过去,在树后藏起身形。 只听春桃声音激动地道:“你到底是谁?” 蒙面少女道:“你管不着!” “你……是不是叫司徒碧珠?” “这名字没听说过。” “那……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 柳杰注意到蒙面少女的声音,想从声音认出对方,但她的声音很怪,略带喑哑,根本就不曾听过,当然也不像司徒碧珠,她是谁呢? 柳杰困惑极了,他怎么也想不出对方是谁。 春桃声音一寒,道:“你找上我是什么意思?” 蒙面少女道:“高兴!” 春桃不由动了火,口角一披,道:“你警告我离开柳杰,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他!” “你才配,是不是?” “不错!” 柳杰在暗中又是一愣,她到底是谁? 春桃咕叽一笑,道:“妙极了,柳杰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蒙面少女满无所谓地道:“我知道他就成了!” “这么说,你是一厢情愿?” “并无不可!” “你知道什么叫害臊吗?” “不知道害臊的是你。” “你知道我是谁?” “一个不要脸的女子,与男人同住客店。” 春桃不怒反笑道:“他喜欢,我高兴,两相情愿,干你什么事?” 蒙面少女大叫道:“你已经跟他睡过觉了?” 这句话实在不堪入耳,连柳杰对都红了脸,这种口不择言的女子还真少见,春桃是个大闺女,当然受不了,杏眼一瞪,道:“下流,无耻……” “你骂谁?” “骂你!” “骂得好,你会后悔莫及!”双掌一扬,劈向春桃。 春桃举手相迎,“砰!”然一声,各退一个大步,双方功力似不相上下,春桃怒火难遏,主动欺身发掌,部位角度,玄奥十分。 蒙面少女不闪不避。 “砰!”春桃一掌结结实实击中蒙面少女的右上胸,论劲道,这一击一般高手承受不起,蒙面少女只晃了一晃。 柳杰心头一动…… 就在这电花火石之间,蒙面少女一翻掌,扣住了春桃的手腕。 这一着,大出春桃意料之外,不由惊叫出了声。 柳杰激奇不已,一个少女能捱打,这的确的罕闻罕见的。 春桃腕脉被制,照理应失去了反抗之力,但事实上去不是那回事,左掌一扬,切向蒙面少女的右上臂。 蒙面少女反应相当神速,振臂、甩腕、拧身,娇喝声中,把春桃抛了出去。 春桃拧腰一个倒弹,回到原地,动作俐落妙曼,令人叹为观止。 柳杰本准备现身揭开蒙面少女的真面目,心意一转,又止住了,他希望能暗中观察,来判断对方的身份,能见则见,应付起来便顺当些。 蒙面少女冷冷地道:“看不出你还真有两手!” 春桃怒冲冲地道:“你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蒙面少女突地仰起螓首,向着空际,喃喃自语道:“我的目的是什么?是什么?……” 春桃大感愣愕,莫非对方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可是举动又不像,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柳杰隔得远,小声的话听不够真切,但从蒙面少女的动作,可以看出对方有些诡异莫测。 春桃不死心地道:“你到底是不是司徒古风的女儿?” 蒙面少女突然厉叫一声:“我想杀人!” 春桃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为之瞠目结舌。 这少女语无伦次,难道真的是个疯子,可是,她曾提到柳杰之名,而柳杰却又不认识她,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柳杰在激奇莫释之下,沉不住气了,弹身飘入草坪。 春桃迎着道:“杰哥,你也来了?” 蒙面少女娇躯显然地一震。 柳杰上上下下打量着蒙面少女,近在咫尺,他还是看不出她是谁。 蒙面少女缓缓后退,把距离拉长到两丈。 柳杰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到底是谁?” 蒙面少女没开口,娇躯却在发抖。 柳杰声调一沉,道:“姑娘再不表明身份,在下可要得罪了?” 蒙面少女依然没开口。 春桃可有些气不过了,另方面,女人在情感方面的相当敏感的,她有心要揭开这个谜底。 她对柳杰的说法并不完全相信,欺身上步,纤掌一扬,道:“我不信这个邪!”双掌齐推,登了出去。 罡劲凛冽,惊人至极。 蒙面少女没还手,当场被震得倒跄了四五步。 春桃得理不让,再次进迫,纤掌玄奥无比地一划,左掌切向对方胸腹之处,右手五指变爪,后发先至,闪电般抓向对方的蒙面巾。 柳杰心弦一紧,一招二式,蒙面少女决应付不了。 精芒乍闪,春桃惊叫一声,震退八尺。 蒙面少女手中多了一柄晶莹的短剑。 春桃粉腮全变,抬起右手,袖口已被划裂,隐约见红。 柳杰栗声道:“春桃,你受了伤?” 春桃切齿道:“我非杀她不可!” 蓦在此刻,两条人影电奔而至。 柳杰转目望去,不由大感意外,来的竟是“人魔”张驼和薛四姑,忍不住惊咦了一声。 春桃倒转身,也是心头一震,她不认识他俩。 蒙面少女一跺脚,电闪逝去。 魔驼怪喝一声:“别走!”疾追而去。 薛四姑却直迫柳杰身前,以?恢质止忠斓哪抗獾勺潘?br>  柳杰突有所悟,俊面陡起变化,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搐。 他在想,蒙面不怕掌指,警告春桃,被魔驼和薛四姑追截……想着,想着,狂叫一声:“是她!” 身形一弹…… 一道奇强无比的掌风,把柳杰弹起的身形,硬生生的震回原位置,出手的是薛四姑。 春桃倒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怔了。 柳杰厉呼道:“四姑,难道真的……” 薛四姑立即阻止柳杰的话头,道:“你想做什么?” 柳杰狂声道:“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薛四姑厉声道:“你真的要把事情弄到无法收拾?” 柳杰激动如狂,全身的血管都在膨胀,手脚发麻,感到一阵阵的天旋地转,蒙面少女竟然会是宇文冬梅。 她没死,她仍然活着,心念之中,大叫道:“为什么要骗我?” 春桃整个地呆了,柳杰的狂态,使他意识到事态严重。 薛四姑面色一缓,道:“柳杰,你冷静些,你追求的是孽不是缘……” 柳杰咬牙道:“孽……孽……我要知道为什么?” 薛四姑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这是规矩!” “规矩……谁立的?” “主人!” 柳杰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欲倒,痛苦至极地道:“为什么……她也要跟从别人一道来骗我?……为什么?” 薛四姑冷极地道:“痛苦的不是你一个人!” 柳杰厉声道:“你们……逼迫她,是你们迫她……” 薛四姑容色一正,道:“绝非危言耸听,严重的后果,定使你后悔几辈子。” 柳杰因激动而喘息,双目赤红似火,在泛着狂焰。 薛四姑目春桃道:“你是他新结识的女友?” 春桃点点头,没有开口。 薛四姑接下去道:“好好地爱他吧,祝你们幸福!” 说完,又转向柳杰道:“柳少侠,让一切从此结束吧,专心你报仇的大事,我走了!”说完,叹了口气,弹身疾奔而去,转眼无踪。 柳杰木然成痴,兀立着如一尊石像,宇文冬梅没死,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然而,为什么这些人要破坏这一份感情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似乎天地已经改变,日月也变了色,他梦呓般地自语:“不,我要找到她,要她亲口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春桃靠近些,一脸困惑迷惘之色,期期地道:“杰哥,怎么回事?” 柳杰喑声道:“你不知道……” 春桃道:“就是因为不明白我才问呀!” “不要问!” “嗯!我有些明白了,你说,你有个红颜知己,死了,你要为她守义,结果,她并没死,仍然活着,就是那蒙面少女,对吗?” 柳杰怒吼道:“不要说了!” 春桃粉腮一变,无限委屈的样子。 柳杰觉察到自己的态度过火了,伤了别人的自尊,期期地道:“春桃,对不起,我……心乱得很,不是有意的。” 春桃举目望向悠悠的溪流,深深地想,芳心也开始紊乱了。 柳杰很不自然地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春桃,我要去办件事……” “去找她?”春桃收回了目光。 “……”柳杰默然。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分手?” 柳杰显得很为难地道:“春桃,令堂在等你的回音,你该把桃花汀主人的话带回去。” 春桃幽幽地道:“当然,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理由!” 顿了顿,又道:“我们……能再见吗?”似水眸光,含着一股脉脉之情,洒在柳杰的面上。 柳杰垂下目光,道:“当然,我们……会再见的!” 春桃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只口唇动了动,深望了柳杰一眼,摇摇头,转身飘然而去,芳心蒙上了一层雾。 就在春桃身影消失之后不久,又一条纤纤人影,悄然来到柳杰身旁。 柳杰沉浸在无边的痛苦里,根本没觉察有人走近身边,喃喃自语道:“冬梅没死,却谎说她已自决,还在湖边造了坟墓,这是谁的主意?我要问她,我一定要问她……” 一个娇脆的声音道:“何苦这样呢?” 柳杰木木地道:“你怎么还没走?” 那声音道:“她早走了,是我,不是她!” 柳杰吃了一惊,转目一望,站在身边的是“吊亡仙子”金婵,脱口道:“原来是你!” “吊亡仙子”道:“嗨,天下事实实在难料,本来风平了,偏偏又起浪……” 一句话触到了柳杰的伤心处,也勾起了前情,赤红的双目一瞪道:“我不要见你!” “吊亡仙子”笑笑道:“柳少侠,何不冷静些?” 柳杰怒火万丈地道:“你们伙同来玩弄我,一而再地破坏阻挠我与宇文冬梅之间的感情,为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 “吊亡仙子”粉腮微微一变,道:“为了你和她好,防止悲剧上演!” 柳杰狂声道:“我不要听,鬼话,全是鬼话……你请便!” “吊亡仙子”似乎很痛苦地道:“柳少侠,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柳杰暴声道:“我不要明白,永远也不要明白……你走!” “吊亡仙子”向后挪了挪娇躯,冷沉地道:“柳少侠,别太激动,任何事都要平心静气地应付……” 柳杰竖起剑眉道:“好,那你现在就告诉我,这些事情之所以发生的原因?” “吊亡仙子”道:“现在不能!” 柳杰气极欲狂,陡地挚出长剑,咬牙厉叫道:“我现在就要知道!” “吊亡仙子”粉腮大变,再退两步,厉声道:“难道你要杀人?” 柳杰已临发狂的边缘,不再计及什么利害情理,脱口道:“不错,我会杀人!” “吊亡仙子”寒声道:“杀了我能解决问题?” 柳杰道:“我不管,我不愿再被作弄了!” “没人作弄你!” “有,你们……连宇文冬梅在内。” “你认为是这样?” “说,我现在就要知道……”长剑陡地扬了起来,神色变的十分可怕,看样子他真的会出手。 “吊亡仙子”黯然叹了口气,道:“柳少侠,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这样做是不得已,依情依理,我们都没有故意害你的理由,是吗?” 柳杰执拗地道:“别对我说教,事实胜于雄辩,讲什么都是空的,我要知道原因。” “能告诉你,早告诉你了!” “不能也得能!” “你真的想杀我?” “你不说出来我就会。” “吊亡仙子”容色一正,道:“柳少侠,你难道忘了大别山外陆庄的如林白骨,他们是你的亲人,你的家人,在九泉之下,他们在眼睁睁地望着你,期待你索血诛仇,而你却斤斤计较于儿女私情,他们能安心瞑目吗?” 一番话如暮鼓晨钟,警人迷梦,柳杰打了一个冷战,手中剑不期然地垂了下来,俊面出现无比沉痛之色。 “吊亡仙子”又道:“柳少侠,你深爱着宇文冬梅是不错,但天底下有些事是丝毫不能勉强的,慧剑斩情丝,才是大智大慧的人。” 柳杰又勾起了感情余波,咬着牙道:“金姑娘,空谈理论很容易,劝人更容易,但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是那回事,如果换了你呢?” “吊亡仙子”颔首道:“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要认清一点,绝对不能强不可为而为之,天下难抛者情字,当然是件痛苦事,唯大智者能办到。” 柳杰沉痛地道:“我不是大智者,我只是个平凡的人!” “吊亡仙子”道:“当然,谁也不是大智大慧者,但也不是下愚,是非总是能分辨的。” 柳杰收起了剑,道:“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说着,挪步就待离开。 蓦在此刻,一个羽扇纶巾的六旬左右老人,飘然而至,五绺长须飘洒胸前,远远望去,有几分仙风道骨。 柳杰不由心中一动,来者是谁?难道又是冲着自己来的? 纶巾老人来到切近,止住脚步,柳杰这才看出对方眉目之间,有一股子阴邪之气,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不用说,对方绝非正道之士。 柳杰与“吊亡仙子”互望了一眼,彼此目光中都是询问之色。 纶巾老人开了口:“你就是‘魔镜第二’柳杰?”声音不大,但却震人耳膜,显示内力修为,已经到了惊人的境界。 柳杰冷声应道:“不错,阁下何方高人?” 纶巾老人一摇手中羽毛扇,道:“老夫一向不提名道姓,免了吧!” 柳杰正是一肚子气无处发出的时候,不由微哼出声道:“阁下有什么指教?” 纶巾老人不疾不徐地道:“听说东方曙业已不在人世?” 柳杰心中一动,道:“不错,武帝君已经辞世。” 纶巾老人道:“可惜!可惜!他该多活些时的。” 柳杰怒火上冲,寒声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死,这笔帐无处讨了。” “什么帐?” “他欠老夫一掌,老夫要加倍讨回。” “这不简单,在下接着就是!” 纶巾老人突地哈哈狂笑起来,声如裂帛,穿云破空。 “吊亡仙子”眉头为之一蹙。 纶巾老人自现身到现在,还不曾望“吊亡仙子”一眼。 柳杰剑眉一挑,道:“这有什么值得好笑的。” 纶巾老人敛住笑声道:“老夫笑你太不自量力!” 柳杰星目一闪,道:“何不让事实来证明?” 纶巾老人一手摇扇,一手抚须,悠悠地道:“并非老夫小看你,而是你根本不知道老夫当年与东方曙的协定……” “什么协定?” “当年老夫与东方曙因为一件事故发生争执,于是诉之于手底,双方不许使用任何兵器,以肉掌分高下,结果老夫挨了他一掌而告败北,他答应老夫十年后再分强弱,仍以肉掌相搏……” 柳杰脱口道:“师债徒还,在下现仍以肉掌代还这笔帐!” 纶巾老人大刺刺地道:“拼掌你不是老夫对手。” “吊亡仙子”插口道:“柳少侠,不可意气用事,要三思而后行!” 纶巾老人扫了“吊亡仙子”一眼,淡淡地道:“辈份所限,老夫并不打算跟后生晚辈动手。” 这不知是实话,还是别有居心,柳杰可沉不住气了,冷哼了一声道:“阁下不要自己在脸上贴金,在下身为武帝传人,虽然年纪差了些,尚不至于有辱阁下的身份。” “你真的要代了这场过节?” “不错,势在必行。” “那很好,你尽可以用剑式魔镜……” “笑话,在下不会辱没先师之名。” “你用掌?” “当然!” “吊亡仙子”秀眉紧蹙道:“阁下既然是要了断过节,似乎应该先表明身份来历?” 纶巾老人打了个哈哈道:“等动过手好后再说不晚!”说着,把羽扇斜插后衣领,空出了双掌,意态十分从容。 “吊亡仙子”秀眉一直不舒,她直觉地感到这老者来得邪门,似乎有某种企图,所说的过节,未可尽信,但她又无法阻止柳杰不应战,因为这是有关名声地位的事。 柳杰意态昂扬地道:“请划下剑道!” 纶巾老人目芒一闪,道:“招数不限,分出胜负为止!” 柳杰道:“是点到为止吗?” 纶巾老人的:“你尽可放手真搏,反正老夫不会要你的命!” 这句话使柳杰怒火大炽,取势,提掌,怒声道:“请,在下也不会要你老命!” 第06章 穷追恶徒 双方凝神对峙。 “吊亡仙子’向后闪退了丈许,粉腮一片沉吟。 沉哼声中,纶巾老人双掌一扬,斜斜劈出。 柳杰早经蓄了势,举掌立封。 “砰!”然巨响声中,激气成漩,三丈之内,砂飞石舞,劲气余波,裂空有声,远在两丈外的“吊亡仙子”衣袂飘飞,芳容为之失色。 双方各退离了原立足点一步。 柳杰心头大凛,对方功力之深厚,使他立即意识到碰上了一流劲敌。 纶巾老人嘿地一笑道:“真不愧是魔镜的传人,来,再接老夫一掌!”掌随声出,劲道较刚才的一击更为强猛。 柳杰咬牙以十二成功力封出。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双方又各退了两步。 只两个照面,柳杰已感到身上在冒汗。 “吊亡仙子”开始发急,看样子,柳杰如果要想胜对方,必须付出相当代价,负了也不一定,在这种局面下,第三者是无法插手的。 纶巾老人略不稍停,双掌一圈,电闪进身,由较掌力变成了近身搏斗,一手抓向柳杰“肩井”,另一手并指戳向胸前大穴。 柳杰猛挫牙,左掌斜切抓向“肩井”的手爪,右掌直劈对方面门。 这已经成了搏命的打法,纶巾老人的手指,固可点中柳杰的前胸大穴,但柳杰直劈的一掌,足可使纶巾老人头碎额裂。 “吊亡仙子”不期然地惊呼出了声。 纶巾老人似乎无意拼命,在这电光火石之际,陡然间向后弹退,这非死即伤的一个惊险照面,也算告落了空。 柳杰当然也为之心旌摇摇,冷汗遍体。 “吊亡仙子”松了一口大气。 纶巾老人也暗惊柳杰的修为比他想像的还高,如果不是事先扣牢,不许用剑及其他,可能情况不是这样。 胜负未分,这场惊人的搏斗当然不算结局。 柳杰急调真气,准备应付更险恶的场面。 纶巾老人突地目爆异光,一闪而前,双掌极其诡异地暴闪而出,快极,只那么一闪,随即抽身后退。 柳杰掌已发出,与对方几乎是同时。 但就差了那么一丝丝,对方手掌在一闪之际,他感觉到似有一柄利刃穿心而过,登时真气全漏,木在当场。 纶巾老人哈哈一笑道:“魔镜第二,你输了!” “吊亡仙子”还未看出什么,尚在怀疑。 “哇!”地一声,柳杰喷出一口鲜血,俊面立呈苍白,人也摇摇欲倒。 “吊亡仙子”失口尖叫了一声,正待上前…… 一个阴森森的上一代:“别动!” “吊亡仙子”芳心大震,电闪转身。 只见八尺之处,站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青袍老人,发如枯草,独目闪着栗人的棱芒,赫然正是黑登道闻名胆落的一代凶残人物“残煞”符千仞。 “残煞”是“玄天教”新网罗的高手,看样子与纶巾老人是一路的,这么说,对方是蓄意为了柳杰而来。 柳杰的脸色愈来愈苍白,身躯不停地摇晃,额上汗珠滚滚,看来相当痛苦,而且也到了无法支持的地步。 “吊亡仙子”急煞,扭头大叫道:“柳少侠,你受了什么伤?” 柳杰心神隐隐模糊,已无力作答。 “吊亡仙子”脚步一挪…… “残煞”杰杰一声怪笑,出手便攻。 “吊亡仙子”只好应战,双方顿时打得火炽。 纶巾老人得意地狂笑了数声,移动脚步,缓缓向柳杰迫去。 柳杰仍在原地站着,他仅能支持着不倒,抵抗力是全失去了,心里有一丝丝明白,那就是死亡已向他接近。 拼集残余力气,开口道:“你……根本不是……为了过节而来!” 纶巾老人道:“你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老夫是为了收拾你而来。” 悔、恨,全已无补于事,委实是太迟了,如果能早发现对方的奸谋,用剑、用镜,都可取对方性命,而现在,只有束手待毙。 “吊亡仙子”与“残煞”打得难解难分,她已无法抽身顾及柳杰,急死也没用,她在“残煞”手下能保持不败,便相当的不错了,何况,纶巾老人的功力,比“残煞”只高不低,她能抽身,也救不了柳杰。 柳杰与纶巾老人之间的距离,已缩短到伸手可没之处。 纶巾老人阴声道:“姓柳的,照元化宫的规矩,有了圣牌,便可掌理门户,魔镜想来在你身边,老夫可以派上大用场!” 柳杰五内皆裂,身形一个踉跄,几乎栽了下去。 纶巾老人扬起了手掌,又道:“老夫本不想杀你,但留着终是后患,你就认命了吧!”扬起的手掌,朝头顶心按下…… “吊亡仙子”在情急之下,狠攻数招,想回身援手柳杰,但随即被“残煞”的如式缠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如雷暴喝,倏告传来:“住手!” 纶巾老人一窒。 柳杰晃了两晃,栽倒地面。 两条人影,飞风般卷入场中,赫然是魔驼与薛四姑,他俩可能没追上宇文冬梅,所以去而复返。 纶巾老人弹退数尺,惊呼又道:“‘人魔’张驼!” 魔驼片言不发,欺向纶巾老人。 薛四姑一看情势,扑向“残煞”。 “吊亡仙子”立即抽身奔向柳杰,俯身一探经脉,神玉臂把柳杰负在背上,如飞而去。 x           x           x 孤灯摇曳,柳杰躺在土炕上,“吊亡仙子”紧依他坐着。 夜很静,只偶尔有一两声犬吠,打破了死寂的空气。 “吊亡仙子”满面愁容,望着柳杰的苍白脸孔发呆。 一颗脑袋,从门缝伸入。 “吊亡仙子”转头道:“大叔,您回来了?” “姑娘,我已照你的话,把信送到。” “辛苦大叔了!” “没那回事,出门在外,天灵月晦,谁都有不便的时候,令兄……情形怎么样?” “没变化,我已经喂了他三次药!” “有什么要老汉……” “大叔去歇着吧,没事!” 脑袋缩了出去。 柳杰呻吟了一声,睁开了失神的双目,茫然转动着目珠。 “吊亡仙子”抚了抚柳杰的额角,柔声道:“要喝水吗?” 柳杰摇摇头,呆望着“吊亡仙子”,久久才道:“这是什么地方?” “农家!” “是……姑娘救在下来的?” “唔!我已经请这里的主人捎信去请我娘来,你安心休息吧!” 柳杰闭上眼,他感到一阵心跳,他隐约记得,被“吊亡仙子”背负而行,她为了救自己,不避男女之嫌,肌肤相接,这一份情实在深厚。 他同时也想到上次被“玄天教主”褚无忌飞剑所伤,被春桃带返“轮回谷”救治的事情。 他想,自己欠人的太多了,而对方都是黄花少女,这些人情如何偿还? 片刻之后,他又睁开眼来,道:“姑娘,那个手持羽毛扇的纶巾老人是什么来路?” “吊亡仙子”道:“不知道,仅能判断是玄天教的高手。” 柳杰想了想,道:“我受的是什么伤?” “吊亡仙子”皱眉道:“可能是一种邪门掌功,你的心窝处有一块瘀痕,我也……无法判断,等我娘来,她或许会知道。” 柳杰脱口道:“心窝上有块瘀痕?” “吊亡仙子”点头道:“是的,我检视过了!” 咫尺相对,兰香习习,柳杰有不胜情之感,尤其“我检视过”四个字,更使他心乱神迷,一个少女,解衣检视男人的伤势,这说明了什么? 但他看到“吊亡仙子”柔情似水,却又正义盎然的眼神与表情时,绮念顿时冰消了,他感到一丝自惭,人家不避嫌相救,怎能胡思乱想,这对她不是一种侮辱吗! 孤灯! 独室! 美女! 要抑止绮念,是需要相当定力的,柳杰只好闭上眼,尽量去想别的。 她母女不但与自己的家门有渊源,而且与“桃花汀”似乎也存在着某种关系,但到底是什么渊源与关系呢? 她母女守口如瓶,也是无法的事。 意念转到了宇文冬梅的身上,于是,他暂时离开了现实。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多人破坏阻挠他与宇文冬梅结合,而又不说出原因,这使他感到无比的困惑与痛苦。 “卡!卡!卡!” 有人轻叩三下房门。 “吊亡仙子”扭头向房门道:“娘!您来了!” 她仍留在炕上,紧傍柳杰坐着。 柳杰一阵激动,睁开了眼。 房门开启,又关上,一个蒙面妇人来到炕边,正是“行尸女”。 柳杰唤了一声:“前辈!” “行尸女”望着柳杰,幽幽启口道:“是受了什么伤?” “吊亡仙子”道:“他心窝处有一块瘀痕,别处无伤,真气涣散,我想……是一种歹毒的邪门掌功……” “行尸女”点头道:“让我来看看!” 说着,也上了炕,侧身趺坐,解开柳杰胸衣。 柳杰有些脸热,但“吊亡仙子”却是神色泰然,若无其事地注视着柳杰的心胸部位。 “行尸女”注视、按摸了片刻之后,道:“你给他服了本门的‘护心丹’?” “吊亡仙子”道:“是的,我无计可施,只好先保住他的命。”顿了顿,又道:“娘,您看出这是什么功夫所伤?” “行尸女”默然不语,似在想一件重要事,久久,才沉重地开口道:“照伤势看,像是传言中的‘快掌斩’!” “吊亡仙子”惊声道:“什么叫‘快掌斩’?” “行尸女”沉吟着道:“是一种近于失传的掌功,威力相当与被利剑穿心,幸亏内力深厚,不然早已没命了,不过……他的心脉已受损不轻。” 柳杰心头一沉。 “吊亡仙子”急声道:“有救吗?” “行尸女”道:“很难说,我无能为力……得设法去请教高明。” “吊亡仙子”颤声道:“娘,万一……怎么办?”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柳杰大为感动,苦苦一笑道:“金婵姑娘,生死有命……我不在乎!” “吊亡仙子”脱口道:“你不在乎,别人在乎!” 柳杰不由怔住了,别人,什么意思?谁是别人? “行尸女”幽幽地道:“不管怎样……总要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吊亡仙子”眼圈一红,道:“娘,他能等吗?” “行尸女”凄然道:“孩子,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去做,若不成……那是命!” 生死尚在未定之天,柳杰口说不在乎,但好生恶死是人的本能,他仍然在乎的,何况,血仇未报,万一不幸死了,有何面目见枉死的家人于地下。 “吊亡仙子”泪水肱睫,竟然伸出柔荑,紧握住柳杰的手。 柳杰似触电似的一震,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他想:“莫非金婵一直在爱着自己,而从不表露,到了这生死关头,才露出了心声,那这样,她母女阻挠自己与宇文冬梅结合是有原因的了,可是……她们撮合祝怀玉的事,又如何解释呢?…… 想不透,似是而非,费人猜疑,只有一个解释,“吊亡仙子”动了情,是在祝怀玉事件之后,但这判断十分牵强。 心念之中,柳杰道:“前辈,以‘快掌斩’伤晚辈的是什么来路?” “行尸女”道:“我不在现场,孩子……对方什么形角?” 柳杰道:“羽扇纶巾,一个约六十左右的老人!” “行尸女”摇头道:“我想不出来,不过……孩子,会查得出来的。” 又是一声“孩子”,柳杰的心情顿时紊乱起来,他想到自己的母亲“江湖第一秀”,没有死于难,却一直没有下落,先说是嫁了人,后来又说不可能,如果她不死,为什么杳无讯息呢? “吊亡仙子”哀声道:“娘,您准备去求教什么高明?” “行尸女”起身下了炕,道:“除了那里,还有何处,我尽量赶回来,你照顾他,我走了!” 说完,伸手抚了抚柳杰的额头道:“孩子,但愿吉人天相!” 柳杰情不自禁地泫然欲泪,他太感动了。 “行尸女”步门而出。 “吊亡仙子”仍紧握着柳杰的手不放,突地,她幽幽地道:“让我叫你哥哥好吗?” 柳杰全身一颤,瞪大了眼,张口结舌。 “吊亡仙子”又道:“你答应吗?” 这等于完全表露了她的态度,吐露了她的心声,柳杰登时意马心猿,连呼吸都迫促了。 他心目中只有一个宇文冬梅,再容不下别的东西,可是她母女对他的情义,使他无法拒绝。 尤其,面面相对之下,如果拒绝了,将大伤一个少女的自尊,怎么办呢? 回肠百转,他才迸出一句话道:“姑娘,我目前……生死难卜……” “吊亡仙子”盈睫的泪水滚了下来,凄声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求我叫你哥,你叫我妹妹,以免我悔恨一辈子!” 话说的相当露骨,如果换了人,柳杰会骂她不要脸,可是,她那美而不艳的玉面上,泛散着一种真挚之想,使柳杰感到无法抗拒。 当下,深深一想,脱口应道:“好,我答应!” “吊亡仙子”含泪笑唤道:“哥哥!” 柳杰红着脸,叫了一声:“妹妹!” 一颗心,怦怦而跳,暗忖:“如果我的伤不治的话,这将又是一段凄惨的不了情,可是,伤愈之后呢?……这断情又如何结局?”他不敢再往下想。 x           x           x 由于昨夜的一席谈,柳杰与“吊亡仙子”的距离拉近了,俨如兄妹,当然也像情侣,所差的只是卿卿我我。 “吊亡仙子”除了对柳杰倍加关切之外,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距离虽然近,却伫滞在某一点上。 柳杰的情况稍有起色,可以下炕勉强进屋后方便。 “行尸女”去求教高明,成功与否,是非常渺茫的事。 乡居人纯朴,但对一些城镇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事,却又非常敏感,柳杰与“吊亡仙子”寄住的事,很快地便传开了。 晌午刚过,柳杰与“吊亡仙子”在屋里闲坐,盘算“行尸女”已去的时刻。 突地,柳杰灵机一动,道:“嗨!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着!” “吊亡仙子”道:“什么一着?” 柳杰道:“我曾练过一种奇功,叫‘玄通回元法’,是一种至上的疗伤玄功,我竟忘了试一试。” “吊亡仙子”喜之不胜地道:“哥哥,你快试试看!” 柳杰颔首道:“妹妹,你为我护法,行功时不能受干扰。” “吊亡仙子”道:“好,我拿条凳子坐在房门口守着。” 她可是说做就做,搬了条凳子,坐在门槛边,当起了护法。 柳杰上炕趺坐,运起玄灵宝典所载的“玄通回元大法”。 初时,因为真气涣散,十分吃力,半个时辰之间,真气逐渐归府返经,开始流转,一个时辰之后,便入了佳境了。 真元复苏,这表示“玄通回元法”有效,柳杰内心的兴奋,莫可言宣,加紧行功之下,又过了一个时辰,进入忘我之境。 昏黄的夕阳,照着堆满庄稼物的院子,左右四邻的屋脊上,冒起了袅袅炊烟。 “吊亡仙子”枯坐在房门口,尽守护之责,由于心里想着柳杰可能会自疗而愈,所以并不以为苦。 柳杰在忘我的境界里,当然不感觉时间的飞逝。 黄昏,屋主送来了饭菜,“吊亡仙子”摆着屋里,没有吃,仍坐回门边,她默祝着柳杰能够功圆果满。 一个江湖人打扮的汉子,在屋前兜了一个圈,匆匆离去。 “吊亡仙子”心里打了一个结,她直觉地感到有事情发生了。 天色黑了下来,“吊亡仙子”到屋里探望了三次,柳杰还没有收功的迹象,她只好悬着心等下去。 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院子,赫然正是以“快掌斩”伤了柳杰的那纶巾老人,“吊亡仙子”一颗心倏往下沉,她知道自己不是这老人的对手,柳杰仍在行功之中,如受了侵扰,死的更快,她起身迎了上前。 纶巾老人哈哈一笑,道:“小姐,魔镜第二竟然还活着没死,真是奇怪!” 屋主闻声探视,“吊亡仙子”急声道:“大叔,关牢门户,别出来!” 那庄稼老头忙不迭招呼家人进屋,关门熄灯。 “吊亡仙子”寒声道:“阁下准备怎么样?” 纶巾老人阴声道:“老夫实在关心魔镜第二的生死,所以特来看视一下。” “吊亡仙子”道:“他人已离开此地,不劳费心了!” 纶巾老人道:“真的吗?老夫是诚意来送终的,让老夫亲自进屋看看才放心。”说着,举步欺向房门。 “吊亡仙子”急出了一身冷汗,一咬牙,横身拦阻。 纶巾老人嘿地一声冷笑,道:“老夫一向不对妇人女子出手,你最好别迫老夫破例。” “吊亡仙子”素掌立胸,咬牙不答。 纶巾老人狞声道:“你要是不让开,老夫把这间土房子震坍!” 就在此刻,五条人影涌入院子。 “吊亡仙子”暗道一声完了,凭自己一个人,说什么也阻挡不了对方。 纶巾老人一摆手,道:“进屋去搜!” 五名武士之中的三人,扑向房门。 “吊亡仙子”是横身出手,素掌挥处,惨哼立起,三人之一栽了下去,另两人展剑急攻。 就在“吊亡仙子”动手之际,纶巾老人已到了门边。 “吊亡仙子”亡魂大冒。 蓦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住手!” 双方同时住了手。 “吊亡仙子”抬头一望,不禁大喜,来的正是她的母亲“行尸女”。 “行尸女”目注纶巾老人的:“孤独客,你真是老而不死!” 纶巾老人骇然道:“你是谁?竟能道出老夫名号?” “行尸女”冷冷地道:“武林中百年以来,会使‘快掌斩’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孤独客”哈哈一笑,道:“嗯!阅历还不差,你是谁?” “行尸女!” “什么‘行尸女’?” “不错!” “与姓柳的是什么关系?” “算是同道吧!” “好一个同道,哈哈……”笑声一敛,又道:“在老夫‘快掌斩’之下,能拖延两天不死的,数姓柳的是第一人,不过……他是死定了。” “不见得!” “你会亲眼看到的!” “行尸女”冷厉地道:“孤独客,想不到你这大年纪,不知韬光养晦,居然当起玄天教的走狗,实在令人齿冷。” “孤独客”冷哼了一声道:“少给老夫来这一套,反正姓柳的是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 “行尸女”道:“柳杰与阁下何怨何仇?” “孤独客”道:“我不必告诉你!” “行尸女”沉声道:“如果柳杰有什么不幸,玄天教将付出千倍代价。” “孤独客”不屑地一摇手中羽扇道:“好大的口气,真会使人笑掉大牙!” 蓦在此刻,房里传出了窗棂折断的声音。 “吊亡仙子”目光朝里一扫,厉声道:“有人从后窗进了房子!” 话声中,转身反扑。 “孤独客”本来就堵在房门口,手掌一挥,劲气卷动中,把“吊亡仙子”迫了回去。 “行尸女”厉喝一声,欺身出掌。 “孤独客”挥掌迎击,口里道:“你们迫老夫破例!” 没受伤的三名玄天教高手,仗剑围上“吊亡仙子”,六人分两对搏出,“孤独客”稳守房门,“行尸女”要想迫开他进房,颇不容易。 一声闷嗥传自房中。 “吊亡仙子”双目尽赤,厉吼声中,一名高手栽了下去,但仍被另两名紧紧裹住。 “行尸女”芳心剧震,看来柳杰已遭了不幸,心一横,杀手迭出,“孤独客”站在原地只守不攻,“行尸女”虽狠却仍没奈他何。 一条人影,从房里飞出,猛撞向“孤独客”后心。 “行尸女”反应神速,闪电般划开丈许。 人影飞坠院地,寂然不动。 “孤独客”哈哈一笑道:“你们收尸吧!” “行尸女”与“吊亡仙子”双双扑向人影,一看,不由窒住了。 玄天教高手之一,突地惊叫道:“是吴香主!” “孤独客”老脸乍变。 一个英风飒爽的青年武士,出现房门边,赫然正是柳杰。 原来那姓吴的香主从后窗侵入时,正借柳杰收功,在完全不预期的情况下,被柳杰一指点中了死穴,然后抛了出来。 “吊亡仙子”欢呼道:“他已经没事了!” “行尸女”可不知道柳杰以“玄通回元法”自疗的事,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柳杰挚出了“风雷剑”,怒喝道:“老匹夫,我非斩了你不可!” “孤独客”片言不发,疾闪而去。 柳杰大喝一声,追了下去。 剩下的那名受伤的玄天教高手,亡魂尽冒,转身就待…… “行尸女”冷喝道:“站住,不许动!” “吊亡仙子”咬牙道:“宰了他!” “行尸女”抬手道:“算了,饶他一命,要他收尸!” 那名高手连大气都不敢吐,招呼其中一个伤势不重的,各挟起一具尸体与其余伤者,狼狈而去! “行尸女”道:“金婵,我帮着去追敌,你安慰一下屋主人,多送点金银,随后再赶来!” “吊亡仙子”应了声:“好!”自去办事。 “行尸女”弹身驰离。 柳杰穷追“孤独客”不舍,一口气追出了两三里,对方并非泛泛之辈,身法快得惊人,任柳杰出尽全力,仍无法追上,眼前出现一道林子,柳杰心意才动,“孤独客”已经投入林中不见。 第07章 又获新生 天黑林深,柳杰刹住身形,心里那一份怨毒,简直无法形容,他咬牙道:“玄天教主褚无忌,不择手段地要杀自己,为什么?” 蓦在此刻,一声幽凄的长叹,传入耳鼓。 柳杰心中一动,回过身,一个纤巧的身影,站在两丈之外,脸上蒙着纱。 像触了电,柳杰全身一麻,血管里的血液,也似乎在瞬间停止了运行,对方,赫然是使他神魂颠倒,又恨又爱的宇文冬梅。 久久,柳杰才迸出两个字道:“梅妹!” 宇文冬梅凄凉地道:“我不是你的梅妹,宇文冬梅早就死了!” 柳杰脚步一挪。 宇文冬梅厉叫道:“不要走近我!” 柳杰像被毒针刺了一下,激颤地道:“梅妹……你……为什么会变?你……已经不是白水湖边……” “不要说下去了!” “为什么?” “一切都成为过去……” 柳杰痛苦地大叫道:“没有过去,一切都没有过去……没有,只是你变了,你已经忘了结拜之情,忘了我献给你的心,为什么?为什么啊?” 宇文冬梅以低得几不可辨的声音道:“我没有变,我仍是你的拜弟宇文冬!” 柳杰狂声道:“为什么你要跟他们一样来骗我,玩弄我?你诈死,造假坟……使我痛不欲生,是不是你引以为乐?把乐趣建筑在我的痛苦上?说,告诉我,为什么?” 宇文冬梅喃喃地道:“我不该再见你的,我……为什么没这勇气?” 柳杰一个箭步,迫到对方身前。 宇文冬梅连退三个大步,厉声道:“大哥,不要逼我!” 这一声大哥,使柳杰心如刀绞,咬牙道:“不是我逼你,是你逼我,我要……跟你算这笔帐!” 宇文冬梅再次后退,颤声道:“算帐?” 柳杰激越地道:“不错,算帐,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原因!” 宇文冬梅的娇躯在发颤,显得很孱弱地道:“大哥,我……没有勇气告诉你!”声音像在哭。 柳杰毫不放松地道:“那是为什么?” 宇文冬梅道:“我们……不应该认识的,那是天大的错误……” 柳杰的心像在滴血,狂声道:“不晚,我们……可以断交!” 宇文冬梅娇躯一震,道:“断交?” 柳杰挫牙道:“你说当初的结交是错误,断交是唯一可行的路。” 宇文冬梅垂下头,久久,再抬起头来,颤栗地道:“有……还有一条路!” “什么路?” “你亲手杀了我!” “杀你?” “是的,这样就可以一了百了,而且……我会含笑接受!” 柳杰理智尽失,已到了发狂的边缘,向前跨了一个大步:“我……真的想杀你!” 宇文冬梅的声音突地变得很平静地道:“那是我却求之不得的事!” 柳杰突地扬起了手掌…… 宇文冬梅近前两步,以呻吟般的声音道:“大哥,下手吧,能死在你的手里,多美,我……正期待这一剑!” 柳杰全身簌簌直抖,厉叫道:“说出原因来。” 宇文冬梅道:“这是命运!” 柳杰目眦欲裂地道:“什么叫命运?命运是什么?” 宇文冬梅凄恻地道:“命运是人的主宰,谁也无法抗拒,当我们的遭遇行为无法解释,既定的事实无法推翻时,我们只好称它作命运。” 柳杰手掌一颤,想击出,但不期然地又垂了下来,喘着气道:“我却不相信命运!” 宇文冬梅喊叫道:“为什么不下手?……为什么不杀我?” 柳杰狂声道:“你走……你……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宇文冬梅突地揭下面纱,露出泪痕斑驳又憔悴的脸,抖动着樱唇道:“我不想走,再不走了……” 柳杰闭了闭眼,道:“你想做什么?” 宇文冬梅突地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串,随着笑声滚落,双臂一张,道:“大哥,最后抱我一次!” 柳杰木然窒住,浑身疾抖。 宇文冬梅颓然垂下双臂,道:“你连这一点都吝啬给我……好!” 柳杰的心思,陷入了一片狂乱中,再次道:“你想做什么?” 宇文冬梅喑声道:“人生对我已失去意义,我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我……要死在你的眼前……” 右掌倏扬,拍向天灵。 柳杰本能地伸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宇文冬梅击向天灵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现身的,赫然是“行尸女”。 柳杰缩回手,连退三个大步。 宇文冬梅甩腕挣脱了被抓住的手,向后挪了一步,激声道:“这干你什么事,要你来插手?”口气非常不客气。 “行尸女”笑笑,道:“是不干我事,不过……我不能隔岸观火,对不对?” 柳杰的情绪,仍在沸腾之中。 “行尸女”接着又道:“小妹子,你错了!” 柳杰不由心中一动,“行尸女”竟然叫宇文冬梅小妹子,这称呼多亲昵,论年纪,她的女儿“吊亡仙子”比宇文冬梅还要大,不过,如以“陆地神仙”宇文一的辈份年纪而论,“行尸女”叫她小妹子却不过。 宇文冬梅抗声道:“我什么错了?” “行尸女”不疾不徐地道:“你如果寻了短见,想一想令尊的脾气,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宇文冬梅抬头望天,像是自语般的道:“为什么连死都不能自主呢?” 这句话使柳杰疑窦丛生,暗忖,死也不能自主,这说明了什么?难道宇文冬梅是处在一种极大的压力之下,一切不能自主,全由人摆布,不然她怎会愿意死在自己掌下,而且又打算自决? “行尸女”幽幽地道:“大妹子,你是个智慧超人一等的女子,应该堪得破才对?” 宇文冬梅猛一跺脚,道:“我要为我自己做所应当做的事,什么我都不管!”说完,回转身,蹒跚而去。 柳杰大叫一声:“梅妹,你别走!”弹身就要追去。 “行尸女”伸手扣住柳杰的手腕,厉声道:“让她去,她应该离开你,她这样做是对的!” 柳杰力挣不脱,狂声道:“前辈凭什么阻止我?” “行尸女”沉声道:“你如果真的爱她,就与她一刀两断!” 柳杰双目尽赤,咬牙大叫道:“这到底算什么?你们……在弄什么玄虚?” “行尸女”叹了口气道:“孩子,何必执迷不悟,天下事,有些是不能勉强的,任何人也不能旋转乾坤,改变事实,对不对?” 这眨眼之间,宇文冬梅已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行尸女”松开了柳杰的手腕,幽幽地道:“孩子,天下女子不止宇文冬梅一个,你何苦如此呢?” 柳杰痛苦地反话道:“天下知音又有多少?” “行尸女”道:“话是不错,可是……壮士断腕又作何解释?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总不能奢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吧?” 柳杰咬咬牙,道:“空辩无益,前辈何不坦诚见示此中因由?” “行尸女”摇头道:“只有一句话,是孽不是缘!” 柳杰愤然道:“为什么尽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呢?” “行尸女”道:“那我告诉你,宇文冬梅以后不会爱你,也不能爱你,够了吧。” 柳杰向空挥拳道:“她自己为什么也不肯说出原因?好!让一切成为过去吧!”身形一展,狂奔而去。 身后传来“行尸女”的叫唤声,但柳杰充耳不闻,一味地狂驰,在他是意念中,似乎整个世界都变了。 x           x           x 夜的帷幕撤去了,又是一天的开始。 柳杰狂奔了一整夜,下意识发泄的结果,换来的是乏力,他停了下来,晓雾中,峰峦隐约。 他想,这是山区,但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反正,他也无心去管,他的身心,都进入了麻痹状态。 他坐下,躺倒,似乎这一块硕大的卧牛石,是特地为他预备的。 在无意识的状态中,太阳升高了,山峦显出了它的苍翠,一切似乎都生气蓬勃,而柳杰的心却是死的。 一声惨号破空传过来,紧接着又是两声、三声,然后是吆喝之声,听声音似乎并不太远。 柳杰连动都不曾动,喃喃自语道:“杀吧!尽量流血吧!反正不关我的事,管谁死谁活!” 心死如灰,连血液似乎都变冷了。 忽听一个颇不陌生的老妪声音道:“你们全退开!” 紧接着,老妪的声音又道:“丫头,你实在够狠,老身决不放过你!” “哇!”又是一声惨嗥,厉耳怵心。 丫头两个字使柳杰的心一动,暗忖:“莫非是宇文冬梅?”他坐了起来,又想:“我还有跟她见面的必要吗?说过一刀两断了……” 人,都有其人性上的弱点,而情,是人性中最弱的一环。 古往今来,上智下愚,莫不为情锁,为情困,不管演变的结果是恨还是爱,总是斩不断,抛不掉,躲不开,也理不清。 老妪的声音再告传来:“丫头,你这种杀人的手法,连最凶残的七尺须眉也自叹不如……” 接下来是搏击之声,双方已交上了手。 柳杰长身崦起,放眼一望,一个白发蓬梢的老妪和一个青衣少女,在不远的谷地里,打得激烈十分。 老妪用的是拐,少女却是徒手,远了些,又有林木遮掩,看不出谁是谁,旁边还有七八个黑衣汉子,全亮着剑,隐约可见横尸。 武人的本能,使柳杰本已冷却的心又跳动起来。 身形一弹,电泻入谷地。 那七八名汉子,全神贯注在场中,没觉察有人来到。 柳杰定睛一看,血液开始急速流转。 那少女,赫然是化身她母亲“阴司毒妇”的司徒碧珠。 老妪,赫然是玄天教主褚无忌的师母,褚无忌化名吴济,以“血手印”形像诱使柳杰上钩,差一点毁在庄中。 新仇加上旧仇,柳杰杀机大炽。 再看现场横尸,几近十具,有的头顶穿孔,有的尸身蜷曲。 