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旗玉笛》 第一章 性的激发 黑夜,凛冽的西北风吼刮着,在深山的雪地里一个黑影艰难地踽踽地走着。 “杀人偿命,血债血还!” “哼!这是天公地道的理由,杀人必须偿命,血债应该用血清还!哼,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他心底在强烈地呼喊着:我一定要报仇呵……可是…… 他忽然迷惘,茫然,懊丧地垂下了头,恍如堕身在层层密密的迷雾里,一片黑暗的深渊中。 我要替谁报仇呢?他暗想:父亲、母亲、哥哥、姊姊、弟弟、妹妹,但,他们都是谁?叫什么名字?仇人又是谁呢? 还有我自己,我自己又是谁?叫什么名字?我叫……我叫…… 他仿佛记起了,凡是认识他的人,他们都叫他作阿禄。 “阿禄,对了,我叫阿禄.但是我姓什么?难道我就姓阿,名字叫禄吗?呵,不!不是的。我不姓阿,阿禄也决不是我真正的名字。” “哼!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弄明白的。” 他立誓,他发狠,满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几乎咬碎。 蓦然,他想起一个人,脑子里立刻映起了一个天真活泼的情影,那是他永远忘怀不了的小燕。 她有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娇脸,大眼睛水汪汪的,一双眸珠子,像两颗黑宝石般明亮,光采照人。 小燕是他青梅竹马的伴侣,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她天真活泼,和他很要好。可是,最近她变了,不再和他要好了,她处处躲避着他,疏远着他,冷淡着他,有时见了面,神情也是冷冰冰的,像一块冰块。 对于小燕忽然对他变得冷淡起来,他心里虽然很难过,但,倒并不十分在乎,他自信,小燕会再和他要好的。他很喜欢小燕,因此,他曾经暗暗地立下誓愿:将来,他一定要娶小燕。 想起小燕,他便连带地想起了比他小两岁的君杰。 君杰是小燕的哥哥,他的个性与小燕完全相反,鄙视他,欺悔他,骂他是没有父母的野孩子,有时还动手打他。如果他不甘忍受,开口回骂,或者和君杰动手对打。那不但要遭到庄主君杰的父亲的严厉的叱责,甚至于罚他三天不准吃饭。 并且,他也打不赢君杰,因为君杰会武功,而他却一点也不会,是以,他只有忍受,忍受。 君杰的一家人,除了小燕和她的母亲外(但小燕的母亲,那个慈祥的中年妇人,不幸已经于前年逝世了),其他的人,庄主的大徒弟杨东川,二徒弟徐培云,三徒弟张毅,四徒弟陆元青,甚至于江湖上人都称之为大侠的庄主追风剑客卓玉望,没有一个不是可憎的,可恨的。 虽然现在他已经远离了他们,不会再受到他们的鄙视、欺负了,但当他一想起他们平素对他的白眼、欺凌,他便不禁浑身热血沸腾,满怀愤怒与憎恨,脸上露出一股坚毅无比的神色!他咬牙发誓:“哼!你们等着瞧吧!只要我阿禄不死,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回去找你们算账,报复!叫你们知道我阿禄并不是个好欺侮的。” 于是,他心里在虔诚地暗暗地祈祷着:苍天啊!神明呵! 祈求给我指引,帮助我吧,帮助我找到一位异人,拜他为师,学好武功本领,遍走天涯海角,弄清楚我的身世,查出仇人,替父母全家报仇,以牙还牙,施予报复吧! 阿禄,这个在襁褓中就遭遇不幸、身世悲惨的孩子,才十六岁的年纪,便已备尝人世辛酸,受尽了别人的冷眼、欺凌、侮辱。 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他不但不知道他的生身父母是谁,连姓什么也毫无所知。 一个人活在世上,连生身父母是谁,自己的姓氏都不知道,这是多么痛苦、可悲呵! 人生最大的痛苦,最大的悲哀,恐怕是莫过于此了。 呵,真可怜,也真可悲! 阿禄虽然只是个才十六岁的孩子,但他怎会甘心永远受人凌辱、欺侮呢?况且在他的血液中,本就潜伏着一种倔强、坚毅、高傲无比的气质。 终于,阿禄这种属于先天遗传性的,血液里潜伏着的高傲的气质,坚毅倔强的性格,被激发了,在他的小心灵中抬头了。 不过,激发他这种性格的主要因素,并不是由于卓君杰他们对他的凌辱,而是他的身世之谜。 关于他的身世,他已于无意中偷听到一些,虽然他的父母是谁?姓什么?他仍旧懵然一无所知,但却隐约听出他的父母全家人,全是被人杀害的,并且这里面不但关系着一件武林隐密,还牵涉着一场极大的江湖杀劫。 而他,因为从小即被追风剑客卓玉收养在身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才能够活到今天,否则,不但是江湖上人不容许他活着,只要他知道自己身世的一麟半爪,卓玉塑首先就不会放过他,必杀之以灭口,除去后患。 由于无意中偷听到有关他身世的这么一点点,他潜在的性格被激发了,他决心要查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世,弄个水落石出。 但,这又谈何容易哩?他乃是聪明之人,知道只要对自己的身世稍露怀疑,向周围的人略略探询,不但问不出丝毫端睨,很可能马上便有性命之忧,除非他身负罕世绝俗、高极无比的武功。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乘着庄主以及所有的人都熟睡着的时候,他偷了一匹健马,悄悄地离开了名震江湖的天心庄。 他一出天心庄,便即不辨方向,纵马疾驰,当天心庄主发觉他突然逃去,急忙派人追踪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而他已在三百里之外了。 他逃离天心庄后,第一个目的便是遍赴深山大泽,寻访武林异人拜师学艺,学成一身惊人的武功后,出道江湖,探查自己的身世、杀害自己父母全家的仇人,血债血还,替父母全家报仇。 起初,他卖去马匹,作为住店歇宿的饭资,后来,卖马的钱用光,便以乞讨充饥,夜晚则在荒寺破庙中歇宿。在深山里,没有人家,无处乞讨,便采摘野果为食,以崖洞存身。 两个多月的时间,他走过不少的深山大泽,绝谷幽壑,不但没有见到一个武林异人的影子,有几次还险些送命在毒鳞野兽的口下。 虽是如此,但他仍不稍稍气馁,毫不失望,依然勇敢地坚毅不拔地在深山大泽、人迹罕到的地方寻访,每当他偶然心底产生些微的失望感时,他便立誓,咬牙,发狠!以父母全家的血仇,自己的身世之谜,卓君杰他们对他的欺侮、凌辱,以及他所喜欢的小燕……恨与爱来鼓励他自己。 他深信,苍天不会没有眼睛,正义之神决不会庇袒恶人,辜负他的苦心,令他失望。总有那幺一天,他定能寻访到一位武林异人,学成一身惊人的武功,如愿以偿的。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这正是严冬气候的写照。 时正腊月初稍,刺入骨髓的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吼刮着,雪花儿漫天飞舞,而又轻轻飘落地上。 最先落在地上的雪花溶化了,但时间一久,便一层一层地堆积起来,整个大地,便就变成了白皑皑的一片…… 如果说是白色代表着纯洁的话,那么,世界上这时的一切,应该是最纯洁、最完美的了。 贺兰山,位于宁夏境内,主峰高插云霄,海拔三千多公尺,峰顶常年积雪冰封,笼罩在浓厚的云层之中。 这天的夜晚,阿禄来到了贺兰山下。 此际,雪已停止,唯有那刺人骨髓的西北风,仍在不停地吼着、刮着,猛烈地吼着、刮着…… 这个有着悲惨的身世,意志坚强,不屈不挠的孩子,他仰起头来看了看这座高耸入云、形势险峻的大山,竟是毫不犹豫地登上了山道。 其实,在这时候,天空一片昏黑的夜晚,虽有雪光的反映,但他的目力有限,是无法看清楚三五丈以外的事物的。 尚幸山道上的积雪只不过五六寸厚,他借着雪光反映的光亮往上走,坚强而勇敢地往上走着。的确,在这严寒的雪夜,在这罕无人还的荒山山径上,一步一步地往上走,不但要坚强而勇敢,而且还需要一份大无畏的精神和胆识,因为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恶兽的突袭送掉性命哩。 阿禄一面往上走,一面在想着爱与恨!他立誓,咬牙发狠!又在默默地祈祷着,祈求苍天、神明,给他帮助。 他走着,走着,深入了这座贺兰山脉。 不辨方向,没有时间,也不分昼夜,在这座深山里摸索着,走着。累了,就找一处可以遮蔽风寒的崖洞歇息,饿了,便采取一些黄精山果之类的东西充饥。 一天又一天,也不知道过了几多天,他走到一处下临百丈深壑的绝壁崖顶。 这时,正值半月中天,在灰黯的云层里时隐时现。他借着那时隐时现、并不大亮的月光,向下望去,虽然极尽日力,仍旧看不到一点什么,只觉得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有多深。 他看看这四面均是悬崖削壁,无路可通,深不见底的深壑,心里在暗想:这下面是个什么所在呢?我怎么能够下去看看呢?唉。 他虽然勇敢坚强,不怕苦,不怕难,不畏惧任何危险,但在这种无能为力的情形下,他也只好摇摇头,叹了口气! 忽然,一个幻念自他的脑子里闪过,暗忖道;我几乎已经走遍了这座大山,如果这个漆黑深不见底的壑底,有着一座古洞,而这古洞中正隐居着一位武功盖世的武林异人,若不设法到下面去看看,就此放过,岂不是功亏一篑,失去一个难得的机缘吗? 正在他望着深壑发呆,心中暗想之际,身后蓦然响起一声襄雷也似的虎吼,震得山崖晃动。 他急地转身一看,只见丈外之处,一只白额吊晴的庞然巨虎,正在弓背作势,张着大口,露出两排锐利的虎牙,双睛宛如两道电炬,灼灼地瞪着他,状极猛恶地做着扑向他的样子。 两个多月的时间,他走过好几座深山大泽,虽也曾遇到过不少的毒蛇恶兽,但像这种白额吊睛、庞大的巨虎还是第一次碰上。 他心中不禁骇然大惊,暗道:“完了!前有巨虎,后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深壑,今夜纵不命丧虎吻,亦必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死,他倒并不怕,只是在身世未弄清楚,心愿未了之前,就这样地死去,实在心中不甘,死不瞑目。 就在他心中惊骇暗想之际,那巨虎忽又一声猛吼,庞大的虎躯已经纵起,卷起一阵疾风直向他扑了过来。 “呵!”他明知道自己站立的地方是悬崖的边沿,只要往后退一步,就得掉下悬崖,落个粉身碎骨,葬身壑底。 但人在悼慌急乱之中,往往会手足无措.忘记一切的。 是以,他见巨虎陡然扑来,心中一骇一慌,便即身不由己地倒退了两步。 待至一足踏空,警觉之际,为时已迟,口中发出一声惊叫,一个身子便直向百丈深壑底跌落了下去。 身子直如殒星下坠,耳畔只听得风声呼呼!他心中甚是明白,这一摔下去,必无侥幸之理。除非有不可思议的奇迹出现。 但这世界上真有奇迹吗?能有怎样不可思议的,令他不死的奇迹吗?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呵。 于是,他只好闭起眼睛,听天由命,不!应该说是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他不闭起眼睛,听天由命行吗?别说他不会武功,纵是一个身怀罕世武学功力的绝世高手,在这种情形下,也还不是一样地毫无一点办法,得闭起眼睛,听天由命。 虽然他从未想到过死亡的可怕,但,这时,由于他有许多的心愿未了,不禁感觉到可怖起来,心底在呼喊着:“不行!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呵……” 蓦然,轰地一声大震,他眼前一阵发黑,立即失去了知觉,直挺挺地躺在壑底,死了。 真的他就这样地死了吗? 不,不!他怎么能够就这样无声无患地死去呢? 不能,他当然不能死,否则…… 天下的事,往往就是那么的使人无法臆测,令人不敢相信,不可思议的奇迹终于发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他悠悠地醒过来了,缓缓地睁开眼睛,但四周是一片漆黑,任什么也看不见。 他心里在暗想:我没有跌死吗?我还活着吗?从那么高的崖顶上跌下来,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我现在觉着我还活着的,并不是我的生命,只是我脱离了躯体的灵魂吗? 他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立时忍不住又发出了呵的一声叫喊,敢情他浑身骨节,竟是像折散了一般,那么疼痛难当。 由于躯体的知道疼痛,证明了他活着的并不是他所认为的灵魂,而实实在在的他确是没有死去。 “我真的没有死吗?”他在反问着自己。 陡然,他的手摸触到一片湿濡濡的毛茸茸的物体.而他的身子倒有大半躺在这毛茸茸的物体上。 他想转动一下身子,看看自己身子底下毛茸茸的物体是什么东西?可是他实在无力动弹!只要他动一下,浑身四肢便疼不可当! 原来,当他一脚踏空,往崖下跌落的同时,那只身体庞大的巨虎,竟也朝百丈深壑底跌落下来。 虎躯庞大,比他的身子重着几乎有两倍还多,是以下落之势较他快速,先一步跌落壑底! 从峭壁悬崖顶上跌下,他自忖必定粉身碎骨无疑,但世间就偏有那么凑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他的身子竟然不偏不斜地跌落在巨虎那庞大的尸身上,因此,他乃才得侥幸不死! 这真是俗语所谓的无巧不成书了。不过,如果他就这样葬身壑底,不但是天道太也不公,而本书的这段武林故事,也就无从写起了。 这时,他神智已经完全清醒,确知他自己实在未死,虽然目前他浑身还酸疼无力,但他知道这是因为惊骇过度,跌得太重后的必然现象,只要好好地养息几个时辰,就会慢慢地恢复的。 于是,他不禁兴奋若狂地大声呼喊:“呵!我真的没有死,我真的没有死呵。” 他正在大声呼喊之际,忽听得左边不远的地方,响起一阵阴森怪笑,一个冰冷得令人浑身悚栗的声音说道:“小娃儿!你先别高兴,你从崖顶上跌下来没有跌死,虽然算得命大,但你仍旧活不成,非死不可!” 阿禄闻言,心中陡然一懔,不禁脱口问道:“为什么?” 只听得那冷冰冰的声音嘿嘿一笑道:“这是老夫弟兄立下的规矩。” “什么规矩?” “老夫弟兄初入此谷之时,就曾立下过誓言,凡是进入本谷之人,除了第一人可以获得活命外,自第二人开始,都必须死亡!” “为什么入谷的第一人便可以获得活命呢?” “因为入谷的第一人便是老夫弟兄的弟子。” “如果这人不愿意呢?” “老夫就将他囚禁终身,永远不准他离开此谷一步。” “这入谷的第一人是谁呢?” “宋士龙。” “他是你的徒弟?” “嗯!……”那冷冰冰的声音忽然一变,厉声喝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阿禄摇摇头道,“他人呢?” “走了。”冷冰冰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阿禄想了想问道:“从他以后,还有人来过这谷中吗?” “有。” “他们都死在这谷中了吗?” “没有一人能逃得活命!” “有多少人?” “三十年来,进入此谷的人虽然不算太多,可也不在少数,确数老夫已经记不清了,你只要数数地上的人头骨,就可以知道了。” “这地方这么黑暗,我什么也看不到,如何能数?” “那么等到天亮,你再数吧。” 阿禄缓缓地闭起了眼睛,心中暗暗地想道:说话的这人是谁呢?声音怎地这样阴森冰冷呢?为什么要立下这种奇怪的规矩呢? 阿禄正在暗暗思忖之际,忽听那冰冷的声音又在说道:“小娃儿!你在想什么?” “没有。” “为什么不说话了?” “无话可说。” “随便谈谈不好吗?” 阿禄此际的,心情坏到了透顶,他实在不想说话,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等到天亮,看看这个说话声音阴森森冰冷之人,究竟是个何许样的人后,再作打算。是以,他便没有出声,回答什么。 过了一阵子,那阴森冰冷的声音,似乎忍不住沉默,又说道:“小娃儿!你觉得害怕吗?” 阿禄眼皮动也没有动一下,依旧闭着眼睛,缓缓地说道:“害怕什么?” 那冷冰冰的声音,阴森森地道:“天亮后,你数过地上的人头骨,便须死了,你不害怕吗?” “你以为我害怕吗?” “我想大概是吧。” 阿禄忽然睁开眼睛,哈哈一声大笑道:“人生百年,只不过是弹指光阴,总是要死的,何必要害怕呢。” “你真的不怕死吗?” “怕死就能不死吗?” “你何不求求老夫呢?” “你要我向你求饶乞怜?” “或者老夫会同情你,格外破例,放你一条生路也说不定呢。” “哼!” “你哼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何必为了死,求人同情乞怜,况且我还未必一定就死呢。” 那冷冰冰的声音,阴森地嘿嘿一笑道:“听你的口气,倒是蛮有骨气嘛。” 阿禄剑眉广轩,冷冷地说道:“没有骨气也能算是人吗?” “对,没有骨气就不能算人,你这小娃儿,只有十多岁的年纪,就能有这种骨气胆识,倒颇难得。” 那冷冰冰的声音似在赞许地说着,但说到这里声调忽地一变,显得温和了许多,问道:“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是何人门下?” 这壑底谷中,黑暗得伸手不辨五指,他什么也看不见,听这说话之人的口气,对他似乎看得极是清楚,他心中不禁感到惊异,问道:“你看得见我?” “嗯。” “你是谁?” “小娃儿,别问我是谁,先回答老夫的问话。” 阿禄禀性聪明,他虽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从这人说话冰冷阴森的声音,以及所立的这种奇怪的规矩上听来,分明是个本领极大,性情凶残的怪人!因此,他心中在考虑沉吟着,是不是应该将他的实在情形,照实告诉这人。 这怪人一身武学奇高,内家功力已臻绝顶化境,这壑底虽然黑暗得伸手不辨五指,但他却能辨微见物,周围十几二十丈内的事物,均看得极是清楚。 他见阿禄沉吟不语,似已明白阿禄的心意,便即阴森森地一声冷笑,沉声说道:“小娃儿,在老夫面前你休想捣鬼说谎,最好实话实说。” 阿禄心中不禁一震,知道自己的心意已被对方看穿,忽然,一个念头自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而过,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何必要说谎呢。心念一动,便即朗声说道:“我名字叫做阿禄,哪里人,我自己也不知道,至于是何人门下,那更谈不上,因为我不会一点武功,也没有师父。” “你这话是真的?” “你以为我在说谎?” “我想可能。” 阿禄忽地哈哈一声大笑道:“我连死都不怕,何必要说谎。” “你姓什么?” “姓什么,等我查出了再告诉你吧。” “你不知道你姓什么?” “要是知道,早就告诉你了。” “你没有父母?” “有!但是不知道是谁?”唉……阿禄说着忽地悲伤地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就连我这阿禄的名字,也是别人替我起的。” “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世吗?” “有。” “你怎不问他们呢?” “不能问。” “为什么?” “这里面关系着一件武林隐秘,只要我一问,我便会被杀死的。” “你不是不怕死吗?” “但是那样糊里糊涂地死了,心中实在不甘。” “所以,你就跑到深山里躲避来了?” “不是躲避。” “哦!”怪人心中不禁一动,沉吟有顷,问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你知道?” “老夫已经三十年未出此谷一步,武林中的事,已经毫无所知,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世,不过……”说着略顿,又道:“知道你身世的人,是不是都是武功很高的武林中人?” “不错。” “所以老夫要……” 怪人说到这里倏地顿口不语,他在踌躇、犹豫……担心这个名叫阿禄的孩子,将来会和宋士龙一样…… 对于宋士龙那个进入此谷的第一人,他们唯一的徒弟,伤透了他们的心,愤恨到了极顶,恨不能生啖其肉。 可是他们心中虽然这样恨他,但却无可奈何他,因为他们已中了他的阴谋诡计,被他锁禁着,他们有一身当今武林无人堪敌的武学功力,却无法挣脱穿透他们琵琶骨的铁练! 阿禄听怪人忽地顿口不语,不禁感觉奇怪地问道:“要怎样?怎地不说了?” 怪人朝坐在身旁始终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老二老三俩人望了一眼,老二老三朝他点了点头,于是他立即说道:“老夫要成全你,传授你的武功!” “你是可怜我?” “嗯。” 阿禄忽地大声说道:“我不要。” 阿禄这一句“我不要”,颇出怪人的意外,他不禁微微一愕,但旋即明白阿禄的心意,纵声一阵大笑道:“好!小娃儿,你真有志气!” 怪人说着略顿了顿,又道:“如果老夫不是出于可怜呢?” 阿禄想了想道:“不是出于可怜,我阿禄当然求之不得,不过,我还得要看看你的武功本领,比不比天心庄主卓玉大。” 怪人闻听,心中微微一惊,问道:“卓玉知道你的身世?” “我想他可能是知道最清楚的一个。” “如果老夫的武功本领与卓玉差不多呢?” 阿禄略一沉吟道:“那么你的好意,我只好谢谢了。” 怪人忽地又是纵声一阵大笑道:“小娃儿,你放心吧!老夫要在三天之内,使你成为一个天下无敌的高手。” “连卓玉在内?” “否则怎能算是天下无敌!” 阿禄怀疑不信地问道:“三天的时间可能吗?” “老夫年已将近百岁,岂会妄言骗你这个十几岁的小娃儿。” 阿禄动了动身子,觉得浑身已不似先前那般疼痛难禁,好得多了,于是他挣扎着坐起来。 他刚坐起来,便听得那怪人温和着声音笑道:“小娃儿!你现在身上不感觉疼痛了吗?” “好多了。” “小娃儿,你相信老夫的话吗?” 阿禄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既然这样说,我怎能不相信呢。” “你愿意成为一个天下无敌的人吗?” “只要你不是出于可怜我,我便拜你为师。” 阿禄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有什么条件吗?” 怪人忽地大声笑道:“你这小鬼的确聪明,老夫传你武功,当然有条件,在你获传老夫武功之后,便得要替老夫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杀掉宋士龙。” 阿禄不禁一愕,问道:“为什么?他不是你的徒弟吗?” “现在不要问,只问你能不能做到?” “只要他有该杀之罪,我定能做到。” “好,就这样说,天不久就要亮了,你先静静地坐在那里养养神,等到天亮后我们再说吧。” 阿禄点点头,没有说话,依言闭起了眼睛静静地养神、休息。 这时,他真能静静地坐着养神吗?不能。他兴奋,他狂喜,想想从崖顶跌落下坠的刹那,已自料必然葬身壑底定死无疑,想不到不但竟是死里逃生,反而因祸得福,这真是奇迹。 他想到三天以后,他便将成为天下无敌的武林高手时,他心底有难以言喻的惊与喜。 他想着,想着……天渐渐地亮了。 漆黑的天幕被拉开了,东方现出了一片鱼肚白色,这黑暗得伸手不辨五指的壑底,透进了一些天光。 阿禄慢慢睁开眼睛,他看清楚了自己坐着的毛茸茸的物体,原来是在崖顶上扑向他的那头吊睛白额巨虎,现在早已经死了。 他是个聪明人,一见这种情形,当然明白他是因为跌在虎身上,才没有被跌死,真想不到,却是这头要想以他为食的猛虎救了他的性命。 接着,他看清了周围地上的事物,目光所及,心中不禁骇然大惊,惊骇得几乎失声发出惊叫。 原来,这壑底遍地尽是一堆一堆,不可胜数的死人骨头,惨不忍睹。 正值阿禄心里感觉惊骇悚栗之际,忽听那冷冰冰、阴森森的声音,发出一阵嘿嘿笑声说道:“小娃儿!看到这多死人白骨,你觉着害怕了是不?” 阿禄闻声抬头,注目朝话声发处望去。 “呵!”阿禄竟是情不由己地脱口发出了一声恐怖的惊叫。 原来阿禄所看到的,是三个形状极其可怖,比地上那些死人白骨,还要使他感觉恐怖,毛发悚然的怪人。 只是这三个人,都只有一只眼睛,满脸疤痕累累,简直找不出一块原来的皮肉,本来是灰白色的头发,因为沾满着泥灰,竟成了灰黑色,长长地披散在背后,足有六七尺长,拖在地上的尖端,已在逐渐地枯萎。 三人并肩坐在一座岩洞口,一条半寸粗细的铁练,穿透着三人的琵琶骨,铁练两端拴锁在两边的石壁上,六只脚均被齐踝断去,双手指甲曲卷着,看那样子,如果伸直怕不有一尺多长。 身上的衣服,禁不住日月的侵蚀,均已碎烂,浑身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但,一只独眼开阖之间,却是寒光灼灼射人,令人胆寒。 阿禄被这三个怪人可怖的形状,惊骇得呆住了,瞪着一双眼眼,骇异地望着三人只是发愣! 忽见最左边的那个怪人睁着一只寒光灼灼逼人的独眼,望着阿禄一笑道:“小娃儿,你看见老夫弟兄的这种样子,心里害怕吗?” 阿禄摇摇头道:“不,我觉得你们很可怜。” “可怜!”怪人忽地纵声嘿嘿一阵大笑道:“小娃儿,老夫弟兄虽然落得这样惨,可也不愿被人可怜呢!” 阿禄点点头道:“对,做人确实不应该被人可怜才有意味,老人家,你们怎会落得这样的呢?” 怪人脸上的疤痕一阵颤动,无限悲愤地叹了口气,沉痛地说道:“这就是老夫要你获传武功之后,去杀宋士龙的原因了。” “什么!”阿禄猛地跳起来,惊异地望着怪人问道:“你们是被你们徒弟害的?” “你不相信吗?” “天下哪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人。”阿禄摇摇头不相信地说。 “小娃儿,你可知道,当一个人的欲求不能获得满足时,便会不顾一切后果,做出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来。” 阿禄恍然若有所悟地,望着怪人说道:“这样说来,必是他向你们要求什么,而你们不肯答应,所以他便下了这样的狠心毒手。是吗?” “你猜得很对。”怪人点点头笑着说。 怪人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形状也更令人感觉恐怖。 阿禄仍觉得怀疑,问道:“他是你们的徒弟,难道他的武功比你们还高吗?” 怪人点点头说道:“小娃儿,你这话问得很有道理,这畜牲阴险恶毒至极,他在酒里下了迷药,老夫弟兄一时不察,中了他的诡计,才被他所乘。” “哦!” 那怪人忽地独眼猛张,寒光暴射地逼视阿禄问道:“小娃儿,你愿不愿替老夫去杀宋士龙?” 阿禄满脸义愤于色,毫不犹豫地坚毅地说道:“老人家放心,别说你还要传授我武功,就是不传授我武功,像这种大逆不道万恶之人,被我阿禄遇上,也必杀他为武林除害。” “好,小娃儿,有你这句话,老夫弟兄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罢,忽地纵声大笑起来,旁边那两个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怪人,也跟着一齐纵声大笑了。 笑声落后,那怪人忽地望着阿禄说道:“小娃儿!你把那只死虎拖过来,老夫弟兄要好好地大嚼一顿之后,传你武功,使你在三天之内,成为天下无敌的第一人。” 阿禄望了望地上的那头虎尸,费尽了全力,才把虎尸拖到三个怪人面前,三个怪人立即六手齐伸,顷刻间便剥去了虎皮,一个扭断一条虎腿,血淋淋地送到嘴边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 一刹之间,只见三个怪人嘴上手上,鲜血淋漓,那形状更使人恐怖可怕。阿禄在旁边不禁看得呆住了! 那个说要传他武功的怪人,忽地扭断余下的一条虎腿递给他笑说道:“小娃儿!你肚子饿了吧,也吃一点吧!” 阿禄从来没有生吃过野兽肉,他本想说“不要”,但肚子里觉得确实饿得很难受,于是他便接过这只虎腿,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虽然觉得腥臭刺鼻,恶心欲呕,但他还是强忍着吃了下去。 “很好吃吧!”那怪人望着他笑着说。 阿禄没有回答他,又咬了一口虎腿肉在嘴里咀嚼着。 那怪人一边吃虎腿肉,一边望着另两个怪人笑说道:“想不到我弟兄三个在临死之前,还能享受到这么一顿佳肴美味,也真算得上是口福非浅了。” 另两个怪人闻言,点了点头,忽地独眼暴张,寒光电射地望了阿禄一眼,面容沉凝地说道:“但愿这小娃儿不负大哥所望就好了!” 阿禄闻听,心中不禁蓦然一惊!愕然地望着三人道:“怎么?三位老人家都要……” 那个被称做大哥的怪人点点头道:“我们把武功传授你之后,便就都要死了!” “呵!”阿禄很感诧异地望着三人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我们要把本身的真元,苦修数十年的内功都传输入你的体内,那时,你便成为一个天下无敌的武林第一人。” 阿禄接口道:“而你们三位老人家,也就精枯力竭死去。” 怪人点点头道:“不错。” 阿禄闻听后呆了呆,忽地摇摇头,坚毅地说道:“我不要。” 这种事情,在别人来说,应该是求之不得的,而阿禄竟说不要,三个怪人闻言,均不禁为之一愕!但也旋即明白了阿禄的意思! 那为首的怪人忽地大笑道:“孩子,你心地不坏,老夫弟兄天幸得遇上你,想来你定不负老夫弟兄的期望了。” 阿禄正容说道:“老人家请放心,我阿禄说过的话,决不食言,他日我定必手刃宋士龙那恶徒。但是,三位老人家这种传授武功的办法,我不赞成。” 怪人的独眼里闪灼着一片慈爱的光芒,说道:“孩子,你的心意我明白,但非此你不仅不能在三天之内速成,成为武林第一高手,而且难以胜得宋土龙,即连卓玉,你恐怕也不易胜得了呢。” “舍此而外,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那就必须苦练十年。” 阿禄坚决地说道:“我情愿苦练十年。” “十年的时间很长呢。” “长有什么关系,古语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怪人与另两个怪人交互的望了一眼,点点头,然后又望着阿禄点头说道:“好吧,孩子,我依你,你跪下拜师吧!” 阿禄闻言,连忙端端正正地跪下说道:“恩师在上,弟子无名叩头。” 说着,恭恭敬敬地叩了八头响头,叩罢头后,便站起身来,垂手侍立在一边。 那为首的怪人诧异地望着阿禄问道:“你不是名叫阿禄吗?怎么又说叫作吴明了呢?” 阿禄恭敬地答道:“弟子以为阿禄既不是弟子的真正姓名,不如干脆不用,改叫无名的好,如果恩师认为不当,就请恩赐名字好了。” 怪人闻言,这才明白他口中所说的乃是“无名”,并不是“吴明”,音同字不同,心中不禁暗赞阿禄的聪明,于是便点头说道:“好,好,无名本无名,这名字改得颇妙,将来出道江湖时,不妨就以无名谐音吴明名之,待弄清楚身世之后,再恢复本姓好了。” “弟子遵命。” 怪人忽地用手指了指身后右边的洞壁,说道:“那洞壁上有个活门,你去把那活门打开,里面有一个长方型的小铁匣子,把它拿来。” 无名遵命去打开洞壁上的活门,取出那只长方型的小铁匣,双手捧着放到怪人面前。 怪人说道:“把匣盖打开来。” 无名打开匣盖,只见里面盛放着的是一根长约八寸的碧绿玉笛,一枝长约尺许金光夺目的三角旗子,和二本小册子,一个铁牌,另外还有一只小玉瓶,里面有三颗赤红如火的丹丸。 那怪人望着无名问道:“徒儿,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吗?” 无名摇摇头道:“弟子愚昧,乞恩师告示。” 怪人叹了口气道:“就为了这几样东西,为师等才落得这样地步。” 无名不禁一惊,问道:“难道宋师兄就是要的这几样东西吗?” 怪人忽地厉声喝道:“以后不准叫那畜牲做师兄,知道吗?” 无名,心中一骇,连忙恭敬地答道:“弟子遵谕。” 怪人复又叹了口气,肃容缓缓地说道:“徒儿,你别小看了这几样东西,它们无一不是武林至宝,这二本小册子,乃武林罕世奇书《骄阳真经》,小玉瓶中的三粒火红药丸,名为骄阳丹,铁牌乃为师和你二师叔三师叔当年在江湖上的信物,旗名辟毒追魂旗,是你二师叔威震武林的兵刃,碧玉笛是你三师叔心爱之物,不但可作兵刃拒敌,吹奏一曲,笛韵可退千军万马,现在这些东西都属于你的了。” “呵!”无名听得心中惊异不止!他肃容说道:“承恩师垂爱,徒儿感德终身,不过这多至宝,徒儿恐无德消受,只求恩师随便赐给一样,于愿已足,何敢奢求。” 怪人闻言,衷心赞佩地点头笑道:“你能如此不妄贪奢求,实在难得,不过,为师之意已决,你也不必多说,现在由你二师叔开始传你旗招,然后再请你三师叔授你笛招,及吹奏笛韵。” 无名知道多说无益,于是便也就不再说什么,走到中间的那个怪人面前,跪请传授。 第一天,他学会了旗招。 第二天,他学会了笛招,也记熟了笛韵曲谱。 第三天,他师父那个为首的怪人,在石洞中命他在对面相隔两尺远的地上盘膝坐下,开始传授他运气行功吐纳口诀,然后拿起铁匣里的那只小玉瓶,倒出里面赤红如火的三粒骄阳丹,递给他说道:“服下这三粒骄阳丹,立即遵照为师所授的运气行功口诀,屏除杂念,凝神静息,运气行功,接引药力与你体内真气汇合,为师的当助你一臂之力。” 无名依言,服下骄阳丹后,便即闭目垂帘,凝神静息,运气行功接引药力。 他刚行功不久,顿觉着有一只手掌轻按在他头顶百会穴上,同时耳边响起师父的声音,低喝道:“注意,不可松懈分神。” 喝声入耳,便有一股强大的热流,自百会穴缓缓地输入体内,直达丹田,复由丹田入关元,经气海、阴交,缓缓上升,走百穴,通行全身四肢百骸,周而复始,不休不止,源源不绝。 渐渐,他便进入了神与天会、物我俱忘、浑然无觉、无知的境界。 原来此际,三个怪人均已掌心互抵,各自潜运一生苦修真元,经由为首的那个怪人按在无名头顶百会上的那只手掌掌心,缓缓不停地传入无名的体内,立意要在短时间内将无名造成一个天下无敌的武林高手。 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长久的时间,他醒过来了,从那浑然无觉、无知的境界里醒了过来。 他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只觉得神智清朗,体力充沛无比。 “呵!”睁开眼睛,他发出了一声悲叫,仆伏在他师父的身上哀恸至极地放声大哭了。 “师父,师父!你……老人家这是……何苦呢?” 他大声哭喊着,是那么沉痛、悲哀!在这荒山深壑之底,遍地磷磷白骨、阴森森的环境里,这哭声显得格外的凄惨。 忽然,他师父缓缓地睁开了那只神光完全散失的独眼,望着他喘息着,无力地,声音颤抖地说道:“孩子,别……哭了。” 无名连忙停止哭声,只听怪人继续说道:“现在你已是武林第一,天下无敌了,希望你不负为师与你两位师叔成全你,对你的期望……” 无名静静地聆听着,怪人喘息了一下又道:“对面七八丈高处的崖壁间,有一个可容一人出入的石洞,那是此谷唯一的条通路,你……走吧。” 无名含泪说道:“恩师请放心吧,弟子决不会有负你老人家和两位师叔的期望的。” 这个把一切都交给了他的怪人一他的师父,点了点头,闭上独眼,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丑脸上挂着一丝丝满足的笑意,安祥地结束了他的一生。 另两个怪人无名的师叔,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精枯力竭死了。 “师父,师父……”无名又放声悲痛地哭了。 哭了一阵,声音都嘶哑了,他这才慢慢地止住悲哭,抹去脸上的泪渍,将铁匣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揣进怀内,贴身放好,然后去搬了些石块来堆砌着,将洞口封闭起来。 他肃立在封闭了的的石洞前面,对着新堆砌的石壁,低垂着头,默默地祷告着:“恩师,二位师叔,弟子就要走了,你们三位老人家放心地安息吧!他日弟子定将宋士龙生擒来谷中,将这恶徒手刃在三位老人家的灵前。” 他默祷完毕,便即转头走到对面的崖壁下,仰头望了望七八丈高处的崖洞,猛吸一口真气,双足一蹬地面,身形便已平地拔起,毫不费力地跃立在石洞口。 他不禁兴奋忘形地挥舞着双手,脱口大声狂喊着:“呵,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呵!” 他转过身形,直往石洞中狂奔…… 从此,江湖杀劫开始了,红粉情海掀起了一片波澜,多少少女为情饮恨终生,多少少女为情…… 武林中被闹得天翻地覆,正邪两道都走上了厄运! 在贺兰山中,他沿着山道一路大步飞奔,此际,他一身汇集了三个当代绝世高手苦修数十年的内家功力真元,功力身手之高,已臻达罕世无匹的超凡绝境。 月正中天,他一路大步飞奔,只见他身形恍如奔马,在月影下,快得成了一条黑线。 他奔驰得兴起,忽然身形略停,仰天发出一声清啸。 声如龙吟凤鸣,响彻云霄,震荡长空,山谷回音绕耳,历久方绝。 啸声中,他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双足用力一点地面,向前跃去,身形直如脱弦箭矢,耳畔风响呼呼,恍似驭风飞行,朝前飞驰,直飞出十七八丈远去,身形方始力尽落地。 身形甫落,足尖略一点地,便又二次腾身向前跃去,竟又是十七八丈远近。 他突然获得如是绝顶的功力身手,心中兴奋如狂,更极感有趣好玩,便不住地腾身纵跃。 他这样不住地腾身纵跃,何消多时,便已出了贺兰山口,出了贺兰山口,他这才停住身形,不再纵跃。 时值四更左右,月影偏西之际,他停身站立在贺兰山的出口地方,心中在作着何去何从的思忖:我现在应该先去哪里呢?找宋士龙?这恶徒在哪里,怎么找他呢?而且我又不曾见过他,就是面对面碰上了,也不认识呵。 那么还是先去天心庄。找卓庄主问问他我的身世吧。 他踌躇,犹豫了一会,自语道:“对!先回天心庄,看卓君杰他们还能再欺侮我吗!只要他们敢骂我一句,我便给他们颜色看……还有小燕,呵,小燕她知道我已经学成了一身惊人的武功,她一定会很高兴,非常欢喜的。” 于是,他就这样开始向他从小生长大的地方河南鲁山县西南,名震江湖的天心庄进发了。 江湖、武林,都在暗中开始摇撼了,暴风雨般杀劫的序幕,慢慢地将要展开了。 无名,这个身世似谜,隐藏着无限杀机,身怀武林至宝的孩子,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已经跨出了宁夏,踏进了陕西省内,不久穿越过陕西进入河南省境。 说真的,他此去天心庄,以他血液中潜伏着的坚毅强傲的性格,追风剑客卓玉塑一个应付不好,天心庄便得惨遭血劫。 这天夜晚,他走在陕西黄陵附近,时正二更刚过,他正行之间,忽闻寒风中隐隐传来一个女人的娇叱声与男人的朗喝声。 他内功已臻上乘化境,耳目之灵聪无人能及,稍一凝神谛听,便即知道这喝叱的声音远在南方十里左右。 他一时不禁好奇心起,暗道:“这是什么人在这深夜中动手打斗?我何不去看看呢。” 心念一动,立即跃起身形,直朝南方扑去。 十里左右的路程,在他的脚下,还不是转瞬间即可到达,那消半盏茶的时辰,便已抵达现场。 他目光一扫斗场,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和一个年约四十多岁,体高精壮的中年大汉动手激斗。 那女孩子年约十四五岁,脑后垂着两条尺许多长的发辫,手中使的是一柄一尺四五寸长,寒光夺目的短剑,娇小的身躯,纵跃腾挪,避招还攻,身法颇为伶俐活泼,敏捷不凡。 脑后的两条发辫,随着她的身形纵跃腾挪,不住地晃动,有时在她突然腾跃的刹那,便荡起老高,煞是好看。 那男孩子的年岁与自己相仿佛,手中使的是一柄三尺青钢剑,看他身法剑招,似曾得过高明指点,变化颇为巧妙,惜因火候欠差,沉稳不够。 至于那中年精壮大汉,他手中使的是一对怪形兵刃,无名不认识它叫什么名字,不过,他却看得出那汉子的功力不弱,兵刃招式不但很是奇诡,而且势沉力猛,非常狠毒,每招每式均指向男女两小孩的身上要害。 无名毫无江湖经验阅历,他也不知道掩蔽身形,一抵达当场,便两手叉在腰间,往旁边一站,坐山观虎斗。 只听那小女孩一边动手,口中一边娇声骂道:“你这恶贼真不要脸,竟想以大欺小,欺负我和哥哥,今夜我要不叫你跪下磕头求饶,也就……” 女小孩的骂声未完,中年大汉猛地一声怒喝道:“住口,鬼丫头,你那老鬼父亲,五年前打了大爷一掌,今夜要在你们这两个小畜牲身上讨还一点利息,然后再去找你们那老鬼父亲算账,讨还本钱。” 无名一听,心中不禁觉得甚是有趣,暗自好笑道:这算是什么话,五年前挨了人家一掌,五年后就找人家儿女的晦气,算是利息,这是什么账? 无名心中暗笑了一会,忽然朝动手的三人喊道:“喂!你们暂且停停手,我有话说!” 动手的三人闻喊,心中不由齐都一惊,连忙各自收招停手,跃身后退,六道眼神均皆惊异非常地投视在无名的身上。 他们除了惊异外,更觉得奇怪,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衣服褴褛、肮脏不堪的小要饭,是什么时候来的。 中年大汉忽地双睛遽瞪,精光灼灼地望着无名喝问道:“小化子,你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话要说?” 无名一见中年大汉气势汹汹,恶狠狠的样子,心中便不禁很是不悦,感觉得这中年汉子有点讨厌。 人对人之喜恶,本生于一念之间。无名这个绝世高手,他在江湖上,也就由于他心底的喜与恶这一念之间,不知道造下了多少杀孽!多少江湖高手,在他看得不顺眼的厌恶下,断送了性命! 这大概是天意如此吧,才会造成他这么一个江湖杀星。 他望了那中年大汉一眼,缓步朝前走了两步,冷冷地问道:“你说谁是小化子?” 那中年大汉忽地哈哈一声大笑道:“不是你还是你大爷不成。” “我?”无名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中年大汉点点头道:“当然是你。” 忽然旁边响起一声轻笑,无名听觉何等灵敏,已知道是那小女孩在笑他,他斜睨那小女孩一眼,便望着中年汉子冷冷地说道:“好吧,你说我是小化子,我就是小化子吧。” 中年汉子一声冷笑,喝道:“小化子,大爷可不耐和你废话,你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话快说吧。” 无名依旧冷冷地说道:“我是走路的,正从这里走过,听你刚才说的几句话,感觉得甚是好笑,想问问你,所以才喊你们暂时停手。” 中年汉子不禁一怔,问道:“什么话?” 无名笑说道:“你刚才说五年前挨了他们父亲的一掌,五年后的今夜,你要先向他们讨点利息,然后再去找他们的父亲算账,要还本钱。我有点弄不清楚,不懂你这笔账的利息是怎么个算法的!你告诉我好吗?” 中年汉子一听,脸色不禁勃然一变,旋即哈哈一声大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好吧,小化子,你先站在一边等着,待大爷向这两个小鬼讨过利息后,再告诉你是怎么算法的!” 无名望了那站在丈外的两上男女小孩一眼,点点头说道:“好吧,我等着你。” 那男孩望了无名一眼,说道:“小兄弟,你别站在这里等他了,你走你的路吧。” 无名没有说话,只朝他摇摇头,微微一笑。 那女小孩见状,忽地噘了噘小嘴,望了无名一眼,完全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娇声低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骂着,便即转向那男小孩道:“哥呵,你管他呢。” 中年大汉嘿嘿一声冷笑,自语地说道:“泥菩萨过河,自身尚且难保,还要管别人……” 中年大汉自语着,忽地朝无名狞笑了笑,便即转向男女两小孩,一摆手中兵刃喝道:“两个小鬼动手纳命吧。” 中年壮汉的喝声甫落,朗喝娇叱之声也就立即齐起;男小孩震腕抖剑,剑走龙蛇,欺身进招,寒光一闪,直挑壮汉肩井穴。 男小孩剑势才发,女小孩手中短剑也已划起一道弧形寒光,娇躯一晃,疾似流星般扎向壮汉腰肋。 壮汉嘿嘿一声冷笑,脚下倒踩子午,偏肩井,避腰肋,双手怪兵刃招演野马分鬃,分攻男女两小孩身上要害。 他身材高大精壮,出招快捷诡异,对付两个小孩自有他的优势。这招野马分鬃狠毒异常,眼看将要得手,但见眼前一花,那男孩的三尺青钢剑封挡住自身重穴要害,女孩却跳跃轻挪,灵巧地转到了他的身后,短剑直取期门穴。 中年汉子大惊,当下一声怪叫,纵起丈余,在空中避过这背后一击。他双腿倒踢女孩的头顶百会,两手连发怪招,兵刃直取小男孩的门面。这一连串的动作俱在瞬间完成,足见他的武学功底深厚无比。 说来也怪,两个孩子似乎早料到那汉子的这一手,当时身子微斜,闪避进招,两剑随着汉子下落的身子,前后夹击而至。 那汉子斗得一时性起,陡将真力提至九成,展开师门绝学,双手齐发,将那对怪兵刃舞得如风火轮一般。他闪过身后小女孩的剑刺,侧身直扑男孩而去,两手兵刃一左一右,当头直劈而下。 这是极其狠辣的绝学,那精壮汉子平时斗敌向不多用,今日与两个小儿对阵,数十招未见胜败,他因恨而发,带着凶猛的外家内力,霸道非常。但见空中银光闪闪,幻影连现,似有七八件兵刃劈向那男孩,一时间分不清哪件是真,哪件为幻,情况紧急非常。 无名在旁观阵了许久,觉着这两个小孩勇敢可爱,他们配合默契,剑法招式如出一家,身法步式亦轻捷诡异。只是灵巧有余,沉稳不足,与那汉子斗上数十合,真力自然不济,因此渐露败象,守多攻少。先前他们一攻一守,或前或后,靠着诡异的身法,颇能分散那中年汉子的注意力。但时间一久,那汉子渐瞧出小孩的破绽,集中一面,打开缺口。眼前这形势便是男孩闪避不及,欲左不能,欲右也难,只有用剑硬接汉子的一对怪兵刃。 大凡练武之人都知道,兵刃厚重不同,力道就大不相等,对敌进招最讲究扬长避短。长剑属于轻兵器,功在灵巧劈刺,而持外门兵器者,多横练有一身硬功,硬接硬打,靠得是武学功力,小男孩显然因一时忙乱而犯了武学大忌。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哨的一声,无名看时,小男孩的长剑已然飞向半空,男孩暴退六尺,跌坐当地。这一切均发生在瞬间,那女孩欲上前救援,已是不及,眼见精壮汉子的左手兵刃已劈向男孩的脑门。蓦地,猛听一声怒吼:“住手!” 就见两团黑影分左右,直奔汉子的肩井、关元穴。那汉子一惊,急忙撤招封挡。但听哗的一声,两团泥土应声四散。那汉子正要破口大骂,只见眼前人影一晃,金光四起,一条漂亮的弧线自他眼前划过。他呼然倒地,黑暗随即降临到他的头上。 原来这无名观阵多时,早替两个孩子捏了一把汗。他暗中抓了两把黄土,揉捏成团,以备不测。无名先前就对那精壮汉子的狂傲无理、以大欺小表示不满,这时见汉子突施杀手,情急之下,两团黄土迅即出手。随后无名纵身掠起,在空中取出师门的辟毒追魂宝旗,一招春风化雨,加之他缺少临敌经验,一上来便使上十成功力,那汉子岂是对手?倒地之前,汉子看到了一弧漂亮的金光,他做梦也想不到猜不透,这就是致他死命的一击。 且不说汉子如何,这时那小女孩已在惊呼之下,奔到男孩身旁,一手扶起男孩:“哥哥,你没事吧?”满脸俱是关切之情。 “没事。”男孩长身而立。 兄妹俩这才看清眼前的这个小叫化原来是个身负绝学的武林中人,他们朝无名拱手一抱拳:“小兄弟,多谢搭救!我们兄妹没齿不忘。” 无名正为自己的武功感到惊异,想不到自己离开天心庄两个月后,竟然学成了这手神奇武功。他见人家向他称谢,忙学天心庄上江湖人士的模样,拱手抱拳道:“些些小事,两位不必客气。” 他一身又臭又脏,这副江湖豪举,顿时引得那小女孩一阵格格娇笑。她朝无名轻施一礼,道:“喂,小哥哥,刚才小妹言语冲撞,你不要见笑呀。”说时,又是嫣然一笑。 无名先时观战,看那女孩生动活泼的身影,对她印象颇佳。至于言语冲撞,他亦浑不在意。此时他听女孩这番赔罪,心中早已释然。 三个少年草草掩埋了那汉子的尸首,一路说笑同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看看前途两条岔道,那男孩朝无名一拱手道:“我与妹妹要回山西家中,吴兄此去河南,可走右边这条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前途珍重!” 第二章 身手小试 告别了那对兄妹,无名一人独自踽踽前行,往河南进发。 又走了一个时辰,他因一路奔驰,微感疲乏,想找一处住房略事休息。这时他见前方三十丈外有一座破败山神庙,便奔那庙而去。看看将近那山神庙,忽闻唏聿聿一声马嘶,从左近传来。在这静寂的夜中,这马叫显得格外清晰。 无名转头一望,见庙旁一株大松下,拴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在月色下显得异常神骏,正警惕地望着无名。它前蹄不时踏地,得得声响,传扬数十丈外。 无名正感到惊奇,忽然听到一阵低微的喘息声。他此时身具当世三大绝顶高手的真力,听风辨色,具有超绝的能力。 无名倏地转身,就见一丈开外的月色下,站着一位身着对襟红衫,青色罗裙的绝色少女。 她长发披肩,年约十七八岁。 “喂,朋友,瞧姑娘的马作甚?”少女问。 无名因见这少女长得颇为不俗,顿时心生好感,他微一抱拳,道:“我叫无名,要往天心庄,路过此地,打扰姑娘,请勿介意。” “咦。你也去天心庄?喂,吴明,你去天心庄做啥?”她错把“无名”听作“吴明”,见这化子装束的少年,要赶往天心庄打擂,心中甚感奇怪。 “找一个人。” “谁?” “卓玉。” “你们认识?” “认识。” “唔。吴明,姑娘正欲往天心庄看个热闹,我们可巧同行。” 无名从谈话中知道,这少女叫吴娟娟,乃雪山神尼的高足,此次奉师命下山历练,第一站便奔赴天下闻名的天心庄。 “姑娘好一匹神骏的马。”无名赞道。 吴娟娟见无名赞她马好,心中快乐。她陡地自背上抽出一把宝剑,神光湛湛,夺人眼目。 “这是家师的雷音神剑。吴明,你看这剑比那神驹又如何呢?”吴娟娟问。 “端的一把好剑。”无名点头称赞。 吴娟娟收起雷音神剑,俏脸含笑,问无名:“你找卓大侠何事?” “查问一件公案。”说到此处,无名蓦地停口。他自怀中取出那面辟毒追魂宝旗,顺风展开,霎时金光灿烂,光芒四射。 正在此时,就听庙后一阵阴森怪笑,笑声甫落,转出一位玄衣老者。只见他背插双剑,双目精光灼灼,盯视着无名手中的宝旗。 “什么人?”无名喝问。 “小娃儿,可曾听过阴阳双剑覃子超的大名?”玄衣老者贪婪地望着无名手中的辟毒追魂宝旗。 无名艺成出山,他江湖经验全无,不知成名二十余年的阴阳双剑为何人。他有点茫然地望着覃子超。 覃子超见无名不语,以为这小叫化为自己的威名所震慑,乃沉声喝道:“小娃儿,把你手中的宝旗给老夫留下。” “为什么?” “小娃儿,老夫且问你,你这宝旗何来?” “偷来的。”无名随口回答,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覃子超又道:“你既是偷来的非分之物,老夫当然也可以自你手中将它留下,何况老夫此举对你还有益无害。” “有什么益处?” 覃子超煞有介事肃容正色说道:“小娃儿,宝旗有辟百毒之功,乃武林人人欲得之物,你带在身边,武林黑白两道人物,必然闻风而至,群起出手抢夺,那时,你不但保不住宝旗,连性命亦必难保,是以老夫要你留下宝旗,实在是一番好意。” “哦!”无名看样子意似稍动,在沉吟考虑。 其实,这怎么可能呢?别说宝旗乃武林至宝,就是不是,他焉能将师叔当年威震武林的兵刃交给别人呢? 当然,他是故意做柞,故意在吊覃子超的胃口。 覃子超怎会知道他的心意呢,见状便即接着说道:“只要你把宝旗留给老夫,在你去斗天心庄主卓大侠时,老夫必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哦!”无名心中在暗地骂道:“不要脸的老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他心里在暗笑,脸上依旧神色丝毫不露,装着怀疑地望着覃子超问道:“我把宝旗留给你,就没有人敢抢夺了吗?” 覃子超道:“还是有人要抢夺的。” 无名道:“那你还不是一样的保不住它吗?” 覃子超略一沉吟道:“老夫另有妙策,足可保全它不被他人夺去。” “是什么妙策?” 覃子超微微一笑道:“俗语云:天机不可泄漏,只要你把宝旗留给老夫,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也别问了。” 无名忽地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能留给你。” “为什么?” “那会害了你的。” 覃子超哈哈一笑道:“小娃儿,你心地不坏,不过,你放心好了,决害不了老夫的,你要是把它留给老夫,老夫并且还有好处给你。” 这阴阳双剑覃子超,真是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他竟然施展了威胁利诱的手段,梦想使无名将辟毒追魂旗交给他。 无名虽是初出江湖,对江湖上的狡滑险诈,尚还一窍不通,但他生性聪明过人,怎会受覃子超威胁利诱,就范上当! “什么好处?”无名问。 覃子超笑道:“老夫可以传你几手绝学剑招掌法。” 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吴娟娟,此际忽然插嘴说道:“喂,吴明,这老头儿他想骗你宝旗,看来决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别答应他。” 阴阳双剑覃子超闻言喝道:“丫头何人?也敢出言无状。” 吴娟娟秀目一瞪,娇喝道:“姑娘名叫吴娟娟,怎样?” 覃子超望了姑娘一眼,忽地哈哈一声大笑道:“丫头,念你年轻无知,老夫也不与你一般见识!” 说着,便即望着无名说道:“小娃儿,你以为老夫的意思怎样?” 无名摇摇头道:“办不到。” 覃子超喝道:“你真的不肯。” 无名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肯。” 覃子超寒着面孔,沉声说道:“小娃儿!老夫完全是一番好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无名口中一声冷哼,冷冷地说道:“你配吗?” 覃子超见威胁利诱,均皆无效,心中不禁大怒,喝道:“小鬼,你有多大火候功力,敢说老夫不配。” 无名剑眉双挑,一声冷笑,喝道:“老鬼,你知道宝旗来历,见过宝旗的招式没有?” 覃子超心中不由一愕,望着无名问道:“你会旗招?” 无名冷冷地点着头,说道:“知道几招。” 说着,忽地脸色一沉,朗声喝道:“老鬼,只要你能胜得我手中的旗招,我便把宝旗交给你。” 无名这种口气,实在有点太狂了。吴娟娟在旁闻听,芳心不由有点发急,意欲阻止,连忙娇喊道:“喂……” 吴娟娟附喂了一声,无名便已经明白她心意,向她微微一笑道:“你别担心,他还不至于胜得我手中这枝宝旗的招式。” 他话声甫落,便听得覃子超喝道:“小子,话出如风,可不准反悔。” 无名一声冷哼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您尽管发招动手吧。”说罢,神定气闲,岳峙渊淳般卓立。 覃子超哈哈一声大笑道:“好,一言为定。小鬼,你就接招吧。” 声未落,一青一白,阴阳双剑一挥,身随剑走,踏洪门,走中宫,欺身上步,寒光耀眼,左剑疾点无名颚下喉结穴,右剑削腕,扎腰肋。 踏洪门,走中宫,乃是轻视欺人的招式,这阴阳双剑覃子超也实在狂妄,显然,他是没有把无名放在眼下。 无名剑眉陡地双剔,口中一声冷喝道:“老鬼,大胆!” 他身形不移不晃,左手食中二指一松旗尖,右手震旗杆,三角小旗挥处,一招白云出岫,霍地金光暴闪,旗身带起一片呼呼劲风,封双剑,三角旗尖猛然斜点阴阳双剑覃子超期门穴。 覃子超心头猛地一震,闪身避期门,挫腕撤双剑,变招再攻。 书中交待,旗招名为旋风八式,虽然总共只有八招,但却是妙绝天下武林的奇学,不但威力无俦,而且每一招式间,均皆暗蕴着无穷尽的变化,莫测高深的玄奥,招招相连,式式不断,真有神鬼难测之机。 当年武林三绝中的第二绝裘天庆,凭着这套旋风八式旗招,纵横天下武林,名满江湖,不仅未曾碰到一个敌手,就连能够接得下他这套旗招五招的人,也未遇上一个,因此,乃赢得旗绝的美号。 阴阳双剑覃子超,虽是成名江湖二十多年,功力深湛的当代高手,剑术造诣颇高,但怎是博大精深、奥妙绝伦的旋风八式旗招之敌。 刚走了三招,陡闻哨的一声暴响,寒光一闪,覃子超的右手剑已在无名的一招春风化雨下震脱出手,直飞半天。 剑被震脱出手,右臂酸麻,虎口剧疼,鲜血涔涔,虎口已被震裂。 覃子超心中不禁骇然大惊,急忙飘身暴退,铁青着脸色,楞然望着无名发愕,心中暗道:“怪不得这小鬼口气恁狂,旗招果然得有真传,而且内力雄浑深厚无比……” 无名一招得胜,便即豪情万丈一声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尊驾有多大的功力,口气那么狂傲,夜郎自大,原来竟是连旋风八式三招都接不住的货色,也敢妄生贪念,想夺我手中宝旗……” 说罢,又是一声哈哈大笑,笑声响彻云霄,震人耳鼓嗡嗡。 阴阳双剑覃子超在无名手下,只走了三招,右手剑即被震脱出手,落败当场,不但脸色铁青,心中也已难过到了极点。 可是无名口中的旋风八式四字,却使他入耳心惊,懔骇至极!猛地目注着无名问道:“你使的旗招是旋风八式?” 无名冷傲地点点头道:“怎样?” “那么,你是……”是什么?覃子超虽然没有问出来,但无名已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朗然一笑,冷冷地说道:“宝旗乃我二师叔之物,旗招系我二师叔亲授。” “呵!”覃子超满脸惊愕之色地说道:“这样说来,你是三绝中第一绝剑绝的传人了。” “嗯!” “他三位还活在人世?” 无名点点头,忽又摇摇头,叹了口气,神情黯然地说道: “三位老人家在将一身功力武学传授我后,便即仙逝了。” “哦!” 阴阳双剑覃子超口中轻“哦”了一声,忽地望着无名问道:“你与天心庄主卓大侠有仇?” 无名略一沉吟道:“也许没有。” “那你为何要斗他?” “当然有道理。” “什么道理?” 无名望了他一眼,忽然反问道:“你为何要问得那么清楚? 你与卓玉是朋友?” 阴阳双剑覃子超陡地哈哈一声大笑道:“天心庄主一身武学渊深精湛,高深莫测,乃武林当代大侠,交游极广,友好遍江湖,岂止我覃子超与卓大侠是朋友,当今武林九大门派中人,江湖高手,多半与卓大侠有所交往!” 无名哂然一笑,冷冷地道:“听尊驾这口气,对卓玉好像极为钦佩敬仰嘛。” 阴阳双剑覃子超微微一笑道:“江湖武林,黑白两道,提起追风剑客卓大侠的名号,谁不钦佩十分,何独我覃子超一人对他钦佩。” 无名冷哼了一声道:“尊驾以为卓玉真是个值得如此敬佩的大侠吗?” 阴阳双剑覃子超不由微微一怔,说道:“怎么不是,卓大侠一生行侠仗义,救困扶危,侠骨仁心,待人诚厚,正直不阿,侠名驰扬……” “够了,够了。”无名不待覃子超说完,便拦断他的话说道:“卓玉是当代大侠,尊驾与他是朋友,想必也是一位大侠了。” 阴阳双剑覃子超闻言,忽然敞声大笑道:“阴阳双剑覃子超虽也薄有微名,跻身侠义道之列,怎能与卓大侠媲美,相提并论。” 无名微微一笑道:“尊驾倒是很诚实,蛮谦虚的嘛。” 覃子超道:“岂敢,岂敢。” 无名忽地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关于卓玉的为人,究竟如何!在事实真相未揭穿之前,在下不愿妄言是非,但在下相信,不久的未来,天下武林当可明白他的真正为人。” 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朝覃子超沉声喝道:“尊驾既与他是朋友,就请尊驾替在下带个口信给他,就说在下第十天的夜晚二更,必定前往,找他查问一件公案。” 覃子超道:“查问什么公案?覃某能够预闻吗?” 无名微微一笑道:“他日尊驾自会知道,现在何必多问。” 无名说着,卷起辟毒追魂旗,掖入怀中放好,朝覃子超一挥手道:“尊驾请吧。” 阴阳双剑覃子超知道对方既然不肯说,多问也是自讨无趣,于是便朝无名拱拱手,说道:“好,我们天心庄见!” 说罢,转身走去捡起地上的阳剑,插入背后鞘内,一纵身形,一缕轻烟般疾驰而去。 接连几个起落,已出去数十丈以外,转眼间,便已隐没在暗夜之中。 阴阳双剑覃子超走后,无名望了吴娟娟一眼,缓缓地说道:“吴姑娘,你也走吧。” 吴娟娟不禁微微一怔,诧异地望着无名问道:“咦!你不和我一起去天心庄吗?” 无名摇摇头道:“你一个人先去吧。” 吴娟娟道:“为什么呢?两个人一起走,一路上可以谈谈说说,还可以解除很多寂寞,不好吗?” 无名道:“好是好,不过,我们两人去天心庄的目的各有不同,你是为着看热闹去的,而我却是为了找卓玉望查问一件重要的事情去的……”说到这里忽然顿口,沉吟地望着吴娟娟问道:“天心庄究竟有什么热闹好看?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打擂。” “打什么擂?” 吴娟娟忽地朝他神秘地一笑道:“这件事情是你们男人的特权,告诉你,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也许吴娟娟感觉到自己的话有点儿不妥当,男人的特权这种话,不是她一个女孩子家随便说的吧,话未说完,粉脸上已经飞起了两片红晕,一张清丽美秀的娇靥,顿时显得娇艳欲滴。一副羞人答答的样子,慢慢地低垂下螓首。 无名并没有注意到他娇羞的神情,闻言立即接着问道:“什么男人的特权,我又怎么会很高兴呢?” 吴娟娟螓首微抬,含着无限羞态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去了不就知道了。” 说罢,又低垂下了螓首。 无名心念陡然一动,望着吴娟娟说道:“好吧!我们就一起走吧。” 吴娟娟猛地抬起螓首,高兴地望着无名说道:“那么我们就走吧。” 说罢,向无名天真地一笑,便即莲步珊珊朝她那匹白马走去。 无名一眼瞥见她那匹白马,忽地眉头一皱,说道:“吴姑娘,还是你自己一个人单独去吧。” 吴娟娟闻言,不由停步望着他娇嗔道:“为什么?你这人怎地这样三心二意。” 无名道:“不是我三心二意,你骑着马,我走路,这怎么行。” 吴娟娟一听,明眸转了转,说道:“这样好不好!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县城,我们现在紧赶一程,大概天亮的时候便可以赶到,赶到那里再买一匹马,不就解决了吗!” 无名摇摇头道:“还是不行!” 吴娟娟睁大着一双秀目,望着他奇怪地问道:“又为什么不行?” 无名苦笑了笑道:“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来钱去买马?” 吴娟娟一听,这才明白他说不行的原因,不禁卟哧一笑道:“你这人也真傻得可以,你没有钱,难道我也和你一样没有钱吗,你放心吧,不要说买一匹马,就是买十匹马的钱我也有着呢!” 无名仍旧摇摇头道:“可是,你有钱是你的呵!我怎么可以用呢。” 吴娟娟娇嗔道:“什么你的我的,亏你还是武林中人呢,武林道中哪有把钱财分得那么清楚的,你这人究竟是怎么搞的,我真不懂!” 无名望着她天真清秀的娇靥问道:“武林中人,对于钱财就应该不分彼此吗?” 吴娟娟笑着点点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分得那么清楚何用!” “哦!”无名想了想道:“好吧!我便依你就是!” 吴娟娟天真地笑了。 吴娟娟娇躯轻纵,飘身上了马背,左手一抖缰辔,莲足一磕马腹,右手一扬马鞭,响起一阵划空急哨,啪的一声落在马股上,白马口中发出一声唏聿聿长嘶,前蹄陡扬,后蹄猛挫,往前猛地一窜,窜出两丈开外,落地急又跃起,荡开四蹄,快似脱弦箭矢,向前驰去。 无名一见,立即微一提气,一跃数丈,赶上白马,展开身形,恍如行云流水,不疾不徐,竟与白马走了个并肩! 吴娟娟见状,不禁由衷地赞佩道:“喂!你的身法真快呀!” 无名闻听,不由豪性飞扬地答道:“我这还没有展开全力呢,展开全力还要快呢,你要看看吗!” 说着,也不待吴娟娟答话,暗中猛提一口丹田真气,身形一晃,立即快似一缕轻烟般地向前驰去。 吴娟娟见他身形陡然加快,疾逾电闪般朝前驰去,口中发出一串银铃划空般的格格娇笑,玉手连挥,马鞭儿疾扬,马股上响起一阵劈啪之声,白马顿时四蹄如飞,快得首尾成了一条直线向前赶去。 白马虽是千中选一的良驹,脚程超异常马,但在无名猛提丹田真气,一股劲飞驰前奔之下,竟然略见逊色,落后了十数丈远。 一口气疾奔了一二十里,白马出尽了全力,虽然再未落后,但仍未能追上无名,依旧保持着十数丈的距离。 无名的这种轻功身法实在太骇人了,武林中常有以疾逾奔马,来形容人的身法的快捷,但那也只不过是形容而已,岂真有比奔马还快捷的,纵有,亦只能在短距离间比马的脚程略快,时间一长,必然因体内真力不接,不如马能持久,渐次缓慢,终而落后无疑。 可是无名,他竟然能奔驰一二十里后,仍保持着白马落后十多丈的距离,由此可见他此际内力之雄浑深厚,实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了。 少女吴娟娟乃一位隐迹空门圣尼的爱徒,一身武学已尽得圣尼真传,其功力之高,虽较无名差逊,但已是江湖一流高手。 至于那位隐迹空门的圣尼,一身武学功力虽然已臻达上乘化境,但因为她从未涉足江湖,在江湖上不但籍籍无名,连知道她的人一个都没有。 无名这种罕世的快捷身法,吴娟娟芳心里又是惊骇,又是高兴! 她芳心在暗想:恩师训谕果然不假,武学一道,真是博大渊深,无尽无止,武林中更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确实不可恃技骄狂呢…… 白马一口气疾奔二三十里,口中已开始喷吐白气,马身已微见汗湿,于是她便即望着前面无名的背影大声娇喊道:“喂!吴明,你等一等好吗,马儿已经不行了呢!” 无名闻声停步,回过身子,站在路中央等着她。 她轻轻一收马缰,让白马奔势稍稍减慢,走近无名立处,勒马停步,明眸水汪汪地望着无名倩笑,娇声赞佩道:“吴明,你的轻功脚程真好,真快!” 无名望着她那绝美而又天真稚气的娇靥微微一笑,朝白马略望了一眼,又望着她问道:“你说马儿怎么不行了?” 吴娟娟娇声说道:“不是不行,这一阵子急奔,它已经出尽全力,累极啦!再要这样子急奔下去,它一定得累坏啦!你不看它已经在口喷白气,浑身都出了汗了吗?” 说着,她爱惜地伸玉手轻轻地拍了拍马头。 无名又望了白马一眼,说道:“那么我们就慢慢走吧!” 吴娟娟点点头道:“好!我也下马步行好了。”说着,娇躯微扭,飘身下了马背,向无名娇柔地一笑道:“我们慢慢走吧!” 无名问道:“你不要马了吗?” 吴娟娟笑道:“不要紧!它会跟着我们后面走的。” 于是,二人便并着肩,脚下不疾不徐地向前行走。白马四蹄起落,得得的蹄声,敲破了深夜的寂籁,在后面跟着。 此际,无名身上那股肮脏的气味,她已渐渐地习惯,不觉着太难闻,使她恶心了,而无名对她的态度,也再不似先前那般冷冰冰的了。 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笑着。 东方透露出了鱼肚白色,天,渐渐地亮了。 前面的一座县城,已经遥遥在望,不足十里的路程了。 太阳刚从海底升起,露出它的娇靥的时候,二人已经踏入了这座城市黄陵县。 街道上冷清清的,尤其是在这严冬腊月的季节,比平常的季节更显得分外的冷清,整条街道上,除了一两家做早市的小食店,和几间客店已经开了门外,其他什么店铺的门,也都还关得紧紧的。 街道上已渐渐地有了行人车马,当然,这些行人车马,不是赶路的,便是一些做小生意赶早市的。 两个衣着、人品,均有着天壤之别的少年男女,女的衣着一种极其高贵的质料,人又生得秀丽绝俗,娇美如花,明艳照人,真似九天仙女降凡,令人注目艳羡!男的穿着布衣布裤,肮脏褴褛不堪,非但已经没法看得出他这身衣裤布料原来的颜色,并且令人掩鼻!在街道上并肩而行,尤其是在这天刚亮不久的一清早上,当然免不了要引起很多路人的侧目注视,心中感觉得很是奇怪诧异,不知道这两个极不配称的少年男女,是何路道?干什么的? 走在一家兼营早市生意的客店门口,吴娟娟停住脚步,向无名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买了马再走好吗?” 说时秀目凝注着无名,语音娇柔。 无名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微点了点头。 吴娟娟向他一笑,便朝店内喊道:“喂!店家!” 一个店伙计应声走出店来,弯着腰向吴娟娟阿谀笑着说道:“姑娘要住店?” “嗯。”吴娟娟点点头道:“给我们一间清净上房。” “好!”店伙计应着,目光瞥了姑娘身旁的无名一眼道:“姑娘和他一起?” “嗯。” 店伙计微微一皱眉,掩着鼻子道:“他这样……” 吴娟娟是何等聪明的姑娘,一见店伙计皱眉掩鼻的样子,芳心立即明白店伙计狗眼看人低的心意,她风目陡地一瞪,娇喝道:“他这样怎样?不可以住店吗?还是怕不给你钱!” 姑娘凤目一瞪,两只水汪汪的明眸里,顿时有如冷电激射,光芒灼灼,店伙计心中不禁一骇,暗道:“这小妞儿的目光好怕人,好凶!” 那年头儿里,化子住店投宿,本来不鲜,不过却没有无名这样褴楼肮脏的! 店伙计心中虽然很不愿接待这样肮脏褴褛的化子客人,但被吴娟娟这样威仪慑人地一娇喝,他可无话可说,不愿意也不行,只得连忙陪笑应道:“是,是!姑娘请别生气,小的这就在前带路!” 吴娟娟又喝道:“还有我的马,你得替我好好地上料!回头走的时候,我一定重重赏你!” 店伙计闻听,便又忙不迭地应“是”。 二人走进上房,无名忽然感触万端地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有一两个月,没有投过宿,住过店,好好地吃过一餐饭了。” 吴娟娟望着他娇笑地问道:“那么这一两个月你是怎样过的呢?” 无名道:“有时除了碰着有人家的地方,讨一点饭食充饥之外,山中的野果,便是我唯一的美味食粮。” “睡呢?” “破庙、岩洞,皆是我休息的处所。” “哦!”吴娟娟无限同情地说道:“你真可怜。” “可怜?谁说我可怜的?” 无名陡地跳起来,大声说:“我无名乃顶天立地奇男子,岂能要人可怜!” 第三章 天山四剑 灰云密布,云层低垂,看这天色,像是又要下雪了。 偏山僻道上,一白一黄,两骑骏马,由西向东,纵蹄疾驰。 二马并驰,八蹄奔腾,快如风驰电掣,蹄声有若巨鼓疾擂,带起一片滚滚的泥沙尘土,飞扬弥漫。 白马上,是一个身着对襟红衫,青色罗裙,年约十七八岁,长发披肩,貌似花娇的绝色少女。 黄马上,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衫,头带武生巾,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 只见他生得猿背熊腰,剑眉星目,唇角微微上翘,在潇洒的神情中,另有一股高傲、坚毅、使人心生凛然的气质! 尤其是他的一双星目,乍看似乎没有什么,但只要稍一留神凝视,立即便发觉大异常人,隐约泛着一种紫红的光芒。 这少年和这少女是谁?是无名和吴娟娟。 原来此际无名已脱掉了他身上那既肮脏,而又褴褛不堪的衣裳,换上了吴娟娟替他新购的衣履。 马是鞍装,人是衣裳,这句俗话一点不错,无名换上新购的衣履,完全变了形象,直若是另一个人。 二人离开陕西黄陵,一路并骑疾驰,取道直奔河南鲁山县天心庄。 这天,行经崤山附近,正值天刚暮黑,忽见路旁人影一闪,跃出四人,纵落马前,并肩当道,拦立路中。 无名和吴娟娟二人心中都不禁蓦地一惊,连忙双双猛地一勒手中的缰辔。 二马奔行正疾,缰辔陡被一勒,顿即同时发出一声唏聿聿的长嘶,前蹄猛扬,人立而起。 马蹄落地伫立,无名一看这并肩当路立着的四人,皆是背插长剑,身着葛布长袍,年约五十多岁的老者。 “哼!”无名剑眉微微一蹙,正要喝问四人为何拦路时,吴娟娟已抢先开口,娇喝道:“你们四个想找死么!” 四个老者神色冷冷地望了吴娟娟一眼,其中一个老者忽地发出哈哈一声大笑,笑声一落,立即双睛遽张,精光电射地望着吴娟娟喝问道:“丫头!你姓吴吗?” 吴娟娟不由微微一怔,惊异地望着那老者问道:“咦!你怎知道的?” 那老者忽地转望着无名问道:“你便是吴明吗?” 无名闻问,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无名,几位拦住在下去路,意欲何为?” 那老者和另三个老者相互地交换望了一眼,便又望着无名说道:“听说你身怀武林三绝旗绝裘天庆昔年威震武林的辟毒追魂旗,此事是真的吗?” “嗯。”无名冷冷地说道:“真的便怎样?” 那老者阴声一笑道:“武林传说,这面辟毒追魂旗,功能辟祛百毒,老夫等从未得一见,想开开眼界。” “你们几位是谁?” 书中交待,说话的这老者,乃天山四剑之首的宋信德,其他的三个老者,便是二剑马士立,三剑徐文山,四剑高永森。 天山四剑为天山派掌门的得意高徒,一身武学功力均极精深,剑术造诣更是已尽得天山派剑法全部精华,在江湖上极负盛名。 不过,天山四剑在江湖上虽然极负盛名,无名和吴娟娟均是初出江湖之人,他们当然并不知道。 无名目光扫视了四剑一眼,冷冷地问道:“我身怀辟毒追魂旗,是谁告诉你们的?” “阴阳双剑覃子超。” “你们是不是也想夺旗?” 宋信德陡地一惊,望着无名问道:“已经有人向你夺旗吗?” “嗯?”无名点了点头。 “谁?” 吴娟娟接口冷冷地说道:“阴阳双剑夺旗不成,锻羽而去!” “呵!”无名问道:“他没有告诉你们四位?” “没有。”宋信德摇摇头,目注无名怀疑地问道:“他败在你手下了?” 无名傲然地一笑,说道:“旋风八式下,他没有能走上三招!” 宋信德脸色陡地微微一变,惊问道:“你会旋风八式旗招?” 无名一声冷笑道:“否则怎配持有宝旗!” “你是旗绝的传人?” “是我二师叔!” “呵!”宋信德和三个相互地望了一眼。 只听无名接着朗声说道:“四位既想一见辟毒追魂旗,开开眼界,在下岂是那小气之人,使四位失望,不过在下却要先奉劝四位两句话!” “什么话?” 无名目光朗朗注视着天山四剑,沉声说道:“奉劝四位切勿心生贪念,妄想抢夺宝旗,否则,可就别怨在下绝情!” 说罢,便即缓缓地伸手入怀。 吴娟娟忽地娇声喊道:“吴明!” 无名转望着吴娟娟问道:“做什么?” 吴娟娟望了天山四剑一眼,说道:“他们一定没安着什么好心,你不要把宝旗拿出来了。” 无名微微一笑道:“宝旗乃是随身兵刃,遇敌动手时,皆须取用,焉能怕人抢夺!” 话落陡见金光耀眼,闪闪夺目,辟毒追魂宝旗已自怀中取出,手臂微微一抖,轻风拂然,望着天山四剑冷冷地说道:“四位请看吧!” 天山四剑立时八目精光齐射,灼灼地注视着宝旗。 宋信德忽地哈哈一声大笑道:“金光闪闪,耀人眼目,果然不类寻常,只是据传说功能辟祛百毒,不知是真是假?而且这样看,也看不清楚,请借予一观仔细!” 话未完,身形已陡地跃起,探臂伸手,迅逾电闪风飘,快捷无俦地奔向无名手中的宝旗抓来! 无名早就料到天山四剑定然不怀好心,是以表面虽是气定神闲,平和异常,暗中却已自神戒备,一见宋信德果然不出所料,蓦地纵身伸手向宝旗抓来,哪会容他抓着,口中立时一声大喝道:“恶贼,找死!” 宝旗一抖,陡见金光暴闪,一招风卷残云,已经疾如电光火石般划出,旗身坚如钢铁,直朝宋信德抓来的腕臂截去! 宋信德心头蓦地一惊,方要缩臂闪避时,但无名出手太过快捷,旗身已截中他的腕臂!只听他陡地一声惨叫,血光崩现,身形暴退,一只左臂,已被齐腕截断,鲜血淋淋,直往外流泻! 二剑、三剑、四剑见状,不禁一齐大惊! 二剑马士立身形一晃,飘身跃落宋信德身侧,说道:“师兄!赶快运功闭气止血!” 一面说着,一面急急由身上取出天山派独门秘制的疗伤灵药,撕下一块衣襟,替宋信德敷药包扎。 三剑徐文山,四剑高永森,霍地右臂反探,呛啷一声,寒光乍闪,背上的长剑,已各自拔出,同时一声暴喝,身形疾纵跃起,两枝长剑,一左一右,挟冷森森寒气,分向无名身上要害扎到! 无名坐在马上,身形巍然不动,右手一挥宝旗,招展风起平地,顿见狂风劲飙疾卷而出,硬将三剑、四剑二人同时扑来的身形剑招震退! 三剑四剑身形被震退落地,无名也已自马背飘身落地,神静气闲地望着三剑四剑一声冷笑道:“你们要与我动手,我非常欢迎,不过,旋风八式旗招,威力太大,你们决不是其敌,三招两式就将你们打败了,那多乏味,现在我把宝旗收起,凭着一双空手和你们走几招玩玩吧!” 说着便将宝旗卷起,揣入怀中掖好,垂着两手,神情冷傲地目注二人,岳峙渊淳,岸然卓立,神情冷傲,显然没把三剑四剑二人放在眼内。 岂只是没把二人放在眼内,并且竟要以一双空手,敌对在武林中负有盛名的两枝长剑,真可说是大胆到透顶!骄狂得骇人! 天山四剑在江湖上行走二十多年,会过不少的成名高手,几曾见过这等大胆、骄狂之人,也从不曾被人这等轻视过! 闻言之后,只气得双目圆瞪,脸色勃变,猛地一声暴喝道:“好个大胆狂妄的小鬼!竟敢如此目中无人,今夜要不叫你溅血五步,从今而后,天山四剑也就不用在江湖上称雄了,接招!” 话落招出,长剑一挥,寒光暴闪,两枝长剑已同时递出,疾逾电掣,削肩,扎胸。 无名口中嗤地一声冷笑,脚下倒跺九九,身形倏地一晃,便已极其巧妙地避开,两枝长剑全皆走空! 天山四剑剑术造诣,若不是均有极精湛的火候,在江湖上焉得能负盛名,二人长剑走空,立时变招换式,展开天山派剑法绝学精华,全力抢攻。 刹那之间,顿见两枝长剑,寒光飞洒,剑虹纵横,宛如寒涛掠地,怒潮腾空,剑气森森,劲风呼呼,交织起一片又紧又密的剑幕,将无名的身形裹在其中。 不愧是江湖上负有盛名韵剑术名家,招式不但玄奥劲疾,而且沉稳凌厉,确然不同等闲。 可是,无名虽是初出茅庐之犊,但,他一身武学功力已承受了武林三绝的全部,举目当今武林,能与他相若者,可说是少而又少,微而又微。 尽管三剑徐文山,四剑高永森二人将一套天山剑法施展到顶巅,招招尽是绝学精华,但,无名却始终是气定神闲地,在两枝长剑凌厉的剑影中,飘身游走,间或伸掌还以一招半式。 但,他出手极有分寸,不待招式走实,便倏已撤招收式,手下留情,好像不想伤害二人,又像耍猴儿戏般地逗弄着二人。 其实,无名倒不是真的手下留情,也不是故意耍猴儿戏,戏弄二人,他是在拿二人当着试验,练习施展他的一身所学,身法、步法、掌法。 二人哪知究里,只被戏逗得怒不可遏,喝叱频频,手中剑疾挥猛刺,直如狂风骤雨,恨不得立将无名毙杀剑下,溅血当场。 然而,无名的武学高出他们实在太多,二人空自各持着一枝锋利的长剑,竟是奈何不得无名丝毫。 这时,二剑马士立已替宋信德包扎好伤口,一见这种情形,不由双眉紧蹙地向宋信德说道:“师兄!你且在这里休息着,我去帮帮三师弟和四师弟去!” 宋信德微一颔首,马士立立即探臂拔出长剑,一声喝叱,龙行一式,跃身加入,三人成三角形,将无名包围。 那吴娟娟此际也已跃下马背,秀立在一旁,睁大着一双妙目,凝视着斗场的形势,她见马士立拔剑跃身加入,本想出手拦阻,但,她心念微微一动之下,便就没有出手拦阻,一任马士立加入联手。 当然,她已看出无名的武功之高,马士立加入联手,亦将同样不是无名的敌手,仍得落败。 马士立一加入,三剑联手,立时威力陡增,与先前大不相同。 这一来,无名可有点不敢大意了,倏地一声朗笑,身形立时加快,双掌猛挥疾舞,他本不会掌法,猛挥疾舞下,自然而然地竟将旋风八式旗招,和惊电九招笛招,当着掌法施展了出来。 兵刃招式与掌法招式虽然各异,但却是殊途同归,大都大同小异,差别有限,何况他内力深厚,雄浑无比,是以施展开来威势却也凌厉绝伦,令人震骇。 只见他双掌翻飞,劲风呼呼,如山般的掌影,在紧密的剑幕光影中,宛若汹涌的惊涛骇浪。 三人空白拿着兵刃,打了半天,不但连无名的片衣角都未沾上,且反而被无名的掌招劲风,逼得有时连剑招都递不出。 此际,无名的身法不但更快,而且每一出手招式,都是招连招,式套式,连贯而来,复杂异常,真是快若电掣,看都无法看清。 三人是越打越,心寒,越心寒,手中剑势招式,不由就透着缓慢。 这时,只把个秀立在一旁的吴娟娟看得出了神,发了呆,娇靥上满是惊喜的神色,虽然从无名三招败退阴阳双剑覃子超那时起,她已知道无名一身武学功力绝高,但决未料到高到这般境界,招式有如此神奇。 四剑之首的宋信德,断腕伤口在灵药包扎后,又经过这一阵子的休息,疼痛已止,他目睹这种情形,不但惊愕不止,而且骇然异常。 无名这种身法招式的神奇、复杂、诡异,别说是看,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他越看越觉着形势不妙,三个师弟的脚下步法已乱,剑势招式已透着缓慢,眼看不久就得落败当场。 三个师弟如果一落败,天山四剑的半生英名,便算付诸流水,从此也无颜立足江湖,在武林中称雄了。 他心中这样一想,不禁悚然一惊?!猛地一咬牙,也不顾得左腕伤势,右臂疾抬,拔出长剑,身形一晃,纵跃而起。 就值他身形刚刚纵起,陡闻惨叫之声震耳,一道寒光,冷森森地直向他迎面射来,他心中一骇,连忙急施千斤坠身法,硬将刚纵起的身形坠落地上,回首定神一看,原来是一枝长剑,已插在身后路旁的一株大树上,深入尺许,剑柄还在摇晃。 再看前面情形,已是大变,三师弟徐文山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口角溢血,胸前衣服焦黄,脸色紫黑,已经毙命。 二师弟马士立右手虎口鲜血泊泊往外直流,站在一边呆若木鸡,直着双眼发愣,满脸尽是惊怖骇栗之色。 最使他骇异的是四师弟高永森,右手举着剑,左手食中二指骈指着,站在当地怒目瞪睛,一动也不动,显然是被点制了穴道。 再看无名时,却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垂着两手,目注着他,岸然卓立,脸上神情在冷傲中挂着一丝讥诮与冷笑。 宋信德一看清楚当前的这些情形,不由心惊胆裂,打心底往上直冒凉气! 原来就在他咬牙拔剑,身形刚刚纵起的瞬间,无名已经斗得不耐烦了,立时猛下绝情,出手快似电光火石,掌震徐文山,指弹马土立的长剑,顺手点制了高永森的穴道,那向宋信德迎面射去的寒光,正是马士立被弹出手的长剑。 三人受伤被制,只不过在无名的举手投足之间,连他们自己都没有看清楚,无名使的是什么招式手法,更不用说宋信德是在惊慌坠地,闪避迎面射来的长剑之际没有看清楚了。 天山四剑闯荡江湖三十多年,虽不能说是所向无敌,却也是鲜遇敌手,几曾栽过这样的踉头,想不到今天竟然阴沟里翻了大船,败在这么一个年纪只才十多岁,名不经传的无名手上。 目睹现场,明知三个师弟联手合击,都不是对方敌手,自己现在就是拼命,也无济于事,枉然白送性命。 但,以自己师兄弟在江湖上的威名,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这个脸实在是丢不起!宁愿人亡,也不能就这样作罢认输。 宋信德这时心念起伏,在惊、惧、气、怒一阵翻腾之下,就不由得发了狠心,一咬牙,猛地一声虎吼,喝道:“小鬼! 天山四剑今天与你拚了。” 挥长剑,寒光暴闪,晃身形,疾逾飘风,直刺无名前胸。 无名一声冷笑,脚下微移,偏身避剑,右掌陡出,疾截宋信德腕脉。 宋信德一声怒喝,缩腕撤剑,变招再攻! 就值此际,陡闻一声格格娇笑道:“天山四剑名震江湖,原来也只如此。” 说罢,又是一声格格娇笑。声有如银钤划空,又若珠走玉盘,语声既娇且甜,听来悦耳至极。 宋信德闻声,脸色霍然一变,蓦地收招疾退。 陡然,香风轻拂,人影忽闪,疾如星丸泻地,现出八个云裳丽服,眉目如画,年约十六七岁,背插长剑的妙龄少女。 这些少女一个个皆是长发披肩,身材婀娜,修纤合度,秀丽绝伦,娉婷秀立,裙袂飘飘,随风轻晃,宛若瑶池仙子。 八个少女,身形落地,便即分向两边,垂手侍立,忽然,香风更浓,无名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陡又一亮,八个少女当中,俏立着一个明艳照人,年约二十三四,体态轻盈曼妙,风姿绰约的少妇。 无名不禁看得呆住了,暗道:这女人好美!真似九天仙子,月殿嫦娥。 这少妇身形一现,凤目电扫地视了无名和吴娟娟二人一眼,忽地一声格格娇笑,脸露不屑之色,望着宋信德娇声说道:“我当天山四剑和什么武林高手拚命,敢情是和这么两个小娃儿,真叫人笑掉了大牙呢!” “哼!”宋信德口中冷哼了一声,忽然,他心念一动,暗道:我何不激使这女魔出手呢,能收拾了这小鬼当然更好,不然,也叫她知道这小鬼的厉害,免得她出语讥诮……心念一动,立即一声冷笑道:“天山四剑在江湖上,也许是空负虚名,不过以魔娘的一身武学功力,如果和这小鬼动手,恐怕……” “怎样?” “不见得便能稳操胜券。” “你以为是吗?” “是与不是,动手走上几招,不就知道了吗?” 少妇忽地格格一声娇笑,娇笑声落,粉面陡地一沉,凤目寒芒电射地逼视着宋信德,脸罩严霜地娇喝道:“你是想用激将计,激使我动手替你出气吗?” 宋信德哈哈一笑道:“天山四剑虽然无能,尚不屑假手别人替我们出气报复,错开今天,还有明天,天山四剑改日必找他结算今天的这笔账!” 说着,恶狠狠地望了无名一眼,转向二剑马士立、四剑高永森说道:“师弟,我们走。” 书中交待,高永森被点穴道,此际已由二剑马士立替他解开。 宋信德身形才动,那少妇忽地一声娇喝道:“慢着!” 宋信德闻声止步,问道:“魔娘有何见教?” “有何见教,你说得太客气了。” 少妇说着,格格一声娇笑,凤目倏地一瞪,寒芒电射地逼视着宋信德,声音冷得像冰炭,说道:“你们想走,有那么容易吗?” 三人脸色均不禁勃然一变,宋信德目注少妇喝问道:“你要怎样?” 少妇一声冷笑,喝道:“我要你们留下命来。” “你是想趁火打劫!” “哼!”少妇瑶鼻儿微皱,冷哼了一声,冷笑道:“凭你们天山四剑配吗?” 宋信德陡地哈哈一声大笑道:“既是不配,为何不敢让我们走。” 少妇秀眉倏地一挑,但,旋即冷冷地说道:“你们尽管放心,打落水狗的事情,我天魔仙娘还不屑为,不过,你们必须向我有个交待!” “什么交待。” 少妇冷冷地说道:“替我教下弟子偿命的时间地点。” “你说呢?” 少妇略一沉吟道:“元宵节二更,北邙山徐姓墓陵前如何?” 宋信德点头说道:“好!我师兄弟定必准时前往赴约。” 说罢,四剑高永森便即背起三剑徐文山的尸身,纵起身形,接连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无名见天山四剑已走,目光掠视了那少妇和八个妙龄少女一眼,转向吴娟娟说道:“我们走吧。” 吴娟娟点点头,二人正要举步向路旁的马匹走去,忽闻那少妇大声喊道:“喂!你们二位请等一等。” 无名望着少妇问道:“做什么?” 少妇朝他轻盈地一笑道:“我有话问你。” “什么话?” 少妇媚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无名。” “呵!吴相公!你真了不起,这点年纪,就能打败天山四剑,实在令人钦佩呢!” 说着,俏眼儿轻睨,望着无名含情脉脉地一笑。 这一笑,不但是美丽,而且也媚极,真是美人含情,一笑百媚生,只可惜带着一股妖冶淫荡之气。 这少妇乃天魔教主天魔仙娘华碧蓉,一身武学奇诡莫测,功力高绝,由于她驻颜有术,故年纪虽是七十多岁之人,看来仍如二十许少妇。 这天魔仙娘华碧蓉在江湖上虽以狠辣、淫荡著称,但为人却也颇算得光明磊落,虽狠辣,而不胡为,虽淫荡,而不害命。 她朝无名这么妖冶淫荡的一笑,无名乃是个纯朴的少年,心性洁净无邪,如何能看得入眼,当下俊面不禁微现沉寒,冷冷地说道:“谢谢你的奖誉。” 天魔仙娘对于无名这种俊面沉寒、冷冰冰的神色,竟是毫不在意,仍是轻颦浅笑,媚眼儿轻瞟着无名的俊面,问道:“吴相公!你和天山四剑有仇吗?” 无名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们为何动手呢?” “他们要抢夺我的宝旗。” “哦!”天魔仙娘微感讶异地目注无名问道,“什么样的宝旗?值得天山四剑动手抢夺,可以给我看看吗?” 无名望着少妇点点头道:“可以。” 吴娟娟在旁忽地拦阻,娇声说道:“别拿出来给她看!” 天魔仙娘格格一声娇笑,望着吴娟娟问道:“为什么?小妹妹。” 吴娟娟娇声道:“你看见了也要抢的。” 天魔仙娘又是格格一声娇笑道:“小妹妹!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决不会抢他的东西的。” 无名望着吴娟娟笑了笑道:“不要紧,就是她要抢,我也不怕。” 说着,便即伸手入怀,取出宝旗,迎风一层,目注天魔仙娘冷冷地说道:“就是这面宝旗,你看吧。” “呵!辟毒追魂旗。” “嗯。” “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我恩师所赐。” “你是旗绝的传人?” 无名点点头道:“应该说是三绝的传人!” 天魔仙娘的粉脸上陡地现出惊喜之色,秀目凝视着无名的俊面问道:“你承受了三绝的全部武学?” “嗯。” “他现在何处?” “谁?” “笛绝。” “你问他老人家做什么?” “我要找他。” “你认识他老人家?” 天魔仙娘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找了他十多年了。” “十多年?” “嗯。”天魔仙娘又点了点头。 无名心中不禁很是奇诧,暗忖道:三位恩师隐居贺兰山绝谷底,已经三十余年,而少妇看来顶多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竟说与三师叔认识,还已找了十多年,这宁非怪事? 无名诧异地望着天魔仙娘问道:“你找他老人家有什么事吗?可以告诉我吗?” 天魔仙娘望着无名的俊面,略作沉吟后点点头道:“我找他是为了要告诉他,他有个女儿。” 无名不禁更觉惊奇地问道:“我三师叔有个女儿?” “嗯。” “她现在何处?” “不知道。”天魔仙娘摇摇头,黯然地叹了口气道:“十八年前就已失踪了。” 无名收起辟毒追魂旗,问道:“她母亲呢?” “我。” 无名乍然一惊,甚是迷惑地望着眼前这个年约二十许的绝色少妇,奇异地问道:“你?” 天魔仙娘点点头,微笑着说:“我是天魔教主华碧蓉,我今年已经七十五岁了。” “呵!” 原来武林三绝于三十年前,隐居贺兰山绝壑谷底后,因练骄阳神功,必需采到两种灵药服食后,才能事半功倍,于是便由笛绝玉笛郎君段圭出谷采取,那时,玉笛郎君年纪虽已七十多岁,但看起来仍是个四十许、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中年书生。 玉笛郎君在贵州笛岭深山中,和天魔仙娘华碧蓉相遇,二人虽然皆是成名武林的人物,但因从未相识,玉笛郎君号称武林三绝之一,一身武功固是高不可测,不过却因一时大意,致为天魔仙娘施展迷魂天魔舞所惑,被天魔仙娘掳回教去,成就了一段露水姻缘! 三天以后,玉笛郎君的神智完全清醒了,他虽非正道之士,却也颇不屑天魔仙娘的这种行为,心中很是气愤,当时,他本想将华碧蓉杀以泄愤,但不知怎地,竟是心有不忍,未曾下手,乃悄悄地飘然而去。 当然,二人都没有想到,这三天的风流,竟会留下了欢娱的结晶。 关于笛绝段圭和天魔仙娘华碧蓉的这笔风流账,就此交待过不提。 且说无名闻听天魔仙娘这么一说,呵了一声后,便即望着天魔仙娘说道:“这么说来,你该是我的师娘了。” 说着便走前两步恭敬地行礼说道:“师娘在上,弟子无名拜见。” 天魔仙娘一见,连忙伸手扶着无名,笑容满面地说道:“别行礼了,好孩子。” 无名恭敬地望着天魔仙娘问道:“师娘,师姐失踪以后,难道就一点消息没有么?” 天魔仙娘摇摇头,说道:“十八年来,我几乎踏遍了天涯海角,没找着你师父,也没有寻访到她一点消息!唉……” 说罢,幽幽地叹了口气。 无名想了想,问道:“师姐今年有多大了?” 天魔仙娘缓缓地说道:“算来应该是整整二十岁了。” 无名安慰着这位刚认识的师娘,说道:“师娘,你老人家放心好了,弟子在江湖上当必尽力寻访,想来总有一天能够寻访到她的。” “那太好了。”天魔仙娘温和地笑着说,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似地,望着无名说道:“她左掌心中有一颗红痣,如果你遇着这么一个女孩子,很可能就是。” “哦!弟子当谨记在心。”无名点点头,恭敬地说。 天魔仙娘望着无名点了点头,又道:“我本来要找着你师父,告诉他这件事的,但现在既然遇见了你,我就不找他了,你见着他时,代我告诉他吧!” “师娘……”无名欲言又止。 天魔仙娘见状,秀目凝注着他,说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好了。” 无名神色黯然地说道:“恩师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呵!他已经死了?” 无名点了点头,天魔仙娘沉默了片刻,倏地抬起头来,望着无名问道:“你现在要往哪里去?” 无名恭敬地说道:“弟子想前往天心庄去看看。” “噢!”天心庄摆设擂台之事,天魔仙娘早已闻听说过,一听无名说要往天心庄去,以为他要去打擂,遂望着他一笑,说道:“你去罢,如果找着你师姐时,可带她到巫山玉女峰来找我。” “弟子遵命!”无名恭敬地答说。 天魔仙娘点了点头,向身后秀立着的八个妙龄少女微一挥手道:“走。” 走字声落,人影微晃,香风飒然,便与八女飘身疾驰而去,转眼之间,人影沓然消失不见。 天魔仙娘和八女走后,无名向旁立着的吴娟娟望了一眼,说道:“吴姑娘,我们也走吧。” 吴娟娟螓首微微一点,与无名各自跃身上马,抖缰扬鞭,沿着小道向东,直往鲁山天心庄奔去! 无名和吴娟娟一路并骑同行,虽只短短的数天时间,但在二人之间的情感上,却有了极大的进步。 吴娟娟是天真无邪的,无名因为从小生长的环境不同,他性情有点冷僻。 这两个性情可说是完全柑反的少年人,相处在一起,照理,情感是不会太融洽的,何况两人都有着一副高傲的性格呢!可是,世间的事,就是那么的奇怪,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情感,更令人觉得微妙,而又奇异得不可思议! 虽然,无名那冷僻高傲的性格,时常会惹得吴娟娟不高兴地嘟起小嘴,但,一会儿的工夫,她便即释然了。 她觉得,一个男人,除了有英俊的仪表,刚健的体魄外,更必须具备着一副头可断,血可流,威武不能屈,高傲的性格!也唯有具备着这样性格、精神的男人,才配得上称做真正的男人! 无名身怀盖世奇学,武功高不可测,人品英俊,虽然使她很是爱慕,但,最使她爱慕他的,应该还是他那冷僻、高傲的性格! 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了,只是此际,她还没有发觉这秘密,她只是觉得他很可爱,心里很喜欢他…… 这天,二人行经一座小镇,天色已是傍晚时分,吴娟娟忽地轻轻一收马缰,望着无名说道:“天已经黑了,我们就在这座镇上吃点东西,憩息一夜,明早再动身吧。” “好!”无名点点头,应了一声。 于是二人便在一家清净饭馆的门前下了马,店伙计出来接过马缰,二人便径行入店登楼,在临街靠窗的一张空桌位上坐下。 店伙计送上茶水,二人便即点了饭菜。忽闻一阵紧促的马蹄声传来,无名凝目朝窗外望去,只见一骑白马,驮着一个身着白衣之人,自街道南首,快似风驰电掣,宛如一团白影般飞驰而来。 好快!看时还在街道的南首,百数十丈外,晃眼的工夫,便已到达楼下店前。 白马本在纵蹄疾奔,大概是马上人猛地一收马缰,那马忽地发声唏聿聿长嘶,人立而起。 无名见状,心中不由微微一惊!暗说:要糟!马上人如果骑术不精,这一下子非被摔下马来,摔个半死不可。 他这里心念刚动,那马已四蹄不动地屹立在地上,马上的人也还是好好地稳坐在马背上,并没有被摔下马来。 忽听吴娟娟说道:“看这人文质彬彬,一派斯文的样子,骑术倒是蛮精的呢。” 无名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时,已有店伙计出去接过马缰,马上人已经下了马背,向店内走进。 楼梯一阵蹬蹬声响,那人已上得楼来。无名星目微闪,一看这人,心中不禁暗赞道:“喝!好漂亮的一位少年书生。” 原来这上楼来的,乃是一个身着银白儒衫,头戴银白文生巾,眉清目秀,年约十八九岁的文弱书生。 当然,这文弱的白衣少年书生,便是刚才店外,白马上之人。 这白衣少年书生登上楼来,在楼梯口略停,目光微一扫视之后,便即走到一张空位子上坐下。 白衣少年书生刚坐下,外面街道上又是一阵紧促的马蹄声,五六匹健马疾奔到店前,嘎然而止。 接着,蹬蹬蹬,楼梯一阵杂沓的暴响,上来六个竖目横眉,双眼精光灼灼,像貌凶恶的劲装大汉。 这六个劲装大汉十上楼来,身子还没有坐下,口里便即大声地吆喝着,呼酒要菜。店伙计一见这六个大汉,一个个皆似凶神恶煞的样子,哪敢稍稍怠慢,忙不迭地连声答应,张罗着送酒上菜。 他们虽然后来,但要的酒莱却比其他任何一个客人的上得还快。 几杯黄汤下肚,本来样子就很凶恶的六个大汉,在酒精的燃烧下,形象更凶恶了,说话的声音也更大,更加粗暴了。 这时,无名和吴娟娟,以及那个白衣少年书生,三人要的饭菜,也都已.送了上来,正在各自低头吃饭。 忽然,其中一个大汉,看着正在吃饭的吴娟娟向另一个大汉呶了呶嘴,吵哑着他那破嗓子说道:“二哥,你看,那小妞儿真美!” 那被称做二哥的大汉闻言,朝吴娟娟望了一眼,立刻响着破竹也似的喉咙,哈哈一声大笑道:“五弟,你果然有点眼光,那雌儿确实长得很不错,只是,看来她不但已经有了主儿,而且可能还有刺。” 五弟的一双贼眼,灼灼地朝吴娟娟望了一眼,又望了望无名,哈哈一笑道:“有刺的才够刺激,越有刺激也就越有味儿!二哥,今晚上小弟可要试试,尝尝刺激味儿呢。” 那被叫做二哥的大汉又是哈哈一声大笑道:“老五,你真有一套,等会儿,二哥定然替你巡风就是。” 那白衣少年书生闻听这两个大汉的话后,便把一双朗目朝无名和吴娟娟二人望来,只见二人都仍在低着头,默默地吃饭,对两个大汉的话,似乎毫无所闻,遂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右手的筷子,在桌上的鱼刺堆中拈了拈,随手轻轻地往外一挥,立见两道黄光,疾似电闪般地,奔向刚才说话的那两个大汉。 黄光一闪,两个大汉的颊上,已各被钉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鱼刺。 两个大汉只觉得颊上微一麻疼,连忙伸手拔下来一看,见是鱼刺,心中均不禁蓦然一惊,脸色陡变。 鱼刺细如牛毛,又极柔软,而竟能用以打人,显见发这两根鱼刺的人,功力之高,已到了能够摘叶飞花伤人的境界。 两个大汉心中一惊,脸色陡变之后,四只凶睛立即一瞪,精光灼灼地在楼上略一扫视。只见楼上徐了他们自己弟兄六人,和那一男一女,以及一个身着白衣的文弱书生之外,已无其他客人。 敢情其他客人,因见这六个大汉,皆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都怕他们酒后闹事,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个个都悄悄地下楼,会账走了。 两个大汉看清了楼上的情形后,便不由得相互地望了一眼,心中都觉着很是奇怪。 因为他们都觉得楼上的这两男一女,都不似怀有这等极高内功身手之人,尤其是那个白衣少年书生,更是文质彬彬的,根本就不像是会一点武功的人。 至于那一男一女,男的虽然生得极为英俊,气宇不凡,但并看不出是个身怀上乘功力,内家高手的异状,女的背后插着一柄长剑,看来像是个武道中人,但也只不过是普通武道中人而已。 可是,奇怪的是,这两根鱼刺,却偏偏是从那白衣少年书生那方向打来的。 这时,另四个大汉均已发觉这两个大汉的神情和颊上的血渍,都不禁微觉诧异地望着二人,其中一个满面虬须的大汉问道:“老二、老五,怎么了?” 老二说道:“大哥!这楼上有高手,我和老五都被人暗算了。” 说着,便把手里的鱼刺,递给那满面虬须的大汉,又道:“大哥,就是用的这东西。” 虬须大汉眼睛瞥了老二手里的鱼刺一眼,心中不禁陡然一惊,但,旋即镇静地哈哈一声大笑道:“想不到这酒楼上,竟有能以细鱼刺当作暗器伤人的高人,不过,这种行径,却是有点不大光明!” 说着,双眼猛瞪,精光电闪般地扫射了无名、吴娟娟和那个白衣少年书生三人一眼,沉声说道:“朋友,你既敢出手伤人,当然也敢承认,让我霍山六义弟兄见识见识你!” 书中交待,这六个大汉,乃江湖人称的霍山六恶。六恶均是绿林出身,各有一身不弱的武功,臭味相投,结为异姓兄弟,在山西霍山安窑,自称霍山六义。 老大赛钟馗徐大刚,老二过天星周子高,老三黑玄坛马猛,老四小瘟神汪平兰,老五花花太岁袁明义,老六赛诸葛梁不凡。 霍山六恶自结拜以后,在江湖上便同行同止,如遇敌动手,不管你人多人少,总是一拥齐上,而且精于合击之技,在江湖道上,一般普通同道,一提起霍山六恶,均不禁刮目相看,颇为顾忌,凡与六恶有关连的事情,大都忍让三分,因此六恶在江湖上为恶作歹,骄横狂傲。 无名和吴娟娟二人闻听赛钟馗徐大刚的话后,只头儿微抬,朝徐大刚望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自顾吃饭,没有作声。 但,那白衣少年书生神情虽仍是悠闲地在吃着饭,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口中却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冷哼。 赛钟馗徐大刚凶睛猛蹬,望着白衣书生喝道:“书呆子,你哼什么!” 白衣书生微微抬头,望着徐大刚淡淡地一笑,朗声说道:“怎么?小生连哼一声的自由都没有么?尊驾也未免有点儿太横、太凶了吧。” 赛钟馗两道浓眉一竖,喝道:“我就是那么凶!”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道:“你既不是官府,又不是皇帝,凶有什么用,小生岂能怕你!” 赛钟馗哈哈一声大笑道:“我虽不是官府,又不是皇帝,却比官府皇帝还要厉害,你不怕我,我就偏不准你哼,偏要你怕!” 白衣书生道:“我就偏不怕,偏要哼,哼!” 赛钟馗嘿嘿一声冷笑道:“书呆子!违背了我弟兄的话,比不听官府皇帝的话,罪还要大,你知道吗!” “不知道。”白衣书生摇摇头,似是迷惑地问道:“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赛钟馗冷笑道:“我弟兄有个规矩,凡是顶撞了我们的人,我们就要杀死他。” “你们要杀死小生?”白衣书生似乎一惊,脸上露出一种惶急之色,望着赛钟馗问道:“你们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就随便杀人,难道不怕王法吗?” “王法?”赛钟馗得意地哈哈一笑,道:“王法只能管管普通百姓,焉能管得住我们这些扛湖好汉!”说时,满脸尽是一股骄横狂傲之色。 “哦!原来你们都是江湖好汉。”白衣书生略为定了定神,问道:“你们尊姓大名呵?” 告诉你也不知道。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道:“你说说看,小生也许知道呢。” “你认识江湖朋友?” 白衣书生点点头道:“小生一个朋友也是江湖好汉。” “他叫什么名字?” “是小生先问你,你们先告诉了小生,小生自然会告诉你们那位朋友的名字。” 赛钟馗道:“大爷们乃是霍山六义。” 白衣书生闻听,只是连连摇头说道:“不知道,小生只听说过霍山六恶,却没有听说过什么霍山六义。” 赛钟馗脸色不由陡地一变,喝道:“谁告诉你霍山六恶的?” “咦!小生不是早和你说过了吗?小生的那位朋友呵。” “他叫什么名字?” 白衣书生面容忽地一正,朗声说道:“他叫什么名字,小生可不太清楚,不过,却知道他有个句子很长,也很好笑的外号。” “叫什么?” 白衣书生略微想了想道:“叫什么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 “呵!” 赛钟馗一听这名号,不禁骤然一惊,脱口惊呵了一声,满脸尽是骇异之色,望着眼前的这个白衣书生发愣。 显然,这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的名头,大得相当骇人,不然,赛钟馗徐大附乍闻名号,怎会现出如此变貌变色之状。 原来,这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乃一年前出道江湖的一位年轻高手,他虽出道江湖只有年余时间,但因他一身武功高不可测,曾经败过不少当今武林中的绝世高手,已经名满武林。 不过,关于他的出身来历姓名,武林中却无人知道,他的武功承自何门何派,也从无人能够看出来,其武学之博,功力之高,当今武林高手,莫不叹为观止。 这位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不但一身武功高极,人也妙绝,与敌动手时,有时狂傲绝顶,不可一世!有时冷如冰炭,令人战栗。有时却又是嬉笑戏谑,嘻嘻哈哈,似真似假,若假还真,使人无法臆测。 但是,他不出手则已,出手定必狠辣异常,纵不令对方命毙就地,也得落个重伤当场!并且不分正邪两道,只要遇上了他,有咎错被他拿着,定不轻饶。 他游侠江湖,形踪飘忽,有如神龙乍现,故他虽名满武林,而真正见过他的人,只有那曾从他手下逃得性命寥寥的几个人,余者大都是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 因是,近年来江湖上有人根据他的外号诌了八句短语,以表示他的穿着貌相: 白衣飘渺兮,追魂客。 儒巾银服兮,俏书生。 神龙乍现兮,心惊怵。 粉面朱唇兮,赛潘安。 且说赛钟馗徐大刚正瞪眼望着面前的白衣书生发愣之际,站在他身后的六恶赛诸葛梁不凡,忽地走出一步,朝白衣书生抱拳一拱,说道:“尊驾莫非就是那位形踪飘忽、有如神龙。人称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本人么?” 白衣书生面色倏地一寒,冷冷地说道:“嗯!是便怎样?” 霍山六恶一听,脸色均不禁骤然勃变,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被武林正邪两道视为煞星的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竟是这么一个年纪不足二十,文质彬彬的弱书生,而且找上了他们的麻烦! 霍山六恶在江湖上,虽是素性凶横狂傲、无恶不作的恶徒,但,由于这位白衣追魂的名头太大,传说中的武功太高,使他们无形中有些儿胆怯,这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赛诸葛梁不凡阴声一笑道:“那么这两根鱼刺,也是尊驾的赏赐了?” “嗯。”白衣追魂赛潘安点点头,望了梁不凡一眼,冷冷地道:“你大概就是老六赛诸葛了吧!” “尊驾猜得不错,在下正是赛诸葛梁不凡。” 赛诸葛说着,嘿嘿一笑,又道:“我弟兄并来开罪尊驾,尊驾何尔出手伤我二哥五哥,须知尊驾虽然名头高大,武功不凡,可是我弟兄在江湖中,也是成名露脸的人物,并不是好欺侮的……” 白衣追魂赛潘安双眉倏地微轩,一声冷喝道:“住口!你弟兄虽然没有开罪我,但你们老二老五说话太过放肆,我听着不舒服,这才出手惩戒他二人!” 这时,无名和吴娟娟二人已吃完饭。霍山六恶一上楼那种飞扬跋扈,凶神恶煞的样子,吴娟娟早就看着不顺眼了,后来闻听五恶、二恶两人的谈话,芳心极为气怒,当时就要发作,想给两恶一点苦头吃,但却被无名的眼色止住了,她只好忍着一肚子的气怒,没有发作。 白衣追魂赛潘安以鱼刺惩戒两恶,她芳心中不禁甚是高兴,当然,也很佩服白衣书生的武功。后见白衣书生故意装作是个文弱书生,戏耍赛钟馗徐大刚,心中暗暗发笑,觉得这白衣书生很是风趣,与吴明相较,完全不同,这二人却各有可爱之处。 如果这时,有人问她:“这两个人你喜欢谁?”她一定会毫不考虑地答说:“吴明。” 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白衣书生,人品虽然生得很俊,武功高,人也妙趣,但却稍嫌羸弱,多少带着些儿脂粉气息!不似无名生得猿背熊腰,在俊逸中,另有一股英挺不群的气质。 此际,吴娟娟看着霍山六恶在白衣书生冷峻的态度下,那种变貌变色惊愕的神情,不禁忍不住一声格格娇笑,说道:“兄弟,你看什么霍山六恶的神情多可笑,这也算是在武林中称名道号的人物,真叫人笑掉了大牙!” 霍山六恶面对白衣追魂赛潘安,本就憋着一肚子的怒火欲发而未敢轻发,吴娟娟这两句话说来虽是声若银铃,笑语如珠,但听在霍山六恶耳里,何异是火上加油。 吴娟娟语声甫落,霍山六恶立时齐都转过脸来,怒目横眉地瞪视着吴娟娟,赛钟馗徐大刚沉声喝道:“丫头!凭你也敢轻视我霍山六义弟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显然,霍山六恶要将一肚子欲发而未敢轻发的怒火,发向吴娟娟的身上了。 霍山六恶以为吴娟娟好欺,所以吴娟娟才一开口,赛钟馗便即厉声相向,但他又怎知道,今夜跟前的这三个少年男女,皆是武林后起的俊彦奇材,没有一个不是身怀绝世武学、难惹的煞星。 吴娟娟比起白衣追魂赛潘安,可能要好斗一点,但可也不是个好欺的省油灯,尤其是无名,更是个他们万万惹不起的主儿。 只听得吴娟娟又是格格一声娇笑道:“唷!你这么凶悍嘛,吓唬不住别人,还能吓唬得住我吗,我看你还是赶快跪下……” 吴娟娟话尚未完,三恶黑玄坛马猛,陡地一声怒喝道:“丫头住口,你既然口气不小,就先接你三大爷一招看!” 话声中,身形微闪,欺身疾进,探臂伸手,五指箕张,直抓吴娟娟肩井穴。 吴娟娟秀眉微挑,一声冷哼,莲足微移,避抓势,才待出王掌,施展师傅独门拂穴手法,拂点黑玄坛穴道,先给六恶一个下马威!哪知吴娟娟还没有出手,眼前人影忽地一闪,无名一脸慌急的神色,踉跄着抢步冲出,双手直摇,说道:“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地说好了!” 说来也真怪异巧妙,无名踉跄着脚步冲出,双手乱摇,恰恰在黑玄坛马猛伸出的右臂肘弯穴道处碰了一下,黑玄坛立感右臂一麻,劲道顿失。 可是,更奇怪的是,就在他右臂感觉一麻,劲道顿失,软弱地垂下之际,无名的手慌急间,竟又在他的腰际触了一下,这一碰触,右臂麻木的感觉便即全消,劲道也随之恢复。 天下竟有这样巧妙的事?黑玄坛马猛不禁一怔,望着无名发愕。 吴娟娟此际已飘身后退一边,见状,她虽然不曾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却知道无名已在暗中使了手脚,戏弄了黑玄坛,心中不由暗暗好笑。 她心中暗暗好笑,口里便忍不住娇声说道:“妙呵!真妙! 刚才使用的什么手法,我没有看清楚,再使一次我看看好么,倒是顶有趣的呢。” 黑玄坛马猛正因穴道被制即解,发生得很是奇妙,心中正感愕然,一听吴娟娟这么一说,立时省悟,知道受了对方的戏弄,凶睛不由倏地一睁,精光灼灼地瞪着无名一声大喝道:“小鬼!你竟敢戏弄你三大爷,今天要不把你弄下来,也就枉为是在江湖上称名道号的人物了!” 说着,便即双掌交错,-准备进步出掌递招。 这时,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已从无名刚才戏弄黑玄坛的手法中,看出无名身怀奇学,也许比他自己还高,这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心中不禁暗喊惭愧!他索性静坐在一边,神情悠闲地作着壁上观,看看这英俊挺秀的少年,怎样惩治霍山六恶。 只见无名脸色忽地一沉,冷声喝道:“且慢!” 黑玄坛马猛喝道:“小鬼!有何话说?” 无名冷冷地说道:“这里不是动手之处,你们真要动手,不妨说一个地方,今夜二更,小爷定必前往单独陪你们玩几招。” 黑玄坛马猛嘿嘿一声冷笑道:“小鬼!你口气倒很大呢!” “废话少说!” “小鬼!你不是想借机拿脚开溜吧!” 无名剑眉微微一轩,哈哈一声朗笑道:“你们自信与天山四剑相较如何?” “怎样?”吴娟娟在旁忽地接曰说道:“你们要是比天山四剑强嘛,还可以勉强凑合着走几招,不然嘛……” “如何?” 吴娟娟格格一笑,粉面一寒,冷冷地说道:“四剑联手,在他一双肉掌下,也没有能走出三十招去,你们霍山六恶自问能比天山四剑还强吗!” 说时,一双秀目轻卑地望着六恶,粉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吴娟娟这话一出,不但是霍山六恶一个个脸色陡然勃变,心中惊骇,即连静坐在一边作壁上观的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闻听,心中也不禁悚然一惊。 天山四剑名满江湖,剑术造诣已尽得天山派剑法全部精奥,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少年,能在三十招内,将天山四剑败于一双肉掌之下。 别说是他和霍山六恶都不相信,除非是亲眼目击之人,江湖上谁又相信这是真正的事实呢? 可是,吴娟娟说这话时的神情,是那么严肃正色,决不像是说谎或者吹嘘。 六恶赛诸葛梁不凡走出一步,目注吴娟娟娇靥,阴声一笑地问道:“姑娘这话是真的吗?” 吴娟娟瑶鼻儿一皱,冷哼了一声道:“不信!不会去问天山四剑么!” “姑娘贵姓?” “吴娟娟。” “他?” “吴明。” “你们是兄妹?” “嗯。”吴娟娟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回答,随口嗯了一声之后,粉脸不禁有些儿微微发烧,秀目斜睨了无名一眼。 赛诸葛梁不凡又问道:“请问师承?” 吴娟娟冷冷地道:“你不配问。” “你们的师门见不得人?” 无名的脸色倏地一寒,喝道:“尊驾说话请小心点,休得辱及在下师门,否则……” “怎样?” “在下叫你立刻尸横当场!” 赛诸葛梁不凡阴恻侧地一声冷笑道:“霍山六义是随便任人宰割的么?” “不信你就试试看。” “好!镇外向南十里,那里有一片树林,你要是有胆,今夜二更,我们就在那里决一胜负如何?” 无名一点头道:“好。” 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忽地说道:“还有小生呢。” 赛诸葛转头望着他阴声一笑道:“尊驾前往参加也好!” 白衣追魂赛潘安微微一笑道:“对付那位吴兄一人,你们六恶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小生要是也参加,你们还有活路么?”说着略顿,望了无名和吴娟娟二人一眼,笑道:“你们尽管放心好了,小生只是去替你们双方做个公证人,决不会乘机打落水狗的!”说罢,哈哈一声大笑。 夜,二更西北风轻轻地吹刮着。虽然是轻轻地吹刮着,但,依旧凛寒异常,冷嗖嗖地刺人肌肤! 黯黑中,六条黑影,快似六道轻烟,直向镇南旷野驰去! 六条黑影刚过去不久,一条白影疾如飘风闪电,也向镇南方飞驰!紧随着白影之后,是两条黑影在疾驰! 在镇南十里的树林中,六条黑影刚停住身形,白影便己到达,紧跟着最后的两条黑影也已到了。 前面的六条黑影,是霍山六恶,白影乃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最后两条黑影,不用说,当然是无名和吴娟娟了。 无名和吴娟娟二人身形才停,便即听得白衣追魂朗声说道:“小生已经说过,此来只是做个公证,你们双方如何动手,小生不便参加意见,你们自己谈吧!” 赛钟馗徐大刚闻言,立即望着无名沉声说道:“我们是在兵刃上分胜负,还是在掌上见高低,尊驾请划道吧!” 无名星目微闪,扫视了六恶一眼,没有搭理赛钟馗的话,却朝白衣追魂抱拳一拱,朗声说道:“在下初出江湖,对江湖中的事情均极漠然无知,请问兄台,今夜应该如何了结为佳? 尚望指教。” 白衣追魂乃聪明绝顶之人,心中稍一思索,也就立即明白了无名的意思,是在问霍山六恶的为人如何? 于是,他便微微一笑道:“兄台不妨随兴而为,尽量施展绝学奇技,俾兄弟得以一开眼界!” 无名一笑道:“谢谢兄台指教,在下要献丑了。”说着星目倏睁,紫光暴射,望着霍山六恶冷声喝道:“干脆俐落,免得麻烦,你们六个取兵刃齐上好了!” 白衣追魂虽已看出,无名身怀绝世奇学,功力高不可测,但一听无名这种口气,不禁双眉微蹙,觉着无名太狂了。 须知,他虽然名满武林,对于六恶,可也不敢说这种狂话呢。 赛钟馗徐大刚陡地一声怪笑,道:“小鬼!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送了命,却不能怨怪大爷们以多胜少。” 飞名冷哼了一声,喝道:“少废话!上吧!” 徐大刚嘿嘿一声冷笑,望了五个拜弟一眼,喝道:“亮家伙,上!” 喝声中,陡闻眸啦啦连声暴响,寒光疾闪,六恶已齐皆取下扣在腰间七尺多长的钢鞭。晃身形,震腕抖鞭、点、扎、打、扫、挟呼呼劲疾!疾如电闪,威猛无伦,分向无名左右前后要害攻到。 无名口中一声冷哼,立即展开身形,飘身闪避,出掌还攻。 刹那之间,只见六枝钢鞭交错纵横,鞭影如山,天矫有若龙蛇!而且此攻彼退,彼出此收,配合得恰到好处! 江湖传言,霍山六恶不但武功火候颇高,并且善于合击之技,威猛凌厉,招式沉狠,确实一点不假。 不过,霍山六恶虽然善于合击之技,六枚钢鞭抡起如山鞭影,劲风呼呼,招式沉狠,威势凌厉,困着无名的身形,但,无名却依旧是气定神闲,在如山的鞭影中,电闪般飘忽着身形,倏东忽西,忽南倏北,简直形如鬼魅,不但奇极,而且也妙极,绝极。 任凭霍山六恶展尽鞭法绝学,招式如何凌厉威猛,却仍是无法沾上无名的一片衣角,至于获胜,那就更不用谈了。 无名身形飘忽着闪避攻招,双掌更不闲着,挥舞翻飞,或夺鞭,或乘隙欺身,递掌发招,招式之奇诡,真是神出鬼没,有难测之机! 白衣追魂双目凝视着斗场,他一身武功虽然高绝,却也不禁看得呆住了,心中有说不出的惊与喜。 惊,当然是惊于无名的武功之高之神奇。 喜呢? 喜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说不上来。 这时,霍山六恶这才明白,对方功力之高,武学之奇,远出于他们的意料太多,太多了。 在这种情形下,不用说,他们是越打越胆寒,越胆寒,也就越气馁了。 但是,胆寒气馁有什么用,这时,已是欲罢不能了。 吴娟娟秀目凝视着斗场的情形,这是她第二回看无名施展身法、掌法,觉得无名今夜施展的招式,较与天山四剑动手时,更是奇妙,更具威力了,她心中极为明白,无名的武功在不断地增进!从今而后,他每与人动过一次手,武功必更深奥,增进一步,直到顶巅为止。 吴娟娟忽然想起无名使用的兵刃辟毒追魂宝旗,芳心暗道:不知道他在旗招上增进了没有?我何不提醒他,趁今夜这机会,拿出来再施展一试呢…… 她心念一动,立刻娇声喊道:“兄弟!你何不把兵刃亮出来,拿他们试试招呢。” 她喊声甫落,立即闻听无名倏地发出一声清越震耳的清啸。 啸声中,他身形疾闪,分光穿影,蓦地凌空拔起,扶摇直上,竟直升七八丈高下,身形落地时,右手里已执着一面金光闪烁的三角小旗! 白衣追魂一见这面辟毒追魂旗心中不禁蓦然一惊! 无名身形一落,立即望着霍山六恶,沉声喝道:“这面小旗就是小爷的兵刃,只要你们能在这面旗下走过三招,便算你们命大,任由你们走路!” 霍山六恶虽然早已胆寒气馁,这时一听无名说只要走过三招便可了事,心中均不禁大喜。 赛钟馗徐大附嘿嘿一笑道:“好!一言为定!”话落,立即猛然一声大喝,震腕抡鞭,六枝钢鞭,均皆势沉力猛,挟无比劲道,直朝无名攻来。 无名静立如山,纹身不动,直待六枝钢鞭堪堪攻至,只差了数寸距离之际,只才蓦地一声大喝,挥旗发出一招狂飙骤起,猛往攻来的六根钢鞭扫去,口中同时又是一声大喝道:“撒手!” 六根钢鞭一齐猛攻的力量,不下万钧劲道,无名也真是大胆狂妄到了极点,竟以长仅盈尺的宝旗硬扫! 他这一招出手,只把旁立着的白衣追魂、吴娟娟姑娘二人看得心中焦急,暗暗替他捏着一把汗。 白衣追魂和吴娟娟二人,皆是内家高手,知道无名以这一招硬扫六根攻来的钢鞭,必然已将一身性命交关的内家真力,全部贯注在旗身之上,这一种硬碰硬的打法,丝毫无法取巧,只要真力稍弱,被对方一震,立即便有性命之忧,最轻也将落个重伤当场。 无名喝声甫落,只听得哗啦啦一阵暴响,鞭影飞腾,霍山六恶的右手虎口全被震裂,钢鞭脱手飞向半空,落向十多丈外,胸中血气翻涌,六恶心中齐皆大惊,胆裂魂飞。 说来太慢,六恶钢鞭才脱手,紧跟着无名一抖宝旗,一招风卷残云又已挥出,横扫六恶。 六恶内腑已被震伤,这一招风卷残云,如何还能承受得了。 只听得惨叫厉吼连天声中,人影纵横,血箭激射,霍山六恶竟皆被这一招风卷残云的旗风威力,卷飞身躯,摔在四五丈之外,心脉断裂,口角溢血,魂断当场,尸横就地。 这也是霍山六恶生平作恶多端的报应,才落得如此惨的下场! 一柄长不盈尺的三角小旗,竟在两招之下,力毙六名江湖高手,若非亲眼目睹者,谁会相信。 白衣追魂和吴娟娟二人都不禁被这两招的威力,震骇得呆住了。 其实,岂只是他们二人的心中震骇,呆住了呢,无名自己何尝不也是一样被这两招无比的威力,惊骇得在呆呆地发怔呢。 的确,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两招的威力,竟是如此之大呀! 就在三人站在当地,呆呆发怔之际,无名忽然发现什么似的,星目电射,注视十丈以外的丛木之后,朗声说道:“林中那位高人?请予现身。” 随着无名的话声,丛木背后飘然走出一位慈眉善目,满面红光,身材肥胖,穿着一袭宽大灰布僧袍的老和尚。 老和尚飘然走到无名面前,双掌合什,高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武林俊彦,一身功力已臻玄通境界,只是火候尚浅,稍假时日,当今武林中能在小施主手下走出个招之人,恐怕亦极鲜见了,不过……” 老和尚说到这里,望了无名一眼,忽地慈目微阎,顿口不语。 无名一见这位老和尚举止态度,知道是位有道高僧,闻言,连忙肃容行礼,恭敬地说道:“老禅师如此过奖,弟子实感汗颜之极,愧不敢当!不过什么,尚乞老禅师不吝指点赐教。” 老和尚缓缓地说道:“老僧如果哓舌放肆,小施主会生气吗?” 无名恭身答道:“弟子不敢。” 老和尚点了点头,说道:“小施主虽然身负海深奇仇待复,老僧却要奉劝小施主,也是请求小施主,希望本我佛慈悲之旨、仁厚之怀,尽量予人宽容,得饶人处且饶人,少造杀孽,小施主能答应老僧否?” 无名问道:“禅师是要弟子宽容杀害父母的仇人?” 老和尚轻叹了口气道:“当年参加杀害你父母之人,数以百计,不过这些人可以说是你的仇人,也可以说不是。” “为什么?” “老僧也不清楚个中真相实情,将来小施主终会明白的。” 老和尚说着,略略一顿,又道:“小施主一身杀孽、情孽,为武林百年来最重之人,老僧请小施主一切多加慎重,凡事考虑而后行,老僧言尽于此,他日有缘当图再见!” 说罢,老和尚肥大袍袖一拂,微风飒然,已出去十数丈以外。 无名连忙喊道:“老禅师请留步!” 老和尚恍似未闻,头也不回地飘然而去。 无名不禁感觉惘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忽然耳畔响起老和尚的细声说道:“小施主如能记取老僧今夜之言,他日必受武林崇敬拥戴,否则,就是武林群起而伐的杀人魔王,一正一邪,望小施主慎为选择。” 说罢,语声寂然。 第四章 神州三杰 老和尚用以气传声导音入密的上乘功夫,向无名说完话之后,便又以同样的方式,向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传说了几句话。 老和尚向白衣追魂传说的些什么?只有白衣追魂知道,别人当然无法得知,不过,老和尚的这几句话,却听得白衣追魂俊面泛红,心中骇异不已! 须知白衣追魂自出道江湖年多,虽已名满武林,令人闻名震骇,但却从无一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来历,可是这老和尚,不但知道他的身份,似乎还知道他的来历,这怎不令他心中十分骇异呢? 这老和尚究竟是谁呢?他心底在暗暗地思忖着。 这时,无名正眉峰紧锁地愣立在当地,双俊目似惊异似迷惘地望着老和尚飘然而去的方向出神。 无名此际的心情复杂,充满着一片矛盾,乱极了,乱得有如一团无法整理的麻絮,剪不断,理还乱。 仇恨与宽容在他的心底激烈地交战着,正与邪,在紧张地拚斗,它们都在争取着明朗的分野。 正与邪,当然前者是对的,但是,仇恨与宽容呢?他能予仇恨以宽容,饶恕杀害他父母的仇人?让父母海样深的血仇,永远沉埋在海底吗? 不!不能!当然应该,也是决对的不能呵! 可是…… 因此,他犹豫,他怅惘,怔仲着,不知道应该如何决断。 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两只星目柔和而又关怀无限地,悄悄地望了无名一眼,他心里在暗想:老和尚要我帮助他,尽量设法阻止他,不让他枉造杀孽,我能帮助他什么呢? 他武功那么高,我怎么能阻止他呢? 他想着想着,忽然想起老和尚另两句话中的含意,忖道:难道老和尚要我用情……他刚想到情字,俊脸立即感觉一阵臊热,又微微泛起红晕,暗自骂道:呸!你疯了,你想到哪儿去了? 吴娟娟见无名和白衣追魂二人,启老和尚走后,都怔立着,好像在想什么,心思,久久不言不语。她不由秀眉微微一皱,娇声说道:“喂!你们都在想什么呀?准备在这里站到天亮么!” 无名和白衣追魂闻听吴娟辑这么娇声一说,二人都不禁发出了一声轻呵。 白衣追魂走前一步,望着无名拱手笑道:“吴兄武学高深,小弟心中实在钦佩之极!” 无名微微一笑,拱手谦逊地说道:“兄台太过谬奖了,小弟初出江湖,一切阅历经验毫无,以后尚祈兄台不弃,多予提挈指教呢!” 白衣追魂朗声一笑道:“吴兄太客气了,小弟实在愧不敢当。” 吴娟娟在旁忽地娇声说道:“好啦!你们两人不要客气啦,既然认识了,以后便是朋友,朋友就和兄弟一样,还客气个什么呢!” 白衣追魂一听吴娟娟这话,心念不由忽地一动,遂即哈哈一声大笑道:“还是吴姑娘说得对,相逢何必曾相识,虽是萍水相逢,便也是朋友,朋友就和兄弟一样,是不应该虚伪客套的。” 说罢,又是一声哈哈大笑,笑声爽朗、真挚!笑声落后,他便即正容望着无名说道:“吴兄,小弟有句话,不知吴兄会嫌冒昧不?” 无名说道:“兄台有话,尽请直言,何必徒作客套。” 白衣追魂道:“小弟对吴兄极是钦佩,意欲与吴兄结为金兰之交,不知吴兄……”说着,倏他停声,目注无名,静待无名答言。 无名闻言,心中不由大喜,连忙点头说道:“好极了!承兄台如此看得起小弟,敢不从命!” 吴娟娟兴奋地娇笑着道:“真太好了,也太巧了,我们正好三个人,桃园结义也是三个人。” 无名和白衣追魂二人一听,都不由得高兴爽朗地笑了。 于是,三人便就在当地撮土为香,一齐跪下,对天为盟,誓同生死,患难相共,欢乐齐享! 三人跪地誓盟毕,便即一齐起身站立,各叙年庚,白衣追魂二十岁为长,吴娟娟十八为次,无名十七岁最小。 吴娟娟水汪汪的一双妙目,望了望无名,又望了望白衣追魂,忽然甜甜地娇声喊道:“大哥!三弟!” 无名和白衣追魂二人口中应了一声,两双星目一齐望向她。 吴娟娟向二人甜甜地一笑,两只玉手忽地一伸,拉着二人的手儿,天真地娇笑着说道:“这真是太好了,一下子的工夫,我有了一个哥哥,也有了一个弟弟,从今而后,我再不会觉得孤单了,我真高兴死了!” 说时,双足还不停地蹦跳着,显示着她芳心底喜悦与高兴,天真的娇靥上,放射着纯洁的光辉。 无名也是真情洋溢,笑容满面地说道:“小弟自幼孤零,今天有了哥哥姊姊,心里也高兴极了!” 白衣追魂笑道:“愚兄和你们一样,心中也是兴奋万分!” 他说着,一双星目望望天真娇憨的二妹,望望英俊飘逸出尘的三弟,意兴飞扬,朗声笑了。 无名也朗声笑了,吴娟娟更是娇笑格格,宛如响着一连串的银铃声,激荡在夜空,音韵清脆悦耳,甜极。 三人笑声既落,白衣追魂忽地望着无名说道:“三弟,对于刚才那位老和尚的话,你有何感想?” 无名摇了摇头道:“小弟心中颇感为难。” “怎样为难?” “生为男子汉,对父母之血仇,施予宽容,不能慰父母泉下英灵,是不孝,父母泉下有知,必不瞑目矣!” 白衣追魂双眉微蹙地说道:“老和尚说,当年参加杀害叔父母的仇家,数以百计呢。” 无名剑眉微轩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就是数以千计,小弟亦必得向他们索还这笔海样深的血债!” 白衣追魂心头陡地一震,说道:“那么你是决定要大肆屠杀,替叔父母报仇了?” 无名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小弟也不知道。”说着剑眉微蹙地轻叹了口气,又道:“这些事,只有到时看情形而定了!” 白衣追魂一听无名这种口气,知道若要他宽恕仇敌,阻止他报仇,是绝不可能,但,如在暗地里设法遏止他,少造些儿杀孽,并非绝对无望!因是,无名话完后,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吴娟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妙目盈盈地望着白衣追魂说道:“大哥!这么半天了,小妹和三弟还不知道大哥的名姓师承门派呢?做妹妹弟弟的,不知道哥哥的姓名师承门派,这岂不是个大笑话吗!” 白衣追魂笑道:“二妹!要不是你提起,愚兄还真的忘记告诉你和三弟了,愚兄姓段单名一个彬字,恩师讳号冰魄夫人。” 说着,略略顿了顿,星目微闪地望了无名一眼,又道:“三弟的姓名承师,愚兄已经知道了。二妹,你呢?” 吴娟娟闻问,立即肃容说道:“小妹乃是雪山圣尼门下。” “哦!”白衣追魂段彬顿时面现惊容,俊目掠视了吴娟娟背上的宝剑一眼,望着吴娟娟的粉脸说道:“愚兄闻听传说,圣尼当年仗着一柄雷音神剑,四十八招雷音剑法,和一身神奇莫测的武学,诛魔卫道,威震武林,二妹背上的宝剑,想必定是那枝仙兵了!” 吴娟娟秀眉儿一扬,点点头,嫣然一笑,说道:“大哥真是见闻广博,小妹背上的正是恩师当年威震武林、群魔闻名丧胆的雷音神剑!” 白衣追魂段彬闻听吴娟娟背上的,果是雷音神剑后,不由扬起双眉,神情极是高兴地发出一阵哈哈朗笑。 吴娟娟见状,不禁睁大着一双秀目,望着他问道:“大哥,你笑什么?” 白衣追魂段彬道:“愚兄太高兴了。”说着略顿一下又道:“三弟的兵刃是辟毒追魂旗,你的是雷音神剑,这两样不但皆是昔年威震武林,群魔闻名丧胆之物,而且都是武林至宝,愚兄焉得不替你和三弟高兴呢!” 说罢,又是一声哈哈朗笑,神采飞扬,高兴极点。 白衣追魂段彬朗笑方落,忽闻十数丈外,林木暗影之处,响起一阵极其刺耳、令人心悸的森然厉笑! 笑声凄厉,有如鬼哭狼嚎,使人听来不但刺耳心悸,而且毛发竖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无名剑眉陡地一皱,朗声喝道:“什么人?鬼哭鬼嚎的!” 随着无名的朗喝,林木暗影之中,人影疾闪,飘身现出七人。 这七人身形好快!人影一闪,便已并肩齐立在无名等三人对面丈余左右,真是快似风飘,疾如电闪。 好难看!这七个人,一个个皆是骨瘦如柴,但却偏都穿着一件极不相称、又肥又宽的麻布长袍。长脸尖嘴,两腮无肉,头发乱糟糟的,像一窝乱草,双眼内陷,碧光闪灼,有如冷电,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那副形象,那里像是人,活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七具尸骸!不!刚活过来的尸骸,也许比他们还要好看些呢。 无名和吴娟娟一见七人这副形似尸骸的形象,都不禁眉峰微皱,正想出声喝问之际,陡闻白衣追魂段彬一声朗笑道:“我当是什么东西鬼哭鬼嚎的,原来是白骨七魔。”说着,星目神光电射地扫视了白骨七魔一眼,冷冷地说道:“闻说七位足迹不履江湖已经多年,想不到今天竟会在这里相遇,我们神州三杰真是荣幸万分!” 白骨七魔乃十多年前,武林中凶名极盛的魔头,老大剑魔杜兴,老二哭魔魏星,老三笑魔朱龙,老四阴魔刘荣,老五阳魔胡宜海,老六凶魔孟刚,老七鬼魔毛攸生。 七魔皆有一身阴毒功夫,性情凶残,手底狠辣,因其所使兵刃,都是一枝白骨丧门剑,故江湖上人均以白骨七魔称呼之。 白衣追魂段彬话声才落,剑魔杜兴立即哈哈一声怪笑道:“好个无知小鬼,你们三个刚磕过头,就自称神州三杰,这口气真狂!”说着,两只凶睛一瞪碧芒电射地喝道:“既知老夫弟兄名号,你们就赶快把辟毒追魂旗、雷音神剑献出来吧!” 白骨七魔现身,那副形似僵尸鬼魅的形状,无名和吴娟娟看着,本就已眉峰紧皱,心中厌恶,这时一听剑魔一开口,竟狂妄到要他们献出宝旗和神剑,立即秀眉上挑,剑眉陡轩! 无名剑眉陡地一轩,口中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看你们七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样子,居然也想夺取宝旗、神剑,我看你们还是别做梦了吧!” 剑魔杜兴闻言,脸色阴沉地嘿嘿一声冷笑,喝道:“小鬼! 休得出口伤人,是识相的,快将宝旗、神剑献出,老夫不但不难为你们,并且还帮助你们,使你们神州三杰在江湖上成名露脸!” 白衣追魂段彬陡地哈哈一声朗笑道:“这倒不错,以一枝宝旗和一柄神剑,换取神州三杰成名露脸江湖的报酬,我倒是很愿意,不过,宝旗和神剑乃是三弟二妹所有,我这个做大哥的虽然愿意,可不知道他们二人愿意否?” 剑魔杜兴阴恻恻地一声冷笑道:“小鬼!你不要兜着圈子说话,愿意不愿意,反正都是一样,我看你们还是识相点,乖乖地拿出来,免得老夫动手,那时,不但宝旗神剑依然得拿出来,并且还得饶上你们三条小命!” 无名忽地微微一笑,神态从容地说道:“照你这么一说,是非给你们不可了?” “当然!” “如果不呢?” “你们三个就别想活命!” “有那么严重吗?” “白骨七魔手底从无活命之人!” 无名忽地望着白衣追魂段彬说道:“大哥!你看该是给不给他们呢?” 段彬道:“三弟!宝旗是你的东西,给不给是你的主权,愚兄焉能替你做主,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无名做出无可奈何地样子,说道:“看来只好给他们了。” 白衣追魂段彬已经亲眼目睹过,这位新结拜的三弟,一身武学功力已到了高深莫测的境界,岂有那么好说话,将师传兵刃、武林至宝辟毒追魂旗轻易给人?知道他这样说,必是借题发挥,先戏弄白骨七魔一阵,然后再与七魔动手,施展绝学,惩治七魔! 于是,段彬便即向无名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随你!” 创魔杜兴以为眼前这三个少年男女因震慑自己兄弟的威名,甚是畏惧,心中不由暗暗得意,很是高兴!他又怎料到,眼前这三个少年男女,年纪虽轻,却皆是身怀奇学,功力极高的武林后起之秀,一代俊彦! 尤其是无名,一身承受了武林三绝整个儿的武学功力,可以说是身具三家之长,更是不久将来,震撼武林的煞星! 剑魔杜兴心里一暗暗得意高兴,便即语气转变温和地说道:“小娃儿!只要你们将宝旗、神剑拿出来给老夫,老夫不但负责帮助你们在江湖上成名露脸,并且还答应你们一个要求!” 无名像是很高兴地问道:“你这话可是真的?” 剑魔杜兴点头道:“老夫已经七八十岁的年纪了,岂会骗你们小娃儿家?” 无名故意沉吟了一阵,好像下着决心似地说道:“好吧! 不过……” 无名本是存心戏弄白骨七魔一番,是以说了不过两字,便即故意住口不说,望着剑魔杜兴,面现犹豫沉吟之色。 剑魔杜兴一听无名话未说完,忽地住口不说,还以为他想出了什么条件要求,心念不禁一动,紧接着催促说:“不过什么?你有什么条件要求,尽管直接说出来好了,老夫弟兄必不令你失望就是!” 无名存心戏弄七魔,哪里会有什么条件要求,闻言不由微微一笑,依旧神态从容、慢吞吞地说道:“要求是没有,条件倒有一个,只是……” 话仍是半句不完,拖着一个尾巴,吊足胃口,真令人急煞! 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见三弟说话这副慢吞吞吊足胃口的样子,心中暗暗窃笑。 剑魔杜兴见还是没有下文,急问道:“什么条件?别再吞吞吐吐的了,干脆爽快地说吧!” 无名俊面陡地一寒,冷冷地说道:“条件很简单便宜,只要你们拿脑袋来交换就行!” 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一听这话,都忍不住地卟哧一声笑了。 剑魔杜兴万想不到无名吞吞吐吐,装腔做势,说了这半天,竟说出这么个根本无法办得到的条件来,这才知道受了对方的戏弄。本来就是一张青惨惨的死人面孔,刹时变成铁青,更加难看怕人。 白骨七魔素以凶残狠毒著称江湖,一生纵横,自负极高,狂傲颇甚,几曾受人这等戏弄过,想不到今夜阴沟里翻了船,竟被一个毛头小娃儿耍弄上了,心中哪得不怒。 只见他凶睛遽瞪,碧光电射,一声狞笑,喝道:“好个孺口小子,竟敢耍弄老夫,你是想找死么!” 无名剑眉双轩,哈哈一声朗笑道:“天山四剑曾说我要找死,结果四人一死一伤,狼狈逃去,霍山六恶也说我要找死,结果如何?你们自己看吧,他们的尸体还没有埋呢!” 白骨七魔虽然一生狂傲,自负极高,武学功力也比霍山六恶、天山四剑高出一筹,但,一听这话,心中微惊!十四只鬼眼,立时碧光齐射地,朝霍山六恶横在地上的尸体掠了一眼。 一瞥之后,白骨七魔心中忽然生了怀疑,暗暗思忖道:“霍山六恶武功虽然不如自己弟兄,但也是成名江湖多年的高手,岂能那么不济,死于这三个乳臭娃儿之手?况且六恶死状,双睛突瞪,口角溢血,显然是被一种内家绝顶的功力罡气震毙!眼前这两男一女,两个男的虽都生得丰神俊逸,气宇英挺不凡,却看不出身负绝顶功力的异状,六恶决不会是死于他三人之手,至于那个女娃儿,她虽然出自雪山老尼姑门下,双眸精光灼灼,内功看来颇为不凡,但也决无如是功力!难道另有高人……” 剑魔杜兴心中这样一想,觉得很对,霍山六恶决不是死于这三个乳臭小娃儿之手,必是刚才曾有功力绝世的高手来过,帮了三个小鬼的忙。 剑魔杜兴心中忖罢,立即嘿嘿一声冷笑道:“小鬼!你以为老夫会相信你这种信口开河的大话么!” 无名一声冷笑道:“你不相信就算了。” “小鬼!你真要老夫动手吗?” 无名朗声说道:“别说宝旗是武林至宝,不能给你,何况又是恩师所赐!” “你师父是谁?” 无名冷冷地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武林三绝?” “武林中难道还有第二枝辟毒追魂旗?” 剑魔杜兴陡地纵声一阵怪笑道:“小鬼!你乳齿未脱,竟也谎言欺人?” 无名剑眉陡轩,喝道:“老鬼!休得胡言伤人,小爷说了什么谎了?” 剑魔杜兴嘿嘿一声冷笑道:“武林三绝已埋尸荒山二十多年,你才多大一点年纪,不要说你没有见过武林三绝,只怕连三绝的样子相貌都不知道,竟自说是武林三绝的弟子,这不是说谎是什么!” 无名闻听,哈哈一笑道:“老鬼!你既是这么说,小爷也不愿和你多费唇舌解释,反正宝旗在我身上,你想要,尽管拿本领来抢好了,不过……” “怎样?”剑魔杜兴问。 无名沉声说道:“我劝你们最好打消这种贪念,不要妄想抢夺,否则,拳脚无情,一动上手必然立判生死,谅来你决不是我的对手,免得枉送性命。” 七魔中以老二哭魔魏星脾性最坏最躁,无名话声甫落,他章即一跃而出,拉开鬼嗓门一声狂嚎,凶睛陡瞪,碧光电射,望着无名厉声喝道:“好个狂妄无知的小鬼,我大哥因你们都是年轻晚辈,不忍向你们施展辣手,才和你们客客气气,只要你们将宝旗神剑献出,不但帮助你们扬名江湖,还答应任由你们选择一个要求,这已经是特别破格了,想不到你这小鬼,竟然不识好歹,口发狂言,目中无人,今夜要不教训教训你,白骨七魔还能再见江湖同道吗?”说着,立掌当胸,猛地一声暴喝道:“小鬼!你且接老夫一掌试试!” 喝声中,双掌已经平胸推出,一股阴柔劲风,直朝无名当胸撞来。 白衣追魂段彬一见,心中大吃一惊!他唯恐无名不知白骨七魔的白骨阴风掌力的厉害,硬接吃亏,连忙大声喊道:“三弟!当心他的白骨阴功!” 白衣追魂段彬喊声未落,无名已是剑眉倏挑,口中一声冷哼,双掌一翻,掌心外吐,疾推而出。 掌才推出,顿见狂飙骤起,热气灼人,劲势有如排山倒海,迎着哭魔魏星推来的阴柔掌力撞去。 要知无名自承受武林三绝一身苦修七八十年的内功真元后,一路行来,虽已和阴阳双剑覃子超、天山四剑、霍山六恶等江湖高手动过手,但与人对掌,尚还是第一次。 他的掌力有多大,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以他这一掌推出,竟是使用了全力,劲道之强,威力之猛,实为武林罕见。 白骨七魔虽都是成名江湖四五十年的魔头,魔道中的一流高手,武学功力均有极精湛的火候,但如与武林三绝相比,差距仍远。 无名身系三绝的全部武功与其内家真元,哭魔魏星内功再深厚,亦不可能是无名之敌,何况无名又是全力施为,哭魔魏星不敌,乃是理所当然。 说来太慢,两股掌劲甫一接触,只听得山崩地裂般轰的一声震天大震声中,夹着一声令人悚栗的惨吼! 无名伫立原地,身形未曾稍晃,依旧气静神闲,稳如山岳。 哭魔魏星的一个身躯,却已被震得离地飞起,去势有如箭矢,直飞至五丈余外,方始势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口中血如泉涌急喷,心脏碎裂,浑身焦黑,一缕恶魂,径往阴司地府报到去了。 无名这种掌力威势,实在太骇人了。 白骨七魔虽都是纵横武林、素性狂傲自负、内功深厚的一流高手,但,几曾见过这等威猛绝伦的掌力,一时之间,老大、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都不禁被惊震得愕立在当地,呆住了。 无名一掌推出,就将哭魔魏星击毙,他自己也不禁微微一呆!暗忖道:这家伙看来气势汹汹,似乎功力不弱,怎竟是这么没用,不堪一击的…… 其实他又怎知道,并不是哭魔魏星没用,而是他自己的功力太高,太猛了!举目当今武林,能够经得起他这全力一击之人,恐怕是没有呢。 吴娟娟忽地一声格格娇笑,吐语如珠说道:“三弟!你这一掌真干脆,真爽快!” 剑魔杜兴陡地从呆怔中惊觉,两只凶睛霍地猛瞪,碧光暴射,口中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厉笑,厉笑声中,右臂倏地反探,寒光一闪,背上的白骨丧门剑已经出鞘,持在手中。 白骨丧门剑拔出,他立即厉声暴喝道:“胆大小鬼!竟敢伤我二弟性命,今天老夫要不将你毙于丧门剑下,誓不为人,接招!” 话落招出,震腕抖剑,剑尖幻起剑花朵朵,身随剑走,龙行一式,冷森森、寒光疾闪、剑势凌厉、快捷绝伦,直奔无名胸前刺去。 的确不愧为成名多年的魔头,一派高手,手中白骨丧门剑,确有不同凡响的火候,精湛的造诣。 一出手,剑势不但凌厉快捷,剑尖竟指罩着无名胸前数处大穴要害。 如果在数天之前,无名初遇这种剑势招式,定然难逃命毙剑下的厄运。 可是,在今天情形就完全不同了,接连数番相搏,他的经验阅历已是大增,招式也已越来越是纯熟精娴。 剑魔杜兴白骨丧门剑招式疾厉攻出,无名竟是静如山岳,卓立不动,直到剑尖距离胸前五六寸许,只才一声冷笑,脚下踩九九,身形微闪,避剑招,伸右掌,疾如电光火石,扣向鬼魔右手腕脉穴。 剑魔杜兴心头微微一震,连忙沉腕撤招,白骨丧门剑变式疾挥,寒光暴闪,剑推千层浪,发招再攻。 无名一声朗笑,展开身形,双掌挥舞,与剑魔斗了起来。 真大胆!竟敢凭着一双肉掌,敌斗一枝威震江湖数十年的白骨丧门剑,真可说是大胆透顶!不仅是大胆透顶,简直是欺人!显然没把鬼魔放在眼内。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在这种情形下,剑魔杜兴哪还不明白,对方年岁虽轻,一身武学功力却是高不可测,当下也就不敢稍稍大意怠慢。 白骨丧门剑展开,立即尽出绝学奇招,一轮猛攻,一口气竟攻了七八招之多。 这七八招,招招精奇,着着狠辣,出手不但快捷,而且沉稳,威势劲疾,凌厉无匹,不愧是威震江湖数十年的老魔头,丧门剑招确有不凡的造诣火候。 无名是存心要看看剑魔杜兴的剑招造诣,所以一上来并未展全力还攻,只凭刚练习纯熟的九宫、七星、五行八卦那种综合复杂、玄妙无比、使人无法揣摸方位的步法,在丧门剑疾刺中闪避着身形,只偶尔出手攻出一两招。 虽只是偶尔出手攻出一两招,但招式奇诡、快捷,每一出手,必将剑魔逼得退避不迭。 这时,旁观的笑魔朱龙、阴魔刘荣、阳魔胡宜海、凶魔孟刚、鬼魔毛攸生五个魔头均看得神情紧张,心中凛骇之极。 晃眼二十余招,无名已将丧门剑招看得了然于胸,便不想再和他游斗,多作纠缠。 只听他口中陡地一声朗啸,啸声宛若龙吟,响彻长空,震得人耳膜嗡嗡,丈外树叶簌簌坠落。 啸声中,身形步法倏地加快,双掌挥舞翻飞,已展开了一套奇绝无伦的掌法。 这是什么掌法,无人能看得清楚,也无人识得。 其实,这套掌法,不但别人无法识得,即连无名自己,也说不上一个名称来,如果硬要他说出一个名称的话,他只好说它叫做旋风惊电掌法。因为他是以旋风八式旗招和惊电十二招笛招,混合起来变化施为的。 这套旋风惊电掌法才一施展开来,顿见劲风呼呼,掌影纵横如山,威势凌厉,快捷无与伦比。 真是每一招每一式,均含有难以窥测的玄机、无穷的变化、绝伦的奥妙。 刹那之间,剑魔杜兴立被无名这种奇诡无比的掌招包围,手中空有一枝白骨丧门剑,但却被劲道绝强的掌风所逼,重如千斤,竟是无法施展剑招攻敌,只剩了闪避腾挪的份儿,换句话说,简直的只有挨打的份儿。 剑魔杜兴虽为白骨七魔之首,生平纵横武林,骄狂无比,但,到了这种境地,心中也不由得凛骇之极,胆落魂飞。 此际,旁观的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与及白骨五魔都看得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剑魔杜兴被迫得节节后退,险象环生。 转眼间又是三五招,陡闻无名一声朗喝道:“撒手!” 剑魔杜兴连看也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人影蓦地一花,右手虎口一阵剧终,白骨丧门剑便不觉脱手飞去。 丧门剑脱手飞去,剑魔心中不禁大骇,正要倒身暴退,一股绝强无比的灼热掌劲,已快如电闪地击在胸口上。 这一击,重如千斤巨锤猛撞!杜兴一声惨吼,喷出一道血箭,身躯直被震飞三丈以外跌落地上,顿时气断,赶赴鬼门关与哭魔见面去了。 三魔、四魔、五魔、六魔、七魔闻听得老大的惨吼,心中均猛然一惊,立时从呆怔中惊觉。 阳魔胡宜海首先一声暴喝道:“小鬼!你敢伤我大哥二哥,白骨七魔今天与你拚了!” 喝声中,身形已飘风般跃出,寒光一闪,白骨丧门剑招出笑指天南,直刺无名喉结、左右肩井三大穴。 阳魔飘身跃出,笑魔朱龙、阴魔刘荣、凶魔孟刚、鬼魔毛攸生也就各拔丧门剑,晃身形,分左右齐朝无名要害疾攻。 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一见,同时一声喝叱,掠身跃起,分向笑魔、阴魔两人截去。 忽闻无名一边与阳魔动手,一边口中喊道:“大哥!二姊! 请不要出手拦阻,就让他们联手齐上好了,小弟要拿他们试试玉笛招式的威力呢。” 段彬和吴娟娟二人,虽然并不知道无名身上还怀有什么玉笛,但闻听无名这么一喊,便即各自飘身后退。 段彬和吴娟娟二人身形一退,笑魔、阴魔立即各挥丧门剑,劲疾凌厉地猛向无名攻刺。 此际,凶魔、鬼魔已与阳魔三人联手,猛朝无名疾攻,无名一见笑魔、阴魔二人也已挥剑攻来,左手一挥,一股灼热的掌风劲气,硬将阳魔、凶魔、鬼魔三人的身形逼得后退三尺,跟着身形微闪,已飘移在六尺开外。 无名飘身六尺之外,不用说,笑魔、阴魔二人同时攻刺来的两枝白骨丧门剑招式,也就双双走空。 二魔剑招走空,立即一声怒叱,晃身形,挥剑跟踪再攻。 阳魔等三人身形被无名掌风逼退,却是略退即进,剑招再发,迅逾飘风电掣,又朝无名劲疾攻去。 这些动作,写来似乎极为缓慢,事实上却是快捷无与伦比,直如电光火石陡闪,只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 也就在这瞬间,五魔陡见眼前碧光暴闪,无名的手里已握着一根长不足尺,碧光闪闪的玉笛。 五魔早年均曾见过这根碧玉笛,焉有不认识之理,一见之下,心中立时齐吃一惊!他们猛地硬将攻出的身形剑势收住,脱口惊道:“碧玉笛!” “哼!”无名冷冷地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害怕了?” 笑魔朱龙陡地一阵厉笑道:“小鬼!碧玉笛虽是玉笛郎君当年威震武林之物,但老夫弟兄岂舍因它在你手里,便怕了你!” 无名望着五魔一声冷笑道:“既是不怕,你们就试试它惊电十二招的威力看!” 阳魔胡宜海猛地一声暴喝道:“好!小狗接招!” 手中丧门剑一挺,寒光闪闪,挟冷风劲势,直向无名左肋扎到。 阳魔挺剑出招,笑魔、阴魔、凶魔、鬼魔四人,也就立即一声吼喝,各挺丧门剑,疾若电闪,劲势凌厉地猛向无名身上要害刺去。 无名一声朗朗长笑,震腕抖笛,陡见碧光绕空,一根碧玉笛,忽地化起一片笛影,真勾难测地指着五人的面门点去。 出手招就是惊电十二招的精粹之学,电闪长空。 这一招最奇的是,不管敌方人数多寡,都宛若置身在笛光笼罩之下,笛端指向各人要害。 五魔当年虽曾见过玉笛郎君,也曾见过这根碧玉笛,但,对惊电十二招笛招,却只是闻名,未曾见过。 无名这一招电闪长空出手,五魔心中均不禁大是凛骇,慌不迭撤剑收招,飘身暴退数尺。 五魔身形暴退,无名不由哈哈一声朗笑道:“我还以为你们白骨五魔有多高武学,原来也只不过如此,连这一招电闪长空都挡不住,也敢那么狂傲称能!来来来,这才不过是个起手式,刚刚开始,怕个什么呢,再试两招看看。” 五魔只攻出一招,便即被无名施展笛招,一式电闪长空奇学迫退,不由得怯意顿生,从心底往上直冒凉气。 心底怯意一生,当然也就不敢轻妄出招躁进,十只,凶睛,碧光灼灼,齐注着无名,凝神戒备。 但是,无名的这几句话实在太损,也太过逼人,就是泥菩萨也要被激出火气,何况是人,又是素性骄狂凶横,自负极高的魔头,哪还能忍受得了! 只听得一阵暴吼喝叱连声,五魔立时掠身一拥齐上,成梅花形将无名围住,各自挺剑猛往无名身上刺扎疾攻。 这一出手,五魔是毫不留余力,展开了生平绝学。 只见五枝丧门剑,寒光闪闪,有如寒涛掠地,又若怒潮卷空,威势劲疾凌厉,招招恶毒,式式狠辣,攻的均是要害。 不愧是为江湖一流高手,成名数十年的老魔头,剑术造诣火候,高深惊人,不同凡响。 无名见五魔均已展开绝招,猛力狂攻,他一声朗笑道:“对呵!这才是呵。” 口中说着,身形已自展开,有若行云流水,在五枝丧门剑劲疾凌厉的剑影中,避攻还攻。 只见他挥舞着碧玉笛,封前挡后,架左拦右,攻招诡异,神出鬼没之极。 晃眼七八个照面,忽见无名手中碧玉笛疾挥,突化碧浪千层,宛若碧雨飞洒,笛招一变再变,越变越奇,越变越快,越变越狠。 刹那间,顿见碧玉笛指东划西,点南戮北,出招神速,真是迅若奔雷,捷似掣电,招连招,式藏式,诡异奇奥无比。 须知当年玉笛郎君凭着这根碧玉笛,纵横武林,被誉为武林三绝之一,称号笛绝,岂是侥幸!如没有奇绝的威力,焉得享名如是。 别看五魔功力极高,手中丧门剑造诣精湛,招式诡异狠辣绝伦,但,在这套绝倒武林的笛招之下,却是相形见绌之极。 起初五人还能出招攻刺,沉着应付,但是,当无名将这套笛招精粹之学施展开来时,非但被逼得出招困难,且满眼尽是碧光笛影,宛如千百根碧玉笛,漫天盖地,围绕着五人的身形。 最令五人骇异的,是五人的丧门剑,只要一触近碧光,立即被一股无形绝大的劲力反弹回来!而这反弹的力量,也因他们攻出力量的大小而异,攻出力量越大,反弹的力量也就越强,强得丧门剑几乎把持不住。 转瞬又是三五个照面,无名的笛招越来越神妙,越演越离奇,渐渐,笛身发出了一种轻脆的嗡嗡之声,在嗡嗡声中似乎含有一种绝大无形的吸力。 五人的丧门剑递出,只要无名出笛一引,他们手中剑便会不自主地被引往旁边,有几次,几乎和自己人的剑撞击上。 五魔不由得越打越心惊,愈斗愈胆寒,简直摸不透无名的武学功力,究有多高?高到了如何的程度? 武学一道,讲究的是精、气、神凝合一致,手眼身法,不容有丝毫差错疏忽,否则,必被对方乘隙猛击,纵令武学功力均皆高过对方,亦必被迫落下风,弄得手忙脚乱。 五魔既已心惊胆寒,精、气、神当然就不能凝合一致,精、气、神不能凝合一致,手眼身法,也就自然松懈散乱,疏漏渐露。 陡听叮当一声脆响,跟着便是一声惨叫,阴魔刘荣手中的丧门剑,已被碧玉笛磕上,脱手震飞,右肩挨了一笛。 须知无名已将真力贯注笛身,这一笛,阴魔刘荣如何能受得了,肩骨顿时全碎,身形摇晃,踉跄疾退数尺,痛得昏倒地上。 笑魔朱龙一声怒吼道:“小狗,老夫弟兄今夜和你拚了!” 丧门剑疾如狂风骤雨,直朝无名浑身要害狂攻猛扎。 无名依旧气定神闲地挥舞着碧玉笛,同时口中冷笑着喝道:“你们这几个桀傲不驯的恶贼,小爷今天要叫你们开开眼界,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学,免得你们自负狂妄,横行为恶!” 说着,陡又一声朗喝道:“撒手!” 又是一声叮挡脆响,笑魔刘荣手中的丧门剑,顿时脱手震飞,碧光闪处,笑魔闷哼了一声,身形仰地栽倒,昏死了过去。 顷刻间,五人已躺下二人,只剩下阳魔胡宜海、凶魔孟刚、鬼魔毛攸生三人,围住无名拼命狂攻。 五人尚且不敌,三人如何能行?未及走上三招,便已是手忙脚乱,危机频频。 碧玉笛招实在太过奇诡、神奥,威力太大,太骇人了。 白骨七魔已死伤四人,余下三人心中有数,这样再斗下去,必然全得送命,万无幸理。 三人有心想就此停手退走,以后再谋报仇打算,无奈却被无名的碧光笛影圈住,实在是欲罢不能。 白骨七魔成名江湖数十年,威震武林,从来无人敢惹,蛮以为隐迹十年,苦练武学,功力大增的今天,重出江湖,必能领袖武林,无人能敌,想不到竟碰上了这么一个小煞星,一上来,就将老大老二毙杀掌下,五人联手,非但没有将他收拾下来,老三老四反而又都伤在他的碧玉笛下,白骨七魔的威名,今夜不但已经全毁,连想就此罢手都不可能。 退既无望,只得作那狗急跳墙,以命换命的拚命打法。 三魔心中好像有着默契似地,念动意转,一声暴吼,剑招顿时加紧,寒光飞洒,呼呼风生,威力大增,三枝丧门剑,状似疯虎般猛朝无名狂攻刺扎。 一人拚命,万夫难挡!何况三魔均是武林一流高手,无名虽是武学奇绝,功力高绝,也禁不起三魔这种以命换命,不顾自己性命的拚命招式。 虽然,无名一招奇学展出,必能将其中一魔毙杀笛下,但,他自己定也难逃血溅丧门剑下之厄。 面对三魔这种两败俱伤的拚命打法,无名心中暗道:我本不想要你们的性命,只是拿你们试试笛招的威力,最多使你们受点伤,借以煞煞你们桀傲不驯的恶性,灭灭你们的凶焰,想不到你们竟起了两败俱伤的念头,与我拚命,真是恶毒之至…… 无名心中怒火一生,也就杀机陡起,倏地一声喝道:“恶贼!你们真要找死!” 陡见笛影纵横,碧光暴涌,若怒涛澎湃,威力骤增,碧玉笛连演精粹绝学,身形飘忽如风,避开阳魔胡宜海、鬼魔毛攸生的两枝丧门剑,碧玉笛圈定凶魔孟刚身形,当头落下。 眼看凶魔孟刚已经无法躲闪,势必难逃一笛之危。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惊闻白衣追魂段彬一声喊道:“三弟笛下留情!” 无名闻喊,连忙撤招飘身后退。 凶魔孟刚身形被无名碧玉笛奇学圈定,自料难逃厄运,这一逃得活命,忙不迭地飘身暴退丈外,就这样,已是骇得浑身冷汗淋漓。 三魔本是欲罢不能,逼不得已,情急拚命,无名撤招后退,阳魔胡宜海、鬼魔毛攸生二人,亦即连忙飘身疾退,和凶魔孟刚并肩而立。 无名收招退后,不禁微感诧异地望着白衣追魂段彬问道:“大哥,为何喊阻小弟?” 白衣追魂段彬俊目微闪,掠视了三魔一眼,望着无名微微一笑,说道:“白骨七魔一生横行江湖,虽然作恶多端,但今夜已是二死二伤,足使他们有所警惕,姑念他们成名不易,放他们一条悔过自新之路,让他们去吧。” 无名虽因生长环境使然,造成他一副冷傲狠辣的性情,但他本性并非是凶狠冷酷好杀之人,闻言之后,便点点头答道:“大哥之命,小弟谨遵!”说着,星目紫光电射,扫视了三魔一眼,沉声喝道:“武林三绝乃我授艺恩师,辟毒追魂宝旗乃师傅兵刃,凭你们白骨七魔的武功,要想从我手中夺取宝旗,今生休想!我大哥心怀仁慈,放你们生路,希望你们能够回头向善,如仍怙恶不悛,下次碰上必不轻饶!” 蝼蚁尚且贪生,人岂有不畏死的?这时三魔早巳心胆俱寒,知道与对方功力相差太远,就是以命换命的拚命力斗,亦不见得能够伤得了对方。 在这种情形之下,如何还敢哼一句,自己找死,只好忍气吞声,瞪着三双凶睛,望着无名一声不响。 他们虽是一声不响,内心底却在打着主意,暗骂道:小狗!今天且由你卖狂,君子报仇,十年不迟,今天这笔血仇,不但势在必报,辟毒追魂旗,也誓必夺取到手,并且还连你这小狗的狗命,一齐算上,连本带利算还…… 无名见三魔虽未出声,但却都是瞪着两只凶睛,凶光闪闪,知道三魔心中恨毒极深,将来寻仇报复,定然不免,当下便发着狠心,暗道:只要你们这几个恶贼,果真不知死活,找你小爷寻仇纠缠,小爷定必叫你们一个个都命毙宝旗之下! 狠心一下,便即嘿的一声冷笑道:“如要报仇,江湖道上尽管找你小爷就是!” 吴娟娟忽地一声娇笑,插口说道:“喂!你们要找我三弟,就找神州三杰好了!” 吴娟娟话声刚落,忽闻五丈余外的一株大树上,响起一声哈哈朗笑道:“好一个神州三杰!” 朗笑声清越划空,语音铿锵,宛如金石撞击,显见其人,中气充沛,内家功力之深,已臻上乘绝境。 话声方落,便见树顶上腾起一条人影,袍袂飘飘,飘然下落,轻如飞絮坠地,点尘不惊,只凭这份轻功,就足以使人骇然震惊。 身形落地,原来是个中年书生,身着一件灰布儒衫,虽然补缀着十多块补钉,但却洗得十分洁净。 中年书生身形一现,三魔脸色均不禁微微一变,互相望了一眼,走到二死二伤的四人身旁,伸手扶起四人的尸身,一声不吭地腾身奔跃而去! 中年书生目光沉凝地扫视了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一眼,注视着无名的俊面缓缓地说道:“小娃儿!你武功已得武林三绝真传,确卖不凡,只是手底下太过狠辣了。” 无名见这中年书生一开口就是老气横秋,完全是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心中不禁颇不高兴,当下剑眉微轩,才要发话时,忽见白影一闪,大哥已抢步走到中年书生面前,朝中年书生拱手一揖道:“桑师叔!这不能怪三弟手辣。” 中年书生不禁一怔,目注着白衣追魂段彬问道:“咦,你是谁?” 白衣追魂段彬一见中年书生望着他怔然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道:“桑师叔,你不认识蓉儿了吗?” “呵!原来是你……”中年书生说着,拉起段彬的一只手,无限慈爱温和地望着段彬的玉面,笑说道:“你这样一打扮,师叔几乎不认识你了。” 白衣追魂段彬微微一笑,说道:“师叔不认识我,我可认识师叔呀。” 说着便指着无名和吴娟娟二人说道:“师叔,他们是我新结拜的二妹和三弟!” 中年书生望了无名和吴娟娟一眼,笑说道:“所以你们便自称神州三杰。” “师叔,你说我们这个称号好不好?” 中年书生目光再度望了无名一眼,用意深长地笑说道:“好是很好,不过,希望你们好好地爱惜这名号,不要被武林中传为神州三恶,那就不好了。” 白衣追魂段彬聪明绝世,一听中年书生这话,似乎已明白其心意,正容点头答道:“师叔,你老人家尽管放心好了,我和二妹三弟,凡事必然遵守武林信条,决不会违背武林道义的!” 中年书生点点头道:“只要你们能够谨记着武林道义信条,不作悖情背理之事,就好了。” 白衣追魂段彬点了点头,转向无名和吴娟娟二人说道:“二妹,三弟,你们赶快过来拜见桑师叔吧,桑师叔便是威震江湖数十年,人称风尘二友的铁笔穷儒。” 无名和吴娟娟闻言,二人连忙上前以晚辈之礼拜见,铁笔穷儒也以半礼相还。 铁笔穷儒一眼瞥见吴娟娟姑娘背上的雷音神剑,微感惊异地望着姑娘问道:“姑娘是雪山圣尼高足么?” 吴娟娟见问,连忙肃容恭敬地答道:“晚辈正是雪山门下。” 铁笔穷儒点了点头,望着无名问道:“闻说令师等三位早已仙逝,此话是真的吗?” 无名恭敬地答道:“江湖传说失实,三位恩师都健在,直到晚辈离开前夕,才真正的仙逝!” “哦!”铁笔穷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望着三人问道:“最近江湖上盛传着一个什么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的少年人,听说他一身武功极高,手底狠辣,你们知道这人是谁呢?” 无名和吴娟娟二人闻问,都不觉一怔,两双眼睛诧异地齐朝大哥望去。只见大哥朝他们微微一笑,向铁笔穷儒说道:“师叔问他有事吗?” “没有,我很想见见他。” 白衣追魂段彬笑道:“师叔见到他,恐怕很觉失望呢。” 铁笔穷儒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 吴娟娟在旁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因为就是我大哥嘛。” 铁笔穷儒极感意外,又惊又喜地望着段彬说道:“呵!原来就是你。” 段彬俏皮地点点头说道:“怎么样?师叔!你老人家很失望吧。” 铁笔穷儒纵声哈哈一阵大笑,道:“想不到你才出江湖不久,就闯出了这大的名头,实在难得,师叔也实在替你高兴,不过,树大招风,船大招忌,你锋芒稍嫌太露了,还有……” “还有什么?师叔。” 铁笔穷儒双目凝视着段彬,正容说道:“江湖传说,你手底毒辣非常!” “师叔,你老人家相信这种传说是真的吗?” “唔。”铁笔穷儒不置可否。 “师叔!” “唔。” 白衣追魂段彬缓缓地说道:“蓉儿承认,手下也许确是狠辣了一点,不过,蓉儿自以为并没有什么不对,更没有违背武林道义!” “嗯!但愿确情如此!”铁笔穷儒说着,忽地双眼邃张,神光直似电芒激射,凝视着白衣追魂段彬,凝重地说:“蓉儿! 你可知道,你的名头虽已足令一般江湖恶徒闻名丧胆,但也已树下了不少的强仇劲敌,而这些强仇劲敌,都正在到处找你,必欲获得你而甘心呢。” “哦!”白衣追魂段彬略一沉吟:“师叔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吗?” 铁笔穷儒面色沉凝的说道:“人数太多,我也无法说得清楚,但其中最强者乃是青城、邛崃两派。” 白衣追魂段彬一身武功虽是极高,为人也极沉着,但闻听青城、邛崃两派都在找他寻仇时,心中也不禁一惊,剑眉微蹙。 无名在旁忽地望着铁笔穷儒问道:“请问师叔,青城、邛崃两派之人,善恶如何?” 铁笔穷儒略一沉吟道:“乏善可述。” 无名星目紫光陡地电闪倏逝,杀机隐现朗声说道:“既然乏善可述,想来当不是什么好人,只要他们真敢来向我大哥寻仇,我无名必叫他们一个个尽皆魂断辟毒追魂旗下!” 铁笔穷儒刚才隐身树顶,已经目睹过他的功力、笛招威力,闻言心头不由猛地一震!他暗忖道:不得了!听这小鬼头的口气,分明是个武林煞星,看他一身武学功力,已尽得武林三绝真传,如不及时予以制止,武林中必将被他闹得一片腥风血雨……心念一动,他立即面色一沉,说道:“青城、邛崃两派之人,虽是乏善可述,但却非江湖恶徒,纵是,而恶迹未彰,你年纪甚轻,刚出江湖,怎可就存如此好杀之心!” 说到这里,略微一顿,语声稍转温和,“青城、邛蛛两派武学,虽不如武当、少林两派渊博高深,但门下弟子遍布江湖,人数之多,势力之庞大,当今武林最强,你们神州三杰,初出江湖,年纪都还很轻,这种强仇大敌,最好还是不要树结为宜。” 无名道:“师叔训谕,弟子等焉敢不遵,只是弟子等虽不欲与他们为敌,他们却偏要向弟子等寻仇,如何呢?” “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妨相机行事。” “如果他们一定不肯干休,弟子等迫不得已而出手呢?” “后果将难以设想。” “怎样难以设想!” “你们三人在江湖上将是步步危机,寸步难行,永无一日安宁。” 无名豪气凌云地一声朗笑道:“不瞒师叔说,目前弟子在江湖上,就已经是步步危机,无一日安宁了。” 铁笔穷儒闻言一惊,诧异地望着无名问道:“为什么?” 无名缓缓地说道:“弟子身怀师门宝旗,武林中人人皆欲抢夺,这还不在话下,弟子身负血海奇仇,而且仇家均是当代武林高手,数以百计,正邪两道都有!” “呵!”铁笔穷儒闻听,心中不禁骇然,双目倏地一睁,精芒电射地望着无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有无的无,姓名的名。” “你没有姓名?” “没有。” “你也不知道你父母是谁了?” “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的仇家都是谁吗?” “不知道。” “你怎知均是当今武林高手,数以百计的呢?” “是一个老和尚说的。” “怎样的老和尚?” 无名便把老和尚的形容相貌,向铁笔穷儒说了一遍,接着问道:“你老人家知道这位老和尚是谁吗?” 铁笔穷儒沉思了一阵,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可能是天龙禅师。” 无名又问道:“师叔!你老人家在江湖中见闻广博,可曾听说过十五六年前,有一家武功高绝的武林夫妇,被百余好手围攻杀害的事情吗?” 铁笔穷儒闻问,已经断定了这个少年人是谁,他神色惨变,目蕴泪光,猛地一把抱住无名说道:“这么说来,你果是我义弟之子,欧阳贤侄了!”说着,泪光闪闪,簌簌下落。是悲痛,也是惊喜之泪。 铁笔穷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无名不禁一怔,但旋即一把抱住铁笔穷儒,口中只喊出了一声:“伯父!”跟着,也就哽咽着哭了。 铁笔穷儒和无名二人这么相拥着哽咽流泪,旁立的段彬和吴娟娟二人,立时便也受了感染,眼睛湿润,流下了两行情泪。 伯侄二人相拥哽咽了一阵,无名忽地抬起头来,眼含痛泪地望着铁笔穷儒,悲声问道:“伯父!当年围攻杀害侄儿父母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你老人家知道他们的姓名么?” 铁笔穷儒长长地叹了口气,沉痛地说道:“因当时愚伯远在海外,故对事情发生的真相,也不大清楚,待闻讯赶回来时,你父母已遭杀害,虽暗中多方探听,无奈武林中人对这件事情,俱都守口如瓶,不肯泄露实情,故愚伯也只知道此事牵涉极广,据说武林各大门派中,除武当、少林、穷家帮天魔教,未曾有人参与外,其他各派均曾派人参与,不过,究竟是些什么人,却无法得知……” “哦!”无名很感失望,剑眉紧蹙地望着铁笔穷儒问道:“伯父!侄儿父母的姓名呢?” 铁笔穷儒说道:“你父亲名叫欧阳丹,外号人称神剑震八荒,你母亲孙婉萍,外号南海玄女。”铁笔穷儒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又道:“你父母一身武学功力高不可测,三十年前,武林三绝就是因与你父印证武学,三绝联手,与你父苦斗三日夜,结果仍以一招之差,败在你父亲剑下,结果隐退江湖,遁迹荒山不出。” “呵!那么我父母武功之高,天下无人能敌了!” 铁笔穷儒点点头道:“当时确是如此!”说着,轻叹了口气,“也正因为你父母武功太高,无人能敌,正邪两道才百余人联合起来,围攻下手!” 无名道:“伯父认为确是这种原因吗?” 铁笔穷儒点点头道:“除此而外,决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无名说道:“据侄儿所知,却是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 无名正容说道:“因为我父母手上握有一件关系武林极大的隐秘!” “什么隐秘?” 无名摇摇头道:“侄儿也不大清楚。” “你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天心庄主卓玉口中。” 接着,无名便将在天心庄,无意中听到有关他身世的经过说了一遍。 “呵!原来前两个月,天心庄派人四出追寻的逃童阿禄就是你!” 无名点了点头。铁笔穷儒稍一沉吟,说道:“这么说来,当年百余人杀害你父母的内情真相,卓玉必然知道了。” 无名又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侄儿才决定前赴天心庄,向卓玉问个清楚!” “他恐怕不会告诉你吧。” 无名剑眉忽地一轩,面现杀机的说道:“卓玉只要胆敢不说,侄儿必叫他命毙掌下!” 铁笔穷儒一听,面色陡地一寒,沉声叱道:“你简直胡闹!” 无名不由一怔,惶急地道:“伯父!你……” 铁笔穷儒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一身武学虽然已得武林三绝真传,只是功候尚浅,卓玉望内外功力已臻绝顶,连愚伯也不敢对他轻视,你焉能……” 铁笔穷儒话还未完,无名便即接口道:“伯父怕侄儿不是他敌手么?” 铁笔穷儒点点头。无名一声朗笑道:“伯父以为卓玉与武林三绝的武功相较如何?” 铁笔穷儒略一沉吟道:“卓玉可能要略逊一筹!” 无名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侄儿汇集三位恩师的武学功力于一身,何惧一个卓玉!” 铁笔穷儒不解无名话意,怔然望着他问道:“贤侄这话怎说?” 无名正容说道:“三位恩师为了成全侄儿,要使侄儿成为天下第一人,不但各将全部绝学传给侄儿,并且各将一身苦修的内家功力真元输入了侄儿体内!”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神色黯然悲伤,“三位恩师也就因为这样,才精枯力竭地仙逝!” “呵!”铁笔穷儒惊骇万分。 这等于说,武林三绝三个人的武学功力,合并成了一个人,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果真如此,岂只是追风剑客卓玉决不是敌手,举目当今武林有谁能敌,当真的是天下第一人了。 无名又道:“伯父!侄儿这样告诉了你老人家,总该放心了吧。” 铁笔穷儒点了点头,沉吟了一阵,缓缓地说道:“但是,愚伯希望你还是谨慎点,不可太过鲁莽,免得……”他望着白衣追魂段彬说道:“你三弟一身武功,虽可说是当世无敌,但他年纪太轻,你身为大哥,一切要多加照顾着他点儿呢。” 白衣追魂段彬闻言,已明白铁笔穷儒的心意,俊面微微一红,点头答道:“蓉儿知道,师叔,你老人家请放心好了。” 铁笔穷儒点点头,又望着无名说道:“贤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为人子者,理当报父母之仇,但因你父母这仇,并非普通江湖仇杀,武林私怨,你最好不要操之过急,必须谋定而后动,方为上策。” 无名肃容答道:“侄儿遵命。” 铁笔穷儒又道:“还有,你从今天起可以恢复姓氏,不要再叫无名了。” 无名点点头道:“请伯父赐名。” 铁笔穷儒想了想道:“你身负血海奇仇,亟待昭雪,你就起名叫欧阳昭好了。” 欧阳昭恭敬地说道:“多谢伯父赐名。伯父,你可知江湖上有个名叫宋士龙的其人么?” 铁笔穷儒闻问,不禁诧异地望着欧阳昭的俊面问道:“他也是当年参予杀害你父母的仇人?” 欧阳昭摇摇头道:“侄儿也不知道。” “你问你他做什么?” 欧阳昭神情严肃地说道:“奉师命,清理门户!” “他是你师兄?” “但是恩师已不承认他是武林三绝门下。” “为什么?” “因为他大逆不道,卑鄙凶残!伯父认识他么?” “不认识。”铁笔穷儒摇摇头,“此人于十多年前,出现江湖之时,就以一身高不可测的武功,阴狠毒辣,威震武林,无人知其师承来历,手底下曾毁去不少当时极负盛名的武林高手,可是,却只如昙花一现,不过五六年的时间,就忽然神秘失踪江湖,从那时起,便不曾有人见过其踪迹下落。” “哦!”欧阳昭微一沉吟后,说道:“关于宋士龙的踪迹,只有将来慢慢地查访了。” 白衣追魂段彬忽地向铁笔穷儒问道:“师叔,你现在要去哪里?” 铁笔穷儒哈哈一笑道:“你是不是要我这穷酸师叔和你们一起走!” 白衣追魂段彬俊目陡地一翻,道:“谁要和你一起走,和你一起走,要不把我烦死了才怪呢。” 铁笔穷儒又是哈哈一笑:“好呵!你这个小鬼头,才有了个妹妹、弟弟,就嫌我这个穷酸师叔讨厌了,好!我立刻就走……” 口里说着,身形微晃,儒衫飘飘,竟是说走就走。 欧阳昭以为铁笔穷儒生了气,连忙喊道:“伯父……” 铁笔穷儒竟是如同未闻,头也不回地飘然而去,但欧阳昭的耳畔,却响起一股极细的声音说道:“贤侄此行前赴天心庄,千万不要鲁莽从事,望你好好听你大哥的话。” 白衣追魂段彬见铁笔穷儒说走就走,连欧阳昭的喊声理都不理,不由气得一跺脚,道:“瞎!穷师叔真是……” 他话还未完,耳畔已经响着铁笔穷儒的传声,笑说道:“穷师叔怎样?小鬼!穷师叔知道你很喜欢你三弟,放心好了,只要你好好地照顾着他,穷师叔包你称心如意就是了。” 白衣追魂段彬听后,不由又是一跺脚。不过,内心底却是又高兴,又…… 吴娟娟秀目微转,望了大哥和三弟一眼,娇声说道:“大哥,三弟,我们回店去吧!” 欧阳昭点点头道:“好!” 白衣追魂段彬望了望地上霍山六恶的尸首,剑眉微微一蹙,说道:“二妹,三弟,我们把六恶的尸首埋了,再走吧。” “好。” 吴娟娟,欧阳昭二人同声答应了一声,三人便即一齐动手,就地掘了一个大坑,将六恶的尸首埋好,这才向镇上驰返。 此际,时已四更左右,三人返回镇上客店中,各自回房,略事休息了一会,便已五更天亮。 晨曦微露,三人结清店账,动身上路,三匹健马,十二只铁蹄,沿着偏山小道疾驰,直奔鲁山县西南名震江湖的天心庄。 第五章 天心庄外 天心庄,位于鲁山县西南,与南召县交界的地方,占地百亩,范围广阔,庄后不远,便是连绵千里的伏牛山脉。因为庄主卓玉为当今武林一代大侠,在江湖上声威赫赫,威名远震,故天心庄三字,便也就连带着名震江湖,黑白两道,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且说神州三杰,离开崤山小镇,沿着偏山小道,一路纵马疾驰,直奔天心庄而来。 这天,三人已抵达天心庄外。 天心庄虽然地处偏僻,因经常不断有江湖人物、绿林豪客来往,庄外大路两侧,便有人开设了一些店铺、酒楼客店,以应江湖豪客食宿之需,经年累月,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座小镇。 不过,开设这些店铺之人,大多数都是天心庄主的手下,只有十分之二三是当地附近的百姓居民。 三人到达天心庄之时,正是薄暮时分,庄内庄外灯烛照耀,如同白昼,一片喧嚷之声,热闹非常。 只见酒楼客店,家家客满,座无虚席,到处都是三山五岳武林豪客,大江南北的江湖好汉。三人牵着马,在庄外街道上缓缓地来回走了一趟,接连跑了好几家客店,都回说没有空房,请三人径赴庄内临时设立的迎宾馆中去接受招待。 欧阳昭虽然自知他此际的形象举止,与三月前在天心庄时大异,但他仍恐进入天心庄后被人认出,诸多不便,当然不愿前往庄内迎宾馆中去住息,接受招待。 白衣追魂赛潘安一见这种情形,不由双眉微皱,望着欧阳昭说道:“三弟,看来这情形,有些儿不妙呢。” 欧阳昭因为一时没有领会到白衣追魂赛潘安这句话的用意所在,不由微微一怔,诧异不解地望着白衣追魂问道:“大哥意思指的是……” 白衣追魂赛潘安微笑地说道:“所有的客店家家客满,住息的地方成了问题,这种情形,不是有些儿不妙么?” 欧阳昭尚未答话,吴娟娟已在接口说道:“三弟,如果实在无法找到住处,我看我们就干脆入庄,到迎宾馆去好了。” 欧阳昭俊目略转,稍作沉吟,朝吴娟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二姊,你且不要着急,我们先在这里找家稍空的馆子,吃饱了肚子后,跟着小弟走,保险能够找到一个住息的地方。” 正说之间,忽见迎面急匆匆走来一人,朝三人抱拳微一拱手说道:“三位尊姓大名,从何方来?请即示知,在下好转报入庄,派人接引,招待三位前往庄内迎宾馆中住息。” 欧阳昭一看来人,乃是天心庄主卓玉的四徒陆元青,连忙别转脸去,向道旁店中张望,以防陆元青认出他的面貌来。 其实欧阳昭过于顾虑了,他的五官相貌虽然未变,但形态却已全异,旧日的迹象已不复存在,纵与陆元青面对面地相对着,陆元青亦不会认得出他来。 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星目斜视,朝三弟瞥了一眼,他见三弟这种情形,知道对方是三弟认识的天心庄人,遂即朝陆元青拱手还礼,含笑说道:“请问尊驾是谁?” 陆元青一听对方不但没有立时报出姓名来历,并且反问他是谁?心中有些儿不高兴,但因见对方虽是个身着儒衫,文质彬彬的一介书生,生得俊秀飘逸,潇洒出尘,令人乍见之下,就会产生一种乐于接近的好感,何况对方又是含笑相问,言语温和,彬彬有礼呢。 是以,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这种不答反问,不礼貌的举止,陆元青心中虽有些儿不高兴,但却是一闪即逝,他答道:“在下陆元青,乃庄主门下,奉庄主命谕,协助大师兄主持迎宾馆职事,负责接待各方宾客。” “唔!原来是陆兄,小生久仰得很。” 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说着,向陆元青拱了拱手,又道:“陆兄是要接待小生兄妹三人前往贵庄宾馆中去吗?” 陆元青点点头道:“所有客店都已住满,除迎宾馆外,无处可供贵兄妹等住息。” 白衣追魂段彬略一沉吟,说道:“但是小生兄妹三人,与贵庄中人从未相识,并不是贵庄宾客,怎可以随便进入贵庄迎宾馆,接受招待呢?” 陆元青哈哈一笑道:“尊兄太见外了,四海之内皆兄弟,本庄迎宾馆,并非是为相识之宾客所设,凡前来参加打擂的各方武林同道,皆可进入迎宾馆,接受招待。” “哦!原来是这样的,不过……” “什么?”陆元青接着问道。 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微微一笑道:“陆兄看小生兄妹三人的样子,像是来打擂的吗?” 陆元青不由微微一怔,目光掠扫了三人一眼,略感诧异地望着白衣追魂问道:“贵兄妹不是来打擂的?” 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小生兄妹三人,小时候虽跟随家里一个护院的师傅,练过两年武功,但都只是样式好看,没有一点实际用处的花拳绣脚,如何能够用来打擂?”说到这里,俊面上现出很难为情的样子,略微顿了顿,又道:“不怕陆兄笑话,这次贵庄主卓大侠为爱女摆设半月擂台,公开比武论技,遴选东床佳婿,小生弟兄因闻听传说,卓小姐不但武功盖世,人更生得美艳如花,绝色无双,所以才特地不远千里前来瞻,仰卓小姐盖世的武功,无双的美貌,看看热闹,就便增长增长一点武学见识。” 陆元青闻听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对他小燕师妹,这样赞誉颂扬,高兴得神采飞扬,纵声哈哈大笑道:“尊兄到底是读书生人,说出话来,确实与我辈武林老粗不同,令人听了既舒服,又高兴。” 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说道:“陆兄这样夸奖,使小生实在惭愧极了。” “好啦!尊兄请别客气啦吧!”陆元青说着又是一声哈哈大笑,笑声一落,接着又道:“贵兄妹虽然只是来看热闹,不是打擂来的,但,我辈武林侠义之士,讲的是五湖四海之内,皆是朋友兄弟,贵兄妹远道前来天心庄,也是天心庄的宾客,来,来,来,三位请不要客气,随着兄弟来吧,兄弟当立刻派人引领三位入庄,往迎宾馆中住息,略尽地主之谊。”说着也不待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回答应允,便即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朝欧阳昭瞥了一眼,欧阳昭微一摇头。白衣追魂段彬立即朗声喊道:“陆兄,且慢!” 陆元青闻声止步回身,望着白衣追魂问道:“尊兄有何话说?” 白衣迫魂笑说着:“承蒙陆兄厚爱,邀请小生兄弟庄内迎宾馆中住息,衷心感谢至深,只是小生的三弟……”说着略顿,目光掠瞥了仍装着向道旁店中张望、呆呆出神的欧阳昭一眼,忽地走前一步,压低着声音,悄悄地说道:“不瞒陆兄说,小生的这位三弟,不但有点愣头愣脑的,而且脾气怪僻,精神有点不大正常,住入迎宾馆中,如果他那愣头愣脑的脾气发起,闹出什么笑话来,那还是小事,万一得罪了迎宾馆中住着的其他宾客,闯出什么纰漏祸事来,那就糟了,不如还是由小生兄弟自己设法,随便找个地方住几天算了。” “哦!”陆元青望了欧阳昭一眼,向白衣追魂摇摇头,笑说道:“没有关系,尊兄尽管放心好了,迎宾馆房屋甚为宽广,兄弟命人单独分派两间给三位居住,不和别的宾客在一起就是了。” 白衣追魂故作沉吟地说道:“陆兄这办法固然很好,但是迎宾馆中宾客众多,虽不住在一起,进出仍不免有所接触,还是不大妥当,陆兄盛情,小生心领就是。”说着便朝陆元青一拱手道:“再见。” 话落,他便牵着马,和吴娟娟、欧阳昭二人,走向一家饭馆门口,将马匹拴在门外柱子上,径行走入店内在空位子上坐下。 陆元青目注三人的背影走入店内后,心中不禁暗道:这白衣书生不但人品生得极是俊秀,潇洒出众,并且性情谦和,可惜只学过两年花拳绣腿式的武功,如果能得到明师传授,练成和大师兄一般的武功,就太好了,与小师妹相配,真可说是天生的一对佳偶璧人…… 他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侧立在白衣追魂两侧,始终一直未曾开口说过话的吴娟娟和欧阳昭二人。 欧阳昭的面貌,他虽只看到了一个侧面,没有看清楚,但从这点侧面上,他已确定欧阳昭生得也是挺英俊的,只是因为已闻听书生说过,有点儿愣头愣脑的,精神不大正常,心中甚感遗憾,替欧阳昭惋惜。 陆元青又怎料到,白衣追魂口中的这个愣头愣脑、精神有点不大正常的三弟,正是往昔受尽他们的讥嘲、欺凌,三个月前突然逃去,追踪未获的逃童,而今天已是身怀绝世武学功力,震撼武林的一代煞星呢。 吴娟娟一头柔软如云的秀发,长长地披在背后,背上斜插着一柄象牙吞口的宝剑,蛋型的脸儿,白皙的皮肤,如凝脂般细腻,瑶鼻通梁,黛眉如画,樱唇有若喷火,尤其是她的一双秀目,曾瞪得大大的,有些儿放肆地凝视着他,圆圆的眸珠子,黑白分明,宛如两颗黑宝石,亮晶晶的,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不!这一双秀目,这一对圆圆的黑眸珠子,应该说是像两只深不见底,清澈的碧潭,在这两只清澈的碧潭里,有发掘不完的宝藏,也有探测不尽的奥秘,而且是永远,永远…… 呵!这一双漂亮的秀目呵!着实使陆元青着了迷,引逗得他遐思,幻想…… 他觉着她美极了,比小燕师妹还要美!尤其是当她秀目瞪得大大的,明澈而又放肆地凝视着他的时候,更美! 他呆呆地站立在街道上,失魂落魄似地,怔怔地望着神州三杰走进去的那家饭馆的门口出神。 忽然,他身侧有人轻推了他一下说道:“陆兄!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有什么事么?” “呵!”他猛然一惊,从遐思幻想中警觉过来,转头一看,见是昆仑派掌门人铁仗翁最宠爱的小弟子赛哪吒江文龙,不由面孔一阵发热,急忙说道:“没有什么事。”口中说着,心念陡地一动,便急步直朝那家饭馆内走进。 赛哪吒江文龙一见他这种神情举动,心中微觉诧异,他停身在饭馆对面,朝里面望着。 这时,神州三杰正在吃饭。 陆元青一直走到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面前,抱拳一拱笑说道:“请原谅兄弟前来打扰,尊兄尊姓大名,望祈告知!” 白衣追魂段彬心中虽颇有点厌烦陆元青噜苏,但却又不得不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拱手还礼说道:“小生姓段,单名一个彬字。” 吴娟娟见陆元青跟了进来和大哥说话,便不由秀眉微微一蹙,停下了筷子。 陆元青笑说道:“明天段兄三位来庄内看擂时,不妨先找兄弟一下,兄弟当为段兄安排一个适当的位置,免得段兄兄妹挤杂在人群中,既费力又不方便,尤其是令妹,更是不方便甚多!”说罢,双目含着深情地望了吴娟娟一眼。 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出道江湖一年多,见识阅历虽尚说不上广博,但他为人心细如发,绝顶的聪明,实不亚于一个闯荡多年的老江湖。陆元青望向吴娟娟这一眼的神情,岂能逃过他锐利的双目,好小子!你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要自找苦吃!心中在冷笑暗骂,俊面神情却是依旧微笑着说道:“陆兄对小生兄妹如此盛情关怀,小生兄妹心中至为感激。” 陆元青哈哈一笑道:“既然相识,便是朋友,段兄太客气了。”说着又朝段彬、吴娟娟、欧阳昭三人抱拳一拱道:“三位请用饭吧,兄弟失陪了,明日再见!”话落,便转身走到柜台上和管帐的说了两句话,向店外走去,走出店门时,还回过头来,朝吴娟娟笑了笑。 自陆元青进店来与白衣迫魂段彬说话,欧阳昭一直在低着头自顾吃饭,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一下,对二人的谈话,直似未闻。 陆元青走后,吴娟娟忍不住瑶鼻儿一皱,轻哼了一声,说道:“这姓陆的真有点噜苏讨厌!” 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闻言,连忙低声阻止:“二妹,说话当心点,这里人多耳杂。”说着俊目微闪,掠扫了左右的江湖人物一眼,幸好吴娟娟的话,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陆元青走出饭店后,赛哪吒江文龙立即迎着他,和他一面并肩走着,一面笑问道:“陆兄,那个美书生是谁呀?” 陆元青望了江文龙一眼,微笑地答道:“他姓段。” 江文龙又问道:“他是哪一派的弟子,也是来打擂的吗?” 陆元青摇摇头道:“他是个不会武功的念书人,因闻听传说小燕师妹武功既高,人又生得美艳,心中甚是仰慕,特地来瞻仰小师妹的武功、风姿,看热闹的。” “哦!他和陆兄是朋友?” “唔。” 江文龙双目忽地光采奕奕,望了陆元青一眼,问道:“陆兄知道和他坐在一起的那位姑娘是他的什么人吗?” 陆元青睨视江文龙一眼,淡淡地问道:“江兄弟问她什么事?” 江文龙摇摇头笑道:“没有什么事。” “是他妹妹。” 江文龙由衷地赞誉道:“她真美!” 陆元青的双目里陡地闪过一股绚烂的光彩,他忽然停下身来,目注江文龙问道:“是吗?” “嗯。”江文龙点点头,“小弟站在街道对面,虽然看得不十分清楚,但觉得她实在很美,若与卓姑娘相比,可能难分轩轾。” 陆元青听后,不由意兴飞扬,隐忍不住心底的喜悦,情不自禁,兴奋地朗声哈哈大笑道:“江兄弟,你眼光实在不错,很会审美,段姑娘确实可算得上是美艳无匹,绝色倾城,如与小燕师妹比肩而立,比起来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赛哪吒江文龙本是惊于吴娟姆那容光照人的美艳,乃才心怀深意地向陆元青探问姑娘是书生的什么人?一见陆元青如此意兴飞扬,心中微微一震。但这赛哪吒江文龙乃是心机深沉之人,心中虽是微微一震,却仍是面含笑容,用心良深地试探问道:“看陆兄如此意兴飞扬的神情,想来定是深得美人芳心吧?” 陆元青又是一声哈哈朗笑道:“江兄弟,你真会察言观色,深得美人芳心,这句话愚兄虽不敢自以为是,但她对愚兄印象良佳。颇获美人青睐,确是不假!” “哦!”赛哪吒江文龙只听得宛如冷水浇头,一颗心直往下沉,但因他素性心机深沉,仍是神色不异地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陆兄真是艳福不浅呢!” 陆元青也是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将来吃喜酒时,当必请江兄弟尽兴一醉!” 说罢,二人都是一阵哈哈大笑,举步向天心庄内走去。 且说欧阳昭三人吃好饭后,站起身来,一齐走向柜台付账,只见那管帐先生忙不迭站起身来,满脸陪笑朝三人拱拱手,恭敬地说道:“三位相公的饭账,庄内陆四爷已经付过了,陆四爷并且还吩咐过,以后三位相公来敝店一切食用,概由陆四爷清付,不准收取分文!” “哦!”白衣追魂段彬听罢,只微微一笑,随手取出一锭碎银,丢在柜台上,说道:“这点算是赏给你们的。” 账房先生一看这锭银子,足有三两重,比三人的饭账多十倍,不禁睁大了一双眼睛,望着白衣追魂段彬,口中连声不迭地谢道:“谢谢!谢谢!谢谢相公的赏赐!” 白衣追魂段彬微笑地朝他摆手,和欧阳昭吴娟娟缓步向店外走去。 三人走出店外,解开马缰,白衣追魂段彬向欧阳昭低声问道:“三弟,在什么地方?” 欧阳昭朝他一笑,答道:“大哥且先别问,请和二姊跟着小弟走好了。”说罢,身形一纵,跃身上了马背,段彬和吴娟娟二人也即各自跃身上马,三人并辔,蹄声得得,缓缓地出了街道向西行去。 走了约摸三四里路程,吴娟娟见大哥和三弟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默默地坐在马背上,任由马儿慢慢地走着。 姑娘似乎不惯于这黑夜慢行的寂寞,忍不住向欧阳昭娇声问道:“三弟,还有多远呀?这样慢慢地走,要走到什么时候才到呢!” 欧阳昭笑道:“二姊,你休要急,前面不远就到了。” 吴娟娟说道:“那么我们就走快一点吧。” 欧阳昭答道:“好。” 于是三人便即各自一抖手中马缰,驱开坐骑,向前奔驰。 马行快速,转瞬工夫,便又是三四里路程。 欧阳昭轻轻一动手中马缰,坐下马便即收住奔势,四蹄渐次缓慢下来,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一见,连忙各收缰辔,抑止马的奔势。 吴娟娟见三弟忽然勒马缓行,知道已经到了目的地,她秀目精光灼灼地向四周扫视了一阵之后,因为没有见到一座房屋,忍不住又向欧阳昭问道:“三弟,是到了吗?” 欧阳昭点点头道:“嗯,到了。” 吴娟娟有点奇怪地说道:“怎么看不见一座房子呢?” 欧阳昭微笑地用手指着左前方的一座小土丘说道:“在那座小土丘的后面,怎么能看得到呢!” 欧阳昭说着一带马缰,转向通往小丘的小路上走去。 上了小丘,欧阳昭勒马伫立,用手指着丘坡下面,占地不大、孤零零的一座房屋说道:“二姊,你看,那不是么?” 吴娟娟问道:“那是什么地方?附近怎么没有其他的房屋呢?” 欧阳昭笑道:“是一座山神庙。” 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问道:“庙中有人么?” 欧阳昭道:“只有一个残废的年老道人。” 吴娟娟问道:“三弟和他认识吗?” 欧阳昭点点头道:“他很喜欢小弟。” 欧阳昭说着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位老人家待小弟真好极了,每当小弟在庄中受了委曲、欺侮的时候,便会偷偷地跑到这里来找他老人家诉说一番,发泄胸中的委曲,他老人家总是百般安慰小弟。并且每次来时,他总要拿出一些小弟喜欢吃的东西来给小弟吃,在小弟临回去的时候,又总是那么不嫌烦赘地殷殷叮嘱小弟,在庄内无论遇上什么事情,一切都不要理它,千万小心忍耐,不要闯祸。他对小弟之关怀爱护,真是无微不至,胜若亲生。” 白衣追魂赛潘安段彬心细如发,智慧超人,他听完欧阳昭的这番话后,心中忽有所感地微微一动,望着欧阳昭问道:“三弟!你知道这残废老道人的姓名吗?” 欧阳昭摇摇头道:“不知道。” “道号呢?” “也不知道。” “你问过他吗?” “问过。” “他怎么说?” “他叫小弟不要问。” “他问过你的姓名吗?” “没有。” “那么他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了?” “现在的他当然不知道,以前的他是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的呢?” “是小弟自己告诉他的。” 白衣追魂段彬略微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认识他多久了?” “五六年了。” “怎么认识的?” 欧阳昭想了想,说道:“有一天,他在庄外街上买东西的时候,忽然跌倒了,他只有一只胳膊,又跛了一条腿,并且还只有一只眇目,那时,他似乎有病,跌倒之后,便伏在地上直喘气,没有力气爬起来,街上的人,都因他又丑又脏,身上又有一股难闻的臭味,没有一个人愿意去伸手扶他起来。” 欧阳昭说着略微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他那副丑样子,那时小弟看了心中虽然很是害怕,但因为觉着他很可怜,便上前去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扶了起来,他喘息略停,用一只眇目仔细地望了小弟一会儿之后,忽然要求小弟扶着他,送他回来……” 吴娟娟在旁忽然插嘴娇声说道:“你就答应了他,送他回到这里,因此你和他便也就这样认识了,是吗?三弟。” 欧阳昭点点头,望着白衣追魂段彬,奇怪地问道:“大哥,你问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白衣追魂段彬说道:“愚兄猜想这道人可能与你有极深的渊源。” 欧阳昭惊异地目注段彬问道:“大哥认为他与小弟有渊源?” “嗯。”白衣追魂段彬点点头,“很可能是叔父生前的好友。” “呵” 欧阳昭乃是赋天超人、聪明绝世的奇才,闻听段彬这么一说,他脑中略一回忆自与老道人相识之后,老道人对他种种关怀爱护的情景。他心中也就恍然大悟,觉得大哥这种猜想很对。 于是,他点头说道:“大哥说得一点不错,否则,他怎会那么不嫌烦赘,用心良深地时刻叮嘱着小弟,凡事小心谨慎,忍耐呢!”他说着忽地用手一拍脑袋,自责地说道:“小弟真是该死,也真是太笨了,怎地竟没有想到这些呢!” 吴娟娟见欧阳昭自责自怨的样子,不由一声娇笑道:“三弟,你自怨自责什么呢?以前没有想到,现在想到了,也还并不迟呀!何况马上又可以见着他了。” 白衣追魂段彬笑说道:“二妹的话不错,三弟也不必自怨自责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就赶快去见这位老人家吧。” 欧阳昭点头说道:“大哥、二姊,请随小弟来吧。”话落,一抖马缰,直向丘下驰去,段彬和吴娟娟二人连忙纵马跟随。 到达山神庙前,三人一齐飘身下马,只见两扇破旧的庙门紧紧地关闭着,里面漆黑,一点声息全无。 吴娟娟说道:“三弟,老人家恐怕已经睡了吧。” 欧阳昭说道:“没有一定,平常他没睡的时候,夜晚也是从来不点灯的。”说着便走前两步,举手在庙门上轻拍了两下,喊道:“老道伯伯,” 冬夜的荒野,格外沉寂,一点些微的声音,皆可传出很远,但是欧阳昭的喊声落后,庙里却没有一点回音。 欧阳昭又在庙门上轻拍了两下,声音略略提高:“老道伯伯,老道伯伯。” 可是,庙里依旧是一片沉寂,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吴娟娟秀眉微微一皱,说道:“老人家大概是睡着了吧。” 欧阳昭摇摇头道:“不会的。据小弟所知,他老人家很少在二更以前入睡的,而且听觉极好,就是睡着了,往常只要小弟这么轻喊一声,便会立刻惊醒答应的。” 白衣追魂段彬说道:“这样说来,老人家大概是出去了不在。” 欧阳昭说道:“怎么会呢?他老人家行动甚是不便,在这冷天夜里,怎会出去呢?而且又到哪里去呢?” 白衣追魂段彬微微一笑道:“三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欧阳昭不禁一楞,怔然地望着段彬问道:“大哥是说……” 段彬含笑地说道:“三弟,叔父当年在世时,乃是武林绝世高手,所交友好,不用说,当然皆是武林一流好手,功力精湛、身怀奇学之士,这位老人家如果是叔父生前友好,岂会因残而废,以往的行动不便,也许是故意装的,倘若愚兄臆测不错,老人家之隐迹这山神庙中,说不定就是为的你呢。” 欧阳昭听后,惭愧地说道:“大哥,你真了不起,不但见解高明,而且推断确切,合情合理,实在使小弟既惭愧,又佩服。” 白衣追魂段彬笑道:“你只不过是当局者迷,没有仔细推断考虑,所以才没有想到这些,如果凡事你能稍作思虑,便就不难想到了,又何必惭愧呢!”说到这里,心念忽然一动,凝目注视着欧阳昭问道:“三弟,你真的很佩服愚兄吗?” 欧阳昭正容说道:“当然是真的,小弟对大哥岂敢作违心之言!” 白衣追魂段彬严肃地说道:“那么你以后可得要好好地听愚兄的话了。” 欧阳昭恭谨地点头答道:“当然,大哥的话小弟绝对遵从!” 吴娟娟忽地问道:“三弟,我这二姊的话呢?” 欧阳昭肃容说道:“神州三杰患难相共,亲如骨肉,大哥二姊的话,便皆是令谕,小弟如何敢违拗不遵!” 吴娟娟高兴地娇笑了,笑得是那么甜、那么动人。 接着,欧阳昭望着白衣追魂段彬,剑眉微皱地说道:“大哥,老道伯伯不在庙里,没有人开门,我们怎么进去呢?” 白衣追魂还没有开口,吴娟娟已经接着说道:“没有人开门,我们从墙上进去好了。” 欧阳昭向段彬问道:“大哥,可以吗?” 白衣追魂道:“这样进入别人的住处,不但很不礼貌,并且极容易引起其他的误会,老人家回来见了,定然很不高兴的。” 欧阳昭想了想道:“不要紧,老道伯伯素来很疼爱小弟,他回来时,只要小弟向他解释一下,谅来必不会责怪的。” 白衣追魂微一沉吟,点头说道:“好吧,你就越墙进去开门吧,但是,仍须要当心点。” 欧阳昭点头答道:“小弟知道。” 说着便将手中马缰交给白衣追魂段彬,暗中略一提气,身形已经平空拔起,疾如流星般直向庙墙内飘落。 欧阳昭打开了庙门,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牵马入内,关好庙门,拴好马后,三人一齐步入山神殿内。 白衣追魂一看,这座山神庙一排三间房屋,除当中的一间,供奉着山神神像之外,其余两间看样子可能皆是供守庙道士住用的房间。只是这两间房间的门,均用一把大锁锁着。 在这等荒野偏僻的地方,门上上锁,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没有多大用处,这种形式明示着房间的主人极为不愿意外人私自进入他的房间。 欧阳昭向段彬和吴娟娟二人笑说道: “这庙里有几张破凳椅可供坐用的,但被锁在房间里了,大哥和二姊请稍等一会儿,待小弟去庙后厨房里搬些稻草铺在地上,好坐着憩息,等老道伯伯回来了再说吧。”说罢,便即走出殿外,转向庙后厨房里搬稻草去了。 不一会工夫,欧阳昭已从后面搬取了一大堆稻草回来,丢了一些给马匹咀嚼充饥,其他的便铺在殿中地上,三人盘膝席地而坐。 白衣追魂段彬望着欧阳昭问道:“三弟,刚才那个姓陆的是天心庄主的门下么?” 欧阳昭点点头道:“卓玉望的第四个弟子陆元青。” 段彬忽地星目朗朗地转望着吴娟娟说道:“二妹,你看出他对你的神情吗?” 吴娟娟微微一怔,睁大着两只秀目,望着段彬问道:“什么神情?” 白衣追魂段彬说:“愚兄看他对你大有一见钟情之意呢。” 吴娟娟顿时霞生满颊,噘起小嘴儿,娇嗔地说道:“大哥,你怎么开起小妹的玩笑来了。”说着,一双秀目,还含着无限情意地,偷偷地斜睨了三弟一眼。 白衣追魂段彬朗声一笑道:“二妹,你以为愚兄是和你开玩笑的么?” 吴娟娟秀眉微微一挑,脸罩寒霜地说道,“哼!只要他真敢怀有这样的心意,小妹必叫他吃苦头,溅血雷音剑下。” 白衣追魂段彬笑说道:“二妹,他对你倾心钟情,这并不能算是什么坏意呵,你竟要他溅血雷音剑下,你也未免太狠心了。” 吴娟娟道:“我才不管这些呢,初次见面,连我的姓名都不知道,就对我有这样的心意,谅来决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段彬笑道:“谁叫你生得这么美的呢。” 世间上,没有个人不喜欢被人赞美的,吴娟娟听得段彬这句话后,芳心里感觉得甜甜的,很是高兴,明艳的娇靥上,现露着春花般的笑容,她格格一声娇笑道:“可是,我不喜欢他嘛。” 段彬俊面含笑地问道:“那么你喜欢谁呢?” “我……”她粉脸上陡地涌现起一片羞涩的红晕,明眸轻睐,含情脉脉偷偷地瞟了静坐在旁边的三弟一眼。 吴娟娟虽然羞涩地没有说出她喜欢谁来,但是,在她那充满蜜意柔情,明眸轻飘的那一眼里,已经明显地表示了她芳心里喜欢的人,是三弟欧阳昭。 以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段彬与欧阳昭二人而言,论武功,欧阳昭一身承受了武林三绝的武学功力,段彬实是望尘莫及。论人品,欧阳昭却不如段彬生得俊秀飘逸,潇洒出尘!但是,欧阳昭那种高傲坚毅的气质,却又是段彬所不及的,尤其是欧阳昭在俊逸之外,那种英挺出群,不怒而威的气概,在段彬的身上是无法看得到的! 这样俊秀的两个典型的少年,当然皆是女性梦寐追求的对象。 吴娟娟和欧阳昭认识在前,与白衣追魂段彬相识在后,她喜欢欧阳昭,芳心深处为欧阳昭播下了情爱的苗芽。固然,欧阳昭在她的芳心中,也许是占了先入为主的便宜。换句话说,如果她和段彬相遇在欧阳昭之前,她芳心底一缕情丝,很可能会缚向段彬的身上。 白衣追魂段彬目睹此情此景,他心里虽然有些儿难以言喻怅惘,但口中却是朗声哈哈,爽朗地笑了。 朗笑声中,吴婿娟本就已是红晕满颊、娇艳欲滴的粉脸,像饮下了一杯醇酒,更加酡红,愈发的娇艳了。 欧阳昭静静地坐在旁边,耳听着大哥与二姊的谈话,眼看着二姊那种娇羞妩媚的神情,他心底有莫名的惊与喜! 他为二姊喜欢他,对他产生的情爱而惊,也为他的被喜欢,被爱而喜。 因为,在他这十几年生命的过程中,除了曾经被天心庄主卓玉塑的爱女卓小燕喜欢过,这山神庙里的年老而又极丑陋的道人爱以外,还没有被第三个人喜欢过,爱过…… 就在此际,惊见一条黑影自庙外掠空飞入,疾如流星下落。 三人均是当世武林奇葩,身负绝学的高手,一见掠入黑影的这种快捷轻功身法,显然功力已臻上乘绝境。因为不知道这黑影是谁?他们心中均猛然一惊,疾地挺身站起,凝神戒备。 欧阳昭内力精深,目力超人,黑影身形才一落地,他便已看清楚了是谁,口中一声惊喜地呼喊:“老道伯伯!” 身形疾如电射,直朝黑影的怀中扑去。 原来这自庙外掠空飞入落下的黑影,正是欧阳昭口中所说的那个面容奇丑、眇目断臂跛腿的老道人。 老道人独臂一环,紧紧地搂抱着欧阳昭扑进怀里的身子。 可能是太过惊喜了吧?他只颤抖地喊了一声:“孩子……” 他眇目一闭,竟落下了一连串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悲怆的泪珠。 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先前虽已听得欧阳昭说过老道人脸容奇丑无比,但,决未料到,竟是这样的丑法,乍见之下,二人蓦地吃了一惊。 原来这老道人的一张脸孔上,满是疤痕,竟然没有一块好肉,累累块块,凸凹不平,形象之丑,简直比深山里的鬼怪还要难看怕人。 欧阳昭仰起俊脸,望着老道人的丑脸,问道:“老道伯伯,您哭了?” 老道人眇目徐徐地睁开,慈爱无限地凝视着欧阳昭的俊脸,摇了摇头,微笑着温和地说道:“孩子,伯伯不是哭,是因为能够重见着你,心里太高兴,太喜欢了。” 这时,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姑娘,已经由殿中走了出来,两人默默地并肩站立在旁边。 吴娟娟忍不住向白衣追魂段彬问道:“大哥,你曾听说过他是谁吗?” 白衣追魂段彬自一见老道人之后,他暗地里就已在依着往昔的见闻记忆,逐步搜索,想想出这个丑怪骇人的老道人是谁? 他见闻虽称广博,可是,当他搜遍了见闻记忆后,竟发觉似乎从未闻听说过,武林中曾有这样一个武功高深,像貌丑怪的人物。 闻听吴娟娟问,他摇头低声答道:“没有听说过。” 老道人面色忽地一冷,眇目精光蓦如寒芒电射,掠扫了两人一眼,两人心中均不由得同时一震,暗忖道:这老道人好精深的内功。 两人暗忖未已,老道人已向欧阳昭问道:“孩子,他们两位是你的朋友吗?” 欧阳昭点头答道:“是禄儿途中结拜的大哥和二姊。” “哦。” 白衣追魂段彬暗中微微一拉吴娟娟的罗袖,两人一齐疾步上前,朝老道人恭敬行礼:“晚辈段彬拜见老前辈。晚辈吴娟娟拜见老前辈。” “嗯。”老道人神情极是冷傲,也不还礼。 忽然,老道人的一只眇目,陡地又如冷电激射,凝视着段彬和吴娟娟两人,声音极其冷峻地问道:“你们两个是哪一派的门下?” 段彬和吴娟娟两人皆是性情高傲之人,先见老道人神情冷傲,心中已微觉不快,再听他问话声音如此冷峻不客气,不由更加不快。 但,两人均是爱屋及乌,碍着三弟,心里虽然不快,却不愿当面发作,而强行忍耐着。 白衣追魂段彬朗声答道:“晚辈乃是冰魄夫人门人。” 吴娟娟也娇声答道:“晚辈恩师法讳雷音神尼。” “哦!”老道人脸上的冷峻之色立即消逝,但,眇目中却微现讶异之色,凝注着白衣追魂段彬问道:“你是冰魄夫人弟子?姓段?” 白衣追魂段彬点点头道:“是的。” “那么你是……” 白衣追魂段彬本是聪明绝顶之人,一听老道人这口气,心中不由一动,不待老道人的话说下去,连忙接口喊道:“老前辈。” 老道人闻喊止声,望着他问道:“什么?” 白衣追魂段彬躬身一揖问道:“老前辈和家师认识么?” “唔。” “请恕晚辈眼拙,不知老前辈的讳是……” 老道人闻问,丑脸上的肌肉,蓦地起了一阵颤抖,轻叹了口气后,缓缓地说道:“老夫不用名号已经十多年,早就淡忘了。” 白衣追魂段彬见老道人不愿示知名号,于是也就不再多问,便又向老道人躬身一揖,微笑地说道:“老前辈既然不愿示知号讳,晚辈当然不敢多问,但是……神州三杰,两男一女,不久定可威震天下武林。” 白衣追魂段彬这三句话说得很突然,并且有点没头没脑。 老道人闻听不禁微微一怔,诧异地目注段彬问道:“谁是神州三杰?” 这时,欧阳昭已经离开了老道人怀中,立在一边,见伺便抢着答道:“就是禄儿和大哥、二姊三人。” 老道人听得欧阳昭这么一说,明白了白衣追魂段彬的心意,于是一只眇目,便不由得飘视了白衣追魂一眼,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白衣追魂段彬聪慧透顶,一听老道人这话,知道他是一语双关,俊面不禁微微一红,跟着朗声笑了。 老道人眇目掠视了神州三杰一眼,他心里有无法形容的高兴,他替欧阳昭喜欢,声音极其温和而慈爱地向三人说道:“我们到里面去坐下慢慢谈吧!” 说着,一只独手,已经挽起欧阳昭的右手,领先向山神殿内走进。 四人入内坐下,吴娟娟忽地望着老道人娇声问道:“老道伯伯,你也认识我恩师吗?” 吴娟娟姑娘本性天真纯洁,她心中先前虽曾因老道人的神情冷傲,而感觉不快,但,此际道人的神情语气,均已由冷峻而转变为慈爱温和,她芳心里的那点不快,早就随着消逝了。因为欧阳昭喊老道人老道伯伯,于是她便很自然地也喊老道人为“老道伯伯”。 “嗯。”老道人口中轻应着,朝她微笑地点了点头,一只眇目便即精芒灼灼,端详着欧阳昭问道:“孩子,如果伯伯的老眼不花,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你已经获得奇遇,练成了一身极高的武功了,是吗?” 欧阳昭点点头道:“伯伯的眼光确实不错。” 于是欧阳昭便把逃离天心庄后,遍走荒山深泽,寻访武林异人,历尽艰险苦楚,怎样遇虎,跌下悬崖绝壑,死里逃生,得遇武林三绝,获传全部功力武学,出山后,沿途挫败阴阳双剑覃子超、天山四剑、霍山六恶、白骨七魔,如何与大哥二姊相识,结拜异姓兄妹,巧遇铁笔穷儒,得悉身世,恢复本姓欧阳,并起名欧阳昭等等详细经过,一丝不漏地向老道人述说了一遍。 欧阳昭的这番叙述,只听得吴娟娟和段彬两人难过非常,俊眼湿润,盈盈欲滴。欧阳昭说到那悬崖遇虎,失足跌落绝壑之时,两人心中砰砰直跳,几乎要脱口惊叫出声。 老道人听得又惊又喜,望着欧阳昭说道:“是天不负苦心人,孩子,你终于成功了,真是苍天有眼,欧阳丹夫妇十五载的血海深仇,可以得报了。”说罢,纵声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声震屋瓦,积灰簌簌下落,显然,这老道人内功精深,无与伦比。 不过,这阵笑声,虽然显出老道人的内功精深超绝,但却隐含着一股凄怆,悲壮的音韵。 老道人纵声大笑了一阵之后,眇目忽现灼灼精光地望着欧阳昭说道:“走!孩子,我们到庙外去。” 欧阳昭问道:“做什么?老道伯伯!” 老道人道:“伯伯要看看你的武学功力火候。” 这句话要是出自于别人的口中,欧阳昭一定会加以拒绝,但,对老道人他却不愿拒绝,也无法拒绝。 四人一齐出了庙外,欧阳昭望着老道人问道:“老道伯伯,您老人家要先看什么呢?” 老道人道:“先看你的掌力吧。”说着眇目向四周打量了一眼,用手指着左面三丈开外的两颗合抱大树,望着欧阳昭说道:“你站在这里发掌,能够击倒那两颗大树吗?” 欧阳昭朝那两颗大树望了一眼,摇摇头说道:“昭儿没有试过,不知道能是不能?” 老道人道:“你试试看!” 欧阳昭微一点头,便即暗中调息运功,劲凝双掌,面对着那两颗合抱大树,立掌当胸,掌心外吐,缓缓地推出一股飒然的热风劲气,极其平淡地朝那两颗大树击去。 这种内家至高的掌力,威势看来平淡,实际上却是劲道暗含,有数千斤之力量,足能开山,击石成粉。 掌风过处,只听得接连两声大响,两颗合抱大树,全部齐腰中断,轰隆倒地, 距离三丈开外,掌力所至,能够击倒两颗合抱大树,这种掌力威势,令人震骇。 段彬和吴娟娟两人,皆当世武林奇人的传徒,内功深厚的年轻高手,他们目睹这等掌力威势,也被惊得蹬目结舌,心中狂喜不已。 老道人见欧阳昭具有这等深厚的功力,心中虽是喜极,面上神情却是一片肃穆,并未予以赞扬,只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武林三绝果然已经练成骄阳神功了。” 欧阳昭转身望着老道人问道:“老道伯伯。昭儿的掌力怎样?” “嗯!”道人肃容说道:“只能算是差强人意,火候尚嫌不足。” 段彬和吴娟娟两人,闻听了这句话后,心中替三弟气愤不平,认为老道人只是以老卖老,故意夸大其词,以显示他自己的功力深湛。若不是碍着三弟,怕三弟不高兴,两人必然立刻向老道人反问:“你有多大的功力火候呢?一掌击倒三丈开外的合抱大树,你能办得到吗?” 欧阳昭低首默然,老道人陡地哈哈一笑道:“昭儿,不高兴了吗?” 欧阳昭低声答道:“昭儿不敢。” 老道人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抬起头来?” 欧阳昭缓缓地抬起头来,俊脸上竟是挂着两行清泪。 老道人微微一惊:“你哭了。” 欧阳昭低声说道:“昭儿心里有点难过。” 吴娟娟在旁忍不住娇声说道:“本来嘛,我三弟的功力那么深厚,你还说他火候尚嫌不足,他心里当然要难过流泪了。” 老道人朝吴娟娟微微一笑道:“姑娘,你认为我不该这样说是吗?” “当然。”吴娟娟点了点头,脱口问道:“你说他火候尚嫌不足,你能接得下他这一掌吗?” 欧阳昭一听吴娟娟对老道伯伯竟说出这种不礼貌的话来,不禁急喊道:“二姊,你……” 老道人闻言,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但旋即哈哈一笑道:“姑娘,你对我虽然不礼貌,但因为你是昭儿的义姊,我原谅你,不过……在你未知道我是谁之前,说话最好放礼貌些,不要目无尊长!” 吴娟娟格格一声娇笑道:“那么你是谁呢?” 老道人忽地轻叹了口气,道:“姑娘,我是谁,你以后总会知道。” 吴娟娟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白衣追魂段彬暗中扯了扯罗袖,阻止了她。他朝老道人躬身一揖道:“老伯伯,二妹因为太过关心三弟,所以才言语冒失,得罪老前辈,晚辈谨代陪礼,请老前辈千万不要见怪!” 老道人哈哈一笑道:“段贤侄,我很清楚她的心意,你不要替他陪礼了。”说罢,转望着欧阳昭问道:“昭儿,你于运功凝劲时,是不是有浑身真力,无法完全凝聚,真气微觉沉滞的现象?” 欧阳昭一听,连忙点头答道:“伯伯说得不错,昭儿确是觉着有这种现象。伯伯,您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道人笑道:“伯伯是从你刚才运功凝劲时的神情上看出来的。” 欧阳昭闻言,心中暗暗忖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道伯伯不但是个身怀极高武功的内家高手,并且竟能于我运功凝劲时的神情上,看出我体内真力凝聚、真气运行的情形,由此可见,老道伯伯武学之深,委实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自己也真是笨极了,六七年相处,竟然丝毫没有看得出来……? 欧阳昭心中暗自忖罢,立即目注老道人间道:“伯伯,这是什么原因,您老人家指教昭儿吧。” 老道人缓缓地说道:“武林三绝,每人皆有七八十年的内功修为,功力之深,当今武林无匹,他们将真力全部传入你体内之后,虽然你功力剧增,得以速成,成为武林绝世高手,但因你只得三日传授,尚未能领悟上乘武学精奥,没有适时运功调息,致有部分传入的真力,未能与你体内真气融汇,乃有此现象,当时你若能在谷中,按照内功调息心法,静坐七日,运息行功,使这部分真力,与你本身真气融汇,进入物我俱忘,神与意会之境,则此际,你的功力必然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无上玄通的化境了。” 吴娟娟忽然插嘴问道:“老道伯伯,如果现在静坐七日,运息行动,还来得及吗?” 老道人摇摇头道:“现在运息行功,虽然还来得及,但七天的时间却是不行了。” 吴娟娟问道:“那么要多久呢?” 老道人说道:“必须增加到七七四十九日,并且因为武林三绝练有骄阳神功,他体内含有阳火热毒,行功之时,阳火上升,就要受那阳火炼身之苦。” 老道人说到这里,略微一顿,神情极其严肃,“七七四十九日好挨,但那阳火炼身之苦却是危险极点,很难熬过,随时可因阳火焚心而死。” 吴娟娟天真地说道:“那么干脆就不理好了!” 老道人说道:“如果不理,他顶多只能再活十年!” 吴娟娟不禁蓦然一惊,秀目凝注着老道人,神情紧张地问道:“为什么?” 老道人淡淡地一笑道:“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吗?一个身怀上乘武功之人,真力停滞体内,不能疏散发泄,必然影响体内经脉之运行,累年积月,久而久之,终成阻塞经脉之力,导致经脉硬化。经脉硬化,还有活命吗?” 雷音神尼内功已臻上乘绝境,乃当世武林奇人,吴娟娟姑娘乃其唯一传人,这种重要的武学知识,岂有会不对吴娟娟说的。只是一时之间,她没有想到这些罢了。 闻听老道人这么一解释之后,吴娟娟芳心不禁大为焦急,满脸尽是惶急之色,望着老道人急急问道:“那么怎么办呢?” 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并肩而立,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话,闻听老道人这番话后,他心中也甚为焦急。不过,因为他聪明超人,遇事又极心细沉着。他冷静地从旁观察,不但已发觉这个丑怪残废的老道人,身怀深不可测的高深武学功力,同时还看出了老道人与三弟有着不平凡的极深的关系。 老道人既然与三弟有着极深的渊源关系,对三弟疼爱有加,而滞留在三弟体内,那部分真力的祸患厉害,他又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何光只是口里说得惊心动魄,脸上却无一丝忧急之色呢? 显然地,他是成竹在胸,早想好治救的办法了。 吴娟娟和段彬二人均在替欧阳昭担忧焦急,但,欧阳昭本人却出乎异样地平静,好像老道人所说的这些,根本与他无关一样。 因为,他在闻听老道伯伯的话后,心念转动之间,便已想好了一切,他觉得十年的时间,尽够他用的了。 其实,在他的想象中,根本就用不着十年,只要五年就够了,五年的时间,已足够替他父母报仇,找寻宋士龙,完成武林三绝的遗命了。 老道人也许是今夜心中太高兴了吧?他见吴娟娟那种满脸惶急的神情,陡地哈哈一声大笑道:“姑娘,你那么急做什么,他有十年好活,你们也就还有十年的时间可以相处呢。” 说到最后,还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 吴娟娟本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老道人这种语气,她岂有听不出来的?刹那,粉脸儿飞红,莲足儿轻跺,那红红的樱桃小嘴儿,朝起一噘,娇嗔道:“啐!老道伯伯真坏死了,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却拿人家来取笑,我不要理你了。”说罢,便装着很生气的样子,别转过娇躯去。 老道人见姑娘这副天真娇憨的样子,不禁又是一声哈哈的大笑了。 白衣追魂段彬见状,他虽然不想笑,但却是忍俊不住,莞尔笑了。 只有欧阳昭,他没有笑,俊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也没有一丝忧愁,神情是那么平静、安详。 白衣追魂段彬走到他身侧,无限关怀,低声问道:“三弟,你在想什么?” 欧阳昭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平静而安详,淡淡地弓笑道:“没有。” 老道人微笑地望着他说道:“昭儿,你心里很难过吗?” 欧阳昭摇摇头道:“没有。” 吴娟娟也走到他身侧,一双妙目凝注着他的俊脸,柔情无限,幽幽地叹了口气,娇声说道:“三弟,我知道你听了老道伯伯的话,心中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啦。” 欧阳昭望着这位娇艳如花的二姊,微微一笑道:“二姊,小弟和你所说的相反,心里很是平静呢。” 白衣追魂段彬一听欧阳昭这话,似乎已懂得他的心意,心不禁微微一沉,喟然一声轻叹说道:“三弟,愚兄很明白你此际的心情,你是在极端难过之后,静如止水。因为在这刹那的时间里,你已经决定好了你生命上重要的一切,要好好地利用这十年的时间,尽量去做你必须要做、想做的事情。是不?” 因为段彬的话说到欧阳昭的心眼里了,他不由剑眉倏地一扬,哈哈一声朗笑,非常佩服地说道:“大哥,你真了不起。 你说得不错,小弟已经决定在这十年的时间内,报却父母血仇,寻访宋士龙,完成三位恩师的愿望。”说到这里,略微一顿,豪情飞逸地接道:“人生百年,只不过是弹指光阴,终难免一死,但只要死得心情安逸,无牵无挂,就很好了,所以,小弟能有十年的寿命,料理此生一切恩怨,心里已经感觉得很满足,很幸运了。” 段彬和吴娟娟都不禁甚是黯然,默默无语,心底同样地蓦然闪过了一个两人从来想也没有想到过的意念:“君若死,侬岂独生!” 老道人陡地哈哈一声大笑道:“欧阳丹有子若此,还有何恨?该瞑目矣!”说着,眇目忽地精光激射,望着段彬说道:“段贤侄,你身上带有令师炼制的冰魄丸没有?” 段彬连忙答道:“有。”说着便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玉盒,双手捧着递给老道人,说道:“伯伯,因为为数不多,恩师只赐给侄儿五粒,不知道够不够用?” 老道人听段彬问他够不够用,不禁问道:“你知伯伯要它做什么吗?” 段彬星目略转,微笑地望了欧阳昭一眼,答道:“侄儿猜想,一定是为了三弟。” 老道人点头一笑道:“够了。”说着,接过玉盒揣入怀中放好,接着又向欧阳昭说道:“昭儿,现在你再把旋风八式旗招,施展给伯伯看看吧。” 欧阳昭点头答应了一声,身形微闪,飘身两丈开外,探手入怀,取出辟毒追魂旗,抱旗当胸,朝老道人躬身一拱,恭敬地说道:“请伯伯指点。”话落,右手握着旗柄,腕臂微微一抖,顿见金芒闪灼,耀目生花,旋风八式旗招已经展开。 刹时间,只见一片灼灼金光,紧裹着欧阳昭的身形,劲风呼呼,旗影漫天,威力达及两方围。 这旋风八式旗招,确不愧为号称武林一绝的奇绝之学,威力不同凡响,令人凛骇。 老道人的一只眇目,此际精光如电,凝注着欧阳昭的身形旗招,瞬也不瞬一下,他在竭尽脑力,思索记悟欧阳昭施展的招式,与当年旗绝裘天庆所展的招式是不是一样,有没有什么错误漏隙。 欧阳昭将旋风八式旗招旋展完毕后,仍是抱旗当胸,岳峙渊淳而立,朝老道人恭敬地躬身说道:“昭儿献丑了。” 欧阳昭话声才落,忽闻右边五丈开外的一片矮树丛中,有人哈哈一声大笑道:“不丑,不丑,旋风八式,威力确是绝伦无匹,” 四人闻声,心中均不禁蓦然一惊,七道目光,倏地齐朝右边矮树丛中望去。 只见一个相貌清,白面无须的老者,随着话声,自矮树丛中飘身而出,缓步走了过来。 老道人一见这老者,立即哈哈一声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竟是你这伪君子跑到这里宋了,荒野破庙,难道你也要来照顾照顾吗?” 说罢,又是一声哈哈大笑。 老者闻言,不由一怔,双目精光陡射,凝注老道人间道:“尊驾是谁?” 第六章 闷葫芦儿 须知这白面无须,相貌清的老者,虽是当代名满天下武林,外号人称千手大圣的神偷石不凡,但他这伪君子的外号,在当今世上,除却有数的几个知交友好外,江湖中极少人知。 因为他这伪君子的外号,乃是几个知交友好往常相遇时戏谑的称呼,从不对外人言的。 可是这个从未谋面,丑怪无比的老道人,竟能直呼他伪君子的外号,怎不令他心中感到意外,怔然脱口发问! 老道人知道这位盖世神偷老友,虽有聪明绝世,智慧无双之誉,但因自己九死一生之余,一切形象,均改变得太离谱,所以再也无法认得他。而且,武林之中,谁也料想不到,他在遭遇那次罕绝武林的浩劫之后,仍能得以生还,活在世上…… 是以,他见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那种怔然凝目问他是谁的神情,心中凄然,低声地回答道:“故人。” “故人?”神偷石不凡无须的白面上,满是一片迷惘诧异之色,两道灼灼如电的目光,盯视着老道人的丑脸。 老道人点了点头。 千手大圣石不凡心里奇异极了,眼前的这位丑怪道人,不但从未谋面,毫不相识,而且凭他在江湖上数十年广博无比的见闻记忆,也从未闻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一个相貌丑得无法形容的老道人。 他心中微一思索之后,便又望着老道人说:“请恕我老偷儿眼拙,既系故人,何不干脆直以名号见示?徒使我老偷儿满腹狐疑,作闷葫芦作什么?” 老道人淡淡地一笑道:“故人相逢,既成陌生,石兄何必定要追根挖底,问知名号,就暂作闷葫芦儿又有何妨呢。” 千手大圣石不凡,乃聪明智慧盖世之人,一听老道人口气,知道老道人既然自称故人,而又不愿说出名号,必有难言之隐。于是,他便也就不再多问,目光微转,掠扫了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一眼,问欧阳昭道:“小娃儿,你是武林三绝旗绝的传人吗?” 欧阳昭微一点头,才要答言,却已听得老道人接口答道:“他是武林三绝的化身。” 千手大圣石不凡闻言,不由又是一怔,望着老道人问道:“这话怎么解释?” 老道人微微一笑道:“他不但已尽获武林三绝的剑、旗、笛三项绝世奇学真传,并且连三绝修为七八十年的内功真元,隐迹荒山绝壑三十年,苦苦练成的骄阳神功,也都汇集于他一身,这不等于是武林三绝的化身?” “呵!”干手大圣石不凡满脸惊奇地望了欧阳昭一眼,又望着老道人间道:“那么江湖传说,武林三绝早于十多年前,就已死于荒山绝谷之事,是属于子虚谣传了?” 老道人点点头道:“直到最近将一身功力传输给他之后,才真正逝世。” 老道人又向欧阳昭说道:“昭儿,你再将惊电十二招笛招,施展一遍看看,就便请你石伯父给你指点指点。” 欧阳昭闻言,立即恭敬地答道:“昭儿遵命。” 千手大圣石不凡哈哈一声大笑道:“若说叫我这老偷儿开开眼界,那还差不多,这指点二字,老偷儿实在是不敢当。” 就在千手大圣石不凡的说话声中,欧阳昭身形已卓立在两丈之外,他自怀中取出碧玉笛,朝老道人和千手大圣恭敬地一躬,朗声说道:“请老伯伯和石伯父指点。” 话声一落,立即震腕抖笛,陡见碧光疾闪,耀目生辉,惊电十三招笛招,已经快如惊电般地展开。 四人七道精光灼灼的眼神,虽然都凝注着欧阳昭的身形招式,但脸上却各有不同的表情。 千手大圣石不凡,满脸尽是惊异、叹服之色。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脸上所现露的神情,却是惊奇、饮佩、兴奋、喜悦的交杂! 只有老道人,目注欧阳昭的身形招势,丑脸上毫无惊异之容,神色很是平静,没有一丝儿表情。 蓦然,陡见一片碧光暴闪,遍及丈余方围,但,刹那便即倏地敛去。 四人凝目望处,只见欧阳昭左手倒提着碧玉笛,气定神闲,渊淳岳峙,岸然卓立当地。 千手大圣石不凡哈哈一声大笑道:“武林三绝当年纵横武林之时,曾见过他们整套剑、旗、笛三绝招式之人,除却已遭罹难的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夫妇之外,武林中恐怕尚找不出第三人,想不到我这老偷儿,今夜竟有这等荣幸,连睹旗、笛两项奇学绝招的全部,真是荣幸非凡,大大开了眼界啦。”说罢,又是一声哈哈大笑,笑声响遏行云。 老道人一听千手大圣石不凡,提起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夫妇,心中不禁一阵惨然,浑身微微一抖,神色微变。 这时,欧阳昭正傍着老道人身侧站立,老道人身子微微一抖,他立即发觉,连忙伸手扶着老道人,关切地问道:“伯伯,你怎么了?” 老道人连忙竭力抑止着内心惨痛,强自镇定,淡然一笑道:“没有什么,孩子,伯伯只是年纪老了。” 欧阳昭忽地转脸望着千手大圣石不凡,俊目朗朗地望着这位盖世神偷问道:“石伯父,您老人家也认识我父母吗?” 干手大圣石不凡闻问,不由一怔,迷惘地望着欧阳昭问道:“贤侄,你父母是谁呀?” 欧阳昭不由一怔,说道:“咦,伯父刚才不是还提过家父的号讳吗。” 老道人接口向千手大圣石不凡说道:“他名叫欧阳昭,乃神剑……” “呵!”干手大圣石不凡双目精光电射,凝视着欧阳昭的俊面,问道:“你是欧阳丹之子?” 欧阳昭恭敬地点头答道:“侄儿正是。” 千手大圣石不凡不禁悲喜交集,蓦地双臂齐伸,把欧阳昭拥抱到怀里,凄切地说道:“自从你父母不幸遭罹毒手之后,你父母生前的友好知交,与南海派之人,莫不暗暗地访查你的下落,真想不到,武林三绝当年以一着之差,败于你父剑下,因而遁迹荒山,竟能不予记恨,将你救去抚养长大,并各将一身绝学功力,全部传你,分明存心成全,好让你替你父母报仇。”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心底高兴,纵声一阵大笑,道:“真是苍天有眼,才使你获得这样的机缘成就,使你父母的血仇,不致于永沉海底!” 千手大圣石不凡的话声甫落,默立在旁边的老道人,立即向这位素有超凡无双的盖世神偷微微一笑道:“石兄,你弄错了。” 千手大圣石不凡不由一怔,目注老道人间道:“什么事弄错了?” 老道人说道:“这孩子当年并非是武林三绝救去的。” 千手大圣石不凡不禁睁大着双目,问道:“那么是……” 欧阳昭接口说道:“侄儿是在天心庄中生长大的。” “是天心庄主救你的?” 欧阳昭答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千手大圣石不凡望着欧阳昭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欧阳昭轻叹了一声,缓缓地说道:“他虽然救了侄儿,但用心不善。” 千手大圣石不凡问道:“他是什么用心?” 于是,欧阳昭便将在天心庄中,所遭受的磨难、折辱以及怎样逃出天心庄,怎样跌落绝壑得遇武林三绝,获得武学的经过情形,向这位父执友好,择精扼要地述说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的!”千手大圣石不凡闻听这番经过后,只才明白一切。 欧阳昭忽地俊目灼灼的,望着这位盖世神偷问道:“石伯父,您老人家知道杀害侄儿父母的仇人,都是些什么人吗?” 千手大圣石不凡一听欧阳昭问起杀害欧阳丹夫妇的仇人,心中不由一惨,忍不住落下了两滴老泪,喟然一轻轻叹,沉痛地说道:“说来这事太过复杂,牵涉太广,伯父也只探听到一点隐约的情形,究竟都是些什么人?有多少人?真相如何?实在弄不清楚也说不上来。” 老道人忽然接口说道:“昭儿,这件事情因为牵涉太大,纵令你问遍所有武林中的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而且当时情形之复杂,人数之多,即连亲身经历的那些人,恐怕也无法弄得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是哪些人?何况是未曾目睹的局外之人。以后你也不要再向人问了。” 欧阳昭知道老道伯伯的话,全系实情,但,这种关系他父母血仇的真相,他要不问清楚,怎好报仇呢? 是以,他听老道人这番话后,不由剑眉紧皱,说道:“可是……”老道人接口说道:“真相到时候总会水落石出的。”说着略顿,面容忽地一正,“你虽幸获武林三绝传以绝学,但因时间只有极短的三天,其旗、笛招式的真正精奥之处,不但均尚未能领悟,火候颇差,而且还略有错漏之处,必须改正、勤加苦练一月,方能发挥其真正的威力。” 欧阳昭在一招一式,顺序施展旗、笛招式之际,虽也发觉有两三处地方,使来不大对劲,似乎有错误,只是因为招式太深奥,他天资固是聪颖过人,但在一时之间,要想将这种错误之处,领悟过来,而予以改正,又岂是容易之事? 因是,他闻听老道人这样一说,连忙肃容恭敬地说道:“请伯伯指点。” 老道人眇目精光熠熠地凝注着欧阳昭的俊面,问道:“旗招和笛招的错误在什么地方?你自己有感觉吗?” 欧阳昭略作沉思后,答道:“昭儿觉得旋风第六招与惊电第十一招、十二招,使来似乎都不甚得力。” 老道人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旋风惊浪和惊电三闪、碧电天下三招!” 老道人说着,便就记忆所及,将这三招奇学,向欧阳昭加以解说指点了一遍,接着又道:“昭儿,你现在再将这三招演练一遍,看看觉得怎样,伯伯说的对是不对?” 欧阳昭躬身应命,依着老道人的指点,演练了一遍之后,不禁高兴地投身在老道人的怀里,两手搂抱着老道人的身子,欢喜非常地说道:“对极了,伯伯。一点都不错!” 老道人笑了笑,慈爱地伸着一只左手,在欧阳昭的肩胛上,抚摸了一阵之后,忽又神情严肃地说道:“昭儿,你且休要过分高兴,旗、笛招式虽然大致都已无错,但火候尚差,还须要勤加苦练,方足以替你父母报仇呢。” 欧阳昭闻言,连忙站着身子,肃容点头答道:“昭儿知道,伯伯请放心好了,您老人家的训谕,昭儿当必永记心中,不会稍稍忘记的。” 这位老道人究竟是何许人物?竟然熟知武林三绝的旗招、笛招,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千手大圣石不凡三人,心中都惊奇极了。 尤其是可算得上相识满天下的盖世神偷石不凡,他心中惊奇至极,骇异到了透顶,双目灼灼地瞪视着老道人的丑脸发愕。 确然,凭他闯荡江湖五十多年的经历,见闻广博,对江湖上的大小事情与黑白两道成名的人物,可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可是,这个貌相奇丑的老道人,从他指点欧阳昭旗、笛两项招式上看来,分明是个身怀奇绝之学,深不可测的武林异人,而他竟然不识,并且还似乎从未闻听说过,武林中有这样的一位异人,这岂非怪事? 千手大圣石不凡的这副神情,老道人看在眼里,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遂向他微微一笑,说道: “老偷兄休要这样瞪着我这个残废老道,你胸中的闷葫芦儿,稍停当必替你解破便是。” “好,好!”千手大圣石不凡闻言,老脸上不禁一阵发热,他哈哈一声大笑道:“我老偷儿今夜里算是认栽啦。” 说罢,又是哈哈一声大笑,老道人也是哈哈一声大笑。 笑声既落,千手大圣石不凡目光灼灼地望了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一眼,向老道人问道:“这两位是谁?” 老道人见问,笑道:“我真老糊涂了,闹了这半天,竟忘记替你们介绍了。” 说着便向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二人说道:“他便是名满江湖,人称千手大圣的盖世神偷石大侠,你们赶快上前拜见拜见吧,你们神州三杰,将来江湖上,须要石大侠照顾的地方多着呢。” 两人闻言,连忙一齐上前,各报姓名师承,行礼拜见。 千手大圣石不凡一听二人一个是寒冰夫人的高足,一个是雷音神尼的传人,心中极是高兴,双手一伸,一手扶着一个,哈哈笑道:“二位不要行礼了,老偷儿可担当不起呢。哈哈。” 老偷儿说着,一双精光灼灼的眼神,朝白衣追魂段彬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阵,最后落在他秀逸出尘的俊面上,只看得他心儿卜卜直跳,俊面飞红…… 老偷儿这样凝视着白衣追魂段彬,老道知道白衣追魂段彬的身份底细,决难逃出这位盖世神偷的一双眼睛,遂向老偷儿笑着点醒:“老偷儿,说话可留点儿神,不要随便……” 话到这里,倏然住口,一只眇目,掠扫了白衣追魂段彬一眼,望着千手大圣石不凡微摇了摇头。 老偷儿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听老道人这话,心中岂有不明白的,不由哈哈一笑,口中旋即轻声念道:“白衣飘渺兮,追魂客!”念罢,忽地双目遽睁,精芒电射地凝注着段彬说道:“段贤侄,近年来,江湖上轰传着的一个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你认识其人吗?” 白衣追魂段彬尚未答言,吴娟娟姑娘一声娇笑,接口说道:“正是我大哥嘛。” “哦,”老偷儿白净的脸上,微现惊容地望着白衣追魂段彬说道:“果然就是你。” 白衣追魂段彬点头躬身答道:“正是晚辈,请石老前辈多予训诲。” 老道人哈哈一声大笑道:“老偷儿何必大惊小怪的,你不看他气朗神清,神光内蕴,一身武学不但已尽得寒冰夫人真传,且内功火候也已臻达上乘之境,与昭儿相较,虽尚不及,却足以跻身当世武林一流高手之列。”说着略顿,眇目掠扫了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欧阳昭三人一眼,朝他们挥了挥独手说道:“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神州三杰先回庙里去休息吧,我与老偷儿故友相逢有许多话要静谈呢。” 神州三杰闻言,明白老道人必然是告诉千手大圣石不凡他的身份来历,虽然他们都很想知道这位奇丑无比的老道人,究竟是谁?但老道人要他们先回山神庙去休息,分明是要避开他们,不愿他们三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 神州三杰一齐纵起身,返回山神庙内去。千手大圣石不凡便望着这位讳莫如深的眇目道人说道:“这里已无第三人,尊驾请将名号见示吧!” 老道人点了点头,丑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叹了口气,神色惨然地望着千手大圣石不凡说道:“石兄,十五载睽别,你还记得这一招吗?” 说着,俯身自地上检起一根尺长树枝,握在左手中,微一震腕,以树枝代剑,划出一招奇绝宇内的剑式。 “呵!”老道人这一招剑式甫一划出,千手大圣石不凡不由脱口发出一声惊呼,骇然至极地往后退了一步,双睛陡瞪,精芒灼灼电射,满脸尽是惊愕之色,凝注着老道人的丑脸,声音里充满着极度的惊愕与喜悦,说道:“原来是你!” 老道人惨笑着点点头道:“正是小弟。” 千手大圣石不凡掩不住狂喜,疾步上前,拥抱着老道人的身子,流出了几滴悲伤、惊喜的老泪,颤抖地说道:“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实在……使人太……高兴了!” 这真是个意外的意外,千手大圣石不凡做梦也决料不到,这位貌相奇丑、残废、眇目的老道人,竟是武林中人人都认为十五年前命丧绝壑,尸骨早已化成灰烬的旧友。 老道人虽然一直强抑着心底的沉痛与悲楚,极力不让眇目流出一滴眼泪,但是在与这位天生一身侠肝义肠的好友重逢下,终于无法抑止住内心的哀痛,也流出了悲凄的泪珠! 两人相拥着,默默地流过了一阵是惊喜,也是凄痛的泪水之后,两个身子只才缓缓地分开。 千手大圣石不凡,望着这位劫后余生,面貌全非,已经再也找不到当年那英飒的风姿的老友,问道:“贤弟,弟妹她……” “唉!” 眇目老道人一听老友问起爱妻,不由一阵悲惨,眇目里禁不住又滴落两颗泪珠,神情极是凄惨地长叹了口气,颤声说道:“她当时就已魂断壑底,死了。” “哦!”想起那位武功高绝,风华盖代,美艳绝伦的弟妹,干手大圣石不凡不禁又落下了两滴老泪,感伤非常。 接着,眇目老道人便将当年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同时,又把他不愿泄露还活着的消息的理由,以及不愿欧阳昭知道他是谁的心思,告诉了千手大圣石不凡,并请千万不要泄秘。 千手大圣石不凡听后,沉吟地点点头道:“你这给人们留下一个完美形象的意思,虽然很好,但是……”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接道:“你能永远不露面江湖吗?” 眇目道人点了点头道:“小弟正有这样的打算。” 千手大圣石不凡问道:“那么你本身的事情,一切恩怨,都不打算料理了?” 眇目道人沉痛地缓缓地说道:“小弟虽已不打算亲手料理本身的一切恩怨是非,但,当必妥作交待。” “你准备怎样妥作交待?” 眇目道人惨笑了笑道:“石兄暂请别问,到时自然知道。” 说罢,深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又道:“石兄,时间已经不早,我们也回庙里去休息吧,我还有话要和昭儿他们谈呢。” 千手大圣石不凡点了点头,于是二人便即携手飞身,一齐回入山神庙内。 二人坐下后,眇目道人便温和地望着欧阳昭问道:“昭儿,明天前往天心庄中,你也想上台打擂吗?” 欧阳昭摇头答道:“没有一定。昭儿本是为着要向卓玉查问身世,返回天心庄而来,不过……”说着略顿了顿,微一沉吟道:“明天也许上台试试,但要看情景而定。” 眇目道人点了点头,千手大圣石不凡朝欧阳昭微笑说道:“欧阳贤侄,关于你的身世,你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要向卓玉查问什么呢?” 欧阳昭点点头道:“侄儿要向卓玉查问当年杀害我父母的,都是些什么人?” 千手大圣石不凡问道:“卓玉也不知道呢。” 欧阳昭很肯定地说道:“他一定知道。” 千手大圣石不凡又道:“要是他知道得并不清楚呢?” 欧阳昭略微想了想道:“只要他尽所知道的说出来就行!” 千手大圣石不凡微微一笑道:“如果不肯说呢?” 欧阳昭剑眉霍地一轩,说道:“只要他敢不说,侄儿必叫他丧身辟毒追魂旗下。” 眇目道人笑说道:“昭儿,你不要去向卓玉查问了。” “为什么?伯伯。”欧阳昭望着眇目道人问。 眇目道人轻喟了一声,说道:“你不可能问出什么来的。” 欧阳昭沉吟有顷,俊目忽地朗朗地凝视着眇目道人问道:“伯伯,关于昭儿父母被杀害的真相,您老人家知道吗?” 眇目道人摇摇头道:“伯伯也不知道,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其中一切的。” “总有一天,只是个未知数,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呢。”欧阳昭剑眉微蹙着,自言自语地说。 眇目道人安慰他地说道:“昭儿,那一天不会太久的,听伯伯的话,不会错的。” 千手大圣石不凡也说道:“欧阳贤侄,听老道伯伯的话,不要去向卓玉查问,是决不会有错的。” 欧阳昭见这两位父执好友,都要他不去向卓玉塑查问当年杀害杀母的仇人,知道必有深意,只得点头说道:“既然伯伯、石伯父都这么说法,昭儿遵命就是,昭儿在前途上曾要阴阳双剑覃子超传言卓玉望,第十天的夜晚,二更时分,前往天心庄中找他,查问一件公案,如果不去,岂不落个背信失约之名吗?” 眇目道人问道:“还有几天?” 欧阳昭答道:“就是后天。” 眇目道人微一沉吟,说道:“这样吧,后天晚上请你石伯父代你去交代一下好了。” 欧阳昭剑眉微皱了皱,说道:“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千手大圣石不凡似乎明白欧阳昭这句话的心意,微微一笑说道:“不要紧,石伯父只不过替你去交待一下,又不和他们动手。” 欧阳昭听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默然不语。 吴娟娟姑娘望着眇目老道人问道:“老道伯伯,你什么时候替三弟疗治体内沉滞酌真力呀?” 眇目道人微一思索道:“过了明天,我们就动身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开始替他冶疗。” “为什么要过了明天,还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呢?”吴娟娟望着眇目道人问说。 眇目道人笑道:“因为明天你们要去天心庄看擂台,另外一个原因是这里距离天心庄太近,不太安全。” 吴娟娟高兴地娇笑道:“呵!老道伯伯,你真好,想得太周到了。” 眇目道人朝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千手大圣石不凡望了欧阳昭一眼,向眇目道人间道:“昭儿体内真力有沉滞的现象?” 眇目道人点点头,将情形大略告诉了千手大圣石不凡。 千手大圣石不凡听后,知道眇目道人替欧阳昭治疗沉滞体内的真力之法,必是以其内功真元,输入欧阳昭体内,引导其沉滞的真力,通行三十六关,遍走七十二窍,化沉滞为活力,使之与欧阳昭体内的真元融合为一体。 不过,从刚才在庙外和眇目道人的一段谈话中,他已知道眇目道人的一身内功修为,虽是精深无伦,但自十五年前,身负重创之后,一身武学虽未失去,内腑伤势,却因未能找到仙品灵药服食,十五年来,只凭恃着精深的内功修为苦撑着,迄今未能痊愈,而其内功真元,已远不如十五年前,大打了折扣。 是以,千手大圣石不凡眉峰双锁,望着眇目道人问道:“你是想以本身内功真元,替他引导治疗?” “嗯。”眇目道人点点头道:“加上冰魄夫人秘制的三粒冰魄丸的力量!” 千手大圣石不凡依旧深锁着双眉,沉吟地说道:“冰魄夫人秘制的冰魄丸,虽为当世武林奇药,但……” 不待千手大圣石不凡的话完,眇目道人接口说道:“石兄觉得有点冒险,是不是?” 千手大圣石不凡点头正容说道:“太冒险了。” 眇目道人微微一笑道:“石兄,你又何必多虑,小弟岂无自知之明,你请放心吧。” 千手大圣石不凡听他这么一说,也就默然不语。 眇目道人又向欧阳昭等三人说道:“昭儿,明天你和你大哥、二姊去天心庄看擂台,散后即返,伯伯和你石伯伯在这里等你们。” 欧阳昭恭敬地答道:“昭儿谨遵伯伯之命。” 眇目道人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望着千手大圣石不凡问道:“石兄的易容丸,身上还带着有吗?” 千手大圣石不凡答道:“有,不知道要哪一种?” 眇目道人望了欧阳昭一眼,稍一沉思道:“昭儿明天前往天心庄看擂,他的形象和三个月前未离天心庄时,虽已大大改变,但五官容貌只要稍加仔细辨认,仍不难认得出来,为免却麻烦,最好是能使其五官容貌不易被人辨认得出来。” 千手大圣石不凡闻言,便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银盒子打开来,从其中拣出一粒青色的易容丸药,递给欧阳昭笑说道:“欧阳贤侄,你把这粒易容丸和些水涂在脸上,就是天天和你在一起的人,保险也无法认得出你的真面貌来了。” 欧阳昭接过易容,谢道:“谢谢石伯父。” 眇目道人向欧阳昭说道:“茶壶里有水,你现在就把它涂上吧。” 欧阳昭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墙角边,从破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点水,和开药丸,涂在脸上。 顷刻间,俊逸的面孔,变成了一张双眉上吊、颧骨微突、下颚似乎略现歪斜青里透黑的丑脸。 吴娟娟看了之后,秀眉微皱了皱,说道:“怎么变成这样子,真难看死了。”