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笔春秋》 第一章 白马红妆 斜阳夕照,芳草如茵,一阵归鸟,投向远处的丛林。 这里是青海的“哈拉湖”,碧波如镜,水面之下,倒映着山坡、浮云,像是梦境里的景色,美得出奇。 “哈拉湖”的正前方,有一座百十丈高的小山,名叫“木苏”,在青海人的土语中,是“神奇的礼物”之意。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在“木苏”山上,建筑了一座颇具规模的佛寺,红墙绿瓦,使周遭愈加显得绚丽如画。 可是现在,这座佛寺却没落了,荒废了。 原来碧绿的瓦,殷红的墙,由于风雨冰雪的侵蚀,都失去了它们原来的光彩,像是一张苍老的面孔,正在低声地唱叹着,沉暮之情,一眼便可看出。 不知是什么缘故,青海的佛教徒,永远不再来了! 在昔日,这座佛寺的香火很旺盛,这可以由殿内陈设众多的香炉得到证明。 可是此刻,人们都忘记了它,偶尔有些牧人到来,也没有一个人进去看它一眼,仿佛那是一块罪恶之地。 一阵徐徐的晚风吹来,它的影子,伴着彩霞、丛树和落叶,在湖水中轻轻地浮动着…… 远远传来一声轻微的马嘶,接着蹄声也可以听见了。 在金红色的阳光下,驰来了一匹乌黑色的骏马,马上的人,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未曾持缰,双手都掩在长长的袍袖中。 他生得英俊而健壮,双眉飚扬,墨黑如漆,挺秀的鼻子,嘴唇很薄,红润光泽。 最俊的还是他那双眼睛,亮得赛过午夜的寒星,可是并不可怕,因为其中含蕴着智慧和热情,仍然有一种柔和之美。 由他古铜色的皮肤看来,他必然饱经风尘,在江湖上游荡了很多年了。 他似乎很沉静,脸上除了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外,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马儿在湖边停了下来,他才抬起头,望着那残破的寺院,嘴角泛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在晚风中,似乎听见他在低语:“不错!达木寺!我终于找到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伸出了两只手掌,撕碎了一片小纸条,纷纷地抛进了“哈拉湖” 中。 他很细心,把纸片撕得粉碎,也许这张纸片上有什么秘密,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他的目光,循着地势,打量着“达木寺”的四周,以及附近的地形。 在“达木寺”的周围,有十七个残破不全的石翁仲,七倒八歪地陈列着,他仔细地看着,脸上又浮现出笑容,自语道:“看来也许不虚此行!” 自语着,他腿腕略一用力,那匹骏马立时扬蹄奔驰,踏着一人多深的荒草,向“达木寺”奔去。 驰行中,这少年人随手拔起几根野草,自语道:“可惜这么一块人间胜地,却荒废了!” 骏马奔行如飞,时而发出一声长嘶!殷红的夕阳,映照着这一人一骑,沉静之中,顿显一种风云之气。 不一会的工夫,已到了庙前,他飘身下马,表情显得更为深沉,伫立在庙门口,没有发出一些声音。 夕阳很快地落了下去,暮色渐渐地浓了,他跪在一座石像之前,低声地祝祷着: “爹娘保佑,孩儿已经找到了‘达木寺’……” 祝祷到这里,他一双俊目之中,充满了热泪,但是他强忍着,不使它流出眼眶。 他缓缓地站起身子,走近一座石像,张开他的双臂,把这座石像紧紧地拥抱着,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古浪,你有此奇遇,总该技惊天下,力除十恶了……” 翌晨,天边才露出曙色,山木的倒影,在湖面上已然看得很清晰了。 怪的是,那十七尊石翁仲都竖直了,它们的倒影,在湖面上浮动着,像是十七个生命的影子。 当太阳出来的一霎那,古浪已然立在湖边,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显得神武和豪迈,看来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全神贯注地,盯视着湖面石像的倒影。突然,他身如飘风般地,在湖边来回地纵跃,带起了呼呼的风声,快疾无比! 他身形快得出奇,像是一片飞雪,又像是一粒迸珠,才前又后,倏左忽右,远远望去,恰似一个飞舞若电的黑球,简直使你看不出是个人来。 可是,当你仔细看时,又不禁为之惊讶了! 原来他只是不停地换着十七个招式,而这十七个招式,与湖面那十七个石人浮动的姿势完全一样。 古浪一遍遍地重复着,绝不稍停。 就在他全心练习之际,突然一声苍老而深沉的长叹,由那破落的庙院中传了出来。 古浪不禁大吃一惊,这时他正纵起空中,身如雕鹏,只见他双臂一环,猛然把身子拧了转来! 紧接着他身子猛然一长,“长风万里”,身如狂风一般,在空中一个大盘旋,双足向空一蹬,宛似一只巨鸟一般,扑上了山坡! 他毫不迟疑,脚才点地,又再次腾起,这一次竟比上一次更快疾! 一连七八个纵身,已经扑到了庙门,其神速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他像一阵风似的,扑进了神堂,双目似电,四下略一扫射,沉声问道:“什么人?” 问过之后,四下静寂如死,除了微风吹动着四周的野草,发出一阵阵“沙沙”之声外,别无一丝声息。 古浪的一双剑眉微微蹩起,缓缓地移步走到神堂的侧门。 他低头察看了一下,目光接触到一物,精神不禁一振,连忙弯身拾起。 他拿在手中细细观看,是一个很小的白玉佛像,雕刻得极好,光泽温润,显然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古浪把那尊玉佛紧紧地抓在手中,立时由侧门走出,来到天井之中。 这天井的范围倒也不小,全用白色的方块大石铺成,由于荒废日久,已是落叶遍地,随风飞舞。 除了天井的正北方,是内殿之外,东、西两排厢房,倒也有十几个房间。 古浪略一察看,自语道:“这些大概是以前僧人的禅房。” 他说着,已经把每一间禅房察看了一遍,丝毫没有发现异常。于是,他缓缓地走向内殿。 走上了石阶,便开始用手去推那两扇红木雕成的大门。 当他的手,才接触到那两扇红木大门时,突然一股斜来的劲风,向他的双腕击了过来! 虽然这股劲力离他还很远,但是古浪已经觉得非同小可,他猛然把双掌收回,身形一晃,向旁闪开了五尺。 他身形还未站定,便把身子拧了过来,饶他转得快,仍然没有发现什么。 天井之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古浪脸上不禁微微变色,忖道:“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误的话,此人的功夫就太高了!” 他很快地围着天井转了一圈,一无所见。 古浪心中想道:“如此看来,这内殿之中,必然有些名堂……” 他更下定决心,非要到内殿中寻找出一个结果来。 他把那尊白玉佛像很仔细地放进衣袋中,再度走向内殿。 这一次他全神贯注,但是却没有丝毫警兆,那两扇红木大门,很容易地便被他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随着这声轻响,落上了一片尘泽和一些断落的蛛丝。 古浪用衣袖扫开,跨进内殿。 这间内殿,早已荒废了多年,然而供桌上的两只蜡烛竟然亮着。 由于蜡烛搁置太久,落有蛛丝,这时火头摇曳,劈啪响着,昏黄色的光芒,不住地晃动。 古浪不禁吸了一口气,说道:“怪事!谁点的蜡烛?” 他目光向四下巡扫,朗声说道:“是哪位朋友?请出来一晤!”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答他,于是他把内殿之中,每一个角落都搜了一遍,除了灰尘蛛丝之外,仍然一无发现。却在案头之上,找到了很多残破的经卷。 古浪很小心地,把它们收集在一起,夹在胁下,一掌打熄了烛火,走出内殿。 他把那些经卷送到自己寄居的禅房之内,压在皮褥之下,这才又走出房来。 他自语道:“既然他跟定了我,迟早总会出现!” 说完,如飞向寺外奔去。 他像是弓弦上的一只疾箭般,射到了山下。 这时太阳的位置已经移动,那十七个石像浮影的姿势也跟着变动了,于是古浪又展演开一套新的拳脚。 直到日正当中,他才收住了势子,全身已然汗湿透尽了。 古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把上身衣服脱下,露出雄壮结实的胸脯,在烈日下发出古铜色的光泽。 他拧干了湿衣,擦拭着身上的汗水,摇着头,苦笑着自语道:“老天爷,练了半天,一点要领也没有啊!” 说罢又摇摇头,匆匆地赶回庙中,拿出干粮,却发觉方桌之上,平放着一大块风干了的咸羊肉! 古浪不禁霍然一惊,猛然站了起来,把那块羊肉拿在手中,自语道:“怪了!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知道,一时之间是无法找到那人的形迹的,于是也就毫不客气,用干粮夹着羊肉吃了起来。 他匆匆地吃过了午饭,急忙又赶到山下。 他看了看湖面的石人倒影,并没有什么变动,这才放了心,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就先洗个澡吧!” 好在旷野荒郊,四下无人,古浪脱去了衣服,足尖轻点,拔起了六尺多高,身子弯成弓形,活像一只巨虾。 当他凌空落下,距湖面只有三尺时,猛然身子一绷,成了一条直线,紧接着“噗” 的一声轻响,已然没入了“哈拉湖”中。 他好高的水性,湖面只不过荡出了一圈水纹,竟连一丝水花也未溅起! 虽然烈日如火,但是湖水仍然寒凉透骨,侵入肌肤。 古浪展开身形,宛似一只蛟龙般,在“哈拉湖”中翻扑沉浮,激得浪花点点,在日光中闪烁不已。 古浪兴致大起,忖道:“此地真个可爱,如果不是有事,我真愿永远在此!” 他取过了脏衣,略为洗涤,平铺在岸上,然后尽情地戏水。这儿只有他一个人,他不住狂笑大叫,好不高兴,把水中的鱼儿,吓得纷纷逃开。 良久,他发现太阳的位置又移动了,这才慌忙地爬上岸,像个原始人般,又开始他的功课。 直到夕阳西沉,暮色转浓时,古浪才停了下来,因为太阳已经落山,那些石像的影子已经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古浪又洗了洗身子,把晒干的衣服穿上,由于过度疲劳,他把身子平躺在芳草地上,让柔和的清风,轻轻地拂过,只觉得舒适极了! 古浪望着天边的彩霞,一双俊目中,射出两道奇异的光彩,自语道:“我的任务太重,我一定要不怕任何艰苦,把这套奇绝的功夫练成!” 古浪说着,面上露出一丝不可理解的笑容,接着说道;“青海人真笨!平白地放过了这种天下难求的神技!” 这个孩子的思想,远比他的年纪成熟,没有任何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会像他这么深沉稳静。 当月亮上升之后,他又开始忙碌了,这时的招式,与白天恰恰相反,因为月亮的光是由相对的方面照来的。 一直到二更时分,他才疲累地停住了手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觉得很高兴,因为这一天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他的收获是无价的。 但是由于过度的疲累,他又禁不住发出了怨言:“创始这套剑法的人真缺德,简直是折腾后学的人!” 虽然这么说,可是他仍然深深地感激那个人。 匆匆十天过去,十天以来,除了阴天和中夜以外,他从没有停止过练习。但是他很灰心,因为十天来昼夜地苦练,他居然得不到一点要领! 然而他师父苍老的声音,总是在这个时候,回绕在他的耳边:“孩子!学会它!一定要学会它!” 于是,热血又开始在他心中沸腾,也更坚定了他原来本已经很坚定的信心。 第十一天的傍晚,古浪发现自己的粮食快完了。 恰好今天夜晚月亮不曾出来,也许她也疲倦了。 古浪心中很高兴,想道:“正好!趁今天没有月亮我去办些粮食,顺便买些纸笔,把这些姿势变化画下来,以后就省事多了!” 他带了些银两,由庙后拉过那匹黑马,腾身而上。 那匹乌黑色的骏马,显然不耐长期的闲居,古浪才一上马,它已闪电般地向山下驰去。 古浪抚着它的颈子,笑道:“黑儿,今天你可以痛快地跑一阵子了!” 在“哈拉湖”之南,百里之内有一小镇,名叫“多玉”,这时古浪便是朝那个方向驶去。 马蹄踏在黄土地上,发出轻脆的“得得”之声,如画的景色,由古浪的眼边,飞逝般地向后退去。 尽管白日里炎热异常,只要太阳一落山,立时判若两个季节。 古浪身在马上,寒风习习,有一种深秋的感觉。 他心中默默地想道:“我一个人生活在这里,虽然很寂寞,可是将来也只有我一个人,独享这份成功的滋味!” “多玉”镇位于“哈拉湖”与“伊克别尔旗”之间,是一个很小的镇。 大约还不到二更,古浪已经抵达了。 由于这一带森林遍野,盛产木材,所以“多玉”镇便成了一个小小的木材集散地,倒也十分繁荣。 古浪先寻了一家马店,着他们为马办草料,然后一个人向镇上惟一的一家“百乐” 酒馆走去。 青海人隆鼻凹目,身材高大,有些像新疆人,他们都有很大的酒量,所以这时酒馆之中,已经挤得满满了。 古浪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立时有伙计赶了出来,嚷道:“客人请进,牛羊肉青稞酒全有!”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这么多人我往哪里坐?” 伙计笑道:“不要紧,我给你找!” 说着把古浪让进了酒店,不少青海人因没有坐位,都站着吃喝。他们站着喝酒聊天,往往是一两个时辰,不足为奇。 小伙计很快便请人移出了一个座位,古浪坐下之后,点了些酒菜,独自吃着。 由于他装束仪表与众不同,大家都看他出奇,他是由中原来的,于是不少人来找他聊天,但是他却很少答话,显得非常冷漠。 时间一长,那些青海人也就不再寻他谈话了。 古浪饮食之际,突见众人纷纷闪开,心中很是奇怪,抬目望去,不禁心中一动。 原来门外进来了一个灰衣老僧,这老僧发须皆白,但是红通通的一张脸,精神极佳,很难判断出他的年纪。 那老和尚进来之后,一般青海人纷纷施礼,老和尚也含笑合十。 他略一张望,便向古浪这边走了过来,用青海话问一个当地人道:“朋友,可否为我让出个坐位来?” 那青海人连声应诺,让了开去,老和尚便在古浪对面坐了下来。 古浪见他所点菜食,荤酒皆有,心中想道:“我当他是云游高僧,却原来是个喇嘛!” 因为一部分西藏喇嘛是荤酒不忌的。 那老和尚自从酒菜来了之后,便专心吃喝,不再与别人交谈。 古浪细心地打量他,见他长得甚是清秀,双目虽然净洁,但缺少练武人的那一分光彩。 他虽然吃的是大酒大肉,但是吃相文雅,很有几分书卷气。 古浪察看他良久,心中暗笑,忖道:“他不过是个普通喇嘛,我却把他误会作古庙中燃烛之人!” 等到古浪酒饭已过,吩咐伙计办了十天的干粮,那老和尚突然对古浪说道:“小兄弟,请问你贵姓呀?” 古浪听他说的是青海话,便也用青海话回答道:“我姓古!” 这个少年人的天性中,似乎有一分冷漠存在,所以他对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从来没有一丝笑容。 老和尚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道:“老僧法号门陀。” 古浪一听他的法号很是奇怪,不禁望了他一眼,仍然不发一言。 门陀和尚浅浅地喝了一口酒,又接着说道:“古施主,老僧是个游四方的野和尚,无家可归,你知道哪儿有什么空庙,可供老僧栖身么?” 古浪心中一动,冷冷说道:“哈拉湖有座达木寺,老师父不嫌偏僻,不妨去该处寄宿!” 门陀老和尚高兴异常,用力地搓着一双干枯的手掌,说道:“阿弥陀佛!有这等去处,老僧自是不会放过。施主,你也在达木寺栖身么?” 古浪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这时小伙计已把干粮送来,马店的伙计,也已把那匹骏马牵到门口,并且代办了一大包草料。 古浪付清了帐,把人、马的两大口袋食料,挂在了马屁股上,然后上了马。 这时已是三更时分,酒店内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下那个老和尚。 古浪上马之后,向他遥遥拱了一下手,说道;“老师父再见!” 门陀和尚却追了出来,说道:“施主!如果顺路,你可否把我载到‘哈拉湖’去?”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不顺路!” 一言甫毕,跨下骏马已一声长嘶,如飞而去。 古浪回到了“达木寺”之后,一切均无异状,第二天起,他又开始了艰苦的工作。 清晨,太阳还没有出山,古浪在湖边散步,他望着清澄的湖水,被微风吹起了阵阵涟漪,心中不禁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和任务。 他很焦急,恨不得一天就把这种功夫学会。 那十七具残破不全的石翁仲,默默地站立着,这十几天来,虽然经过了他的搜集和修补,但是仍然有一具石像缺了一颗头颅。 古浪心中很难过,因为这十七具石像,就如同他的师父一样,他对他们充满了挚爱和尊敬。 他已把这一带都找遍了,但是始终寻不着那颗失去的头颅。 这时东方渐红,天已经亮了,突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由古浪的脑际掠过,他忖道:“这十七个石人雕塑得栩栩如生,我何不逐个详细看看以增进对他们的印象?” 于是,他走向最左方的一具石像,那具石像与他差不多高,古浪细细地观察着。 这尊石像,是个七旬以上的老者,生得甚是枯瘦,颔下长须垂胸,可惜面部残破不全,无法看清他的相貌。 古浪看了半天,忖道:“他一定是个奇人,只可惜不知道他是谁。” 古浪想着,正要提步离开,突然发现这石像的内胁下,刻着几行小字,如果不用心去看,几乎看不出来。 古浪连忙低下了头,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刻的几行小字是:“莫云彤,河北人,擅‘千佛指’。” 古浪不禁惊喜交集,失口道:“啊,莫云彤!” 莫云彤是江湖上一大奇人,直到现在,偶尔还在江湖上出现,什么人为他塑下这尊石像呢? 古浪百思莫解,再向第二尊石像走去。 这座石像是一个老年的道土,身子很瘦,头部大得出奇,两个大眼睛深凹进去,看来很是恐怖。 古浪又在胁下寻着了他的名字,那是:“娄弓,湖北人,擅‘万手琵琶’。” 古浪大吃一惊,因为这娄弓也是江湖中闻名丧胆的人物! 他疑惑了一阵,又走向了第三座石像。 这第三座石像,也就是缺了头颅的,看他的穿着,像是一个文弱书生,长袖坠地,右手还拿着一只短笛,体态修长,虽是一座石像,仍然有着很浓的书卷气。 古浪仔细地寻找,只在他胸前找着一个“琴”字,此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具石像,似乎有极强的吸引力,使古浪徘徊不去。 他心中想道:“这人一定也是个武林奇人,可惜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也曾把自己所知道的厉害人物,在脑中想了一遍,但是始终想不出一个名字中有“琴”的人物。 第四个石人是一个古稀的老婆婆,生得很是丑陋,身上的小字,写的是:“况红居,河北人,擅‘青袖八闪’。” 这也是个不可一世的人物,古浪一年前曾经见过她一次,所以认得她,却不知为何被人塑了像,远放在青海的“哈拉湖”边。 接着,他依次地看完了所有的石像,都是他所熟悉的人物,其中有十二人,身上都刻了“已死”两个字。 未死的六人,除了前面四人外,另外两个是: 谷小良,河南人,擅‘云天剑’; 石怀沙,四川人,擅‘无相神功’。 古浪满怀疑惑,他没有想到,这十七个人,全是他所知道的人物,更不了解是谁为他们塑了像,来研究他们的功夫。 这时旭日东升,娇红如玉,映透了半边天。 古浪取出纸笔,准备把这十七座石像的倒影的各种变化,一一画下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古浪已经画下了将近三百种不同的变化姿势,虽然未能把它们每一种变化画全,但已经相差无几了。 今晚又没有月亮,古浪把所有的画仔细收起,回到了庙中。 睡下之后,他不禁想起在“多玉”遇见的门陀和尚,他原以为门陀和尚是个非常人物,一定会寻到这里来的,想不到却是多疑了。 一阵阵的夜寒袭来,闷雷隐隐作响,古浪忖道:“想是要下雨了!” 他起身把窗户关好,再度睡下,这时霹雳一声,银蛇般的一条闪电一闪而逝,紧接着落下了雨点。 不一时,狂风大作,甚是恐怖,但是古浪却睡得很香甜。 三更时分,古浪醒了过来,闷雷正殷,古浪突然想起一事,不由一惊,忖道:“啊! 那些石像可能会受到雷雨的摧损,我得赶快把他们放好!” 想到这里,立时披衣起床,推开房门,闪身而出。 他才落到天井中,全身已然湿透,这时恰好亮起一道闪电,眼角只见人影一闪,很快地便消失了。 古浪心中一惊,足下一点,掠过了西厢房,紧紧地追了下去。 狂风暴雨,吹得他口鼻难开,那黑影已经出去了十余丈,正向山下狂奔。 古浪提足了气,大声喝道:“朋友!何不留下来与我作作伴?” 他口中喊着,人如惊鸿一般,一掠七八丈,由一丛矮树上越过,快速已极地紧追不舍。 这时风强雨疾,雷电交击,整个的天地好像要崩坍了一般! 前面那条人影,御风飞行,快得出奇,古浪一连三四个起落,已失去了那人的影踪。 再向前去,便是大片树林,古浪站在暴雨之中,忖道:“他必然跑到林子中了,会是什么人呢?” 在这种情况下,古浪知道,再要想找出此人,已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他便转身向“哈拉湖”扑去。 等他赶到湖边,目光所及,不禁又惊又痛,原来那十七具石像,已经碎成了许多小块! 古浪扑过去,就近观看,发现那些石像分明是被人以掌力震碎的! 古浪不禁大怒,咬牙道:“好匹夫,下次可不容你轻易逃走了!” 古浪巡视着这十七具石像,每一个石人的人头,都裂成了两半。 他心中很诧异,忖道:“看情形此人似是有为而来,并非专来对付我的……” 他想着,拾起了两半人头,在闪电之下,略一察看,心中又是一惊,失声说道: “啊!我却不知道人头之中.还藏有东西!” 虽然他尚不知道,人头之中藏了些什么,但可以想象得到,必然是些极不平凡的东西。 古浪不禁懊丧得很,这些宝物,都是由于他自己的疏忽而平白放过了。 他丢开手中的两爿人头,又拾起了另外两爿,飞快地向庙中奔去。 古浪进入房中,顾不得浑身湿透,寻出火种,匆匆燃上了油灯。 灯火昏黄,古浪略一扫视,不禁又是一惊,原来他就寝的那张床上,竟是一片泥水,并且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情形很明显,是有人在他出房之后,乘虚而入,查他的底。 古浪心里明白,那人翻搜的目的,是他昨日所画的那些图形。 他紧张万分,匆匆把床板翻起,所幸画片还在。石像已毁,现在这些画片,便是无价之宝了。 古浪小心地把他们收好,然后把身上湿衣换去,他心中很是纳闷,由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看来,那人似乎一直在暗中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方才的追纵,显示那人有一身卓越的轻功,必然是一个棘手人物。 古浪警告自己,在下一次的行动中,自己要尽全力,把那鬼魅般的人物擒获。 他正在思忖着,突然,远处传来一曲笛音! 古浪剑眉一扬,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行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聆听。 风雨,雷电,虽然震耳欲聋,但是那曲笛音,却如天外仙乐,清晰悠长,每一个音符,都深深地打入古浪的心中。 笛音哀婉,有如巴峡猿啼,杜鹃泣血,当此雷雨之夜,空山古庙,听来更是不胜凄凉。 不知不觉间,古浪被这曲笛音引入了化境,他仿佛感觉到,那是自己的亲人在呼唤,心中有一股不可开脱的悲戚,眼角也流出了几点热泪。 良久,良久,笛音戛然而止。 雷雨仍殷,古浪已经不知流了多少泪了。 他用衣袖擦拭着,忖道:“好蠢!我竟被它骗出了眼泪!” 由于方才的笛音,使古浪想起了那缺头的石人,他的手中不是拿着一支笛子么? 翌晨,风雨已停,大地恢复了平静,昨夜的大雷雨,把万物洗刷一清,但是“哈拉湖”的湖水,却变成了浑沌一片了。 古浪走到湖边,十余天来,与他为伍的那些石人,四分五裂地散布一地。 古浪心中很是难过,他痛恨那个破坏石人的人。 满地均是成半爿的人头,向内一面尚留有嵌物的痕迹,这些都是古浪事先疏忽,所未发现的。 那些破碎的石像,已经毫无用处了,古浪把他们拾起来,丢入湖水中。 费了很多的时间,古浪才把那十七具石像的破块丢完,这时“哈拉湖”边,已经空无一物了。 古浪忖道:“我的缘分就这么多么?十几天的时间我却是一点要领也没有得到!” 他感叹了一阵,取出自己所画的图片,然后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影子,苦练起来。 正午时分,古浪才歇了手,突听一声脆铃之声,随风传来,甚是悦耳。 他心中很奇怪,立时把画片收起,沿着湖边,迎着声音走去。 不一会的工夫,一骑雪白的骏马迎风驰来,马的颈子上挂着一串银色的小铃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古浪停下脚步,马儿已经驶近了,马上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她穿着一身黑衣,背后背着一把宝剑。 这种情形看在古浪眼中,不觉很是诧异,忖道:“她会是什么人?怎么……” 念头还没转完,那女孩已发出了一声娇喝,把马儿停了下来。 古浪仔细打量她,只见她身材窈窕,一张瓜子脸,云发拂乱,一双秀目,宛如清澄的湖水一般。 她的鼻子挺秀,小小的嘴,秀美之中,另有一种刚强之美,由此看得出,她也有着刚强的性格。 古浪正在打量她,那女孩子已经说道:“朋友,你贵姓?” 古浪翻了一下眼睛,有些不乐地说道:“我叫古浪,你呢?” 那女孩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道:“古浪,古浪……” 古浪有些不耐烦,说道:“你是谁?到这里来作什么?” 那女孩微微一笑,露出编贝似的牙齿,面颊上也掀起了两个酒窝,美得出奇。 她笑着说道:“我叫童石红,来找人的。” 古浪别过脸,目光投向湖面,冷冷地说道:“你找谁?” 他的冷漠和稚气,引起了童石红的兴趣,她双手轻轻一按鞍桥,人如巧燕般地落下马来。 古浪似乎不愿与她接近,向旁边移开了几步!童石红逼上前来,说道:“我要找一个人,他住在庙里。” 古浪缓缓地说道:“他叫什么名字?” 