司徒碧珠的爪上功夫与“寒尸功”,已得乃母真传,死者都是毁在这两种的功夫之下,柳杰一点也不觉陌生。 老妪的杖上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司徒碧珠杀手迭出,但都无法越雷池一步,伤不到对方。 昨夜,在农舍中,柳杰差一点被玄天教高手所乘,再加上以往接二连三的仇结,柳杰对玄天教徒,可说恨之入骨。 “杀!” 可怕的意念,在柳杰的脑海里一闪,“风雷剑”离鞘,身形疾划,剑芒打闪,修号破空而起,有三名武士同时栽倒。 生变猝然,其余武士惊觉出手,但连看清来人的机会都没有,一个接一个地横尸当场。 柳杰从没如此杀过人,一方面是积怨.另方面也是因宇文冬梅给他的打击而作下意识的发泄。 场中双方不期然的住手退出圈子。 司徒碧珠惊喜的叫了一声:“柳少侠!” 柳杰仗剑直逼老妪身前,星目中煞芒聚成了形,任何人此刻被他看上一眼,很可能终生难忘。 老妪脸色大变,她做梦也估不到柳杰会在此刻此地出现,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横杖道:“小子,你实在命大,几次该死而不死……” 柳杰杀气腾腾地道:“老虔婆,本人如果被宵小所乘,谁来收拾你们这批老少妖邪?” 老妪厉声道:“你少狂,别以为你真的死不了?” 柳杰一振手中“风雷剑”,寒声道:“上次被你们鬼蜮伎俩所愚,饶了你一死,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我不使玄天教灰飞烟灭,就不叫‘魔镜第二’!” 现场除了老妪,玄天教方面已无一活口,情景使人怵目惊心。 司徒碧珠满面怨毒之色,看样子,她怀着极大的恨。 柳杰侧头道:“司徒姑娘,怎么回事?” 司徒碧珠凄厉地道:“家父被他们残害得只剩半条命,他们还不放过……” 柳杰道:“令尊怎样了?” 司徒碧珠目眦欲裂地道:“被害了,就死在这老虔婆之手!” 说完,双掌一错,扑向老妪。 老妪举杖迎击,口里发出了三声厉啸,不用说,她是求援。 柳杰心想:“司徒碧珠志报父仇,应该成全她!”心念之中,向后退了八尺,双目注定斗场。 老妪在期待援手,改变了策略,紧紧封住门户,只守不攻。 司徒碧珠要想抢夺下对手,看来不是易事。 两盏热茶的时间过去了,司徒碧珠仍无法得手。 柳杰已感到有些不耐了,如果他插上一手,老妪必死无疑,但,他现在的身份,等于是天南元化宫掌门之尊,他不能那样做。 否则,要助司徒碧珠一臂太容易了,他不必出手,只消取出“魔镜”一照,老妪只有待宰的份儿。 三条人影,疾奔而至,是一名老者,两名武士,目光触及现场,不由齐齐惊叫了一声,窒在场边。 老妪高叫道:“你们不济事,速速放紧急讯号!” 为首的老者一甩头,与两名武士转身就待奔离现场。 柳杰电闪弹身,两个起落,截在头里,冰声道:“你们不留下,怎么对得起你们的这些同伴?” 三人脸色惨变,情势所逼,齐齐拔剑攻出。 剑气暴伸,折剑声惨嗥声俱发,但仅只那么一刹那,“砰!砰!砰!”尸身倒地,再没声息了。 一声暴喝,倏告传来。 “小子你可够狠!” 人随声现,是一个独目青袍老者。 柳杰目芒一扫,切齿道:“符千仞,你来得太好,本人正愁找你不到!” “残煞”符千仞心内着慌,他知道自己不是“魔镜第二”的对手,他更惊的是对方在中了“孤独客”的“快掌斩”杀手之后,竟然能不死,当下色厉内荏地道:“柳杰,你命真大!” 柳杰手中“风雷剑”一扬,道:“姓符的,准备保命吧!” 那一边,老妪已改变打法,有攻有守,与司徒碧珠狠拼抵空手对拐杖,时间一久,司徒碧珠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寒尸功”伤不了老妪,爪功够不上距离,只有硬拼一途。 “残煞”独目连闪,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柳杰有心要对方的命,口里沉哼一声,“顺天一剑”以骇电奔雷之势,罩向“残煞”。 这一招是“武帝”东方曙穷毕生精力所研创,目的是对付“血手印”的“逆天一剑”,威力之强霸,可想而知。 一声闷哼,“残煞”倒退了四五步,胸前冒了红,他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几乎同一时间,场中央传出一声尖叫。 柳杰心头大震,转目望去,只见司徒碧珠已退站圈子之外,显然的受了伤,老妪正举杖向她迫近。 事急燃眉,柳杰暴喝一声:“老虔婆,住手!” 回过目光时,“残煞”已走得无影无踪,他恨哼一声,奔向场心,老妪见势不佳,顾不得杀司徒碧珠,弹身曳杖飞遁。 司徒碧珠厉喝一声:“哪里走!”弹身疾追。 柳杰毫无考虑地跟着追去。 越过谷地,转出山丘,老妪投入一片杂木林中。 司徒碧珠报仇心切,略不迟滞扑入林中。 柳杰心想电似一转,展足身法,从斜里迂回尾抄,这林子原不深,柳杰抄到林子的对边,老妪已离林在十丈之外。 柳杰咬牙全力猛追,三个起落,到了老妪身后,大喝一声:“站住!” 老妪陡然转身,回杖猛扫。 柳杰泄步划身,斜递一剑,老妪反应神速惊人,拐杖竟然在猛扫劈之下,中途折回。 柳杰立即变势,由直刺变为向上斜削,双方变式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锵!”地一声,老妪手中杖被削折了大半截,骇了个惊魂出窍,柳杰借上削之势,反剑向下斜切。 老妪在折杖之后,由于惊惶而失去了应有的灵活,竟避不开这一剑,上臂被削去了一大块皮肉,闷哼声中,半截杖掉地。 司徒碧珠飞奔而至。 柳杰向后一弹,道:“司徒姑娘,交给你了。” 司徒碧珠厉叫一声,振臂曲指,电爪出。 老妪滑身暴退,司徒碧珠一手抓空,另一手交替抓出。 一声闷嗥传处,两人胶住不动了。 司徒碧珠的左手,沾在老妪白发皤皤的头顶上,鲜红的血水,迅快地染红了白发,一股股从脸孔挂了下来,像画笔下殷红的线条。 这情景,使柳杰寒气大冒,司徒碧珠的手指头,已深深抓如对方头壳。 老妪的脸孔抽扭成了怪形,双目暴睁着,逐渐失神。 “砰!”地一声,柳杰的心弦随之一颤,老妪栽了下去。 司徒碧珠收回手爪,狠盯了老妪的尸体一眼,缓缓转过娇躯,粉腮上杀机未褪,声音微带激颤地道:“柳少侠,承你数度援手,存殁均感,血仇得报,全仗少侠义援,我……不敢说图报的话,只深铭内腑!” 柳杰收起了“风雷剑”,淡淡地道:“适逢其会,姑娘不必挂在心上,其实,在下与‘玄天教”势不两立,姑娘不杀她,在下也不会放过她!” 司徒碧珠道:“我只能说一个谢字了。” 柳杰道:“可惜不知道这老妪的名号……” 司徒碧珠道:“她的外号叫‘黑心无盐’!” “黑心无盐?” “是的,是褚无忌的师母,‘玄天教’尊之为太上!” “那她的丈夫是谁?” “不知道,先父临终,只说出了她的名号,不过,老一辈的人都会知道的,不难打听!” 说完,突地转身朝西跪下,祝祷道:“爹,娘,女儿已经尽了力!” 拜罢起身,已是泪流满面。 柳杰不由感慨万千,心头一惨,暗忖:“人家一个女孩子,报了不共戴天之仇,而自己堂堂七尺,负着血海深仇未报,连凶手的影子都摸不到,真是愧对红颜。” 司徒碧珠拭净了泪痕,以一种异样的目光,凝视着柳杰,欲言又止,樱唇在微微翕动。 柳杰心弦一颤,他已经可以从对方的目光,看到她芳心深处在想些什么。 这勾起了他对宇文冬梅因爱极而产生的恨,一个意念,冲上脑海,情义,在付出全部所有之后,得到是什么?为什么要束缚自己。 于是,他的心理在刹那之间起了变化,他开了口:“司徒姑娘,你……像是有话要说?” 司徒碧珠粉腮泛上了薄晕,轻轻一咬下唇,道:“柳少侠,我……很庆幸能认识你!”她说的很含蓄。 柳杰笑笑道:“是,是,不期而遇,不预而识,都算是有缘分的!” 说完之后,他感到一阵忐忑,俊面不由红了。 他自己不也不相信这种话是出自他自己的口,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他一向是严谨的自恃的,对异性都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苟言笑。 司?奖讨樾α耍Φ暮芴穑廴殖隽艘觳剩庋鹆擞杖说氖谷嗣曰蟮拿15埃馑坪跏呛茏匀坏姆从Α?br>  就在此刻,一条俏丽人影,幽然出现,清脆的声音道:“哥哥,我到处找你!” 来的是“吊亡仙子”金婵。 这一声亲切的呼唤,使司徒碧珠粉面变色,芳心起了剧颤,刚才那一缕微妙的愉悦,登时流云般飘散消失了。 “吊亡仙子”美目流盼地扫了司徒碧珠一眼,道:“哥哥,这位是……” 柳杰内心又起变化,根本没听到“吊亡仙子”的问话,他在想:“吊亡仙子母女都竭力阻挠自己与宇文冬梅的好事,而她忽然表现前所未有的态度,我不能欺骗司徒碧珠,但对她无妨试试,让她尝尝情海逆波是什么滋味!” 心念之中,故意笑笑道:“妹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司徒碧珠咬咬牙,道:“柳少侠,后会有期了!”说完,狂奔而去。 “吊亡仙子”望着司徒碧珠飞泻而去的背影,道:“哥哥,她是谁?” 柳杰故作淡漠地道:“司徒碧珠,以前曾有一面之识!” “吊亡仙子”秀眉一扬道:“她长的不错,你们约好了来的?” 柳杰道:“不期而遇,她跟玄天教的人动手,我助了她一臂。” “吊亡仙子”目光扫向“黑心无盐”的尸体,惊声道:“死的是谁?” 柳杰吐了口气,道:“玄天教主褚无忌的师母,叫‘黑心无盐’!” “吊亡仙子”惊呼道:“黑心无盐?” 柳杰心中一动,道:“是的,难道你认识?” “吊亡仙子”道:“我曾经听说过她的名头,她名震武林时,我还没出世,这么说……褚无忌是‘寰宇一怪’的传人了?” 柳杰剑眉一挑,道:“‘寰宇一怪’是老虔婆的丈夫?” “一点不错!” “你知道的事不少……” “全是听来的!” “能听到就不错了!” “哥哥,你助司徒碧珠杀了‘黑心无盐’,这祸闯大了……” 柳杰口角一披,道:“什么闯大不闯大,我与玄天教本来就势不两立,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还不太……” “吊亡仙子”莞尔道:“真妙,竟然连地头都弄不清楚,此地已接近大洪山,入山百里,便是玄天教总舵!” 柳杰点了点头,道:“难怪有对方的人出没……”说着,目中杀芒一闪,道:“百里之遥不算远,既然来了,就走一遭。” “吊亡仙子”惊声道:“你想做什么?” 柳杰恨毒地道:“柳伯母不能白死,柳师哥也等于成了废人……” “你要报仇?” “不错!” “凭你一个人?” “这是我的责任,万死不辞!” “这是匹夫之勇,智者不取!” “什么意思?” “葫芦谷天生险地,玄天教高手如云,放眼武林,恐怕还没人敢这单枪匹马闯关斩将……哥哥,家母对这笔血帐也是日夕不忘,但目前要紧的是先找到当年屠庄的凶手,玄天教仇应放在第二步,而对付玄天教的最佳策略,是各个击破,以俟机折其羽翼。” 这番话说的极有道理,但柳杰对她母女的神秘作风,不无介蒂,也许可以说是成见,当下冷冷地道:“报仇是我的事,我不想假手别人!” “吊亡仙子”粉腮一变,道:“什么别人?” “难道是自己人?” “可以这么说!” “很好,自己人,请说明彼此间是什么关系?” “现在,还不到时候!” 柳杰牙痒痒地道:“我早料到你回答的必然是这一句话,我真是多此一问。” “吊亡仙子”移近柳杰,柔声道:“哥哥,不要这么说,天下有许多事是情非得已,并非人神其秘,终归一句话,为了防止误事,也格于一种不可变的原则。” 吐气如兰,软语似莺,柳杰并无绮念,不过勾起了他刚才下意识报复的动机,伸手捉住地方的柔荑道:“妹妹,我有句话……不吐不快!”他一向守礼自持,现在虽是故意做作,但仍极不自然,心里憋扭得很。 “吊亡仙子”任由他握住手,轻笑一声道:“什么话,你尽管说?” 柳杰捺住情绪,故作从容道:“我与宇文冬梅,已经一刀两断!” “吊亡仙子”道:“这是明智抉择,哥哥,你做对了!” 柳杰心里暗骂一声:“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口角一抿,似笑非笑地,说着:“妹妹,你……” “吊亡仙子”微有所觉地道:“我怎么样?” 柳杰硬起头皮的:“你喜欢我吗?” “吊亡仙子”粉腮微变,但仍笑着道:“当然喜欢,不然我就不会叫你哥哥了,正如我们现在的称呼,我们将维持一种手足般的情谊。” 柳杰心里又暗骂了一声:“好一个装模作样的奸猾女子!”笑笑道:“妹妹,我……不是那意思!” “吊亡仙子”抽回手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柳杰把心一横道:“我不要那种情谊,我……爱你!” “吊亡仙子”向后退了一步,作色道:“不可以!” “为什么?”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样的女子?……” “不明白就算了!” 由于报复心理的作祟,柳杰的脸皮变厚了,心中已不再存什么顾忌,双臂一张,道:“妹妹,我们……”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柳杰的脸颊上,现出了五个淡淡的指头印。 柳杰怔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吊亡仙子”会出手打他耳光。 “吊亡仙子”也怔住了。 柳杰抚了抚脸颊道:“你打我?” “吊亡仙子”轻轻一咬牙,道:“你变了,这不像你平素的为人。” 柳杰硬着头皮道:“你也一样!” “我什么一样?” “这情况是你造成的!” “你……误解了我的原意!” “什么原意,玩弄我?” “吊亡仙子”急愤交加,大声道:“你……放屁!” 柳杰冷哼一声道:“哥哥妹妹这种肉麻的称呼,是你提出来的,在农家养伤,你不顾男女之嫌,解过我的胸衣,握过我的手,这……暗示什么?” “吊亡仙子”眼圈一红,道:“你为什么有这种邪恶的思想?救你……错了吗?” 柳杰抗声道:“爱你,喜欢你,又错了吗?” “吊亡仙子”猛一跺脚,掉头奔去。 柳杰木在当场,久久,自语道:“我做了什么?……我这样做是有些不该,但她母女合力造成我跟宇文冬梅之间的情势,难道她没想到别人的痛苦?没想到伤害了别人?” 想,得不到结论,心里成了一滩泥泞。 他怎么也想不通“吊亡仙子”是哪一类的女子。 她撮合过祝怀玉,破坏过宇文冬梅,自己又露骨地表示爱意,临头又断然拒绝,这种心理,这种行为,该如何解释? 他又感到内疚,因为不可不承认他欠了她母女很多人情。 呆想了一阵之后,柳杰怀着一种异样的心情,离开现场,向山外走去。 去哪里? 做什么? 他感到无比的空虚和怅惘,他摒除一切,把心念放回复仇的问题上,血案现场,留有“血手印”标志,但根据所得的线索,“血手印”已死于血案发生之前甚久,那该是谁的杰作? 先后发现是几个冒充者,都离奇地死了,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又是一个没有结论的悬疑,内心又陷入一片杂乱。 第08章 泣血伤心 灰蒙蒙的天空,沉得像铅板。 一阵冷风拂过,带着泥土的气息,柳杰抬头望了望天,心想,快要下雨了,得找个避雨的地方。 乌云从四方八面涌起,一堆又一堆,天边响起了闷雷之声。 眼前,出现一个镇甸,柳杰加紧身法,飞风般扑奔前去。 一道银芒划过长空,接着是一声震耳霹雳。 柳杰进入镇头,毫不踌躇地跨入第一家酒肆,刚刚进门,大粒的雨点已开始击打地面,他舒了一口气,想拣个不挡路的座头。 突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哥哥,来这边坐!” 柳杰的心“咚!”地一跳,转目望去,靠角落的座位上,端坐着在不久前负气而离的“吊亡仙子”金婵,这实在太巧了,两人又在此地碰头。 “吊亡仙子”神色很平静,似乎已忘了心中不愉快的一幕。 这使柳杰纳闷不已,她到底是哪一类女子? “吊亡仙子”扬手招呼小二道:“这里添一付杯筷,再加两个照炒!” 柳杰即使心里不愿意也不成,只好走了过去跟“吊亡仙子”相对坐下,但心里总是感到有些别扭得不是味道。 闪电夹着奔雷,雨势渐疾。 小二送上杯筷,一壶酒。 “吊亡仙子”替柳杰斟了酒,举杯道:“哥哥,如果不是这场雨,我们便不可能再聚在一道,来,喝!” 柳杰默然举杯,喝下,他觉得无话可说。 “吊亡仙子”似已窥出他的心意,落落大方地笑了笑,道:“哥哥,山里的事别放在心上,只当没发生那回事。” 柳杰点点头,讪讪地道:“好,只当……没发生那回事!” 店里酒客不多,菜很快就送上。 暴雨倾盆,雷电交加,整个天地卷入了疯狂的旋律中。 柳杰望着门外,脑海里浮现与宇文冬梅在大别山外陆庄避雨的一幕,眼前幻化出如林白骨,晃动,飞舞……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牙齿咬得格格响,酒杯跳了起来,撒了一桌子酒渍,碗碟也互相碰击。 “吊亡仙子”大吃一惊,道:“哥哥,怎么回事?” 柳杰也自觉失态,尴尬地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一件事,那……已你不相干。” “吊亡仙子”扶杯斟酒,又道:“哥哥你还生我的气?” 柳杰道:“没有,别多心!” 沉默了片刻,“吊亡仙子”笑着道:“哥哥,我……想问你一句话!” 一口一个哥哥,听在柳杰耳中满不是味道,冷冷地道:“你要问我什么?” “吊亡仙子”道:“祝怀玉美如天仙,对你十分倾心,你为什么不爱她?” 柳杰脑海里闪过祝怀玉美得歙人着迷的玉靥,暗忖:“她又来这一套,我偏不让你遂心!” 心念之中,默然地道:“因为我不爱她!” “吊亡仙子”秀眉一挑,道:“那是为什么?” 柳杰吁了口气,道:“男女之间的事,发乎情,顺乎性,不爱就是不爱,没什么理由可讲,她美由她去美,比如你……” “吊亡仙子”道:“比如我怎么样?” 柳杰借酒疗面,一反常态地道:“你就是不喜欢我!” “吊亡仙子”垂下头,咬了咬下唇,又抬起头来,眸光湛然地道:“谁说我不喜欢你,打从第一次见面,我就非常喜欢你,不过……这喜欢不同于一般的喜欢。” 柳杰道:“这倒是很新鲜,说说看?” “吊亡仙子”道:“我希望得到的是兄妹之情!” 柳杰成见在心,口角一披,道:“听起来很堂皇,也很情圣,可惜是欺人之谈。” “吊亡仙子”不愠也不火地道:“为什么是欺人之谈?” 柳杰沉声道:“男女之间只有一种情,不会有别的!” “吊亡仙子”变色道:“你变得太多,为什么老是存这种想法?” 柳杰意存报复似的道:“因为我不愿被人玩弄与股掌之上,所以……必须改变对事的看法。” “没人玩弄你!” “……” “我知道,你的心仍牢牢系在宇文冬梅的身上。” “不,我说过已经斩断情丝了!” “这不是由衷之言!”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哥哥,我……唉……总有一天你会完全明白的。” “我现在就已经明白了!” “明白什么?” 柳杰暗暗一咬牙,道:“你是一个心理反常的女子,行事超出情理之外。” “吊亡仙子”樱口半张,久久才道:“随便你怎么说,我不在乎。” 柳杰心火直冒,大声道:“你当然不在乎,痛苦的是别人,不是你!”顿了顿,意犹未足地又接下去道:“令堂也帮着你,采取同样的步调!” “吊亡仙子”吐了口气,道:“你完全误会了!” 柳杰愤声道:“我没误会,我心里清楚,你心里也一样清楚,不然,为什么要事事神秘,你母女插手我的家仇,却又不肯说出原因……” “吊亡仙子”粉腮一变,道:“那是不得已!” 柳杰脱口道:“这句话我听腻了,不想再听了,从现在起,我做我的事,不必任何人插上一脚,也不接受任何干预。” “吊亡仙子”面上泛起了痛苦之色,咬牙道:“你非要知道不可?” 柳杰星目一瞪,道:“当然,我要知道!” “吊亡仙子”面上现出十分为难之色,欲言又止,似乎要极大的顾虑。 柳杰意颇不耐,冷冰冰地道:“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勉强你!”话虽如此,心里仍是想知道的。 暴风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歇,阳光重现,酒肆外又开始人来人往,座中加了不少酒客。 “吊亡仙子”想了想,道:“这不是三言两语讲得清的事,此地人多耳杂,我们到镇外无人之处再谈如何?” 柳杰颔首道:“可以!” 付了酒资,两人出店朝镇外旷野走去。 正行之间,一名黑衣汉子,急奔近前,朝柳杰抱了抱拳,道:“尊驾是‘魔镜第二’吗?” 柳杰一怔,道:“不错!” 那汉子扑地跪了下去,行了大礼,然后双手呈上一封书信。 柳杰和“吊亡仙子”齐吃一惊。 柳杰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汉子诚谨地道:“请帝君过目便知!” 帝君两个字,使柳杰心中一动,打量了那汉子一眼,接过书信道:“你是元化宫弟子?” “是的,弟子叫洪奎,职司宫禁头目,月前奉父长老之命进入中原,准备迎回上代帝君遗骨,但未叩谒帝君,不敢擅专……” “你起来!” “谢帝君!”洪奎再拜而起。 “宫内情况如何?” “一切平静,都盼帝君早日南下!” 柳杰打开书信,抽出看了一遍,陡地脸色大变,激越万状地道:“我们马上动身!” 洪奎恭应了一声:“遵圣谕!” “吊亡仙子”皱眉道:“你要走?” “是的!” “什么事?” “门派家事!”一顿,又道:“我们的事下次见面再谈!” 柳杰急吼吼地随着洪奎奔去,路上,柳杰显得很振奋地道:“想不到裴长老他们三位真的还在人世,实在是本宫之幸,洪奎,你是怎么碰上三位长老的?” “非常偶然,弟子到处打听帝君圣驾下落,有晚路过那里,得逢三位长老,据说……三长老被玄天教秘密囚禁,是乘隙逃出来的。” “唔!” x           x           x 约莫起更时分,柳杰与洪奎已奔行了六七十里地,一座大庙的影子,遥遥进入视线,洪奎用手一指,道:“那就是了!” 柳杰道:“我们快去!” 洪奎道:“启禀帝君,请稍待……” 柳杰止步,道:“我还没接掌本宫,你不要如此称呼我,听来不雅,我跟裴长老他们同愿许可,你暂时称呼我长老好了!” “弟子遵谕!” “还有什么时?” “根据裴长老指示,来时要先发暗号,以免发生误会,玄天教爪牙遍布,随时都可能发生情况,丐帮收容三长老,并派高手警戒,担了极大的风险……” 洪奎伸指入口,发出一长三短的尖厉哨声,静夜旷野,这哨声传出里许之外,远处有了回应,也是一长三短的哨声。 就在此刻,一条瘦小的人影悄然来到。 洪奎急喝一声:“什么人?” 人影停在两丈之外,赫然是一个乞儿装束的人。 柳杰目光犀利,一看之下,不由血行加速,激越万分,现身的,竟然的宇文冬梅,想不到她又回复了从前的化子装束。 他想开口,但叫不出声音,一时之间,爱恨交迭,说不出心头那份感受。 洪奎逼近宇文冬梅,厉声道:“小要饭的,你什么意思?” 洪奎这份口吻,使柳杰大不当然,同时也感到奇怪,三长老即被丐帮收容保护,洪奎为什么口出不逊?正要发话…… 宇文冬梅以以前化身宇文冬时的腔调道:“你可以开始喊救命了,我要杀你!” 洪奎先出手为强,冷哼一声,拔剑疾攻,看他出剑的势道,还是个不凡的高手。 柳杰大声道:“先别动手!” 但,业已阻止不了,宇文冬梅凭他剑掌不伤的奇异功力,不退反进,欺入剑圈,左右臂横格,右指并指电戳,洪奎惨嗥了半声,栽了下去,登时气绝。 柳杰向前迫了两个大步,厉声道:“为何要杀他?” 宇文冬梅道:“为什么不杀他?” 柳杰一下子窒住了。 宇文冬梅又道:“他是领你去送死,知道吗?” 柳杰心头剧震,惊声道:“这……从何说起?” 宇文冬梅道:“走了这么久的江湖,应该能辨察是非真伪了,这是布好的陷阱,等你上钩,懂吗?” 柳杰茫然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宇文冬梅道:“到时你就明白!” 柳杰期期地道:“兄弟,那……三长老的事……是假的了?” 这一声“兄弟”,使得宇文冬梅芳心欲碎。 这是她身份没揭露前的称呼,而现在,一切都改变了,过去的,永不会再回来,未来,是一场空幻。 柳杰忘其所以地说出这一声:“兄弟”之后,内心也是一阵剧痛。 宇文冬梅呆了片刻,强抑悲怀道:“大哥,我……本无意与你再见,但……我既然知道了这阴谋,就不能袖手,玄天教对你是志在必得,不惜使尽一切手段,天南三长老没死,是不错,但被安排作你的陪葬!” 柳杰激声道:“陪葬……这话怎么说?” 宇文冬梅道:“走,我边走边告诉你如何行动!” 两人并肩而行,柳杰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结拜时的旧梦中,但,一切都幻灭了,他真想大哭一场。 现在,当然不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等这桩事了,非和她谈个一清二楚不可。 x           x           x 这是一间破落的大庙,庙门口蜷曲着几个乞儿。 宇文冬梅远远止步,低声道:“你去,照我说的做,我不能现身,以免打草惊蛇,我在暗中支援你,记住不动声色。” 柳杰点点头,大步走向庙门。 乞儿之一站起身来,朝柳杰一拱,道:“柳少侠,请直入后殿,出东角门,贵门三位长老在伫候!” 柳杰略一颔首,道:“有劳了,事后在下当重谢!” 乞儿嘻嘻一笑道:“不敢,要饭的是秉掌门令谕行事!” 柳杰心里暗骂一声:“回头再收拾你们!” 从容举步,向庙里趟进,越过两重大殿,外望是个小院,正屋里,灯光灿然,三长老圆桌而坐。 若不是宇文冬梅事先照会,柳杰说什么也无法不坠入陷阱。 三长老只围坐着,不言不动,神情异常,当然,如果不是先说破,凭观察一时是不会发觉的。 柳杰侧身匿在门边。 正屋的灯火突然无风自灭,屋里顿呈漆黑。 一个声音发自院脚的暗处:“奇怪,这是怎么回事,灯会熄灭?” 柳杰摒息以待。 另一个声音道:“该来了,怎么不见动静?王头目,你进屋去把灯点燃。” 王头目道:“堂主,这……事情有点蹊跷……” “先点燃再说!” “会不会是对方已经……” “时间不多了,快动手!” 一条人影,从暗中跳出,突地踅了下去。 那被称作堂主的惊声道:“王三,怎么回事?” 王三在地上连连挥手,不知在比划些什么,就是发不出声音,也站不起来,柳杰知道宇文冬梅弄的手脚,先点对方哑穴,把他驱出之后,再打他的下盘大穴,使他不能行动,借以引出另外隐伏的人。 那堂主怒声道:“他妈的,王三,你怕死不敢进屋是不是?坏了事剥你的皮!” 王三的手仍在比划,就是没有声音。 那名堂主从暗中扑出,用脚猛踢王三道:“他妈的,你还想赖死……” 柳杰闪电般射入院地,那名堂主一听风声,立知不妙,但身形未转,已被柳杰一指点倒在地,敢情他连人都没有看清。 屋里,走出了三长老。 柳杰迎了上前,激动地道:“三位受苦了!” 首座长老裴良和泪光莹然,颤声道:“小师弟,想不到咱们还能再相见,真是祖师有灵!” 另一长老包维仁道:“我们算是再世为人了!” 裴长老左右一顾盼,道:“我们先离开此地!” 柳杰眸光一转,道:“她呢?” 郑长老道:“谁?” 柳杰道:“那……小叫化!” 裴长老接话道:“他解了我们三人的禁制,要我们速离此庙,他还有事……对了,他自称是小师弟的拜弟。” 柳杰神情一黯,道:“三位老师兄,我们还是走吧!” 四人从后面越墙而出,奔入庙后林中,一声轰天巨响,那栋三长老停身的屋子,在硝烟弥漫天中坍了下去。 三长老骇然色变,裴长老道:“好毒的阴谋!” 柳杰咬牙道:“玄天教以三位作饵,目的是要毁我,可惜,天不从人愿……” 他立即又想到宇文冬梅,如不是她,四个人不会活着站在此地说话,刚才的炸药,当然是她引发的。 远处,有数条人影奔入破庙,不用说,是来查验结果的。 柳杰心意一转,道:“三位老师兄请立即动身南返,以免再生枝节。” 裴长老道:“先帝君的遗骸……应该归葬天南,小师弟意下如何?” 柳杰想了想,道:“这件事成以后再办,玄天教上次利用暂摄帝君龚荣华失败,不会就此甘心,说不定另逞阴谋,三位回宫戒备是上策,对了,圣牌请长老带回天南……” 三长老互望一眼。 裴长老道:“不可,这是先帝君亲手交付小师弟的,用意至为明显,它代表先帝君的遗命,我等只有按宫规行事,恭待小师弟回掌元化宫。” 柳杰面有难色道:“圣牌是本门至圣之物,我还有私人恩怨未了,万一有个闪失,将何以对先帝君在天之灵?” 郑长老摇手道:“这断然不可,保有此牌,便是帝君身份,我等无法承受!” 柳杰灵机一动,忽地取出“魔镜”举在手中。 三长老脸色一变之后,柳杰肃容下跪,齐称:“参见圣牌!” 柳杰沉凝地道:“本人凭此牌发令,此牌着令三位长老护持回宫,妥为保管,一年为期,如本人届时不归,由各长老公决继承人选!” 三长老再拜而起,面面相觑,柳杰凭牌发令,他们没讨价还价的余地。 柳杰郑重地把“魔镜”交与首席长老裴良和。 裴良和躬身双手接过,道:“小师弟,我们等你回宫!” 柳杰略显激动地道:“如果没有意外,我会恭送先帝君遗骸返天南,如果……事与愿违,这件事就望长老们自行料理了,反正三位已经知道先帝君安息之所,玄天教爪牙四布,小弟我恭送三位一程!” 柳杰伴随三长老疾赶了三天路程,盘算已脱出了玄天教的势力范围,这才告别回头。 交回了圣牌,他等于了一桩大心事,他所引以为忧的是“魔镜”带在身边,如果有了闪失,行将断送元化宫一门,那就成了大罪人了。 由于顺道,他迳奔大别山外的陆庄——泣血伤心之地。 这天薄暮时分,柳杰抵达陆庄。 一切没改变,只是更荒败了,他怀着滴血的心,木立庄前,回想着初与宇文冬梅因避雨而无意进入这废庄的情景,眼帘不知不觉地湿润了,时殊而事不易,这段血海深仇仍然未能报雪,实在愧对九泉之下的英灵。 呆了将近盏茶时间,他挪步进庄。 庄内,蓬蒿满目,破扉烂轩,上次所见的那些白骨骷髅,已经大半淹没,只有部份隐现在草丛与廊道间。 柳杰悲从中来,不由泪下如雨。 待仇储授首,才收骸拣骨,这是他唯一的负荷,也是心愿。 他拨草而入,两条腿重若千钧,几乎无法移动。 正厅,苔蒿蔓草侵没了阶沿,满面荒败凄凉。 突地,一阵呜咽之声,隐隐自厅内传出。 柳杰不由心头剧震,听声音是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要来这白骨成堆的废庄中哭泣。 夜色迷蒙,阴风惨惨。 难道是屈死的冤魂?想到这里,不禁毛骨悚然。 鬼! 他一向不相信这种荒诞无稽的事。 他干咳了一声。 呜咽嘎然而止。 他戒备着进入厅内,蛛网尘封中,陈着一具白骨,这是他父亲陆禹的遗骸,也是所有死难者中,唯一可以辨认的。 不见人影,壁上的血手印依旧。 他跪了下去,伏地哀痛大哭起来。 他姓陆,但为了纪念柳伯父舍子救孤之德,他不打算改姓。 尽情发泄了一阵之后,他站起身来,眼前站着一个蒙面妇人,赫然正是“吊亡仙子”的母亲“行尸女”。 柳杰惊悸地后退了两步,厉声道:“前辈驾临此地何为?” “行尸女”声音略带酸楚地道:“吊亡!” 柳杰颤声道:“吊亡?” “行尸女”道:“不错,我曾经说过,我与中州三侠有很深的渊源。” 柳杰咬着牙道:“前辈,是否已到了见示真相的时候?” “行尸女”摇摇头,没有出声。 长时期的压抑,柳杰已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的确,一个谜,一个秘密,极想得到解答而得不到,足以使人发狂。 当下,剑眉一挑,星目青芒毕射,愤愤地道:“前辈既然不肯坦诚相告就算了,我再也不想知道,我本是我,与任何人都不发生关系……” “行尸女”凄声道:“孩子,你就不能再忍些时日吗?” 柳杰狂声道:“不!我为什么要再忍?我没理由忍,也没这需要!此后……我行我素,为所当为,不再受任何干涉了!” 一个声音突然起自厅门:“娘,告诉他吧!” 柳杰全身一震,转头望去,夜色昏昧中,“吊亡仙子”兀立在门边。 “行尸女”幽幽一声长叹,道:“孩子,你一定要知道?” 柳杰仍在气愤中,冷声道:“说不说悉听尊便!” “行尸女”声音已哽,道:“好!我就告诉你……” 第09章 情海痴魂 柳杰的双目睁得老大,这是他日久不忘,长久期待的一件事。 “吊亡仙子”眸中涌现泪光,姗姗进入厅中。 “行尸女”手指“吊亡仙子”,悲声道:“孩子,她是你胞妹陆金婵!” 柳杰如触电似的一震,脑内嗡嗡作响,几乎晕了过去。 胞妹!“吊亡仙子”竟然是他的同胞妹妹,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他从没听柳伯父提说过他还有个妹妹。 “吊亡仙子”叫了一声:“哥哥!”便已泣不成声。 一切的疑虑,由于谜底的揭晓而明朗了,“吊亡仙子”对他的关切,不避男女之嫌,打他耳光,全得到了答案。 陡地,柳杰全身疾颤,盯视着“行尸女”。 “行尸女”揭去了面巾,露出一张风韵依稀,泪痕斑斑的脸孔。 “江湖第一秀”,人如其名,她的确很美,年龄没有腐蚀掉她的国色天姿。 不必解释,不必说明。 柳杰咚地跪了下来,抱住“行尸女”的双腿,哀叫一声:“娘啊!”便放声恸哭起来了。 母子女三人,齐声哀恸。 鬼气森森的废庄,更是地惨天愁。 “行尸女”——该改称“江湖第一秀”——抚着柳杰的头顶,轻柔的手掌,泛出亲情至爱,直贯柳杰的内心。 声嘶! 力竭! 泪尽! 哭声自然中止,“江湖第一秀”哑喑地道:“孩子,起来!” 柳杰乏力地站了起来,又唤了一声:“娘!” 余悲未尽,仍在抽咽。 “江湖第一秀”拭了拭泪痕,悲切地道:“孩子,隐秘身份,是为了不惊动仇家,有些事,你……还不明白,当年,惨祸发生……我肚子里怀着你妹妹金婵,我……不能死,我乘隙逃走,忍辱偷生,天幸……你柳师伯舍子救了你,你……也有了成就,你爹,当可含笑九泉了。” 柳杰扫了一眼身旁的白骨,目眦欲裂地道:“我要报仇,我要把仇家剑剑诛绝!” “江湖第一秀”咬牙道:“孩子,仇家是谁?……血手印,照你的线索早已不在人世,死于惨祸发生之前十几年,当然是有人冒名行凶,谁是凶手?为什么要这样残酷?” 柳杰颤声道:“娘!您没想到爹生前有什么仇家……” “江湖第一秀”摇头道:“全想过了,想不出有谁!” 柳杰痛心疾首,抓扭着自己的头发,狂叫道:“谁是凶手?” “江湖第一秀”道:“孩子,你要冷静,你爹与这些枉死的家人,泉下有知的话,会指引我们母子找到仇人的,我……已经忍耐了二十年……也被折磨了二十年,孩子,我们……还得忍下去。” “吊亡仙子”幽凄地道:“哥哥,皇天有眼,仇家不会漏网的!” 柳杰切齿道:“可是……毫无线索……” “江湖第一秀”道:“那些冒充‘血手印’的,先后被杀,如能找出杀人者,便差不多了!” 柳杰道:“娘,那距事实还很远啊!” “江湖第一秀”道:“这是目前唯一可循的线索,我们总不能放弃,孩子,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们就要追到底!” “吊亡仙子”道:“哥哥,在仇家没找到之前,我们对外仍要保持以前的身份……” 柳杰颔首道:“妹妹,这我知道!” “江湖第一秀”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 母子女三人,离开这伤心之地。 “江湖第一秀”仍然蒙上了面巾。 柳杰的心情,在一度不意的狂激之后,又沉重起来。 母子相认,兄妹情续,固然是天大的喜事,但仇踪不明,情天酿恨,使他惶然无主,仍是一片迷茫。 走了一程,柳杰忍不住又开口道:“娘,孩儿有件事始终不明白。” 柳杰硬起头皮道:“为什么……我不能跟宇文冬梅交往?” “江湖第一秀”沉默了片刻,像是十分为难地道:“孩子,不能就是不能,因为……结果将是一场悲剧。” 柳杰声音带激地道:“那是为什么?” “吊亡仙子”接口道:“哥哥,娘不会故意折磨你,而我,是你的妹妹,也没有破坏你的理由,请你相信这个,不要再追问,如果能告诉你,早告诉你了。” “江湖第一秀”道:“孩子,相信你妹妹的话!” 柳杰痛苦地道:“娘,这不成理由的理由,我无法接受!” “吊亡仙子”道:“哥哥,宇文冬梅不会再爱你……” 柳杰大声道:“我不相信,你们……好,我要亲自问她,问个一清二楚。” “江湖第一秀”深深吐了口气道:“孩子,你……不相信娘的话?” 柳杰沉声道:“娘,您为什么不说出原因?为什么故布神秘?为什么?” “江湖第一秀”抬了抬手,道:“不要再问为什么了!孩子,你既然不死心,你去问她本人也好,我不能告诉你,但她……可以告诉你,如果她原意的话。” 这几句话,令人莫测高深,如果双方不是母子关系,柳杰可没耐性听下去,早拂袖而去了。 亲如母子,还有什么不能说吗?他想不透。 他紧紧地闭上了口,打定主意问宇文冬梅本人,他已下了决心,不管后果是什么,非要问出究竟不可。 宇文冬梅愿死在他的手下,甚至要自决以求解脱,偏又不肯说出原因,这实在是个匪夷所思的怪谜。 眼前,出现一个镇甸,闪烁如星空的灯火,显示这镇甸很繁华。 “江湖第一秀”止步道:“孩子,我们暂时分手,在一起太惹眼。” 柳杰心内一惨,黯然点头道:“好,我们……分手!” “江湖第一秀”道:“孩子,不要难过,一切为了复仇……”声音中途哽住了。 “吊亡仙子”幽幽地道:“哥哥,实际上……我们是声息相通的!” 柳杰点点头,没有去深想这句话的涵意。 “江湖第一秀”抚了抚柳杰的肩头,道:“孩子,一旦有事,我们就可以联络上,娘……何尝愿意离开你,可是,事逼如此,没有办法,我们……期待将来吧!孩子,多珍重!” 母女含悲依依而去。 柳杰望着逐渐消失于夜色中的母亲和妹妹的影子,心头有说不出的凄怆,现在,他算有了亲人,可是这与原来又有何区别呢? 伴随着他的,仍然是孤独、无依。 x           x           x 阳光普照,柳杰踽踽走在黄陂附近的官道上,没有目的地,像一个无主的游魂。 突地,道旁树荫下传出一个声音道:“柳少侠,真想不到会遇见你!” 柳杰心中一动,举目望去,出声招呼的,竟然是“轮回谷主”的女儿春桃,只好走了过去,微一颔首道:“春桃姑娘,幸会!” 春桃一指树下的光滑石条,道:“坐下来歇歇凉!” 上一次,柳杰被玄天教主褚无忌以断剑飞刃射穿胁肋,春桃带他回谷救治,曾背负过他,不管双方是否有情,他没理由拘泥作态,于是,他大方地走过去与她并肩而坐。 春桃乌溜溜的目珠一转,柔声道:“少侠准备何往?” 柳杰苦苦一笑道:“没有目的,胡走!” 顿了顿又道:“姑娘出山有事吗?” 春桃粉腮一寒道:“是有事,我娘要我去办一件大事。” 柳杰几乎脱口问了出来,但意念一转,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别人的私事,是不宜过问的。 春桃玲珑剔透,从柳杰的神情,看出了他的心事,笑笑道:“你是想问我要办什么事,对吗?” 柳杰面上一热,道:“你的心思够灵巧!” 春桃柔情似水地道:“你想知道吗?” 柳杰道:“别人的私事……毋须知道。” 春桃正色道:“那我要告诉你.因为……也许,我需要你的助力。” 柳杰心中一动,道:“噢!要我助力?” 春桃道:“是的!” 柳杰道:“那……姑娘就说说看?” 蓦在此刻,一声冷哼,传自不远的树丛中。 柳杰剑眉一蹙,喝问道:“何方朋友?” 一个身影,缓缓转了出来,柳杰目光一扫,陡地站起身来,全身簌簌而抖,激动万分。 现身的,赫然是小叫化装束的宇文冬梅。 柳杰情绪激荡如潮,簌簌而抖个不住,他决心要在今天把事情弄清楚。 春桃并不认识宇文冬梅,见柳杰激动的样子,不由大感困惑,为什么柳杰对一个小叫化的出现,会如此激动? 宇文冬梅深深望了柳杰一眼,目注春桃道:“你叫春桃是不是?” 春桃被一个小要饭直接叫出名字,吃惊不小,秀眉一紧,说道:“不错,你是谁?” “要饭的!” “我不认识你。” “只要我认识你就成了,你不必认识我!” “咦!你说话怎么横着说?……你意欲何为?” “你我打一架!” 春桃不由怔愕莫名,粉腮一沉,道:“你不是昏了头吧?” 宇文冬梅翻脸道:“昏了头的是你!” 柳杰完全明白,宇文冬梅是妒念在作祟,心想:“你骗我,逃避我,却又要干涉我的事,我且装昏,让你去闹。” 春桃转向柳杰道:“这……怎么回事?” 柳杰故意摇摇头,道:“不知道,可能是吃醋!” 女人对这方面的事相当敏感,春桃粉腮一红,但芳心却感到一阵甜蜜,吃醋两个字出自心仪者之口,意味是深长的,不由对柳杰一笑嫣然。 这情景却使宇文冬梅感到受不了,狠瞪了柳杰一眼,道:“不要脸!” 春桃沉脸道:“你骂谁?” 宇文冬梅双手朝腰间一叉,道:“骂你,怎么样?” 春桃想了想,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因为她想到柳杰刚才说的吃醋两个字,一个小叫化,见别人亲蜜而吃起飞醋来,这倒真是天下最滑稽不过的事。 既而一想,又觉得不对,因为这小叫化现身的时候,柳杰曾十分激动,这当中定有什么蹊跷。 心念之中,笑声自然地止住了,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柳杰。 柳杰故意把头偏向别处,装不知道。 宇文冬梅冷冷地道:“你笑够了没有?” 春桃挑眉道:“小要饭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宇文冬梅道:“刚才我只想跟你打一架,现在我改了主意了……” 春桃道:“改了什么主意?” 宇文冬梅目芒一闪,道:“我要杀你!” 春桃莫名其妙地笑道:“杀我?……为什么?” 宇文冬梅道:“因为你不要脸!” 又是一个不要脸,春桃眸中陡现杀机,一目不瞬地望着宇文冬梅,脚步缓缓向前挪动着。 柳杰仍然佯作不知,冷眼作壁上观。 这神态,使宇文冬梅气煞,她纵然无心杀人,也将弄假成真了,双掌一错,攻向春桃。 春桃心里感到十分窝囊,无缘无故,与一个小要饭的动上了手,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双方搭上手,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两人的招式都十分奇诡,论内力春桃占了上风,但宇文冬梅不惧掌指,互相消长之下,成了平手。 激斗正酣之际,宇文冬梅不知想到什么,倏地住手不攻。 但春桃却是全力出击,“砰!”然一声!春桃挟十二成功力的一掌,印正了宇文冬梅的前胸,宇文冬梅蹬蹬退了三四步。 柳杰不由惊叫出了声。 宇文冬梅跌坐地面。 春桃怔住了。 柳杰上前数步,想说什么,一时又说不出来。 春桃举起双手,凑在眼前看看,然后偏头想。 宇文冬梅缓缓站起了身子来,抬头望着天,一脸痛苦又茫然之色,喃喃自语的说道:“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我的梦早该醒了,我为什么堪不破,还沉浸在梦境里?我……为什么?还希翼什么?……” 春桃大声道:“你是个女的,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不久前用断剑伤了我的蒙面女子,真想不到,你这一身臭打扮还真能蒙人。” 原来春桃在掌击宇文冬梅前胸之际,发现了那一对裹紧了但跃然欲出的双峰,认定她是女儿身,再加上她的自语,柳杰的反应,便完全明白了。 柳杰在思想宇文冬梅刚才几句话的意思。 宇文冬梅冷冷扫了春桃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春桃弹身截住,道:“不许走!” 宇文冬梅生来好胜,机灵慧黠,任何事都不愿吃亏的,但现在她却显得颓丧,望着春桃,怯怯地道:“你还想怎么样?” 春桃道:“我们架还没打完,是你自己放的火!” 宇文冬梅道:“我不想打了!” 春桃得理不让地道:“不行,你几次出口伤人,骂我不要脸,这是侮辱……” 宇文冬梅沉抑了的傲性又被勾起,寒声道:“你跟男人一起住旅店,难道要我颂扬你贤淑端庄?” 这几句话够辣,春桃不怒反笑道:“你是吃的哪一门子飞醋?” 宇文冬梅哈哈一笑道:“飞醋,我吃的是飞醋,哈哈哈哈……” “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非常好笑。” “我要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配吗?” 春桃素手一扬,道:“你无妨试试看!” 柳杰一弹而前,隔开了春桃,面对宇文冬梅,咬着牙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宇文冬梅痛苦地道:“因为当初错了,所以才有今日。” 柳杰圆睁星目道:“什么意思?” 宇文冬梅道:“就是这么一句话,你不要再逼我……” 柳杰激动地道:“逼你吗?很好,就算我逼你,现在……告诉我原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告诉我?” 宇文冬梅摇头道:“不,不能……我不能!” 柳杰大叫道:“为什么不能?作弄我要弄到什么时候?” 宇文冬梅道:“你,我,都是被作弄的不幸者,作弄我们的是命运,是造物主!” 柳杰狂声的:“我不要听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只要知道原因,要你亲口说出来,而且是现在……” 春桃此刻心中真的有了酸溜溜的感觉,从话音中可以听出他和她曾经是一对恋人,可能因某种原因而发生了龃龉,一旦原因消失,双方必言归于好,那自己所抛出去的感情,岂非成了镜花水月? 宇文冬梅泪水盈睫,带着哭声叫道:“我不能告诉你,我不愿告诉你……请你不要逼我!” 小巧的身影一晃,电闪没入林中。 柳杰当然是不甘心,弹身便追。 春桃心念一转,也追了下去。 