说罢,却又格格地娇声笑了。 千手大圣石不凡哈哈一笑道:“姑娘,你要不要也变成这个样子,要吗,老偷儿伯伯便也送你一粒变变。” 吴娟娟娇笑地说道:“我才不要呢,那么难看,像个丑八怪一样。”口里说着,大眼珠儿骨碌碌地转了转,忽然向干手大圣不凡把玉手一伸,娇声说道:“石伯伯,你多送几粒给娟儿好吗?” 千手大圣石不凡见她先说不要,忽然又要几粒,不由取笑道:“好是好,不过,你要是变成了丑八怪的样子,没有人要你做媳妇,石伯伯可不管罗。” 吴娟娟闻听,顿时粉脸通红,娇憨地说道:“不来啦。石伯伯没正经,坏死了,取笑娟儿,娟儿可不要理你啦,”说罢,还把一张小嘴儿噘得高高的,那样子,好像很生气,但一双妙目,却似有意地睨了欧阳昭一眼。 千手大圣石不凡一见姑娘这副小女儿天真娇憨之态,乐得哈哈大笑,从银盒中拣了几粒易容药丸递给姑娘,并告诉类别。 吴娟娟双手接过,高兴得连连娇声道谢道:“谢谢你啦,谢谢你啦,石伯伯。” 千手大圣石不凡又是一声哈哈大笑道:“不要谢了,只要你好好保存,珍惜使用就得了。” 第二天。 神州三杰到达天心庄时,擂台已经开始多时了。当然,他们没有去找陆元青,挤在人丛中向擂台上看。 这时,擂台上正有一个身着大红紧身衣裤,年约二十二三,娇俏中带着几份冶荡的美艳少女,将一个大汉打落下台来。 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都没有见过卓小燕,一见台上的少女,便同向欧阳昭低声问道:“三弟,这就是卓小燕吗?” 欧阳昭摇摇头低声答道:“不是。” 吴娟娟又问道:“她是谁吗?” 欧阳昭摇摇头道:“不认识。” 三人正在低声谈话之际,忽听人丛中二声喊嚷道:“大妞儿,我那兄弟不济事,不配和你玩儿,让我大小子和你玩一阵试试吧。”喊嚷声中,便见一个大汉自人丛中跃起,纵落台上,站在台上仿佛是半截铁塔,直比那红衣少女高出两个头还多。 三人一看,心中都不由得暗暗喝采:“这大汉好一副魁梧的身材。” 那红衣少女一听这大汉的话,顿时粉脸飞红,芳心气生,只气得杏眼圆瞪,柳眉倒竖。 大汉的身形甫才跃落台上,她玉手立即一按柳腰,随又一抖,竟抖出一条满是倒钩芒刺,银光闪闪耀眼的软带来。 白衣追魂段彬出道江湖年多,见闻颇为广博,一见红衣少女撒出这条软带来,说道:“哦,原来是她!” 欧阳昭和吴娟娟闻言,一齐问道:“大哥,她是谁呵?” 白衣追魂段彬说道:“她是天南鸡爪婆婆的弟子,银蝎女施凤英。” 这银蝎女施凤英,一身武学已尽得乃师鸡爪婆婆的神髓,功力颇高,平素纵横天南一带,乃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又因她所用的兵刃,名叫银蝎带,故天南一带的武林同道,便送了她一个银蝎女的外号。 这银蝎女的外号,听起来虽然颇为刺耳,会使人误会她不是个什么好女人,其实,她除了心狠手辣之外,并不为非作歹,无甚恶行。 她手中的这根银光闪闪的银蝎带,乃是其师鸡爪婆婆别运匠心,用极细的银丝,揉合以人发,精工特制铸成的,带身尽是芒刺倒钩。这些芒刺倒钩,均用剧毒喂炼过,只要扫中人身,轻轻一带一拉,敌人身上的皮肉,必然被这些倒钩芒刺划破,剧毒也就立即乘机自伤口侵入,受伤中毒之人,若无祛毒灵药及时解治,一个小时内,必定毒攻心脏,浑身紫黑,毒发而死,端的歹毒非常。 银蝎女施凤英自幼即随鸡爪婆婆居住蛮荒地方,平时所遇所见,都是一些蛮荒苗人、粗野的汉子,没有一个是她能够看得上眼之人,因此,她今年虽已是双十又二的年龄,却是青春虚度,小姑居处尚无郎。 这次,她因闻听江湖传说,天心庄主卓玉,为其爱女选择乘龙佳婿,特在天心庄上摆设半月擂台,比武招亲。她心念不禁一动,便将她的意思告知其师,从天南蛮荒,赶到天心庄来,面见卓玉,将她自己的心意向卓玉望说明,请求卓玉特许她上台,借机选择一位如意郎君,理想夫婿。 卓玉本不想答应她这请求的,但,转而一想,竟点头答应了。 当然,卓玉答应她的请求,是有着深意的。因为他这次摆设擂台的目的,名义上虽说是爱女选择乘龙快婿,实际上,他暗地里却是另有机谋! 不过,卓玉望答应她的请求,却是有着条件的,那条件便是,银蝎女施凤英必须拜在他的膝下,作为义女。 卓玉说,他身为当世名震遐迩的武林大侠,以他的声望地位,既已向武林同道宣布过,除了他爱女之外,不准许任何女子上台,怎能出尔反尔,没有名目地任由她上台,岂不授人口实,落人话柄,如果她拜在他膝下,有着义女的名义,他再当众宣布一下,就没有人敢说闲话了。 卓玉的话,说得那么有理,冠冕堂皇,不由得银蝎女施凤英不答应,也不能不答应! 何况,卓玉又确系一位名震当今武林,誉满天下的当世大侠呢!她能够拜在他的膝下作为义女,不但是太荣幸了,而且,日后在江湖上行走时,武林同道也必因为她是卓玉的义女,而多加照顾,另眼相看。 这种事,在别人正是求之不得的,她又怎会拒绝不答应呢。 于是,她当时便即娇声喊道:“义父在上,请受女儿大礼拜见!”口中娇声儿说着,娇躯便像插烛似地跪了下去,盈盈拜了八拜。 追风剑客卓玉也就端坐椅上不动,受了她的八拜大礼,直到她拜罢之后,才哈哈一笑,伸手将她扶起。 且说那身材魁梧的大汉,身形刚跃落台上,一见银蝎女施凤英自腰间取下这根银蝎带来,心中不禁一愕! 他本是个傻愣的浑汉,因为没有见过这种外门兵刃,心中一愕之后,便即瞪着一双环眼,傻愣愣地望着银蝎女问道:“喂!大妞儿呀,你用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呀?我大小子真还没见过呢。” 这浑汉的话,说来太过难听,银蝎女恨不得伸手刮他两个大嘴巴消消气,但因见他一付傻愣愣的样子,知道是个浑,汉,心里的气便就不由地消了一半。她想给这浑大汉一点苦头尝尝,于是秀目一瞪,绷着粉脸儿道:“它叫扯狗带!傻小子,你且尝尝它的滋味看!”随着语音,玉手一抖,招出乌龙摆尾,银蝎带带起一溜劲风,快如疾电地直向浑汉的下身扫去。 浑大汉愣愣傻傻,想不到银蝎女施凤英出手如此快捷,待要腾足躲避,如何能够,银蝎带已扫在腿胫骨上,膝盖一软,顿时被摔趴在台上。 浑大汉双掌一按台板,跳起身来,翻着两只环眼,瞪着银蝎女直愣愣地问道:“大妞儿呀,你这是什么招数呵?怎么我大小子一个不留神,就被你摔倒了?” 浑大汉此语一出,四周立刻响起一片轰然大笑,就连绷着粉脸儿的银蝎女施凤英,也被他这几句话引得忍不住要笑。 与敌动手,关系生死荣辱,那有这样向敢人问招的。这浑大汉,也真可说是傻愣得出了色,天地间恐怕没有比他再傻再浑之人了。 在银蝎女施凤英以为,这一招之下,她虽已手底留情,浑大汉必然多少得受点儿轻伤,吃些儿苦头。可是,事情大出她意料之外,浑大汉虽然被她的银蝎带扫中腿胫骨,摔在台上,但却随即跳起身来,并不见他受了丝毫损伤。 银蝎女施凤英心中不禁甚感诧异,暗忖道:“我这银蝎带,带身满是倒钩芒刺,并且专破金钟罩、铁布衫,乃是横练功夫的克星,这浑汉怎的竟能硬挨我一带,不受丝毫损伤,真是怪事……” 她心中正感诧怪之际,闻听浑大汉这么傻愣愣地一问,几乎忍不住笑起来,连忙竭力忍着,娇喝道:“刚才那一招叫做黑狗吃屎,现在这一招叫做乌龟朝天,傻小子,你再尝尝这滋味看。” 话出势动,玉手一抖银蝎带,银光暴闪,一招老树盘根,劲风呼呼,猛向浑大汉腿弯缠去。 浑大汉这次虽已留神提防,但银蝎女出手如电,太过快捷,仍未能躲得及,双腿一软,便又摔倒台上,而且是仰面,果真是个乌龟朝天。 银女施凤英的这一带,虽然已加上了二成劲力,但浑大汉却仍安然无碍,未受丝毫损伤。 此际,浑大汉只要用一式鲤鱼打挺,便可一跃而起,可是,浑大汉似乎不想爬起来,摔倒之后,便即躺着不动。 银蝎女施凤英这一带,已用上了七成劲力,见浑大汉摔倒后,仍是安然无损,她心中已不只是诧怪而暗惊了! 一些见闻广博的江湖人物,大家知道银蝎女功力颇高,手底狠辣,这根银蝎带,更是专破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功夫的兵刃,歹毒厉害非常。大家眼见这浑大汉连挨两带,却是安然无事,毫不在乎,一个个心中都不禁甚为惊诧,不知道这浑大汉练的是什么功夫,竟然不畏这种外门硬功的克星。 浑大汉躺在台上不起来,银蝎女便又娇声喝道:“傻小子,这一招乌龟朝天的滋味怎样?姑娘要不是看你傻头傻脑,浑愣得使人好笑,要不叫你吃足苦头才怪呢,滚回去吧!别躺着装死了,否则,恼得姑娘生了气,可就别怨怪姑娘狠辣,一带子要了你的命!” 浑大汉躺在台上,环眼一瞪,叫道:“臭妞儿,你臭美的什么,大小子怎会怕你,大小子只不过是不想爬起来,又让你拿那个劳什子的带子摔倒,太麻烦,不如干脆躺着舒服舒服,让你好好的打一阵,等我大小子舒服好了,再起来教训教训你。”说到这里,忽地双手一护下裆,朝银蝎女傻傻地一笑,又道:“不过,大小子要先告诉你,打是尽管由你打,可不准你使坏心眼,打我大小子下裆的致命地方。” 浑大汉这话,何异是在告诉银蝎女,打他浑身任何地方,他皆不在乎,只有下裆,乃是他唯一的致命所在,打不得。 普天之下,那有这样浑傻的人,真实在是浑傻离了谱儿了。 银蝎女施凤英是个姑娘家,浑大汉的这种浑言傻语,她如何能听得下去,顿时羞得粉脸通红,口中发出了一声低啐! 只见她莲足儿猛地一跺,柳眉儿倏竖,眼中杀机隐现,玉手一抖,银蝎带陡地扬起,银光耀眼,劲风荡空,直向浑大汉致命所在打落。 神州三杰皆是天生侠肝义胆之人,一见银蝎女施凤英闻话之后,竟然骤施辣手,扬带疾朝浑大汉致命地方打落,心中都不禁吃了一惊! 白衣追魂段彬忍不住一声朗喊道:“银蝎女,休要妄下辣手,伤人性命!” 朗喊声中,身形已经腾起,快如疾电,直往台上纵落。身未落,半空里儒袖疾挥,拂出一股强烈的劲风,直朝下落的银蝎带,拂击过去。 银蝎带被这股强烈劲风一击,立时便往旁边荡开,叭的一声暴响,实实地打落在台板上。 就在这一声暴响声中,浑大汉陡地一式鲤鱼打挺,已自跃身站起,白衣追魂段彬的身形也飘落台上。 银蝎带凭空被人击歪,打在台板上,银蝎女施凤英芳心顿时大怒,正待展腕抖带,猛朝来人砸去之际,那知她目光所及,不禁呆住了,瞪着一双妙目,望着白衣追魂段彬发了怔。 岂只是呆住了,发了怔,而且一颗芳心儿,还卜、卜直跳呢。 这时,任凭是谁,要是叫她和白衣追魂段彬动手,用银蝎带砸他的话,就是杀了她,恐怕她也不会肯的。 因为她第一眼见到他后,便即心跳神飘,芳心儿觉着有些儿失措,她是爱上了他嘛! 她自幼居住蛮荒边地,几曾见过像白衣追魂段彬这样俊美潇洒的少年,不但是没有见过,简直连想也没有想到过,天地间,竟有这等俊美潇洒的漂亮男人。 她本是为找如意郎君而来,见到这样漂亮潇洒的少年男人,她怎得不一见钟情呢! 那浑大汉站起身来,睁着两只环眼,望着白衣追魂段彬傻愣愣地问道:“喂,你是来帮大小子的忙的吗?” 白衣追魂段彬朝他微笑地点点头说道:“你这一场我替你下了,你下去吧。” 浑大汉闻言,点头说道:“你这人心眼不坏,我大小子就听你话,下去好。”说罢,还朝白衣追魂段彬傻愣愣地笑了笑,又向银蝎女瞪了一眼,这才转身跃下擂台。 银蝎女自白衣追魂段彬上台之后,一双妙目便呆呆地凝望着他,怔怔然瞬也未曾稍瞬,浑大汉向她瞪了一眼,她竟视若未见。 白衣追魂段彬乃聪明绝顶之人,见她这副神情,已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于是便朝她微微一笑,朗声道:“姑娘……”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忽听东看台上有人大声喊道:“段兄!” 喊声中,便见一条人影自东看台上撩起,直往擂台上纵落。 这人正是天心庄主卓玉望的第四个徒弟,陆元青。 原来陆元青坐在东看台上,他心中正在念念不忘,昨晚那姓段的白衣美书生兄妹,为何还不前来找他,忽见这身形悬空,挥袖拂出劲风,击歪银蝎女往下打落的银蝎带之人,正是姓段的白衣美书生时,他惊呆了! 他做梦也未料想到,这个自称只练过两年花拳绣腿,文质彬彬,姓段的少年美书生,竟是一个身怀极高功力的内家高手。 陆元青身形纵落台上,便即向白衣追魂段彬拱手为礼,笑说道:“段兄,你来了,怎么不找小弟,小弟已经替你们三位在东看台上安排好了坐位了呢。” 白衣追魂段彬也拱手还礼笑说道:“多谢陆兄盛情关怀,小弟等因是刚刚来到,故尚……” 话声未落,忽听西看台上有人喝道:“白衣小子,道爷们正在找你呢。”接着便见六条人影掠空,直向擂台上纵落。 白衣追魂段彬俊目微闪,见这六人皆是五十多岁的道士,一色黑布道装,背插长剑,剑靶上飘着杏黄丝穗。 白衣追魂段彬虽然没有见过这六个道人,但他江湖见闻广博,从他们的装束上,已知道他们便是名震江湖的青城六道。 陆元青和银蝎女施凤英,一见青城六道一齐纵上台来,都不由得微微一怔!陆元青向六道拱手问道:“六位道长上台来何事?” 青城六道之首,明清道长目射精光地扫视了气定神闲如玉树临风的白衣追魂段彬一眼,向陆元青问道:“陆老弟知道他是何人吗?” 陆元青诧异地朝白衣追魂段彬掠扫了一瞥,摇摇头道:“小弟只知道他姓段。” 明清道长正容说道:“他就是近年来,轰传江湖的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 “呵……”明清道长话声一落,银蝎女施凤英和陆元青两人,都不禁同时脱口发出了一声惊呼,四道眼神齐露惊异之色,凝望着段彬的俊面。 白衣追魂段彬见两人这种神情,便朝两人微微一笑,旋即转向明清道长朗声说道:“道长说得不错,小生正是江湖盛传的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不知道长找小生有何见教?” 明清道长哈哈一笑道:“见教这二字可不敢当,不过贫道六人,系奉本派掌门命谕,特地下山找寻尊驾,索讨一笔债务。” “讨债?”白衣追魂段彬淡然一笑,“讨债乃商人之事,小生既非做生意买卖之人,而道长等又均系三清门中之士,我们之间,何来债务?小生不懂。”说时,语音清朗,神定气闲,仪态悠然,温文雅尔,潇洒从容至极! 银蝎女施凤英、陆元青二人,闻听白衣追魂段彬这几句,既风趣而又略含讥讽,心中不由暗暗发笑。 明清道长脸色忽地一寒,沉声说道:“白衣追魂休要卖弄口舌之利,大丈夫敢作敢为,今天既被贫道等找着了,装作不懂,也不能了事。” 白衣追魂段彬依旧神色从容的,淡然一笑道:“道长要怎样呢?” 明清道长沉声说道:“贫道等奉掌门命谕,要你替本门弟子偿命。” “一定要偿命?” “青城门下弟子岂是随便杀害的!” “我不肯呢?” “不肯!”明清道长哈哈一笑道:“你听说过青城六道之名吗?” 白衣追魂段彬俊目朗朗,掠扫了青城六道一眼,淡淡地一笑,语音里略含轻视的意味,问道:“就是你们六位?” “哼!”明清道长点了点头,忽然,他发觉对方这问话的语音有点不大对劲,便即沉声喝道:“你敢瞧不起青城六道!” 白衣追魂段彬陡地一声朗笑道:“怎敢,怎敢!青城六道,名震江湖,小生何人,焉敢那么狂妄,瞧不起青城六道,道长言重了。”说罢,又是一声朗笑,声韵铿锵,有如撞金击石! 就在这时,台下人丛中,忽地跃起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身形快逾飘风,直往台上纵落。 青城六道注目一看,女的是个年约十八九岁,背插古剑,长发披肩,貌美绝伦的少女,男的却是个形容丑陋,难看透顶的少年。 这一男一女不用说是吴娟娟和易容变貌的欧阳昭。 陆元青一见欧阳昭的丑面,不由眉峰微微一皱,感觉讶异地自语道:“咦,奇怪!” 他自语本是极低极低,但银蝎女施凤英因是和他并肩立着,故听得极是清楚,闻言不禁向他问道:“什么事奇怪?” 陆元青低声说道:“不对呢!” 银蝎女问道:“什么不对?” “昨晚上我见到他们时,他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谁?” “那个丑少年。” “是什么样子?” “面孔也是很俊的。” “你没有看错吗?” 陆元青摇摇头,正色说道:“决不会的。” “哦”银蝎女施凤英妙目凝光,紧紧地盯视着欧阳昭的丑脸,她想:这少年的脸上,说不定带着一副人皮面具,用以掩饰着他本来的面貌…… 她这样想,是有理由的,因为她自幼生长蛮荒地方,常见一些苗人,带着一种奇形怪状、特制的人皮面具。 那种人皮面具,制作得特别精巧,带在面上,和生成的一样,如不仔仔细细地看,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可是,她妙目凝注着欧阳昭的丑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阵之后,并没有看出一丝带着人皮面具的迹象来。 于是,她微摇了摇螓首,说道:“师弟,你一定是看错了,要不然这就是另外一个人。” 陆元青摇着头道:“可是衣着却是完全一样呢。” 银蝎女笑了笑道:“我们别尽猜这个了,还是先看他们的吧。” 青城六道见这两个少年男女,于此际纵上台来,都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明清道长首先发话问道:“两位施主上台何事?” 欧阳昭随口答道:“打擂呀!你们六位呢?” “贫道等是……” 不待明清道长的话说完,欧阳昭便即嘻嘻一笑,接口说道:“我明白了,你们六位是面清心不清,耐不过做道士的清苦,想脱去道袍,跳出三清教门,还俗讨老婆,是不是?” 欧阳昭这几句话,把青城六道实在骂惨了,六人脸色都不禁勃然齐变,明清道长陡地厉声喝道:“黄口孺子,胆敢出口伤人,要不是看你年轻无知,定然叫你毙命当场!” 欧阳昭嘻嘻一笑道:“老道士,不是就不是算了,你那么凶干啥!” 明清道长寒着脸色,沉声说道:“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是何入门下?” “你呢?”欧阳昭反问。 “青城六道。” 欧阳昭朗声说道:“我们是神州三杰,你听说过没有?” 明清道长摇摇头道:“没有。”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你现在不是已经听说了吗?” 明清道长双睛遽瞪,精芒电射,怒声喝道:“小鬼,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欧阳昭:“咦,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打擂的呀。” 明清道长说道:“你下去吧。” 欧阳昭摇摇头道:“我还没打擂呢。” 明清道长沉声喝道:“你再不下去,可就别怪贫道要出手打你下去了。” 欧阳昭淡然一笑道:“你成吗?” 明清道长冷冷地说道:“不信,你就试试看。” 欧阳昭忽地哈哈一声朗笑道:“想不到名震天下武林的天心庄主摆的擂台,竟也有人敢上台捣乱,霸着擂台,不让人打擂,而主人居然也装作未见,不闻不问,不知道是震慑于青城六道的威名,怕事呢?还是只是浪得虚名……” 欧阳昭这番话,极尽讥讽、挖苦、挑拨之能事,只听得端坐在东看台当中的天心庄主卓玉和青城六道等,一个个脸色都不由得连变几变。 以天心庄主卓玉在武林中的声誉威名,青城六道突然一齐纵上擂台,向白衣追魂段彬寻仇,这无异是瞧不起他,存心捣乱擂台秩序! 这种事,于他的声威面子有关,他焉能不出面予以拦阻? 不过,就在他欲出面拦阻之际,心念忽然一动,便即忍耐住。原来,他一见白衣追魂段彬之后,心里便暗暗地喜欢上了这个俊秀出尘的少年美书生,认为这个少年美书生,正是他理想的东床人选,与爱女卓小燕相配,正是天生的一对佳偶。 当然,当时他虽已看出这少年美书生,神清气朗,精华内蕴,是个身怀极高功力的内家高手,但,并不知道他便是近年来轰传江湖的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后来,青城六道说出白衣追魂的名号后,他心中虽也微微吃了一惊,却更不想出面拦阻了。 因为他想借此机会,看看这位轰传江湖的武林后起之秀的真实武功,顺便看看他的招式家数,是出自何门何派?然后再行出面,化解他和青城派的仇怨,将他招为女婿。 谅他在武林中的声誉面子,以及他和青城派的交情,青城派人决不好意思不卖他的情面的。 是以,他才一直端坐在东看台当中未动,目注者青城六道和白衣追魂段彬的神情举动。 想不到半途里忽然杀出这么两个程咬金来,那丑少年一副嘻笑的态度,不但没有把青城六道放在眼内,而且出言无状,话语刻薄锋利至极,并且竟连他也挖苦上了。 卓玉虽然素性沉着,修养颇深,但,当着武林黑白两道,数百名好手之前,欧阳昭这种挖苦、讥讽的话,他如何能忍受得了。 不等欧阳昭的话说完,他已经气得须眉怒张,双目圆瞪,精光电射,猛地站起身来,一声大喝道:“孺子住口!” 欧阳昭闻声,不用看人,已知是天心庄主卓玉,但,他却故作不认识的,遥望着卓玉望笑问道:“你鬼叫个什么,你便是卓玉吗?” 卓玉闻言,不由怒极而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一落,他立即厉声喝道:“孺子胆量不小,老夫的名讳也是你随便说得的么。” 欧阳昭忽地朗声一笑道:“阿呀,你发的什么怒呢?一个名字这么说一下,难道还会被说坏么,你也太小气了!” 卓玉被欧阳昭这两句话,说得怒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很想立时飞身纵过台去,给欧阳昭两个大嘴巴,以泄胸中的气怒,但他又自重身份,当着数百成名武林的好手之前,实在不便这样做。 可是,欧阳昭的话,实在太损,使他难能忍受。他气得须眉发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站在他身后的大弟子杨东川、二弟子徐培云、三弟子张毅和坐在他身旁的一子一女见状,知道他是气怒到了极点。 杨东川忽然走出一步,恭敬地说道:“恩师且请息怒,这小鬼既然出言无状,对恩师这般无礼,待弟子去将他教训一番便是。” “嗯。”卓玉塑点了点头。 杨东川一转身,足尖一点台板,身形掠起,直往擂台上落下。 他身形一落,立即向青城六道和陆元青、银蝎女施凤英说道:“道长等和师弟师妹,且请退开,待我来教训这丑小鬼。” 说罢,便朝着欧阳昭沉声喝道:“小鬼,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跑到天心庄来撒野,今天杨大爷要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一顿,以后你还更要胆大呢。” 说到这里,他语音略停,猛地一声大喝道:“小鬼,接招!” 话落招出,单掌一抡,挟劲风,直劈欧阳昭前胸! 不愧是名满武林一代大侠的首徒,出手不但快捷如风,而且招式沉稳,威势夺人! 欧阳昭一见杨东川,心中便即钩起过去被欺负的愤恨,存心先给他一点苦头吃吃,略作报复。 杨东川出掌威势虽然夺人,欧阳昭又怎会把他放在眼内,口中一声冷笑,道:“你也配!”身形微闪,右手陡探,五指微曲,疾刁杨东川的手腕! 杨东川心头不禁微微一震,连忙缩腕沉掌闪避,可是欧阳昭如何肯容他躲开,出手不但快逾闪电,而且手法奇极。 杨东川陡觉手腕一紧,脉门已被欧阳昭三指扣住,心中不由大骇,连忙潜运真功,功贯腕臂,猛地一挣。 哪知,不挣还好,这一挣之下,不但觉得腕脉处,宛如上了一道钢箍,丝毫未能挣动,而且痛彻骨髓,全身顿时麻软无力。 杨东川心中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哪还敢再运功力强挣,自讨苦吃。 其实,他此际就是再想运功强挣,也已无能为力。 东西两边看台上的各派高手,武林人物,以及台下场中的一些江湖好手,见状都不禁大惊失色! 欧阳昭这一招手法,出得太过快捷,太过奇妙,台上台下,数百双眼睛,竟没有一人看清楚,欧阳昭用的是一招什么手法!即连近在丈内的青城六道那等武林高手,也没有看清楚。 追风剑客卓玉更是惊骇得脸色骤变,他做梦也未料到,这个看来十分不起眼的丑少年,竟然身怀如是奇绝的武功,自己苦心调教多年的首徒,在他手底连一招都没有走上,即被扣住腕脉。 徒弟被人家制住,关系着他的声誉面子,他猛然一声大喝,长身掠起,直朝欧阳昭扑去! 欧阳昭见状,立即一声朗喝道:“卓玉,只要你敢出手,就休怪你少爷手下绝情,先将他废掉!”朗喝声中,左手一挥,飒然轻风中,挟着一股绝大的潜力,迎向卓玉扑出的身形推到! 卓玉成名江湖数十年,威震武林,岂是侥幸,一身武学功力之高,已臻炉火纯青,上乘之境! 他一见这丑少年随手挥出的这股飒然轻风中,不但隐含绝大的潜力,而且有着一股灼热之气,心中不禁悚然大骇,哪敢轻视,随便发掌硬接,半空里连忙吸气拧身,身形平空升高六尺,缓缓地向擂台上飘落。 就在卓玉身形掠起扑出的同时,陆元青和银蝎女施凤英两人,已经双双抢身扑出,挥掌向欧阳昭疾攻! 白衣追魂段彬身形微挪,已拦阻着两人,笑说道:“两位请不要轻妄出手,我三弟不会得伤他的。” 陆元青和银蝎女施风英二人闻言,都不由一怔,齐望着白衣追魂问道:“他是你三弟?” 白衣追魂段彬点头笑道:“两位放心好了,我三弟要是伤了他,惟我是问就是。” 陆元青和银蝎女施凤英二人,对白衣追魂段彬的印象都极好,尤其是银蝎女,她芳心里已深深地爱上了他,白衣追魂段彬这么一说,二人也就退后站立。 卓玉身形飘落擂台上之后,因为投鼠忌器,所以没有立即出手。他双目精光如电地扫视了三人一眼,沉声喝问道:“你们三人是一路的吗?” 欧阳昭朗声答道:“不错,我们是神州三杰。” 卓玉沉着脸色问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欧阳昭轻松地一笑道:“打擂呀。” 卓玉喝道:“你这样像是打擂的吗?” “你说要怎样才像呢?”欧阳昭笑着问。 卓玉皱了皱眉头道:“你先松手放开他。” 这时,卓玉望的二弟子徐培云、三弟子张毅和卓君杰、卓小燕等,都已自东看台上跃了过来,站在卓玉望旁左右。 卓玉的话声才落,卓小燕忽然接口说道:“喂!你先放开我大师兄嘛,有话我们慢慢再说不好吗?” 欧阳昭星目朗朗地望着卓小燕,忽地微微一笑道:“你就是卓小燕吗?” 他这是故意多问的,当然卓小燕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丑少年便是阿禄,她点了点头。 欧阳昭又是一笑道:“好!看在你的面上,我就放开他好了,不过……”说着略顿,便又接道:“我要给他一点苦头吃吃,你可不要见怪呵。” 话罢,右手微一运力,只听杨东川口中哼了一声,额角顿时汗如豆粒,往外直冒,满脸尽是痛苦的神情。 白衣追魂段彬见状,惟恐他手下过重,伤了杨东川,连忙说道:“三弟,不要伤了他!” 欧阳昭答道:“大哥放心,只要没人妄动出手,小弟不会伤他的。” 卓小燕娇声说道:“他已经吃了苦啦,好啦!” 欧阳昭望着卓小燕笑了笑道:“我还要他翻个跟斗看看呢。”说着右手霍地一抖,杨东川立时翻了大跟斗,仰面跌在台板上,跌了个头昏眼花,发昏。 别看杨东川在卓玉望手下经过十年调教苦练,一身武功造诣颇为不凡,在武林年轻的一辈中,堪称高手。但在欧阳昭手底下,他差得太远了,尤其在腕脉要穴被欧阳昭扣拿住许久之后,他浑身酸软无力,尚未恢复,这一跌倒,一时间竟然无力爬得起来。 徐培云和张毅一见,连忙上前将他扶起,问道:“大师兄,你受伤了没有?” 杨东川摇头苦笑了笑道:“可能没有。” 这一刻的工夫,卓玉虽然没有再开口说话,但他的张本是红润润的脸孔,却已变成了青紫颜色。 徐培云和张毅二人刚将杨东川扶起走开,卓玉陡地双目怒瞪,猛然一声大喝,挥掌直朝欧阳昭当胸劈出! 第七章 语锋如剑 追风剑客卓玉内功极精深,这一掌威力极是强猛,但欧阳昭的功力,又岂同等闲,就是仓促间挥掌相拒,亦不致于落败不敌,何况他已经看出卓玉此际,已被他激得怒火如焚。他松手放开杨东川之后,估计卓玉为了威名面子,在怒如火焚之下,很可能会突然出手向他攻击。因此,他早于暗中留神提防。 欧阳昭虽然早于暗中提防,不过,此时他却不想和卓玉真动手。是以,卓玉挥掌劈至,他便即身形一晃,闪身避开,口中一声朗笑,说道:“卓玉,你慢点动手,我有话说。” 卓玉一掌击空,本想揉身进招,双掌连环再攻,闻听欧阳昭这么一说,只得停掌不发,沉声喝问道:“小鬼,你有什么话说?” 欧阳昭望着他说道:“卓玉,你好意思吗?” 卓玉不由一怔,望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欧阳昭朝他嘻嘻一笑,问道:“你为何动手打我?” 卓玉双睛遽瞪,精芒电射,喝道:“小鬼,你捣乱擂台,出言无状,诲骂老夫,折辱老夫门下,老夫要看看你有多大道行,敢于这样目中无人,我要好好的惩戒惩戒你!” “哈哈!”欧阳昭一声朗笑道:“卓玉,你这些话不嫌有点强词夺理吗?” 卓玉喝道:“小鬼,你说老夫强词夺理,倒是怎样强词? 如何夺理?你若说不出个理由来,就休怪老夫今天手下绝情!” 欧阳昭向他淡然一笑道:“我说出理由来呢?” 卓玉略一沉吟道:“只要你能说出正确的理由,老夫今天便自认理屈,放你走路。” 欧阳昭望着他微笑,问道:“你这话算数吗?” 卓玉正容说道:“老夫名满江湖,望重武林,说话从无反悔,在你这么一个乳臭小鬼面前,焉能出尔反尔!” 欧阳昭接道:“那么说,你是一言九鼎了?” 卓玉面色沉凝地点点头道:“当然!” “好!”欧阳昭神情忽地一肃,朝东西两边看台以及台下罗圈一揖,朗声说道:“卓大侠的话,各位武林前辈同道,想必都已经听清楚了,请恕在下斗胆,烦请各位为在下和卓大侠做个见证。” 欧阳昭这一手实在厉害之极,卓玉怎样也意料不到,心中不禁抖然一惊,暗暗忖道:“这丑少年真不得了,看来不但身怀绝学,功力极高,而且机智绝伦,如果……” 卓玉成名江湖数十年,阅历深厚,为人做事,极是老练持重,他心中虽惊,但面上神色却是丝毫不变,接口喝道:“小鬼,你说理由吧,只要你说的无懈可击,众目昭然,你决不会得受一点委屈的!” 欧阳昭微微一笑,接着便正容朗声说道:“第一,所谓捣乱擂台,乃是青城六道,第二,因为青城六道捣乱擂台;你身为主人,竟然不闻不问,不出面拦阻,在下方才上台,依情据理直言,用意无非使你出面拦阻青城六道寻仇,并维持你在武林中的声名威誉,不让擂台就此中止,扫却天下武林同道,不辞千里跋涉,赶来天心庄的兴趣……” 欧阳昭的话还未说完,卓玉已忍不住接口喝道:“小鬼,你折辱老夫门下,难道也有理由么?” “当然,”欧阳昭朗声一笑,“你门下一上台来,便即口发狂言,要教训在下,遽而出手,在下因他太过狂妄,乃才出手代你管教他,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这焉能说是在下折辱于他。说起来,你应当谢谢在下代劳管教之德才对呢!” 这时,东西两边看台,以及台下的数百名武林好手,都鸦雀无声地静听着欧阳昭的这番理由。听完之后,没有一个心中不在暗赞欧阳昭聪明机智,口齿伶俐。 当然,欧阳昭的这番理由,说来虽然头头是道,但决非无懈可击。 卓玉面色沉凝稍顷,喝道:“青城派人与老夫素有交往,他们六人均系老夫客人,他们一齐上台虽有不对,但老夫并不认为他们有轻视老夫捣乱擂台之意。” 欧阳昭笑地点点头道:“你既然这么说,在下当然不便和你多费唇舌,枉作争执,不过,在下却有一句话,要向你请教。” “什么话?” “请问这擂台是为何而设?” “老夫早已公诸天下武林,何劳多问!” 欧阳昭朗声侃侃说道:“为令爱选择乘龙快婿,乃是一场大喜的喜擂,凭你卓大侠在武林中的声誉威望,容许人在这场喜擂之上,寻仇报复吗?” 卓玉微一沉吟道:“虽然不容许,但老夫事前并未宣布规定。” 欧阳昭接道:“那么你是愿意任人在令爱的这场喜擂上,洒上血腥了。” 卓玉脸色勃然一变,喝道:“这事与你无关,不用你管!” 欧阳昭陡地哈哈一声朗笑道:“你卓玉与在下毫无关联,在下当然犯不着管你的闲事,不过……”说着略顿,目光朗朗地掠扫了青城六道一眼,“青城六道向我大哥寻仇,神州三杰,誓同生死,在下岂能不管!” 卓玉不禁语塞,怒喝道:“小鬼,你是何人门下?” 欧阳昭道:“在下是何人门下,反正与你没有一点关系,告诉你也没有用处。” “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昭道:“现在还不高兴告诉你。” 卓玉望厉声喝道:“小鬼!今天你要不说出姓名来历,就休想离开天心庄。” 欧阳昭嘻嘻一笑道:“你是不是想借着这个题目,毁弃前言?” 卓玉只气得双睛怒瞪,胸中愤如火烧,喝道:“小鬼,你欺人太甚!” 欧阳昭笑了笑,说道:“是么?”说时,还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以加重意味。 欧阳昭的这种神情态度,口吻语气,只把个卓玉气得面孔铁青,简直连心肺都要气炸,真恨不得举手一掌,立将欧阳昭毙于当场。 可是,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威誉,当着数百武林人物之前,实又不便不顾身份,轻妄出手而落人口实。出手不便,但是,如要他就这样自认理屈作罢,心中实又不甘,而且面子上也太过难堪…… 这时,他真有些骑虎难下,对于眼前这个言词锋利,机智绝伦的丑少年,一时之间,竟不知应该如何应付才好。 卓小燕此际忽然娇声说道:“爹呵!他的话,理由虽并不一定充足,却大部分系实情呢,他年纪那么轻,您老人家何必和他计较生气,饶他去吧。” 卓玉正骑虎难下,一听爱女之言,他落得借阶下台,故意做作地略作沉吟,点了点头,望着欧阳昭沉声喝道:“小鬼,念你年轻无知,你去吧。”说时,还朝欧阳昭微一挥手,那神情,完全是饶恕人的气派。 哪知欧阳昭竟然不领情,忽地把头一摇,嘻嘻一笑道:“我现在还不想下去呢。” 卓玉脸色陡又一变,喝问道:“你想怎样?” 欧阳昭笑道:“打擂呀,不可以吗?” 卓玉冷冷地说道:“不可以。” “为什么?” “你打赢了也没有用。” “为什么?” “老夫岂会要你这么一个丑女婿。”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卓玉,你是以貌择婿吗?” 卓玉塑冷冷地说道:“两者皆要。” “那两者?” 卓玉道:“人品,武功,” “哦,原来是这样的。” 欧阳昭说着,朗目微转,忽地飘视了卓立在他身侧的白衣追魂段彬一眼。 白衣追魂段彬聪明透顶,一见三弟忽于此际飘视他一眼,似乎已预知三弟要说什么,心中不由一急,连忙出声阻止喊道:“三弟……” 白衣追魂段彬刚喊出一声“三弟”,欧阳昭已向卓玉笑说道:“我大哥人品、武功,皆属上上之选,而且还未定亲,你中意吗?”说罢,忽地转向卓小燕问道:“小燕妹妹,你喜欢吗?” 欧阳昭最后的这两句话,本是信口而出,并未经过思考,但,听入卓小燕耳中,姑娘芳心不由猛地一震,睁大起一双秀目,凝视着欧阳昭的丑脸发怔,天真秀丽的粉脸上,荡漾着一种惊异、茫然的神色…… 卓小燕的粉脸上荡漾起这种神色,欧阳昭一见,心底也就立生警觉,连忙警惕地转目他顾,避开卓小燕的凝视,不使他自己的目光和卓小燕的视线接触。 原来这句“小燕妹妹!你喜欢吗?”是他和她小时,在一起玩的时候,时常说的,也是卓小燕最爱听的一句口头禅。 卓玉对白衣追魂段彬印象极佳,闻言心中不由一动,转目朝白衣追魂段彬望去。 此际,相距只在数尺,近看当然比前远望更为清晰,觉得白衣追魂不但神清气朗,而且仪表脱俗,俊秀出尘,心底着实喜欢,真是老丈入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不过,卓玉虽是越看越喜欢,却只能喜欢在心里,嘴上可不便说什么。 白衣追魂段彬一听三弟这话,不禁急得心儿卜卜直跳,俊面泛红,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猛地一跺足,朗声叱道:“三弟,你简直胡闹!” 那银蝎女施凤英闻听欧阳昭的话后,芳心不禁有点酸溜溜的,暗恨欧阳昭不该说这些话。 欧阳昭见卓玉闻听他的话后,只转目朝白衣追魂段彬望了望,没有言语,便即向卓玉笑问道:“怎样?你中意不?” 卓玉说:“与你无关!”语声虽然仍是冷冷的,但面上的神色已缓和了许多。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你中不中意,当然与在下无关,但是,你要知道,我们是神州三杰,他是在下的大哥呢。” 卓玉对欧阳昭的印象,已经坏透,况且欧阳昭的话中,又句句含刺,他如何能听得入耳? 欧阳昭的话声一落,他便立即叱道:“你少与老夫哓舌罗嗦,否则……哼!” 欧阳昭哈哈一声笑道:“卓玉塑,你看不中意就算了,何必发火。”说罢,忽地转向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两人说道:“大哥,二姊,卓大侠看不中意我弟兄,我弟兄只好乘兴而来,扫兴而去了,我们走吧,别在这里碍事了。” 声落,正待转身跃下擂台,青城六道忽地飘身齐出,明清道长双目精光灼灼地扫射着三人,沉声喝道:“且慢!” 欧阳昭丑脸倏地一沉,喝问道:“道长有何见教?” 明清道长朗声说道:“施主气势凌人,口气狂傲,自称神州三杰,贫道有点看不顺眼!”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你看不顺眼,是不是也要教训教训在下?” 明清道长朗声一笑道:“施主聪明过人,贫道实在佩服,不过,施主这教训二字,贫道实在不敢当,只是想请施主赐教几手绝学高招,俾贫道等一开眼界!”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这么说,道长是要与在下较量了。” 明清道长正容说道:“施主自称神州三杰,口气狂大,想必身怀惊人武学。” 欧阳昭眼珠微转,接道:“道长的用意是要向我们神州三杰挑衅,还是向我大哥寻仇?” 明清道长冷声答道:“随施主的意思”。 欧阳昭陡地朗声哈哈一阵大笑道:“神州三杰,在武林中尚属默默无闻,想不到今天竟能邀获名震武林的青城六道这等重视,当着天下武林同道之前,出面挑衅、较量,实在荣幸,神州三杰,虽然自知武功差逊,决非敌手,但于此时此际,岂可辜负六位道长的盛情雅爱,只能舍命奉陪,献丑一番!”说着略顿,星目朗朗地掠视了青城六道一瞥,即又朗声接道:“不过,在未动手较量之前,在下有几句话,必须预为声明,并望六位道长见容接纳。”说到这里蓦地住口,目注青城六道之首的明清道长。 明清道长见状,心中不禁嘀咕暗忖道:这小鬼机智绝伦,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鬼点子了……心中虽在嘀咕暗忖,口里却不便迟疑,只好接着说道:“施主有什么话需要预为声明的,尽请直言,只要合乎情理,贫道等无不遵命接纳。” 欧阳昭微微一笑,朗声说道:“神州三杰虽有三人,但动手较量,却由在下一人担当,至于道长等是六人齐上呢?还是由一位道长单独与在下较量?则悉由道长决定。” 欧阳昭这话一出,在场数百武林人物闻听,大都不禁眉头一皱,认为这丑少年的口气,实在太大,太狂了! 明清道长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但他倒底是成名江湖多年的人物,脸色微微一变之后。旋即镇静地说道:“就由贫道单独与你较量!” 欧阳昭点点头道:“好,我们等会儿,就以十招决定胜负好了。” 明清道长心中陡地一惊,问道:“十招?” 欧阳昭答道:“嗯,以在下想,十招一定够了。” 明清道长目射精光地望着欧阳昭问道:“你以为十招之内,便能胜得贫道?” 欧阳昭笑了笑道:“你以为是吗?”说着面色一正,接道:“在下并没有这种想法,不过,十招之内,我们两人中,总有一人要落败的。” 明清道长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欧阳昭接着又道:“等会我们动手分出胜负后,无论是谁败了,如果心中不服,尽可约期约地再决高下,于此时此地均不准寻仇纠缠。道长以为如何?” 明清道长沉吟稍顷,说道:“可以,但白衣追魂除外。” 欧阳昭一声朗笑道:“道长这话岂不是等于空话,神州三杰,三人有如一人,白衣追魂乃在下大哥,道长要向他寻仇,与向在下寻仇何异。” 明清道长道:“施主的意思是……” 欧阳昭道:“桥归桥,路归路,错开此时此地,道长只要约定一个时间地点,神州三杰定必准时前往赴约,彼此作了一了断。” 明清道长想了想道:“好吧,就由你约个时间地点吧。” 欧阳昭微一思索,说道:“元宵节晚上二更,邛山徐家公墓前,天山四剑与天魔教主相约在那里了断过节,我们也就去那里凑凑热闹,怎样?” 明清道长听后,点点头道:“好,大丈夫一言。” 欧阳昭正容朗声接道:“信义如山!” 擂台上的众人,都纷纷腾身纵起,各自返归原位,只剩下了明清道长和欧阳昭两个人。 明清道长足踏子午,凝神静立在东首,欧阳昭脚下不丁不八,气定神闲地卓立在西首,二人相对而立,中间空着八尺许的距离。 明清道长双睛精芒电射地望着欧阳昭微一稽首,朗声说道:“请问施主;我们是在掌法上决胜负呢?还是以兵刃见高低?” 欧阳昭淡淡地说道:“随你。”但出口之后,却又紧接着说道:“兵刃好了。” 青城六道成名江湖多年,一身武学功力皆深厚不凡,却以青城七十二招天罡剑法剑术造诣精湛,驰誉武林。 明清道长一听欧阳昭要与他在兵刃上较量高低,心底不由暗喜,忖骂道:小鬼,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心底虽是暗喜忖骂,面上神色却是丝毫不露,微一点头应道:“好。” 他右臂反探,寒光一闪,斜插在背上的三尺青钢长剑,已经拔出。 只见他抱剑当胸,神静气闲,岸然凝立,果是一派剑术名家的气度,确实不同凡响! 他已拔出长剑,但是,欧阳昭仍旧是渊停岳峙,傲然卓立,空着双手,并未取出任何兵刃。 明清道长见欧阳昭仍是双手空空,没有取出兵刃,便即目注欧阳昭朗声说道:“施主请亮兵刃。” 欧阳昭朝他淡然一笑,两手一摊,说道:“真对不起道长,在下身边没有带着兵刃。” 明清道长不禁微微一怔,双眉略皱,说道:“那么……” 欧阳昭不等他把话说下去,便即摆手截断他的话音,笑说道:“没有关系,在下就这样接道长十招好了。” 明清道长心中陡地一愕,凝视着欧阳昭道:“施主要空手接贫道十招剑招?” “嗯。”欧阳昭毫不在意的微一点头,极其轻松地一笑道:“不可以吗?” 明清道长成名江湖多年,会过不少的名家高手,生平还从未遇见过一个敢以空手和他手中长剑过招之人,眼前的这个丑少年,不知出身何门派?竟然这等狂傲,不把他放在眼内,要以一双肉掌,敌斗他驰誉武林的青城派剑术,简直是胆大至极,狂妄透顶。 他只气得他脸色泛青,须眉直掀,冷笑连声。 不过,他虽是气极,但,当着天下数百武林人物之前,这数百双灼灼的眼光下,却又不得不稍稍顾及身份,不敢遽然出剑发招动手! 明清道长在江湖上闯荡多年,阅历深,见识极广,他深知今天的这种形势,于他甚是不利。动起手来,他不但是只许胜,不能败,并且,胜了呢,他的面子上却又没有多大的光采…… 原因是,对方只是个武林藉藉无名的年轻后进,而况又是空手对他的长剑,胜来实在无荣可言。但是,如果落败了呢?不仅他个人半世威名,付诸流水,且将遗羞师门,青城一派在武林中的威望声誉,势将从此扫地! 当然,对方如果能用兵刃和他动手,则不管是胜是负,在其面上,情形上,总比较要好看一点。对方不用兵刃,他自然也可以收起长剑,与对方在掌招上一决高下,不过,他心中极是明白,眼前的这个丑少年,既敢狂妄的要以空手接他的剑招,在掌法上,必有惊人的造诣。 他本以剑术驰誉武林,功力虽颇深厚,掌法却只是普通,岂肯舍长取短。 他江湖阅历极广,知道这个丑少年用的,必是什么短小精巧的外门兵刃,暗藏在怀内,或是衣襟里面,所以他才无法看得出来。 连声冷笑点头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施主年纪轻轻,就这样大言不惭,目中无人,未免狂妄过分了吧。” “狂妄过分?”欧阳昭陡地朗声哈哈一笑,“道长既说在下狂妄,在下就索性狂妄一下好了。”说着,丑脸神色忽地一肃,目光朗朗地凝注着明清道长说道:“在下就凭这双肉掌,十招之内,必叫道长的长剑脱手;”语声朗朗,只听得数百武林好手心头都不禁猛然一震! 明清道长脸色骤然勃变,胸中怒火上腾,再也无法忍耐,猛然一声大喝道:“小狗!欺人太甚,接招!” 声未落,招已发,震腕出剑,寒光陡闪,剑尖抖起剑花朵朵,顿见青虹耀眼,寒芒闪灼! 明清道长实在是气怒到了极点,这出手招式,竟施展出生平向不轻用,七十二招天罡剑法中的精华绝学地网天罗,剑气森森,冷虹砭肌,凌厉异常地直指欧阳昭胸前五处大穴。 要知道天罡剑法,本为三十六招,因每招均为一正一反,故名七十二招,招式不但神奇,而且玄妙繁复难测。尤其最后三招,乃全套剑术精英所集,招式更是深奥无穷,变化万千,威势绝伦。这招地网天罗,便就是最后三招中的第一招! 欧阳昭虽然身怀罕世绝学,一见明清道长发出这一招剑式,心中也不禁微微一震,当下不敢大意怠慢,疾地足下电旋,闪身形,避剑招,右掌忽出,迅向明清道长右腕腕臂砍去。 前书中已经交待过,他虽然没有学过掌法,但因他已熟练旋风八式旗招和惊电十二招笛招两项绝世奇学,随便伸手出掌,便自然而然的都是旗招与笛招的蜕变! 固然,旗、笛招式,变易为掌法施开来,声势威力皆要逊色不少,但是他功力已登峰造极,出手更是快捷绝伦,声威仍然惊人,足使当今武林高手震骇。 其实,以他目前的一身功力,即使是一套极其普通平淡的掌招,在他手下使来,也将是声威骇人,迥异寻常,令人瞠目! 明清道长虽早料到他必然身怀奇学,具有非常身手,但却决未想到他闪身、出招,竟是这等快捷。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欧阳昭只此一招出手,明清道长心头不禁大为凛骇,急忙缩腕,错步,旋身,挥剑再攻。 欧阳昭口中一声冷笑,身形飘闪如风,出手迅如疾电,避剑锋,左掌轻飘飘地拍向明清的肩胛,右指骈指如戟,戮向期门重穴。 明清道长只不过剑招才出,陡觉眼前人影闪晃,欧阳昭倏忽间已欺进身侧,掌指同时攻到,迫得他只好再度错步旋身,疾退三尺。欧阳昭这种快捷诡异的身法招式,委实惊人,只骇得这位青城六道之首的一流高手,心中直打颤。接连两招绝学出手,不但尽皆落空,且还被对方诡异的攻招,迫得错步后退,明清道长这才知道,这个丑少年确是高深难测。 这一来,这位剑术驰誉武林的青城一流高手,身形被迫退之后,可再不敢轻妄冒失出手了,只横剑当胸,凝神目注着欧阳昭,以静制动。 此际,那因欧阳昭狂大口气而引起的一片窃窃私议之声,早已停息,都被欧阳昭这种快捷诡异的身法招式,惊得数百双眼睛齐瞪,各人脸上几乎都现露着骇异之色。 在场数百武林人物,没有一人能看出欧阳昭使的是什么身法、招式?出身于何门何派?是什么来历? 欧阳昭见明清道长身形被迫退之后,便即沉静下来,横剑当胸,知道他的心意,是等自己发招攻出,他好争制先机。 他微微一笑说道:“道长怎么不出招动手?是不是害怕了?” 明清道长双眉微微一挑,但是身形却仍静立如山,沉声说道:“贫道焉能怕你!” 欧阳昭道:“不怕就出招动手呀。” 明清道长道:“贫道若大年纪,岂可先行出手,让人笑话贫道欺负后生晚辈,还是你先出招动手吧。” 欧阳昭笑道:“刚才你不是已经先动手了吗?怎地现在又想到怕人笑话,客气起来了呢。” “刚才是因为你说话太过狂妄欺人。” “所以你便无法忍受,先出手了是不?” “哼!” 欧阳昭冷笑了笑道:“现在呢?” 明清道长沉声喝道:“施主究竟要不要和贫道较量高下?” 欧阳昭陡地正容朗声说道:“要较量高下的虽然是道长。 但当着天下武林同道之前,在下已经夸下海口,要在十招之内,使道长手里的长剑脱手,如果不履行诺言,天下武林同道,必然要笑话在下,何况神州三杰的金字招牌,尚还没有挂出来,便就由在下一人先行砸掉,我大哥二姊必不肯答应。” 明清道长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任由欧阳昭怎样出语相激,他要忍耐到底,决不抢先出手。因为,他已经完全明白,眼前的这个丑少年,一身奇学,高深得不可思议,确实是个极难斗的劲敌,绝世高手。他心中暗想:对方既想十招之内,使自己手中长剑脱手。谅来必有十足的把握自信,决非狂言欺人之语,自己只要守着以静制动的武学要诀,好好应付他十招,长剑不脱手,纵然不能算是获胜,却可算没有落败,并可乘机下台,以后再另想办法,收拾这小子,以报今天之辱…… 他心中既已打定这样的主意,故虽早就气得脸色铁青,身形却仍稳立不动,欧阳昭话声落后,他便即厉声喝道:“小鬼,贫道懒得与你斗口哓舌,要动手就出招吧。” 欧阳昭望着他冷冷地问道:“道长真要在下先动手?” 明清道长喝道:“废话少说,你出招吧,道爷今天必叫你见识青城剑术。” 欧阳昭陡地哈哈一声朗笑道:“好,好!那么你可小心点,在下要出招了。”说着,倏地一声朗喝道:“接招!”身形动如脱兔,上步进身,竟是直奔明清道长正面,双掌倏地齐出,拍向明清道长前胸。 欧阳昭招式攻出,所有武林人物,都不禁看得眉头陡皱,为之愕然。 要知明清道长本是横剑当胸,以静制动,凝神待攻,欧阳昭这样正面硬攻,何异是自寻死路?只要明清道长随手推出一招顺水推舟,或是推窗望月,长剑轻挥,欧阳昭必然难逃厄运,落个溅血当场。 明清道长一见欧阳昭竟攻出这等大胆狂妄的招式,不由双眉上挑,口中一声冷哼,长剑一挥,寒光暴闪,果然是一招推窗望月,劲疾凌厉地迎着欧阳昭向胸前拍来的双掌削去。 双方招式都是快捷无伦。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站在台下,瞪着四日,看得心头鹿撞,砰砰直跳,替三弟捏着一把汗! 这种招式,委实太危险,太使人紧张了。欧阳昭只要稍一不慎,必然立即溅血剑下,最低限度,也得落个双腕齐断…… 说来实在太慢,就在明清道长长剑推出,快如电闪地斩削欧阳昭双掌的瞬间,数百双眼睛竟无一人看清楚欧阳昭用的是什么身法,如何闪避的?都只觉得欧阳昭的身形闪忽之间,便已转到明清道长右侧,手一伸,奇快无比地疾敲明清道长的右腕。 欧阳昭这种身法招式,不但快捷得无可譬喻,真是神,奇,妙,绝!妙绝天下,举世无双! 数百武林好手,目睹欧阳昭这种天下无双的奇绝身法,顿时都不禁脱口发出了一声轰然喝采之声。 这时,东看台上的追风剑客卓玉,西看台上的青城五道,除却心中凛骇之极外,脸色更是沉凝异常。这种情形,在场武林好手,大家心中都很明白,明清道长今天这个跟头是栽定了,要想保全声誉,万万不可能。 那些平常和青城六道交好的武林同道,一个个都替明清道长暗暗担心着急但是担心着急又有什么用…… 明清道长万料不到欧阳昭的身法,这等神奇快捷,他长剑甫才推出,欧阳昭身形一闪,便已转到他的右侧,伸手向他右手腕脉敲来。 欧阳昭究竟是怎样转到他右侧的,不要说是台下的武林群豪,距离数丈之外,没有看清,即连明清道长自己也是一样没有看清。 欧阳昭出手敲他的右腕,他心中甚是有数,只要一被敲中,长剑不但得立时脱手,同时手腕也必折断废去。 好个明清,不愧是青城六道之首,成名武林的一流高手,虽在极端凛骇之下,却仍能临危不乱,猛地缩腕藏肘,左足陡地外滑,身形疾偏,迅逾风飘地横跨出三尺。 他闪避得快极,身手确是不凡,但欧阳昭今天已存心要当着天下武林,各门各派,数百好手之前,叫他长剑脱手,挫辱青城派的声誉,并借着这个机会,使他们神州三杰成名,扬威武林。是以,明清道长足下刚刚横跨出去,身形尚未站稳,欧阳昭身形已如附骨之蛆,电闪跟踪欺近他身侧。明清道长连是怎么回事也没有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人影一花,接着便听得欧阳昭一声朗喝道:“撒手!”随着这一声朗喝,道长陡觉右腕猛地一紧,已被欧阳昭扣拿住,长剑便即脱手,当的一声,落在台板上。 右腕被拿,长剑脱手,不但他个人半生威名扫地,事关青城派的声誉荣辱,他当然不肯就此甘心罢休,左掌陡出,猛地拚命朝欧阳昭当胸劈去。 欧阳昭是何等功力身手,他这一掌虽是猛地拚命劈出,焉能得逞!欧阳昭身形微旋,扣拿着他腕脉的手指,暗中略运真力,猛地往外一抖,同时口中又是一声朗喝道:“去吧!” 明清道长立时发出一声惨叫,腕骨顿时碎断,一个身子宛如断线风筝,飞出数丈之外,往人丛中跌落。 青城五道一见,立时齐声喝叱,自西看台上腾身跃起,身形飞掠,直往擂台上纵落。身形一落,明悟道长双睛猛瞪,精光电射地瞪视着欧阳昭,沉声喝道:“小鬼,你年纪轻轻,手底怎就这等狠辣,敢出手伤人!” 欧阳昭星目电闪,扫视了五道一眼,神定气闲地微微一笑,道:“这能怨在下么?” 明悟道长冷冷地说道:“不怨你,难道还怨他!” “当然是怨他。”欧阳昭朗声说道:“剑既脱手,就该认败服输,待至元宵节夜,前往邛山徐家公墓赴约,再与在下一决胜负,不应妄起恶念,突然出掌,企图伤及在下,他要不如此,在下怎会伤他?你们在江湖上,素以正派之士自誉,总不会不明事理吧,以事就理,请你说看,是在下无理呢?还是应该怨他?” 依事理而言,实系明清道长理屈,明悟道长不禁为之语塞,猛地怒喝道:“小鬼,休逞口舌之利,你伤了我大师兄,道爷等今天岂能轻饶你。”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你们打算群殴?” 明悟道长瞪目喝道:“道爷们今天要你还个公道。” 欧阳昭陡地哈哈一声朗笑道:“青城派在武林中素以名门正派自誉,敢情就是这样正派法的……”说着,面色倏地一沉,朗声说道:“你们既然这样横蛮,不讲事理,当着天下武林同道之前,在下今天要不接着你们的,从今而后,神州三杰也就不用在江湖上行走了,不过,擂台上地方太窄,施展不开手脚,要动手,到擂台下面去吧。” 明悟道长点头答道:“好。”声落,便与明空、明云、明真、明心四个师弟,一齐飘身跃下擂台,各自探臂拔出长剑,横剑当胸,凝神而立。 在场武林群豪,对于青城五道这种不守江湖信义的行为,心中很是不满,但因青城派名列中原武林九派一帮之一,声威颇著,谁也不愿为着一个素不相识,毫无关联的少年,挺身出面干涉,指责青城五道这种行为不对,而开罪青城派人。 是以,青城五道飘身跃下擂台,武林群豪立即各各挪身,纷纷后退,刹那间,便空出了一块五六丈方圆的地方。 这时,明清道长已经由天心庄主卓玉派人将他扶上东看台,右腕伤处亦经敷药包扎好,他心中难过透顶。 青城五道飘身下了擂台,欧阳昭并没有立即跟着跃身下台,只见他神色从容地步至台口,朝台下武林群豪抱拳一拱,朗声说道:“各位武林前辈,江湖朋友,青城道长如此不顾江湖信义,自贬声誉,硬逼着在下动手,众目共睹,并非在下恃技骄狂欺人,实系不得已,故特向各位声明,并请各位前辈、朋友,主持武林正义公道,为日后青城派向神州三杰寻仇时的谁是谁非作证明。”话罢,飘身下台,岳峙渊停,傲然凝立,星目神光电闪,一扫青城五道,神情从容地朗声说道:“五位要动手就请进招吧。” 明悟道长沉声喝道:“小鬼,为何还不亮兵刃?” 欧阳昭朗声一笑;说道:“道长何必还假惺惺,在下不是早就说过了么,身上没有带着兵刃,别再装腔作势了,请动手吧。” 明悟道长闻言,口中一声冷哼,长剑轻挥,五人身形顿时疾若风飘般一阵挪移,成梅花形,将欧阳昭围困在中央。 就在此际,围观的武林群豪中,突然有人发声喊道:“且慢动手!” 喊声听来似乎不大,但却苍劲异常,震得在场群豪一个个均皆感觉耳膜嗡嗡,心中都不禁猛然一惊,暗忖道:这是谁?听这喊声,其内家功力,显然已臻绝顶化境…… 说来太慢,就在群豪闻声,齐都心惊暗忖之际,一阵飒然微风中,一个身着灰布长袍,躯体矮胖,面孔红润泛光,颚下银髯飘胸的老者,已自群豪头顶闪电般飘掠而过,落立场中。 这老者身形一落,立即双目微睁,射出两道冷电似寒芒。 扫视了五道一眼,缓缓地说道:“青城一派,在武林中声誉素来不低,你们怎的竟也这样不重江湖信义,不守诺言,恃仗人多,联手欺负一个年轻后进,当着天下武林同道之前,你们难道一点都不觉着羞……” 老者的这几句话,只说得青城五道的脸色倏红倏青,渐渐,都变成了紫酱颜色! 明悟道长猛然一声怒叱,截断老者的话声,喝道:“住口! 老鬼何人?竟敢管你道爷们的闲事。” 老者一听明悟道长口出不逊,红润泛光的面孔顿时一沉,冷冷地说道:“老夫何人,你还不配问,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们这种不顾羞耻,恃强凌人的不屑行为,老夫看来极不顺眼,所以,你们今天的这椿闲事,老夫不但要管,而且是管定了!” 明悟道长不由胸中怒火如雷,猛地双睛遽瞪,两道目光,直如冷电寒芒激射,一声厉喝道:“老匹夫……” 话刚刚出口,东看台上的追风剑客卓玉,陡然想起这位老者的长相打扮,与他初出江湖时节,江湖上传说的一位武林前辈,颇为相似,当下急喊:“青城道友,不可无礼!”喊声未落,身形已经急跃腾起,迅似电闪风飘,泻落场中,朝老者抱拳拱手一礼,恭敬地问道:“请问老前辈,可是东海……” 卓玉语还未完,老者已是声若洪钟地一声哈哈大笑;点头说道:“不错!老夫正是东海一奇,老夫足迹未履中原武林,已经四十多年,想不道你竟还能记得,真是难得,难得!” 东海一奇说罢,又是一声哈哈大笑,笑声有若穿金裂石,震入耳鼓。 东海一奇乃四十年前,名震中原武林,威扬八表的一代奇杰,当时,因武林同道都只知道他来自东海,无人知其真实姓名、师承门派,又因其一身武学功力奇绝、高绝便送了他这个东海一奇的美号。 在场数百群豪,武林高手,虽都不认识东海一奇,但大都均会从师长辈口中,听说过东海一奇的名号。当他们知道这位白发苍苍,银髯飘胸,脸色红润有如婴儿,身材矮胖的老者,便是当年威震中原武林,名扬八表,绝迹江湖四十多年的东海一奇之时,数百双眼睛,顿时都不禁现露出惊异的色彩,集中投射在这位海外的一代奇杰身上。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青城五道这时,不但满脸尽是惊异之色,而且心中骇然非常。 东海一奇笑声落后,卓玉便又拱手一礼,恭敬地躬身问道:“老前辈与这小鬼认识吗?” 东海一奇摇摇头道:“不认识。” 追风剑客卓玉道:“老前辈乃傲啸海外的奇人,不问江湖是非,已经四十多年,既不认识他,何必管他这种闲事,况且……” 卓玉话未说完,东海一奇已经接口说道:“你的意思是老夫不该管是不?” 卓玉说道:“晚辈怎敢。” 东海一奇:“那你为何要老夫不要管呢?” 卓玉肃容说道:“老前辈明见,他年纪轻轻,就这样目中无人,口气狂傲,言语尖刻,实在应该教训教训……” 东海一奇闻言,陡地哈哈一声大笑道:“你这是由衷之言吗?” 卓玉点点头答道:“当然。” 东海一奇双目微张,朝神定气闲、默然凝立在身旁的丑少年望了一眼,面色倏地一沉,向卓玉说道:“这娃儿年纪轻轻,就这等狂傲,虽有不是,但处处不失于理,青城五道恃仗人多,竟欲联手群殴,不但失理,而且背信,有违武林正义之道,这种行径,岂是名门正派所应该为的?” 东海一奇说到这里略微一顿,目光掠了青城五道一眼,又向卓玉接着说道:“你身为当今武林名震遐迩的大侠,又系当地主人,眼看着青城五道这种失理背信违道的行为,不但袖手旁观,不予理会拦阻,并且还要老夫也不要管,不知道你是一时糊涂,不明事理呢?还是想借着青城五道之手,替你出出胸中无处发泄的那口气?” 这番话,义正理直,只说得追风剑客卓玉脸上一阵阵发烧,臊红满面,心中是又气又恨! 武林人物,最讲究身份、辈份,尤其是一般所谓名门正派、正道侠义之士,讲究更严! 卓玉心中虽是又气又恨,但当着天下武林同道,面对着这位武林前辈,以他的身份、辈份,既不好形诸于色,也不好翻颜变脸,何况于事于理,皆是他和青城道士们理屈,只得强自忍耐着。 是以,东海一奇话罢,他略一沉吟后,说道:“青城道友虽然失之于理,但,却是因他伤人而起。” 东海一奇微微一笑道:“这该怪他吗?” 卓玉望道:“老前辈的意思……” 东海一奇正容说道:“青城道士是咎由自取!” 这时,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已走进场内,一左一右,在欧阳昭身旁并肩而立。 东海一奇说着,望了三人一眼,接着又道:“老夫今天既已声言管定这椿闲事,就决不容许任何人向他们三人寻仇,如要寻仇,可按诺言,于元宵节夜,前往邛山赴约。” 卓玉闻言,心中念头微微一转,暗忖道:这样也好,免得现在动起手来,落个恃强凌人,以多欺寡的不美之名!心中念头一转,便即望着东海一奇说道:“老前辈既是这般说法,晚辈等敢不从命,不过……” 东海一奇问道:“怎样?” 卓玉道:“老前辈能保证这三个娃儿,届时会准定前往吗?” 东海一奇尚未答言,欧阳昭忽地朗声一笑道:“卓玉,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神州三杰虽是初出江湖,尚知信义,你尽管放心好了,元宵节夜二更,神州三杰届时准到!” 卓玉哈哈一声大笑道:“好!小娃儿,就这样一言为定。” 说罢,便转向青城五道说道:“青城道友,今天之事,既经东海老前辈出面,请且忍耐,待至期约,前往邙山了断好了。” 明悟道长闻言,朝卓玉稽首一礼,答道:“贫道等谨遵庄主之命。”话落,目光里含着忿恨掠视了神州三杰一眼,一声冷笑,转身腾起,与四个师弟齐朝西看台上跃去。 青城五道腾身跃上西看台去后,卓玉便即向东海一奇躬身恭敬地说道:“请老前辈上东看台坐息,俾晚辈略尽地主之谊!” 东海一奇略一沉吟,望了神州三杰一眼,微笑说道:“卓大侠不必客气了,老夫要和他们三位谈谈呢,改天再行叨扰吧!”说罢,便望着欧阳昭问道:“小娃儿,你愿意和老夫谈谈吗?” 欧阳昭恭敬地朗声答道:“承蒙老前辈器重,晚辈遵命!” 东海一奇哈哈一笑道:“那么我们走吧。” “好。”欧阳昭点点头答说。 四人才待腾身离去,东看台上的银蝎女施凤英忽地一声娇喊道:“喂,段相公!” 声未落,娇躯已似一只飞燕掠起,身形轻盈曼妙地直落场中,俏立在卓玉望身旁,一双妙目含情脉脉地凝注着白衣追魂段彬的玉面。 白衣追魂段彬不由眉峰微皱,冷冷地问道:“施姑娘有何见教?” 施凤英嗲声说道:“呀!段相公,你怎么这样说,这见教二字,小妹怎么敢当呢!” 话说着略微一顿,朝白衣追魂娇媚地笑了笑,又道:“你不是来打擂的吗?擂还没有打,怎地就要走了呢。” 白衣追魂朝她淡然一笑,摇摇头道:“小生不想打擂了。” 施风英娇声问道:“为什么呢?” 白衣追魂道:“不为什么,只是没有兴趣。” 施凤英道:“是不是因为小妹武功太差,不配相公指点吗?” 白衣追魂微笑的说道:“施姑娘说得太客气了,姑娘师承天南名门,武功自成一派,银蝎带招式更是奇妙无伦,小生何人,怎敢有那种狂妄念头。” 施凤英一听白衣追魂赞誉她师门武学,银蝎带招式奇妙,芳心里感觉既舒服又高兴,扬着眉儿,娇甜地笑说道:“段相公!你这么说,小妹可真难为情死了。相公今天既无兴趣打擂,小妹当然不便勉强相公,不过,他日有机会时,尚望相公不吝赐教,指点小妹几招绝学,不知道相公肯答应吗?”说罢,妙目凝光,柔情绵绵,蜜意万千地盯视着白衣追魂的玉面。 白衣追魂微微一笑,说道:“承蒙姑娘看得起小生,这指点二字,实不敢当,他日若有机缘,当必遵从芳谕,与姑娘作一次切磋印证。”话罢,神情潇洒地朝施凤英拱手一揖,转身与东海一奇、欧阳昭、吴娟娟举步齐往天心庄外走去。 走出天心庄,东海一奇脚下略停,双目微张地望了欧阳昭、段彬、吴娟娟三人一眼,说道:“小娃儿,你们随我来。” 话落,使即领先向东疾行,袍袂飘飘,身形恍似飘风。 欧阳昭、段彬、吴娟娟三人一见,也就连忙各自暗中提气轻身,脚下加劲,紧随其后疾行。 四人轻功均臻上乘,脚程快捷绝伦,只不过个把时辰的光景,便已远离天心庄十多里之外,到了荒野无人的地方。 欧阳昭不知道这位海外奇人要带他们三人去什么地方?,有什么话要和他谈?忍不住疾行两步,和东海一奇并肩走着,问道:“请问老前辈,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东海一奇回答道:“距离不远了。”说时,脚下仍不稍停地向前疾行。 欧阳昭眉头略皱,霍地停身伫足,朗声说道:“老前辈请且稍停!” 东海一奇停住身形,望着欧阳昭问道:“什么事?小娃儿。” 欧阳昭微一沉吟说道:“请恕晚辈斗胆,此去确实所在,老前辈如不预先说明,晚辈等便要就此告辞失陪了。” 东海一奇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怀疑老夫引你们到这种人迹不见荒僻的地方来,暗中设有什么阴谋诡计。” 欧阳昭面容忽地一正,目注东海一奇问道:“老前辈知道晚辈的姓名来历吗?” 东海一奇摇摇头道:“正要请问。” 欧阳昭又问道:“老前辈与晚辈有怨仇吗?” “没有。”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老前辈在武林中辈高名重,与晚辈等素昧平生,毫不相识,又无仇怨,晚辈怎敢妄生怀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那不敬之想,何况……” 东海一奇接口问道:“怎样?” 欧阳昭双眉微轩,豪气凌云地朗声说道:“神州三杰岂是那胆小之人,纵是摆着刀山剑林,神州三杰也敢决不犹豫地前往一闯。” 东海一奇闻言,不由哈哈一声大笑,由衷地赞佩道:“好,小娃儿!你这份胆识豪气,确实不凡,令人心折,为老夫生平仅见之第二人。” 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静立在欧阳昭左右,闻听这位海外奇人赞誉他们的三弟,心中均极高兴。 欧阳昭谦虚地说道:“老前辈如此赞誉,晚辈实在不敢当。” 吴娟娟忽然插口向东海一奇娇声问道:“老前辈,那令你老人家心折的第一人是谁呀?” 东海一奇望着姑娘微微一笑道:“他在武林中的名头大极了,只是……唉!” 东海一奇说着轻叹了一声,接道:“他外号人称神剑震八荒。” “呵!呵!” 东海一奇微觉诧异地望着三人间道:“你们见过他吗?” 吴娟娟摇摇头道:“没有,不过……” 东海一奇接口问道:“不过怎样?姑娘。” 欧阳昭忽地心念一动,正容问道:“老前辈和欧阳大侠认识吗?” 东海一奇点点头道:“他乃老夫忘年好友。” 欧阳昭又问道:“欧阳大侠被害的事迹,老前辈知道吗?” 东海一奇道:“老夫于三个月前方知道,但尚不清楚其中真相。” 白衣追魂段彬忽地问道:“老前辈此番重入中原武林,是为了……” 东海一奇望了三人一眼,忽然用手一指三数里外的一片树林,说道:“那片树林后面有一座破庙,乃老夫临时住息之处,三位可随老夫去那里,慢慢再谈吧。” 欧阳昭点头说道:“好,老前辈请先行,晚辈等遵命。” 东海一奇微微一点头,领先向那片树林行去。 三数里路程,在四人脚下,转眼工夫,便已到达。 树林后面,浓荫密盖下,隐蔽着一座残垣断壁,破陋不堪,蔓草丛生,荒无人迹的小庙。 东海一奇领着三人入内,席地坐下后,双目精光灼灼地扫视了三人一眼,望着吴娟娟微笑问道:“姑娘背插雷音神剑,谅必是雷音神尼的传人了?” 吴娟娟臻首轻点,恭敬地答道:“老前辈说得不错,神尼正是晚辈恩师。” 东海一奇点了点头,向白衣追魂段彬问道:“你呢?” 段彬闻问,也即恭敬地答道:“晚辈姓段,单名彬字,恩师讳号冰魄夫人。” “哦!难怪你年纪轻轻,就已出人头地,名震江湖,原来是冰魄夫人的传人。” 东海一奇说着,双目倏地遽睁,精芒电射地疑注着欧阳昭,有顷,温和地说道:“看你神清气朗,英华内蕴,敛藏不露,内家功力分明已臻三花聚顶至高境界,只要稍加勤练,不出半载,必能五气朝元,不过……”说着略顿,红润的脸孔上,满现着迷惑之色,“以你现下的内功而言,非百年以上之修为苦练,决难达到如许成就,而你只才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内功就有这等成就,实在太出乎常情,令人费解……但不知你出身那位绝世高人门下?” 欧阳昭略略沉吟,肃容缓缓地说道:“承蒙老前辈垂爱,晚辈理应遵命将出身师承禀告,只是……” 东海一奇是何许阅历之人,一听欧阳昭这种口气,不禁眉头微微一皱,不待欧阳昭的话说完,便即接口问道:“不便向外人说,是吗?” 欧阳昭点点头道:“晚辈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东海一奇又问道:“你的姓名也不能告诉老夫吗?” 欧阳昭摇摇头道:“尚请老前辈原谅,不过……”说着略顿了顿,望着东海一奇问道:“邙山元宵夜之约,老前辈有兴趣去看看热闹吗?” 东海一奇点点头道:“老夫一定去看看这场热闹。” 欧阳昭沉吟地说道:“那时,老前辈或者会知道晚辈的姓名、师承。” “噢!”东海一奇声方落,陡闻庙外阵风飒然,人影连闪,现出八个身着黑袍,腰间微微凸出的老者,当门而立。 四人均不禁微微一惊,霍地长身站起。 白衣追魂段彬虽不认识八人,但他江湖见闻广博,一见八人的形象穿着,已知道他们是名震江湖的邛崃八索。 邛崃八索为何突然来此?白衣追魂心中甚是有数,必定和青城六道一样,为其派中弟子,向他报仇而来。 东海一奇足迹未履中原武林,已经四十多年,邛崃八索成名江湖,只不过十多年的时间,东海一奇当然不会得认识他们。是以,八人才一现身,东海一奇便立即眉头微微一皱,望着邛崃八索发声喝问道:“八位何人?来此何为?” 邛崃八索系白天心庄追踪而来,焉能不认得东海一奇,闻问,八索之首李天祥连忙朝东海一奇拱手施礼,躬身说道:“晚辈等乃邛崃八索,奉掌门人命谕,捉拿白衣追魂回山,替门下弟子偿命。” 东海一奇问道:“他杀了你们邛崃门下几人?” “死伤一共五人。” “为什么事?” “这个……”李天祥不意东海一奇会有这么一问,不禁呐呐答道:“晚辈并不清楚。” 东海一奇江湖阅历何等老练,一见他这种语音呐呐的神情,就知道他不是不清楚,而是不便说。 不便说,当然是他们邛崃派门下弟子的理屈,说出来丢脸!否则,他们必定振振有词,据情直说。 东海一奇望着李天祥一声冷笑道:“谁是谁非?既然都不清楚,你们且先回去,将事情发生的经过,查问清楚了再说吧。” 李天祥点点头说道:“老前辈所说极是有理,只是晚辈等系奉命下山,如果就这样空手回去,无法向掌门人复命。” 东海一奇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你们是一定要抓他回去了?” 李天祥正容说道:“掌门人命谕如山,必须完成。” 东海一奇目光掠扫了八索一眼,说道:“他们共有三人呢,你们自信胜得了他们吗?” 李天祥双眉一轩,说道:“晚辈等却有八人,只要老前辈不管这椿闲事,袖手旁观,谅他们还无法逃出晚辈等手。”说时,神色之间,略现狂傲之态,那意思好像除却东海一奇,神州三杰根本不在他们眼下。 东海一奇陡地哈哈一声大笑道:“好!就看你们邛蛛八索的吧,老夫决定袖手不管就是。” 东海一奇话声才落,白衣追魂段彬立即接口向李天祥朗声喝道:“这里地方太小,要动手,到外面去。”话落,身形已电射腾起,从八索的头顶疾掠而过,儒衫飘飘,身法美妙,轻如飘絮地落在庙外五丈余外的草地当中。 邛崃八索一见,连忙翻身纵起,跃至距离段彬丈余地方,并肩伫立。 八索身形刚落地伫立,东海一奇、欧阳昭、吴娟娟三人也自庙内屯射而出,跃落场中。 白衣追魂段彬目光如电,一掠邛崃八索,冷冷地喝道:“八位奉命捉拿小生,是一拥齐上,还是单打独斗,一个个的来,请先决定吧,小生一准接着,不叫你们失望就是!” 李天祥闻听,不禁心中大怒,双睛猛瞪,精芒电射,陡地仰天哈哈一声狂笑,沉声喝道:“小子!你好狂的口气,对付你也要多人么,只老夫一人已足。” 白衣追魂段彬一声冷笑道:“那么请动手吧。” “好,小子接掌!”话落掌出,劲风挟卷着狂飙,刚猛无俦地直朝段彬当胸击去,段彬口中冷哼一声,挥右掌,推出一股柔风劲气,迎向击来的掌力。 一柔一刚,两股掌力相交,只听得轰的一声大震,双方身形同时摇晃着向后倒退了两步。 这一掌硬接,双方心中都甚有数,彼此功力相若,不分上下。 欧阳昭见状,唯恐大哥吃亏,身形一闪,已飘身而出。 邛崃八索之一林昌明一见欧阳昭身形飘出,亦即急忙纵身跃出,目射精光的向欧阳昭沉声喝道:“丑鬼,你要两打一么。” 欧阳昭轻鄙地掠扫了他一眼。理也不屑理地向白衣追魂段彬说道:“这么几个猴儿,何劳大哥亲自动手,小弟已经好多日子没有耍猴儿玩了,大哥且请退下休息着,让小弟来耍耍玩玩吧。” 白衣追魂段彬闻言,明白三弟的意思,是怕他不敌吃亏,遂朝他微笑的点了点头,飘身退后。 邛崃八索一听欧阳昭竟把他们八人当着猴儿,都不禁气得脸上色变,林昌明猛然一声怒喝道:“丑鬼,接掌!”话未落,双掌倏推,内家真力劲气,已经狂猛绝伦地直朝欧阳昭当胸劈到。 欧阳昭怎会把他放在眼内,单掌轻挥,竟轻描淡写地硬接了林昌明的这一掌。 掌力相接,震声如雷,欧阳昭卓立当地,身形丝毫未动,仍是那般气定神闲,绝未像是和人对过掌的样子。但,林昌明可就完全不同了,直被震得五腑血气翻涌,身形摇晃,踉跄着倒退了五步,方能勉强拿椿站稳。 第八章 力挫八索 八索见状,心中不禁都大吃一惊! 天心庄擂台上,欧阳昭徒手敌斗青城六道之首,明清道长的长剑之时,邛崃八索虽均曾目睹欧阳昭的身法、招式快捷诡异绝奇,仅仅三招,就扣拿住明清道长的手腕,将明清道长伤于手下。 但,他们也只以为欧阳昭身法,招式快捷奇诡而已,决未料到他的内功修为,竟也是如此深厚精湛。 邛崃八索乃邛崃派掌门人嫡传弟子,一身武学均已登堂入室,八人中,功力虽以大师兄弟李天祥较为深厚,但大致上都只是伯仲之间,为邛崃派一流高手。 林昌明双掌全力推出,对方只不过单掌轻挥,便即轻描淡写地硬接了下来,还将林昌明震得踉跄倒退。 这种情形,很是明显对方功力之深,远较他们师兄高出许多。 他们心中不但都极大惊,而且极是怔愕。他们实在想不透,这丑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何人门下?这么一点年纪,功力竟如是高深莫测…… 八人心中均甚有数,以武学功力而言,若论单打独斗,师兄弟八人,谁也不是对方的敌手,如果一拥齐上,以八卦阵式,联手合击,或可稳操胜券,但,他们却又顾忌着东海一奇在旁。 虽然,东海一奇已经说过,袖手作壁上观,不管闲事,但是他们如果联手合击,以多欺寡,焉知东海一奇仍会不管…… 是以,林昌明被欧阳昭一掌震退后,旁立八索其余七人心底惊愕之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贸然出手。 欧阳昭俊目电闪,掠扫了八人一眼,神情冷傲无比地一声冷笑,说道:“八位既系奉命而来,当然不能叫你们空着手回去,否则,你们非但无法向贵掌门交待,而且心中亦必不甘。对不?” “哼!”李天祥冷冷地说道:“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还要多管闲事!”说着略顿,双目精光如电,灼灼地凝视着欧阳昭,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找的是白衣追魂赛潘安,与你无关,你让开吧。”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他如果不是神州三杰之首,在下的大哥,你们找他,可以说是与在下无关,但是……”欧阳昭话未说完,李天祥已即沉声喝道:“听你这口气,必是要插手了。”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岂敢,岂敢!邛崃八索名震江湖,在下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如何敢在八位面前逞强,不过嘛……” “怎样?”李天祥急着问道。 欧阳昭俊目再度电闪,掠扫了邛崃八索一眼,朗声说道:“为了免得八位心中不服,回去无法向贵掌门交差,在下已经想好了一个最妥善的办法。” 李天祥问道:“什么妥善的办法?” 欧阳昭冷冷地说道:“由在下替八位留下一点记号,作为回去向贵掌门交差的凭证。” 李天祥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但旋即一声冷笑道:“就凭你一人?” “当然。” “你要独斗我们八人?” “哼!” 李天祥陡地哈哈一声大笑道:“丑鬼,你也太狂了!” 欧阳昭剑眉倏地一轩,神情冷傲地说道:“八位不妨亮出兵刃,联手齐上试试,就知道在下狂是不狂。” 李天祥又是一声冷笑道:“你自信必胜吗?” 欧阳昭豪气如虹地哈哈朗笑道:“八位只管联手齐上,三十招之内,在下如果不胜,神州三杰立即缚双手,跟着你们前往青城。” 独斗邛崃八索,已经是胆大透顶,竟还大言要在三十招内取胜。欧阳昭这种口气,真是狂妄到了极点。 邛崃八索自出道江湖以来,还从没有遇上过这种场面,被人如此轻视过,闻言之后,八人的脸色不禁勃变。 岂只是邛崃八索的脸色齐变,即连旁立着的东海一奇,脸上也不曲得微微变色,觉得这丑少年,实在太大胆,太狂妄了。 李天祥双目精光灼灼似电,凝望着欧阳昭的丑脸,冷笑着说道:“你这话能算数吗?” 欧阳昭朗声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说着略顿,俊目紫光陡然电射地喝道:“亮兵刃动手吧。” “好!”李天祥口中虽然答应,但却没有立即亮兵刃动手,他心存顾忌,双日缓缓地朝东海一奇望去。 东海一奇是何等人物,李天祥目光缓缓地朝他望来,岂会不明白李天祥的,心意,他虽然颇不相信,这丑少年能于三十招之内,击败邛崃八索,不过,他心中念头电闪,已断定他必然身怀绝世奇学,和惊人的功力,否则,绝不敢口发如斯狂言大话。 于是,他见李天祥目光朝他望来,遂就哈哈一声大笑道:“他既然这么说,你们就联手齐上好了,老夫当为你们双方作一见证。” 东海一奇此话一出,邛崃八索心中都不禁暗喜,李天祥立即朝东海一奇拱手说道:“晚辈遵命。”说着便向旁立着的七个师弟望了一眼,低喝道:“八卦正位,”人影飘忽闪晃之间,邛崃八索已各自拔出成名兵刃一丈二尺长的软索,各按方位站立,布好阵势,将欧阳昭围在中央垓心。 李天祥见欧阳昭仍是双手空空,便即沉声喝道:“丑鬼,为何还不亮兵刃?” 欧阳昭身形电旋,掠扫了邛崃八索一眼,嘴唇微微一撇,神情冷峻,鄙宜不屑地一声冷笑道:“凭你们八个,还不配要小爷亮兵刃,少废话,动手吧。” 李天祥只气得胸中怒火如焚,猛然一声大吼道:“丑鬼,接招!”声落招发,右手一抖,一丈二尺长的软索,有如怪蟒。 出洞,索身笔直,直奔欧阳昭咽喉要害扎去。 李天祥招势一发,八卦阵势,也就跟着发动,其他七根软索,分从七个方位,劲风呼呼,威势凌厉绝伦地,疾向欧阳昭浑身要穴攻到。 欧阳昭心中不禁微微一懔,暗忖道:这邛崃八索联手合击的威势,委实不同等闲,未可轻视……心中忖想之间,双手疾挥,身形电旋中,已经飞快拍出了八掌。 他虽然没有学过掌法,但是他的一身功力,却为武林三绝全部内功修为之汇聚,掌力之强,罕世无匹,举目当今武林,堪能相与抗衡者,真可说是凤毛麟角,少而又少。 八掌拍出,那威势凌厉攻至的八根软索,立时全被他绝强无比的掌风劲气,震得直向四外荡了开去。 邛崃八索身形急闪,足下接连移换了好几个宫位,费了很大的力气,方始将向四外震荡开去的软索稳住。 欧阳昭身形渊停岳峙地静立场中不动。 邛崃八索愕然怔目望着欧阳昭,一个个的心里都不禁凛骇至极,不住地往上直冒寒气。 他们再也没有料到,这个看来不甚起眼的丑少年,武学功力竟是如许高深,高深得简直不可思议……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我还以为名震江湖的邛崃八索,有多高深惊人的武功呢,敢情也只不过尔尔!”说着略顿,目光电闪,轻蔑不屑地环扫了邛崃八索一眼,接道:“八位如果识相,就此知难退走,在下也就不为难你们,否则,可莫怪在下手底狠辣绝情!”说罢,双目倏地射出两道慑人的紫电寒芒,神色冷凝,傲气逼人。 邛蛛八索心中虽然极是凛骇眼前这个姓名、来历均不明的丑少年的功力,但是,以他们师兄弟在江湖上的名气,邛崃派名列当今武林九大门派之一的威誉,怎能在未见真章之前,就此轻易善罢,甘心退去?如若果真就此退走,无异是低头认败,自认不敌,今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江湖,在武林中称雄?何况他们八人,乃奉命下山,必须生擒白衣追魂回山复命,不然,将如何向掌门人交待? 故而,他们虽然心中有数,在今天的这种形势下,要想生擒白衣追魂回山,是万难的事,并且动上手的结果,师兄弟八人,很可能会被弄得灰头土脸,十多年的英名,毁于一旦,断送在此地。但是,为掌门人的令谕,为邛崃八索威誉,为他们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气,却必须与眼前的这个身怀奇学、武功高不可测的绝世高手,全力一搏! 欧阳昭话声甫落,李天祥立即仰天一阵哈哈狂笑道:“丑鬼,你真狂妄无知得可以,邛崃八索在江湖上虽不能说是什么颇负盛名的高手,却也薄具微名,你不拿出奇学绝艺来,击败我们这座八卦软索阵,光凭着几句狂言大话,就能将我们吓退么。” 欧阳昭剑眉略轩,冷笑道:“这么说,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李天祥双目精光暴射,厉声喝道:“丑鬼,少要卖狂,还是手底下见过真章再说吧。”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好。”声落,单掌一挥,热风飒然,一股劲气直朝李天祥当胸撞去。 李天祥已知道他这种掌风劲气,看似平常,实质真力暗含,绝强无俦,如何敢轻视硬接,身形急闪,足下移宫换位,避开迎胸撞来的掌劲,口中一声大喝,震胸挥索,八卦软索阵再次发动! 这八卦软索阵,威力确实不同等闲,刹那间,顿见劲风呼呼,劲气荡空,索影纵横,八根软索,直若龙蛇蟠绕飞舞,声威极其猛恶,将欧阳昭紧密地笼罩在一片劲风索影中。 近一个月以来,欧阳昭连斗天山四剑霍山六恶白骨七魔,这许多武林成名好手,武功、阅历、在磨练中,不但均已大大增进,对敌信心,也已大为增强。 八卦软索阵威势虽极猛恶,但他乃生性高傲之人,岂会有丝毫怯色,口中陡地朗然一声长笑,展开身形,轻灵快捷无伦地在紧密的索影劲风中,飘身游走起来。 只见他青衫飘飘,身形恍如飘风,忽东忽西,倏南倏北,像一个幽灵鬼魅似地飘忽不定,无法捉摸。 邛崃八索虽已将八卦软索阵的精奥,发挥到了顶点,八根软索的攻招,也已尽展精粹之学,狠辣备至,但是他们每一招攻出,不是被欧阳昭的掌力震歪,便是差之毫厘而告落空。 场内欧阳昭凭仗着轻灵诡异,无从捉摸的身法,在八根软索狠辣的猛攻下,状极惊险地飘忽游走,场外的东海一奇、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姑娘三人,都看得怵目惊心。 三人虽都看得怵目惊心,不过心中均甚有数,明白欧阳昭只是有惊无险,胜券在握,邛崃八索必败! 东海一奇目不稍瞬地凝注着欧阳昭的身法,心中不由大是骇异,红润的脸孔上,满现着一片惊奇之色。 他虽是早就看出欧阳昭英华内蕴,敛藏不露,是一个身负上乘功力奇学的年轻高手,但却没有想到欧阳昭的身法,竟是如此奇奥、怪异!须知他武学阅历广博,当今武林天下各门各派武学,堪说无所不知,可是,欧阳昭施展的是什么身法,他竟看不出来,出自何门何派? 邛崃八索想不到在倾全力发动阵势变化精奥,狠辣猛攻下,不但未能奈何对方丝毫,且连对方的半片衣角也未沾上,八人心底都不禁升起一股寒意,越打越心惊,愈斗愈胆寒! 转眼之间,八根软索此起彼落,已经凌厉的攻出了二十余招。 忽听欧阳昭一声朗朗长笑,说道:“我还以为八卦软索阵有多大的威力,原来也只不过如此,三十招之数,已所余不多,八位请多加小心留神,在下可要还手了……”话落,立即暗提一口真气,功贯双掌,猛地一声大喝,双掌疾挥,飞快绝伦地拍出了一十六掌。 出掌不但极其巧妙,而且迅逾电奔,十六掌拍出,一口气呵成,简直使人无从分辨先后。 他内功深厚,真力雄浑,宛如浩瀚海洋,掌力发出,顿见劲风陡卷,狂飙砸地,恍若平地涌起一片惊涛骇浪;刚猛无俦的掌风中,挟着灼人的火热,分向邛崃八索左右两旁的空隙击去。 以他这种巧妙快捷的掌式,刚猛绝伦的掌力,如果直击邛崃八索,纵不能创败邛崃八索于掌下,起码也可将邛崃八索迫得身形闪避,倒退不迭,将八卦软索阵扰乱! 可是,真怪得很,他却白费力气,击向八人左右两旁的空隙,只把远立丈外的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姑娘和那武功精深卓越的当代奇人东海一奇,看得双眉微皱,莫名其妙。 邛崃八索一见对方拍出的掌力,刚猛绝伦,火热灼人,心中虽是极为惊骇,不知道对方所是什么掌功?但因击来的部位,是他们左右两旁的空隙,逐就急忙收住游走的身形,停止攻势,各守方位,也不闪避,只挥动手中软索,舞起一片索影劲气,护住全身。 欧阳昭掌力拍出,身形也就跟着电射飘起,闪晃之间,只听得闷哼连声,八人之中,倒有五人手里的软索被夺出手,同时还被一股强大绝伦的潜劲,震得胸头血气翻涌,立足不住,蹬蹬蹬,向后接连倒退了三步。 说来实在太慢,欧阳昭出手快逾电光火石,他用的是什么身法手法?怎样夺下五人手中的软索的?不要说是远立在丈外的东海一奇、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姑娘,他们没有看清楚,即连当事人,他们也只不过觉得手腕微微一震一麻间,手中的软索便就莫名其妙地被夺出手。 邛崃八索不由心头大骇,凝目望去,只见欧阳昭两手分握着五根软索,挺立场中,面色冷凝,神威凛凛! 忽闻欧阳昭一声冷笑,说道:“就凭八位这点能耐,也敢追踪来此,口发大言,要生擒我大哥,哼!”说着,暗暗潜运功力,凝聚双掌掌心,用力一握,只听得一阵喀嚓哗啦连响,五根一丈二尺长的软索,立时一齐断成两截,变作十根,丢在地上。 软索乃系精钢打铸,欧阳昭竟于不动形色中,一握而断五根,若非内家功力已臻绝顶化境,焉能办到? 邛崃八索虽也是修为精深,功力颇为不弱的内家高手,但,欧阳昭这种功力,委实太高,太骇人,八人睹状,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骇然大变,变成灰白,目瞪口呆。 只听欧阳昭又是声冷笑,喝道:“八位心中如果觉着不服,不妨就再动手试试。” 说罢,双目掠扫了邛崃八索一眼,神光湛湛,有如两道冷电寒芒,逼视着八索之首李天祥。 这时,邛崃八索早巳胆寒气馁,自知凭自己师兄弟八人的武学功力,就是拚命,也不能奈何对方丝毫,那里还再敢逞强动手,自讨苦吃。 李天祥略定了定神,惨然一笑道:“阁下武功确然高超,今天我师兄弟落败,只怪我们学艺不精,现在便立即回山向掌门人复命,不过……” 李天祥下面的话尚未说出,欧阳昭已是一声冷笑,接道:“不过今天之辱,他日必报!是不?” “嗯,不错!”李天祥沉声说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今天承蒙手下留情,我师兄弟非常感激,但这断索之辱,他日非找你报复不可。” 欧阳昭哈哈一笑道:“好!江湖之上,在下随时候教。” 李天祥点了点头,双目环视了七个师弟一眼,说道:“我们走吧。”说罢,身形一转,领着七个师弟,迈开大步走去。 欧阳昭忽地一声大喝道:“站住!” 邛崃八索霍地回过身来,十六道眼神,一齐瞪视着欧阳昭的丑脸,李天祥沉声喝道:“阁下还有什么见教?” 欧阳昭微微一笑,陡地双目如电,扫视了李天祥、朱雄超、许光华三人手里的软索一眼。冷冷地说道:“留下你们三个手里的软索再走。” 李天祥脸色勃地一变,喝道:“丑鬼!你这样做,不觉得太过分吗?” “哼!”欧阳昭喝道:“少废话!叫你留下,你就识相点乖乖地留下吧。” 李天祥道:“不识相,不留下呢?” 欧阳昭脸色一寒,剑眉双轩地沉声说道:“在下便只好出手强留了。” 李天祥闻听,心头不禁一懔。他心中甚是明白,凭对方那奇绝无伦的武功身手,如真的出手强留他们三人手中的兵刃软索,可说是易如反掌,他们绝对无法保得住,不被对方夺下。 与其由对方出手强行夺下,不如干脆依言自己留下,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他心底暗自略一沉吟之后,猛一跺脚,仰天一阵狂笑道:“好,好!反正我们邛崃八索,今天已经毁在你手里了,何还顾惜这剩余的三根软索。”说着,便即暗暗长吸了口气,运聚真力,自己毁断手中的软索,哗啦一声暴响,摔在地上。 朱雄超、许光华二人一见大师兄自毁兵刃,也就依样画胡芦,毁断软索,掼落当地。 李天祥神情激忿,双目火赤地瞪着欧阳昭厉声喝道:“丑鬼!咱们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从今天起,邛崃八索与你势不两立,这场折辱,终有一天,必叫你连本带利地偿还。” 话落,领着七个师弟,大步疾奔而去! 欧阳昭没有说话,望着邛崃八索疾奔的背影,口中发出了一声冷峻至极的冷笑。 欧阳昭静静地挺立当地,凝望着已经去远了的邛崃八索的背影,他心底泛生了一丝悔意。 他虽然并不知道,当年围攻杀害他父母的各大门派,为数近百的武林好手中,邛崃八索是不是也在其内?但是,确确实实的,邛崃派是参加了呵! 因此,他很后悔,悔不该这样轻易地放去邛崃八索,没有断去他们的一只胳膊,或是一条腿…… 吴娟娟娇躯微晃,挪身到了他的身侧,含笑天真地娇声说道:“三弟,你武功又增进了呢。” “唔。”欧阳昭心不在焉地漫应了一声,目光仍旧凝视着邛崃八索奔去的方向,其实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邛崃八索已经去得没有了人影。 吴娟娟不由秀眉微微一蹙,妙目盈盈地凝注着欧阳昭的丑脸,柔声儿问道:“三弟,你怎么啦?” 欧阳昭微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没有怎么,我很好。” 说时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吴娟娟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欧阳昭说着略顿了顿,目光忽地转射在吴娟娟的娇靥上,恨声说道:“二姊,我好恨呀!” 吴娟娟不禁一怔,睁大着两只妙目,愣愣地望着欧阳昭,她不知道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恨?恨什么? 这时,白衣追魂段彬和东海一奇,已走了过来。 白衣追魂段彬望着欧阳昭微笑地问道:“三弟,你恨什么呢?” 欧阳昭道:“我恨我自己!” 白衣追魂段彬感觉奇怪地问道:“是为着什么呢?” 欧阳昭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我恨我刚才为什么那么轻易地放走邛崃八索,不弄断他们一条胳膊,或是一只腿!” “哦!”白衣追魂微微一笑道:“因此你恨后悔,由悔生恨,是不?” “嗯。”欧阳昭点了点头。 东海一奇陡地哈哈一笑道:“小娃儿,你的心肠也太狠了。” “哼!”欧阳昭剑眉微微一挑,星目朗朗,望着东海一奇道:“老前辈认为晚辈的心肠狠辣吗?” “当然!”东海一奇点点头,缓缓地说道:“那邛崃八索来时虽是气势汹汹,要生擒你大哥,但他们乃是受命差遣,事实上与你并没有什么三江四海的深仇大恨,你毁掉他们仗以成名的兵刃,这番挫辱,已足够他们羞愤终身,比死还难过了,而你竟意尤不足,因未曾弄断他们的一臂一腿,自悔自恨,这种心肠,实在够狠辣了!”说到此处,略微一顿,面色倏寒,冷冷地接道:“你年纪轻轻,心肠便就这等狠辣,岂是武林之福……” 东海一奇说时,一双精光灼灼的眼神,始终有如两道冷电般,盯视着欧阳昭丑脸上的神情,显然,他虽是甚为心折眼前这个丑少年的傲骨豪气和其一身奇奥超凡、高深莫测的武功,但那两句自悔自恨的话,却引起了他的重视,使这位数十年不问江湖是非的海外奇人,为武林未来的祸福,关怀担心起来。 因为,他已经看得很清楚,眼前这个丑少年一身奇奥的武学功力,实已高达超凡入圣的化境,如果一旦为祸武林,则不久的将来,武林中必然遍处血腥,无有宁日矣! 欧阳昭闻听东海一奇的这番话后,忽地朗声一笑道:“老前辈所责甚是有理,但是……”说着略顿,望着东海一奇沉吟地问道:“如果晚辈与邛崃派有着血海深仇呢?” 东海一奇不由一怔,望着欧阳昭问道:“邛崃派与你有血海深仇?” “嗯”。欧阳昭点了点头。 东海一奇问道:“是邛崃门下个人?还是全派?” 欧阳昭迟疑了一下,反问道:“掌门人与派中高手多人,不知可不可以说是全派?” 东海一奇听得心中不禁微微一震,暗自思忖道:“这丑少年究竟是何出身来历?怎地竟和当今武林九大门派之一的邛崃派,结有血海深仇的呢?” 东海一奇暗自思忖了片刻,仍旧正容说道:“你与邛崃派有血海深仇,当可另作别论,但是,你却必须按照武林规矩,正大光明地邀约邛崃掌门,作公开了断,免得外人不明真相,误以为你心狠手辣,恃技好杀,而引起武林群愤。”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多谢老前辈指教。”说着抬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望着东海一奇又道:“日色西斜,时间已经不早,老前辈若无其他见教,晚辈等便就此告辞了。” 东海一奇目光掠扫了三人一眼,嘴唇微动,似乎要想说什么,但却是欲言又止,朝三人微一挥手,说道:“你们走吧,我们元宵节夜邙山见好了。” 欧阳昭微一点头道:“好。”声落,朝东海一奇抱拳一拱,与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姑娘,转身展开身形,疾奔而去。 三人回到山神庙时,天色已是薄暮时分。 眇目道人一见三人,便即望着欧阳昭问道:“昭儿,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 欧阳昭闻问,便将天心庄看擂的情形经过,向眇目道人和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二人,详细说了一遍。 “哦!”眇目道人闻听得东海一奇为着欧阳丹夫妇,当年被害的事情,竟而亲自跑宋中原武林查访这段公案,他心里很激动。 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闻听后,不由高兴地一声哈哈大笑,望着眇目道人说道:“贤弟,想不到这位隐居海外,足迹未履中原数十年,不问江湖事非的海外奇人,竟也为着这段公案,亲自到中原来了。有了这位奇人出头,加上昭儿这一身超绝的武学功力,这笔血仇,得报之日,为期已经不远了”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显然他内心兴奋非常。 眇目道人没有说话,只朝他颔首微微一笑。 天色已经漆黑。 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霍地站起身来,向眇目道人说道:“贤弟,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带着昭儿他们动身吧,我老偷儿也该走了。” 眇目道人连忙站起身来,朝千手大圣颔首抱拳说道:“如此有劳石兄了。” 千手大圣石不凡哈哈一笑道:“我们老兄老弟,你还和我老偷儿客气什么。”话未落,身形晃处,微风飒然,已经掠身跃起,出了山神庙,快似一缕轻烟,飞驰而去,转眼消失于黑暗中。 吴娟娟望着眇目道人间道:“老道伯伯,石伯伯他到哪里去呵?” 眇目道人道:“他去天心庄。” 欧阳昭闻听,知道千手大圣石不凡此去天心庄,是为了替他交待他不赴约之事,不由有点担心地望着眇目道人间道:“伯伯,石伯伯此去不要紧吗?” 眇目道人朝他点点头,微笑地说道:“不要紧,你石伯伯不但能言会道,口才极好,而且以卓玉的身份地位,他也不会为着这种小事,和你石伯伯翻脸为难的,我们动身走吧。” 欧阳昭问道:“我们现在去什么地方?” 眇目道人道:“熊耳山中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 欧阳昭剑眉微蹙地望着眇目道人说道:“伯伯,依昭儿看,这疗治体内淤塞的真力之事,暂缓一个时期吧。” 眇目道人不由微微一怔,眇目精光灼灼地凝注着欧阳昭问道:“为什么?” 欧阳昭答道:“距离元宵节已经没有多少天了。” 眇目道人一听,这才明白欧阳昭的心意,是恐怕赶不及元宵节夜邙山之约,遂微笑着说道:“昭儿,你放心好了,邙山之约,伯伯负责你一定能及时赶上就是,赶紧动身走吧,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欧阳昭见老道伯伯这么说法,当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离开山神庙,欧阳昭和眇目道人二人合乘一骑,四人三骑,沿着山道,向西疾行,直奔熊耳山。 鲁山县与熊耳山相距,只不过三百多里的路程,马行快速,一夜奔驰,第二天清晨,便已抵达。 四人弃马入山,由眇目道人领着,进入山腹中的一个峡谷秘洞。 入洞后,眇目道人便对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肃容说道:“在我运功替昭儿治疗期间,两人均受不得丝毫惊扰,你二人必须在洞口特别小心地守护,千万不能有一丝大意疏忽,否则,我和昭儿必将遗恨终生。” 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闻言,心头都不禁一懔,二人知道这守护的责任,关系至为重大,万一有失,便会毁灭三弟的一生。 “伯伯尽管放心好了,小侄和二妹当特别小心,全力守护不懈。”白衣追魂点头肃容朗声答说。 眇目道人慈爱地笑了笑,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是太辛苦你们两人了。” 白衣追魂段彬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我们份内之事,伯伯别客气了。” 欧阳昭走前一步,望着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感激地朗声说道:“为着小弟之事,要劳累大哥和二姊辛苦护法,小弟心中实感不安之至,这里谨先礼谢了。”说着便朝二人拱手躬身一个长揖。 吴娟娟忽地跺莲足,娇嗔道:“三弟,你那来那么多的酸礼!” 白衣追魂段彬朗声一笑道:“三弟,你怎么也和我们客气起来了,自己弟兄,需要客气么?”说罢,转向眇目道人恭敬地说道:“请伯伯费神,即刻开始替他治疗吧。”话落,身形一转,便与吴娟娟双双往洞外飘身而出。 眇目道人和欧阳昭盘膝对坐在洞中,他并没有立即着手替欧阳昭治疗输导体内沉带淤塞的真力,却先传授着欧阳昭一套深奥复杂的掌法与剑法。 欧阳昭虽然聪颖绝世,悟性极高,但因这套掌法与剑法,均是举世无匹的奇学,招式实在太已深奥复杂,眇目道人费了很大的精力,并且不厌其烦,一招一式反复不停地讲解比划,化去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欧阳昭方始将这套深奥复杂的掌法、剑法的招式,熟记了然于胸。 第一天,欧阳昭学会了一套掌法。 第二天,欧阳昭学会了一套剑法。 第三天上,眇目道人才拿出冰魄丸,给欧阳昭服下一粒,并将右掌按在欧阳昭背后命门穴上,以他深湛的内功。缓缓地输入欧阳昭体内,协助欧阳昭引导沉滞淤塞在体内的真力。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每天给欧阳昭服下一粒冰魄丸,每天以同样的方式,以内功协助欧阳昭导气行功,疏导那沉滞淤塞的真力。 第七天,欧阳昭在服下最后一粒冰魄丸,功行一周天之后,只觉浑身舒泰,气朗神清,真力充沛,以前那种真力无法完全凝聚,真气沉滞的现象,已经全部消失,丝毫不存。 欧阳昭心中不禁大喜,正待跃身站起,忽听身后老道伯伯低声喝道:“昭儿,这是最后一次,也最紧要,赶紧凝神,继续行功。”接着,便有一股热流,又自他背后命门穴,直往体内涌入。 这股热流涌入体内,他虽已立即觉得迥异往常,与前几次完全不同,但是,此际他连忙敛心神,闭目凝气行功。 渐渐,那股涌入他体内的热流,已与他本身真气汇合,直上十二重楼,在体内绕行了一周天,进入忘物忘我之境。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他始才行功完毕醒来,只觉得内力充沛无已,较前一次行功醒来时,似乎又增进了一倍。 他心头狂喜不已,跃身站起,回过头来…… 蓦然,他又愣又愕,呆住了! 他俯身伸手按了按眇目道人的胸口,心脉的跳动已经休止,身体已经僵冷,显然早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死了。 忽然,他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眇目道人和武林三绝一样,也把一身功力传给了他,成全了他。 于是这个倔强、高傲、坚毅、从不知道流泪的少年,泪水像大海的怒涛,澎湃涌出了眼眶,猛地抱着眇目道人的尸身,悲痛无限地放声大哭了。 哭声悲怆,惊动了洞外守护着的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姑娘,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飞身奔入洞来。 二人奔入洞内,一见这种情景,都惊得呆住了。 欧阳昭和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姑娘三人,怀着悲怆沉重的心情,在秘洞中掘坑掩埋了眇目道人的遗体,离开秘洞,出了熊耳山。 邙山、位于洛阳县之北,与熊耳山相距约四百里。 三人计算日期,距离元宵节邙山之约,整整还有两天的时间,于是,三人便往邙山方向行去。 元宵节夜,邙山徐姓墓陵前,出现了幢幢鬼影。 不!那不是鬼影,那幢幢黑影,都是些大活人呢。 并且,这些大活人,大都是当今江湖上,负有盛名的武林好手呢。 这些武林好手,有来赴约的天山三剑、青城六道,也有来看热闹的武当弟子、华山门下和天心庄主卓玉的子女门人,卓君杰、卓小燕、义女银蝎女施凤英、首徒杨东川、次徒徐培云。另外还有十多个江湖好手、武林豪客,总数不下三十余人。 二更刚交,圆月高挂。 陡然,遥空传来一声格格娇笑,声若银铃划空,又若珠走玉盘。 笑声甫息,一阵香风轻飒,人影闪忽,月光下,现出一个明艳照人,体态轻盈曼妙,风姿绰约,年约二十三四的少妇,和八个云裳丽服,眉目如画,秀美绝伦,背插长剑的妙龄少女。 这少妇和八个妙龄少女是谁?正是那天魔教主天魔仙娘华碧蓉,和她随身的八名侍婢。 天魔仙娘华碧蓉身形落地,凤目电闪地掠扫了这些好手群豪一眼,她不禁微微一惊。 不过,她乃是经过大风大浪,成名江湖已久的一教之主,心中虽然微惊,面上神色,却是丝毫不变。 只听她格格一声娇笑,语含讥讽地望着并肩而立的天山三剑说道:“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天山三剑不但名震江湖。而且神通广大,实令我天魔仙娘钦佩。” 因为她并不知道今夜这地方,除了她和天山三剑外,还有着另一场约斗,乃误以为群豪都是天山三剑邀请来的帮手。 天山三剑乃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人物,他们既然没有邀约帮手,怎会承认,否则,颜面何在? 老大宋信德陡地哈哈一声大笑道:“仙娘以为在场的各位同道,都是老朽弟兄邀请的帮手么?未免也太小瞧老朽弟兄了,老朽弟兄虽然不济,却也未必会那么无耻。” “哦!”天魔仙娘道:“他们不是?” 宋信德点点头,正色说道:“不是。” 天魔仙娘风目再度扫视了群豪一眼,问道:“那么他们是来瞧热闹的了?” 宋信德道:“你只猜对了一半。” 天魔仙娘道:“另一半呢?” 宋信德微微一笑道:“和你我一样。” “也在这里约斗?” “嗯。” “谁和谁?” “青城道友和神州三杰。” 天魔仙娘略一沉吟道:“这么说,你们果真没有邀请一个帮手了?” “哼!”宋信德冷冷地说道:“对付你也要邀请帮手,天山三剑也太无能了!” 天魔仙娘忽地格格一声娇笑,娇笑声落,玉面陡寒,冷冷地说道:“好,杀人偿命,你们就准备替我教下弟子偿命吧。” 宋信德哈哈一笑道:“但却要看教主有没有这份能耐呢。” “哼!”天魔仙娘秀眉倏挑,喝道:“老鬼,那你就先接我一掌试试。”话落,玉掌挥吐,推出一股阴柔劲风,直朝宋信德当胸击去。 宋信德知道天魔仙娘一身武学功力高绝,大敌当前,哪敢轻视大意,早就暗中凝劲蓄势戒备,一见天魔仙娘挥掌发出阴柔劲风,知道是内家阴功掌力,心中不禁一懔,连忙双掌齐挥,运足十成功力,推出一股威猛无俦的阴刚掌力。 一刚一柔,两股掌力甫接,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震,顿见漫天狂飙急卷,沙走石飞。 宋信德当场被震退三步,同时感觉胸口发窒,热血上涌,心中不禁大惊,连忙暗中调息运功,压制住胸中上涌的血气,偷眼朝天魔仙娘望去,只见她身形只不过微晃了晃,即便无事。 宋信德心中暗暗忖道:这女魔头果然名不虚传,功力确实高绝,凭自己这种能开碑碎石的掌力,双掌运足十成功力,竟接不下她单掌一击的力道…… 他心中暗忖未已,忽闻天魔仙娘又是一声冷笑,喝道:“老鬼,你再接我一掌试试。” 玉手一挥,阴柔掌力又已劈出,直向宋信德击去。 宋信德已知天魔仙娘功力高出他甚多,刚才一掌硬接,内腑已受微伤,这一掌,他如何还再敢硬接,不待掌袭到,身形闪晃,便已飘身横挪六尺避开。 天魔仙娘见宋信德飘身闪避她的掌力,不敢硬接,遂便不再发掌,浪费力气,格格一声娇笑道:“老鬼,为何躲闪,不敢接掌?”说着,陡地一声娇喝道:“既然不敢接掌,你就拿命来吧。”喝声未落,身形倏已欺近宋信德身前,双手齐伸,掌指兼施,快逾电光火石般地,疾朝宋信德拍戮攻出。 天魔仙娘华碧蓉的一身武学,确实诡异惊人,出手招式,不但快捷绝伦,而且狠辣无比! 招式甫一出手,立将宋信德胸腰两处的要害重穴,全部笼罩在她的掌风指影之下。 宋信德心头不禁骇然一震! 不过,他乃是成名武林的内家好手,武功自非泛泛之辈,心头虽是骇然一震,口中却一声冷喝道:“没那么容易!”口中喝着,手底更是毫不怠慢,身形疾闪,避攻招,双掌猛出,疾若电闪地还攻! 天魔仙娘一声冷笑,双掌招式一变,仍是掌指兼施,快速无伦地攻向宋信德浑身要害重穴。 宋信德再度闪身避招,双掌疾挥急舞,尽展一身绝学,奋力抢攻。 天魔仙娘陡地格格一声娇笑,两只凝脂般洁白的玉掌,轻挥曼舞之间,攻出的招式,更加诡异,狠辣快捷。 只见她掌影飘忽,指点如雨,时拍时戮,掌指一伸一缩间,均暗含无上巧妙变化,而且所袭的部位,都是敌人身上要害大穴。 在场群豪虽听说过天魔仙娘的一身武功诡异高绝,但也只是耳闻,从未目睹,此刻一见,这才知道,盛名之下,果然无虚,一个个除了暗自赞佩外,同时双眉紧锁,为宋信德担心。 转眼已是十多招,宋信德虽也是成名江湖的好手,功力身手颇高不弱,但与天魔仙娘相较,仍差着一段距离,怎能是天魔仙娘的敌手? 尽管他从一开始起,便即尽展一身所学,奋力抢攻,但是,却未能争取得一丝先机,始终被迫处在下风。 十多招下来,宋信德已经渐露败象,守多攻少。 二十招过后,宋信德越来越不行了,只被迫得节节后退,险象环生。 这种情景,已经极为明显,在天魔仙娘这种诡异狠辣的掌指招式之下,宋信德决难再支持十招,定必重创当场。 马士立和高永森二人,眼见大师兄已被迫得守多攻少,连番遇险,败在俄顷,心中又惊又急,连忙反手拔下背上的青钢长剑,一齐纵身跃出,寒光一闪,两枝长剑分左右,疾朝天魔仙娘攻去。 就在此际,陡闻一声朗喝道:“住手!” 喝声虽然不大,但音韵铿锵,有如敲金击石,震人耳鼓,显见这发声之人,内家气功已臻上乘绝境。 在场群豪闻声,心头都不由得微微一震。场中动手的天魔仙娘和天山三剑,闻听这一声朗喝,也都愕然一惊,立时各自收招停手,飘身后退。 一阵微风飒然,人影乍闪中,已现出两男一女三个少年人,神定气闲地并肩卓立场中。 这两男一女是谁?不用说,当然是那神州三杰老大白衣追魂段彬、老二吴娟娟、老三欧阳昭三人。 此际,欧阳昭已经洗去脸上所涂的易容药物,恢复了他本来英俊的面貌。 青城六道和看热闹来的一众群豪,乍然看清欧阳昭的俊脸时,心中都不禁微微一怔。 不过,他们大都是江湖见闻广博之人,微微一怔之后,很快地便即猜想到,欧阳昭在天心庄擂台上的那副丑怪脸容,必定是涂用了什么易容药物,或是带着一种特制、精巧的人皮面具。 欧阳昭星目朗朗地环扫了在场群豪一眼,因为未见东海一奇和千手大圣二人,心中不由微感诧异地暗忖道:石伯父和东海前辈怎么还没有来到呢…… 他正心中诧异暗忖之际,青城六道已经一齐飘身而出,明清道长目注三人哈哈一声大笑道:“三位施主果然来了,时间上虽是略迟了片刻,但是,仍不失为有信用、有胆气之人,贫道等实是佩服……”说着略微一顿,双睛精芒灼灼地,逼视着三人,沉声喝道:“今夜之约,如何了断?三位请划道吧。” 欧阳昭剑眉微轩,朗声一笑道:“何须划道,干脆,你们联手齐上好了。” 明清道长一声冷笑道:“就凭你一人?” “哼!”欧阳昭冷冷地说道:“只要你们能胜得在下,神州三杰立时自缚双手,悉听处置!” 欧阳昭这种口气,不但狂妄,而且目中无人,显然,对于青城六道,他全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下。 在天心庄擂台上,明清道长虽已在欧阳昭手下吃了大亏,右腕腕骨被欧阳昭捏碎,知道欧阳昭身怀奇学,功力高绝,但,一听欧阳昭这种狂妄的口气,脸色不禁霍然勃变,哈哈一声大笑,怒喝道:“小鬼,你好狂。” 欧阳昭双眉一掀,冷声喝道:“少废话,赶快动手上吧!” 说罢,便转向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二人说道:“大哥、二姊,你们请退到后面去。” 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微一点头,齐声说道:“三弟,小心!”身形微闪,已双双飘退丈外。 明清道长右臂虽废,但左手未残,一身功力仍在,碎腕之仇,再加上欧阳昭这种狂傲凌人的口气,只气得胸头如雷,心肺快要炸裂。 他左臂缓缓地抬起,立掌当胸,运足功力,蓦然一声大喝道:“小鬼,你先接贫道一掌试试!”话落掌发,左掌一翻,掌心外吐,平胸推出,一股威猛无俦的阳刚掌力,直朝欧阳昭当胸击去。 明清道长乃青城六道之首,其一身内家功力修为,亦为六道之冠,掌力雄浑刚猛,足能开碑碎石。 他已存心要一击成功,将欧阳昭毁在掌下,以报碎腕之仇,是以这一掌击出,他竟运集了十成功力! 不过,欧阳昭的一身功力是何等高超,凭他焉是敌手。 他掌力击出,只见欧阳昭单掌一挥,柔风飒然,内家至高无上无形劲气已经发出。 二刚一柔,两股掌力甫接,轰的一声大震声中,明清道长一声惨叫,口中鲜血狂喷,身形顿被震飞八尺开外,摔在地上,五腑碎裂,命毙当场。 在场群豪,虽都是功力不弱的内家好手,但,几曾见过这种威力绝伦的掌力,只看得心头骇然,暗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须知欧阳昭自经眇目道人替他打通体内沉滞淤塞的部分真气,并将一身内功真元也输入他体内后,内家功力,顿时较前激增了一倍还多,已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上乘化境。 明清道长一身功力,虽颇深湛,为当今武林内家高手,但与欧阳昭相较,何异是小巫与大巫之差,星星与太阳之比!这一掌硬碰硬的交接之下,哪得不被震得五腑碎裂,顷刻断魂。 蓦然,一阵暴喝怒叱声起,只见寒光电闪,剑虹划空,五枝百炼精钢长剑,威势凌厉无比,疾若电掣,朝欧阳昭疯狂地猛攻而至。 这疯狂猛攻而至的五枝长剑,正是青城六道中的明悟、明空、明云、明真、明心五道。 五剑电疾攻至,欧阳昭陡地一声朗朗长笑,身形飘闪之间,五枝长剑的凌厉招式,便都走空。 五道剑招走空,心中虽然极是惊骇对方身法之诡异快捷,但手底更不怠慢,口中一声喝叱,剑招急变,第二次疯狂攻出。 就在他们剑招才变,第二次疯狂攻出之际,陡觉眼前一片金芒耀目,劲风呼呼,分向他们五人要害电疾攻到。 原来欧阳昭在这身影飘闪。闪避五道疾攻的剑招的一霎眼间,已自怀中取出了辟毒追魂宝旗。 他宝旗一出,立时抖腕展出一招旋风骤起,宝旗化作一片夺目金芒,分向五道攻出。 五道蓦见一片夺目金芒,挟着呼呼劲风,笼罩着他们身上要害电疾攻至,心头不由大骇!待要挥剑封挡时,却又觉得无从封挡。事实上,这种奇绝天下武林的绝学招式,凭他们五人的武学功力,也确实无能封挡。 连这一片疾攻而来的夺目金芒,是什么样的兵刃?他们也没有看清楚,大骇之下,猛地一撤剑招,急急飘身倒退八尺。 五道身形站定,定睛一看,只见对方右手横胸执着一面金光夺目、闪闪耀眼,尺许来长的三角小旗,岳峙渊停地卓立原地,身形似乎未曾稍动。 “呵!辟毒追魂旗。” 蓦然,群豪中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欧阳昭星目电闪,扫视了惊呼之人一眼,忽地一抖手中宝旗,目注五道沉声喝道:“五位听到了没有,这乃是三十年前,名震天下武林的辟毒追魂宝旗,旋风八式旗招,威力无匹,五位如果已经心生畏惧,只要你们自断一手,小爷也就罢了,否则……” 青城六道乃江湖上极负盛名的高手,欧阳昭这种话,他们如何能忍受得了,何况大师兄明清,已死在欧阳昭掌下,此仇他们怎能不报,不等欧阳昭话落,明悟道长立时一声怒喝道:“小鬼,少狂!今夜要不叫你溅血剑下,替我大师兄偿命,誓不为人!”喝声一落,身形已当先纵起,挺剑出招,直朝欧阳昭刺扎而去。 明悟道长挺剑纵身攻出,明空、明云、明真、明心四人也立即口发喝叱,跃起身形,震剑发招,向欧阳昭疾攻刺出! 欧阳昭一声朗然长笑,抖腕挥旗,已经展开旋风八式旗招,迎斗五枝长剑。 须知这旋风八式旗招,乃武林罕世绝学,不但威力无俦,而且招式玄奇,有神鬼难测之机。当年旗绝裘天庆,凭着这套旗招和一身精湛深厚的内家功力,纵横武林,生平不知会过多少一流高手,很少有人能在这套旗招下,走过五招,也就因此,始才博得这旗绝的美号! 当然,这套旗招,虽是招式玄奇,威力无俦,但若没有精湛深厚的内家功力配合,施展起来,不能发挥其威力,也只是招式玄奇而已。 欧阳昭此际功力,已臻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内家上乘化境,是以这套旗招,在他手中施展开来,招式虽不如当年旗绝裘天庆精娴,但却更见威力,较旗绝尤有过之。 五道虽都是内功修为精湛的内家高手,但如何挡得住这套罕绝武林,威力无俦的旋风八式旗招? 说来实在太慢,欧阳昭展开旗招,独斗五道,攻拒之间,转眼已是三招。 就这三招,五道已被迫得身形只是闪挪,手中徒持着一枝锋利的长剑,竟是施展不开招式,极难攻敌。 三招一过,欧阳昭陡地哈哈一声狂笑道:“青城六道,名震武林,原来也只不过如此!”说着,猛地一声大喝道:“你们且接我这一招风卷残云看。” 陡见金光暴闪,劲风呼啸,风卷残云已经展出,威猛无俦地攻向五道。 这一招风卷残云,威力之强猛,有若排山倒海,罕世无匹,五道功力虽高,焉能挡受得了? 只听得一阵闷哼惨叫,血箭激射,明悟、明云、明真三人,已被这一招的劲风威力,震飞身躯,跌落数丈之外,心脉碎断,魂断命丧! 剩下明空、明心二人,虽未断魂丧命,却也被震得口喷鲜血,身形跟跄倒退丈外,盘膝跌坐当地,运功调息疗伤。 以五道的武学功力,联手合击,在旋风八招之下,竟然未能走出四招,便即落得三死二伤,这种招式威力,若非亲眼目睹之人,谁敢相信。 看热闹的一众群豪,目睹这等招式威力,都不禁惊骇得呆住,望着欧阳昭只是发愣。 欧阳昭横旗当胸,神威凛凛地卓立当场,星目朗朗,电闪地掠视了跌坐地上运功疗伤的明空、明心两道一眼,陡地目注天山三剑,冷冷地说道:“现在该轮到你们三位了。” 天山三剑心头不禁猛地一震!宋信德沉声喝问道:“小鬼,你要怎样?” 欧阳昭一声冷笑:“我要你们自断一手。” 宋信德脸色勃然一变,冷冷地道:“不呢?” “哼!”欧阳昭一指地上四道的尸身,沉声说道:“他们便是三位的榜样。” 宋信德忽地仰天一阵哈哈狂笑道:“好个无知小鬼,我三师弟命丧你手,老夫等还没有向你寻仇,你倒先找起老夫弟兄来了。”说到此处,宋信德已是须眉怒张,厉声喝道:“小鬼!老夫师兄弟三人,今夜纵是横尸当地,也得和你拚上一拚!” 欧阳昭一声冷笑,喝道:“好,那么你们三位就赶快齐上动手吧!” 宋信德一声怒吼,与两个师弟一震手中长剑,正待挺剑跃身攻出之际,陡闻看热闹的群豪中,有人一声朗喝道:“三位且慢!” 声落,便见一个身穿黑布道袍背插长剑,年约五十开外,长髯飘胸,气度超凡的道士,神情从容地飘身而出。 欧阳昭剑眉微微一蹙,望着道士冷冷地问道:“道长何人?” 道士朗声答道:“贫道乃武当弟子一尘。” “哦!原来是武当道长。” 欧阳昭说着朝一尘道长微一拱手,问道:“道长有何见教?” 一尘道长正容说道:“施主一身武功虽已尽得旗绝老前辈真传,高超不凡,但,岂可恃技欺人。”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道长言重了,不过,这只是道长片面的想法,在下却自以为并未恃技欺人呢。” 一尘道长沉声说道:“施主既自认为并未恃技欺人,那么为何强要他们三位自断一手?” 欧阳昭微笑着道:“这个在下当有道理。” “什么道理?” “现在还不便奉告。” 一尘道长略一沉吟,目注欧阳昭问道:“你和他们有仇?” 欧阳昭点点头道:“要不然,在下怎会要他们自断一手?” 说着略微一顿,俊目中杀机倏现即逝,冷冷地扫视了宋信德师兄弟三人一眼,接着又道:“在下只要他们自断一手,实在已是十分客气宽大了呢。” 宋信德、马士立、高永森,三人一见欧阳昭眼露杀机,浑身顿时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心中极感诧异地想道:“这小鬼与我们有什么仇呢?” 一尘道长闻听欧阳昭的话后,心中暗暗忖道:不错,他如果与天山四剑无仇无怨,怎会如此呢? 就在一尘道长心中暗忖之际,宋信德已经飘身而至,双目精光灼灼地注视欧阳昭沉声喝道:“小鬼,老夫师兄弟与你何仇?你倒是先说说看。”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只要你们先自断一手,小爷定当告诉你们明白,现在何必多问。” 宋信德陡地哈哈一声大笑道:“小鬼,你简直胡说八道……” 欧阳昭厉声喝道:“闭嘴!你们三个今夜要不乖乖的自断一手,就休想生离邙山。” 宋信德一声冷笑道:“小鬼,老夫师兄弟岂是贪生怕死的懦怯之辈。” “好!”欧阳昭一声好字出口后,便即向一尘道长拱手说道:“请道长退开一旁。” 一尘道长眉头微微一皱,望着欧阳昭问道:“施主果真与他们有仇?” 欧阳昭正容说道:“在下岂是谎言欺人之徒。” 一尘道长道:“为何不肯明说?” “在下实有难言之隐。” 一尘道长略一沉吟道:“施主这话,未免有点欺人。” 欧阳昭不由一怔,问道:“怎见得?” 一尘道长微微一笑道:“仇人当前,报仇在即,还说有难言之隐,这种话,不是欺人之言而何?况且,只凭施主一个人说是与他们有仇,但是,究竟有什么仇?施主是谁?他们自己却甚莫名其妙,一点不知。”说到此处,微微一顿,面容一正,目注欧阳昭朗声说道:“施主乃少年俊彦,当不会不知道不平则鸣吧!” 欧阳昭问道:“怎样?” 一尘道长缓缓地说道:“施主若不说明仇因,势将引起在场各位的不平,因而加以拦阻,不容许施主肆意逞凶。” 欧阳昭陡地朗声一笑道:“道长说得甚是有理,不过……”说着略顿,望着一尘道长正容接道:“在下身负血海深仇,而且干系重大,道长最好别问,少管闲事。” 一尘道长微微一笑道:“如果贫道一定要问要管呢?” 欧阳昭剑眉微轩,朗声说道:“在下因为敬重道长是望重武林的武当弟子,所以才对道长这般客气,道长如果一定要管闲事,在下说不得只好……” 须知欧阳昭已知道当年百余高手,联合围攻,杀害他父母之时,武林九派一帮中,武当、少林、穷家帮,均未参予,是以,他乃才不愿开罪一尘道长,与武当派结仇,多树强敌。 也就因此,他于说到只好两字之时,便即倏顿口止声,没有说下去。 可是,一尘道长却偏不识相,紧接着问道:“怎样?” 欧阳昭心中虽然很不愿开罪一尘道长,但是,他乃傲骨天生之人,一尘道长这样不识相地接着一问,他不由得立时俊面陡寒,冷冷地沉声说道:“只好开罪道长了。” 一尘道长双眉微轩,哈哈一声大笑道:“贫道既说要管,又岂怕施主开罪不开罪。” 吴娟娟忽地娇躯一晃,跃到欧阳昭身旁,秀目一瞪,望着一尘道长,声若黄莺啼鸣,娇喝道:“嗨,老道士,你这是何苦呢?我看你大概是敬酒不吃,要想吃罚酒啦。” 一尘道长闻言,不由眉头微微一皱,沉声喝道:“姑娘说话请小心点。” 吴娟娟格格一声娇笑道:“不小心呢?” 一尘道长脸色一沉,说道:“难道贫道不敢教训你么。” “呵呀!”吴娟娟话刚出口,白衣追魂段彬已经飘身而出,朗声喝道:“二妹不可无礼!” 白衣追魂喝住吴娟娟后,便即朝一尘道长拱手一揖,朗声说道:“二妹年轻无知,言语冒犯道长,小生这里谨代为赔礼,尚请道长忽怪。” 一尘道长一见,连忙稽首还礼,哈哈一声大笑道:“不敢,不敢!江湖传说,白衣追魂人如玉树,今夜亲睹施主风范,果然名不虚传,而且彬彬有礼,秀外慧中,较江湖传说尤甚呢!” 白衣追魂段彬微笑地谦逊道:“道长如此谬赞,小生实在愧不敢当极了!”说着微微一顿,目注一尘道长正容问道:“道长今夜一定要管敝弟和天山派之间的仇怨么?” 一尘道长朗声说道:“贫道忝为武林一脉,本着武林道义立场,岂能眼看着惨剧发生,而置之不理,袖手不管!” 白衣追魂段彬点点头道:“道长侠骨仁心,小生实是钦佩。 不过……”说着略顿,目光如电地凝视着一尘道长问道:“如果说明仇因,道长也还要管吗?” 一尘道长微一沉吟,说道:“当然还要分清是非!” “是呢?” “贫道便即不管。” “非呢?” “贫道要维护武林正义!” 白衣追魂段彬问道:“请问道长,如果道长亲生父母被人杀害了,道长将如何?” 一尘道长朗声答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为人子者,应当竭尽全力,替父母报仇,慰父母泉下英灵,是为尽孝,亦乃为人子之道。” 一尘道长说到这里,忽地恍然大悟地,望着白衣追魂段彬问道:“他们之间,是不共戴天的父母血仇?” 白衣追魂段彬点点头道:“不错。” 宋信德闻言,忍不住大声说道:“白衣追魂,你简直一派胡言,含血喷人!” 欧阳昭陡地一声朗喝道:“闭嘴!” 白衣追魂段彬向宋信德一声冷笑,冷冷地说道:“你鬼叫什么,我的话是不是含血喷人,少停,我三弟自会向你们说明白!”说罢,便转向欧阳昭说道:“三弟,你的身世血仇,反正不久就必须公诸武林,依愚兄看,不如就在今夜公布出来算了,免得他们死后,还糊糊涂涂,不明不白,认为死得冤枉,同时也免得武林中人不明真相,误以为你恃技好杀!” 欧阳昭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吧!” 说时,双目中忽地射出了两道,充满着仇恨的光芒,瞪视着宋信德师兄弟三人,厉声喝问道:“老鬼,你们还记得十五年前的那桩公案吗?” “十五年前?是什么公案?”三人的脸上,不由满是一片诧异之色,茫然地望着欧阳昭问。 欧阳昭一见三人这种神情,心中不禁暗忖道:这三个老鬼难道当年没有参加?心中暗忖着,口里却已是一声冷笑,喝道:“你们百余高手,围攻杀害……” 欧阳昭话未说完,宋信德口中已经发出一声惊呼的问道:“呵!你是……” 欧阳昭朗声说道:“神剑震八荒之子欧阳昭。” “呵!呵!” 连声惊呼,此起彼落,震荡夜空,一尘道长竟也惊得身不由主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满脸惊容,望着欧阳昭发愣。 宋信德、马士立、高永森,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一身武学功力高得不可思议的少年,竟是神剑震八荒欧阳丹的后人。 师兄弟三人,心中在极度惊骇之下,脸色已经变了死灰。 忽然,卓小燕一声娇呼道:“呵,禄哥哥,果然是你!”娇呼声中,身形已若巧燕般地跃入场中,落在欧阳昭身侧,妙目盈盈,柔情万缕地注视着欧阳昭,如花的娇靥上,洋溢着惊喜欢悦之色。 欧阳昭心头不禁一震,答道:“小燕妹妹,不错,是我。” 卓小燕娇媚地一笑道:“禄哥哥,那天在擂台上,我就想到可能是你啦。” 蓦然,天魔仙娘猛地声娇叱道:“你们走得掉么?” 第九章 仇恨生死 原来是宋信德师兄弟三人,竟想趁着卓小燕和欧阳昭说话不注意他们之时,趁机拿腿溜走。 天山三剑的名头武功,在当今江湖上虽也算得是一流好手,但是,欧阳昭的武学功力,实在太高了,他们心中均甚明白,青城六道的武功造诣,和他们只在伯仲之间,五道联手,在欧阳昭旋风八招旗招下,尚且连四招都未走出,便落得个三死二伤,他们三人,如何能是敌手? 是以,师兄弟三人,一见卓小燕和欧阳昭说话时,便不由得心念一动,认为有机可乘。 三人心念一动,立即互相一使眼色,身形陡长,不声不响地急腾跃起。 但是,天魔仙娘是何等人物,他们三人互相暗使眼色之际,她在一旁即已发觉,暗中凝神戒备。 三人身形刚刚腾起,天魔仙娘立即娇叱,玉手疾挥,飞快绝伦地拍出了三掌,分击三人腾起的身躯。 三人知道天魔仙娘内功深厚,要较他们略高一筹,平常他们尚且不敢硬接她的掌力,何况是身形跃起腾空之际,当然更不敢胡乱出掌硬接了,不待掌风袭到,便立即猛地一沉真气,迫使身形下坠落地。 说来太慢,就在三人腾身跃起,天魔仙娘娇叱挥掌拍出的刹那间,欧阳昭已经闻声飘身而起。 三人身形也只不过刚落地站稳,欧阳昭已是手横宝旗,渊停岳峙地立在他们对面五尺之处。 只见欧阳昭双目如电地扫视了三人一眼,陡地哈哈一声朗笑道:“想不到名列当今武林九大门派之一,堂堂天山派的门下,竟也是这种丢人现眼的脓包货,贪生怕死,没有骨气,真丢尽了名门正派的脸!”说罢,又是一声哈哈朗笑,笑声一落,俊脸陡现沉寒,尽是一片轻鄙不屑之色。 天山三剑自出道不久,便即成名江湖,迄今二十余年以来,可说从未丢过这样的脸过。 师兄弟三人,本因欧阳昭的一身武学功力,实在太高,自量不敌,这才动念乘机溜走,回返天山禀告掌门人,动员派中高手,全力对付,消灭这个强仇祸根。 此际,三人已经完全明白,今夜如果要想生离当地,除非依言自断一手…… 可是,果真自断一手,天魔仙娘会放过他们吗?这也是个问题?何祝,当着这多武林同道好手之前,他们焉能显得这样懦怯不济,贪生怕死,没有一点骨气? 忽然,三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暗道:今夜是生是死?反正已非自己师兄弟力所能定,与其受辱丢人现眼,落个懦怯之名,不如顷尽全力,和对方一拚。 三人心中这样一想,立即钢牙暗咬,把心一横。 欧阳昭话声甫落,三人立刻猛地一声虎吼,厉喝道:“小狗,老夫弟兄今夜和你拚了。” 三枝长剑顿时状类疯虎般,拚命猛刺攻出。 双方对面站立,相距只不过五尺远近,三枝长剑蓦然猛攻刺出,这种形势,实在令人心惊。不过,欧阳昭暗中早在凝神戒备,提防到他们情急拚命的这一着。三枝长剑甫才猛攻刺出,便即闻听欧阳昭一声朗喝道:“你们也配!”朗喝声中,宝旗陡挥,一招旋风骤起已经出手。 旋风八招旗招,本就招招博大精深,威力惊人无俦,何况是在欧阳昭早就凝动蓄势戒备之下出手,其威力当然更见威猛。 只听得一阵刺耳惊心的惨叫过处,师兄弟三人,在这一招之下,竟然没有一个能够逃出厄运,身形立时全被旗风威力,震得离地飞起,跌落数丈以外,口中狂喷鲜血,当场气断魂离。 青城六道、天山三剑,均是当今江湖上颇负盛名的剑术名家高手,在欧阳昭手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五道联手,未能走出四招,便即落得三死二伤,天山三剑三剑齐出,只一招之间,立时亡魂当场。 这等旗招威力,实在太过骇人,群豪目睹之下,一个个心中都不禁凛骇至极,望着欧阳昭张口结舌,瞠目发呆。 群豪目睹欧阳昭出手连毙青城、天山两派高手七人,心中虽然也觉得欧阳昭手底过于狠辣,但是,无一人说话,指责他的狠辣与不是。 当然,这是因为欧阳昭已经说明身份,他是十五年前被峨嵋、青城、昆仑、华山、邛崃、天山、崆峒七大门掌派掌门率领各派高手弟子百余人围攻杀害的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夫妇之子。 为人子者,报父母之血仇,虽手底狠辣,谁又能指责说不对呢? 况且,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当年乃是侠名满天下的一代大侠,七大门派竟然联合起来,杀害了他夫妇。 这件事,当时在武林中,曾经轰动一时,有许多武林人物,对七大门派的这种行为,很是不满。 不过,这不满也只是在心里,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公然表示,因为,七大门派的势力太大了,谁愿自找麻烦呢? 但是,七大门派之人,为了什么,要联合起来,杀害欧阳丹夫妇呢?不但武林中无人知道,即连七大门派中人,除却掌门人之外,其他人也都不明其中真相。 武当一尘道长见欧阳昭出手如此狠辣,他虽然不好说欧阳昭的不是,但他毕竟是心肠仁慈之人,目睹这等血淋淋的惨状,心中甚是不忍。 他目光缓缓地,扫视了地上躺着的四道三剑七具尸体一眼,不由眉头微皱,清咳了一声,望着欧阳昭说道:“欧阳施主,贫道有两句话想奉劝施主,不知施主能见容否?”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道长有何教言,请不必客气,在下当洗耳恭听。” 一尘道长略略沉吟,正容说道:“血债血还,这句话在武林中,似乎已成了千古不变之成语格言,施主身负不共戴天血仇,以血偿血,尽人子之道,替父母报仇,贫道本不当多言哓舌,不过……本上天好生之德,施主这种出手就致人于死地的报仇方式,贫道颇不赞成。” 欧阳昭问道:“道长的意思是……” 一尘道长道:“贫道意欲奉劝施主,得饶处且饶人,手下稍稍留情,勿要过肆屠杀,多造杀孽。” 欧阳昭微笑道:“道长是要在下宽饶这些杀父母的仇人?” 一尘道长道:“贫道只是奉劝施主少造杀孽!” 欧阳昭陡地哈哈一声朗笑道:“道长这话不觉着有点自相矛盾吗?” 一尘道长不由一怔,目注欧阳昭问道:“怎样自相矛盾?” 欧阳昭望着一尘道长微笑的问道:“道长适才不是曾经说过,在下替父母报仇,以血偿血,乃尽人子之孝道么?” 一尘道长点点头道:“不错。” 欧阳昭又道:“这么说,在下替父母报仇,也没有什么不对了?” 一尘道长答道:“没有。”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那么道长却又要在下宽饶杀父母的仇人,前后所言,完全相反,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一尘道长闻听,这才恍然明白欧阳昭的意思,遂微微一笑,望着欧阳昭说道:“施主所指矛盾,确然不谓无理,不过,施主应当明白,当年参予围攻令尊令堂之人,数以百计……” 一尘道长话还未说完,欧阳昭已接着说道:“正因为人数太多,在下出手才绝不容情!” 一尘道长皱眉说道:“施主可曾考虑到这样发展下去的后果么?” 欧阳昭道:“在下已经无法考虑后果。” “可是……” 不待一尘道长说完,欧阳昭又抢先说道:“道长不要可是了,道长可曾想到,在下纵然遵从道长的劝告,但是他们为了要斩草除根,防患未然,焉能容得我欧阳昭安然无事地活下去?” 一尘道长闻听,不由微微一呆,暗忖道:不错,他的这些仇家,为了对他报仇,定必要斩草除根,如何能任他活着? 何况他的一身武功,又是高得不可臆测呢! 一尘道长心中正暗忖之际,欧阳昭满脸忽现杀机,坚决地说道:“在下为了自身的生存,为了替父母报仇,尽人子之孝道,只好以杀止杀,以血偿仇。” 一尘道长心头不禁猛地一震,问道:“除此而外,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欧阳昭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 一尘道长不由摇摇头,轻叹了口气,默默无语。 欧阳晤微笑着说道:“非是在下不肯接纳道长的好心劝告,事实上在下也是迫不得已,尚望道长原谅在下的苦衷!” 一尘道长缓缓地说道:“但是贫道仍希望施主能稍稍上体天心,不要过分。” 欧阳昭略一沉吟,微微点头,恭敬地说道:“在下当记着道长之言。” 一尘道长点点头道:“那么贫道就此告辞了。”说罢,便朝欧阳昭稽首一礼,带着同来的三个武当弟子,飘然而去。 这时,在欧阳昭辟毒追魂旗下,侥幸未死,盘膝跌坐当地,运功调息疗伤的明空、明心二人,已经调息完毕,长身站起。 经过这一阵子的运息行功,二人内腑伤势,虽未完全痊愈复原,但已无大碍。 二人长身站起后,望了望地上躺着的明清、明悟、明云、明真、和天山三剑中的宋信德、马士立、高永森七具尸首,心中说不出是悲痛,还是骇惧? 他二人呆呆地站在一边,两双眼睛睁得像铜铃,瞪视着欧阳昭,目光中充满了仇恨的火焰。 此际,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卓小燕、天魔仙娘都已飘身到了欧阳昭身旁。 卓小燕妙目盈盈地,望着欧阳昭娇憨天真地说道:“禄哥哥,真想不到,你离开家只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学成了这么一身惊人的武功,我真替你高兴。” 在欧阻昭饱受欺凌的,心灵中,对于天心庄上上下下的人,虽说全无一丝好感,但,对卓小燕却是唯一的例外。并且,他心底更早在青梅竹马的时代,就对她潜伏下了爱的情愫。 他朝小燕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是么?” 天魔仙娘忽地格格一声娇笑道:“小燕姑娘,你真替他高兴吗?” 卓小燕点点螓首,望着天魔仙娘,正色说道:“当然。” 天魔仙娘道:“你可知道,你父亲却极不高兴呢。” 卓小燕摇摇头道:“不会的。”说着情意无限地望着欧阳昭说道:“禄哥哥,你说是吗?” 吴娟娟在旁见卓小燕妙目含情脉脉,对欧阳昭显得很是亲热,芳心儿里不禁有点儿酸酸的,生起一股妒意。 她芳心妒意一生,立即向欧阳昭娇声说道:“三弟,我们走吧。” 欧阳昭闻言,转向她含笑说道:“二姊别忙,小弟还要好好教训教训几个人呢。” 吴娟娟问道:“谁?” 欧阳昭朝她笑了笑,目光转向卓君杰、杨东川、徐培云三人,俊面倏地一寒,沉声说道:“卓君杰、杨东川、徐培云,你们三个过来。” 三人闻听,脸色都不禁微微一变,心中齐皆悚然一惊。 杨东川强自镇定地,目注欧阳昭喝问道:“阿禄,你要做什么?” 欧阳昭语声冷峻如冰地说道:“我要摔你们几个跟斗,掴你们几个大嘴巴。” 卓小燕天真美丽的娇靥上,显露着一丝焦急之色的,望着欧阳昭娇声道:“禄哥哥,你……” 卓小燕刚一开口,欧阳昭便即朝她摇摇手,阻止说:“小燕妹妹,你别开口。” 说时,卷起手中宝旗,纳入怀中掖好。 卓小燕秀眉微蹙,注视着欧阳昭,温柔地说道:“禄哥哥,你这是何苦来呢!” 欧阳昭的俊脸上掠过一丝悲愤的,神情,朝卓小燕微微一笑,说道:“小燕妹妹,这多年来,除了你一个人对我好,从来没有欺侮过我外,他们哪个不恃仗着会几手武功,时常摔我跟斗,掴我嘴巴,欺侮我,骂我呢!” 卓小燕心中暗想道:是呵,他们绎常都是那样的欺侮禄哥哥,又打又骂,怎样都劝不听,那时候,禄哥哥多可怜呵! 卓小燕心中这样一想,遂就同情地望着欧阳昭娇声道:“禄哥哥,我知道,你心里很恨他们,要报复出气是吗?” 欧阳昭点点头道:“不错。” 卓小燕娇声说道:“禄哥哥,你要报复出气,我不拦阻你,但是,你可千万不要伤了他们。” 欧阳昭向她微笑地说道:“小燕妹妹,你放心好了,我决不会得伤他们的。”说罢,便向三人招了招手,冷冷地道:“三位请过来吧。” 这时,卓君杰、杨东川、徐培云三人心中真是又怯又怕,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是以,三人闻言之后,只互相望了一眼,身形却是未动,仍站立在原地。 欧阳昭剑眉微轩,一声冷笑道:“我看你们三位就识相一点,乖乖的自己走过来吧,否则,我过去了,你们就得要多吃些苦头了。” 欧阳昭话声甫落,三人忽闻身后响起一声银铃般地格格娇笑道:“三位既然害臊,不好意思过去,那么我就做做好心,帮三位一个小忙,送三位过去吧!” 接着,三人便陡觉身后有一股柔软劲力,无可抗拒地,推着三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欧阳昭面前走去。 原来竟是天魔仙娘,悄悄地转到了他们身后,双掌挥吐,发出内家潜劲真力,硬将三人的身子,朝欧阳昭面前推去。 在这种形势下,三人要想仍立原地不动,不朝欧阳昭面前走,已是不行。 就在三人身形被推送至欧阳昭面前五尺距离之处,刚觉着身后推送的力量消逝之际,陡闻欧阳昭一声朗笑道:“三位,我先赏你们一人一个大嘴巴吧。” 话声中,欧阳昭双掌出如疾电,朝三人右颊掴去。 只听得拍!拍!拍!接连三声脆响,三人的右颊上,已经不折不扣,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大嘴巴。 欧阳昭出手实在太奇,太快!三人空负一身不弱的武功身手,竟是连闪让的余地都没有。并且,欧阳昭是怎样出手的?三人也都没有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人影一花,掌影电闪,右颊便已被掴。 其实,欧阳昭出掌之奇之快,岂只他们三人在心神怯乱之下没有看清楚,即连旁立在欧阳昭身侧的卓小燕、吴娟娟、白衣追魂段彬与远立在丈外的群豪等人,谁又何曾看清楚了呢? 顷刻之间,三人的右颊上,立时现出一片红肿,三张面孔,一个样儿变成了右大左小,左颊瘦,右颊胖。 但是,欧阳昭手底甚是有数,轻重极有分量,因此,三人右颊虽都立现红肿,却连齿缝间也未流出一丝血渍来。 右颊被掴,火辣辣生疼,一时间,三人都不禁右手抚颊,愣瞪着双眼望着欧阳昭发怔!当然,心里更是又惊又怕。 就在三人心里惊怕交杂,手抚右颊,愣眼发怔时,陡闻欧阳昭又是一声朗笑道:“右肥左瘦,这样的面孔太不雅观,干脆我成全成全三位,替你们把左颊也加肥起来吧。” 三人闻话,心头全都不禁悚地一颤! 说来实在太慢,三人心头方自一颤,蓦觉眼前掌影闪晃,待要闪避时,已然不及。 只听得又是拍!拍!拍!接连三声脆响,三人的左颊上,便又已不折不扣的各被掴了一掌。 不用说,三人的左颊,也立时和右颊一样的红肿起来,不再是右肥左瘦,不平匀的样子,变成了三张胖胖的面孔。 吴娟娟望着三人红肿的两颊,忽地格格一声娇笑,向秀立旁侧不远之处,双眉紧皱着的卓小燕姑娘,语音和悦地说道:“卓姑娘,你看他们三个人的脸孔,红红的,肥肥的,活像三张胖娃娃脸,真有趣极了!” 吴娟娟姑娘的语声,虽是极为和悦,实际上,话里却是暗含讥讽。 卓小燕乃是个聪慧绝顶的姑娘,吴娟娟这种暗含讥讽的话意,她焉有听不懂之理?但是,她虽然听懂吴娟娟姑娘的讥讽话意,却并没有回说什么,只朝吴娟娟姑娘望了一眼,并且还淡淡地笑了笑。 场中四个人,都与她有着深切的关系,被折辱的一方,一个是她的同胞哥哥,两个是她父亲的弟子她的师兄。 然而,欧阳昭呢,他不但是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爱侣,并且也是她芳心里最喜欢最爱的心上人。 欧阳昭在天心庄上,所曾遭受的折磨、欺凌、痛苦,她是很清楚的,为他所遭受的这些,她曾不止一次的在暗中流泪。 现在,欧阳昭学成了一身惊人的武功,对于过去她哥哥和四个师兄所施诸于他的凌辱、欺侮,他要报复,以发泄积压在胸中的怨愤,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合理的,应该的。 所以,欧阳昭要向三人施以报复的时候,她没有拦阻欧阳昭,只默默地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可是,当她目睹她哥哥和大师兄二师兄,被欧阳昭掌掴后,颊上红肿起来时,她芳心里又非常难过。 不过,她芳心里虽是非常难过,却仍旧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拦阻欧阳昭。 因为,她很了解欧阳昭心中的怨愤,被积压了这多年了,必须要让他尽情地爽爽快快地发泄一下。 卓君杰、杨东川、徐培云三人虽曾目睹欧阳昭一身高不可测的武学功力,但,双颊被掴,这口气如何能忍得,怎肯善罢干休? 只听得三人猛地一声怒吼,蓦见寒光耀眼,三人竟然拔出了背上的长剑,疾如惊电,齐朝欧阳昭刺出。 卓小燕一见,芳心不由大惊,急急地娇喊道:“哥哥,你们怎么动起剑来了?不可以呵,赶快……” 就在卓小燕的惊急娇喊声中,欧阳昭霍地一声朗笑道:“不要紧,小燕妹妹。”说着又是一声朗笑道:“你们都与我拿过来吧。”话声中,身形飘忽电闪,双掌倏伸陡缩之间,竟已奇快绝伦地夺下了卓君杰、杨东川、徐培云三人电疾刺出的长剑。 欧阳昭出手夺剑,快如电光火石打闪,使用的是什么手法?卓、杨、徐三人连一丝一毫也没有看清,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右腕微微一麻,手里的长剑便已被欧阳昭夺去。 三人心头不禁大骇,慌不迭地飘身后退。 只听欧阳昭一声冷笑道:“你们三个不要害怕,我不会得再打你们的。”说罢,双手一挥,三道寒光电射而出,直朝三丈开外的一块六尺余高,尺许厚的墓碑上射去。 噗噗!一阵轻响,三枝长剑的剑身,一齐透穿墓碑,只剩下剑把,露在墓碑的正面。 这种功力,实在使人震骇,若非亲眼目睹,谁敢相信? 其实,掷剑穿透一块尺许厚的石碑,并没什么使人不敢相信之处,但是,远隔三丈开外的距离,情形可就不同。内家功力,若不是已臻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上乘化境,怎能如此? 欧阳昭挥手掷出夺自三人手中的长剑后,注视着三人朗声说道:“刚才我虽已说过不打你们三个,现在却要你们三个每人摔几个跟斗给在场的各位看看。” 杨东川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小狗,你干脆动手杀了我们三个算了。” 欧阳昭哈哈一声朗笑道:“杨东川,你想要我杀你们,那可办不到,男子汉,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欧阳昭和你们之间,只有凌辱、殴侮之恨,并无可杀你们的深仇,所以我要报复泄恨,要你们也尝尝被凌辱殴侮的滋味。”说到此处,陡地沉声朗喝道:“姓杨的,我本来是不想再打你们的,因为你骂我,就必须再打你一个大嘴巴,以示惩戒。”话声甫落,身形电飘,倏地欺近杨东川身前,右掌陡伸,奇快无比地直朝杨东川的左颊掴去。 这次,杨东川虽已凝神提防,哪知却仍然无效,依旧未能躲开。只听得拍的一声,不过不是左颊,而是右颊,又已被掴个正着。 明明是掴向左颊,却掴在右颊上,这种掌式,实在奇妙怪异。 两颊本已红肿,这一掌,如何还能经受得起,立时嘴巴流血,牙齿活动,差些儿没有掉下两颗来。 卓君杰和徐培云二人一见,立时齐纵身形,猛朝欧阳昭扑出,怒喝道:“我们和你拚了!”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你们配吗?”话声中,身形飘忽闪幌之间,两手已经分别扣拿着卓、徐二人的手腕脉要穴。 须知腕脉穴乃属人身要穴之一,此穴被拿,二人立感浑身酸软无力,连想挣扎都不可能。 欧阳昭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们两个先翻跟斗来看看吧。” 说时双手一抖,两人身形立时腾起,各自翻了个大跟斗,叭的一声摔在地上。 欧阳昭手底下极有分寸,二人这一个跟斗摔下来,疼痛虽然不免,但绝对不会受伤。 二人从地上跃身站起,心中虽已把欧阳昭恨入骨髓,但是,欧阳昭的武学功力,高出他们太多太多,恨入骨髓又有何用,还不是只有瞪眼看着的份儿。 欧阳昭抖手摔出卓君杰、徐培云二人的身子后,立时身形电飘,欺到杨东川的面前,冷冷地说道:“杨东川,你别闲着,也来翻个跟斗看看吧。” 口中说着,右手已经疾伸,朝杨东川的臂肘关节之处拿去。 杨东川身形微闪,横移五尺。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姓杨的,你躲得了么。”身形电飘,如影附形,原式不变,仍朝杨东川的臂肘关节之处拿去。 蓦然,忽闻一声娇喝道:“欧阳昭,住手!” 欧阳昭闻声,不由微微一怔! 香风飒然,人影电射,一条娇小的身形已经跃落他的对面,拦在杨东川的身前,原来是银蝎女施凤英。 欧阳昭不由剑眉微微一皱,望着银蝎女冷冷地问道:“施姑娘有何见教?” 施凤英微微一笑道:“不敢当,我看你也该够了吧。” 欧阳昭摇摇说道:“还没有呢。” 施凤英娇嗔道:“你这人,欺人过甚。” 欧阳昭剑眉微轩,说道:“施姑娘认为是吗?” “当然。” “施姑娘不觉得太武断吗?” “怎见得?”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我想施姑娘如果知道他们过去欺辱在下的种种情形,就不会得有这样的武断了。” 施凤英笑道:“你的话也许很对,不过……” “怎样?”欧阳昭问道。 施凤英秀目轻转、朝卓君杰、杨东川、徐培云三人望了一眼,缓缓地向欧阳昭说道:“今夜你已经这样报复了他们,似乎也该泄恨放手了。” 欧阳昭:“在下还没有泄恨呢。” 施凤英秀目一瞪道:“你要怎样才能泄恨?” 欧阳昭冷冷地道:“在下今夜这点报复,只不过是他们过去施诸于在下身上百分之一,在下虽不要他们付出利息,但却必讨还本钱,方能泄消心头之恨。” 施凤英一声娇喝道:“你这人心肠也太狠了。” “这也是心肠太狠?” 欧阳昭说着,陡地哈哈一声朗笑道:“在下身负血海深仇,心肠要不狠,如何能替父母报仇?” 施凤英微笑地说道:“你替父母报仇,对仇人心肠狠,那是另一回事。”说着粉脸一寒,秀目圆瞪,娇喝道:“他们是你的仇人么?” 欧阳昭冷冷地道:“他们虽不是在下的仇人,却是在下心中最恨之人。” 施凤英怒声喝道:“你这人简直有点不通人性。” 欧阳昭轩眉朗声喝道:“施姑娘,你说话最好客气点!” 施凤英道:“不客气又怎样?” “哼!” 卓小燕忽地身形一晃,跃到施凤英身旁,向欧阳昭娇声说道:“禄哥哥,你别生气,凤姊姊言语得罪你,我代她向你赔礼,好吗?”说着,便向欧阳昭一福。 欧阳昭急忙双手连摇地说道:“小燕妹妹,你快别这样,我不敢当。” 卓小燕朝他嫣然一笑,脉脉含情中而又参杂着丝丝幽怨,注视着欧阳昭的俊脸,幽幽地说道:“禄哥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欧阳昭微笑地说道:“小燕妹妹,天心庄上,只有你妈和你两人对我最好,自从你妈去世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尽管说好了,我一定会听你的。” 卓小燕一听欧阳昭提到她的母亲,芳心中不禁有些儿黯然,轻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唉!我妈要是不死就好了,她老人家要是活着的话,一定不会得容许他们欺侮你,折磨你的。” 欧阳昭点了点头。 卓小燕柔声说道:“禄哥哥,我知道你心中已经恨透了我们天心庄的人,尤其是对我哥哥和杨师兄他们更恨。”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但是,我不恨你。” 卓小燕朝他甜甜地一笑道:“谢谢你,禄哥哥。不过……” 欧阳昭含笑说道:“不过什么?小燕妹妹,你说吧。” 卓小燕望着他,有点惴惴地说道:“禄哥哥,我想请你不要难为我哥哥和杨师兄、徐师兄他们,可以吗?” 欧阳昭闻言,略一沉吟道:“好,我答应你。” 卓小燕纯洁美丽的娇靥上,现出了百合花般的笑容,是那么娇甜而又妩媚。 她望着欧阳昭娇声说道:“禄哥哥,你真好!” 欧阳昭朝她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吴娟娟含着一股醋意地望着卓小燕说道:“卓姑娘,他好,你也不坏呀!” 卓小燕不由微微一怔,望着吴娟娟问道:“姊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吴娟娟一声冷笑道:“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哼!” 卓小燕望着吴娟娟茫然不解地问道:“我知道什么?” 吴娟娟冷冷地道:“不知道就算了!”说罢,转向欧阳昭娇声说道:“三弟,我们走吧。” 这时,青城六道中的明空、明心与华山派弟子,均已离去,只剩下与当年杀害欧阳丹夫妇公案毫无关联之人,仍远立在两丈以外看热闹,没有离去。 欧阳昭俊目电闪,掠视了这些没有离去的武林人物一眼,又向卓小燕望了一眼,这才朝吴娟娟点了点头。 神州三杰正要转身离去,忽闻银蝎女施凤英娇声喊道:“慢着!” 欧阳昭冷冷地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施凤英白了欧阳昭一眼,娇嗔道:“我没有和你说话。”说着朝白衣追魂段彬妩媚地一笑,语音娇甜地说道:“段相公,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白衣追魂段彬剑眉微微一皱,点点头道:“可以,不知施姑娘和小生谈些什么?” 施凤英朝他含情地一笑,娇声道:“我想和你谈的可多着呢。” 白衣追魂段彬聪明绝顶之人,他心中微一沉吟,便已猜到银蝎女施凤英根本没有什么话和他谈,只是想借着这谈谈二字为由,和他接近接近而已。 于是,他便故意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望着施凤英问道:“重要吗?” 银蝎女施凤英自那天在天心庄擂台上,乍见白衣追魂段彬时,就已被白衣追魂段彬那俊秀的神情,潇洒的风度所吸引,她芳心生爱,将一缕情丝缚向白衣追魂段彬的身上。 白衣追魂段彬这样一问,她立即灵机一动,秀目微转,朝白衣追魂段彬微微一笑,说道:“也重要,也不重要。” 白衣追魂段彬一听,心中不禁暗暗好笑,想道:你以为你那点鬼心思我不知道么?真是活见你的鬼了,我这样问你,本是故意逗逗你玩儿的,你倒会见巧卖乖呢,竟借机向我卖起关子来了…… 白衣追魂段彬朗声说道:“既然重要,姑娘就请快谈吧。” 施凤英微笑地摇摇臻首道:“我不要在这里谈。” “要在那里?” 施凤英情意万千地说道:“找个僻静的地方,我要和你两个人,单独地谈。” “为什么?” 施风英娇媚笑说道:“因为有外人听了不方便呀。” 白衣追魂段彬故装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不方便呢?” 施凤英娇嗔地道:“你这人真……” 真怎么样?施凤英并没有说下去,但是,白衣追魂段彬却哈哈一声朗笑道:“真傻是吗?”说着俊脸陡地一寒,朗声说道:“施姑娘,事无不可对人言,小生乃是堂堂的男子汉……” 白衣追魂段彬话还未完,忽闻五丈之外,墓陵背后,响起一阵震耳的哈哈大笑:“好一个堂堂的男儿汉……”话声中,陡见墓后射起三条人影,身形迅似电掣风飘,跃落当场。 欧阳昭一看,原来是东海一奇和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铁笔穷儒桑子修三人。 三人身形一落,欧阳昭才待上前行礼,却见铁笔穷儒桑子修双目灼灼地,望着白衣追魂段彬忽地哈哈一声大笑道:“段贤侄,施姑娘一片深情,要和你单独谈谈,你怎可拒绝,辜负她的心意?依我这穷酸叔叔看,你何妨就……” 白衣追魂段彬闻听,知道铁笔穷儒桑叔叔存心调侃他,开他的玩笑,不待他再说下去,立即一声清叱道:“桑叔叔,你……” 铁笔穷儒桑子修应声住口,但却望着他笑问道:“我怎样了?” 白衣追魂段彬笑道:“你少说废话好不好。” 铁笔穷儒微微一笑道:“这也算是废话?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你可知道,穷酸叔叔完全是为了你好,免得你被人骂不解风情。” 白衣追魂段彬闻言,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一顿足道:“用不着你管!” “好,好,用不着我管,我这穷酸叔叔不管就是。”铁笔穷儒说罢,又是哈哈一声大笑。 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在旁,忽地一声大笑,朗声说道:“卿系美佳人,郎岂不欲爱,只是心力实难逮也。”说罢,目注银蝎女施凤英,含意深长地微微一笑。 这微微一笑,只笑得银蝎女施凤英,芳心小鹿乱撞,卜卜直跳,粉脸霞生,有如桃花映面,娇羞答答地低垂下了螓首。 欧阳昭仰首望天,默默地凝视着月亮,似乎正思索着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出神,在深思…… 卓君杰和卓小燕并肩站立,他目光又恨又惧地朝正在深思出神的欧阳昭望了一眼,向卓小燕低声道:“妹妹,我们回去吧。” 卓小燕微点了点臻首,朝欧阳昭娇声喊道:“禄哥哥,我和哥哥、师兄们回去啦。” 欧阳昭正在仰首望天深思出神之际,闻言不由微微一愕。 但,旋即向卓小燕含笑地点点头道:“那么再见了,小燕妹妹。” 卓小燕妙目凝视着欧阳昭,情意绵绵,妩媚无限地笑了笑,但是,语音里却略带凄楚地娇声说道:“禄哥哥,你多保重呵!”说罢,又深情依依地朝欧阳昭望了一眼,这才偕同银蝎女施凤英、卓君杰、杨东川、徐培云,一齐跃起身形离去。 银蝎女施凤英临走之时,她虽然没有向白衣追魂段彬说一句再见,但是,她的一双秀目,却比说上十句再见,还要使人难忘,她深深地望了白衣追魂段彬一眼。 当然,她这一眼里,既蕴含着说不尽的深情,可也有着无限的幽怨…… 只是,可惜得很,她这一眼,虽有说不尽深情与幽怨,白衣追魂段彬却是视若未见,无动于衷。 千手大圣石不凡见状,不由摇了摇头道:“真痴迷。” 铁笔穷儒望着白衣追魂段彬微笑,说道:“你真害人不浅。” “哼!”白衣追魂段彬瞪了铁笔穷儒一眼。 欧阳昭目送着五人离去的身形背影,不,应该说是卓小燕的婀娜背影,渐渐远了,他心底仿佛失落了一件什么东西,感觉有些儿空虚和怅惘。 良久,他像是在梦呓般,低低地自语:“小燕妹妹,你也多保重呵!” 忽然,吴娟娟噗哧一声轻笑道:“她已经走远了,你在和谁说话呀?三弟。” “是么?”欧阳昭有点心神不定。 吴娟娟目睹心上人这等失魂落魄的神情,芳心里大大不受用。她醋意顿生,娇嗔道:“三弟,你怎么了?” “呵!”欧阳昭悚然一惊,望着吴娟娟,茫然地问道:“什么怎么了?二姊。” 吴娟娟粉脸含嗔地说道:“你真使人寒心。” 欧阳昭仍是茫然不解地问道:“二姊,小弟哪里不对了?” 吴娟娟冷冷地道:“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欧阳昭宛如掉入一团浓雾中,茫然迷惑之极。 他望着吴娟娟满是嗔意的娇靥,怔了怔,有点儿发急地问道:“小弟明白什么呀?二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好么?” 吴娟娟道:“我不高兴!” 欧阳昭剑眉不由微微一皱,他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情得罪了二姊?竟使二姊这样生气。 他想了想,忙地转向白衣追魂段彬问道:“大哥,是什么事情?你知道么?” 白衣追魂段彬眼珠儿略转,朝他微微一笑道:“别问是什么事情了,你只向她赔个礼就好了。” 欧阳昭一听大哥叫他向二姊赔礼,不要他问是什么事情,虽然心中仍甚迷惑不解,但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朝吴娟娟拱手躬身一个长揖道:“二姊,你别生气,小弟这里向你赔礼了。” 吴娟娟芳心中本无气可言,只不过是一点醋酸在作怪。欧阳昭向她长揖赔礼,她芳心里那点作怪的醋酸,顷刻间烟消云散,像一阵风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但顷刻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并且芳心儿里还甜甜的呢! 不过,她芳心儿里甜甜地,表面上却故意皱着两条秀眉,明眸微瞪地娇嗔道:“谁希罕你赔礼!” 可是,话声落后,却又忍不住噗哧一声娇笑了。 这时,远立在两丈外,看热闹的一些武林人物,一见已无热闹看,便都先后离去。 天魔仙娘妙目轻转,掠扫了东海一奇、千手大圣、铁笔穷儒、神州三杰三老三少一眼后,便即望着欧阳昭微笑,说道:“欧阳贤侄,以你的一身武学功力而言,举目当今武林,能是你敌手之人,为数实在寥寥无几,不过……你的仇家不但为数极多,遍及七大门派,而且均是当今武林一流高手,你们神州三杰的威名,自今夜以后,三两日内,必然轰动整个江湖,你的那些仇家,在闻听消息后,亦必然纷纷出动找你,明截暗杀,以便斩草除根。因此,你们三人,今后在江湖上行走,必须要处处谨慎,凭你的武功,明斗虽是不惧,但暗算却不可不加倍小心提防!” 欧阳昭闻听,恭敬地肃容答道:“多谢师娘训诲!弟子当谨记心中,你老人家请放心好了。” 天魔仙娘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俗语有云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打不过人多。你一身武功虽已高绝,但如遇众多强敌,却仍必须见机行事,切不可徒恃匹夫之勇,否则,令尊令堂当年之事,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说到这里又复一顿,伸手入怀,取出一面银光闪闪的小银牌,托在掌心里,向欧阳昭接道:“这块银牌,乃我天魔教中最高的权威令牌,教中弟子见牌如见教主,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在大江南北七省之内,你只要随便寻着一个本教弟子,向他出示此牌,他们便会垂手悉听你的吩咐。明天我也立即派人传令本教各地弟子,随时留心你们的行踪,一有事故,我当即刻亲率教下好手,赶去相助,免得你们人单势孤。”说罢,便将银牌送到欧阳昭面前,“你把令牌收起来吧。” 东海一奇、千手大圣、铁笔穷儒这三位武林异人,一代奇侠,闻听天魔仙娘这番话后,都不禁肃然动容,暗暗点头赞佩。 想不到这个在武林中素以淫荡著称,数十年来,从不参予江湖任何仇怨是非的一代女魔头天魔教主华碧蓉,对欧阳昭所说所讲,不但句句均是金玉良言,有如慈母之对爱子的谆谆训嘱,并且一破数十年不变的教规,与七大门派之人为敌,帮助欧阳昭报仇。 欧阳昭对于天魔仙娘的这番训嘱,除却恭谨地唯唯受教,衷心感激之外,对于这块天魔教的权威令牌,却有点犹豫,不敢随便伸手接过,轻妄收受下来。 天魔仙娘见他犹豫着没有伸手接取,便柔声的说道:“拿去带在身边好了,当你需要找个人跑腿送信,或是干什么的时候,它会给你很多方便的。” 欧阳昭有点嗫嚅地说道:“你老人家这样关怀爱护弟子,弟子不知道将来要怎样报答你老人家才好?这面令牌,弟子实在不敢接受,还是请你老人家收起来吧。” 天魔仙娘满脸含笑地说道:“孩子,别和我说这些客气话了,赶快收下吧,孩子。” 白衣追魂段彬在旁说道:“三弟,既然伯母这样说法,你就收下带在身边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真用得着它呢!” 天魔仙娘含笑说道:“还是段侄的话说得对,好孩子,你收下吧!” 欧阳昭知道不便再推,只得恭敬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弟子遵命收下便是。”说罢,恭敬地伸出双手,从天魔仙娘的掌心里,接过天魔令牌,谨慎地纳入怀中放好。 天魔仙娘心中很是高兴,笑说道:“这才是呵,你早就该听话收下了。”说着,目注白衣追魂段彬的俊面,含笑地问道:“段侄,你说是吗?” 白衣追魂段彬闻问,向她点点头笑答道:“是的。” 天魔仙娘目注白衣追魂段彬的俊面,白衣追魂的目光望向天魔仙娘,两人的眼神甫一接触,双方心头都不禁蓦地一震。 同时,两人的心中立刻都产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谁也没有思索,这种异样感觉蓦然而生的因素…… 千手大圣石不凡忽然朝天魔仙娘抱拳微微一拱,笑说道:“老偷儿有几句略嫌放肆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天魔仙娘微笑道:“石大侠有何指教?请说好了。” 千手大圣石不凡略一沉吟,双目陡现灼灼精光,望着天魔仙娘正容说道:“江湖传说,对教主的声名颇不好听,老偷儿有点不知进退,在教主面前哓舌,奉劝教主爱惜……” 不待千手大圣石不凡把话说完,天魔仙娘立即声若银铃格格一声娇笑道:“多谢石大侠关怀好意,只是,那些传说,已成了过去陈迹啦。”说着玉面一正,神情严肃地说道:“今后石大侠在江湖上,如若遇见本教弟子有行为不检,违犯武林规戒之时,石大侠尽管本着侠义之怀,施予惩戒好了。” 铁笔穷儒在旁闻听,陡地哈哈一声大笑道:“教主快人快语,我穷酸实在钦佩!” 夭魔仙娘格格一笑道:“桑大侠过奖了!”说着略微一顿,目光慈爱和蔼地望着神州三杰说道:“天不久就要亮了,我们该分手了,望你们谨记着我的话,在江湖上多加小心,多保重!” 神州三杰一齐恭敬地答道:“你老人家放心吧,我们记下了!” 天魔仙娘微笑地点了点头,随又向东海一奇、千手大圣、铁笔穷儒三人,微一点头说道:“三位再见了。” 三人朝她略一抱拳道:“再见。” 天魔仙娘朝身后的八名侍婢,微一挥手道:“回去。”声落,纵起身形,裙袂飘飘,率领着八婢,下山而去。 天魔仙娘走了。 欧阳昭目送着天魔仙娘与八婢的身形背影,飘飘地消逝在黯影里后,他心中不禁感觉着有些儿惘怅。 虽然,他和这个年纪看来恍似二十许,实际上已上七十多岁的天魔教主,见面总共只才两次,但是,她对于他的关怀与爱护,使他感到无比的温暖。 千手大圣石不凡望着天魔仙娘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不由感慨地轻喟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自今以后,对于江湖上的传说种种,我老偷儿心里可得要打点儿折扣,加以考虑考虑了。” 铁笔穷儒桑子修对老偷儿的这两句话,似乎颇有同感,微笑地点点头道:“江湖之上,人心险诈难测,传说更是见风便是雨,故而江湖上传说的好人,并不见就真是好人?传说的坏人,也并不见得就真的是坏人呢。” 东海一奇闻听,不由哈哈一声大笑道:“桑老弟说得一点不错,当今江湖之上,人心险诈难测,挂羊头,卖狗肉者,比比皆是,他们大都挂着一块正人君子的招牌,以侠义正道之士标榜自居,其实暗地里却是怀藏奸诈阴谋之辈。” 千手大圣石不凡哈哈大笑道:“姜到底是老的辣,老前辈见解确实超人,与众不同。” 到这时,神州三杰才向这位武林前辈行礼拜见。 东海一奇双目忽然精光电射,灼灼地凝注欧阳昭的俊脸一阵,陡地发出一阵震耳的哈哈大笑道:“欧阳老弟夫妇有子如是,夫复何憾?如果泉下英灵果真有知的话,则该当含笑瞑目矣。”说罢,又是一阵震耳的哈哈大笑,显然,故友有这样的一位后人,他心底极度喜悦与兴奋。 千手大圣石不凡目光凝注着欧阳昭的俊脸,关怀地问道:“贤侄,你体内淤塞的真气,已经完全输导打通了吧?” 欧阳昭点点头答道:“谢伯父的关怀,已经完全与本身的真气融汇贯通,调运随心了,只是……”说至此处,俊脸神情陡现黯然之色,垂下了头。 千手大圣石不凡一见欧阳昭脸现黯然神色,似乎已经预感到什么,心中微微一跳望着欧阳昭急问道:“只是怎样了?” 欧阳昭哀伤地说道:“老道伯伯死了。” “呵!”千手大圣脱口惊呼了一声,神情不由一呆。 欧阳昭语音凄怆地接着又道:“老道伯伯替侄儿疗治打通体内淤塞的真气,在最后一次协助侄儿行功时,他老人家和三位恩师一样,竟也将一身内功修为,输入侄儿体内,成全了侄儿……”说着,一双俊目里,已忍不住心底哀伤,滴下了两颗是哀伤,也是感激的泪珠。 千手大圣石不凡听后,心底异常哀伤,忍不住流下两行老泪,悲痛地自言自语地说道:“贤弟呵,你这是何苦呢?昭侄的一身功力,已得武林三绝全部内功修为的传输,功力之深厚雄浑,举目当今武林,可说是无人能堪与匹敌,你何必还要这样做呢?” 铁笔穷儒桑子修不禁诧异地望着千手大圣问道:“石兄,那老道人是谁?” 千手大圣石不凡望了铁笔穷儒一眼,轻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却转望着欧阳昭问道:“贤侄,他没有和你说什么吗?” 欧阳昭摇摇头道:“没有。他老人家只在开始替侄儿输导体内淤塞的真气之前,传授了侄儿一套掌法和一套剑法,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千手大圣石不凡闻听,那本来满是哀伤的脸容,怎然现出极度的喜色,说道:“他把掌法和剑法都传给你了?” 欧阳昭点了点头。 千手大圣石不凡问道:“你知道这套掌法与剑法的名称吗?” 欧阳昭摇摇头道:“老道伯伯没有告诉侄儿。” 千手大圣问道:“你没有问他?” 欧阳昭答道:“因为这套掌法剑法的招式,太过神妙复杂,深奥博大,侄儿当时专心记练,故未曾有暇问得。” “唉!”千手大圣石不凡转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欧阳昭语音里含着无限伤感地说道:“老道伯伯待侄儿实在太好了。可是,他老人家死了,侄儿连他老人家的名号都不知道……”说着略顿,忽地望着千手大圣石不凡问道:“石伯父,他老人家究竟是谁?你告诉侄儿吧!” “他是……”千手大圣忽然想起老道人的苦心与叮嘱,立时顿口止声,咽住了将要说出口的话,沉吟地向欧阳昭含笑说道:“他是谁?你以后自会知道的,现在别问了。” 欧阳昭见千手大圣这样说法,于是便不再多问。 千手大圣石不凡目光掠扫了欧阳昭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三人一眼,正容说道:“适才天魔仙娘说得不错,今夜这邙山之约,你们神州三杰的威名,不出三两日内,必然轰动天下武林,但是……”说着顿了顿,双目灼灼地望着欧阳昭,神色凝重地接道:“因为你是震八荒的后人,七大门派之人,为了斩草除根,免得你向他们寻仇报复,必然纷纷派遣各派高手精锐下山,或明或暗地截杀你,因此,你们今后在江湖上行走,将是步步荆棘,处处均皆潜伏着杀机、随时随地都会遇上危险,所以你们三人不管在何时何地,都必须要特别小心,留神提防。” 欧阳昭恭敬地点头答道:“侄儿当谨记心中。” 千手大圣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在最近期间内,遇着七大门派中人时,如果能不动手,希望你最好不要和他们动手。” 欧阳昭问道:“石伯父的意思是?” 千手大圣神情严肃地说道:“伯父的意思是要暂住忍耐,和各派之人相约,于三个月后的今天,齐集黄山天都峰顶,作一公开的了断。” 欧阳昭略一沉吟道:“石伯父的这意思虽是极好,极显光明磊落,不过……” 千手大圣接口说道:“因为当年百余名高手,围攻杀害你父亲的原因,到今天为止,武林中尚是一个未能揭开的谜,所以,石伯父和你桑伯父、东海伯伯三人,要邀请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穷家帮主,与天下武林黑白两道群豪,于三月十五日齐集天都峰头,由你当着天下武林人物的面前,向七派掌门质询,要他们答说这件公案的真相,然后再由你向他们讨还血债。” 欧阳昭听后,心中一想,觉得这样报仇,不但显得光明磊落,有气派,而且也较为干脆省事。 他心中一想之后,遂点头答道:“侄儿遵命。” 千手大圣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我们就此分手吧,望你们一切多加小心!”话落,便与东海一奇、铁笔穷儒三人一齐微晃身形,迅似飘风,往山下飘然驰去。 这时,东方天际已经出现出了一片鱼肚白色,天快亮了。 于是,神州三杰便也就齐晃身形,离开徐姓墓陵,下了邙山。 三人因无一定目的去处,下了邙山,便沿着大道缓缓前行。 当天午后,三人已经到了洛阳城外。 一夜未眠,又走了大半天的路,。欧阳昭和白衣追魂段彬还不觉着什么,但是内功体力均较二人为弱的吴娟娟姑娘,她可有点累了。 她望了望白衣追魂段彬和欧阳昭二人一眼,娇声说道:“大哥,三弟,我们在这里找家馆子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 白衣追魂段彬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便向一家规模颇大,也很清净的酒馆里去了进去。 三人上二楼刚刚坐下,已有两个伙计走上楼来,一个手里拿着茶壶和茶杯,一个手里捧着一盆点心,送到三人面前。 白衣追魂段彬不由微一皱眉向店计伙问道:“这是谁要的?” 店伙计见问,便即哈着腰,谄笑道:“金四爷定的。” 白衣追魂段彬诧异地问道:“谁是金四爷?” 店伙计不禁一怔,问道:“三位不认认金四爷?不是金四爷请来的朋友?” 白衣追魂段彬摇摇头道:“不是的。” 店伙计面上陡现着急之色,说道:“三位既然不是金四爷请来的朋友,就请赶快下楼走吧。” 吴娟娟见店伙计叫他们下楼走,有点不高兴,问道:“凭什么?” 店伙计急道:“我们这店,今天被金四爷包了。” 欧阳昭冷冷地说道:“金四爷能吃人么?” 店伙计一听,脸上不由急得变色,朝欧阳昭摇着手道:“相公,你说话可小心点儿!” 欧阳昭陡朗声一笑道:“怕什么!” 欧阳昭话声甫落,楼梯口人影忽地一闪,出现一个身着绛衣绛裙年约十六七岁的绝色少女。 第十章 绛衣少女 绛衣少女俏生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俏立在楼梯口,身后四个宫装少女,并肩儿随立在她身后,显然,绛衣少女乃是五女之首。 随身侍婢,皆背插名贵宝剑,绛衣少女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决非是庸俗之流,更不是普通闺秀千金。 这五个少女,虽是生得一般儿的姿容绝世,秀美绝伦,美得令人有点窒息,但五张粉脸,却偏都是凝寒如冰,那冷冷的神情,直使人一见生寒。 五个少女甫在楼梯口现身,两个店伙计立时噤若寒蝉,呆呆地站在神州三杰的桌旁,四只眼睛,想看似又有点不敢看的,那样子,仿佛已被五女那绝世的风仪、秀美的姿容所窒息! 那绛衣少女目光冷冷地掠视了神州三杰一眼后,莲步姗姗,娇躯儿像风摆荷柳,摇曳生姿地走向一张桌位。 那走路的姿势,煞是美妙,好看非常。 绛衣少女静静地坐下,四个宫装婢女,仍旧并肩儿站立在她的身后,静静儿地站立着。 神州三杰一见绛衣少女的走路姿势,心中都不由得暗吃了一惊。 原来绛衣少女走路的姿势,看似莲步姗姗,娇躯儿摇曳,有若风摆荷柳,实际上神态却是从容至极,并且足下根本未曾沾地。 神州三杰心中暗惊,同时也都在暗想:“这绛衣少女是何许人?这点年纪,竟然身怀这等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绝技。” 正当他们三人心中暗暗惊想之际,那绛衣少女已缓缓地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炭:“你们三个是干什么的?”声音不但冷得像冰炭,并且一点不客气,毫无礼貌。 神州三杰,均都是心高气傲之人,绛衣少女如此问话,三人怎会理她?便都故作未闻似地,不予理睬。 绛衣少女见三人不答理她的问话,本就沉寒异常的脸色,更加地沉寒了。 她紧皱着一双秀眉,螓首微偏,朝站立在身后最右边的一个婢女望了一眼,那婢女便即莲步轻移,走到神州三杰桌前,粉脸冷凝,秀目含威,向三人娇喝道:“你们三个是聋子还是哑吧,我们宫主向你们问话,你们为什么不答?” 神州三杰以绛衣少女虽然神情冷傲,没有礼貌,使人看来颇不顺眼,但因与她陌不相识,毫无仇怨,故才忍着,装作未闻,不予答理。但是,婢女这一走到三人桌前说话,三人便不好再装作未闻,不予答理了。何况这婢女的一副气势,又极其凌人,并且口出不逊,分朋是存心向他们挑衅,找他们三个人的麻烦。 神州三杰岂是省油灯,可以随便找麻烦的对象? 欧阳昭剑眉微微一轩,方要开口时。白衣追魂段彬已经抢了先,微笑地向这气势凌人的婢女轻声说道:“姑娘,你说话放轻声一点好不好,这么凶干嘛呢,我们读书人……” “废话!” 这婢女真凶狠得紧,不待白衣追魂段彬把话说完,便即一声娇喝,截断了白衣追魂的话。 白衣追魂段彬朝她淡笑了笑,目光掠视了绛衣少女一眼,仍然望着这婢女,神情语音,有点轻佻地问道:“姑娘,你们的宫主是那一宫的呀?” 这婢女秀目一瞪,喝道:“少噜苏!你们是干什么的?快说吧。” 欧阳昭见这婢女气势,实在太凌人,忍不住插口冷冷地说道:“我们不说呢?” 婢女一声冷笑道:“很简单。” 欧阳昭道:“怎样?” 婢女粉脸凝寒如冰的说道:“你们三人今天就都别想离开这座酒楼。” “哼,好大的口气!” 婢女秀眉一挑,冷冷地说道:“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欧阳昭剑眉微轩,旋又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不用试了,凭着你们还不配呢。” 那绛衣少女忽地开口,冷冷地说道:“白玉,干脆将他们三个杀了算了。” 神州三杰闻言,心中不由齐皆霍然一惊,暗忖道:这绛衣少女究竟是何来历?怎地这般不讲理?彼此无怨无仇,竟要将我们三人杀了? 三人心中暗忖未已,那名叫白玉的婢女,已是玉臂倏伸,纤纤玉掌陡地拍向欧阳昭的胸口心窝。 胸口心窝,乃人身要害致命之处,与人对敌动手,非有深仇大恨,决不肯一出手就径击对方这等致命要害地方。 这婢女白玉,一出掌就直击欧阳昭胸口致命要害,当然是存心欲致欧阳昭于死地,实在狠辣过甚! 婢女白玉出掌虽然狠辣快捷,但欧阳昭身负奇学,武功身手举世无双,她焉能击中他? 只听他口中一声冷笑,也未见他身形晃动,却已连人带椅闪过一旁避开。 说来太慢,白玉出掌击向欧阳昭,站立在绛衣少女身后左边的两名婢女,不待绛衣少女吩咐,立即同时飘身跃出,挥玉掌,分攻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 欧阳昭闪开白玉的掌击,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也已同时起身避过二婢攻向他们的一掌。 三婢一击不中,正欲再次出掌,那绛衣少女突然一声轻喝道:“你们三人都与我退回来。” 三婢闻喝,立时一齐飘身退回,垂手秀立。 绛衣少女一身武学极高,她冷眼旁观,从三人闪避三名婢女的攻掌身法中,已看出三人均皆身怀上乘武功,尤其是欧阳昭身形不晃不动,竟能连人带椅一齐闪开,这种功力显然已达内家至高化境,只看得她芳心微震,知道三婢不是对方三人之敌,才开口喝止,令三婢退回。 绛衣少女喝退三婢,娇躯缓缓地站起,显然,她是要亲自出手了。 她神色沉寒如冰,目光冷凝似电,从吴娟娟、白衣追魂段彬二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欧阳昭的俊脸上。 先前,她刚现身楼梯口之时,虽然即已扫视过三人一眼,但是,那只是不经意地一瞥而已。现在,由于发觉这三个与她年龄相若的两男一女,皆是身负上乘武功的内家高手,她可不得不重新将这三人,仔细打量一番了。 绛衣少女目光冷凝如电地打量着欧阳昭,欧阳昭也同样地打量着她,并且,神情峻傲无比。 忽然,绛衣少女脸色缓和地向欧阳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一派门下?” 欧阳昭道:“你先说出你的名字师承门派吧。” 绛衣少女粉脸倏又一寒,说道:“我先问你。”语音冰冷,令人听来有如置身冰窖。 欧阳昭冷冷地说道:“我偏要你先说。” “我偏不先说。” “那你就别想知道。” “哼!”绛衣少女身形蓦地飘起,一双赛雪欺霜的玉掌轻挥,快捷无伦地拍向欧阳昭。 这绛衣少女出掌不但快捷无伦,而且掌式诡异,巧妙绝顶。 欧阳昭一见,心中不禁一震,当下不敢怠慢,连忙错步偏身,避攻出掌,截拿绛衣少女的一双皓腕。 绛衣少女缩腕变招,右掌迅逾电闪,拍向欧阳昭左肩,左手骈指如戟,两只兰花玉指,疾截欧阳昭腰下章门穴。 忽然,欧阳昭发现这绛衣少女变招换式的手法,与及攻敌的部位,和眇目道人传给他的一套掌法颇为相似,心中不同一动。 他心中一动,立即足下微挪,飘身后退,口中急喊道:“且慢!” 绛衣少女却似未闻,娇躯一晃,如影附形,跟踪扑上,拍出双掌。 欧阳昭身形再度飘退,急喊:“姑娘且请住手,在下有话说!” 绛衣少女不但一身武功诡异高极,而且性情强傲好胜,她自带着四婢出现江湖,月余时间以来,虽然尚少和人动手,但,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将对方击败,否则,决不肯罢休。 欧阳昭才和她走了一招,便即飘身后退喊停,她如何肯听?可是,她跟踪扑出发招,欧阳昭再度飘身后退喊停,并且说有话说,她可不能再不停手了。 她收招停手,秀立欧阳昭对面四尺之处,目光冷凝地注视着欧阳昭的俊脸,神情似冰,说道:“你有什么话说?是不是有点胆怯害怕,不敢和本宫主动手了?” 绛衣少女一开口,语气总是那么强傲凌人,使人难以忍受。 欧阳昭不由剑眉微轩,但他心念一转,便即忍耐,淡然一笑道:“姑娘这话不觉得有点太狂傲凌人么?”说着声调陡地一变,朗声说道:“须知神州三杰可不是那种胆怯之人!” “呵” 自从半个月前,欧阳昭在天心庄擂台上,当着天下群雄,以一双空手,于十招之内,夺下青城六道之首明清道长手中的长剑,挫败明清道长后,神州三杰的名头,已经轰传江湖。 绛衣少女虽才出道江湖月余,这种事情,她焉能没有所闻? 是以,她一听神州三杰之名,立时微现惊容望着欧阳昭问道:“你们是神州三杰?” “嗯。”欧阳昭点点头。 绛衣少女秀目微转,掠视了站立一旁的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二人一眼:“不对吧?” 欧阳昭问道:“为什么?” 绛衣少女略一沉吟,问道:“你是神州三杰的老几?” 欧阳昭朗声答道:“老三。” 绛衣少女摇摇头道:“不对。” 欧阳昭不由一怔,问道:“怎见得?” 绛衣少女道:“江湖传闻,神州三杰的老三,乃是个面容丑陋难看的少年,你这样俊……”她朝欧阳昭一声冷笑,叱道:“你胆子真不小,竟敢冒充神州三杰的名头来吓唬本宫主,哼!就是真的神州三杰前来又怎样?本宫主也得要和他们斗斗呢。” 欧阳昭闻听,不由微微一笑,望着绛衣少女问道:“姑娘可曾闻听说过,武林中有一种涂在脸上可以使人形变貌改,名叫易容丸的药丸吗?” 绛衣少女点点头道:“听说过。” 欧阳昭笑说道:“所以那天天心庄擂台上的面貌,并不是在下的本来真面目。” 绛衣少女目注欧阳昭问道:“那么今天该是真面目了?” 欧阳昭点点头道:“不错。” 绛衣少女略一沉吟,陡然一声冷笑道:“就是真的,你仍必须接接本宫主的掌招。”话落,娇躯微晃,身形又已飘起,一双纤纤玉掌,分向欧阳昭肩胸要害拍去。 欧阳昭因见绛衣少女所使的掌招,完全和眇目道人传给他的掌法一样,知道必与眇目道人有渊源,哪里还肯和她动手。 绛衣少女身形飘起,双掌拍出,欧阳昭足下微挪,便已横跨五尺避开,口中同时再次急喊道:“姑娘且慢动手,在下还有话说呢。” 绛衣少女双掌招式拍空,只得再度停手,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欧阳昭目光朗朗地注视着绛衣少女,正容朗声问道:“请问姑娘师承门派。” 绛衣少女冷冷地说道:“别问了,你还是接招动手吧。” 欧阳昭朝她摇摇手,微笑地说道:“姑娘实在要与在下动手,在下一定奉陪,但是,在未动手之前,希望姑娘最好能先说明师承门派,因为……” “什么?” 欧阳昭略顿了顿,道:“在下与贵师门间,可能有点渊源呢。” 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闻听欧阳昭这话,心里不禁感觉甚是惊奇,暗暗纳罕,忖道:三弟在捣的什么鬼呢?明明连这绛衣少女的师承门派都不知道,却说与她的师门可能有点渊源。 绛衣少女忽然冷冷地一笑道:“你与本宫主师门有渊源?” 欧阳昭正经地点点头道:“很可能。” “你真活见鬼。” “姑娘不相信?” “鬼话谁相信!” 欧阳昭微一沉吟,问道:“请问姑娘适才所使的掌招,可是师门传授?” 绛衣少女粉脸陡现寒霜,冷冷地说道:“不是师门传授,难道还是偷学来的?” 欧阳昭笑说道:“姑娘别误会;在下并无这种意思。” “是什么意思?” 欧阳昭道:“因为这套掌法在下也会。” 绛衣少女不由颇感意外微微一怔,目注欧阳昭怀疑的问道:“你也会?” “嗯。”欧阳昭点点头答。 绛衣少女奇怪地问道:“那你怎会还不知道本宫主的师承来历呢?” 欧阳昭朝她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说起来也真惭愧,在下虽然学会了这套掌法,却连掌法的名称都不知道。更枉论其他呢。” “有这等事情?” 这时,绛衣少女的粉脸神情,已经不再是冷冰冰的样子,完全是奇怪和怀疑不信之色。 欧阳昭正色说道:“在下和姑娘素昧平生,何必说谎欺骗姑娘。” “那么……”绛衣少女沉吟地问道:“你说你会本派掌法,本宫主怎能相信你所说不假呢?” 欧阳昭道:“在下说出姑娘适才所使的三招名称,是不是可以作为证明呢?” “当然,”绛衣少女点点头问道:“第一招?” 欧阳昭答道:“双凤朝阳。” “第二招?” “换龙取凤。” “第三招?” 欧阳昭向她微微一笑,答道:“这一招乃是第十一招镜里拈花,对不?” “呵!你……” 绛衣少女满脸尽是惊愕神情,一双明澈似秋水的秀目,瞪得又大又圆,凝望着欧阳昭的俊脸,问道:“这套掌法是谁教你的?” 欧阳昭答道:“老道伯伯。” 绛衣少女问道:“他叫什么名号?” 欧阳昭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从来都是喊他老道伯伯的。” “他现在什么地方?” 欧阳昭神情黯然地说道:“他老人家已于三天前去世了。” 绛衣少女不由又是一愕,脱口道:“死了?” “嗯。”欧阳昭点了点头。 他想起眇目道人待他的许多好处,他心底神伤无限。 绛衣少女宛如掉入一团迷雾中,她心里惊异极了,也迷惑极了…… 蓦然,楼梯上响起一阵沓杂的暴响,涌上来七八个背插单刀,怒目横眉的彪形大汉。 为首之人,乃是一个身着灰布长袍,脸膛紫黑,相貌颇为威武,年约五旬开外的老者。 绛衣少女一见这群人涌上楼来,便立即向欧阳昭娇声说道:“你且退开去,等我把这些人打发了,我们再为详谈吧,你说得也许不错,或者我们真有点渊源呢。”说罢,目视欧阳昭的俊脸,贝齿微露,温柔地一笑。 她自上楼末后,一直冰寒着一张粉脸,从未露过一丝笑容,虽是生得美绝尘寰,却有冷的感觉。但是,此际一笑,真如春花乍放,美极,娇极,也妩媚到了极点。 欧阳昭心头不禁微微一荡,连忙收摄心神,朝她略略点头,退到大哥二姊立处,三人并肩而立。 那身着灰布长袍的老者,率领着八个彪形大汉涌上楼来,忽然一眼瞥见神州三杰也在楼上,他脸色不禁霍然一变,神情为之一呆。 昨夜邙山徐姓墓陵前,他也是看热闹的一群江湖人物之一,是以,他一见三人,便即认识。 绛衣少女和欧阳昭说的话,他也听到了,心中不禁在暗自嘀咕,忖道:据手下人传报,这绛衣少女一身武功高不可测,已是个很不好斗的主儿,如果她与这位神剑震八荒的后人,真有渊源的话,不要说凭着自己这几个人,就是再加上十个,在人家手底下,恐怕也讨不上一点好处…… 这老者心底正在暗自嘀咕,思忖之际,绛衣少女已是粉脸凝寒如冰,语音冷得令人听来战粟,喝道:“姓金的,本宫主已如约而来,你想怎样,划道吧!” 原来这老者就是店伙计口中的金四爷,姓金名成,外号人称铁掌。 这铁掌金成,一身武功颇为不弱,乃洛阳本地人氏,为人介乎正邪之间,系洛阳城中亦侠亦恶,颇具声名的江湖人物,因其本身排行第四,故洛阳城中人,皆以金四爷呼之。 绛衣少女语气冷傲凌人,只听得铁掌金成脸色微变,心中怒生,但因顾忌着神州三杰在旁,却又不便怎样,只好暂且忍耐着。 他闯荡江湖多年,久经历练,乃深沉持重之人,眼珠儿略微一转,便即哈哈一声大笑道:“姑娘快人快语,老金实是心折,不过,姑娘外来是客,老金忝为当地人氏,岂能不略尽地主之谊,有失江湖礼节,贻笑同道,姑娘且先请坐,划道之事,少停老金定当遵命。”说罢,忽地朝神州三杰抱拳一拱,肃容说道:“半月以来,神州三杰的名头,已经轰传武林,尤其是欧阳少侠,一身武学功力,更是令人钦佩,不愧是神剑震八荒欧阳大侠的后……” “呵!”铁掌金成的话还未完,绛衣少女口中忽地发出一声惊呼,身形疾飘,冲到欧阳昭的面前,那凝寒如冰的粉脸上,满是惊喜之容,秀目凝光,睁得又大又圆,凝注着欧阳昭的俊面,急急地问道:“你姓欧阳?是神剑震八荒的后人?” 欧阳昭不知道这绛衣少女究竟是谁?见她这副惊喜的神情,心中不禁很感诧异,向她点点头道:“请问姑娘是谁?” 绛衣少女竟没有回答欧阳昭的问话,只顾高兴非常地,凝视着欧阳昭的俊脸,自言自语地娇声说道:“我太高兴了,找到了你,这一个多月的苦,就算没有白吃了,我妈也不会得再说我没有用了!” 欧阳昭听绛衣少女这番自言自语的话,他心底更感困惑极了,他皱了皱剑眉,望着她再问道:“姑娘!你是谁呢?也该告诉我呀。” “呵!对了,我忘了。”绛衣少女说着,朝他甜甜地一笑,接道:“我是你表妹呵。” “表妹?” 欧阳昭不由一怔,困惑地望着绛衣少女。 绛衣少女见他困惑的神情,甜笑地补充道:“我是南海碧瑶宫宫主孙珊。” “呵!”欧阳昭明白了,记得铁笔穷儒桑子修曾经告诉过他,他母亲南海玄女孙婉萍,乃南海派碧瑶宫中人,这绛衣少女是南海碧瑶宫主孙珊,自称是他表妹,必是她母亲的姊妹或者是兄弟的女儿。 绛衣少女望着他含笑地问道:“表哥哥,你明白了吗?” 欧阳昭点了点头。 碧瑶宫主孙珊笑了笑,转向身后立着的四婢说道:“白玉呵,他就是欧阳表哥哥,你们四人赶快上前行礼见见吧。” 四婢闻言,连忙一齐上前行礼拜见,欧阳昭还礼后,便就替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孙珊三人介绍了一遍。 碧瑶宫主向白衣追魂段彬和吴娟娟二人见礼后,高兴天真地娇笑道:“我高兴极啦,我出来只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但找着了表哥哥,并且还多有了一个大哥和姊姊,我真太高兴了!” 此际的碧瑶宫主孙珊,已经完全一反她先前那副冷冰冰、令人一见生寒的神情,美秀绝伦的娇靥上,尽是天真、娇憨、兴奋的笑容。 白衣追魂段彬见她这么高兴,只向她笑了笑。 吴娟娟却忍不住伸手拉着她的纤手儿,娇笑地说道:“珊妹妹,我有了你这样一位漂亮的妹妹,心里也很高兴呢。” “是吗?”孙珊一听吴娟娟说她漂亮,便立即接了一句,高兴地格格一声娇笑道:“姊姊,你也很漂亮呢。”她说着,一双明眸忽地转望着欧阳昭娇声问道:“表哥哥,你看我是不是很漂亮呢?” 欧阳昭见她这副天真娇憨的神态,便不禁含笑点头,赞道:“你实在很漂亮。” 孙珊灿然地笑了。 这次,她笑得更美,更甜,也更妩媚,更动人,令人意乱神迷。 这时,那铁掌金成和八个彪形大汉,愣愣地站在旁边,九个人的心里,都有如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忖着:怪不得她武功很高,又很冷傲瞧不起人,原来是南海派掌门人的爱女,碧瑶宫主呵…… 南海碧瑶宫的人,虽然向来少涉足中原,出现江湖,但,碧瑶宫武学神奥莫测,早于数十年前就已扬威中原武林。 欧阳丹夫妇被七大门派高手围攻杀害,南海派掌门人孙尚萍,曾几次想尽起碧瑶宫中精锐高手,亲率前来中原,替妹妹、妹夫报仇,只因七大门派,声势太过浩大,实力太过雄厚,所以才一直未敢轻举妄动,只于暗中不断地派人前来中原江湖上,寻访失踪侄儿的下落。 铁掌金成闻听孙珊说出名号来历后,他心中不禁冒起了一股凉气。 的确,神州三杰的老三欧阳昭的武学功力,昨夜他曾亲眼目睹,凭弛的武功,连一招也接不下来,他万万惹不起。 碧瑶宫主的武功,他虽只是闻听手下人报说极高,并未目见,但是,凭着碧瑶宫这三个字,已令他没有胆量招惹了。 何况,她又是欧阳昭的表妹呢? 铁掌金成度情量势,碧瑶宫主杀了他手下两个人,只好算是白杀了,这个仇,不要想报了。 俗话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铁掌金成,真可算得上是一个识时务的俊杰。 他心中暗一度情量势之后,便立即向碧瑶宫主孙珊抱拳拱手笑说道:“老朽再也料不到南海碧瑶宫主会驾临敝地,以致多有得罪,尚望宫主原谅!” 孙珊这时正是高兴万分之际,哪还会再与他计较?何况他已在向她赔罪呢?于是便向他天真地一笑道:“算啦!这种事情,岂能完全怪你……”说着略顿,娇靥上的天真笑容一敛,接道:“不过,你的那些手下,可得要好好的管管他们,叫他们以后不要仗着会几手三脚猫的武功,就随便欺侮妇女。” 铁掌金成不由脸孔一红,讪讪地笑说道:“宫主说得是,老朽一定好好管束他们,不准他们胡乱生事。” 孙珊含笑地点点头,说道:“这就对啦。”说着,明眸微转,望着欧阳昭盈盈一笑道:“表哥哥,我们走吧。” 欧阳昭望着她问道:“去那里?” 孙珊道:“和我一起回南海去见我妈呀,我妈见了你,不知道要怎样高兴呢。” 欧阳昭摇摇头道:“你先回去吧,我不去。” 孙珊不由一怔,问道:“为什么?你不愿见见我妈?” 欧阳昭摇摇头道:“不是的,因为我有着许多事情要解决呢。” “我知道啦。”孙珊聪明绝顶,她眼珠儿一转,立即便明白了欧阳昭的心意,娇声说道:“表哥哥,你说的有许多事情需要解决,是要找七大门派的人算帐,替姨父姨妈报仇,是不是?” 欧阳昭点点头道:“对了,所以现在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南海拜见姨妈。” 孙珊秀眉微蹙地说道:“那怎么行呢?七大门派的人那么多,你……”说着略顿了顿,望着欧阳昭缓缓地,柔声说道:“表哥哥,你还是和我一起回南海去见过我妈,由我妈作主,带着我们碧瑶宫的高手,陪着你一齐找七大门派的人,替姨父姨妈报仇好了。” 欧阳昭目注着这位初次相逢的姨表妹,感激地摇摇头说道:“谢谢你的好心,表妹。东海老前辈已经和我说好了,他老人家要我和七大门派的人订约于三月十五日,在黄山天都峰顶了断,由他老人家出面邀约少林、武当、穷家帮三位掌门人,与天下武林群豪,于是日齐赴天都峰,要七派掌门人公开当年围攻杀害我父母的原因,然后由我向他们讨还血债。” 孙珊听后,不由扬着秀眉儿问道:“表哥哥,你说的东海老前辈,是不是东海一奇老头儿?” 欧阳昭点点头道:“正是他老人家,表妹认……” 欧阳昭话声未落,忽闻楼下响起洪钟般的哈哈大笑:“好个小丫头,你简直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背着我老人家,喊起我老头儿来了,我老人家要不拧破你那小嘴儿才怪呢。” 话落人现,楼上已多了个躯体矮胖,面色红润泛光,腭下蛇髯飘胸的老头儿,正是东海一奇。 欧阳昭、白衣追魂段彬、吴娟娟三人一见,连忙上前行礼。 孙珊却把小嘴儿一嘟,娇声说道:“你长着那么长的白胡子,本来就是老头儿嘛。” 东海一奇笑道:“小丫头,你不怕我老人家拧破你的小嘴儿么?” 孙珊娇笑着说道:“你要拧破珊儿的嘴,珊儿就揪下你的白胡子来。”说着,还伸出纤纤玉手儿,娇憨地向东海一奇做了个揪胡子的架式。 东海一奇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银髯,哈哈一笑道:“小丫头,算你厉害,义父不拧你的小嘴儿就是了。” 孙珊格格一声娇笑道:“那么珊儿也就不揪老头儿义父的白胡子啦。义父,这样公平吗?”说时,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娇憨之态,惹人喜爱至极。 东海一奇不住地点头笑说道:“公平,公平!碧瑶宫中谁不知道珊丫头向来只许占便宜,不许吃一点点小亏。”说罢,又是哈哈一声大笑。 孙珊不由粉脸微微一红,撒娇地一顿足道:“义父,我不来了,你……”说着,一双明眸却转向欧阳昭的俊脸,轻瞟了一眼。 东海一奇见状,又是哈哈一笑,笑落,目光忽地扫视了铁掌金成和八个彪形大汉一眼,望着欧阳昭问道:“贤侄,他们是干什么的?” 不等欧阳昭开口回答,孙珊便抢着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东海一奇。 东海一奇听后,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孙珊向铁掌金成挥了挥玉手,说道:“你走吧。” 铁掌金成虽然觉得面子上很难看,但却也无法,只好向东海一奇和众人一抱拳说道:“如此我金某就此告退了。”说罢,便带着八个彪形大汉,转身疾步下楼而去。 铁掌金成带着八个大汉走后,东海一奇便即向孙珊说道:“珊儿,你明天就回南海去,告诉你妈,要她带着人于三月十五日赶到黄山天都峰顶来,准备替你姨父姨妈报仇!” 孙珊忽地摇摇头道:“不,义父,我不回南海去。” 东海一奇不由一怔,问道:“为什么?” 孙珊望了欧阳昭一眼,说道:“表哥哥人单势孤,我要和他们在一起。” 东海上奇眉峰略皱了皱道:“你不回去是可以,但是谁去南海向你妈送信呢。” 孙珊道:“我叫白凤和白珠两人回去一趟好了。” 东海一奇沉吟地点了点头,望着白风白珠二婢说道:“好吧,不过,你们两人路上可要小心点,最好不要管闲事。” 白凤白珠二婢闻言,连忙点头答道:“婢子知道。” 孙珊道:“明天你们两人就动身好了。” 二婢答道:“婢子遵命。” 是晚,东海一奇一个人先走了。 第二天早上,白凤白珠二婢骑着马,动身回南海去了。 神州三杰在洛阳中选购三匹健马,和孙珊、白玉白环二婢,六人六骑,离开了洛阳。 孙珊向欧阳昭问道:“表哥哥,我们往那里去呢?” 欧阳昭想了想,觉得除了向七大门派的人报仇外,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往那里去好?于是便向白衣追魂段彬问道:“大哥,你说我们应该去那里?” 白衣追魂段彬略一沉吟道:“我们随便走吧,走到那里算那里好了。” 孙珊忽然提议说道:“闻说杭州湖光山色相映,山水景色极美,依我看,我们与其没有目的的随便走,不如到杭州去游览一番,玩几天好了。” 吴娟娟早在未离师门之前,就已向往着杭州湖光山色的美丽,闻言,首先赞同地说道:“还是珊妹妹说得对,我们就到杭州去玩几天吧。” 白衣追魂段彬和欧阳昭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这两男四女六骑马,便即取道前往杭州。 六人一路策马缓行,欣赏着沿途景色,行程甚是缓慢,走了七八天,才到安徽合肥附近。 这天,傍晚时分,六人行抵一座小镇市上,在一家客店门前飘身下马,正欲投店住息时,忽见两个背插长剑,长髯飘胸的道士,足矿轻捷而沉稳,施施然走过来,向欧阳昭稽首为礼,朗声说道:“贫道等乃青城弟子,奉掌门人命谕,特来邀约施主,今夜二更,请施主前往本镇东北五里外一谈。” 欧阳昭闻言,剑眉微微一轩,毫不犹豫地朗声答道:“请两位道长上复贵掌门,就说我欧阳昭准时前往赴约。” 两个道士道:“那么贫道等与敝掌门届时敬候大驾。”说罢,又朝欧阳昭稽首一礼,转身飘然走去。 欧阳昭和白衣追魂段彬对望了一眼,互相微微一笑。 孙珊低声说道:“表哥哥,回头到了那里,你不要先出手,让我来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好了。” 欧阳昭朝她微微一笑道:“回头看情形再说吧。”说罢,将马缰交给店伙计,领先走入客店,开了三间上房,叫了饭菜。 饭后,他们各自回到房间里,略事休息养神。 天将二更,六人出房,一齐跃身上屋,展开轻功身法,衣袂飘飘,快若风飘,直朝镇东北疾驰。 五里路程,转眼之间便已到达。 虽是黑夜,但六人均有非常目力,相距二十丈外,便都已看清,道旁一片空地上,人影幢幢,人数不下二三十人之多。 孙珊一见,向欧阳昭低声说道:“表哥哥,他们人数不少呢。” 吴娟娟低声娇笑道:“我自下山以来,雷音神剑还没有发过利市呢,今夜,大概可以好好的发发利市了。” 说话之间,六人已到了那片空地上,和对方距离丈余之,处,一齐停住身形,气定神闲地卓立当场。 欧阳昭目光如电地掠扫了对方众人一眼,只见这二三十人,皆是在五旬开外之人,俗道均有,一个介都是双目灼灼,精光如电。行家眼里一看便知,这二三十人,都是身怀上乘武功的内家高手。 不过,对方人数虽有二三十人之多,却分着三处站立。 当中九个道士,皆是背插长剑,一道为首,八个道士分两排,并肩站立身后。 左首是七个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也是背插长剑,一个老者在前,六个老者在后,分两排站立。 右首共是十一人,虽同样的是一个老者在前,十个老者在后,但是穿着却有长袍,有短袄,颜色不一样,身上所携带的兵刃也都不一样,有长剑,有九环大刀,有软鞭,也有万字亮银夺…… 这些人分立三排,不用说,当然是分着三个派别站,在最前面的一人,也必是三方的为首之人。 当中为首的道士,身形微动,跨前一步,双目精光有如冷电般,射视着欧阳昭,沉声问道:“施主便是欧阳丹之子欧阳昭么?” 欧阳昭冷冷地答道:“不错!道长何人?” 道士说道:“贫道乃青城派掌门静虚。” 欧阳昭冷笑了笑,问道:“你左右的两位呢?” 左面为首的老者沉声说道:“老夫天山派掌门岳公伟。” 右面为首的老者也沉声说道:“老夫乃华山掌门江健才。” 欧阳昭哈哈一声朗笑道:“原来是青城、天山、华山三派掌门驾到,真是幸会,幸会!”说着俊面倏地一寒,冷冷地说道:“三位后面之人,想必都是你们三派的高手精英了?” 三派掌门几乎是同声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那真好极了。” 天山派掌门岳公伟沉声喝道:“欧阳小鬼,,你赶快自裁吧。”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 青城派掌门静虚道长沉声喝道:“贫道这些人还收拾不了你么?” 欧阳昭陡地一声豪笑道:“你们七大门派还没有到齐呢。” 华山派掌门江健才嘿嘿一声冷笑道:“欧阳小鬼,七大门派之人到齐了,你立刻就得粉身碎骨。” 孙珊在旁,粉脸早泛杀机,陡地一声娇喝道:“你们这批无耻的老鬼,除了会以多欺少,群打群殴外,还会别的么?呸! 你们还自誉是名门大派,真丢尽了中原武林的脸了……” 江健才怒喝道:“丫头住口,你是何人门下?竟敢这等出口无状!” 孙珊的粉脸凝寒如冰地冷声喝道:“老鬼,本宫主乃南海碧瑶宫主孙珊。” 江健才、静虚道长、岳公伟三人闻言,心中均都暗吃一惊。 岳公伟喝道:“丫头,你也自裁吧!” 孙珊陡地一声冷笑道:“你配说这话么?” 江健才道:“你今夜还想活着离开这地方么。” “哼!”孙珊喝道:“少废话,不怕死,你就出来见识见识碧瑶宫的武学好了。” 江健才哈哈一声大笑道:“好个无知丫头?你有多大一点道行,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狂傲。”说着身形微动,跨出三步,向孙珊冷笑道:“来,来,来,丫头,老夫就先见识见识你们碧瑶宫的武学,量量你这丫头有多大的功力好了。” 孙珊一声冷笑,正要飘身而出,白玉忽地说道:“宫主,这个华山老鬼,何须宫主亲自动手,让婢子去教训教训他好了。” 孙珊闻言,点了点头道:“小心点。” 白玉点头一笑道:“宫主请放心。”话落,娇躯微晃,已经飘身而出。 江健才沉声喝道:“丫头何人?” 白玉冷冷地说道:“碧瑶宫主随身侍婢白玉。” 江健才一听,不禁气得心肺欲炸。 凭他一派掌门宗师的身份,而对方竟让一个婢女出来和他动手,欺人太甚,辱人太甚,太轻视他了。 他脸色紫赤,怒喝道:“你回去!” “为什么?” “叫碧瑶丫头出来。” “你还不配。” “老夫乃一派掌门之尊,你一个婢女,岂配……” 江健才话还未落,白玉已经秀眉双挑一声娇叱道:“少说大话,老鬼,接掌!”娇叱声中,双掌已经快如电闪,一口气接连攻出了七掌。 碧瑶宫武学,确实不同凡响,虽是一个婢女,但这七掌攻出,不仅快如电闪,而且招式精妙,攻敌部位,大出武学常规。 江健才虽是一派掌门,一身武学功力均有极高火候造诣,但因系初会南海碧瑶宫这种别具一格的奇诡掌法,在白玉这七掌突发急攻之下,一时之间,竟觉得无从对挡,被迫得身形急闪飘挪,连连倒退三步,方始避过。 白玉收掌停式,一声冷笑道:“所谓一派掌门,原来也只不过如此,真使我白玉失望。呸!”说时,一张寒霜似的粉脸,尽是一片轻视不屑之色,说到最后,还特意重重地呸了一声。 江健才只气得脸色由紫赤而转成铁青,以他的身份英名,竟挫辱在碧瑶宫主一个婢女的手下,不但丢尽他个人的颜面英名,华山派的威誉,也为之扫尽。 在这情形下,他哪还能再矜持是一派掌门人的身份,双睛突瞪,射出两道慑人的精芒,猛地一声怒喝道:“丫头,休得狂傲,你也接老夫几掌看。”话落掌出,双掌疾挥,立时还以颜色,一口气竟攻出了八掌之多。 碧瑶宫武学,虽然神奥、诡异绝伦,别具一格,但是,江健才一身武学功力,若无独到过人之处,焉能领袖一派? 这八掌攻出,乃华山派精绝之学,不但狠辣快捷兼备,而且掌式精奇沉稳,真力暗含。 白玉虽为碧瑶宫主的随身四婢之首,一身武学,已尽得碧瑶宫真传,较碧瑶宫主孙珊相差无几,但,江健才乃华山掌门,为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岂是易与之辈,何况他此际又是含怒出手,她如何能敌? 不过,她慧质天生,聪明绝世,早知道对方既是一派掌门,武学功力定有极精湛深厚的火候造诣,如果硬打硬接,她决非对手,可能连三十招都走不上,就得要受伤落败当场。 但是,若是凭着碧瑶宫神奥的武学和江健才巧打游斗,不硬来,她必能支持个七八十招,甚至百招不败。 是以,她一见江健才含怒出掌急攻,知道不可轻攫其锋,口中一声轻笑,娇躯微扭,立时展开碧瑶宫独步武林,神奇绝妙的碧瑶步法,身形曼妙地飘忽挪移,闪避他这八掌狠快,绝伦的急攻。 江健才含怒出手,本是存心要将白玉毁在他这八掌急攻之下,以挽回他适才被白玉七掌逼退的颜面声誉。 哪知,竟未奏效,他心中不禁暗惊。这才知道,碧瑶宫武学,确实名不虚传,果然神奥非凡。 白玉避过八掌急攻,立时一声娇叱,正待挥掌还击攻出去之际,忽闻欧阳昭在身后朗声喊道:“白姑娘且慢!”声方入耳,人影一闪,欧阳昭已拦在她前面,含笑向她说道:“姑娘请退,他们找的是我,还是由我来和他了断吧。” 孙珊也在后面喊道:“白玉,你退回来,让表哥哥与他们解决好了。” 白玉向欧阳昭点点头,关怀地说道:“表相公,你小心点。” 欧阳昭朝她微笑地点了点头。 白玉飘退后,欧阳昭立即目注三派掌门,朗声说道:“三位今夜意欲怎样了断?” 天山派掌门岳公伟沉声说道:“你自裁当地便算了断。”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我要不呢?” 岳公伟一声冷笑道:“谅你今夜无法生离此地。” 欧阳昭剑眉微轩,冷冷地说道:“你敢肯定吗?” 青城派掌门静虚道长朗声说道:“大概还不致有差。” 欧阳昭陡地哈哈一声朗笑道:“我就不相信。” 静虚道长道:“不相信,你就试试看。” 欧阳昭冷冷地摇摇头道:“不用试了,我要一试,凭你们不但决对挡不住我,并且还非有人血溅五步,送命当场不可。” 华山掌门江健才陡地一声怒喝道:“小狗,少发狂言,你先接老夫一掌看。”话未落,掌已出,双掌推出一股阳刚劲力,威势有若排山倒海,直朝欧阳昭胸前击去。 欧阳昭身形微闪,飘身避开,喝道:“且慢!” 江健才喝问道:“小狗,有话快说。” 欧阳昭道:“要动手,今夜不是时候,这里也不是地方。” 江健才嘿嘿一声冷笑道:“小狗,临死你还想选择时间地方。” “哼!”欧阳昭沉声说道:“三月十五日,你们七大门派的人,可同往黄山天都峰顶,小爷当和你们作一总了断。” 岳公伟哈哈一声大笑道:“小狗,你想借此拖延死期么? 别做梦了。”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这样说,你们今夜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江健才道:“少废话,只要你今夜能生离此地,老夫等当依你所言,于三月十五日,前往黄山天都峰顶,与你再作了断。” 欧阳昭仰天一阵朗声豪笑道:“好,我们就这样决定好了,不过……” 静虚道长接口问道:“施主还有什么话说?” 欧阳昭星目电射,扫视了三派之人一眼,朗声说道:“三位是准备群殴呢?还是一个个的来,单打独斗?” 静虚道长微一沉吟,目视岳公伟和江健才二人问道:“请问两位掌门的意思?” 岳公伟想了想,说道:“闻说他一身武学,已尽得武林三绝真传,旋风八招旗招,已尽得神髓,威力不亚当年旗绝本人,现在由我们三派各派出三人,九人联手,以百招为限,只要他能支持百招不败,我们便就让他多活三月,候至三月十五日,前往黄山天都峰顶,和他总作了断,取他的性命好了。” 这岳公伟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好像欧阳昭已是他们掌中之鱼,嘴上之肉一样,迟早必然送命他们手里不可。 欧阳昭闻听岳公伟这么说,不由哈哈一声朗笑道:“倒底不愧是天山一派掌门,说话确实有点儿见地,欧阳昭心中实在佩服……”说着略顿,陡地剑眉双轩,脸泛杀机,沉声说道:“三位掌门请即选派人吧,小爷准定不使你们失望,让你们见识见识旋风八招旗招的威力。”说罢,探手入怀,取出辟毒追魂旗,迎风一抖,横旗当胸,神威凛凛,渊停岳峙,傲然卓立。 三派掌门飘身退立原地,青城派掌门师弟静玄、静修、静幻,抱剑当胸,缓缓步出,并肩停身欧阳昭对面六尺之处。 天山派走出柳崇义、黄武、马孟光,在欧阳昭左面六尺地方,横剑当胸,目注欧阳昭,凝神卓立。 华山派飘身而出的,是华山五老中的葛尚知、彭晏、陆良初三老。 葛尚知手持一枝魁星铁笋,彭晏双手分握一对龙虎双环,陆良初右手是一柄万字亮银夺,左手却是一枝专攻敌人浑身穴道的铁佛手。 欧阳昭知道,这九个人,都是三派中的精英,一等一的高手,不过,他却毫无一丝怯意惧色。 他顾左盼右,对于青城、天山两派的六枝长剑,他根本就不放在眼中,但是,对于华山三老,他可就暗暗留上了心。 因为,他们手持的都是外门兵刃,尤其是陆良初,右手万字亮银夺,左手铁佛手更使他对他加倍注意,特别警惕戒备。 欧阳昭略一顾左盼右,立即一声朗喝道:“接招。” 震腕抖旗,金光暴闪,一招旋风骤起,劲风呼啸,挟雷霆万钧之势,威猛无俦地直向静玄、静修、静幻、三道攻去。 静玄、静修、静幻,知道他内力深厚,旗招威力无伦,那敢硬接,一齐足下挪移,飘身避过,一左二右,三枝长剑,挟冷风寒气,凌厉快捷地从斜里向欧阳昭左右要害刺到。 说来实在太慢,欧阳昭身形一动,出招攻向青城三道,左天山,右华山,六人也就立即各挥手中兵刃,齐朝欧阳昭攻到。 欧阳昭朗然一声长笑,手中宝旗招变春风化雨,身形电旋,九人攻至的兵刃,立时全被他的旗风劲气荡开走空。 三派掌门一见欧阳昭只一招出手,就将九人同时攻出的兵刃荡开,全都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极是凛骇。 岳公伟心中在凛骇之外,更有点后悔。从欧阳昭这出手一招的威势上看来,情形已很明显,自己这方,虽有九人之多,却决非对方敌手。不要说是百招了,恐怕连半数都走不上,自己这方九人,便得败在对方威力无俦的旋风八招旗招之下。 岳公伟心中虽然后悔,但是话已说在前头,怎能反悔不算。 九人略略一稳手中兵刃,立时一声喝叱,齐挥兵刃,各展一身精绝之学,急攻扑上。 欧阳昭一声朗朗长笑,展开旗招,封前挡后,扫左拂右,招招神奥莫测,式式威力无俦。 九对一,过招换式,转眼便已是二十余招。 欧阳昭的一身武学,虽是兼得数家之长,胸罗博杂,尽是罕世精绝奇学,内家功力,更是已臻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上乘化境,内力雄浑深厚,宛如浩瀚海洋,无穷无尽,当今武林,可说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九人乃是三派精英,当代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一身武学功力,均各有精湛深厚的造诣。其中任何一人,皆曾是纵横武林多年,少遇敌手的名家,九人联手,威势岂同等闲,岂是易与的。 若不是欧阳昭这等武学功力臻达顶点化境的绝世高手,换一个人,不出十招,定必溅血当场。 二十余招过后,欧阳昭斗得性起,口中蓦然发出一声龙吟,清越长啸。啸声中,身形陡地平空拔起五六丈高,半空里姿式一变,同时手中宝旗疾挥,竟展出了惊电十二式中的最后一招碧电天下,头上脚下,旗身带起一股绝强无比的劲风压力,旗彰漫天,猛朝九人当头扑下。 九人一见,不禁齐皆大惊,哪敢随便硬接,身形晃处,齐齐飘身后退。 陡闻一声惨叫,血光崩现,华山五老中的老四?银夺佛手陆良初,已毙命辟毒追魂旗旗尖之下。 华山派高手一见,立时发出一阵暴喝怒吼,各挥兵刃,纵身扑出,齐朝欧阳昭疯狂地攻去。 碧瑶宫主孙珊一见,陡地一声娇叱道:“不要脸,无耻!” 娇叱声中,娇躯已经飘起,手中银剑,舞起一片冷森森、耀眼的银虹剑气,迎向华山派扑出的五老中的老大杜元真、老二李勉。 白玉白环两婢,挥舞银剑,分迎住陈其政、古英两名高手。 吴娟娟展开雷音神剑,截住史坚。 白衣追魂段彬手舞一柄寒光闪闪,冷气森森,使人肌骨生寒的尺长匕首,力斗赵万里、牛冈二人。 这样一来,华山派扑出七人,完全被白衣追魂段彬等截住,展开了一场险恶的激斗。 天山派掌门岳公伟一见华山派人均皆出手,立时右手一挥,向身后立着的三名高手低声喝道:“上!” 三人一听掌门人叫上,立即齐纵身形,挥长剑,向欧阳昭攻去。 华山、天山,两派之人已经全都出手,青城道士当然不会例外,袖手作壁上观,不待掌门人吩咐,立时也就各自挥剑攻出。 三派之人,总数共是二十七人,除三个掌门人仍立原地,身形未动,没有攻出,华山派死去一人,扑出七人被白衣追魂段彬等五个人截住外,其余十六人,将欧阳昭围困在垓心。 刹那间,顿见剑影漫天,剑气弥漫,杀气冲霄,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武林罕见的恶斗。 十四枝长剑,一对龙虎双环,一枝魁星铁笔,无一不是招招狠辣,式式恶毒,攻向欧阳昭的浑身要害重穴。 欧阳昭本是遵着东海一奇、千手大圣石不凡、铁笔穷儒桑子修三个武林前辈的训劝,竭力忍耐,抑制着心底仇恨,候至三月十五日,到黄山天都峰顶,当着天下武林,向七大门派掌门,声讨公道,作总了断,报仇雪恨,以慰父母泉下英灵。 可是,今夜这种情形,实在使他无法忍耐,激起了他强傲的性格,他猛地一声大喝,右手宝旗招式一紧,连展狂飙骤起、风卷残云、旋风惊浪三招,左手同时劈出三掌骄阳神功掌力。 十六人虽都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但,欧阳昭的一身武学功力,实在太高,旋风旗招威力太过刚猛,骄阳神功掌力,更是旷世无匹的奇学,他们如何能挡得了? 他三招三掌甫才出手,立闻一阵刺耳的连声惨叫,已有五人毙命在他的旗招、掌力之下。 死的是天山三名高手、青城两名道士。 欧阳昭这种绝世的功力、招式,委实太过惊人,三派掌门原来不想出手,但,在这种情形下,他们可不能再不出手了。 三人互相一声招呼,立时飘身扑入斗场。 岳公伟一声厉喝道:“小狗,老夫等今夜和你拚了。” 十六人围攻欧阳昭,三掌三招之下,连毙五人,其他十一人,心底已生怯意,心胆俱寒,一见三个掌门人加入,立时精神大振,怒吼,暴喝之声此起彼落,一个个状如疯虎,直朝欧阳昭狂攻猛扑。 欧阳昭朗朗一声长笑,旗招再演绝学,左掌骄阳神功掌力,再度猛挥劈出。 但是,这次众人已知道他的掌力、旗招威力绝伦,谁也不敢大意硬接,不待他的掌风、旗招击到,便已急急飘身避开一边。 蓦然,欧阳昭一眼瞥见孙珊被华山派两个老者迫得身形节节后退,险象环生,情势岌岌可危,他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须知碧瑶宫武学,虽然神奥精妙绝伦,但孙珊年龄毕竟只有十七岁,尚未能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尤其内力不够,有许多神奥招式的威力,还无法发挥。 华山五老,乃华山派掌门人的师叔,武学功力,均有极精湛高深的造诣,若论单打独斗,孙珊纵或不能必胜,决也不易落败。但是,她一人力敌二老,焉能支持得住不落败? 孙珊形势岌岌可危,欧阳昭见状大惊,立时大喝一声,挥旗,发掌,逼开迎面的三个青城道士,身影纵起,有若脱弦弩箭,朝杜元真、李勉二老扑去。 身未到,左掌疾挥,骄阳神功掌力已经劈出。 杜元真、李勉,眼看孙珊被迫得节节后退,不出三五招,必能将孙珊毙杀手下,万想不到欧阳昭在一群高手围攻之下,还能飞身来援?待至发觉一股灼热绝强无比的劲风袭到,他们心中不由大惊,欲待飘身闪避时,已是不及。 只听得一声惨吼,杜元真已被欧阳昭的骄阳神功掌力击实,张口狂喷出一股血箭,身子被震飞丈外,摔落地上,魂断当场。 李勉一见,不由双目尽赤,猛地一声大吼道:“小狗,老夫和你拚了!”手中铁拐舞起一片拐影,挟雷霆万钧威势,猛朝欧阳昭当头劈下。 欧阳昭口中一声怒喝道:“老鬼,找死!” 宝旗一挥,旋风惊浪,迎着当头劈来的铁拐挑去。 只听得哨的一声,铁拐飞上了半天,李勉身形摇晃,连退五步,张口喷出一股鲜血,眼前一黑,仰身栽倒,昏了过去。他虽然没死,内腑却也伤得不轻,起码也得疗治三月。 说来实在太慢,欧阳昭挥旗发掌,逼退三个青城道士,飞身驰援,掌毙杜元真,旗挑铁拐,震伤李勉,这些,都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快得直如电光火石一闪。 也就在这刹那间,陡闻呵的一声惊叫传入耳中。 欧阳昭闻听一惊,身形急起,才待往惊叫声处扑去时,恰值三派掌门和群雄疾攻而至。 欧阳昭不禁急得俊目喷火,猛然一声大喝,旗掌齐施,身体平空拔起,疾如电射,朝那惊叫声处飞扑过去。 第十一章 投鼠忌器 原来这发声惊呼之人,乃是他大哥白衣追魂段彬。 白衣追魂段彬一身武学,虽是已臻上乘,为年轻一辈中杰出的高手,但,赵万里和牛冈,乃是华山派的精英高手,武学功力,皆有极高的火候造诣,他凭着一柄尺长的匕首,力斗赵万里的三尖两刃刀和牛冈的七尺钢鞭,如何能敌? 十几二十招过后,他便被二人凌厉的攻招,迫落下风,守多攻少,形拙势危。 偶一疏神,他左腿胯上,竟被赵万里的三尖两刃刀,划下了一道三寸余长,深约五分的伤口,鲜血淋淋,顺腿直流,染红了淡青绸裤,洁白的儒衫。 伤势虽然不太重,但却忍不住一阵剧痛,脱口发出呵的一声惊呼。 欧阳昭闻声望去,一见大哥负伤,形势危急,急得俊目通红,似欲喷火。 他身形平空拔起,疾如电射地扑去,左掌疾挥,骄阳神功掌力已经发出。 身未到,灼热的掌风劲气排空,直若怒涛澎湃,猛朝赵万里、牛冈二人汹涌地劈去。 赵万里牛冈二人,做梦也意料不到欧阳昭会蓦然掠空扑来,而且来势快如电射,身未到,掌先发,掌力更是雄浑刚猛绝伦。 掌风劈至,赵牛二人连念头都没有来得及转闪一下,同时发出一声惨吼,血喷如箭,两个身躯齐被震飞丈外,摔落地上,五脏碎裂,心脉全断,魂归幽冥。 白衣追魂段彬受的虽然只是外伤,伤势并不严重,但因伤在腿胯上,又因未能及时行功止血,流血颇多,身子已有点支持不住,摇摇欲倒。 欧阳昭身形跃落白衣追魂段彬身侧,立即左臂急伸,挽住白衣追魂段彬的腰部,关切而又焦急地问道:“大哥,伤势很重吗?赶快运功止血。” 白衣追魂段彬脸含痛楚地,皱了皱双眉,但旋即咬牙忍住,竭力支持住摇晃的身形说道:“你不要分神顾虑我,我不要紧,当心……” 白衣追魂段彬的话还未完,三派掌门又已率着各派高手,挥舞手中兵刃,威势凌厉地扑攻而至。 华山派掌门江健才,因欧阳昭连毙他派中三位长老、两名精英高手,双目早已火赤,手中一根重约五十来斤的铁拐猛挥,舞起一片如山的拐影,状如一头疯虎,纵身当先,猛朝欧阳昭扑到。 不愧是领袖一派的掌门,铁拐挥舞起来,立见风声呼呼,劲气荡空,威力确然不凡,果非一般武林高手所堪比,实有雷霆万钧之威势。 他心中恨毒已极,恨不得手起拐落,将欧阳昭毙杀拐下,替他派中的三位长老、两名高手报仇。 因此,他此际已将数十年苦修的内家真力,运注于铁拐之上,存心与欧阳昭一拚。 说来太慢,江健才挥舞铁拐,纵身当先,猛朝欧阳昭扑去,碧瑶宫主孙珊,她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口中一声娇叱,娇躯飘起,挥银剑,银虹暴闪,招展南海剑术精华绝学,自斜里向江健才刺出。 江健才陡地一声怒喝道:“丫头,你找死!”手中铁拐猛挥,硬往孙珊刺来的银剑封去。 孙珊银剑电疾刺出,江健才挥拐如风硬接,双方发势,均皆快捷绝伦。 剑轻拐重,轻重之差,极为悬殊,如何能硬接硬拚。 碧瑶宫武学虽然奇奥精绝无匹,但,孙珊因年龄所限,火候尚还不够,尤其是内功真力不足,江健才数十年修为,自然要比她深厚一筹。 孙珊虽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但她芳心甚是明白有数,剑拐硬接,因内力不敌,吃亏的必定是她自己无疑。 可是,江健才挥拐硬接,不但完全出于她意外,而且来势快绝,她虽有心撤剑变招,不与硬接,却已是无及。 只听得哨的一声暴响,剑拐已经实实地硬接上。 剑拐硬接,火星激射中,夹着她的一声惊呼,顿见一道银虹划空疾射,银剑已被铁拐震飞,右手虎口震裂,鲜血直流,娇躯更被震得踉跄倒退七尺,忍不住胸中一阵血气翻涌,樱口张处,鲜血疾喷,娇躯晃了晃,往后一仰,跌倒地上,昏了过去。 一招硬接,江健才虽以雄浑深厚的内力,将孙珊手中的银剑震飞,内腑震伤,吐血昏倒,其势快如电光火石一闪,但,江健才猛扑欧阳昭的身形,却也不由得因此稍稍一缓。 也就在快如电光火石一闪之前,江健才身形稍稍一缓,青城派掌门静虚道长、天山派掌门岳公伟和三派高手已越过他之前,迅逾风飘,猛绝无俦地朝欧阳昭攻了过去。 孙珊飘起身形,出银剑,斜截江健才,欧阳昭就已料到孙珊不是江健才之敌,但却决未料到孙珊会败得如此之快,仅只一招出手,即被江健才以雄浑深厚的内力,硬接硬拚,震飞银剑,踉跄倒退,伤及内腑,口吐鲜血,昏倒当场,快得他连想出手挽救都来不及。 欧阳昭一见大哥和表妹均已负伤,不禁急得一双俊目血红,直欲喷火。 静虚道长、岳公伟和三派高手狂攻而至,他已不能再顾及白衣追魂段彬的伤势如何,立即松开白衣追魂段彬的腰部,口中暴雷也似的一声怒吼,旗掌兼发,迎向攻至的三派高手。 右手避毒追魂旗猛挥,招演旋风八招的最后一招旗扫五岳,左掌疾推,骄阳神功掌力同时发出。 此时,他心中已是急怒如雷,竟将全身功力提运至九成,旗招掌力发出,威猛无俦,罕世无匹。 他旗招掌力甫发,立闻惨叫之声暴起,已有三名高手,被他的旗招掌力,震得腾空飞出两三丈远,摔落地上,殒命当场。 其他高手,也被他这种天下无双的旗招掌力,震得身形踉跄倒退,并且有半数之上,均感内腑血气翻腾。 静虚道长和岳公伟身形被震退后,心中不禁凛骇至极,同时暗忖道:这小鬼的一身武学功力,显然已经青出于蓝,高过武林三绝,与他父亲神剑震八荒难分轩轾了。 华山派掌门江健才,先前虽曾有凭仗一身深厚的内家真力与欧阳昭一拚之心,但目睹这等形势,两派掌门和十多名高手合力齐攻,尚且挡不住欧阳昭旗掌一发之力,不由胆寒气馁,哪还敢单独出手硬拚。 他身形飘移,和静虚道长、岳公伟三人立在一处,六道眼神又惊又怕,又恨又怒地,一齐瞪视着欧阳昭。 欧阳昭此际,双目赤红如火,光似电虹射人,神威凛凛,令人见之,胆栗心悸。只见他俊脸紫赤,满布杀机,双目电闪般,扫视了三派掌门和一众高手一眼,身形陡地掠起,疾似惊电,直朝和吴娟娟恶斗的华山派高手史坚扑去。 他身形掠起,势在意先,身未到,左掌疾挥,骄阳神功掌力已经发出,挟排山倒海般威力,劈向史坚,同时口中喊道:“二姊,大哥和表妹已经受伤,你赶快退下去守护住他们好了。” 三派掌门和一众高手,一见欧阳昭掠身扑向史坚,不由一齐大惊,知道史坚必定难逃毙命掌下的厄运。 但是,谁也来不及,也没有能力出手挽救。 只听得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史坚已横尸两丈之外地上。 欧阳昭一掌击毙史坚,他身形竟未落地,猛提一口丹田真气,捷逾飞鸟,扑向与白玉白环两婢激斗的华山派另两名高手陈其政和古英。 白玉白环两婢,凭内功真力,虽不是陈其政、古英二人的敌手,但两婢仗着轻灵快捷的身法,和碧瑶宫独创一格、神奇玄妙、变幻莫测的剑法,却也和敌手旗鼓相当,打了个难解难分。 两婢因为内功真力要弱上一筹,久战结果,虽仍免不了要落败。但最低限度却可支持两百招无碍。 可是,孙珊的一声惊呼,负伤倒地,两婢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心神慌乱,几番欲想逼退强敌,纵身扑向宫主倒卧之处,察看宫主的伤势生死?怎奈被陈其政、古英二人紧紧缠住,无法分身。 高手对敌,最忌心神不定,两婢这一心神慌乱,忧急宫主的伤势生死,手中的剑招威力,轻灵的身法,立现缓慢,顿被陈其政、古英二人迫落下风。 恰值此际,欧阳昭身形捷逾飞鸟,掠身扑向陈古二人。 他身形未至,口中立即大声喊道:“二位姊姊赶快去察看宫主的伤势,守护着她要紧,这两个恶徒交由小弟来对付他们好了。”喊声中,骄阳神功掌力又已发出,猛朝陈其政、古英二人劈去。 两婢闻听欧阳昭喊声,立即各向强敌猛攻出一剑,以进为退,身形飘起,直朝孙珊倒卧之处纵去。 陈其政、古英二人,一见欧阳昭掠身扑来,心中大惊胆裂。两婢各自猛攻一剑,二人哪敢接招,立时趁势跃身后退。 欧阳昭掌力劈至,二人已跃身避开,只听得砰的一声震天巨响,骄阳神功掌力,竟结结实实地劈在二人先前立身之处的地上。 一阵沙土激射飞扬中,地上顿即现出一个深约两尺,径约三尺大小的坑洞。 这种掌力威势,实在骇人,真是天下少有,若非亲眼目睹之人,谁敢相信? 总算陈古二人见机退身得早,方始逃脱命毙欧阳昭掌下,的厄运。 欧阳昭身形落地,正待再度掠起,朝陈古二人扑去时,忽闻青城派掌门静虚道长沉声喝道:“欧阳施主,请看看你大哥和你表妹再动手如何?” 欧阳昭闻言微微一怔,扭头一看,不禁怒火万丈。 原来当欧阳昭身形掠起,扑向史坚之际,华山掌门江健才忽然心念一动,向天山掌门岳公伟低声说道:“岳兄,这小鬼的武功之高,已非力所敌,我们不如动手掳住他的表妹和白衣追魂,施行投鼠忌器的挟制手段吧。” 话未落,身形一晃,已疾逾飘风地跃落白衣追魂段彬身侧。 白衣追魂段彬此刻正在闭目调息,行功止血,骤觉飒然微风袭来,心中不由一惊,不及睁目看视,便即身形挪移,横跨三尺闪避。 江健才既已存心要掳住他,作为挟制欧阳昭的利器,岂肯容他避开,身形跟进,出手更是快若电掣,右手骈指疾点他的软麻穴,左手陡伸,急拿他的胳膊。 论武学功力,白衣追魂段彬和江健才只是毫厘之差,如果动手过招,两人鹿死谁手,胜负谁属,颇难意料?但是,白衣追魂段彬此际,因腿胯受伤,行动不便,更因力敌两名高手,体力消耗颇多,伤处流血过多,元气大伤,力乏体弱,横跨三尺,已是咬牙勉强而为,怎能还有余力躲闪这种快若电掣的点拿。 他蓦觉软麻穴微微一麻,穴道已经被制,同时左胳膊一紧,也已经被江健才的左手拿住。 一个好好的武功极高之人,软麻穴被点,尚且浑身软麻,劲道顿失,失去一切抗力,何况他是在腿胯受伤,力乏体弱之际呢。 吴娟娟纵身跃到,已经慢了一步,白衣追魂段彬穴道已经受制,被掳在江健才的手中。 吴娟娟一声娇叱,挥舞雷音神剑,寒气森森,疾攻江健才,却被华山五老中的葛尚知,挥舞魁星铁笔,飞身跃出迎住。 而江健才于这丝毫的空隙间,已带着白衣追魂段彬的身子,飘身退到了静虚道长的身旁。 碧瑶宫主孙珊因内腑受伤倒地,神智尚在昏迷中,岳公伟飘身过去,更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将孙珊掳在手中。 白玉白环两婢跃身扑到时,岳公伟已扶起孙珊的娇躯,和江健才一样地飞身跃落静虚道长身旁。 同时之间,天山派高手柳崇义、马孟光二人,忽然一齐纵身跃出,挺剑分攻两婢。 两婢虽然心急宫主被敌所掳,欲想扑向岳公伟抢救宫主,但为柳马两枝长剑攻势阻住,无奈何,只得挥剑封挡抵敌。 这些,都几乎发生于同一时间之中,颇难分出先后。 欧阳昭一见这种情形,只急怒得胸中火焰直冒,猛然一声吼道:“赶快放开我大哥和表妹!”吼喝声中,右手一抖宝旗,蓄势待发,双睛神光有如两道紫电,怒瞪着江健才和岳公伟。 静虚道长沉声说道:“施主且请稍安毋躁。” 江健才一声嘿嘿冷笑道:“他二人的性命生死,可完全操在你的手上。”说时,右掌疾伸,抵在白衣追魂段彬的背后命门穴上,岳公伟依样葫芦,亦是伸掌抵着孙珊背后的命门穴。 只要二人掌心一吐劲,段彬和孙珊便将立时被震断心脉,命绝当场。 欧阳昭见状,心中不由猛地一震,沉声喝道:“你们赶快放开他二人。” 静虚道长冷冷地说道:“要放开他二人不难,但,你必须乖乖地听话。” 欧阳昭竭力忍住胸中的怒火,喝问道:“你们想要怎样?” 静虚道长道:“只要你自残四肢,贫道保证立即放开他二人,并且不伤他们一根汗毛。” 欧阳昭陡然仰天一阵厉笑道:“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之士,也太不要脸了,竟然掳着两个受伤之人,用以挟制小爷,这种手段,实在卑鄙无耻至极。” 江健才一声冷笑,喝道:“小鬼,少说废话,你要不自残四肢,就休想我们放开他二人。” 欧阳昭厉声喝道:“你们要不放开他二人,小爷必叫你们溅血当场。”说罢,一震手中宝旗,准备动手发招。 江健才仗着人质在手,毫无怯色冷笑道:“小鬼,只要你敢动一动,我们就先毁了他二人。” 欧阳昭闻言怔了怔,但,旋即厉声喝道:“你们若敢损伤他二人一毛一发,今夜你们就一个也休想生离此地。” 岳公伟说道:“你要想救他二人,就乖乖地听话,自残四肢吧。” 欧阳昭喝道:“老鬼,你少做梦!” 静虚道长朗声一笑道:“他二人虽然在我们手中,但是,性命生死,却操在你的手里,你可估量估量着办吧。” 欧阳昭不禁呆愣住了,他心中又急又怒,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虽然,凭武学功力,他并不在乎这十几个武林高手,如果动手硬上,他有自信,足能救下表妹和大哥。不过,堪虑的是二人的生死问题,如果动手硬上,实是投鼠忌器。 因此,他虽然聪明机智绝伦,面对当前的这种情势,不禁感觉得颇为为难,棘手异常。 蓦然,一阵龙吟般的清越啸声划空,昏暗的月色下,出现十来条人影,自数十丈外,电疾奔来。 当先一人,身形恍如天马行空,来势快捷绝伦,电闪之间,便已来至,直似流星飞坠般射落。 身形落地,现出一个身着青布儒衫,白净面孔,年约四十左右,双目神光湛湛,威仪慑人的中年儒生。 三派掌门一见这中年儒生,都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 静虚道长勉强镇静地,朝中年儒生稽首为礼道:“帮主侠踪久已未现江湖,想不到今夜竟然驾莅此地,真是幸遇。” 说话之间,其余的人影,也都已疾奔而至,现出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眉清目秀,头上发挽双髻,背插短剑,衣着一黑一白的短装童子,另外是八个玄色劲装疾服,各自背负着一个长形包裹,年约三十六七的精壮大汉。 两童子身形奔到,立即左右霍分,侍立中年儒生两侧,八个精壮大汉,则并肩排立其身后,一个个神情肃穆,目射精光,貌相威武非常。 原来这中年儒生,乃是当今武林,号称九派一帮,名震大江南北一十三省的穷家帮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 侍立他左右两侧的短装童子,为他随身侍卫黑白双童,身后的八个精壮大汉,乃其帮中精英高手八杰。 青衫秀士舒敬尧,不但一身武功精湛,高超卓绝,深不可测,而且饱读经典,满腹锦绣,天文地理,星象八卦之学,无所不通。 因他一身内功修为精纯,已臻上乘绝境,故虽是已逾古稀之龄,看来却只仍如四十许的中年儒生。 他于三十年前接掌穷家帮帮主职务,那时,穷家帮在江湖上声名泛泛,正是最衰弱的时期,但,由于他卓越的才干,和全心倾力的领导,不数年间,便即声名日隆,威震江湖,急追九大门派之后,越十载,终于名齐九大门派。 舒敬尧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兄弟因事路过本地,偶闻喝叱之声,不知是些什么人在这里恶斗,所以特地赶来一看,想不到竟是三位掌门与几个小……” 说至此处,他略微一顿,双目神光湛湛,电闪般地扫视了被江健才:岳公伟制拿着的白衣追魂段彬、碧瑶宫主孙珊和正在激斗中的三女,以及横旗当胸、双目火赤、满脸激愤之色、杀机透溢眉梢、凛然卓立的欧阳昭一眼,接道:“请三位掌门先令动手之人,暂且停手如何?” 三派掌门闻言,不由互相望了一眼,他们心中虽甚不愿,但是,对于这位威震大江南北一十三省的穷家帮主,实在有点顾忌,不便得罪。 因是,三人互相地望了一眼之后,江健才和岳公伟二人,便向斗场同时发声喊道:“停手!” 葛尚知、柳崇义、马孟光三人,和三女激斗五六十招,好不容易才略占上风,正在加紧猛攻,尽展绝学之际,忽闻掌门人下令停手,只得各自虚攻一招,飘身疾退。 三女剑术造诣,虽皆有极高火候,但因先天的体力不如男人强旺持久,此际,已累得微见娇喘,体透香汗。 是以,她们一见三人飘身后退,便也就各自收招停式,飘身至欧阳昭身侧秀立,暗中运气调息,俾恢复体力后,再以全力搏斗救人。 舒敬尧目光再度掠扫了欧阳昭和三女一眼,转向三派掌门问道:“诸位为了何事?在此动手拚搏,可否说与兄弟一闻?” 说罢,目注静虚道长,静待回答。 静虚道长略一沉吟,说道:“此事说来复杂,而且话长,帮主最好别问别管。” 舒敬尧微微一笑道:“掌门人难道不能长话短说,化复杂为简单?” 静虚道长摇摇头道:“请原谅贫道无法做到。” 舒敬尧紧接着问道:“掌门人是有难言之隐?” 静虚道长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镇静地目注舒敬尧反问道:“帮主可相信贫道?” 舒敬尧不由一怔,问道:“怎样?” 静虚道长缓缓地说道:“帮主如能相信贫道,就请别问别管这场是非。” “为什么?” 华山掌门江健才忽地一声冷笑,说道:“不问为什么,不管这场是非,对你们穷家帮,反正有益无害。” 江健才的语气极为明显,有威胁穷家帮不要管这场是非之意,反之,穷家帮如果要管这场是非,则将有害无益。 要知九派一帮,虽说是名齐江湖,实际上最近数年来,穷家帮的声誉威望,几已与共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武当两派相等,较诸眼前的青城、天山、华山三派为高。 舒敬尧身为穷家帮主,领袖一帮,威震武林,岂能受人威胁,闻言,立时脸色一寒,望着江健才,沉声说道:“兄弟如果一定要问,要管这场是非呢?” 江健才又是一声冷笑,说道:“帮主不听良言相劝,只怕……” 静虚道长忽朝江健才摇摇手,止住江健才的话语,向舒敬尧问道:“帮主能相信贫道否?” 舒敬尧略一沉吟,说道:“掌门人望重武林,兄弟怎敢不相信,不过……”他说至此处,略略一顿,接道:“但不知掌门人这相信两字,系指何而言?” 静虚道长道:“当然是指目前之事而言。” “道长的意思是……” 静虚道长正容说道:“帮主既然相信贫道之为人,请即离去,别管这场是非如何?” 舒敬尧微微一笑道:“掌门人如此说法,兄弟理应从命,但是……” 不待舒敬尧把话说完,静虚道长便即接口说道:“帮主欲想知道是非的起因?” 舒敬尧点头朗声说道:“以三位掌门人的身份声望,竟然亲率派中高手,在此与这几个年轻人拚搏,显见事情不比寻常,穷家帮忝为武林正道侠义一脉,既然巧遇上这种事情,岂能不问清楚是非因由,袖手不管!”他说至此处,微微一顿,双目扫视了三派之人一眼,接道:“只要这几个年轻人,果是江湖败类,有取死之道,敝帮八杰,武功虽是平庸,想来尚可略助臂力。” 岳公伟忽地哈哈一声大笑道:“帮主侠肝义肠,实在令人钦敬无已,不过,这几个小娃儿,与我们之间的仇怨,我们自信尚能应付了结,还不需要劳动贵帮八杰帮忙相助,帮主的好心盛情,我们衷心感谢。” 江健才突然用手一指地上躺着的尸首,说道:“这些被杀之人,帮主大概不会是没有看到吧。” 舒,敬尧目光向这些尸身掠扫了一瞥,点点头道:“看到了。” 江健才一声冷笑道:“这几个小娃儿,恃技骄狂,为恶欺人,心黑手辣……”话未说完,忽听欧阳昭仰天纵声一阵狂笑,道:“好一个恃技骄狂,为恶欺人,心黑手辣,说来真是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尊驾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口齿才干,在下实在佩服……”他略微一顿,倏地星目怒瞪,沉声说道:“尊驾身为一派掌门,说话竟如此不顾身份,信口开河,颠倒黑白是非,在下真替尊驾感觉得羞……” “住口!”江健才陡然一声怒喝,截断欧阳昭的话,厉声喝道:“小鬼,这十几个人,都是命丧你手,你总不能赖帐吧。” 欧阳昭冷冷地说道:“不错,他们都是在下所杀,但是……” 不待欧阳昭的话说完,岳公伟便即沉声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小鬼,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欧阳昭剑眉微轩,哈哈一声朗笑道:“尊驾可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这话?” 岳公伟道:“怎样?” 欧阳昭朗声说道,“你们的这些人,都是死于我的手下,与我大哥表妹并无丝毫关联,你们有本领尽管找我报仇好了,为何掳拿着他们二人,况且他们二人均已受伤……”说至此处,他略微顿了顿,接着沉声喝道:“赶快放下他们二人。” 江健才嘿嘿一声冷笑道:“小鬼,你想有那么简单吗?” 欧阳昭道:“这么说,你们是一定不放开他们二人了?” 江健才冷冷地说道:“除非你放下兵刃,束手就缚。” 欧阳昭陡地哈哈一声狂笑道:“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名门正派之士,不但尽是欺名盗世之辈,而且还是用心卑恶无耻之徒……”说着剑眉倏地双挑,眼露煞光厉声喝道:“现在小爷对你们再说一遍,你们要是不放开他们二人,今夜就一个也休想生离此地。” 江健才也厉声喝道:“小鬼,老夫现在也要再警告你一次,他二人的性命,可完全操在你的手里,休要鲁莽从事,否则,只要你敢乱动一动;他二人便将心脉碎裂,立时命断当场。” 穷家帮主舒敬尧,他虽然还不知道欧阳昭这六个青年男女,是何出身来历、姓名,究竟为了什么事,与三派掌门高手,在此地动手群搏。不过,他乃江湖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之人,对于三派掌门不肯直说动手拚搏的原因,心中虽颇不悦,但,总还觉得情有可原。 因为,他想到这原因内情,也许关系着三派的声誉,实在不便为外人道,所以才不肯直说。 可是江岳二人,皆以一派掌门之尊的身份,竟然亲手掳拿着两个身负重伤之人,借以挟制对方丢弃兵刃,束手就缚,这种卑劣无比的行为,完全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他心底极是不满,大为愤慨。 是以,江健才的话声一落,他便接着向江岳二人朗声说道:“江兄,岳兄,可否接纳兄弟一言?” 他乃是涵养极深,气度宽宏之人,心底虽然极是愤慨不满江岳二人的行为,但说话语气之间,仍很谦和,不带丝毫火气。 江健才本就不想开罪这位名震一十三省的穷家帮主,见他语气谦和,自不会得恶声相向,遂便微笑说道:“舒兄有何见教?尽管讲,只要不牵涉眼前这几个小鬼之事,兄弟和岳兄与静虚道兄三人,无不遵命。” 舒敬尧眉峰微皱,略一沉吟,缓缓地说道:“拟请江兄和岳兄看在兄弟面上,先放开这两个负伤之人,然后各凭真功实学,分判胜负,了断仇怨。” 江健才道:“此事实难遵命,尚请舒兄多多原谅。” 舒敬尧正容说道:“我辈武林正道之士,讲究的是维真理,护正义。光明磊落,行侠仗义,江兄这种挟持人质的手段,岂是侠义正道的行为?” 这几句话,分量颇重,江健才虽然不想开罪这位威镇大江南北的穷家帮主,但,他也是一派掌门宗师,如何能忍受得下分量这么重的言语,他不由脸色勃变,恼羞成怒地嘿嘿一声冷笑,喝道:“是不是侠义正道行为,与帮主无关,帮主最好少管闲事。” 舒敬尧虽是涵养极深,气度宽宏之人,一听江健才语气蛮横的话,心中也不禁有点冒火,遂也一声冷笑道:“如果兄弟一定要管这闲事呢?” 江健才又是嘿嘿一声冷笑道:“贵帮便将成为九大门派的公敌。” 舒敬尧脸色不由遽然一变。 欧阳昭忽地一声朗笑道:“老匹夫,你想将少林、武当两派也牵连在内么?你真是奸诈无耻的恶徒。” 江健才厉声喝道:“小鬼,废话少说,你若想他们二人活命,还是赶快了断吧。” 舒敬尧忽地目注欧阳昭问道:“小兄弟,你贵姓大名?” 欧阳昭恭敬地答道:“晚辈名叫欧阳昭。” 舒敬尧又问道:“你手里的兵刃,可是辟毒追魂旗?” 欧阳昭点点头道:“正是。” “那么你是旗绝的传人了?” 欧阳昭肃容答道:“三位老人家皆是晚辈授业恩师。” “三位老前辈均健在?” 欧阳昭神色黯然地说道:“三位恩师为了成全晚辈,将一身绝学传给晚辈后,便都仙逝了。” “哦”静立半晌未曾开口说话的静虚道长,此际忽地开口向舒敬尧说道:“舒兄可否能听信贫道之言?” 舒敬尧微微一笑道:“道兄请讲。” 静虚道长微一沉吟,说道:“舒兄认为他的话可信吗?” 舒敬尧问道:“难道他所言不实?” 静虚道长道:“完全是一派胡言乱言。” 舒敬尧道:“怎见得?” 静虚道长缓缓地说到:“据贫道所知,他本名阿禄,乃是四个月前天心庄失踪的逃奴。” “哦!”舒敬尧转向欧阳昭问道:“是吗?” 欧阳昭点点头,道:“但是……” 江健才陡然纵声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掩盖了欧阳昭的话声,说道:“舒兄还要管这件闲事么?” 静虚道长道:“这小鬼心黑手辣,奸诈无比,舒兄还是别管这桩事为宜。” 吴娟娟忽地娇喝道:“牛鼻子老道,你们真不要脸!” 江健才怒喝道:“丫头你不想活了么?” 欧阳昭忽然大声说道:“舒前辈可还记得十五年前,轰动武林的一段公案?” 舒敬尧不由微微一怔,问道:“什么公案?” 静虚道长道:“舒兄别信他的鬼话?” 欧阳昭剑眉倏轩,一声冷笑,朗声说道:“七大门派联手杀害欧阳大侠夫妇的公案。” “呵!你是……” 欧阳昭接道:“欧阳大侠之子。” 舒敬尧忽地转向静虚道长问道:“道兄,他真是欧阳大侠之子吗?” “这个……” “怎样?” 静虚道长微一沉吟道:“是与不是,贫道并不清楚,不过,他名叫阿禄,是天心庄的逃奴,确是事实。” 江健才接口说道:“舒兄相信吗?” 舒敬尧道:“在兄弟想来,这大概不会得是假冒吧。” 江健才道:“这么说,舒兄是相信了?” 舒敬尧点点头道:“应该相信。” 江健才阴声一笑道:“如果他是假冒呢?” 舒敬尧朗然一笑道:“江兄愿意冒做别人之子吗?” 江健才脸色不禁一变,沉声说道:“舒兄说话,最好小心点。” “怎么?太重了么?” “哼!” 舒敬尧陡地仰天哈哈一阵大笑,笑声落后,立即脸色一沉,双目电射地逼视着江健才、岳公伟二人,沉声说道,“请江兄岳兄立刻放开掳拿着之人。” 江健才嘿嘿一声冷笑道:“舒兄这是命令么?” 舒敬尧冷冷地说道:“江兄要这么说,兄弟实在不便辩解。” 江健才沉声说道:“舒兄请放明白点,兄弟等并不是你的属下。” 舒敬尧淡然一笑道:“兄弟说过江兄是兄弟的属下么?江兄也太多心了。”说罢,哈哈一声朗笑,朗笑声落,忽地举手朝静立在身后的八杰微微一挥,喝道:“围守现场,没有我命令,不得放走一人。” “遵令!” 八杰一声应诺,立时各晃身形散开,每人右手持着一枝金光灼灼、三尺余长的钩镰金枪,神威凛凛地围住现场。 岳公伟脸色勃然一变,喝道:“舒兄要动手么?” 舒敬尧微微一笑道:“岳兄言重了,敝帮八杰,在江湖上虽然薄具威名,但,焉能和岳兄等动手,不过……”他说至此处,面色忽地一沉,正容说道:“岳兄等如果不放开掳拿着之人,恐怕很难走出十丈以外呢。” 岳公伟哈哈一声大笑道:“舒兄好大的口气。” 舒敬尧淡然一笑道:“岳兄不信么?” 江健才嘿嘿一声冷笑道:“兄弟就不信。” 舒敬尧冷冷地说道:“江兄不信,一试便知。” 静虚道长沉声说道:“舒兄定要管这场是非么?” 舒敬尧点点头道:“管定了。” 静虚道长道:“舒兄不顾忌后果么?” 舒敬尧朗声说道:“只要是属于正义真理的一面,兄弟决不顾忌后果如何!” 静虚道长心中不禁又气又怒,暗恨舒敬尧太爱管闲事。但是,气怒又有何用?暗恨更是无补于事,眼前明摆着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就此放人退走,以后再说,一是动手相搏,分判胜负生死。 就此放人退走,心中实在不甘,可是,动手相搏呢? 一个欧阳昭,已经无人能敌,何况加上舒敬尧、黑白双童、八杰这许多高手,动手相搏的结果,不但必然一败涂地,而且一定败得很惨。 欧阳昭忽地朗声说道:“只要你们放开我大哥表妹,我愿意单独和你们一搏。” 静虚道长闻言,立时,心念一动,目注欧阳昭沉声说道:“小鬼。你这话可算数?” 欧阳昭剑眉双轩,豪气凌云地说道:“大丈夫,言出如山。” 江健才嘿嘿一声冷笑道:“我们共有十多人呢。”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若论单打独斗,你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在小爷手底下走得出三招,只有联手群搏,你们或者还可能支持个三五十招。” 静虚道长目视舒敬尧道:“舒兄听见了吗?” 舒敬尧不禁眉峰紧皱望着欧阳昭。欧阳昭知道他担心自己双拳难敌四手,遂向他微微一笑道:“舒前辈但请放心替晚辈作一公证,证明今夜之事,晚辈乃系被逼不已,并非是恃技骄狂,为恶欺人,心黑手辣。晚辈感激不尽。” 舒敬尧闻听欧阳昭这么说,只得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 “好吧,你尽管放心动手吧,我这是个铁打的证人。” 欧阳昭微笑着朝舒敬尧躬身为礼,道:“如此多谢前辈了。”话落,便转向静虚道长朗声说道:“请即放开我大哥表妹,准备动手吧。”说罢,俊目神光电射地注视着江岳二人,神威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静虚道长向江岳二人说道:“江兄岳兄,放开这两个小鬼好了。” 江健才微一点头,朝欧阳昭喝道:“小鬼,接着。”喝声中,双手往外一送,已将白衣追魂段彬的身子抛起,向欧阳昭抛去,欧阳昭连忙伸手接住。 江健才抛出白衣追魂段彬,岳公伟也同时将碧瑶宫主孙珊的娇躯抛出,白玉、白环二婢,双双飘起身形,凌空接住。 欧阳昭接住白衣追魂段彬的身子,也不及察看他的伤势情形,便将他交给吴娟娟,向白玉、白环二婢说道:“二位姊姊,请好好地守护着你们宫主!”说话间,人已飘身而出,俊目电闪地扫视了三派掌门和一众高手一眼,一震手中宝旗,满面杀机,沉声喝道:“诸位请出招动手吧。” 静虚道长、江健才、岳公伟三人,虽然都已暗中凝神运劲,准备全力拚搏,但是,由于欧阳昭的一身武学功力,实在太高,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抢先出手,自趋死亡。 当然,三派掌门不出手,三派高手也就不敢随便乱动,只蓄势凝立着,听候掌门人的令谕。 欧阳昭见状,不由一声朗笑,说道:“诸位如果胆怯,不敢动手,可于此际退走,候至三月十五日,前赴黄山天都峰顶,作总了断。” 三派掌门相互地望了一眼,陡然一声喝叱,各挥手中兵刃,飘身横出。 江健才挥舞铁拐,劲风呼呼,静虚道长和岳公伟剑走轻灵,寒光闪闪,冷气森森,凌厉无俦地齐朝欧阳昭电疾攻至。 三派掌门身形一动,三派高手便也立即各纵身形,挥舞着手中兵刃,分向欧阳昭左右前后,浑身要害重穴攻到。 月余时间来,欧阳昭的一身武学功力,不但已大为精进,并且由于连遇武林高手相搏,搏斗经验,也同时大增,而对于这种群殴围攻的场面,更可说是司空见惯,略无慌乱惧怯之态。 十多件兵刃电疾攻至,只听得他口中一声朗然长笑,身形电旋,手中宝旗,展出一招旋风骤起,所有攻至的兵刃,立时全被荡开。 三派掌门与一群高手等,见欧阳昭只出手一招,便将他们攻出的兵刃全部荡开,心头不禁齐都骇然一震。 不过,他们虽是齐都心头骇然一震,但,岂能就此罢手? 他们略略一扬手中兵刃,口中一声喝叱,再度出招疾攻。 欧阳昭也立即展开旋风八招旗招,对挡迎拒,与这些自视极高、自命不凡的武林高于,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险恶激烈的搏斗。 刹那间,顿见寒光闪闪,冷气森森,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层层密密,将欧阳昭的身形遮掩,围困在垓心。 这种围攻,虽然不是什么阵式,但是,因为围攻之人,都是身怀上乘武学、造诣深湛的一流高手,攻守进退之间,似是久经训练,配合得无一不恰到好处。 是以,其严密威势,自与普通一般围攻不同。 不过,群豪因均曾目睹欧阳昭深厚无匹的内力,知道不宜力敌,故虽是尽展一身所学,全力围攻,但却攻得极其小心,绝不与欧阳昭的旗招硬接。 