童石红说道:“他是一个出家人,法号阿难子。” 一听这句话,古浪不禁大吃一惊,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阿难子是青海第一奇人,也是整个武林的顶尖人物,已经有五年没有下落,但是武林中,仍然传诵着他一些惊大动地的事迹。 古浪望了她良久,才说道:“这是一座空庙,除了我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你到别处去找吧!” 童石红似乎很失望,轻轻地啊了一声,说道:“那么你知不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 古浪有些不耐烦,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是一座空庙!” 他说着,径自走到湖边坐下,拾起地上的碎石,投向湖心,发出“嗵嗵”的清脆之声。 这时四下很是静寂,古浪只顾投他的石子,连看也不去看她一眼。 突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童石红竟坐到了他的身旁。 她也抬起石子,一颗颗地投向湖心,古浪也不理她,仍旧投着自己的石子。 沉默了一阵,童石红终于打破了寂寥,说道:“你住在这里作什么?” 古浪望了她一眼,说道:“不作什么!” 童石红秀眉皱了一下,说道:“你这人真奇怪,好像不太喜欢理人。” 古浪说道:“我就是这个脾气!” 他说话的神情,就如同一个小孩子在生气一般,不禁惹得童石红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一如她马颈上的小铃当。 古浪气道;“不要笑!你来找阿难子作什么?” 童石红用双手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借着湖水照着自己的容颜,好半晌才说道: “我找阿难子要一样东西。” 古浪问道:“他是个出家人,你找他要什么东西?” 童石红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找他要一支笔……” 说到这里,她似乎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停住口,并且脸上微微地变了颜色,叱道:“你到底是谁?问我这些作什么?” 古浪将身站起,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找他是要那支笔!” 童石红也站了起来,叱道:“我找他要什么笔?你说!” 古浪哼了一声说道:“春秋笔!对不对?” 童石红面色大变,惊道:“啊!你也知道春秋笔!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说着,竟由背后撤下宝剑,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似的。 古浪含笑摇手,说道:“快把宝剑收起来,吓不倒我的。” 童石红反而把宝剑握得更紧,如临大敌一般,提高了声音喝道:“你要不说出你是什么人,可别怪姑娘不客气!” 古浪抚着一双虎掌,哈哈大笑道:“你一个女流之辈,就能把我吓住么?” 童石红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以寒光闪闪的宝剑,指着古浪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是干什么的?” 古浪含笑说道:“问也是白问,还是省省力气吧!” 童石红大怒,手中宝剑一挥,叱道:“好小子!我要你知道姑娘的厉害!” 一言甫毕,身如清风一般,扑了过来,招出“莲子吐心”,剑身挟着一道寒光,直向古浪前胸刺去! 这一招来得好神速,转眼寒光闪闪的剑锋离古浪前胸已不过数寸,敢情她是真的不留情了! 古浪一声轻笑,身子一晃,童石红宝剑刺空,他已在三尺以外。 他的脸上,挂着几丝恶作剧的笑容,说道:“姑娘,你还差得远,省点力气吧!” 童石红一声急叱:“我叫你狂!” 第二剑又出,只见她身如巧燕,一阵风似地卷到,剑身一横“量地为舟”,挟着凌厉的劈空之风向古浪头颅劈来。 她的招式既猛且狠,还是毫不留情。 古浪身子一旋,鬼魅般地闪了开去,压低了嗓子,笑着说道:“第二剑!” 童石红大怒,腕子一带,宝剑倏然转回,随着古浪的身形,刺向古浪的“肩井穴”! 古浪哟了一声,说道:“好剑法!” 肩头一扭,剑尖由肩旁滑过,再一进步,已经欺近了童石红,笑着说道:“已经第三剑啦!” 童石红叱道:“还有,你等着吧!” 剑随声出,直取古浪前胸。 童石红这一剑于愤怒之中,使出了全身功力,宝剑来势雷霆万钧,剑身颤动,发出阵阵龙吟之声! 古浪不禁有些诧异,他想不到这姑娘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高的功夫,心头暗暗吃惊。 这时宝剑已经刺到前胸,古浪凹腹吸胸,身子立时退后了半尺,童石红第四剑又落了空,她不禁大怒,叱道:“我让你逃!” 随着这句话,她腕子一震,宝剑如龙口之舌,急如沉雷般劈下! 这一次古浪不再躲让了,他一声喝叱道:“你真不知道好歹!” 这时剑尖已然逼到,古浪不但不让,反而猛翻右掌,二指如电,竟捏向童石红的剑身! 他这里二指还未递出一半,童石红已经感觉到一股劲力,心中吃惊,哪里还敢让他捏住? 她急忙把宝剑撤回,但身子已然欺近,只得右手猛抬,玉指直点古浪“眉心穴”! 古浪见她身手灵活,所出招式,每一招都是向致命之处下手,好似彼此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他心中甚是恼火,猛然偏头让开,喝道:“看样子要给你点苦头!” 他猿臂一伸,五指如钩,向童石红的右腕抓去! 这虽然是属于小巧的擒拿功夫,但是经古浪施展出来,却是威猛难当。 童石红猛觉劲风袭来,古浪的右掌已经递到,芳心大震,急乱之中,足跟用力一蹬,身子如同疾箭倒射,向后退开了五尺。 古浪脚下未动,身子已经迫了过去,笑道:“惹怒了我,想逃也来不及了!” 说着右掌像闪电一般,追着重石红的身形,二指如电,点向童石红的额头。 童石红见他身形如风,出手劲疾,小小年纪,指力却是十分惊人,不禁吓得花容失色,慌忙又倒退五步。 古浪方才是一味逃避,这时却反了过来,一招接一招,逼得童石红连连后退。 她挥动着手中的宝剑,连连地叱道:“你要是再逼我,我可要使绝招了!” 古浪闻言大笑,说道:“我正要等着看你的绝招!” 童石红柳眉一竖,右手之剑猛劈下来,口中娇叱道:“你再接姑娘这一剑!” 这一剑来得好不凌厉,直逼古浪面门,古浪微微一笑,说道:“还是这一套!” 他向左一闪,已然让开剑锋,正要出招,不料童石红这一招竟是虚招。 古浪尚未躲让之前,她便已把宝剑收了回去,紧接着剑尖一转,“袖里乾坤”,寒光闪闪地向古浪右肩砍来。 这一招倒是出乎古浪意料之外,他身形才移开,宝剑已经砍到身前! 在这种情形上,古浪想要施展别的招式,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向外移开一步,拚命地把身子一拧,想躲过她这一剑。 谁知童石红这一剑仍是虚招,就在古浪欲动未动之际,她的剑势倏然又变! 只见她长剑猛然向下一沉,由上式改为下式,宝剑夹着劈空之声,向古浪的双足砍到! 这第三招真个惊人,古浪万没有料到,她竟有这么一手出奇的剑法,更想不到她竟连使两次虚招,而全力在此一剑! 这时眼看就要被宝剑砍上,古浪已无暇思索,他双足一蹬,身子向上拔起了七尺多高,虽然逃过了,但是剑身紧贴脚底滑过,也算是异常惊险了。 古浪身在空中,不禁又羞又怒,大喝道:“好丫头!我要你知道厉害!” 但是等到他落下了地,正准备给童石红一个厉害时,却见童石红已经收了宝剑,坐到一旁去了。 古浪颇为奇怪,忍着怒气说道:“你怎么把宝剑收起来了?” 童石红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道:“我已经占了上风,自然不愿意再打了!” 古浪闻言不禁一怔,说道:“这就算占了上风了?” 童石红点头道:“我动手的规矩是,对方只要被我逼起空中,就算是败了!” 古浪啼笑皆非,说道:“这是哪门子规矩,你可敢再与我较量几招?” 童石红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不敢?不过现在我不愿意动手了。” 古浪心里虽然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于是他走得远远的,在湖边坐了下来。童石红默默无言,只是对着水面整理自己的容颜,好似坐在梳妆台上一般。 古浪看着心里有气,把头转过一旁。 但是童石红好像有吸力似的,不大会的工夫,他的目光又转了回来,偷偷地打量童石红。 她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红通通的一张脸,像是熟透了的苹果,正以雪白的两只玉手,编结着自己的一头乌发。 不一会的工夫,她编成了两个大辫子,对着湖面照了半天,摇摇头,好似不太满意,又把编好的辫子打散了。 古浪看得希罕,心中忖道:“费了这大的事编好,为什么又打了开来?” 他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自然不懂得女孩子的心理,深以为怪。 童石红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头发上,不知弄成了多少种怪模样,最后又不满意地恢复了原状。 时间一长,古浪也不禁看得津津有味,忘记了方才那场打斗。 童石红一直弄着头发,直到累了,才把目光移到古浪身上。 只见古浪双手抱着膝,下巴贴在膝盖头上,一双俊目注视着自己,好似看出了神。 童石红不禁面上一红,啐了一口,说道:“呸!不要睑!看人家梳头!” 她这几句话,把古浪说了个大红脸.赶紧坐直了身子,气道:“谁看你梳头?” 童石红把满头秀发甩向脑后,说道:“这里的景色好美啊!” 古浪闻言心中好笑,忖道:“你弄了半天头发,却赞起景色来了!” 童石红见他不答,又说道:“你一个人住在庙里,到底是做什么?” 古浪气道:“你管我?喂!你还不走做什么?” 童石红说道:“这里是荒山野庙,又不是你家,告诉你,我今天不走了。” 古浪瞠目而视,说道:“什么?你今天不走了?” 虽然古浪怕她耽搁了自己练功夫,但是奇妙得很,心中却有一种希望她留下的欲望。 童石红在湖水里洗洗手,说道:“哼!这里景色美,我要多玩几天。” 说完,站起身子,牵着那匹白色的骏马,沿着山径,竟向那座破庙走去。 古浪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想要拦住她,但却不知被一种什么力量阻止着,看着她苗条的背影,消失在红色的院墙里。 古浪用手摸着自己胸前的图册,忖道:“糟糕!她在这里,我就不能练功夫,非得让她走才行!” 想着,立时赶了过去,等他走进庙门,一看之下,不禁气得半死! 原来童石红竟擅自取了他所办的马料,喂着她那匹骏马。 古浪赶紧把那一口袋豆子抢了过来,说道:“你怎么随便拿我的东西?” 童石红若无其事,拿出一块雪白的丝绢,一边擦拭着马身上的灰土,一边道:“有什么了不起,吃了多少给你钱就是了!” 古浪气得发抖,说道:“去你的!我又不是卖马料的!告诉你,吃完了赶快离开这里!” 童石红回过头来,说道:“我要是不走呢?” 古浪正色说道:“我不是与你开玩笑,你要是不走,麻烦可大了!” 他说完之后,提着那一袋子豆子,向殿内走去,当他走到了边门之时,又转过身来,说道:“我少时再来,你要是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看正午已过,便取出干粮吃。 但是他的心中,始终放不下童石红,忖道:“她可能会真地走了……” 好几次,他想去把她留下来,但是每次都强自忍着,因为他不愿意为她而误了自己的正事。 古浪食不知味地,把肚子塞饱,前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些声息。 古浪心中有些惋惜,这时,他仿佛才感觉到童石红的美。 他正思忖着,突然,前院大殿之中,传来一阵笃笃的木鱼声。 古浪不禁大为惊奇,这深山荒寺,久已人兽无迹,和尚也都死绝了,哪里来的木鱼声? 他打开房门,忖道:“莫非是那门陀和尚来了?”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步子,向前院走去。 前院之中,静悄悄的,童石红和那匹白马,都已不见踪迹,大概是走了。 大殿之内,木鱼阵阵,并且夹杂着经文,古浪双手推开殿门,只见一盏孤灯之前,坐着一个灰衣老僧,一手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这念经的和尚,正是他在“多玉”所遇见过的门陀和尚。 古浪不禁又气又笑,忖道:“真是个怪和尚,专程跑来念经了。” 由于老和尚经声不绝,古浪也不好与他讲话,静站了一会,转身走出正殿。 他站在庙前的大石上,向下望去,童石红果然骑着她那匹骏马,沿着“哈拉湖”边向北行去。 古浪心中有些空虚,这一霎那,他又后悔不该赶她走的。 一直到她的背影快要消失,古浪还站在大石之上遥望,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古施主,她走远了!” 古浪回过身来,不知何时,门陀老和尚已经来到身后,银白色的胡子,被风吹得不住飘动。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她走远了,老师父到来为何?” 门陀和尚把手背在背后,眺望着远处的景色,说道:“我是出家人,难道不该到庙里来么?” 古浪不再说话,望着童石红的去处,他希望能再看到她一点影子,但是很失望,童石红早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门陀老和尚仍然在古浪的附近,来回地踱着步子,他似乎很关心这个少年人,望着他的背影,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良久,门陀老和尚又问道:“古施主,你还要在此盘桓多久?” 他的话把古浪由幻想中惊醒过来,回过身,说道:“我还要待些时候,老师父你呢?” 门陀和尚在庙门口一块大石上坐下,含笑道:“老僧行遍天涯,从未见此胜地,说不定便要以此为归根之地了。” 古浪一双剑眉微蹙,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自他第一眼看到这个老和尚之后,便有一种异常的感觉,所以便容他在这庙里住下。 一晃眼之间,又是七天过去了。这七天之中,古浪每日照例到湖边练习招式。 门陀和尚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大殿内念经,偶尔也和古浪谈谈天,但是古浪练习功夫时,他从不出现,好似故意躲开似的。 这么一来,更引起了古浪的疑心,决心要探明这个老和尚的底细。 这一天,黄昏时候,古浪正在湖边苦练,老和尚由半山走了下来,他双手拢在袖筒中,一路观赏着风景,显得悠然自得。 古浪立时停下了活动,老和尚已经缓缓走了近来,半月形的眉毛微微一扬,笑道: “小施主,你在练功夫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只是为了强身,练着玩的。” 门陀和尚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小施主,我看你身手矫健,不知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古浪心中一动,反问道:“老师父,你也会武功么?” 门陀和尚微微含笑,说道:“我是出家人,焉会学那些凶杀玩艺?不过我活的时间太长,跑遍了天下,也见过不少会武功的人,所以倒看得懂。” 古浪剑眉微扬,说道:“老师父,你看我的武功如何?” 门陀和尚笑道:“看你人倒是聪明得很,想来你的武功必然不错,你可愿让我试上一下?”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愿意领教!” 老和尚摸着垂胸长髯,笑着说道:“呵呵……我是不会武功的人,说什么领教。你看,那是什么?” 古浪随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湖畔右方,有一株三人合抱大树。 这株大树并不像一般树木生得那么笔直,而稍有斜度,好似斜着生长的,足有二十余丈高。 古浪回过头来,说道:“那株大树如何?” 老和尚慢条斯理地,指着树下道:“你再看树下有什么?” 古浪又依言看去,不知何时,树下竟多了一个二尺多高的带耳大花瓶,古色古香,似乎甚是名贵。 门陀和尚接着说道:“现在你如果能用一只手,提着瓶耳,装满了‘哈拉湖’水,以轻身功夫,走上这株大树,便算是一流功夫了!” 古浪觉得有些稀奇,自己估计着,大约可以做到,于是点头道:“好的!我就试试看。” 说着向树下走去,门陀和尚又道:“注意,上树之时只能用脚,不能用手!” 古浪回头道:“我知道啦!” 门陀和尚又道:“如果瓶中之水,溅出了一滴,还算不得功夫。” 古浪笑道:“我想还不至于!” 说着已然走到了树下,他低头望了望那只大花瓶,只见上面浮雕着山水彤云,色彩深绿,非金非石,试用二指弹了一下,发出清脆之声。 古浪单手握住瓶耳,向上轻轻一提,竟是纹丝不动,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以古浪的一身功夫,连一只小小的花瓶全提不动,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古浪面上一红,暗运三成劲力,作势向上一提,那只瓶子,虽然微微摇了一摇,但是仍然未曾离地。 古浪心中又惊又奇,忖道:“怪了!这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他暗吸一口气,运起八成力,这一次总算把瓶子提了起来,但是仍觉非常吃力。 门陀和尚已经笑道:“孩子!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啊!” 古浪面红耳赤,气道:“笑话!这算得了什么,一只小小……” 才说到这里,气松了一些,立时觉得花瓶向下坠,奇重无比。 古浪的身子,竟也被花瓶带得歪向一旁,几乎站立不稳。 他大惊失色,连忙加了一成劲力,才算是把花瓶稳住,人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门陀和尚笑道:“总算不错!现在去装水吧!” 古浪已顾不得说话,极力地提着气,向岸边走去,尽量地平衡着身子。 奇怪的是,这只小小的花瓶,足有千钧之重,竟使得他有些步乱。 门陀和尚含笑旁观,像是在看戏一般。 古浪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走到了湖边,头上已经冒出了汗。 由于要取水,他不得不把左腿跪在地上,身子又是一冲,险些落下湖去。 古浪吓得一阵心跳,他又猛吸了一口气,把右臂平伸,那只花瓶,在空中不住地颤抖。 这时古浪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窘相,把劲力贯在右臂,探入湖水之中。 立时一阵“咚咚”之声,瓶中装满了湖水,由于瓶在水中,重量立时大减,古浪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已经知道,这件差事,不是自己的功夫可以胜任的。 但是他天性好强,咬紧了牙,用力地把瓶提上来,并站起了身子。 门陀和尚又道:“等瓶身上的水滴流尽再走,不然就弄不清是否溅出水来了。” 古浪无奈,只好站在那里,手里好像提着一座山,重得要命。 等到瓶身上水珠滴完,门陀和尚才道:“好了,现在上树吧!” 古浪这才举起千斤之步,向大树走去。 古浪提着花瓶,装满了湖水,向那棵古怪的大树走去。 那只大瓶,本来就重得出奇,装上湖水之后,越发不可支持,古浪心中大为奇异,忖道:“只不过灌了这么一点水,怎会就又重了这许多?” 他咬紧了牙,把全力贯注在右臂上,但是那只花瓶,已然微微地颤抖,根本没有办法走快。 至此,古浪才知道厉害,但是心中亦有一种愤怒,以他这身卓越的功夫,竟连一只瓶子都提不动,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门陀和尚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面上带着一丝笑容,静静地望着古浪,看他的表情,他似早已断定古浪无法作到似的。 古浪这时面红耳赤,心中又惊又怒,一条右臂酸痛不已。几乎就要支持不住。 他强自忍耐着,慢慢地,总算走到了那株大树前。 古浪抬头望了一下,虽然这棵大树斜向一边,但是陡度仍然极大,若要走上二十余丈,空身当然没有问题,提着这只瓶子,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古浪打量了一阵,觉得右臂奇痛,不敢久捱,当时气贯丹田,双足一点,跃上了五六尺,落在树干上。 他才落上了树干,瓶中之水,已由瓶口溅出一大片来。 门陀和尚大笑道:“好了!你已经输了!” 古浪面红耳赤地跃下树来,把那只大瓶放在树下,用力地喘息着。 只不过是这么一会工夫,古浪的感觉,竟比与别人拚了半天命还累,心中好不骇然。 门陀和尚拍着身边的大石,笑道:“坐下来歇歇吧!” 古浪还在生着闷气,站在那里不动。 门陀和尚含笑望着他,半晌又道:“自己功夫不济,生什么气?” 古浪双目炯炯地望着门陀和尚,问道:“你是不是武功很高?” 门陀和尚摇头道:“我告诉过你,我只是个走方的和尚,根本不会武功的。” 古浪瞪着他说道:“我不相信,这只瓶子这么重,你不会武功怎么拿得动?” 门陀和尚笑道:“这瓶子又不是我拿来的。” 古浪走到他面前,说道:“不是你拿来的还有谁?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就没见过它。” 他一双目光,炯炯逼人,好像在问口供一般。 门陀和尚说道:“是我一个朋友拿来的,他听说你在练功夫,要我考验考验你。” 古浪摇头道:“我不相信!” 门陀和尚说道:“你不相信算了!” 古浪转过身,望着那只古怪的花瓶发怔,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门陀和尚突然问道:“小施主,你习武有多少年了?” “十二年了!” 古浪说这句话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回一下,他的目光一直盯在那只花瓶上,一脸的不愤之色。 他的话使得门陀和尚惊奇起来,他站起身子,说道:“啊?你练武已有十二年了? 你今年多大?” 古浪说道:“我十八岁了,你不信么?” 门陀和尚双手握住古浪的膀子,仔细地看了一阵,摇头道:“你虽然练了十二年的武功,可惜却没有什么用处?” 古浪一双俊目闪了一下,说道:“为什么没有用处?” 门陀和尚放开手,说道:“练武的人,最基本的是先把筋骨气练出来,然后练别的工夫才有用。” 古浪闻言,挺起了胸脯,说道:“难道我的身体还不够强壮吗?” 门陀和尚笑道:“你的身子是够壮了,可是内力不够,不然你为什么提不动那只花瓶?” 古浪闻言不禁为之语塞。 门陀和尚又接着说道:“我看你最近好像在练一种很深奥的功夫,这么多天来还没有得到要领,就是因为内力不够。” 古浪心中若有所悟,说道:“若是我内力够了,就能够练成了么?” 门陀和尚笑道:“譬如一个人,会走之后方能学跑,练武也是同样道理,你多想想吧!” 说过之后,双手套在了肥大的袖筒中,转身上山而去。 古浪一个人,痴立在湖边,思索着门陀和尚的话。 由于方才提瓶的失败,加上门陀和尚的几句话,古浪不禁有些茅塞顿开之感。 这十几天来,练习那套神奇的功夫,总是不得精髓,原来都是因为内力不够,而致举手投足,均无法进入化境。 他从没有想到,是因为自己内力不够,如今门陀和尚一语道破,他总算大彻大悟了。 于是,他决心先由内功练起,那只大瓶放在那里,正好利用。 这时他不禁对门陀和尚生出了敬佩之心,也把他当作是一个身负奇技的奇人。 整个一天,古浪一直在练那只花瓶,可是总觉得力气不够。累出满身大汗,每次还是把花瓶中的水溅了出来。 但是他并不气馁,相反的,他心里充满了喜悦,因为一个善心的奇人在栽培他,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坐在那株大树根上,望着地上的花瓶,心中忖道:“最多十天,我一定要把内力练足!”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射到山上那座古庙,想道:“看来这个和尚对我倒是很好,以后我要对他客气些!” 这时已是落日时分,红日彩霞,映在湖心,显得多彩多姿,分外美丽。 古浪不禁又想起了童石红,奇怪的很,自她离开之后,古浪时时想念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觉得自己太寂寞了,如果有童石红在这里,他们可以聊天,一同骑马,或者在“哈拉湖”中戏波……那将是多么有趣啊! 古浪想着,不禁笑了起来,当他发觉,这只是他自己的幻想时,不禁又感到几分惆怅。 他叹了一口气,仰首望天,红红的太阳,已挂在山头之西。 门陀和尚自从上山之后,就没有再下来过,但是古浪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一阵阵的木鱼和诵经之声,随风飘传过来。 古浪心中想道:“出家人真是奇怪,念经一念就是一天!” 想着,他起身回庙,希望能够接近门陀和尚,多知道他一点底细。 一路走来,山风吹着他汗透了的身体,感到一阵寒凉,由于过分疲劳,他也懒得去洗澡了。 当他走近院墙之后,门陀和尚的诵经之声,听得更清楚了,使人有一种超然出尘的感觉。 门陀和尚就住在院旁一间小禅房中,这时房门敞开着,古浪身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他想道:“我且到他房里去看看。” 古浪想着,已然迈步进了那间禅房。 房内的布置简洁异常,一张山木桌上,放着一只小香炉,厚厚的檀香,正冒着青烟,室内充满了香味。 一张小木床,上面只铺了一张席子,案头摆了几本佛经,墙上挂着一小张“释迦牟尼”的水墨像,虽然笔触简单,但是宝像仍极威严。 另外在靠窗的一张小桌上,摆设着文房四宝和一本绢纸的诗集。 古浪随手翻了翻,那本诗集全是门陀和尚自己的作品,内容也只是他学佛的心得,写得平和空灵,不愧是个看破红尘的高僧。 古浪心中有些失望,他原想发现一点与武学有关的东西,可是一无所获。 当他正要离去之时,一阵清风,吹落了几张白纸,古浪俯身抬了起来,在这些白纸之中,却有一张水墨画成的人像画。 