穿过林子,眼前一道小溪横恒,宇文冬梅无影无踪,柳杰恨得牙痒痒,心思狂乱之下,根本无暇去判断情况,朝小溪盲目追去。 一双泪眼,在浓密的枝叶间痴望着柳杰的背影消失。 她,正是宇文冬梅。 不久,春桃追到,相了相地形,顺溪追去,与柳杰背向而驰。 宇文冬梅幽然出现,站到溪边,望着溪水中自己的影子发呆。 久久,除去化装,放落长发,就溪水净了面,脱去化子行头,临流再照,顾影自怜。 她觉得自己并不丑,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个美人,丑的是现实与命运,她望着水中被水纹扭动的影子,苦涩地道:“冬梅,你的梦该醒了,不要再痴迷,为什么要藕断丝连呢?你一向不是自诩智慧超人一等吗?” 水中,影子下面,是一片无际的青天,时而有流云飘过,她想:“那是个无忧无虑的好地方,跳下去,进入虚无之境,永远脱离烦恼。” 她一甩头上纷披的秀发,幻想着凌虚飘渺,在无止境的太虚中浮沉……想着,想着,她歇斯底里地狂叫一声,自点穴道,栽落水中。 浪花飞溅,平息,吞噬了一个情海痴魂。 溪水照常流,静静地,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10章 断肠天涯 柳杰一昧狂奔,失魂落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他曾下过决心,斩断情丝,但断不了,他在没有弄清楚事实真相之前,是无法死心的。 在感觉上,他觉得所有的人都在跟他作对,连母亲跟妹妹在内,下意识地恨在心里滋生,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心变了。 一个苍劲的声音,倏告传来:“柳少侠,请留步了!” 柳杰刹住身形,木然望去,眼前站着的是穷家帮掌门“疯丐”常乐天,他忘了行礼,冷漠地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疯丐”道:“少侠……是在赶路还是追人?” “追人!” “追小疯子?” 柳杰目芒一闪,道:“是的,她在哪里?” “疯丐”道:“我正想问你!” 柳杰挫牙道:“我……把她追丢了!” “疯丐”皱眉道:“她是从这一条路走的吗?” 柳杰道:“不知道,没见人影!” “疯丐”一顿手中打狗棒道:“真急人,找不到她,我老要饭的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柳杰心中一动,道:“为什么?” “疯丐”苦苦一笑道:“宇文老邪找我要人,如果不交出人,他就要……” 柳杰道:“他就要做什么?” 蓦地,一个声音接口道:“捣毁化子窝!” 两人同吃一惊,转目望去,一个道貌岸然,雪髯及腹的拄拐老人,已站在两人身前,他,正是桃花汀主人“陆地神仙”宇文一。 柳杰登时血行加速,双目发了红。 “疯丐”双手一拱,道:“宇文兄……” “陆地神仙”大声打断了他的话头道:“谁跟你老疯子称兄道弟,你不交出我的女儿,我就要把你的化子窝翻过底……” “疯丐”尴尬地一笑道:“我老要饭的没把她藏起来,得找呀!” “陆地神仙”怒冲冲地道:“我不管,只向你要人!” “疯丐”道:“宇文兄,我们平心静气地谈一谈,令千金一再出走,阁下身为父亲,难道就不负管教不严之责?” “陆地神仙”双目陡射棱芒,犹如两道冷电,气呼呼地道:“老疯子,你在教训我?” 柳杰忍不住道:“这本是事实!” “陆地神仙”倒转身瞪着柳杰道:“小子,你公然敢插嘴?” 柳杰折声道:“为什么不敢,再怎么了不起的人,也逃不过一个理字。” “陆地神仙”狂笑了一声道:“理!什么叫做理?那些历代以来,自命非凡的人,弄出些专门箝制别人的东西,就叫做理吗?” 怪人怪论,违背世俗,令人听了啼笑皆非。 柳杰道:“阁下认为什么才是理?” “陆地神仙”长髯一阵波动,道:“你小子还有资格跟老夫谈理,不过,可以教教你,除了天道,世间本没有理,各放各的屁,根本不是理。” 柳杰哈哈一笑道:“高论,高论,不讲人理最好,请问,男女相悦,阴阳相合,天地处泰,可以不可以称之为天理?” “陆地神仙”脱口道:“当然!” 柳杰把心一横,硬起头皮道:“阁下反对我跟宇文冬梅交往,是违背天理。” “疯丐”连连以目示意柳杰不要顶撞这邪门人物,但柳杰故作不见。 “陆地神仙”须眉俱张,气得簌簌直抖,暴声道:“你找死吗?” 柳杰毫无惧色地道:“不见得!” “陆地神仙”怪叫一声,挥出一掌,用的是左手。 “疯丐”不由惊呼出声。 柳杰念及宇文冬梅,未便立即还手反击,双方近在咫尺,就他这一犹豫之间,掌力上身,触体产生剧震,劲道之强猛,世无其俦。 闷哼传处,柳杰倒跄了七八尺,一屁股跌坐地面,张口吐出一嘴鲜血,双眼发黑,脑内嗡嗡响成一片。 “疯丐”脱口叫了一声:“柳少侠!” 柳杰猛咬牙,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 “陆地神仙”余怒未息,手掌再扬。 “疯丐”厉声道:“老邪,你真要他的命?” “陆地神仙”道:“与你老疯子无关。” “疯丐”也冒了火,大声道:“当然与我老要饭的无关,不过……你杀了柳杰,你那宝贝女儿会做出什么来……你想到吗?” “陆地神仙”放下了手,道:“小子,这是告诫你,下次……” 柳杰倔强地道:“尽管下手,我不会向你乞命!”口血又告冒了出来。 立即“疯丐”的眉头皱成一团。 “陆地神仙”重重地哼一声,掏出一粒药丸,道:“吃下去,不然你会死!”说着,脱手掷出。 柳杰用手一挥,把药丸弹落地,由脚一踏,道:“用不着,死是我的事!” “陆地神仙”气得老脸阵阵抽搐,怒吼道:“你真的想死?” 柳杰身形晃了两晃,狂声道:“你为何不下手?” “陆地神仙”一顿手中杖,转身飘然而去,传回声音道:“老要饭的,你如果不把人找到交出来,咱们没个完!” “疯丐”走近柳杰,愤然道:“老邪真的下了狠手,柳少侠,我老要饭的这儿有药……” 柳杰倔强地摇头道:“不用,晚辈死不了!” “疯丐”道:“不要太好强,老邪的掌功可不比普通掌功……” 柳杰咬咬牙,道:“晚辈告辞!” 说着,蹒跚挪步。 “疯丐”发急道:“别拿生命开玩笑,你不能走!” 柳杰充耳不闻,举步如故。 “疯丐”上前抓住了柳杰是手臂,激动地道:“柳少侠,你这样令老化子如何心安?你不打算找宇文冬梅了?” 柳杰摇头道:“情已冷,心已灰,一切都成过去了!” “疯丐”自语般的道:“真是怪事,我不止一次追问过她,但她除了流泪,什么也不肯说,除了老邪居中作梗之外,还有什么理由呢?” 柳杰黯然道:“算了,晚辈不想再找她了!” “疯丐”道:“不管怎么说,少侠必须先疗伤!” 柳杰道:“请老前辈放手,晚辈会的!” “疯丐”松开了手,道:“你准备到哪里去?” 柳杰顺口道:“晚辈去赴一个重要约会,有人在等!” “疯丐”沉吟着道:“可是……你的伤?” 柳杰道:“不要紧,晚辈有把握的,告辞!” 说完,举步前行。 “疯丐”望着柳杰的背影直摇头。 “陆地神仙”宇文一自命是天下第一人——愤世嫉俗,个性偏激,但他的功力确乎也不同凡响,一击而使柳杰伤得这么重,放眼当今武林,实在没几人能办得到。 柳杰负创而行,他自恃练有“玄通回元法”,所以并不把伤势放在心上,走了七八里地,路旁不远,出现一座墓园,翠柏围环,清幽静谧,他想:“这种地方,平时无人涉足,是个疗伤的好地方!” 于是,他踅入墓园。 这类墓园,不用说是属于巨室家门,构筑宏伟。 柳杰拣了座石凉亭,进坐疗伤。 就当他行功进入忘我之境的时候,一条人影,鬼魅般出现,来的,赫然是玄天教主褚无忌座前左辅“鬼见愁”施中平。 “鬼见愁”悄然迫近凉亭,喜之不胜地自语道:“这真是天意,不然要收拾这小子可真不简单!” 柳杰当然不知道死神已向他伸手。 现在“鬼见愁”要毁柳杰,只是举手之劳,这的确是千载难逢之时。 “鬼见愁”略作思索之后,缓缓举掌,平胸,正待吐劲推出…… 蓦地,他感觉后领一紧,似被人揪住,“命门穴”上被手指按住,一个声音道:“要命的话,不许出声!” “鬼见愁”骇了个亡魂尽冒,他并非泛泛之辈,竟被人欺近制住而不自觉,那这出手的人的身手,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 此刻,只要有些细微的干扰,都可导致柳杰走火入魔。 “鬼见愁”身后的人道:“慢慢的离开此地,老夫保证不杀你!” “鬼见愁”可能毕生还没经过这种事,心里在惊怖之余,感到无比的窝囊。 他明知,只要大吼一声,不必出手,便可达到毁“魔镜第二”的目的,但,人没有不怕死的,他没勇气这样做,乖乖地依言离开凉亭。 走了约莫四五丈远,后领松开了,那声音道:“现在回身吧,老夫给你最公正的机会!” “鬼见愁”回转身,厉呼道:“陆地神仙!” “陆地神仙”冷冷地道:“老夫刚才要你的命易如反掌,但老夫一生保持不做暗事的原则,所以不损你分毫,让你有公平保命的机会。” “鬼见愁”做梦也想不到会碰上这天下第一邪门的人物,心里直在打鼓。 他自忖说什么也不是对方的对手,但,他也是成了名的人物,名头不能不顾,当下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地道:“区区与阁下一向无怨无仇……” “陆地神仙”道:“谁叫你乘人之危?” “鬼见愁”道:“听说阁下有个原则,不干预别人的是非恩怨……” “陆地神仙”道:“原则是老夫自订的,必要时可以改,现在废话少说,你准备自卫,老夫刚才说过不要你的命……当然会给你留口气。” “鬼见愁”硬起头皮道:“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区区并非求你。” “陆地神仙”白眉一轩道:“如果老夫存心要你的命!乞命讨饶全不成。注意!老夫要出手了。” 右手拄杖不动,左手一圈,划了出去。 “鬼见愁”捋守势封住门户,但“陆地神仙”的手法太过诡异,竟然封不住,“砰!”地一声,被震得连连倒退,逆血股股上涌。 “陆地神仙”欺身止步。 “鬼见愁”自忖说什么也不是宇文老邪的对手,心意电似一转之下,弹身飞遁。 “砰!” 挟以一声闷哼,“鬼见愁”弹起的身形坠地面,屁股上着实地捱了一杖,疼痛难当……逃不了,打不是对手,咬紧牙关道:“你准备把区区怎么样?” “陆地神仙”道:“反正不要你的命,只废你的功力!”他说的很轻松。 废除武功,这对练武的人来说,是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比死还要残忍,尤其是成名的人物,是宁愿死而不愿被废功的。 “鬼见愁”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人物,可以说人见人怕,所谓连鬼见了都会发愁,一听此言,顿生拼命之心,狂声道:“宇文一,咱们算拼定了,见死方休!”双掌一错,电攻而出,用的全是贴身招数,这是拼命的打法。 “陆地神仙”单掌应敌,到了第五个回合,突地撤招后退。 “鬼见愁”铁青着老脸道:“宇文一,你什么意思?” “陆地神仙”道:“你能在老夫手下走五个照面,应该很够面子了……” 这句目中无人,狂傲绝伦的话,气得“鬼见愁”几乎要晕了过去,咬牙疾攻而上。 “陆地神仙”戳出了一指,根本无视于对方的招式,这一指之奇、诡、厉、辣,达到了极致,角度与部位,完全脱出武术常轨之外,像是“鬼见愁”在招式中故意留了破绽,让他得手。 “鬼见愁”凄哼了一声,萎顿下去,目眦欲裂地嘶吼道:“老邪,我施中平做鬼也不绕你!” “陆地神仙”冷冰冰地道:“等你做了鬼再说吧,我说不杀你,不过,你要自决是你的事。” “鬼见愁”怨毒至极地道:“宇文一,我还不想死,我要活下去等着看你这老邪被人分尸!” “陆地神仙”哈哈一笑道:“那太久了,你就慢慢等吧!” 柳杰运功已毕,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扫到了数丈之外的一对,先是震惊,继而心火大发,暗忖:“我非要找老邪算帐不可!”正待…… 侧方墓巷里,突地传出一个声音道:“柳少侠,刚才宇文老邪救了你!” 柳杰吃了一惊,举目望去,发话的赫然是“疯丐”常乐天,靠墓墙半躺着,像是刚醒来。 柳杰又朝那边一扫,道:“坐在地上的……” “疯丐”立即道:“是‘鬼见愁’施中平,他乘你运功疗伤,想毁了你,老邪适时而至,把他制住,现在他已被废了功力!” 柳杰呆了一呆,寒声道:“我不领他的情!” “陆地神仙”遥遥发声道:“谁要你小子领情?” 说完,衣袂飘飘,悠然逝去。 这情形使柳杰呼吸都窒住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对方在四五丈之外竟然能听到,撇开恩怨不谈,这份功力,实在令人折服。 “疯丐”摇头叹息道:“宇文老邪看来快要练成天听之术了,难怪他狂,放眼当今武林,他实在不作第二人想。” 柳杰弹身奔了出去。 “鬼见愁”惊怖地挣扎着站起身,张开失神的眼,厉声道:“小子,你尽管下手就是!” 柳杰冰声道:“姓施的,本人不会拣这便宜,你功力已失,用不着本人出手了,不过,你得传语褚无忌,玄天教的末日不远了!” 说完,转身回到凉亭这边,一看,“疯丐”常乐天又走的没了影,心念一转,也离开了墓园。 他口里说不领“陆地神仙”的情,但心里不无芥蒂。 武林人物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怨可以不报,但恩却不能不偿,为了宇文冬梅,他恨老邪不近人情,居中作梗。 但墓园中救他免毁于“鬼见愁”之手,这是一笔极大的人情。 对于这老邪的为人处事,他愈想愈觉不解,第一次闯桃花汀,他受了伤,但也得了好处,平增了不少内力。 现在,他差一点毁在老邪掌下,却又出手救了他的命。 走了一程,突然发现一条绰约身影站在远远的林子边,看身影并不陌生,仔细注视之下,不由心中一动,那女子是春桃。 柳杰本待一走了之,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春桃迎了上前,脸色是阴沉的,劈头第一句便问道:“你追到了那小叫化没有?” 柳杰摇摇头,道:“没有!” 春桃语音酸涩地道:“你们曾经是一对恋人?” 柳杰痛苦地道:“我不否认,但……那快要成为过去了。” 春桃眸光一闪,道:“为什么?……她移情别恋?” 柳杰道:“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个,对了……你说有事要我效劳,什么事?” “现在不需要了!” “为什么?” “本来……我先准备请你再跑一趟桃花汀送个讯,问题已经解决了!”笑了笑,又道:“谢谢你还记得这件事!” 蓦在此刻,林子里突地传出了“陆地神仙”的狂笑声。 柳杰心中一动,道:“怎么回事?” 春桃道:“私人恩怨,你不能进去!” 柳杰怔住了,看样子春桃是在林子外把风,林子里与“陆地神仙”相对的该是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问道:“林子里是谁?” 春桃期期地道:“陆地神仙宇文一!” 柳杰道:“我知道,我问的是……他的对手是谁?” 春桃踌躇了好一阵,才道:“是我娘!” “什么,是令堂!” “是的!” 柳杰大感激奇,想不到“轮回谷主”会亲自出山找上“陆地神仙”,对方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呢? 林子里传出了“轮回谷主”的厉喝:“宇文一,我会杀你!” 春桃粉腮一变,脱口自语道:“这……可怎么办?” 柳杰想了想,道:“姑娘是怕令堂不是……”说到一半,觉得不妥,立即住了口。 春桃已经听出话意,忧形于色地道:“我……是怕双方真的拼上了命,那样的话,必有死伤!” 柳杰不明情况,当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春桃苦着脸,似乎在考虑一件重大的事,突地,秀眉一扬,道:“柳少侠,我……请求你一件事……” 柳杰心中一动,道:“什么事?” 春桃沉重地道:“请你进入林子,但不要惊动他们,如果发现情形不对,请你出面阻止,以不发生流血惨剧为原则!” 柳杰不知道双方是什么恩怨,但他点头答应了,悄没声地掩了进去。 第11章 离奇梦境 林深处,‘陆地神仙”与‘轮回谷主”隔八尺相对,双方脸上的表情都相当怪异,尤其“陆地神仙”显得非常激动。 “轮回谷主”冷厉地道:“宇文一,你再说一遍,答不答应?” “陆地神仙”激动地道:“不要逼我……” “轮回谷主”道:“我就要逼你,说,答不答应?” “陆地神仙”白髯一阵拂动,咬牙厉声道:“办不到!” “轮回谷主”眸中骤现杀机,厉声道:“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 柳杰在暗中为之心弦一颤,到底双方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怨,“轮回谷主”要“陆地神仙”答应她什么?记得上次,代她传信到桃花汀,“陆地神仙”的答复仍然是“办不到”三个字。 而令人不解的是春桃似乎不愿双方演出流血惨剧,而请柳杰入林在必要时出面阻止,这是为什么? “轮回谷主”呼地拍出一掌,快如疾风迅雷。 “砰!”然一声,“陆地神仙”后退了一个大步,雪白的长髯现出了两道红,那是口血。 柳杰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更加迷茫不解。 “轮回谷主”功力再高,也不可能一掌使“陆地神仙”吐血,而情况很明显,“陆地神仙”不闪不避,也不还手,似乎有意硬捱这一掌。 为什么?这太不可思议了! “轮回谷主”激颤地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陆地神仙”没开口。 “轮回谷主”又道:“你以为你不还手,我就不会杀你?” “陆地神仙”显得有些颓丧地道:“你当然会!” “轮回谷主”怒哼了一声,又拍出一掌,比前一掌更加强猛,劲道大得足令人咋舌。 闷哼声中,“陆地神仙”打了一个踉跄,口角再告溢出,没腹的白髯,红了一大半,他依然没有还手。 为什么? 为什么? 柳杰看得两眼都红了。 “轮回谷主”似乎气极,厉吼道:“这一掌我要你的命!”手掌又告暴扬而起,这次是双掌。 “陆地神仙”并无还手的迹象。 柳杰心念电转,这一击说不定真的会要“陆地神仙”的老命,既然受春桃之托,现在是时候了,不然定会演悲剧。 心念之中,电弹而出,口里大叫道:“住手!” 场中双方都意外地一震,“轮回谷主”收回了手掌,四道冷电般的目芒,直照在柳杰面上,柳杰内心是忐忑的。 “轮回谷主”首先惊声道:“是你!” 柳杰拱手道:“是晚辈!” “陆地神仙”目芒连闪道:“你们……认识?” “轮回谷主”道:“不干你的事!” “陆地神仙”吐了口气,注定柳杰道:“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 柳杰灵机一动道:“你救我一命,现在我插一手,算两不相欠。” “陆地神仙”气呼呼地道:“你滚!” 柳杰成见在心,冷声应道:“我不会滚!” “轮回谷主”皱眉道:“你走吧,这件事你不能插手!” 柳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轮回谷主”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你怎么能进到这林子里来的?”顿了顿,又道:“是她放你进来的?” 她,指的当然是春桃。 柳杰无奈,只好点了点头。 “陆地神仙”突地双目圆睁,瞪着“轮回谷主”道:“你……莫非看上了这小子?” 柳杰为之一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轮回谷主”冷哼一声道:“我看上谁,与你毫无干系全由我作主,今天我们非把问题解决不可!” 说着,转身对柳杰吼道:“你出去,这里没你的事!” “陆地神仙”大声道:“慢着!” “轮回谷主”的:“你想怎么样?” “陆地神仙”道:“你别做糊涂事……” “什么糊涂事?” “你知道他的身世吗?” “不用你管!” “这件事我非管不可,告诉你,他是陆禹的儿子!” “轮回谷主”脸色大变,连退了三个大步,厉声道:“他……他是陆禹的儿子?” “不错!” “他为什么姓柳?” “是柳仕元抚养长大的!” “轮回谷主”望着柳杰,半晌不作声。 柳杰却已经惊呆了,“陆地神仙”说这些话是什幺意思?他熟知自己的身世,这与“轮回谷主”又有什么关系? 莫非上一代结有仇怨? 对了,他反对他女儿宇文冬梅跟自己交往,母亲也竭力反对这桩事,其中必有大文章,可是,谁也不肯说出原因,连宇文冬梅在内,这是为什么? 心念之中,忍不住狂声道:“不错,先父正是陆禹,但……这是为什么?” 蓦在此刻,春桃倏然而现,眼角隐有泪光,大声道:“娘,我们走!” 柳杰又是一震,心思由茫然而变成了昏乱。 “轮回谷主”道:“走?事情还没解决……” 春桃大叫道:“您不走我走,我……受不了!” 说完,真的弹身突离。 “轮回谷主”猛一顿脚道:“宇文一,我们的帐错过今天再算!”声落,人已在数丈之外,一闪再闪,就没影子了。 柳杰呆若木鸡,完全陷入了迷惑中。 “陆地神仙”开口道:“柳杰,记住,绝对不许你再找冬梅,这不是说了就过的事,你必须要做到,一定要做到!” 说完,也离开现场。 柳杰似置身在一场离奇的梦境中,他完全无法了解,连去思索研判的余地都没有,似乎,这一连串的事故,是虚幻而非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林中已昏黑下来。 柳杰木然举步出林,天边出现了寒星,远处闪烁着疏落的灯火,他茫然顺着大路走去,脑海由昏乱转变为空白。 耳边,一再响着“陆地神仙”临走时的那句话:“……绝对不许你再找冬梅……绝对……” 他突地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以一种连自己听来都觉得刺耳的声音大叫道:“我要找,我偏要找,我,是属于我,不属于任何人,我要做我想做的事,谁也不能够左右我。” 一个人,无论在体力上,心灵上,负荷量是有极限的,所谓物极必反,一旦超过了所能负荷的极限,便会生变。 柳杰在心灵上的困扰与接连的打击,已经超过了极限,所以他开始变,不自觉地转变,这是非常可怕的现象,没有缓冲,没有疏导,在不断加压的情况下,改变也在加速。 x           x           x 这是由黄陂通往孝感的官道。 时当午正,赤阳炎炎,一些南来北往的行商客旅,有的在歇脚,有的在打尖,是以大道上行人稀少,车马疏落,显得有些空荡荡。 一个双眉紧锁的青年武士,顶着炙肤的太阳,行走在官道上,显得有些孤凄,他,正是感情一再遭受挫折的柳杰。 他是真正的在走路,因为他既无定向,也没目的,只是随足之所至。 一条岔道,横在眼前,这是通到白水湖的捷径,柳杰下意识地停了脚步,望着那条熟悉的黄土路,心头涌起了一片苦涩。 经由这小道,不消一个时辰,便可到白水湖的北滨。 但,现在,这条黄土路和白水湖,对他已失去了意义,因为在这里旧识的梦已破碎了。 往日不堪回首,他想继续上路。 但一个强有力的意念,阻止了他,他要找到宇文冬梅,最后一次,如果就这样作算的话,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于是,他走了通向白水湖的岔道。 正行之间,忽见前面路上似有东西在飘动,仔细一审视,是两个人在走路。 其中一个,持着一面布招,迎风招展,从身形装束,他立即认出是“神仙手”和大小子师徒两人。 他不由大为困惑,师徒俩江湖行医,不在交通码头,来这穷乡僻壤作什么,这可真有点怪? 心里想着,脚步不可曾停,一路缀了下去。 一方草地,映入眼帘,草地中央有株古槐,是个很好的歇凉所在。 树下,一个长衫纶巾老人,手摇羽毛扇,负着单手,在闲适地纳凉。 柳杰陡然止住脚步,冤家路窄,那羽扇纶巾老人,赫然正是以“快掌斩”伤过他的“孤独客”,他的双目登时发了红。 “神仙手”师徒行近草地,“孤独客”招手唤住师徒俩,师徒俩低语了几句,踅到草地中央的大槐树边。 柳杰心念一转,舍正路绕到草地的另一边隐住身形。 “神仙手”拱手道:“阁下有何指教,看病吗?” “孤独客”打了个哈哈道:“不错,老夫得了个怪病……” “神仙手”道:“噢!什么怪病?” “孤独客”道:“这病很怪,不知是否也列入疑难杂症……” 大小子把布招朝地上一插,双手环抱胸前,静静站着。 “神仙手”晃了晃脑袋,道:“阁下还没说出疾候?” “孤独客”又打了个哈哈道:“郎中先生,老夫这病说出来你可别怕,这病实在怪,发作无定时,但一发作起来,就要杀人,你说怪不怪?” “神仙手”摇摇手,一本正经地道:“不怪,不怪,这类病区区医过很多,多半的起因是由于孤独……” 一句话点出了对方的名号。 “孤独客”似乎并不感意外,目芒一闪,道:“先生实在高明,不但学究天人,而且还能颠倒阴阳,令人佩服!” “神仙手”怔了怔,道:“什么颠倒阴阳?” “孤独客”狂笑了一声道:“乾坤倒转,牝鸡司晨,哈哈……” 暗中的柳杰大为怔愕,他完全不懂“孤独客”的话意。 “孤独客”敛了笑声,又道:“先生,老夫的病……该如何医治?” “神仙手”沉声道:“很容易,以杀止杀!” “孤独客”老脸之下顿现杀机,阴声道:“芳驾先展示真面目如何?” 柳杰心头为之剧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神仙手”竟然是女人易容改装的,这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定心一想,觉得真的是有迹可循,“神仙手”脸色沉滞,声音总是不太自然,显然是易容变声,但,她该是谁? “神仙手”窒住了半晌才道:“孤独客,你意欲何为?” “孤独客”狞声道:“老夫说过了患了杀人怪病,当然是要杀人!” “神仙手”道:“杀人该有个理由,对不对?” “当然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 “一句话,你母女与‘魔镜第二’是一路!” 柳杰登时热血沸腾,母女,难道她师徒会是……心念之中,掠入草地。 “孤独客”目光转处,登时脸色大变。 “神仙手”师徒立刻采戒备之势,目中闪着异样的光彩。 柳杰冷眼罩定“孤独客”道:“上次领教过阁下的‘快掌斩’,今天在下要你尝尝‘慢剑斩’,这叫礼尚往来。” “孤独客”寒声道:“小子,你侥幸不死,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柳杰冷哼一声道:“彼此,彼此,你阁下既然替玄天教卖命!相信你死了之后,他们会请高僧超度你。” 呛地一声,“风雷剑”出了鞘。 “快掌斩”虽然霸道绝伦,但必须近身对掌,碰上柳杰这等剑手,就很难说了,“孤独客”有些心惊胆颤。 柳杰侧顾“神仙手”师徒道:“两位请留神,防这老匹夫逃脱。” “神仙手”与大小子即各占位置,与柳杰成鼎足之势,把“孤独客”围在当中。 “孤独客”目芒乱闪,看定大小子是最弱的一环,必要时从这一个方位脱身。 柳杰可不顾虑这一点,他曾见过大小子摘叶伤人,功力是拔尖的。 现在,他无暇去思索“神仙手”师徒的来历问题,最主要的是先解决掉“孤独客”。 心念之中,柳杰徐徐扬剑,道:“准备自卫!” “孤独客”内心大为忐忑,他本来笃定要收拾“神仙手”师徒的,却不料钻出个死对头来。 事逼处此,他非应战不可,唯一制胜之道,是能以独门绝技“快掌斩”先伤对方…… 于是,他暗中蓄势,表面上装着还没准备出手的样子,口里阴阴地道:“柳杰,今天算是死约会吗?” 柳杰挑眉道:“当然,不见……” 就在柳杰开口应答之际,“孤独客”闪电般出了手,想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击而得手。 他却没想到在他打主意的时候,柳杰已留上了心。 城府再深的人,也无法全不表露出动于中必形于外,最不会说谎的便是眼睛,或多或少,眼神总要透露一些的。 在彼此各存心机之下,彼此皆动。 几乎是同一时刻,柳杰手中剑迅厉地斜劈而下。 如果“孤独客”不收手,柳杰非受伤不可,他的手掌也必卖在剑下,但这是急攻,要收势看没那么容易,情急之下,身形一转,斜里旋开,反欺到柳杰身后,电疾出手,应变之神速,令人咋舌。 而柳杰在对方旋开的同时,也回剑反扫,双方动作完全是一致的。 “神仙手”师徒同时惊呼了一声。 一声惨嗥,破空而起,“孤独客”的右臂齐肘弯被卸落,登时血如泉涌,痛得他龇牙咧嘴,目中那份怨毒,就不必提了。 柳杰缓缓收回“风雷剑”,冰声道:“在下今天网开一面,希望你潜心思过,别再助纣为虐,请便吧!” “孤独客”自点穴道止住流血,从地上拣起断臂,然后瞪视着柳杰,眸子里那份狠毒,几乎凝成了有形之物。 这种眼神,任何人只要被他看上一眼,便会终身难忘。 柳杰再次道:“在我没改变主意杀你之前,最好你快走!” “孤独客”片言不发,最后狠盯柳杰一眼,转身,蹒跚而去。 “神仙手”与大小子走了过来,大小子道:“不该放他走的,将来仍是祸患!” 柳杰不答腔,定定地望着“神仙手”,四目交接,从眼神——那难忘的眼神,他语出声了,激动地唤了一声:“娘!” “神仙手”赫然正是他母亲“江湖第一秀”,也就是从前的“行尸女”改扮的,不用说,大小子是“吊亡仙子”陆金婵改装的了,这种易容之术,可以说已臻化境,若不点破,绝对认不出来。 “江湖第一秀”点点头,道:“孩子,娘这样做是不得已!” 柳杰回头望了化身大小子的“吊亡仙子”一眼,道:“娘,怎么会被‘孤独客’识破的?” “江湖第一秀”道:“可能是昨晚在客店里露了马脚,不过……不要紧,对方并不知道我母女的真实身份,仅知道是易钗而已!” 柳杰道:“早知如此,我刚才就不会放走‘孤独客’!” “江湖第一秀”道:“你断了他的右臂,虽然不死,他的武林生涯算是结束了!” “吊亡仙子”道:“哥哥,你知道宇文冬梅的下落吗?” 提到宇文冬梅,柳杰的情绪立即起了波动,咬咬牙道:“我怎么会知道?” “吊亡仙子”嗨了一声道:“为了她一个人,把整个丐帮弄的鸡飞狗走。” 柳杰道:“为什么?” “江湖第一秀”道:“桃花汀主人要丐帮限期交人,常疯子来了,孩子,注意别泄漏我们的身份。” 柳杰抬头望去,果见“疯丐”常乐天一路歪斜地从黄土路上行来,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老化子来此地必有原因,说不定有宇文冬梅的消息。” “江湖第一秀”道:“我对老化子不熟,你过去跟他谈谈吧!” 柳杰点了点头,弹身迎过去。 “疯丐”止步一看,喜孜孜地道:“妙啊!能碰上少侠太好了,我老化子正感到棘手,不知如何是好。” 柳杰心头一动,道:“老前辈,什么事?” “疯丐”咧了咧嘴,道:“除了那小疯子还有什么事值得老化子紧张……” 柳杰一反常态,冷冷地道:“她怎么样?” “疯丐”道:“她自点穴道,投溪自尽……” 柳杰全身一震,厉叫道:“什么?她……投溪自尽?” “疯丐”抓了抓乱发,道:“先别急,还有下文……” 柳杰吐了口气,道:“下文?” “疯丐”道:“是她命不该绝,五行有救,顺溪漂流了一段之后,碰上‘江湖四异’之首的‘慈慧师太’把她救回庵中……” 柳杰的心情又起了剧烈变化,宇文冬梅自点穴道,投溪自尽,证明她是决心寻死,到底为了什么? 他恨不能立即飞到她身边,问个水落石出。 当下,激越地道:“那尼庵在什么地方?” “疯丐”道:“不远,半天路程,就在溪畔。” 溪畔,柳杰当然知道地方,他追宇文冬梅,就是在溪边追丢的,心念一转,道:“老前辈是如何找到她的下落的?” “疯丐”苦苦一笑道:“为了她,出动数百弟子,搜遍了百里内每一个地方才找到的。” 柳杰道:“那老前辈怎不带她……” “疯丐”道:“能带得动她,我老要饭的就不必奔了,我巴巴地赶来,是准备通知宇文老邪,人找到了算交差,以后的他自己料理。” 柳杰道:“她不肯回家?” “疯丐”道:“柳少侠,你现在立即赶去阻止她,我去通知老邪,如果再让她走掉的话,要找便困难了!” 柳杰应了声好。 “疯丐”拔腿便奔。 第12章 情天梦回 青灯娓娓,香烟袅袅,苦竹庵的佛堂里,宇文冬梅长跪佛前,脸上一片肃穆庄严之色。 “慈慧师太”肃立桌边,宣了一声佛号之后,沉声道:“佛门虽广,只度有缘之人,施主果真立意皈依我佛了吗?” 宇文冬梅道:“是的,弟子苦海回头,已经决意了!” “慈慧师太”又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落发之后,便是佛门弟子,永绝尘俗,如有俗因未了,便无法证果,施主先带发修持一段时间,等问佛之志坚定之后再落如何?” 宇文冬梅断然道:“弟子已是再世为人的人,俗垢已除,但求禅机,请师太慈悲!” “慈慧师太”合什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贫尼为你落发就是!” x           x           x 柳杰忘命狂奔,夕阳返照中,来到了苦竹庵前。 庵门紧闭,隐隐传出了梵呗之声。 柳杰怀着一颗惶恐的心,上前叩门。 庵门开启,现身的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尼,扫了柳杰一眼,垂眉合什,宣了声佛号,道:“施主,此地是尼庵,不接待男宾!” 说完,就要关门。 柳杰忙用手抵住门扇,道:“少师太,在下不是随缘拜佛,是来找人的!” 少尼道:“施主找的是何等样人?” 柳杰道:“一个俗家弟子,叫宇文冬梅!” 少尼面色微变,道:“此地没有俗家人!” 柳杰声音一寒,道:“佛门戒妄,少师太说的是真的?” 少尼怔了片刻,期期地道:“施主上下?” “在下姓柳名杰!” “如此请在庵外稍候,容小尼去禀明师尊!” “少师太请!” 约莫半盏工夫,另一个头顶放光的灰衣少尼,低头走了出来,到了门槛停住。 柳杰皱了皱眉头,道:“请问少师太,刚才……” 少尼缓缓抬头。 柳杰全身一震,眼前发了黑,这刹那之间,他有一种被推下万丈悬岩的感觉,一颗心似沉向无底深渊。 宇文冬梅竟然已经落发为尼,久久,才狂叫道:“梅妹,你……为什么?” 宇文冬梅目光下垂,幽幽地道:“小尼佛号‘明觉’……” 柳杰脑海一片昏乱,俊面连连抽扭,咬着牙道:“你……你……这是为什么?” 宇文冬梅竭力控制情绪,好半晌才道:“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小尼已经大彻大悟,现在奉师命出来见施主最后一面,算是了消夙因,以求佛果,施主……可以请回了!” 柳杰大叫道:“不,不,梅妹……你不能出家……” 宇文冬梅宣了声佛号,沉静地道:“柳施主,不要执迷,你还是请转吧!” 柳杰星目蕴泪,激声道:“我要知道一件事……” “施主要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变?是什么原因使你变?” “是造化的安排……” “我不要听那空洞的话,事实,我要知道事实真相。” 就在此刻,数条人影疾奔而至。 当先的是“陆地神仙”宇文一,其次是薛四姑,“疯丐”常乐天,最后的“江湖第一秀”与“吊亡仙子”,惊叫声中,全怔住了。 “陆地神仙”激越无比地大吼道:“胆敢惑老夫的女儿出家,老夫非拆了这庵堂不可……” 宇文冬梅含泪望着“陆地神仙”道:“爹,女儿最后一次如此称呼您……” “你……你……大逆不孝!” “女儿是不孝,请爹原谅。” “跟我回桃花汀……” “女儿已经是佛门弟子了!” “我……打死你……” “女儿决无怨言!” 薛四姑老泪纵横,哀声道:“孩子,你为什么这样糊涂?” 宇文冬梅摇头道:“四姑,我没糊涂,这是我唯一可以走的一条路!” “陆地神仙”转向柳杰,厉喝道:“全是你造成的!” 柳杰木然没有反应,他已完全浸在极度的痛苦里,身心全麻木了,连意念都在丧失。 “陆地神仙”暴吼道:“我劈了你这小畜牲!”拐杖陡地扬了起来。 “江湖第一秀”与“吊亡仙子”双双跪了下去。 宇文冬梅泪水大滴地滚落,凄声道:“不是他的错!” “疯丐”插口道:“宇文兄,请暂息雷怒,那于事无补。” “陆地神仙”放落拐杖,瞪着宇文冬梅道:“你是死不回头的了?” 宇文冬梅道:“请您老人家恕罪,女儿心志已决,不会更改的了!” “陆地神仙”狂笑奔离。 “江湖第一秀”与“吊亡仙子”站起身来。 庵门掩上,消失了宇文冬梅的影子。 柳杰怪叫一声,举掌劈向庵门。 “江湖第一秀”弹身向前,抓住柳杰的手道:“孩子,你不能放肆!” 柳杰痛苦地嘶叫道:“娘!这到底算什么?……” 薛四姑道:“告诉他吧!” “江湖第一秀”一字一句得到的:“孩子,你听清楚了,我、你爹、柳宋两位伯叔,全是桃花汀门下,冬梅在辈份上是你师姑,所以……” 柳杰连连后退,口里道:“师姑!师姑!为什么……不早早说出来?” “吊亡仙子”道:“哥哥,这是师祖立的规矩,师门片语只字,都不许泄出江湖……” 柳杰狂声道:“这是什么规矩?难道……我是外人?” 薛四姑道:“不错,凡没承受本门武功,没正式拜过祖的就是外人!” 柳杰发狂地笑了起来,大叫道:“外人,外人……不错,我是外人,哈哈哈哈……。” “江湖第一秀”痛苦地道:“孩子,我另外还告诉你件事,春桃是冬梅的胞姐,她们自幼分离,所以互不相识,春桃的母亲,是你师祖母!” 这又不啻一个震人的霹雳。 柳杰再次狂笑起来,掉头疾奔而去,他的梦醒了,心也碎了,造物的安排,就是如此的残酷。 情天梦回!只留下恨水悠悠! x           x           x 凉秋九月,木落草枯,入目一片苍凉,溪水滑过石头,发出阵阵呜咽之声。 溪畔,站着一个孤独的身影,凝望溪水,眼神在茫然之中带着恨意.似乎有什么事使他的心灵不胜负荷的样子,他,正是情海断肠的柳杰。 他不知在溪畔窒立了多久,像是已经僵化了。 突地,他自言自语地道:“拜弟、爱人、师姑,全连结在一块,造物主的安排,何其肆虐?” 接着,是一阵歇斯底里地狂笑,关声凄厉,激荡在飒飒的秋风里,真有草木同悲之感。 笑声甫歇,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兄弟,看样子你是情场失意,春蚕作茧!” 柳杰充耳不闻,连动都不动一下。 那荡人心魄的声音又道;“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这么自苦!”话声中充满了挑逗的滋味,颤人心弦。 柳杰蓦地回身,冷冰冰地道:“谁是你的兄……” 话说到一半,咽住了。 眼前,是一个二十许的宫妆丽人,不能说她是人,她太美了,美得不像是凡间的人,是天仙的化身。 从头到脚,每一点,每一分,甚至每一根发丝,无一不美,像是天下所有的美,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了,真可说是造物者的精心杰作。 浅浅的笑容,泛散着无边的诱惑,即使是天下最冷漠的男人,见了也会意越神驰,无法自主。 柳杰呆了,心身都似乎已脱离了现实。 这种感受,可说是他生平第一次。 宫装丽人又开了口:“兄弟,你就是‘魔镜第二’,柳杰?”磁性的声音,有如空外飘来的仙乐,使人听了会起飘飘然之感,听了还想听。 兄弟两个字,听来已不再刺耳了。 柳杰的冷漠,被消融了,心里的悲愁,也暂时不存在,期期地道:“是的,请问姑娘……” 宫装丽人嫣然道:“你该叫我大姐,因为我比你年纪大,原意吗?” 无可抗拒的力量,使柳杰羞红了脸,但仍脱口叫出了一声:“大姐!”像是奉了王旨纶音,只有服从的份儿。 宫装丽人笑得更迷人了,充满魔力的眸光,在柳杰的俊面上流动。 柳杰完全陶醉了,一反他平时的那性格,痴痴地望着对方,俊面也跟着浮起了笑容。 宫装丽人滚珠般的声音又道:“兄弟,我叫白玉娇!” 柳杰呓语般地道:“姑娘姓白?” “你忘了,你曾答应原意叫我大姐?” “哦?是……的!” “兄弟,你在这荒野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在想心事?” “……”柳杰望着对方,目光近于贪婪。 “兄弟,人生就像天际的浮云,偶然聚在一起,但转眼间又流散了,各飘东西,唉!”连叹息声也是悦耳的。 柳杰茫然无主地道:“大姐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白玉娇敛了笑容,幽幽地道:“因为人生是聚散无常的,而且……”她咬着樱唇。 “而且什么?” “我们个个才认识,像浮萍偶众,一阵微风,都可以吹散!” “我……不懂?” “比如说,有一天,你发觉我不是如你想象的人,你会马上不理我,甚或卑视我……” “卑视,这从何说起?” “将来你会明白的!” “也许……我永远还不明白呢?” 白玉娇又回复迷人的笑态道:“我真希望是这样……” 柳杰魂不守舍地道:“我们为什么会相遇?” 白玉娇道:“谁知道,也许是一种缘份!” 柳杰喃喃地道:“缘份?” 白玉娇弯弯的眉毛一扬,道:“兄弟,我们该珍惜这一份缘份……” 柳杰星目放光,颤声道:“如何珍惜?” 白玉娇柔声道:“在没有被外来的力量把我们分开前,多谋聚首!” 柳杰困惑地道:“外来的力量指什么?” 白玉娇笑笑道:“现在我也说不上,反正……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柳杰的心神似乎已完全被她控制,不由自主地道:“有这种力量吗?” 白玉娇讳莫如深地道:“希望没有,可是……世间之事谁能料定呢?”顿了顿,又道:“老弟,我们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谈谈好吗?” 柳杰心头一阵荡漾,不假思索地道:“好呀!” 两人走进林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衣香鬓影,兰麝微微,柳杰完全沉醉了。 白玉娇开口道:“兄弟,你爱我吗?” 似水眸光,紧紧迫注在柳杰面上。 无形的,只是眸光,但柳杰感到脸上火辣辣地。 这句开门见山的话,使柳杰一时不知所措,他确实沉醉与她的美,心内绮念横生,但他并未完全丧失理智。 他想到了出家当尼姑的宇文冬梅,也想到清丽脱俗的祝怀玉,然而,都是无缘的…… 白玉娇紧逼着道:“说呀!你爱我吗?” 由于想到宇文冬梅,柳杰下意识中升起了一种报复的心理,脱口道:“大姐,我……爱你!” 白玉娇突地变了颜色,摇头道:“你不能爱我!” 柳杰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为什么?” 白玉娇正色道:“因为我找你是有目的的,我们不是偶然相逢,是我找上你。”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柳杰清醒了不少,期期地道:“什么目的?” 白玉娇道:“有人请我杀你!” 柳杰全身一震,正待起立,却又被白玉娇牢牢抓住。 柔弱无骨的手,扣在柳杰的手腕上,一阵异样的感受,流遍了他全身,白玉娇微笑着道:“兄弟,别紧张,如果我真要杀你,就不会告诉你,而且……我如果有心下手的话,你已经倒下了。” 柳杰激声道:“是谁请你杀我?” 白玉娇道:“这我不能说,我不能履行诺言,当然也不能出卖人家!” 柳杰道:“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白玉娇好不羞涩地道:“因为……我忽然发觉我真的喜欢你了!” 握住的手没放,柳杰浑身感到不自在。 这种话,这种举动,发自一个人间绝色,的确有不可抗的威力,如果换了一个普通女子,不被视为无耻下贱才怪,人,就是这么奇怪,所以所谓的情理,有时并不是绝对的,因事因人而异。 柳杰期期地道:“姐姐,你的话前后矛盾……” 白玉娇春花也似的一笑道:“哪里矛盾了?” 柳杰厚起脸皮期期地道:“你先说不能……爱我,又说真的喜欢我?” 白玉娇道:“这并不矛盾,喜欢是一回事,不能爱又是一回事。” 柳杰丝毫不放松地道:“我想知道不能的理由?” 白玉娇玉靥浮起一阵幽凄之色,更美了,另外一种美,她做梦呓般的声音,望着空处道:“何必追根究底呢?让我们尽情享受偶聚的一刻,不是很好吗?撕破美丽的外衣,便太煞风景了。” 柳杰断然道:“不,我一定要知道。” “你强我所难……” “就算是吧!” “那我告诉你,我不配!” “不配……这句话从何说起?是了,你说的是反话,是我不配。” “兄弟,我是说的是真心话!” 柳杰发急道:“那为什么呢?” 白玉娇黯然道:“我不愿演悲剧,不配就是不配。” 蓦在此刻,一个沉宏的声音道:“白玉娇,你真的是不要脸。” 白玉娇粉腮一变,放开了握住柳杰的手。 柳杰弹身下石,厉呼道:“什么人?” 一个白发老人现身两丈林木间,赫然是“九嶷老人”。 柳杰抱拳道:“原来是九公公!” 白玉娇扫了“九嶷老人”一眼,道:“丘一典,你凭什么横岔一枝?” 柳杰为之大愕,白玉娇竟然直呼老人之名,说了半天,还不知道她的来历。 “九嶷老人”沉声道:“你也不想想你的年纪……” 白玉娇脆笑了一声,道:“我是说过我年纪比他大,我并没否认。” “九嶷老人”道:“岂止是大,简直可以……” 白玉娇变脸道:“可以怎么样?丘一典,你省省吧,少管闲事为妙。” 柳杰困惑至极,他听不懂双方的谈话。 “九嶷老人”打了个哈哈道:“白玉娇,你懂得美人白骨的道理吗?” 白玉娇脸色更变,道:“丘一典,不用你多口舌,我一向不喜欢别人管我的闲事,识相的话就赶快请便!” “九嶷老人”挑眉道:“难道你想杀人?” 白玉娇寒声道:“那可说不定!” 