转眼工夫,已是二十余招,群豪既未沾得一点便宜,欧阳昭也未获胜,双方只是个难解难分、紧张激烈的局面。 欧阳昭斗得性起,口中蓦地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啸,清啸声中,手中宝旗陡然猛挥,一招风残云已经展出。 这一招风卷残云甫才展出,顿见金光暴闪,旗影云涌,威势刚猛绝俦,猛朝群豪手里的兵刃卷去。 同时,他口中猛然一声大喝道:“撒手!” 说来实在太慢,就在这金光暴闪,旗影云涌之际,他大喝撒手声中……群豪连是怎么回事,也没有看清楚,只听得一阵呛啷啷、乒乓、呛啷连响声中,夹杂着一片呵呵的惊呼之声。 蓦见寒光电射划空,人影倒纵,在这一招风卷残云旷世奇学之下,十多名高手,倒有半数变成了两手空空。 不用说,他们手中兵刃,当然是已被震飞脱手。 这还是欧阳昭手下留情,不愿多杀无辜,这才只卷飞他们手中的兵刃,否则,这时,最少也有四五人命断当场。 虽是如此,群豪中仍有大半数人,被他那刚猛无匹的旗风劲气,震得五内血气微微翻涌。 这种招式,这种威力,实在太过骇人。 群豪虽都是当世武林名家,功力深湛的内家高手,也不禁为这种招式威力所震慑,心胆俱寒。 欧阳昭因为不愿多杀无辜,故以一招风卷残云震退群豪后,便即收招停式,横旗当胸,岳峙渊淳地卓立当场。 这时,舒敬尧这才知道,欧阳昭一身武学功力之高,实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境地,怪不得他口气狂傲,敢于独斗三派高手…… 他目光掠扫了三派高手一眼,望着三派掌门朗声说道:“现在胜负已分,三位掌门兄意欲作何打算?请即明示,兄弟当……” “住口!”江健才此际,正是满腔怒火高炽,无处可发之时,闻言,陡地双腈突瞪,一声怒喝,截断舒敬尧的话声,喝道:“作何打算,与舒兄无关,舒兄最好少开尊口。” 舒敬尧微微一笑道:“江兄好大的火气。” 江健才一声冷笑道:“兄弟的火气大与不大,不劳舒兄关心。” 静虚道长忽向二人摇摇手道:“舒兄和江兄请不要斗口了。”说着,他朝前走了两步,望着欧阳昭说道:“施主一身武学功力实在高超,令人折服。” “哼!”欧阳昭冷冷地说道:“何劳掌门人赞誉。” 静虚道长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贫道乃当年亲身参予围攻令尊令堂之人,施主要报仇,尽管手刃贫道,但是贫道要祈请施主,从今而后,不向敝派寻仇,妄杀敝派弟子,则贫道纵死九泉之下,亦感激施主之宽宏大度无已矣。” 说罢,投剑于地,闭目凝立当场。 静虚道长此举,大出众人意外,大家全都不由为之一怔。 静玄道长疾地走前一步,说道:“师兄身系掌门重任,岂可如此……” 不待静玄道长话完,静虚道长便即双腈微睁,沉声说道:“愚兄心意已决,师弟休要多言,愚兄死后,师弟可立即率领门下弟子返山,接掌本派门户,并严命本派弟子,不得向欧阳施主寻仇。”他说至此处,略微一顿,随即转向欧阳昭说道:“施主乃当代武林俊彦,想来当能谅解贫道苦心,答允贫道所请。”说罢,重又闭起双目,凝立不动。 显然,他已决心一死,以血还血,以他个人的生命,换取全派的安宁,消解欧阳昭心中对青城派的仇恨。 欧阳昭忽地哈哈一声朗笑道:“掌门人虽然用心良苦,愿以一死而消解在下对贵派的仇怨,但是,此时此地,在下还不愿意这样做。” 静虚道长睁开双目,凝注着欧阳昭问道:“施主的意思是……” 欧阳昭微一沉吟,正容朗声说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虽然势在必报,但因此中牵涉颇广,似乎并非一般武林个人仇恨可比,是以在下不愿就如此轻率了断……” 静虚道长只听得心头猛地一震,问道:“施主意欲怎样了断?” 欧阳昭道:“三月十五日,请七大门派掌门驾赴天都峰顶,作总了断。” 静虚道长微一沉吟道:“好,届时贫道准定前往赴约。” 欧阳昭忽地目注江健才、岳公伟二人道:“你们二位怎样?” 江健才嘿嘿一声冷笑道:“小鬼,你放心吧,老夫和岳兄亦必准时赴约,完成你的心愿。” 欧阳昭哈哈一声朗笑道:“你们要是早答应赴约,不逞强动手,何致于枉送这十多条人命。” 江健才恨声喝道:“小鬼,现在且由你逞强,天都峰顶赴约之时,也就是你断魂之期。” 欧阳昭淡然一笑道:“掌门人这话,现在来说,未免有点言之过早。” 静虚道长忽向欧阳昭说道:“既已订约天都峰顶,在约期未至之前,尚望施主对我们七派弟子,勿加为难伤害。”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道长但请放心,欧阳昭还不是那种心黑手辣、恶毒好杀之人,不过……”他说至此处,略微一顿,接道:“如果像今夜这种情形,可就怪不得欧阳昭手底狠辣了。” 静虚道长点点头道:“那么我们就天都峰顶再见了。”说着转向静立一边的穷家帮主舒敬尧,稽首一礼道:“舒兄再见。”话落,便朝江健才、岳公伟二人说道:“江兄,岳兄,我们走吧!” 江健才、岳公伟二人一点头,命门下弟子背起地上的尸首,正欲转身离去,忽闻欧阳昭朗声喊道:“且慢!” 静虚道长望着欧阳昭问道:“施主还有何话见教?” 欧阳昭目光朗朗地注视着江健才说道:“所有之人均可自由离去、唯华山掌门不能。” 江健才双睛陡地一瞪,喝道:“小鬼,你要怎样?”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我要你留下一点纪念。” 江健才脸色不禁勃然一变,厉声喝道:“小鬼,你简直欺人太甚。” 静虚道长眉头不由一皱,说道:“施主怎地这样得理不饶人。” 欧阳昭冷冷地说道:“他心地狡诈险恶,必须留下点什么,以示薄惩。” 舒敬尧忽地飘身而前,向欧阳昭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既已订约了断,此时此地,贤侄又何必多此一举,不稍作忍耐呢?” 欧阳昭闻言,正作沉吟,尚未答话,舒敬尧接着又道:“贤侄就这样让他们走算了,一切候至约期再说吧。” 欧阳昭沉吟稍顷,点点头恭敬地说道:“晚辈遵命。”说着转向江健才沉声喝道:“姓江的,若不是舒前辈说情,今夜非叫你留下一条胳膊不可。”说到这里,微一摇手道:“现在你们走吧。” 江健才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口中却发出一声嘿嘿冷笑,怨毒至极地怒瞪了欧阳昭一眼,转身当先疾奔而去。 这时,穷家帮八杰,已经得到帮主的暗示,均未出手拦截。 三派之人走后,欧阳昭便即一敛冷傲之态,神色肃然,恭恭敬敬地以晚辈之礼向舒敬尧行礼拜见,并谢帮助之忱。 舒敬尧一面还礼,一面微笑着说道:“贤侄不要行这些俗礼客套了,还是赶快去看看你大哥、表妹的伤势吧!” 欧阳昭微一点头,转身朝吴娟娟等人立处跃了过去。 这时,白衣追魂段彬、碧瑶宫主孙珊,已经吴娟娟和白玉、白环二婢替他们拍活穴道,服下南海派秘制疗伤灵丹,盘膝坐当地,运气行功,发散药力,疗治伤势。 他俊目电闪,掠视了二人一眼。 “噫!”他口中蓦地发出一声惊呼,愕然目视着白衣追魂段彬,呆呆地愣住了。 原来,他触目所见的大哥,竟然变了形,是个秀发如云的少女。 吴娟娟见他一副惊愕之色,不由格格一声娇笑道:“三弟,大哥竟变成了大姊啦。” 欧阳昭微笑地道:“这真出乎小弟意外。” 吴娟娟道:“我还不是和你一样。” 欧阳昭问道:“大哥的伤势不要紧吧?” 吴娟娟秀眉微微一蹙,道:“要紧是不大要紧,只是流血过多。” “唔!”欧阳昭朝孙珊望了一眼,转向白玉、白环二婢问道:“二位姊姊,宫主的伤势很重吗?” 白玉答道:“内腑虽然伤得不轻,但是婢子已给她服下了两粒本门疗伤灵丹,大概休养一两天,便可痊愈复原了。” 欧阳昭微点了点头,走到孙珊身后盘膝坐下,暗中略一调息运气,将一只手掌抵在孙珊背后命门穴上,孙珊立即觉着有一股强大的热流,自命门穴缓缓地涌入体内。 南海疗伤灵丹,名海珠丸,系采集百种奇药,配以千年何首乌及海底千年蚌肉秘制炼成,其功效虽不能起死回生,却可祛病延年。疗治内外伤势,更是灵效异常。 孙珊内功本就深厚,服下两粒海珠丸,经过一阵子调息行功,发散药力后,伤势便已经好了一半,再经欧阳昭以深厚无比的内家真力相助,自是好得更快。 约莫过了有一盏热茶时光,孙珊内腑伤势,便已好了十之八九。她星眸微睁,螓首轻回,望着欧阳昭嫣然一笑,娇声说道:“表哥,谢谢你啦,我已经好啦,你赶快休息吧。” 欧阳昭朝她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不要说话,你尚未全好复原,赶快凝神行功。”说着,暗中微微一提丹田真气,抵在孙珊命门穴上的手掌,顿时灼热如火,一股热流,更形强大地直往孙珊体内涌入。 孙珊深知这种以本身内功真力替人疗伤,受伤之人,伤势固然好得极快,但是,疗伤之人,却要损耗不少真元。 她芳心里虽然极不愿意表哥为了替她疗伤,而损耗过多真元,但是在这种情形下,她纵欲阻止,已是无及,只好依言凝神行功,闭目垂帘,使自己体内真力与表哥的真力融汇,通行四肢百骸,全身大小穴道经脉,由浑返虚,由虚生明,功行一周天,直上十二重楼。 又经过了一盏热茶的光景,功行完毕,欧阳昭抵在孙珊命门穴上的手掌,这才慢慢地移开。 孙珊内功本就深厚,在海珠丸的药力与欧阳昭深厚无比的内功真元双重治疗下,内腑伤势,不但已经完全痊愈复原,且感浑身气血畅通,四肢百骸舒泰,真力充沛非常,显然,功力较前增进了不少。 她芳心不禁又惊又喜,对表哥更是感激异常。 她睁开秀目,从地上一跃而起,欧阳昭也由地上站起,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珠,长吁了口气,望着孙珊关怀地问道:“表妹,你现在觉得怎样?完全好了没有?” 孙珊朝他娇甜地一笑,说道:“表哥,真谢谢你啦。我不但已经完全好了,并且真气充沛,功力还较前增进了许多了呢。” 她说着忽地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小玉瓶,打开瓶塞,倒出两粒暗红色的药丸,托在玉掌心里,送到欧阳昭面前,柔声说道:“表哥,你替我疗伤,一定损耗了很多真元,这是本门秘制的灵丹海珠丸,你赶快将它服下吧!”说时,一双秀目,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欧阳昭的俊面。 欧阳昭并没有伸手接取灵丹,却望着孙珊问道:“这药很珍贵吧?” 孙珊答道:“功能治疗百病,延年益寿,补助内功真元,虽然不太贵,却也可算是稀世灵药。” “哦!”欧阳昭略一沉吟道:“谢谢表妹,你还是把它收起来吧,免得白白糟蹋了两粒珍贵灵药。” 孙珊不高兴地道:“你和我客气?” 欧阳昭摇摇头道:“我们是兄妹,也要客气吗?” 孙珊秀眉儿微微一扬,娇声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肯服下海珠丸?”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小兄真元虽然略有损耗,但是却一点也不觉着疲累,所以……” 不待欧阳昭话完,孙珊便接着说道:“但是我偏要你服下。” 欧阳昭剑眉微微一皱道:“表妹,你这是何必呢!” 孙珊嘟着小嘴儿娇嗔地道:“我不管。” 欧阳昭想了想,忽然心念一动,暗道:我何不收下放着,留待以后急用或者救人呢。他心中这样一想,便向孙珊笑说道:“我收下它来总该可以了吧。”说着伸手从孙珊掌心里取过丸药,往怀中放入。 孙珊忽地摇头说道:“不行。” 欧阳昭一怔,问道:“为什么?” 孙珊道:“我要你现在就服下。” 欧阳昭剑眉微蹙地道:“表妹,你何必一定要我现在就服下呢?” 孙珊幽怨地柔声说道:“表哥,你为替我疗伤,损耗真元,要是不服下这两颗药略略补助,我心里会感到很是不安的。” 欧阳昭无可奈何,只得点头说道:“好吧,那么我就现在服下吧。”说着,便从怀里取出海珠丸,纳入口中服下。 孙珊这才朝他灿然一笑道:“这样,我就安心了。” 这时,白衣追魂已经行功调息完毕,她内功本极精湛深厚,所受外伤,原非要害紧要之处,而海珠丸又系极具灵效的疗伤圣药,经过这一阵子的调息,伤势哪还不痊愈。 她站起身来,朝孙珊拱手一揖道:“珊妹,谢谢你的灵药。” “呵!你是……” 孙珊睁大着一双秀目,神情极感愕然。 吴娟娟噗噗一笑道:“珊妹,大哥变做大姊不好吗?” “呵”孙珊凝视着白衣追魂的俏脸儿说道:“原来你是假哥哥呀。” 白衣追魂的俏脸儿上飞起了两朵红霞,点点头微笑地说道:“假哥哥成为真姊姊不好吗?” 孙珊高兴天真地说道:“当然好哕。” 欧阳昭在旁喊道:“大哥……” 喊声出口,他忽然觉得这大哥的称呼,现在已经不合适,于是,便急地顿声改口喊道:“大姊”忽然,他觉得与这个变成大姊的大哥之间,好像产生了些微儿距离,有点生疏下。 “唔!”白衣追魂口中漫应了一声,妙目含情地望着欧阳昭问道:“什么事?三弟。” 欧阳昭腼腆地说道:“大姊,你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吧?” 说时,神情虽然有点腼腆,但语气却极真挚,关切异常。 白衣追魂望着他温柔地一笑,点点头道:“我已经完全好了。” 吴娟娟忽然望着白衣追魂问道:“大姊,你这大哥是假的,那么你的名字也是假的吧?” 白衣迫魂微笑地道:“我的真名叫段冰蓉,冰冻的冰,芙蓉的蓉。” 欧阳昭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情地,俊目光采奕奕地注视着白衣追魂段冰蓉的俏脸儿问道:“大姊,你左掌心里的红痣,是从出生就有的吗?” 段冰蓉螓首微点,诧异地望着欧阳昭问道:“三弟,你问这个做什么?” 欧阳昭道:“小弟偶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段冰蓉问。 欧阳昭略一沉吟道:“小弟心想,大姊可能便是小弟的师姊。” “是你师姊?” 欧阳昭点点头道:“因为年龄和左掌心红痣的巧合,而且大姊又正好姓段。” “唔。” 欧阳昭又道:“是与不是,我想寒冰前辈定然知道。” 吴娟娟道:“不错,寒冰前辈一定知道,只要问问她老人家便知道是与不是了!” 碧瑶宫主孙珊说道:“对!我们杭州也不要去玩,一齐陪着大姊去问问寒冰老前辈吧。大姊,你说好吗?”说罢,目注白衣追魂段冰蓉。 白衣追魂点点头道:“好,不过……” 不待段冰蓉的话说完,吴娟娟便接着说道:“那么,我们就动身走吧。” 欧阳昭朝穷家帮舒敬尧躬身一揖,朗声说道:“三月十五日,敬请前辈驾莅黄山天都峰头,为晚辈与七大门派间的恩怨了断,作一公证。” 舒敬尧点头微微一笑道:“好,那么我们黄山见吧。”说着,略一挥手,率领蓄黑白双童与八杰疾奔而去。 第十二章 宿疾突发 夜,四更已过。 欧阳昭和五女,目送着穷家帮主舒敬尧与黑白双童、八杰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不见之后,欧阳昭自语道:“这位舒前辈,不愧为一帮之主,武林奇杰,他的风范气度,实在令人心折钦敬!” 显然,对于这位名震当代武林的穷家帮主,他心底无比敬佩。 白衣追魂段冰蓉闻言,芳心忽然微微一动,望着欧阳昭含情地一笑,说道:“舒前辈若没有足以令人心折、钦敬的风范气度,何能领袖一帮,又怎能使穷家帮日趋低落的声誉,转微为强,再度突起江湖,与共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武当两派。 齐名呢。” 欧阳昭点点头道:“大姊说得不错。” 白衣追魂段冰蓉又道:“武林之中,是是非非,虽然大都凭借武功解决了断,武功高强者,固能使人畏惧,纵横武林于一时,但,并不能令人钦敬、心服于一世,是以,一个人立身武林之中,如欲使人衷心敬佩、钦服,除却武功之外,尚必须具有高华的风范气度,高深的修养与品德……”她说至此处,略微一顿,忽地肃容接道:“三弟,你一身武学功力,虽是已高达上乘化境,当今武林,罕有敌手,但,在这风范气度、修养品德方面,还须多加注意,否则,你武功再高,也只能使人畏恨,而不能令人敬服,受人尊崇。”说罢,一双妙目紧紧地凝视着欧阳昭的俊面,俏脸儿上的神情一片严肃,令人不敢仰视。 欧阳昭听后,心中不禁一懔,连忙肃容朗声答道:“多谢大姊训诲,小弟当谨记心腑不忘。” 段冰蓉点了点头,收敛起俏脸儿上的严肃神情,朝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风情万千,妩媚无比…… 欧阳昭心底不由微微一荡,暗道:大姊真是个了不起的女性,她严肃时的神情,威仪慑人,然而,她一笑时,却又…… 他心中正在暗想之际,段冰蓉忽然向他问道:“三弟,你在想什么?” “唔”欧阳昭微微一惊,道:“没有什么。” 吴娟娟从他的神色之间,已看出他是口不由心,遂娇嗔道:“你说谎。” 段冰蓉柔声说道:“三弟,你何必说谎欺瞒我和二妹呢。” 说罢,妙目凝光地注视着欧阳昭的俊面,似乎要从他俊面的神情上,看透他心底所想。 欧阳昭俊面不由一红,呐呐地说道:“小弟是在想……” 孙珊娇声说道:“表哥,想什么,干脆说出来好啦。” 欧阳昭忽然心念一动望着段冰蓉说道:“小弟是在想大姊笑时真美。” “哦。”吴娟娟秀目斜睨了段冰蓉一眼。 段冰蓉芳心底掠过一丝甜意,但,口里却娇嗔道:“啐! 谁要你替我戴高帽子。” 欧阳昭正色说道:“大姊,小弟这是真心话,大姊不信……” 孙珊接口说道:“表哥说得一点不错,大姊笑时,的确美极了。” 吴娟娟也道:“小妹也有这样的感觉。” 段冰蓉微笑地望了二人一眼,说道:“你们倒是很会抓机会帮他的忙嘛。”说时,似有意若无意,情深款款地朝欧阳昭瞟了一眼。 欧阳昭在她这样情深款款的一瞥之下,心波不禁又是微微一荡,涟漪轻泛…… 吴娟娟和孙珊闻言,两张粉脸都不禁同时微微一红。 “大姊,你冤枉了珊妹啦。”孙珊噘起小嘴儿,娇声地说。 “难道小妹也是替你戴高帽子么?大姊。”吴娟娟娇嗔地说。 段冰蓉望着二人微微一笑,说道:“好妹妹,你们都说的是真心话,大姊说错了,是大姊不对,好了吧?” 吴娟娟和孙珊闻言,都不由得格格地娇声笑了。 二女娇笑停息,欧阳昭便即向白衣追魂段冰蓉说道:“大姊,天已经快亮了,我们早点回店去休息吧。” 段冰蓉仰视了一下天色,螓首微微一点说道:“不错,我们赶紧回店去换换衣服休息吧,不然,待会儿天亮了,店家看见我们这副样子,要大惊小怪的。”话落,身形已当先纵起,白衣飘飘,快似飘风,直奔镇店方向飞驰。 六人轻功,均有极高的造诣,五里路程,只不过半顿饭的辰光,便已抵达,仍由屋顶跃入店内,回房换衣歇息。 翌日午前,结清店账,六人出店,上马登程,改道北行,一口气奔驰了七八十里,这才一收马缰,缓缓前行。 白衣追魂段冰蓉虽然仍是头带文生巾,身着儒衫,是一个翩翩美书生的打扮,但,揭穿了毕竟是个冒牌货呢…… 欧阳昭、段冰蓉、吴娟娟、孙珊四骑并辔在前,白玉、白环二婢随后。 孙珊忽然向段冰蓉问道:“大姊,你师父她老人家住在什么地方呀?” 段冰蓉答非所问地望着孙珊问道:“珊妹,你喊我什么了?” 孙珊微微一怔,愕然地答道:“大姊呀,不对么?” 段冰蓉摇摇头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个大姊吗?” 孙珊望着段冰蓉的一身穿着打扮,眼珠儿转了转,忽地恍然大悟,笑说道:“呵!我明白了,你仍是大哥,对么?” 段冰蓉含笑地点点头道:“当然。” 孙珊娇笑着说道:“可是,你总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姊呵。” 吴娟娟忽地一声娇笑道:“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姊,偏偏要冒充做大哥,这真是……” 不待吴娟娟话完.段冰蓉妙目忽地一瞪,嗔道:“你不服气是吗?” 吴娟娟见状,急忙连声说道:“服气,服气,小妹怎敢不服气呢?”她说着俏皮地伸了伸舌头,接道:“大姊,呵,不,大哥,大姊既然一定硬要冒充做大哥,就算是个大哥吧,不过,以后可千万别再竖眉瞪眼地吓唬小妹。” 段冰蓉闻听,忍不住笑骂道:“油嘴。” 吴娟娟俏皮地一笑,转向孙珊故意嗲声嗲气地说道:“珊妹妹呵,赶快亲亲热热地喊一声大哥吧。” 段冰蓉忽又一瞪妙目,嗔道:“还要油嘴,我看你大概是身上作痒,想找打了。”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马鞭儿,作了个欲打的姿势。 “呵呀,不能打。”吴娟娟急急摇着双手,告饶地说道:“好大哥,亲大哥,你千万别打,妹妹下次再也不敢油嘴了,你就饶了妹妹这一回吧。”说时,一脸惶急的神情,似假似真,令人发笑。 欧阳昭耳听着吴娟娟这些俏皮的话语,目睹着这些神情令人发笑的行为,忍不住哈哈笑了。 吴娟娟的油嘴俏皮,段冰蓉正值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拿她无可奈何之际,欧阳昭哈哈一声朗笑,段冰蓉便立时抓住机会,俏脸儿陡然一寒,向欧阳昭娇叱道:“你笑什么?” 欧阳昭张了张口,但是,不知怎地,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忽然,他剑眉紧蹙,一手按着腹部,口中发出了一声:“呵唷。” 事发突然,段冰蓉芳心不由一惊,急问道:“三弟,你怎样了?” “呵唷!我好痛呵,呵唷!” 欧阳昭弯着腰,伏身在马背上,口里不住嚷叫着。 这一来,三女的芳心中都不禁着了慌,急忙一齐飘身下马。 吴娟娟焦急地问道:“三弟,你是哪里痛呵?” 孙珊更是满面焦急之色地问道:“表哥哥,痛得很厉害么?” 欧阳昭呻吟着说道:“痛得厉害极了。” 段冰蓉紧蹙着两道秀眉,略一沉吟,伸手从马上抱起欧阳昭的身子,让欧阳昭背倚着路旁的一株大树干坐下,凝视着欧阳昭现露着痛苦的神情的俊面,柔声说道:“三弟,你先定定神,是什么地方痛?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想办法替你治疗。” 欧阳昭忽然轻吁了口气,俊脸的痛苦神情尽失,睁开星眸,目光朗朗地望了三女一眼,微笑地说道:“谢谢你们的关心,我这是老毛病,不要紧。” 孙珊深情关怀地,注视着欧阳昭的俊面问道:“表哥哥,你已经完全好了么?” 欧阳昭点点头道:“我已经完全好了。” 孙珊又问道:“表哥哥,你这老毛病是什么病呢?可真把人吓坏了。” 欧阳昭望着孙珊歉然地一笑,说道:“对不起,表妹,我这是肚子痛的老毛病。” 吴娟娟笑说道:“你这肚子痛的老毛病呵,来得是那么突然,好得更是突然,倒真奇怪少见,是很别致的毛病呢。”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二姊说得不错,小弟这老毛病,确实有点奇怪少见而别致,它不但说来就来,说好就好,并且一向如此,从来不讲一点客气。”说罢,哈哈一声朗笑,长身站起。 白衣追魂段冰蓉对于欧阳昭这老毛病的突然而发,突然而愈,出乎常情的情形,心中不由甚感讶异,因而发生了怀疑。 她乃是个慧质兰心、聪明绝顶之人,心底略一暗想,便即恍然咀白了是怎么回事,知道自己和二妹、孙珊都受了三弟的作弄。 欧阳昭长身站起,她便即浅笑盈盈地望着欧阳昭问道:“三弟,你这老毛病是真的吗?” 欧阳昭心中不禁一跳,但面上神情却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向段冰蓉反问道:“大姊怀疑小弟装假?” 段冰蓉含笑地说道:“三弟,你别做贼心虚好不好。” 欧阳昭俊面不禁微微一红。 段冰蓉接着又道:“愚姊虽然不谙岐黄之术,但是,对于治疗肚子痛的宿疾,却习有专长,并且极具心得,是以……”她说至此处,略微一顿,正色地接道:“只要病情不假,愚姊包你根治。” “哦!”欧阳昭笑说道:“大姊原来还是个女华陀呢,小弟倒失敬了。” 段冰蓉嗔喝道:“你少和我油嘴。” “小弟不敢。” 段冰蓉俏脸儿倏地一寒,说道:“你以为你那点鬼心眼儿,我不知道么?” 欧阳昭故作愕然地道:“什么鬼心眼儿?” 段冰蓉道:“你自己应该明白。” “我明白什么呢?”欧阳昭剑眉微皱,自语着,一脸茫然不解之色,望着段冰蓉凝寒的俏脸儿说道:“大姊,你说清楚点好不好。” 段冰蓉秀眉微微一扬,,笑说道:“你真要我说?” 欧阳昭点点头,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否则,小弟怎会明白呢?” 段冰蓉略一沉吟,凝视着他的俊面问道:“我问你,你的肚子痛,确实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段冰蓉嗔道:“你还要嘴硬。” “大姊不相信?” 段冰蓉冷冷地道:“百分之九十九。” 欧阳昭笑道:“大姊不相信就算了。” “哼!”段冰蓉道:“没有那么简单。” “大姊的意思是……” “要你自己认错赔罪。” “认错赔罪?”欧阳昭神情潇洒地微微一笑,装作若无其事地,拉长着语音,轻松地说道:“可是小弟并没有过错呵。” “还说没有过错,哼,你假装肚子痛的意思,以为我不知道么。” 欧阳昭闻听,心中不禁暗道:大姊真厉害。 他暗忖未已,孙珊忽然望着段冰蓉问道:“大哥,他肚子痛,真是假装的么?” “嗯。”段冰蓉点了点头。 孙珊睁大着一双冰汪汪的大眼睛,迷惑地问道:“他假装肚子痛有什么意思呢?” 段冰蓉朝她微微一笑道:“作弄我们,也讽刺我们。” “哦!”孙珊两只明亮的眸珠子,骨碌碌地飘视了欧阳昭一眼,天真的娇靥上,仍显露着一丝茫然不解的神情。 “呵!我明白了。”吴娟娟恍然大悟,娇声说道:“他是笑痛了肚子的意思,对么?大姊。” “对了。”段冰蓉含笑地点着头说。 孙珊美目含情地望着欧阻昭问道:“是这个意思么?表哥。” 欧阳昭一脸抱屈的神情,说道:“珊妹,这真是个天大的冤枉呵。” 段冰蓉秀目一瞪,俏脸含嗔地说道:“你还不承认么?” 欧阳昭剑眉微蹙地道:“小弟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嘛,怎么承认呢?” 孙珊娇声说道:“大姊,算了吧,也许他确实是没有这种意思呢。” 段冰蓉目注孙珊的娇靥,笑问道:“珊妹,你相信他的话了?” 孙珊天真地灿然一笑,点点头道:“我想他的肚子痛,很可能是真的。” 段冰蓉含笑地说道:“珊妹,我看你大概是聪明过头,反而变得糊涂了吧。” 孙珊微微一怔,诧异地望着段冰蓉问道:“怎样变得糊涂了?” 段冰蓉淡然一笑道:“凭他一身精湛无比的内功火候,会有这种小毛病的可能吗?何况夜里你又曾逼着他服下两粒海珠丸呢。” 孙珊闻听后,不禁恍然大悟,芳心暗暗忖道:是呵,我真变得糊涂了,表哥的内功那么高,怎会有这种小毛病呢?而且海珠丸又是功能治疗百病的灵药,别说是这种肚子痛的小毛病,就是再重的病症,也能药到病除的呵。 她芳心里暗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噘起小嘴儿,睁大着一双美丽的眸珠子,望着欧阳昭嗔道:“表哥哥,你真坏。” 段冰蓉俏脸沉寒地说道:“我看你还是识相点,赶快认错赔罪受罚吧,否则……” 蓦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截断了段冰蓉以下的话语。 六人一齐凝目望去,只见三骑健马,风驰电掣疾奔而来。 这三匹健马的脚程实在快捷,转眼工夫,便已由数十丈外奔至临近。 马行正疾,不知为了什么,马上人竟忽于此时,猛力一收手中缰绳,三匹马口中立时同声发出一阵唏聿聿惊嘶,前蹄猛扬,霍地人立而起。 三马前蹄落地后,欧阳昭和五女这才看清楚马上之人的衣着形状,竟是三个身着玄衣,足蹬薄底快靴,头脸均用黑布包裹着,只有眼、鼻、口、耳七窍部位,留着视物、出气的孔洞的怪人。 三个玄衣怪人,六只精光灼灼的眼睛,扫视了欧阳昭等六人一眼,当中马上的玄衣怪人,忽地沉声说道:“神州三杰听令。” 事发突然,神州三杰都不禁为之愕然一怔。 接着,便见那玄衣怪人从怀中取出一块长方形,写满着黑字的白绢,双手捧着,神情严肃地朗声念道:“奉教主令谕,特任命神州三杰老三为本教执法堂堂主,老大老二为左右副堂主,并赐号执法三英,自即日起,限三个月内,了断一切个人恩怨,前往本教总坛,晋谒教主,报到就职,不得违误。 执法堂代堂主秦。”念罢,身形微长,与另两个玄衣怪人一齐飘身下马,并肩立定,朝欧阳昭、段冰蓉、吴娟娟三人恭敬地抱拳行礼道:“属下参见堂主和二位副堂主。” 欧阳昭神情潇洒地微一摆手道:“三位请少礼。”说着,他脸容一肃,目注当中的玄衣怪人问道:“请问贵教何名?” “一统。” “贵教主何人?” “乃与堂主有渊源之人。” 欧阳昭剑眉不由微微一皱,心中极感奇怪地问道:“贵教主的名号?” “请堂主原谅,属下无法奉告。” “为什么?” “堂主前往总坛晋谒教主就职时,就知道了。” 欧阳昭略一沉吟,又问道.:“贵教总坛在什么地方?” “堂主前往时,只要往西北方行走,届时自会有人接引。” “不能明白告诉我?” 玄衣怪人摇摇头,答道:“目前还不能。” “为什么?” “教主令谕,在本教尚未正式露面江湖之前,严禁对外泄露总坛地址。” “我也包括在内?” 玄衣怪人道:“堂主自是不包括在内,但是……” 白衣追魂忽然问道:“怎样?” 玄衣怪人望了段冰蓉一眼,接道:“因为堂主与二位副堂主尚未晋谒教主,正式任职。” “哦”欧阳昭忽又问道:“三位何人?” 玄衣怪人恭敬地答道:“执法堂使者,也就是堂主的属下。” “三位都是?” 玄衣怪人点点头道:“尚请堂主多多照拂。” 欧阳昭心中忽然一动,问道:“执法堂属下共有多少人?” 玄衣怪人想了想道:“三十三人。” “都是些什么人物?” 玄衣怪人略一犹豫,旋即朗声答道:“阴阳双判、黑白二无常、四金刚、十二使者与执事弟子。” 吴娟娟忽然格格一声娇笑道:“这些名号,听来倒是颇不平凡的样子,但不知他们的武功如何?是不是堪配呢?” 玄衣怪人目光如电地望了吴娟娟一眼,微微一笑道:“副堂主休要小瞧了属下等人……” 他话还未完,吴娟娟秀眉陡地一扬,娇喝道:“我就小瞧了你,你不服气么?”这话火药气味极重,大有挑战的意味。 三个玄衣怪人闻言,蒙在黑布里的脸色,虽然全都不由微微一变,但是一统教教规森严,心里纵是不服,又怎敢回言顶撞?只得忍着气,说道:“属下不敢,不过……” 吴娟娟秀目一瞪,喝道:“怎样?” 玄衣怪人冷冷地道:“执法堂属下,除十三个执事弟子外,其余都是身怀绝学、功力深厚,当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欧阳昭忽然朗声一笑道:“这么说来,三位也是身怀绝学的江湖一流高手了。” 玄衣怪人恭敬地说道:“在堂主面前,属下焉敢如此自负。” 欧阳昭微微一笑,陡然,星目神光电射地注视着三人,说道:“三位既都是身怀绝学的一流高手,我想与三位作一次切磋印证,领教一下三位的武学,不知三位肯赐教否?” “这个……” 欧阳昭笑道:“三位不肯赏脸么?” 三个玄衣人相互地望了一眼后,站在左首的一个玄衣怪人忽朝欧阳昭拱手一礼,恭敬地说道:“堂主武学盖世,神功无匹,属下等焉是堂主之敌,而且……” 那玄衣怪人说至此处,微微一顿,接道:“而且教规森严,以下犯上者,形同叛教,故属下等实在难违教规而从命,尚望堂主恕罪。” 欧阳昭略一沉吟道:“但是,我们只是印证切磋武学呵。” 当中的那个玄衣怪人接道:“执法堂主职掌全教规戒,生杀予夺大权,身份地位,仅次于掌教教主,属下等如遵命与堂主动手,虽是印证武学,亦为教规所不容许,难辞以下犯上之罪责,须受教规之裁处。” “哦!” 孙珊在旁秀目微转了转,忽然望着欧阳昭娇声说道:“表哥,既是这样情形,就由我和他们来印证一番,好么?” 欧阳昭从这三个玄衣怪人的灼灼眼神中,虽已看出他们的内功均深厚不弱,只是不知他们的武学如何,乃才要和他们印证,借以试探他们的武学高低。哪知三人却因教规所限,说什么也不肯和他动手印证。 孙珊的话说得恰到好处,他心中不禁微微一动。不过,他心中虽是微微一动,但却故意做作地摇摇头,含着责意的口吻,向孙珊笑说道:“表妹,你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三位使者均是身怀绝学、当代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你那么一点武学功力,岂是……” 欧阳昭的话还未说完,孙珊忽地一顿莲足道:“表哥,你不要说啦,我知道啦。” 欧阳昭笑问道:“你知道什么?” 孙珊满脸娇嗔地道:“你真不通情理。”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我怎么不通情理了?” 孙珊娇声说道:“我的武学功力虽然不好,不是三位使者的敌手,但是印证武学,又不是真的动手拚命,打败了,也没有关系呵。” 欧阳昭听后沉吟了一下,望着三个玄衣怪人含笑问道:“三位肯赐教吗?” 当中的玄衣怪人恭敬地说道:“堂主言重了,属下遵命便是。” 孙珊朝欧阳昭妩媚地一笑,莲步姗姗地步出场中,俏生生地秀立着,目视三个玄衣怪人娇声说道:“你们三位,是哪一位出来和我印证印证呢?” 当中的那个玄衣怪人向身右的玄衣怪人说道:“老三,你去和她印证一番吧,不过……”说着略顿,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她是堂主的表妹,你可要小心了。” 老三点点头答道:“大哥放心,小弟知道。”说罢,缓步走至场中,气定神闲地朝孙珊抱拳一拱,朗声说道:“请姑娘赐教。” 孙珊娇声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话落,身形飘起,玉掌双挥,灵巧快捷地拍出了三掌。 这三掌拍出,不但灵巧快捷绝伦,而且奇诡,攻击的部位,大反武学常规,完全出人意外。 玄衣怪人想不到孙珊的掌式如此奇诡快捷,心中不禁霍然一惊。 尚幸他一身武学,确有不凡的火候造诣,心中虽惊,却是不慌不乱,疾地身形飘闪,极其巧妙地躲过了这三掌。 可是,他方躲过这三掌快攻,身形尚未站稳,陡闻孙珊一声娇喝道:“好身法,你再躲躲我这五掌看。”娇喝声中,一双玉掌疾挥,又已绝快无比地拍出了五掌。 这一次的掌式,出得更快,也更奇。 玄衣怪人只觉得眼前掌影闪晃,恍似五只玉掌同时击至,而且每一掌击向的部位,都是要穴。 他一身武学造诣,虽然颇高,但是,南海碧瑶宫武学,独创一格,奇绝天下武林,乃是他生平未见之学,何况他身形尚未站稳,掌式便已电疾攻至,要想和先前样地飘身闪躲,不可能,也已无及。 在这种形势下,他虽有心以他深湛的功力,出手硬封硬接一试,可是,这种异于一般武学常规、太过奇诡的掌式,却又使他觉得无从封接,心生戒意,而不敢冒险随便出手封接。 因为,五只掌影同时攻至,他根本就无法分辨得出哪是真哪是幻。 他乃是搏斗经验丰富,阅历极广之人,深知这种不辨真幻的掌式,如果随便出手硬封硬接,不但极其冒险,而且一个不好,很可能弄巧反拙,当场丢人现眼。 他心中念头有如电光火石一闪而过,猛然一仰身形,双足跟用力一蹬地面,金鲤倒穿波,平射倒纵八尺,总算是躲开了孙珊这种奇诡快捷无比的五掌。 这种情形,只看得旁立的另两个玄衣怪人眉头直皱,心中惊骇不已。 写来实在太慢,玄衣怪人的身形后仰,平射倒纵出去,孙珊口中忽然一声娇笑,娇躯电疾般地跟踪飘起,裙袂飘飘,直如附骨之蛆,玉掌轻挥,奇诡的掌式,又已拍出,击向他胸肩要穴。 这一次掌式的击出,比前两次更奇更快,玄衣怪人心中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知道,对方虽然只是个弱质少女,但是身怀武学之神奇诡异,却是生平未见,罕世无双。 就在看着玄衣怪人决难躲开孙珊的奇诡掌式,即将落败之时,欧阳昭忽地朗声喊道:“表妹,赶快住手!” 孙珊闻喊,立时撤掌收式,回眸朝欧阳昭娇甜地一笑,问道:“表哥,我已经算胜了吗?” 欧阳昭摇摇头道:“看起来你似乎可以算胜了,但是实际上却没有。” 孙珊不由睁大着一双明眸,骨碌碌地望着欧阳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叫我住手呢?” 欧阳昭向她微微一笑道:“印证武学,应该双方各展所学,一招一式地对拆,互相切磋,哪有像你这样和敌人生死拚搏似地一上手就是一轮疾攻,迫得对方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虽然,你是胜了,但却胜得没有一点意思,因为你不仅未见到对方的一招真正武学,而且对方的武学究竟如何?依旧一点不知,这岂是印证武学,切磋之意?” “哦,原来是这样的。”孙珊略一沉吟,笑说道:“那么我就和他再印证一次好啦。” 欧阳昭点点头道:“应该如此。” 孙珊笑了笑,缓缓地转过娇躯,望着那玄衣怪人娇声说道:“喂,我表哥哥的话,你听见了么?刚才的不算,现在我们再来好好地印证一次吧。” 那玄衣怪人乃是成名江湖多年、素向自视极高、武功也确实不凡的桀傲人物,先前,他虽然一上来就被孙珊那奇绝快捷掌式的一轮疾攻,迫得连连后退,未能还手一招,心中极是惊异,但却甚为不服,他闻言正要点头答应,他们之中为首的那玄衣怪人忽地哈哈一声大笑道:“不用再印证了,姑娘的一身武学神奇高深,我们决非姑娘对手!”说着微微一顿,转向欧阳昭恭敬地说道:“堂主想必还有事情要办,教主令谕已经传达,属下等不便多耽搁堂主的时间,就此告辞了。”说罢,与另两个玄衣怪人齐朝欧阳昭、段冰蓉、吴娟娟抱拳一拱,身形微晃,飘身上了马背。 欧阳昭连忙喊道:“三位且慢走。” “堂主有何谕示?” 欧阳昭望着三人微微一笑,道:“三位名号可以见告否?” 为首的玄衣怪人略一沉吟后,答道:“属下于德,弟兄三人,外号江湖人称苗岭三龙。” “哦!” 原来这苗岭三龙虽是成名江湖多年,西南绿林道上的巨擘,威霸一方的人物,但,欧阳昭出道日浅,对江湖上的人物知之甚少,是以,于德报出名号后,他口中只轻哦了一声,根本就不知道苗岭三龙为何许人物? 白衣追魂段冰蓉虽为女儿身,但她出道江湖年余,见闻颇为广博,一听眼前的这三个玄衣怪人,竟是苗岭三龙,芳心不由微微一惊暗忖道:这一统教究竟是个什么教呢?以苗岭三龙这种威霸一方的绿林巨擘,竟然甘愿充任该教执法堂使者的职务,由此可见,该教势力必然极大,高手多得不可胜数,而教主亦必是个武功奇高无匹之人,但是,这人是谁呢?怎说是与三弟有渊源之人呢?真令人费解难猜。 白衣追魂段冰蓉芳心正在暗暗忖想之际,只听那苗岭三龙的老大于德,又向欧阳昭说遣:“堂主如果没有什么谕示,属下弟兄便就此告辞了!” 欧阳昭望了苗岭三龙一眼,本来要想说什么的,但,略一沉吟后,却朝三人微一点头道:“三位请便吧。” 苗岭三龙在马上又朝欧阳昭、段冰蓉、吴娟娟三人抱拳一拱道:“掌主和二位副堂主请多珍重,再见。”话落,便即一拧马缰,掉转马头,往来路纵骑疾驰奔去。 转眼工夫,已奔驰出百十丈外,渐去渐远…… 苗岭三龙走远了。 吴娟娟忽然轻轻地一顿莲足儿,恨声说道:“这个什么鬼一统教,真是莫名其妙。” 段冰蓉闻言,望着她笑问道:“你不愿意做副堂主吗?” 吴娟娟气愤愤地说道:“谁希罕做他们那个鬼教的劳什子副堂主。” 段冰蓉笑道:“你不希罕,人家也未必就一定要你做呢。” 吴娟娟嘟着小嘴儿道:“那他们为什么要请我们呢?” 段冰蓉微微一笑道:“为了三弟呀。” “为了三弟?”吴娟娟不由一怔,愕然地望着段冰蓉。 段冰蓉噗哧一笑,道:“你忘记了我们是神州三杰了么?” “呵”吴娟娟陡然明白了似地说道:“他们为了要请三弟去做那个劳什子的堂主,所以便不得不连大姊和我也附带请上是吗?” 段冰蓉微笑地点点头道:“对了。” 吴娟娟忽然格格一声娇笑道:“这么说来,我和大姊都是沾了三弟的光了。” 段冰蓉道:“怎么不是呢,不过……”她说着忽地一顿,妙目轻飘了欧阳昭一眼,接遣:“沾上了这个光,却是极不好受呢。” 吴娟娟诧异地问道:“怎样不好受?” 段冰蓉缓缓地说道:“三个月以后,我们的麻烦可多啦。” “有什么麻烦呢?”吴娟娟不解地问。 段冰蓉淡淡地说道:“你问三弟吧。” 吴娟娟目光转视欧阳昭,欧阳昭不待她开口,便即向段冰蓉笑说道:“有什么麻烦?还是你说出来吧,小弟生性愚钝,一时也无法领会呢。” 段冰蓉微微一笑,妙目凝光地注视着欧阳昭的俊面,问。 道:“三弟,你对一统教主的令谕,准备怎样?” 欧阳昭剑眉一轩,朗声说道:“小弟生性虽然愚钝,岂是那种盲从之流,又岂是甘愿屈居人下,受人指使约束,听人命令支配之人。”说时,俊脸神情肃穆,豪气如云,一片高傲凛然之色。 段冰蓉点点头道:“如此说,你是决定不接受了?” 欧阳昭坚决地道:“当然不接受。” 静立在旁边,一直默默未语的孙珊,这时忽然插口说道:“表哥哥,你这就不应该了。” 欧阳昭、段冰蓉、吴娟娟三人闻言,都不禁微微一怔,一齐目视孙珊,孙珊一见三人的眼光一齐向她注视,粉脸儿不由一红,低垂下螓首。 欧阳昭问道:“珊妹,我怎么不应该了?” 孙珊抬起头来,朝欧阳昭笑了笑,天真的娇靥上忽然现出一片严肃的神情,正容说道:“你既然不接受他们的令谕刚才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说明白当面拒绝呢?这不是不应该么?” “哦!”欧阳昭微微一笑道:“虽然没有拒绝,可是也没有答应呀。” 孙珊道:“不然,我怎会说你不应该呢。” 欧阳昭笑了笑,没有说话。 段冰蓉忽然望着他笑问道:“三弟,你明白了吗?” 欧阳昭一怔,问道:“什么?” 段冰蓉笑说道:“三个月后的麻烦呀。” 欧阳昭乃聪明绝顶之人,他心中略略一想之后,便即明白了段冰蓉所说的麻烦的因由,遂目视段冰蓉笑说道:“大姊认为三个月内,我们不前往一统教总坛报到,他们便会找我们的麻烦吗?” 段冰蓉点点头道:“我想他们必定不肯轻易放过我们。” 欧阳昭毫不在意地,轻松地道:“那就让他们来找麻烦试试好了。” 段冰蓉一见欧阳昭这种满不在乎的神情,不由秀眉微蹙,道:“你以为一统教的人是很容易对付的吗?” 欧阳昭目注段冰蓉问道:“大姊知道一统教的底细?” 段冰蓉摇摇头道:“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欧阳昭忽地朗声一笑道:“大姊也太多虑了,一个默默无闻于江湖的一统教,难道还能强过七大门派,还难对付不成?” 段冰蓉秀眉微皱了皱,正容说道:“三弟,你休要小瞧了这江湖默默无闻的一统教,如果我判断不错,他们不但强过七大门派,电比七大门派要难对付得多。” 欧阳昭诧异地望着段冰蓉问道:“大姊根据什么判断?” 段冰蓉问道:“你可知道苗岭三龙是何许人物?” 欧阳昭摇摇头道:“小弟不知。” 段冰蓉又问道:“你觉得他们的武功身手如何?” 欧阳昭道:“真正的武功如何虽然不知,但,从他们的身法与眼神中看来,似颇不弱,乃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段冰蓉笑了笑,道:“比起你所遇到过的那些七大门派高手如何?” 欧阳昭想了想,答道:“可能和天山四剑、青城六道等在伯仲,之间。”说着,他一双俊目忽地凝视着段冰蓉问道:“大姊的判断,就根据他们三人?” 段冰蓉点点头道:“这苗岭三龙乃是威霸一方,西南绿林道上的巨擘。” “唔!” 段冰蓉接着说道:“以他们三人的武功,乃当今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但是,在一统教执法堂中,仅只位居执事弟子之上的使者职事,于此可见,这一统教虽然尚默默无闻于江湖,而其教下所网罗的人物,必都是当今绿林巨擘,江湖一流好手,身怀绝学的奇才异能之士。” 欧阳昭听后,仔细一想,觉得段冰蓉的这见解判断,确实颇为有理,遂不由剑眉微皱,脸色凝重地说道:“依照大姊的见解判断,这一统教果真找起我们的麻烦来,倒真还不可轻视,极为棘手呢。” 段冰蓉笑道:“我只是这样判断推测,真实情形如何?是不是极为棘手,必须要到三个月后才能知道呢。” 孙珊忽然娇声说道:“这种三个月后的事情,现在何必谈它呢,我们还是动身赶路吧,反正这个什么一统教,真敢找起我们的麻烦来,我们便全力接着他们的好啦,何况事情是不是真如大姊的所料,还不见得一定呢。” 吴娟娟接着说道:“珊妹妹的话不错,这种三个月后尚是未知数的事情,现在谈它何用呢?大姊,你也太敏感多虑。” 段冰蓉微笑地点头说道:“但愿这确是大姊的敏感多虑,料断完全错误不对就好了,否则……”她说着稍稍一顿,一双妙目,含着无限深情,而又有点儿忧悒地飘视了欧阳昭一眼,幽幽地接道:“大姊的心愿,便将难偿了。” 吴娟娟闻言,不知她所说的是什么心愿?遂不由得睁大起一双秀目,凝望着她问道:“大姊,你的心愿是什么心愿呵?” 段冰蓉朝她神秘地一笑道:“我这心愿,你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同时也会很奇怪的。” 吴娟娟道:“那么你快告诉我吧,大姊。” 段冰蓉摇摇头道:“不行,以后再告诉你好了。” “我不嘛。”吴娟娟撒娇地说。 段冰蓉笑道:“你撒娇也是不行。” 吴娟娟央求地娇声说道:“好大姊,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心里闷着会很难过的。” 段冰蓉望着她那娇憨的模样儿,想了想,这才微一点头,缓缓地说道:“我这心愿,乃是待至赴过黄山天都峰之约,三弟了却血仇之后,神州三杰便即从此除名江湖,寻觅一处环境风景清幽的地方隐居,不理江湖上的恩怨是非,作那傲啸山林的……”说至此处,她俏脸儿忽地微微一红,妙目情深款款,似有意若无意地,向欧阳昭飘视了一瞥。 欧阳昭乃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中俊彦。段冰蓉这种俏脸儿微红,妙目情深款款的一瞥,他还能不明白她芳心底心愿的深意与情怀…… 他心湖里不禁立时轻轻地,荡漾起一阵涟漪,暗忖道:我欧阳昭这是几世修来的艳福,能有…… 蓦然,他脑海里幻现起了另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的倩影,那天真娇憨的微笑,那挺直的瑶鼻儿,小巧的樱口,细长微弯的黛眉,还有那长长的睫毛覆盖下的,像两颗黑宝石,又像是夜空蓝天上的,两颗亮晶晶的星星般的大眸珠子…… 这蓦然幻现在他脑海里的美丽的倩影是卓小燕。 卓小燕,是他青梅竹马的伴侣,心灵上永远不能忘怀的女孩子,也是他尝受着人生折磨、苦楚,最值得可怜的时期,最关怀他的人。 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深深地爱着她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爱他,但是,他曾经暗地里发过誓愿:要娶她为妻,永远地爱护她,使她快乐,报答她对他的恩情。 卓小燕的幻影在他的脑海里渐渐地消逝了,他却又想到了秀立在他身旁的表妹碧瑶宫主孙珊。 孙珊远从南海跋涉中原,浪迹江湖,历受风霜苦楚,到处寻访他,虽说完全是为了亲情、母命,但是,自从相遇以来、在这短短十多天的相处中,他已经看得很清的,她对他的温柔、依顺、关怀……很明显地,表妹对他的这种种,决不是出自于同情,或者是属于亲情的关怀,而是已产生了深厚的情爱。 这四个女孩子,都是一般儿地丽质天生,聪慧绝世,如果要叫他在她们四人中间选择一人为妻,他必定会感觉得很难抉择,大伤脑筋。 他心波微荡,思潮起伏了一阵之后,不由暗道:“欧阳昭呀,欧阳昭,看你怎生得了?将来如何处理她们的柔情蜜,爱……” 且不言欧阳昭的心中思潮起伏,掉转笔锋,再说那吴娟娟姑娘,她闻听大姊段冰蓉说出心愿之后,芳心不禁很是高兴地,娇声说道:“那太好了,真好极啦。” 段冰蓉外号白衣追魂粉面金刚赛潘安,她出道江湖只不过年余时间,若不是手底极是狠辣,杀人颇多,焉得被号追魂? 自从和欧阳昭吴娟娟相遇,三人结拜后,她性情虽已大变,三数月来,再未杀过一人,也消失了与人争强斗胜的豪气。但是,她正值双十年华,人生青春最蓬勃旺盛的时期,怎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呢? 她的这种心愿,自有她的深意与苦心。 只见她向吴娟娟微微一笑,旋又幽幽地轻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我们这样虽然很好,但是神州三杰的名头,已经震动整个武林,太大了,江湖上的险恶太多,我是怕三弟……” 她说至此处,倏地住口不语,妙目凝光,情深款款地,凝视着欧阳昭的俊面。 欧阳昭心念忽然微微一动,含笑说道:“大姊,你是怕小弟会遭遇到什么意外是吗?” 段冰蓉摇摇头道:“你一身武学功力,已可说是当世无敌,岂是容易遭遇意外不测的。” 欧阳昭想了想,又道:“是耽心小弟误入歧途,为恶江湖?” 段冰蓉又摇摇头道:“三月余的相处,我已深深了解你的,心性为人,尚不致于如此。” “那么是……”欧阳昭猜不透她芳心底意思,不由紧紧地皱起了两道剑眉。 吴娟娟说道:“大姊,还是你明白说出来吧。” 段冰蓉略一沉吟,玉容陡地一肃,说道:“因为你身负血海深仇,幼年又遍受欺凌侮辱,心中不但充满着仇恨,而且性情偏激,更因为你一身武学功力太高,所以……”她说至此处;微微一顿之后,接道:“我担心会由于你那仇恨的心理,偏激的性情,和一身太高的武学功力,引起一场无边的武林杀劫。” 欧阳昭心中不禁蓦地一懔,愕然地望着段冰蓉说道:“这怎么可能呢?” 段冰蓉淡然一笑道:“但愿是不可能才好。” 欧阳昭朗声说道:“大姊请放心好了,小弟虽然身负血仇,幼遭欺侮,受了很多的折辱苦楚,心中仇恨甚深,性情较为偏激,但恩怨分明,这种事情决不会由小弟身上引起的。何况……”说着略顿,神情感激地目注段冰蓉说道:“还有大姊在旁不断看着小弟呢。” 段冰蓉听后,望着他的俊脸含情地一笑。 孙珊忽然向段冰蓉娇声说道:“大姊,我看这样好啦。” 段冰蓉目视孙珊,孙珊接道:“天都峰践约后,大姊二姊和表哥哥,就干脆和我们一齐到南海去住着好了。” 吴娟娟高兴地笑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孙珊又道:“在我们南海,除了我们南海派的弟子外,既没有什么江湖恶徒,也没有武林是非,一切都很平静,安乐……”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朝段冰蓉嫣然一笑,接道:“站在碧瑶宫顶上,可以眺望辽阔的天空,一望无际蓝色的海洋,和那大海里起伏的岛屿,汹涌澎湃的浪涛,使人胸襟倍增宽阔、舒畅。” 段冰蓉听后、望着她微微一笑,说道:“谢谢你的盛情,珊妹。天都峰践约后,但愿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便能和你同赴南海了,只是……”她微微一顿,幽幽地轻叹了口气道:“恐怕那一统教不会容许我们前往呢?” 显然,对于一统教,她很是重视,芳心底极为担忧。 欧阳昭一听她又提起一统教,不由剑眉微微一皱,说道:“大姊,这些事情,还是留待天都峰践约以后再说吧,时间已经不早,我们也该动身赶路了。” 段冰蓉又幽幽地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日色西垂,已渐渐接近黄昏时分,六人各自飘身上马,一抖缰绳,纵骑向北疾驰奔去。 千山,位于东北辽宁省凤城县西北,亦名摩天岭。 在凝冰崖顶的古洞中,欧阳昭和吴娟娟、孙珊、白玉、白环二婢,随着白衣追魂段冰蓉拜见了一位中年美妇人,段冰蓉的恩师冰魄夫人。 十天之后,欧阳昭等人拜辞了冰魄夫人,段冰蓉含泪拜别恩师,和欧阳昭等人,一同离了凝冰崖。 这时,段冰蓉已不再是个假书生,恢复了她少女的本来面貌,只是,仍是一身白衣白裙。 她的身世,经过冰魄夫人的证实,确如欧阳昭猜测所言,她正是武林三绝笛绝玉笛郎君段君硅之女,她的母亲,也正是那夜在邙山,曾经见过一面的天魔教主华碧蓉。 她忽然想起那夜,当她的眼神和天魔仙娘的眼神接触时,心里蓦然产生的一种极其微妙,很是莫名的异样感觉,当时,因为彼此陌不相识,所以并未在意,未加以思索,怎会忽然产生这种微妙莫名,异样的感觉。 此际想及,她这才悟出,那种感觉,乃是属于人类与生俱来,最真的天性,母女心灵相通的感应。 因为她是笛绝之女,欧阳昭便将碧玉笛和惊电十二式笛招传给了她,同时,并以他的内功真元,帮助吴娟娟打通了任督二脉,使她的功力突飞猛进,增加了一倍还多。 所以,他和她们才在凝冰崖顶,耽搁了十天的时间。 可是,就在这短短的十天的日子中,武林中已经掀起了极大的风波,到处弥漫着血腥,杀机笼罩了整个江湖。 少林派的《金刚真经》失盗了。 武当派的《归云剑谱》被窃了。 其他七大门派散布在江湖上的弟子,数十人被杀。 名震江湖的天心庄,一夜之间,竟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尸横遍地,血流成渠,令人惨不忍睹,全庄百余人,都被杀害,无有一人活命。 然而,在这百余具尸首中,却没有卓小燕的尸骸。 奇怪!她到哪里去了呢?是逃得活命?是被恶徒劫走了? 是在另一个地方被杀害了?还是……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些,都是什么人做的呢? 是神州三杰。 谁说的?有什么证据? 当然有,在嵩山少林寺的藏经阁上,武当玄真观的大殿中,七大门派弟子被杀害的地方,天心庄的墙壁上,都留有神州三杰四个大字。 因此,神州三杰的名号,被江湖上人改叫做神州三魔。 神州三魔之名,轰动了整个武林,也震撼了整个武林,震骇着人心。 当然,这些并不是神州三杰所为,神州三杰在凝冰崖顶,根本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 这分明是一个极其恶毒的阴谋,嫁祸他人的毒计。而这阴谋毒计的用意,也极为明显,是造成整个武林对神州三杰的恶感、愤恨,陷神州三杰于孤立,使九大门派的人一致对付神州三杰。 但是,这究竟是些什么人所为呢?为什么要使用这样引起群愤的阴谋毒计,陷害神州三杰呢?恐怕除了当事人之外,便只有天知道了。 因为,被杀的人已经不能说话,证明杀他们的人不是真的神州三杰,那没有被杀的呢? 不,他们的手底不但极其狠辣,而且做得非常谨慎、干净。凡是现场目击他们的行为之人,决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于是,二十多年未入江湖的少林掌门慧果大师,亲自率领着九名高僧,踏入了江湖。 武当掌门智清道长亲率名满武林的十二道,下了武当。 峨嵋、青城、昆仑、邛蛛、华山、崆峒、天山七派掌门也都亲率派中精英高手,纷纷下山,到了江湖之上。 九大门派掌门,同时亲率派中精英高手齐入江湖,这真还是武林中百年未见,骇人听闻的大事。 当然,他们齐入江湖的目标也只有一个,那便是寻找神州三杰的踪迹。 不过,他们的目标虽然相同,目的却有两种。 少林、武当两派的人与神州三杰无仇无怨,只要神州三杰还给他们的师门真经、剑谱,便可无事。 但是,其他七派的人就不同了,他们不但要替被杀的门下弟子报仇,也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神州三杰一日不死,他们便一日难以安枕。 这种消息,传到了东海一奇、铁笔穷儒桑子修、千手大圣石不凡的耳里,可急坏了这三位当代奇侠,也都在到处寻访神州三杰的行踪。 他们要以长者的身份,向神州三杰责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样狠毒,不听安排? 且说神州三杰一行六人六骑,离开了千山凝冰崖,便即往西南方向纵马疾驰,扑奔四川。 这时,正值二月中旬,距离三月十五日,黄山都峰的约期,恰恰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他们此行四川,乃是前往巫山玉女峰天魔宫,拜见段冰蓉的母亲天魔教主华碧蓉,然后再转道前往黄山赴约,了断血仇。 这天,六骑经过了一阵疾驰,身上已经见汗,于是,六人遂便轻轻一收缰绳,护马儿缓缓前行,借以略息。 过了一阵,已是日色偏西时分。 白衣追魂段冰蓉忽向欧阳昭笑说道:“三弟,再前行三四十里,便是湖北省境了,我们再放马赶上一程,到湖北省内落店投宿吧。” 欧阳昭点点头道:“好。”声落,正要抖缰辔,夹马腹,纵骑朝前疾奔,蓦然,一声低沉的佛号,起自六人马后,说道:“施主等且请慢行,老憎有话请教。” 佛号话声,虽均低沉不大,但却震人耳膜心神。 欧阳昭和五女心中都不禁蓦地一惊,一齐愕然回首。 陡觉微风飒然,灰影飘闪,就在六人一齐愕然回首的电闪之间,马前丈外道中,已拦路立着十个手持禅杖的僧人。 为首的僧人,乃是个身着紫色僧袍,慈眉善目,满面红光,威仪慑人,年龄约在七旬以上的老僧。 九个身着灰布僧袍,年龄约在五旬之上的僧人,并肩排立在老僧的身后,一个个低眉垂目,脸上神情一派肃穆之色,宝相庄严。 从这十个僧人的神情气度上看来,显然都是身怀绝技奇学,内功修为深湛绝顶的有道高僧。 他们是何处的僧人?为什么突然现身拦路? 欧阳昭不由看得剑眉双蹙,正要朗声发问之时,忽见那为首的老僧慈目微张,精光电射地目视欧阳昭问道:“请问施主,贵姓可是欧阳?” 欧阳昭点头朗声答道:“贱姓正是欧阳,请问老禅师法讳?” 紫袍老僧道:“老僧慧果,乃当代少林掌门。” “呵!”欧阳昭口中惊呼了一声,连忙飘身下马,神情肃然地朝慧果大师躬身一揖,恭敬地说道:“晚辈欧阳昭拜见大师。” 慧果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道:“欧阳施主请少礼,老僧可当受不起。” 欧阳昭问道:“大师唤住晚辈,不知有何教诲?” 慧果大师脸容倏地一肃,说道:“施主这是明知故问么?” 欧阳昭不由微微一怔,问道:“不知大师所指何意?” 慧果大师道:“施主何必故作糊涂。” 欧阳昭正容说道:“晚辈实在不明大师之意,尚请明告。” 慧果大师微微一笑,忽又双睛精光电射地注视着欧阳昭,肃容说道:“请施主将敝派之物交还老僧”。 “什么?交还贵派之物?”欧阳昭闻言,不禁大感意外,神情愕然地望着慧果大师。 慧果大师点点头道:“只要施主将本派《金刚真经》交还老僧,老僧以少林掌门身份担保,绝不追究施主夜入敝寺藏经阁盗窃之罪。” 这时,白衣追魂段冰蓉和吴娟娟、孙珊、白玉白环二婢,都已飘身下了马背,五女并肩,秀立在欧阳昭身后。 孙珊一见慧果大师无凭无据,硬说欧阳昭偷了他们少林派的《金刚真经》,芳心不由有气,忍不住秀眉一皱,望着慧果大师娇声问道:“老和尚,你讲不讲理?” 慧果大师不禁微微一怔,目视孙珊问道:“姑娘,老僧怎样不讲理了?” 孙珊粉脸儿一寒,冷冷地说道:“你说我表哥哥偷了你们的《金刚真经》,是你亲眼看见的么?” 慧果大师摇摇头道:“老僧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有事实根据。” 孙珊问道:“什么事实根据?” 慧果大师忽然目注孙珊问道:“姑娘何人?” “我叫孙珊。” “这么说,姑娘不是神州三杰中人了?” 孙珊摇摇头道:“我是南海派碧瑶宫主。” “哦!”慧果大师说道:“此事与姑娘无关,姑娘请不要多话了。”说着,目光忽地转注着欧阳昭沉声说道:“施主当时既敢在敝寺藏经阁留字,此际却又为何不敢承认,这种出尔反尔,虎头蛇尾的行为,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欧阳昭闻听,不禁气得俊脸变色,冷冷地说道:“大师德高望重武林,乃极有身份之人,说话怎也如此不通情理,不分皂白,含血喷人,难道……” 慧果大师一见欧阳昭非但不肯交还《金刚真经》,并且一个劲地抵赖不承认,他虽是修为有素,涵养极深之人,此际,心中也不禁微生怒意,不待欧阳昭话毕,便即沉声断喝道:“住口!施主还要狡赖,不肯承认么?” 欧阳昭正容朗声说道:“大师未免太强人所难了,晚辈何时夜入贵寺藏经阁,偷盗了《金刚真经》,留下何字,晚辈一点不知,如何承认。” 第十三章 少林高僧 夕阳斜照,渐渐地落向西山背后。 欧阳昭俊面冷凝,神情严肃,正气凛然地挺立着÷星目朗朗,有如两道寒电般地射视着慧果大师。 只见慧果大师慈眉微微一轩,沉声说道:“施主真的不肯承认?” 欧阳昭冷冷地说道:“请问大师,晚辈究竟何时去过贵寺?” 慧果大师道:“十三天之前,本月二日。” “有何为证?” “藏经阁中的留字。” “留的什么字?” “施主,心中应该更为清楚。” 欧阳昭摇摇头道:“晚辈实在不知。” 慧果大师道:“施主何必还在故装懵懂不知?” 欧阳昭正容说道:“晚辈决非故装懵懂,尚请大师明告。” 慧果大师慈目倏睁,有如两道寒电激射地,逼视着欧阳昭的俊脸说道:“藏经阁中的留字,乃是神州三杰四个大字。” 欧阳昭心中不禁猛然一震,惊愕万分地呆住了。 计算日期,十三天之前,正是他和五女抵达千山凝冰崖的第二天,根本未曾离开凝冰崖一步。 这真是个天大的冤枉! 千山与中岳相隔迢遥二千余里,神州三杰纵有通天的武功本领,也不可能于一夜之间,往返这么远的路程。 显然,这暗入少林寺藏经阁的盗经者,乃系另外之人,留名神州三杰,分明是一种阴谋。 少林寺藏经阁,乃天下武林称誉的武学宝库,内藏佛门至高至深的禅功武学秘笈,少林七十二种绝技真本,以及历代掌门大师潜心研创的拳经剑谱,是天下武林闻名的禁地。 在这禁地方围数丈之内,不要说是外人绝对禁止踏入,即连寺中僧众弟子,也不准擅自踏入一步。 负责守护的僧人,均为寺中辈份极尊,身负绝学奇技,内功精湛的有道高僧,防守森严,堪说是飞鸟难入。 这盗经之人,竟于防守森严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藏经阁,盗走《金刚真经》,若非具有上乘功力,绝世身手,怎能…… 但是,这盗经之人是谁呢?既然具有这等上乘功力,绝世身手,有胆盗取佛门至宝,为何又留名神州三杰,嫁祸于人呢? 这实在令人不懂,颇觉费解! 欧阳昭心中正感万分惊愕之际,只听慧果大师又道:“尚望施主听从老僧良言相劝,即将真经交还老僧。” 欧阳昭剑眉微皱了皱,说道:“晚辈实在未曾去过贵寺,也未偷盗真经。” 慧果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缓缓地说道:“施主如此执迷不悟,不肯交还真经,老僧纵有看在令尊令堂面上的偏袒之心,亦将无能为力了。” 欧阳昭闻言,心中微微激动地苦笑了笑,说道:“大师佛心,晚辈非常感激。只是……”他说至此处,略略一顿,朗声说道:“晚辈确实没有偷盗真经。” 《金刚真经》虽然确非神州三杰所盗,但是,由于那藏经阁中的留字,慧果大师心中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哪还会相信欧阳昭的话。 欧阳昭话声甫落,慧果大师立时慈目倏睁,沉声喝道:“施主如此矢口否认,不肯交还真经,是要逼着老僧出手么?” 欧阳昭一听慧果大师这话,知道今天之事,除非能交出《金刚真经》,否则决难善了,当下不由俊脸一寒,冷冷地说道:“大师不肯相信晚辈的话,晚辈纵有百口亦难分辩,大师出手与否,亦只好悉由大师。不过……” 欧阳昭话至此处,白衣追魂段冰蓉忽地飘身而出,朝欧阳昭摇了摇手,阻止住欧阳昭的话,她向慧果大师福了一福,神色庄严圣洁地说道:“晚辈有两句话,不知大师能听信否?” 慧果大师自幼受戒少林,生平极少与女人谈话,闻言不由慈眉微微一皱,低宣了声佛号,垂目问道:“女施主有何见教?” 段冰蓉庄容问道:“贵派真经失盗之日,确是十三天之前,本月初二的夜里吗?” “不错。”慧果大师点点头道:“女施主怀疑老僧所言不确?” 段冰蓉微微一笑道:“大师言重了,大师望重武林,晚辈焉敢作如是怀疑之想,不过……” 慧果大师接口问道:“不过怎样?” 段冰蓉略一沉吟道:“晚辈心中极感讶异。” “讶异什么?” 段冰蓉忽地目注慧果大师问道:“请问大师,以大师的功力修为,如果尽量展开脚程,一夜之间,可以奔行多少里?” 慧果大师闻问,不由微感意外地一怔,慈目微张,望着段冰蓉问道:“女施主此问何意?” 段冰蓉道:“请大师先回答晚辈,晚辈方好解释。” 慧果大师微一沉吟,答道:“大概六百里左右。” 段冰蓉又问道:“还能再快吗?” 慧果大师摇摇头道:“不能了。”, “当今武林中没有人能快过大师了吗?” “也许有,不过为数极少。” “能快多少呢?” “最多不会超过二百里,不过……” “怎样?” 慧果大师道:“非生死玄关之窍已通,内功修为已达上乘化境之人不能。” 段冰蓉点点头道:“由此看来,大师应该相信,盗去贵派《金刚真经》之人,确非神州三杰了。” 慧果大师微微一怔;问道:“为什么?” 段冰蓉淡然一笑道:“贵派真经失盗之日,正是神州三杰身在远隔二千里外之时。” “什么地方?” “千山。” “有何为证?” “家师。” “令师是谁?” 段冰蓉肃容答道:“家师号讳冰魄夫人。” 慧果大师沉吟地望了欧阳昭一眼,缓缓地说道:“这么说来,本寺藏经阁中的留字,乃是冒名嫁祸了?” 段冰蓉点点头,肯定地答道:“事实昭然,不容怀疑。” 慧果大师忽地慈目遽睁,寒电般地凝注着段冰蓉问道:“姑娘是神州三杰之一?” 段冰蓉毫不犹疑,坦然答道:“晚辈乃神州三杰之首,外号人称白衣追魂。” 慧果大师忽然微微一笑道:“姑娘智机超人,老僧实在佩服。” “大师以为晚辈所言不实?” 慧果大师道:“姑娘为自己辩解,理属应该。” 段冰蓉道:“大师仍然不肯相信?” 慧果大师冷冷地说道:“口说无凭,必须查证。” 欧阳昭道:“大师要查证,只要派人前往千山凝冰崖向冰魄前辈一问,便可得到证实,晚辈等所言是真是假。” 慧果大师点点头道:“老僧当即派人前往查证,不过在查证期间,拟请施主等屈驾敝寺客居数日。” 欧阳昭眉头微微一皱,道:“大师的意思是……” 慧果大师道:“听候查证的消息。” 段冰蓉俏脸陡然一寒,冷冷地说道:“大师要扣留我们?” 慧果大师慈目微张,望了段冰蓉一眼,平静地说道:“姑娘要这么说,老僧颇难解释。” 欧阳昭道:“大师所命,晚辈等理应遵从,只是晚辈等还有很多要事急需办理,尚祈大师多予原谅。” 慧果大师望着欧阳昭微微一笑道:“施主有事,稍缓数日往办又有何妨。” 欧阳昭剑眉略轩,沉声说道:“晚辈无法从命。” 慧果大师道:“施主必须依从老僧。” 欧阳昭大声说道:“办不到。” 慧果大师神情严肃地说道:“这可由不得施主。” 欧阳昭剑眉倏地一挑,道:“听大师的口气,是要强行截留晚辈等前往贵寺了?” 慧果大师缓缓地道:“施主不肯前往,老僧只好如此。” 欧阳昭冷冷地道:“大师一定要这样做?” 慧果大师道:“问题还在于施主自己。” 欧阳昭强压着心底愤怒,一声冷笑道:“大师有把握截留得住晚辈吗?” 慧果大师慈眉微微一轩,旋又淡然一笑道:“有无把握,老僧虽然不愿妄下断语,但是自信还有这份力量,屈驾施主前往敝寺小住数日。” 欧阳昭陡地仰天纵声哈哈一阵朗笑,笑声激厉,充满愤怒,震人心脉,只听得慧果大师与身后静立的九名高僧,齐都眉头微皱,面上变色,心中投是凛骇欧阳昭功力之高深。 他笑声落后,俊目神光电射地逼视着慧果大师,沉声说道:“如此说来,大师是甘愿负责一切后果了。” 慧果大师一时未能明了他所言这后果何意,不由微微一怔,诧异地目视欧阳昭问道:“什么后果?” 欧阳昭神情冷傲地一笑,朗声说道:“大师要强行截留晚辈,晚辈被逼无法,只好出手硬闯,这出手硬闯之下,势难避免失手伤人,造成流血。” 慧果大师脸色不禁陡然一变,沉声说道:“施主太狂了。” “哼!” 孙珊忽然说道:“表哥哥,不要和他噜苏废话了,他既然这么不讲理,我们就干脆硬闯过去,一切后果由他们自行负责好了。”说时,娇躯已经飘起,扑向慧果大师,一声娇叱,双掌疾挥,倏忽之间,竟然攻出了七掌之多。 她这七掌攻出,真是快若电闪,有如一口气呵成,确实令人惊心。 南海碧瑶宫武学,虽然奇绝天下武林,诡异无伦,但慧果大师乃一代掌门宗师,武学功力造诣之深,又岂是般武林高手可喻。 只见他慈眉微轩,右手僧袖轻挥,佛门禅功已是意随念动地发出,孙珊攻出的七掌,不但如同击在败革软絮上,丝毫无法着力,并且还有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无形劲气,托阻住她的身形,更隐隐地有着一股反震的潜力,弹震得孙珊的娇躯踉跄后退。 白玉、白环和吴娟娟、白衣追魂段冰蓉等四女,便也立即掠身跃起,裙袂飘飘,攻向慧果大师身后的九名高僧。 欧阳昭剑眉紧蹙,他心中虽然极是气愤少林僧人的不讲情理,但仍考虑着出手硬闯的后果问题。 是以,五女飘身攻出,他依然凝立当地未动。 陡然,“住手!”一声震耳的大喝,遥空传来,五女虽然并不知道这声大喝是何人所发,但皆不禁及时住手,飘身后退。 劲风飒然,一条灰色人影,疾若电闪风飘般地射落当场。 人影落地,孙珊不由高兴万分地一声娇喊道:“义父。”口中娇喊着,身形微晃,娇躯已如一只飞燕般地投向来人怀中。 原来来人竟是和她们在洛阳分手的东海一奇。 孙珊身形飞燕般地投出,忽觉眼前人影一闪,东海一奇竟已飘身到了欧阳昭身侧,右手陡伸奇快无比地拿住了欧阳昭的腕脉穴。 欧阳昭心中悚然一惊。望着东海一奇道:“老前辈,你……” 东海一奇满面怒容地骂道:“小子,你太混账了。” 欧阳昭脸色一变,问道:“老前辈为何要骂晚辈?” 东海一奇冷冷地道:“问你自己。” 欧阳昭道:“晚辈不明白。” 东海一奇厉声问道:“你为何不听老夫的话?” 欧阳昭剑眉微微一皱,不解地问道:“晚辈怎样不听老前辈的话了?” 东海一奇双睛猛睁,精光电射地逼视着欧阳昭的俊脸,沉声说道:“我问你,你为什么狂造杀孽,妄杀七派门下弟子,又偷盗少林《金刚真经》、武当《归云剑谱》?” 欧阳昭正容朗声说道:“这些事根本不是晚辈所为。” 孙珊噘着小嘴儿说道:“义父,你怎么和少林和尚一样,也冤枉起表哥哥来了。” 东海一奇微微一愕,瞪眼望着孙珊问道:“我冤枉他?” 孙珊点点头道:“当然,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他做的嘛。” 东海一奇道:“你敢保证?” 孙珊正容说道:“义父,珊儿的话你也不相信?” 白衣追魂段冰蓉走前一步,朝东海一奇盈盈一福,肃容说道:“这些事情,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误会,请老前辈相信。” 东海一奇心中忽然一动,目视欧阳昭问道:“你说这些事情不是你们所为,能够提出确切的证明吗?” 脸色神情虽然仍是一片严肃,但是语气已经和缓了很多。 欧阳昭神色自若地点点头道:“可以,不过……”他微微一顿,望着东海一奇问道:“不知要怎样的证明,才能算是确切的证明?” 东海一奇略一沉吟,说道:“你们最近十多天来的行踪,停留的地点、时间,便可以算是最确切的证明,但是,必须全部实在,不得有丝毫说谎。” 欧阳昭傲然地一笑,正要详说最近的行踪一切时,孙珊忽然天真地向东海一奇说道:“义父,我来说给你听好么?” 东海一奇点点头道:“只要不说谎,你说也是一样。” 孙珊嫣然一笑,便把自洛阳分手后的一切经过,及何时到达千山凝冰崖,在凝冰崖住了十天,才离开的详情,向东海一奇说了一遍。说罢,便望着东海一奇问道:“义父,我说得这么清楚,你总该相信了吧?” 东海一奇双睛如电射视着孙珊河道:“你没有说谎?” “没有。”孙珊摇摇头,正色地说道:“义父不相信,可以去问大姊的师傅。” 东海一奇松开欧阳昭的腕咏,沉吟地说道:“照珊儿这么说来,这些事情确实不是你们所为的了。” 欧阳昭朗声说道:“不但确实不是晚辈等所为,并且根本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唉。” 他轻叹了一声,接道:“想不到凝冰崖停留十天期中,江湖上竟发生了这么许多的冒名祸事……” 吴娟娟满面气愤之色地说道:“这些冒名嫁祸的恶徒,实在可恶之极,我们非要把它弄清楚,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欧阳昭的脸上陡地掠过一抹杀机,咬牙恨声说道:“他日被我查出,我必叫这些恶徒化骨扬灰。” 东海一奇目光缓缓地扫视了欧阳昭和五女一眼,略一沉吟,忽地目视慧果大师问道:“掌门大师认为他们的话可以相信吗?” 慧果大师双掌合十,口宣佛号答道:“信与不信只在一念之间,未经查证之前,贫僧不愿妄言。” 东海一奇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大师是不相信了?” 慧果大师敛容合十说道:“非是贫僧不信,只是《金刚真经》乃佛门至宝,而且关系敝派声誉至大,贫僧不得不慎重处理。” 东海一奇长眉微微一皱,问道:“那么大师的意思是……” 慧果大师朗声说道:“贫僧拟请神州三杰暂时屈驾敝寺客居数日,待贫僧派遣弟子赶赴千山查证之后再说。” “大师认为必须如此?” 慧果大师点点头道:“这是最合理的办法。” “如果老朽替他们作保呢?” 慧果大师愕然一怔问道:“老前辈要替他们作保?” “可以吗?”东海一奇微一点头道:“老朽深信他们决未说谎。” 慧果大师略一沉忖,双掌合十说道:“老前辈名高望重武林,出面替他们作保,贫僧还有何话可说,不过……” 东海一奇忽地哈哈一声大笑,打断慧果大师的话声说道:“大师休要给我老头儿戴高帽子了,如果还看得起我老头儿,认为我这老头儿尚算是老而未朽的话,请即放心返寺,候至三月十五日驾临黄山天都峰顶一行,届时老朽虽不敢保证定能将贵派失物追回交还,亦必有所交待。” 慧果大师高宣一声佛号,肃容说道:“老前辈既然这么说,贫僧敢不遵命。”说罢,朝东海一奇双掌合十一礼,转朝身后并立着的九名高僧微微一拂僧袖,低声说道:“走。” 声落,当先大步疾行,九名高僧肩荷禅杖随后,步履稳健如风,足下点尘不沾,僧袍飘拂,转瞬工夫,便已走出数十丈外。 东海一奇目视慧果大师与九名高僧飘然远去的背影,不由赞叹地说道:“江湖传说少林僧人大都身怀惊人绝艺,内功深湛,此言果然不虚。”说至此处,略微一顿,目光掠扫了欧阳昭和五女一眼,接道:“幸而老夫恰巧适时赶到,否则,此际不知已经发展成怎样糟的一个局面了。” “哼!”孙珊口中一声轻哼,小嘴儿一撇,满是气愤地说道:“义父,这些少林和尚真不讲理,要不是你老人家及时来到阻止,珊儿必叫他们见识见识南海剑术的神妙,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 东海一奇朝她微微一笑,忽然,脸色陡现沉凝,双目精光如电地射视着欧阳昭的俊脸问道:“对于这些事情,你准备如何处理?” 欧阳昭剑眉微轩,眼露煞光地朗声说道:“访查出冒名的恶徒,令他们溅血伏尸。” 东海一奇摇摇头道:“这样不好。” “为什么?” “杀了他们,事情只有更糟。” “怎样更糟?” “死无对证,谁替你们神州三杰向天下武林同道证明?” “心安理得,何必要别人谅解?” 东海一奇正容说道:“心安理得,只是你们自己的想法,但是外人不明真相.都认为你们神州三杰残毒狠辣,乃当今武林煞星恶魔,最近所发生的残杀血案,已引起了天下武林同道的共愤。”说至此处,微微一顿,接道:“为了消除天下武林同道的共愤,你们必须要澄清这些留名神州三杰的残杀血案,乃是冒名嫁祸。” 欧阳昭剑眉紧蹙地问道:“不知最近这些日子来,究竟发生了多少残杀血案?” 东海一奇感觉奇异地望着欧阳昭说道:“江湖上已经到处传说翻了,你们还不知道?” 欧阳昭摇摇头道:“实在一点不知。” 东海一奇道:“除了少林的《金刚真经》、武当的《归云剑谱》先后被盗之外,七大门派在江湖中被杀的弟子,达五十多人。” 欧阳昭问道:“都是留名神州三杰?” 东海一奇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最惨不过是天心庄的血案,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全庄一百多人,悉数被杀得精光。” 欧阳昭心中不禁猛然一震,激动地问道:“卓玉也被杀了?” “唔!” “没有一人逃得活命?” “也许有。” “谁?” “卓玉望的女儿卓小燕。” “呵!”欧阳昭的脸上掠过一丝喜悦之色。 东海一奇又道:“不过她是不是真的逃得活命?目前还不敢断定。” 欧阳昭急问道:“为什么?” “除了现场没有见到她的尸首外,尚无人知道她的下落行踪。” 欧阳昭脸上的一丝喜悦消失了。 天心庄全庄被杀,他可以无动于衷,但是卓小燕的生死下落不明,却使他大为惶急、忧心。 东海一奇望了他一眼,又道:“她如果没有死,将是你们神州三杰澄清一切案情,获取天下武林同道谅解的最有力的证人。” 欧阳昭俊脸一片神光湛然,朗声说道:“我相信她一定没有死,我一定要尽力访查出她的下落,就是死了,也要找到她的尸骨。” 东海一奇微一沉吟,说道:“现在距离黄山天都峰的约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愿你能在这段时间内,访查出卓小燕的下落和冒名嫁祸的恶徒,不过……”说至此处,微顿了顿,接道:“你必须记着,访查出冒名的恶徒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最好设法通知少林、武当两派之人,请他们派人和你们一同去讨回他们两派的失物,这样,虽然未必能使其他七派和一般武林同道完全相信最近发生的这些残杀血案不是你们所为,但最低限度总可获得少林、武当两派的相信与谅解。” 欧阳晤闻听,心中甚是感激东海一奇的顾虑周到,肃容恭敬地答道:“多谢伯父指示,侄儿当谨记在心。” 东海一奇点了点头,微一挥手道:“好了,你们走吧,一路上多加留神小心,凡事以暂忍为上。”话完,身形倏闪,电疾掠空。 孙珊急得娇喊道:“义父。” 东海一奇恍似未闻,身形竟是毫不停留,快逾飘风,接连两三个起落,已经掠出数十丈外。 这时,天色早黑,一轮圆月高挂,大地遍是银辉。 月影之下,只见东海一奇的身形有如一缕轻烟飞驰而去,刹那工夫,便已消逝不见。 孙珊望着东海一奇身形消逝的方向,顿了顿莲足,噘着一张小嘴儿,显然,她是为了她的一声义父没有得到搭理,芳心儿里很不高兴。 欧阳昭仰首望了望夜空,喟然轻叹道:“真想不到,这十多天来,江湖上竟发生了这么许多的乱子!”他微微一顿,忽地目光朗朗地注视着段冰蓉问道:“大姊,以你的判断,这些案件,哪些人的嫌疑最大?” 吴娟娟抢着说道:“以我的看法,七派的嫌疑最大。” 段冰蓉道:“不可能。” 吴娟娟问道:“为什么?” 段冰蓉道:“七派之人岂会残杀本派弟子?” 吴娟娟道:“如果他们用的是苦肉计呢?” “苦肉计?”段冰蓉心中微微一动。 吴娟娟道:“不可能么?” 段冰蓉略一沉吟,摇摇头道:“不可能。” 吴娟娟道:“可能性很大。” 段冰蓉道:“七派弟子被杀害的人数太多了。” 吴娟娟道:“要不这样,怎能激起天下武林同道的共愤,视神州三杰为武林煞星,凶残的恶魔?” 段冰蓉微微一笑道:“你说来似乎很是有理,不过……” 不待段冰蓉话完,吴娟娟便即接着肯定地说道:“我断定除七派之外,决无别人。” 段冰蓉道:“你这断定也许对,也许不对,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究竟是对与不对,到时自能明白……”说着目视欧阳昭温柔地一笑,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如不赶快动身急赶一程,今夜恐怕便要露宿挨饿了。” 欧阳昭点点头,忽然望着段冰蓉说道:“大姊,我想暂时和你们分手一个时期。” 段冰蓉微微一愕,妙目凝光地望着他。 吴娟娟望着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欧阳昭道:“查访冒名嫁祸的恶贼。” 孙珊道:“到什么地方查访?” 欧阳昭道:“没有一定。” 孙珊道:“我和你一起好了。” 欧阳昭摇摇头道:“不。” 段冰蓉道:“你要单独一人去查访?” 欧阳昭点点头道:“单独一人比较方便,否则,我们这么多人同行,目标太大,太易引人注意,如何还能查出一点眉目来。” 段冰蓉一听,觉着欧阳昭的话甚是有理,想了想之后,说道:“三弟这话不错,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目标确实太大了,必须化整为零,分头查访,才能有望查出影迹。” 吴娟娟点点头道:“那么我们大家就分头查访吧。” 孙珊问道:“我们以后在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见面呢?” 段冰蓉微一沉吟,说道:“三月十三日,在微州城内悦来老店会齐后,同往黄山赴约,无论如何,均必须如期赶到。” 说着略顿,目视欧阳昭问道:“三弟,这样好吗?” 欧阳昭答非所问地望着段冰蓉问道:“大姊,你不准备去玉女峰了么?” 段冰蓉摇摇头道:“目前我不想去了。” 欧阳昭道:“你应该先去拜见你妈去,她老人家已经寻访了你十几年了。” 段冰蓉望着他含情脉脉地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但是我想待黄山赴约之后,和你和二妹珊妹妹一起去拜见她老人家去。” 欧阳昭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好吧,一切依你的意思吧。” 欧阳昭和白衣追魂段冰蓉、吴娟娟、碧瑶宫主孙珊、白玉、白环五女分手后,便在江湖中到处留心查访,只要发现形迹稍稍可疑的江湖人物,立即暗暗跟踪其后,侦查彼等的行动,窃听他们的谈话。 可是,接连七八天,他虽曾跟踪过好几个形踪颇为可疑的黑道高手恶徒,但结果却皆是白费精神,毫无所获。 这天午后,他正因为这七八天来,没有访查出一点眉目,心中极是气恼,没精没神地坐在马背上,任由着马儿在那荒僻的小道上缓缓而行之时,忽听一阵蹄声得得,迎面驰来一匹赤红如火,神骏非常的骏马,马上骑着一个丰神俊逸,文质彬彬,俊秀出尘,身着银色儒衫的少年美书生。 欧阳昭一见,心中不由暗暗赞道:“好骏的马,好俊的一个少年美书生……” 他心中正在暗赞之际,忽见一红一黄两条人影一闪,一个身着红袍,一个身着黄袍,相貌俱都丑恶非常的老者,并肩当道,拦在书生的马前。 欧阳昭见状,心中不由微微一动,便即一勒马缰,静立在两丈之外。 只见那书生对于两个老者的突然拦路挡道,似乎早成竹在胸,脸上毫无一丝惊容,手中马缰轻轻一收,勒马停蹄,双眉微皱地望着两个老者,神态从容地问道:“两位拦住小生的去路,有何见教?” 红袍老者嘿嘿一声干笑道:“老夫弟兄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书生含笑问道:“但不知是什么事情?” 红袍老者道:“老夫弟兄因为有点急事要办,需要赶路,想借你的马用几天。” “哦!”书生忽地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位认识小生吗?” 红袍老者摇摇头道:“不认识。” 书生笑道:“两位既然不认识小生,怎么可以平白向小生借马呢?” 两个老者面孔不禁同时一红,黄袍老者陡地凶睛一瞪,喝道:“小子,少说废话,老夫只问你借是不借?” 书生依旧神态从容地含笑说道:“如果是你们的马,小生平白向你们借,你们肯借吗?” 红袍老者冷冷地说道:“这么说,你是不借了?” 书生摇摇头,理直气壮地说道:“这还用问吗?当然不借。” 黄袍老者沉声说道:“小子,你非借不可。” 书生俊面忽地一沉,冷冷地说道:“不借便又怎样?” 黄袍老者嘿嘿一声冷笑道:“老夫便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书生双眉微轩,也是一声冷笑道:“不客气又怎样?难道你们还敢动手强抢不成。” 黄袍老者阴恻恻地冷笑道:“你以为老夫不敢么?” 书生嘴角微微一撇,脸露不屑之色地说道:“你们根本就不配。” 黄袍老者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旋即阴声一笑道:“听你的口气,手底下大概还有两下子了。” 书生神色冷傲地说道:“有没有两下子,一试便知。” 黄袍老者口中忽地发出一阵阴森怪笑,笑声有如夜枭啼叫,既难听又刺耳,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怪笑声落,两只凶睛猛瞪,寒光电射地瞪着书生喝道:“小子,看不出你倒是很狂呢。” “哼!” “你可知道老夫弟兄是谁?” 书生冷冷地说道:“你们是谁,又没有把你们的鬼名字写在额头上,小爷怎会知道,本来小爷也不屑问你们,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你就把你们的鬼名字报出来听听吧,让小爷看看你们是什么东西变的?有多大的来头,竟敢这么张狂横霸,要强借小爷的宝马。” 书生这番话,不但说得极其俏皮,而且极端刻薄,挖苦到极点。 其实,这两个老者是谁?书生早巳从他们的衣着长相上,知道了他们的来历,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书生说这番话时的神情,虽然很是轻松从容,不带丝毫火气,但听入这两个老者耳中;却不由得怒火上升,几乎要气炸了肚皮。 原来这两个老者,乃是二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的黑道恶枭,穿红袍的名叫巫亮,外号赤煞追魂,穿黄袍的名叫巫明,外号黑煞夺命,二人乃是同胞兄弟,江湖人称劳山双煞。 书生话声方落,赤煞追魂巫亮倏地跨前一步,沉声喝道:“小鬼,休要口出不逊,老夫弟兄乃是劳山双煞,老夫劝你还是赶快识相点,乖乖地将马送给老夫,老夫看在这匹马的份上,当可饶你一条小命,否则,就休怪老夫心狠手辣,送你上鬼门关去报到去。” “呵!”书生一听劳山双煞之名,立时故作吃惊地呵了一声,但旋即俊面一寒,脸露不屑地扫视了双煞一眼,朗声笑说道:“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有来历的人物,原来是你们这两个恶煞!”说罢,完全不把双煞放在眼中,纵声哈哈发出一阵朗笑。 双煞弟兄成名二十年前,威震江湖,本以为这一说出名号,对方定然大惊失色,乖乖地将宝马相送。 岂料,对方虽只是个文弱书生,却不买他们的这本账,除了乍闻名号时,发出一声惊叫之外,似乎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弟兄放在心上。不但如此,而且满脸尽是不屑的神情,好像劳山双煞,全然不在他的眼下。 书生这种目中无人的狂傲神态,只要是武林中稍有头脸的人物,任谁也必忍受不下这口气,非冒火不可,何况劳山双煞本就是两个桀傲不驯、凶横狠恶的魔头,他们焉能忍受得住?, 书生朗笑未落,黑煞夺命巫明早巳忍不住暴起发难,猛然一声怒喝道:“小狗,你有好大的功力,胆敢这样狂傲,轻视老夫弟兄,今天要不叫你横尸当场,也就枉称劳山双煞了。” 他身形猛长,迅似飘风般地跃起扑出,声未落,招已发,右手五指箕张,疾逾电闪,抓向书生左肩。 他不愧成名二十年前的黑道高手,出手不但快逾闪电,而且极见火候。 欧阳昭一见,心中不禁蓦然一惊,暗道:不好,要糟。双足一点马蹬,身形电射掠起,口中猛然一声大喝道:“住手!” 他身未到,右掌轻挥,一股内家至高的无形劲气,已经随掌推出,直将那书生连人带马推送出八尺开外。 他身形落地,面对黑煞夺命巫明岸然傲立。 他伫马停立两丈之外,劳山双煞早已见到,只因未曾看出他是身怀武功之人,故而未予理会。 此际见他竟然身怀上乘轻功身手,心中不禁齐吃一惊,脸色微变。 黑煞夺命巫明心中一惊之后,旋即凶睛突瞪,精光电射地瞪视着欧阳昭沉声喝道:“小鬼,你要管闲事么?” “哼!”欧阳昭冷冷地说道:“不平则鸣。” 黑煞夺命嘿嘿一声冷笑道:“你自信能管得了么?” 欧阳昭剑眉微轩,才待答话,但他话未出口,那少年书生已经飘身下马,一步冲到他的面前,瞪眼说道:“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欧阳昭不由微微一怔,目注书生的俊面,问道:“兄台此话怎讲?” 书生俊面略偏,避过他的目光,怒道:“你是瞧不起我么?” 欧阳昭不禁诧异地道:“在下与兄台素昧平生,从未交往,无缘无故,怎会瞧不起兄台,不知兄台此话由何而起?” 书生说道:“那么你为何要管闲事,帮我的忙?” 欧阳昭一听,这才恍然明白书生责怪他的意思,不由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倒是在下帮忙得不对了?” 书生冷冷地说道:“谁叫你帮忙的,当然不对。” 欧阳昭道:“在下可完全是出于一番好心。” “我不领情。” “在下并没有存着要兄台领情之心。” 、“我还是一样不高兴。” 欧阳昭心中不由气道:“兄台简直不通情理。” “与阁下无关。” “看兄台人品俊逸,仪表堂堂,哪知竟然是个不明是非,善恶不分之人,在下实替兄台感觉得可……”他。心中有气,未免有点口不择言,说至此处,忽然发觉言语太重,立即住口停声。 书生见他忽地停口不语,似乎已经明白他的心意,忽然朝他微微一笑道:“怎么不往下说了?说下去呵。” 欧阳昭俊面不由一红,摇摇头道:“算了,在下不想多管兄台的闲事了。” 书生微笑地说道:“那么阁下还是回到原地方看着吧。” 欧阳昭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原地马旁走去。 书生目光冷冷地望着劳山双煞冷声说道:“两位要想借马,便请动手吧,只要胜得小爷,马就是你们的。” 黑煞夺命巫明嘿嘿一声冷笑,喝道:“好,小鬼接招。”他晃身形,欺身上步。话落招出,左手一招寒夜飘雪,似实还虚,击向书生肩井穴,右手骈指如戟,疾点商曲穴。 出手快捷,有如飘风闪电,极见功力火候,端的不同凡响。 书生双眉微挑,身形晃处,衣袂轻飘,已经闪身避开。 黑煞夺命巫明这出手一招双式,虽然不是他生平精绝之学,却也非泛泛可比,他蛮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年轻后辈,纵然艺出名门,亦必难逃手下。 怎知,完全出于他意料之外,就在他招式出手之际,陡觉眼前白影一闪,那书生竟已轻描淡写地移身数尺之外。 他心中不禁微微一惊,想不到这个看来并不起眼的文弱书生,竟然是个身怀超绝轻功的年轻高手。 因为他没有看清楚书生用的是什么身法,怎样闪避开的,微微一惊之后,同时一怔,暗道:这小鬼用的是什么身法,怎地这般快捷奇妙? 其实,何只他没有看清楚书生用的是什么身法,就连旁观的赤煞追魂巫亮、欧阳昭二人四只眼睛,又何尝看清楚了的哩。 赤煞追魂巫亮一见书生这种身法,不但奇妙快捷绝伦,且为生平所未见,显然这是一种武林罕见、失传已久的轻功绝学,否则,凭他在江湖上数十年的见闻阅历,焉有看不出来之理? 他心下暗暗忖道:这小鬼轻功身法既然如此佳妙,定然不是等闲人物,说不定大有来头,何不先问问清楚再说呢? 这赤煞追魂巫亮,不愧是成名江湖二十多年的老魔头,端的机警非常。 他心念一动,立即纵身跃到黑煞夺命巫明身侧。 也就在这时,黑煞夺命身形忽长,正拟二次发招出手扑向书生。 赤煞追魂连忙发声喝阻道:“老二且慢。” 黑煞夺命闻听老大喝阻,便即收住扑出之势,微觉诧异地望着老大,不知老大为何要拦阻他出手。 只见赤煞追魂望着书生嘿嘿一声干笑道:“想不到老夫弟兄竟然看走了眼,原来尊驾竟是一位高人,看尊驾的轻功身法,颇似武林失传多年的绝学,不知尊驾师承那位异人门下,可以见告否?” 姜到底是老的辣,这赤煞追魂不但机警非常,而且心机实是深沉。 他虽然判断书生那奇妙绝伦的轻功身法,可能是一种武林失传绝学,但并不识得是何名目。他知道如果明问,书生定然不肯告诉他。是以,他只说颇似一种武林失传多年的绝学,却不说出名目,意想书生不经意地自动说出。 但书生乃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哪会上他的当,自动说出轻功身法的名目。只见他将头一点,冷冷地说道:“不错!我这轻功身法,确是一种武林失传多年的绝学。” 赤煞追魂心中暗喜道:“来了,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岂料,他正在暗暗高兴之际,忽听书生一声朗笑,沉声说道:“老鬼,你既然知道小爷的这轻功身法,是为武林失传绝学,当必已知道小爷的来历,还问个什么,不赶快挟起尾巴滚回劳山,安份守己,改恶向善,难道想要小爷动手废了你们不成。” 书生这番话不但回答得极妙,还以此威吓双煞。 赤煞追魂枉自白费了一场心机,依旧不得要领,不知道书生用的是什么轻功身法、师承来历。 岂只是没有得着要领,且还惹来书生一番狂傲吓人的大话,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巧反成拙。 书生话落,赤煞追魂心中不由怒火上升,嘿嘿一声冷笑,喝道:“你以为老夫弟兄会怕你么?” 书生傲然道:“既然不怕,又何必废话。” 以劳,山双煞在江湖上的名头,虽还不敢说是无人敢惹,但举目当今武林,敢将双煞不放在眼内之人,为数恐还不多。 这少年书生究竟是何出身来历,竟敢把威震江湖的双煞不放在眼中? 然而若非是身负奇学,怀具超绝的功力,焉敢如此? 这书生,不但口气狂傲,目中无人,而且神情始终是那么的从容自若,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尤其是那闪避黑煞夺命巫明出手一击的玄妙迅速的奇异身法,更令人心生惊骇。 忽然,赤煞追魂巫亮声如鬼哭枭叫,纵声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笑声甫落,陡地凶睛猛睁,寒光激射如电,瞪视着书生一声暴喝道:“小鬼,你先接老夫一掌试试。”喝声中,双掌齐推,立见一股强劲无俦的掌劲狂飙,挟着呼啸风声,威猛绝伦地直奔书生当胸撞去。 书生双眉倏挑,星目中神光电闪倏逝,陡地一声清叱道:“老狗,你想找死。” 双掌倏地向外推吐,推出一股柔和的劲气,迎向赤煞追魂的掌力。 赤煞追魂巫亮一见书生推出的掌劲平淡无奇,似乎没有什么强猛的力道,心中不由暗暗窃笑道:我还以为你这小鬼有多高的功力呢,原来只不过如此…… 他心中正值暗暗窃笑之际,两股掌力已经相交击实,只听得轰的一声震天大震,立见沙走石飞,卷起一股狂飙,激射升空,足有四五丈高。 书生卓立当地,儒衫飘飘,身形只微晃了晃便即稳住,神情仍旧是那么的从容自若,根本看不出曾以内家真力,和人硬对过一掌的样子。 再看赤煞追魂,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不但当堂被震得连退三步,而且两道三角眉毛紧皱,面色发青,显然内腑已经受伤。 这是一种什么掌力功夫?怎地看似平淡无奇,却含有这般惊人的威力?实在令人震骇。 赤煞追魂心中不禁大惊,这才知道当前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实在是个身怀奇学,功力高不可测的武林高手,不容轻视的人物。 他内腑受伤虽然并不太重,但已被震得五腑血气翻腾,直要冲口喷出,是以,他一被震退之后,便即连忙暗中运功调息,控制住内腑翻腾的血气。 黑煞夺命巫明见状,连忙纵身跃至赤煞追魂身侧,急问道:“老大,伤重吗?” 赤煞追魂微微一摇头道:“不要紧,很轻。” 黑煞夺命心中略安,双目凶光灼灼地朝书生望去。 只见书生神定气闲,渊淳岳峙地卓立在六尺之外,目光朗朗,有若两颗寒星,清秀的俊面上挂着一抹浅浅的冷笑。 那冷笑,似骄傲,又似讥讽,也是不屑。 书生这副神态,看在黑煞夺命眼里,心中怒火不由大炽,他猛然一声暴喝道:“小鬼,你也接我一掌试试。”暴喝声落,陡地双臂一圈,立掌当胸,运集毕生功力,正欲推掌吐劲,猛向书生击出时,陡闻赤煞追魂喝道:“老二,不可。” 黑煞夺命闻喝,连忙硬将将要推出的掌势劲道收住,撤掌垂臂。 原来赤煞追魂一见老二立掌待吐,心中不由大惊,他可深知老二的功力造诣,较他尤要稍逊一筹,他自己尚且不是这少年书生的敌手,老二如何能行,这一出手,必定吃亏,落个重伤当场无疑,遂乃急忙出声喝阻。 黑煞夺命闻喝止势,赤煞追魂立即跨前一步,望着书生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小鬼,你手底虽是果然有点鬼门道,但老夫弟兄并不见得就怕了你,不过,老夫弟兄目前尚有要事待办,无暇和你多作纠缠,有胆量你就报出名号师承,老夫弟兄事情办完,当再寻你一较高下。” 赤煞追魂这几句话,表面上说得虽是冠冕堂皇,极为好听,其实是心中气馁,在自找台阶下台。 书生闻言,已知其心意,当下便即俊面沉寒地一声冷笑,说道:“小爷名叫江敏,至于师承,凭你们劳山双煞还不配问。” 说到这里,陡然冷峻地叱道:“你们赶快滚吧。” 以劳山双煞的名头,竟然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少年书生江敏喝叱,也真是丢人丢到了极点。 若瞧双煞平素凶恶的性情,焉能忍得下这口气? 这江敏的一身武功造诣,虽是高不可测,令他们心中极为震骇,但如果双煞联手,却也未必见得就一定落败。 不过,目前情形不同,老大赤煞追魂内腑已经受伤,他自己心中甚是有数,伤势虽然并不很重,可是,在未运功调息复原之前,已不宜与人动手,枉用真力,否则,必将牵动内腑伤势加剧。 俗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以,江敏叱声一落,赤煞追魂不但自己忍着怒火没有回说什么,还用眼色要黑煞夺命忍耐,只朝江敏发出嘿嘿两声干笑,转向黑煞夺命说道:“老二,我们走。”走字出口,便即转身和黑煞夺命大步疾奔而去。 劳山双煞走后,欧阳昭也即跃身上马,正待抖缰纵马驰走之际,忽听江敏朗声喊道:“阁下且请留步。” 欧阳昭勒马冷冷地问道:“尊驾有何见教?” 江敏朗声说道:“小生想和阁下交个朋友。” 欧阳昭乍见这江敏之时,对他的印象原来不坏,但因他不通情理,神态冷傲,印象已经完全改观,变得很是恶劣。 是以,他闻言立即毫不考虑地说道:“在下高攀不上。” 江敏朗声一笑道:“世间之上,虽有贫贱富贵之分,但是我辈都是武林男儿,阁下何出此语,岂不有失武林男儿豪爽风度。” 欧阳昭摇摇头道:“尊驾人品俊逸,仪表堂堂,乃人中龙凤,在下只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焉敢攀龙附凤,与尊驾为友。” 江敏微微一笑道:“阁下真会说话,也太谦虚了。” 欧阳昭正容说道:“谢谢尊驾的谬赞,事实如此,在下实在不敢高攀。” 江敏陡又朗声一笑道:“阁下别多说客气话了,你这个朋友,今天我是交定了。”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不见得吧。” 江敏不由呷怔,问道:“为什么?” 欧阳昭冷冷地道:“在下不愿意。” 江敏俊面不禁一变,怒道:“你这人,真不识抬举,哼!” 欧阳昭道:“与尊驾何关?” 江敏忽然想着什么似地,眼珠儿略略一转,目注欧阳昭微笑地道:“你是为着刚才的事情,在和我生气,是吗?”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刚才之事,那是在下庸人自扰,咎由自取,何况在下与尊驾陌不相识,为何要和尊驾生气……”他说至此处,忽然一眼瞥见来路之上,疾逾飘风般奔来一大群武林人物,俊面神色不由微微一变,急向江敏说道:“你快走吧,有人找麻烦来了。” 此际,这群来人距离已近百丈左右,江敏凝目望去,只见这群人中,竟包括了僧、道、俗三种人物,并且男女老少皆有,为数不下三四十人之多,从他们那奔行的速度身法上、看来,显然,这群人一个个都是身手不凡,功力精湛的武林好手。 江敏心中不禁极感骇异地望着欧阳昭问道:“你确知这些人是找麻烦来的?” 欧阳昭道:“他们乃是为在下而来。” “为你而来?” “唔。”欧阳昭望着疾奔而来的人群,漫不经意的应着。 江敏惊奇万分地问道:“这么多人都是?” 欧阳昭点点头道:“不错。” 他身形微长,飘身下了马背,随手一掌击在马股上,那马负痛,立时发出一声长嘶,腾开四蹄,疾似电射般地奔驰而去。 江敏目注欧阳昭问道:“是为了什么事?” 欧阳昭望了江敏一眼,摇摇头道:“别多问了,你赶快走吧。” “你不走?” 欧阳昭道:“他们乃是为在下而来,在下必须与他们见面。” 江敏道:“你准备单独对付那么多人?” “嗯。”欧阳昭点了点头。 江敏忽然坚决地说道:“我不走。” “为什么?” 江敏道:“你单独一人对付那么多人怎么行?” 欧阳昭陡地豪气如云,哈哈一声朗笑道:“他们人数虽多,在下自信尚能对付得了,纵然不行,要想全身而退,大概还没有问题,他们就要到了,你还是赶快走吧。” 江敏摇摇头,异常坚决地说道:“不行,我既然说过交定你这个朋友,怎么可以在此时此际,弃之不顾,我不走,必须得和你一起,帮助你。” 欧阳昭闻听,心中不由甚为激动,感激地望着江敏微微一笑,但是,旋又冷冷地说道:“谢谢兄台的盛情,不过,你还是赶快走的好,否则,不但来不及了,而且你将会后悔的。” 江敏忽地朗声一笑,满脸神光湛然地说道:“大丈夫为友急难,死且无惧,何后悔之有。” 正说之间,那疾奔而来的三四十人,已经奔至近前距离一丈之外停住身形,江敏这才看清楚这群来人的衣着面貌。 这一看清楚之下,他心中不由陡地大吃一惊。 原来这群人,竟是七派掌门和他们派中的高手精英。 七派之人身形甫停,立即快逾风飘地向四面散开,竟将欧阳昭和江敏二人圈围在中央。 同时,一片寒光暴闪,呛啷啷之声不绝于耳,这三四十人已全部将兵刃拿在手中。 江敏目光环扫了这三四十人一眼,只见他们手握兵刃,目光灼灼,一个个如临大敌,脸色凝重,紧张异常。 他目睹如此情况,心中不仅极是骇异,也迷惑无比,不知道欧阳昭究竟是个什么人物,竟惹得七派掌门亲自率领派中精英高手追踪,而且如此紧张? 当然,这是因为他不知道他身旁之人,便是最近名震武林,轰动整个江湖的神州三杰的老三欧阳昭。 他目光微转,朝欧阳昭望去,只见欧阳昭双目神光灼灼,有如两道寒电,岳峙渊淳地傲然挺立,满脸冷峻之色。 那神情,那气派,大有虽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之概。 此际,四周气氛一片冷寂,场中笼罩着层层杀机,空气紧张无比。 陡然,欧阳昭目光如电地环扫了七派掌门一眼,朗声问道:“七位率领门下如此围截在下,意欲何为?” 天山掌门岳公伟一声冷笑道:“杀人偿命,小子,你趁早自裁吧。” 欧阳昭冷冷地道:“我要不呢?” 华山掌门江健才阴恻恻地干笑道:“必将难逃乱刀分尸之惨。” 欧阳昭忽地仰天一声狂笑道:“我就不相信你们有这份能耐,能将小爷乱刀分尸,要动手你们尽管动手,小爷定当全力接着便是,不过,在未动手之前,小爷可得要先告诉你们……”说至此处,略微一顿,沉声说道:“你们那些被残杀的弟子,不是我杀的。” 天山掌门岳公伟猛地一声大喝道:“小子,你赖得掉么,拿命来吧。”手中长剑一挥,寒光飞闪,疾若惊电般地,当先猛朝欧阳昭攻出。 第十四章 力战五剑 岳公伟虽是一派掌门宗师,一身武学功力,均有极深湛的火候,剑术造诣尤高,但是在欧阳昭的眼中,他尚还不堪一击,凭着一双肉掌,三招之内,就能将他败于掌下,要他魂断当场。 不过,目前形势太过紧张危险,他可不能那样狂妄自大,空手接斗岳公伟的长剑,徒称匹夫之勇。 因为他心中甚是明白,岳公伟这一发招攻出,有如划火点燃了一片草原,不但天山派的弟子会立即紧跟着出手攻至,其他峨嵋、青城、昆仑、邛蛛、华山、崆峒六派掌门,亦必跟着发动攻势,纷纷出手。 他虽然身负冠绝武林的奇学神功,罕世无匹,但凭着一双肉掌,如何能得敌住当前这三四十个武林一流高手的联攻? 是以,他一见岳公伟首先发难,挥剑电疾攻至,立时剑眉双挑,足下微挪,往左飘移三尺,同时右手疾探,已自怀中取出辟毒追魂宝旗。 陡然,一声清叱,发自他的身旁。 原来是那银衣少年书生江敏,已飞快绝伦地拔出腰间的佩剑,顿见冷芒森森,寒虹似电,迅捷无俦地斜截岳公伟的右腕。 岳公伟口中一声怒喝,挫腕沉剑,身形半旋,招演回风摆柳,扎刺江敏的胸窝要害。 江敏一声冷笑,身形微偏,手中剑走轻灵,笑指天南,快似电闪,疾点岳公伟面门心经穴。 岳公伟心中不由微微一凛,暗暗忖道:这少年书生何人? 剑术造诣竟是如此精奇高超…… 他心中虽在惊懔暗忖,手底下可丝毫不敢怠慢,侧身形,避招,挥剑还攻。 刹那之间,寒光飞洒,剑虹电闪,两枝长剑已经紧紧地斗在一起,各展绝学,互争先机。 说来实在太慢,就在岳公伟挥剑攻出,银衣书生江敏口发清叱,出剑斜截岳公伟右腕之际,其余六派掌门与围在四周的七派精英高手,也都立即各挥兵刃,神色沉凝异常地缓步朝欧阳昭逼进。 欧阳昭目睹这等形势,脸上虽然毫无惧色,心中却也不禁暗生凛骇,知道这种现象,正是一场险恶无伦,暴风雨将临的前奏,群豪如此缓步逼进,不发则已,一发之势,必然有如山崩地裂,海啸怒涛,威猛无比,锐不可当。 他俊面神光湛湛,一双目光有似两道紫电寒芒,神威慑人地掠视了四围缓步逼近的群豪一眼,蓦然一声朗喝道:“站住!” 这一声朗喝,乃是提聚丹田真气发出,声如轰雷,只听得群豪心头猛然一震,脚下不期而然全都一顿,伫足止步。 即连那方自展开激斗,互争先机的江敏和岳公伟二人,在这一声乍然朗喝之下,也不禁愕然一惊,同时一收剑势,各自飘身后退。 华山掌门江健才嘿嘿一声干笑道:“小鬼,你害怕了吗?” 欧阳昭剑眉陡轩,仰天哈哈一声朗笑道:“欧阳昭乃武林三绝传人,神剑震八荒欧阳大侠之后,岂会怕你们这些自命不凡,挂羊头卖狗肉,欺世盗名的恬不知耻之徒!” 他这几句话,骂得实在太过刻毒,只听得七派掌门与一众高手,全都不由得脸上勃然色变。 峨嵋掌门性空大师慈眉微微一皱,高宣了一声佛号,双目遽睁,精光灼灼电射地射视着欧阳昭沉声说道:“施主年岁轻轻,口舌怎就这等刻毒。” “哼!”欧阳昭冷冷地说道:“欧阳昭只不过是根据你们这些外表伪善,实际毫无江湖道义,心怀叵测,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动辄联手群殴,以众欺寡的行径,实情实说而已,何能谓之口舌刻毒?”说罢,俊面一片冷峻不屑之色地掠视了七派掌门一眼,一声冷笑,转向脸露惊疑之色,横剑而立的江敏朗声说道:“江兄,他们找的是我欧阳昭,与江兄毫无关联,请即退身圈外,勿管闲事。” 江敏目视欧阳昭怀疑地问道:“你真是那神州三杰之一的欧阳昭?” 欧阳昭点点头笑道:“难道还会有假?” 江敏沉吟地说道:“很可能。” “为什么?” “我曾见过另一个欧阳昭。” 欧阳昭心中不由一动,俊目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采,急问道:“在什么地方?” “鄱阳湖附近。” “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的夜晚。” “江兄认识他?” 江敏摇摇头道:“不认识。” 欧阳昭问道:“江兄能说出他的面貌长相吗?” 江敏又摇摇头道:“小弟只看到他的背影。” 欧阳昭心中不禁很感失望地问道:“江兄怎知他是欧阳昭的呢?” 江敏道:“昆仑弟子说的。” 欧阳昭不由精神一振,目光朗朗地注视着江敏问道:“那昆仑弟子?” “死了。”江敏微微一顿,接道:“小弟虽然只看到他的背景,但敢肯定决不是你。” 欧阳昭苦笑了笑道:“那根本不是我欧阳昭。” “是冒名?” 欧阳昭点点头道:“冒名嫁祸。”说着俊目神光如电地扫视了七派掌门一眼,朗声说道:“这位江兄的话,诸位听见了没有?” 昆仑掌门皇甫超道:“怎样?” 欧阳昭道:“足证杀害你们七派弟子之人,实在不是我欧阳昭。” 华山掌门江健才嘿嘿一声阴笑道:“你以为凭着这么几句鬼话,就可以骗得我们相信,轻易放你们脱身?你别做梦了吧。” 欧阳昭沉声说道:“你们一定不信?” 江健才冷冷地阴笑道:“除非死了的人复活过来替你做证。” 欧阳昭横旗当胸,俊面凝寒如冰,目露煞光地喝道:“我郑重地警告你们,最好立刻退走,候至黄山约期,总作了断,否则,就休怪我欧阳昭手下绝情。” 昆仑掌门皇甫超一声冷笑道:“小子,本想让你多活几天,待至黄山约期追取你的性命的,但是你这样残毒狠恶,杀害我们七派门下弟子,焉能容你再多活一天。”说至此处,语声略顿,倏地一声大喝道:“杀人偿命,小子,你趁早拿命来吧!” 话落,上步挥杖,顿见一片杖影挟着呼呼劲风,泰山压顶般,威猛无俦地猛朝欧阳昭当头砸下。 他不愧身为一派掌门宗师,武学功力确有不凡的火候造诣,招式迅捷沉稳,刚猛绝伦,威势骇人。 此际,欧阳昭心中杀机已生,俊面凝寒如冰,笼罩着一层腾腾杀气,两目煞光电射,令人凛骇。 他深知七派高手精英已尽集于眼前,必欲毁掉自己而甘心,对方人多势众,他生命已频临危急关头,衡情度势,已无法遵守东海一奇的劝告尽量忍耐,必须采取速战速决的方式,辣手绝情,毁掉一个敌人,就减少敌人的十分力量,自己的生命也就多有一分生机。 否则,在这三四十名高手联手围攻之下,凭仗一身神功奇学,威力无俦的旋风八式旗招,短时间内或可无碍,但久战的后果,真力消耗过甚,势将步上当年双亲的后尘。 是以,他一见昆仑掌门皇甫超杖挟呼呼劲风,威猛无俦地当头砸至,立时剑眉双挑,骄阳神功早已运贯宝旗旗身,震旗出招,一式旋风陡起,金光暴闪,硬朝皇甫超砸下的铁杖迎上。 皇甫超以一根铁杖,三十六招天罡杖法威震武林,生平罕遇敌手,加以他内力深厚,真力雄浑,杖沉势猛,一击之下,重逾千钧,当今武林之中,可说是无人敢于轻撄其锋,硬接他这根铁杖。 欧阳昭竟敢不闪不避,挥旗硬接,真是胆大至极。 铁杖猛砸,宝旗硬迎,双方出势,均极快捷绝伦,迅逾惊电。 只听得哨的一声暴响,宝旗与铁杖已经接实。 皇甫超虽然内功深厚,真力雄浑,铁杖沉重,但欧阳昭一身汇集四位武林绝世高手的内力真元,内力之雄浑,有如浩瀚海洋,实在较他高出太多。 旗杖接实,皇甫超顿感心头猛然一震,胸中气血翻涌如潮,铁杖脱手,飞射半空,一股绝强无比的劲道,震得他身体摇晃,踉踉跄跄,接连倒退出七八步,张口喷出一股热血,依旧无法稳住身形,仰身跌倒地上。 看情形虽还不至于命绝魂断,内腑伤势却已极重不轻。 说来实在太慢,皇甫超挥杖猛砸,欧阳昭震旗疾迎,以一招旋风陡起,击飞铁杖,震得皇甫超口喷鲜血,重伤倒地……这些,都只不过是快如电光火石一闪的刹那间。 也就在这快如电光火石一闪的刹那间,其他六派掌门与一众高手,已全都各挥兵刃扑出。 顿时,只见寒光闪灼,耀目生花,冷气森森,三四十件兵刃,尤如惊涛骇浪般,自四面八方,纷朝欧阳昭电疾攻至。 银衣书生扛敏一声清叱,震剑抖出剑花朵朵,迎截崆峒掌门无影仙子田茜和该派双凤双蝶五名高手。 这银衣书生江敏是何来历?竟敢以一枝长剑,迎截崆峒掌门和双凤双蝶,五个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真是胆大透顶。 无影仙子田茜一声冷叱,五枝长剑有如闪电惊虹,同时疾攻江敏浑身要害重穴。 崆峒派剑术虽无武当派剑术之博大精深,青城、天山两派剑术之沉稳,但却以轻灵快捷见长,而且招式狠辣诡异。 银衣书生江敏口中一声冷笑,身形奇诡无比的闪晃之间,便已极其巧妙地避过了五剑的攻招,同时手中剑划弧形,青虹电闪,剑花错落,一枝剑顿时幻化作五枝剑般,迅捷绝伦地点向五人的眉心。 身形之快,剑招之奇,简直无与伦比。 无影仙子田茜和双凤双蝶五剑剑式甫才走空,蓦见眼前青虹如电,银衣书生的剑尖,已指向她们的眉心点到。 五人心中均不禁霍然大惊,暗忖道:这银衣书生出自何门何派?剑术、身法,怎地这等神奇玄妙? 五人心中虽在惊骇暗忖,手底身形可丝毫不敢大意怠慢,急忙滑步闪身,手中长剑疾地上撩,同时击向银衣书生点来的剑身。 银衣书生江敏虽然身怀奇学,功力颇高,但眼前这五个强敌,无一不是当今武林的一流高手,他怎敢轻视这五枝长剑同时上撩的一击。 只听他口中一声冷哼,倏地挫腕沉剑,蓦然一声清叱,剑化一片惊虹闪电,威势无俦地接连攻出了五剑,分攻五人。 这五剑,招招狠辣,式式精奇,暗含无穷的变化玄机,剑势连绵,迅捷绝伦,直如一口气呵成。 无影仙子田茜和双凤双蝶,虽都是当今武林剑道名家,剑术造诣极高,但在江敏这种狠辣、精奇、快速无比的五剑疾攻之下,也不禁立被迫得连连后退数步,心头大是震骇。 不过,无影仙子田茜乃崆峒掌门,双凤双蝶乃该派精英高手,武学功力,均有极精湛的火候,又岂是泛泛易与之辈。 她们虽被江敏的五剑疾攻,迫得连连后退,但江敏剑势一缓,她们便也立即还以颜色。 无影仙子倏地一声冷叱,与双凤双蝶五剑齐出,展开崆峒绝学,势若疾风骤雨攻向江敏。 刹时,立见寒光飞洒,剑气森森,有若寒涛掠地,怒潮卷空,将江敏圈在一片紧密的剑幕中。 江敏双眉微轩,口中一声冷笑,长剑挥舞如虹,封前挡后,拒左摒右,乘隙还攻,招式诡异玄妙,虚幻莫测,真有神出鬼没之机。 这江敏的武学剑术,确实高超精湛,虽是以一敌五,却扔能攻守兼备,丝毫不显慌乱之态,而且每一攻招,皆是攻敌必救的招式,奇诡绝伦,狠辣快捷异常。 看那形势,三五十招内,决难分出胜负。 欧阳昭以一招旋风陡起,击飞昆仑派掌门皇甫超攻来的铁杖,将皇甫超内腑震伤,吐血昏倒当场后,依旧渊淳岳峙地横旗当胸,挺立原地,宛似一尊天神降世,神威凛凛。 只是,他此刻俊面更形凝寒,杀气更甚,两道如电的俊目中,煞光更加骇人,令人心悚胆战,不敢接视。 三四十件兵刃分自四围,尤如惊涛骇浪般地,齐朝他电疾攻至,只听得他口中猛然一声大喝,宝旗疾挥,身形电旋,一片金芒耀眼中,旋风八招中的一招春风化雨已经展出。 旋风八招乃罕世绝学,招招博大精深,威力无匹。 当年旗绝裘天庆凭仗一身精湛深厚的内家功力和这套旗招,纵横天下武林,除了曾败于欧阳昭的父亲神剑震八荒欧阳丹手下外,一生之中,可说从未遇见一个敌手。 并且,在他旋风八招下,走过五招之人,为数也极寥寥。 只是旋风八招虽为威力无匹,招招博大精深之罕世绝学,但施展之人,必须具有精湛超绝的功力,才能发挥它的威力。 否则,威猛不足,便要大为逊色了。 欧阳昭一身汇集武林三绝和眇目道人四位武林异人的全部内功真元,不但玄关之窍已通,其功力之高,也已臻达内家上乘极境。 此际,旋风八招自他手中施展开来,其威力之大之猛,已超过当年旗绝本人一倍还多。 是以,他一招春风化雨展出,顿见旗风狂卷,有似浪涛澎湃,劲气排空,直若云涌,所有电疾攻至的兵刃,立时全被他那刚猛绝俦的旗风劲气荡开,而且还震得群雄立足不稳,身形踉跄。 这种招式威力之刚猛,真是罕世无匹,委实太过惊人,令人凛骇色变。 不过,七派之人,此番下山,已经立下了不惜任何牺牲,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将欧阳昭毁掉的决心! 欧阳昭虽以一招春风化雨绝学,刚猛无俦地荡开三四十件兵刃,震得七派高手身形踉跄,立足不稳,一个个心头极是凛骇,脸色大变,但是,他们此番下山之时,既已立下不惜任何牺牲代价的决心,怎肯就此干休? 是以,他们身形一稳,口中便即一声喝叱,挥兵刃,再度出招疾攻而上。 欧阳昭一声震天豪笑,挥动宝旗,展开旋风八招旗招,金芒耀目,劲风呼呼,封挡摒拒,力斗群雄。 刹那间,只见寒光飞闪,冷气森森,刀光剑影,纵横交错,遮掩着欧阳昭的身形,围在一片层层密密的兵刃光幕中。 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险恶激烈的搏斗,武林罕见的围攻。 这种围攻,虽然不是什么久经训练的阵式,但是,因为围攻之人,都是身怀上乘武功,造诣深湛,当代武林的一流高手,攻守进退之快捷,配合之巧妙,实不亚于一座曾经训练的阵式。其招势之严密,威声之强猛,自与普通一般围攻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七派高手虽是尽展一身所学,出招均极快捷狠辣,全力围攻,但却攻得极其谨慎小心,绝不与欧阳昭作正面的硬接硬攻。盖因他们均已亲眼目睹欧阳昭那刚猛绝俦的旗招威力,实在不宜冒险力敌,免得枉送性命。 在这种形势之下,欧阳昭只要偶一疏神失慎,立即便有同时被数件兵刃戳上,溅血当场的危险。 此际,欧阳昭如欲脱身一走,并非难事,七派高手虽有三四十人之多,决然无法拦阻得了他。 但是,他怎肯? 他一身傲骨,天性倔强,宁愿溅血五步,横尸当场,也不肯这样做。 何况七派人数虽众,还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呢? 何况那边还有一个与他素昧平生的银衣书生江敏,为了他正与崆峒掌门无影仙子田茜、双凤双蝶,以一敌五地恶斗拚搏呢? 转眼工夫,他与七派高手拚搏,已过二十多招。 二十多招下来,七派高手既来占着便宜,欧阳昭未获胜,双方只是个难解难分,惊险紧张的局面。 欧阳昭心中不禁暗暗忖道:这样打下去,何时才是了局? 而且久持之后,我真力定必不继,真力不继,如何还能敌得住这多高手,岂不真要落个溅血当场,饮恨荒郊?他暗忖至此,脑际蓦然闪过一道灵光,暗道:他们既然畏惧我的旗招威力,不敢硬接,我何不采取声东击西之策,旗掌兼茄,虚实相辅互易地诱使他们上当硬接,出奇制胜呢…… 他心念一动,口中立即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啸。 清啸声中,宝旗陡地疾挥,招演白云出岫,猛地攻向正面的峨嵋和尚和昆仑派高手。 他旗招威力绝俦,七派之人早已心存戒惕,怎敢轻撄其锋、硬接? 峨嵋和尚和昆仑振高手见他挥旗发措攻到,手中兵刃纷纷虚空一扬,身形微晃飘退数尺。 说来实在太慢,就在他发招攻向峨媚、昆仑两派之人的同时,围在他左右后三面的青城、天山、华山、邛崃,四派高手,二十多件兵刃,已经挟着凌厉威势,劲疾绝伦地朝他扑攻而至。 他这一招白云出岫本是虚攻,峨嵋、昆仑两派之人身形甫才飘退,他身形倏地微挫,便已电疾翻转,恰恰迎着劲疾扑攻而来的四派高手。 陡听他口中一声大喝,右手旗展风卷残云,金光暴涨,旗影云涌,刚猛无俦地迎向正、右两方攻至的兵刃卷去。 同时,左掌疾挥,骄阳神功掌力,劈扫左方攻来的高手。 他挥旗发掌,均皆快捷绝伦,直若闪电。 四派高手意料不到他会突然挫身翻转,心中不禁齐皆霍然大骇,待要收止攻势,撤招闪退,但已无及。 只听得呛嘟嘟一阵连响声中,夹杂着一片呵呵惊呼之声和两声惨叫。蓦见寒光飞闪,电射划空,人影倒纵…… 在这一招风卷残云和骄阳神功掌力齐发之下,二十多名高手,已有二人殒命,三人负伤,五人兵刃脱手飞射半空。 这种旗招,这种掌力,威力实在太过强猛,太过骇人。 七派之人虽都是当今武林名家,武学功力深湛,造诣火候颇高的高手,也不禁为这种威猛罕世的旗招掌力所震慑,心胆俱寒。 但是,欧阳昭的生死存亡,关系着他们七派的声誉与荣辱。 欧阳昭的武功越高,越使他们决心要毁掉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均必须要达成斩草除根的目的。 否则,他们七派必将毁在欧阳昭的手中,无法在武林中立足称雄。 欧阳昭一天不死,他们七派便一天无法能够安心无忧。 是以,他们虽是心胆俱寒,又怎能就此罢手? 不过,他们虽然决不能就此罢手,但在欧阳昭旗掌齐发的这一击之下,一时之间,竟是谁也不敢轻妄出手攻击,只凝神蓄劲地目注欧阳昭,将他围困在垓心。 这一击之后,场中气氛顿时又陷入一片僵持沉寂之中,但是杀机却更显浓重,空气也更形紧张,冷凝窒人。 欧阳昭傲然挺立场中,俊面凝寒如冰,横旗当胸,渊淳岳峙,神威凛凛,令人不敢逼视! 另一边,那银衣书生江敏和崆峒掌门无影仙子田茜、双凤、双蝶五人,战况正酣,打得惊险激烈非常。 他剑招诡异辛辣,神出鬼没之极,虽是以一敌五,却毫无一丝荒乱怯弱之色,攻守之间,极见利落沉稳。 崆峒派号称武林四大剑派之一,无影仙子田茜、双凤、双蝶,又都是当代颇负盛名的剑术名家,造诣火候均皆高深不凡。 然而,这个名不见经传,文质彬彬的银衣少年书生,不,知究竟是何出身来历?剑术竟是这般高深奇妙难测…… 五剑联手,尽展崆峒剑法绝学精华,仍然胜他不下,无影仙子、双凤、双蝶五人心中,都不禁骇然之极,越打越心惊。 欧阳昭虽已看出江敏的一身武学功力颇高,但心中仍是甚为担心,恐怕他不是无影仙子和双风、双蝶五名名剑家之敌,是以,虽然身陷围攻之中,仍然时刻留神着他的情形,以备随时驰救。 此时看清楚他们酣战的形势后,不由得宽心大放。 他俊目神光电射,扫视了围立的群豪一眼,倏地哈哈一声朗笑道:“诸位怎地不动手了?是胆怯害怕了吗?”说时满脸尽是鄙夷不屑之色。 此际,昆仑派掌门铁杖翁皇甫超,已经其派中弟子给他喂服下三粒疗伤灵丹,调息运功完毕。 他内腑伤势虽是不轻,但他内功修为深湛,经服用三粒疗伤灵丹,运功调息之后,也就大愈,虽然尚未复原,却已无碍。 他双目如电,朝挺立在场中的欧阳昭狠毒地望了一眼,自地上挺身站起,走过去捡回被震脱手的铁杖。 欧阳昭声甫落,他猛地一声大喝道:“小狗,纳命来。”纵身形,挥铁杖,舞起一片如山杖影,劲风急啸排空,挟雷霆万钧威势,扑向欧阳昭击下。 他虽是在负伤尚未完全复原之际,但这一杖仍是挟着满腔怒恨而发,已运聚毕生修为数十年的内家功力,其声势威力,较前次出手,自是大不相同,刚猛凌厉,简直锐不可当。 华山掌门江健才见状,急忙大声喊道:“各位快上。”喊声中,身形已经迅若飘风扑出,铁拐疾挥,横扫千军,刚劲无俦地猛朝欧阳昭拦腰扫去。 群豪闻喊,立即各纵身形,疾扑而出。 刹那间,又见寒光有如汹涌的浪涛,二十多件兵刃齐出,闪电般地纷朝欧阳昭左右前后,浑身要害重穴刺扎攻至。 欧阳昭猛地一声大吼,旗展旋风惊浪,掌发骄阳神功掌力,劈出一股灼人的热风劲气。 群豪均已深知他旗招掌力威猛罕世,谁敢轻撄锋锐? 他旗招掌力甫发,群豪便已忙不迭地纷纷飘身暴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欧阳昭展旗发掌,群豪纷纷飘身暴退的顷间,陡听两声震人心寒胆裂的惨叫划空,人影飞射,昆仑派中两名高手退得稍慢了一点,立时被他的骄阳神功掌力震飞三丈余外,魂断命绝。 群豪虽然无人敢于轻撄欧阳昭的旗掌锋锐,纷纷飘身暴退,但是他们一退之后,便立即又腾身疾攻而上。 真是退得快,攻得更快。 欧阳昭口中一声怒喝,展旗挥掌,旗掌兼施,全力迎战。 他全力迎战,每一旗招均有海啸山崩之威,每一掌的力道皆具碎金裂石,摧枯拉朽之能…… 可是,群豪却绝不与他的旗招掌力硬接,完全是一种游斗的方式,倏攻即退,一退又攻,而且此攻彼退,彼退此攻,相互呼应,配合着攻守进退。 在这种形势下,只要欧阳昭偶一疏神,一着失慎,便立刻会遭致惨祸厄运。 否则,任是欧阳昭功力如何深厚无匹,他终是血肉之躯,时间过久,真力总有用竭之时,斯时,纵不刃血饮恨于疏神失慎,亦定被活活地累死当场,最后恐怕依然免不了要落个乱刃分尸之惨。 这种游斗式的围攻,实在阴险恶毒绝伦至极。 欧阳昭虽是一身傲骨,天性倔强,豪气凌云,但在这种阴险恶毒的围攻之下,心底也不禁有点儿泛生寒意。 此际,已是夕阳西下,暮霭渐浓的时分。 蓦然,连声长啸划空传来,暮霭中,七八条人影电奔而至。 这七八条人影来势快绝无比,眨眼之间,便已奔至近前两丈左右地方,一齐停住身形。 身形甫停,其中一人忽地沉声喝道:“住手!” 喝声听来虽然并不太大,但却入耳嗡嗡,震入耳膜,显见其内功之深,较诸眼前所有七派高手任何一人为高。 欧阳昭心中不禁微微一惊。 七派之人闻喝,立时各自收招停攻,纷纷飘身后退。 欧阳昭注目望去,只见对面两丈开外,一排并肩站着二僧、三道、三俗八个年龄均已七八十岁上下之人。 这僧、道、俗八人,一个个双目精光灼灼,有如两道寒芒冷电,两太阳穴高耸突出,一望就知道是内功精深,臻达上乘之境的当代武林绝世高手。 这二僧、三道、三俗八人是谁? 虽然欧阳昭并不认识他们,不过,他已猜料到这八人一定是七派中人,而且是老长辈的身份人物。 欧阳昭猜料得一点不错。 这僧道俗八人,正是名震当今武林的峨嵋双僧、青城三子、昆仑三老,乃三派长老之尊,当代掌门人的师叔。 此际,银衣书生江敏已经飘身站立在欧阳昭的身旁。 他虽然竭力收敛心神,故作镇定,神情装得极其潇洒,掩饰着他独斗五名高手后的力疲现象,但欧阳昭是何等功力听觉之人?他甫一站到欧阳昭的身旁,欧阳昭便就立即发觉他只是表面神情潇洒,实际上已是喘息微微,呼吸沉浊,心中不禁甚是关怀地望了他一眼。 峨嵋双僧、青城三子、昆仑三老八人十六道眼神,精光如电地投射在欧阳昭和江敏二人的身上,打量了一阵之后,青城三子之首的灵真子,忽地飘身而前,站立在距离欧阳昭八尺之处,目注欧阳昭沉声问道:“你便是欧阳昭么?” 欧阳昭横旗当胸,俊面凝寒,冷冷地点头说道:“不错,道长何人?” 灵真子答道:“贫道乃青城灵真子。” 灵真子话声方落,峨嵋元超禅师忽地身形微晃,飘身停立在灵真子身左,双目精光电射地注视着欧阳昭沉声说道:“施主年纪轻轻,说话怎就一点不守江湖信义?” 欧阳昭道:“在下怎样不守信义?” 元超禅师道:“施主既已订约黄山天都峰顶了断一切,为何还要到处残杀我们七派门下弟子,滥杀无辜?” 欧阳昭目视元超禅师问道:“大师何人?” 元超禅师答道:“老衲峨嵋元超。”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老和尚,你说在下到处残杀你们七派门下弟子,滥杀无辜,可是你亲眼目睹?” 元超禅师道:“何必定要亲眼目睹。” 欧阳昭忽地大声说道:“告诉你老和尚,你们那些被杀的弟子,不是我杀的。” 元超禅师不由微微一愕,道:“不是你杀的?” 欧阳昭道:“不是。” “是什么人?” 欧阳昭摇摇头,冷冷地道:“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灵真子微微一笑道:“大丈夫敢作敢为,施主何必推脱狡赖。” 欧阳昭剑眉微轩,朗声说道:“欧阳昭乃顶天立地奇男子,尚不屑如此。” 灵真子道:“你这话谁会相信?” 欧阳昭道:“我只是告诉你们明白,相不相信,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江敏忽然说道:“你们应该相信他的话,你们那些门下弟子,确实不是他杀的。” 元超禅师目视江敏问道:“施主何人?” “江敏。” “不是白衣追魂?” 江敏摇摇头道:“不是。” “施主和欧阳昭施主是朋友?” “萍水相逢。” “何以见得我们七派门下弟子,确实不是他所杀?” “我曾亲眼见到过那个假冒的欧阳昭。” 元超禅师诧异地道:“假冒的欧阳昭?” “唔,”江敏点点头道:“否则我怎会这么说。” 灵真子双目如电地凝视着江敏问道:“施主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江敏朗声说道:“那假欧阳昭在鄱阳湖畔杀害昆仑弟子之时。” “施主知道那假冒之人是谁吗?” 江敏摇摇头道:“可惜我慢到了一步,未曾看得清楚,不过,那假冒之人身形魁梧高大,我敢保证决不是他。” 昆仑三老忽地飘身而出,并肩站立元超禅师身左,三老之首的风雷掌陆鸿池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你敢保证他,谁又敢保证你?” 江敏目注陆鸿池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陆鸿池冷冷地道:“可惜你小子人微言轻。” 江敏双眉微挑,正容朗声说道:“我敢以人格担保,所说均属实情。” 陆鸿池脸露不屑之色地道:“你以人格担保?” “唔!”江敏神情肃穆,一脸庄严之色。 陆鸿池阴声一笑道:“小子,你可曾估量估量,你的人格有多少重?” 江敏傲然地说道:“可说重于泰山。” 陆鸿池陡然哈哈一声大笑道:“好一个重于泰山,小子,你把你自己估量得太高太大了。”说至此处,脸色倏地一寒,冷冷地说道:“小子,以老夫看,你还是少开尊口,站到一边去静候发落吧。” 江敏一声冷哼道:“你们真是些不明是非,毫无武林侠义风度,欺名盗世之辈,简直丢尽了名门正派的脸。” 江敏这几句话,实在骂得太过尖损刻毒。 峨嵋双僧、青城三子、昆仑三老,以及七派掌门和一众高手等人闻听,脸色全都不由得勃然一变。 风雷掌陆鸿池陡然怒声大喝道:“小鬼,你想找死么?” 江敏双眉倏挑,冷冷地说道:“你配说这话么?” 陆鸿池嘿嘿一声冷笑道:“小鬼,你既然说老夫不配,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多大功力,只要你能在老夫手下走过五十招去,今晚便即饶你一条小命。” 江敏玉面凝寒,冷峻如冰地叱道:“老狗,你且少吹大气,只要你们不以多为胜,百招之内,小爷必然叫你溅血剑下。” 陆鸿池闻言,不禁气得脸紫赤,双睛怒瞪,精光慑人地逼视着江敏,纵声哈哈一阵狂笑道:“好一个狂妄无知的小鬼,以老夫的身份,虽然本不屑和你一般见识,但你既敢口发这等狂言大话,谅来必有一点真才实学,老夫今夜就是落个以大欺小的罪名,也得要称量称量你到底有多高的武学造诣,好好教训教训你一顿,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 江敏豪气凌云地哈哈一声朗笑道:“老狗,休要把话说得太满了,我们且以百招为限,看看究竟是谁教训谁,鹿死谁手?”说罢,长剑缓缓平胸举起,目注风雷掌陆鸿池,岳峙渊淳,凝神静立,完全是一派上乘剑术名家的风度气派。 欧阳昭见状,不由剑眉微微一皱,望着江敏喊道:“江兄且慢……” 江敏闻声,垂剑侧脸,目视欧阳昭问道:“欧阳兄有何见教?” 欧阳昭朗声说道:“七派之人旨在小弟,本与江兄丝毫无关,江兄何苦要淌这浑水,扰入这场是非血腥之中,请江兄还是就此离开,勿管小弟的这场是非恩怨的好,况且江兄与小弟又系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实在犯不着……” 不待欧阳昭说完,江敏便即向他摇摇头,正容说道:“欧阳兄不必多说了,小弟甚是明白你的心意,不过,小弟既忝属武林一脉,当有维护武林道义正气之责,平时路见不平,尚且要拔刀相助,何况这种以众欺寡,聚集数十人围攻一人,没有一点武林道义的无耻行径,焉能袖手不管,再说……”说至此处,微微一顿,目光电扫了七派群豪一眼,接道:“此时此地,小弟纵欲不管,恐怕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小弟,让小弟安然离去。”说罢,朝欧阳昭淡然一笑,足下微挪,前跨三尺,右手长剑重又缓缓地平举胸前,凝神静气,目注风雷掌陆鸿池朗声说道:“请亮兵刃动手吧。” 陆鸿池嘿嘿一声冷笑道:“老夫已经多年不用兵刃,今天对你这小鬼又怎可例外。”说时双掌一摊,显然他并没有把江敏放在眼内,要以一双肉掌敌斗江敏手中的精钢长剑。 青城三子和青城、天山、崆峒,三派掌门高手等闻听风雷掌陆鸿池这话,全都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这三派之人,都是当今武林的一派剑术名家,在剑术上均有独到的火候,精湛高深的造诣。 从江敏长剑缓缓平举胸前,那种凝神静息,威仪凛然的气度上,他们已经看出这个名不见经传,文质彬彬的美书生,年岁虽然甚轻,却是个身负上乘功力剑术的一流高手,不是易与之辈。 尤其是崆峒掌门无影仙子田茜和双凤、双蝶五人心中更为清楚,江敏的剑术招式,其神妙诡异,简直无与伦比,而且凭她们的阅历见闻,竟无法看得出来他使的什么剑法?是何来路? 她们五剑联手,与江敏激斗五十多招,尽展崆峒剑法绝学精华,奋力抢攻,在五十招内,也只不过是个难解难分的平手局面,直到五十招之后,方始渐渐略占优势,将他稍迫落下风。 风雷掌陆鸿池虽然以风雷掌威震武林,内功深厚,掌力雄浑,每一掌招皆挟具风雷之声威,生平罕遇敌手,但终究是一双肉掌,是否能够胜得江敏手中长剑,实在是个未可知之数,很难料断。 是以,这三派剑术名家,闻听风雷掌陆鸿池竟要以一双肉掌敌斗江敏的长剑,又怎得不眉头微皱,心中暗惊。 不过,他们心中虽然暗惊,眉头微皱,却谁也不便出言相阻。 风雷掌陆鸿池话声一落,便待飘身而出。 忽然,逍遥客毛文哲在旁一声轻笑,说道:“师兄,这么一个黄毛未脱的乳臭小鬼,何劳师兄亲自动手,让小弟来代劳,收拾他好了。”说着,也不待陆鸿池点头示可,便已跨出一步,手中折扇轻摇,神情傲然地望着江敏阴声一笑,说道:“小鬼,我大师兄已多年不用兵刃,就由老夫以手中这柄折扇来陪你玩几十招如何?” 江敏冷然一笑道:“你们谁先送死,都是一样,小爷都欢迎。” 逍遥客毛文哲嘿嘿一声冷笑,手中折扇一指三丈以外的空地,喝道:“小鬼,老夫不愿与你斗口舌,我们到那边去见个真章去。” 江敏微一点头道:“好。” 逍遥客毛文哲身形微晃,掠身直朝三丈之外的空地上纵落。 江敏口中一声长笑,身形飘起,跟踪跃去。 蓦然,毛文哲一声冷喝道:“小鬼,接招。”声未落,招已发,欺身上步,手中折扇电疾攻出,狠辣快捷无比地点向江敏胸前三大要穴。 江敏意料不到这位一派名宿,竟会这等一点不顾身份颜面,于他身形甫落之际,便即猝然发招,闪电般攻至。 这种攻击方式,何异偷袭? 他心中不禁既惊又怒,猛然一声朗叱道:“老狗,你真不要脸。”朗叱声中,身形奇诡绝伦地飘闪,便已极其巧妙避开,震腕出剑,抖起剑花朵朵,寒光闪闪,冷虹森森,斜刺逍遥客咽喉要害。 逍遥客错步旋身,钢骨折扇划截江敏右腕。 江敏朗然一声长笑,挫腕沉剑,避招还攻,剑走轻灵,有如惊虹闪电,狠辣快捷无与伦比。 逍遥客心头不禁一凛,急忙展开扇招身形,避实就虚,奋力抢攻。 刹时,顿见剑光如虹飞闪,扇影似山压落…… 这二人,一个年轻俊彦,一个是昆仑名宿,皆是当今武林顶尖高手,双方都展开了平生精绝之学,快辣兼备,互争先机。 此刻,天已墨黑。 峨嵋长老元超禅师忽地双目猛睁,精光电射地望着欧阳昭沉声说道:“施主还有何话可说?” 欧阳昭略一沉吟,朗声说道:“在下现在再说一遍,你们七派弟子确实不是在下所杀,禅师如果能够相信在下之言,便请候至黄山践约之时再说。” 元超禅师缓缓地说道:“老衲虽有相信施主之心,但是……” “怎样?” 元超禅师目光深沉地扫视了那激愤之色现于眉宇的七派群豪一眼,神情肃穆地凝视着欧阳昭说道:“只怕难平众怒。” 欧阳昭冷冷地说道:“请问禅师高见?” 元超禅师长眉微微一皱,道:“恐怕施主无法办到。” 欧阳昭俊脸神光湛湛,正容说道:“只要不背情悖理,欧阳昭当遵命去做,禅师请说吧。” 元超禅师淡淡地道:“为了平息众怒,施主最好自己了断。” 欧阳昭故作不懂地问道:“如何了断法?” 元超禅师沉声说道:“自残四肢。” 欧阳昭冷冷地道:“在下不肯呢?” 元超禅师道:“施主乃聪明之人,当清楚眼前的情境。” 欧阳昭微微一哂,道:“多谢禅师高见,在下衷心感激,不过……”说至此处,声调陡地一变,俊面凝寒如冰,语音冷得像似从冰层底下发出一般,说道:“老禅师乃佛门有道高僧,想来当不至不知,天下之人身体肤发,莫不皆来之父母,平日稍受损伤,尚且不忍,何况是自残四肢?而且这自残四肢,是一种多么残酷的行为,在下纵有听从禅师高见之心,但如何能狠得下心肠,自己下手自残肢体呢?”说罢,目光朗朗,冷冰冰地注视着元超禅师。 “阿弥陀佛!”元超禅师低宣一声佛号,道:“施主之言,诚属不错,但施主当知道眼前群豪心中对施主的愤恨,除此而外,恐怕已无他途可走。施主如能勇敢地自残四肢,平息群豪心中之恨,老衲本我佛慈悲之怀,当保全施主性命,否则……” 欧阳昭问道:“怎样?” 元超禅师道:“施主武功虽高,却是双拳难敌四手,在群恨群攻复仇之下,势必难逃乱刃分尸之惨。” 欧阳昭冰冷地一笑,道,“老禅师,如果你我易位而处,对于这生与死的抉择问题,不知老禅师将何所是从?是宁愿乱刃分尸,抑是自残四肢,苟且偷生?” “这……”元超禅师想不到欧阳昭会有此一问,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是好,是以他顿口不语。 欧阳昭陡地一声厉笑,喝道:“老秃驴,你不要假慈假悲了!” 他话声未落,风雷掌陆鸿池猛然厉声喝道:“无知小狗,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欧阳昭剑眉倏挑,俊目神光激射,满脸杀机,一声冷笑道:“少废话,老鬼,不怕死,你就动手上好了。” 陆鸿池嘿嘿一声干笑,道:“老夫难道还怕你不成?”话声中,一撩衣襟,一对子母钢环已经取出,分握两手。 他虽已多年不用兵刃,并且打算此生不再使用这对子母钢环,但是欧阳昭的一身武学功力太高,他不得不谨慎小心,破例再用这对子母钢环对敌。 子母钢环取出,他立即掠身扑出,一声大喝道:“小鬼,接招!”他双环齐出,左环天外飞鸿,攻取欧阳昭前胸要害,右环横断巫山,猛击欧阳昭腰肋。 陆鸿池掠身扑出,他二师弟闪电手谭进南,青城三子、峨嵋双僧,立时各取兵刃,身形齐动,快似电闪风飘攻出。 说来慢,那时快,七派掌门一见,几乎是同时地发声大喝道:“上!”随着这一声,顿见一片刀光剑影,有如寒涛怒潮,疾朝欧阳昭汹涌攻至,重又将欧阳昭围在垓心。 欧阳昭猛地一声厉吼,展旗挥掌,刚猛无俦的旗招和骄阳神功掌力齐发,击劈纷攻来的七派群豪。 金光暴闪,劲风狂飙怒卷中…… 陡闻两声刺耳惊心的惨号,人影倒纵,已有两名高手亡魂命断。 这时,他双目火赤,杀气满脸,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杀字。 杀!杀!杀! 无尽的杀字,像潮水样在他的脑子里翻腾…… 他有如一头出笼的怒狮,猛不可当,一旗一掌之力,均足以撼山动岳。 虽然,在他那足以撼山动岳的旗招掌力之下,不时地有人发出死亡的惨叫,不断地倒下去,但是,依旧无法阻止群豪的攻势,他们仍然不停地狂攻狂扑,避重就轻,稍退复进。 转眼工夫,已是三十多招。 他内功真力虽是深厚无匹,有如浩瀚大海,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怎经得住如此长久运贯内功真力挥旗发掌? 是以,三十多招过后,他便已渐感疲惫,内力减弱,旗招掌力,已不如先前之雄浑威猛。 忽然,他感觉背部一阵剧疼,竟被青城三子的老二灵湘子的长剑划下了一道三寸余长的口子,鲜血汩汩,往外直流。 ,他陡地一声厉吼,身形电旋,宝旗猛挥,卷起一片呼呼的劲风狂飙,刚猛无俦地扫向灵湘子。. 这一招出手,不但威势刚猛无俦,而且快逾惊电。 说来实在太慢,就在他挥旗扫向灵湘子的同时,峨嵋双僧元超、元度的两把方便铲,已带着呼呼劲风,挟雷霆万钧的威势自背后攻到。 欧阳昭闻风知警,头不回,身不转,左掌骄阳神功掌力,猛然向后劈出,只听得两声闷哼,峨嵋双僧立时齐被震得踉跄后退,五内血气翻腾。 同时,他右手宝旗原式不变,威力丝豪不减地扫向灵湘子。 灵湘子心头不禁大凛,那敢硬接,急急暴退闪避。 他虽是急忙暴退闪避,但已无及。一声惨叫划空,身形已被刚猛的旗风劲力卷起,飞出三丈开外摔落,七窍流血,心脉断裂,内脏全碎,名登鬼簿。 他掌震峨嵋双僧,旗毙灵湘子,这都不过是快如电光火石一闪的瞬间,快得简直无以复加! 就在这快如电光火石一闪的瞬间,灵真子和灵乐子的两柄长剑,风雷掌陆鸿池的子母钢环,闪电手谭进南的点穴双镢,已快似飘风般地分自左右电疾递到。 他猛地一声大吼如雷,变旗招,扫击青城二子的两柄长剑,左掌疾挥,劈向昆仑二老。 他变招发掌虽是快极,但还是稍慢了丝毫,只觉得右腿胯上一阵剧烈痛疼,已被灵乐子刺了一剑,鲜血顺腿流下。 这一剑要比背部的一剑沉重厉害,只疼得他浑身发颤,身形晃了晃,几乎要立足不住,坐倒地上。 但是,他能倒下去吗? 不能,决对不能! 于是,他牙关紧咬,猛提一口真气,封闭住两处伤口的血道…… 就在欧阳昭咬牙忍住伤疼,猛提一口丹田真气,运功封闭住背后、腿胯两处伤口血道经脉的刹那,七派掌门等高手二十多件兵刃,已经威势凌厉劲疾无伦地一齐朝他攻到。 他猛然一声厉吼,右手旗展旗扫五岳,劲风狂飙有如怒潮卷空,右掌疾挥,运足骄阳神功劈出,一股灼热如火的劲气令人窒息。 他虽是久斗疲惫,真力减弱,背腿负伤,行动微有不便之际,但是这一旗一掌,仍有排山倒海之威,摧枯拉朽之力,锐不可当。 随着他的旗扫掌劈;只听得两声惨叫划空,人影激射中,夹杂着数声闷哼……已有四五人负伤倒地,两人魂断命丧。 其余之人,虽然侥幸未被他的旗风掌力震伤,却也被他旗掌齐发的那强大劲流,震得五内血气微涌,身形踉跄后退不迭。 这一旗一掌发后,他胸脯立时剧烈地起伏起来,喘息声急促而粗沉,显然,这一旗一掌的发出,他已经竭尽全力。 但是,他仍沉凝地横旗立掌,屹立如山,同时暗中急速调气运息绕行体内,企图尽快地恢复体力。 虽然,他心中很是明白,在这强敌环视,极短促的时间里,要想恢复已消耗的体力,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仍不放弃这极短促的时间,要尽力而为,能够恢复多少是多少,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他虽是横旗立掌,沉凝屹立如山,但七派群豪是何等人物,他那胸脯剧烈的起伏,急促而粗沉的喘息,焉有看不出来的? 这种机会,他们岂会轻易放过,让他缓过气来…… 华山掌门江健才见状,忽然大声喊道:“诸位,这小子已成了强弩之未了,赶快上呵。”喊声甫落,群豪立时便又纷纷晃动身形扑出,各挥兵刃疾攻而上。 这时,欧阳昭真可说是已到了岌岌危急,生死系于发之际。 虽然,以他此刻残余的真力,如果拚命挥旗出掌,不但抵挡群豪的两招猛攻决无问题,而且仍将有人魂断在他的旗招掌力之下。 只是两招之后,他也必将落个精枯力竭,萎顿倒地。 也就在此岌岌危于一发之际,蓦闻数声喝叱划空,五六丈外的荒草丛间,突然涌现八条人影,快如惊电奔雷掠空飞扑而来。 这八条人影身法快捷绝伦,真是迅逾闪电飘风。 这八条人影身形尚未落地,已是双掌齐挥,劈出十六道劈空掌力,刚猛无俦地劈向七派群豪。 刹时之间,顿见劲气排空,狂飙山涌,那声势威力之猛,简直要令人窒息。 变生突然,七派群豪心中均不禁陡地骇然一惊,仓促间哪敢随便出掌接挡,忙不迭纷纷暴身倒退八尺。 群豪暴身倒退,这八条人影身形也已落地,群豪也这才看清,竟是四个身材魁梧高大,两个瘦长,另两人则矮胖,均是身着一色玄衣长衫,面蒙黑巾之人。 这八个玄衣蒙面人身形落地,立将欧阳昭团团围护在中央,十六道眼神有如冷电寒芒激射,面对群豪傲然屹立。 群豪眼看欧阳昭已成了强弩之末,最多不出半盏茶时辰就能得遂心愿,想不到半途中竟然杀出这么八个程咬金来,使他们功败垂成。 当下,七派群豪一个个都不由得双睛怒瞪,心中恨极,恨不得立时出手将这八个蒙面人毙杀当场。 但是,这八个玄衣蒙面人是何许人物?什么来路呢? 七派群豪虽都是江湖见闻阅历深博之人,却因无法看到他们的庐山真面目,而无从知道。 不过,从八人掠身飞扑的快捷身法,和那刚猛无俦的劈空掌力上看来,极是明显,皆是身负上乘武学,功力极高的内家高手,决不是普通武林无名之辈。 是以,群豪心中虽然恨极,却谁也没有立时出手,只在心中暗想:这八个蒙面人是些什么人?为何要用黑巾蒙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欧阳昭虽然也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不过他见他们皆以黑巾蒙面,身着玄衣长衫,心中已经约略地猜到他们的来路,必定是那个什么一统教的人。 他猜得一点不错,这八个蒙面人不但正是一统教之人,而且还是执法堂的属下。 原来那身材矮胖的二人,便是号称阴阳双判的阴判卜通、阳判殷万,身材瘦长的乃是黑白二无常黑无常汤成德和白无常楚明苍,至于那四个体形魁梧高大的则是四金刚火金刚连家海、猛金刚巫进杉、冷面金刚杜龙和其弟笑面金刚杜虎。 欧阳昭心中虽然很不愿意一统教之人帮他的忙,但是目前他的真力已面临即将枯竭的险境,实在需要人帮忙援手,抵挡群豪一阵,他也好借机运功调息,赶快恢复真力,放手尽力戳杀这些盗名欺世的伪君子,无耻之徒。 因此,一统教人现身后,他便就索性星目微闭,更加加紧地催动真气在体内绕行。 忽然,阴判卜通双目精光电射地望着峨嵋掌门性空大师冷冷地说道:“大和尚,你们可以走了。” 性空大师慈眉微微一皱,问道:“施主的意思是?” 卜通道:“今夜之事,到此作罢。” “施主要管闲事?” “不然怎会出手。” “施主可知道他是谁?” 卜通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道:“武林三绝的传人,神剑八荒欧阳丹大侠之子,名震当今武林的神州三杰老三欧阳昭,对吗?” 性空大师点点头道:“施主可知道最近七大门派五十多名弟子,在江湖上无故被杀害的惨案?” “略有耳闻。” 性空大师正容沉声说道:“施主何必还要淌这种浑水?多管闲事。” 卜通冷冷地道:“老夫看不惯你们这等行径。” “什么行径?” “以众凌寡。” 性空大师脸上微微一红,沉声说道:“施主可曾想到管这闲事的后果?” 卜通嘿嘿一声冷笑道:“老夫从来不计较什么后果。” “那么施主是准备和七派结仇为敌了?” “是又怎样?” 性空六师脸色不禁陡地一变,道:“听施主的口气,是管定这件闲事了?” “一点不差。” “施主真要和我们七派结仇为敌?” 卜通冷冷地道:“凭你们七派还吓不倒老夫。” 性空大师双眉不由微微一轩,道:“施主的口气好狂。” “老夫认为并不。” 性空大师一声冷笑,道:“请问施主名号?” “未便奉告。” “为什么?” “何必多问。” 华山掌门江健才忽地嘿嘿一声干笑,道:“尊驾等脸蒙黑巾见不得人,难道连姓名也见不得人么?” 卜通怒声喝道:“江健才,你口齿最好放干净点。” 江健才道:“不干净便怎样?” 卜通道:“老夫就要管教管教你。” 江健才一声冷笑道:“你配么?” 阴判卜通陡地哈哈一声狂笑,喝道:“好,那么你就接老夫一掌试试。”话落掌出,右掌倏推,立见一股劲风狂飙,威力无俦地猛朝江健才当胸撞去。 江健才出掌吐劲疾迎。 两股掌力交撞,陡听轰的一声巨响大震,顿见劲风狂飙激卷荡空,震得地上沙土飞扬弥漫…… 江健才当场被震退五个大步,微感胸中气血翻涌,阴判i、通却是屹立依旧,玄衣飘飘,身形动也未动。 情形至为明显,阴判卜通功力深厚,掌劲雄浑,要较这位一派宗师的华山掌门高出甚多。 群豪见状,齐都不禁脸色勃变,心头凛骇,暗暗忖道:这蒙面人似是八人之首,但他究竟是谁呢?功力掌劲竟然这等深厚雄浑…… 正值群豪心中凛骇暗忖之际,忽闻阴判卜通嘿嘿一声冷笑,目注正在暗暗运功抑止胸头翻涌血气的江健才,讥讽地说道:“老夫还以为你这位华山掌门有多高的功力,敢轻视老夫说不配,原来也只不过如此。”说罢,陡又哈哈一声狂笑。 蓦然,一声惨叫发自三丈之外,群豪心中均不禁猛然一震,转目望去,那逍遥客毛文哲已尸横就地,饮血江敏剑底。 风雷掌陆鸿池一见,猛然一声大吼道:“小狗,偿命来!” 掠身纵起,直朝江敏扑去。 阴判,卜通见状,喝道:“老二,截住他!” 阳判殷万闻言,身形立时电射飘起,口中一声冷喝道:“老鬼,接掌!”双掌疾挥,劈出两股刚猛的劲风,击截陆鸿池。 陆鸿池身形悬空,两手又分握着子母钢环,仓促间如何能够发掌相接,只得一挫身形,猛止扑势,急施千斤坠身法落地。 陆鸿池身形落地,阳判殷万已跃立在他对面六尺之处,双目精光灼灼地望着他嘿嘿一声冷笑,道:“老鬼,要打架,老夫陪你走上几招玩玩,要找死嘛……”说至此处,阴声一笑,接道:“老夫当必令你偿愿。” 陆鸿池闻言,只气得脸色铁青,心肺欲炸,猛地一声吼喝道:“恶贼,少逞口舌之利,赶快亮兵刃,老夫好送你到阎王那里报到去。” “嘿嘿!”阳判殷万一声冷笑道:“陆鸿池,你这对子母钢环,老夫早在二十年前就已领教过了,如果还是那几招破烂招式,二十年后的今天,只怕你仍难在老夫的这一双肉掌下走出三十招呢。” 陆鸿池一听阳判殷万这话,心中不由愕然一怔,暗道:这老鬼是谁? 蓦然,他脑子里想起一人,心中不禁悚然一惊,脸露惊异之色地望着阳判殷万问道:“你是那殷……” 阳判殷万不待他说下去,便即哈哈一声大笑道:“不错。” 江敏忽地飘身而前,向阳判说道:“兄台且请退开,这老鬼还是由在下来收拾他好了。” 阳判闻言,微一躬身说道:“副堂主已经力战甚久,且请稍息,还是由属下来陪他走几招好了。” 江敏不由微微一怔,暗忖道:这蒙面人是谁?他怎么称我副堂主…… 原来阳判见江敏身着银白儒衫,竟将他误认做是白衣追魂段冰蓉。 江敏正在怔然暗忖之际,阳判已经向陆鸿池嘿嘿冷笑地说道:“要动手就请进招,老夫当仍凭这双肉掌,以三十招为限,和你一决高下,否则……” 阳判话还未完,陆鸿池陡地一声厉笑,道:“好,姓殷的,你就接招吧!”话落,双手子母钢环一错,正待欺身进招时,蓦闻一声龙吟般的清啸震空,他心中不由一震。 江敏、阳判、陆鸿池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一齐转目望去,只见欧阳昭身形已经拔升空中六七丈高下,宝旗陡展,定掌猛挥,宛如一头巨鸟,挟雷霆万钧威势,刚猛无匹地朝群豪头顶扑下。 阴判卜通、黑白二无常、四金刚七人,一见欧阳昭真力已经恢复,发动攻势,立时各自一声喝叱,双掌齐挥,十四道掌力挟卷着刚猛的劲风狂飙,直似排山倒海,击向群豪。 第十五章 再次声明 云淡星疏,夜黑茫茫,荒野间一片沉寂。 沉寂,沉寂,沉寂得令人感到有些儿窒息、凄清、可怖…… 欧阳昭横旗立掌,神凝气沉,卓立如山,俊面凝寒如冰,一双星目,神光湛湛,有如两股冷电,令人颤粟,不敢接视。 他身旁,俊立着抱剑当胸,英气勃勃的银衣书生江敏,阴阳双判和黑白二无常、四金刚八人,并肩分立在他二人的左右。 站立在他对面丈外之处的,是双目火红、神色凄厉,满怀悲痛的七派掌门和他们派中的精英高手。 他们二十多双眼睛,精光灼灼,含着无比狠毒,瞪视着欧阳昭等人,以往那种谦和有礼,气度从容的风范,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虽然,他们一个个都是满怀悲痛,神色凄厉,双目火红,含着无比的恨毒之色,恨不得立将欧阳昭挫骨扬灰,为他们惨死的数十位同门、弟子报仇。可是,欧阳昭的武功实在太高了,他那罕世无匹,威猛的旗招掌力,已经使他们心胆皆寒,消失了出手拚搏的豪勇。 何况先前他们那么多的人尚且不能奈何他,何况再加上八个玄衣蒙面人,何况又是他们的人,已经伤亡将半的现在…… 当然,若不是半途中杀出这么八个程咬金来,欧阳昭此刻恐怕早已刃血饮恨,惨死在他们的手底,尸体被剁成一片肉酱了。 不过,眼下的情势完全不同了,体力疲惫,成了强弩之末的欧阳昭,此刻已经恢复了过来。 七派掌门心中均甚明白,此时此际,要想将欧阳昭致于死地,直是势比登天还难,纵然拚命,亦是枉然。 蝼蚁尚且贪生,况论是人,对于死亡,焉有不畏惧害怕的?谁愿以卵击石,白白送死,白白牺牲? 是以,他们虽然都是满怀着悲痛的怨毒,愤恨与复仇的火焰在体内炽烈地燃烧,浑身热血沸腾,血管似要爆炸…… 但,他们却都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地,拚命地抑止着这仇恨火焰的燃烧,忍受着悲痛的煎熬。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体,遍地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幸是欧阳昭自那一招临空扑击之后,不但未曾继续挥旗发掌再攻,并且还喊住了八个玄衣蒙面人,阻止了他们的攻扑。 否则,此刻地上的尸体,岂只这十几具,最少也得多添上个三五具。 七派群雄显然都已消失了出手拚搏的豪勇,却又不好就此作罢退走,而且也心有不甘。 欧阳昭此刻如欲退身走去,群雄固然无人敢于拦阻,但他乃是个傲骨天生之人,先前形势那么岌岌危急,尚且不肯退身一走,何况是此际? 七派群雄不退,欧阳昭不走,双方只是相隔丈余地对立着,蓄势凝神地目注对方,仍是一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面。 这种局面,实在非常之僵,场中空气也更形紧张、沉寂,有如大风暴降临前的刹那,令人感觉窒闷、恐惧…… 阴判卜通忽然嘿嘿一声阴笑,目视群雄冷冷地说道:“老夫劝你们还是识相点,趁早就此退走吧。” 峨嵋掌门性空大师双眉陡然微轩,目射精光地望着阴判问道:“施主究系何方高人?请将名号告知。” 阴判阴声一笑,道:“老夫名号,大和尚最好还是别问。” 华山掌门人江健才嘿嘿一声冷笑,道:“反正是见不得人之辈,掌门大师何必多问。” 阴判闻言,蒙在黑巾下面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冷声喝道:“江健才,你口齿放干净点。” 江健才冷冷地道:“不干净怎样?” “嘿嘿,老夫便要你……” 欧阳昭忽地朝阴判微一摇手,阻止了他未完之言,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缓缓地扫视了七派掌门一眼,沉声说道:“现在在下再向你们郑重声明一遍,你们各地被杀害的门人弟子,一个也不是在下所杀……”他说至此处,略微一顿,接道:“这冒名嫁祸的恶徒究竟是什么人?在下深信,事情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眼下距离黄山约期,已只剩二十多天,你们如果信得过在下之言,便请稍作忍耐,待至黄山赴约之时再说,否则……” 青城掌门静虚道长问道:“怎样?” 欧阳昭冷傲地道:“悉由尊意。” 峨嵋掌门性空大师心中忽然微微一动,暗忖道:照眼前的境况看来,衡情量势,今夜已是决不可能奈何他丝毫,如再逞强僵持下去,情形定必更糟,弄不好,七派精英会全部毁于此地,不如就此见风转舵,乘机下台,让过今夜,待机再说好了…… 他心念微微一动之后,便即望着欧阳昭缓缓地说道:“施主既然口口声声否认这些血案不是施主等所为,也许内中确有别情,不过,施主未能提出一点证明,怎能使贫僧等相信。” 江敏朗声说道:“我不是早就向你们说过,证明不是他吗?” 性空大师微微一笑道:“数十条人命血案,干系何等重大,施主这种空洞无凭的证明,不但是贫僧等难以相信,即使是三尺幼童,恐怕亦不会相信。” 江敏愤声说道:“你们这些自命清高不凡的名门正派之士,平素都装得一本正经,侠胆仁心的样子,好像武林之中除了你们外,便没有一个好人似的,其实呢?哼!”他说至此处,脸露鄙宜不屑之色骂道:“你们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狂傲自负,黑白不分,寡廉鲜耻,不可理喻,君子其表,隐恶伪善之辈。” 江敏这几句话,实在骂得刻毒绝伦,七派群雄没有一个不是脸色勃变,浑身发烧。 性空大师虽是修为有素,涵养功深的有道高僧,也不禁被骂得眉头紧蹙,脸色陡变,双目遽张,精光电射地望着江敏沉声喝道:“施主年岁轻轻,仪表亦颇不俗,口舌怎的如此刻毒,不修口德,没有一点教养?难道……” 性空大师话到此处,忽然警觉以他一派掌门宗师的身份,当着本门弟子和其他六派群雄之前,实在不便骂人,自失身份,落人话柄。 江敏聪明绝顶,他一见性空大师没有下文,立时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本待再骂几句,刺激刺激性空大师,以泄他心中对他们那种不信任别人,不讲理,以众欺寡的怒恨。 就在他嘴唇微微一动,骂声尚未出口之时,忽听欧阳昭嘿然一声冷笑,目视性空大师冷冷地说道:“大师要在下提出证明,在下当必如命,只怕大师等仍然不肯见信。” 性空大师正容说道:“当信则信,只要有凭有据可稽,贫僧等焉会不信。” 欧阳昭淡然笑,道:“已有前车之鉴,在下岂会那等不智,说那些空洞无凭之言证,徒费唇舌。” 性空大师点点头道:“既如此,施主便请直说吧,贫僧洗耳恭听便是。” 这时,静虚道长等六派掌门与群雄,默默地立在一边,闻听性空大师这等谈话口气,一时之间,大家心中都感觉甚是纳罕,猜不透他是何用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们均甚明白,性空大师所举必定有他的深意。 欧阳昭微微一笑,星目电闪,扫视了群雄一眼,俊面忽然一正,目注性空大师朗声问道:“请问大师,这五十多件血案,最初的一次,是发生在何日何地?” 性空大师道:“本月三日夜晚,湖南省桃源县境内。” “是哪一派门下弟子?” “本派。” “最后一次呢?” 性空大师微一思索道:“本月十五日夜晚鄱阳湖畔。” 江敏插口说道:“也就是我看到的那一次,是吗?” 性空大师点点头道:“不错。” 欧阳昭微一沉吟,道:“那么其余的血案便都发生在本月三日至十五日这十二天中了?但不知都在些什么地方?” 性空大师道:“大都在大江南北两岸。” 欧阳昭忽地一声朗笑道:“由此可见,这些血案发生的地方,虽都留下神州三杰的名号,都根本不是我们神州三杰所为!” 性空大师道:“施主尚未提出证明呢?” 欧阳昭正色说道:“这段时间内,神州三杰根本不在中原。” “你们根本不在中原?” 欧阳昭豪然一笑道:“若在中原,岂能容忍恶徒猖獗,滥杀无辜,冒名嫁祸?在下早就叫他命断辟毒追魂旗下了。” 性空大师问道:“你们不在中原,到什么地方去了?” “千山凝冰崖。” “有什么证明?” “千山凝冰崖冰魄夫人清修处所,神州三杰偕同南海碧瑶宫主及二婢六人,作客凝冰崖十天,直到本月十日方始离开下山,此事冰魄老前辈自能证明。” 性空大师目注欧阳昭道:“你这些话可是真的?” 欧阳昭俊面凝寒如冰,冷冷地道:“信与不信,全在于大师一念之间,在下不愿多费唇舌。” 性空大师沉吟稍顷,忽地转向六派掌门双手合十,高宣了一声佛号,道:“诸位掌门,今夜之事,贫僧意欲就此作罢,一切纠纷仇怨,均留到黄山赴约之时了断,不知诸位掌门以为如何?” 六派掌门闻言,都不由得微微一怔,彼此互相望了一眼,一时之间都默默不语,谁也没有说话。 昆仑掌门铁杖翁皇甫超忽然大声说道:“不行,我们七派弟子死亡这多,难道就这么白死了不成?” 欧阳昭豪声一笑,道:“皇甫超,今夜之事,也能怨怪小爷么?你要是不服,尽管动手,小爷准定接着你的,不会令你失望就是。” 皇甫超不由一声怒喝,正要纵身扑去时,忽觉身旁有人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低声说道:“皇甫兄,不可鲁莽。” 皇甫超闻声,已知是邛崃掌门玉面秀士贾文倍。 此人生性阴沉,机智绝伦,素以心黑手辣著称:乃七派掌门人中,最为险诈狠毒之人。 皇甫超见他忽然拦阻自己,不让出手,知他必有见地,遂便忍下心头怒火。 玉面秀士贾文信阻止住皇甫超出手后,忽地哈哈一声朗笑,道:“欧阳少侠所言,虽然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在真相未白之前,峨嵋掌门大师的意思,乃明智之举,本掌门非常赞同。” 华山掌门江健才嘿嘿一声阴笑,道:“贾兄之言不错,本掌门亦表赞成。” 青城掌门静虚道长也跟着说道:“贫道也极赞同。” 崆峒掌门无影仙子田茜忽然一声娇笑,道:“这情形看来,本掌门也只好同意了。” 这时,她俏目斜睨,瞄了昆仑掌门皇甫超和天山掌门岳公伟二人一眼,娇笑灿然地望着二人问道:“你们二位的意思呢?” 皇甫超似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五位掌门意见一致,少数服从多数,我昆仑派岂能违背众意。” 皇甫超说至此处,微微一顿,望着岳公伟道:“岳兄以为是么?” 岳公伟点点头道:“皇甫兄说得不错,小弟颇有同感。” 性空大师闻言,知道他二人未能了解他的心意,遂不由得朝二人微微一笑,转向欧阳昭双掌合十道:“欧阳施主,我们三月十五日,黄山再见吧。”说罢,转身向静虚道长等六派掌门群雄说道:“诸位,我们走吧。”话落,当先疾奔而去。 峨嵋弟子与六派掌门群雄一见,便即各自背起死伤的同门,随后跟踪疾奔走去,转眼工夫,全部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七派掌门群雄走了,顷刻之间,消失在夜黑沉沉中。 地上遍处都是一摊摊的血迹,令人触目心惊。 欧阳昭收起辟毒追魂旗,一双俊目缓缓地扫视了阴阳双判等八人一眼,朝八人抱拳一拱,朗声说道:“承蒙诸位援手,欧阳昭衷心感激!” 八人连忙一齐抱拳躬身还礼,阴判卜通躬身说道:“堂主何必客气,属下等来迟一步,致令堂主受惊,尚请勿加罪责。” 欧阳昭微微一笑问道:“诸位身任何职?” 阴判,、通答道:“执法堂属下。” “是十二使者中之人?” 阴判摇摇头道:“属下等是阴阳双判、黑白二无常、四金刚。” “尊驾是阴阳双判之一。” 阴判点点头道:“属下阴判。” “尊姓大名?” “卜通。” “阳判是哪一位?” 阳判殷万闻问,连忙朝欧阳昭抱拳一拱,躬身说道:“属下阳判殷万参见堂主。” 欧阳昭点头还礼道:“殷兄请不必多礼。”说着目光一扫黑白二无常、四金刚六人,接道:“六位名号亦请示告如何?” 黑白二无常、四金刚六人闻言,立即顺序地向欧阳昭躬身行礼,各人自报名号。 他们八人,虽然都是三十年前就已威震武林的黑道枭雄,绿林巨擘,但均已隐迹多年未出江湖,此番被一统教网罗重出,名字虽然仍是本名未改,而号都已非当年纵横江湖之号。 欧阳昭出道江湖不久,见闻不多,如何能知? 是以,他于闻听他们报出名号之后,只微笑地点了点头。 阴判忽然望着欧阳昭问道:“请问堂主,目前意欲何往?” 欧阳昭略一沉吟,答道:“七派门下既然大都被害于大江南北各地,拟即沿着长江两岸,探查那冒名嫁祸的恶徒……”说着微顿,目视阴判问道:“你们几位呢?” 阴判恭敬地答道:“属下等当随堂主的行踪而定。” 欧阳昭愕然,问道:“你们是要跟着我一起走?” 阴判点点头道:“教主闻报七大门派掌门人,均皆亲率派中精英高手下山追寻堂主,唯恐堂主人少势孤,遭遇……”他说至此处,微微一顿之后,接道:“教主极是关心堂主之安危,所以特命秦代堂主率领十二使者与属下等下山,分头寻找堂主侠踪,协助保护。” “哦!”欧阳昭沉吟地说道:“欧阳昭何德何能,竟蒙贵教主如此关怀爱戴。” 阴判答道:“堂主武功盖世,敝教主甚是仰慕,爱才若渴。” 欧阳昭微一笑,问道:“但不知贵教主究是何人?卜兄肯予见告否?” 阴判道:“敝教主与堂主渊源极深,堂主驾莅总坛就职之时自知,此刻请原谅属下实在未便预为奉告。” 欧阳昭心中虽然急想知道这个一统教主究竟是谁?与他有什么渊源?但他一听阴判的这等口气,和苗岭三龙一样,知道阴判决不会告诉他,再问也只是徒费唇舌,白问。 于是,他便就不再多问,目光朗朗地扫视了八人一眼,说道:“今夜多谢八位援手,你们就此请回吧!” 阴判摇摇头道:“属下等乃系奉命保护堂主安危,协助堂主清了一切恩怨纠纷,俾堂主侠驾得能早日前往总坛就职视事而来,任务未完,岂能就此退回。” 欧阳昭一声朗笑道:“贵教主这番盛情厚意,着实令欧阳昭感动,不过……”他说至此处,微微一顿,接道:“欧阳昭一身恩仇纠纷,应当自己清了,怎敢劳动八位大力,八位还是就此请回吧。” 阴判道:“堂主豪气经天,属下等心中极是钦佩,本应遵命,但是,教主喻令如山,属下等如果就此回去,必受严……” 不待阴判说完,欧阳昭便朝他摇摇手,俊脸陡现一片湛湛神光,威仪凛人地朗声说道:“你不要多说了,烦请归告贵教主,欧阳昭之事,不喜欢,也不容许他人插手协助。否则……”说着星目缓缓地掠扫了八人一眼,沉声接道:“对我欧阳昭便是一种莫大的轻视与侮辱,欧阳昭必不与其干休。” 他说时星目神光有如两道寒光激射,凌厉逼人,语声沉毅,神情肃穆,不怒而威,令人觉着似乎有一股说不出,而又无法抗拒的气度与威严。 阴判,卜通等八人,虽都是三十年前就已威震武林,生性桀傲的黑道枭雄,但在欧阳昭这种不怒而威的神情气度下,竟也不由自己地低头垂手肃立,不敢出声。 欧阳昭仰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斗,朗声又道:“现在天色已过三更,欧阳昭言尽于此,时间不早,请八位即此上路返教,将欧阳昭之意,转告贵教主吧。”语音铿锵,尤如撞金击石,字字震人心弦耳鼓,隐隐地含着一股无比的力量,使人不敢违抗。 阴判卜通和阳判殷万等七人互望了一眼,双眉微皱地沉思稍顷,这才向欧阳昭恭敬地说道:“堂主既然这等说法,属下等只得遵谕,即此告辞返回总坛,并向教主转告堂主之意便是。”说至此处,朝欧阳昭躬身抱拳二拱,道:“堂主请多珍重!”说罢,身形半转,向阳判殷万等七人一挥手,道:“走。” 声落,八条人影疾纵掠空,捷逾电闪风飘,有如八缕轻烟,向西飞驰奔去,瞬眼消失一片黑茫茫的寂静夜色中。 目送着八条背影的飞驰消逝,欧阳昭的心中忽然兴起一股莫名的感触,轻轻地长长地吁叹了口气。 他这一声轻长的吁叹,不知道他是为着今夜的死里逃生而发的呢?还是为了什么? 银衣书生江敏的银色儒衫上,溅染着些许殷红,欧阳昭却是满身血迹,他自己的混和着别人的,点点斑斑,简直成了个血人。 忽然,他剑眉微皱,望着江敏说道:“江兄,你这是何苦呢!” 他这句话说得无头无脑,突如其然,江敏不由微微一怔,满脸愕然不解地望着他问道:“什么何苦?” 欧阳昭道:“江兄今夜实在不应该出手多管闲事。” 江敏道:“为什么?” 欧阳昭道:“江兄与七大门派之人本无怨仇,与小弟又只萍水相逢,实在不该蹦这场浑水,为着小弟之事,和他们结仇,树此强敌。” “哦!”江敏恍然若悟,玉面忽地一沉,目含怒气,瞪视着欧阳昭,说道:“你这人,讲不讲理?” 欧阳昭不由微微一怔,问道:“小弟怎样不讲理了?” 江敏气鼓鼓地说道:“我一番好意,拔刀相助,你不但不说一句感谢的话,反而说我不该多管闲事,你这算是讲理么?” 说时,那玉面凝寒,气鼓鼓的样儿,简直像是少女在撒娇的神情。 欧阳昭剑眉微皱了皱,笑道:“江兄所责甚是,对于江兄的好意拔刀相助,侠胆义心,小弟至为感激钦敬,只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江敏忽地朝他摇摇手,阻止他的话声,微笑着说道:“好了,你不要说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江敏说至此处,略微一顿,接道:“现在我闲事也管了,仇也已经和他们结下了,你再说不该又有何用呢。” 欧阳昭苦笑了笑,喟然一叹,道:“江兄话虽有理,只是七大门振人多势众,江兄为着小弟之事,结此强仇,小弟心中实感不安。” 江敏淡然一笑,道:“亏你还是个武林男子汉呢,说话怎地这等迂腐,你心中不安,于事何补?况且,我们虽然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但是我已经决心交你这个朋友,为朋友之事,义之所在,纵赴汤蹈火,亦该不辞。”说着,一双俊目凝视着欧阳昭,嘴角含笑地问道:“欧阳兄,小弟这话对吗?” 欧阳昭闻言,心中不由暗想道:他说得一点不错,他闲事已经管了,和七派之人仇也结下了,我说这些话,于事又有何补?何况今夜既然相识,今后便是朋友…… 他心中这样一想,便即望着江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江敏忽又望着他微笑地问道:“欧阳兄,刚才那八个玄衣蒙面人,他们都是你的属下么?” 欧阳昭摇摇头道:“不是。” 江敏奇怪地问道:“他们不是都称呼你做堂主吗?” 欧阳昭解释地道:“他们教主聘请小弟为该教执法堂堂主,所以他们便称呼小弟做堂主,而自称属下。” “哦!”江敏这才明白地问道:“他们是什么教呢?” 欧阳昭道:“一统教,江兄听说过吗?” 江敏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小弟只听说过武林中有九派一帮和南海碧瑶、巫山天魔二宫,却未听说过有个什么一统教。”他说至此处,略微顿了顿,目视欧阳昭接道:“这一统教,看来好像很神秘呢?欧阳兄以为是吗?” “唔!”欧阳昭漫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表示同感。 江敏忽又望着欧阳昭问道:“欧阳兄准备接受这一统教的聘请吗?” 欧阳昭剑眉陡地一轩,摇摇头,朗声说道:“不,对于该教的情形,小弟不但毫无所知,连教主是谁?也都不清楚,岂会那样盲从,随便接受该教的聘请?而且,这个什么执法堂主的职位,虽仅次于教主,但小弟对它根本就不感觉兴趣。” 他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星目陡然精光电射地,朗声接道:“再说先严当年号称神剑震八荒,一身武功,天下无敌,誉满寰宇,小弟虽然生性愚钝,不如先严远甚,但亦不甘屈居人下,受人约束,听人命令支配,这有辱先严声誉。”说时,俊脸神情肃穆,目如朗星,神光湛湛,豪气如云,一片高傲凛然之色,令人不敢仰视。 江敏闻听,心中不由暗自点头赞佩欧阳昭这份干云豪气。 欧阳昭说罢之后,忽地目视江敏问道:“江兄知道他们八人的出身来历吗?” 江敏摇摇头道:“小弟初出江湖,对于江湖人物知之甚少,不过……”说至此处,略一沉吟,接道:“从他们说话的口气,以及一身深湛高绝的武学功力看来,显然都是成名江湖多年的老辈人物,绝顶高手。” 欧阳昭点点头道:“江兄说得不错,他们确是个个身怀奇学,武功身手均较七派掌门只高不低,若论单打独搏,只怕七派掌门谁也不能胜过他们八人之中的任何一人。” 江敏微微一笑,又道:“由此可见,这一统教的实力之雄,必然极其强大,教主更必是个身负奇技绝学,武功深不可测的人物……” 欧阳昭又点了点头,沉吟地自语道:“可是……这教主究竟是谁呢?” 江敏道:“阴判不是说他与你极有渊源么,难道你就一点都想不起来可能是谁吗?仔细地想想看。” 欧阳昭不禁紧蹙起一双剑眉,仰首望着天上那闪烁的繁星沉思,出神地静静地思索着,想着……良久,良久,他终于感觉失望地轻吁了口气,望着江敏摇摇头,苦笑地说道:“小弟实在愚笨,竟是无法想得出这个极有渊源之人……” 江敏笑了笑道:“既然想不起来就算了,将来总会知道的。” 欧阳昭点了点头,心中暗想道:这一统教主究竟是谁?我虽然不接受他的聘请,但黄山践约,了断血仇之后,我一定要去一统教总坛看看,弄清楚…… 他心中正在暗想之际,江敏忽又望着他说道:“欧阳兄,现在已是三更将尽,距离天亮只差个把更次,我们别尽站在这里说话了,走吧。” 欧阳昭问道:“江兄要去哪里?” 江敏道:“小弟奉命下山历练江湖,并无一定行止,随便走哪里都行。由此东行三十多里,便是一座镇店,我们到镇店上去找家客店休息休息吧,大概我们到达那里时,天已大亮,客店也已经开门了。” 欧阳昭点了点头,答道:“好。” 江敏撮口一声轻哨,那匹赤红如火的宝马,立即回应地发出一声低嘶,蹄声得得地走了过来。 宝马走近江敏的身旁,马首依着江敏的膀臂轻轻摩擦着,意甚亲热。 江敏伸手爱抚地拍了拍马颈,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地,望着欧阳昭感觉有点为了难…… 原来他想起欧阳昭的坐骑,在欧阳昭那么轻轻的一掌猛击之下,早已惊奔而去,奔得不知去向。 马只有一匹,人却是二人,怎么办? 他心中暗想:自己骑马,让欧阳昭步行,这……对于一个刚认识,初交的朋友,太不礼貌了。 虽然,一马双跨,两人共乘一骑,未始不可。 但是……但是……那怎么行?那怎么好意思? 敢情这位银衣美书生江敏,他并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伟丈夫,和白衣追魂一样,也是位易钗而弁的冒牌货色。 否则,两个大男人,共乘一骑有什么不好意思呢? 欧阳昭见他忽然面现为难的神情,不由诧异地问道:“江兄,你怎么了?” “呵……”江敏面孔不禁微微一红,说道:“小弟想起你的那匹坐骑,被你那一掌击得惊奔驰去之后,此刻不知已驰去了哪里,太可惜了。” 欧阳昭淡然一笑道:“一匹普通的马,能值几何,随处皆可购得,何可惜之有,江兄还去想它作甚,请上马,我们走吧。” 江敏摇摇头,道:“我骑马,你走路,那怎么可以,干脆我们都走路吧。”欧阳昭笑道:“江兄何必客气呢。”说罢,便即身形一动,迈步向东走去。 可是,他刚一迈步跨腿,顿时感觉右腿胯一阵剧痛,直痛得他剑眉紧皱,右腿索索直抖,同时背后也疼痛难当,终于支持不住,一屁股跌坐地上。 原来他背后和左腿胯的两处剑伤,固然只是无关紧要的外伤,但伤势却颇不轻,先前虽经他提着一口真气,运功封闭住血道,止血止疼,不过,那毕竟是暂时性的,怎能够支持得住长久的时间,何况他此刻真气已渐渐松弛,封闭住血道的功力,也已逐渐散去。 他如果静立着不动还好,这一迈腿行动,便即立时牵动伤口。 他一身功力虽然高绝,集四位武林奇人之内功真元,但仍是血肉之躯,并非是铁打的金钢,如何能忍受得这等剧痛,怎得不疼得眉皱腿抖? 江敏见状,心中不由陡吃一惊,急问道:“欧阳兄,你怎么了?”敢情欧阳昭受了伤,他还不知道。 欧阳昭紧皱着两道剑眉,道:“小弟一时失慎,受了点外伤。” “很重吗?伤在哪里了?快给我看看,要不要紧?”说时,满脸焦急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她瞪起一对明亮的大眼睛,不停地在欧阳昭的前身上下搜索,寻找伤处。 欧阳昭一身血迹斑斑,背上的伤口虽是清晰可见,江敏偏偏没有注意到,而他的腿胯上的伤口,却又遮掩在长衫底下,江敏的两只眼睛,虽尽在不停地搜索寻找,又如何能够找到? 欧阳昭见他这种焦急关心的神情,心中甚是感激地苦笑了笑,道:“不太要紧,一处伤在背后,一处伤在腿胯上。”说着伸手掀起长衫,露出了腿胯上的伤口。 江敏一见欧阳昭掀开长衫,露出腿胯,俊脸上不由顿时飞起两片红晕,羞得闭起一双搜索的明眸,不敢看视。 的确,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可以看男人的这种地方呢?羞煞人! 虽然羞煞人,但是那关切之心,仍使她情不由己,忍不住朝他露出的腿胯伤处,偷偷地瞄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竟使她吓了一大跳,不禁脱口说道:“呵呀,伤得这么重,还说不要紧,既然受了伤,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呢,你这人,真是太要强了……”语气虽然满含着埋怨与责怪的成份,但却更显得对他的关怀之切之深。 她一面说着,二面急急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白玉小瓶,交在欧阳昭的手里,说道:“这是我爹爹配制的生肌止血散,乃是专治外伤的灵药,你赶快把它敷些在伤口上,敷好了,我再替你敷背后的伤处吧。” 欧阳昭打开瓶塞,立闻一股清香扑鼻,他仔细地倒出些许粉末,敷在伤口上,顿感一阵清凉之气,直沁心脾,伤处疼痛立止,舒服异常,不禁赞道:“江兄,你这药真好!” 江敏微微一笑,从他手里接过药瓶,替他背上伤处敷好药之后,望着他问道:“欧阳兄,你现在觉得怎样?” 欧阳昭感激地答道:“谢谢江兄,伤处疼痛已经停止,清凉舒服极了。” 江敏收起药瓶,含笑说道:“那么你就坐着不要动,好好地调息一会儿吧,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伤口便会长出新的肌肉,合缝痊愈了。” 欧阳昭满眼感激之色,望了江敏一眼,点点头,便就地闭目调息起来。 江敏见他已经闭目调息,觉得闲站着很是无聊,遂在他身旁坐下,闭起双目,调息养神。 忽然,一缕箫声,悠悠传来。 那箫声悠扬柔和已极,也幽怨已极,直如子规悲啼,婺妇夜泣,扣人心弦,引人哀思,泫然欲泪…… 只听得欧阳昭和江敏的心中,均不禁一阵酸楚,两人都在暗想:这箫声太凄凉幽怨感人了。 欧阳昭心中在暗想:这是什么人?竟在此时此地,这更将残的荒野地方,吹奏如是哀伤凄婉的曲调,难道有什么特别伤心之事。 他缓缓地微睁双目,望向坐在身旁的江敏,只见江敏竟已被这哀婉的箫声曲调,深深地感染,感动得一双眼角上,挂着两颗明晃晃的泪珠。 他本想继续闭目调息,但却已不能静下心神,无法抗拒那箫声的吸引之力,不禁望着江敏脱口说道:“江兄,这箫声太哀怨感人了,我们去看看好么?”说着,便不自觉地自地上长身站起。 江敏略一犹豫也自地上站起,目含关切之色地望着欧阳昭问道:“欧阳兄,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么?” 欧阳昭感激地笑说道:“江兄灵药,神效异常,小弟此刻已觉得完全无妨了。” 江敏微笑地点点头,道:“好,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吧。” 于是,二人便并肩缓步,朝那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夜黑如漆,荒野一片凄凉。 那悠扬如诉、幽怨如泣的箫声,飘荡在这凄凉的荒野空际,更令人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意味。 他二人缓缓地走着,似乎都不愿惊断这幽怨感人的箫声,破坏这凄凉,而又引人哀思的气氛…… 是以,他二人的脚步,都放得极其之轻,轻得几乎要施展出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 夜深沉寂,稍微一点音响,均可传出很远。 这箫声听来很是清晰,好像不远,其实却远在三数里之外。 他二人脚下走的似缓实快,不一会工夫,已走到一处山谷谷口。 此际,那箫声益转凄切,真是如泣如诉…… 听声辨位,这箫声竟是传自山谷之内。 他二人互相望了一眼,同时点头微微一笑,身形略晃,竟展开轻功身法?齐向谷内驰去。 驰进谷中,二人顿觉眼前境界蓦地焕然一新。 目下虽然尚是二月下旬的时候,但这谷中的花草树木,却已是一片碧绿,百花齐放,温暖如春。 阵阵花香,随着阵阵温和的微风,飘送到他二人的鼻端,他二人不禁立时感到一阵心旷神怡,大有飘飘若仙之感。 欧阳昭心中不由暗想道: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此谷何名? 景色竟是如此之美,气候温暖如春,真是一处世外桃…… 他心中正在暗想之际,忽听江敏轻声问道:“欧阳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欧阳昭低声答道:“不知道,小弟正想问你呢。” 这时,二人已深入谷中中心。 循着箫声发出之处望去,只见六七丈外,一片花树丛中,秀立着一个身着白衣,长发披肩的女子,娇躯儿弱不胜衣地斜依着一株花树树干,正在聚精会神地吹奏着一枝白玉洞箫。 虽然,他们和那白衣女子的距离,尚在六七丈外,并且只看到她的侧影,但是,从她那苗条的身段上,已经隐约地看出,她长得很美,年纪不大。 这白衣女子的侧影,一入欧阳昭的眼帘,他便止不住心头一阵剧跳,情绪极为激动,惊喜地脱口喊道:“燕妹。”身形陡然飘起,直向那白衣女子的身侧跃去。 他喊声甫才出口,那箫声便即戛然而止。 随听卟哧一声娇笑响起,一个宛如黄莺啼鸣般的柔美声音,甜脆无比地接着说道:“哟!你是谁呀?怎地这等冒失,吓了我一大跳。” 欧阳昭身形落地,不由愕然一呆,望着白衣女子发怔。 原来他一见这白衣女子的侧影,竟把她误认作是失踪的卓小燕。 这白衣女子年纪,看来只不过十八九岁,生得眉目如画,明眸秋水,美绝尘寰,一身白衣罗襦,更衬托出她清秀脱俗,宛似瑶池仙子。 只是,在她美绝清秀的气质中,那如画般的眉目之间,隐隐地含着一种媚荡之气。 白衣少女见欧阳昭身形落地后,便即不言不语,愕然呆立,望着她发怔,她秀目微微一转,忽地莲步轻移,朝欧阳昭面前走近两步,美丽的脸儿上,神情似笑非笑地娇嗔道:“喂!你这人是怎么啦?先前那么冒失地一声大喊,吓了我一跳,这时却又像是个木头人儿似地呆站着,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倒是说话呀。” 欧阳昭和她面对面站立,相隔本就极近,她这一往前走近两步,二人之间的距离,便已接近得不足两尺,双方的呼吸均隐约可闻,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往欧阳昭的鼻孔里直钻。 欧阳昭心中不由微微一荡,赶快往后连连退了两步。 白衣少女陡又卟哧一声娇笑,道:“别往后退啦,再往后退,花儿就被你踏坏啦,踏坏了美丽的花儿,你不觉得残忍么?”说完,竟自掩口轻笑,明眸流波地斜睨着欧阳昭。 欧阳昭发觉自己一时冒失认错了人,心中已经感觉很是尴尬,白衣少女再这么一娇嗔,他更感尴尬,胀红着一张俊脸,讷讷地说道:“在下一时冒失认错了人,打扰姑娘清兴,实在冒昧之至,尚望姑娘原谅,在下就此告退。”说罢,朝白衣少女拱了拱手,向江敏说道:“江兄,我们走吧。”他转过身形,正要与江敏掠身离去,忽闻白衣少女娇声说道:“慢着。” 欧阳昭返身目视白衣少女问道:“姑娘有何见教?” 白衣少女朝他娇媚地一笑,声音极其柔美地问道:“你把我错认做谁了?” “在下的一位朋友。” “她长得和我很相像么?” “远看侧影身材,像得很。” “她很美吗?” “唔。”欧阳昭点了点头。 “我和她相比呢?” 欧阳昭俊目微闪,在她眉目如画般美丽的娇靥上,轻瞥了一眼,沉吟地道:“有如百合之与幽兰。” 白衣少女向他柔美地一笑,赞道:“你说的技巧,倒是顶高明的嘛。” 欧阳昭俊脸微微一红,讪讪笑道:“姑娘夸奖。” “我是百合吗?” 欧阳昭摇摇头,道:“不,幽兰。”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望着他问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卓小燕。” “是你的爱人?” “朋友。” “你在找她?” “唔。” 白衣少女眨了眨明眸,又问道:“你怎会到这里来的呢?” “是被姑娘的箫声引来的。” 白衣少女娇媚地一笑,道:“我吹得很好听吗?” 欧阳昭点点头道:“姑娘吹奏得太动人了,只是……” “只是太凄哀了,是不?” 欧阳昭点点头,笑说道:“姑娘的年华,正如春花初放之时,似乎不应该吹奏这种哀怨、凄凉的曲调。” 白衣少女突地格格一声娇笑,道:“好,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吹一只轻松愉快的给你听好啦。” 欧阳昭摇摇手道:“姑娘盛情,在下甚是感谢,不过,在下还有他事,这就告辞了。” 白衣少女妩媚地卟哧一笑道:“你忙什么呢,虽然我不是你的燕妹,可也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呀,何况你们既能来到我们迷仙谷中,便算是有缘,有缘就何妨且作逗留,先听我吹奏一曲仙音,然后便在我们谷中盘桓些时,领略领略温柔滋味,享受一番人生乐趣呢……” 白衣少女说至此处,忽然明眸流波地斜睨着江敏,娇媚迷人地一笑,嗲声媚气地接着说道:“人生如梦,年华似水,人嘛、便应该把握住青春时机,能行乐时且行乐,江相公,你说对吗?” 欧阳昭一听这白衣少女,竟然说出这等污秽之言,而且说来毫无一点羞耻之态,心中不由暗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么一个美丽出尘、清秀脱俗的绝色少女,竟是一个淫荡女子。” 他俊面忽地一沉,冷冷地说道:“姑娘以一个女流之辈,怎地说出这等无耻之言。” 白衣少女一声媚笑道:“唷,看你倒不像是个不解风情的呆鸟,怎地说出话来,竟是这么无情无义,开口就骂人呢?” 欧阳昭已不愿和她说话,冷哼一声,向扛敏说道:“江兄,我们走。”声落,便即转身与江敏双双飘身跃起。 蓦然,二人陡觉眼前树影一花,嘭嘭两声连响,二人跃起的身形,竟同时撞在一棵花树干上,只撞得二人眼冒金星,身形坠地。 二人身形落地,定神一看,不禁齐皆愕然一惊。 只见眼前一片茫茫,树影重重叠叠,情景竟是完全大变,来时的路径,竟已突然隐去不见。 返身看时,那白衣少女竟也于这眨眼之间,失去了踪迹。 欧阳昭和江敏正在同感惊愕之时,忽听那白衣少女娇笑着说道:“二位也太心急啦,我这迷仙谷中,虽然未必真的定能迷仙,可也不是个任人随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么容易的地方呢,二位现在已陷身在花树迷仙阵中,想要出阵,却是很难呢!” 欧阳昭不由剑眉陡轩,怒声说道:“我就不相信凭着一座小小的花树阵,便能困得住我们。”说着,左手一挽江敏的手臂,道:“江兄,我们闯。” 觑定一处花树树影空隙之处望去,挽着江敏腾身急跃扑去。 明明看是一处空隙,哪知腾身跃去时,陡又觉得树影一花,眼前一黑,急跃扑去的身形,一时未及收止。嘭嘭两声,竟又撞在一颗花树树干上,撞了个满眼金星。 欧阳昭心中不由大是气怒,右手一挥,劈出一股骄阳神功掌力,劈向那重重叠叠的花树树影。 他骄阳神功掌力,虽说是罕世奇学,威力无俦,力能摧枯拉朽,无坚不摧。可是,在这片花树迷仙阵中,却英雄无用武之地,掌力劈出,竟如泥牛入海,不起丝毫作用。 江敏见状,不由双眉紧皱,向他低声说道:“欧阳兄,这花树迷仙阵,看来颇为玄妙,不比寻常,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们且先沉定心神,仔细地看看再说吧。” 欧阳昭闻言,心中暗暗一想,觉得江敏的话甚是有理,遂微点了点头。 忽听那白衣少女又是一声娇笑,说道:“委屈你们二位,暂且在这片花树迷仙阵中休息一会儿,养养精神吧,现在我便吹奏一曲妙韵仙音,给你们听听好了。” 听那白衣少女说话的声音方住,站立之处,好像就在他们的左侧,距离不远。 但是,二人转目向左侧望去时,除了茫茫的一片花树树影外,却是一无所见,看不到白衣少女的身形影子。 欧阳昭怒声说道:“丫头,你想把我们怎样。” 白衣少女吃吃一笑,道:“唷,你说话那么凶干嘛,我怎会把你们怎样呢?我也舍不得呀,你尽管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欧阳昭一声冷哼,恨声说道:“无耻的丫头,小爷出阵之后,定将你这迷仙谷的一切,夷为平地。” 白衣少女又是一阵吃吃娇笑,说道:“等你出阵以后再说吧,现在何必发那么大的狠劲,还是静静地聆听我为你们吹奏一曲妙韵仙音,将你们引入人间最神妙的仙境里去吧。”说完,突地发出一阵悦耳的格格荡笑。 这阵荡笑声,若珠走玉盘,又若银铃荡空,清脆,甜美,动听至极。 这时,五更早过,天色已经大亮。 天色虽是已经大亮,可是花树迷仙阵中,仍是昏茫茫的一片,与天色未亮之前并无差异。 欧阳昭万万料想不到,先前看来一片并不高大的花树,竟是这等神妙怪异,心中不禁又是懊丧,又是气恼。 蓦然,一缕箫声响起,音韵悠扬轻快,回荡绕耳,犹如流水淙淙,又如莺歌燕啼,鸾凤和鸣,确实轻松悦耳动听之至。 欧阳昭心中的懊丧气恼,立时被这缕轻快悠扬的箫声一扫而空,心情也跟着转为轻松,脸露欣喜之容。 渐渐,那箫声竟由轻快转入柔媚,音韵靡靡,真似一双青春爱侣,独处深闺调情,喁喁私语。 欧阳昭心中不禁霍然一惊,暗忖道:这女子吹奏的曲调,怎地如此动人? 他心中暗忖未已,音韵陡然又变,竟渐入微妙佳境。 片刻之后,音回韵转,若柳暗花明,春风和畅。 只听得二人心醉神迷,意飘飘,心旌摇摇,把持不定。 这时,二人已被这音回韵转的箫声乐曲所陶醉、沉迷、意荡神摇,他们被引入一片妙相幻境中。 恍恍惚惚,好像有无数个妙龄美女,秋波含媚,倩笑盈盈,在面前蛮腰款摆,莲步轻移,旋转婆娑起舞…… 舞姿曼妙轻盈,娇躯柔若无骨,令人意飘神驰。 旋而,箫声稍稍转快,那无数个妙龄少女,一个个竟然宽衣解带,卸脱罗衫,展露出肤色晶莹、雪白如玉的娇躯。 刹那之间,眼前顿呈一片乳浪臀波,摇摇摆摆,晃晃荡荡,那芳草菲菲的神秘私处,隐约可见,令人蚀骨消魂。 欧阳昭早被这片幻境妙相,靡靡的乐声,引拨得心儿狂跳,意飘神颠,心旌摇摇,把持不住。这一来,不禁更被撩拨得春情泛滥,欲念狂炽。 此刻,他神志已迷,心中除却春情欲念之外,已是空洞洞的一无所有,他两臂一张,便待朝那些妙相毕露的妙龄美女扑去。 陡然,他耳畔响起一声轻嘤,扭头看时,只见江敏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玉面酡红似火,一个身子,软绵绵地直往他怀中依偎了过来。 一股似兰似麝,少女们特有的芬香,往他鼻管里直钻,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更刺激着他如火般狂炽的春情欲念。 虽然,他并不知道江敏是个女儿身,但在神志迷糊下,却是情不由己地双臂一搂,将江敏的娇躯儿紧搂在怀里软玉温香抱满怀。 “哥哥!”江敏口中一声轻唤,两只玉臂一环,搂紧着欧阳昭的颈项额子,将一张炽热火烫的樱唇,压上了欧阳昭的嘴唇,丁香舌吐…… 吻…… 欧阳昭的脑子里忽地阵昏眩,两只腿儿一软,二人搂抱着,软弱无力地双双跌倒了地上…… 像一阵狂风似地,卷落了二人身上的衣服,散乱丢弃在地上。 一阵阵,激动、疯狂、急促的喘息声,从二人的口中飘出…… 若断若续地飘出……飘出…… 于是,这一对刚认识只还不过一夜时间的少年男女,竟在那靡靡乐声,幻境妙相的撩拨下,糊里糊涂地共同闯过了那人生最神秘的第一关。 虽然,彼此都是破题儿第一遭,双方的损失与享受都是相等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是遗憾的,可恨可悲的! 由激动的疯狂,而转趋于沉寂,那急促的喘息乐,渐渐地静止了,终于不复闻听到了…… 他们互相地搂抱着对方的身体,紧紧地搂抱着。 此刻,他们的灵魂儿,似乎已脱离了他和她的躯体,在空中,在虚渺中,飘荡,飘荡…… 这是一场暴风雨后的必然现象,也是爱的升华。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他们的灵魂儿方始返回了他们的躯体,渐渐清醒了过来,恢复了神智。 敢情那音回韵转,令人志迷神摇的靡靡箫声,这时已经停息了。 二人神智甫一清醒过来,首先发觉的当然是彼此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令人羞然的丑相。 “呵!” “呵!” 二人不禁同时发出一声惊叫,急急抓起自己衣服,飞快地穿着。 就在这穿着衣服的飞快的瞬间,二人的脑子里已经像闪电似地,掠过了刚才那粗犷、疯狂,而又是旖旎神秘的一幕,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件事儿的发生,在江敏的心中,她简直不知道应该是悲,还是喜,抑或是羞? 这件事关系她一生的幸福,对她卖在太重要了。 悲、喜、羞,在她底芳心里交织着,终于,她嘤嘤地低声啜泣了。 欧阳昭心中本已愧悔交作,惶急万分,愕然呆望着江敏,不知道如何对江敏说话解释才好?江敏这么嘤嘤一哭,他不由更是惶急愧悔得没有一点主意。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光是愧悔惶急,于事何补?有什么用呢? 欧阳昭略为定了定神,心中暗暗想道: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敢作敢当,虽然我和她只才认识一夜的时间,虽然她并不是我心目中的爱人,我和她还没有一点爱情,但是,大错既已铸成,就应该勇敢地负起一切后果与责任。 他心中想到这里,虽然仍是满怀惶愧与不安,但已经较先前好得多了。 于是,他鼓起勇气,向江敏躬身一揖,讷讷地说道:“江……姐姐,请你不要哭了,都是小弟不好,致使姐姐……”他说至此处,觉得下面的话颇难出口,不由微微一顿,接道:“小弟虽然罪该万死,只是大错已经铸成,但望姐姐能够原谅小弟,小弟当必终身追随姐姐身边,永不分离,此生不渝。” 他虽然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些话,期望获得江敏的谅解,停止那嘤嘤啜泣。 但是,江敏并没有。 欧阳昭见江敏仍在嘤嘤啜泣不停,误以为江敏不肯原谅他,两道剑眉逐不禁紧紧蹙起地,长叹了口气,又道:“唉! 小弟虽是出于无心,但铸此错,已感无颜见人,姐姐如果不肯见谅,小弟说不得……”他说至此处略微顿了顿,暗地一咬牙,接道:“小弟只好死在姐姐面前,以为谢罪了。”话落,便即举起右掌,往自己头顶百会穴拍落。 江敏的嘤嘤啜泣,本是悲、喜、羞,三种因素交织的心情下,一种无可奈何的发泄,是以,她虽在嘤嘤啜泣不停,对于欧阳昭的言词举动,却极为留意。 欧阳昭举掌击向天灵百会大穴,她心中不禁骇然大惊,花容失色。 刹那之间,羞意、矜持,都被欧阳昭的死念,吓得崩溃了,消失了,她口中急得一声惊喊道:“昭哥哥!”身形急晃,右手倏伸,已快逾风飘电闪地,轻轻地托住了欧阳昭即将拍落头顶的腕臂。 她明眸含着怨嗔地说道:“你真傻!” 欧阳昭望着她泪渍未干,犹如梨花带雨似的玉面,讪讪地问道:“姐姐,你能原谅小弟么?” 江敏含情脉脉地说道:“我又没有怪你。” “那么姐姐是原谅小弟了?” 江敏点点头,柔声说道:“你这人真是个死心眼儿,唉。” 她说至此处,轻叹了口气,将娇躯儿轻轻地依偎到欧阳昭的怀里,含着无限羞意地低声说道:“只要你能记住你刚才所说过的话,心口如一就好了。” 欧阳昭闻言,两只健臂不由一紧,紧拥着她的娇躯儿,说道:“姐姐,你尽管放心好了,小弟决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负心之人。” 江敏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你言不由衷,无情无义负心的话,我便以三尺青锋,刎颈一死,以了此生。” 欧阳昭听得不禁心头一震,急急说道:“姐姐,你千万不可存着这种想法,小弟敢于发誓,此心对天可表,如果言不由衷,小弟便不得好……” 他死字尚未出口,江敏的一只纤手,已经飞快地掩在他的嘴唇上,满脸娇嗔地说道:“你这人真是……我只不过这么随便说说,谁要你发什么誓了?”说时,明眸脉脉含情地望着他的俊脸,俏脸儿上的神情,似嗔似喜,似喜还羞,妩媚到了极点,美到了极点,也可爱到了极点。 欧阳昭对她,心中虽本只有责任,并无情爱,但在这一会儿的工夫里,心底竟然不知不觉地产生了爱意,由责任而变成了情爱。 两性之间的情爱,真是微妙,神奇难测,不可捉摸。 忽然,他猛地一低头,吻!像骤然下降的雨点似地,落在她的额上、眼睫上、瑶鼻上、双颊上,终于找到了目标,两只嘴唇密密地胶合上了。 这一次的吻,完全不同于先前。 先前,二人的神智是迷糊的,是属于机械式的,粗野的,疯狂的,说得真切一点,那完全是原始性的。 现在,二人的神智是清醒的,因而这一吻,也便是属于情爱的,缠绵的,实实在在是纯真的,甜蜜的。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她也紧紧地搂抱他。 郎情似水,妾意如梦,二人的心底充满了蜜意柔情…… 蓦然,一阵格格浪笑荡空,惊开了他们两人的蜜吻。 只听那白衣少女声音柔美地说道:“唷,二位可真亲热呀,刚才的一番疯狂,好像尤未尽兴嘛,要不要我再吹奏一曲迷仙妙韵,引二位重入温柔乡,再仔细地品尝品尝那巫山情呢?” 江敏一声娇叱道:“贱丫头,住口!” 白衣少女娇笑着说道:“怎么?不要了,是不是因为他太疯狂了,你有点儿消受不了是吗?不过,你这是破题儿头一回呀,破题儿头一回当然要……” 这种秽言猥语,江敏哪能听得入耳,不待白衣少女再说下去,立时又是一声娇叱,骂道:“淫妇!你真不要脸。” 白衣少女格格一笑道:“呵呀!我这么说话,便算是不要脸,那么你刚才颠鸾倒风,翻云覆雨,那算是什么呢?”说罢,又是格格一阵浪笑。 江敏闻言,不禁气得玉面铁青,银牙咬碎! 第十六章 两个半人 江敏虽是气得玉面发青,银牙咬碎,但欧阳昭却是星目微阖,俊脸神情一片平静从容之态,对于白衣少女的猥言亵语,竟恍似未听未闻,毫不动容,没有一点儿恼怒气愤之色。 他内心虽然极是愤怒,恨透了白衣少女,恨不得立刻冲出这片花树迷仙阵,手起掌落,将白衣少女毙杀掌下。 可是,他能办得到吗?他的一身武学功力,虽是浩瀚如海,高深莫测,然而此际,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这片花树迷仙阵实在太过奇妙玄奥,根据白衣少女话声传来的方向,听声辨位,判断她的立身之处,可能就在右方丈余地方,但是,他穷尽目力索视她的身影之时,眼前却是昏茫茫的一片,凭他那黑夜视物如同白昼,透视云雾数丈的锐利目力,竟然看不到三尺之遥。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心中完全明白,纵是气愤恼怒得有如烈火焚胸,也只是徒然自找苦吃,于事无助。 他虽然未曾习过河图洛书,奇门术数之学,不懂此阵之奥妙变化,但他乃是个聪明绝世,心智超凡的一代奇才,何况一个人在愤怒达于最高峰巅之后,往往会转趋于冷静,显得特别从容、镇定。 此时此际,他已深深地体会出,这座阵式的玄妙奥秘,决非是他的一身武学功力所能敌的,要想脱困出阵,就必须沉神静气,冷静、镇定,待机而动。否则,不仅难以脱出此阵,并且在胸中怒火如焚,怒令智昏,心浮气燥,神绪不宁的状况之下,更易为敌所乘。 他乃机智绝伦之人,心中既已体会出这些,哪还会空生愤怒,妄动无名之火,徒自乱神燥气,与敌可乘之机,自找苦吃? 是以,白衣少女的猥言亵语,虽是极为难听刺耳,他却恍似未闻,气静神凝地星目微闭,俊脸上满是一片平静从容之色。 他神情虽是一片平静从容小心底却在运用着他的智慧,暗暗筹思着迫使白衣少女现露身形之计…… 因为,他知道除了迫使白衣少女现露身形,出其不意,以快捷奇绝的手法制住她,命她带路出阵之外,别无他策。 江敏虽也是天生慧质兰心、聪明透顶的少女,但她此际正值羞愤急怒交加,灵智蒙蔽之时,欧阳昭这种反常的平静从容的神态,猛可之间,她如何能够体会领悟? “喂!你怎地不说话呀?她的话那么难听,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么。” 她见他那么从容平静,不言不语,对白衣少女的猥亵之言直似未闻,忍不住气急地轻推了他一把说。 欧阳昭被她轻轻一推,神思似乎从恍惚中霍然惊醒,一双星目微睁,望着她淡淡地笑了笑。 忽然,他笑容一敛,双眸精芒电射,俊脸神光湛然地凝注着她的玉面,声音低沉而严肃地说道:“敏妹,内功心法中有云:静则宁,宁则定,定则灵生,灵生则神清气爽,心返空明,而入无物无我、物我两忘之境。如是,则一切外魔外物,皆不足以侵扰吾心吾神矣……” 他话方说至此处,忽闻白衣少女又是格格一声娇笑,道:“看不出你年纪虽然不大,内功心法竟然已得上乘精要,真是难得。只可惜……” 白衣少女说到这里,忽地微微一顿,惋惜地轻叹了口气,接道:“唉,你现在想及这些已经迟了一步,不然,适才的那番旖旎风光,也就不会演出了……” 她语声中虽是含着惋惜之意,听来使人心动,但欧阳昭却仍然恍如未闻地目视江敏,接着又道:“她说且由她说,我们只当作没有听见好了,她纵是说得再难听,不堪入耳,于我们又有何妨?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妄生怒气,徒作口舌之斗呢。” 欧阳昭的这番话,江敏听入耳中,何异是醍醐灌顶,立时明白大悟,遂朝欧附昭微笑地点了点螓首,接着也就默默地阖起一双秀目星眸,摒除去胸中的怒气杂念,宁神静息地调息起来。 江敏的内功虽然不如欧阳昭深厚,但她所修习的也是上乘心法,调息不久之后,明艳照人的玉面上便已现出一片湛然神光,仪容庄肃,宛如一尊圣女雕像,令人油然生敬,不敢仰视。 显然,就这片刻工夫,她已进入心静神宁、灵生之境。 欧阳昭见江敏如此神情,便不由得大放宽心,俊脸上浮现起一丝喜悦的微笑。 白衣少女立身何处?欧阳昭虽然无法看到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她对欧阳昭和江敏的一切神情举动,似乎均看得十分清楚,了如指掌。 欧阳昭的俊脸上刚浮现起一丝对江敏暗赞、喜悦的微笑,忽又听得白衣少女发出一声格格娇笑,说道:“你且慢得意高兴,她虽已如你所说静则宁,宁则定,定而则灵生。摒除气怒,依照上乘内功心法调息,进入心静神宁,灵生不为外物侵扰之境,但是你们仍旧无法出阵脱困,而且……” 白衣少女说至此处,忽地一顿话锋,声如出谷黄莺,接道:“喂!你怎地又闭上眼睛了呢?难道我现在所说的话,也是些不堪入耳之言么……” 她所说虽已不再是不堪入耳的猥亵之言,但欧阳昭仍然置若未闻,不予答理。 她见欧阳昭不答理她,遂即轻声一叹,幽幽地又道:“我知道你此刻心里已经恨透了我,其实,关于适才之事,我心里也正后悔得不得了呢……” 她这句话果然打动了欧阳昭的心,他情不自禁地睁开一双闭阖着的星眸,他虽然看不见她,却望着她发声之处,微感诧异地问道:“你后悔什么呢?” “我后悔不该吹奏那令人神迷疯狂的妙韵仙音。” 欧阳昭冷冷地道:“什么妙韵仙音,根本就是邪荡无耻的淫曲。” 白衣少女凄声一叹道:“仙音也好,淫曲也好,我真后悔不该吹奏它。”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可惜大错已经铸成,你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白衣少女幽幽地道:“大错铸成,后悔虽是已迟,但是……” “怎样?” “事情的发生,完全出于我意料之外。”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你的口才倒很不错嘛。” “实情如此。” “动听的谎言。” “我并未说谎,事实确系出于我意料之外。” 欧阳昭略一沉吟,问道:“原因呢?” 白衣少女轻声一叹,声音极其柔美地说道:“我因见你们二人人品俊逸,气宇不凡,而且俱皆神仪内莹,内功修为精深,才吹奏出迷仙曲音,欲借以试试你们二人的内功定力和我这新学成不久的迷仙曲的火候如何?哪料……” 她说至此处,忽又轻声一叹,接道:“没有料想到,她竟是一个易钗而弁的冒牌男人,而我又一时未曾注意及此,以至铸成这等大错。” 欧阳昭闻听,觉着她这番话不无理由,遂将信将疑地问道:“事实真是如此吗?” 白衣少女道:“我决未说半句谎话。” 欧阳昭沉吟稍顷,说道:“这么说来,事情的发生,倒真是出于你意料之外,乃无心之过了?” 白衣少女点点头道:“确是如此,不然,我又何必后悔。” 欧阳昭默然半晌,忽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将我们困在阵中呢?” 白衣少女答非所问地柔声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江敏忽然睁开一双星眸,说道:“既然是无心之过,我和他当然会原谅你,只怕……”说至此处,忽地顿口止声不语。 白衣少女急问道:“怎样?” 江敏道:“只怕你所言非实,后悔是假的。” “你不相信我?” “要我相信,便应该立刻告诉我出阵之法。” “只要你们相信我,原谅我,我自然不会让你们困在阵中。” 欧阳昭沉声说道:“你是以此威胁我们?” 白衣少女急道:“我决没有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非常的恨我,所以……” 白衣少女话还未完,江敏便接着说道:“你怕我们出阵后不肯和你干休是吗?” 白衣少女毫不否认地道:“不错,我实在是这个意思。” 江敏微一沉吟,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和他都不是不讲理的人。” 白衣少女高兴地说道:“那么你和他都能原谅我,不恨我了?” 江敏道:“只要你所言是实,后悔之心是真,我和他必定原谅你。” “谢谢你,姊姊,你真好!”语气天真,稚气十足,令人听来怎么也想不到适才那淫荡的靡靡箫声,和那猥言亵语,便是出自她之口。 江敏接着又道:“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们出阵之法了吧。” “好。”白衣少女娇应了一声,说道:“那样太麻烦了,还是由我自己来带你们出阵吧。” 话声未落,江敏和欧阳昭陡觉眼前白影一闪,白衣少女已俏立在江敏身侧,拉着江敏的手儿,亲热地娇声说道:“姊姊,请跟着小妹出阵吧。”说着,一双晶亮的明眸,流波似地朝欧阳昭妩媚地一笑。 美人一笑百媚生,她本生得美秀绝伦,娇媚无比,这一笑,更是美极媚极,令人魂消神荡。 只看得欧阳昭心头猛地一跳,连忙别过脸去,不敢看她这种令人看来神魂倾倒,意荡神摇的妩媚笑容。 白衣少女拉着江敏的手儿在前,欧阳昭一步一趋地紧随二人身后,眨眼工夫,便已走出花树迷仙阵外。 阵外,晴天朗朗,春光明媚,艳阳绚丽,时值巳午之交。 江敏和欧阳昭同时回头望去,只见花树千株,随着阵阵和风摇曳,万紫千红,在春阳爱抚下,争奇斗艳,吐着醉人的芬芳。 这一片花树,高度虽只不过四五尺左右,但不识奇门术数之人,陷身其中,它便立即变成一颗颗遮天盖地的庞然大树巨木,任凭你武功如何之高,均将无可奈何,休想脱困出阵。 欧阳昭和江敏都是曾身临其境之人,知道这片高度虽仅四五尺许,看来毫不起眼的花树,实际却有着千军万马难越雷池的无穷奥妙与变化。 他自出道江湖迄今,数月以来,虽已斗过很多武林一流高手如当今极负盛誉威声的七派掌门等,名震江湖,但是,对于这种奇门阵式之奥妙厉害,尚是第一次经历,是以,他出阵之后,目视着这片万紫千红、争奇斗艳、芬芳醉人的花树,看得甚是出神,暗自赞叹不已。 他暗想得出神之际,白衣少女一声娇笑,打断了他的思绪:“喂,你们都在想什么呀?” 原来此际,江敏竟和欧阳昭一样地,也正默默地望着这片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的花树在出神,她的思绪已沉缅在适才那一幕荒唐的疯狂的而又令她羞喜参半,旖旎的画面中 白衣少女的语声,将她和欧阳昭从两种不同境界的思绪里惊醒过来,因为白衣少女的这句“你们都在想什么呀?”在她心底的感受不同,她双颊上不由立时泛起两片娇艳的红晕。 欧阳昭目光缓缓地望了这个似天真,而又略含媚荡之态,容色秀丽,美艳尘寰的白衣少女一眼,淡淡地一笑,问道:“姑娘是本谷主人么?” 白衣少女倩笑地轻点了点螓首。 欧阳昭又问道:“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白衣少女娇声答道:“我叫凌瑶姬。” 江敏问道:“这谷中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凌瑶姬摇摇头道:“说起来是有四个人,但是事实上只能算是两个半人。” 江敏和欧阳昭闻言,都不由得微微一怔,诧异地问道:“为何只能算是两个半人?” 凌瑶姬解释地说道:“一对年老的夫妇,男的是个聋子,女的是个哑巴,他们两个加起来只能算一个人。” 江敏又问道:“另外的一个半人呢?” 凌瑶姬笑了笑,道:“另外的一个人是我,半个人则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 “哦。” 江敏接着问道:“他们三个人现在那里?” 凌瑶姬道:“时候已近中午,这时他们大概正在忙着做饭吧。” 江敏道:“他们是你的仆人?” 凌瑶姬点点头,旋又摇摇头道:“他们本是我师父的仆人。” 欧阳昭问道:“你师父叫什么名号?” “我不知道。” 江敏怀疑地望着她道:“你不知道你师父的名号?” 凌瑶姬摇摇头道:“我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真的?” “我何必要说谎。” 欧阳昭问道:“你师父不住在这里吗?” 这话问得实在多余,也实在的傻气,凌瑶姬的师父如果住在这里,她会说这谷中只有她和一对聋哑夫妇,一个小孩,而不提到她师父吗? 凌瑶姬秀美的娇靥上,突然现起一丝黯然之色,凄哀地说道:“在我九岁的时候,她老人家便已经仙逝了。” 江敏问道:“那年老的聋哑夫妇也不知道吗?” 凌瑶姬道:“他夫妇已随我师父多年,自然知道。” “你没有问过他们?” “问过。” “他们怎么说?” “他们表示要等我将师父特地为我所遗留的武功诀谱上记载的各种武学全部学成之后才肯告诉我。” 凌瑶姬略略一顿,接道:“他们又说,这是师父遗命,决不能违背。” 江敏微一沉吟,又问道:“你现在已经学成多少了?” 凌瑶姬想了想,道:“已经有十分之七八了。” 欧阳昭忽然说道:“以我猜想,你师父一定是一位身怀绝世奇学,功力极高的武林前辈。” 凌瑶姬闻言,两只明眸陡然一亮,晶光闪灼地扬起一双秀眉儿,很是高兴地点点头说道:“不错,据聋老告诉我说,我师父一身武学功力不但极高,已臻上乘绝境,而且学问亦是渊深如海,更精擅奇门术数。” 她越说越高兴,双眸光芒四射,秀美绝伦的粉脸儿上,神采灿然,现露一股既兴奋,又骄傲的光辉,她语音清脆悦耳,有如珠走玉盘般地接道:“她老人家如果还活着的话,必定是当今天下无敌之第一人。” 凌瑶姬说时神情,兴奋中带着一片肃穆之色,而又显得极其自然,似乎毫无一丝儿夸大之词。 欧阳昭和江敏闻听她这番话后,心中虽然颇有反感,认为她对她师父的赞扬已夸大过份,但他们没有说什么,仅只相视着微微会心一笑。 一笑之后,江敏忽地望着她光辉神采灿然的娇脸儿,含笑地说道:“这么说来,你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天下无敌的第一人了?” “也许……”凌瑶姬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只怕我不能。” 欧阳昭笑问道:“为什么呢?你不是已经……” 他言未尽意,凌瑶姬似乎已经明白他的心意,不待他说完,就接着解释道:“我师父虽已将她一身精奥神奇无匹的绝世武学,录成诀谱遗留给我,但是,它太深奥了……”说到这里,她笑容忽地一敛,接道:“我虽然能够勉强理解学会,不过我心中甚是明白,却绝对无法领悟其中博大至深的精微之处,练成我师父那样高深精湛的火候造诣,发挥它的神奥威力,是以……唉,我实在太笨了。”说罢,目视欧阳昭和江敏二人,极感难为情地笑了笑,秀美的玉面上,飞现起一片娇艳欲滴的红晕,羞赧地缓缓地低垂下螓首。 此际,凌瑶姬眉目之间,隐现着的那种媚荡之气,早已消失不复见,与先前口发狠言亵语时的神情,简直判若两人。 阳昭耳闻她这等自谦的语气,目睹她如此羞赧愧然的神情,心中不禁微微一动,暗忖道:从她现在的语气上看来,此女分明尚是个天真未泯,气质心地颇佳的少女,哪象是个性情淫荡之人,只要稍加善诱陶冶,必能成为一个巾帼英雄…… 他暗忖至此,心中便不由得对凌瑶姬生出一丝好感,产生了一丝怜爱,他微笑着说道:“凌姑娘休要这样谦虚自愧,须知事在人为,只要你能专心一志地勤练钻研,终久必会完全领悟成功的。” 江敏闻听欧阳昭之言,也鼓励说:“对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肯专心用功研练你师父遗留给你的武学诀谱,将来一定会有成功的一天的。” 凌瑶姬抬起螓首,目露感激之色地望着二人说道:“谢谢你们给我鼓励,但是我相信我不能。” 江敏道:“为什么?” 凌瑶姬低声答道:“我的智力有限。” 欧阳昭心念忽地微微一动,暗忖道:难道她师父遗留给她的武功诀谱上,那深奥精微之处,太难以悟解,已超出了她智慧的范畴了么? 他心中正值暗忖之际,忽闻一声娇稚的童音传来,喊道:“阿姨。” 喊声甫落,立见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自十余丈之外,疾跃如飞地奔来,小巧的身形起落之间,竟有一丈六七远近。 小小年纪,便已具有如此快捷佳俊的轻功身手,实在难得少见。 江敏和欧阳昭一见,已知道这小女孩便是凌瑶姬口中所说的两个半人中的半个人了。 “咦。”小女孩身形跃至,睁着一双又圆又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稚气的小脸儿上满是一片奇诧神情地掠扫了欧阳昭和江敏一眼后,转望着凌瑶姬问道:“阿姨,他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跑到我们谷里来了?” 凌瑶姬微笑地抚摸着小女孩柔软乌黑的秀发,说道:“他们是阿姨新认识的朋友。巧巧,赶快叫叔叔和阿姨。” 巧巧闻听,立即极其听话地望着欧阳昭和江敏二人,娇声喊道:“叔叔,阿……” 她“阿”字出口,忽然发觉不对,眨着两只大眼睛,向凌瑶姬说道:“阿姨,不对呵。” 凌瑶姬不由怔然地望着巧巧问道:“什么不对?巧巧。” 巧巧道:“他们两人都是叔叔呀,为什么要巧巧叫叔叔和阿姨呢?这不是不对么?” 凌瑶姬听巧巧这么一说,这才恍然明白她说的意思,遂不禁噗噗一笑地说道:“他们两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是真叔叔,巧巧,你好好地仔细看看,他们那一个是阿姨?” 巧巧听后,便把一双明亮的大眸珠子,在欧阳昭和江敏的身上脸上,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不停地滚动着。 欧阳昭和江敏见巧巧一片天真灵慧的神情,遂都面含微笑地望着她满是稚气的脸儿,静静地立着。 巧巧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眸珠子,骨碌碌地望望欧阳昭又望望江敏,忽然,她天真地娇笑着道:“我看出来啦。”说着小手儿一指江敏,目视凌瑶姬说道:“阿姨,她是阿姨,对吗?” 凌瑶姬微笑地点头说道:“对了,你赶快叫阿姨吧。” 巧巧望着江敏娇声喊道:“阿姨。” 江敏见巧巧如此聪明伶俐可爱,不由跨前两步,十分喜爱地摸着巧巧的小脸颊,赞扬地说道:“巧巧,你真聪明。” 巧巧天真稚气的脸儿上,顿时浮现一片娇憨的甜笑,明亮的大眸珠子里射出两道喜悦光辉。 蓦然,一阵衣袂破风飒飒声响,两条人影疾若星驰电掣,飞驰而至。 轻功超绝,身形快捷,恍似飘风闪电,显然都是功力精湛的一流高手。 两条人影落地,欧阳昭和江敏这才看清,乃是一个年约六旬开外的老者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 “爹爹,妈。”娇喊声中,巧巧的身形已经跃起,一式乳燕投怀,轻灵无比地扑向老妇人的怀中。 原来这老者和老妇人,正是巧巧父母,也是凌瑶姬师父生前的仆徒聋夫哑妇。 俗语虽有十聋九哑,十哑九聋之说,但这对聋夫哑妇却是聋而不哑,哑而不聋。 老妇人搂住巧巧的娇躯,一双眼睛精光灼灼似电地扫视了欧阳昭和江敏一跟,脸现讶异神情,目露询问之色,望着凌瑶姬。 凌瑶姬自幼即和这一对聋夫哑妇相处一起,不但熟知他们平时脸色神情所表示的意思,连他们的聋哑手语也大半懂得,见状遂含笑地向她说道:“哑婆,他两人是我刚认识的朋友,都是光明磊落的正直之人。” 哑婆听后,便放开怀里搂着的巧巧,将凌瑶姬的话用手语转告诉给立在他身旁的老者她的聋子丈夫。 聋老者略一沉吟,望着凌瑶姬问道:“少主知道他们的姓名来历师承门派吗?” 凌瑶姬摇摇头道:“我还没有问他们呢。” 聋老者虽然耳不能听,无法知道凌瑶姬说的什么,但,他见凌瑶姬摇头,已知她是不知道,是以,不待哑婆用手语转告他,便接着向她肃容说道:“少主,并不是老奴爱多嘴噜苏,江湖上波诡云谲,尽多外貌仁义,言语气度看似光明磊落正直之士,实际上却是心怀奸诈阴恶之徒,他们两人的姓名来历师承门派,少主尚还一点不知,怎可便与他们结交为友,未免也太大意不知警惕了,而且本谷地处荒僻,向无人知,他们忽然来此,焉知……” 聋老者话语未毕,凌瑶姬已是双眉微蹙,朝他摇首阻止地,脸现不愉之色说道:“好了,好了,别再多说了,我已知道你的意思了。” 她说着目视欧阳昭和江敏二人,含笑地娇声说道:“二位请别见气,聋老夫妇受恩师遗命嘱托照顾我,所以他们对我极是关心,担心我误交奸恶之徒……”她说至此处,微微一顿,接道:“虽然我已看出二位定必出身名门,非是那邪恶奸诈之徒,不过为了使聋老夫妇放心,尚请二位将来历师承门派见告。” 老哑婆,一个是口能言耳不能听,一个是耳能听,却口难言。 凌瑶姬说了些什么?聋老虽然无法听知,但在哑婆双手不停地比划,以手语转告之下,便已完全知道明白。 是以,凌瑶姬话声一落,他二人四道眼神,便都精光熠熠地投视在欧阳昭和江敏的身上,静待欧阳昭和江敏报出姓名来历师门。 欧阳昭乍闻聋老之言,心中不禁很是生气,但在听得凌瑶姬的解释之后,他心中不仅不再生气,反而觉得聋老的话虽然嫌偏激,但却是忠心耿耿,值得敬佩的至情至性的极重义气之人。 也唯有是极重义气的至情至性中人,才会不负已故世之主人的遗命嘱托,悉心一意地照顾其后人弟子。 于是,凌瑶姬话罢,他便即朗声说道:“在下欧阳昭,乃武林三绝门下,她名江敏,是……” 他本想连江敏的姓名师承一起说出的,可是,江敏和他虽然已有夫妻之实,但他和她自从认识直到现在为止,只不过一夜的时间,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江敏之外,对于她的来历师承,也是尚还一点不知。 因此,他是字出口之后,便忽地顿口不语。 凌瑶姬接着问道:“是什么呢?你怎么不说了?” 欧阳昭目视江敏,江敏朝他含情地一笑,然后望着凌瑶姬微笑地说道:“他已经将姓名师承都告诉你了,还要他说什么呢?” 凌瑶姬道:“姊姊的师承呀。” 江敏道:“他要是能说出来,已经说出来了。” 凌瑶姬不禁诧异地问道:“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江敏道:“因为他也不知道我的师承。” “他也不知你的师承?” “你不相信?” 凌瑶姬明眸微转,望着江敏道:“既然他不知道,就请姊姊自己告诉小妹好吗?” 江敏一沉吟,点点头道:“可以,不过却有个条件。” 凌瑶姬道:“什么条件?” 江敏道:“你也告诉我你师父的名号。” “这个……” “你不愿意?” 凌瑶姬摇摇头道:“并不是小妹不愿意,实在是小妹尚不知道恩师的名号,请姊姊原谅。” 江敏道:“你不会问他们么?”说时,一双秀目灼灼地扫视了旁立的聋哑夫妇一眼。 凌瑶姬想了想,忽地目露期望之色地望着哑婆说道:“哑婆,请你告诉聋老,要他将恩师的名号告诉我好吗?” 哑婆闻言,一面摇头表示不行,一面将她的话用手语告诉给聋老。 聋老面色沉凝地向凌瑶姬说道:“并不是老奴不肯,实在是老主人的遗命……”他说至此处忽地一顿,目光如电射视着欧阳昭沉声问道:“你真是武林三绝的弟子?” 欧阳昭一听聋老者这语气,不但老气横秋,而且大有不信之意,不由剑眉微微一轩,朗声说道:“尊驾怀疑不信?” 哑婆忙以手语转告聋老,聋老却冷冷地说道:“武林三绝早于三十年前便已绝迹江湖,据说均已故世多年,岂会有你这么年轻的弟子。” 欧阳昭正容说道:“江湖传说岂可信以为真。” 又经过哑婆以手语转告后,聋老的脸上陡地闪过一丝惊喜之色,说道:“这么说,三位老人家都还好好地活着了?” 欧阳昭反问道:“尊驾认识我三位恩师?” 聋老点点头道:“与我老主人交往颇深。” 凌瑶姬虽然并不知道欧阳昭的师父武林三绝是何许人,但当聋老说出与老主人交往颇深时,她清秀美丽的娇靥儿上,顿时浮现起一片如花般的笑容,极其高兴地向哑婆说道:“哑婆,既然欧阳公子是师父老人家的朋友的弟子,那就决不是什么奸恶的坏人了,现在时已过午,你赶快告诉聋老,请欧阳公子和江姊姊到屋里去息息,吃过饭后慢慢地再谈吧。” 哑婆闻言,目光扫视了欧阳昭和江敏一眼,以手语将她的话意转告聋老,聋老略一沉吟之后,恭敬地向凌瑶姬说道:“老奴遵命,不过……” 他微微一顿,陡然精光电射地凝视着欧阳昭说道:“相公自称是武林三绝的弟子,但是口说无凭,不知有何可证?” 欧阳昭剑眉微轩,正要答言之际,江敏已忍不住粉脸泛怒地娇喝道:“聋老头儿,你怎地这等多疑不相信人?” 经过哑婆手语的转告,聋老正容说道:“江湖上狡诈奸险太以难测,老夫怎敢轻易相信空口之言。” 江敏怒道:“你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哑婆脸色不由微微一变,聋老望着哑婆问道:“哑婆子,她说的什么?” 哑婆以手语告诉聋老,聋老双目一睁,脸色沉寒地喝道:“姑娘说话最好放客气一点。” 江敏冷冷地道:“不客气又怎样?” 聋老沉声说道:“老夫便要教训你。” 江敏秀眉倏地一挑,声若银铃般地格格一声娇笑,道:“你配么?”语冷如冰,神情不屑,满含轻视之意。 聋老一看哑婆的手势,又见她一副轻视不屑的神情,不禁气得双目猛睁,精芒暴射地怒声喝道:“丫头,你有多大功力,敢于轻视老夫。” 他生性刚强好胜,虽已六十开外的年纪,脾性却仍如年轻人一般暴燥。 凌瑶姬一听他这种口气,知道此际如果再不加以阻止,他话声一落,怒火上升,必定立时贸然出手和江敏打起来。是以,她不等他话完,便即阻止地朝他摇摇手,娇喝道:“聋老,赶快住口!”秀眉紧蹙,粉脸凝寒,有如笼罩着一层严霜。 聋老虽然耳不能听,但却可观色测意,见她朝他摇手,粉脸凝寒的神情,怎不知其意,遂即连忙住口不语。 她喝住聋老之后,便向江敏含笑说道:“聋老脾性粗暴,得罪姊姊;尚请看在小妹面上不要见怪。” 江敏冷冷地道:“算了,你别说得那么好听,给我灌迷汤了。”这一个橡皮钉子,只碰得凌瑶姬粉脸微红,默然无语。 欧阳昭忽然地哈哈一声朗笑,俯首自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就地写道:“在下想和你谈个交易。” 他因为和聋老交谈,每一句话均须经过哑婆这一翻译手续,甚感麻烦不便,是以便想起以树枝代笔,写字交谈的方式。 聋老问道:“什么交易?” 欧阳昭写道:“在下如果确是武林三绝的弟子,你便将你老主人的名号告诉在下。” 聋老沉吟地点点头道:“可以。” 欧阳昭微微一笑,丢掉手上的树枝,探手入怀取出辟毒追魂旗,微微一抖,陡见金光闪灼,映目耀目。 “呵!辟毒追魂旗!”聋老口中发出兴奋的惊呼。 欧阳昭收起宝旗,面含俊笑地目视聋老,神情潇洒地岸然傲立着。 聋老恭敬地说道:“适才多有冒渎,尚祈公子原恕。” 欧阳昭含笑地朝他摆摆手。 江敏见聋老一副前居后恭之态,不由嘴角一撇,冷笑地说道:“聋老头儿,老实告诉你吧,他不但是武林三绝的传人,且还是十五年前誉称天下无敌神剑震八荒欧阳大侠的公子。” “呵!” 江敏刚说至此处,凌瑶姬口中陡然发出一声惊呼?满脸惊喜之色地一步冲到欧阳昭的面前,神情激动地说道:“公子,快跟我来。”说着一伸手,拉起欧阳昭的一只手,纵身直往谷后一片林木茂密之处奔去。 欧阳昭不由愕然,他本想摔开她的手,但他乃是聪明绝顶之人,目睹凌瑶姬如此惊喜激动的神情,知道此中必有原因。 他心念微微一转,便任由她拉着他的手奔向谷后。 江敏见状,不知何事,连忙飘身跟踪追去。 聋老更是不明就里,满脸尽是迷惑之色,望着哑婆问道:“哑婆子,这是怎么回事?” 哑婆眉飞色舞的双手向聋老一阵比划,聋老这才明白所以,不禁兴奋若狂地哈哈大笑道:“想不到竟有这等巧事,这真是个天大的意外,哑婆子,我们赶快跟着去看看吧。”话落,身形已经纵起,疾如屯射,奔向那林木茂密之处,哑婆亦即连忙抱起巧巧,腾身随后奔去。 林木密茂中,静静地孤立着一间翠竹搭盖的小屋。 这间小屋建盖得虽然十分精巧美观,但却非常奇特,除了正面当中紧闭着的两扇竹门之外,竟是四面不通空气,没有一扇窗户。 凌瑶姬拉着欧阳昭的手奔入林中,左弯右拐的一阵疾走,一口气走到小屋前面,这才停住身形。 欧阳昭望了望这间孤寂的小屋,不由极感诧异地望着凌瑶姬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姑娘将在下带来此处有何见教?” 凌瑶姬明眸微转,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朝他柔美地一笑,旋即敛容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先别问,到屋里去看过之后就知道了。”说着莲步轻移,姗姗地走近小屋门前,伸手去推那紧闭着的两扇竹门。 吱呀一声轻响,两扇竹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林木密茂,枝叶繁浓,这林中天光本就微弱,阴暗异常,而这间小屋里更是漆黑如墨,有如幽谷深洞。 凌瑶姬已经娜袅从容地走进小屋内去了,欧阳昭仍立在原地未动,他心中正在暗自思忖着:是不是应该立刻跟着她进去呢? 蓦见小屋内火光一闪,凌瑶姬已经在里面点燃起烛火,接着便听得她娇声喊道:“公子,你请进来吧。” 欧阳昭闻喊,略一犹豫,便即暗运功劲护身,以防意外,飘身跨进屋内。 他一跨进屋内,立即感觉到这间小屋里的气氛,有着异于寻常的朋森和神秘。 原来这间小屋里的四面竹壁,全都用黑布蒙罩着,屋中除了迎门贴壁之处,摆着一张长方型的供桌之外,竟是空无一物,而这张供桌上供置着的是什么东西?却又被一层黑布帏幔遮掩着,无法看得到,更增神秘。 欧阳昭满腹狐疑地目注凌瑶姬问道:“姑娘将在下带来这间小屋内,究竟有何见教?” 凌瑶姬缓缓地说道:“请你看一样东西。” 欧阳昭问道:“什么东西?” 凌瑶姬神色忽地一整,一双美目有如两道冷电寒芒似地,凝注着欧阳昭的俊面肃容问道:“公子确是神剑震八荒欧阳大侠的公子吗?” 欧阳昭道:“姑娘怀疑不信?” 凌瑶姬道:“我想问清楚点好。” 欧阳昭略一沉吟,道:“如果我不是呢?” 凌瑶姬脸色一变,道:“你不是?” 欧阳昭微笑地道:“姑娘何必紧张,我是说如果。” 凌瑶姬正色说道:“公子请别开玩笑。” 欧阳昭道:“姑娘不是要给我看一样东西的吗?怎么……” 不待欧阳昭说完,凌瑶姬便接着说道:“不错,不过你如果不是欧阳公子,就不必看了。” “为什么?” 凌瑶姬道:“别问为什么?请回答我是不是真是欧阳公子?” 欧阳昭星目朗朗地凝注着凌瑶姬美艳绝伦的娇靥儿,稍顷,问道:“我说是的,姑娘便相信吗?” 凌瑶姬美目微转,略一沉吟,点点头道:“我知道公子乃是一位心地光明的正直君子,是与不是,公子决不会得骗我的,对不?” 欧阳昭闻言,不由朗声一笑,道:“姑娘既然相信在下是正直君子,便请将要给在下看的东西给在下看吧。” 凌瑶姬秀眉微微一皱,目光深深地注视着欧阳昭问道:“那么公子果是欧阳大侠的公子了?” 欧阳昭俊面神情一片严肃地点头说道:“不错。” 他话才出口,忽闻一阵衣袂飒然飘风声响,江敏挽着巧巧和聋哑夫妇均已来到,飘身进入屋内。 凌瑶姬目光扫视了聋哑夫妇和江敏一眼,缓缓地侧过身子,伸出纤纤玉手,拉着垂在黑布帏幔旁的绳索猛地一拉。 帏幔拉开,欧阳昭触目所见,神情不禁微微一呆。 原来他所见到的乃是一幅笔法精工、看来栩栩如生的一对中年夫妇的丹青画像。 这幅画像上的中年夫妇,男的是一个身着儒衫;颈戴儒生巾,腰悬长剑,英俊潇洒,风标绝世的儒生;女的则是一个身材肥纤合度,婀娜娉婷,仪态万方,清秀美丽无匹的美妇人。 这画中的中年夫妇是谁? 欧阳昭觉得极是眼熟,似曾相识,但却又甚为模糊,记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脸上掠过一丝迷惘之色,望着凌瑶姬问道:“姑娘要给在下看的东西,就是这幅画像吗?” “唔,”凌瑶姬臻首微点地望着欧阳昭问道:“公子不认识这画中的夫妇吗?” 欧阳昭摇摇头道:“不认识,不过……” 他微微之后,接道:“看似眼熟得很,却又想不起来曾在那里见过。” 凌瑶姬用手指了指供桌上竖立着的木牌,说道:“公子请看看那灵牌上的字吧。” 供桌上供着一块长方形的灵牌,在布幔拉开之时,欧阳昭便已见到,只因他的目光已完全被画像所吸引,是以未曾注意去看灵牌上写的什么,此际凌瑶姬一提,便不禁凝目朝灵牌上仔细地看去。 “呵。” 他身躯蓦地猛然一震,一股悲痛骤从胸中涌起,俊目陡.现闪闪泪光,口中发出一声凄怆的呼叫:“爹爹,妈!”凄呼声中,双膝一弯,跪伏地上,泪如涌泉,夺眶而出。 原来这灵牌上写的是“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大侠夫妇之灵位。”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灵牌上既然写着他父亲的名讳,画像上的中年夫妇,自必是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了。 他两岁之时,父母原已遇害,那时他尚还在茫然无知时候,是以父母的音容相貌,他根本一丝无知。 倘不是曾经遇见铁笔穷儒桑子修,经过铁笔穷儒的推测证明,直到今天为止,连他的身世恐怕也还茫然不知呢。 不过,他虽然对他父母的音容相貌毫无所知,但骨肉天性,感应却是异常奇妙,难以言喻的。 尤其是这幅画像画得又是那么栩栩如生、传神,故他一见之后,心底立刻产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 欧阳昭声音凄怆地哭泣着,凌瑶姬、江敏、聋老哑婆、巧巧均都默默地静立在供桌的两旁,谁也没有出声劝阻他。 渐渐,她们都被他凄楚哀怆的哭声感染了,每个人的眼中都涌现一层晶亮的泪光,鼻子感觉酸酸的,玄然欲泣! 终于,每个人脸上都垂挂起了两行清泪。 这小屋里充满了一片悲哀的气氛。 蓦然,凌瑶姬秀眉微微一皱,目视哑婆说道:“哑婆,有人进入我们谷中来了,你赶快和聋老出去看看是什么人。”说着伸手一拉绳索,黑布帏幔立时遮掩起欧阳丹大侠夫妇的灵牌和遗像。 哑婆朝聋老一打手势,二人双双纵身向屋外跃出。 凌瑶姬目含无限深情地望了望仍在凄哀地哭泣着的欧阳昭一眼,略一踌躇之后,转向江敏说道:“江姊姊,请你劝劝公子别哭了吧。” 江敏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抹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走到欧阳昭身旁,俯着娇躯柔声劝说道:“昭哥,请节哀保重身体!” 巧巧也走到欧阳昭身旁,娇声儿劝说道:“叔叔,你不要哭了好么,巧巧心里早已被你哭得难过死了。” 巧巧本就生得天真可爱,此际她满颊泪迹映然,犹如梨花带雨,海棠含露,更加使人怜爱。 欧阳昭哭了已经将近盏茶辰光,因为他心底过于悲痛,是以虽是短短的盏茶辰光,却哭得音哑声嘶。 须知一个心性高傲,倔强好胜之人,若非是极度伤心之时,决不会轻易流泪哭泣,而这种哭泣流泪,最是伤神。 在江敏和巧巧的劝声中,欧阳昭终于慢慢地收止了泣声。 他虽已停声止泣,但精神却已经疲惫不堪,比和强敌高手激斗百招尤甚。 江敏见状,知道他悲痛过度,真元大伤,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倒出一粒颜色碧绿,清香扑鼻,闻之神清气爽的豆大药丸,深情无限地柔声说道:“昭哥,你悲痛过度,元气大伤,赶快服下这粒灵药,好好的运功行气,调息一下吧。”说罢,便将药丸纳入欧阳昭口内。 欧阳昭本待要说不要,但是他话还未出口,江敏已将药丸纳入他口内,遂不言语,依顺地就地盘膝跌坐,老僧入定般闭目垂帘运功调息起来。 就在此际,蓦听屋外传来一声厉啸和聋老的连声怒吼。 凌瑶姬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双眉紧蹙地望了望正在行功调息的欧阳昭一眼,朝江敏低声说道:“聋老夫妇已经遇着高手强敌,姊姊请好好守护着他,不要受惊扰暗袭,小妹出去看看去。”话落,江敏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凌瑶姬身形已经跃出屋外。 江敏的立处和凌瑶姬的距离,只不过四五尺左右,凌瑶姬使用的是什么轻功身法?怎样跃出屋外的?并且连一丝衫袂飘风之声均未带出,凭她的目力,竟然未能看得出来,她心中不由惊愕不已。 至此,她这才知道,凌瑶姬的一身武学功力,较她自己只高不低。 她一阵惊愕之后,便缓步走到门口,神情肃穆地背里面外,当门而立。 巧巧的年纪虽然只有八岁,但她乃是个冰雪样聪明,玲珑透顶的小姑娘,她见江敏神情肃穆地当门而立,似乎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便一声不响地跟着走到门口,静立在江敏的身旁,天真的小脸儿上也是一片严肃之色。 “姊姊。” 一声轻唤,发自江敏身后,江敏心中不禁霍然一惊,疾地旋身回首一看,原来是欧阳昭已经行功调息完毕醒来,自地上长身站起。 只见他俊面神光湛湛,星目朗朗如电,先前的那种疲惫之色,已经一扫而空,精神显然已经完全恢复。 江敏虽知他内功精湛,深厚无比,却料想不到他竟恢复得如此之快。 须知欧阳昭自得武林三绝和眇目道人四位绝世高人,各将本身数十年修为的内功真元,输入他体内之后,他一身功力之深,已臻罕世无匹之境。 他虽因一时悲痛过度,元气大伤,精神极是疲惫,但并无大碍,只需静坐行功调息两个时辰,便可恢复如初。何况江敏适才给他服食的药丸,乃是她师父玄玄玉女罗冷芳以千年雪莲为引,配以百种奇药异草炼制的玄玉丹。 这玄玉丹虽无起死回生,活死人而肉白骨之功效,却也是祛病延年,疗治内伤的武林圣品。 以他深厚绝世的功力,加上玄玉丹的药力功效,他精神焉得不恢复得出于料想之快。 江敏见他已经行功调息完毕醒来,本来是一片肃穆神情的娇靥,不由顿时高兴有如春花怒放,灿笑映然,情深脉脉地望着他的俊面,关怀地问道:“昭哥,你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不碍事了么?” 欧阳昭感激非常地望着她点点头道:“谢谢姊姊,小弟已经完全恢复不碍事了。” 欧阳昭话声方落,巧巧忽然小手儿一伸,拉着欧阳昭的手,天真地娇声说道:“叔叔,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哭了好么?这样哭太伤身体。”巧巧一片天真稚气娇憨之态,实在讨人喜爱。 欧阳昭闻言,不由爱极地抱起她的小娇躯儿,亲着她细嫩的小粉脸儿,微笑地点头说道:“巧巧说得对,叔叔以后再不这样哭了。” 忽然,一声厉吼夹着一声娇叱随风传来,欧阳昭不由剑眉微微一皱,望着江敏问道:“姊姊知道来敌是些什么人吗?” 江敏摇摇头道:“听说武功极高,我们也去看看吧。” 欧阳昭微一点头道:“好。” 他抱着巧巧,飘身疾向树林之内奔去。 江敏见状,连忙喊道:“昭哥!” 欧阳昭闻喊,疾地停身止步,回首目视江敏问道:“姊姊何事?” 江敏道:“昭哥,你知道这片树阵的通行之法吗?” “呵。” 欧阳昭闻问,这才恍然想起,先前凌瑶姬拉着他走入这片树阵之后、难怪要左弯右拐地绕了好久,才走出这片树林,原来也是一座树阵。 他摇摇头道:“不知道,姊姊知道吗?” 江敏螓首微摇地道:“我也不……” 忽听巧巧接着娇声说道:“不要紧,叔叔,你只管放心走好了,巧巧知道走法,巧巧告诉叔叔好了。” 江敏闻听,心中不禁暗忖道:我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把她给忘记了呢? 欧阳昭笨问道:“巧巧,你真知道走法吗?” 巧巧道:“叔叔不信问问阿姨好了,阿姨先前被困在里面便是巧巧带着她出来的呢!” 欧阳昭望着江敏问道:“姊姊!是吗?” 江敏粉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 欧阳昭亲了亲巧巧的小脸儿,笑说道:“那么你下来在前面带着叔叔阿姨走吧?”说着身形微俯,便要将巧巧放下,哪知巧巧竟然撒娇地摇着头道:“巧巧不要嘛,巧巧不要嘛,巧巧不要下来,要叔叔抱着走。” 江敏不由笑骂道:“小丫头倒会借机撒娇呢。” 巧巧向江敏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伏在欧阳昭的肩上格格地娇声笑了。 欧阳昭抱着巧巧和江敏并肩走入七星树阵,在巧巧的口说手指之下,毫无困难地通过了。 走出七星树阵,一眼便看到五丈远处,一白一黑两条人影疾若电闪般地翻飞飘舞,乍合又分,乍分又合,正斗得紧张激烈,险恶异常。 距离二人斗场丈外之处,聋老盘膝跌坐地上,显然已经负伤,正在运功调息疗伤,哑婆人虽守护在聋老身侧,但双目却是一瞬也不稍瞬地,全神凝注着斗场中形势,脸色显得很是焦虑与紧张。 距离斗场丈外之处,一排并肩站着三个黑袍,短发短髭,面容丑陋,年约七十上下的老者。 这三个老者目光虽凝视着斗场中的形势,但脸色神情却与哑婆相反,显得从容而轻松。 欧阳昭凝目一看斗场情形,不由剑眉微微一皱。 原来场中激斗一白一黑二人,白的正是凌瑶姬,黑的则是与旁站着三个面容丑陋的老者一样丑陋的老者。 凌瑶姬一身武功虽然极是神奇,身法轻灵巧妙非常,但是那丑陋老者,却也非是等闲人物,武功招式不仅极是诡异辛辣,而且掌力沉猛,劲风如涛,每一招出手皆有不可轻视的声威。 二人武学招式各有专长,似乎只在伯仲之间,难分上下,但在轻功身法上凌瑶姬则要较老者略高一筹。 不过,她内力不及丑老者雄浑刚猛,目前虽然与丑老者打个平手,但是时间一久,内力不济,凌瑶姬必然落败负伤在丑老者手下。 欧阳昭目睹这种情势,剑眉微微一皱之后,便向巧巧说道:“巧巧,你下来,叔叔去接下你阿姨去。” 他放下巧巧,立即身形飘前两丈,星目神光电射地朝场中激斗的二人,发出一声朗喝道:“住手!” 他内功精深,已是当世无匹,这一声朗喝,旁人听来似乎不大,但激斗中的二人却均皆听得心头猛然一震,耳如雷鸣。 随着他这声朗喝,凌瑶姬和丑老者立时齐都收招停手,各自跃身后退八尺。 丑老者闻听喝声,只道是来了什么老辈高手,哪知停身跃退一看,竟是一个年纪不满二十,书生打扮,气宇看来颇为轩昂的少年。 须知欧阳昭一身功力,已臻神光深蕴不露,返朴归真的至高化境,是以,由他外表看来,除了气宇颇为轩昂之外,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身负奇学的绝世高手。 丑老者虽是一个武学功力高绝的盖世枭雄,但他又怎知眼前这个年不足二十的少年,内家功力已臻达如斯境界呢。 他双目精光灼灼有若寒电般地,朝欧阳昭打量了一眼之后,忽地发出一声嘿嘿怪笑,道:“喝声听来似颇惊人,老夫还以为是什么高人来了,原来竟是你这么一个乳臭未脱的小娃儿。小娃儿,你叫老夫停手干什么?” 欧阳昭朗声问道:“尊驾何人?进入本谷何事?” 丑老者冷冷地道:“老夫弟兄号称藏边四雄,偶尔途经此地,看上这谷中景色颇为不错,想借住几时,暂作老夫弟兄游历中原的行宫。”他说至此处,略微一顿,目注欧阳昭问道:“小娃儿,你是什么人?” 欧阳昭不答理老者的问话,却转头望着江敏问道:“姊姊,你知道藏边四雄这名号吗?” 江敏娇声说道:“我只听说过藏边四丑,可没有……” 她话声未落,丑老者忽地双目猛瞪,一声断喝道:“住口!” 江敏语声一顿,笑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丑老者怒声喝道:“你是何人门下?既知老夫弟兄名号,当必知道老夫弟兄的规矩。” 江敏娇声一笑道:“你们的什么规矩呀?” 丑老道:“凡是触犯老夫弟兄者,定要予以惩戒。” 江敏故意装作不明白地问道:“我触犯你们什么了呢?” 欧阳昭接着问道:“尊驾等究竟要怎样?” 丑老者冷冷地问道:“小娃儿,你是这谷中的主人么?” 欧阳昭略一迟疑地点点头道:“不错。” 丑老者道:“老夫弟兄要在你这里住几天。” 欧阳昭冷峻地说道:“不行。” 丑老者嘿嘿一声冷笑,道:“老夫弟兄已经看中这地方了,不行也得行。” 欧阳昭沉声说道:“我说不行就不行。” 丑老者怒道:“难道你要老夫弟兄用强?” “你们要用强?” 欧阳昭脸上掠过一丝轻视之意,语声冷峻如冰地说道:“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欧阳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武林禁地。” 丑老闻听,不由愕然一呆,望着旁立的三个丑老者问道:“老大老二老四,你们听说过这地方吗?” 三个丑老者一齐摇摇头道:“没有。” 欧阳昭朗声接道:“你们现在不是听说了吗?” 丑老者问道:“这武林禁地是什么人规定的?” 欧阳昭道:“我。” “你?” “不错。” “你凭什么?” “我就凭我。”他话锋忽然一转,接着:“你们请出谷去吧。” 丑老者嘿嘿一笑道:“如果不呢?” 欧阳昭冷冷地道:“只有两条路可走。” “哪条路?” 欧阳昭道:“一是永远住在谷中,守护本谷!” “还有一条呢?” 欧阳昭俊面威棱逼人地说道:“死!” 第十七章 三绝令符 藏边四丑老大怪手拘魂苗化龙,老二绝命双环苗化虎,老三铁掌碎碑苗化豹,老四万里追风苗化驹,弟兄四人一身武学功力皆奇诡高绝,纵横边外武林三十多年罕遇敌手,乃边外武林道上声名赫赫的一代枭雄。 兄弟四人在边外武林道上,虽是声名赫赫,素有心黑手辣之誉,但所作所为,却皆介于正邪之间,生平并无多大恶行。 他弟兄自从出道之后,虽然自号藏边四雄,但因他兄弟面貌均皆生得极是丑陋,故而一般武林同道都以藏边四丑呼之。 对于这藏边四丑之号,他弟兄自然极是不喜。因此,他弟兄便立下了一个规矩,凡是称呼他弟兄为藏边四丑之人,便视为对他弟兄不敬,不管有无仇怨,一定毁其面貌,以为报复惩戒。 欧阳昭一句死字出口,藏边四丑闻听,不禁齐都脸色勃然大变! 铁笔碎碑苗花豹陡地嘿嘿一阵大笑道:“小娃儿,你的口气实在狂妄得骇人!” “哼!”欧阳昭口中冷哼一声,俊面凝寒似冰地说道:“尊驾等如果不想埋骨本谷的话,最好立刻退出谷外离去!” 苗化豹不由纵声一阵狂笑道:“小娃儿,你有多大功力,敢于这等狂妄目中无人!” 欧阳昭剑眉微微一轩,朗声道:“尊驾要想知道,简单不过。” “怎样?” 欧阳昭冷冷地道:“出手一试便知!” 苗化豹勃然大怒,双睛猛睁;精芒激射如电地嘿嘿一声冷笑道:“好!老夫这就试试你!” 说着,倏地一声暴喝道:“接掌!” 声落掌出,一股刚劲绝伦的掌力,挟卷着威猛无俦的狂飙,有如排山倒海地直向欧阳昭击至。 欧阳昭早已暗中凝劲运功力以待,一见他掌力击至,立即挥掌推出一股劲风掌力相迎。 铁掌碎碑苗化豹数十年修为,内功极深厚,素以掌力雄浑刚猛著称,但与欧阳昭相较仍差了一筹还多。 两股掌力相交,轰的一声巨响大震,苗化豹当场被震得胸口血气翻涌,身形踉跄连退了三个大步。 反看欧阳昭却依旧气静神闲,渊淳岳峙地卓立当地,有若玉树临风,身形竟连晃也未曾晃动一下。 苗化豹的心中不禁骇然大惊。 旁立的苗化龙、苗化虎、苗化驹三人睹状,也都不禁骇凛失色。 他们做梦也意料不到,眼前这么一个年纪不足二十的少年,竞有如是深厚惊人的内家功力! 苗化豹虽被震得身形踉跄后退,胸口气血翻涌,心中骇然大惊,但又怎肯服气?何况他适才一掌击出,又只用了七成真力。 其实,他又怎会知道,他虽是只用了七成真力,而欧阳昭却也只不过使用了六成真力,否则,他内功再是深厚,焉是欧阳昭之敌?此际纵不横尸当场,也必被震得五脏离位,重伤倒地不起! 他心中既然不服气,当然也就不肯甘心,而且他也实在有点不信,?这少年的内功真力,竟会高过于他…… 因此,他微一运息,平静胸中翻涌的血气之后,便即嘿嘿一声怪笑,喝道:“小娃儿!你果然有点门道,不过,老夫因恐你承受不起,所以适才那一掌只用了七成力道,现在你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话声未落,倏又推出一股刚猛无俦的掌力狂飙! 他这一掌击出,已运足十成功力,威势之强,较前自是大不相同! 欧阳昭一见他掌力威势,便知道他已倾尽全力。 他虽然绝未将他放在眼下,但却也不敢过分大意轻视,当下剑眉微微一挑,急地挥掌吐力迎出。 这一次的掌力相接,声威自是更见强猛惊人,只听得轰的一声震天巨响中,顿见狂飙呼啸,劲风如涛,满地沙石飞射…… 欧阳昭神色依旧地卓立如山,丝毫未曾移动,苗化豹则和上一掌一样,仍被震得胸口气血翻涌,身形踉跄后退了三大步。 两次击出的掌力虽然相差了三成,但所感受的结果情形都是一样,显然,欧阳昭掌下极有分寸,并无存心伤他。 欧阳昭掌下虽然留情,而苗化豹的心中也已知道这少年人的内功真力,确实高过于他。但是,武林中人成名不易,颜面攸关,他又怎能就此干休? 是以,他身形再度被震退之后,却是一退即进,口中一声暴喝,双掌舞起一片如山掌影,猛朝欧阳昭凌厉无匹地攻出。 欧阳昭见状,不由朗声一笑,足下移步横跨六尺,避开他凌厉攻至的如山掌影,同时沉声喝道:“且慢!” 苗化豹虽然极欲将欧阳昭击败掌下,扳回颜面,但他弟兄纵横边外武林数十年,乃是声名赫赫的枭雄,并非一般无耻的恶徒之流,闻声只得收掌停攻,双目精光激射地注视欧阳昭喝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欧阳昭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在下已是两番掌下留情,尊驾竟仍然如此不识进退,难道定要逼着在下痛下绝情,自找难看?” 说时,星目电射,威棱逼人地注视着苗化豹。 苗化豹丑脸不禁陡地一红,但旋即嘿嘿一声冷笑,喝道:“小子!你内力似乎确然不弱,但如要一招一式的动手拚搏起来,老夫就不相信你也能胜得老夫!” 欧阳昭轩眉问道:“是徒手?还是使用兵刃?” 苗化豹傲然说道:“老夫外号铁掌碎碑,生平会过不少名家高手,皆以一双肉掌对敌,从未使用过兵刃!” 欧阳昭道:“这么说来,你在掌招上必有特高的火候造诣了?” 苗化豹嘿嘿一笑道:“动手时你就知道了。” 欧阳昭冷然一哂道:“你自信必胜吗?” 苗化豹沉声说道:“只要你能胜得老夫这双铁掌,老夫弟兄便立刻退出谷外离去!” 欧阳昭陡地朗声哈哈一笑,道:“天下那有这等便宜之事!” 苗化豹怒声道:“你想怎样?” 欧阳昭脸色凝寒如冰,冷峻无比地说道:“要你们全都留下!” 四丑弟兄脸色齐皆一变,苗化豹阴声一笑道:“就凭你吗?” “不错。” “你办得到吗?” 欧阳昭冷冷地道:“大概还没有多大困难。” 这种口气实在太大,太狂! 苗化豹只气得满头短发根根竖立,脸色铁青,双目怒瞪,厉声喝道:“小鬼,休要徒发狂言,且与老夫拼搏百招,分决高下之后再说吧!” 声落,双掌便又舞起一片如山掌影,纵身形,捷逾电闪般地猛朝欧阳昭攻出。 他身形甫才纵起,蓦闻怪手拘魂苗化龙一声喝喊道:“老三,且慢动手!” 苗化豹闻喊,只得硬将纵起的身形骤然刹止,收掌停攻,颇感诧异地望着苗化龙问道:“老大,为何拦阻?” 苗化龙朝他摇摇手,脚步移动,飘身而出,双目精光有若两股寒电般地射视着欧阳昭问道:“小娃儿,你贵姓大名?” 欧阳昭冷傲地答道:“欧阳昭。” “呵……”藏边四丑弟兄口中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四张丑脸上立时现露出一片似惊似喜之色,八道目光齐都精光灼灼地投视在欧阳昭身上。 怪手拘魂苗化龙目注欧阳昭问道:“闻听江湖传说,少侠乃是神剑震八荒欧阳大侠之后,武林三绝的传人,不知此说是真是假?” 欧阳昭点点头道:“一点不假。” 怪手拘魂苗化龙肃容说道:“请少侠出示信物。” 欧阳昭不禁一愕,问道:“什么信物?” 苗化龙道:“三绝令符!” 欧阳昭朗目如电,扫视了藏边四丑弟兄一眼,问道:“你要看令符怎地?” 