古浪一看之下,不禁大为奇怪! 原来这张画,画的是一个无头之人,分明就是那尊缺了头的石像! 古浪好不惊异,这张画与那无头石像一模一样,手中也拿着一支短笛,在画纸之上,并且也写了一个“琴”字。 古浪心中想道:“这个人到底是谁?门陀和尚为什么单把他画下来?难道门陀和尚也与这十七具石像有关?” 这一串问题,在古浪的心中涌起,他百思莫解,越发觉得事情蹊跷。 这时门陀和尚的念经之声,突然停止了,古浪连忙把画放好,走出禅房。 过了一会,门陀和尚由大殿走出,念了一天的经,他似乎很疲倦,伸了一个懒腰。 古浪迎上去,说道:“老师父辛苦了。” 门陀和尚望了他一眼,说道:“我一点也不辛苦,倒是你辛苦了!” 古浪接口道:“我……我有些问题要请教老师父。”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到我房里来吧!” 古浪随在老和尚身后,又进了禅房,门陀和尚指着一张木椅道:“你坐下来,有话慢慢讲!” 古浪依言坐下,门陀和尚提起桌上铜壶,倒了两杯冷水,递过一杯,说道:“有什么问题要问?” 他说着,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白色的眉毛一皱,又道:“可惜未带茶叶来。” 古浪端着那杯冷水,心中的问题极多,一时却不知如何问法,半晌才道:“老师父,我们在此相会也是缘分,请你实在告诉我,你是否武功很高?” 门陀和尚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一点武功也不会!” 古浪皱着眉头道:“可是你对武功很内行,我的毛病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门陀和尚又喝了一口水,说道:“我说过我有很多会武的朋友,长久与他们在一起,耳儒目染,也就懂得了不少,至于我本人确是一点武功也不会的。” 古浪知道这么问他,是绝不会承认的,便道:“老师父,这里以前有十七个石头人,你可曾见过?” 门陀和尚含笑自若,说道:“那十七个石头人,在这里已经摆了好几年了,却不知怎么不见了。” 古浪紧接着说道:“就在不久之前,一夜雷雨,把他们全打坏了!” 古浪说这话的时候,不住地观看门陀和尚的面色。 门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是他们作恶多端,遭了天谴!” 第二章 僧俗之交 古浪在说出那十七个石头人被一夜雷雨打坏了的话之后,便目注门陀和尚,看他的脸色变化。 门陀和尚摇摇头,说道:“或许是他们作恶多端,遭了天谴!” 古浪又追问道:“那十七个石人,你可曾仔细看过?” 门陀和尚点点头道:“好像一年以前,我曾看过它们,雕工确是不错。” 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说来平淡自如,以至于古浪在他脸上,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古浪接着又说道:“那十七个石人,都是名震天下的奇人,我也曾详细看过,其中有一个无头巨人,手中拿着一支笛子,却不知道他是谁!” 门陀和尚面上展出一丝笑容,说道:“啊,那个人我认识,听说他功夫最高。” 古浪目光一闪,急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门陀和尚笑道:“此人怪异得很,不但武功奇高,就是人品、相貌、医术,以至于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只可惜脾气怪了些,所以无人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叫琴先生。” 古浪皱着眉头,就自己记忆之中的人物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叫“琴先生”的人来。 门陀和尚接着说道:“他就是这十七个人中的领袖人物,听说以前曾来过这里。” 古浪不觉兴趣大增,问道:“怎么会只有他的石像没有人头呢?” 门陀和尚站起了身子,把窗户放下了一扇,这才说道:“据我所知,石像刚造好之时,十七个人全有人头,可是半年之后,那琴先生的人头,却突然失踪了,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古浪听得稀罕,又问道:“到底是谁塑下了这十七个石像,为了什么呢?” 门陀和尚笑了笑,说道:“你问得太多了,这些事的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我却要问问你,你是哪里人?” 古浪答道:“河南。” 门陀和尚又道:“你年纪轻轻,有一身功夫,你师父是谁?为什么万里跋涉,到这里来练功夫?” 门陀和尚问过之后,古浪脸上立时有为难之色,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师父叫桑青,他已经死了!”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桑青这名字我听说过,倒也是个有名气的人物,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到青海来呢!” 古浪迟疑着,说道:“我……我是来寻找一件东西,还要找一个人” 门陀和尚竟不再追问下去,说道:“最近我遇到很多人,都说到青海来寻东西,真是怪事!” 一听门陀和尚这么说,古浪不禁有些紧张,张口欲问,但又忍了下来。 门陀和尚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好了,我要睡觉了,明天再谈吧!” 走出了门陀和尚的禅房,天上已挂满了繁星,月亮却不肯出来,四下里显得异常昏暗。 回想刚才门陀和尚的一番话,古浪心中疑惑不已。 他觉得门陀和尚对自己如此友善,必然有些道理,否则以这等天下奇人,焉会无缘无故地,陪着自己住在这里? “这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他知道我来青海的本意,是为的那只春秋笔?”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又感到紧张,因为他所负的任务是极端重要而神秘的。 “我一定要先把他的身份查明!” 古浪决定之后,回身向后院走去。这时他又想到了那奇怪的“琴先生”以及若干年前,“达木寺”所发生的事情,这些不可解释的疑团,困扰着他。 夜凉如水,古浪毫无睡意,在后院散着步,遐想不已。 不远处的树枝,突然发出一阵响声,古浪一言不发,身子如箭一般,射出院墙,隐在一株大树之后。 他心中想道:“今夜我一定要把你找出来!” 不一会的工夫,十余丈外,一条黑影,鬼魅般地扑了出来。 黑夜无光,古浪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不过可以依稀看出,他穿着一身劲装,身手甚是矫健。 那人引颈观望了一阵,然后一扭身子,向前院扑去,快速已极。 古浪怕他发觉,不敢逼得太紧,遥跟在后。 等到古浪越过一片林子时,那人已在二十丈外,转向了“达木寺”的正门。 古浪几个起落,赶到拐角之处,正要向正门转去,突听一声厉吼,震荡夜空,令人不寒而栗! 古浪一提气,飞过了院墙,只见正门不远的地面上,倒卧着一个人,正是自己跟踪的夜行人。 他急忙扑到近前,略为察看,只见那人口吐鲜血,已然死去。 古浪不禁大为惊恐,这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何人竟把他杀死了? 这时门陀和尚的房间燃起了灯,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是他?”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两下相隔十余丈,这人又不是死于暗器,就算功夫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在二十丈外,把一个身负奇技的人震死! 这时门陀和尚推门而出,他端着一台残烛,用手遮着风,问道:“什么事呀?” 一眼看见了古浪,立时走了过来,边道:“古施主,发生了什么事?” 话未说完,发现地上的死尸,吓得身子一震,险些摔倒,惊道:“啊!你……你杀死人了……阿弥陀佛!” 古浪由他手中把蜡烛接了过来,说道:“人不是我杀的!” 他低下身子,借着烛光,才看清了这具死尸的模样。 只见这人年约三十余岁,身子长得很彪壮,满面的虬髯,浓眉大目,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 古浪细看他的死相,甚是惨厉,胸前已被鲜血染遍,嘴角也挂着血丝,双目怒瞪,极是悸人! 由他死亡的情形看来,分明是被人以极厉害的内家掌力震死,出手之人手法既快且狠,未容他有还手余地! 门陀和尚侧着身,用一种异常的声音说道:“他……到底是不是你杀死的?” 古浪站起身,说道:“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杀死他?” 门陀和尚搓着一双枯手,连连说道:“怪了!怪了!谁跑到佛门善地来杀人?” 古浪也有些想不透,最初他曾怀疑是门陀和尚,但以门陀和尚神情看来,显然是另有其人了。 门陀和尚见他还在发怔,催道:“你快把这尸体弄出去……” 这时蜡烛已然被风吹熄,一片昏暗,凉风吹过,扬起一股血腥之气,倍增恐怖! 古浪俯身,在尸体身上搜了搜,除了兵刃暗器外,别无他物。 对于这个人的来历,得不到一丝线索。 古浪双手把他托了起来,说道:“先放在院外明天再处理吧!” 门陀和尚拾起蜡烛,说道:“明天给他造个坟……” 他说着,姗姗地回房去了,沿途不停地摇头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古浪把那具沉重的尸体,放在大门外左侧,星光之下,依稀看到他的惨状,心中很不舒服。 他低头凝望了半晌,感觉到“达木寺”血腥的往事又要重演了,自己的任务,也将会更加艰巨了。 古浪走进门来,门陀和尚的房中静悄悄的,想已重又入睡了。 对于这个和尚,古浪百思莫解,然而他深信,日后一切的事情,都必然与这个和尚有着极大的关系。 但是就目前的情形看来,门陀和尚一切表现都很平凡,不过他越是这样,古浪越是对他存有戒心。 古浪回房之后,迟出的月亮方始露出,惨白色的月光,照在那具恐怖的尸体上。 翌晨,古浪赶到了庙前,意料之外的,那具尸体已然不知去向,地上的血渍也全被冲洗一净。 古浪心中好不奇怪,忖道:“难道这是门陀和尚打点的?” 大殿中传出一阵阵的木鱼和念经之声,门陀和尚已在做他的早课了。 古浪在大殿外徘徊了一阵,门陀和尚早课完了,推门走了出来。 古浪立时迎上前去,问道:“老师父,那具尸体可是你清理的?” 门陀和尚满面惊奇之色,说道:“没有呀!难道不是你清理的么?” 古浪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不是我!我刚才出来看,尸体已经没有了,地上血迹也被洗干净。” 他说着,不住地引颈四望,好像想寻出什么人似的。 门陀和尚说道:“怪了!我晨起之后,尸体已然不在,只当是你清理了,便把地上血迹洗掉,为他念了几段超生经。” 听门陀和尚这么说,古浪越觉事情离奇,沉吟着说道:“这么看来,确实有人在暗中作祟,却不知他所为何来?” 门陀和尚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不论他是谁,若是歹恶之辈,总是要遭天报的!” 古浪静静地望着他,尽管门陀和尚一切表现都平凡无奇,但是古浪总不信他是个普通的和尚。 古浪思索了一阵,知道此事绝不会就此过去,必然还有变故接踵发生,也就不再想它,说道:“老师父,我要去练那提瓶的功夫了,你可愿意去看看?” 门陀和尚笑道:“我正好没事,去看看也好。” 说着,跟在古浪身后,一同向山下走来,来到湖边,那只大瓶子仍然摆在那里,丝毫无异。 古浪心中又是一动,忖道:“这只瓶子来得好古怪,如此名贵,却无人偷盗……” 这时门陀和尚已经又坐在那块大石上,微笑着说道:“让我看看你,是否已有了些进步。” 古浪笑道:“不过是一夜之隔,哪里来的进步?” 他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内力贯到右臂,这一次他不贪功,平静着心情,把那只大瓶提了起来。 那只大瓶虽然沉重仍旧,但是比起昨日,感觉上像是好了一些。 古浪举步走到湖边,弯身取水,那株大树的倒影,在水波之下闪漾。 突然,古浪发现树枝之中,隐着一个颀长的人影,随波浮动! 古浪不禁大吃一惊,慌忙提起花瓶,放在一旁,返身抬头望去! 那株大树就在身后,空空荡荡,根本不见一个人影! 古浪心中好不惊诧,忖道:“莫非此地有鬼不成?” 正在思索,门陀和尚已然说道:“怎么,你想起什么事情来了?” 古浪偏过头,面带惊诧,说道:“这……这树上刚才有人!” 门陀和尚笑道:“哪里来的人?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如果有人,这时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会飞不成?准是你的眼睛花了!” 古浪想想,如果有人,绝不可能就此消失,但是刚才看到的分明是个人影,这事真有些费解了! 门陀和尚接口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快练你的功夫吧!” 古浪想不出所以然,也就抛开一旁,回身提起了瓶子,缓缓走向大树。 由于方才的事使他心神不定,那只大瓶也就愈显沉重,在手中摇晃不已,好几次都差点溅出水来。 门陀和尚似乎很失望,轻叹了一声,说道:“唉,你这个年轻人真差劲,怎么越来越退步了!” 古浪面上一红,全神贯注,才把瓶子稳了下来,可是当他走上树干之时,瓶中之水,依然溅了出来。 门陀和尚立时站起身子,说道:“你继续吧!等到有进步的时候再叫我好了。” 说罢,转过身,缓缓向山上行去。 古浪心中很是难过,想不到这个小小的瓶子,居然有如此的重量,简直教人不敢相信。 他把花瓶中的水倒出,坐在树下,双手捧着它,仔细地察看,只见那花瓶非金非石,不知何物铸成,用手指弹起来铮铮作响。 古浪忖道:“我定要在七天之内做到!” 他下定决心之后,回头望望那株大树,忖道:“我先只身上去一趟看看!” 他放下手中的大瓶,提气轻身,双手不动,向大树上迈了上去。 这株大树又直又长,虽有斜度,仍然高可冲天,如果不用双手,只靠一双脚攀登,非要有出奇绝顶的轻身功夫不可。 古浪极力提着气,但是只不过走上三丈,身子再也无法稳住,只得又落了下来。 他心中忖道:“这株大树树干光滑,要这样上去,岂是人之所能?” 但是他觉得门陀和尚要他如此做,必有深意,在以往,他以为自己是江湖上第一少年奇人,却不料门陀和尚交待的两件事,一件也办不到。 由于这棵大树生得太怪,加上方才水面上所见人影,古浪决心上去看看。 于是他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就爬上了二十丈高,到了树枝分杈之处。 他坐在树杈上,向下张望,如同坐在半天一样,别有一番奇趣。 古浪观赏着树下的风景,手触处,觉得树干上流有黏液,转头一看,原来树干上刻有几个小字。 古浪心中一动,仔细看去,只见那几个字是“少年须惜身,谨防和尚计!” 这十个小字,字体犹新,显然刚刻不久,由此可以证明,方才确实有人来到树上,而此人的功夫,也就可想而知了。 古浪心中好不惊诧,忖道:“啊!天下奇人真个不少!” 他仔细琢磨这两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警告他提防门陀和尚。 古浪不禁有些不解,忖道:“门陀和尚对我有什么需求呢?这刻字之人又是谁?” 他想了一阵,用指甲把那十个字刮去,然后滑下树来。 他细思与门陀和尚结识以来的情形,虽觉这个和尚怪异而莫测高深,但是对自己并无恶意,就以叫自己提瓶上树之事,也是有意栽培自己,算得什么恶计? 一切的事情都是这么不可理解,古浪决定不理会刻字之人,他想道:“门陀和尚指示我练功夫,对我总没有害处的。” 但是这两句留字,却也使他心中多了一分疑虑,对于门陀和尚,增加了几分戒意。 他练功并没有停顿下来,上午单练提瓶,下午则空身上树。 时光如流,十天很快地过去了,这十天来,没有再发生什么事,那童石红姑娘,也是一去没有再回来过。 这十天的日夜苦练,古浪的功夫极有进步,这时他已可以提着花瓶,走上树干十丈左右了。 门陀和尚十天不曾下山,除了念经外,便是在院中散步,有时与古浪聊谈一些佛家的道理,和他行遍天涯,所历经的趣事,所以古浪也不觉寂寞,对这个和尚的感情也越加深了。 这日清晨,古浪照例地下山练武,门陀和尚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迎着笑道: “古浪,这十天来你的武功可有进步?” 古浪说道:“虽然有些进步,但是仍然达不到你所说的境界。” 门陀和尚道:“我随你下山去看看吧!” 这时夏日将残,边地早秋,太阳已很少露面,倒是寒风不停,吹起遍地沙土,使得附近的林子都蒙上了一层黄尘。 门陀和尚与古浪下得山来,他仰面望了望天,说道:“你的功夫要加紧苦练,有太阳的日子不多了!”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忖道:“我练这十七石人剑法,日影是不可缺少之条件,他怎么知道?” 他心中想着,面上并未露出神色,只是漫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了湖边,那只绿色的古瓶,仍然摆在大树之下。 门陀和尚仍坐到那块石头上,说道:“好了,开始吧!” 古浪答应一声,气纳丹田,双目如炬,缓缓走往树下,以二指轻轻夹住花瓶之耳,提将起来。 由他的气势看,显然已大有进步,门陀和尚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频频点头。 古浪走往湖边,弯身灌满了水,然后走回大树。 门陀和尚见他步履轻盈,不带丝毫勉强,足证他已深得要领,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更浓了。 古浪沉住气,向大树上走去,当他走上七丈左右,目光接触到树干上,一行小字触目惊心,刻的是:“远离此僧!” 古浪中气一泄,人由树干上落了下来。 古浪落下树干,瓶中之水泼了满身,他深深地被那突然出现的小字震惊了! 门陀和尚立时站起身来,奇怪地说道:“怎么了?你可是不舒服?” 这时古浪已经沉下了气,说道:“没什么!我只是中气把持不住,落了下来。” 门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唉!你的进展太慢,据我的估计,以你的体质,现在应该能走上十丈才是,怎么只有七丈?” 古浪心中又是一惊,忖道:“这老和尚的算计果然丝毫不差!” 门陀和尚对古浪的表现颇为失望,说道:“重来一次,如果再走不上十丈,就是不可造就了。” 古浪心中还想着那几个字,心中疑惑不定,闻言答道:“我昨日还能走十丈,今天不知怎么的,中气突然泄了。” 门陀和尚冷笑道:“哼,可是有什么事分了你的心?” 古浪又是一惊,强自镇定着,说道:“没有……这一次我一定要走十丈以上!” 他说着,再次把古瓶装满了水,往树上走去。 这一次,他用尽了平生功力,提足了气,一鼓作气,竟然走了十二丈高,然后才落了下来,瓶中之水,也一滴未溅出。 门陀和尚笑着鼓掌道:“行了!行了!现在你已深知要领,再有七天,就可以全功告成了!” 听门陀和尚这么说,古浪也很高兴,他坐到门陀和尚的身旁,说道:“老师父,你如此栽培我,实在使我感激,恕我冒昧,请问老师父到底可会武功否?” 门陀和尚面上现出不悦之色,说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我再三告诉过你,我是不会武功的人,你怎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可是你对这类最高的内家功夫了若指掌,我怎能相信你是不会武功的人?” 门陀和尚面色稍霁,说道:“我只是懂得武功的道理,别的毫无所知,你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这话,他转身而去,留下了古浪,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直到门陀和尚消失在庙院之内,古浪才爬上树,重新端详那几个字。 这四个字的笔迹,与上次所见字体相同,显然是同一人所留,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 古浪把这四个字涂掉,然后落下树来,提高声音喊道:“哪位前辈的留字示警,请显侠踪,容古浪谒见!” 他大声地说了两遍,不远的丛林中,传出了一声轻笑。 古浪一惊,急忙赶了过去,说道:“是哪位前辈?” 话才说完,一片林木声响,紧接着一声娇笑道:“几日不见,你怎么叫起我前辈来了?” 古浪一望之下,不禁又惊又喜,说道:“啊……原来是你!” 破林而出的,正是古浪心中不时索绕的童石红。 她穿着一件浅青色的长衣,头上包着一块青绢,笑如春风,婀娜多姿。 童石红笑着走过来,一边说道:“你一个人发什么怪病,像猴子一样,一会上树,一会下树,还在这里自言自语。”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躲在树后面偷看?” 童石红叫道:“偷看?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我就不能来么?” 古浪又道:“要来就光明正大的来,何必偷偷摸摸的!” 童石红涨红了脸,叱道:“去你的!你才偷偷摸摸,像个贼一样!” 这两个大孩子,见面就争吵,闹得很不愉快,一时都沉默下来。 童石红好像有毛病一样,又跑到湖边去照镜子,在那里搔首弄姿,毫无顾忌,显得一片天真。 古浪说道:“你又来作什么?” 童石红一面照着自己的影子,一面说道:“我家搬到这里来了!” 古浪不禁一惊,说道:“什么?你家搬来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童石红转过身子,娇笑着说道:“我家里只有一个婆婆,我是来请你去吃饭的。” 她说话的姿态自然美好,语音又悦耳动听,古浪听在耳中,只觉无比的舒适,惊喜道:“真的?你真的来请我吃饭?” 童石红笑道:“谁骗你?天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她说着,竟来拉古浪的手,古浪吓了一跳,连忙闪开。 童石红连声催着,古浪还有点犹豫,但是童石红好似有一股无比的吸力,古浪终于点头答应了。 他随在童石红的身后,路上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搬来的?为什么搬到这里来?” 童石红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外婆要搬来的。” 古浪说道:“你外婆一定很老吧?” 童石红白了他一眼,说道:“废话!” 他们沿途拌着嘴,已然走入一片林子。 在“哈拉湖”之西不远,有一大片林木,由于年久无人开伐,还是原始森林。 古浪跟着往林中走,越走越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住在哪里呀?” 童石红说道:“我们快些走,大约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古浪咋舌道:“啊!还这么远!” 童石红不再说话,专心向前走,古浪紧紧跟着,也不再开口,一阵急奔之后,已然到了那片林子的深处。 古浪问道:“还没有到么?” 童石红用手指着前方,说道:“马上就到了。” 他们同时三四个起落,来到了一处林中空地,古浪目光所及,只见树丛之中,有房屋一角。 他问道:“你外婆叫什么名字,告诉我等会好称呼。” 童石红说道:“我外婆叫况红居!” 古浪闻言大吃一惊,霍然停下了脚步,说道:“什么……她叫……况红居?” 童石红奇怪地说道:“不错,她叫况红居,你认识她么?” 古浪连忙强笑道:“我不认识她,不过久仰况老前辈的大名了!” 童石红笑道:“原来这么回事,知道婆婆名字的人太多了!” 古浪心中惊骇不已,他想起了那十七具石像中,就有一具是况红居的石像,想不到她本人也来到了“哈拉湖”! 况红居移居到此,足见此处将有极大的事件发生,古浪暗下戒心。 不一会的工夫,已经到了一间小茅屋之前,童石红老远就叫道:“外婆,客人来了!” 屋内立即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啊!这等快法,你们在外面等等,少时再进来。” 童石红答应一声,对古浪说道:“你看我们这里如何?” 古浪定了定心神,说道:“风景倒是不错,只是太昏暗了些。” 童石红撇了一下嘴,说道:“要那么亮做什么?又不绣花!” 正说着之际,况红居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好了!请你的客人进来吧!” 童石红对古浪道:“我们进去吧!” 古浪点点头,随着童石红走进屋内。 这是一间很大的草堂,地上铺着编织甚佳的竹席,一旁摆着四把竹椅,以及竹桌、竹几,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竹子制成的。 在最里面的一张竹椅上,靠卧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古浪一眼就看了出来,正与那座石像一模一样,心中不禁暗惊,忖道:“那雕刻之人,真是鬼斧神工啊!” 况红居穿着一件葛黄色的麻纱衫裙,左手端着一只茶杯,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绿的玉镯,闪闪发光。 她的一双眸子,也是亮如寒星,平静之中,显出一种威严。 古浪向她施了一礼,说道:“况婆婆,后辈古浪拜见!” 况红居脸上展露出笑容,把茶杯放向一旁,双目射在古浪的身上,上下观看。 古浪感觉到,况红居的一双眼睛,像是闪电一般,不禁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况红居看了半天,点了点头,说道:“唔……我时常听红红提到你。” 古浪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禁转头看了童石红一眼,童石红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谈话。 