柳杰插不上嘴,他只是对白玉娇的来历感到迷惘,看年纪,她只有二十五岁,却大刺刺地叫老人之名,而老人似乎也不以为忤。 “九嶷老人”斜瞟了柳杰一眼,道:“白玉娇,你这样做……似乎有点伤天害理……” 柳杰听得心头一震,什么叫伤天害理?老人为何说这种话? 白玉娇飘身上前,冷笑了一声道:“丘一典,我尊你是个正派人,想不到你这么自不量力……” “九嶷老人”似乎对这人间尤物有所顾忌,向后一退身,道:“这件事我可以不管,但我告诉你,你会后悔!” 白玉娇一披樱口,道:“后悔是我的事,你到底走是不走?” “九嶷老人”摇摇头,叹口气,转身飘然而去。 柳杰想叫,但只口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白玉娇冷哼一声,望着老人的背影,道:“扫兴!” 转过娇躯,面对柳杰,换上迷人的笑脸道:“兄弟,你饿了吗?我们到附近镇上去喝一杯!” 柳杰心有未释,期期地道:“大姐,我……还没请教你的来历?” 白玉娇笑着道:“不要问,我们享受眼前!” 柳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玉娇道:“告诉你,我们就分手,你不问,我们就在一起,随你选择!” 柳杰木然窒住,在对方玉露明珠般的笑靥,咬咬牙,道:“好,我不问!” 白玉娇道:“这才是我的好弟弟,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出林走去。 柳杰原本满腹的悲愁愤懑,已完全被这个不期然的艳遇冲淡了,他甚至不再去想它了。 他不是见色即迷的人,但白玉娇太美了,他无法抗拒,这是人性上的弱点,上智下愚,全不例外,古今有几个柳下惠呢? 正行之间,一条娇俏人影,疾闪而至。 柳杰脸色一变,来的竟然是“吊亡仙子”陆金婵。 “吊亡仙子”寒着脸道:“哥哥,你变了!” 柳杰又勾起了宇文冬梅出家的恨事,冷声道:“我是变了,我为什么不变?” “吊亡仙子”挫了挫牙,道:“你跟我走!” 柳杰摇头道:“不,我不跟你走!” “吊亡仙子”深深盯了白玉娇一眼,道:“你……不能跟她在一起!” 白玉娇粉腮一变,道:“弟弟,她是……” 柳杰道:“是我妹妹金婵!” 白玉娇哦了一声,道:“原来她是你妹妹,长得很标致嘛!” “吊亡仙子”望着白玉娇,口唇动了动,似乎有话不敢讲的样子,转向柳杰道:“哥哥,男人应该有男人的气概,不能受不起一点挫折,何况……你可不能让娘伤心失望。” 柳杰道:“我做了什么了,会让娘伤心失望?” “吊亡仙子”道:“你应该振作,别忘了大任未了,重担在身。” 柳杰咬牙道:“我不会忘记!” “吊亡仙子”道:“那你就跟我走!” 白玉娇笑吟吟地道:“小妹子,看你对你哥哥的样子,将来有了婆家,定然的个厉害媳妇。” “吊亡仙子”粉腮连变,想发作又不敢的样子。 柳杰却已看出,妹妹定然知道白玉娇的来历,而她,定然是“九嶷老人”支使来的,不然哪有这么巧,一个去,一个来。 白玉娇又道:“小妹子,我不会把你哥哥吃掉,你放心去吧,我一见他就投缘,所以想和他多亲近些时,你知道我是谁吗?” “吊亡仙子”道:“知道!” 白玉娇道:“当然也知道我的规矩?” “吊亡仙子”咬着下唇,道:“知道!” 白玉娇点头道:“很好,那你走吧!” “吊亡仙子”苦着脸道:“那我哥哥……” 白玉娇笑笑道:“我说过不会把他给吃了,你放心离开吧!” “吊亡仙子”望了望白玉娇,又望了望柳杰,不知如何是好。 柳杰突地向白玉娇道:“我们走吧!” “吊亡仙子”发急道:“哥哥,你真的……” 白玉娇道:“小妹子,你怎么这样死心眼?” 蓦地,人影一阵闪晃,七八条人影穿林而现。 柳杰目芒扫处,登时热血沸腾,来的,竟然是玄天教主褚无忌,“残煞”符千仞,另外六名玄衣老人。 不言而喻,这六名从未见过的面的玄衣老人,定是玄天教数一数二的高手,不然不会与褚无忌在一道。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柳杰的双目红了,手按上了剑柄。 “吊亡仙子”柳杰靠到柳杰身边。 所有的目光,全投注到白玉娇身上,柳杰反而被冷落了。 白玉娇怯生生地道:“教主大驾光临,还带了六只猴子……有何贵事?” 六名玄衣老人齐齐变脸,怒哼出声。 褚无忌一教之主,被白玉娇的美色所慑,只是暂时,老脸一沉,转向柳杰道:“柳杰,找你颇不容易!” 柳杰目中煞芒一闪,道:“姓褚的,本人也正要找你!” 褚无忌哈哈一笑道:“各遂所愿,好极了!” 白玉娇笑着道:“怎么,你们是找我弟弟来的?” 褚无忌眉峰一紧,道:“你弟弟……你是谁?” 白玉娇意带不屑地道:“亏你是一教之尊,连我也不认识,真是孤陋得可怜!” 褚无忌变脸道:“本座不认识你这丫头!” 白玉娇叽咕一笑道:“褚无忌,你叫我丫头?” 褚无忌怒声道:“围上,全宰了!” 六名老者与“残煞”弹身各占方位,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柳杰的“风雷剑”锵然出鞘。 白玉娇格格一阵娇笑道:“好大的口气,全宰了……” 六名玄衣老者中,年纪最长的一个突有所悟地厉声道:“教主,她是……”以下的话顿住了。 白玉娇秀眉一挑,逼近那玄衣老者道:“你大概是老大胡风了,说说看,我是谁?” 柳杰与“吊亡仙子”睁大了眼,静待下文。 褚无忌目芒一闪,道:“胡护法,她是谁?” 胡风向后退了两步,期期不能出声。 白玉娇带着迷人的笑容,娇声道:“说呀!胡风,我是谁?” 胡风老脸阵阵泛青,似乎不过说出来。 褚无忌皱眉道:“胡护法,怎么回事?” 白玉娇突地格格笑了起来,声如乳莺乱啼,脆极也甜极,像是天下最上乘的音乐,使人心弦随之振颤。 这笑声听在别人耳里,只感到悦耳之至,心灵熨贴,而胡风却不同了,气翻血涌,经穴之中像有虫蚁在噬咬搔爬,那份痛苦,简直无法形容,这感受,当然全在脸上表露出来,大粒的汗珠,滚滚而落。 另几名玄衣老者与“残煞”看在眼里,登时面目失色。 柳杰与“吊亡仙子”只是激奇。 褚无忌顿有所悟地道:“本座知道了!” 白玉娇敛住笑声,转向褚无忌道:“教主阁下,你知道什么?” 褚无忌吐了口气,道:“白……” 他似乎觉得很难对她作妥当的称呼,顿了顿,才又接下去道:“本座尊重芳驾的规矩,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如何?” 胡风的表情平复了下来,但余悸犹存。 柳杰更加激奇了,连褚无忌这等不可一世的人物,也对她如此顾忌,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而且,竟称呼她芳驾,偏偏她又长得这么美…… 白玉娇笑笑道:“你来不是要找柳杰吗?” 褚无忌道:“不错!” 白玉娇行无所事地道:“他是我弟弟,你们找上他,还说什么河井不相犯?” 玄天教一方,个个面露骇异之色。 褚无忌惊声道:“他……是芳驾的弟弟?” 白玉娇瞟了柳杰一眼,道:“一点不错!” 褚无忌抚了抚口须,道:“那……这个……” 柳杰冷傲地开口道:“在下不需要别人庇护,也不想沾谁的光,褚无教主,你大概又换了剑尖,又可以表演飞剑伤人了,咱们新旧帐一起算,请!”说着,抖了抖手中剑,向前跨了两个大步。 白玉娇笑态依然地道:“弟弟,你想要露两手?好吧!” 场中空气开始紧张。 褚无忌沉声道:“芳驾不插手?” 白玉娇淡淡地道:“那得看情况,如果伤了人……我就不能袖手了。” 柳杰大声道:“姐姐,你不要管,我与他们碰上了便是死约会!”星目棱芒一转,逐一扫过对方的脸,又道:“你们全上,还是一个个地来?” 没有人吭声,看来是唯褚无忌之马首是瞻。 褚无忌深深一想,道:“算了,今天这场架不打了!” 柳杰怒声道:“死约会,不许打退堂鼓!” 褚无忌嘿嘿一笑,道:“姓柳的,别得了理卖乖,你凭恃什么?” “残煞”忍不住开口道:“柳杰,今天是初一,但还有十五,你不会随时有人庇护吧?” 柳杰暴怒道:“姓符的,我一剑就可以宰了你,你别耍嘴皮子,有种的上前来。” “残煞”觑了白玉娇一眼,又望望褚无忌,没有应声。 白玉娇脆笑道:“有意思,符千仞,你就上前试试我弟弟的剑利不利,一大把年纪了,别真的叫人讥为没种。” “残煞”面皮起了抽动,这人见人怕的魔头,自知绝不是“魔镜第二”的对手,想到“孤独客”那等高手,还被断了一臂,心里便发起毛来,何况,还有这女人在旁,只要出手,准死不活,这口气吞不下也得吞。 六名玄衣老者,噤若寒蝉。 褚无忌一代枭雄,当然善于审时度势,干笑了一声道:“算了,动手便要伤和气,本座……不想跟芳驾结怨。” 白玉娇道:“教主阁下还真讲时务!” 这句话,语中带刺,褚无忌的老脸变了色,但他还是忍住了,咬咬牙,挥手笑着道:“山不转路转,我们走!” 柳杰一横身道:“没那么简单!” 褚无忌瞪眼道:“你想怎么样?” 柳杰目芒连闪,道:“咱们之间的债务太多了,在下不必一一捋出来,长话短叙,手底下见真章,命大的便可以活着离开。” 褚无忌一教之主,当然不能太过示弱。 他所顾忌的是白玉娇,柳杰是他必欲得而甘心的对象,心意一转,道:“柳杰,你到底是凭借什么如此嚣张?” 言中之意,当然是指白玉娇。 响鼓不用重捶,柳杰当然听得出来,口角一披,道:“凭手中剑,什么也不凭,在下的事,一向不容旁人插手。” 白玉娇眸光一转,道:“教主阁下,你还真富心机,想用话扣住我不插手,是吗?” 一语中的,褚无忌老脸通红,硬起头皮道:“芳驾的意思是一定要插手?” 柳杰早已不耐了,新仇旧恨,使他杀机如涛,大喝一声:“拔剑,在下要出手了!” 褚无忌箭在弦上,只好拔出剑来。 场面顿呈无比的紧张。 六名玄衣老人和“残煞”紧张地注定现场。 白玉娇淡淡地道:“好,你们就拼上一拼吧!” “吊亡仙子”粉腮寒如冰霜,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待机而动。 白玉娇拍拍“吊亡仙子”的香肩,轻松地道:“妹子,我们作壁上观吧!” “吊亡仙子”唔了一声,她无话可说。 两支剑扬了起来,双方各占方位,凝神对峙。 空气似乎在刹那之间冻结了,不言而喻,这将是一场惊世骇俗的殊死斗。 剑芒划破了死寂的空气,剑气撕破了凝冻的空间,双方搭上了手,不知是谁先出的剑,似乎是同时。 怵目惊心的场面拉开了,耀目的剑花迸飞齐射,剑气撕风声刺耳生疼,在场者的目光心神,随着招式在流动沸滚。 惊人,罕见的剧斗,双方都存有置对手于死地的决心。 几个照面之后,柳杰觉察出褚无忌的功力,比从前又深进了许多。 激斗,三十几个照面下来,竟是功力悉敌。 剑势一变,柳杰施出了杀手,“逆天一剑”,“顺天一剑”交互使用。 剑势如孽海狂涛,每个人的心弦,绷紧得几乎断折。 褚无忌不敢使用断剑飞刃,他顾及后果,现在不是杀柳杰的好时机,白玉娇一插手,后果便难想象。 “顺天一剑”是元化宫之主“武帝”东方曙以毕生精力所研创,威力之强,招式之玄,世无其匹。 几个循环之后,褚无忌顿呈不支,迫捋守势,险象环生,看来支持不了多久。 玄天教七大高手,大感惶急,蠢然欲动。 白玉娇扬声道:“谁要敢动,就先把命交出来!” 事逼处此,为了保命,褚无忌考虑使用断剑飞刃了。 只要一按卡簧,剑尖部份便会脱离剑身射出,在交搏之中,是无法防范的,上一次,柳杰几乎送了命。 生死一瞬的危机,柳杰是想到,但没有对策,他只希望尽快把对手收拾下,招式更紧了。 闷哼乍传,褚无忌暴退八尺,右肩胸部冒了红。 六老与“残煞”同时惊呼出声,纷纷作势。 白玉娇大喝一声:“不许动!” 六老之一,可能还没摸出白玉娇的来历,在她的喝声出口的同时,弹身扑向柳杰,目的在支援褚无忌。 第13章 孤魂野鬼 “找死!”娇喝声中,白玉娇翠袖一弹,相隔约莫两丈,白玉娇寸步未移,只遥遥挥了下袖子。 半声惨嗥,那名盲动的玄衣老人弹起的身形,像被人猛然大力扯落地面,张口喷出一股血箭,倒下,再也不动了。 没有人看出白玉娇是如何在挥袖之间,毁了这名高手。 其余五老齐齐惊叫一声,个个目眦欲裂,但却不敢采取行动。 “残煞”凶残成性,杀人场面看得多了,没有惊,只是奇。 全被镇住,再没人敢动了。 “吊亡仙子”也看得面目失色。 旁边,柳杰扬剑错步…… 褚无忌暴喝一声:“站住,别逼本座使用飞刃!” 柳杰一窒,站住了。 他尝过那种滋味,上次如非偏差,他已贯胸而死,在眼前这种距离,他功力再高也无法一击得手。 而褚无忌成功的机会极大,不盲动,这是他成熟的地方,是从无数的惨痛教训中得来的。 就在柳杰窒住的刹那,褚无忌不顾身份,电闪而遁,他有机会出手,但权衡利害,他不敢,如果毁了柳杰,白玉娇决不会放过他。 柳杰大喝一声:“哪里走!”弹身…… 人影一闪,白玉娇已拦在他身前,楚声道:“弟弟!算了!” 柳杰气呼呼地道:“我不能放过他……” 白玉娇笑笑地道:“等下次吧,如果你毁在他飞刃之下,我杀了他无济于事。” 只这两句话的折腾时间,五老与“残煞”等,业已负尸而遁。 柳杰无话可说,但气却平不下来。 就在此刻,一缕怪异的声音,破空传来,不是箫笛之声,也不是哨声,很怪,怪极了! 白玉娇一听这怪声,玉面陡然大变。 柳杰不由心头一震,这是什么怪声音,从来没听过,似笛非笛,似哨非哨,也不类任何乐器,而更不解的是白玉娇竟然闻声色变。 “九嶷老人”、褚无忌等对她忌惮三分,而她却似乎怕这声音,那发这声音的人,该是何许人物? 白玉娇锁着眉头道:“弟弟,妹子,我要走了……” 柳杰脱口道:“什么……姐姐要走了?” “是的!” “为什么?” “没时间告诉你!” “是这怪声音了……” “弟弟,记住一点,如果听到这声音,赶快趋避,同时别说出你是‘魔镜第二’,切记这一点!” “那又为什么?” “后会有期,我走了!” 声落,人已翩然而逝。 柳杰望着白玉娇倏忽消失的背影,惚惚如有所失,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受,像是他的人也被带走了。 怪声音临近,又远去,消失了。 柳杰仍痴痴地站着发呆。 “吊亡仙子”走近柳杰,碰了他一下道:“哥哥,你是怎么了?” 柳杰面上一热,支吾地道:“没什么,我在想这件怪事。” “吊亡仙子”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柳杰星目大张,激声道:“她是什么来路?” “吊亡仙子”四下一望,道:“我们换个视线不受阻的地方再说!” 两兄妹向前走了一段,到了一个开旷的地方,在这里,就不惧被人欺近的窃听,柳杰迫不及待地道:“快说,她是谁?” “吊亡仙子”先不说,反问道:“哥哥,你爱上了她?” 柳杰红着脸道:“别说废话,快告诉我她是谁?” “吊亡仙子”沉声道:“论年纪,她可以做我俩的祖母!” 柳杰目瞪口呆,半晌才厉声道:“你是在说什么?” “吊亡仙子”道:“我说论年纪她足可当你的祖母而有余!” 柳杰连退三步,颤声道:“这是什么话,她看上去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吊亡仙子”道:“是‘九嶷老人’认出她来的,一甲子之前,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柳杰摇头道:“我不信,天下哪有这种怪事。” “你不信也得信,她大概已经三十年不被人提起了,在南方武林中,提到她的大名,可以吓死人……!” “她叫什么?” “‘花魔’!” 柳杰全身一颤,道:“‘花魔’我从没听人提起过。” “吊亡仙子”道:“你当然不会听过,别的不说,她把褚无忌等当后生看待,就可以证明她的年纪了……” 柳杰道:“她到底多大岁数?” “少说也有八十!” “八十?” “不错,据说,她是吃了什么灵芝异草,才驻颜不老!” 柳杰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窒了半刻才道:“她的为人如何?” “吊亡仙子”深深吐口气,道:“从她的外号,你就可以想见她的为人,我……你自己去想吧,还有,她有个规矩,有人敢于当面说出她的外号,准死无疑。” 柳杰顿然明白九公公,还有那玄衣老人胡风,都不敢道出她的来路,原来她有这么恐怖的规矩。 照“吊亡仙子”这么一说,白玉娇的为人,可能相当不好,柳杰心头打了很大的一个结。 “吊亡仙子”要他自己去想,不用说,她是女孩子,有些话不便出口……心念之中,柳杰道:“你知道她的武功吗?” “吊亡仙子”道:“刚才她在扬手之间,杀了那玄衣老者,你亲眼看到了,还用我说。” 柳杰剑眉一紧,道:“对了,那六个玄衣老人是什么来历?” “吊亡仙子”道:“是褚无忌隐藏在总坛内的高手,最近才出面,职司护法,有名的‘胡氏六煞’,是兄弟六人,分别以风、云、雷、电、震为名!” 柳杰笑笑道:“你知道的不少?” “吊亡仙子”道:“我一样是听人说的,这些牛鬼蛇神成名时,你我都还没出世。” 柳杰的思念,又回到了白玉娇的身上,她委实太美了,任谁见过她的人,都会无法忘怀。 他想:“近八十的年纪,俨如豆蔻芳华的少女,这真是旷古奇闻,照妹妹的说法,她定是个荡女淫娃,可是,为什么造物主要给她那一付十全十美的躯壳呢?” “吊亡仙子”抬头望了望日色,道:“哥哥,我们走吧!” 柳杰又勾起了心头隐痛,冷声道:“去哪里?” 一句话把“吊亡仙子”问住了,家破人亡,大仇未报,母子女都成了无根的浮萍,去哪里?何处是家? 怔了半晌,才勉强道:“去见娘!” 柳杰为了宇文冬梅出家为尼的事,心灵受创极深,性情起了很大的转变,伤心人别有怀抱,摇摇头,道:“我还有事!” “吊亡仙子”道:“你有什么事?” 柳杰随口道:“一个人的私事,算是男人的事吧!” “吊亡仙子”敏感地道:“你……还要去找白玉娇?” 柳杰没好气地道:“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管,我走了!”说走就走,了字一出口,身形已飘到数丈之外,再闪而没。 “吊亡仙子”跺脚道:“他真的变了,得告诉娘,设法阻止他走上歧途。” x           x           x 柳杰孤魂野鬼般胡闯乱荡,这一天到了应山,在他而言,任何地方都是一样,反正他没有目的。 仇人“血手印”成了个谜,什么线索也没有,他念念不忘的,还是“花魔”白玉娇,然而也没消息。 他的心性很矛盾,他已经知道白玉娇的来历,明知不能招惹,但偏偏又抹不掉那美绝天人的影子,祝怀玉够美,但比起白玉娇便失色了。 当然,一想到女人,他便联想到宇文冬梅,这使他心痛如绞,做梦也估不到,全心所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师姑。 辈份,使两人活活分离,如果两人当初不相识,宇文冬梅有她的人生,也不会走上出家这条路。 谁令为之?孰令致之? 他自觉感情已枯竭了,不配再去爱任何人。 对于白玉娇,在意识的反应上,并不是爱,喜欢她只是本能,也许,这可以解释为他已走上自暴自弃之途。 进入酒家,买醉,酒入愁肠,很快便醉了眼看人影成双,万物似虚若幻,他离开酒家,一路踉跄瞎撞。 “砰!” 他晃了晃,撞在一个大块头身上。 大块头瞪起牛眼,声如闷雷似的道:“小子,你走路不带招子?” 听声音是个江湖人,柳杰转着醉眼,望望对方,举步又走。 大块头横身一拦,粗声暴气地道:“小子,你撞了人,就这么一走了之?” 大块头扬了扬钵子大的拳头,道:“教训教训你!” 柳杰再次打量了一下对方,摇摇头,道:“算了,我不想打架!” 有些路人围了过来,又走开了,似乎不敢招惹这大块头,两个短装汉子趋近大块头,一个道:“牛镖头,什么事?” 大块头道:“这小子灌足了黄汤,走路瞎撞,撞了人连失礼二字都没有,你看他腰悬长剑,还蛮像回事的!” 另一个大汉子打量了柳杰几眼,道:“喂,朋友,看你是外路人,向牛大镖头赔个不是,让你走路!” 柳杰啼笑皆非,但说什么他也不愿对这类小角色出手,想了想,道:“好,算我不是,撞了你老兄,成了吗?” 大块头气势汹汹地道:“不成,没这么便宜,想走,叩个响头!” 柳杰反笑道:“你老兄为什么定要讨打呢?” 大块头双眼冒出了火,抡起拳头,朝柳杰当胸捣去,这一拳,势疾力猛,倒也未可小觑。 柳杰本不屑于出手,但被对方缠得动了真怒,顺手一个反掌拍去,闷哼声中,大块头连退了三四个大步,旁边的两名汉子吆喝一声,双双抢进。 这是条僻街,来往的人不多。 柳杰本可一走了之,但因为醉意未消,但又心思烦乱,所以不若平时那样冷静,见两大汉扑来,双掌左右开弓,一弹。 “哇!哇!”两声,两大汉倒翻回去,踣地不起,鬼哼连连。 大块头突地从襟底抽出一柄短剑,虎吼一声,连人带剑扑上。 柳杰一伸手,轻易地把对方短剑夺了过来,顺势一脚,大块头跌了狗吃屎,踣在地上,龇牙咧嘴。 柳杰正想抛向手中短剑,一看,这短剑如一泓秋水莹光照人,是柄奇兵,而且相当眼熟。 这短剑是在哪里见过?他皱眉苦想。 大块头爬起身来,凶焰尽敛,哭丧着脸道:“朋友,算我牛强有眼不识泰山,多得罪,请把短剑还我。” 柳杰暗忖:“这等浑人不可能有这等仙兵利器,得问个明白,这短剑太眼熟了。” 心念之中,故意冷声道:“为什么要还你?” 另两个大汉挣起身来,悄悄地溜了。 大块头作了一个揖道:“朋友,这短剑你可千万不能带走……” 柳杰心中疑云更盛,挑眉道:“为什么?” 大块头道:“你如果带走,我就惨了!” 柳杰问道:“我问你为什么?” 大块头忸怩地道:“因为……因为这是我妹妹的东西,我是偷出来的,我惹不起我妹妹!” 柳杰忍俊不禁,几乎笑出声来,这大块头怕她妹妹,他妹妹定是个泼辣货,当下再端详了一眼短剑,他陡然想起来了,登时俊面大变,这短剑分明是宇文冬梅使用的那一柄,怎会落在对方手中呢? 星目一睁,道:“你妹妹是谁?” 大块头道:“是个尼姑,本领大得很,我……” 尼姑,难道是宇文冬梅本人,但怎会平空钻出这哥哥来呢?显然其中大有蹊跷,柳杰向前一欺身,道:“尼姑……她叫什么名字?” 大块头呆了一呆,道:“她叫小红!” 柳杰眉峰一紧,道:“什么?……尼姑会叫小红,不像话……” 大块头喘口气道:“朋友,可以还给我了吧?” 柳杰道:“不成,你话没说清楚,到底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大块头道:“是叫小红,街坊邻居全知道,她三年前出了家的。” 柳杰心念一转,陡地明白过来,大声道:“我是问她的法号!” 大块头哦了一声道:“何不早说,她的法号叫明性!” 柳杰心头一震,口里叨念道:“明性……明性……明觉……” 大块头困惑地道:“怎么,你认识我妹妹?” 柳杰上前一把刁住大块头的手腕,厉声道:“她人在哪里?” 大块头面目失色,期期不能出声。 柳杰再次道:“问你她人在哪里?” 大块头一只手臂全酸麻了,啊了一阵才道:“她在家里,昨天才回来……说是,要找一个人……” 柳杰道:“找谁?” 大块头想了想,道:“一个名震江湖的年轻高手,叫什么,第二……” 柳杰心中一动,道:“什么第二?” 大块头牛眼一翻,道:“对了,魔镜第二,姓柳的!” 柳杰全身一震,手指无形中用上了力。 大块头哎哟一声,蹲了下去。 柳杰松开手,激动地道:“带我去你家!” 大块头搓揉着被捏的手道:“什么?带你去……” 柳杰道:“我就是你妹妹要找的柳杰!” 大块头怪叫一声道:“我的妈呀,你怎么不早说,走吧,我家住在城外村子里。” x           x           x 时近黄昏,夜色苍茫,乡居人家,大多数还没亮灯,在村尾有间三合院的平房,靠东的一栋明间里,业已燃上了灯火。 灯光映照下,可见三个身份各别的人一莽汉,一女尼,一武士,这三人,正是柳杰、牛强与他出了家的妹妹明性。 桌上放着一绺青丝,一袭不知是什么质料的短褂,一柄短剑。 柳杰目含痛泪,望着桌上的东西发愣。 明性幽幽地道:“柳施主,这是我受师妹明觉之托,特地出江湖找你,送上这三样物品,作为永久的纪念,碰上家兄,实在太巧了,否则……贫尼还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柳施主!” 柳杰木然如痴,他真想大哭一场,宇文冬梅送的,可说是断肠之物。 牛强粗声道:“小红,你不会再怪我偷了这柄短剑了吧?” 明性幽幽地道:“大哥,幸好你碰上物主,如果落在别人手里,你要我如何交代这件事。” 牛强耸耸肩,道:“算我运气好!” 柳杰凄凉地开口道:“少师太,她……还交代了什么话没有?” 明性沉声道:“敝师妹只说了一句话,‘世事尽属虚空,卸剑落发,还我真如。’柳施主,你收了这些东西吧!” 柳杰缓缓起身,把短剑和青丝用那袭短褂包了,强忍悲痛道:“少师太,烦寄语令师妹,我祝她早证菩提,告辞了!” 明性起身道:“柳施主,敝师妹要你把这袭宝衣穿在身上,可辟水火刀剑掌指。” 柳杰这才明白宇文冬梅当初不惧掌指刀剑之故,原来她身上穿了宝衣。 牛强的眼睛瞪得鸽卵大,期期地道:“宝衣,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如果……” 明性扫了他一眼,牛强的口闭上了。 柳杰施礼辞出,投入了茫茫夜色中。 夜茫茫,他的心也茫茫! 是恨、是爱、是悲、是苦?他无法分辨,只是觉得这一出情海悲剧,已经落幕了。 夜色很浓,柳杰丧魂失魄地走在官道上,不知何去何从,在人生之途上,他似乎迷失了方向,意念是一片空白,仅有的,是幻灭的悲哀。 正行之间,忽听一个悲伤而带凄凉的声音道:“孩子,我正在找你!” 柳杰止步,回身,化名“行尸女”的“江湖第一秀”,他的母亲,已站在身前。 她仍然蒙着面。 柳杰满腹辛酸,悲呼了一声:“娘啊!”便自泣不成声。 “江湖第一秀”抚着他的肩头道:“孩子,不要哭,命运是无法违拗的,认了吧!” 柳杰拭了拭泪,咬牙道:“娘,您找我有事?” “江湖第一秀”徐缓地道:“孩子,听你妹妹说,你结识了‘花魔’?” 柳杰身躯一颤,道:“是的!” “江湖第一秀”道:“孩子,你不能铸成这种大错,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来历,就应该避而远之,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柳杰道:“行走江湖,什么人都可以结识,这不算铸错,也不能说是失足。” “江湖第一秀”吁了口气道:“可是……她并非一般人物,她与你师祖同辈……” 师祖两个字,勾起了柳杰强烈的反感,若非师祖,他与宇文冬梅便不会好事成空,当然,这是下意识的,也是毫无理由的,但人心就是如此,有时道理无法加以解释,俊面一惨,抗声道:“我没有师祖!” “江湖第一秀”厉声道:“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杰道:“照桃花汀的规矩,我并未入门,不能算是门中弟子。” “江湖第一秀”激动地道:“可是……孩子,你爹和我……” 柳杰倔强地道:“那是两回事,实际上,我一半算是天南元化宫的弟子,没有具备别的身份,我不承认他是师祖。” “江湖第一秀”道:“你变了,宇文冬梅是娘的师妹,即使你不承认她是你师姑,也该想想如果你跟她结合,在家里算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柳杰大声道:“还有什么如果,她出家了,一切都结束了!” “江湖第一秀”叹了口气道:“孩子,我们母子不必为那已成过去的事争论,现在谈的是‘花魔’白玉娇,我不许你再跟她来往!” 柳杰脑海里又忆起白玉娇天仙化人的倩影了,想了想,期期地道:“我和她只是偶然邂逅,她已不知去了何方,还有什么交往可言……” “江湖第一秀”正色道:“不管怎么样,你必须牢记我的话,她……被武林人目为人妖,你不能毁在她的手里,虽然她美得不类凡人,连女人见了都会心动,可是,说句难听的话,她是败柳残花,丑名跟她的美色一样昭著,你必须要自重。” 柳杰打了一个冷颤,美丽的躯壳,污秽的灵魂,人妖,败柳残花,这就是使人一见即迷的白玉娇。 “江湖第一秀”接着又道:“孩子,你千万不能迷糊,遗臭武林……孩子,陆庄从劫之后,我变成了行尸走肉,心中化灰,娘之所以偷活下去,为的是要报仇,告慰死者之灵……” 声音转为凄哽:“孩子,你忘了这件事了吗?” 说到仇,柳杰如被醍醐灌顶,理智立即抬头,悲声道:“娘,我,没有忘,我忘不了……” “江湖第一秀”带着哭声道:“孩子,这就好,重建陆庄,是你的责任,振作起来!” 柳杰激越地道:“娘,仇人是谁?血手印又是谁?真的血手印死于家门血案之前,是谁冒充血手印行凶?原因是什么?娘……我们该怎么办?” “江湖第一秀”颤声道:“目前已有了一丝线索……” 柳杰迫不及待地道:“什么线索?” “你师哥柳雄人已变成白痴,但有时却偶尔吐出血手印三个字,如果他能恢复神志,也许……” “他是玄天教主褚无忌害的,找褚无忌解制。” “你师祖不答应!” “为什么?” “他什么事都不肯输人,他要自己设法。” “可是……他解不了?” “唉!孩子,这就是他被目为天下第一邪的原因,他的想法作法都与常人不一样,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他的行事原则。” 柳杰沉默了片刻,道:“娘,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师祖这大的年纪,怎会有年龄悬殊的妻女?我怎么也想不通?” “江湖第一秀”默然了半晌,才低声道:“孩子,说来话长,简单告诉你吧,你师祖与你师祖母的结合是非常偶然的,那时,你师祖已近花甲,是你师祖母因报恩而自荐,生下了春桃和冬梅,后来,因为受不了你师祖的怪癖而反目分手,各占一个女儿,大概的情形就是如此。” 柳杰点了点头,道:“师祖怎么年近花甲不娶?” “江湖第一秀”摇头叹息道:“为人古怪,没有肯嫁他!”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遥遥奔来,柳杰目光犀利,一眼便已看到,沉声道:“娘,有人来了,是个女的!” “江湖第一秀”目光一扫,道:“是女人,看来身法相当惊人!” 人形迅快移近,柳杰从衣着认出了来人。不由呼吸急促起来,厉声道:“娘,是她!” “江湖第一秀”惊声道:“她是谁?” 只在回答之间,人影已飘然到了身边,来的,竟然是“花魔”白玉娇。 柳杰的心思,又开始狂乱起来,那无边的诱惑,胜过了任何力量,刚才他母亲的一席话,已经使他突然省悟。 但一见了白玉娇,理智便动摇了,祝怀玉也算人间绝色,但没有使他着迷,什么原因?是情海失志的关系。 白玉娇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道:“太巧了,弟弟,我正愁没地方找你,想不到在这里碰上,真是太巧了,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这几句肉麻的话,听在“江湖第一秀”的耳里,实在不是味道,情不自禁地冷哼出了声。 柳杰当着母亲的面,什么也不好说,只好闷声大吉。 这一声冷哼,引起了白玉娇的注意,脆生生地道:“弟弟,她是谁?” 柳杰尚未开口,“江湖第一秀”抢着应道:“行尸女!” 白玉娇噢了一声,道:“行尸女,好恐怖的名字……” “江湖第一秀”冷兮兮地道:“论年纪,我该称你一声前辈,你就是‘花魔’?” 白玉娇粉腮大变,寒声道:“行尸女,你死定了!” “江湖第一秀”道:“不见得!” 白玉娇盈盈上步,道:“那你就试试看!” 柳杰横身一拦,道:“姐姐,你不能这样……” “江湖第一秀”愤然道:“什么,你……叫她姐姐?” 白玉娇冷哼一声,道:“怎么,你吃醋!” “江湖第一秀”哭笑不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玉娇一声:“弟弟,这是我的规矩,谁也不能破例。” 柳杰硬起头皮道:“为我破一次例如何?” 白玉娇怔了怔,道:“她是你什么人?” 柳杰道:“她是……” “江湖第一秀”怒哼一声,打断了柳杰的话头,气呼呼地道:“白玉娇,我是他的什么人你不必过问,算我请求你,不要在这纯洁的孩子身上打主意,积点德吧!” 白玉娇从鼻孔里喃出了声,冷厉地道:“我是应该积德,不该给你说这么多话!” 身形一划,绕过柳杰,挥袖拂向“江湖第一秀”。 柳杰欲阻不及。 “江湖第一秀”划掌相迎,“砰!”然一声,“江湖第一秀”退了三四步,白玉娇翠袖再扬…… 柳杰滑步拦在他母亲身前,厉声道:“不许你出手!” 白玉娇眸中精光闪闪,嗔声道:“不许……什么意思?” 柳杰不得期期地道:“她是我母亲!” 白玉娇不由窒住了,向后退了两步,好半晌才道:“你该早说!” 柳杰道:“现在并不晚!” 白玉娇恢复了脆嫩的音调,道:“弟弟,你真的是天南元化宫帝君的继承人?” 柳杰颔首道:“是的,这不假!” 话锋一顿,又道:“姐姐为何有此一问?” 白玉娇道:“没什么,想证实一下而已!” 突地,一声响彻云霄的胡哨,划破夜空传来。 “江湖第一秀”急匆匆地道:“孩子,别忘了我的告诫!” 说完,飞闪而去。 柳杰不由愕住了,那一声胡哨是代表什么?母亲为何听见哨声便急急离开?他连问清楚的机会都没有。 白玉娇惊讶地道:“这怎么回事?” 柳杰摇头道:“不知道!” 白玉娇道:“你母亲的事你会不知道?” 柳杰道:“我真的不知道!” 白玉娇神色突地一黯,道:“弟弟,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了?” 柳杰面上一热,道:“是的!” 白玉娇逼近他身前,道:“你知道了……还要叫我姐姐?” 略一沉吟,道:“除了有特殊关系的尊长,必须照特定称谓外,一般的称呼,大可不必拘泥形式,愿意怎样称呼,就怎样称呼。” 白玉娇脆笑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愿意叫我姐姐?” 柳杰下意识地心头一荡,道:“当然,因为你要我如此称呼你。” 咫尺之隔,吹兰送麝,醉人的幽香,使柳杰绮念横生,但,他是正派武士,意念不及于邪,只是一种本能上的反应。 白玉娇幽幽地又道:“弟弟,你相信一见钟情这句话吗?” 柳杰全身发起热来,暗夜、荒郊、美人,加上无形的挑逗,的确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久久,柳杰才开口道:“我相信,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不是爱!” “那……应该是什么?” “是情的发泄,自然的反应,也可以说是盲目的,说是喜欢较为恰当,说是爱,还有一段距离,因为爱必须用互相了解作基础,而且要用时间来培养!” 白玉娇放声大笑道:“弟弟,这真是妙论啊,你说对了,爱与欲是不同的,自然的反应应该是欲,欲可以发展为爱,而真正的爱,不一定包涵欲,对吗?” 柳杰点头道:“高论,至理名言!” 白玉娇紧迫着道:“弟弟,你喜欢我吗?” 柳杰心弦一震,道:“喜欢!” 白玉娇道:“将来……会发展成爱吗?” 柳杰脸在发烧,心如鹿乱撞,硬起头皮道:“也许会的!”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爱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上数倍的人,这真是天下第一荒唐事,可是,谁能拒绝这种天仙化的美人呢?” 白玉娇突地神色一怔,道:“弟弟,你母亲不许你跟我交往?” 柳杰很为难地道:“是的,这是情理上必然会有的事。” “那你的想法呢?” “我……” “嗯,你怎么样?” “我没改变心意!” 白玉娇突地张开玉臂搂住柳杰道:“弟弟,我……很感激你!” 柳杰的呼吸窒住了,身躯在发抖,一颗心几乎跳出腔了,他不敢往下想事态会演成什么样子…… 意外地,白玉娇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两步,颤声道:“弟弟,我……是情不自禁!” 柳杰反而怔住了,到底白玉娇是什么样的人,真如母亲说的是人妖吗?看样子,她并非传说中那样不堪的女人。 白玉娇接着又道:“弟弟,我得奇缘之助,得以驻颜,人不老,但心已老了,可以骗人,但骗不了自己,天下间,任何事都有极限的……”幽幽一叹,接下去又道:“我一生没被人真正爱过,也没真正爱过人,碰上你,是缘份……嗨!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谈正事吧,我找你是有事的……” 柳杰定了定心神,道:“什么事?” 白玉娇道:“你无论接到什么约帖,都不可去赴约……” 柳杰惊声道:“为什么?” 白玉娇道:“你只牢牢记住我的话,我正在替你办一件事,成功了便什么问题也没有,我该走了,愿不久再见!” 柳杰惶惑地道:“姐姐替我办什么事?” 白玉娇讳莫如深地道:“一件大事,现在不要问,等我的消息吧!” 说着,弹动娇躯,掠出数丈之后,又回头依依地道:“弟弟,别忘了我的嘱咐,我……走了!” 人走了,但影子仍在柳杰眼前晃动。 柳杰木在当场,像是失去了什么,他在咀嚼白玉娇所说的话,她要替自己办件大事,要自己不要应任何人的约会,为什么? 她为什么不说出原因?这实在费人猜疑。 呆了一阵,弹身驰离现场。 就在柳杰走后,两条人影来到现场。 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走了!” 另一个道:“娘,找不到哥哥怎么办?” 来的,正是“江湖第一秀”与“吊亡仙子”两母女,“江湖第一秀”四下一张望,沉声道:“金婵,这里只官道一条,你哥哥必定循官道而去,不会走太远的,只是不知道他走的是哪个方向,这样好了,我们分头去追,明天一早在应山大佛寺后的莲塘处会合吧。” “吊亡仙子”应了一声:“好!”母女俩分别反方向顺官道奔去。 第14章 冒死一拼 柳杰奔行的速度并不快,心事重重,觉得有许多事要想,但仔细一分析,又觉得许多事像一堆乱麻,理不出头绪来。 看看过了子夜,他没想到投宿的问题,仍然六神无主地奔行。 “孩子,停下来!” 声音入耳,柳杰立即止步回身,叫了一声:“娘!” “江湖第一秀”吐了口气,道:“孩子,你准备到哪里去?” 柳杰心不在焉地道:“我也不知道……” “江湖第一秀”摇着头道:“孩子,你是变了……那姓白的女人呢?” 柳杰有些惘然地道:“她走了!”顿了顿,又道:“娘,您听见呼哨声就走,那是……” “江湖第一秀”道:“呼哨声是驼老发的讯号!” 柳杰目芒一闪,道:“魔驼,他发讯号什么事?” “江湖第一秀”语音立即变得激动地道:“你师姑在庵里被人劫走了!” 柳杰心头剧震,厉声道:“被什么人劫走?” “江湖第一秀”道:“不知道,你师祖也出动在找!” 柳杰脑海里嗡嗡响起了一片,这可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宇文冬梅已经出了家,是什么人向她下手?目的何在? 激动,使柳杰浑身簌簌而抖,他想到宇文冬梅托她师姐的情,把宝衣、短剑、外带一绺青丝送给了自己,她已经彻底弃绝红尘,为什么有人不放过她? 心念之中,厉声道:“娘,我们怎么办?” “江湖第一秀”凝声道:“想办法找,还能怎么办!” 柳杰挫了挫牙,道:“娘,事情怎样发生的?” “江湖第一秀”吐了口大气,道:“发生事情的那天晚上,冬梅做完晚课,发觉有人探庵,追出查究,与人动上了手,她师父慈慧师太闻警而出,冬梅业已被擒,对方是个蒙面客,身手高得惊人,只留下一句话,要人的话,速通知宇文老邪,说完便带人走了,慈慧师太连救援的机会都没有。” “那……对方是蓄意的?” “当然!” “在这情况下,我也无从找起……” “我们先到应山大佛寺,会合你妹妹之后再说。” “妹妹怎会在大佛寺?” “我们分头找你,约好明晨在那里会合。” x           x           x 晨光曦微中,两条人影来到了大佛寺后面的莲塘边,正是“江湖第一秀”与柳杰母子。 “江湖第一秀”骇然道:“怎么不见人?” 柳杰道:“也许金婵还没赶到……” “江湖第一秀”发急道:“不可能,她是朝这方向来的,说什么也该比我们先到。” 柳杰也着急起来了,皱眉道:“娘,要不要在附近找找看?” “江湖第一秀”苦着脸道:“等一会儿再说吧,你妹妹做事一向小心,从没出过错,如果不见人,便是已遭到了意外。” 柳杰惶然道:“会不会与冬梅被劫有关?” “江湖第一秀”道:“现在无法判断!” 等待,焦灼地等待,日上三竿,仍不见“吊亡仙子”的影子,母子俩急煞,柳杰心念一转,道:“娘,我去找丐帮的人探探看?” 蓦在此刻,一个灰衣僧人走了过来,单掌打了个问讯,目注柳杰道:“施主是姓柳吗?” 柳杰心中一动,道:“不错,在下正是姓柳,大师父何方高人?” 僧人宣了声佛号,道:“贫僧并非高人,是大佛寺里的和尚!” 柳杰吁了口气,道:“有什么指教?” 僧人自袖中取出一个方柬,道:“有位施主要贫僧把这字柬送与施主!” 柳杰心中又是一动,接过方柬,道:“人呢?” 僧人道:“刚刚离开!” 柳杰拆开一看,登时血脉贲张,怒火大炽,只见上面写了寥寥几个大字:“寻人即到升仙台。” 无头无尾,就这么几个字。 人,指的当然是“吊亡仙子”,这说明她已落入别人手中。 升仙台,这地名倒没听说过。 柳杰把字柬递与“江湖第一秀”。 僧人举步就要离开,柳杰厉声道:“大师慢走!” 僧人怔了怔,道:“施主有话要说?” 柳杰气呼呼地道:“大师是替谁传这字柬?” 僧人摇头道:“不认识,那位施主入寺随喜之后,把这交与贫僧,说送与莲塘畔一位姓柳的施主,说完便走了!” 柳杰向前近两步,道:“对方什么样的人?” 僧人被柳杰的气势所慑,惊惧地道:“那位施主是个中年人,商贾打扮……没提名道姓……” 柳杰大声道:“和尚,你还是说实话的好?” “江湖第一秀”上前拉了柳杰一把,朝僧人一摆手,道:“大师父,对不起,您请吧!” 僧人合什为礼,转身匆匆离开。 柳杰激动地道:“娘,为什么要让他走?” “江湖第一秀”道:“你没看出他是个没练武的平常人吗?” 柳杰紧蹙这额头道:“娘,妹妹又遭人劫持,看来与冬梅下手的是同一个人,或是同路人,不言而喻,是一个可怕的阴谋行动,升仙台在什么地方?” “江湖第一秀”激动地道:“从来没听说过……” 柳杰挫牙道:“那该怎么办?” “江湖第一秀”默然无语,不知在想什么。 柳杰突地想到了白玉娇嘱咐自己的话,不要应任何约会,她正为自己办一件大事。 这字柬,分明就是一个约会,看来她先已知道,如果能找到她,真相便可大白,可是到哪里去找她呢? 她说过,本来是受人之托要杀自己,后来改变了主意,这几件事似乎就是一件事…… “江湖第一秀”猛一跺脚,道:“我明白了!” 柳杰紧张地道:“娘想到了什么?” “江湖第一秀”咬牙切齿地道:“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我们目前的死对头是玄天教主褚无忌,他可能不择手段亟谋报复。第二个,便是那冒充‘血手印’屠庄的仇人。” 柳杰不由热血沸腾起来,厉声道:“我先到玄天教总坛找褚无忌……” “江湖第一秀”道:“孩子,不要冲动,目前需要的是冷静……” 柳杰大声道:“金婵被人劫持了,要孩儿怎么冷静?” “江湖第一秀”尽量抑制情绪道:“以你个人之力,去闯玄天教总坛是奢谈,更别说救人了,何况现在情况不明,主要的是先查明升仙台这地方,然后设法对付,这样吧,你在此地等我,我先找驼老他们商量一下再作定夺,你可别走远,我在日落之前可以赶回此地。” 柳杰无可奈何点点头,道:“好,我等着!” “江湖第一秀”弹身驰离。 柳杰望着塘中残枯梗,心乱如麻,情绪激愤欲狂。 突地一阵“得得!”的点地声传出耳鼓,接着,一个声音道:“这里有人吗?” 柳杰意外地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点着杖,朝这边走来,瞽叟翻动着白果眼,再次道:“这里是不是有个姓柳的?” 猛可里一震,柳杰弹步上前道:“在下就是姓柳的!” 瞽叟噢了一声,道:“好极了,老汉是代人传信的!” 柳杰迫不及待地道:“传什么信?” 瞽叟道:“要找人,向北行!” 柳杰一把抓住瞽叟的左臂,厉声道:“谁要你传的信?” 瞽叟“哎哟!”了一声,怪叫道:“你要把老汉的臂骨捏断不成?” 柳杰狂声道:“说,你替谁传信?” 瞽叟痛得不住口呻吟,龇牙咧嘴地道:“老汉是个瞎子,怎么知道对方是谁……” 柳杰心切妹妹“吊亡仙子”的安危,毫不容情地道:“你不实说我就毁了你!” 瞽叟哭忿忿地道:“五钱银子还不够棺材费,早知道……” 柳杰道:“什么五钱银子?” 瞽叟又哼着道:“得了人家五钱银子,传一句话,贴上老命,死了也不瞑目。” 柳杰松了手,道:“你真的不知道要你传话人的身份?” 瞽叟颤巍巍地道:“老汉可以赌咒……” 柳杰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走吧!” 瞽叟转过身,由杖点着路,蹒跚摸索而去,口里嘟哝道:“看来小便宜是不能贪的!” 柳杰心念疾转:“看来自己被人玩弄与股掌之上,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要寻人向北行,我就不信这个邪……”心念之中,正准备动身,目光扫处,两眼登时直了。 只见刚才瞽叟走过的地方,现出一行脚印,半寸深,每一个脚印的深浅完全一致,若非绝顶高手是办不到的。 不用说,这瞎子是故意装的,也许他便是下手的人,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使柳杰愤火中烧,杀机大炽,弹身追了去。 不出所料,那瞽叟业已鸿飞冥冥无影无踪。 等母亲吗? 那得枯守上一整天,母亲说过日落才能回转。 心念连转之后,他踅回塘边,用手指在一块醒目的石头上刻了“北行”两个字,然后离开现场,朝北奔去。 