苗化龙肃容道:“有桩事情,必须三绝令符解决。” “什么事情?” 苗化龙道:“请先出示令符,老朽方能向少侠说明。” 欧阳昭感觉奇怪地问道:“很重要吗?” 苗化龙点点头道:“关系至大!” 欧阳昭想了想之后,便自怀中取出三绝令符托在掌心上,双目神光奕奕地凝注着怪手拘魂朗声道:“有什么事情请说吧!” 藏边四丑一见三绝令符,脸色神情立时极其严肃,恭敬无比地齐朝欧阳昭躬身行礼,并由苗化龙发话说道:“铁旗四雄参见盟主。” 欧阳昭见状,不由愕然一怔!收起三绝令符目视藏边四丑问道:“在下是你们盟主?” 苗化龙恭敬地答道:“属下等适才无知,冒犯盟主虎威,尚祈盟主恕罪。” 欧阳昭心中愕异不已,问道:“你们是什么盟?” 苗化龙答道:“五旗盟。” “何谓五旗盟?” “金、银、铜、铁、玉,五旗。” 欧阳昭接着问道:“五旗盟共有多少人?” 苗化龙答道:“加上年轻的一辈,共有三百多人。” “他们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以旗为单位,散居边外各地。” 欧阳昭又问道:“五旗首领都是些什么人?” 苗化龙答道:“金旗旗主掌剑双绝东方浩,银旗旗主逍遥秀士白俊扬,铜旗旗主过天星石庆瑜,铁旗旗主独臂金刚佟天胜,玉旗旗主飘渺仙姑方无畏。” 苗化龙说罢,忽然面现诧异之色地望着欧阳昭问道:“关于本盟的情形,老盟主一点也没有对盟主说过?” 欧阳昭摇摇头道:“在下根本不是你们五旗盟的盟主,也不知道你所说的老盟主是谁?” 苗化龙双眉微皱地沉吟稍顷,说道:“老盟主就是盟主的三位恩师。” “哦” 苗化龙接着又道:“老盟主当年离开之时曾经说过,凡是身怀三绝令符之人,便是本盟新任盟主,可是……” 他说至此处,略微一顿之后,便又接道:“老盟主既将令符交给盟主,不知为何却又不将本盟之事告知?这实在使人感觉迷惑不解!” 欧阳昭略一沉吟,说道:“此事极为明显,三位恩师必是因为在下资质愚劣,不堪掌理五旗盟重任,故而虽将令符交给在下,却不提说五旗盟之事。” 苗化龙沉吟地摇摇头道:“以属下揣想,老盟主决非是这种意思。” 欧阳昭问道:“何以见得呢?” 苗化龙肃容说道:“老盟主当年名震天下武林,一身武学功力高深莫测,盟主资质若非上乘之选,堪传衣钵,岂能幸蒙老盟主恩宠,传以绝世奇学,交付令符,是以……”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属下虽然不敢妄加揣测老盟主,没有对盟主提说五旗盟的意思何在,但敢断定此中必然另有原因。” 欧阳昭闻听苗化龙的这番话之后,深觉他所言甚是有理,回想当时的时间,只不过是极短促的三天,三位恩师除了尽量不使自己心神旁鹜,聚精会神地对自己传授讲解武功招式之外,哪还有多余的时间讲说其他。 他本想将当时的这种实情告诉苗化龙,但却又觉得何必多此一举。因为他并无意去接掌五旗盟当盟主。 他心中微一思忖之后,便即目注苗化龙朗声说道:“此中也许确是另有原因,不过,恩师对此事既然未曾提说交待,在下自当不是贵盟新任盟主。” 苗化龙一听欧阳昭这种口气,竟有不欲接掌五旗盟主之位之意,心中不由有点发急地大声说道:“不管怎样,你既然身怀三绝令符,便就是本盟的新任盟主,不容否认!” 他本非是能言善语,口齿极佳之人,是以心中一发急之下,便不禁有点口不择言,语气略带强硬地大声喊叫起来。 欧阳昭闻言,俊面陡地一沉,道:“也不管我愿不愿意么?” 苗化龙不由微微一呆,一时之间竟讷讷不知所答。 万里追风苗化驹见状,连忙接口说道:“少侠愿不愿意接掌本盟盟主之位,老朽等自是不敢哓舌勉强,不过,少侠应该知道,凡是身怀三绝令符之人,便是本盟新任盟主。此乃老盟主当年离开本盟时交待之言,自从老盟主离开时节起,五旗盟属下弟兄,便即散居边外各地深山荒谷之中,躬耕自给,不问江湖是非,以无比的信心与坚忍,静待着新任盟主驾莅掌理盟务,直到今天,已等待了三十年之久,方始……” 万里追风苗化驹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微微一顿,接着便又极快地说道:“为了不辜负盟下弟兄三十年的坚忍期待之苦心,少侠纵然不欲接掌盟主之位,似乎也应该代替老盟主前往作一番处理交待,免得众弟兄仍在永无尽期地期待下去,不知少侠心中以为然否?” 万里追风苗化驹的这番话,说得不但极是感人,而且中肯动听,于情于理,皆没有一丝不合。 因此,欧阳昭闻言之后,便不禁紧皱起两道剑眉,沉吟地望着苗化驹说道:“你这番话虽是颇为有理,不过……” 万里追风苗化驹,乃弟兄四人中最聪明机智,能言善说之人,他一听欧阳昭的口气,便不待他不过以下之言出口,迅速地接着说道:“少侠对此如果也觉为难的话,老朽另外还有一个办法。” 欧阳昭急问道:“什么办法?” 苗化驹故作沉吟地说道:“这办法只怕少侠会更感为难。” 欧阳昭道:“你先说出来听听看。” 苗化驹忽然肃容说道:“请少侠告知老盟主隐居处所,由五旗旗主前往谒见请示,请老盟主决定是由少侠接任盟主,还是怎样。” 欧阳昭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必前往请示了。” 苗化驹道:“那么少侠是愿意继承老盟主之志,接掌本盟了?” 欧阳昭摇摇头道:“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苗化驹伺道:“少侠的意思是?” 欧阳昭目光朗朗缓缓地扫视了藏边四丑弟兄一眼,俊脸神色忽然微显黯然,肃容说道:“三位恩师业已于三个月前仙逝了!” “呵!” 武林三绝的死讯,听入藏边四丑的耳中,何异是平地响起一听巨雷,只震得弟兄四人心中猛然翻动,八只眼睛猛张,精芒灼灼电射,满脸一片惊愕之色地望着欧阳昭只是发愣。 虽然,武林三绝埋骨深山之说,在江湖上已经传说了十多年,但是也只是传说而已,武林中人谁也不敢证实这传说是真是假。 尤其是五旗盟属下,他们更不相信这传说,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武林三绝的一身武学内功修为,已臻达内家绝顶化境,距离金刚不坏之身已经不远,怎会就轻易死去呢? 是以,他们一直坚信,他们的盟主必然隐居在极其静秘的深山幽谷中,在修练绝世神功,更深信终有一天,必会有一位全才的新盟主武林三绝的衣钵传人,翩然降临五旗盟,带给五旗盟蓬勃的生气,轰轰烈烈地掀起正义的旗帜,扬威天下武林。 因此,他们期待新盟主的出现,虽已期待了三十年之久,但信心却仍坚定不移,不为江湖的传说而产生丝毫动摇。 欧阳昭自出道江湖,即以辟毒追魂旗旋风八招旗招,独斗天山四剑、青城六道、邛蛛八索等当今一流高手,名震天下武林,轰传遐迩。黑白两道武林之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他的出身来历,他乃是十五年前惨遭峨嵋、青城、昆仑、天山、华山、邛崃、崆峒,七派掌门百余高手,围攻杀害的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大侠夫妇之子,武林三绝的衣钵传人。 他的出身来历,武林中虽然已是无人不知,但是,五旗盟属下弟兄,因为远处边外深山僻谷之中,又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故直到月余之前,始才得到消息。 武林三绝的传人出现江湖,这消息传入五旗盟属下的耳中,自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全盟人心振奋异常! 于是,五旗旗主略一会商,便立即亲率旗下高手三十余人,进入中原江湖,分途查访欧阳昭的行踪。 欧阳昭说出武林三绝已经仙逝的死讯之后,接着便感伤地轻叹了口气,向藏边四丑缓缓地说道:“既是三位恩师当年曾对盟下弟兄如此交待过,在下理应前往接掌盟务,以履恩师的诺言,但是在下年轻德薄,实在不配负此重任,何况……”他说至此处,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你们可将贵盟居处地址留下,稍假时日,在下当必前往代替恩师作一番处理待交便是。” 万里追风苗化驹肃容说道:“少侠何不现在就动身前往呢?” 欧阳昭摇摇头道:“在下尚有许多事情亟需办哩,目前无暇分身。” 苗化龙问道:“是为了黄山约期在即?” 须知欧阳昭和七派掌门相约于三月十五日,在黄山天都峰顶了断血仇之事,早已传遍江湖,天下武林人尽皆知。 欧阳昭所说尚有许多事情亟需办理,虽非指黄山之约而言,但听苗化龙如此相问,遂也就不愿多作解释地点点头道:“黄山赴约之后,在下定必立即前往贵盟一行。” 苗化龙沉吟稍顷,忽朝欧阳昭抱拳一拱,肃容说道:“少侠既然这么说法,老朽弟兄便就此告辞,归报五旗旗主,届时当前往黄山恭迎少侠侠驾。” 说罢,便与三个兄弟一齐转身掠起,施展上乘轻功身法,由花树迷仙阵顶,足踏枝梢一掠数丈地直往谷外如飞驰去。 聋老虽被铁掌碎碑苗化豹的掌力震伤内腑,但伤势并不很重,况他内功修为又甚精湛深厚,经过一阵运功调息自疗之后,此刻早已痊愈复原。 欧阳昭目送着藏边四丑弟兄飞驰掠去的背影,消失在谷口之后,便转身望着聋老关怀地问道:“聋老,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经过哑婆以手语转告,聋老连忙恭敬地说道:“多谢公子关心,老奴已经好了。” 欧阳昭点了点头,一双朗目忽然显现一片湛湛神光,有如两道电芒般地凝视着聋老,但语气却极是温和地问道:“聋老,先父母之灵堂,是本谷老主人所设的么?” 经哑婆以手语转告,聋老立即肃容道:“敝老主人闻听得令尊令堂的噩耗后,心底极端悲痛之余,便绘画了这幅肖像,设置了这座灵堂,以晨昏吊奠。” 欧阳昭心中颇为激动地道:“这么说来,本谷老主人和先父乃是渊源极深之人了,但不知……” 他说至此处,略略一顿之后,接道:“望聋老详予告之。” 聋老看完哑婆的手语,点点头道:“此地非是谈语之处,请公子先随老奴到屋内略息,老奴当将敝老主人和令尊令堂之渊源关系详为奉告。” 说罢,便与哑婆举步在前带路,向左侧一座精舍隐现的树林中走去。 欧阳昭正要举步跟着向林中走去时,巧巧小娇躯儿一纵,扑到欧阳昭怀内,两只小臂儿搂着欧阳昭的身子,仰起满是天真稚气讨人喜爱的小脸儿,望着欧阳昭娇声说道:“叔叔,你抱着巧巧到屋里去好么?” 欧阳昭见巧巧如此天真娇憨可爱,心中不禁爱极地抱起她来,在她的小粉颊儿上亲吻了一下,连连点头地笑道:“好,好!” 凌瑶姬见状,不由笑骂道:“已经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就缠着人要抱,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了!” 巧巧天真地格格娇笑道:“阿姨,这并不是巧巧没有规矩呵。你不要骂巧巧好么,这是叔叔喜欢巧巧,巧巧也喜欢叔叔,不然,巧巧才不会得要叔叔抱呢。” 巧巧说到这里,两只明亮的大眸珠忽地骨碌碌地一转,满脸天真娇憨地望着欧阳昭问道:“叔叔,你说对么?” 欧阳昭闻问,连忙点头笑说道:“对,巧巧的话对极了!” 凌瑶姬倩笑地斜睨了欧阳昭一眼,莲步轻移,走近江敏身旁,朝江敏温婉地一笑,亲密地挽着江敏的玉臂,语音娇甜无比地说道:“姊姊,请和小妹到屋里去休息吧。” 凌瑶姬性情本极温婉纯良,她因先前未曾看出江敏是个易钗而弁的少女,乃才吹奏出她新学成不久的迷仙曲,以欧阳昭、江敏为对象,试试它的威力,万想不到竟害得江敏和欧阳昭被曲音幻景所迷,演出了一场旖旎风光…… 对于此事,她心底本就一直感觉歉疚不安,尤其是自从知道欧阳昭便是她师父设置着的灵堂中供祀着的欧阳大侠夫妇之子之后,芳心底也就更加地感觉得歉疚与不安。 由于心底的歉疚与不安,便自然而然地对江敏显得特别地亲密,以博取江敏的好感和谅解。 其实,江敏对于适才的那番旖旎风光,在女性害羞的心理上,对凌瑶姬虽是不免有着恨怨之心,但情形并不十分严重。 因为江敏和欧阳昭相识虽才不过一天的时间,可是,男女之间的情爱的产生,就是那么奇异微妙,像迷一样地令人难解,难测…… 就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中,她对他已是一见情生,产生了情苗爱愫…… 是以,她对凌瑶姬心底虽是有着一丝恨意,但在知道她确是出于无心之过,而又不是个淫娃荡妇之后,也就原谅了她。 何况此刻的情形已经极为明显,凌瑶姬的师父,与欧阳昭的父母和武林三绝都有着极深厚的渊源关系。她就是不想原谅她也得原谅她,否则,她又能将她怎样呢? 于是,江敏便朝她微笑地点了点螓首,二人相挽着玉臂在前,欧阳昭抱着巧巧随后,走向树林中的精舍。 精舍之内,聋老夫妇俩已端正好了饭菜,一见欧阳昭抱着巧巧走入,聋老便即寒着脸向巧巧叱道:“巧巧!怎么可以要公子抱你,太没有规矩了,还不赶快下来!” 欧阳昭闻言,连忙向聋老摇摇手道:“聋老,你别叱责她,是我高兴抱她的。” 聋老虽然耳不能听,不知道欧阳昭说的什么,但从欧阳昭摇手的动作上,已明白是阻止他不要叱责巧巧之意,遂恭敬地说道:“老奴遵命。”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着又道:“现在时已过午,公子和江姑娘肚里想必早已饿了,荒山僻谷之中,没有什么好的菜肴招待,粗菜淡饭,请公子和江姑娘且随便用点,填填肚子。” 说罢,便奉手躬身恭敬地请欧阳昭和江敏入坐。 欧阳昭和江敏自作日午后直到这时为止,滴水未进,肚子里早就饿了。只因精神情绪一直紧张,故未顾及,同时也并不觉得怎样。此刻经聋老一提,再加目睹桌上摆着的饭菜,不由顿感饥肠碌碌,甚是难受。 于是,他俩也就不和聋老多作虚伪客套,朝聋老微笑地点了头,将巧巧放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则在巧巧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饭后,聋老不待欧阳昭催问,便将凌瑶姬的师父和欧阳昭父母的渊源关系,与及武林三绝的交谊,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欧阳昭。 原来凌瑶姬的师父玉萧倩女柳薇,本是欧阳昭的母亲南海玄女孙婉萍少女时代,自南海初入中原时结识的闺中密友。二人一同行道江湖,俪影双双,感情之好,较之同胞姊妹尤甚。 因为她二人均皆生得姿容绝世,风华盖代,美艳倾城,在当时武林之中,不知道曾经风靡了多少江湖豪雄、年轻的武林俊彦,可是,她二人却视这些人有如粪土,而不屑一顾。 他二人同行同止,行道江湖一年多的时间,不幸终于发生了:她二人同时结识了欧阳丹,也同时产生了情愫,爱上了欧阳丹。 本来她们一双两好,仿效那娥皇女英的故事未始不可,但她们俩实在是很难做得到的。 深深的爱,决不容许有第三者插足的哪一个女性不希望自己获得一个完整的爱情? 何况她二人又都是美绝尘寰的少女。凡是美丽的女性,大都是高傲的,而高傲的少女,她们的占有欲也是最强的。 她二人虽是闺中密友,胜同胞姊妹,但在爱情方面,却是彼此互不相让的。少女的矜持,虽然使她们尚还不好意思明争,而暗底里却是谁也不肯容让的。 后来,不知为什么,玉萧倩女柳薇忽然放弃了与孙婉萍的竞争,悄悄地离开了欧阳丹和孙婉萍,江湖上也就从此失去了她的芳踪。 玉萧倩女柳薇离去之后,欧阳丹和孙婉萍曾踏遍了大江南北十多省,寻访她的下落。 但是,茫茫天涯,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而况柳薇又已下定决心,忍痛割爱成全孙婉萍,有意避开她和他,不愿和她们再见面呢。 欧阳丹和孙婉萍被七派掌门百余高手围攻之时,她正远居漠北,闻得恶耗之后,便即带着聋哑双绝夫妇急急赶返中原。 孙婉萍是她的闺中密友,欧阳丹是她芳心深爱之人,她当然很想替他们报仇。但是,她乃是个聪明绝顶的沉稳之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七派人多势众,实力庞大,报仇非是简易之事,必须谋定而后动始可。 她也知道欧阳丹夫妇还有一子,自欧阳丹夫妇被害后,便即失踪,下落不明。 于是,她便选择了这座荒谷,加以一番布置,定名为迷仙谷,和聋哑双绝夫妇居住下来,替欧阳丹夫妇设立了灵堂,一方面不时出谷暗访欧阳丹夫妇的遗孤,一方面苦练武功,徐图报仇之策。 哪料天不假年,她返回中原在这座迷仙谷中住了五年多的时间,竟忽罹绝症,一病不起,终而瞌然长逝。 凌瑶姬本是一个官绅门弟的遗孤,其族人为欲吞占其父母遗产,正拟设法将她除去,恰巧被柳薇无意中遇上,因见她生得骨格清奇,乃练武的上乘之材,逐便将她抱回谷中抚养,收作衣钵传人。 她于患罹绝症之后,已知自己不久于世,便将一身所学录成诀谱,交给聋哑双绝夫妇,请他夫妇俩好好照顾凌瑶姬,督她勤练武学,不到一切武学功力臻达大咸之境时,不得告诉她师承名号,不准她出谷踏入江湖。 聋哑双绝夫妇本是漠北江湖道上的成名高手,当年遭遇强敌五人围攻,夫妇二人奋力与敌苦斗一夜,终于身负重伤,眼看即将溅血横尸,命危一发之时,恰逢柳薇路过仗义援手,救了他夫妇的性命。 他夫妇虽然出身草莽,但乃是极重义气的至情至性中人,因感救命之恩深重如山,便自愿跟随柳薇为奴作仆。 柳薇当时正是甫离欧阳丹孙婉萍,远走漠北之初,只身单影,芳心极感落寞之际,她虽然没有答应聋哑双绝夫妇的为奴之说,但却欣然答应和他夫妇为友,愿意与他夫妇一起在漠北择地定居。 至于武林三绝原就与柳薇相识,三十年前武林三绝离开五旗盟,赴漠北觅地隐居修练神功时,曾与柳薇相遇,并在柳薇居所盘桓了三天才离去,是以聋哑双绝夫妇也才见过武林三绝一次。 欧阳昭听完聋老的详说告诉之后,这才明白一切。 聋老一口气说罢玉萧倩女柳薇和欧阳丹大侠夫妇的渊源关系之后,略微顿了顿,接着便沉吟地目视欧阳昭又道:“公子,有件事情,请恕老奴多嘴,不知公子肯见容否?” 欧阳昭闻言,连忙说道:“聋老有何见教?尽管请说就是,何必如此客气。” 经过哑婆以手语转告之后,聋老便望着欧阳昭肃容说道:“关于五旗盟请公子接掌盟主之事,老奴认为公子应该顺理成章地接受,领导该盟行道江湖,主持武林正义,继承令师的雄心大志!” 聋老话甫说完,江敏忽地接说道:“聋老说得不错,你的确应该接掌五旗盟,肩负起主持武林正义的责任,轰轰烈烈地作为一番,方不负你一身所学。” 欧阳昭剑眉微皱地道:“可是小弟……” 不待欧阳昭说下去,江敏忽又接着娇嗔地说道:“可是什么,五旗盟既是武林三绝所创,而你又是三位老人家的衣钵传人,更应该继承遗志!” 欧阳昭见她娇嗔之态,不由笑说道:“照姊姊这么说,于情于理,于责于义而言,小弟均该非接掌五旗盟盟主之任不可了?” “当然!”江敏点点头又道:“事实上你是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凌瑶姬在旁也接着娇声说道:“公子,对于江湖上的事情,小妹虽然还不清楚,不过,既然聋老和江姊姊都这么说,想来必定是没有错的,公子应该接纳这意见才是。” 欧阳昭沉吟地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我看还是到时再说吧。” 巧巧忽然天真地说道:“叔叔,你去当盟主,巧巧便着你不离开,如果有坏人欺负你,巧巧就帮着你打他。叔叔,你说好吗?” 欧阳昭闻听,遂笑着说道:“好!以后遇着坏人,叔叔如果打不过他们时,一定叫你帮着打他们。” 欧阳昭前往灵堂,叩别了他父母的灵位,又向凌瑶姬和聋老哑婆巧巧等告别后,便和江敏缓步朝迷仙谷外走去,凌瑶姬等四人随后相送。 在谷口,他突然停住脚步,凝立良久,心中忽然有所决定似地,缓缓地伸出右手,运劲透指,在谷口左边的石壁上飞快地刻划着。 顿见石屑如粉,籁籁下落,顷刻之间,石壁上现出了龙飞凤舞的十六个大字。 “武林禁地,擅入者死!五旗盟主欧阳昭立。” 字迹雄劲,入石三分,深浅一致,显示出他精湛深厚的内家功力,已臻达炉火纯青化境。 他写罢之后,忽地深深地吁出了一口长气,随着这口长气,他胸中似乎发舒出了无限的悲愤与悒闷。 凌瑶姬望着他刻下的这十六个大字,有点不解他用意地问道:“公子,你为什么要刻下这样的字呀?” 欧阳昭神色肃然地说道:“先父母的灵堂设在本谷,岂可容人随便入谷骚扰,是以……” 他说至此处,微微一顿,忽地俊脸凝寒如冰,两道目光有若冷电激射,令人生畏地望着聋老哑婆沉声说道:“烦请贤夫妇暂时代我维护这禁令尊严,凡是擅入本谷之人,格杀勿论!” 哑婆只听得心头猛然一震,暗忖道:好重的杀气! 她心中虽在这样暗想,但双手却在急急不停地比划,将欧阳昭的话意转告聋老知道。 聋老尚未答言,只听欧阳昭接着又道:“我此去途中如果遇着五旗盟之人,当即凭三绝令符,以新盟主身份,令他们选拔高手前来守护本谷,听由贤夫妇指挥。” 哑婆闻听,急急以手语转告聋老,聋老看完哑婆的手语之后,脸上不由现出一股惊喜之色,恭敬地肃容说道:“老奴敬领公子令谕!” 欧阳昭点头微笑地朗声说道:“如此我就重托贤夫妇,并谢谢了!” 说罢,便转对江敏说道:“姊姊,我们走吧!” 江敏微一点头,双双纵起身形,儒衫飘飘,疾逾飘风地奔驰而去。 凌瑶姬等人伫立谷口,目送着欧阳昭和江敏的背影,去远了,渐渐地消失之后,这才转身返回谷内。 欧阳昭和江敏脚下有如行云流水般,一口气疾奔了二十余里。欧阳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停住身形道:“糟了!” 江敏不知他这句糟了因何而发。不由一怔,倏地也停住身形望着他问道:“什么事糟了?” 欧阳昭道:“你的那匹马丢了实在太可惜了。” 江敏闻言,不由微笑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那么大惊小怪地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为了那匹马,那匹马的模样儿看来虽然很是神骏,但也只是一匹较好的健马,并不是什么异种宝驹,丢了就丢了,何必去可惜它。” 欧阳昭之所以说可惜,原是因为马样神骏非常,以为它是一匹千里宝驹,及至听她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竟看走了眼,便也笑说道:“既然不是宝驹,当然说没有什么可惜了……” 他话刚至此处,忽见前面百丈余外,快如风驰电掣般地奔来五条人影,立时剑眉微微一挑,道:“不知道又是那路神圣,来找小弟的麻烦来了!” 江敏凝目朝奔来的五条人影望了望,道:“我看不是吧。” 就在二人说这么两句话的时间,那五条人影已驰近了五六十丈距离。 身形之快,恍似追风闪电,显见皆是功力上乘的内家高手。 欧阳昭目视着这疾驰奔来的五条人影,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杀机,口中自语似地喃喃说道:“只要这五人真是找麻烦来的,我必定要他们全都溅血当地,不让有一个活着离开……” 语声低沉,冷峻如冰,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这时,日色西斜,距离黄昏时分已是不远。 就在他心底杀机涌起,口中喃喃自语之际,那疾奔而来的五人已奔至他对面丈余之处,倏地一齐刹住身形,停步伫立。 只见这五人乃是一个年约四十开外,气质高华,风姿绰约,令人一见顿生好感的中年妇人,和四个双十年华的绝色少女。 她们都是一式身着淡青罗衫,淡青的裙,背上斜插着一枝长剑,连剑柄上的丝穗也是一色淡青的颜色。 那中年妇人双目精光灼灼如电似地,朝欧阳昭和江敏二人来回地打量了一阵之后,忽然和声问道:“二位可是由迷仙谷中来的?” 欧阳昭点头答道:“不错。芳驾有何见教?” 中年妇人目视欧阳昭又问道:“少侠可是欧阳公子?” 欧阳昭朗声说道:“在下正是欧阳昭,芳驾何人?” 中年妇人面容陡地一肃,朝欧阳昭衽衽为礼的,恭敬地说道:“玉旗旗主飘渺仙姑方无畏率领旗下四大弟子拜见盟主。” “哦,原来是玉旗方旗主。”欧阳昭说着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方旗主来得正好,本盟正有事情相烦!” 玉旗方旗主连忙恭敬地说道:“本旗恭聆盟主示谕。” 欧阳昭略一沉吟,朗声说道:“迷仙谷业经本盟主划为武林禁地,必须派人前往守护,烦请方旗主立刻代本盟传令各旗遴选高手二人,赶赴迷仙谷,由谷内聋哑双绝夫妇指挥,司任守谷之职,凡擅入者,一律格杀!” 玉旗方旗主肃容答道:“本旗遵令!” 答罢,便转向秀立身后的四女沉声说道:“双莺分领传令,双凤即刻动身先赴迷仙谷向聋哑双绝夫妇报到。” 四女一齐躬身应诺,并朝欧阳昭行礼,娇躯微晃,展开身形,如飞般地分两路疾驰而去。 玉旗旗主忽又目视欧阳昭恭敬地问道:“盟主尊驾何时前赴本盟中枢发号施令,竖立武林‘正义之军’的旗纛,昭示天下武林?” 欧阳昭道:“本盟黄山赴约之后。” ,玉旗旗主道:“盟主何不现在就起驾前赴本盟中枢,发令竖立武林‘正义之军’的旗纛后,再赶赴黄山之约?” 欧阳昭摇摇头道:“恐怕时间上赶不及了。” 玉旗旗主道:“此去本盟中枢来回时间十天足够,黄山约期尚有十多天时间,决无赶不及之理。” 欧阳昭道:“目前本盟主尚有其他事情必须办理,无暇分身。” 玉旗旗主道:“但不知是什么事情,本旗可否代劳?” 欧阳昭心中忽然微微一动,问道:“本盟眼下进入中原人数共有多少?” 玉旗旗主答道:“三十多人。” 欧阳昭沉吟地道:“烦请方旗主立刻设法通知他们,暗中访查在长江两岸,残杀七派门下弟子之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玉旗旗主闻听,不由微感诧异地说道:“长江两岸残杀的七派门下弟子,不是神州三杰所为么?” 欧阳昭摇摇头道:“不是!” “盟主怎知?” 欧阳昭道:“本盟乃是神州三杰之一。” “呵……” 欧阳昭接着又道:“长江两岸惨案发生的当时,本盟主正与表妹南海碧瑶宫主作客千山凝冰崖冰魄夫人居处。” 玉旗旗主沉吟地说道:“这么说来,乃是有人冒名嫁祸了!” 欧阳昭点点头道:“不错。此事必须在黄山赴约之前,查明这冒名嫁祸之人是谁,于黄山赴约之时向七派掌门交待!” 玉旗旗主又问道:“盟主此刻驾欲何往?” “行踪无定,访查嫁祸之人。” 玉旗旗主想了想,道:“本旗主即通知各旗属下,即刻着手竭力查访,于黄山赴约之前一日,赶至黄山复命。” 欧阳昭点头说道:“如此便偏劳旗主了。” 玉旗主微笑地道:“本旗应该为盟主效劳,盟主何必客气。” 说罢,便朝欧阳昭衽衽一礼,又朝江敏微一点头,转身飞驰而去。 夕阳西下,黄昏渐浓,天色已经逐渐地黑下来了。 欧阳昭陡然伸臂挽着江敏的纤腰,低声说道:“姊姊,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我们且急赶一程,再找地方息宿吧。” 江敏妙目含情地瞟了他一眼,点点螓首,任由他挽着纤腰,脚下有若行云流水,朝前疾驰。 晚风徐拂,二人并肩驰行,一股特异的芬香,自江敏的身上不断地散发出来,往欧阳昭的鼻管里直钻。这芬香刺激着他底嗅觉官能,使他忆起昨夜在花树迷仙阵中旖旎的一幕,不禁有点,心荡神驰…… 他心荡神驰,挽着江敏纤腰的右手,也就情不自禁微微用力一紧。 “呵唷!”他这微微用力一紧,江敏在骤然无防之下,几乎被他搂折了小蛮腰,不禁脱口发出了一声娇呼。 他骤闻江敏出声娇呼,尚还不知为了何事,立时停住身形,愕然地望着她,极关心地问道:“姊姊,你怎么了?” 江敏见他一股愕然关心之状,不由感到既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娇嗔地说道:“还问呢,什么事?问你自己呀!” “问我自己?” 欧阳昭一时之间,宛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更为莫名,愕然问道:“我怎么了?” 江敏道:“你不能轻点儿么?” 欧阳昭仍是一脸迷惑之色地望着江敏问道:“轻点儿什么呀?姊姊。” 江敏生气地道:“你欺负了我,还要装傻。” 欧阳昭一听,不由着急地道:“小弟真的不知道,姊姊,你说明白点好么?” 江敏本以为欧阳昭在使坏,故意装傻不知,及至一见他脸露着急之色,这才明白他不是故意装傻,遂就噘着小嘴儿,娇嗔地道:“我的腰都几乎要被你搂折了。” “哦……”欧阳昭这才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俊面不禁陡地一红,连忙向江敏拱手一揖,赔礼道:“小弟时得意忘形,以致未曾注意,多用了点力,搂痛了姊姊,尚望姊姊原谅勿责,不过……” 他说至此处,倏地顿口止声,目视江敏,含笑不语。 江敏乃聪明绝顶,慧质兰心之人,见他如此神情,似乎已明白了他不过以下的话意,不由粉脸一红,朝他娇嗔道:“啐!真厚脸皮不要脸……” 欧阳昭哈哈朗声一笑,重又探臂挽着江敏的纤腰,迈步向前疾行。 夜雾渐浓,天色越来越黑了。 举目四望,仍然不见一点星火。距离镇市不知还有多少远,同时也不知往那一个方向走,才有村镇。 欧阳昭不由剑眉微蹙地说道:“姊姊,看这情形,今夜我们大概要露宿荒郊了。” 江敏闻言,毫不介意地说道:“管他呢,没有地方息宿,我们就这样地走一夜路好了。” 她说时脚下虽是未停,却把一个娇躯向欧阳昭紧贴了贴,星眸微瞌,螓首微抖地依偎在欧阳昭的肩胛上。 此刻,他二人正行经一片树林之前。 江敏话声甫落,忽闻林中传出嗤的一声冷笑,接着便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这里虽然没有屋宇,却是情侣理想的息宿地方,我看两位也不必走一夜的路了,还是就在此休息休息。” 话声中,只见树林内人影一闪,像幽灵般地闪出一个身着儒衫,脸蒙黑布之人,气定神闲地当道卓立。 从这蒙面人闪身出林,轻若飘絮般地身法上看,即知是一个身怀绝学,内功造诣颇高的武林高手。 欧阳昭和江敏倏然停步伫足,目光朗朗地望着蒙面人朗声问道:“尊驾何人?为何拦路阻道?” 蒙面人双目灼灼,光如两股冷电般地望望欧阳昭又望望江敏,口中发出一声阴森的嘿嘿冷笑,道:“在下乃神州三杰欧阳昭,你们是那一派门下弟子?赶快报出姓名师门,在下好替你们登帐!” 欧阳昭和江敏一听这蒙面人竟自称是神州三杰欧阳昭,脸色不禁愕然微变地互相望了一眼。 原来欧阳昭和江敏二人,因身上的衣服全都染满血污,已于迷仙谷中换去。欧阳昭所着的乃是当年玉萧倩女柳薇易装用的儒衫,江敏穿的是凌瑶姬的衣服,恢复了女人的身份。 这蒙面人如果知道眼前的少年便是真正的欧阳昭,他不但不敢冒名,连拦路阻道之事也不会得发生了。 就在欧阳昭江敏二人脸色微变,互望一眼之际,蒙面人又是嘿嘿一声冷笑,语含讥诮地说道:“两位闻听在下之名,心里害怕了!” 欧阳昭剑眉陡挑,朗声一笑,道:“尊驾真是欧阳昭?” 蒙面人口中一声冷哼道:“难道还会有假?” 江敏心中忽然一动,急忙问道:“长江两岸,七派门下弟子都是你杀害的?” 蒙面人点点头道:“不错!” 欧阳昭沉声问道:“尊驾与他们有仇?” “仇深似海!” “何仇?” 蒙面人陡地厉声叱道:“少噜苏,赶快报出你们的师承门派!”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一定要报出师承门派吗?” “哼!” “如果不报出呢?” 蒙面人道:“在下便将你们视作七派门下弟子处理!” “怎样处理?” 蒙面人冷冷地道:“请你们去向阎王报到!” 欧阳昭陡地仰天哈哈一声朗笑,道:“只怕尊驾还没有这份能耐!” 蒙面人人阴森森地冷笑道:“听你这口气,你的武功必定很高了!” 欧阳昭冷冷地道:“在下武功虽然普通,但是凭尊驾的身手还耐何不了在下……”他说至此处,声调蓦地一变,厉声喝道:“尊驾究竟是谁?” 欧阳昭蓦然厉声喝问他是谁,颇出蒙面人之意外,当下不由微微一怔,但旋即镇定地说道:“在下欧阳昭,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还问怎地?” 欧阳昭剑眉微轩,朗声说道:“真人面前何必说假话。” “此话何意?” 欧阳昭冷冷地道:“尊驾自己心底应该明白!” 蒙面人阴森森地一笑道:“明白什么?” 欧阳昭厉声说道:“欧阳昭与尊驾何仇?竟而冒名嫁祸,滥杀无辜!” 蒙面人身躯忽地微微一震,但仍镇定地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以为在下不是欧阳昭?” 江敏陡然一声娇叱道:“恶贼!还不自己拉下蒙面黑巾,让我们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变的,难道要我们动手不成!” 蒙面人厉声喝道:“丫头!你们死期已经临头,竟还敢口出不逊……” 蒙面人话声未落,江敏忽地格格一声娇笑道:“尊驾如此大言不惭,可知道我们是谁?” 蒙面人冷冷地道:“管你们是谁,反正今夜你们已经死定了!” “一定要死?” “非死不可!” “不是七派门下弟子也要死?” “本来可以免死,但是现在情形不同。” “怎样不同?” 蒙面人沉声说道:“因为你们已经知道本人不是欧阳昭!” “这就是要死的原因?” “知人隐秘,难道还不该死!” 江敏微微一笑,道:“知人隐秘,该死,那么尊驾自己呢?” 蒙面人一时未曾明白江敏意何所指,不由微微一怔,愕然问道:“我自己怎样?” 江敏冷冷地道:“尊驾冒人名号,为恶滥杀,不但更是该死,简直应该乱刀分尸,凌迟碎剐!挫骨扬灰……” 蒙面人不禁勃然大怒,怒声喝道:“这些你管得着么!” 江敏冷笑道:“我不是七派之人,又不是欧阳昭,当然管不着。不过……” 江敏说至此处,略略一顿,忽地用手一指欧阳昭,接道:“他却管得着。” 蒙面人目视欧阳昭问道:“你是七派门下?” 欧阳昭摇摇头,反问道:“尊驾见过欧阳昭本人没有?” “没有。” “欧阳昭与你有仇?” “无仇!” “有怨?” “无怨!” “那你为何冒他之名,到处杀人,嫁祸于他?” “这个……” “说!” 欧阳昭问话之时,双目神光如电,语声朗朗,威仪慑人。 蒙面人略为定了定神,忽地怒声喝道:“小子,你问得太多了!” 欧阳昭朗声说道:“本人奉劝尊驾还是赶快自己拉下蒙面黑巾,现出真面目,据实回答本人的问话较好,否则……”他说至此处,双目神光电射地凝视着蒙面人,只看得蒙面人心中,情不自禁地微微发颤。只听欧阳昭语声转厉地接着又道:“休怪本人心狠手辣!” 蒙面人一时虽为欧阳昭朗奕的神采威仪所慑,但他也是个身怀绝学,功力极高的狂傲之人,闻言之后,不由双眉陡挑,哈哈一声大笑,喝道:“小子!你有多大功力……” 他话声未落,蓦闻一阵衣袂飘风飒飒声响,恍如星驰电掣般地落下十数条人影。 人影落地现身,乃是十二个年过五旬,身着一式黑布道袍,背插长剑的全真道士。 蒙面人一见这十二个道士现身落地,心中不禁顿犯嘀咕,双睛乱转,暗自盘算脱身之计。 原来这十二个道士,乃是名震当今武林的武当十二大剑手。 武当十二大剑手,欧阳昭虽然大都不识,但其中一尘道长和他曾有一面之缘。 是以他一见一尘道长,便知他们都是武当道士,心中不由立时大喜,连忙朝一尘道长拱手说道:“道长来得正好,在下……” 他话还未说完,一尘道长身旁的一凡道长蓦地朗声喝道:“欧阳施主不必多言,请立将本派《归云剑谱》交出,并随贫道等前往武当山晋见掌门,听候发落!” 欧阳昭急忙说道:“道长休要误会……” 不待他话说完,一凡道长又沉声叱道:“施主休要巧言解释,今夜如不交出《归云剑谱》,贫道等只得以天罡剑阵生擒施主回见掌门了!” 一凡道长话落,立即探臂撤出背后长剑微微一挥,只听得一阵呛嘟声响,人影飘闪,微风飒然中十二名道士已全皆撤出背上长剑,各按方位站立,布下了天下无敌的天罡剑阵,将欧阳昭和江敏二人围困在核心。 蒙面人这时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做梦也料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少年人,竟是真正的欧阳昭! 他心中不禁大骇,惊得浑身直冒冷汗。 武当道士布成天罡剑阵,将欧阳昭和江敏困在,这正是给予他开溜的大好机会,岂能放过。蒙面人心中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心念一动,便即身形微晃,施展绝顶轻功身法,疾如电射般地,直朝树林中射去。 欧阳昭本就很注意他,防他开溜。一见他晃身扑向树林,心中不由大急,猛地一声大喝道:“你想往哪里逃!” 大喝声中,身形急跃而起。 他身形甫才跃起,蓦见眼前寒光电闪,剑花错乱,直朝他浑身要害刺来,耳中同时闻得一名道士沉声喝道:“回去!” 欧阳昭虽然急欲追那蒙面人,但被武当道士剑阵所阻,如果不顾一切硬闯,势必伤在武当道士剑下。他当然不能不顾自身危险,没奈何,只得一沉身形,落地跃退至原来站立的地方,长叹一声道:“诸位道长,你们误了大事了!” 一尘道长见状,不由问道:“刚才那蒙面人是谁?” 欧阳昭道:“他就是假冒在下之名,盗去贵派《归云剑谱》之人!” 一尘道长不禁一怔,问道:“施主此话当真?” 欧阳昭点点头道:“在下岂是说谎之人。” 一凡道长一声冷笑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说?人走了你才说,分明说谎!” 欧阳昭闻言,剑眉不禁陡地一挑,怒道:“此事归根结底,错在道长!” 一凡道长也怒道:“施主休要含血喷人!” 欧阳昭突又一声长叹,语音平和地说道:“道长适才如果能容在下把话说完,这种事也就不会发生了……”他微微一顿,接道:“如果擒住此人,不但贵派的《归云剑谱》,少林的《金刚真经》均可由此人身上取回,且七派被杀的数十名弟子,天心庄的血案,皆可由此人身上获得答案与了结,可是……唉……” 欧阳昭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蒙面人既然已经逃去,多说又有什么用处,遂便语声略顿,轻叹了口气不语。 一凡道长略一沉吟道:“施主说来虽然极像若有其事,但贫道仍然不敢遽尔相信施主所言确系实情。” 江敏闻听一凡道长之言,忍不住气愤地接口说道:“你这老牛鼻子,简直不通人情,不懂道理!” 一凡道长面色微微一变,叱道:“姑娘休得出口伤人!” 江敏道:“骂你算是很客气了!” 一凡道长怒道:“姑娘何人?” “江敏。” “你师父是谁?” 江敏微微一笑,玉腕轻舒,撤出背上的长剑,望着一凡道长正容沉声说道:“要知我师承,可从我剑招上分辨,你可仔细看清楚了!” 话落,玉腕轻挥,展出一招极其怪异奇诡无比的剑招。 “呵……” 惊呵之声纷起,发自武当道士的口中,每个道士的脸上,都现出一副惊愕无比的神色。 第十八章 天罡剑阵 江敏玉腕轻挥,一招剑式展出,四周横剑围立的武当十二大剑手,立见眼前剑影电闪,冷气森森寒虹漫天,有若花雨缤纷,令人目眩失措。 这一招剑式不但诡谲无比,神色绝伦,而且威势盖世无双,直有穷天地宇宙造化之玄奇,令人叹为观止。 欧阳昭一身武学功力,传自武林三绝和那不知名号的眇目道人,所习旗、笛、掌、剑招式,虽然无一不是罕世奇学,但他目视江敏展出这一招谲诘神妙无伦的剑招之际,也不由得顿时双眉飞扬地脱口朗声赞道:“好剑法!” 说来太慢,就在武当道士口发惊“呼时”,欧阳昭脱口朗赞声中,漫天寒虹已敛,江敏已然纳剑归鞘,粉脸含笑地怡然秀立。 她妙目斜睨,朝欧阳昭妩媚地浅笑了笑,旋忽粉脸凝寒地目注一凡道长问道:“你识得这一招吗?” 一凡道长满脸惊愕之色地望着江敏,疑惑地问道:“是不是海天云涌?” 江敏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天罡四大精华绝招的起首式。” 一凡道长沉吟地说道:“天罡四大精华绝招,乃本派镇山剑法,失传已近六十年之久……” 他说至此处,微微一顿,双目精光如电射视着江敏的粉脸问道:“不知姑娘自何处习得?” 江敏脸罩寒霜地问道:“你可知这四大精华绝招当年为何失传?” 一凡道长闻问,脸色不禁微微一变,沉声说道:“这种事姑娘最好别问,请先回答贫道,是自何处习得本派天罡四大精华绝招?” 江敏冷冷地道:“如果我不高兴回答呢?” 一凡道长道:“这可由不得姑娘!” 江敏微微一笑道:“由不得我难道还由你不成!” 一凡道长长眉略轩,道:“本派镇山绝学,岂容流落外人之手!” 江敏道:“你想怎样?” 一凡道长肃容说道:“请姑娘最好先说明习自何处何人?” “说明以后呢?” “烦请姑娘随贫道往见掌门,听由掌门人发落!” 江敏陡地格格一声娇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好的兴趣。” 一凡道长道:“奉劝姑娘还是听从贫道长之言较好。” 江敏道:“我就是不听,你还能把我怎样?” 一凡道长的双眉微蹙地道:“这么说,姑娘是要逼使贫道出手相强了?” 江敏冷然一洒,道:“就凭你?” 一凡道长闻言,知她意思所指,脸色不禁勃然一变,缓缓地说道:“姑娘既已习得本派镇山绝学,贫道也许无力接得下天罡四大精华绝招,不过……” 江敏不待他话完,便微笑地接着说道:“你要用天罡剑阵困住我,直到我精力疲乏为止,是么?” 一凡道长正容说道:“天罡剑阵天下无敌,姑娘当不会不知吧?” 江敏点头说道:“天罡剑阵虽然天下无敌,不过没有天罡四大精华绝招主阵,便要大打折扣,不能发挥无上威力,对吗?” 一凡道长道:“但是变化奥妙仍然不可轻视。” 江敏淡然一笑道:“我如果一出手就施展天罡四大精华绝招,以快捷无比的速度,直攻东方主阵之人,你认为还能困得住我吗?” 一凡道长闻言,心中不禁震骇非常地目注江敏问道:“如此说来,姑娘已深得天罡剑阵之奥秘变化了?” 江敏傲然说道:“要不怎会知道这么清楚。” 她说着,话锋忽地微微一顿,目注一凡道长问道:“你一定要我往见贵掌门么?” 一凡道长点点头道:“姑娘身怀本派镇山绝学,事实必须往见敝掌门陈明师承渊源。” 江敏略一沉吟,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 江敏目光掠视了欧阳昭一眼,道:“在欧阳昭少侠黄山赴约之后,我不但一定往见贵掌门,并且还要将天罡四大精华绝招归还贵派!” 一凡道长听得双目陡地一亮,望着江敏问道:“姑娘此话当真?” 江敏口中哼了一声,接道:“不过我却有一个条件!” 一凡道长急问道:“什么条件?” 江敏正容说道:“今夜如果不是你们突然现身,而又不容许欧阳昭少侠将话说明的这么一扰,那个蒙面人此刻必然已经被擒,弄清楚了假冒神州三杰之名,为恶杀人嫁祸的真相了,所以现在……” 她说至此处,话声倏地一顿,一双清澈地秀目电射般地扫了武当十二大剑手一眼,缓缓地说道: “我要你们将功补过,在黄山赴约之前的这段期间内,协助侦查那冒名嫁祸的蒙面人是谁?设法将其生擒!” 一凡道长闻言,不禁有点迟疑地道:“这个……” 江敏俏脸儿一寒,道:“你们不愿意?” 一凡道长长眉微微一皱,道:“非是贫道等不愿,姑娘休生误会。” 江敏道:“那么你为何还要这个那个的?” 一凡道长沉吟地道:“掌门令谕如山,贫道等如果听从姑娘之言,便有违掌门令谕,是以贫道等实在无法依从姑娘之言,尚请姑娘原谅。” 他因为江敏不但已经答应于欧阳昭黄山赴约之后,往见掌门陈说师承渊源,并还要将天罡四大精华绝招归还武当,故而对姑娘观感顿时改变,不愿开罪姑娘,言语之间也变得十分客气起来。 江敏一声冷笑道:“这么说来,你们不但不相信我的话,并且还一定要向欧阳昭少侠讨取《归云剑谱》了?” 一凡道长道:“贫道等不是不相信姑娘之言,只因没有事实根据,贫道等无法向掌门人交待复命,是以……” 江敏问道:“怎样?” 一凡道长道:“贫道等奉命追讨《归云剑谱》。” “没有《归云剑谱》呢?” “只好请欧阳昭少侠屈驾随同贫道等往见敝掌门,由敝掌门定夺。” “他一身待办之事极多,焉有空闲随同你们往见贵掌门!” “贫道等无法顾虑那么多。” 江敏沉吟稍顷,冷冷地道:“听你这口气,你们今夜是要发挥天罡剑阵的威力了?” 一凡道长长眉微轩,目光如电地看了欧阳昭一眼,道:“这就要看欧阳少侠的意思了。” 欧阳昭忽然朗声说道:“道长何必故示大方,说得如此动听。” 一凡道长道:“并非贫道故示大方,只要少侠肯随同贫道往见敝……”他话还未说完,猛听得欧阳昭陡然一声大喝道:“住口!此时此地要想在下随同你们往见贵掌门,除非做梦!” 他说着俊面忽地一寒,朗目神光电射,威棱逼人地说道:“久闻武当天罡剑阵威力罕世,天下无敌,在下今夜倒要开开眼界,你们不妨全力施为,看看是否能够奈何在下!” 话声中,已探手入怀取出辟毒追魂旗,振腕一抖,金光闪灼,横旗当胸,傲然挺立场中。 他心中虽颇不欲与武当道士为仇,但因见他们如此不可理喻,不明是非,不禁勃然大怒,何况适才若不是他们突然现身,不问情由地一扰,又怎会让那个冒名嫁祸的蒙面恶徒从容脱身逸去! 是以,他在忍无可忍的盛怒之下,便决心要教训教训这批蛮不讲理的武当道士,同时正好借机斗斗武当派名震武林,誉称天下无敌的天罡剑阵,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多么厉害? 一凡道长闻,陡地哈哈一声朗笑道:“俗语有云:‘虎父无犬子’少侠真不愧是神剑震八荒欧阳昭大侠的后人,就凭这份干云豪气,不由得贫道等不为之心折佩服!”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长休要给在下戴高帽子,请即发动剑阵吧。” 一凡道长微微一笑,转朝江敏单掌稽首为礼说道:“请姑娘退身阵外。” 江敏冷冷地道:“我不高兴!” 一凡道长不由一怔,长眉微皱地道:“姑娘这是何苦呢?” 江敏道:“你是怕发动剑阵之后,误伤了我是吗?” 一凡道长道:“姑娘已深得本派天罡剑阵之奥秘,当然难以伤及姑娘,不过……” 江敏不待他话完,便即冷笑地接道:“那么你是怕我指示他破阵之法了?” 一凡道长正要答话之际,欧阳昭忽朝江敏朗声说道:“姊姊,你就退出阵外去吧。” 江敏虽已知道他一身武学功力高不可测,也明知道天罡剑阵虽然罕世无匹,但因没有天罡四大精华绝招主阵,不能发挥无上威力,决对无法奈何得了他,可是她仍觉得难以放心。是以,她一听欧阳昭也要她退出阵外,遂便不禁秀眉微蹙地,迟疑地说道:“这……怎么行呢……” 欧阳昭当然明白她的心意,是恐怕他吃亏,遂微笑地安慰她道:“姊姊尽管放心好了,天罡剑阵虽然威力罕世无敌,但是小弟自信尚能应付得下来。” 江敏见他如此说去,不由含情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好吧。你多多当心留神!” 说罢,便缓步往阵外走去。 她甫才走出阵外,一凡道长立即沉声说道:“欧阳少侠请小心,贫道这就发动剑阵了!” 话落,手中长剑举起一挥,刹那之间,欧阳昭立见眼前人影闪晃,十二个道士身形如电般地围绕着飘身疾走起来。 十二个道士身形越走越疾,起初还能看得出人影,只不过转瞬工夫,便快得仿佛是十二缕轻烟,衔尾相接地连成了一个烟圈,无法分辨出他们的身形。 欧阳昭横旗当胸,挺立中央,双目精光灼灼地凝注着这十二个身形化成的烟圈,两道剑眉微皱…… 此际,他心中正在考虑着,怎样出手?怎样攻击?才是适宜的。 也就在此际,蓦闻遥空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说道:“武当弟子赶快停手撤阵,事情确实有人冒名嫁祸,与欧阳少侠无关,不得对欧阳少侠无礼!” 武当十二道士闻声,连忙一齐停住身形,纳剑归鞘,朝话声传来的方向垂手躬身肃立,并由一凡道长朗声答道:“弟子等遵命。” 原来这遥空传语之人,乃是武当掌门人智清道长。 只听智清道长接着又道:“江姑娘乃本派天玄师祖之后裔,论理亦算得是本派弟子,并与本座同一辈份,一凡等应按门规,以师叔视之……”智清道长说到这里,语声微顿了顿,又道:“你们目前可以不必回山,在江湖中分头侦查假冒欧阳少侠的恶徒,就便追回《归云剑谱》,不管有无侦查得消息,皆于三月十五日齐赴黄山天都峰顶向本座复命,不得有误!” 一凡道长恭敬地朗声答道:“弟子等敬领掌门法谕。” 江敏忽然朝智清道长话声的方向,娇声说道:“掌门师兄,你约个地方……” 她话声未完,便即听得智清道长朗声笑说道:“不必约地方了,还是依照你原来的意思,留待欧阳少侠黄山赴约之后再说吧。” 语音摇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再说吧”三字时,已经低得几不可闻,分明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走了。 一凡道长等这时因已知道江敏的身份来历,便齐朝江敏稽首施礼地躬身说道:“弟子等适才不知姑娘乃是本门尊长,冒渎之处,尚望师叔原谅!” 江敏微笑还礼说道:“不知者不罪,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不过……”她说至此处,忽地敛容说道:“以后遇事希望你们不要抱着一已的成见,不分清红皂白,像今夜这般冒失就好了。” 一凡道长脸上不禁微微一红,惭愧地说道:“弟子知错了,敬谢师叔训诲。” 江敏笑了笑,道:“好了,你们走你们的吧,我们黄山见!” 说罢,便一拉欧阳昭衣袖,和欧阳昭掠身疾驰而去。 晓色微露,轻风徐拂。 三月初头,虽然已是小阳春的季节,但春寒料峭,尤其是在天亮前后的刹那,仍有着冬天的气息,令人有春寒不胜寒之感。 欧阳昭和江敏并肩疾行。他右手挽着她的小蛮腰,她也把一颗螓首斜依在他的肩胛上。那样子,乍看起来像似有点弱不甚依,但实际上脚下却有若行云流水般地,配合着欧阳昭的步伐,衣袂飘飘,而且快速惊人。 两个多更次的时间,二人已疾行了三十余里,这其间虽曾经过一座小镇,但因夜漏更残,惊扰店家诸多不便,是以未曾稍停。 这时,路途之上又隐隐现出一座镇店,看来距离最多不会超过十里。 欧阳昭抬头望了望东方现露着鱼肚白色的天空,遂放缓下脚步,轻声说道:“姊姊,天色已经亮了,前面不远便有一座镇店,我们且在这里就地略事憩息,等到天色大亮之后,再到前面镇店上进些饮食,好好地休息一阵。” 江敏朝他妩媚地一笑,螓首微点地答道:“好。” 于是,欧阳昭便挽着她在路旁一块温软的草地上席地坐下,望着江敏目露无限关怀之色地问道:“姊姊,你很累了吧?” 江敏见情郎如此多情关怀,芳心里不禁感觉得甜蜜非常。 虽然两天两夜目未交睫,未曾好好地休息过,确实已经很是疲累,但她仍摇摇头答道:“我不累。” 说时,妙目含情,蜜意万千地望着欧阳昭,甜甜地嫣然一笑。 欧阳昭从她的神色上,已经看出她的疲累,见她仍然答说不累,知道她一方面是由于好强,一方面也是安慰自己的意思。心中不由又怜又爱,两只健臂忽地一伸,将她拥在怀内,亲吻着她的娇靥儿,温存着…… 也不知道江敏是实在太疲累了,还是怎样?她竟是一点也不挣扎,显得是那么娇慵无力,任由他抱着,亲吻着,温存着…… 她星眸微闭,俏脸儿上浮现着一抹娇羞地红晕,默默地承受着他给予她的这一切,享受着这既觉刺激,而又舒适,令她浑然陶醉的温馨…… 蓦然,随着这破晓的微风,飘传来两声喝叱与怒吼的声音,惊醒了这一对正在浑然陶醉中的人儿。 欧阳昭内功精深,已入上乘化境,他略一凝神谛听,便已听出这喝叱怒吼之声,在左方三里之外的一片树林之中。 他心中意念微微一动,便松开拥抱着软玉温香般娇躯的健臂,俯首江敏的耳畔,轻声说道:“姊姊,我们去看看去。” 江敏星眸微睁,朝他浅笑地点了点头。 二人展开身形,快逾飘风般地齐朝左方三里外的那片树林奔去。 二人驰近树林,隐着身形向林内望去。只见林中一块约有三丈大小的空地中央,正有一个中年美妇人和一个身着儒服的中年书生在拚斗不休。东西两边分立着十多个年龄有老有少的男女。 此刻,场中的中年美妇人和中年书生二人,正斗得极其紧张激烈。分立在东西两边的男女老少十多人,一个个都面现紧张之色,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斗场中二人拚搏的情形。 二人虽然均未使用兵刃,但双掌招式均皆迅快奇幻无比。 招招诡异,暗藏变化,式式神妙,蕴含玄机,打得惊险万分。 从二人这种出招快捷,奇幻、诡异,神妙上看来,分明都是身负精湛奇学,当今武林的绝世高手。 欧阳昭和江敏隐身一株合抱大树之后,平息宁神地静静地窥视着。忽然,他发觉那中年美妇人所使的掌招,竟和他表妹碧瑶宫主孙珊的掌招一样,和妙目道人传给他的掌法丝毫不差。 只是这中年美妇人在这套掌法上,似乎有着特别精湛的火候造诣,出掌不但比孙珊快捷沉稳,而且变招换式之间,更见奇幻诡谲莫测。 欧阳昭看得心中不禁微微一动,暗忖道:这中年美妇人莫不便是表妹的母亲,自己的姨妈…… 他心中这样一想,因为东边立着的都是男人,便凝目朝西边立着的七八个,有老有少的男女群中搜索地望去。 凝目搜索一望之下,他立刻发现了两张熟稔的俏脸儿,正是孙珊遗派回南海送信的婢女白风和白珠。 一见白凤白珠二婢,他立即断定这中年美妇人,纵然不是南海派掌门人他的姨妈,也必是南海派中的重要人物。 于是,他便向身旁的江敏低声说道:“姊姊。我们必须现身出去了,这中年美妇人乃是南海派之人,说不定就是我姨妈。” 说罢,身形微晃,便已飘身而出,气纳丹田向斗场中朗声喊道:“二位且请停手!” 他这一声朗喊,声音虽然并不太大,但以聚气凝音的上乘功力发出,传入正在拚斗得紧张激烈的中年美妇人和那中年书生的耳中,却是有如雷鸣,只所得二人心中猛然一震。 随着这一声朗喊,二人全都情不自禁地各自猛攻一掌,霍然飘身暴退丈余之外,四道眼神齐皆现露惊愕之色地朝欧阳昭的身上投射过来。 白凤白珠二婢一见欧阳昭现身,不禁同时发出了惊喜的呼声,双双娇躯微晃,像两只彩蝶儿般地,飘身到欧阳昭的圃前,一齐裣衽行礼,娇声说道:“婢子参见公子。” 欧阳昭见状,连忙拱手还礼说道:“不敢当。二位姑娘快请不要如此多礼。” 那中年美妇人一见白风白珠二婢如此神情举动,便立即明白了这个英挺俊逸有如当年欧阳丹一样的的少年书生是谁了。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又高兴而又悲伤,身形微挪,飘身到欧阳昭的身前,一双风目中满蕴着悲喜交集的泪影,凝视着欧阳昭的俊面,声音微颤地喊道:“孩子……” 这时,欧阳昭已经看清楚了这中年美妇人的脸型轮廓,竟与迷仙谷中那张肖像上,他母亲的脸容极为相似。一闻喊声,心中不由极为激动地望着中年美妇人道:“你是姨妈么? ……” 中年美妇人已忍不住滑流满颊地,点点颤身说道:“孩子,我正是你的姨妈……” 欧阳昭不由双膝一弯,跪倒拜道:“姨妈……” 他一声姨妈出口,已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哽咽不能出声。 原来这中年美妇人,正是欧阳昭母亲南海玄女孙婉萍的胞姊:南海派当代掌门人孙尚萍。 孙尚萍一见欧阳昭跪倒地上,语音哽咽不能成声,知他心中悲痛,连忙伸手扶起他来,含泪劝说道:“孩子。保重身体……” 她话未说完,那中年书生已经不耐地朗声说道:“现在天光已经大亮,芳驾纵容门下无故伤人之事,究竟准备怎样了断?请即明白交待,给老夫一个公道!” 孙尚萍闻言,脸色陡地一寒,一声冷笑,说道:“你屑下口齿轻薄,戏辱妇人,我们手下施予薄惩,焉能说我纵容门下无故伤人?你不自责未能好好管束属下,反而厚颜要替属下报复受惩之恨,如此不明是非护短,亏你……” 那中年书生不待孙尚萍话完,便即沉声叱道:“芳驾休要强词夺理,我们还是手底下见过真章,分决高下之后再说好了!” 孙尚萍又是一声冷笑,道:“你既然如此护短,不分曲折,一定要见真章,我便也懒得与你多说废话,不如就各凭武学见个真章好了。不过,你可要仔细小心了,我再度出手之时,势必全力施为,手下决不会得再稍留情容让了!” 中年书生闻言,双眉忽地微挑,朗声哈哈一笑,沉声说道:“芳驾且莫自负骄狂,今天你要不将那无故伤人的门下处治,给老夫一个公道,就休想离开此地!” 孙尚萍口中一声冷哼,正待飘身而出和中年书生再度动手,一搏高下之际,陡见眼前人影一闪,欧阳昭已经飘身而出,卓立在中年书生对面八尺之处。 孙尚萍一见,心中不禁微微一惊。 她虽已闻说欧阳昭的一身武学功力深厚绝伦,出道以来,已有不少名震当今武林的一流高手败在他底手下…… 但那毕竟只是传闻,她并未亲眼目睹事实,何况她已与中年书生搏斗过百余招,深知中年书生武学之精湛,功力之深厚,已堪列当世武林绝顶高手之流,实在不是一个普通易于对付之人。 在她认为,欧阳昭虽是武林三绝的衣钵传人,然因年龄所限,内功修为必定尚还未臻十分火候,焉能是中年书生之敌? 是以,她见欧阳昭飘身而出,心中哪得不惊?连忙喊道:“孩子,你赶快退回来,让姨妈自己来和他见个高下好了!” 欧阳昭闻喊,回头朝她微笑地说道:“这种小事情何劳姨妈亲自动手,你老人家请放心休息着好了。” 孙尚萍听他如此说法,心中忽然微微一动,暗道:我何不暗中凝神戒备以防不测,藉比机会看看他的武学功力,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样高深精湛…… 他心念一动,便即叮嘱地说道:“孩子。你要千万谨慎,不可大意轻敌!” 欧阳昭答道:“侄儿知道。” 答罢,便转脸目注中年书生朗声问道:“尊驾何人?请先报名号!” 中年书生没有答说名号地反问道:“小娃儿,你要管闲事?” 欧阳昭见中年书生答非所问,俊脸立时一寒,沉声说道:“请尊驾先报出名号。” 中年书生微微一笑道:“老夫已经数十年不曾履足江湖,名号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何必多问。” 欧阳昭一声冷笑,道:“尊驾既然不愿报出名号,在下自是不便勉强,不过……” “怎样?” 欧阳昭目光如电地冷冷地说道:“尊驾可就不能怨怪在下将尊驾视作江湖恶徒,手底狠辣,不予留情!” “哈、哈、哈……”中年书生陡地纵声一阵狂笑道:“小娃儿。你口气真狂妄得可爱,只可惜……” 说到这里,倏地顿口,目视欧阳昭微笑不语。 欧阳昭接问道:“只可惜什么?” 中年书生脸色骤然一敛,沉声说道:“你还不配!”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尊驾休要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你既说在下不配,何妨便以你一身所学和在下动手一搏,试试究竟配是不配呢?” 中年书生忽然摇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 “你还不配和老夫动手!” 欧阳昭剑眉微微一轩,道:“是不是认为在下武功不堪尊驾出手一击?” 中年书生点点头道:“还有另外原因。” “什么原因?” “老夫不愿以大欺小。”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尊驾可知一句俗语?” “什么俗语?” “武功无老少。” 中年书生目视欧阳昭道:“你是说以达者为先?” 欧阳昭点点头道:“不错!” “这么说你自以为武功很高了?” 欧阳昭剑眉微轩地道:“很高虽说不上,但决不比尊驾差。” 中年书生微微一笑,道:“那应该比我高了?” “不错!” “你自信能胜得老夫吗?” 欧阳昭星目中神光陡地一闪倏逝,朗声说道:“十招足够!” 中年书生脸色不由勃然一变,但旋即便纵声大笑道:“小娃儿。你有神经病吧!” 欧阳昭朗声说道:“尊驾不相信,何不动手一搏!” “十招为限?” “十招之内,必将尊驾败于掌下!” “不能呢?” “自断双手奉上。” 欧阳昭这话说得实在太狂了,只听双方所有的高手全都双眉紧皱,只有江敏听来毫不为意,神情怡然自若。 中年书生自是不相信,陡又纵声一笑道:“小娃儿。弓不可拉得太满了,太满了,弦要断的。” 欧阳昭道:“这个不劳担心。” 中年书生笑了笑道:“小娃儿,你口气虽然狂妄得使老夫生气,但是你这份豪气傲骨,却又使老夫觉得你十分可爱……”他说至此处,微微一顿,望着欧阳昭问道:“你的掌力如何?” “决不输你。” 中年书生略一沉吟,道:“我们在掌力上一较高下如何?” “胜负怎样说?” “只要你能接得下老夫三掌,今天的事,便冲着你就此勾消!” 欧阳昭点点头道:“好!在下如果接不下来,仍是老话一句。” “什么老话?” “自断双掌奉上!” “小娃儿,你这是何苦呢?” “我愿意如此。” 中年书生摇摇头道:“老夫可不愿意。” “尊驾要怎样?” 中年书生心念忽然一动,道:“做老夫的弟子怎样?” 欧阳昭毫不考虑地道:“好。就这样一言为定,请发掌吧!” 中年书生的年纪看似只在四十开外,但因其内功修为精湛,养生有道,实际年龄已是七十多岁,一身武学功力造诣之高,更已达登峰超极之境,足堪为一派宗师。 他见欧阳昭不但生得人品俊逸,丰神如玉,而且气宇英挺,豪气凌云;言语神态虽略嫌狂做,但狂傲得并不十分讨厌,风度谦谦,仍不失风仪;心中不禁暗生赞佩,动了爱才之念。 因此,欧阳昭自言十招之内要将他败于掌下,否则便自断双手之语,虽然令人听来有过分狂傲,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初生牛犊不畏虎之感,但是他心中不仅毫不生气,没有一点怒意,反而觉得欧阳昭这份豪情胆识的可爱,也唯有具有这等豪情胆识之人,才是真正的武林豪雄,才能在武林中轰轰烈烈地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在他认为这个俊逸不凡,豪情可爱的少年书生,纵然艺出名师高人,身负绝世武学,但因年龄所限,火候造诣定然不会太深,决不可能是他六十余年修为之敌;尤其要在十招之内胜他,那简直等于是痴人说梦,荒谬无稽极顶的狂话。 欧阳昭话声落后,便即气定神闲地傲然卓立,俊目朗朗地注视着中年书生,静待中年书生发掌。 中年书生见状,不由微笑地朗声说道:“小娃儿。你准备好了没有?老夫可要发掌了。” 欧阳昭气定神闲如旧,傲然地朗声答道:“何必多问,尊驾尽管全力发掌就是。” 中年书生双眉微轩,喝道:“小娃儿,小心接掌!” 话落掌发,推出一股劲风狂飙,威势有如排山倒海般地直朝欧阳昭击至。 欧阳昭和江敏隐身树后窥视之时,便即已看出中年书生的一身武学功力极高不凡,乃当今武林绝顶高手。 劲敌当前,他怎会大意?表面上虽是气定神闲,暗中却早已功行全身,运气凝劲以待。 中年书生掌力威猛凌厉无伦地朝他击来,他自是不敢怠慢,口中立时朗然一声大喝,疾地推掌吐力相迎。 就在此际,陡闻一个娇甜的声音急促地喊道:“白叔叔赶快撤掌后退,不可无礼!” 说时迟,那时快,娇喊之声方始入耳,双方的掌力已经接实。 只听得轰的一声有如天崩地裂般地巨响大震,劲风激荡,沙土飞射中,中年书生身形顿被震得摇晃着连退了五个大步,忍不住胸中一阵热血翻涌,张口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也就在这双方掌接实力,中年书生被震得身形摇晃后退,口喷鲜血的刹那,场中已疾如电射般地纵落一个背插长剑的绝色少女。 欧阳昭一见这绝色少女,心中不禁微微一动,剑眉微级地暗道:“糟了……” 原来这绝色少女,正是昨夜奉命分头传令,玉旗旗下的双莺之一巧莺裴小婉。 裴小婉身形纵落,一见中年书生已经吐血受伤,也就顾不得向欧阳昭行礼,立即一拧娇躯,跃到中年书生的身旁,关心地急问道:“白叔叔,伤得怎样?” 中年书生内功深厚,虽被震得吐血,但并无大碍,他一面运功压制住伤势,一面摇摇头道:“不要紧!”说着身形微晃,跨前数步,目射精光地望着欧阳昭喝道:“小娃儿!你功力果然不凡,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喝声中,双掌已缓缓地平提至胸前。 裴小婉见状,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娇躯一晃,出手如电地拿着中年书生的右腕脉门,娇喝道:“白叔叔!不可以!” 中年书生右腕脉门被巧莺裴小婉拿住,当下不禁一怔,喝道:“小婉!你这是做什么?” 巧莺裴小婉急道:“白叔叔,你知道他是谁吗?” 中年书生不由微微一愕。目视裴小婉摇头问道:“他是谁?” 裴小婉松开他的右腕,肃容说道:“他就是老盟主的衣钵传人,本盟新任盟主!” “呵……” 中年书生闻言,心中不禁猛然一震。脸上立时现露出一片惊喜而又尴尬之色地呵了一声,旋即仰首纵声哈哈一阵大笑道:“三十年的苦待,五旗盟属下终于等着出头之日了!” 说罢,脸容陡地一肃,朝欧阳昭拱手躬身行礼,恭敬地说道:“银旗旗主逍遥秀士白俊扬,参见盟主,适才因为不知是盟主大驾,以致冒渎虎威,尚祈盟主原宥勿罪!” 欧阳昭自裴小婉现身,称呼中年书生为白叔叔,并拦阻他和自己动手,便已猜想到他可能是银旗旗主白俊扬,乃才有暗喊糟了之语。 白俊扬行礼参见,他连忙拱手还礼朗声笑说道:“不知者不罪,白旗主何罪之有?这种小事请勿记在心上,倒是……”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语转关怀地目视白俊扬道:“白旗主内功虽然极是精深,但既已震动血气,还望即时运功调息一下的较好。” 白俊扬的伤势虽是并无大碍,但闻听欧阳昭此言,知道他是不放心,关怀之意,逐感激地点点头躬身答道:“多谢盟主关怀爱护,本旗遵命。” 说罢,便即就地盘膝坐下,运功调息。 巧莺裴小婉这才莲步姗姗地走到欧阳昭面前,检衽为礼娇声说道:“属下裴小婉拜见盟主。” 欧阳昭连忙还礼道:“裴姑娘请不要多礼。” 接着,站立在东边的银旗八杰也一齐走到欧阳昭面前,各人自报名号,躬身行礼拜见。 欧阳昭还礼之后,便即望着裴小婉问道:“裴姑娘为何去而复返?是找本盟有事吗?” 裴小婉恭敬地娇声答道:“属下途遇铜旗石旗主传令之后,得知白旗主率领旗下八杰往这方向而来,是以便急急追赶了下来,想不到竟碰上盟主与白旗主在此地动手。” 欧阳昭点点头笑说道:“幸亏姑娘及时赶了来,否则……” 他说至此处,目光扫视了正在运功调息的白俊扬一眼,忽然觉得以下之言,还是不要说出为宜,是以便倏地顿住。 裴小婉聪明绝顶,玲珑剔透,他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她却已猜想到他否则以下之言是什么,遂微笑地说道:“盟主武功盖世,天下无敌,白旗主怎能是盟主之敌手,不过……” 欧阳昭虽已知道白俊扬的功力,确实较他自己要略逊一筹,但裴小婉如此明白说,却与白俊扬的颜面有关,唯恐白俊扬听从心中难堪,不待裴小婉话完,便朝她摇手阻止,正容说道:“姑娘休要如此说法,白旗主一身武功已臻上乘之境,如与本盟果真动手拚搏起来,究竟胜负谁属,尚还是个未知之数呢。” 这时,恰值白俊扬运功调息完毕之际,闻言,立即从地上长身站起,哈哈一声大笑,说道:“盟主休得谦虚了,适才若非盟主心存厚道,掌下留情,本旗此刻只怕已被震得五腑离位,躺在当地爬不起来了!” 欧阳昭望着白俊扬微微一笑道:“白旗主若非一念轻敌,没有尽出全力,又何至于此……”他说至此处略略一顿,正容接道:“须知武学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后遇敌,尚望以此为戒,千万不可大意骄敌!” 白俊扬面孔不禁微微一红,恭敬地说道:“盟主神目如电,本旗谨慎训示,尔后当以此为戒。” 欧阳昭点了点头,又道:“关于南海门下伤及贵旗属下之事,请看本盟面上就此揭过,不得再予追寻仇生事。” 白俊扬肃容躬身答道:“本旗遵命。”说着便转朝孙尚萍拱手一揖,朗声说道:“适才冒渎之处,尚请掌门人不要记在心上。” 孙尚萍闻言,连忙检衽还礼道:“不敢当。老身门下无礼之处,还望白旗主多多原谅。” 白俊扬哈哈一笑,旋又脸容一肃,转向欧阳昭躬身说道:“本旗恭听盟主差遗。” 欧阳昭微一沉吟,道:“烦请贵旗立刻遴派两名高手前往离此不远的迷仙谷中,会同玉旗双凤等人,担任守谷之职;其余之人,可分赴各处侦查沿江两岸,残杀七派门下弟子之人是些什么人,然后于三月十四日午后赶至黄山山麓,向本盟覆命。” 白俊扬闻言,脸上不由掠过一丝诧异之色,但仍恭敬地答道:“谨遵盟主令谕。” 话落,便转身派出二人往迷仙谷方向奔驰而去。 巧莺裴小婉忽然脸现迷惑之色地,望着欧阳昭娇声问道:“那沿江两岸残杀七派门下弟子之人,不是神州三杰吗?为何还要侦查呢?” 欧阳昭摇摇头道:“不是神州三杰!” 裴小婉又问道:“盟主和神州三杰认识?” 欧阳昭沉声说道:“姑娘可知道神州三杰都是些什么人?” 裴小婉摇摇头道:“不知道。” 欧阳昭肃容说道:“老大段冰蓉,乃段老盟主爱女,千山凝冰崖冰魄夫人的弟子,老二吴娟娟,雷音神尼的衣钵传人……” 裴小婉接着问道:“老三呢?” 欧阳昭道:“老三便是本盟主。” 欧阳昭此语一出,白俊扬,裴小婉等人,齐都不禁脱口惊呵出声。 白俊扬问道:“这么说来,沿江两岸残杀七派门下弟子者,是另有其人了?” 欧阳昭点点头道:“恶徒冒名嫁祸,究竟是何用心?必须侦查追究真相……”他微微一顿之后,目视白俊扬道:“烦请贵旗即刻动身分往各地侦查,如果相遇之时,最好设法予以生擒,千万不可鲁莽伤其性命。” 白俊扬恭敬地答道:“本旗遵谕。” 话落,便朝欧阳昭躬身一礼,转身率领着旗下六杰疾奔而去。 银旗旗主白俊扬与旗下六杰走后,欧阳昭见巧莺裴小婉仍然秀立在旁侧,逐望着她问道:“裴姑娘为何不与白旗主等同去?” 裴小婉闻问,连忙恭敬地娇声答道:“属下奉金旗东方旗主命谕,随盟主身边侍候盟主。” 欧阳昭剑眉微皱地略一沉吟道:“不必了,姑娘还是立刻动身赶上白旗主,和白旗主等同行,协助侦查假冒神州三杰的恶徒去吧。” 裴小婉摇摇头道:“属下本应遵从盟主令谕,只是……东方旗主必然责怪属下侍候不周,致令盟主讨厌,尚祈盟主……”她说至此处,微顿了顿,低声接道:“允容属下随侍身边。” 说罢,臻首微抬,一双妙目里充满着希冀的色彩凝视着欧阳昭,俏脸儿上却又现露着一副惹人怜爱的神情。 她本人生得美丽无比,再加上一副楚楚惹人怜爱的神情,任谁见了也不忍心令她失望。 可是,欧阳昭竟似一个不解柔情的鲁男子,仍然皱着两道剑眉,不答应地摇摇头说道:“此事姑娘尽管放心,将来东方旗主责怪姑娘之时,本盟主自会替姑娘向东方旗主解释。” 裴小婉有点迟疑地道:“这……”她刚说出一个这字,欧阳昭又道:“姑娘不要担搁时间了,再一过会儿,便就追不上白旗主了。” 裴小婉芳心里甚为难过,默默地低垂下了螓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办是好…… 走吧,她心中可实在不愿意离开这位英俊年轻的盟主;不走吧,又恐怕盟主不高兴生气。因此,她一副为难的神情,更惹人怜爱了。 孙尚萍目睹裴小婉那副为难的楚楚惹人怜爱的样子,不禁有点儿不忍地望着欧阳昭轻声说道:“孩子,我看你也不要固执了,就让裴姑娘和你同行吧。” 欧阳昭仍然摇摇头道:“姨妈,并不是侄儿固执,实在是……” 孙尚萍不待他说完,便笑说道:“孩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也应该知道,白旗主他们都是男人,你叫裴姑娘一个姑娘家去夹在他们中间一起同行,多不方便呢。” 欧阳昭剑眉微皱地道:“可是她和侄儿同行,也是不方便呵!” 孙尚萍闻言,不由含笑地,似有意若无意地朝静立在旁边的江敏望了一眼,又朝欧阳昭微微一笑,那意思好似在说:“你和她同行,就方便了吗?” 欧阳昭和江敏均都是聪明绝世之人,一见她这种神情,哪有不明白她这一眼和这一笑的心意的,二人顿时俊脸飞红,低头不语…… 孙尚萍又微笑地说道:“孩子,两个姑娘和一个男人同行,总要比一个姑娘单独和五六个男人同行要方便多了。”她说到这里,忽地转望着江敏说道:“姑娘,你说是吗?” 江敏闻言,连忙点头恭敬地答道:“是的,伯母。”说着便即转向欧阳昭道:“昭哥,就让裴姑娘和我们一起同行吧。” 欧阳昭见姨妈和江敏都这样说法,只得点点头道:“好吧。” 裴小婉一听欧阳昭已经答应让她同行,不禁十分高兴地急忙朝欧阳昭检衽一福,恭敬地娇声说道:“谢谢盟主。” 接着又分朝孙尚萍和江敏二人检衽福了福,说道:“谢谢掌门人。谢谢姊姊。” 孙尚萍微笑地摇了摇手,说道:“裴姑娘请不要客气。” 江敏也连忙还礼道:“都是自己人,裴妹妹不要这样多礼了。” 孙尚萍忽然慈爱地望着欧阳昭问道:“孩子,你珊表妹呢? 她们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欧阳昭答道:“为了冒名嫁祸之事,表妹和白玉白环也暗中侦查去了,现在可能在江南一带。” 孙尚萍点了点头,目光微转,望了江敏一眼之后,又向欧阳昭问道:“这位姑娘是谁?你还没有替我介绍呢。” 欧阳昭脸不由微微一红,连忙介绍道:“姨妈。请恕侄儿失礼,这位乃是武当掌门人智清道长的师妹,江敏姑娘。” 江敏莲足微移,上前检衽一福行礼道:“晚辈江敏,拜见伯母。” 武当派和少林派同执中原武林牛耳,声誉之隆,有如泰山北斗。孙尚萍一听她是武当掌门人的师妹,赶紧还礼笑说道:“不敢当。江敏姑娘快请不要如此多礼,令师兄与老身乃系平辈,姑娘和老身也请以平辈相称好了。”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地,望着欧阳昭问道:“那迷仙谷是个什么地方?为何要派那么多高手去守护?” 欧阳昭闻问,便把他将迷仙谷划为武林禁地的原因和派人前往守护的意思,告诉了孙尚萍之后,接着便又说道:“为了小侄之事,劳动姨妈亲自率领门中高手远离南海,跋涉中原,小侄除了衷心感激之外,甚觉不安。目前距离黄山赴约日期还有十多天的时间,小侄请姨妈和门中诸位,移驾迷仙谷中暂住,待约期临近之时,再动身前往黄山天都峰顶,不知姨妈以为如何?” 孙尚萍略一沉吟之后,点点头道:“好吧。”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这正是一年四季之中,最明媚的季节。 欧阳昭和江敏巧莺裴小婉三人,与他姨妈南海派掌门孙尚萍,及南海门中一众高手等人,分手之后,便即一路暗中留心侦查冒名嫁祸的恶徒的踪迹。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眼看距离黄山赴约的日期,越来越逼近了,却依旧毫无所得,没有查出一点儿蛛丝马迹,不知道那冒名嫁祸的恶徒究竟是些什么人,用心何在。 欧阳昭心中有说不出的懊丧,也有难以言谕的烦恼,更恨透了这恶徒,暗中曾不止一次的咬牙切齿发誓说:“终有一天,我欧阳昭必要使你们这些恶徒受尽痛苦而死,化骨扬灰,尸体无存……” 三月十二日,距离黄山赴约的日子,已经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于是,欧阳昭便和江敏裴小婉二女取道直往黄山赶去。 抵达黄山山麓,正是三月十四的中午。 这时,五旗盟属下:金、银、钢、铁、玉,五旗旗主都已率领着旗下高手,齐集在山麓镇上的一家悦福客店内。 金旗九英、银旗八杰、铜旗七虎、铁旗四雄三义、玉旗双莺双凤、五大护法、(其中除二英、二杰、二虎、二义、双风等十人,已被派往迷仙谷守谷,和“巧莺”裴小婉随侍在欧阳昭身边外。)他们一行共三十四人,包下了整个的悦福客店,等候着他们期待了三十年的新盟主的大驾。 欧阳昭和二女离镇尚远在十里以外之时,五旗旗主便已得到了传报,即与五大护法率领着旗下一群高手迎候在镇外。 欧阳昭一到,五旗旗主和五大护法与及一众高手,立即躬身施礼,口中同时齐声欢愉高呼:“恭迎盟主大驾!” 三十四人齐声高呼,恍如春雷轰响,声震四野,响澈云空。 欧阳昭目睹此情,耳闻呼声,心中不禁激动万分,他一面不住地朝众人拱手还礼,一面朗声说道:“各位旗主和各位兄弟,请赶快不要如此多礼,欧阳昭何德何能,竟蒙各位这等爱戴,除衷心感激之外,今后当竭尽此身所学和各位同甘共苦,以完成三位老盟主的宏愿大志!” 欧阳昭话声一落,五旗盟属下,立时同声发出了一阵高亢入云的欢呼。 于是,欧阳昭便在五旗旗主和五大护法与一众高手的簇拥之下,像众星拱月似地进入镇内,往悦福客店走去。 欧阳昭和七派掌门订约在黄山天都峰。了断父母血仇的消息,早在两个月前便已传遍了天下武林。因此,在这两二天之中,这座小镇上不知已经赶来了多少武林高手、江湖豪雄,使这座向来冷落的小镇,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五旗盟众人在镇外的欢呼之声高亢入云,早已惊动了镇上的武林群雄。 欧阳昭在一众高手簇拥之下,进入镇内,街道两旁已经挤满了三山五岳的江湖豪雄。其中有些见闻广博的老辈人物,一见剑掌双绝东方浩,逍遥书生白俊扬等人,再一想到欧阳昭乃是武林三绝的衣钵传人之时,心中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浑身不由机伶伶地打了冷颤,暗忖道:看来这黄山之约,七派掌门一个应付得不好,天都峰顶不但要血流成渠,只怕七派皆要从此除名武林了…… 灰沉沉的天色,一片阴霾笼罩着整个大地,好像含着无限的幽怨与哀伤,要哭的样子。 也许因为今天是三月十五,为着一个惨案的即将发生而要哭吧…… 天都峰顶,静悄悄孤立着一座白布围着的木台,木台当中放着一张四尺长,两尺宽的香案,香案上香案缭绕,供奉着一座上书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大侠夫妇之神位的灵牌。 这座灵台昨天午后还没有,不言可知,乃是欧阳昭令人漏夜搭建的。 在此时此地,搭建起这座灵台,供奉着欧阳丹大侠夫妇的灵位,用意极为明显不过,凡是上来天都峰顶之人,一见灵台,莫不有点儿触目惊心,心弦紧张。 天空飘拂着毛毛细雨,轻轻洒落,滋润着地上的花草树木,每一颗刚生长的幼苗嫩芽…… 欧阳昭在五大护法的护卫下,离开了悦福客店,他身后紧跟着五旗旗主和一众高手,登上山道,直朝天都峰顶疾行。 此刻,天刚亮不久,他们登上峰顶,峰顶上尚无一个人影。 欧阳昭立在灵台之前,默祷道:“爹!妈!血仇马上便要得报了,两位老人家泉下英灵有知,望祈保祜孩儿追查出元凶主谋,不再节外生枝!” 他默祷既毕,便缓缓转身卓然凝立,那风仪,那气度,令人见而悚然敬畏,确不愧是一盟盟主之尊。 五大护法紧随在他身后左右,成半圆形将他围立在中央。 五旗旗主率领着旗下一众高手,一个个神情肃穆地分立在两侧。 静,峰顶上的气氛静极了,静得连一片落叶之声皆清晰可闻。 蓦然,一阵衣袂飘风声响,十多条人影身形疾逾飘风闪电般地跃登上峰顶。 当先一人,青衫飘飘,竟是那武功才智双绝盖世,威震大江南北,一十三省的穷家帮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 紧随在舒敬尧身后的,是他的随身侍卫黑白双童和穷家帮的精英高手八杰。 欧阳昭一见,连忙朝青衫秀士舒敬尧拱手一揖,朗声说道:“为着欧阳昭个人恩怨,劳动帮主驾莅天都峰,欧阳昭衷心实感不安至甚!” 舒敬尧在山下已经闻听传说,欧阳昭已经接掌了三十年前武林三绝所创的五旗盟。他虽是一帮之主,一代宗师的身份,但是,这时他对欧阳昭可不能再以贤侄呼之了。 于是,他见欧阳昭向他拱手为礼,他便也立即拱手还礼朗声说道:“盟主休得如此客气,令尊令堂一代大侠,当年遭遇围攻杀害,这其中好像并不单纯的是个人恩怨,似乎还牵连着某种武林隐秘,穷家帮忝为武林一脉,对此事岂能坐视不理,只是……”他说至此处,微微一顿,道:“舒某曾命帮众弟子,暗中留心注意访查此案发生的原因,可是十五年来,却是毫无所得!” 欧阳昭点头说道:“帮主说得不错,当年家严家慈被害的主因,确系关连着一项武林隐秘,因此,欧阳昭乃才与七派掌门订约在此地了断,目的便是要七派掌门当着天下武林同道,说明这项武林隐秘的真相。” 正说之间东海一奇、铁笔穷儒桑子修、千手大圣石不凡、白衣追魂段冰蓉、吴娟娟、碧瑶宫主孙珊和白玉白环二婢等人,都已来到峰顶,欧阳昭连忙上前一一行礼相见,互说别后经过一切。 接着,天魔教主华碧蓉、南海派掌门孙尚萍、少林掌门慧果大师、武当掌门智清道长等,也都率领着高手数人纷纷来到。 刹那间,这座空旷的峰顶上,四处都站满了人。 武林豪雄,江湖高手,三山五岳的人物不下百人,也都。 陆续地登上了峰顶。可是,七派之人,却还未见一人现身。 因是,峰顶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之声,所有群雄都在窃窃地私议着不见七派之人现身的原因…… 大多数人都认为七派掌门可能是自知理屈、难逃公道,因而心生畏怯,不敢来践约了…… 正当群雄窃窃私议,峰顶一片嗡嗡之声。 蓦然,有人大声喊道:“来了,来了!” 随着这两声来了,窃窃私议的嗡嗡之声立止,百十双目光,均朝山道上投视过去。 果然,山道上人影幢幢,为数不下三四十人之多,疾若星驰电闪般地,直朝峰顶上疾奔而来。 这三四十条人影,一个个皆身形快逾飘风,转瞬工夫,便都已登上峰顶。 这些登上峰顶之人,身形甫一站定,所有群雄顿时又发出了一片嗡嗡的窃窃私议之声。 原来,来人虽都是七派精英高手,但却不见一个掌门人的影子。 七派掌门为何一个不见?只派门中高手前来,而不亲来践约? 就在所有群雄纷纷私议,暗暗猜料臆测之际,欧阳昭已经飘身而出,双目精光电射地望着七派高手朗声问道:“七派掌门何在?” 峨嵋元超禅师白眉微轩,目注欧阳昭,面色沉凝地说道:“欧阳施主何必明知故问!” 欧阳昭不由微微一怔,问道:“禅师此话何意?” 青城灵真道长沉声说道:“施主自己心里明白!” 欧阳昭道:“道长请把话说清楚点如何?” 灵真道长一声冷笑道:“施主何必还要假惺惺作态!” 欧阳昭不禁满头玄雾,感觉甚是诧异。但,此时此地,他实在不愿与七派之人多说废话,节外生枝。 是以,灵真道长话声一落,他便立即脸色沉寒地沉声说道:“什么假惺惺作态,本盟主一概不懂,道长也休想节外生枝,避重就轻,本盟主只问你七派掌门现在何处?为何不亲来践约?当着天下武林同道,予本盟主一个明白交待!” 昆仑三老之首风雷掌陆鸿池忽地嘿嘿一声冷笑,喝道:“小子。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为何不当着天下武林同道,作一明白交待!” 欧阳昭诧异地道:“你要本盟主交待什么?” 灵真道长沉声喝问道:“七派掌门现在何处?” 欧阳昭道:“道长问谁?” 元超禅师道:“当然是问施主。” 欧阳昭愕然地道:“问我?” 风雷掌陆鸿池道:“别人怎会知道。” “我又怎会知道……”欧阳昭微微一顿,问道:“贵派掌门等究竟怎样了?” 灵真道长冷冷地道:“失踪了!” 灵真道长此语一出,所有群雄全都不禁愕然一怔。 欧阳昭闻言,脸色不由勃然一变,问道:“真的?” 灵真道长沉声说道:“真与不真,施主心里再明白不过!”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道长认为贵掌门等失踪之事,与我有关了?” 灵真道长冷冷地道:“除施主之外,贫道还想不出有什么人敢于这么大胆!” 欧阳昭陡地哈哈一声朗笑道:“谢谢道长谬赞,不过……” “怎样?” 欧阳昭正色说道:“事实根本与我欧阳昭无关。” 元超禅师道:“施主此言谁能相信!” 欧阳昭剑眉微轩,冷冷地道:“你们之言又有什么根据?” 元超禅师不由微微一怔,不禁无言以答。 原来七派掌门失踪之事,七派之人只是凭着推断臆测,认是欧阳昭所为,实际并无一点根据凭证。 欧阳昭忽又问道:“你们七派掌门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元超禅师道:“二天前。” “在什么地方?” “峨嵋金顶。” “怎样失踪的?” “不知道。” “七派掌门都在一起。” 元超禅师点点头道:“在会商赴约之事。” 欧阳昭略一沉吟道:“我对此事颇为怀疑?” “怀疑什么?”元超禅师问。 欧阳昭道:“七派掌门在一起,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忽然失踪,只怕天下武林还没有人能相信此事,除非……” 他说至此处,忽地顿口沉吟不语。 元超禅师道:“施主怀疑是谎言?” 欧阳昭朗目忽如电射地沉声说道:“不是谎言,便是贵掌门等自己遁迹逃避他去!” 元超禅师正色说道:“施主怀疑虽然不谓无理,但……” 他话未说完,少林掌门慧果大师忽地飘身而出,朝他摇了摇手,转向欧阳昭双手合十为礼的朗声说道:“欧阳盟主可否见容老衲一言?” 欧阳昭一见,连忙躬身还礼,肃容说道:“大师有何教言,欧阳昭当洗耳恭听。” 慧果大师微微一笑,肃容朗声说道:“关于七派掌门忽然一齐失踪之事,老衲认为此中大有不寻常的隐秘,是以……” 慧果大师说至此处,微顿了顿之后,又道:“今天之约,七派掌门既然失踪不在,欧阳盟主何不暂时取消,待等访寻出七派掌门的踪迹之后,再为订约替令尊令堂报仇呢。” 欧阳昭闻言,沉吟地道:“大师之言虽是有理,不过……” 他话还未说完,忽闻穷家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一声朗喊道:“不好!诸位赶快退往峰下!” 说着,他身形已经电射而起,直朝山道上落去。 群雄不知发生何事,不由齐皆微微一怔。 五旗盟金旗旗主剑掌双绝东方浩忽也闻到一股异味,心中不禁猛然大震,身形一飘,拉着欧阳昭的一只手臂,急促地说道:“盟主快走!” 话未落,已拉着欧阳昭电射跃起,口中同时大喊道:“此峰即将发生爆炸,各位快逃!” 群雄一听,立时大乱,身形急跃,均朝山道上奔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群雄身形纷纷急纵跃起逃命,快如电光火石一闪的刹那间,蓦听得轰的一声震天巨响…… 山石激射如雨,惨号之声不绝于耳,已不知道有多少人惨死在这突然的爆炸下。 第十九章 奇峰突起 山石乱飞,枝断叶舞,夹着人声惨号。血肉片片,腥风阵阵。 明明是一场武林盛会,竟变成了地狱屠场。 欧阳昭在金旗旗主剑掌双绝东方浩急拉之下,电射跃下峰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蓦然,一条人影迎面落下,就在欧阳昭身侧丈余左右,通的一声跌在就地。 欧阳昭还道是峰头炸伤的群雄,谁知剑掌双绝东方浩却大惊叫道:“盟主!不好!难道这天都峰下也有人做了手脚?” 此言一出,欧阳昭心中不由一寒,暗忖:是呀!若不是峰下也有了惨变,这人怎会在山下受了这重的伤呢? 想着,一飘身到了重伤倒地那人身侧。 但是那人瘦削的一张脸惨白怕人,全没半点血色,顺着嘴角流着一丝污血,通身衣衫之上,也满是血污,怕不有百十处外伤,双目紧闭,气息奄奄。 欧阳昭一心要查问个究竟,大声叫道:“阁下何人?因何受这重的内伤,何人所害?” 那人哪有力气答话,连眼也睁不开来。 金旗旗主剑掌双绝东方浩,弯腰把他推翻过来,当的一声,两片纯钢牙板由他怀中跌在地面上,不由又是一惊,失声叫道:“上禀盟主。此人乃风尘二友之一的铁板神数关汉声。” 言下,大有不胜骇异之至。 欧阳昭闻言,也不由一栗道:“风尘二友?此人与本盟主有些渊源,救他!” 他说着,一运本身真元,功贯右掌,按向那人灵台穴上,打算施功代疗。 谁知那人身子一震,嘴角流血大增,呼吸越加急促,通身伤口也渗着血块。 剑掌双绝东方浩乃是久走江湖一见忙道:“盟主。此人救不得了,快快收功放手!” 欧阳昭也已看出,此人内伤过重,已到了五脏离位的程度,虽有外力的贯注,怎奈他本身真气已散,纵然大罗神仙也难救他生命,逐即收掌敛功,叹了口气道:“这便如何是……” “好”字尚未出口,嗖嗖风响,人影乱飘,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东海一奇,领着段冰蓉,吴娟娟现身到来。 吴娟娟一见欧阳昭大喜若狂,人未到声先发,叫道:“三弟!三弟!你没受伤?” 语音急切,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欧阳昭且不答吴娟娟的话,跃身迎着白衣追魂段冰蓉劈口问道:“大姐!桑师叔的人呢?” 白衣追魂段冰蓉尚未答言,吴娟娟小嘴一鼓,娇嗔地道:“人家担心你,你理也不理,却先问起桑师叔,为何不问问我们受伤没有!” 欧阳昭苦笑声,指着地上的铁板神数关汉声道:“这是他风尘二友之一的铁板神数关汉声,受伤不轻,所以……” “关汉声被炸伤了?” 一声大吼,铁笔穷儒桑子修已飘身而至,蹿到了关汉声的身侧,扶起他来,叫道:“老二!你是怎么啦?你……” 铁板神数关汉声似乎清醒了些儿,强勉地微睁双目,吃力地动了动嘴唇,低到几乎完全听不见的声音说:“贾……七……大……门……派……” 他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假的?”铁笔穷儒桑子修眼见好友即将命归黄泉,伤心至极,嘶哑着喉咙叫道:“我们已料道七大门派的掌门失踪是假的,我是问你的伤,是甚么人干的?” 那铁板神数关汉声眼睛忽然暴睁,连连不住地摇头,喘气嘘嘘地又道:“武林……隐密……神剑……八……荒……欧大……侠……” 欧阳昭心头一震,众人也不由全是一惊。 桑子修又大声道:“老二,你是说这事与神剑镇八荒欧阳丹大侠之死有关,是吗?” 关汉声的眼又睁开了来,微微地点了点头。 桑子修又问道:“你是说七大门派掌门失踪是真的?” 关汉声忙不迭地摇头,急切的大声叫道:“阴谋……阴……大阴……谋……哇!哇……” 他的话音未了,哇哇连连喷血不止,人已到了油尽灯灭的份儿。 铁笔穷儒桑子修一见,连连摇着他的身子,叫道:“老二! 汉声!老二!” 然而,铁板神数关汉声猛吐一口鲜血,颈子一垂,已断了最后一口气,身子软绵绵地躺在桑子修的怀里,再也不能说话,卸恨而终了。 众人不由面面相观。 东海一奇眉头一皱,手拈银髯,沉声道:“看来今日不但天都峰的事来得兀突,而整个黄山必是危机重重,阴谋不小!” 欧阳昭此时心如火焚,一跺脚怒道:“所谓名门正派,原来骨子里全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事我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略一沉吟道:“这事是要弄个明白,但却急不得。” 欧阳昭剑眉一扬,拱手道:“各位前辈请速离黄山,我要独自一人找出这段公案的来龙去脉。” 白衣追魂段冰蓉闻言急道:“三弟。凡事要大家有个商量才行呀!” 吴娟娟更急得粉面通红,插嘴道:“神州三杰生死与共,你怎么一个人……” 欧阳昭闻言,一摆手道:“这档子事,完全由我而起,我把黄山翻个过,也要弄明白。大姐,二姐,你们不要过问。我这就……” 他不等语落,人已起势腾身。 “老三!”吴娟娟一叫,也跟纵而起。 说来太慢,几乎与欧阳昭起势的同时,一声阿弥陀佛! 慧果大师已领着少林九大高僧飘身而至,拦住了去路,对欧阳昭千打问讯,肃着面色道:“小施主。慢走一步,老衲的事,请给一个交代!” 欧阳昭原已射起的身子,不得不陡地停了下来,没好气的大声道:“何事必须交代?” 慧果大师一抖紫衣大袖,合掌当胸道:“金刚真经乃是小寺历代相传的镇寺之物,望施主赐还,更因施主取去,也丝毫无用,何苦……” 怒火如焚的欧阳昭,一股怨气正无处发泄,闻言厉声道:“在下一再向大师申言,从未到过贵寺,哪里牵扯到金刚真经,难道你没去过凝冰崖问明冰魄夫人吗?” 慧桌大师乃一派掌门,威重武林,而少林派的的确确算得当今武林首屈一指的门派,何曾受过别人这等喝叱过。但老和尚修为极高,涵养有素,闻言微微一笑道:“不巧得很,老衲赶到凤城千山凝冰崖,冰魄夫人已离崖他去,所以只好又来扰及施主。” 白衣追魂段冰蓉跨步上前朗声道:“恩师虽已离山,我可以证明,少林寺失经之日,他正在凝冰崖上作客。” 慧果大师寿眉一动道:“姑娘何人?” “冰魄门下段冰蓉。” “阿弥陀佛!若信了姑娘之言,就早已听信了欧阳施主之话,老僧也就不必东西奔走了。” “难道你对任何人的话全不信任?” “老僧对任何人的话都相信不疑。” “这就是了!” “怎奈小寺的真经全无着落,身为掌门没法交待!” “你认定了是我三弟所为?” “藏经楼留有字迹。因此……” 欧阳昭见他同大姐一对一答的唇枪舌剑,心中甚是不耐,扬臂阻住慧果大师的话,吼道:“既然你认定是我所做所为,我欧阳昭认了!你苦苦地逼我拿出没到少林寺的证据,我也只要你给我一个铁证,只要能证明我到过少林寺,慢说一部真经,十部八部我也找回给你!” 此言一出,慧果大师不由一愕,一时语塞。 吴娟娟得理不饶人,抢步上前道:“是呀!你拿出证据来呀!” “少林寺没有证据,武当山可有铁证!” 峰右人影连动,话声里一个道长,穿着姜黄八卦衣,拂尘挥动飘然而至,身后一排十二个背剑的道士,乃是武当的剑术名家,一字辈的武当十二剑。 不用说,那为首的道长,就是武当一派的掌门智清道长了。 智清道长一现身发话,场子内群雄同少林众僧都静了下来。 这并不是由于武当一派的声威,而是全要瞧瞧他所谓的证据在哪里。 智清道长在武林九派一帮之中,地位虽在少林慧果大师之下,但他可是唯一不在江湖露面的一位武林硕彦,难得一见的剑术圣手。 他徐步走到场子核心,拂尘轻挥对着慧果大师道了一声:“无量寿佛!” 然后又向场子中的众人一笑施礼,这才对着欧阳昭颔首道:“多谢施主手下留情,贫道这厢施礼!” 欧阳昭剑眉一皱道:“道长这话从何而起?在下并未与掌门谋面……” 智清道长嘴角微动,苦笑了笑并不答言,回头对着身后十二剑手的一凡瞧了一眼道:“把黄绫幔取了出来,请欧阳施主过目!” 一凡闻言探手从怀内取出一卷黄绫,迎风抖了开来,目露煞气,面含沉怒,向欧阳昭面前一晃,又旋风般转了一圈,把那块黄绫朝众人照了一照,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瞪着欧阳昭双眼一眨也不眨。 众人见那块黄绫乃是一块旧的幔布,除了中间略有火薰的微微焦黄之外,并无异样,一时都觉茫然。 欧阳昭一样地十分不解,向智清道长问道:“掌门所说的铁证就是这块黄绫幔布吗?” 智清长老凝神颔首道:“不错!” “这幔布普通得很,庵观寺院随时可见。” “这块与众不同!” “有何不同?”。 “这块幔布乃是武当山武库壁橱的二幅之一。” “这有何奇处?” “说明白些儿,也就是存放归云剑谱的橱前掩蔽的幔布。” “这与我欧阳昭何关?” “与你大有关连!” “道长年高德劭,料不道也是捕风捉影……” “施主,你何必欺人!” “我欺谁来,你凭一幅橱幔,这归云剑谱就能算是我欧阳昭取去的吗?” “当然不能!” “那么何谓铁证?” “施主。你来看!” 智清道长说着,用拂尘一指那幔布上火薰之处,然后又沉声道:“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施主你却要还我一个公道!” 欧阳昭固然不明所以,而场子中众人更像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全都望着那片黄绫发愣。 智清道长拂尘轻挥,徐徐地对欧阳昭道:“施主是不是武林三绝的传人?” 欧阳昭一挺胸道:“焉敢欺师忘祖,在下是武林三绝的传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何须多问!” 智清道长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 “武林三绝难道是鼠窃狗道之流!” “贫道不敢存有此意。” “那为何?” “三绝的剑,旗,笛同为武林所尊,成为旷世之学,另外三绝共同参修的一种掌上功夫,不知施主愿以见告否?” “乃是骄阳神功,这有何见不得人之处。” “对了!” 智清道长一扬脸,回身又用拂尘指着一凡手中的黄绫幔道:“喏。这就是骄阳神功留下的焦黄痕迹。施主,你能说天下武林另有与三绝齐名的骄阳神功吗?你又能推说这不是施主所为吗?” 他,席话侃侃而谈,一句高过一句,句句咄咄逼人,不但欧阳昭愣然不知所答,场子中连神州三杰的段冰蓉同吴娟娟也都把双眼看着欧阳昭,等着他的回答。 武当十二剑见欧阳昭语塞,同声叫道:“说呀!看你还有何话说!” 喊叫声中,刷十二把晶光闪闪的青锋剑各自出鞘,阵势展开了来,大有一言不合即便以命相搏之意,刹时成了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慨。 欧阳昭略一沉吟,扫了武当十二剑手一眼,冷冷一笑道:“各位,武当天罡剑阵吓不了我,可是事情必定要弄个明白!” 智清道长淡淡一笑,神情爽朗地道:“不错,贫道正有此意。欧阳小侠,你怎样弄明白这档子事呢?” 欧阳昭,忽地面色一变,提功贯力,右掌起处,对着一凡手中的黄绫布幔一角发出,朗声喊道:“在下的骄阳神功何至如此不济,仅仅烧焦了一片,你们再看!” 语完掌发,呼的一声,掌风到处,哪一凡手中的黄绫布幔竟烘地烧了起来。 一凡的人也忽地一跃而起,急忙将黄绫对地上扑,弄熄了燃着的火,吼道:“好小子!你想毁灭这唯一的铁证!” 欧阳昭怒容满面,振掌欲发,也厉声道:“一凡。你敢出口伤人!” 智清道长稽首拦住两人的欲斗势,娓娓地道:“施主这个功力比较,贫道也有个解说。” 欧阳昭恼怒地道:“你该知道不是在下所为了吧?何况道长认此绫幔可作铁证,当初在迷仙谷外相遇之时,为何不提及,直到现在才提出来?” “这个……” “你还有甚么理由吗?” 智清道长脸色沉寒如冰地道:“那时贫道误信人言,确信有人冒名嫁祸,是以,未曾及时提出,并阻止一凡等布出天罡剑阵为难施主!” “哼。道长未免言不由衷吧!” “施主。你我均非三岁玩童。” “掌门的意思?” “在武当山施主不过是怕武库中有机关埋伏,因此不去揭布幔,而用掌风震开,又恐惊动守库的本门弟子,所以未用全力,如今自然……” “如此说来,掌门你认定是我了!” “武林三绝除了你欧阳施主之外,从没听说过另有传人,所以……” 欧阳昭有口难辩,一连串的不如意,怒火再也不能忍耐,振臂挥掌道:“好!既然你认定了,说也无益。掌门的,你打算怎么办?” 智清道长淡淡一笑道:“贫道只要求施主把本门的归云剑谱原物交回,就心愿已足。” 欧阳昭索兴大声道:“要是不呢?” 智清道长神情突变,一震手中拂尘,诵了声佛,慎重地道:“无量佛!贫道久已不动嗔念,施主慈悲,何苦逼贫道过甚!” 欧阳昭难遏怒火,也不再顾及,刷的一声,由怀内抖出辟毒追魂旗来。 宝旗出手,黄光一片耀眼生辉,在他虚挥一招之下,虎虎生风,扬声叫道:“事到如今,别问谁逼谁了,你是一心卫道,我也要以死保存武林三绝的威名。老道长,划出道子来吧!” 人如玉树,旗影翻动,威风八面,连一代武圣的少林掌门慧果大师,也不由暗暗赞了声:好生威风,好慑人的气慨。 武当十二剑手同时呼啸一声,人影飘飘剑光霍霍,一个个作势欲起,单等掌门智清道长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色,便要展开旷世绝学,发动天罡剑阵。 智清道长乃一派掌门之尊,当着少林众僧及东海一奇等武林名家在场,怎肯群殴群斗,遗人笑柄。 因此,拂尘一扫,口中苍然地道:“尔等二代门人稍安勿躁,贫道三十年未曾与人交手,如今讲不得了,欧阳施主,请!” 请字音落,陡然一摆手中拂尘,渊淳岳峙,神情凝重,道貌岸然,不可侵犯。 那柄马尾拂尘经过他随意一抖,但见根根如同银条,平竖不倒,俨如干百个钢锤利针,一代宗师功力实非等闲。 欧阳昭手中宝旗一震,环顾一周,转对少林的慧果大师言道:“大师稍候,今日我要把这两桩事一起来个了断。”慧果大师一笑道:“施主放心,老衲向不趁人之危。” “乘人之危?哈哈!你小看我了,欧阳昭今天要在旋风八式用完之前,与武当一派分出上下!” 智清道长乍闻此言,拂尘一刷,怒道:“好大的口气,看招!” 一派掌门功力岂同等闲,拂尘初出已见劲风袭人,席地卷来,沙石横飞。 “来得好!” 欧阳昭旗招风卷残云,金光闪处,也一掠而出。 智清道长数十年修为,算得一等一的高手,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行家。突见欧阳昭旗招诡异,功力大极,自己贯功施力的拂尘,竟然被震得一改毕直的势子,陡然分散开来,不由大骇,疾地收势撤招,改硬接为化力,险险解去一招。噫了一声,抽身撤出丈余。 一代宗师不料出手即遇险招,清瘦的面孔一红,大声吼道:“欺人太甚!” 欧阳昭一招得手,二次运旗如风,第二招又出,口中喝道:“道长,这是第二招!” 语出招随,比之先前的风卷残云,更加凌厉。 智清道长脸色大变,恼羞成怒,拂尘猛震,全力而为,硬接一招。 轰的一声大响,场中群雄皆卷面撤身退出七尺,飞砂走石,直如万马奔腾,惊涛骇浪。 说来太慢,欧阳昭旗招快如闪电,直逼得智清道长手忙脚乱,不但右手拂尘连施,左手也举掌屡发,连番败退,真所谓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武当十二剑眼见自己掌门人出手以后,连遇险招先机尽失,一个个横眉怒目咬牙切齿。 因为这场争斗,乃是关系一门一派的江湖声誉。智清道长如若当场吃亏,武当一派数百年威名,立刻烟消瓦解,江湖之上,从此再也叫不起字号。 一凡老道怒吼一声道:“天罡剑阵展出,以追出归云剑谱!” 他分明是为了解救掌门人之危。但怎肯喊了出来,因此,借口招呼十二剑手,展阵联手。 就在他喝声未落,剑光霍霍,人影摇摇之时,一字辈十二高手,全已发动,一十二柄青锋剑,同时进招,全朝欧阳昭周身制命部位递到。 天罡剑阵乃是武当一派护山绝学,除了武当门中修为极深的长老以外,连本门人也难窥堂奥。百余年,除了曾被神剑镇八荒欧阳丹闯出过一次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人能在天罡剑阵之下逃出性命过,算得九振一帮之中的无上绝学,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欧阳昭出道以来,力斗天山三剑,功挫霍山六恶,独战白骨七魔,威慑青城六道,邛崃八索……不知见过多少高手,然而似这等剑光一片,洒水不进的阵势,还是破天荒第叶遭。 但他生成的傲骨豪气,毫无所惧。宝旗扬起一缕劲风,不避不闪,迎着十二道剑光,舞得呼呼生风,前后左右,也是密不透风。 武当十二剑是修为有素,算得当今一流剑手,加上天罡剑阵乃是剑阵之中顶尖的剑法,但见十二道白光,舞成一团白练也似的光芒,围绕着宝旗的耀眼黄光忽上忽下,乍分乍合,蔚为奇观。 转眼之间,十余招下去,欧阳昭渐觉十二道剑光配合得越来越密,渐逼渐近,自己的旋风八式虽已使完,但仅不过是保个不败之势,除非一个同归于尽的办法,断难破此剑阵。 想到破阵,不由一横心,平摆宝旗,打算认定十二剑手之一全力推出,拚着自己背上吃他一剑。 不料意念初动,灵机顿生,平摆齐胸的宝旗,忽的一改平推之势,顺臂挽了个斗大的旗花,人也像一只螺旋,震旗一递,奇妙难测,威力惊人。 说来太慢,就在欧阳昭宝旗初递之时,但听…… 嘎然几声厉叫,裂帛入云,几缕寒光凌空而起,武当十二剑,忙不迭跃出圈子,竟有四个赤手空拳,愣愣地望着欧阳昭发呆,面色苍白。 原来他们四人手中的青锋剑不但被欧阳昭一招震飞,人也血逆气结,心跳如鹿。 智清长老乍见之下,老脸变色,骇然不解地望着欧阳昭道:“啊!你这一招是从哪里来的?” 其实,欧阳昭自己何尝不大感惊异呢。 因为这一招的确不是旋风八式的旗招,但他口中却不愿认帐,盈盈一笑道:“在下武学渊博。天罡剑阵其奈我何!” 站在四周的众人,在武当十二剑剑光弥漫之下,根本没看清楚欧阳昭是怎生破除武当绝门剑阵,还都以为是辟毒追魂旗的旋风八式的威力。 其中只有少林派的掌门,慧果大师看出了欧阳昭是以旗作剑,力创了天罡剑阵,不由拈着银髯,轻轻地喟叹了一声,低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智清道长耳闻欧阳昭之言,惨然一笑,凄苍地道:“施主好利的一张口!” 欧阳昭的个性一向不愿服输,冷笑声道:“哼。难道贵派剑手的兵器出手也是在下的嘴上功夫吗?” “方外人不打诳语,本门天罡剑的四大精华绝招若不失传,凭施主的这一招也难逃剑阵之苦!” 欧阳昭闻言,玉面一红,朗声道:“闲话少说,贵派的归云剑谱是否还要着落在我的身上?” 他这句话问得智清道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双手发抖,半晌才挣着道:“施主。贫道乃武当掌门,相传百余年的剑谱,若是不能找回,我这掌门的命也是谱失人亡,说不得,贫道拚着个血染黄山,也得把剑谱找回!” 欧阳昭宝旗平胸,讥笑着道:“只怕的是掌门血染黄山,也找不回归云剑谱,岂不是虽死无益!” 智清寒意满面,将拂尘交到左手,对着身侧的一非大声道:“递剑来!” 左手接过一非老道手中的青锋剑,左拂一挥,右剑虚划,接着道:“施主。此乃本门的最后一点雕虫小技,名叫星月交辉已有七代掌门未曾用过,今天讲不得了!” 武当一门的剑拂双用,乃是每一代掌门的护法绝学,每代弟子中只有一人可以练成,也就是每代的掌门。这拂剑齐用,就叫做星月交辉,由于剑光发出,如月之光,拂尘点点,如同繁星,端的是诡异奇招,别出一格的艺业。 欧阳昭乍闻智清道长之言,不由童心大起,毫无惧色地道:“任凭于你,我是全接全挡!” 他一言初了,忽的人影一闪,东海一奇与慧果大师双双抢出,同时叫道:“使不得!” 智清道长面带威容,一打问讯,对着二人低声道:“多谢二位关注,怎奈……” 他说到这里,神情更为凄凉,一代宗师令人悯恤,不得不寄予无限同情。 少林与武当虽然僧道有别,而且少有往来。但慧果大师也不由有同病相怜之感,面色一正,对着欧阳昭皱起寿眉道:“施主。武林虽讲的是强者为胜,但以你的年纪,又何必存心好杀!岂不有违上天好生之德?” 欧阳昭原不知这星月交辉乃是武当掌门的护法功力,也就是武当派压箱底的玩艺儿,愣愣地道:“两家交手各凭功夫,大师为何责我的杀劫太重!” 东海一奇使眼色,飘身到了他的身旁,凑着他耳边低声说道:“贤侄智清老道亮出护法大功,后果不堪设想!” 欧阳昭盈盈一笑道:“有何后果?” 慧果大师的功力虽没到三花聚顶,到六通的地步,但耳目之聪,却非常人所及,任他东海一奇语音低到不能再低,早已听个仔细,接口道:“掌门人若是胜了,泄出一派秘功,少不得辟杀十年,受三千六百天的折磨!” 欧阳昭的心也不由一震,但却问道:“若是他落了下风?” “立即自裁,横尸谢过。” 那厢的智清道长似乎立意已决,不再等别人开口,一震手中拂尘钢剑,幽幽地道:“事已至此,贫道除此之外,尚有何颜偷生,请二位作一个公正吧!” 东海一奇摆手道:“且慢。两家既无深仇大恨,何苦结下这大的梁子!” 须如,只要智清与欧阳昭一交上手,武当门便算是传之百世,也难了这段过节。这一点,欧阳昭也知道是武林的惯例。 然而此时骑虎难下,一奋臂叫道:“老前辈,这就讲不得了,好在这不是我存心要斗他们武当派的。”智清道长对着慧果大师与东海一奇举臂施礼,苍然悲凄地道:“二位好意贫道心领,这把老骨头我是交与这位小施主了。” 说完,剑拂分施,揉身而上。 那武当的十二剑手,此时已聚在智清掌门的身后,一见自己掌门亮出星月交辉的架式,忽地跌膝盘坐,一个个闭目垂睛,不敢仰视,合掌喃喃诵着,无量寿佛!元始都天菩萨的名号,像做功果一般。 智清道长分拂挥剑,越过慧果大师,一招七星伴月,立定门户,沉声道:“欧阳施主。你亮招!” 欧阳昭震动手中宝旗,金光闪闪,也迈过了东海一奇,凝着面色道:“道长你尽力而为吧!” 智清长老不再答话,左拂刷的一声猛然抖出丈来宽的一片星芒,右手剑挽出碗大一团剑花,在那点点寒星之中,闪电般地施出,疾如星火。 欧阳昭虽知这招数非同凡响,但依然是一副有持无恐的模样,宝旗抖处,虎虎生风,一招乱云出岫迎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 轰一声震天巨响,旗影翻飞,剑光乍起,人影一合即分,众人都没看出两人是怎么接实的。 欧阳昭侧飘丈余,举旗平胸面含微笑。 智清道长也跃出丈外,拂护前胸,剑平丹田,凝神作势,双目如电。 两人全都紧张万分,以智清道长领袖一派,近百年的内功修为,居然与当前的少年人拚了个不分上下,心中已是气妥不少。 但此刻不敢多想分心,拂画剑抖,二次腾身,一个箭步,再度出手。 欧阳昭不敢怠慢,奔电迅雷旗招又成。 两人尚未接实,忽然天都峰上一声高叫道:“掌门师兄,使不得!” 语落人到,一条瘦小的人影,喝止着智清,却泻到欧阳昭的身前,探臂一拦道:“昭哥哥,住手!” 银衣玉女江敏急呼呼的突然而至,拦住了两人的第二招,又抢着道:“这是何苦……” 智清道长此时苍然泪下,拂剑双垂,嘶哑着喉咙道:“师妹。小兄乃出于万不得已!” 江敏摆手朗声道:“黄山之上危机四伏,海南碧瑶宫的孙尚萍掌门已身负重伤,眼看武林面临浩劫,为何还要闹家窠子!” 欧阳昭一听姨母身负重伤,不由大惊,探臂抓住江敏的玉腕,忙不迭地道:“敏妹,姨妈被何人所伤?现在哪里?” 江敏气喘未定,吃力地道:“黄山背后,不知是谁放出了峨嵋百毒谷的绝世五毒,满坑满谷,不知多少高手着了道儿!” “绝世五毒!” 在场诸人不禁全是一震,不约而同地暴雷似喊了一声,面面相观,不知所措。 欧阳昭虽不知绝世五毒是甚么毒物,眼见慧果大师也是失声吃惊,心知不同等闲,抢着道:“姨妈现在何处?” 江敏余悸犹存地道:“由碧瑶宫主孙珊表妹及白玉白环护守,躲进一座穴洞不敢出来。” 欧阳昭心中更加大急,喝道:“敏妹妹,带我去!” 白衣追魂段冰蓉飘身拦在,哀怨地道:“三弟。绝世五毒非人力可拒,焉能莽撞。” “纵然刀山油锅,也要救姨妈出险,她乃是为了我的事远离南海重履中原!” 慧果大师诵了声佛号,朗声道:“阿弥陀佛!施主,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一言未了,忽的人影闪动,一十三省穷家帮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率着黑白二童,丐帮八杰疾奔而至,人一落地,挥手嚷道:“各位快走,各位快走!” 这位穷家帮主涵养颇深,名重武林,功力修为更是炉火纯青,如今忽然这等慌张,众人不由更加不解。 舒敬尧不等众人发话,一扭蜂腰射上一颗大树,指着山下深谷道:“各位,你们来看!再有片刻,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嗖嗖风响,衣袂齐振,场子中人,全都起步腾身;纷纷跃上大树,朝舒敬尧所指之处瞧去。但见深谷底下,泛起一-片五彩云雾,横垠数里,正在腾腾上升,如云出岫,如烟缥渺,趁着阴霾的天气,格外刺眼。 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乍见,惊呼了声:“啊呀!桃花毒瘴,糟啦!” 慧果大师也惊叫道:“怪事。这云贵的绝毒,怎的会在黄山出现?” 他说完,一挥手对着少林九大高僧道:“我们走,二十里以外,方保无事!” 他僧袍抖起一缕劲风,紫影一晃先自去了。 少林众僧一走,武当门人拥着智清道长,对欧阳昭恶狠狠地盯了一眼,也一声不响地射去。 东海一奇寿眉紧皱道:“我们也不能再耽搁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挥手道:“黄山周遭危机重重,各自当心好啦!” 说完,率着二童八杰,急匆匆地斜刺扑去。 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双眼一转,急忙地道:“黄山乃山水胜地,从来没有烟瘴厉毒,显然这是人为的祸害!” 东海一奇道:“此时无暇探出实情,远离瘴毒要紧,快走!” 欧阳昭一拉银衣玉女江敏,问道:“敏妹妹,姨妈现在何处?带我去。” 江敏尚未答言,神偷石不凡一指林边道:“有人来了。” 但见三十多个黑衣人,蒙头盖脸,如同鬼魅似的,旋风般其快无比掠卷而至,转眼到欧阳昭身前二丈以外,齐齐地恭身施礼,高呼:“参见堂主!” 原来是一统教执法堂的阴阳双判、黑白二无常、四金刚、十二使者,十三家执事弟子,一共三十三人全都到齐。 他们接着又拱手对白衣追魂段冰蓉,雷音神女吴娟娟朗声道:“属下参见二位副堂主!” 吴娟娟口直心快,秀眉一皱,鼓起小嘴道:“谁是你们副堂主?大呼小叫的!” 阴阳双判的阴判卜通两支精光闪闪的眼神一扫,因为脸上用黑布蒙着看不出他的神情,但目光霍霍,甚为惊人。 他低声道:“这……这不是属下所知。” 欧阳昭跨上一步道:“你们怎的也到黄山来了?” 阴判卜通躬身答道:“奉了教主之命,维护堂主安全,并听候堂主差遣。” “本人安全无碍,并无烦劳各位之处,请回去上覆贵教主,关注之情容后再谢!” “堂主若不面见教主,属下等恐受教主呵责。” “这个……不会,在下尚未认聘就位。” “这……”阴判卜通略一沉吟,低下头去,嚅嚅地道:“堂主以前曾下口谕,属下等已转达教主怎的……” “口谕?”欧阳昭不由一愕,接着道:“什么口谕!” “堂主曾说:黄山事了,必赴西北面见教主。” 欧阳昭不由一愣,微笑了笑道:“哦。不过现在情势已变,不但黄山恩怨未了,而且在下已另有师传门户待理。” “堂主要开山立柜?”阴判卜通似乎身一震,十分出乎意外地一惊。 “不是开山立柜,乃是师传遗命,五……” 金旗盟主掌剑双绝东方浩在他身后一扯他的衣角,他心知有异,因此五旗盟未说出,即住口不语。 “五什么?堂主何不明示?”阴判卜通急急追问。 欧阳昭淡淡地,若无其事地道:“武功尚感不足,因此…… 因此尚须磨练一番。” 阴判卜通乃是江湖成名黑道,焉能看不出欧阳昭的神色。 但“五”字改为“武”字音韵半点不差,一时无从再行驳问。 可是阳判殷万躬身一礼,指着东方浩问道:“敢问堂主,身后中年侠士高名上姓?是堂主何人?” 金旗盟主掌剑双绝东方浩,生恐欧阳昭露出五旗盟主来,抢上一步,扬声道:“在下乃川边五龙会的外五坛无名小卒,不劳尊驾动问。” 阳判殷万闻言,仰天打个哈哈,接着冷笑连连,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睛,不住地由头到脚打量了东方浩一眼,然后才摇头晃膀地道:“原来是五龙会的大哥,在下失敬了。” 他说完又对阴判卜通使了一个眼色。 阴判卜通目含怒意,凶光暴射,逼视着东方浩,朗声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认识一家人了。” 掌剑双绝东方浩初出西北,不知一统教同五龙会的渊源,闻言不知如何答话。 阴判卜通接着道:“五龙会五大会首,已与本教列成一支,算是本教的川边分舵,不知这位大哥耳闻否?” “这……” 东方浩一时无从答言。 阳判殷万冷笑一声含讽刺地道:“看这位一身西北打份,恐怕还有些不明就里呢!” 言外之意,分明已看出掌剑双绝东方浩是来自西北的人物。 欧阳昭见东方浩一时窘住,岔开道:“在下话已说明,各位可以走了。” 阳判殷万虽然对东方浩狂傲至极,却恭谨地连退两步,低声下气地道:“属下放肆,请堂主勿怪。” 阴判卜通也肃身为礼,恭敬地道:“堂主是否立刻起驾去见教主,尚请明示,以便属下先行走报。” 欧阳昭屡逢事端,心中心郁气未能发作,闻言玉面一寒,厉声吼道:“你等势逼在下不成!” 一统教执法堂的三十三个执事,眼神同是一凛,互望一眼,立刻又垂下头去,齐退一步,同声高叫道:“属下等人万死不敢!” 欧阳昭一见反而不安,遂又收起面上不愉之色,侃侃言道:“贵教主在下迟早是要见的,算我上达他对我的一片爱顾之情。” 那三十三人同应了声:“是!全凭堂主。” 阴判卜通一挥手领先道:“如此,属下等告退。” 退字尚未出口,嗖嗖风震,一条其胖如猪的身影随风射到。 身子虽然肥胖,轻功却不见弱,落下地来纹风不起寸草不惊,黑纱蒙脸,与一统教众人打扮毫无二致。 他的人一落地,扯着破锣似的嗓门高叫道:“教主驾到!” 一统教一众闻言,一个个右掌护胸,左掌高举过顶,低头垂目,同时收住势子,雷动一般的应声叫道:“恭迎教主!” “免。” 一字出口,其声不高,其音刺耳,分明发话之人内功修为已到炉火纯青之境。 音落人到,一个魁梧的黑衣人在黑影略动之下已落在当场。 看身形,真称得起虎背熊腰,昂昂七尺,怎奈他也是一样的黑纱蒙头,仅露出一副精光闪烁的眸子,不断发出电似的碧光,碌碌怕人。 他对一统教众人恭谨的执礼,仿佛没见到一般,对东海一奇诸人,也不理不睬,两眼落在欧阳昭的脸上,略一打量,朗声道:“欧阳老弟,出道未久,显名扬万,真乃人中龙风,本人十分钦慕!” 欧阳昭见他言语尚不伧促,态度也还谦恭,也一拱手含笑道:“多蒙教主台爱,愧不敢当。” 一统教主目光一转,瞧了瞧吴娟娟同白衣追魂段冰蓉又道:“两位姑娘与欧阳昭老弟并称神州三杰,声威震慑武林,真可喜可贺!” 吴娟娟鼻翅儿一扇,十分不快地道:“哼。谁要你夸奖。” 一统教主扬声一笑,声动四野,狂放地道:“吴姑娘派出雷音名门,言语爽朗明快,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吴娟娟鼓起小嘴道:“恁你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劳什子的副堂主我也不干!” “不要紧,不要紧。” 一统教主的目光忽然一动,凶光暴长。但这不过是短短的一刹之间,又平和地说道:“慢慢的,吴姑娘就知道本教的意义了。你们看!” 说时顺手一指那谷下的五彩云雾。 原来那五彩的云雾此时腾腾上升,已离众人立身之外不过十来丈左右。 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大吃一惊,招呼段冰蓉等人,叫道:“快走!桃花瘴可不是好玩的!” 脱着,拉起吴娟娟,对着欧阳昭使了个眼色,起势腾身射起三丈。 东海一奇拉着段冰蓉也跟纵而起。 欧阳昭对着银衣玉女江敏道:“敏妹妹,你跟石老前辈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然后又对一统教主拱手道:“情形不许,在下改日再行领教了。” 一统教主眼神一动,对那执法堂三十三位执事教众道:“尔等也去吧。” 此时,热闹闹的场面,只剩下了他与欧阳昭两个人了。 但见他并不腾身他去,却若无其事地缓步走到山崖边际,对着谷下冗自上升的五彩云雾,轻描淡写地道:“欧阳老弟,你来看,这恶毒至极的桃花瘴,简直如同五彩祥云掩拥,可算天下奇观。”在这毒瘴恶气之下,他居然有闲情逸致来欣赏,可以说是惊人的怪事。 连一向豪气干云的欧阳昭,也不得不佩服他安若磐石的镇定。 越是心高气傲的人,在别人镇定自若的神情下,自己越不肯露出惊慌失措之色。 因此,欧阳昭心中暗忖:你不要在我面前逞强,你是人,我也是人,你不走,我又焉能怕,我一定要你先我起势,我才走! 他想着,也故意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儿,漫声应道:“教主的雅兴不浅,这五彩云雾真是奇异的景色。”口中说着话,也走到崖边。 一统教主又扬声言道:“久闻桃花恶瘴其厉无比,沾到人身七日必亡。欧阳老弟可曾闻听人言?” 欧阳昭也盈盈一笑道:“古老相传确是如此。” “武家内功修为若到了金刚不坏之境,百毒不侵,水火不惧,不知对这恶瘴又是如何?” 他说时,似乎面带佯笑,虽然隔着层面纱,但从他双目之中,隐隐可以看得出来。 欧阳昭见他语存挑逗,点明了在内功修为上兜圈子,心中豪气顿生,朗声道:“至于内功修为是否怕见桃花恶瘴,在下学薄识浅,不得而知,其实大丈夫视死如归,又何惧之有!” “好!” 一统教主一拍手,右手的大姆指一竖,对着欧阳昭面前一伸,道:“何惧之有?老弟,好豪壮的语气!” 欧阳昭索兴装呆卖傻地道:“教主身为一教,内功修为必已到了天人之境,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 不料,他这一说,正中了人家的圈套。 一统教主一笑,说道:“惜乎无人能与我同入恶瘴之中,若是有这么个人,却是武林一段佳话。” 说完,他还微微地叹息了一声,表示着十分遗憾的意思。 眼前崖上并无第三者在内,分明是冲着欧阳昭说的,还有个不明白的吗? 欧阳昭一时不由愣在那里,玉面绯红,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答应了人家,自己全没把握,怎敢冒死而为,不答应,无形之中自己低人家一头。 武林输命不输气。 欧阳昭把心一横,豪气干云地道:“教主若有意进入桃花瘴内,在下定不叫教主失望!” “老弟!你?” “我也有意同教主共进退。” “真的?” “欧阳昭一向不打诳语!” “我乃一时戏言。老弟,你休要意气用事。” “教主有此雅兴,在下舍命陪君子。” “你可不要追悔!” “教主小觑了在下。” “哈!哈哈!” “教主请吧。” 欧阳昭反宾为主,反而催促着一统教主起来。 一统教主阴沉的一笑,礁了瞧谷底不断上翻的五彩云雾,揉了揉双眼,扶了扶蒙面的黑纱,在嘴上抹了一把囫囫囵囵地道:“如此,老弟你可要随我来!” “教主请,” “好,有僭了!” 一统教主仰天一式鸢飞于天,陡然上冲三丈,细腰翻云头下脚上,人如离弦之箭,一泻径向谷底云雾之中射去,好巧妙的身法。 欧阳昭淡淡一笑,心忖:你去得我也去得。 想着,一提真气,运功阻血,闭着呼吸,发出声龙吟风鸣的长啸,平地青云也是上射三丈,平沙落雁随着一统教主的去处落下。 云浓雾掩,隐隐之中。但见那一统教主的身影,像一只庞大的苍鹰,娇健地展起铁翅,凌风下坠。 欧阳昭毫不怠慢,弹脚震臂追踪不舍,下坠之势既成,不用催功施力,片刻之间,已追上了直落而下的一统教主,猛一抖臂后挥,拍掌前引,穿过了一统教主身侧,故意地喊道:“教主。你好快的身法!” 一统教主噫了一声,并不回答,百忙中双眼对着欧阳昭凝视不懈。 两人都是其快无比,欧阳昭起步虽晚,二人落地的势子,几乎是同时踏实。 就在二人同时落地之际,那一统教主仿佛立脚不稳,歪歪跌跌,直向初初落地的欧阳昭撞来,右肘不偏不移,撞上欧阳昭的藏血大穴。 欧阳昭不由一惊,收脚后仰,险险躲过,惊出一身冷汗。 运功闭气之人,此时如同蛇蛙冬眠一般,通身真气逼着川流不息的活血,归纳到藏血的左右二穴之内,丝毫不得着力,而此时的藏血之处,只须外力轻微的一击,所藏的血液,必被瘀结在一起。试问,一个人的血流停止,瘀结在体内,非死必也变成残废。 因此,欧阳昭大吃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再瞧那一统教主,似乎疲劳至极,他对险些撞上了欧阳昭之事,仿佛毫不在意,高一脚低一脚在地上跨着步子,口中却道:“好恶毒的瘴气,几乎被它逼晕了。” 欧阳昭一见,不由心花怒放,洋洋得意地道:“是吗?” 一统教主目露吃惊之色,打量着欧阳昭一阵,才诧异地道:“怎么?你……” “在下毫无所觉。” “如此说来,益发使本教主崇敬了!” “教主,这是你谦虚了。” 两人说着走着,却发现这谷底反而没有了那五彩云雾的毒瘴,敢情是随风上飘,齐齐拥在顶端二三十丈的空隙。 一统教主走在前面,忽然脚下一停,凝视着欧阳昭道:“老弟,亏了你作事利落爽快,大丈夫正该如此!” 欧阳昭闻言不由一愣,不解地道:“教主所指何事?” “你自己看!” “啊!”欧阳昭前跨三步,放眼望去,不由失声惊呼一声。 却原来山径转角之处,一个偌大的岩洞,洞内血迹班班,腥风扑面,横七竖八地倒着十余具尸体,每具都是膛开腹破,肠肚外流,其状之惨,令人鼻酸。从尸身的衣着打扮来看,分明是七大门派之人。 他看完之后,眉头一皱幽幽地道:“教主!你以为这是在下所为?” “难道还有别人?” “不!不!绝非在下所伤!” “老弟。未免欺人了!” “欧阳昭向不欺人!” “那为何……” “在下今日上得天都峰不久,就发生爆炸之事,哪能抽出功夫与他等交手。” “神龙见首不见尾,以神州三杰的神出鬼没,高深的功力,这事只是吹灯之力,转眼间事。” “大丈夫敢作敢当,是我……” “对,那又何必推诿!” “无奈确非在下所为!” 一统教主阴森森的一声大笑,又道:“老弟。谁不知武林三绝的剑、旗、笛以外,还有一手独一无二的骄阳神功!” “哦。”欧阳昭对着每一具尸身胸前的衣衫均有火炙烧焦的痕迹,不由为之语塞。 “本教主所见,尚不致于看走眼吧!” 一统教主十分得意,指着每一具尸体,神态洒脱地接着道:“以七大门派当年群欧群斗,不顾武林义气,逼死欧阳丹大侠来说,你这替父报仇,也不算心狠手辣!” 欧阳昭原本在默想这骄阳功力,又想起武当一派的那半幅黄绫幔布。 此时闻言,不由又钩起亡父深仇,问道:“难道家父当年之死,教主知道其中的隐情吗?” “我未参加那次的盛会,但却略知一二。” “哦,可否请教主将详情见告。” “此事说来话长。” “尚请教主扼要明示。” “老弟何苦要知道这些往事呢?” “父仇不共戴天!” “此事牵扯甚大,关系武林浩劫,我看……” “教主勿须过虑。” “为了老弟你的安危……” “为父报仇,虽死无憾,但讲无妨!” “这可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担当的事。” “血海深仇,绝不牵累别人!” “须知当年围斗令尊夫妇,不只是七大门派……” “难道另有其他帮会派别参与此事?” “九派一帮,一个不少!江湖高手,个个有份!” “啊!为何武林传言只有七大门派哩?” “以讹传讹,加上武当,少林,穷家帮声势显赫,高手众多,无人敢言语涉及而已。” “教主此话当真?” “信不信由你!” “原来……” “少林,武当若与你毫无恩怨,为何在你正要了结这段公案之际,节外生枝百般阻挠?” “他们的真经剑谱失踪。” “你以为是真的吗?” “难道是假的?” “金刚真经乃少林瑰宝,归云剑谱乃武当至尊,平白失落,岂不是欺人之谈!” “这……” 一统教主仰天长笑,历久不绝。然后轻拍着发愣的欧阳昭肩头道:“老弟。本教主虽是说出武林人不愿说的秘密,你还是要再三考虑着办,九派一帮,谁也惹不起,千成不要弄巧反拙,画虎不成反类犬呀!” 欧阳昭此时五内如焚,心中暗自盘算。 他想:难道九派一帮真的也参与此事,正如一统教主所说的,掩尽了天下的耳目吗? 一十三省穷家帮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也是当年的杀父仇人吗?他为何对我十分关怀?是为了讨好我,掩饰他当年的凶恶?还有…… 江湖高手?哪些江湖高手呢? 千手大圣石不凡、东海一奇、桑子修……他们不也是当年的江湖高手吗?难道…… 欧阳昭越想越不通,越想问题越多。 一统教主眼睛一转,又道:“老弟。俗语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都是人所不能忍的,你好自为之,有用到我一统教之时,你只管送个信息来。” 欧阳昭一时千头万绪紊乱如麻,弄不清楚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蓦然,人声噪嚷,脚步杂杳,似乎有不少人向这岩洞走来。 一统教主忽地一闪身形,向岩外穿去,口中叫道:“老弟,有用我之处,尽管招呼。可不要客气尸语落人杳。竟已不见。” 欧阳昭原来还有很多疑点,要问个明白,不由追踪而出,叫道:“教主慢走.在下……” 语未及意,岩洞口外三五丈处,已惊叫如雷地道:“这小子在这儿了!” 喝叫声中,崆峒门的双风双蝶,青城三子,昆仑三老、天山五义、华山五老、邛崃八索。以及七大门派的数十高手,风卷残云地蜂涌而至,声势汹汹,七嘴八舌叱喝连天,围在岩洞出口,黑压压的。而一统教主的人影已经不见。 欧阳昭眉头一皱,触景伤情,当年围欧亡父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虎吼一声道:“你们这群疯狗,打算怎样!” 青城三子的灵真子,铮的一声,青锋剑出鞘,厉声吼道:“好小子!劫持七大掌门,安排爆炸毒计,残杀无辜,你安的什么心?” 邛崃八索的李天祥戟指骂道:“天都峰事未说明,你竟不择手段!” 华山五老的葛尚和一捋长髯怒道:“挟持的七大掌门现在何处?说!” 天山、崆峒、峨嵋…… 七嘴八舌,东吆西喝,乱成一片,纷纷嚷嚷,也分不出说些什么。 欧阳昭烦恼至极,怒吼声道:“你等与我住口!” 这声断喝,乃是他怒极而发,内力充沛,声动山岳,震得树枝猛抖,落叶萧萧。 七派高手,果然静止下来。 欧阳昭又复朗声叫道:“你等意欲何为?” “还出七大掌门!” “还我们七派弟子的血债!” “为何不守信用,施下毒计!” “为何安排奇毒绝户阴谋……” 又复乱糟糟的嚷成一片不可开交。 欧阳昭可真急了,陡然从怀内取出辟毒追魂旗来,迎风一挥,金光闪闪,劲风呼呼。 嗡七大门派之人,眼见他宝旗出手,像潮水一般,不自觉地向后退出三尺,噤若寒蝉,个个面色肃杀,人人蓄功戒备。 欧阳昭旗风一动,指着灵真子道:“你先说!” 灵真子虚晃剑招,朗声道:“既然约好了在都天峰了结双方的梁子,为何你竟将七派掌门人劫持?”。 灵虚子恐师兄一人受胁,也抖起一团剑花,挺身而前破口喝道:“快快说出各派掌门的下落!否则,哼!” 言下,大有以死相拚之意。 欧阳昭冷哼一声道:“哼!否则要怎样?” 灵虚子回头望了望众人,没敢答话。 宝旗展动,欧阳昭又道:“慢说你们七派掌门不是我劫持的,纵然是我,连你们掌门尚且被劫,料尔等又能怎样!蠢!” 华山五老的彭晏手中龙虎双环一翻,厉声吼道:“天都峰上安排炸药,谷底放了瘴毒,未免太也毒辣,这叫江湖道义吗?” “住口!”欧阳昭扬起一片旗影道:“天都峰被炸,谷底的瘴毒,你准知道是我所为吗?道义?当年你们联手逼死我的父母,也曾想到江湖道义吗?说得冠冕堂皇!” 昆仑三老之一的闪电手谭进南,一摆手中点穴镢,冷森森地阴笑,一指岩洞内的尸体,凄凉地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约定了了结血债的地点天都峰,你却在黄山一带暗下毒手,残杀各派的三代子弟,这话又怎样交代?” “他们?”欧阳昭一指地上的狼藉尸体,淡淡地道:“他们还不屑我欧阳昭动手!” “难道他们自己死的?” “这要问他们自己!” “呸!你以为他们死无对证是吗?” “我并不以为。” “你到聪明,那烧焦的痕迹,就是你功力的记号!” 欧阳昭仰天打了个哈哈,把宝旗迎风一挥,卷起一派旗影,引起嗡嗡劲风,寒着脸色道:“我没功夫同你们闲聊,你们是要替他们报仇?” “血债血还!” “好!你们尽管上,宝旗无情,休怪我欧阳昭,只怪你等不知好歹,不分是非!” 欧阳昭举旗齐眉,横掌当胸,威风凛凛。 昆仑三老的另一个,风雷掌陆鸿池哨的一声,敲震手中子母双环,振臂一呼道:“七大门派今日命运与共,并肩上!” 叮当!华啦!乒乓…… 兵刃声响个不停,三四十人全都亮出家伙,分散开来,围成一个五丈余的圈子,把欧阳昭困在核心,声势甚是惊人。 欧阳昭辟毒追魂宝旗在空际划了个圈子,人也一个旋转,长啸一声,清越悠扬,朗声道:“休怪我心狠手辣了!联手群殴,原来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拿手玩艺,今天叫你们见识见识!” 言还未了,左手忽然在腰际取出尺来长的碧玉笛来,抖着风,曳出声刺耳惊魂的尖锐之声,闻之令人毛发倒竖,通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七派中人全都打了个寒噤,没谁敢首先发难。 欧阳昭看在眼内,冷冷的一笑,寒着面色道:“怎么,虎头蛇尾?要是就此下台,还来得及,在下的旗笛双宝只好让它空露一次!” 七派高手互望了一眼,全都面色大变,怒气腾腾的,神情凝重。 欧阳昭忽的旗笛双震,提高了喉咙道:“此乃本人宝旗玉笛第一次亮相,让双宝发个利市,也算你们开开眼界,不虚黄山之行!” 语音乍落,舞旗挥笛,一个扭腰晃肩,平地上弹三丈,手中宝旗前指,玉笛后拍,同时口中开气出声,如同春雷乍起地道:“着!” 轰隆!哗啦!哗啦啦啦…… 如同天崩地裂,海倒江翻,只吓得七派中高手惊惶失措,人人自危,个个心惊。 但四处查看;却全无异样,而七派中人,也是安然无恙,并无人震毙,连个受伤的也没有,怎不如呆如痴地愣在就地。 响声雷动未息,欧阳昭上起的势子已落了下来,横笛抱旗,微笑扫视了众人一眼,道:“你等看清没有?” 七派中人如同中了魔一般,莫说看,连响声来自何处也没弄清楚,谁能回话? 欧阳昭不由爽朗的一笑,宝旗一指众人道:“好叫你们死心踏地。来,要见识见识的随我来!” 说完,也不等众人答话,双肩微动,人已二次射起,反向谷顶泻去。 众人此刻,好比看魔术表演一样,略一迟疑,全都跟着欧阳昭射起。 有些稍为有头有脸的成名人物,如同三子五老等,口中说道:“别让他溜了!” 事实上,这不过是聊自解嘲的自我安慰交待个江湖过节而已。 其余诸人都欲看个究竟,自然无话可说,各展身形,一窠蜂跟着欧阳昭的身形卸尾而起。 欧阳昭腾身上射二三十丈,突然收住势子,飘身落地,对着迎面的一片削壁一指道:“你们看!” 七派高手一见,不由个个膛目乍舌,面面相观。 原来,那广有寻丈的削壁正中,整整齐齐地划着一个直径两丈的圆圈,痕迹犹新,片片的石屑,堆在崖下如同小丘一般,那圆圈的印子,深约七八寸,十分显眼。 欧阳昭抖抖宝旗尖端道:“各位觉得我这只宝旗的尖端利也不利?” 说完,环顾了众人一眼,盈盈一笑道:“索兴让你们看一个够。随我来!” 身形乍起,又得穿回原路,人一踏实,又道:“这回你们可要看清楚了。” 七派高手衣袂震处,随着落了下来,俯身下视着迎面一片荒草没径的土山正中,硬生生地陷下去一个奇圆的地洞,足有五尺大小,二三丈深浅,洞口平整如削,十分整齐,全都不知是什么把戏,一个个瞪起疑惑的大眼睛,望着欧阳昭的脸上。 欧阳昭寒着脸色一笑道:“不明白吗?难怪!” 右手宝旗上举,口中叫道:“刚才看到的叫风,削崖上的圆圈,就是宝旗的神风所至。” 左手的玉笛也高举过顶,更加豪迈地道:“这叫雷,眼前的地穴就是玉笛的雷印。” 说完,不等七派高手答话,舞旗挥笛,吼道:“风雷双绝,算你们开了眼界了!” 笛声又起,旗影连翻,威风八面。 七大门派的三四个高手,一时为他威仪所慑,如斗败了的雄鸡一样,垂头丧气,转而变成一片寂静,连大气也没人敢出一日,静的怕人。 片刻,欧阳昭环顾视一遭冷然地道:“各位要是没事,在下要失陪了。” 青城三子咬落下唇,对着邛崃八索等一施眼色,大声喝道:“难道七大门派之人让他鬼画符给唬住了不成!” “对,舍身卫道!” “别听他的……” 一时情形大乱,刀光剑影,人声喝叱,三四十个高手,各抡兵刃,齐向欧阳昭扑到。 欧阳昭一见七派高手三四十人联手扑至,愤怒之情难以遏止,旗笛分挥,怒吼道:“既然如此,怪不得我欧阳昭了!” 语音未落,旗招已发,碧玉笛疾挥之下,呜呜发响,两股绝大劲风,卷起残叶断枝山石泥沙,席地掠起,宛如天昏地暗,狂飙怒潮。 七大门派高手,人数也太过多了些,加之乌合之众,离心离德,谁愿冒死。 因此喊叫的人多,拚命的人少。有的完全是一派虚张声势,摇动手中兵刃,躲在后面乱嚷乱叫。 欧阳昭旗势已发,笛招跟进,原本想点到为止,以免杀戮过重,但一见这等情形,无名火高三千丈,招走中途,发声喊:“不到黄河不死心的鼠辈!” 他这一喊,手上也无形之中加上三分真力,旗飞笛啸,劲风顿起,挟千军万马之势,平推而出…… 人影飘起,如同狂风扫落叶,骤雨打残花,三四十条汉子,连震带逃,有死有伤。呻吟之声震动四野,血迹染遍荒郊。 欧阳昭意犹未足,摆旗挥笛怒喝道:“你们跑上天去?” 他叠腰而起,就待追赶那些四散奔走的七大门派中人。 忽然,人影疾飘而至,远远地就开声喊道:“穷寇尚且勿追,何必多造杀孽!” 语落人到,来的正是十三省穷家帮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身后紧跟着黑白二童,丐门八杰。 舒敬尧现身落地,拦住了欧阳昭,皱眉道:“少侠与他等并无深仇大怨,何必苦苦追赶。” 欧阳昭一见舒敬尧,想起了适才一统教主之言,先有了三分不愉之色,一时虽未发作,心里已是耿耿难忘。此刻耳听他言语之中含有责难之意,不由更加不悦,扳起面孔,竖起眉头,毫不客气地道:“怎见得我与他们没有深仇大恨呢?” 青衫秀士舒敬尧怎能瞧不出他的颜色,略微一愣道:“你与他们有仇?” “父母之仇没齿难忘!” “父母之仇?” “不错!” “神剑镇八荒欧阳丹大侠之死,乃是七大门派的掌门约定,与他们二代弟子并无关系。” “哼,据在下所知并不只是七大门派。” “还另有其他人物牵扯在内?” “当然。” “本帮主尚未听过这等传言。” “你当然是不知道了。” “你是说本帮讯息不灵?” “穷家帮耳目满天下,威风动八荒,帮主不必客套。” “那……” “你大帮主心中有数!” “这……” “哼。走着瞧好啦!” 欧阳昭此言一出,十分露骨,比当面公然叫阵还要使人难受。不但青衫秀士舒敬尧身子一震,连退两步,双眼瞧着他茫然不知所以,连他身后的黑白二童,丐门八杰莫不圆睁双眼,一个个面带怒容眉隐煞气。 第二十章 敌友难分 青衫秀士舒敬尧双眉紧皱,十分诧异地道:“小兄弟,你这话的意思……” “在下的意思是,谁曾参与当年逼死我父,谁就是我今天的死对头!” 欧阳昭讲话的语气大不恭敬,旗挥笛舞,透着十二万分的不敬之态。 舒敬尧微微地叹息一声道:“哎。这也难怪你!可是……” “可是武林中所谓名门正派,不过是虚有其表,原来都是面带侠义,内藏奸诈之辈!” “是不是你对本帮也有这样看法?” 青衫秀士舒敬尧再也不能装呆卖傻故作不知了,挑明了一问,接着又亲切地道:“小兄弟。有话不妨直说。” 欧阳昭冷笑千声道:“少不得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那是说目前对本帮全不相信了?” “当然可以这样说。” “你变了!” “不是我变了,是事情的本身变了!” “穷家帮虽全是下九流的痞子,也不少鸡鸣狗盗之徒,但在江湖上可是讲个义气的。” “义气?”欧阳昭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瞧也不瞧舒敬尧,将宝旗玉笛向腰昧一塞,回头就走,鼻子里还冷哼了一声。 “小兄弟。你到哪儿去?” 舒敬尧乃穷家帮一帮之主,江湖成名立万的一流人物,何曾受过这等奚落,看过这等白眼。 然而,他乃修养有素的武林前辈,因此仍然红着脸,搭讪着叫问欧阳昭。 欧阳昭有了一统教主的先入之见,闻言步下一停,反身沉声道:“怎么?帮主要留下欧阳昭?” “这话从何说起!” “既然不是,在下尚有要事不便奉陪!” 青衫秀士舒敬尧气得面色铁青,飘飘的青色儒衫也微微有些战抖,气结目张,说不出话来,只是挥挥手,表示道:“好,你请吧!” 欧阳昭又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大步走去。 “站住!”丐门八杰同时一跃而出,同声喝叫。 青衫秀士舒敬尧忙道:“尔等不得无礼!” 丐门八杰同时应了声:“是。”然后八杰之首的沿门托钵贺百川低声道:“帮主。此子太也……” 沿门托钵贺百川的话未说完,那厢的欧阳昭已停步回声,双掌作势道:“你们也打算群殴群斗,走七大门派的旧路吗?” 丐门八杰一个个怒目横眉,眼睁睁地瞧着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的眼色。 舒敬尧淡淡地苦笑道:“小兄弟,穷家帮还不至于……” 欧阳昭的脸色一寒,扬起剑眉,指着地上的片片血痕,同七大门派的尸体道:“喏。这条旧路并不好走。宝旗玉笛可只分敌友,不问门振!” 丐门八杰势难再忍,同时对舒敬尧躬身一礼,肃着面色,悲愤交加地道:“上禀帮主,他的话帮主可曾听到?” 舒敬尧心中十分沉重,嘴里却道:“难怪他,父仇在身,加上年事太轻,血气方刚……” 他这番话,本是用来安抚本帮八杰,不料欧阳昭偏生听了个仔细,寒着脸色,讥讽地道:“倚老卖老吗?” 舒敬尧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勃然怒道:“小兄弟。舒某已忍之再四,何必咄咄逼人?”欧阳昭也不甘示弱,挺胸叫道:“可不是我找上你,是你三番两次找上我!” “我这次前来,原为了要传一个讯息给你。” “在下从今而后,任何人的话是一概不听!” “你这未免……” “辜负你大帮主的好意是吗?哈哈!” 舒敬尧气得脸色铁青,一摔长袖道:“好。算我姓舒的多事!” 丐门八杰原先凛于穷家帮的戒规森严,帮主的威仪,敢怒而不敢言。 此时见帮主怒容满面,而欧阳昭的讽言讽语毫不稍假辞色,互相一打招呼,齐齐地扑身而出,沿门托钵贺百川手中竹杖一顺,怒极吼道:“好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穷家帮是可以藐视得的吗?” 欧阳昭不屑地道:“穷家帮是狼是虎?” “乃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只怕未必吧。” “你看招!” 沿门托钵贺百川竹杖出手,挽成斗大的杖花;如同星芒点点,罩上欧阳昭的迎面九大要穴。 穷家帮独有的济颠杖法,乃是江湖独一无二的绝技,丐门特具的武功,招势千变万化,招招蕴藏着玄机,式式足以制人死命。而丐门八杰更是帮主舒敬尧以次的不世高手,个个浸淫了二十年以上。因此,出式凌万绝伦,招数辛辣狠准,专找人身大穴,如同万点梅花漫天白雪,惊人至极。 欧阳昭是艺高人胆大,眼见贺百川竹杖出手,朗声一笑道:“凭你只怕不配!” 他说着身子一扭,硬从杖影如山的极少空隙之中揉身而上,反而探臂抓向贺百川执杖的手腕,精妙快捷,如同电光石火,流星过渡。 贺百川一招初出,不但未见敌人影踪,双腕反而被制,若不抽身疾退,势非撒手丢杖不可噫的一声惊呼,霍地后跃七尺,险险躲过,面色一红,余悸犹存。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见,冷哼了一声。 其余八杰七人,眼见自家大哥以竹杖对空拳,意料中最不济也要走个十招八招,焉知一招未成,竟被欧阳昭逼得撤招躲避,不由同是一声叱喝,七根竹杖化成一片杖山杖海,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 欧阳昭冷笑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原来都是一丘之貉!” 掌势挫动之间,一招野战八方,突然震起一片劲风,人也像一只螺陀,旋转中,分向七杰横扫过去。 贺百川二次挺杖递出,口中喝道:“今天不把这狂妄之徒毁了,穷家帮还能出头吗?” 欧阳昭挥掌,拍、推、削、按、一连攻出四掌,逼得丐门八杰手忙脚乱,撤杖收招不得。 他是一面发掌,一面叫道:“久闻穷家帮杖法宇内无敌,原来也不过如此!” 呜一声厉啸划过长空…… 啊哟!一声惊呼,原来丐门八杰的老五,手中竹杖震飞,上飞十丈,他人也惊喊一声跃出圈子。 欧阳昭雄心更起,左五右六,前三后四,双掌如同惊虹闪电。 竹杖几根,接踵飞起,丐门八杰却有五人的兵器飞出手,惊慌而退。 “住手!”舒敬尧眼看本帮手下八杰若不住手,接下去必然有人血染当地横尸荒野,一抖长袖,曳起阵劲风,左护八杰的身形,右挡欧阳昭的掌势,峙立在双方中央。 欧阳昭淡然一笑道:“帮主也有兴加入一份吗?” 青衫秀士舒敬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勉强地道:“小兄弟,你我两家犯不着火拚。”欧阳昭直统统地道:“为什么?” “没有半点恩怨,何必自找麻烦?” “你是说我自找麻烦?” “双方都是大可不必。” 欧阳昭狂笑两声,才朗声道:“帮主。我请问你,适才你手下八杰联手攻我之初,你为何不出面制止,要是我稍一不慎,或者换了别人,岂不已毙命在他们的八支竹杖之下!” “这由于双方言语过分,动手势子过急……” “哼。好一个言语过分,势子过急,为何在丐门八杰落败之际,你才出面喝止,这个用心不问可知!” “你是说舒某有意?” “三岁孩童也可看出你大帮主的意思。还用问?” “欧阳昭。你小看了我青衫秀士!” “舒帮主。你休要小看了我欧阳昭!” 穷家帮主威震宇内,武林之中很少与人为仇。舒敬尧在江湖之上也是一言九鼎,黑白两道咸尊的人物,不说他本人没受过这等顶撞,连他的手下帮众也没有经过这等的胁迫。 青衫秀士舒敬尧气极反笑,笑声如同鹤唳风呜,上彻九霄。 欧阳昭剑眉上扬道:“施功示警还是敲山震虎?” “都不是。” 舒敬尧的笑声一收,侃侃而论道:“小兄弟。穷家帮由舒某手上起,自信走得正站得稳,不瞒你说,有人这样挑事找岔,讽刺讥笑,你小兄弟算是第一人!” 欧阳昭也不饶人地道:“既然如此,今天是要有个了断喽!” “不。无所了断!” 舒敬尧神情十分凄怆,语意十分感慨地接着道:“你的心情不好,我也念在过去伺神剑镇八荒的交情上,今天的事,我舒敬尧认了!” “家父之事,目前尚不能算定,谁是谁非,在下还存有疑问。” “你连我同你父的交情也有疑惑?” “江湖多诈,人心险恶!在下已不是初出道之时的欧阳昭了。” “难道你受了谁人的蛊惑,听到关于本帮的什么话不成?” “这……” “何妨揭明来说。” “时候不到!” “时候不到?” “总有一天我会弄明白的。” “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天的事你我心中全已有个谱儿。” “帮主要想找场,在下现在此地……” “你欺负穷家帮无人吗?” 青衫秀士舒敬尧尚未来得及答话,帮中的黑白二童同时跃出,话到招到,每人手中的莲花竹板不先不后拍出,疾厉无比。 欧阳昭专心与舒敬尧舌剑唇枪,不虞有此,乍见人影飘至,尚未看清二童的面目,已觉出左右两股劲风袭至,悚然一惊,忙不迭后撤七尺。 恁他欧阳昭身法快绝,但这一袭是事出猝然,双童怒极气极之下,更加快同追风。 白童手中竹板,正搭在欧阳昭飘起的衣袂之上,尖端一扫,将十袭长衫的右摆,划破尺来长一道裂痕。 欧阳昭怒发冲冠,一拍双掌,不骂黑白二童,喝向舒敬尧道:“这是你们穷家帮的好规矩,偷袭暗算!” 黑白二童一招挫敌,更不怠慢,双双又已腾起,同声喝道:“小子,你太也无理!” 欧阳昭衫角被撕,气也够瞧的了,奋掌长臂一招惊电迅雷,右掌横扫,左掌平推。 青衫秀士舒敬尧早已出声喝道:“小黑小白!住手!” 说来太迟,但听两声厉叫,黑白二童两人,已被欧阳昭掌力震起,上飞丈余。 舒敬尧喊了声:“不好!” 人也抖袖腾起,左手抓向黑童,右手去捞白童,这份功力,这份快劲,连武功高绝的欧阳昭也不由心中暗暗赞佩,果然不同凡影。 青衫秀士舒敬尧抓着口角流血,面色惨白的黑白二童,双目电射,威仪凛凛地道:“欧阳昭!这次我认了,走!” 他摆头对着怒目而视的丐门八杰示意,要他们先行起势。 丐门八杰每个人怒容满面,目露凶光,大有以死卫道舍命一拚之势。 青衫秀士舒敬尧双手抓着自己心爱的黑白二童,眼看他二人嘴角流血伤势不轻,再瞧丐门八杰人人那种愤慨的情形,心中一酸,双目微感湿润,但却一跺脚道:“还不走!” 丐门八杰同声喊道:“帮主……” 舒敬尧不等他们再讲,又一仰脸道:“走!” 八杰互望一眼,然后对着欧阳昭狠狠地盯了一下,这才纷纷起势,向山下射去。 青衫秀士舒敬尧苦笑着道:“小兄弟,今天这回事谁也别挂着,日后想通了,彼此哈哈一笑,也就是了。” 欧阳昭跟见他面上的苦笑,心中的沉痛可以想见,一时也觉着自己有些过分。 再看那黑白二童,顺着唇角不断外流的血丝,越发越过意不去。顿时玉面一红,没有发话,窘了。 舒敬尧回身走去,但没有展起轻功。 他走了几步,回头瞧见欧阳昭尚愣愣地站在那里,忽然又走了回来,对着欧阳昭道:“小兄弟,我还是要告诉你…… 唉!信不信由你了。” 欧阳昭略一打量舒敬尧庄严的面色,嚅嚅地道:“你且说说。” 舒敬尧道:“两件事。” “两件什么事?” “第一件,同你随行的锒衣玉女江敏,被人掳去了。” “呵!真的?” “我已说过,信不信由你!” “哦……请问第二件?” “迷仙谷出了岔子。” “岔子。你是说迷仙谷?” “对。迷仙谷!” 迷仙谷出了岔子,江敏被掳,这在欧阳昭来说,都是意外的大事,也是切身利害所在,怎不叫他心中惊震不已,玉面失色呢。 他前跨一步,双目暴闪着惊怒的神色,追问一句道:“前辈可知道,这其中的底细?” “这个,恕我不知其详了。” “是前辈亲眼所见?还是……” “是我这不成器的鸡呜狗盗的帮众飞报的,所以,所以没有个准儿。” “前辈……” “再见!”舒敬尧一声再见,提着黑白二童,青衫飘动,人影突起,几个起落,已没入荒烟蔓草之中。 欧阳昭眼望着青衫秀士舒敬尧的人影不见,心中十分不爽,说不出的一种怅然若失味道。 他想,迷仙谷会出什么岔子?自己安排了五旗盟的十大高手,又有聋哑夫妇,就凭那花树迷仙阵,以及吹萧引风凌瑶姬的功力,自保一谷,谅也不算难事。 “眼前还是打探敏妹妹的下落要紧!”他自言自语的心事一定,腾身射起二丈,径向江敏等人的去路泻去。 日奄西山,泛起满天的彩霞,映得艳阳三月的黄山,一派花团锦锈。 但空山寂寥,林莽苍苍,除了天际的归鸦晚噪,山脚炊烟一缕而外,若大的黄山,哪有半点人影。 欧阳昭大感惊奇,各路人物前来黄山,没看到七大门派与自己了断当年的宿怨,虽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然而,天都峰突然的变化,也算武林之中绝大的秘密,为何没有一人留下来看个究竟呢? 他盘算了一阵,终不信黄山之中江湖人士一个也没留下来。 一面想,一面展起身形,跃涧过溪,翻山越岭,在暮色苍茫里,到处奔腾飞纵。 果然烟云丛树中,一条庞大的人影,一晃而逝。 欧阳昭哪肯怠慢,径向那略一照面的人影追去。 怎奈天色昏暗,相距既远,等到欧阳昭到了人影闪烁之处,但见群山起伏,林荫花树静寂无哗,先前的人影早已不知去向。 欧阳昭暗喊了声:“惭愧!” 正待起身寻去。 “哎哟”一声轻微的呻吟随风飘至。 欧阳昭屏气凝神,倾耳细听。 呻吟之声又起,就在左近不远之处。 他这一回可听了个真切,循声蹑手蹑脚地趟了过去。 奇怪!呻吟之声刚落未久,并且好似就在身侧,但却不见半点人迹。 欧阳昭倚在当前的一块巨石之上,侧耳凝神,仔细谛听。 呻吟之声并不再发,静得怕人。 片刻,他再也耐不住了,一长身,人就上了身后的大石之上,扬声叫道:“谁在呻吟……” 呻吟之声大作,却是发自脚下。 欧阳昭这番毫不迟疑,一飘身下了岩石。 原来这块大岩石的背后,乃是上大下小,伸出来像一间棚子似的石穴,呻吟声就发自那石岩里面,但黑黝黝的看不清楚。 欧阳昭运足目力,那呻吟之处,分明是一团横卧着的人影无疑。他不加思考,一低头,进了石穴,探手一抓,将那团黑影抓起,平着身子蹿出石穴。 那黑影经过这一抓,想是扯动了伤痛之处。 一声惨叫,破空惊人。 这时,夜幕已垂,繁星满天,借着星光看去,欧阳昭赶忙撒手,惊得身子一震,霍地跃开丈余。 原来那团黑影,虽然是一人形,但四肢俱无,只剩了一截圆滚滚的身子,染满了血迹,活似一个血染的肉珠,又像一截血淋淋的树干。 欧阳昭神色稍定,弯腰向前,仔细地看那无手无脚人的面孔: “啊!”这一惊,比先前不知要怕人多少倍。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慌失措地喘着气道:“是你!是你?石老前辈!” 敢情这被残肢酷刑的人是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 石不凡此时哪还能答话。 石不凡在地上略一移动,似乎已到了断气的地步。 欧阳昭一见,急得手足无措。他与石不凡虽然渊源不深,但则在天心庄有一段不平凡的香火缘,二则以千手大圣石不凡武林地位之高,突然发生这等大变,内中隐情必然不简单,况且他分明是同段冰蓉等一齐走的,这等惨法,说不定就牵扯到江敏的身上。 想着,他一手按上石不凡的中庭大穴,腹中真气一聚,也不管石不凡满面泥沙血污,一低头,伏在他的身上,口对口呼向石水凡的口内。 这口真气,乃是欧阳昭全部功力所聚,一口气,足足经过半盏热茶的时分,施功接气,要比施功代疗借体传功不知要苦多少倍。 武林一般施功代疗,不过是贯起功力,借着掌指之力,输入对方气关血脉,以作引接伤者本身真力之用,所以伤者必须自己运起本身功力,以求血脉串通,真气衔接。而似欧阳昭这等授气还血最为少见,因为被疗之人,本身毫无力道,那能谈得上运功,又怎能够有力可接,有血可活哩,不过是全凭着授气者一人之力,分出本身一半的气血,作起死回生的万一之望。 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经过了欧阳昭授气还血,双眼微睁,但功力全失,视线不明,看不清欧阳昭的面孔,因此,并未说话。 欧阳昭心知为时不多,一抹脸上血污泥土,凑近了他的眼前,大声道:“老前辈,我是欧阳昭!有什么话快对我说! 这是谁害的,我替你报仇!” 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双目再睁,嘴唇动了几动,脸上泛出痛苦的微笑,久久才挣道:“哦……梦……做梦……” “你不是做梦,我是欧阳昭!有话尽管说!” “好……好……三……三件……事……” “第一件?” “那……那……眇目……道士……” “你是说天心庄土谷祠的老道伯伯?” “是……他……” “他害你?他老人家早死了呀!” “不……他……” “他怎么?” “他是你……你……” “我的恩人!” “不……神剑……镇……镇八……” “啊!他是我父神剑镇八荒?” 这是个天大的秘密,也是欧阳昭做梦也想不到的。父子天性,他想起父临终时传功授气,掌剑招术来,不由悲痛难禁,虎目泪珠滴滴下落。 他一时忘了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的生命有限,又追问着道:“前辈,他为何不认我呢?” “秘……密……武林秘……” “秘密,我父知道一项武林的秘密,是吗?” “嗯……哎哟!” 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应了声,四肢的截断之处血流如主,痛苦的鼻子眼睛都离了部位,狰狞万分,哪里还像人形。 欧阳昭见了,心知为时过久,忙抢着问道:“这隐密究竟是什么?” “九……派……一帮的……” “九派一帮都牵连在内吗?” “是……的” 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的口角流出来大块的淤血,令人色变。 欧阳昭赶忙扶正了他的头,又凑着他的耳边道:“前辈,第二件?” “天都峰!” 石不凡居然一口气说出了天都峰三个字,而且非常有力。 此乃是回光返照的现象,正像油尽灯熄前的突然一亮的样子。 欧阳昭毫不迟滞,一手抚上石不凡的心口,急急地问道:“天都峰爆炸之事是何人所为,老前辈知道吗?” “知……知……” “是何人所为?” “是……” 锐器破风之声,平空曳着厉啸,分明是有暗器施袭而至。 欧阳昭虽与石不凡讲话,由于耳目之灵,已自察觉,忙不迭抽身躲避,口中喝道:“什么……” “人”字尚未出口。 啊的一声厉吼,千手大圣石不凡肉球似的身子一震老高,吧达跌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欧阳昭前扑千看,原来一截折断的利竹,不偏不斜,正插在神偷石不凡的心口,深入五寸多。 他不暇细看,一起势,对着竹镖的来路射去,口中喝道:“小辈!好辣的手段!要杀人灭口吗?” 空谷回声,无人答应。 欧阳昭怒恼至极,认明了方向,展起全身功力,腾空追赶,苦苦不休。 三十丈外,一条黑影疾如流星,风驰电掣亡命地狂奔。 欧阳昭提气行功,一面穷追不舍,一面叫道:“是汉子为何不敢露面!有种的对对盘子!” 但前面那条黑影仿如不闻,一味展功疾驶,快逾追风。 “我不信你能逃出我的手下!” 欧阳昭喝叫声中,催功加力。紧追不舍。 两条影子,一前一后,在黄山的下坡如同流星赶月,曳起两道劲风,呼呼作响。 渐渐的距离近了,由三十余丈已缩短到二十丈左右。 欧阳暇越发有了信心,料定再有一个时辰,自己非追上不可。因此,不再叫嚷,埋头追去。 又是片刻,欧阳昭暗喊一声:“不好”。 原来前面不远,有一片广茂的林子,江湖上有遇林莫追的忌禁;自己虽不怕敌暗我明遭到暗算,但若任前面黑影一入林子,必难寻找,夜色深沉,势必追丢,岂不前功尽弃。 想到这里,一咬牙根,施尽所有力道,运起通身功力,扣腰晃肩,如同天马行空,人像离弦之箭,衣袂飘震,眼看即将追上,相距不足十丈。 欧阳昭口中喝道:“鼠辈!看你从哪里走!” “啊……”石破天惊的一声惨叫,前面那条人影,在血光一闪之下,嘭通一声倒在林子边际,一动也不动了。 欧阳昭大吃一惊,并不怠慢,飘身落地,一声惊呼: 原来那条人影乃是个劲装中年汉子,此时已遭人毒手,心口上也插着一支折断的利竹,深入七寸,涔涔得不断流血,身子直僵僵的,连一丝气也没有。 欧阳昭怒哼一声,不问青红皂白,一起势蹿进林子深处。 林子内光线不明,枝叶交柯,可不比林外一味狂奔,去势不得不缓下来。 还好林子不大,三拐四弯的已从林子内直穿而过。 欧阳昭放眼极目向出林之路望去。 夜色蒙浓之中,黄山上已起了层淡淡的薄雾,渺无人迹。 然而薄雾之中,分明有一条如带的隐痕,那正是有人在雾中疾驶而过,带起风头,划破雾烟,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欧阳昭心思敏捷,既经认定,也顺着那线痕迹直泻下去。 由此追踪,一路全是下坡,欧阳昭是只认痕迹,不分路径,逢涧过涧,遇岭过岭,全力而为。 片刻之间,前面衣袂飘风,隐隐可闻。 又是一条黑影猛飞疾驰,比之先前那条黑影,轻功毫不逊色。 欧阳昭心想,真是怪事,这般高手为何都是鬼鬼崇崇的,其中有何蹊跷? 不一会儿,距那条黑影三十丈远近。 但见眼前一片田畴,阡陌交错,无林无山,视线毫无阻拦。 欧阳昭心下大定,暗想:这一次可以不虞有其他的变化了。 不料心念未了,前面的黑影又与先前一式无二,通的一声由空中跌在一片麦田之中,连哎哎也没喊一声,便自不动。 欧阳昭不觉愕然,一晃肩,头下脚上翻身落地,俯首察看。 原来也是一个中年劲装汉子,吐出一大堆污血,腥臭冲人欲呕,两眼暴出,脸上黑紫,通身僵硬,连手脚也乌黑青紫,分明是中了极为歹恶的毒药。 欧阳昭一时茫然不解,站在麦田里怔怔地望着天色。 噗哧,一声阴沉的冷笑,起自不远之处。 这声冷笑阴森森的,来得十分突兀。欧阳昭腾身起势,直向发声之处扑去。 说也不信,良夜迢迢,毫无人迹。 “非找出这人不可!” 他自己心中一嘀咕,便对这声冷笑毫不放松,沿着阡陌纵横的田山搜寻过去。 四野空洞洞的,除了有一口枯井,其深无比之外,连一棵足以隐身的大树也没有。 折腾劳碌了半晌,耳听不远之处,市镇上的更锣已经两响,夜更深沉了。 欧阳昭找不出半点头绪,只好垂头丧气无精打彩地折回身向市镇上走去,打算息一宿,再作打算。 自己将到市镇的梢头。 嗖嗖,黑暗之处,蹿出四个人来,冷不防把欧阳昭吓了一跳。 四个花衣汉子,各执刀捧,拦路而立,同时喝道:“什么人?打算到仙居镇上找事吗?” 喝声中,四人全都凝视注目,盯在欧阳昭身上,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欧阳昭心神一定,不由一阵欣喜,私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要找找不到,你们却送上门来了。 他生恐打草惊蛇,佯作恐惧地道:“兄弟,为何拦住去路,莫非是要拦路打劫,须知在下一身并无长物。” “呸!放屁!” 那四人之中一个年长大汉,一摆手中鬼头板刀,厉声叫道:“瞎了眼了,既到仙居镇上来,连本教分堂的衣饰都认不出来!” 说时,左手指了自己胸前绣着一团图花。 欧阳昭闻言,运目瞧去,果然,四个壮年人的衣襟之上,都绣着五朵彩云,中间掩映着一个半裸未露的女郎,作翩然起舞之状。 一时不知这标记是什么帮派,遂又拱手装成害怕的样子道:“在下出道未久,请恕我少见,贵教是……” 那发话之人甚是得意,仰脸一笑说:“不知本教的来头,谅你也不算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招牌,有头有脸的人物,倒叫我兄弟们瞎慌一阵!” 另外三个人,也不屑地一笑,收起兵刃,望着天际,其中一个对着欧阳昭道:“时候不早了,既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瓢把子,进镇去吧,安安份份地睡一个闷头觉,明天离开,本教的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你放心!” 欧阳昭虽有一肚子的闷气,为了要从他们口中探问个究竟,却不得不按捺下来。 ,他任这人说完,才装着笑脸,跨步上前道:“这位大哥说得对,在下偶而路过贵码头,错过宿头,所以……” “好啦。知道啦!” 先前那个年长大汉不耐其烦地道:“告诉你,今天这座仙居镇,不知经过了多少江湖前辈,武林高手,我看你也是在外面跑腿的混混,放明白一点,安份守已为上策。知道吗?” 敢情他把欧阳昭当着了剪径的毛贼,跑黑线的朋友了。 欧阳昭又好气又笑,打量了四人一眼,看他们才真是看家护院的架子,巡更守夜的派头,绝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因此,又搭讪着道:“不错,你老大说得对,承蒙指教,兄弟非常感激,请将贵帮会见告,日后也好报答。” 那年长汉子眉头一皱,横刀当胸道:“怎么,不服气!” “哪里,我是诚心诚意。” 欧阳昭口中说着,人就上欺几步,打算动手。 那年长汉子倒也机警,他一见欧阳昭上跨两步,横在胸前的鬼头扳刀外推尺许吼道:“站住!你找死!” “不错,我找你死!” 欧阳昭的死字出口,那汉子啊的一声,扳刀落地,执刀的右手,手脉已被欧阳昭扣了个结实。 这也不过是一刹那之间的事,其余三个人,在自己同伴被欧阳昭牢牢抓住之时,还未看出来。 “说!”欧阳昭手中一紧,那汉子像杀猪一般吼了起来,头上的汗珠,足有黄豆大小。 这时,其余的三个人才如梦初醒,吃惊地叫道:“老大! 你怎么啦?” 各人振起手中兵器欲进不敢,欲退不及。 欧阳昭顺手一拉手中的汉子,朝他们三人面前一送道:“不要动,动一动我先要他的命!” 年长汉子闻言,眼泪鼻涕一起流,哀求道:“好兄弟。你们千万别动手!千万……” 另外三个中的一个,撑着胆子色厉内荏地叫道:“快放下我们的头月,你胆敢在天魔教的分坛脚下撒野,活得不耐烦了!” 欧阳昭闻言,剑眉一扬,睁大了眼睛道:“你们是天魔教的手下?” 那发话之人,看见欧阳昭的语气缓和不少,以为他被天魔教的名头吓唬住了,一指胸前的记号说道:“这假得了吗? 今天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汉,都是我们兄弟招待过的。” 欧阳昭将手上抓着的汉子一松,那汉子跄踉地前趋,歪歪斜斜地几乎跌倒在就地,跑到同伴中间,眼光碌碌地望着欧阳昭。 欧阳昭探手在怀内取出一块银牌,朝他四人面前一送,扬声道:“你们认得这块权威令牌吗?” 那四个天魔教众,一见银光闪闪的权威令牌,不由愕然一惊,楞了一刻通的一声,八膝落地,跪在地面直挺挺的神色惧怕至极,望着欧阳昭道:“属下不知前辈驾到,罪该万死,乞求从轻发落,以观后效!” 说完,个个叩地有声,如伺小鸡吃米一般,叩头不迭,情实可悯。 欧阳昭收起令牌,道:“你等起来,有话问你。” 那四个汉子爬了起来,垂手恭立,低头不敢仰视,状极恭谨。 欧阳昭和霭地道:“你们分坛在何处,分坛坛主何人?” 年长汉子肃声道:“分坛设在镇尾龙王庙内,坛主人称小白龙陈武雄。” “今日为何放出明桩暗卡?” “黄山大会,生恐有人在此生事。” “黄山上下来了什么人?” “除了九派一帮之外,三山五岳的人士,约莫有数百人之多。” “如今都在镇上住下?” “没有。只有一群人在镇上停留。” “什么人?” “一个个通身黑色装扮,很少外出,出来必然黑纱蒙面,个个武功特异。” “他们是否称做一统教?” “这个恕属下不知。” “既在你们码头上落脚,难道你们也找不出来龙去脉来?” 年长汉子面色一凛,咚又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战抖地道:“许是同分坛坛主有约,只有坛主才知道!” “在我之前,你们可曾看见有人进入仙居镇?” “初更时起,已没人再进入本镇。” “其他各处?” “本坛均放有明桩,按有暗卡,一处有动静,全镇都知道。” “如此说,我进镇来,全镇都知道了?” “不,尚不知道。” “却是为何?” “因为……” “为何吞吞吐吐?” “小的们该死!因为见前辈年纪青,先前错认是一般赶夜路的客商,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见前辈不像是武林高人,所以未施放讯号。” “好。现在你施放出来,要他们都到这里来,我有要事问他们。” 那年长汉子才从地上爬起来,由怀内取出一截茶杯粗细的竹筒,一端透空,底端拖出一大截丝线。 但见他一手执筒,另手把丝线猛的一拉。 呜的一声竹筒内飞出一团旋转不停的竹蜻蜓,上飞半空,呜呜之声悠扬刺耳清晰可闻,历久方停。 半晌毫无动静,年长汉子面露疑惑之色,噫了声道:“奇怪!” 他说着,又将竹筒的丝线一拉。 同上一次一般呜呜之声,不过这一次飞出了两枚竹蜻蜓,两声厉啸,划空而起,夜阑人静,特别洪亮。 过了片刻,仍如泥牛入海。 年长汉子脸色大变,神情十分不安,对着欧阳昭哭丧着脸道:“上禀前辈,今晚情势有变,只好再发警号。” 他说完,回头对其余三人道:“九子齐发!” 那三个人闻言,各自怀内取出个同样的竹筒来,同喊了一声:“发!” 呜呜之声连起,每个人发出三个竹蜻蜓来,九个旋光直透银汉,震耳惊魂凄厉欲绝。 然而,夜风徐来,银河耿耿,直到九枚竹蜻蜓纷纷落地,也不见有半点动静。 年长汉子望着欧阳昭道:“上禀前辈,九子齐发,乃是本分坛的火急讯号不见响应,不知为何。” 欧阳昭心知他所说必是实情,眉头一皱道:“带路到龙王庙分坛。” 四个汉子应了声:“是。”领先径向镇尾走去。 红墙碧瓦迎着庙门高矗着一对大旗杆,大门雕刻甚为工细,金漆匾额,龙王庙三个泥金大字隐然可辨。 四个汉子来到门首,捏唇一声忽哨,然后对欧阳昭道:“前辈稍候,必有人前来开门迎接。” 欧阳昭淡淡一笑道:“做梦。分坛内若有人,怎的适才九子连发会毫无动静呢?” 说时,一腾身,先上了门楼之上。 那四个汉子也互望了一眼,吃力地腾身跃上院墙。 龙王庙一连三进大殿,俱是灯烛辉煌,但都阗无人声,一片沉寂。 年长汉子就着院墙之上,低声对欧阳昭道:“前辈,第一进是聚英厅,第二进是坛主的议事厅,第三进是兄弟们的练武厅。” 欧阳昭哪管它是什么厅,一迈步,飘下了门楼,就势在空中一挺腰,乳燕衔泥,人就轻虚虚地落在第一进的石阶之上。 但见石阶右首,靠着盘龙柱,倚着个天魔教的人,似乎是值更守夜的,竟自沉沉入睡。 这时,那四人也已跳下墙来,上了石级。 年长汉子一见盘龙柱的那人,厉声叫道:“夏三,你睡死了吗?” 不料叫做夏三的人哼也没哼一声。 欧阳昭情知有异,一个箭步,蹿到那人身侧,低头一看,原来早已气绝多时。 他看清之后,一扬手道:“他被人点了死穴,随我来!” 说完,不等那四人应声,飘身进入第一进大厅。 大厅上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个魔教的人,全都是面色乌紫,口角流血,厅上杯筷狼藉,酒菜犹存,敢情是集体中毒。一股腥臭之味,使人欲呕。 欧阳昭心中忽然一动,这中毒的通身发紫,腥臭难闻,不是同黄山上追下来第二条汉子一式无二吗?这必是一人所为,这人会是谁? 他心中念着,手上一指中毒之人,向四个汉子问道:“哪一个是你们分坛主小白龙陈武雄?” 四人分别看了个遍,奇怪地道:“上禀前辈,其中并无本坛坛主。” 欧阳昭心中大疑,问道:“你看清楚了?” “是的,焉有不认识本坛坛主之理,何况陈坛主一向惯穿白衣白衫,才有小白龙的称号。” 欧阳昭一听,挥手道:“随我来,搜!” 说着话,人也穿出第一进大厅,凌空越过三丈左右的宽大院落,径向第二进大殿落去。 第二进布置陈设十分华丽,一切并无异样,烛影摇摇毫无人迹,一桌残肴尚未收去,壶中所剩之酒已冷冰冰的,桌上却有两副杯筷,俱已用过。 欧阳昭一见,又向四人问道:“今日分坛有贵客到来吗?” “小人等不知。” “你们坛主平时喜欢喝酒?” “并不常饮!” “这……随我来。” 欧阳昭语落人起,一射穿过大厅的后门,又向第三进练武厅落去。 第三进大厅上,异常零乱,显然是经过一番打斗所留下来的痕迹。 屋角墙边,遗有不少血迹,触目犹新。两盏高脚油灯,火苗闪闪不停。 欧阳昭游目四顾。忽然,一点翠绿的光芒映入眼帘,他弯腰拾起,原来是一支女子所戴的翡翠饰凤。 他凝神而视,呆若木鸡,半晌才喘着口气如梦如痴地道:“是她!是她头上所戴的翠凤!” 欧阳昭的刺激过深,神经有些失常,一长猿臂,探手抓住那个年长汉子,厉声道:“你们这儿今天有个身着银装的江姑娘来过吗?” 事出猝然,那汉子霍然的一惊,忘了疼痛,面色吓成惨白,睁大眼睛道:“没……没有……” “真的没有?” “小的怎敢欺瞒前辈。” 欧阳昭手上拿着那只翠凤,微微有些战抖。他想,这翠风分明是银衣玉女江敏佩带之物,怎会落在这里,又不见她的人影呢? 难道说,青衫秀士舒敬尧所说的江敏被掳,是果有其事吗? 眼看这人手段毒辣,江敏果真被掳,这还有个好下场吗? 他愈想愈觉得不妥,气得咬牙有声,一跺脚道:“你们分坛平日来往的都是哪路货色?” 另外三个汉子,眼见同伴被欧阳昭捏得咬牙咧嘴,冷汗直流,脸色泛青,不由全是惊慌失措,嚅嚅地言道:“上禀前辈,头目说的一点不假,的的确确没有个江姑娘来过。” “我问你们平时交往的江湖道!” “分坛坛主并不是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人,不过平时在这仙居镇收些例规,管些不大不小的闲事,平日同江湖人士极少来往。仅是传习武功,后来归教。” 欧阳昭从他们神色看来,似乎不假,一撒手放了那年长汉子,喝道:“分坛中共有多少人,其余的到哪儿去了!” 年长汉子一手摸着被捏的手腕,害怕地道:“分坛共有二十多人,除了我兄弟四人以外,其余的全遭了毒手!” “小白龙呢?” “坛主……只少坛主一个人!” “他能到哪里去?” 三个壮汉之一的,忽然眉毛一动道:“敢莫是从那儿走了?” 那人说时,双眼望着其余三人; 另外一个摇摇头道:“不会,那条路怕不有十年以上没人走过:坛主怎会……” 欧阳昭此时绝不放过半点可寻的线索,忙阻止了这人的话,厉声道:“另外的一条路在哪里?” 年长汉子道:“乃是一条地道。” “地道?” 欧阳昭眼神一亮,忙又道:“地道在哪里,带我去。” “上禀前辈,这只是瞎猜之辞,龙王庙的一条地道,十年以上没人走过了!” “那怎知有一条地道?” “分坛未安窑立柜之前,几个强人在这小镇上,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怕官兵搜剿挖了条不短的地道。” “闲话少说!” “是,后来,被一位欧阳丹大侠的把毛贼宰了。” “啊!是吗?” “是的,地道听说闹鬼,便没人……” “走,带我去!” 四人互望了一眼,一声不响地走出大厅,向院落右侧一拐,出了角门。 角门外乃是一座小花园,正中有一凉亭,那四个汉子,上了凉亭的石阶,便齐地吃惊而叫道:“哎呀!” 欧阳昭原本走在后面,闻声前射一步问道:“怎么了?” 年长汉子面呈恐怖地道:“上禀前辈,果然有人进入地道。” “怎见得?” “这入口处,乃是一块石棋盘盖着,乍望去乃是一般凉亭的设备。喏,如今棋盘被掀在一边。” 欧阳昭此时也已见到,倒在一侧的一块薄方石片,凉亭正中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穴道,便问道:“这就是入口?” “是的。” “谁同我下去走一趟?” “这……这……” “不愿意?还是不敢?” “小的们的功力实在……实在……” 欧阳昭见他们那副可怜相,也不再逼着他们,但却道:“我自己下去,你们在我没回来前可不准离开龙王庙一步,守着这个凉亭。” 欧阳昭又道:“天明以前,我不回来,任由你等随便他往。” 他说着,一腾身射向练武厅,取下一对高脚紫铜油灯,径由地道入口落下。 先时,狭窄得紧,原来这地道入口不远就是斜坡而下,地上潮湿,霉味冲鼻,长满了苔藓,滑不留足,但有很多的足印,似是经过未久。 怎奈不足一人高的地穴,不能任由欧阳昭展起轻身功夫,只好快步搜索过去。 直筒似的地道,并无岔路弯曲,也无岔事发现。走了半个时辰,渐渐地向上,地下越发泥泞。 片刻,地道已到了尽头。向上,隐隐可以看到天上的繁星。 欧阳昭将手中油灯吹熄,由腰中取出辟毒追魂旗,意料必有一番争斗,或有人埋伏在出口之处,免得措手不及,遭了暗算。 他顺手将手中的油灯,尽力向透光出口上面抛去。 油灯落地之声清晰可闻,但一声之后,毫无异样的声音发出,莫论是有人了。 他略一谛听,不再等待,一提气,人像只冲天大鹏,直射上来。将到出口,手中宝旗一抖,护住面门,双脚一碰陡的上冒丈余,手中宝旗一紧,蓄势待发。 凉风习习,哪有半点动静,空自紧张了一阵。 欧阳昭四下打量,几乎失声笑了起来。 原来这出口之处,正是先前往镇上去的一口枯井。 蓦然,他想起来,先前一声冷兮兮的笑声,正是发自此处,记忆犹新。从那轻笑声,又想起那条中毒而死,自己追踪的汉子来。 他信步走向那倒地而死汉子的原地。分明是一具被毒发而死的尸体,此时竟已不见,地上只剩了一滩浓血,发着腥气,恶臭使人难耐。 这一惊焉同小可,分明是有人做了手脚,竟坠在自己身后,而自己丝毫不觉,岂不是栽了。 欧阳昭越想越气,他略一凝神暗喊了声:“不好!” 人像一颗流星,弓腰而起,径向仙居镇折回,一口气回到龙王庙天魔教分坛,腾身穿到凉亭之上。 果然不出所料。 那四个天魔教的手下,已横尸在凉亭之内,每个人都咬牙咧嘴恐怖至极,而毫无外伤,明显是被绝顶内功高手点伤内脏,痛苦而死。 欧阳昭这股气可就大了。这等被人玩弄,可说是出道以来的第一遭。 此刻远村犬狺,鸡声四起,东方已露出鱼肚白,眼看天已亮了。 折腾了一天一夜,欧阳昭垂头丧气,人也感到微微疲劳。 他不打算憩息,极尽脑力,穷搜枯肠,想找出一些可循的线索。 蓦然,他想起四个天魔教手下曾说,有一帮江湖人住在镇上,似乎是一统教的模样。 一腾身,起势出了龙王庙,径往镇上奔去。此刻,天色已曙未明,小镇上冷清清的,连个行人也没有。 欧阳昭踽踽神情沮丧,沿着街道,留心每一个招商客店。 虽然有不少江湖人士留下来的各种标志记号,但都被后来的人抹去。 他对江湖上的标帜虽不内行,但九派一帮的信号,已成了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自然瞒不过他。 然而,他对一统教的信号是什么,却毫无所知。 原因是一统教向未在中原露面,而且成教未久,慢说是江湖积习不多的欧阳昭,就任他老江湖道,也是不得而知。 欧阳昭片刻之间,已把整个仙居镇走了个遍。 这时,商店已纷纷开市,几家招商店也都开了门,不少的商贾行旅出店赶路。 欧阳昭想了个笨法子,在出镇进镇必经要道的一家茶楼坐了下来,要了茶点,在临窗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注意着来往不断的人潮,期望发现岔眼的人物。 、等了片刻,望穿秋水,不说岔眼的人物,连个武林中人也没见到。 他明知似这等守株待兔的呆等,绝不会有奇迹发现。正待付帐下楼。 忽然楼下人声噪杂,无数的闲人都涌在茶楼下面,议论纷纷围成一团。 店小二过来算帐,口中咕噜着道:“真可怜,不知什么人,真造孽,把一个哑老太婆打得不成样子。” 欧阳昭心中一动,问道:“店家!你说什么?” 茶楼酒肆的店小二,最是喜欢闲聊,笑嘻嘻地跑过来,手中的抹布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着,耸了耸鼻子道:“唉! 楼下一个外乡的老太婆,不知被谁打成重伤,满身都是血。真是……” “老太婆?” 欧阳昭怕他接着是一段长篇大论,赶忙拦住店家的话,抢着问道:“那老太婆是个哑子?” 店家的浓眉一皱道:“是呀。一个哑……” 欧阳昭由怀中取出锭散碎银子,朝桌上一丢,忽忙忙地道:“不用找了!” 一迈步,抢着下了楼梯,分开楼下的众人,低头看去,不是迷仙宫的哑婆还是谁? 哑婆子躺卧在茶楼的门首,头上渗白的发髻乱蓬蓬的,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唇乌青,一丝血痕顺着嘴渗流下来,左手臂上衣衫尽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印,血已结成黑块,右腿之上,也有两两道口子,似为利器所伤,通身像个血人。 欧阳昭想起迷仙谷出岔子的话来,心中一阵焦急,分开众人道:“各位闪开,这有什么好瞧的!” 一众闲人见有了主儿,更加不愿离去,越发围拢了来。 欧阳昭心中大急,但急也无法,弯腰抱起奄奄一息的哑婆子,挤出人群,就向镇外僻静之处跑去。 欧阳昭抱起哑婆子找一避风所在停了下来,将她扶端正了,运功聚气,力贯右掌,轻轻按在她的玉枕大穴,默使内力替她驱血活气。 哑老婆子的内伤似乎不轻,足有一盏茶时分,才渐渐的呼吸平息,脸色由白转黄,慢慢地红润起来。 欧阳昭不能过分地贯力,怕她内脏受不了,凑着她耳旁叫道:“哑婆婆,哑婆婆……” 哑老太婆的双目缓缓睁开,一见自己倚在欧阳昭的怀里,十分惊异的双眼滴溜乱转。 欧阳昭心知她在大变以后,神智不宁,又低声地叫道:“我是欧阳昭。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告诉我,迷仙谷怎么样了!” 哑老太婆神智似已恢复,血也止了,抬右手揉了揉眼睛,既惊且喜的,口里嘿嘿呀呀,手指不住的比划着,眼神凄凉愤怒,兼而有之。 欧阳昭哪里懂得她的意思,两眼睁得老大,眼睁睁地瞧着她,如痴如呆。 哑老太婆咿唔地叫了一阵,比画了半晌,见欧阳昭毫无所知,也自急了,一翻右掌,着力的打着自己的头,样子十分可怜。 欧阳昭连忙抓着她的右手,摇头示意,叫她不要如此,略一沉吟,心中有了一线希望,抓了一片石块,递到哑老太婆的手里,说道:“你别急。写给我看,在地上写。” 说完,还用手把地上的乱石掸开,抹出一片平平的泥土地面。 谁知哑老太婆执着一片石块,在地上快如飞梭的乱画一通,然后把石块一抛,用力的对自己胸口乱捶一气。 欧阳昭又止住了她乱捶的手道:“你不会写字?” 哑老太婆悲凄地点了点头,双眼之中滴滴落泪,神情惨极。 这样一来,两人都一时没了主意,急得搔头抓耳,不知怎样才能讲得通。 欧阳昭想到,假若聋老头在这儿就好了。 他一念及此,大声地问道:“老太婆,聋老怎么样了,他现在何处?” 此言一出,哑老太婆眉飞色舞,面有喜色,忘了伤势,一弹就想起来。 然而,哪里能够,咚的一声,又跌坐下去,伤口被震,原已止血的伤处,又复渗出缕缕鲜血,她脸上的痛苦之色顿时也随之而起。 欧阳昭忙又扶着她道:“别急,慢慢的。” 哑老太婆强自忍着痛苦,咬紧牙关,用右手在嘴边比了比,做成抹胡子的样儿。 欧阳昭一见叫道:“你是说聋老?” 哑老婆子苦笑一笑,似乎她的心事让欧阳昭知道了,感到无限的欣喜,点点头,又指了指远远的,一个山坡,两眼盯在欧阳昭的脸上,充满企望之色。 欧阳昭想了许久,想不出山坡上是什么意思,眼见哑老太婆焦愁满面,只好乱猜道:“你是说聋老在那山坡上?” 谁知哑老太婆色然而喜,不住地点头,猜对了。 欧阳昭何当不大喜过望,一蹲身,反臂向后,对着哑老太婆道:“来。伏在背上,我背你去!” 哑老太婆明知自己不能支持,也只好伏在欧阳昭的背上,欧阳昭反臂一拖,口中叫道:“你伏好了。”语起势起,展开功力径向那山坡奔去; 那小山坡相距不过是二三十丈远近,欧阳昭虽然是背负着重伤的哑老太婆,但全力而为,三五个纵跃起落,已到了山坡的正面。 欧阳昭抬头一看,心中不由悚然一惊,暗暗喊了一声:“不好!” 原来他见到几只苍鹰冗鹞,在山坡后的上空盘旋翻腾,久久不见飞去。 他知道,人畜的尸体之处,必有鹰隼一类的猛禽在空中飞舞。因为人兽的尸体,发出一种臭味,这臭味最是吸引鹰鹫枭隼一类禽鸟前来啄食,又因这类禽鸟不敢判定人兽已死,先在上空盘旋一阵,伺机飞扑而下,啄食尸体,大快饥肠。相反的,人或兽若是没死,不会发出异味,也就不会引使这种猛禽。 欧阳昭感到这是不祥之兆,他扭头对着背上的垭老太婆道:“哑婆婆。聋老在哪里?” 哑老太婆指了指山坡的后面。 欧阳昭越发晓得不妙,一提气,人就跃上山坡。 山坡后面,乃是一片十分堂皇的坟场,石碑高耸,碑楼巍峨,翁仲石马成双成对。 哑老太婆挣着溜下地来,强撑着,一拐一跛,向一个高大的坟垒走去。 欧阳昭只好一手搀扶着她,缓缓前进。 果然,一个伛缕的身体,绻伏在坟茔前的供案之上,哑老太婆早咿唔吱呀地嚷起来,欧阳昭也提高了嗓门,大声吼道:“聋老!聋老!” 两人喊叫声中,已到了供案之前,依然不见聋老动弹。 欧阳昭用手一推,叫道:“聋……” 老字尚未出口,咚地他的整个人由供案上跌在地上,直挺挺地仰面朝天,原来早巳气断多时了。 欧阳昭原是在意料以内,对聋老之死,虽然十分悲哀,但不感到惊讶: 哑老太婆夫妻情深,口不能言,苦在心头,一扑上前,呜咽地抱着聋老哭了起来。 他虽不能说话,但那哭声凄凉动人,如同深谷猿啼,子规夜泣,感人心腑,欧阳昭也陪着滴了几点泪水。 欧阳昭明知此时劝她停止哭泣定不可能,索性让她痛痛快快放肆哭一阵,以去她心中的郁积,也算对她的伤势有益。 谁知哑老太婆越哭越伤心,牵动内腑伤势,哇哇两声,大量鲜血喷出口来,头一歪,人竟晕了过去。 欧阳昭乍见,一纵上前,叫道:“哑太婆!哑太婆!” 一舒猿臂,欧阳昭功贯掌心,按上她的灵台大穴。 “住手!” 一声暴雷也似的大喝,接着,劲风疾至,猛地急扑而到,直抵欧阳昭的藏血软穴。 欧阳昭忙不迭斜跃五尺,反掌一搭,口中喝道:“什么人? 大胆!” “好狠的心肠,好辣的手段!小子,看招!” 原来是一个通身大红衣裙的老婆子。 那老婆子生得皮包骨似的干枯瘦瘪,脸上的皱纹,都向下垂着,血红的宽大衣衫,飘飘摇摇的,好似穿在竹竿上面一般。喝叱声中,抖起一片掌风,横扫而出,其势不凡,功力甚高。 欧阳昭心知出于误会,不便接招,霍地一闪退出七尺左右,摆手道:“你是何人这等莽撞。” 那瘦老婆子一击落空,似乎大出意料之外,噫了一声,破锣似地又吼道:“好小子。看你跑得了!” 言还未已,招式又出。 这一招越发凌厉,掌风如排山倒海,横扫丈许,甚是惊人。 欧阳昭连翻跃退,不过是念这老婆子是一时误会,又因与她素不相识,不愿无缘无故地动手。 眼见劲风丈余,想躲不能,只好挥出一掌,硬接上去,口中也喝道:“你准能行吗?” 轰的一声大响,人影乍合即分,顿时狂澜怒起,叶枝泥沙上卷三丈。 欧阳昭震得连退三步,还站桩不稳。 那红衣瘦老太婆,足足退出七步以上,面露惊慌,目含怒意。 欧阳昭承受了武林三绝的全部功力,内功潜有百余年的修为,加上眇目道士神剑镇八荒欧阳丹的舍命传功,武林中无人可与之比拼。 但他这百忙中挥出一掌,意在闪身避敌,并无伤人之意,所以威力也自有限。 他一掌震退了红衣老太婆,毫不稍停,大跨一步,问道:“这位老太太,你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出手这等辛辣?换了别人,岂不……” 不料那老太婆不等他说完,一指地上已死的聋老,晕倒的哑婆吼道:“我出手辛辣?你看,这大年纪的人,身负重伤,你还不肯放过!” 欧阳昭一听,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哭笑不得,摇摇头道:“这?你弄明白了投有?” “我不用弄明白,我亲眼所见,还会假!” “他乃在下同路的人!” “呸!老婆子久不走中原,听说武林大变,一条线上的人也下此毒手,真乃……” 她说着,似乎怒不可遏,一震双掌,倏地遥遥推出,劲风划空,嘶嘶疾射。 欧阳昭心中烦极,喝道:“你是什么来路,存心捣蛋是吗?” 说话之际,试着压面劲风而至,觉力道不小,他不敢怠慢,出掌施功,道:“欺人太甚!” 劲风接处,嘭然一声,红衣老太婆嘤然惊呼,瘦骨如柴的身子,平地震起两丈,翻翻滚滚跌出五丈以外,连滚几滚,才算停身跃起。 她跃起之后,口中吱哇哇乱吼连声,人同一只疯虎,双臂齐挥。舍命扑至。 欧阳昭原打算一招震住了她的攻势,好与她交代清楚,不料情急愤怒之下,竟施出全身内力,幸而这红衣婆婆功力不是等闲,换了一般高手,怕不早已五脏离位横尸当场。 红衣老太婆情急拼命,双掌齐施,左右开弓,转眼之间,发出四招八式,真算得招招辛辣,式式诡异,红影飘飘,掌影如山。 欧阳昭毫无考虑缓和之余地,只有挥掌卸力,出手还招。 两人一搭上手,欧阳昭暗自奇怪。 这红衣婆子,功力固然不凡,而掌式更是千变万化,诡异至极,虚虚实实,飘忽无常,使人捉摸不定,但见红影翻飞,掌影一片,大异常轨,与中原各派的掌法完全不同。 不过是十余招过去,欧阳昭竟屡遇毒招,险象环生。 这并不是欧阳昭的掌上功夫不济,而是他并未存心与这红衣老妇人拼命。 高手过招,生死只在分寸之间,欧阳昭连连遇险,再也不敢疏忽,手法突变,功贯双臂,展开辟毒宝旗的旋风八式与玉笛的闪电十二笛招参化的掌法,刷刷,转眼之间,一连劈出五掌。 这五掌的力道如山崩海啸,惊电迅雷,逼得那红衣老妇人鬼叫连天,喝叱不已。 欧阳昭料想,这必定足以逼退她,使她跃退收手,也好与她说明就里。 谁知,这红衣老妇人,也是一代怪杰,身子虽被逼得像螺旋似的,但却毫无惧色,反而一跺脚,舍命上扑,卖出胸前大穴,化掌为拳,对准欧阳昭的中庭、璇玑,两大要穴捣至,急如电光石火,狠比夜叉攫人,存了个两败俱伤的下策。 欧阳昭大惊失色,此时那还顾得了许多,左掌上削,右掌叶底偷桃急推而出。 说来太慢,啊声凄厉欲绝的怪叫,裂帛入云,上震云霄。 血箭暴射,红影上腾。 红衣老妇人喷出一口鲜血,人也震出三丈之外,手脚连弹,但也挣扎不起来。 欧阳昭原本无意伤她,怎奈势成骑虎,如今眼见她伤及内腑,心中反而有些失悔,正待上前察看她的伤势,设法替她治疗。 “阿禄哥!” 一声甜美的娇叫,宛如万莺出谷,悦耳动人。 “阿禄?”欧阳昭心中一动,好久没人叫我阿禄了!这名字是我终身难忘…… 第二十一章 约法三章 香风乍起,佩环叮哨,卓小燕已俏立当场,星眼微斜,眉目含情,跚跚地曼步走来,含情脉脉,容光依稀当年。 卓小燕突然而至,引起了欧阳昭对天心庄的往事回忆,也钩起了卓小燕对自己以往的款款深情。欧阳昭三两步抢上前去,如同儿时一样,天真地叫道:“小燕。小燕妹妹!你……” 卓小燕盈盈秋水一瞟,嫣然一笑,无限哀怨地曼声说道:“禄哥哥。你还记得我?” 说时,一对风眼,湿润润的,如同海棠含露,楚楚堪怜。 欧阳昭也柔情蜜意的,一长猿臂,拉着卓小燕的手,柔声地道:“听说天心庄被人挑了,我本想去打听你的下落……” “算了!” 卓小燕撒娇地一摔手,鼓起小嘴道:“有了大姊二姊,你还记得我这天心庄的丑丫头吗?” “这从哪里说起。” “从你身上说起。” “大姊二姊与我乃是同盟兄弟……” “神州三杰。是不是?” “是呀!而我同你……” “你同我怎么样?” “乃是……乃是青梅竹马的……的……” “什么?” “的……的最好的朋友!” “朋友?” “是呀。谁说我们不是朋友,虽然你父亲同你哥哥他们都对我不好,但是,你……” “好了!够了!” 卓小燕对朋友二字似乎听不进耳,一抖袖,腿一迈人也翻了个身,背对着欧阳昭,说不出是气是恼二女儿心海底针,谁也摸不清。 欧阳昭一见,连忙陪着笑道:“喽,才见面怎么又生气了呢?” 说时,双手伸出,就去拉她的一双玉腕。 卓小燕一移步,扭腰闪开,低声道:“有人来了。” “谁会到这儿来?” “施姐姐。她同我一起来的。” 果然,银蝎女施凤英也是一身大红衣着,急奔而至,远远地就叫道:“燕妹。你整天念着你的阿禄哥哥,这一回可找到了吧!我说吗,黄山附近一定遇得上。你瞧,你该怎么样谢谢我呢?” 她跑着叫着,已到了两人的面前,媚眼又对着欧阳昭一抛,浪声嗲气地道:“哎呀。你不知燕妹妹是怎样的想你呀!” 卓小燕呸了一声,娇羞不胜地道:“别听她嚼舌根!” 欧阳昭也不觉玉面生霞,十分难为情,只好抹了嘴唇搭讪着道:“等我看看那两人的伤势,到前面小镇讲话。” 卓小燕尚未说话,银蝎女施凤英快嘴快舌的,连笑带妞地道:“是谁呀?连燕妹妹都冷落下来。” “是我一时失手震伤的一个老太婆,另外……” 说时,他已移步向被自己震倒在地的红衣老妇人走去。 银蝎女施凤英也放眼瞧去。 她的脸色忽然一变,探手在怀内取出独门兵器银蝎带来,抖手向欧阳昭砸去,口中叫道:“好小子!姑娘要你的命!” 事出仓猝,欧阳昭不料有此,闪身暴射丈余。 卓小燕也惊呼道:“施姐姐!你……” 银蝎女施凤英全然不理,吧哒一声,震得一条银蝎带毕直,如同狂风骤雨,又向欧阳昭袭去。 突然的变化,欧阳昭哪知其中奥妙,既不便还手,只有闪跃腾挪,躲避不迭。 卓小燕慌了手脚,双脚乱跳道:“施姐姐!您这是怎么啦?” 施凤英手中银带曳起阵阵劲风,闪出万点光芒,一股劲漫头盖脸地挥动,节节进逼,招招前欺,毫无缓手之势,口中嘘嘘呼呼地道:“姑娘今儿个同你拼了!” 欧阳昭被逼得围着坟场乱转,口中也大声叫道:“有什么不对,值得这么兵刃相向!” 卓小燕也蹿身而出,朝施风英的前面一站,叫道:“施姐姐。有话好讲!” 银蝎女施凤英脸上杀气腾腾,忽地一弹身,越过卓小燕的头顶,如同一朵红雪,手中银蝎带兜头向欧阳昭刷下。 欧阳昭也是目中冒火。 而卓小燕又叫道:“阿禄哥,你可千万不能还手!施姐姐,有话可以说明白的呀!” 说时迟,那时快。银蝎带砸实在坟前墓碑之上,丈来高的石碑,哗啦一声,被砸得粉碎。 乱石、泥屑、断枝、枯草,飞了欧阳昭满头满身,吓得他连连闪躲不迭。 这样一来,不由引起了他的怒火,闪身震掌,作势戒备,扬声道:“再要苦苦相逼,欧阳昭可要无礼了!” “你有什么礼。小子!” 银蝎女施凤英的银带又起,一招横扫千军,斜地里直向欧阳昭腰际缠来。 这一招凌厉无俦,周遭丈余以内,毫无可躲之处,眼看即将扫上。 卓小燕不由嘤然一声惊叫:“禄哥哥!小心!” 欧阳昭闪躲不及,除了发掌震力之外,再无别路可走,一抖长臂喝道:“撒手!” 银蝎女施凤英的银蝎带出手,曳起一阵破风之声,高飞半天,她执带的右手血迹淋漓,滴滴下流,愣愣地瞧着被震裂的虎口发呆。 欧阳昭一招震飞了施凤英的银蝎带,并不乘势连击,插腰而立,威风八面地道:“一再相告,何苦如此!” 卓小燕也翩然跑到银蝎女施凤英的身前,扶着她问道:“施姐姐,到底是为了什么嘛?” 施凤英一推卓小燕,不顾右手的伤势,戟指着欧阳昭吼道:“好小子!你恃技欺人,那办不到,这段梁子,姑娘算与你结定了!” 说完,又待发掌拼斗。 欧阳昭十分不解地道:“说出来,在下若是无理,任由你怎样都行!” 施凤英冷兮兮的一哼,指着地上的红衣老妇人,恶狠狠地道:“你知她是何人?” 欧阳昭眉头一皱道:“素不相识,我也不知她是谁?” “既然不知她是谁,为何竟骤下毒手?” “她一味相逼……” “呸!一派胡言!” 银蝎女施凤英话声里,身子一扭,又已作势欲扑,震掌待发。 这时,她手上没有了银蝎带,卓小燕毫无顾忌,一个箭步也跟踪而起,探手拦住,大声道:“施姐姐,她到底是谁?” 施凤英且不答话,一跃到那红衣老妇人身侧,双手拉起老妇人的一双手,亮了一亮道:“你看!她是谁!” 卓小燕乍见惊叫一声道:“哎呀!她是你师父?” 欧阳昭也是一震道:“啊!她是天南的鸡爪婆婆?” 银蝎女施凤英怒道:“假门假市的。难道你现在才知道?” “是的,先前丝毫不知!” 施凤英把鸡爪婆婆的双手一扬,然后霍地站起,指着欧阳昭道:“你骗谁来?” “真的不知,怎说骗你!” 银蝎女施凤英凄然一阵冷笑,然后不向欧阳昭看,却转向卓小燕道:“燕妹妹。天下有对毫不相识的人忽然暴施毒手.吗?更有与人交手不问个清楚的吗?交上了手,连别人是用掌用手都看不出的吗?” 她神色悲惨,逼问着卓小燕,分明透着指责欧阳昭之意。 卓小燕与欧阳昭两小无猜,自幼在一起耳鬓相守,怎能凭银蝎女施凤英的三言两语就改变初衷。因此,蛾眉深锁,望了望欧阳昭,又向施凤英道:“施姐姐,禄……” 她本想叫声禄哥哥,但见施凤英的面色一寒,大有不愉之色,才又缩口道:“……他所说的,也许是实情。” 欧阳昭不由插嘴道:“本来就是实实在在的嘛!” 施凤英银牙一咬,对着卓小燕道:“燕妹,既然如此,你说明白来好啦!” 卓小燕不解地道:“我说明白什么?” “你是要欧阳昭这小子还是念在你我姐妹一场!” “施姐姐!你这……” “燕妹……” 银蝎女施凤英也神色黯然,含泪欲滴地道:“放下姐妹情谊不谈,难道你忘了天心庄大火之下,我冒死救你下楼,忘了一路上我伺候你的病痛,忘了我为了你舍命斗双煞……” 她忘了?双煞可没有忘! 山坡上忽然磔声大喝,红影飘动,黄衣随风,崂山双煞的黑煞夺命巫明,赤煞追魂巫亮,兄弟二人突然双双现身落地,咬牙咧嘴,对着卓小燕与施凤英邪目而视,目露淫光,眼泛恶意,口中垂涎欲滴。 欧阳昭初见江敏之时曾同崂山双煞相遇过,心知双煞弟兄乃是成名二十年的江湖高手,乃是嚣张怪诞的人物。 但眼见他二人对卓、施二女的一副轻薄之相,不由双眉一皱,揉身上前怒喝声道:“老不死的!打算怎样?” 双煞互使了个眼色,同时朗声大笑道:“我道这两个妞儿怎的眼巴巴地朝黄山跑,原来有比我们年轻的在等着。” 欧阳昭闻听怒火益炽,震臂喝道:“放屁!识相的给我滚远点!” 黑煞夺命巫明鼻子里冷冷一哼,道:“小娃儿。你硬要充护花使者吗?” 赤煞追魂巫亮也阴兮兮地道:“老夫弟兄也是怜香惜玉之人,不会辣手摧花,你放心好啦!” 以欧阳昭平时的个性,也听不惯此猥琐之言,何况胸中正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怒火呢。 他一反常态,由腰下探手抽出辟毒追魂宝旗,唰地声迎风抖开了来。金光闪闪,耀目生辉,整个山坡也映得金碧辉煌,霞光万道。 这乃是欧阳昭怒极之下,贯上全部功力所致。 崂山双煞兄弟乃是识货的脚色,乍见宝旗出手,不由同时一震,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道:“哦,辟毒追魂旗!” 欧阳昭宝旗出手,威风八面,脚下立桩,扬旗朗声道:“老怪物明白就好了,纳命来!” 语落人动,宝旗卷得猎猎作响,奔雷闪电,陡地发出一招。 他是怒极出手,旋风八式的第四招,焉同等闲,平地狂飙乍起,席卷而出,直如怒涛排壑,绵绵不绝,汹涌而至。 崂山双煞根本无从还手,也没看清旗招是什么式子,劲风扑来,登时气血不顺,通体血管欲裂逆气上冲。 “啊呀!”一声惊呼,再也站脚不稳,不由自己地腾起两丈,斜落下坠。 幸而两个老怪身具了三四十年的功力修为,成名二十年的行家。就在上腾下落之势勉强叠腰扭臀使出千斤坠稳住重心,堪堪双脚踏实,免去头破脑溢的一死。饶是如此,也全都立桩不稳,摇摇欲倒。 欧阳昭盛怒之下,一招出手,并不变式换招,旗角动处,招发金风乍起,二次出手。 这一招他是顺理成章,快过先前的奔雷闪电,力道更加有增无减。 两个老怪如何消受得起,惊魂未定,力道又至,想要闪避固然不能,想要接招更办不到。 无可奈何之下,逃命要紧,那顾得二十年扬名立万成名露脸的字号,双双拉起手来,矮身倒地,顺着袭来的劲道滚在地上,险险躲过旗风的威力。 欧阳昭一见,不屑地道:“呸!不知羞耻的东西!慢说你懒驴打滚,就是癞狗吃屎,也难逃一死!” 喝声中,旗招虚扬,左手运起骄阳神功,按拍兼施,掌心掌背各晃一招。 血雨四射,热气逼人,泥沙弥漫之中,崂山双煞的人倒了下去,双手还紧紧的拉着。 再见两人的胸前,不但腹开膛破,五脏流出,而且连一红一黄的袍子,也焦糊一片,仿佛被火烧的一般,那股腥臭之味中人欲呕。 卓小燕惊呼一声,双手掩着面孔,不敢多看一眼,倚在银蝎女施凤英的身侧,嘘嘘喘气。 银蝎女施风英冷冷一笑,一手抚着卓小燕的头发,亲切地道:“燕妹妹。你看这人的手段够毒辣了吧?” 欧阳昭掌毙崂山双煞,心中闷气原已稍息,卷起宝旗打算向她俩解说,闻言淡淡一笑道:“施姑娘。我这可是替你二位出气呀!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反说我手辣心狠呢?” 银蝎女施凤英粉面一寒,竖起双眉道:“闲话少说,我施风英自问学艺不精,但这段梁子终身难忘,怕我找场,不妨立刻下手,施凤英虽是女流,为了替师报仇,也就豁出去了!” 欧阳昭苦笑道:“在下绝非有心掌震令师,若不是你们来这一闹,也许我已代她施功疗伤,此时令师已经气绝,恕在下也无能为力了!” “呸!”施凤英冷冷的一呸道,“猫哭老鼠,你还会假慈悲! 说得好听!” “在下确有此意。” “姑娘不听你这一套,你不留下我,我可要走了!” “任施姑娘自便。” “你可不要后悔。” “在下后悔什么?” “但有三寸气在,我必要找你算这笔血帐!” “这全由姑娘衡量。” 银蝎女施凤英一跺脚咬牙有声,那股狠劲,真是恨不得把欧阳昭生吞活吃下去。然后才一飘身拾起地上的银蝎带,对着卓小燕道:“燕妹妹,你是怎么样了?” 卓小燕看看银蝎女,又望望欧阳昭,脸上现出左右为难,又恋恋不舍的神情。 欧阳昭一见,也不由想起了往事,幽幽地道:“小燕妹妹,你是世间最先同情我的一个人,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性情?” 这句话,更是打动了卓小燕的心,双眼湿润润,欲哭无泪,欲言又止,半晌才叫了一声:“禄哥哥……”泪如雨下,神情悲凄感人。 此时,银蝎女施凤英已卷起银蝎带,把鸡爪婆婆拖了起来,催促道:“小燕妹,我可要走了!” 卓小燕更加悲痛不胜,把脚一蹬,道:“禄哥哥,你珍重!” 说完,一回头,三步两步,跑到银蝎女立身之处,抽泣地道:“凤英姐,我们走!” 施凤英对着欧阳昭冷冷地看一眼,大跨步径向山坡转角之处走去。 欧阳昭不知卓小燕为什么非要同施凤英走不可,一跨步追了上去,探手抓住她的手,道:“小燕妹妹。你为何要同她走?” 卓小燕望着施凤英的背影,低声道:“禄哥哥,你以后会知道的。” “现在同我说不好吗?” “现在……哇!” 卓小燕欲言又止,终于哇地哭了起来,一摔手,平地穿起,追向银蝎女的去处,头也不回,只留下她呜咽的哭声,在微风里飘荡。 欧阳昭还待追了上去,身后衣袂齐振破风而起,数十个口音同声叫道:“属下等参见堂主!” 一统教执法堂的三十三名执事高手,不知何时已站成了三排,全都躬身哈腰垂手肃立在山坡之上。 欧阳昭眉头一皱,淡淡地道:“各位,到此何事?” 阴判卜通越众答道:“奉教主之命,请堂主应诺前言。” 欧阳昭不由一愣道:“前言,什么前言?” 卜通朗声道:“堂主曾言,黄山事了定到西北面见教主。” “在下在黄山已见过了。” “黄山小遇,太匆忙,对本教之事毫未谈及,所以还请堂主起驾北上。” “目前在下有要事待理。因此……” “堂主有何要事?不知属下等能否分劳?” “这个……” 欧阳昭略一沉吟,忽然心中一动,暗想:一统教看来是神秘至极,不但教内全是久已成名的绿林巨擘,而且自己随时都在他们监视之下,一言一行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线,真可说神通广大无孔不入,在自己的五旗盟尚不能妥为运用之前,何不暂借他们之手,把这一连串的事弄个明白呢? 想着,那阴判卜通又道:“堂主尽管吩咐,无论任何事情,本堂兄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欧阳昭微笑道:“如此甚好。眼前在下就有三件大事急欲知道!” “三件?不知是……” “第一,黄山这上突然爆炸,七大门派掌门忽然一起失踪,原因何在?” 阴判卜通闻言,两眼神色忽然大变,像是十分震惊,又像十分为难。 须知,七大门派的掌门,都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人物,慢说同时失踪,就是一人突然失踪也算得武林大事。 欧阳昭一见卜通的眼神,已晓得他心有难色,不由盈然一笑道:“不好办吧?所以我必须自己去找出这个谜底来。” 谁料阴判卜通胸膛一挺,大声道:“上禀堂主,请问这第二件?” “第一件已经够麻烦的了。” “事情当然不简单,但属下等在一月之内,必还堂主一个水落石出。” “哦,一月之内?” “是的。一个月!” “须知,这事关系江湖一时大事,武林绝大的阴谋,可不是容易……” “堂主放心,请说这第二件。” 欧阳昭将信将疑,应了声好。心忖:反正以有当无,我自己也不能完全依赖他们,想到这里,复又含笑道:“察出少林派的金刚真经,武当山的归云剑谱,落在何人之手,天心庄的一场浩劫是何人做的好事!” 阴判卜通眼中神光暴长,精碌碌的,回头一扫视随来的其余众人。三十二人、六十四支威凛凛的眼神,一齐看在欧阳昭的脸上。 欧阳昭心想:大概这题目把他们给难倒了,盈盈一笑说:“如何?” 阴判卜通虚挥一掌,朗声道:“非是属下等狂傲放肆,这件事我也一个月内访清查明!” “也是一个月?” 欧阳昭心中暗觉奇怪,眨了眨眼道:“你自料办得到吗?” “堂主面前焉敢稍存欺骗之心。” “江湖人,可讲的是个言而有信呀!” “一统教教律森严,到时全凭堂主发落!” “堂主之称,为时尚早,但是……” “请示这第三件。” “好,索兴一齐劳累你了。” “堂主太谦,此乃份内之事。” “迷仙谷中出了岔子。” 欧阳昭一指那香案地上聋老与哑婆的尸体道:“这二人乃是一聋一哑的老夫妇,身负重伤,除了请各位查明是谁干的以外,尚有迷谷的小主人,吹箫引凤凌瑶姬,生死如何也一并查实。” “迷仙谷?” “各位不知道。” “晓得。堂主不是派了甚多的高手守护了吗?” “你怎知道?” “这……” 阴判卜通的眼珠一转,不自然地接着道:“……这乃是属下揣摩之辞。” “是吗?” “既与堂主有关,乃自然之事。属下等就此别过,第三件也请限期一个月,定不使堂主失望!” 阴判卜通抢着说完,对其余众一挥手,起势欲去。 欧阳昭伸手一拦道:“卜朋友,这是戏言,还是真心诚意?” 阴判卜通势子一停,煞有介事地道:“属下等一片至诚。 若是三月之内不把这事交待清楚,一统教的教规俱在!” “教规如何?” “欺瞒教主者碎尸万段,欺瞒堂主者,要受断手斩足斩去四肢之苦。” 欧阳昭心中忽的一凛,瞠目道:“断手斩足……” 原来他想起了黄山成了个血球的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来。 石不凡岂不是受断手斩足的苦刑吗?阴判卜通接着道:“法条严峻,属下不敢冒死。” 欧阳昭可不能再露半点迟疑之意,而且自己已约定了三事,又不能再加上一条,或者露出小家气的问东问西,透出怯意。也就朗声道:“各位若是三月之内把三事弄明,欧阳昭必定死心蹋地宏扬一统教,以报各位爱护之意!” 阴判卜通像是十分欣喜,许是欧阳昭这番话正中了他的下怀,拱手齐眉道:“属下万分荣幸,并原先报给教主知道!” 说完一弓腰,又道了声:“一言为定,属下告辞。” 三十二人腾身一射而起衣袂齐动,劲风飘飘,刹时之间都跃射丈余,拐过山坡。 欧阳昭目送他们的背影去后,心中泛着狐疑。难道一统教的神通这等广大? 难道……他左想右想,再也想不通阴判卜通是安的什么心,竟敢一口答应在三月之内,把这天大的武林风波揭穿开来,而且毫无为难之态。 欧阳昭百思不解,只好埋头挖了个土坑,把聋哑夫妇的尸体埋了,心中说不出的郁闷,仰天发出声清越的长啸,振臂一弹而起,上射二丈跃下了小山坡。 江南的三月,正是花月春风,莺飞草长的季节。 欧阳昭一身的恩怨,满腹心事,对这大好的阳春烟景也无心欣赏,一个人踽踽地,渡过了浩瀚的长江。 这一天,他来到了江岸的怀宁府。 怀宁府乃是长江北岸的重镇,车水马龙,商贾云集,沿岸码头桅橹如林,市面十分繁荣。 一连几天,欧阳昭虽然随时在留心着江湖上的动静,但所遇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偷鸡摸狗的细事。 他无心在怀宁府城耽搁,穿城而过出了北门,打算乘着落日赶上一程。 他出了北门不久即发觉有一女子的背影,在他前面十余丈走着,谁知只到了集贤关,约莫已走了十五六里之远,那黑衣女子的身影,仍然走在前面,依旧相距十余丈远近。 在普通人来说,这桩事并不足奇,但在欧阳昭来说,却是十分惊讶的事。 欧阳昭既然留心,一放脚步,越加快捷,不腾身不起势,步子可快同飞轮,提起真气身轻如燕,比之纵跃腾挪并无逊色。 谁知走了一程,眼见日奄西山,与那前面的黑衣女子,依然相距十来丈;不说超过,连近也没近一点。 欧阳昭越觉有异,一看四野无人,索兴腾身起势,跃纵连连,竟欲赶上前去,看个究竟。 黑衣女子虽未回头,却同眼见一般,也突的一展身势。风声动处,竟然前射五丈有余,接着,唰唰唰,一连三个前抄,赫然是轻功中的阳关三叠,不但身法美妙至极,而那份从容不迫的姿势,更非一般庸手可与比拟,实非寻常。 欧阳昭既惊且奇,焉肯就此作罢,展起无上轻功,尾追下去。 眼看即将追上,那黑衣女子却闷声不响,衣袂飘飘也大非以前的身法,径也一泻数丈,把欧阳昭抛在身后,无形之中,成了个轻功比拼。 欧阳昭生性好强,但前面乃是一女流,自己既不好喝叫,也不肯放松,只有闷着头穷追一气。但见夜幕低垂,新月初升,两条身影一前一后,相距十来丈,如同流星赶月,丸泻星飞,曳起两溜青光,全是快逾追风。 眼看已是初更天气,已出了百十里远近。 黑衣女子忽然一扭腰肢,斜刺里离开官塘大路,往山区射去。 欧阳昭一则奇怪,二则不服,毫无考虑地转往山区,衔尾追去。 远处,一片广茂无边黑松林。 欧阳昭暗喊声:“糟了!”心想黑衣女子一定是不愿与人对盘朝相,才拼命狂奔。这一进了松林,还到哪儿去找她。 没有想到,那黑衣女子将到松林,忽然发出声鹤唳凤鸣的长啸,清越悠扬,声动遐迩,然后一叠双袖,嗖曳起道劲风,陡然停了下来,插手俏立在松林边际。 事出不防,欧阳昭收势已晚,蜂腰弹处,竟落在人家身前仅只尺余之地,险些儿与黑衣女子撞个满怀。 两声惊呼,人影乍合即分,两人各自闪出丈余,互相逼视,全是惊异的眼色。 说来太慢,在当时,也不过是惊鸿一瞥,闪光流电的刹那间事。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道:“你要怎样?黑天胡地地紧追不舍,意欲何为?” 欧阳昭经她这一问,越发感到尴尬万分,又不能不回答,脸色一红,嚅嚅地道:“在下一时好奇,看见姑娘的一身好俊的功夫,所以……所以……” 黑衣女子眼光陡然精闪闪的,射了过来,追问道:“所以怎样?” “所以……所以就追下来了。” 黑衣女子冷哼了一声,前欺两步道:“素不相识,男女授受不亲,纵然我有一身功夫,与你何关,分明是轻薄!” “这个……这……” “这什么?” “在下绝无此意。” “意思何在?” “我……” “报上师承门派,亮亮你的万儿。我呀,你呀的,太也不自量了!” 欧阳昭怎能任人叱喝,但自己一时说不个道理来,也只好说:“不用问了,既然毫无渊源,再见。” 一声未落,人已唰地穿出丈二。 “且慢!”黑衣女子跟踪而起,一飘身拦在前道:“说追,就追个紧跟不放;说走,就想轻轻松松的一走,天下有这容易的事吗?” 欧阳昭不由一愣,悻悻地道:“姑娘打算怎么样?” “说明白让你走。” “要是说不明白呢?” “想走没那么容易!” “哦,姑娘打算把我留下来?” “少不得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你自信办得到?” 欧阳昭也不由怒气冲冲,说时,一跨步斜出五尺,震臂作势。 黑衣女子不由展颜一笑,意态冷峻地道:“不见经传的三脚猫的把式。” “姑娘休要咄咄逼人!” “我逼你?” 黑衣女子右袖一抖,戟指着欧阳昭道:“从集贤关追了下来,反而说我逼你!” “在下时误会。好奇心……” “好奇,有什么好奇的?” “见姑娘脚下甚快,分明轻功不凡……” “轻功不凡就值得奇怪吗?” “因为……因为姑娘是一女流。” “呸!难道女流就不该有轻功?直乃一派胡言!” “姑娘打算怎么办?” 欧阳昭的脸上实在挂不下去,因为在嘴上自己完全失去主动。心中打算三招五招之内让她心服口服。 “我打算教训教训你!” 黑衣姑娘的性情也是好强,一抖双手,十指尖尖,陡然向外微弹,丝丝劲风随之而起,直向欧阳昭迎面袭至,力道不弱。 欧阳昭淡然一笑,仅用出三成力道,左掌虚划,打算消掉来势。 谁知全然不是那回事,待发的右掌尚未探出,黑衣女所发的十股劲风,竟然越过自己左掌,直扑过来。看似缓缓而至,其实快逾寻常;看是毫不惊人,其实,潜力不绝如缕,并且不袭其他部位,专找大穴逼近,毫不容缓。 欧阳昭不由大骇,觉得迎面九大要穴,全在劲风之下,啊的一声,右臂突然加力,半接半消,推按兼施,借着一按之势,霍地跳出丈余,双眼惊慌地盯在黑衣女子的身上,道:“嗯。看不出!” “让你见识见识!” 黑衣女子娇叱声中,并不改式变招,十指连弹之下,嗖嗖劲风暴长,转眼之间,一口气发出五招来,快、狠、准、辣,功力之高,实属罕见。出招之快,更为奇妙绝伦,前所未见。 欧阳昭竟被逼得连连后跃不迭,不但没有还手之力,而且连如何卸却来势,全也摸不到头脑。 说是他怕,并不尽然,但这当前黑衣女子的这份快劲,实在是未曾料到,他一扭蜂腰,平地上蹿三丈,口中也朗声叫道:“在下见识到了,你也瞧瞧我的,这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 喊声中,人已下落,双掌乍分施出旗笛双绝揉合的掌势,也毫不示弱地一连拍出五掌。 旗招的旋风八式,笛招的惊电十二招,俱是一时之绝,何况欧阳昭智慧高人一等,揉合了双绝的精华,加上继承了武。 林三绝与欧阳丹大侠四人的全部修为,这套掌式可算得前无古人,其凌厉泼辣,精妙之处可以想见。 黑衣女子噫了一声,赶忙抽身而退,面露疑云地喝问道:“年轻人,你是哪门哪派?” “分不出门派只怪你所见有限,却问谁来?” “好狂!”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全都十分高傲,谁也不服谁,各自远在丈余之外,展开身法遥遥发掌,注意对方的身手,谁也不敢大意放松。 这二人虽是双掌比划着,与众不同的却完全是内力拼斗。 身形虽然沉稳,掌力却都踏实,一招一式,举手投足之间,全是修为的考证,真功实学的拼斗。 转眼之间,二三十招下去,仍是难分轩轾,看不出高下。 只把那靠近林子边际的松针,震落在地上,铺有几寸之厚,震得周遭嗡嗡作响。 又是三五招下去,欧阳昭固然斗得兴起,黑衣女子似乎也已不耐。双方各自曳起声长啸,陡然之间,俱都身形暴起,同时腾身,振臂前推。 这二人俱是怒极气极,闷声不响地斗了一阵,这一发动,更是奔电迅雷,两掌接实! 但听一声震天价响,枝叶横飞,砂尘上卷,人影分处。林子的松树,被震断了数十株之多,盆大碗小的碎石也暴射开来,如同绝大神力催动一般,全向四面飞去。 声势之吓人,连他二人自己也各自退在五丈以外,互相逼视着,心中私忖着对方的来历,不敢相信对方的修为。 黑衣女子扬声道:“好!想不到数十年未逢到这等高手,今日却无意中遇上,难怪你这等嚣张!” 欧阳昭闻言,几乎失声而笑,也朗声道:“好大的口气。 数十年?今年你有多大?” 因为放眼望去,那黑衣女子,也不过是二十年华,而且杏眼柳眉,粉面桃腮,正值青春。 黑衣女子,鼻翅一动,道:“黄口乳儿,你说得好!” 说时,一探手,从怀内拉出一条玄色汗巾来,迎风一挥道:“娃娃!认得这块天蚕玄帕吗?” “天蚕玄帕?” 欧阳昭是真的不知道天蚕玄帕的来历,愣了一愣又道:“名字起得十分动听,可惜还没听说过。会是哪一门派的绝世瑰宝,大不了是你们闺中的良伴,女儿家的用品。” “少见多怪。亮兵器!” “亮兵器?” “对。好让你尝尝天蚕玄帕的盘龙绕风十三舞!” 黑衣女子口中说着,手中玄色罗帕突然一抖,薄薄如同蝉翼,软软好似绢绸的汗巾,却抖得笔直,如同铁棒一般,功力之高,实为惊人。 欧阳昭虽不知她这幅玄色汗巾究有多大的威力,然而仅只看她这一抖,已知这黑衣女子手上的功夫,修为最少在数十年以上。行家一动手,就能知九九。 他虽不对这黑衣女子存下了畏惧之心,但在功力上分明可以看得出不是轻易打发得了的。 想着,不敢狂傲的以空手肉掌相搏,便探手摸出了辟毒追魂宝旗,迎风一展,金光闪闪,映眼欲花,也不甘示弱地道:“看我这面宝旗比你的天蚕玄帕如何?” “呵” 黑衣女子脸色突变,天蚕玄帕一收,翻大了一对眼睛道:“娃娃何人?武林三绝怎么称呼?” 欧阳昭闻言心忖,这女子好生精博,年轻得很,却也知道宝旗的来历。 因此故作神秘地道:“既知武林三绝,当知宝旗的厉害,更知道在下的来历,何必多此一问?” “你是裘老二的传人?” 黑衣女子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勃然大怒。 因为旗绝裘天庆,乃是武林先辈,就以目前九派一帮的长老来说,也不过极少几人,够资格与三绝列以同班同辈称兄道弟。 眼前的她,竟然以裘老二呼之,岂不是太也不敬吗? 欧阳昭想起三位恩师拼死传功,自己尚未答报深恩,反而由于自己而被人轻蔑,不由怒火中烧,手中宝旗猛地一挥,引起绝大的一片劲风,旗尖一指黑衣女子,怒冲冲地道:“无长无幼,不分尊辈,你是什么人调教出来的?” 语落人起,手中宝旗招展风起云涌,起势就用了六成以上的功力,迎面递出。 他这一怒出手,但见金光闪烁之下,劲风扑面,呼呼有声。 黑衣女子手中天蚕玄帕一抖,陡然画了个丈来大小的玄色圆圈,娇叱声道:“不清不楚,怎的下此毒手?” 欧阳昭怒气未消,忘记了自己凌厉无比的旗招,为何竟在黑衣女子玄帕一抖之下,力道顿时消减,却收招戟指着她喝道:“武林三绝名重宇内,岂是你黄毛丫头随意污辱得!” “我何当污辱他们?” “老大,老二的,你凭什么大呼小叫提名道姓?” 黑衣女子失声一笑,手中玄帕收起,盈盈向前,带笑说道:“自己一身毛,反说别人是妖怪,你这才是大不敬呢。敢叫我黄毛丫头,裘老二在这儿他也不敢!” “你卖狂,说大话也不怕风吹掉大牙!” 欧阳昭喝着,手中旗势又成,如同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住口!”黑衣女子提高嗓子,厉声一喝道:“念在我与武林三绝交非泛泛之交,一再恶言相向,真乃不知高低。报上名来!” 欧阳昭听她忽然发出一声龙吟虎啸的平地雷功夫,不由也是一惊。 这平地雷的功夫,如同佛家禅功的狮子吼,必须内腑之力练到聚散自如,方能发出,想达到这一步至少要有一甲子的修为。 眼前看来二十余的黑衣女子,居然能施用出来,而且俊脸上并无凝血聚气的样子,不红不白,简直声色不动,实是值得惊奇的事。 欧阳昭想到这里,便已自留心,生恐引起师门的误会,开罪了师门的友朋。然而在未弄明是非以前,自己又不愿显出气馁,露出胆怯来,便大大方方地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欧阳昭便是。” 黑衣女子眼睛连连眨动道:“欧阳昭?有一位神剑镇八荒欧阳丹大侠,与你是不是一家人?” 欧阳昭脸上一阵悲戚,更知目前的黑衣女子绝非常人,连忙一改和平的口气道:“乃是先父。” 谁知黑衣女子乍闻是言,粉脸勃然作色,双眉一扬,紧紧手中天蚕玄帕,怒道:“一派胡言,小小年纪竟学会了骗人!” 说着,玄帕卷得劈拍连声,夹起雷霆万钧之势,漫天帕影,席卷起来。 这一回到是欧阳昭不愿动手了,宝旗虚扬,斜刺里蹿出丈余,口中叫道:“有什么不对吗?” 黑衣女子一帕拍出,其势猛极,收招不住,帕尖正挥在一块斗大的山石之上。 一声大响,山石被她拍得粉碎,四分五裂的满天飞溅,砸得松树身上,也是斑斑点点。一击不中,她似乎更加气恼,侃侃言道:“武林三绝与欧阳丹大侠有比武论艺的一剑之恨,裘老二岂肯把毕生的功力与无二的宝旗传给敌家之后,这岂不是欺人之谈!” 欧阳昭心中稍定,苦笑了笑道:“原来如此?” 黑衣女子蓄功提气,作势欲殴,又道:“这两档子事必定有一真一假!” “姑娘太也逼人!” “何谓逼人?” “若不是三绝的传人现有宝旗为证,若不是欧阳之后,天下有假冒别人的儿子这回事吗?” “两件事若都是真情实话,在当时必定是诈骗得来的!” “依你之见哪一件是骗来的?” “辟毒追魂宝旗。” “怎见得?” “你一定没说出是欧阳丹之子,否则……” “这一点姑娘猜的不错。” “哼,裘老二聪明一世,竟被你骗住了。小子,你的能为不小!” “何止宝旗。喏,碧玉笛也在身旁。” 欧阳昭说着,又从怀内取出尺二长的晶光洁洁的碧玉笛来,挥旗扬笛,十分得意。 黑衣女子粉面越发不自然。 欧阳昭索兴从怀内取出三绝令符,旗笛并左右手,左手把银光耀眼的令符一抛,又轻轻地抓回,纳入怀中道:“这才是名符其实的三绝传人,岂是骗得来的!” 黑衣女子更为愕然,神情十分黯然地道:“难道武林三绝都被你轻易地瞒过?” “欧阳昭纵然不屑,尚不至于欺瞒恩师。” “他们会真的倾心传艺?明知你是仇家之后?” “当时不知。” “所以你也没说出来。” “当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我从何说起?” 黑衣女子忽然一阵朗笑,接着道:“好一个骗术大家,居然本性难移,又骗起来了!” “又骗谁来?” “骗我呀!” “我骗你什么?” “天下还有人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吗?” “你不信我也没法。” “这等欺人之谈,叫人怎会……” “罗姑姑!你老人家千万别信他的话!” 松林之内,忽然有人插嘴叫起来。 接着人影晃动,树叶分处,飘出一个孩儿脸的少年来,冲天小瓣,如同婴儿一般。 黑衣女子一见,面色一动道:“娃儿,你师父也来了?” 来的敢情是昆仑派掌门铁杖翁皇甫超的小弟子江文龙,人称赛哪叱。 这赛哪叱江文龙在天心庄时,曾在酒楼以外见过欧阳昭等神州三杰,而欧阳昭却不认识他。 却说赛哪叱江文龙必恭必敬地对着黑衣女子行礼,然后才肃容垂手,哭丧着脸道:“上禀姑姑,我师父与另六派掌门,原约定在黄山都峰与他了结当年联手齐斗欧阳丹的一段梁子,谁知他,约会之前掳走七派掌门,还在天都峰顶埋炸药……” 欧阳昭闻言,十二万分震怒,抖动手中宝旗,厉吼声道:“放屁!分明是你们七派的鬼计,却……” 黑衣女子面色一寒道:“呃。恃技欺人吗?” “非是在下恃技欺人,实在是……” “你与七大门派有杀父宿仇,我绝不管谁是谁非。” 赛哪叱江文龙感到一阵失望,眉头一皱道:“罗姑姑,有一桩事你非管不可!” “什么事?莫非他犯了我的大忌?” “丝毫不假!” 黑衣女子立刻脸色一变,眉隐杀气,目射精光,神色与先时大不相同。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欧阳昭道:“小子,万恶淫为首,你知道吗?” 欧阳昭心中一怔,脸色也是骤变。 他不是怕黑衣女子,而是万恶淫为首这句话,太也奇怪,不知从何说起。 他心中只顾气恼,那黑衣女子早又喝道:“纵然不以天理报应为重,也不怕坏了武林三绝的名头,毁了欧阳丹一生的侠誉?” 她这句话,字字如同利刃,句句都打在欧阳昭的心上,玉面一寒,朗声道:“血口喷人,有何据证?” 黑衣女子闻言,回头对着赛哪叱江文龙道:“娃儿,说出证据来,好让他死心踏地!” 赛哪叱江文龙见欧阳昭的一双眼威风凛凛着自己,不自觉的向黑衣女子身后移动半步,口中却道:“晚辈亲眼见他在天心庄诱了两个女的,怕人传出去,还叫一个姑娘女扮男装;掩人耳目,另外他自己鬼鬼崇崇的还有一套鬼画符的易容丸……” 黑衣女子脸色气得一阵青一阵白,银牙咬得吱咚有声,手上的天蚕玄帕也索索乱抖,气劲四溢。 欧阳昭生恐她突然发难,引起打斗一场事小,毁了自己声誉,难以解释。 因此不等赛哪叱江文龙说完,抢着道:“这位姑娘,千万莫听他的鬼话?” “难道他敢当面说谎?” 赛哪叱江文龙连忙分辩道:“如有半句假话,任由姑姑发落。” 欧阳昭笑了笑道:“你说的半点不假。” 黑衣女子双肩一动道:“那么是果有其事了?” “事实不错。” 欧阳昭慢吞吞地说道:“可惜那二姑娘乃是在下的大姐二姐,与在下并称神州三杰的同生共死姐弟!” “神州三杰?” “是的,大姐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段冰蓉,乃是三思师玉笛郎君之女!” “一派胡言,段圭段老三何曾有了女儿来!” 黑衣女子,又是一阵杀气逼人。 欧阳昭盈盈一笑,神态自若,不疾不徐地道:“那是你少见多怪。蓉姐姐乃是三恩师与天魔教主天魔仙娘华碧蓉师母所生,冰魄夫人的高足,这却是假不得的。” 他说的锵锵有声,义正词严,又是有名有姓的一时硕彦,有根有脉的武林名人,不得不使人相信。 黑衣女子略叶沉吟又道:“还有一个呢?” 欧阳昭眉飞色舞地道:“二姐吴娟娟,乃是雷音神尼的嫡传弟子,该是叫得响的金字招牌吧!” 黑衣女子望着欧阳昭脸上一派正气,又见他理直气壮侃倔面谈,似乎已相信他所言不虚,又对着赛哪叱江文龙道:“娃儿,还有什么更好的凭据吗?” 赛哪叱江文龙眉梢一掀,冷冷地一笑道:“这些算你给拖过去了,黄山小镇,有一银衣女子,你与她双宿双飞,卿卿我我,又是如何说法?” “银衣女子!” 黑衣女子忽然脸色一正,忙不迭地问道:“娃儿,那银衣女子你见过?” 江文龙赶忙垂手恭敬地道:“晚辈见过,丝毫不假。” “她生得怎样?” “年若十七八岁,秀发如云,瓜子脸,不施粉脂,皮嫩如腻,只是双眉不月弯而剑扬,与众不同……” 黑衣女子听到这里,突然一探手,抓住了赛哪叱江文龙的肩胛,摇晃着道:“娃儿,这话全是真的?” 他问话的神情十分紧张,也十分的激动。 赛哪叱江文龙想是被她抓疼了,哭丧着脸道:“晚辈焉敢撒谎,姑姑只问欧阳昭好啦。” 欧阳昭不等黑衣女子发话,早已朗声地道:“他说得不错,果有其事!” 黑衣女子脸色大变,极不平常,嘴角连连抽搐几下,才挣着问道:“你与她果真双宿双飞?” “确是实情。” “她是谁?” 这个谁字,黑衣女子是倾力而出,特别提高嗓门,听来使人心头一震。 欧阳昭心想:这是怪事,无论是谁,也与你无关,何必生这大的气。这简直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他想着,淡淡一笑道:“你何苦管这许多。” “我管定了!” “假若欧阳昭不愿别人管我的家务私事呢?” “家务?私事?” “嗯?” “你与那银衣女子已成了婚礼,结为夫妇?” “虽未完成合卺之礼,已有夫妇之实。” “呸!不知耻的奴才!” “怎地开口伤人?” “我问你,那银衣女郎是不是名叫江敏?” 欧阳昭心中一喜,暗道:这回可有了消息了! 原来他以为江敏被掳,自己丝毫没有线索,这黑衣女子既知她的姓名,必与她有关,无论是敌是友,江敏的人总算有了下落了。 因此,精神一振道:“不错。她现在何处?” 谁知黑衣女子闻言,勃然作色,怒容满面,厉声喝道:“我没问你,你却问起我来了!” “你既然知道她的名讳,必定与此事有关,不问你要问哪一个?” “什么事?” “江敏被掳的事,你还明知故问吗?” “江敏被掳?被谁掳去?” “我尚不知,所以……” 那厢的赛哪叱江文龙却大声叫道:“姑姑,别听他胡说八道,分明是他厌弃了那银衣女子,不然以他的三绝功力,还怕保不住一个姑娘家!” 黑衣女子气得花容变色,脸色铁青,一挥手中天蚕玄帕,带起一股劲风,暴怒如雷地道:“我替武林三绝清理门户,替欧阳丹夫妻教训这不屑的儿子!” 口中喝道,手中的玄帕早已舞动如风,像一团黑云般急滚狂卷,风雷似地扑到。 欧阳昭不知她为什么这等生嗔。但此时已不容许稍微迟疑,一面震功挥旗,还招接势,一面大声叫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那黑衣女子,手中天蚕玄帕舞得风雨不透,洒水不进,一招一式全都卷向欧阳昭全身大穴。帕的尾端,仿佛一条灵蛇、点、戳、刺、指,把欧阳昭罩在帕影劲力之中,寸寸都足以致命,步步都是险如履冰。 她一面手上不停,一面叫道:“好小子!你有资格叫我做姑娘,太也狂妄了吧!” 欧阳昭心中七上八下,弄不清黑衣女子的来路,小心翼翼的只化来招,很少还手,终于喊道:“你既不通名,又不扬万,要我喊你什么?” 黑衣女子果然手中玄帕略松,陡的一跃射出圈子,脸上神色苍白,怒犹未息地道:“欧阳昭。江敏可曾同你说过,她有一个不中用的师父没有?”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欧阳昭登时呆在那里;如醉如痴的,呐呐地道:“你老人家是罗老前辈?” 黑衣女子寒着脸道:“你眼中还有我玄玄玉女罗冷芳这一号吗?” 欧阳昭顿时冷汗一冒,赶忙肃容道:“不知者不罪,晚辈实在不知道是你老人家!” 玄玄玉女罗冷芳,依然端肃地道:“我门规不严不能怪你,但我有一个不近情理的条件,你可得给我这老不死的一个面子!” 她说话的语音凄苍万分,显见出对江敏的既爱又气,一种天性的爱,怒极的气。 欧阳昭见她忽然由极怒变为悲切,不由也感到一阵难过,收起宝旗恭敬地道:“前辈尽管吩咐!” “我要你在一月之内,把江敏找到,我当面要问问你们之间的事实!” “晚辈一定尽力照办,因为晚辈也忧心忡忡,急欲……” “我不管你的事!” “是的。” “假若是你引诱江敏,到时少不得还我一个公道!” “这绝不会。” “若是江敏犯了门规,我要执行戒律!” “前辈……” “闲话少说。小娃儿,欧阳丹与我罗冷芳的一身清誉,不料竟坏在你两个奴才的身上!” “前辈,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一月之后,江夏黄鹤楼等你!” 玄玄玉女罗冷芳说着,人也一射而起,空中只留下她一声深深的叹息。 玄玄玉女罗冷芳好快的身法,一闪而没。 欧阳昭再见时,连赛哪叱江文龙也早已溜走。 他一个人怀了满肚皮的闷气,垂头丧气,一时之间仿佛感到特别孤单。无精打彩地愣了一阵,才打起精神向北而行。 行行复行行。眼看离迷仙谷已自不远。 这时,日近黄昏,天气阴霾,密云不雨的仲夏天气,格外显得郁闷异常。 欧阳昭展起轻功,几个腾跃,已穿进迷仙谷口。 但见,花树凌乱,蓬断草枯,光景凄凉大非昔比,连那神秘之林的花树迷仙阵,也枝断干折,显然是被甚多的高手一齐发出劲力所震毁。 进去后谷,那间供着自己父母神像遗容的小竹屋,只剩下烧焦的残迹。 突然一声惨厉欲绝的吼叫,起自后谷深处响起,裂帛入云,其音高绝,其调骇人。说不出的一种寒峭,使人闻之毛发直竖,心动神摇。 欧阳昭悚然而惊,无心凭吊这荒凉的景况,大鹏展翅一射而起,双袖抖处,径向发声之处泻去。 空山寂静,林木萧萧。 蓦地一条瘦小的白影,在山谷深处疾闪而没,曳起一溜萤光,快逾追风。 欧阳昭怎肯放过,追踪下落。 怎奈那点白影,眨眼之间又穿枝拂叶,没于丛茂的林子里去。 此时,欧阳昭已降身林子之中,反而没有在谷顶时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只好顺着那白影消失之处迫去。 劲风起处,又是一声厉叫,与先前一声毫无二致。 欧阳昭一震身形,寻声追去。已远远地看出,原来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在丛林之中一起一落,奔腾纵跃,仿佛追逐什么,毫不稍停。 他心中不由一阵犹疑,那女子前面分明没见到什么东西,为何她竟活见鬼似的东扑西跃。他提气凝神,展起无上轻功,要看个仔细,弄个明白。 那白衣女子的轻功虽高,耳目似乎并不灵敏,欧阳昭快逾闪电,衣袂震动猎猎作响追踪着她,而她竟仿如不觉,没事的人一般,一味地兔起鹘落,奔驰不已。 眼看追到切近,已成了首尾相接的时候,欧阳昭不觉失声叫了起来道:“凌姑娘!凌姑娘!凌瑶姬!” 敢情那点白影乃是迷仙谷的小主人,吹箫引凤凌瑶姬。 她那美好的花容月貌,此时已变成披头散发,狰狞恐怖的鬼怪一般。雪肌凝霜蛾眉淡扫的脸上,也泥污满面,白罗的宫装除了东一片西一片的零碎破坏而外,上面染满了泥灰,血渍、脏极。 她似已听到欧阳昭的喊叫,猛然改前扑之势,一招彩凤还巢霍地里腾起二丈反扑而回,人未落招先发,左前右后,掌使弯弓射日,一股凌厉的掌风,连人带掌直向欧阳昭压下。 欧阳昭全然未防,不由大吃一惊,噫了一声,斜刺里穿出三丈,险险避过这招,赶快叫道:“凌姑娘!是我!” 谁知那吹箫引凤凌瑶姬直是没听见一般,一震双掌,嗖嗖风起,又是一招横扫而出。 这一招玉女扫花,比前一招更见功力,周围三丈之内,全在掌风之中。 欧阳昭越发不解,只好一矮式子,狡兔觅穴,一连在枝梢上点了三点,转眼间游纵五丈。 说来迟,当时快。轰一声大响,嘿嘿之声不绝,碗口粗的枝干,全被劲风吹断,整个五丈方圆的林子,扫得平秃秃的,好似刀斩斧截一般。 欧阳昭暗喊一声:好险! 再看那吹箫引凤凌瑶姬,两招落空,广摇满头乱发,如同一匹疯虎,揉掌振臂,又已成招待发。 此时,欧阳昭方知其中必有蹊跷,远望去,凌瑶姬的一双眼,原来像两个清澈的净潭,一泓明艳的秋水,目前不但布满了血丝,而且迟钝毫无情感,也毫无威仪。 百忙之中,欧阳昭趁着她招式已成未发的千钧一发当儿,陡地弹腿一射前穿三丈,探臂就向凌瑶姬的手腕抓去。 吹箫引风凌瑶姬乍见之下,猛地一抖袖。白罗宫装的长袖,竟被欧阳昭撕下一大片来。凌瑶姬的人,也像条漏网之鱼,摇头摆尾,一滑挣脱七尺之外。 她一挣脱衣袖,似乎疯狂了一般,哇地一声,抖臂振掌又已拍出。 欧阳昭眼见这等情势,怎肯与她对掌,略一分掌,一招春风化雨,微卸来招之后,人已闪在凌瑶姬的背后,打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施用擒龙手把她制住。 谁知吹箫引凤凌瑶姬功力丝毫未减,抖袖扬臂,一招犀牛望月,人又转了过来。 劲风乍起绵绵不绝,她已认定欧阳昭立身之所,一连拍出五掌,口中不住吱吱乱叫。 这五掌全是狠命的招数,诡怪异常,大非一般高手可比,堪称武林少见的精华绝招。 欧阳昭若不还手,眼看要被她拍上,这五掌之中,只要让她一掌得手,纵不横尸当场,也必落个骨断筋折,终身残废。 因此,欧阳昭也不再闪躲,奋掌蓄劲。一方面化解来势,一方面寻空钻隙,意存制下她再说。 两个人,一个是拼命狂攻猛击,一个是招架卸力,伺机下手。 无奈以目前情势来说,欧阳昭分明已看出凌瑶姬如疯如狂,理智全失,救她犹恐不及,怎能认真与她以真功实学拼斗呢? 因此,眼看三十招下去,还是见不出高低,凌瑶姬仍然捞不到半点便宜,而欧阳昭也毫无办法制下颠狂的吹箫引凤凌瑶姬。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两人都是以快如电光石火的打法,转眼之间,又已走了十余招。 吹箫引凤凌瑶姬呼呼气喘,额上的汗珠如黄豆大小,顺着前面的乱发,滴滴下落如泣。 而欧阳昭也是累成呼吸不匀,喘息不已。久战不下。他一则怕有损凌瑶姬带病的内力,二则生恐耽搁了要紧的时间,忽然掌式一变,展开父亲临终传下的神风十式来。 却说欧阳昭一急之下,展开神风十式,这套掌法乃是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半生心血结晶,堪称绝世之学,一旦施出焉能弱了。 两招之内,已逼得吹箫引凤凌瑶姬吱吱乱叫,怪吼连连。 欧阳昭一面逼住了她一面大声叫道:“凌姑娘!凌瑶姬! 你是怎么啦?” 说话分神,少不得手上略略迟滞。 他这一迟不要紧,吹箫引凤凌瑶姬相反的掌势一紧,揉身进步,狠狠地又自扑到。 欧阳昭心知她的神智不清,神经上或是受了刺激,或是遭了毒手所害,一咬牙横着心肠,又是两招快捷无伦地逼了上去,口中叫道:“凌姑娘。在下失礼了!” 说着,一招奇峰陡起,舒猿臂探掌已抓紧了她的右腕腕脉,尴尬地叫道:“凌姑娘,我这可是出于不得已的。你安静些儿也罢。不然……” “住手!” 忽然一声叱喝,由谷顶传了下来。 接着一条淡灰的身影,直泻下来,头下脚上快如御风,美妙刚劲。 那灰影来得切近,才看出乃是一位慈眉善目,清秀超俗的老尼。 灰衣老尼一声暴喝未落,人已凌虚发掌,未见风起已觉潜力。看似轻描淡写,其实隐隐之中劲道奇绝,单奔欧阳昭的九大要穴,压力颇为惊人,丝丝入扣。 欧阳昭抓住了凌瑶姬,左掌虽已在百忙之中划出一招暗拒来势,但运功未成,虚而不实,只好一撒手,平地后跃七尺,才算逃出劲风之外。 灰衣老尼眉头一皱,噫了一声,似乎觉着欧阳昭的身法递掌奇妙不凡,然后略一凝视吹箫引凤凌瑶姬,右手突地一伸,快得几乎使人肉眼看不出,随着低诵一声声号,已点上.了凌瑶姬的睡穴。 吹箫引凤凌瑶姬的人颓然倒在地上。 欧阳昭乍见灰衣老尼来得突然,一招逼退自己,又点倒了凌瑶姬,这喝止,下落,发掌,点穴,一气呵成,还不露半点怯意,心头不觉一震,暗道声:好极妙极的手法啊! 他心神一动,又想:敢莫是这老尼姑做的手脚? 想着,含怒震掌,喝道:“出家人意欲何为?” 灰衣老尼念了句佛:“阿弥陀佛!” 然后慢条斯理地道:“老尼没问你,你却问起我来了。” 欧阳昭一愣神道:“问我?你问我什么?” 灰衣老尼寒着脸色道:“我问你一个持技作恶,欺凌妇女,有违武林道义之罪不可以吗?” “胡说八道!你知道她是谁?” “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就……” “她乃是玉箫倩女柳薇的入室弟子,自幼孤单单的凌瑶姬。” “那么你……” “我问你!” 灰衣老尼抢着道:“你既点了她的哑穴,又用残酷至极的绝户手法,分乱了她的神经,你还打算怎么样?” 欧阳昭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点了哑穴,尚可以由内功修为到了极限的高手解开,而分乱了神经,却是武林少见的绝活,只是传说中的手段,武林少见。 便赶忙接着道:“她的神经已被分乱?” 灰衣老尼的双眼突睁,不怒而威,沉声道:“你明知故问,还想推拖吗?” 欧阳昭不由怔忡忡地道:“你以为是在下所为?” “这谷中还有第二个人吗?” “在下到此不久……” “这种手法,也不过是举手投足之间,难道要一年半截十日半月不成!” “天大的误会!” “你拿出真凭实据,贫尼自可相信。” “什么真凭实据?” “报出师承门派。” “这与师承门派何关?” “自然瞒不过贫尼的一双肉眼。” “真的?” “贫尼有此自信。” “好!” 第二十二章 雷音神尼 欧阳昭说了声好,就近拾起地上一截断枝作剑,一出手,连抖带挽使出一招剑式。 灰衣老尼乍见,不由脸色大变,双目精光暴长,作色问道:“神剑七招?你是欧阳丹的传人?” 欧阳昭心头一震,暗忖:好厉害的一双眸子。 原来欧阳昭所使,正是眇目道士初见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时所划的一招,也就是当年威摄黑白两道,技压大江南北,神剑震八荒欧阳丹的神剑七招的起手式。 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大侠,当年在世,江湖之上,没人能在他神剑之下走出五招的,以武林三绝之雄,尚且败在他的手下,足见这七招神剑,全都与众不同,精华绝伦。 因此,欧阳昭这一招,已惊得灰衣老尼面色一动,失惊地追问。 可是欧阳昭虽也钦佩灰衣老尼的经多见广,博学多才,但他存心出个难题给她,另一方面也想在老尼口中寻些恶挑迷仙谷的线索,探出这档子事,究竟是哪门哪派干的。 所以扬声故意的一笑道:“老当家的,你可是看走了眼了!” “看走眼了?” “对。” “你不是神剑震八荒的传人?” “不是。” “是呀。没听说欧阳丹开山收徒呀!” “这就是了。” “如此你的师承门派?” “老当家的你再看。” 欧阳昭是存心捣蛋,一奋臂,手中断枝摇动,又施出一式剑招。 灰衣老尼面露惊异,神情紧张,急道:“你是剑绝的弟子?” “不是。” “那……” “老师太,这一回你许会猜对了。” 金光耀眼,满谷生辉。欧阳昭亮出辟毒追魂宝旗。 “辟毒追魂宝旗!你是旗绝裘天庆的门下?” “又不尽然!” “这旗……” “老师太,你再看这枝破笛子。” “碧玉笛!” “东西不假。” “那你是在玉笛郎君段……你是武林三绝的嫡传了?” “不错。一脉亲传!” “好,这就丝毫不错了!” 灰衣老尼脸上怫然作色,寿眉之中,一股怒气显而易见,愤怒之色油然而生。 同时,她一错步道:“狂徒!你做下人所不耻之事,却拐弯抹角的来戏弄老尼!” 欧阳昭如坠五里雾中,还以为她同师门必有一段不平凡的梁子,因道:“老师太与师门有何过不去吗?” “老尼一生与任何人无恩无怨,从不卷入江湖的是非之中。今天讲不得了,接招!” 灰衣老尼语出身动,招出开天辟地双掌齐出,不闻破风之声,潜力已绝尘而至。 欧阳昭闪身斜跃丈余,道:“既无恩怨,何必出手咄咄逼人?” 灰衣老尼怒道:“冲着你对一个弱女子下此毒手,贫尼就不能袖手旁观,有违武家道义!” “你准知道是我所为?” “哼。你太也狂傲了!” “我狂傲?” “你以为武林三绝就会把老尼唬住了吗?” “我并无此意!” “那你何必……” “抖出门派,以证明凌姑娘并非我……” “住口!你既是三绝的传人,也不是无名之辈!” “这话怎讲?” “你必然知道,数尽武林,能用绝户手法分乱人的神经,算是仅有少数人办得到。” 灰衣老尼此言,正中欧阳昭的下怀,赶忙抢着道:“都是何门何派?” 焉料这灰衣老尼大袖一摆,怒形于色地道:“你武林三绝就是这少之又少的其中之一!” 此言一出,欧阳昭也不由一怔,因为自己也回忆到在三位恩师传授心法之时,略略提到这门功夫,但当时自己一意在正门实学上钻研,从未想到用这恶毒手段对付别人,因此并未留意。 想到此,呐呐地道:“在下虽承受了三位恩师的衣钵,但对这绝户手法,却从未下过工夫……” “更加是欺人之谈!” “怎见得?” “以你身法掌式上看,分明聚三绝艺业于一身,而且功力修为强过三绝,怎能瞒人!” “师太慧眼通神,但这却不是在下……” “伸手放火,拳手不认。你算辱没了当年三绝了!” “师太说话尚请留情。” 灰衣老尼怒极而笑道:“你知道人与人之间还有情,也就不会下此毒手了!”说完,她一奋双掌,蓄势又发。 欧阳昭一见,皱起眉头:“且慢!” 灰衣老尼双眼一转,沉声道:“以你的功力来看,贫尼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但武林中人讲的是个信义二字……” 欧阳昭知道她说下去也没有好听的,而且结果必又是一场恶斗,似乎大可不必,急忙止住她的话道:“师太。既然不相信在下,眼前放着能使你相信的人,何必不问哩?” 灰衣老尼环顾一周道:“谁?” “凌姑娘。” “你又耍花枪?” “怎讲?” “她分明神经错乱哑穴被点与死人无异!” “解了她的哑穴。” “怎样恢复她的神经?” “难道毫无救药?” “好哇!你打算连我这老尼姑也不放过?” “这……” “你的意思瞒不过我这老尼姑?” “师太的意思……” “你明知道贫尼的一百零八式罗汉震穴功,想恢复她的神智还不算难……” 欧阳昭闻此言不禁大喜,忙道:“既然如此,师太可以动手!” “哼!你却想在贫尼施功之际任尔宰割是吗?” “在下不明白师太的意思。” “也勿须瞒你,一百零八式罗汉震穴功,施功之人如同灵魂出窍一般,到时纵然普通的人轻轻一点,老尼必落个横尸当场,何况你这位武林三绝的传人呢?” “老师太但请放心,在下不是那等小人。” “老尼一向信任他人……” “就请师太施功,救了凌姑娘,是非即明!” “但对你这年轻人却全无信心!” “怎样才能使师太相信呢?” “这……” “愿以师门三宝交与师太以作凭证!” “三宝?” “三绝令符,辟毒追魂宝旗,碧青仙笛。” “你把贫尼当小娃儿?” “此话怎讲?” “施功之际,老尼自身难保,慢说三宝,三十宝又有何用?” 欧阳昭虽然生气,但易地而处,也觉得老尼之言也不无道理。 但一时之间,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眼瞧着倒在地上形同已死的吹箫引凤凌瑶姬,心中的焦急,已到了极限。 遂又含着三分怒意地道:“老师太打算怎么样?” 灰衣老尼神色一正道:“有两条路可走?” “你且说说!” “一条是你念在武林三绝成名不易,自震灵天一死,保存师门令誉,贫尼自然可救凌娃儿。” “在下岂不死得不明不白!” “另一条老尼上体好生之德,让你一走,我救了凌姑娘之后,你们的恩怨由你们自了!” 欧阳昭一阵迟疑:走,自然可使老尼放心,一心一意去救凌瑶姬,但她若将凌瑶姬带走,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找她,而且迷仙谷的这笔帐,究竟算在何人身上? 不走,眼见得老尼不敢运功代疗,岂不耽误了凌瑶姬的伤势,万一时间太久…… 想着把心一横道:“好!就依师太,在下立刻就走。” 灰衣老尼寿眉一垂朗诵道:“阿弥陀佛!” 欧阳昭无可奈何地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还有何话说。” “请大师太留下法讳,告知住锡之所!” “你打算找场?” “绝无此意。” “既然无意找场,岂不多此一问!” “师太算是太也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贫尼不愿卷入江湖旋涡。” “若能治好凌姑娘的伤,在下只有感激,决不……” “你休要花言巧语!” “师太,小家气太重了!” “大胆!数十年来,还没人敢来这等放肆!” “连个名姓都没有?” “真乃猖狂!” 灰衣师太误会了欧阳昭的意思,勃然大怒,慈眉上掀,善目逼视。 在欧阳昭来说,不过是要以言语相激,使老尼说出来龙去脉,自己好找要主儿。不料他在情急之下,未免慌不择言。 灰衣老尼喝声既起,一振双袖道:“以贫尼的修为,未必便被武林三绝的名头吓唬住。来,你不妨从手上找贫尼的根源!” 言犹未已,但见掌影遥拍之下,绵绵劲风,初如细水长流,抽丝剥茧,不绝如缕直袭过来。 欧阳昭心忖:不错。在她手上也许看得出来一点端倪。 想着,也就应声道:“就是这个说法,师太,小心了!” 这话又是冲口而出,可是语气上,未免有些轻视之意,长者对晚辈的叮咛之辞。 灰衣老尼也不答话,掌上力道由细水长流,已化为风雨交加的掌势,力道有增无已。 欧阳昭一面回招,一面留意,老尼的掌法自己似乎极为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大异九派一帮的路子,唯是一时想它不起。 此刻,老尼的劲道有增无已,像一阵疾风暴雨,夹起呼呼之声,渐渐逼近。 欧阳昭感到压力陡增,心中一凛,不再分神多想,凝神聚气,一味应招。 灰衣老尼忽然一声清啸,掌风猝然加强,较之初出手时,何只强过干百倍,其势直如风雷,招数也慑人心魄,好像山崩地裂,怒潮汹涌。 欧阳昭自问是出道一来,所见的第一高手。一时兴起,也喝了声:“好凌厉的掌法。原来是含而不露的高人!” 欧阳昭展开旋风旗招与十二笛招所化的独一掌法,也是闪电追风迅雷似的不断挥拍。 两大高手,在这深山穷谷里,埋头恶斗,不闻叱喝之声,仅有劲风的怒啸。 转眼之间,两人竞走出五十招以上,兀自不分上下,斗了个旗鼓相当。 灰衣老尼忽然猛震双掌,霍地跃出圈子,对欧阳昭打量了一阵道:“罢了。老尼数十年未动嗔念,不料初初出手,就遇到高人,这档子事我索兴不管!” 欧阳昭奇怪地道:“你打算怎样?”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自当再见。” 老尼说着,面上似乎有一阵忧虑之色,拿眼角一扫地上的凌瑶姬,转回作势,腾身欲去。 欧阳昭可急了,一跨上前,拦住了去路道:“师太!你要走?” “你打算留下我来,只怕还办不到吧!” “无论怎样,你得医好了凌姑娘!” “你逼着我!” “事急无君子,师太好……” “大胆!小娃娃,我还没受过别人的协迫。” “我就算协迫你,也不让你走!” 灰衣老尼脸色由红而白,双目神光电射,脚下一分,立桩取式道:“接下老尼的三掌,任由尔挥去喝来都可以!” 欧阳昭虽也觉得这老尼的神色凝重,取势大异,心知必有怪绝的功力。 但他在功力之上,可说连遇高手无往不利,因之也就半真半假地道:“真的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 “如此,师太可要言而有信呀!” “敢莫小看老尼?” “休要辩嘴。你发招,我接你三掌。” “好!当心!” 老尼说完,脸上神色一肃,但听她腹内雷鸣隐隐可闻,双臂抖处,骨节咯咯直响。 欧阳昭何敢怠慢,聚气活血,功贯全身,一掌护胸,一掌平举。 两人相距二丈左右,打算奋力一拼。 就在这一触即发,老少两大高手打算以内力一见高下的干钧一发之际。 “千万使不得!住手!” 一声狂呼,群山响应,谷顶上如离弦之箭,射下一条人影。 灰衣老尼与欧阳昭同时叫道:“二姐!”“娟娟!” 红影几个翻跌,吴娟娟的人影已脚踏实地。 她脸上带有几分惊慌之色,对着灰衣老尼扑倒便拜,拜完雀跃而起,天真地叫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到中原来的?” 敢情这灰衣老尼乃是名噪一时的武林硕彦,吴娟娟的恩师,江湖知名的雪山雷音神尼。 雷音神尼尚未开口,吴娟娟又推开了她,穿身一跃到了欧阳昭的身侧,急呼呼地道:“三弟。快走!” 欧阳昭不知到哪里去,苦笑道:“二姐,有急事吗?到哪里去?” 吴娟娟迫不及待地道:“三湘桃花渡。” 雷音神尼端庄地道:“娟儿,你是怎么哪?他是你三弟?” 吴娟娟急呼呼地道:“这……” 她的粉面不由一红,道:“这等一下慢慢再告诉你老人家。”说完,指手划脚地道:“三弟,江敏被人劫走了!你不知道?” 欧阳昭一震,抢着道:“二姐,你知道是被谁劫走?” “不知道。” “你见过?” “我在三湘桃花渡见过。” “为何不留下他们来?” “怕不有三四个高手,全都蒙头盖脸。我自问不是他们对手,所以没敢打草惊蛇。” “此时呢?” “他们沿着官塘大道往西北趋程赶路,我连缀了两天之久。” “哎呀,怕赶不上了!” “不,他们套了骡车,载着江姐姐,所以不会走得太快。” “好,我去追!” 欧阳昭话未落音,人已霍地上射三丈,直向谷顶蹿去。 吴娟娟也随之而起,叫道:“三弟。我陪你去!” 欧阳昭凌空式子一收,半路折回,一拦吴娟娟已起之势道:“二姐,千万留在这里,请你师父把凌姑娘的伤治好。我一个人见机行事就是。” 说完,又对雷音神尼深深一礼,朗声道:“晚辈适才多有冒犯,前辈宽恕,凌姑娘的事,谨拜托了。” 他也不等雷音神尼答话,叠蜂腰,抖猿臂,人像一只庞大的苍鹰,劲声破风,衣袂微震已在乱石荆棘之间,一连几个跃纵已自鸿飞渺渺,看不见他的踪影。 吴娟娟不肯留下来,尾追着射起道:“不行!我得随你一起去呀!” 但是,欧阳昭那么快的身法,岂是她跟得上的。 吴娟娟眼看欧阳昭掉头不顾疾射如箭,不由焦急起来,对着雷音神尼撒起娇来,扭得像股儿糖似地道:“师父,快吗,快叫他回来。我有重要的话讲!” 雷音神尼一向溺爱这唯一的女弟子,闻言笑道:“傻孩子! 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叫我怎生叫法?” “快,你快叫神州三杰的老三!” 雷音神尼扭他不过,只好凝神聚气,嘴唇连动。 片刻,欧阳昭的人应声而回,一式乳燕归梁,纹风不动地落在地面,对着吴娟娟道:“二姐,是谁唤我?” 吴娟娟对着师父一笑,然后道:“我办得到吗?这千里传音的禅门正宗。” 欧阳昭急急地道:“唤我回来有什么事吗?” 吴娟娟眉头一扬道:“此去若追他们不上,可以直接到洛阳去。” “到洛阳去?” “对。因为他们一行之中,有个人我认得清楚?” “哦,是谁?” “铁掌金成。” “铁掌金成?”欧阳昭不由一阵疑惑,再也想不起铁掌金成是什么样的人,因此道:“金成,是哪一路的人?” 吴娟娟盈盈一笑道:“贵人多忘事,你记得在洛阳酒楼的金四爷吗?” 欧阳昭恍然大悟,顿时想起洛阳城酒楼上那个东主,穿着灰袍的老者,不由一阵犹疑地道:“凭金四他那下三滥的玩艺能劫得了江敏?” “好汉也怕人多,何况除了金成以外,其余的人全都不是等闲之辈。” 欧阳昭闻言,心中更急,道:“我知道了,这就去。” 吴娟娟望着雷音神尼,装着哭丧脸道:“师父,我也要去救江姐姐!” 雷音神尼微笑道:“救人虽是好事,可是我在这里施用罗汉震穴功,可也要一人护法,却找谁来?” 