况红居又接着说道:“你一直住在‘达木寺’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现在住在‘达木寺’。” 况红居又道:“你为何住在‘达木寺’?” 古浪心中一惊,但是表面镇静,答道:“我是到‘达木寺’访人,不料却是座空庙。” 况红居微微一笑,说道:“那么你准备在‘达木寺’住多久呢?” 古浪早料到她有此一问,立时答道:“没有想到‘达木寺’有此好风光,我准备多住些时候,空闲的时候练练功夫。” 况红居只是不住地点头,令人难测她的心意。 她又接着问道:“既然你在‘达木寺’住了不少时候,应该看见有十七个石人了?” 古浪心中一动,点头道:“是的,我看到了十七个石人……” 话未说完,况红居已然接口道:“你可曾仔细看过那些石人?” 古浪立即答道:“那十七个石人七零八落,我未曾细看。” 况红居似乎有些失望,道:“今天回去以后,你可以仔细看看,也许会发现什么。” 古浪笑道:“那十七个石人已被雷电击毁,我已把他们抛入‘哈拉湖’中了!” 况红居闻言面色一变,霍然站了起来,说道:“啊!有这等事?” 古浪点头道:“那已是多日前的事了。” 况红居在室内踱了两转,回过头来,问道:“除了你以外,‘达木寺’还有什么人去过?” 童石红好似嫌况红居的话太多,有些不耐烦,正要说话,况红居已摇手道:“不要插嘴!” 童石红只好停了下来,显得很不高兴。 古浪望了童石红一眼,说道:“除了童姑娘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人去过。” 况红居的目光如电,一直注视着古浪,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我们吃饭吧!” 古浪心中纳闷不已,不知况红居为何来到此处,更不知她为何要请自己吃饭。 这时况红居已经对童石红说道:“红儿,你带他到饭厅去吧!” 童石红答应了一声,带着古浪,径往饭厅而去。 饭厅之内,已经摆了很丰盛的酒菜,香气喷鼻,古浪心中更是诧异,忖道:“她们祖孙请我到此,到底有何用意呢?” 况红居这时也走了进来,说道:“坐!你很久没有吃过热食,赶快趁热吃吧!” 古浪客气几句,也就跟着吃了起来,菜肴极为精美,他久食干粮,这时吃到如此佳肴,特别觉得可口。 席间,他们彼此谈笑,就好像是一家人一般,非常融洽。 古浪与童石红,更是谈笑风生,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们二人的感情,好似增进了很多。 饭后,他们又回到了客厅,谈了一阵闲话,古浪虽然很希望与重石红相处,但是又惦记着自己的事,急着要赶回去。 他正想伺机告辞时,况红居却突然说道:“古浪,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古浪心中一动,表面镇静答道:“况婆婆有什么话,请尽管吩咐。” 况红居笑了笑,说道:“我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不知你意下如何?” 古浪暗暗吃惊,忖道:“果然有事了,真个是宴无好宴……” 他嘴上答道:“请况婆婆说出来,如果我能够做到,一定尽力!” 况红居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是为‘春秋笔’而来……” 古浪心中一惊,极力地镇定着,不使形之于色。 况红居又接着说道:“我到此地来,也是为取‘春秋笔’,如果你愿意,我们共同查寻,无论谁得到,‘春秋笔’我只用一次,然后就归你!” 古浪立时答道:“晚辈确也知道一些有关‘春秋笔’的事,但是晚辈此次到青海来,并非为了‘春秋笔’,故而……” 况红居面色一沉,说道:“古浪!我是一番诚意,你可不能骗我!” 古浪正色道:“况婆婆,我确实不是为‘春秋笔’而来!”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哼!你千里迢迢,来到青海寄居在‘达木寺’,如果不是为了‘春秋笔’,那就太巧合了!” 古浪尚未答言,童石红已在一旁插口道:“‘春秋笔’到手之后,我们只用一次,然后就归你,对你一些妨碍也没有,你还顾忌什么呢?” 古浪故作焦急状道:“我根本不是为‘春秋笔’而来,就算你们把春秋笔给我,我也没有什么用!” 童石红一怔,况红居已然走了过来,注视古浪睑上说道:“你真的不是为‘春秋笔’而来?” 古浪面不改色,说道:“我绝不说谎!” 况红居又道:“即使‘春秋笔’给了你,你也毫无用处?” 古浪略为迟疑,说道:“我……我根本不知道‘春秋笔’有何用处,只不过是听江湖传闻,知道有这样一支笔而已。” 况红居略为迟疑,点头道:“好,你随我去看一样东西!” 古浪心中一惊,站了起来,随着况红居祖孙,直向房后走去。 出了后门,靠山根之处,有一个大石洞,一扇石门大开,那扇石门厚足五尺! 古浪见了好不吃惊,忖道:“乖乖!这么重的门,谁能推得动?” 这时已走到了洞口,洞内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况红居转身对童石红说道:“红儿,洞内可有蜡烛?” 童石红点头道:“有的。” 况红居又回身对古浪说道:“好,咱们进去吧!” 古浪不知她们要做什么,跟在况红居身后,进入了洞中。 童石红刚要跟入,况红居却突然转身走出洞来,说道:“红儿,里面可有火种?” 古浪接口道:“我身上有火种……” 况红居说道:“不用!我们去拿。” 古浪感觉到有些不对,立时向洞口移动,说道:“况婆婆……” 话未说完,况红居已一声厉喝:“你给我进去!” 只见她双袖一拂,一股劲力,排山倒海般涌到,逼得古浪只有后退。 古浪惊怒交加,大喝道:“好无耻!我与你们拚了!” 他正要向洞外冲出,“轰隆”一声巨响,眼前一黑,那扇重逾千钧的大石门,已然合了起来! 古浪大惊,跳足骂道:“两个无耻贱人!毒计害人,不怕江湖耻笑?” 洞外传来了况红居的声音,说道:“古浪!以我早几年的脾气,早已把你毙于掌下了!现在你好好地想一想,明天早上告诉我,不然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紧接着重石红也道:“我们并不想害你,你好好想想吧!” 古浪怒火填胸,他本是个孩子,用掌力拚命地打着那块大石头,破口大骂。 良久,洞外传来况红居的笑声,说道:“红儿,我们走!他累了自然会停口的。” 古浪更怒,又提高了嗓门,大骂起来。 但是洞外没有一点声音,想是况红居祖孙已经走了,古浪气得胸口发涨。 他万想不到,童石红竟会定下这等诡计,诱自己上钩,更想不到以况红居这等天下闻名的人物,竟会施出这等下流的手段来。 他在地洞之中,怒骂了一阵,自己也知道白费力气,只得停了下来。 他试探着向洞底摸索,发觉这石洞深不过十丈左右,空空洞洞,不见一物,也不见一丝天光。 于是又回到门口,双手贴住大石门,运尽全身功力,拚死推去,但是那扇大门太重了,只不过稍微有些晃动。 古浪只好收手,知道除了况红居自动开门外,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坐在湿凉的地上,干生气,把况红居及童石红恨之入骨。 由况红居祖孙的这些作为,使他感觉到,‘春秋笔’的事,已再次震动青海,不久就将有不少奇人赶来。 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反而被困在了石洞之中,真个急煞人也。 时间过得很快,古浪也不知被关了多久,据他估计,大约是到了晚上了。 这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况红居或童石红,都没有再来过一次。 古浪虽然焦急,但是除了耐心地等待之外,却是别无他法。 他心中忖道:“明晨她们问我之时,我不妨先假装答应,等他们放我出去后,我就与她们拚命!” 古浪这么下了决定,心情才稍微安静下来,他背靠着阴冷的石墙,想着童石红,心中恼怒不已。 他想:“我以为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却不料是这等人,如此看来,况红居虽有侠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他正想到这里,突听石门响起“扎扎”之声,声音很是轻微。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莫非她们改变了心意,要把我放出去了?” 接着,石门“扎扎”之声连续不断,古浪立时站起身子,紧贴在门边,准备不管是谁进来,就先给她一掌! 不久石门已经开了一个二寸宽的空隙,射出了昏暗之光,果然已是夜晚了。 古浪正想看看是谁,突听一个哑涩的口音说道:“古浪,你在里面么?” 古浪闻言不禁大惊,原来这说话的人,正是门陀和尚。 他万万没有料到,连忙说道:“老师父,是我!你快把门打开。” 门陀和尚低声道:“不要急,我在想办法。” 过了不一会,石门打开了两尺,古浪一闪身挤了出去,黑夜之中,只见门陀和尚正不住地在喘息。 古浪紧握着他的一双手,说道:“谢谢你,老师父!你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门陀和尚喘息着,说道:“这石门有开启的机关,你快回去吧!” 古浪说道:“况红居呢?” 门陀和尚说道:“就因她们不在,我才能把你放出来。” 古浪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门陀和尚四下望了望,说道:“先别问这些,回去再告诉你。快走!” 古浪说道:“老师父你呢?” 门陀和尚道:“我不要紧!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先回去等我!” 古浪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是门陀和尚连声催促,只得先行离去。 他循着来时的路途,在黑暗中急行,不一会,已走出数百丈远。 古浪正行之际,突听前面有脚步声,连忙隐到一株大树之后。 不一会,便听见了谈话之声,正是况红居及童石红。 古浪只觉一股怒气上冲,如果不是门陀和尚再三嘱咐,他真想冲出去与她们拚个死活。 远远只听童石红的声音说道:“婆婆,难道古浪的话是真的,‘达木寺’中就没有别人了?” 况红居答道:“就刚才所见的情形确实如此,不过古浪这小子来此久住,绝不简单!” 童石红又道:“明天如果还是不愿与我们合作,那怎么办?” 况红居冷笑一声道:“哼!我自有办法叫他服气的。” 古浪气得不得了,暗骂道:“放你的屁!” 接着童石红又道:“那么除了古浪以外,我们是来得最早的了?” 况红居说道:“就目前情形看来是如此,不过是否有人隐伏着按兵不动就不知道了,所以你以后白天不可乱跑,太露形迹不好。” 童石红答应一声,况红居又接着说道:“我们虽然来得早,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真使人不解!” 童石红道:“那十七个石人的事怎么样?” 况红居道:“我也在奇怪,雷电再大,也不会把十七个石人打碎,古浪的话里定有隐情,明天我一定要问他个明白!” 他们谈着越走越近,古浪躲在树后,心中怒火万丈,不禁用力地捏起拳头,向空挥动了一下。 不料,一小节树枝被碰了下来,况红居立时沉声喝道:“谁?” 古浪心中大惊,正准备应变,谁知况红后与童石红却像两只飞燕一般,穿林疾纵,向相反的方向追去。 古浪由树后转出,望着她们的去路,心中很是纳闷,忖道:“奇怪!她们怎么反而往那边去了,莫非那边又发现了什么?” 他本想追去看个究竟,但是不愿违背门陀和尚的嘱咐,同时也想急着赶回‘达木寺’,向门陀和尚问个详细。 于是他仍然按着原路,一路飞奔,向“哈拉湖”赶来。 路上,他回想着况红居祖孙的谈话,暗暗忖道:“她们到底为何而来?‘春秋笔’又到底有什么威力,以至于像况红居这种人物,都来舍命寻求?” 虽然他自己的任务,也是来取“春秋笔”,但是他对“春秋笔”并无丝毫了解,只知道江湖中人,谈“笔”色变。 一个时辰之后,古浪回到了“达木寺”,寺中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异象。 古浪为了小心,先在寺外把附近查看一遍,没有发现什么,这才进入寺内,在天井中等候门陀和尚回来。 匆匆匆又过了一个时辰,山坡上才出现一个黑影,慢慢地向上爬着。 虽然黑夜无光,但是古浪仍然可以一眼看出,来的人正是门陀和尚。 古浪迎了出来,门陀和尚不久也就爬近,不住地喘息,似乎累极。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哼!这老和尚装得倒是怪像。” 他才要说话,门陀和尚已挥了挥手,说道:“我们到房里再谈。” 说着,还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古浪的肩膀上,一路喘息着,走进寺院,说道:“唔,可把我累坏了,这些江湖人可真难惹……” 古浪扶着他进了禅房,燃上了灯,门陀和尚端过杯子,一连喝了好几口水,又咳嗽了一阵,才说道:“那况老婆子好厉害!”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你也认识她?”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我以前在湖南就见过她,不想她还没有死。” 古浪焦急地说道:“你快把情形告诉我!” 门陀和尚突然道:“快熄灯!有人来了。” 古浪心中大为奇怪,因为学武之人,对于这等事情最是注意,但是他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 他还在迟疑,门陀和尚已连声催促道:“快!快熄灯,到大殿内去,来人由我来应付!” 古浪只好一掌打熄灯火,匆匆赶到大殿之内,坐在窗前,由窗缝中向外张望。 他暗暗想道:“门陀和尚这么一来,不是等于已承认有一身绝技吗?” 他同时也奇怪,因为以他的功夫,如果有人来了,绝不可能一点都觉察不到。 正在疑虑不定,突见正门之处,有人影一闪,好似才由山下爬上来。 古浪不禁大为惊奇,忖道:“门陀和尚真是神人,来人还在半山他就知道了!” 一念方毕,来人已推开半掩的庙门,跨进了庙中,依稀地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年逾古稀的瘦老头。 由于黑夜无光,所以看不清他的面貌,他进入天井之后,四下不停地观望,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唉!又是多少年过去了。” 他的语声显得苍老、低沉和伤感。 古浪心中纳闷,忖道:“看样子他并不是第一次到此,不然他感叹些什么?” 才想到这里,突听门陀和尚在房内打了一个呵欠,那夜行人蓦地一惊,压低嗓子道: “哪位朋友在此?” 说完之后,门陀和尚在房内含含糊糊地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来?” 古浪不禁又是一惊,因为门陀和尚一向与自己说青海话,这时所说的,却是江南口音。 那人听了门陀和尚的话后,似乎一怔,随即说道:“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请出来一晤。” 不大一会的工夫,门陀和尚抱着肩膀,跨出了禅房。 古浪看在眼中,心中想道:“这个老和尚倒怪会做戏的……” 刚想到这里,又听那老人说道:“啊,想不到这里还真有和尚!” 门陀和尚仔细地打量着那老人,说道:“施主,‘达木寺’多年没有香客,你半夜三更到此,莫非借宿?” 那老头儿怔了一怔,也仔细地打量着门陀和尚,说道:“我只是路过此处,一个朋友走失了,不知老师父可曾见到?” 门陀和尚连连摇头说道:“老僧已在此居住了不少时候,并未见任何人来过。施主,你寻什么人?” 那老头迟疑了一下,说道:“只是一个朋友……敢问老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门陀和尚笑道:“老僧法号门陀,施主你上姓?” 那老人略为迟疑,说道:“我姓莫……” 古浪一听这老人姓莫,不禁心中一动,忖道:“那十七个石人之中,有一个叫莫云彤的,难道就是他?” 那姓莫的老人,只说了“我姓莫”三个字,下面就未再说下去。 他一双明亮的眼睛,不住地向这边禅房扫视,门陀和尚说道:“莫施主,天很晚了,你就在此过夜,明日再走吧!” 姓莫的老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怕老师父见笑,我有个毛病,在庙里面睡不着。 若是老师父不介意,我想把这一带禅房看一看,我那朋友是个怪人,说不定就睡在哪间房里呢。” 门陀和尚笑道:“可以!可以!施主请便。” 姓莫的老人,这才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轻轻地说道:“打扰了。” 说着,目光如电,由窗缝中射到古浪脸上,古浪暗吃一惊,忖道:“难道他发现了我?” 想到这里,姓莫的老人,已经向大殿走了过来,古浪连忙缩身,离开了窗户。 他知道这姓莫的老人,必然会进入大殿,于是轻轻移动身形,躲到佛像后面。 他刚躲好,大殿之门果然被人推开,姓莫的老人,一步跨了进来。 姓莫的老人进来之后,不见移动,双目如电一般,向大殿的四周扫射。 古浪未等他的目光与自己接触,便把目光避向了一旁,因为他知道,这类武功高强的人,在黑暗之中,大半均能借对方的目光和呼吸之声,来发现敌人。 于是,他静气屏息,等待着可能的变化。 出乎意料之外,那姓莫的老人,目光只来回转了两转,便退出殿外。 接着,他把这一带的禅房都查遍了,然后又转往后殿而去。 门陀和尚则在他之前,先往后殿去了。 古浪心中猜忖道:“门陀和尚是不愿他知道我在此地,故先去收藏我的东西了。” 不大会的工夫,门陀和尚与那姓莫的老人,谈着话走了回来。 只听那姓莫的老人说道:“真个打扰,真个打扰!我那朋友往何方去了……” 门陀和尚的声音接口道:“莫施主,如此晚了,你就在这歇歇吧。” 二人谈话间,又回到了前院,黑夜之中,两个枯瘦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 姓莫的老人辞谢了门陀和尚的好意,走出庙门。 不料他才走到庙门口,古浪那匹千里良驹,突然在后院发出一声长嘶。 姓莫的老人,如触急电一般蓦然地转过身子,双目闪出奇光,射在门陀和尚的脸上。 门陀和尚含笑自若,说道:“那是老僧收服的一匹野马,施主可要看看?” 姓莫的老人略沉吟,摇头道:“不必了,再见!” 说罢,向门陀和尚拱手一揖,闪身出门,一晃已无踪迹。 门陀和尚慢吞吞地跟着走出庙门,好半天才转了回来,当他回来时,古浪已现身站在殿前。 古浪问道:“他是作什么的?” 门陀和尚笑道:“我们进房再谈!” 二人一同进了禅房,重把蜡烛点上,门陀和尚笑道:“你年纪虽小,在江湖上也跑了不少时候,连他都不知道么?” 古浪心中一动,说道:“听你这么说,难道他就是莫云彤?”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不错,他就是莫云彤。此人武功高强,一套‘千佛指’震撼天下!”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怎么这些石像上的人物都出现了?” 门陀和尚见他发呆,问道:“古浪,你在想什么?” 古浪答道:“我在想,这些天下闻名、不可一世的人物,怎么都到青海来了?” 门陀和尚点点头,笑道:“不错,这些人物,平常在江湖上想见上一面都不容易,现在都来到了青海,只不过是为了一件东西而已!” 古浪一阵心跳,忍不住说道:“是不是‘春秋笔’?”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不错,都是为‘春秋笔’,现在莫云彤和况红居都来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 古浪颇为纳闷,问道:“他们为什么都要‘春秋笔’?这‘春秋笔’有什么用处呢?” 门陀和尚把身子靠在竹椅上,说道:“江湖上有关‘春秋笔’的传说太多了,主要是因为执有这支笔的人武功太厉害,加上他为人正直,行侠仗义,数十年来,每一个走江湖的人,全被他用这支笔记上了帐,善恶分明……” 古浪插口道:“他记下这些做什么?” 门陀和尚说道:“这支笔的主人,如今还健在无恙,他宣称,在他逝去之前,将用这支笔,把一切为恶之人除去,像况红居、莫云彤这等人物,在江湖上多少也有些劣迹,都将在这支笔下,昭彰于天下人面前,所以他们要竭尽一切努力,得到这支笔,凡是得到这支笔的人,可以抹除他以往的恶迹。” 古浪皱眉道:“这样未免太不公平了!如果一个万恶的人,得到了这支笔,难道他的罪恶就不存在了吗?” 门陀和尚笑道:“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要‘春秋笔’的主人把‘春秋笔’交出来,除了武功之外,还得有其他条件。” 古浪听得莫名其妙,门陀和尚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听不明白,先不要问,事情发展下去,你就会明白了。” 古浪问道:“那么现在‘春秋笔’在谁手里呢?” 门陀和尚笑道:“你千里迢迢来到此地,自然也是为了‘春秋笔’,据你所知,‘春秋笔’在谁那里呢?” 古浪面上一红,迟疑了一下,说道:“听说在阿难子手里!” 门陀和尚点点头,说道:“不错!据说‘春秋笔’在青海阿难子的手中,所以他们纷纷赶到青海来!” 古浪心中立时紧张起来,因为他此行的任务,也是在求取这支‘春秋笔’。 门陀和尚本是很平淡地谈述这段往事,这时突然翻起身子,目光闪闪地望着古浪,说道:“古浪!你倒聪明得很,知道学这十七石人武技,你可知道这十七人武技汇集的经过么?”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他怎么知道我在按石人姿势学技?” 不过对方既说了出来,他知道否认也是枉然,同时他对这事的究竟也充满了疑惑,便道:“我不知道,请老师父明示!” 门陀和尚说道:“在好几年以前,这十七个人,除了那个叫‘琴先生’的人外,其余的十六个人,都败在阿难子的手下,当然,阿难子不会把‘春秋笔’交给他们。” “于是,这十六个人,在琴先生的指导下,针对阿难子的武功,练成一套‘十七明剑’,在‘哈拉湖’打败了阿难子……” 古浪不禁大为惊恐,说道:“啊!阿难子这么厉害?” 门陀和尚接着说道:“阿难子是青海第一奇人,自然不同凡响,那一次他们虽然打败了他,但是仍没有得到‘春秋笔’。” “阿难子落败之后,非常不服,就自己的印象,雕下十七个石人,按照各石人因日影移动所生的变化,详加参研,以求破解之道,在此一共留住了三年,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古浪听得兴趣盎然,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道:“他悟出破解之道没有呢?” 门陀和尚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古浪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一定也是个奇人,不然你怎会知道这么清楚?” 门陀和尚笑道:“我说过我不会武功,只是交游甚广,认识不少天下奇人就是了。” 古浪说什么也不相信,一再地追问,最后门陀和尚才笑道:“我确实会一些武功,只是身有隐疾,无法施展,这你总该相信了吧!” 古浪虽仍是半信半疑,但知道再问也是白问,乃改问道:“老师父,你此来莫非也是为‘春秋笔’么?” 门陀和尚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孩子!你的话太多了!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情形,对你太不利了,你一定要在七天之内,把‘十七明剑’练熟,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古浪为之一惊,说道:“这是为何?” 门陀和尚笑道:“傻孩子!你也不想想,那十七具石人,为何会无故粉碎,自然是因为有人与你作对;现在这么多高手,纷纷来到了‘哈拉湖’,岂能容你慢慢练功夫?” 古浪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那怎么办?我一点要领还没有摸着。” 门陀和尚笑道:“好在你已经画下了石人的各种姿势,如果有我指点,七日可成!” 古浪闻言大喜,纳头便拜。 门陀和尚把他扶起来,说道:“你练这套功夫,确是聪明之举,至少可以摸清这一群老人的底子,再者现在这十七人中,生存的已只有四人,少了不少劲敌。” 古浪说道:“话虽如此,要想胜过这四个老人,也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门陀和尚摇头道:“非也!这四人之中,最难惹的是琴先生,要想以武功胜过他们,固然很难,但总有办法可想。” 古浪不太明白他的话,门陀和尚又接着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同时胜过两个人,一个是琴先生,另一个就是阿难子了!” 古浪不禁吓了一跳,这两个都是惊天动地的人物,要想胜过他们,岂不是等于作梦么? 门陀和尚看出了他的心意,说道:“你不要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只要有我指点,你一定可以做得到,对于阿难子的武功,我最了解,我可以把他的绝学全部教给你。” 古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难子已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门陀和尚居然对之了若指掌,他究竟是什么人物呢? 门陀和尚白色的眉毛向上一耸,显出一股豪迈之气,说道:“你一定又在怀疑我是什么人物了,将来或许会告诉你,且看我们的缘分吧!” 古浪心中兴奋得很,他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旷世奇人,这种机会真是千载难逢! 他很恭敬地说道:“请老师父多指教我……” 才说了一句话,门陀和尚已截住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是要拜我作师父了,好吧,我虽说过我的武功有限,但活了一辈子,专门研究别人的武功,能传给你的确也不少,暂时就收你作个记名弟子,以后看你表现再说吧!” 古浪闻言大喜,立时纳头拜下。 拜过之后,门陀和尚正色说道:“既然是师徒,便是一家人了,现在的情势很紧,你的‘十七明剑’还未练好,我们这就开始吧!” 古浪忽然忧虑地说道:“师父,现在没有月亮呀!” 