这等于被人牵着鼻子走,但他不能不走,这种窝囊事,他还是第一次碰上,愤恨之余,还加上啼笑皆非。 那瞎子装的可真像,事先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如果早发觉对方在脚下弄鬼,说什么也逃不了。 北行,没有确切地点,成了睁眼的瞎子,越想越不是味道。 过午时分,又奔出了七八十里路。 突地,柳杰发现路边石上,出现八个大字“北行至此,左转入山。” 气、愤,全然没用,只有照办。 左转走了约莫二十来里,便是大洪山的北麓,柳杰心中一动,大洪山是玄天教的巢穴,莫非这档事是褚无忌的杰作。 想起褚无忌此前接二连三的阴谋,不禁心头泛寒,不知前途又有什么可怕的陷阱在等着自己上钩? 想归想,他毫无退念,照直入山。 山桠口,又出现了指路标:“南越三峰,即可升仙。”不用说,越过南边的三座峰头,便是升仙台。 柳杰望了望山势,鼓勇前进。 到了第三座峰头,他又茫然了,升仙台究竟在什么地方? 两个猎户装束的汉子,掮着虎爪钢叉,从林子里转了出来,叉杆上吊了几只山獐野兔。 柳杰迎上去道:“借问,升仙台在什么地方?” 两猎户打量了柳杰几眼,其中一个道:“朋友要去升仙台?” “不错,烦大哥指引!” “朋友,你是……听人说什么了,传言并不可靠呀!” “什么传言不可靠?” “人就是人,怎么能白日飞升成仙呢?” 柳杰啼笑皆非,苦苦一笑道:“在下不是想成仙,只要找那个地方!” 猎户摇头道:“朋友,我是好意,看来你是位武士,不过……犯不着冒生命之险,那地方名字好听,地点可相当凶险……” 柳杰道:“那是在下的事,还是请大哥指引吧?” 猎户望了同伴一眼,才正色道:“朋友,指引你地点不难,但……如果朋友遭了不测,在我来说,可是件伤阴德的事。” 柳杰可有些不耐了,沉声道:“大哥,我是去定了,请指引吧!” 猎户吁了口气,用手朝对过一座危峰一指,道:“峰半腰,有个石坪,那就是山里人说的升仙台,没有路,能不能上去,那要看朋友的能耐了,上面是什么情形,可没人知道。” 柳杰道了声谢,弹身便奔。 下峰,再上峰。 正如猎户所说的,峰势相当险峻,猿猱见了都会发愁,如果中途失足,准粉身碎骨无疑。 柳杰耳边又响起白玉娇的警告:“不要应任何约会……” 这约会能不赴吗? 胞妹落在别人手里,能不救吗? 说不定宇文冬梅也失陷在这个地方?…… 略作踌躇之后,牙一咬,提气转身,向上攀援。 揉升了约莫五十丈,已然能清晰地看到平台的边缘,这平台看来不小,至少有五丈方圆。 如果对方以逸待劳,守伺在台边,适时出手,那可是防不胜防。 柳杰仰首忖度峰势,心意一转,斜刺里旋向侧方,迂回而升。看看距平台边缘还有三丈高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三丈岩壁,平滑如镜,根本没落手脚之处,只有凭功力拔升一途。 就在此刻,宏笑突传,一个五十上下的锦衣老人,出现台边。 柳杰为之呼吸一窒。 锦衣老者高声发话道:“你就是‘魔镜第二’柳杰?” 柳杰手攀馋岩,足踏突石,与虚悬半空无异,仰首应道:“不错,在下正是!” “你倒是有种,真的敢来赴约。……” “好说,阁下何方高人?” 锦衣老人哈哈一笑道:“高人,不错,老夫此刻高高在上,正是名副其实的高人,柳杰,如果老夫此刻朝下发掌,你认为结果是什么?” 柳杰为之亡魂大冒。 对方如果真的发掌下劈,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根本没任何反抗的机会,牙一咬,道:“阁下是算计好的圈套,对吗?” 锦衣老人道:“老夫不否认!” 柳杰冷厉地道:“这是狐鼠的行径!” 锦衣老人得意地道:“狐鼠也好,虎豹也罢,你只有到阎老五那儿去申冤了!” 柳杰惶然无计,他不能上,也不能下,只要一动,对方就会出手,数十丈高摔下去,非砸成稀烂不可,怎么办呢? 乞命吗? 当下猛一挫牙道:“出手吧!” “哟!你一点也不怕死?” “死有什么可怕,顶多是遗憾而死不值而已!” “唔!有种,在这种地方升仙,可用不着收尸……” 柳杰疾转念头,如何死中求活? 锦衣老人又是一阵厉耳的狂笑,宏声道:“有什么遗言没有?” “有!” “什么?” “恨不能亲手杀你!” “哈哈……”锦衣老人仰天狂笑不止。 另一条人影,陡然出现锦衣老人身边。 柳杰一看,几乎惊叫出声,心神俱颤,出现的,竟然是美赛天仙的绝代尤物“花魔”白玉娇。 这阴谋也有白玉娇一份? 他想起白玉娇的警告,但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白玉娇靠近锦衣老人,显得很亲热地道:“放他上来吧!” 锦衣老人道:“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白玉娇脆笑道:“反正他逃不脱你的手,什么冒什么险?” 锦衣老人一冷道:“我为什么直路不走要绕弯路?” 白玉娇道:“你心里有点怕,是吗?” 锦衣老人挑眉道:“好哇!你是真的爱上这小白脸……” 白玉娇娇嗔道:“几十年的老交情,你还信不过我?” 几十年的老交情,这几个字听在柳杰耳中,的确不是味道。 锦衣老人干笑了一声道:“这几十年,你玩过多少男人,算过吗?” 白玉娇道:“可是,我没对你变心!” 锦衣老人道:“话是不错,不过,我没理由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柳杰真想哭,仿佛现在的白玉娇变成了魔鬼夜叉,你玩过多少男人这话多令人恶心,而她,竟然连脸都不红,人妖,母亲说的没错。 白玉娇又道:“如果留下活口,用处可大了!” 柳杰灵台一亮,暗忖:“生死系于一发之际,自己还要去想男女间事,还算是人吗?自己死了不打紧,妹妹金婵呢?” 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死中求活的方法,不管能不能成功,总比束手待毙的好。 他迅快地取出宇文冬梅明性少尼转赠作纪念的短剑,双脚一拳,猛蹬岩壁,旋飞而起。 锦衣老人大喝了一声,双掌猛登,一道排山劲气,迎头罩向旋空的柳杰,其势猛不可当。 白玉娇尖叫了一声,花容失色。 就在掌风刚刚触体的刹那,柳杰已贴向岩壁,短剑贯入石中,牢牢吊住了身形。 掌风压下,几乎震得他失手下坠,但凭他超人的功力,稳住了。 插剑下处,距石台不及八尺。 锦衣老人再度扬掌…… 白玉娇大叫一声:“不可!” 翠袖上扬。 锦衣老人厉声道:“白玉娇,你敢?” 就这电花火石的间隙,柳杰蹬壁拔剑,翻上了平台。 锦衣老人一掌落了空。 这些情况,全在一瞬之间发生。 柳杰立稳身形,一颗心狂跳不已,这一着险之又险,但侥幸成功了。 锦衣老人立占位置,与白玉娇呈对角之势。 柳杰这时看清了石坪靠后,还有石窟,一列三孔,看是天生的。 锦衣老人怒瞪着白玉娇,气呼呼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玉娇瞟了柳杰一眼,道:“什么意思?告诉你留活口有大用,你忘了你的目的了吗?” 柳杰星目圆睁,煞芒闪闪,收起了短剑,狠盯着锦衣老人道:“阁下可以报名了?” 锦衣老人狞声道:“听清楚看,老夫‘天南霸君’安石甫!” 柳杰心念电转:“天南‘元化宫’之主称武帝,而对方是霸君,这意味着什么?” 他无遑去深想,厉声道:“人呢?” “人在石窟里!” “你据人为质,意在何为?” “引你小子和‘陆地神仙’宇文一前来纳命!” 柳杰心中一动,师祖也是这阴谋的对象,到底为了什么?是新仇还是旧怨?心念之中,道:“有个理由吗?” “当然有!” “什么理由?” “杀了你,老夫便是元化宫之主,称尊天南,杀了宇文一,永绝后患,不虞有人找上门来!” 柳杰血脉贲张,怒声道:“原来你是觊觎帝君宝座?作梦!” “天南霸君”嘿地一声冷笑道:“垂手可得之物,岂是作梦,小子,东方曙传你的绝招,还有你所学‘血手印’的杀手,你得全吐出来!” 柳杰敏感地想到白玉娇所说留活口有大用的话意,冷哼了一声道:“痴人作梦!” “天南霸君”目芒一闪,道:“事实会给你证明。” 柳杰手按剑柄,道:“先把人放出来!” “用不着了!” “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死定了,放不放人与你毫不相干。” “呛!”地一声,风雷剑出了鞘。 山深日落早,四边已起了瞑气,天色已逐渐昏黑下来。 “天南霸君”哈哈一阵激笑道:“柳杰,你毫无机会!” 柳杰咬牙道:“你可以试试看!” “天南霸君”伸手怀中一摸,扬了起来。 柳杰正待欺身出剑目光触及“天南霸君”安石甫手中之物,不由惊魂出了窍,那是元化宫镇宫之宝,谁得着便可等帝君之位,怎么会落到对方手中呢? 魔镜——圣牌,本来已交?だ闲靥炷希嚷淙攵苑街郑谎远鳎炷显逊5薇淞耍蠢矗鹊淖龇ㄊ谴砹恕?br>  柳杰的脸孔起了抽搐,一着之差,自己成了天南一派的罪人,如果当初带在身边,不交付三长老,便不至有此失。 当下狂笑道:“安石甫,你是怎么得到本宫圣牌的?” “天南霸君”得意地道:“这你就不必管了!” 柳杰目眦欲裂,心想:“无论如何,非夺回圣牌不可!” 心念之中,脚步一挪…… “天南霸君”阴阴地道:“你最好别动,魔镜的威力你是知道的,镜光照射之下,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柳杰呆住了,这可是实话,魔镜照光之下,只有待宰的份儿。 “天南霸君”安石甫接着又道:“传闻武帝东方曙已经死在中原,有这事吗?” 柳杰震惊于魔镜落入对方之手,又忧急于胞妹“吊亡仙子”之被执,根本无意作无谓的应答。 目前除了冒死一拼之外,别无他途,而在魔镜的威胁下,唯一的机会是猝然发动,攻对方措手不及。 心念之中,风雷剑挟疾风迅雷之势,罩向对方,用的是“逆天一剑”。 安石甫号称“天南霸君”,功力自非泛泛,反应之速,令人咋舌,就在柳杰一动的瞬间,镜步移形,催动魔镜。 霞光射处,柳杰功力骤然消失,剑势中途滞了下来。 “砰!”挟以一声凄哼,在“天南霸君”挥掌之间,柳杰的身躯如断线风筝,倒飞撞向石岩,再弹落坪面。 白玉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天南霸君”一个箭步迫了过去。 白玉娇大声道:“不能伤他!” “天南霸君”回头道:“你什么意思?” 白玉娇从容地道:“别忘了,他身怀绝技,如能迫出口供,足抵你一甲子精修。” “天南霸君”微一点头,弹指射出两缕指风,点了柳杰穴道。 事实上,柳杰并未受伤,穴道也没被刺,魔镜使人功力消散只是暂时,瞬间即复,因为柳杰身上穿了宇文冬梅所赠的宝衣。 “天南霸君”志得意满,哈哈一笑道:“现在只剩下对付宇文老邪一件事了,玉娇,你我共掌元化宫,绝不亚于中原的公侯!” 白玉娇“唔!”了一声,没有接腔。 “天南霸君”上步俯身,去拣拾柳杰掉落的风雷剑。 柳杰蓄足了势,挺身而起,闪电般推出一掌。 变生猝然,任谁也意料不到,排山劲气卷处,“天南霸君”惨号一声,身形连连翻滚,无巧不巧,滚到左方的窟口。 柳杰拾回风雷剑,弹了过去。 一声暴喝,起自居中的窟口:“不准妄动!” 柳杰闻声一窒,“天南霸君”已没入窟内,柳杰转目一望,不由心头剧震,出现窟口的是一老者一女尼。 老人是在应山大佛寺莲塘传信的瞽叟,他现在已经不瞎了。 一双眼睛精芒熠熠,女尼赫然是宇文冬梅,她被那老者反扭住了一只手,神情木然,似是穴道被制。 事情不出所料,劫持宇文冬梅与“吊亡仙子”的是同一人。 白玉娇仍站在柳杰身边不远之处。 柳杰怨毒冲胸,杀机云涌。 那化做瞽叟的老者,打了个哈哈,拉着宇文冬梅缩回窟内。 柳杰一挫牙,正待…… 白玉娇低了声音,急声道:“向我出手,快!” 柳杰怔了一怔,不知白玉娇此举何意。 白玉娇翠袖一扬,以极低的声音道:“快呀,对我出手!” 翠袖一挥,一道奇强的潜劲,飒然卷向柳杰。 对方咫尺之隔,劲发即至。 柳杰只觉潜劲上身,转变为惊人的巨震,他已没再考虑的余地,风雷剑挟雷霆之势,罩向白玉娇。 翠袖飞舞中,白玉娇接了三个照面,彩蝶般翩然飞向靠右边的石窟,到了谷口,向柳杰招招手。 为什么? 柳杰无暇去细想,他知道必有原因,不是好就是坏,为了救人,他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 天色昏暗,窟内更是一片漆黑,但内功精湛的人,视力并不受阻。 追逐着绕了几个弯,白玉娇陡地转身,悄声道:“你过来!” 可见惶惑不已,他已意识到这些窟洞是天生的,看样子相当纷歧错杂,对外人来说,是十分凶险之地,他走了过去。 白玉娇以抱怨的声音道:“我要你不要应任何约会的!” 柳杰激声道:“我妹妹被劫持,我能袖手?” 白玉娇惊声道:“你妹妹?” “不错!” “没有啊!此地只拘了那小尼姑,是准备对付宇文老邪的。” 柳杰大感震撼,厉声道:“我妹妹在大佛寺被劫走,是刚才那老者装瞎子传的讯,引我来到此地,怎说没有?” 白玉娇道:“奇怪,真的是没有?……好,你现在赶快退出石窟,攀到峰顶藏身,我设法查看。” 柳杰咬牙道:“不行,我非要宰了安石甫和那老者不可,我不能空手出去……” 白玉娇顿足道:“弟弟,听我的,在窟内你寸步难行,到处充塞了死亡的危机,如果你也失陷,事情便难办了,快,听姐姐的话。” 衡情度势,柳杰纵使一千个不情愿也不成,只好恨恨地转身退出窟外,依白玉娇之言,攀登升仙坪上面的岩石,坐了下来。 情绪,仍然激荡如鼎沸,他在想—— 白玉娇到底是在弄什么玄虚,意向令人无法揣测。 自己是为了救妹妹“吊亡仙子”而来,白玉娇为什么说没有呢? 宇文冬梅被劫持到这绝地来,白玉娇说目的是对师祖,原因何在? 想到宇文冬梅,柳杰心头又涌起了欲哭无泪的感觉,幻灭了的情,不会在复返,再次见面,的确是很残酷的事。 疏星点点,群峰如魅,是一个恐怖而死寂的世界。 柳杰痴痴地坐在峰头岩石间,心思一片混乱,他决定等天亮再说,不救出宇文冬梅,不夺回圣牌——魔镜,决不下峰。 凭真功实力,他有把握斗“天南霸君”安石甫。 时间似乎停滞了,长夜漫漫,像是永不会天亮。 不期然地,他又想到白玉娇,人妖、美人、荡女、淫娃,她一个人全占全了,这种女人,当然不能接近。 可是,要从心中抹去她的影子很难,她那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除非圣贤,否则无法不受其迷惑。 明知是不能,却又撇不下。 …… 天,终于亮了,晓雾收尽,旭日东升,大地又告复苏。 下望石坪,静荡荡地不见人影,柳杰移步到边缘的石隙。 “天南霸君”一行,远来中原,选了这绝地对付“陆地神仙”宇文一,真有些不可思议? 突地,一条人影登上了石坪,长衫拄杖,白发白髯,看上去有些仙风道骨。 柳杰定睛一看,不由狂激起来,来人赫然是桃花汀主人“陆地神仙”宇文一,这是一个可怕的阴谋,不知“天南霸君”将如何对付这中原第一人物? 第15章 阴谋败露 “陆地神仙”兀立在石坪上,的确像一尊神仙的雕塑。 “哈哈……”宏笑声中,“天南霸君”安石甫出现,双手抱拳,道:“幸会中原武林第一高人!” “陆地神仙”冷傲地道:“挟持老夫爱女,意在何为?” “天南霸君”又是一声宏笑道:“若非如此,不足以请动大驾!” “陆地神仙”重重一哼,道:“目的何在?” “天南霸君”道:“阁下自诩天下第一人,期期想见识一下是否可当此誉……” “陆地神仙”道:“老夫爱女呢?” “天南霸君”道:“如果阁下能活着离开,便可带人走!” “陆地神仙”怒声道:“无礼,出手吧!” “天南霸君”从容地道:“阁下稍安勿躁,能与阁下一较长短,是桩武林大事,得有人在场见证。” 说着,向后招了招手,道:“请现身吧!” 数条人影,鱼贯而出,首先现身的是白玉娇,再后是那装瞎子的老者,手中扣着宇文冬梅,最后面,赫然是玄天教主褚无忌。 柳杰居高临下,看得极是清楚,热血阵阵沸腾起来。由于褚无忌的现身,使他直觉地领悟到是什么一回事了。 宇文冬梅没有任何反应,木然如痴。 “陆地神仙”老脸起了抽扭,戟指玄天教主道:“褚无忌,原来是你兴风作浪,你找死!” 褚无忌狞笑道:“宇文一,老实告诉你,本人今天是讨老债的……” “陆地神仙”道:“什么老债?” 褚无忌咬牙切齿地道:“先师‘百代客’当年蒙你厚赐,伤重不治而亡,临死遗言,要本人讨此血债,你不会健忘吧?” “陆地神仙”厉声道:“你……是‘百代客’的传人?” “一点不错!” “你知道你师父致死之由吗?” “难道你敢否认是凶手?” “笑话,当年那本是一场公平决斗,想不到你师父竟然不顾身份,施用江湖人所不齿的下流暗器,老夫才下了重手……” “你想淆乱视听?” “放屁,你准备怎么样?” “要你还命!” “褚无忌,你还不配!” “你无妨试试看!” 说完,向“天南霸君”偏了偏头。 “天南霸君”哈哈一笑,亮出“魔镜”。 柳杰在暗中,心弦陡地抽紧了,想不到褚无忌如此卑鄙,竟然借助于“魔镜”来对付“陆地神仙”。 场面在“天南霸君”亮出“魔镜”之后,骤呈无比的紧张。 一蓬霞光,射向“陆地神仙”。 “陆地神仙”打了一个哆嗦,褚无忌飞快欺身,迎胸一掌,“哇!”地一声,“陆地神仙”口血飞迸,踉跄数步,坐了下去。 褚无忌拔出了长剑,一抖,狞声道:“宇文一,这样让你死,太便宜了,现在要你睁跟送你女儿的终!” 说完转身欺向宇文冬梅。 宇文冬梅被那老者扣住,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陆地神仙”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厉吼道:“褚无忌,你敢?”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褚无忌回头道:“你看着吧!”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像是从天而降,迎头扑向扣住宇文冬梅的老者。 变生仓猝,太快,使人无法转念。 惨号破空而起,那名老者头壳尽碎,栽了下去,可能他永远也不明白是怎么死的?宇文冬梅也随着跌坐下去。 柳杰早已盘算好行动的步骤,拔剑,闪电般扫向“天南霸君”,用的是全力,使的又是宝刃绝招,根本不是徒手可以抗拒的,仓促中,也无法使用“魔镜”,掌势挥出,身形电闪后退,但迟了那么一丝丝。 惨哼声中,跌撞出八尺之外。 褚无忌惊魂出了窍,但仍能及时出剑,猛袭柳杰。 柳杰回手一剑,兵刃交击,褚无忌退了三步。 “天南霸君”半身已被鲜血浸透,伤势相当不轻,脸上那份怨毒的表情,使人不寒而栗。 白玉娇不言不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褚无忌到此刻才看清了来人,厉声道:“小子,是你?” 柳杰咬牙道:“姓褚的,纳命来!” 褚无忌目珠一转,闪电般抓起宇文冬梅,把剑搁在她颈旁,待到柳杰又悟到这一点时,业已抢救不及。 “陆地神仙”功力已复,老脸气成了紫色,他功力再高,在投鼠忌器的情况下,束手无策。 柳杰心意一转,欺向“天南霸君”。 “天南霸君”扬起“魔镜”道:“不许动!” 柳杰怔住了。 “天南霸君”斜瞟白玉娇一眼,道:“快进窟去!” 白玉娇望了柳杰一眼,真的依言掠入窟中。 “天南霸君”扬着镜,倒退入窟,消失了。 柳杰陡然想到“天南霸君”在重伤之下,真元无法凝聚,根本无法催动“魔镜”,所以才遁入窟中,想到这里,后悔不迭,身形一弹,扑向窟口。 褚无忌大喝一声:“不许动!” 柳杰想到宇文冬梅在对方手中,只好止步回身。 两个不可一世的人物,对褚无忌无计可施,因为怕危着了宇文冬梅。 柳杰突然想到了妹妹金婵,厉声道:“姓褚的,‘吊亡仙子’是否落在你们手中?” 褚无忌嘿嘿一笑道:“不错,你待怎么样?” 柳杰目赤似火,厉声道:“你把她怎样了?” 褚无忌道:“不怎么样,预布的第二着棋!” 柳杰气得簌簌直抖,杀气腾腾地道:“她如果伤了一毫一发,我发誓血洗玄天教,鸡犬不留!” 充满血腥的话,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褚无忌狞声道:“恐怕你这辈子没机会了!” “陆地神仙”激声道:“褚无忌,放了她!” 褚无忌狂笑了数声道:“宇文一,你认为我会放人吗?” “陆地神仙”一生目中无人,这可能是破天荒受制与人的第一次,气极之下胡发蓬立起来,颤声道:“褚无忌,你枉为一教之主,行事为人令人齿冷,你竟不敢与老夫一刀一枪地见真章……” 褚无忌一披嘴,道:“本人志不在名,只求达到目的,你要本人放人可以,有条件!” “陆地神仙”道:“老夫一生不与人谈条件。” 褚无忌有恃无恐地道:“可以,你大可保持你的原则,牺牲女儿是小事。” 柳杰怒叫道:“褚无忌,你是个标准的武林宵小,卑鄙无耻之尤。” 褚无忌虽说行事不择手段,但终究是江湖第一大帮派之主。 这种辱骂,仍然是受不了的,紫胀着老脸道:“柳杰,迟早一天本座要你永远开不了口。” “陆地神仙”个性怪癖,死也不会向人低头,但骨肉天性,爱女的生死持在别人手里,他不得不低头。 当然,这在他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事,经过反复思索之后,以激颤的口吻道:“褚无忌,你说什么条件?” 褚无忌哈哈一笑道:“宇文一,我还以为你真的愿意牺牲女儿呢?听着,条件很公道,你自废功力,交换你的宝贝女儿!” “陆地神仙”脱口狂叫道:“办不到!” 褚无忌阴声道:“那就免谈了,等着替你女儿收尸吧!” 柳杰激愤欲狂,目眦欲裂地道:“褚无忌,我不把你碎尸万段,然后血洗玄天教誓不为人!” 褚无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小子,别狂吠,多想想‘吊亡仙子’的事吧!” 柳杰的眼中几乎要喷出血来,对方是手段够毒辣,据人作质,为所欲为,心头那一股恨,凝聚成了形。 “陆地神仙”直发着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宇文冬梅穴道被制,对眼前事一无反应。 褚无忌紧迫着道:“宇文一,救人得付代价,怎么样?情愿牺牲女儿?” “陆地神仙”答不出话,自废功力,普通武士也办不到,何况是自视极高的他,这等于要他选择死一样。 柳杰几乎要发狂了,牙一咬,狂叫道:“褚无忌,你下手杀人好了,你同样要付代价,我要你在这升仙坪上一寸一寸地死,另外附加的是你的家人和徒众!” 说着,扬剑上步。 褚无忌惨然色变,他当然不敢杀宇文冬梅,他知道杀人便逃不过眼前这两个旷代高手之手,他付不起这代价。 心念一转,拉着宇文冬梅向后倒退,口里道:“别动,否则本座先切下这小尼姑的头。” 柳杰再激愤,当然也不会全无顾忌,他忍不下心牺牲宇文冬梅,闻言之下,还是停了前欺之势。 褚无忌带着宇文冬梅缓缓后退,口里道:“听着,不许进入石窟,否则你们将看到小尼姑的尸体……” 说完,人已没入石窟之中。 柳杰迫了过去…… “陆地神仙”厉声道:“站住!” 柳杰愕然回顾,对方是名份上的师祖,他不能不听。 “陆地神仙”显出前所未有的沮丧,期期地道:“让我再想想!” 人,毕竟还是人,有时,有些问题是人力所不能克服的,“陆地神仙”逞强了一辈子,无视于人情礼法,现在,他体味到他不是人上之人,平常人的弱点他一样有,那藩篱是无法超越的。 柳杰窒在窟口,他也束手无策。 “陆地神仙”举目望天,他似乎更形苍老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在感觉上是很长一段时间,他陡地一顿手中杖,道:“我们进去!” 柳杰大感意外地道:“进去?” “陆地神仙”点头道:“不错,褚无忌决不敢杀人,凡是这一类奸狡之徒,最怕死,也把厉害二字看的很重,他付不起杀人的代价。” 毕竟姜是老的辣,柳杰暗自钦服,当下颔首道:“好,师祖,我们进去!” 这行动多少带了些赌博的性质,如果判断错误,后果是不难想象的,柳杰仗剑在前,“陆地神仙”在后,步步为营地趟了进去。 窟里洞径分歧,柳杰只拣宽的主径走,峰腹似乎全是空的,洞径既深且长,走到后来,全凭超人的目力认路。 不见人影,也不闻声息。 到底对方隐匿在什么地方?如果搜遍每一支洞,那是不可能的事,洞洞相通,可以随意改变位置。 两人走得心焦起来,如果对方猝施偷袭,是防不胜防的事,而更大的问题是万一洞径被对方暗中堵塞,就得被活活困死。 两人都想到这点了,但谁也没说出来。 走着走着,眼前忽现亮光,走近一看,是道岩隙,遮掩的藤蔓已被拨开,柳杰仔细审视了一番,脱口道:“对方可能从此离开了!” “陆地神仙”抢进前来,看了看,道:“可能是离开了,也可能是故布疑阵!” 柳杰钻出石隙之外,只见嶙岩馋馋,但峰势并不太陡,下降不难,峰脚连接森森密林,一看便知是人迹罕到的地方,向上望,峰头一段却十分陡峭。 “陆地神仙”也钻了出来,略一思索道:“为了不落空,目前只有一个办法……” 柳杰道:“师祖有什么高见?” “陆地神仙”道:“这石窟无疑地只有前后两条出路,我们用掌力把岩石震坍,封闭这石隙,只留前面通路,由一个人在峰顶上守候,如果对方仍隐匿窟中,必会出现,因为这岩隙腹内缺水,秃岩是积不住水的,从洞径干燥的气息便可判出,另一个出山去道,对方就是走,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不会走得太远,这样便不致顾此失彼。” 柳杰连连点头道:“师祖不愧神仙之誉,设想周到极了!” “陆地神仙”冷声道:“我不喜欢听口水话,是你留下还是我留下?” 柳杰想了想,道:“师祖留下吧,徒孙耐性不大!” “陆地神仙”道:“好,此地的事我来做,你下峰去吧,小心些,多用头脑。” 柳杰恭应一声,驰下峰去。 到了峰脚,衡度形势,左右前三方都是密林草莽,看来穿行不易。 只有沿右峰脚边,林木较稀,他想:“白玉娇穿的是宫装,不适于穿行原始密林,他们又带了个宇文冬梅,看来是沿峰边走的成份比较大。” 于是,他当机立断,眼峰边追去。 追了一程,毫无蛛丝马迹。 柳杰停了下来,暗忖:“这里是大洪山北区,而玄天教总坛就设在山中,对方必然奔总坛无疑,但山区如此广袤,要找到葫芦谷并非易事,连方向都很难判定,只有走着瞧了!”心念之中,继续在乱山中奔行。 看看日头西斜,腹内饥肠辘辘,精神有些不济,眼前已现出山道,只好顺山道而行,希望能找到山居人家,弄些食物充饥。 翻过了一个山嘴,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遥遥可见村舍阡陌,竟是奔离山区了。 当然,他不能回头入山,只好奔向平地。 薄暮时分,进入一个小集,目前,除了想填饱肚子,其余都是次要了。 他进入小店,要了酒菜,据桌大啖,饿极了,吃相也有些惊人,好在这是穷乡僻壤,没人讲究仪态。 正吃之间,只听小二向一个闲坐的客人道:“骗你不是人,我刘三自从娘肚皮,就没见这类娘们,看一眼,连骨头眼儿都酥了,如果不是白天,我准以为是狐仙下凡。” 柳杰不由心中一动。 那闲坐的客人道:“刘三,别瞎编故事穷开心了,这种地方,哪会来这种妞儿。” 刘三拍拍桌子道:“我说过骗你不算人,是尼姑生的,别的不说,她那身扮,就像城里戏台上扮的崔莺莺,天知道她是怎么来的。” “人呢?” “走了!” “一个人?” “是一个人!” “你他妈的胡扯,一个花不溜丢的大闺女,会单独上路,还穿戏装,算了吧,如果真有此事,你八成见了鬼了。” “信不信由你!” 柳杰心想:“照小二的说法,像是白玉娇,但她怎么一个人落了单呢?……这倒是值得一查。” 心念之中,闻声道:“算帐!” 刘三赶紧过来,笑着道:“一共二钱三分银子,您老!” 柳杰取出约莫五钱一块碎银,道:“多的给你,别找了。” 刘三直了眼,好半天才谢出口来。 柳杰乘机道:“你刚才说的那位姑娘,是不是二十来岁年纪,很美,穿着宫装,对不对?” “不错,不错,正是这个模样……” “她有同伴吗?” “没有!” “走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不到。” “哪条路?” “朝东去的!” 柳杰匆匆起身出店,朝东奔去。 夜色苍茫,乡村道上半天不见一个行人,柳杰快速驰行,不久,岔上了大路,他边走边在想,会不会是“花魔”白玉娇? 如果是,她为什么与“天南霸君”他们分道扬镳? 正行之间,道旁林子里突地传出一阵疯狂的笑声,柳杰停了下来,听那笑声十分怪异,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循声走去。 笑声变成了嘶哑,但没有停。 柳杰走近一看,为之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年轻武士,在地上打滚,还在笑,但与呻吟差不多,业已到了精疲力竭之境,不远处栓了匹马,马前横了两具尸身。 再看那年轻武士,已经不再滚动了,四脚在剧烈抽扭,口里鼻里全是血,只剩下惨哼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某种歹毒手法所制,是谁下的手? 年轻武士吐出了最后一口长气,蜷曲着断了气,不再动了。 柳杰不由感到发指。 突地,一个颤人的心弦的脆嫩声音道:“弟弟,我们真是有缘,正想着你,偏巧你就来了!” 人随声现,正是柳杰要追的白玉娇。 柳杰定了定神,道:“这……怎么回事?” 白玉娇吁口气,道:“不必替他难过,见色起意,该不该死?” 柳杰怔了怔,心想:“这真是自己找死,碰上这人妖,一百个也活不了。”扫了尸体一眼,开声道:“姐姐,你怎么一个人?” 白玉娇道:“拆伙了!” 柳杰或然道:“什么……拆伙?” 白玉娇道:“走,我们换个地方,在这里看着死人窝囊,我有好消息告诉你。”说着,先挪动娇躯。 柳杰只好跟着走,不久,来到路边一座供人歇脚地道凉亭里,坐下之后,柳杰迫不及待地道:“那小尼姑呢?” 白玉娇笑笑道:“我正要告诉你这消息,我们带着那小尼姑,从石窟后面下峰,本奔向玄天教总坛,半路上碰到你那蒙着面的娘……” 柳杰激动地道:“碰到我娘?” 白玉娇道:“不错,还有个半老妇人,一个驼子!” 柳杰更加激动,半老妇人当是薛四姑,驼子不用说是“人魔”张驼了,当下急匆匆地道:“后来怎样?” 白玉娇道:“褚无忌不敢斗,单独溜了,‘天南霸君’安石甫身负剑伤,无法搏斗,而我……当然不会出手……” 柳杰大为振奋,又道:“后来呢?” 白玉娇道:“不说你也该想得到,他们带走了小尼姑!” 柳杰长长舒了口气,道:“再后来呢?” 白玉娇道:“我与安石甫也分了手!” 柳杰目芒一闪,道:“你们为何分手?” 白玉娇移位坐到柳杰身边,吐气如兰地道:“我早就跟他分手,但为了某种原因,不得已跟着他……” 柳杰道:“什么原因?” 白玉娇索性靠上柳杰的肩头,娇声道:“以后再告诉你!” 肌肤相亲,柳杰心如鹿撞,他又一次感受那无比的魅力,人妖、荡女,他心里在呼唤着,但身不由己,他没勇气拒绝这份诱惑。 白玉娇突地扭过娇躯,抓住柳杰的双手道:“弟弟,我问你一句话!” 柳杰全身有如火焚,期期地道:“什么话?” “花魔”白玉娇用一种极其迷人的音调道:“你爱我吗?” 柳杰登时血行加速,心慌意乱起来,理念使他不敢遽尔作答,对方不但年纪比他大上数倍,而且声名狼藉,但本能上的反应,又使他无法拒绝,英雄难过美人关,白玉娇可说是美人中的美人。 白玉娇毫不放松地又紧问一句道:“你不爱我?” 毕竟,理智有时是薄弱的,常常向现实低头,柳杰费了极大的劲,终于吐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白玉娇握住柳杰的手紧了紧,激声道:“弟弟,一句话我就满足了!”说着,眸中涌现泪光。 柳杰为了刚才的三个字在发抖,但白玉娇的反应却使他大为困惑,她为什么会流泪呢?像她这种女人,感情不会如此脆弱,愕然了片刻,道:“姐姐,你怎么了?” 白玉娇含泪微笑道:“我太高兴了,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弟弟,记得我说过,我一生没被人真正爱过,也没真正去爱过别人,能在垂暮之年,得你这句话,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x芫溃骸按鼓骸裁匆馑迹俊?br>  白玉娇幽幽地道:“人,不能永远不死,以我的年纪,还不算垂暮?” 柳杰期期地道:“可是……姐姐,你现在……” 白玉娇道:“灵丹奇药,固然可攻夺化,但天道是不可违的,今之红颜,明之白骨,这是自然的法则。” 柳杰不由悚然,看来白玉娇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妖异女人,她有超人的美,也有超人的见地,想了想,道:“姐姐,不管如何,你的年岁绝对比常人要活得长久,如此,数十年后,我又如何?” 白玉娇在柳杰的额上亲了一下,道:“弟弟,真亏你有这种想法,不过……” 柳杰红着脸道:“不过什么?” 白玉娇微摇螓首,道:“一切都在天,要看天意如何!” 柳杰不解地道:“我不懂?” 白玉娇松开了手,坐正娇躯,道:“弟弟,我们不要谈这煞风景的问题,记得吗,我说过替你办一件大事,现在办成了……” 柳杰困惑又激动地道:“什么大事?” 白玉娇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与柳杰道:“就是这个!” 柳杰打开一看,不由跳了起来,激动万状地道:“魔镜!姐姐,我……”他情不自禁地搂住白玉娇,呼吸很急促,接不上话来。 软玉温香,双方都陶醉了。 久久,柳杰才放开手道:“姐姐,你是怎么得手的?” 白玉娇香喘微微地道:“我一直在等机会,但没有机会,安石甫不主动交出来,我没办法,我无法用强……” 柳杰插口道:“姐姐,你不是有很多机会吗?比如说,他受伤之后……” 白玉娇道:“不成,我的咽喉不被他扼住……” 柳杰皱眉道:“这话怎么说?” 白玉娇吁了口气,道:“我能驻颜,必须在一段时间之后,服食一种药物,是我一时大意,被他控制了我的药物,也就等于控制了我的人,我无法摆脱他是缚绊……” 柳杰“哦!”了一声,道:“现在呢?” 白玉娇笑笑道:“也许是天意,我无意中发现他秘藏之处,得回了药物,然后迫他交出‘魔镜’,他在绝望之余,返回天南去了。” 柳杰把“魔镜”贴身藏好,道:“这面宝镜他是如何得手的?” 白玉娇道:“说来话长,简单告诉你,元化宫暂摄掌门帝君龚荣华,其实不叫龚荣华,真名是安石全,他们是兄弟,当年安石全化名投入元化宫,是一项长久的大阴谋,目的是窃据帝君之位……” 柳杰骇然大震,厉声道:“这倒是意想不到的事,后来呢?” 白玉娇接下去道:“安石全丧命中原,安石甫立想报仇,同时也不忘帝君之位,宫中潜伏有他的死党,三长老护牌回宫,他立即就知道了,用诡计盗得了此镜后,约我同来中原,这就是我最初告诉你受托杀你的原因,而我……见了你之后,就改变了当初杀你的主意了。” 柳杰打了一个冷颤道:“元化宫有没有发生流血事件?” “这倒没有!” “他会肯交出来,那岂不等于放弃原来的目的?” “人都是要命的,他不能不交。” 柳杰吐口长气,道:“姐姐,我不知道是……该如何感激你。” 白玉娇轻笑了一声道:“我们是有缘,用不着说感激的话。” 柳杰心念一转,道:“怎么又会与褚无忌联上了手,对付‘陆地神仙’?” 白玉娇道:“彼此利用,各取所值!” 柳杰突地想到妹妹“吊亡仙子”,急声道:“对了,姐姐,我妹妹金婵……” 白玉娇道:“我事后才知道,是‘玄天教主’褚无忌亲自下的手。” 柳杰道:“这么说,家妹是被劫持到玄天教总坛?” 白玉娇道:“大概是的!” 柳杰咬咬牙,道:“我得去救她……” 白玉娇道:“葫芦谷我去过,天生绝地,飞鸟难越,要想进去救人,是根本办不到的事,而且,该教的高手不在少数,单打独斗,也许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但占地利之便,合手对付你,情况就不同了。” 柳杰愤然道:“就是鬼门关我也得去闯一闯。” 白玉娇道:“弟弟,这不是逞强的事,否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柳杰目闪煞光道:“那我该怎么办?”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前车之鉴,褚无忌不知要利用金婵重施什么诡谋呢?好在宇文冬梅已然获救了,不然事情会倍加的棘手,这又应该怎么办呢?” 白玉娇深深一想,道:“弟弟,我尽力去试一试,你等我的消息。” 柳杰的情绪又告激动起来,凝注着白玉娇道:“姐姐要怎么试法?” 白玉娇道:“我可以赴葫芦谷,直接找褚无忌,当他座上客。” 柳杰道:“恐怕不妥当!” 白玉娇道:“为什么?” 柳杰道:“记得上次我们在一道,褚无忌率高手现身,他清楚我们的关系,同时你曾毁了对方一名高手,他不会起疑吗?” 白玉娇笑着道:“这你放心,上次的事,被解释为误会,再经过这次升仙坪的纠葛,他已深信我跟你亲近是‘天南霸君’安石甫安排的,目的就是要毁了你这个元化宫的当然继承人。” 柳杰略作沉吟道:“好,就这么办吧!” 白玉娇突地转了话题道:“弟弟,以你的俊逸风采,定然使很多女子倾倒,你有红颜知己吗?” 一句话,触及了柳杰心灵上的创伤,俊面立呈痛苦之色,咬着牙道:“没有!” 白玉娇脆生生地道:“我不信,你骗我,我看得出来,你是情海伤心人,对不对?” 柳杰闭了眼,道:“往事那堪再回首,我不想重提了!” 蓦地,一个低沉苍劲的声音道:“白玉娇,你这张破草席,不知多少人执过,竟然不知羞耻为何物,引诱无知处子,真是天道难容!” 这几句粗俚的话,不但白玉娇受不了,连柳杰也感到无地自容,对方竟然骂白玉娇为破草席。 白玉娇粉腮大变,眸中陡射杀机,厉声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一个怪异的身影,出现凉亭之外,柳杰一看,为之骇然,来的,竟然是“人魔”张驼。 白玉娇咬牙道:“老残废,你竟敢口出秽言,随便侮辱人……” 魔驼寒声道:“白玉娇,难道你还打算别人给你立贞节牌坊?” 柳杰窒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白玉娇气得花枝乱颤,闪身出亭,直逼魔驼身前八尺之处,咬牙道:“驼子,你欺人太甚!” “你想怎么样?” “杀你!” “你办得到么?” “试试看!”看字声中,翠袖倏拂。 魔驼双掌一圈,近了过去,“波!”地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乍分又合,袖舞掌飞,顿时打得难解难分了。 现场三丈之内,砂飞石走,其声刺耳极了。 柳杰看得心惊不已,他是头一次见识魔驼的功力。 第16章 绝谷逢生 剧斗持续,尽是奇招绝式,令人目不暇接。 柳杰手足无措,他看出双方都有意制对手于死命,但他不能偏向任何一方,这样打下去,结果将是什么? 突地,白玉娇招式一变,夜色中,一双翠袖,如乱云卷舒流散,层层叠叠,交织成幕,罡风四溢,远在凉亭内的柳杰,也感到如置身风暴之中。 但魔驼也不弱,双掌交挥圈划,硬劈硬挡,“波波!”之声,响成了一片,似乎要捣倒夜幕。 五十招过去了,分不出高下,但形势愈来愈险恶,只要谁稍有错失,便立遭致命的打击。 柳杰只能干着急,毫无办法,两人之中,伤了谁都不好。 正打得如火如荼之际,白玉娇忽地闪身弹出圈子,双掌合什立胸,如礼佛之势,双眸射出两股厉人的寒芒。 柳杰不由骇然而震:“她这是做什么?” 魔驼像是见了鬼魅似的,暴退丈许,厉声道:“玉佛手!” 闻言之下,柳杰立即意识到这必是一种极其霸道的杀手,不然功高如魔驼,不会如此惊惶,情急之下,大叫一声:“住手!”人随着飘了出去。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闷哼倏传。 在白玉娇双掌向外一亮之际,魔驼踉跄倒撞了四五步,几乎站立不稳,一股血箭,夺口射出。 柳杰停身在两人中间,激声道:“驼老,要紧么?” 魔驼一抹口边血渍,道:“老夫是受你娘之托,劝你悬崖勒马,以免身败名裂,话已传到,好歹你好自为之!” 说完,飞掠而去! 柳杰窒住了,母命难违,该如何是好? 白玉娇姗姗移步,靠近柳杰道:“弟弟,你还是忘了我吧!” “……”柳杰默然,无言以对,心弦起了剧烈的震颤。 白玉娇凄凉地一笑道:“弟弟,道是有缘却无缘,必不讳言,我本为残花败柳,飘零泥潮,我接近你,只是我的用心,不是用我的身,我不愿你为了我而破坏母子天伦大德……我,花开,花落,终归是一场梦,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人影顿杳。 笑声远了,消失了,余音还荡漾在夜空里。 柳杰全身都麻木了,脑海由混乱转为空白。 久久,他的意念才又回复,他想—— 白玉娇能说出这一番话,可见她并非一无可取的女人,摔开她的美不说,在她的灵魂深处,还是隐藏着善良人性的,她替自己得回“魔镜”,免了元化宫一场浩劫,光这一笔人情,便难以报答。 与宇文冬梅的一段情,变成了一场呓梦。 现在,与白玉娇之间的关系,又趋于幻灭。 是母亲不该阻止吗?不,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那归咎于谁呢?命运!命运是什么? 白玉娇走了,心灵上又多一条创痕。 想,想,他的情绪狂动起来,有一种难言的,极于要发泄的冲动,发泄,是医治痛苦的唯一良方,哭,他不屑为,于是,他想到杀人流血,他骤作决定,闯玄天教总坛,索债救人。 于是,他上了路,扑奔葫芦谷。 意念中,他只记得与葫芦谷相隔邻的花瓶谷,他必须要绕当日行过的旧路。 夜尽天明,他停下来辨认方向。 突地,一眼瞥见路旁躺着一条身影,似乎是个女人,逼近一看,不由惊魂出窍,头皮发了炸。 这躺卧道旁的,赫然是宇文冬梅的乳娘薛四姑。 薛四姑何以倒卧路边? 人还没断气,口里发着微弱的呻吟。 柳杰栗呼了一声:“四姑!” 薛四姑张开失神的眼,盯着柳杰,口唇张合,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发不出声音。 柳杰俯下身去,又唤了一声:“四姑!” 薛四姑挣命般吐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花魔白……救治……”头一偏,没了动静。 柳杰如中雷殛,全身宛若被拆散了。 想不到白玉娇会对薛四姑下这狠手,其原因当是为了昨夜途中凉亭边魔驼侮辱了她之故,所以下毒手报复。 柳杰狂叫一声:“白玉娇,我非杀你不可!” 照情况,白玉娇当去不远,柳杰且不顾薛四姑,弹身便朝前直追去,心中那股怨毒,简直无法形容。 薛四姑是冬梅的乳娘,算起来与母亲是同辈。 柳杰越想越气,狂奔了一程,不见白玉娇的影子,暗忖:“不能让薛四姑陈尸道旁,必须设法安埋!” 心念之中,又往回奔。 回到原地一看,不由目瞪口呆,薛四姑的尸身竟然失踪了,是被路人带去掩埋了吗? 此时天色尚早,路上没什么行人,附近也没村舍人家,尸身为何失踪了呢? 莫非被豺狼野物拖走了,但地上没有拖拉的痕迹,如果是被好心的路人收埋,这是片旷野,一眼可望出老远,根本没见人行动。 怪事,这的确是怪事,死人是不会自己移动的。 深深一想,白玉娇与褚无忌曾合过手,说不定她在恨怨之余,与玄天教沆瀣一气,共同行动。 这一带地方,本是玄天教的势力范围,更坚定了他闯葫芦谷之心,咬咬牙,又向前奔。 x           x           x 葫芦谷,天生绝地,谷道分歧,交叉错杂,有如迷宫。 日正当中,一条人影来到谷口,他,正是挟愤而至的柳杰。 柳杰下意识地摸了摸剑柄,看了看眼前形势,举步便向里闯。 就在柳杰挪步之际,四五条人影,涌现谷道中央,其中之一厉呼道:“魔镜第二,快传警!” 其余几个,登时骇极亡魂。 柳杰满腹杀机,片言不发,欺身上步,举掌便劈,惨嗥暴起,人影迸飞,一出手便毁了三名武士。 剩下的两名丧魂失魄,掉头朝谷内狂奔而去。 柳杰身形似电,追上去又是一掌扫出,狂飚怒卷中,那两名汉子飞栽两丈之外,伏尸谷道。 谷壁顶端,响起了急遽的警号,由近而远,呼应传入谷中。 柳杰趟进约莫十来丈,眼前是三岔谷道,他突然冷静下来,暗忖:“何不以逸待劳,等候对方现身,这些谷道内定有机关布置,盲撞的话,正中了对方下怀。”心念之中,他停了下来。 果然不出所料,工夫不大,数十条人影,分从三岔谷道上涌出,但只到岔道口为止,分三路堵住,不再向前。 居中一路,为首的是个尖脸老者,目芒一闪,厉声道:“姓柳的小子,你是吃了天雷豹胆,竟敢独闯本谷?” 柳杰挟恨而来,他曾说过要血洗葫芦谷,是对这些二三流角色,他是不屑答理的,沉哼一声,拔出风雷剑,朝正面扑去,其势快如鬼魅飚风,神剑夹风雷之声,暴卷而出,锋尖指向那尖脸老者。 惨号震空而起,血雨飞溅,飞肢四射,连尖脸老者在内,倒下了五人之多,一招,仅仅只是一招。 其余的呐喊一声,掉头退入谷内去了。 柳杰退到原先的位置,静以待动,斜垂的剑尖,兀自滴着血水。 久久,没有动静,空气是冷森的,死寂中透着恐怖。 柳杰渐渐有些不耐了。 闯!意念在脑海里一转,仗剑便朝正中的岔道趟了进去,岔道很窄,两旁谷壁,壁立如刃,高在十丈以上。 戒备着深入一段,眼前是一块圆环空地,岔道变成了六条之多。 柳杰火气再大也不由怔住了。 照这情形,再深入的话,绝无办法再找到出路,但妹妹被劫持在谷中,又不能就此却步,而最恼人的就是不见半个人影,仿佛已进入了绝地死域。 “哈哈哈哈……”狂笑之声四起,空谷回声,像是有千百人在同时发笑,震耳欲聋。 柳杰气愤欲狂,顾盼之下,还是不见人影。 笑声收歇,一个声音道:“小子,你自闯地狱门,死定了!” 