欧阳昭闻言,忙道:“二姐,听师父的话,留在迷仙谷,我找到江敏,也必送她前来,到时岂不又在一起?” 说完,对着雷音神尼一躬到地,朗声道:“前辈。晚下告辞,就此去了。” 桃花江的碧水,鸣咽东流。 茅店竹篱,夏木荫浓,乡居的情景十分怡人。 有一个青衫粉面的少年,在桃花渡周近徘徊,到处打探一帮赶着车行人的下落。 这少年正是名震武林的欧阳昭。 他自从在迷仙谷,从吴娟娟的口中得知江敏的下落,便星夜赶到桃花渡来,查询了两天,哪里有半点影子。 这一天,日正当午,他打算渡过江去,沿着官塘大道直追下去。 便雇了只民船渡岸,那船夫乃是夫妇二人,都是五十以上的年纪。 老船夫把欧阳昭由头打量到脚,才慢吞吞地道:“客官。 是雇船渡江,还是走远程水路?” 欧阳昭道:“渡过江去就是了。” 老船夫像是放心地道:“那还不要紧。” 说着推下跳板,点稳了长篙,要欧阳昭上船。 欧阳昭不过是雇船渡江,对老船夫的话,并未留意。 老船夫竹篙轻点,船已离岸,他似乎十分喜欢聊天,一面分水撑船,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客官,不要见怪,真是年头变了。” 欧阳昭对着江水正自出神,闻言有意无意地道:“怎么呢?” 老船夫叹了口气道:“前五天,我接了笔生意,两只船送到洞庭湖,往来算是白跑一趟,还贴了水程伙食,送到了一分半厘钱也拿不到。” 欧阳昭暗忖,必是遇上了江湖黑道的毛贼,青皮地痞一类的败类,笑了笑道:“是什么人这等不讲理?” 谁知在后舱烧茶的老船婆早咕噜道:“我早说不去,看那些人蒙头盖脸的,就知道不是好来路,都是你这老不死的……” “蒙头盖脸,”这句话打动了欧阳昭的心,吴娟娟不正是说劫持江敏的一帮人,全是蒙头盖脸吗? 因此赶忙问道:“是吗?有多少人?” 老船夫竹篙一横,让江水送着轻舟道:“三十多个汉子,还有一乘骡车。” 这越发对了欧阳昭的胃口,他岂肯不追问到底,心中焦急,嘴里却镇静地道:“还有一乘骡车?坐的是家眷?” “哪里是家眷。” 老船婆故意表现的扬扬得意道:“我送饭的时候见过几回,乃是个花朵似的姑娘。” 欧阳昭血脉愤张,但仍摄定心神,装着奇怪地道:“怎会是个女的呢?” “八成是抢来的。” 老船婆说起味道来了,接着道:“光看那一般杀千刀的凶劲,那会有那么美的亲眷。” 老船夫也不甘寂寞地道:“不会是抢的。” 欧阳昭追根究底地道:“老人家,你怎知不是抢的呢?” 老船夫点了两篙,把船头拨出江心的急流道:“那姑娘木呐呐的,像是失魂落魄,船走了两天,她都没说半句话,像个白痴。强盗抢人,怎会抢个白痴呢?” 欧阳昭不由想起了吹箫引风凌瑶姬的疯颠情形来,心中越加难过至极。 他强自按捺下怒火,问道:“那姑娘的一身打扮,可以看出些毛病吗?” 老船婆看着老船夫,似乎夸耀自己的眼福,指手划脚地道:“他没见到,我可见到几次,一身赛银的宫装,晶光亮霞的,高贵极了!” 欧阳昭再也不用游疑,朗声挥手道:“老人家,把船开向洞庭湖,我要走水路!” 老船家夫妇闻言,不由全是一愣,面露惊疑之色,不愿意地道:“客官……” “开向洞庭湖!” “我们从昨天起,不载长程的客人了。” “喏,拿去,载不载?” 通的一声,欧阳昭从怀内取出个银锭子,约莫有十两左右,顺手丢在船板之上。白花花的银锭子,进了黑眼珠,还有不动人的吗? 船家夫妇互相望了一眼,又盯在银子之上,如同做梦一般道:“客官。真的?” 欧阳昭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一点是假的。” 老船婆不由大喜,抢着去拾银子,老船夫精神一振,竹篙轻点,顺过船头,直向江心拨去。一面嘴里还不停地道:“老婆子,走长途就该煮饭了,把咸肉煮一块,好给这位客官用。” “我知道,这还用你管吗?” 老船婆说着,一对小脚一颠一颠地到后船梢生火煮起饭来。 轻舟顺水,第二天中午,远远已望见青葱葱的君山影子。 老船夫遥指着君山前面说道:“客官,日前老汉送的那班人,就是在那儿登岸的。” 欧阳昭道:“我也在那儿登岸。” 一言未了,芦苇深处,呜的一缕角声突然而起,接着飞快地钻出两只分水快艇,快艇上各有一个使桨的壮汉,每只船的船头,站着两个黑衣汉子,都是蒙着黑纱面罩,仅露出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 两只快艇运桨如飞,箭似地射来,转眼之间已到了客船的前面。 欧阳昭先还以为是水上的歹徒,并不为意。 谁知快艇到了客船之前,四个蒙面汉子一齐恭身雷吼道:“奉教主之命,迎接堂主。” 这事来得奇怪,欧阳昭不由一愣,起身上了船头,问道:“四位弄错了吗?在下欧阳昭……” 不等他的话说完,快艇上四人早又答道:“教下等正是在此伺候。” 那四人神色端肃,态度镇静,显见是绝未弄错,并且高声喝道:“船伙计。把船定住,等着堂主座船迎迓。” 其中之一说完,由怀内取出个牛角口哨,呜呜吹了两声。 哨音甫落,港汊锣鼓喧天,哨呐齐奏,驶出一只三帆大船,朱红帆橹,雕花舱栏,装饰得富丽堂皇,极尽雍华。 船头上并排站着八个娈童,俱是锦衣花帽,俊秀佼美,每个人的身材高矮相等,整齐美观。 欧阳昭不觉看得呆了,扬声道:“四位是哪一教的兄弟?” 那四人之一的恭身答道:“请堂主换船,打发了船家,自然明白。” 欧阳昭是艺高人胆大,又存了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意思,闻言也不再深问,由客船之上,一式鱼跃龙门,口中应了声:“如此,我也不谦了。” 语音未落,人已射离客船,轻如落叶,形同飞絮地落于三帆大船之首。 八个娈童霍地伏在船首,低声道:“恭迎堂主。” 欧阳昭.眉头一皱道:“免。” 又对快艇上的四个汉子道:“四位也过来吧。” 四个汉子齐声道:“属下等不敢,谨替堂主引道。” 说完,快艇的船头一调,直向芦苇深处驶去。船身摆动,三帆大船咿呀声里,也向原路水道随之而进,遥遥相随。 欧阳昭站在船首,打量那君山的形势,三只船在左弯右拐的乱港汊中分浪而进。 约莫盏茶工夫,船已抵岸。两只快艇上的汉子,早已弃舟跃身岸上,排班恭迎,高声叫道:“请堂主下船。” 到了这步田地,欧阳昭毫不犹豫,弹身下了大船,放眼望去,心中已自有数。 但见迎面岸上耸立着一座极大的青石碑楼,横着刻上“武林一统”四个龙飞风舞的大字,苍劲有力,似是出自名家手笔。 江敏难道是一统教劫来的? 不会呀!一统教是急欲网罗我,怎会做与我结怨之事呢? 一统教不是在西北吗? 一统教教主,据执法堂的阴判卜通说与我有极深的渊源,究竟是何道理?在黄山相见时他那种令人怀疑的行为,是…… 欧阳昭的心中一时干头万绪,紊乱如麻,不由转面对着四个汉子道:“原来四位是一统教的弟兄。” 四个汉子闻言,一齐恭身应道:“是。伺候堂主!” “四位是执法堂的?” “属下等是功德堂的执事。” “功德堂?” “不错,乃是教主以下三大主堂之一。” “三大主堂?” “第一是堂主威镇的执法堂,第二是本堂,第三是聚宝堂!” “哦。教主现在君山?” “不。君山乃本堂安窑之所。喏,堂主亲自出迎了。” 碑楼之下,已拥出一大群人来。为首的身高八尺,俨然鹤立鸡群,高过众人一头。他身后的人,如同众星拱月似地随在他身后,一个个黑布蒙面,露出两眼,精碌碌的,似乎都有极好的内功修为。 只有为首之人,不蒙头、不盖脸,姜黄面色,海下飘着银丝也似的长髯,精神铄铄,浓眉大眼,胆鼻海口,太阳穴鼓起老高,双目湛湛有神。 他远远地已高声道:“弟兄们。欧阳堂主的大驾迎到了吗?” 四个汉子各趋上几步,恭身道:“上禀堂主,欧阳堂主已驾临君山。” 那银髯老者脚下紧跨几步,抢到欧阳昭的身前,右手一伸,口中朗笑道:“哈哈!久闻教主再三称赞,今日一见,真是英雄出少年,今后我们要多亲多近。” 欧阳昭见他伸出右手,心中顿然警觉。毫不迟疑地功贯全身,力聚右臂,也把手掌伸了出去,与那老者相握。 两人双手握上,各自兀自装着欢愉的笑容。 然而,那功德堂的执事弟子,一个个都是行家,个个凝神注视着他二人。 但见两手相握僵持着久久不放。 银髯老者的脚下,原穿的是一双厚底皂鞋,渐渐地白底下沉,寸许高的白靴底,终于埋于泥中,看不出一线白色。 欧阳昭的脚下,正好踏在块青麻石上,磁磁有声,也深陷下去。 片刻,银髯老者额角发亮,分明已见汗渍。 欧阳昭虽已觉着自己握着的一只手,如同捧着千斤重担一般,但也觉出对方手心发出的力道初时刚猛冲刺,渐渐地只能达到自己手肘之处,已被自己的潜力拒退,再也到不了自己的内腔,无碍自己的内腑。 这种内功的比拼,劲力的来源乃在丹田以上的血气运行。 只要内腑不受袭击,自然运功自由,源源不绝涌涌而出。 欧阳昭虽明知再过片刻,只要自己突然催功加力,对方必然要受到力竭内亏的重伤。 但是,他一则与对方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二则此来的目的,原不是与人找岔挑事。因此,他对着当面神色疑重,汗渍已现的银髯老者扬声一笑道:“哈!在下冒昧造访,老英雄大礼厚待,真是愧不敢当!” 银髯老者额上固已见汗,但脊梁上早已冷汗淋淋向下直流,心中暗自钦佩欧阳昭年纪轻轻的有此绝世内力,同时也为自己即将受到严重的内伤而焦急。 忽然,试到对方力道一卸,立刻压力大减,心知是欧阳昭存心仁厚,有意放手,脸上一红,讪讪地道:“欧阳堂主功盖宇内,名重武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五爪金龙岳麟白白活了八十岁,今天才算开了眼界啦!” 欧阳昭不由心中一凛,暗想:五爪金龙岳麟,乃是川边五龙会的会首,威震川广云贵,西南半壁的江湖首领,如何竟屈尊降贵地做起一统教的堂主来。这可见一统教却非普通江湖帮会,而必有过人之处了,这教主的神通,忒也广大了。 他心里只顾盘算,面上少不得一阵迟疑。 五爪金龙岳麟一捋银髯,笑道:“欧阳堂主,没听过老朽的贱名吗?” 欧阳昭自感失仪,玉面一红,呐呐地道:“五龙会的威名如日中天,会首的英名如雷贯耳,在下久仰得很!” “欧阳堂主,你太谦了!” “事实如此。” “从今天起,你我可是一教之友,同门弟兄……” “欧阳昭末学后进……” “哪里话来,欧阳堂主蹄声乍入江湖即已创四剑,灭六恶、消七魔,威摄天心庄群雄,神州三杰名震四海,声动八荒,老朽钦佩之至!” 欧阳昭听他对自己的往事如数家珍,心知这必是一统教的关注。 这等关注,到目前为止,他还弄不清是好意或是恶意,心中感到一阵不安。 那五爪金龙岳麟已又朗声道:“日前接得教主令谕,知道欧阳堂主日内必定驾临本堂,真令蓬壁生辉,老朽要好好地讨教一番了。” 欧阳昭心中更加奇怪,心想:到君山来,连自己都是临时一念,怎的一统教会事先知道呢?想着便道:“是教主传谕的吗?” 第二十三章 君山夜变 五爪金龙岳麟略一颔首道:“正是!” 他应了一声之后,一摆手又道:“此地非待客之处,请欧阳堂主进寨侍茶。” 随着他的摆手之势,跟在他身后的一群汉子,各展身法,哗的一声,趋向碑楼两侧,雁字形地排列在两边,让出丈来宽的一条甬道。 五爪金龙岳麟让客道:“请。” “老英雄请。” 欧阳昭至此不再客套,与五爪金龙岳麟双双并肩从甬道大跨步穿了过去。 然后那此汉子才蜂涌地跟在后面,鱼贯而行,好大的气派。 约莫有两箭之地,转过山坡,地势豁然开朗,眼前一片广场,怕不有十来丈大小,绿草如茵异常平整。广场尽处,一片雕栋划梁的瓦房,飞檐兽角,巍峨壮观,似是新建未久。 大门一对石鼓,两侧蹲着对石狮子,全是大理石的,雪白晶洁,哪里是安危之柜的山寨,分明是五候府第将相人家。 金漆匾额,题着“功德堂”三个隶书大字,耀目生辉。 五爪金龙岳麟把欧阳昭让到第三进的大厅上,献茶已毕,含笑对着他道:“欧阳堂主难得驾临本堂,务请盘桓几天,使老朽好尽地主之谊。” 欧阳昭此刻再也不能稍耐,一拱手站起来道:“多蒙老英雄抬爱,但在下此番前来洞庭湖打扰,却是为了有一桩事情,向老英雄领教。” 五爪金龙岳麟也拱手含笑道:“太谦了。有话请当面讲!” “君山之上,除了堂主之外,不知还有哪路江湖人定居于此,或是在洞庭湖上安窑立寨?” “这个……哈哈!哈哈哈!” 五爪金龙岳麟不由仰天扬声一笑,声振屋瓦,然后才道:“不瞒堂主说,老朽虽然老迈无能,承江湖朋友看得起,有我在此,八百里的洞庭,还算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至于安窑立寨,我不能说别人不敢,但多少都要给我留些情面。” “如此说来,就只有堂主一堂弟兄了!” “本堂定居虽然不久,但尚不知另有哪帮哪派在洞庭湖左近立下基业。” “这就好办了!” “堂主,有什么事吗?” “在下有一挚友,被人在黄山掳去……” “哦!这做案的人也太大胆了!” “……据传说是落在洞庭湖内……” “呵!有这等事?” “传说甚为可信,因此……” “欧阳堂主放心,若真的落在洞庭地面,老朽必定还你一个明白!” 五爪金龙岳麟又煞有介事地对着厅下廊上站的那些汉子喝道:“察察洞庭湖有没有人掳来欧阳堂主的朋友。察明了连人都给带到本堂来!” 那走廊上的汉子轰雷也似地应了声:“是!” 但却没见一人有何动静! 欧阳昭心中不由暗暗好笑,私忖:姜是老的辣,岳麟算是老奸巨滑了! 欧阳昭为何有这种想法呢?因为,任那五爪金龙岳麟老奸巨滑,八面方圆,但却瞒不过聪明绝顶,智慧超逾常人的欧阳昭。 试想,既然交代手下去办,为何连被掳之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丑是俊,究竟是什么人全都不问一句,这怎么个察法? 欧阳昭虽然觉得他是应付其事,但一时怎肯揭穿,何况人家代你察是人情,不代你察是本份,难道还非要人家察出来不可吗? 因此,他也口不符心地道:“不必烦劳老英雄的手下了。” 五爪金龙岳麟义形于色地朗声道:“这是哪里的话。此乃份内之事,万一洞庭湖察不出眉目,少不得禀知教主,晓谕武林,也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一统教堂主的朋友被掳不弄个明白,本教统一武林的威信何在?” “统一武林?” “是的,本教教主有意把武林统一!” “只怕不容易,武林什么样的人物都有,要想归于一统,只怕……” 欧阳昭下面的话似乎不便说下去。 “这个当然……” 五爪金龙岳麟拈着银髯沉吟道:“以教主的绝世功力,欧阳堂主的盖世修为,统一武林不是完全无望!” “老英雄抬爱了。” 欧阳昭不好与他过分争论,却把话题一转道:“请问老英雄,江湖上有一名唤铁掌金成,又叫做金四爷的,不知老英雄知道其人否?” “金四爷?” 五爪金龙岳麟不觉略为一愣,但立刻恢复了自然道:“铁掌金成,有的,认识。” 欧阳昭心中暗喜,又道:“此人不知现在在不在洞庭?” “金成乃是聚宝堂下充为执事弟子,并不是本堂中人,所以不在洞庭!” “噢……”欧阳昭不由眉头一皱,因为下面的话无从开口。 他此刻心中对一统教这座功德堂已存了不少疑点,但未弄明白之前,可不愿得罪了五爪金龙岳麟。 “噢”了一声之后,脸上挂着微笑,无置可否。其实他心中已有了打算。 此时,天色已晚,厅上灯烛高烧,筵开玳瑁。 欧阳昭也就不客气地大吃大喝,专讲些无关紧要的话。饭后,谈了阵江湖往事,告辞了五爪金龙岳麟,随着他的手下进客厅安歇。 他心中有事,哪能睡得下,合衣而卧,打算略一养神,三更时分要夜搜君山。 谁知头枕在枕头上,觉得枕头甚为不平,顺手一拉枕头,原来下面赫然有一块压绉了的黄绫。 欧阳昭并未留心,随手丢过一旁,二次就待卧下。 蓦然,他心中一动,觉得这块杏黄的绫子,似乎太不平凡,遂即一跃而起,顺手抖开,不由暗喊了声:惭愧,差一点错过了! 原来那黄绫非衫非帕,乃是半幅神幔的样子,分明同武当派掌门人智清长老所带的一块布幔相同,非但颜色无异,而新旧的程度也一式无两。 “这就奇了,难道说……”欧阳昭心中七上八下地嘀咕起来。 难道说武当的归云剑谱落在君山不成! 嗖,空际衣袂破风,虽然声音极为微小,但欧阳昭乃是个大行家,功力又高,耳目之聪自不待言。 他急忙将黄绫寒于怀内,留神谛听,夜行人的声音已渺。 忽然黑影一晃,分明是夜行人穿空而过,月光把那极快的影子送到纱窗之上。 欧阳昭越发留心,但却装做不知,吹了灯,盘坐在床上静心运功调息。功行一周,不但不困不乏,而且精神大振,遥听更鼓,已是二更之后。他行功完,走到窗缝向外张望,但见月光如冰,阗无人迹,轻启窗门一闪而出。 跃身上了屋顶,但见水烟淼淼的洞庭,微波鳞鳞,烟波万顷,君山上苍青一片,除了功德堂的门首,两盏气死风的灯笼以外,连个灯火也没有。 欧阳昭打量了一下,一起势就向后山大厅穿去。 “属下等伺候堂主!” 忽然阴影之处,蹿出四个壮汉,正是白天在湖上迎接自己的四个汉子。 此时,那四个每人抱着一对护手虎头双钩,并肩肃立拦在屋面之上。 欧阳昭此时既不能发作,也无所借口,感到十分的尴尬。 倒是那四个汉子之中的一个道:“堂主敢莫是深宵不寐,起来一览洞庭湖色风光?” 欧阳昭苦笑道:“正是。四位还没安憩?” “奉命为堂主护法。” “不敢当……敢莫洞庭君山尚有屑小不成?” “这个……上禀堂主,托堂主之福,屑小之辈还不敢自蹈罗网。” “既然如此,何必辛苦各位?” 那四个汉子闻言,互相望了一眼,齐声低头道:“此乃一统教的例行戒规。” 欧阳昭淡淡一笑道:“免了吧。” 四人又互望了一眼,并未退去。 欧阳昭大大方方地道:“洞庭湖良夜迢迢,好一派烟水风光,我正恨良夜苦短,打算学古人秉烛夜游的故事,四位且请安憩。” “假如堂主知道,定将怪罪下来!” “一切由欧阳昭承担,四位且勿顾虑。” “这……” “在下清兴正浓,四位不必多言!” 欧阳昭说着,一展身形,陡地上冒三丈,衣袂不动,寸草不惊,忽又斜飞五丈,转向四人一挥手,身子即将落实,重又叠腰而起,唰的一声轻响,转又前射五丈,像一缕轻烟,直射向君山后岭。 他这套巧极妙极的身法,乃是轻功中难得一见的功夫,俗语叫做连升三级;武林中的云龙三现,没有他轻巧,蹈虚履空没有它快捷,可以说是一种少见的绝学,不是功力炉火纯青,断难办到。 四位汉子,眼见欧阳昭露了这一手,都默默无言,互相愕在屋面之上。此时慢说是追赶不及,纵然追上了,也绝不是人家对手,更休想拦下人来。 其中一人一摆手中护手钩道:“报与堂主知道。” 说时,首先腾身下了屋面,直向中寨落去,另外三人也望着欧阳昭鸿飞杳杳的去处,各自望了一眼,跟踪而下,身法原都不弱。 却说欧阳昭摔开了四人,径向后山射来,夜色迷蒙之中,隐隐望见最后一进的大厅之上,仿佛伏着两个人影,他一腾身子,直向那里射去。 身子卸风凌空。 咻金铁破风之声,有物袭至。 欧阳昭闻声知警,半空中浊气一沉,前射的身势,霍地下落丈余。 哨!哨……一连三五声响起,暗器穿过他的头顶,全落在屋面之上。 欧阳昭一咬牙,正待震身而起。 “看招!” 眼前红影一闪,白光陡现,斜刺里跃出个人影,手操银夺一招顺水推舟连人带夺地递了过来。 事出猝然,来势猛极。 欧阳昭,沉声立桩未稳,百忙中猿臂伸处,吸胸缩腹,反而径抓那人执夺的手腕。 雪亮的银夺,破风而过,距胸前不过丝毫之差,险极。 那人一击不中,手腕反而被制,低哼一声,弹腿斜跃五尺,撤招狼狈后退。 欧阳昭此时才看清,使夺之人通身红装,如同一截红木,双眼在月光下精闪闪的,不断死盯着自己。 正待追上前去,陡然,身后劲风乍起,赶忙回身迎敌,却又是一个红装的高大身形,一把泼风刀已直劈过来。 欧阳昭此时想接不能,无从卸力,平着身子向后一仰霸桥飞霜,向后倒去。 就在他后倒之际,双脚一剪,犁庭扫穴,反向执泼风刀的红衣人下三路袭至。 这一招,避敌、让招、倒身、袭敌,一气呵成,可说是精妙无比,威力绝伦。 执拨风刀的红衣汉子,不虑有此,急忙抽身而退。 恁他如何反应之快,“哎呀!”膝盖已被欧阳昭劲风扫中,呼由屋面之上扑跌下去。 先前那个手执亮银夺的人,一见同伴受伤,一摆银夺二次舍命而上,魁星点元直刺欧阳昭面门。 这一招他是存心救人,凶、准并施。 欧阳昭沉声喝道:“来得好!” 左手迎面一晃,右手乘隙攻出,强攻强夺。 “好小子!” 那先前被欧阳昭扫中膝头的汉子,居然又凑了上来,手中泼风刀八方风雨,抢攻快递。 欧阳昭两面受敌,欲待抖出宝旗,怎奈两人一刀一夺,抖得风雨不透,毫无憩手之隙。 三个人闷声不响,苦斗三十来招,兀自不分上下。 蓦然,那执夺的汉子,银夺一递,沉声道:“有种的随我到后山来!” 说完,也不等欧阳昭答话,一摆手,招呼执刀的汉子,两人连袂而起,径向后山射去。 欧阳昭不知所以,但既然存心探个究竟,焉能不追根寻源到底也腾身而上,口中却道:“任你到天边海角,欧阳昭也放不过你!” 就在话声里,探手在怀内取出了辟毒宝旗,衔尾急迫下去。 月光下,三条人影,全是用极快的身法前射,如同流星赶月,浮光掠影。 转眼之间已下来十余丈远,眼前是一片广阔的荒草斜坡。 两个红衣汉子,一掠曳下,落于山坡之上。 欧阳昭也不怠慢,落下地来,手中宝旗一亮。月光下金光闪闪,耀目生辉。 他宝旗横胸沉声道:“是何路道,引我来此意欲何为?” 那手执银夺的红衣汉子干笑一声,一摆兵刃,朗声道:“引你来此,要打发你上路!” “量你还不配!” “你少狂!” 另一个执刀的汉子喝声之中,忽然仰天打了个唿哨,尖锐刺耳。 随着他这声唿哨,嗖嗖风响,前后左右,跃出二三十个红衣怪人,兵器生寒,全向欧阳昭围来。 几十个红衣怪人;几十件不同的兵器,却不约而同地向欧阳昭身上招呼。 欧阳昭乍见,不由暗暗称怪,但却没有半点怯意。一振腕,宝旗掠起霞光万道,劲风习习之中,唰唰唰,一连串破空声里风声雷动,硬生生地划出一个圈,把数十件兵器全都震开了来。 这一招虽然凌厉无比,但那些红衣怪人并不全退,各展身形一挫之后,又像潮水一般蜂涌而上。 欧阳昭丝毫不惧,旋风八式使开了来,一连两招,威风八面,声势惊人。 但那些红衣怪人,并无一个庸手,怒吼一声,前仆后继,配合得甚为得宜,不但没有一人受震,连兵器也没有一件被震飞开。 先前那手使一对护手虎头钩的,似乎是他们这班人的领头人物。但见他闷哼一声,手中双钩一扬,怪声怪气地吼道:“今晚让他占了上风,大家可全没脸见人!”喝着,一探双钩,领先拥上。 其余众人轰雷也似应声而上。 欧阳昭对这般红衣怪人的来历,甚为不解,他心想:君山虽大,究竟是湖心一个小岛,既然有了一统教功德堂在这儿安窑立柜,按着江湖的规矩,可是一江不留两条龙,怎会有第二个门派形成双雄并立之势。 先前,这班人乱糟糟的,可不知问谁好,如今,眼见这执双钩的家伙露出了瓢甩子的味道,也就存了个擒贼先擒王的心。 因此,手中宝旗一挥,逼住了其余众人,脚下错步前趋五尺,旗尖一指对着使护手虎头钩的怪人虚点一招,大声叫道:“朋友!凭多为胜的下三滥办法,在我手中可行不通,我一向拼斗,最喜人多,这叫做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使护手虎头双钩的怪人,还以为欧阳昭的旗尖认真点到,急忙一侧跃躲开七尺,怪笑声道:“嘿。你卖狂!” 说着,摆动双钩出招猛攻上来。 欧阳昭旗势稍动,阻住了他的来势,冷笑道:“且慢!” “怎么?” “在下向来不顾打没有意思的架!” “何谓有意思?” “亮亮你们的字号!我自然会酌量打发!” “字号?嘿嘿!三十……” 怪人说到此地,忽然话音一停,眼神连眨之下,陡地一震双钩道:“你还不配问!” 欧阳昭虽然十分气恼,但可要打听个来风去浪,且自按捺下来,横旗当胸道:“怎样才配问呢?” 怪人双钩被拒,眼神一凛,嘴里却叱了声道:“胜了我们三十……” 他的话又戛然而止,挥钩直上,舍命相扑。 其余一些红衣怪汉,一个个喝叱连天,兵刃震处,全也疾同劲风,呼啸扑来。 此刻,月正当空,碧天如洗,刀光霍霍,劲风呼呼,形势煞也惊人。 欧阳昭见他们藏头露尾,心知问不出所以然来,百忙之中略一估量,约莫也真有三十五六人之多,一面挥动宝旗,一面狠声道:“也好,胜了你们再说!但只怕到时有人想说不能,要饮恨而终了!” 说时,金光闪闪之中,辟毒追魂宝旗展起一片耀目寒光,席地卷起。一代绝学焉同等闲,劲风扑处,逼得那三十多个红衣怪人惊呼不已,闪避不迭。 欧阳昭既经出手,连环进招,招势如长江大河,劲风如春云乍展,刹时之间飞叶满天,金光暴长,在皎月之下蔚为奇观。 那三十多红衣怪人虽然都不是庸手,但个个被迫落在旗风之外,要想接近欧阳昭,递招取敌,势比登天还难,谁也冲不进那阵凌厉的旗风里去。 好个欧阳昭,出旗压住了三十余人的攻势,手上依然不停,但见他脚下倏地一快,口中喝道:“看我配不配问你们!” 语音未落,一团旗风忽然增大,似是陡然暴长三丈,平地外卷丈余,声势惊人至极。 “哎呀!” “噢!” …… 一阵人声惊呼,夹着寒光乱射。 原来那三十多个红衣怪人,倒有一半手中的兵器被震出手,在劲风中随着落叶断枝上飞老高。 红衣怪人围成的圈子,也显然被震得七零八落,纷纷退出三丈有余,不成阵势。 欧阳昭一招得手,焉能让人,金光闪处,第二招早又发出。 这一招比之先前更见劲力,那些红衣怪人怎能受得了哩! “风紧!” “这小子扎手!” …… 呼叫声中,各自抽身退出劲风之外,转往林子中跃去,一个个如同兔子下山一般,全是快捷无比。欧阳昭怎肯就此作罢,一顺旗势,径向林子内追去。 怪事!这般红衣怪人,来得奇怪,去得更是突然,欧阳昭脚下算是其快如风,但追进林子,居然不见半点人影。 他一展步法,在林子里左奔右突,将整个林子转了一个遍,也不知那般人落于何处。 欧阳昭不由自语道:“怪事!难道撞上了鬼怪不成?”想着,又沿着林子兜了一圈,但依旧没有半点人迹。 蓦然,林子外面,近湖之处,传来一阵嘶嘶之声。 这分明是有人相斗,使出内力的破风劲道,欧阳昭的耳目之灵,焉能听不出来。 他噫的一声,纵身穿出林子,朝发声之处射去。 他惟恐惊动了发招之人,因此,冲出林子便伏身在一株大树之后,屏气凝神。 约莫三十丈外,一条瘦小的白色人影在一片乱石荆棘之中,起步纵跃,双掌连环发招,但除他之外,可没有第二个人。 欧阳昭初时感到奇怪,心忖:疯了不成,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许是一人在这儿练功夫。 欧阳昭心中此念一起,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这乃是武林之中的一种习惯,那就是任何一门一派练功授艺,不许门外人偷窥,原意乃是怕本门武学被外人学去,或是知道了招数手法,容易被人破解,这种习例相沿日久,也就成了一种江湖之上公认的禁忌了。 欧阳昭并不是怕事的人,但这种普通的江湖规矩,可不能不守,因此,他既认定人家是在练功习艺,便不愿多生枝节。 他想着,正欲抽身退回林子,转身欲走之际,身后的劲风之声,发出阵阵惊人的声响。 乒乓…… 哗啦…… 欧阳昭好奇心起,回头瞧去。 但见那瘦小的白影,掌势凌厉无俦,身法奇妙快速无比,在他双掌不停之下,那附近的山石被他拍得崩塌残破,荆棘杂树枝断叶飞。 而那瘦小的白影,似乎是全无住手之意,兀自奔腾纵跃,而且掌势熟练,绝非初学乍练。 这样一来,欧阳昭不由要看个究竟了。 他仍不愿明目张胆地跃身过去,蛇行鹤伏,三几个转弯已到了那人身旁。 啊!欧阳昭的一颗心几乎要纵腔子内跳了出来。 原来那白色瘦小的人影却是一个女子,而且身形长像,全与银衣玉女江敏相似,因此,失声叫了起来,不再隐伏,一长身,直穿了出来。 那白衣瘦小的女子,正自左一掌,右一指地舞得出神,对这一声惊呼,也似乎惊起来,一舞衣袖展势扑了过来。 这一来,双方全在不防之下,几乎撞了个满怀。 欧阳昭此时已确确实实地看清楚,大声叫道:“敏妹!你……” 语音未落,那叫做江敏的人已折回,彷如不闻一般,抖双袖一招嫦娥奔月,连人带袖射了过来,顺势抖起阵劲风,扑向欧阳昭的面门,来势勇猛绝伦。 欧阳昭与江敏既有夫妻之实,对江敏的功力自然了如指掌。 一见她出手就使出玄玄门中的拿手绝活,盘龙绕凤十三舞的招式,而且夹着道教失传的袖里乾坤,心中不由一阵大骇,不敢硬接,一退丈余,大叫道:“敏妹!你这是……” 不料江敏俨如机械人一样,一对白袖展处,银光闪跃,刷刷!左右逢源各施绝招。 欧阳昭心知有异,一掌发出三成力道,震开了江敏的攻势,一掌化为小擒拿手,揉身进步,直向江敏的手臂抓去。 江敏的玄玄门,乃是九派一帮而外的武林名门,手上自然不弱。眼看欧阳昭即将抓牢,她突然改拍为挥,双袖齐齐上卷,反向欧阳昭的双臂缠到。 欧阳昭的心神别鹜,毫无制敌求胜之意,一心在弄明白,目前的怪事。所以,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幸而他功夫老到,百忙中,叠腰矮身,一闪斜跃出丈余,险险躲过。 江敏的这一招瑶姬起舞。太也凌厉,换了别人,纵不立毙袖下,也必落个双臂齐折。 她见欧阳昭竟而一跃避开,似乎也很吃惊,发出一声怒吼。 江敏在一吼之后,手上并不迟滞,一蹬脚,人也随之而起,尾追着欧阳昭,又是双袖齐发。 欧阳昭双目冒火,大吼道:“敏妹!你疯了不成!你……” “哈!哈哈!哈……” 江敏似乎听见了欧阳昭的话,但并不答言,仰天发出一阵怪笑。 这笑声,如同一种竹制的号角一般,直统统的,那有半点人味。 欧阳昭听在耳内,不由毛骨悚然,心想: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儿,为何变成这等模样,敢莫是……。 他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迷仙谷的吹箫引凤凌瑶姬来。 难道江敏也让人做了手脚? 分经错神!江敏是不是被高手用特别的手法,点拿了她的神经,还是…… 他一念既起,又复高声叫道:“敏妹妹!你认识我吗?” 江敏仿佛梦中似的,直碌碌的双眼也略微转了转,偏着头对欧阳昭凝视着。 欧阳昭见她已有些安静的样子,敢忙又道:“敏妹妹!我是欧阳昭呀!” “你!” 江敏像小孩初学说话一样,挣出了一个“你”字。 欧阳昭一见,心中更有喜色,忙接口道:“对啦!我是欧阳昭!”说着,又上前两步。 此时,两人相距,也不过五丈左右。 欧阳昭生恐江敏神经又陷于错乱之中,口中忙不迭地大声叫道:“敏妹妹!你还记得吗?在黄山……” “啊!”江敏怪叫一声,陡然上跨一步,如同一只猛兽,双臂突出,十指如钩,直向欧阳昭抓去。 欧阳昭不虑有此,两人相距既近,险些被她抓上,敢忙低头撤身。 饶是如此,欧阳昭飘起的衣襟,仍被江敏抓个正着,硬生生地撕下一缕来。 江敏撕下一缕衣襟,送到眼睛上瞧了一眼,仿佛十分得意,仰天发出一声凄凉欲绝的狂笑,脚下一步步地又向欧阳昭逼近。 欧阳昭此时进退维谷,接招应势,以他的功力来论,三五招之下生擒活捉江敏也不算难事。 但自己与江敏的关系不同,焉能在她失去理智之际下此毒手,万一她在疯狂至极之下,舍命生拼,有个三长两短,岂不遗憾终生。 然而,此时想要同江敏说明白,已是干难万难的事。 他在心中划算,而江敏却不怠慢,分花拂柳,双袖又起,倏然又已袭到。 欧阳昭此刻已无由多想,而江敏的来势之急,如同电光石火一般,也不允许他多想,一奋臂,口中叫道:“敏妹妹! 我顾不得许多了!” 喝叫声中,左手卸过江敏的来势,右手直向她肩井大穴抓去。 江敏精神失常,可是武功并未稍减,一扭纤腰像一只乳燕,轻盈无比地躲开一抓,斜地里出手,左掌右指,分取欧阳昭手腕,乳下,也是借势发招,收式、卸力、避敌、还手、一气呵成,干脆俐落,那像是神经不正常的人,分明是高手的架势。 欧阳昭既已发招,便存了非把江敏制住,问个青红皂白方才干休的决心。 因此,一招落空二招已出,左手虚晃,拦住江敏的去路,右手改抓为钩,突向江敏的柳腰点去,同时口中叫道:“敏妹妹!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这一招在武家眼中看来,是十分轻薄的一招,若是与平常的女子动手,这可算是下流招数。 但是欧阳昭与江敏的关系不同,更由于意在降服她,而又不使她受到丝毫伤损,因此这招玉带围腰,也就是权宜的办法。 江敏乍见,银牙咬得咯咚有声,似乎也有些羞恶之心,一推双掌,双眼电直,奋力前拍。 这是舍命的拼斗,两败俱伤的打法。 因为万一两人招势全都接实,欧阳昭固然可以把江敏抱个正着,或是点了她的藏血软穴,使她力道消失,停手歇势。 可是,江敏的一双肉掌,必也不折不扣地堆在欧阳昭的双乳之上,那时五脏虽不离位,内腑必被震伤无疑。 欧阳昭与敌人拼命相搏之时,尚且不愿轻易致人于死,何况是对于江敏呢。 因此,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连忙收势撤身,如同晴蜓点水般,脚尖用力一弹后退丈余,叹了口气道:“唉!敏妹妹,你这是何苦?” 江敏毫不动念,双掌推空,星目圆睁,呼呼气喘依然连环上步,出手逼来。 欧阳昭看在眼内,真比被敌人逼退了还要难过,一咬牙道:“好!敏妹妹,我要得罪你了!” 说着,一提真气,力贯双臂,一手斜推,一手平抓,双管齐下,揉身抓向江敏。 “嘤”一声惊叫,江敏的左手,已被他抓了个牢,等她挥右手反扑之际,欧阳昭的左手正好接着。 江敏的双手被制,力道顿失,猛起左手,向欧阳昭的小腿踢来。 欧阳昭双手一送,正待将江敏翻在地,忽然一声:“堂主,何必与一个疯女子为难呢?” 这声音近在咫尺,分明有人偷窥已久。 欧阳昭手中力道原未用足,略一愣神,江敏借此一愣的刹那,猛地挣脱双手,反身向林子内蹿去。 此时,林子内施施然已走出个银髯老者。不是别人,却是川边五龙会的会首,一统教功德堂主,也就是君山的主人,五爪金龙岳麟。 他现身而出,朗声道:“欧阳堂主的兴致不小,高雅得很,清夜独游君山,敢莫是领略这月夜洞庭的万顷烟波?”欧阳昭面色不由一红。 因为以武林惯例江湖的规矩来讲,自己乃是客位,不应该深夜翻墙越屋,在别人窑口内横行无忌。 但他心中又急着穿进树林的江敏,一时呐呐地道:“这……深夜难寐,时……” 说着,两眼仍是望着树林内,江敏身影消失之处。 第二十四章 神秘天罡 五爪金龙岳麟却神态自若地手捋银髯,朗声一笑道:“欧阳堂主,你也太过多虑了,彼此乃是一家人,功德堂与执法堂毫无二致,这又有何妨,怎能受一般武林规矩的限制。” 欧阳昭一心牵挂着江敏,哪有心同他搅七捻三的多缠哩? 他一层势,晃肩扭腰,就向林子中射去,口中同时叫道:“稍等再向老堂主谢罪。” 不料人影一动,五爪金龙岳麟,一飘身抢在前面,拦住了去路,道:“欧阳堂主,你要到哪里去?” 欧阳昭不由一怔,只好收势停身,焦急地道:“追上那疯女!” “追疯女?” 五爪金龙岳麟似乎感到十分奇怪,重覆问了一句,然后接着道:“如此良夜,去同一个女疯子歪缠,岂不辜负了洞庭月色,君山烟波?” 欧阳昭心中一动道:“老堂主敢莫认识那疯女子?” 五爪金龙岳麟面色不由一阵发呆,但这一呆,也不过是极为短暂的事,立刻又变成十分自然,微微摇头道:“这个,老朽并不认识。” 欧阳昭何等聪敏,他见岳麟的面色微动,便知道有些门道,因此,索兴不追江敏,反而定了下来,表面上装成十分淡漠地道:“君山还有老堂主不认识的人吗?” 他这句话也问得十分刻薄。 五爪金龙岳麟若是说有,无形之中自己否定了自己是君山的主人;若是说认识,当然得说个来龙去脉。 可是,姜是老的辣,五爪金龙岳麟略一皱眉头,微笑着道:“也可以说不认识,但也可以说是认识,因此,只好说不认识了!” 欧阳昭暗骂了声:“老奸巨滑”,面子上也装成十分淡泊地道:“老堂主此话作何解说?” 五爪金龙又是一声朗笑,道:“老朽说是不认识,但却明知道君山上有这个人,若说是认识,可又不知道她的来历,甚至于姓甚名谁也不晓得,怎能算是认识?” “如此说……” “她到君山,也不过是半个月的事!” 五爪金龙岳麟不等欧阳昭说话,早又接着道:“手下发现她在君山后山,我因她疯疯颠颠的,也就任她呆下去,不料今夜竟得罪了欧阳堂主,明日老朽命手下搜遍了君山,也要把她赶出洞庭!” 他说着,眼露闪光,瞧着欧阳昭的脸上,分明要看出些端倪。 欧阳昭冷冷地一笑道:“这倒不必费这等大的手脚。” 岳麟又一本正经,像似煞有介事地道:“欧阳堂主不会笑我们功德堂的堂口不清吧?” “老堂主你言重了。” “哈,哈……” 五爪金龙岳麟发出一阵不自然的笑声,接着一指黑黝黝的君山,眉飞色舞地道:“不瞒欧阳堂主说,功德堂虽然在江湖上尚没闯出字号,五龙会的小小成就,还不致于使一统教。 丢人现眼,因此若有人胆敢小视了君山,我岳麟虽老,也不是好欺负的。” 此话突然而发,分明是话里有刺,软中带硬。 欧阳昭双眉一扬,眼神一闪道:“老堂主此话是……” 五爪金龙岳麟脸色忽又变成和蔼亲切地道:“因为欧阳堂主是自己人,又是本教执法的大司,所以老朽一时地忘性了。” 欧阳昭心里有数,深知这岳麟的话意,最少是当着自己夸耀五龙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因此,也就装着茫然不知,意存一看君山的实力,反而郑重其事地道:“老堂主在武林之中扬名露万之时,在下恐尚未出娘肚皮呢。” 也许是这句话把五爪金龙岳麟捧上了天,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有些飘飘然,口中说着:“欧阳堂主乃是一统教教主以下的第二人,老朽如何比得!这个实在担待不起……” 其实他,心中正有这个想法,故作谦辞而已。 欧阳昭既然存心一探君山的虚实,便装成不明不白地道:“不知君山上老堂主有何神机妙算的布置,可否使在下一开眼界?” 五爪金龙岳麟是得意忘形,拈须而笑道:“这可不敢当,但请不要见笑足矣!” 说着,他忽然一提衷气,大声道:“欧阳堂主,你指教了!” 但见他话未落音,霍地一抖双臂,平地上冒三丈,人在空中,直如一条游龙似的绕着林子上空,转了一匝,同时发出一声高极锐极的长啸,裂帛入云,声震林木,宿鸟惊飞。 这声长啸初起,但见君山之上,人影蹿动,衣袂连震,嗖嗖风声破空,四面八方,现出数十条玄衣劲装汉子,全都展起轻功,齐向林子边射来。 转眼之间,林子边一并肩站着三十六个大汉,各执兵器垂手站立。 这时,五爪金龙岳麟也已现身落地,拈须站在欧阳昭的身侧。 那三十几个汉子,全都恭身施礼,雷吼也似的一齐叫道:“属下等参见堂主!” 五爪金龙岳麟豪气干云地道:“免” 然后又一摆手,对着欧阳昭道:“这位是同教主渊源极深的欧阳大侠,本教的执法堂主,尔等见过。” 那三十多个汉子又轰雷似地齐声叫道:“见过欧阳堂主!” 欧阳昭心中一懔,目光如电,落在一个手执护手虎头双钩汉子的身上,只顾发愣,连话也说不出。 此刻,五爪金龙岳麟又对着他道:“这些人原是五龙会中的三十六天罡,不知欧阳堂主在武林之中有些耳闻否?” 此言一出,欧阳昭心中更加了一层信心,连忙点头道:“早已闻名,如雷灌耳。” 他一面说,一面大跨步走到手执护手双钩汉子的身前,扬起脸道:“这位我们好生面善,在哪儿见过吧?” 那汉子左手抱着双钩忽然一动,显然心头一震,连身子也震动了,双眼一愣,望着五爪金龙岳麟,没敢说话。 五爪金龙淡淡一笑道:“这些弟兄们一向在川边,从来未入中原一步,恐是欧阳堂主一时看走了眼了!” 欧阳昭心中已有了主意,明知这当面的三十六天罡,必是先前的三十多个红衣怪人。 但表面上他无法揭穿,更知道无凭无据,五爪金龙来个矢口否认,自己又将奈他何?想到这里,欧阳昭冷笑声道:“呃,许是江湖上看人太多,面孔有些相似也不一定。” 五爪金龙岳麟原本十分不安的神色,听了欧阳昭此话,似乎安定下来,一摆手,对着三十六天罡喝道:“各归泛地。” 三十六个汉子齐声应道:“遵命。” 又像一阵旋风似地,分向四面八方散去,眨眼之间,隐匿不见。 欧阳昭装成十分钦佩地对着五爪金龙岳麟一拱手道:“在下虽然出道未久,但似这等暗卡,可从来没见过,老堂主可说是武林奇人,草莽的将材!” 五爪金龙岳麟洋洋得意,一仰脸道:“这是堂主的夸奖! 这种明桩暗卡的安置,并非出自老朽的主意。” 欧阳昭抓住了话题毫不放松地道:“难道贵堂中另有高明吗?” “此乃教主的安排。” “教主的安排?” “君山的一切,全由教主安排妥当,老朽不过是承命而为,奉命行事而已!” 五爪金龙岳麟说时,拿眼打量着欧阳昭的神色。 欧阳昭内心里对这当前的五龙会首,真可说莫测高深。 那三十六天罡,分明是围攻自己的三十六个红衣怪汉,为何前居后恭,而且衣衫会变得那样快? 还有这疯狂了的江敏,这是他最关心的事! 因此,他不由急匆匆地道:“适才那个疯女子,也是教主的安排吗?” “这个……” 五爪金龙岳麟一阵犹疑,面带微笑不答反徐徐地问道:“……难道欧阳堂主与那女子有何牵连不成?” 欧阳昭心中早已不耐,先前不过是想探问个究竟,如今眼见他言词含糊,语意支唔,心中已十二万分不乐,再也按捺不住,脱口言道:“老堂主猜的不错!她乃在下极为要好的知己!” “啊!真的吗?” “假不了。在下此次路过贵地,一半就是为了她而来!” 五爪金龙岳麟脸上并不感到意外,但却故作吃惊地问道:“如此说来,她的来龙去脉,欧阻堂主谅必知道了!” “当然。” “她的门派?” “玄玄门,玄玄玉女罗老前辈的传人。” “罗冷芳?你说她是罗冷芳的嫡传?” 五爪金龙岳麟像是十分激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神情显得不安。 欧阳昭看在眼内,虽知道罗冷芳三字已引起他的不安,但这不安的真意可完全弄不清,不知五爪金龙岳麟是惧怕罗冷芳的名头,还是与玄玄玉女有何恩怨,但既已说出,也就慨然地道:“正是!” 他的“正是”两字方才出口,五爪金龙岳麟双肩一晃,仓卒地作势而起,大声叫道:“如此,堂主随我去找她!” 说时,人已一跃丈余,径向林子内穿去。 欧阳昭不明就里,人也跟踪而起,口中叫道:“老堂主! 你与罗前辈有何过节不成?” 五爪金龙一面不停地展势纵跃,一面答道:“找到了她再说。” 时着,仰天发出一声高昂的厉啸。 随着这声厉啸,嗖嗖风声起处,先前那三十六个汉子,又复从四处现身奔到,五爪金龙岳麟急呼呼地道:“找出那疯女子来,不得伤她分毫!” 那三十六个汉子轰然应了声,随即四散开去。 五爪金龙岳麟这才回头对欧阳昭道:“罗老前辈有恩于我,老朽无从为报,不料……” 他说到这里,神情十分懊丧,显然出自内心的万分后悔。 欧阳昭先前已料定这事是五龙会一手所为,此时更加显然,但是目前找到江敏要紧,不便与他立刻翻脸,因此冷笑一声道:“江湖恩怨也难说。” 一言未了,呜的一声裂帛入云的尖锐响声,起自林子深处。 五爪金龙岳麟吃惊地叫道:“不好!” 声音未落,人已一射五丈,向发声之处泻去。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欧阳昭此刻心乱如麻,不敢稍慢,展起全部功力,追踪而起。 但见十几个黑衣汉子,在一片广坡之上,被一条瘦小的白影,逼得团团乱转。 不用说,那条白影,除了江敏还有谁? 欧阳昭生恐江敏有失,一面竭前射向斗场中泻去,一面高声叫道:“老堂主!快吩咐贵堂弟子住手!” 五爪金龙岳麟因在轻功上自己稍差一层,起意在先,反而落在后面,心中甚为不悦,一奋双臂,使出全身功力,总算落后不远,呼吸急促地道:“老朽已谕知不得伤她,这一点请放心好了!” 两人都是全力而为,说话之间,已叙双来到那片广坡之上。 但见银衣玉女江敏,像一条疯虎,雪白闪光的衣衫之上,染满了血迹。 而那五龙会中的三十六天罡,却有十余人已被她震伤,有的倒在一边,呻吟不已,有的盘坐一傍运功调息,剩下的十余人,各执兵器,把江敏围在当中,果然不敢靠近,也不敢趁隙进招,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再看那银衣玉女江敏,手中却多了一对青铜判官笔,此时正使得风雨不透,招招贯上力道,专找那些汉子重要部,刺、点、戳、扎、划、拨、挑、砸,半点也不放松,辛狠至极。 欧阳昭一见,暗暗佩服五龙会的戒规森严,三十六天罡居然情愿居于挨打的形势,被逼得伤亡累累,却不敢真的与江敏过招,在武林中甚是难得。 因此,揉身而前,大声道:“尔等闪开!” 三十六天罡的十余人,巴不得早一点停手,谁愿打这场只准挨打不能还手的架。 故此,一见自己会首与欧阳昭现身,早已撤身而退,其中一个使剑的同时向五爪金龙岳麟道:“堂主来得正好,这姑娘实在扎手!” 岳麟把眼一扫,也不觉老脸泛红,讪讪地道:“看欧阳堂,主制她。” 说时,一使眼神,暗示手下袖手旁观,他本人也屏息一边,看欧阳昭如何对付江敏。 这时,欧阳昭既喝退了众人,迎着江敏叫道:“敏妹妹! 放下手中岁判官笔……” 银衣玉女江敏正杀得眼红,理智全失,哪管许多,厉叫一声,摆动双笔,左取眉心,右点璇玑,夹雷霆万钧之势,双管齐下,直向欧阳昭送到。 这一招凌厉无比,辛辣恶毒,两人相距既近,堪堪即要点实。 场子中全是武林行家,连五爪金龙岳麟也不禁惊呼一声道:“欧阳堂主!快退!” 语音未落,人影一合即分。 呛啷银衣玉女江敏不但双笔震飞,跌在就地,她的左右双腕,也被欧阳昭拿捏个正着。 欧阳昭这一招制敌取敌,避招出招的手法,太也精妙快捷,五龙会首以下的众人,没有一个看清楚他是怎样出手的! 不料银衣玉女江敏,全然不管被制的双腕,一拧柳腰,飞起右脚径向欧阳昭胯下踢来,其猛无比。 这一招要是在对敌拼命之际,欧阳昭只要双手略一用力,就势侧身,必把对方双腕折断,甚至不等敌人踢到,早在她起脚桩浮之际,整个身子被抛了起来,活活地摔死在当地。 然而,当面的对手,乃是与自己恩爱情深的银衣玉女江敏,怎能下此毒手。 欧阳昭万般无奈之下,急忙撒开双手,一个纵跃,平地穿出丈余,险险躲过这出其不意的一脚,面上余悸犹存地叫道:“敏妹妹!难道真的不认识我了!” 谁知银衣玉女江敏大叫一声,双目直视,瞳孔发红,不理欧阳昭的喝叫,揉步进身扑向那功德堂的三十六天罡,双掌齐施,凶狠泼辣。 剩下十余人的三十六天罡全都惊叫一声,暴闪开来,蓄势应敌。 欧阳昭乍见,更惊慌地叫道:“尔等不得无理……” 言还未了。 啊呀 噢 两声惨叫,三十六天罡之中,已有两人遭了江敏的毒手,全是脑袋被震,血腥四溅。 站在一旁的五爪金龙岳麟,不由勃然大怒,一推胸前银髯,厉声道:“好狠的手法!” 喝叫之中,一飘身,单掌开碑,算是挡住了江敏的功势。 银衣玉女江敏本是找人打斗,焉肯住手,掌风起处,对着岳麟舍命而为。 五爪金龙岳麟,乃是川边一带的武林巨击,自成一家的江湖硕彦,十余岁成名露脸,数十年来独门的五行掌加上龙行一式的身法,从未遇敌手,施展开来果然不同凡响。 但见他的掌式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又按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的道理,呼呼生风,咄咄逼人。 江敏的掌上功夫虽深得玄玄玉女罗冷芳的真传,但论功力焉是他的对手。 不过此时的江敏,神经错乱,舍命相拼,一时也相持不下。 欧阳昭见转眼之间,两人竟已是十余招上去,全是快打快斗,已料定时间一久,江敏势必落败无疑,幸而那岳麟出手守多攻少,手上极有分寸,这才斗了个不分上下,平分秋色。 他一跃而前,口中叫道:“老堂主,住手!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说着,飘身跃进斗场核心,右臂拦住了五爪金龙岳麟,左掌迎着江敏虚晃一招。 五爪金龙岳麟跃身而退,可是势同疯狂的江敏却不管许多,已出的右掌急如星火地递出,口中歧吱连声吼着,毫无停手之意。 说来太迟。欧阳昭伸出的右掌,已被她抓了个牢。 她一招得手,更不怠慢,又是一声惊魂夺魄的吼叫,拧腰用力向内一收,竟将欧阳昭的人攫向自己怀抱。 啊!欧阳昭出乎意料的一声惊叫。 咕通。银衣玉女江敏的人也栽倒就地,一动不动。 原来欧阳昭情急智生,就在江敏抓牢了他的刹那之间,腾出只左手,食中二指微并,不偏不倚地点在江敏的睡穴之上。 银衣玉女江敏的睡穴被点,焉能挣得脱去。 五爪金龙岳麟见欧阳昭举手投足之间,制住了疯狂如虎的江敏,心中暗暗折服,跨上一步含笑道:“欧阳堂主,盛名之下无虚士,果然功力不凡,令人佩服!” 欧阳昭淡淡一笑道:“老堂主夸奖了。” 接着,五爪金龙岳麟对着三十六天罡中人一挥手,指向倒地昏昏沉沉的江敏道:“把这位姑娘抬入正厅……” 不等他的话落音,欧阳昭摇手止住,道:“且慢!在下就此告辞!” 五爪金龙岳麟不由一怔道:“告辞!堂主要到哪里去?” “在下尚有要事待理。” “你带着这半疯半死的她?” “正是。” “这……” “老堂主有何高见吗?” “……老朽恐怕有些儿不便。” “不瞒老堂主说,她乃在下的贱内。” 啊!五爪金龙岳麟像是十分吃惊,又像是十分疑惑,睁大了一双眼睛接着道:“此话当真?” 欧阳昭惨然苦笑一声道:“这等事并非绝大的荣耀,在下何必撒谎。” “如此说来……”五爪金龙岳麟不由一阵迟疑。 欧阳昭不理会他的话语,一挺胸道:“在下未离君山之前,有两点不明之处,不知老堂主能否指教明白?” 五爪金龙岳麟更加面色不定,但却道:“欧阳堂主有何不明之处,老朽但是知道的,必能坦白见告,绝不相欺!” “如此在下定必感激。” 欧阳昭说时,探手从怀内取出那幅黄绫幔布,迎风一挥,抖得悉悉有声,大声道:“这幅黄绫,不知怎么落在贵堂客房之中?” 五爪金龙面色倏然一变,但遂即又强自镇定地拈须答道:“黄绫?” “嗯!这幅黄绫。” “这个……” “难道老堂主丝毫不知吗?” “老朽实在不知。” “那好!”欧阳昭折起黄绫,幽幽地道:“这幅毫不起眼的旧幔布,却牵扯着一件武林的大事,老堂主若是真的不知,在下也就不能问了,不过……” 他话到此地,拖着长长的尾音,寒着面色,一对神光湛湛的眼神,直射在岳麟的脸上。 五爪金龙岳麟脸色始终不宁,也接着道:“不过怎样呢?” 欧阳昭豪气干云地道:“在下的意思是,假如日后牵连到老堂主的身上,也少不得瞠这趟浑水,卷入江湖旋涡,岂不冤天下之大枉!” “你是说……” “我是说这幅黄绫来头不小!” “来头?” “它乃是武当山的东西,事关归云剑谱的物证!” “归云剑谱?” “难道武当一门丢了归云剑谱老堂主丝毫不知吗?这可是武林大事之一啊!” “老朽虽有些耳闻,但与这幅黄绫有何关连?” “在下此时无暇细说,老堂主你自己酌量!” 此言一出,五爪金龙岳麟不由老脸一红。 试想,五爪金龙岳麟自幼在江湖扬名立万、川、广、云、贵,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一手创立了五龙会,人人咸尊,个个敬仰,何曾受过别人这等当面近于教训的叱喝,何况当着自己手下,三十六天罡的面前。 自然,欧阳昭也无意使他难堪,然而一则心情欠佳,二则急忙之中,慌不择言。 此时见岳麟面色绯红,还以为是他做贼心虚,因此又冷冷一笑道:“嘿!老堂主!武当山乃数百年的名门正派,休要当作了儿戏!” 这句话更使五爪金龙岳麟脸上挂不住,一抖胸前飘飘然的银髯,也横起眉头道:“老朽也不是怕事之人,名门正派也不是吃人的老虎,欧阳堂主!你太小看岳某了!” 欧阳昭还以为他是恼羞成怒,淡然一笑道:“在下此时无意与老堂主辩驳,还有第二件事,请老堂主指教。” 五爪金龙岳麟气得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变成铁青,银髯微抖,说不出话来。 欧阳昭早又指着沉睡地上的江敏道:“但不知贱内怎生来到君山的?” “这……” “这乃是贵堂堂口之事,老堂主不能再推说不知道吧?” 五爪金龙一时真被这话逼僵了。 要说不知道,这在江湖上乃是丢脸之事,分明是在自己窑口内的事,竟会不知道? 要说知道,其实真的完全不知道,但如何自圆其说呢? 尽管,五爪金龙岳麟江湖经验老到,一时也无言可答。 欧阳昭见他呐呐无言,冷哼了一声,面有不愉之色,沉声道:“久闻川边五龙会会首索性朗爽,为何吞吞吐吐,太也缺少男子气慨!在下告辞了!” 说时,一弯腰,双手捧起江敏,就待离去。 五爪金龙岳麟前跨一步,大声道:“慢着!” “要留下我欧阳昭?” “并无此意。” “还有何事?” “老朽要把这档子事弄个明白。” “在下已经明白!” “你以为是我干的?” “谁敢来君山捋老会首的虎须?” 五爪金龙岳麟真的被欧阳昭给逼住了,一回头,对着静立一旁的三十六天罡喝道:“近日来有无不三不四的人物路过君山?” 三十六天罡众人见老会首面色凝重,语含怒意,全都凛然于色,对望了一眼,互相摇了摇头,其中一个汉子抢上一步,大声道:“一月以来,除了总教的一般人曾来君山而外,别的并无何人来过。” 五爪金龙岳麟厉声地道:“真的?” 那汉子低首恭谨地道:“属下职司接待知之最详,不敢欺瞒堂主。” 欧阳昭哪里相信,只是冷冷而笑。 五爪金龙岳麟面含怒意,挥掌向空,朗声道:“欧阳堂主,这事老朽必还你一个公道。但有三寸气在,终须弄个水落石出!” 欧阳昭道:“老堂主的意思……” “请欧阳堂主在君山小住,多则一月,少则十天,自会查个明白。” “怎奈在下无此清闲!” “这个……” “除非是你们五龙会留下我来!” 五爪金龙岳麟尚未答言,那厢早已怒目竖眉的十余个汉子,忽然一换眼色,陡地各震中兵刃,哗啦散开了来,其中之一人吼道:“年青人,也太猖狂了!” 另一个又叫道:“看在同在一统教下,屡次相让,为何逼人太甚!” 欧阳昭原也本是满肚子不爽快,一见他们发动,放下手中的江敏,神情不慌不忙,扬声一笑道:“屡次相让,这话算是说漏了吧!” 五爪金龙岳麟此时也是一翻老脸,对手下怒声喝道:“休要无礼!”说完,一拱手对着欧阳昭道:“小兄弟,有什么要说的,尽管同老朽理论。” 欧阳昭寒兮兮地一笑道:“也好,我原不打算揭开这份面皮!” “有何话,你只管说。” “在下夜游君山,三十六天罡无缘无故围攻群斗却是为何?” “此乃本堂戒备之地,擅闯禁地,少不得有些举动。” “难道不分敌友?” “除了老朽特许,擅闯君山均所难免。” “真乃欺人之谈。” “此话怎讲?” “鬼鬼崇崇,红衣换黑却是为何?” “哈!哈哈……” 五爪金龙岳麟先是一阵仰天大笑,然后接着道:“这是你少见多怪。五龙会执事人等,每日更换服色,青、黄、赤、白、黑、按日而异,上半夜乃是红衣,子正以后,算是第二天,按例换成黑衣,怎能说是鬼鬼崇崇!” 欧阳昭不由一怔,心忖:难道真的如此?但嘴里却道:“江敏之事又怎么解释?” 五爪金龙岳麟面罩寒霜,厉声道:“此事原本与我无关,既然出在君山之上,我五爪金龙算是认了,有什么不明了之处,尽管冲着我好啦!” 说完,脚下挫步,蓄功戒备,跃跃欲动。 欧阳昭料着自己如今不但是人单势孤,而且深入君山隔着洞庭一水,若不得岳老儿的允准,要出君山势必要费一番手脚。 因此,一拱手道:“如此,老堂主划出道子来吧。” 五爪金龙岳麟又是仰颈朗笑道:“爽快,你我以十招为限,点到为止吧!” “十招为限?” “呃!不管谁胜谁负。” “十招以后呢?” “十招内胜了老朽,君山任由你管,老朽从此隐退武林再也不在江湖上混了!” “不必!在下绝无此意。” “你意如何?” “十招内侥幸胜了,派船只送我到江夏黄鹤楼。” “简单得很,老朽照办。” “我若败了?” “老朽也送你到江夏黄鹤楼。” “在下不去了。” “为何不去了?” “抱着江敏,自投洞庭湖心。” “哈,哈哈!这个赌注也太大了。” “在下自相情愿!” “好!老朽也许你一件事。” “许我何事?” “十招胜了老朽的五行掌,除了送你到江夏以外,并替你办一件为难之事。” “在下并无为难之事需人帮忙。” “人生一世,这却说不定。” “最少目前没有。” “老朽此言不指目前。” “指着何时?” “只要老朽三寸气在,万死不辞!” “这个……” “我意已定,欧阳堂主,过招!” “老堂主请。” “如此,有僭了!” 五爪金龙岳麟不再谦让,略一拱手,左掌虚挥,右掌金生丽水推出之际,鼓起一阵凌厉的劲风,遥遥向欧阳昭推至,数十年掌上的修为,确非等闲,草偃沙飞,如同狂风似的席地卷到。 欧阳昭不敢轻视不觑,也不闪避躲开,仰天发出了声风鸣龙吟的长啸。功贯双臂,左掌卸力,右掌电疾地推出,硬接上去。 轰!双方力道接实,激起一阵狂飙,上卷五丈。 第一招换了个半斤八两,两人心中全都有数,彼此一言不发,各展身形斗在一起。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转瞬之间已是七招过去,人影倏然一分,五爪金龙岳麟霍地跳出圈子,望着自己划破的衣袖,老脸苍白,对三十六天罡喝道:“快派船只送欧阳堂主到江夏黄鹤楼。” 榴花似火,赤日炎炎。时值端阳佳节,长江、汉水龙舟竞渡。 无数只桅幡如林,咿呀声响,有一只快艇,像箭一般,从船堆里钻出来。 小快艇的船头上,站着一人气宇不凡的青衫少年,双眉入须,胆鼻星目,如同玉树临风,雷也似的眼神,打量着两岸的人潮。 忽然,他像在人潮中发现什么似的,回头对着舱内叫道:“有劳两位将病人载到黄鹤楼左侧来远客店,我随后就到。” 舱内一个粗鲁的声音答道:“上禀欧阳堂主,小的还要急返洞庭。” “如此,安排好病人你等迳先回去。” 欧阳昭话未说完,人似一只飞鸟,迎着风一晃已离开船头,在横七竖八的船堆里连点带穿,连蹦带跳,直向南岸蹿去,那股急劲,星火一般。 他越过停在江畔的船堆,一跃登岸,再看那先前发现的人群里,自己要找的人已有不见。 欧阳昭不禁暗暗称奇,心想:怪事!凭自己这份快劲,就是飞鸟也绝不会快过多少呀!怎会追丢了人? 难道自己看错了吗? 一身灰衫,年约五十以上,削瘦的姜黄脸,不是洛阳城的铁掌金成还是谁? 原来他是追着铁掌金成。 因为从吴娟娟口中,才知道江敏的下落,而劫持江敏的人中,吴娟娟只认识金成一个人,又从五爪金龙岳麟嘴里,也确乎证明了他曾随着一统教的人到过洞庭君山,江敏既然在洞庭君山出现,这金成不但嫌疑重大,而且可以说是唯一的一点蛛丝马迹。 换句话说:只要找到了铁掌金成,这事自然有个水落石出。 因此,欧阳昭在人群里一眼发现了金成,便忙不迭地追踪上岸。 不料竟在转眼之间,不见了金成的踪影,怎不叫他懊丧,失望哩。 欧阳昭不见金成,并不罢休,心想:也许是人多挤到别处去了,他料定以铁掌金成的平庸技艺,根本谈不上修为的内功,眼力绝不如自己那样犀利,未必就能发现自己。纵然发现.了自己,也没有那么快就走得了的能耐。 他左思右想,放眼在人堆里搜寻。 蓦然,一声苍劲的佛声,发自身后:“阿弥陀佛!施主好生清兴,原来在此欣赏龙舟竞技。老僧这里打扰了!” 这声沉稳有力。 欧阳昭回头一看。 含笑合十的雄伟和尚,却是一代高僧,少林的掌门人慧果大师,身后一列站着少林门中的九大高僧,在人堆里傲然而立,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旁。 欧阳昭略微一怔,拱手含笑道:“掌门大师别来无恙?” 慧果大师赤眉一扬,面色凝重,语带凄凉地道:“小施主,慧果待罪之身,请勿以掌门称呼。” 欧阳昭不由一愣,忙道:“贵派更换了掌门?” 慧果神色怆然地道:“没有。” 欧阳昭更加不解道:“那么……” “金刚真经乃是本寺千百年相传的镇寺重宝,一旦失落,连少林派也无颜侪身武林,形同解体,何来掌门,因此老僧自废掌门头衔。” 欧阳昭不禁为慧果大师伤感,悠悠地道:“这又何苦呢?” 慧果大师道:“最少可以表示立志找回镇出重宝的决心。” “假若找不到贵派真经呢?” 欧阳昭一言既出,心知孟浪,这句话,虽是一时无言问出,心知慧果大师所受刺激必深。但话出如风,又收不回,只有内心里失悔。 谁知慧果大师并不介意,一对精光闪闪的眸子,暴长懔然不可侵犯之色,一个字一个字的沉重地道:“这一点少林众同道也有个妥当的安排,也不妨说与小施主知道。” 欧阳昭天生直爽性格,闻言又不觉追问道:“怎生安排,是另选掌门?” 慧果大师的面色,忽然由激奋变成悲凄,摇摇头慢吞吞地道:“所有少林寺的门下,不分僧俗,约定在八月十五日月明之夜,齐集五台山。” 欧阳昭抢着道:“再行计议。” 慧果大师摇摇头,神色愤极。 欧阳昭心中不觉一栗,忙道:“敢莫要掀起江湖浩劫,发动武林杀机?” 慧果大师一撩紫衣袈裟,抹了抹湿润的双目,喉咙有些儿嘶哑,合十念佛道:“阿弥陀佛,孽障!罪过!” 欧阳昭不明白慧果大师的真意何在,连连眨着双眼道:“大师的意思……” “少林一门素来不愿卷入江湖是非,怎肯掀起血腥浩劫? 施主放心!” “那么?……” 这时慧果身后的九大高僧一个个面有不愉之色。 其中之一的化羽上人咚的一声,重重地对手中木鱼打了一下,越出慧果大师沉声道:“好狂!照你咄咄逼人的言辞,真经之事就是你一手所为!” 欧阳昭尚未答言。 慧果大师袍袖一拂道:“此时不必如此。”说完,又对欧阳昭缓缓地道:“致于少林寺的后果,也不妨让施主知道。” 欧阳昭眼见慧果大师的安详,自然无从对化羽上人发作,只是苦笑一笑。 慧果大师接着说:“少林的历代相传之宝,传到本代丢去,老衲毫不怨尤,已决定在五台山上一死以报历代祖师,稍赎失宝辱门之罪。” 他的话虽然平淡地说来,但听得欧阳昭不由一栗。 须知少林一门,在数百年来,执着武林的牛耳,乃是九派一帮中第一名门正派,掌门人若是因此一死,焉能不引起轩然大波,引起武林大劫。 因此,欧阳昭忙道:“大师德高望重,何必轻身……” 慧果大师不等他说完,连连摇手道:“佛门道理,最最不许自裁,老僧出此下策,乃是万不得已!” “那么贵门弟子……” “弟子?” “大师以身殉难,固然是佛家的菩萨心肠,然而贵派弟子焉能就此作罢,所以大师虽死,依然难免引起纠纷,还是另谋别图。” “阿弥陀佛。施主多虑了。” “怎见得?” “老衲已说过八月十五的月明之夜少林门下不分僧俗,全在五台山聚集。” “人心难测。” 慧果大师忽然双目一凛,沉声道:“所有少林弟子谁也不愿活着丢人现眼!” 欧阳昭大吃一惊道:“大师是说全都一死了之?” “不错,先由后代自裁,直到老僧为止!” “集体自杀?” “同回西天,归真返璞!” “请问贵派现有弟子多少人?” “两万不足!” 哦!欧阳昭惊叹一声,张口结舌,久久才呐呐地道:“这事还请大师从长计议。” 化羽上人冷冷地道:“猫哭老鼠,假慈悲,你……” 慧果大师对他扫了一眼,拦住了他的话头,转向欧阳昭道:“不瞒小施主说,本寺真经失落,你欧阳施主的嫌疑,可说是最大的一个。” 欧阳昭脸都挣红了,抢着道:“这个实在是莫须有的事……” 慧果也抢着截住他的话头,又道:“以老僧的感应来说,不知怎的,也觉得绝不是施主所为,加上冰魄夫人也曾证明,事出当日,施主确在千山摩天领凝冰崖作客。” 欧阳昭并不是怕与少林众僧为仇,而是这股冤枉难当,而今又从慧果口中知道少林弟子集体自杀的悲剧,心中更加难过,现在听完慧果的这篇话,稍觉定心,不由义形于色地道,“为了寻找真经,大师若有用我之处,欧阳昭万死不辞,略尽武林道义之责!” 慧果合十问讯道:“老衲心领。” 化羽上人这时又怒目竖眉道:“师叔休要听他甜言蜜语……” 欧阳昭一再受他的顶撞,心中不觉有了几分怒意,也反唇相讥道:“慧果大师佛口婆心,上人同为佛门弟子,为何飞扬浮躁俨同水火,真乃一母九子,九子不同,人之不同各如其面了!” 化羽上人一收手中木鱼,抢上一步就待发作。 慧果大师伸手一拦道:“何必惊世骇俗。” 化羽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盯着欧阳昭道:“为何这等凑巧,有人约掌门来此,谈论真经之事……” 那少林九僧另外的八人,好像同是一怔,齐声叫道:“师兄!” 慧果大师也是脸神一变,瞧了化羽上人一眼。 这分明是透着化羽上人之言,无形之中露出了马脚,也就是说,有人约了慧果,而慧果等不愿让欧阳昭知道这回事,不料化羽无意之中说了出来。 欧阳昭绝顶聪明,对此焉能毫无所觉,眼神一扫九大高僧,然后落在慧果大师的身上,含笑道:“有人约大师前来江夏?” 慧果脸色微红,先干咳了一声,才道:“不错,有人约老僧今晚三更见面。” 欧阳昭笑意更浓道:“大师是否就以为是在下?” “这个……” 慧果面色更红,仅说了“这个”二字,下面无法接下去,神情异常尴尬。 欧阳昭瞧料个清楚,不为已甚,正色道:“贵门真经失落之事,固然与晚辈无关,今晚之约,更风马牛不相及!大师若是衡量着可以告知,也许晚辈届时前往,或代为把风掠阵,若是不愿相告,晚辈也不勉强,我此来江夏,亦系有事而来。” 他侃侃而谈,言词爽朗,态度明快,弄得个慧果大师反而不好意思起采,讪讪地道:“今晚三更时分规元寺老僧有一约会,但对方何人尚自不知。” 欧阳昭郑重地道:“可否允晚辈届时前往?” 慧果大师略一思索,才道:“任凭施主,但老僧赴约未便与外人同行。”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这个我理会得,大师既不反对,届时晚辈当隐身前往,决不连累大师。” 慧果大师也尴尬地一笑,微微拱手,一挥手,率领着九大高僧,穿出人群径自掉首而去。 经过这阵耽搁,欧阳昭料着在人头如潮里面,要想再去寻找铁掌金成,势比登天还难。因此,不再寻找金成的下落,反身向黄鹤楼侧走去。 此时,龙舟竞技正当炽烈之际,雷鼓声喧,人声吵噪。 欧阳昭哪有心情看这个热闹,挤出人群,三步当作两步,朝来远客店奔去。 好在他的力大,换了普通人要想挤出来,也不容易。 他来到来远客店一问,不料江敏的人仍未来此打店,心中不由暗暗焦急。 他心想:水程到此,顺风顺水,咫尺的路程,应该早已到了,为何…… 又想,也许是江上船只拥塞,一时未能通行,停滞在江上。 想到这里,先叫店家安排好了吃的,自己订定房间,洗了个澡,在房中打坐运功调息。 等到欧阳昭运功完毕,已是日奄西山,万家灯火的黄昏时分,店家已掌上灯来。 而银衣玉女的消息,仍旧渺如黄鹤,石沉大海。 欧阳昭这份焦急可想而知,他无心用饭,知会了店家,沿着江岸找去。 江岸停了大大少小的船只多如竹林,好在黄昏江雾甚浓,展起轻功,由船桅船梢纵跃个遍,就是不见洞庭湖那只快艇的踪影。 欧阳昭心中暗忖,这么近的路程,会出什么岔子。凭洞庭湖的两名小头目,他们敢玩什么花样? 劫财?江敏身无分文。 劫色?江敏乃是一个半死的疯子。 恩怨?更谈不到。 欧阳昭越想越不解急匆匆地又跑回客店,但仍没见江敏等前来投宿。 他想:敢莫他们没听清楚自己叫他到来远客店。 一念至此,毫不迟疑,竟把江夏所有的客店全都走遍了,但依旧音讯全无。 欧阳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顾在客房之中打转,坐立不安。 夜色深沉,鱼更二点。 欧阳昭只好暂时放下江敏的烦恼,略一结束,推开窗子,展身出店,直向规元寺方向泻去。 规元寺,乃是汉水西岸的一大丛林。 在黑沉沉的夜里显得更加广大,栉次鳞比的一连十多进大殿,庄严肃穆。 欧阳昭现身落地,四野寂静,哪有半点人迹。 沿着规元寺的外围,四面全是些起伏的小山坡,几丛矮树在夜风里微微摇曳,视线是十分开阔,但却看不见一些动静。 慧果大师与人约会之处究在何地,当时未曾问明,一时却无从找到。 欧阳昭略一迟疑,平地弹身而起,一跃上射三丈,斜刺里,人像只展翅大鹏,径向规元寺中殿穿去。 偌大的寺院之内,竟没有半点灯火。 佛前的长明灯,终年不熄为何…… 欧阳昭的一念末了。嗖的一声风声微动,寺的最后一进殿里穿出一条人影,略一点大殿上的出水飞檐,直向庙后郊野射去。 欧阳昭正待跟踪而去…… 风声连响,先前射出人影之处,一连又穿出六条身影,一个个都是上乘轻功,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七条身影衔尾鱼贯飞奔,追云闪电般快,功力都不是弱者。 欧阳昭看在眼内,心中不由一惊,暗忖:料不到规元寺却是藏龙卧虎之地。 稍微等候,不再有人穿出。 他也不怠慢,提气贯力,远远地坠了下去。 但见那七个人影埋头奔了一阵,迎面到了一片辽阔的沙滩,微波鳞鳞,却是汉水支流的一道河湾,这才一个个收功停势,落在沙滩之上。 欧阳昭屏气凝神,远远地落了下来,伏在地面之上,打算看出些端倪。 谁知流水呜咽不息,相距甚远,虽眼见那七人是在窃窃私议,却半点也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 欧阳昭是艺高人胆大,竟在辽阔的沙滩之上蛇行向前,慢慢地向那七人靠近。 以他轻功之高,内力之强,却也不怕那七人会发觉得了。 不料哗的一声,沙滩上一对江鸥被他惊飞起来。 先前的七人全都一惊,各展身形,向欧阳昭伏身之处奔来,有的更喝道:“什么人?鬼头鬼脑的!” 喝叱声中,已扑至切近。 欧阳昭再也隐伏不住,同时此刻也看清了这七人的面貌,更加不愿隐伏,一弹而起,招使鱼跃龙门,也大声地喝道:“原是七位大掌门,对再下不会陌生吧?” 敢情那七人乃是: 昆仑掌门铁杖翁皇甫超。 青城派掌门静虚道长。 天山掌门岳公伟。 华山掌门江健才。 峨嵋掌门性空大师。 崆峒派女掌门无影仙子田茜。 邛崃派掌门人,玉面秀士贾文信。 此时,七大掌门也已看清了欧阳昭的身形,不由全是大出意外地一愕,相互无言。 欧阳昭想起天都峰头一声爆响,自己险些丧身山头的仇恨来,不由怒喝道:“亏了你们自命为名门正派,分明约定在天都峰解决各位与欧阳昭一家的梁子,不料竟背信忘义,安排毒计,又扬称你们失踪被俘,一计害三贤,你们却藏头露尾地装成缩头乌龟,躲在规元寺享清福!” 这时,欧阳昭数说之中,已在向七大掌门渐渐逼近,星光映照之下,分明看得见他们七人脸色都很难看,一个个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他看在眼内,不由怒火更炽,一指为首的铁杖翁皇甫超道:“昆仑一派,乃是少林、武当以次的名门正派,你该说说这番道理!” 铁杖翁皇甫超手中镔铁拐杖一顺,望着欧阳昭欲言又止,终于转脸对着玉面秀士贾文信道:“贾兄,这事……” 玉面秀士贾文信冷然一声阴沉地笑道:“今晚我等另有约会,欧阳昭的梁子,少不得要弄个水落石出,但可不是今天!” 他说话之时,一对圆圆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显得是吱唔之词,也显着他的心绪是如何不宁。 欧阳昭对他那阴兮兮的一股险劲,心中是十二万分的厌恶,心知天都峰上的鬼计,八成是他的坏主意。 因此,对他更不稍假颜色,不屑地道:“呸!你说得好! 约定的会期你们既不守信,碰上了可不能平白罢手,说!当年你们联手逼死我父母,这笔债该不该还!” 他声颜厉色,双目如炬,盯在七人的脸上。 无影仙子田茜噗噗一笑,轻展莺喉道:“哟!你自信真能与我们七人一见高下吗?” 欧阳昭闻言,不由仰天一阵大笑,笑声甫敛,挖苦地指着七人中六个男的道:“田大掌门算是露脸了,你们同是一派掌门,枉为昂藏七尺的成名人物,平时扬名立万,想不到事到临头连个两截穿衣,三转梳头的女流也不如,她还敢提到一见高下,你们……哈哈哈!” 难道,六大掌门真是惧怕欧阳昭的功力? 当然是不尽如此,因为七人全是当代一门宗师,全都算得一流高手,若论单打独斗,也许全不是欧阳昭的对手,若是联手合击,鹿死谁手,尚在未定之天。况且七人合手纵然赢不了欧阳昭,溜之大吉一走,也并非办不到。 然而,七人为何竟不愿与欧阳昭一拼呢? 常言道:江湖越跑胆子越小。 武林中,愈是成名立万的朋友,愈是不愿打没把握的架。 因为万一一个失手,便从此不能在江湖上混混,反是藉藉无名之人,泼皮胆大,丢了人,也不怕人知道。 更由于七人全是一派一门的瓢把子,自己栽跟头事小,影响一门一派的事大。 再说,七人自尊心都重,谁也不愿露出怯意,谁也不愿提出联手合攻的话,以免留下话柄来。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三个和尚没水吃”的心理,彼此互相观望,存了个推诿的心理。 有了以上这些复杂的道理,所以七大掌门全都不愿强自出头。 可是,眼前被欧阳昭这一顿挖苦,不由得都是脸上一红,全有些儿挂不住。 铁杖翁皇甫超拐杖一抡,怒喝声道:“好小子!你欺人太甚!简直目无尊卑!” 江健才手中铁拐一磕,闪出一串火星,也吼道:“欧阳昭! 你凭什么藐视老夫等七大掌门!” 静虚道长钢剑挽出一个剑花,斗一般大,冷然喝道:“你狂的有些过分!” 岳公伟龙泉剑出鞘,叫道:“我七人要看看你究有多大的气候!” 接着,玉面秀士贾文信钢骨折扇抖开,无影仙子田茜的花锄出手。 七个人扇形地散开,迎着欧阳昭,全都是蓄势待发,运功戒备,一个个怒目凝视,连大气都没人出,正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欧阳昭一见,不由一阵好笑,他对着当世九派一帮的七大掌门,武林中七个一等一的高手,依然神情傲然自若,毫不为意地道:“先前你们若能如此,欧阳昭还有些敬佩之意,此时为时已晚,我把各位好有一比。” 贾文信道:“比做什么?” 欧阳昭轻蔑地一笑道:“比做腊烛,你们是不点不亮!” 江健才勃然大怒,铁拐一挥,舞起一派寒光,暴喝如雷道:“好小子,看招!” 岳公伟龙泉剑也直递而出,吼道:“欺人太甚!” 欧阳昭再不怠慢,探手由怀内扯出辟毒追魂旗来,迎风挥得唰的一响。 宝旗出手金光散耀,虚划一圈,豪气干云地道:“来!来来!你们联手上吧!” 言还未了,七个人七件不同的兵器,如同狂风暴雨,怒潮澎湃,夹雷霆万钧之势,席地卷至。 欧阳昭毫无惧色,抖动手中宝旗,力贯右臂,人像螺旋似的一转,一股凌厉无俦的劲风平地掠起,嘶嘶乱响,声势惊人。 一代绝学焉同等闲,那地上又是一片的沙石,被他这一卷,震得狂飙陡起,碎石细沙,变成一团旋风,鼓起来老高,真像少见的龙卷风一般。皇甫超等七人,不约而同地掩面而退,谁也不敢钻向风沙涡里。 欧阳昭出手一招,震退了七大掌门,不由雄心大起,挥动宝旗,高声叫道:“各位为何虎头蛇尾,在下宝旗从不空露,哪位运气好,先来为在下的宝旗发个利市!” 说着,连环上步,直向退出的七人逼去。 七大掌门此时是势成骑虎,想走也不能,只好各震兵器.护身保命。 他们七人口中不断叱喝,但手中可是护身的招势,谁也不敢轻自出手。 欧阳昭恰好与他们相反,宝旗动处,人也跨步前欺,旗尖直点贾文信,旗角斜缠无影仙子田茜的花锄,一招两式,端的神出鬼没。 玉面秀士在七人之中,功力是最弱的一个,眼见欧阳昭旗尖逼向自己而来,不由惊叫了声:“不好!” 随着这声惊呼,一矮身,叠腰退后丈余,险险退出旗尖之外。 无影仙子田茜对欧阳昭的旗招一无所知,眼见他点向玉面秀士贾文信,又听贾文信惊叫一声,急忙横扫花锄,意存解救贾文信之危。 不料她这无形之中,把自己手上花锄送了上去。 但见欧阳昭旗尖微偏突扬,宝旗的旗角,随着刷的一卷,不偏不倚将花锄卷了个结实。 但听欧阳昭沉声一喝:“撒手!” “哎呀!”无影仙子田茜嘤然一叫,呜的一声曳空而起,她手上的花锄已被震出手,上飞五丈,带起阵破风之声,落向远处。 无影仙子花锄出手,惊魂未定,欧阳昭展动宝旗,金光闪处,又已欺至,他不用旗招,一舒左臂,五指戟张如钩,径向无影仙子抓到。 慢说其余六人全都明哲保身,惊魂不定,纵然是存心想救,谁也没有欧阳昭这等快法。 更由于欧阳昭不愿制无影仙子田茜的死命,想生擒活捉以明天都峰爆炸的根由,以及许多难解之事,这才不用旗而用手,不然,纵有三五个田茜,此刻怕不早已血染黄沙,香消玉殒。 就在欧阳昭手指已沾着无影仙子田茜衣衫之际。 忽然传来一声:“施主!手下留情!” 一声高叫,少林派掌门慧果大师,率领九大高僧,已现身落下。 欧阳昭闻听,料定是慧果大师到来,便已住手停招,宝旗一收,反而退后七尺,冷冷一哼道:“饶尔一遭!” 慧果大师人一落地,诵了声佛号,又对无影仙子田茜一打问讯道:“田掌门,虚惊了。” 无影仙子田茜粉面绯红,讪讪地道:“谢过大师。” 慧果大师颔首微笑,然后对着欧阳昭道:“施主为何先来此处,又与田掌门动上了手?” 欧阳昭闻言道:“要动手的并非晚辈,是他们要重演当年联手追逼我父的丑剧!” 慧果老尚还没答言,那厢的邛崃掌门,玉面秀士贾文信眉头一掀,越众而前道:“慧果大师,这一遭,可要派你一个不是了。” 慧果大师不明就里,也微皱双眉道:“老衲有何不是之处?” 玉面秀士贾文信阴沉沉地道:“我等约大师到此,乃因事关九大名门正派的大事,原为不让外人知道,为何通知外人参入?” 欧阳昭闻言,心中不由怒火如焚,心知贾文信所谓的外人,正是指着自己身上。 他不等慧果大师答话,前趋一步道:“大丈夫作事如青天白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鬼技俩?” 贾文信深知有慧果大师在场,这场架一定打不起来,因此,胆气壮了三分,闻言也毫不迟疑地道:“武林之中,各门各派少不得互有机密,难道一定要你知道吗?” 欧阳昭怒意已现,厉声道:“江湖上讲究的是光明磊落! 你晓得吗?” 玉面秀士贾文信存心要坍欧阳昭的台,叫他脸上不下去,闻言不怒反笑。 偏起头对着欧阳昭道:“所谓门派,恐怕你不太懂得,这不怪你,因为你是没门派的人!哈!哈哈!” 这门派之见,在江湖之中,占有极大的份量,所谓没门没派的人,不但大半是黑道中的歹徒,而且指的剪绺的毛贼,下三滥的混混儿。 须知江湖人士,连丐门,小偷,都有千一帮一会的,岂有个江湖人没门没派。 因此,欧阳昭怒火更炽,手上的辟毒追魂宝旗迎风一挥,暴喝声道:“贾文信!你敢莫找死!” 玉面秀士贾文信阴沉至极,闻言越觉得意,寒着脸一笑道:“这算找死?这说实话就算找死?” 欧阳昭钢牙一咬喝道:“实话?你准知道我无门无派?” 贾文信也不示弱,反唇相讥道:“阁下是九派一帮的哪一派?哪一帮?” “难道江湖上除了九派一帮,便没了人吗?” “你总该有个根底!” “好!我告诉你!” “最好,当着八大门派掌门均在此地,亮亮你的海底,开开我们的眼界,长长见识!” 玉面秀士贾文信这番话说得尖酸刻薄,小圆眼连眨不停,那份傲桀之态使人难受。 欧阳昭强忍怒火,内心已气愤至极,沉声道:“贾文信! 你仔细听着!” 他说话的神情一反平时温恭之态,脸上青筋暴露,狰狞恐怖,使人不敢仰视。 站在一旁的慧果大师,心中不由一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 欧阳昭神泛凶光,眉隐杀气,宝旗一顺,遥指着玉面秀士贾文信道:“我若说出门派你得怎样?” 贾文信阴笑道:“说出来,只要八大门派承认它真是二门一派,贾某自然折服认罚。要是说不出呢?” 欧阳昭气道:“从此远离中原,与你等恩怨一笔钩销。” 玉面秀士贾文信面容一展,透着十分高兴,向慧果大师道:“大师,这是他亲口所说,大师算是见证。” 慧果大师寿眉微颦,对着欧阳昭道:“施主何必为了一句话认真?” 语中含着关心之情,十分显然。 玉面秀士贾文信忙又插口道:“大师,且看他是否言而有信。” 欧阳昭闻言,怒极反笑,上跨半步,大声道:“一代大侠,神剑镇八荒,欧阳丹之子,算不算名门正派!有没有人知道了?” 谁知玉面秀士贾文信似乎早已料定了这一着棋,接口道:“欧阳丹名垂武林自然无人不知,可惜他生前既没安窑立柜,也没设帮组派,怎能谈上门派二字?” 欧阳昭也不由一愣,再看七大门派的掌门,全都含笑点头,仿佛对玉面秀士贾文信的口才,全都十二万分地欣赏。 欧阳昭右手宝旗一挥,左手由怀内取出碧玉笛来,迎风齐挥,朗然道:“武林三绝,该是人尽皆知的吧,凭这两件宝物,算不算三绝的传人?” 玉面秀士贾文信又含着恶意的微笑道:“武林三绝不过功力深厚,各怀绝学,同样算不得门派,江湖上听说有个三绝帮吗?还是有个三绝会呢?” 他的话引得七派掌门宛然一笑。 欧阳昭玉面一红,连自己也觉得贾文信的言自成理,牵强不得。 但是,咄咄逼人的玉面秀士贾文信,丝毫也不放松,早又嚷道:“还有没有,时间宝贵,本掌门与慧果大师尚有要事相商。” 欧阳昭忽然想起了初出道的事来,朗声道:“有个神州三杰你听说过吗?天心庄亮出的字号,算得响亮吧?” 玉面秀士贾文信哈哈一笑,故意装成前仰后合,乐不可支的样子,低沉沉地道:“神州三杰果然不同凡响……” 欧阳昭抢着道:“这就是了!” “惜乎不知神州三杰在哪里安窑立柜,你是掌门,谁是执法?门下多少人?分支多少处?” 欧阳昭不等他说下去,不耐地抢着道:“好!莫再哓舌!我来问你!你知道有个一统教吗?” 此言一出,七大门派掌门,不由全是一惊,一个个面色死灰,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谁知面色凝重的慧果大师却插言道:“施主与一统教有渊源吗?” 欧阳昭大声道:“在下乃一统教主以下的执法堂堂主!算不算是一统教的人?一统教算不算是门派?” 慧果大师微笑道:“老衲之意,不在门派之争,只是耳闻一统教崛起西北,目前野心勃勃,但少林寺不愿卷入江湖血腥旋涡之中,所以对一统教不甚了然,故而有此一问。” 欧阳昭因先前慧果对自己曾有一番关怀,而且数尽九派一帮中人,他不失为一个正派武林,因此敬他几分,闻言也道:“在下虽曾受聘,尚未入教任事,因此也不尽知其详,究竟……” 他的话尚未说完,原本在一旁发愣的玉面秀士贾文信忽然面色一霁,对着七大门派的另六个掌门使了个眼色,圆眼连眨道:“今晚才知欧阳少侠是一统教的人,而且贵为教中的执法堂主,真是失敬得很。” 欧阳昭见他前倨后恭,不知他胡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那阴险样子,更加上三分不快,呸了一声道:“呸!少来丢人现眼!” 焉知玉面秀士贾文信内藏奸诈,又唠唠叨叨地道:“不知一统教的教主是谁,执法堂现设何处,可否请一并见告?也好敬仰!” 欧阳昭虽略一愣神,但随口又道:“你凭什么盘根问底!” 他的神色虽是极为短暂的一愣,可没瞒过狐狸似的玉面秀士贾文信。 而且他越觉自己所料不错,欧阳昭的的确确不知道一统教的教主是谁。 因此,他得理不饶人地道:“可不是我姓贾的盘根究底,而这个赌注太大,事关你我的声誉,甚至武林的地位。” 欧阳昭原本真的不知一统教主是何许人,他天生的耿直个性,丝毫不能虚假,故而脸上神情极不自然,红起耳根,勉强应道:“你不相信我是一统教的执法堂主?” 玉面秀士贾文信阴笑道:“怎敢。但若要我心服口服,还是请你交待清楚才好,不然假若我不在场,别人冒充我邛崃门中人,你又能怎生不信呢?” 他的话说来娓娓动听,其实骨子里阴奸异常。 欧阳昭不由勃然大怒,宝旗挥动,玉笛有声,大声叱道:“贾文信!你忒也刻薄!” 说时奋臂就待出手。 玉面秀士贾文信面色大变,连忙带着乞怜之色,对慧果大师道:“大师,这该你主持公道的了。” 慧果大师寿眉一皱道:“这个公道甚难……” 一言未了,衣袂齐震,人影倏现。 武当掌门智清长老,率着一字辈的十二剑手连袂而至,一个个如同飞絮落花,轻飘飘地现身当场。 第二十五章 天大赌注 智清长老长须飘飘,对着慧果大师把拂尘一甩道:“无量寿佛。大师也在此地,敢莫是应约而来?” 慧果大师也合十为礼,道:“道长也是应约而来?” 智清道长颔首示应,然后又对七派掌门道:“路遇舒花子,扯了一阵,一步来迟各位久候了。” 玉面秀士贾文信一见智清道长,面有喜色。 原来他深知智清老道对门派之见甚深,而且认门择派的眼光最高,对江湖过节也十分重视,而且为人刻板固执,不似慧果慈蔼。 因此,一面施礼一面道:“道长来得正好,该请你这德高望重的大掌门主持个公道!”接着,不等别人开口,又把同欧阳昭打赌之事说了一遍,然后才道:“道长,你想,有个没头没脑的门派吗?有本派中人不知道掌门教主的吗?” 智清道长一捋长须,对着欧阳昭道:“少侠既是一统教的人,何妨说出来,岂不省却了许多麻烦!” 他这话虽无歹意,但欧阳昭却实在为难,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搭讪着道:“此事望道长少管,我饶不了他姓贾的!” 玉面秀士贾文信像是更有了理由,抢着道:“道长,你看,这算公道吗?” 欧阳昭一摆手中宝旗玉笛,恼羞成怒道:“你少耍嘴皮子,今晚算是你自寻死路!” 说着,劲风起处,人也一跨而前,就待取向玉面秀士贾文信。 贾文信忙向智清道长身后一缩,大声叫道:“完全不讲道理,持强的人,我贾文信虽然不行,九派一帮可讲个义信二字!” 他这话明是对着欧阳昭而发,暗地里却是嚷给智清老道听的。 智清道长果然被他算计到了,手中拂尘一倒,拦在贾文信的前面,阻住欧阳昭的进路,一本正经地道:“欧阳少侠,武林之中可讲个守信,你两人既然赌有条件,少不得要依约行事。” 欧阳昭欲想发作,但又碍于同武当毫无仇隙,欲想不发作,又无从下台,只好大声道:“打赌之事,贾文信已输了!” 贾文信早又嚷道:“你说不出来,怎会是我输了?” 欧阳昭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吼道:“我真是一统教中堂主,怎会假了!”话音将落,沙滩那边却有人叫道:“一派胡言!你怎么是一统教的人呢?” 这声音来得突兀,场子中众人全是一惊? 欧阳昭更加难堪,怒喝道:“是汉子现身答话!” 智清道长早已听出来是谁的口音,笑道:“舒花子!你怎么也追踪来了,这儿可没有残茶剩饭,你来干什么?” “凑凑热闹也好呀。” 一言未了,一十三省穷家帮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带着黑白二童,丐帮八杰,几个起落,已由沙滩的另一端如风飘至。 青衫秀士舒敬尧人才到当场,又已对欧阳昭嚷道:“你这人真怪,砚放着光明正大的五旗盟主不干,害得五旗盟的五大旗主到处找你,却在这儿自充是一统教的堂主,连个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这句话也不懂得吗?” 欧阳昭被他一言提醒,暗叫一声惭愧,自己为何一时未曾想到五旗盟来! 那厢的玉面秀士贾文信闻言,不由顿时一惊,心中暗喊一声:糟了! 他不等别人开口,抢着问道:“舒帮主,你说他是五旗盟的盟主?” 青衫秀士舒敬尧原来不知他两人为了门派之事在打赌,因此毫不犹豫地道:“是呀。” “这等大事,帮主千万不要开玩笑?” “我舒花子怎会开这大的玩笑?” “我等怎没听说?” “只怪你没赴黄山之约。” “这与黄山之约何关?” “在黄山山麓的悦福客店里,五旗盟下的金、银、铜、铁、玉,五旗旗主那股热闹你没见到,自然不知道他就是五旗盟的盟主,却怪谁来?” “这个……” “舒某既不是出自玩笑,也不是替他捧场。” “帮主休要误会。” “贾大掌门不信我舒花子的话?” “自然相信。” “那何必多此一问。” 两个秀士显然都不十分愉快。 这时,久久无言的慧果大师忽然也像大悟大澈地道:“哦,是了。持有三绝令符之人,就是五旗盟的盟主,此乃武林中数百年的规矩!如此说来,欧阳施主一定持有三绝令符。” 欧阳昭此时心中的愉快,真像叫花子拾到金元宝一样,闻言探手在怀内取出银光闪闪的三绝令符,举得高高的,环示了一周,然后才朗声道:“此乃三绝令符,也就是本人忝为五旗盟主的物证,舒老前辈算是人证!” 青衫秀士舒敬尧噗噗笑道:“你做你的盟主,还要什么人证物证。” 欧阳昭闻言笑道:“只因晚辈与贾大掌门赌了个小小的赌注。” 舒敬尧闻言,不由兴致横生,忙道:“怎生赌法的?” 欧阳昭徐徐地道:“我若输了少不得远离中原退出武林,天大的恩仇一笔勾销。” “这个赌注不小!” “我若胜了,贾大掌门他……” 欧阳昭说到了这里,不由一阵失悔。 他失悔当初没有同玉面秀士贾文信立下一个铁的具体事实。 因为贾文信当时不过仅仅说了折服认罚四个字来,算是条件而已。 如今怎地让他折服?如何对他处罚?全然无法断定,岂不便宜了他? 玉面秀士贾文信,心事阴沉,也已想到这里,他要先发制人,忙抢着道:“贾某却曾说过,甘愿折服受罚。” 青衫秀士舒敬尧江湖阅历最多,对人的体认也最深,闻言已明白个八九,不由笑道:“哎呀!这个赌可也不算小。” 玉面秀士贾文信沾沾自喜道:“在下对五旗盟当年的令誉,早已折服,这折服一层,算是已定之局……” 谁知穷家帮帮主舒敬尧生恐他下面又有点破受罚二字的鬼计,连忙抢着道:“对,对!可是这受罚二字,却关系重大,万一欧阳盟主罚你说出一件武林之中的秘闻大事,而这大事又是此地诸位急欲要知道的,你将如何?” 这位七窍玲珑心的穷家帮主,说话之意可是用来点醒欧阳昭的,他生恐欧阳昭一时想不通,说完之后,还对他使了个眼色。 其实,欧阳昭初闻他的话,已被提醒,心中暗暗算计着,如何不露痕迹地要贾文信的好看。 玉面秀士贾文信恰好与欧阳昭的想法相反,他耳闻舒敬尧之言,心中暗暗焦急,同时也暗骂舒敬尧捣鬼,心头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欧阳昭已含笑说道:“我有两个罚则,请贾大掌门自由任意选择。” 玉面秀士贾文信闻言,心中不由一喜,暗想:既然有两个条件这就好办多了,自己可以避重就轻择一个。 他又想:到底是初出道的雏儿,他若按着舒花子的话行事,岂不大糟,如今有了两条路,纵然他也依舒花子的话定出一条,我可以不选。 就在贾文信打着如意算盘之际,欧阳昭又已开口说道:“第一个依照舒老前辈的意思,请贾大掌门当着各位前辈在此,说出天都峰为何突然爆炸,以及七位掌门突然失踪的来龙去脉,并且不得有一字虚假,这是贾掌门身历之事该不能推说不知道吧?” 此言一出,贾文信不但面如死灰,苍白难看,另外六大掌门也是神情不安。 只有慧果大师智清道长神情自若,青衫秀士舒敬尧面有喜色。 欧阳昭又对玉面秀士贾文信追问一句道:“贾大掌门以为如何?” 玉面秀士贾文信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勉勉强强地争着问道:“你且说出第二件来。” 欧阳昭面露微笑道:“第二件容易多了!” 玉面秀士贾文信哭丧着脸道:“说出来好啦。” 欧阳昭不慌不忙地道:“第二件是请贾大掌门在我旗笛之下走上一百招,百招之内生死由命,百招以外,我不但不提受罚之事,而且退出中原,不提父仇二字!” 此言一出,玉面秀士贾文信面无人色,其余六大掌门一个个瞠目结舌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青衫秀士舒敬尧心中暗暗地道:好一个刁钻古怪的家伙,凭贾文信的那柄破扇子,莫说是百招,就是十招也难走呀。嘴里却道:“这也算得公平,更不失武林气派,武林争论,原本就是要凭真才实学。” 一时场子中俱都默默无言。 欧阳昭旗笛虚舞,又对着贾文信道:“贾大掌门,你是择哪一条,倒是说呀。” 玉面秀士贾文信不言不语,愣愣地如痴如呆,站在那里像一截木头,久久不动。 一时空气紧张万分。 连先前来势滔滔的智清道长,也闭目垂睛,仿佛借机会养神,也不发一言。 欧阳昭冷哼一声道:“哼!这算什么?难道两条路都不合你的胃口?” 玉面秀士贾文信忽然面色一动,仰天打了个刺耳的哈哈,大声叫道:“好!我贾文信这数十年的江湖白混了,平时好朋好友,平时也说什么同甘苦共患难,到了刀尖上的时候,所谓知交好友,全都装孙子,连屁也没有人出来放一个!真是难得!” 他说完,还把眼神一转,对着同他一齐来的六大掌门扫了一眼。 六大掌门虽然明知他这话是冲着自己六人来的,但却装聋做哑,把眼睛望着空际,只当不知。 玉面秀士贾文信的脸色更加难看,一抖手中钢骨折扇,对着欧阳昭道:“朋友,打个商量如何?” 欧阳昭冷冷地道:“有话尽管说好啦!” 贾文信抖动折扇嘶嘶有声,十分冲动地道:“天都峰的事,就是全部晓得,也愿全部告诉你,望你给我留三寸宽的脸,宽过一时改天我告诉你。” 欧阳昭微微摇头,慢吞吞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事无不可对人言,在下说话向来如此,何必婆婆妈妈。” 玉面秀士贾文信想不到反而自取其辱,咬牙跺脚说了声:“好!姓贾的这条命交给了你!”说完,手中折扇一抖,气咻咻地又道:“你放手来,本掌门接你一百招!”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错乱,紧张万分,未曾过招,先已气息不匀。 欧阳昭淡淡地道:“如此,你小心了!” 话音甫落,呼呼生风,金光乱闪,宝旗已自使劲,同时左手的玉笛陡扬,呜啦有声,掠起一派寒光,这声势已够使人触目惊心。 也不过是旗笛初动,势起未发。 玉面秀士贾文信忽然用折扇一掩面门,只露出一双小圆眼,又大声叫道:“别人无情,我姓贾的又何必有义,天都峰的事我同你说了吧!” 欧阳昭闻言,旗笛全收,岳峙渊渟,威风八面,朗声道:“如此免费手脚了!” 玉面秀士贾文信又嘶哑了喉咙叫道:“慢着,我姓贾要走你所说的两条路!” 欧阳昭甚为不解,问道:“两条路?” “是!我不但要说出天都峰的事实真象,同时也接你旗笛百招。” “这却不必,任择其一也就够了。” “我是二条都要!” “欧阳昭不致言而无信。” 玉面秀士贾文信不管许多,折扇唰的一圈,点着他身侧的六大掌门,厉如枭吼地道:“天都峰安排的爆炸之事,乃是我们七人共同的主意,当时大家也曾赌咒盟誓,为何……” 他此言一出,六大掌门固然神情尴尬,一个个脸色苍白,难堪至极。 连慧果大师、智清道长,也不觉面容一动,显得大出意料之外。 穷家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更不屑地道:“真是人心难测,想不到名门正派的七大宗师,会做出这等事来,居然连自己的下代弟子也瞒得一丝不透,情愿让他们葬身在火药之中。” 玉面秀士贾文信早又气虎虎地吼道:“……不料事到如今,让我贾文信一个人背黑锅,这太也不够交情了吧!” 华山掌门江健才手中铁拐一磕,对着其余五人一使眼色,面色一寒,双拐作势欲起,色厉内荏地喝道:“贾文信!你一派胡言,什么天都峰爆炸之事,谁与你商量过来!” 那另外五人一见江健才答腔开口,也纷纷嚷道:“我们不知此事!” “休要血口喷人!” “真是岂有此理!” 七嘴八舌的,嚷成一片,每个人都震动兵刃,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玉面秀士贾文信狂笑突发,疯狂地叫道:“好呀!翻脸不认帐,要动手吗?你们为何不找欧阳昭动手?哈!哈哈!各位的真面目,姓贾的今晚才看清楚,太够交情了,太够义气了!” 青城派掌门静虚青钢剑一挽,上跨一步,指着贾文信喝道:“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与人家打赌,却扯到我等身上来,本掌门先就看不惯!” 说时,长剑剑气暴长,抖腕逼向玉面秀士贾文信,径戮他的大穴。 玉面秀士贾文信似乎全不在意,不躲不闪,不卸力化招,却把胸膛挺起迎了上去,叫道:“姓贾的认了!来!” 人影忽动,金光暴闪,欧阳昭宝旗一掠而起,口中喝道:“住手!” 当呛——静虚老道的青钢剑随着金光一闪烁震飞老高,嘶的一声插入沙地一尺多深,他的人也惊呼一声,平地跃退丈余,愣在当地,脸上余悸犹存。 玉面秀士贾文信仰天狂笑不止,连笑带嚷,猿啼枭嚎似地叫道:“这就叫公道!这才叫现世报!” 另外铁杖翁皇甫超等五人,一个个手执兵器愕然不知所措。 欧阳昭宝旗出招卷飞了静虚的青钢剑,左手中玉笛一横喝道:“谁也别想耍刁使赖!让贾掌门尽量把话说明,到时谁是谁非,武林自有公论!” 玉面秀士贾文信此时反而一收惧怕之色,振振有词地道:“姓贾的已不打算在武林中混了,索兴抖开了来,大家评个道理,也是件难得之事!”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听,深知贾文信话里有话,前跨一步道:“除了天都峰之事以外,难道贾掌门还有难言之隐不成?” 贾文信白脸一侧,不理舒敬尧的话,却转向欧阳昭道:“不瞒你说,我们七人不但安排了天都峰的火攻之计,而且全都与你所说的一统教有联络!”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场诸人不由全是一愣。 只因,九派一帮,乃是武林之中数百年不倒的门派,江湖上各自独树一帜的武学,相沿多少年代,举世公认。 而贾文信所说的联络二字,绝不是普通一般的交往,却隐含着连帮合派之意。 因此,连沉稳健练的少林掌门慧果大师也不由一惊,插口问道:“贾掌门此话果然是真的?” 玉面秀士贾文信面容一正道:“事到如今,我姓贾何必多撒这个谎,我们七人已与一统教插血为盟,入教受礼!” 智清道长更形惊讶,抢着道:“是七位入一统教,还是……” 贾文信不等他说完,早大声道:“我们七人已入了一统教,同为一等护法!” 舒敬尧追问一句道:“难道各位愿意舍去一代掌门之尊,使各派延绵数百年的烟火从此中断?” 此言一出,七大门派掌门全都面带戚容,惭愧之色可见。 慧果大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限感慨地道:“从此不但武林多事,而且九派一帮的基业,不料竟成了过眼云烟,真是出人意表!阿弥陀佛!” 欧阳昭久久无言,他心中不停地想着。 他想:一统教究竟是何来头,竟能使七大掌门伏首贴耳,情愿叛帮离派,舍去掌门之尊,去屈就他的护法呢?其中必有蹊跷。 一念及此,不由对贾文信问道:“贾掌门,既然各位已入了一统教,谅必已见到了教主,他是甚等样人?” 玉面秀士贾文信当时一愣,片刻才道:“教主之尊,岂容轻谈,某等虽然见过,但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语意一停。 欧阳昭明知他未必见过一统教主的庐山真面,但却追问.一句道:“贾掌门为何吞吞吐吐,难道说……” 玉面秀士贾文信不等他说完,又已接着道:“……但是,我七人入教,却是当面与内堂掌教接洽,不信你看!” 说完,嘶的一声,自己竟将系在腰间的真丝带子扯断了来,原本敞着衣襟一掀,顿时露出一个乌光发亮的四方钢牌来。 他这突然之间的发作,在场之人,除了与他同道的六大掌门之外,全都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此时一见,不由全都留意他这块钢牌。 玉面秀士贾文信,把牌捧在手心,大声地叫道:“各位请看,这钢牌上的字迹,不但可信我七人已入了一统教,而且各位要是打算在江湖上行走,武林中过活,也少不得要加入一统教,不然……哼!” 他说时,冷冷一哼,拿眼斜瞟着舒敬尧,然后又转到少林掌门慧果大师同武当掌门智靖道长。 这意思分明是说,你们休要看我贾文信的笑话,恐怕你们也要同我一样,只不过时间的迟早而已。 青衫秀士舒敬尧察颜观色,怎会不明白贾文信的意思,微微一笑道:“贾掌门,不然又将如何呢?” 玉面秀士贾文信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朗声道:“这钢牌上写的明白!” 舒敬尧淡淡地道:“哦,怎么写的?” “正面是‘武林一统’,反面是‘统一武林’,既然一统教目的在统一武林,你穷家帮还能例外吗?” 贾文信说时,把钢牌在胸前按了一按,然后才将衣衫整好,复朗声道:“我想,这在武林之中,也不算普通平常的事吧!” 他言外之意,也就是说:我已按照所约,说出了武林中的一件大事,无形之中,算是选择了你说的两个条件之一,这个关可该算是过去了。 欧阳昭自然听得出这话的骨子,旗笛一收,转又问道:“贾掌门!我是说到哪里算到哪里,你尽管放心,今晚的这场过节,我们到此为止。” 他的话音一落,人就待起势而去。 不料闭目凝神许久未发一言的武当掌门智清道长,这时突然又道:“欧阳少侠慢走,贫道尚有一事,索兴就此了结,免得再行打扰。” 欧阳昭闻言,已作的起势一收,不解地道:“道长有何指教?” 智清道长长须一理,郑重其事地道:“他们七派掌门约我同慧果大师来此,原是为少林寺《金刚真经》与敝门《归云剑谱》之事……”谁知他的话尚未说完,天山派掌门人岳公伟抢着大声叫道:“道长!此事与他们无关,何必……” 智清闻言也朗声道:“此事怎说与他无关?” 岳公伟面红耳赤地道:“原本与其无关?” 智清道长神色一肃道:“归云剑谱失落,本派早认为此事出自他手,如今迟延许久,一则是黄山之约耽误,二则又因欧阳少侠允予代为寻访,而今各位既有讯息见告,三当六面,正好弄个鱼清水白……” 岳公伟不等他说下去,嚷道:“我等既然相约,自然有些眉目!” 智清道长坚持地道:“各位今晚果真说出剑谱的确实下落,不但贫道感激,连本门的今后各代,也必念念不忘此情,自然本派对欧阳少侠的疑云解开,了却这段梁子,各位今晚所说剑谱的着落,若是些道听途说不着边际,不瞒欧阳少侠说,这段香火,仍然着落在你的身上,请少侠给一个了断!” 这位武当派的掌门下,说得头头是道,言词不亢不卑,使岳公伟一时找不出话来驳他,又不能自己承认下来,面色十分尴尬,呐呐的一时无从回答,只把一对铜铃也似的眼睛乱转乱眨。 欧阳昭初听智清道长提出剑谱之事,也不由心中一动,按了按怀中的那半幅黄绫幔布。 他不想先取出来,因为,要听听他们七人的话,以作解决真经、剑谱两派无价之宝的这段公案。 此时闻岳公伟不愿在自己面前说出双宝之事,不由双眉一皱道:“在下既已卷入双宝的混水涡里,也不算是局外之人,岳掌门既然知道消息,何必独在心目之中多了在下一人,其理何在?” 岳公伟这时正无法回答智清道长的话,闻言道:“此事与你无关,又因我等约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二位,原并没有料到你会来此。” 欧阳昭耐下性子道:“对我这不速之客何其太薄,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乃是双宝的主人,尚且不隐瞒在下,岳掌门又何必喧宾夺主立下这个逐客令呢?” 一席话说得岳公伟没话可答,转而恼羞成怒,大声道:“各有各的私事,你休要得意忘形,对付贾文信的一套,休想使在本掌门的身上?” 岳公伟说时,手中长剑一震,大有一拚之意。 欧阳昭嗤的一声轻笑,面露轻蔑之色,不疾不徐地道:“贵派闻名江湖的天山剑阵,在下在天山四剑的手上已领教过了,并无什么出色之处,纵然岳掌门身怀绝学,也不能使欧阳昭有何惧处!” 他此言一出,越发使岳公伟记起了天山四剑之死,一时新仇旧恨拥上心头,大怒吼道:“好狂妄的小子,天山四剑的血仇,本掌门不加追究,你以为我忘怀了不成?” “岳掌门又待如何?”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岳掌门要等什么时候?” “岳某随时要报!” “此时如何?” 欧阳昭说了四字,面色突地一变,唰宝旗一指,金光耀目起势前飘,人已逼近了岳公伟的身前二丈之处,岳峙渊渟,不可一世。 宝旗光闪,欧阳昭逼近天山掌门岳公伟,眼见就是一场血腥。 接着人影一晃,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两人双双而空,同时不分先后,全部到了欧阳昭与岳公伟二人的中间,各伸单掌拦住了两人剑拔弩张的势子。 慧果大师念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欧阳施主,有话好讲。” 智清道长也道:“凡事应有个商量,不必动辄拚斗。” 岳公伟一见两大宗师同时出面,脸上的怯意尽褪,大声道:“恃技逞强!我岳公伟也不是无名之辈,更不是怕事之人!” 欧阳昭宝旗一收,也不服气地道:“今晚谁要是不说出少林真经武当剑谱的下落,欧阳昭就认定了谁是存心与我过不去!” 岳公伟心中不由一寒,他深知欧阳昭是说到哪里做到哪里,料定决不会就此作罢,深悔自己不该强自出头,遂即心中一动,不理会欧阳昭的话,却转面向昆仑派的掌门铁杖翁皇甫超道:“皇甫兄,你与武当一派渊源甚深,这事该如何了断,小弟我完全听你的主意了!” 铁杖翁皇甫超何尝不明白岳公伟的意思,这分明是把难题安在自己身上,哪里是要自己打主意,分明是要自己出面对付欧阳昭。 他心中明白,口里却毫不经意地道:“老朽人老昏庸,还是岳兄拿主见吧。” 说毕,索兴把手中铁杖一顺,反而盘膝坐下,闭目垂睛地调息起来。 如此一来,岳公伟甚是难以下台,两眼又扫向与自己站在一边的其余五人身上。 玉面秀士贾文信这时已像个斗败的雄鸡,垂头丧气地靠在一棵大树下,双眼发直地望着天际。 其余的青城派掌门静虚老道适才被欧阳昭的宝旗所震,虽未受伤,但却沮丧地盘坐在远处。 另外华山掌门江健才,峨嵋掌门性空,崆峒掌门无影仙子田茜等三人,却是平时自己认为不如本门之人,怎肯留这个话柄,在急乱之时向他三人求助。 因此,他打量了一番,把心一横,大跨步走向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胆力陡增地朗声道:“既然二位出面,这算是逼我,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慧果大师瞧他的面色忽然大变,不由一愕道:“逼你!岳掌门,是谁逼你来,贫僧可没有说什么逼人难堪之言!” 智清道长一听,也抢着道:“贫道也无此意,就是今晚来此,也是你们七位的雅意,并非我武当门无事生非!” 岳公伟闻言,寒着脸色道:“那又何必要留下欧阳昭?” 慧果大师含笑道:“岳掌门休要错怪了智清道长,此事原来是与欧阳小施主有些牵连。” 岳公伟一阵佯笑道:“哈哈!是了。难怪你将约会的时间知会了他……” 慧果大师忙道:“非也。本门真经之事;老衲是已查明,确非欧阳施主所为,所以他在场不在场,当面不当面,与少林寺是毫无关系!” 智清道长还以为慧果大师是要把事体推在自己身上,淡然一笑道:“噢,那么贵寺真经失手被窃,想已查出是何人所为?或者已经找回了?” 他料定慧果大师对真经失落之事,必然仍未查明,否则今晚也不会赴约来此,既未查明,自然还着落在涉嫌最大的欧阳昭身上。 谁知慧果大师直言无隐地道:“真经虽未找回,也并不知是何人所为,但不是欧阳施主取去,足可相信!” “有何铁证?” “贫僧已亲见了冰魄夫人。” “哦,她怎样说?” “敝寺金刚真经失落之日,欧阳施主确在千山为客,千真万确。” “真的吗?” “老衲焉能欺人自欺,冰魄夫人又焉能欺我!” “如此说本门剑谱之事,也与他无关了?”; “日期仅差一天,谅必也不是欧阳施主所为。” 天山掌门岳公伟闻言,忙抢着道:“可见欧阳昭在此毫无作用。” 智清道长尚未答话,欧阳昭却大声道:“任你舌翻莲花,我今晚也要听个来龙去脉,走不走在我,有本领的不妨赶我走,不然,我是不走的了!” 智清道长生恐岳公伟坚持不说出归云剑谱的下落,此时反而一改先前留他之意,面带笑容地道:“先前贫道不知内情,此事既然与少侠无关,还是请先行一步吧!”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道长准知道与我无关吗?” 智清道长闻言,爽朗地道:“冰魄夫人不会欺哄慧果大师,慧果大师也不会欺哄贫道,所以说本门剑谱之事,从今而后再也不会打扰少侠,此事但请放怀。” 欧阳昭又是一笑道:“道长此话当真。” “决不戏言!” “不会反悔。” “何悔之有!” “如此甚好。” “少侠先请一步吧。” “我有一物请道长过目,看完之后,在下立刻就走!” “有何物须贫道过目?” “道长请看!” 欧阳昭说着,从怀内把在君山客室内偶然得到的那幅黄绫幔布取出,随手丢了过去。 那软棉棉的黄绫,被他用内力手法丢出去,竟像一片生铁皮,夹着劲风,直向智清道长飞到。 智清道长在星光微弱之下,并未看出是什么,眼看一片黄光向自己迎面飞至,二人相距不远,不由倏然一惊,赶快侧身闪开,斜地里一抖手中拂尘也贯上内力,径向黄光掠处迎去,脚下也着立扎桩如临大敌。 不料拂尘接处,丝毫不见力道,轻飘飘地挑了起来,方才看出是一片黄绫,仔细一看,不由脸色一动,又神情紧张起来,失声叫道:“本门的神幔!这事……” 武当十二剑手先前见欧阳昭一物出手,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掌门发出暗器,早已个个拔剑出鞘散开于来,此时忽听掌门人失声惊叫,各人更加紧张,齐振长剑,全都蓄势戒备,作势欲扑。 欧阳昭却若无其事,对着神情惊异的智清道长,作弄似地道:“道长既已过目看清,在下已无意留此,行将再见!” 见字音落,人已跨步而起。 “且慢!” 智清道长喝叫声中,人已一射向前,拦住了欧阳昭的去路,拂尘一伸道:“少侠慢走一步,这神幔是……” 他这一喊,欧阳昭乃是意中之事,因此他心中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先前作势而起,原不过是假意做作,有心迟慢,不然的话,凭他的一身绝顶内力,快如闪电的身法,焉是智清道长拦得下的。 然而,慧果大师等人,可不知是何原因。 尤其是天山掌门岳公伟,他一见欧阳昭起势而去,不由暗念了声佛,私忖:自己这个面子够大的了,日后不难以此事为例,在七大掌门面前夸耀一番。 不料先前一力催促欧阳昭快走的智清道长,竟会一变初衷,忽然拦住留下他来。耐不住大声道,“智清道长,你是何苦……” 智清道长哪有心听岳公伟的话,早已冲着欧阳昭急呼呼地道:“少侠,这幅黄绫不知从何而来,万请告知!贫道感激不尽!” 欧阳昭不由微微一嘿道:“掌门人不是说过,叫在下早点离此吗?” 智清道长不由面上一红,嚅嚅地道:“那是贫道不知少侠怀有这半幅神幔。” 欧阳昭对这半幅神幔的来历,原也并不清楚,也只好实话实说道:“在下对这黄绫的来历,也是不详不尽。” 任他此言是出自内心,也是铁的事实,但智清道长哪里肯信,连忙道:“适才乃是贫道一时误会,请少侠不必介意。” 欧阳昭深感一时不安,急忙分辩道:“老道长千万不要误会,这黄绫乃是在下偶然得到,至于究是何人遗落留下,晚辈实在不知其详。” 说话的神色十分镇定,使智清不能不信,但却不敢相信,只好沮丧地道:“欧阳少侠既然不肯说出来,贫道也无可奈何!” 欧阳昭见这位年高德劭的一代掌门,面上愁容浓如九秋之霜,一时,心中反觉过意不去,一指天山掌门岳公伟道:“道长,现放着他在此,问过明白也就是了。何必愁虑过甚?” 智清道长幽幽地摇了摇头道:“他们的话未必可靠,少侠有此布幔尚且不知确息,何况有关两派双宝之事,在江湖上风风雨雨的传言呢?” 欧阳昭又道:“他等为此事慎重地约来两位掌门,自然必有可靠的讯息方始如此,否则未必便惊师动众!” 智清道长把拂尘向脑后一插,一面折起那半幅绫幔,一面幽幽地道:“少侠请吧。这幅神幔能重回武当,便是你对武当一门的恩惠,容贫道找出失物再行相谢。” 欧阳昭见智清道长一片至诚,语意凄凉,不由心里十分感动,步下微动,双肩晃处,人已回穿丈余,未见他用力,眨眼之间已到了岳公伟的身侧。 说来太慢,但听—— “啊呀!”一声惊叫,岳公伟面色惨变,通身微抖。 原来他的左腕腕脉,已被闪电射回的欧阳昭捏了个结结实实。 腕脉乃血气运行的大穴,手腕被制半身无力,人同废了一般。 欧阳昭出其不意地制住了岳公伟的腕子,大声地喝道:“岳公伟,敬酒你既然不吃,我这可就要罚酒了!” 岳公伟这时血气不畅,脸色一片苍白,但自己到底是一派掌门,焉能开声求饶,因此强忍疼痛,咬着牙关狠狠地道:“偷袭暗算!你有种的毁了本掌门,也好让宇内武林看看你手辣心黑不讲江湖规矩的狠毒心肝!” 欧阳昭怒恼更甚,手上微一用力,口中喝道:“岳公伟,你不用拿话激我,今晚你若是不当着我说出少林真经,武当剑谱的下落,我要你想死不行,想活也办不到!” 他这一用力,但见岳公伟的额上,豆大的汗珠瞬即如水淋的一般,滴滴下流,顺着脸上留下一道道的水迹,他虽然咬紧牙关哼也不哼的强自忍耐,但从他牙齿吱吱作响,两眼瞳珠外暴,以及抖得十分利害的身子,可以知道那份痛苦,一定比死还要难受。 场子中人不由全是一懔,但可没人从中答话。 只有慧果大师面色一寒,双手合十,先念了一声佛,然后缓步上前,对着欧阳昭道:“小施主,凝血定气,乃是武林中不常施用的手法,以你内功之高,岳掌门焉能熬得住。” 凝血定气,乃是武林中仅次于分筋挫骨的残酷手段,使出来,能叫人血流阻塞,元气凝固,把运行在体内不停不息的血气,逼在一个体内狭窄的穴道,使人不死不活,血逼气涨,若是时辰一大,身受之人不但武功全失,必然落个一生残废,痛苦一世。 岳公伟虽为天山一派掌门,但也抵不住这等重手法的压力,怎不痛苦万分呢? 智清道长也急趋上前,垂首道:“少侠,手下留些分寸,此事容少林武当自行交待。” 欧阳昭面色稍霁,怒意未消,捏着岳公伟的手忽的一抖,喝声道:“去!” 劲风乍起,岳公伟的庞大身子,像一个大风筝,随着他抖臂一喝,平地飞起三丈高来,直向一旁落去,眼看要摔个骨断筋折。 说时迟,那时快。 人影一晃,十三省穷家帮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喝了声:“使不得!” 话到人到,一舒猿臂也跟踪射起,险险地算是将岳公伟捧在怀内,离地也不过是两三尺高下,丐帮绝学,一代帮主的功力,果然拿捏得正是时候,险极妙极,只要分毫之差,大罗神仙也挽回不了岳公伟的性命。 场子中众人,先是猛地一惊,全都吓出一身冷汗,舒敬尧在千钧一发之际施出掠波履冰的绝技,众人全是一愕,沉寂了半晌,才轰雷似地喊了声:“好!” 青衫秀士舒敬尧才轻轻喘了一口气,捧着岳公伟,微微摇头,心中暗喊了声:“好险!”已变的脸色,也才恢复了正常。 舒敬尧所以喘气、变色、耽心,并不是施功费力,或是与岳公伟有交情。 只因他既已发动,若是扑了个空,不能在紧急关头救下岳公伟,对岳公伟一代掌门之死,固然是一憾事,但重要的是自己扑空之后,这个台如何下得来,不用说,少不得自己半世英名忖之流水,穷家帮的声誉势必也在江湖上一落千丈。 因此,他捧着岳公伟,缓缓地放在地面,含笑对着欧阳昭道:“老弟,你的火气太旺!杀劫嘛——也太大了一点,无缘无故的这是何必?” 这话要是出在别人嘴里,欧阳昭未必就受得了忍得下,但他对青衫秀士舒敬尧有一种出自内心的好感,因此玉面微红地道:“前辈,此事与晚辈有切身的利害,所以不得不如此。” 青衫秀士舒敬尧闻言,不觉睁大了眼睛,十分疑惑地问道:“与你有何切身利害?” 欧阳昭面有余愠地道:“前辈应还记得,少林武当失去真经剑谱而后,不是全传言是我所为吗?接着江湖上,七派的弟子东也被害,西也被杀,也全说是我欧阳昭干的,如今既然他们七大掌门知道真经剑谱的所在,自然找得出做案之人,晚辈焉能不管!” 他一席话侃侃而谈,条理分明,真可说是义正辞言,不但青衫秀士舒敬尧连连点头,少林掌门慧果大师武当掌门智清道长也不由颔首示意,觉得他甚为有理。 欧阳昭却又怒形于色道:“少林武当两派的双宝乃关系着武林未来的正统,落在败类的手上,少不得危害江湖,纵然不计久远,他这冒名留字的梁子,我欧阳昭也不会放过!” 舒敬尧等三大宗师尚未答话,那厢神色稍为好转的天山掌门岳公伟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喘息着道:“好!若是我说出来,你有胆量找他吗?” 欧阳昭双目电凌暴射,挺胸吼道:“任他三头六臂,我欧阻昭若不要他还我一个明白,从此不见九派一帮中人!” 岳公伟脸上阴沉沉地隐着一层恶意的笑容,沉声缓缓地道:“此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欧阳昭截铁斩钉地道:“大丈夫一言快马一鞭!” 岳公伟仰脸一笑道:“好!真经剑谱,少林武当的双宝都在一统教教主手上,有本领的你尽管报你冒名顶替之仇好啦!” 此言一出场子中人全是一震,欧阳昭更加惊讶,十分紧迫地问道:“此言当真?他现在何处?” “绝不骗人,他现在……啊——” 银光一闪,血雨横飞,岳公伟的话未说完,一声惨叫,人也咚的一声直挺挺的倒在当地。 这点银光,来得太也仓猝,场子中九派一帮的掌门,以及少林高僧武当剑手,加上穷家帮的双童八杰,全都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约而同的失声惊呼了起来。 欧阳昭的目力之聪超过常人,但也仅能看出那点银光来自左侧一片乱石棘丛之中,毫不迟疑,叠腰晃肩一射而起,同时大声叱道:“什么人?” 一时人影乱射,喝声齐作,群雄全部随之而起,局势混乱至极。 因为欧阳昭起意在先,身法又快,遥遥领先,星光微弱之下,分明看见一条伟岸的人影,由那堆乱石荆棘之中一闪而起,好快的轻功,几个起落已射出三十丈外,他哪里肯舍,顺着那人影的去处,着力追赶。 前面那条影子,如同流星过渡,浮光掠影,轻功之快实属罕见。 欧阳昭雄心顿起,一则是在紧要关口,这人竟暴下毒手,送了岳公伟一命,分明是与此事有关,二则数尽武林九派一帮的首脑人物均在当场,此人不是九派一帮之人,是可以断定的,那么俱有这身无上轻功之人,会是那路高手? 是一统教的人吗? 还是另有武林黑马? 他想着,决心要弄个明白,因此,也施出混身解数,运用全部功力,衔尾急追,丝毫也不放松。 足有盏茶时份,两人相距依然在三十丈左右,欧阳昭虽是全力而为,但也不能把距离缩短,这也就是说,在轻功比并之下,斗了个半斤八两,不分高下。 然而,身后那些九派一帮的八大宗师,以及各大高手,已被他俩抛得个无影无踪。 又是片刻,江夏府的珞珈山已远远在望。 前面那条人影,腰肢微扭,人像离弦之箭,直向珞珈山幽谷深处落去。 欧阳昭心想:只要你有了窑口,插翅也难飞去。 想着,他的人也已进入珞珈山顶,认定前面人影落脚之处,一收势子,招展乳燕投林紧紧坠落。 “哈!哈!哈……” 欧阳昭的人,也不过是刚沾地面,幽谷的一块高大削壁之上,暴起一阵的刺耳狂笑。 那笑声阴沉恐怖,深夜幽谷,听来只如猿啼枭鸣,令人毛骨悚然。 原来崖头上危立着一个伟岸的黑影,俯首下视,狂笑连连。 此时,欧阳昭已落在谷底深处,那谷底上离削壁顶端,怕不有二十来丈高下,偏生那片崖石又是上钝下尖,上面生满了绿油油的青苔。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滑不留足,想要攀上崖顶,必须要另寻路径。 欧阳阳略一打量,深知自己要欺近发笑之人。就得回旋而上,那可不知要迂过多少路程。 因此,他一聚内力,扬声叫道:“岩上何人?阴阳怪气,躲躲藏藏则甚?” 岩石上那黑影闻言,笑声一收,也收声喝道:“欧阳老弟,你好大的威风,当着九派一帮的顶尖人物,居然逼得岳公伟伏首贴耳,算是替武林三绝露了脸了!” 欧阳昭既不知这黑影是谁,但话音之中,人家仿佛对自己的来龙去脉十分清楚,不由更加疑惑。 因此,他又扬声叫道:“阁下不要藏头露尾,请稍候!” 他的语音未落,斜刺里一飘身,回水挽波,沿着岩石的下端,穿身而上,岩上奔去。 岩上那个伟岸的黑影,突然大声吼道:“且慢!” 欧阳昭的人,已射起三丈,闻言势子一收,不解地道:“阁下何意?” 黑影人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狂笑道:“云淡星稀的深夜,万籁无声的幽谷,我俩在这仙蕈岩一上一下的攀谈一阵,也算是武林一段佳话,何必要一定面对面呢?” 欧阳昭急欲要看看这黑影的庐山真面目,笑道:“相隔二十余丈,谈话太也费力。” “古人说天涯咫尺,何况这短短的二十丈?” “不劳阁下,我自会上来!” 欧阳昭说着,人又作势欲起,向岩头穿去! “慢着!” 那伟岸的黑影忽然大声阻止着道:“你要上来,我可就要失陪了!” 他说着,一弓腰,矮身跨步,就要叠势而起,真的打算一走。 此时,欧阳昭真的对他莫可奈何,论轻功,彼此不相上下,论地形,那黑影比自己要熟悉得多,若他果真一走,要想找着他,势比登天还难,岂不是连说话的机会也要失去吗? 想到这里,莫可奈何地道:“阁下是何方高人?可否见告?” 黑影未语先笑:“哈,哈哈!欧阳老弟,彼此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你我渊源极深。老弟,稍过自然晓得。此时尚请原谅我,恕我不便见告。” 欧阳昭搜尽了枯肠,也想不起自己心目之中有这个渊源极深的人来,只好又道:“适才对岳公伟暴施辣手,可是阁下所为?” 那伟岸的黑影闻言,却丝毫不隐瞒地承认道:“不错,正是在下所为?有什么不对吗?” “阁下无故暴施辣手,理由何在?” “岳公伟乃当年追逼你父欧阳丹大侠的主要角色,难道欧阳老弟还觉得那老儿死的不应该吗?” “这个……” 欧阳昭一时却找不到话来驳他,不由一愣。 反是那岩顶的伟岸黑影却先开口道:“老弟是不是要打探一统教主的下落?” 他一言提醒了欧阳昭,连忙应道:“正是。阁下为何在岳公伟正要说出之时下此毒手?” 谁知那黑影不疾不徐地道:“一统教求贤若渴,尤其对于老弟,更加盼望之至,老弟既已答应了加入一统教,充任执法堂主,为何迟迟不去,何必又……” 欧阳昭见他仿佛替一统教来作说客,不耐烦听他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大声叫道:“阁下言非所问,究竟是何道路? 难道也是一统教的人吗?” “多少有些牵连!” “一统教妄想统一武林,似你这等躲躲藏藏,恐怕……” “何谓躲躲藏藏?” “不敢见人一面,何止躲躲藏藏。简直是鬼鬼祟祟!” “老弟。在下一意容忍,休要任性太过!”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勃然大怒,沉声喝道:“住口。老弟长,老弟短。在还没弄明白以前,你少扯东拉西!” “怎么?我称你一句老弟,你还以为不应该吗?” “欧阳昭除了神州三杰之外,素来无人与我称兄道弟。” “你我是源出一流,不是神州三杰口盟兄弟可比。” “一派胡言!” “慢慢你会知道的。” “是汉子下崖答话!” “哈,哈哈!” 崖顶上的黑影又是一阵狂傲已极的大笑,笑声甫收,语音又起道:“老弟,旋风八式与十二笛招,在当今武林之中,也算得一代绝学,无敌的功夫。可是,这两路的招式,在下我也是滚瓜烂熟,我不敢说是破招拆式,但要想压过我去,凭这两手一时还办不到。” 欧阳昭不由悚然一惊,暗忖:他怎知道我的旗笛招数? 但略一思索,又不自暗自好笑,转又想到:自入江湖以来,不知打了多少次的架,宝旗玉笛已成了武林的众所周知的事,他还有个不晓的吗? 一念及此,遂又怒喝道:“嘴上的功力,是假的,手上的功夫是真的。既然如此,划出道子来!” 黑影人闻言问道:“划什么道字?” “是你下崖,还是我上崖?” “这……” “欧阳昭是任由尊便!” “你也不要上来,我也不需乎下去,有什么话尽管说明白也就是了。” “要说明白的是你,不是我!” “我!……” “哪路的英雄好汉?暗袭岳公伟的真义何在?这两点不说明,今夜休想逃出我欧阳昭的宝旗之下!” “适才我已说过,宝旗玉笛一时还难不倒我。” “口说无凭,你下崖来!” “既然苦苦相逼……什么人?” 那岩上的黑影,话音突然一转,喝声“什么人?”他的人已作势而起。 欧阳昭还以为他借口要走,但却已听见一十三省穷家帮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的口音喝道:“蒙头盖脸,想必是见不得人的路道!” 又听黑影嘿嘿一笑道:“舒花子,穷家帮泥菩萨过江,自身已是难保,为何却要插手别门别派的事,硬要淌这个混水?” “自身难保?舒敬尧在江湖上混了数十年,这算是第一次听到。” 这分明是穷家帮的帮主,率领着手下赶到了。 欧阳昭不再怠慢,也无心细听他俩的舌剑唇枪,一晃双肩,扭蜂腰,展起无上轻功,拐过滑不留足的岩底,绕道纵上岩来,远远地放眼望去。 星光闪闪之下,但见青衫秀士舒敬尧,正铁青着脸色,虎虎生气地跃跃欲动。 随着他身后的黑白二童,穷家帮八杰,一个个磨拳擦掌,面有怒容,看样子全等他们帮主一个眼色,或是一句话,就要动手过招,拼命一斗。 在青衫秀士舒敬尧迎面两丈之处,插腰站着一个伟岸的蒙脸人。 那蒙脸人身材魁梧异常,通身玄色装束,只是一块黑布缝成的头罩,从头上罩到颈端,只露出一对精光闪闪的大眼睛,不断地闪闪发光,威凌逼人,不但是摄人心脾,而且透着他的内功不弱,修为高深。 此时,但听他语意骄狂,态度傲慢,指手划脚地道:“穷家帮除了倚仗人多以外,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本人尚未想到!” 这话,把个青衫秀士舒敬尧气得脸色生寒,挥起大袖道:“本帮自问不算名门正派,可总有这点小小的名声,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闲话少说,你穷家帮有何能耐,今晚我是全接!” 他一面毫不经意地当面向威震宇内的穷家帮主舒敬尧叫阵,一面却倒跨了两步,对着欧阳昭立身之处微微招手叫道:“欧阳老弟,既已上岩,何不露面?” 黑衣蒙面人这一极不惊人的动作,不由把个欧阳昭与舒敬尧全都窘住了,两人心中都暗喊了一声:“惭愧!”不约而同地面色一红。 舒敬尧是由于自己与黑衣人对面说话,心无旁惊,竟然不知道欧阳昭上岩来了,而且欧阳昭立身之处,偏又在自己的对面,黑衣人的身后左侧。 这在无形之中,已可见敌人的耳目之灵,也就是说功力之高。 至于欧阳昭,自料轻功虽未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但远非一般高手可比,上岩石之后,不但毫无动静,连气也没喘一口,怎的会被他发觉。 更有一层,自己适才说别人躲躲藏藏,自己现在不声不响,岂不是自打嘴巴。 因此,耳闻黑衣人的喊叫,急忙一个跃身,轻飘飘地落在当场,先向青衫秀士舒敬尧略一拱手道:“老前辈你也来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尚未答言,那黑衣蒙脸人已抢着道:“老弟台!舒大帮主要与小兄我比划比划,正好,你来作个见证。” 他这话一出,激得个素养极深,江湖经验老到的舒敬尧怒火攻心,双袖一挥,转向欧阳昭道:“少侠,你闪过一边!” 说完,一抖双臂,对着黑衣蒙脸人沉声道:“舒某一向在武林之中,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与人动手,你言三语四咄咄逼人,究竟有何绝世奇学?” 黑衣蒙面人似乎全没把这位鼎鼎大名的帮主放在眼内,言语刻薄地道:“舒花子!你少向自己脸上贴金,与你那几手呼爷呼娘,偷鸡打狗的招数比划,还用得到什么绝世奇学吗?” “大胆!狂徒!” 喝声乍起,在一黑一白的身影晃动之下,穷家帮的黑白二童双双抢出,越过舒敬尧,飘身并立在黑衣人身前七尺之处。 黑衣蒙面人双目凌光暴长,怒声喝道:“无知小儿!让舒敬尧自己来,凭你这胎毛未退的东西,还不配与我动手!” 黑白二童既已出来,哪管许多,同声喝道:“言辱本帮,冲撞帮主,你不想活了!” 喝叫声中,两小双双振臂,唰的一声,各人都抖出一条九环软鞭,呛嘟响声之中,掠起一丝劲风,像两条灵蛇,全对着黑衣蒙面人的腰际缠去。 黑白二童自幼练功,随着青衫秀士舒敬尧寸步不离的东奔西闯,修为虽不算顶尖人物,但也非一般江湖可比,因此,出手不凡,辛辣异常。 然而,那黑衣蒙面人竟如不见一般。 眼看两条九环软鞭堪堪缠到,但听他冷冷一笑之中,黑影忽的一动,双臂陡然疾伸而出,喝了声:“不知天高地厚!” 说来太迟,在当时也不过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事。 呛嘟!黑白二童的双鞭出手,一黑一白的人,也像元宵节的火爆,突然一震而起,上射两丈。 啊——惊呼声中,二童总算仗着身法灵巧,没有被摔死在当地,勉强站住桩势,双双呆在当地,瞠目结舌,余悸犹存。 黑衣蒙面人出手制住了黑白二童,场子中连欧阳昭在内,没人看出他用的是什么手法。这份快捷俐落,实在出人意表。 欧阳昭甚是不耐,一跨步,前欺三尺,朗声道:“阁下果然是身俱绝学,但可惜对手是两个小孩,在下要领……” 教字尚未出口,青衫秀士舒敬尧早已抢上前来,沉声道:“少侠,容舒某与他了结之后,若是不济,再行烦劳。”说完,他不等欧阳昭回话,神情凝重的早又对那黑衣蒙面人道:“两个小童无知,不知深浅,冲撞了你,舒某先在此陪回。” 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舒敬尧!你少来这一套,要动手我是随时候教!” 他对舒敬尧那份不客气,实在大出武林常规。 因为九派一帮,乃是目前武林公认,江湖咸尊的名门正派,慢说舒敬尧是帮主之尊,就是穷家帮的一个长老,或是一个执事,出面在江湖上走动,也必然到处受到尊敬,武林中都要看顾三分。 再者高手过招,虽是拚命舍身,但一般江湖礼节,总须交代得清楚明白,似这等开门见山,恶言相向的,实在是绝无仅有。 因此,青衫秀士舒敬尧气得个五脏欲裂,但碍于自己是一帮之主,不能与人开口谩骂,故而不怒反笑道:“阁下真是爽快人。既然如此,舒某要领教了!” 说时,起势立桩,蓄劲待敌,又朗声道:“阁下请吧!” 谁知那黑衣蒙面之人,态度之狂使人难以相像,他对青衫秀士舒敬尧的一言一动,直如丝毫不见一般,仰脸远视,淡淡地道:“本人极少与人交手,动起手来,向来又有个怪癖。” 青衫秀士舒敬尧虽然已不能耐,但仍旧强压怒火,道:“怪癖?何谓怪癖?” 黑衣怪人又是一声狂笑道:“任何人与我动手,我必让他三招。” “今天晚上你免了吧。” “此乃本人规矩,免不得。” “舒敬尧虽无旷世绝学,忝为穷家帮主,你休要过分!” “若不是看在你掌理一帮的份上,本人未必就轻易与你交手。” “哼,如此舒某有僭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嘴里虽然说得十分从容,但从他面色铁青的神气上看,心中显然充满了不尽的怒意。 但见他一挫双掌,左右分施,脚下不进反退,双掌随着退势递出,口中也同时叫道:“小心,看招!” 一代宗师果然不同小可,掌势初出,隐隐已掠起丝丝劲风,把深夜宁静的空气,激动得嘶嘶声响,地上的灰沙落业,随着平扫而前,直如惊涛拍岸,周围丈余以内,全在劲风之中。 欧阳昭暗暗颔首,心想:舒敬尧成名确非幸致,凭着这一手内力,加上沉稳老练的招式,比之自己所见的七派掌门。 不知要高明多少,放眼武林之中,除了少林的慧果大师,武当的智清道长,堪与比拟以外,其他门派,真可说是望尘莫及的了。 谁知那黑衣蒙面怪人,果然不出掌卸力,不作势硬接,眼看劲风扑至,双眼一愣,口中却也叫道:“果然有些意思,算你不是瞎充瞎混的了。” 狂态虽已稍敛,傲气仍然凌人,语声中,舒敬尧所发劲力已逼在咫尺,他忽然一个起势,平地拔起三丈,凌空又是一声狂笑道:“舒花子,名不虚传!” 然而,舒敬尧含怒出手的第一招,已被他轻描淡写地躲过去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招落空,心中明知黑衣怪人是险中求全,但这等哑叭亏却说不出口来,钢牙一咬,喝了声:“好奸狡的心思!” 随着这声叱喝,脚上桩式不动,双掌一挫,改为左前右后,第二掌已经连环推出,与先前的第一招毫无逊色,力道有增无减。 黑衣怪人盈盈一笑,这一次他不再上纵,陡然身子一矮,轱辘功,偌大的身子灵活一转舒敬尧第二招竟又闪躲开去。 原来舒敬尧依着第一招的经验,发掌之际,五指后翘掌心上扬,把劲力引高了丈余左右,那黑衣怪人若是与先前一般的如法泡制,少不得要与掌力碰迎个正着,不料他竟有了先见之明。 青衫秀士舒敬尧在别人不还手之下,一连两掌均皆落空,脸上甚为挂不住,一反先前和颜悦色的风度,暴喝声道:“姓舒的不信你能躲过第三招!” 语出招随,快如奔雷闪电,上、下、左、右,但见如同一堆掌山,一片掌海,掌风四起,明是一招,暗分八式。 这一招乃是穷家帮八方结缘掌的精华所在,一派武学精华,果然不同凡响,掠起一阵劲风,席地卷起,猛不可当。 欧阳昭一见,心想:这一招黑衣怪人纵有天大的能为,无穷的变化,势非出掌卸力不可,舍此别无二策,假若确是不出掌应招的话,徐非是拚上一个骨断筋折血染当地。 他的一念未起,但见那黑衣怪人的眼神忽地一闪,陡地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如同龙吟虎吼,高彻入云,长啸声中,歪歪斜斜左侧右倾,人像吃醉了酒的一般,居然在舒敬尧的劲风四绕之下,丝毫无伤。 这样一来,不但发掌袭敌的舒敬尧大惑不解,暗暗称奇,欧阳昭心中惊异更比舒敬尧要多千倍。他不等舒敬尧四次出掌,突地作势而起,飘身向前,双掌连摇,阻住了舒敬尧的前欺之势,口中大叫道:“前辈住手!” 青衫秀士舒敬尧怒咻咻地道:“少侠,稍候。我势必要……” 欧阳昭不等他说完,反身面对黑衣怪人,厉声叱道:“适才这一招,是从哪里偷来的?快说!” 黑衣怪人的脸色虽有黑纱蒙着,但眼神中一片喜悦的神情,十分明显,稍加留意,便可知他心中必是十分得意。 此时,他用眼神一扫青衫秀士舒敬尧,然后对着欧阳昭徐徐地道:“老弟台,有什么不对吗?” 欧阳昭不耐烦地道:“我问你适才这一招从哪儿学来的?” “对啦,从哪儿学来的?怎好说是从哪儿偷来的哩?” “不管怎的,我只要问你这一招的来历。” “看这情形,欧阳老弟对这一招是知之甚详了?” “我既然问当然知道。” “那请老弟说说好啦!” 这黑衣怪人不但每句话不是答复欧阳昭的问题,而且相反的,都是对欧阳昭发出追问的语气。 而欧阳昭是急欲知道适才他用的招式身法,不暇多想地道:“你适才的身法乃是我师门的独门轻功。” “你师门?独门轻功?” “丝毫不假,武林之中,再也没有第二人知道这套轻功!” “如此说来,老弟是说得出来历了?” “恩师习自儒门正宗心法,独创这套轻功,也就是三绝一门所传的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至高绝学。” “不错。老弟果然不负三绝一派。果然识货!” “在下出道以来,一则没遇过强敌,二则轻易不愿露出,故此从未用过,你是从何处学来的?说!” “哈,哈哈哈!说来话长了。” “长话短叙呀!” “改日再为详告吧。” “非说不可!” “要是不说呢?” “不说出来,今晚休想平平安安地离开这座珞珈山!” 欧阳昭说时,双掌一挥,虚虚作势,大有将要动手的样子。 若是依着黑衣怪人狂傲的个性,必然会勃然作色,大发雷霆,甚而要争先出手,才是道理。 谁知他一反对青衫秀士舒敬尧的倨傲之态,丝毫也不恼怒,反而淡淡一笑,轻言细语地答道:“那又何必呢?” 欧阳昭十分不耐,沉声道:“在下出道以来言出必行,再要不说出来,可休怪我动手了!” 黑衣怪人闻言,连连摇手,忙不迭地道:“慢着,慢着。 说出来未尝不可,何必为了小事动手呢。” 欧阳昭神色较为缓和,双掌放松,朗声道:“如此,请说出来好啦。” 黑衣怪人慢条斯理的脚下移了两步,摇头晃脑地道:“请你不要介意,本人习这项轻功之时,恐怕你老弟台还没出世呢?”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怫然作色,大怒喝道:“狂徒!你大胆!” 喝声中,人已一扑直前,抖臂出掌。 黑衣怪人乍见,一面揉身连连撤退丈余,一面扬声道:“你是怎的!无缘无故的……” 欧阳昭气得通身发抖,怒吼连连道:“—派胡言,狡诈之徒,今天你要不说出真情实话,欧阳昭断不放你!” 黑衣怪人几次三番尽管闪退,口中不断叫道:“这话从何说起,这话从何说起!” 两人一个抢攻,一个退让,全都快速绝伦,反而把穷家帮的一行人看得呆了。 欧阳昭掌上功夫,原是由笛招旗招中蜕化来的,出掌着着有力,脚下也配合得天衣无缝,盛怒之下,凌厉可见。 而那黑衣怪人也不是弱者,虽未见还招动手,但脚下功夫倍见功力,每退一寸,就有一寸的优势,每进一分,必有一分的用途。 一时掌风人影,在周围三五丈内穿花挟蝶似的,穿梭不停,令人眼花缭乱。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转眼之际,欧阳昭已一连攻出十掌以上,可以说掌掌俱见劲力,招招都是绝学。 然而,任他掌力如何充沛,招势如何妙绝,始终未能沾上黑衣怪人的衣角,慢说是杀敌效果了。 又是五招下去,欧阳昭自己所创的十六招掌势已自演完,手上未免稍为迟缓。 蓦然—— “住手!”黑衣怪人突然暴喝一声,霍地跳出圈子,目露惊疑之色,盯在欧阳昭的脸上,也是十分奇异地道:“老弟。 你适才苦苦地追问我,这一回该我问问你了吧?” 欧阳昭不明就里,怒道:“你问我什么?” 那黑衣怪人不慌不忙,先是一笑道:“我问你这套掌式是从哪里来的?” 欧阳昭闻言,不由为之一愣,玉面也不觉一阵发热,心忖:难道我这套掌法有什么破绽不成?不然他为何有此一问? 因此,他的脸色一红,沉声道:“这个你管不着!” 黑衣怪人闻言,神色并不作愕,只是摇摇头道:“本人不一定要管。” “哪你问个怎的?” “老弟,只许你问我,就不许我问你?” 一句话说得欧阳昭十分尴尬,无言可对,但却愤怒至极地道:“我偏要问你!” “我已经说出来了,你不相信,却让我怎么办?” “巧言狡辩,我看你不到黄河心不死。” “老弟,言语之上休要占尽了上风。须知光棍只打九成九。” “岂止是言语之上,亮兵器!欧阳昭要是再放你走出宝旗之下,从此决不要追问你那绝世轻功的来历!” 金光耀目生辉,夜深之中,黄光陡现,欧阳昭的辟毒追魂旗已自出手,而且抖动得猎猎作响,起势欲发。 第二十六章 蟠龙神剑 黑衣怪人乍见宝旗出手,精碌碌的目光忽然大大的不同,原本一对闪光发亮的眼睛,此时忽然更加光芒万丈,射人心脾,直如黑夜之中一对碧光闪烁的夜鹰眼睛,泛出了奇异的光彩,分明显示着不平凡的样子。 然而,相反的,他口中失去先前的犀利,却嚅嚅嗫嗫地道:“宝一旗,辟一毒一追一魂一旗” 尾音拖得长长的,似乎有十分的感慨,也有十二万分的羡慕。 欧阳昭一见,扬声道:“算你识货,我今晚可要货卖识家了!” 黑衣怪人摇头摆手,幽幽地道:“老弟,万万使不得。我平生有三不打,而这三不打却偏生集于老弟你一人之身,因此我无法奉陪了。” “三不打?什么三不打?” “见了辟毒追魂旗不打,碰到碧玉笛不打,亮出三绝令符不打。” “怎么这等巧法?” “这个……其中自有道理。” “那你不如说凡是三绝传人不打。” “也可以这么说。” “一派巧言花语,你分明是对着我欧阳昭而发!” “绝不是。” “哈哈!那我更加明白了。” “你明白了?” 黑衣怪人像是倏而一惊,双目有些失神,身子也陡然一震,又抢着道:“你明白什么?难道你真的明白了?” 欧阳昭手中宝旗虚挥,掠起一派金光,朗声道:“必是你偷学了武林三绝一门的绝学皮毛,于心有愧,另外也知道三绝门中的厉害,不敢与三绝作对!是也不是?” 那黑衣怪人闻言,眼光又是一亮,神情似乎安定了不少,轻轻地喟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道:“不尽然,也有点道理。” 他这话模棱两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欧阳昭不由觉着一阵迷惘,略一思索,也想不出他这话的道理,又复旧话重提,跨上一步道:“儒门正宗心法的轻功,你究竟从何学来?” 黑衣怪人双眼一眨,似乎眉头一皱道:“本人武学渊博,搜罗了宇内务家之长,连本人自己也不知怎样用出来的,叫我怎生说法,不信你看!” 他说时,忽然从袖口之内抽出一柄约莫有尺来长短的短剑出来。 短剑出手,黑黝黝的夜里,忽然大放光明,寒光逼人,冷嗖嗖的,但照得在场之人一个个眉发可鉴。 欧阳昭不由暗喊了声:“好剑!” 此时,静立一旁久未发话的青衫秀士舒敬尧忽然大喝一声道:“呀!这剑怎会落在你手?” 这位素养极高的穷家帮主,似乎对这柄短剑感到十分震惊,居然失声一叫。 欧阳昭自然看得出青衫秀士舒敬尧的惊讶之色,横旗问道:“前辈,这剑……” 他的话尚未说完,青衫秀士舒敬尧早又睁大了一双眼睛道:“少侠!你不认识这柄利剑?” 欧阳昭的脸微微发红,讪讪地道:“晚辈眼拙,短见得很。” 青衫秀士舒敬尧喟叹了一声,提高了嗓门道:“这柄剑名叫蟠龙神剑,乃是神剑震八荒,你父欧阳丹大侠仗以成名的利器,举世无双的宝剑。” 此言一出,不下于晴天霹雳,不但欧阳昭神情一震,连那持剑的黑衣怪人,也似乎大感意外陡的一惊,两人不由同时失声一呼道:“哎呀!” 青衫秀士舒敬尧接着又道:“当年欧阳大侠仗着此剑,横扫中原,威震海内,屑小之辈,不知在这柄蟠龙神剑之下死了多少,才赢得个神剑震八荒的美名,不料此时神剑依旧,而你父却已物化,当年的英雄何在?” 这位穷家帮酌帮主,只顾发出无限的感慨,却把个英雄气短的欧阳昭说得珠泪滚滚,滴滴下落,洒遍了青衫的前襟。 只等青衫秀士舒敬尧一口气说完,他才一收宝旗,对着黑衣怪汉手中的蟠龙神剑遥遥地恭身肃然道:“见剑如同见父,恕孩儿不孝,至今未能报了父母大仇!” 黑衣怪汉拿着短剑,一时反觉愕然,语带歉意地道:“我不知此剑乃是老弟尊大人之物,无意触伤了老弟,请勿介怀。” 舒敬尧闻言,淡淡地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亮出此剑却是为何?” 黑衣怪人苦笑一声道:“我原意要把宇内武林的精招绝学各使一招出来,以解开欧阳老弟对我那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轻功来处。不料……” 欧阳昭面带戚容,语意凄凉地道:“阁下这柄宝剑,不知得自何人之手?” “这个……” 黑衣怪人似乎十分为难,语意迟疑了一阵,然后才道:“老弟台,令尊欧阳大侠,乃是失手在七大门派手里,这一点你该毫无疑惑了吧?” 欧阳昭连连点头,已知道黑衣怪人言外之意,不愿多生枝节地道:“阁下放心,这段梁子不会扯在你的身上。” 黑衣怪人的心事被欧阳昭揭穿,不由轻声一笑,又道:“这就是了,幸而不牵扯到恩仇上去!否则,岂不又是跳到黄河洗不清!” 欧阳昭不愿听他这些不相干的话,追问一句道:“阁下此剑想是得自七大门派之手?” “这又不是。” “请以直言相告,在下绝不是意气用事,糊涂生非之流。” 欧阳昭此时一心要弄清蟠龙神剑的来龙去脉,因此,不但口风软柔,而且神态凄凉之中,隐约有些求全之意。 黑衣怪人似乎也不想惹事生非,因此也慎重其事地道:“此剑乃是得自一个女流手里!” “女流?是吗?” “本人既然相告,却不会以谎言相欺!” “阁下能否把这女人的来历相告?” “并无不可。” “欧阳昭感激不尽!” “这女的远在天南,姓施……” “阁下说的敢莫是天南鸡爪婆婆的弟子,银蝎女施凤英?” 黑衣怪人耳闻欧阳昭破口说出银蝎女施凤英的来历,不由目露疑云道:“不错!原来老弟台同她……” “在下同她有数面之缘,怎的不知她身怀家父的兵刃?” “这个本人就不知其详了。” 欧阳昭不由陷入一阵沉思之中。 忽然,他像是豁然贯通地自言自语道:“哦。是的,我父的这柄神剑,必是落在天心庄卓家,因此,卓家养着我,折磨我,怕我后来有了成就索取这柄剑,而又恐江湖责他不义,所以又不便杀我除患,后来,卓家遭了横祸,这柄剑由老庄主追风剑卓玉交给了心爱的干女儿,也就是施凤英,她带了卓小燕返回天南,这才……” 他自言自语一阵,谁也没打扰他。 欧阳昭想到这里,忽然一跺脚,十分沉痛地对黑衣怪人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阁下能否慨允?” “老弟不妨说出,大家总有个商量。” “我想请阁下将这家父之物赠送给我,以安家父在九泉之灵。” 欧阳昭此言一出,自己也觉得冒昧得很。 因为自己与这当面的黑衣怪人,不但毫无情谊,而且还可以说立于敌对之境,适才还在拚搏争斗,而武林中人爱护神器逾过生命,像蟠龙神剑这等宇内仅有的利器,怎肯平白无故的一句话便送给别人呢? 但是,自己一时感于父子情份,势非到手不能心安,不加思虑便冲口而出,说完之后,明知必会失望,因此反而有些后悔自己也太天真,孟浪。 不料,天下的事往往会大出人心的预料之外。 黑衣怪人并不为忤,只是略一沉吟,也郑重其事地道:“在道理人情上来讲老弟自然希望物归原宗,在我本人来说,对这柄短剑得之固然可喜,失之亦不为忧,不过……” 欧阳昭不由一阵欣喜若狂,心忖!原来他是个讲情说理之人,这事就先透着有七分好办了。想到这里,急忙道:“若能蒙阁下将剑赐还,在下愿终生感激!” 黑衣怪人低头垂睛,将剑送在眼前省视了一阵,又道:“不过此剑乃武林瞩目,人人想得的神物,平白送给老弟,情理上也似乎说不过去,不知老弟以为然否?” 欧阳昭忙道:“自然,自然。在下之意,也不是妄想白白地收回此剑。” “如此甚好,我愿与老弟交换一物,以作香火之缘。” “欧阳昭身从何处来?身外之物任由阁下挑选!” 黑衣怪人闻言,大喜过望,连忙问道:“此言当真?” 欧阳昭何尝不是欣喜万分呢,应道:“在下向来不打狂语!” “大丈夫一言!” “阁下所需何物,但讲无妨!” “本人想以这柄蟠龙神剑,换取老弟那面辟毒追魂宝旗!”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愣在当场。 试想,蟠龙神剑,固然是父亲的遗物,而这面宝旗,不但是师门的重宝,而且也是自己护身的兵器,在武林之中赖以成名扬万的东西,焉能随意转赠他人。 因此,欧阳昭苦笑一笑道:“这面宝旗,乃是师门之物,在下却有碍难之处。” 黑衣怪人闻言,眼神也是一动,不假思索地道:“如此说来,我求其次想换你那枝碧玉笛也是不行的了?” 欧阳昭先前曾经说过身外之物四字,而今竟不能依言履行,面上十分过意不去,不由讪讪地道:“除了宝旗玉笛,三绝令符这师门三物以外,任由阁下……” “哈!哈哈!……” 黑衣怪人不等他说完,仰天一阵大笑,傲然地道:“难道说要我用这柄剑去换你老弟的一袭青衫,两双破鞋不成?” 欧阳昭也不由玉面一红,讷讷无语,忽然想起身上现有一块天魔教主,天魔仙娘所赠的一块权威令牌,也算是武林之中十分得难之物,虽然以天魔仙娘之物,用来转入别人之手,透着十分不敬,但亡父的蟠龙神剑,在自己来说,。比这块令牌又不知要贵重多少,而自己一时也用不上这块令牌。 他暗自盘算了一阵,无可奈何地道:“在下尚有一物,不知阁下可愿交换?” 黑衣怪人见他沉吟甚久,不由兴趣横生地道:“若能与这柄神剑不相上下,断无不可。” 欧阳昭道:“在下怀有一块天魔教的‘权威令牌’,愿用来换取神剑。” 黑衣怪人闻言,眼神一愣道:“噢,如果真的是天魔教的权威令牌,倒也是稀罕之物……” 他说到这里,不由略为一顿,过了片刻,才又接道:“不过要是比起蟠龙神剑,自然是稍逊一筹。” “阁下不愿?” “看在老弟要剑心切,又是出于一片孝思,自然本人不便刁难。” “如此说你阁下是愿意的了!” 欧阳昭说着,一探手,从贴身之处,取出天魔仙娘华碧蓉所赠的那块足以调动宇内天魔教的权威令牌,银光闪闪,执在手中,微微一笑。 在一旁的穷家帮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一见,不由插口道:“少侠,天魔教的权威令牌,仍是一教的至高权力,必须要三思而行!” 黑衣怪人闻言,不由眼神一棱,不屑地道:“皇帝没忙,太监却忙倒了。舒帮主,事不关已枉劳心,依我看你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吧。” 青衫秀士舒敬尧为人正派,而在武林之中,辈份地位,都可说是受人尊敬的少数硕彦之一,何曾受过别人这等的奚落。 因此,闻言不由面色一肃道:“天魔教虽不在九派一帮之列,但可是宇内望重的武林,天魔仙娘华碧蓉,乃是硕彦仅存的老一辈人物,数十年来隐居巫山玉女峰,与人无争,虽然海内分坛不少,但可从未卷入江湖旋涡,你凭着持有一柄神剑,要想威胁欧阳少侠换取天魔教的权威令牌,居心何在?” 舒敬尧侃侃而谈,义正词严,黑衣怪人跟神固然随着他的话闪烁不定,而欧阳昭也不由心中暗觉惭愧,因此,嚅嚅地道:“前辈言得极是,不过……” 青衫秀士舒敬尧已抢着道:“少侠的心情,我十分了解,但此人鬼崇异常,居心叵测,不得不多加小心。” 黑衣怪人的双眼一翻,怒喝声道:“舒敬尧你休要仗着是一帮之主,武林中这些小小的名望,便出口没遮没拦的任意伤人,需知本人向来不怕名高望重的金字招牌!” 青衫秀士舒敬尧也不由勃然大怒道:“我早已看出你的来路不正,心存奸诈!” 欧阳昭生恐二人又是言语不合之下动起手来,搅了自己收回父亲的利器蟠龙神剑的心愿,赶忙插言道:“两位不必动怒,此乃在下一人引起之事。” 黑衣怪人嘿嘿一笑道:“是呀。这真是吃酒的不忙,忙了花子。哈!哈!” 青衫秀士舒敬尧老脸一红,对着欧阳昭郑重其事地道:“少侠,江湖人心险恶,武林钩心斗角,当年天魔教主天魔仙娘华碧蓉赠牌之时,必是念在她与笛绝段圭的一点情份上,因为玉笛郎君段硅已仙逝人间,仅仅留下你这一位一脉单传的嫡门弟子……” 欧阳昭闻言,不由通身一阵难受,暗暗打了个寒噤。 而青衫秀士舒敬尧又已侃侃而谈道:“须知天魔教从来不涉及武林恩怨,若是为了这块权威令牌引起一教的纠纷,甚而动摇了天魔教的根基,那就不是华碧蓉教主当初赠牌的愿意了,老朽我的话,也只能说到此处,至于究竟如何,权柄在,你。” 青衫秀士舒敬尧说完之后,面色凝重,对着他身后的黑白二童,丐帮八杰一挥手,人已弹腰而起,一射三丈。 他身后的双童八杰也不怠慢,衣袂连震,人影齐晃,也都各展轻功紧随而去,转瞬之间,全都消失在夜色苍茫里。 穷家帮众人一走,欧阳昭不由怅然若有所失,他眼望着青衫秀士舒敬尧等的身影,消失在群山乱树里,心中十分为难。 他想,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话,可说是语重心长,无论如何,自己拿天魔仙娘华碧蓉师母的权威令牌换蟠龙神剑是一千万个不该,放着天魔教的安全不问,最少是自己在武林之中担着个不信不义的声名。 再说,日后天魔仙娘若是问起令牌之事,自己何言答对? 欧阳昭心中七上八下的想至此处,不由幸幸地对黑衣怪人道:“阁下可否卖个交情,把这柄神剑交给在下,在下一定有个人心,你这份人情我欧阳昭迟早必定报答。” 黑衣怪人盈盈一笑,慢吞吞地道:“听老弟之言,敢莫不愿用令牌相换?” 欧阳昭有些难为情地道:“不是在下不愿,舒敬尧的话,实在是不无道理。” “这老化子的话,也算得十分正派,难怪老弟为难,日后也真不好向天魔仙娘华碧蓉那位没扶正的师母交代。”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一愣,心忖这怪人好生灵通,他怎知恩师玉笛郎君段圭与华碧蓉的一段恋情。 但,此时他无心追问,生恐话题愈扯愈远,耽搁了蟠龙神剑的正事,因此,他用极为诚恳的语气道:“阁下既然能体会在下的苦衷,可否……” 黑衣怪人更加透着爽朗,紧接着道:“此时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这话反而好讲了。” 欧阳昭十分不解地道:“阁下之意?” “本人之意,既不要换你的师门三宝,也不要你的权威令牌。” “此话当真?” 欧阳昭有些儿大出意外,十分欣喜,也十分迷惑地上前一步,双眼盯在黑衣怪人的身上,急欲得一具体的答复。 黑衣怪人依然漫条斯理地道:“自然是真的。” “那么阁下究要怎样相换呢?” “轻而易举,只要老弟举手投足之间,片刻之际,这柄蟠龙神剑本人就毫无条件的双手奉上,成为老弟囊中之物。” 欧阳昭更如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心中明知此事断非这等简便,但亡父的神剑,必须得之而甘心,因此急忽忽地道:“阁下请讲!” 黑衣怪人脚下微移,侧地踱出两步,故意显示他神情的闲散,若无其事地说:“舍此之外,本人却不愿再行唠叨,因此老弟事先必要考虑好了,免得又像适才一样,出乎尔反乎尔!” “阁下说出来,自然有个商量。” “我已说过,乃是老弟你举手投足之事。” “若真的那等容易,我欧阳昭又何乐不为?” “岂肯当面欺你。” “你说好啦。” “好!我要用这柄武林瑰宝,老弟你家传神剑,换你几招功夫?” 欧阳蹈不由心中一愣,暗暗恨这黑衣怪人的狡诈,又看他说完之后,灼灼有如火炬电光的双眼,盯在自己身上,一眨也不眨,分明是切盼自己的反应,心中不由更加觉着既厌恶又好气,恨不得徒发双掌,立刻将他劈毙当场,取回那柄蟠龙神剑。 然而,那谈何容易。 慢说当面的黑衣怪人功力并不在自己之下,纵然办得到,日后传到武林之中,自己岂不落个恃技抢劫,以强压人的话柄。 但是,他明知以功传人必将同被武林耻笑,但却万不得已,忍气吞声地道:“阁下功力算武林顶尖高手,而所学又是渊博无边,何必又故出难题,使区区在下为难呢?” “老弟休问这些,但请问是愿也不愿?” 黑衣怪人说话的语气,已透着十分不耐。 欧阳昭强按怒火,再看天色也确已不早,星沉天暗,东方欲曙。 他一咬牙,牙关里崩出句沉痛的话说道:“阁下要换取我的旗招还是笛式?” “宝旗两招,玉笛两式,一供仅四招功夫。” “四招功夫?” “是的,并不使老弟为难吧?” “师门不传之秘,岂能随意相传?” “哈!哈!老弟台,旗笛招数,乃是武林尽知,何秘之有。” “既然如此,何必要使在下相告?” “不瞒老弟说,宝旗的旋风八式,本人已知其六,剩下最后的七八两招,尚有不解之处,所以必须向你请教!”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大吃一惊,忙不迭地问道:“那么玉笛的十二招呢?” 黑衣怪人毫不犹豫地道:“玉笛的前十招,你也瞒我不过,唯有第十一十二两招,还没能通达,因此,一共也不过是四招而已。” 欧阳昭不由更加骇然,心想:旗笛两绝的功夫,自己以向认为是绝学,而且数尽武林,也公认为是旷世的武功。事实上,自己闯荡江湖,也真会过不少高手,可没碰见一个能了解这十二笛招与宝旗旋风八式之人,为何这怪人竟熟知十之八九,这岂不是天大的怪事。 想着,不由先自起了疑虑,试探地道:“阁下此言当真?” 不料黑衣怪嘿声一笑道:“我若欺你,要学你那最后的两招何用!” 欧阳昭不觉眉头双皱,仍然不信怪人之言,搓着双手道:“阁下如果真的尽知旋风八式的六招,玉笛十二招的十式,剩下这两式,两招,我也无需乎秘而不宜,但恐阁下之言,空学两招可全然无用。” 黑衣怪人双目暴睁,神光四射,精湛湛地道:“老弟,你太也不信任人了!” “你的话使人难以尽信。” “我还你一个铁证如何?” “什么铁证?” “我说出旋风八式中七八两式的招数名称。” “好的,你说。” “第七招是风卷残云!” “啊!第八招呢?” “第八招是风狂雨暴!” 欧阳昭失声道:“啊!” 他被这的怪人之言惊得瞠目结舌,久久不能作言,两跟不住的对着这位黑衣怪人打量。 黑衣怪人却毫不奇怪,不问欧阳昭的如何,自顾又道:“玉笛的十二招,不必说了,第十一招是曲终笛残!第十二招是沧浪闻笛,我不是班门弄斧吧?” 欧阳昭听一句惊一句,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每一字都刺在他的心上,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那黑衣怪人见欧阳昭不言不语,如痴如呆的神色,把手中的蟠龙神剑一扬,十分得意地道:“我已说出,老弟台之意如何?” 欧阳昭此时的一颗心,正在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闻言幽幽地道:“既然你知道得清清楚楚,我还有什么可说。” 黑衣怪人闻言,上跨一步道:“那你是答应了这个条件了!” 欧阳昭心中不由一动,微微点头道:“在下算答应了一半。” “何谓一半?” “这条件,我欧阳昭算接受了……” “既然如此,老弟!趁着天亮之前,你试演一遍。” “我说了只答应了一半。” “这话作何解释?” “你既知道旋风八式以及十二笛招,那你该知道这个一到八式是连环相生,十二笛招也是循序渐进的了。” “这个我更加明白。” “我总觉得你对前六式与前十招,不见得便耳熟能详。” “老弟!你只管传我最后四招,其余的绝不麻烦你了。” “当然……嘿!嘿!” 欧阳昭说到此处,忽然冷冷笑一笑,剑眉一扬道:“我恐怕你仅知招数,不懂手法,旋风八式,你不会第一式,第二式就无从学起,不会第二式,第三式便无法着手,玉笛十二招,也是如此,因此我恐教你也是枉然,不但徒劳无功,也早白费功夫。” 黑衣怪人闻言,抢着道:“放心!放心!我知道!若不知道焉能妄想走捷径,向你讨教!” 欧阳昭更加心寒,一顺手在野树之上,折下一个带叶的枝条,随手贯上内力,迳向黑衣怪人丢去,口中同时叫道:“你且演习旋风八式的前六式瞧瞧。” 那截带叶的枝条,夹着一股力道极强的劲风,呼呼声响,对着黑衣怪人射到,快速绝伦,疾劲无比。 黑衣怪人鼻孔中微微一哼,毫不着色,从容不迫的,把手中的蟠龙神剑向腰际一塞,长臂伸处在眼看枝桠即将射到之际,闪电的一抓。 许是他过份低视了欧阳昭的内力,右手抓向树枝,口中噫了一声,脚下虽未变动势,身子不由一晃,眼神一棱,狂笑声道:“老弟!瞧不出你这小年纪,会有这等意想不到的内力!” 欧阳昭偷眼瞧料之下,心中如一块石头放下来一般,安定了不少,他知道这怪人是借着狂笑来掩饰他的窘态,想叫人看不出他被树枝的劲力险些带动了桩式的下风,聊以自己解嘲而已。 因此,他也就装着毫不知情的道:“阁下过奖了,就请演练这旋风八式的前六招吧!” 黑衣怪人略一迟疑,抖抖手中的树枝道:“老弟未免太也小看本人了。” “意不在此,请勿耽误了时刻。” 黑衣怪人又是阴沉地一笑道:“好!老弟台,你站开了。” 却说黑衣怪人抖动手中的带叶树枝,掠起一道劲风,从旋风八式的第一招风云聚会使起,凌厉狠辣,居然十分神似,招数不但老到异常,而且中规中矩,丝毫没有破绽,俨然熟手行家。 欧阳昭目瞪口呆,更加细心留神。 片刻之间,黑衣怪人使到第六招“风云变色”,倏地势子一收,不喘气,不浮燥,手中的树枝一横,朗声道:“老弟! 我这六招还过得去吧?” 欧阳昭此时心中,既恨又恼,既惊又奇,一时如同翻了五味瓶,酸辣苦甜咸不知是什么味道。 他心中虽然难受至极,面上却不动声色,强自镇定着,淡然一笑,把右手的大姆指一竖,也提高了嗓门道:“阁下果然所学渊博,这最后两式赠送给你,也不算奇!” 黑衣怪人闻言,有些得意忘形,故作谦虚地道:“老弟台! 我这可是江边卖水,孔夫子面前卖文。” 他说着,忽然眼神暴射,手臂伸处,猛的一震。 “喀嚓!” 就在他这猛然一震之际,他手中的带叶树枝,忽然被他震折断来,只剩下一尺二寸长短,如同力斩斧砍似的整齐,也恰好就是玉笛的长短,这种功力姑且无论,这个分寸拿捏之妙,巧到毫未。 他把手上尺二来长的树枝迎风一扬,又道:“老弟!这大概就是玉笛的长短,本人索兴献丑,试演玉笛的前十招,好使你放心指点我最后两招。” 说完,也不等欧阳昭回答,身形一层,便自挥舞起来。 但见他踏中宫,走子午,一式一招的,转眼之间,又已把笛绝的笛招使完了前十式,式式不差,招招有力,分明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黑衣怪人一口气把玉笛十招使完,忽然身子一长,平地冒起三丈,人在凌空,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长啸,声动遐迩,气吞河岳,然后一个雁落平沙,人像一头庞大无比的苍鹰,落下实地,面不改色,气不涌出,大声道:“老弟,如何?” 欧阳昭如梦初醒,说不出的一肚皮闷气,闻言不怒反笑:“哈,哈,高人!高人!在下今晚算是开了眼界了,嘿,嘿!” 他是气极而笑,愤极而笑,笑声一收,探手在怀内一拉。 金光闪耀,映目生辉,辟毒追魂宝旗出手,迎风一挥,呼呼作响,人也陡然上跨一步,口中朗声道:“阁下旗笛双绝令人折服,可是有些使人生疑!” 这时,脚下忽移,连环前欺两步,逼向黑衣怪人身前,相距也不过丈来远近。 黑衣怪人圆睁双目,索然不解地道:“这十招有不对之处吗?” 欧阳昭冷冷地道:“旗式传神,笛招活似,家师在日也不过如此。” “那么请老弟实行诺言,指点最后四招!” 欧阳昭忽然脸色一变,横旗当胸,沉声喝道:“你妄想,说!这宝旗六式,玉笛十招,是从何处而来!” 他这勃然作色,神态突变,黑衣怪人不由一惊,心知不妙,一腾身,霍地侧跃丈余失声叫道:“老弟!你这是怎的?” 欧阳昭怒不可遏,厉声道:“陕快还我一个明白!免得在下动手!” 黑衣怪人愈加惊惧,抢着叫道:“为何翻脸无情,不守诺言!” “谁与你有情,谁答应你什么?” “四招绝学换一柄神剑。” “住口!那是你作梦!” “难道你不要这柄蟠龙神剑?” “我不但要那柄神剑,不说出笛招旗式的来历,还要你的这条狗命!” “神州三杰原来是轻言寡信之人。” “满口胡言,拿命来!” 欧阳昭喝声之中,人似闪电向前一穿,手中宝旗陡出,直向黑衣怪人戳去,疾逾追风,快同闪电! 黑衣怪人双目泛出煞气,两人相距既近,无法闪躲,手中还没丢下的半截树枝匆匆一迎。 “喀嚓!” 树枝应声而折,黑衣怪人一个腾身,竟自窜出丈余;眼神不定,高声叫道:“老弟!你怎的如此!” “休要罗嗦!看招!” 欧阳昭声到人到,人到旗出,喝叱声中,手中辟毒追魂宝旗又已幌动,夹起一派厉风,又向黑衣怪人袭到。 黑衣怪人无从躲起,白光陡的一亮,蟠龙神剑舞起,一派寒辉,声势也自不弱。 两人这一交上手,都是全力而为。 天色欲曙未明之际,荒山险岩,但见一白一黄的两团光芒,搅作一团,缠在一起,蔚为奇观。 欧阳昭的潜力似乎略高一筹,无奈那黑衣怪人对他的旋风八式,正是了若指掌。而一位武家练成了功夫,正不知使用了千百万遍,顺理成章,一时哪能改变得了,何况旗招八式,乃是一脉相连,势非从第一式使起不可,因此,欧阳昭明明知道当面的敌人不比寻常,也无法改变招式,更由于他不比寻常,也更加不敢冒险以零招散势施为,生怕一时大意失去先机。 高手过招,其快如风,转眼之间,欧阳昭的旋风八式已始完了前六式,不由一奋神威大声喝道:“狂徒!这就到了第七八两式了!” 旗影抖起,金光乱闪,一招风卷残云已自使出,绝学精华焉同凡响。 黑衣怪人接应了六式之后,心中先自虚了,怯意顿生,耳闻欧阳昭喊叫,心中更加不安,原打算乘机窥视这招的路数。 但见旗影摇摇,金光闪烁,根本看不清欧阳昭是怎生出手的,而一缕大而无比,刚柔并兼的绝大劲风已自欺到,势成无法应招之局,眼见就要不支。 黑衣怪人武学根基甚厚,焉肯束手被擒甘心死于旗下,险旗之中,把手上的蟠龙神剑舞起一片寒光,意存护体保身。 欧阳昭的希望,原都寄托在七、八两式之上,因此,第七招出手,也是加功贯力,势在必得。 不料旗势展处,手上不自觉地中途一顿,迟滞了不少。 这柄蟠龙神剑,乃是他父亲成名的利器,万一他把父亲的遗物毁在自己宝旗之下,岂不终生遗憾,寝食难安。 他看见黑衣怪人舞起神剑,使得风雨不透,洒水不进,心中有了顾忌,高手过招,胜败也不过是转瞬之差,他心中有了疑问,手上不自觉一顿,这一顿不打紧,不但黑衣怪人逃出险境,而旋风八式的最后两招也已使完,这样一来,两人也算斗了个不分胜负,难分轩轾。 黑衣怪人一见欧阳昭的旋风八式到了收势停招的当儿,心中这一喜不言可知,手中蟠龙神剑一停,大声叫道:“欧阳老弟!本人待你不薄,又是素来无仇无怨,犯得上过手动招吗?” 欧阳昭对自己中途迟滞,坐失良机心中十分懊恼,余怒未息,气咻咻的喝道:“少卖交情,你心中想也明白!” 经欧阳昭这一点破,他也不由一楞,心想:宝旗的旋风八式,乃是一式比一式凌厉,一式比一式紧凑,为何他乃心思慧敏,城府极深之人,手中神剑一晃,不由豁然大悟,扬声一笑道:“老弟!不愧名门之后,可算武林的孝子,这柄剑若是断送在你手上,不但你过意不去,恐怕欧阳大侠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哈!哈哈!” 黑衣怪人洋洋得意,相反的欧阳昭气得心如大焚,五脏如裂,七窍生烟,手中宝旗一指,大叫道:“你少得意,欧阳昭宝旗在手,随时可制你死命!” 呼!宝旗抖动,二次又待出手。 黑衣怪人连忙一扬蟠龙神剑,护住迎面大穴,高声叫道:“老弟!稍安勿燥,把话说明要紧!” 欧阳昭没好气地道:“你还有何话讲?” “我再三向你说明,旗式笛招,既不是我偷学来的,也不是我有意来逗你……” “那究竟是从何学来?” “这个日后自然知道,目前恕我不能见告!” “全是胡说八道,难道这是天机不可泄漏吗?” “这一点请你相信我,我以生死对天盟誓,江湖之中,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再也没人能知道这两大绝学!” “任你舌翻莲花,休想搪塞得过!” “何搪塞之有?何况有这柄神剑护身,你纵然不顾我这条命,难道不顾到这柄不平凡的短剑吗?” 欧阳昭料定凭自己的一身修为,旗招笛招的精华,自觉有必胜的把握,但万一他存了必死的决心,一上手就以神剑硬碰拚,一时也难以制胜,说不定就是一个闪失,毁了神剑。 黑衣怪人又道:“至于这柄神剑,原来是打算龙归沧海,送给你老弟的!” “要想换取四大绝招,那算是你妄想,若要另出花样,还是免开尊口!” “一不换取绝招,二不另提条件。” “却是为何?又等待何时?” “适才我已说过,这柄剑乃是天南鸡爪婆婆门下,银蝎女施凤英手中得来。” “与我何关?” “你道施凤英这柄剑,为何轻易脱手?” “我怎知道?大不了是你以强欺弱,强取豪夺来。” “不对!是她心甘情愿送出来的。” “我却不信。” “银蝎女施凤英送出这柄神剑,自然有她的道理。” “什么道理?” “鸡爪婆婆一死,她武功不济,生恐在武林之中受人歧视,江湖之上受人欺侮。” “你能替他遮风挡雨撑持门面?” “在下不能。” “那为何送剑示惠,孝敬你这位狂人?” “施凤英的这柄剑,乃是孝敬给一统教的。” “一统教?为何到你手中?” “以银蝎女的区区武功,一统教还不屑要她那等浓包,但却看在这柄武林奇珍的蟠龙神剑的份上,才收留了她。” “原来一统教收留教众全看在东西上?” “这又不是,一统教收留施凤英,的确看在这柄剑上,但也正是看在老弟你的份上,否则……” “怎的又扯到在下头上来?” “教主为了这柄剑乃是老弟的令尊成名神器,所以受了下来,打算送给你,作为你就任执法堂主佳期吉日的一点小小礼物。” 欧阳昭闻言,不由双眉一掀,面露惊奇之色,忙不迭地问道:“阁下莫是鼎鼎大名的一统教主?” 那黑衣怪人眼神陡然一变,急急地摇头摆手道:“不是,不是!老弟千万不要误会!” 欧阳昭毫不放松地追问道:“那么,这柄珍贵的神剑,为何在你手上?” “说来话长!” 欧阳昭冷笑声道:“长话短叙好啦!” 黑衣怪人大声答道:“因为老弟你久久不到一统教就任,恰巧在下与一统教渊源极深,受教主之托,四下寻找你,才将这柄神剑交给本人,好与你先行透露一点。” 欧阳昭哪肯相信他的话,笑道:“一统教可差能使的人甚多,为何单单请你通风报信?” 黑衣怪人也不甘示弱,仰天打个哈哈,又道:“这有什么不解,只因本人在江湖之上眼皮子既杂,又飘忽不定,所以比较容易与你遇上,更有一点可不是我向自己脸上贴金,像蟠龙神剑这等神物,乃是人人想得的宝剑,交与功力稍差之人,难免没有个闪失!” 欧阳昭不由暗暗好笑,一摆手中辟毒追魂宝旗,阻住了他的话音,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不疾不徐地道:“阁下之言自问是八面方圆,惜乎有三点不尽不实之处!第一,为何见了在下之时,开端并不提起有这柄蟠龙神剑之事。” 黑衣怪人也是善于说词之人,焉能被欧阳昭一句话问住,接着道:“那时有穷家帮人众在此,未便言明!” 欧阳昭闻言,更觉好笑,声音越发放大,吼道:“笑话,难道你亮剑之时穷家帮的人不在这里吗?” 黑衣怪人仍旧强辩道:“亮剑乃是万不得已。” “哼!花言巧辩,第二点说来更加令人可笑,简直是掩耳盗铃,欺人自欺。” “第二点是什么?” “若不是一十三省穷家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老前辈认出蟠龙神剑乃是亡父之物,恐怕连你也闷在鼓里,还说什么受一统教之托,在江湖之上寻找我欧阳昭,岂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欧阳昭一面说,一面拿眼盯在黑衣怪人的脸上,从他溜动不已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不安的心情。 他不等黑衣怪人辩驳,紧接着又道:“第三,你说你自己在江湖上眼皮子最杂,常在武林中行走,在下出道以来,也曾会过九派一帮的上至掌门,下至各代传人,除了九派一帮以外,远至天山,川边,云贵,天南,算是数不尽的散淡高人,走遍了名山大川,怎的没听说有你这一号?” 黑衣怪人被欧阳昭窘住,自然十分难堪,此时插口言道:“宇内之大,你也不能全都遇上……” 欧阳昭不等他多说,早又吼道:“在下腿短识浅,不足为凭,武林之上,交游最广,耳目最多的,该算哪一帮哪一派,你知道吗?” 黑衣怪人毫不迟疑地道:“那自然要首推穷家帮了。” 欧阳昭闻言,不由朗然大笑,一挥宝旗道:“这就是了,为何舒帮主竟也不认识你?你作何解说?” 黑衣怪人呐呐无言,欧阳昭并不住口,依旧侃侃言道:“一统教无一不是高手,就以我所见过的执法堂的阴阳双判,黑白二无常,四金刚,十二使者来说,保护一柄短剑,乃是万无一失,他们与我均有数面之缘,交剑之事,会落在你的身上吗?” 他说时,面上杀气隐现,寒意顿生,脚下步步前欺,威凛逼人。 黑衣怪人眼神也是一凛,神剑护胸,似乎也有些生气,沉声道:“信不信由你,不妨去面见一统教主,这档子事不难明白!” 欧阳昭道:“现放着你在此,我要在宝旗之下问个明白! 看招!” 欧阳昭含怒出手,旗招初动,已使出八成以上的内功潜力,劲风嘶嘶,金光乱绕,形势惊人至极。 黑衣怪人忙不迭虚挥一剑,晃肩弹腿,一跃退出丈余,口中叫道:“老弟台!为何既不讲理,又不讲情!” 欧阳昭已与他争辩了半晌,心中早已不耐,这时招势既经展开,哪还肯二次停手,一面辟毒追魂宝旗,舞得虎虎生风,一招套一招,一式连一式,蒙头盖脸,步步相逼,凌厉之势无可比拟。 旋风八式,既是旗绝裘天庆的绝学,加上欧阳晤一连接续了武林三绝与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四人的百余年修为,尽力施为焉同等闲,唰!唰!唰!一连三招,把那黑衣怪人逼得节节后退,弄了个手忙脚乱,手中剑已不成章法,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舞起一片寒光,护住了面门九大要穴,哪有还手的余地。 欧阳昭转眼之间已把旋风八式的前六招使完,宝旗忽地一紧,大声喝道:“小心了!看这招风卷残云!” 此时,黑衣怪人已退至岩边,但见金光突然暴涨数尺,呼的一声,接着 “哎呀!不好!” 随着金光闪耀,那黑衣怪人脚一踏空,惊呼声里,直向岩底坠落下去,等到欧阳昭纵身来到岩边,高有二十来丈的岩下黑黝黝的,哪还看得见半点影子。 欧阳昭一提真元之气,略一纵身,迳向岩下落去,双脚将踏实地,忙又虚虚一点,卸去下坠之力,轻飘飘地落在地面。 但四野一片寂静,只有野虫唧唧,黑衣怪人早已杳如黄鹤,无影无踪。 黑衣怪人的影踪一失,欧阳昭感到一阵茫然,也有空虚之感,心中的疑团,已成了一个谜,一时无法打开,黑衣怪人到底是哪一道的人物? 自己认为武林三绝的旗式笛招,本是单线独传,黑衣怪人是怎样了如指掌?他为何又欠缺四招呢? 最使欧阳昭懊恼的,还是那柄蟠龙神剑。好不容易碰到亡父的心爱之物,而且若不是舒敬尧看出,自己做梦也想不到那就是父亲的成名利器。如今竟使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缘当面错过,今后茫茫人海,又到哪里去找这黑衣怪人? 一时,欧阳昭的心乱如麻,千头万绪兜上心头,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无情,鸡鸣犬吠,东方渐白,山外几缕坎烟袅袅上升,已是凌晨时分。 欧阳昭无精打彩地收起辟毒追魂旗,缓步向山下走去。 珞珈山离江夏府城原自不远,片刻之间,已到了来远客店。店小二一见欧阳昭从门外进来,不由奇怪地道:“客官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没看见你出去嘛。” 欧阳昭哪有心思与他周旋,微笑一笑应了一声,迳自,回到客房。折腾了一整夜,此时反而觉得困了,心情不佳,也不再运功调息,合衣倒在床上,片刻之间,就沉沉地睡去。 他一觉醒来,已是近午时分,草草漱洗之后,竟向黄鹤楼走去。 黄鹤楼沿江矗立,乃是江夏府的名胜之地,欧阳昭徐步上楼,但见楼上已有不少的茶客酒徒,有的谈笑风生,有的猜拳行令,都是些商贾之流,并无岔眼的江湖人物。 他要了壶龙井,凭栏杆找了个座位,品茗闲眺。 欧阳昭像是凭栏饮茶闲眺,其实,他心中何曾有片刻的安静,眼前放着有两桩事,就够他为难。 第一、江敏的下落。 第二、一月之期即到,怎样向玄玄玉女罗冷芳交代? 因此,他端着茶杯,不觉对着滚滚东流的长江,发起呆来…… 蓦然,一阵楼梯乱响,人语噪杂,脚步声里,从楼下上来四个魁梧的汉子。 欧阳昭被他们的话音引起,不由放眼看去,心中不觉一动,暗忖:这必又是一统教的人物。 原来那四个人,全是一身黑衫罩体,蒙头盖脸的,各人露出一对森森的眼神,格外刺眼。 那四个汉子只顾一路说笑着上楼,也向栏杆之处走来。 想是他们先前没见到欧阳昭的人,此时走到切近,原已打算靠栏杆就坐的一个人,忽然发觉了欧阳昭,突的身子一震,忙不迭的一转脸,脚下也退了一步,低声对身后的其余三人道:“点子。走!” 他身后三人此时也已发现了欧阳昭,眼神全是一凛,大吃一惊! 欧阳昭看在眼内,心里有数,但也不由暗暗称奇。心想:这是为了什么?分明是他们认识我,不然为何这等模样? 但他表面上神色不动,暗地里照料着他们的下一步。 三个人嘀嘀咕咕地耳语了一阵,然后退到栏杆的另一角,离着欧阳昭远远地挤在角落里坐下来,连要茶也不敢大声地叫,神情十分不安,也十分紧张拘束地低头饮茶。四个人八只急切的眼神,不断地向楼梯口张望,像是等着什么人到来,有时也偷偷地向欧阳瞄一眼。 欧阳昭好生奇怪,心想:他等神色看来,必定是认识我无疑,也必是一统教的人无疑,他们为何对我又十分顾及呢? 难道是执法堂的执事? 不是呀!若是执法堂的执事,与自己均有数面之缘,而且用不到这等鬼鬼祟祟,尽可施礼答话。 他正待起身问个明白…… 恰巧,那四个汉子同时起身离位,喜极的如释重负,不约而同地道:“来了!” 说着,全都紧跨几步,奔向楼梯口处。 欧阳昭也不由随着他四人的身形向楼梯口瞧去。 楼梯口上来的,原来是一位二九年华,风姿绰约,宛如天人的一位紫衣少女。 那少女眉隐春山,眼似秋水,粉面朱唇,云鬓高耸;梳了宫髻,垂直如胆的鼻子,端端正正的,越显得美艳照人;一身荷紫色的衫裙,裁剪适体,唯一使人看不惯的,是她那对金莲,虽也稍微经过缠裹,但却不比平常女子那等细小。 四个黑衣汉子分站在楼梯口两边,低头垂手,仿佛迎贵宾似的,齐声道:“属下等恭迎……” 紫衣少女黛眉微颦,一展莺喉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的话虽如黄莺百啭,甜美之至,但语气中,却含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仪,使人不得不神情为之一肃。 四个黑衣汉话未说完,赶紧改口道:“属下等迎候姑娘多时。” “一切仪节全免。就坐。” 那紫衣少女说着,莲步紧移,不亚于男子气慨。 先前四个黑衣汉子,忙摊手向他们坐的楼角让路。 紫衣少女不由寒着脸色,皱起双眉道:“偌大的地方,怎么不择个敞朗的位置,挤在墙角一边,真是小家气!” 她说着,迈步向沿着江流的一边栏杆处走来,迳在欧阳昭身侧的一个空位置上坐下,而且又挥手,对那四人道:“来,坐在一起。” 先前那四个汉子,原是不愿与欧阳昭对盘,此时偏生冤家路窄,一个个的眼神极为不安,欲言又止地透着尴尬的神情。 欧阳昭看在眼里,心中好笑。 紫衣少女见那四人踌躇不前,不由提高了嗓门道:“你们坐下来答话呀!” 四个黑衣汉子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那稍瘦的一个,对着座位一鼓嘴,示意其余三人就坐,自己连上几步,样子是要同那紫衣少女打招呼。 谁知紫衣少女已抢先问道:“那点子安排好了吗?” 稍瘦汉子十分为难,嚅嚅嗫嗫地道:“点……点子……已……送到水……窑……” 紫衣少女十分不耐,偏头大声道:“陆元青!你是怎么啦? 看你那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稍瘦的汉子神情不由一变。 欧阳昭心头也是一震,暗念陆元青!这瘦汉子是陆元青? 天心庄主追风剑客卓玉的第四个弟子。 欧阳昭心想:天心庄一火而焚,不料他们四人却依然无恙,而且又志同道合的另投了主子。但是,堂堂七尺男子汉,怎地低声下气地侍奉个未成年的女孩子,真是丢尽了当年天心庄卓家的脸面! 想到此,不觉又料定这紫衣少女必非等闲之辈,光看她那副派势,以及对陆元青等四人的味道,就必有一番来历。 此时,陆元青已蹩得双眼发直,只好呐呐地对欧阳昭偷扫了一眼,压低了喉咙,凑上前去道:“姑娘。身后的就是正点子。” 他是尽力把话压低,意想不让欧阳昭听到。 可是,这等近在咫尺,欧阳昭又是凝神运功,慢说是人的语音,就是蚊蝇飞过,也早已听了个清楚。 相反的,却是那紫衣少女反而没听清楚。 她秀眉一掀,面有不愉之色道:“有话尽管爽爽快快地说就是了,贼头贼脑的,这算什么?” 陆元青眼神大变,又紧上一步,答道:“不是属下荒唐,实在是……” 说到这里,他又用手在桌子上划了一阵。 欧阳昭明知此时陆元青十分为难,欲说明了来,又以为自己还没认出他们四人;不说明,势必不行,料着是在桌子上写出自己的名字,由那紫衣少女酌量行事。 果然不出欧阳昭所料,紫衣少女看完了陆元青在桌上画的字体,粉面也不由一愕,回头对欧阳昭看了一眼,口中道:“不会错吗?” 陆元青等四人又同时低声应道:“属下等绝不致走眼。” 紫衣少女也十分惊异地道:“巧啦。你们到江边等我!” 陆元青等四人闻言,如奉纶音大赦,忙不迭地应了声:“是!” 声音未落,已转身迈步,向楼梯口走去。 此时,欧阳昭已站了起来,一见四人要走,开口缓缓地道:“四位可否慢走一步?故人见面,甚为难得,为何竟不睬不理,未免太也透着不够交情了吧!” 陆元青等四人不由全是大出意料之外地一愣,如痴如呆的,脚下都停了下来,转身对紫衣少女瞧着,不能答话。 欧阳昭扬声一笑,爽朗地道:“四位出身天心庄,这身功夫也算是卓玉一手指拨出来的,为何对一个姑娘家这等服首贴耳?真使卓玉九泉有知也难以瞑目了!” 陆元青等四人闻言,眼神全含怒意,但可都没敢出声。 紫衣少女一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也是声色不动地道:“他四人乃是随我而来,应命而为,有什么话,冲着我说好啦!” 说时,人已拦在中间,一双凤眼从头到脚,把欧阳昭打量了个够。 欧阳昭朗然一笑道:“原来如此,怎奈晚生所要谈的,乃是当年的旧事;这旧事,姑娘你又未必知道,所以,还是要与他四人答话。” 说完,一飘身,已绕过一个座头,越过了紫衣少女,人已到了陆元青等四人的身前,冷冷地道:“没想到天心庄的一场大火,没把你们一火而焚,真算是皇天无眼!” 陆元青对着紫衣少女瞥了一眼,仗着胆子道:“阿禄!你……” 这声音乃是当年欧阳昭在天心庄吃尽苦头的声音。因此,听在耳内,不由触动了伤心的往事,剑眉一掀,怒目而视,叱道:“住口!陆元青!这儿可不是天心庄,欧阳昭已不是当年的阿禄,你还在做你的黄梁春梦不成!” 一言未了,紫衣少女又已欺至,莺声燕语地道:“这位果真是名震江湖的神州三杰的老三,欧阳丹大侠之子,武林三绝的传人欧阳昭少侠吗?” 语音如珠走玉盘,充满了友情,不露半点敌意。 欧阳昭乃是性情中人,闻言不便再行发作,颔首微笑道:“不敢,晚生正是欧阳昭。还没请教姑娘的大姓芳名!” 紫衣少女闻言,粉面微酡,脉脉的一展梨涡,浅笑道:“侬姓宋,名叫骊珠,外人……”她语音至此,不由一阵犹疑,略略一停,才又道:“外人叫我千手嫦娥,初出道子,怕你未必知道,往后多担待些儿罢!” 欧阳昭见她出语谦恭,一变适才对待陆元青四人的骄狂自大之态,反而感到她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因此也不得不以礼相见,拱手道:“宋姑娘太谦了,果然宋姑娘名如其人,貌比嫦娥,这千手二字,可以想见宋姑娘功力自必是得到高传,俱有绝学了!” 紫衣少女淡淡的一笑嫣然不语,却对着陆元青等四人挥手道:“尔等尽管到江边去。” 欧阳昭急忙抢上一步,拦在楼梯口前,伸臂一拦道:“站住!姑娘真的不让晚生与他四位一叙吗?” 陆元青言抢着道:“我们与你有什么好叙的?” 欧阳昭双目一瞪,精芒四射,沉声道:“此时还轮不到你说话,因为叙不叙权柄不在你这等奴才手上,只要这位宋姑娘答应,你们不叙也得叙,要是你们主子不答应,你想叙也办不到!” 一席话说得陆元青等四人敢怒而不敢言,八只眼神全露着狠狠的凶光,可没人敢于搭腔答话。 紫衣少女莞尔一笑,对楼上扫了一眼道:“少侠果真有话要说,此地也不是叙话之所,你看” 欧阳昭放眼望去,果然,黄鹤楼上此时的茶客虽少,但也有二十来个,全都停杯不饮,惊奇地瞧着自己与陆元青等人的身上。 他也觉得甚为不妥,万一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岂不惊世骇俗,多引出不少的是非出来。想到这里,语意稍为缓和地道:“茫茫人海,芸芸众生,晚生又有一身俗务,碰见了他们四人,可真非容易,不知姑娘允否约定一个地点,准他等与我一会?” 紫衣少女螓首微颔道:“少侠纵不相约,小妹也要与你畅叙,先让他们走了再说。” 欧阳昭双眉微皱道:“晚生乃是要与他们一会。” 紫衣少女颦眉强笑道:“叙旧固然要紧,小妹与你一谈也有必要。” 欧阳昭自觉言重,也不由玉面生霞道:“既然如此,宋姑娘要言而有信,届时务请携带他们四人,免使晚生失望!” 紫衣少女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由笑道:“初次相逢,以前既未失信,少侠为何疑心如此?” 这话虽然说得十分婉转,但欧阳昭也不由脸上一阵发烧,讪讪地道:“江湖之险如履薄冰,请宋姑娘莫怪在下多心。” 千手嫦娥宋骊珠微笑着并不答言,只向陆元青等人道:“你们此时可以走了。” 说完,对着沿江的栏杆边一让道:“欧阳少侠,请稍坐小谈片刻。” 欧阳昭无法拒绝,只好闪身让陆元青等下楼,自己也不自觉的,对着宋骊珠微微一笑,迈步向先前座位上走去。 “上楼说话!” 千手嫦娥宋骊珠还未走动,楼下忽然传出了一声叱喝,接着,陆元青等四人,又匆匆忙忙地跑上楼来。 他四人去而复返,不但千手嫦娥宋骊珠为之一惊,连欧阳昭也不知所以。 千手嫦娥宋骊珠见陆元青等面露惊慌之色,十分不悦地道:“什么事大惊小……” 怪字尚未出口,人影一闪,楼梯口已站着一个中年妇人。 欧阳昭一见,原本就坐了的,此时忽地离坐而起,急跨起步,恭身一揖,轻言细语地道:“罗老前辈!你老人家几时到的?” 敢情来的是银衣玉女的师傅,玄玄门的玄玄玉女罗冷芳。 罗冷芳此时铁青着面孔,一拂袖,不理欧阳昭的话,冷哼了一声,指着陆元青等四人喝道:“你们只道是神不知鬼不觉吗?那算是你们瞎了眼了!” 欧阳昭见罗冷芳气得怒冲冲的,莫明其妙,一时无法下得台阶,只得又搭讪着苦笑声道:“前辈!有什么不对吗?他等冲撞了你老人家?” 玄玄玉女罗冷芳依然怒气不息,喝声道:“他们配吗?只有你武林三绝的传人敢冲撞我罗冷芳!”说完,一迈步,斜地里撇过了欧阳昭,抢到陆元青等四人身前,厉声道:“今天不还我个公道,我不立刻要了你四条命,玄玄玉女就枉活了几十年!” 此时,千手嫦娥宋骊珠见这妇人一连给欧阳昭碰了两个钉子,心中已自不悦,如今又见她叱喝陆元青等人,焉能再忍,黛眉一扬,也十分不客气地道:“有什么了不起!黄鹤楼可不比在谁家里,叱三喝四的!有事冲着我来,不论是谁我全接下就是!” 玄玄玉女罗冷芳,怒极反笑,笑声十分凄凉,双眼精光逼人,闻言转面道:“原来有靠山撑腰!难怪!也好,你既然:揽事接岔,冲着你又有何妨!” 说完,她面带戚容,抛过陆元青等四人,脚步沉重的向千手嫦娥宋骊珠欺近,看样子她已蓄功作势,打算动手过招。 欧阳昭一见,心想:罗冷芳乃江湖成名的人物,武林中的前辈长者,为何这等急躁,怎的不问个青红皂白,就出言咄咄逼人,放出一派一触即发的拚命样子来。 想着,不由又上前插言道:“前辈。有事不妨说明,何必……” 不料玄玄玉女罗冷芳怫然大怒,厉声喝道:“怎样才算好讲!原来你们是一丘之貉,你却帮着她讲话!” 欧阳昭玉面一红,一连碰了几次壁,脸上实在下不去,但却低声下气地道:“老前辈。你……” 他的话尚未尽意,千手嫦娥宋骊珠的紫影闪动,已置身在他与罗冷芳之间,粉面生寒,也是厉声道:“给你脸,你偏偏不要脸!既然不讲道理,走!有何绝学鹦鹉洲地广人稀,你尽管露露好啦!我在那儿等候你的大驾!” 说完,对着陆元青等四人一挥手,她的人不走楼梯,略一弓腰,迳从栏杆之上一穿而去,快逾追风,干净俐落。 陆元青等四人乍见宋骊珠一走,生恐罗冷芳与自己为难,在他们四人头上出气,一个个如漏网之鱼,夺路向楼梯处狂奔而去。 玄玄玉女罗冷芳对着欧阳昭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出了一口长长的怨气,一蹬脚展起双袖,也越过栏杆一射而起。 欧阳昭不由愣在楼上只顾发呆,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黄鹤楼上的一些闲人议论之声,才把他像从梦中惊醒一般,一叠蜂腰,起势跃过栏杆,直向江心的鹦鹉洲射去。 等他来到江边,已看不到千手嫦娥宋骊珠等人与玄玄玉女罗冷芳的影子。他问明了去鹦鹉洲的道路,顾不得等待,沿江而去,择了个僻静无人之处,腾跃而起,凌空蹈虚,在滚滚流水之上三两个起落,脚下虚点水面,人像一只江鸥已落在芦苇高可及人的一片沙洲之上。 远远的已可辨出劲风习习,叱喝连连。想是玄玄玉女罗冷芳,已与千手嫦娥宋骊珠在动手过招,拚命撕杀。 欧阳昭不敢怠慢,穿过芦苇,转了几个港汊,已看见一灰一紫的人影,纠缠在一起斗得正激烈。 但见玄玄玉女罗冷芳手中的一幅天蚕玄帕,舞动时一片乌云似的,带起一股劲风,招数凌厉无俦,式子诡怪异常,盘龙绕凤十三舞,煞是惊心动魄。 那另一个千手嫦娥宋骊珠却是一对肉掌,然而,粉掌挥处,也是带着风雷之势,化成一片掌山指海,丝毫不见逊色。 欧阳昭隐在芦苇丛中越看越觉得愕然,心中暗暗称奇。 原来那千手嫦娥出手的掌式,看来十分眼熟,仿佛一招一式都与自己曾经练过的一般,可是仔细分辨之下,又觉得完全不对,大异寻常。 这套掌法有一半是自己看得出的,有一半是自己看不出料不到的,分明是由自己功夫中窜改的一套不知名的掌法。 他隐身暗地里足足看了二十来招之久,那一老一少的二人,兀自分不出上下。 此时,玄玄玉女罗冷芳手中天蚕玄帕忽然一紧,叱喝道:“难怪你狂,原来有两招鬼画符,你再接我几帕看看!” 喝叱声中,天蚕玄帕忽地一抖,掠起一道寒光,招数突变,与先前大是不同,倍见凶狠辛辣。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不甘示弱,娇叱声道:“你想以大欺小,我宋姑娘还不在乎!你……” 她的语音未了,忽然一声失惊喊叫,双腕突翻一招奔电迅雷,忽忙地推出双掌,险险地震开了凌厉逼人的天蚕玄帕,人也驾鸿似地一跃闪出丈余。 暗地偷窥的欧阳昭心头一震,晃身而出,一掠四丈,喊道:“前辈!住手!” 玄玄玉女罗冷芳一招逼退了千手嫦娥宋骊珠,正待乘势而进抢制先机,被他这一喊,不觉一怔,手中自然迟滞,一见喝阻的乃是欧阳昭,不由勃然大怒,振动手上的天蚕玄帕,沉声道:“你一再卫护她与老身作对!是何道理?” 千手嫦娥宋骊珠适才失招走险,已是大大不悦,此时又见欧阳昭现身而至,不由粉面飞霞,脸上十分下不去,闻言喝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姑娘一时不防,再抖出你玄玄门的绝学,试试姑娘的手段,你以为占了上风吗?” 欧阳昭对罗冷芳一笑道:“前辈休要见怪,我要与宋姑娘说一句话。” 玄玄玉女罗冷芳闻言,更加怒不可遏,一抖天蚕玄帕大喝声道:“欧阳昭!你也太没有人心了!” 喝声中,直向欧阳昭袭到,怒极出手,势不可当。 欧阳昭不料有此,“哎哎!”一声惊呼,陡然闪出丈外,大声叫道:“老前辈!你却是为何?” 玄玄玉女罗冷芳手中天蚕玄帕舞成一片乌光,丝毫不懈,口中叫道:“你许我一月之内的限期如何了!” 欧阳昭被逼无奈,只好一面出掌应敌,一面叫道:“前辈住手!我自然有个交代!” “你交代什么?” “一月之期尚有几天未到。” “你还想骗我不成!” “我焉能骗您老人家,敏妹妹我已在君山中找到了!” “哼!找到了!她的人呢?” 第二十七章 曙光乍现 欧阳昭不由语塞,但却无从分辩。因为此时玄玄玉女罗冷芳手上的一幅天蚕玄帕,正舞得泼风似的洒水不进。她是气愤出手,一门的绝学,任他欧阳昭的功力如何之高,凭一双肉掌,一分一秒也不敢大意,哪能分神答话。 转瞬之间,玄玄玉女罗冷芳的一套盘龙绕风十三舞帕招,已自使完,欧阳昭因只能应招不便还手,却也累了个气息不均。 他趁着罗冷芳换招接势,手中帕式稍缓之际,霍的一闪退出圈子,高声道:“前辈!息怒,话说明了再动手还不算迟!” 说完,也不等玄玄玉女罗冷芳回答,又趋步到了千手嫦娥宋骊珠身前,凝神问道:“宋姑娘,晚生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千手嫦娥宋骊珠面露惊疑,十分不解地道:“少侠有何话说,但说不妨。” 欧阳昭面色一红,略一迟疑终于道:“姑娘适才这套掌法,不知师承何人?这叫做什么掌?” 此言一出,不但千手嫦娥宋骊珠一时给他问愣了,连陆元青等四人,以及玄玄玉女罗冷芳也觉得这一问大大的不应该。 欧阳昭这一问,乃是大违武林惯例,怎不叫他们全是一愕呢? 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脾气,原也是火暴得很,此话若是出在别人口中,怕不早已勃然大怒,出手相向。 然而,女人的心情,十分微妙,她对着欧阳昭尴尬的一笑,咬着下唇道:“怎么?难道少侠看出了什么破绽不成?” 她不答反问,语意十分调皮。 欧阳昭只好苦笑了笑道:“姑娘这套掌法,神出鬼没,妙绝武林,实为少见,因此,我才不揣冒昧,放肆一问。” 女人家,最喜戴高帽子,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给她称赞,更不知多么高兴。宋骊珠不知何故,自从黄鹤楼头第一次与欧阳昭见面,就觉得他的人如玉树临风,昂然不群,产生了说不出的好感。 如今,她耳听欧阳昭这阵恭维之辞,不由心花怒放,嫣然一笑,欲语还羞地道:“少侠武承三绝,系出名门,休要见笑。” 他二人这里互相标榜,言来语去的,可把个玄玄玉女罗冷芳给气得七窍冒火,八孔生烟,天蚕玄帕一挥,指着欧阳昭道:“欧阳昭!神剑震八荒的一世英名,算是给你整个丢尽了!讲不得,我要代那已死的大侠教训教训你!” 说时,天蚕玄帕如狂风似地卷到。 欧阳昭闻言,不由玉面一寒道:“前辈!要教训晚辈,晚辈自然无不从命,但是出语辱及先父,未免使晚辈太过难堪!” 玄玄玉女罗冷芳帕式稍缓,厉声喝道:“既知如此,就不应作事违背你父的一派作风!” “晚辈何事有违先父作为?” “欧阳丹一生作事最讲信义二字,你却专门背义不信!” “此话恕晚辈不能承认,晚辈作事一向不敢背义寡信。” “呸!居然还敢夸口!” 欧阳昭见玄玄玉女罗冷芳说得煞有介事,觉着她的话必有所指,因此,追问道:“前辈可否指出事实?” “眼前就是。何必指出!” “眼前?” “江敏与你情谊如何?不待我言,你却全不放在心上,反而与仇为伍!” “与仇为伍?” “这不是背义却是为何?你与我之约,眼看一月即届,你却同没事的人一般,这不是寡信吗?” “这一月之约,尚未届满。” “一派搪塞之辞,事先不找到江敏,到了一月期满,她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这个……” “还有话说吗?空言狡辩可瞒不了别人,更瞒不了自己!” 欧阳昭被她一阵抢白,顿感无话可说,许久,才一跺脚道:“好!前辈说得是,我问明了宋姑娘一句话,必定把敏妹妹的事还你一个鱼清水白。拚了欧阳昭的这条命,必定保存这点信守。” 玄玄玉女罗冷芳鼻孔中冷哼一声,还待出言相讥,欧阳昭早又转面对千手嫦娥宋骊珠道:“宋姑娘。适才晚生所问你那套掌式,虽然于理不合,但也不是无的放矢。”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知为了何故,此时娥眉隐皱,凤眼失神,隐隐地含着一层轻愁,显然有不如意之事,闻言无精打采地道:“究竟为了什么?” 欧阳昭朗声道:“姑娘那套掌法,晚生十分熟悉,又像十分陌生,不知为了什么?” 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不由脸色大变,奇异至极地失声道:“真的吗?” 她心想,要是武林中一般掌法,也许你所学渊源,都多少知道一点,无奈我这套掌法,与众不同,而且是不经传授初创变化而来,你未必清楚。想到这里,不禁又笑道:“许是你心有所鹜,一时误会,我想这套掌法虽不是绝学,却也不会便与其他门派的功夫有所雷同。” 欧阳昭抢着道:“请问姑娘这套掌法,是不是由两种功夫揉合而成,渗杂改变得来?” 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脸色大变,身子也不由一震,一对凤眼圆溜溜地直盯在欧阳昭的脸上,十分不安地道:“少侠,你这话有何根据?” 欧阳昭看在眼内,更不放松,又凑上一步道:“我若猜得不错,这掌式乃是由一种软兵器的六招,另外加上轻兵器的十招,渗凑而成,不知是也不是?” “少侠,你……” 千手嫦娥宋骊珠失声一叫,人也陡然跃退丈余,花容失色,对着欧阳昭发呆。 玄玄玉女罗冷芳也听出了语意,插口言道:“你何不直接了当说出是宝旗的旋风八式同玉笛十二招改变而来,还拐弯抹角地替她留什么脸面?” 千手嫦娥宋骊珠恼羞成怒,闻言勃然变色,一腔怒火,全发在罗冷芳的身上,震臂作势暴吼道:“老虔婆!你少耍嘴皮子,管我改变不改变,接我一掌!” 话音才起,人已扑至,劲风乍扬,招式已到。 玄玄玉女罗冷芳何曾被人出言辱骂过,也是怒火上升,扬帕跨步抢攻一招。 欧阳昭眼见即将问出些端倪,不料她两人又岔了开去。百忙中一起势,前飘丈余,打算从中拦住。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而起,人影乍合即分。 三声短促的惊叫,同时而发,他们三人的身形,也全都退跃两丈左右,互相凝视,各现惊慌之色。 欧阳昭的内功,在三人之中,算是顶尖的一个,因此,三角式的硬接一招,虽然当时感到一震,此时已全不在意,对着玄玄玉女罗冷芳一拱手道:“前辈,江敏之事,交给晚辈,一月期到,晚辈不能应命,再烦劳你老人家,还是不迟。” 玄玄玉女罗冷芳喘喘初定,气息尚未调匀,脸色有些惨白,眼睛中湿润润的,欲哭无泪地道:“罢了!罢了。罗冷芳一向自问不老,却不道今天……” 她说到此处,簌簌泪下,不胜悲凄。 欧阳昭最怕人家啼哭,尤其是女人们的哭泣,越发令人鼻酸,不由缓步上前安慰着她道:“前辈,你这是何苦?” 那边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一见,把樱唇一撇,冷冷地道:“老不知羞!哭。你怎不撒娇呢?” 玄玄玉女罗冷芳五脏欲裂,对着宋骊珠一指,厉声问欧阳昭道:“你与她究竟有何渊源,是什么交情?” 欧阳昭甚为不解,一摊双手道:“晚辈与宋姑娘也不过是在黄鹤楼头第一次相见,有何渊源,更谈不上交情。” 罗冷芳闻言,双目暴睁咬牙切齿地道:“那为什么不问她要江敏的下落?” “问她” “不问她问谁?她就是劫持江敏的主子!”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容颜大变,一飘身,欺至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身前七尺之处,半信半疑地道:“宋姑娘!此话当真?” 千手嫦娥宋骊珠面上怒容未息,冷冷地道:“不假!” 欧阳昭不由仰天一阵狂笑,笑声高亢入云,惊得芦苇之中,江鸥乱飞,清越之声,久久不绝。 他的笑声一敛,寒着面鱼道:“宋姑娘!你曾到过黄山吗?” “没有?” “那是在何处劫持江敏的?” “就在这江夏府的江面上。” “你与江敏有冤” “没冤!” “有仇?” “没仇!” “无仇无冤,却是为何!说!” 欧阳昭目眦皆裂,脸上煞气陡现,双臂运起无上内力,骨骼咯咯作响,大有一触即发,暴施辣手之势。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见欧阳昭这股凶狠恶煞之势,心中顿感一寒,仿佛自己的一切希望完全落空,又感到如同万丈高楼失足,把心一横,不运功作势,不躲闪封避,反而脚下莲步款移,身子朝欧阳昭面前一凑,挺起高耸的胸脯,插着腰道:“好!来吧!我愿死在你的掌下!” 她这一种出乎意外的方式,把欧阳昭反而逼得往后连退数步。先前来势汹汹的恶狠样子一扫而空,虎头蛇尾地道:“我何必要杀你……谁……谁说要杀你来?” 千手嫦娥宋骊珠面带凄楚,语音苍凉地道:“看你那副样子,好像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咽下去!” 玄玄玉女罗冷芳在一旁冷冷一笑,讽刺地道:“这才叫做撒娇呢?原来临阵对敌全仗着这副脸蛋!” 宋骊珠的黛眉一掀,陡然一跃而起,一挥手对着陆元青等四人喝道:“并肩子上,今天不毁了这老乞婆,也难消我这口气!” 人影一闪,陆元青等四人已各展身形,散开了来,把玄玄玉女罗冷芳围在当中,各自相距丈余,运功作势,蓄劲待发。 欧阳昭一见,拂然作色,厉声喝道:“大胆!谁胆敢先动,我毁了谁!” 说着,他的人向核心一站,拦在玄玄玉女罗冷芳的前面,又道:“前辈,打发这几个毛贼,还不至于劳动你老人家的大驾。” 玄玄玉女罗冷芳沉声道:“据我所知,劫持敏儿的就是他四人下的手!休要放过他们!” 欧阳昭一听,更加火上加油,怒叱声道:“敢情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们把劫去的江姑娘送在何处?” 陆元青等四人尚未答言,千手嫦娥宋骊珠的人又已到了核心,朗声道:“你这人怎地这等不讲情理,江姑娘是我劫的,他四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这事问我好啦!” 欧阳昭闻言,略一思索道:“那么姑娘劫持了江敏却是为何?” 语气显得平和多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微微一笑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 玄玄玉女一见,又不由怒冲冲地道:“少卖风骚,你这丫头,将敏儿藏在何处?” 千手嫦娥宋骊珠对罗冷芳的话,完全不理不睬,却仰起脸对欧阳昭道:“既有今日的焦急,又何必当初大意呢?” 欧阳昭不由疑惑地道:“这你作何解释?船已到了江夏,我因有事……”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等他再说下去,已抢着道:“我是说你把江姑娘点了睡穴,固然可以使她不再胡闹,请问你,将一个人点了睡穴,就是铜打铁铸的汉子,也难熬两天两夜,何况她乃是血肉之躯受得了吗?” 玄玄玉女罗冷芳师徒情深,闻言不由急道:“啊!敏儿此时怎么样了,现在何处?” 千手嫦娥却依旧不理睬她的话,又只管对着欧阳昭道:“我不过念在同为武林,又同是女流,从中插手,意在救人,谁知碰上了狗咬吕洞宾,有眼不认识神仙的糊涂虫,反而与我言三语四的,岂有此理!” 她的话虽说是对着欧阳昭说的,骨子里,却完全是说给玄玄玉女罗冷芳听的。罗冷芳乃是老一辈的江湖人物,焉有个不明话音之理,有心发作,怎奈不明自己徒儿的安危,因此,装呆卖傻的,只做听不出,搭讪着道:“宋姑娘,这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千手嫦娥宋骊珠寒着脸色道:“谁敢误会你罗老前辈!再说您老前辈修为既高,料事如神,怎会发生不必要的误会呢? 这其中当然是我们做晚辈的不好!” 欧阳昭闻言,心想:这姑娘好一张利口。 心里虽然这样想,嘴里却道:“如此说来,倒是晚生鲁莽了,一切过错,都是我欧阳昭的不是。” 说完,他对着罗冷芳恭身一礼,然后又对宋骊珠一拱手,接着道:“但不知江姑娘的病情目下如何了,是否已点开了睡穴?” 千手嫦娥宋骊珠心中含着三分甜意,但面子上一时转不过来,同时对玄玄玉女适才的一招天蚕玄帕,依旧耿耿在怀,故而冷冷地道:“没有一百零八招的罗汉震穴功,要想治好她的还血逆气恐怕是难上加难!”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回螓首,冲着玄玄玉女罗冷芳道:“罗老前辈乃是武林彦俊,功力渊博,料必对这手功夫了如指掌的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这番话,明是捧罗冷芳,暗中,其实却是损她。 百零八招罗汉震穴功,乃是佛门正宗心法,绝不外传的佛教最高功夫,慢说不是佛门弟子,纵然数尽僧尼居士,武林中具有这手功力的,也是寥若辰星,屈指可数。 罗冷芳闻言双眉一皱,既不能直接了当的说:不会,又不能假充说会,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道:“不知本门的玄玉丹对她有无益处,可否医治她的病体?” 欧阳昭不由一阵沉吟道:“恐怕敏妹妹的病,乃是穴道气血的毛病,断非药石可以奏效的。” 千手嫦娥对玄玄玉女罗冷芳的话,报之冷冷的一笑道:“玄玉丹虽不能治好江姑娘的病,想罗老前辈的盘龙绕风十三舞,功高绝世,必不弱于百零八招罗汉震穴功,大可一试!” 她这话,又是挖苦玄玄玉女罗冷芳的。 玄玄玉女罗冷芳难以忍受一再讥讽,手中已卷起的天蚕玄帕忽地一抖,大声喝道:“你再三再四地拿话挤人,是不是小看我玄玄门!” 千手嫦娥宋骊珠淡淡地一笑道:“岂敢!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行不行在于前辈,又值得动气吗,天蚕玄帕我已领教过了,焉敢小看。” 欧阳昭眼看她二人又将争执起来,急忙从中化解道:“罗老前辈!宋姑娘!目前不是争吵的时候,设法搭救江敏的病要紧!” 玄玄玉女罗冷芳嗔道:“说什么救她的病,现在她的人在哪儿?还是未知之数!” 她这是想要问江敏的下落,又不愿去问千手嫦娥宋骊珠,生恐又受她的冷言冷语,只好旁敲侧击地这样问。 欧阳昭自然明白,忙接着又对宋骊珠道:“宋姑娘,蒙你的情谊,不知已将江姑娘安顿在何处?” 千手嫦娥宋骊珠欲言又止,终于道:“你见了她又有何用,她既受了还血逆气的内伤,又被你点了她的睡穴,此时人虚弱得很,现在在我一个山庄内休息,你尽管安心勿躁,等她病体稍微复原,再行相见不迟。” 她说完,眼神斜抛,对欧阳昭嫣然一笑。欧阳昭瞧了瞧玄玄玉女罗冷芳,还没来得及答话,她又已道:“话已说明,此间的事已了,我们走!” 千手嫦娥宋骊珠对着陆元青等人一攘臂,打算就此一走。 欧阳昭急忙拦住道:“宋姑娘!你这就要走了?” “该走了。” “这……” 欧阳昭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何理由不准人家走呢? 千手嫦娥宋骊珠俏皮地一笑,凤眼微斜,盈盈地道:“还有什么不能走的?” 玄玄玉女罗冷芳插口言道:“江敏究在何处?于直到如今还未弄明白,您想走!” 千手嫦娥宋骊珠粉面一寒,不悦道:“谁打算把我留下来吗?那还得看看颜色!” 欧阳昭剑眉一皱,觉得她二人话音都透着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只好苦笑了笑,缓缓地道:“罗老前辈是师徒情深,担心江姑娘的病体,宋姑娘不必误会。” 玄玄玉女罗冷芳不管欧阳昭这句话意在息事宁人,只觉得他在言语之中,压抑自己,无形中抬高了宋骊珠的身份,因此越发不悦,沉声道:“罗冷芳还没到老迈无能的地步,今天不能算完。” 千手嫦娥宋骊珠冷冷一笑,故作不加理会,却含着十分春意,和气满脸地对欧阳昭呢喃地道:“少侠,如有兴趣,请到巢湖柳暗花明庄一叙,小妹定必扫榻迎宾。” 说到扫榻二字,粉面不由一红,娇羞不胜,那股泼辣之气,荡然无存,一扭腰肢,人已穿出一丈,三几个起落,径向芦苇之处射去。 直把个玄玄玉女罗冷芳气得脸色铁青,狠狠地道:“你只要有个落脚的窑口,我罗冷芳就饶不过你!” 说完,也起势而去,沿着沙洲奔向江边。 欧阳昭眼见她们一老一少,全都是含着怒气,不欢而散,心知必生枝节,忙追了上去,大声喊道:“前辈!前辈!为了江敏,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那玄玄玉女罗冷芳已去得老远,闻言一收势子,怒冲冲地指着欧阳昭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前辈,我为的是江敏落在别人手里,所以才委曲求全!” “哼。委曲求全,江敏呢?她现在何处,求全了吗?” “这事交给晚辈好啦。前辈尽管放心!” “放心!我会放心吗?哼!” 玄玄玉女罗冷芳冷哼了一声,掉头径去。 欧阳昭展势追了上去,高声喊道:“前辈要到哪里去?” “我若不把她的柳暗花明庄搅个天翻地覆,这股气也没法出,这碗武林的饭也不能再吃了!” 欧阳昭闻言,更加焦急,忙忙催动势子,嚷道:“使不得! 前辈!万万使不得!” 玄玄玉女罗冷芳已越过高过人头的芦苇,从沙洲的边缘,凌虚飞往江心。在滚滚江流之中,燕剪点水,头也不回地横射过去。 欧阳昭眼看玄玄玉女罗冷芳的身影去远,对着一江烟波半天的落霞,不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江心孤零零的黄昏暮色苍茫之中,一时感慨丛生。 他想,自从自己懂事以来,可以说没有过一天的清静日子。在天心庄中固然是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冷眼,除了一个卓小燕以外,连同情自己的人也没有。 等到受尽了千辛万苦,虎口余生幸而得到天大的奇遇,学成了三绝的一身功夫,也没有半日安顿日子。 自己只道有了一身绝世奇功,加上一片诚心,料定父母的天大冤仇可报,不料劳碌终年,依旧一无所成,而且负了一身孽债,亏对了银衣玉女江敏。 他一人只管想着,想着…… 欧阳昭一个人越想越烦闷,越想越糊涂。一时觉着胸中闷郁郁的,不由一提真气,仰天发出一声清啸高昂的长啸,身子一震,就待穿出沙洲,回转客店再讲。 蓦然,一片锣声响亮,大江水上,驶来四艘艨艟快船。每只船都挂了五个满帆,顺风顺水快如离弦之箭。 更奇的是每只船的船桅之上,各插着一面杏黄旗,迎风飘展,旗上分明是绣着“一统”两个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 欧阳昭暗想:一统教终于在江湖上公开露面了,这是武林的大事,我焉能不问。 想着,不敢怠慢,一展无上轻功,找一个僻静之处,回到江流南岸,迳自返回来远客店。 不料,一脚尚未踏进店门,店小二早迎着嚷道:“客官,你出去不久,就有人来找你了。” 欧阳昭闻言不由大奇,问道:“是谁?” “现在你房里等你……这不是,出来了!” 店家的言还未了,白衣追魂段冰蓉依旧是女扮男装,施施然地从后面走出来,同时大声嚷道:“老三!你到哪儿去了? 累我们等了半天了。” 欧阳昭大喜过望,抢上一步,雀跃三千地叫道:“大姐……” 白衣追魂段冰蓉脸色不由一红,赶忙抢着道:“大姐没有来,我这个大哥来不行吗?” 欧阳昭也自知失言,对着店家瞅了一眼,幸店家尚未发觉,改口道:“大哥几时来的,还有谁在一起?” 白衣追魂段冰蓉笑了笑道:“还有我师叔铁笔穷儒。” “桑老前辈也来了!” 欧阳昭的话未落音,后进走出一个一身破旧儒衫的中年人,不是铁笔穷儒桑子修还有谁? 铁笔穷儒桑子修面含隐忧,眉头深锁,沉重地道:“好容易从穷家帮那里打探出你的下落,不料找来又不见你,再来迟一点,可就耽搁了大事了!走!” 欧阳昭不知这位盟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由一愣道:“叔父。有什么事吗?” 白衣追魂段冰蓉不等桑子修开口,已抢着道:“听说武当门的归云剑谱,还有少林门的金刚真经,这两件武林瞩目的稀世珍品,全落在巢湖之内,近日来各门各派都派了高手到巢湖来打探消息,此乃武林大事,而且这事以前可都是落在你的身上,所以,我们也该去凑凑热闹。” 欧阳昭闻言,心头也不由一震,失声道:“此话当真?” 铁笔穷儒桑子修肃然道:“江湖风风雨雨传言已久,各派高手云集,怎会假得!”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忙不迭地催促道:“三弟。我们这就得赶去!” 欧阳昭匆匆地一面取钱付给店钱,一面对桑子修道:“叔父,但不知偌大的巢湖两派的剑谱真经落在何处!” 铁笔穷儒桑子修毫不迟疑地道:“据说是落在柳暗花明庄!” “柳暗花明庄?” 欧阳昭这一惊,更是大感意外,说话之中,咚一声,把手上的一块银子失手一按,竟硬生生地按在那块梨木桌面上,镶进有寸来深浅,吓得客店中收钱的伙计瞠目乍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见,不由同时道:“有什么不对吗?” 欧阳昭并不答言,拔脚就向店外走去,口中直愣愣地道:“走!” 说完,忙不迭地三脚当着两步,径向江边奔去,像是迫不及待。 白衣追魂段冰蓉奇异地道:“你是怎么啦?瞧你这份急味道!” 欧阳昭一面走,一面唠叨着道:“没有什么?适才在江岸见到几艘船只,全都挂着一统教的旗号约莫着也是向巢湖去的,一统教很少在武林中公开露面,此番既然公然前往,在他们来说初次出师,必定是志在必得,怕是十分扎手!” 他本想把柳暗花明庄千手嫦娥宋骊珠之事说出来,不知怎的,总觉得宋骊珠的影子,在自己心目中,显着是一份神秘。不知是羞,还是爱,觉着最好不要与人提起,免得引起别人的误会来。 不料铁笔穷儒桑子修闻言道:“那是你多余的忧虑!” 白衣追魂段冰蓉接着也说道:“巢湖的柳暗花明庄据说也就是一统教的招兵买马,聚草屯粮的地方,怎会一统教又派人前往插手,这是从何说起?” 欧阳昭更为错愕地道:“是吗?” 铁笔穷儒桑子修朗声道:“这绝不会错。在柳暗花明庄,一统教设有一座名叫什么群雄会的组织,派有一个功力甚高的人主持。” 段冰蓉早已接着话头谈道:“听说还是个女的,凡是要进一统教的人,先要由那女的考验一番,就好比考试一样,以决定某人进入一统教中的职位。据说那女的不但对各门各派的功夫了如指掌,而且美艳惊人,风华绝代,只是性情冷酷些儿。” 白衣追魂段冰蓉一口气只顾说个痛快,反而把欧阳昭说得一阵发呆,面色阴晴不定,心中紊乱如麻。 原来他心中想,这个女的如果是宋骊珠,自己怎么办?自然,此次到了巢湖,首先要打探江敏的下落,宋骊珠要是对江敏照顾得好,自己自然不能对她坏;若是她对江敏不好,事情反而容易办了,一翻脸,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凡事以武力解决,自然好办得多。 他心中一时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一时没了主意。照情理来说,自然希望宋骊珠把江敏照应得好好的,但对于今后办事来讲,却最怕担了人家这份人情。因此,他心中十分矛盾,也十分为难。 白衣追魂段冰蓉见他站在码头的石级上,两眼望着奔腾的江水发呆,自然不知道他在想想什么,不由道:“老三,我看你好像心事重重!” 欧阳昭也觉着自己仿佛魂不附体似的,苦笑了一下道:“我在想……” 段冰蓉道:“想什么?” “我在想……这次柳暗花明庄之会,认识我的人必定多得很!” “岂只多得很,恐怕没有不认识你这位欧阳少侠的了。但这怕什么?” “我不是怕。” “那是为了什么?” “不对盘,反而容易办事。因为对方不加注意,自然疏于防范,所以……” “容易,容易!这好办!” 此时,铁笔穷儒桑子修已雇好了船只,乃是一只颇大的客船,一明一暗的舱房,船家乃是一对老父妇,言明了直驶巢湖。 白衣追魂段冰蓉弹身一跃,向船上纵去,一面笑道:“到船上再告诉你。” 欧阳昭不知她有何妙计,也跳上船头。 桑子修但见白衣追魂段冰蓉正在化开一个小小的黄色药丸,与欧阳昭说着笑着。再看欧阳昭也不是先前那等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不禁问道:“冰蓉,这是什么?” 白衣追魂段冰蓉微笑道:“这乃是千手大圣神偷石不凡老前辈的遗物,武林知名的易容丸。” 铁笔穷儒桑子修不解地道:“老偷的易容丸怎会到你手里来?” 段冰蓉微笑道:“说来话长了,我们神州三杰初上天心庄时,三弟怕天心庄的人认出,曾经使用过,当时二妹吴娟娟一时好奇,向石老前辈讨了两粒,我俩各分一颗,原是备而不用的,谁知事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铁笔穷儒桑子修依然疑云满面地望着欧阳昭道:“你怕什么?你正要找仇家,还怕仇家加害于你吗?” 欧阳昭苦苦一笑,口中依旧不便明言。因为此时自己与宋骊珠究竟是敌是友一时尚不能辨白,可是又不能不回答桑子修的话,便讷讷地道:“惟其如此,所以免得他们规避我,变了容颜才好办事。” 谁知铁笔穷儒桑子修略一思索,拍掌笑道:“妙!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假做为是前往加入一统教的绿林人物,来个潜龙卧底!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欧阳昭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两人不由相对一笑,连连点头。 这一天,也不过是拂晓时分,巢湖上水烟腾腾,浩渺一片,茫茫苍苍,雾气腾腾,水上难辨东西南北。一艘不小的客船,只管在水面上徘徊,是像迷失了路程。船头上站了一位儒生,穿了件破旧的儒衫,另外一个娟秀如同女子的白衣书生,他身侧站着的一个面色腊黄,双目下陷,五官歪歪斜斜的人。与那白衣书生极不相衬。 这时船老头叫道:“你们在江夏雇船之时,不是说到了巢湖就行了吗?如今你们找不着路,耽搁我的功夫事小,万一遇上歹人,我俩口就完了!” 这船头上的三人不是别人,正是铁笔穷儒桑子修,白衣追魂段冰蓉,与用了易容丸的欧阳昭。三人原来都不知道这柳暗花明庄在巢湖的何处。 铁笔穷儒桑子修找不到水程,心中已自焦灼万分,听这老船家催促,只好安慰他道:“老人家放心。耽误了功夫,我们可以多给你酒钱,遇到歹人倒好了,就怕这样走了一夜,碰不见一个人影!” 船家一听更急了,叫道:“我的天,遇到歹人有什么好,不吃板刀面也要吃饨馄!你还说好了!” 三人听在耳内,不由暗暗好笑。 正在此时,当!当!当!锣声齐鸣。 船家又吃惊地叫道:“哎呀!天呀!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一回可全完了,阿弥陀佛!” 欧阳昭乍闻锣声,不由心中一喜,一飘身由船头上射进船舱,噗的一声,把舱内的灯光吹熄。 老船家不由战抖着叽咕道:“这一回你们也害怕了吧!”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莫明其妙,不禁问道:“三弟。你这却是为何?” 欧阳昭微笑着道:“这必是一统教的三只大船进湖了,他们比我们先走,也许船身载重,反而没有我们快,因此,这时才进湖来。” 铁笔穷儒桑子修也觉有理,点头道:“此言有理,能碰上他们就可找到柳暗花明庄了。” 欧阳昭又对老船家道:“船家,朝锣响亮之处划去!” 老船家夫妇已吓了个发昏,闻言战抖地道:“客……官……你……你……你们……是三个……三个疯子……” 欧阳昭不愿与他多说,催促道:“你只管摇去,天大的事与你无关!” 一言未了,忽然又叫道:“向那四点灯光划去,保你没错!” 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二人,此时也看见远远的有四点黄光,在水云不分的中间,慢慢移动,渐来渐近。 那船家乃是普通之人,耳目哪有他三人锐利,不但没看见灯光,反而气鼓鼓地说道:“三位客官想是遇见了水怪,这哪儿来的灯光,做水上没本钱的生意,还有个先亮灯光的吗?” 欧阳昭甚为焦急,不耐烦地道:“要你向锣声之处摇去,自然不错,难道我们三条命抵不上你们两条命!” 船家仍然不肯,欧阳昭忽然道:“你不划去,我自然有方法要他们来!” 说着,一提丹田真气,仰天开声,发出一声厉如角声,高可入云的长啸,一连三声,在夜色深沉之中,特别嘹亮引人。 果然,锣声大响,那四点黄光也渐来渐近。 白衣追魂不由低笑一声道:“三弟。你的江湖门槛越来越精了!” 欧阳昭也低声答道:“这可不是师父的传授,这完全是吃苦受罪,奔波劳碌换得来的!” 他二人的话音甫落,锣声震耳,四点灯光更亮。烟雾沉沉里,已隐隐看得出,有四艘五桅楼船,直向这里驶来。 那四艘大船带起嘶嘶破浪之声,飞一般快,鼓起的浪头,已把小船冲得一颠一簸的摇摆不定。 这时,那大船之上,忽然有人捏唇打了个唿哨,一长两短,凄厉动人。 铁笔穷儒桑子修低声道:“不好!这必是他的记号,我们不知应如何回答!” 欧阳昭道:“管它许多,只要他们来了,鬼混一阵再说!” 说着,一捏唇,呜也唿哨了一声。 哨音才停,一阵锣响,接着湖上陡然一亮,原来那四艘五桅大船之上灯笼火把,把湖面照耀得如同白昼,船舷边,船头上,人影幢幢,夹着刀光霍霍,剑影闪闪,分明是欧阳昭这一声哨音没有答对,已引起了对方的戒备。 小船上的老船家,此时已看了个清楚,老俩口挤在后船梢只顾发抖。 铁笔穷儒桑子修一见来船这等仗势,也不由凛然,对着欧阳昭与白衣追魂段冰蓉道:“二位贤侄,千万不要鲁莽,在水上可比不得陆地,这可又是一套功夫,说不好,也许就栽在这儿!” 欧阳昭闻言,淡然一笑道:“叔父放心,你只管出面与他们答话!”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道:“反正我们是来入教卧底的,怕什么!” 铁笔穷儒桑子修乃风尘二友之一,在江湖上辈份并不算低,功力亦算一等高手,焉能怕了,但所谓:“江湖越跑,胆子越小”。 一言未了,四艘大船已分由四方向小船围来,而且相距都不过仅十来丈。 同时,迎面一艘大船上已有人朗声喝道:“什么人?在这巢湖禁地大呼小叫的,吃了熊心豹胆吗?” 铁笔穷儒桑子修闻言,也高声答道:“大船上是那位舵主,在下是铁笔穷儒桑子修在此!” 大船上又喝道:“稍停!不要乱动,等我等报与堂主定夺!” 喊声之后,但见大船上人影摇动,纷纷攘攘,片刻之间,船头上人影一分,由舱内走出一个银髯老者,大跨步走向船头。 欧阳昭目力之佳,超过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一拉桑子修的衣襟,低声道:“叔父,这人我认识,乃是川边五龙会的会首,人称五爪金龙的岳麟,现在是一统教功德堂的堂主,分堂就立在洞庭君山。” 铁笔穷儒桑子修闻言心里有数,先发制人地高声叫道:“大船上敢是五龙会的总会首岳老爷子吗?一别二十来年,还认得在下这个穷酸吗?” 大船上的五爪金龙岳麟闻言,不由心中一凛。他想:铁笔穷儒到老来功力为何反而大进呢?相距这远,水气腾腾,他已看出我来,我却看不清他的面貌,端的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哩!想着,也不能露出怯意,虽然他根本没看清桑子修的面色,也只好朗笑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风尘二友的老大。桑兄。川边会果然二十年了,不料桑老大风采不减当年,而且功力更加大进,实在令岳某钦佩!” 铁笔穷儒桑子修是何等样人,自己既然没瞧清五爪金龙岳麟,依功力来讲,料定岳麟也不一定就看得出我。从他言语之中特别提到“功力大进”四字,便知他未必看得清楚,但口中却未便揭穿。 这时,欧阳昭早又低声道:“叔父。岳老儿舍了君山的基地,带着三十六天罡手下倾巢而出,必有所为,千万要与他拉拢,好使我们卧底的事顺利进行!免生枝节。” 铁笔穷儒桑子修自然会意,又高声叫道:“老会首!听说近来加入了一统教,在洞庭君山安窑立柜,为何带着会下的三十六位天罡星夜赶路,难道又有新的大事不成?”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更加不安。心忖:这穷酸果然名不虚传,不但看见我船上的三十六天罡随行,而且对我的事了若指掌,不愧风尘二友之名,须不是好相与的,还是不要开罪于他为妙。 想到此,谦和地道:“桑老大!你怎么同兄弟客气起来了,你们船上窄狭,恕我不能过去,湖上相遇,何不过船一叙!” 白衣追魂段冰蓉闻言,纵恿着道:“师叔,我们过去!” 铁笔穷儒点了点头,又高声道:“理当过船拜访,既然如此,我穷酸又要打扰了!” 五爪金龙岳麟也朗声道:“请不到的贵宾,何言打扰二字!” 铁笔穷儒桑子修又叫道:“老会首,我们一来可就是三个!” 对面大船上的五爪金龙岳麟不由心中一凛,接着问道:“另外二位是谁?” 他这话算是说漏了,因为从他这一问,足见他并未看清欧阳昭这只小船上的情形,也证明他适才所说桑子修的风采依旧,不过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而已。 铁笔穷儒桑子修自然心里明白,但却高声答道:“不是外人,也是老会首的晚辈,一个是我华师姐的徒儿,白衣追魂段冰蓉,一个是……” 他不由一阵迟疑,一时诌不上妥当的名字。 五爪金龙岳麟哦了一声道:“不算外人,另一个呢?” 桑子修不敢迟滞,口不择言地道:“一个是奇丑无比的拘魂使者区家扬!” 大船上的五爪金龙岳麟闻言,接着大声问道:“怎没听说过这个人,是何人的弟子?” 铁笔穷儒桑子修心中经过思索,已有了主意,大大方方地道:“乃是敝友关汉声的弟子!” 五爪金龙岳麟自翊为经多见广,生恐自己露出所见不多,被人讥为川边化外的野人,不知中原武林之事,因此忙接着道:“原来是风尘二友的老二,铁板神数关汉声的传人。那更不算外人!” 铁笔穷儒桑子修也顺着他的话,高声道:“关老二不幸在黄山遭人毒手,丢下这个没出师的弟子,我是义不容辞的要带着他,凭我这穷酸的三脚猫,老会首是知道的,还真算是添了一个累赘,也耽搁了这孩子了。” 欧阳昭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两人听自己师叔说得像是煞有介事一般,不由相互而笑,差一点没笑出声来。 段冰蓉还指着欧阳昭的鼻子,低声道:“拘魂使者。弄不好,你真要拘谁的魂了!” 欧阳昭也极为小声地道:“记好!今后我的名字可得叫做区家扬,亏了桑叔叔想得起来。总算没有离我欧阳家的这点谱儿!” 此时,五爪金龙岳麟早又嚷道:“桑老大,别客气,把你的船靠过来吧!” 铁笔穷儒桑子修应了一声,赶忙叫老船家把小船靠了过去。 那老船家两口子,自从见客人同大船上答上话,便已心安了不少,随后听他们越说越入港,却原来是好相交,更加大胆,此时闻言,忙不迭地一个划桨,一个摇橹,咿呀声里,把小船直向大船靠去。 大船上早已放下软梯,铁笔穷儒桑子修打发了船家,带着白衣追魂段冰蓉与欧阳昭拾级而上。 大船上布置得富丽堂皇,五爪金龙岳麟,早在船头相候。 两人见面,少不得寒喧一番,入舱坐定之后,铁笔穷儒桑子修向段冰蓉道:“段师侄。上前见过岳老会首!” 白衣追魂段冰蓉连忙起身施礼。 五爪金龙岳麟老气横秋地道:“令师天魔仙娘华碧蓉与我有一面之缘。” 说着,拿眼一扫欧阳昭,不由眉头一皱,心想:世上哪有这么丑的人,便淡然毫不在意地道:“这位是铁板神数关二哥,关汉声的传人吗?关二哥常到川边,屡次与老朽见面,怎的没听见提起过有这位高足?” 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闻言,心中都不觉陡然一惊。 谁知,当事的欧阳昭心中是早有城府,闻言也不起身为礼,撒开嗓门,故意装成傻里傻气的大声道:“我师父对我说,他立志要把我练成天下第一高手,所以在我没练成天下第一武功之前,绝不露出半点风声。可惜我生得稍为笨了一点点,所以我师父到五岳四海去采药,要把我用药水洗成铜筋铁骨,谁知道把我原来比段师兄还要漂亮的脸蛋,洗成这个样子,又不知哪个天杀的,把我师父给害了,害了我师父不要紧,却害得我的天下第一武功也练不成了!” 他旁若无人地说得有声有色,口沫横飞,虽然是一篇鬼话,却把个五爪金龙岳麟引逗得哈哈大笑,白衣追魂段冰蓉更忍俊不住,抿口而笑。 铁笔穷儒桑子修心中虽在暗骂欧阳昭刁钻,口中却乘机道:“老会首,这小子有些愣劲,还请海涵!” 说完,又假意对欧阳昭喝道:“家扬!对老会首说话,怎的这等放肆,真不知天高地厚,尊卑长上,还不上前见过岳老前辈!” 欧阳昭果然猛地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兜头对五爪金龙岳麟作了个揖,口中却咕噜道:“这是老实话,又有什么失礼!” 五爪金龙岳麟不但没有看出半点破绽,反而又是哈哈大笑道:“这种人才是天真未琢的大好人,老朽我就最喜爱这等毫无心思,绝不邪乱的忠实人。” 欧阳昭不由一咧嘴,傻笑一声,对着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段师哥。如何,我今天可遇上了识货的了吧?别人都说我笨,其实,哼!那是他们不识货!” 白衣追魂段冰蓉看他依风卖傻的,装得还真像,不由吃吃而笑。 铁笔穷儒桑子修,生恐欧阳昭言多有失,便暗施眼色,对他道:“家扬!你少说一句行不行?” 欧阳昭这才把斜斜的眼睛一正,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五爪金龙岳麟终于开口,问到了正题道:“桑兄。许多年没见,不知今晚如何有此清兴,星夜荡舟巢湖,莫非是为了……” 他说到这里,不由一顿,把眼睛盯在桑子修脸上,透着既不便问,又不能不问的神情。 铁笔穷儒桑子修微微一笑道:“小弟风闻江湖传言,一统教在巢湖柳暗花明庄设有入教的堂口,因此带了他二人前来一看究竟,不料偌大的巢湖,却不得其门而入。”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不由神色一怔,急匆匆地道:“一看究竟?桑兄的意思是……” 桑子修故作欲言又止地道:“这个……” “桑兄。恕小弟交浅言深,你我一样不是九派一帮中人,须不致牵出任何恩怨,有话但讲不妨。” 铁笔穷儒桑子修又沉哈了一下,摇头晃脑地道:“岳老会首,小弟想请问你,你对一统教的看法如何?”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哈哈朗声一笑,又一指中桅上那面杏黄大旗,仰面道:“桑老兄。纸里也包不住火,明人不用暗语,你看!” 铁笔穷儒桑子修故作吃惊地,欠身道:“哎呀!以川边五龙会的赫赫声誉,老会首威重武林,却原来也加入了一统教了,直乃难以令人相信!” 欧阳昭与白衣追魂段冰蓉暗暗好笑,心想:原来这位桑师叔一本正经,到了时候也会装神做鬼,而且不露痕迹地把一顶高帽子戴在五爪金龙的头上。 果然,那五爪金龙岳麟闻言,面有得意之色,转而侃侃言道:“沧海桑田,地气也是五十年风水轮流转。九派一帮扬名武林,何止五十年了,气数使然,必定有个变更。一统教就是应运而生的,何况一统教志在统一武林,我们这等天不管地不收的散淡之人,就应该加入;上应天时,使武林归于一统,免得分出谁是名门正派,谁是野狐参禅!” 铁笔穷儒桑子修拈须微微一笑道:“闻老会首之言,小弟茅塞顿开,也算不虚此行了。”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一捋银髯道:“不知桑兄此次前来巢湖的真意何在?” 桑子修有意地道:“不瞒老会首说,小弟此番前来,也不过是探看虚实而已,如果一统教真的像老会首所说,小弟就带同这二个小辈诚心诚意地加入,如果是……” 他故意地语意一停,等待五爪金龙的反应。 不出所料,五爪金龙岳麟早接着道:“桑老弟又打算如何呢?” “这……少不得探着九派一帮的行动,好在小弟在武林之中籍籍无名,不关大局,但身在武林,也不能袖手旁观!” 五爪金龙岳麟霍地离坐站了起来,急跨两步,伸手拉住了铁笔穷儒桑子修的手,亲热的不断摇晃着道:“桑兄!以我岳麟的小小名气担保,加入一统教决没错,慢说一统教志在统一武林的宗旨光明正大,单凭教主的那身功夫,杀尽九派一帮,恐怕也找不出对手!” 欧阳昭闻言,是既惊又喜。 惊的是,这五爪金龙岳麟,乃是江湖上成名露脸的人物,他能当着桑子修的面前矢口称赞一统教主的武功,谅必不会是吹虚之词,一定是高人一等。 喜的是,自己屡次承蒙一统教主相邀,而在黄山之中,又与他碰过头,可始终没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这五爪金龙岳麟既然极口称道,想必是曾经亲眼目睹,何不在他口中探出些蛛丝马迹。 一念至此,又装成不懂事地插口大声问道:“老前辈!不知教主的武功比起我来谁个强?” 五爪金龙岳麟不由拈须而笑道:“老弟台!你的绝世武功我还没瞻仰过,料来铁板神数关老二调教出来的弟子,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哈!哈哈……” 他说完之后,随即朗声一笑,明透着有些讪笑欧阳昭的这份憨劲。 欧阳昭干脆装呆到底,又道:“那末,一统教主的功夫你是见过的了?” 五爪金龙岳麟正要夸赞一统教主的功力,打算说服铁笔穷儒桑子修入教,原本苦于无从开口,闻言暗笑,银髯一飘道:“教主的功夫究有多深,老朽不敢断定,但比起我来,却要高过多多。老朽说一句不怕丢脸的话,我所以率领五龙会的手下加入一统教,乃是与教主比拼功力所赌的东西,二十招以内,老朽连失两招,因此,不得不五体投地,入教受礼!” 铁笔穷儒桑子修所以没拦阻欧阳昭的话,原是知道他意在探听一统教主的虚实,但五爪金龙只是一番自我吹虚,始终没说出所以然来,不由追问一句道:“老会首!既然你与一统教主换招过手,印证了二十余招,但不知那教主的武功是何门何派的嫡传?其本人生得如何?江湖上他从未露面,不知可能见告一二?” 这席话问得是针针见血,句句扼要,欧阳昭与白衣追魂段冰蓉都全神贯注侧耳细听五爪金龙岳麟的回答。 不料他老脸一红,长眉一垂,面有愧色地道:“惭愧。教主当日穿着一统教的衣饰,因此,连老朽也没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至于武功门派……” 他又是一阵沉吟,用手搔了搔头上的白发,尴尬地苦笑道:“不怕桑兄见笑,老朽只觉得教主的招势奇异无比,手法神鬼莫测,令人无从捉摸,简直千变万化,妙到毫末。总之,必是武林绝传已久的至高武功,江湖罕见的难得修为,因此也就与众不同,说不上是何门何派了!” 这老儿绕了个大圈子,只不过是满口歌颂之词,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欧阳昭知他明是高高地抬举一统教主,暗里却是向自己脸上贴金,因为他既承认在二十招之中,一连两招失手在一统教主手下,若不把一统教主的功力说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岂不显见得自己是浓包。 但是,他也许是真的看不出一统教主的门派,所以也说不出个结果,欧阳晤他们先前的欣喜,到此也不觉失望了。 五爪金龙岳麟如同坐在鼓里一般,哪里参得透他们的心事,一口气说完之后,又对铁笔穷儒桑子修道:“桑兄,既然同这二位老弟到了巢湖,何不同入一统教,你我故友相聚,也是人间一大乐事!” 铁笔穷儒桑子修见从他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一统教的秘密,明知他必定有这一手,但却欲擒故纵地道:“改帮入教,事非寻常,小弟尚须思考。” 五爪金龙岳麟原本十分热中,闻言一笑道:“这又何必,老朽这大的年纪,还会欺哄老兄不成?” 铁笔穷儒桑子修又期期艾艾地道:“小弟在武林之中微不足道,没有五龙会的份量重,同时,尚不知一统教是否信得过我这个风尘穷酸!” “桑兄。你太谦了!哈!哈哈……” 五爪金龙岳麟高兴地朗声一笑,又接着道:“风尘二友在武林之中,原是叫得响的金字招牌,至于一统教,有我岳某担保,料定教主必会借重,这却勿须烦心!” 他的话音甫落,蓦然间,红光陡起,锣声齐震,人声吵杂。 却原来远在二十丈外的另一只大船上,不知怎的起了火来。一时火光冲天,映得湖水通红。 五爪金龙岳麟不由倏然而惊,大声喝道:“靠船救火!” 大船上的人,全都慌了手脚,船身移动,径向起火的那只船驶去。 铁笔穷儒桑子修鼻子一耸,嗅了两嗅,也道:“老会首,这是有人放火!” 五爪金龙岳麟也已嗅出有一股浓厚的硫磺气味,怒声喝道:“准备拿人!” 此刻,船已离起火的船只不远,五龙会的手下,各展身形,齐向起火的船上跃去,只顾抢着救火。 五爪金龙岳麟也焦急地道:“桑兄稍待。让我看看是什么人,欺负到五龙会头上来了!” 语音未了,他的人像一支庞大无比的鹰隼,一射三丈,平穿而前,径向起火的船只腾身而去。 就在这时,湖心突然也射起一只身影,一式鱼跃鸢飞,侧地里,落在这只大船的桅杆之上,略为一点,从高矗入云的桅杆之上,滑落下来,一溜身影,径自钻入船舱之内,动作之快如电光石火,身法之速,堪比飞猿灵猫。 此时,五龙会的人,没有执事的,都已随同五爪金龙岳麟,到船上救火;有执事的忙着摇橹掌舵,分缆执槁。谁也没有料到,会有人上船放火。 然而,其中却瞒不过一个欧阳昭。欧阳昭在那人影初动,已微闻衣袂飘风之声,接着觉得船身微沉,已知来人已落在桅杆之上,至于那人一滑带动的轻微声响,近在咫尺,以他耳目之灵,更加了若观火,但他声色不动,原意唯恐自己一显功夫,必然露出马脚,引起五龙会首五爪金龙岳麟的疑心,反而误了卧底柳暗花明庄的大事。 但,此刻分辨出,那条黑影的来人已进了船舱,不由心中一动,暗想:敢莫这船舱之内有何秘密不成,不然这人为何施用调虎离山之计,前来冒生死之险。 想着,一翻身就待随之进入船舱。 不料,那条黑影已快如电光石火地由舱中钻了出来,火光反映之下,他手中分明抱着个尺长的铁匣。 欧阳昭乍见,沉声喝道:“大胆!意欲何为,鼠辈!” 那人一见自己已为人发觉,左手抱着铁匣,右手突然一挥,先发制人发出一掌,也低声喝道:“闪开!挡我者死!” 欧阳昭不敢冒然出手,生恐露出马脚,口中喝道:“放下手中铁匣!” 喝声未了,忽觉那人的掌风已自袭至,而且力道一冷一热,显然功力有异,忙不迭运功护体,情急智生,不敢使用武林三绝的掌式手法,急切间,忽然想起了眇目道士,也就是自己老父临终所传的一套掌法剑招来,一奋臂明是卸力暗暗取敌,因招势虚实并无,攻守兼备,由于他功力深厚,威力并未稍减。 此时,船上的五龙会中人,以及铁笔穷儒桑子修,白衣追魂段冰蓉,也已发现了船上让人侵入。 那人影一掌发出,被欧阳昭卸却,冷哼一声,狠狠地道:“这是你找死!接爷爷一阴功掌!” 他掌势一震,人也向船头一穿,正好到了火光之下。 欧阳昭一见,不由喝道:“恶无常!原来是你,放下铁匣!” 敢情来的乃是西北道上成名的黑道人物,恶无常王征成。 在欧阳昭初出道时,曾在赴天心庄途上遇见过他。欧阳昭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欧阳昭,因此,恶无常王征成见这奇丑少年竟开口叫出自己的名号,不由喝道:“既知老爷的名讳,为何还要找死!” 喝声中,一反臂,在身后亮出一对喂毒虎头钩来。 欧阳昭盈盈一笑道:“手下的败将,你找死!” 恶无常王征成不明所以,闻言一手抱着铁匣,一手把两柄喂毒虎头钩并在一起,掠起一溜青光,直向欧阳昭劈来,口中怒道:“丑鬼!你满口胡言,想是做梦!” 欧阳昭不愿与他纠缠,惟恐失手露出真像,因此略一闪身,双掌使出了开门揖盗一个十分普通的掌势,但暗地里,可是贯上了六成力道。 恶无常王征成见他竟使出掌式的起码式子,人尽皆知的一招开门揖盗,鼻子中不屑地嗤了一声道:“太不自量了,你……” 他的话尚未落音,忽觉一股其大无比,凌厉难当的潜力,夹着风雷之势迎面推至,慢说是在全未料到之下,纵然全力预防,也恐难以消受,惊呼一声,就打算抽身闪躲,但那来得及,觉着胸前一阵奇痛,如同泰山压下,五内如裂,喉中一甜,哇地一声红光暴射,一日鲜血喷出老远,人就摇摇欲倒,眼看就要从船头之上落下水去。 蓦然,有人暴声喝道:“区老弟!快!快,抢回铁匣!” 那喝声正是五爪金龙岳麟的声音。 欧阳昭此时十分为难,若以自己快逾追风的功力而论,抢回铁匣并非难事,苦于此时情形不同,不能露出马脚。 但是,此时哪里容他多想,眼看恶无常王征成的人已在船头边沿,正向湖心倒去,急切间,他身子一矮,明用十分简易的燕青十八滚,暗地里功聚足尖,施展凌虚飞渡一浮萍逐浪的轻功,一穿到了船沿,猿臂一舒,径向下坠不停的王征成手中铁匣抓去。 铁匣果然被他抓个正着,但因前射的速度太快,整个人与船头平行,却凌空在船头之外。在平时欧阳昭只要一叠腰乳燕回巢,自然轻飘飘地一弹而回。此时却怎能够,他情急智生,一沉势,两个脚尖搭住船檐,人就倒挂在船头之上,口中还故作吃惊地喊道:“哎呀!我的妈呀!要掉到水里去了!” 五爪金龙岳麟虽是一个大行家,但此时一心注意到铁匣之上,加之欧阳昭怪异的招式大出常理快捷离奇,居然没有看出半点破绽,反而惊呼声道:“不好!救人要紧!” 喊着,他的人已射到船头之上,两手已捏紧了欧阳昭的一对足踝,双臂用力上提,口中道:“区老弟,难为你了。仰头吸气,莫擦破了鼻子!” 欧阳昭故意地沉着身子,让五爪金龙岳麟把他拉上来,站在船头之上,一手抱着铁匣子,一手拍着心口喘着气,直着眼神,不停地说:“哎呀!危险!危险!” 五爪金龙岳麟一探手,接过那只铁匣,另只手拍着欧阳昭的肩头道:“区老弟,不坏!关老二虽然没把你练成天下第一,你能用两招不起眼的玩艺惊走了恶无常,总算替风尘二友露脸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想要笑出声来,但又怕五爪金龙岳麟起了疑心,可是眼看欧阳昭那种逗人笑的神色,又忍不住,因此,用衣袖掩着嘴,把头转了过去。 铁笔穷儒桑子修,怕露出马脚,忙把话题转到恶无常王征成身上去,故作忽然想起地叫道:“哎呀!只顾闲扯,把王征成给放走了!”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对着手下人吼道:“蠢材!怎不下湖捞人!” 那五龙会的手下,却只顾看他们说话,可把这回事给忘记了。 此时闻言,一些有水上功夫的,扑通,扑通,才向恶无常王征成落水之处跳下,然而,空忙了一阵,哪有半点影子。 五爪金龙岳麟空自叱喝了一阵,却也无可奈何。 他双手捧定那只铁匣,往船舱内让客道:“桑兄!二位少侠,舱里叙话吧。” 说完,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铁匣亲自抱着,并不交给手下之人,显然这只铁匣必非等闲之物。 但做主人的并不说出,别人怎好追问。 铁笔穷儒桑子修心想,五龙会既没听说有什么奇珍异宝,而创会设教,乃是由五爪金龙岳麟一手造成的,更没有甚祖传的武学,为何他对这只铁匣如此的重视;同时,恶无常王征成远在西北,竟千山万水特意赶来,冒生死之危盗这只匣子,足以证明更非等闲无疑。 他乃是经多见广之人,自己由于辈份的关系,不便轻易出口,而现放着一个装呆卖傻的欧阳昭,他憨憨愣愣地问一问未始不可。 想着,乘着大家下舱,别人不留神之际,用手肘碰了碰欧阳昭,同时一挤眼,对五爪金龙岳麟手上的铁匣鼓了鼓嘴。 欧阳昭聪明才智超逾常人,焉能不知他盟叔的用意,心中自是会意。 他就着五爪金龙岳麟入舱让坐之后,将铁匣放在桌上之际,突然伸手一捞,竟将铁匣捞在手中,说道:“老前辈,这铁匣之内,有多少银子?让恶无常王征成见财起意!” 说着,就待打开了来,仔细一看,不由大失所望,原来那铁匣用一个十分坚固的铜锁锁着,此时既不便毁了锁,也就没法看到里面盛的究竟是什么。 饶是铜锁牢固,五爪金龙岳麟的面色也不由一动,起身离位,匆匆地又将铁匣抱回,面色十分虚伪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这东西丢不得而已。” 说完,却把铁匣放在近身的茶桌之上,一只手按在上面,却又旧话重提道:“桑兄。加入一统教之事尊意如何?” 铁笔穷儒桑子修微微一笑道:“既是老会首如此推崇,量来一统教必然有令人心折之处,小弟自当追附骥尾,还要请老会首多多美言一二。” 五爪金龙岳麟不由朗声一笑,得意地道:“岂敢,桑兄风尘二友望重武林,小弟有何力量!” 此时,湖上烟雾更浓,这乃是天色将明的前奏。五爪金龙岳麟命手下备上好酒一席与桑子修等痛饮,船也开动起来,径向柳暗花明庄驶去。 约莫是近午时分。 三声连珠炮响,四只五桅大船,已靠岸边不远。欧阳昭等,随着五爪金龙岳麟走上船头。 但见水云乡里,烟波浩渺之中,有一片广大的坞洲,仿佛世外桃源,葱绿一片。浓荫掩映之中,一座高有五层的红楼,建在洲的中央,雕栋画梁,金碧辉煌,俨然是公侯府第,帝王人家。 红楼的四周,数不尽的青砖瓦房,一色水磨大理石的围墙,耀目生辉,好大的工程,好雄伟的气魄。 围着石墙,每隔三丈,栽着一棵垂杨细柳,柳树下杂种万紫千红的名贵花草,果然不负柳暗花明庄这个风雅的名字。 有修石板铺平的宽大路道,从庄内直通到码头上来。 这时,岸上已闹哄地站满了人,那些人一色一统教的打扮,全都是通身黑色劲装,青纱蒙面。 他吃惊的是,自己虽然经过易容,不虑被他等瞧出。但白衣追魂段冰蓉,可是他们认识的,万一被他们看穿自己三人卧底之计,那便如何是好。 欧阳昭担心的并不是功力上面,自料万一翻脸,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力求自保尚自不难,而自己更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可是,这坞洲四面环水,自己等三人如何离得开巢湖,到时少不得英雄无用武之地。 想着,便暗暗地向白衣追魂段冰蓉递了个眼色。 不料白衣追魂段冰蓉也早已看出了阴阳二判等人,她心知铁笔穷儒桑子修不明就理,临时尚欲掩盖,岂不弄巧反拙。 因此,她思索了一阵,索兴对桑子修道:“师叔,那一统教的人,我却有一半认识!” 铁笔穷儒桑子修可不知道她会认识一半,还以为她是存心开玩笑,一本正经地说道:“胡说!你才在武林中混了几天? 怎的会认识一统教的人。做师叔的武林朋友算是不少,可也没见过他们。” 白衣追魂生恐他误会了意,便也认真地道:“真的。你看,那是执法堂的执事,阴阳双判,黑白无常,四金刚,十二使者,执事弟子等三十三人,每个人我都曾见过一面。” 此言一出,不但铁笔穷儒桑子修为之愕然,连五爪金龙岳麟也不由大奇,料定不假,不由问道:“少侠果然与他们执法堂的人见过?但不知是与他们交过手?还是与他们偶然的有一面之雅!”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想:丑媳妇少不得要见公婆的面,不如实话实说,免得撒谎被人家揭穿了,反而引起他们的顾虑。 因此爽朗地道:“不瞒老会首说,晚辈初出道之时,曾与武林三绝的传人欧阳昭,与雪山雷音神尼的门人,雷音神剑吴娟娟行道江湖,曾与他们有次不期而遇。一统教还要请欧阳昭做什么……” 他故意顿了一顿,装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似的,偏着头想一想。 五爪金龙岳麟早接着道:“执法堂堂主!” 白衣追魂段冰蓉双掌一拍,装成十分神秘似地道:“不错! 执法堂主!当时由于欧阳昭与晚辈曾有口盟情谊,他们还说教主有心栽培晚辈,延揽充为副堂主!” 第二十八章 湖上风云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忙道:“哦!副堂主一职,在一统教中并不算低,不知少侠应允了没有?”言下,面有疑色,似乎觉着一统教主不致延揽他这后生小辈充任副堂主,露出不尽相信之意。 白衣追魂段冰蓉却道:“那时一则欧阳昭未作定夺,晚辈又未禀明恩师,因此未敢冒然应承。” 一阵锣响,四只大船前一后三,已缓缓地靠岸。 又是三声炮响,岸上突然肃静下来。原来乱成一团的一统教众,也雁翅地排开如同文武官儿站班侍候一般,一个个垂手站立,静寂无哗。 片刻,蹄声得得,从青石板铺的路上,冲出四匹一色的枣红骏马,马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心庄卓家的四大弟子。 此时也是一色一统教的打扮,各人都露出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睛,不住地四下扫看。 陆元青抖起缰绳,催马向前,对着大船,朗声道:“群雄会执事陆元青,奉命请功德堂堂主答话!”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越众而前,站在船头尖端搭跳板的地方,朗声道:“本堂主在此,陆兄弟有何话说?” 陆元青又扯起嗓子高声叫道:“奉副教主金谕,请老堂主稍候,副教主的鸾驾,少时亲自出迎!”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似乎有些大出意外,受宠若惊,忙道:“老朽乃一统教下,不敢当!陆兄弟,烦请上禀副教主,老朽理应上岸参见。” 陆元青又复高声叫道:“副教主早已动身。老堂主初到柳暗花明庄,不必过谦。” 一言初了,鸾铃又响,两匹雪白的马,风驰电掣地又由庄内奔出,马上各坐了一个妙龄女郎,一色杏黄宫装,显得美艳照人。 两个女郎来到陆元青等的坐骑之前,同声娇滴滴地道:“副教主出迎双宝,请岳堂主准备献宝,其余人等肃静!” 欧阳昭等三人见这等势派,实是武林少见。料着他们口中的所谓副教主,必是一位非凡的人物,一统教主以下的赫赫英雄。 同时,从这两个妙龄女郎的语气之中听来,副教主似乎并不是来迎接五爪金龙岳麟这位堂主,而是迎接所谓二宝的。 “二宝?” 欧阳昭在心中喊了一声,暗忖:怪不得恶无常王征成冒生命之险登船动手,原来五爪金龙岳麟乃是护宝到柳暗花明庄来的。 所谓二宝,自然是两件东西,不用说,那铁匣必是其中之一,而另外一件那是什么?又在何处? 就在欧阳昭想念之时,五爪金龙岳麟高声应道:“晓得!” 他的人又由船头之上幌肩回舱,等到出得舱来,站在原来的地方,手上却仅只捧着那个铁匣子,所谓的双宝,但却不见另外一件! 欧阳昭暗想,敢情这铁匣之内就装着是双宝。 小小的铁匣到底锁的是什么?值得一统教的副教主亲自出迎,这等隆重。 此时,忽然由庄院之内,传出一阵管乐之声,远远地渐来渐近,细吹细打,如同天上仙乐,幽扬悦耳。 那岸上的一统教众,越发地肃立不动,毕恭毕敬。 洞庭君山五龙会的来人,早已分别站在四只大船之上,除了五爪金龙岳麟岳峙渊淳地站在船头之外,都一字排开,列于舱门之前,也是沉静无哗。 欧阳昭等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离开他们,并肩立于船舷一边。 铁笔穷儒桑子修压低了嗓门,对欧阳昭叮咛道:“贤侄。 一统教既有这等气派,却非一朝二日之事,诸事务必小心!” 白衣追魂段冰蓉冷冷一笑道:“这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武林中谁去考究这些?” 欧阳昭与段冰蓉的意见一样,也低声道:“这些繁文褥节,不过是一统教故弄玄虚,统一教下的手段而已。叔父何必被他们所惑?小侄根本没放在心上!” “还是谨慎为妙!” 铁笔穷儒桑子修的语音未落,庄内的乐声已近。 接着,二龙出水,石板路上走出两排一十八个黄衣宫妆女郎,一个个姣艳如花,娟秀不俗,三对捧剑,三对执灯,另三对双手捧着白铜盘子,盘内放着个银鼎,鼎内香烟袅袅,如同出神赛会一般,煞有介事。 紧跟着一十八个宫妆女郎之后,两个执拂的少妇模样的女人,却是一式黑色短装,武家打扮,两人手中长拂一摔,同时叫道:“副教主驾到!” 喊声里,一辆碧油花车,白绫高幔,由四个大脚妇人拉曳而出,铁轮滚动之中,石板地咯咯作响。 绫幔低垂,看不见里面坐的是甚等样人。 而岸上的一统教众,却轰雷似的一声喊道:“迎接副教主!” 这番气魄,不亚于帝王巡狩,国母出都! 欧阳昭心中不由感到一烦,心想:这副教主好生威风,想来定是顶上双角,肩长六臂的人物了。 谁知,大出意料之外。 原来那个白绫幔中传出一声燕语莺歌的声音:“免。” 