门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等不得了,不要紧,我就等于太阳和月亮一样,快走吧!” 古浪兴冲冲地跟在门陀和尚身后,一同走下山来,今天晚上天色特别黑,天上连一颗星都没有,寒风嗖嗖,吹得人有些发毛。 门陀和尚望了一下天色,说道:“秋天快来了,但愿这事能够在秋天来到以前结束,不然可就讨厌了!” 古浪不解他言中之意,亦未追问,二人来到“哈拉湖”边,门陀和尚问道:“那十七个石人随着日光月影的变化,所生出的各种架式,你可都记得?” 古浪点头道:“我都记得,但是施展时发不出什么威力来!” 门陀和尚笑道:“只要你把那些架式记住就成,少时回去把你画的那些图谱都烧掉!” 古浪答应着,门陀和尚又道:“现在开始吧!” 于是,古浪重新开始练习这一套十七奇人联成的剑法,这次由于有门陀和尚从旁指点,他体会出了不少要领。 这一套剑法,好似是门陀和尚编创的一样,有时古浪忘了架式,他立时提出,并详加讲解,只一个晚上,就胜过古浪苦思三月! 古浪心中好不高兴,他觉察得出,门陀和尚不下于这群老人中任何一个。 他也奇怪,门陀和尚为何收自己为徒,但是对方是一个得道的高僧,总不会有什么恶意的。 直到天光大亮,他们才停止教学,一同回庙。 一连十日,他们每天夜晚苦练不辍,竟是平静得很,没有任何人来过。 最初,古浪还担心况红居祖孙或许会来,但是她们也没有出现,反使他挂起心来。 门陀和尚仍然是白天念经,夜晚授技,虽然他对武功穴道无一不精,但却从未见他显露过一点,连走路也是那么慢吞吞的。 十天下来,古浪对这套出奇的剑法,已经完全悟彻了,只是运用起来,火候还不够精纯罢了。 这一天,傍晚时分,门陀和尚忽然把他叫到面前,说道:“古浪,这套剑法的要领你都会了,只要再加苦练就成了,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古浪连忙问道:“什么工作?” 门陀和尚正色道:“我以前告诉过你,对阿难子的武功,我最了解,现在我要把他的功夫传给你。”_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门陀和尚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么些日子来,我详细地考察过你,老实告诉你,在你没有到达青海之前,我就暗跟了你好几个月了,你的行事为人深合我心,所以我准备把衣钵传给你。” 古浪欣喜欲狂,嚅嚅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门陀和尚燃起一根香,轻轻地吹着,把香头吹得火红。 古浪奇道:“师父,这是做什么?” 门陀和尚道:“把手臂伸过来!” 第三章 异人天降 古浪不知门陀和尚意欲何为,但是见他面色凝重,不敢多问,便把右臂衣袖卷起,伸了过去。 门陀和尚也不说话,用左手握住古浪的手臂,然后右手的香头,突然下沉,“嘶” 的一声,已然烧在古浪的手臂上。 古浪未防之下,只觉一阵奇痛,差点没有叫了出来,强自忍着。 门陀和尚并未放手,一直烧着,古浪虽然刚强,头上也不禁冒了汗。 门陀和尚一直把他的手臂烧了一大块,这才住手,奇怪的是,那香头居然仍是火红红的。 门陀和尚把香头捻熄之后,由口袋中取出了一只小瓶,倒出一些红色的药粉,抹在手臂上的炙痛处。 说也奇怪,药粉抹上之后,疼痛立时停止。 古浪低头看时,已然留下了一个深红的印子,皮肉完好,如同盖上去的一个印子一般。 他心中不禁有些不高兴,说道:“师父!这……我也没有犯罪!” 门陀和尚说道:“这是我门中的规矩,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衣钵传人了。” 古浪虽然高兴,但是心里总有些不太自在,因为门陀和尚透着一种神秘,使他心中疑惑难解。 于是,古浪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拜了个师父,在门陀和尚的教导下,苦练阿难子的独门功夫。 令古浪感到惊奇的是,门陀和尚由基本的口诀传起,极为详尽,连运气诀窍,也一丝不漏,好似在传授他本门的功夫一样。 古浪也探问过他,但是门陀和尚除了传技之外,别的事绝口不谈。 一晃又是十天过去,说也奇怪,这十天平静异常,连一点事故也没有发生。 古浪奇怪地说道:“师父,怎么前一阵闹得很厉害,现在反而一点事都没有了?” 门陀和尚笑道:“你不用急,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特别平静的,三天之内,‘哈拉湖’就会热闹起来了。” 古浪心中更是奇怪,因为门陀和尚足不出庙,对于未来的事,却能知之甚详。 这天夜晚,古浪练过了功夫,回到房中,正准备就寝,突然房后响起了一声轻微的折枝之声。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师父已经休息了,定是来了外人!” 他想到这里,立时熄了灯,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古浪所住的禅房,靠近后山,那一片茂密的丛林,由于秋之将至,边地早寒,有些树木已然落了叶,露出了不少空隙。 古浪隐在屋檐之下,向上凝望,不一会的工夫,发现一个瘦弱的影子,在林隙之间,缓缓向前移动。 他看得很清楚,这人不是外人,竟是师父门陀和尚。 古浪觉得奇怪,正想出声叫唤,突然想道:“也许师父发现了夜行人,我不可惊动他!” 于是,他偷偷地跟踪过去,两下相距约有三丈左右。 门陀和尚步履甚快,看他的模样,分明不像追敌。 古浪心中忖道:“怪了,深更半夜,师父一个人往山上爬做什么?” 由于古浪对门陀和尚一向有着一种神秘感,他立时作了一个决定,忖道:“我何不偷偷地跟着他,看他做些什么?” 跟踪门陀和尚,古浪可说是加倍的小心了,他把距离拉成四丈多远,黑暗之中,只依稀看见一个身影。 门陀和尚似乎没有发现古浪跟在后面,但是他的身法,仍然慢吞吞的,就像上山拣柴一样。 古浪心中忖道:“难道他真的没有什么武功?这可就太奇怪了!” 门陀和尚向上又走了三十余丈,站到一块小崖头之上,向远处了望。 古浪躲在一株大树之后,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门陀和尚望了一阵,席地坐了下来,他嘴皮微动,发出喃喃的经声。 古浪不禁啼笑皆非,忖道:“这真是怪事!半夜三更,跑到山顶上来念经了!” 过了一会,古浪正要转身返回,门陀和尚却突然站了起来,向着远方,目光如炬,好像一只猎鹰,突然发现了什么小动物似的。 古浪不禁为之一凛,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门陀和尚的眼睛中,发出这等奇光。 他心中忖道:“我的天!我果然没有猜错,由他的目光看来,只怕他的功夫还在况红居之上!” 这时突然听见门陀和尚自语道:“为了达到我的愿望,即使是血染‘哈拉湖’,杀尽来犯之人,也在所不惜!” 静夜之中,听来更觉真切,古浪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忖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门陀和尚神情异常,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印象,古浪若是未与他相处这么久,必然会以为他不是善类! 门陀和尚说完那几句话以后,目光又渐渐地收敛起来,但是他的身形却仍不移动,一直向远处张望。 古浪心中明白,他必然发现了什么人,可惜自己处在一片林子之中,无法瞻望山下。 像这样又沉默了许久,门陀和尚始终一动不动,古浪渐渐地不耐烦了,正想换个地方,与门陀和尚采取同一方向,向山下展望时,突听自己身后,起了一阵轻响。 古浪连忙把身子隐好,忖道:“莫非是师父约了什么人来?” 他才想到这里,十余丈外,一条人影,已疾如弩箭一般,穿越树林,向前飞驰而来! 刹那之间,那人已来到古浪附近,相隔约有三丈左右,黑暗之中,古浪打量这人,身材甚是魁梧,年纪大约五旬左右。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精神奕奕,一双明亮的眼睛,显示出他深湛的内力。 这时,门陀和尚仍然不言不动,照样站在那里。 那夜行人一眼看见了门陀和尚,立时身形一晃,一阵风似的,由古浪眼前掠了过去。 哪消一两个纵身,已经翻上了那片崖头,站到了门陀和尚身后。 门陀和尚真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人已经来得这么近了,他仍浑然不觉。 那夜行人低声咳嗽一声,说道:“老师父,恕我来迟了!” 古浪心中想道:“果然他们是约好了……” 一念未毕,门陀和尚已经转过了身子,以他一贯平静的声音说道:“江施主,老僧等你多时,怕你不来了呢!” 姓江的汉子一笑说道:“老师父,与你约好,我怎会不来!” 门陀和尚点点头,道:“来了就好,江施主,前天的话你可曾想过?” 那姓江的夜行人走近了些说道:“我已经想过了。” 门陀和尚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很好!你作出决定没有?” 夜行人提高嗓子道:“我江十念一向快人快语,老师父,我不能离开此地!” 门陀和尚啊了一声说道:“江施主,那你太不聪明了!” 古浪心中暗暗吃惊,因为江十念在江湖上虽非一流,但是在北五省,也是威名赫赫,非比等闲的人物,却不知他为何到来了青海,又怎会与门陀和尚相约? 江十念似乎有些不悦,说道:“老师父,你一再地干涉我的行动,至少你要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门陀和尚冷冷说道:“我告诉过你,我法名门陀,是个走方的和尚!” 江十念冷笑道:“哼!既然你是个走方和尚,那么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说罢,转身欲去,门陀和尚把声音提高了些,说道:“江施主,老僧的金玉良言,你不再考虑,就这么草率而去么?” 江十念霍然转过身子,喝道:“老师父,我念你不是等闲人物,如有别的意思,请尽管明说,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与你打哑谜!” 门陀和尚平静如恒,说道:“江施主,‘哈拉湖’不久就要成为血腥之地,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江十念勃然大怒,喝道:“我若是执意不走呢?” 门陀和尚冷笑道:“我不骗你,假使你不答应我明日一早离开青海,那么今夜你就别下山了!” 古浪闻言不禁一惊,他料不到门陀和尚会说出这种话来。 江十念哈哈笑道:“老师父,你这么说,我可越发地不肯走了,我到青海来,就是想会会天下人物。” 门陀老和尚,仍然冷得像块冰似的,慢吞吞地说道:“我看你还是少会的好!老僧是出家人,所说都是实话,你在江湖上小有名声,也是得来不易,若是这么白白地断送了,实在犯不着!” 门陀和尚语态诚恳,好似长辈在规劝弟子一般。 江十念怒道:“哼!到底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过你说了半天全是白说,我是在青海住定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转过了身,大踏步地走向山下,根本就不把门陀和尚放在眼中。 当他走到山坡边沿时,门陀和尚这才说道:“江施主,我说过你若是不离开青海,就不必下山了!” 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他是要动手了!” 江十念又转过身去,怒喝道:“我行遍天下,无人敢挡,老和尚你试试看!” 说完之后,再次转身,刚刚启步,突听门陀和尚厉声喝道:“回来!” 他这一声怒喝,直如平地焦雷,震耳欲聋,连古浪也吓了一大跳。 这一来可把江十念激怒了,他又转过身,厉声喝道:“门陀和尚!你到底意欲何为?” 门陀和尚面如寒铁,缓缓地跨前两步,用一种异常的语调说道:“江施主,我最后一次劝告你,如果你答应我明日离开青海,现在还来得及……” 话未说完,江十念已指着门陀和尚的鼻子说道:“住口!老和尚,你这大把年纪,我不愿先动手,你就先来吧!” 门陀和尚摇头道:“我生平行事,向来厚道,不愿仗技欺人。江施主,如果你一定不肯走,还是你先动手吧!” 江十念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地咬着牙,怒气冲冲地说道:“好!我便会会你!” 一言甫毕,只见他目射奇光,双臂缓缓地举起,雄壮的胳膊,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 一旁窥视的古浪,心中不禁暗惊,忖道:“看来此人的内功,已经有了相当的造诣,却不知师父如何……” 才想到这里,江十念已经大喝道:“老和尚,我下手可是绝不容情的!” 门陀和尚依然慢吞吞地说道:“我和尚又岂是容情之人?” 江十念大怒,口中说了个“好”字,身形一晃,一双虎掌带起震耳的风声,向门陀和尚扑去! 他的身法好快,有如猛虎一般,当他到了门陀和尚面前,两下相隔只有两尺之余,双掌猛然一分,右掌“秦王击钵”,向门陀和尚的顶门按下。 就在同时,他左掌由下往上,“翻天大印”,五指如钩,奇快地抓向门陀和尚的前胸! 这两招可是有龙虎之威,好不惊人! 古浪暗自惊心,引颈观望,只见这两招递出,门陀和尚仍旧是老样子,连动也不动,好似根本就不会武功似的。 古浪方自一惊,突听一声惨叫,紧接着“砰”的一声大响,江十念庞大的身子,已铁塔般平倒在山坡上! 这只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古浪简直什么也没看清楚! 门陀和尚不但姿态未曾改变,就连他的双手,也仍然是套在袖筒中,江十念好像是突然发了暴疾,自动倒了下去似的。 那个古怪的老和尚,低头看了看,自语道:“阿弥陀佛!这是你自寻死路,怨得谁来?” 听了门陀和尚这几句话,古浪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简直不能相信,江十念就这么死了! 他忖道:“我的天……师父这么厉害……” 门陀和尚又自语道:“让你到谷底去寻那春秋之笔吧!” 说着,便弯身去搬那具尸体,古浪蓦然惊醒过来,忖道:“我要赶快回去,不然被他发现了不好!” 他想着,提足了气,往回飞奔。 刚才发生的事,极度地震撼了他的心灵,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真个是死也难信! 他心中除了极度地震惊之外,还交织着一种矛盾,他万万想不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出家人,竟会杀人于眨眼之间,并且毫不怜悯! 古浪一路狂奔,回到了庙中,立时脱衣上床,睡到被窝里。 他的心一阵阵猛跳着,忖道:“如此看来,不久之前,庙中那个人,也是他杀害的了……” 一个出家人,竟这么心狠手辣,并且又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奇技,真是太可怕了! 古浪心中想着,一阵沉浊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显然是门陀和尚回来了。 古浪极力地平静着自己的心情,那吓人的脚步声,一声声地传来,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古浪感觉到,门陀和尚的脚步,仿佛踏在自己的心房上一样。 他真是个奇怪的和尚,由他走路的声音听来,他分明是一步步地走下来,没有施展任何功夫。 就是他刚才杀人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动过一个手指。 门陀和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古浪心中也越感到恐怖,仿佛他是鬼魅一般。 他走到了古浪的门前,压低了声音叫道:“古浪!古浪……” 古浪用被子压紧了耳朵,一声不响,紧接着“吱”的一声轻响,门陀和尚已经推门进来。 古浪立时大为紧张,忖道:“莫非他发现我跟踪他?” 这时门陀和尚已经走到他的床前,低头看了一下,古浪极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门陀和尚低头看了片刻,又转身走了出去。 接着,他沉着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了,刚才发生的事,如同是一个梦。 古浪身上一阵阵地发寒,但也感到奇怪,江湖上凶杀之事,他见识了很多,但是从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受惊过。 他不住地想道:“像这种人,我怎么随他学艺?我又怎能知道,他对我安的是什么心?” 可是,他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想要摆脱门陀和尚,已不是简单的事。 但是他仍下了决心,即使是牺牲了性命,也绝不能再跟着他! 下定了决心之后,古浪的心情略为平静,他想道:“明天一早,我就向他说明,看他怎么动作!” 他胡思乱想到半夜,才沉沉地入了梦乡。 古浪的生命,将因他的决定,发生极大的改变! 当早来的秋风吹尽了树上的枯叶时,一个夜晚又过去了。 翌晨,古浪还在昏睡之中,觉得有人轻轻地摇着自己的肩头。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古浪心中一惊,睡意全消,立时翻身坐起,揉着睡眼。 在他面前,坐着一个七旬以上的老人,他白发苍苍,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足下却是一双草履。 他有一双明亮而又深邃的大眼睛,直鼻大口,生得甚是清秀,颔上无须,上唇却留着短短的胡子。 他含笑望着古浪,说道:“小友,吵你睡觉了!” 他的官话说得很生硬,一听便是青海人的口音。 古浪奇怪地说道:“老先生,你……你是谁?” 那老人微微一笑,说道:“你先不要问我是谁,赶快起来,我有要紧的事情告诉你。” 古浪莫名其妙,匆匆爬了起来,穿衣洗漱,那老人一直坐在旁边,不言不语,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古浪心中诧异万分,暗存戒心,忖道:“这几天的怪人怪事可真多!” 古浪洗漱完毕,坐在老人对面的椅子上,说道:“老先生,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老人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小友,你陷入了魔掌,我是来救你的!” 古浪不禁吓了一跳,说道:“老先生,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已看到了,我想你心中一定很不好受吧?” 古浪越发惊奇,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老人接着说道:“昨天的事并不是第一次,这一个月来,在青海已发生了十四次了!” 古浪闻言大惊,道:“你是说……他已经杀死了十四个人?” 老人点点头,说道:“不错!这十四个人,都是同样的死法,不久之前,你夜半跟踪的老人也在内。” 这老人的话,使古浪感到万分骇异,他料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这个老人都了如指掌。 老人望着发怔的古浪说道:“你心中必然有很多问题,我会慢慢地告诉你,现在先谈谈门陀和尚的事。” 古浪睁大了眼睛,问道:“他人呢?是不是在念经?” 老人摇摇头,说道:“他下山去了,不到天黑不会回来,我们可以畅谈一番!” 古浪虽然感觉到事情过于蹊跷,但是非常高兴能知道门陀和尚的一些情形,以解自己多日的疑惑。 同时奇怪得很,这个老人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使古浪对他产生一种好感。 老人说道:“你对门陀和尚的来历,一定有很多猜疑,我首先告诉你,他并不是出家人,并且他是青海人!” 古浪大感惊奇,这两点都是他料想不到的,尤其说他不是出家人,更是不可能的事。 老人接着道:“他姓哈,名叫哈门陀,由于他五十岁后,头发脱得一根不剩,加上他的名字有些像出家人,所以就以‘门陀和尚’自居了!” 古浪全神贯注,每次想插嘴都忍着。 老人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握在一起,继续道:“哈门陀自幼得异人的传授,加上他天赋极好,所以练成了一身惊天动地的功夫,在江湖中可以说是没有敌手!” 古浪轻轻地啊了一声,老人又道:“但是他却怕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青海的阿难子,另一个是中原的琴先生。” 古浪再也忍不住,插嘴道:“对了!我知道阿难子,可是琴先生是什么人呢?” 老人笑道:“琴先生的事,我以后再详细告诉你,现在还是谈哈门陀吧!” 说话之际,一阵轻风,吹翻了老人的衣摆,古浪目光接触到一个字,他如触电般,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叫道:“啊!你就是阿难子?” 原来那老人,正是闻名天下,“春秋笔”的持有者,青海第一奇人——阿难子! 古浪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怔怔地站在老人面前。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讨厌的风!这么快就告诉了你……不错,我就是阿难子。” 古浪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面对着这江湖第一奇人,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阿难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惊奇的,少时我自会把全部因果告诉你,你先坐下。” 古浪这才冷静了些,依言坐下,说道:“你……好多人都在找你。”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不错,他们都在找我,可是在我不愿意见他们之前,任何人也找不到我!” 他的语气非常肯定,令人深信不疑。 他接着又说道:“我们刚才谈到哈门陀,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明白地告诉你吧!这哈门陀并非别人,乃是我的同门师兄!” 这几句话更使古浪震惊,但是他还没有说话,阿难子已经接着说道:“当我拜师之时,哈门陀已经学艺三年,由于他为人机灵狡猾,所以先师一直未察其奸,直到十年之后,才慢慢地觉察了他的机心,可是全部的绝技已经传授给他了。 十年之后,我的武功造诣,超过了他,成了青海第一奇人,使他大为恼恨,表面对我亲近,暗中却是百般陷害,可是均未得逞。 有一年,我无意中得遇天下奇人秦昆,他把“春秋笔”传给了我,并收我为记名弟子,之后哈门陀就更不是我对手了。 最近数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这支笔,可是知道我不好惹,直到最近,我与江湖群老相约之期将至,他仍又在这里积极地展开了工作,他收你作了徒弟,在你身上必然用了心机,至于他将如何利用你,我就不得而知了。” 古浪身上暗暗地冒汗,说道:“那么我现在怎么办?” 阿难子笑道:“不要紧,我所以出面会你,就是为了解救你,我知道你对他已有反感,但不可操之过急,暂时顺从他,时机到了,自有脱身之法。” 古浪见他不肯深说,正要询问,阿难子又道:“你现在把右臂伸过来!” 古浪迟疑地伸出右臂,阿难子把他衣袖卷起,古浪低头看时,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以前门陀和尚所烧的红印子,这时清清楚楚可以看出,现出了一朵红色的菊花。 阿难子用手指着那朵红色的菊花,说道:“这是哈门陀的标记,他门下的弟子,如果不是这朵菊花自然消失,至死也不能脱离他。” 古浪惊道:“那么要多久这菊花才能脱落呢?” 阿难子笑道:“傻孩子!他这红香焚肤,一辈子也不会退落的!” 古浪霍然站了起来,说道:“那……那怎么成?我是被他强迫的!” 阿难子摇头说道:“他虽然有收你之心,一天不得手就一天不会罢休,但是你何尝不是自愿跪拜?” 古浪面上一红,急道:“可是我不知道他是恶人,看他慈眉善目,又是个出家人……” 阿难子摇手止住了他的话,说道:“这自然不能怪你,不过你也太糊涂了。” 他说着,由身上掏出了一个小瓶,里面装的是白色的液体,滴了一滴在那红色的菊花上,立时被吸收进去。 古浪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阿难子把小瓶收好,放开手,说道:“半月之后,你这朵菊花就会自然退去,哈门陀虽然心狠,可是菊花自动退去,他也无可奈何。” 古浪大喜,再三称谢,阿难子又道:“在菊花未退去之前,你还是他的弟子,不可违抗他的意思……他是一定要置我于死才甘心的。” 古浪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师兄弟,他为什么要害你?” 阿难子轻叹了一声,说道:“他为人极是狂妄,不容许有任何人超过他,我虽是他的师弟,可是武功高过他许多,自此他埋名隐姓,绝不施展武功,所以江湖上知道他的人极少。” 古浪又道:“这‘哈拉湖’十七个石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难子站起身,在斗室之中踱步,回忆着说道:“这话说来可就太长了,一般人认为,我败于他们十七人联手,所以雕下十七个石人,取影参研,其实我并未与他们十七人合力交过手,只是为了应付近日的大劫,才雕下那十七个人像。 如今这十七人已经死了十三个,‘十七明剑’成了‘四明剑’,你想必是听了江湖传闻,来此习练‘十七明剑’对付我的吧!” 古浪脸上一红,说道:“不瞒你说,我只是想由你这里借得春秋笔一用,为我先师……” 话未说完,阿难子已插口道:“我刚由中原回来不到两个月,这次游历中原,为的是为一些死去的朋友洗罪,令师的坟头我已经留下了字,还他清白了!”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立时纳头就拜,双目流下了泪,说道:“多谢老前辈大恩……” 阿难子叹了一口气,把他扶起来,说道:“难为你小小年纪,有这番孝师之心,可惜令师去世得太早,以后的天下,要你自己去闯了!” 