声音不知是发自何处,似近又远,但字字清晰,无疑地,这些峰腹之中全藏得有人。 那声音又道:“小子,你马上就要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哈哈哈哈……” 柳杰狂叫道:“要褚无忌滚出来!” 那声音道:“做梦吗?” 柳杰惶然无计,对方不现身,他毫无办法,如果能抓到对方一人,便可要他带路直逼总坛,不怕褚无忌龟缩不出。 蓦在此刻,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传入耳鼓:“柳杰,快投入右边第二谷,快,否则你死定了!” 这分明的密语传音,会是谁呢?柳杰茫然。 那传声又道:“快,你想死不成?” 柳杰再无考虑的余地,身形一闪,闪电般射入右方第二道谷口,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天崩地裂地巨响,震空而起。 顿时烟硝弥漫,四壁滚石纷落,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似乎发生了天灾地变,整座谷都起了震颤,恍若宇宙末日。 惊魂慑魄的声音平息,但烟硝未散,隐约可见原来立足之处,一声乱石堆叠,疮痍满目。 柳杰冷汗遍体,心旌摇摇。 传声又至:“柳杰,乘烟尘未散,赶快循原路退出去,否则你就逃不了。” 逃,对柳杰来说,是相当难堪的事,但照这情形,根本闯不进去,他犹豫了,就这样无功而退吗? 传音再到,似乎很急迫:“快走,迟就来不及了,出谷之后向西行,等我。” 柳杰没有踌躇的余地了。 同时他极想知道这个暗中援手自己的人是谁,于是乎,他展开鬼魅般的身法,冲破烟硝,奔了出去,到了谷外,深深透口气,依言朝西奔去。 眼前是一片看不透的莽林,藤缠棘绕,他在林边停了下来。 约莫盏茶工夫,一个使他心颤的声音道:“弟弟,你太冒失了!” 柳杰循声转过去,“花魔”白玉娇俏立在两丈之外,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冷极,但不失其美。 柳杰窒住了,想不到传音的会是她。 白玉娇接着又道:“褚无忌外出未归,根本不在谷中。” 柳杰激声道:“我妹妹情况如何?” 说着,向前挪了几步。 白玉娇道:“不在葫芦谷,不知被拘禁在什么地方,只褚无忌本人知道!” 柳杰突地想到了薛四姑之死,俊面立时沉了下来,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人?” 白玉娇冷冷地道:“杀人,杀什么人?” “薛四姑!” “谁是薛四姑?” “那天你碰上跟家母一道的那妇人!” “她被杀了?” “明知故问吗?” 白玉娇寒下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杰咬牙道:“死者临断气,说出了你的大名!” 白玉娇惊声道:“这可就是怪事了,我根本没杀人,也没碰见她……” 柳杰向前再逼两步,道:“临死的人会说谎吗?” 白玉娇大声道:“我说我没杀人!” 柳杰激动万状地道:“你不敢承认?” 白玉娇冷哼了一声道:“柳杰,你真是反脸无情,我一生杀人无数,杀个把妇人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告诉你,我没杀她!” 柳杰道:“这么说……是死人说谎了?” 白玉娇没好气地道:“你何不去问她?” 一句话,使柳杰心火大发,怒声道:“难道是死人冤枉你?” 白玉娇气得玉靥发紫,愤然道:“早知你如此不分好歹,该让你炸死在谷中。” 柳杰脱口道:“我没请你援手!” 白玉娇眼圈一红,戟指柳杰道:“你……你……我真是瞎了眼!”说着,眼角涌出了泪光。 柳杰怔住了,难道她真的没有杀人?可是临死的人绝不可能说谎,这到底是什么蹊跷呢? 白玉娇咬牙切齿地道:“你准备怎么样?” 柳杰口一张,正待说出杀你两个字,心念一转,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她能得回元化宫圣牌——魔镜,是一笔大人情,现在又加上一次救命之恩,这种狠话实在说不出口,但薛四姑不能白死。 事在两难,他不知如何是好。 白玉娇自嘲似的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我这是为什么?我到底是做什么?……” 别去想她的年龄,她现在这一份楚楚之态,的确我见犹怜。 柳杰心念数转之后,沉声道:“姐姐,我只问一问,人,真的不是你杀的?” 白玉娇以断然的声口道:“不是!” 柳杰点头道:“好,我相信!” 白玉娇反问道:“你为什么又相信了?” 柳杰无言以对,他实在说不出可以相信的理由。 白玉娇迫着道:“为什么先前你不相信?” 柳杰期期地道:“死者临死丢下话,我不能不问个明白!” 白玉娇道:“我想你现在仍不明白,对不对?” 柳杰道:“姐姐,当然,我要继续查明薛四姑的死因,和她临死说出你的名号到底是为什么。” 白玉娇缓和了面色道:“死无对证,你怎么查?” 柳杰又为之愕然,这是死无对证的事,除非当时有目击者,薛四姑并非泛泛之辈,身手是一流的。 如果说,凶手另有其人,那凶手的功力不必说也是惊人的,奇怪的是她为什么提白玉娇的名号? 白玉娇眸光一转,道:“凶案发生在什么地方?” “距此半日途程的大路边!” “如何致死的?” “这……当时我不及细看,回头时……尸首已然失了踪。” “被好心人收埋了?” “不可能,我离开的时间不长,附近很空旷,不会有人把一具无名尸体远远搬去安埋的。” “如果是自己人碰上的呢?” 柳杰脱口道:“是呀!这非常可能,当时我就没想到这一点。” 白玉娇又回复了迷人的风韵,微微一笑道:“弟弟,我不愿你对我疑念不释,你去查查看,至于令妹的下落,我设法替你查出来,你记住一点,我杀人不用任何兵刃暗器!” 柳杰不禁有些赧然,红着脸道:“姐姐,我一时情急……出口不逊,请你原谅!” 白玉娇淡淡地道:“如果我不原谅你,我早走了,对了,你不是说过你爱我,对不对?” 柳杰不由意马心猿,情绪顿呈紊乱,讪讪地道:“对的!” “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不惯于作假。” “我再问你一句,你爱我是因为我的姿色,还是基于你的好奇?” 这种开门见山的问话,对一个未经人道的年轻人来说,实在很尴尬,柳杰面热心跳,久久才道:“我……不知道,也许,两种原因都有。” 白玉娇毫不放松地道:“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心里作何感想?” 柳杰硬着头皮道:“我的观念没变,两蒙援手,我认为……已经建立了感情的基础。” 白玉娇嫣然道:“真的,那……我太高兴了,不过……”眉头一蹙,接下去道:“弟弟,你的家门长辈,绝对不会容许这段情感继续发展下去的,但愿不致酿成悲剧,我走了,你也去吧!” 说着,突地上前抱住柳杰,亲了一下,翩然飞逝。 柳杰怅然若失,很久才回过神来。 暂时收拾起杂乱的情绪,心想:“要查薛四姑被害的原因,只有到桃花汀走一遭,这一路去,也许可以碰到母亲她们,便可一探究竟。” 心念之中,弹身朝山外奔去。 第17章 反目成仇 白水湖,湖滨那曾与宇文冬梅结拜的巨石,分毫未变,但,人事却已几经沧桑了。 柳杰痴立湖滨,往事历历在目,不由悲从中来,滴下了伤心之泪。 白云苍天,世事多变,令人概叹。 一条人影,悄没声地掠到了柳杰身后,低唤道:“孩子!” 柳杰吃了一惊,转回身,激动地道:“娘,是您!” 来的,正是化名“行尸女”的江湖第一秀。 “江湖第一秀”扯落了面纱,沉声道:“孩子,你在这儿做什么?” 柳杰道:“娘,您来的正好,我有些话要问……” “什么?” “冬梅……师姑她……” “侥幸脱劫,回去庵了!”话锋一转,反问道:“可有你妹妹的消息?” “她被褚无忌劫持,但不在葫芦谷……” “你怎么知道?” “孩儿到过葫芦谷查过了。” “可靠吗?” “可靠!”他不愿说出消息来自白玉娇。 “江湖第一秀”忧形于色地道:“金婵被褚无忌劫持,不知他又要利用她施展什么阴谋,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柳杰咬牙道:“我非把他碎尸不可!师祖呢?” “在庵中!” “娘,您可知道薛四姑被人杀害?” “怎么,你也知道了?” “是孩儿发现她倒在路边,当时只顾追凶手……” “凶手是谁?” “不知道,我追了一程,回头却不见了四姑的遗体……” “是我带走的,现在正在运回桃花汀的途中。” 柳杰心中一动,道:“娘,您可曾检验过尸身?” “江湖第一秀”激愤地道:“有,我仔细检视过,怎么样?” 柳杰按捺住激动的情绪,道:“是怎么致死的?” “江湖第一秀”悲声道:“是死于一种至高的内家掌力,下手的人功力相当惊人。” 柳杰心头剧震,脱口道:“一种至高的内家掌力?”俊面登时变得十分难看。 “江湖第一秀”厉声道:“不错,难道你有所发现?” 柳杰木住了,他敏感地想到了白玉娇的玄奇掌功“玉佛手”,再证以薛四姑的遗言,事情已非常明显。 但他不愿说出来,暗中下了决心,单独找白玉娇理论,心里连声道:“她骗我,她骗我……” “江湖第一秀”再次道:“孩子,你是怎么了?” 柳杰暗地一挫牙,期期地道:“我是在想……下手的人是谁?” “江湖第一秀”喘口气道:“会查出来的,你师祖的个性,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的,走吧,我们到桃花汀见你师祖。” “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来就是为了薛四姑的事,娘既已说明,我就没有去的必要了。” “江湖第一秀”深深一想,道:“孩子,我有句话问你……” “娘请说!” “你喜欢祝怀玉吗?” 柳杰心弦一颤,道:“我谁也不喜欢!” “江湖第一秀”温声道:“孩子,祝怀玉是个难得的好女子,你们曾有过多次的接触,虽然名节无亏,但她很痴心,认为……无法再嫁别人。” 柳杰心意一转,道:“柳师哥对她十分倾心,现在柳师哥心神被制,成了白痴,柳家只剩下他一条根,他双亲先后为我家的血案而丧命,我们该设法报答,娘,先设法接触师哥柳雄的禁制,然后撮合他们,才是正理。” “江湖第一秀”皱眉道:“可是……祝怀玉爱的是你。” 柳杰侃侃然道:“那是因为当初柳师哥的身份没公开,而且……我从来就没对祝姑娘动过心,娘,我……不愿意。” “江湖第一秀”作色道:“你到底是没忘情与你师姑冬梅,还是被白玉娇所迷住了?” 柳杰咬咬牙,抗声道:“我说过谁也不爱!” “江湖第一秀”吐了口气,压抑着怒火,道:“孩子,你别糊涂,任性的结果是身败名裂,辱没家门。” 柳杰激动地道:“娘,我心里只有两件事,一是救回妹妹,找褚无忌算帐,一是追出灭门血案的真凶,慰死者在天之灵,别的,我什么也不想。” “你终生不娶?” “我不想!”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使陆家绝后?” “娘,我……现在不想,不要逼我!” “好,暂时不谈这问题,但我警告你,决不许再与白玉娇来往,不然……我们便断了母子之情。” 语音激颤,竟然流下泪来。 柳杰心头又是一片狂乱,说不出那是什么感受,被感情戳伤的心,似乎又在滴血,不能爱其所爱,是最痛苦的事,像是被激流冲击的一叶孤舟,随波浮沉,一点也不能自主,最后的结果,将是被感情的逆涛击碎。 “江湖第一秀”泪光莹然,悲声道:“孩子,你并非没有智慧的人,你自去想吧!” 柳杰低头道:“我会想的!” “江湖第一秀”默然了片刻,又道:“驼老受我之托,劝阻你悬崖勒马,却被那妖女击成重伤,你师祖相当愤慨,驼老在数十年前,是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因个性刚愎,行事难免有偏,结果被五大门派掌门人联手对付,几饱鱼虾之腹,巧被你师祖救起,死里逃生,立志不杀人,且誓愿终生追随你师祖,所以你师祖十分器重他,被女人击伤,是他生平头一次,而起因在你,你能心安吗?” 柳杰总算明白江湖传言“人魔”张驼已不在人世的原因在此。 魔驼被白玉娇以“玉佛手”击伤,是因为他说话太过份,使人受不了的缘故,但这一点柳杰无法说出口,一说,就等于替白玉娇辩解,不知又要引出“江湖第一秀”多少教训来,只好闷声大吉。 蓦在此刻,一骑马疾驰而至,马上人是个劲装汉子。 “江湖第一秀”立即蒙上面纱。 那骑马业已驰过,又转了回来,到母子俩身前下马,抱拳道:“在下奉命传信与桃花汀主人,两位能传交吗?” 柳杰目芒一闪,道:“替谁送的信?” 劲装汉子道:“在下是奉教主之命传书!” 柳杰眸中泛出了煞芒,暗忖:“褚无忌有施展诡谋了,多半与妹妹的事有关,……” 心念之中,道:“拿来!”劲装汉子取出一个羊皮纸封套,脱手掷与柳杰,转身就要上马,柳杰大喝一声道:“慢走!” 顺手把封套交与“江湖第一秀”。 劲装汉子已跃上马背,抖缰便奔。 柳杰身形电弹而起,划空射去,凌空发掌,劲风卷处,把那劲装汉子硬生生震落马背,马儿受惊,嘶鸣着狂驰而去,柳杰泻落大汉身前。 劲装汉子灰头土脸地爬起身来,惊怖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话问你!” “在下只奉令传书!” “听着,褚无忌现在什么地方?” “总舵!” “被你们劫持的‘吊亡仙子’呢?” “不知道!” “你敢再说一声不知道,我就劈了你。” 劲装大汉惨然变色,退了两个大步道:“劈了在下,还是不知道!” 柳杰扬掌道:“那你就认命吧!” 劲装汉子顿时面呈死灰,厉声道:“我说……我说……” 柳杰放下手掌,道:“说呀!” 劲装汉子道:“在总舵秘室之中。” 柳杰挫牙道:“秘室在总舵的什么地方?” 劲装汉子道:“在总坛教主内宅的地下!” 柳杰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已尝过葫芦谷的滋味,像这种密中之密的地方,要救人简直是妄想。 劲装汉子道:“在下可以走了吗?” 柳杰一摆手,道:“滚吧!” 劲装汉子如脱网之鱼般转身而去,奔出不远,一条人影迎面奔至,大喝一声道:“站住!” 劲装汉子一看,不由亡魂大冒,他认出对方是现任丐帮掌门“疯丐”常乐天,呼地拍出一掌,侧身图逃。 “疯丐”横杖拦住,哈哈一笑道:“你走不了的!” 柳杰与“江湖第一秀”立即奔了过去,双双道:“常老前辈,久违了!” “疯丐”大声道:“不能让这免崽子离开!” 柳杰困惑地道:“为什么?” “他是送信来的是吗?” “是的!” “你知道他是谁吗?” “玄天教小角色……” “那你就错了,他是‘万毒真君’的高足彭秋生。” 柳杰俊面立沉…… 劲装汉子彭秋生脸色大变,他知道逃不了,索性站着不动,目中倏然飘出狞恶之光。 柳杰想起在应山关帝庙,剑劈“万毒真君”的一幕,厉声道:“原来他是‘万毒真君’的传人!” “疯丐”道:“他所传的信呢?” “江湖第一秀”扬了手中封套道:“在这里!” “疯丐”沉凝十分地道:“还没动过吧?” “江湖第一秀”道:“原封未动,是送与桃花汀主人的!” “疯丐”点头道:“这就好,算老要饭的来得及时,不然……” 彭秋生右手突地扬了起来…… “疯丐”怪叫一声:“毒,快退!” 话声中,他自己已飘退四丈之外。 “江湖第一秀”反应也极快速,也跟着疾退。 一蓬白雾,漫空飘出…… 柳杰在狂怒之下“混元神功”应手而发,用的是“震”字诀,狂飚卷处,惨号曳空而起。 彭秋生飞泻到三丈之外,五官溢血,当场横尸,柳杰因曾经与宇文冬梅换过血,所以身上具有辟毒之能。 白雾散尽,“疯丐”与“江湖第一秀”双双抢近前来,柳杰迫不及待地道:“常老前辈,刚才说那封套怎么样?” “疯丐”咳了一声,清清喉咙,道:“这是本门一位支舵主无意中听到的惊人消息,‘万毒真君’死后,他的传人彭秋生亟思报复,携重金下南荒,搜购尸体及异毒,配成了一种稀有的剧毒,叫‘王者之毒’……” 柳杰厉声道:“什么叫‘王者之毒’?” “疯丐”道:“意思就是毒中之王,其毒无比,无色无臭,无药可解……” 柳杰道:“是不是他方才施放的?” “疯丐”摇头道:“不是……这小毒物制成了‘王者之毒’后,本意是要对付我穷家帮的高位人物,但奉褚无忌之命,先对付‘陆地神仙’与你……” 柳杰惊声道:“晚辈也在内?” “疯丐”道:“不错,话虽如此,株连的恐怕很多……” 柳杰不解地道:“怎么个对付法?” “疯丐”目光一扫“江湖第一秀”手中的简封,道:“这就要谈到这封书信了,对方设计的,可说天衣无缝,把那‘王者之毒’,涂在信柬上,表面看不出来,凡触摸到的,全会中毒……” 柳杰脱口道:“桃花汀主人智慧超人,见闻广博,恐怕不容易上当吧?” “疯丐”道:“听我说下去,这‘王者之毒’,霸道处在于使中毒者无法自觉,是一种慢性之毒,功力越高,发作越慢,中毒也越深,等到自身感觉不适,毒已攻入心脉,神仙难救了,何况事实上根本没解药!” “江湖第一秀”颤声道:“那中毒的也只限于收信人?” “疯丐”道:“那你就错了,我方才说对方设计的天衣无缝,故意在信中提到许多人,许多事,收信后免不了要传观,就这样,凡接触到的人,都要中毒。” 柳杰打了一个冷颤道:“好恶毒的手段,老前辈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 “疯丐”抓了抓头上乱发,咧嘴笑笑道:“这叫做天理不容,记得褚无忌的儿媳‘紫燕’袁倩倩吗?” 柳杰道:“记得,是个不守妇道的小寡妇。” “疯丐”嘿了一声道:“那小寡妇与彭秋生有染,俩人在外面约会,彭秋生一乐,把一切全抖出来,偏巧被本门那位支舵主听到,所以老要饭的才急急赶来。” “江湖第一秀”道:“那这封书信该如何处理?” “疯丐”道:“把事情交代清楚,由宇文老邪自己处理吧!” “江湖第一秀”深深吐口气道:“前辈不顺便到汀上去?……” “疯丐”把手连摇道:“碰上你们正好,我老要饭的不想看老邪的嘴脸,桃花汀一向不容外人涉足,我何必自讨没趣,后会有期了!” 说完,拄着打狗棒,一颠一摆地扬长而去,这老疯子当了掌门,不再疯了,但脾气还是相当古怪。 柳杰心意一转,道:“娘,您一个人去见师祖吧,我不想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见了师祖感觉很不自在,而且也没必要,我要追上常疯子,请他协力查探妹妹的下落,我看刚才那位小毒物说的话未尽可信,据我的消息,妹妹根本不在葫芦谷。” “江湖第一秀”想了想,道:“也好,你去吧,一切小心,还有,记住为娘的话,不要再跟那姓白的来往,以免后果不堪收拾。” 柳杰含糊地应了一声,弹身去追“疯丐”,不久,便已追上,忙开声道:“老前辈请留步!” “疯丐”止步回身,讶然道:“有事吗?” 柳杰沉声道:“贵帮耳目灵警,请代注意查探一下‘吊亡仙子’的下落,她被褚无忌劫持,但据说人不在葫芦谷中,不知被秘囚何地……” 突地,车声辚辚,一辆双套马的篷车,疾驶而至。 柳杰抬头望去,内心不由大感酸楚。 驾车的,赫然是“人魔”张驼,不用说,车里载的是薛四姑的尸体。 “疯丐”匆匆地道:“你的事我会要小子们尽全力查探,我不想跟驼子碰头……”话声未落,人已迅快地从侧方掠走。 马车刹住,魔驼扫了柳杰一眼道:“你怎么在此地?” 柳杰答非所问地道:“家母入汀,我要去办事!” 魔驼冷冷地道:“那人妖呢?怎不与你一道?” 柳杰听话不对路,片言不发,弹身驰离。他一心要找白玉娇算帐,转道北上,他相信一定会碰上白玉娇。 薛四姑既是死于一种至高掌力,而临死又说出白玉娇的名号,这几乎等于指认了。 日落时分,来到了孝感,他想起与春桃昙花一现的交往,不禁又感慨系之,春桃与冬梅是亲姐妹,这实在是想不到的事。 他清楚地记得,春桃在彼此身份被揭破之后,哭着奔离的情景,造物主的安排,真是既酷且虐。 他在大街上兜了一圈,想找间合适的酒馆打尖,但现在正是晚饭时刻,家家客满,他想:“先落店再说吧。” 正行之间,一个沿街串卖零食的毛头小伙,走近前来,上下打量着柳杰,柳杰心中疑云顿起,止步道:“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毛头小伙咧了咧嘴,道:“瓜子、花生、芝麻糖,您家要买点吗?”道地的南方音。 柳杰摇摇头,道:“不买!” 毛头小伙目光灼灼地再次打量了柳杰一眼,期期地道:“您家是姓柳吗?” 柳杰骇然而震,这小子有些邪门,当下冷冷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柳?” “猜的!” “凭什么猜?” “您家的长相!” “你是谁?” “我叫汪小乙,您家是不是真的姓柳?” “不错!” “请跟我来!”说着,自顾自地朝前便走,口里一路叱喝道:“瓜子、花生、芝麻糖哟!……” 柳杰默默对哦跟着走,心里在咕嘀,这可是怪事,这叫汪小乙的毛头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出了城,天色已逐渐昏黑下来。 眼看行人稀少,柳杰忍不住道:“站住,到底是什么回事?” 汪小乙回身道:“我公公要见你!” 柳杰心中一动,讶异地道:“你公公是谁?” 汪小乙神秘地笑了笑,道:“见了面你就知道!” 柳杰道:“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汪小乙道:“路上不能说,这是我公公交代的,就在前面不远,快到了!”说完,加紧脚步快行,看那步伐,还真的不赖。 柳杰心中疑云更盛,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带着走,真是没来由,但他还是跟了去,不久,来到一椽低矮的瓦屋之前,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两人才到门首,屋里传出一个微弱而老迈的声音道:“是小乙吗?” 汪小乙高声道:“公公,我找到您说的那个人了,姓柳的……” “真的吗?” “我不骗您,是真的,人长得好俊!” “啊!进来吧!” 汪小乙推开门,道:“请进!” 柳杰惊异莫释,内心戒备着,跨入门槛,只见一个白发老人,坐在堂屋靠右上方的竹榻上。 老人欢然道:“不错,真的找对了人,这真是奇迹!” 说着,双目陡现炯炯神光。 柳杰不安地打量老人,觉得并不陌生…… 老人哈哈一笑道:“柳少侠,还记得老夫吗?” 柳杰再看老人踞坐之势,陡地想起来了,登时血行加速,激动无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厉声道:“您是郝老前辈?” 这老人,赫然正是秘塔主人郝扬,秘塔业已被毁,而老人却没死,住在这乡间小屋,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柳杰激动得全身发抖。 老人抬头道:“小乙,去外面守着,千万不能让外人接近。” 汪小乙应了一声,惊异地望了柳杰一眼,拦上门出外去把风去了。 柳杰茫然地道:“是令孙?” 郝扬摇摇头,道:“不是,他是个孤儿,老夫双腿残废,需人照顾,收他作徒儿,祖孙相称,是掩外人耳目,你且请坐。” 柳杰把竹椅坐下,激动不已地道:“秘塔被毁,老前辈怎会……” 郝扬吁了口气,道:“塔毁之时,老夫恰巧在塔基水门之外捕鱼,天幸逃过这一劫!” “啊!毁塔的人是谁?” “不知道,双方没谋面,对了,老夫托你的事……” 柳杰把“剑魔”东方豹的死亡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郝扬惊叫道:“这么说,冒充‘血手印’的不止一人?” 柳杰沉重地道:“是的,晚辈还在查,但没有确切线索。” 郝扬沉吟了片刻,道:“柳少侠,老夫出山之后,收了汪小乙这孩子,便一直刻意打听你的行踪,断续的从江湖人口里知道一些关于你的惊人传说,也知道你常在这一带现踪,小乙能碰上你,实在是相当奇巧,东方豹授首,老夫也算完成了当年‘血手印’的重托,归土之时,也可安心瞑目了!” 就在此刻,数声十分怪异刺耳的声音遥遥传至,两人同时一惊,郝扬白眉一紧,沉声道:“这是什么声音?像是……” 汪小乙冲了进来,惊惶地道:“公公,有人在杀人!” 郝扬厉声道:“杀人?……是什么人在附近杀人?” 汪小乙结结巴巴地道:“不知道,没……没看清,只听见声音,?也率怯小眉父霰簧保驮凇窳直叩男÷飞稀!?br>  柳杰心中一动,暗忖:“自己的目标太大,又曾在城里大街上走动过,说不定是有人追踪自己而来,但……为什么会杀人呢?这老人是个残废,可不能连累他的晚年生活,如果被人知道自己与他有来往,问题便大了!” 郝扬甩手扇灭了灯火,道:“小乙,你再出去探探看?” 柳杰站起身来,道:“不,小乙不能露面,老前辈,容再相见,有机会时,晚辈再来拜谒,告辞了!” 说完,深深一揖,掠出门外,四下一顾盼,运足目力一望,不由为之骇然剧震,地上血泊中躺着四具尸体,其中一个,赫然是“残煞”符千仞,是谁下的手?能取“残煞”的性命,这杀人者的功力,足见相当惊人。 一条身影,幽灵般闪现丈许之外。 柳杰瞥见之下,霍然大震,第一眼,他便看出来的是“花魔”白玉娇,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意外,脱口道:“人是你杀的?” 白玉娇若无其事地道:“不错,代你杀了盯梢的不好吗?” 柳杰一震道:“盯梢的?” 白玉娇上前数步,微笑着道:“你一到孝感城,便被人盯上了,你真的没发觉?” 柳杰扫了地上的尸体一眼,道:“你说过从来不用兵刃……” 白玉娇道:“为了你只好破例,让他们查不出凶手!” 柳杰道:“为了我?” 白玉娇再上前一步,吐气如兰地道:“弟弟,你的声音似乎充满了火药味?” 柳杰咬咬牙:“我正要找你!……” “找我,有事吗?” “薛四姑的死因已经查明……” “怎么样?” “是死于一种至高的内家掌力。” “哟!听口气……你好像又怀疑我了?” 柳杰窒了一窒,道:“我见识过你的‘玉佛手’,那算不算至高内家掌力?” 白玉娇粉腮一变,道:“当然算,可是武林中所谓内家掌力,并不止‘玉佛手’一种,你说过相信我的话,怎么又反了?” 柳杰把心一横,道:“但我也说过要查明致死的原因,现在看两样事实不容否认,第一,薛四姑是死于掌,第二,她死前提到你的名号,这不是巧合,而是铁一般的事实。” 白玉娇厉声道:“你认定是我?” 柳杰道:“我不能无视于事实。” 白玉娇厉笑了数声道:“好,你准备怎么样?” 柳杰怔住了,他一下子说不出决绝的话。 白玉娇愤声又道:“说,你准备怎么样?” 柳杰深深一想,寒声道:“我想先听听你杀人的理由。” 白玉娇冷极地道:“我什么理由也没有!” 势成骑虎,再无转圜的余地,柳杰手触剑柄道:“那我只好得罪了!” 白玉娇又是一阵厉笑,闪退数尺,切齿道:“柳杰,我瞎了眼,白白把心让你丢在地上践踏,我不饶你……” 双掌陡地合什立胸。 这一代女魔,要施展杀着“玉佛手”了。 柳杰双目发了红,呛地拔出风雷剑,事逼如此,不得使然,但他的下意识里,仍有些犹豫,是以并未立即发招。 白玉娇双掌一登。 柳杰的长剑划了出去,但迟了,就慢了这么一丁点,失去了先机,一股其强无比的罡劲,撞上了心窝,剑势只展出一半,便告中止。 闷哼声中,踉跄退了四五步,逆血往上直冲。 他有宇文冬梅的宝衣护体,但白玉娇的掌力,超过了宝衣所能护持的极限,当然,如果没有宝农挡去了大半劲道,他已经倒下了。 白玉娇暗吃了一惊,她不相信柳杰能硬承“玉佛手”一击而无伤,双掌一合再放,功力已加到十二成。 柳杰亡魂尽冒,他知道很难再挨上一击,但他无力出剑反击,也不屑闪让,意念才动,雷霆万钧罡劲,再度上身。 “哇!”口血飞迸,人也仰面栽倒。 白玉娇兀立不动,粉腮起了抽搐,两串清泪,挂了下来。 她出了重手,为什么还流泪? 柳杰努力振作心神,颤巍巍地挣起身来,晃了两晃,目眦欲裂地道:“再出手呀?” 白玉娇的娇躯在发抖,久久,摸出一粒丸药,叹了口气,道:“这是伤丹,吞下去!”说着,脱手掷出。 柳杰用手扫落了药丸,咬牙道:“用不着!” 白玉娇颤声道:“你……你……”她激动得说不下去,好一阵子,才接下去道:“你不吃药会死!” 柳杰狂声道:“死有什么了不起,你……最好杀了我,如果我不死的话……我一定要杀你……” 白玉娇连连咬牙,厉声道:“你的血是冷的,心是石头做的,你……”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仍然不减其诱人的韵味,因为她实在太美了,叫她人妖一点都不为过…… 柳杰一抹口边血渍道:“你如果不下手,我可要走了!” 白玉娇泪眼中骤现煞芒,一弹娇躯,到了柳杰身前,扬起玉手道:“你既然一定要死,那好……” 柳杰双目赤红,长剑拄地,支持住身形,狂呼道:“下手吧!” 白玉娇的玉掌,朝柳杰当头按落…… 柳杰眼睁睁看着白玉娇是手掌当头按下,却没反抗的余地,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心中那股子怨毒,简直无以言传。 手掌距面门一寸时,突然停住了,白玉娇在发抖,她一生杀人当儿戏,但现在对柳杰她竟下不了手。 柳杰自想必死,俊面泛出了紫色,但没有惧容。 白玉娇撤回了手掌,语冷如冰地道:“柳杰,听着,我没杀人!”说完,翩然而逝。 柳杰木在当场,喃喃地道:“难道她真的没杀薛四姑,但铁证如山,怎么解释呢?” 一个小小的身影,闪烁而现,是汪小乙。 目光一扫地上的尸体,不由惊叫出声:“我的妈呀!” 叫完之后,似乎觉得不好意思,自我解嘲地又道:“我……不是怕,只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死人!” 柳杰苦苦一笑道:“你练武,走江湖,以后有得你看的,你一样会杀人的。” 汪小乙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杀人!” 柳杰道:“到了时候,你不杀人也不成,你不杀人,人家就要杀你,除了丧心病狂之徒外,没有人生来喜欢流血的,都是不得已!” 汪小乙仔细望了柳杰一眼,道:“柳……柳大哥,你受伤了?” 柳杰淡淡地道:“不要紧,一点小伤,小乙,这些尸体得想办法处理,如果被他们的人发现,这一带的居民全得遭殃。” 汪小乙惊声道:“那怎么办?” 柳杰心意一转,道:“你赶快回去,我会处理,别让人看到你跟我在一道……” 汪小乙道:“为什么?” 柳杰道:“我的仇人很多,随时会被人找上,像这几个死的,就是从城里盯梢我来的,幸而有朋友发现阻止,不然准连累你们师徒。” 汪小乙拍拍胸脯道:“我不怕!” 柳杰笑笑道:“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师父行动不便,你们现在生活得很好,不要自寻麻烦,懂吗?” 汪小乙怏怏地道:“我懂,不过……柳大哥,你在江湖中名气很大,我……真想多跟你亲近亲近……” 柳杰道:“小乙,以后机会多的是,说名气,令师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跟了他,将来一定有很大成就的,你快回去吧!” 突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遥遥传至。 柳杰推了汪小乙一把,道:“有人来了,快走!” 汪小乙很不情愿地弹身奔离。 柳杰心念一转,隐入竹丛中,人语之声已到了林外小路。 “怎么不见人?” “咦,不对,你闻,这是什么味道?” “血腥味?……” “到竹林子查查看。” “慢着,你看,那边有条人影在奔跑……” “追!” “不行,只能尾随,万一……是‘魔镜第二’,凭你我的能耐,垫底还不够……看,那人影进小屋去了!” 柳杰在暗中大为着急,毫无疑问,对方是玄天教的人,汪小乙这一露了形,师徒俩再没法安居了。 得解决林外的人,默察功力,不及平时之半,但如果拿来对付二三流的角色是绰绰有余的了。 心念之中,故意呻吟了一声,果然,引起了来人的注意。 “刚才什么声音?” “到林子里看看,说不定……” 两条人影,戒备着掩入竹林,是两个村装汉子,一眼便已发现了林中的尸体,登时惊极而呼,其中一个道:“是……符总香主他们……” 另一个厉声道:“快走,先把讯息传出去。” 柳杰悄没声掩到两人身后,冷极地道:“走吗,来不及了!” 两汉子亡魂尽冒,双双回身,“哇!”地一声惨叫,其中之一栽了下去,另一个脚瘫手软,目光一转,颤栗地叫了一声:“魔镜第二!”拔腿就要逃走。 柳杰长剑一挥,那汉子凄哼一声,滚倒地面,一条腿已经不管用了。 柳杰上前一步,长剑正要刺下,忽地心电一转,剑指对方胸肋道:“看样子,你们是玄天教的密探,说,此行的任务是什么?” 那汉子口里不断发出惨哼,悸怖万状地道:“没什么,我们……的人,到处都有!” 柳杰剑尖一颤,道:“你既然赶上了,就认命吧!” 那汉子鬼叫道:“别下手!” 柳杰道:“怎么,你有话要说?” 那汉子哼声不绝地道:“你……如果答应不杀我,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柳杰心中一动,道:“什么消息?” “你……不杀我?” “可以!”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放过我?” “笑话,杀你只不过等于捺死一只蚂蚁,不值得,凭本人的名头,说一不二,你说,什么消息?” 随说,随收回了剑。 那汉子半坐起身,从怀中取出包金创药倒在伤口上,咬着牙道:“脚筋已断,这条腿……算废了!” 柳杰冷哼了一声道:“能保住老命已算你祖上积德,快说?” 那汉子期期地道:“是关于……‘吊亡仙子’……” 柳杰心头一震,急声道:“说下去,‘吊亡仙子’怎么样?” 那汉子道:“她被……哎哟!”闷嗥声中,倒地而亡,竟不知是如何死的,但显然是杀人灭口。 柳杰气极欲狂,抬眼望去,只见一条人影,已在七八丈外,当下一咬牙追了下去,那人影功力不弱,身法奇快。 柳杰因被白玉娇“玉佛手”击伤,功力未复,速度上打了折扣,竟然无法追上,但他说什么也不肯放弃的拼命疾追。 一追一逐,奔出了两三里地,柳杰拼尽全部残余功力,只能保持不追丢,却无法缩短距离,心里急怒交迸,硬是没奈何。 第18章 扑朔迷离 一道黑压压的林子,呈现眼帘,柳杰心里刚喊得一声要糟,前面的人影已投入林中不见了。 柳杰冲到到林边,气得直喘气,暗夜密林,只要对方随便一伏,是无法找得到的。 突地,三点黑芒,射向前胸,极快,毫无声息。 柳杰仗着宝衣护身,没有闪避,低头一看,三撮小毛,穿在外衣上,取下一看,是三支钢针,尾端有撮羽毛。 显然,这是传闻中天南江湖道上惯用的下五门暗器吹箭,忍不住脱口暴喝道:“滚出来!” 不用说,刚才在竹林子里被杀灭口的密探,是死于吹箭之下,这东西发时无声,在暗夜中很难发现。 柳杰不敢冒险入林,这小东西淬有奇毒,如被射中面目五官,那可是件麻烦的事。 林子里传出一声闷嗥,很短暂,像一个人突然被捏住脖子。 柳杰又是骇然大震。 “唰!”地一声穿拂枝叶之声,一条人影,斜飞而出,柳杰本能地侧身横剑,“砰!”然一声,那人影摔落地面,一动不动,赫然是具尸体。 柳杰厉喝道:“林子里是什么人?” 没有反应,柳杰走近那尸身一看,死者竟然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装束很奇特,手里还紧握着一段两尺左右的竹管。 显然这是发吹箭的人,又被什么人所杀呢?从刚才追逐的情形看,这少女也是个非等闲的高手。 柳杰头皮发了炸,今天晚上真是怪事连篇,在气极之下,再次喝道:“是人的话就滚出来?” 一个极冷,但并不刺耳的声音道:“我早已出来了!” 柳杰一听声音,便已知道来的是谁,情绪顿时沸腾起来,缓缓回身,不错,现身的正是白玉娇。 看来她实际上并没远离,真是阴魂不散,柳杰勉强定了定心神,深深扫了白玉娇一眼,道:“你还没走?” “那是我自己的事!” “人是你杀的?” “不错!” “她是谁?” “彭秋生的妹妹,‘万毒真君’的女徒!” 柳杰“噢!”了一声,道:“你定然知道我妹妹金婵的下落……” 白玉娇冷漠地道:“不错,是知道!” 柳杰激声道:“她人在何处?” 白玉娇口唇一披,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柳杰一下子窒住了,瞪眼望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为了薛四姑死因之谜,两人一再反目,天生的傲性,使他不愿低头去求人,但“吊亡仙子”的安危,却又令他心烦意乱。 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正感情,会把人套得很牢。 白玉娇现在就是这种情形,年龄,无法使她解脱感情上的羁绊,她真愿与年纪悬殊数倍的柳杰双双相好吗? 只有她自己知道,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久久,柳杰才迸出一句话道:“你真的不愿告诉我?” 白玉娇冷酷地道:“你以为我真的这么贱?” 柳杰又是一窒,愤然道:“那你请便吧!” 白玉娇冷笑了一声道:“你要干涉我的行动?” 柳杰气无所出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玉娇突地改变了态度,似笑非笑地道:“你曾经说过你爱我,是真的吗?” 诱惑,无比的诱惑,充满了难以抗拒的魅力,但柳杰此刻的感受,多少有些许不同,想了想,道:“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 “现在呢?” “我不知道。” “你认为我爱你吗?” 率直的,毫无遮掩的问话,使柳杰既尴尬又烦乱。 这是句无法回答的话,如果是在邂逅之初,柳杰会毫不迟疑地回答出来。 现在,情况多少是不同了,情感上的裂痕,是很难弥补的,何况,柳杰并无意弥补,久久才冷声道:“这该由你自己说!” 白玉娇秀眉一挑,眸光连闪,一字一句地道:“如此我告诉你,我不爱你!” 柳杰像挨了一记闷棍,呆了。 白玉娇接着又道:“你感觉意外吗?” 柳杰气呼呼地道:“你从开始就玩弄我的感情,你……?” “我怎么样?” “你不要脸!”话出口立觉不妥,但已收不回去了。 白玉娇粉腮大变,仰天厉笑了数声,咬着牙道:“你现在才知道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 “你说话呀?” “……” “好,算我不要脸,记住你现在说的这句话,希望你不会后悔!” 柳杰是有些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委实是过份了些,不管白玉娇的为人如何,除了涉嫌杀害薛四姑这一点之外,对自己可说是情义有加,受过她的援手,也接受过她的恩情。 如果不是她,“魔镜”是无法得回的,“魔镜”落入“天南霸君”那等魔头手中,后果之严重,简直无法想象。 心念之中,期期地道:“算我……口不择言,说错了!” 白玉娇寒声道:“别人骂我不要脸,情有可原,你骂我就不能原谅。” “这……为什么?” “自从认识你到现在,我没什么地方对你不要脸过。” “我……是无心的!” “不管你有心无心,我都不能原谅你。” 柳杰的心火又冒了起来,冷冷地道:“我不在乎你原谅不原谅,我也并非求你原谅,我只承认说错了话,我出道时间虽短,但向人陪不是却是第一次,大丈夫恩怨分明,欠你的,我总有一天会偿还你,我走了!” 说完,返身朝来路奔去。 现在,轮到白玉娇发愣了,痴痴望着柳杰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道:“我这是为什么?” 柳杰怕连累郝扬师徒,又奔回竹林之内,经过这半夜的折腾,他的伤竟然不疗而愈了,尸体仍横陈在原地。 柳杰仔细考虑了一阵之后,他想起附近有条河,是处理尸体最好的地方,于是,他来回两趟,把尸体悉数抛入河中,任其顺水漂流。 时辰已过了午夜,投店不便,也是多余,于是,他在河边拣了块光滑的大石坐下,等待天明。 不期然地,他又想到了白玉娇,他此来北上,本是要找白玉娇,究明薛四姑的死因,人算巧极地碰上了,事情没有结果,却弄得不欢而散。 到底人是不是白玉娇杀的?他茫然了! 一声胡哨,破空传来,悠长而亮亢。 柳杰心中一动,他倏地地记起这胡哨声是母亲和魔驼他们约晤的暗号,立即站起身来。 哨声再传。 他毫不迟疑地循哨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眼前是一道土岗,不高,岗脊上点缀了几株疏稀的秃树,其中一株枝干盘虬的秃树下,兀立着一条身影。 由于站在透空的棱线上,由下上望,极是清楚,身影不高,从轮廓看来,似乎是个女的。 柳杰心中一动,暗忖:“莫非又是白玉娇阴魂不散?” 心念之中,从侧方掠上岗去,然后悄悄地向人影逼去,距离拉近,看出是个女的没错,但不是白玉娇。 白玉娇穿的是宫妆,很容易辨认的,那对方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站在土岗上? 再逼近,从侧影看到对方脸上的面纱,不由精神大振,自己是听到胡哨声而来,早该判出对方是谁的,当下喜孜孜地叫道:“娘!” “江湖第一秀”回身道:“孩子,果然是你,你是怎么到此来的?” 柳杰走近他母亲身旁,道;“我是听见胡哨声,赶来看看!” “江湖第一秀”道:“那可真巧,我是发哨招呼驼老,想不到把你引了来,你怎么在此地?” 柳杰不想说出经过,那需要费很多唇舌,尤其他不愿在母亲面前提到白玉娇,当下含糊地应道:“为了查妹妹的下落,我是盲闯,驼老呢?” “江湖第一秀”道:“可能不在附近,没有回应。” “娘来此地做什么?” “为了四姑的事!” “四姑的事?” “是的,不久前驼老才透露出来,因为你师祖个性怪僻,一生不肯求人,而你柳师哥心神丧失,必须救治,薛四姑与驼老暗中商量,由四姑出面求医……” “求医……求谁?” “一个久已不现江湖的歧黄高手,叫金半仙……” “结果呢?” “四姑陈尸路边!” 柳杰栗声道:“是否与金半仙有关?” “江湖第一秀”道:“不知道,四姑是否曾找到他也无法查究。” 柳杰剑眉一蹙道:“那叫金半仙的人在何处?” “江湖第一秀”道:“四姑临走前没说清楚,只隐约透露了一点,据判断可能就在这附近,我与驼老在这一带分头查访!” 柳杰道:“有线索吗?” “江湖第一秀”摇头道:“毫无线索,没见过他的人,见了面也不会认识!” 柳杰期期地道:“那……怎么办?” 就在此刻,胡哨声遥遥传来,很远,但在静夜,听得极是清晰,柳杰心中一动,正待开口,“江湖第一秀”已发哨声回应。 不久,一条人影奔上岗来,正是“人魔”张驼。 柳杰忙施礼道:“驼老!” 魔驼目芒一闪,道:“你怎么也来了?” 柳杰道:“是听到哨声来的!” “江湖第一秀”接上口道:“驼老,有消息吗?” 魔驼“嗨!”了一声道:“晦气,我在河边发现一座破道观,想进去探问一下,不想,却发现观里的老道已死在床上,尸体都腐臭了,没人收埋,我正想料理,到观外掘坑,随便发了个口哨,有了回应,所以又赶了来,以为你有所发现……” “江湖第一秀”道:“一点端倪都没有,既是驼老动了善念,我们一起到道观去吧,好歹让死者入土,也是件好事。” 魔驼道:“那就走吧!” 三人立即动身,由魔驼在前领路,不久,到了柳杰抛尸的河边,然后溯流而上,不久,果见一座败落的道观隐在夜色中。 进入道观,踅向西厢房,还没到门边,便已闻到刺鼻的尸臭。 柳杰皱起眉头道:“死者大概是孤身一个,不然怎会死了发臭还没人埋……” 话声未落,忽听正殿里发出“咯吱!”一声响,柳杰反应极快,闪电般掠到殿门边,运目力朝内一张,冷声道:“什么人,出来!” 殿角落里,发出一阵异声,柳杰艺高胆大,飘了进去,一看,只见一个蜷曲着的身影,拼命朝一堆杂物里缩。 柳杰再次喝道:“是谁,快出来!” 人影滚了出来,爬伏地上,连连叩头道:“不要杀我,我……不是收尸的,饶我一条小命吧!” 闻言之下,柳杰惊震莫名,定睛一看,竟是个十来岁的小道士,当下缓和了声调道:“起来,别怕,我只是个过路的人!” 殿里漆黑一片,但柳杰内力精湛,目光如炬,看得很清楚,小道士畏缩地站起身来,兀自瑟瑟抖个不住。 柳杰道:“到外面来吧!” 小道士跟着来到殿廊上,一见“江湖第一秀”和魔驼,骇得哼出了声。 柳杰温语道:“不要怕,我们都是好人,你是这观里的小道吗?” “是的!” “死的……是你什么人?” “我……小道的……师父!” “啊!你刚才说不是来收尸的,什么意思?” 小道惊怖地望了三人一眼,颤抖着声音道:“家师……被杀害已经好几天了,那……杀人凶手没杀我,只是说不许收尸,我不敢住在这里,跑出去了好几天,今晚……我想回来看看,想不到又……想不到各位却把我吓坏了。” “江湖第一秀”道:“杀你师父的凶手是什么样的人?” 小道士余悸犹存地道:“穿黑袍,蒙着脸……好可怕!” 柳杰心中一动,道:“他为什么要杀你师父?” 小道士道:“不知道,是……那天有位老女施主来访,跟家师争论了半天,后来,那位女施主走了,不一会,凶手出现,家师……就被害了。” “江湖第一秀”栗声道:“你师父是不是叫金半仙?” 柳杰与魔驼的眼全睁大了。 小道士摸了摸后脑勺,期期地道:“家师的道号是‘清虚’,不过……对了,我好像听那位女施主称他半仙半仙的……我也不太清楚。” 柳杰激动地道:“没错,死者准是金半仙,薛四姑已经来过……” “江湖第一秀”也激动起来,向小道士逼近了些,尽量装得和缓地道:“你还听到什么?” 