声音如黄莺出谷,柔软悦耳,荡气回肠,闻声知人,幔内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仿佛弱不禁风的味儿。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是一愣,一对大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辆香车,如同呆了似的。 此时,香车已到了湖畔,乐声悠然而止,原来那车辆后面有一班女乐手,箫笙笛管尚抱在胸前。 先前那执着长拂的两个少妇,紧走几步,到了车前,哈腰对着绫幔之内,低声言道:“上禀副教主,功德堂堂主及手下三十六执事天罡护送二宝,船泊湖畔,请示定夺。” 白绫幔内黄莺九啭地道:“请岳堂主亲献双宝,然后聚英厅相见。” 两个黑衣少妇低应了声:“严是。” 然后又将拂尘一挥,对着船上叫道:“副教主有谕,请功德堂岳堂主亲献二宝之后,在聚英厅相见!”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且不献上所谓二宝的那只铁匣子,却高声答道:“烦劳转禀副教主,尚有风尘二友之一的铁笔穷儒桑子修,带着二位少侠,随船入教,其中区家扬少侠护宝有功!” 两个黑衣少妇闻言,到白绫幔前低语一阵之后,又转面大声道:“副教主金谕:既然如此,献宝之礼全免,请岳堂主护定二宝与桑大侠等三位同在正厅待茶。” 她二人的语音初完,那辆油碧香车已掉过头去,车后的女乐,往两边一让,让香车先行,随着又吹打弹奏起来。 紧接着天心庄的四大弟子策马而前,对着岸上一统教的诸人朗声道:“副教主请本教执事弟子以上的兄弟,同到正厅,与岳堂主接风,与新到本庄的三位侠士相见!” 说完,一策缰绳,飞一般进入庄中去了。 铁笔穷儒桑子修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低声道:“这算是江湖武林?” 那厢的五爪金龙岳麟也从船头之上,跃身而下对着他们道:“桑兄。副教主请三位正厅相见,这可是天大的面子,一统教开正厅接待客人,可是从来没有的。老朽入教之时,倒是在正厅相见的!” 欧阳昭一心要想打探这位一统教主的真像,闻言愣愣地道:“老前辈。你入教一定是面见教主,为何我们却只是由副教主接见,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五爪金龙岳麟拈须而笑道:“这却不是,本教教主如天马行空,神龙入云,谁也不知他的法驾何去何从,但说不定他就在你的身边,所以教务全由副教主主持。老朽入教,虽曾亲受教主的嘱咐,但正式受礼,也是由副教主主持。” 白衣追魂段冰蓉插嘴道:“这位副教主是女的?她是……” 五爪金龙岳麟忙抢道:“是教主的胞妹。” 铁笔穷儒桑子修不由道:“武林之中,为何从来没有听说兄妹二人的大名,为何竟同时俱有无上功力,突在江湖上闯出这大的万子!” “这才是惊人之笔,武林的盛事,哈!哈哈……” 五爪金龙岳麟一阵大笑之后,又安排了手下一阵,才对着他们三人道:“桑兄。我们这就到正厅去吧!” 他说完,已先行起势,一个腾身暴射两丈,离船登岸。 铁笔穷儒桑子修此时无话可说,对着欧阳昭与段冰蓉二人一打招呼,也是各展身形跃下船来,随着岳麟的身后,径向柳暗花明庄奔去。 这条石板路,也不过两箭远近,大理石的围墙正中,峨然露出一座巍巍的庄门,兽角铜环,气派壮观。 这时,庄门大开,阒无人迹。 五爪金龙岳麟在前面道:“桑兄。小弟带路了!” “老会首你请。” 铁笔穷儒桑子修的话未说完,那五爪金龙岳麟面色严肃地一回头,对着他道:“桑兄。会首二字请免了吧!须知老朽已早将五龙会下旗散帮,如今是一统教功德堂堂主,桑兄如果瞧得起,还请以堂主呼之,或是直呼其名也行。” “却是为何?” “做此官行此理,桑兄料必明白!” “敢莫这也是一统教的禁忌?” 五爪金龙岳麟的老脸不由一红,讷讷地点了点头,仍往前走。 四个人穿过庄门,迎面一带敞朗的箭道,矗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龙风彩楼,磨石砌成,题着“柳暗花明”四个复青大字,苍劲雄浑,出自名家手笔。 过彩楼不远,一并排五间大厅,雕花窗棂,盘龙揽柱,宫殿一般,两旁耸立着一对大旗杆,上面同样飘着杏黄三角蜈蚣旗,全绣上一统教鲜红耀眼的大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五爪金龙岳麟领先跨步进了大厅,大厅上依旧是缈无人迹,除了两旁排着数十张太师椅之外,空洞洞的,五间相通,十分宽敞。 转过金漆屏风,好大一座花圃,剪修得一尘不染,整洁异常。迎面又是一连五间大厅,细工雕琢,中间挂了个金漆横匾,耀目生辉地题着,“聚英厅”三个隶字。 岳麟一指匾额道:“桑兄,一般武林道入教,只在此处参见行礼!” 欧阳昭愣愣地道:“我们要到哪里才见到那位女副教主?” 五爪金龙岳麟淡淡地道:“正厅。再过三进就是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道:“好大的庭院,好富贵的一统教!” 铁笔穷儒生恐五爪金龙岳麟不悦,连忙拦住她的话道:“冰蓉,少讲话。我们只管跟着老会……老堂主行事就是!” 四个人一说一答之间,已一连穿过了两进大厅。 奇怪的是,自从进入庄门以来,未曾见到半点人影。 欧阳昭正想从五爪金龙岳麟口中探听虚实,然而,已穿过第四进的大厅了,出了大厅,眼前的景色突然一变。 原来,第五进的正厅,仍依地势而筑,比前四进怕不高过数丈之多。一连约莫有三四层石级,这正厅却只有三间,富丽堂皇,比之前四进更加华美。 一阵锁呐声起,大厅石阶之上,那执拂的黑衣少妇又现身而出,站在顶层的石级中间,朗声道:“副教主请岳老堂主与三位大侠大厅相见!” 五爪金龙岳麟低声对铁笔穷儒桑子修道:“桑兄,请恕副教主未曾亲迎,因为这乃是一统教的规矩。” 铁笔穷儒桑子修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不愿因小失大,失去此来卧底的本意,便也淡淡一笑道:“哪里话来,在下已沾光不少,也算开了眼界了!” 欧阳昭心中更加不悦,心想:这老儿既然这等讲法,敢莫见了他们的女副教主,还得来一套参见之理,这个却办不到! 想着,便对着白衣追魂段冰蓉与铁笔穷儒桑子修打了个手势,嘱咐他二人,千万不可失了身分。 这时,五爪金龙岳麟手捧那个铁匣,已自拾级先行,去到了石级的一半。 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对欧阳昭的手势自然会意,二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紧随在岳麟之后,一步步跨上石阶。 正厅中央,一把虎皮交椅,坐着一位花信年华的绝代佳人,其余的人分成两道,都踞坐在太师椅上。 欧阳昭随在五爪金龙岳麟身后,一脚跨进大厅,抬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伸出去的右脚,几乎吃惊地又收了回来。 原来那正中坐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在黄鹤楼上邂逅,鹦鹉洲上赌气的千手嫦娥宋骊珠!心中不由一阵茫然…… 等到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进来,那曾经见过她的,一统教执法堂的三十三位执事,不由全是一愣。 此时,五爪金龙岳麟早捧着铁匣,紧走几步,到了千手嫦娥宋骊珠的案前,朗声道:“上禀副教主,奉命护送二宝,幸不辱命,途中虽曾遇西北恶无常王征成插手捣乱,意存夺宝,幸而由拘魂使者区家扬少侠,危急之中,伤了王征成,得使二宝无恙,请副教主论功行赏,谨将二宝奉上副教主过目!” 那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微微一皱秀眉,对着厅上一统教众人道:“在巢湖地方,竟然使二宝几乎失手,我们柳暗花明庄这个脸可算丢到家了。昨晚水上七十二家,是哪一个巡察?” 她说话的神色虽然平淡无奇,但不怒而威。大厅上的一统教众人,全都眼神凝重,悄然无声。 千手嫦娥宋骊珠冷笑一声道:“怎么?昨晚没人轮值吗?” 一统教众右首的第一个汉子,从坐位上站起,恭身道:“上禀副教主,整晚都有人巡察。照例不误。” 千手嫦娥闻言,不由怫然不悦道:“既然如此,恶无常王征成是怎样进来的?” 那汉子低声下气地道:“因为不知事情出在何时,所以没人敢下断语,出来认错。”说完,又向五爪金龙岳麟道:“请问老堂主,恶无常王征成在巢湖放肆,是在什么时候?” 五爪金龙岳麟不假思索地道:“四更左右。” 他的一言甫落,右首第二排,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立刻站了出来,双眼露着惊惧之色,躬身对着千手嫦娥宋骊珠一礼,语音战抖地道:“四更左右,乃是弟子值巡。” 千手嫦娥宋骊珠冷兮兮地道:“白花蛇。你是怎么巡察的? 还是根本没巡察,去安安稳稳地睡大觉去了!” 叫做白花蛇的短小汉子闻言,忙分辩道:“弟子吃了虎肝豹胆,也不敢不去巡察。” “如此说那王征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个……” “什么?说!” “湖面辽阔,也许是弟子巡到别处,他乘虚而入。” “怎会这种巧法?” “这是极为可能的事,一人巡察,实在……” “住口!” 千手嫦娥宋骊珠勃然大怒,双手一按面前的长案,人就站了起来,复又面罩寒霜,眉隐杀气,厉声道:“那么事先为何不上条陈,出了事反而推三阻四,一统教中可不能如此!” 白花蛇的双目失神,嚅嚅嗫嗫地道:“弟子失察,望副教主从轻发落!” 语音凄凉,连喉咙也有些嘶哑,显然十分畏惧。 欧阳昭站在一侧,暗想:好个严厉的副教主。 但在欧阳昭等三人觉的,经过这阵当着众人训叱一顿也就是了。 不料千手嫦娥宋骊珠又是冷恻恻的一笑道:“白花蛇!你是愿受教规处理,还是愿意自栽谢罪?” 此言一出,正厅两侧的一统教众,轰然一声,全都站了起来,连那五爪金龙岳麟也一晃肩,闪在左首的众人之内,眼神凝重。 白花蛇双眼之内,湿润润的,惊慌万分地环顾了一遭,忽然大声叫道:“副教主饶我……” 他的话未说完,千手嫦娥宋骊珠,双目一扫,精光逼人,口中缓缓地道:“真露脸!还讨价还价?来……” 白花蛇不等她的音落,又凄凉如绝,声同猿啼地道:“弟子这就自……” 语意未尽,他突地反身向大厅门口奔去,到了走廓之上,嗵双膝跪下,仰天一声厉啸,悲痛欲绝,啸声未落,陡然一扬右掌,径自向自己天灵上拍下。 血箭四射,红光一闪,白花蛇的脑浆四溅,当时血染石阶,颓然倒下。 欧阳昭等三人不料有此,眼看这等惨像,不由全是一愕。 白衣追魂段冰蓉当年虽以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的威名扬威江湖,也确曾犯过不少杀劫,但究竟是女儿之身,不由失惊地一叫:“啊呀!” 然而,那正厅两侧的百十个一统教中人,却仿若无事,好像白花蛇自毙,乃是顺理成章的事,全不惊奇,也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高坐在中央的紫衣云鬓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更是神色自若,挥了挥手,走出两个汉子,把白花蛇的尸体抬去之后,她淡淡一笑道:“这位是嗟叱风云,当年扬名立万,人见人怕的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吗?” 白衣追魂段冰蓉闻言,不觉悚然一惊,心想:糟啦!她为何忽然提起我的根底来,敢莫三弟的行藏被她看穿。 想着,暗暗运功戒备,打算万一被她识破,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翻脸动手。 她是心念不定,粉面之上不由一阵不安,但却扬声答道:“在下正是段冰蓉!当年……” 不料她这一阵神色不安,被千手嫦娥宋骊珠认为她是由于女扮男装,显着不好意思,反而嫣然一笑道:“段姑娘。你却不必介意,上天生人,男女本来没有分别,无奈世俗之上重男轻女,你能为我们女子扬眉吐气,本副教主甚为钦慕!”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索兴装成不胜娇羞,妩媚地道:“自幼穿惯男装,粗野不羁,贻笑大方!” 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臻首连摇道:“武林中人却不拘这些小节。” 说完,她忽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大事似的,粉面上忽然起了一片红晕,欲语还羞,现出了一派少女的羞态,凤眼一斜,终于又道:“我有一事,要向段姑娘请教。” 这等模样,使白衣追魂段冰蓉甚感奇异,因为此时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与适才俨然变了一个人。那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傲然之态,不但荡然无存,而且娇羞的神色,完全与常人无异,分明是深闺少女的风情,哪像个草莽绿林的瓢把子? 因此,心中忐忑不安,只好道:“副教主有何指教,但讲无妨。” 千手嫦娥宋骊珠掩嘴想了片刻,螓首微低地道:“闻听姑娘当年与雷音神剑吴娟娟以及欧阳昭等,并称神州三杰,而且有金兰之好,此话确否?” 欧阳昭与铁笔穷儒桑子修闻言,不明她话中的真意何在,不由都是一愕。而桑子修更捏着一把汗,连忙向白衣追魂段冰蓉使眼色。 白衣追魂段冰蓉却盈盈一笑道:“此事丝毫不假。副教主为何有此一问?” 千手嫦娥宋骊珠柳眉一动道:“适才姑娘初到巢湖,我已听执法堂各位执事对我说了。” 她说时,一抬手,向坐在一侧的阴判卜通等三十三人一指,又紧接着道:“并且已由教主决定,曾有烦请段姑娘屈就副堂主之说,谅必姑娘也深知此事的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臻首颔道:“不错。确有其事!” “姑娘既与那欧阳昭义结金兰,但不知那欧阳昭的为人究竟如何?” “欧阳昭三弟生来英俊潇洒,不愧武林世家,而且身怀绝学,实有丈夫气慨!” “哦。我问的不是他的人才面貌,因为我已与他在江夏府有一面之识!” “那么?副教主问的是?” “他是不是寡情绝义,反脸无情之人?” “反脸无情?副教主这个情字,所指却是什么?” 白衣追魂段冰蓉此言一出,当时把个千手嫦娥宋骊珠问得脸上飞霞流丹,红起耳根,比她那身紫色的衣衫颜色还要深。 过了很久,千手嫦娥宋骊珠竟然默默无语,一时大厅之上,沉静异常。 这在她以副教主之尊,说起来是十分不体面的事。 但是,她并未因此生气,许久,终于轻轻地喟叹了一声道:“我想,他既与段姑娘有金兰之好,此次为何不连袂而来,不是薄情是什么?本教教主与他渊源极深,并以执法堂堂主的重责大任,委诸于他,他久久不决,不是无义又是什么?”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知这位副教主是言不由衷,不由淡然一笑道:“副教主果然说得是!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这其二是什么?” “他与一统教究竟有何渊源?据我所知,他本人并不知道。” “那他就该前来本教一问?” “一统教崛起武林,十分突然,神秘至极,使人难以捉摸。” “段姑娘一意为她辩护,足见是与他一往情深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说到一往情深四字,声音特别提高,面上的神色也与先前不同,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连连转动,不住在白衣追魂段冰蓉面上打量。 白衣追魂段冰蓉既是女儿之身,对女儿家的心事,了解得自然较别人深。她见宋骊珠一再提到情字,而且分明是语有内情。这时一听,更加一目了然,不知怎的,心中也是一动,不自觉地避开了宋骊珠的眼色,对着欧阳昭瞄了一眼。 此时的欧阳昭,眼斜口歪,姜黄乌黑的面孔,显着凹眼缩腮,其丑难以形容,已在不耐地听这两个女儿家无味的争辩。趁着这时两人都住口不语,插口对段冰蓉道:“段师兄,说别人的闲话干吗?一统教要是不愿我们参加,我们这就走!” 那厢的铁笔穷儒桑子修,早已想对她俩之话加以拦阻,无奈无法出口,此时闻言,也对着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放着正经事不谈,却有心与副教主扯闲话!” 他装着咕咕噜噜的,上跨上步,一拱手道:“小侄女素性娇养,言语冲撞,使桑某深感不安!” 千手嫦娥宋骊珠粉面不由一红,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勉强装着笑容道:“老侠士客气了,久闻风尘二友誉满宇内,只顾与段姑娘唠叨,却失礼得很!” 说完,又对身后的两个黑衣妇人道:“与桑老前辈看坐。” 黑衣妇人立刻把周近的太师椅移来三张。 铁笔穷儒桑子修也不再客气,坐了下来,欧阳昭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也随之坐了下来。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按案上的铁匣,含笑对桑子修等道:“此次这金刚真经与归云剑谱未落到恶无常王征成的手上,听说全是仰仗了区家扬少侠。” 此言甫出,欧阳昭等人不觉全是一怔。 原来这只小小的铁匣,却是当今的武林两大奇书,武当少林的镇派之宝,绝功的秘笈,说来真使人难以相信。 欧阳昭已明白了十分,心忖:“这事却是你们一统教干的,偏偏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当时,我若不是在冰魄夫人处为客,只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岂不平白无故地与武当少林两派结下梁子。” 心中虽是如此想,口里却咧嘴一笑,道:“我当那匣子里是什么金银财宝、珍珠玛瑙,原来是和尚道士们念的经。” 他的话说的滑稽唐突,引起整个大厅上的人一阵哄堂大笑。 铁笔穷儒桑子修明知欧阳昭有意装呆卖傻,却也不能不叱喝着道:“家扬!这是什么地方,由你这等言无忌惮!” 千手嫦娥宋骊珠露出贝齿,展颜一笑,忙一摇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想这位就是护宝有功,击退恶无常王征成的区家扬少侠吗?” 欧阳昭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挺胸瞪眼,朗声吼道:“拘魂使者区家扬在此?不服气的划出道子来!” 大厅之上,不由全是一惊。 人影齐晃,说时迟那时快,白衣追魂段冰蓉,铁笔穷儒桑子修,五爪金龙岳麟等三人,同时掠身到欧阳昭身前,把他围住。 另外那天心庄的四大弟子陆元青等人也已一字排列在公案之前,拱卫着千手嫦娥宋骊珠,作势戒备! 欧阳昭神色不动,立势不变,岳峙渊淳地吼道,“岳老堂主,你的铁匣子为何交与这女人?是不是她逼着你的了不要客气,一切事我拘魂使者全包接得下来。” 铁笔穷儒桑子修假意喝道:“放肆,糊涂虫,住口!”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知欧阳昭是存心怄人,却也对着千手嫦娥宋骊珠道:“副教主,我这区师弟是个浑人,你原谅则个。” 五爪金龙岳麟觉着欧阳昭是他引荐来的,如今当面喝叱副教主,女人长,女人短的面子上十分下不去,他啼笑皆非,一躬身道:“上禀教主,这位拘魂使者区家扬,实实在在是个浑人,因此……” 不料千手嫦娥宋骊珠并不经意地道:“岳老堂主,你在此之前,与这位区家扬对过盘吗?” 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耳听她要盘问欧阳昭的底细,心中暗喊了声糟了。替欧阳昭捏了把冷汗。 又听五爪金龙岳麟应道:“并不认识,可是……可是他的师父铁板神数关老二,我们是老友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晃头,思索道:“哦,你与他萍水相交,一面之识,他对你倒很忠诚不二,此人虽憨,心事正派,却是可取之材。” 欧阳昭心中忽然一动,暗忖:“既要探听一统教的虚实,必要使他信任重用,机会不可错过。”一念既起,又复大声喝道:“老堂主在船上终日酒肉款待,你想强迫他献出铁匣子,那可不行,我冲着老堂主款待之情,也得替他卖命。” 大厅上的群雄,不觉又是失声一笑,越发认定欧阳昭是浑人无疑,不然为何因为几次的酒肉款待,便自替人卖命。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理会他的乱嚷,却对五爪金龙岳麟低声道:“他的功夫如何?还过得去吗?” 五爪金龙岳麟十分为难。 因为要说欧阳昭的功夫如何好,在那天击退王征成的两手上,可真不敢恭维,要是说他不行,而又是自己引荐来的,怎能说得出口。 因此,他嗫嗫嚅嚅的道:“他的功力……因既未交手,又未考验,却……无从下断语。” 千手嫦娥宋骊珠秀眉一皱道:“难道在船上与恶无常交手之时,你一招也没看到?” “看到了,那天……他用的……用的是几手普通式子。” “普通招式?恶无常王征成是何等样人,岂是几手普通招式可以打发的?岳老堂主,是你看走了眼,还是怎的?” 她这话说得五爪金龙岳麟老脸绯红,但她的话乃是内行的话,可没有言辞足以驳倒她,回想当日的情形,欧阳昭的一招一势,自己此时依稀记得,无论如何,找不出特别过人之处,特别的艺业。 可是,总不能不回答副教主的话,他只好抖抖胸前的银髯,扯七拉八地道:“他师父铁板神数关汉声,功力自成一家,与这位铁笔穷儒桑子修并称风尘二友,在武林之中全是响哨哨的人物。” 干手嫦娥宋骊珠不耐地道:“姓关的已经死了,纵有天大的本领,也带到棺材里面去了,提他则劲,我问的是这个傻小子。”说话之中,带着三分不愉之色。 五爪金龙岳麟忙改口道:“我是……”他忽然想起了欧阳昭初见之时对他说的话,心想:不管有准没准,反正人在当面,由她当面质问,免了自己的干系。想着,一笑道:“据他自己说,关汉声要把他练成天下第一高手,也许有独到的功夫,绝世失传的武学,副教主何不当面问他。” 千手嫦娥宋骊珠哪里相信这句毫无依据的话,但却一转面,对天心庄四大弟子挥了挥手,令他们退下,然后朗声对着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桑老与段姑娘请坐,我与这位区弟兄谈谈。”说完,对着欧阳昭道:“区弟兄,不知令师铁板神数关汉声的八八六十四招伏羲铁板功全传给你了没有?” 欧阳昭闻言,不由心中一懔,心想;这女娃儿所学好生渊博,连武林九派一帮以外的这些招数,她都了然于怀,偏生自己对于关汉声的六十四招伏羲铁板功又是一窍不通,岂不要狐尾毕露现出原形。想着,他憨憨一笑道:“笑话,六十四招铁板功,在我师父手里没能成为武林第一,我何必学他。” “那么说来,你是另怀绝学了。” “这个自然。” “功力如何,可否见告?” “功力名叫浩天神功,外加拘魂十大绝招,不然为何叫拘魂使者!” 欧阳昭说得煞有介事,活灵活现。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由皱眉沉思,但任她搜尽枯肠,遍想武林历代掌故,也想不出有个浩天神功与拘魂十绝来,忽然陡地站起,大声道:“本教一众与这位拘魂使者区少侠,都请驾到练武场。”说完,她不等众人回话,飘身离坐,由屏风后面转了过去。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走,大厅上纷纷攘攘,一统教的群雄,却对着这位欧阳昭易容的拘魂使者区家扬打料一眼,然后议论着走出厅去。 其中最担心的是五爪金龙岳麟,他走上前来,对着欧阳昭道:“区少侠,副教主怕是要请你到演武场露一手,到时你可不要发你的性子,有惊人的艺业就尽管亮一亮。” 欧阳昭淡淡地道:“怎么?不露一手定是一统教不要我们,怕我们没饭吃不成。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处不留爷,四海任爷住。” 五爪金龙岳麟不由一笑道:“话可不是这等说法,你若露出绝学,胜上一二场,不止是一统教中可以派个高等执事,也就是一举成名,武林咸知的人物,比你行道江湖闻名扬万来,不是既省时又省力,一举两得吗?” 此时,大厅上的人已走了个干净。 铁笔穷儒桑子修笑了笑道:“老堂主,你先请吧,让我交待他这傻小子几句。” 五爪金龙岳麟心想有理,风尘二友息息相关,成名同时,量桑子修比自己还要担心,何不让他叮咛一番,他们一个师伯一个师侄,交情自然不同,也许有些话自己当面不好说。想着,连连点首道:“此去厅后,有一条细砂碎石铺的甬道,一直出了月亮门,就可看到练武场。老朽先行一步,三位快来。” 说完,又是微微一笑,银髯一抖,晃肩飘身而起,径自去了。 铁笔穷儒桑子修略微一停,也展势随之而出,在大厅绕了一周,没见人影,这才回到厅内,向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段贤侄,把风。” 白衣追魂段冰蓉应了声:“晓得。” 穿出大厅,了望着周近。 铁笔穷儒桑子修苦笑了笑对欧阳昭低声道:“昭侄,你这个事越闹可越不好下台了。” 欧阳昭自己觉得好笑,道:“什么不好下台?” “如今到练武场比武论技,武功一道,可是不能假的,你出手就是旗招笛式,如何瞒得过人?” “叔叔放心,我不用旗式,也不用笛招,他们怎看得出?” “那你用什么?” “我父临死授给我的神剑、掌法……” “千万使不得,你父的神剑尽人皆知,何况一统教中,全是与你父同时扬名的黑道中人,但怕你不出手,稍微一露,便要出岔子。” “那我用一双手好啦。” “手?你有另外的绝门掌法?” “没有?” “那不成套的散手?虽然可以稳稳地使人看不出门派,但是,恐怕敌不了一统教中的一众高手。” “叔叔放心。” 欧阳昭不由雄心顿起,他被铁笔穷儒桑子修的这番话,激起了万丈雄心,攘臂一挥,目光如炬的道:“小侄自创的一套掌法,渗化了宝旗八式、笛招十二,如今算用得着,虽是难免有行家看出,我想除了宋骊珠之外,找不出第二个来,另外把先父的剑招掌式胡乱渗入,恐怕连宋骊珠也莫名其妙。” 铁笔穷儒桑子修仍旧担心的道:“这个……” “叔叔不必过于小心。” “不是为叔的小心,露了像走不了事小,传入江湖怕落下话柄,说我等乔装改扮有失光明正大。” 须知武林之中,成名扬万,实在不易,铁笔穷儒桑子修风尘二友的声誉,可说武林尽知,又是正派人士,他的忧虑自有其道理,因为得来不易。 欧阳昭深知这位盟叔的心理,展颜一笑道:“小侄怎敢累及叔叔,到时自知。” 铁笔穷儒桑子修此时是势成骑虎,无可奈何地道:“但愿如此,贤侄仍以小心谨慎为妙。” 欧阳昭道:“侄儿理会得,这就去吧,免得教他们疑心。” 他说完,径自大跨步向厅外走去,知会了白衣追魂段冰蓉,三人连袂转过大厅,果然有一条细砂碎石铺得十分平直的甬道。 那甬道的两旁,却是玲珑的太湖石假山,一边假山后种着修竹,一边假山后有几株高大的梧桐,远远的有一道月亮门。 三人正走之际,蓦然,风声乍动,衣袂微振,那高大的梧桐树上,忽地飘出一条人影,凌空而过,快比鹰隼,掠过三人头顶,径向竹丛中蒋去。 欧阳昭首先惊觉,一闪身形跃了过去,低声喝道:“什么人?” 竹林密处传来一声低语道:“桑穷酸,你敢到虎穴龙潭里来捣鬼,好生大胆。” 这时,桑子修也到了竹林之外,闻言不由一愣,但听语气可分不出敌友来,也沉声问道:“阁下是谁?出林答话。” “哼!用不着。” 欧阳昭一弓腰,就待穿身进入竹林。 不想那厢站在甬道上的白衣追魂段冰蓉低声道:“五爪金龙来了,许是找我们的。” 欧阳昭与桑子修全是一个弹身,反射而回。 月亮门外人影一晃,五爪金龙岳麟已迎面而至,朗声道:“副教主已到了,三位请吧。”说着,指着月亮门外,揖手让客。 此时,欧阳昭,哪还能顾到追纵竹林内的那人,只好各道了声:“请!”随着五爪金龙岳麟跨出月洞门外。 原来月洞门外乃是一个十多丈方圆的空场子,平坦异常,一片黄色的细砂铺得十分喜人,坐北向南搭了一座出檐的看台,小巧玲珑,台前两旁列着一统教的人众,背后两排兵器架子上,放着各式兵器,刀、枪、剑、戟、斧、锤、锏、叉、钩、拐、杖、杆、钺、藤、棒、棍……一应俱全,甚至笔、尺、索、练等外门兵刃也应有尽有,另外还放了些石锁、担子等外功器械,滚碑、皮盾等护身玩艺,真可说是洋洋大观,收罗齐备。 这时,千手嫦娥宋骊珠,已坐在看台之上。 五爪金龙岳麟一展身形,连连两个起落,已晃身到了看台前面,大声道:“上禀副教主,区家扬等三位已到,请示定夺。” 千手嫦娥宋骊珠漫步走到台口,大声道:“本教各位弟兄,承蒙风尘二友的龙头老大,武林的桑老前辈带了两位少侠前来本教,各人都应该衷心拥护,无奈本教教规所限,入教者必定要有江湖的声誉,以及一等的功力,或者是对本教绝大的供献,才算本教中人。” 她说到此处,忽然向铁笔穷儒桑子修一招手道:“前辈,请上台来。” 铁笔穷儒桑子修虽不明她的用意,也只好依言一展身飞上台去,对着两侧的百多人含笑拱手。 宋骊珠早又接着道:“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风尘二友,人称铁笔穷儒桑子修老前辈,本教弟兄有愿与老前辈印证几招的,此时即可开口,否则本副教主立刻宣布桑老前辈的职守,到时任何人俱得依教规尊重,不得异言。”说完,凤眼一扫台下,两侧人众俱都肃静无声。 风尘二友驰誉武林,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桑子修的三十六路判官铁笔,也算得成名的绝学,有谁来捋虎须,何况千手嫦娥宋骊珠口中总是前辈长前辈短的,透着十分尊敬,更加没人自讨没趣了。 她见半晌没人答话,不由微笑道:“桑前辈武林硕彦,先声夺人,令人折服。” 铁笔穷儒桑子修连忙拱手道:“也许小老儿不值一笑。” 千手嫦娥宋骊珠早又大声道:“既然无人愿与桑前辈切磋印证,从现在起,桑老前辈就是本教聚英会的四路总舵主,专事接待四路来归的江湖好汉、武林同道。” 台下一阵轰声雷动,不容铁笔穷儒桑子修分说,千手嫦娥宋骊珠早笑逐颜开地改口叫道:“总舵主,以你的武林威望,还请多多偏劳。” 铁笔穷儒桑子修只好唯唯连声,拱手道:“自当尽力,自当尽力!” 千手嫦娥宋骊珠又已招手喊道:“段姑娘,请上台来。” 白衣追魂段冰蓉勿用含蓄,但见白影一掠,平地里上起两丈,不变势,不弓腰,双袖微拂,人已到了台前,俏立于宋骊珠身侧。 她人既生得秀丽,又是一身雪白的文士装扮,仿佛如玉树临风,文采潇洒,倜傥不群,那副超然出俗的态势,已是惊若天人,使人一望而感不凡,何况加上她这一手出类的轻身功夫。 台下不由轰雷也似地喊了声,“好!”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暗暗在心中称道:“好一个俊俏人物。” 同时,也不由多看了她两眼,然后朗声道:“这位段姑娘,就是名震一时的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段冰,各位想是知道的了。” 台下不觉又是一阵议论纷纷,一个个指手画脚,说她的往事。 宋骊珠双掌连拍,又接着道:“段姑娘在本教的职司,是执法堂的副堂主,此乃教主所定,未便轻易更改,但是,若此时有人愿与段姑娘互换几手的,我想段姑娘也不会令人失望,可是,我特地提醒一句,段姑娘乃是凝冰岩冰魄夫人的嫡传,武功是自成一家。” 一统教的人众,先前还有人打算同白衣追魂段冰蓉较量一下,此时闻听她乃教主的熟人,谁也就不作此想了,何况,那般会众,原以执法堂的三十三人为首,执法堂的阴判卜通,算是他们中的健者,卜通不出面,谁敢冒然动此歪念。 因此,白衣追魂段冰蓉,原先料定必有一场纠缠的这一关,居然出乎意料平静无波,泰然渡过。 千手嫦娥宋骊珠微微一笑,低声对段冰蓉道:“姑娘的威风八面,一统教的人算是怕了你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扬眉一笑,也道:“副教主,这是你的照应,假若你不先说出我是执法堂的副堂主,光是执法堂的这三十三位高手,我就难以回避。” “他们既然是你的属下,又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怎会?” “承蒙他们瞧得起。” 白衣追魂段冰蓉,面对着台下的执法堂中那三十三位执事,略略颔首,又爽朗地大声道:“多谢各位与我留脸,今后多亲近吧。” 她这句话,又引起台下一阵疯叫:“好!” 千手嫦娥宋骊珠见她上台以来,三言两语,即露出深得人望的这份情形,不由心中微觉不悦,但此乃无可奈何之事,她又怎能表现出来,岂不更觉着小家气吗? 因此,她双常一拍,沉声道:“肃静。” 台下立刻又是鸦雀无声。 宋骊珠这才双眉一轩,不知是忧是喜,偷偷地对白衣追魂段冰蓉皱了皱眉,然后对着欧阳昭招了招手,高声道:“区少侠,上台来与本教弟兄相见。” 欧阳昭把台下的一统教中人,以及千手嫦娥宋骊珠的神色,早看在眼内,心想:我这一关怕是免不掉要麻烦的了。 但,他成竹在胸,料着不给一统教中人来个下马威,休想在一统教立足,更莫想弄一个重要的职位,光只摇旗呐喊,也未必能探听得出教中的秘密。 想着,他要先以真人不露相的办法,以骄一统教众的心理,便高声叫道:“这高的台,我可不一定能上去,除非搬个梯子来。” 一统教的百多教众,不由哄声而笑。 欧阳昭说着,不管众人讪笑,一摆三摇,径向台下走去。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由望着铁笔穷儒桑子修,面露疑云,道:“总舵主,令师侄的功力,到底是如何?” 铁笔穷儒桑子修不明欧阳昭意欲何为,又怎能答复呢,然而他与千手嫦娥近在身侧,又不能拒不作答,只好苦笑一笑道:“这娃儿自关二弟死了之后,才随着我东奔西走,也从来未见他施展过,轻身功夫也还下得去。” “可是,他连这台都上不来?” “浩天神功,关二弟讳莫如深,连我也摸不透究竟,不过这娃儿的功夫,据我所知极不正常,有时高深得怪人,连桑某也甘败下风,有时却普通平常,与走方的郎中,江湖卖艺的相比,也差很多。” “哦,这却怪了。” “是呀,因此,桑某也难以蠡测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耳听铁笔穷儒桑子修之言,如坠五里烟雾之中,也只好对着已走到台下的欧阳昭道:“台后乃是石级,你就从后面上来吧。” 欧阳昭咧嘴一笑,忽然一改初衷,嘻嘻哈哈道:“既然有了石级可一步一步地上,我可嫌麻烦,还是跳上去吧!” 语音刚完,但见他不起势不纵身,整个人硬挺挺的如同花炮一般,嗖,平地上冒三丈,恰好与台面齐高,左脚一伸,竟站在台沿之上,如同没事的人一般,呆板板地一个转身,面对着台下众人,龇牙一乐。 这一招叫旱地拔葱,势子极为平常,乃是武家的初步功夫,练习轻功开宗明义第一步。 平常之人,若能并脚贴手上冒尺余,已算不错,而欧阳昭之一冒三丈,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一手欧阳昭可是全力而为,把武林三绝以及欧阳丹所授的内力修为,完全用了出来,外人哪里知道他有这等天大的奇遇。 却说一统教的众人不由全是一愕,心忖:这是什么功夫? 台上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也何尝不是这等想法,面色一愕,不由自主地道:“区兄弟,你这是哪门修为。” 欧阳昭毫不迟疑地道:“浩天神功。” “原来浩天神功竟如此玄妙莫测,怎么武林没有传闻,这功夫到底是何源起?怎生练到这步田地?” “此乃天机,不可泄漏。” 千手嫦娥宋骊珠见问不出所以然来,而欧阳昭答话的神色又是一本正经,只好半信半疑地,对着台下道:“这位就是在巢湖之上,力挫恶无常王征成,替本教护宝有功的拘魂使者区家扬,乃是桑总舵主的师侄,风尘二友铁板神数关汉声的传人,适才这个浩……” 欧阳昭装成怕她忘却了似地,紧接着大声道:“浩天神功。” 台下众人又是一笑,千手嫦娥宋骊珠真是哭笑不得,只好接下去道:“浩天神功,乃是武林失传,从未听说过的绝学,连本副教主也不知其详,有人要想见识见识的,不妨向区兄弟领教领教,也好使在场之人开开眼界。” 她的一言未了,一统教中人影齐晃,衣袂初动,天心庄的四大弟子,已自越出众人,到了台下正中一排并肩而立。 陆元青领先叫道:“属下等要见识见识。”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见,不由眉头一皱,沉声道:“怎么一出来就是四个,此乃印证武学,焉可群殴群斗。” 欧阳昭不等她说完,抢着道:“且慢。我的浩天神功奥妙无穷,你还未见过吧?” 宋骊珠本已不悦,那是因为对欧阳昭的功力,始终有些怀着半信半疑的心理,而依着铁板神数关汉声的武功来讲,在生之时虽然也算得武林高手,但也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调教出来的弟子,又能强到哪里去哩。 另外,以欧阳昭的辈份、年龄推算,也不会有多大的修为。 如今自己一统教在自己当面,若是四人齐出,胜不为武。 万一弄个失手,这个脸如何挂得住,因此就有出言喝退陆元青等之意。 但她耳闻欧阳昭全不尊敬自己,出言你呀我呀的,比起桑子修还要傲慢,更加了两分不悦,她道:“有何奥妙无穷,你尽管对他四人露露吧。” 她说着,一改适才的想法,反而对着陆元青等喝道:“你四人既要同时出手,不知这位区兄弟觉着公平不公平?” 她还一面对着陆元青等递了个服色,似乎关照他们要全力而为。 欧阳昭淡淡地一笑,憨憨地道:“我的话还没说完,浩天神功妙在与人交手之时,敌人越多越好,不然很多的招式都用不出来,岂不大大的可惜。” 陆元青等天心庄的四大弟子闻言,齐声吼道:“嘴上功夫不知真假,请下来吧,我四人舍命相陪。” 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不由心中一动,暗想:“是呀,这小子若是真有所谓浩天神功,我得设法学来,岂不是天大的一喜,若是完全一派胡言,借陆元青等人之手毁了他,也算是胡言吹嘘者戒,可免去自己辣手之讥。” 因此,她一扬黛眉又道:“区兄弟,交手不让父,当场难留情,这可不是玩的。” 欧阳昭怎看不出她隐隐的杀机,大声道:“这个自然,先问你这四位大将,怕是不怕,最好是事先声明,以免后论。” 黑影忽的一闪,欧阳昭不等话音落去,人已飘至天心庄四大弟子身前丈余之地,黑脸一寒,歪着嘴道:“闲话少说,就是追风剑卓玉那老鬼从鬼门关赶回来,也不在我拘魂使者的眼下。” 按着武林的惯例,既无血海深仇,交手论艺,不能辱及已死的前人。 然而欧阳昭此刻不但记起当年自己屈身在天心庄做小厮的事,而且也莫名其妙地想起卓小燕来。 他想:“天心庄既然一火而焚,按理说,这四大弟子也不能身免,既然四人能逃出来,就应该同一个武功并不太高明的师妹卓小燕在一起,为何这当前的四人毫无声无息地投到一统教中?这是令人怀疑的一点。”同时,欧阳昭又想:“这陆元青等四人,当年算是卓玉一手培植起来的,如今天心庄被人挑了,难道就这等甘心情愿,甚至连一点报仇的意思也没有,居然安安稳稳地在一统教下卑躬折节,苟安偷生。” 他想到这里,对这四人算是深恶痛绝,一股无名怒火,不知从哪里起来的,因此,压低嗓门,闷声喝骂,全不管江湖惯例,武林规矩。 天心庄四大弟子之中,以陆元青最为傲横,也是卓玉生前最宠爱的小弟子,此时闻这奇丑的少年辱及师门,不由面色一沉道:“哪里来的冒失鬼,满口胡言,你在江湖上混过没有?” 杨东川、徐培云、张毅等三人也怒吼如雷,作势欲扑。 欧阳昭哪把他四人放在心上,双掌乍分,已展开由旗式笛招化育而成的独有掌法,一连拍出四招,分袭四人。 此时,不但一统教的众人全都默然不语,静观五人拚斗,连身为副教主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也凝神而视,她要从掌式身法之中,看出欧阳昭的来历。 其中白衣追魂段冰蓉与铁笔穷儒桑子修二人,也暗暗提心吊胆,生恐欧阳昭在情急之下露出了马脚,一来这巢湖之中无法出困,二来改头换面,传入江湖之中,也并不是光明正大的事。 天心庄四大弟子,这时是全力而为,在欧阳昭凌厉掌风之下,互相呼应,你进我退,有攻有守,各展绝学舍命而为。 然而,武功一道全凭真功实学,俗语道:技差一着,缚手缚脚,何况凭他们四人的内功修为,要比欧阳昭不知差了许多,若不是欧阳昭在攻势出手之上有了顾忌,怕不早已打发他仃让路了。 饶是如此,十招以后,但听欧阳昭厉喝一声:“全给我滚开!” 人影暴射,喝叱连天,天心庄的四大弟子全都跃出三丈开外,一个个面色如土,目光惊异,惨象可见。 欧阳昭兀立场子中央,渊淳岳峙,淡然一笑道:“如何? 四位服了吗?” 武林中人输命不输脸,陆元青等四人也算名门之后,闻言心如力绞。 为首的杨东川一咬牙,对着三个师弟一使眼色,狠声道:“好,区家扬!咱们师兄弟这四条命算是交给你了,天心庄的人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服不服。” 欧阳昭面色忽然一变,装成十分惊异地道:“哦,四位原来是天心庄卓大剑客的传人?真乃失敬得很。” 陆元青怒不可遏,挺胸震掌,怒声叱道:“天心庄怎么? 算得起字号吗?” 欧阳昭双手一拱,右手大姆指一伸,忙不迭道:“算得,算得。追风剑客卓大侠半世英名,一身艺业,虽不能与九派一帮相提并论,也可说得上是一块金字招牌。” 杨东川等四人互望了一眼,都觉得眼前的奇丑之人的态度暧昧,不知是真的恭维天心庄,还是意存挖苦。 陆元青的反应敏捷,试探喝道:“比之你铁板神数一门如何?” 欧阳昭淡然一笑道:“自然高明百倍,不过……” “不过怎的?” “不过……嘿嘿!” 欧阳昭这两声冷笑,使人捉摸不定。 因此,陆元青跨上一步,运功抖臂,厉声喝道:“说呀,不过怎的?” 欧阳昭忽地朗声一笑,声如风鸣,笑声甫收,黑脸一寒,提高了嗓门道:“在下替卓玉可惜。” 四大弟子的老三张毅最不喜说话,眼见欧阳昭这等装腔做势,倒莫名奇妙,不耐烦地吼道:“可惜怎么?” 欧阳昭忽地面色一懔,戟指着四人,森严厉色地道:“可惜卓玉望半生的英名,不料竟毁在你四人的手上!” 此言一出,天心庄的四大弟子,全都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四人略一愣神,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齐声问道:“为什么毁在我们手上?一派胡言!”说时,四人面隐怒意,目露凶光,眼看一言不合,即有拚命之势。 谁知欧阳昭面对四个青年高手,竟自神态自若,纹风不动,反而双手一划,侃侃言道:“这要你们抚心自问,响鼓不须重擂,明人不须细讲。” 陆元青早已不耐,一跺脚道:“少卖关子,今天不还个明白,休想善罢干休!” 欧阳昭盈盈一笑,淡然道:“自然。”说完,他且不接下去,忽地双目暴睁,神光四射,对着杨东川等四人身上一扫,然后威风凛凛,正气昂然,大声道:“你四人受天心庄主的收养、教训,能有今天,莫不是卓玉所赐,不料天心庄让人挑了,卓玉父子不能身免,你们这般无耻之徒,竟苟且偷生,不但不以身殉师,而且也毫无报仇之意,改投门派,欺师灭祖,数典忘宗,卓玉待你等天高地厚,纵然不替死者报仇雪恨,连活着的一个小师妹也保不住,人保不住,竟连卓玉千方百计弄到的一柄蟠龙神剑也保不住,居然还有脸说出来是天心庄的人,真乃无耻至极,天下武林恐怕再也找不出你们这等厚脸皮的江湖同道了!” 他一席话高谈阔论,慷慨陈词,一气呵成,不但夹心庄的四大弟子面色如同猪肝,胀得乌紫,连台下的群雄也莫不为他的浩然正气所慑,一个个噤若寒蝉,倾耳凝神,听他侃侃而谈。 陆元青等四人的脸色由红转白,恼羞成怒,铮铮连声之中,四只长剑出鞘,寒光闪烁,不先不后齐向欧阳昭刺到。 欧阳昭并未把他们四人放在眼下,但武家交手,一分长一分强,以空手夺白刃要是单打独斗,因功力相差悬殊,却也毫无所谓。 但此时四只长剑分成四方袭来,而卓玉的追风剑法又是以快出名,四人全是得自真传,声势却也不弱。 因此,他也不敢怠慢,双肩动处,展起无上轻功,人影一晃,一式随风转舵,手掌贯力,连削带震,硬生生从千万剑花之中穿了出来,口中低沉地喝了声:“这是你们找死。” 原来欧阳昭的身法过快,又被四大弟子的剑花耀眼,场子中人全没看出欧阳昭是怎样起势,此时见他的人竟毫不吃力地闪出剑光之外,不由轰雷似地暴喊了一声:“好!” 这样,天心庄的四大弟子,脸上挂不住,各震手中剑,二次向欧阳昭扑到。 可是,欧阳昭此时既已穿出剑围,先前四面受敌之势已无,让他四人迎面扑至,毫无后顾之虑,情势自然轻松多了。 但见他抖臂震掌,暴喝声道:“不到黄河心不死,接招!” 喝叱声中,双掌推出一股强大的掌风,势如雷霆万钧,席地卷出。 陆元青等四人剑势既成,恨不得立刻把这当面的丑少年刺百十个透明的窟窿,因此招式一味猛冲,毫无后撤的余地。 谁知任他四人施出全力,推出的剑式,好像刺在坚硬异常的皮革之上一般,休想逼进一步。 这要是在平时交手,四人也并不是外行,一定可以觉出对方掌风有异,功力高绝,也许就撤招退步,最不济也假装成换招变式,抽招而回,再作道理。 然而,此刻四人气咻咻,怒吼吼,情急得很,完全失去了理智,哪还有心思想到交手拚斗的谋略上去。 陆元青兀自喝骂道:“丑八怪,四老爷不要了你的命,你也不知道我的利害。” 杨东川、徐培云、张毅等三人也是吼声不绝。 说来不信,他四人剑锋递不进去,难道别人全看不出? 须知,这里所谓的递不进剑招,也不过是一刹那间事,在别人眼中看来,最多也不过觉着他四人的进招迟顿而已,怎会知道是为欧阳昭的掌风所阻呢? 另一个理由是,他们对于欧阳昭易容的化身,这位拘魂使者区家扬向未听说过,也仅只觉得他的身法招式与众不同,功力怪异荒诞,做梦也想不到他具有绝高的内力,竟能潜发大力,不用借物贯力,虚空之中竟能阻住四人的凌厉攻势哩。 欧阳昭见他四人恶声相骂,不由激起了怒火,原先不想因伤他四人坏了潜龙卧底大事的心情一扫而空,双臂微探,加功用力,暴喝声:“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呛啷,哎呀!几声暴响,天心庄四大弟子的人被他掌风所及,全都登登连连退步不迭,一丈之外,尚自立桩不稳,摇摇欲倒,四人手中的长剑,竟也把握不住,飞弹出手,远抛在三五丈之外。 “噫!”一声惊呼,人影乱动,静立一旁的一统教执法堂中三十三位执事,不约而同地齐齐跃身当场,把欧阳昭围在核心。 阴判卜通厉声喝道:“好小子,欺我一统教中无人吗?” 阳判殷万也攘臂叫道:“存心要柳暗花明庄的好看吗?来,上!”说着,挥手招呼其余三十多人,打算连手合击,挽回一统教的面子。 欧阳昭一见,不由眉头一皱,心中狐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要是拚,摆在眼前的三十三位执事,功力都不是平庸之辈,自己若是不拿出真功实学,可真没有把握制得下这群高手,若不亮出宝旗玉笛,凭赤手空拳,断难有制胜之机,亮出拿手兵器,自然要露出马脚。 要是不拚,这个台阶怎生下得来? 正在他左右为难,苦笑一下尚未答话之际,台上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抢着高声叫道:“执法堂众执事,不得莽撞!” 宋骊珠这声喊叫,比千军万马还来得有力。 阴判卜通等三十三人闻言,收起欲斗之势,抽身而退,躬身台口,同声应道:“副教主有何教谕?” 欧阳昭暗叫了声:“惭愧!”也一收桩势,装成神定气闲地悠然而立,专等随时变化,应付不测。 千手嫦娥宋骊珠朗声道:“今天之会,乃是研功论艺,既非仇家拚斗,丝毫无恩怨之分,尔等何必分个死活?” 阴判卜通恭谨地道:“此人功力奇异,属下等有些不服。” 干手嫦娥宋骊珠嫣然一笑道:“他功力特异,何需不服? 有谁叫你服来?” “岂不显得本教无人?” “这却未必,陆元青等并不是本教的一等高手。” 阴判卜通双眼一动,斜斜对欧阳昭扫了一眼,依然朗声道:“属下在江湖行走,从未听说出了这个奇丑的少年高手,我看,他的来历大有问题,请副教主定夺。” 宋骊珠闻言,粉面忽然一正,娇声道:“风尘二友关汉声的弟子,怎说没有来历。” 卜通见到副教主慎重其事,面色端正,低头不敢再行答话。 不料阳判殷万高声道:“上禀副教主,关汉声的功力属下深知,他未必有此功力。” 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面色一肃,声带不愉之色道:“只有状元学生,没有状元老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是没有,你能担保铁板神数关汉声没有获得浩天神功的旷世绝学吗?” 她说话的神情十分严正,显然有不悦之意,她凤眼一瞪,又对着执法堂的三十三个执事扫视一遍,接着道:“本教未在江湖露面之时,谁知道有本教?此时,教主锐意在延揽武林有志之士,若是像你等多疑,怎生容人?至今以后,不得再抱定以往猜忌的狭隘心胸!” 执法堂的一众执事,全都默然不言,阴判卜通恭身应了声:“谨遵训谕!” 宋骊珠螓首微颔,轻声道:“尔等归位。” 阴判卜通一打手势,执法堂的一众,后退一步,一个个收起兵器,退回原位。 千手嫦娥宋骊珠挥退了他们,又向陆元青等四人朗声道:“钻研功夫,原是点到为止,四位使者不要挂怀,今后同是本教中人,不可因今日之事心存芥蒂。” 陆元青等四人心中这份难受,好比哑子吃黄莲,说不出的苦,但放着执法堂的阴判卜通等尚且不敢有违副教主的话,他四人纵有天大的胆子,满腔的怒火,也不敢出一口大气,也只有齐声道:“弟子等遵命。” 宋骊珠也不管他四人的脸色如何,自顾对着台下的欧阳昭一招手道:“区家扬,上台来。” 欧阳昭要看她将自己如何安排,闻言也不答话,一晃肩,故意装成吃力,用极为普通的燕子抄水身法,弹腿上了看台,愣愣地对着她道:“副教主,这就算交了卷吗?” 千手嫦娥宋骊珠淡淡一笑,道:“呃,你已算入了本教,至于你同桑老英雄以及段副堂主的入教大典,等教主的谕令补行。你,我安排一个重要的职事,要小心仔细。” 欧阳昭闻言,心中不由一懔,心想:她这是何意,敢莫要把我同桑叔叔与大姐分开了来,那不是遇事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吗?想着,愣愣问道:“我可不能同桑师叔分开,也不要同段师姐分开,不然谁……” 千手嫦娥宋骊珠失声一笑,不等他说完,接着道:“你又不是三岁两岁,像这样将来如何在江湖上闯名扬万?” 欧阳昭索兴装成傻里傻气地叫道:“我不要,我一向在深山里练浩天神功,最不喜欢东奔西跑,要我闯江湖扬名立万,我绝不成。” 凡是武林中人,舍生冒死地在江湖道上受尽风险,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名字,还有个不想扬名立万的人吗? 因此,欧阳昭此言一出,台下的一统教众,不由全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贝齿一露,梨涡微显地展颜一笑道:“好,我就派你一个不东奔西走的执事。”说着,也不等欧阳昭再回答,纤手一指庄后的一座五层高楼又道:“喏,你可见到那座高楼吗?” 欧阳昭不明就里,只有连连点头道:“呃,看到了。” 宋骊珠面色一正,道:“那楼名叫藏珍楼,共有五层,乃是柳暗花明庄的绝秘去处,一统教聚宝堂的重要所在,我就派你为聚宝堂藏珍楼的护楼使者。” 欧阳昭不明白藏珍楼究竟是什么来龙去脉,也不知楼中藏了些什么珍宝,打量着许是库藏之所,一统教的财物收集之处,因此,大大的不愿。 谁知道未等他推辞,一旁的五龙会首五爪金龙岳麟早已越众而出,一抹银髯,大声道:“副教主,藏珍楼乃是本教的第一要地,恐怕派他……” 千手嫦娥宋骊珠含笑道:“老堂主觉得他的功力不足护守藏珍楼?” 五爪金龙岳麟一拱手道:“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宋骊珠蛾眉一轩,道:“那是……” “老朽恐他智慧欠灵,生怕有误大事。” “啊,他乃老堂主引见之人,生恐他失误大事,脱不了引荐的干系。” “这个……” “老堂主放心,他既由考验入会,责不在你,再说,我就喜欢他这股傻憨的味道,守楼之人只求忠于本教,功力人品倒在其次。” 千手嫦娥宋骊珠立意已决,因此,言语之中表露着我心已定,不用你劳神的味道。 五爪金龙岳麟乃是老练的人物,怎能听不出她的心意,因此,只有连声唯唯,口中应道:“副教主明见,老朽一时未曾想及。” 他俩这一问一答之间,明透着藏珍楼乃是柳暗花明庄的要地,绝非一般金银财宝的仓库。 因此欧阳昭把先前的推却之意一扫而空,但却故作懵懵懂懂地愣在那里,不露丝毫企求之色,还鼓起腮来,做成一千万个不愿意的神色。 千手嫦娥宋骊珠对着五爪金龙岳麟一点头,然后又对着欧阳昭道:“你初入本教,又不愿在江湖闯荡,这护宝守楼最为相宜,只管放心,凡事小心谨慎就是了。” 欧阳昭愣憨憨地道:“我同桑师叔段师姐三个人在一起守好不好?” 宋骊珠嫣然道:“不用了,你师叔同师姐,在本教中另担当大事,你又不是小孩子,也该独当一面了。” 此时,白衣追魂段冰蓉早已听出藏珍楼必非等闲之地,说不定就隐藏着一统教中的秘密,生恐欧阳昭装得过份,反而不妙,因此,插口道:“区师弟,你照着副教主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欧阳昭装成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千手嫦娥宋骊珠面有喜色,把欧阳昭的肩头一拍,忽然面色一正道:“区家扬,喏,你看,那藏珍楼今后由你负责守护,除了本人及奉了本副教主的令谕之人而外,任何人不准踏上一步。” 欧阳昭心中更加明白楼上必有蹊跷,故意追问一句道:“那么,本教中的人呢?” “也是如此。” “噢,若是不听我的阻止?” “掌劈功震,格杀勿论。” 欧阳昭心头不由一懔,进一步问道:“要是我的功力不敌来人哩?” “鸣锣三声示警,自然有人接应。” 千手嫦娥宋骊珠说完,玉手伸处,抓着欧阳昭的肩头连晃几晃,面色突地变为阴沉,语音也十分凄厉,叱道:“记住,除此之外,尚有两点禁忌,一发告知你。” 她的态度一扫先前庄重温柔的女儿之态,严厉异常,使人霍然而惊。 欧阳昭虽然十分沉着,但也不能不为她那股夜枭似的颜色所动,心头鹿撞似地,他忐忑不安,道:“副教主,两点禁忌是……” 千手嫦娥宋骊珠提高了嗓门,朗声道:“未经教主及本副教主允准,擅自放任何人入楼,或是被人侵入藏珍楼不加抵抗又不鸣锣示警,那可是犯了本教天大的戒规,必得按律治罪。” 欧阳昭的心事稍为放下,但也不能不问道:“怎样治罪呢?” 宋骊珠的手一松,顺势微微用力,轻轻一推,把毫未预防的欧阳昭推得身子一震,然后她才道:“挖眼,割舌,断肢,摘心!” 第二十九章 武林十害 欧阳昭只觉得眼前的千手嫦娥宋骊珠,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一反她娇美温柔之态,黛眉中杀气腾腾,杏眼中威棱逼人,凶光闪闪,狞恶如同刽子手似的,自己虽毫无所惧,但也不自觉地心头一寒。 千手嫦娥宋骊珠却早又接着道:“第二禁忌可没有这等严格!” 欧阳昭淡然地道:“也请副教主你给说说,看我守得了守不了,守不了这个禁忌,干脆我就不担当这个差使。” 宋骊珠的杀气渐退,面色稍霁,显然这个第二禁忌,没有第一条来得要紧,但可也正着脸色道:“藏珍楼后有一片竹林,竹林以外,你不能擅自前去。” 她说着,又玉手一指那高楼后面的千竿修篁,摇曳的大茅竹。 欧阳昭闻听,一时觉得茫然,心忖,藏珍楼既是一统教的神秘要地,为何那竹林以后又不准闲人前往,难道比藏珍楼更为重要吗? 想着,愣愣地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自管依言行事,不去也就是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说完,对着台下的一统教众挥手道:“各归泛地!” 一统教中的各级教众闻听,全都纷纷出了广场。 五爪金龙岳麟拱手对着铁笔穷儒桑子修道:“桑老大,今后这一统教群雄会全看你的了,以你老兄人缘之好,声誉之隆,今后武林高士,江湖豪杰,必然望风而来,眼看一统教统一武林的大功告成就仰仗着你这位风尘奇士了!” 一言未了,忽地黑影由破风声里一掠而至,人未到声先发,声如枭隼,音似破罗,厉声喝道:“好厚的脸皮,临老变节,五龙会让你糟塌了,风尘二友也虚有其名!” 人影来得突然,话也说得刻薄。 五爪金龙岳麟勃然变色,晃肩迎了上去,怒吼声道:“什么人?” 铁笔穷儒桑子修也老脸一红,闪身从台上穿了下来,同时喝道:“风尘二友怎的虚有其名!” “哈!哈哈……” 惨笑声里,那条黑影已现身当场。却是一个头大如斗,其胖如球的肥矮怪人,一张粉白的圆脸上,五官挤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奇丑之态天下少有。 五爪金龙岳麟与铁笔穷儒桑子修二人一见,不由同时噫了一声,面现惊奇,目露疑光,一时愣住。 大头矮胖怪人眯起小眼,咧嘴阴笑着道:“怎么?二位大当家,不认得小老儿了吗?” 五爪金龙岳麟面色一沉,喊道:“过天星!你这老怪物还没死?” 他虽然是厉声吼叫,但语气之中,有一种既惊奇又意外的八分意思,另外二分,却是气馁的怯意。 大头怪人白牙一露,大头连晃道:“尤老七的命长。怎么,你没料到吧?” 此时,在台子上已起未走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也飘身下了台来,越过了岳麟与桑子修,娇叱声道:“何处狂徒,瞧你这三分不像人,七分却像鬼的长像,竟敢闯进柳暗花明庄撒野,敢莫是活得不耐烦吗?” 叫做过天星尤七的大头怪人并不生气,小眼连连地眨个不停,对着宋骊珠打量个够,然后才慢吞吞地道:“哟。今天算开了眼了。这位是不是一统教的副教主,柳暗花明庄的东道主,叫做什么千手嫦娥的小姑娘!” 这怪人的话了说的是慢条斯理,可分明透着百分之百的大不敬。 千手嫦娥宋骊珠哪里受过这等抢白,不由粉面生寒,一抖云袖就待动手。 她身后的五爪金龙岳麟,忽然抢上一步,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上禀副教主,这点子扎手!还是让属下与他比划比划吧!” 此言甫落,宋骊珠的脸色不由一寒,竖起一对蛾眉,眼神盯在岳麟的脸上,久久不言不语。 五爪金龙岳麟一见,顿时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冒失,显得不清不楚,连忙含笑解说道:“属下失言,我的意思是……” 千手嫦娥宋骊珠沉声道:“是以为副教主的功力不及老堂主?” 五爪金龙被这句话一挑明,老脸不觉红起耳根,连忙分辩道:“属下怎敢,我是说……是说杀鸡焉用牛刀,遇到这种毛贼还值得副教主你动手吗?那还要我们这些手下何用?” 铁笔穷儒桑子修闻言,心中不由暗暗失笑。 他深知这位经多见广,江湖阅历极深的五爪金龙岳麟,这番话不过是向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脸上贴金,可算是用心良苦。 他明知道矮胖大头怪人,乃是五十年前江湖之上的十大害之一。数十年前,十大害互相残杀,约在云梦山比武论艺,结果是十伤其八,只剩下这眼前的过天星尤七与另一个蛇蝎美人曹丽云,而且也都身受重伤。 自从那次比武论艺之后,江湖上再没有见到过他们,甚至连提也没听人提到。 这桩五十年前的武林大事,先一辈的江湖道,可是耳热能详。 如今隔了数十年,这位十大害仅存二害之一的过天星尤七,忽然在巢湖出现,怎不叫人大出意料以外呢。 所以,五爪金龙岳麟料着宋骊珠不知道当前敌人的来头,又恐她大意轻敌,万一一个失手,一统教新起未久,根基未稳,岂不立刻丢人现眼。 他们这里各怀鬼胎,一问一答的错愕之际,那过天星尤七嘶哑的喉咙一扯,又是发出阵刺耳的怪笑,大脑袋一晃,吼道:“岳麟,你少卖关子,姓尤的这百十年并不是白活的,你配与我动手吗?” 千手嫦娥宋骊珠乃是心思敏慧,聪颖绝顶的人,眼见五爪金龙岳麟的神色有异,心中早已觉着其中必有怪异,此时耳闻尤七之言,不由心中一动,面上装成十分自然,微一挥手,对着欧阳昭道:“区家扬,适才我没见到你的浩天神功,如今可派上了用场了,来逗逗这个大罗汉,全当是元宵节闹花灯吧。” 她这算是一举几得的事,可说恰当至极。 若是欧阳昭毁了过天星尤七,当然是一喜。 纵然是过天星尤七毁了欧阳昭,不但对一统教的名誉丝毫无损,最少也可看得出这个怪物的出手路数身法手式。 欧阳昭尚未答言,一旁的铁笔穷儒桑子修可着起急来,一震臂大袖一挥道:“副教主,这老怪物乃是当年十大害之一,区家扬出道未久,万一一个失手,岂不长了他人的威风,坏了柳暗花明庄的声威。” 千手嫦娥宋骊珠焉能不知桑子修此言的用意,全是在替欧阳昭着想,一时既无话可说,不由粉面一寒,强挣着道:“总舵主,你这话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一统教还没碰到过上门挑事的三头六臂,我也……” 她的话未说完,五爪金龙麟更接着道:“副教主说得是,他真能胜了区家扬,随后也少不了一个公道。” 此时,过天星尤七,面露不屑之色,阴沉沉地道:“原来一统教临阵交锋当场比武也是不能统一,居然想统一天下武林,真不怕人笑掉大牙,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嘿,哈哈,我看你们还是一窝蜂地上吧,免得老夫多费手脚,耽搁时间。” 铁笔穷儒桑子修,被千手嫦娥宋骊珠抢白了几句,自是满腔怒火无处发作,闻言勃然大怒,一跨步,走式运功,冷然一笑道:“好狂妄的老怪,你凭什么?”话落人动,青衫飘处就待发招。 他快,谁知欧阳昭更快,青衫一晃,人已越过铁笔穷儒桑子修,口中乱嚷乱叫地吼道:“副教主与岳老堂主说的不错,能逃出我拘魂使者的手下,也难逃巢湖柳暗花明庄的公道,桑总舵主先看我区家扬的。” 过天星尤七正在洋洋得意之际,猛见这奇丑的少年现身当面,不由仰天打了个哈哈,干笑一阵,大头连摇,老气横秋地道:“真乃世道大变,居然对十大害的声名一点也不知道。”说着,横跨一步,不理欧阳昭的叫阵,反而对着千手嫦娥宋骊珠道:“女娃娃,亏你还自充为一教的副教主,竟调派出这等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手下出来同老夫交手,是看不起老夫,还是存心叫他送死?” 他这番话说得是颠而又狂,尊而又大,只把个千手嫦娥宋骊珠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口中的银牙咬得吱吱作响。 那厢的欧阳昭的容颜虽变,心里依然豪气千丈,又何尝受过这等白眼,不等宋骊珠开口,怒叱声道:“废话少说,接我三招。” 过天星尤七大嘴吧一咧道:“三招,老夫不动手让你拍上三五百掌又待如何。” 原来他觉得眼前的少年,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任他从出娘胎练起。也只有二十年的修为,以自已近百年的功力,一甲子的内功,哪放在心上。 欧阳昭若是个刁钻狡猾的人,原可以打蛇随棍上,抓住他这一句话,给他壹个不防备。 怎奈他乃是个光明磊落的性格,不愿投机取巧,闻言丑脸一正道:“老怪物,你不要自满,浩天神功乃是绝代奇学,何苦死要面子。” 不料,这句话更激起了过天星尤七的骄横之态,两手向背后一负,挺起圆滚滚的大肚皮,狂笑声道:“娃娃,浩天神功,这名字倒新鲜,来,让老夫开开眼界,你尽量施为吧。” 说着,迈开八字步,还蛮不在乎地上前两步。 桑子修料定要以欧阳昭的星月交辉旗笛并用的绝学,斗这十大害之一的过天星尤七,确是旗逢对手,保险是个半斤八两,先前他担心的是欧阳昭此时不能亮出辟毒追魂宝旗同碧玉笛来,因此不想叫欧阳昭出马。 这时见尤七情愿不还手地让欧阳昭拍内功难到的肚皮,他不由暗自欣喜。 因此,他上跨一步,对着欧阳昭一霎眼,口中连忙道:“既然如此,家扬,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过天星尤七又是枭笑一声道:“桑子修,少要捣鬼,我尤七还不在乎。” 五爪金龙岳麟也看出了便宜,一厢催促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区使者,武林中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尽管打吧。” 经过他二人一吹一唱,欧阳昭不由寒脸一笑道:“既然如此,尤老怪,小心了,看招!” 招字出口,抖臂扬掌,不开气,不扬声,轻虚虚地单掌斜挥,脚下并未上步,凭空向挺胸负手的过天星尤七右肩发出。 他这一掌乃是内功所聚,因为对方不闪不躲,欧阳昭也不过是用上了四成以下的力道。因此,更加不见破风之声,不见他运功凝神的外相。 过天星尤七眼见欧阳昭毫不经意地虚挥一掌,还道他是聚力运功的先兆,全然不在意下。 然而,久久不见他发招,心中感到奇怪,正想开口追问,忽觉一股奇大无比、苍劲不凡的力道,直对自己右肩迫至,他圆脸不由一变,就打算运功护体。 但是,哪里还来得及,试着右肩骨痛如裂,血凝气结,大喊一声:“不好。” 他的人,也像一个肉球,一旋身连滚带翻,直退出三丈开外,左手摸着右肩,小眼睁得圆碌碌,叫道:“好小子,这是什么鬼门道?” 欧阳昭淡然一笑道:“老怪物,开了眼界了吧,这就叫浩天神功。” 过天星尤七一招之下出尽了洋相,固然是心中犯疑,愣愣地一时想不通这个古怪的功力来源,对着欧阳昭愕然无语。 而场子中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与五爪金龙岳麟,二人也不由互望了一眼,觉得这一掌太也奇怪。 这二人乃是一时武林高手,算得是个大行家,现在又是旁观者清的地位,难道说对欧阳昭的内功修为全看不出吗? 原因是这等内功潜力在毫不经意之下,能以使功力高极的过天星尤七消受不了,除了百年以上的功夫,断断办不到,而眼前的欧阳昭,既是铁板神数关汉声的弟子,哪会有百年的浸淫,除了邪门武功,还能找出第二个理由吗? 所以,他们对欧阳昭的浩天神功愈发感到惊异、奇怪。 却说,过天星尤七恼羞成怒,闻言对着欧阳昭一指道:“好小子,你想蒙人?什么浩天神功,分明是旁门邪道,鬼画符的怪异手法。” 欧阳昭不加分辩,冷哼一声道:“坐井观天,不管是鬼功也好,邪法也行,知道利害就好。” 过天星尤七哪里肯服,大头一晃,沉声说道:“你也接老夫一招。” 说着,肥胖的大肚皮一吸,聚功运神,抖臂待发。 铁笔穷儒桑子修一见,晃身而前,拦在中间,寒着脸色道:“过天星,怎么?言而无信,当面反悔?” 尤七也冷冷地道:“老夫何处言而无信?” “适才你曾说过,任由他拍上三五百掌,为何连一掌也受不起?” 他此言一出,过天星尤七的一张胖脸,紫得像两片猪肝,但适才欧阳昭一掌的滋味已经尝到了,此时哪敢嘴硬。 因此,他不答桑子修的话,一分双掌,反而对着铁笔穷儒身前扬来,口中却道:“关你屁事,想接岔吗?” 过天星尤七乃是江湖早期成名的人物,突袭猛攻,原是情争无奈,怒火难遏之下,事出不得已而为,借此好下台阶。 铁笔穷儒桑子修全未料到有这一着,等到警觉起来,已成一股猛不可挡的力道,平胸推至,百忙中一弹腿,侧跃七尺,怒喝道:“好个无耻的老怪物。” 由他铁笔穷儒桑子修的起势多快,但也被过天星尤七的掌风扫及,落下地来,冗自立桩不稳。 过天星尤七总算争回了一点面子,寒声道:“就凭这点鸡毛蒜皮的功力、也敢出面揽事,开口接岔?” 欧阳昭一见盟叔失着,不由怒火更炽,厉声道:“老不死的肥猪,你再接一招!” 他气极之下竟使出七成以上的力道,推拍兼施,直向过天星尤七逼到。 也是过天星尤七命里该当栽这个跟头,他有了先前的一招,深知欧阳昭功力怪异,存心要以内力压倒对方,因此,竟冷笑一声,双掌微挫,以自己九成功力,不躲不让,反而迎了上来。 这样一来,苦头可就吃大了。 原来潜功内力的火拚,要以对方的反应为主,对方的功力愈高,其引起刺激愈大,所发生的力道也愈强。 过天星尤七一心以为欧阳昭不过是功力怪异而已,因此要用内力的真功实学,自己百十年的修为,克制怪异力道。 谁知恰巧相反,他做梦也没想到欧阳昭才真正是不折不扣的内功修为呀。 但听,轰!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响,人影飞腾半空。 欧阳昭震起二丈,落在场子上,神定气闲,大气不喘。 过天星尤七虽也跃起丈余,但人却翻跌着退出五丈有余,肥脸苍白,双目失神,双手按在胸际,痛苦之情,不问可知。 欧阳昭朗朗一声道:“老怪物,这才叫真功实学,让你见识见识。” 过天星尤七双手未放,跄踉上欺几步,痛苦地对着欧阳昭,吃力的道:“小娃儿……你……你是……何人……何人的弟子。” 欧阳昭冷然一笑道:“你管不到。” “好,我……我尤……尤七……今天认栽……哇,哇!” 他连咳两声,突然喷出一口血雨。咚,一屁股跌坐在实地上,再也抬不起头来。 欧阳昭眼见过天星尤七内伤已到无可救药之地,心中反而自觉孟浪,自忖与他无仇无怨,深悔不该下此毒手,因此,反而上前低声道:“不必气恼,快些运功止血,调息伤势。” 不料千手嫦娥宋骊珠在一厢道:“区家扬,你的事已完,不必管他。”说完,也走到过天星尤七的身边,语气忽然一变,冷兮兮地又道:“尤老怪,这是你找上门来,可不能怪我一统教手段毒辣。” 过天星尤七当年扬名立万之时,只怕宋骊珠还没出世,自视当然是目高于顶,此时虽然负着重极的内伤,也不肯丢脸,闻言勉强抬起头来,口角还流着血痕,语同游丝地道:“丫头,少卖派势,姓尤的是输命不输脸。” 千手嫦娥粉面一寒,语音沉重地喝道:“住口,姑娘我今天非要你输脸不可。” 过天星尤七脸上的肥肉连动,也强叫道:“丫头,你做梦!” 答话之中,口中的乌血,向外翻着血泡,惨绝人寰,使人不忍猝睹。 千手嫦娥宋丽珠不稍息怒,毫不动容,沉声道:“过天星,眼前有三条路由你走。” 欧阳昭心想:这等惨法,还有什么三条路好走。 当事的过天星尤七,也不由微睁双眼,嘴唇动了一动,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朗声道:“第一条,立刻宣誓终身归服本教,本副教主愿替你疗伤活命。”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一双眸子落在过天星尤七的脸上。 尤七此时的脸色,如同白中泛黄的腊人一般,哪有半点血色,他口中虽不能说话,但眼神微动,牙关紧咬,分明是伤心至极。 千手嫦娥宋骊珠却自顾道:“第二条,不入本教也不勉强,必须发下宏誓大愿,出了巢湖,到处遵本教的命令行事,若有差遣不得违抗。” 过天星尤七已经瘫痪的身子不由一震,明透着恨不得劈掌拚命。 但是,此刻他伤势既重,气恼冲心,离死已至不远,哪有半点力量,只不过一股无名怒火,可以使人明白他的心意而已。 千手嫦娥宋骊珠脸色更加难看,声音提高道:“第三条就得按擅闯禁地藐视本教,枭首分肢,挂在巢湖周近,以作未来者戒,也好让一些不知死活的狂人做个榜样。” 她的话说得字字有力,惊人至极。 不料那个过天星尤七,也许是自觉内伤过重,痛苦难当,巴不得早早一死,免得受这份活罪,但见他突然由跌坐之势一弹而起,声如猿啼狼号,猛然叫道:“杀斩由……”话音未落,通的一声,直挺挺地跌在地上,已像一堆烂泥,顺着七孔,不断渗出淤血,眼看活不成了。 过天星尤七的人已算是死定了。 但是,千手嫦娥宋骊珠并未稍稍心动,一挥手,对着身后的黑衣少妇道:“将肢分尸解,分悬巢湖各寨,给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看看。”说着一回身,又对欧阳昭道:“区家扬,你这份浩天神功,果然不比寻常,改一天本副教主要领教领教。” 欧阳昭不由心中一动,呆呆地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千手嫦峨宋骊珠嫣然一笑道:“你发个什么愣,我所说的领教,乃是真的要向你讨教,不是要与你比拚过招,真的动手,我不会像尤七这等浓包!” 欧阳昭依然愣愣地,不置可否。 然而,他心中却暗暗道:你的功力,在黄鹤楼见面的当天,我已领教过了,并不比尤七强到哪里去。他想着,傻笑一笑,勉强掩饰道:“副教主的功夫盖世,我哪配同你动手,嘿嘿。” 千手嫦娥宋骊珠又是盈盈一笑道:“本教志在使武林一统,势必一统武林,各门各派的绝学,务必一脉贯通,因此浩天神功也不例外,好在人已入本教,迟早都容易问道,各守本位去吧,那两条禁忌,休要忘怀。”说着,彩袖轻拂,在几对少女拥着之中,已转身而去。 此时,五爪金龙岳麟,已对着铁笔穷儒桑子修道:“总舵主,你我走吧。” 铁笔穷儒桑子修只好对着欧阳昭道:“家扬,藏珍楼中干系非小,你要当心了。” 他这话明是嘱咐欧阳昭小心守护藏珍楼,暗里可是对他一种叮咛,叮咛他凡事小心将事,休要露出马脚。 欧阳昭自然会意,一咧歪嘴答道:“师叔放心,一切有我,谅也无妨。” 说完,他一飘身,竟向高矗入云的藏珍楼穿去。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 欧阳昭人才落了下来,楼门呀的一声,已打开了来,已有两个一统教众迎出,双双翦拂同声道:“弟子乃藏珍楼清扫司事,迎候使者。” 欧阳昭乍见,不由一愕,心忖:原来千手嫦娥宋骊珠派有二人监视着我。 但是,他对这二人眼神略一审视,不由暗暗好笑。 因为,从这二人眼中神色来看,分明功力不见得高明,一颗心便放了下来,道:“一切俗礼全免,劳碌了一天,该休息了。”说着,大跨步进楼,直向门首贴有,“藏珍重地,擅闯者死”的楼门进去。 那先前二人一见,同声道:“上禀使者,楼上乃本教禁地,楼下乃使者安身静室,尚请留步!” 欧阳昭脚下未停,口中却道:“噫,连我这守楼的也要禁步吗?” 那两个弟子忙道:“不是此意。” 欧阳昭故作不解道:“是什么意思?” “只有发现可疑的迹象,或者有人侵入之际,守护之人才能不受忌禁的限制。” “到那时我对楼内情形毫无所知,怎生护楼守宝?不关尔等之事,副教主责问,完全由我担代。” 两个一统教的喽哕,见他说得顺理成章,振振有辞,只好连连点头道:“使者说得极是,楼下静室打扫妥当,看完了此楼的形势,请径自安息,属下等不敢擅入禁地,恕不引领了。” “你等自管安心,此楼若有闪失,一切由我担当,断不连累二位。” 他打发两个教众去后,从底楼一直察看到顶层,看到那楼建造的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每层中安放着一些铁柜,略略有些儿刺眼,大约那些铁柜之中,必是存放着奇珍异宝,或是有关广统教的利器秘本,稀世物品。 因是在白昼之间,欧阳昭不便查看,生恐为人看见,略一审视之后,即便回到楼下静室中。 他不敢安睡,只在床上运功行气,打坐调息。 欧阳昭的人,折腾了一天,也真个地乏了,这一坐下来,就是一个更次,正待起身登楼。 蓦然,一丝劲风擦空而过,分明是衣袂震动之声,不过是十分细微而已,换了功力稍差之人,还真分辨不出,就是欧阳昭若不是调息打坐沉寂宁静之时,恐也不能断定是有人侵入。 欧阳昭不由悚地一惊,深知来人功力高绝,他那敢怠慢,打坐之势不变,一提真气,由床上平飘下来,轻拨窗门一射而出,可说轻如落絮,快比闪电。 然而,星月在天,万籁俱寂,哪有半点人影。 他一提势子,不由楼门拾级上楼,一个腾身,人已上了第一层的楼窗。 “叭哒!”一声清脆的轻响,反而落在自己适才起身的院落之中。 欧阳昭暗喊了声惭愧,百忙中不暇多想,翻身向发声之处射回。 嘘,空气发出声裂帛音响,一条紫绛的人影晃眼而过,快比流星,竟向庄外泻去,丝毫不停。 月光皎洁,分明看得清楚。 欧阳昭更不怠慢,毫无考虑地直向那紫绛人影追去。 不料那紫绛人影仿佛知道有人追赶一般,闷声不响,一味风驰电掣,一泻三丈,连点之下,快捷无伦,任是欧阳昭轻功登峰造极,也不过是追个不先不后,要想越过他,拦着去路,甚是不易。 那紫绛影子出了柳暗花明庄,径向沙坞湖畔落荒而去。 此时,按说对不是欧阳昭的守地,照理自可不闻不问,任由他去,然而欧阳昭来到柳暗花明庄,原是要看个究竟,遇上这等事儿,焉能放手,因此,也不愿惊动别人,一味不声不响,埋头穷追不舍。 这两人都以上乘轻功,极快的势子,转眼之间,已到了水波淼淼,芦苇深沉的后庄湖畔。 前面那条人影,绛紫的光影一泻,直向芦苇深处落去,如同一只紫色鸥鸢一般,连那芦花也没带倒一根,轻功之巧妙,实为不可多见的高手。 欧阳昭怕他借着芦苇掩护难以捕追,又怕他先已安排了舟船,自己水性不通,到时少不得望水兴叹。因此,猛一运气,施出全身功力,并手叠腰,也追踪落下,论快慢,也不过是分寸之差而已。 谁知,落下地来,风声萧萧,随风摇曳的芦花,枝叶嗖嗖作响,却不说那绛紫的人影,连芦苇也没看到践踏的痕迹。 欧阳昭不由一阵茫然,心想:好快的身法,好俊的轻功,这一遭我的跟头可算是栽大了。想着,口中不由噫了一声。 “哼!” 忽然,一声冷冷的阴笑,起自身侧不远之处,声音虽低,但夜阑人静,所得十分清楚,也十分刺耳。 欧阳昭循声一扑而去,口中低喝道:“什么人?” 绛紫的人影一晃,由芦苇之中一闪而出,低声道:“大呼小叫,是想要柳暗花明庄的虾兵蟹将出来群殴群斗吗?” 敢情是个女的,声音虽然极低,但也掩不住那股娇滴滴的韵味,但甜美中,隐含着一些凌厉的意味,从字字清晰,余音不息上看,分明功力极高,修为不弱。 欧阳昭原也不想惊动了一统教中人,因此,也以细微的声音,深厚的功力道:“放心,你能逃出我的一双肉掌之下,柳暗花明庄纵有千军万马也挡不住你,但我提醒你一句,想要逃出我的一双肉掌,可比逃出千军万马还要艰难百倍。” 此时,他已同那紫绛人影相隔不远,芦苇虽然把目光变得影影绰绰,但以欧阳昭的绝佳目力,已看出那影子确乎是个十分娟媚的女子,白皙面孔,双瞳如水,五官秀丽,通身紫绛劲装,连包头都是紫绛色的。 那身着绛紫的女人似乎为欧阳昭深厚内力所惊,噫了声道:“噫!瞧不出。” 欧阳昭不知她所指为何,又沉声道:“夜闯巢湖,私入禁地,是什么路数?讲。” 果然,那紫衣女人右手一分挡在她眼前的芦花,对着欧阳昭仔细打量一个够,然后才慢吞吞地道:“休要问我,你究竟是谁的弟子,那个门派,到巢湖来潜龙卧底,为的是什么?” 欧阻昭听完之后,心中不由忽地一惊,暗喊了声:“糟糕!” 原来他听这女子所说潜龙卧底四字,以为她乃是柳暗花明庄的人,又觉得她是识破自己行藏的人。 因此,他的杀心顿起,他想:不毁了当前的女子,自己的底牌不难被她揭开。一念既起,脚下微微前欺,压低了喉咙道:“私入巢湖,窥人秘密,反而查问起我来了。” 那女人面色一沉,低叱声道:“站住,你待怎样?” 欧阳昭道:“我要你知道柳暗花明庄不是庵观寺院,任由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哦,好大的口气!” “看招。” 一问一答之间,欧阳昭已发招扬掌,朝空中直向来人拍去。 不料那绛紫装扮的女子并不还招,身影一闪,霍地飘出七尺,欧阳昭不由心头一懔,暗赞了声:“好快的身法,好轻的式子。” 原来那女子晃动之间,形同鬼魅,不但毫无声息,而且是从那密度极大的芦花丛的空隙之中穿去,就连高大的芦苇也没碰动一根。 这份使人难以相信的轻功,欧阳昭自己也料着办不到,因此,越发觉着不能放松,非要追问不可。他的一招落空,毫不稍缓,一提气,风声动处,二次出手,招发人随,口中轻哼一声道:“你想走!” 谁知那女子更不还手,也不答话,一味像捉迷藏似地,闷声不晌,尽管在周围二十余丈的芦苇之中东闪西躲,穿梭避招,逼得欧阳昭牙痒痒的,恨不得一掌把她立毙当地,方消心中之恨。 然而,那女子的轻功太也怪异,总是可望而不可即,滑溜之至。 眼看已是十余招下去,兀自若即若离。 忽然,欧阳昭一掌初发心头一动,口中不由失声道:“不好,敢莫中了她的调虎离山鬼计。” 紫衣女子闻言,冷冷一笑,阴里阳气地道:“小子,为时已晚,你以为我怕了你是吗?” 言未了,她一反先前毫不还招,只顾闪躲的架势,双袖一抖,嗖!由腰中解出一幅绛紫罗帕来,迎风一挥,进步袭敌。 一片哗啦呼噜之声,那些芦苇,被她扫去丈来方圆一片,罗帕也夹起劲风,如鞭似棍,直向欧阳昭肩胛扫到。 这样一来,欧阳昭更觉所料不错,一晃肩,平地冒起两丈,直向庄内奔去。 这并不是欧阳昭怕了紫衣女子手中的软兵器,而是他觉得回护藏珍楼要紧。 难道欧阳昭真的是对一统教忠心耿耿吗? 不过他觉得自己初到巢湖,要探听的事毫无端倪,若是藏珍楼出了岔子,如何使千手嫦娥宋骊珠相信,既不能使她信任,就难在柳暗花明庄存身,岂不空费了一番心思,到头来前功尽弃。 有了这些想法,因此,他心中担心,怎肯与这女子纠缠。 焉知,越是他急欲回庄,那女子手中的紫绢罗帕舞成一团光圈,穷缠苦逼,加之她身法又快,一时难以脱出劲风之外。 逼得欧阳昭怒火如焚,也不喝叫,一探手,就待亮出辟毒追魂宝旗,打算三招两式之下,打发她上路。 忽然,白影一线,划空而至,人未至,声先发,低喝道:“何处毛贼,竟在巢湖闹事!” 欧阳昭心中不由一喜,低声道:“段姐姐,这点子交给你了。” 敢情那点白影乃是白衣追魂段冰蓉。 白衣追魂段冰蓉长袖一舞,接下了绛紫劲装的女子,口中叫道:“桑师叔随后就到,莫要中了她调虎离山之计,快回藏珍楼。” 绛紫衣的女子手中罗帕猛抖,迎着白衣追魂段冰蓉满头盖脸地扫了下来,也怒叱声道:“无知的娃儿,你接这一招!” 此时,欧阳昭不敢怠慢,道了一声:“段姐姐,小心!”他的人已像一只离弦之箭,一射穿出芦苇丛,反身径向庄内泻去。 刷!刷! 两条庞大韵身影,由庄内如追风,并肩射来。 欧阳用不由大急,以为又是那紫衣女子的同党,一展势子迎了上去。 此时他心中反而觉得守宝护楼事小,万一这三人连手合击,段姐姐如何吃得消,因此,他的势子一缓,打算先了结这二人再说。 眼看两条人影来到切近,心中一块石头才放下来,朗声叫道:“岳老堂主,桑师叔,快去接应段姐姐。” 铁笔穷儒桑子修焦急地道:“你为何擅离重地,藏珍楼乃是你的守地。” 五爪金龙岳麟也道:“区家扬,粗心大意!” 欧阳昭心中十分不悦,但此时哪能分辩,一弓腰,晃肩向藏珍楼腾去,捷比鹰隼,快如闪电。 片刻之际,已落身楼门之前,抬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暗喊一声:“不好!” 但见藏珍楼的楼门大开,楼梯口地上,黑乎乎地倒着两个人,不是先前迎接自己的两个一统教教众还有哪个。 此刻,他不暇细看,一涌身,弹腿向楼中射去。 楼下层,烛影摇动,并无异样。 但是,通往第二层的楼梯,原来有铁栅栏锁好,这时,已经敞开,地上有断锁敞闩,分明是被人以大力手法扭断。 欧阳昭正待迈步上楼,蓦然,轰,一声大响,二楼上火光一亮,如同闪电一般,接着,“啊呀!”人声惨叫,凄厉刺耳,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这阵火光来得奇怪,这声惨叫更使人惊慌。 欧阳昭一运功,正待腾身上楼。 咕噜噜,沿着楼梯,一团黑影,连滚带翻地跌了下来。 欧阳昭大吃一惊,已起的势子百忙中一收,侧跃在楼门一旁,暴喝声道:“大胆的东西!” 还没等他看清二楼上滚下来的是什么,那团黑呼呼的东西已到了身前,忽然发出一声凄然的吼叫:“好毒的手段,我与你拼了。” 借着微弱的烛火之光,欧阳昭不由暗暗称奇,心想:“真是活见鬼,难道说她真有这等快法,抄在我的前面来了,怎么又弄得如此惨法呢?” 原来滚下来的,也是一个女子。 这女子通身上下,同样的绛紫劲装,紫绢包头,身材长相与自己追到湖边的那一个,完全没有分别。 唯一不同的,这个女子此时云鬓纷乱,包头的绢子,歪斜不正,脸上血肉模糊,俨如鬼怪,分不出五官,兀自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似乎是才受伤未久。 欧阳昭只顾愣神,那女子已扑身由地上弹起,霍地向他袭到,口中还怒叫着,声如鬼哭神嚎,吼道:“暗袭姑娘,算是英雄好汉吗?我同你拼了!” 那股惨状令人魂夺神摇,那份狠劲,如同一只疯了的大虫。 欧阳昭不明所以,闪身一跃,侧纵七尺,喝道:“何处的疯婆子,大胆侵入藏珍楼!” 那个面带伤痕之人的五官已毁,双目自然失明,但视力虽无,听风辨位的功夫甚好,不等扑势过老,已在半空中折身而停,枭叫声道:“小辈,你瞎了眼了,叫我疯婆子。”说着,二次又向欧阳昭立身之处扑来。 欧阳昭闻言,不由冷笑一声:“哼,你才真是瞎了呢?还说别人……” 这句话,更加激起了那女子的怒火,前扑之势不变,丝的一声,顺手在腰际扯下一条几尺长的紫色罗帕,突地一抖,直向欧阻昭缠到,嘴里却道:“连鬼谷二美也不认识,你过来吧。” “鬼谷二美。” 欧阳昭一面闪身避过活如灵蛇的罗帕,口中低吟子一声,这才豁然大悟。 原来这两个紫绛劲装的女子,乃是鬼谷门中,鬼谷仙狐蔺如黑的一对双胎女儿,怪不得穿着打扮完全一模一样,甚至于身材高低肥瘦也是仿佛。 鬼谷一门,乃是九派一邦之外的武林道,俨然自成一家,百余年前崛起于鬼谷山中,创派的祖师共有五个,自称鬼谷五老,却也威震一时,不料后继无人,便一代之后,衰落下去。 鬼谷门中落的原因,据说乃是有一条门规所限,那就是凡是进入鬼谷一门,必须是童身未破,而进入鬼谷门之后,又复同剃度出家一般,打一辈子的光棍,终身不接近女色,否则,即有受门规治裁之报。 因此之故,好多武林中奇材,便望而却步。 传到了鬼谷仙狐蔺如黑,已是第五代了,他为人聪慧过人,但也狡计多端,眼见鬼谷一门已成了金线系葫芦,单脉一传,终于免不了断了香火,遂下了最大的决心,身负欺师灭祖之讥,改弦易辙,不但开放了色戒,而且以淫字出名,竟在黑道之中扬名立万。 一时,黑道中的魔头,武林中的败类,莫不臭味相投,一般不肖的武林,更趋之若鹜,纷纷地投入鬼谷门中,一时香烟鼎盛,居然人才济济,做得有声有色,把即将中落的鬼谷门振兴起来。 鬼谷仙狐蔺如黑,既承受了鬼谷五老的衣钵,功力也自不弱,又仗着他天生的过人颖慧,凡是进入鬼谷门的人,会什么特殊功力,他千方百计也要软硬兼施,直到被他学会为止。 天长日久,他不但武学杂陈得近于渊博,而且独创一格,融各家所长于一体,成了一套鬼谷门特有的鬼谷万象功。 鬼谷仙狐蔺如黑,仗着这一手鬼谷万象功,在江湖上头角崭露,确乎也煊赫一时,成为黑白两道很少不知道的知名人物。 当时,也曾引起九派一帮的注意,甚至有人对他不满。 然而,一则鬼谷仙狐蔺如黑为人圆滑做事面面俱到,二则他门下的人,五方杂处,一旦引起事端广牵动过大,少不得要涉及轩然大波。因此也就在这种夹缝的矛盾之中,延续下去。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鬼谷仙狐蔺如黑见风转舵,知道急流勇退,风声稍有不利,他立刻消声敛迹,悄悄地退出武林,不但不再在江湖上厮混,而且远离以前的一些狐群狗党,带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女儿隐匿起来。 这两个紫绛衣衫的女子,正是几乎被人遗忘的鬼谷双妖,蔺小翠与蔺小玉。 这些都是过去之事,在此交代过不提。 欧阳昭躲过袭来的罗帕,厉声吼道:“鬼谷二妖,好厚的面皮,居然称起二美来了,你是大妖还是小妖?” 那女子闻言,怪声一叫道:“狂徒,看翠姑娘不要了你的命。” “如此说来,你是大妖蔺小翠了?” 蔺小翠手中罗帕一卷而回,大约因她气愤过度的关系,脸上的伤痕破裂,不断地渗出鲜血,形状既惨又复惊人,怪叫声道,“小辈,你们一统教原来都是些鬼蜮伎俩,全靠着暗算害人。”吼叫之中,手中的一幅罗帕电射舞至。 欧阳昭眼前放着两点不明。 第一,鬼谷一门久不在江湖露面,为何竟使鬼谷仙孤的一对掌上明珠双双出马,闯入柳暗花明庄来。 第二,眼前的大妖蔺小翠,面部被何人所伤。 因此,他急欲问明个来风去浪,一时并不过招还手,又是侧跃斜纵闪了开去,口中叫道:“蔺小翠,你有完没有,瞎眼乱拼,你推知道我是一统教的人?” 这话一出,果然生效,大妖蔺小翠手中的罗帕一收,愣愣地站在那里,愕然失神地问道:“咦!怎么?你不是一统教的人?” 欧阳昭虚与委蛇,冷冷答道:“若是一统教的人,既能躲开你的帕招,就能还手,纵然无力还手,还有个不鸣锣告紧,等到现在的吗?姑娘眼睛受了伤,难道心也受了伤,完全想不到吗?” 这篇鬼话,说来顺理成章,听者自然不疑。 大妖蔺小翠双手一搓,道:“难道你也是意在盗那武林奇珍的?” 欧阳昭心中一动,暗忖:武林奇珍?什么武林奇珍? 但口中却不能露出怯意,随意答道:“武林奇珍人人皆爱,难道就是你姑娘一人爱吗?” 大妖蔺小翠冷冷地一哼道:“哼,好一个投机取巧之徒!” “姑娘,你何出此言?” “你心中明白。” “我……我明白?” “假装糊涂是吗?鬼谷二美之前,你少耍这一套!” “在下真的是……” “呸,我问你,要不是我妹妹小玉引走了一统教的护楼使者,你能到这一统教的重地毫无阻拦吗?” “这个……” “要不是我点倒了两个看楼门的喽哕,他们不鸣锣报警吗?” “哦……” “哦什么?若不是我遭了暗算,你纵然来到了这藏珍楼,又有何用,说不定你比我蔺小翠还要惨。” 她这话正中了欧阳昭的心事,欧阳昭原要追问她脸上伤势的来源,因此,不放过这句话,追问道:“姑娘脸上的伤势是何人所伤?” “怎么?你要替我找场?” 大妖蔺小翠对脸上的伤势像是痛心万分,因此,说话的神情虽在血肉一片的脸上看不出,但那种凄厉的语调,咬牙嘣出的声音,可以瞧得出她内心的切齿之恨。 这也难怪,爱美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对于女人,美几乎是她们的第二生命,蔺小翠既以鬼谷二美自居,如今花容被毁,焉能不恨。 欧阳昭懒与她多扯,顺口道:“在下知道这详情,代你找场报仇,也并非不可。” 谁知大妖蔺小翠冷冷地一笑道:“嘿嘿,用不着!” “却是为何?” “鬼谷门中的岔,鬼谷门自己找!” “姑娘,你太也……” “休要罗嗦!” 大妖蔺小翠忽然厉声一叫,喝阻了欧阳昭的话音,接着又严厉的道:“告诉你,我也不问你的来龙去脉,出身门派,可是,这座藏珍楼从今而后,不许你插手。” 她这态度变得奇怪,话也来得突兀。 欧阳昭如同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莫名其妙地道:“蔺小翠,你这话……” “住口!姑娘的名讳是你叫得的吗?你记下这话就是。” 这真叫做乞丐赶庙祝了。 欧阳昭心中不由暗暗好笑,但却慢条斯理地道:“你能说出不准我进入藏珍楼的道理吗?” 大妖蔺小翠一仰血糊糊的脸道:“这还用说?”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你不说出来,我怎知道?” “贫嘴!” “你不说,恕我不能照办了。” “连这一点也不懂?那就是说,这楼上的武林奇珍,不许第三个妄想。” “嘻嘻,姑娘你这话未免太也傲人了。” “怎么?” “凭你脸上这份伤势,只怕那武林奇珍放在你眼前,你也……嘿嘿!” “小子,我已告诉你,我妹妹小玉……” 欧阳昭不等她说完,早抢着道:“忘了告诉你,你打算等你妹妹蔺小玉,只怕是空等一场了。” 大妖蔺小翠闻言,猛地一惊,上跨一步,两手前探,失声道:“怎么?她怎么了?” 欧阳昭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道:“怪不得那女子的穿着打扮,使用的兵器完全同她一般无二,我还真没想到是鬼谷门的两个大小姐。” 他说话的语气,完全像自言自语。 大妖蔺小翠被他引逗得更加焦急,急呼呼地追道:“你见到她了,快说!” 欧阳昭心中自觉好笑,缓缓地道:“见到了,可惜她比你更惨。” “更惨?” “嗯。” “她……我妹妹也受了暗算?” “不是暗算,她被一统教活活地掳去了。” “真的?” “我见到她之时,正被七八个一统教的高手生擒活捉,通身剥得一丝不挂,四马倒缵蹄地捆在那里,一身雪白的……” “不要讲下去了,这话是真的?” “我骗你则甚?” 欧阳昭是存心冤她,蔺小翠哪里知道。 但见她立在那里,如同木雕泥塑的一般,愣愣地,久久不发一言,如痴如呆,似梦似呓地沉沉道:“完啦,完啦!”说着,忽然一翻身,起势跃开两丈,手中的紫绢罗帕摔,口中喝道:“朋友,带我出庄!” 大妖蔺小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欧阳昭还只道她是情急拚命,不由猛然一惊,就打算闪身让招。 但耳闻此言,不由一愣道:“我凭什么带你出庄?” 蔺小翠冷然笑道:“喏,这厢挂的一面锣,就是一统教柳暗花明庄的紧急告警的讯号。” 欧阳昭心知她真以为自己是外来的线上人,要以鸣锣告警威胁自己替她开路,但口中却道:“你怎知道?” “适才我进楼之时,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就打算鸣锣聚众,怎会不知!” “你要用鸣锣告警来威胁我?” “你能带我出庄,蔺小翠自然感激,不然,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那你想错了,你鸣锣我既进得来,也就走得脱,只怕你两眼不便,少不得走你妹妹蔺小玉的旧路。” “哈哈!” 大妖蔺小翠扬声一笑,看样子,她把生死已置于度外,接着道:“柳暗花明庄高手如云,我不相信凭你走得了。” “那么一来,你自己呢?” “我已残废,生死已不在意中。” “何必要我带你出困?” “趁此机会不难走脱,鬼谷门倾全力再来搭救我妹妹。” “姑娘打的是如意算盘。” “休要絮叨,你答应不答应?” 蔺小翠说着,右手的罗帕虚扬,作势欲动,一抖臂,就欲向悬挂着的铜锣敲去。 欧阳昭还真的被她给逼住了。 若是不允,她一定鸣锣,到时不但显着自己斗不过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而且这鸣锣的时间过晚,少不得引起千手嫦娥宋骊珠的疑心。 若是应允下来,自己势必要送她出庄,万一遇上别人,怎生交待。 还有,这两个看楼的喽哕……那楼上的火光。 想着,一时十分为难,进退维谷,拿不定主意。 大妖蔺小翠早已催促着道:“如何?再不答言,休怪我不够道义了。” 欧阳昭可真急了,忙道:“姑娘,容再考虑片刻。” 刻字尚未出口,那大妖蔺小翠似已不耐,一抖手中罗帕,直向那面铜锣上挥去。 欧阳昭暗喊一声:“不好!”欲待拦阻,怎奈相距甚还,蔺小翠的出手又快,眼看已来不及。 嘶,裂帛一响,由楼梯上穿下一条瘦削的黑影,其快如风,低喝声:“使不得。” 语落人到,竟在千钧一发之时,把大妖蔺小翠手中的罗帕撕成两段。 大妖蔺小翠的人,也被那条黑影震得连退两步,手中执着一截撕剩的罗帕,站在那里发呆。 而那条黑影毫不怠慢,飘身撕断了蔺小翠的罗帕,人也到了楼下红烛之处,大袖一拂竟将两座熊熊高烧的蜡烛全给熄去。 一时楼上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不见人形。 这黑影,现身、夺帕、熄灯,一气呵成,干脆明快,爽朗自然之极。 说来太迟,在当时,也不过是一眨眼之际。 欧阳昭目力虽好,也没见到这黑影的庐山真面,反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弄得呆在那里做声不得。 但听那黑影压低了嗓门道:“蔺姑娘,随我来!” 说时,好似不走前门,反而向楼梯上走去。 欧阳昭更觉奇怪,一腾身抢着上了楼梯,落在中央,向下喝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谁知一点回音也没有,竟如没人一般。 他越发不解,一震掌力,顺势推开迎面的一扇楼窗。 此时月已西沉,但耿耿银河,繁星闪烁,映入楼中看得清楚,不说那条黑影不见,连面伤失明的鬼谷二妖之一的大妖蔺小翠,也已不知去向。 欧阳昭不由怒火如焚,自己站在楼门附近,心想不会鬼神不知地让他走楼门离去,必是从二楼走无疑。 心念既定,一翻身,叠腰而起,径向楼上射来。 二楼上灯火已熄,但靠近后面的窗子敞开,楼上空洞洞的并无隐身之所,但却有一股硝烟之气,隐隐可闻。 欧阳昭此时不敢耽搁,对楼上一目了然的景物,也不敢多看,一起势,径向那敞开了的楼窗中腾去。 原来窗子后面,正是那千手嫦娥宋骊珠所当面交待的第二忌禁之地。 此时,千竿幽篁被夜风吹得摇曳生姿,竹叶擦摩,嗖嗖作响,越显得万籁寂静,四野死沉。 忽然, 竹梢一分,丛竹之中,射起一个庞大的身形。 欧阳昭运集目力瞧去,哪里是庞大的身形,分明是一人背负着一人,不是那黑影背了大妖蔺小翠还有哪个。 他有心追去,又恐犯了千手嫦娥宋骊珠的忌禁,此时翻脸,落个一事无成。 若不追去,对这条黑影,还真放心不下,他又想到日间自己与桑师叔等在假山中所昕到的冷笑、黑影。 “一定要看个水落石出。”欧阳昭心中暗喊一声,一起势,射出楼窗,全力追了上去。 藏珍楼后这片竹林好生广阔。 欧阳昭两三个纵跃,才穿出竹林,眼前山回路转,却原来只有一条蜒蜿小道,他正待沿着小路追了上去。 “站住!”一声娇呼,起自身后,口音好熟。 欧阳昭不由自己地回转身来,但身后竹影迎风,杳无人迹。 适才分明有人喝止,怎会没人?敢莫是遇上了鬼魅山精,他想着,一提中气,朗声喝道:“竹林内什么人?是汉子现身答话。”“不是汉子也要现身答话呀?” 话音娇柔,宛如黄莺出谷,语意俏皮,显然十分刁钻。 欧阳昭一晃肩到了林子边际,怒喝道:“既然如此,就该出来。” “这不就来了吗?”语音未落,竹竿分处,千手嫦娥宋骊珠的人已现身而出。 这大出欧阳昭的意料之外,不由愣然如痴,十分尴尬地呆住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此时想是卸了晚装,云鬓蓬松,淡扫脂粉,越显得清淡宜人,眼如一泓秋水,眉似两抹春山,内穿雪白的紧身,外面披了袭鹅黄的云纱,简直如天仙下凡,雅淡中不失高贵,真像朵百合花。 她的衣着变了,人的神情也仿佛变了。 脸上一派娇慵的妩媚之态,回复了女儿之身,那副傲然不群,君临万众的副教主派头一扫无遗,梨涡微现,轻言细语地含笑对着欧阳昭道:“区兄弟,怎么啦,三更天了,还在外面。” 欧阳昭心中一动,心忖:这才像个姑娘家。 他又在心头泛起了江敏的影子,回忆与江敏恩爱的情景来。 只顾暇想,可忘却了答话。 千手嫦娥宋骊珠见他不答,两道黛眉微颦,二次开口道:“区使者,为何对我的话不加理会?” 欧阳昭依旧默默无言。 这一次不是他在想念什么,而是一时找不出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一则闯进竹林,犯了二忌之一,二则,不知是不是说出有人侵入柳暗花庄来的好。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扬眉,那对大眼睛转了一转道:“是不是为了私闯竹林,破了所约的二大忌禁之一,一时不好转圈?” 欧阳昭再也不能装呆卖傻了,开口做成嚅嚅嗫嗫地道:“请副教主海涵,此乃无意。” “我知道。” “副教主知道?” “当然,有人侵入藏珍楼,我焉能不知?” 此言一出,欧阳昭心中不由一阵跳动,感到忐忑不安,私忖:如此说来,我的一切行动,都在她的耳目之中了。因此,他更加留心观察千手嫦娥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话,眼神少不得多在她脸上审视了几下。 千手嫦娥宋骊珠脉脉含情,笑意盎然,雪白的贝齿,一咬下唇,斜对着眼神,向欧阳昭道:“怎么?不认识我?” 欧阳昭的玉面不由一红,呐呐地道:“认识,不过……” “不过怎样?不过与日间有些儿不同,是吗?” “不,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 “我是说侵入藏珍楼的……” “唉。” 千手嫦娥宋骊珠好似忘记了这回事似地,一挥长有三尺的水袖,毫不经意地道:“提它做什么?难得如此良辰静夜,副教主离了位,该过点清静日子,你何必提那些大煞风影的事。” 欧阳昭心中顿然起了疑窦,口中不觉道:“误犯忌禁,副教主……” 不等他的话说完,千手嫦娥宋骊珠早就连连摇手道:“你又来了。” “既然如此,区家扬告辞回藏珍楼了。” “忙什么?喏,这里有一块青石板,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欧阳昭更加茫然,从她的眼神之中,分明看得出情形有异,但也只好依言坐下,暗地里默运功力,护身戒备。 谁知千手嫦娥宋骊珠却毫不顾忌地坐在他的身侧。 夜风吹来,香息微闻,蓬松的秀发不时有意无意地拂在他的脸上,感到有一种十分不自在的酥痒。 千手嫦娥宋骊珠坐下之后,星眼对着欧阳昭一斜,风情万种地道:“区兄弟,我有两点事,要请你说明白的。” 欧阳昭顿时心中一震,如同鹿撞一般,只好应道:“副教主只管吩咐。” “不要如此客套,反而显得生疏。” “副……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第一,你这套浩天神功,是真是假?” 千手嫦娥宋骊珠十分平静,低头发问,但话问完后,忽地螓首一抬,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忽地神光湛湛,射在欧阳昭的脸上,一眨也不眨。 欧阳昭究竟是恃仗着一身功力,心中虽然感到不安,嘴里却道:“我与过天星尤七动手,你是见到的了,那就是凭着浩天神功,不然的话,尤老怪的修为,焉能轻易得手。” “那么,这功夫需要怎么练法呢?” “这个……” “我不过是问问经过,增长些见识而已,你不必多心。” 她乃是武林世家,这个假话是不能离谱,欧阳昭一时之间,也编不出一套内功的根基练法来。 但他眉头一动道:“浩天神功必须自幼练起,在下练功之初,乃是无知玩童,完全由恩师一手栽培,所以,至今也就记不起了。嘿嘿。” 欧阳昭自知这理由太也浅肤,哪有个练功之人,不知道本身武功的基本练法呢?岂不是欺人之谈。 谁知千手嫦娥宋骊珠并不穷追逼问,只是淡淡地一笑道:“很有道理,不过……”她说到这里,语意忽然一停,盈笑道:“可惜得很,你既不知神功的入门,而今令师尊关汉声又已仙逝,日后这门绝奇妙极的武功,岂不又要失传。” 一席话说得欧阳昭脸上红如流丹,只好唯唯地道:“呃,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反正我也没有学成,不传下去,免得贻笑大方,不伦不类。” “你说得是,只是太谦虚了些儿。” “副教主,我该回去了。” “慢着,还有第二件事。” “第二件?” “呃,比这一件还闷人,必须问个明白。” “噢,是什么事?” “你能不能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 此言一出,欧阳昭心中如同迅雷一般,当时连身子也是一震,愕视着千手嫦娥宋骊珠,一时慌了手脚,就待霍地站起。 不料千手嫦娥宋骊珠,早已防到了这一着,右手三指,已按在他的肩井之上,口中毫不足奇地侃侃言道:“不必惊异,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自以为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但可没有瞒过我的一双识货的眼睛。” 欧阳昭不便再动。 因为,宋骊珠三指所按之处,乃是肩井大穴,此时虽然毫不着力,但一旦着力,人的半片身子,就如同残废,功力不达,任何天大的能耐,也是枉然。 既已到了这步田地,欧阳昭只好硬着头皮,坐在石板之上,索兴装成蛮不在乎的样子,大大方方地道:“你是凭着什么?” 千手嫦娥宋骊珠成竹在胸地道:“你脸上虽经过易容,颈子却雪白干净,手上涂了药物,手臂却忘却用上,另外,你装呆做傻,有时谈吐儒雅豪放,举止完全不同,交手过招,全不自然,分明露出受尽束缚的样子。” 每句话都使欧阳昭自觉不错,但宋骊珠意犹未尽,又道:“不瞒你说,铁板神数关老二,乃是死在本教手下,你果是她嫡传,会不想报仇反而归入本教吗?” “铁板神数乃是你们了结的?” “这些姑且不论。风尘二友素以放荡不羁,啸傲五湖为乐,岂肯临老来入本教,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段冰蓉,乃是千山冰魄夫人的得意门生,二代单传弟子,焉肯舍师别投,改门换派。” “这些,非我所知。” “你不要插嘴!何况在她与欧阳昭同闯江湖之际,本教教主曾延聘她为执法堂副堂主,当时为她所拒,此时焉能改变初衷,这点岂不明显之至。”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口气说到这里,字字打入欧阳昭的要害,句句逼得她无话可说。他只好强勉分辩道:“我是用了易容术,这点丝毫不假。” “所以嘛?我要你恢复本来面目,何必受这些无谓的苦恼。” “这一点,我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何妨说说,本教自然可以为你作主,替你了解疑难公案。” 欧阳昭闻言,不由心中一喜。 他并不是喜着一统教替他了结公案,而是从千手嫦娥宋骊珠语气之中,分明是知道他改头换面,用了易容术,而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当然更不知道是欧阳昭了,想到这里,索兴装成神秘地道:“不瞒你说,我不是区家扬,被你看透了,但我也不能用真面孔与任何人见面。” “却是为何?” “因为……”欧阳昭故意装出有苦难言之状,左右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因为我身负血海深仇,而且……” “而且怎么?” “而且仇家乃是一个组织庞大的枭雄团体,正在千方百计地打探我,想要绝门灭户,斩草除根。” “真的吗?” “自然不假,我何必欺瞒于你!” “果有其事,一统教自然替你出面!” “血海深仇,在下不愿假手别人,立志手刃仇家。” “此乃人之常情。然而,此刻四下无人,能不能说出你那仇家的门派姓氏,也许帮你有益。” “这个……更加不便了。” “又……哎呀” 千手嫦娥宋骊珠还待说下去,蓦然间,庄内锣声大响。当! 当……不绝于耳。 她不由叫了声:“不好!”人也一弹而起,对着欧阳昭道:“快回藏珍楼,不要离开,其余的事不用你管。” 她叫着,人已如同一缕白光,在翠竹幽篁之中,疾掠而过,快如蛱蝶,形似轻烟,轻功之健,实属不凡。 欧阳昭立在当地,目送她的身影,不禁久久沉默,深深地出了口气,不知是惊于这位女副教主的美艳,还是担心自己的行藏败露。 停了片刻,才一跺脚,自言自语道:“为何我专同女人打搅?命中难道注定了要与女的打交道不成?” 他自言自语,不禁自己好笑起来。郁闷至极,忽的一腾身上射三丈,人在凌空,发出一声龙吟凤鸣的长啸,以舒胸中积愫。 但凌空之中,却见柳暗花明庄内火把乱绕,人影幢幢,不知为了何故,急忙一层势子,竟向庄中泻去。 藏珍楼上,并未二致,只是二楼靠门的一个铁匣被人打开,里面隐隐有一股硝磺气味,浓郁郁的中人欲呕。 先前,他离楼追赶那黑影与大妖蔺小翠之际,未曾留心,此时见到,才知原来那蔺小翠脸上的伤势,乃是这铁匣内的硝磺所伤,依这看来,这楼上每一只铁匣,必然都按上了恶毒机关,幸而自己未曾鲁莽,不然,纵然有天大的功力,岂能与无知无觉的机关拚上。 欧阳昭将藏珍楼审视了一遍,然后下楼向庄前大厅奔去。 那儿正是人影火把菌积的所在。 此时,灯烛辉煌,黑压压的,站满一大厅,全都是一统教的会下,全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厅的正中地上,横卧着一个女子,正是鬼谷二妖的小妖蔺小玉。 蔺小玉这时已不成人形,衣衫泥污,粉面之上毫无血色,苍白怕人,看样子似乎是受了制命的内伤。 五爪金龙岳麟,大刺刺地,端坐在左首第一把交椅之上,以下是铁笔穷儒桑子修、白衣追魂段冰蓉。 欧阳昭从人群里,慢慢溜到段冰蓉身后空着的椅子上坐下,低声对她道:“大姐,这蔺小玉是你干的?” 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段冰蓉回首一笑,对着五爪金龙岳麟鼓鼓嘴道:“是岳老堂主制服的。” 大厅的正中公案之上,副教主尚未出堂。 欧阳昭又凑到五爪金龙岳麟身旁道:“老堂主的功力果然不同凡响,鬼谷二妖之一的蔺小玉,也是不凡的人物。” 五爪金龙岳麟一捋胸前银髯,洋洋得意地道:“老朽也不过是侥幸而已,这小妃子的确有个三招两式,差一点,我就栽了。” 铁笔穷儒桑子修一见欧阳昭的人,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但依然问道:“家扬,藏珍楼出了岔子没有?” 这位老英雄说话之时,一种关心的神色溢于言表,把岔子二字的声音,特别提高。 欧阳昭聪明过人,自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深知这位盟叔明是问的藏珍楼,暗里不过是点问自己,因此,也就眨眨眼睛,悄声地道:“使人扑朔迷离,原来副教主对这桩事,早已预先知道了一半。” 五爪金龙岳麟听这一老一少的一问一答,怎知他们的言外之意,不由吃惊道:“啊,这事副教主已知道了?” 欧阳昭尚未回答,大厅的后面已转出了两个黑衣少妇,朗声叫道:“副教主出堂。” 一时,大厅上的一统教从,全都肃静无哗,坐着的,也都肃立起来。 千手嫦娥宋骊珠在八个少女引导之下,施施然由大厅后面徐徐而出。 欧阳昭见她此时已恢复了盛妆,粉面含威,黛眉上扬,与适才在竹林之内,判若两人,心中不由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觉得这个女子,好生奇怪,却非一般江湖武林中的妇女可比,更不论是那些俗脂庸粉了。 此时,五爪金龙岳麟离座上前,恭身答:“功德堂主岳麟,上禀副教主,鬼谷门中鬼谷二妖之一的蔺小玉,私闯禁地,被属下与桑总舵主同段副堂主合力制服,请副教主定夺。” 千手嫦娥宋骊珠双眉一掀,两眼神光暴射,沉声道:“老堂主,鬼谷二妖出入双双,但不知另一个露面没有?” 她说话之际,眼神忽然射向欧阳昭的脸上。 欧阳昭不由心中一懔,心知她必定已知此事,反正自己追出竹林她已知道,甚至于自己是改头换面,也瞒不了她,因此,不等她追问下去,越众而出,朗声道:“上禀副教主,藏珍楼中被人侵入,也是一女子,穿装打扮与此女一式无二,不知可是二妖之一。” 谁知千手嫦娥宋骊珠玉面一沉,厉声道:“既然藏珍楼有人侵入,那侵入之人呢?” 欧阳昭心中奇怪,心想: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口中答道:“她身负重伤,由楼窗被人救走。” 千手嫦娥宋骊珠勃然大怒,一按公案,由坐位突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大胆!你护宝守楼,为何竟将侵入之人放走?” “限于忌禁,无法追赶。” “为何不鸣锣示警?” 千手嫦娥宋骊珠的神色大变,怒不可遏,脸上充满煞气,一拍公案,对着执法堂的三十三位执事弟子喝道:“来,把拘魂使者区家扬拿下,交执法堂义罚。” 第三十章 节外生枝 千手嫦娥宋骊珠的一言未了,人影晃动,兵器声震,不但执法堂的三十三家执事阴判卜通等霍地而起,连一统教的其余数十个教众,也各展身形作势腾身,把欧阳昭团团围住。 刀光剑影,劲风闷喝,一时剑拔弩张,眼见就将展开一场血拚。 欧阳昭虽然是艺高人胆大,但此时身在虎穴龙潭,百十个高手齐向自己动手,心中也不觉一震。 另一边的白衣追魂段冰蓉,与铁笔穷儒桑子修,固然是捏了一把冷汗,连五爪金龙岳麟这位老会首,也不由猛吃一惊,他一挥双手,对着一统教众大声道:“各位且慢动手!” 说完,一探身子,深深一揖,又向千手嫦娥宋骊珠道:“上禀副教主,区家场有违忌禁,原应按律治罪,请念他护宝有功,又是初入本教未久,对教规不熟,宽恕一次。” 千手嫦娥宋骊珠面上隐怒未息,冷冷道:“老堂主,是不是因为区家扬乃是你引荐入教,与他讲情?” 五爪金龙岳麟的老脸一红,苦笑了笑道:“属下知罪,但拘魂使者区家扬功力还过得去,本教正在用人之际,因此,请副教主成全了他。” 岳麟的话虽然出于至诚,乃是一番好意,但听在心高气傲的欧阳昭耳中,如何肯受这等卑躬折节之辞。 因此,他不等千手嫦娥宋骊珠开口,前跨两步,抢到五爪金龙岳麟身侧,震臂一拦,大声叫道:“老会首,你的好意,在下心感,求情讨饶的,我可全不承认,更不卖这笔穷账。这档子事,由我自己来了结。” 他更不等五爪金龙岳麟答话,一闪身,面对着一统教作势欲发的众人道:“来,来,来!你们奉命行事的,要抓我的上来。” 欧阳昭的目光如炬,分明是运功作势,一触即发,原本稍为缓和的气势,又复变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五爪金龙岳麟这位和事佬,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眼见自己即将讨下来的人情,却被当事的欧阳昭重又挑起,不由气呼呼的道:“区家扬,你……” 欧阳昭此时已有破釜沉舟之想,也朗声道:“在下输命不输气。何况鹿死谁手,尚在未定之天。” 意料中,他这一发牛脾气,千手嫦娥宋骊珠必然是气恼交加,只要她一言半语,一统教的百十个高手,定然连手合击。 谁知她冷然一笑道:“嗯,气派不凡。”说完,竟自走下位来,慢条斯理地踱到欧阳昭的身前,淡淡地道:“区家扬,你是存心来伸量我柳暗花明庄来的吗?” 若是依着欧阳昭的性子,说不定会挺胸爽快地应承。但他一瞟眼,只见白衣追魂段冰蓉与桑师叔一齐对他使着眼色,只好应道:“并无此意。” 千手嫦娥宋骊珠螓首微摇,寒声道:“那却为何口口声声要与我一统教见个高下呢?” 欧扬昭也把头连摇几摇道:“事逼出此,何能怪我?” “事逼出此,是谁逼你来?” “就是你。” “我?我怎样逼你?” “奉命守楼,谨慎从事,不料……” “你不该让人擅入藏珍楼。” “我何尝让人擅入藏珍楼来,人家存心要来,我又不是孔明再世,焉能未卜先知,不让人家侵入。” “就该鸣锣示警。” “我守楼有责,动辄鸣锣示警,惊师动众,那就不用我守楼了。” “哈,说得不错。” 千手嫦娥宋骊珠的粉面一寒,冷冷一笑,接着又道:“如此说,你已把来人生擒活捉住了。” 她这话自问是十分凌厉,少不得要欧阳昭心服口服,无言可对。 然而,欧阳昭是慧口灵心,绝顶聪明的人,怎会被她的这番话逼住。因此,他毫不思考,半点也不迟疑地道:“这在我来说,并非难事。” 干手嫦娥宋骊珠黛眉一掀道:“哦,人呢?” 欧阳昭闻言,斜眼对着她扫视了一下,斜跨两步,反而向一侧走去,口中却冷冷一笑道:“可惜那来人不听我的指使,一招之下,竟落荒而走,眼见被我追上,却又是你们的帮规不让我追了,否则,还怕不生擒活捉吗?” “帮规不让你追?我们帮规怎会有这一条?” “谁说没有?” “你说说。” “二大忌禁呀,来人跑入禁区……” 不等他的话说完,千手嫦娥宋骊珠的神情忽然一震,像是十分吃惊地道:“来人跑入竹林之后吗?” 她说话的神情分明是迫不及待,一副焦急之态,充满了两只杏眼之中。 欧阳昭心中不觉好笑,暗忖:你分明在竹林内瞧得清楚,为何又明知故问,假猩猩的,又在这儿卖什么关子。想着,不由微哂道:“呃,这又何必……” 千手嫦娥宋骊珠又抢着道:“嗳,你为何不……” “我为何不追是吗?” “为何不鸣锣示警呢?” “可惜追赶敌人,身上没有带着一面锣。” 他这话虽是顶撞宋骊珠,但是十分轻松滑稽,引得其余的人,全都想笑。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理会这些,却上跨一步,逼向欧阳昭,大声娇叱道:“区家扬,你……” “我说的是老实话。” “我是问你,你追到竹林之内,可曾看见什么?” 欧阳昭更加不屑,心忖:不是见到了你那副迷人的样子了吗?怎么你又在这大庭广众之间装鬼做怪呢。 但他有意逗乐,道:“连个鬼也没见到,远远看到人家跑进了我不能去的禁区。” 千手嫦娥宋骊珠,仿佛安定了不少,态度也显然平静下来,缓缓地,像是对着欧阳昭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步步走回位上,道:“哦!这难怪你,只是今后小心守护藏珍楼也就是了。” 她这虎头蛇尾,令人难以揣摸的神态,不但欧阳昭如坠五里烟雾之中,连所有的大厅上人,也全觉得奇怪。 一时,大厅之上的百十个人,全被她这莫名其妙的神态给弄糊涂了,个个无声无息,空气变得沉寂异常。 千手嫦娥宋骊珠坐回公案,又幽幽地道:“区家扬,只要你不擅入禁区,纵然是藏珍楼出了岔子,本副教主也不追究。” 说完,她挥了挥手,对着天心庄的四大弟子道:“把这小妖兰小玉的尸体给收拾了,各位安憩吧!” 她起身离位,不等一统教的教众行礼,竟自扭身向大厅后走去。 五爪金龙岳麟目送她走后,对着欧阳昭道:“区老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欧阳昭更加不明白所以然,摇摇头道:“我哪知道一统教的事。” 铁笔穷儒桑子修生恐因此坏事,忙叉开话头道:“家扬,你怎能顶撞老堂主,天色不早,回楼去吧。”说着,对着五爪金龙岳麟一拱手,也走了。 此时,大厅上的一统教众,已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了两个人。 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见四下无人,对着欧阳昭道:“三弟,藏珍楼上究竟有何秘密!” 欧阳昭摇摇头道:“目前还不知道,依我看,秘密不在藏珍楼。” “那在哪里?” “说不定就在所谓禁地的竹林后面。” “怎见得?” “你没见到适才干手嫦娥的那副神气吗?” “呃。你要随时小心,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大不了闹个天翻地覆,一统教中,高手也不过如此……” “万万不可莽撞,等我与桑师叔商量后……” 白衣追魂段冰蓉的一言未了,蓦然,巴答清脆的一声响亮,由大厅以外射进一缕黄黄的光芒,直落在欧阳昭立身不远的地面之上。 欧阳昭与段冰蓉同吃一惊,各展身形,不先不后,齐向大厅以外射出。 此时,天色欲曙未明。 空阶寂寞,那有半点人影。 欧阳昭返身回厅,查看地上,乃是一块极小的石子。 白衣追魂段冰蓉,面露忧虑之色,对欧阳昭低声道:“三弟,适才的话要是被一统教中人偷听去,就麻烦了。” “依小弟之见,此人未必是一统教的人。” “怎见得呢?” “若是一统教的人,不会打草惊蛇。” “那么这四面环水的柳暗花明庄,还有谁呢?” “巢湖之中,除了我们之外,必有能人潜伏。” “你的意思?” “日间月亮门外,竹林之中的人,以及在藏珍楼接应双妖的黑影,必是一统教以外的另一高手。” “如此说来,那是我们一线上的了。” “是敌是友,目前尚在未定之天。” “这就奇了,那会是谁?” “一统教声势滔滔,来得突然,难免树敌。” 他俩人只顾凝神而谈,胡乱猜测,大厅外人影一闪。 欧阳昭此刻,提着精神,早已留心,沉声喝道:“什么人?” “是我。” 语落人到,铁笔穷儒桑子修长衫飘飘,已到了他二人身侧,低声道:“贤侄,我看也许我等的行藏已被千手嫦娥宋骊珠窥破。” 白衣追魂段冰蓉大不为然,连连摇头道:“断然不会,从她重用三弟来看……” 欧阳昭忽然想起竹林之外追赶大妖兰小翠之时,遇见千手嫦娥宋骊珠的情景,也觉十分可疑,遂将当时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铁笔穷儒桑子修听完,不觉眉头紧皱,沉吟片刻道:“果真如此,这就使人莫测高深了。” 三人又计议了一阵,不敢久停,各自分别。 却说欧阳昭别了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二人,折腾了一夜,人也真的困乏不堪。天色渐明,哪还有心安睡,就在床上跌坐运功将息。 谁知功运一周,忽觉灯光一晃,空气微动。 这要是换了常人,或者是修为有限的武林中人,再也不会知道。 然而,欧阳昭功力修为已到炉火纯青之境,而且又是在心神安定,万念俱无的运功之际,感应更加灵敏,慢说是灯火微动,就是蚊蝇飞过,也难以瞒他。 因此,他霍然而惊,坐姿不变,从床褥上虚空而起,整个人落向门首,这份快劲,可说是笔墨无法形容。 但是,等他落在门首,放眼察看,不由暗叫了声惭愧。 原来那靠东侧的一扇窗子,不知何时打开,虚掩着的窗门,这时被清晨的晓风,吹得还在晃动。 欧阳昭深知有异,不暇细瞧,一震双臂,整个人像一只弩箭,平射着从那将可穿过一个人的窗口射出。 蓦然,白影一点,已远在十丈以外,直向竹林中落去。 “噫,我看你往哪里走。”欧阳昭既急又恼,挺身追去。 他的人将到竹林,忽听林内娇美的一声:“忘了禁地的限制吗?”话声虽然甜美,但语意隐含威胁。 欧阳昭心中一迟疑,人也不由自主地落在竹林边际,朗声道:“副教主还没安憩。” 竹林内毫无声息,仿佛无人一般。 “副教主,请出来,我有事相告。” 又是一片沉静。 “副教主,有奸细逃进竹林。” 哪有半点回音。 欧阳昭不由大奇,心忖:这话声的口音,分明是千手嫦娥宋骊珠,为何一连三问不听回答,难道她已发现了那点白影,坠下去了。 想着,正待一腾身射进林子。 不料竹林深处又是一声软语道:“休要鲁莽,快些儿回去。” 欧阳昭越发吃惊,不觉呆在竹林子以外,已发未起的势子,也只好停在一边,对着竹林发话之处发呆。 照情形看,自己的一言一动,都在别人明如观火之下,而自己空白生着对眼睛,此刻岂不与盲人无异。 此人若要加害自己,那可说是易同反掌。 他想到这里,不由低声道:“你是何人?不是副教主?” “此时不必多问。” 林子内这一次算是回答了话,但听声音,细微至极,奇怪的是,声音虽然十分细微,但字字明白清晰,如同在耳畔低语一般无二。 欧阳昭的判断。一是此人功力极高,所说言语,贯上内功修为,用细密传音的力道送出。此人必是绝世高手,功力登峰造极。 另一想法,此人对林子中的地形十分熟习,此时必然就在自己立身之处不远,因此既看得见自己,话音清楚低微,也就不足为奇了。 欧阳昭心中只管想着,人也就站在当地,像是发呆。 不料,竹林内,淡然一笑道:“唉,你发的什么呆?天色不久即将大明,休要替自己添烦恼。” 这席话更加模棱两可,不知是警告还是关怀。 然而,欧阳昭还是不放心,一闪身,竟从竹林之外一弹而起,直向林子内跃进,口中低声喝道:“少弄玄虚,我一定要与你对对盘。”话未落,他的人已穿进了林子深处。 “噫,这……” 白影一点,约莫在林荫深处微动即逝,好快的身法。 欧阳昭怎会服了,不问青红皂白,认准了方位,腾身追去。 这时虽已近黎明,但竹叶隐盖,密林遮挡,左弯右拐,哪里还看得见那点白影。 欧阳昭此时已由一探究竟的心情,变成被人捉弄的意气,一停四处游走的势子,口中怒道:“藏头露尾的,算什么人? 再不露相,我可要得罪了。”说完,凝神谛听。 果然,先前语音又起,但听道:“快回房去,自然明白。” 欧阳昭哪里相信,盛怒道:“少玩花枪,我……” “决不骗你,休要误了大事,快快回去,我也走了。”语落声渺,远远的竹叶声动,发话之人果似走了。 欧阳昭心知这白影不但功力浑厚,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对竹林的情形十分熟悉,再追也是徒然,只好腾身出林,返回自己的住处。 “啊呀!”欧阳昭由窗子内射回床前,不由失声叫了起来。 原来自己的床上,枕头下面,压着一页竹青花笺。 这分明是自己运功入神之际,被人做了手脚,怎不叫他大吃一惊呢。 意料中,自己警觉之际,来人不但入屋,而且居然在自己存身之处的咫尺之地,放下了这页花笺,自己一射离床,只顾四下打量,反而忽略了近身之处。 这一点不过因心理关系,却也不足为奇,奇的是,来人既能在自己枕畔放下花笺,自己的这条命,岂不是操在那人的手里。 这个脸,算是丢到家了。 欧阳昭一跺脚,无可奈何地拿起花笺,放眼瞧去。 但见那花笺之上,写着两行娟秀的行书,写着:“明晚月到中天,竹林原地一晤。” 短短的十二个字,没有下款。 这花笺之上,微微有一丝幽香,淡淡地散出,而字体娟秀,分明出自女子手笔,尤其原地两字,必是指自己追赶大妖兰小翠遇见千手嫦娥宋骊珠之处。 欧阳昭这样一推想,这留笺之人,不是她还有哪个? 他又想:既是千手嫦娥宋骊珠,无论何事,当可大大方方明日张胆地为所欲为,那又何必故弄玄虚。 是试探我的功力?还是…… 欧阳昭再也想不通这花笺的来历,更不知道这寄笺之人的真意何在。 忽然,庄内鼓声大作,一连三通,声震遐迩,远近可闻。 欧阳昭不明就理,将那页花笺朝贴身之处一塞,翻身出了房门,以为又发生了事故,就待向藏珍楼奔去。 天心庄的四大弟子连袂而至,其中之一陆元青大声喝道:“教主回庄,一众执事齐往正厅谒见。” 他四人说完之后,也不等欧阳昭答话,又叱喝着往别处去了。 欧阳昭心情一阵紧张,精神一震,不敢怠慢,径向正厅而去。 正厅上鸦雀无声,一统教中所有教众已雁翅般列在两侧,一个个肃静无声,毕恭毕敬,庄严肃穆。 他正待溜到铁笔穷儒桑子修的身侧,以便应付突然而发的事变。 厅外嗖嗖风响,黑影一闪,一个蒙面的魁梧汉子,率先泻了进来,身法之快,几乎使肉眼看不清楚。 凭他欧阳昭轻功如何之好,眼力如何之强,也自叹此人的功夫为自己出道以来所仅见,高不可测。 忽然,他心中一动,觉得这人的身法好生熟悉,怎会…… 但是,不容他多想,那黑影落在正厅中间,纹风不动,屹立如山,朗声叫道:“副教主何在?” “哥哥,回来了。” 凑巧,千手嫦娥宋骊珠也已由后面转出正厅,对着那黑衣人裣衽为礼,接着又道:“小妹率领一统教三堂属下,以及巢湖一十八舵弟子参见。” 不料被称教主的黑衣人一摆手,接着道:“一切礼仪全免!”说话的中气充沛,显见功力不比寻常,但语气之中,带着七分急焦,三分不安,透着十分迫切。 正厅之上的一统教众,不由全是一愕。 但谁也不敢启口问话,全都凝神注视教主的动静。 一统教主把露在面纱外面的双眼一轮,环扫了大厅上的众人一周,最后落在铁笔穷儒桑子修的身上,眼神一懔,道:“风尘二友的桑大侠何时驾临本教?” 铁笔穷儒桑子修料不到这位大教主会认识自己,闻言起身道:“老朽昨日刚到。” 千手嫦娥宋骊珠早抢着道:“桑前辈随同岳老堂主护宝前来,小妹已委请暂理群雄会大事。” 一统教主略一点头,又急急匆匆的道:“桑前辈来得正好,此为一统教之幸。” 铁笔穷儒桑子修不得不谦让的道:“教主抬爱,桑某何能……” 不等他的话落音,那一统教主又道:“并不是谦辞,眼前即有一事,必须请教桑大侠。” 铁笔穷儒桑子修闻言,不由一震,忙道:“教主有何指教。” “桑大侠早年成名,威摄江湖,但不知对世外五煞的来龙去脉能见告一二否?尚请不吝赐教。” 此言一出,桑子修的人不由一震,猛跨一步,吃惊道:“世外五煞。” 一统教主也是眼露精光,神情焦急地道:“正是,桑大侠经多见广,对武林中黑白两道的武功人物,莫不知之最详,故而有此一问。” 铁笔穷儒桑子修苦笑一声道:“这就不敢,不过对世外五煞,老朽却知道一些端倪。” “这就不错了。” “世外五煞乃早年成名的人物,久已不闻动静,怕不早已隐迹名山大川,甚而与草木同朽,物化多年了。” 一统教主眼神凝聚,颔首道:“嗯,愿闻其详。” 铁笔穷儒桑子修不明就理,只好道:“世外五煞乃是七十年前武林之中的五个绝顶高手,不但武功特异,而且全都嗜杀成性,为人全是善善恶恶,性情又全喜怒无常,全凭一时好恶。叱咤风云数十年,不知多少英雄好汉,断命在他们五人手上。乃是武林前辈,与当年的武林三绝并驾齐驱,功力修为都到炉火纯青之境,堪称江湖先进,武林硕彦。” 随着桑子修的话音,那一统教主的眼神,不断乱转。 而另外的欧阳昭,心中也不禁起伏不定。 因为他自从出道以来,从未听说过世外五煞这段武林佚事,更没听说过与自己三位恩师武林三绝威名相等的字号。 一统教主专心一意,听到这里,略一沉吟,淡淡地道:“原来如此,本教主多蒙指示了。” 接着,他忽然又向桑子修道:“世外五煞的功力奇在哪里,怪在何处,桑老不知洞悉其详否?” 铁笔穷儒桑子修拈须微笑道:“这就非我所知了,只因,五煞横扫江湖之际,老朽尚籍籍无名,未曾目睹,等到桑某出道,他等便隐于泉林之中,怕不早已过世。” “过世?哈哈!”一统教主朗声一笑,遂又道:“他们不但没死,而且恐怕日内就要找到巢湖来了。” 此言一出,大厅上不觉一阵骚动,议论纷纭。 五爪金龙岳麟起立拱手道:“教主,此话当真?” 一统教主眼神忽地一愣,语有不悦道:“多此一问,本教主何必说假。” 五爪金龙岳麟老脸一红,讪讪地道:“闻听江湖传言,五煞的功力虽然各异,但功力则出于一源,同参绝世奇功,只怕有些辣手!” 千手嫦娥宋骊珠神气千丈,一挥手道:“老堂主,只管放心,一统教既言志在统一武林,他们不来也得找他,如今送上门来,何必杞人忧天。” 这席话她是侃侃而谈,更把个五爪金龙岳麟说得老脸血红,搭讪着道:“二位教主的明鉴,老朽之意不过是要加意提防而已。” 一统教主并未理睬岳麟的话,眼神忽然又落在白衣追魂段冰蓉的身上,双眉重锁,颦目言道:“段姑娘想是与桑大侠一同来的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淡淡一笑,答道:“正是。” 不料那一统教主忽然大声道:“段姑娘,本教主也有一事相问,还请实情相告。” 段冰蓉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不由心中一跳,但面上却庄重的道:“何事?” 一统教主缓缓的道:“武林之中,近日忽有一人失踪,音讯渺茫,不知姑娘知道吗?” 段冰蓉一轩秀眉,思寻了片刻道:“不知道,但不知教主何以问到我头上,莫非此人与属下有何关连不成?” “姑娘猜得不错,此人与姑娘大有关连。” “啊,是谁?” “乃是姑娘的盟弟,武林三绝的传人,神剑欧阳大侠之后,欧阳昭。”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中不由好笑,暗忖: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口中却不敢迟滞,生恐引起他人的疑窦,极其自然地道:“三弟自从黄山大会之后,音讯全无,不知教主为何提起?” 一统教主喟叹了一声,十分眷念地道:“本教主与他渊源极深,故而有此一问。”说完,又低声道:“若有宝旗玉笛二者之一,我也不耽心什么世外五煞了。”言罢,缓缓地踱开两步,这才一震双臂,对着大厅上所有会众朗声道:“柳暗花明庄日内有强敌找场,各自小心将事,加意防守,不得……” 谁知他的语音未了,厅外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喋笑:“哈!嘿嘿,嘿!”笑声阴沉恐怖,如同猿啼鹰号,狼嗥枭鸣,令人不寒而栗。 笑声甫落,没等厅上人喝问,白影闪动之中,一个既高又瘦,如同竹竿似的惨白汉子,已跨进了正厅。 这人如飞将军从空而至,加上奇高奇瘦的长相,怎不使人突然而惊呢? 连身为一教之主的黑衣人,也不由霍然一跃,闪身离位,侧穿丈余,抖臂振功,朗声问道:“阁下何人?” 那竹竿似的怪人,苍白怕人的脸上阴沉沉,既无血色,也没有笑容,一咧乌金也似的嘴巴,露出一排刺眼的白牙,皮笑肉不笑,冷兮兮地道:“不认识?” 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气,声如破竹的口音,实是少见。 一统教主心知来者不善,尚未答言。 那厢的千手嫦娥宋骊珠已是怒不可遏,飘身到了大厅的中央,离那瘦高怪人不足两丈,娇声叱道:“大胆,这是什么所在,焉能任你装呆卖傻,报名受死。” 她一向傲横惯了,说话之际,早已运功作势,震掌欲发。 高瘦怪人不怒不嗔,发出声阴笑,慢条斯理地道:“怎么? 你们不是已在谈着我吗?还用问。” 一统教主闻言,更加霍地一惊,他生恐宋骊珠少年愤事,气极之下鲁莽,到时弄个灰头土脸,先失了威风。 因此,连忙抢上前去,拦住千手嫦娥宋骊珠,目光一扫,对那长瘦怪人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世外五煞之一了。” “不错,让你给胡猜乱朦朦住了,摸天神煞尚永明,听说过我这一号吗?” 摸天神煞尚永明,乃是世外五煞之一,几乎是武林之中早已遗忘的人物。当年横行宇内,与武林三绝齐名的字号,只有老一辈的人,才知道他们一麟半爪的往事,不料突然在柳暗花明庄露脸,怎不使在场之人全是一惊呢? 铁笔穷儒桑子修用右肘一碰身侧的欧阳昭,低声道:“休要逞强,这点子扎手,看他们如何打发。” 欧阳昭尚未答言,那厢的一统教主早道:“世外五煞,本教主早已闻名,不知有何见教。” 摸天神煞尚永明干干地一哼道:“咳,听说一统教要统一武林,这话是真的吗?” 一统教主也毫不犹豫的道:“不错,本教志在统一武林!” “那么我们这五个老不死的,算不算武林中的一份?” “这个……” “能说不算吗?” “算得。” “你怎么打发呢?” “五位若打算在江湖上行走,少不得也要统一在本教之中。” “你办得到吗?” 摸天神煞尚永明的话音未了,长腿一抬已上欺一步。 一来他的腿特长,二则身法绝快,一眨眼,人已到了一统教主的身前,长臂虚挥之下,作势欲扑。 一统教主身为一教之主,身具一代绝学,沉着稳健超逾常人,在这千钧一发,即将展开生死搏斗的刹那之间,居然毫不动容,朗声一笑道:“那自然要见千真章实学,否则,也难使你们五位心服口服。” 摸天神煞尚永明白脸一寒道:“要我尚永明心服口服,只怕目前还找不出这一号。” “如此,本教主要你见识见识,亮家伙吧!” “要在兵器上动招,那可是你自己找死。” “未必。” 一统教主两字出口,身子侧跃七尺,回头对着千手嫦娥宋骊珠道:“大妹,藏珍楼如今是何人守护?” 欧阳昭不由感到奇怪,心想:为何在这生死关头问起藏珍楼来。 千手嫦娥宋骊珠早已答道:“新入本教的拘魂使者区家扬。” 一统教主眼神忽地暴射,厉声道:“教他取出我的辟毒追魂宝旗与碧玉笛来,让他们世外五煞见识见识。” 此言一出,不但大厅上的一统教众全是一愣,连那枭杰不驯的摸天神煞尚永明,毫无血色的脸上也不由一动。 其实,最吃惊的还是欧阳昭同桑子修段冰蓉三人。 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两人不约而同地全看着欧阳昭。 欧阳昭更加不解,暗暗地摸了摸,自己的宝旗玉笛分明在贴身之处,为何一统教主要我到藏珍楼上去取,难道这等稀世奇珍武林瑰宝还有第二份不成。 在欧阳昭想念之际,千手嫦娥宋骊珠早向他招手道:“区家扬,过来!” 欧阳昭只好跨上两步道:“属下见过副教主。” 宋骊珠还没开口吩咐,一统教主的一对逼人眼神,已落在他的身上,威光凌凌地扫视了一下,精光闪烁,使欧阳昭不由一惊。 一统教主一面打量着欧阳昭,一面道:“藏珍楼三层正中的铁匣之内,把辟毒追魂宝旗与碧玉笛取来,送往练武场,本教主要伸量世外五煞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说完,也不等欧阳昭回话,一攘臂大声道:“尚永明,我在演武场候驾!” 黑影一晃,一统教主的人已一射二丈,穿出正厅。 其余的一统教众,也纷纷向大厅外拥去。 摸天神煞尚永明干涩地一笑道:“派头不小,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练武场就练武场吧。”话声中,白光一线,也已追踪而出。 千手嫦娥宋骊珠对着欧阳昭道:“愣什么,快快取去,送往练武场。”说完,香气飘风,佩环轻震,也向练武场奔去。 欧阳昭好生奇怪,一看四下无人,下意识地摸摸贴身之处的宝旗玉笛,分明现在身边,怎会…… 忽然白影一闪,有人射进厅来。 欧阳昭以为是适才的摸天神煞尚永明,厉声喝道:“什么人?” “三弟,是我。” 原来是白衣追魂段冰蓉,人未落实,又低声问道:“三弟,你的宝旗玉笛?” 欧阳昭奇怪的拍了拍腰际,睁大了眼睛道:“现在身边呀。” 白衣追魂段冰蓉更加茫然地道:“这等武林重物,怎会有膺品,何况,一统教主立刻就要用它来对付强敌,这不是令人怀疑的事吗?” “我也是这等想法。” “三弟,你的旗笛保险没错吗?” 白衣追魂段冰蓉显然替欧阳昭担着份心事。 欧阳昭不由咧嘴苦笑,探手由怀内取出了辟毒追魂宝旗,迎风一抖,黄亮亮的金光闪耀,眩目生辉,口中道:“段姐姐,连你也不相信小弟?” “不是不相信……” “什么人!” 欧阳昭忙不迭收起宝旗,飘身向厅外射去,运功震掌,就待向偷窥自己与段冰蓉亮旗交谈之人。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已发现厅外有人,毫不怠慢的追踪而起。 “你二人也太不小心了。” 原来是铁笔穷儒桑子修,面色凝重,又道:“这是何等地方,岂能由我们露出马脚,无论宝旗玉笛是真是假,快去取来,静观其变,怎能就在这里亮出辟毒追魂宝旗来。” 欧阳昭的黑脸一扯,连连摇头道:“桑叔叔,这儿的事真乃千变万化,令人莫测高深,不辨真假。” “江湖之事本来是其妙难测,快去取旗,段侄女,我们走。” 说完,挥起衫袖率先而去。 白衣追魂段冰蓉,对着欧阳昭嫣然一笑,也随之而起。 欧阳昭更不敢怠慢,径向藏珍楼奔去。 他三脚两步的上了三楼,但见正中铁匣用封条密封,他毫不犹豫地撕去封条,打开匣盖,分明有两个檀木雕花盒子,各有尺二长短,并排放在铁匣之内。 左边一个上面隶书雕着“辟毒追魂宝旗”六个字。 右边的刻着“碧玉笛”三个盘龙古篆。 欧阳昭不觉失声而笑。 原来他想:分明是假的,却煞有介事地这等珍藏,而且从这等外表的高贵来看,不知内情的人岂敢小觑了它,又哪敢说是假的呢? 想着,一时好奇心起,探手打开了左边一个,连他也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卷放在盒内的,与自己身畔的宝旗,竟然一式无二,倒也金光闪闪耀目生辉,几可乱真。 欧阳昭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手从盒内取出旗来,另一手也把自己贴身之处的宝旗抖开了来,不觉摇头叹息。 试觉着,两枝宝旗,不但形式一致,连轻重的份量竟也不差分毫,一时兴起,不由双旗挥舞,满楼生霞。 “嗤,原来自是不同。” 欧阳昭旗招甫动,失声一笑,已试出真假来。 他试着自己的宝旗,舞动之中,毫不着力,而隐隐地劲道惊人,所发的声音,也着龙吟虎啸,鹤唳凤鸣,清幽苍劲,随着力道大小而变。 另一手的假品,舞动之中,不但要贯上真力才能运用自如,而所起的声音,只是一派呼呼之音,毫无奇处。 欧阳昭心中有数,收起了真晶放回腰际,收拾好了膺品放回匣中,那只碧玉笛,他也就无心看了。 拿着两个檀木盒子,不再下楼,一启楼窗,江鸥掠波,从三楼上泻身而下,只向练武场射去。 竹林中忽然一声轻微的叹息,有人低声道:“不要坏了武林三绝的一身清誉。”语音细微,但清晰可闻。 欧阳昭前射之势不由一顿,翻腰向发话之处落去。 但竹林中静悄悄的,空虚无人,连一点迹象也没有。 他生恐耽搁太久,只是自言自语道:“怪事,这林子中必有蹊跷。”说着,捧定两个木盒,奔向练武场。 场子上,摸天神煞尚永明在踱着方步,冷恻恻地正在大言不惭道:“一统教妄想统一武林,竟把我们五个老不死的给忘了,未免胆大!” 一统教主面色虽隐在黑纱的后面,但从那对精光碌碌的眼神之中,分明透着一种焦灼忧郁的神色。 欧阳昭紧走几步,把两个檀木盒向他一递道:“辟毒追魂宝旗与碧玉笛取到。” 一统教主双手接了过来,且不打开盒子,微微向前一送,对着摸天神煞尚永明大声的道:“摸天神煞,来到巢湖你不要倚老卖老,另外的四煞现在何处?” 摸天神煞尚永明仰天一笑,硬挺挺地道:“怎么?尚某一人到了,就算够脸了。” 一统教主一跺脚道:“你们五煞在江湖传言,要连手挑我的一统教,为何又不见连手而来。” “你配吗?” “尚永明,你不要无礼!” “世外五煞一向不知道什么叫做礼。” “既然如此,你是不可理喻了,让本教主打发了你,不怕另外四煞做缩头乌龟,亮招好啦。” “对,你接得下老夫的吊索十三招,少不得让你见识见识。” 摸天神煞说话之中,突然由袖口内扯出一条长可七尺,粗如姆指晶光闪闪的索子来。 那索子是银非银,似钢非钢,软如丝娟,抖动之中,虎虎生风。 一统教主无话可说,把碧玉笛的檀木盒对着千手嫦娥宋骊珠一递,口中道:“凭他一个三脚猫,还用不上我的旗笛双宝。”说着,打开了木盒,取出那柄假的辟毒追魂旗来,抖动之间呼呼作响,金光闪烁形势惊人。 不但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同是一惊,连一统教中的三十三位执事,与天心庄的四大弟子,五爪金龙岳麟诸人,也不由噫了一声,不知教主这只辟毒追魂宝旗,究竟从何而来, 一统教主的辟毒追魂宝旗亮了出来,豪气千丈,岳峙渊停,往场子中一站,朗声喝道:“尚永明,本教主是先礼后兵,宝旗无情,此刻住手还来得及。” 欧阳昭虽觉好笑,但冷眼看那摸天神煞阴沉沉的面色,也不由一阵发愣,白森森的双眼,也不由对着宝旗连眨几眨。 他心中存有戒备之意,不问可知。 欧阳昭看在眼内,深知这位世外五煞之一的摸天神煞尚永明,对这武林闻名的辟毒追魂宝旗,必有几分惧怕之意。 但摸天神煞尚永明,究竟是成名多年的魔星,未见真章,焉能虎头蛇尾,露出怯敌之意,也冷冷一笑道:“辟毒追魂宝旗,的确算得武林一绝,当年我尚永明,也的确在旗绝裘天庆的旋风八式之下吃过瘪,今天,真所谓天道好还,一来伸量你一统教的来头,二来要找回六十年前这柄破旗下的场子,真乃是一举两得,看招!” 他的语落人动,臂抖索起,银藤吊索挥处,掠起一派晶光,夹起丝丝劲风,这老煞星成名有年,果然不同凡响。 欧阳昭也不由暗赞了声:“好深的功力。” 一统教主也不稍慢,厉声一喝:“老怪物,你少卖狂。”喝声中,手中宝旗一扬,金光起处,一跃而起,侧横丈余。 他没有硬接尚老怪的吊索。 但一教之主也不示弱,闪身中,手上的旗式乍变,横扫而前,反对准敌人的血海大穴,连扫带点,凌厉无俦。 这样让招,卸力,腾身,变式,取敌,进袭,一气呵成,丝毫无隙可乘,名家身法令人赞叹,实足可见功力。 然而,看在欧阳昭的眼里,不由微微摇头。 这并不是欧阳昭瞧不起一统教主的功力,也不是他看出了什么破绽,只是按着旋风八式的旗招,还真不该这等软弱。 在他想念之中,更加仔细盯视着两人的一招一式。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一转瞬之间,两人缠斗在一起,已是十招以上,兀自斗了个半斤八两,不分轩轾。 这两人论功力,可算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然而,这一场搏斗,俱都没能各展所长。 表面上看,两人恶斗得十分炽烈。 其实,明眼人一看即知,这二人彼此都心存顾忌,所发招数,全都是一点即收,见招就撤,没有一招是硬拼实架,全然闪避腾挪,似乎都在寻隙觅空,等着对方失手,才敢着实用力。 这其中,各有千秋。 一统教主心中对自己手上宝旗,自然明如观火,这个西洋镜若是一旦揭穿,不但这个脸丢不下去,而性命也难以保得住,先前勉强抬出了辟毒追魂宝旗来,一则是知道世外五煞当年曾败在武林三绝手中,心中必在顾忌,吓阻的成份居多,二则对摸天神煞手中的既长又软的银藤吊索心存惧怕,若不用较长较阔的外门兵刃,断断吃亏不小,好在自己的宝旗是膺品,但也是五铁精英所铸,比之一般刀剑,也就毫无逊色。 所以攻心为主,应付为辅,施用了膺品,当然不敢舍命进袭。 另一个摸天神煞尚永明,当年曾败在旗绝裘天庆的手里,眼见辟毒追魂宝旗,哪知真假。 因此也就守多攻少,采取稳健的打法。 眼见又是十招下去,仍然雌雄不分。 蓦然,摸天神煞尚永明突的一腾身,像一枝花爆似地,怪叫一声,上射三丈,手中的银藤吊索一震,凌空喝道:“好小子,老夫几乎被你给冤了。” 原来,久斗之下,一统教主始终没能使出施风八式的后两招出来,被这个刁钻古怪的老煞星给看穿了。 因此,他喝叱声中,手中的银藤吊索一紧,猛如疯虎,疾扑而下,一招紧似一招,一式凶过一式,全是进手招数,哪像先前的手法。 这样一来,场子中的情势大变。 一统教主料定自己的伎俩已被尚永明看穿,心中未免羞愤交加,更有颜面的顾忌,注意力分散,勉强挥旗应招,已成强弩之末。 嘶一声裂金断玉的声响,他手中的膺品宝旗,旗面已裂开一条五寸长的痕迹。 摸天神煞尚永明得理更不饶人,口中发出不断的怪叫,枭鸣也似地叫道:“武林三绝的传人,也不过如此,老夫要报当年一招之仇,不要怪我心黑手辣了。” 一统教主此时十分狼狈,百忙中一收势子,侧身一跃,堪堪躲过一索,也是羞怒至极地吼道:“尚永明,住手!” 摸天神煞尚永明手中的吊索一挥,口中阴兮兮地冷哼道:“嘿,嘿!想不到裘老二的这笔债落在你的身上,休要怪我,到阴曹地府去找你那死去的师父算帐。” 一统教主双眼泛红,有气无力地道:“尚永明,我自认功力不及,你为何开口伤及武林三绝。” 摸天神煞尚永明阴沉沉地道:“数十年来,朝夕不忘的,就是裘天庆当年一招之恨,不料他短命……” 一统教主又道:“你怎么还……” “你叫那裘老二起死回生,让老夫打他三索,今天我就饶你不死,不然的话,哼,哼!” 摸天神煞尚永明的那股狠劲,咬牙切齿,声如鬼哭神嚎,势同夜叉攫人。 他口口声声辱及武林三绝,场子中的一统教主固然羞愤之至,而另一个欧阳昭更加怒火如焚。 此时,他无心去研究一统教主与武林三绝的渊源,也不管宝旗玉笛的真假事件,自忖,自己既是武林三绝的嫡传弟子,就不能容许任何人辱及先师,至于一统教主的来龙去脉,那可以另说另讲。 欧阳昭乃是个爽朗汉子,想着想着,不由更加生气。 此刻,又听那摸天神煞尚永明喉咙里骨碌一阵,絮絮叨叨地道:“老夫当年败在裘老二手里,曾经立下宏誓大愿,誓必把江湖上武林三绝的后代铲根除净,斩尽杀绝,今天找上巢湖,也就是为了完成这椿心事,不料天遂人愿,皇天不负苦心人,哈哈!” 他口中说着,两支竹竿似的长腿,也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前探着,直向一统教主立身之处欺近。 欧阳昭听他之言,不由五脏欲裂,再也忍耐不住,一弹腿,闪身而出,拦住摸天神煞尚永明身前丈余之处,朗声喝道:“住口!” 突然而发,声如春雷,不但洋洋自得的摸天神煞尚永明忽地一愣,连所有在场之人,莫不大出意料之外,噫了一声,感到事出偶然。 摸天神煞尚永明俯首凝视,一见欧阳昭奇丑异常,貌不惊人,毫不起眼,不由仰颈一笑道:“呵,一统教中没有第二人吗?这正所谓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哈哈!”仰天狂笑,那份轻视之态,叫人难以忍受。 欧阳昭哪里受过这等冷眼,越发怒不可遏,厉声吼道:“一统教如何我不管,你口口声声蔑视武林三绝,是何道理?” 摸天神煞尚永明哪里把他放在心上,又是冷然一笑道:“怪事,一统教的猴儿厮子,不管一统教,却替死鬼的武林三绝抱不平,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欧阳昭见他那副神情,知道不可以理喻,一攘双臂,功贯两掌,微挫之间,发出了七成以上的功力,平推而出,直取尚永明的小腹丹田之处,口中喝道:“老不死的怪物,看招!” 摸天神煞尚永明毫不预防,反将小腹一挺,扬扬得意地道:“教主如此,其余的也就不问可知了!”言还未了,“啊”一声凄厉欲绝的惨叫,他的人霍地一惊,一弹跳出丈外,双手按着小腹,苍白的脸色大变,哼声不已,怪吼道:“好,哎呀,好小子,你……哎……” 场子上的人,谁都知道摸天神煞的哈蟆聚气功是武林之中独一无二的前辈,普通的功力,拍上三五百掌,也难伤他一根毫毛。 而蛤蟆聚气功的精英所在,正是在小腹之下三寸的丹田之上。 如今竟被欧阳昭一掌遥遥拍上,既未按实,怎地竟然脸色大变,临敌露脸之际,并且哎呀连天哩! 其实,别人哪里知道。 按理,欧阳昭的功力虽然深厚,而摸天神煞尚永明的蛤蟆聚气也不会这等不济,连他遥拍一掌也吃不消。 其原因是他自己轻敌太甚,觉得这奇丑的少年,论火候也不会强到哪里去,纵然让他拍实,也绝不会在阴沟里翻船。 此时,感到小腹隐隐生疼,如同大力重锤猛击硬砸,咬牙强自忍着,一拍如柴的双掌,十指战张,将银藤吊索绕在手腕之上,怒喝道:“小娃儿,你找死!” 欧阳昭一拍之后,并不乘机取敌,昂然而立,冷冷一笑道:“老怪物,你还逞强?” 摸天神煞尚永明惨白的脸色一寒,一伸手臂,远远地就向欧阳昭抓到,口中也怒吼着道:“娃儿,你鬼怪多端,是何人门下?” 欧阳昭毫不犹豫,朗声言道:“武林三绝的嫡传,正牌货,你照子挂亮些。” 这话出口,他是有意让在场之人全都听到,所以贯足中气,仰天大喊,因此,声震入云,豪气不群。 场子中人不由全是一震。 一统教主黑影一动,一跃到了千手嫦娥宋骊珠身侧,沉声道:“大妹,此人是何来头。” 千手嫦娥宋骊珠尚未答言。 那厢的摸天神煞尚永明早又暴声吼道:“武林三绝哪有你这种传人,你小小年纪,信口开河,只怕连武林三绝的面也没见过,居然冒充字号。” “让你见识见识。” 摸天神煞尚永明破竹嗓子一扯,惨白的脸上露着不屑的神色道:“你要老夫我见识什么?” 欧阳昭双掌一挫,朗声道:“我要你这老怪物,见识见识我的这双肉掌,领略我武林三绝门中的真功实学,也免得你信口雌黄,疯犬狂吠。”说完,一飘身,又待奋掌出招。 摸天神煞尚永明,三角眉一皱,一只手仍旧按在丹田之上,抓出的另一只手,忽然中途撤招,面露疑云,道:“娃儿,武林三绝,并无奇门邪功,为何你……” “少见多怪,真章实为,何来邪门功夫?” “你休要唬人,老夫不信你小小年纪有此功力!”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你老怪再活五百年,又有什么出息。” 欧阳昭的话固然令人难堪,而神态更教这五煞之一的鬼怪人物难以忍受,一挥手,腕上的银藤吊索甩开,兜头向欧阳昭袭到。 但见银光闪闪,劲风习习,一代怪物,盛气之下,果然不同凡响。 欧阳昭虽然说着话,可是也在随时留神,此刻面临生死关头,哪敢稍有疏忽,一见银光掠到,因不明吊索的招式,不敢以肉掌硬接,百忙之中,探手在腰际一摸,厉喝一声:“来得好!” 金光闪耀,旗影飘飘。 欧阳昭的辟毒追魂宝旗出手,精神也为之一震。 这时,不单是摸天神煞尚永明陡吃一惊,连在场诸人,也不由全是愕然不知所以,个个张口结舌。 摸天神煞尚永明失声一叫,腾身跃退丈余,口中怪叫道:“啊呀,小娃儿,辟毒追魂宝旗?” 欧阳昭手中晃动宝旗,引得金光乱绕,劲风阵阵,朗声道:“算你识货,我就货卖识家吧,过招!” 他横旗当胸,昂脸抬头,不可一世。 此刻,场子内百余人的眼神,全都集中落在宝旗之上,这些人,固然有不少庸手,但行家却占多数。 宝旗一现,鱼鲁立辨。但见一统教主手上的一枝膺品,暗淡无光,失去原有的光彩,丝毫不见奇处,然而样式却也算巧夺天功,维妙维肖。 一统教主这时可算尴尬之至,十分难堪。 他身为一教之主,这等当堂出丑,竟以假作真,姑不论他知道与否,这份脸,算是丢尽了。再三思索,都感难以存身,恨不得有地缝钻了下去。无奈之下,一飘身,朗声道:“二位且慢动手!”说着,人已到了场子中间。 偏生遇到个不尽人情的摸天神煞尚永明,寒着脸,冷笑一声道:“哦!你还有脸说话?” 一统教主此时是骑虎难下,强捺住满腔怒火,讪讪地道:“你不要逼人太甚!” 欧阳昭原是最重感情的性情中人,念在一统教对自己不薄,同时屡闻人言,教主与自己的渊源深厚,如今眼见他难下台阶,同情之心油然而起,撤招收势,后退三步,微笑着道:“教主,有何话说吗?” 一统教主悻悻地道:“我有两句话,必定要与你说明白……” 摸天神煞尚永明不等他说完,大声叱道:“好不知羞,事到如今还摆教主的驾子,岂不令人笑煞!” 欧阳昭明知一统教主此时无从回言,手中的宝旗虚划也大声叱道:“老怪物,只有等时候生,没有等时候死的人,怎么?你抢着要上路吗?” 一统教主一跺脚,无可奈何的道:“好,小兄弟!你与他见过高下再说,一统教今天这份难堪,我是永不忘怀,尚老怪,不要嘴强,本教主今天算是认栽。” 一教之主说出这等认栽服输的话来,可说是悲愤至极,万不得已之事。 欧阳昭也有敌忾同仇之感,拱手道:“教主请代我助威,看我要这老怪心服口服。” 摸天神煞闻言怒道:“老夫一生还没服过何人!” “我就要你服了我武林三绝的传人,否则,我一步一叩首,拜出柳暗花明庄。” 他嘴里说着,手上可没怠慢,一震旗式浪卷千层,快如电掣,疾如风火,直向摸天神煞递到,连卷带扫,半指半划,精妙绝伦,勇猛异常。 一统教主乍见,暗赞了声:“好!”他的人也乘着劲风声里,一闪退回原先立身之处,袖手旁观。 摸天神煞尚永明可算得武林中的大行家,兼且曾与武林三绝动手过招,虽然是败在旗绝裘天庆的手下,但因此之故,对旋风八式的旗招,更加刻意钻研,数十年来朝夕不辍。 这时,他冷眼衡量欧阳昭出手,心中不觉先就冷了半截。 因为,以他过去的经验而论,欧阳昭的功力,不但丝毫不下于当年的旗绝裘天庆,而且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算得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故而,他不敢怠慢,手中银藤吊索抖起斗大的索花,护住了迎面大穴,厉啸连连道:“好小子,居然学得蛮像当年的裘老二。” 欧阳昭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哼。你知道利害也就是了。” 摸天神煞尚永明,嘴上焉肯示弱,色厉内荏地道:“可惜这个三脚猫的玩艺,拿来对付我,那算是孔夫子门前卖文章。” “口说无凭,你接招!” 欧阳昭旗招展开,如同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许久未用宝旗,如今突然施展,感到特别亲切,也特别劲道。 但见他掠起一派旗山旗海,已分不清一招一势,但瞧着,霞光万道,纷纷绕绕,劲风逼人,凌厉异常,把周围五丈以内的细土碎石,卷得逆风飞舞,四面八方静观之人,全都震起衣角,猎猎作响,不能凝目而视,一派绝学,不比寻常。 先前,摸天神煞尚永明白以为功力深厚,还存心用自己的独门吊索,设法制下这年轻的高手,但是五招一过,他这个如意算盘,全部落空。 因为,他试觉着当面的奇丑少年,不但旗招得心应手,熟练老到,而内功之高,使人难以相信,自己拚斗苦缠的手法,简直无法同宝旗接近。 虽然如此,但这老煞星还是此心不死,一抖手中银藤吊索,乘着欧阳昭变招换势之际,一咬牙,猛地一绞,竟打算把欧阳昭手中的宝旗夺来。 在摸天神煞尚永明的意料中,纵然不能把敌人手中兵器缠夺过来归为已有,但自己近百年的修为全力用上,震出手法,当无问题。 因此,随着他吊索一抖,口中也喊道:“给我撒手!” 不料欧阳昭对旋风八式的七八两招特别熟练,较之一统教主不知高明多少倍,眼见吊索缠来,故意换式稍迟,任由他缠上之后,冷哼声道:“哼,只怕未必吧!” 这话说来太迟。 但听,绷的一声,银藤吊索固然是缠在辟毒追魂宝旗之上,但辟毒追魂宝旗的旗面,却把那根姆指粗细的雪白吊索,裹得紧紧的,想要抽出万万不易。 这样一来,银藤吊索的一端握在摸天神煞的手里,另一端也就仿佛握在欧阳昭的手里。 他二人各不相让,欲罢不能,一根吊索,经过双方用力,绷得笔直,如同弓弦似的,力道贯满了,丝毫不懈。 摸天神煞乍觉一股力道由索身上直袭自己握索的右手,不由大吃一惊,赶忙施功运气,力贯右臂,口中闷哼道:“斗内力?那是你找死。” 欧阳昭是存心逗这老怪的乐子,盈盈一笑道:“老怪物,你失策了。”说着,力贯旗身,微微内带。 摸天神煞尚永明执索的手,忽觉力道吸引,心中大骇,暗忖:这娃儿的力量还没用完?好生怪异,吊索若是出手,这就不能在江湖上混了。想着,不自觉地催功着力,猛向后扯。 欧阳昭也觉着对方的力道陡增,猛力拖扯,暗骂一声:老怪物,你自己要出洋相,我就成全了你吧。心中想着,手中的宝旗忽然一晃,旗面散开,随手又是一送。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登!登! 嘭通! 摸天神煞尚永明自己原已后扯,更加欧阳昭一松一送,两股力道催着,如同狂风卷扫落叶,连连退后十步有余,一屁股跌坐在平阳地上。 人影一掠,金光暴长。 欧阳昭心知道这老怪不比寻常,随着摸天神煞尚永明后退跌坐之势,一扑而前,手臂一长,宝旗的旗尖,已顶在尚老煞星的中庭大穴,厉声道:“尚老怪,你还有何话说,要死要活?” 这变化也太突然,等到众人看清之后,还不知这世外五煞之一的尚永明,究竟是如何跌倒的。 功力较高的,也不过觉得他是为欧阳昭的内功震退。 功力低的,目光不灵的,连欧阳昭如何进步,旗招如何施展也看不清楚,更遑论其他了。 摸天神煞尚永明数十年不履江湖,如今初次露脸,就遇上这等惨败,可以说连做梦也没曾想到过。 武林中输命不输气,输招不输脸。他的自视特高,怎肯在这些人的面前塌下这份老脸承认失败。因此,怒恼气极地吼道:“小娃儿,这算是真才实学吗?” 欧阳昭是存心呕他个半死,手中辟毒追魂宝旗不停地抖动,似刺不刺,似扎不扎,道:“你还不服?小爷我立刻要你血染巢湖,横尸当场!” 这种玩弄的手法,逼人的语调,可真比死还难受,尤其是对于尚永明这一种成名甚早韵人物,算是挖苦到极点。 摸天神煞尚永明此时是如同老牛跌进深井里有力使不出,羞愤交加地道:“是好汉你就要了我姓尚的这条命!” 欧阳昭越发扬声道:“除非你向武林三绝低头服输,发誓从今以后不再信口开河!” “小娃儿,姓尚的至死不忘武林三绝的卑鄙。” “你住口!” “啊”摸天神煞尚永明身子一震,发出一声刺耳的狂叫。 原来欧阳昭手臂略长,那宝旗的尖端已抵紧在尚永明的心口,刺入寸余,又厉声喝道:“尚老怪,再不立誓,我可就要……” “来,我这条老命交给了你!” 摸天神煞尚永明也算是条硬汉,不但不软口讨饶,反而把胸膛一挺,硬生生迎了上去,先前刺入胸口的宝旗尖端,不由又推进寸余。 欧阳昭面上煞气陡现,剑眉一掀道:“你可不要怪我。” “小娃儿,姓尚的算记住了你。” “那敢情好,成全了你吧!”音落,欧阳昭右腕略抬。 “嘶”宝旗尖微一上撩,竟把摸天神煞尚永明的几层衣衫挑破开来,他心口已多了一个血孔,血洞里鲜血涔涔,不断的外流。 再看摸天神煞尚永明的人,双眼不知何时,已突出眼眶之外,眼角、鼻孔、耳根、嘴唇,全都在渗着一道血痕,隐隐外流,其状之惨,令人鼻酸。 欧阳昭在旋风八式尚未使完,竟使世外五煞之一的摸天神煞尚永明横尸就地,使一统教的教众全都瞠目结舌,不禁呆在那里。 但是,也更显得一统教主站立不安。 此时,老煞星已死,铁笔穷儒桑子修大声道:“得住手时且住手,贤侄,算了吧!” 他说着,飘身到了欧阳昭的身侧,低头省视已断气的摸天神煞尚永明的尸体,口里却低声对欧阳昭道:“昭儿,这残局如何收拾?” “同他们揭开来谈。” 欧阳昭的话音甫落,那厢的一统教主与千手嫦娥宋骊珠双双腾身来到。 一统教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着欧阳昭一颔首,低头省视着摸天神煞尚永明的尸首,半晌默默无言。 千手嫦娥宋骊珠却粉面生霞,也羞答答地道:“区家扬,你这枝辟毒追魂宝旗,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欧阳昭盈盈一笑道:“乃是恩师手传,放心,决不是偷来的。” 一统教主这才搭讪着道:“如此说来,你是欧阳昭师……老弟了?” “不错,在下正是欧阳昭。” “那么,碧玉笛现在你身畔?” “瞧!” 欧阳昭探手取出碧玉笛来,迎风一划,呜呜作响,清幽高昂,摄人心神。 一统教主凝神而视,瞧了瞧欧阳昭右手的辟毒追魂宝旗,又看看他左手的碧玉笛,眼神忽然一敛,有些湿润,对着欧阳昭一拱手道:“师……贤弟,你易容深入巢湖,必对本教有了芥蒂,我今晚这跟头栽得算到了家,从此一统教算是你的了。这教主一席,非你莫属。” 欧阳昭一听,不由大惊,退后一步道:“这……这决使不得,至于我易容改装前来巢湖,却另有要事,此时正好向你说明,此间事了,立即他去,休要多疑。” 一旁的一统教众,耳闻教主让贤,不由全是一愣,其中与欧阳昭无恩无怨的,自然无可无不可,而素与他有些梁子的,如天心庄的四大弟子,当然心存恐惧,因此,一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一统教主正要出言相劝,另一厢的千手嫦娥宋骊珠却在他耳畔低语了一阵。 欧阳昭以为她是奉劝哥哥,不能退出一统教,因此笑着道:“宋姑娘,副教主,你放心!……” 谁知千手嫦娥宋骊珠粉面陡然红起耳根,螓首一垂,猛地一抖双袖,人就穿身而起,如同离弦之箭,疾射而去,转往庄内去了。 欧阳昭不觉茫然不解,心想:这句话也没有得罪你呀。 此时,五爪金龙岳麟拱手道:“上禀教主,此地非讲话之所,进庄之后,再行定夺。” 这位老江湖乃是因为眼看教主与欧阳昭推辞不下,借此收舵转变,缓和这僵持之局,才有这一主意。 一统教主略一沉吟,又喟叹了一声,缓缓地,语带伤感地道:“老堂主转谕,本教弟兄各归原地。”说完,又拉了欧阳昭的手,十分亲切地道:“老弟,我们该多多亲近,唉!” 欧阳昭见他一再唉声叹气,不知究竟为何,乃说道:“教主不必长嘘短叹,适才你与摸天神煞交手,不过是吃了那柄假旗的亏,不然,是必胜无疑。” 一统教主且不答言,目前一统教中执事各自散去,只剩下五爪金龙岳麟、铁笔穷儒桑子修、白衣追魂段冰蓉以及欧阳昭,连教主自己剩下五个人,他挥手道:“我们在东厢房细谈吧。”说完,也不虚让,无精打彩地向东厢房而去。 五人进了东厢,坐下之后,一统教主忽然伸手扯下自己的面纱,霍地站起,对着欧阳昭道:“贤弟,你认识我吗?” 欧阳昭不由一愣,愕然地仔细端详着他。 但见他剑眉虎目,白净面皮,五官端正,神采飞扬,加上他本来魁梧的身材,越觉着洒脱不俗,英俊昂扬,可算得堂堂男儿。他端详了半晌,摇了摇头道:“素未谋面,不过在黄山与规元寺都见到过,但是,我不认识你,因为你终年蒙着面纱。” 一统教主似安定了不少,缓缓地坐了下来,幽幽地道:“既然不认识我,我总会向你说明白的。” 欧阳昭听他仿佛还不愿露出口风,又恐怕他二次提出教主之事,因此,抢先向他问道:“外间传说,以及教主屡次嘱人告知在下,说与在下渊源极深,不知究竟是为何,今天请详细告知,以释在下心中疑云,而开茅塞。” 一统教主淡淡一笑,不答欧阳昭的话,反而向铁笔穷儒桑子修道:“桑前辈,与前辈同时行道江湖中人,有一位人称秃尾苍龙的,不知前辈还记得此人否?” 铁笔穷儒桑子修闻言,象是霍然大悟,眼神一愣道:“哦,是了,教主莫非是当年威摄三湘,名扬八桂的秃尾苍龙宋剑豪宋大哥的子侄?” 一统教主面有戚容,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他正是家父。” “如此说来不是外人了。” “桑前辈算是我的父执辈,请今后不要以教主呼之。” “私交公谊,另当别论。” “前辈见外了。” 欧阳昭见他俩自顾客套,心中自然焦急,忙插嘴道:“那么教主的大名可否见告?与在下又有何渊源?” 一统教主苦笑一声道:“渊源极深,亡父与令尊神剑震八荒可算得生死之交,这一点有桑前辈在此足堪作证。” 铁笔穷儒桑子修连连点头道:“不错,他两位老弟兄性情相同,每年一聚,必定畅饮终夕。” 一统教主早又接着道:“记得先父去世的当年,上元佳节,欧阳叔父曾来湘南我家盘桓数日,临行之际,提起令堂身怀六甲。” 欧阳昭道:“在下弟兄姐妹俱无,必是家母怀了在下。” 一统教主点头,微笑一笑又道:“适当家母也已有孕,他们老弟兄酒兴浓时,有指腹为婚之议,不论双方那家是男,那家是女,就结为秦晋之好,同是男结为异姓兄弟,同是女拜为姐妹。” 欧阳昭也觉有趣,接口道:“伯母那时想是怀着教主?” 谁知一统教主连连摇头,笑孜孜地道:“不是。” 欧阳昭不禁奇怪的道:“那是谁呢?” “乃是怀着舍妹。” 此言一出,厢房内的人不由全是一愕,就中欧阳昭更加呆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一章 恩连怨结 却说一统教主先不说出名号,但他这句:“生下的乃是小妹。”顿使厢房内的其余四人面面相觑,愣在一起。 其中欧阳昭更是心如鹿跳,忐忑不已,暗忖:这话若是真的,那岂不糟天下之大糕。 因为,他已同江敏有了夫妻之实。 倒是白衣追魂段冰蓉插口道:“教主,此事如果是真,惜乎此刻已不能证实,因为当时没有第三者在场。” 段冰蓉这句话,好似救命王菩萨,也解了欧阳昭这个围,他一收腼腆之色,也接着说道:“是呀,家父临终之时,既未留下遗命,而……” 不等他的话说完,一统教主双手连摇,不让他说下去,双眉一轩道:“老弟,首先声明,小妹并不是无盐蟆母丑陋不堪,却不会便赖起婚来。” 欧阳昭对这句话,一时窘住,还真不好回答。 五爪金龙岳麟见二人话不投机,生恐僵在那里,对桑子修道:“桑兄,你与欧阳大侠交非泛泛,对这事可曾有些耳闻,或听见神剑震八荒夫妇生前提过此事没有?” 铁笔穷儒桑子修面色十分凝重,拈须皱眉道:“他两家情谊深厚,老朽却是知道的,至于指腹为婚也是极为可能,而近情近理之事,只是,此乃两家私事,故而完全不知。” 欧阳昭忽然想起一个理直气壮的铁证来,精神一振,从坐位上站了起来,侃侃而论,微笑道:“在下想起了,不瞒各位说,在天心庄山神庙里,我曾与家父相聚月余,那时我虽不知眇目道士就是先父,但先父一定知道是我,既有此事,焉能不告知之理,所以,也许是教主把事给记错了。” 他说到这里,神定气闲,微微摇头望着一统教主。他心想:这一回你该没有说话了吧。 不料一统教主盈盈一笑,道:“老弟台,我请问你,那眇目道士真的是欧阳世伯吗?” 欧阳昭面有愠色,拂袖言道:“教主何出此言,他老人家传了在下几招神剑,你瞧!” 他生恐别人不信,陡地一震双臂,虚划一招,豪气干云地又道:“这能假得了吗?” 一统教主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嗖地一声,从袖内抽出一柄形同匕首的短剑出来,耀目生辉,寒光逼人,他一愣眼神,突然喝道:“老弟台,你看!” 说着,一动腕子,“笃”白光一闪,竟将短剑摔了出来。嘶破风声里,那柄短剑竟射在他身侧丈余的黑漆柱子上面,因相距甚近,他虽未曾运功用力,却已深入三寸,只剩剑柄不断地颤动。 欧阳昭初见这柄短剑,不由一愣道:“哦,原来是你!” 一统教主肃声道:“姑且不问那眇目道士既然传功在熊耳山,为何不肯以真情相告,而我且从这柄蟠龙神剑说起。” 欧阳昭未明他的真意,忙道:“不用说了,这柄神剑是你从岭南银蝎女施凤英手上得到的,以前你曾亲口对我说过,何必旧话重提。” 一统教主仰脸一笑道:“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欧阳昭睁大一双星目,茫然道:“此话怎讲?” “你可知道这蟠龙神剑有雌雄两把?” “这……” 这句话可真把欧阳昭问住了,只好皱了皱眉头,转向桑子修问道:“桑叔,真的吗?” 铁笔穷儒桑子修连连点头道:“这却是实情,不过,是分由你父母二人使用,你父神剑震八荒欧阳丹使用雄剑,你母南海玄女孙婉萍使用雌剑。” 欧阳昭对这位盟叔之言,自然相信不疑,黑脸微红,讪讪地向一统教主不住颔首道:“啊!这就是了。” 一统教主眼神一动,才缓缓说:“我这柄乃是雌剑。” 欧阳昭闻言,面有戚容,凄楚地道:“那定是家母使用的一柄了,想是家母被七大门派合击,死后落在你的手里。” 一统教主摇头说:“不,不!乃是生前。” “生前?我母生前?” “一点也不错,伯母生前留下此剑,作为指腹定亲的凭证,当时,我母也将自己所用的三棱九回夺交给伯母,作为交换,不料……” 铁笔穷儒桑子修听到此处,忽然一拍太师椅的扶手,猛地站了起来,不胜悲痛,眼望着黑漆柱上兀自插着的匕首,幽幽道:“果然是真有其事。” 室内之人,不由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给一惊。 欧阳昭忙道:“桑叔叔,你是说……” 桑子修的神情稍为安定了些儿,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贤侄,欧阳丹兄嫂的一双神剑,在当时武林之中,乃是顶尖的泰斗,尤其是雌雄会合,双剑连手,可说算是绝响,七派连手恐也无法制得住你父母的双龙夺珠剑法。先前闻人传言,你父母失手,就是失在少去一柄剑,威力减少了一半之上,事后人死无以对证,也就成了武林中的一个谜了。” 一统教主上前几步,一伸手,在柱子上拔下了短剑,早又不疾不徐地道:“因为欧阳丹世伯夫妇受害,恰巧正是指腹为婚离开我家之后,加之江湖传言所以失手,又因少了一柄雌剑,所以我父痛不欲生,将这柄剑交付给家母,独自一人北上找七大门派中人,立誓替世伯找场,临行言道,最不济也要把另一柄雄剑与家母的三棱九回夺寻回。” 欧阳昭听到父母的大仇,不禁悲从中来,强自忍住眼泪,问道:“不知找回没有?” 一统教主眼中忽然泛起煞气,阴寒逼人,精光暴长,沉声道:“谁知又败在七大门派的百余高手之下,通身受伤三百余处,瞎了一眼,仅仅逃出一条性命。” 欧阳昭不由泪落如雨,悲戚万分,哑着嗓子道:“唉。惭愧!” 一统教主不理他的话,继续说道:“我父所以不死,是因为从七大门派人的口中,得知欧阳丹世伯的雄剑落在天心庄卓玉的手中,为了先前离家时的誓言,伤愈之后,装成穷道士,去到天心庄隐迹,也不过是想完成双剑合璧之志,日后好对你这欧阳之后作个交待。” 欧阳昭不由愕然道:“如此说,那眇目道士伯伯乃是……” “乃是家父。” “他……他老人家为何对剑法……” “家父与欧阳丹世伯,除了畅饮之外,研究武功,彼此经常换招琢磨,所以互相对彼此的招数了如指掌。” “这……” “这在武林之中不乏先例,也不算稀奇。” “宋世伯既见到了我,为何一字不提,在熊耳山传功,也不提及……” “家父生性耿介,从不虚言,也许是因为没能替老友报仇雪恨,又没能做到双剑合璧的誓言,便含恨终生,只能以传功授艺,聊报知己于九泉了。” 欧阳昭心如刀扎,一咬牙,恨恨道:“这位老伯也太……” 一统教主此时也是悲形于色,又道:“这却不能算了。” 欧阳昭闻言,暴睁双目道:“还有什么呢?” 一统教主喟然一声长叹,眼中湿润润的说:“七大门派中人,不知怎地晓得了家父重伤未死,就打算斩草除根,每一派指定四个高手,共为二十八人,越三湘征八桂,追踪我父。” 欧阳昭狠狠的道:“好辣的手段,好狠的心肠!” 一统教主咬牙有声,手中的蟠龙雌剑捏得紧紧地道:“他们追踪我母,当时小妹还在哺乳之中,我母自然不敌,幸而对八桂的地形甚熟又会,瑶语,逃入瑶山,但因伤重功废,苟延残喘,抚养小妹!而我,在中途逃命之时冲散,这才投入恩师门下,苦练十年,才有今天。” 他这一段江湖的往事,真是有血有泪,加上他现身说法,感人之深,可谓至极,室内之人,莫不呆若木鸡,聚精会神屏息谛听。 一时,空气沉闷,久久无人发出一言。 片刻,欧阳昭才抹干腮上的泪水,问道:“不是教主指教,在下哪知有此曲折的内情。茫然不知,岂不辜负了宋伯父的一片苦心。” 一统教主意犹未尽,喟叹了一声,望着窗外道:“不但如此,我既知道父母的深仇大恨,在从师练功之际,少不得急躁求功,以致至今练成了四不象,甚至意图下山报仇,又怕七大门派之人一个个死去,报仇不得,岂不要遗恨终生,无颜见九泉之下的亡父与欧阳丹伯父母,因此,竟使师门震怒,背着个叛师的罪孽。” 欧阳昭十分同情道:“这却难怪教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任何人处在你这种情况之下,也必有这种心理,令师想也不会见怪的。” 一统教主眼中忽然发出异样的光彩,朗声道:“噢!这事若落在欧阳昭老弟的身上,你将如何呢?” 欧阳昭毫不考虑地道:“我纵然背了不敬师门的恶名,也要先报血海大仇,然后再向师门谢罪。” “怎奈,恩师……唉!” “令师不愿多传你的艺业?” “是的!” “恕在下鲁莽,那么,令师太也不知达变,过于固执了。” “是吗?” “在下的看法如此。” “唉!所以人心不同各与其面。” “令师是哪位前辈,可以见告吗?” 欧阳昭的这淡淡一问,料不到一统教主的身子一震,连手中紧握着的那柄神剑也呛啷一声,跌了下来,其惊吓之状不言可知。 室内之人全都莫名其妙。 欧阳昭不觉奇怪的道:“教主,难道有何难言之隐吗?” 一统教主却摇摇头,双目逼视着欧阳昭,一字一字地道:“没有什么” “既然没有什么?何妨见告!” “欧阳老弟,我想你应知道。” “我知道?我怎会知道。” “当真不知道吗?” “若是晓得,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好,我告诉你。” “令师是?” “武林三绝。” “你?”欧阳昭身子一震,由椅子上霍地跳了起来,这一大出意料以外的巧事,使这位身怀绝学的奇士,也如同平地雷响,愕然若呆。半晌才又凝神大声道:“你就是欺师灭祖,叛门辱师的宋士龙?” 一统教主颓然坐了下去,几乎把坐下的太师椅震散了宋,眼中失神,如梦如呓地道:“一点也不错,欺师灭祖叛门辱师的宋士龙。”他说话的神情凄苍欲绝,先前的豪气尽失,人也似一堆烂泥。 一时,室内之人不知所以,全都无插口的余地。 欧阳昭也幽然地道:“宋……宋……”他一时不知怎的开口。 依了自己对师父所作的誓言,此时就该立将宋士龙毙于宝旗玉笛之下。 然而,宋士龙对自己的情谊,可算不薄,何况还夹着父母的一段渊源,更体念得到宋士龙报仇的心切,自己亦是过来人,情有可原,而且他的一段血仇,直接与自己息息相关呢? 此时,欧阳昭,心乱如麻,没了主意,终于悻悻喊了声:“宋师兄,你……” 一统教主宋士龙色然而喜,眼中神色又现,忙探头道:“宋师兄?你叫我宋师兄?” 欧阳昭乃最重情谊之人,又能设身处地的替人想,因此微微点头道:“是的,你本来是我师兄嘛。” 一统教主宋士龙更加眼露得色,站了起来,连跨几步,走到欧阳昭的前面,一探臂,握着他的手,朗声道:“师弟,你不厌弃我这辱及师门的东西。” 欧阳昭深深地叹了口长气,缓缓道:“若以我对师门的应诺,不瞒你师兄说,少不得要代师行法,清理门户!”他说完之后,一低头,又停了一停,才接着道:“因为,我曾在三位恩师面前答应过这档子事。” 一统教主宋士龙深信不疑,微微点头道:“愚兄完全相信。” “但是,当时我不知师兄有血海不共戴天之仇在身。” “这是师弟的大量。” “不然,又因为这段血仇,乃是由先父母身上,而且,师兄乃是受了牵连。” “师弟……” 一统教主宋士龙的两眼又呈湿润。 欧阳昭忽然语气一改道:“不过,师兄,你对付受业的恩师,手段也过于毒辣,因此……” 宋士龙眼神一寒,撒手退了一步,失声道:“师弟打算怎样处置?” “小弟既感于师兄的血仇,但也不能不履行对恩师的诺言,所以打算今天与师兄一个了断。” “哦!” 一统教主宋士龙一惊而退,不知所以。 这室内的五爪金龙岳麟、铁笔穷儒桑子修、白衣追魂段冰蓉,也不由同是一惊,生怕欧阳昭一言不合翻脸动手。 在宋士龙未说出两家的渊源来,桑子修与段冰蓉二人对动手过招,也不过是惧于巢湖隔水,难以脱身而已。 此时,都已清楚欧阳昭与宋士龙的关系,焉能眼瞧着两家生死之交的后代火并。 至于五爪金龙岳麟,既然欧阳昭是由他引荐,一方面宋士龙乃是自己的教主,更加不愿他二人翻脸成仇。 因此,他三人不约而同,齐声叫道:“使不得,有话好讲!” 欧阳昭见他三人同时走到自己与宋士龙的中间,不由微笑道:“桑叔叔、大姐、岳老堂主,请放心,我所谓的了断,并不一定是拚命过招。” 铁笔穷儒桑子修等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统教主宋士龙双目紧皱,迫不及待地道:“师弟打算怎样了断呢?” 欧阳昭一伸右手,放开三个指头道:“了结此事,小弟有三个不情之请,望师兄惠允照办,师门之事一笔勾销,从今后只字不提。” 一统驾主宋士龙闻言,苦笑了一声道:“师弟,你要与我约法三章?” 欧阳昭也谦和地肃声道:“请师兄原谅则个,因为小师弟对师门的承诺,对武林也要有一个交代。” “如此师弟试说出来,若不关大局,我愿应允。” “第一,请师兄将雌雄双剑赐给小弟,以安先父母在天之灵。” 一统教主宋士龙闻言,爽朗一笑道:“可以,此乃份内之事,物归原主,毫不存疑。” 欧阳昭见他这等豪迈爽朗,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小声的道:“小弟谢过师兄。” “请说第二件吧!” “第二件……” “但讲何妨。” “从现在起,师兄不要再以武林三绝的传人在江池中露面。” “却是为何?” “师兄既不以武林三绝的传人扬名万,小弟就不能算是有违对师门的诺言,彼此心照不宣,除了今天在座之人,便无人知道此事了。” “这个……” “师兄已另立门户,一统教声名大振,并不弱于武林三绝,想来此点并不使师兄为难。” “好,我依师弟的意思。” “谢过师兄,从现在起,恕我不以师兄招呼了。” 一统教主宋士龙叹了口气,苍然的道:“唉,也好,第三件呢?” “第三件……就是……” “是什么?” “就是……” 欧阳昭不由蠕嗫了一阵,黑脸泛紫,终于低头言道:“宋大哥所说的指腹为婚……” “哦,怎样?” “无论此事的真假!从此便作罢论。” “这……” 一统教主宋士龙不由失声一惊,愣然不知所答,只有把一对眼睛连连眨着,瞧着欧阳昭的脸上,半晌才道:“却是为何?” 欧阳昭虽然有些难以为情,但却道:“在下自有苦衷。” “我怎生向小妹交代,此事家母临终于瑶山之时,曾亲口对小妹说明,难道我这做哥哥的替小妹退婚不成,这个恕难应命。” 欧阳昭何尝不知宋士龙此话乃是实情,但自己的心事重重,又怎生能儿戏将事呢?因此,咬着嘴唇思索一阵,忽然又道:“在下深知此事宋大哥难于启齿,不过,我想请段姐姐同令妹说明,她们同是女儿身,凡事总好商量。”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知欧阳昭所以如此,是为了自己可以把他同银衣玉女江敏的一段姻缘说给千手嫦娥宋骊珠听。 不料一统教主宋士龙忙不迭摇手道:“难,难,难!” 欧阳昭见他那种焦急的样子,甚为不解,忙道:“令妹骊珠不但国色天香,而且是达情通理之人,愚兄大可以行。” 一统教主宋士龙又道:“骊珠妹妹却果如阁下所言,通达人情还好商量,只是还有小妹明珠,却……” 欧阳昭听到此处,不由异常尴尬,心想:原来他的妹妹不是宋骊珠一人,自己未免太过孟浪了。想着,只好搭讪着道:“在下鲁莽了,原来与在下同庚的不是骊珠姑娘。” 一统教主宋士龙轻声一笑道:“谁说不是她呢。” 欧阳昭似乎感到好一点,又道:“既然如此,只要骊珠姑娘答应,也就不使兄台为难了。” “老弟台,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此话怎样讲法?” “骊珠虽好讲话,明珠却难游说。” “事不关己,她未必坚持。” “怎说事不关己,此事与两个妹子大有关连,简直是切身利害,至于亡母的遗命,则更加不可遗忘。” 一统教主宋士龙的这番话,使欧阳昭不由满腹疑云,连其余的岳麟、桑子修、段冰蓉等三人,也听不出眉目。 欧阳昭只好硬着头皮,直接了当的问道:“家父指腹为婚的,究竟是哪一位令妹,怎说……” “难就难在二人都是。” “宋兄休要儿戏。” “宋士龙一生不善戏谑,这等终身大事,岂能出自儿戏。” “此话使在下不明,难道说……” “老弟台,舍妹二人,乃是双胎孪生,因此……” 这也太凑巧了,欧阳昭不由哦了一声,一时不知所措,眼望着白衣追魂段冰蓉,大有求援之意。 白衣追魂段冰蓉虽然心思敏捷,但对这等难题,一时也发了主意,面露苦笑,螓首连摇,表示爱莫能助。 一统教主宋士龙缓缓地走回原处,从地上拾起那柄雌剑,重又纳入神中,对欧阳昭说道:“本人所以一再延请老弟,一半为了一统教的大事,一半也急于了结这段公案,舍妹有了归宿,我这就放下一件心事。” 欧阳昭闻言,忙不迭道:“这事恕在下不能应命,无论如何,请转告令妹。” “难道欧阳昭老弟不顾已死的两家先人的交谊。” “这个……” “那也该念在家父为欧阳丹世伯身罹重伤,被七大门派的高手围殴,奄奄一息之中,还保存着这柄神剑,抛家弃妻子儿女不顾,潜迹天心庄,刻意冒险,渴求双剑合璧的一片苦心。” “宋兄!”欧阳昭泪如雨下,一统教主宋士龙也十分激动,接着又悲戚的道:“纵然这些你兄弟完全不知,难道我父熊耳山舍命传功之情,也不能使你感动吗?就算没有指腹为婚之说,你照顾两个弱女,也不能有所推托呀!” 一统教主宋士龙说来情到理周,侃侃面谈,每句话都至情至理,每个字都使欧阳昭无可回答,愣愣地呆在那里,作声不得。 半晌,才蹦出一句:“宋兄!不是我欧阳昭绝情寡义,只是,我实在有难言之隐,因此,只好辜负了二位令妹,以及……”言还未了,紫影闪动,千手嫦娥宋骊珠的人已俏立当场。 她的脸色显有薄嗔,黛眉上掀,杏眼含怨,对着欧阳昭扫了一眼,又向一统教主宋士龙娇嗔道:“哥哥,你是怎么啦? 这等事还有个勉强得来的吗?” 千手嫦娥宋骊珠虽然是对着宋士龙说话,但眉梢眼角,分明在瞄着欧阳昭的身上,显然适才的一些争执,都被她听了个真切。 欧阳昭焉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这等情形之下,自己无法进言。 白衣追魂段冰蓉是女儿之身,设身处地,对千手嫦娥宋骊珠的处境,自然十二万分的同情,嫣然一笑,搭讪着道:“副教主,事缓则圆,休要生嗔,总归有个合理的解决。” 五爪金龙岳麟与铁笔穷儒桑子修两人,也同声道:“既是一家人,凡事自好商量。” 千手嫦娥宋骊珠苦笑一笑道:“嘿!无须商量!我宋骊珠命该如此,世界上终生不嫁的,并不是没有,所以我认命了,休要唠叨各位。” 说话的神色凄凉,如怨如诉,分明在内心深处,抱有无限的委屈,满腔的哀怨,显然言不由衷。 欧阳昭是巴不得她有这句话,闻言,深深一躬,也十分歉意地道:“多谢姑娘!” 不料一统教主宋士龙却道:“兄弟,这事不能算完,依我看来,明珠妹妹未必首肯,虽然骊珠妹妹答应下来,她那一关未必走得通。” 欧阳昭忙道:“明珠姑娘现在何处?” 千手嫦娥宋骊珠面现微笑,眉头一轩道:“现在本庄。” 白衣追魂段冰蓉奇怪地道:“现在本庄吗?为何未曾拜见过。” 千手嫦娥宋骊珠淡淡一笑道:“段姑娘,她不但没有我好讲话,而且想见她也不容易。” 欧阳昭插口道:“既然明珠姑娘也在本庄,烦请骊珠姑娘代为进言,说明在下的苦……” 他的话尚未说完,千手嫦娥宋骊珠摇头不迭地道:“哼,这不是我可以进言的。” “难道以姐妹之情……” 一统教主宋士龙早抢着道:“欧阳老弟,因为你不知道我那位妹妹的脾气,所以很难怪你,慢说是骊珠,就是我这做哥哥的,也未必敢说出悔婚之事。” “却是为何?” “她不但生性固执,而且性情烈躁,但却静如小岳,要想说服她,真可不是三言两语的事。” 欧阳昭不由奇怪,心忖:我一百个不应承,她又奈我何。 他想着,又道:“那只好由在下面陈衷曲,请她原谅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盈盈一笑道:“好轻松,你见得到吗?” 这话不由引起了欧阳昭的不悦,黑脸一红道:“现在本庄为何见不到,烦请人去请来,在下愿当面说明。” 一统教主宋士龙见他说话已有微愠,忙道:“这却不行,舍妹居处,连在下也不能擅自进入,除非她相约,或者我先运功传讯得到她的允许。” 欧阳昭闻言,甚为不服,朗声道:“明珠姑娘现在何处,在下前去,与她申明就是。” 千手嫦娥宋骊珠抢着道:“她所居之处,就在藏珍楼后,那片竹林之内,真可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她说话的样儿十分神秘,明透着就是告诉了你,你也未必能去得了。 欧阳昭心中一动,暗想:你来骗人,那林子内,昨晚你分明在那里,怎会说轻易不能进去。想着,口中道:“既然如此,在下前去就教,也就是了。” 一统教主宋士龙眼神忽然一动,忙不迭摇手道:“千万不要鲁莽,使不得!” 他那焦急的神色,仿佛进了竹林就有天大的危险一般。 欧阳昭淡淡一笑,他不知宋士龙兄妹捣的是什么鬼,但他曾为了追赶大妖兰小翠与那条黑影进去过一次,自然胸有成竹,因此道:“贤兄妹放心,我在黄山与七大门派约会,也未曾感到半点可惊之处。” 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嗤的一笑,道:“七大门派算得什么?一统教既然志在统一武林,还没把他们放在眼下。” 欧阳昭也觉得她这句话说得太过自满,也是微声一笑道:“姑娘一管窥豹,七大门派纵然不算什么,既然为九派一帮之列,也不是轻易好相与的,难道还比不上令妹吗?” 自然,他这番话乃是针对千手嫦娥宋骊珠所发,说来也含着三分轻视之意,宋骊珠如何听不出来,不由粉面一红,语含不悦之色,大声道:“不是强龙不过江,我兄妹既然敢创帮立教,就有这份担待。” “欧阳昭也是天不怕地不怕顶天立地的汉子!” “如此说你是存心与一统教过不去了?” “并无此意。” “那为何……” 一统教主宋士龙、铁笔穷儒桑子修,见他二人又是一言不合争论起来,生恐立刻翻脸,双双不约而同的道:“你看,越说越远了,何必又扯到题外面去?” 欧阳昭余愤犹存,从怀内掏出了一页锦笺,扬了一扬道:“慢说柳暗花明庄的一片小小竹林,纵然是龙潭虎穴,我准定今晚前去一会高手。喏,一客不烦二主,顺便了却一椿约会。” “约会?” 在座之人,不由全是一愕。 其中千手嫦娥宋骊珠更为奇怪,惊叫道:“谁的约会?” 欧阳昭本以为是她的约会,料定这页锦笺乃是千手嫦娥宋骊珠所留,如今察颜观色,心知所料不对,但却道:“既然你这位一庄之主不知,我也就更加不明白了。” 这句话自然又伤及了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自尊心,粉面变色,陡然秀眉一扬,虚挥右手,大声道:“少要在口头上伤人。” 欧阳昭却声色不动,冷冰冰地道:“何谓口头伤人?这明明是实话实说。”说时,把手上锦笺向一统教主宋士龙面前一递,又接着道:“宋教主你看,这没名没姓的,叫我怎……” 他的话尚未说完,一统教主宋士龙眼光一扫那幅锦笺,霍然作色道:“你,你到过那片竹林?”言下,惊奇、疑虑,兼而有之,显然十分诧愕! 欧阳昭越发不慌不忙,微一颔首,淡然道:“是的,不但如此,依在下看来,柳暗花明庄已来了高手。” 一统教主宋士龙更加吃惊,忙道:“怎见得呢?” “自然有凭有据,因为在下已遇见功力绝世的高手,在贵庄两次露脸,难道贤兄妹还蒙在鼓里不成?” “高手?他是什么样子?”一统教主宋士龙十分激动,问话时,一对精光碌碌的眼睛,落在欧阳昭的脸上,一眨也不眨,等着他的答复。 欧阳昭是何等聪明之人,从他兄妹的言语神色之中,已断定是真的不知,他故意要炫耀一番,侃侃言道:“乃是一条并不魁梧的黑影。” 宋家兄妹闻言,不由同时道:“黑影?” 欧阳昭是有心逗他兄妹,索兴夸大其词,加重语气道:“不瞒贤兄妹说,那条黑影功力之高,不但为在下出道以来所仅见,而且以在下身手来说,不敢称为如何之巧,而一个快字,还勉强应付了,但也只不过见到一条黑影而已,难道还算不得是绝世高手吗?” 一统教主宋士龙凝神而视,幽幽地道:“如此说来,那绝不是她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十分不解,疑云满面地道:“怎么会? 明珠一向不穿第二种颜色的衣服,怎会是一条黑影。” 一统教主宋士龙摇着头道:“奇怪,照欧阳昭老弟所说的一身上层功力,仿佛除了她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但是黑影?” “她不会穿黑色衣服的。” 千手嫦娥宋骊珠说完,一回头对着欧阳昭道:“你没有看错?”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副教主,宋姑娘,你把在下也太小看了。” 一统教主宋士龙又怕他二人顶撞起来,忙道:“不是,不是。因为巢湖的柳暗花明庄之内,照理不应该有外人侵入,尤其是有头有脸的高手。” 欧阳昭不由又是一阵大笑,豪迈地道:“贤兄妹休要作恼,在下虽算不得有头有脸的高手,知道有我这一号的在江湖之上也算不少,我不是已在不知不觉之中进了柳暗花明庄吗?” 此言一出,千手嫦娥宋骊珠只气得粉脸铁青,花容惨白,勃然大怒道:“欧阳昭,你欺人太甚!无论是谁,高手也罢低手也好,进了我柳暗花明庄,休想轻易出得了巢湖三百里的水域。” 欧阳昭尚未答言,忽然,室外传来一声冷笑,不疾不徐地道:“未必吧。” 这话突然而发,室内五人不由同时一惊,略一愣,全都跃身出屋。 朗朗乾坤,发话之人已渺如黄鹤,空荡荡的哪还见得到半点人影。 欧阳昭淡淡一笑道:“喏,你们瞧这算不算高手。” 千手嫦娥宋骊珠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有气无处发,狠狠地对着欧阳昭道:“好,今夜二更以后,三更以前,到竹林一会。”说完,紫影一闪,人已腾身而去,其余的人望着她的背影,互望了一眼,默然不语地纷纷射起,各自打算去了。 月淡星稀,云浓雾重。 巢湖上烟云茫茫,夜色,更显得阴沉沉的了。 柳暗花明庄的影子,黑黝黝地躺在这深沉沉的夜里。 高耸的藏珍楼头,忽然射起一条青色的影子,好快的身法,好巧妙的势子,如江鸥掠波从楼上一泻而下,连一点破空之声也没有。 这条青色的影子,将及屋顶,不向下落,略一仰头挺胸,径向楼后那片竹林之中射去。 忽然,围墙的阴影之处,也冒起一个修长的儒衫人来,他上下射两丈,直追先前那条青色的影子。相距不远,他轻微地拍了拍手。 那条青色的影子闻声知警,不向拍手之人射回,十分机警地斜跃两丈,低沉沉地喝道:“谁?” 儒衫修长的人,前趋丈余,也落在兽角隐蔽之处,轻声道:“欧阳昭老弟,不要声张,是我?” 欧阳昭此时已听出来人是谁,顺着兽角靠了过去,道:“原来是舒帮主,舒前辈。日间……” 一十三省穷家帮的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不等欧阳昭说完,接着道:“不错,日间发话之人正是我。” “帮主前辈单身一人前来吗?可曾带着贵门下的二童八杰?” “这等场合用不上他们了。” “前辈此言?” “今晚柳暗花明庄高手云集,怕是黄山之约以前的武林又一盛会。” “哦。”欧阳昭听了舒敬尧之言,不由一愣! 他不料这四面环水的小小沙坞,一统教防守严谨的重地,会突然有这等惊人的大事发生。 但是,以青衫秀士舒敬尧在武林中的地位,以及他为人的正派,料定这消息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危言耸听。 欧阳昭不由奇怪地道:“帮主此话当真?” 青衫秀士舒敬尧白净的面正色道:“舒某一向不打诳语,若不是有此盛会,我与一统教无仇无怨,却不必赶到这水云乡里,凑这份热闹。” 欧阳昭淡淡一笑道:“帮主之言,晚辈自然相信,但一统教志在统一武林,贵帮恐也不能置身事外,无仇无怨,只怕谈不上吧。” 舒敬尧不以为忤,也淡然道:“自有武林以来,穷家帮还没让谁挑过,谁又稀罕做这份花子头呢?这一点舒某却放得下这条心。” 欧阳昭对舒敬尧原先本有一段误会,随后从各方观察,对九派一帮中的穷家帮,已有进一层的了解,确信当年父死母亡的大仇,与穷家帮无关,因此,对这位丐帮帮主的为人,便有了几分尊敬。 他故而微笑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果然一统教统一了武林,帮主却也不能不有个打算。” 青衫秀士舒敬尧毫无忧虑地道:“谈何容易。” 欧阳昭既知今晚必有一场热闹,也就急欲了结自己这段事情,略一拱手道:“晚辈已有约会,此刻无暇多领教益。”说着,一弓腰穿身欲去。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尧探臂拦住,语意关怀地道:“老弟,那小小的竹林,不下于天罗地网,你可要小心为妙。” 以青衫秀士舒敬尧武林地位之高,以及对欧阳昭功力所知之深,特地发出警语,嘱咐叮咛,事情必不寻常。 因此,欧阳昭皱双眉道:“前辈对竹林之事,有何见闻吗?” “这却又完全不知了。” “那为何……” “反正一定有出人意料以外的事。” “难道说这片小小竹林,乃是一座变化莫测的阵势?” “不,竹林毫无奇处。” “是呀,晚辈就曾进去过一次。” “这乃是舒某推断之想。” “有何推断?” “试想,一统教此刻如日正午,必有所恃,柳暗花明庄为一统教的要地,那片竹林无形中成了要地的中心,其中必有蹊跷,再说,一统教主从四海宇内费尽心机弄到手的武林秘笈,江湖奇珍,全都藏在那儿,焉能等闲视之。” “前辈,这就未必了。” “什么未必?” 欧阳昭一指高插入云的藏珍楼,笑道:“那些重宝,原来都在这座楼上。” 青衫秀士舒敬尧连连摇头道:“老弟,你也太忠厚了。请问你,藏珍楼上究竟有些什么稀世奇珍,难道你有所见吗?” “这却不假,武当的《归云剑谱》,少林的《金刚真经》……” “得啦,老弟台,连你也给骗了,那些不是空匣就是膺品。” “最少,那宝旗玉笛……” “那是真的吗?真的一份在你身上呀。” 欧阳昭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由一阵脸上发烧,讪讪地道:“那为何要看守得像真有其事一般。” “不然如何使人相信,不然又怎能掩饰得住真品的藏匿之所,不然又怎能勾引不知内情的武林人上钩?” 欧阳昭恍然大悟,不由道:“原来一统教主兄妹乃是奸狡欺诈之辈。” “人生在世,盖棺方可定论,何况武林中勾心斗角,设身处地而想,也不能不如此。因此,舒某尚不能以此事作为定评。” 此话说来顺理成章,欧阳昭也只有点头应是。 青衫秀士舒敬尧又道:“依舒某看来,竹林之中纵然没有蹊跷,必然另有不明的绝世高手。” “哦!” “否则为何一统教主这等放心,因此,今晚之约老弟你当心就是。” 欧阳昭自从出世以来,历经艰险磨练,把一个人的性情抑制得无处发泄。而学成绝艺之后,又是一帆风顺,从未遇上敌手。因此,舒敬尧愈说得神秘,他愈有兴趣。 他满怀兴奋地道:“前辈经多见广,猜测必有道理,盛情心领,这就去。” 青衫秀士舒敬尧内心中不由暗赞一句:不愧欧阳丹的后代,武林三绝的传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想着,不加拦阻道:“老弟的豪气令舒某钦佩!” “前辈夸奖了。”一言甫落,欧阳昭的人已起势向竹林射去。 那片竹林与屋面近在咫尺,紧紧相连,他毫不费力的,已穿身进了竹林。 蓦然,人影一晃,竹林内敢情已有了人。 未等欧阳昭看清,那人已破口喝道:“什么人?” 欧阳昭还以为是一统教主宋士龙安下的明桩,毫不隐讳地道:“欧阳昭赴约来了。” 谁知那人影不屑地道:“一派胡言,哪儿来的无耻之徒,竟冒用别人的名讳。” 一言初了,人影已现,一晃眼,竟到了欧阳昭的身前丈余之处。 竹林内光线虽十分阴暗,但欧阳昭目力绝佳,已看出这人乃是武林中的一代宗师,武当派的掌门人智清道长。 他看清之后,不由心中一凛。 想这竹林,不但是一统教主宋士龙兄妹自认为是铜墙铁壁,外人断然不可侵入的禁地,连一十三省穷家帮的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也视为畏途,一再叮咛自己休要鲁莽,凡事小心。如今为何竟如茶楼酒肆的一般,让人在内徘徊隐伏,连个动静也没有呢?想着,口中却没迟疑,言道:“原来是智清道长,一派掌门,为何出口伤人。” 智清道长手中拂尘一划,奇道:“素未谋面,怎的认识贫道?你究竟是谁?” 欧阳昭自然不是假的,为何智清道长居然对面不相识呢? 原来他用过易容丸,至今尚未洗去,在不明其因的智清道长看来,怎不判若两人呢? 智清道长以为当面的奇丑少年,存心气他,因此脚下一上步,手中的拂尘顺着前欺的势子快速地一递,拂尘挟起力道,如同万点银星,散开来,又似无数的钢针,罩向欧阳昭的前胸九大要穴。 一派宗师,焉同等闲,势如迅雷不及掩耳,凌厉之处甚为惊人。 欧阳昭料不到素来稳重的智清道长,会对自己骤然出手,眼见拂尘疾如闪电划到,噫了一声,晃肩闪出两丈,从竹竿空隙之中,如同条灵蛇,口中叫道:“掌门人,你是何意?” 智清道长原是轻易不肯出手之人,他这招梅花万点,原是势在必得,不料招势初出敌影顿失,心中真是既惊又怒,心想:一统教果然名不虚传,凭当面这名不见经传的丑少年,竟能轻而易举地闪开自己这一快逾追风的一招,难怪要统一武林,妄想霸道江湖,自称盟主了。想着,不由也是噫了一声道:“难怪一统教嚣张,原来真有个三招两式。” 欧阳昭此时心知他误以为自己是一统教的明桩暗卡,眼见智清道长的拂尘一挥二次又待出手,忙道:“道长,你弄清楚了吗?一统教……” 智清道长不等他说完,已由竹林中晃身追到,口中也沉声喝着:“不弄清楚我也不会到柳暗花明庄来,你们既盗本派镇观之宝,我今天毁了你们的老巢,也不为过。” 欧阳昭不由失笑,一面闪身让开他的攻势,一面道:“我是欧阳昭,难道……” “一派胡言,难怪你们盗取本门《归云剑谱》之时,也冒名欧阳昭,几乎使本掌门上了你的当,如今还要胡言乱语!” “不是胡言乱语,老道长休要误会。” “误会?我眼睛没瞎。” “这是因为……哎呀!” 欧阳昭的一言未了,智清道长的手中拂尘已猛扫而至。 “咔嚓!”一阵清脆的声响,那竹林竟被他扫断了数十枝之多,如同刀斩斧削,留下高可及腰的十多个竹桩,一派掌门,功力实屑不凡。 欧阳昭悚然而惊,大声道:“道长,你真的不许我说明,我是……” 紫影忽现,千手嫦娥宋骊珠的人已立当场。 她现身之中,已接口叱道:“柳暗花明庄真是蓬荜生辉,武当掌门驾到,真是失迎得很。” 千手嫦娥宋骊珠现身之初,智清道长已自停手,拂尘一收,沉声道:“姑娘敢莫就是本庄的庄主,千手嫦娥宋骊珠宋姑娘吗?” “不错,道长一派宗师,夜入小庄,骤然动武,不知为了何故?” “宋姑娘,这还用贫道说吗?” “如此,定是为了《归云剑谱》了?” “无量寿佛,姑娘真乃聪明人。” “可惜道长你太不聪明。” “宋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放着光明正大的路不走,却偏偷偷摸摸地进入巢湖,一派武林宗师,也不怕辱没了武当门数百年的声誉,岂不是糊涂一时。” 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语锋犀利,三言两语,把个武当掌门智清道长说得面红耳赤,手中拂尘一挥,只好道:“姑娘的言语逼人,是何居心。” 宋骊珠也是寒着面色道:“这怪不得我姓宋的。” “怪贫道吗?” “当然。” “有何说词?” “道长,你们武当一门,自认是名门正派,九派一帮之中,舍去少林之外无可比拟武林正统是也不是?” “武当一门并无恶迹。” “试想,无论《归云剑谱》在不在我柳暗花明庄,既有风声,道长就应按着江湖的惯例光明正大的拜山察询,或是先行谕知,大不了邀集武林同道在手上见高低,都不失为磊落之途。然何以一派掌门之尊,做偷鸡摸狗的行为,专走江湖上下三流的路子,岂不令人惋惜,令人可笑!” 千手嫦娥宋骊珠的一席话,娓娓道来,一句尖刻一句,一句冷酷一句,把个武当掌门智滑长老只气得须发乱抖,手上的一柄拂尘,也显得战巍巍的,眼中神情一懔,沉声吼道:“贫道数十年来,还没受人这等数说过,你存心怎的?” “这乃道长咎由自取,宋骊珠所讲不过就事论事而已,何怪之有?” 智清道长一跺脚道:“岂有此理,难道说你们盗去剑谱是光明正大的吗?” “掌门,你这话又说漏了。” 欧阳昭在一旁听他俩言语上针锋相对,不由对宋骊珠的善于说词感到她好一张利口。如今听她又说智清的话说漏了,心想:奇怪,这句话本来说得不错嘛。 然而宋骊珠却又不疾不徐地道:“这有两个说法,第一,盗取一派之宝,怎能光明正大,光明正大地去要,道长你会拱手将镇观之宝送与别人吗?所以与道长此来敝庄的情形完全不同。” 智清道长无可奈何地道:“强词夺理!” 千手嫦娥宋骊珠冷冷一笑,又道:“第二,道长休怪盗宝之人,只怪你们武当一派没有护宝的高手,剑谱现在本庄,有本领你盗回去好了。” 这几句话她虽是毫不动容地说来,而在智清道长来说,真要比被人打上几下耳光还要难过。 因此,涵养有素,功力修为极深的智清老道,也不由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宋骊珠,你欺人太甚,看招!” 智清道长是既气且怒,迈过几竿修竹,拂尘扬起劲风,语出身动,身起招发,直向千手嫦娥宋骊珠立身之处扑到。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声轻笑,身如蝴蝶穿花,巧妙轻盈,冷笑声道:“姑娘此时无暇同你动手,你也不必凶狠。” 智清道长一招落空,钢牙咬得有声,怒道:“你叫你们教主出来!” “教主?老道长,那还用不到。柳暗花明庄不是一统教的总舵,我宋骊珠乃是主人,你能制得下我宋骊珠,这座小小的庄院,就算让你挑了,到时整个数百里的巢湖,自然由你为所欲为。” “如此你进招。” “适才已说过,姑娘我此时另有要事待理。” “难道我找上巢湖不算要事?” “姑娘我有约在先。” “本掌门不管你在先在后,今晚《归云剑谱》之事,必须有个了断。” 智清道长说着,又震臂扬起拂尘,大有一拚之势。 千手嫦娥宋骊珠略一闪身,忽然向冷眼旁观的欧阳昭身侧跃到,不理智清道长,反而向欧阳昭娇声叱道:“你是怎么啦,愣愣地一言不发,存的什么心?” 欧阳昭十分不解地道:“关我何事,要我说什么?” 千手嫦娥宋骊珠轻唾了一声,又道:“呸!你与我宋家之事,不是约定今晚来个了断吗?” “是呀,但是与《归云剑谱》何关?要我说什么?” “哼!那好,我与这大掌门先了断《归云剑谱》的梁子,你的事就改天再讲吧。” 她说着装成捋袖欲斗架势,转面对着智清道长。 欧阳昭一听,这可急了,忙不迭一飘身,拦在中间,含笑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是有约在先,应该先清理我们的事。”说完,又对着智清道长一拱手道:“掌门人,贵派剑谱之事,还请稍待片刻……” 智清道长被千手嫦娥宋骊珠挖苦抢白了一阵,早巳怒火如焚,此时又见自称欧阳昭的丑少年插手搅事,益发怒不可遏,暴吼道:“何方小子,与这女娃儿串好了吗?” 欧阳昭见智清出口伤人,也是怒气上冲,但兀自强行按捺下来,扬声道:“掌门人,欧阳昭与宋家兄妹有约在先,而且必须在今晚了断,所以……” 智清道长盛怒之下,不问真假,也朗声道:“本门剑谱事也不算小,我也要在今晚还我一个明白,要求一个了断。” 欧阳昭尚未答言,竹林的深处,忽然传出声道:“如此甚好,今晚是一客不烦二主,全给来一个了断,算算总帐吧。” 夜阑人静,竹林深处的这句话,说得字字惊人,如同金石落地,铿锵有声,但语意之中,多少有些阴沉的气氛,令人为之一震。 欧阳昭乍闻之下,不由喊道:“宋兄,来得正好。” 一言未了,一统教主宋士龙已穿竹林,拂枝叶,安步沉稳地现身而出。 智清道长原不认识一统教主是何许人也,此时耳闻欧阳昭以宋兄呼之,料定必是宋骊珠的哥哥,也就是一统教一教之主,不由插口道:“来的敢莫是一统教主吗?” 一统教主宋士龙未语之前,仰天打了个哈哈才道:“哈哈,大掌门,算给你猜上了,本人正是各位急欲一见的一统教主。” 他语意豪迈,态度自然,全没把智清道长这一代武林宗师放在眼下。 先前智清算是受够了千手嫦娥宋骊珠的气,但对方是一女流,自己不但是一派宗师,而且是个方外之人,清淡无为的道家,当然不能怎的。如今正主儿露了面,又是个男子汉,他的顾忌自然一扫而空。言语之间,也有不同之处,因此沉声道:“宋教主,适才令妹以光明正大自居,为何贵为教主蒙头盖脸,这未免有失光明磊落了。” 这位道家的掌门,打算看看一统教主宋士龙是何等样人。 不料一统教主宋士龙朗声一笑道:“此乃一统教的服色,有本领的能够揭去我这面纱,一统教算是栽了。此事与你们道家穿道袍,和尚披袈裟并无不同之处。” 有其兄必有其妹,智清道长的这第一个面子,并未找回,他也只好阴阴一笑道:“这些且不必争论,贫道夜上巢湖,乃是为了本门剑谱之事,如今见到了教主,就请还我一个明白。” 一统教主宋士龙闻言,一不作恼,二不生嗔,爽朗地道:“贵派剑谱现在本庄,丝毫不错。” 欧阳昭也料不到宋士龙会有如此爽快,反而感到这位教主为人明朗正大,不失为武家的性格,算得个堂堂正正的汉子。 一统教主宋士龙毫不扭捏地承认下来,也大出智清道长的意料之外,反而微微一愣,凝神道:“男子汉究竟好说话得多了。” 他说时,一对眼睛不自觉地瞟了千手嫦娥宋辐珠一眼。 宋骊珠心细如发,焉能不明白智清道长此言的用意,粉面一寒,震掌作势,厉叱一声道:“智清老道,你放尊重些儿,姑娘……” 欧阳昭生怕耽搁了自己的事,唯恐他们动起手来,忙不迭地含笑道:“姑娘,何必在口头上磨嘴皮子,了断了梁子,乃是正当。” 千手嫦娥宋骊珠见他一再拦住了自己与智清道长的分辩,秀眉一轩,凝着眼神道:“欧阳昭,你安的什么心?” 智清道长闻听之下,不由大奇,对着欧阳昭再三省视,摇头幽幽地道:“你真的是欧阳昭?” 欧阳昭既受了宋骊珠的叱喝,也没好气地道:“你是来分辨我欧阳昭的真假,还是找《归云剑谱》来的?” 智清道长一再被逼,但此时此地,不是发作之时,只好苦笑一笑道:“好大的火气,贫道不管许多,教主……” 他正要再向一统教主宋士龙找岔答话。 不料一统教主宋士龙早又毫不为意地漫步踱了开去,斜跨三五步之后,突然对着竹林外面喊道:“又是哪位高手,何不进林来一见,在林子外面不觉得寂寞吗?” 随着他的话音,林子外果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名本虚传,一统教主好眼力。令老衲折服。” 语音是十分缓慢沉健,而晃眼之间,紫色袈裟放耀眼中,少林派的当代掌门,慧果大师已进入竹林之中。 一统教主宋士龙狂声笑道:“想不到小小的柳暗花明庄,今晚竟成了风云聚会之地,惊动了少林武当的两位大掌门法驾光临,高轩莅山,一统教也沾光不少!” 慧果大师合掌作十道:“施主太谦。” 一统教主宋士龙冷然一笑道:“大师,林外尚有一位,乃是何人?” 慧果大师不由面露尴尬之色,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本门中的羽化。” “羽化上人乃贵门九大高僧之一,也是响当当的人士,何不请来一并相见。” “如此,贫僧鲁莽了。”羽化上人的人未到,声先发,苍鹰剔翎快捷俐落,僧袍微动之中,已穿到林子里来。 欧阳昭暗想,糟啦,这样一来,自己与宋家兄妹的事,就不用办啦。 这要是换了别人,欧阳昭就未必作此想法,大不了用武,也要先了结自己的这段孽缘,然而,无奈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都是武林威尊的长者,名重一时的当代硕彦,抛恩怨不谈,自己如何能与少林武当翻脸。 想着,莫可奈何地对着慧果大师深深一揖,道:“大师,别来无恙。” 慧果大师略为一愣,仔细端详了一个,忽然笑道:“噢,原来是欧阳少侠,你……” 欧阳昭心念,功力二字不比等闲,慧果大师从这等地方衡量,要比智清道长高明得多了。转念之间,口中却没说出,又是颔首道:“晚辈用了易容丸。” 慧果大师连连点头,又道:“少侠不惜易容变形,进入柳暗花明庄,难道也是为了本门与武当智清道长的经谱之事吗。 如今请勿挂怀,以往老衲许多莽撞之处,尚请勿责。” 欧阳昭耳听这位武林泰山北斗的大和尚言辞谦虚,温文有礼,不由越加敬仰,赶忙抢着道:“掌门,晚辈此来,乃是……” 谁知一统教主宋士龙双手连摇,忙不及地道:“欧阳老弟,两家的私事,不足与外人道。” 欧阳昭差一点说了出来,自觉孟浪,忙改口道:“乃是为了先父与宋教主令尊的一点私事,不是插手真经剑谱。” 他只顾慢条斯理地款款而谈,那厢的羽化上人早已焦急异常,抢着对慧果大师单手问讯,吼道:“上禀掌门,既来到巢湖,早一点讨回真经,以免本门众位师兄弟与各代弟子倚闾盼望。” 慧果大师一手虚按,示意羽化上人稍安勿躁,另一手中的念珠一吐,含笑对着智清道长略一点头,然后才对着一统教主宋士龙道:“宋教主,事出无奈,正所谓事急无君子,恕贫僧不客套,要开门见山提出来与教主思考了。” 一统教主宋士龙此刻反而毫不紧张,缓缓地道:“慧果大师,有何金言,但讲无妨。” 智清道长的性情此时似乎十分激动,反而抢着道:“这还用问吗?” 羽化上人也气虎虎地道:“是呀!还用问吗?金刚真经落在巢湖,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料你这位大教主却翻穿皮袄装起老羊来。” 一统教主宋士龙的双目暴睁,精光突射,沉声道:“本教主与慧果大师说话,外人却怎地多口。” 他这句话既是针对智清道长而发,也是叱喝着羽化上人。 羽化上人原是个火爆性子,闻言双臂一振,咆哮道:“呵! 摆起教主的架子吗?” 智清道长也是光脸一寒,道:“在门前耍威风,我不是一统教的教下,可不吃你这一套。” 一统教主宋士龙勃然作色,厉声喝道:“哼!少林一派的掌门在此,居然任由门人撒野,看来清规不修,道教讲究的是清修无为,却动辄就想斗狠,真是大出本教主的意料之外。 来,来!你们打算怎样,本教主这双肉掌是来者不拒,全接下来。”他这话说得豪气干云,人也振臂欲发。 本来是静如夜色的场面,顿时变成剑拔弩张之势。 慧果大师低诵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教主,但能归还本门的《金刚真经》,一切过错全由老衲担当,本门羽化素性急躁,贫僧也愿陪礼谢过。” 老和尚修养已到无我之境,可说炉火纯青,他眼神不断向羽化上人示意。 一统教主的怒意稍煞,一摔双掌道:“说理也好,动武也行,但也将有个轻重缓急,择个时候。” 慧果大师又合十道:“教主,请原谅老僧的唐突,眼看八月十五已近,《金刚真经》若不能原物奉回少林寺,近两万人的性命,便自无法挽救,因此……” 这位少林派的掌门,说话的神色凄苍,极其悲苦。 一统教主宋士龙不由问道:“却是为何?” 慧果大师叹息了一声。 “唉!此事老衲已与欧阳少侠言及,在中秋节以前,若找不回镇山的真经,本门的弟子不分僧俗,全得在五台山自裁谢罪,因此老衲斗胆夜闯贵庄,还望教主上体苍天好生之德,将真经赐还,也算是莫大的阴功德行。” 千手嫦娥宋骊珠自从兄长现身之后,久未发言,此时不觉嗤地一声冷笑道:“软硬兼施,归根结蒂,还是少不了要回真经。” 欧阳昭心想:这姑娘好硬的心肠,便凑着道:“慧果大师的此言乃是真情,姑娘不可……” “关你什么事?”千手嫦娥宋骊珠似乎最恼欧阳昭替别人讲话,因此,这句话说来毫不留情,形同叱责。 欧阳昭何尝受过别人的叱责,眉头一皱,怒道:“姑娘,你说话全无分寸。” 千手嫦娥宋骊珠毫不饶人地道:“你有分寸,专门替别人撑腰,硬想要我一统教的好看!” 欧阳昭虽也觉得宋家兄妹全都待自己不薄,尤其知道自己父亲有指腹为婚之事以后,自己对他们兄妹更应该有所补偿。 但当着两派的掌门,自己总不能任由别人抢白。因此,他一寒面色道:“我乃据理直言,无所谓分寸。” 千手嫦娥宋骊珠见他森颜厉色,毫无半点情谊,不觉不-怒反笑。 说是笑,其实比哭还要难受。她笑声里,双目之中不觉潺潺泪下,含着悲戚,嘶哑了喉咙,幽怨不胜地道:“欧阳昭,你好!”说完之后,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这个突然的变化,使在场之人,全都无法出声。 欧阳昭更为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自己既不能对一个悲怆难禁的女子下手动武,也不能虎头蛇尾收起作势欲扑、的架势转而去劝慰她一番,至于认错服输,陪礼道好,更是自己一千万个办不到的事。 一时,除了千手嫦娥宋骊珠的饮泣之外,其余的人全都无话可说,噤若寒蝉,越显得她的哭声如同深夜猿啼,子规泣血。 “唉”一统教主宋士龙声长叹,终于道:“骊珠,不要如此。” 他说完,漫步走着,转向慧果大师身前,压着喉咙道:“慧果掌门,你瞧,现在已过二鼓许久,少时我对你们少林一派的《金刚真经》,必有一个交代。” 慧果大师连连点头道:“多谢教主!” 羽化上人却插口道:“但不知要等到何时哩?” 一统教主宋士龙面色一沉,厉声道:“冲着你,我要你等上一辈子。” 慧果大师一见,生怕又闹翻了来,忙陪笑道:“教主不要与他争论。” 宋士龙面上的余怒未息,但仍一竖三指,对着慧果道:“请慧果掌门等到三更天,自然有个着落。” 羽化上人的个性虽躁,但因真经有了着落,瞧了瞧天色,相距三更天也已不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只好忍气吞声,跌坐在掌门的身侧,盘膝而坐,运动调息。 此时,慧果大师已合十盘坐就地,闭目垂睛不发一言。 欧阳昭心中不由一阵狐疑,心想:宋士龙难道是为了少林僧俗近两万的人命,情愿把旷世无二的《金刚真经》原璧归赵吗? 他又想:不对,既然愿意还了他,为何不干脆将真经取出,打发他们先走而又要等到三更天呢? 忽然,他心中一动,私忖:难道这竹林内有何毒计阴谋,非要等到三更天才能发动不成? 此刻,武当掌门智清道长已沉着不住了。 他上跨一步,也十分谦和地对宋士龙道:“宋教主,少林的《金刚真经》你已答应原物归还?” 一统教主宋士龙忙道:“我只不过答应慧果大师,有一个着落。” 智清道长冷然一笑道:“只要有一个着落,也就好了。” 宋士龙神秘地一笑道:“是吗?嘿嘿。” “请问本门的《归云剑谱》之事,如何有个着落呢?” “当然,我也还道长一个着落。” “那在何时呢?” “三更天呀。” “也是三更天?” “呃,道长就再耐一时半刻吧。” “教主一言九鼎,贫道自不许见疑,我就等到三更天。” 智清道长口说无疑,但眼角眉梢之中,分明是疑云重重,不住地对一统教主宋士龙再四打量。 然而,他口中却不愿意多说半句话,唯恐一统教主宋家兄妹节外生枝,改变了已有的应许。悻悻地,在一堆竹叶掩映之下安如磐石的打坐,手中拂尘倚在左臂之上,右手紧握着柄端,谛听着一切,静待变化。 这时,千手嫦娥宋骊珠的饮泣已止,少林武当两大掌门,连同九大高僧之一的羽化上人全都静如止水。 欧阳昭环顾静悄悄的四周,不由淡淡一笑,对着宋士龙道:“教主,宋兄,如今大事全在你安排之中,不知关于小弟同令……” 不等他的妹字出口,一统教主宋士龙连连以手示意,口中道:“你的事,此时也不是谈的时候。” 欧阳昭苦笑了笑道:“为何呢?” 一统教主宋士龙欺上几步,低声道:“我做不得这个主儿。” “那要何人出面,才做得这个主呢?” 一统教主宋士龙把话音压得更低,他还恐为人听出,几乎是凑近欧阳昭的耳畔,轻声道:“势必要小妹出面,才能有所定局。” 欧阳昭不禁觉着奇异,也低声道:“令妹?” “是的,小妹万里飞鸿宋明珠她才是这事的主人。” “万里飞鸿宋明珠?” “是的,小妹明珠,乃是与骊珠一胎双生,人称万里飞鸿。” “哦!明珠姑娘何时可到?” “三更天准到。” “也是三更天?” 欧阳昭的一言未了。 “笃!笃!笃!”远处鱼更三跃,清晰可闻。 更鼓甫落,竹林中忽的一亮,白影一线,在浓荫重雾里,飘然而至,寸草不惊,纹风不动,已多出个清幽绝俗,俏丽如仙的一位少女来。 第三十二章 瓣香小筑 这位白衣少女来得好快,连欧阳昭功力之深,耳目之聪,也没看出她是如何进入竹林来的。 等他看清之后,不由啊的失声惊呼起来,又凝神对着一旁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注目而视,愣然若呆。 原来除了穿章打扮,她与宋骊珠的神情面貌,简直一式无二,完全分不出来,毫无半点差别。 欧阳昭这才想起了自己追赶大妖蔺小翠,在竹林所遇之人,一心以为是千手嫦娥宋骊珠,原来是大错特错,谁能想得到天下有这等一模一样的人呢? 此时,由于更鼓三响,坐禅的少林掌门慧果大师,高僧羽化上人,以及武当派的掌门人智清道长,全都站了起来,收功微笑,眼看着一统教主宋士龙。他们三人虽没发言追问,但从眼神里可以瞧出,分明是说:三更天已到,你所说的佛道双宝定有着落,此时又如何了呢? 一统教主宋士龙何尝不知他们的意思,但却不加理睬,只对着白衣少女轻言细语的叫了一声:“二妹!” 白衣少女就是万里飞鸿宋明珠不问可知了。 但见她莲步轻移,跚跚地上行两步,仿佛弱不禁风,对着宋士龙与宋骊珠莺喉乍展,也喊了声:“大哥,大姐。” 一对晶晶的眼光,略一扫视慧果大师等三人,然后对着欧阳昭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够,久久无言。 一时,林子内沉寂异常。 那厢的羽化上人,早已不耐,对着一统孝主宋士龙冒冒失失地叫道:“咦!三更已过,《金刚真经》的着落如何,说话不算话吗?” 一统教主宋士龙眼神一凛,正待发言,但见万里飞鸿宋明珠雪白的三尺水袖一拂,已先自开口道:“出家人怎的这等鲁莽。”这句话听来是轻言细语,然而气势凛然,仿佛隐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力。 在场之人,可以说都是当前武林之中的顶尖高手,绝世人物,论功力,自然以欧阳昭的修为深厚。但慧果大师智清道长各掌名门,焉能弱得了,其中羽化上人虽不能与此三人相提并论,但少林一脉相传,最少也算得武功一门的大行家,乃是识货的买主,怎能不惊呢。 因为万里飞鸿宋明珠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好像是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声音直达脑际,余音兀自嗡嗡作响。 智清道长心中一凛,暗想:这女子敢莫是道家失传已久的阴阳一期气功?不然为何有这等惊人的潜力。 慧果大师也在心中盘算。他想,这少女从何处练成佛门已成绝响的梵音千里诵,这种功力只见经文中记载,可没听见有人练过。 欧阳昭也在心中嘀咕,私忖:料不到她年纪轻轻的竟也练成了儒门正宗心法?这是我出道以来,所遇武林人中的第一个了。 就在他一阵遐想之际。 万里飞鸿宋明珠已冲着他,珠喉百啭地道:“喂,你发的什么呆呀?” 欧阳昭这才如梦初醒,脸上一阵发热,连连点头道:“你……你……” “我与你讲话。” “哦……哦……” 万里飞鸿宋明珠见他那副懵懵懂懂的神色,不由贝齿乍展,梨涡初现,嫣然作出于娇百媚的一笑。 她这里也不过是轻盈盈的微笑。 欧阳昭心中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好像通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全都陡然一冷,凉意透骨,血液奔腾。 连一旁的慧果大师、智清道长也不觉同是一愕,愕然不知所措。 欧阳昭暗觉这万里飞鸿宋明珠大异常人,必然有些来头,就凭她这一笑,不但可倾城倾国,纵然是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也必能溶化成一滩烂泥。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这是一种特异的功夫?还是邪门外道。 他想到这里,加倍提防,暗运潜功,以无限的定力,元神归位,真精寄舍,双目不敢逼视,强自道:“姑娘你与我说话?” 万里飞鸿宋明珠收起笑靥,但仍旧春风满面地道:“呃! 同你讲话!” 欧阳昭不敢正眼看她,一手弄着垂在身前的竹叶,讪讪地道:“有何见教?就请当面说明吧。” 万里飞鸿宋明珠略一犹疑,娓娓地道:“我所要说的甚多,啊!”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才又接着道:“你是不是看到过一幅锦笺?” 欧阳昭下意识,不自觉地摸了摸怀中的锦笺,愣愣地道:“是的,那锦笺是你写的?” 万里飞鸿宋明珠且不答他所问,又说:“凑巧得很,料不到柳暗花明庄今晚有了事,惊动这些武林高手亲自驾临,说不得是失约背信,我只好先打发了他们,然后再讲了。” 欧阳昭闻言,忙道:“姑娘纵不找我,我也想与姑娘谈谈,因为……” “这些事没有早晚之分,而他们各位来之不易,巢湖虽大,也没有他们立足之所,因此,必须先了结他们的事。” “那么?我的事要等到什么时候?” “自然要等到他们各位的事有了了断之后。” “哎呀,那要是不了断呢?” “怎会不了断呢?他们是抱定信心而来,我们兄妹也是抱定诚意待客,全都不愿拖泥带水,自会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法,尽速清结。” 智清道长与慧果大师互换了个眼色,双双开口道:“欧阳少侠,这位宋姑娘说得极是,你的事就请稍缓一步吧。” 欧阳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长气,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应命,但不知要到何时?” 万里飞鸿宋明珠一本正经地道:“自然不出今晚以外。” “不出今晚以外?” 欧阳昭绝想不到只是这短的时间,因为,此时到天明,也不过是两个更次,以少林武当两派的佛道双宝,可算是武林大事,料定两派是非收回不可,而料着以宋家兄妹的势派,是不会将到手之物,轻易地奉还出来,这岂是三言两语所可迎刃而解的事情。 因此,他说话的神色,透着疑云丛生,全不相信的神情。 万里飞鸿宋明珠怎会看不出他的意思,又道:“不算太久吧?” 欧阳昭自觉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岔眼之事,也从来没有大惊小怪的失态过,像适才这等魂不守舍的失仪,可算是第一遭儿,不由十分尴尬地道:“不算久,不算久。” 万里飞鸿宋明珠稍微提高了语音,叮咛着道:“出了这片竹林,沿着小道尽处,那就是我的寄身之所,我替它取了个名儿,叫做瓣香小筑,今晚我要在那儿接待这两位掌门,你暂且回藏珍楼,一个时辰之后径到那里好啦。” 她像是一个十分周到的妈妈,叮咛嘱咐一个即要远行的儿子一般,亲切细腻,毫不牵强,但也听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 欧阳昭哪有说话的份儿,只唯唯两声。 万里飞鸿宋明珠早已转过身去,对着一统教主宋士龙道:“哥哥,就请他们到瓣香小筑了结吧!” 说完,既不等宋士龙的答覆,也不管慧果大师等是否应允,一飘身,双袖拂起微带香息的清风,径自由竹林深处逸去。 欧阳昭双眼凝神,目送她的身形去处,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他心中暗自道:“这算是什么功夫,简直介于人鬼之间了,为何她的双脚好像全不落地,是凌波御风,还是蹈空履虚?” 此时,一统教主宋士龙已对着慧果大师智清道长与羽化上人一拱手道:“二位掌门以及这位高僧,请到瓣香小筑待茶吧。” 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互望了一眼;十分怀疑暗暗点头,似乎互相关照之意,然后也双手合十道:“教主先行吧。” 忽然,白光一线,万里飞鸿宋明珠的人去而复返,对着欧阳昭一挥手道:“咦,你愣着这里干吗?去呀!” 欧阳昭十分不好意思,苦笑笑道:“我这就走。” “慢着!”万里飞鸿宋明珠喊住了他又道:“你知道为何要你回藏珍楼一行吗?” 欧阳昭心想,你真把我当作三岁的顽童了,适才明明说过,要等把少林武当两派之事了结之后,为何此时又来罗嗦,因此也没好气地道:“因为少林武当两大名门正派的事要紧。” 不料万里飞鸿宋明珠妩媚地一笑道:“这只算是说对了三分之一。” 她这一笑嫣然,欧阳昭不由心动神摇,赶忙摄住心神,正色道:“三分之一,那还有两分是什么?” 万里飞鸿宋明珠端肃着仪容道:“依我之见,柳暗花明庄今晚除了这二僧一道之外,必然还有其他的高手前来,试想,《金刚真经》、《归云剑谱》事关武林甚大,焉能这等平静,你顺便到全庄一巡,若是遇上了,传言他们,都到瓣香小筑来好啦。” 欧阳昭心忖:好大的口气,瓣香小筑难道是布上了天罗地网不成。心中如此想,外表仍不露出半点,口里应道:“哦,好的。还有另外一分呢?” 万里飞鸿宋明珠忽然粉面生春,红起耳根,那份娇羞不胜之态,令人有说不出的一股想法。 欧阳昭只觉得心中如同煮开了的水一般,沸腾不已,通身的血液加速的流动,眨时之间脑晕头胀,六神不安,他疾地一咬舌尖,双手握拳。 万里飞鸿宋明珠也似乎香息微闻,略带娇喘凝神瞧看自己的尖尖十指,久久才道:“你这人,为何好人不做要做出鬼相来?” 她这话突如其来,一时却把欧阳昭给问住了,忙道:“姑娘的意思是……” “第三件,快快去洗掉那惹人厌的易容丸,免得使人见了呕气。” 万里飞鸿宋明珠语未落人已渺,身影已闪入竹林浓荫里,去了个无影无形,只剩下珠走玉盘的余韵,还在林子中回绕。 欧阳昭对着她已去的身影之处,默默良久,才深深地出了口长气,言言自语地道:“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这个姑娘也太奇怪了,怎的我会……” 他想着,想着……忽然对着自己的后脑勺拍了一掌,又道:“欧阳昭,欧阳昭,你父母血仇未报,师门深恩未了,一身孽债,至今一事无成,还容你再糊糊涂涂地鬼混吗?”为了发泄内心的郁积,他陡地一振双臂,猛然上射三丈,聚功力突地发出一声龙啸,声动四野,清悠绝俗,然后索兴挺胸抬头,神龙三现,又是叠腰一弹而起,才向藏珍楼落去,径由三楼窗中一穿而入。 “是谁?”黑洞洞的藏珍楼内,阴暗之处,忽然有人压低着声音喝问。 欧阳昭不由一惊,也忙不迭往暗处一闪身形,不答反问道:“什么人?” “三弟。” “贤侄。” 原来是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两人双双现身,忙不迭问道:“怎么样了?竹林之内,究竟有何惊人之处?” 欧阳昭喟叹了一声道:“说不出的怪异,简直使我莫名其妙。” 白衣追魂段冰蓉不曲面色一愣,十分担心地道:“哦,那么你的事,有没有……” 语意未竟,忽然楼下人声鼎沸,足声杂沓,鼓噪成一片,三人不由又是一愕。 铁笔穷儒桑子修失惊地道:“藏珍楼乃是一统教的禁地,我等不便露面,贤侄去瞧瞧。” 白衣追魂段冰蓉甚是不耐地道:“君子除死无大灾,大不了与他们拚了,许是他们看出了我们的潜龙卧底之计,前来拿人找岔。” 欧阳昭不置可否,一跨步临窗俯视。 但见楼下黑压压的人头晃动,原来是一统教所有的高手,全都倾巢而出,以五龙会首五爪金龙岳麟为首,围在楼下,熙熙攘攘。 此时,他们见楼窗之中探出人头,其中有人纷纷叫道:“喏,拘魂使者区家扬。” 五爪金龙岳麟也已见到,扬声叫道:“喂,是你施功告警吗?教主现在何处,藏珍楼出了岔子吗?” 欧阳昭不由暗喊了声惭愧,原来自己一时觉得烦闷,仰天一声长笑,不料招来这些麻烦,此时如何交代。 忽然,他灵机一动,朗声道:“奉了教主令谕,今晚柳暗花明庄中,必有高人进入,本教各人不许拦阻,传言来人,请他们到瓣香小筑面见教主。” 此言一出,楼下的一统教众,不由又是一阵搔动。 五爪金龙岳麟略一沉吟,又问道:“瓣香小筑?瓣香小筑在哪里?” 其余的教众也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纭。 欧阳昭此时方知瓣香小筑真的是轻易难得接近之处,连一统教中地位甚高的堂主,也讳莫如深,只好又高声道:“就在本庄禁区,竹林深处,转过小径就是,你们只管交待,本教中人依然无令不得擅入。” 五爪金龙岳麟虽然也觉奇怪,但这等明目张胆地大声喧叫,料着欧阳昭之言不会有假,口中因此也不便多问,一挥手,率了众人径自离去。 欧阳昭目送他们一行人去远,这才把竹林之事,对段冰蓉与桑子修说了一遍,然后真的用白色药丸把易容的伪装洗了去。 霎时之间,恢复了本来面目,依然英气逼人,如同玉树临风,超群出俗。 白衣追魂段冰蓉盈盈一笑道:“三弟,还了你本来面目,只怕这门指腹为婚的亲事,更加退不成了。” 欧阳昭不由玉面生霞,搭讪着道:“大姐,你又来取笑。” 铁笔穷儒桑子修拈须沉吟道:“贤侄,依你所说,那万里飞鸿宋明珠的来历,必然大有神秘,瓣香小筑虽不一定有惊人的布置,必也不是等闲之地。否则,岂敢轻易接下慧果大师智清道长这两位一代顶尖人物?” 欧阳昭豪气干云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慢说瓣香小筑,就是刀山油锅,我既应承下来,也断无不去赴约之理。”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道:“去自然要去,凡事小心就是。” 欧阳昭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大姐与桑叔叔就在这藏珍楼听我的信息好啦。此时已起四更,我去看宋明珠怎生打发。” 说完,他依然不由楼梯下去,一式飞云出岫,由楼窗穿身而出,快展轻功,径向竹林之处泻去。 藏珍楼与竹林近在咫尺,欧阳昭的起势初展,已穿林而过,一收势子,落在那条唯一的羊肠小道之上,顺着小道向前淌去,转过由嘴,忽然,铮!铮!咚!咚! 一阵琴声悠扬,清幽绝俗! 欧阳昭大感惊奇,此时谁有清兴在振弦弹琴,略一伫步凝神,琴音忽转高吭,如同千军万马,平地卷来。 听了一阵,突然,“啊呀!”他的人也昏昏欲倒,只觉天旋地转,地动山摇。 欧阳昭这一惊焉同小可,明知这琴声有异,回想起迷仙谷吹箫引凤凌瑶姬所吹的箫声来,急忙运功摄住自己的心神,眼观鼻,鼻观心,纳气归元,勉强支撑着,加速向远远望见的一座窗明几净的房舍走去。 那房舍的形式如何,欧阳昭只顾运功护体,不敢多加打量,唯恐分心散神,难以抵挡那怪异的琴声。 但竹篱尽处,两扇柴扉敞开,横竖着一块原色略紫的檀木,碧绿的刻着“一瓣心香”四个行书,却是瞧得清楚。 欧阳昭此时无心欣赏四周的景物,一腾身直向房内射去。 但见,一统教主宋士龙与千手嫦娥宋骊珠靠在两张太师椅上,闭目垂睛,胸部一起一伏,喘息微微可闻,似乎入了黑甜乡,睡意正浓。 靠近房的另一端,武当掌门智清长老,跌坐在一个蒲团上,面色凝重,双手捧在自己的中庭大穴上面,额上明亮亮的,分明已见汗渍。 离他不远之处,少林一派的掌门人慧果大师,面色稍为平静,但也不似先前那般红润,口中呓语似地,正在默诵着《大乘心经》,双手按在自己盘坐的膝上,连欧陌昭进来,他也毫无所知。 再看少林九大高僧之一的羽化上人,其状更力怕人。 羽化上人虽也跌坐在墙边,但脸上血色毫无,喘气如牛,身子已全靠身后的一堵土墙支撑着。否则怕不早已倒了下去,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两额下流。 此时,琴声犹如洒豆,其调高昂,其韵火急。 室内如同一座古战场,厮杀一片,好像血腥横流,尸体杂陈,惨不可言的样子。 欧阳昭因为查看室内众人的形形色色,分心散神,顿觉胸间一闷,脑痛如裂,眼角发酸,忙不迭就地盘座,运功护体,方才稍为宁静。 他的心神略为静了下来,又微睁双目向琴音之处瞧去。 但见那屋的另一端,绿蕉掩映的小窗之下,万里飞鸿宋明珠正襟危坐,对着一炉袅袅上升的香烟,如葱白也似的尖尖妙手,不断地拨着一架古琴,对欧阳昭的来到虽也惊觉,但没有什么表示,只顾专心一意地弹下去。 在这等情况之下,欧阳昭自然也不敢多言。 此时,万里飞鸿宋明珠的双手愈来愈快,古琴的音律也愈来愈疾。 欧阳昭只觉自己的功力不断四散,仿佛是同体外的压力一吸一引地搏斗一般,而身外瞧不到,听不见的无数潜力,随着琴韵,总是寻隙找空地袭击过来。 他仔细观察之下,不由放了宽心。 因为,欧阳昭试觉着,凡是潜力所至之处,自己体内的功力,早巳先行运至,不但丝毫没有痛苦,而且游刃有余,体外的无形潜力,稍沾即走,似乎不敢与自己的内力接触。 从这种现象看来,似乎这怪异的琴音,对自己无可奈何。 然而,这等情形维持不久。蓦然,万里飞鸿宋明珠的十指一挥,琴声陡然一震,先前快同奔马,疾如狂涛的音韵突地一收,一声锵然之后,接着由快转慢。 顿时,室内猛似阴霾一片,愁雾惨云,那琴音如怨如诉,令人鼻酸,引人泪下。 欧阳昭心忖:这该是强弩之末,正所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吧。 谁知这一念未了,试觉着体内的功力四处乱窜,仿佛如丧家之犬,走投无路似地,原来体外的压力大增,围着自己的四肢百骸,绵绵无休无止地袭至。 再看,室内的慧果大师,口中喃喃之声更急。 羽化七人,已张开了大嘴巴,只有出气的份儿。 智清道长,汗流如注,面色苍白。 只有一统教主宋士龙与千手嫦娥宋骊珠兄妹二人,睡态依旧,毫无变化。 万里飞鸿宋明珠脸上也是愁容满面,全神贯注在面前的古琴之上,轻拔慢调,发出若断若续震人心弦的哀调。 欧阳昭正待出声喝止,忽觉自己内腹一震,一股绝大的力道,直冲五脏,体内登觉一寒,不由暗喊了声:“不好!”百忙之中,疾运功力抵抗。 不料那一丝侵入的力道,渗进内腹之后,好似抽丝剥茧,绵绵不绝,涌涌而至,四处游走,随处拨撩,自己的周身,当时不安起来,五心烦躁,如坐针毡。 以欧阳昭功力的体验来论,这分明是自己的功力已被外力冲散,真元不聚,真气不达的现象。 他这一惊实属不小,一时之间,又莫可奈何。 说来迟,那时快,欧阳昭四肢不爽,六神无主,觉得自己脊背之上,已隐有潮湿现象,眼看再过片刻势必要昏倒下去,生死且不足论,然而自己一身血仇,无限的抱负,岂不是化为尘烟,都成泡影。 此刻,欧阳昭失望之中,已完全没有了主意,觉着心口一阵痛疼,不自觉地双手,抬按在中庭之上。 他这一按,原是由于心口微疼的自然之理,谁知竟露出一线生机。 原来他手按之处,觉着硬,正按在自己的碧玉笛上。 欧阳昭灵机忽然一动,心想:宋明珠的琴音不料竟这等霸道,我何不以毒攻毒,她用琴,我用笛,同是乐器,也许口中直接的功夫,比手上的借物传还要来得厉害。 他这一念头,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破釜沉舟的万一之望而已,反正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解围之策。 因此,想到之后,他一探手,由怀中抽出了碧玉笛,更想起自己在深谷之中,恩师所说的:“碧玉笛是你三师叔心爱之物,不但可作兵刃拒敌,吹奏一曲,笛韵可退千军万马……”想到这里,按照自己投师学艺第二天,笛绝玉笛郎君段圭所授的笛韵曲谱,从头呜啦呜啦地吹奏起来。 欧阳昭自从武林三绝学成出道以来,一面辟毒追魂宝旗已经从未遇见过敌手。 在黄山之上,他虽然也自创了星月交辉的旗笛并施,也不过是把碧玉笛视作制敌的兵刃而已,至于所学的笛韵曲谱,可从来没有应用过。 而今,一旦施展了来,不但有亲切之感,而且兴趣横生,从头至尾一泻千里,如同高山流水,空谷足音,吹来有调有致,抑扬顿挫,清悠绝伦,连他自己也忘了此时此刻置身何处。 说也奇怪,自从欧阳昭的笛韵乍起,室内顿觉温暖如春,万里飞鸿宋明珠所发的琴音,渐渐地黯然失声。 等到欧阳昭的一曲终了,琴音转为低微,而且软弱无力。 危殆万分的羽化上人,喘息渐停,慢慢地苏醒。 智清道长汗渍不见,面色,已见红润。 慧果大师脸有笑容,喃喃之声转缓。 然而,欧阳昭兴致转浓,接着第一曲的尾声,紧紧地又吹下去。 “咚!” 一声清脆的暴响,琴音嘎然而止。 万里飞鸿宋明珠霍地拂袖而起,将面前的古琴一推,强露笑容,勉强道:“我只说用山俚小曲以迎嘉宾,不料江边卖水,忘了此地有笛绝的传人,真是孔夫子门前卖文,有班门弄斧之讥,贻笑大方了。” 欧阳昭此时一曲未终,吹得正自起劲,对她的话,根本没有听见,兀自盘膝而坐,吹出十分动人的调子。 万里飞鸿宋明珠粉脸微微作色,怫然不悦,又道:“阁下该停手了,何苦咄咄逼人。” 欧阳昭倒不是得理不饶人,而真正是已到忘我之境,至于身外之物,意外之人,更加无知无觉了。 倒是少林掌门慧果大师,此时已缓缓站了起来,走近欧阳昭的身畔,吟吟含笑道:“少侠,够了,够了。” 欧阳昭豁然一惊,收起碧玉笛,愣愣地道:“哦,前辈,如何……” 慧果大师为了息事宁人,反恐自己讨还真经之事节外生枝,怕欧阳昭出语伤到了宋家兄妹,到时一翻脸,宋明珠恼羞成怒,多了一层周折,连忙摇手点头,面露感激之色,轻声说道:“老衲多谢小施主的援手,余情后感,余情后感。” 欧阳昭不明就里,愕然不解道:“前辈。此话从何说起?” 慧果大师忙用眼色示意,叫他不要多言,扬声道:“多蒙宋姑娘适才惠允还回本门的《金刚真经》以及智清道兄的《归云剑谱》,至于老衲与小施主的香火缘,改日再谈吧。”说着,又暗地里扯了扯欧阳昭的衣角。 欧阳昭虽然仍旧不明白这老掌门的真意,但不让自己说话,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因此,只好茫然地点了点头。 另一厢的武当掌门智清道长,此时也由坐处站了起来,对着万里飞鸿宋明珠微微拱手道:“宋姑娘的清韵,贫道与慧大,师已经恭聆了,请将本门剑谱交还,不但贫道感激,就是武当一派的千万弟子,也不或忘,我这里先行谢过了!” 万里飞鸿宋明珠并未答言,莲步轻移,走到一统教主宋士龙与千手嫦娥宋骊珠的身前五尺之处,突然双袖一抖,径向两人拂去。 随着她这一拂,他兄妹二人,揉了揉睡眼,如梦方醒,愣愣地瞧着室内众人,四只眼神,遂又落在万里飞鸿宋明珠的脸上。 欧阳昭几乎失声而笑,心想:原来他二人是被点上了睡穴,难怪!我还以为他们兄妹不受琴音所动,是俱有特等功力呢? 这时,慧果大师也微笑向万里飞鸿宋明珠道:“宋姑娘,适才智清道长之言……” 万里飞鸿宋明珠不等他说完,淡淡地道:“大掌门休要性急……” 她的话尚未落音,智清道长似乎已是不耐,抢着道:“姑娘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谅不至于言而无信吧。” 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不由面色一寒,语含微愠地道:“智清道长,你为何飞扬浮躁?”语念喝责,透着十分不敬之意。 智清道长的老脸也是一愣,朗声道:“姑娘何出此言?” 万里飞鸿宋明珠余忿未息道:“我道你也太性急,难道不是吗?” 智清道长老脸一红,他身为武当掌门,武林之中谁敢不敬,慢说是这等遭人抢白,形同训诲了。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道:“贫道还没在第二个地方受这等胁迫过,姑娘不要太蛮横!” “我何处蛮横?” “然何不履行诺言?” “什么诺言?” “适才你曾说,略示地主之谊,款待贫道与慧大师之后,便将真经剑谱交还,如今姑娘的雅调,我们已大饱耳福,也算是接下了你的款待,为何推三阻四,不将真经剑谱交出?” 谁知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不怒反笑,转而向欧阳昭道:“哈哈!欧阳少侠,你可听见这位武当掌门的话了吗?他说他接下了我们柳暗花明庄的款待,咯咯!” 她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冷笑,声如银铃,但是讽刺之外,还多露出三分得意的味道,笑完之后,又娓娓的道:“音韵之学,分为宫、商、角、征、羽五个阶段,只怪我学艺之时,惯爱偷懒,加上天质愚钝,仅只练到个角字,所以遇上了你这位名手,竟以羽字出音,因此不能不自愧形秽,相形见绌了。” 万里飞鸿宋明珠冷落着少林武当的两大掌门,同欧阳昭大谈其音律之学来,根本没把这武林两大派的掌门放在眼下。 智清道长固然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连修养有素的慧果大师也觉得脸上过不去,但依旧和霭地道:“姑娘对真经之事,何不早些儿给个着落?” 欧阳昭见两大掌门如此低声下气,也觉过意不去,言道:“宋姑娘……” 他还没说出意思来,万里飞鸿宋明珠早摇手止住了,不让他说下去,侧移半步,面对着智清道长道:“适才我怎生说的?” 智清道长没好气地道:“姑娘好生健忘。” “也许,请道长提醒我一句。” “姑娘言道,款待了贫道等之后,就将双宝掷还。” “噢!款待。” “是呀,适才的琴音真可称得起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这等的款待,贫道终生难忘!” “此乃道长的夸奖,但不知道长是否知道我所说的款待尚不止于琴音而已。” 此言一出,智清道长与慧果大师身子全是一震。 其中尤其是慧果大师,他对着功力尚未复元,跌坐运功疗伤的羽化上人瞧了一眼,忙不迭地插口问道:“姑娘所谓的款待,还有什么高招?” 智清道长也十分不安地道:“是呀,姑娘还有何绝响?” 万里飞鸿宋明珠淡然一现梨涡,不疾不徐地道:“二位掌门同羽化高僧远道而来,适才的半支小曲,委实不成敬意,因此,另备得三杯淡酒,与三位一尝,想还不致于推辞吧?” 慧果大师同智清道长,不由面面相观,全都猜不透宋明珠所说的淡酒是何所指,因此,一时无法回话。 欧阳昭心地爽直,闻言不由道:“以酒待客,乃人情之常,二位前辈就不必太拘泥。” 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微笑道:“是啊,虽无佳肴,寡酒也算诚意,两位掌门稍候吧。” 语毕,紧走几步,从竹架之上,取来三个七八寸高的葫芦形的酒器,另外九个透明的杯子。 那三个葫芦形的容器,一个斑玉的呈着姜黄的颜色,一个是碧绿可爱的翡翠雕成,第三个乃是血红的玛瑙所制。 万里飞鸿宋明珠将九个透明的琥珀杯子,分为三排,每排三个放在案上,然后打开了三个葫芦形容器。 葫芦打开,顿时有一股浓郁的芳香随风飘出,如兰似麝,隐隐不散。 这时,室内之人,全都凝神看着万里飞鸿宋明珠。 但见她毫无表情,打开了斑玉的葫芦,对着每一排的第一杯中,倒下八成不满的一杯,原来那所谓的淡酒颜色竟泛着姜黄,与斑玉的色调一致无二。 之后,她又把翡翠葫芦里的酒,倒在每排的第二杯里面,也仅只倒了个八分,那酒的颜色,也同翡翠一般,翠绿可爱。 最后,在每排的第三杯中,倒下玛瑙葫芦里的酒,血红透明的也只有八成不到。 万里飞鸿宋明珠慢条斯理地倒完了九杯酒,从从容容把三个葫芦盖好,送回竹架之上,然后缓缓地道:“喏,山居野地,聊表敬客之意,两位掌门与羽化上人,干杯之后,我宋明珠必照所说行事,将贵派的真经剑谱奉还,请吧!”说完,把手一让,大有主人敬客之意。 欧阳昭一见,也怂恿着道:“两位前辈,就不必客套了,双方为了二宝之事,少不得彼此心中存着芥蒂,掌门人虽然宽宏大量,下代弟子,未免视为仇敌,结下梁子,但愿能借这三杯酒的情份,了却这个过节,哈哈一笑,言归于好。” 慧果大师苦笑一笑,对着案上的九个杯子凝神而视,双眉紧皱,似乎在想着什么,一时想不通似的。 智清道长的脸上,也布满了疑云。 欧阳昭心想:以一统教的威名,宋明珠的为人,这所谓的淡酒,该不会是含有奇毒的药酒吧。想着,对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使了个眼色,含笑向万里飞鸿宋明珠问道:“宋姑娘,从芬芳的香息之中,以及名贵精致的容器之上,可以看出这酒必是稀有的珍品;可否将来历见告,也好增长在下的见闻。” 他的话虽然是说得婉转动听,骨子里分明是要万里飞鸿宋明珠说出这三种酒的来历,替慧果大师同智清道长伺话。 万里飞鸿宋明珠还有个听不出的道理吗? 因此,她略一颔首,微笑道:“不料欧阳少侠做人面面俱到,又生就一副玲珑的心,善于说词的口。” 欧阳昭心意为她料个正着,不由玉面一红,搭讪着道:“在下腿短眼界又狭隘得很,却教姑娘见笑了。” 万里飞鸿宋明珠的脸色也不由一红,讪讪地道:“那是你的谦辞。” 在一边未发一言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此时插口道:“妹妹,既然问,你就告诉他,这也无妨。” 欧阳昭搭腔接着道:“是的,请姑娘不吝赐教。” 万里飞鸿宋明珠款移莲步,走到案边,用手一指那姜黄的第一杯酒,道:“这黄色的酒,名叫枯竹露,乃是由干枯的竹根中,以大力功夫压榨出来的,饮了足以增进功力?坚定根基。” 欧阳昭闻言,晃了晃脑袋,连声应是。 万里飞鸿宋明珠指着第二杯道:“此酒名为藓苔汁,是一种稀有的苔藓中提出,可以活血益气,返老还童。” 欧阳昭又连连点头,口中喷喷有声。 接着,万里飞鸿宋明珠又道:“这第三杯红酒,叫做石精血,原是地层中一种少有罕见的石笋中炼出,饮用之后,有伤疗伤,无伤强身,有毒去毒,无毒增功,算得是酒中之王,难得一尝的上品,各位这可放心饮用了吧。” 万里飞鸿宋明珠一口气说到这里,眼神中光彩夺人,面上丝毫看不出不安之色,显见得她是句句实言。 欧阳昭朗声一笑道:“所以说天下的事,最大的毛病就出在一个疑心上面,原来宋姑娘斟出的,乃是瑶池琼浆,少见的甘露,多少人求之不可得,只因为你们之间心中存了一个疑字,也就把好意当成了恶意,岂不辜负了宋姑娘的待客之忱,放过了双方和好的大好机缘,两位掌门就勿须乎三思迟疑了。” 慧果大师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地道:“阿弥陀佛,老衲乃出家之人,点酒不尝,岂能破戒叨扰,尚请贤兄妹海谅一二,休要见怪,盛情只好心领了。” 说完,退后一步,面色凝重,眉头深锁,分明是内心里对这三杯怪酒的出处,在穷搜枯肠,苦思索想。 智清道长一见慧果大师有退缩之意,自然更不敢逞强出头。 他心想:反正今晚少林武当两派的命运相同,生死一致,《金刚真经》与《归云剑谱》之事,要解决,全都解决,不解决,也不会单方罢手。 想着,有意无意地向慧果大师立身之处移近一步,口中也道:“慧大师所说不错,我等点滴不尝,莫辜负了姑娘的好意!” 万里飞鸿宋明珠面上露出不屑之色,含笑道:“点酒不饮,那却无妨,这枯竹露藓苔汁石精血好在都不是酒,我所以称他们为酒,不过是仿古人的诗句,寒夜客来茶当酒而已,三位就不必拘泥于酒之一字,而推三阻四了。”说到后来,她的黛眉一轩,唇角微翘,明露出瞧不起人的神情。 这时,羽化上人的伤势似乎略见好转,但依旧十分憔悴,未能复言,他耳闻万里飞鸿宋明珠言语咄咄逼人,又见自己的掌门踟蹰不前,把心一横,强挣着大声道:“不要言语刻薄,慢说是什么露呀,汁呀,血呀的,纵然是五步追魂酒,七步断肠药,我也没放在心上。”说着,他的人已大步走向案头。 欧阳昭此时,既不能断定这三种酒是有毒,也不敢认为无毒。 要说是无毒,万里飞鸿宋明珠平白无故的要拿来待什么客? 若说是有毒,从一统、教的声誉,宋明珠酌神色中瞧料,断不会走这不光明正大的一条路,日后传入江湖,岂不留下话柄。 