说着,他走出禅房,古浪紧跟着走了出来,说道:“老前辈,你要走了么?” 阿难子回头笑道:“我不走,不但不走,以后每天上午都会来看你,我们大概还可以相处一段时日。”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不太了解他的意思。 阿难子在天井中踱着步,感叹着自语道:“唉,这‘达木寺’又要成为血腥之地了……” 古浪正要询问,突见阿难子目光一闪说道:“奇怪!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说罢,转对古浪说道:“哈门陀提前回来,我要回避一下,记住我的话,少时对他顺从些!” 古浪未及置言,阿难子大袖一摆,已然飘过了院墙,失去踪影。 古浪心中疑惑不定,忖道:“我一些声音也没有听到,他就知道门陀和尚回来了,这么看来,我的功夫差得太远了!” 他正在痴想着,已听得哈门陀的声音,由前院传了过来,道:“古浪,你到这里来!” 古浪记着阿难子的话,把对哈门陀不满之意,藏在心中,走了过去。 只见哈门陀坐在正院天井石阶上,双手抚着膝盖,面色凝重。 古浪走到他面前,说道:“师父,你到哪里去了?” 这“师父”二字,他真不愿意出口,但是又不得不叫,显得非常勉强。 哈门陀铁青着脸,说道:“跪下!” 古浪大出意外,说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哈门陀仍然寒着脸,说道:“跪下!” 古浪一身傲骨,哪里肯,道:“什么事要我跪下?” 哈门陀不禁勃然大怒,他霍然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我叫你跪下!你敢不从么?” 古浪却把头一扬,说道:“士可杀不可辱,我是绝对不跪的!” 哈门陀气得脸上变了色,双目怒射在古浪的脸上。 古浪昂立不惧,挺着雄壮的胸脯,对哈门陀的疾言厉色,直如未睹。 但是他心中也有些恐慌,忖道:“难道他发现了阿难子来的事?” 哈门陀见古浪执意不跪,脸上的怒容却又渐渐消失了,说道:“好吧,我不是你开蒙的师父,不跪也就算了!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啊!原来是为的这件事!” 他知道要想瞒也瞒不过去,很爽快地说道:“我到后山去了!” 哈门陀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到后山去?” 古浪答道:“我看到你去,就跟了过去!” 哈门陀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我问你,你可曾看见了什么?”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我看见你杀了一个人!” 哈门陀面色微变,一双白色的眉毛高高吊起,但是很快地又放了下来,说道:“我杀了人?你可曾看见我动手?” 古浪微微一怔,说道:“我没有看见你动手,反正那人是不会好好地突然死去的!” 哈门陀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怀疑,我也不想作何解释,不过我要你知道一点,我从不杀害无恶之人。” 古浪心中有很大的反感,但是并没有表露出来。 哈门陀停了一下又道:“以后关于我的事,除了我自动告诉你之外,你不可追问,更不可跟踪我,否则我就不传你功夫了!知道么?” 古浪强抑着不满之情,说道:“知道了!” 哈门陀面色稍霁,说道:“好了,开始练功吧!” 这一天,古浪在极度不耐烦之下,被哈门陀逼着练功夫。 他练的是“阿难子”的功夫,心中不禁好笑,忖道:“阿难子本人我都见过了,你还教我练他的功夫,真个可笑!” 但是由于哈门陀与阿难子是同门师兄弟,所以他等于在传本门的功夫。 古浪练了一天,真个是筋疲力尽,累得不得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爬了起来,不出阿难子所料,哈门陀又出去了。 古浪正在庙门口张望之际,阿难子的声音由背后响起道:“古浪,他已经走远了!” 古浪吓了一跳,阿难子来到他身后不到三尺,他竟一点也未发觉到,这等功夫果真是惊人已极了。 古浪连忙迎了上来,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阿难子,他才说了几句,阿难子已笑道: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以后你尽量顺着他些,不然反而误了大事。” 古浪点头答应,阿难子又道:“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相托。” 古浪连忙说道:“老前辈有事请吩咐,弟子万死不辞!”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我要托付你的事,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如果你答应了,可能会给你带来一生的烦恼和危险,所以你在答应我之前,必须仔细地考虑一下!” 古浪诧异万分,说道:“到底是什么事,请前辈示知!” 阿难子说道:“我自然要详细地说明白,现在先把我的决定告诉你!” 说到这里,面色严肃,提高了声音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将把‘春秋笔’传给你,由你保留!” 这简直是意料不到的事,天下学武之人的最高荣誉,就是得到这只春秋笔,得到“春秋笔”的人,不但是武林中的霸主,同时也被武林中视为最正直无私的领袖人物! 现在,前一辈的执有人,竟要把它传给古浪,这怎不令他惊疑? 他简直不敢相信,整个地呆住了。 阿难子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道:“你不要怀疑,我说此话绝非戏言,现在让我告诉你详情。” 古浪双目大张,仍然在那里发呆。 阿难子接道:“春秋笔所以被江湖人士视为异宝,固然是由于它本身为一种价值连城的奇珍,更重要的是,它是江湖中的正义之笔,可以评断江湖上一切事物,这也是当初铸造此笔的本意!” 古浪点头道:“这一点我知道,我所以来到青海,就是为的要寻这支笔,在我先师的墓碑上,为他洗刷污名。” 阿难子又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它在江湖中还有很多力量,可惜近年来,一般学武之人,不能领会这支笔的寓意,反而用尽一切手段,夺取此笔,以至弄得腥风血雨,真是始料不及。”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说道:“按照当初传笔者的遗谕,我保管此笔应到上月止,时期届满后,我必须要把此笔,交给一个可靠的人接管。” 古浪不禁插口道:“可是……我的能力太差了!” 阿难子道:“你天赋异禀,我已考察过你好几个月,武功比起一般老辈,虽然相差甚远,但是来日可期大成,远在他们之上。” “再说江湖上老一辈的人物,有的隐居山林,不问尘事,有的已然为此事种下了恶因,竟找不着一个人接管此笔,所以我只有大胆地做此决定了。” 古浪在极度兴奋之下,也感到无比的惶恐,深觉以自己的能力,实在无法接受此一殊荣。 阿难子突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古浪答道:“十七岁过了。”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就算你十八岁吧!我既把‘春秋笔’交给你,自然会给你安排,现在你告诉我,到底愿意不愿意接管此笔?” 古浪恭恭敬敬地说道:“弟子愿意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阿难子非常高兴,笑道:“年轻人理应如此勇于承当责任,你现在才十八岁,未来远景无量,‘春秋笔’交给你,也许是一种冒险,但我相信你必会发扬此笔的精神,为江湖中留下空前的典范!” 古浪不禁热血沸腾,连连地点头。 阿难子又道:“当我将‘春秋笔’交给你的时候,还有一点简单的仪式,现在我还要告诉你一些江湖中所不知道的事情。” 古浪不禁伸长了颈子,他感觉到,与阿难子谈话,获益殊多,很多自己所不了解的事情,都会得到答案。 阿难子由怀中摸出了一支木制的小笔,形状与毛笔一般无二,笔身黑油油地发光,毫毛则是雪白。 古浪一惊,问道:“这就是‘春秋笔’么?” 阿难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春秋笔,乃是我另制的模型。春秋笔另有一套极玄妙的笔法,凡是接管此笔的人,都必须习会,所以我先要传你‘春秋笔法’。” 古浪又惊又喜,说道:“啊!这一点我还不知道!” 阿难子笑道:“不要说你,就是哈门陀、琴先生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武功与我不相上下,但是如果我施展出这套笔法来,他们就远非敌手了!” 说着,他先把这套笔法的基本招式,详细地讲解给古浪听。这时天色已经近午了。 然后,他以十个枯瘦的手指,为古浪活血过穴,很显然的,他是想在有限的时间内,把自己的全部奇技,传给古浪。 直到正午之时,古浪出了一身大汗,衣衫全湿,阿难子说道:“他快回来了,你去换换衣服,不可被他察觉,我们明天再见!” 说完之后,又如一阵风似的,飘然而去。 古浪赶紧回到房内,把湿衣脱去,换上了干衣。 就在他才打点结束时,门陀和尚已经回来了,古浪心中暗暗吃惊,忖道:“阿难子果是奇人,每次哈门陀才到山下,他就知道了。” 自此,每天上午,哈门陀必然外出,古浪知道,这必然是阿难子使的门道。 他每日上午随阿难子练“春秋笔”法,目前他只是活血运气,以及背口诀,还不曾实际练习招式。 下午则随哈门陀练功夫,人虽累得筋疲力尽,武技却也突飞猛进。 有这两个天下奇人分别传技,可说是千载难逢的奇缘。 自从阿难子说明要将“春秋笔”交古浪接管之后,古浪的心灵上,便压上了一个重担,他感到自己未来的责任太大,发奋苦练,进展自是特别迅速。 古浪的表现,使阿难子及哈门陀非常满意,但是他们从不夸奖他。 这天上午,阿难子又依时到来,说道:“浪儿,这十天以来,你的底子已经打好了,口诀也都背熟,今天开始,我要正式教‘春秋笔法’了。” 古浪很是兴奋,说道:“谢谢师父!” 阿难子又取出那支黑管毛笔,放在案头上,说道:“在练习之前,你必须在此笔之前立誓,这虽然是支代替的笔,但你把它当作‘春秋笔’好了。” 古浪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跪在那支笔前,诚心诚意地说道:“弟子古浪,蒙前辈师尊阿难子以‘春秋笔法’相传,自愿在艺成之后,行侠仗义,如有一丝不轨行为,愿遭天雷之报!”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好了!现在起来吧!” 古浪站起身,随阿难子出房来到天井之中,阿难子把那支毛笔,托现于古浪的面前,说道:“这只是一只普通的毛笔,比‘春秋笔’要轻得多,但是你只要把招式练熟即可!” “在武林中,使用毛笔的人极少,尤其是最近百年,根本无人使用,可是练成之后,却有无比威力,不输任何兵刃,现在你且看看!” 只见他手掌一翻,那支笔便在他手中打起转来,转得极快,紧接着一道乌光,脱掌而出,打在三丈以外的一株大树上,整个地没入树中,那株大树,竟被震落下大片枝叶! 本来,这不过是一种“摘叶为镖”的功夫,江湖上有这种功夫的人也不少。 不过,像阿难子这样,把满树的枝叶都震落下来,江湖中还没有见过,再说笔头之毛,何等柔软,一掷之下,竟能整根没入树中,这等功力,在江湖中也是凤毛麟角。 阿难子只露了这一手,古浪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惊痴地望着他,说道:“啊!想不到一支笔,居然有这么大威力!”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这支笔不过是个代用物,那支真正的‘春秋笔’才是威力无穷呢!” 阿难子说着,缓缓走到那株大树之前,只见他手掌平伸,在那支笔陷入之处轻轻一按一带,隔着还有老远,就好像有一股莫大的吸力一般,那支笔已被吸了出来。 古浪向阿难子手中看时,见那笔头洁白如新,没有一点毁损,心中好不佩服。 阿难子把那毛笔平托在掌心里,对古浪说道:“这几个月来,你在哈门陀的指点下,内功已经大有进境,省了我不少事,现在你且站到一丈外去。” 古浪不知何故,但是仍然照他的话去做。 等古浪站好之后,阿难子又说道:“当我把笔丢过去的时候,你要好好地接着!” 古浪问道:“这是做什么?”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学习‘春秋笔’的一个规矩,你想,你要练‘春秋笔’法,最低限度,总应该接得住这支笔才行吧!” 古浪这才恍然,忖道:“想不到有这么多名堂!” 于是便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快丢吧!” 阿难子又笑道:“你不要把这个看得太简单了!” 说着,把那支笔托过头顶,微微一抖,那支笔便在他掌心里打起转来,黑白光华相映,甚是好看。 突然,阿难子叫道:“你注意,我丢过来了!” 一言甫毕,那支小笔已脱手而出,在空中仍然盘旋不已,活像一个转动的风车,发出呜呜的声响。 古浪不禁看得眼花缭乱,不知如何去接,而那支小笔已经到了面前。 阿难子喝道:“还不快接!” 古浪不暇思索,右掌电闪般一伸,二指如钳,向笔杆捏去。 却想不到,手才伸出去,突觉一股莫大的劲力,由那小笔上逼了过来。 古浪只觉得手腕一震,如同着了电一般,吓得他连忙把手缩了回来,那支笔落在他的脚前。 阿难子笑道:“什么事都是看起来容易,你要学春秋笔法,这接笔之技是一定要练的!” 古浪皱着眉头说道:“前辈可是在笔身上加了内力?” 阿难子笑道:“我只不过加了一成内力。”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他只用了一成内力?难道我连他一成内力都受不住么?” 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功夫实在差得太远。所幸如今遇上这等旷世奇人,可得要好好下苦功才是。 古浪由地上拾起了那支小笔,双手递给阿难子,说道:“弟子功力实在差得太远,还请前辈栽培!” 阿难子伸手接过,笑道:“只要你肯下苦功,我是乐意造就你的。” 古浪大感兴奋,再三称谢不已。 阿难子擎着那支黑白分明的毛笔,说道:“这不过是‘春秋笔’的代用物,真正的春秋笔的威力更是非凡,刚才我那一掷之势,乃是春秋笔法的第一招,名叫‘雪花缤莹’,凡是习我春秋笔法的人,都必须先行学会!” 古浪全神聆听阿难子讲解,阿难子又接着说道:“方才那一掷绝非普通的暗器手法,所以你当暗器去接,是绝对接它不住的。而且我还未运使真力,否则你定要身受其害。” 古浪心中不禁暗惊,忖道:“他还没有运使真力,我就接它不住,若是运了真力那还得了!” 阿难子又道:“你现在注意,这支小笔离手之后,只是旋转不停,别的也没有什么,但是其中含了三个出奇的变化,你要仔细地看。” 古浪心中很是纳闷,忖道:“只不过是凭空旋转,怎就会含有三个变化呢?” 阿难子又已接下去说道:“你现在走出二丈去!” 古浪依言作了,阿难子又道:“我这一次手法慢些,也丢得高些,看你能领会多少。” 他说着,右掌向上轻轻一托,那支小笔又翩翩而起,在空中盘旋不已,向古浪这边落来,速度比上一次,果然慢了许多。 古浪全神贯注,希望能看出些名堂,但是他还没看清,那支小笔又已到了近前。 他连忙伸手去接,却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小笔顿时无踪,原来阿难子已经跃了过来,把笔接住。 古浪根本没有看见他有所动作,却不料他居然就把笔接了过去,心中好不吃惊。 阿难子笑吟吟地说道:“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古浪面上一红,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阿难子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好吧!我再详细地解说一次,这一次你可要好好地听着了。” 古浪红着脸答应了一声,心中很是惭愧,说道:“这一次弟子一定用心。”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能怪你,只是我性急了些,这等深奥莫测的功夫,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了解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口,目光如电,向古浪身后望去。 古浪连忙回过身子,循着他的目光搜视。 身后是一片林木茂密的斜坡,野花迎月,因风摇曳,别的什么也没有。 古浪正要开口询问,突见阿难子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开。 古浪心中明白,知道必然来了什么人物,也就不再多说话,要看阿难子如何应付。 阿难子走出两丈,又转过身子,若无其事地对古浪说道:“这一次你一定要把这支笔接住啊!” 古浪不知他心意如何,答了一声,阿难子再度把小笔抛起,仍然像前两次一样,在空中旋转着飞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那只小笔旋转得更快,古浪简直无法看清。 古浪正犹豫是否伸手去接,突听身后“刷”的一声急响,紧接着一条黑影,闪电般飞越到前面。 来人身法好不神速,古浪刚刚发觉,他已一把抓住了那支小笔。 古浪大惊,怒叱一声:“什么人?” 还来不及出招击敌,那人足下一点,已然飘开了两三丈远,向斜坡上落去。 古浪惊怒交加,正要猛追,不料那人身子一歪,突然由斜坡上滚了下来,手中的小笔飞甩出一丈多远,人也昏死过去!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急如电光石火一般,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古浪站在当地,痴痴地望着那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昏倒在地的人,是一个身穿劲装的年轻人,年约十八九岁,生得魁梧英俊,一双剑眉紧锁着,似乎非常痛苦。 古浪心中好不诧异,不知他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自动滚下山坡来。 这时阿难子已然弯身拾起了那支小笔,古浪睁大着眼睛,望着阿难子说道:“老前辈,这……这是怎么回事?”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支笔是不好接的。” 古浪这才恍然,原来毛病出在这支笔上! 但这事也实在匪夷所思了,难道这只笔中,还藏有什么特殊的暗器不成? 阿难子又走了过去,向那昏倒的少年略为观看,说道:“这又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 他看出古浪有着深深地疑惑,接着说道:“我方才只是加了一成劲力,当他把小笔接到手中,劲力已然逼到了他的‘玄机穴’上,所以他才昏了过去。” 古浪闻言又是一阵惊惧,忖道:“这支笔上的武功,当真是不可思议!” 阿难子又低头望了望那人,把他扶起来,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那人“啊哟”一声,顿时醒转,一双凌厉的大眼睛,向阿难子及古浪一扫,身子猛然一挺,由阿难子的怀中挣了出去。 他像是一个受伤的野兽一般,纵出了一丈多远,然后转身望着他们二人,面上的表情非常怪异。 阿难子向他招招手,说道:“不必害怕,你且过来!” 那少年人却是一动不动,目光闪闪,恰似两颗光芒四射的寒星。 阿难子说完之后,静静地等着他,但是他像是听不懂话一般,古浪接口说道:“兄台既然到‘达木寺’来了,何妨明白谈一谈!” 那人闻言之后,仍然不动不语,但是他的目光,已然向四下游动。 阿难子笑道:“小兄弟,我只不过问你几句话,你还是过来的好!若是想一言不发就离开此地,恐怕不很容易呢!” 那少年的心事被阿难子说破,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这才移动身子,缓缓地向他们走来。 古浪由于与他年纪相仿,不禁仔细地打量他。 只见他生得一表非凡,剑眉入鬓,一双大眼睛极是深邃明亮。 他年纪看来比古浪大上两三岁,可是身躯却高了许多,生得健壮结实,皮肤微黑,真是堂堂一表。 他来到二人之前,冷涩的目光向他们一扫,吐出低沉、带有川腔的口音说道:“唤我作啥子?” 古浪还未答话,阿难子已经说道:“小兄弟,你先告诉我姓名,也好称呼你。” 那人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叫石明松,你……你可是门陀和尚?” 阿难子笑道:“我若是和尚,焉会有这么长头发?” 石明松满脸疑惑之色,目光射在阿难子手中的那只小笔上。 阿难子玩弄着手上的小笔,笑道:“你以为这是春秋笔么?错了!我若得了春秋笔,何必还在青海逗留?” 石明松说道:“那么你叫什么?” 阿难子摇了摇头,说道:“我虽不是出家人,不过名字对我也是毫无意义,多年不用,连我自己也忘记了!” 石明松转身对古浪道:“你叫什么名字?” 古浪答道:“我叫古浪!” 石明松望了他好一阵,说道:“你们若是没有事,我可要走了。” 阿难子说道:“且慢!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师父是哪一位?” 石明松脸上涌上一层恼怒之色,雪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说道:“我没有师父!” 阿难子颔首一笑,说道:“好吧!你可以走了!” 古浪及石明松都很诧异,阿难子却连连挥手道:“去吧,去吧!” 石明松迟疑了一下,转身而去,他才走出了一丈多远,阿难子突然又道:“小兄弟,且慢行一步!” 只见他三指向前轻轻一点,石明松如受敌袭,双臂一振,拔起了七尺多高,身法姿势,既美且速,很是惊人。 他在空中一个转身落了下来,阿难子呵呵笑道:“好了!我已经知道了!” 石明松莫名其妙,沉声问道:“老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阿难子笑道:“你有一身极好的武功,绝不是没有师父的人,刚才你出来抢笔之时,我已略有所悟,现在出手一试,就更是明白了!” 古浪这才恍悟,阿难子原是来试探人家的门户。 石明松脸上有一层愤怒之色,以怀疑的口吻说道:“依老师父看来,晚辈是属于何门何派?” 阿难子把那只小笔放入怀中,笑道:“如果我老眼不花,你师父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石明松面色一变,说道:“是谁?” 阿难子说道:“看你方才的起纵之术,应该是琴先生的传授才是!” 阿难子此言一出,古浪及石明松均是一惊,石明松更是面色大变,怔怔地望着阿难子。 阿难子笑道:“怎么样?老夫说得可对?” 不料石明松满面怨愤,狠狠地咬着牙齿,说道:“我不认得什么琴先生!我更不是他的徒弟!” 阿难子一笑说道:“好吧,算我猜错了好了!” 石明松面上的神情,仍然充满了愤怒,好似他与琴先生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狠狠地一顿脚,人如飞鸿,极快地越上了那片山坡,一连几个起纵,消逝在林木之中。 古浪问道:“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阿难子说道:“我说的一点不错,此人正是琴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我在十年以前,就听说琴先生收了一个神童,接受他的衣钵,今日一看果然不差!” 他的话不禁引起了古浪很大的兴趣,又问道:“他为什么要否认是琴先生的徒弟?” 阿难子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一点我也非常不解,刚才我提到琴先生的时候,他满面愤容,好似他们师徒间有什么仇恨。” 他们谈论了一阵,阿难子说道:“琴先生的弟子已经来了,想必他本人也会来,我们的时间不多,赶快练功吧!” 古浪连声答应着,心中却止不住疑忖道:“看样子,阿难子对琴先生也不敢轻视,难道琴先生能与他抗衡不成?” 阿难子再次取出了小笔,说道:“这一次我动作更慢些,你要用心了!” 古浪连忙又答应了一声,阿难子提高了声音说道:“我说过这一招之中,含了三式变化,第一式变化名为‘百鸟朝凤’!” 他说着右掌向上一托,小笔盘旋而起,但是这一次起得极慢,好似有一股力量在支持着它一样。 古浪全神贯注,由于这次速度较慢,他本就聪明,又经阿难子事先把招式告知,所以很容易便看了出来。 那只小笔虽然笔头乱转,但是每转向一处,便向外伸吐一下,好似有人在操纵。 古浪看得很清楚,这正是“百鸟朝凤”之式,心中好不骇然。 突然,小笔猛然向前飞出,耳旁已听得阿难子大声喝道:“注意!第二式变化‘凤尾迎风’!” 古浪连忙注意望去,只见那只小笔笔头已然不动,但是笔杆却是左右扫荡,乌光油油,乱人心神。 紧接着又听阿难子喝道:“第三式‘银燕千啄’!” 古浪便见那支小笔蓦然下沉,这一式变化与上一式恰恰相反,笔头却是一片乱闪,古浪耳旁听得一阵阵劲疾的破空之声。 这时阿难子又喝道:“快把它接住!” 古浪一时福至心灵,蓦然悟透,他右臂一伸,以“云拂手”的功夫,二指如电,向笔尾抓去。 这一次果然奏了效,那支小笔被他稳稳地接在手中,丝毫不感到吃力。 至此,古浪不禁大为感叹,忖道:“我真是福分不浅,遇上天下第一人了!” 阿难子见他把小笔接到手中,显得很是高兴,笑道:“孺子可教!果然你已经领会到了,现在我再详细地给你讲解一下。” 于是,二人就坐在树旁,阿难子把刚才的三式变化,详详细细地讲解给古浪听。 古浪有些奇人传授,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全神贯注,阿难子所说的要点,他很快地便都吸收了。 阿难子见古浪已完全领悟,站起身来,说道:“好了,现在你自己练习吧!” 在阿难子从旁指点之下,古浪开始练习这使天下群雄侧目的“春秋笔法”。 至于这一代怪杰,为何如此匆忙地把“春秋笔法”倾囊传授,那就无人知道了。 他们一直练习到天近黄昏,阿难子才收起了那支小笔,飘然而去。 