小道士嗫嚅地道:“没什么了,当时……我吓得半死!”顿了顿,又道:“对了,那蒙着脸的凶手,在杀人之后,还在墙上做了记号……” 柳杰厉声道:“什么记号?” 小道士颤声道:“是……用手掌醮了血,在墙上印的!” 柳杰狂叫一声道:“血手印!” 小道士双腿一软,“咚!”地坐了下去。 三人奔向西厢,朝房内墙上一看,齐齐叫了一声:“血手印!” “血手印”销声匿迹了这么久,又再度现身杀人,的确是想不到的事,他为什么要杀害金半仙呢? 当然,这“血手印”的冒充的。 秘塔主人,郝扬再度证实,真的“血手印”已死于三十年前,那这“血手印”无疑便是屠庄的凶手。 柳杰激颤地道:“娘,薛四姑会不会也是‘血手印’下的手?” “江湖第一秀”道:“极有可能,可是……‘血手印’杀人也用掌吗?” 柳杰忘其所以地脱口道:“白玉娇否认人是她杀的!” 话声出口,后悔不迭,薛四姑临死提到白玉娇名号这件事,他没告诉任何人,只放在心里,现在却不经意地滑出了口。 “江湖第一秀”惊声道:“你……说什么?” 柳杰无奈,只好把薛四姑垂死吐露的秘密说了出来。 魔驼怪叫道:“没错了,四姑死于内家掌力,也只有‘花魔’白玉娇才有这等身手,你……糊里糊涂,这么大事秘而不宣,使我们瞎摸。” 柳杰面红筋胀地道:“我是想……自己去证实!” 魔驼气呼呼地道:“你已被她迷住了,还证实个屁!” “江湖第一秀”激颤地道:“冒充‘血手印’的,会不会是她?” 柳杰想了想,道:“很不可能,先后有好几个人冒充过‘血手印’,而且……白玉娇的身材也不符。” “江湖第一秀”道:“孩子,你没见过真正的‘血手印’是不是?先后冒充的都死了,剩下的才该是真的冒充者,以不由的年纪而论,实在可能,同时,一个瘦小的人,既不露脸,化装为高大型着实太容易了。” 魔驼激越地道:“四姑遗言是你亲口说的,你别昏了头。” 柳杰脑内嗡嗡作响,热血阵阵沸腾,寻访了多年的凶手,真的是白玉娇吗?目光再扫向地上的血手印记,颤声道:“这……似乎不类女人的手!” 魔驼立即反驳道:“她不可以戴上手套,或者用一只假手?” 柳杰咬牙道:“我再去找她!” 魔驼道:“你到哪里去找她?人妖,你把她看得太简单了!” 事情变成了扑朔迷离。 小道士不知何时,到了三人身后,颤栗地开口道:“你们说些什么?” 柳杰道:“花魔白玉娇!” 小道士偏头一阵思索道:“对,这一点我忘了,家师跟那位女施主……是提到过这名字!” “江湖第一秀”道:“说了些什么?” 小道士道:“听不清楚,光听到这名字。” 魔驼狂声道:“不必再问了,事实上非常明显!” 柳杰心念疾转:“看起来事实已不容怀疑,白玉娇是在这一带现身,现在由小道士的话证实,等于又加上了一种证据,屠庄的血仇,不共戴天,我不再守什么武道精神,报仇是第一……” 当下厉声道:“我有办法对付她!” “江湖第一秀”道:“什么办法?” 柳杰沉凝地道:“不管‘血手印’是谁冒充,杀人不许收尸,又有用心,很可能他会再来,我们把老道安葬之后,由孩儿在观中守候,娘与驼老无妨在附近一带继续探查金婵的下落,同时备作呼应,娘以为如何?” “江湖第一秀”道:“办法是不错,可是你一个人能应付吗?” 柳杰豪气十足地道:“孩儿有自信可以对付,除非对方不现身。” 魔驼沉吟道:“如果对方不来呢?” 柳杰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之道,总不能不试。” “江湖第一秀”望了魔驼一眼,道:“好,就这么办!” x           x           x 老道落了土。 小道士照常管理观内香火,同时替柳杰料理饮食。 柳杰拣了东厢靠边的一间房,紧闭门窗,自禁房内,只留小孔觇视,守株待兔,当然,这又是毫无把握的事。 晃眼三天过去,什么动静也没有。 像这种枯守,是相当难耐的,但报仇事大,柳杰只好耐心地守候下去。 他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希望言而有中,“血手印”是白玉娇改扮的,可以了断恩仇。 另方面,他又希望判断错误,冒充“血手印”的另有其人,毕竟,要他手刃白玉娇,是件很令人难堪的事。 第四天,入夜,玉钩斜挂殿角,朦陇的光晕,照着冷寂的荒庭,很静,像深山古刹,只有秋虫带凄厉的鸣声,点缀着这死寂的境地。 小道士不等天黑,便躲到他认为最稳妥的洞里去了。 柳杰仍旧缩在漆黑的厢房里,时而由窗孔向外张一眼,同时聚精会神,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声音。 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院中。 微弱的月光下,可以看出地上天仙也似的美女,在这种地方,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是天仙降世,或是孤鬼现行。 柳杰乍见之下,几乎惊叫出声,全身的血脉,贲张起来。 是她,果然是她——花魔白玉娇。 柳杰想了又想,倏地拔出宇文冬梅所赠的短剑,暗藏手中,然后启门而出,飘入院中。 白玉娇半转身,惊诧万分地道:“怎么会是你?” 柳杰尽抑制住狂激的情绪,逼近白玉娇身边,道:“不错,是我!” 白玉娇冷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杰的手在发抖,手心在冒汗,他必须一击而中,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白玉娇几天前与柳杰反目而散,余气未消,反问道:“你呢?” 柳杰暗暗一挫牙,道:“我在这里守候一个人!” 白玉娇道:“什么样的人?” 柳杰目中杀芒一闪,道:“一个我要把他碎尸万段的人!”最后一个人字出口,一反腕,短剑闪电般刺向白玉娇胸腹之间。 猝然之袭,功力再高的人也躲不过。 白玉娇做梦也估不到柳杰会对她猝施辣手,但一代女魔?从x欤p渲袼伲且话愀呤炙薹霞暗摹?br>  在这种闪电式的袭击下,闪让是绝对来不及的,几乎是出自本能.手掌斜里切挡,快,快得简直不可思议。 柳杰的短剑,硬生生被拨开。 白玉娇电退八尺,下臂近腕处,被短剑刃口划裂,血流如注,衣袖下半段,登时被染红。 见了红,柳杰不由一窒,他满以为必然得手的一击,想不到会落了空。 白玉娇非比等闲,在负伤的情况下,仍能反击,双掌合什发出。 强猛的罡劲卷处,柳杰被震退了三步,白玉娇不容他有援手的机会,双掌伸缩之间,回环三掌,掌掌相连。 蹬蹬蹬柳杰倒退七八尺,坐了下去,口角溢出了鲜血。 白玉娇迅快点穴止血,但在连连出手之下,失血过多,玉靥顿呈煞白。 如果柳杰在一剑刺空,伤了对方手臂之际,不犹豫了那么一下,跟踪出手,情况可能改观。 白玉娇怒恨交迸,戟指柳杰,刚声道:“柳杰,你不配称为武士,堂堂元化宫的继承人,竟然使用这不光明的手段,我……的确是看错了人。” 柳杰既羞且愤,厉吼道:“白玉娇,我一剑没要你的命,我认了!” 白玉娇颤声道:“那条在竹林里,我没杀你,今晚,我再无考虑了……” 柳杰咬牙道:“你尽管下手,我绝不皱眉,我……只是恨,没能把你碎尸,告慰那些枉死的英灵。” 白玉娇轻笑了一声道:“柳杰,你是替天行道?” 柳杰咬紧牙关,挣扎中站起身来,目眦欲裂地道:“我本性陆,不姓柳,我在报不共戴天的血仇!” 白玉娇怔了一怔,道:“你姓陆……血仇……这话从何说起?” 柳杰怨毒至极地道:“我在此地等了你四天,不能杀你,是天意,但我死了,还有人后继而起,你逃不了的,你的‘血手印’行装呢?不扮了?……” 白玉娇感到错愕了,栗声道:“什么‘血手印’?” 柳杰狂声道:“你化装‘血手印’,滥肆杀戮,不敢承认吗?” “我……化装‘血手印’?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 “奇闻,我是第一次听到。” “证据确凿,你不敢承认,怕死吗?……” “什么证据?” “你杀了观里老道,接着又杀害薛四姑……这是新债,老债可就难计了,你……武林史上第一号女屠夫。” 白玉娇呆了片刻,道:“我不懂,你为什么把这些事都栽在我头上……” 柳杰挫牙道:“你还是不承认?” 一声刺耳的惨号,传自观门之外,白玉娇掉头奔了出去,柳杰心头大震,跟着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第19章 识破毒谋 观门外草地上躺着一个老人,白玉娇站在老人身前。 柳杰抢近一看,不由头皮发炸,心颤神摇,躺在血泊中的,竟然是“玉笛老人”,还没断气。 柳杰不顾本身伤痛,蹲了下去,栗声道:“老前辈……怎么回事?” “玉笛老人”口唇连动,声细如蚊地道:“血手印!” 柳杰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狂声道:“血手印?” 这么一说,冒充“血手印”的不是白玉娇。 柳杰脑海里一片狂乱,“玉笛老人”胸前仍在冒着鲜血,人已奄奄一息,柳杰急为他点穴止住血流。 但却无法施以救治,没奈何,向袖手旁观的白玉娇道:“请你救他!” 白玉娇冷冷地道:“你请我?” 柳杰傲气又起,猛挫牙,伸手连点“玉笛老人”数处大穴,然后跌坐下去,把老人身躯侧转,伸掌附向“命门”大穴…… 白玉娇吁了口气,道:“你现在要用本身真元助他,简直是找死,好,我再认一次……” 说着,上前拨开柳杰的手,蹲落娇躯,取出一粒药丸,塞入“玉笛老人”口中,然后隔空虚点了老人几处穴道,手法相当奇诡,但十分俐落,点完之后,起身道:“半刻之后如果没有转机,便算死定了!” 柳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现在无法救“玉笛老人”也无空去追“血手印”,心头那份感受,简直无法形容。 白玉娇又摸出一粒丹丸,道:“上次我给你,你拒绝,现在要不要?” 既然证实白玉娇并非“血手印”,柳杰便没理由再恨她,那一份被抹煞的微妙感情,又告挽回。 面上一热,伸手接过,讪讪地道:“姐姐,我……很对不起你,但接二连三的误会凑在一起,我……” 他不知说什么才好,把药丸抛入口中。 白玉娇冷声道:“你又叫我姐姐?”顿了顿,又道:“赶快行功!” 柳杰本来也就没什么话好说,立即行功,助药力发行,奇妙的药丸,效力惊人,运功只两周天,便告气机顺畅,伤痛尽失,他站起身来,再看“玉笛老人”,老脸上已泛起了红润,呼吸也粗重了。 白玉娇淡淡地道:“老人命不该绝,死不了了!” 柳杰赧然道:“姐姐,谢谢你!” 白玉娇道:“不必,以后你少对我动剑就够了,倒是什么原因引起你对我一连串的疯狂举动,你说说看?” 柳杰定了定神,把经过的情形,概略地说了一遍。 白玉娇听完之后,道:“想不到情况这么复杂,经你这么一解释,我不怪你,弟弟,你说你本姓陆,怎么又叫柳杰?” 误会冰释,柳杰感到一阵欣快,叹了口气,黯然道:“我幼遭孤露,是由一位姓柳的抚养长大,当初从他的姓,为了报恩,我不想复姓,算是一点心意!” 说完,忽地又想到薛四姑的遗言,仍是迷幻莫释,又道:“姐姐,我奇怪薛四姑临死怎会提到你的名号?” 白玉娇摇头道:“我也想不透,但我没杀她是真的。” 柳杰道:“真是令人迷惑,对了,姐姐,你怎会到这里道观中来?” 白玉娇舒口气,道:“我是追踪一个黑袍蒙面人来的,半路追丢了,所以无意中到了观里,照你刚才的说法,那蒙面人准是‘血手印’无疑。” 柳杰咬牙道:“可惜被他走脱了,姐姐,你腕臂上的伤?” 白玉娇道:“不要紧,皮肉之伤,我一生没受过伤,留个纪念也好!” 柳杰既愧且惭,期期地道:“我……万分对不起!” “玉笛老人”睁开了眼,茫然转动目珠,然后停在柳杰与白玉娇身上,开口道:“柳少侠,老夫……没死?” 柳杰忙趋前道:“老前辈,这全亏了白……” 白什么他接不下去,不知如何称呼才恰当,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一看,已失去了白玉娇的影子,不由脱口惊呼道:“她走了!” 心头涌起一阵惘然的情绪。 “玉笛老人”坐起身形,道:“刚才那位姑娘是……” 柳杰含糊地道:“是位朋友,全亏她的灵丹,使老前辈转危为安,老前辈在伤重时,曾提到‘血手印’?” “玉笛老人”以手撑地,站了起来,激动地道:“一个黑袍蒙面人,自承是‘血手印’,只说了两句话便向老夫下手,‘逆天一剑’……实在惊人……” 柳杰一眼瞥见地上的两截断笛,惊声道:“老前辈,您的玉笛……” “玉笛老人”俯身捡了起来,老脸顿时变的十分难看,一手持一段,端详了良久,深深叹口气,颤声道:“幸得这支玉笛,挡了对方的杀手,不然早就横尸了……不过,笛毁名销,是老夫……退出武林的时候了!” 说完,又是一声长叹,充分表现一个成名的人羽毛受损的悲哀。 柳杰为之黯然久之,无词以慰,期期地道:“老前辈……夤夜来此何为?” “玉笛老人”道:“来会一个老友!” “哦!是谁?” “清虚老道!” “金半仙?” “你……怎么知道,他皈依三清,早已隐姓埋名……” “他已经……被害了!” “玉笛老人”心神俱震,厉呼道:“他死了?” 柳杰颔首道:“是的,凶手乃是‘血手印’!” “玉笛老人”打了一个哆嗦,悲声道:“一代奇才,落得如此下场……” 蓦在此刻,一阵呼喝之声,遥遥传来,柳杰心中一动,道:“有人在交手,会不会是……” “玉笛老人”老脸起了一阵激动,但瞬间又平复下来,幽幽地道:“柳少侠,说不定又是‘血手印’肆虐,你去吧,老夫的武林生涯,已随玉笛结束,此后寄迹山林,与草木同朽,如有机缘,或能再见!” 柳杰想到母亲与魔驼可能就在附近,这是早先约好了的,登时心绪不宁起来,本想安慰老人几句,一时也找不到适当的话,只好抱拳道:“老前辈,后会有期了!”身形一弹,匆匆驰去。 x           x           x 河边,沙滩上,两条人影,一人坐,一人站, 柳杰奔了过去,一看,心头大震,站着的是“人魔”张驼,坐着的是母亲“江湖第一秀”。 魔驼首先开口道:“你娘受伤了!” 柳杰心头一沉,趋近前去,栗声道:“娘,怎么伤的?” “江湖第一秀”咬牙道:“血手印!” 柳杰杀机毕露地道:“又是‘血手印’!娘……要紧吗?” “不要紧,伤得不重,可惜……被他逃脱了!” “刚刚,‘玉笛老人’也几乎遭了毒手……” “噢!‘玉笛老人’……现在呢?” “我听到暴喝声赶了来,‘玉笛老人’玉笛被毁,他决心弃绝江湖。” “孩子,你……碰上了‘血手印’?”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柳杰心念数转之后,才吞吐地道:“碰上了白玉娇!” “江湖第一秀”激动地道:“她就是……” 柳杰立即应道:“她不是,她是追踪‘血手印’去的……” “江湖第一秀”激声道:“是她的说法?” 柳杰镇定了一下心神,道:“我先也以为‘血手印’是她改扮的,她一现身,我就跟她动上手,结果,‘血手印’却在观外重伤‘玉笛老人’,我听见惨号声奔去才知道,证实她不是冒充者,‘玉笛老人’也是她救活的!” 魔驼接口道:“她人呢?” 柳杰道:“悄没声地走了!” “江湖第一秀”道:“薛四姑的事她如何解释?” 柳杰道:“她仍然坚持没杀人,薛四姑为什么在临死时提到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 魔驼道:“这必然有原因的。” 柳杰突地一跺脚,道:“糟了,我忘了件最重要的事……” “江湖第一秀”道:“什么事?” 柳杰失悔不迭地道:“她知道妹妹金婵的下落,但我忘了问她。” “江湖第一秀”陡地站起身来道:“她知道?” 说着急用手抚住肩头。 柳杰这才发觉母亲的半边身全是血,激声道:“娘,您伤得不轻……” “江湖第一秀”道:“不大严重,没伤到筋骨,如非驼老拼命抢攻,我想……我躲不过对方的‘逆天一剑’!” 柳杰咬着牙道:“奇怪,前后冒充‘血手印’的,都会施展这一招杀手,到底谁是当年屠庄的真凶?” “江湖第一秀”窒了片刻,才道:“应该是这目前出现的一个,因为先前冒充的都死了!” 魔驼冷冷地道:“也说不定,其中不知有什么蹊跷……” 就在此刻,一声冷笑,遥遥传来。 柳杰心中一动,来不及开口,立即弹身扑去。 一条黑影,进入视线,在十丈之外,柳杰全力施展身份,风驰电掣般衔尾疾追。 距离逐渐缩短,从对方形体上,也几乎可以断定是“血手印”,他的身法,已展到极限。 前面人影的身法,也快得令人咋舌,比柳杰差不了多少。 一追一逐,双方的距离不及三丈,这可看得清楚了,的确是一个黑袍蒙面人,是“血手印”,毫无疑义了。 眼前是一个约莫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柳杰心中大急,如果对方隐入村中,要找就困难了,当下大喝一声:“站住!” 喝话声中,黑袍蒙面人业已进入村子,柳杰跟踪而入,只见巷道纵横,黑袍蒙面人无影无踪。 心里不由急煞,立即跃登屋面,四下一望,夜幕沉沉,对方已鸿飞冥冥,到底是已经逃离村落,还是隐在村内,根本不得而知。 村犬见影即吠,此起彼和,乱糟糟闹成一片。 柳杰懊恼已极,离开村子,在不远的林荫暗影中停了下来,心想:“如果对方是暂时隐身,必会重现,在无计可施之下,只有等上一阵再说了。” 等候了近半个时辰,毫无动静。 柳杰又开始想:“最初,怀疑‘血手印’是‘剑魔’东方豹冒充的,结果,东方豹被玄天教主褚无忌杀死与望天坪,事后证明曾身中奇毒,后来,第二个冒充者出现,离奇被杀,临断气说出凶手是‘血手印’,死后证明身份是暂摄帝君之位的龚荣华的首徒甘霖,再以后,褚无忌也冒充过,真面目被揭穿。现在,又出现了第四个‘血手印’,他是谁?是否陆庄血案的真凶?……” 情况演变到如此复杂,真假莫辨,即使眼前的被追上,谁知道是不是最初的冒充者呢? 难道血案就如此沉沦了吗? 柳杰越想越烦,感到有些疲于奔命,而另外一个大问题,是妹妹金婵被玄天教劫持,后果是什么,更难逆料。 褚无忌的师父与“陆地神仙”结了仇,褚无忌不择手段地报仇。 凡与“陆地神仙”有关系的人,全成了报复的对象,这流血行动,不知要到何时才终止? 正在惶惶无主之际,一条人影,幽然出现。 柳杰心中一动,目光扫处,大感意外。 现身的,竟然是玄天教主褚无忌的三媳妇“紫燕”袁倩倩,不用说,她现身不是偶然的。 袁倩倩媚笑了一声道:“柳少侠,久违了!” 柳杰寒声道:“有什么事直接了当地说吧!” 袁倩倩一身劲装,体态丰盈,只是在柳杰的眼中,她是个为人不齿的贱女人,柳杰突地灵机一动,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下袁倩倩作为人质,交换妹妹金婵,像当初以她的小褚玉娟交换祝怀玉一样。 心念未已,袁倩倩开口道:“咱们开门见山地说,你一定急于想知道‘吊亡仙子’的下落?” 柳杰星目中陡射煞芒,向前一欺身,激动地道:“不错!” 袁倩倩媚声道:“别凶巴巴的,我只是奉命传话!” “奉命传话?” “不错,奉我公公之命!” “传什么话?” “你如果要见‘吊亡仙子’,可以跟我走!” “她被禁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是不知道,我只带你到约会地点,人并不在那个地方,到时会再告诉你如何去法,当然,这是有条件的。” 柳杰一咬牙,扣住袁倩倩的手腕,厉声道:“说,人在什么地方?” 袁倩倩若无其事地道:“我已经说过不知道,同时,我也是确定你不会杀我,更不会打那以人换人的笨主意……” 柳杰冷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袁倩倩笑笑道:“如果没把握,我就不会冒这个险,事实摆明着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既然敢现身,当然是有所恃的。” 柳杰道:“说说看!” “如果我不说呢?” “我会用最残酷的手段对付你,像玄天教对付别人一样。” “你先放手,我告诉你!” “好,谅你也飞不了!”说着,松开了手。 袁倩倩装模作样地道:“你把我捏痛了!” “快说,少废话。” “听着,你杀了我,便没人带路,因为这约会没别人知道。如果你打算以武力挟持我,也是空的,我来时,我公公强逼我服下毒药,天明之前如不回去,我将毒发身亡,你无法达到目的……” 柳杰厉声道:“我不信,你是他的儿媳,他不会用这手段。” 袁倩倩正色道:“信不信由你,褚无忌的儿子短命死了,我没生下子女,实际上是外人,他绝不会在乎牺牲我,如果我是他的女儿,那又另当别论……” 柳杰钢牙一挫,道:“很好,我相信你的话,我也佩服你真的不怕死!” 说着,嗖地拔出短剑,一亮,道:“我先在你的脸上作个记号,然后剁去你的十指,看你是不是熬得住不说实话……” 袁倩倩居然面不改色地道:“那也无所谓,有人陪伴,‘吊亡仙子’将代你付出极大的代价,你知道那是什么?” 柳杰窒了一窒,道:“那是什么?” “说出来也许你不信……” “说?” “你会巴不得亲手杀她。” 柳杰倒被她的诡话说得心头泛寒,栗声道:“什么意思?” 袁倩倩荡意盎然地道:“她会被逼服下某种药物,然后性格全变,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淫荡女子,以她的姿色,定可风靡江湖,那时,你是不是急着要杀她,以免丢人现眼……” 柳杰愤极欲狂,再次出手扣住袁倩倩的手腕,目眦欲裂地道:“你们敢做这种丧失人性的事……我……先宰了你!” 说着,手中亮晶晶的短剑一亮。 袁倩倩粉腮一变,道:“杀了我并不能解决问题,对不对?” 柳杰真想用短剑戳她一百剑,但想到那可怕的后果,硬把杀机压了下去,这种手段够毒辣,够卑鄙,稍有人性的人,决想不出来,当下切齿道:“褚无忌敢那样做的话,玄天教将遭血洗,鸡犬不留。” 袁倩倩打了一个哆嗦,道:“你办得到吗?算你办得到,但那是以后的事,而眼前,‘吊亡仙子’将首作牺牲,她会被送到很远的地方,等你们找到她时,大概她的美名已妇孺皆知了!” 柳杰几乎气炸肺腑,心想:“好歹得先救回妹妹,然后再清算这笔帐……”心念之中,松了手,道:“好,你带路!” 袁倩倩口角一披,道:“这还像话,请!”说着,弹身奔去。 柳杰紧紧跟随,边走边想:“褚无忌以妹妹作质要挟,设出这人神共愤的恶谋,不用说,有更可怕的陷阱在等着自己,但人不能不救,明知是死路,也必须走上一遭。” 一口气奔行了近十里,东方天边泛出了鱼肚白色,天快要亮了。 晓色迷蒙中,来到一座庄宅之前,袁倩倩止步,道:“到了,就是这里!” 柳杰的心弦登时绷紧了,多少仍有些惊怖之感,他无法想象即将面临的是什么,葫芦谷天生奇险,褚无忌选在谷外办事,用意何在? 庄门紧闭,阒无声息,柳杰突地发现大门上有把锈蚀的大铁锁,不由心头一震,道:“这是什么地方?” 袁倩倩道:“废庄,也可以说是鬼宅,屋主人在十年前全家遭了瘟,再没人敢涉足,所以,也是最秘密稳妥的地方。” 柳杰心头一凛道:“人呢?” 袁倩倩道:“在庄里正屋中,我们进……” 一句话未完,人已越墙而入。 柳杰把心一横,跟着弹身飘入。 落地一看,是个荒芜了的大院,枯草高于人齐,花树没人料理,一片凌乱,一条通向正屋的花径,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再看袁倩倩,已不知到哪里去了,登时懊悔不迭,早该觉察袁倩倩说的是耸人听闻的鬼话,目的只是引自己上钩。 既然来了,当然没退缩之理。 他拔出风雷剑,拨草而入。 正屋,破扉烂轩,蛛网尘封。 天色已明,但这里阴森如鬼蜮。 他踏上廊沿,朝里一望,登时热血沸腾,杀机冲顶。 厅里,有张破八仙桌,“吊亡仙子”被反缚在桌前的椅子上,两名壮汉各执牛耳尖刀,分别抵住她的两肋。 看“吊亡仙子”木然如痴样子跟宇文冬梅执在升仙岩的神情完全一样,她是被制住了。 两壮汉面目狰狞,标准的刽子手。 柳杰猛挫牙,仗剑挪步。 一个震耳的声音道:“站住别动!” 柳杰停住脚步。 一条人影,自八仙桌后面冒了出来,赫然正是玄天教主褚无忌。 柳杰目眦欲裂地狂吼道:“褚无忌,你是武林中最无耻的败类……” 褚无忌哈哈一笑,狞声道:“柳杰,你别狂吠,找你来是谈条件的,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否则你带回去的将是一具尸体,她是你妹妹,不错吧?” 柳杰咬着牙道:“褚无忌,你知道你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褚无忌道:“不管是什么,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只谈眼前……” 柳杰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妹妹金婵,一颗心像是被撕裂了。 他空具盖世身手,却无法救她,他可以杀人,但她势必被杀,抵在她肋下的尖刀,要插进去太便当了。 想了又想,咬着牙道:“你准备怎么办?” 褚无忌干咳了一声,道:“一个小小条件!” 柳杰道:“什么条件?” 褚无忌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口道:“交出你破解‘逆天一剑’的那招剑法。” 对方所指,当然是“武帝”东方曙所创的那招“顺天一剑”,柳杰心头一动,脱口便道:“办不到!” 褚无忌阴声道:“既然办不到,你就请便!” 柳杰厉吼道:“我要你放人!” 褚无忌哈哈一笑道:“你认为本座会放人吗?” 柳杰气得浑身直抖,咬牙切齿地道:“你敢不放,我先把你碎尸,然后血洗葫?龋 ?br>  褚无忌又是一阵不屑地哈哈道:“你口气委实不小,告诉你,你要人的话,可以带尸体回去。” 柳杰愤极欲狂,他想不顾一切冲进去,但看到抵在妹妹肋旁的牛耳尖刀,他又踌躇了,就此退走,他当然不甘心,牺牲妹妹,他狠不下这个心,一时之间,他束手无策。 褚无忌接着又道:“交出剑诀,对你本身无损,还可以带个活人回去,你仔细想想吧,本座耐心有限,无法久候,你快作决定。” 柳杰心念连连转动,对方说的不错,交出剑诀,对本身功力是无损,但对方得到了“顺天一剑”,将如虎添翼,对付也更难了…… 褚无忌老奸巨滑,已看出柳杰心意动摇,冷森森地又道:“柳杰,想通了没有?人只能死一次,你妹妹也只有一个,你愿意带人还是带尸,在你一念之间。” 柳杰蓦地一咬牙,道:“我交出剑诀之后,谁能保证你放不放人?” 褚无忌嘿地一笑道:“本座身为一教之主,凭本座的人格担保。” 柳杰冷哼了一声道:“人格……我不敢相信你的人格!” 褚无忌道:“你别无选择!” 柳杰突地把心一横,褚无忌一向只问目的,不择手段,他的承诺,根本不可靠,反正妹妹是牺牲定了。 心念之中,厉声道:“金婵,不要怨我,我真的别无选择了,我只有一样可以做,是替你千倍讨回血债!” 褚无忌老脸一变,道:“你想做什么?” 柳杰挫牙道;“我要杀人!” 褚无忌忽地把剑架上“吊亡仙子”的颈子,狞声道:“你不要她的命了?”说完,偏了偏头。 两壮汉子收了尖刀,快速地朝后面退了出去。 柳杰业已横定了心,扬剑举步前欺,俊面扭曲得变了形,他别无选择,只有作这残酷的决定。 玄天教主褚无忌暴喝道:“你真的不要她的命了?” 柳杰不由窒住了,他还是狠不下心,眼看胞妹死在对方剑下,不管有天大的理由,他不能违反人性与伦常。 “吊亡仙子”陆金婵痴呆如故,对眼前发生的事,无反应。 褚无忌见柳杰畏缩,得理不让地紧逼着又道:“柳杰,她的生死在你点头与摇头之间,快作决定,本座耐心有限,看你是要人还是要保有剑诀?” 柳杰星目赤红如火,全身的血管似要爆裂开来,牙齿几乎要咬碎了,狂声道:“褚无忌老匹夫,你将为你的行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褚无忌嘿嘿一笑道:“还是废话一句,本座不会因为你几句大话改变主意的!” 柳杰厉吼道:“你枉为一教之主,使用这种江湖肖小的手段,令人齿冷!” 褚无忌根本不为所动,阴恻恻地道:“还是废话一句!” 柳杰要发狂了,空负一身玄功,还有宝衣护身,外带武林异宝“魔镜”,但却奈何不了褚无忌。 因为锋利的剑刃,架在胞妹“吊亡仙子”的颈子上,只要对方一带剑,人头就要落地。 原先残酷的决定又告抬头,他宁可牺牲妹妹,而不能交出剑诀,因为影响所及,不是一二人的生死,而是江湖的劫运。 褚无忌得了剑诀,将无人能制伏得了,势必为所欲为。 楮无忌已经从柳杰的眼神,看出他的心意,内心大为忐忑,万一柳杰真的不顾一切出手,他的打算便落空了。 杀一个“吊亡仙子”,不是他的目的,而后果的确是非常严重,任他老奸巨猾,也感到难以应付。 第20章 索血报仇 柳杰星目杀芒暴涨,五指紧紧一捏剑柄,吐语粒粒钢珠似的道:“褚无忌,你尽管下手,现在,你第一个被碎尸,接下来,便是玄天教的徒子徒孙与你的家人,我半口也不会放过。” 话声中,“风雷剑”再次扬起。 看情形,柳杰已决定出手了。 只要柳杰一出手,第一个送命的当然是“吊亡仙子”。 情势千钧一发,已到了爆炸点。 褚无忌脸色为之大变,这不是他所希望的情势与结局,他所要的,是柳杰屈服在他的要挟之下。 柳杰的全身在发抖,剑也在震颤,这是一个极端痛苦的决定。 褚无忌突地嘿嘿一声怪笑,道:“柳杰,我们来看看谁出剑快?” 亲情、人性,毕竟是无法泯没的,在这最后的关头,柳杰垂下了剑,咬牙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这决定,并不亚于牺牲胞妹的决定,同样极端痛苦,因为一旦交出了“顺天一剑”的口诀,后果难以想象。 同时,也等于成了“元化宫”的罪人,因为这一招旷古凌今的绝技,是“武帝”东方曙研创的,他实在无权交出。 褚无忌哈哈一笑,道:“很好,现在你开始念诵口诀,同时慢慢演练。” 柳杰颤栗地道:“你先放人!” 褚无忌阴森森地道:“你交出剑诀之后,本座当然放人!” 柳杰道:“我怎知道你会不会食言而肥?” 褚无忌道:“你最好是相信,因为你别无选择。” 柳杰深深吐了口气,一瞪眼,一咬牙,开始念诵口诀:“天人剑合一,精气神归府……”同时比出了架势。 褚无忌点头,不自觉地收回了架在“吊亡仙子”粉颈上的剑,凝神默察。 柳杰缓缓改变势子,正待往下继念…… 蓦在此刻。褚无忌突地闷哼了一声,身形朝侧方跄了开去,似乎是受人暗袭,猝然立变,柳杰窒了一窒,但只是那么一瞬本能地就势闪电发剑,划向褚无忌。 褚无忌反应也够神速,意识到大势已去,就一跄之势,闪电遁去。 柳杰一剑落空,眼看对方遁走,却不敢追击,因为“吊亡仙子”神志丧失,须要保护,他横剑站到“吊亡仙子”身边。 是谁暗中助了一臂? 目光游扫之下,不见人影。 能不现身而暗中一击,使褚无忌这等人物知机逃遁,这暗中出手者的能耐,不问可知了,但到底是谁呢? 呆了片刻,他忍不住出声询问:“是哪位高人义伸援手?” 眼一花,一条俏丽人影自厅后现身而出。 柳杰目光扫处,呼吸顿时窒住了,他想说话,但喉头像堵着东西,使他发不出声音。 对方,赫然是美艳天人的一代妖女“花魔”白玉娇。 白玉娇会不速而至,暗中出手,解了这一场灾厄,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太意外了。 久久,柳杰才出了声音:“姐姐,是你!” 白玉娇笑了,迷人的笑,使人心神震颤的笑,轻启朱唇,她发了话:“弟弟,只你这一声称呼,我就完全满足了!” 柳杰暂时脱离了现实,和以前情形一样,心神全被对方超凡的美夺去了。 白玉娇姗姗挪步,到了柳杰身边,脆生生地又道:“弟弟,你心里还恨我吗?” 柳杰俊面一热,期期地道:“不,以前的误会早就消失了!” 白玉娇吐气如兰地一笑嫣然,道:“弟弟,你还爱我?” 柳杰心弦一阵振颤,道:“是的!” “不顾任何人反对?” “是的!” “你不会后悔?” “不会!” 白玉娇笑出声来,像一串银铃掷地,但,立即笑容乍敛,幽幽叹了口气。 这反常的举动,使柳杰大惑不解,剑眉一蹙,道:“姐姐,你叹息为什么?” 笑意又从白玉娇的粉腮出现,令人莫测高深地道:“弟弟,我只是有所感而已,没什么,现在先设法救你妹妹。” 一句话把柳杰从迷茫中唤回,“噢!”了一声,道:“是的,姐姐能解她的禁制?” 白玉娇道:“试试看!” 随说,随伸柔荑,在“吊亡仙子”身上一阵探索,然后从身上取出一粒晶莹的白色丸子,塞入“吊亡仙子”的口中,又道:“弟弟,把她平放在桌上,守着她,我到外面去看看动静,褚大教主不会甘心的!” 柳杰感激无比,收起了“风雷剑”道:“好,我守着她!” 白玉娇闪身飘然而去。 柳杰把“吊亡仙子”平放桌上,眼睁睁地望着她。 突地,“吊亡仙子”大叫一声,娇躯急速地抽扭,滚下了桌面。 柳杰惊魂出窍,赶紧把“吊亡仙子”重新抱回桌上,只见她粉腮泛紫,双眸紧闭,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像是相当痛苦…… 柳杰手足无措,他想不出“吊亡仙子”服了药之后,怎会有这种骇人的反应? “吊亡仙子”在经过一阵剧烈的扭动之后,突然四肢一伸,寂然不动了。 柳杰亡魂大冒,全身渗出了冷汗,用手一探,顿如焦雷轰顶,又似万丈高岩失足,脑海里嗡嗡响成一片,“吊亡仙子”脉息全无,竟然断气死了。他双手撑住桌沿,支持住摇摇欲倒的身形。 “吊亡仙子”死了,在服药之后。 难道白玉娇给她服下的是毒药?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 难道白玉娇与褚无忌是一路的?事实却又不像…… 人死了是真的,活生生的事实。 柳杰整个人全麻木了,这又是做梦也估不到的意外,“吊亡仙子”不死在褚无忌的剑下,却送命在白玉娇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人影闪现,香风触鼻。 白玉娇去而复返。 柳杰星目暴睁,狠盯住白玉娇。 白玉娇秀眉一蹙,道:“弟弟,你这是做什么?” 柳杰痛苦至极地迸出声音道:“人死了!” “人死了……谁死了?” “金婵!” “怎么死的?”随说,目光随即瞟向直挺不动的“吊亡仙子”。 柳杰厉声道:“问你呀!你给她服的是追命丸吗?” 白玉娇笑笑道:“你怎么知道你妹妹死了?” 柳杰道:“脉息已经停顿,不是死了是什么?” 白玉娇淡淡地道:“你再察看一下?” 柳杰闻言之下,不由狐疑起来,转身用手一摸,发觉“吊亡仙子”四肢犹温,又有了脉息,星目一睁,道:“这……怎么回事,方才已经脉息全无?” 白玉娇“嗨!”了一声,道:“弟弟,我以为你应该懂得这点常识,想不到你仍是外行。” 柳杰发愣道:“什么外行?” 白玉娇漫声道:“凡属奇药神丹,药力必猛,药力发散之后,冲击力当然很强,你应该以本身真元,助药力推行通达,我还以为你懂,所以没多交代一句,幸而你妹妹内元深厚,不然真的会送命。” 柳杰为之悚然而震,脱口道:“是的,我应该知道,真的该死,险些弄巧反拙。” 白玉娇笑笑上前,在“吊亡仙子”身上连点数指。 这也奇怪,数指点过之后,“吊亡仙子”脸上的紫色迅快消褪,呼吸也粗重起来,跟着酥脸在起伏,只是人还没醒转。 柳杰定下心来,道:“姐姐,不碍事了吗?” 白玉矫道:“当然,我这丹丸虽非仙丹,但也差不多!” 柳杰道:“她是被药物所制?” 白玉娇螓首微点,道:“不错,很歹毒的‘制心散’,对了,她醒来之后,人会相当虚弱,至少要卧床静养七天左右才能复原,你得设法先予安顿。” 柳杰心头一凉,这倒成了大问题,如何安顿她呢?没有家,没有栖身之所,母子兄妹,有如断梗飘萍,只有送往旅店一途,可是,男女有别,虽属兄妹,终嫌不方便,一时又无法找到母亲…… 白玉娇看出柳杰为难之状,启口道:“怎么,弟弟,你无法安顿她?” 柳杰苦苦一笑道:“是的,而且也乏人照料。” 白玉娇想了想,道:“弟弟,如果你放心,就把她交给我,由我设法安顿,如何?” 柳杰喜之不胜地道:“哪有什么不放心,人是姐姐救的,只是……烦劳姐姐实属不当。” 白玉娇爽朗地道:“没什么当不当的,就这么决定,五日之后,你仍来此处跟我见面,如果你有事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柳杰长揖道:“如此有劳了,五日后准在此地见!” 白玉娇微笑点头,眸中显示出无比的依恋之情。 柳杰心头一阵鹿撞,真有不胜情之感,他明知白玉娇年纪比他大了数倍,只是驻颜有术,双方之情,属于畸恋,为正道之士所不齿。但,他无法抗拒,眼睛所看到的,否定了内心的意念,他甚至不耗去想那些。 他怀着依依之情,离开这所废宅。 x           x           x 日正当中,柳杰无目的地行走在官道上,应该想的事太多,他索性不去想,只是对于玄天教的恨,已浓稠得变成了有形之物似的。 正行之间,一声热切的呼映传入耳鼓,柳杰听声音便已知道是谁,回转身影,激声唤道:“娘,我正要找您!” 一点不错,来的正是他母亲“江湖第一秀”。 “江湖第一秀”喑声道:“孩子,有金婵的消息吗?” 柳杰道:“我正要向娘禀陈这件事!” “江湖笫一秀”迫不及待地道:“快说,金婵是不是碰到了意外?” 柳杰把“吊亡仙子”被褚无忌劫持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江湖第一秀”恨声道:“褚无忌为了要亲自向你师祖索仇,不择手段地要谋取功力速成,用心可鄙……” 柳杰悚然道:“褚无忌是要报复他师父‘寰宇一怪’当年败在师祖手下之仇?” “一点不错!” “师祖知道这事吗?” “知道,但他生性古怪,他不明说,别人也不能问。” “娘,这件事……孩儿要代师祖了断……” “看情形的发展再说吧!” “不管情形怎么发展,孩儿决不放过他!” “孩子,你刚才把金婵交与白玉娇照顾?” “是的!” “江湖第一秀”默然了片刻,沉重地道:“孩子,你真的被白玉娇所迷而无以自拔?” 柳杰垂下了头,无词以对。 “江湖第一秀”又道:“孩子,你想明白些,这是不齿于武林同道的事。” 柳杰不期然地又想到当了尼姑的宇文冬梅,内心一阵刺痛,下意识中又涌起了反抗意念,寒声道:“娘,现在不谈这个!” 一条人影,遥遥奔来。 柳杰目光一扫。道:“是九公公,碰的倒真巧!” “九嶷老人”奔临切近,欢然道:“真巧,想不到会遇上你母子,不然,老夫得硬起头皮去见宇文老邪。” 柳杰施了一礼,道:“九公公,什么事?” “九嶷老人”道:“有关‘花魔’白玉娇的事!” 母子登时为之一震。 柳杰迫不及待地道:“有关白玉娇的什么事?” “九嶷老人”道:“除了金半仙,只有她可以救柳雄!” “江湖第一秀”与柳杰齐齐惊声道:“她可以借柳雄之禁?” “九嶷老人”道:“不错,她有这能耐!” 柳杰道:“九公公怎么知道白玉娇可以救柳雄哪?” “九嶷老人”道:“是薛四姑遇害前向老夫透露的。” “江湖第一秀”栗声道:“是薛四姑说的?” 柳杰突有所悟,仔细一想,脱口大叫道:“我错了!” “江湖第一秀”愕然道:“你什么错了?” 柳杰声音带激地道:“不久前,薛四姑倒毙路边,临死提到白玉娇的名字,她说的是白玉娇……救治……一句不连贯的话,当初我只注意白玉娇三个字,忽略了救治两个字,一直误认白玉娇是杀人凶手,现在经九公公这么一提,我才想起四姑当时是想说白玉娇能救治柳师哥,可惜一口气接不上,结果发生了这大误会。” “江湖第一秀”也大为激动,望着柳杰道:“孩子,如何能找到白玉娇?”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柳师哥能恢复神智,将能揭发出目前难以想象的谜底。” 柳杰道:“娘是说‘血手印’之谜?” “江湖第一秀”点头道:“不错,你柳师哥在神智丧失的情况下,曾不止一次提到‘血手印’之名。” 柳杰想了想,道:“我与她相约五天后见面,还有四天。” “江湖第一秀”道:“好,孩子,你依约去见她,请她援手救治你柳师哥,我得赶去桃花汀,说服你师祖,照你师祖的性格,万事不求人,可能要费一番唇舌。” 柳杰道:“娘,就这么决定了!” “江湖第一秀”朝“九嶷老人”福了一福,道:“劳前辈跋涉传言,就此致谢!” “九嶷老人”一摆手,道:“那倒不消,不过,有件事老夫要旧话重提。” “江湖第一秀”道:“请前辈明示?” “九嶷老人”目光一扫柳杰,道:“就是关于那痴心丫头祝怀玉的事,你母子当面,正好作一决定!” “江湖第一秀”目注柳杰,沉重地道:“孩子,你自己说,该怎么交待?” 柳杰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话来,祝怀玉端庄贤淑,有如幽谷百合,在女子中,算是姣姣者。 前些,因宇文冬梅之故,他与她之间,未生情愫,现在,中间又横了一个白玉娇,而祝怀玉是柳雄早先争逐的对象,事实上,双方结合势所不能。 再方面,柳杰的情感已告枯竭,他无法再去爱谁,对白玉娇,可以说是一种畸形的感情,很微妙,超乎常情之外了。 “九嶷老人”悠悠地道:“老夫知道,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只听你母子口里一句话。” “江湖第一秀”语重心长地道:“孩子,你不是愚昧人,当能分辨好歹,你仔细想想再回答我。” 柳杰心意一连几转,硬起头皮道:“娘,柳师哥复原在即,祝姑娘本是他倾心的对象。” “江湖第一秀”蹙额道:“你的意思是……” 柳杰正色道:“我与祝姑娘之间,只是道义上的交往,我不愿夺柳师哥之所好。” “九嶷老人”道:“柳少侠,人,各爱其所爱,感情是不能礼让的。” 柳杰讪讪一笑道:“九公公,人各有志,晚辈只能这么说。” “九嶷老人”变色道:“那你是拒绝?” 柳杰红着脸道:“晚辈除了歉疚之外,别无话说!” “江湖第一秀”叹了口气道:“孩子,你要考虑好,免得将来后悔。” 柳杰毫不迟疑地道:“娘,孩子别无考虑了!” “九嶷老人”摇摇头,道:“道是有缘却无缘,世间的事真难说,老夫话已传到,后会有期了!” 说完,飘然而去。 “江湖第一秀”以不自然的音调道:“孩子,你已是大人了,有些事娘不能强作主,希望你事前你深思熟虑,分清是非黑白,一念之差,付出的代价是难以想象的,娘现在马上赴桃花汀见你师祖,你也去办你的事吧!” 柳杰无言地点了点头,内心感到无比的彷徨。 “江湖第一秀”接着又道:“孩子,你自己珍重!” 柳杰凄凉地道:“娘,您也珍重!” 母子俩洒泪分手,各奔前程。 x           x           x 这一天,是柳杰与白玉娇约定见面的日子,夕阳残照里,柳杰来到了五天前分手的废宅,不见人影,他只有耐下心来等。 他在想:“如果白玉娇能使柳雄复原,揭开血手印之谜,便可快意恩仇,把这延续了近二十年血案了结,告慰罹难者在天之灵!” 光线黯淡下去,夜已来临,仍不见白玉娇的影子,柳杰不由急躁起来,他相信白玉娇不会爽约,除非是发生了意外。 但以白玉娇的身手而论,很不可能发生意外,约会的时间已去了大半,怎么还不见人呢? 妹妹金婵是否已经复原了?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两条人影,飞射入厅,柳杰心头大震,本能的闪向一侧,正待举掌劈去。 “砰!砰!”人影落地,竟然是两具尸体,显然是被人飞掷入厅的,死者是两名骠悍的中年汉子。 柳杰大为震惊,意念未转,一条俏丽人影,出现厅门,柳杰一见,喜不自胜地唤道:“姐姐,原来是你,我等你很久了!” 白玉娇款款入厅,娇声道:“弟弟,我比你来得还早,在办事!” “噢!办什么事?” “收拾了几个小角色!” “怎么说?” “这废宅原本建有地下室,那天我们说的话,全被对方听到了,褚无忌在这里预置了炸药,准备在我们再见时点燃,无巧不巧,我今天来时,对方不小心露了破绽,被我识破毒谋……” 柳杰不禁热血沸腾,星目电张,道:“这两个是潜伏的炸药手?” 白玉娇颔首道:“不错,一共有六人之多,这两个是其中之二,很可惜,被褚无忌兔脱了,不然倒是值得。” 柳杰煞芒连闪,道:“褚无忌亲自安排?” 白玉娇道:“唔!他不放心让手下人来做,他要亲眼看你我化为飞灰,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的诡计落空了。” 柳杰咬咬牙,道:“姐姐,我妹妹金婵呢?” 白玉娇道:“事出意外,她第二天便离我而去了。” 柳杰惊声道:“不是说要五天才能完全恢复吗?发生了什么事?” 白玉娇笑笑道:“你妹妹的根基相当扎实,出乎我意料之外,她第二天便复原了。” 柳杰悬起的心,放了下来,深深吐了口气,道:“姐姐,谢谢你了!” “用不着,那就见外了!” “姐姐,我有件事相求……” “什么事?别说求字,只要是你的事,一句话!” “我有个师哥叫柳雄,同样被褚无忌所害,丧失神智,形同白痴,希望姐姐能施援手。” “人在何处?” “‘桃花汀’!” 白玉娇秀眉微一紧,道:“‘桃花汀’?……宇文老邪藏身的地方?” 柳杰点头道:“是的!” 白玉娇忽地沉吟起来。 柳杰一看她的神情,心里顿时打了一个结,期期地道:“姐姐,怎么样?” 白玉娇道:“我真不愿与那怪物打交道!” 柳杰讪讪地道:“姐姐,请看小弟薄面如何?” 蓦地,白玉娇目注厅外道:“有人来了!” 柳杰心中一动,凝神倾听,果然有极微的脚步声隐约传来,听声音,来人当在大门之外,剑眉一挑,道:“不知来的是什么人?听声音,人数在三人以上……” 脚步声愈来愈近,也愈清晰,不久,荒芜的庭院通道上,出现人影,柳杰定睛一望,不由喜极而呼:“是我娘她们!” 随说,人已迎了出去。 来的,竟然的“江湖第一秀”、“吊亡仙子”、“人魔”张驼,张驼手里抵着痴木的柳雄,这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柳杰迫不及待地道:“娘,你们怎么会来此地?” “吊亡仙子”抢着道:“是我与娘凑巧一起到达桃花汀,娘说了,白……” 她不知怎样称呼才适当,所以顿了一顿,又接下去道:“白前辈能救治柳雄师哥,禀告过师祖之后,他老人家执意要我们带柳师哥出来,所以……我们就来了,对了,白前辈呢?” 