如今见羽化上人出面来喝,便不加拦阻,他心想:这酒中若有奇毒,料定羽化上人内伤初愈,发作必快,那时看一统教主宋士龙兄妹怎生交待。若是果真如宋明珠所言,并无奇毒怪异,岂不更好。 在他想念之际,羽化上人已到了案头,一伸手,端起了第一排第一杯的枯竹露来,将杯子向万里飞鸿宋明珠一举,大声道:“我若喝下了这三杯没听说过的酒,你该交出少林的镇寺之宝《金刚真经》吧?” 不料,万里飞鸿宋明珠仿如不闻不见一般,不拿正眼看他,反而顾左右而言他,转身对着一统教主宋士龙道:“哥哥,四更已过,天色将明,为何全没一些动静,料不到柳暗花明庄今晚会如此的安静。” 统教主宋士龙只在凝神运功,因此从未发言,似乎是养精蓄锐,准备一场大战,闻言微睁双目,淡然道:“我想不会。”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看看窗外的天色,不经意道:“这等宁静,说不定是山雨欲来的征兆,也或者此时竹林之中已有不少的高手光临,甚致于等得不耐烦了呢?” 她兄妹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尤同叙家常一般,把个羽化上人的肺都几乎气炸了,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向案上一放,就待发作。 一旁冷眼旁观的慧果大师,从宋家兄妹的神态中,更料定这酒中必有来历,而且对象并不是羽化上人。 因此,连忙抢上几步,一面对羽化上人施着眼色,一面道:“羽化,你何必焦急呢?宋家贤兄妹自有安排,我既不吃酒,难道你这佛门弟子又能例外吗?”说完,他还恐羽化上人不明白,又探臂把他拉了一下。 欧阳昭这时看不过去,双手一摊,对着万里飞鸿宋明珠道:“宋姑娘,你何必……”他的话未说完,宋明珠双眉一皱道:“你为何硬要强出头呢?这真经剑谱既不关你事,苦苦地一再插手,岂不是皇帝不急急煞了太监?” 千手嫦娥宋骊珠,冷冷一笑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连这句话也不懂吗?” 欧阳昭哪里受过别人这种冷讽热嘲,有心发作,又恐搅混了水,坏了大事,岂不弄巧成拙。 只得按捺住满腔的无名怒火,脸上强打着笑颜道:“两位姑娘所说虽是,但武林中人管武林中事,总要有个人从中说话,以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冤家宜解不宜结。” 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眼角一动,道:“原来你以和事佬自居,等一下你的事,又有谁来充和事佬呢?” 那厢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更加不饶人地道:“既充和事佬,为何不一口气替他们把这九杯酒全喝下去,那不更加是好人做到底了吗?” 欧阳昭既不便与她们翻脸动手,但这口气却再也忍不下去,耳闻宋骊珠之言,不怒反笑,仰天狂笑一阵,上跨半步,一探手,抓起羽化上人已置在案边那杯枯竹露快不可言地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将杯子向案上一放,大声道:“姑娘说得不错,我就替他们喝了下去。”说话之时,一只手又已抓起第一排的第二杯藓苔汁来。 万里飞鸿宋明珠粉面陡变,娇叱道:“谁要你喝,快快放下。” 然而,欧阳昭正在气盛之时,哪管许多,等到宋明珠伸手来拦,他已把那杯绿油油青翠欲滴的藓苔汁灌进口中,向她照了照空杯,口中道:“宋姑娘,我叨扰了!” 语毕,一迈开万里飞鸿宋明珠拦阻的手,斜地里,伸手去取那第三杯石精血。 “放下!” “喝不得!” 叱喝之声陡起,室内的烛光微动,已多出一个白净面皮的青衫儒士来。 万里飞鸿宋明珠叱了声:“放下!”一伸手早已夺过了欧阳昭手中的那杯殷红的石精血来。 欧阳昭不由愣住了。 此时,一统教主宋士龙对着宋明珠道:“二妹,我说嘛,怎会如此平静,喏,这位就是威震宇内,誉满江湖一十三省穷家帮的帮主,人称青衫秀士的舒敬尧。” 万里飞鸿宋明珠的柳眉一扬,神情自若地道:“穷家帮身列九派一帮之中,舒帮主也算得是有名人物了。” 青衫秀土舒敬尧,且不答理她的话,紧逼着欧阳昭道:“少侠,你此时感到什么样子?” 欧阳昭愕然不知所答,问道:“我?我没有怎么样呀!” 青衫秀士舒敬尧眉头一皱道:“你可知道那枯竹露虽无奇毒,但可是点滴之害吗?” “没有呀,我不觉得!” “那枯竹露俗名叫做一滴千年醉,乃是酒中之精。” “晚辈毫无感觉。” “只怕还未发动呢。” “既然如此,待我运功把它逼出体外也就是了,却不能奈何我何。” 欧阳昭说话之时,两只星目斜瞟着万里飞鸿宋明珠,分明有蛮不在乎的意味,他是一面说,一面一正神色,势欲提气行功。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尧脸色一凛,忙不迭道:“少侠,万万不可运功。” 欧阳昭奇怪的道:“却是为何?” 那一旁的慧果大师像是豁然大悟,也紧上半步,道:“不是舒帮主提起,老衲再也想不起来,枯竹露原来就为一滴千年醉,这也没什么奇特之处,是该运功逼出体外,以免深入体内,伤了元气。” 青衫秀士舒敬尧连连摇手道:“慧果大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欧阳昭少侠功高绝世,枯竹露也醉不了他,怎奈他又在一个时辰之内,饮下了藓苔汁,这就透着麻烦了。” 看这位穷家帮主神情忧虑,十分替欧阳昭焦急,透着事态并不平常。 而当事的欧阳昭由于不明就里,反而莫名其妙地道:“前辈,有何为难之处。” 舒敬尧侃侃言道:“须知这藓苔汁与枯竹露二者的性质不同,一个是阴湿奇寒之物,一个是阳刚火热之性,两者同饮,自然引起体内的中气分裂,小则淤结体内,造成了机能的残废,大则功力全毁,形同俗夫,甚而把人的血凝气结,变为泥雕木塑的菩萨,顽童嬉戏的木偶。”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口气说到此处,欧阳昭不由悚然一惊,如同平地迅雷,愤怒交加。 武当掌门智清道长忽然大叫声道:“啊呀,舒帮主说得不错,在本门道书上有此记载,道家称为金身不坏碧玉汁,正是指这两种奇物所言。” 欧阳昭越发大怒,心想:自己立刻要变成了泥菩萨、木乃伊,这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何必委曲求全,等到与宋家化解什么婚事。 想到此处,把心一横,一指宋家三兄妹,暴怒喝道:“宋士龙,你们兄妹好毒的心肠,好阴的手段,竟然……” 谁知青衫秀士舒敬尧不等他叱喝下去,拥身一拦道:“少侠,休要生嗔动怒,凡事都有个解脱。” 说完,含笑对着万里飞鸿宋明珠道:“宋姑娘,讲不得了,解铃还是系铃人,姑娘与欧阳少侠无仇无怨,还请将藓苔汁采炼的佳期吉日相告。” 万里飞鸿宋明珠冷笑道:“久闻帮主的大名,果然传言不虚,可算是博学多才,经多见广。” 欧阳昭见她说话的神色,简直不可一世,益为怒不可遏,陡震双臂,道:“舒前辈,这等人只可力服,不可理喻。”雄纠纠,气昂昂,一副动手欲斗的样子。 青衫秀士舒敬尧忙忙插手拦住道:“少侠,不可鲁莽。”说完,迫不及待地又向万里飞鸿宋明珠央告地道:“这两个时间的差别,也实在太大了,真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请姑娘莫再取笑,诚实相告。” 欧阳昭不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舒敬尧一再拦住自己,内中必有隐秘,但从他言辞之中,又听不出个道理来。 还是一旁的智清道长,走到了的身畔,低声道:“欧阳少侠,你等舒帮主替你问明,再作打算。” 欧阳昭正自不知其中奥妙,也低声道:“掌门,要问明什么?” 智清道长神秘莫测地道:“这种藓苔汁只有两时辰可以采得到,所以必须问明白。” 欧阳昭越发糊涂了,睁大眼睛道:“两个时辰?哪两个时辰?” “子正,午正。” “有何重要?” “子正采的,其性属阴,可以阳刚之气散之,午正采的,其性纯阳,必须以阴柔手法克制。” “她这是子是午?” “贫道怎知,所以舒帮主必须要问明白,再作定夺。” 这时,已听得万里飞鸿宋明珠娓娓言道:“舒帮主,何必谈兵书掉泪,替古人担忧。” 欧阳昭虽然难受她的言三语四,但此时已知身中奇毒绝物,也莫可奈何。 那厢的青衫秀士舒敬尧早巳又道:“姑娘,武林之中总该讲个道义,欧阳少侠慨然饮下枯竹露、藓苔汁,乃是代人受过。” 万里飞鸿宋明珠冷冷一哼道:“哼!那是他自命不凡。” 青衫秀士舒敬尧扬声一笑道:“不管姑娘如何想法,你们两家的渊源深厚,也不能……” “休要再提什么渊源了。” 欧阳昭是再也忍耐不下,晃肩而前,厉声道:“你有此言,我欧阳昭是求之不得,漫说是鬼画桃符的什么枯竹露、藓苔汁是一时三刻化为浓血的烈性毒药,我也绝不向你求讨化解。 我姓欧阳的,有本领解开这点毒性,留得三寸气在,再找你还我个公道,不然,也只算我学艺不精,孤陋寡闻,我是认命了。” 他慷慨陈词,一席话说得豪迈至极,不愧一代豪杰的气魄。 万里飞鸿宋明珠冷然道:“一勇之夫。”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见欧阳昭起势欲走,这一急焉同小可,抢身拦在门首,不停地使着眼色,低声道:“事关你切身利害,小不忍则乱大谋。” 欧阳昭气呼呼地道:“大丈夫宁死不屈。” 青衫秀士舒敬尧有意撮合这段梁子,高声叫道:“宋姑娘,欧阳世兄不便开口,你就说出来吧,以后的事总归好讲。” 万里飞鸿宋明珠移身到欧阳昭的身侧,语含讽刺地道:“欧阳昭,这是你恃强逞能的下场!” 欧阳昭看也不看她一眼,没好气地道:“生性如此,山难改,性难移!” 万里飞鸿宋明珠一对凤眼之中,也含着不少的哀怨,向舒敬尧道:“舒帮主,你瞧,他这副劲儿,纵然说明有何益处。” 青衫秀士舒敬尧从语音里,感到宋明珠已有缓和之意,生恐欧阳昭一使性子,又闹翻了来,忙接口道:“怎么没用呢? 姑娘的藓苔汁若是子正采的,以欧阳少侠本身的纯阳之力,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必能化为乌有。” 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仰天一笑,咯咯不休。 她这一种笑法,乃是女子之中少见的狂态。 欧阳昭嘴唇一瘪,不屑地道:“你笑怎的?” 宋明珠面色一寒,脸上绯红,咬牙道:“我笑这位穷家帮的帮主,把你估计过高。” 在场之人,全都觉得万里飞鸿宋明珠这句话有些过份。 青衫秀士舒敬尧忙道:“姑娘,这可不是我花子头当面恭维他,以他的修为……” 欧阳昭也同时道:“在下功力虽然不济,但却有自信……” 不料万里飞鸿宋明珠更加笑得前仰后合,花枝招展,顺步走开了去,忽然一回身粉面作色,大声道:“欧阳昭,你忘记了有一个银衣玉女江敏吗?” 此言一出,如同当头棒喝,欧阳昭玉面生霞,红起耳根。 青衫秀士舒敬尧也不由为之愕然。 因为,欧阳昭功力虽深,元阳已泄,不复是纯阳之体,已非童身,这一点却是勉强不得,也是不可挽回的事。 万里飞鸿庄重了面色,又道:“若是予正所采,你也未必就有办法,假若要是午正所采,当然你更加无法可治了,所以我说你是自讨苦吃。” 欧阳昭此时的心情沉重如铅。 他并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存亡,而只觉得一身孽障,愧对关心自己的人们。 青衫秀士舒敬尧轻轻喟叹了一声,讪讪道:“姑娘请说出来,再作打算。” 万里飞鸿宋明珠又道:“舒帮主,你的一片心算是白用了,以这位大侠士的性情,纵然明知是午正所采,他从哪里去找纯阴之功来化解它呢?那……”她说到这里,脸上不知是一种什么意味,顿了半晌,才接着道:“少不得又要去找那位银衣玉女江敏了。” 欧阳昭此时恨不得地下有一道缝,一头钻了下去,也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听宋明珠的冷言冷语。他一推拦在门前的青衫秀士舒敬尧道:“前辈,闪开,我是宁死也不向这丫头讨教。” 他这句话偏偏被万里飞鸿宋明珠听了个真切,厉声道:“有志气的,再把这第三杯石精血喝下去,姑娘我自然佩服你。” 欧阳昭性如烈火,猛地一翻身,恼怒至极地喝道:“有什么大不了的?” 万里飞鸿宋明珠脸色铁青,也道:“如此你喝。” 欧阳昭一跺脚,紧跨一步,伸手就去抓那杯殷红的石精血。 说来迟,那时快,忽然,一阵尖锐的啸声划空而至,门外一条黑影,从青衫秀士舒敬尧的掖下一晃而入,风也似地到了欧阳昭的前面,人到声发:“慢着!凡是该喝的,我这酒怪一向不让别人先喝。” 室内众人不由全是一愕。 欧阳昭的前趋之势稍为迟滞,手也抓了个空。 闯进屋内的,乃是一个骨瘦如柴,矮仅三尺的小老头儿。 那小老头儿生得十分委琐,难看至极,由于他既瘦又小,显得他脸上的一个红得发紫的酒糟鼻子特别刺眼。 万里飞鸿宋明珠,闪身形,叱道:“擅闯瓣香小筑,你是什么人?” 青衫秀士舒敬尧看清之后,忽然面有喜色,似乎对这个小老头儿十分欢迎,不等他回话,抢上一步道:“酒怪,你来的正是其时,简直妙不可言。” 那小老头儿仿佛对舒敬尧并无交情,也没有好感,鼻子一耸,没有回话。 舒敬尧并不动怒,转向万里飞鸿宋明珠道:“姑娘不认识吧,这位就是世外五煞之一的烈酒毒煞鲍庆余,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了不起的人物,算得块金字招牌。” 烈酒毒煞鲍庆余对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这篇恭维之词,似乎大觉离奇,但也洋洋自得,神气活现地道:“大概听说过吧?” 说完,把手一扬,将那杯石精血一举,又傲态十足地道:“石精血乃是难得之物,虽不是酒中的极晶,也算是难能可贵,在小老儿我所饮过的三万多种酒中,可以列入第三等,我也就不客气了。”说完,一仰脖子,竟把那杯殷红的石精血来个杯底朝天,舔了舔舌头,意犹未尽,一对眼睛又落在其余第六杯酒上面。 万里飞鸿宋明珠见他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又是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儿,不由柳眉一扬,怒道:“世外五煞不过是武林的混混儿,竟敢到瓣香小筑撒野,未免太不自量。” 烈酒毒煞鲍庆余干瘪嘴一动,语音刺耳地道:“到这什么小筑,乃是你们的人叫我来的,再说,我姓鲍的闻香下马,有酒是不请自到,不会客气!”说着,一摇三摆地就待去取案上的酒杯。 蓦然,“啊呀,不是冤家不聚头!”青衫秀士舒敬尧忽然失声叫了起来。 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使全屋之人不由都莫名其妙。 欧阳昭与他站的最近,低声道:“前辈,有何不对吗?” 青衫秀士舒敬尧却面带神秘,低声道:“有一椿事,我忽然想了起来。” “何事,值得前辈如此失惊?” “唉!” 青衫秀士舒敬尧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并未说出原由,似有难言之隐。 欧阳昭越发要追问了,急道:“前辈,你还是说呀。” 舒敬尧又十分懊悔地道:“可惜,可惜不是时候,唉,真是太巧了。” 他这欲擒故纵,伸头缩脑的,使欧阳昭真急得可以,迫不及待地道:“究竟是何事体?” 青衫秀士舒敬尧忧形于色地道:“若不是你喝下了枯竹露与藓苔汁,我早就告诉你了。” “为何喝了那两种恶酒你就不说了呢?” “因为……因为……” “前辈,因为什么?” “因为你此时已不宜与人交手过招,剧烈地拚斗。” “难道前辈告诉我之后,我非与人交手不可吗?” “那个自然。” 欧阳昭一听,发越要问千水落石出,竟自叫道:“前辈,不可再卖关子,就快说了吧!” 青衫秀士舒敬尧长叹了一声,又幽幽地道:“要是不说,这千载一时之机,少不得当面错过,怎对得起老朋友。” 这位穷家帮主说话的神色十分逼真,明示着事态的不平凡。 欧阳昭焉能忍耐,催促着道:“前辈,急煞人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见时机已至,装成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地道:“不瞒少侠说,这个酒徒,与当年神剑震八荒你父之死大有关联。” 此言一出,欧阳昭心中一震,顿时目露凶光,眉含煞气,热血奔腾,精神也为之一振,厉声道:“前辈,此话当真?” 舒敬尧面色端肃地道:“这事关系甚大,焉能儿戏。” 此时,那厢的烈酒毒煞鲍庆余,正在同万里飞鸿宋明珠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的各不相让。 欧阳昭对着他瞧料了一眼,又向舒敬尧道:“前辈,何不早说?” 青衫秀士舒敬尧皱着眉头:“因你中了剧毒,生怕不是他的对手,或者毒发,岂不遗恨终生?” 欧阳昭更加焦急,不假思索,心想:趁着毒气未发,身死之前能报了亡父之仇,也好见父母于九泉,聊尽人子孝思。 想着,肩头微动,人已到了烈酒毒煞鲍庆余的身侧,轻轻地在他肩上一按,阴沉沉道:“鲍朋友,我有话要问你!” 烈酒毒煞鲍庆余已自酒气冲天,说得口沫四飞,忽觉有人按在自己肩上,不由悚然而惊,撤身欲退。 焉知欧阳昭唯恐他开溜,早想到了这一着,微一用力,两指按了个结实,冷笑一声说道:“不要动,只要答覆我的话。” 烈酒毒煞为人所制,心下大慌,但他乃是魔道中的老奸巨滑者,怎能就此露出怯意,塌下这个台来,因此,也装着毫无所谓地道:“有何话?你问吧。” 欧阳昭朗声道:“我来问你,有一个神剑震八荒欧阳丹大侠,你可认识?” 烈酒毒煞鲍庆余三角白眉一皱,不明所以地道:“认识,认识!” “你与他的交情怎样?” “哼!他自命为正派人士,视小老儿我们弟兄五人为左道旁门,我们可说势同水火,冰炭不同炉!” “这就是了,难怪你送了他一条命。” “这……这……” 欧阳昭说烈酒毒煞送了他父亲一条命,在场之人,除了青衫秀士舒敬尧一人心中有数暗暗好笑,替鲍庆余叫屈以外,其余众人全都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至于烈酒毒煞鲍庆余,则根本不知道欧阳昭就是欧阳丹的儿子,只不过觉得这个少年行动有些离奇,问话没头没尾而已。 另一方面,他觉得欧阳昭丹早已去世,自己落得吹嘘一番,好在自已脸上贴金,说不定敲山震虎,也可以吓一吓在场的众人。 也是合当有事,该这个毒煞倒霉。 他想到这里,又补上一句道:“当年在传说上,欧阳丹是死于七大门派之手,其实没有我鲍庆余,七大门派高手虽多,恐也难以得手。” 烈酒毒煞鲍庆余自以为说的八面方圆,面面俱到,既不说出自己怎样实际促成其事,日后传入七大门派之中,也不虞他们查问。 欧阳昭闻言,厉叫一声道:“这就是了,你回过头来,瞧瞧我是谁。” 他说时,按在烈酒毒煞肩上之二指,用力一带,把他的人像螺旋一般带转了一个身,正好二人面面相对。 烈酒毒煞鲍庆余被欧阳昭随手一拨,像捉弄小孩一般,不由老脸一红,对着欧阳昭怒冲冲,盛气凌人地道:“是呀,你是什么人,对武林前辈这等毫无尊敬之意。” 欧阳昭呸的一声,没好气地道:“呸!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恬不知耻,自充武林前辈,真乃厚颜无耻。” “小娃儿,你找死,报出师承门派,老夫我斟酌惩戒。” “哈哈,老东西,好让你死得明白,少侠欧阳昭的便是。” “啊,欧阳丹……” “就是先父。” “你……” “其子欧阳昭。” “这……” “这什么,走,出门受死。” 欧阳昭说着,向门外一指,两眼凶光暴射,神情十分怕人,哪有先前潇洒倜傥的半点风采,确乎一派煞星的狰狞面孔。 烈酒毒煞鲍庆余乃是老奸巨滑,眼看这当面的少年人目光如同利剑,威凛生寒,使人不敢直视,神韵不凡,分明具有极厚的功力。 因此,他顿生怯意,胆寒了一半,忙道:“适才我已说过,你父乃是死在七大门派高手围追之中,怎地扯到我的头上,这笔帐我怕不便认下来。” 欧阳昭更加恼怒,声如雷吼道:“住口!你忘了适才你也曾说,若不是你,七大门派未必就能得手吗?” “这……这是你听错了。” “哼!我会听错吗?” “那……那就一定是我说错了。” “说错了?哼!你骗人的技术太不高明,这等事会说错。” “你父之死,的确与我无关。” “任你舌翻莲花,说烂了嘴唇,我是父仇不共戴天,来,还我一个公道。” 欧阳昭寸寸相逼,手臂一拦,只向烈酒毒煞身面拢去,迫他出屋外较量。 烈酒毒煞鲍庆余此时十分狼狈。 要与欧阳昭拚吧!眼见欧阳昭不但辣手,而且酌量中必定栽跟斗。 若是不拚,眼见欧阳昭步步相迫,毫无缓颊之余地,而且当着众人在场,处处退让受气,同是丢人现眼之事。想着,他拿眼一扫在场之人道:“抛开一统教中人不讲,单是九派一帮之中,就有两大掌门,一帮之主在此,好在他们三位当年都没参入此事,你可以当面问来,若有一人说我的庆余曾参加那次的联手合击,你我再算帐也还不迟。” 欧阳昭闻言,狠狠地道:“哦!你伸手放火,拳手不认,居然敢说要找人证,你不反悔吗?” 原来,烈酒毒煞鲍庆余的确未曾参入此事,而且他乃黑道中人,七大门派均以名门正派自居,焉肯与他联手。 因此,他心中更加坦然,便昂然道:“你尽管去问吧。” 欧阳昭冷冷一笑道:“好,你不到黄河心不死,我说请出一位人证,也好叫你死而无怨。”说着,缓缓地走向青衫秀士舒敬尧,又向鲍庆余道:“姓鲍的,我们就问这位穷家帮的帮主如何?” 烈酒毒煞鲍庆余闻言,面有得色,连连点头不迭,口中也应道:“最好不过,最好不过。” 原来他知道舒敬尧的为人,素来极为正派,谅来不会说假,而且自己不曾参入当年围欧之事,既是千真万确,同时舒敬尧穷家帮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必然知之最详,更由于适才自己初到之时,目击舒敬尧一派欢迎的神色,越发有把握了。 因此,他也得意至极,心中盘算着如何要欧阳昭向自己陪礼,以挽回适才被他胁迫的面子。 所以,他反而催着欧阳昭道:“问呀,你尽管问明白来,看你如何认错。” 欧阳昭暗骂一声:好个狡猾的老煞星,看你还有何话说。 心中念着,口中却道:“请问舒前辈,贵帮帮众遍及一十三省,消息最为灵通,不知当年置我父于死地,这姓鲍可有一份?” 烈酒毒煞鲍庆余也苦笑着道:“对啦,帮主,你可要实话实说。”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尧先不回答,却自皱着眉头道:“你们既然问我,那要以我的话为凭了。” 欧阳昭与鲍庆余同声道:“这个自然。” 青衫秀士舒敬尧双眉一掀言道:“想那时,世外五煞已是成名立万的人物,与宇内一般高手,可说是并驾齐驱,都有交情。” 他说到这里,做出回想的神情,顿了一顿。 烈酒毒煞鲍庆余也好像脸上有了光采,不住地点头,口中还喃喃地道:“不错,不错!承蒙各门名派的朋友瞧得起。” 欧阳昭急着追问一句道:“围追家父他是否参入?” 这句话乃是事关重大,乃是二人拚斗争论的关键所在。因此,不但烈酒毒煞鲍庆余同欧阳昭二人倾神留心等他的回答,连在场的诸人,也全都屏气凝神地注意起来。 但听青衫秀士舒敬尧轻描淡写地道:“自然,这等大事,怎会少了他呢。因此,鲍兄也算那档子事的主要人物。” “哦!”此言甫落,室内之人,莫不出意外。 人影一合,欧阳昭已迅雷闪电的探手扣住了烈酒毒煞鲍庆余的腕脉,口中也暴吼如雷地道:“鲍老怪,你还有何话讲?” 这等变化,鲍庆余可说是全没料到,此时腕脉为人所制,空自焦急,只有哭丧着脸对舒敬尧道:“舒兄,你是怎么啦?”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本正经地道:“你不是要我实话实说吗?” 烈酒毒煞鲍庆余只气得脸上变色,跺脚不已。 欧阳昭手上一紧,双眼暴睁喝道:“杀人尝命欠债还钱,今天你有何话说?”说着,随手一送,直把个又瘦又小的烈酒毒煞鲍庆余的人推到门口,又复叱道:“我叫你心服口服死而无怨,出门去,有什么惊人的艺业,旷世的绝学,你尽力而为吧,逃得出我的一双肉掌,算你命大。” 烈酒毒煞鲍庆余望着舒敬尧,两眼冒火,大声道:“好,花子头,你原来空有其名,冤我。难道说,今天在座之人,就找不出一个仗义直言的汉子吗?” 他这话分明是对着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所发。 果然,人影一闪,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双双腾身而出,一齐对着欧阳昭道:“少侠,此事传言有误,或是舒帮主忘怀了,当年之事,据我们所知,的确与世外五煞毫无关联。” 欧阳昭此时报仇心切,怒火如炽,朗声道:“二位掌门一在佛门,一在道家,俱都是忌杀好生,慈悲为怀,但晚辈的血海深仇,请不要拦阻。” 青衫秀士舒敬尧恐这二人坏了自己的大事,笑着道:“事不关己不劳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二位掌门何必淌这混水?” 欧阳昭越发认真,蛮横地道:“今晚除非亡父死而复生,别人请各自重,为了血海大仇,就是情愿冤枉百人,也不放过一个。姓鲍的,出来受死!” 他说着,一个纵跃已穿出门去,插腰而立,盛气凌人不可侵犯。 烈酒毒煞鲍庆余眼见这等阵式,明知再说无益,牙关一咬,指着舒敬尧,恶狠狠地尖声叫道:“舒花子,姓鲍的但有三寸气在,今晚这段梁子,就永远完不了。”青衫秀士舒敬尧淡淡一笑,道:“走着瞧吧。” 说着,一闪身,人就泻了出去,略一点地面,嗖!又穿到欧阳昭的身侧,低声道:“少侠,最多你只可用五成的功力,鲍庆余乃是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 欧阳昭十分诧异地也低声道:“却是为何?” 舒敬尧又凑在他的耳畔道:“你忘了你身中奇毒吗?若用全部功力引起了毒性,只怕一事无成了。” 欧阳昭暗想,言得极是,欲速不达,万一没制下鲍老怪,毒性发作,那就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此时,人影一动,烈酒毒煞鲍庆余已由室内射了出来。 第三十三章 昧火百炼 欧阳昭自幼历尽了折磨,受尽了苦难,也不过是为了要报父母的不共戴天之仇。如今仇人就在眼前,焉能不急于一见雌雄。 然而,他心中耿耿于怀的,乃是自己会不早不晚的,喝下了两杯劳什子的毒酒,而且又不能以全副功力,立刻置仇人于死地。 他恨不得双掌一分之下,便把烈酒毒煞鲍庆余劈个脑浆四溢横尸当场,而对青衫秀士舒敬尧的嘱咐也不能置之不理。 他生恐自己盛怒之下,施出全部功力,而引发体内的酒毒。到时烈酒毒煞不死不伤,小则让他从容脱逃;大者,自己反会死在仇家的手上。这份血海大仇,岂不是永世难报了。 想着,一奋猿臂,肉掌虚扬,喝道:“鲍老怪!亮兵器吧!” 烈酒毒煞鲍庆余走既不能,把心一横,狂笑声道:“呸! 姓鲍的十五岁闯荡江湖,大小也经过数不清的阵仗,从来没用过兵刃,就凭这双肉掌,混了数十年,可不能对你特殊!” 欧阳昭原想叫这老怪亮出兵刃,自己也好抖出“辟毒追魂宝旗”或者是碧玉笛来,自然多了一分制胜之机。 如今见鲍老怪大言狂极,也扬声一笑道:“好!我也奉陪,自古道手刃仇人,我也只用这一双手,好来个名符其实,免得让你临死还不闭眼!” “小子!你好利的一张口!” 烈酒毒煞喝声乍起,双掌已至,一招半推半就疾递而出。 这老煞,乃是久已成名的魔星,黑道中一等一的高手,出招自然不凡。 欧阳昭扬声一笑,一面虚晃一掌,化卸攻来的力道,同时,旋风惊电掌势初成,应敌撤式,更加凌厉惊人,出奇制胜。 他自易容之后,进入柳暗花明庄以来,整天地耽心受怕,生恐被人看出破绽,无法施展本门功夫,束手束脚。 如今,还了本来面目,自可尽量施为。 然而,不料又听青衫秀士舒敬尧的嘱咐,不能运用全副功力。 这些一连串的不得意,使欧阳昭功力不能施展,只好在招式之上下狠心一招紧似一招,一式快过一式。 烈酒毒煞的一招半推半就发出,也不过是试探欧阳昭的虚实而已。不料欧阳昭竟会一上手就采用疾攻快打,自己的招式被他化解卸力,第二式尚未发出,而欧阳昭竟在卸招之后,丝毫不懈的,唰!唰!一连攻出三招,招招凌厉无俦,式式凶狠毒辣,半点也不放松。 这样一来,烈酒毒煞鲍庆余可算急了,不停地抽身游走,口中吼道:“小娃儿!拚命我的庆余可不在乎.但你父母之死,可是与我毫无关连。” 欧阳昭此时哪还听他这些话,双掌足足贯上五成功力,招数全用抢攻手法,一面猛勇绝伦地追袭,一面沉声道:“人证在此,你还想赖!” 烈酒毒煞鲍庆余眼见先机尽失,自己的人全罩在欧阳昭的掌风之中,甚至周身大穴也全在他的指端之下,全然居于下风,不由一咬牙道:“好小子!爷爷是好欺负的吗?” 随着他这一声怪叫,场中所有之人,不由全都悚然而惊。 原来,此时的烈酒毒煞鲍庆余的人,同先前判若两人。 但见他酒糟鼻子红中透紫,好像熟透了的烂桃子一般,水要滴下来似的,一对不大的眼睛之中,红筋暴露,太阳穴鼓起两个像球般的肉核,形同鬼怪,狰狞怕人。 慧果大师乍见,不由寿眉一皱,一碰身侧的智清道长,微微地道:“不好!这老怪要施毒招了!” 智清道长也念了声佛道:“无量佛!煞神的恶意已起!” 烈酒毒煞双掌一紧,怪叫连连,但见掌风森森,略带寒意,而奇怪的是寒嗖嗖的掌风中,夹着一股燥热,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此时,站在一厢观战的青衫秀士舒敬尧早又叫道:“欧阳少侠!小心,这老怪想要你施出全副功力,引你毒发,不要上了他的当!” 欧阳昭一面拒敌,一面扬声一笑道:“前辈放心,斗这个老猴儿嵬子,还用不到那么认真!” 旁边的宋氏兄妹,不由暗感奇怪,心想:舒敬尧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烈酒毒煞鲍庆余已是舍命而为,并且全是进手招数,欧阳昭若是全力以赴,不难在十招以内把老煞星制下,怎么他会叫他不用全力呢? 他兄妹百思不解。 高手过招快逾追风,转瞬之间,已又是五招下去。 欧阳昭心存顾忌,不知不觉之间,步下已连连后退了丈余远近,显然居于下风。 而烈酒毒煞鲍庆余的招数,此时如同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一股作气地抢攻争先,全然是逼人式子,掌掌不离欧阳昭大穴,指指专攻欧阳昭的要害。 这时,优劣之差,可以看出。 欧阳昭是居于下风了。 万里飞鸿宋明珠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她对欧阳昭自然是有着一种难以出口的情愫。虽然欧阳昭对她有退除当年指腹为婚之议,但是较之烈酒毒煞鲍庆余,亲疏远近,自然是分得十分清楚。 她眼瞧着欧阳昭缚手缚脚,功力上受了牵制,甚至连五成的力道也没用出,不由娇声叱道:“欧阳昭!你只管放胆而为,酒毒之事有我!” 谁知,她不喊还好,欧阳昭虽然听得明白,不便不依言加功贯力争回机先,反而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有你?欧阳昭誓死也不愿受你的恩惠,你是胁迫我,还是要在酒毒之上拢络我?” 想着,心神不由一分。 武家交手,讲究的是一个精、气、神。 慢说是对手拚命,生死之间仅只是分厘之差,纵然平常人做事,一旦不能专心一意,也少不得差错百出。何况,欧阳昭这时的对手也不是庸碌之辈呢。 欧阳昭就这么一阵分神思索,护胸的单掌不由一垂,整个的中庭全然暴露出空隙。 此乃千载一时之机。 烈酒毒趋鲍庆余是何等样人,对这一点制胜克敌的大好机会岂肯错过,厉声一笑,口中道:“小子!你死期到了!” 语出招随,右掌力劈华山直向欧阳昭的中庭按到。 这一按,乃是烈酒毒煞的全力而为,势如惊滔骇浪,猛如疯虎下山,不但场中之人全是一惊,连欧阳昭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暗喊了声:“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生死一线之间,欧阳昭急中生智,忽地探颈缩胸,左肩一晃,脚下右斜。欧阳昭的人,已成了个弓形,头脚前探,就借着这一探之间,左臂前摔的微力,反对按向胸前烈酒毒煞的右腕砸去。 这一招可说是不成章法的救急势子,虽不如何凌厉,但以重击轻,以巧打拙,却不失为死里求生之法,最少是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这等舍命相搏,可说是欧阳昭出道以来的第一遭。 可是,烈酒毒煞鲍庆余乃是老奸巨滑,怎肯舍去自己的一只右手,换这眼前年轻人的重伤。 但听他冷嗤一声道:“你做梦!” 话音未毕,快如惊电的右手一抽而回,身子忽然像一阵旋风,陡地旋转起来。 就在他旋转之间,左脚忽然飞起老高,出人意料以外地,径向欧阳昭左边的藏血大穴,软胁之上踢去。 欧阳昭身子原是头脚前探,桩式全没重心,左臂急切之间护胸,胁下自然空虚,此时要救万万不及。 眼看敌人的脚尖,已离自己的藏血不足三寸,藏血大穴,乃是制命的三十六穴之一,若是让人踢上,纵不横尸当场,也必血淤体内,落个功力全失半身不遂,离死仅差一口气而已。 这等情形之下,他心中如何不急,既惊又慌地闷喝声道:“老怪!好辣的手段!” 无可奈何之下,一低头,顾不得护穴守身,整个人直向烈酒毒煞的腋下迎着撞了上去。 这一招,又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在欧阳昭来说,这不过是没法之中的办法,求生本能的动作。 然而无巧不巧,他的头既前撞,腰部自然随着后撤数寸,无形之中,让过了烈酒毒煞鲍庆余的凌厉一踢。 烈酒毒煞脚下踢空,反主为宾,势在必得的招式用老,腋下露空一时变招不及,大喝一声:“哎呀!” 忽然把口一张,一声奇异的大响,随之而起。 但见满天的银星,足有丈来大小的一片,如同银河倒泻,严冬飞雪,从烈酒毒煞的口中喷出,满头盖脸的向前扑之势的欧阳昭射到。 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同喊了声:“哎呀!不好!” 此时,欧阳昭不明就里,闻声知警,百忙中就待闪身跃出。以他的轻身功夫之精,以全部功力快速的一跃闪出那阵银星之外,料也不算是难事。 谁知,偏生在此时,青衫秀士舒敬尧口中叫道:“少侠! 留心!” 随着他的喊叫之声,青衫飘处,人也向场子中射去,不偏不倚直向欧阳昭已起的身子迎了上去。 欧阳昭被他这一喊,未免略一分神,起势已是迟滞,又见他迎着自己射来,若不收势斜跃,岂不要撞个满怀。心中一懔,还待后撤。然而,哪来得及。通身如同中了无数的毛锥,疼痒不分。 原来,那烈酒毒煞鲍庆余口中所喷出的酒毒,把欧阳昭没头没脸地撒了个够。 烈酒毒煞鲍庆余一见,仰天打了个哈哈,怪如枭啼地道:“好小子!这味道如何!哈1哈哈!” 欧阳昭似觉着自己一身体内,仿佛虫行蚁走,无数的细小东西,随着血气的行动在体内乱窜乱爬,十分难受,不知为了什么,愣愣地只觉着通身的不舒服。 慧果大师上跨几步,望了望欧阳昭赤酡如火的脸色,不问欧阳昭,也不责怪烈酒毒煞鲍庆余,对着微笑不语的青衫秀士舒敬尧,沉着脸色道:“帮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衫秀士舒敬尧微然一哂,尚未答言,那厢的武当掌门智清道长的人也走了上来,合十微愠道:“舒帮主,你与欧阳丹的交情不薄,今日为何做出此事?难道你与他暗地里结下了人所不知的梁子吗?” 青衫秀士舒敬尧十分沉着地摇头道:“此话从何说起?” 一统教主宋士龙双目突睁,黑影一动,射到他的身前丈余之处,气势汹汹地大声喝道:“就从眼前的事说起!” 欧阳昭懵懵懂懂的,不知他们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只听青衫秀士舒敬尧微笑之容不变,徐徐地道:“眼前的什么事?” 一统教主宋士龙含怒道:“烈酒毒煞鲍庆余是否参加了当年七大门派合斗神剑震八荒欧阳丹世伯夫妇之事,因为我身为晚辈,不知其详。但是,适才欧阳昭老弟,分明可以轻易地躲过酒煞的昧火百炼酒毒之下,你为何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鸡叫猫喊地要他分神,这还不够,且装神装鬼地插身而前,存心拦住他的去路。既不是插手救人,又不是代为拒挡酒毒,你不是借刀杀人却是为何?” 一统教主宋士龙一口气说到这里,双臂抖得骨节有声,看样子,只要青衫秀士舒敬尧一个回答得不满意,就有一拚之势。 欧阳昭此时已听出了端倪,原来自己已中了昧火百炼酒毒。 心忖:昧火百炼酒毒,江湖上传言,乃是世外五毒中最为凶狠的五煞之一,难怪自己身上这等难受。 想着,脚下不由缓缓移动,走向青衫秀士舒敬尧,不知如何是好地道:“前辈。这是作何解说?” 青衫秀士舒敬尧既不答复一统教主的责问,也不回答欧阳昭的话,反而眼中露着光彩,嘴角含着微笑,反问一句道:“你此时感到如何?” 欧阳昭在未弄明真像之前,既不能骤然同他翻脸,只好实情实说地道:“通身虫行蚁走,感觉十分不舒服!” 烈酒毒煞鲍庆余自喷出昧火百炼酒毒之后,早已盘坐当地,调息行功,闻言微睁双目,佯笑着道:“何只于虫行蚁走! 恐怕已血混气乱,再过片刻,也许就遍体浓血,落个溃烂而死了,何必死要面子!” 欧阳昭不料这昧火百炼酒毒有这等烈性,闻言半信半疑地道:“老煞怪!你瞎吹可唬不住人!” 他的余怒未熄,说着,势子一斜,又待向盘坐行功的鲍庆余奔去。 慧果大师不由一飘袈裟,伸手一拦道:“少侠。连番地中了酒毒,千万不要心浮气躁!” 智清道长也凑了上来,低声道:“鲍庆余的话不错,百炼酒毒毒性最烈,中上一点,两个时辰之内,必然引起溃烂,化浓化血,难以医治,也没解药!” 欧阳昭先前还未全信,此时见这两大掌门全都十分凝重,再也不能置疑,心中一个翻腾,心想:“舒敬尧他是怎么了?” 想着,双眼一愣,不由回头盯在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脸上。 但见舒敬尧面有得色,对着欧阳昭道:“少侠!你安心勿躁!” 欧阳昭对于这位一十三省穷家帮的帮主,自从黄山之上稍有误会,以后多方打探明白以来,可说是十分的崇敬。眼下被弄得身染巨毒,欧阳昭除了心中十分不解,或以为舒敬尧是毫无存心以外,对舒帮主并没有半点指责之意。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面安慰欧阳昭,一面冲着烈酒毒煞深深的一揖到地,含笑着道:“鲍兄。数十年不见阁下的酒雨,今日一见,功力更加精进了!” 在场之人闻言,心中都不由暗骂声:这花子头无聊! 烈酒毒煞鲍庆余不知舒敬尧此话的含意,是有心挖苦,还是真个地向自己脸上贴金。 因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谁知青衫秀士舒敬尧又唠唠叨叨地道:“据兄弟所知,你这功夫首先要喝下三十六斤上等花雕醇酒,用内功把这些酒压入体内各大穴道之中,不斯地运起体内三昧真火炼它百日,而且每日必在子午两个时辰中锻炼,不能一日间断;同时在这百日之内每天还要喝下同样的烈酒三斤六两,不知是也不是?” 他这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不但众人听出了兴趣,全都一声不响,连烈酒毒煞鲍庆余也不由面色一红,从地上陡地站了起来,怒道:“舒花子!你是从哪里偷听到老夫的练功秘窍?” 这个老煞星虽然老奸巨滑,但对着博学多才的青衫秀士舒敬尧,也不由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这句话无形之中显示了舒敬尧所说的一点不错。 果然,青衫秀士舒敬尧又微笑地道:“不过,据我老花子头所知,你这功力炼了百日只能使用一次。” 烈酒毒煞鲍庆余不由怒道:“一次就够了!这等神功之下,能逃出酒雨的人还从来没有过!” 青衫秀士舒敬尧连连点头道:“不错。慢说一对一,就是群殴群斗,你这个最后一招的杀手锏,也算是你这老怪物的护身符,赖以成名的玩意。” 烈酒毒煞鲍庆余鼻子里冷哼一声,道:“花子头,你少嚼舌根!” 青衫秀士舒敬尧只是一味含笑,又道:“功力虽毒,惜乎你施用之后,不但大伤元神,而且必须隐迹百日,重新炼过,才能二次与人动手过招!” 烈酒毒煞鲍庆余闻言,怪眼一翻,勃然大怒道:“你打算试试老夫酒雨以外的功力吗?” 说着,双掌一挫,抖臂作势欲起。 青衫秀士舒敬尧连连摇手,带笑道:“哪里的话,叫花子只打死蛇,从来不打落水狗。你此时既没有赖以扬名立万的百炼酒毒,功力也在耗损之下打个七折,我怎能……” 烈酒毒煞鲍庆余哪能受人调侃,勃然大怒道:“少耍奸狡,老夫我接你一百招!” 青衫秀士舒敬尧身子一撤,忙道:“慢来,我们之间一无过节,二无梁子,河水不犯井水,用不到动手拚命,谁也伸量不了谁!” 烈酒毒煞鲍庆余功力被人揭穿,怒已是难遏,咆哮如雷道:“没有梁子?你倒推得干净!” “有何梁子?” “你血口喷人,说我参与当时七派围斗欧阳丹侠之事,这笔帐就不能不还!” “哦。那乃是一句戏言!” 青衫秀士舒敬尧的戏言二字出口,场子中啊呀连声,几个人全都失声惊呼。 欧阳昭与鲍庆余当然是最为关心。人影晃动,两人齐向青衫秀士舒敬尧扑去、 青衫秀士舒敬尧不由失声叫道:“你……” 原来,烈酒毒煞鲍庆余的身法虽快,因受功力耗失的影响,又见欧阳昭已起势而至,懔然一惊,中途收势停身。 而欧阳昭愤怒至极,不但不慢,反而加快,人到招出,一探猿臂,右手的三指已按在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肩井之上。 他不等舒敬尧说话,已厉声道:“你身为一十三省穷家帮的帮主,我向以晚辈之礼相见,为何拿我父母的血仇作为戏言,开起玩笑来?” 青衫秀士舒敬尧此时肩井被按,只要欧阳昭一运功力,少不得落个肩骨粉碎,一臂残废。 可是,他脸上笑容未敛,依然淡淡地道:“烈酒毒煞鲍庆余怪我,也还有点理由,因为他功力受损,险些儿丢人现眼,你欧阳昭却来怪我,未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欧阳昭听不出他话内之意,余怒未已地道:“我身中昧火百炼酒毒,乃是由于你一句戏言引起,你还能不承认吗?这算是好人?哼!” “百炼酒毒。哈哈!你叫别人瞧瞧!” 青衫秀士舒敬尧目光一斜,瞟在欧阳昭的脸上,同时用手向他的顶上一指。 众人先前全力注意眼前的变化,并未留心其他地方,此时经他一指,不由全都把目光移到欧阳昭的顶上。 但见欧阳昭的顶上,此时白雾腾腾上升,如同才打开的蒸笼似的,一片白茫茫的清晰可见,酒气冲天。 这乃练功聚气之人,极为罕见之事。 欧阳昭这时自己也觉着十分奇异,先前体内虫行蚁走的现象顿然而失,但一阵阵按捺不住的无名之气,直冲灵台,凭你如何,也难以遏止。 烈酒毒煞鲍庆余的面色一阵大变,失声地叫道:“咦!酒气上冲,难道说你……” 说着一脸惊异之色,讷讷地不知所云。 青衫秀士舒敬尧盈盈一笑道:“放心。欧阳少侠的功力虽然不弱,但也没到三花聚顶之境!” 鲍庆余瞠目结舌,怒道:“花子头!你捣的什么鬼?” 欧阳昭耳听他二人的一问一答,按在青衫秀士舒敬尧肩上的三指,不知是按下去好,还是收回来的好,不禁道:“前辈,其理安在?” 青衫秀士舒敬尧淡泊地道:“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武林中事,可没有个一定的谱儿。” 说完,又回头对着烈酒毒煞鲍庆余道:“鲍老怪,你作了一辈子恶,放了一辈子的毒,没想到也能做一回善事吧!” 烈酒毒煞鲍庆余此时如痴如呆,被舒敬尧给说的一头雾水,不知究竟该如何回答,只悻悻地道:“舒敬尧。你我走着瞧!” 他的瞧字还未落音。一溜碧晶晶,绿闪闪的火光,掠空而起,好生怕人。 青衫秀士舒敬尧悚而一惊,一矮身轻快至极地脱出欧阳昭三指之下,朗声叫道:“呵。怎么全来了!” 一言未毕,凌空有人阴沉沉地叫道:“舒敬尧。交朋友可得顾个两全其美!” 语声阴沉恐怖,刺耳惊魂,使人听来毛骨悚然。接着,光亮一缩,场子上已多出个瘦骨嶙嶙,尖削脸型的老头儿。 烈酒毒煞鲍庆余的脸上充满了笑容,早已迎上前去,大声叫道:“老大。来得正好!” 青衫秀士舒敬尧咧嘴一笑道:“今天不是七月十五日,怎么鬼火也出现了?” 瘦老头儿闻言,阴沉无肉的脸上,皮包骨的神气一丝不变,嘴里却十分难听地哼道:“舒敬尧,世外五煞与穷家帮可没有含糊,你出口伤人,却是为何?” 青衫秀士舒敬尧笑容不敛道:“谁不知道你是鬼火阴煞曲南和,怎能算是出口伤人?” 原来这瘦老头儿乃是世外五煞之首,黑道中鼎鼎大名的鬼火阴煞曲南和,若是不知道的,见面保管以为他是个害了十年大病的乡下土老头呢。 此刻,鬼火阴煞曲南和毫无血色的脸色仍然是死板板的,一对白碌碌的眼珠子,却在黑洞洞的凹眼圈中转了一转,又冷兮兮地道:“我不与你斗口!” 舒敬尧抢着道:“你与我斗什么?” 鬼火阴煞曲南和不答青衫秀士舒敬尧所问,反而对着欧阳昭沉声道:“小娃儿!从现在起,你可算是我们五煞门中的人了!” 欧阳昭此时感到上升之气渐停,而周身觉着软棉棉的,好似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因此,自从鬼火阴煞现身,连一句话也懒于启口。 此时闻言,不由心中一呆道:“一派胡言!” 鬼火阴煞慢吞吞地道:“此乃五煞的规矩!” 欧阳昭没好气地道:“谁管你的臭规矩,我又哪惹到你的规矩!” 鬼火阴煞不由一阵阴森森地大笑,然后白眼一翻道:“你虽不惹我的规矩,但却瞎撞乱碰的被你碰上了,总算你有这个福份,别人想还想不到呢?” 欧阳昭虽然十二万分的不乐意,一则因此时觉着四肢无力,懒得动手,二者听他说得奇怪,也不由问道:“我碰上了你们五煞的哪一条规矩?” 鬼火阴煞曲南和死着面孔道:“我们世外五煞,从来只知道杀生害命,也不管正邪,更不分善恶,可从来不曾救过一个人!” 欧阳昭听他答非所问,不由微笑不屑地道:“这是废话!” “废话,这就是规矩!” “一昧嗜杀就算规矩?” “不然,因为我们五兄弟从来没救过人,所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被我们救的人,必得要归入我们的门下……” “好怪的规矩!” “怪是怪。幸喜你的资质不凡,真是无巧不成书!” “老魔头!你在做梦吗?” “我活了快百岁了,从来言不二说,说一是一!” 欧阳昭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煞有介事似的,心中不觉好笑。童心大起,不生气,不作恼,反而笑着道:“如此说来,你们是看中了我了?” 鬼火阴煞曲南和死人脸上的一层黄皮,依旧绷得紧紧地道:“不是看中,而是你恰恰对了我们的规矩。” 欧阳昭不由发出一阵朗笑,才接着道:“如此说来你们是救过我的一条命了?” “不错!” “噢。是谁?” “喏,就是他。我们五煞的老三!”鬼火阴煞说着,顺手向身后的烈酒毒煞鲍庆余一指。 欧阳昭更加大乐道:“他?他本想要我的命,怎奈他学艺不高,无可奈何而已!他会救我?” 不料鬼火阴煞的白眼一愣,沉声道:“小娃儿!你是不知,还有有心赖帐?” 欧阳昭也大声道:“我赖什么帐?” 鬼火阴煞曲南和先是冷笑两声,然后指手划脚地道:“你中了枯竹露、藓苔汁两种剧毒,若不是老三的昧火百炼酒以毒攻毒把你体内的奇毒赶了出来,此时虽无大碍,只怕七日之后,毒性发作,凭你金刚不坏之身,也要五脏溶化而死,还有你的活命吗?” 这阴煞的一席话,说来一句高似一句,虽然有些刺耳,但却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不但欧阳昭闻言为之一愣,在场之人此刻才知青衫秀士舒敬尧先前用尽了心机,怂恿欧阳昭与烈酒毒煞鲍庆余火拚的真意。 欧阳昭想到舒敬尧的一片苦心,而自己还是蒙在鼓里,并且突施暗袭,按上了他的肩井,不由一阵面红耳赤,两眼中放出既惭愧又感激的神色,瞧那青衫秀士舒敬尧,脸上毫无怨怼之色,也无傲然之意。 他只顾打量着舒敬尧,对鬼火阴煞曲南和的话,可丢在一边。 鬼火阴煞曲南和又已追问一句道:“想通了吗?世外五煞的门,有人想进还不得其门而入呢。” 欧阳昭还未来得及答话。 早已含有怒意的万里飞鸿宋明珠娇叱一声道:“瓣香小筑可不是荒山野洼,容你这阴魔鬼怪在这儿趾高气扬横行无忌的!” 鬼火阴煞嘿嘿一笑道:“哦!这儿是金銮宝殿吗?” 万里飞鸿宋明珠怒道:“虽不是金銮宝殿,乃是一统教的地盘!” 谁料鬼火阴煞更加笑不可支,不屑地道:“既是讲江湖,我在讲江湖上的规矩,也可是情理之内的事。” 欧阳昭忙插口道:“少谈臭规矩,五煞的功夫我已伸量过了,没有惊人之处!” 鬼火阴煞死气沉沉的脸色不由变得更加难看,压低了喉咙道:“你是按照我五煞的规矩皈依本门,还是要背叛本门的规矩一死了之!” 这个老魔头好大的口气,好似欧阳昭已成了他俎上之肉。 欧阳昭焉能由他叱喝,闻言火星一冒,反口叱道:“你是要学摸天神煞还是要学烈酒毒煞!” “好!不给你一点颜色看,你也不知天高地厚!小娃儿,你看!” 鬼火阴煞话音甫落,突然从怀内抖出一根既奇又怪的兵器出来。 那兵器好似一个细长的皮口袋,粗可一握,长有五尺,抖开来迎着风涨得鼓鼓的,好像个长气球。 然而,这个皮口袋通体却钻满了无数的小孔。 青衫秀士舒敬尧不愧是经多见广的老江湖。 他一见鬼火阴煞抖出这条皮口袋,不由一笑说道:“呵! 鬼火老魔亮出拿手的玩艺来了!” 说实在的,在场之人除了这位穷家帮的帮主以外,还没人见过这个武林中独一无二的兵器。 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虽然都是一派的掌门,但与魔道中人素无交往,又因他们乃是名门正派的顶尖人物,爱惜羽毛,既不轻易卷入江湖恩怨的漩涡之中,黑道中人也心存顾忌,不敢轻捋虎须,挑事找岔地找到少林武当两派头上,此乃自然之理,并不是他们的地位声誉不及之处。 而青衫秀士舒敬尧则又不同了。 因为穷家帮遍及宇内一十三省,门下多在江湖上走动,眼皮子自然最杂,江湖上事无大小,都瞒不了他们。 故此,鬼火阴煞的皮口袋一亮,青衫秀士舒敬尧不假思索地揭了开来,点明他是知道这怪兵刃的来历。 鬼火阴煞曲南和也不是等闲之辈,耳听舒敬尧之言,便明白这东西瞒不了他,索兴自己抖开了来,不等舒敬尧点明,已接着道:“这也没怎么见不得人的,曲某这玩艺就是小有名气的万毒灵蛇筒。哪位没见过,此时不妨瞧一个够!” 他说时一抖手腕,那条万毒灵蛇筒随着虚划一招。顿时场子中磷光四闪,鬼火乱绕,劲风之中仿佛有一丝腥膻之气,中人欲呕。 鬼火阴煞洋洋得意地道:“好让各位长些见识,这条万毒灵蛇筒,乃是稀世少见的灵蛇皮蜕,虽然非钢非铁,但柔时如同丝绢,坚时如同精金,既不怕火,又不怕砍,可算是柔可绕指坚可攻石!” 他说得口沫横飞得意非凡。 众人虽然对他的话十分讨厌,但却也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也相信他的话并非是过甚其词。 鬼火阴煞见众人都听得出神,不觉益发狂傲,又道:“再提醒各位一句,这灵蛇蜕,花了老夫不少的心血,也下了不少的功夫,每一个蛇鳞摘下之后,留了一个小孔,嘿嘿!这每个小孔里,我把它灌上了独一无二的毒药,有蜂毒、虿毒、蛇毒、蝎毒、芒毒、花毒……”他说到此处,忽然一顿,突的白眼之中凶光毕露,提高了刺耳的语音道:“既称万毒,不问可知,至于哪一种毒物中在人的身上,那可要看各人的命运了,好在毒有大小,绝不落空就是!哈哈!哈哈!” 他说的是神龙活现,自命不凡,仿佛在场之人休想有一个能逃出他这只万毒灵蛇筒之下似的。 智多识广的青衫秀士舒敬尧也面色凝重,皱眉苦思,一时对这老怪之言,也无法驳倒他。 鬼火阴煞曲南和见众人噤若寒蝉,那份得意,可想而知,手中的怪兵器颠倒着省视了个够,又复扬声对欧阳晤道:“小娃儿!你听清楚没有?要是你不按着本门的规矩立刻拜师入门,除非你挨上我曲南和的一百下万毒灵蛇筒!” 欧阳昭接二连三地被毒物给弄糊涂了,本想让别人试试,自己静养片刻,顺便也冷眼瞧瞧这老怪的奇异招式与万毒灵蛇筒的路数,存心不加理会。谁知这鬼火阴煞曲南和竟然指名叫阵。 慢说欧阳昭一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纵然是畏首畏尾之人,当着这多人,也不能充耳不闻,露出怯意来。 因此,勃然大怒道:“这里可不是逢集庙会,让你这江湖郎中在这儿大吹法螺!” 这话一出,场子中的青衫秀士舒敬尧,以及万里飞鸿宋明珠,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由全是卟哧一笑。 鬼火阴煞曲南和怎能受这等奚落,手中怪招一动,翻着使人望而生寒的白眼,沉声喝道:“小娃儿!你真的活腻了?” 欧阳昭索兴满不在乎地呕他一个够道:“你的大话说完了没有?没完快点说,再不说可就没有机会吹大气了!” 鬼火阴煞曲南和一时听不出欧阳昭语中真意,不由问道:“为什么?” 欧阳昭板起脸孔,学着鬼火阴煞曲南和要死不活的神色,压低了嗓门道:“因为我若是三招两式打发你上路,你见到过死人会说话吗?” 青衫秀士舒敬尧和宋氏姐妹不由又失声一笑。 鬼火阴煞真的被欧阳昭呕起火来,一震臂,舞起万毒灵蛇筒来,厉喝一声道:“好个无知小儿!看老夫饶不饶你!” 这老煞星的吼叫固然是凄厉欲绝,而一条万毒灵蛇筒舞起来鬼火闪烁,更觉不寒而栗,阴森恐怖。 此时,欧阳昭的酒毒虽已发散,而元气尚未复原,乍见之下,不由有些不安。 但他一向不知畏难怯敌,因此朗朗一笑道:“也好。我还不相信你世外五煞有何惊人的艺业,旷世的绝学!” 青衫秀士舒敬尧生恐他不知鬼火阴煞的利害,抢着道:“且慢!” 喊叫声中,人已到了二人的中间,一指鬼火阴煞手上的万毒灵蛇筒道:“蛇服花子玩,我这花子头可算是弄蛇的专家,唯独这灵蛇还没玩过,今晚让我开开眼界如何?” 鬼火阴煞曲南和对舒敬尧恨之刺骨,怒道:“少不了你一份,等我收服了这娃儿,自然有你的好看!” 欧阳昭闻言怒恼至极,探手从怀内取出辟毒追魂宝旗迎风一展,金光闪闪,耀目生辉,怒喝道:“老不死的东西!你过招!” 鬼火阴煞曲南和回了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话,一侧身形,脚下挫步前欺,本来已成式立桩抖臂待发。 此时,宝旗陡现。但见他毫无四两肉的脸上,也不由一阵抽动,白眼珠连眨不停,似乎是大出意料以外,显然十分惊异。 欧阳昭宝旗亮出,豪气千丈,挺胸挥旗大声地吼道:“来! 少侠我让你一个先手!” 青衫秀士舒敬尧心中不由一动。他乃聪明绝顶之人,心想:这老怪物有些怯意,莫非…… 略一思忖,不由豁然大悟:辟毒追魂宝旗顾名思义,辟毒二字,必有来源,不然的话这枝武林驰名的旗,何宝之有? 想到这些,也不过一转念之间,心中先有了个八成的喜悦,试探着道:“万毒也好,千毒也好,遇上辟毒的家伙,可全没用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这也不过是试探之意,要瞧鬼火阴煞曲南和的脸色而已。 谁知这句淡话还真灵验。 鬼火阴煞曲南和原来惨白的腊黄脸色,忽然变得更为难看,双眼一愣,色厉内荏,含怒道:“舒敬尧!你少说风凉话,老夫不用本门奇毒,凭数十年的修为,要斗一个黄口小儿,并非难事!” 青衫秀士舒敬尧闻言,自忖所料不错,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 这句话分明有十二万分的轻视之意,还有个听不明白的吗,只气得个鬼火阴煞曲南和狰狞毕露,惨嗥一声:“好!世外五煞今晚算出道以来的第一遭。” 恰巧,此时欧阳昭也已听出了些端倪,因为只要自己的宝旗可以辟毒,论功力是绝不致于便输了的。 因此,恨不得立刻动手,以试自己宝旗的辟毒灵与不灵。 也就高声喝道:“要动手就来个爽快俐落,东扯西扯,却不怕罗索!” 若是他没有亮出辟毒追魂宝旗此时这等叱喝,料定鬼火阴煞必然是毫不迟疑,怒极发招。 怎奈此时他心中已寒了半截,哪还有那股豪气,勉强地苦笑一笑道:“小伙子!你是武林三绝的传人?” 临阵交手,忽然盘根问底,追起师门来,是十分耐人寻味的事。 欧阳昭虽是一百个不耐烦,但也一扬手中霞光闪耀的宝旗,毫不犹豫地道:“凭这枝宝旗,也该知道了,何必明知故问!” 鬼火阴煞曲南和嘴唇一动,笑得十分难看,双手绕着万毒灵蛇筒缓缓地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欧阳昭不由愕然不解道:“一家人?谁同你是一家人?” 鬼火阴煞曲南和咯咯一声,在喉咙里发出阵怪响,假装自然地笑道:“当然,这个你可能不知道。” 欧阳昭十分迷惑地道:“我不知道?什么事?” “我们世外五煞,同武林三绝,同在黑道中扬名闯万,相交不止一日。因此,可算是声气相投,息息相关,岂不是……” “少套交情……”欧阳昭不等他的话说完,已冷冷地喝道:“同在江湖上闯道就算是一家人,如此说来,江湖中该没有冤家对头了!” 此话说得理直气壮,在场之人,莫不失声一笑。 鬼火阴煞曲南和的脸上无血无肉,不知是否发红,但却讪讪地道:“这就不同了!” 欧阳昭见他还是唠叨不休,不由怒道:“有何不同?” 鬼火阴煞曲南和不疾不徐地道:“因为当时在黑道之中,露头露脸的,只有我们世外五煞与武林三绝可以并驾齐驱,一争长短,其余的就微不足道了,所以……” 这老怪的话才落音。 忽然一阵枭啼,嗖嗖风声里,竹影摇处,有人叫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话靠得住吗?” 这语音既来得突然,声调又甚苍劲,虽然好比哭一般的难听,但却慑人心神,动人魂魄,功力可算高手。 鬼火阴煞不由一愣,对着发话之处喝道:“什么人?不服的露露金字招牌!” 众人意料之中,发话之人必然腾空而至,穿林而出,因此,所有的眼神,全都朝那凌空之处望去,屏神而待。 谁知,半晌非但没有见半点影子,连回音也没有,毫无动静。 鬼火阴煞曲南和此时受尽了奚落,正在无法下台,如今凭空又有人驳斥他的话,一股无名怒火上升十丈,又对着那发话之处骂道:“什么东西,是人该露个面,是鬼也该留个影! 为何……” 他的话还未说完,屋檐之下,阴暗之处有人道:“恰好我是半人半鬼之间!” 这句话阴森如鬼泣啾啾。 原来不知何时,那屋檐之下,芭蕉荫处盘坐着一个黑影。 敢情他是在众人全都留心上空之际,从竹林暗处溜了出来,虽然算不得稀奇,但现放着在场之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也算得惊人之极。 那芭蕉枝低叶宽,阴暗太甚,虽然说话,但依然看不见来人的真面目。 鬼火阴煞曲南和此时巴不得有人出面找岔,自己可以避重就轻,免得在辟毒追魂宝旗之下露出狐狸尾巴。 因此,打蛇随棍上,一个跃蹿,到了那黑影一丈左右,指着他喝道:“阁下是何来头,出来亮亮相也好!” “亮相?也好!” 那黑影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回答曲南和的话,说着,一长身子,从芭蕉树下站了起来,施施然,一扭一扭地走到明朗之处。 敢情是一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女人。 那女人虽然穿得十分华丽,但一头白发欺雪压霜,怕不有七八十岁以上,奇怪的是脸上却罩上一幅雪白的面纱,依然看不出她的庐山真面目。 众人不觉全都面面相观,以青衫秀士舒敬尧知人之多,眼皮之杂,一时也不知这老婆子是何来头。 鬼火阴煞曲南和自然更摸不清了,不由眉头一皱道:“是有名人把面纱摘下来,让我这老不死的瞻仰瞻仰!” 那老婆子的脾气还真有耐性,闻言阴阴一笑道:“有何不可!”接着,她已伸手取下那幅白色面纱。 “哎呀!” “哦!” 场子中人,不约而同地全都失声一惊。 万里飞鸿宋明珠与姐姐千手嫦娥宋骊珠,两人更是以手蒙面,连欧阳昭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脚下连退三步。 天下竟有这等样人? 但见那老婆子一张脸上五官不分,横三竖四的有几十道紫色的疤痕,一对黑洞洞的小孔里面,歪歪斜斜地扯得紧绷绷的,算是一对眼睛,除此之外,鼻子、嘴、全然分不出部位来。 疤面丑婆子并不生气,索兴连面纱也不带上,一咧露在外面的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冷然道:“如何?我算人?还是算鬼?” 青衫秀士舒敬尧搜尽枯肠,也想不出这人的来历,不由低声对着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问道:“两位掌门认识她吗?” 慧果与智清同时摇头不迭道:“连听也没听说过!” 此时,鬼火阴煞曲南和已开口道:“亏了你!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居然你敢在人前露面,幸而在场之人全是一时硕彦,换了常人,难保不被你吓死了!” 疤面丑婆依然毫不作恼,冷漠漠地道:“曲南和,我知道你会说出这等话来,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鬼火阴煞曲南和仰天一笑,道:“简直不伦不类,什么今日,又什么当初?” 谁知那疤面丑婆子脸上的紫疤一动,毫不迟疑地道:“当然有道理,既今日骂我奇丑如鬼,可惜你忘了当初曾经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好话说尽,厚颜求爱吗?” 这句话几乎把在场的人全给说笑了。 鬼火阴煞曲南和反而仰天曳起一声怪啸,没好气地道:“呸!信口雌黄,你疯了不成!” 疤面丑婆施施然踱开两步,煞有介事,对着鬼火阴煞曲南和望了一眼,遂又幽幽地道:“我半点也不疯,只是你迷了窍!” 她的话似乎已把个曲南和逗出火气来,一抡手中的万毒灵蛇筒作式欲起,高吼声道:“好个不知耻的疯婆,你也不到河边去照一照你这副长相!” “我知道!” 疤面丑婆毫不发怒,接着又缓缓地道:“可是你忘了,当年你为了向我示爱,曾在九里山前受尽了别人的污辱,几乎连命都丢掉了的事吗?” 鬼火阴煞曲南和不由一震,口中失声地道:“呀!” 那疤面丑婆毫无表情,又娓娓地道:“你还记得,那次我拂袖而去,你过两淮,渡长江,越三湘,走八桂、入云贵、进三峡,在巫峡被灵蛇所阻,破着性命不要,力毙灵蛇,才有你今天手上这根劳什子的毒兵刃吗?” 鬼火阴煞曲南和虽然如死僵尸般的面色,此时也不由一阵抽动,一对白果眼睁得大大的,口中喃喃地道:“你……你……” “我!我就是在你被灵蛇所缠弃而不顾的那个你爱不上的女人!” “你是蛇蝎美人曹丽云?” “半点不差!怎么?十大害比起你世外五煞如何?” 这时,场子中全都知道这当面的疤脸丑婆就是当年扬威武林,风采艳丽的蛇蝎美人曹丽云。 鬼火阴煞曲南和此时尴尬异常,唯唯否否地道:“你…… 你怎会……” 蛇蝎美人曹丽云不等他说完,已道:“怎会变成这个怪样是吗?” 此刻,青衫秀士舒敬尧插嘴道:“必是你们十大害在云梦山自相残杀所落的下场!” 蛇蝎美人曹丽云点点头,叹了口气道:“算是舒敬尧你聪明!” 她说完之后,又向鬼火阴煞曲南和逼进一步道:“曲南和! 假若当年我就生成这副天不管地不收的摸样,也许不会有你死缠活缠的那些麻烦,你说是吗?” 鬼火阴煞曲南和十分为难,只有讪讪地道:“这……这……” 蛇蝎美人曹丽云冷冷一笑,又踱开了去,无限感慨地道:“其实,一个人的相貌,也不一定分得出俊丑,像我,武功依旧,仍然在江湖上行走,谁又其奈我何?” 鬼火阴煞曲南和想是回忆起当日的景象,虽不旧情复燃,但总归有点死灰余尽,因此搭讪着道:“当然!你的功力修为想必大进了!” 他先前说了许许多多的藐视之言,并未惹起蛇蝎美人的怒火,不料这句话却引起了她的忿然之气,疤脸一寒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背地里尽管糟踏我!” 她说得声色俱厉,像是十分震怒。 鬼火阴煞曲南和身子一震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几时谈论过你来?” 蛇蝎美人曹丽云破口叱道:“你把我忘了,我是意中之事!” “这也不然!” “住口!可是你适才明明说我微不足道。” “天大的冤枉,你不要听别人的挑拨!” “别人?乃是我亲耳听到的!” “这!” “你说除了你们五煞与武林三绝,黑道之中其余的全都微不足道!” “可是,这也不是指着你呀!” “你口中的其余,就包含着十大害,我曹丽云就是十大害之一!不是说我是说谁?你想赖!” “误会!天大的误会!” “误会?哼,偏偏被我听到了!” 蛇蝎美人曹丽云说完之后,并无立刻找场动手之意,缓步上跨,又对着一统教主宋士龙大刺刺地道:“过天星尤七是你们一统教给毁的吗?” 她问话的口气十分不敬,但听不出是何用意,不知是事关十大害之事来找场,还是怎的。 一统教主宋士龙尚未来得及答言,副教主干手嫦娥宋骊珠已抢着道:“不错!他擅闯本教禁地……” 蛇蝎美人曹丽云连连摇手道:“这些我不问,只要有主儿认帐就行!”说着,也不立即动手,又喃喃不休地道:“以云梦山比武一事来说,十大害已如仇敌,我不能算是替他找场,但十大害的功力不相上下,难分轩轾,你们一统教是哪位能人,怎样的高手把尤七给毁了的,我却想见识见识!” 欧阳昭见蛇蝎美人曹丽云自现身以来,一直占着上风,气慨不可一世,连鬼火阴煞也任她叱喝数说,早已就想发作。 无奈她们所说,都是武林的往事,一则事不关己,二则也想听听这一连串的武林佚事,因此,也就无法开口。 此刻,分明事情急转直下,已数到了自己的身上,哪能再不说话。 闻言之下,一抖手中的宝旗,朗声道:“过天星尤七,乃是在下一手栽培的!” “你?是你!” 蛇蝎美人曹丽云透着一百个不相信,打量了一阵,才道:“啊!想是栽在你这枝宝旗之下!” 欧阳昭不服气地道:“笑话!我何必要用宝旗,一双肉掌就打发了他!” 这话虽是实情,但蛇蝎美人曹丽云再也不肯相信,冷笑道:“太狂了,难怪!年轻轻的人,少不得死要脸面,尤七的功力岂是你一双小手可以收拾的!那十大害就不成为十大害了!” 欧阳昭一听,不由引起一股豪兴,扬眉一笑道:“要我使用宝旗,只怕要把你们十大害聚在一起联手合击,不然,却用不上!” 蛇蝎美人曹丽云一双凹凹的眼睛一动,怫然不悦道:“武林三绝乃是与十大害同辈的武林,正所谓十八罗汉进京,都是一样大的前程,可算清水锅里下白米,你知我见的。小老弟,你可不能吓唬我!” 欧阳昭见她有不悦之意,言语之中又隐隐含着,我与你师门乃是一辈,可算有充大之意,不由也怫然道:“口说无凭!” 蛇蝎美人曹丽云双手重重地一拍道:“怎样才算有凭呢?” 欧阳昭毫不迟疑,挺胸震旗,大声道:“手底下见功夫! 招式上分上下!” “好!好!我曹丽云今天算是碰上了,你这是对我公然叫阵!” “算得!你动手吧!” 一问一答之间,两人全都立桩起式,运功蓄劲,一触即发。 此时,最得意的莫过于鬼火阴煞曲南和了。 转眼之间,竟凭空来了个蛇蝎美人曹丽云来李代桃僵,替他抵挡一阵,岂不是福星高照。 鬼火阴煞曲南和想到得意之处,不由发出声轻微的冷笑,反而凑上去,对蛇蝎美人曹丽云言道:“这小子手中可是当年旗绝裘天庆那枝短命的旗帜,你要提防着些儿!” 他这话是一语双关。 既要向蛇蝎美人曹丽云讨好,表示自己的关心,又含着不可轻敌,把全身的修为都施展出来,既可露脸又可获得一件武林人朝思暮想的宝旗。 欧阳昭自然听得出这老煞星是从中煽火,心中产生了一阵不屑的厌恶,手中宝旗动处,金光闪闪,同时朗声道:“曲老怪!你没尝到我宝旗的滋味,是不是有些死不甘心!” 这时,鬼火阴煞曲南和先前的怯急一扫而空,自然是眼前来了替死鬼。 但是,他对欧阳昭的功力究竟如何,还存着一个疑问,他打着如意算盘,想教蛇蝎美人曹丽云先同他过招。 若是欧阳昭没有真功实学,修为不高,光只凭着柄辟毒追魂宝旗,他料着还不致使自己为难,到时自己从中插上一手,夺得那面宝旗,也可在江湖之中灭却自己的一个赳星,岂不两全其美。 如若欧阳昭果然功力深厚,一切有蛇蝎美人接下来,自己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到时见机行事,免得丢人现眼,毁了半生的名气。 最不济让欧阳昭同曹丽云拚个你死我活,二虎相斗必有一失,那时他二人不论是谁,全都筋疲力竭,自然好相与得多。 这老煞星的心事挖空,算盘打尽,因此,对欧阳昭的叱喝,充耳不闻,反而悠闲地一笑道:“眼前的黑道名人,已够你受的了,休要再扯到老夫头上来!” 谁知欧阳昭也是个死不饶人,嫉恶如仇雄心万丈的人物,不可一世地喝道:“在下与人交手,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来,来!来!是汉子不妨联手而上,少侠我是全接下了!” 此时,原已作势欲起的蛇蝎美人曹丽云心中忽然一动。 又听那鬼火阴煞怪声笑道:“嘿,老夫从未与人联手过,对付你这黄口乳儿,更加不会了!” 蛇蝎美人曹丽云心中更加醒悟,自忖:自己前来巢湖,原本是要探着一统教的虚实,顺便打算插手真经剑谱之事,与这武林三绝的传人有何可争之处。 再说,自己现身而出,原是为了曲南和的一句话激出来的,现在为何反而替他做挡箭牌,让他在黄鹤楼上看翻船的隔岸观火,中了他隔山观虎斗的鬼计,岂不让他坐收渔人之利。 想着,想着,她是越想越不对,已作的桩式一收,生满了伤疤的脸孔一扯,和缓地道:“你二人不必争论,我乃是不速之客,何必喧宾夺主,还是让你二人分个高下好啦,免得把事给搅乱了!” 蛇蝎美人曹丽云更加干脆,话来说完,她的人也一闪退出丈外,盘膝而坐,闭目调息,样子冷淡已极。 鬼火阴煞曲南和悚然一惊,他料不到自己弄巧成拙,一时贪图说一句风凉话,招来了麻烦,忙不迭地道:“哪里的话,我这老头儿难道还与一个出道未久的小伙子争强比胜?” 蛇蝎美人曹丽云也冷兮兮地道:“那么我这老太婆更加不愿了!” 他二人只管互怀鬼胎,全耍鬼计,可把个欧阳昭气得七窍冒火,旗影挥起一片劲风,厉声喝道:“你们休要倚老卖老,全给我上!再要罗索,我可要先动手了!” 鬼火阴煞曲南和的鬼脸一寒道:“你与谁先动手!” 他料定欧阳昭必然先向名气高些儿的蛇蝎美人曹丽云叫阵,因此有这一问。 不料欧阳昭毫不迟疑地道:“我要你们两人合手,谁也别想躲得过在下这一关!” 这话,可算是说绝了。 鬼火阴煞曲南和脸皮虽厚,也再不能不接这个岔,但依然腾身一跃,纵到蛇蝎美人曹丽云的身侧,苦笑道:“听见吗? 人家可是点上了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了!” 蛇蝎美人半死不活地道:“你说过,从来不同人联手,我也不喜群殴群斗,你先请吧!” “哦!这……” 鬼火阴煞曲南和一愣之下,正想说些什么。只见人影乍动,金光耀眼。 欧阳昭人出旗到,虚晃一招,欺近了来,分指着二人道:“全给我起来接招!一对厚脸皮,你们的一点点虚名誉,是怎样骗来的,却怎的贪生怕死到这步田地!” 这话,比打还要难受,凭他两个老怪如何奸滑,也难再推作不懂。 人影晃动,叱喝声起。 蛇蝎美人曹丽云与鬼火阴煞曲南和不约而同双双一射而起,左右分开,全都暴怒如雷,厉喝连连。 欧阳昭生恐他们节外生枝,宝旗乍动,一招两式分取两个强敌,口中同时叫道:“尔等小心了!” 他虽是一招虚而不实,但盛怒气极之下,但见旗影翻腾,劲风乍起,场子中三丈以内,所有的人衣袂震起,丝丝可闻。 欧阳昭久已不用宝旗,如今抖了开来,势如千军万马,席起掠来,一代绝学,惊人之处实非等闲。 曹丽云与曲南和,初不料欧阳昭竟有如许的功力,不由失惊地咦了一声,同时抽身急闪不迭。 这时,势成骑虎,欲罢不能。 鬼火阴煞曲南和一亮手中万毒灵蛇筒,扬声道:“讲不得了,小娃儿,这可是自寻死路!,” 蛇蝎美人曹丽云也已看出欧阳昭不是等闲之辈,也声如枭啼地道:“我姓曹的已无可忍耐了,你可不能说我以大欺小!” 两人答话声中,全都霍地而起。 突然,晶光闪闪。呜呜起了一阵怪响。 蛇蝎美人曹丽云的手中,已多了一条像练子枪,又像红绒锤一样的奇异兵刃,舞起一溜银光,曳起阵惊心动魄的怪啸,刺耳惊魂。 一旁的青衫秀士舒敬尧乍见,扬声叫道:“好呀!数十年不见的蛇蝎断魂钩也露出来了!” 原来这蛇蝎断魂钩乃是一种外门兵刃,也是蛇蝎美人曹丽云赖以成名独一无二的功夫。 这钩乃是五金合炼,通身银光灿灿,共分为十三节,如练子似的连结而成,一端套于手腕,另一端其形如钩,但却是空心精钢所铸,钩的空心之中,隐装着见血封喉的剧烈毒药,中则难以幸免。 蛇蝎美人曹丽云在这把蛇蝎断魂钩下,不知道伤过多少人的性命,数十年前,黑白两道谈钩色变。 她在这钩上,也的的确确下过不少功夫,不但使得出神入化,而且能硬能软,直取斜扫,打,点,钩,刺,已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 加上那形如蝎尾的钩子乃是空心,因之舞动起来,发出呜呜之声,如秋夜鬼哭,荒郊猿啼,使人毛骨悚然,未交上手已自心寒胆裂。 她如今抖了出来,绝无轻敌之心,也没有容忍之意,势必一拚死活,不分高下断难住手了。 此时,场子中三个人全都使的是外门兵器,唯一不同的,两个老怪的玩艺,全都含有烈性无比的阴毒,而欧阳昭的辟毒追魂宝旗不但没有毒性,而且是辟毒的宝物。 却说蛇蝎美人曹丽云亮出轻易不用的蛇蝎断魂钩来,场子中人全都有个耳闻,不由替欧阳昭捏了把汗。 慧果大师高诵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二位,别来无恙,还能容许老僧说一句话吗?” 慧大师乃少林一派之长,在江湖武林之中,一言九鼎,尤其老和尚轻易不愿卷入江湖是非之中,因此,也更加有份量。 十大害与世外五煞虽与少林一派没有交情,然而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有道的高僧与九派一帮之首的少林。 蛇蝎美人曹丽云手中的蛇蝎断魂钩哗啦一声收了起来,疤痕满面的脸皮一动,和缓地道:“慧大师,有何说辞吗?” 鬼火阴煞曲南和原本打算自己虚张声势,等欧阳昭与曹丽云火拚,此时更故示大方,佯佯一笑也道:“大掌门有话请讲吧!” 慧果大师的寿眉一掀,慈详满面地道:“二位与欧阳昭少施主原本无仇无怨,今日之会,全是由本门的金刚真经而起,我想两位的来意如此,不知是也不是?” 鬼火阴煞曲南和干枯如腊的脸色一动,望了望蛇蝎美人曹丽云,终于言道:“大师说的不错,我等不是有心夺宝,只不过是想赏鉴赏鉴而已。” 蛇蝎美人曹丽云也道:“闻得一部《金刚真经》,乃是佛门的上乘大法精华所在,贵派视为镇山之宝,百代流传的不二珍品,我也打算瞻仰瞻仰。” 显然的,这两个老怪分明是言不由衷的,明明是想觊觎佛道这两派的奇书,可嘴上却说得好听。 慧果大师闻弦歌而知雅意,焉有不明白之理,但却不去揭穿,庄重地道:“智清道长的《归云剑谱》之事,老衲不便作主,至于本门的金刚真经,若能重回少林,少不得请武林的同道,江湖上的朋友指点。怎奈此时,不在老衲手上。” 鬼火阴煞曲南和乘机道:“所以我们在此时赶来,便是不愿使贵派误会。” 他这话是套着与慧果卖交情。 慧果大师话题一转,又道:“二位之意既在金刚经与剑谱之上,此事与欧阳昭小施主完全无关,而今突然之间亮出了恶毒的兵刃,岂不失去原意!” 先前欧阳昭还以为慧果大师有何急事必须一言,此刻方才知道这位大和尚打算和事宁人,说服当前的二怪,不由微微一笑,拱手道:“前辈。这等人只有以牙还牙,不可理喻,何苦多费唇舌!” 慧果大师连连颔首道:“施主稍耐。” 蛇蝎美人曹丽云又将手中的蛇蝎断魂钩抖开,叱道:“慧大师!你瞧他这份咄咄逼人的劲道。” 鬼火阴煞曲南和是一百个不愿同欧阳昭翻脸的人,闻言做好做歹地道:“且听慧大师的调停!” 慧果大师含笑着道:“不瞒两位说,真经也好,剑谱也好,乃是少林,武当两派历代相传之物,誓在必得。今晚就为此事,前来巢湖打扰宋氏兄妹,二位若是存心要这两件东西,也须等回到老僧与智清道长手中之后,不必在此节外生枝,耽搁了今晚的正事!” 智清道长见慧果大师的话未说完,欧阳昭又已跃跃欲动,急忙插言道:“慧大师说得极是,慢说是二位如此,连欧阳少侠也请原谅少林、武当两派数万徒众的苦心。” 欧阳昭再也不好发作,闷鼓鼓地峙立一傍,辟毒追魂宝旗抱在左手臂上,一副凛然不可侵犯,八面威风的模样。 蛇蝎美人曹丽云望了望鬼火阴煞曲南和未置可否。 鬼火阴煞曲南和眼见今晚的情形,对自己非常不利,对慧果大师不亢不卑的言词,自然心里有数。 因此,僵尸脸一扯,阴沉沉地道:“慧大师,真经若能到你手,你真的能赐给我一看吗?” 慧果大师扬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真经虽为本门至尊之宝,但究竟是身外之物,空外之人,断不会因此有背佛心。” 蛇蝎美人曹丽云又向智清道长道:“《归云剑谱》乃是武当一门武功之锁钥,剑术之秘本,想来没有少林掌门这等的大方,而公诸与世任人参悟了?” 不料一向十分守旧的智清道长,忽然鹤唳凤鸣地一笑道:“女居士,你所说的恰恰与我的想法相反!” “哦!却是为何?” 蛇蝎美人曹丽云大出意料以外,因此失声一惊,追问了一句。 智清道长面容凝重地道:“由于此次剑谱失手,使贫道不知负了多大的罪孽,因此,我已看穿了人世的一切因果,若是剑谱蒙宋氏兄妹壁还,我不但公诸于世,而且绝不再视为武当一派的单传,决定把它送人!” “送人?” 场子内的一众群雄,莫不感到这话来得突然。 但智清道长毫不动容,一本正经地道:“对!决心把它送人。这样既可结些香火之缘,又免去本派千年万世的累赘,减少些儿孽债、杀劫!” 青衫秀士舒敬尧久未发话,此刻也不由道:“送给谁呢?” 智清道长淡泊地道:“送给与本门毫不相干之人。” “到底是谁?” “此时还不知道。” 万里飞鸿宋明珠嗤地一笑道:“何时才能知道呢?” 智清道长踱了两步,负在身后的双手,忽地一震,神彩飞扬地道:“贤兄妹若能将本门的剑谱赐还,贫道我立刻发出武林帖子,邀请三山五岳的同道,五湖四海的群雄,在龙虎山论剑,不论黑白两道,正邪两途,功力最高,又能压倒与会之人的,本门剑谱就归他所有!” 一统教主宋士龙不由眼神一动道:“呵!那不但是武林的盛会,也必替武林留下一段佳话!” 智清道长含笑点头,又接着道:“在大会之际,也许免不了一场杀劫,但功力最高之人保存本门剑谱,无形之中所消除的杀戮,必然更多,因此,贫道思之再三,心意也就定了下来!” 不料蛇蝎美人曹丽云听得兴趣横生,手舞足蹈地盲道:“既然如此,还定个什么日子,选个什么地方,就是今晚好啦!” 智清道长笑道:“这也未免太草率了,岂不埋没了另外的武林豪侠,江湖奇材。” 蛇蝎美人曹丽云小眼从黑洞洞的凹眼孔内一扫在场诸人道:“够了,够了!你瞧在场中人正道的有你与慧大师,邪道的有我与曲阴煞,不正不邪,正正邪邪的有一统教三兄妹,三教九流的有穷家帮帮主,后生小秀有这个武林三绝的……哎呀!” 她只顾信口开河的说得口沫横飞,殊不料 金光一动,人影乍起,欧阳昭的人已到了她的身后,辟毒追魂宝旗的尖端一长,已虚点在她灵台大穴之上。 这一招是谁也没有料道,蛇蝎美人曹丽云正自说得不可开交,更加未曾留意。 她忽觉灵台被一点劲力欺压而至,要想回护已自无及,哎呀惊呼一声,顿时吓出一身凉汗。 欧阳昭迅雷不及掩耳,宝旗指在她的灵台之上,厉声喝道:“恬不知耻的丑八怪,杀不完的魍魉魅愚!大言不惭。谁是后生小辈!说!” 原本已趋缓和之势,此时又变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阶段。 蛇蝎美人曹丽云的大穴被制,无可奈何,但又不肯告饶,只好叫道:“慧果大师!是你……是你劝我住手,如今……” 慧果大师闻言,果然上前一步,对着欧阳昭道:“小施主,放手,容老僧一言。” 欧阳昭怒冲冲地道:“前辈!这等妖魔鬼怪,不是凭道理可以感化的!” 慧果大师淡淡一笑道:“等智清道长与老衲之事作一了断,再动手还不为迟。” 智清道长也凑上前来道:“少侠!卖个交情,恶人自有恶人磨,何况……” 他的一言未了,瓣香小筑之中,忽然蹿出一条黑影,快如流星,形同鹰隼,凌空中一抖双掌,直向欧阳昭扑拍并施,按削齐发,凌厉无俦。 人影乱闪,场子中一时乱成一团,敌友难分。 第三十四章 香消玉殒 却说,这条黑影来得出其不意,其势猛如出柙疯虎,锐不可当。 欧阳昭百忙之中收旗撤招,一弹腾身而起,后跃七尺,险险躲过,也不由失声惊呼大喝一声道:“什么人?要暗算!” 那黑影一击不中,并不罢手,稍一点地冷哼一声,双掌势子不变,连人带掌二次扑压上来,与先前的一招凌空下击,猛狠不差分毫。 这时,欧阳昭手中宝旗一横,护定前胸,原可迎招还击,但他依然斜刺里一闪,二次避招闪躲,口中却道:“在下一向不用武器对付赤手空拳之人!算你……” 突然猛击的黑影,不等欧阳昭说完,冷冷一声道:“好小子!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做的却全不是那一回事!” 说着,挫步震掌,又待攻来! 欧阳昭一听,这口音好生熟悉,宝旗虚晃,掠起一片金光,阻住了黑影的来势,口中叫道:“此话从何而起,阁下何人?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恶毒,开口就骂?须知在下做事如青天白日,忍让可也有个数儿!” 那黑影的攻势被宝旗的光芒所阻,发出一声沉闷的狠声,厉吼道:“你不认识吗?” 欧阳昭在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不愿与人动手,眼见对方的身形被阻,既然开口说话,总可弄个明白,一旋手腕,宝旗捧起,向怀内一塞,苦笑一声道:“你这份装扮,谁认识你!” 原来那黑影的装扮特别得很,从头到脚,好像一个皮套儿套着,不过这皮套儿缝成人形而已,其中只露出一对血红的眼睛,红筋暴暴,似乎是怒不可遏,又像是一个肿了的核桃,凶狠得十分怕人。 欧阳昭打量了一阵,依然看不出来人是谁。 场子里的众人,也无人认识此人。 不料那黑影乍见欧阳昭的宝旗收起,眼神一扫,抖臂起势,口中喝道:“我要你认识!” 语未出,招先发,子午追魂左掌上拍右掌斜削,夹着两股不同的力道,掠起凛冽的劲风,分取欧阳昭的百汇、藏血两大要穴,出招如迅雷疾电,气魄如狂风巨浪,声势不弱,功力惊人。 欧阳昭见他不露真相,不报字号,一味恶攻猛逼,不觉突然大怒,手掌挥处一消来势,脚下微移,让过袭至的力道,扬声道:“既然如此,怪不得我了!” 话音里,沉肩挥掌,一招风起云涌,陡地斜扑而上,也是双掌齐施,上下分击,怒极出手,自属不凡。 那黑影的一招落空,一招又起,应敌发招丝毫不慢,招招采取攻势,掌掌都贯上内力,一派拚命的打法。 两个人招来掌去,竟自缠在一起,都是快攻快打,如同两道匹练忽起忽落,两阵旋风,此来彼往。 欧阳昭的功力固然快捷深厚,那黑影的修为也是不弱。两人闷声不响,但闻劲风呼呼,掌影翻飞,不相上下。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转眼之前,已是二十来招。 此时,由于二人全都快如鹰隼,疾似流星,已分不出谁是谁来,好一场武林少见的恶斗,高手的厮拼。 蓦然,嘶的一声声如裂帛,人影在一声惊呼之下,乍合即分。 但听,欧阳昭一跃腾身丈外,朗朗一笑道:“揭开你这见不得人的兽皮,看看你……啊!” 原来他把那黑影的皮套子撕破开来,手中还执着一大片扯下来的破皮片子。但是,语意未尽,已看清了那黑影的面孔,不由失声而叫,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既惊又疑,既愧又悔,嚅嚅的不知所以,愣在当场。 先则,众人只顾留心二人的拚斗,关心他们的胜负,等到人影闪电的一分,又都被欧阳昭的笑声所引,目光全都注意在欧阳昭的身上。 此时见他话声未完,神色有异,大家才都向那黑影瞧去,也不由同时感到太突然。 青衫秀士舒敬尧更不怠慢,紧上几步,拱手宇揖,对着那披着半幅皮套的中年妇人奇怪地道:“玄玄门素来不问江湖之事,玉女为何插上一脚?”敢情这罩上皮套的,乃是玄玄门的玄玄玉女罗冷芳。 智清道长因与玄玄门大有渊源,也迫不及待地抢上前去道:“你老人家为何?” 玄玄玉女罗冷芳面上惨白难看,气得张口结舌,口中咬牙有声,半晌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慧果大师单掌顶礼,缓缓地向玄玄玉女罗冷芳道:“罗掌门轻易不在江湖露面,难道也是为了真经剑谱而来吗?” 玄玄玉女罗冷芳,面色铁青咬牙切齿的冷哼道:“哼!你看错人了!” 慧果大师寿眉一纵道:“是呀。武当剑法至高的天罡剑阵,还有四招精奥,数尽当今武林,也只有你一人精通,自然不是为了剑谱,那么是……” 智清道长已接着道:“僧道两途功力各异,罗前辈一定不是为了金刚真经而来,慧大师也不必多疑!” 慧果大师连连点头,沉吟了片刻,又道:“那么,罗掌门是……” 不等他说完,玄玄玉女罗冷芳忽然一跺脚,指着欧阳昭道:“欧阳昭!你随我来。” 说毕,也不问别人,一腾身,已穿上瓣香小筑的屋顶,略略一点屋面,身子上射两丈,疾如离弦之箭,直向屋后落去。 欧阳昭对这位玄玄玉女罗冷芳一再失信,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何况,罗冷芳对他的两次三番恶斗,也是情不得已无可奈何之事。 他见罗冷芳一射而去,也不稍迟,斜臂提气,一声不响地追踪而起。 玄玄玉女罗冷芳的去势好快。 但见她如点水蜻蜓,几个起落直向一片白杨树中飞也似地钻去。 穿过白杨树,眼前霍然一亮,现出一个平整的草坪。 草坪正中,有一个泥土未干的新坟,衬着枯草衰杨,特别使人心中顿有凄凉之感,鼻息为之一酸。 玄玄,玉女罗冷芳三步两纵地到了新坟前面,她的人向着坟前一站,单手一指石碑,厉声地吼道:“欧阳昭!你看!” 欧阳昭紧上两步,向那石碑瞧去,不由如遭雷击,如痴如呆。 良久,他不禁悲从中来,如梦初醒。上跨一步,伏着石碑,放声大哭,两眼的泪水夺眶而出,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决了堤的江水,再也忍痛不住。自古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玄玄玉女罗冷芳恨极咬牙,怒极反笑,冷笑久久才道:“猫哭老鼠,你假慈悲!亏了你做得出来!” 欧阳昭此时,心如刀扎,痛恼至极,闻言兀自泪流不止道:“前辈!你未免……未免……” 玄玄玉女满面不屑之色,冷冷地道:“未免使你难堪了,是不是?” 欧阳昭摇头含悲道:“这话怎讲?” 那玄玄玉女罗冷芳丝毫不放松,冷峻的脸上,越加不屑地道:“当然,揭了你的假面具,怎不叫你难堪!” 欧阳昭此时真是满腹心事无处诉,一腔悲痛对谁言?而同时又不愿向罗冷芳发作,只好忍耐着哭泣,抹了抹腮边的泪水,惘然若失地道:“前辈,徒说无益,反正路遥知马力,日久知人心,凡事总有个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自然明白。” 不料玄玄玉女罗冷芳纵声一笑,音如鹤鸣,久久不停。 她的笑声甫收,眼神一瞪,怒道:“口甜心狠,言不顾行,还要花言巧语!” 欧阳昭无可奈何地道:“既然前辈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你没办法,我有办法,这点冤气,少不得要出在你的身上!” “这不是办法……” “有再好的办法吗?” “两下分途,走遍宇内,也要找出仇家来!” “你又来了缓兵之计。” “我何尝……” “懒得再听你的大道理!拿命来!” 玄玄玉女罗冷芳话出招动,投鞭断水猛发一掌。 两人近在咫尺,欧阳昭既然无心殴斗,因此也全然未防,忽见掌风欺到,百忙中噫了一声,一闪跃退,悻然地道:“前辈真的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只相信我的盘龙绕凤十三舞!” 说着,从袖内抽出天蚕玄帕唰的一声,抖开了来,振臂急挥,如长江大河,绵绵无已…… 欧阳昭除了闭目等死之外,只好扬掌发出内力,护体卸招。 然而,玄玄玉女罗冷芳的盘龙绕凤十三舞算是武林中一项绝艺,成名的招数,岂能等闲,一招紧似一招,一式厉害过一式,连人带帕,像煞一股狂飙飓风,帕帕不离欧阳昭的要害,绕、缠、挥、拂、点、刷、扫,软兵刃的七字诀,全给用上了,势如万马千军,疾雷风云。 欧阳昭一见,单是护身应招,已渐渐危机四环,似这等不还手的支持,保管十招以外,必伤无疑,不由猛震一掌,大声吼道:“前辈!再要苦苦相逼,莫怪我要得罪了!” 不料玄玄玉女罗冷芳,丝毫无动于衷,厉声道:“有什么本领你尽力而为吧!这是生死之拚,还用客气吗?” 欧阳昭既不能回言叱喝,也不愿出手还击,只有连番后退。 纵然如此,而玄玄玉女罗冷芳,却全无半点心动。天蚕玄帕舞起来如同狂风暴雨,密密绵绵,大有誓死方休之概。 只逼得欧阳昭险象环生,手忙脚乱。 又是十招下去,罗冷芳每一帕全是精华,每一式莫不狠毒,劲风不离欧阳昭的身前身后,帕角专攻通身要穴,眼见得再不回手,终必非死必伤。 欧阳昭猛推一掌,跃出劲风之外,大叫道:“苦苦相逼,老前辈!我可要得罪了!” 说着,探手由怀内取出辟毒追魂宝旗,迎风招展,金光暴长,不立桩势,随即震腕陡扬,两丈以内旗影片片。 玄玄玉女罗冷芳正在气愤之中,哪管宝旗的厉害,也叱了声道:“我就要伸量伸量你的旋风八式!” 一面说,一面依然全力进逼,毫无住手之意。 欧阳昭逼得兴起,宝旗虚摇,其势已成,他乃气极愤极,又恼又怒,招势初成,已舞起一片劲风,吹起地上的断蓬枯草,直向玄玄玉女扑到。 忽然,人影乱穿,衣袂连震,白杨林子内,已有三四个人同声吼道:“使不得!” “快些儿住手!” 原来是慧果大师,智清道长,青衫秀士舒敬尧,一统教主宋士龙兄妹,加上羽化上人,连鬼火阴煞曲南和,烈酒毒煞鲍庆余,蛇蝎美人曹丽云全都随着到了。 玄玄玉女罗冷芳气愤之际,先前一味抢攻,招招运出功力,原已耗损过甚,故而欧阳昭虽只是一招上手,已把她卷入劲风之内,觉着压力奇大,锐不可当。 欧阳昭宝旗出手既是被逼所致,乍闻有人喝止,自然借雨收蓬,撤式收招,倏地一跃退出丈外,迎着众人道:“我本不打算同罗老前辈无理,然而……” 他又恐逗怒了玄玄玉女罗冷芳,因此欲言又止,眼睛盯在她的脸上,静看她神色的变化,防她突袭暴击。 玄玄玉女罗冷芳果然面色凝重,咬牙有声,双臂着力,两手作势,一副跃跃欲动的架势。 智清道长是亲不间疏。由于罗冷芳乃是道教先辈罗真人入道以前的女儿,论渊源比自己还高上两辈,因此稽首含笑道:“前辈与欧阳昭少侠究竟有何梁子,难道不能稍微息怒,寻求化解吗?” 玄玄玉女罗冷芳气咻咻的,用手一指新坟前的石碑道:“你们去看!” 这时,因为罗冷芳步步进逼,欧阳昭着着退后,所以离那新坟甚远,加之天色欲曙未明,越发黑沉沉的看不清楚。 众人料定这座新坟必有蹊跷,全都随着她一指一起向墓碑奔去。 但见墓碑上刻着的是“玄玄门二代弟子江敏之墓” 这几个字触目惊心,众人中只知道银衣玉女江敏乃是罗冷芳的单传弟子,不料出道未久,头角初露,年轻轻的就香消玉殒。 来人中有知道江敏与欧阳昭之间关系的人,亦复不少,不由将眼神都落在他的身上…… 而世外五煞之二曲南和与鲍庆余两人,连江敏同欧阳昭之间的关系都不知道,则更加不明白了。 其中只有一统教主宋士龙兄妹,对此事所知最多。 万里飞鸿宋明珠秀眉一扬,不知是悲是喜,也可说有悲有喜。 宋明珠所喜者,乃是与欧阳昭已有夫妻之实的江敏一死,对自己指腹为婚的终身大事来说,可说是一大喜讯,最少也减去一层阻碍;忧的是欧阳昭是不是把这笔帐记在自己兄妹身上,增加了彼此之间的仇隙,造成势如水火,甚至于兵刃相见。 故而,她此时心中的感想是七上八下,六神不安,但面子却装成悲凄的神色,对着玄玄玉女罗冷芳道:“前辈,江家表姐之死,乃是由于残酷手法所致,与欧阳昭无关,何必……” 敢情江敏与宋明珠乃是亲系,不然为何以表姐称之。 而玄玄玉女罗冷芳余怒未息,圆睁双眼道:“你不念与江敏亲姑姨表的重重关系,反而替这小子讲起话来,这算什么?” 万里飞鸿宋明珠粉面不由一红,但仍道:“前辈息怒,我言乃据理直说。” 玄玄玉女罗冷芳尚未回话,忽然青光一掠,直向一统教主宋士龙射至。 “啊呀!你……” 一统教主宋士龙全然不防之下,右手腕已被欧阳昭如钢夹的三指紧紧捏住,不由脸色大变,既骇又气。 他不知欧阳昭突然施袭为了何故,因此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欧阳昭却眼中冒火,厉声叱道:“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一统教主宋士龙更加不解,问道:“我做的什么好事?” 欧阳昭怒冲冲地道:“施用恶毒手法,点疯了迷仙谷的吹箫引凤凌瑶姬,又点废了银衣玉女江敏,除了你还有谁?” 一统教主宋士龙闻言,不由脸色一变,连忙分辩着道:“这话从何说起,你是听谁讲的?” 欧阳昭怒不可遏道:“几次三番我与你碰面,你却都是闪闪烁烁,而数尽武林除你以外,谁有这份狠毒的心肠?” 一统教主宋士龙气极反笑,寒着脸色道:“就凭这点理由吗?真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全凭你的揣测之意,以莫须有三字,就断定是我所为?” 欧阳昭手上一用力,狠狠地道:“你要说出证明吗?” 他这一用力不当紧要,一统教主宋士龙面色顿然苍白一片,显然手脉被制,痛达心腹。 但他乃一教之主,当着众人面前,怎能露出怯意,做出寒相,只好咬紧牙关,强忍痛苦地道:“那最好不过。” 但是千手嫦娥宋骊珠万里飞鸿宋明珠姐妹怎能眼瞧着自家兄长在别人威胁之下受这份苦罪,双双飘身而出,同时娇叱着道:“给我撒手!” 姐妹两人娇叱声中,一左一右,全向欧阳昭扑去。 欧阳昭此时一手扣在一统教主宋士龙的腕脉之上,眼见宋氏姐妹扑来,并不松手撤退,另一只手左右开弓,分拒两人,口中道:“恃仗人多吗?吓不到我!” 一统教主宋士龙反而开口道:“大妹,二妹!任由他的!” 宋氏姐妹一则是为欧阳昭的掌风所拒,二则因兄长的生死此时握在别人手里,投鼠忌器,自然不敢放胆而为,口中却同时道:“也太欺人了!” 一统教主宋士龙一面摇头示意两个妹妹不要贸然出手,一面对着欧阳昭道:“你且说个证据出来,只要我姓宋的心服口服,不必问此事是否是我所为,这笔帐我就认下来!” 欧阳昭冷兮兮的一哼道:“你若承认下来,又当如何呢? 人已经死的死了,疯的疯了!” 一统教主宋士龙眼神一懔,毫不迟疑地道:“既然承认下来,少不得还你一个公道!” 按着江湖惯语,所谓还你一个公道自然含着血债血还的意思,不料欧阳昭意犹未尽,追问一句道:“怎样还法?” 此言逼得个一统教主五心如焚,只好恨然沉声道:“小则自废双手,大则立刻碰死在石碑之上!” 欧阳昭扬声一笑道:“君子一言!” 一统教主宋士龙接着道:“快马一鞭!你说说这证据在哪里?” 欧阳昭将手猛地一松,大声道:“料你也逃不脱。你听着,可不准耍赖!” “快说好啦!姓宋的乃是堂堂汉子!” “敢情好!” “证据在哪里?” “我问你,既然江敏之伤不是你所为,你为何派铁掌金成金老四,带着三十余个高手把她劫持着押送桃花渡,转往洞庭湖?” “此乃由于江敏为人所伤,我出于一片好心,要把她送到山水幽静之处休养!” “你说得好,那末为何派许多高手呢?” “此乃出于误会,我本来只派年事已高的金成护送,似避男女之嫌,恰巧我在此间成立群雄会,兴建藏珍楼,执法堂各执事来此参加盛典,凑巧同路而行,怎能说是劫持,劫持一个半疯的江敏,而且既已到手,焉能派许多人押送?” 一统教主宋士龙说来头头是道,一口气毫不思索地侃侃道来,似乎不是虚伪狡辩之辞。 欧阳昭哪肯相信,又道:“假若果真如此,为何又将江敏丢在君山,不带她来此地?” “江敏夜半破窗逃出,金成无力守护,三十三家执法堂执事,急需依期赶至巢湖,只好放下江敏,料定君山环水,又是本教地盘,一时不会有何差池!” “好!你辩得好!” “怎说辩得好?事实本来如此!” 此时,众人固然鸦雀无声,静听他二人舌剑唇枪的一问一答,在心中暗暗盘算着两人所说的理由,连玄玄玉女也不声不响,要听个水落石出。 欧阳昭略一思索又朗声道:“为何功德堂的五爪金龙岳麟对此事毫无所知呢?” “这有何难解之处,当初不过是路过他处,并无打算把江敏留在君山之意,金老四自然不敢对他讲!” “后来为何五爪金龙岳麟又派他手下的三十六天罡守护君山,阻拦江敏?” “那是因江敏一走,铁掌金成无奈之下,转告岳麟,仅说有一重要之人逃在君山,请他守护着,不得伤她,也不得放她走,等我的谕令定夺,不料在我谕令未到之前,你已逼着岳麟,以武打赌,把江敏要走!” 一统教主宋士龙说到此地,欧阳昭不由放声一笑,高声道:“却又来了,既然她被我带走,乃是名份理当之事,然而你们又派人把江敏诱骗到巢湖来,安的什么心?” 万里飞鸿宋明珠闻言抢着答道:“铁掌金成到巢湖来禀明了我,我便派天心庄四大弟子前往君山去接,不料被你捷足先登,他们斗你不过,只好乘你不在,将她接来,我还恐有失,也怕引起误会,还请大姊亲自前往,这算错了吗?” 千手嫦娥宋骊珠听到提起此事,不由想起黄鹤楼初见欧阳昭以及鹦鹉洲的一段往事来,不知怎的脸上一阵发烧,也搭讪道:“江敏接到此处,我们曾遍访高手,都无法医治,只好将她安排到妹妹的瓣香小筑柳林之中的幽静之处将息,不料反而因此启人疑窦,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他兄妹三人一唱一合,全都理直气壮,头头是道…… 欧阳昭还有不尽相信之意,也语含讽刺地道:“如此说来你们兄妹对江敏是一片佛心,这有何说词吗?” 一统教主宋士龙微笑道:“不瞒你说,江敏之母与家母乃同胞姊妹,谊属姻亲,理所当然。” 欧阳昭依旧半信半疑,环顾左右各人,口中道:“真的吗?” 一统教主宋士龙淡然一笑道:“这焉能假得了。” 此时,青衫秀士舒敬尧略一沉思道:“当年的黄山二美、一嫁钱塘飞燕温侯江绍宇,一嫁风云八掌宋兆熊,这是武林中人尽皆知的事!” 那旁的玄玄玉女罗冷芳也微微地点头。 欧阳昭心知此事谅不会假,但口中却仍然追问道:“任你舌翻莲花,口如悬河,也难释我心中的疑团。” 一统教主宋士龙朗声一笑道:“这就难了。我宋士龙在哪一点上失信于你过吗?” 欧阳昭也回之一笑道:“失信虽然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 “你既然自称为堂堂男子汉,七尺大丈夫,无奈有些事缺少大丈夫的风范,不得不令人惑疑!” “什么是大丈夫风范?” “做事如青天白日,待人如霁月光风!” “我宋某哪一点不光明磊落?” 欧阳昭不紧不慢,徐徐地道:“那就太多了!” “你能举几条来说说吗?” “自然可以!” “讲!” “你盗取武当的《归云剑谱》,少林的《金刚真经》……” “不错!这不能算是藏头露尾。试想,一派的传派之宝,可以任由你索取吗?自古以来,武林中以盗取物的不知凡几,所谓盗亦有道即此之谓也。再说,这个盗字不是向普通人家中下手,而是向一派之宗基下手,何异于闯龙潭入虎穴,与当面叫阵,对敌约斗毫无二致,怎算是小人行径!” 欧阳昭侧耳而听,直等一统教主宋士龙一口气说完,才晃了晃头,眼望着东方初露微白的天色淡淡地道:“噢!难道冒充别人的名字,也是盗亦有道吗?” 他这句话,自问一统教主宋士龙再也无法辩驳。 不料一统教主扬声一笑道:“你这句话问得极是!” 欧阳昭道:“你有理由解释吗?” “当然!”一统教主宋士龙双手一摊,略微一顿,遂又接着道:“试想,我千方百计要试探你对我的看法,若是当面抖开,那时你必然翻脸无情,说不定无法分解。借用你的名字,一则可以激你出面,二则可以扬武林三绝一门之名,三则可偿我统一武林的宿愿,真所谓三全其美,我何乐不为!” 欧阳昭一时语塞,无法驳倒宋士龙的话。 不料宋士龙又滔滔不绝地道:“谁知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请问你,你在恩师处所领的教益比我多,功力也比我深,难道你会这种令人精神分裂,神情错乱的歹毒手法吗?” 欧阳昭忙不迭地道:“我会?本门之中并无这份下三滥的手法!” 一统教主宋士龙不由眼放光采,哈哈一笑:“既然你不会,我从哪里学得来的?你何不想到这一层!” 这番话更使欧阳昭无言可答,剑眉深锁,像是自言自语地道:“那会是谁呢?” 草坪上众人俱都默然不语,唯独那鬼火阴煞曲南和发出声奇怪的冷笑声。 欧阳昭不由心中一动,暗忖:宋士龙所说,不能没有理由,这必然另有隐情。 他又想:物以类聚,鬼火阴煞的这声冷笑,其中必有千秋,也许是黑道之中另有魔头所为,甚至于曲南和深知此种手法的出处,不然他笑些什么? 他想着,没好气地对着鬼火阴煞曲南和道:“你这声冷笑其中必有缘故!” 谁知鬼火阴煞两眼望着天色,懒洋洋地道:“笑就是笑,还有什么圆鼓扁鼓不成。” 这份满不在乎的神色,令人作恼,那副故作神秘的样儿,使人气煞。 欧阳昭此时正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之际,哪肯受他这等言三语四的奚落,不由怫然作色道:“适才宝旗之下逃生,难道忘怀了吗?” 鬼火阴煞曲南和阴沉沉地道:“少拿这话向自己脸上贴金,你我未见真章,鹿死谁手还未定嘛!” 此话益发引起欧阳昭的怒火,侧身一跃喝道:“好了疮疤忘了疼!” 鬼火阴煞曲南和对蛇蝎美人曹丽云以及烈酒毒煞施了个眼色,依然冷笑道:“这话我不明白?有本领的,自己的姘头让人给毁了,不但不能报仇,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还充个什么字号!” “放屁!” “满口胡言乱语!” 欧阳昭固然是被他激怒,连玄玄玉女罗冷芳也气恼至极。 人影突射,他两个人双双同时而起,全向鬼火阴煞欺到。 鬼火阴煞曲南和阴森地一笑,他心知这两人最少一个听不惯自己的话,因此有了打算,话落肩动,也一闪退山两丈,沉声道:“要群殴群斗,姓曲的还不在乎!” 蛇蝎美人曹丽云受过欧阳昭的威胁,又经鬼火阴煞先行示意,因此挥手招呼烈酒毒煞鲍庆余,同时分退到鬼火阴煞曲南和的身侧,作势欲起,蓄功戒备。 欧阳昭对着玄玄玉女罗冷芳苦笑道:“前辈,请静立一旁,看我要这三个死不完的鬼怪的好看!” 玄玄玉女罗冷芳对欧阳昭与自己徒弟银衣玉女江敏不先禀告,竟自发生夫妻情份的关系,始终不能谅解。 有了这些先入之见,玄玄玉女对欧阳昭狠狠地道:“你可曾听见,我徒儿以清白的女儿之身,如今死后还受人唾骂,落得个姘头二字,你这狂徒……” 她说时森颜厉色,脸色铁青。 欧阳昭哪曾受过别人这等教训,不由玉面一寒,叫道:“前辈,此时无法表明我的心迹,等我打发这信口开河的妖魔鬼怪,再说其他的吧!” 说着,生恐玄玄玉女罗冷芳又唠叨下去,一层身形追着三个老毒物欺了过去,大吼着道:“来!亮家伙吧!” 此时,势成骑虎,鬼火阴煞曲南和由袖内唰的一声,抽出了万毒灵蛇筒,蛇蝎美人曹丽云也亮出了蛇蝎断魂钩,烈酒毒煞鲍庆余却由背后解下一个丝线系着的乌亮的酒葫芦来,迎风挥舞得呜呜有声。 欧阳昭面临三个强敌,又全是含毒的外门奇怪兵刃,但心中毫无所惧,反而扬声发出长啸,豪气干云地道:“这样才有意思!你们尽力而为吧!” 金光陡现,宝旗展了开来,一片锦霞也似地,耀目生辉。 鬼火阴煞曲南和对这枝辟毒追魂宝旗虽有几分怯意,但此时也只有恃仗着人多的优势,因此打算用话把欧阳昭僵住,阴兮兮地道:“你一个人成吗?我看还是邀齐你师门的同道,或者是那一派的前辈替你分忧解愁,或者是一对一,免得死不瞑目!” 欧阳昭虽然明知道他此话的真意,不过是怕宋氏兄妹同舒敬尧插手,但却扬旗震臂道:“你只管放心,能在我宝旗之下逃生,任你退出巢湖,有谁拦阻你,我先不答应。何必用小人之度君子之腹!” 鬼火阴煞曲南和的鬼计被人揭穿,死沉的脸上也不觉得有一股热流,但这等机会他岂肯放过,因此紧接着道:“这可是你说的?” “休要唠叨,少侠让你三人一个先手,进招!” 欧阳昭说时,沉桩兀立,横旗当胸,俨然一派大家风范,渊岳峙,气定神闲。 蛇蝎美人曹丽云首先发动,蛇蝎断魂钩曳起一片银光,作势而起,口中尖锐地吼道:“好狂的小辈!接招!” 人影齐动,兵器突震。蛇蝎断魂钩银光闪闪,烈酒葫芦呜呜而鸣,万毒灵蛇筒虎虎生风。 三种不同的歹毒家伙,同时向欧阳昭递到。 欧阳昭不慌不忙,眼见三人疾扑而至,并不起势闪躲,也不挥旗迎敌,依旧横旗护胸盈盈而笑。他原打算等到三人招势用老,无法撤招收势之时,出其不意地舞旗而动,一击得手,来个先声夺人。 谁知那鬼火阴煞曲南和等三人,乃是三个经多识广既奸又滑的老魔,此时一见欧阳昭含笑静立,反而怪吼一声,中途停势收招,并不逼近,全都站在七尺之外,打量着欧阳昭的动静。 欧阳昭见他们不上当,不由暗道了声,好狡猾的鬼妖精。 想着,嘴里却道:“你们来呀!让你们几招也无妨!” 鬼火阴煞曲南和咯咯一阵冷笑道:“少卖狂。你打算出其不意,那算是江边卖水!” 欧阳昭心思被他道破,不由勃然大怒,舞起宝旗腾身而起道:“给你们脸,你们不要脸,看招!” 他急怒之下,一起手就施出七成以上的修为。 一代绝学,岂是等闲,但见,金光起处,劲风如排山倒海,一时间草偃砂飞,一片隐隐的力道,直向鬼火阴煞曲南和等三人卷去。 这三人乃是识货之人,眼见劲风扑至,谁敢轻易硬向上碰,厉吼一声,各自弹出丈外,斜地里让过这凌厉的一击。 欧阳昭一招既出,更不怠慢,旗影甫动,第二招跟着使出,口中道:“看你们往哪里走!” 他的第一招,乃是旋风八式中的风云聚会,不过是起势而已。但由于他内力施到七成,威力自然不弱。 而旋风八式,既经展开,原是一招比一招狠,一式比一式凶,乃是旗招的自然之理,也是任何招数的一定法则。所以,欧阳昭的第二招风起云涌比第一招益发惊人。 蛇蝎美人曹丽云一见,手中蛇蝎断魂钩舞得风雨不透,五尺的一片银光护着全身,口中难听至极地鬼叫连天:“好小子,果然有个三脚猫!” 鬼火阴煞曲南和侧跃丈余,避过锋头,趁着欧阳昭二招已尽三招未起之时,手中万毒灵蛇筒一挺,招呼其余二魔道:“不管他!上!” 话音之中,七尺长的万毒灵蛇筒一送,直向欧阳昭的右胁下点到。同时,烈酒毒煞鲍庆余的酒葫芦呜呜声里,对准欧阳昭的左臂砸到。 另一个蛇蝎美人曹丽云,在一片银光暴开之下,蛇蝎断魂钩随着她的右腕一震,搭向欧阳昭的耳根之下,既准且疾。 这三个出名的魔星,各施拚命绝招,分取一个人的要穴,其紧张之势不问可知。 在场之人眼也不眨,全都紧张万分,都替欧阳昭捏一把冷汗。 欧阳昭是艺高胆大,此时,宝旗的旋风八式已使完了第六式的风云变色。 三个煞魔眼看前六招在互相呼应,你退我进,二攻一守,或是二守一攻之中,并未感到所谓辟毒追魂宝旗究竟凌厉到何种程度。 因此,各自发出一声厉啸,打个招呼,齐震手中毒器,合扑同击。 欧阳昭一见,不由朗笑一声道:“来得好!”辟毒追魂宝旗身忽然一扬,人也一个沉桩矮式,平地扫起。 一统教主宋士龙眼神忽然暴长,不自觉地大声喝道:“好! 风卷残云!” 他的喊声未落,呼的一阵锐不可当的劲风,夹着雷霆万钧之势席地而起,顿觉如同横扫起无数柄利刃,周围两丈之内,使人近身不得。 鬼火阴煞曲南和等三人的招势已经展开,心存一击得手,故而全是狠、准、快、毒四字俱备,何曾想到要收招护身,撤式保命呢? 然而,此时陡见欧阳昭的招数大变,功力大增,较前六式凌厉何止百倍以上,不由全是心中大骇。一念未了,正应了说时迟,那时快,绝大绝利的劲风已扑面而至,此时欲待跃退,哪里还来得及。 但听轰的一声,惊天动地一声暴响,人影暴射,金光耀眼之中,有人发出惨厉的嚎叫! 随着人影的飞射,一溜殷红的血雨,射出丈余。 蛇蝎美人曹丽云双手虎口不住地流血,勉强捧着银光抖动的蛇蝎断魂钩寒着疤痕怕人的脸,危立在两丈之外的坪上。 鬼火阴煞曲南和的死脸如同金纸,毫无人色,双眼之中,散光不聚,露出十二分怯意。 最惨的要算烈酒毒煞鲍庆余,挽拖着酒葫芦,跌坐在草地上,双目失神,嘴唇角边血丝犹新,只有喘气的份儿。 欧阳昭手中宝旗倒提,旗尖顶在地面,一手插腰,沉声道:“如何!” 短短的两个字,威仪赫赫,豪气贯虹。 他见三个煞魔一声不响,又朗声道:“也用不着隐瞒各位,本门的旗招,不多不少,只有八个招数,因此也就是旋风八式的来历。如今已使完了七式,仅剩一招了,三位若是有兴趣的话,我也只好一并使出,算是货卖识家吧!” 鬼火阴煞曲南和虽然心中有数,但也不能露出惧怕之色,这就叫做输命不输脸,因此色厉内荏的一抖手中万毒灵蛇筒,吼道:“小子!你尽力而为吧!” 蛇蝎美人曹丽云也只好叫道:“我们是全接了!” 欧阳昭眉头一扬,不屑地道:“你接得下吗?” 说着,翻腕抖旗,贯功欲发。 那厢的一统教主宋士龙不由高声吼道:“第八式风狂雨暴。” 不料这一句话竟救了鬼火阴煞曲南和等三人。 原来欧阳昭耳闻宋士龙的喝叫,心中忽然一动,硬将已起势欲发的宝旗倏然一收,朗朗一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哈哈!” 这样一来,不但曲南和等大觉意外,连慧果大师等旁观之人,也觉到太突然,不知欧阳昭为何中途收招,卸力消势不发。 其中最感到失望的要算是一统教主宋士龙了,他上跨一步,问道:“为何变了初衷?” 欧阳昭心忖:你失望了吧?想偷学了去,没那么容易,险些儿上了你的当。 想着,装成没事的人一般,淡淡地道:“旋风八式,不到时候轻易不发,一旦使出,更不虚发,上体苍天好生之德,何必多造杀劫。” 他这分明是掩饰之词,言不由衷的话,偏生遇上个不识相的蛇蝎美人曹丽云,她以为这乃是欧阳昭的狂言,对她是太瞧不起,疤脸一扯,尖锐地道:“少向自己脸上贴金,你狂什么?” 说时,侧移两步,凑近了鬼火阴煞曲南和,低声道:“阴煞。咱们今天这个脸可算丢大了!”鬼火阴煞曲南和固然是老奸巨猾,此时又见自己世外五煞之一的烈酒毒煞鲍庆余已负内伤,本不想再行逞强的死要脸活受罪,但对于他以往曾有过一段不平凡情感的蛇蝎美人曹丽云,却有着极为深挚的情愫。 因此,顾不得生死,低声道:“只要你拚上,我绝不做缩头乌龟,放心好啦!” 蛇蝎美人曹丽云吐口唾沫,一指惨极的鲍庆余道:“呸!。 你们世外五煞是怎么搞的!连一招都吃不消,真是徒有虚名!” 鬼火阴煞曲南和十分过意不去,只好讪讪地道:“他…… 他因先前喷出酒毒,元气大伤,所以……” 欧阳昭见他二人站得远远的喁喁私语,久久不息,不知他们又在捣什么鬼,厉声地喝道:“又在嘀咕什么?识相的夹着尾巴快滚!” 鬼火阴煞曲南和正值有苦难言,不由狂声吼道:“没那容易!还没伸量你的第八招呢?” 一统教主宋士龙却乘机纵恿着道:“对。亮亮第八招,不然老煞星也不死这条心!” 欧阳昭盈盈一笑道:“嘿嘿。伸量是假,要偷窥窃学是真,我不上你这个当!” 他明是答复鬼火阴煞的话,眼睛却瞟到一统教主宋士龙的身上,说完,冷然一笑,意态悠闲。 一统教主宋士龙被欧阳昭看破了本意,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淡淡一笑,装糊涂地说道:“哪有那么容易。老弟台。 你也未免……” 他的话还未落音,蛇蝎美人曹丽云与鬼火阴煞曲南和两人又各抖家伙一跃而出,一左一右,同声对欧阳昭喝道:“哪个要学你鬼画符的破旗招!” 欧阳昭见他二人来势汹汹,一面戒备应敌,一面不忘对宋士龙的话给个交代,因此道:“你们不偷学,难道不会有别人意存偷学吗?” 蛇蝎美人曹丽云听不懂欧阳昭的话,咆哮地道:“少扯四拈三的,你只管吹有什么用,光说不练是假把戏,抖抖你自认为是真功实学好啦!” 欧阳昭也怒吼道:“也好,接招!” 宝旗掠过,宝光四射,震臂而起。 一统教主宋士龙眼也不眨,仔细地瞅着欧阳昭的手、眼、身、神、步。 但是欧阳昭的招势一起,宋士龙便不由失望地低声道:“风云聚会!” 原来欧阳昭所用,乃是旋风八式的起式招数,第一式的风云聚会。 鬼火阴煞曲南和也已看出,这是起势招数,冷哼一声道:“陈腔烂调!” 欧阳昭冷冷一笑道:“已够你们消受的了!” 说话之间,宝旗已经挥起,一招两式,分取二敌。 鬼火阴煞曲南和与蛇蝎美人曹丽云虽也分明瞧出了欧阳昭的式子,但由于领教过欧阳昭的功力,并不敢大意,同时嘎然一声,一个迎面卸招,一个侧背进袭,俨然是有了默契,有计划的攻守,互相畸角的打法。 欧阳昭何尝看不出,旗招一变,第二式又起。 两个老怪,对欧阳昭若即若离的,点到即止,稍沾即收。 三个人像走马灯似的,此来彼往,又已斗在一起。 高手过招,其快若矢,而这三个人又全是快打快攻,因此,转眼之间又是五招下来,瞧着,欧阳昭旋风八式的第七招风卷残云又已起势。 鬼火阴煞曲南和借势一纵,凑到蛇蝎美人曹丽云近处声道:“留心,来了!” 一语未完,欧阳昭翻腕起势,宝旗陡卷,狂风劲力随之而起,较之先前第一次所施一式无二,毫不逊色。 然而,吃了一次苦,学了一次乖。蛇蝎美人与鬼火阴煞两人有了先前的惨痛经验,不等旗影翻时,外表作势右起,眼角早就瞧着左边去了。 只闻两声冷森尖锐得意之笑,笑声里,二妖的人已平地滑出丈余,直向左边射去,快逾追风。 欧阳昭心中不由一喜,自忖:你们这是自寻死路!想着,手腕不动,就势长身…… 忽然,心中一动,神色一凛,陡地宝旗向怀外一抱,冷冷地道:“饶你二人两条狗命吧!” 原来,这两个老怪自认为有先见之明,对先前曾经吃过苦头的一招,以声东击西的身法,轻易闪开,自觉甚为得意。 其实,焉知他这样一来,真可说是羊入虎口,乃是送死的一招。 因为辟毒追魂宝旗的旗招旋风八式,原是依据反八卦的至理创出,一阴一阳,一反一覆,莫不含有八卦的深奥理数,玄妙难测,岂是这两个妖魔一眼就可看穿的肤浅道理。他仃这一招自认为聪明绝顶,其实差一点是聪明反为聪明误,只要欧阳昭顺理成章的展出第八式来,少不得落个立毙当场血染草坪。 但是欧阳昭心知场外那位一统教主宋士龙静静地冷眼旁观,正在处心积虑地要学自己的四大绝招。适才一招风卷残云已在不防之下施出,若是再把第八式的风狂雨暴亮出来,一套旋风八式连看家的招数也没有了。 欧阳昭突地收起势子,不但场中人顿时觉着像风筝忽然断了线似地一松,连蛇蝎美人与鬼火阴煞也不知所以,两人还凝神沉桩,等着欧阳昭的下一式。 欧阳昭也自觉好笑,对着煞有介事,好像被定身法定住了的二妖道:“怎么?发什么愣?” 鬼火阴煞曲南和哪里晓得欧阳昭不跟着追袭另有理由,还以为自己这一个南辕北辙的避招之法,妙到毫末,使欧阳昭的劲力落空,旗招无用。 因此,得意的一笑,咧着嘴,对身侧的蛇蝎美人道:“这小子的玩意到此为止!” 蛇蝎美人也觉得他所料不错,疤脸一动,刺耳地叫道:“小子!原来是绣花的枕头,差一点让你吓唬住了!” 欧阳昭剑眉一动,星目怒睁,喝道:“一再相逼,太不自量,难道阎王注定你们今天必死吗?” 鬼火阴煞曲南和语含讽刺地道:“嗯!我们要见识你的第八招!” 蛇蝎美人曹丽云也不屑地道:“武林中可讲的是个真功实学,嘴上硬不能算数!” 一统教主宋士龙心中明如观火,但此时明知欧阳昭不便讲明,自己正好乘机获得渔人之利,因此,假装着向二妖喝道:“你们真要自讨苦吃吗?你们以为欧阳昭少侠的第八招杀不了你们吗?” 欧阳昭闻弦歌而知雅意,焉能听不出来,眉头一动道:“教主,不用你烦心,斗这等妖魔鬼怪,还用不到我那旷世的绝学。” 说完,对着蛇蝎美人与鬼火阴煞厉声道:“命中注定三更死!定不留人到五更,莫怪我手狠心辣了。” 此时,一统教主宋士龙自以为得计,专心一意地等着欧阳昭出手,场子中其余各人也料定欧阳昭的旋风八式最后一招并不等闲,全都屏气凝神,等候大变。 鬼火阴煞与蛇蝎美人,更加蓄势戒备,看好了落脚之处,打算先行闪避其锋,再行乘机进击。 不料欧阳昭手中的宝旗一挥,反而收了起来,口中怒道:“一发让你们见识见识!” 说话之间,辟毒追魂宝旗向怀内一塞,顺着出手一扬,发出声清啸,手中多了一枝碧光闪闪,绿晶晶的玉笛来,同时喝道:“宝旗玉笛!两宗绝学,一代至宝,换你两人的狗命,也算你们值得了!” 一统教主宋士龙暗忖:这位师弟也算是鬼精灵了。 他又想:也好,学不到旋风八式,学学十二笛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不算坏。 想着,假笑了笑道:“十二笛招也是一样的绝世之学啊!” 欧阳昭已听出他言外之意,接着道:“惜乎这两个老魔不用我的第十一十二两招。” 他两人是各自心中明白,而蛇蝎美人与鬼火阴煞哪里知道,真以为欧阳昭小看了自己,怒火高烧,同时奋身起势,凌厉地扑到。 欧阳昭碧玉笛一横,喝道:“来得好!” 呜呜笛声,刺入耳鼓,两个老魔头的外门兵器,也舞成一片寒光,虎虎生风,惊心悚目。 三个人又已恶斗在一起。霎时之间,已是五七招下去。 两个魔头都是数十年的修为,而手上是各有利器,焉是好相与的。 而且武林家交手,一寸长一寸强,欧阳昭先前的辟毒追魂宝旗虽也不是长兵器,但旗面甚宽,一旦贯上功力,周围七尺以内,莫想近得身来。 此时,碧玉笛虽也是一代绝学,但它的威力精华,乃在曲谱之上,至于对手拆招虽比一般兵刃犀利,要制下这两个强敌,还真不容易。 舍身拚命之际,情势原是此消彼长。 鬼火阴煞曲南和在三招之内,已觉到欧阳昭笛上的功夫不如旗上的功夫强,因此,心雄顿起,手中的万毒灵蛇筒一紧,厉声道:“小子!这算你失策了!” 他的话固然是对着欧阳昭说的,同时也算是对蛇蝎美人曹丽云打招呼! 因此,蛇蝎美人手中的蛇蝎断魂钩越发舞得起劲,尖声叫道:“这一回可不能再放过你!” 她也是指桑骂槐,呼应着鬼火阴煞。 欧阳昭一面对付两个煞星,一面留神自己的笛招。 转眼之间,已把十二笛招的前十招使完,心中一懔,急忙收势停招,霍地后跃丈余,冷喝道:“好魔头,真的不知死活!” 一旁的青衫秀士舒敬尧自问经多见广聪明绝顶,但对欧阳昭今天总是虎头蛇尾的打法也大感不解,心想:你这是何苦,但又不便提醒他。 想着,便只好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道:“天可就快亮了!” 言外之意,分明是说:欧阳昭,你拖延磨菇什么? 欧阳昭听在耳内,不由向舒敬尧一颔首,微笑一笑道:“前辈说得是!” 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两人急欲追问自己本门的真经、剑谱之事,也巴不得这场拚斗早早结束。 因此也双双地道:“小施主,若是战就全力而为,若是和,便不必再行动手了!” 这两个掌门人俱都是出家的方外,虽然对五煞、十害不屑一顾,但也不愿出口论到杀劫。 欧阳昭略一沉吟道:“好!讲不得!打发了他们吧!” 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那厢的鬼火阴煞与蛇蝎美人两条人影同时扑至,蛇蝎断魂钩舞起一片银光,万毒灵蛇筒也化成一片黑影,像两团狂风席地卷至。这两个魔星见欧阳昭暴退,是得理不让人,使出混身解数,全副功力,舍死而为。 欧阳昭不禁怒火高炽,手中碧玉笛一晃。 笛声里,人也像一只大鹰,竟向一银一黑两团劲风中穿去。 欧阳昭怒极而为,舞动玉笛,劲风呼呼呜呜笛鸣之中,以快极的身法,插向二魔之间,左指、右点、上砸、下挑、一递、一扫。 但听叱喝连天,人影乱窜。鬼火阴煞曲南和厉声叫道:“不要松手,今晚不翻了这点子,你我半生的英名可就算了!” 蛇蝎美人曹丽云也尖声尖气地道:“说得对!十大害的九害我都斗过,难道阳沟里翻船不成!” 欧阳昭任他二人鬼叫连天,只是闷声不响,舍去十二笛招的曲终笛残与最后一招的沧浪闻笛,把前十招使了个出神入化,力斗二魔。 任他两个魔头全力而为,休想逼近欧阳昭寸步,慢说是出手制胜了。 此时,原已内脏受伤,调息了半晌的烈酒毒鲍庆余,已看出了门道。 他眼见得纵然鬼火阴煞与蛇蝎美人联手,也伤不了欧阳昭的一根毫毛,说不定时间一久,或是欧阳昭使出两招绝学,二魔之中最少有一人非死必伤,那时自己以重伤之身,即使欧阳昭让自己走,也未必能逃出一统教的高手桩卡。 想到这里,不由情急智生,聚起仅有的内力,大声叫道:“老大,万毒灵蛇筒是拚命的家伙吗?” 鬼火阴煞闻言,不由心中顿时开朗,暗叫了声,惭愧! 他心想:先前这小子辟毒追魂宝旗在手,乃是百毒的克星,以致自己的所有剧毒无何施展,此时他已收起我的克星,何必力拚死斗。 想到这里,不由暗暗欣喜。 然而,欧阳昭的一枝碧玉笛,十招绝学一招连着一招,一式紧接着一式,招招都是凶狠的攻势,式式都是煞手的猛击,完全使人接应不暇。 好容易等到欧阳昭十招使完,换式改招的毫厘之间,忙不迭抽身一退,又招呼蛇蝎美人曹丽云道:“何不用迷雾子对付他!” 蛇蝎美人曹丽云也顿时醒悟,冷冷一哼道:“说的是呀! 真糊……” 涂字尚未出口,欧阳昭的碧玉笛化成万点寒星又已袭至。 两个魔星顾不得交谈,人影一分各自取势拒敌。 欧阳昭人到笛到,叱喝声道:“你们捣什么鬼!看招!” 语音甫落,但听 一声如击败革的闷响,碧玉笛着实的敲在鬼火阴煞那个万毒灵蛇筒之上。 嗖嗖数声轻响,但见鬼火阴煞曲南和脸上阴沉沉的,隐隐泛了一层乌青,手中的怪筒连抖不已。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见,大声叫道:“少侠小心,阴煞的恶毒来了!快退!” 他的喊声未停,曲南和随着双手抖动之势,那支万毒灵蛇筒的无数小孔之内,冒出无数缕青烟,嘶嘶声里有增无已,越冒越大。 欧阳昭碧玉笛一击之后,原打算二次出手,耳听青衫秀士舒敬尧的喊叫,不由一愣,又见万毒灵蛇筒怪烟乍起,心中更为着慌,玉笛一挽,掠起一阵劲风,迎面护体挡住了怪烟。 然而,那怪烟虽为他笛风吹散一阵,怎奈仍是滔滔不绝,涌涌而出,除了不断地舞笛扇风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 须知笛口贯上内力,这样不但处于被打的劣势,而且耗损内力,又能够支持得多久? 就在此时,身后一声尖叫:“小子!你的死期到了!看钩!” 蛇蝎美人曹丽云的蛇蝎断魂钩,又已拨风般地舞起一团银光,从后面疾如风雨地袭至。 欧阳昭前后受敌,少不得心中不定,猛挥一笛,吹散迎面来的毒烟,侧跃七尺,顺势将碧玉笛横向后面扫去,意在砸飞蛇蝎美人的断魂钩。 但听青衫秀士舒敬尧高喊一声:“使不得!” 然而,为时已晚,欧阳昭的碧玉笛已经招式用老,无法撤回。 铮!一声清脆的响亮,不偏不倚的,正磕在蛇蝎断魂的钩尾之上。 蛇蝎美人曹丽云尖兮兮地喊了声:“好!” 她右手一抖,一个像蝎尾似的钩子,正搭在碧玉笛的小孔上,又喊了声。“给我撒手!” 随着她的话音,手中用力猛地向怀内一带。 欧阳昭冷冷一笑,也是功聚手腕,力运笛身,沉声道:“未必!”碧玉笛的笛身一拧,咚!蛇蝎断魂钩的钩尖滑出小孔,两人全是一个跄踉,脚下桩势动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听青衫秀士舒敬尧暴身喊道:“快退!快退!” 原来,自从鬼火阴煞的万毒灵蛇筒出毒烟以来,场子中人全知道阴煞是出了名的毒物,恐染上了剧毒,各自腾身外闪五丈,远远地留心双方的招数,屏神观看三人的拚斗。 欧阳昭耳闻舒敬尧的喊声,百忙中猛一弹腿,乘着桩势摇动的一股劲道,斜斜地上射两丈,人像一只苍鹰,直向五丈以外落去。 他并非知道蛇蝎美人有何鬼怪招数,而是要请问舒敬尧,为何连翻点醒。 但是,说来太迟。就在欧阳昭上射之际,一声刺耳的声响,从那蛇蝎美人曹丽云的钩尖之内,陡地射出一道紫色的东西,外冲丈余,直对欧阳昭适才立身之处射落。 轰!呼……呼…… 那道紫色的东西一落地面,忽然轰的一声,如同炸药一般;泛起一片火光,呼呼迎风燃了起来,竟自渐燃渐大,愈烧愈烈。 欧阳昭一见,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低声对着青衫秀士舒敬尧道:“前辈,这是毒?” 青衫秀士舒敬尧皱起双眉道:“谁说不是!” “有何解法吗?” “你先前若是用辟毒追魂宝旗,也许这两个毒物莫奈你何,此时……” “此时难道没有法子了吗?” “除非是……” 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话未说完,鬼火阴煞曲南和与蛇蝎美人曹丽云已双双追踪而至,同声喝道:“小子!是汉子不要躲!” “你逃得脱吗?” 喝叫声中,一个手中的万毒灵蛇筒抖动不已,一个蛇蝎断魂钩舞成一团银光,席地卷来,其厉无比。 青衫秀士舒敬尧腾身而跃,喊了声:“留心!上风!” 欧阳昭原可腾身一走,但他岂肯留下话柄,一面手中舞起碧玉笛,一面探手向怀内去摸辟毒追魂宝旗。 谁知这两个毒妖,早已料定青衫秀士喁喁低语,必是要欧阳昭以宝旗取敌,因此不等他的宝旗出手,万毒灵蛇筒已发出嘶嘶之声。 这一次向外冒的乃是淡黄烟雾,所不同的是夹着一股腥味,冲人鼻息,中人欲呕,觉着呼吸发闷,脑晕头涨。 蛇蝎美人曹丽云手中的断魂钩吧哒一声向地面一砸火星四溅,地上虽只是浅短的草皮,但也燃烧起来,连石块沙砾上也冒出熊熊的紫色火焰,闪闪惊人。 欧阳昭的功力虽好,怎能与恶毒之物抗衡,百忙中屏住呼吸,一跃退出三丈,兀自心惊胆怕,愤怒交加。 鬼火阴煞曲南和与蛇蝎美人曹丽云先前受尽了污辱,丢尽了脸面,此时既占了上风,焉肯轻易放过。双双同时追上,如影随形,如蛆附骨,衔尾追到。 欧阳昭的人在凌空,手却没停,右手的碧玉笛一收,半途中回身虚划一招,直向追来的蛇蝎美人曹丽云点去,左手一扬,辟毒追魂宝旗泛起万道金光,迎向鬼火阴煞曲南和拂至。 他这种空中旋回,云里大翻身的身法,除了儒家的正宗心法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练到炉火纯青之外,一般的高手,任由他轻身功夫如何之高,也办不到。 欧阳昭这一式大出别人的意料之外,两个狠命恶追的老魔头也就全然没有防到这一着。 但听,两声刺耳惊魂的惨叫,人影暴射之中,三人分为三点落去。 欧阳昭愣头愣脑,不断地摇头晃脑,似乎有些儿发晕。 鬼火阴煞曲南和落下地来,脚下收桩不住,身子倾倾斜斜,手中的万毒灵蛇筒抖个不止,五色的烟雾袅袅不已。 蛇蝎美人曹丽云竟自蓬的一声,结结实实地跌坐在地上,额角裂破,一张本来十分难看的疤脸,流满了鲜血,如同血人一般,看来十分怕人。 这也不过是一刹之间的变化,场子中人虽都是一时顶尖的高手,似这等恶拚恶斗,也是第一次见到。 欧阳昭略一定神,又复一飘而前,快如流星地射到蛇蝎美人跌坐之处,手中宝旗一挥,玉笛一扬,厉声道:“在下不杀负伤之人!服是不服?” 蛇蝎美人曹丽云所受的伤势看来虽然十分怕人,但不过仅是外面的皮肉之伤,内脏并未丝毫损及,闻言突地一跃而起,声如鬼吼道:“小子!你瞎了眼!” 鬼火阴煞曲南和又舍命奔到,手中的万毒灵蛇筒摇动得比先前更加厉害,也恶狠狠地道:“欧阳昭!我们没算完!” 欧阳昭记起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话,身子一溜,抢着站到上风之处,扬旗横笛,威风凛凛地道:“好!不见棺材不掉泪,打发了你们吧!看招!” 旗影闪闪,笛音嘹亮,挥舞之间,两面袭敌。 这时,鬼火阴煞曲南和与蛇蝎美人曹丽云二人,心中都存了个必死的决心,各展毒物舍命抢攻。 欧阳昭虽然时时留心蛇蝎断魂钩的毒火,又要处处抢着上风,以避开万毒灵蛇筒的毒烟。 敌人纵然不济,何至于全然任由你随心所欲,何况这两个魔头全是老奸巨滑临阵经验丰富的高手呢。 因此,欧阳昭虽有宝旗在手,顾及太多,分神分心,功力最少打了个七折,三人战来,也不过是个旗鼓相当之局。 又是片刻,场子中情形渐渐有些变化。 鬼火阴煞曲南和挥着万毒灵蛇筒一招猛抖,人就向蛇蝎美人曹丽云身侧跃去,百忙之中从怀内取出了什么,快速地向蛇蝎美人手上一递道:“缠住他!” 欧阳昭对使毒放药,可说一事无知,不知他们弄的什么玄虚。 而蛇蝎美人曹丽云既是放毒的专家,焉有不明之理,接过手中略略一捏,乃是两个软软的布卷,心中便已了然。 她深知鬼火阴煞曲南和对欧阳昭手中的辟毒追魂宝旗心中惧怕,要想放毒,又恐欧阳昭暴施辣着,不敢拢身,要自己缠住欧阳昭,好让他在外围放毒,要争取时间来弄倒欧阳昭。 蛇蝎美人曹丽云自己虽也担着丧生笛旗之下的危险,但事到如今也无法下这个骑虎之势。因此,把接过来的布卷向鼻孔中一塞,点头哼了一声。 鬼火阴煞曲南和见蛇蝎美人已是会意,精神顿起,脚下向后连退两步,口中厉声叫道:“小子!有你的好看了!” 欧阳昭明知他鬼计多端,但见他不敢与自己的身子接近,还以为是惧怕手中的辟毒追魂宝旗,因此存了个有恃无恐之心,也朗声道:“是汉子不要退后!” 蛇蝎美人曹丽云把手中的蛇蝎断魂钩收起了两截,前欺一步道:“难道怕了你不成!” 喝叱声中手中钩一味猛扑恶攻,漫天漫地的,不问部位,不找穴道,披头盖脸地狂舞一通,阵阵银光,像煞满天星斗一齐下坠一般。 鬼火阴煞曲南和自从退后起,手中的一只万毒灵蛇筒抖得笔直,不向中间的欧阳昭施为,只在外圈的地上劈劈吧吧地拍得震天价响。 随着他不断地拍打,地面上像是喷出火来一般,所拍之处,突的一阵青烟,接着火焰上升尺余,炽烈异常。 片刻之间,这个老怪已拍成一个三丈大小的圈子,把欧阳昭与蛇蝎美人曹丽云两人隔在圈子以内。 蛇蝎美人曹丽云先前与鬼火阴煞曲南和双斗欧阳昭,也不过是勉力斗个不分轩轾半斤八两。 自从曲南和退向外圈拍地施毒,她一人支撑着欧阳昭的笛旗双绝,也就相形见绌,吃力异常了。 因此,她一面舞起蛇蝎断魂钩,一面鬼叫连天,喝叱不停。 她额头被欧阳昭击破,虽不怎么厉害,但由于她出力提气,增加了血气的运行,鲜血不断地涌出,流得满脸满身,不成人形,已同个血染的鬼魅无异,实在怕煞了人。 此时,幸而欧阳昭分心察看鬼火阴煞曲南和的动静,不能专心一意地对付她,否则慢说一个蛇蝎美人,就是十个,怕不早已上了西天。 饶是如此,已把她斗得额角血汗交流,喘气不匀,声嘶力竭。 鬼火阴煞曲南和一见她累成那个样子,不敢怠慢,一纵身,穿过自己拍成的火圈拢起万毒灵蛇筒,扬声叫道:“看这小子还能活得多久?” 欧阳昭见他穿进圈子,舍了气喘咻咻的蛇蝎美人曹丽云,右笛左旗,双管齐下直向鬼火阴煞曲南和递到。 鬼火阴煞曲南和一扫手中灵蛇筒,护住了周身大穴,得意地道:“小子!你有种的逃出老夫这个十面埋伏莲火圣圈!” 欧阳昭闻言不由一愣,他暗忖:好古怪的名字,什么叫十面埋伏莲火圣圈?但口里却道:“我不管你什么鬼画符的圈不圈,拿命来!……哦!” 他的话音未完,忽然觉着一阵头疼脑涨,双眼难开,昏昏沉沉,好似想睡一般,双腕两臂软弱无力。 这等现象,分明是那火圈作怪,临阵拚命,忽然如此,这岂不是坐以待毙等死吗? 欧阳昭钓心中一懔,顾不得出招伤人,赶忙中途收笛撤旗,摄定心神,运起全副功力,逼住外来的烟气,似觉着好了不少。 然而,运功闭气,怎能支撑许久,因此,一奋手中宝旗,暴展内力,出手即用第七式风卷残云狠准兼备,径向鬼火阴煞扫去。 这一招乃是他怒极气极全副功力所聚,焉同等闲,一股难以比拟的劲风平地而起,只如海上狂飓,卷起千层巨浪,飞扬千尺,势同奔马。 鬼火阴煞曲南和一见,脸上变色,口中招呼蛇蝎美人曹丽云道:“速出圣圈,在外拦这小子!”他说完已自一腾身射出圈子之外,快如流星。 蛇蝎美人曹丽云已成强弩之末,先前力撑苦斗,功力耗损甚多,此刻更不敢稍为迟滞,也抢着翻身纵出圈子。 欧阳昭辟毒追魂宝旗一招既出,料不到两个魔星骤然而走,原也打算纵身而出,但觉着稍一接近“火圈”,头脑即便发晕,一时反而踌躇不前。 鬼火阴煞同蛇蝎美人两个魔星,互相一打眼色,各提自己的毒器围在火圈以外游走,竟把个欧阳昭困在十面埋伏莲火圣圈之内,一时无法出来。 第三十五章 玉笛易手 欧阳昭被鬼火阴煞曲南和的十面埋伏莲火圣圈紧紧地包围在四周,一时没有了主意,凭他的纵跃功夫,要一穿三五丈,并不是难事。 可是,只要稍一凑近那火圈,立刻觉着骨软气急,头晕脑涨,无法着力。 同时,鬼火阴煞曲南和与蛇蝎美人曹丽云,两人各抡手中外门兵刃,在火圈以外,追踪着欧阳昭的身形,突袭猛攻。 他两人的万毒灵蛇筒与蛇蝎断魂钩又都是尺寸很长而且喂有奇毒的家伙,逼得欧阳昭的宝旗、玉笛相较之下,有鞭长莫及之感。 欧阳昭经过三五次的突围,俱是劳而无功,无奈之下,退到圈子的核心,两个老魔兵器达不到的地方。 折腾了一夜,人也感到一阵疲乏不堪,放眼向外望去,但见慧果大师等一众,全都退到上风五七丈之处,虽然都面带焦虑之色,但却惧怕奇毒,谁也不敢冒险前来施以援手,接岔救人。 欧阳昭心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上天注定了要死在这鬼火圈子里面,也是在数难逃。 想到此处,又见那四周的火焰,迎着清晨的晓风,越燃越盛,熊熊的火苗,闪着蓝晶晶的灰黄烟雾,从四面八方,全向中间卷来,呼吸渐感困难。 他不禁心中大骇,暗忖:似这等愈烧愈烈,何时是尽头? 然而事到如今,夫复何言,索兴不去想它,一盘腿跌坐在核心,屏神凝气用起功来既可调息功力,又可避免毒烟的侵入。 欧阳昭在百思无计之下,反而宁静了不少,聚元守真,径自运起功来。 在外面巡回游走的鬼火阴煞曲南和,突见欧阳昭盘膝而坐,还只当他受不了毒火的侵袭,无可奈何了呢。 因此,阴沉沉的一阵冷笑,得意地道:“小子!尝到了苦头了吧!” 反是蛇蝎美人曹丽云,疤脸一愣,耽心地道:“这小子神情自若,面不着色,敢莫有异?” 鬼火阴煞曲南和嘴角一咧道:“我这鬼火圈儿,奇毒所炼,阴毒所聚,除非有百年以上的修为,断难抵受得到一个时辰,你尽管放心,这小子能有多大的气候!” 蛇蝎美人曹丽云道:“但愿如此,不然也难消我心头之气!” 鬼火阴煞曲南和阴森森地冷笑着,又道:“再过片刻,我们来个平王鞭尸,把这小子的尸体砸个稀烂,始好出这口气!” 一言未了,人影忽然而至,一紫一白,双双飘射而来,人在凌空已先自娇滴滴地喝道:“真的吗?” 话落人落,却是宋氏姐妹连袂而至。 鬼火阴煞曲南和不知宋氏姐妹与欧阳昭的一段渊源,还以为欧阳昭同自己一样,侵入柳暗花明庄,意存夺取真经剑潜来的。 因此,扬扬得意,语意骄傲地道:“不会假得了,老夫我替你们柳暗花明庄退了强敌,你们打算怎样谢我?” 万里飞鸿宋明珠对着姐姐一使眼色,含着神秘的微笑,道:“自然,我们一定要重重地谢你!”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淡然地道:“还要大大地谢你,狠狠地谢你!” 鬼火阴煞曲南和是油蒙了心了,狂狂地一笑道:“用不着,老夫但要真经剑谱佛道两门的二宝之一,已是如愿足矣!” “哦,那更好办了!” 宋氏姐妹说完,双双互望了一眼,突然各自抖臂发招,四只雪白的手掌,猛然之间遥遥齐向鬼火阴煞曲南和推到,又娇声叱道:“居然敢到巢湖来耀武扬威,放起鬼火来!” 她二人突施煞手,大出鬼火阴煞意料之外,猝然不防之下,手中的万毒灵蛇筒来不及收回,已感到四股奇大无比的力道,迎面撞至,锐不可当,凌厉无俦,力道之雄厚不可抵御。 百忙之中,鬼火阴煞措手不及,唯有撤身后退,因为宋氏姐妹左右分袭,两侧无法闪避,若是前射,无异以自己血肉之躯,去撞冲来的力道,急切间一仰身后跃丈余,险险躲过凌厉的四掌。 四道掌风总算被他躲过了,然而,因为他立身之处,本在自己的莲火圣圈的边缘,这一后跃丈余,恰巧落在盘坐运功的欧阳昭身侧。 当宋氏姐妹出现之际,欧阳昭心中不由感到一阵不安,以为她们是为了解救自己援手而来,料着这等奇毒,必非一般毒蛊可比,生恐她们为了援手接岔染上了剧毒,岂不为自己所累,就待喝止,又听到她们的话音,又有些敌友不分,正自疑虑之际,但听宋氏姐妹翻脸发招,转而有些惭愧,又见黑影一晃;鬼火阴煞曲南和的人退在自己身侧不远,这一欣喜,真可说是喜从天降。 欧阳昭的坐姿不变,两个脚踝一挺,猿臂轻舒,一只手抓着了鬼火阴煞的腰带,另一只手食中二指一并,径抵在他的灵台大穴之上,怒声喝道:“好魔崽子!你也有今日!” 鬼火阴煞曲南和这一惊焉同小可,狂叫一声:“啊呀!” 灵台大穴被制,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宋氏姐妹已在火圈之外与蛇蝎美人曹丽云斗在一起。 欧阳昭更不怠慢,点在鬼火阴煞曲南和灵台大穴的手指不动,厉声道:“你敢动一动,我就送你回姥姥家。” 鬼火阴煞曲南和此时纵有天大的本领,也只好束手待毙。 然而姜是老的辣,这老魔身子不动,嘴里却道:“纵然让你毁了我,自信能逃出我的莲火圣圈吗?” 他一言把欧阳昭提醒,心想:是呀!我不能出此毒火之困,纵然毙了他有何益处呢? 想着,忽然念头一转,不由朗笑道:“我不但有出这鬼火圈的本领,同时也要你的命!” 鬼火阴煞曲南和冷哼一声道:“未必由你打这如意算盘!” “好!我本可先打发你上路。” “姓曲的我认了,生有地,死有处!” “但我偏不!” “你要打算折磨我,我可要破口骂人了!” “放心!不像你心黑手辣!” 欧阳昭的话音一落,忽然手腕一震,硬把鬼火阴煞曲南和带翻了一个身,另一只手一分三指,认准曲南和的鼻子上捏去。 原来欧阳昭已想起了在鬼火阴煞曲南和施放十面埋伏莲火圣圈之前,曾经递了件物品给蛇蝎美人曹丽云,而曹丽云就立刻塞进鼻孔之内,谅必是布卷一类的玩意,而且决不是普通的布卷,必是浸有解毒之物。 欧阳昭心细如发料定这等奇毒,任他血肉之躯断难抵受,施毒之人,必也先行用上解毒之物,不然也同样的不能忍受。 由于他一时灵机,所以此刻才在鬼火阴煞曲南和的鼻子上打主意。 果然不出所料。 他快如闪电的一捏鬼火阴煞的鼻子,已觉着塞有垫手之物,三指一紧一挤,鬼火阴煞曲南和不由哎呀一声,欧阳昭手心已多出两个软棉的布卷,心中不由欣喜地失声噗嗤一笑,得意地道:“这一回该你出不去了!” 说着,伸手就把两个布卷向自己鼻孔中塞去。 不料,就在他塞着解毒布卷之际,鬼火阴煞曲南和忽然一震拖在手中的万毒灵蛇筒恶狠狠地横扫过来,厉喝一声:“好小子,你坏!” 这一着,大出欧阳昭的意料以外,由不得措手不及,百忙中身子一冲丈余,斜飘三丈,失声叫道:“老魔崽子,你好大胆!” 话毕人落,已穿出十面埋伏莲火圣圈之外,快如惊鸿一瞥,疾如流星过渡,险些被曲南和的方毒灵蛇筒给扫个正着。 饶是如此,也带着一股劲风,夹起一片乌黑色的烟雾,由身后飘了过来。 这时,欧阳昭鼻孔中塞了解药,自是有恃无恐,兼之他对鬼火阴煞曲南和恨之入骨,左手展起宝旗,右手曳起玉笛,翻身作势,二次向十面埋伏莲火圣圈中扑去,打算给他一个了断。 蓦然,又听那厢的千手嫦娥宋骊珠娇叱声道:“二妹小心!” 欧阳昭已起势的身子闻言,猛地一收,转向蛇蝎美人曹丽云与宋氏姐妹纠缠之处望去。 但见蛇蝎美人曹丽云的一枝蛇蝎断魂钩舞得呼呼生风,泛出一片丈来大小的银光,把赤手空拳的宋氏姐妹逼得团团乱转。 宋氏姐妹功力虽然不弱,但一则是赤手空拳无法递招,二则因对这断魂钩的巨毒心存顾忌,虽然是以二对一,也是徒劳无功。 欧阳昭心想,她姐妹不避剧毒舍身相斗,原是为了援救自己而来,万一有个差池,自己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还是先解了她,们的围要紧。 想着,一奋双臂,手中的旗笛陡震,大声道:“二位姑娘稍憩!看我打发这丑八怪!” 喊着,人已到了三人的身前,抖旗扬笛,星月交辉直向蛇蝎美人曹丽云双管齐下,狠准兼施。 蛇蝎美人曹丽云初见欧阳昭穿出曲南和的莲火圣圈,她因没有见到欧阳昭夺取解毒鼻塞,心中已是大寒,但自己被宋氏姐妹缠住脱身不得。 这时,又见欧阳昭奋力奔向自己,更为胆怯,不敢硬拚硬架,一抖断魂钩虚晃一招,仗着胆子喝道:“小子!算你的命大!” 欧阳昭一击不中,怒火更炽,厉吼道:“我的命大,你的命就短了!” 他喝叱之中,正待二次出招,不料身后忽起一缕劲风,听风辨位,明知有人从身后袭至,顾不得出手追击,斜让五尺,沉声道:“什么人” “你的克星到了!” 原来鬼火阴煞曲南和还存有解药,已从十面埋伏莲火圣圈之中出来,抡动万毒灵蛇筒狂风骤雨般地卷到。 欧阳昭千见之下怒火中烧,大吼声道:“曲南和!你想偷袭暗算!” 鬼火阴煞曲南和意存拚命,一条万毒灵蛇筒舞得风雨不透,全是进手招数,口中也枭啼猿吼地叫道:“曹姑娘!与这小子拚上!我不信他是铁打铜铸!” 这老煞星要蛇蝎美人联手合击。 蛇蝎美人曹丽云既列身十大害之中,心术原本不是善良之辈,一再受欧阳昭的胁逼,焉不衔恨于心,事到如今也算拚上了,口中应了声:“对!放过了他,我们这两张老脸算是丢到家了!” 两人鬼叫声中,又已联手而上。 那厢的宋家姐妹此时既已膛了浑水卷入圈子,焉能虎头蛇尾无功而退,同时抖臂奋掌,双双抢上。 欧阳昭见她二人赤手空拳参入核心,不由眉头一皱,口中道:“二位姑娘退下,替在下把风吧!” 但是万里飞鸿宋明珠借着进招之势,却向他身后一蹿,娇滴滴地道:“与他们久缠什么,天色已明,早点解决了吧!” 欧阳昭只顾听她说话,劲风陡至,鬼火阴煞与蛇蝎美人的一钩一筒各时袭至,百忙之中无法出招拒敌,一个闪身侧让七尺。 不料欧阳昭闪身纵跃,避敌让招乃是情急之中,取势间不容发,恰巧射起的方向同万里飞鸿的来势方向相遇。 两人全是势急劲速,一时无法收身,惊呼一声,不偏不斜地迎面撞个满怀。 欧阳昭觉着自己前胸所触软棉棉的略带弹性,心中已知所以,不由玉面一红,忙不迭喃喃地道:“太……太巧了!” 万里飞鸿宋明珠粉面生霞,星眼含羞,更加难堪。 偏生鬼火阴煞曲南和阴兮兮地一笑道:“好小子!死期已到还要打情骂俏!” 蛇蝎美人曹丽云又补上一句道:“不要脸的东西,居然卖起风流来了!” 欧阳昭听在耳内,气的钢牙紧咬,混身发抖,厉吼道:“放屁!” 正待振臂出招,不料万里飞鸿宋明珠又向自己身前射到,不由略一迟滞,微微一闪身子道:“姑娘,你休息……” 谁知万里飞鸿宋明珠不等他说完,一伸玉芽似的五指,快如闪电的竟抢着抓上欧阳昭手上的碧玉笛。 欧阳昭做梦也没想到,只见碧玉笛被她抓去,不由一惊道:“宋姑娘!你是……” 万里飞鸿宋明珠低声含怒道:“暂借一用,我不废了这一对丑怪物,就不姓宋!” 欧阳昭还待说些什么,而万里飞鸿宋明珠玉笛扬起一阵清啸,已像一阵风的向鬼火阴煞与蛇蝎美人二人扑去。 这样一来,不由叫欧阳昭十分为难。欲待先索还碧玉笛,但此时强敌当前,岂能先去阻止援救自己的宋明珠,或是让她赤手空拳的去斗两个老煞星。 想来想去,还是先制下这两个老煞星再说,万里飞鸿宋明珠总不致于不认帐,纵然她不认帐,凭自己强夺硬取,也不怕她不还。 想着,一抖手中辟毒追魂宝旗索兴叫道:“既然如此,宋姑娘,我们一人一个吧!” 这时,于手嫦娥宋骊珠见自己妹妹手中有了兵刃,料定加上欧阳昭,两人一对一的拚两个老煞魔,是决不会出漏子了,便闪身退出战团,静观双方交手。 此刻,他们一攻一守之间,已远离十面埋伏莲火圣圈,不虞有毒烟的侵袭,因此,先前远去的慧果大师等人,这时又拢上前来。 欧阳昭对鬼火阴煞固然是绰绰有余,而万里飞鸿宋明珠也不是弱者,对付一个蛇蝎美人曹丽云,也不会吃亏,更由于盛怒之下,又有玉笛在手,可以说稳操胜券,仅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四个人捉对儿厮杀,全是快打快攻,舍命的招数。十招下去,鬼火阴煞曲南和已是额角发亮,汗渍微见险象环生,若不是欧阳昭的旋风八式只愿展出前六式来,怕不早已横尸当场。 另一对的蛇蝎美人曹丽云,因手中的一条蛇蝎断魂钩软中透硬,比碧玉笛长出不少,兼且万里飞鸿宋明珠的笛招欠熟,勉强支持了个半斤八两。 但万里飞鸿宋明珠好胜心切,怒气如焚,鼓起勇气,招招进逼,式式凶狠泼辣,却也占尽了先机。 眼看欧阳昭与宋明珠两人即将双双取胜。 突然锵锵!锵……一阵锣声乱响,声急音噪。 接着,柳暗花明庄中浓烟上升,火光烛天,远远望去,分明是起了大火,而且火势烈燃之处,正是一统教的要地,藏珍楼的方向。 这时,旭日初露未上,火光映着早霞,满天彻地的一片通红,好生惊人。场子中众人都不由一愣。 一统教主宋士龙不由大喊一声道:“哎呀!火……”喊着,一弹腿弓身,就待向庄内射去。 就在此时,劲风陡起,白杨树林内,忽然有人飞腾而至,人在凌空,却先声如迅雷地吼叫声道:“不准动,全给我住手!” 晓雾朦胧的林荫之中,虚飘飘地躬出个一身鲜红装束的人来,瘦骨嶙嶙,显得十分老辣,但却生了一副孩儿脸,红光满面,与他的骨格十分不配,一头焦黄而又不多的红发,扎了个冲天小辫子,十分不顺眼,也十分滑稽。 欧阳昭与万里飞鸿宋明珠原本即要得手,本打算不理来人的叱喝,也不问庄内的大火,要先制下这当前的两个煞星再说。 怎奈鬼火阴煞曲南和与蛇蝎美人曹丽云不肯放过喘息之机,借着这声叱喝,不约而同地撤身退出七尺。 鬼火阴煞曲南和陡见红孩儿脸的瘦人,不由一喜,忙不迭地腾身抢了过去,毕恭毕敬地哈着腰,小心翼翼地道:“您老人家来了!难得!” 那红衣孩儿脸的人正眼也不瞧他,大刺刺地踱着令人发呕的方步,佯装不睬,带理不理地道:“怎么?你们小弟兄们也打算插上一脚?” 鬼火阴煞曲南和的辈份,在武林黑道之中,已可算得是很为少见的了,不料这孩儿脸的红衣人,竟以小弟兄呼之,足见大有来头。 偏生那鬼火阴煞毫不生嗔,反而嚅嚅地道:“这……有了您老人家,我们只好放手了!” 欧阳昭听在耳里,不由暗暗好笑,心想:你的命还不知保得住保不住,还有什么放手不放手呢! 此时,万里飞鸿宋明珠眼望着庄内的大火更加炽烈,附着一统教主道:“大哥,我去庄内看个究竟!” 说完,白影一线,一掠而去,如同离弦之箭,转眼没入林子。 欧阳昭只管打量来的红衣人,目送万里飞鸿的身影已没,才想起自己的一枝碧玉笛尚在她的手里,不由叫道:“宋姑娘……” 然而,万里飞鸿宋明珠早已去个无影无踪。 他有心追上前去,但又急欲要知道红衣人的来头,私忖:反正宋氏兄妹的基业在这柳暗花明庄,不怕你赖帐。 想着,喊了一半,即便住口,又向红衣人瞧去。 但见,蛇蝎美人曹丽云这时也已凑了上去,对着红衣人一裣衽,道:“是哪阵仙风把您老人家吹到中原来了!” 红衣人孩儿脸上稍微露出笑意,皱起眉毛,向蛇蝎美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才似忽然想起,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地道:“哟!是曹妞儿!听说你同尤老七把其余的八大害全给毁了,想必功力也大进了,只是生成的美人胎子给糟蹋了!” 孩儿脸的红衣人一副老气横秋的架式,实在教人瞧着别扭得很。 欧阻昭看在眼里,心中十二万分地厌恶。 但那人对着蛇蝎美人曹丽云说完之后,眼神忽然一沉,语含怒意地喝问道:“哪一个是一统教的教主?” 这问话的语意,十分显然地透着不悦之色,也有满不在乎的鄙视之感。 一统教主宋士龙眼看着鬼火阴煞等二人对他的态度,便心知此人来头甚大,但像这等问话,未免有点难堪。 因此,也就不客气地道:“本教主在此!” 一言甫落,那孩儿脸时红衣人忽然仰天打了个哈哈,狂笑不已。 笑声高亢刺耳,声动四野,历久不绝,惊得数丈外的林子中群鸟乱飞,震得一片白杨树头落叶纷舞。 这是绝功示警,从这声长笑里,隐隐露出了他的修为实在不凡。 欧阳昭暗地里皱眉头,在场的慧果大师,智清道长,玄玄玉女罗冷芳,羽化上人等一众武林宿彦,也全都皱起眉头,看样子也摸不清他的来龙去脉。唯一的武林通,青衫秀士舒敬尧却也偏着头,似在思索,可是脸上也有疑惑之色,分明捉摸不定。 一统教主宋士龙见这人如此狂傲,不由沉声道:“大呼小叫,鬼哭神号的,你是干什么的,巢湖柳暗花明庄容不得任何人卖狂,亮出万儿来!” “万儿?哈哈!” 孩儿脸的红衣人又是干干的一笑,似乎是说:你不配问我的名字! 但却一转脸向鬼火阴煞同蛇蝎美人问道:“原来自称教主,不过是个胎毛未退的小伙子!难为了他,居然有这么高的志气,这么大的胆量!” 一统教主闻言,心头冒火,震臂一吼道:“狂徒!你也太无礼了!” 鬼火阴煞曲南和的小眼一斜,前趋一步,凑近了孩儿脸的人,抢着道:“前辈!这一统教主平平常常,倒是那个小子,可有些扎手!” 说着,一指欧阳昭…… 这个煞星是想要挑起事来,明露着要用借刀杀人之计,想要他斗斗欧阳昭。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对一统教主宋士龙的叱喝,原已打算发作,此时听了鬼火阴煞之言,果然开始打量着欧阳昭。 他扫视了一阵,疑云满脸地道:“哦!真的吗?” 蛇蝎美人曹丽云焉能不明白鬼火阴煞的意思,紧接着道:“假不了,这小子却是地地道道的三绝的传人。” “三绝的传人?武林三绝吗?” 那孩儿脸的红衣怪人,似乎感到奇怪,但却并不惊怯。 欧阳昭爽声一笑,抢上几步,豪气干云地道:“如何?你不相信?”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却毫不为怪,冲天小辫抖动不已,连连点头道:“武林三绝的剑、旗、笛,是铁的招牌,谁也冒充不了,他们既然说你是三绝的传人,我是相信,可是,你是哪一绝的呢?” 欧阳昭闻言,没好气的,顺手中已卷起的辟毒追魂宝旗,掠起一片金光,化出千万旗影,朗声高嚷道:“喏!红娃娃! 让你见识见识!” 不料那人对称他为红娃娃既不着恼,而对武林威惧的辟毒追魂宝旗也无异色,只不过淡淡地道:“你是旗绝裴天庆的再传弟子?” 欧阳昭实在讨厌他那冷兮兮的阴沉味道,又道:“何止?” “那……” “武林三绝的衣钵,全都继承在某一人身上!” “有点意思,武林三绝的所有能耐,若是都传给了你,在老夫我来说,却是一大喜事!” 这孩儿脸的红衣怪人的话,说得模糊不清,众人全不明白他的真意何在,连鬼火阴煞同蛇蝎美人也互望了一眼,后退两步,有些儿发愣。 欧阳昭还以为他同师门有什么渊源呢,语气稍为缓和地道:“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那红衣怪人狂傲地道:“我是说假若有人真的能把武林三绝所有的艺业承受下来,老夫我在宇内总算有个喂招对手之人,不然,还真找不出替老夫试招的汉子来!” 此言一出,欧阳昭的无名烈火陡然而起,星目一扫道:“你一派胡言,亮招!” 喝着,扬旗取势,振臂欲发。 可是,那红衣人却慢条斯理地道:“亮招容易!你真的是武林三绝的传人吗?” 欧阳昭取势欲动,不耐其烦地道:“有旗为证!” “这只算是一绝!” “此话怎讲?” “剑、旗、笛、三绝缺一老夫无此闲心与你比划!” “笛……” 欧阳昭忽然想起碧玉笛来,心想:若是碧玉笛在手,亮给他瞧瞧岂不大好! 果然,孩儿脸的红衣怪人问道:“碧玉笛呢?” “适才被……被……” 一家的兵刃,可以说是各有专长,各有精华,欧阳昭欲待说借给别人,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因此,犹豫着不便出口。 孩儿脸的怪人追问着道:“怎么?被人毁了,还是被人给夺走了?” 欧阳昭没好气地吼道:“在下借与别人了!” “呵!真大方,碧玉笛乃玉笛郎君段老三的成名家伙,总算在那短笛之上下了不少功夫,费了不少心血,不料仅仅传到第二代,便把它视为粪土,任意地借给别人,段老三若是九泉有知,怕不气炸了肺!” 这怪人只顾絮絮叨叨,可把个欧阳昭给气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烟,一挥手中宝旗,厉声吼道:“老小子!你有完没完,关你甚事!” 凭他如何焦急,那孩儿脸的红衣怪人依然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道:“这些就不要管了!你的剑呢?” “剑?”欧阳昭不由被他问糊涂了,一时愕然不知如何回答。 他自从遇虎跌入深谷,巧逢三位恩师以来,从未看见恩师提到过剑,虽然,师父也曾授过一套剑招,但从来没有用过,也没有听说过有一柄什么剑。 今日突然听这孩儿脸的红衣怪人问起,怎不张口结舌呢!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点点头道:“对啦!那枝武林第一利器,三绝之首的太古神剑。” 他说的如同亲眼得见一般,真使人不能不相信,在场之人,全都一阵茫然,不知他口中的太古神剑,究竟是何神器。 欧阳昭有些不服,探手在怀内取出了银光如雪,星芒四射的三绝令符,在手中一扬,大声道:“老小子,你少东扯西拉,让你见识见识这三绝之首的三绝令符,你还有话说吗?” 不料那人一见,仰天发出一串枭鸣似的狂笑。 笑中如同喉中有物,咯咯咚咚,全不是一般人的笑音,但隐隐的却有一股难以捉摸的力道,群山响应,回声震荡。 他的笑声一收,指着欧阳昭道:“我来问你,什么叫做武林三绝?” 欧阳昭毫不犹豫地道:“剑、旗、笛,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还用你问!”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吧的一声,双手突拍,道:“对呀!我问你,既然有剑绝,难道没有一柄剑吗?那以何为凭呢?” 欧阳昭虽觉得他言之成理,但也不能失去师门的传人身份,又摇了摇手上的银牌,叫道:“这块三绝令符,就是凭证!” “你错了,那为什么不叫符绝,或叫牌绝,却叫剑绝呢?” “你咬文嚼字!” “小朋友!这不是咬文嚼字。试想,三绝令符,不过是三绝的信物,五旗盟的凭证,既不是兵刃,又不是暗器,何绝之有,我看你枉为三绝的传人,不是替三绝露脸,简直是替三绝丢脸!”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只凭一时的口快,唠唠叨叨的不休不止,可把个欧阳昭说得既气又恼,既惭愧、又愤怒,手中宝旗一抖,咻的一声,发出一派金光,扬出一片劲风,直向他拂去,口中道:“老小子!你嚼舌根!” 这一招,乃是欧阳昭气急出手,快如追风闪电,厉如迅雷风云,凌厉无俦,一扑而前,挟排山倒海之势,端的气派惊人。 他快,那孩儿脸的红衣怪人更快,红影初动,人已闪出丈余,掠过劲风之外,如同鬼魅一般,恰像落叶飞絮无二。 欧阳昭招初出,意在出手奏功,不料连收势也来不及,但听轰一声闷响,劲风着实之处,原本平整的草坪,竟被旗风震出一块三尺见方的地穴,深可尺许,周围的草皮,也焦黄枯萎一大片。 原先站在孩儿脸红衣怪人身侧不远的鬼火阴煞曲南和同蛇蝎美人曹丽云,同是一声惊呼,忙不迭一穿丈余,险险躲过。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脑袋一晃,也不由暗暗点头,不疾不徐地道:“真难为你了,小小年纪,看不出有这份功力!” 一副倚老卖老的神情,令人讨厌。 欧阳昭一击不中,焉能虎头蛇尾,抖臂挽起一个偌大的旗花,又喝道:“谁同你斗口,有种的接我一招!” 话落招发,比先前更为惊人,力道有增无减。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连忙摇手道:“慢来!慢……” 欧阳昭生恐他又在言语之上呕人,完全不理会他的话,旗尖顺处,早又疾如风火地递出一招。 然而,那孩儿脸的红衣怪人故技重施,一摇肩膀,人忽地像一片纸屑,趁着欧阳昭所发的劲道,飘飘忽忽的如同腾云驾雾,迳向欧阳昭的身后落下。 这等奇妙莫测的身法,算是欧阳昭出道以来第一次看见。 也是在场所有武林高手全然没听说的功夫,不由全是咦了一声,似乎都感到惊异。 欧阳昭心中不由一懔,他恐这红衣怪人由身后偷袭,忙不迭地一个翻身宝旗护胸,又待发出。 初不料那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却远远的站在三丈以外,负手而立,悠闲之至,不但没有出手施袭之态,而且含着盈盈的笑脸,从容地道:“论功力,你还真过得去,老实说,你已引起老夫的兴致来了,我已决定破我五十年来没同人动手过招之戒,与你走上三招到五招。” 欧阳昭此时,对这当前的红衣怪人,已有了戒心,也觉得既有趣又有意味。 但口中却急欲见个高下,因道:“既然如此,亮招呀!”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连连摇头道:“慢来,慢来,我还有话说。” “说什么?” “说说你师门的往事!” “有什么要你说的?” “白头宫女谈天宝旧事,也是人生一乐呀!” “你少卖狗皮膏药!” “哼,小朋友!武林三绝之事,除了老夫,知道的人恐怕还没有,算你天大的福缘,不遇到老夫,只怕你一辈子也被蒙在鼓里!” “少卖关子!” “这可不是卖关子,以你来说吧,身为三绝的嫡传弟子,连你也弄不清楚,就不要说其他的人了!” 欧阳昭把眼神一愣,眉头一皱道:“我不要听你这些鸡零狗碎的胡言乱语!” 这时,久未发话的一统教主宋士龙乃是有心人,却插言道:“就让他说说,看看有没有个谱儿,怕他跑了不成?”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脸色一寒,冷哼了声道:“哼!多口!” 欧阳昭心想:反正自己对师门之事一知半解,管他对不对,让他说说,也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抢着道:“好!要说你尽管快说吧!”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微微一笑,一指欧阳昭手上的宝旗道:“我问你,这旗叫什么旗,是何人使用之物?” 欧阳昭朗声扬旗道:“辟毒追魂宝旗,乃是二恩师,人称旗绝裘天庆所用之物,这还用问!” “有何妙处?” “旋风八式压倒武林!” “对!那何谓笛绝呢?” “三恩师人称玉笛郎君,姓段,单名一个圭字,碧玉笛十二笛招威摄宇内,另有笛音曲谱,妙用无穷!” “不错!不错!另外一绝呢?” “剑绝……” 欧阳昭说到此地,不由难以启齿。 因为,他受三个武林怪人的传功授艺,只知道恩师三人并称武林三绝,从来没敢问到名讳,武林三绝也从来没提到过。 至于旗绝裘天庆,笛绝段圭,还是出道以后,从别人口中侧面听来的。 如今这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忽然问了起来,怎不感到一阵难为情呢?天下有个弟子不知道师傅的名讳的吗?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偏生那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又道:“料你不会知道,剑绝的古怪性格,不会对你说功夫以外的闲话的。” 欧阳昭玉面一红,搭讪着道:“既然如此,那你是一定知道的了?” “当然,我若不知道焉能问你!” “你知道什么?” “好小子!你这是套我的话,还是求我说出来?” “任凭于你,不说,我也不求你!” “你的骨头却很硬!” “说是不说?” “当然说,我不但要说剑绝的来龙去脉,此番重入江湖,与剑绝的一柄太古神剑,还大有关联呢!” “噢!”欧阳昭听他说得活灵活现,不由人不相信,噢了一声,一对眼睛睁得大大的。瞧瞧场中诸人,也各都露出了倾神而听的脸色,仿佛全都感到兴趣。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更加神气活现,一只手摸摸嘴巴,接着道:“你师父剑绝,原是塞外五旗盟的盟主。” 欧阳昭忙道:“这一点不用你多说,早已晓得了,而且五旗盟的盟主,以这块三绝令符作为信物,持有这块令符之人,就是盟主!” 红衣怪人微微点头道:“是的,一点也不错,可是,他姓什名谁?你知道吗?” 这一句话,当然又使欧阳昭的脸上一阵发烧,红起耳根,但他是生成不服输的性格,勉强地道:“徒不言师讳,这个……” 红衣怪人哈哈一笑:“哈哈!小朋友!你也太好胜了,哈哈……” 那种笑,既难听,又狡猾。 欧阳昭不由恼羞成怒,收起三绝令符,辟毒追魂宝旗挥动,上欺一步,厉喝声道:“废话少说,要动手的干脆一点!” “动手?我已决定伸量伸量你的功力,不动手也不成!” “如此过招!” “等我把话说完,迟不了!” 说真个的,欧阳昭自己对师门讳莫如深,毫无所知,何尝不想让这怪人说个明白,无奈看不惯他那傲横的神气,怪模怪样的态度而已。 因此,也强自按下怒火,冷哼了一声,嘴里也不置可否。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又娓娓地道来,说:“剑绝原本是出身蒙旗世家,不是汉人,他复姓哈颜,名字叫做完璧,乃是五旗盟的九传盟主。有一年,忽然有一个汉人的女子,远从中原去到蒙旗,那女子生得真是花朵儿一般,可说是沉鱼落雁,闲月羞花……” 他说到这里,还摇头晃脑,口中喋喋有声,如同那女子就在眼前一般! 欧阳昭真是不耐,催促着道:“好!算她美就是了,后来呢?”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乜斜着眼神一笑,才道:“把当时五旗盟的盟主,也就是你师父,后来人称剑绝的哈颜完璧,撩得心花意乱,神不守舍,一心要得之而后快!” 欧阳昭见他又扯起不关紧要的话来,道:“呸!是真的吗?”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不理会他,只顾一口气地道:“各位中也许有人知道这一点,你道那女的是谁?” 一统教主宋士龙对武林三绝的往事,也是急欲知道,急躁之情,并不下于欧阳昭,因此不由插口道:“究竟是谁?”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瞟了他一眼,缓缓地道:“她乃是当时武林之中谈虎色变,人听人怕的第一魔头,都天魔君姚天化的小妾,第九个宠姬,外号人称毒刺玫瑰的赵莉冷。” 此言一出,在场的武林前辈,如慧果大师、智清道长、玄玄玉女、青衫秀士舒敬尧等人,莫不为之一震。 都天魔君姚天化数十年前,是使武林黑白两道人闻名丧胆的人物,虽已暴死多年,但至今谈及,使人犹有余悸。因为他不但有一身至高无上的魔功,而且为人狡诈多变,鬼怪异常,正邪不分,嗜杀好贪,任性所为,武林之中,顺者可以苟活,逆者必千方百计置人死命。 至于毒刺玫瑰赵莉冷,生就一张迷人多姿的模样,又精于淫荡的阴毒之术,害了不知多少武林壮汉,更为武林所不齿,武功虽然平平,但恶名却甚高炽。 然而她就凭着一副讨人欢喜的模样,加上狐媚的功夫,投于都天魔君姚天化的怀里,作为护身符,更加横行江湖,肆无忌惮,臭名远播,后来都天魔君姚天化一死,她也就消声敛迹,再也不敢在江湖上露面,人们早巳把她给忘怀了。 如今这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往事重提,怎不觉得奇怪呢! 因此,青衫秀士舒敬尧不由道:“都天魔君姚天化,死去多年,毒刺玫瑰赵莉冷早已音讯全无,你怎的又提起他们来,难道与你所说的与太古神剑有关吗?”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咧嘴一笑道:“当然!” 欧阳昭听得入了神,忙道:“你接着说下去,长话短叙!” “树打根上起,话要一句句地说,你急什么?” 他踱开了两步又道:“原来当时都天魔君姚天化,既想挑了当时的五旗盟,又想从盟主哈颜完璧的手上拿到一柄上古名器,也就是太古神剑。” 欧阳昭不由道:“他与五盟旗有梁子吗?” “没有!” “那为何……” “当时宇内武林,原是姚天化的天下,唯独五旗盟远在边陲荒野之地,不受都天魔君的挟制。都天魔君姚天化就像今日的一统教似的,野心勃勃,意存统一武林,焉能不着手,于是就派了个淫娃进入蒙旗,兴风作浪!” 一统教主宋士龙虽然听在耳内,十二万分的不受用,但为了一听端倪,也就强自按捺下来,没发一言。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又已接着道:“果然,当时血气方刚、壮年的五旗盟主哈颜完璧,经不起毒刺玫瑰赵莉冷的引诱,不久便着了她的迷,竟自舍了蒙旗的基业,随她到了中原,当时只带了旗绝裘天庆,玉笛郎君圭两个盟兄弟!” 欧阳昭听到这里,不由豪气干云地道:“武林三绝联手,谅他都天魔君姚天化也无可奈何吧!”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冷冷一笑道:“在当时,武林三绝初入中原,不过是没没无闻,无根无派之士而已,有何使人出奇之处!” 欧阳昭不由勃然大怒,沉声道:“一派胡言,武林三绝威震八荒,名扬四海,谁人不知!” “稍安勿躁!听我说嘛!” “说!” “哈颜完璧三人进入中原,那都天魔君姚天化要挑散五旗盟的目的总算达到了,便安排了个一计害三贤的办法!” 欧阳昭不解地道:“难道他乘着盟主进入中原,另派人远到蒙旗去挑岔寻事吗?” “这却没有!” “那怎能挑得了五盟旗的基业呢?” “五盟旗没有了盟主,蛇无头而不行,群龙无首,无形中等于解体!” 此言听在欧阳昭耳中,不由感慨丛生。 他想起五盟旗的兄弟们,自黄山之会以后,至今毫无音息,此时必然在五湖四海寻找自己的影踪。 而自己从易容变像以来,江湖上已有自己失踪之谣,岂不使他们越发的焦忧。 他想着,不由沉思入神。 但那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已经又小溪流水似地,不疾不徐地道:“还不止此,都天魔君姚天化,更利用五旗盟主的哈颜、裘、段三人在江湖之上铲除异己,一面在武林之中放谣言,说是五盟旗的三人闯进中原,存心要把中原武林扫清,大有吞并所有帮、盟、教、会之意。因此,当时江湖之上,却也掀起了一片极大的风波,引起了惊人的浩劫!” 欧阳昭不由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道:“都天魔君这一着棋,也算够狠毒了!”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面色凝重的又道:“谁知短短的一年之中,剑、旗、笛居然闯下了极大的万儿,创出了武林三绝的名头,成了一枝独秀,都天魔君用尽了心机,唆使挑拨了不少的黑白两道,向武林三绝挑战找场,全都无功无成,竟使三绝的名气高在都天魔君之上!” 欧阳昭不由眉飞色舞,朗声道:“当然,武林人扬名立万,但靠着使乖弄巧可不成,必须有真才实学,这就叫做有麝自然香,不用上风扬!”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的语气一转道:“都天魔君姚天化的一计不成,二计又生,硬的不行,软办法又来了,这就叫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他又有什么歪主意?” “他选了一天,就在黄山的都天峰,设宴款待武林三绝!” “黄山都天峰!” “是的,就是你与七大门派相约之处。” “姚天化怎样设宴呢?” “自古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他灌醉了旗绝裘天庆、笛绝段圭,却灌醉不了剑绝的五旗盟主哈颜完璧,那是因为这位蒙旗汉子,在蒙地常年累月的吃酒,酒量大得不得了!” 欧阳昭像小孩听老人讲故事一般,忙问道:“哦,后来呢?”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十分惋惜地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师父哈颜完璧在微醺之后,竟被毒刺玫瑰赵莉冷勾搭上了……” 欧阳昭不禁失声叫道:“有这等事?” “是呀!可是,哈颜完璧乃是极具内功修为之事,焉能元气不济,他在紧要关头,突然觉出毒刺玫瑰是在以纯阴采补之术,吸取他的元阳,这一惊焉同小可,登时翻了脸!” 在场之人,此时只有一个玄玄玉女罗冷芳是女性,而且她又已是老迈之年,便也不觉怎的!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眼神一扫在场诸人,津津有味地又道:“毒刺玫瑰一见不对,她本不知羞耻,衣衫不穿,抢起哈颜完璧的太古神剑来个三十六策的上策,爬起来就走。” 欧阳昭吃惊地道:“难道就罢了不成!” “哈颜完璧可不能不穿衣衫,就是为了穿衣结束,迟了一步,被毒刺玫瑰落荒而走,一溜烟地逃去。” “后来呢?” “剑绝对太古神剑爱之如命,也就穷追不舍。” “追回了吗?” “要是追回那剑也就好了。” “如此说,太古神剑就落在毒刺玫瑰手里了?” “并没有?” “那是落在都天魔君姚天化手里?” “都没有!” “为什么?” “毒刺玫瑰赵莉冷自料功力不及,而哈颜完璧又死追不舍,她一狠心,竟将那柄上古的利器,武林奇珍的太古神剑,顺手抛入都天峰的沉剑潭里去了。沉剑潭原来叫做澄鉴潭,原本是由于潭水澄清,可以鉴人,不料因此之后,真的变成了沉剑潭了!”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一口气说到这里,不禁洋洋自得,扬眉吐气,显示着自己经多见广,超然不群。 欧阳昭不由皱起眉头,忧伤地道:“难怪师父并称三绝,而只有旗笛二物相传了!”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又已接下去道:“你师傅哈颜完璧,凌空一抓落空,眼看那枝太古神剑坠落潭心,这份难过可想而知。苦的是,在这一错愕之间,竟被毒刺玫瑰赵莉冷乘机溜之大吉,恰好这时旗绝裘天庆与玉笛郎君段圭酒醒之后,发觉有些儿不妙,与都天魔君姚天化动起手来,一进一退之间,也到了沉剑潭。” 欧阳昭神情一振,朗声道:“三绝联手,失去神剑,毁了都天魔君姚天化,也可略消心头之气呀!”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冲天小辫一动,连连点头道:“不错。 当时确是如此,三绝联手,立毙都天魔君姚天化,可是哈颜完璧失去爱之如命的太古神剑不由心灰意懒,认为毕生之耻,既不愿再在江湖露面,也无颜见江东父老回蒙旗中去!” 欧阳昭微微点头,幽幽地道:“因此,就隐于人迹罕到的贺兰山穷谷深处!” “隐到哪儿去老夫不知道,但当时剑绝一灰心,他的盟弟旗笛二绝意料中必也是随着盟兄同进退,从此之后,武林三绝再也不在江湖上露面了,过去的一些往事,也就成了武林中的一段掌故了。” 欧阳昭此时的心情真可说紊乱如麻,不由问道:“这段往事,蒙你见告,但不知那毒刺玫瑰赵莉冷后来如何?” “你问她?” “嗯!” “她后来投奔了老夫!” 红衣怪人的此言一出,场子中人莫不全是一愣。 但是,他不等众人回过意来,又道:“不然老夫怎会知道这等详细!” 欧阳昭心中不知那儿来的一股怒火,厉声叱道:“她现在何处?你与她什么渊源?说!”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毫不动容,依旧呆滞滞地道:“她现在何处?我也不知道,至于我同她并无渊源,不过我同都天魔君姚天化乃是同门师兄弟而已。” 此话初出,青衫秀士舒敬尧不由失声叫道:“你是混世淫魔,人称万年不老的赛哪叱陆明剑?” 孩儿脸的红衣怪人面色忽然一沉,怒喝声道:“你找死! 老夫的名讳是你叫得的!” 欧阳昭一听青衫秀士舒敬尧叫出这红衣怪人的名字,眉头不由一皱,心中有十二万分的厌恶,但一心要追问毒刺玫瑰的下落,只有按捺住一百个不耐烦,道:“赵莉冷现……” 他的话尚未落音,蓦觉人影一晃,混世淫魔陆明剑的人,已越过场子,直向青衫秀士舒敬尧穿去。 青衫秀士舒敬尧似乎知道这老怪的厉害,忙不迭晃肩侧跃丈余,避过来势,不敢硬接。 混世淫魔陆明剑一扑不中,并不甘休,口中噫了一声道:“你能躲出老夫几抓!” 说着,红衫飘处又已势起招成,追着青衫秀士舒敬尧扑至。 欧阳昭急于知道有关太古神剑之事,手中宝旗一动,穿身拦在中间,大声道:“且慢!” 混世淫魔陆明剑小眼一翻道:“怎么?你接岔!” 欧阳昭强忍着一肚皮不高兴道:“我要问毒刺玫瑰赵莉冷的下落!” 混世淫魔陆明剑的面色一寒,遥指着青衫秀士舒敬尧,沉声道:“你稍候着,乱喊老夫的名讳,这笔帐不能就此算完,等我与他说明之后,再找你清结!” 青衫秀士舒敬尧对这老怪有些怯意,但仍不失帮主的身份道:“舒某在这儿等着你!” 欧阳昭对舒敬尧微笑道:“前辈!让他说完太古神剑的来龙去脉再讲。” 混世淫魔陆明剑已说道:“毒刺玫瑰赵莉冷与老夫相处甚好,不料数日前传闻都天峰突然被炸,她也就瞒着老夫重入江湖!” 欧阳昭甚是不解,反问道:“都天峰被炸,与她有何关联?” 混世淫魔也不迟疑地道:“自然有着关联!” “有何关联?” “听说都天峰一场好炸,凑巧把沉剑潭给炸缺了,因此,那潭水流尽,那贱人一定是意存获取沉入潭底的太古神剑,又以为此事无人知道,岂不是手到擒来,不劳而获!” 欧阳昭乍闻此言,不由心中一震,抢着道:“她得到没有?” 混世淫魔陆明剑不疾不徐地道:“老夫追入江湖,才知道少林武当九传的镇派之宝,落在此间,因此,先来柳暗花明庄,见识见识这两部奇书,并未到黄山去,所以那贱婢是否得到了太古神剑,也就不得而知了。” 欧阳昭稍微缓了一口气,略一沉吟道:“师门之物,岂能流失!太古神剑我一定要取得,以安亡师在天之灵,而报师门成全的大恩大德!” 他的话乃是自言自语,不料混世淫魔闻言,扬声一笑道:“小朋友!那是你痴心妄想!” 此时事已问明,欧阳昭对这听之不雅的混世淫魔就没有先前那份耐心,怫然不悦地道:“你此话怎讲?” 混世淫魔阴阴一笑道:“毒刺玫瑰声名狼藉,无处可奔,无处可投,纵然有了太古神剑,四海虽大也无存身之所,不投老夫还往何处,再说,天涯海角,也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欧阳昭见混世淫魔说的旁若无人,好像那柄太古神剑已成他囊中之物一般,不由冷冷一笑道:“如此就好了!” 混世淫魔陆明剑满面疑云地道:“怎样?” 欧阳昭一扬手中辟毒追魂宝旗,豪气干云地道:“既然如此,太古神剑算是有了主儿,我就唯你是问好啦!” “唯我是问?” “对!太古神剑既是师门之物,我就有权利唯你是问!” “凭什么?” “凭你自己所说,凭我手中的宝旗!” “哈!哈哈……” 混世淫魔陆明剑未语先笑,久久不绝,笑声乍敛,十分好笑地道:“小兄弟,亏了你胆敢说出这话来,单凭你那辟毒追魂宝旗恐怕还不是老夫我的对手!” 欧阳昭索兴进逼一步道:“灵不灵当场一试!” “如此甚好,不过我先要提醒你一句。” “提醒什么?” “老夫乃是真功实学,一不弄毒,二不取巧,辟毒追魂宝旗虽是三绝之一,对付些小的歹毒功夫、邪门手法绰绰有余,遇上了老夫,只怕……嘿嘿!” 老淫魔言外之意,分明是轻视欧阳昭的功力,自诩为功力深厚的绝顶高手。 欧阳昭勃然大怒,宝旗抖起万道霞光,迎面一层,喝道:“老妖魔!你也太自大了!” 混世淫魔可也不是等闲之辈,焉能任由欧阳昭叱喝,孩儿面忽的一变,原本红彤彤的脸色,转眼变得青筋暴露,横肉虬现,狰狞有如鬼魈山精,恐怖如同僵尸夜叉,双掌一拍道:“罢了!罢了!老夫数十年不履江湖,想不到初次露面就碰见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娃儿!说不得,看掌!” 这老怪物果然不同凡响,语出招随,扬掌力到,一股怪异的劲风,歪歪曲曲,发了出来。 欧阳昭虽有宝旗在手,心知这老淫魔是来者不善,也不敢轻敌大意,采取稳健的打法,且不硬碰硬接,掠出旗风,护住迎面要穴,略向左撤,然后也是迅雷不及掩耳地侧面发招,厉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一招!” 混世淫魔陆明剑掌势发出,陡见一派金光闪耀,还以为欧阳昭要硬接他的一掌,心中暗道,那算你小娃儿该死。 因此,不但无收招停势之意,而且加速催功,猛攻直扑。 不料毫不着力,空无一物,欧阳昭在旗影飞扬里已闪入左侧,叱喝着攻到。 老淫魔初不料欧阳昭避敌闪身,出招还击,竟会有这等的快法,百忙之中迅速一收双掌,拒迎来招。 但是,高手迎招,只是在于一分半厘之差,此刻哪还来得及,但听,一声闷雷也似的大响。 “咦!好小子!” 混世淫魔陆明剑的右膀一挥,微感酸麻,幸而左掌斜划消去了不少压力,同时身子一歪,霍地穿出丈余,险险地躲过了一招。 饶是如此,他也惊得瞪起小眼,面色凝重地久久不发一言,瞧着这年轻轻的欧阳昭,愕然不知所措…… 欧阳昭与人交手对敌,一向不出手则已,出手必然是猛攻硬杀,从来不曾稍沾即走,或是闪躲腾挪。今日攻招初出,自己即行跃身而退,冷招侧击,反而觉着极不自然。攻出一招之后,但觉着自己所发力道,经敌人横起左掌一消,竟自减少一半功力,心中也不由暗暗警惕。私忖这当面的混世淫魔陆明剑,果然不是吹嘘之词,功力之高,实为出道以来所仅见,自知更要格外留神。 他有了这点想法,便也一攻即收,沉着面色,目射精光,端视着敌人,既不二次出手,也不敢半点大意。 这样,双方互相凝视,无形之中是表示,这一招两人是个半斤八两,旗鼓相当之局。 混世淫魔陆明剑哪里会料得到,双掌一挫,环顾四周凝目呆视的众人道:“数十年不履武林,居然出了这年轻的高手,也算不虚此行了!” 老淫魔此话的用意,不过是掩饰自己的窘态,聊以解嘲而已。 欧阳昭却不是这种讲法,接着道:“你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还道你有何惊人之处,原来是纸扎的老虎,也不过如此而已!” 混世淫魔怎能忍得下,奋臂起步,大喊道:“娃娃,得巧卖乖!” “你尽量施为吧!” 话声里,双双都已起势前欺,掌风掠起,旗光陡动。 这一次交手,两人心中各有分寸,全都没敢以硬碰硬。 势子一经展开,但见一青一红的影子,在金光闪烁,劲风鼓动之中,全都快如流星,捷比鹰隼,煞是一场武林少见的恶斗。 欧阳昭的旋风八式,此时再也不敢免去后面的七八两招,被逼得全都用上,绵绵不绝,招招着力。 但是,因为他的身法太快捷,一旁的一统教主宋士龙用尽了心思,也难窥其堂奥。 那是由于欧阳昭此时的对手,可算一等一的少见角色,使旋风八式不能按着常规使出,必须顺着敌人的招式,见招拆招,见势破势,趁隙进袭,寻空恶攻,与先前同鬼火阴煞功力低一等的交手,可以随心所欲自然不同。 高手过招,如同一阵狂风,一掠而过,转眼之际,两人已是十五六招,冗自不见上下,难定输赢。虽然同是猛攻恶扑,但谁都是守身第一,攻势次之,两人互相争先机,总是个拉平架势。 此时,场子中的一众高手,全都屏气凝神,眼也不眨地盯视着二人。 “哦!” “啊!” 轰然一声惊天的暴响,叱喝声中,人影一合即分。 欧阳昭闪身跃出丈外,辟毒追魂宝旗横置平胸,另一手扬掌外推,玉面森严,目光凝聚。 混世淫魔陆明剑面容紧张,左掌护胸,右掌外削,脚下沉桩取势,原来矮小的身子,此时更采用低桩,双眼中红光暴射,神情吃力。 原来他二人硬接了一招,此时已互相发出内力,拚上了内功修为。 场子中人不由全是一怔。 慧果大师缓缓地走到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身侧,低诵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舒帮主,欧阳小施主的功力虽然恍自天来,但怎能与这出了名的魔头拚上了内力呢?岂不是大大的失策!” 青衫秀士舒敬尧也剑眉紧皱,低声答道:“论功力欧阳昭未必输给他,可是只怕时间一长,那就难说了!” 那边的智清道长也缓移而来,善意地道:“舒帮主说得对! 究竟他年事太轻,根基未必有混世淫魔稳固!” 玄玄玉女罗冷芳如痴如呆,看着两人,眼也不霎。 此时,场子中的欧阳昭与混世淫魔陆明剑,忽然同时大喝一声:“嘿!” “呵!” 两人的身子像两支箭陡然射起,相对扑到。 “篷!” 暴雷一声,半空中力道接实,一青一红的影子,又像两道爆起的火花,煞似两颗坠落的殒星。 唰曳起刺耳的哨音,转又落在场子中间,原来立身之处。 这一突击暴袭,是极为少见的打法,不但分寸要拿捏得十分准,而且力道要凝聚得十分牢,稍一差池,便有粉身碎骨的后果。 这两人落下地来,与先前一般无二,仍旧是气不涌出,面不改色,依然互相逼视,像一对恶狠狠的斗鸡似的,显然又是不分轩轾。 像这等内功的搏斗,乃是丝毫无法投机取巧,全仗功力修为的拚搏,虽然最为公平不过,但是所耗的元气也最多。武林中人都知道,除了双方有一人稍弱,势必血染当场,非残必死,若是旗鼓相当,终至两败俱伤,甚而同归于尽。 武林中不到万不得已,全都不采用这种比拚,即使有血海深仇,杀父夺妻之恨,也不肯轻易出此下策。 按说欧阳昭与混世淫魔陆明剑,并无深仇大恨,何以竟然如此呢? 以混世淫魔陆明剑来说,他自以武林硕果仅存的前辈自居,心目中是唯我独尊,存着没有第二个人的想法,此番重入江湖,又是雄心万丈,说真个的,若不是欧阳昭有天大的奇遇,集武林三绝与眇目道人的全部功力,还真找不出另外一人与他抗衡的,焉有不狂傲之理。 初不料乍行露脸,就碰上了欧阳昭,他怎知这年轻轻的后起之秀,会是自己唯一的克星呢? 等到一交上手,以混世淫魔的阅历经验而论,也就知道欧阳昭不是好相与的,但骑虎之势已成难下,加上欧阳昭的言语毫不饶人,当着众人面前,还能说过不字吗?因此也就咬牙吃黄莲,不愿叫出苦来。 至于欧阳昭,师门仇恨还在其次,更瞧不惯混世淫魔的骄傲气色,好胜成性的他,更加不愿示弱了。 他两人一击之后,不见高低,谁也不肯放手,略一凝神,二次腾身,艾是凌空一击,绝大的劲风,震得群山响应,空气中嗡嗡响个不息。 这样一连三次比拚,强弱不但不分,也瞧不出一点异样,鹿死谁手,此时完全看不出来。 一统教主宋士龙在一傍蓄神端详,两手捏拳,不觉湿淋淋出了阵冷汗,他后退几步,搭讪着向智谋甚多的青衫秀士舒敬尧道:“舒帮主,你瞧,这一场拚斗势必要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青衫秀士舒敬尧不知他此话的用意如何,冷然道:“那对一统教来说,岂不是求之不得的事?” 宋士龙不由一阵脸红,但此时哪有心情与人斗口,遂又道:“一统教的存心并非如此!” 青衫秀士舒敬尧疑惑地望着他道:“连去两个劲敌,一统教兵不血刃,这买卖是赚钱的生意!” 一统教主宋士龙看出舒敬尧与欧阳昭的交情不薄,只不过试探这位穷家帮主,有没有化解之法,不料一味受人的冷眼,遭舒敬尧的抢白,面子上十分过意不去,脸色一寒道:“你为何……” 幸而,此时慧果大师已看出了些端倪,生恐他们翻脸成仇,忙插言道:“教主,舒帮主的意思是……” 谁知青衫秀士舒敬尧却接着道:“我的意思是若是欧阳昭的玉笛在手,这个比拚就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一统教主宋士龙明知舒敬尧所说不错,但却还口道:“你是存心找岔,碧玉笛乃是他甘心情愿借与小妹,又不是骗去的!” 青衫秀士舒敬尧为人原自正直,平时说话也极有分寸,无奈此时担心欧阳昭的安危,未免有点心浮气躁; 他闻言冷冷地道:“偷尚且可以,骗更不足为奇了!” 他这话分明是指着一统教主宋士龙偷取少林的《金刚真经》,武当的《归云剑谱》而发的,语意挖苦,也十分刻薄。 一统教主宋士龙身子一挺道:“舒敬尧!你不识好……” “歹”字尚未出口,蓬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彻地而起,声震九霄。 原来欧阳昭与混世淫魔又已换了一招。这一招比先前几掌劲厉十分。 虽然两人一合即分,但双方的气息已自不匀,两人的额头发亮,隐见汗渍。 欧阳昭手中的辟毒追魂宝旗悉悉发抖。 混世淫魔陆明剑的双掌也战巍巍地置在胸前,似推未送。 慧果大师的寿眉深锁,对着一统教主宋士龙同青衫秀士舒敬尧道:“二位不必争论,似此下去,他两人必然是同归于尽,陆明剑并不可惜,而欧阳小施主乃武林奇花慧果,与老淫物同时一死,岂不是武林中一大损失,使人千古遗憾,我等焉能袖手旁观?” 智清道长也道:“大师,这等拚斗内功,别人可无法援手!” 久不发言的玄玄玉女罗冷芳也道:“先拿我自己说,要从中化解卸力,却没有这份功力,不知众位如何。” 青衫秀士舒敬尧忧心忡忡地道:“除非联手!” 一统教主宋士龙也插言道:“联手之策尚不为一条可行之路。” 青衫秀士舒敬尧没有睬理宋士龙的话,却向慧果大师道:“依在下的愚见,有两条办法可行。” 智清道长色然而喜,但面有疑云地道:“哦,居然有两条可行之路,舒帮主说说看。” 舒敬尧未语先是一阵微笑,红着面脸,显得有些不方便地道:“第一条是我等联手,趁着混世淫魔运功凝气,注意欧阳昭之际,大家从他后面联手齐上,分施合击,只不过这等办法,传入武林……” 他说到这里,红生满脸,嗤嗤地笑了两声。 在场诸人全是一派一门之长,谁愿落个不光明的声誉,因此,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谁置一声可否。 慧果大师拈须沉吟着道:“舒帮主的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青衫秀士舒敬尧舐了舐嘴唇,缓缓地道:“那是伤及在场之人!所以,也是下策。” 一统教主宋士龙心中似乎比任何人焦急,所以,虽然舒敬尧连着给他难堪,他依然追问道:“你先说说看。” 舒敬尧仅仅白了他一眼,只管絮絮地道:“烦请二位掌门与罗前辈,加上在下,一共四人,每二人连成一组,两人去消欧阳昭的来势,两人去抵陆老淫魔的劲力,一齐发动,双管齐下,也许可分解目前他两人僵持之局。” 智清道长喃喃地道:“这虽不是最好的办法,却也是最明智的主意!” 玄玄玉女罗冷芳也道:“不过,四人的时辰要扣得准,不然的话,他二人的力道引到两个人的身上,只怕不止是伤,简直有生命之险!” 一统教主宋士龙听那青衫秀士舒敬尧并不提到自己,显然没把自己放在眼内,心中这份难过,可想而知。 他想:这拚斗之处在自己的柳暗花明庄,乃是一统教创教的基业,自己的码头,自己不管,还仗着别人。 又想:欧阳昭不但是与自己同门,而且有郎舅姻谊,他若一死,不但自己不能传三绝的衣钵,(按宋士龙并不知武林三绝收欧阳昭为徒时,曾有必杀了宋士龙的约言)而两个妹妹的终身,又将怎样着落。 想着,双手对着慧果大师一拱,言道:“慧大师,智清道长,以及罗掌门,三位休要忧虑,此事既为我而起,又在巢湖一统教的地面,一切由我认了!” 他也以牙还牙,对青衫秀士舒敬尧只字不提。 慧果大师等三人俱是一愣。 智清道长抢着道:“教主有何妙计,化解他二人的僵局?” 一统教主宋士龙面色端肃,词意诚恳,但有一丝不得已的苦笑,挂在眉梢唇角,言道:“在下没有什么狗头军师的妙计,我要凭这个血肉之躯,别人看不上眼的一双手掌,消去他两人的力道!” 说时,双目电射,抖臂运功,蓄势欲起。 慧果大师乍见,探臂而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膀,也十分诚挚地言道:“教主,你这是何苦,要从长计议!” 一统教主宋士龙似乎下了最大的决心,一挣被抓的臂膀道:“大师的好意,在下心感,但……” 一声大响,接着嗡嗡之声四散飘扬,欧阳昭与混世淫魔陆明剑又互换了一招。 第三十六章 故剑情深 一统教主宋士龙,眼见场子中欧阳昭与混世淫魔陆明剑二人,已全用出了本身真力,一击之后,都立桩势,喘息可闻,深知再有片刻,二人必以所有的功力舍命一拚,那时想要牺牲自己,化解两人的死斗,必也为时已晚。 因此,挣开被抓的手臂,高声叫道:“欧阳老弟!让我来试试老淫魔的斤两!” 然而,任他高声喊叫,欧阳昭此时已全神贯注在混世淫魔陆明剑的身上,哪还听得到别人的呼唤。 再看那厢的混世淫魔陆明剑,此时气呼呼的,喘息如牛,喉中咯咯有声,原来红光滑嫩的一张孩儿脸,此时涨得发紫,全副心神也贯在双目之中,牢牢地盯着欧阳昭的身上,一霎也不敢眨。 智清道长向一统教主宋士龙身前一拦,诚恳地道:“教主! 你徒喊无益,似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何必去做!” 玄玄玉女罗冷芳却道:“依他两人目前的情势来瞧,说不定欧阳昭再有两招之后,可能要握有胜券哩!你们看,他的气色就要比混世淫魔强过多多!” 果然,欧阳昭这时的气色虽无先前风采,但尚不失红润。 青衫秀士舒敬尧微微点头道:“以二人的功力来论,也许不相上下,其中夹着一枝辟毒追魂宝旗,欧阳昭就占了少许便宜了。” 他的话还未落音,但听欧阳昭与混世淫魔两人,同时开气出声,人又齐地射起,凌空发招,各不相让。 又是轰的一声,人影乱飞,惨叫迭起,劲风蓬然激动,数十条黑影在劲风狂卷之中,翻翻跌跌,血箭四射,哎呀暴起。 这种突然的变故,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慧果大师觉着抓在手上的一统教主宋士龙依然未走,那么那些黑影是谁呢? 欧阳昭与混世淫魔两个当事的人,也全是一愣。 原来他二人一招出手,全力而为,突觉力道所接之处,不似先前的凌厉,生恐自己失招落空,致为对方所乘,因此狠命一拍,借着按掌之力,一拧腰反弹而起,快如闪电跃退丈外。 青衫秀士舒敬尧看得真切。 他看见正在二人合力一按之际,不迟不早,白杨树林之中,快如离弦之箭地射出数十条人影,像一阵风似地向场子中扑到。 说也真快,他要喊还没喊出口来,那阵风似的人影,无巧不巧地落向欧阳昭与混世淫魔掌力所着之处。这样一来,无形之中,抵消了欧阳昭与混世淫魔二人所发的力道。 不过,这数十条人影,却成了牺牲品,做了冤大头。 却说此时场子中血肉狼藉,哼声四起,惨不忍闻,像是人间地狱。 一统教主宋士龙一愣之后,才看出在劲风中震得七零八落的全都是一统教中的徒众,不由失声叫道:“哎呀!这是从何说起!” 欧阳昭也看出,已伤未死的,就有天心庄四大弟子之一的陆元青,也不由感到奇怪,开口问道:“陆元青!你们……” 陆元青此时手臂折断,齐肩之处白骨可见,顺着截断的伤口,不断地渗着鲜血,哼哼哀哀地道:“教主!庄!……庄内来了,不少……” 他的语不成声,痛苦得说不下去,令人鼻酸。 一统教主宋士龙心中十分难过,瞧了瞧坪子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肢断体残的教众,哑着嗓子问道:“庄内来了什么人?” 陆元青定了定神,强自忍耐着,痛苦地道:“许多……许多……高手……他……” 一言未了,白影一线凌空掠到,众人全是一震。 欧阳昭闻听柳暗花明庄来了无数高手,生恐宋氏姐妹抵挡不住,失去了自己的碧玉笛,同时也担心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的安危。 因此,一闪身形,就向白影射来之处迎去,他以为必是万里飞鸿宋明珠无疑,因此朗声叫道:“宋姑娘你……是你?” 谁知道这条白影不是万里飞鸿宋明珠,却正是白衣追魂段冰蓉。 白衣追魂段冰蓉人一落地,面色铁青,唾了一声,怒冲冲地对着欧阳昭道:“呸!是我怎的!你只知道有个宋姑娘! 叫得蛮亲热的!” 语意之中表示怒不可忍的味道,像是受了十分委曲。 欧阳昭不由疑云满面,十分不解地道:“大姐!你这是……” 白衣追魂段冰蓉怒火更炽,不容他说完,抢着道:“谁是你大姐,从今天起,你我永无纠葛,我段冰蓉瞎了眼了!” 眼前放着武林之中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欧阳昭怎么能受此叱喝抢迫。但是,他想到自己与段冰蓉交非泛泛,乃是口盟手足,又料到她必定是受了十二分的委屈,不然断不会如此生嗔! 因此,带着苦笑道:“你这是何苦,话总得说明呀!” 白衣追魂段冰蓉冷哼了一声道:“还问?你自己总该明白,还用问!” 欧阳昭是真不明白,愣然把手一摊道:“我明白什么?我的确是不明白!” 白衣追魂段冰蓉却怒火不熄,沉着面色,咬着牙,狠狠地道:“少装糊涂,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反正从今天起,我们不遇上则已,再在江湖路上遇见,不要瞎三搭四的,自料着我的功力,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哼!我段冰蓉只要有三寸气在,你这份恩德,我必忘不了!” 她越说越有气,说到后来,一跺脚,就打算抽身而去。 欧阳昭满头雾水,弄成了丈二金刚,完全摸不到头脑,焉能让她就此一走。 因此,脚下滑,抢在她的前面,拦着去路急道:“究竟是什么事嘛!你说明白好不好?” 白衣追魂段冰蓉的粉面一寒,双目放出恨极的光芒,大声道:“你打算留下我?” 欧阳昭也真急了,搓手蹬脚地道:“你这是听了谁的挑拨,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我师傅受了重伤也是误会?” “你师父?冰魄夫人受了伤?” “呃!谢谢你欧阳少侠的恩典!” “这事!……这事我完全不知,与我何关!” “与你……哼!你推得干净!” “冰魄老前辈为何人所伤,伤在哪里?” “是你的宋姑娘的高招!” “这更不关我事了!” “不是你的一枝碧玉笛,宋家丫头也未必就能得手!”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豁然大悟,心知是万里飞鸿宋明珠用碧玉笛伤了冰魄夫人,白衣追魂段冰蓉师徒情深,怪在自己的身上。 事情既然弄明,心中反觉泰然,觉着只要把话说明,自然前嫌尽释,因此,微笑着道:“哦!原来如……” 不料白衣追魂段冰蓉不由他分辩,抢着道:“现在你高兴了吧!” “这……这乃是!……” “不要分辩,事实如此,还说什么?” “你就为此事恨我?” “我师徒焉敢恨你,不过碧玉笛的来历你该知道,而我与碧玉笛的渊源,你更明白,不料,你居然别出心裁,用那枝笛来对付我同我师傅,用心虽然良苦,但未免显得太刻毒了些儿!” 欧阳昭闻言忙辩白道:“碧玉笛乃是她!……” “她?她是谁?谁是她?” “她……宋姑……宋明珠匆忙之中借去退敌,谁知……” “住口!借去的?骗三岁的玩童吗?” “事情的确如此!不信尽可以问!” “哈哈!天下有将师门重物擅自出借的吗?谁听说武林之中有临阵借兵器的。再说,我们乃口盟之交,碧玉笛又是先父之物,你虚情假意地传了我几手笛招,为何不借我一用哩? 欺人之谈!” 欧阳昭一时竟无言可答,嗫嚅地道:“反正是事实如此! ……” “好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一针见血的时候!” “大姐!你……” 白衣追魂段冰蓉哪里再肯多留,一拧柳腰,平地直射两丈,径向白杨树林中穿去,快逾追风。 欧阳昭更不肯就此把初出道的盟姐弟之情付之东流,也是一弓身起势追了上去。 谁知半途红影一现,拦在中间。 却是混世淫魔陆明剑斜地里挡住去路,同时叫道:“小朋友!慢走!” 欧阳昭起势既快,撤身不及,几乎同他撞在一起,逼得收功落地,满腔怒火地厉声喝道:“你打算怎样?” 混世淫魔陆明剑嘻嘻一声冷笑道:“我打算把我们的事,也在这儿解决一下,有了个了断,免得再生枝节!” 欧阳昭甚是不耐,一扬掌道:“我们有什么事必须了断?” 谁知混世淫魔陆明剑毫不迟疑地道:“就是那柄太古神剑!” “太古神剑?乃是武林三绝一门之物,不许任何人插手!” “噢!要是落在毒刺玫瑰赵莉冷的手上呢?” “欧阳昭誓必取回!” “你有把握?自料能抵受得住赵莉冷的销魂融骨功吗?” “这你就不必管了!” “好!你我各凭本身功力,老夫我也是志在必得,到时鹿死谁手,要看彼此的功夫,另外加上运气了!” “呸!你!……” 欧阳昭说时,眼睛不住对白衣追魂段冰蓉去处瞧。 此时,天色虽已是日上三竿,辰末已初,但因白杨树林子内,绿树荫浓,枝密叶茂,仍旧是一片阴暗暗的。 林荫深处,分明有一条白影射起,穿树游走不停,白影也忽隐忽现。 欧阳昭一拂袖,人就平地穿起,进入林子,直向白点射处飞去,口中高声叫道:“大姐!你听我说嘛!” “谁是你的大姐,鸡叫猫喊的!” 不料白影突现,哪里是白衣追魂段冰蓉,却是借去自己碧玉笛的万里飞鸿宋明珠,横执玉笛,俏立林间,盈盈而笑。 欧阳昭一见,想起为了这枝碧玉笛,致使自己情同姐弟、相处弥坚的盟姐起了龃龉,觉得十分不值,因此没好气地道:“是你?拿来!” 万里飞鸿宋明珠眉稍微动,星眸半斜,十分妩媚地道:“你这人怎么啦,什么拿来!” 欧阳昭依旧沉着脸色道:“还我的碧玉笛!” “哟!这么凶干吗?我道能不还你吗?” “还我就好了,拿来吧!” “等我退了强敌,必定完壁归赵!” “还有什么强敌!你不是已在前庄逞够了威风了吗?” “谁告诉你?” “这个你不用问!快快地还我!” “你瞧。” 万里飞鸿宋明珠手中的碧玉笛一顺,径向林子深处指去! 欧阳昭不知要他瞧什么?顺着她所指之处看去,但见林子的另一端,人影幢幢,隐隐约约,竟有不少探头探脑的人。 原来先前自己进入林子,只顾追着白影,并未打量到其他,因此全然未觉,此时一见,也不由问道:“这些人是什么道路,是敌是友?” 万里飞鸿宋明珠微笑而俏皮地道:“你看样子就知道了,是友会这样鬼鬼祟祟的吗?这还用问!” 欧阳昭不由眉头一皱道:“就凭他们这种躲躲藏藏的行径,也不见得有何惊人之处!” “这却未必!” “你的意思是!……” “依我看,他们却个个都是高手,人人功力不凡!” “怎见得呢?我看你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从他们身手的矫健及轻功的快捷,可以看出每个人的修为虽非炉火纯青,也堪称顶尖高手!” “那他们为何不现身而出,与你一见高下!” 万里飞鸿嫣然一笑,挥动手中的碧玉笛道:“所以,我目前还不能把这玉笛还你呀!” 欧阳昭不知她为何又扯到碧玉笛上来,不由奇怪地道:“这与碧玉笛何关,你不过……” “嗳!你这人总是不相信别人的话!” 万里飞鸿宋明珠说时,面带忧郁,略有感伤,一手抖了抖碧玉笛,另一手捏着衣角,语含幽怨地道:“不知为了什么? 他们对这碧玉笛,似乎说不上怕,但却有几分顾忌似的,每当我的笛招递出,他们必撤招不攻,我就凭着这碧玉笛占了不少便宜,不然的话,怕不早已被他们联手合击,筋疲力尽!” 欧阳昭半信半疑,扬眉道:“果有此事?” “我骗你不成!” 欧阳昭见她说的煞有介事,不由奇道:“真乃怪事,待我看看他们是什么道路。” 说完,晃肩而起,径向那些人影之处奔去,同时口中大声叫道:“什么人?藏藏躲躲的算是什么?” 他的喊声初止,人已到了人影闪绰之处,还没来得及打量。 蓦然,荆棘深处,树荫丛中,人影齐动,齐向自己立身之处拥来。 欧阳昭不由一惊,手中辟毒追魂宝旗一横,蓄功戒备。 不料,那数十条人影现身之后,轰雷也似地高声叫道:“参见盟主!” 事出猝然,欧阳昭大出意料之外,放眼望去,不知是惊是喜,愣愣地愕在当地,如梦呓一般地道:“原来是你们!” 这些人乃是五旗盟中的金、银、铜、铁、玉五大旗主,率领着九英?八杰、七虎、四雄、三义、双莺、双凤数十个高手,他们依次而立,肃身哈腰执礼甚恭敬态度诚挚感人。 欧阳昭不由一阵感慨。 自从黄山一会,自己从来没想到过他们,一连串的奔波劳碌,不料他们对自己是依旧忠心耿耿,信奉不衰。 因此,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戚容满面地道:“黄山一别,我因连番失意,岔事迭出,竟不能同各位共同甘苦,真是说来惭愧,不料各位对我爱护如昔,实属愧煞我欧阳昭了!” 金旗旗主掌剑双绝东方浩垂手恭谨地道:“盟主说哪里话来,五旗的弟兄们自从失去盟主的下落,日夜忧心如焚,虽然明知盟主功力盖世不虞有他,但总以不能朝夕拜谒为念,因此,结伴四处探访,今日总算苍天有眼,得见盟主的虎驾!” 玉旗旗主飘渺仙姑方无畏也裣衽为礼,娓娓地道:“盟主许久未见,神采益发飞扬,此乃五旗盟之幸,但愿自今以后,盟主不再离开属下弟兄,更是五旗弟兄的唯一心愿!” 欧阳昭纵然是铁石心肠,也必为他们的忠诚感动,何况他本是性情中人呢。因此,鼻头微酸,喉咙阻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银旗旗主逍遥秀士白俊扬劝慰地道:“上禀盟主,武林之中此时正值混乱之期,五旗盟何必要趟这次浑水?还是请盟主驾返盟旗,静以待变!” 欧阳昭连连摇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地道:“我岂愿插上一脚,无奈我一身孽债未了,怎能就此清静下来!” 铜、铁二旗的旗主,过天星石庆瑜,独臂金刚佟天胜闻言,双双叫道:“盟主有何未了之事,交给我们五旗的弟兄,包管没错,就是赴汤蹈火,我等也是万死不辞!” 欧阳昭心想:你们的情义虽然可感,可是我一身太也多事了,父母之仇未报,师门纠葛不清,儿女俗务未了,数不清的恩怨待结,岂是可以假手别人的? 想着,只好淡然一笑,徐徐地道:“各位的情义、我万分感激,无奈有许多事,非我亲自动手不可,不是各位可以代劳的!” 五旗旗主还待要说什么,欧阳昭忙摇手示意,要他们不必再说,而且又问道:“各位兄弟今天齐集巢湖,是巧合还是计议妥当来的?” 金旗旗主掌剑双绝东方浩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一桩大事,上跨一步,忙道:“上禀盟主,属下等前来巢湖之时,于渡江中路遇吴姑娘,再三嘱咐,请盟主速到天柱山一行。” 欧阳昭不由一愕道:“哦!是雷音神剑三妹吴娟娟?” 掌剑双绝东方浩连连点头道:“不错,正是她?” “她一个人?” “是的,吴姑娘是一个人。” “她没说为了什么吗?” “吴姑娘行色匆忙,属下原也问她有何重大事故,要不要本旗弟兄效劳。” “她怎样说?” “吴姑娘面色甚是凝重,她说事关盟主本身,别人无法帮忙,连她也不过一知半解,也弄不清楚!” 欧阳昭不由一阵狐疑。他想:雷音神剑吴娟娟,分明是在迷仙谷同她师父雷音神尼,陪同被人用恶毒手法制成疯癫的吹箫引风凌瑶姬在一起,要施用一百零八式罗汉震穴功,替凌瑶姬疗伤解穴,为何她独自一人到长江渡口露面。 又想:一百零八式震穴功,乃佛家近于失传的绝学,当时雷音神尼曾说过,施功之际、施功之人也危殆万分,焉能说是凌瑶姬已经无恙了吗? 纵然凌瑶姬已被解穴,也不会尽早就复原,退一万步想,就算她复原了,以凌瑶姬傲然不群的个性,岂能就此放过仇家,怎不同吴娟娟在一起呢? 还有,她为何不回雪山,却要自己到天柱山一会,是何道理? 欧阳昭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想不通,又向东方浩问道:“东方旗主!三妹说要我到天柱山何处相见呢?” 掌剑双绝东方浩不由一愣,红着脸道:“属下该死,呆姑娘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这就是了,也不能怪你!” 欧阳昭眼见掌剑双绝东方浩十分过意不去,明知不能怪他,而且就是怪他也无济于事,因此反而淡淡一笑。 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急,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偌大的天柱山,要我到哪儿去赴约呢?就是把天柱山翻了个过,也未必能……” 他一言未了,身后忽然传出一声冷酷的笑声,阴森森的,十分刺耳,就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也不禁使人毛骨悚然。 欧阳昭不由一震,反身喝道:“谁?” “乃是老朽!” 凭他欧阳昭如何的胆壮,如何镇定,也不由突的一惊,失声连退三步,愕然失色。 原来不知何时,他身后站着一个白发蓬松,凸眼吊眉,形同吊客丧门,俨如凶煞恶鬼的人来。 那人除了吊眉方鼻,吐舌咧嘴之外,一身淡黄的衣衫,麻索紧腰,右手一根哭丧棒,左手一枝招魂幡,其怪无比,其丑难描。 此时,正垂着上眼皮,伸着长舌头,阴兮兮的,似笑还哭,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使人不寒而栗,望而生畏。 欧阳昭心神略定,二次喝道:“你是人是鬼?” 那丧门吊客怪物伸在口外的长舌一卷,冷冷地道:“老朽非人非鬼!” “你是什么东西?” “大胆!老朽乃介于人神之间的仙体!岂能任你乱说乱叫?” 欧阳昭又好气,又好笑,回头对着五位旗主道:“他一派胡言,必又是哪路老不死的邪魔外道,你们有认识他的吗?” 五旗盟的金、银、铁、玉等五个旗主全都摇了摇头。 那丧门吊客似的怪物又冷笑一声道:“他们配认识我吗?” 欧阳昭勃然大怒,暴喝声道,“住口!识相亮亮金字招牌,不然……” “不然你怎的,莫非你真的要把天柱山翻个过不成?” “天柱山?你是天柱山的哪派怪物!” “你既不知,也不怪你,可是你不该在背地里咒骂天柱山!” 他言三语四里,口风中分明与天柱山有些渊源。此时,欧阳昭想到吴娟娟的安危,急欲要知道有关天柱山的一些端倪,因此不肯放过这唯一的线索,手中咧的一声,抖开了辟毒追魂宝旗厉声叱道:“快快讲来,不然可是死路一条。” “嘿!嘻嘻!老朽还真的活腻了,阎王老子不让我去,只怕你也没办法确送我到阴曹地府,因为那里的十殿阎罗都占着位置,老朽去了没地方坐!” 这番话,既出于嬉笑怒骂之间,又有狂傲刻薄之意。 欧阳昭哪里听得进,宝旗一翻,金光四闪,迎面虚晃一招,沉声道:“我不怕你不说!看招!” 话起人起,卷起丝丝劲风,疾递一招,闪电扑出。 不料他快,那丧门吊客似的老怪也不慢,淡黄的影子一闪,虚飘的身子,竟在瞬刻之间,闪入一棵白杨树之后,其快无比,功力奇诡。 欧阳昭一招落空,怒火更炽,二次挥旗扬招,追踪而上。 此时,五旗盟的数十高手,眼见自家盟主动手,虽不敢冒然出招联手而上,但各震随身兵刃,叮哨声里,转眼四散开来,把那怪物遥遥地围了个风雨不透。 谁知这怪物身手还真也不凡,身子一溜,又向五步以外的大树飘去,指着远远的树林道:“今天之事,也太麻烦,老朽在天柱山等你,你有种的打发了他们前去赴,约好了,万一命短,也只好作罢!” 欧阳昭以为又来了什么怪人,顺着他所指之处瞧去,虽然人影幢幢,风似地扑奔而来,却是那混世淫魔陆明剑等一行人家,遂又转身喝道:“天柱山何处?你是什……咦!” 话音未毕,不由目露惊疑,四下打量。 原来就在这略一分神的转瞬之间,那丧门吊客似的怪人,已自去个无影无踪,哪还有半点影子,这份快劲,实属少见。 他惊愕之余,又见五旗盟的一众弟兄,兀自遥遥围在三、丈左右的由周,全都蓄势戒备如临大敌,不由对着离身侧稍近的五大旗主道: “人呢?” 五大旗主如梦初醒,齐向那怪物先前隐身之处瞧去。 原来,他们还不知道这围在核心的敌踪已渺,看清之后,不由互望了一眼,一个个噤若寒蝉,惭愧至极,同时噫了一声,五人齐向那树后扑去, 然而,林木苍苍,树影婆裟,哪有半点影子。 金旗旗主掌剑双绝东方浩垂手低头,面现愧色,对着欧阳昭道:“属下等无能,放走敌人,请盟主……” 欧阳昭闻言,忙忙摇手不迭道:“哪里话来!怎能怨到你们各位,只怪我自己经验不足,受了他金蝉脱壳之计,好在他有天柱山之约,不怕他跑上天去。” 此时,混世淫魔陆明剑等一群人,已蜂群似地涌了来。 欧阳昭此时是愤恼兼有,一见混世淫魔陆明剑,不等他先开口,即便怒目横眉怒声吼道:“你穷迫苦逼,究竟要怎的?” 混世淫魔陆明剑却不疾不徐地摇手道:“不要生嗔,我等已有计议,特来告你知道而已,此时不必再恶狠狠的了!” 欧阳昭不相信地道:“与你有什么计议的!对付你这般老不死的魔崽子,只有一个字!” 混世淫魔陆明剑冷冷一笑道:“哦!一个什么字?” 欧阳昭毫不犹豫,暴吼一声,如同春雷乍展道:“杀!” 混世淫魔陆明剑脸色不由一寒,阴恻恻地道:“瞧不出你的杀煞这么重?心胸这么狠!” 欧阳昭愤然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好办法!” “如今我们却已有了最好的办法,化干戈为玉帛了!” “你说得好听!” “我不同你说,你问他们好了!再见!嘻嘻!” 一阵阴阴的冷笑,混世淫魔陆明剑的红影暴起,一射两丈,径向林子处穿去。接着,世外五煞的儿鬼火阴煞曲南和与带着内伤的烈酒毒煞鲍庆余,十大害之一的蛇蝎美人曹丽云等三人,衣袂齐震,也追踪而去。 欧阳昭遂待腾身拦阻,起势欲追。 却是青衫秀士舒敬尧闪身拦住,朗声叫道:“少侠!由他们去吧!” 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也双双言道:“一因一果,看来自必有个了断,只是时间稍缓而已!” 看他们的神色,听他们的口气,分明是真有了协定了,不然为何有这等轻松,混世淫魔陆明剑也不能就这样虎头蛇尾呀! 欧阳昭见一众魔煞去远,不由转面对着青衫秀士舒敬尧问道:“舒帮主!各位前辈真的与淫魔计议妥当了吗?” 青衫秀士舒敬尧微微颔首道:“是的,这却不假!” 欧阳昭甚是迷惘,皱起眉头道:“是怎样的一个计议法?” 慧果大师叹了一口气,悠然道:“我佛以慈悲为怀,不料一部《金刚真经》,竟会引起无数杀劫,未免有失上天好生之德,而且恩连怨结,武林必无宁日,必须来一个了断,以杜绝未来的杀劫,消除无尽的杀机。因此,老衲忍痛决定下来!” 这位年高的得道僧人,少林一派名门的掌门,说到这里,神情有些怆然,不禁悲戚之感;连连拈须摇头不已。 欧阳昭倾神而听,但也没听出到底是怎样的计议,如何免去杀劫,了断所有的恩怨,因此急急问道:“慧果大师立意良佳,用心甚苦,但不知怎么一个了断法呢?” 慧果大师的两道寿眉深锁,一对原本神光湛湛的眼睛,不觉湿润润的,嘶哑着喉咙道:“我已与混世淫魔陆明剑约定,九月九日登高之夜,仍在黄山沉剑潭与他们魔道一会,到时愿将《金刚真经》作为礼物,送于一个功力最高的人,绝不据为少林所有,免得再行明争暗夺!” 欧阳昭不由心中一愕,忙道:“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慧果大师沉着的道:“小施主有更好的妙计吗?” 欧阳昭略一沉吟道:“妙计虽无,但到时你争我夺,焉能不起杀机,岂不造成恩怨?” 慧果大师点头道:“老衲何尝不知,但此乃壮士断腕的办法,一则将杀劫一次了过,二则并非老衲残忍,让那些贪心的魔头自相毁灭,杀恶人即是善念,也可略为减少一些武林之害。说真的,我却愿一部《金刚真经》,落在最毒的魔头手里!” 欧阳昭听到此处,甚是不以为然,睁大眼睛道:“却是为何!” 慧果大师苦笑一笑又道:“往好处想,但愿他能穷研真经的含义,大彻大悟改悔向善,往坏处想,使魔道中为了夺取真经自相残杀,不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欧阳昭不由失声一笑。 他这一笑,不由又引起了慧果大师的话来:“小施主,你这一笑,似乎已悟到了老僧的一点私念!”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玉面一红,忙不迭道:“大师不必多疑,在下毫无他意!” 尽管他如此说,而慧果大师却也微笑道:“小施主不必隐讳,老衲我也不会留虚面子打肿脸充胖子。我所以这样断然决定,宁肯舍去少林历代相传之宝,实在因为目前武林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抱残守缺自命为名门正派的江湖道,已是人材凋零,日渐没落,事实上已不能保存列祖宗的基业。因此,以佛家的四大皆空来论,也不必要枉自勉励,反而使本门下代多遗祸根,未蒙到其利,先蒙其害,为这部真经牺牲,甚至于香火断绝!” 这位有道高僧滔滔不绝地说出一番大道理来。 欧阳昭心知他所以如此说法,虽有些原因,最关键的不过是少林派目前的一众高手,既不能硬夺已失的镇寺之宝,即使夺回去,以后也难以保存。 他心中这样想,嘴上可不能不给慧果大师留些面子,含笑点头道:“前辈高瞻远瞩,使人钦敬,江湖人士若都有这等淡泊的想法,又哪里来的恩怨,怎会引起杀劫呢?” 慧果大师笑一笑,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欧阳昭也转向智清道长,拱手道:“掌门人对贵派的《归云剑谱》又将如何处置呢?” 这位武当掌门的心情,似乎比慧果大师沉重不少,双眉紧皱,面有隐忧地道:“也依约在黄山沉剑潭畔解决!” 他说话的神情分明是心事重重,语音有气无力。 欧阳昭察言观色,明知必有隐情,追问一句道:“难道也要按照少林一派的办法,将剑谱送与功力最高的人!” 智清道长闻言,连连摇头道:“不!不!本门的剑谱乃是武当张三丰真人心血所创,又是本派的卫道精华,与真经的情形大有分别,不可同日而语!” 欧阳昭笑道:“掌门道长说的不错,《归云剑谱》一旦落在别人手里,武当一派的基业,无形中就前功尽弃。晚辈说一句放肆的话,武当一门也就不成其所谓本派了!” 智清道长老脸不禁绯红,但却不能不承认这句事实如此的话,只好唯唯连声,接着道:“少侠说得不错!不错! ……” “既然如此,道长然何又有黄山沉剑潭之约呢?” “这个……” 智清道长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欧阳昭却走近一步,低声道:“道长,尽管放心,我欧阳昭首先声明,对剑谱决无非份之想,必要时,也许能为武当尽些微劳!” 智清道长色然而喜,低声道:“贫道先行谢过。” 他虽然没有作揖打躬,稽首施礼,但从他生满了皱纹的脸上,可以看出乃是出于衷心的感激。接着,他又向欧阳昭低声地道:“不瞒少侠说,目前就是本派的剑谱送到贫道手上,恐怕不但带不回武当山,而且连我这条老命也留不下来,光是混世淫魔陆明剑这一关,我就通不过,不要再说其他了,所以也只好拖一时算一时。” 欧阳昭不禁替这一位名派的掌门悲哀,同情地问道:“那么到了沉剑潭恐怕高手更多呢?” “到时只有倾武当所有人力,尽人事而听天命,舍命完节,杀身护宝,纵不能收回剑谱,也可见武当一门的先祖于地下了!” 智清道长说得如鲠在喉,终于沉甸甸一拱手,说道,“贫道先走一步了!” 他也许因为忧心如焚,或是其情难堪,说着,手中拂尘一挥,一溜烟曳起阵劲风,径自先行走了。 这时,少林掌门慧果大师也招呼随来的羽化上人道:“我们也该走了!”说完,又向欧阳昭道:“少侠!沉剑潭之会,千万要记牢了,不要耽搁!” 欧阳昭忙道:“沉剑潭晚辈一定要去一次,但是,不是为了去夺武林第一,觊觎贵派的真经,而是要察看太古神剑的下落!” 慧果大师语意深长地道:“不!反正你记好九九重阳就是了!” 说完,一撩紫云僧衣,展功而起,老和尚功力果真不凡,劲风不起,衣袂不振,一射三丈,眨眼消逝。 慧果大师同羽化上人一走,欧阳昭忽然失声而呼道:“哎呀!不好!” 青衫秀士舒敬尧原也打算就此离去,忽听欧阳昭失声惊呼,甚感稀奇,不由停了下来问道:“有何不对吗?” 欧阳昭几乎是同时地向舒敬尧问道:“舒老前辈,一统教主宋士龙兄妹为何不见,他们到哪儿去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十分不解,他不知欧阳昭忽然失声惊呼,像是有紧急的大事遗忘了似的,此刻反而问一统教主宋士龙兄妹的去处,因此疑惑地道:“哦!他兄妹同混世淫魔与少林武当两派约定,白道中,由慧果大师相邀;黑道中由混世淫魔邀请;正邪之间其他帮会,由一统教出面通知,重九之日,齐上黄山,在沉剑潭相聚。” 欧阳昭似乎不耐烦,但又不能拦住他的话头,等到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话音略停,即便抢着道:“他们的人呢?” 青衫秀士舒敬尧毫不经意地道:“率领一统教下,带着佛道双宝早已走了!” 欧阳昭不由一跺脚道:“哎呀!糟了!” 舒敬尧仍然不知何以欧阳昭会急成这个样子,又道:“怎么?你此时找他兄妹无益!” 欧阳昭只是搓手,皱起双眉道:“万里飞鸿宋明珠怎好把我的碧玉笛带走呢?真是岂有此理!” 青衫秀士舒敬尧霍然大悟,心知碧玉笛与辟毒追魂旗同是紧要之物,一则是三绝成名兵刃,二则笛韵乃柔能克刚的不二功力,也算是少见之宝,骤而失去,怎不使欧阳昭焦急呢! 因此,他也十分诧异地道:“难道你在林子中没碰见万里飞鸿?” 欧阳昭忙道:“碰见了呀!” “为何当时不向她取回?” “唉!正要收回玉笛,不料出了岔事!” “什么岔事?” “先是遇见五旗盟的弟兄,这还不当紧要,随着又碰到一个丧门吊客似的怪物,以致把索回碧玉笛之事给耽误下来。如今到哪儿去找她?” “丧门吊客是谁?” “不认识。功力甚高,一身孝服,披头散发,吊眉血口,舌头伸出嘴外。……”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尧没有听完,就面色一变道:“噢,是他!” 欧阳昭见这位一十三省穷家帮的帮主面色大变,神情紧张,显见得事出非常,以舒敬尧的老练沉着尚且如此,自然是其中有异。 因此,凝神而问:“前辈,你说是谁?” 青衫秀士舒敬尧双眼远视,目不转睛地道:“真的是他就增加一层麻烦了。” 欧阳昭生性最急,赶着要打破这个闷葫芦,抢着道:“前辈敢莫知道此人,他与我约定在天柱山见面!” 青衫秀士舒敬尧猛的一拍双掌,大声叫道:“越发不错了,一定是那个老魔崽子!他居然也出来凑热闹!” 欧阳昭可真急了,语意焦灼地道:“到底是谁?” “你既同他有约,难道不知他是谁?” “奇就奇在这里,素不相识,他无缘无故地就……” “这个老东西就是古里古怪!他可是善者不来,不是强龙不过江,只怕混世淫魔知道有了他,也要头疼三阵!” 欧阳昭不由苦笑道:“老前辈,你别逗人了吧!那怪样的人到底是哪一路的货色?” 青衫秀士舒敬尧还真会卖关子,故意的神秘一笑道:“这样吧。你先打发五旗盟中弟兄,柳暗花明庄一把火已烧成废墟,我们也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开始出湖,在船上慢慢地聊,也可免去寂寞。” 欧阳昭心知急也不在一时,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五旗盟的金、银、铜、铁、玉等五大旗主道:“适才的变化各位兄弟想已听见,此间之事已了,尽速离开吧!” 金旗旗主掌剑双绝东方浩躬身道:“盟主此时何往?” 欧阳昭微笑道:“我已说过,一身俗债,既有天柱山之约,又有沉剑潭之会,一时恐不能返回旗内,且看黄山一会如何而定,重九之日,各位可到黄山相见!” 银旗旗主逍遥秀士白俊扬又道:“盟主还有何差遣吗?” 欧阳昭想了一想…… 他本打算要五旗分别打探二位盟姐白衣追魂段冰蓉,雷音神剑吴娟娟的下落,以及一统教主宋士龙兄妹的行径,还有混世淫魔陆明剑黑道中的动静。 然而,生恐旗下兄弟们邀功过急,好胜心切,万一因此有个闪失,岂不是自己之过,于心有愧。 因此,思索了片刻,终于道:“没有要各位插手的,还是各自归旗,黄山再见吧!” 谁知玉旗旗主飘渺仙姑方无畏妇人家心细如发,她看出欧阳昭心中有事,有碍难分派之处,上跨半步道:“盟主,五旗的弟兄姐妹,不是贪生怕死之流,更不是吃不得苦的公子小姐,江湖上风云日亟,怎会深守在旗内?” 铜旗旗主过天星石庆瑜也道:“盟主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好啦!” 铁旗旗主独臂金刚佟天胜更大声地道:“难道盟主对自己的弟兄还见外吗?还是以为五旗的弟兄全是酒囊饭桶,一群脓包不堪驱使!” 欧阳昭见他们如此拥戴,全是一片忠心,不由十分感动,终于道:“既然如此,我” 他略一沉吟道:“烦劳佟旗主带着铁旗下的藏边四雄苗氏兄弟在黄山察勘,以防上次黄山约会之事重演,直到重九之日才可离开!” 铁旗旗主独臂金刚佟天胜色然而喜,留下本旗的三义拔归他旗,带着藏边四雄苗氏兄弟手舞足蹈向欧阳昭恭谨地道:“属下等遵谕,这就去了!” 欧阳昭叮咛地道:“还有,无论发现有何岔眼之事,不须你等了结,到时告诉我,你们的责任就算完成,千万不可鲁莽将事,因事关大局!” 独臂金刚佟天胜应了声:“盟主放心。属下不敢逾越1” 说完,对着藏边四雄一挥手,径自去了。 欧阳昭转面又向其余四旗旗主道:“你们也该走了,各率本旗的弟兄,在江湖行道,顺便也探听些武林的消息,天柱山之约,我一定在十日内去赴。” 掌剑双绝东方浩躬身道:“属下等谨遵令谕,但愿盟主的私事早了,以奠五旗盟的不世基业!” 欧阳昭微笑挥手,也不愿使他们失望,说道:“但愿如此! 届时再同各位兄弟举杯畅饮。” 五旗盟的一众弟兄,像一阵风似的,各展身形,衣袂连振,转眼之间,去个无影无踪。 此时,偌大的白杨树林子中,只剩下了欧阳昭与青衫秀士舒敬尧、玄玄玉女、罗冷芳三人。不久之前,还是少长咸集的热闹场面,武林拚斗的血腥形势,忽然变成凄清起来,反而静得有些怕人。 欧阳昭目送五旗盟的众人一走,不由感叹了一声道:“唉! 这般人也真够义气,我欧阳昭与他们素不相识,又没有丝毫恩惠加诸他们,而他们对我却衷心耿耿,真是使我欧阳昭愧煞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微笑道:“江湖中就是有这点义气来维系着,不然的话,还不天下大乱,伦常全无!” 玄玄玉女罗冷芳叹息了一声,无限感伤地道:“我玄玄门就是江敏这一线单传,不料……” 她已到暮年,对于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银衣玉女江敏,自然有无限的怀念,一对湿润的眼睛,神色凄怆,穿过林子,遥遥地瞧向草坪上江敏的坟墓,有依依难舍不胜眷爱之情。 欧阳昭也不禁悲从中来,戚戚然地道:“前辈。但请放心,只要我欧阳昭有三寸气在,敏妹妹的血仇,我必要替她洗雪,走遍天涯海角,不达此愿誓不休!” 他说到后来,语音悲壮,豪气干云。 谁知青衫秀士舒敬尧忽然像似想起什么来了,精神一振道:“啊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定是他!是他!” 欧阳昭不由一愕,愣愣地道:“前辈!你说的什么?是谁?” 青衫秀士舒敬尧并不回答欧阳昭的话,反而问道:“少侠! 江姑娘未死之前,是不是双眼发直,知觉全无,一味恶狠狠的,如同疯狂了一般,但是一身功力依旧,甚至于还要比平时凶猛一点?” 欧阳昭连连点头道:“是的,一些儿也不错。我还感到特别奇怪,既然神经迷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认识,为何对武功招数却反而精进不少,难道不会忘却吗?” 青衫秀士舒敬尧又睁大了眼睛问玄玄玉女罗冷芳道:“江姑娘濒死之际,是不是通身遍体都起了无数的红斑,腥红点点,如同小儿生痘疹一般?” 玄玄玉女罗冷芳眼神一凛,连忙道:“不错!果然是通身露出豆大的红点,透明发亮!” 欧阳昭听青衫秀士舒敬尧话有来因,似乎已知道下此毒手的仇家的来龙去脉,不由抢着问道:“舒老前辈!敢莫你晓得会此邪恶功夫的人?” 青衫秀士舒敬尧沉吟着道:“应该是他,除了他之外……” 欧阳昭见他皱眉苦思,未便急了追问,但内心的焦急,终于耐不住,是以欲言又止,连连眨眼。 舒敬尧对着他又道:“少侠,若是我推测得不错,你却当面把仇家给放过去了!” 此言一出,欧阳昭既疑又急地道:“难道是混世淫魔那老不死的?” 青衫秀士舒敬尧向林外一指,缓缓地走着,一面道:“不是!” 欧阳昭与罗冷芳二人也只好随在他身后,听那穷家帮主喃喃地道:“恐怕是你所见的丧门吊客的白衣老怪弄的把戏!” 玄玄玉女罗冷芳思索地道:“丧门吊客?是……” 一言未了,白影一闪,由瓣香小筑的断墙颓壁瓦砾堆里,暴射而起,曳起一阵劲风,竟自落在三人的面前,正是那林子中的怪人。 这怪人来的也太突然,欧阳昭、舒敬尧、罗冷芳三人全是一惊。 吊客似的白衣怪人的人影初现,就冷兮兮地道:“怎么? 认识吗?” 欧阳昭一愕之余,已看清了他正是那林子中飘忽而去的老怪物,不由怒声喝道:“吊死鬼?你鬼鬼祟祟的竟欲何为?” 那老怪物阴恻恻地道:“你不认识我,舒花子同黑妞儿该认识我!” 玄玄玉女罗冷芳数十年没人叫过她黑妞儿,因为,这诨名乃是她被道教的高人无为修士从小拾来抚养就喊出来的。 无为修士一死,玄玄玉女罗冷芳已婷婷玉立,没谁再喊她这小时候的诨名儿。 后来,玄玄玉女因同道教的二代掌教失和,一怒之下离了教,自创玄玄门,更没有人敢以黑妞儿叫她了。 等到数十年以后的今天,慢说是叫,就是知道的人也不多。 如今突然之间,被人叫了起来,脸上不由一阵发烧,斜飘七尺,略一打量,既奇又惊地道:“咦是你!你……” 丧门吊客的白衣怪人干笑一声道:“是我。嘿嘿!几十年一点儿也没变!” 青衫秀士舒敬尧也同是一惊!低声对欧阳昭道:“少侠,是他!被我猜中了!” 他的话音虽然低极,但已被那丧门吊客似的白衣怪人听见,两支吊在外面白多黑少的眼珠一动,冷森森的神光一转,喝道:“舒花子!你又在捣鬼!你少扯闲谈,帮主的神气少卖些儿!” 欧阳昭见一向神气十足的罗冷芳,与向以豪迈见称的舒敬尧,对这当前的怪人全都露出惊异之色。那怪人却趾高气扬,没把这当今武林两个各掌一门的前辈人物放在眼下,不觉勃然大怒道:“林子内让你一条生路,想不到你又自投罗网!” 丧门吊客的白衣怪人却冷笑道:“我不是来与你找岔的。” 欧阳昭哪管许多,喝道:“就算我找你也好!” “你找上我?那也可以。” “如此看招!” 欧阳昭怒不可遏,顾不得亮出辟毒追魂宝旗。话声里,双掌一挫,左右齐施掠身而上,连劈带削,锐不可当。 然而,那怪人鬼魂似的白影一动,忽然飘出丈余,吼道:“找我你可以上天柱山,先前既已有约,为何出尔反尔!怕吗?” “慢说是天柱山,刀山油锅,欧阳昭也不怕你了!” “既然如此,你急什么?” “现铁不打,要炼什么钢?过招!” “慢来!慢来!” 丧门吊客的怪人双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只顾对着青衫秀士舒敬尧同玄玄玉女罗冷芳沉着声音道:“老夫的性情,你们也有个耳闻,我与这娃娃有约,十天以内在天柱山相见,在这十天之中,你们少废话,要胆敢多言多语,小心老夫的暗送无常天地指!言尽于此,你二人酌量吧!” 他说完之后,左手的招魂幡右手的哭丧棒全都一举过额,人就一弹而起,只向庄外射去。 欧阳昭肩头微动,已追踪而起,厉声叫道:“那么容易就走吗?” 丧门吊客怪人却也不是急欲一逃的样子,收势停身,站在竹林枝焦叶枯的边缘,吊眉连掀道:“你打算要我怎么?” 欧阳昭厉喝道:“我要你留下万儿来!” “这个容易!” “报出来龙去脉,师承门派!” “这也瞒不了谁!” “说呀!” “他们会告诉你!”丧门吊客的白衣怪人却不直接回答,随手向青衫秀士舒敬尧同玄玄玉女罗冷芳一指。 欧阳昭却也不饶人,大声叱道:“我要你亲口说!” “要是不呢?” “连你的人就留在这儿,等这把尚未熄的一场火把你化骨扬灰!” 丧门吊客的白衣怪人闻言,不怒反笑,声动四周,功力不弱。 笑声一敛连连地接着道:“痛快!痛快!小朋友!快人快语!” 欧阳昭没好气地道:“少装空卖势,快讲!” “可是我也问你一句!” 欧阳昭不耐烦地道:“问什么?” “天柱山之约,你敢不敢去?” “哼!十日之内,你等着好啦!” 丧门吊客的白衣老怪仰天朗声道:“好汉子,既然如此,老夫也破例地要你知道!” 说完,手中的招魂幡同哭丧棒一并,夹在胁下,把一双手向前一伸,寒着声音道:“小朋友!这是武林之中,几代以来,独一无二的招牌。你可要看仔细了,机会难得!” 欧阳昭不知他所说的招牌是什么?但放眼瞧去,不由大悟,原来这个老怪的手与众不同。 别人的手上各有五指,而这丧门吊客怪人的两支手,一共也只有四个手指,更奇怪的是,他的每一手上只有大姆指同小指,其余的中间三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全都没有,而且仿佛如天生地设的一般,刀斩斧削,不留丝毫迹痕。 欧阳昭依然不明白他这对怪手的原因,更不用说从手上看出他的功力、门派、名号、师承了。 因此,依然怒冲冲地道:“你这是残废,我不管你,难道想要我可怜你吗?” 丧门吊客白衣怪人的无血脸上,也不由青筋一涨,沉声道:“小朋友!你得尺进丈!既然你等不得,我告诉你,你瞧好了!” 说完,身子一扭,两手的大姆指,相对一碰,口中喝道:“这是天!” 接着,两个手的小指又是一碰,口中也喝道:“这是地!” 说时,一对吊在外面的暴眼,射出怕人的血森森的阴光,使人见而生畏。 丧门吊客似的白衣怪人这样一比划,欧阳昭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越发不耐,怒声叱道:“比手划脚!你是哑人不成?” 这时,恰巧落后的青衫秀士舒敬尧与玄玄玉女罗冷芳双双赶到。 舒敬尧紧上两步,冲着那怪人打量了一下,遂道:“如此说,你就是当年叱咤风云,显赫一时的天地指功夫的唯一人物,暗……” 那怪人白眼一翻道:“舒花子!你大胆,敢呼老夫的名讳,不怕犯我三大忌之一吗?” 他说时,恶狠狠的,双手四指笔直,如同铁笔一般隐隐发抖。 说也不信,舒敬尧统领一十三省穷家帮,乃是武林知名之士,江湖咸尊的人物,一向为人光明磊落,正直无私,不避邪恶。不料,在这怪人喝叱声中,脸上极为不自然,虽未露出惧意,但所要说的话已止住不言,分明是有了怯意。不愿开罪当面的怪人。 欧阳昭看在眼内,不由奇怪,心付:这舒帮主是怎么哪? 蓦然,黑影一闪,玄玄玉女罗冷芳突的越飞而至,手中多了一帕天蚕玄帕,抖动之下劲风微震,大声叱道:“什么忌禁不忌禁,你恃仗魔家四将的臭名,任意胡作非为还不算,居然要摆出一副老不死的臭架子!” 那怪人闻言一摇头发,鬼怪也似地吼道:“黑妞儿!你造反!” 玄玄玉女罗冷芳手中的天蚕玄帕一阵挥动,嘶叱地叫道:“暗送无常,罗姑奶奶的一条命交给你了!” 说时,抖臂扬帕,盘龙绕凤十三舞起势递招,疾厉无比。 欧阳昭不由一时解不开。 他不知道这当面的怪人与玄玄玉女罗冷芳有何梁子,但从罗冷芳气咻咻,急呼呼的样子,似乎有不共戴天之恨。 此刻,那怪人喉中咯的一声,吐在嘴唇外面既长又红的舌头一伸一缩,囫囫囵囵地道:“小黑妞儿,你竟敢犯我三讳之一,直呼老夫的绰号!”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恍然大悟。他想,这丧门吊客的老怪绰号一定叫做暗送无常! 又想:天地指,一定是他就着残废的独有双手,练就的一种奇门功夫。 欧阳昭不由失声一哦,他猛地想起,适才青衫秀士舒敬尧曾经提到过,江敏也许就是被暗送无常天地指所点。 如此说来…… 他哪能再忍,恨不得立刻将这老怪掌劈当地,用他的心来献于江敏的墓前,一消心中恶气,而安江敏的一缕芳魂。 想着,趁此时玄玄玉女罗冷芳正与那暗送无常僵持之际,跨到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身畔,低声问道:“舒老前辈,这老怪物是不是叫做暗送无常?” 青衫秀士舒敬尧连连点头道:“是。是的,乃是当年魔家四将手下的第一号辣手人物。” 欧阳昭且不理会这些,又道:“他的功夫是不是叫做暗送无常天地指?” 舒敬尧又是一点头,慎重地道:“不错!招势诡怪得出奇,除了他的外门兵刃,幡棒双连之外,只要稍露出空隙,四指可全是制命之处!” “他四指一旦点上呢?” “轻者疯狂七七四十九日吐血而亡,重则三十六日通身红斑而亡,更甚者七日之内七孔流血而死!” “我却不信……” 欧阳昭说着,一起势就待扑出,迎向老怪。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把拉个正着,神色凛然地道:“少侠,你要怎样?” “照此推断,江敏、凌瑶姬双双被点,是他所为是毫无疑问了!” “我也是猜在他的身上。” “他来得正好,我找还找不到呢?让我领教领教他的天地指也好!” 青衫秀士舒敬尧扯了扯欧阳昭的衣袖道:“不可鲁莽,舒某不是长他人志气,更不是小看少侠的功力,但这老怪的的确是扎手人物,不凡的魔头。” 这位穷家帮主自认为这番话说的也算恰到好处了。 不料,欧阳昭怫然不悦道:“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但前辈的惧怕态度,恕晚辈不敢应命。嘿!” 他最后蹦出一声冷笑,分明有轻蔑舒敬尧怕事胆小之意。 青衫秀士舒敬尧脸色一红,分说道:“少侠,你误会了,我并不是不要你插手……” “这不叫插手,替江敏报仇,乃是我份内之事,为凌瑶姬雪耻,也是武林中一个义字理所当然!” “但也得有个必胜的把握!” “那与贪生怕死何异?” “见机争先,知己知彼,怎能盲目而行。” “如此说,玄玄门的罗老前辈,乃是盲目而行了?” “她则不然。你瞧” 欧阳昭放眼瞧去;但见此时玄玄玉女罗冷芳与暗送无常已交上了手。 暗送无常右手插腰,把哭丧棒与招魂幡并握在一支左手中,并不怎的着力,左一划,右一挥,脚下几乎不动半寸,如同儿戏一般。 可是,此时的玄玄玉女罗冷芳,一幅天蚕玄帕,舞得漫天盖地,风雨不透,招招曳起劲风,式式全用绝活,拚命地进攻,全力地施为。 然而,凭她如何地狠,总在暗送无常的身外七寸之处,休想沾到他的衣角。 有时,玄玄玉女的天蚕玄帕也乘空钻隙的暴施辣手,抢走险招,不按章法的陡然长递,看看似要得手。 还真透着奇怪,就在那一线之差,千钧一发之际,那老怪的幡端棒柄,必然意想不到地突然而至,不止是护位守穴,而且把天蚕玄帕震得嘶的一声,暴闪开去,荡出尺外。 转眼之间,足有十多招,总是这样。 那暗送无常神态自若,仿如没事的人一般,一任玄玄玉女狂攻。 越是如此,那玄玄玉女罗冷芳更像疯虎似的,帕帕着力,舍命恶斗。 欧阳昭更加大怒,一挣衣袖道:“这老怪也太狂傲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微笑道:“别急,你看出来苗头来没有?” 欧阳昭更加不解地道:“苗头,什么苗头?” 青衫秀士舒敬尧指了指场子中的二人说:“他们只有一个人在拚命!” “前辈是说暗送无常没有全力施为?” “何只是没有全力施为!……” “是狂妄自大?” “那倒不是,所以说这就是苗头。” 欧阳昭觉得奇怪,睁大了眼睛道:“为什么?” 青衫秀士舒敬尧笑道:“他们再斗一百招下去,也只是如此而已。你放心!我怎能看着罗冷芳冒险,不妨稍退后一步,我说明白他们的渊源。” 他说着,果然把欧阳昭向后拉了一拉。 欧阳昭此时急于知道这档光怪陆离千变万化的情势,反正瞧情形,玄玄玉女罗冷芳果如舒敬尧所言,一时不会有什么变化。随着舒敬尧的一拉,半推半就地退回几步,问道:“罗老前辈与暗送无常有何渊源?” 青衫秀士舒敬尧摸了摸嘴巴,无限感慨地道:“玄玄玉女罗冷芳,与这老怪物有主仆之份,师弟之情,朋友之谊。” 欧阳昭不由奇道:“这是什么来由!” 舒敬尧认真地道:“暗送无常乃是当年风云宇内武林的翘楚号称魔家四将的手下忠仆,而玄玄玉女罗冷芳则是魔家四将的干女儿,岂不有主仆之份?” “怎么又扯到师弟之情呢?” “玄玄玉女罗冷芳开业学艺,名是无为修士徒弟。而无为修士乃是道家高人,松鹤闲云,四海为家,带着个女徒儿甚是不便,就把罗冷芳寄在魔家四将之处。初步的功力,可以说完全是由魔家四将的高手指点,因此,暗送无常算是替罗冷芳打定根基的开业授艺之师,只是名份未定,焉能无师弟之情?” 欧阳昭也不由微微点头,但又道:“既然如此,焉能谈得上朋友二字?” 青衫秀士舒敬尧更不怠慢地道:“你听我说下去。玄玄玉女基础大定,离开了魔家四将,随无为修士去炼本门玄功,尚未完成出师之际,常与魔家四将时相往还。因有以上这两段渊源,与暗送无常便成了朋友,也有不浅的情谊。” 欧阳昭却又问道:“罗老前辈是不是以为江敏之死与这少年时的熟人有关?” 青衫秀士舒敬尧道:“自然!否则也不会与数十年不见的故人,初见面就兵刃相对,死拚死斗了!” 欧阳昭佯佯一笑道:“何必要她们故旧翻脸,让我替江敏找场也就是了。” 说话未完,一弓腰,人已箭射而起,直向罗冷芳与暗送无常拚斗之处射去,快如火花一爆。 “少侠!你……” 青衫秀士一把抓了个空,任他喊叫,已是不及。 欧阳昭闪身来到当场,大声喝道:“罗老前辈,你暂且住手,敏妹的血债,由我向这老怪物讨回!” 此时,玄玄玉女罗冷芳虽然在暗送无常不还手之下,也累得脊背见汗,口中生津,天蚕玄帕虽还舞个不停,但已无先前那股威力。 暗送无常一见欧阳昭到来,左手中的幡棒陡然一震,向外微挥道:“黑妞儿,让他来讲讲道理。” 他这随手一震,玄玄玉女罗冷芳似觉着身子一仰,差一点不来个仰面朝天,忙不迭舞起手中的天蚕玄帕,方才稳住桩势。 欧阳昭现身落地,不敢轻敌,顺手在怀内抖出辟毒追魂宝旗,迎风一晃,泛出万道霞光,威风凛凛地道:“暗送无常,江敏与你何冤何仇,凌瑶姬与你有什么梁子?你骤下毒手,害她们疯的疯,死的死!” 暗送无常色神自若,慢条斯理地道:“哦。一个人要揽两回事。” 欧阳昭怒火甚炽,喝道:“血债血还,把你的一条命交出来,便宜了你!” “要是不交出来呢?” “碎尸万段,方消我恨!” 欧阳昭说时咬牙切齿,咯咯有声,人也上欺一步,如同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暗送无常手中的幡棒连摇,依旧不急地道:“少要恶狠狠的,你我既有十日之约,到时少不得还你一个公道!” “约会取消!” “为何?” “此时就是你纳命之期,此地,就是你葬身之所!” “那却未必!” “是汉子动手!” “先前你已答应了天柱山之约?” “先前不知害死江敏,点疯凌瑶姬的就是你!” “此时你准知道就是我吗?” “除你之外还有第二个人叫暗送无常?” “你准知道是暗送无常干的?” “武林之中再也没有第二人有此功力!” “那是你少见多怪!” “你不认帐就行吗?” “混蛋!不知道好歹的小子!” 欧阳昭哪里听过别人这样当面辱骂,宝旗一掠,上手使上七成功力,疾如闪电地推出一招,同时喝道:“老妖精,看少侠饶不饶你!” 这一招怒极出手,真如狂飙乍起,迅雷暴响,气魄惊人。 凭他欧阳昭如何快法,白影一动,暗送无常的人已自不见。 欧阳昭旗势初出,敌影顿失,不由大吃一惊,百忙之中,收旗护体,急切间转身察看,敌人幸而未到身后。但这种情形,未免显得有如惊弓之鸟,张皇失措。 竹林左侧,盈盈一声冷笑,暗送无常又悠悠然地施施而出,沉声道:“我是念在人材难得,奇葩不多的份上,让你破例欺负老夫一次,小朋友,这是可一不可再的,休要逼人太甚!” 他越是悠然,欧阳昭越觉得没有面子,宝旗又动,作势欲扑。 暗送无常连忙叫道:“小朋友。我已说过,你的面子,我已算是卖足了!” 欧阳昭不知这老怪物为何一味游走闪躲,论功力,他绝不低于自己之下,论手法看情形他绝不是有惧怕宝旗的道理,为了什么…… 那厢的暗送无常又走向气喘未停,怒气未消的玄玄玉女罗冷芳,和霭地道:“黑妞儿,在当时,我的确不知道江敏就是你的门下,如今大错铸成,我也无话可以辩白!” 玄玄玉女罗冷芳气吼吼的大声道:“你不要猫哭老鼠假慈悲,谁不知你一向手法奇狠,谁又知你安的什么心!” 暗送无常一改先前的那样阴恻恻的态势,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反正,我此番再做冯妇,重入江湖,乃是上报故主,难道你就一点不替你的义父着想吗?” 欧阳昭听得不耐其烦,插口喝道:“休要扯三拉四,难道魔家四将死而复生,叫你出来杀人!杀没仇没怨,没有罪恶的人?” 暗送无常的吊眉一掀,眼珠转了一转,对着欧阳昭凝神而视,然后道:“小朋友,天柱山之约,你自然明白,但愿你不要失约!” 欧阳昭恨之入骨地道:“死还要选个日子,找个地点吗?” 他这原是一句狠极的气言,不料暗送无常却毫不为忤,神色有些凄然地道:“是的,我暗送无常,四指之下,不知染了多少血债,死,也是应该的了。可是,我生是魔家四将的手下;死,也是天柱山的野鬼!” 这个老怪物居然有些儿呜咽。 但转瞬之间,他又恢复了本来面目,对着欧阳昭冷冷地道:“记好了!十日之内,我在天柱山候驾。” 说完,不等别人开口,又向玄玄玉女罗冷芳:“黑妞儿,但愿那天你也上一趟天柱山,就算旧地重游吧!” 语音未落,暗送无常的人影已渺,这老怪物的身法之快堪称无敌。 第三十七章 魔家双姝 暗送无常的身法可真快,欧阳昭等三大高手,竟然都来不及阻止,已见不到他的影子,像煞一阵清风,一飘即逝。 欧阳昭一跌脚道:“让他走了,真是当面错过。我不信他肋生双翅!”说着,一拂袖,就待腾身追去。 青衫秀土舒敬尧也飘身而起,抢到前面,拦住了欧阳昭的势子,道:“空急无用,总要从长计议。” 欧阳昭此时五心如焚,叫道:“有什么从长计议的。就算他是三头六臂,罗汉金刚,我也不能让他逍遥世外,忘记了敏妹妹的这段血仇!” 这时,在一旁的玄玄玉女罗冷芳,早已抽噎饮泣,闻言不由微微地叹息了一声,摇头道:“暗送无常不但功力奇绝,而且有缩骨长筋的功夫,加上他的天地指,数尽武林,恐也难以找到对手,只怕敏儿的仇,是报不得了!”说完,泣不成声。 欧阳昭听在耳内,气在心头,一抖手中辟毒追魂宝旗,另手拍的胸膛哨哨作响,既气又愤地道:“前辈!敏妹的这笔债,包在我欧阳昭的身上,不用你老人家劳心,更不须任何人援手,我若不讨回这笔血债,江湖之上,从此没有我欧阳昭这一号!” 玄玄玉女罗冷芳哼了一声,不屑地道:“又是有你,以前的诺言如今怎么样了,你不是说,要在一月之内,交给我一个活生的江敏吗?” 她这句话出口,欧阳昭心如刀扎。一则,他确曾有此诺言,二则,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比玄玄玉女罗冷芳的好受。 江敏与欧阳昭有夫妻之实,而且是欧阳昭唯一的江湖爱侣,比翼鸳鸯。一旦死别,自然也不下于玄玄玉女罗冷芳的师弟之情。 如今听罗冷芳这等言语,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一时说不出话来,愣愣地如痴如呆,双眼盯在她的脸上,几乎要冒出火来。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见,生恐又是一场不愉快,连忙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这也不争在一朝一夕,所以……” 欧阳昭哪里听得进耳,不等他说完,大声对着玄玄玉女罗冷芳道:“好!前辈!你等着我用事实答复你的话好了!” 话音未落,蜂腰一拧,人已陡穿三丈,略一点那烧焦了的断竹枝,又是上射丈余,直去了五丈,快如闪电,疾似流星。 他虽然耳闻身后青衫秀土舒敬尧连声喊叫,却只是充耳不闻,一口气直向沙洲的岸畔奔去,抢到前些日子来时上岸的码头。 但见,人烟寂寥,枯芦断苇,分外使人有凄凉之感。 幸而离岸不远,有几只无人的小船,横浮在水面,一起一伏的,随着浪花不停地动荡着。 欧阳昭这时巴不得插翅飞到天柱山,三招两式地毁了暗送无常摘心送到江敏的坟前,再让玄玄玉女罗冷芳看上一看。 天柱山,(在今安徽省桐潜境内,又称天柱峰,相传有神仙出现,相距巢湖不远。)在万山丛绕之处,终年云锁雾封,人迹罕至。 欧阳昭一个人,形只影单,心情不佳,更加显得寂寞。 这一天,他已到了天柱山下的一座小镇,日色虽然尚早,但由于要打探上山的道路,以及预备些许口粮,因此就找了一家客店住了下来。 等到向店家一打听,欧阳昭不由作了难了。 原来天柱山却是横亘数百里的一片荒山。其中的峰岭甚多,主峰虽叫做天柱峰,但也迤逦百十里。 偌大的天柱山,自己又没有问明暗送无常一个确切的地方,要到何处去找他? 欧阳昭不由犹豫起来。自己不但与玄玄玉女罗冷芳夸下海口,赌了气,而且也与暗送无常有十日之约,万一十日之内找不到他,岂不又落下话柄。 想着,心中十分焦急。 但是,凭你如何焦急也是枉然。只有叫店家叫了酒菜,打算饱餐一顿,权且耐性住上一夜,天明进山,纵然是走遍天柱山的千峰万岭,也要把暗送无常找到,替已死的江敏了此血仇。 他独自一人自斟自饮,正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喝着,喝着,不由益发地感到一阵苦闷,唉声叹气。 忽然,眼前陡的一亮,店门前多了两个人,两个同这山村野店极不相配的女子。 一个略微胖些儿,身材也高一点,但生来弯眉杏眼,妩媚天成,一颦一笑却都十分动人。穿着一身上等质料的黑衣衫裙,云鬓蓬松,雅淡宜人,厚厚的嘴唇,含着半嗔半笑的,倒十分逗人喜爱。 另一个略为瘦小,上身一件橘红白点的衣衫,下面却是同样花纹油绿的裙子,雪白的皮肤,眉梢眼角,也露着一层笑意。 这两个女的站在店门口,不进,也不走,四只眼睛都落在欧阳昭的身上,滴溜溜转个不停,把欧阳昭打量了个够。 欧阳昭一时反而不好意思,低下了头。但心中却想,看样子她俩似乎是名门闺秀,怎会到这荒凉的山里来? 想着,不由又斜着眼对那两个女的多望了几眼。 谁知,那两个女的,一见欧阳昭这等神色,相互地望了一眼,全都噗嗤一笑,又凑在耳边呢呢喃喃的,不知说些什么。 欧阳昭更加尴尬,不由红起耳根,一时抬不起头来。 幸好,这时店家却迎了上去,毕恭毕敬地哈腰含笑,对着那两个女的低声道:“二位仙姑许久没照顾小店了,请坐。” 那个瘦小的姑娘朱唇乍启,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道:“给我们灌五斤上好的酒。” 而那个微胖的却道:“妹妹,忙什么?好容易下山一次,先吃完了再说。” 瘦小的一个抿着嘴似笑不笑地说:“贫嘴!万一误了事,可怎么办?” 胖的那个嘴唇,一翘,眼神一斜,雅声雅气地道:“胆小鬼! 会那样快吗?老祖宗也不过是才回山,点子最少也要在三天以后才能来,你着什么急?” “说不定人家前脚跟后脚地追踪而至也不一定!” “呸!老祖宗不是说过十天以内吗?” 欧阳昭听她们一问一答,不由心上一动,私忖:这不正是指着我与暗送无常之约说的? 此时,那两个女的已进店就座,就在欧阳昭的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那小店的店家,似乎对这两个姑娘特别一点。光是摆上的杯盘碗筷,就透着不同,比别的桌上精细清爽,送酒送菜,分外殷勤。 欧阳昭觉得奇怪,暗地地打量着。 然而,那两个女的,举动饮食并无二样,只是从她们言语行动上瞧,那胖一点的多一些男子气,不太拘束,瘦一点的斯文一点,但一对眼睛明如秋水,不停地对欧阳昭扫过来。 看情形,两人必都有一身功夫,明露着隐隐的劲力。 客店荒村,欧阳昭不便当面打探这两人的来历,只是暗暗留心。 那两个女的只吃到日色将要西沉,才算尽兴,随手将一锭银子向桌上一丢,提着一大葫芦酒,说说笑笑地走出店门。 临出门之时,两人都回头对着欧阳昭嫣然一笑。 欧阳昭这时,也正眼直直地目送她们出店,六目相投,不由又是一阵面颊发烧。 欧阳昭如梦初醒,终于忍不住了,叫道:“店家,店家! 那两个姑娘是你们镇上的?” 店家闻言,面露怯意,溜到店门外,向上山的路上瞧了一阵,才低声道:“我们镇上一共不到二十家,除了农家,就是猎户,哪有这等花朵一般的人!” 他说话的声音十分低,好像怕别人听去,神秘的样子,透着三分好笑。 欧阳昭奇怪地道:“那她们是哪里来的,好像同你们认识?” 店家愣愣地道:“认……认识……” 欧阳昭见他吞吞吐吐的,不由急道:“你说怕什么?她们人又不在这里!” “这……这……” “这什么?你怕?” “嘿嘿!嘿嘿!” 欧阳昭越觉必有奇巧,也越要问个明白,一拍桌子焦急地道:“店家,你是怎的?说!” 店家似乎无可奈何地道:“好,好……” 口中应着,人又跑到门前张望了一下,然后才凑在欧阳昭的耳边道:“她们不是人呀!” 欧阳昭一听,不由也是一惊。几乎跳了起来,双手一按桌子,忙不迭地道:“呵!她们是山精鬼怪?她们明明是……” 店家闻言,脸色登时苍白,连连摇手道:“罪过!罪过! 她们是天柱山的仙姑,老祖宗手下的人!” 欧阳昭越发迷惑,追问道:“老祖宗?什么叫老祖宗!” 店家的神情更加紧张,吞着口水道:“乃是山上的大罗神仙,谁也没见过,只是听说,这两个仙姑却时常在镇上露面,所以……” 欧阳昭心知此乃愚妇愚夫的妖言,哪里会去听这等神话鬼扯,怕店家又扯出一大段附会的荒诞不经的谣传,因此,连忙摇手拦住了他的话道:“她们住在这山上?” 店家连连点头道:“据猎户们说,常在天柱峰左近的宝斗谷碰见她们腾云驾雾……” 欧阳昭不觉一笑:“好了,好了!喏,这是酒菜钱,拿去。 我也会腾云驾雾,你看!” 他说着陡运功力,起势掠起一阵劲风,快如飞鸿地向店外射去。 店家不由一愣,惊呼起来:“哎啊!