古浪自己又复习了一下,也就回房休息。 不一会的工夫,哈门陀就回来了。 他一回来之后,立时把古浪叫了出来,面色严肃地说道:“古浪,这些日来你的武功虽然很有进步,但是与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现在时间不多,你要加倍努力才行!” 古浪口中答应着,心里很是奇怪,忖道:“阿难子也说时间不多,难道为‘春秋笔’的大战,就要发生了么?” 他才想到这里,哈门陀又接着说道:“你也许很奇怪,这几天表面上看来平静无事,事实上,很多讨厌的老家伙都已来到青海了!” 古浪闻言不禁很紧张地“啊”了一声。 哈门陀接着说道:“哼!他们虽然不露面,但是谁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古浪忍不住问道:“那个叫琴先生的人来了没有?” 哈门陀双目一闪,两道白眉向上吊起,说道:“他……我想他是来了,就算没有来,也已在来此途中,因为我已看见了他的徒弟!” 古浪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是不是石明松?” 哈门陀白眉一吊,说道:“你怎么知道?” 古浪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接口道:“我以前在江湖上,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嗯,就是石明松,他是琴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他既来了,琴先生必然也会来!” 古浪心中纳闷,忖道:“看样子哈门陀先生也是颇有戒心,那琴先生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古浪想着,不禁对琴先生兴起了莫大的好奇之心,又忖道:“我见不着琴先生,总可以先会会他的徒弟!” 想到这里,他下定了决心,要与石明松一会。 哈门陀又接着说道:“在‘哈拉湖’以东不远,有一处叫‘土丘’的地方,你可知道?” 古浪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立时点头道:“我知道!”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你现在即刻出发,赶到土丘去,为我打探一下情形!” 古浪奇道:“打探什么情形?” 哈门陀面上现出一种异样的表情,略为迟疑,用急促的声音说道:“我知道石明松住处在那里,但不知琴先生是否也来了,我因为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只好让你代我去打探一下。” 古浪正想看一看琴先生是何人物,同时石明松对他有一种吸引力,当下立即答应下来。 门陀接着又说道:“琴先生若是来了,你一去就会被他发现,但是你不必害怕,好好地应付,必然无事!” 古浪点点头,心中想道:“看样子哈门陀也怕那个琴先生……” 一念未毕,哈门陀又道:“如果琴先生尚未来,你就设法由石明松口中打探一下!” 古浪又点了点头,返身欲行,哈门陀又道:“三更时分,我们在‘哈拉湖’会合,你快去吧!” 古浪离开了“达木寺”向“土丘”方面飞驰而去。 第四章 一代盟主 古浪怀着一颗充满了惊疑和好奇的心,离开了“达木寺”,转眼间,就绕过了哈拉湖。 一直到现在,古浪仍然在疑惑不安之中,这两天来,由于阿难子及哈门陀都在加紧授技,使他意识到,不久便将有重大的事故发生。 由“哈拉湖”至“土丘”不过只有几里之途,该处只有一片土墟,并无房舍,古浪心中忖道:“奇怪!石明松怎么会住在那里?” 他一路上施展轻身功夫,快似飘风一般。 今夜没有月亮,却有满天的星星。 古浪犹如鬼魅般,在黑夜之中,御风而行,所过之处,草木不惊。 不大会的工夫,古浪已经来到了“土丘”,这只是一座小小的土坡,方圆不过两三里,没有一棵树木。 古浪打量了一下地形,忖道:“这里怎么会有人住?” 他正在犹豫,不知由何处找起,突然,一阵清越的笛音,随着夜风,远远地传了过来。 听到这一曲笛音,古浪如同触了急电一般,脑中立时浮现出那无头石人的影子! “啊!琴先生果然来了!” 古浪心中想着,精神为之一振,立时贯注全神,注意听去。 但是那笛音却消失了,一阵阵清凉的夜风,使人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方才的笛音清清楚楚,古浪绝不会听错,他回想是由北面飘来,于是他提足了气,一阵急行,已绕过这座小土丘,转到了北面。 出乎他意料之外,在土丘的半腰,一片洼地之中,居然搭着一小间茅屋,圆形的小窗户之中,透出了一片昏黄的灯光。 古浪不禁看得呆了,如果是江湖上的人,在此搭室而居,实在是件颇为怪异的事。 他注意地打量,由那圆形的小窗之中,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心中不禁颇为怀疑,忖道:“莫非室中无人不成?” 但是刚才明明有笛声,所以古浪仍不敢贸然进入。 他在夜风之中静立了一会,突然,一曲极为高昂尖锐的笛音,破空响起。 由于古浪这时立处甚近,猛然之间,不禁吓了一大跳,忖道:“这是什么曲调,为何如此怪异?” 那笛音起音极高,听来极为刺耳,所吹曲调又极度的凄厉,令人不寒而栗! 古浪又在心中忖道:“这吹笛之人,到底有何悲惨的遭遇,因何吹出这等伤心绝望的曲子来?” 古浪才想到这里,那笛音又突然中断,恢复了刚才的宁静,可是古浪的心情,已经大大地受了激动,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在夜风之中,他足足地站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笛音也未再吹起,小茅屋也是一片死寂,好像根本就没有人一样。 古浪的心情完全平静之后,这才想到自己此来的任务,不禁一惊,忖道:“我是来探底的,何以在此发起呆来!” 想到这里,他壮起了胆子,提起了全身之气,慢慢地向那小窗走去。 他很快地接近了那个小窗户,由小圆窗中向内望去。 一望之下,不禁大为惊异,室中的景象,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室中一盏昏灯,一个年轻人,坐在一隅,正是石明松。 他坐在地上,双腿半曲,把头埋在了两腿之间,右手反抱着自己的头,左手拖地,手中拿着一支乌黑色的竹笛。 看他这情形,像是一个牢囚,又像是一个伤心极度的人,凄清之情,令人黯然。 古浪心中好不奇怪,忖道:“如此看来,他必定有一段极伤心的身世,我又何尝不是?可是我并没有像他这样呀!” 石明松一直匍匐在那里,雄壮的肩膀,不时地耸动一下,好似在哭泣。 俗云“惺惺相惜”,古浪莫名地对他产生了一股同情之心,鼻头酸酸的,几乎落下泪来。 他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明松兄,因何在此独守孤灯?” 石明松蓦然一惊,霍然站起,昏黄的灯光,照着他冷涩的面孔,一双明星似的眼睛,注视着古浪。 他面上浮现着一种令人难解的笑容,说道:“哼!你好俊的功夫,我一些也没有发觉!” 古浪微微一笑,说道:“并非我轻功好,乃是你沉思入梦了!” 石明松点了点头,说道:“也许是吧!你来此作什么?” 古浪见他神情冷漠,有使人难以亲近之感,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明松兄,你可容我入室一谈?” 石明松略为沉吟,说道:“你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古浪立时离开圆窗,转到正门前。 这间小茅屋并无门扉,只挂了一块布帘,古浪掀帘而入。 屋内只不过丈余见方,除了几件细竹编成的桌椅之外,只有一张木板搭成的床,别无他物。 古浪入屋之后,石明松摆了摆手,说道:“请坐!” 他的神情,依然是冷冰冰的,目光也显得很死寂,好似有着极深的心事,而无法开脱。 古浪坐到一张椅子上,石明松却走到桌边坐下,说道:“古兄,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 古浪一时之间,反倒说不出话来,石明松闪亮的目光,一直注视在古浪睑上,使得古浪感到微微的不安。 石明松又说道:“怎么,古兄此来只是为了欣赏夜色的么?” 这时古浪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微微一笑,说道:“今晨一晤,未暇畅谈。小弟一人久居古庙,实感无聊,所以乘夜来访。” 石明松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你如何知道我住在此地?” 古浪一怔,随即道:“我只是随便找找,想不到果然碰到了。” 石明松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古浪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勉强,于是道:“石兄在此居住多久了?” 石明松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三天以前来到此地。” 他说话之时,一双明亮的眼睛,始终注视在古浪的脸上,古浪感觉很不自在,一时再想不出什么话来。 沉默了一阵,始又道:“如果我猜测得不错,石兄你来青海,大概是为的春秋笔吧!” 石明松嘴角带起一丝浅笑,说道:“不错!目下不少的江湖人,都是为了‘春秋笔’来到青海,你大概也不会例外吧?” 古浪一笑说道:“不错,我也是为了春秋笔而来。” 石明松冷冷说道:“那我们是一样了?” 古浪点头而笑,然后说道:“恕我多问,刚才你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石明松面色二变,雪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半晌才说道:“那叫‘恨天曲’!” 他语气冰冷,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双目斜挑,星目含威,充满了一股怨气。 古浪心中一凛,轻轻地重复道:“恨天曲?恨天曲……石兄,你可否再吹上一遍,让小弟一饱耳福。” 古浪的要求,颇出石明松意料之外,明亮的大眼睛闪了闪,沉沉说道:“恨天之曲,无非是一腔悲愤,有何好听?” 古浪含笑说道:“恨天怨地,并非阁下一人,石兄若真是伤心人,我们不妨同声一哭!” 古浪的话,使石明松颇为惊讶,他痴痴地望了望古浪,然后取过那支竹笛,凑在口边,开始奏起来。 这一次,他吹的声音极低。 古浪若不是看见他一笛在手,真怀疑声音是由地底发出来的。 但闻一缕笛声,低回旋转,呜呜咽咽。 古浪闭上了眼睛,只觉这一曲笛音,与方才所闻者大不相同。 方才所闻者音韵刚强,如今却是低沉婉转,令人为之鼻酸。 曲调渐渐地高起来,断断续续,犹如怨妇夜泣,又如巴峡猿啼,凄凄惨惨,撼人心弦。 古浪沉入笛音之中,回忆起自己悲惨的身世,一时悲从中来,虽然一再地强持,仍然止不住泪水长流,不可自禁! 须臾,曲音又改,由悲转愤,音韵锵锵,宛如敌寇入侵,杀家掳人,妻号儿啼,惨绝人寰。 古浪心情激动,若不是强力支持着,早已大放悲声了。 音调越来越高,恢复了刚才的怨恨之情,古浪沉迷在笛音之中,又情不自禁地兴起满腔悲愤。 他仿佛感觉到,整个的世界,都亏欠了他,每一个人,都欺凌过他,一腔热血,如潮沸腾,想要把每一个人都杀死! 突然,笛音戛然而止,大地恢复了静默。 古浪泪湿衣襟,悲不自胜,久久不能恢复过来。 良久,石明松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如此看来,古兄,你也是伤心人啊!” 古浪这才惊觉过来,睁开了眼睛,见石明松坐左床侧,手持竹笛,面上挂着一丝浅笑,似乎一些也没有感怀身世。 古浪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用衣袖拭去泪痕,尴尬地说道:“石兄吹得好笛,小弟衷心佩服!” 石明松摇了摇头,不发一言,令人难测他的心意。 古浪问道:“石兄,你这吹笛之技,可是琴先生传授的么?” 不料石明松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我不认识什么琴先生!难道你以为,天下之人,只有琴先生能吹笛不成?” 古浪不禁吃了一惊,忖道:“怎么一提起琴先生,他就如此暴怒?” 这时石明松的表情非常怕人,只见他剑眉飞挑,一双星目闪闪发光,好似古浪提及之人,是他的生仇死敌一般。 古浪见状说道:“不是琴先生所传就罢,石兄何必如此愤怒?” 石明松的怒气,仍然未能平息,他咆哮着说道:“以后你在我面前少提琴先生!” 古浪不禁有些不悦,说道:“石兄,你年纪轻轻,为人却是如此怪异,真使小弟不解!” 古浪话才说完,突听屋外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孩子!这多年了,你那怨愤之气,还未消灭么?” 古浪及石明松闻声同时一惊,二人不约而向地双双一晃身子,由小门之中抢出屋外。 静静的黑夜之中,并没有一个人影,古浪提高了声音,说道:“什么人?” 未见有人回答,古浪正要再次喝问,石明松突然低声说道:“不必问了,此人我认识!” 古浪心中甚是诧异,石明松又道:“就在前面大树之上,难道你看不见么?” 古浪连忙举目望去,只见五丈以外,有一株半枯的大树,这是这座土丘上,惟一的一棵树。 在树杆之上,坐着一个白衣老人,由于光线太暗,只看见他一头白发,面貌却是一些也看不清楚。 古浪大为惊讶,注目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人没有立即答话,向古浪挥了挥手,古浪只觉一股莫大的劲风,扑面而至,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向旁闪开。 老人以不耐烦的声音说道:“没有你的事!我是来找我儿子的!” 古浪惊诧万分,望着石明松,忖道:“原来他有父亲,为何还要如此感伤身世呢?” 只听石明松说道:“老先生,你恐怕认错了,我乃是无父之人!” 那老人发出一声长笑,说道:“孩子,人生天地之间,焉能没有父母……” 话未说完,石明松已然怒喝道:“老先生,你我素不相识,若再戏言,恕我要无礼了!” 古浪在一旁看着,心中好生不解,忖道:“这是怎么回事?世上岂有强认儿子之理?” 老人听了石明松的话,沉默了一下,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千里迢迢跟你到此,一路上诸般照料,难道你的心是铁石铸成的不成?” 石明松的脸,依然不带一丝感情,他冷冷地说道:“你不必多说了,多说也是枉费口舌!” 老人的身子,在树枝上动了一下,说道:“你……你以为我不忍向你下手?” 石明松一言不发,倒背着手,目光射向远方,对老人所说的话,好似没有听见一样。 古浪很想问他两句,见状也问不出口来,不料那老人突然对他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古浪仰起了头,说道:“我叫古浪,你是什么人?” 老人把古浪的名字,低声地念了一遍,说道:“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名字做什么?” 古浪心想:“怎么这些老人,都是这般古怪?” 老人接着又说道:“古浪,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在此多有不便,还是赶快离开吧!” 古浪甚是不悦,说道:“我才来不久,还有些话要与石兄交谈,你凭何赶我走?” 老人大怒,提高了嗓子叱道:“快走!不要惹我生气!” 古浪也是烈性之人,闻言不禁更气,说道:“你们若是父子,他为何不认识你?” 老人听了这话,立时暴怒起来,叱道:“大胆的小子!如果你再不离开,我可要教你吃些苦头了!” 古浪不禁大怒,正要反驳,石明松突然压低了声音,向他说道:“古兄,你我萍水相逢,犯不上为我得罪他,还是离开此地吧!” 古浪摇摇头,说道:“不成!现在已经成了我的事了!” 石明松还未说话,树枝上的老人,已经叱道:“好狂野的小辈!你真要惹我发怒么?” 石明松面上有了焦急之色,低声道:“不必与他争,快走吧……” 古浪大声说道:“我从未见过这等无理之人,有什么本事,尽管让他使出来好了!” 古浪话出如风,石明松想拦也拦不及,不禁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你惹出来的事,我可帮不了忙!” 古浪心中很是愤怒,说道:“自然不关你的事,你进房去好了!” 话才说完,老人在树上一声喝叱,说道:“松儿少与他噜苏!” 说着,霍然站了起来! 他偌大的身子,站在小树枝之上,夜风吹动着他白色的衣袍,发出了忽噜噜的声响。 他的上半身,整个地隐在枝叶丛中,看来很是恐怖。 古浪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由他的身手看来,想必是一个厉害无比的人物。 这时的空气突然紧张起来,石明松退至一旁,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时地望望老人,又望望古浪,好似在为古浪担心。 古浪双目注视着老人的一举一动,防备他的突然出击。 那老人由于头脸隐在枝叶丛中,所以看不清是何表情。 这情形维持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那老人始终是一动不动,但是石明松的表情却越来越紧张,古浪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突然,一声长啸发自头顶,古浪便听石明松急道;“古兄留意!” 古浪抬头望时,老人有如巨鹤凌空一般,疾如闪电,由树干上向自己扑来。 只看他这来势,古浪就吓了一大跳,还未端详,老人已然来到当头,两只巨掌,直向他头顶按下! 古浪不禁大惊,一时之间,竞不知如何化解。 老人的一双巨灵怪掌,离他的头顶尚有半尺之遥,一股惊人的劲力,已经涌逼而至。 石明松在一旁大叫道:“快向左遁!” 但是古浪已经来不及照着他的话去做了,百忙之中,想起自己在湖畔所习的功夫。 于是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身子猛然向下一沉,矮下了半尺。 他并未向左闪避,身子一个圆转,竟然闪向了右边,右边掌力最厚,但是由于古浪身法很快,所以丝毫未曾受伤。 古浪躲过了这一招,石明松大感意外,轻轻地啊了一声。 那老人也很惊讶,身子一旋,落下地面,口中“咦”了一声,说道:“孩子,你的武功是何人传授的?” “我没有师父!” 老人发出一声怪笑,说道:“你们二人,一个自称无父,一个自称无师,都是自欺欺人!” 这时古浪才看清了老人的面貌,一张长长的脸,双目如铃,鼻子极塌,却有着一张大嘴,雪白的牙齿在星光下闪闪发光。 他的相貌很是凶狠,不见一丝祥和之气,古浪心中暗惊,忖道:“以他这等相貌,要说是石明松的父亲,也确实令人难信。” 古浪想到这里,那老人又说道:“你如果说出了师门来历,我或能放你一命,小子! 你可别糊涂了!”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一身武艺,均是无师自通,你若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那老人听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立时又睁大了许多,令人感到一股寒意。 他用经过压抑的声音说道:“我是看你出手,有故人之风,故才想问明一下,你若再执迷不悟,少时就要后悔了!” 古浪向石明松望了一眼,见石明松一再在向自己使眼色,好似在劝自己依从似的。 老人又接口道:“你若真是故人之后,我或许还可给你一点好处,现在快告诉我,你师父是何人?” 古浪一笑,说道:“定要我说出师父也可,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物?” 那老人的两道白眉,本来已经放下来了,闻言不禁又吊起老高,叱道:“好个狡猾的小子!” 他一言甫出,巨灵般的手掌,再次拍出,排山倒海般的劲力,立时向古浪当胸涌到。 古浪哪敢硬接,身子一拧,向右方闪出一丈多远,躲过了这招。 但当他身子才站定时,老人居然又到了身前,冷笑着对他说道:“看你能逃我几招?” 语毕,二指如电点向古浪的“眉心穴”,手法快得出奇。 古浪心中大惊,因为这是他生平仅遇最厉害的点穴法。 二指离他还有老远,已然强风压顶。 古浪被逼得只有后退,但是老人何等神速,一步跨上,五指箕张,又抓古浪前胸,这一招更有龙虎之威,古浪几乎被他那颗大白头吓昏了! 这时石明松也吓呆了,大叫道:“你还不快躲?”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古浪上身猛然向后一仰,足下不动,整个的身子已经倒了下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却突又好似流星锤似的,贴地直射,飞出一丈以外。 这一招可谓神妙快速,出人意外,老人面上霍然变色,说道:“啊!又是一招故人之技!孩子,告诉我,你师父到底是谁?” 原来刚才古浪施展的,正是他日夕苦练的“石影之技”,危急之下,自然而然地应用出来。 石明松显然也被古浪的身手所震惊,他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又惊又奇地望着古浪,一瞬不瞬。 老人见古浪不答,沉声喝道:“我问你话,你没有听见么?” 古浪心中一动,答道:“好!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我师父就是大名鼎鼎的琴先生!” 老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发出一阵狂笑,说道:“哈……就你刚才那两招看来,倒确有些像是琴先生的弟子,不过我还要试你一试!” 古浪知道,对方再次动手,比起方才,必然更要厉害得多。 他加强戒心,全神注意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说完了那句话,双目如明灯一般,注视着古浪,好似在等他说出实话似的。 古浪仍是一言不发,注视着老人,心中暗思应付之策。 老人等了一阵,见古浪仍没有实说之意,两道白色的眉毛又渐渐向上耸起,眸子里也闪出了一点凶光。 最后,冷冷地说道:“好小子,我定要你说出实话来!” 话声一落,身如狂风一般,疾扑面前。 这一次他的身法更快,一双巨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古浪头顶压下! 威势之猛,真个是惊天动地,仿佛山河倒倾,日月为之昏暗! 古浪如果不是身受,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浑厚的掌力,一时惊吓得不知所措。 在老人的预料之中,古浪是绝对难逃这一击的,但是古浪自幼习武,天赋异禀,应急才能,每出一般想象之外。 只见他身上猛然一个旋转,足下“八风步”,竟转到老人背侧。 接着,一舒猿臂,二指如电,反而点向老人的“志堂穴”! 这一来,老人更是又惊又怒,他暴喝道:“你居然敢还手!” 一语才毕,古浪的二指,已经点在他的背上! 古浪正要加点劲力,突觉老人穴道之中,一股极强的力量反弹出来,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他连忙收掌侧步,已然不及,腰眼一麻,再也支持不住,扑地栽倒。 古浪倒地之后,便听老人一声冷笑道:“小子!这番要让你多吃些苦头!” 说罢,二指一并,便向古浪胁下点到! 古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老人二指如电,点了下来,只有闭目暗叹:“唉! 想不到……” 不料他一念未毕,突然一股急风来自后方,同时响起一声喝叱道:“老头儿,你好大的胆子!” 紧接着,古浪但觉全身一麻,人便昏死过去。 天色将明之时,古浪悠悠醒了过来,发觉自己睡在禅房之中。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胸间微微有些酸痛。 窗外淅淅沥沥落着细雨,寒风一阵阵地透窗而入。 古浪闭上了眼睛,默思了一阵,才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心中很是诧异,忖道;“是谁把我救回来了?那个怪老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正在疑思之际,哈门陀推门进入,他身上尽被细雨淋湿,进房之后,随手取过一块白布,擦拭着身上的水渍。 他一面擦身,一面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他动手!” 古浪乘机说道:“他到底是谁呀?” 哈门陀哼了一声,显得很气恼地说道:“闹了半天,你连他是谁还不知道?他就是琴先生!” 古浪不禁蓦然一惊,由床上翻身坐起,说道:“什么,他就是琴先生?” 哈门陀坐到椅子上,说道:“我骗你做什么?” 古浪心中感到很是失望,他原以来,琴先生必定是个文雅的书生,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怪人! 这时哈门陀又道:“我办完事之后,见你还没有回来,便赶了去,幸亏我有此一行,不然你就没命了!” 古浪甚是气愤,说道:“琴先生既是江湖上知名之士,难道他就这么随便乱杀人不成?” 哈门陀哼了一声说道:“这年头谁还讲这些?你快起来,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古浪匆匆下床,随着哈门陀来到了前殿。 他们分别坐下,哈门陀正色地说道:“现在时间非常紧急,各路人物都已赶到了‘哈拉湖’,为春秋笔而起的一场大战很快便将暴发了!” 接着又说道:“据我所知,阿难子也该到哈拉湖了!” 古浪一惊,脱口道:“啊!你可曾见到他?” 哈门陀脸上挂上一丝仇意的笑容,说道:“哼!我不必见到他,他今日不来明日必来,这一次,春秋笔的主人,势必要易人了!” 古浪强自镇定着,说道:“江湖上这么多人,都是来抢春秋笔的吗?” 哈门陀接口道:“你来此练武功,不也是为的‘春秋笔’?他们又何能例外。” 他说着,霍然站起,来回地踱着步子,情绪显得很是不稳。 古浪见这情形,知道他有重要的话要说,耐着性子等听下文。 哈门陀踱了一阵步子,接着说道:“我现在告诉你一个事实,无论来了什么厉害人物,那支春秋笔都必将为我所得!” 