柳杰回手一指,道:“在里面!” “江湖第一秀”道:“她愿施援手吗?” 柳杰道:“原意,只是不愿去桃花汀,现在你们来,真是再好没有了。” “吊亡仙子”道:“那我们进去吧!” 一行人鱼贯入厅,魔驼自始就没开口,进入厅内,与白玉娇见了礼。 白玉娇目注魔驼道:“张驼,我有句话问你,听江湖传言,你当年被五大门派掌门人联手合击,被抛落湖心,怎么没有死?” 魔驼目光灼灼地扫了白玉娇几眼,似乎很不情愿地道:“生死有命,桃花汀主人救了我老驼子,所以我老驼子事之如主人。” 柳杰暗自点头,原来魔驼服膺在“陆地神仙”座下,是这么档子事。 白玉娇点点头,目光转向柳雄。 柳杰忙道:“姐姐,就请你诊察一下如何?” 这一声姐姐,柳杰是叫顺了口,但听在别人耳里,却满不是味道,白玉娇的实际年龄,比魔驼还要大。 白玉娇示意柳杰把柳雄平放桌上,仔细观察了一阵,然后取出救治“吊亡仙子”的同样药丸,递与柳杰,道:“给他服下去!” 柳杰接过手,纳入柳雄口中,又在喉结上轻轻一点,药丸顺喉而下。 白玉娇伸玉指,虚点柳雄几处大穴,又道:“弟弟,你助他消行药力!” 柳杰应了一声,把柳雄身躯侧转,然后以右手掌心,贴上他的“命门”,就站立之势,运功聚元,缓缓迫入柳雄体内。 每一双眼睛都睁大了,静观变化,柳雄一旦复原,一个惊人的秘密就可揭开,埋沉了二十年的血案之谜,将立见分晓。 盏茶工夫之后,柳雄失神的双目,隐透精芒。 白玉娇一抬手,道:“成了!” 柳杰收功,后退了一步。 白玉娇轻轻一点柳雄的“脑户穴”。 柳雄翻身坐了起来,骇异地逐一扫视在场的,最后,目光停在白玉娇迷人的粉靥上,显然,他被她的绝代姿容震惊了。 “吊亡仙子”喜孜孜地道:“柳师哥,你复原了!” “江湖第一秀”激动无比地道:“柳雄,快向这位白前辈叩谢救命大德!” 柳雄迷惘地不知所措,这美得不像凡间人的女子,竟然被称作前辈,这是从何说起? “江湖第一秀”上前推了他一把,道:“快叩谢,你听见没有?” 柳雄迟疑地下了桌,这一切对他来说,是迷茫难解,但,他还是跪了下去,叩头称谢,然后起立。 白玉娇只微一抬手,实受了柳雄一拜。 天色很暗,但在场的都是不可一世的高手,视物不殊白昼。 柳杰心切血仇,迫不及待地道:“师哥,你能记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事吗?” 柳雄突地目爆怨毒,脸呈杀机,激愤无比地道:“当然,我誓要手刃褚无忌!” “江湖第一秀”栗声道:“你且说说褚无忌逼害你母子的经过。” 柳雄咬牙切齿地道:“我娘呢?” “吊亡仙子”红着眼道:“被害了,你丧失神智,所以不知道。” 柳雄大叫一声,跪了下去,嚎啕大哭起来,柳杰等为之心酸陪泪。 哭了一阵,柳雄止哭站起身,含泪悲声道:“因为我母子知道了褚无忌的秘密,同时先母也点破了我的身世。” 柳杰栗声道:“褚无忌什么秘密?” 柳雄目眦欲裂地道:“他就是冒充‘血手印’妄肆屠戮的元凶!” 有如霹雳乍惊,震撼了每一个在场的人。 柳杰俊面连连抽搐,狂声道:“褚无忌就是血手印?” 柳雄咬着牙道:“褚无忌处心积虑,要替师父报仇,二十年前,他笼络了血手印的师弟东方豹,用最卑鄙的手段,骗得了血手印的杀人绝招,却把东方豹用毒制住,成为半残废之人,然后,他首先假血手印的名头,血洗陆庄,这是头一步,他最终的目的,是要全毁掉师祖一脉!” 柳杰目中几乎喷出血来,浑身簌簌抖个不住。 柳雄接下去又道:“之后,他制造了几个假的血手印,虚虚实实,企图蒙混江湖人耳目,借此掩护他的身份,……秘塔是他亲自率人毁去的。” 柳杰暴吼一声:“杀!” 一个字,代表了他满腔的仇与恨,是从心底迸发出的。 “江湖第一秀”一把抓下了蒙面黑纱,她已泪流满面,激颤地道:“褚无忌人性已泯,无所不用其极,既然事缘你们师祖所结夙怨而起,这件事得先请示他老人家,再听指示采取行动。” 魔驼冷冷地道:“理应如此!” 柳杰狂声道:“我等不及了,我要报仇,我并未正式入门,仅属辈份关系,我的行动不受限制,我要血洗玄天教。” “江湖第一秀”激声道:“孩子,不能逞匹夫之勇,玄天教高手如云,葫芦谷天生绝地,非一二人之力所能为功,必须谋定而后动,不给元凶有漏网机会。” 柳杰倔强地道:“娘,我办我的事,我目前的身份是天南元化宫的继承人。” “江湖第一秀”作色道:“孩子,你盲动的结果,如有闪失,将使你爹在地下无法瞑目。” “吊亡仙子”咬着下唇道:“大哥,你要听娘的话,不能任性。” 白玉娇幽幽地道:“弟弟,我助你一臂之力!” 柳杰冷傲地道:“我要只剑刃仇!” 白玉娇笑笑道:“褚无忌可以留给你,但其余的爪牙,还是需要人对付。” 柳杰无语,似已默认了。 “江湖第一秀”伤心地道:“孩子,你不听为娘的话?” 柳雄这时接口道:“葫芦谷奇险天成,外加人为的布置,要想破谷擒凶,即使是了解形势的人,也难办到,除了褚无忌,没有谁能全部了解全部设施,原始的设计人‘赛鲁班’,早已长眠地下,我是谷里长大的,还是不能全部了然。” 提到“赛鲁班”,立即触到了柳杰的灵机,他想起上次与妹妹金婵,闯花瓶谷,向“赛鲁班”求葫芦谷的设施图。 结果“赛鲁班”被杀灭口,但临死吐露了一项只他本人知道的秘密。 葫芦谷侧方的巨涧,水位高于谷内的设施,涧边有一块马鞍巨石,该处与隔谷地道的洞壁只隔薄薄的一层,如果能炸穿,葫芦谷可变泽国,一切设施将失去了效用。 心念之中,激声道:“我有办法破葫芦谷!” 在场的全为之一震,“江湖第一秀”道:“你有什么办法?” 柳杰心念一转,道:“娘,万无一失,不过怕隔墙有耳,孩儿不能泄露。” “江湖第一秀”道:“你真的要一意孤行?” 柳杰斩钉截铁地道:“孩儿主意已决。” 极少开口的魔驼,冷冷地道:“你不怕伤了你娘的心?” 柳杰怔了一怔,道:“驼老,我不是有意的,因为我是武士。” 柳雄豪气干云地道:“杰弟,我跟你一道!” 柳杰微微一笑道:“师哥,我做这件事不须助力,人多反而乱事。” 这句话令人莫测高深,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魔驼冷沉地道:“由他去吧!” “江湖第一秀”颇不以为然,唤了一声:“驼老!” 魔驼目芒一闪,道:“他说过,他的身份是元化宫之主,无法阻止的事,何必多费唇舌,我们该走了,向主人交代才是正经。” “江湖第一秀”意识到魔驼话中有话,立即顺风转舵,道:“孩子,你必须特别谨慎,可进则进,不可进则退,我……再经不起打击了,你是知道这个道理。” 柳杰垂首道:“孩子谨记母亲之言。” “江湖第一秀”又转向白玉娇道:“白姑娘,援手之德,谨铭五内,大恩不言谢了!”这白姑娘三个字的称谓,的确很微妙,照理,她该称她前辈的。 白玉娇毫不为意地道:“不必太谦,我伸手是看在柳杰份上!” “江湖第一秀”笑笑,道:“那我们就此告辞了!”说完,深望柳杰一眼,再次叮嘱道:“孩子,你珍重了!” 柳杰顿时感到一阵痛楚,他知道自己太任性,但太多仇恨使他可进不能退,只要是报仇,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吊亡仙子”激声道:“大哥,你执意如此,我没什么好说,只望你体谅娘的苦心,冒险犯难,要有个限度,陆家……只剩你一脉了。” 柳杰黯然道:“金婵,我会的!” 柳雄上前执住柳杰的手,诚挚地道:“兄弟,我知道你是人中之龙,但还是要小心在上!” 柳杰颔首道:“我应该称你大哥,柳伯父对陆家恩重如山,义薄云天,非言词所能表达心衷于万一,大哥,我不愿复姓,聊表对柳伯父的追思!” 柳雄潸然泪下,伤心地道:“说来我是不孝子,对先严没尽半分人子之道。” “江湖第一秀”吁了口气,道:“以后日子还长,我们走吧!” 一行人,依依而去。 厅中,只剩下柳杰和白玉娇,再就是两具尸体。 柳杰怅然若失对地望着厅门外,喃喃地自语道:“我这样做对吗?” 白玉娇轻笑了一声,道:“弟弟,别多想了,他们不是真的走,只是见劝你不动,怕变成僵局,故意说走而已,他们会尾随你行动。” 柳杰心中一动,道:“何以见得?” 白玉娇道:“察言观色,见微而知著,母子连心,你娘会真的让你单身犯险吗?不信你等着瞧。” 柳杰点点头,道:“也许是的,姐姐,我现在有个难题!” 白玉娇道:“什么难题?” 柳杰道:“我需要一些炸药!” 白玉娇秀眉一扬,道:“炸药,做什么用?” 柳杰趋近前去,在白玉娇耳边低语了一阵。 白玉娇脆笑了一声道:“那简单,太容易了,现成的,这废屋地窖里多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真好像是特别为你准备的,弟弟,我们说好,两人在一道!” 柳杰不假思索地道:“好,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 于是,在白玉娇带领下,两人进入地窖,把那些本来是阴谋暗算他们的炸药引线,全数拆下,包装捆扎妥当,由柳杰负着,漏夜上道。 第21章 飘花梦醒 月黑风高,与玄天教总坛所在地葫芦谷一峰之隔的巨涧边,来了两条人影,身法轻灵飘忽,有如鬼魅,他俩,正是柳杰与白玉娇。 几经探索,终于找到了“赛鲁班”所说的马鞍巨石。 两人停身石旁,观察适于埋设炸药的位置。 白玉娇开口道:“弟弟,水灌葫芦谷,能淹死褚无忌吗?” 柳杰道:“当然不能,我的目的是彻底摧毁玄天教的巢穴,使之从此冰消瓦解,然后专一对付褚无忌,事情便单纯了。” 白玉娇点头道:“好办法,这是制鹰鹫之道,断其利爪,摧其羽翼,然后一鼓而置于死地,我们开始行动吧!对了,还有,如果万一褚无忌不在谷中,在巨变之后,他必赶回,我们在出入孔道等候,以逸待劳,定能成事。” 柳杰微显激动地道:“姐姐说的,正是我心里想的!” x           x           x 约莫是子夜时分,葫芦谷里一片沉寂,除了当值巡查的弟子之外,全都进入了梦乡。 没有任何征兆,预示大劫临头。 突地,一声轰天巨响,破空而起,地动山摇,百谷齐应。 所有玄天教徒,从睡梦中惊醒,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由于谷势丛杂,根本无法判断巨响的来源,整座葫芦谷,顿时鼎沸起来。 峰边被炸贯穿,涧水汹涌急灌,决口处越冲越大。 地下设施,迅快浸没,那些置身地下的弟子,根本没机会逃生。 待到地面上发觉情况,大半谷道已成泽国。 洪水奔腾冲地,人,房屋,被残酷地冲涮吞噬。 恐怖、死亡,弥漫全谷,这是意想不到的浩劫。 猝然发生的巨变,像是天灾,使人措手不及,水位不断上升,原本在谷顶的,悻脱灾劫的,谷内的,只有少数能及时登高,其余尽作了波臣。 水位上升到与涧谷齐平,然后自然向谷口奔泻。 柳杰与白玉娇在引燃炸药之后,迅快地绕行奔向谷口方向。 这一炸,等于使涧水改了道,涛滚不绝,葫芦谷成了山湖。 夜色深沉,暴喝声破空传来。 柳杰与白玉娇判明了方位,循声奔去。 距谷口约莫半里的一块平阳上,人影纵横,搏击声有如密锣紧鼓,柳杰与白玉娇奔临现场,一看,大感意外。 只见“江湖第一秀”、“吊亡仙子”“柳雄”、“魔驼”张驼,还有四五个老丐,“疯丐”常乐天也在其中,与玄天教近二十名高手,打得火炽,这可给白玉娇猜中了——他们真的尾随而到。 “江湖第一秀”独对褚无忌,忘命攻杀。 地上,已横尸四五具。 柳杰双目尽赤,无暇去分辨,玄天教到底剩余的是那些高手,一双眼,紧射在褚无忌身上,缓缓拔出“风雷剑”,欺向场心,厉喝道:“褚无忌,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这一声厉喝,贯足丹田内力而发,不残九天雷震,全场为之颤栗。 仇焰熊熊,恨火炽烈,柳杰仗剑直逼褚无忌身前。 “江湖第一秀”自动退了开去。 其余的搏击继续,但由于“魔镜第二”柳杰的来临,气氛大为改观,玄天教一方,顿呈动摇之势。 魔驼因有不杀人的誓言,所以出手并不激烈,但他阻止了任何脱离现场的敌人,谁也越不过他的阻截。 褚无忌现在已是困兽,只有搏命之一途,双目闪射狂焰,面对柳杰,手中剑保持出击之势,咬牙暴吼道:“小子,水灌葫芦谷是你的杰作?” 柳杰恨声道:“不错,可惜未能把你们悉数水葬,褚无忌,作恶太多,必遭天谴,今晚便是玄天教的末日,血手印,哈哈哈哈……血手印,死者何辜,还要你加重他死后的恶名,你百死难偿其辜,不会有什么遗言了吧?” 褚无忌一抖手中剑,狂声道:“小子,少狂,本座不死,誓把你碎尸!” 柳杰星目煞芒暴涨,一振臂,剑挟风雷之声,攻了出去,武林中罕见的激烈场面,叠了出来。 双方都志在制对手与死命,一搭上手,便酷烈万分。 褚无忌不知又以什么手段增加了功力,出手之间,与前些时又不一样,同时意存拼命,是以凌厉得令人咋舌。 另一边,“吊亡仙子”接战褚无忌的儿媳“紫燕”袁倩倩,一样地惨烈十分,而“江湖第一秀”这时已接上了另一高手。 场面像一锅沸了的汤,刀光剑影交织,拳风接劲激撞,暴喝、闷哼、惨嗥齐传,夜空被撕碎,碎了又碎。 地上积尸增多,活动的亡命者相对减少。 像是末日来临,除了死亡,还是死亡,死神在怒吼。 白玉娇远远地站着,她没有出手。 柳杰展出了杀着“顺天一剑”,玄厉无俦的剑势,逼得褚无忌招式散乱,闷哼声中,身上见了红,但他没倒下,还是接下了。 拼命,不是求生的挣扎,而是彼此要对方的命。 一人拼命,万夫莫当,褚无忌已进入疯狂状态,一派亡命的打法,他的基业已经被毁,“恨”在支持他不计生死。 一声尖厉的惨叫,像狂乱的乐曲中,划起的一个特殊音符,“紫燕”袁倩倩,伏尸在“吊亡仙子”剑下。 褚无忌心意一颤,又挨了柳杰一剑,鲜血濡湿了衣袍,但他仍然没有倒,剑势反而更疯狂。 场中玄天教的高手,又折了一半,剩下十人左右,但这一方,柳雄和三名丐帮高手,也已挂了彩。 魔驼仍坚守原则,不杀人,只往回纵掠,阻截想抽身的人。 看情况,玄天教必须战到最后一人。 厉喝声中,褚无忌施展他的独门绝活,剑尖脱离剑身,激射向柳杰前胸,太快,太近,只有当事人能觉察。 格架无及,柳杰本能地一窒,但,宝衣护体,飞射的剑尖反弹掉落地面,褚无忌亡魂大冒。 一窒,只是瞬间事,柳杰的“风雷剑”电闪刺出。 一声栗耳的闷嗥,褚无忌跌坐地面。 柳杰剑抵对方前心,狂叫道:“褚无忌,我要你一寸一寸地死!” 玄天教残存的近十名高手,一见大势己去,豕突狼奔,向外奔窜。 柳杰杀机难捺,见“江湖第一秀”在身旁不远.大叫一声:“娘,看住他!” 身形一弹,划弧旋飞,剑芒连闪。 惨号声随剑芒的闪动起落。 恐怖的场面再起高潮,柳杰像疯虎在纵横,杀人、索血、报仇,是他此刻唯一意念。 疯狂的场面静了下来,玄天教的高手,无一幸免。 柳杰长长透了一口气,返身朝褚无忌走去。 蓦在此刻,对面制住褚无忌的“江湖第一秀”,突地掺叫一声,仰面栽了下去,口血汩汩而冒。 这意外的变化,全场皆震。 柳杰惊魂出窍,一个箭步到了他娘身前。 其余的也拥了过来。 褚无忌嘶声狂叫道:“本座好恨,未能手刃宇文老邪!” 白玉娇也奔近前来。 “吊亡仙子”扑跪下去,悲唤道:“娘,娘,您伤在哪里?” 魔驼栗声道:“流云功,这老匹夫竟然来这一手临死反噬!” 柳杰狂激地叫道:“驼老,有救吗?” 魔驼摇头道:“流云功是与敌偕亡的邪功,这……只有尽人事了。” 柳杰一听,有如焦雷轰顶,身躯晃了两晃,回转身,欺向坐地不起的褚无忌,手中剑缓缓抬起。 褚无忌此刻,双目失神,老脸呈死灰色,看来他施展“流云功”,已经耗竭了残存的全部真元。 剑,振颤着,缓慢地刺向褚无忌前胸。 一声低沉的惨嗥传处,“风雷剑”已穿透褚无忌的胸背。 拔剑,血泉喷出,再刺。 褚无忌口唇连连张合抖动,但已发不出声音。 柳杰像受创的猛狮般狂吼一声,手中剑连连抽送,他完全疯狂了,令人不敢正视。 一代枭魔,得到了应得的报偿。 剑芒再闪,褚无忌的六阳魁首与尸体分了家,柳杰俯身揪住头发,把人头高吊手中,疯狂地笑了起来。 笑声激荡挂空,使人心悸神摇,人人为之失色。 笑声变成了狂哭,泪水随之滚滚而下.柳杰双膝一屈,悲嚎道:“爹,宋师伯,柳伯母,杰儿为你们索回血债了。” 掷下人头,收起剑,扑向“江湖第一秀”身边,跪了下去,悲呼一声:“娘啊!”喉头便哽住了。 “江湖第一秀”双眸紧闭,面如金纸。 “吊亡仙子”哀叫道:“大哥,娘……没救了吗?” 柳杰仰起泪脸,颤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把褚无忌交给娘看管,娘如果不治,我还有什么脸活在天地之间!” 说着,拔出了宇文冬梅赠送给他的短剑,抵住自己的心窝。 “吊亡仙子”哭叫道:“大哥,你不能这样……”说着,转向魔驼道:“驼老,我娘还有救吗?” 魔驼张口结舌,显然大事不妙。 “疯丐”常乐天栗声道:“流云功断气破元,如果宇文老邪在此,只有看他有没有办法了!”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老夫早已在此!” 众人闻声大震,齐齐转目望去,果见桃花汀主人“陆地神仙”宇文一,站在三丈之外,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 由于“江湖第一秀”命在须臾,柳杰等在极度悲痛中,没有人照礼数向他行礼,只迫切地望着这被目为天下第一邪的怪物。 “疯丐”大声开口道:“宇文老哥,有办法就拿出来,别再耽延了。” “陆地神仙”意外地眼角噙起了老泪,半晌才开口道:“老夫没办法!” 一句话,等于宣告“江湖第一秀”死亡,在场的,相顾失色。“吊亡仙子”第一个先哭出声来。 柳雄也上前跪倒,流着泪,侧头向柳杰道:“兄弟,把短剑收起来,你不能这样!” “疯丐”激动地道:“宇文老哥,你一向自诩是天下第一人,博古通今,想办法救人呀!” “陆地神仙”此刻,已敛尽了平素的骄矜之气,沮丧地道:“老要饭的,她是我的门人,有法想,我能袖手吗?” “疯丐”道:“阁下的意思是……伤在流云功之下,世间无人能救?” “有!” “怎不说出来?” “远水救不了近火。” “说说看?” “除非找到‘天府书生’,但他已数十年不现身江湖,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如何找法?” “疯丐”默然不语。 柳杰咬牙目注“吊亡仙子”道:“金婵,我有两件事交代你,第一,设法成全柳师哥与祝怀玉之间的好事。第二,我追随娘走了之后,我的遗体要随娘送回大别山下故居,连同父亲与家人的骸骨,一并安葬,你必须办到。” 断肠哀语,令人不忍卒听。 “吊亡仙子”哭叫道:“大哥,你死我也不要活了!” 柳杰瞪眼道:“金婵,不许你这样,否则娘和我都不会瞑目。” 就在此刻,白玉娇突地上前凝视着柳杰道:“弟弟,你真的要死?” 柳杰不假思索地道:“是的!”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白玉娇身上,这令人莫测高深的一代妖姬,立即吸引了在场者的注意,刚才,她是被忽略了。 白玉娇微现迷人的笑靥,道:“弟弟,我郑重问你一句,你真的爱我吗?” 此时,此地,问出这句话来,的确使人哭笑不得,“陆地神仙”的白眉皱紧了,所有在场的,全瞪大了眼。 柳杰窒了片刻,硬着头皮道:“姐姐,我爱你,姐弟之爱,不过,我现在要随我娘走了!” 白玉娇嫣然一笑,随即正色道:“弟弟,凭你这句话,值得我付出代价,现在,负起你娘,我们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去。” 柳杰颤声道:“做什么?” 白玉娇道:“不要问,我不愿意你死,明白吗?” 柳杰深深一想,收起短剑,道:“好,我去!” “吊亡仙子”惊声道:“大哥,你真的要去?” 柳杰点头道:“是的,此地的善后,你和柳师哥处理。” “陆地神仙”冷冷地道:“让他去,不要搁阻他。” x           x           x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早已断了香火,浸在夜色中,巍巍巨影,显得有些阴森。 在庙内的西厢里,透出了昏黄的灯火。 灯光映照下,一双男女对坐,一个丰神俊逸,一个美似天仙,他俩,正是柳杰与白玉娇。 暗间里,有张木榻,榻上横卧着一个黑衣妇人,她,正是柳杰的亲娘,“江湖第一秀”。 她伤在褚无忌临死反噬的“流云功”下,被带来这人迹不至的破庙,白玉娇要救治她。 柳杰朝暗间瞥了一眼,道:“姐姐,你能救我娘?” 白玉娇一反常态,幽凄地一笑道:“弟弟,我能,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抉择。” 柳杰有些茫然地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白玉娇苦苦一笑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一直以我的天生美质而自豪,但我没真正爱过人,也没被人真正爱过,人们视我为妖魔,而我,的确也灵魂不洁,想不到在垂暮之年碰上了你,你说过你爱我,我体味得出你与任何人不同,你没有邪念,所以,我值得为你这样做。” 柳杰皱眉道:“我还是不太了解姐姐的话意。” 白玉娇道:“你就会了解的,现在,让我多看看你!” 似水眸光,照在柳杰的面上,充满了无比的诱惑,柳杰面热心跳,但母亲躺着待救,他没有半丝绮念。 似乎,在频频接触中,他已经感觉到白玉娇不是传说中那种女人,对别人不知道,至少对他是如此。 反常的言词,怪异的举动,使柳杰困惑而不安。 久久,白玉娇收回了目光,幽幽起身,道:“弟弟,我现在开始疗伤,你灭了灯火,在外面护法,不许发生任何干扰。” 柳杰点点头。 白玉娇再次深深注了柳杰一眼,轻叹了口气,进入暗间。 柳杰怀着狐疑的心情,灭了灯火,到房外守护, 时间在死寂与不安中流逝。 远处传来了鸡鸣与犬吠,显示天快要亮了。 房内,传出了白玉娇的呼唤,声调是颤抖的,而且十分异样。 “弟弟,大功告成了!” 柳杰急急奔进房中。 暗间里,白玉娇的声音道:“弟弟,你先不要进来,先听我说……” 柳杰发急道:“那是为什么?” 白玉娇以低喑地声音道:“希望你以后能想念我!” 柳杰一听话风不对,一头冲了进去,只见母亲还静卧在床上,白玉娇却背着身站在墙角。 柳杰心头疑云大盛,栗声道:“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白玉娇以凄凉的声调道:“飘花梦醒尘缘尽,天南地北,愿常相忆,我要走了!” 柳杰直觉地感到情形不对,不遑深思,弹步上前,扳转白玉娇的身躯,目光触处,惊叫—声,连连后退,全身都麻木了。 面对的,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白玉娇会变戏法? 转眼酡颜成白发,谁能相信? 柳杰在发抖,激颤,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玉娇凄厉地一阵狂笑,道:“弟弟,这就是我甘愿所作的牺牲,酬谢你的情,为了救你母亲,为了不让你自戕,我付出数十年赖以驻颜的体内精元,还我真如,人,不能永远违反天地之造化,我……该走了,你后悔闯进来,破坏了你的美好记忆吗?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仍在荡漾,人影已穿窗逝去。 白玉娇为了酬知己,付出了最大的牺牲。 柳杰木然成痴,久久才回过神来,脱口大叫道:“姐姐,你仍然是我的姐姐,在我的心目中你没有分毫改变。”他疯狂地奔了出去。 天色已经泛亮,东方呈现曙光,但白玉娇已没了踪影。 柳杰呆木着,他的心又一次破碎。 但,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是为了与宇文冬梅之间的情爱幻灭,这一次是承受不了白玉娇为他所作的牺牲。 “孩子,你怎么了?”是“江湖第一秀”温和的声音。 柳杰突地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幼儿,哇地哭出声来。 x           x           x 一月之后,大别山下的陆府废庄,有了生气,经过修茸整顿,面目改观。 庄后,隆起了巨冢,一共三座并列,居中是庄主陆禹,左边是罹难家人的合冢,右边是柳仕元所拾幼子的孤墓。 庄内,作了水陆道场,超度亡魂。 轰动武林的“血手印”公案,至此落了幕。 x           x           x 祝怀玉在“吊亡仙子”全力撮合之下,与柳雄成了百年之好。 “陆地神仙”在大劫之后,性格大变,与“轮回谷主”母女,破镜重圆,乐享天伦。 只有柳杰,丧神失魄,情天多缺憾,好梦最易醒。 自古英雄皆寂寞,他是寂寞的,在与母妹生活了一段时日之后,他忽地省悟到中原武林不是他能容身的地方,于是,他叩别娘亲,踏上赴天南的征途。 天南——元化宫,也许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白玉娇是天南人。 柳杰赴天南了,他是去创事业,还是寻破灭了的梦!? 武林,像无涯的大海,波诡云谲,瞬息万变,武林人,像其中的一个泡沫,古往今来,生息兴奋,循环不已。 大海,本身永远不变,变的是属于它的一切。 武林也同此理,变的是人和事。 ──《圣心魔花》全书完── 第19章 识破毒谋 观门外草地上躺着一个老人,白玉娇站在老人身前。 柳杰抢近一看,不由头皮发炸,心颤神摇,躺在血泊中的,竟然是“玉笛老人”,还没断气。 柳杰不顾本身伤痛,蹲了下去,栗声道:“老前辈……怎么回事?” “玉笛老人”口唇连动,声细如蚊地道:“血手印!” 柳杰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狂声道:“血手印?” 这么一说,冒充“血手印”的不是白玉娇。 柳杰脑海里一片狂乱,“玉笛老人”胸前仍在冒着鲜血,人已奄奄一息,柳杰急为他点穴止住血流。 但却无法施以救治,没奈何,向袖手旁观的白玉娇道:“请你救他!” 白玉娇冷冷地道:“你请我?” 柳杰傲气又起,猛挫牙,伸手连点“玉笛老人”数处大穴,然后跌坐下去,把老人身躯侧转,伸掌附向“命门”大穴…… 白玉娇吁了口气,道:“你现在要用本身真元助他,简直是找死,好,我再认一次……” 说着,上前拨开柳杰的手,蹲落娇躯,取出一粒药丸,塞入“玉笛老人”口中,然后隔空虚点了老人几处穴道,手法相当奇诡,但十分俐落,点完之后,起身道:“半刻之后如果没有转机,便算死定了!” 柳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现在无法救“玉笛老人”也无空去追“血手印”,心头那份感受,简直无法形容。 白玉娇又摸出一粒丹丸,道:“上次我给你,你拒绝,现在要不要?” 既然证实白玉娇并非“血手印”,柳杰便没理由再恨她,那一份被抹煞的微妙感情,又告挽回。 面上一热,伸手接过,讪讪地道:“姐姐,我……很对不起你,但接二连三的误会凑在一起,我……” 他不知说什么才好,把药丸抛入口中。 白玉娇冷声道:“你又叫我姐姐?”顿了顿,又道:“赶快行功!” 柳杰本来也就没什么话好说,立即行功,助药力发行,奇妙的药丸,效力惊人,运功只两周天,便告气机顺畅,伤痛尽失,他站起身来,再看“玉笛老人”,老脸上已泛起了红润,呼吸也粗重了。 白玉娇淡淡地道:“老人命不该绝,死不了了!” 柳杰赧然道:“姐姐,谢谢你!” 白玉娇道:“不必,以后你少对我动剑就够了,倒是什么原因引起你对我一连串的疯狂举动,你说说看?” 柳杰定了定神,把经过的情形,概略地说了一遍。 白玉娇听完之后,道:“想不到情况这么复杂,经你这么一解释,我不怪你,弟弟,你说你本姓陆,怎么又叫柳杰?” 误会冰释,柳杰感到一阵欣快,叹了口气,黯然道:“我幼遭孤露,是由一位姓柳的抚养长大,当初从他的姓,为了报恩,我不想复姓,算是一点心意!” 说完,忽地又想到薛四姑的遗言,仍是迷幻莫释,又道:“姐姐,我奇怪薛四姑临死怎会提到你的名号?” 白玉娇摇头道:“我也想不透,但我没杀她是真的。” 柳杰道:“真是令人迷惑,对了,姐姐,你怎会到这里道观中来?” 白玉娇舒口气,道:“我是追踪一个黑袍蒙面人来的,半路追丢了,所以无意中到了观里,照你刚才的说法,那蒙面人准是‘血手印’无疑。” 柳杰咬牙道:“可惜被他走脱了,姐姐,你腕臂上的伤?” 白玉娇道:“不要紧,皮肉之伤,我一生没受过伤,留个纪念也好!” 柳杰既愧且惭,期期地道:“我……万分对不起!” “玉笛老人”睁开了眼,茫然转动目珠,然后停在柳杰与白玉娇身上,开口道:“柳少侠,老夫……没死?” 柳杰忙趋前道:“老前辈,这全亏了白……” 白什么他接不下去,不知如何称呼才恰当,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一看,已失去了白玉娇的影子,不由脱口惊呼道:“她走了!” 心头涌起一阵惘然的情绪。 “玉笛老人”坐起身形,道:“刚才那位姑娘是……” 柳杰含糊地道:“是位朋友,全亏她的灵丹,使老前辈转危为安,老前辈在伤重时,曾提到‘血手印’?” “玉笛老人”以手撑地,站了起来,激动地道:“一个黑袍蒙面人,自承是‘血手印’,只说了两句话便向老夫下手,‘逆天一剑’……实在惊人……” 柳杰一眼瞥见地上的两截断笛,惊声道:“老前辈,您的玉笛……” “玉笛老人”俯身捡了起来,老脸顿时变的十分难看,一手持一段,端详了良久,深深叹口气,颤声道:“幸得这支玉笛,挡了对方的杀手,不然早就横尸了……不过,笛毁名销,是老夫……退出武林的时候了!” 说完,又是一声长叹,充分表现一个成名的人羽毛受损的悲哀。 柳杰为之黯然久之,无词以慰,期期地道:“老前辈……夤夜来此何为?” “玉笛老人”道:“来会一个老友!” “哦!是谁?” “清虚老道!” “金半仙?” “你……怎么知道,他皈依三清,早已隐姓埋名……” “他已经……被害了!” “玉笛老人”心神俱震,厉呼道:“他死了?” 柳杰颔首道:“是的,凶手乃是‘血手印’!” “玉笛老人”打了一个哆嗦,悲声道:“一代奇才,落得如此下场……” 蓦在此刻,一阵呼喝之声,遥遥传来,柳杰心中一动,道:“有人在交手,会不会是……” “玉笛老人”老脸起了一阵激动,但瞬间又平复下来,幽幽地道:“柳少侠,说不定又是‘血手印’肆虐,你去吧,老夫的武林生涯,已随玉笛结束,此后寄迹山林,与草木同朽,如有机缘,或能再见!” 柳杰想到母亲与魔驼可能就在附近,这是早先约好了的,登时心绪不宁起来,本想安慰老人几句,一时也找不到适当的话,只好抱拳道:“老前辈,后会有期了!”身形一弹,匆匆驰去。 x           x           x 河边,沙滩上,两条人影,一人坐,一人站, 柳杰奔了过去,一看,心头大震,站着的是“人魔”张驼,坐着的是母亲“江湖第一秀”。 魔驼首先开口道:“你娘受伤了!” 柳杰心头一沉,趋近前去,栗声道:“娘,怎么伤的?” “江湖第一秀”咬牙道:“血手印!” 柳杰杀机毕露地道:“又是‘血手印’!娘……要紧吗?” “不要紧,伤得不重,可惜……被他逃脱了!” “刚刚,‘玉笛老人’也几乎遭了毒手……” “噢!‘玉笛老人’……现在呢?” “我听到暴喝声赶了来,‘玉笛老人’玉笛被毁,他决心弃绝江湖。” “孩子,你……碰上了‘血手印’?”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柳杰心念数转之后,才吞吐地道:“碰上了白玉娇!” “江湖第一秀”激动地道:“她就是……” 柳杰立即应道:“她不是,她是追踪‘血手印’去的……” “江湖第一秀”激声道:“是她的说法?” 柳杰镇定了一下心神,道:“我先也以为‘血手印’是她改扮的,她一现身,我就跟她动上手,结果,‘血手印’却在观外重伤‘玉笛老人’,我听见惨号声奔去才知道,证实她不是冒充者,‘玉笛老人’也是她救活的!” 魔驼接口道:“她人呢?” 柳杰道:“悄没声地走了!” “江湖第一秀”道:“薛四姑的事她如何解释?” 柳杰道:“她仍然坚持没杀人,薛四姑为什么在临死时提到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 魔驼道:“这必然有原因的。” 柳杰突地一跺脚,道:“糟了,我忘了件最重要的事……” “江湖第一秀”道:“什么事?” 柳杰失悔不迭地道:“她知道妹妹金婵的下落,但我忘了问她。” “江湖第一秀”陡地站起身来道:“她知道?” 说着急用手抚住肩头。 柳杰这才发觉母亲的半边身全是血,激声道:“娘,您伤得不轻……” “江湖第一秀”道:“不大严重,没伤到筋骨,如非驼老拼命抢攻,我想……我躲不过对方的‘逆天一剑’!” 柳杰咬着牙道:“奇怪,前后冒充‘血手印’的,都会施展这一招杀手,到底谁是当年屠庄的真凶?” “江湖第一秀”窒了片刻,才道:“应该是这目前出现的一个,因为先前冒充的都死了!” 魔驼冷冷地道:“也说不定,其中不知有什么蹊跷……” 就在此刻,一声冷笑,遥遥传来。 柳杰心中一动,来不及开口,立即弹身扑去。 一条黑影,进入视线,在十丈之外,柳杰全力施展身份,风驰电掣般衔尾疾追。 距离逐渐缩短,从对方形体上,也几乎可以断定是“血手印”,他的身法,已展到极限。 前面人影的身法,也快得令人咋舌,比柳杰差不了多少。 一追一逐,双方的距离不及三丈,这可看得清楚了,的确是一个黑袍蒙面人,是“血手印”,毫无疑义了。 眼前是一个约莫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柳杰心中大急,如果对方隐入村中,要找就困难了,当下大喝一声:“站住!” 喝话声中,黑袍蒙面人业已进入村子,柳杰跟踪而入,只见巷道纵横,黑袍蒙面人无影无踪。 心里不由急煞,立即跃登屋面,四下一望,夜幕沉沉,对方已鸿飞冥冥,到底是已经逃离村落,还是隐在村内,根本不得而知。 村犬见影即吠,此起彼和,乱糟糟闹成一片。 柳杰懊恼已极,离开村子,在不远的林荫暗影中停了下来,心想:“如果对方是暂时隐身,必会重现,在无计可施之下,只有等上一阵再说了。” 等候了近半个时辰,毫无动静。 柳杰又开始想:“最初,怀疑‘血手印’是‘剑魔’东方豹冒充的,结果,东方豹被玄天教主褚无忌杀死与望天坪,事后证明曾身中奇毒,后来,第二个冒充者出现,离奇被杀,临断气说出凶手是‘血手印’,死后证明身份是暂摄帝君之位的龚荣华的首徒甘霖,再以后,褚无忌也冒充过,真面目被揭穿。现在,又出现了第四个‘血手印’,他是谁?是否陆庄血案的真凶?……” 情况演变到如此复杂,真假莫辨,即使眼前的被追上,谁知道是不是最初的冒充者呢? 难道血案就如此沉沦了吗? 柳杰越想越烦,感到有些疲于奔命,而另外一个大问题,是妹妹金婵被玄天教劫持,后果是什么,更难逆料。 褚无忌的师父与“陆地神仙”结了仇,褚无忌不择手段地报仇。 凡与“陆地神仙”有关系的人,全成了报复的对象,这流血行动,不知要到何时才终止? 正在惶惶无主之际,一条人影,幽然出现。 柳杰心中一动,目光扫处,大感意外。 现身的,竟然是玄天教主褚无忌的三媳妇“紫燕”袁倩倩,不用说,她现身不是偶然的。 袁倩倩媚笑了一声道:“柳少侠,久违了!” 柳杰寒声道:“有什么事直接了当地说吧!” 袁倩倩一身劲装,体态丰盈,只是在柳杰的眼中,她是个为人不齿的贱女人,柳杰突地灵机一动,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下袁倩倩作为人质,交换妹妹金婵,像当初以她的小褚玉娟交换祝怀玉一样。 心念未已,袁倩倩开口道:“咱们开门见山地说,你一定急于想知道‘吊亡仙子’的下落?” 柳杰星目中陡射煞芒,向前一欺身,激动地道:“不错!” 袁倩倩媚声道:“别凶巴巴的,我只是奉命传话!” “奉命传话?” “不错,奉我公公之命!” “传什么话?” “你如果要见‘吊亡仙子’,可以跟我走!” “她被禁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是不知道,我只带你到约会地点,人并不在那个地方,到时会再告诉你如何去法,当然,这是有条件的。” 柳杰一咬牙,扣住袁倩倩的手腕,厉声道:“说,人在什么地方?” 袁倩倩若无其事地道:“我已经说过不知道,同时,我也是确定你不会杀我,更不会打那以人换人的笨主意……” 柳杰冷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袁倩倩笑笑道:“如果没把握,我就不会冒这个险,事实摆明着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既然敢现身,当然是有所恃的。” 柳杰道:“说说看!” “如果我不说呢?” “我会用最残酷的手段对付你,像玄天教对付别人一样。” “你先放手,我告诉你!” “好,谅你也飞不了!”说着,松开了手。 袁倩倩装模作样地道:“你把我捏痛了!” “快说,少废话。” “听着,你杀了我,便没人带路,因为这约会没别人知道。如果你打算以武力挟持我,也是空的,我来时,我公公强逼我服下毒药,天明之前如不回去,我将毒发身亡,你无法达到目的……” 柳杰厉声道:“我不信,你是他的儿媳,他不会用这手段。” 袁倩倩正色道:“信不信由你,褚无忌的儿子短命死了,我没生下子女,实际上是外人,他绝不会在乎牺牲我,如果我是他的女儿,那又另当别论……” 柳杰钢牙一挫,道:“很好,我相信你的话,我也佩服你真的不怕死!” 说着,嗖地拔出短剑,一亮,道:“我先在你的脸上作个记号,然后剁去你的十指,看你是不是熬得住不说实话……” 袁倩倩居然面不改色地道:“那也无所谓,有人陪伴,‘吊亡仙子’将代你付出极大的代价,你知道那是什么?” 柳杰窒了一窒,道:“那是什么?” “说出来也许你不信……” “说?” “你会巴不得亲手杀她。” 柳杰倒被她的诡话说得心头泛寒,栗声道:“什么意思?” 袁倩倩荡意盎然地道:“她会被逼服下某种药物,然后性格全变,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淫荡女子,以她的姿色,定可风靡江湖,那时,你是不是急着要杀她,以免丢人现眼……” 柳杰愤极欲狂,再次出手扣住袁倩倩的手腕,目眦欲裂地道:“你们敢做这种丧失人性的事……我……先宰了你!” 说着,手中亮晶晶的短剑一亮。 袁倩倩粉腮一变,道:“杀了我并不能解决问题,对不对?” 柳杰真想用短剑戳她一百剑,但想到那可怕的后果,硬把杀机压了下去,这种手段够毒辣,够卑鄙,稍有人性的人,决想不出来,当下切齿道:“褚无忌敢那样做的话,玄天教将遭血洗,鸡犬不留。” 袁倩倩打了一个哆嗦,道:“你办得到吗?算你办得到,但那是以后的事,而眼前,‘吊亡仙子’将首作牺牲,她会被送到很远的地方,等你们找到她时,大概她的美名已妇孺皆知了!” 柳杰几乎气炸肺腑,心想:“好歹得先救回妹妹,然后再清算这笔帐……”心念之中,松了手,道:“好,你带路!” 袁倩倩口角一披,道:“这还像话,请!”说着,弹身奔去。 柳杰紧紧跟随,边走边想:“褚无忌以妹妹作质要挟,设出这人神共愤的恶谋,不用说,有更可怕的陷阱在等着自己,但人不能不救,明知是死路,也必须走上一遭。” 一口气奔行了近十里,东方天边泛出了鱼肚白色,天快要亮了。 晓色迷蒙中,来到一座庄宅之前,袁倩倩止步,道:“到了,就是这里!” 柳杰的心弦登时绷紧了,多少仍有些惊怖之感,他无法想象即将面临的是什么,葫芦谷天生奇险,褚无忌选在谷外办事,用意何在? 庄门紧闭,阒无声息,柳杰突地发现大门上有把锈蚀的大铁锁,不由心头一震,道:“这是什么地方?” 袁倩倩道:“废庄,也可以说是鬼宅,屋主人在十年前全家遭了瘟,再没人敢涉足,所以,也是最秘密稳妥的地方。” 柳杰心头一凛道:“人呢?” 袁倩倩道:“在庄里正屋中,我们进……” 一句话未完,人已越墙而入。 柳杰把心一横,跟着弹身飘入。 落地一看,是个荒芜了的大院,枯草高于人齐,花树没人料理,一片凌乱,一条通向正屋的花径,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再看袁倩倩,已不知到哪里去了,登时懊悔不迭,早该觉察袁倩倩说的是耸人听闻的鬼话,目的只是引自己上钩。 既然来了,当然没退缩之理。 他拔出风雷剑,拨草而入。 正屋,破扉烂轩,蛛网尘封。 天色已明,但这里阴森如鬼蜮。 他踏上廊沿,朝里一望,登时热血沸腾,杀机冲顶。 厅里,有张破八仙桌,“吊亡仙子”被反缚在桌前的椅子上,两名壮汉各执牛耳尖刀,分别抵住她的两肋。 看“吊亡仙子”木然如痴样子跟宇文冬梅执在升仙岩的神情完全一样,她是被制住了。 两壮汉面目狰狞,标准的刽子手。 柳杰猛挫牙,仗剑挪步。 一个震耳的声音道:“站住别动!” 柳杰停住脚步。 一条人影,自八仙桌后面冒了出来,赫然正是玄天教主褚无忌。 柳杰目眦欲裂地狂吼道:“褚无忌,你是武林中最无耻的败类……” 褚无忌哈哈一笑,狞声道:“柳杰,你别狂吠,找你来是谈条件的,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否则你带回去的将是一具尸体,她是你妹妹,不错吧?” 柳杰咬着牙道:“褚无忌,你知道你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褚无忌道:“不管是什么,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只谈眼前……” 柳杰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妹妹金婵,一颗心像是被撕裂了。 他空具盖世身手,却无法救她,他可以杀人,但她势必被杀,抵在她肋下的尖刀,要插进去太便当了。 想了又想,咬着牙道:“你准备怎么办?” 褚无忌干咳了一声,道:“一个小小条件!” 柳杰道:“什么条件?” 褚无忌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口道:“交出你破解‘逆天一剑’的那招剑法。” 对方所指,当然是“武帝”东方曙所创的那招“顺天一剑”,柳杰心头一动,脱口便道:“办不到!” 褚无忌阴声道:“既然办不到,你就请便!” 柳杰厉吼道:“我要你放人!” 褚无忌哈哈一笑道:“你认为本座会放人吗?” 柳杰气得浑身直抖,咬牙切齿地道:“你敢不放,我先把你碎尸,然后血洗葫?龋 ?br>  褚无忌又是一阵不屑地哈哈道:“你口气委实不小,告诉你,你要人的话,可以带尸体回去。” 柳杰愤极欲狂,他想不顾一切冲进去,但看到抵在妹妹肋旁的牛耳尖刀,他又踌躇了,就此退走,他当然不甘心,牺牲妹妹,他狠不下这个心,一时之间,他束手无策。 褚无忌接着又道:“交出剑诀,对你本身无损,还可以带个活人回去,你仔细想想吧,本座耐心有限,无法久候,你快作决定。” 柳杰心念连连转动,对方说的不错,交出剑诀,对本身功力是无损,但对方得到了“顺天一剑”,将如虎添翼,对付也更难了…… 褚无忌老奸巨滑,已看出柳杰心意动摇,冷森森地又道:“柳杰,想通了没有?人只能死一次,你妹妹也只有一个,你愿意带人还是带尸,在你一念之间。” 柳杰蓦地一咬牙,道:“我交出剑诀之后,谁能保证你放不放人?” 褚无忌嘿地一笑道:“本座身为一教之主,凭本座的人格担保。” 柳杰冷哼了一声道:“人格……我不敢相信你的人格!” 褚无忌道:“你别无选择!” 柳杰突地把心一横,褚无忌一向只问目的,不择手段,他的承诺,根本不可靠,反正妹妹是牺牲定了。 心念之中,厉声道:“金婵,不要怨我,我真的别无选择了,我只有一样可以做,是替你千倍讨回血债!” 褚无忌老脸一变,道:“你想做什么?” 柳杰挫牙道;“我要杀人!” 褚无忌忽地把剑架上“吊亡仙子”的颈子,狞声道:“你不要她的命了?”说完,偏了偏头。 两壮汉子收了尖刀,快速地朝后面退了出去。 柳杰业已横定了心,扬剑举步前欺,俊面扭曲得变了形,他别无选择,只有作这残酷的决定。 玄天教主褚无忌暴喝道:“你真的不要她的命了?” 柳杰不由窒住了,他还是狠不下心,眼看胞妹死在对方剑下,不管有天大的理由,他不能违反人性与伦常。 “吊亡仙子”陆金婵痴呆如故,对眼前发生的事,无反应。 褚无忌见柳杰畏缩,得理不让地紧逼着又道:“柳杰,她的生死在你点头与摇头之间,快作决定,本座耐心有限,看你是要人还是要保有剑诀?” 柳杰星目赤红如火,全身的血管似要爆裂开来,牙齿几乎要咬碎了,狂声道:“褚无忌老匹夫,你将为你的行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褚无忌嘿嘿一笑道:“还是废话一句,本座不会因为你几句大话改变主意的!” 柳杰厉吼道:“你枉为一教之主,使用这种江湖肖小的手段,令人齿冷!” 褚无忌根本不为所动,阴恻恻地道:“还是废话一句!” 柳杰要发狂了,空负一身玄功,还有宝衣护身,外带武林异宝“魔镜”,但却奈何不了褚无忌。 因为锋利的剑刃,架在胞妹“吊亡仙子”的颈子上,只要对方一带剑,人头就要落地。 原先残酷的决定又告抬头,他宁可牺牲妹妹,而不能交出剑诀,因为影响所及,不是一二人的生死,而是江湖的劫运。 褚无忌得了剑诀,将无人能制伏得了,势必为所欲为。 楮无忌已经从柳杰的眼神,看出他的心意,内心大为忐忑,万一柳杰真的不顾一切出手,他的打算便落空了。 杀一个“吊亡仙子”,不是他的目的,而后果的确是非常严重,任他老奸巨猾,也感到难以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