我的妈呀!” 欧阳昭不管店家的惊骇,出了店门,径向万山丛中深处奔去。好在此时日奄西山,荒村中早已没了人迹,尽力而为,向适才那两个女子的去处全力施展,闪电也似地泻去,一刻不停。 约有半个时辰,欧阳昭已到了四环皆山的茂林之中。然而,却不见那两个女子的半点影子。 难道她二人真的会腾云驾雾不成,不然以我这快的身法,前后相距不过是两句话的时间,她们怎会便去个无影无踪呢? 想着,正待再展轻功前进。 蓦然,一声银铃似地轻笑,起自身侧不远处。 以欧阳昭耳目之灵,如何分辨不出,一旋身形口中喝道:“什么人?” 他的人也扑上前去。 恰在此时,那笑声之处,也射起两条人影,几乎撞了个满怀,同时娇叱一声: “眼瞎了吗?乱闯乱撞的!” 欧阳昭也不由一愣,斜地一闪七尺,二条人影擦身而过,正是那小镇上购酒的两个女子,瘦小的那个还提着个大葫芦。 胖些儿的那个现身落地,眉毛一扬,手插着腰,含有薄嗔地道:“擅闯天柱山,黑夜之间,追我们两个女的,你安的是什么心?” 欧阳昭不由玉面一红,一时嚅嚅地道:“你……你准知道,我是……是追你们吗?” 瘦小的那个口齿似乎比较伶利,上欺一步,一手提着葫芦,一手指着欧阳昭,振振有辞地道:“你还要强辩!是我们请你来的不成?” 说完,把酒葫芦往近身的树叉上一挂,捋了捋袖口,认真地道:“说!要是有理,饶你一死。不然,哼!休想出山!” 另一个胖一点的,也捏起粉拳,在眼前晃了一晃,接着道:“对!天柱山是好来的吗?这儿可不是茶馆酒楼,书场戏院,由着你说进就进,说出就出!” 欧阳昭不由被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激怒起来。 他这一发怒,比先前的腼腆神色迥然不同,侃侃言道:“天柱山不是私人的亭园,谁家的产业,有什么来不得!” “哦。你还嘴硬!” 微胖的一个说着,对略瘦的一个一使眼色,人影一动两人左右分开,四掌振起,作势欲发。 欧阳昭朗朗一笑道:“我知道你们有三两手鬼画符的功夫。反正没事,逗逗乐子也好!” 两个女的一听,火就大了。 胖的一个鼻子里哼了一声,俏皮地道:“好小子!要你尝尝魔家双姝的手段!” “魔家双妹?” 欧阳昭心中不由一动,身子一撤,双手护胸连摇道:“慢来,慢来。你们口称魔家双妹,是魔家四将的什么人?” 瘦小的那个不由一愣,偏着头道:“你口问魔家四将,倒要察察你的来历,先说出来龙去脉,不然可是自误!” 胖的那个面有疑云地道:“凭你小小的年纪,也配问魔家四将,不要充人物乱提字号,偏偏碰到姑娘的手上,这可算是你冒充错了!” 欧阳昭不屑地道:“我何必冒充,我是来找魔家一门的岔子的!” “如此甚好!报上名来,只要过了我们双姝这一关,我们带你去!” 欧阳昭盈盈一笑道:“老实的说,不是强龙不过江,暗送无常约我来的。” 两个姑娘闻言,互望了一眼,然后齐问道:“你叫欧阳昭?” 欧阳昭心中不由一喜,自豪地道:“正是。你们……” 那胖的一个口直心快,忙不迭地抢着道:“我叫美华,她叫小咪,乃是大小姐手下的人,外号并称魔家双妹。早就知道你要来了,可没想到你来得这样快。” 魔家双姝的美华说完,对着欧阳昭眼神一抛,又对着小咪神秘地一笑。 那瘦些儿叫做小咪的对美华道:“老祖宗的眼光还真不错,看样子也满神气的,不知功力如何?” 美华吃吃地笑道:“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功力却也不差,要同大小姐比,只怕就不行了。” 小眯听完前上几步,凑着美华的耳畔唧咕了一阵。 欧阳昭不知她们捣的什么鬼,朗声道:“老祖宗是谁?你们捣的什么鬼?” 魔家双姝并不答言,同时点头道:“就这么办!” 说着,各振双掌,又不约而同地叫道:“走出我们魔家双姝的二十招,自然带你去见老祖宗,不然,你只好夹起尾巴滚出天柱山去!” 她二人说完,也不等欧阳昭答话,一左一右,奋掌发招。 欧阳昭心想,这真是活见鬼!这魔家双妹的神情之间,分明没有敌意,为何又一定要动手过招呢?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魔家双姝的四掌齐发,劲道已至,不容他多想,也就一抖双臂,贯功运力,同时扬声道:“如此,你们小心了!” 言出招随,左右分施,一招野马分鬃分取双姝。他这一招的手法虽然平常,力道却自不弱。 谁知,双姝的身法奇怪,看是左右分施,等到自己掌势发出,她二人忽的.一闪一晃,眨眼之间变成了前后合击。 这样一来,欧阳昭所发力道不但落空,而且由于双掌分开,前后变成了不守之地,露出了空隙。 而魔家双姝的四只粉掌夹起四道劲风,早已连击拍至。 这等鬼怪身法,欧阳昭不由猛吃一惊。眼看双妹一味欺近,百忙中,平地上拔两丈,总算险险躲过。 双姝之一的美华,冷冷一笑道:“原来不过如此!” 那小咪也道:“武林上传言说他天上少有,原来是言过其实!” 欧阳昭人在凌空但可听得真切,不由无名火起,悬空一拧蜂腰,朗声喝道:“大胆丫头!不知好歹,看招!” 双掌曳起一片潜力,抖动之中,由上而下,分向魔家双妹袭到。 这一招乃是欧阳昭旋风惊电掌式的精华,与先前的野马分鬃相比,凌厉何止百倍,直如惊涛拍岸,怒潮排壑。 魔家双妹居然也是大行家,乍见之下,同声道:“这一招还有些意思!” 口中说着,也不敢怠慢,双姝的身影一分,四掌挫处,拒敌卸力,闪身还击,居然顺理成章,俨然名家身手。 欧阳昭看在眼内,不由暗暗赞叹了一声。 心想,这双姝的口风里,分明可以听出,乃是魔家四将的丫头,怎的会有如此功力?看来武林之中真是莫测高深,魔家四将一门,久不在江湖露面,却原来竟有这等修为! 想着,展开自创的旋风惊电掌式,丝毫不敢大意。 魔家双姝这时也此进彼退,攻守有序地联手合击。 三个人就在这穷山荒郊的半腰之中,一来一往的斗了起来。 以欧阳昭的功力来论,双姝乃是望尘莫及。但是,双姝的身法奇幻莫测,忽东忽西,捉摸不定,两条人影,如同穿花蛱蝶美妙轻盈。 欧阳昭看她二人的手法掌力上,不但不毒辣,而且有所顾忌,竟有玩笑的意味,毫无拚命的样子。因此一时也未便骤下毒手,全力施为。 转眼之间,已是二十招以上,眼看一弯新月,已由东方云层里露出,怕不已是初更时分。 欧阳昭心中已自不耐,高叫一声,道:“再要纠缠,我就不客气了!”叫着,人已暴射两丈,开气出声,发出阵虎啸龙吟的嘎然长啸,清越悠扬,声震之时群山响应。啸声甫落,人也凌空而下,抖擞精神,掌势一变,完全用快攻快打,招招贯上内力,式式采取攻势。 这样一来,魔家双姝便吃不消了,双口嘤然一叫,两个人被欧阳昭的掌风逼得滴溜溜乱转,如同走马灯似的,守穴护位已感困难,慢说是进退有序,递招施袭了。 欧阳昭的掌势一经展开,如高山流水,长江大河,绵绵不绝,一泻千里,忽然手式一紧,朗声喝道:“丫头,尔等小心了!” 两声莺啼似的惊呼,人影乍分,魔家双姝已弹身闪出丈外,四只明亮亮的大眼睛,惊魂不定地瞧着欧阳昭。 欧阳昭一掌震退了双姝,猿臂虚挥,沉声道:“你们该知道了吧?说,暗送无常现在何处?” 魔家双姝脸色突的一沉,厉喝道:“满口胡言,不知道天柱山的忌禁吗?” 欧阳昭仰天一笑道:“忌禁?那是你们天柱山的事,忌不到我头上来!说!” 魔家双姝互望了一眼道:“他太狂了,上!” 她两人说着,又待震掌而上。 忽然,一声凤鸣似的清啸,高吭入云,发自谷底。 魔家双姝同是一震,已经作势欲扑的身子,也后撤一步,美华惊呼一声道:“哎哟!小姐练功的时候到了。糟!” 双姝之一的小眯,也忙不迭地道:“不要与他缠不清了。 走!” 说着,飘身一纵,抓起挂在树叉上的葫芦,起势向那谷底泻去。美华也不怠慢,起势追踪而起,慌慌忙忙,去势奇疾。 欧阳昭要想拦住双姝,并不为难,但他正要一个带路之人,因此盈盈一笑道:“你们尽管走,我不难为你们。”说着,展起势子,也尾追上去。 不料追到一半,前面的魔家双姝突然刹势落地,同时叱道:“穷追死跟怎的!不服气改日再来过!” 欧阳昭不由意兴悠然地道:“谁跟你来?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魔家双妹同时呸了一声道:“呸。无赖!你不是跟我们怎么也向宝斗谷走?” “我是赴暗送无常的约会来的。” “一派胡言,老祖宗住在前山。这儿是后谷!你骗人也要骗得像呀!” 魔家双姝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一愣,前山、后谷把他弄糊涂了,又见她们的话似乎不假,一时不知进退,幽幽地道:“前山?前山什么地方?” “天柱山九峰一谷,谁都知道。这儿是一谷的宝斗谷,老祖宗住在九峰的第九峰岳常峰,你去吧!” 欧阳昭点头道:“哦……” 然而,他忽然想到这等崇山峻岭,要到哪儿去找,她们既是暗送无常的人,盯住她们不怕那老怪物不出头。 想到这里,不由调皮地道:“我不管什么九峰十峰,找到了你们,就向你们要暗送无常这个人。” 那双姝不由全急了。 小咪一拍手中的酒葫芦,娇嗔道:“谁跟你耍赖……” 语音未落,忽然,黄光一闪,双姝的身后已多出一个人来,轻言细语地道:“小咪,美华,你们同谁说话?” 魔家双姝顿时花容失色,面容大变,忙不迭地回身跪在当地,全都噤若寒蝉半声不响,头也不敢抬。 欧阳昭就着月色之下,但见说话的,乃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粉脂不施,但却雅淡自然,一身杏黄的宫装,越显得高贵大方,超俗出尘。 那姑娘见魔氏双姝不答,却似没见到欧阳昭似的,仅只在喉咙里哼了一声,对着跪在面前的魔家双姝道:“回谷!” 魔家双姝闻言,由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一声不响,样子惧怕已极,似乎是等着那姑娘先走。 这时,那姑娘才眼角一斜,对着欧阳昭瞟了一眼,一抖长袖,就待腾去。 欧阳昭乍见,忙道:“姑娘,慢走,在下要借问一句。” 那姑娘略一迟滞,大大方方地道:“客人前来天柱山有何见教?” 那说话的端庄静宜,哪儿像一个草莽的武林中人,就是贵族大户的千金小姐,也没有这份静娴婉淑。 欧阳昭心中暗自赞美,也收起武家的豪情,略以拱手为礼,潇洒地道:“请问有一位人称暗送无常的武林前贤,与姑娘怎样称呼?” 黄衣姑娘这时才打量了一下欧阳昭,喃喃地道:“噢。他乃我家三代忠仆,你找他有事?” “他与我有天柱山之约,我是赴约而来,即欲一见!” “哦。你是神剑镇八荒欧阳丹大侠之后?叫欧阳昭的就是你?” 黄衣姑娘说着,一对明亮亮的大眼睛连在欧阳昭身上打料了几眼,从头到脚,瞧了个仔细。 欧阳昭好生奇怪。心想,暗送无常这怪物,原来都已有了安排,不然为何天柱山的上上下下全都知道我是欧阳昭。 想着,只好微笑道:“正是在下,烦请姑娘要暗送无常出谷一见。” 那姑娘柳眉一掀道:“他住在第九峰,相距甚远,你明日再来吧。” 说完,手中的杏黄罗帕一挥。 那厢的魔家双姝见姑娘的罗帕一挥,各展势子,直向谷底落去。 黄衣姑娘直等双姝的身形消失,展颜一笑,皓齿初现道:“行将再见!” 见字音落,人也一抖罗袖,展身循着山势向谷底泻下。 欧阳昭一见,不敢稍缓,一面追纵而起,一面叫道:“姑娘!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明日要我再找回来,只怕不太容易,无论如何,我要一见暗送无常,解决两家的一点债务。” 黄衣姑娘闻言,不由奇怪地道:“债务?暗送无常数十年隐匿第九峰,从未踏入江湖一步,只数日前,才到巢湖一行,你与他有何债务?” 欧阳昭闻言冷冷一笑道:“姑娘!若此话不是欺人之谈,那就是你为人所欺了。” “此话怎讲?” “暗送无常前此曾以恶毒手法,点疯了玉箫倩女柳薇的弟子,迷仙谷的吹箫引凤凌瑶姬,又点死了玄玄门玉女罗冷芳的单传二代弟子,银衣玉女江敏,那江敏乃是在下……在下的红粉知己,怎说不算梁子?” “此话当真?” “疯的疯,死的死,还假得了吗?” 黄衣姑娘皱锁黛眉,凝神想了一阵,终于摇摇头道:“不会,不会!暗送无常的人我岂有不知之理,何况,他数十年来,确乎没有离过天柱山一天,怎会到迷仙谷去害人。只怕是你误会了。” 欧阳昭闻言,不由也皱起眉头道:“姑娘!这又不是怎么有面子的事,我讹诈你不成,最好请他出面,免得有所惑疑,也好叫姑娘相信。” 他说话的神色,未免失之急躁,由于过份激动,所以有几分责难之意。 黄衣姑娘面有不悦之色,但口中却道:“请问你有什么确切的凭证吗?” 欧阳昭道:“怎会没有。疯的死的,全是由于天地指力所伤,此其一;暗送无常在巢湖柳暗花明庄虽未直认不讳,但却也算默认的承担下来,此其二;他约我前来天柱山,必是有了结恩怨之意,此其三;有这三点,还不够吗?” 黄衣姑娘沉默不言,由着欧阳昭说下去,等到欧阳昭的话一停,梨涡微现地微笑说道:“这三点理由听来虽好,但都不能成为铁证!” 欧阳昭闻言,朗朗一笑道:“为何呢?” “第一,暗送无常天地指,在我天柱山就有两人有此功力。” “啊另一人是谁?” “暗送无常的私教弟子,家祖父的书僮,笑面无常尹亮。 至于第二三两点,更加不能据以论断了。” “若不是暗送无常所为,他焉有不辩白之理?” “暗送无常的性情我焉能不知。他既然发现了江、凌两位姑娘是伤在独门的天地指之下,他何必多言,再说辩又何益。 何况,纵然是他私教弟子尹亮所为,他也有教下不严之过,岂能一推干净!” 黄衣姑娘娓娓道来,不疾不徐,欧阳昭也不由一阵沉吟,终于又道:“他约我前来天柱山,有何说辞?” 此言一出,黄衣少女忽然一改先前侃侃而谈的大方神色,螓首低垂,面现红晕,月光下益觉妩媚。 欧阳昭见她一声不响,不由追问一句道:“姑娘,为何不讲下去?” 黄衣姑娘十分难为情,勉强地挣出一句:“要我讲什么?” 欧阳昭益发得意地道:“讲我所提的第三点呀!他为何约我前来天柱山?” 那姑娘的两颊绯红,神情中,似乎娇羞不胜,星眼微斜,嚅嗫再三道:“你……到时自知……” 说完,竟不理会欧阳昭,一扭腰肢,霍地射起三丈,转身而去。 “姑娘,你没有说的了吧!想走,就得交出暗送无常!” 欧阳昭的话未落人先起,衔尾而追,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迫追不舍。 黄衣姑娘的势子虽快,但也快不过欧阳昭去。 转眼之间,欧阳昭不但追上了她,而且一叠蜂腰,凌空一个翻腾,反而由她的头顶穿了过去,硬生生地拦在前面,大声道:“姑娘!在下来此不易,暗送无常既然约了我,也不会失约吧!” 有人拦在前面,黄衣姑娘焉能不气,收势停身,落在一块大石之上,粉面生寒,黛眉一竖,微愠地道:“夜阑人静,你把我汉玉观音魔掌珠当作什么人?死追穷缠的!” 欧阳昭心中原来没有什么邪念,耳闻汉玉观音魔掌珠之言,也不由想到男女授受不亲,的确不应如此。 然而,他抛开父母血仇,师门大事,五旗盟的一家兄弟,以及自己江湖上的恩怨,前来天柱山赴约,焉能凭这两句话打发得了的。 因此,端肃着面色道:“除了要请姑娘交出暗送无常之外,在下别无他意。” 汉玉观音魔掌珠闻言,更加不悦道:“交出来!你好大的口气,魔家四将虽死,魔家的功夫尚在,你须要三思而行,弓拉满了可是要断的,” 欧阳昭未便骤然翻脸,只是冷笑了笑道:“强龙难压地头蛇,我欧阳昭可不敢。但血债血还,只要暗送无常送我一个公道,其余的争强比胜,在下还看得十分淡泊。” 汉玉观音魔掌珠也报之一冷笑道:“天柱山在武林中,一向不与人争强比胜,你此番应邀前来,乃是……乃是……” 她欲言又止,似有隐衷。 偏生遇上了性急的欧阳昭,逼着问道:“乃是什么?” “乃是客位!” 汉玉观音魔掌珠面上飞霞流丹,十分勉强地冲口而出,四个字说得特别重,好比吼叫一般,显是被逼无奈。 欧阳昭不明所以然,以为魔掌珠是恼羞成怒,也一掀剑眉叫道:“少卖小姐架子!不管你们魔家的威风如何,也不管你同暗送无常弄什么玄虚,今天我既来到天柱山,你们就别想安静!” 汉玉观音魔掌珠可真的大发娇嗔道:“你不要咄咄逼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魔掌珠全接了!” 欧阳昭尚未答言,黑暗之处,忽然有人接着道:“用不到。 孙大小姐,天柱山再不济,也用不到要一个娇滴滴的小姐打头阵呀!” 话音固然冷漠,语意也微带轻浮。 汉玉观音魔掌珠双眉一皱,由大石上闪身而下;严厉地道:“你到宝斗谷来则什么?” 欧阳昭耳听汉玉观音魔掌珠说话的语气似乎已知来人是谁,但从言词的森严,又像是对这人十分厌恶,不由心中大奇。 放眼望去,但见阴影之中,徐步走出一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却是生得十分魁梧,脸上一层说不出令人害怕的笑脸,惨白白的,带着一脸的邪气,两耳招风,左面耳根,有一道发亮的疤痕,通身青衫,束发不冠,双臂摇摇摆摆踱着不伦不类的方步,分明是庸俗之中装成斯文的样子。 他一面走着,一面对汉玉观音魔掌珠斜着眼神道:“我是来保护你的呀!瞧,这不是正是时候吗?嘻嘻!” 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令人作呕。 欧阳昭不明来人的身份,未便发话,只是看着他觉得十分不顺眼而已。 不料那汉子却找上他来,寒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阴恻侧地道:“欧阳昭,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今天你私闯天柱山,送上门来,可不要怪尹大爷心狠手辣了!” 欧阳昭与他素不相识,听他自称为尹大爷,心想,敢莫他就是汉玉观音魔掌珠口中所称的笑面无常尹亮? 想着便道:“阁下莫非是人称笑面无常的尹亮?” 笑面无常尹亮阴阴的一笑道:“你知道就好了!” 欧阳昭见他那股味道,实在厌恶至极,但却又道:“我在何处与阁下见过?” 尹亮未语先笑,然后慢条斯理地道:“在我没说之前,有一句话要问你!” 欧阳昭爽朗地道:“什么话?” 笑面无常尹亮不知为了什么,脸色一寒,煞气满面地道:“为何你不迟不早,要与我同时出现在江湖之上,这不是同我姓尹的过不去吗?” 欧阳昭一听,不由失声一笑道:“你这话我不明白1” “不明白?哼!武林中山无二虎,天无二日,所有的风头让你出尽了,我尹某出来指望着扬名立万,雄心勃勃,不料全给你占去了先风!” “这我欧阳昭也不明白,我也没有存心出风头,更谈不上抢你的上风了!” “你还要强辩!你一出来,把九派一帮都给震动了,自然人家都不留心我。而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毁了七大门派不少的二代弟子,却不料这露脸的事,都算替你出了力,反而使你声名大噪!” 欧阳昭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不由道:“呸!亏你说得出口,你残杀七大门派之人,使我背上妄杀无辜的臭名,至今尚未洗脱,不料是你这无耻之徒所为!” 笑面无常尹亮又絮絮叨叨地说道:“还有!段冰蓉、吴娟娟、凌瑶姬、江敏、卓小燕,甚至于银蝎女施凤英……唉!反正所有的武林少女都对你好,你凭了什么?你!” 欧阳昭越觉这尹亮语无伦次,不由冷笑了一声道:“你简直丧心病狂!你……” 不料那笑面无常尹亮不以为羞,反而说得口沫横飞道:“桃花运也不是这等走法,不料我那老鬼师父,偏生认准了你,要把我们这位如花似玉的孙小姐,嫁给你!你……” 他的一言未了,黄衫动处,汉玉观音魔掌珠娇叱一声道:“尹亮!你这奴才疯了吗!” 罗袖拂处,直取笑面无常尹亮的迎门三穴,凌厉无俦。 谁知笑面无常尹亮,似乎早已防到了这一招,跨步连环,闪出七尺之外,仍然冲着欧阳昭道:“告诉你小子,别油蒙了心。肥水不落外人田,天柱山的花,只有天柱山的人才能采,外人妄动痴念,那是找死!” 欧阳昭尚犹自可,而汉玉观音魔掌珠既羞且怒,连道:“反了!反了!” 笑面无常尹亮变本加厉,邪眉邪脸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虽侍候过你爷爷,那时我没练成功。如今我这乾坤十指可不输与你的魔家万花掌,可说是门当户对呀!” 汉玉观音魔掌珠气得只顾发抖,花容变色,一时不能聚气凝神,愣在那里如痴如呆,泥塑木雕的一般。 欧阳昭怒恼至极,振臂喝道:“住口!以奴欺主,你算是人吗?” 笑面无常尹亮冷冷地道:“小子!你吃干醋!” “一派胡言!接我一招!” 欧阳昭喝叱声里,挥掌平地推出,掌势如潮,竟取尹亮的前胸中庭大穴! 笑面无常尹亮挥掌拒敌,口中却道:“你可比不上我的掌珠小姐了,我让她是为了怜香惜玉,你这可是自讨苦吃!” 论功力,笑面无常尹亮并不差到哪里,双掌挥处,已消去来势,回招制敌一气呵成,双手十指如锥,陡向欧阳昭点到。 欧阳昭一生嫉恶如仇,耳听尹亮一席欺主之言,虽无深仇大恨,也是恨不得三招两式毁了他。 因此,一上手就以七成力道施为,旋风惊电掌前无古人,原是由旋风八式及剑绝哈颜完璧的掌式化来,溶两大绝学于一炉,招式焉能不凌厉异常。 然而,笑面无常尹亮的乾坤十指正巧也是由暗送无常天地指演变出来的招数,也可说是绝学的精华。 这两人的势子一经使开,但见掌势逼人,指风习习,越来越快,到后来只见掌山掌海指影如雨点似的,密密麻麻,分不出谁是谁来。 两个高手,快打快攻,转瞬之间,已是二三十招,冗自难解难分。 以掌上功夫来说,欧阳昭却是占了上风。 但是,有了诡怪指法的先入之见,未免有顾忌,随时随地,要防着那令人胆寒的乾坤十指,所以打了个平手。 这时,站在那里气昏了的汉玉观音魔掌珠,心情略略安静了下来,见欧阳昭久战尹亮不下,从发招的守多攻少,心知必是对恶毒的指招有所畏惧。因此,一抖双袖,高声道:“欧阳少侠,你稍退,让我来整顿家法,清理门户!” 欧阳昭虽不愿半途收招,但是,别人提到整顿家法清理门户,以江湖的规矩来说,便不好再行坚持下去,只好推出一招,以进作退,跃出丈外,喝道:“小辈!你接受家法吧!” 笑面无常尹亮阴森森地道:“家法?除了魔家四将从鬼门关爬出来,有谁够资格同我谈家法!” 汉玉观音魔掌珠怒道:“奴才!你忘了形了吗?” 不料笑面无常尹亮脸上露出奸笑,毫无余地地嬉笑道:“好姑娘,你要谈家法也行,可得等到我俩洞房花烛之后呀! 世上哪有未圆房的妻室先管起丈夫来呢?” 汉玉观音魔掌珠气得两眼冒火,挥掌揉身而上,口中叱道:“你这毫不知羞耻的禽兽!” 笑面无常尹亮一面闪身躲避,一面油腔滑调地道:“这有什么好怕羞的,你自幼不知被我抱过多少回,你的什么地方我没摸过?这是假的吗?” 这越发不像话了,欧阳昭不由皱眉摇头。 只把个汉玉观音魔掌珠气得一言不发,劲风阵阵声里,一双粉掌迎空飞舞,魔家万花掌展开,化成一片掌影,真如万花迎春,密密绵绵,舍命抢攻。 无奈那笑面无常尹亮存心逗乐子,全然不使出真功实学,一招也不硬接,一招也不着力,稍沾即走,俱是油滑的打法,偶而钻空寻隙,却专门看准姑娘家的羞耻部位捏一把,抓一把。 他不是在对招过手,全是在调戏胡闹,仗着灵巧的身法,作尽了便宜,而且不住地咯咯发笑,存心可诛。 汉玉观音魔掌珠纵有天大的本领,一时也无可奈何。 欧阳昭一见她已累得气息不均,明知她并不是功力不济,而是气急攻心所致,时间一久,必落下风无疑。 须知,武家交手,最恶心浮气躁。越是高手,越要沉着稳健,因为所谓功力修为,全在精、气、神,三个字上下功夫。这三个字全靠着精力源源不绝,气定如山,神守于舍,至于手、眼、身、法、步,不过是形之于外的制敌之术,其运用及力道全仗着一点真气、元神、精力,三者的支配而已。 却说欧阳昭对当前两人的局势,瞧料得十分清楚,因此,朗声道:“魔姑娘,休要作恼,还是在下替你代劳吧!” 说着,一运功力,抖臂就待拥身而上。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金铁之声,久久不停,深夜空谷,使人不寒面栗。 不但欧阳昭为之一愣,势子顿挫,连争斗甚烈的汉玉观音魔掌珠同笑面无常尹亮二人,也不由撤招闪出七尺,注视着铁链响声之处。 铁链的响声划过长空,随着夜风越响声音越大,分明渐来渐近。 随着响声大作,一个白点,迎风疾奔而来。 笑面无常尹亮乍见那个白点,脸上杀气陡现,冷哼一声道:“哼!阎王注定三更死,并不留人到五更!” 汉玉观音魔掌珠也悚然而惊,失声呼道:“啊呀!是他! 怎的……” 话音未完,人就一蹿而起,迎着白点奔了过去。 此时,那白点已相距不远,欧阳昭更感到奇怪,疑云丛生地道:“暗送无常!是暗送无常……” 他的话未说完,那白点已一泻而至,铁锁啷哨,不是暗送无常是谁。 这时的暗送无常,脸色惨白,双眼发红,一身白色丧服,上面斑斑点点,染了不少血迹,更加凄厉怕人。 他手中的哭丧棒、招魂幡已不知去向,从颈子上起,一条铁链,长长的,由肩上垂向两边,比手臂还长了二三尺,他用两手四指握着,不住地摇抖,发出一阵阵的惊魂声音。 汉玉观音魔掌珠迎上前去,吃惊地道:“你……你怎么啦?” 暗送无常的双眼发直,不理魔掌珠之言,一蹿丈余,挥动手中的铁链,厉如鬼吼地对着笑面无常尹亮叫道:“好小子! 我知道你准是到宝斗谷中来了!” 笑面无常尹亮仰天一笑,十分恶毒地道:“小爷的行动你管得到吗?老不死的!老祖宗的派头收起来吧!倒不如改叫老残废,反而合乎实际一点!” 欧阳昭一听,暗忖:这是什么话,笑面无常尹亮乃是暗送无常的私教弟子,难道师徒二人翻脸成仇吗? 那暗送无常铁链抖得震天价响,声音嘶哑地道:“尹亮! 老太爷把你抚养成人,老夫我传你功夫,不料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不止忘恩负义,而且恩将仇报,老夫我纵死九泉,也不饶你这衣冠禽兽,来!来!你毁了我吧!不然,我就毁了你!” 他说时,声泪俱下,痛苦之情,昭然若揭,义愤之慨,溢于言表。 这时,欧阳昭才见到原来那暗送无常手中的铁链并非是一条,乃是两截,每一截的一端,都穿在他自己的肩胛骨上,似是穿刺未久,殷红的鲜血,冗自向外渗着,顺那铁链滴了满手满身,令人毛骨悚然,心胆俱裂。 笑面无常尹亮狂笑声道:“老废物!你要毁我,那是今生休想,我要毁你,易如反掌,可是,我偏不毁了你,要让你活着受一些罪!” 暗送无常一抖两截铁链,痛苦地向尹亮扫去,口中厉叫道:“以奴欺主,以下犯上的禽兽!我与你拚了!” “嘻嘻!你成吗?” 笑面无常尹亮也不还手,随意侧跨一步,轻而易举地闪开。 须知,肩胛乃练武之人力道的枢纽,稍有不便,举手抬臂便已不能,何况用两根姆指粗的铁链锁上呢? 因此,暗送无常此时纵有天大的力道,至上的修为,也全已散功泄气,怎能同功力与他一线之差的尹亮动手,只气得他连连跺脚,咬牙有声。 欧阳昭虽已明白了些端倪,可是弄不清详情,眼看暗送无常这等惨状,也不由产生一股同情之心。眼看他又要舍命挥动铁链,作徒劳无功的一扫,就一闪而前,连连摇手道:“住手!说明了来!” 暗送无常垂头丧气,无力的双手下垂,顺着铁练的尖端,一滴滴地流着血,双眼盯在欧阳昭的脸上,哀痛欲绝地道:“少侠!老夫约你来此,想不到……” 他已泪下如雨,泣不成声。 欧阳昭连连摇头道:“是谁?是谁弄得你这等惨法?” 暗送无常强忍悲切,咬牙切齿地道:“还有谁?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徒弟!算我暗送无常少年好杀的下场!”说着,迈过了欧阳昭,对那阴笑连连的暗送无常尹亮,恶狠狠地道:“姓尹的小子,从今天起,你不是我徒弟,你是栽培我暗送无常的天大恩人!你……” 呛啷,一抖两截铁练又横扫过去。 然而他此时流血过多,力道全无,已成强弩之末,那能奈笑面无常尹亮何呢? 欧阳昭见暗送无常已到了这步田地,把前来找场的事只好放了下来,暂时不提,却劝勉暗送无常道:“你的伤势不轻,能好好的将息,也不致于便断送了这条命!” 笑面无常也冷兮兮地道:“是呀!谁叫你不安份,岂不是咎由自取!” 欧阳昭眼看他那种得意洋洋,不关痛痒的样子,阴险得叫人生怒,不由喝道:“你与他有师徒之份,居然下此毒手! 于心何忍!” 笑面无常尹亮寒着脸色道:“此乃我天柱山之事,与你何干?” 欧阳昭原本已觉着尹亮太过绝情,先前未曾发作,不过是由于未明事体的真相,如今见尹亮竟然对自己如此无礼,不由勃然怒道:“我今天就要管管,尹亮!你不把事说明白,你师父就是你的榜样!” 那笑面无常尹亮长长一声狂笑,傲然道:“哦,那算你有种!” 欧阳昭厉声问道:“你师父对你有何深仇大恨,你忍心下此毒手!” “这个,嘿嘿,想我练功学艺之时,受了他不知多少拷打,无尽的折磨!” “那是望你成名,此乃有恩之事!” “好!就算如此,他为何把你约到天柱山来?” “解决两家的梁子!” “梁子?分明是要把那如花朵一般的魔掌珠送给你!” “一派胡言!” 欧阳昭说着,不由向那汉玉观音魔掌珠瞧去。 见她此时已将摇摇欲倒的暗送无常扶在一块大石上靠好,正在验看他的伤势。 笑面无常尹亮仿如没事的人一般,踱了两步缓缓地道:“老废物数十年不入江湖,同你这胎毛未退的人有什么梁子,你打算骗我尹亮,可惜我尹亮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欧阳昭心中一动暗忖:难道暗送无常真的数十年不入江湖?那……想着,沉声道:“在下乃是为了解决点疯吹箫引凤凌瑶姬,点死银衣玉女江敏的一段血债!” “啊!” 笑面无常尹亮耳闻欧阳昭之言,失声一惊,人也陡地一震,霍地平射二丈,腾身到了暗送无常的身畔,厉吼咆哮道:“老残废,不冤枉吧,你泄了小爷的秘密,你说该不该死!” 欧阳昭何等聪敏,察言观色,已瞧料了八分,也穿身而起,跟纵跃去,大声道:“你敢动手?少侠我就要你的命。”一面取势预防笑面无常尹亮陡下毒手,一面对喘息不已的暗送无常急急问道:“凌瑶姬、江敏二人之事,不是你干的?” 谁知那暗送无常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是……是我……谁说……谁说不是我……天地指……武林……之中…… 并无……并无二家……” 欧阳昭不由垂头丧气,软了下来。 因为,此来天柱山,目的在替江敏报仇,替凌瑶姬找场,顺便探听吴娟娟的下落,如今暗送无常的人落到这等惨状,怎生报仇,怎生找场难道把一个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一掌击毙,就算报仇雪恨了吗? 可是,那汉玉观音魔掌珠却睁起大眼睛,望着暗送无常不服气地道:“你为什么要承认这档子事,你数十年未出天柱山一步,哪来的恩怨,你替人受过,这是何苦呢?” 欧阳昭十分迷惑,不知他们如何搅不清。 笑面无常尹亮却沉声对魔掌珠喝道:“不知羞耻的贱婢,你是存心爱上了那小白脸不是,关你屁事!就算是小爷做的,又怕谁来。” 欧阳昭更加明白,双掌一挫,沉桩作势道:“怎么?都是你干的好事。” 笑面无常尹亮撤身后退两步,仰天一阵狂笑道:“凡是与你这小子要好的女人,都莫想逃出爷爷的乾坤十指。哈,嘿嘿!” 欧阳昭勃然大怒,喝了声:“好狠毒的尹亮,害师欺主,狂言不惭,不要你当场报应,天地间还有正义公理吗?”说着,双掌一分,旋风惊电疾拍而出。 笑面无常尹亮,一则不敢硬接,二则有意炫耀,掌式不用,一扭腰闪出丈余,阴森森地一笑,扬声道:“天柱山上,还轮不到你撒野。” 欧阳昭一招落空,毫不怠慢,挫掌抖臂,脚下连环上步,第二招又已发出。 谁知那厢的暗送无常吃力地叫道:“欧阳少侠,住手!”语音迫切,欧阳昭不自主地收招撤式,问道:“有何话讲?” 暗送无常双眼原本外突,此时更加凄厉怕人,支撑着道:“少侠,这小子乃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天地指本无二传,让我打发了他,不然的话,我死了也难以瞑目。” 这个老怪物好胜心切,明知此时自己已无能为力,但却打肿脸充胖子,喘息了一阵又挣着道:“老朽的天地指,在江湖中闯荡了半世,还没遇见敌手,今天,唉!你若把尹亮毁了,老朽的天地指便落个功力不济之羞,你若败在他的手上,他为人心狠手辣,对师门尚且如此,焉能放过了你,岂不是我约你前来天柱山引起的祸源!”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暗送无常说话的心情沉重,词意恳切。 欧阳昭放声一笑道:“这个你放心,就算……” 他此时的话,实在难以出口。 因为,欧阳昭若是说不把笑面无常尹亮放在眼下,无形之中是藐视了暗送无常自认为宇内无敌的天地指,岂不使这垂死的老人伤心,若是说怕了尹亮,当着敌人的面前岂不露出怯意,焉是欧阳昭所愿。 他沉吟了一下,只好接着道:“就算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吧!” 那厢的笑面无常尹亮,闻言轻蔑地一笑道:“这可不是赌运气,没有真功实学,只怕你难出天柱山。” 欧阳昭本想发作,但是暗送无常又用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角,乞求道:“少侠,老朽尚有两事相托,无论如何要你答应下来。”说完,一对暴出的大眼睛,射着悲哀的企望之色,十分迫切,也使人无法拒绝。 欧阳昭只好微微颔首道:“你说说,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定不使你失望。是不是要我代你严惩劣徒,清理门户?” 暗送无常连连摇头道:“不,不!清理门户,焉能仰仗他人。” 欧阳昭苦笑一笑道:“你此时……” 暗送无常抢着道:“我知道我此时已无能为力,但我情愿死在我的天地指之下,也算是我苦练数十年不白练了,让他尹大爷千秋万岁。” 虽然他的话说得凄凉动人,但是,笑面无常尹亮却只是阴恻而笑,无动于衷。 欧阳昭叹息了一声道:“好,你要托我两件什么事?” 暗送无常越加悲楚地道:“第一件,烦你将老朽的尸骨埋在天柱山第九峰,故主魔家四将的坟侧,立一碑记,刻着:‘授徒不慎者戒’六个大字,也好让以后的为师者,有所警惕,慎重选择传人,不要再走我这条路。” 欧阳昭不由鼻头一酸,但却点头应道:“万一你有三长两短,我一定照办!还有一件呢?” 暗送无常看了看饮泣的汉玉观音魔掌珠,然后缓缓地道:“老朽十岁进了魔家,追随着四将闯荡江湖,扬名立万,老太爷待我如同家人,不料传到三代,只有小姐一点骨血,老太爷临终再三嘱咐,要我好生侍奉,偏生……唉!” 他说到此处,泪滴如雨,泣不成声。 汉玉观音魔掌珠也抹着眼泪道:“这时候你说这话做什么?” 笑面无常尹亮恨恨地道:“老废物,你打算出卖天柱山,有尹大爷在,你少打歪主意。” 欧阳昭怒叱一声道:“姓尹的,你放心,饶不了你,天道好还,因果报应丝毫不爽。” 暗送无常不怒反笑,笑声凄怆欲绝,缓缓地道:“尹大爷,你做做好事,让我这老废物把话说完好不好。” 说完,接连着喘了几口长气,又向欧阳昭道:“我家小姐自幼足不出户,不知江湖的险恶,老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拜请少侠你照应,老朽有托孤之心,谅来少侠你亦必有全交之义,成全之德。” “这”欧阳昭不由语塞。 试想,自己孑然一身,许多孽债未了,天大恩仇未报,一无基业,二无定所,一身尚如浮云飘萍,对这等重托,怎生答应。 另厢的汉玉观音魔掌珠哭得如怨如诉,如痴如醉,泪人儿似的。 “这个问题,不但关系魔姑娘的一身,而且牵扯到魔家四将的一门一派,并非在下推辞,以我这待罪之身,实在难以应承。” 暗送无常忽然大声叫道:“少侠,你这是不答应?” 那厢的笑面无常尹亮却冷漠漠地道:“老废物,你把那小姐送给人家,人家也不要,你死就死吧,多操这么多的心干吗?你死了一切由我做主!” 欧阳昭只气得七窍生烟。 但暗送无常双手四指死命的,牢牢地拉着他的衣襟,哀求道:“我曾在太老爷灵前指天誓日,要找一个武林中的杰才,作为太老爷的乘龙快婿,不但要功力盖世,而且要人品德性二者兼备。” 欧阳昭忙抓着这一点道:“在下可以照这个条件代你物色。” 暗送无常哪里肯听,又絮絮叨叨地说:“原打算等到秋后,比武招亲,不料……唉!”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心中一动,忙道:“有了,我想起来了……” 谁知暗送无常自说自话,对欧阳昭的话如春风过耳,又已抢着道:“最近江湖传言,你欧阳少侠,出自名门,师承三绝,功力盖世,人品自不必说,而且任侠尚义,所以老朽我重入江湖,约来天柱,因此,请念老朽一片忠心为主,一片诚意对天可表,答应此事,老朽在九泉之下,也好向死去的太老爷们面前交待过去,也算尽这点心。” 暗送无常一口气说到这里,人的精神已颓废不堪,扯着欧阳昭的一只手,已经没有了力道,只是扶在他的腿土,仰脸上望,满面企求之色,等候着欧阳昭点头应允,其情可悯其状堪怜! 然而,对这种大事,焉能轻诺。 欧阳昭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道:“以你忠心为主之心,我何尝不能舍命全交……” “少侠,你答应了?” “不,无奈我委实不能堪此重托,岂不益发使你不安。” “少侠,你……难道是铁石心肠?” “我……我答应你一半。” “半?此话……” “本年重九之日,武林中在黄山沉剑潭有一盛会,到时要举出位武功第一的高手,以决定少林的《金刚真经》、武当的《归云剑谱》属谁,到时我一定按照你的意思,将魔姑娘托于那人,岂不完成了你的心愿。” 欧阳昭说到此处,略为一顿,他见场子中的另三人全都倾神而听,明知这三人的心情不同。 暗送无常一心一意等待欧阳昭的答复,急于求得圆满,以安垂死之心,而报敬主之义。 至于汉玉观音魔掌珠,一半是羞,一半是急,不知自己的终身,究将如何,眼见唯一老仆,魔家的亲人,落得这等下场,而且眼前的笑面无常尹亮,就是难过的一关,说个不好,就得受辱。 而笑面无常尹亮,不但贪财好色,而且图名求利,耳闻有武林第一的尊号,又有真经、剑谱好得,不由砰然心动,冀想染指,因此也听得出神。 欧阳昭瞧了瞧三人的神色,自是一目了然,又缓缓地道:“我所以说应承一半,那就是在重阳节黄山论功之前,在下愿对魔姑娘尽点绵薄之力,负保护之责,谁要动她一根毫毛,除非先断了我欧阳昭这口气。”这话说得不亢不卑,但语气如斩钉截铁,认真诚挚。 不料暗送无常尚未答言,那笑面无常尹亮仰天打了个干枯的哈哈,声如破竹,枭噱也似地吼道: “哈,哈哈,小子,你自顾不暇,居然敢管别人的闲事,不怕我尹太爷笑掉了大牙吗?哈哈!哈哈!” 欧阳昭一轩剑眉,怒叱道:“尹亮,你少卖狂!” 笑面无常二次发笑道:“哈哈,我怎叫做卖狂?你保得了自己,已算万幸。” 欧阳昭怒从中来,一抖衣角,撒掉了暗送无常的手,飘身欺近笑面无常尹亮,蓄功作势,厉喝一声:“你把我欧阳昭怎样?” 笑面无常尹亮毫不在乎地道:“我不把你怎么样,只要魔掌珠受你的保护,前车之鉴就放在那儿,她自己会斟酌的,只要她敢!” 欧阳昭不知他的话意,沉声道:“什么前车之鉴?” 笑面无常尹亮,指手划脚,十分得意地道:“黄山的江敏,迷仙谷的凌瑶姬,还有近在天柱山第一峰的吴娟娟……” “哇!你说什么?” 欧阳昭不由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得不够真切,重又追问一句,身子也上欺一步,愣然发呆。 笑面无常尹亮暗地里蓄功戒备,表面上却装成毫无所谓地道:“我说是还有现在天柱山第一峰的雷音神剑吴娟娟,她不也是对你好吗?所以,她……” 欧阳昭心头如同鹿撞,忐忑不安,抢着道:“她怎么样了?” 笑面无常尹亮,不疾不徐地道:“她到处打探你的下落。” 欧阳昭心中略略放下块石头。 他以为笑面无常尹亮,要以感情来影响自己,要逼自己不插手天柱山这档子事,但也追问一句道:“我同她乃同盟姐弟,你休得信口雌黄!” 谁知笑面无常尹亮阴恻恻地道:“谁知那丫头被我的三言两语,真的找上天柱山来。” 这话,又使欧阳昭紧张起来。 他想起,在巢湖柳暗花明庄的瓣香小筑林子内,曾听五旗盟的金旗盟主掌剑双绝东方浩等说过,吴娟娟要自己到天柱山一行,这话谅来不假。 因此,他焦急地问道:“她为何到天柱山来?” 笑面无常尹亮趾高气扬地道:“容易得很,我只不过说,因为凌瑶姬、江敏受了疯穴之伤,被人掳上天柱山,她果然信以为真,星夜兼程赶来。” 欧阳昭心知不妙,但投鼠忌器,生恐吴娟娟此时尚在笑面无常尹亮手里,一旦翻脸,尹亮会把一股怨气出在吴娟娟的身上。 因此,心中虽然又急又恼,面上却反而变成了缓和,沉着地道:“噢!她的人现在何处?” 凭他欧阳昭如何的沉着,又奸又滑的笑面先常尹亮岂有看不出来之理,淡然一笑,也故作神色自若地遭:“现在天柱山九华的第一峰。” “可否带我前去一见?” “自然可以。” “如此请。” “慢着,这儿的事,还须有个了断。” “老的已经成了残废,女的与你有同门之谊,还要怎生了断?” “我要你立誓不再干预这一老一少的事。” 欧阳昭耳闻此言,心中一阵难堪,有心说不问此事,但适才已经答应过!在重九以前自己负保护之责,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焉能在转眼之间撒手不问,出乎尔反乎尔,日后传入江湖,怎生见人。 要是翻脸说是问吧!此时不知吴娟娟的安危,万一因此愤事,笑面无常尹亮一气之下对吴娟娟有所不利,岂不是终身遗憾。 因此,一时不觉犹疑不决,难以启齿。 笑面无常尹亮冷然道:“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你是要吴娟娟,还是要魔掌珠?” 欧阳昭尚未答言,忽然,呛啷!哗啦!一阵铁练响亮,白影疾扑而至。 原来是暗送无常伏在地上,是在蓄功聚气,勉强有些力道,连人带练,猛地扫来,出其不意,却也使笑面无常尹亮大吃一惊。 欧阳昭一见,只好抽身退出丈余。 那暗送无常一扑不中,连人带练,卟通一声,收势不及,扑在一棵大树之上,震得那棵大树,咔嚓一声,枝断叶落。 汉玉观音魔掌珠娇呼惨叫道:“你,你这是何苦哩!” 笑面无常尹亮一闪避开之后,却冷然道:“老废物,这是你自己找死!” 暗送无常并不哼一声,撞在树上之后,一个腾身,二次向笑面无常存身之处扑到,舍命而为。 欧阳昭一见,连忙喝止道:“使不得,使……” 不等他的话落音,一阵血雨,射起一溜红光,四下飞溅。 原来那笑面无常尹亮这一次不闪不避,一探双手,凌空一抓。 那暗笑无常此时不过是一股气愤激动而已,哪有什么劲道功力,自然被他抓个正着,接着他又随手一送,竟把个偌大的暗送无常抛在半空之中,血雨四射,两截铁练在空中摇动起叮哨之声,凄厉欲绝。 又是吧哒一声,幸而有一块突出的山石,把去势甚急的暗送无常的身子挡住,否则就直落到黑洞洞的深谷中去。 欧阳昭一见,心中无名火起,一指笑面无常尹亮喝道:“他纵有千般不好,乃是你的师傅,你怎好下此毒手?” 笑面无常尹亮已看出欧阳昭的心事,淡淡地道:“你要管这里的闲事,还是要吴娟娟?” 这话明透着胁迫之意,换了别人,欧阳昭早巳发作,但从笑面无常为人阴险毒辣来看,还真怕吴娟娟遭了毒手,因此强忍下来。 笑面无常说完之后,又向梨花带雨的魔掌珠走去,色迷迷的眼泛凶光,口中道:“我的大小姐,你瞧,我的功力配得上你的万花掌吗?” 汉玉观音魔掌珠一抹眼沮,指着他骂道:“你这杀师欺主的奴才!姑娘与你拚了!”说着,一挫双掌,揉身而上。 原来倒在大石上,奄奄一息的暗送无常,这时已悠悠醒来,满头满脸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凸出的眼睛暴睁,双手按地,蓦地腾身跃起,从背后直向笑面无常尹亮砸了过去。 笑面无常尹亮前面应付魔掌珠,以为暗送无常已死,毫无防备,耳闻铁练响声,忙不迭地反身,但已自不及,被暗送无常整个身子砸个正着,跄踉跌倒在地。 但他究是修为有素之人,倒地之后,右腿一抬,对准暗送无常的小腹一脚踢去。 啊!一声石破天惊的厉叫,暗送无常的人震起老高,翻翻腾腾直向谷底落去, 欧阳昭叫了声:“不好!”凌空一抓,已自不及,手掌捞空,但听铁练啷哨之声,连番不绝,群山响应,倍增凄切。 第三十八章 人怪功绝 笑面无常尹亮骤下毒手,将受业恩师震落万丈深谷,丝毫不以为怪,反而狂笑连天,得意非凡地吼道:“从此武林之中,我姓尹的再也不怕任何人了,哈哈!哈哈!” 欧阳昭对这杀师忘恩之徒,恨之入骨,但为了对吴娟娟心存一线希望,强自忍耐下来,然而,人的心理是难以抑止,性情更加难移,终于道:“武林之中,讲的是一个恩怨分明,你这等行为,若是传入江湖,岂不怕天下英雄笑骂?” 笑面无常尹亮仰天狂笑,毫无忌惮地道:“笑骂?你说天下武林笑骂?哈哈!天下武林除了我尹亮以外,还有谁胆敢出头,这老废物就是大好的榜样。” “好奴才,你……” 黄影初闪,劲风陡起,汉玉观音魔掌珠两眼发直,连人带掌突然扑来,她是怒极出手,声势不凡。 不料笑面无常尹亮,一来早已防到这一手,二则他的功力已得到了暗送无常的全部衣钵,而且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快无比,反应绝佳。他冷冷一笑,竟随着扑来的劲风,霍地闪出一丈五尺,而且衣袂不振,俨同鬼影轻烟一般。 欧阳昭乍见,心中不觉一阵感叹。 他既感叹笑面无常尹亮,空有一身上乘功夫,但却狼子野心,有违人伦,又婉惜暗送无常授业非人,糟蹋一椿数十年苦研的绝学,白费了心血不说,而同时自己也料不到死在自己的功力之下。 汉玉观音魔掌珠一击不中,心中自然不甘,嘤叫一声:“尹亮,你这个没有心肝的东西,天柱山的脸让你丢光了,魔家的基业算是整个的毁在你的手里。” 说着,嗖的一声,由袖口内抽出一柄碧光闪闪,晶晶耀眼的鱼肠剑来,随手一抖,泛出万点寒星,又向笑面无常尹亮罩去。 这一招剑招,乃是剑术之中的精华,名为万家灯火,在剑手之中,能练到这一步,数尽当今武林,也算是寥若辰星,因为使用这一招之人,不但要运力挺进,而且要将本身的内力,贯入整个剑身,把一柄剑全部震动。 试想,钢硬的剑身贯上内力,变为弹柔并有的力道,设若过一分,就要应手而折,欠一分,万难化成万点寒星,势必要练至恰到好处。 欧阳昭一见汉玉观音魔掌珠一怒之下,亮出这一手至上的剑招,不由暗暗地喊了一声好,同时也想到:魔家四将名不虚传。 那笑面无常尹亮,自幼生在魔家,对这招剑法,自然更加明嘹,而且是耳熟能详的了,原来露着阴险的笑容,也不由一阵惨变。 而他的脸色惨变,并无畏惧的成分,而是罩上一层严霜似的寒意,恶毒地喝道:“丫头,你这样子是诚心要与老爷拚命吗?” 汉玉观音魔掌珠手中剑抖动不停,脚下渐渐前欺,咬牙有声道:“魔家的这一招,两代没用了,如今讲不得。”。 原来,魔家剑法独步武林,但却有三招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轻易不用,这万家灯火,就是三招之一。 如今魔掌珠施展出来,就意味着覆水难收,绝无挽回之余地。 笑面无常尹亮沉声道:“好,你既然如此,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着,脸上的神色突地一变,在一摇头之下,连那微微阴笑也一扫而空,忽然变成鬼怪一般狰狞万分,使人毛发悚然,不寒而栗。 同时,咯咯两声,他的两条臂膀左右一伸,暴长奇缩。 欧阳昭不由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见笑面无常尹亮的一双手臂左右平伸,如同一根直棒背在脑后一般,左面一长,右面即突然而缩,右面一长,左面随之而缩。 这也就是说,尹亮的两只手臂,仿佛成了一只。 试想,武家交手是一寸长,一寸强,兵刃尚且如此,假若一个人的手膀,比别人长上一倍,使对手怎样预防,何以闪躲。 这种功夫,普通人称为通臂灵猿神功。又叫做长筋缩骨功,练功之人必须吃尽活骨拉筋之苦,算是外门中少见的玩意,内功中鲜有绝门功夫,一旦练成,往往能出敌意表地抢制机先,克敌制胜。 欧阳昭只是耳闻,他杞人忧天,恐怕汉玉观音魔掌珠不曾见到,朗声叫道:“小心,尹亮的通臂功。” 一言未了,笑面无常尹亮早已侧跨一步,左臂一缩,右膀突然暴长,斜刺里快若闪电,直向魔掌珠的左肩搭去。 汉玉观音魔掌珠对尹亮的通臂功早巳知道,又经欧阳昭这么一喊,更加警觉,忙不迭地抽身退出两步,手中剑花一挽,护向左侧。 然而,笑面无常尹亮也算真快,右手的五指,已离她的左肩仅有一线之隔,劲道透过衣衫,隐隐就要搭实。 哟的一声惊叫,总算魔掌珠仗着身子的轻巧,险险地闪出丈外,躲过这惊心动魄的一招。 欧阳昭代她害怕,双手握拳,也不由手心发潮,渗出了凉汗。 笑面无常尹亮虽然一招落空,但眼见这当面一男一女两大高手的惊诧之色,也不由大为得意,扬声道:“如何?见识到了吗?” 他这话既然是讥笑了惊慌撤退的汉玉观音魔掌珠,自然也挖苦了旁观的欧阳昭。 但是,欧阳昭却淡淡一笑,飘身向前,道:“得意不可再往,你阁下的功力,也算难得,有此绝学,不难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何必苦苦的斗一个姑娘家,得放手时且放手,点到为止吧。” 欧阳昭所以如此说,不外是要笑面无常尹亮对魔掌珠放手,好与他谈吴娟娟之事,了去自己的一椿心事。 谁知笑面无常尹亮摇头晃脑地一笑道:“你这是向那丫头讨好卖乖,还是吃飞醋?” 欧阳昭不由心中一震,但却忍耐下来道:“一派胡言,在下无非非之想,我不过……” 笑面无常尹亮仰天一笑道:“老废物约你前来,乃是专门为了这小丫头的终身大事,你千里迢迢赶来,也不过是一点色心,还要假正经吗?” 欧阳昭不悦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乃为了二姐吴娟娟来的。” 笑面无常尹亮更加狂笑不休,不向欧阳昭讲话,却对着汉玉观音魔掌珠阴阴地道:“听见了吗?人家不喜欢你,还是死心塌地地嫁了我尹大爷吧。” 欧阳昭呸了一声,还没有开口,汉玉观音魔掌珠的脸色苍白,一抡手中剑,跺脚叱道:“尹亮,你欺人太甚!”人剑合一,直捣过来,气极拚命,有进无退,凌厉至极。 由于她气极攻心,愤怒施为,竟不顾尹亮的诡怪功夫。 欧阳昭一见,喊道:“不……” 但见笑面无常尹亮的人向左一滑五尺,左臂倏地一缩,右膀陡长三尺,陡然向魔掌珠腮下抓去,闪电般快。 汉玉观音魔掌珠嘤的一声惊叫:“不好!” 撤招后退,哪里还来得及,粉腮虽已一偏避过,但听吃的一声,裂帛脆响,衣袂被尹亮的指尖钩上,硬生生撕了一大片下来。 宫装的衣领撕破,杏黄披肩顿时脱落,粉颈以下羊脂似的雪白肌肤露了出来。 须知,男不露脐,女不露皮,此刻魔掌珠的酥胸半露,又羞又气,恨不得有地缝钻了下去,窘态可想而知,一张粉脸,像是关三爷一般,一手持剑,一手护胸,走又不甘,斗又不能,尴尬之至。 笑面无常尹亮,一见乐不可支,笑不可抑,怪腔怪调地道:“哈哈!开了眼界了,哈哈,哈哈!” 一转脸又对欧阳昭道:“小子,你的眼福也不浅,索性看个彻底吧。” 他的语落人起,半空中,右臂又缩,左膀伸长,重向难堪已极的汉玉观音魔掌珠的衣襟抓去。 眼看魔掌珠即将被剥个赤身露体。 蓦然,“住手。”一声大喝,如同春雷乍起,地动山摇。 金光连动,宝气耀目,一阵其大无比的力道,推开了羞愧不胜的汉玉观音魔掌珠,也震起了下扑的笑面无常尹亮。 欧阳昭已闪至两人中间,手中辟毒追魂宝旗一指,厉声道:“尹亮,你太不识抬举,你打算怎样?” 笑面无常尹亮人在凌空,下扑即将得手,忽被一阵劲风重又震起,霍然一惊,但等到看清是欧阳昭,反而放下了心,阴森森地道:“哦,要做护花使者。” 欧阳昭此时气愤已到极限,宝旗一挥道:“为了武林道义,今天要伸量你自命不凡的狂徒,忘恩负义的小人。” 笑面无常尹亮打量了欧阳昭手上的宝旗一眼,心中似为顾忌,但却色厉内荏地道:“大爷不会怕你,以这双肉掌,要斗斗你手中的兵刃。” 他说着,手中可没有发招起势。 欧阳昭已听出他话里有话,不由冷冷一笑道:“尹亮,你少逞口舌之利,你是说我欧阳昭用兵刃斗你的空手是吗?” 笑面无常尹亮正有此意,他分明是对宝旗存有戒心,那是他自幼随侍魔家四将对武林三绝的旗绝裘天庆早有耳闻,尤其是辟毒追魂宝旗乃是当日武林人闻名丧胆,见之生畏的利器,他焉能不知利害,所以要拿话来激欧阳昭,存心要他收起宝旗。 因此,他冷冷地答道:“假若你自问不是我这双肉掌的对手,使用家伙,爷爷也不在意中。” 欧阳昭既已明白了尹亮的心意,焉能中了他的狡计,因之,不怒反笑。 “哈哈哈,好一个奸诈之徒,你以为你没有兵器吗?” “尹大爷一向不用家伙。” “呸,不知耻辱的奴才胚子。” “怎的?” “你那两只死人爪子,比阴损的兵器有何两样?居然有脸说出此话。” 笑面无常尹亮,虽然明知欧阳昭是指着他的通臂功而言,但却假装不解,一拍双手道:“我这不是一双肉掌吗。” 欧阳昭懒得再与他多说,喝道:“我把你那对鬼爪子削下来,免得你再恃仗它作恶害人。” 说着手中辟毒追魂宝旗一动,霞光万道,猎猎作响,直向尹亮拂到,怒极出手焉同小可。 笑面无常尹亮,一闪丈余,阴阴地道:“除非你不找吴娟娟。” 欧阳昭手中宝旗不由微撤,心中略一迟疑,依然取势进袭,口中道:“我还怕你不说出来吗?” 笑面无常尹亮见欧阳昭不受自己胁迫、三角眉一皱,道:“好小子,你以为我尹大爷怕了你?” 两条善能伸缩手臂,抖得咯咯有声,飘身前欺,居然迎了上来,半途中厉叫连连,缩左肩,伸右手,臂膀突长,像一条飞抓似的,上三路扑面抓向欧阳昭的头顶灵台大穴。 欧阳昭哪敢怠慢,身子不矮反长,手中宝旗猛地上举,连削带拂,认准尹亮抓来的手臂卷去。 “咦!” 金光闪处,敌踪顿失,分明看见抓来的长臂,只在转瞬之间咯的一声轻响,便自不见。 欧阳昭不由一惊,急忙撤招护身,却闻右侧劲风一缕,奇袭而至。 原来笑面无常的右臂已缩,一条左臂如同一根铁棒,拦腰扫过来,势不可当。 这一换招,大出欧阳昭意料之外,他初只道笑面无常通臂功难防,而却不料他变招这等快捷。 此时,躲既不能,只好咬紧牙关硬接一招。 由于收旗不及,急切问,右肘一变,直向挥来的怪臂磕去。 蓬!一声暴响,人影乍合即分。 欧阳昭试着手肘一震,微感酸麻。 笑面无常尹亮更想不到欧阳昭年纪不大,功力却是绝高,被砸的手臂痛澈入骨,几乎缩不回去,后退丈余,目露惊骇,心存怯急。 但他不愿让欧阳昭知道,装成毫无所谓地道:“小子,你觉得尹大爷的飞猿神功如何?吃得消吗?” 其实,经过一砸之后,欧阳昭心中已明如观火,因为他这急切之中的一式硬碰,并未能使出全部功力,加之舍却了宝旗,料定若是以手中的宝旗全力而为,要制下这种鬼怪的通臂功,并非办不到。 想到此处,不由雄心顿起,忌惮全无,朗声一笑道:“尹亮,你空中瞎吹唬不了人,再接这一招!” 金光起处,辟毒追魂宝旗的旋风八式展开,如怒涛拍岸,已自发招。 笑面无常尹亮口中虽然大言不惭,但心中明知遇上劲敌,原本就蓄势戒备,眼见宝旗翻翻腾腾,更加小心,口中也不饶人,吼道:“不到黄河心不死,天柱山是好惹的吗?” 两人一问一答之际,已二次缠斗起来。 由于先前的一招硬接,欧阳昭加意警觉,采用稳扎稳打的方法,一只辟毒追魂宝旗,舞起强大的劲风,使得风雨不透,护体袭敌兼收并蓄,毫无半点空隙。 高手过招快如奔泉,转眼已是十余招下去。 笑面无常尹亮渐渐感到不耐。 因为通臂功乃是奇门邪功,每一运用使出,通身的一百零八骨节,全都随着动摇,重要部位的骨骼筋络,必须随之变位。 试想,骨骼变位,筋脉易地,若不施上内力如何能够,招招要用内力,焉能不耗元伤神,再说,骨筋接笋之处,也是血肉为衣,又不是铜铸铁挠,其吃力之处,可以想象得到。 因之,这种外门邪功,只许暴施奇袭,不能持久长斗。 片刻之间,又是十招下去。 笑面无常尹亮,心中已感不安,双眼神光不聚,犹豫不安。 武家交手,最怕分心失神,意动气躁,尤其是功力悉敌的对手,更全在一念之间,分毫之差,胜负立分,生死一线。 欧阳昭宝旗在手,神气飞溢,招式展开,如同长江大河,浩浩荡荡,不止不休,暗中略一打量,已看出尹亮的气色,因此手上更加着力,越见功夫。 五招已过,尹亮心中暗喊不妙。 原来尹亮斗志已消之下,已感力不从心,招式迟顿,眼见不过十招之内,必败无疑,心中不由大惊。 蓦然奋力一招,他大声喝道:“住手!” 欧阳昭不明其故,撤旗外退七尺,沉声道:“怎么?服了吗?” 笑面无常尹亮眼神不定,眉头一轩道:“你我无仇无怨,何必拚死拚活,岂不是师出无名吗?” 欧阳昭一听,不由好笑,心想:好奸滑的小子,先前为何那样狂傲,眼看就要落败,却说出这等不关痛痒的话来。 想着,一翘嘴唇,道:“此时说这等话,为时已晚,我誓必替武林伸张正义,除去你这杀师欺主的败类,少罗嗦,受死吧!” 笑面无常尹亮沉着面色道:“慢来。” 欧阳昭横旗欲发道:“有话快说。” “你不是要找吴娟娟吗?我情愿将吴娟娟交给你,另外把这魔家丫头也双手奉上,作为交换的条件。” “放屁,是人话吗?” “不要假惺惺了,我的条件很简单。” “什么条件?” “重九黄山之会,有关真经剑谱之事,你不得插手。” “谁同你唠叨,看招!” 欧阳昭根本听不进尹亮这番痴人说梦话,一震宝旗,揉身取敌,急切求胜,凌厉可知。 然而,招式递出,忽地人影一晃,口中惊呼一声:“哎呀!” 忙不迭撤招抽身跃退丈余,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铁青。 原来就在人影一晃的转眼之间,笑面无常尹亮竟斜地一飘丈七远近,长臂探处,把饮泣含羞的汉玉观音魔掌珠抓了过来,手推她的柳腰,竟向欧阳昭递出的辟毒追魂宝旗迎了上去。 幸而欧阳昭虽在急怒之下,反应快速,如若不然,宝旗的尖端怕不经穿魔掌珠的酥胸,后果不堪设想。 饶是如此,旗风震处,把魔掌珠已被尹亮撕破的衣衫荡开,酥胸毕露,使欧阳昭不敢正眼而视。 笑面无常尹亮隐在魔掌珠身后,一手撑着她的柳腰,一手点在她的哑穴之上,奸声笑道:“来呀!招式撤招,岂是男子汉的行为。” 可怜,汉玉观音魔掌珠的哑穴被制,口不能言,心中明白,只羞得面色惨白,通身发抖。 欧阳昭气怒之情难以遏止,心中郁结无处可发,忽然一提丹田之气,人就叠腰火冒三丈,凌空发出一声清啸,宝旗画成一片五彩的毫光,兜头向笑面无常尹亮扑下,如同流星飞矢,天河倒泻。 笑面无常尹亮一心以为欧阳昭此番远自巢湖来到天柱山,全是为了美色而来。 因此,先以吴娟娟来威胁着他。 他见一提到吴娟娟,欧阳昭果然有几分忌讳,而且透着十分的焦急,他并不知欧阳昭所以担心吴娟娟,完全出于纯真的友谊。 因此,到了事急,他故技重施,又以汉玉观音魔掌珠的安危,来制住欧阳昭,使他接受不准插手黄山重九之会的条件。 他自顾打如意算盘,他焉知欧阳昭心中的怒火如焚,早已不耐。 此时,一见狡计难逞,欧阳昭凌空扑到,心中不由大骇,百忙之中,无法聚功还手,撤招闪避也已不及,不禁一咬牙,手腕用力,抓定汉玉观音魔掌珠的衣衫,向怀内一带,接着又是一推,对准欧阳昭扑来之势迎送上去。 他想以魔掌珠的一条性命,抵挡欧阳昭的凌厉一击。 但听,嘶一声裂帛之声,黄影一飘。 汉玉观音魔掌珠的绸质宫装,受不了笑面无常尹亮的大力一拉,早已撕成破片,人却向欧阳昭倒去。 欧阳昭怒极出手,原想一招奏功,又是凌空下扑,焉能刹得住势子。 此刻一见露着上半身的魔掌珠,整个人向自己撞来,不由一阵焦急,无可奈何之下,把已成招作势的宝旗,疾收狂卷,将力道引至侧后。 然而,自己下落的身子,由于力道不均,更加急骤下降。 说来太迟,当时快极。 “哦呀!” “啊” 两声惊呼,夹着笑面无常尹亮的狂笑,欧阳昭已是软玉温香抱个满怀,汉玉观音魔掌珠因为哑穴被点甚久,神智一时难以复原,兀自软绵无力,倒在欧阳昭阔大而厚的胸前,抬不起头来。 欧阳昭更窘得玉面生霞,流丹至耳。 笑面无常尹亮哈哈一阵冷笑道:“好小子,勾引妇女的手段真高,天柱山这块圣地也让你给糟踏了。” 欧阳昭气的通身战抖,推了推怀中的魔掌珠,忍着气道:“姑娘,你受伤了没有?” 汉玉观音魔掌珠哪里说得出话来,双手掩在胸前,头也不敢抬,微微地向欧阳昭望了一眼,也伏在他的肩上痛哭起来。 笑面无常尹亮更加得意,冷笑连连,大声道:“哟,你看那份依依难舍的劲儿。” 欧阳昭见他越说越不像话,用力一推魔掌珠,喝道:“小辈,你嚼舌根。” 不料还没取势出招,被推开的汉玉观音魔掌珠,放声喊道:“妈呀。” 作势就向那万丈深谷中跳去。 她因羞不能忍,打算跳谷一死,以遮今日之羞。 欧阳昭一见不由大惊,顾不得伤敌,救人要紧,猛弹三丈,探臂凌空抓去,同时口中叫道:“魔姑娘,使不得。” 幸而欧阳昭的功力快速,魔掌珠的力道不够,人影一合,欧阳昭算是险险的抓住了魔掌珠的腰巾,落下地来,也不由有些气息不匀。 在欧阳昭的心中,深知若是魔掌珠此时一死,笑面无常尹亮必定无中生有,造谣中伤,那时传入江湖,蜚短流长,死无对证,岂不百口莫辩。 因此,他剑眉一皱道:“姑娘,这时寻短见,岂不是白白一死,甚至污了清白,你调息着,看我替你报适才之仇!” 汉玉观音魔掌珠泪如雨下,如同带雨梨花,一言不发,只把噙满了泪水的一双风眼,对欧阳昭望了一望。 欧阳昭以手示意,要她坐好,回过身来,厉声喝道:“笑面无常,你,啊!” 山坡上树影摇动,菲草萋萋,那月光洒在大地上,一片空寂,哪还有笑面无常尹亮的人影。 敢情他乘着欧阳昭凌空去抓魔掌珠之时,已来个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欧阳昭不由一跺脚,狠狠地道:“好小辈,跑了,跑得掉吗?” 他口里如此说,还真不知笑面无常逃到那儿去了,又回头对魔掌珠问道:“姑娘,天柱山的第一峰在哪里?” 汉玉观音魔掌珠不答欧阳昭的话,却抹了抹眼泪,幽幽地道:“你要走?”说时,一脸的哀怨,满面的戚容,楚楚可怜。 欧阳昭闻言,不由随口答道:“是的,我要走,我要去追尹亮,还要找二姐的下落。” “二姐?” “呃,就是笑面无常所说的吴娟娟。” “吴娟娟。” “是我初出道的结拜姐姐,当时与大姐、我三人,并称神州三杰。” “原来你有了很多的红粉知己,” “情如手足的,谊同姐弟之交,只限如此而已。” “那么我呢?” 汉玉观音魔掌珠挣出这四个字,娇羞不胜,一张粉脸,几乎低垂到胸前。 欧阳昭闻言不由一愣,愕然道:“你怎么了?” “我……我……” “你到底怎么啦?” “我乃是清白的女儿之身。” 欧阳昭闻言心中已明白她要说什么,不由急道:“现在你还是清白呀。” “哇!” 汉玉观音魔掌珠闻言,哇的一声,放声嚎啕大哭。 欧阳昭自出道以来,不知遇上过多少高手,但可从来没有害怕过,可是,魔掌珠这么一哭,他真就没了主意,搓手蹬脚道:“你这算什么?我这句话算是得罪了你吗?” 魔掌珠呜咽地道:“我魔掌珠出自名门,虽不是什么闺秀,但终是个女儿身,如今……如今……”说着哭个三不了四不休,伤心之至。 欧阳昭焦急地道:“如今怎么了呢?” “如今……如今……赤身……露……” 欧阳昭见她哭的如丧考妣,闻言方才大悟,说道:“那都是笑面无常尹亮缺的德,如今,他的人已走了,哭有何益?” 却不料汉玉观音魔掌珠,抽泣着道:“可是……可是…… 我被……被你……你……” 欧阳昭听她说不出所以然来,不禁插口道:“我怎么样?” “被你看了个够,我还有脸见人吗?” “姑娘,你这话从何说起?在下……”欧阳昭也说不下去了。 汉玉观音魔掌珠,忽然粉颈一抬,两眼泪水未干,大声道:“眼前,我魔掌珠只有两条路可走,这两条路都要看你给不给我走。”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大奇,忙道:“我虽到天柱山,可不是寻事找岔,姑娘放心,有方便之处,我欧阳昭是绝不同姑娘为难。” “那你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呢?” “第一条,我就此一死,了却残生,你可不许拦阻。” 欧阳昭不由失声一笑道:“嘿,天下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姑娘出自武林名门,不愁投有报仇之日,何苦走上绝路?” 汉玉观音魔掌珠闻言,泪水尚未干去的双腮,不由一动,但却桃花满面,娇羞不胜地道:“那么就要走第二条了?” 欧阳昭觉得有些儿奇怪,也好笑地道:“哦!第二条是什么路?” “第二条是要你来天柱山的本意。” “本意!暗送无常约我来天柱山,本意是什么?” 汉玉观音魔掌珠更加娇羞,双手抱在胸前,声音几乎听不见地呢喃着道:“完成他对我祖父以及我父亲的诺言。” “什么诺言?” “我祖父同父亲意见不合,游走他方一去不回,临行之时,我还在襁褓之中,不知人事,但据暗送无常说,临走之际,曾对他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并说,我父亲天资愚鲁,难承魔家四将的基业,而且夭寿早逝。” 欧阳昭不由觉着兴趣横生,插言道:“结果呢?” “结果后来果然应了我祖父的话,我父亲不但没能在武林中扬眉吐气,而且在三十多岁的壮年,便因功散气而亡,接着我母亲感伤过度,忧郁而死,我便成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依靠着老仆,就是暗送无常,死守在天柱山,度着枯燥的岁月。” 汉玉观音魔掌珠说到这里,悲不自禁,哭得泪人儿一般。 欧阳昭的身世萧瑟,也不由起了同病相怜之感,两人相对唏嘘了一阵,又问道:“暗送无常如今已死,你幸而已能自立,也勿须过份悲伤!” “说得容易,一个女孩子家,要闯荡江湖,谈何容易,何况,魔家四将以往的仇家不少,而我又对江湖上事一窍不通,怕是难如登天!” “姑娘依然可以像从前一样,在天柱山度静静的岁月,也是人生难得的乐事。” “更办不到。” “为何呢?” “光是笑面无常尹亮这魔星,就不允许,其他的自不必说了。” 欧阳昭自觉她的话也不无道理,不由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想起了适才魔掌珠所说的话,便问道:“姑娘适才曾说过,你的第二条路,又是暗送无常对令祖的诺言,若是在下力之所及,必可代为分忧解愁。” 汉玉观音魔掌珠眼睛忽然一亮,咬着下唇道:“暗送无常曾答应我祖父,要好生照顾我,并且答应立志找……” “找什么呢?” “找……找一个武功绝世,青年有为的人,做……” “哦,做什么?” 汉玉观音魔掌珠的粉面如同血染,但终于道:“托付我的终身。” 欧阳昭不料及此,闻言不由一怔。 但是,那汉玉观音魔掌珠早又呢呢喃喃地道:“我父临终之时,托孤于暗送无常,他也同样的对我父亲当面答应,所以……所以……才约……约你前来。” 汉玉观音魔掌珠含羞带愧地说完,一回身,面对一块大石,一声不响,似乎等候欧阳昭的答复。 欧阳昭如痴如呆,眼看着魔掌珠的背影一起一伏,分明是心情紧张,喘息不定,然而,这等突来之事,要自己如何作答。 犹豫了半晌,他终于道:“姑娘,有关此事,在下完全不知,此次前来天柱山,完全是为了另外一位姑娘之事,至于约会……” 不料汉玉观音魔掌珠幽幽地道:“既然你已有了意中人了,我情愿……称她为姐……” 欧阳昭忙不迭地分辩道:“不,不!那姑娘乃是在下的盟姐,你不要多疑。” “如此就更好了。” “哪里,姑娘,此事焉能如此草率,恕在下不能应命。” 欧阳昭说完,一起步,就待腾身离去。 汉玉观音魔掌珠顾不得羞耻,笑着一翻身道:“慢着,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欧阳昭只好收势停身,问道:“姑娘还有何话?” 汉玉观音魔掌珠双手扯了扯被撕破的衣衫,掩在胸前,道:“你可知当年我祖父弟兄四人,号称魔家四将,统一了武林近二十年,黑白两道推重,正邪两道奉为盟主,仗着什么吗?” 欧阳昭略一寻思,微笑道:“武林之中,胜者为强,自然是仗着至高的武功,无上的修为了。” 谁知汉玉观音魔掌珠螓首微摇道:“你仅不过猜对了一半。” 欧阳昭感到奇怪,不由道:“难道令祖除了功力之外,还有什么不世秘诀,或是歹毒的邪术。” “更加没有。” “那……” “那是因为尚有一件不为外人所知的稀世奇珍。” “噢!什么呢?” “祖父偶然之中,得到一颗培元养气增功怡神性灵珠,仗以成名。” 欧阳昭闻所未闻,这珠的名字好怪,竟有这么冗长,不由皱眉头道:“什么珠?” “不错,叫做培元养气增功怡神性灵珠,但不是珍珠一类,却是汉玉的精英,石中之王,我汉玉及掌珠的名字,即由此而起。” “那玉珠的好处在哪里?” 汉玉观音魔掌珠此时的娇羞由于时间一久,也就淡了下去,眉角一斜,娓娓道:“性灵珠功能解毒疗伤……” 欧阳昭不觉淡淡道:“武林中这类珍品也屡见不鲜,要全赖以成,只怕还……” “我没说完哩。” “哦……嘿嘿。” “最妙的是,把灵珠含在口中,与人动手过招,不愁功力的耗损。”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大奇。他心想:这还了得,武家交手,原是功力消耗的比斗,施功用力也好,接招化势也好,若是能不损真力,而且用之不竭,谁能与敌。 他又恐是魔掌珠过甚其辞,不由微笑道:“姑娘,此话当真?” 汉玉观音魔掌珠的面色一正道:“决非滥言,只要将灵珠含在口中,任你如何运用真力,绝不愁体力不济,功力耗尽,因为你用出几分真力,灵珠便会补充上几分。试想,这等奇灵妙绝之物在手,武林之中何愁有第二人能比?” 欧阳昭再三思索,心想:假若一珠在口,自然天下无敌。 因为,尤其是遇上功力不差上下之人,岂不是累也把对手累死了,不要说施展绝招,暴用辣手了。 因此,非常神往地道:“这颗性灵珠现在何处呢?” 汉玉观音魔掌珠叹息了一声道:“由于我祖父与我父亲性情有别,势同水火,因此,祖父并未传下来,暗送无常也曾追问过我祖父。” “令祖怎生说呢?” “我祖父闭目颔首,只念了半首前人的诗句。” “什么诗句?”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欧阳昭一思索,一拍手道:“哦,那就是说这颗性灵珠仍然在天柱山呀。” 汉玉观音魔掌珠也点点头道:“是呀,我们也是这样想法,可是,偌大的天柱山,横亘千里,要到哪里去找一颗小小的珠子,云深不知处,究竟在哪里?” 欧阳昭也不由搔搔头道:“难,难,实在难!” 汉玉观音魔掌珠愁眉苦脸地道:“欧阳少侠,对于我这蒲柳之姿既然拒之于千里之外,我也难以勉强,然而这寻珠一事,能否给以援手呢?” 这分明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欧阳昭眼见汉玉观音魔掌珠楚楚可怜的神色,对她身世,也不由寄以无限的同情,无可奈何地道:“这一点虽然毫无把握,但却愿一试。” 汉玉观音魔掌珠闻言,面容稍展,羞答答地一裣衽道:“如此,我先谢了。”欧阳昭正待还礼答话,蓦然,嘎的一声厉啸,起自看不清,云封雾锁的峰头,十分遥远,但清晰可闻。 接着,一声粗犷的啸声,呼应起来。 欧阳昭与魔掌珠不由全是一惊。 然而,厉啸连连,此起彼落,都在同一方面,不止一人。 汉玉观音魔掌珠吃惊地道:“奇怪,我祖父虽死,魔家四将的名头仍在,天柱山很少有人擅自闯入,今晚是怎么啦?难道是你约了高手吗?” 欧阳昭连连摇头道:“在下一向不喜结党成群,更不喜群殴群斗,哪来的同伴?” “那……” “我去看个究竟。” 欧阳昭语出人起,一腾身,已出去了三丈余。 汉玉观音魔掌珠飘身随之而起,喊道:“少侠,我……我的事?” 欧阳昭哪还顾得许多,一面腾身向发啸之处泻去,身子丝毫不停,一面也大声叫道:“在下尽力而为,最迟在重九以前,必有个交待。” 汉玉观音魔掌珠一则是功力不及,心有余而力不足,追不上欧阳昭闪电飘风般的身法,二则衣衫不整,生恐遇上陌生之人,成何体统,只有叫道:“你要言而有信。” 欧阳昭展起身法,提气运功,快同流星赶月,疾如离弦之箭,径向先前那人施功发啸之处奔去。 蓦然,左侧不远的一个峰头之上,突地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其音惨厉,高亢入云。惨叫之声甫落,又有人狂笑连连,音如枭啼,使人毛骨悚然。 欧阳昭吃惊之余,不觉自言自语地道:“哎呀,这是笑面无常的声音,又是哪个女子遭了毒手?” 一念及此,他由凌空前射之势拧腰踢腿,陡然转变方向,又向左侧峰头射去,一连几纵,人像一缕青烟,在夜风里飘掠而过。 相距那峰头不远,月色蒙蒙之中,遥遥已看得出,那峰顶一片平坦之处,分明有一红影,十分刺眼。 欧阳昭更不怠慢,一收势子,竟向那点红影处落去。 “哎呀!二姐,二姐。” 凭他大声喊叫,吴娟娟的人横卧在荒草堆里,已不能说话。 但见她花容惨变,五官离位,顺着歪鼻斜眼之中,一齐向外流血,面上的肌肉,兀自抽动不已,四肢像惊风的小儿一般,不时猛地抽弹。 欧阳昭这份气恼焦急,可想而知,猿臂轻舒,弯腰把气息奄奄的雷音神剑吴娟娟扶了起来,右掌一运功力,按上她的灵台大穴,默施内功,打算替她疗伤。 不料功力初送,那吴娟娟顺着七孔外流的鲜血,竟然泉涌一般的外流。 这分明是五脏已经离位,内腑受了不治的伤害,纵然大罗神仙,也不能起死回生,唯有绝望一途而已。 这样一来,欧阳昭不禁悲从中来,束手无策,滴下几点英雄泪来,将软绵绵的吴娟娟已死未寒的尸体拥在怀内,沉痛地道:“二姐,二姐,是谁?是谁下的毒手?你……你为何不说话?你……你为何……不……”他已泣不成声。 忽然,身后有人道:“吴姑娘受了五脏离位之伤,怎么说话?” 欧阳昭自顾悲痛,身后来了人,竟自不知,闻言一放吴娟娟尚温的尸体,霍地翻身运掌,猛然一击,口中叫道:“胆大的凶手!” “哎呀!你……” 黄影一闪,原来是汉玉观音魔掌珠跟踪而至。 她不料欧阳昭会突然发招,惊呼一声,忙不迭一跃退出丈余,险险躲过一掌,哀怨地,余悸犹存地道:“少侠,是我,你是……” 欧阳昭看清了是她,但怒气并未稍释,厉声道:“天柱山既然久不在江湖露面,你们与吴娟娟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下此毒手。” 他急怒攻心,无处消此恶气,森颜厉色地喝问,俨然把汉玉观音魔掌珠当作了仇家。 汉玉观音魔掌珠一见,不由泪如泉涌,悲声道:“少侠,我也是被人陷害的弱者,你何必对我……” 欧阳昭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才道:“依你看,我盟姐是谁所害?” 魔掌珠毫不犹豫地道:“必是笑面无常尹亮的乾坤十指,不然也不会伤得这等厉害。” 说着,她紧上几步,弯腰扶起吴娟娟来,撩起她的上衣,又大声地道:“果然不出所料,你看,吴姑娘胸前五个淤黑的指印,骇然在目。” 欧阳昭怒火如炽,料定魔掌珠所说不错,还有何心绪去看指印,而且也不方便,一跺脚,狠狠地道:“姓尹的,我饶不了你!”说时,对着汉玉观音魔掌珠一躬到地,道:“姑娘,我盟姐的后事,算是拜托你了,踏遍了天柱山,走完了天涯海角,誓必找到尹亮,算清这笔血债。” 汉玉观音魔掌珠闻言,叫道:“你到哪里找他?” “谅他去之不远。” 欧阳昭的话未落音,人就一跃而起,直向群山起伏深处射去。 他虽不明天柱山的道路,打量着一连八九个峰头,必是所谓的天柱九峰,因此,沿着山势,径向逐个峰头搜巡过去。 然而,空山寂寂,林木苍苍,慢说是笑面无常尹亮的人,连一个野兽也没见到。 足足有一个更次,依然是石沉大海,毫无蛛丝马迹可寻,四野空荡荡的,欧阳昭心烦意乱,想起自己初出贺兰山,独上天心庄,第一个遇见的友人,就是雷音神剑吴娟娟,如今她为了自己,遭了毒手,此仇不报,怎能对得起她。 然而,笑面无常尹亮到何处去寻找呢? 蓦然,他想起适才一连串的吼叫来。 敢莫是笑面无常尹亮纠合的孤群狗党? 一念及此,略一打量先前发啸狂吼之处,腾身认准方向奔去。 片刻之间,已越出了九个峰头,迎面已是天柱山的主峰。 但见乱石叠云,荆棘密布,一道清溪淙淙地流着山泉,两岸苔藓如翠,碧绿可人,荒芜中含着钟秀之气。 但是,瞧不出有半点人迹。 欧阳昭折腾了许久,人已疲乏,口中发烧,向溪畔走去,打算捧些儿溪水解渴,他蹲下身子,刚要弯腰捧手,不由啊的失声一惊。 原来这时他发现自己蹲身之处,厚厚的苔藓之上,分明是印着一双人的脚印,清晰可辨。 再看一看,那脚印乃是一双未穿鞋的赤脚,不是自己踏上的,决无疑问,此地既有脚迹,而且是经过未久,必然有人来此。 想着,顾不得喝水解渴,仔细思量,断定这足印必是由此搭脚,论方向,一定是跃向对岸,或是涉水而过。 既然敢到这等荒山野洼,一定有护身的功夫,不致于脱.鞋涉水,一定是跃身过溪,微微着力留下来的。 欧阳昭断定之后,毫不迟疑,蹲下的势子不变,平地春雷,唰地一声已穿过小溪,跃身对岸。 到了对岸,不由噫了一声,自言自语地道:“哦,好深的功力。” 却原来,跃身过岸之人,落下来的地点,竟比自己远五步之多,而且着脚之处是一片浮沙,不然,恐怕连浅浅的脚印也不会留下。 欧阳昭不由越加小心,生恐敌暗我明遭了暗算,因此,屏气凝神,鹤行鹿伏,小心翼翼地向前去。 转过几丛杂树,穿出几堆乱石,眼前忽然白茫茫一片。 原来是一望无际的一座梨花林子,此刻梨花怒放,如同梅花一样的幽香,白雪一般晶洁。 这等深山穷谷,竟有如此去处,欧阳昭不由大奇,怎奈,梨树密密麻麻,梨花耀目生花,月色暗淡,看不真切,只好掩藏伏躲地向林内接近。 盏茶时分,梨花林子的中间,忽然现出一间破败竹枝搭成的小房。 那小房大可一椽,四面皆窗,屋顶矮小,而且已破烂难遮风雨,月光由顶上射进屋内,隐隐可见。 似这等神秘所在,必有蹊跷无疑。 欧阳昭也算艺高人胆大,不管许多,挺身矮势,脚下提气轻身,径向那竹屋缓缓地走去。 远离那竹屋尚有丈余远近,由窗子中已可见到房内的情形。 一个瘦的老者,盘坐在一个厚厚的蒲团之上,闭目垂睛,双手按在膝上,十分安闲地入静。 老人的发鬓如九秋之霜,雪白发亮,一身土黄的长衫,罩在地上,下身可看不出来是什么装束。 那老者的面前有一矮几,上面放着一个铜盘,铜盘之中,有一个环形的东西,放着淡黄的光彩,不停地闪动,照得那老者须眉毕现,光芒四射,敢情这室内的光亮,都是那珠子形的东西映照出的。 欧阳昭感到奇怪。 他想,这老人必是深山修炼的术士,何必惊扰于他。 恰巧,这时那入定的老者,仿佛已听出了欧阳昭的气息,微睁双目,对着欧阳昭略略一瞥,又复闭目而坐,好像全不为意。 从那老人的眼神中,欧阳昭只觉得和霭可亲,慈祥善良,丝毫没有敌意。 欧阳昭更加觉得这老人不是恶类,因此,一回身就待离去。 不料,才退了三四步,忽然,梨树林子的左侧,忽然有人吼道:“站住!” 这声吼叫,虽然其音不高,但听来震耳嗡嗡作响,发话之人功力不弱。 欧阳昭不由一惊,闻声知警,倏地回身作势戒备,向那吼声之处瞧去。 就在欧阳昭转身退步之际,身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分明是那瘦老人的声音。 欧阳昭百忙之中,还回头一望。 但那老人安静如常,宛如一尊石像,胸部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此时,欧阳昭不能多想,放眼向梨花林中一望,也不由打了个寒噤。 原来,自己先前一心留意那间小竹房子,没有料到,梨树林子之中,却隐隐约约有不少的黑影,都是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欧阳昭断定,这些人必定不是善类,最少是一般贪利之辈,毫无疑问的,都在企图攫取屋内老人面前那颗珠子。 在他游目四顾之际,脚下似乎有物阻挡,低头一瞟,原来地上躺着两具死尸,头破膛开,脑溢肠出,污血四流,死状之惨不忍卒睹。 照梨林中众人不敢接近小屋,同这两具尸体来看,这瘦的老者,一定是一位武林奇人。 但,这老人是谁? 回忆武林之中,为何从来没听说过? 欧阳昭不由疑云丛生,但适才那老者充满慈祥的一瞥,使他对这林子中四周隐伏之人,无形中起了厌恶之意。 欧阳昭略一沉思,但脑中又映起了雷音神剑吴娟娟的惨像,对这里的情形,便淡而视之了。 因为,自己既无夺宝之心,又无协助那瘦老人的必要,何必淌这浑水,耽误自己追寻笑面无常尹亮,替盟姐找场的正事。 他有这一想,心中便不愿出事,又看了看那屋中的老者一眼,疾步由原路向林子中走去,对适才的一喝,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左侧又暴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喝:“回来!” 欧阳昭知道这声断喝,是对着自己而发,双掌平胸,循声而视。 距自己身侧远仅丈余的一棵矮矮的梨树之下,跌坐着一个蓬头垢面,鹑衣鸠形的老乞丐,赤足不履,两腮无肉,瘦骨如柴,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两只污泥似的手,抱着一个酒香四溢的大葫芦,仰着脖子刚刚喝了一口。 欧阳昭乍见,心知这又是一位武家的高手,不凡的人物,蓄势以待,生恐这老乞丐陡然出手。 没想到,那老乞丐咕嘟一声,吞下了一口酒,微闭双目,理也不理,仿如没见到欧阳昭一般。 这吼声,自然不是他发出的了。 欧阳昭顺着老乞丐的存身之处望去,丈余之外,还有一个怪人,也是静静地坐在当地,纹风不动。 竟是一个豹头环眼,狮鼻方口,大耳垂肩的肥胖和尚。 那和尚盘膝而坐,一袭宽大的僧衣外面套着血红的袈裟,环眼瞪着,射出两道冷峻的寒光,正注射在欧阳昭的身上。 这胖和尚的长像虽然凶恶,但也丝毫没有动手之意。 离这和尚不远之处,有一个皓首如银,长发披肩,奇丑无比的老太婆,翻着一对白眼,敢情是个瞎子。 瞎老太婆,一身麻布衫褂,长可及膝,小脚裹腿,手中持着根镔铁鸠杖,乌光发亮,份量不轻,面有怒色。 她身旁有个反穿皮衣,头戴重裘皮帽,满面黑乎乎,虬胡子的大汉,约莫如四十左右的人,粗野之至,正倚树而立,神情凝重,双目半开半合,光芒慑人。 远远还有十来人,林暗枝密看不清楚。 适才的声音,不知究竟是谁发出来的。 欧阳昭打料着,这些全不是好惹的人物,不禁又回头向那竹室内瞧了一瞧。 当他回头向竹屋内端详之际,仿佛觉着那乞丐、和尚、大汉、瞎婆,仿佛都十分吃惊,远远的那些人,也不约而同地发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愈是如此,欧阳昭的好奇心愈盛,索性回头又向小屋走去,要看个究竟。 等到离那小屋的窗子已自不远,一探手,就可以从那瘦老人的面前把铜盘之内的黄色珠子取过来。 但欧阳昭不明真相,一时无从下手,而那老者也似乎全然不觉。 谁知,劲风微荡,身后有人道:“对,拿过来!” 欧阳昭这一次可看得真切,发话的乃是那个瞎眼老太婆,不由回身放眼望去; 老瞎婆子这时已飘身越过了肥胖和尚与老乞丐,横着铁鸠杖,白眼连翻,如同鬼魅一般,煞气满面,虎立狮伫。 赤脚乞丐、肥胖和尚、黑须大汉以及那些鬼影似的人仙,不由一阵冷笑,一齐望着瞎婆子的身上。 “叫你拿来,听见了吗?” 瞎婆子似乎没听见欧阳昭的动静,手中的铁鸠杖,着力地猛向地上一捣,又吼叫起来。 欧阳昭何曾受人家吆喝过,此时见此森颜厉色,蛮横无理,心中不禁起了不悦之意,但对一个既老又瞎的女流,又有什么介意。 因此,他强自按下怒火,淡淡地道:“刚才是你要在下站着同回来的吗?” 瞎眼婆子沉声道:“不错。” “叫在下有什么事吗?” “叫你站住,你就站住,叫你回来,你就回来,何必多问。” 欧阳昭再难抑制怒火,大声道:“那么容易吗?” 瞎眼婆子一听,面色更加阴沉,一双白森森的瞎眼,陡然射出两道白白的寒光,手中的镔铁鸠杖,只是抖动,喉中咯咯阴笑不已。 欧阳昭虽然不怕,但放着这左右前后,全都是扎手的人物,而自己又不是事先为了争夺什么有目标来的,何必多生枝节。他想着,认为这事不是江湖恩怨,就是夺宝争财,何必与他们争论,仅仅在鼻子中冷哼一声,一弹腿,起势就走。 刚一凌空前射,尚未进入林子,身后又爆起瞎眼婆子的叱叫:“小子,你找死!” 喝声未落,风动影摇,瞎老婆身形快如电掣般,已抢到前面,拦住去路。 欧阳昭心中也不由一愕,立刻收势落实,他想不到这瞎老婆子听风辨位的功夫精确到这等地步,轻功高得惊人。 瞎老婆子跟着鸠杖一横,狂吼道:“你要走?” 欧阳昭见她丑态毕露,直如夜叉攫人,剑眉一扬,怒道:“无缘无故的,你要怎的?” 瞎婆子鸠杖一顺,一指那竹屋,厉声道:“回去,把那铜盘之中的黄珠子拿来。”说话的神色狂极,语气如同指使佣仆,全无半点礼貌。 欧阳昭怒不可遏,也毫不容情地道:“凭什么?” “哼,不凭什么?与我去拿来。” “要是不呢?” “就拿你的小命来。” “那还得要看一看你的手上功夫如何了。” “大胆!”话声未落,瞎婆子手中的镔铁鸠杖,已闪电扫出,势如奔雷,风如怒潮。 欧阳昭冷哼一声,身形一飘,晃肩已到了瞎婆子的身后。 不料,瞎婆子好似生了一双眼的人一般,欧阳昭身子初停立势未稳,她嚎叫一声,早已闪电转身,手中杖顺势旋舞,幻起如山如林的杖影,曳出嘘嘘的厉哨,二次向欧阳昭砸下。 杖势如泰山压顶,劲风似迅雷疾电,较上一招,尤为苍劲骇人。 欧阳昭不由也是一惊,暗道:好深厚的功力。疾展身形,横飘三丈,险险躲过了杖风之外。 瞎眼婆子厉害之至,杖势一收,喝道:“小子,你想跑?” 手中的鸠杖一挺,放手长臂,弹腿而起,身杖合一,化成一片乌光,追着欧阳昭的身影,疾扑而至。 欧阳昭的素性倔强,也不肯连番的闪避,一探臂,就待取出自己的辟毒追魂宝旗打算硬接她的一招,伸量这老婆子的修为。 不料,还未来得及,骤然侧向响起一声断喝道:“住手!” 喝声中,人已闪至,那倚在树上的黑须皮衣大汉,已纵身扑了过来。 这时,作势已成尚未出手的瞎婆子,急忙刹势缓冲,顿立身形,白眼一翻,面对如闪电而来的黑须大汉暴喝道:“恶钟馗,你少管老娘的好事。”说着,手中的鸠杖一举,招施平地风雷,恶狠狠地闪电击下,认准大汉的当顶疾落。 欧阳昭皱眉暗想:这瞎婆子敢情疯了,怎的见人就打? 叫做恶钟馗的黑须皮衣大汉,疾挫身形,斜刺里陡射八尺,口中怒道:“瞎王母,我恶钟馗要管你屁事,我要问问这小子……” 瞎王母怒哼一声,不容对方分说,抡起手中鸠杖,漫天漫地地飞舞起来,直向恶钟馗逼去,口中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老娘也难上你的当。” 恶钟馗被逼得连连闪退,叫道:“瞎王母,你恃技凌人吗? 恶钟馗也不是好惹的。” 他一面说,一面由腰中取出一只判官笔来,迎面一划,曳起一道劲风,在杖影绵绵之中,硬向瞎王母欺进。 瞎王母怪笑连连道:“好,好,今晚我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话之间,杖法倏变,乌光闪闪,惊风阵阵,纵横方圆三丈以内,势同山崩地裂,威猛难以抵挡。 恶钟馗毫不生怯,手中判官笔泛起万点寒星,也是一味抢攻,其势丝毫不弱。 此时,暗影中忽然有人叫道:“哎呀,这小子溜了。” 欧阳昭不知说的是谁,游目四顾。 蓦地,瞎王母手中鸠杖猛挥,闪电般扑了过来。 欧阳昭完全没防,不由一惊后撤两步。 瞎王母听到欧阳昭退步破风之声,心知受了恶钟馗同路人的骗,气得两眼连翻,低声向欧阳昭道:“小子,你别走!” 说完,也不等欧阳昭答话,鸠杖一捣地面,怒骂道:“发话的是哪个王八羔子,你露一露脸。” 她仰面侧耳,凝神倾听,蓄势欲起。 然而,四周寂静,没有一丝声响。 此时,欧阳昭才意会到,适才那人所叫,乃是说的自己,心中不由一热,心忖:今天怎的,这个小子长,那个小子短的,都冲着我叫。越想越气,剑眉上挑,星目含威,手中蓄劲待发。 但是,人影幢幢,远远的林子里,一对对精光闪闪的眼睛,好似夜枭似地,全向这儿虎视着。 三丈以外,突然暴起一阵轻蔑的怪笑。 原来是恶钟馗,发出得意的欢笑。 瞎王母白睑连眨,通身发抖,横杖转身,对着三丈外的恶钟馗道:“你少得意,终有一天,老娘打发了你。” 她喝罢,竖目瞪眼,咬牙切齿,但一反前例,没有纵身追去,想是真的怕欧阳昭开溜掉了。 恶钟馗的怪笑一收,不屑地呸了一声道:“呸!老瞎婆,我不笑你别的,你自认为听力高过有眼之人,只要与人动手一次,终生不忘对方的功力招式,如今你听走了耳了吧。” 瞎王母闻言,面色一沉,喝道:“你少嚼舌根,又来骗老娘。” 恶钟馗又是一声轻笑道:“骗你,那小子的身法,分明是武林三绝那三个混账行子的……” 欧阳昭一听,恶钟馗居然开口辱骂自己恩师,不由勃然大怒,不等他说完,暴出一声迅雷似的怒喝:“鼠辈,闭口!” 喝声里,身形如烟,如同离弦之箭,直向恶钟馗射去。 就在他喝叱起身的同时,瞎王母一声嘶叫,手中鸠杖挥动,也追踪而起,人在凌空,杖势随之而下,丝毫未停,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欧阳昭的身形尚未停稳,鸠杖已自袭到,只好一闪即旋,让过瞎王母的鸠杖,依然认定恶钟馗扑到。 瞎王母这一杖是极怒而发,竟而落空,人一落地,不由一愣。 周围暗影之中,也不由噫的一声惊呼。 恶钟馗大吃一惊,措手不及,连闪带跃。 欧阳昭恨之入骨,人在凌空,势子一变,挫双掌,追着恶钟馗闪电拍下。 嗖,一道蓝晶晶的弧光,曳着哨声破空而至,直奔欧阳昭的面门,欧阳昭怒哼一声,左肩一沉,右手顺势一抄,轻动食中二指,已挟了个正着。 却原来竟是一根喂了毒的白虎丧门钉。 他抬头顺着丧门钉射来的方向望去,人影一伏,想是那发钉之人,正打算隐伏下去。 欧阳昭剑眉一皱,杀心顿起,两指用力,手腕一扬,蓝电闪处,一声凄厉欲绝的吼叫,尖锐刺耳,划破夜空。 周围那些精光闪闪的眸子,像天际的星星一般,全是一懔,显然被欧阳昭的目力、指力所惊。 欧阳昭鼻孔中冷冷一哼,道:“鼠辈,血债血……” 他的字还未出口,右侧劲风推至,力道大极。 原来是恶钟馗见欧阳昭伤了自己同伴,冷然不防之下,闪电摆动手中判官笔,侧地里猛袭突击。 事出猝然,相距又近,欧阳昭感到劲风袭到,判官笔已将点到。 他百忙之中,跨步腾身,就向一丛矮树边跃去。 双脚尚未立定,暗影之处,陡地窜出一条人影,举掌对准欧阳昭的玉枕大穴一劈就到,疾如风火。 欧阳昭闻声知警,杀机又生,一声朗啸,身形一旋,右掌倏削。 突袭之人,怎料到欧阳昭如火如荼的势子。 “啊呀!”一声惨叫,撤掌就走。 然而,欧阳昭掌势已成,略一上步沉声道:“你走得了吗?” 蓬!一声闷响,欧阳昭的右掌,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拍在那人的后背之上。 人影翻动,咕碌碌,竟向五丈以外滚去,带起一溜血雨,腥味冲鼻。 恶钟馗一见,咆哮如雷,环眼放出恶狠狠的光芒,右笔左掌,舍命抢到,掌势如山,运笔如锥,曳起一片狂飙也似的劲风,直向欧阳昭扑来。 欧阳昭杀心既已开端,如同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抖臂运功,不闪不躲,不化招卸力,陡地双掌一挫,硬接硬拚。 轰,震天一声闷响。 梨花如云横飞,枝树纷纷折断,地上的砂石也上卷五丈,疾旋飞舞。 这一招硬接硬拚,把那远在林荫深处的人影,惊得扰攘不安,各自撤退丈余,连那坐在一旁的赤足乞丐、肥胖和尚,也一反久不发言之态,挺腰站起,各人疾退丈五,面泛惊异之色。 而当事的两个人呢? 欧阳昭脚下略一退步,不过是三五尺左右,渊岳峙,神情无异。 恶钟馗偌大的身躯,宛如一支大鹏,又像一条水牛,直向插腰立在五丈以外的瞎王母身上撞去。 瞎王母的白眼一翻,面色骤变,盲目地叫道:“好小子,又来暗算老娘!” 语出招随,手中的镔铁鸠杖一顺,呼的一声,对准恶钟馗飞来的身形扫了过去,狠毒至极。 恶钟馗被欧阳昭的掌力震飞,已是头昏脑胀,人正空中,欲闪不及,但听,“啊”一声厉嚎,庞大的身子,吧,顿时跌落地面,连哼也没哼一声。 恶钟馗想不到没死在欧阳昭一掌之下,却在瞎王母的杖下丢命。 瞎王母仰颈发出一声尖锐高亢的怪笑,刺耳惊人。 她的笑声甫落,得意地道:“恶钟馗,老娘要了你一条狗命,总算是遂了心愿,若是死得冤枉,到阎王老爷那儿去告一状吧。” 欧阳昭见她狂傲残忍,也不由眉头一皱,料定这瞎王母,必是手辣心黑,杀人不眨眼的魔道人物。 此时,月色西沉,远远的鸡鸣犬吠,隐约可闻。 欧阳昭心中一动,私忖:正事不办,在这儿缠些什么? 一念至此,再不犹疑,认准了来时的方向,直向林外穿去。 不料,瞎王母身子一窜,如一片乌云,又横杖拦住前面,又怒喝道:“你是谁?” 三番两次阻挡欧阳昭的去路,他不觉勃然大怒道:“你管得到吗?” 瞎王母听出是欧阳昭的声音,冷然一笑道:“果然是你这小子,不把那珠子取来,你休想活命!” 欧阳昭纵声一笑,侃侃道:“慢说你一个瞎老婆子,就是十个不瞎的,怕也拦不了我。” “好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 瞎王母的话音未落,手中鸠杖已起,划出一个车轮似的杖花,疾递而出。 欧阳昭眼见她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道了一声:“好,找死!” 他的人一射七尺,脚尖认准瞎王母的杖尖一点,又复射起丈余,人在空中一探手,由怀中取出辟毒追魂宝旗。 “嘎一”龙吟虎啸,曳起一声清越的长吼。 黄光闪耀,金蛇乱绕,宝光如虹,泛出五色瑞气,凌空而扑,如直飞将军从空降,气概万千。 这时,梨树林中传来一声大出意外的惊呼。 连那赤脚乞丐、胖大的和尚,也面有异色,目生悸意。 欧阳昭宝旗出手,精神大振,不管场外人如何,凌空振腕,宝旗扬起一派金光,兜头向瞎王母拂到。 瞎王母双眼失明,可看不出宝旗来,一摇头,蓬松的银发飞成一片白光,手中杖势展开,抬臂使力,向欧阳昭旗招抖出的劲风迎去。 锵一声清脆暴响,接着,沙沙之声,火星四射,铁屑飞溅。 瞎王母脸色苍白,惊呼一声,唰!忙不迭暴退三丈,手足失措,余悸犹存。 欧阳昭飘落实地,横旗当胸,并不趁机追击。 那厢瞎王母双眼白眼连眨,收回鸠杖,用手摸了一摸,原来那杖上的一个茶杯大小的鸠头已不知去向。 只气得她通身乱抖,不断用手中杖捣得地面通通有声,头上的白发根根倒竖,俨同鬼魅一般,吼道:“小子,你仗着三个怪物的辟毒追魂鬼旗,老娘正好找你的晦气。” 欧阳昭闻言,稍煞的怒气又起,暴喝道:“瞎婆子,你再要嘴上伤人,今夜可不许你活到天亮。” 瞎王母的狰狞毕露,厉嗥如牛:“好小子,敢对老娘夸口,看招!” 声出招随,呼呼劲风之中,一枝鸠杖舞成一派寒光,千万杖影,像一匹疯虎,猛扑抢攻,又像一片怒潮,席地卷来。 这老婆子意存拚命,因此,使出了全身功力,所有的解数。 欧阳昭也不怠慢,振腕斜旗,发出万道金光,揉身迎了上去。 只见寒寒一片杖影,黄黄一派宝光,两个人影,夹在这寒光宝气里,忽前忽后,倏左倏右,纵跃腾挪,飘闪窜藏,疾如闪电雷奔,快如追风逐电,把周围五丈以内的梨树震得向外倾倒,雪白的花瓣,如同瑞雪飞舞,蔚为奇观。 金光耀眼,宝旗生辉。劲风一片,杖影如山。 欧阳昭身法灵巧,诡异难测,加上修为屡有奇遇,从来宝旗在手就没遇到功力堪比之人,今晚豪兴大发,任兴而为,招招凌厉。 瞎王母临敌经验多多,眼瞎心静,又势在拚命,因此,也愈战愈勇,由于鸠杖长过辟毒追魂宝旗,占了不少便宜,亦算锐不可当。 因此之故,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一转眼,欧阳昭的旋风八式已全部用上。 这时,晓风拂面,薄雾渐升,已是破晓时分。 欧阳昭久战无功,心中大急,惜乎碧玉笛不在身上,徒呼奈何。 他想:这样久缠下去,终非了局,何时才能追上笑面无常尹亮,替自己的盟姐吴娟娟报仇?若任由尹亮走出天柱山,天涯海角,人海茫茫,又到哪儿去找他,岂不势同大海捞针。 他想着,不由焦急起来。 此时,欧阳昭的旋风八式又已使完了第八式风狂雨暴。 他忽然心中计算着,这对手的瞎眼婆子似乎对旋风八式耳目能详,不然何以见招拆招,见式破式,竟会这等灵巧,若是自己加上了碧玉笛的十二招,不知她能否接得下。 然而,碧玉笛被万里飞鸿宋明珠携走,想有何益。 人急智生,欧阳昭忽然想起了眇目道士秃尾苍龙宋剑豪在熊耳山曾传了一招剑法,乃是当年自己亡父,神剑镇八荒欧阳丹的绝学,何不试试? 他行念至此,不再犹疑,手中宝旗挥动,抖擞精神,唰! 唰!一连把旋风八式展开,更加快捷。瞎王母一面手中的鸠杖随之加快,一面道:“你小子,要想用这陈腔烂货,老娘还不在乎。” 欧阳昭狠狠地道:“好!”语音一落,正好旋风八式用完,手腕一抖,以旗作剑,陡将那招剑法使出,口中接着道:“这是第九招。” 瞎王母不料有此,手中鸠杖早已起势,打算化开欧阳昭旋风八式的第一式风云聚会。 谁知,鸠杖动处,招势落空,心中顿起寒意,打算抽了回来,已来不及,顿觉劲风陡增,压力难耐,试到右臂一震,虎口剧疼,再也拿不稳鸠杖,一撒手,七尺长的笨重铁杖,呼曳起一股劲风,脱手而去,平空飞向七丈以外。 咔嚓之声不绝,把梨树林子扫断了一大片。 瞎王母一惊焉同小可,厉叫一声,疾舞双袖,护住迎风大穴,通身冷汗直流,舍命暴退四丈开外,兀自气喘嘘嘘,惊慌万状,生恐欧阳昭再度袭至。 其实,欧阳昭在她鸠杖出手之际,只需前窜追上,辟毒追魂宝旗略略一递,取她的性命,直如探囊取物。 然而,欧阳昭觉着,瞎王母的双目失明,尚能练出一身惊人功力,修为在自己所遇无数高手之中,算得顶尖人物,得来定属不易,自己未见她有何十恶不赦,何苦断送她这残废人的一条老命。 因此,横旗不前,朗声道:“在下念你年老失明,必是武林前辈,加之练功不易,不为已甚,你速离此地,找一名山大川静享晚年去吧,我也走了!” 了字音落,人也腾空而起,竟向林子穿去。 蓦然,嗖嗖风响,劲风破空。欧阳昭放眼瞧去,不禁喊了声:“不好!”面色大变,触目惊心。 第三十九章 长白四怪 原来自己的脚下,由两个不同的方向,射出一片丈来宽,蓝晶晶的万点寒星,分明是两蓬歹毒的暗器,劲风嘶哨,寒光闪烁,好不惊人。 欧阳昭一拧脚髁,咚的一碰足跟,硬刹住下落之势,上冲七八尺,斜飞丈余,一面挥动手中辟毒追魂宝旗,幻起一片金光,宛如惊虹乍起,才敢斜刺里下泻。 就在他身形未落之际,蓦然,一声刺耳惊心的惨叫,尖锐凄厉,恐怖惊人,接着,噗通!呛嘟! 瞎王母的人翻身栽倒,手中鸠杖抛在丈外,滚了几滚,眼见活不成了。 欧阳昭就着下落之势,略一跨步,跃至瞎王母身畔,只气得混身一阵发抖。 但见瞎王母的身上,无数细小的血孔,兀自流着紫血,瞎脸上,血渍斑斑,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他天生的侠义肝胆,嫉恶如仇,对施用暗青子伤人,素来不齿,何况这乘人之危暗下毒手,而且更疑惑这两蓬暗器,所击的目标,也包括了自己在内呢。因此,他剑眉飞挑,目光如电,嘴角间,含着一丝怒极的冷笑,横旗当胸,大声问道:“这是哪一位的绝技请出来,让我欧阳昭讨教讨教!”说完,缓缓转动,游目四顾。 然而,四周一片宁静,竟没有任何人回声相应。 那盘坐在林荫的赤足乞丐与肥胖和尚,依然静坐在那里,除了目光炯炯,盯着欧阳昭,似乎有怨恨之意以外,也没搭腔。 欧阳昭瞧得出赤脚乞丐与肥胖和尚的神色,心中也觉可疑,宝旗一震,竟向他二人走去。 赤脚乞丐面色一变,三角眼中精光暴闪,但转瞬之间,又闭目合睛,装成恍如不觉之态。 肥胖和尚环目暴睁,顿显紧张。 欧阳昭欺近丈余,反手扬旗,剑眉双锁,试探着道:“这位大师父,旁观者清,定必知道适才施放毒器的人是谁?” 那和尚面色铁青,呆板地摇着大脑袋,沉声道:“贫僧未曾留意。”言语的声音,极不自然,分明做贼心虚。 欧阳昭强忍怒火,冷冷一笑,转向那赤足乞丐缓缓地道:“这位风尘隐者,久在此地打坐,请问可曾看到适才骤施辣手的人是谁吗?” 谁知那赤足乞丐不但不答,反而一翻眼,不屑地瞧了欧阳昭一眼,不理不睬地双目一合,傲慢之至。 欧阳昭满腔怒火,早就要发作,此时焉能再忍,宝旗一抖,怒道:“哼!给脸不要……” “哼!”忽然一声怒哼,起自身侧。 这声闷哼来得好怪,声音不大,但震人心弦,耳鼓欲裂。 欧阳昭倏然一惊,顾不得向僧丐二人说话,一闪身形,忽地暴闪两丈,放眼瞧去,但是凭他欧阳昭如何之快,也仅能见到一缕轻烟,由他身侧一掠而过,其快直同鬼影儿一般。 欧阳昭大吃一惊,心忖:这是什么身法?随着一扑喝道:“什么人……” 就在他一语未完,身前突地暴起两声凄厉的惊天吼叫,使人毛骨悚然。 他微一愣神,直向赤脚乞丐与肥胖和尚扑去,低头一看,不由吓出一身冷汗,登时呆在那里,瞠目结舌。 原来那僧丐两人,身子倚靠在树干,端坐依然未动,但是,赤脚乞丐的乱发蓬蓬的大脑袋,与肥胖和尚的光头,已全被人硬硬按进颈子下面胸腔之内,埋至顶端,不见五官,并无血渍。 两人的手中,一个尚抓着细小的一把菩提子,一个握着一撮牛毛丝。 欧阳昭不由咦了一声,游目四顾。 不但那林子中鬼影幢幢的人全都不见,而那小房之中的一片毫光,竟也没有了,变为黑洞洞的。 心中一震,飞身扑上前去,原来跌坐的老人影踪已渺,那黄色的珠子,连着铜盘也已不见。 房内,林外,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欧阳昭一时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他回想一想,不由暗暗好笑,心忖:自己来到这里,原来是追赶笑面无常尹亮,替吴娟娟报仇而来,根本也没打算遇上这些事,可以说是得之不喜,失之不忧,何必苦苦思索。 但是,那赤足乞丐、肥胖和尚,究竟是何人下的佛力手,这人的功力怕不到登峰造极了。 是那小屋内的老者吗? 如果是的,自己当面错过了一位武林奇人了。 此时,远远几阵鸡啼,山间的薄雾渐起,迷迷蒙蒙的,已是破晓时分。 欧阳昭苦思不得,一抖双袖,仰天引起一声悠扬清越的长啸,豪气顿生,啸声乍敛,一拧腰,人像一只庞大无比的鹰隼,径向山外泻去。 正在这时,对面峰头,忽然掠起两道庞大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迎面疾驰而来,身法快极。 欧阳昭已起的势子,不由一缓。 眼瞧着那两只大鹏也似的黑影,相距已近在二十丈之内,夹起两道劲风,在稀薄的晨雾里,画出两条显明的空条,煞是好看。 那两条黑影,似乎是已发现了欧阳昭,径向欧阳昭的去势迎了上来。 双方相距不到十丈。两条黑影之一的,忽然厉声吼道:“喂!小娃儿,站住!” 欧阳昭不由剑眉一皱,心想:好没有道理。想着,并未答话,但前射的势子一收,人就落在山坡之上。 此时,那两条黑影也已收势停身,在五丈左右落在实地。 但见,前面一个尖嘴缩腮,瘦脸无肉,生得奇形怪状,俨如庙里的雷公一般,一身黑色劲装,披着一个宽大的黑色披风,背后各露出一节五寸长的棍形柄手,似乎是一对外门兵刃,十字交叉地背在后面。稍后的一个十分委琐,长发披肩,却生成一副不男不女的脸,柳眉杏眼,粉面桃腮,一对酒涡,不笑也现,但从他的身材神情上看,分明是个男人,他也披着一个酱紫的披风,左手中并执着一对钢环,明亮耀目刺眼。 欧阳昭打量了一眼,冷笑声道:“哪路高人?怎么言语这等无理?” 雷公脸的一个此时也正在打量着欧阳昭,闻言尖嘴一裂,皮笑肉不笑地道:“呵!无理?老子一生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理!” 欧阳昭一听,不由怫然道:“不知道理的人,有何可说之处?”说着,一举步,就待转身而去。 雷公嘴的那个,小圆眼一翻,就待扑身而出,口中也怒道:“你教训老……” 他的话未落音,另一个不男不女的跨前一步,拦住前面,尖声尖气地道:“老四,何必同他罗嗦。问问他正事要紧,瞧我的。” 他说时,已迎面向欧阳昭走来,口中又道:“小朋友,你是从山内万梨谷来的?” 欧阳昭耳听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语音,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本想不回答他的话,又见他话音虽然难听,态度还算不恶。 自己虽不知万梨谷是何处,但从适才林中千万棵梨树来看,料定必是指着那里而言,因此,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不男不女的人见欧阳昭点头,回头望了那雷公嘴的一眼,脸上充满了得意之色,似乎是说自己这软办法行通了。 他一面又含着十分难看的笑容,又向欧阳昭道:“谷内可曾看见什么事发生没有?” 欧阳昭一方面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讨厌他那副样子,但也无从发作,另一方面也存了好奇之心,想多知道一点那老人同珠子的底细。 因此,他强自忍耐,道:“有,一个老者,守着一颗霞光万道黄澄澄的珠子,在梨花林边的一座屋子内。” 那两人闻言,精神不由一震。 雷公嘴的一个,十分粗鲁,也十分焦急地破口问道:“此外还有什么人在那儿?说。” 欧阳昭冷冷一笑,心想:索性叫你吃惊一下。他淡淡道:“还有,多呢……” 不男不女的那个也是十分急迫地道:“都是些什么人?” 欧阳昭见他二人这等神情,脸上似乎已经变色,反而觉着好笑,不疾不徐地道:“还有一个瞎眼老婆子,一个粗鲁汉子使判官笔的,一个赤脚叫花子,一个既肥又胖肉头肉脑的和尚,另外……” 谁知不等他说完,那雷公嘴同不男不女的两人,全都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不约而同地大声道:“噢! 真的吗?” “谁来骗你不成。” 不男不女的人面色凝重,转面对那雷公嘴道:“有这两个老怪物,事情可透着辣手。”说时,显得十二万分的忧虑。 那个雷公嘴的也摇了摇头,十分懊恼地道:“难缠,想不到他们会先来了。” 听他二人之言,分明对这四人有了怯意。 欧阳昭却淡然道:“二位放心,你们只管大胆进谷办事,他四人再也不会与你们为难的。” 雷公嘴的人,心事被欧阳昭看穿,瘦削的嘴脸上一红,吼道:“你以为我怕了他们四个老怪。” 然而,不男不女的一个早扯了扯他的披风,向欧阳昭道:“你此话怎讲?” 欧阳昭轻松地踱开一步,若无其事地道:“因为他们四人,约好了,一齐连袂向阴曹地府报到去了,所以,阳世人间的事,再也管不到了。” 此言一出,那两人虽也面容一震,但却都不十分相信道:“是真的吗?” 欧阳昭眉头一轩道:“有四人的尸体为证,假不了,你们放心。”言语之中,自然有十分蔑视二人的意味,因此,雷公脸的那人面色一沉。 但不男不女的一个却慎重其事地道:“小朋友,你的话,我们自然相信,但是,要制下长白四怪,数尽武林,还真找不出这等天字第一号的高手。因为……” 欧阳昭一听,不由奇道:“长白四怪?谁是长白四怪?” 不男不女的那人认真地道:“瞎王母、恶钟馗、赛弥陀、活济颠,乃是长白几省的四大怪杰,全是响哨哨的人物,关外三省,谁人不知并称四怪扬名黑白两道的顶儿尖儿。” 欧阳昭也曾听到关外长白四怪的传说,但久已隐迹江湖,又想起四怪死时的惨状,一时不由感慨丛生,幽然道:“任他四怪也好,八怪也好,到头来少不得血染荒山,尸横谷底,这就是江湖人的下场,两位去看看也好,在下恕不奉陪了。”他是话音一落,势子已成,弹腿射起两丈,抽身而起。 “站着!” 雷公嘴的人,披风一动,喝叱中,已横臂拦住去路。 欧阳昭怫然不悦道:“你待怎样?” 雷公嘴的家伙一指不远的万梨谷重重地喝道:“走,带我们去瞧瞧真假。” 欧阳昭不由怒道:“无理,凭什么?” 雷公嘴的汉子摇头晃脑道:“不凭什么,我要你去,你就得去。” 欧阳昭勃然大怒,一震双臂,挥掌欲起,厉声喝道:“你说得容易,只怕……” 这时,不男不女的一个,一脸的鬼怪像,对雷公嘴的那人眨了眨眼,然后阴兮兮地笑着对欧阳昭道:“小朋友,别生气,还请问你一句,长白四怪是何人所伤。” “恶钟馗死在瞎王母的鸠杖之下,瞎王母又死在花子和尚的菩提子同牛毛丝的暗算之下!” “哦!我说呢,外人要毁了四怪,谈何容易?” 欧阳昭闻言,不由一阵冷笑:“嘿,嘻嘻!” 不男不女的人生性似乎十分阴沉,对欧阳昭的冷笑并不为忤,又涎着脸道:“那么活济颠同赛弥轧呢?” “这……” “他两人比瞎王母恶钟馗功力又高一等。” “他二人被何人所伤,我没见到。” “小朋友,这话有了漏子了。” “什么漏洞?” “你适才……” “但他二人的死,是我亲眼所及,乃是被人用佛力手活活压死,丝毫不假。如若不信,有尸为证。” 这时,欧阳昭与那不男不女的人一问一答,站在一旁气乎乎的雷公嘴久已不耐,不由插言道:“谷底除了四怪以外还有什么人?” 欧阳昭眉头一掀,带理不理地道:“多呢?” 不男不女的人又恐雷公嘴与欧阳昭闹翻了,赶忙问道:“还有些什么知名的人物?” 欧阳昭噗哧一笑道:“巧了,还有几十个不知名的人物同在下,那些饭桶一见四怪的下场,全都夹着尾巴不声不响地溜了。” 两个怪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互望了一眼。 雷公嘴的人低声道:“老五,我们瞧瞧去。” 不男不女的一点头,两人也不招呼欧阳昭一声,开气出声,同喝了一声:“起!” 双双在衣袂陡振之下,像两朵黑云,径向谷底泻去。 欧阳昭不由失声一笑,急欲要追踪笑面无常,也懒得管两人之事,一展轻功,仍向山外射去。 不料,片刻之间,两个怪人去而后返,追着风行雷走的欧阳昭,大声叫道:“小子慢走,小子,慢走!” 欧阳昭虽然听得清楚,有意试试二人的轻身功夫,一提丹田之气,反而把前射的身法加速,奋力前泻,一往无常。 而那两个怪人,也不怠慢,两件披风,鼓起老高,猎猎声中拚命狂追,一面追,一面吼叫连天! 三道人影,如同流星过渡,飞鸟出林,在群山之中一前两后,一起一落,全都快如离弦之箭。 约有盏茶时分,已不知越过几处峰头。 两个怪人见欧阳昭越去越远,想是急了。 雷公嘴的喘息着破口大骂道:“小子,再不停下来爷爷可要骂了。” 不男不女的一个也抹了一下额上的汗水,大声吼道:“小朋友,有事问你。” 欧阳昭是存心逗他两人一个筋疲力尽,反而不向山外奔去,只在乱山丛林之中,专找险恶之处起落,口中同时道:“你们来吗?我慢慢走着等你们,快一点嘛。” 欧阳昭的童心一起,可苦了后面的两个怪人。 眼瞧着两下若即若离,可硬是追赶不上。 不男不女的一个,一面疾驰狂奔,一面低声道:“四哥,这小子的功力好厚,再下去,我可吃不消了。” 雷公嘴的也嘘嘘喘气道:“哪是功力深厚,不过是童身轻巧,仗着跃腾方便而已,手底下怕见不得。” 不男不女的一个鬼计多端,又道:“四哥,你骂,这小子怕骂,你一骂他准停下来。” 雷公嘴的原来已气得肚皮生烟,闻言开声叫道:“小王八羔子,你钻到狗洞里去,爷爷也不饶你,有种的停下来。” 他这一骂,果然生效。 欧阳昭前射的势子一停,落脚踏实,反身怒吼道:“满口恶毒,找死吗!” 不男不女的怪人,不由得意地一笑,凌空一扯雷公嘴的衣角,低声道:“四哥,先还是动软的,你忍着些儿,瞧我套他。” 说时,两人也已落在欧阳昭五丈以外,气急败坏地呼吸不匀! 欧阳昭一见,嘴角一垂,道:“哼!自己脓包,追不上,就少出来现脸丢人,这等不济,还敢出言无状,开口骂人,真乃颜厚无耻。” 狡诈阴险的不男不女家伙,略略调息了呼吸,厚着脸皮前跨一步,对着欧阳昭一拱手,笑着道:“我老四的性子急,因为,有一事必须向你问明,所以……” 欧阳昭怒气未息道:“所以就开口骂人,是不是?” 不男不女的人,依旧冷兮兮地笑道:“这……我们见到了长白四怪的尸体,果然如你所言。” 欧阳昭没好气地道:“这就是了,还有什么事要问的,须知在下有事,不再任你等唠叨!” 不男不女的毫不生嗔,反而陪笑道:“是的,请问那屋内的老人与那颗珠子。” “他何时走的,我也不知道。” “难道说,小朋友,你先走吗?” “我?我是最后走的一个人?” “哦!那老者你看见过了吗?” “见到过?” “在哪里见到的呢?” “小屋内,我在窗外,离他不到三尺,那珠子我伸手可取……” “你取了吗?” “没有。” “那老人动手没有?” “动手?动什么手?” “向你袭来。” “没有?他为什么要向我袭击?” “哈,哈哈,哈哈哈!” 不男不女的人,忽然仰天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响彻云霄,群山响应。 欧阳昭不由剑眉一挑,沉声道:“你笑什么?” 那不男不女的人,忽的笑声一收,沉下脸色,大声道:“小朋友,你未免欺人自欺了。” 欧阳昭闻言,甚是不解,不由偏着头道:“什么事我欺人自欺?” 不男不女的人面色一寒,两道女人的柳叶眉一提,指手画脚,侃侃言道:“你既赶到天柱山万梨谷,为的什么,不用说,就是为了那颗珠子,焉有伸手可取而不取的道理,再说,你自认你是最后走的一个人,为何珠子落在谁手你不知道,那带珠的老人何时走的你不知道?同时,你有胆量接近珠子三尺,为何那老人不下辣手,哼,哼!珠子的下落,依我看,说不定就在你的身上。” 他不等别人插口,一口气,说得口沫横飞,自鸣得意,仿佛他料事如神,俨同看见一般。 欧阳昭又好气,又好笑,目光一扫,电射在他的脸上,厉声道:“好一张利口,慢说那劳什子的一颗珠子不在我身上,纵然在我身上,凭你们这两个不中用的角色,又能怎样?”说时,挺胸扬眉,眼角望着天际,真没把两人看在眼下。 雷公嘴的闻言,突然上窜三尺,一指欧阳昭,叫道:“好小子,说实话,在不在你身上?”声颤厉色,野蛮无理至极。 欧阳昭再也不能忍耐,一振双掌,大声叱道:“就算在我身上,有本领的来要吧。” 此时,不男不女的一个,也突然变脸,厉声吼道:“好小子,果然在你身上,五太爷差一点看走了眼,让你给骗了。” 欧阳昭气极反笑,朗然一声道:“不知死活的怪物,你们一齐上吧,免得耽搁了我的正事。” “好,小子,有你的。” 那雷公嘴的怪物,一反双手,由肩上抽出一对怪兵刃,左手一柄天雷钻,右手一柄闷心锤,叮哨一声,磕得火花一闪,恶狠狠地亮招欲发。 不男不女的一个,左手将钢环一分,也发出声清脆的响声,迎空虚划一招,曳起一团寒光,沉着脸色道:“小娃儿,你知道我兄弟是什么人吗?” 欧阳昭见他俩先前的轻功不济,并未放在心上,不运功,不作势,神情自若淡然道:“依我看,不是山精鬼怪,定是宵小毛贼,还不在我眼下。” 雷公嘴的一张瘦脸,胀得紫紫的,锤钻一舞,虎吼着喝道:“小子,你瞎了眼,连世外五煞也不认识,居然敢在江湖上混。” 欧阳昭一听,不由好笑,故意后退一步,装着失惊的样子道:“啊哎,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世外五煞,真是……哈哈!” 不男不女的怪人冷了冷一哼道:“怎么,听说过吧?” 欧阳昭又是扬声一笑,连连点头道:“何止听说过,五煞中我已见过三位,今天正好,两位加起来,我算是窥了个全豹,开了眼了。” 雷公嘴的闻言,甚为惊奇,浓眉一皱道:“小子,你少套交情,凭你见到五煞的三个,做梦。” 欧阳昭不知他们是五煞中人,心中却无厌恶之意,如今知他就是世外五煞之二,反而勾起一片恶心,引起隐隐的杀机! 他脚下前欺两步,大声道:“套交情?我们算是交情不浅,摸天神煞尚永明、烈酒毒煞鲍庆余、鬼火阴煞曲南和,在下与他三位,有的是生死之交,有的结了不解之缘,今天又碰上了你们二位,真乃是三生有幸。哈,哈哈!”说着,发出声爽朗的长笑,声震遐迩。 雷公嘴的一听,怒不可遏,锤钻碰的叮咚响,火星四溅,牛吼道:“小子,你配吗?五煞与你这胎毛未退的有交情。” 不男不女的怪煞,手中双环一扬,也凑上前来,冷然道:“小子,就算你与我五煞之三的有交情,你就该知道我雌雄妖煞与霹雳雷煞的名头,今天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不留下珠子就休想出天柱山。” 欧阳昭不屑地道:“真的吗?” 雷公嘴的霹雳雷煞咆哮道:“说不定连你这条小命也搭上。” 欧阳昭强忍怒火,寒声一笑道:“你们五煞这样不讲交情,不够义气。” 雌雄妖煞寒声一哼,腰扭肩晃道:“讲不得,别的可以讲交情,卖义气,这性灵珠乃是武林至宝,人间奇珍,人人想得,这个交情太大了。” 雷公嘴霹雳雷煞似已不耐,厉吼如雷道:“少罗嗦,要命的珠子拿出来,不要命的,老爷我打发你上路。” 欧阳昭也不再忍,一拍双掌,大声道:“好,三煞都是败兵之将,谅你这两个妖魔小丑也强不到哪里去,早点打发你们上路也好。”说时,斜跨半步,功运双臂,招招手又道:“你们二煞同上吧。” 二煞耳闻欧阳昭之言,不由同是一愣,脚下反而后退一步。 雌雄妖煞厉声道:“小子,你说什么?” 欧阳昭怒声喝道:“摸天神煞自己把命送到我手上,烈酒毒煞半死半活,鬼火阴煞望风而逃,五煞的脸嘴,在下都看见了,如今单看你这二煞的下场如何了。” 霹雳雷煞哪里听得进,手中锤钻一顺,怒吼道:“小子,你派胡言,看……” 招字尚未出口,人像一支疯虎,舞动锤钻,扬起虎虎劲风,席卷而上,锐不可当,势如奔马。 雌雄妖煞手中双环一震,真地揉身进袭,凌厉发招。 欧阳昭乍见,眉头一皱,喝了声:“好!” 陡地身子一旋,双掌左拒双环,右卸锤钻,发出两股劲风,分化四件兵器。 双煞愤怒出招,原想一招得手,全都用上了七成力道。 不料急扑猛攻的势子,同感一片庞大的潜力推了上来,好像迎面有一堵土墙,阻住了招势,不由同吃一惊,撤招后跃,相互望了一眼,不明所以。 霹雳雷煞愣愣地道:“老五,这小子有些鬼门道。” 雌雄妖煞的粉面一寒,低声道:“这小子功力邪门,那珠子一定在他身上。” 欧阳昭双掌推出,见二煞脸泛惊异,已知二煞功力远不及前遇的三煞深厚,不屑地呸了一声道:“呸!不堪一击的东西,想不到世外五煞徒有虚名,一个不如一个,不知你们的字号是怎么混出来的?” 霹雳雷煞用手一拉领口的披风丝带,晃肩抖下了黑披风,恶狠狠地锤钻一扬道:“好小子,爷爷饶不了你。” 雌雄妖煞也解去酱色披风,双环一前一后,微挫而上。 两人均是眉含杀气,眼露凶光,狰狞俨如鬼怪山魈,一副拚命的架式。 欧阳昭不愿同他们久缠,不慌不忙,一探手,从怀内取出了辟毒追魂宝旗,迎风招展,顿时金光闪跃,遍野生辉。 二煞一见,全都一愕,前扑的势子一缓,同声叫道:“辟毒追魂宝旗。” 欧阳昭朗声一笑,晃肩而动,手中宝旗抖起一片劲风,曳起一派金光,豪气干云地喝道:“你们见识见识!” 第二个识字出口,陡然一翻手腕,旗尖直戮霹雳雷煞的血海大穴,旗角横扫雌雄妖煞的玉枕死穴。 一招两式,分取二敌,宝旗绝招,果然不同凡响。 二煞二次出招,不料招式未成,大穴受制,全都失惊地一吼,人影分处,各自闪身跃开丈余,互相一愕,余悸犹存。 欧阳昭宝旗既已出手,旋风八式连环相生,一时焉能收手,横旗跨步,陡地猿臂一长,又已如影随形,欺至雌雄妖煞的身前,大喝一声道:“再接一招。” 雌雄妖煞立脚未稳,金光又至,忙不迭地双环迎胸一划,护住面门,疾地又是一跃,口中喊声:“不好!” 喊声未落,但听,“嗡”一声哨风破空,雌雄妖煞的左手钢环脱手飞上半空。 “哨啷!”跌落在十丈以外,他的人也飘出三丈,惊魂不定。 欧阳昭一招得手,宝旗不收,跨步一纵跟踪追去。 谁知身后厉吼如雷,霹雳雷煞,左钻右锤,从后面突然扑上,双管齐下,锤击欧阳昭的后脑,钻戮欧阳昭的俞肾。 突然施袭,猛恶无俦。 欧阳昭不由大怒,右手宝旗后扬,左掌隐于旗风之后,也是疾拍而出。 霹雳雷煞既要救人,又要拚命,用力过猛,眼看旗影翻至,金光耀眼,百忙中矮身低头,险险躲在旗风之下。 这一旗,算是被他侥幸躲过。 然而,欧阳昭的左掌又至。 凭他霹雳雷煞如何快速,焉能脱出掌下,正待长身后跃。 但听欧阳昭暴吼声道:“你走得了吗?” 吧!一声轻响,红光四射,血雨四溅。 霹雳雷煞连叫都没叫出声来,已自脑浆四溢,头颅粉碎。 叮哨两声,手中的锤、钻抛得老远,人就横尸山麓,血染荒郊。 欧阳昭一掌劈毙了霹雳雷煞,也不由一愣。 他料不到世外五煞白命不可一世的黑道人物,竟如此轻易了结,而且五煞之中,他已会过了前三煞,却也不致不济如此。 原因是霹雳雷煞急怒气躁,加之被欧阳昭一阵狂奔猛走,耗去真力不少,同时贪心过甚,一心要夺取性灵珠,在情急救人之下,粗心大意,避开了宝旗,更料不到金光闪烁之中,内里套着一掌,正好,抬头迎上,也是合当命绝。 却说欧阳昭掌劈了四煞,略一愣神,回身去找雌雄妖煞答话,不斜他的影踪俱无,原来乘机拾起飞落的一只钢环,溜之大吉。 欧阳昭遥遥地望着他的身影,不由大声喝道:“雌雄妖煞,慢慢走吧,在下没有功夫追你。” 雌雄妖煞埋头狂奔,如同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哪里还听得见。 “没用的东西,丢人现眼!” 欧阳昭自言自语地说完,一抖双袖,卷起宝旗,就将离去。 蓦然,“阿禄哥!”一声轻脆悦耳的声音,起自身后不远。 欧阳昭几乎忘了阿禄就是自己,一时回意不过来,失惊地回身一看,不由大出意外,惊喜如狂,道:“小燕妹妹,你……” 原来身后不远站着天心庄中自己青梅竹马的卓小燕。 多时不见,卓小燕已婷婷玉女,风姿绰绰,已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又像只熟透了的苹果。 此时,卓小燕迎风而立,山风扬起她的衣袂环佩,特别显得风采不凡,明媚照人。 不过,卓小燕的身后,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艳若桃李的少妇,乃是鸡爪婆婆的弟子,银蝎女施风英,依然是一身血红装扮,眉目含情,风情万种。 另一个却是个老态龙钟,秃顶白眉长髯的老者,鹰鼻、鼠眼、小耳、歪嘴、长髯凌乱不整,几乎飘在他矮小身材的脐下,小圆眼不断地闪闪发光,盯在欧阳昭的身上,脸色冷冷的,使人有不愉之感。 欧阳昭略一打量了二人,随又笑着对卓小燕道:“燕妹妹,这些日子你可好?” 卓小燕的小嘴一鼓,依旧娇憨地道:“谁叫你不到岭南去看我,害得人家总是……” 她究竟是女儿之身,姑娘家大了心思也多了,说到这里,不由粉面飞红,咬着下唇低垂粉颈,娇羞不胜。 欧阳昭尚未答话,银蝎女施凤英嫣然一笑,嗲声嗲气但语意尖刻地道:“想不到在这荒山野岭碰上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她的话音甫落,身后的秃头老者歪嘴一咧,冷冷地道:“凤英,他是谁?” 老气横秋,一副冷冰冰的神色,使人不由一寒。 卓小燕闻言,似乎对这秃头老者十分害怕,忙对着欧阳昭道:“哦!阿禄哥,我来替你引见,这位就是岭南的武林前辈,人称单臂千钧韦老前辈,韦运成。” 欧阳昭虽没到过岭南,但对单臂千钧的名头,也有些耳闻,如今既在卓小燕这么引见,更加恭谨地一躬身道:“久仰前辈的大名,晚辈欧阳昭,请老前辈多多指教。” 单臂千钧韦运成动也不动,一对小眼仰望云天,大刺刺地道:“欧阳昭?你是欧阳丹的儿子?” 银蝎女施凤英插口道:“老前辈,不错,你老猜得对,他就是我日常向你提到的欧阳昭,神剑镇八荒欧阳丹的后人。” 欧阳昭心中已有几分不悦之意,但看在卓小燕的份上,只好苦笑了一笑。 单臂千钧的小眼一翻,沉声道:“欧阳丹在时,也不敢在岭南撒野,你不知道鸡爪婆婆是岭南的人吗?如今遇见了老夫,你打算怎生交待。” 欧阳昭越发恼怒,双臂一振,人就待扑身而起。 卓小燕瞧得清楚,急忙插身上前,拉着欧阳昭的手臂,连摇了几摇,勉强含笑说道:“韦老前辈,那是误会,当时禄哥哥乃是一时失手……” 谁知单臂干钧韦运成闻言,冷哼一声道:“哼!误会?哪里是误会,分明是目中没有岭南。” 欧阳昭见他那股盛气凌人的味道,一抖被卓小燕拉着的手臂,怒道:“敬人者人恒敬之,看在同是武林一脉,加上你年长几岁,休要咄咄逼人,得寸进尺。” 单臂千钧韦运成不怒反笑,狂傲地道:“好个奸滑小子,原来是欺软怕硬!” 欧阳昭甚为不解,怒喝道:“什么叫欺软怕硬?” 单臂千钧韦运成左手一摆,大声道:“鸡爪婆婆也是武林一脉,年纪不小,你为何骤下毒手,见了老夫却说出这等话来,分明是……哈哈!”他狂笑连连,透着是说欧阳昭惧怕了他,才这等小心恭维。 欧阳昭还有个听不出来的吗?奋臂扬掌,沉声道:“你比鸡爪婆子强过多少。” 单臂千钧韦运成的老脸一寒,双眼中凶光陡现,厉声道:“大胆,你敢向老夫叫阵?” 欧阳昭也毫不示弱地道:“少侠正要量量你的斤两。” 银蝎女施凤英师仇在身,自己斗不了欧阳昭,一心想唆使单臂千钧韦运成出手,因此惟恐天下不乱,怂恿着道:“前辈,你听他这份强劲,可真的以为岭南无人。” 单臂千钧韦运成闻言,真如火上加油,怒喝声道:“小辈,老夫让你三招。”欧阳昭哪里受得下这口气,挫掌一挥道:“老不死的狂徒,如此你看招。”语出招随,飘身前欺,快如流星,疾比飞矢,径向韦运成的右腕抓去。 这一招快如电光石火。 “哎呀!” “使不得!” “哈哈,哈哈!” 一声惊呼,一声娇喝,一声狂笑。 人影乍合即分。 欧阳昭闪身跃退丈余,满面疑云,两眼奇异。 卓小燕粉脸变色,惊恐万状。 单臂千钧韦运成仰天狂笑,得意至极。 银蝎女施凤英冷冷地道:“好小子,这一招算是让你碰上了。” 原来欧阳昭愤怒至极,出手快速凌厉,分明是抓上单臂千钧韦运成的右手腕脉,既经抓实,手上微一用力。不料手触之处,非但坚若金石,而且凉冰冰的,哪是血肉之躯。 接着,突见韦老怪的左臂一扬,反向自己手臂搭来,意外地一惊,跃后丈余,险险躲过这出乎意外的一式反击,心中暗暗嘀咕。 单臂千钧韦运成狂笑一收,陡然左手一捋右袖,迎风一扬右臂,但见黄澄澄的,明亮亮的,果然不是血肉之躯。 敢情这老怪的一条右臂,由肩及手全是生铜铸成。 此刻,他扬扬右手的铜臂,狂傲地道:“瞎眼小子,连单臂千钧的来头都不知道,凭你那三脚猫的玩艺,也敢在老夫面前递爪子。” 说时,恶狠狠的两只小圆眼精光碌碌,脚上缓缓上欺。 欧阳昭一着失手,不由玉面生霞,羞愧地道:“老怪物,残废东西!”说完,一运功力,抖臂作势,振掌欲发。 卓小燕先前见欧阳昭一着落了下风,虽然知道欧阳昭功力不凡,但单臂千钧在岭南也是人见人怕的黑道,生恐欧阳昭吃亏。 此时眼见二人即将拚斗,忙不迭飘身而前,对着单臂千钧韦运成道:“前辈,何必动怒,不要为了闲事,误了大事!” 单臂千钧韦运成闻言,面色忽然一动,脚下果然停了下来。 谁知一旁的银蝎女施凤英阴兮兮地一笑道:“前辈,这小子从哪方向来,说不定知道些端倪,也许我们遇上了他就一石二鸟,双喜临门哩!” 欧阳昭耳闻银蝎女一派挑拨之辞,又听她口中不干不净,小于长,小子短的,心中勃然起火,不向单臂千钧韦运成下手,却沉声一喝道:“施凤英,你找死吗!” 银蝎女施凤英有单臂千钧做靠山,扬声笑道:“怎么?欺软怕硬的功夫又施出来了吗?” 欧阳昭不由怒道:“今天你这一老一小,全休想出天柱山!”语落人起,一振身形,直向施凤英扑去。 银蝎女施凤英原已料到这一扑,早已闪身扭腰,直向单臂千钧身后跃去。 单臂千钧韦运成的铜臂一扔,硬向欧阳昭拍出的掌上磕去。 但听,“锵” 一声大响,草石横飞。 欧阳昭被震出三步,脚下兀自站桩不稳。 单臂千钧左手抚着右肩,登登连退十余步,险些跌下崖去,老脸变色。 二人经过这一硬接,各人心中有数。 卓小燕失惊地呼道:“禄哥哥,你,不要动手。” 她说时,几乎流下泪来,一股焦急之情,不问自明。 接着,她又紧跑几步,到单臂千钧韦运成的身前,哀求道:“前辈,你同他无仇无怨,何必……” 银蝎女施凤英抢着道:“小燕妹妹,你疯了不成,你可知道我们此来中原是为了什么?” 卓小燕抹抹腮边的泪水,愣然道:“不是说为了一颗什么性灵珠吗?与我禄哥哥有啥关系。” 银蝎女施凤英冷冷地一笑道:“哼,哼!江湖传言,性灵珠天柱山二次出现,这小子恰在这天柱山鬼鬼祟祟,哪有这等巧合的,问他,保管没错。” 欧阳昭闻言,怒不可遏,喝道:“闭嘴,我问你,你为何也凑巧在天柱山露面,我还向你要性灵珠呢。” 单臂千钧韦运成勃然作色,沉声喝道:“小子,一味强辩,接招!” 欧阳昭忍气吞声了许久,此时再不怠慢,略一抽身,探手取出怀中的辟毒追魂宝旗,顿时光耀四野,沉声道:“老怪物,我正要伸量你的破铜烂铁。” 银蝎女施风英一见,大叫道:“前辈,那是辟毒追魂宝旗,可要小心点儿!” 单臂千钧韦运成一面挥动一铜一肉的双臂,一面狂傲地道:“什么宝旗不宝旗,在天南人的眼中,还不当一回事!”喝叱声中,避旗招,走中宫,一条肉臂虚挥,一条铜臂却舍命抢攻。 这韦老怪的兵刃不但在兵器谱外,而且怪得出奇,因此,招法诡异,式子恶毒,三尺长的铜臂挥、拂、砸、磕、戮、点、搭、勾、捣、扫……使得呼呼生风,左右前后,运用自如,鬼神难测! 欧阳昭一面挥旗拒敌,一面暗暗打量他的招式。 然而,十几招下来,那韦老怪的招数,竟没有一招雷同之处,招招变化万端,式式隐藏杀机,看不出一点路道。 转眼之间,十七八招下去,鹿死谁手,依旧难以逆料。 这一方面固然是单臂千钧韦运成的功力深厚,招法奇异,另一方面是欧阳昭分心散神,暗暗观察对方的招路身法。 这样一来,把个卓小燕急坏了。 她见两人缠在一起,而且单臂千钧狂攻猛袭,自己的禄哥哥,旗招滞慢,守多攻少,真怕他一个疏失,恨不得插身拦住。 怎奈两人的拚斗,并未因欧阳昭未用全力显得松懈,相反地,他连退带让,连躲带闪,反而使韦老怪的铜臂一招套一招,一式紧一式,毫不放松。 约莫盏茶时分,依然不分上下。 卓小燕哪里知道欧阳昭未用全力呢?在一旁只紧张得把一对粉拳捏得紧紧的,手心不禁渗出汗来。 因为,她知道,单臂千钧尚有最后毒招,没有用出来。 她心想,眼前斗了个半斤八两,一旦韦老怪使出毒招,自己的禄哥哥怎生应付,岂不…… 想到担心之处,不禁咽喉也干燥得嘶哑了,叫道:“住手嘛,你们住手嘛!” 这时,银蝎女施凤英的眉睫一动,忽然杀机隐现,高声叫道:“老前辈,不要缠下去了,这小子身上还有碧玉笛,让他腾出手来,可是如虎添翼,放虎归山。” 单臂千钧心中不由一懔。 因为眼前虽是个不分轩轾之局,一旦欧阳昭再抽出碧玉笛来,两件武林的绝响,威力岂不增强一倍。想着,他铜臂陡的一紧,应道:“放心,他跑不了!” 欧阳昭听在耳中,勃然大怒,心神一聚,手中宝旗一紧,嗖嗖!一连两招。 他这心神一专,毫不分心,旋风八式焉同等闲,较之先前,岂止加沉一倍,顿时形势大变,也沉声喝道:“老狗,纳命来!” 单臂千钧韦运成,突然觉着压力大增,旗招与前大不相同,不由大吃一惊,秃头一晃,鬼叫一般道:“小子,你留心了!” 银蝎女施凤英看得真切,她见韦运成的脸色一变,仿佛打了个寒噤,心知他要用毒招,立意杀人,更不放松,高声道:“对!老前辈,事不宜迟,早点打发了他!” 卓小燕也看得明白,娇叱声道:“老前辈,千万使不得,哎呀,禄哥……哟……” 第二个“哥”字尚未出口。 但听 “小子!你给我倒下!” 单臂千钧韦运成凄厉地一吼。 “嗖”破风声里,从他铜臂的手掌心里,射出斗大一片寒光。 “嘎”凄厉的一声惨叫,银蝎女施凤英翻身栽倒。 “噢”欧阳昭惊呼一声,闪身纵出丈二以外,呆在那里。 “啊!” 卓小燕惊得登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抚面,不敢仰视。 说来太迟,这一连串的怪吼,破风之声,凄厉惨叫,失声一惊,啊的娇呼,简直都是在一刹那之间同时而起,分不出先后。 空气紧张万分,连单臂千钧韦运成,也不知怎样变化的,愣愣地瞧着四周,又望了望自己铜臂铜手掌心的七个小孔。 原来,这掌心的小孔,是他威镇岭南,鼎鼎大名的子母七星锥。 每个小孔之中,有七七四十九根母锥,每根母锥后面,安着七根子锥,铜臂中间的通孔之处,连接在他半断的上臂骨桩子上,只要他一运功力,贯于半截骨桩之上,触动铜臂里的弹簧,四十九根母锥,各带子锥,由七个孔中喷出,如同漫天飞花,密雨点似地弹出,奇袭敌手,可说是百发百中,万无一失。 而且,他的子母七星锥乃是喂了天南的奇毒,真乃是见血封喉,没有解药可治,在岭南人见人怕,谈虎色变。 单臂千钧韦运成原不肯轻用,因为他这铜臂之中的空隙极少,每用一次,必须另外安装,少不得卸下铜臂,很费手脚,又不能二次再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还十分珍惜。 今天,他眼见久战欧阳昭不下,自命一个成名立万的前辈,三十招已过,不但治不了这青衫少年,而且感到旗招增烈,压力大增,又听银蝎女施凤英的提醒,一怒之下,运功触动弹簧,对准欧阳昭施出。 他咬牙一放,料定得手无疑。 谁知,恰在此时,欧阳昭耳闻施凤英挑事点火,恨得她牙痒痒的,宝旗虚向韦老怪一展,对着银蝎女施凤英发出一掌,分取二敌。 银蝎女施凤英早已防到,眼见欧阳昭单掌拍来,哪敢硬接,纵身向单臂千钧身侧跃去,意存找到护身符,救命王菩萨。 谁知,她这一跃,正巧。 欧阳昭宝旗既称为辟毒追魂当然有辟毒的长处,况且他心中一狠,手中贯力,一股劲风,竟将韦老怪所发的子母七星锥全给挡回。 单臂千钧韦运成是习惯了,子母毒锥发出,生恐敌人震回,少不得侧身一纵开去。 正好,银蝎女施凤英,填了韦老怪的空挡。 四十九根母锥,带着一片寒光的无数子锥,一个不漏,全扎在施凤英的身上,如同刺猬一般。 试想,见血封喉的毒锥,中上一根,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何况她中了个满脸满身,因此,一声暴吼,翻身栽倒,当时气绝。 单臂千钧韦运成使出了绝招,反而伤了自己的人,这份脸算丢得大了,这股气也自不用说,铜臂一摔,暴喝声道:“好小子,年轻轻的,好狠的心肠!” 欧阳昭看着发紫的施凤英,也怒火如焚,吼道:“老妖怪,你有脸说别人?” 金光环绕,旗影飘飘,揉身出招,直取韦老怪的大穴。 这一番他怒极而发,竟出手展起七成力道,虎虎生风,猎猎旗势,一代绝世武功,苍劲如同犹龙。 单臂千钧韦运成势如疯狂,单臂举处,也夹起一派劲风,五个铜指,硬生生地向欧阳昭手中的宝旗抓来。 这老怪是意存拚命。 欧阳昭不明就里,宝旗中途疾撤,怒喝道:“老怪找死!” 旗式变招再度攻出,依旧狠准兼施。 单臂千钧韦运成与天南鸡爪婆婆,乃是老相知,数十年的恩情,如今带了蝎银女施凤英闯进中原,乃是替鸡爪婆婆找场。 中途路上,耳闻江湖传言,当年魔家四将赖以成名的性灵珠重在天柱山出现,才拐到天柱。 不料凑巧碰见了欧阳昭。 他自料着大仇可报,宝珠有着,不料反而锥伤了老相好的单传爱徒,这是从何说起,传入江湖,岂不是天大的笑柄。 因此,他越想越气,钻进牛角尖里,索性舍命而为,一条铜臂,抡得呼呼生风,一支左掌,夹在铜臂之中,不时推、拍、按、抓、削、点、劈、拿,居然神出鬼没,使来头头是道。 欧阳昭的宝旗在手,原来极易取胜,但鉴于施凤英的尸体发紫,恶味冲鼻,心知是剧毒所引,处处防着韦老怪的故技重施,未免碍手碍脚。 转眼之间,已是十多招下去。 跌坐地上的卓小燕,此时如梦初醒,看看横尸就地的银蝎女施凤英,不由悲从中来,珠泪连滴。 她与施凤英虽无深厚之情,但谊属记名姐妹,老父临终,天心庄变故之时,又曾托付于她,在无亲无故之时,却也相依为命。 如今突然之间,施凤英遭了横死,怎不伤心呢? 因此,她哭着叫道:“韦老前辈,你为何下此毒手呢!她乃是你……” 卓小燕泣不成声,索性嚎啕大哭,声如哀猿夜啼,杜鹃泣血。 欧阳昭正与单臂千钧斗得炽烈,未能听清卓小燕哭些什么,但眼角一瞥,分明是她哀不成声,以为她也被毒物波及。 一念至此,焦急万分,宝旗加力一挥,将韦老怪震退一步,窜身叫道:“小燕妹妹,你怎么啦?” 卓小燕擦着眼泪,还没答话,忽然失声叫道:“禄哥哥,小心!” 欧阳昭闻声知警,疾闪身形,斜纵七尺。 这时,单臂千钧韦运成咬牙切齿一挥铜臂,狠扑而至。 欧阳昭不知这老怪的,子母七星锥已经用尽,惟恐他又展毒招,宝旗一挥护着周身,不敢欺近。 卓小燕与老怪相处不久,仅知道这他铜臂内藏利器,也不知底细,眼见老怪乘着欧阳昭窜来慰问自己之时,从后暴施奇袭,招式与先前放施喂毒利器一般无二,以为老怪又是依样画胡芦。 因此,惊呼一声,提醒欧阳昭,自己的人也一扑而起,口中叫道:“前辈,手下留情,手下……啊!” 一声厉啸,响彻山谷。 卓小燕扑去的势子既急,韦运成铜臂出招更猛,稍一接实,焉同小可。 竟把卓小燕的身子震飞出五丈,斜刺里直向那深不可测的谷底落去。 这一来,大出欧阳昭的意料以外。 他原来在一退之后,打算拚着冒险,要使出旋风八式的七八两式,毁了韦运成。 然而,此时救人要紧,顾不得伤敌,大喊一声:“不好!” 他使出全身功力,提气贯神,猛地凌空而起,一探左臂,迳向下坠的卓小燕抓去。 不料,卓小燕的下落之势甚急,竟抓了个空。 欧阳昭与卓小燕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而且在天心庄时,也只有卓小燕一人对自己好,这份情谊,刻骨难忘,舍命也要相救。 他一抓落空之后,势子一改头下脚上,凌风随之下落,相距仍有尺余。 这时,眼看卓小燕就要向深不可测的谷底跌去,若是跌实,怕不要落个粉身碎骨,尸体不存。 欧阳昭人急智生,右臂一长,手中的辟毒追魂宝旗平挥,硬向卓小燕下坠的身子托去,口中喝了声:“起!” 跟着震臂抖腕,险险地将卓小燕的身子托住。 可是,宝旗旗身乃是软的,贯功用力,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焉能持久的托着一个人。 因此,欧阳昭二次震腕,陡地上挑,又将卓小燕的身子挑起,抛向凌空,自己同时并脚拧腰鱼跃龙门随之上腾,左臂一勾,算是把卓小燕的身子勾在怀内。 但是,如此一来,又已下落五丈有余。 欧阳昭略一调息,右脚尖一点左脚背,展出青云直上的无上轻功,吃力地跃上了峰头。 饶是如此,也不由额上见汗,喘息嘘嘘。 他施功用力到了呼吸不匀的地步,此乃出道以来的第一遭。 这一连番的惊险镜头,说来太迟,在当时,也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惊险至极,紧张万分。 这时,峰头上的单臂干钧韦运成,已自去个无影无形。 欧阳昭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此时,卓小燕奄奄一息,倒在自己怀中,怎能放下她不管,去追赶那万恶的韦老怪呢。 他只好望着粉脸苍白呼吸急促的卓小燕,低声地叫道:“小燕,小燕妹妹,小燕,你醒醒!”一连叫了几声。 卓小燕的凤眼微睁,失神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原来红润的嘴唇,此时也苍白得怕人,连动了几动,似乎欲言无力。 欧阳昭心中不由大急,将她的身子一推,打算让她盘坐好,拚着耗损自己的内力,施功代疗。 谁知,略为一动,卓小燕竟身子一震,失声叫道:“啊呀! 唷,唷,腿,腿!” 欧阳昭用手一扶,也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卓小燕的两条玉腿,自膝盖之处,软绵绵的,毫不着力,小腿肿得像一对小桶似的,竟自发亮。 敢情被单臂千钧的铜臂,把好好的两条腿给全砸断了。 若是受了震伤,真气不聚,血流不畅,自可施功代疗,如今膝盖粉碎,两腿折断,乃是硬伤,势必接骨不可,焉是可以施功代疗的。 欧阳昭心如刀割,一时没了主意,反而问卓小燕道:“小燕妹妹,这如何是好?这……” 卓小燕索性倚在欧阳昭的怀里,好像没有先前的痛苦,幽幽地道:“禄哥哥,命该如此,想不到……” 她说到这里,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住下滴,悲不成声,已经说不下去了,只是把一双泪眼,盯在欧阳昭的脸上。 欧阳昭见她如同梨花带雨,海棠含露,也不禁伤神地道:“谁叫你去扑那韦老怪,你怕我斗不过他吗?妹妹!” 卓小燕腮上的泪水未干,嘴角一动,苦笑了一下道:“我……我怕那老怪又使出绝毒的招数,所以……” 欧阳昭闻言,剑眉一皱道:“傻妹妹,若是使出来,你这一扑又挡得住吗?” 卓小燕真的笑了,比先前的苦笑更为天真、无邪、娇艳、真挚,但还有着一份青春少女特有的娇羞,然后才道:“最少你可以不致中了那绝户暗器呀。” 她说完之后,粉颈一垂,一张粉脸埋在欧阳昭的胸前,吃吃地笑。 欧阳昭听在耳内,如同万箭穿心。 原来卓小燕竟是为了维护自己,舍命的去挡歹毒暗器。 想到这里,不觉气愤填胸,震臂握拳,厉声道:“我不把韦老怪碎尸万段,欧阳昭誓不为人。” 他这一使力不要紧,怀中抱着的卓小燕,不由失声叫道:“啊呀,疼死我了,你是怎么啦?” 欧阳昭才回过意来,忙用手抚着卓小燕的秀发,柔声地道:“小燕妹妹!你真傻,你对我太好了,自从我懂事以来,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想不到直到现在,还是对我这样好!” 他说得十分恳切,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自觉地滴下了几点英雄泪。 卓小燕闻言,湿润润的眼睛睁得大大地道:“禄哥哥,真的吗?我不相信。” 欧阳昭见她伤成这个样儿,反而问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也不由安慰她道:“小燕妹妹,这时不是谈话的时候,还是我扶你下山,找个伤科大夫,医好你的腿再说。” “扶我,扶我也不能走呀。” “那么我背你。” “背到何时为止呢?” “找到伤科大夫,就好了。” “傻哥哥,伤科大夫也不能做两个膝盖骨,纵然能做,也不能替我换上,我的腿是永远不会好的了。”说着,她又滴下泪来。 欧阳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却急道:“可是,我们总得下山呀,走遍天涯海角,我必定遍访名医,治好你的腿。小燕妹妹,你放心好啦。” 卓小燕面有安宁之色,但却扬着月眉,仰脸伺道:“难道你就不办别的事了吗?” 说时,一脸企望之色,等着欧阳昭的答复。 欧阳昭毫不犹疑地道:“嗯!无论什么事,甚至于重九的黄山大会,我与宋家姐妹的纠葛,我都不办,第一先医好妹妹的腿。” 卓小燕色然而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嗳!禄哥哥,你有这一句话,我卓小燕也是死而无怨了。” 她略为一顿,忽然又是一震,接着道:“宋家姐妹的纠葛,宋家姐妹是谁?与你有什么纠葛?” 欧阳昭此时哪有心想这些事,爽朗地道:“我师兄一统教主宋士龙的妹妹,据说是我父在日,与他父有指腹为婚之约,因此纠缠不清。” 卓小燕闻言,不由身子一动,粉脸变色,失声惊呼道:“哦!哎!” 欧阳昭以为她的腿伤大痛,急忙问道:“妹妹,怎么啦! 你……” 卓小燕原已止住悲痛的泪眼,又雨似地滴滴下流,咬着舌头尖道:“我……我……我的腿,腿……” 其实,女孩子的心理,朴实如欧阳昭者哪里摸得透。 他还以为她是真的腿疼,忙道:“小燕妹妹,我点了你的麻穴,然后给你止血,背你下山如何?” 卓小燕泪滴不止,摇摇头道:“不,不,千万不要点我的麻穴。” 欧阳昭不由奇怪地道:“却是为何?” 卓小燕哀怨的神色,比痛苦的神色更多,抽泣着道:“让我趁着还有知觉,多看你一眼,也是好的,我自从到了岭南,只说是今生今世不能再见到你,天见怜,总算见到你,能死在你的身前,就是再痛苦的死去,我也算闭眼了!”说完,伤心已极,泣不成声。 欧阳昭心中一阵发酸,鼻翅动了几动,虽然没哭出声来,比放声大哭更要难受,一面运掌施功,在卓小燕伤处抚摸,止血活筋,一面道:“你说这等伤心话干什么,伤得虽然很重,但也不到要命的程度!” 卓小燕的眼睛忽然一亮,大声道:“禄哥哥,假若我两腿残废了,你对我怎样呢?” 欧阳昭毫不迟疑地道:“我照现在一样,也同先前一样的对待你!”卓小燕似乎宁静不少,蛾眉稍动,又追问一句道:“怎样对待我?” 欧阳昭更加诚诚恳恳地道:“我一向把你当着我的亲妹妹看待,今后,还是一样。” 此言一出,但见卓小燕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由白又慢慢地变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地,像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欧阳昭说道:“也好,这样也好,落得个清白。” 欧阳昭听不清她说什么,也不知她说什么,问道:“小燕妹妹,你说什么?” 卓小燕忽然收束了眼泪,强着撑起身子,对着地上银蝎女施凤英的尸体道:“你去,把她身上那柄蟠龙神剑摘下来,那是我父亲手交给她保管的,据说也是你父神剑震八荒当年的名刃。” 欧阳昭一所,眉头一扬,朗声道:“那一定是一柄雄剑。” 说着,跨步到了施风英的身畔,探手从她腰际抽出一柄寒光逼人,森森发亮的无鞘短剑,仔细看了一看。 果然,剑身靠近柄手之处,有一个极为精致的圆形图案,中间刻着一个“日”字,日乃属阳,又是雄性的意思。 欧阳昭看完之后,又道:“果然不错,是我父所用雄剑。” 卓小燕听他一再提到雄剑,不由问道:“难道还有一柄雌剑吗?我父却没……” 欧阳昭怕她误会,忙道:“雌剑没落在天心庄,乃是我母所用,因为与宋家指腹为婚,作为信物,所以现在仍落在宋氏姐妹手中。” 他自顾据实而论,侃侃而谈。 卓小燕的脸色更加难看,哇,一声响,呛咳得要吐出来。 她连忙撩起衣角掩在嘴上,呛咳了一阵,移开衣角,登时颜色大变,原来衣角上殷红一片,竟然咳出了大片的血块。 此时欧阳昭也已看到,疾地飘身而前,扯起染血的衣角,慌忙问道:“小燕妹妹,你有了内伤?” 卓小燕强自镇定,摇摇头道:“没有,没……没有。” “那为什么吐……吐……” “不是,是我呛咳之时,把舌头咬破了。” 欧阳昭哪里肯信,一弯身躯,抓过卓小燕的腕脉,从她内腑的运行上看,的确投有内伤的迹象,然而积血归心,百气郁结,又似乎她心事重重,不由劝道:“小燕妹妹,武林中人,本是在刀尖上过日子,受伤更是意内之事……” 卓小燕不等他说完,却道:“神剑既有两柄,你这做人子者,就该使雌雄合一,双剑归宗才是。” 欧阳昭闻言,连连点头道:“是的,妹妹说的不错,我已同宋家姐妹约定,重九之日,定必双剑合一,以尽人子之道。” 卓小燕连连点头,苦笑笑道:“禄哥哥,银蝎女施凤英为人虽在正邪之间,但也不能算恶迹昭彰,我与她姐妹一场,烦劳你把她掩埋了,也免得抛尸露骨。” 欧阳昭连连应道:“自然,自然。” 说着,手中的神剑挥处,已削下一大截粗枝下来,就用树枝作为铲镐,三五下已掘成一个土坑,将银蝎女施凤英掩埋起来。 卓小燕在一旁珠泪暗弹,心痛如割。 她见欧阳昭埋好了施风英,强颜欢笑道:“哥哥,这也算你做了一桩好事。” 欧阳昭苦苦一笑,也不禁叹息道:“她想不到竟会死在单臂千钧韦运成的母子七星锥之下。” 卓小燕不禁感慨地道:“为人在世,生有地,死有处,正所谓阎王注定三更死,定不留人到五更。命运,冥冥中自有安排,心强不如命强,这话一些儿不错。” 欧阳昭哪知卓小燕的心情,只觉得她在此时忽然大谈命运之学,有些格格不入,文不对题,但只好笑笑道:“所以凡事要看开一点,退一步想,天空地阔。” 卓小燕忽然道:“哥哥,那神剑真的有雌雄二柄吗?” 欧阳昭把剑向她手上一递,认真地道:“真的,你看!” 卓小燕接过了蟠龙神剑,在剑身上摸了一阵,眼眶一转,几滴晶晶的泪水,落在剑上嗒嗒有声。然后,又再三地审视着剑柄处的圆形,如梦如呓地道:“是的,是真的,应该使双剑合璧,雌雄相配。” 欧阳昭见她的神色不定,但凄凉之状,比受了断腿重伤还要难过,他想不通她是为了什么,忙道:“妹妹,你怎么又伤心起来呢?” 卓小燕连忙用衣袖擦着腮边的泪水,强自笑道:“没…… 没有……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的眼泪还在流呢。” “这……哦……这……” 欧阳昭不由好笑道:“好了,别这呀,那呀地瞎想了,我背你下山,早一点寻一个伤科郎中,也许你的腿会早一点好!” “不……” 卓小燕说了一个不字,但突然又改口道:“这样也好,你先点了我的麻穴吧。” 欧阳昭不由一喜,连声应道:“对的,我早就说,点了麻穴,又免得我腾身之时,振得你伤口疼痛。”说完,一并右手食中二指,认准卓小燕腋下软肋的麻穴,又道:“妹妹,你不要动。” 语出指随,仅用了两成力道,虚点上去。 不料指风未出,忽然收手后退半步,目露惊疑地道:“啊啊,妹妹,你不要动呀,为何把血海穴送了上来,差一点后悔不及。” 原来欧阳昭出指之时,卓小燕的身子微动,竟把死穴送了上来,因此,欧阳昭收手不迭,险些点中。 卓小燕闻言,泪似决堤之水,滚滚而出,哀痛欲绝道:“禄哥……哥……你只管下手……死在你手上……也好瞑目……” 欧阳昭闻言,才知她是有意如此,不由更加害怕道:“你……这是何苦?你是怎样想的?你……” 不料卓小燕泪水一收,朗声道:“我已是不中用的残废,一死倒也干净,怕……怕见……双……双剑合一。” 欧阳昭至此,才知道卓小燕的心思,才知道双剑所引起的误会,赶忙道:“妹妹,这是……” 一语未完,卓小燕忽然放声一笑道:“哥哥,不要忘了埋我,来生再……啊。” 见字尚未出口,她竟一倒手中的蟠龙神剑,身子一扑,伏在剑上,血光四溅,染了欧阳昭一身。 “哎呀!” 欧阳昭不料有此,霍地一扑,抢上前去。 第四十章 声东击西 卓小燕突寻短见,自伏蟠龙神剑,腹破血流,肠肚外溢。 事出猝然,太也突兀,任何人也想不到。 欧阳昭一见,心头猛震,等到扑身夺剑,已自无及,眼瞧着久别重逢的儿时爱侣,乍见未久即便尸横荒山,而且死状之惨,令人不忍猝睹,怎不使他悲痛欲绝呢?他抢天呼地,蹬足捶胸道:“小燕!妹妹!你这是何苦来哉!你……” 他泣不成声泪如雨下,久久,忽地一拍双掌,仰望天际,狠狠地道:“韦运成,韦老怪,此仇不报,有如此石!” 说着,突出双掌,对准三丈外的一块巨石劈去。 但听,轰!一声震天价响,数丈方圆一块大石,应声震起五丈,曳起劲风的厉哨。 嘭通!又是一声滚雷也似的大响,接着哗啦!哗啦…… 石片乱飞,石屑齐舞,只震得脚下的地上,也是一动,草丛里野兔四窜,群鸟惊飞,声势实属吓人。 欧阳昭掌震巨石,心中的郁结之气,似乎微定了下来,依照前法,深深地挖了一个土坑,将卓小燕的尸体,平平整整的放在坑内,凝思了半晌。 良久,忽然通的一声,跪了下去,他翘首云天,祷告道:“爹爹在天之灵,非是孩儿不孝,只因小燕妹乃爹娘以外最亲近、最知己,也是唯一不会轻视我的人,今天她为我一死,别无可报,只好将爹爹的神剑殉葬,也算我对小燕妹妹略表寸心,望爹爹九泉之下,勿责孩儿忘祖之罪。” 说罢,叩头在地,咚咚有声,然后将蟠龙神剑雄剑,塞到卓小燕的手里,才缓缓地爬出土坑,填土掩埋。 他又在周近搬来一块五尺长的巨石片,一运功力,随手抹平了来,力贯右手食指,用大力金刚指法,在石上端端正正地写着: “一代侠女卓小燕之墓”九个大字,把大石埋在墓前。 此时,天已过午,欧阳昭折腾了整夜一天,人也疲劳至极。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卓小燕的坟墓,只在墓的四周,踱来踱去,搓手,跺脚,抚胸,搔头,如同疯狂了一般,毫无主意。 欧阳昭如痴如狂地,独自一人在这荒野新坟前手足无措,不知不觉,已是几个时辰过去。 眼看日落西山,泛出一天的云霞,新坟上罩着一派淡紫。 欧阳昭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长气,才打算寻路下山,对着卓小燕的坟前深深一揖,呜咽道:“小燕妹妹,我走了,你一个人不要怕,等我替你报了仇,再到这里来,搭一个茅棚,好陪伴你。”说完,不由又是伤心落泪,哀痛不已。 最后才一振身形,凌空而起。 欧阳昭的身形既起,不由一阵踟蹰,他想:自己此时到哪里去呢? 耽搁了一整天,笑面无常尹亮要是尽力而为的话,此时怕不远在数百里之外,要到何处去找他。 想着,不由索性上穿三丈,游目四顾,打算找一最近的出山之路,或者是山居人家,也好进些饮食,再定行止。 就在他游目远眺之时,忽然南面的一条横岭之上,一点白影箭似地飞射,沿着岭峪一起一落,快如惊鸿,分明是一个功力甚高的武林道。 欧阳昭不由一愣,乘着下落之势,也向那横岭赶去。 忽然,相距白点之后,又穿出六点黑影,也是风驰电掣,乱穿乱腾,似乎是追逐那点白影一般,前后相距,也不过是十来二十丈左右。 欧阳昭顿觉奇怪。反正自己无所适从,何不去看个究竟? 一念既起不再迟疑,他腾起势子,径向那岭上射去。 两处相距虽远,但他的轻功快捷,直如流星赶月,飞云出岫,片刻之间,已来至切近,放眼瞧去,不觉怒火如焚,相距尚有十余丈,凌空大声喝道:“大姐,别急,三弟到了。” 原来,那点白影不是旁人,却是在柳暗花明庄,为了碧玉笛之事负气拂袖而去的白衣追魂段冰蓉,此时以一敌六,吃力异常。 围着白衣追魂段冰蓉狠狠缠斗的,也不是陌生的武林,更不是黑线上的邪门人物,都是有头有脸,江湖咸尊的九派一帮的六大派的掌门。 欧阳昭焉能不怒火如炽,凌空喝声未了,双臂一剪,头下脚上,斜落如一支飞矢,殒星似地下坠。 落势未已,凌空出招,一式苍鹰攫兔,对着华山掌门人江健才抓去,倏同飞将军从天而降,凌厉无俦,凶猛绝伦。 其余的,青城掌门静虚老道、峨嵋掌门性空大师、昆仑掌门铁杖翁皇甫超、崆峒掌门无影仙子田茜、邛蛛掌门玉面秀士贾文信,全都大吃一惊,猛地四散开去,各退在丈外,面有惧色。 华山掌门江健才,手中铁拐一扬,翻身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一招。 此时,白衣追魂段冰蓉也已看清来的竟是欧阳昭,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是与他答话好呢?还是不与他答话好? 因为,自己在柳暗花明庄一走,原是拂袖负气,这时焉能再陪小心。 想着,脸上不由一阵发热,反正自己一人被这六大掌门缠得微微见汗,气息不均,也就将计就计,权做成嘘嘘喘息,不搭不理。 欧阳昭却没想到这些,落身在地,对着六大掌门厉声喝道:“好不要脸,你们是祖传的群殴群斗吗?” 六大门派的掌门,一个个瞠目不言,噤若寒蝉,互瞧了一眼,彼此观望,谁也没敢开口说话。 欧阳昭不由剑眉一挑,道:“呸!真是替你们一门一派的上三代丢脸。”说完,自顾对白衣追魂段冰蓉一笑道:“大姐,你怎么同这般无耻之徒碰上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虽然是一百二十个想说话,但却矜持的一扬脸道:“谁要你管?” 欧阳昭一听语气,知道是柳暗花明庄的一段事还放不下,不由陪笑道:“大姐还生我的气?” 段冰蓉还来答言,欧阳昭猛然回身怒喝道:“贾文信,站住!” 原来邛崃掌门玉面秀士贾文信,打算乘着欧阳昭说话分神之时,脚下抹油,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 偏生欧阳昭一面说话,一面听风辨位,留心六人的这一着棋。 玉面秀士贾文信如意算盘被人揭开,不由面色一红,恼羞成怒。手中铁骨折扇一抖,唰地一声,摔开了来,强撑着胆子,色厉内荏地道:“欧阳昭,你好狂!” 欧阳昭满脸怒火,正值无处发泄,闻言不由怒喝一声:“闭嘴!”喝声一落,脚下微微移动,一指六大掌门,森颜厉色地道:“谁也不准动,哪个大胆的妄想动一步,辟毒追魂宝旗可没生眼睛,老实说,我们之间的帐,早就该算一算了。” 话音甫落,嗖!辟毒追魂宝旗一亮,金光一片,瑞气千条,映得已昏未黑的天色,也似乎陡然光明不少。 此时,六大掌门俱知任你如何不言不语,今天这一关看来十分扎手。 六个人互望了一眼,依然是玉面秀士贾文信开口道:“有什么算不算的,你残杀我们七大门派中二代弟子,血迹未干,还不够吗?天山掌门岳公伟一命抵欧阳丹一命,还不算吗?” 他虽然是据理力争,但言语之中,怯意显然。 欧阳昭不怒反笑道:“哈哈,姓贾的,你可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杀你七大门派二代弟子之事,并非我欧阳昭所为。” 青城掌门人静虚老道似乎抓住了天大的理由,抢着道:“你想赖,不是你是谁?” 欧阳昭宝旗一顺道:“牛鼻子,你说话要有分寸,休要不知进退。” 他这句话,如同长辈训诲晚辈一般,一派掌门之尊的静虚,欲待发作,又恐欧阳昭先对自己下手,欲待不理,脸上实在挂不下去,面色不由时红时白。 幸而此时崆峒女掌门人,无影仙子田茜手中花锄一横道:“不是你是谁,你能指出一个凶手来吗?” 欧阳昭冷冷一笑道:“凶手在下早已知道,可是,你们身为一派掌门,后代弟子被害,竟然不能报仇,要你们这掌门何用,我替你们惭愧死了!” 峨嵋派掌门性空大师白眉一皱,就想乘机下台,手中佛珠一扬,对着其他五大掌门朗声道:“既然他说二代弟子不是他下的毒手,我等何必久久纠缠,去查出真凭实据,再看他怎生辩驳,此时不必焦急,走!” 这个秃驴既要面子,又想顺水推舟,走个冠冕堂皇。 欧阳昭怎能不知他的心意,冷然一笑道:“奸狡的和尚,你说得轻松,想走不难,却要留下一点东西!” 华山掌门江健才闻言,抢着问道:“留下什么?” 欧阳昭豪气如云,沉声道:“留下你们的一条命来。” 喝叱声里,隐着无限杀机,浮着一片血腥味,令人听来悚而惊心。 这时,沉默已久的白衣追魂段冰蓉上跨两步,娓娓言道:“六位掌门,你们见了我不是要我交出欧阳昭吗?我说已与他恩断义绝,你们却逼着我交出他来不可,怎么?如今正主儿来了,你们反而争着要走呢?未免有点虎头蛇尾,有失名门正派的身份吧。” 无影仙子田茜花锄一捣地面,对着段冰蓉道:“段冰蓉,崆峒门与天魔教渊源极深,论班辈,我与天魔仙娘同起同坐,你说话怎的没有分寸,不怕有违武林的尊卑吗?” 白衣追魂段冰蓉尚未及答言。 欧阳昭早已不耐,怒喝一声道:“废话!” 声如迅雷,响震云霄,突然,金光一闪,耀目生辉。 他将辟毒追魂宝旗扬了开来,脚下取势立桩,朗声道:“适才你们群殴群斗,为何不想到天魔仙娘华师母来,如今居然扯东拉西的,今天凭你们舌翻莲花口如悬河,也休想善罢干休!”看架势,大有一触即发,立即动手味道。 六大掌门眼见下不了台阶。 邛崃派掌门玉面秀士贾文信一抖手中铁骨折扇,大声吼道:“各位,我们今天算认了,一夫拚命万夫难当,是汉子,上!” 他咬牙仗胆,高声嘶叫,果然也作势欲起。 然而,空谷足音,密云不雨,虚张声势而已。 欧阳昭不由一阵狂笑,宝旗抖出万道光影,猎猎作响,一指六大掌门道:“缩头乌龟也逃不出定数,我给你们一个俐落爽快也就是了。” 说完,陡地一射上起三丈,凌空发了声清越的长啸,忽地斜射落下,同时,手中宝旗连点,竟然连招直取六大掌门。 这等招中套招,式中连式,一招六发,全靠着绝世的轻功,闪电的手法,持久的内力,三者缺一不可。 六大掌门虽为一派之长,也没见过这等阵仗,不由同时惊呼一声,各自纵身闪避,乱摆兵刃,护住头顶。 在一旁冷眼细瞧的白衣追魂段冰蓉,心中既爱又恨。 爱的是,自己这位三弟,功力日有精进,较之初遇之时,不知已高妙纯熟到多少倍以上。 恨的是,欧阳昭不该将碧玉笛随意借给别人。 她想,欧阳昭明知自己是笛绝之女,而且又传了笛招,论情谊,放着私交的盟姐妹不讲,看在玉笛郎君的份上,无论如何,要交给自己,先前欧阳昭自己使用,还情有可原,不料竟借给万里飞鸿宋明珠姑娘。 想到姑娘,段冰蓉不由心中产生异样的感觉,暗暗银牙咬得作响。 此时,欧阳昭一招惊退六大掌门,势子并未迟缓,二次斜跃丈余,快若飘风,震腕扬旗,忽地一腾身,明取铁杖翁皇甫超,暗找玉面秀士贾文信,顺势划向静虚、性空二人的璇玑、鸠尾双穴。 这一招四用,旗影翻飞之下,真乃威风八面,锐不可当。 四个掌门,全是揉身闪避不及。 昆仑掌门铁杖翁皇甫超,首先发难,手中铁杖舞起,一展三十六路天罡杖法,舞起仗山杖海,呼呼风里,可说洒水不进,风丝不透,同时口中叫道:“不料我等在小辈眼前吃瘪,老夫同你拚了。” 接着,崆峒掌门无影仙子田茜舞起花锄。 邛崃掌门玉面秀士贾文信抖出铁骨折扇。 华山掌门江健才使起铁拐。 青城掌门静虚宝剑出招。 峨嵋掌门性空扬起佛珠。 六大掌门此时抱定同仇敌忾同进退的心胸,各展一派绝学,纷纷起势发招,六件不同的长短兵刃,全向欧阳昭递到。 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见,不由星眼一棱,一弹长剑,就想上前援手,但是,心中一动想:再看两招,三弟的功力究有多么深厚,这一回总该有个谱儿了。 想着不觉略一迟滞,就在此时的欧阳昭早已朗笑一声,毫不为意地道:“爽快,你们这样死,也落得个硬汉二字!” 语音里,人像一个旋风,旗似波涛万顷,嗖嗖风动,金光齐绕,回水挽波似的,在六大掌门的六件兵器风里,螺旋一般,狂卷而起。 六大掌门虽然在不得已情势之下,合力连手,但谁也不愿作替死的羔羊,谁也不敢突出半点,首当其冲。 因此,欧阳昭旗风过处,像潮水似的,不自觉地闪身后撤不迭。 等到旗招一过,又同疯狗一样,吼叫连天,蜂拥而上。 欧阳昭的旗招虽然凌厉,但反复施为,却找不出一个真正的对手。 但是,他也不敢大意,随时提防着左右前后的六件兵刃。 这样,双方虚虚实实地纠缠之下,足有盏茶时分,依然是个僵持之局。 六大掌门的心情,由于时间一久,反而定了下来,所以出招愈见功力,动手自有分寸,一进一退,仿佛已有条不紊。 此乃由于六人全是一派之英,俱列身武林高手之中,三招两式一过,对于敌我的身法势子便自明于观火,先前怯意也已减少,沉着稳健的递招,化式,闪身,进取,井然如同预见。 欧阳昭暗地一瞧料,不由焦急,一面手中不变,扬旗拒敌,一面暗自盘算。 他想,似这等游斗,三天三夜恐也难见高低,不出奇制胜,怕是不是一时可以见出高下的了。 想着,他眉头一皱,乘着性空和尚佛珠扫来之势,宝旗上扬,假做前递,口中同时虎吼一声:“性空,接我一招!” 性空和尚闻喝,悚然而惊,一收佛珠,扬起一片寒光护住迎面大穴,同时脚下挫步后退七尺,取桩应敌。 不料,欧阳昭乃是声东击西,忽然怪蟒翻身,手中宝旗不递反攻,快逾惊鸿,反腕一震,对准身后的青城掌门静虚捣去,叫道:“和尚不找找道士。” 静虚老道不意有此一变,长剑一挽,抖起一片剑花,护住面门,惊呼二声:“不好!” 要想跃身撤招,哪里还来得及。 但听,呛唧!一声大响,他手中的长剑震飞了去,一道寒光上起十丈。 欧阳昭一式得手,更不迟缓,顺势招展,风云变色,斜地一挥,对准玉面秀士贾文信斜削而去,利如朔风,疾如飞矢,声势惊人。 玉面秀士贾文信陡见眼前金光闪耀,不由魂飞天外,铁骨折扇一抖,疾护迎面九大要穴,失声惊呼:“哎呀!” 欧阳昭冷笑一声,猿臂暴长,喝道:“哪里走!” 嘶裂帛一声,贾文信的手臂一麻,折扇一裂为二,迎面九大要穴,全变了不防之地,漏洞百出。 贾文信更加骇然,慌忙中矮腰后仰,企图滚逃。 欧阳昭恨他入骨,哪肯轻饶,舒臂一划。 啊!一声厉叫,血箭长射,贾文信的右耳已削落下来。 他像杀猪似地狂嗥不已,一手抓着破折扇,一手掩着耳朵,暴倒下去,直滚出二丈多远。 欧阳昭意犹未足,一拧腰,冲出圈子,跟踪跃去,随着如影附形的宝旗一倒,口中喝道:“先了结你的一份血债。”话音未落,玉面秀士贾文信发出一声鬼叫。 原来宝旗的尖端,卟的一声,已插进了他的胸膛,鲜血四溅,触目惊心。 欧阳昭杀心既起,又有了开端,两眼红筋暴暴,随手一挑喝道:“去吧!” “呼”玉面秀士贾文信的尸身,被他挑飞五丈高下,嘭通落向七八丈开外的一块巨石之上,肉骨横飞,肢体离碎。 其余的五大掌门一见,全都毛骨悚然,如痴如呆。 连白衣追魂段冰蓉也不由眉头一皱,不忍猝睹。 欧阳昭立毙邛崃掌门玉面秀士贾文信,意犹未足,一不做二不休,回身扑向峨嵋掌门性空和尚,口中叫道:“还我亡父的血债来。” 性空和尚如梦初醒,手中佛珠疾舞,口中叫道:“静虚道兄,如今我们是命运一致,唇亡齿寒!” 这时,江健才、田茜、皇甫超、静虚等人,眼见贾文信死状至惨,正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而且明知道,要跑,也跑不掉,因为没人自认轻功足以强出欧阳昭,功力更不论了。 再说,纵然跑得脱,日后岂不落下话柄,自己一人丢脸事小,坏在每人又关连着一门一派的声誉,江湖输命不输脸,因此,全都硬着头皮,在此撑着虚面子,心中暗存着万一侥幸之望, 他们耳听性空之言,深知若任欧阳昭毁了一个,大家的力量也就减少了一分,最后,各个击破,终必全然不保。 因此,四人全都应声喝道:“我等同他拚了!” 喝叱声里,又复各震兵刃,蜂拥而上。 静虚老道长剑被震飞开去,只好用一双肉掌,寻隙钻空,不时遥发掌风,专找欧阳昭的重穴施为。 五个人如疯如狂,又把欧阳昭围在核心。 欧阳昭抖动宝旗,毫无惧色,暗地瞧料,五人之中,以铁杖翁皇甫超的铁杖,招数最为凌厉,无影仙子田茜的花锄招势最为轻巧,最为诡异。 他心中要先对此二人下手。 想着,宝旗一横,斜地戮向无影仙子田茜,口中喝道:“田掌门,你追上贾文信吧!” 无影仙子田茜,轻功在五人之中,是数一数二,仗着身体轻盈,锄招也自然灵活,此时闻言生恐走贾文信的旧路,一反常态,不敢撤招后退,强自舞锄应招,想等其余四人出招援手,引开欧阳昭。 谁知,其余的四大掌门,以为欧阳昭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声东击西之法,又要故技重施,更捉摸不定他要向谁下手,因此,不约而同,齐身后退丈余,各舞兵刃,护体守穴,停滞不前。 欧阳昭旗招递出,可虚可实。 此时一见其余四人俱有预防,反倒是无影仙子田茜挺身相迎,口中喝道:“就是你吧!” 宝旗金光暴长,一推一拉。 铮!一声金铁交呜,火星四射。 “哎呀!” 无影仙子手中花锄齐腰折断,她的人踉跄中连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哇!哇!口中血雨外喷,内伤不轻。 欧阳昭眼见田茜内腑重伤,不再进击,旋风般地就旗势左走洪门,斜刺里径向空手虚划的静虚老道扫去, 静虚老道虽然为青城一派的掌门,但在青城一派之中,功力反而不比青城三子高明,若与九派一帮的掌门相较,更加是瞠乎其后,最弱的一环了。 此时,宝剑被震,先已胆寒,空掌发招,原已事出无奈,眼见欧阳昭旗招出手,惊弓之鸟早已慌了手脚,左右一瞟,胡乱推出一掌,直向江健才身后跃去。 欧阳昭的身法何等快捷,况在盛怒之下,悲愤之余,更加凌厉万分,如同附骨之蛆,暴吼道:“牛鼻子,你走得了吗?” 金光闪烁之中,宝旗的尖端已离静虚的玉枕穴不到半寸。 蓦然,一声嘹亮不凡的吼声,叫道:“且慢!” 这声音不大,但字字有力,苍劲清越。 欧阳昭闻听,手中宝旗顿止,抽身弹回一丈,打量来人。 但见身后不远之处,落下个赤红脸的伟岸老者,形如古鹤,风范出俗,不由略一沉吟,随即大声道:“是您老人家,久违了。孙珊表妹现在……” 不等他的话落音,那厢的四大掌门全都面有喜色,性空和尚双手合十,抢上一步,对老者作礼诵佛道:“阿弥陀佛! 有东海一奇到来,总好讲理了。” 原来这老者乃是南海掌门孙尚萍女儿碧瑶宫主孙珊的义父,而孙尚萍正是欧阳昭母亲南海玄女孙婉萍的妹妹。 在黄山一会之时,欧阳昭曾将孙珊托付东海一奇,因此一见面就有此一问。 东海一奇一捋五绺长髯,扫了性空一眼,侃侃言道:“在下来此,并不是为了做和事佬来的,各位又是一派的掌门,我自问也管不了这大的事,我所以拦住欧阳少侠,不过有话要同他说明而已。” 性空和尚料不到弄了个灰头土脸,红着脸,一时不好退回。 东海一奇不管许多,自顾回身对着欧阳昭道:“少侠,孙珊已回海南,老朽有一事相询,不知该不该?” 欧阳昭闻言含笑道:“前辈太谦了,有什么话,自管问好啦,晚辈知无不言。” 东海一奇前上几步,凑在欧阳昭耳畔,极为细声地道:“老弟台既得到了性灵珠出了天柱山可要特别小心。” 欧阳昭一听,不由奇怪道:“性灵珠,晚辈并未得到,这话从何说起?” 东海一奇不由眼露惊疑,道:“老弟台,你何必瞒我?” “焉敢欺哄你老人家。” “这就奇了。” “前辈听谁说来?” “山外传言纷纭,而且此去沿途,高手云集,全是知名的魔头,说不定他们贪心臭气相投,连手暗算,你要特别小心。” “多谢前辈照应。”说到此处,忽听,白衣追魂段冰蓉沉声喝道:“江健才,不怕丢脸你自管走。” 欧阳昭回身怒道:“谁先走我先追谁。” 华山掌门江健才,原本打算一走了之,此时被人喝破,不由一顺铁拐,红着脸,讪讪道:“走!你准知道本掌门要走,我不能不顾朋友。”说着搭讪走到无影仙子田茜身前,把她扶了起来,又假意地大声道:“田掌门,你先调息着,这档子事,我们不能算了,七大门派也不是草莽绿林,可以让人任意欺侮的。武林中自然有个公道。” 欧阳昭冷冷一笑,突的上欺三步,人影一闪,向江健才逼去。 “啊哟!” 江健才一声惊呼,铁拐在地上一捣,霍地跃退两丈,面容难看,慌忙道,“你……你休要欺人太甚。你……” “嘿嘿!” 欧阳昭未语先是一声冷笑,挥手指着六大掌门,侃侃而谈道:“黄山一会,被你们取乖弄巧,规元寺一会,让你们侥幸脱逃,今天算是上苍有眼,在我重阳之约以前,可以一雪父母的血仇,你们谁也别打算走得出我的旋风八式之下,只有你们谁死得干脆,分个先后而已。” 他想起父母的海样深仇,五心如焚,脸上杀气冲冲,隐约可见。 东海一奇不由寿眉一皱,喟叹了一声,跨前一步道:“老弟台,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望上体好生之德,手下留情,老朽身有急事,先行去了!” 五大掌门原想有东海一奇到来,可以稍为缓颊,如今一听他要走,不由同声道:“素闻东海一奇主持公道,排难解纷,为何……” 东海一奇微笑道:“你们这段梁子,迟早必须了断,也非三言两语之事,不瞒各位说,明日乃老朽百岁之期,因此……” 欧阳昭闻言,抢着道:“哦!明日既是前辈百寿大庆,尚有何急事待理。” 东海一奇叹了口气道:“老朽我一十五岁闯荡江湖,当日曾有誓言,如能百岁不死,或是皈依剃度,或是辟谷入关,八十五年没死,如今自当践约。” 欧阳昭听后,不由十分依恋地道:“老前辈矍然不减青春,如日中天,为何生出此念。” 东海一奇,拈须长笑:“哈哈,哈!老弟台,前浪推后浪,武林中是是非非,也不过是浮云轻烟。老朽已看得多了,言尽如此,你珍重吧。” 他说完之后,身形略动,衣袂微震,晃眼已飘出五丈之外,朗朗的笑声,在夜幕已垂的微风里响起,渐去渐远,终于消失。 原本杀气满面的欧阳昭,目送东海一奇的身影,在丛林之处消逝,也不由一阵怆凄,怅然若失。 同时,一股血腥杀气,也不知不觉地收敛去了。 他想:东海一奇说的不错,是是非非不过是浮云轻烟…… 想着,不知怎的心中感伤不尽,望着还在发愣的五大掌门,沉声道:“你等有何话说?” 性空和尚佛珠垂挂在手上,合十道:“小施主,当年连手围殴,究追欧阳大侠,乃是一时意气之争,如今事隔多年,追悔莫及,你代父报仇,乃是天经地义,我等维护一门一派的基业,也是势属必然,不可厚非。” 欧阳昭闻言,宝旗一横道:“如此说来,要在手底下分泾渭了!” 性空和尚老脸寒,悲凄地道:“那个自然……” 欧阳昭冷哼了一声,道:“哼!好,亮招吧!” 不料性空和尚却连连摇手道:“慢来,小施主,你是存心报仇,还是立意要挑了我们七大门派呢?” 欧阳昭毫不犹豫地道:“本人对门派帮会,素来无缘,全为父母血仇,不共戴天!” 性空幽然叹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我等当年盛气之下,造成杀劫,但与门派无关,而且当时我等并未充任掌门,如今既各掌一门,自己一死事小,影响及一门一派事大……” 欧阳昭不耐的挥动宝旗,喝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欧阳昭顾不得那许多。” 性空的老脸飞红,忙道:“且听老衲说完。” 欧阳昭没好气地道:“说!” 性空和尚,对着其余四大掌门瞧了一眼,然后语带凄凉地道:“我有一折衷之计,我们五人从今天起,各回本派,一月之内,将掌门之事交割清楚,再来与你了结当年的一点恩怨。到时,各凭手上功夫,生死有命,既交代了你的血仇,也不致动摇武林中数百年的门派。” 此言一出,其余的四大掌门,全都如释重负。 因为最少,可以逃出目前的噩运。 再说,时日一缓,或约高手计议,或请名人出面调解,甚至于背城一战。 反正,总比眼前僵持着强过百倍。 因此,四人不约而同地道:“性空掌门所说不错,我等决非有所畏惧,身负一派之责,事非得已。” 欧阳昭见他们明是畏惧,却反而振振有词,不由轻蔑地一笑道:“在下要报父仇,还管你们什么门派不门派,掌门不掌门!” 静虚老道焉能失去唯一的机会,忙不迭道:“你父之仇,我们认了,也不忙在一时……” “哈哈!哈哈……” 不等静虚说完,欧阳昭仰天狂笑,久久不绝。 华山掌门江健才,上前一步,也道:“不必逼人太甚,就算是你做一场功德!” 五大掌门,平时在武林之中,全是响哨哨,炙手可热的人物,何曾低身下气到这步田地,如今是事不得已,徒唤奈何。 而欧阳昭笑声一收,喝道:“你们说得好,我到哪里去找你们,又怎能遇得这样齐全?休要唠叨,是汉子亮招吧!”说时,横旗震腕,不可一世。 性空和尚暗吞一口冷气,言道:“你约定期限,指出地点,到时纵然是虎穴龙潭,我等必然奉陪!” 江健才也寒着脸色道:“地点由你划,届时生死由命!” 欧阳昭心中盘算。 他想,这样也好,当着宇内武林,再报父仇,也好扬眉吐气,同时,重九之约,各门各派必然都到,谅他们也不致毁约失信,自取其辱。 想着,剑眉上挑,厉声道:“果真如此吗?” 五大掌门见他已有应允之意,不由齐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欧阳昭淡淡一笑道:“好,重九之日,仍在黄山,届时在沉剑潭候教,你等去吧。” 他说完,眼也不看五人一眼,手中的辟毒追魂宝旗一收,塞向怀内,转身叫道:“段姐姐,段……” 哪里还有人影。 原来白衣追魂段冰蓉竟已走个影踪俱无。 这时,五大掌门如同望见大赦,奉了圣旨一般,互望了一眼,各自怀着沉重的心情,抽身穿出山去。 四野寂静,新月在天,又是初更景色。 欧阳昭怅然若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岭上,夜风习习,吹起衣角,不胜凄凉之感,感到人生不过如此。 良久,他喟叹了一声,认定山势稍缓之处,发声清啸,展功腾起,疾射如矢,径向山外飞去,浮光掠影,一往无前。 足有半个时辰。 远远的一个小镇似的村落,屋宇栉次鳞比,尚有大半人家,灯火兀自通明。 欧阳昭折腾了两夜一天,全仗着一股阳刚之气,保存蕴藏体内的真元,赖以不饿不渴! 此时一见有了人家,毫不怠慢,加速展功,快如闪电。 转眼之间,到了镇梢之外。 他惟恐惊世骇俗,远远地收势停身,一刹那功夫,落在平地。 也不过身子落实,忽然,衣袂大震,呼的一声,从黑影之处,突然穿出两个劲装汉子,每人手中一把明亮亮耀目生寒的鬼头大砍刀,左右齐出,虚晃一刀,同声喝道:“什么人?” 欧阳昭虽也一惊,但心里有数。 因为从来人衣袂大震,挥刀轻浮之中,已看出是三家村的庄家把式,看家护院之流,不值一笑之辈。 因此,他就淡然道:“怎么?你们是打算拦路抢劫吗?” 两个劲装汉子闻言,振腕抖动手中的鬼头,震得刀上的铜环乱响,其中一个大声吼道:“你瞎了眼,黑虎镇是打劫的地方吗?我看你才不是好人哩!” “黑虎镇?” 欧阳昭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黑虎镇乃是风尘二友之一,自己盟叔铁笔穷儒桑子修的家乡,难怪大姐白衣追魂段冰蓉在此周近露面,敢莫是她同桑叔叔从柳暗花明庄负气离开巢湖之后就回到这里? 想着,原来震掌待发之势,按捺下来,朗声问道:“黑虎镇?我问一个人,你等可知道。” 两个汉子,同声道:“半夜三更,鬼头鬼脑的,我们正要你找个保来,若是一不访友二不探亲,乘早远离镇去,不然,哼!” 欧阳昭见他俩神气十足,又好笑,又好气,大声道:“我问你等,有位人称风尘二友之一的,铁笔穷儒桑子修,桑老前辈,如今可在镇上?” 一语刚落,忽听镇梢转角之处,爽朗道:“贤侄,你的好记性,老朽正在此地,来来!快些进镇。”长衫飘飘,铁笔穷儒桑子修手拈五绺短须,已从镇中飞奔出来。 欧阳昭此时心情正值恶劣,情绪万分伤感之际,见了铁笔穷儒桑子修,不亚于见到了亲人一般,前趋几步,躬身施礼,哽咽着道:“桑叔叔,巢湖一别,您可好?” 铁笔穷儒桑子修不由老眼湿润润的,苦笑道:“贤侄,此地非讲话之所,请吧!”说完,又对那两个汉子道:“你们专管巡更放哨,可不准吓唬人!” 敢情那两个汉子乃是镇上的更夫。 欧阳昭不由失声欲笑,但口内却道:“这两人却也算尽责,叔叔的地面上有什么不清静吗?为何值更之人各执兵器?” 铁笔穷儒桑子修深深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贤侄随我来。”说时,亲切地拉着欧阳昭的手,进了镇。 黑虎镇虽小,乃是山区与平地接壤之处,平日三街六市,酒肆茶楼,却也十分热闹,此时因天色已近二更,店铺早已打烊上门,街上行人寥落,月光如洗。 转过了一条街口,闹市的远处,露出一角大厦,八字粉墙,双狮把门,却是雕梁画栋的一片宅院,黑漆铜环的门上,横着一付匾额,题着“积善人家”四个尺大的金字,鲜明光亮,好生气派。 欧阻昭一见,不由奇道:“武林中只说叔叔是风尘奇士,却不道有这份家业。” 铁笔穷儒桑子修答道:“我若有这等家业,风尘二友就不会小有虚名了,这乃是我一位堂兄的家,我自幼喜作无拘无束的傲游,至今孑然一身,到头来连个安身立命之所也没有,说来也真够惭愧的!” 两人说着,已到了门首。 铁笔穷儒桑子修一叩铜环,呀开门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精神灼灼的老者,那老者身后站的,正是白衣追魂段冰蓉,目含哀怨,鼓起小嘴,一言不发。 欧阳昭大喜过望,笑道:“段姐姐,你先来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绷着脸道:“我知道除了这条路以外,你不会飞上天去。” 桑子修不由哈哈大笑,笑得段冰蓉的脸上生霞,把头低在胸前。 欧阳昭十分不好意思,搭讪着对那老者一拱手道:“这位想此是间的主人,桑世伯了。” 那老者微笑还礼,缓缓道:“老朽桑展堂,令尊欧阳大侠,昔日曾数临寒舍,那时也是同子修弟连袂而至,想不到……”他说时,连连摇头,语意凄凉。 欧阳昭听人提起亡父,面上顿时凄然欲泪。 铁笔穷儒桑子修忙把话题岔开,高声道:“总不能站在门口谈话呀,来,进去,进去。” 四人到了大厅之上落坐,佣人献上茶来,桑展堂道:“老朽痴长几岁,可要倚老卖老叫你一声贤侄了,贤侄的晚饭尚未用吧。” 欧阳昭苦笑一笑道:“这个,侄儿却也不饿。” 白衣追魂段冰蓉禁不住道:“他何止晚饭未用,恐怕两三天来都不饿,所以都没进食。” 此言一出,桑氏老兄弟,不由齐笑了起来。 欧阳昭也一阵脸上发烧,含着七分不好意思道:“实在不饿,实在。” 他的嘴上说着,怎奈两天未进饭食的空肚子,此时一杯浓茶喝下,不觉咕噜噜,咕噜噜!一阵雷鸣,满厅的人都可以听到。 白衣追魂段冰蓉抿嘴一笑,道:“你的嘴硬,但不争气的肚子偏硬不起来,你听!” 桑子修、桑展堂不由更加笑得不可开交。 段冰蓉说过之后,也是花枝招展,弯着腰,捧了肚子,喘不过气来。 欧阳昭实在难为情死了,只好讪讪道:“大姐,你专会捉弄人。” 这一笑,姐弟俩的一点小误会,也就烟消云散,免去了鼓嘴相向。 桑展堂急忙吩咐下人,端整了酒饭,富有之家咄声可辨,片刻之间,已摆满了一桌子,虽不是筵开玳瑁,但却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桑子修等虽已用过饭了,却也杯酒相陪。 吃到一半。桑子修停杯放箸,含笑地道:“贤侄,我有一句十分冒昧的话。不知当不当讲?” 欧阳昭眼神一动,忙道:“桑叔叔,你有何教训,尽管直言,何必见外。” 铁笔穷儒桑子修端肃着面色,游目四顾,压低了嗓子,十分神秘地道:“贤侄在万梨谷得到了武林第一珍品,令人响往的性灵珠,可否取出来让我们一开眼界?”一旁的桑展堂也眼现羡慕之色,二目不瞬。 白衣追魂段冰蓉的星眼,也盯在欧阳昭的脸上,企望答话? 欧阳昭不禁大奇,放下碗筷,正色道:“这话从何说起,性灵珠我确乎见到了一眼,但当时并不知那就是武林奇珍,后来仍旧被那老人带走了,何曾落在我手上!” 桑子修闻言,不由担心地道:“贤侄谅来不会骗我!” 欧阳昭急得只顾摇头,忙道:“侄儿怎敢,若是骗你老人家,叫我……” 白衣追魂段冰蓉见他要起誓,忙抢着拦住话头道:“没有就没有,发急则甚,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铁笔穷儒桑子修眉头深锁,幽幽地道:“匹夫无过,怀璧其罪,江湖中日来这项传言很盛,恐不是空穴来风,贤侄既然未有此事,还以小心谨慎为是,因为,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 语音未落,一声轻微的冷笑,起自屋外。 眼放着屋内有三个高手,竟有人在咫尺之内偷听个够,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一时人影齐动,灯火尽熄。 欧阳昭、桑子修、段冰蓉三人各展身形,穿出大厅,一点院子的假山石,射到屋面之上。 月光如水银泻于地,夜风习习,星斗满天,哪有半点人影。 铁笔穷儒桑子修立身屋面,不由叹道:“好快的身法!” 欧阳昭也恨恨地道:“小子好快的一双狗腿!” 白衣追魂段冰蓉略一皱眉,喊了声:“不好!上当了!”喊着,一翻身,泻下屋面,穿回大厅! 铁笔穷儒桑子修同欧阳昭也同时觉出不对,双双跟踪坠下,回到大厅之上,不由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桑展堂坐在椅子上,愣愣地双眼发直,一动也不动,如同木雕泥塑的一般,分明让人点了穴道。 白衣追魂段冰蓉不问桑展堂如何,前跨一步,顺手指着右面墙上挂的一幅唐人金碧山水。 “师叔!你看!” 欧阳昭与桑子修放眼望去,但见那幅淡色古画上胡乱地写着“三日交珠”四个凌乱的潦草字体,也仅仅可以分辨而已。 这字迹好生奇怪,既无下款,也无标记。 白衣追魂段冰蓉前跨半步,弯腰在地上一瞧,呸了一声道:“呸!这字是用一双鸡腿沾着酱油写的!” 铁笔穷儒桑子修点了点头道:“是的,来人的功力也算不弱了。” 欧阳昭不觉怒气冲冲,杀气腾腾,剑眉上挑道:“好兔崽子!这不算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物,穿窬宵小的行径!”说完,一穿身就待二次射出厅去。 铁笔穷儒桑子修忙拦住他道:“此时已经追不上了。来人必定是躲在假山之处,我等射出,他就乘着风声进屋,做了手脚,然后由后面逃走,你瞧!”随着用手一指后面洞开的窗子。 白衣追魂段冰蓉螓首连颔道:“师叔料得不错,此时恐赶不上了。”说完,杏眼斜瞟着欧阳昭,也示意要他不必慌着追赶。 此时,桑子修已解了桑展堂的穴道,明知他乃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人,一定连敌人的影子也没见到,所以也不多问。 欧阳昭饭也不吃,只顾唉声叹气,眉头深锁,在大厅踱来踱去。 铁笔穷儒桑子修见他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由安慰着他道:“贤侄何必如此焦急,三天之后,自然知道来人是谁,到时总有一个公道!” 欧阳昭搓着双手道:“怎奈小侄有要事在身,急欲要追二妹的仇家,替她报仇!” 白衣追魂段冰蓉一听,大吃一惊,抢着道:“二妹怎么样了?仇家是谁?” 姐妹情深,一股焦思之色昭然若揭,急迫之至。 原来欧阳昭心事烦乱,急急忙忙,没把吴娟娟遭了笑面无常尹亮毒手的话,说与白衣追魂段冰蓉知道。此时如梦初醒,一拍脑袋,自责道:“该死!这大的事,我会忘怀了!”接着,把笑面无常尹亮以及天柱山之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白衣追魂段冰蓉听后,不由悲从中来,泪如泉涌,捶胸蹬足地道:“二妹!你在九泉有知,引我找到了笑面无常,拚着粉身碎骨也要用仇人之血,向你祭奠!” 欧阳昭也陪着流了不少眼泪。一时哭成一团,正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 铁笔穷儒桑子修见他姐弟哭得不了不休,开言劝道:“人的生死,冥冥中原有定数,节哀报仇,哭有何益!” 桑展堂适才的穴道被制,虽经桑子修替他拿捏了一阵,身体仍感不敌,略为气喘,也劝慰地道:“凡事逆来顺受,哭有何益,二更已过,安息了吧,明日再行计议。” 白衣追魂段冰蓉抹干了泪水,含着眼泪,话也说不出,肩头颤动着点了点头,转入后面。 桑子修引欧阳昭到东面书房之后,也叮咛劝导几句,自到西厢房安宿。 欧阳昭虽然劳碌了几夜几天,但怎奈心头有事,神不守舍,无论如何,也睡不安枕,辗转反侧地翻来覆去,五心如焚。只好跌坐起来,运功调息。远处更鼓已经三响,朦胧中,才要入静。忽然,看着窗外月光映照之下,像飞鸟一样,一点黑影,一掠而过,并无破风之声,不留心可真看不见。 欧阳昭毫不怠慢,由床上飘身而起,摸了摸怀中的宝旗,轻推纱窗,一点地面已到了院落之中。 游目四顾,夜凉如水。他正待回房,一低头,忽地一惊。 原来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分明有一个瘦小的人影,随着月光照出的树影,映在地面上。 欧阳昭倏地抬头。 果不其然,那瘦小的黑影背着月光,看不出面目,却正在向自己招手。 这一发现,欧阳昭怒火如焚,料定必是适才点倒桑展堂,画上鸡腿留字之人。 他不愿惊动段冰蓉桑子修,一声不响,陡然向梧桐树上扑去,就着一扑之势,双掌上扬,运功贯力,式含待发。 不料那瘦小的影子,见欧阳昭扑身射来,轻点树梢,一弹五丈,风不起,叶不动,径向镇外泻去,好快的身法,好疾的势子。 欧阳昭的眼角虽高,也不觉心中暗道了一声好!料定今晚遇上了出道以来的第一高手。 然而,他艺高人胆大,丝毫不加考虑,正中了他不愿旁人插手的心意,也是一点枝丫,尾追而起,跟踪不舍。 两人的轻功,俱臻上选,两个起落已到了镇外荒郊。 谁知,那瘦小人影,依旧埋头狂奔,半点不慢,更没有回身停势相斗之意。 欧阳昭可就急了,大叫道:“前面何人?再一味狂奔,我可要骂了!” 前面那条瘦小的人影,头也不回,只把一支手举了起来,连连摇动,意思叫欧阳昭不要开口。 看样子并无敌意。 欧阳昭原本要破口大骂,但至此,反而不便唐突,心想,我只跟着你,看你到哪里去,不相信会追丢了。你既找上门来,谅你不会溜掉,大不了是你引我到你们人多势众之处,联手合击,正好找到你们的窑口,我来个鸡狗不留! 他心中有了这个想法,也就注视着前面的人影,奋力追逐,衔尾不放。 两条箭似的人影,在水银泻地的月光之下,飞驰如风,田野、官道、水池、溪流,像云烟一样地向后飞逝。片刻之间,怕不到一二百里之遥。 眼看前面横着一大片苍郁的枫树林子,欧阳昭不由一阵大急,生恐那人钻入林子,给追丢了。 势子一紧,高声喊道:“引我来此,是何道理?再不说明,在下可要得罪了!” 然而,那瘦小之人并不理会,影子一纵,竟自穿进枫树林内,快如飞鸟。 欧阳昭越发着急,连连展功,提气腾身,施出全副功力,穿进林子。 落叶瑟瑟,夜风萧萧。 跟踪追急的人,竟让自己给追丢了。 欧阳昭的这股气可就大了,不分东西南北,直向枝叶稠密处穿去。 啊一声惨极的吼叫,发自枫林左侧,闻之令人毛骨怵然。 欧阳昭循声扑过去。 但见,横在就地,一个黑衣大汉的尸体,脑袋开花,分不出面目俊丑,鲜血还自热腾腾的外流,分明死去未久。 但从身材之上来看,绝不是先前引自己来的那人,因那人瘦小,这大汉却魁悟高大且逾常人。 欧阳昭想,死的既不是他,凶手必然是他,好大的掌力。 一念未了,两声厉叫,比先前更加惊人,更加凄厉。 这时,林木渐密,黑黝黝的,月光丝毫也照不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欧阳昭毫无惧色,一拧蜂腰,认准嚎叫之处奔去。 仅有二十丈不到,一个络腮胡子的凶恶大汉,胸腔开膛,五脏外流,血腥之气,令人欲呕,分明被人用少见的太极功力抓破了。 那死汉的身侧,倚着大树,坐着个道家打扮的人,像在万梨谷所见的赤足乞丐,肥胖和尚似的,一颗头颅,被人按进腔子里去,露着散乱的一头乱发,兀自被风吹得飘荡不停。 欧阳昭也不觉目怵心惊,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莫非是那带珠的老者所为?他忽然想起了这个人。因为佛力手硬把人的头按进腔子,数尽武林,还没听说过谁练到这步田地。 此时,欧阳昭心存戒意,一方面林子太深,既不熟出入的道路,又处于敌暗我明的情况之下;另一方面,对方的功力可说绝世少见,料定绝不在自己之下,稍一大意,说不定就栽了。 他不敢冒昧,扬声叫道:“哪位高手,何必躲躲藏藏,引我来此,何不见见面?” 欧阳昭静下来,仿佛听出有一阵轰轰隆隆的闷响,隐隐如同雷鸣。 欧阳昭侧耳细听,觉得是高山飞瀑之声。 他心想,既有飞瀑,必在枫林之外,且穿出林子再说。 欧阳昭,身随意动,辨着声音穿向前去,声音渐来渐大。 果然,霍地眼前一亮,明月在天,水声隆隆,好高的一道飞泉,从数十丈的崖上奔腾下泻,如同万马奔腾,雷吼震耳,冲在一个深潭之中,抛玉飞珠,水花四溅,蔚为壮观。 欧阳昭沿着飞瀑下视,不由失声叫道:“嗳呀!” 原来那道瀑布的后面,有一个突出水面的石笋,尖端约莫有坐椅大小,上面坐着一个瘦的老者,端然不动。 奇怪的是,那数十丈悬崖上冲下的一股大水,约莫有三丈宽窄,力道可值千钧,然而,冲到那老者的顶上还有三尺左右,即便自动分开,如同有大力抵挡阻住了一般,而且老者的周遭五尺以内,水也远远斜流出去。 因此,那老者虽坐在瀑布的中间,身上却点水不溅,如同坐在一个大而无口的玻璃缸中一般。 欧阳昭不是亲眼目睹再也不肯相信。 他掠了掠眼睛,仔细看去,丝毫不错,同时,已看出那老者正是万梨谷小屋中带着性灵珠的老人。 他看明了之后,不由十分钦佩这老人的功力。 功力练到这份火候,断非一朝一夕之事。论自己的修为,要穿过这大力下泻的瀑布,也许可以办的到,若是凭内力,硬把重逾千钧的冲力逼开,料着还办不到,甚至于不敢想象。想到这里,不觉对着那老者一躬到地,朗声肃然道:“老前辈,前在万梨谷多有突唐,多承不责,感激莫名,今夜令晚辈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那瘦老人并不回答,但却遥遥地对着欧阳昭招了招手。 欧阳昭十分迷惑。心忖:糟了,自己纵令可以冲进瀑布,但要想立脚,只怕万万不能,何况,那潭中并无立足之处,要自己落在何处。 因此,含笑高声道:“前辈!是要晚辈穿进瀑布吗?只怕晚辈的功力不足,再说,那儿没有接力存身之处,要我如何去呢?” 不知是不是水吼如雷,掩住话音,还是老人不管,却依然招手不停。 欧阳昭一则是好奇心重,二则是一般豪气,心忖:他能坐,我就不能进吗?他是人,我也是人,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莫让他小看了我。 有了这想法,不再犹疑,高喝一声道:“好!晚辈来了! 让一点踏脚之处给我!” 喊声中,他提神聚气,屏除杂念,功贯全身,一式飞燕投怀,平着身子像一支利镞,直向下垂的瀑布钻去。 这一式他虽运起了所有的功力,但可也是冒着天大的危险,认定性命不顾的大无畏精神,一鼓雄心而为。 欧阳昭穿入瀑布,感到压力奇大无比,哪里存身得住?心中不由栗然,咬紧牙关,逼着口气,拚命前穿,觉出浑身骨节,被水力冲得如同寸断,痛苦得几乎昏了过去,头脑木然,双眼金星乱闪,不由暗喊一声:“这一回我命休矣!” 雷声轰轰之中,仿佛听到一声: “好小子!去!” 自己的身子好像被一股大力托住,又猛地抛了出来。 嗡 一声怪响,耳中乱鸣,双目生涩,顿时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昭感到通身湿淋淋的,十分不舒适,周身也有些儿疼痛。 他勉强地睁开眼睛。 但见繁星满天,月已偏西,有四更左右。而自己,却躺在深潭的边沿,瀑布奔腾下坠,溅得自己水淋淋,衣衫尽湿。 欧阳昭略一凝神,想起来适才的事,好像是梦境一般,不由愣愣地不知究竟是假是真。心忖:莫非此时尚在梦中。 但是,四周的景色是丝毫不假,除了那瀑布下石笋上端坐的老人没有了之外,一切都在眼前,使人不能不相信。 欧阳昭也想不通这如梦如幻的一幕,翻身坐起。 忽然 此时,当清脆的一响,眼前一亮,黄光四射,耀眼难开,映得潭水也不断地粼粼闪光,如同一颗巨星降落地上。 欧阳昭霍地一惊,慌忙后跃丈余,才敢仔细打量:“哎呀? 珠子,铜盘、性灵珠!” 如同天降下来的一般,虽然四下无人,欧阳昭也一扑向前,一手抢过铜盘,一手抓着珠子。 他觉着抓到珠子的一只手,好像抓着一个温馨的软绵绵的圆球似的,有一阵说不出的舒泰,热流自透重关,周身的痛苦俱失,心灵清朗不少。 他又把铜盘送到眼前,但见上面刻有字迹。抓着性灵珠的手略略松开,宝气的光辉顿时射出。 欧阳昭就着珠光之下,仔细看那铜盘上面刻着: 武林至宝,性灵神珠。 殷商古璧,大明出土。 配之汤盘,有荣无枯。 珍重圣品,莫让有污。 共有四行,三十二字。 翻过汤盘的底上,刻着九行极为精细的端正楷书,刻的是: 第一传:柳扬絮传至万邦清。 第二传:万邦清传至黄仁杰。 第三传:黄仁杰传至马化龙。 第四传:马化龙传至莫敌。 第五传:莫敌传至僧悟禅。 第六传:僧悟禅传至龙在天。 第七传:龙在天传至张翼。 第八传:张翼传至魔亦善。 第九传:魔亦善传至欧阳昭。 九行字迹的后面,还有一大段空白。 欧阳昭看完了字迹,不由通体生津,脊梁上一阵汗水下流,感于兹事体大。 因为,他对前六传的上代名讳,一无所知,但对第六传以后的性灵珠传人,都有些耳闻。 龙在天乃是百余年以前的一代大侠,一十三省知名的剑客,黑白两道不但闻名起立,而且敬畏并有,奉如神明。 张翼,他更加知道。他乃是自己亡父的师伯,在生之时,江湖人称浊世神龙,名满宇内,誉震江湖。 至于魔亦善,六十年前,率领弟兄三人,号称魔家四将,也就是汉玉观音魔掌珠的祖父,曾经统一武林,雄据中原。 欧阳昭想念及此,料定那瘦的老人,必是魔亦善无疑,因此,战战兢兢地将性灵珠放在铜盘之内,双手高举过顶,跪在地面,对着潭中的石笋,诚惶诚恐地朗声祷告:“弟子欧阳昭,承蒙赐下神珠,誓必为武林伸正义,为天地立大德,有违誓言,神人共殛!” 祷告完了,又对着潭中拜了三拜,留连不忍骤离。 这时,星辰渐落,月色将沉。 欧阳昭藏好了汤盘神珠,循原路回黑虎镇。 他穿出了偌大的枫树林子,前射十余丈,上了一道高岗,远远望见黑虎镇方向火光烛天,不由大感不妙。 莫非黑虎镇出了岔子? 他想着,脚下不由加快,展开无上轻功,焦急地向前奔.驰。 渐来渐近。 黑虎镇已近在眼前,欧阳昭却渐感不对。 他听到,火光中还夹着叱喝之声。而这叱喝之声,分明是有人动手过招,彼此开气出声喝喊叫骂。 凭他欧阳昭如何焦急,但只能加快身法,可不能缩短路程。进入黑虎镇,欧阳昭不由暗叫一声:“糟啦!” 原来那火场的位置,正是镇尾桑家的巨宅。 但见,火光炽烈,桑家的前前后后,如同一片火海,劈劈啪啪火舌乱绕,浓烟上冲百丈,好不怕人。 火光中,无数条人影,往来纵跃,刀光霍霍,好比强盗明火执杖,杀人越货,放火抢劫。 这时,欧阳昭离火场约有二十丈左右,人在凌空,双掌向身后一按,双脚一收一弹,就像一支离弦之箭,一穿五丈,三四个弹腰伸腿,已一泻而下,这才收住前射的势子降落在火场边际。 人影乱射,劲风袭至,百忙之中,他急地飘身斜让,这才看清。 突施暴袭的不是别人,原来是邛崃派的八大高手,知名的邛崃八索。 这时邛蛛八索的李天辉,舞动手中软索,厉声喝道:“好! 冤有头债有主,正凶来了,还我掌门的命来!” 敢情他们是替掌门人玉面秀士贾文信找场来的。 欧阳昭心想:邛崃八索乃是我手下的败兵之将,论功力,凭他八人也强不过桑叔叔与段冰蓉去,为何竟如此惨法,任由他们放火杀人? 桑叔叔与段姐姐呢? 就在此时八索的林昌明、朱雄超、许光华……等八条软索舞起一派劲风,像八支车轮一般,翻翻滚滚攻了上来。 欧阳昭怒火已经高炽,冷哼一声: “你们找死!”探手抖出辟毒追魂宝旗。 金光闪闪,宝气四射。 邛崃八索的八卦软索阵尚未发动,已各自惊呼一声,暴退七尺。 欧阳昭哪容他们有缓气喘息之机,震背、抖旗、跨步、欺身、递招,一气呵成,挟雷霆万钧之势,喊道:“小辈!想走也不成!” 旗影闪闪,劲风呼呼。随着欧阳昭出手连震之下,惨呼惊魂,人影翻飞,血雨四溅,喝叱连连。 邛崃八索已有六人横尸,残肢,脑破,膛开,有的被震在三丈以外,有的被挑飞二丈高下跌入火窟。 未死的二索林昌明、四索许光华,也是身负着重伤,如同丧家之狗,漏网之鱼,怪啸声里,狂奔而去。 欧阳昭一招之下,毁了邛崃六索,怒气略消,宝旗一震,喝道:“小辈!少侠没功夫追你,安心逃命吧!” 喝着,一动双肩,又向火窟的另一端有人喝叱之处奔去。 转过墙角,欧阳昭不由煞气又现,怒火交炽。 十七八个高手,正把铁笔穷儒桑子修围在核心,数十件兵器,齐向他招呼,全都是狠毒的招数,凌厉的手法。 铁笔穷儒桑子修,似乎已精疲力竭,连连遇险,手中的惊天笔出招无力,额头上的汗珠豆大地下流,气喘如牛。 那十七八个高手,欧阳昭并不陌生。 内有白骨七魔的阳魔胡宜海、凶魔孟刚、鬼魔毛攸生,还有阴阳双剑覃子超,巢湖泅水逃的恶无常王征成,青城六道的明空、明心,天心庄的四大弟子陆元青等四人也夹在其中,另外有华山五老的四人,以及四个不知名的劲装大汉。 欧阳昭略一打量,手上的宝旗一振,如同一支疯虎,抖起一片劲风,金光缭绕里人就一腾而上,卷进圈子,口中叫道:“桑叔叔!你稍息,让我打发这般杀不死的败类!” 十多名高手,陡见欧阳昭来到,全都大吃一惊,人影一分,各自后撤五尺。 恶无常王征成振动手中的喂毒虎头钩,厉如枭啼地道:“正主儿来了!上!” 十七八名高手一顿之后,又复围拢了上来,数十件兵器,都找上了欧阳昭递到。 桑子修喘息未定,一面抡起惊天笔拒敌化招,一面叫道:“贤侄!见到你段姐姐没有?” 欧阳昭正待挥旗伤人,闻言手上不由一迟,叫道:“段姐姐呢?她没同叔叔在一起?” 铁笔穷儒桑子修闪身侧跃,躲过阴阳双剑覃子超的一招并剪哀梨,口中大声应道:“她被雌雄妖煞与鬼谷仙狐蔺如黑同天南的单臂千钧韦运成缠住了,先前还在这里,如今不知到哪里去了!” 欧阳昭闻言,焦急异常,五心烦乱。 因为,单臂千钧、雌雄妖煞在这些人里面,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中尤其单臂千钧的一支钢臂,招法诡怪,功力绝高,鬼谷仙狐蔺如黑自己虽没会过,但他乃是鬼谷门的五代掌门,自然不比寻常。 欧阳昭自顾分神替白衣追魂段冰蓉操心,手上未逸迟滞。 那十余高手,眼见欧阳昭旗招稍缓,怎肯舍去大好机会,全都喝叱连声,舍命进击,招招狠毒,个个辛辣。 四面八方,劲风拥至,寒光逼来,声势吓人。 铁笔穷儒桑子修一面勉力震笔,一面高叫道:“贤侄!快快去看看你段姐姐!去看……啊!” 一声惊叫,血箭外射。 覃子超也暴声叫道:“桑子修,算你运气,再接这一剑!” 铁笔穷儒的右臂鲜血外流,殷红一片,执笔的手,也软弱下来,但他乃成名的奇土,焉能就此塌台,咬紧牙关,舍笔运掌,左掌翻处,对准覃子超推去。 然而身上受伤,真气已泄,掌势虽然有神,但力道微弱,已如强弩之末。 覃子超哈哈一笑,阴剑虚消掌风,阳剑陡然吐出,口中叫道:“老夫送你上路吧,看……噢!” 金光暴长,宝旗展动。 阴阳双剑覃子超的剑字尚未出口,惨叫一声,人被卷至半空,哇!连喷三口鲜血,吧哒!火舌一炸,他已跌入火窟之中。 欧阳昭旗卷覃子超,咬牙有声,左扫,右扫,前戮,后捣,如同虎入羊群,乌龙闹海,哪里还看得见他的人影。 但见,旗影飘飘,光辉耀耀,如同万道彩霞飞舞,一轮红日翻腾,映着炽烈的大火,越发惊天动地,只如风雷齐鸣。 十余高手,猝然惊呼,腿快的,带伤狂逃奔命,腿慢的,哎哟声中,横尸就地。 欧阳昭如同疯了一般,宝旗舞个不了不休,四下里追逐,一声不响,追上的宝旗一动,猛挑狂卷,都向大火中扔去。 转眼之间,十七八个高手,已有半数以上葬身火窟。欧阳昭意犹未尽,舞着宝旗,如同雄狮搏兔一般,血红的眼睛四下逼射。 此时,一众高手,死的死了,逃的,早逃个无影无踪。 欧阳昭出道以来,从未这等凶狠过,横旗愣神,自己也不禁呆了。 铁笔穷儒桑子修抚着受伤的右臂,喘息着道:“贤侄,左厢有打斗之声,快去看你段姐姐!” 欧阳昭如醉如痴,闻言如梦初醒,应也不应一声,抖旗长身,竟向左侧射去。 隔着一道火海,隐隐可见,四条影子翻飞,不时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扬溢着得意之色,那正是雌雄妖煞的声音。 欧阳昭救人心切,不再犹疑,长臂一拂,竟从那一片火海里穿身扑过。 放眼一瞧,怒发冲冠,人在凌空,暴吼如雷道:“胆大的妖魔!住手!” 第四十一章 火窟疑云 白衣追魂段冰蓉力斗三大高手,先前仗着轻功特强,游打滑斗,怎奈单臂千钧韦运成的铜臂势沉力猛,出招怪异,令人防不胜防。 雌雄妖煞的一对钢环,也是外门兵刃,更兼狡猾异常,鬼神莫测。 鬼谷仙狐蔺如黑,用的是丝织狐尾鞭,能软能硬,时点时拂,见硬即弯,既不怕削,又不能挡,简直莫可奈何。 段冰蓉面对三大强敌,虽然使出全身解数,仍不免险象环生,处于挨打的地位。 欧阳昭相距十余丈,正见鬼谷仙狐的鞭梢一震,化成盆大的寒光,直扫白衣追魂段冰蓉的乳下,而此时,段冰蓉正用剑格开雌雄妖煞的钢环,左侧的单臂千钧韦运成铜臂又横扫而出,可说危如垒卵,眼见这三招最多只能躲出两招。 然而,只要三人之中任何人的一招按实,段冰蓉就是非死必伤。 欧阳昭来得正好,暴喝一声,随着宝旗的金光,人旗合一,凌空一层旋风八式的风云变色,一式分取三人。 白衣追魂段冰蓉乘着他这一喊,三个老怪略一愣神的刹那之间,暴射丈余,险险躲过三件利器。 饶是如此,鬼谷仙狐的一鞭扫下,还是将白衣追魂段冰蓉震起的衣角,扫下一大片来。 段冰蓉的粉面一红,暴出一身冷汗,可说是死里逃生。 欧阳昭乍见之下,咬牙有声,宝旗一摆,不问青红皂白,蒙天盖地地直取三妖。 雌雄妖煞大声叫道:“蔺掌门,韦大哥!性灵珠就在这小子身上,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鬼谷仙狐蔺如黑不知欧阳昭的功力,闻言一震手中织丝狐尾鞭,厉声道:“甚好!二位少息,看蔺某擒他!” 单臂千钧与雌雄妖煞二人全都尝过欧阳昭的苦头,知道他的厉害,闻言发出一丝会心的微笑,各自乘机跃出圈子。 雌雄妖煞更怂恿着叫道:“蔺兄,全力而为吧,这小子可有个三招两式!” 鬼谷仙狐蔺如黑闻言,狂笑一声,一面舞鞭如飞,一面道:“他还欠小女一段梁子,今晚一发总结总算好啦!” 欧阳昭,心知鬼谷仙狐正是巢湖中一死一伤的鬼谷双妖蔺小翠蔺小玉的父亲,因此一声不响,宝旗紧贯功力,卷起狂澜,如同迅雷疾风,威不可当。 蔺如黑哪知他的得天独厚的功力,朗朗一笑道:“小子! 你找死!”挥鞭硬迎上去。 单臂千钧韦运成一见,不由咋舌,忙忙叫道:“千万不能硬……” 接字尚未出口。一声狂嗥如山崩地裂,劲风似波涛奔腾。 鬼谷仙狐蔺如黑的软鞭震飞,人也立桩不住,跄踉连退数步,哇!喷出一口鲜血,人也跌坐就地,上气不接下气,离死已自不远。 欧阳昭一式震伤了他,意犹未定,气犹未足,长臂挺旗,追踪推出,口中同时恶狠狠地道:“一发成全了你吧!” 闷声一响,血腥四溅,鬼谷仙狐蔺如黑的一缕真魂,径向阎王面前报到去了。 雌雄妖煞脸上变色,尖着嗓门,招呼单臂千钧道:“不好! 这点子太扎手!走!” “你走得成吗?” 欧阳昭焉肯容他走去,语未落,人先到,相距七尺,亮旗发招。 幸得单臂千钧韦运成,斜刺里攻出一臂,逼得欧阳昭撤招卸力,但他避招闪身,仍旧不忘袭敌,旗风过处,雌雄妖煞的衣衫震起老高,披散的长发也凌风飞舞,仅只分寸之差,险做旗下之鬼。 正在此时,忽听叱喝连连,夹着声凤鸣鹤唳的长啸。 啸声愤怒至极,紧张万分,分明是铁笔穷儒桑子修的声音。 欧阳昭旗拒二敌,大声叫道:“段姐姐!桑叔叔怎么样了!” 语音未落,已听白衣追魂段冰蓉,怒吼声道:“啊!师叔!你……大胆!” 欧阳昭早听语音不对,心知有异,挥旗斜跃,运集目力瞧去。 原来那先前的一般残余高手,又复重聚起来,恶缠受了臂伤的桑子修。 铁笔穷儒桑子修功力虽然浑厚,但以受伤之身,怎经得起他们联手合击,转眼之间已多处带伤,此时,同血人一般,一袭破衫,更见凌烂破碎,染满了血痕,在火场之中,没命纵跃,呼啸连连。 此时,天心庄的四大弟子,吆喝连天,四柄长剑,连起满天剑雨,抖成万朵剑花,把桑子修罩在呼呼剑风之中。 因此,段冰蓉发声、起势、腾跃、抖剑,忙不迭地插手还击。 无奈,因距一片火海,浓烟呛人,眼神迷离,段冰蓉功力不及欧阳昭,自然不能一穿而越,少不得稍一迟滞。 就在这一迟滞之际,但听四大弟子之一的扬东川,吼道:“倒下!” 铁笔穷儒的一条左臂应声飞起,被削出五丈以外,血雨纷洒。 此刻,段冰蓉的人才赶到,一面扬剑直刺四大弟子的徐培云与陆元青,一面焦急地叫道:“师叔快退,止血、调息!” 但是,铁笔穷儒桑子修只好不曾听见,脸上的颜色大变,肌肉抽缩之中,陡然一腾二丈,凌空扑下,右手的惊天笔呼的一声,射向四大弟子的张毅,空出手来直向扬东川的头上抓去,吼道:“小奴才,桑某是好惹的吗!” 语声未了,连声厉叫之中,张毅被惊天笔由前心贯穿后心,翻身跌倒,腿手齐挣!扬东川的一颗头颅,被铁笔穷儒桑子修捏得脑浆四溢,面目全非。 可是,扬东川的一只三尺龙泉,也插入铁笔穷儒桑子修的胸中。 片刻之间,三人全都一叫倒地。 想不到风尘二友威慑武林的一代奇士铁笔穷儒桑子修,竟死在藉藉无名的天心庄四大弟子的手上。 欧阳昭一见,不由眼中冒火,肚肠气裂,怎奈缠斗自己的,乃是三个一等一的高手,虽然不在眼里,但一时要想脱身,却也不易。 他想到桑叔叔,与亡父是盟兄盟弟,对自己无微不至,可说是自己飘零身世的亲人之一,如今为了自己,落个如此下场。欧阳昭手中宝旗一震,贯功加力,猛扫一招,震退了单臂千钧等三人,身子一扑,转向那火海对面穿去,口中叫道:“段姐姐,把二人留给我!” 白衣追魂段冰蓉怒叱声道:“徐培云,纳命来!” 长剑已斜削徐培云的耳根,疾如风火。 徐培云欲躲不及,略一低头,嘎然而叫,一支执剑的右手,齐肩削下,呛啷,长剑落地!卟通,人也倒下。 “去你娘的!” 欧阳昭后发先至,骂叫声中,宝旗一卷,扫向仗剑欲救徐培云的陆元青。 这一招他是怒极出手,狠命而发,势如天崩地裂,江河倒流。 陆元青连人带剑,被旗风卷入空中,翻跌连连,直上五丈有余,上腾之势既急,下落之势自然不缓。 噢的一声,正跌入火海之中,虽也挣扎着二次弹起,但他五脏已被震离了本位,哪有力道跃出火海。 欧阳昭怒火未熄,一翻身扬旗作势,就待找雌雄妖煞等三人出气。 但是,腾过火海,哪还有他三人的影子,连其余未死轻伤之人,也全走得无影无踪,一个不剩。 欧阳昭蹬足拧腰,就待起势去追。 白衣追魂段冰蓉,抚在铁笔穷儒桑子修的尸身之上,泪眼汪汪地道:“你要到哪里去?” 欧阳昭悻悻地道:“追上那班小人!我要全把他们一网打尽!” 白衣追魂段冰蓉是女儿心肠,虽有男子气概,但天性仍然不如男子强硬,含泪哀怨地道:“此时已来不及了,难道放下桑师叔的尸体不管!” 欧阳昭既不能说不管,又不甘心让那班人就此逃去,不由搓手急道:“这……这些人怎样全闯来此地?” 段冰蓉闻言,眉头一皱,不由道:“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我忘了问你,这班人三更天就到了黑虎镇,口口声声要桑师叔交出你来,说是性灵珠在你身上!你想……” 欧阳昭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怀内的汤盘灵珠,愣憨憨地接着道:“是呀!性灵珠现在我身上!” 白衣追魂段冰蓉闻言,不由陡地站了起来,面色一寒道:“好哇!灵珠现在你身上,先前为何绝口不提,守口如瓶,却瞒得风声不透,难道你怕我同桑师叔会夺了你的不成!” 欧阳昭闻言,不由大急,忙解说道,“大姐,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灵珠乃是我二更以后,才得到手的!” “笑话!骗三岁的小孩吗?性灵珠是自己飞来的不成!” “乃是魔……魔” “是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 白衣追魂段冰蓉不等欧阳昭说完,抢着冷笑连连,面下神色倏变,十分激动。 欧阳昭以为她真的明白了,点头道:“大姐,你明白就好了!” 不料段冰蓉面色一寒,挑起眉毛,沉声道:“原来是天柱山的魔家妖精给你送来的,她向你讨好,你就知恩图报,明知这班人来挑事,你却不出头,想是同那妖精在温存着,去消受美人恩去了,所以现在才出现,却让我同桑师叔这两个傻瓜替你顶这个黑锅!” 她一口气侃侃而谈,说到这里,面色铁青,目有怨色。 欧阳昭不由愣然道:“大姐!你说的是谁?” 白衣追魂段冰蓉,却进一步道:“你该想想,江敏的尸骨未寒,二妹的芳魂未……” 欧阳昭已明白了八分,忙道:“大姐!你说的魔妖精到底是哪一个?” 白衣追魂段冰蓉,大声吼道:“还有谁?汉玉观音魔掌珠!” 一语初落,忽然火海影里,传来一声娇呼,紧接着道:“魔掌珠怎么样呢?” 欧阳昭与段冰蓉不由同吃一惊,闪身跃开。 黄影忽动,汉玉观音魔掌珠的人已俏立当场,魔家双姝的美华、小咪,也紧随着站在七尺之外,魔掌珠掀着嘴角,微含笑意地道:“想不到二位背地里却提到我的贱名!” 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见,脸色气得苍白,冷冷一哼,不理魔掌珠的话,却向欧阳昭苦笑道:“哼!果然不出所料,想不到你竟是这等人,只算我段冰蓉的眼睛瞎了,误交你这贪…… 从今以后,你我一刀两断!” 欧阳昭大吃一惊,飘身拦住起势欲去的段冰蓉,失色地问道:“大姐!你说什么?” 段冰蓉气得只是发抖,一横手中长倒,怒道:“欧阳大侠,你打算留下我来吗?还是恃技逞强!” 欧阳昭的气,并不比段冰蓉小,但心知事出误会,只好道:“不管如何,总要把事体弄个一清二白!” 白衣追魂段冰蓉寒着脸色,一指魔掌珠道:“还不明白吗!捉……如今已捉了个双,人赃俱在,你还想赖!” 汉玉观音魔掌珠先前还没弄明白,不知他二人因何事争论,如今段冰蓉说得这等露骨,分明是说捉奸捉双,她如何忍得下,柳眉一挑道:“你说哪一个?” 段冰蓉轻蔑地道:“哼!我说哪一个?说别人恐怕对不起你!” 汉玉观音魔掌珠只气得花容失色,混身乱抖,愣然无话。 欧阳昭一见,忍着闷气道:“这从何说起?大姐,你不要侮辱了魔小姐的……” 白衣追魂段冰蓉不等他说完,抢迫着道:“魔小姐?恐怕现在该称欧阳夫人了,呸,不知耻!” 人影一动,魔家双姝不约而同地飘身前欺,一齐指着段冰蓉,喝道:“欺人太甚!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白衣追魂段冰蓉的花容骤变,横剑厉声道:“大胆的丫头,狗仗人势,以为你们有主子撑腰吗?” 双姝之一的美华也一摆手中长剑,回声喝道:“一派胡言!” 双姝另一个小咪也一鼓小嘴,生嗔地道:“你小看了宝斗谷的人了!” 她二人说着,身形齐动,长剑挥处,也泛起一片寒光,直向段冰蓉欺进。 欧阳昭一见,连忙喝道:“使不得!不要……” 他的话尚未落音,白衣追魂段冰蓉的长剑早已出手,一式回水搅波,发出斗大的剑花,直取双姝。 魔家双妹的功力虽也不弱,但遇上了怒极的白衣追魂段冰蓉,却相形见绌,技差一畴,眼看剑花寒光一片,不由震地分跃躲避。 白衣追魂段冰蓉并不跟踪追击,按剑冷笑盈盈,大声道:“不知天高地厚,段姑娘还不屑与你们这三脚猫的丫头动手,要找场叫你们的主子出头好啦!” 说完,拿眼一扫魔掌珠同欧阳昭,又道:“如何?既然不出面,姑娘可要走了!” 语落人起,一射数丈,径自去了,欧阳昭是有口难言,愣在当场。 汉玉观音魔掌珠自幼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等奚落,早气得粉脸铁青,泪如雨下,只有伤心的份儿。 魔家双姝的美华、小咪,见白衣追魂段冰蓉抽身而去,互相恨了一声,一使眼色就待追去。 欧阳昭飘身拦住她二人的去路,摇摇头道:“不可,谅也追不上了。” 那厢的汉玉观音魔掌珠也咬着牙,语含哀怨地道:“美华,小眯!你少替我们宝斗谷丢人现眼!人家是欧阳少侠的姐姐! 是我们这三家村的人可以与她争论的吗?” 这话,明是说双姝,骨子里可是对着欧阳昭而发。 欧阳昭真是两面受气,左右为难,只好搭讪着道:“这都是一时的误会,魔姑娘同二位姑娘不必作恼,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相信是可以解释的。” 谁知魔家双妹同声叫道:“算啦!刚才你为何闭口不言?” 欧阳昭焉能同她二人争论,只好摇了摇头。 双妹之一的美华更进一层地道:“如今我们小姐的名誉可是坏在你的手上,看你如何交待这档子事!” 欧阳昭不由一愣。 小咪又紧接着道:“你那盟姐此去,必定逢人便说,传入武林,我们天柱山魔家可难担这个不好的名声,你打算怎么办呢?” 双妹你一言我一语,把个欧阳昭说得面红赤耳,只有连连摇头,不住地摆手,痴呆呆地道:“这……这……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美华小咪同声道:“放心?你当然放心,男子无丑像,可是,我们小姐是黄花闺女,千金之体呀!” 欧阳昭脸上更挂不下去,一时不好用言词答复。 汉玉观音魔掌珠见欧阳昭窘在那里,十分尴尬,一瞅双姝,低喝道:“美华、小咪,又在多口!” 美华把大眼睛一翻,大声道:“小姐!我们这个亏吃得太大了,今后小姐怎样做人!” 小眯也接着叫起来道:“是呀!名节比性命还要紧,小姐能忍,我们做手下的,可不能忍!” 欧阳昭也觉得此事体大,不但有辱传珠老人的门楣,而对魔掌珠真也大大的不利,对自己,更加的…… 他想着,不由红着脸向双姝道:“依你二位之见,如何洗脱呢?” 美华闻言,面有喜色,瞧了瞧汉玉观音魔掌珠的脸色,脱口道:“容易得很!” 说完,又对小咪做一个鬼脸,小咪也点了点头,表示会意,同时也道:“而且两全其美!” 欧阳昭闻言,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道:“真的吗?二位姑娘说出来,凡可行的,我必遵命照办!” 魔家双姝两人妩媚地一笑,凑在一起,低声细语呢喃了一阵,边说边笑。 汉玉观音魔掌珠不由沉声道:“你们两人今天是怎么啦? 疯了不成!” 双姝只是含笑不答,但却同时连蹦带跳,走到她的身前,低叫了声:“小姐。” 接着凑在魔掌珠的耳畔,说着笑着。 因为她们乃是耳语,欧阳昭听力虽然不弱,但也听不出半句。 但见魔掌珠的粉面生霞,星目微斜,顿时脸上春意盎然,娇羞不胜,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啐了一声道:“呸!两个丫头,敢莫作死!” 说完,一扭柳腰,闪身远射三丈,不敢正面而视。 欧阳昭不知她们三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急要离开火场,不由急道:“二位姑娘,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何不说出来大家听听?” 魔家双姝卟哧一笑,也有点含羞的样子道:“好!我们说出来可不准你推三阻四的!” 欧阳昭忙道:“在下力之所及,凡办得到的,断然照办!” 双姝之一的美华,望了望小咪,然后不敢正视地强撑着道:“我们小姐出自武林世家,长在天柱山,未出宝斗谷一步,乃是清白的女儿之身,这不会假吧?” 欧阳昭点头不迭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美华早又接着道:“如今既然为了你,坏了名誉,解铃还是系铃人,少不得还要由你解决。” 欧阳昭只有点头的份儿,愣愣地道:“自然,自然,在下就是要请教如何解决之计。” 美华的脸上不由一红,一旁的小咪催着她道:“说呀!怕什么?” 欧阳昭也催促道:“是呀,有何妙计,说呀!” 美华的手,掩在嘴上,眼睛不住地转动了几下,终于道:“如今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你同我们小姐明媒正娶,结为夫妻之好!一天的云雾,自然是风消云散,再不怕人说得言三语四!” 欧阳昭闻言,如同醍醐灌顶,哦了一声,愣然不知所答,久久才连连摇头摆手,忙不迭地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 双姝的小眯眉头一扬,抢着道:“怎么使不得,我们小姐哪一点不好!” 欧阳昭急的胀红了脸,分辩道:“不是,不是!乃是因为我……” 美华道:“你怎么?你答应下来,一切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欧阳昭可真急了,眼望着远在三丈以外的汉玉观音魔掌珠,见她娇羞不胜的星眼偷瞧着自己,倾耳听听,分明是芳心已许。 此时双姝两人又同时催道:“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呢?” 欧阳昭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搓手搔头道:“这个二位姑娘恕在下不能应命!” 二姝同时大声叫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哦……哦……” 欧阳昭一时找不出话来,哦了两声,才又接着道:“因为在下一身俗务未了,父母血仇未报,无数的知已未酬,师门基业未立,而且……而且……先前已与江……唉!总之,我的苦衷甚多,真可说是一言难尽!” 他说着,脚下连连后退,好像怕三人贴近了似的。 黄影一掠,汉玉观音魔掌珠一跃而至,柳眉一掀,又羞又气,又愤又怒地摆手拦住正要开口的双姝,喝止道:“你们住口!” 说完,从袖内取出一幅黄色纸条来,在手上扬了一扬,对着欧阳昭道:“我此番前来,并无别意,专为送这纸条而来,请莫听二姝之言,接好!” 她随手一抛,那张黄色的纸条如同飞弹流矢一般,曳起一缕黄光,夹着抖动的声音直向欧阳昭射至。 欧阳昭不由一楞。他并不是为了魔掌珠的功力吃惊,而是又不知这张黄纸,是什么来由,探手用食中二纸一夹,不由手腕一震,忙地加力提气,才能夹了个牢实。 想是汉玉观音魔掌珠气极怒极,不知不觉之中,用上了九成力道。幸而欧阳昭修为极深,不然的话,那张纸片怕不飞了开去。 欧阳昭夹过纸片,但见上面龙飞风舞地写着:“魔家仅此弱女,盼能多予照顾,亦善。”他看完之后,不由愕然,不知所措,由怀中取出盛珠的汤盘,对证最后一行的笔迹,分明出于一人之手,谅定不假,不由道:“姑娘。这是送给我的吗?” 魔掌珠不禁哀怨地斜了欧阳昭一眼,淡然道:“祖父身前好友,多已作古,家父并无知己,没于草莽,昨晚家祖匆匆回来,他老人家因不便在赠珠之时以私务相累,故而命我亲自持笺前来,望能念在魔家只有我这弱息一线,别无所求,少侠以为如何?” 她说时,声泪俱下,语不成声。 欧阳昭一时心中不安,要是不答应,自己有受珠之恩,而且扶弱怜孤也是武林中应有之义。 他想着,忽然一咬牙,又由怀内取出性灵珠来,顿时瑞气万千,豪光缥绕,欧阳昭把珠子放在汤盘之内,双手捧着送到魔掌珠身前,诚挚地道:“姑娘,在下情愿将魔家的此珠奉还……” 魔掌珠忽然变色,退了两步道:“尊驾是什么意思?应允照顾与否,与此珠完全无关!” 欧阳昭忙陪笑道:“姑娘休恼,在下之意,不过觉着有了此珠之力,加上姑娘的天资,数年之后,必能独傲武林,光大门楣,至时也许在下请姑娘照顾呢!” 他所说的虽是一片肺腑的真心之言,不料魔掌珠勃然变色,沉声道:“你……你,我问你,你以为这性灵珠是普通的礼物,任由你随意赠送吗?此乃武林不遇奇人不传,不遇有缘不传,不遇心地敦厚品质无上之人不传的至宝,若是任你赠送,我祖为何不代代相传下来,何必要你转送,亏了你聪明过人,毫不怕辜负我祖父深夜传珠的一片情愫!” 这番话说得欧阳昭心中一懔,顿时冷汗遍体,一双手捧着汤盘,两只眼死盯在性灵珠上,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欧阳昭忽地收起汤盘灵珠,霍然大悟,欢声叫道:“好!我完全应允!” 魔家双姝不由惊喜若狂,雀跃拍手叫道:“你答应了我小姐的婚……” 欧阳昭不等她二人说完,面色一沉喝道:“丫头大胆!胡言乱语,我乃掌珠祖父的传人,论班辈,你家小姐少不得叫我一声师叔,怎能信口胡言,忘了尊卑上下!” 此言一出,不但魔家双姝同是一愣,呆若木鸡,另一厢的汉玉观音魔掌珠,也不由粉脸赧红,张口结舌。 欧阳昭心知她三人这份失望,必如万丈高楼失足,波涛千顷覆舟,但此乃光明正大之辞,忙安慰她们道:“贤侄女,放心,慢说恩师有谕,纵然没有,我这受珠之人,也是义不容辞,今后天柱山宝斗谷没有风吹草动,还则罢了,有不怕死的敢动宝斗谷一草一木,我欧阳昭誓必以死卫道,以报恩师!” 汉玉观音魔掌珠此时的心情,真可说是翻了五味瓶一般,酸辣苦甜咸,样样俱全,又如同哑子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魔家双姝也一时无话可说,满脸的失望之色,四目相对。 欧阳昭心中如释重负,索性倚老卖老地道:“贤侄女,除了恩师他老人家的手谕之外,天柱山还有别的事吗?” 魔掌珠哪里答得出话来,摇了摇头,无精打彩地道:“没有别的事了。” 欧阳昭一挥手,老气横秋地道:“既然如此,你们回宝斗谷去吧。” 魔掌珠满怀心事,只是无法倾吐,幽幽地道:“你……小师叔,你要到哪里去?” 这声小师叔一喊,名份算是大定。 魔家双姝本想再行转圈进言,此时也不得不死了这条心。 欧阳昭虽然也觉得好笑,但因此心中反而坦然了不少,上前两步,先前的窘态一扫而空,真如师叔辈一般,望着魔掌珠的脸上道:“此去可说千头万绪,既要追赶笑面无常,又得寻找单臂千钧等,与死去的人报却血仇,而且沉剑潭重九之会,也为期不远,届时可不能不去。” 魔掌珠原不知欧阳昭沉剑潭之约真意何在,挑起秀眉道:“师叔也要去夺真经剑谱吗?” 欧阳昭不由微笑摇头,淡然地道:“那些身外之物,得之于我无益,谁肯要它!” 此时,天色早已大明,镇梢上,已有无数的人影,在蠕蠕而动。 欧阳昭眉头一皱,低声道:“我等何必在此,惊世骇俗,武林大忌,趁着天尚未大明走吧。” 他说着,一跃身,奔到铁笔穷儒桑子修陈尸之处,反手一背,驼着个尸体,一射五丈,直向镇外荒郊向阳之处奔去。 汉玉观音魔掌珠,以及魔家双姝的美华、小咪,毫不怠慢,各震衣袂,随之腾起,衔尾跟上。 片刻之间,黑虎镇已抛在身后数十丈远。 眼前,一峰独峙,山虽不高,但十分清秀,遍地苍松翠柏,古树成林,夹着几棵红似榴火的枫树,山洼稍远,碧瓦红墙,隐露一角,引人清思。 欧阳昭收势停身,对着随之而来的魔家双妹道:“两位姑娘帮忙,我将桑叔叔的遗体葬在此处,却也安静。” 魔家双姝应声道:“果然好一个去处。” 魔掌珠也颔首打量周围,凄凄地道:“铁笔穷儒桑老前辈,得有你这侄儿亲理后事,又有这等大好的阴宅,九泉之下也算安心了。” 欧阳昭早巳放下桑子修的尸体,折枝作铲,挖土成坑。 魔家双姝,也帮忙动手,何消片刻,已垒土为坟,筑成一个五丈方圆的土丘。 忽然,汉玉观音魔掌珠娇叱一声道:“林内何人?出来……” 语声末了,林荫之处,人影乍动,十丈之外,并肩立着三个一身道装的背剑道士,面含恶意地微笑。 欧阳昭认得,其中一个,正是青城三子之一的灵真子,另外一个麻脸的同一个山羊胡子的却不曾见过。 这时,魔家双姝同时迎上,双双而出,莺叱燕语地道:“有什么好笑的,鬼头鬼脑,定不是好人!” 三个道士装模做样地同声念了声:“无量寿佛!” 青城三子的灵真子,望着欧阳昭道:“小施主,还识得贫道吗?” 欧阳昭淡淡一笑道:“别来无恙?道长在此,意欲何为?” 三道之一的麻脸老道,目光闪烁,面现强笑,单掌一立,接着道:“贫道明心,奉观主之命,请欧阳昭施主和三位女居士小留片刻。” 欧阳昭闻言,不由问道:“观主?贵观主何人?” 山羊胡子的一个扬声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不知白鹤观,为何竟破了本观的风水,将死人埋在这儿?何况,连主人也不知会一声,未免眼中无人吧!” 欧阳昭虽听着有气,但自忖:桑师叔已葬在此地,自己可不能常年累月地守着,何必得罪这地头的主人。因此他拱手道:“在下不知此处乃白鹤观的土地,冒昧!冒昧!” 灵真子皮笑肉不笑的,阴沉沉地道:“这时进观一行,也还来得及呀。” 欧阳昭又强忍地苦笑一声道:“在下有要事在身,请三位转告观主,代为请罪吧。”说完,回头对魔家双姝与汉玉观音魔掌珠道:“我们走。” 不料那麻脸道士身形一闪,已拦在前面,挑起浓眉道:“有事在身,不争这一时半刻,白鹤观近在咫尺,敝观主白鹤真人久闻小侠的功绝宇内,还要面聆教益,怎……” 汉玉观音魔掌珠起势在前,一见麻面老道拦在迎面,不由寒起脸色,娇叱道:“闭嘴!什么白鹤黑鹤,你是拿名头唬人,还是要留下我们!” 谁知麻面道士也不示弱,麻脸上狰狞突现,嘿嘿一声冷笑之后,立即咬牙切齿狠狠地沉声道:“不管如何,白鹤观前,还不容任何人撒野!” 说完,他三角眼一瞪,呛的一声,举手肩上抽出一柄寒光闪耀的青钢剑,横剑作势,气焰高张。 魔掌珠怒不可遏,闪身七尺,喝道:“大胆!你敢对姑娘叫阵!” 欧阳昭一见,心中怒火难耐,飘身前射,高叫道:“侄女闪开,让我教训这牛鼻子!” 就在这时,一声断喝,由半山传来,声沉如雷。 三个道士一听吼声,精神同时一振,但各自闪身退出丈余,同时道:“观主驾到!” 欧阳昭循声望去,只见半山腰松林内,一道人影,沿着乱石丛树,电射而下,宛如巨鹏掠风,扑奔而来。 乃是个白发苍苍,高梳牛心髻的老者,年逾花甲,一身古铜色的八卦衣,背后斜插一柄黄穗长剑。 他此时正口发啸声,两臂如翅,目光如电,脸形如马,但红润发亮,显得功力不凡,修为甚高。 那老道尚未飘至,一阵疾如洒豆的云罄声响,山麓林中,势如潮水一般,涌出百十个背剑的道士,声势吓人。 欧阳昭料定这老者必是观主白鹤真人。 这时白鹤真人已到了当场,大袖一拂,落地无声,站在麻脸道士与山羊胡子道士二人之间,威风凛凛。 那麻面道士慌忙侧身为礼,朗声道:“启上观主,他等四人不遵谕进观请罪,而且叫阵骂人,蔑视本观!” 白鹤观主怒容满面,电目扫视欧阳昭等四人,振声道:“我道欧阳昭是三头六臂的人物,却原来是个胎毛未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说话之时的神色狂傲,语气骄横,显然未将欧阳昭等放在心上。 欧阳昭虽然满腔怒火,但仍不敢生事,忙道:“观主执掌道教,为何见面咒人,不怕有损道家清静无为,恬淡寡欲的清修吗?” 白鹤观主虽也脸色一红,但立即又道:“大胆!训诲本观主吗?为何不进观请罪,说明擅挖风水之理?你这小子的眼睛也未免生得太高了!” 欧阳昭一再忍气吞声,不过是为了桑子修的尸骨,生恐被他们事后践踏,所以,依然没有发作,只道:“在下的确因有要事在身。” 白鹤观主抢着道:“有何要事?” 欧阳昭毫不犹疑地道:“眼看重阳节不过一月功夫,在下在黄山沉剑潭有约,同时也是为了贵教的《归云剑谱》之事作证。” 他想以这番话打动这位白鹤观主。 不料,白鹤观主闻言,仰天一阵发笑,久久才道:“小辈,欺人之谈,重九之会,早已改期,你还要在观主面前扯谎欺人,未免也太狡猾了!” 欧阳昭不由一愣,忙道:“改期?改在何时,在下为何茫然不知?” 白鹤观主洋洋得意地道:“是呀?你为何不知,岂不是自露马脚!你今天过了本观主这一关,也许你有资格赴会,不然,哼!嘿嘿!” 欧阳昭一见,明白一味说理,断然地讲不通,他剑眉上挑,振臂作势,蓄功戒备,沉声道:“既然你非见真章不可! 亮剑!” 白鹤观主朗然一声道:“道爷数十年未动背上的这把青云剑,今天也不能为了你这小辈破戒,你只管亮出本门利器,观主我就凭这双肉掌!” 他大刺刺的,一挫双掌,意态狂极。 欧阳昭勃然大怒,心头一震,脸泛青黄,振臂出掌,喝道:“你太狂了!” 语出招随,如同飓风狂澜,既厉且疾。。 白鹤观主一见,扬声道:“招势不坏,功力只怕……啊!” 他哪知欧阳昭的功力已到不可思议之境,因此,大袖一拂,若不经意地飘闪五尺,打算再行出手。 谁知,一片劲风,竟未被他的大袖拂化开去,而且变本加厉,猛击而来,势不可当,不由心中一懔,脱口大喝一声,二次弹腿而起,斜射丈余。 虽然堪堪躲过,但却弄了个手慌脚乱。 魔家双姝一见,齐声拍手笑道:“牛鼻子,出洋相了!好不知羞!” 白鹤观主一招轻敌,图穷匕露,脸上早已挂不下去,闻言,老脸一寒,杀气顿现,怒喝声道:“小辈大胆!本观主半生未逢敌手,这是你自己找死!” 喝叱吼叫声中,一挫双掌,脚下连环上步,双掌拍推出两股掌力,分施合击,一左一右,反扑施出。 欧阳昭也不怠慢,眼见白鹤观主的出手,心知不是好与之辈,展开掌式,化力应招,消势取敌,亦不等闲。 一时掌影如山,劲风阵阵,好一场恶斗。 高手过招,快如电闪。 魔掌珠同双姝三人,以及白鹤观的道士,都聚气凝神,眼也不眨一眨,有的手心捏拳,冷汗涔涔,动手之烈,可以想见。 蓦然,白鹤观主猛震双掌,冷笑一声,飘步蹿出丈外,立桩作势,大声道:“小辈!敢与本观主一拚内力吗?” 他心中料着欧阳昭掌势虽好,以年岁而论,断然不济。因此,要以已之长,攻人之短,在内功修为上取胜。 欧阳昭对这位老道的掌式功力,已摸透了八九,焉能示弱,自问有制胜的把握,又不愿轻动杀机,可说是正中下怀。 闻言,淡淡一笑道:“有何不可,既然观主有兴,在下自然奉陪!” 白鹤观主面色倏变,收起骄态,变为阴沉,两袖一拂,身形暴长,凌空上腾丈余,发声厉叫,大声道:“如此说来,你是死而无怨的了?” 欧阳昭自觉好笑。心忖:你这话说不定就是对你自己说的。 但脸上却声色不动地道:“我与观主无仇无怨,观主既然一味相逼,欧阳昭实在未便示弱,可惜,你我师出无名,若能赌些什么,则更觉有意思了!” 白鹤主闻言,白眉一皱道:“赌些什么?你的意思……” 欧阳昭成竹在胸,淡淡地道:“观主若胜了在下,在下不惜翻尸倒骨,不但移走已埋的尸体,而且进观进罪之外,愿由观主发落!” 白鹤观主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眼中威梭闪闪,急道:“如此甚好,这可是你自己心甘情愿!” 欧阳昭早又不疾不徐地道:“若是观主落败呢?” 白鹤观主的老脸一寒道:“本观主败落!嘿嘿!那是你梦想!” 欧阳昭胸有成竹,神定气闲地道:“何妨事先约定,以免后论!” 白鹤观主略一沉思道:“若是本观主失手,不但任由你等离去,而且愿对你所埋之人,三年之中早晚焚香诵法,而且敕谕本观,以后年年春秋祭扫,世世代代不绝!” 欧阳昭闻言,大喜过望,兜头一拱到地,扬声道:“多谢观主!在下先代死者感激观主的照顾。” 白鹤观主不由一愣,想了过来,又怒冲冲地道:“小辈! 你以为是胜定了吗?” 这话不由引起魔家双姝的一声轻笑,连白鹤观的道士中,也有人忍俊不住,失声地笑了起来。 欧阳昭且不发怒,也不动招,追问一句道:“道长乃一观之主,武林前辈,说话可得算数!” 白鹤观主已怒火如焚,急躁地道:“你能胜了观主,自然有个公道,只怕你的心如天高,命如纸薄,手上不争气,那就怪不得本观主了!” “如此,我就领教观主的几招绝学也好!” 欧阳昭说着,不动声色,脚下微微着力,沉桩取势,意态从容地,抱元守一,气纳丹田,面露微笑,卓立而待。 白鹤观主自问以自己近一甲子的修为,绝不是当前的欧阳昭可以比拟的。因此,也避开武家的大忌,收起烦躁浮怒的心情,起桩凝神,功贯双臂,朗声道:“小心了!” 欧阳昭双掌微挫,抬臂作势,大声道:“请吧!” 一声未了,狂风陡起,砂飞石走,草起蓬断。 原来白鹤观主已闷声不响地出掌推到,果然不同凡响。 欧阳昭是会者不难,喝了声:“来得好!” 收左掌,出右臂,微斜前拍,一半化力,一半袭敌,精妙绝伦,凌厉无俦。 蓬一声大响,劲风接处,卷起一阵狂飙,突地上鼓百丈,煞是惊人。 欧阳昭桩式未动,岳峙依旧。 白鹤观主的桩式也未稍移,然而,身子连连晃摇,久久立势不稳,隐隐之中,觉得力道彷如遇上一股无形的劲道,只觉压力奇绝,又胶在一起,欲闪不能。 此乃功力差别受外力吸引,情不由已,运用失灵的现象。 因此,他面有疑色,搭讪地仰天一笑,掩饰内心的不安,叫道:“老夫开了眼界了,果然不错!” 其实欧阳昭仅不过用上五成真力。 欧阳昭此时闻言,对这白鹤观主由本观主而变称老夫,觉得他不过是一时气盛,或者是受了青城三子灵真子的唆弄,料定这老道的本质尚属不恶,自己何苦毁了他的半生苦修,一观的名声。 想到这里,也一笑道:“老观主!太夸奖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白鹤观主不由一愣,心中暗自沉思。 他四顾之下,顿时面色一肃道:“势必分个上下,才有个交待,这第一掌算是……算是平分秋色!” 原来这老道一看面含微笑的汉玉观音魔掌珠,又见嘴角微挂,一脸不屑之色的魔家双姝,回头又见本观的道众,一时怎能虎头蛇尾,自行收蓬转舵。 因此,咬着牙,打算力拚下去。 欧阳昭焉能看不出他的心意,微笑道:“我们这间,既没有半点梁子,何……” 不想白鹤观主的心意已定,一摆手道:“此时说已无益,看这一掌!” 掌字出口,双肩已动,长臂暴出,掌已推到。 这一招,他算是全力而为。 但见,劲风呼呼,破风摧力,直如飞瀑千仞,狂涛巨波,更见修为。 欧阳昭乍见,也开气出声,喝道:“来得好!” 沉桩弓腰,挫掌接上。嗡!嗡!声音不绝,震得四山响应,回音不停。 力道接实之处,两人各自退出三步。白鹤观主老脸变色,强自闭口摄神,调息嘘喘。 欧阳昭虽也后震三步,但自知是由于对当面的敌人产生同情之感,又因出手迟滞所致,对功力不但无损,而且也知胜券在握,万无一失。 然而,白鹤观主做梦也想不到,像这等力拚硬斗,敌人竟会不用全力的。 同时,白鹤观的道众,更加不明内情,以为自己观主与欧阳昭乃是半斤八两,若论修为,欧阳昭年幼,必不能持久。 他们一心以为观主必胜无疑。因此,不由轰雷似地叫了一声:“好!” 鼓掌,吼叫,欢呼,高嚷,乱成一片。 这一旁的魔掌珠与魔家双姝,不由急了,六道明亮亮的杏眼,一齐瞅着欧阳昭的脸上,十分担心。 汉玉观音魔掌珠,更一跃而前,低声道:“小师叔,怎么样了?这个脸,可丢不起!” 说时,她粉面充满焦急之色。 欧阳昭一见,不由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笑着道:“傻丫头,放心!师叔输不了!” 汉玉观音魔掌珠感到他这一拍,有无限的安全感,也有无限的亲切感。虽然,这与男女之间的爱不同,但心中总觉得有说不出的舒畅,无限的安慰,仿佛失去的心爱之物,重又拾回一般。 她星目一轮,扫起柳眉道:“小师叔,你可不能骗我!” 欧阳昭对她含笑道:“傻瓜,这不是儿戏,小师叔能拿性命骗你?快走,老杂毛又来了!” 白鹤观主又已扬声道:“贫道对你的功力,算是折服,然而高下之分未见,不能就此作罢!” 他由本观主降为老夫,此时又由老夫自贬为贫道,心中的怯意显然,不问可知。 欧阳昭心想:你何必自讨没趣,非要弄到灰头土脸不可么? 想着盈盈一笑道:“道长太谦,研功论艺,原本是点到为止,此时正是适可而止,在下就此告辞,日后有了机缘,再行领教!” 白鹤观主不由一阵沉吟,犹豫不决,但却有乘此下台之意。 谁知,一班不知死活的白鹤观道士,这时却鼓噪起来,七嘴八舌地乱吼一阵:“不要放走了这小子!” “不要……” “让他小看了白鹤观……” “少不得在武林中夸口,说赢了我们……” “留他下来……” 欧阳昭闻听之下,不过是一笑置之。 而白鹤观主却成了骑虎之势,一扬手,止住了道众的噪吵,对欧阳昭道:“小施主,这怪不得贫道了。” 欧阳昭闻言,一扫鼓噪的道众,微哂地对着白鹤观主道:“道长乃一观之主,又是道教的硕彦,想不到却扯不掉嗔之一字,未免使在下怀疑,嘿!嘿!” 白鹤观主的老脸一红,大声道:“贫道之心已决,接招!” 语未落,招已发,双掌平推,锐不可当。 欧阳昭一见,不由大惊,忙不迭提气运功,振臂迎敌,口中道:“你突袭取巧!” 他情急之下,无形之中,用出七成真力,较之前两式,岂能同日而语。 蓬一声暴响,人影陡射。 白鹤观主的身子,被震三丈高下,直向一片乱石之中落去。 欧阳昭一时失手,用力过猛,一见也不由失声惊呼道:“哎呀!糟!” 这时,一千道众根本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眼见观主被人震起,不由全是一震,雷吼一声:“哎呀!” 欧阳昭一叫之后,身子也一震而起,如同一只庞大无比的苍鹰,直向白鹤观主震飞的身子抓去。就在白鹤观主眼见就要摔落在如刃的乱石堆里,但听欧阳昭喝了一声:“起!” 猿臂长舒,他已抓上老道的衣领,斜飞三丈,卸却下坠之力,双双落在地面。 这一式既快且疾,惊险动人。 一旁的双姝嘤然一声娇呼,汉玉观音魔掌珠的一颗芳心,几乎从腔子里跳出来,失声叫道:“小师叔!” 原来欧阳昭的动作太快,加之劲风卷起的砂土,俨如旋风,他们都没看清这如何搞的,全以为他二人同被震出。 白鹤观主气喘嘘嘘,老脸苍白,双眼射出感激的神色,低声道:“多谢小侠!” 欧阳昭忙轻音道:“道长谬奖了!” 这时,场子中情形略定,一干道众,也拥了上来。 白鹤观主抖了抖凌乱的道袍,挥手道:“闪开道路,各代弟子回观!” 说完,也不向欧阳昭答话,袍袖一拂,疾向山巅射去,但身子已比来时,不知迟滞了多少。 一干道众,此时也回过意来,全都愕然一惊,各震身形,乱糟糟地追着自己的观主,一齐腾身而去。 欧阳昭目送他等的身形,心想:人生争名夺利,为的什么? 想着,不由坠入沉思之中。 忽然汉玉观音魔掌珠叫道:“哎呀!小师叔,适才忘了问这杂毛老道了。” 欧阳昭见她十分焦急,不解道:“问他什么?” 魔掌珠的秀眉一掀,说道:“他说黄山沉剑潭之约已经改期,不知真假。” 欧阳昭也不由一愣,连连点头道:“是呀!这可是大事一桩,让我……” 一言未了,魔家双姝同时又惊呼道:“看!又是武林中人,千万不要再出岔子!” 果然三十丈外,一条身影如飞而至,快若飞矢,疾似流星,转眼来到切近。 欧阳昭此时已看清,来的乃是五旗盟的金旗旗主,掌剑双绝东方浩。 掌剑双绝东方浩,气急败坏地,不等欧阳昭开口,长揖叫道:“上禀盟主!快些儿动身赶往黄山吧!” 说时,气喘不停,显然赶路兼程,疲乏不堪。 欧阳昭不由眉头一皱道:“东方旗主,有何大事吗?你这等……” 东方浩气喘稍定,探手从怀内抓出一张大红洒金帖子,递向欧阳昭,同时大声地说道:“请盟主过目,一看便知!” 欧阳昭接过来一看,不由急道:“这是从何说起?” 原来那大红洒金帖子,上面写着: 原定重九佳日登临黄山之会,决改于七夕之夜举行, 不来自误,切盼虎驾光临,实为武林之幸。 奇怪的是,下面的具名,却大书特书地写上: 武林三绝传人,五旗盟盟主,大侠神剑震八荒之子,欧阳昭谨订。 汉玉观音魔掌珠见欧阳昭脸上焦急、愤怒、惊奇,不由插言道:“小师叔,怎么?” 欧阳昭顾不得同魔掌珠说话,把英雄帖子向她一递,迫不及待地向掌剑双绝东方浩问道:“这是何人所为?” 掌剑双绝东方浩朗声道:“属下等知道此事,为时已晚,何人所为,尚未察出。但九派一帮,以及武林知名之事,黑白两道的扎手人物,全都接到了帖子,却是事实。因此,属下饬令五旗弟兄,分途寻找盟主,以便早作准备,并约定七夕之夜,无论如何,全赶往黄山,再听盟主的令谕!” 此时,汉玉观音魔掌珠已看完帖子,上前一步,焦急地道:“哎呀,小师叔!今天可已是七月初五了!” 东方浩也急道:“是呀,时期迫切,只剩下两天两夜了,此去黄山远有千里,又有大江阻拦,势必星夜兼程,不然赶不上了!” 魔家双姝也听出了眉目,插言道:“赶不上,那真经、剑谱就要被别人得去了,岂不可惜!” 欧阳昭眉头一皱道:“真经、剑谱乃是小事,我也无心夺取。但,我与宋氏兄妹的纠葛,一众魔头的梁子,另外师门的上古神剑……唉呀,事太多了,我们走!” 他说着,一挥手,腾身而起,认定南向的去处,闪电而起。 汉玉观音魔掌珠秀眉一扬,对魔家双姝道:“用点功夫吧! 落下来可没人等你” 魔家双姝的精神一振,齐声笑道:“姑娘放心,不能让天柱山宝斗谷丢脸。” 三人一谈一笑之际,已自抖袖长射,奋力追上。 掌剑双绝东方浩虽已疲惫不堪,但他修为素极精湛,也不甘落后,一扭腰,长臂前探尾追不舍。 由于五人要施展轻功,不能从官道上行走,只择荒山僻野加力飞驰,但却也近了不少,可以尽力施为。 入夜之后,欧阳昭才缓下势子,停在一座古墓草地之上,向石案中一坐,眼望着喘息不已的东方浩,娇嘘连连的魔掌珠同美华、小咪三人,抱歉地道:“累你们跟着我披星戴月,奔波劳碌,我心实在不安!” 汉玉观音魔掌珠闻言,星眼一瞟道:“小师叔,你又来了,把我看作外人不成!” 掌剑双绝东方浩也道:“盟主以后,对属下等勿再自谦,五旗盟自老旗主物化以后,几至烟火中断,如今千钧一线系在盟主身上,属下等为了五旗,万死不辞!” 欧阳昭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弟兄如此义气,此番黄山事了,我必一心一意重振五旗盟的基业!” 汉玉观音魔掌珠闻言,梨涡一现,扬起嘴角道:“小师叔,最好把五旗盟的窗口,安在天柱山上,也算武林中擎天玉柱。” 欧阳昭不由一拍手道:“呃,天柱山却是好去处。” 掌剑双绝东方浩不由精神一振,忘记了疲劳,陡地站了起来,笑道:“我去野店弄些口粮,吃饱了好赶路!” 说完,径自飘身去了。 片刻之间,东方浩果然去而复返,一手提了一大箩鸡蛋,一手抓着一篮子白面馒头,老远地叫道:“正好,店家煮熟了这多蛋,打算明天在集镇去卖。太巧了,来,吃饱了再走。” 五人狼吞虎咽地胡乱吃了个饱,剩下的带在身上,往南进发。 日夜兼程之下,渡了江,也已是七月七日的黄昏时分了。 欧阳昭心急如焚,率领四人,急如星火地赶路。 沿途之上,但见到处是江湖人留下的标记,武林中通行的信号,但路途之上,全看不见半个武林中人的影子。 不用说,他们全都过去了。 进入黄山脚下,仍未见到有武林中人赶路,甚至连过往的行人也没有,一心想遇上一个,但却都失望了。 入夜时分,五人已进入黄山。 但沉剑潭乃在黄山深处,势非午夜以后不可能赶到那里。 而且山路崎岖,甚至于无路可循,淡月繁星虽然有光,但林深谷暗甚为难行。 好在汉玉观音魔掌珠与双妹三个姑娘,全是在深谷中长大,却也不感步履维艰,并不落后,东方浩全力舍命而为,却也勉力跟得紧紧不放。 初更时分,五人已到了黄山深处。 掌剑双绝东方浩一指云雾迷茫的远处,道:“盟主,那远远的一峰插天,正是沉剑潭的主峰。” 凭欧阳昭功力奇绝,也不由额上见汗,两天两夜奔波,加上山行的险峻,铁汉也顶不住,何况是血肉之躯。 他幽然叹了一口气道:“太远了!纵然赶到了沉剑潭,这等疲劳,功力耗尽,还能与他人争一时之长短吗?看来乃是凶多吉少!” 汉玉观音魔掌珠等四人,也不由凛然于心,全是暗地里抽了口冷气,一时无从答话,心重如铅。 欧阳昭心知自己此时不能泄气,恐怕他们连赶路的一股,雄心也没有了。 因此,微笑一笑道:“话虽如此,但此次大会,我心中十分安定,好像有必胜的预感似的,你们四位感到如何?” 一言未了,沉剑潭的方面,突地引起一声裂帛入云的厉啸,夜静更深,声震长空,刺耳惊魂,回声久久不绝! 欧阳昭不由一愣,道:“你们听!” 接着,连声啸叫,声音沉浊,仿佛如垂死的哀号,凄厉惨然,阴森恐怖,不是一人的声音,分明是受伤的哀号,临死的惊叫。 欧阳昭不再迟滞,振衣射起,喊道:“快!已经发动了!” 五条身影,在云雾之中穿梭一般,快逾流星,疾如飞矢。 欧阳昭已抛下其余四人三四十丈,踊身上了沉剑潭的荒坪之上, 他到了当场,不由眉头一皱,顿觉触目惊心,使人不忍猝赌,原来已是尸横遍地。 原来,靠近沉剑潭遗址的东首,一并排坐着的是少林掌门慧果大师,武当的智清道长,丐帮的青衫秀士舒敬尧,身后黑压压的坐满了两派一帮的弟子。 但三位掌门,全都低头垂睛,噤若寒蝉。 西首,坐的有黑道中著名的五煞之中的毒酒烈煞鲍庆余,鬼火阴煞曲南和,雌雄妖煞还有单臂千钧韦运成。 北面坐着一僧二尼,因夜色迷茫看不清面目,但身后却坐着一些黑纱蒙面的百十个人,仿佛如一统教的教众。 南面,却只有一个魁梧的笑面无常尹亮,挺胸昂然而立,左右两手,各执一叠书卷,正在趾高气扬地道:“经过适才的比拚,在下已三番叫阵,一十五次获胜,无人出来赐教,这真经、剑谱已是属于在下,有人不服可在我连喊三声之下出场,不然,在下可要走了!” 他说着,大声叫道:“一!” 欧阳昭不由怒吼一声道:“且慢!” 雷吼一声,接着场子四周也惊呼声起,事出猝然,有很多人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眼望着如飞将军从天而降的青色人影。 等到欧阳昭身落实地,这时,众人才看出来是他。 一十三省穷家帮主青衫秀士舒敬尧不由一喜,飘身上前道:“少侠!你既发出帖子,为何……” 欧阳昭急道:“这不是我所为!” 青衫秀士舒敬尧不由嘘叹了一声,指着地上血肉狼藉的尸体道:“如此说,这七大门派的五位掌门以及长老辈死得也太不值了!” 欧阳昭拿眼一扫,果见尸体全是七大门派的高手,忽见其中还有川边五龙会的会首五爪金龙岳麟,以及五盟旗的玉旗旗主,飘渺仙子方无畏。 他向青衫秀士舒敬尧一拱手道:“前辈!等我了结了尹亮的这段梁子再说!” 此时,笑面无常尹亮一见欧阳昭挺身而出,先是一懔,但立刻又仰天一阵朗笑,傲慢、骄横、阴沉、凄厉地道:“哈哈! 想不到你能赶来送死!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闯.进来!” 欧阳昭气愤至极,沉声道:“尹亮,你好狂,这等嗜杀如命,武林中能容你这一号吗?” 笑面无常尹亮依然狂态不改道:“武林中讲的是强存弱亡,怕死的,尹爷爷劝你拿腿一走,还来得及。” 欧阳昭不由怒火上升,喝道:“杀师犯上的小辈,看招!” 说着,陡然之间金光四射,耀目生辉,辟毒追魂宝旗已自出手! 笑面无常尹亮一撤身形道:“不知自量,凭你疲惫不堪,敢与尹爷爷递招么?” 话音一了,闪身形,把真经、剑谱纳入怀内,顺手抽出了暗送无常的幡棒,指天划日,出招相迎。 笑面无常的幡棒在手如虎添翼,舞出一派寒光,发出呼呼劲风,这魔头的功力实有过人之处,如同排山倒海,招招凌厉,式式惊人。 欧阳昭不敢怠慢,舞起宝旗,化成一派金光,也属令人目眩头昏。 两大高手展开两大绝世武功,全是外门家伙,好一场少见的拚斗。 这时,人影飘动,魔掌珠与双姝,以及东方浩已跟踪而至。 笑面无常尹亮一见,森森地吼道:“好小子!你把天柱山的三美也拐带出来了!” 说时,手中的一幡一棒越发加紧,只同狂风暴雨,惊电迅雷。 欧阳昭不由一气,试着压力奇大,自己双臂有些发酸,心知并非功力不济,实在是由于疲于奔命,耗损太多之故。因之,心中不由起了怯意,招式已不觉之间,顿见迟滞。 初到未久的汉玉观音魔掌珠一见,花容失色,大声叫道:“小师叔!小心,快,性灵珠,快!” 一言提醒了苦撑的欧阳昭,百忙之中,空了左手,在怀内取出了灵珠向口内一送,顿觉一股温和之气直透丹田,真力陡长百倍,元气上冲顶门,宝旗一震喝道:“小辈!拿命来!” 笑面无常尹亮横幡一挡,不由失声一吼,抽身而退。 欧阳昭哪容他逃去,如影随形,一射而前,忽然,人影齐动,单臂千钧,烈酒毒煞、雌雄妖煞、鬼火阴煞、四条身影鱼贯而起,同声道:“尹兄勿惊,黑道中难道无人吗?” 吼着,四人齐向欧阳昭施出,惊人至极。 欧阳昭精神大振,奋起神威,因口中含有灵珠,也不讲话,辟毒追魂宝旗招使风卷残云,势同山崩海啸。 啊连声厉啸,世外五煞的三煞带起一片血雨,震飞老高,三条尸体落向山下。 单臂千钧韦运成抽招扬臂就待退跃,卟!宝旗已穿过前胸,当!铜臂落地。 欧阳昭势同猛虎,宝旗旗角一扫,一声哨风,笑面无常尹亮的一颗头齐肩而平,飞出十丈,尸身倒地血喷如泉。场子中,此时欢声雷动。 人影一闪,一僧二尼,就在此时飘到欧阳昭的身侧,全都合十为礼道:“少侠,愚兄弟候驾已久,蟠龙剑、碧玉笛,物归原主,珍重再见吧!” 欧阳昭失声一惊,大奇道:“师兄!宋姑娘!你们……” 宋士龙、宋骊珠、宋明珠,各诵佛号,放下神剑、玉笛,如一阵风似的去了。 欧阳昭还待追去,白影一动,蓬的一声,白衣追魂段冰蓉像一个血人一般,硬生生地跌在地上,奄奄一息,把一柄断剑递向欧阳昭挣扎着道:“沉剑潭……奇毒……这……上古……神剑……” 话未说完,一低头竟自香消玉殒,脸色铁青,一缕芳魂已自去了。 变起猝然,欧阳昭若痴若呆,一时气结。 此时,山下忽然人声噪嚷,无数人影扑上来,全都气喘嘘嘘。 却是五旗盟的三旗旗主,率领着各旗的兄弟,方才赶到。 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各执着本派的真经、剑谱走到欧阳昭身前,齐道:“少侠!这二物请善为珍惜,传之后世,我等便心安了!” 欧阳昭不由挺胸凝神,双目如电地挥动手中宝旗,朗声道:“多谢二位,在下用不到它,我要重振五旗盟!” 五旗盟的弟兄们闻言,不由全跳起来,高吼如雷,声震山谷,但听:“宝旗万年!宝旗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