古浪闻言又是一惊,哈门陀又继续说道:“我告诉你,阿难子是我的师弟,我们二人的武艺是一师所传!” 古浪虽然已经知道,但也装出惊讶的样子,说道:“啊?原来他是你的师弟!” 哈门陀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接道:“多年前,我因犯了师门之戒,被先师惩罪,十五年中,不准与人动武较技,所以‘春秋笔’才落到他的手中!” 古浪惊道:“十五年……现在过了几年了?” 哈门陀目光望着檐前雨丝,说道:“十三年了!这十三年来,我受尽了欺凌,从不反击,因为我紧守着先师的遗训……” 古浪听到这里,忖道:“如此看来,他倒是个颇有信守之人。” 哈门陀接着又道:“所以上一次‘达木寺’之战,我没有参加,这一次我本来也不想参与,因为距我戒期届满之日,已不过只有两年时间,我不愿为了春秋笔,而毁了我十三年的苦守!” 古浪问道:“那么你现在怎么到‘达木寺’来了?” 哈门陀目光一闪,说道:“我正要告诉你……因为我有一件未了之事,十三年来,无时不牵挂在心,现在事情有了变化,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等两年了!” 古浪睁大了一双俊目,问道:“那么你是要毁戒了?” 哈门陀踱到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摇了摇头,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毁戒的!想不到我初来‘达木寺’的时候,就遇见了你!” 古浪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精神一振,因为哈门陀即将说出传他武艺的原因和目的了。 哈门陀回过头来,一双闪电般的目光,盯在古浪身上,半晌才说道:“我一生未曾收徒,所以在此紧要关头,找不着为我效力之人,那天我一见到你,便知道你必也是为‘春秋笔’而来,所以临时想到了办法,传你绝技,由你动手,事成之后,‘春秋笔’借我一用,然后永远归你!” 古浪这才明白,原来哈门陀打的这个主意。 哈门陀见古浪没有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可惜时间不够,我无法把你造就出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动手之时,我在暗中助你,不过这样做仍是很困难的……” 他说到这里,皱了一下眉头,思索了一下,又道:“因为这次所来的人虽然不多,但无一不是拔尖的厉害人物,尤其是琴先生,如果我自己能动手,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借你之手的话,就大不相同了!” 古浪心想:“若是没有你,我也要为春秋笔拚死呀!” 想着,脱口说道:“我不怕困难!” 哈门陀严肃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会尽力的!届时他们一发现我出现,必定大为吃惊,每一个人都会紧紧地看着我,那时将是你的机会,不过……你得了春秋笔之后,若是不念我相助之情,另生二心的话,那你就……” 古浪装出气愤的样子,说道:“你把我看低了!” 哈门陀道:“但愿如此!现在惟一令我头痛的,就是我师弟阿难子了!” 提到了阿难子,古浪心中一动,问道:“阿难子怎么样?” 哈门陀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若说阿难子,对我倒是很好,他的一身武功,还在琴先生之上,自从得了‘春秋笔’之后,比我也还要高上许多……” 古浪听到这里,不禁又惊又喜,但对哈门陀也增加了不少戒心,忖道:“如此看来,哈门陀的武功仅次于阿难子,而在琴先生之上了!” 哈门陀又道:“我与他同门学艺,自幼一起长大,虽然性情不投,他对我倒是很敬重的,十三年来,恪于师命不相往来,但我亦不便为‘春秋笔’……” 他说着,似乎发觉自己说得太多,突然停了下来。 但是古浪原是聪明绝顶之人,已然悟知了哈门陀的意思,是想借自己之手,把阿难子害死。 他暗中这样想,表面一些也没有露出,仍聚精会神地听哈门陀继续讲下去。 哈门陀说道:“好了,大致的情形你已知道,往后一切看我指示行事,昨日你已与琴先生交过手,应该知道厉害,此外况红居等人,也无一不是江湖上极厉害的人物,弄不好便要把性命送掉,万万不可大意!” 古浪口中连声答应着,心里却盼望哈门陀赶快离开,好与阿难子会面,听取对策。 但是哈门陀今日却不外出,命古浪练习所传功夫,并特别不厌其烦地详细讲解。 古浪着急也没有办法,只得耐下心来。 一直到了正午,哈门陀才叫他停止,说道:“休息休息,吃完午饭再来!” 一上午的时间,古浪不但复习了“石影之技”,同时也把哈门陀所传功夫,练到得心应手,心中很是高兴。 但是他一直惦念着与阿难子见面,有哈门陀在此,阿难子是不会出现的。 古浪正要除去湿衣再行进食,哈门陀说道:“做什么?换了干衣服,少时还不是淋湿?不要换了,快吃饭吧!” 说着取出干粮,古浪无奈,只好穿着一身湿衣,坐下啃食干粮。 哈门陀才咬了两口,突然停了下来,说道:“有人来了!你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说完,身子一晃,已经出了门,其快如矢,这是古浪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显示武功。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哈门陀还没有回来,古浪心中甚是诧异,忖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琴先生寻来了不成?” 正自猜测,哈门陀却忽在门口露面,说道:“古浪!我有事,下午你自己练习吧!” 古浪不知何事,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哈门陀摆了摆手,说道:“不必等我!早则二更,迟则天明!” 最后一句话未落,人已去得无影无踪。 古浪赶到门前,细雨之中,不见一个人影,寒风阵阵,带着雨丝,把门内地上都淋湿了。 他连忙关上了门,脱去湿衣,换上一套黑色的劲装,越发显得精神奕奕,一表人才。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闪进一人。 古浪定睛一看,连忙施礼道:“老前辈!我正在等你!” 进来之人,正是阿难子,他身上一件葛黄色的长衫,足下一双半旧的草鞋,雨中而来,竟未沾一丝水渍。 阿难子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事情已经很紧急,我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古浪先已听哈门陀如此说过,这时阿难子也如此说,足见事情确是很紧急了。 阿难子坐在床沿,双手套在袖简内,说道:“哈门陀大概已经告诉了你,他的话倒是不假!这一次到‘达木寺’来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江湖上极厉害的人物!” 古浪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已经会过琴先生和况红居了。” 阿难子嗯了一声,说道:“从明天开始,他们都会到‘达木寺’来,后天早上,我就要公开露面了!” 古浪闻言问道:“你为什么要公开露面呢?”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春秋笔’主人定的规矩,总之,他们此来,为的是夺取春秋笔,而又深知我不很易与,所以必然会生出一些新奇的花样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我本来有一套完整的计划,现在由于时间,已无法进行,因此只有提前在今天就把‘春秋笔’传给你,以后你就是‘春秋笔’的主人了!” 古浪乍闻此言,不禁吓得呆了,两目圆瞪,望着阿难子,说不出一个字来。 阿难子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道:“你未来的任务是极艰巨的,不知你有这个勇气没有?” 古浪这时已清醒了,躬身道:“晚辈誓必竭尽所能,维护此笔的威誉!” 阿难子脸上浮起一层安慰的笑容,说道:“我知道我不会看错的……” 他说着,由袍袖之中,取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盒子,上面刻有三个绿色小篆—— “春秋笔”! 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力量,震撼着古浪的心灵,他双目都发了直,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来。 阿难子慢慢地把小盒子打开,那支震惊天下,被武林人目为第一至宝的春秋笔出现了! 那是一个六寸多长的金色小笔,通体发亮,晶莹光滑,照人毫发。 笔头是白色的狼毫,整整齐齐,平贴成锥形,在根部有着血红色的一圈浅纹。 阿难子双手把它拿起,端放在书桌上,然后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古浪立时也跟着跪了下去。 阿难子跪下之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春秋笔第四代主人,敬告历代笔主,春秋笔已届转手之时,谨将传予第五代弟子古浪!” 他声音极低,但是字字清晰,含有无比的威力。 古浪只觉全身热血沸腾,紧张到了极点,他这时的情绪过于复杂,但是“兴奋”占了极大的成分。 阿难子说完便站起身来,说道:“古浪,现在听我传训!” 古浪已经稍微冷静下来,毕恭毕敬地答应了一声,阿难子道:“春秋笔原是分辨善恶之笔,执笔之人,若是本身为恶,必遭天谴!现在我宣读门规,你仔细听着!” 说完,便把门规一条条地宣读出来。 门规内容包括极广,凡是稍涉罪恶之事,一概禁绝,足有数十条之多。 等到阿难子宣读完毕,古浪发下誓言,这才站了起来。 阿难子收起了“春秋笔”,并未交给古浪,说道:“门规你都清楚了,我另外还抄写了一份留给你,现在且再听我交代几件要紧的事!” 古浪躬身答道:“弟子恭聆谕示!” 阿难子用深沉的声音说道:“第一件事,你掌笔二十年后,必定要寻一品技双绝之人,把笔传给他,你应记好日子,二十年后一定要传下去!” 古浪点头道:“弟子知道!” 阿难子又道:“另外一件事也是目前最重要的,这是我的过错,因为我寻到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春秋笔法’你一招不会,只学了发笔接笔之法。” 古浪睁大了眼睛,说道:“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阿难子道:“春秋笔的始祖创下规例,永远不许将笔法画制成图谱,所以我也无法留下图谱让你慢慢参研,而如今江湖之上,全晓这‘春秋笔法’的只有两人。”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其中一人自然是我,另一人是上一代笔主之妻,名叫桑九娘。” 古浪并未听过“桑九娘”其名,问道:“这桑九娘还在么?” 阿难子点头道:“她还健在,所以你的‘春秋笔法’,只有请她代传,我已留有书信,以后你持函去寻她!” 古浪奇道:“可是……以后你老人家不能传我么?” 阿难子一笑道:“达木寺这一会,便是我飞登极乐之时了!” 古浪不禁大惊失色,急问道:“师父!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难子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不必着急,坐下来待我慢慢地告诉你。” 古浪满怀疑惑地坐了下来,无限焦急地望着阿难子,关怀之情,溢于眉宇。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我们虽然相识不久,难得你有这等真挚之心,我在临去之前,能收你为徒确是快事!” 古浪听他这种口气,好似临终之人说话,不禁着急地说道:“师父!我决定尽全力来保护你!” 阿难子淡淡一笑,说道:“你以为凭哈门陀、琴先生、况红居等人,就能把我置于死地么?” 古浪怔怔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阿难子笑着又道:“非也!凭他们几人,就是联起手来,也不能伤我分毫!” 古浪又不禁大为惊讶,暗忖:“这几个人没有一个不是威震天下、技压群雄之辈,难道他老人家真有托天之能么?” 这时阿难子又接口道:“你大概也知道,练武之人,到了最高的境界,便可白日飞升……” 古浪听到这里,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曾听说过这类传说,但一直认为不可能,想不到居然真有此事。 阿难子说道:“这并不是无稽之谈,我尘事交待完毕,五日之后,便要飞升了!” 古浪望着这个仙风道骨的人,不禁有几分相信。 阿难子接口道:“所以我很遗憾,不能亲传春秋笔法,不过桑九娘见了我的手谕,一定会传授给你,当然她会很刁难,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的。” 古浪见要阿难子亲传武艺,已是不可能之事,只得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半年之内,一定要学会‘春秋笔法’。” 阿难子摇头道:“以你根基,半年之内学成春秋笔法并非难事,但是要桑九娘传你,却不是容易之事,我给你一年半的时间,一年半内若是再学不到,那算是我把你看错了!” 古浪听阿难子如此说,知道去寻桑九娘必定困难重重,但是他有着坚定的信心,且不愿有负阿难子所望,于是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就是性命不要,也要学会‘春秋笔’法!” 阿难子笑道:“你有此志甚好!明天起,我就不再来找你了。” 古浪一惊,问道:“为什么?师父你……” 阿难子道:“我还有很多要紧的事情要赶着去办,再者,我把‘春秋笔’传给你之事,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古浪点点头,想到未来的艰苦任务,不禁暗暗自己勉励着自己。 阿难子站了起来,又道:“以后见了我,不可露出一点相识的痕迹,哈门陀聪明绝顶,让他怀疑到我与你相识就不好办了!” 古浪连声答应,阿难子又道:“我飞升之时,你亦不可露出悲伤之情,我的尸体留下,你亦不可理会,那一群老怪物,愤恨之余,也许会毁我的躯体,你也千万不可阻拦。” 古浪口中答应着,心中却是非常难过。 这时阿难子由怀中取出了那只装着“春秋笔”的金盒,又把三个折叠得甚好的小封套,一并放在金盒之中,说道:“这三只封套,一封装的是历代笔主传下的门规,另一封装的是我留给你的遗言,很多细节都写下了,等我飞升之后,你再拆阅。” 这时雨点加大,天色阴沉,古浪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伤感。 阿难子又道:“另外一封信是给桑九娘的,我已写下了地点,这边事情一完,你就立时赶去,知道么?” 古浪低头答应,心中却无法开脱那股悲伤之情,显得很是黯然。 阿难子看在眼中,作色道:“江湖男儿,怎可作此女儿态?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飞升,不同一般死亡,你再如此,为师就要不高兴了!” 古浪凛然一惊,说道:“弟子只是觉得师恩如山,竟无法报答,所以感到难过。” 阿难子正色道:“只要你行侠江湖,不辱我‘春秋’门规,岂不胜于报答千百倍?” 古浪连忙收起戚容,连声称是。 室内沉默下来,房外雨声沥沥,阿难子似在思索什么,古浪则静静地坐着,有些呆痴。这事实在发生得太突然、太惊人了! 少顷,阿难子打破沉寂,说道:“我不放心的只是一个人……” 古浪问道:“师父不放心谁?” 阿难子目光透向窗外,说道:“我担心石明松那孩子可能会对你不利!” 古浪大奇,说道:“他武功未必比弟子高,师父何必担心?” 阿难子摇头道:“我并不是担心他加害你,而是那天我太大意,在传你笔法时被他撞见,一旦他知道我就是阿难子之后,必然会联想到我们的关系,他若是向你纠缠,岂不被其他人看出破绽?” 古浪也觉有理,说道:“那么弟子该怎么办?” 阿难子思索了一下,道:“我看那孩子也是绝顶聪明,只可惜我没时间查访他的为人,不然倒可点化他几句……” 古浪接口道:“若是他跟着我,琴先生必然也会跟着我,他们不是师徒么?” 阿难子摇头道:“他们名为父子,其实不是……他人的私事,我也不必告诉你。现在我们只有弄点玄虚,等众人来齐后,你可在他面前故意对我表现些仇恨态度……”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道:“能够骗过他最好,否则你要多加小心,他是聪明人,心里有什么事,不会露出痕迹来的。” 说完,把那只小金盒递给古浪。 古浪双手接过,小心地藏在怀内,外面丝毫看不出来。 阿难子说道:“最后要告诉你的,哈门陀传的武功,不可荒废,日后必有大用,他对你有传技之德,不论他将来如何,绝不可伤害他!” 古浪称是,阿难子看了看天色,说道:“我要走了,哈门陀被我骗了出去,一时不会回来,你可以休息休息,记着我的话,好自为之。我去了!” 古浪连忙叫道:“师父……” 两字喊出,阿难子已不见影踪! 古浪走到门前,遥望雨地之中,回想这些日子的事,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这个传奇的人物,极快地闯进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一件至宝、一片挚情,和一个沉重的担子,然后又像风一般地消逝了! 傍晚时,雨势渐小,恢复了牛毛状。 哈门陀一身透湿,满面怒容地走了回来。 古浪连忙迎出,问道:“老前辈,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哈门陀怒冲冲地道:“跑了一个下午,屁事也没办……” 说到这里,似乎感到不该与古浪说这些话,立时停了下来,接道:“你自己可曾复习武功?” 古浪说道:“我一直在练习,刚刚才歇手!” 哈门陀点了点头,在室内走了两转,突然说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况红居与那个小女孩,你们到底有何瓜葛?” 提到童石红,古浪不禁心中一跳,说道:“我与她只是两面之缘。” 哈门陀哼了一声说道:“那她为什么一直在庙外打转?见了我马上就逃开了!” 古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哈门陀闪了一下眼睛,说道:“你出去看看去!” 古浪闻言正合心意,立时答道:“好,我去去就来!” 一面说,一面已向房外奔出。 哈门陀摇了摇头,自语道:“这小子的岁数也差不多了!” 且说古浪出了禅房,奔向庙门口,心中寻思道:“这姑娘来找我做什么?” 思忖之间,已经出了大门,一双俊目四下张望,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心中很是诧异,忖道:“莫非她已经走了么?” 想到这里,不禁略感失望,牛毛细雨,直打他脸上,痒痒的,但他一点也不觉得。 他脑中浮现着那女孩的影子,娇美天真,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他感到些微的焦急,踏着石阶,向山下奔去,沿途不住地巡视。 但是始终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不禁又失望地忖道:“她定是走了,可惜哈门陀不早些告诉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没有?” “她冒雨前来,必定有要紧的事……” 正想到这里,突然一个细柔的声音说道:“喂!你在找我吗?” 古浪猛然吃了一惊,连忙回身望去。 只见童石红立在一株小树之下,满头秀发披散下来,已然被雨水淋得湿透,贴在脸上。 古浪不禁讶然问道:“咦!姑娘你是怎么了?” 童石红翻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奇怪地说道:“我没有怎么呀?” 古浪道:“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站在这里,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童石红又翻了一下眼睛,说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古浪不禁面上一红,说道:“那……那么姑娘来此作甚?” 童石红伸出了水湿的手,拭了拭脸上的水渍,抬目望着达木寺,说道:“我想到庙里去玩玩。” 古浪说道:“既要到庙里去玩,为何在庙外徘徊?” 他说着,一双俊目盯着童石红,童石红垂下了头,略显不安地说道:“我……我怕!” 古浪不觉笑了起来,说道:“那不过是座空庙,有什么可怕的?” 童石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谁说是空庙?刚才我就看见一个老和尚走进去,我就是怕那个老和尚!” 古浪说道:“一个老和尚又有什么可怕的?” 童石红面上一红,说道:“那老和尚样子好凶,我本来要进去,就因看见他就不敢进去了!” 古浪见她一片稚气,心中更觉好笑,说道:“姑娘既有兴趣,我就陪姑娘进去看看好了,不过这庙院早已败落了!” 童石红闻言怔了一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古浪一扫,突然问道:“你恨不恨我?” 古浪知道她是为那天关闭自己之事,当下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恨你!” 童石红非常高兴,脸上现出了笑容,向前走了一步,说道:“那天本来是请你吃饭的,谁知婆婆反而把你关起来,真不好意思……” 提起了况红居,古浪立即想起况红居对自己说的话,她要自己与她合作,夺取春秋笔,就好像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得到“春秋笔”似的。 古浪心中存下这个疑问,想由童石红口中探听,于是笑道:“看!雨又大了,我们赶快上去吧!” 说罢当先而行,童石红跟在后面,踏着被雨水冲洗一新的石阶,缓缓而上。 古浪走在前面,偶然抬头一看,只见哈门陀的身影,在庙门口一闪而逝。 他不禁心中一动,忖道:“哈门陀又在弄什么鬼?” 古浪暗中存下了戒心,自己警惕着:“少时与童石红谈话的时候,我可要注意些,不要提及‘春秋笔’之事。” 他一路思索着,童石红也未发一言。 不一会的功夫,已经到了庙门前,二人先后跨了进去,童石红顺手把门关上。 入庙之后,不见哈门陀,古浪目光四面扫去,似见正殿一角,有一身影微微一晃。 他心中好笑,忖道:“这真是怪事,我们二人谈话,有什么好偷听的?” 才想到这里,童石红突然在身后碰了他一下,以很低的声音说道:“喂,我们到正殿去看看好不好?” 古浪好不奇怪地回过头来,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小声说话?” 童石红手指了一下殿角,低声说道:“我怕那个老和尚偷听。” 古浪颇为惊异她的目光之灵,说道:“我们又不谈什么背人的话,怕他何来?” 二人说着,一同来到正殿,不料古浪才把门推开,突然“吱”的一声怪叫,一物扑面而至。 古浪大惊之下,急忙挥袖一拂,并加了几成功力。 那黑色的异物,又是一声怪叫,由古浪的头顶掠过,拍翼而去。 古浪及童石红一齐抬头望去,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蝙蝠,已然凌空飞去。 古浪脱口道:“唔,这里哪来的蝙蝠?” 童石红在旁接口道:“这庙久无人居,自然会有这类东西,没有什么奇怪的。” 古浪却仍觉奇怪,忖道:“我住了这么久,就没见过一只蝙蝠,今天怎么突然有了?” 他心中如此想着,但嘴上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跨进殿内。 童石红跟着入殿,这座大殿正面供的是如来佛的全身大像。 由于哈门陀每日来此念经,所以香烛不断,这时正烧着陈香残烛,香气充斥全殿。 童石红走到了佛像前,弯身跪下,双目半垂,低声地祷念起来。 古浪见了暗笑,忖道:“想不到她倒如此虔诚!” 他想着也就坐到一张木椅上,思索刚才发生的事。 童石红这一跪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古浪无聊之余,竟差一点睡着了,身子向前冲了一下才醒了过来。 当他睁开眼睛看时,不禁一惊,原来童石红已经不见了! 古浪连忙站了起来,四处寻找,不见人迹,若说她出殿而去,他就坐在门口,绝不可能不知道,再说,她也没有理由偷偷地溜走。 他提高声音叫道:“童姑娘!童姑娘……” 满殿回响,却听不到童石红的回应。 古浪用手摸着头,自语道:“这真怪了,我只不过打了个瞌睡,这么大的人怎就不见了?” 自语间,目光偶掠侧殿,心中不禁一动。 原来侧殿供着一座观世音菩萨,当古浪的目光掠过时,那尊观世音像,似乎微有晃动。 他寻思道:“如此看来,庙中必定有了外人,却不知为什么要向童姑娘下手?” 他心中疑思着,立时提高了戒心,注意着四面八方,真所谓是耳目并用,无论哪方有一点警兆,也逃不过他的视听。 全殿之内,只点了两截残烛,光线暗淡,颇为恐怖,那些坚立着的佛像,影子在满室晃动。 古浪这时已缓缓走到那观世音像之前,口中故意自语着道:“童姑娘真是孩子气,与我作耍……” 他如此做作,目的在抽空子扑到佛像之后一看究竟。 不料就在他还未有所举动之时,那座观世音像,突然笔直地倒了下来! 古浪一惊,连忙伸出双掌,把那佛像扶住,同时双目如电,向佛像之后看去! 奇怪的是,佛像之后,什么也没有,古浪手托佛像,生怕有人施行暗袭,不好闪躲,于是匆匆把佛像扶好,松开了手。 所幸这过程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古浪既惊且疑,冷笑了一声,又故意说道:“哼!童姑娘,你真会开玩笑……” 话未完,身如飘风一般,又向观世音旁边一尊罗汉像之后扑去。 他的身法不可谓不快,但是仍然一无所见,心中好不愤怒。 照目前的情形看来,这暗中之人,决不是哈门陀,而是另有其人! 这间大殿倒是不小,足有十余丈见方,立有不少佛像,古浪断定这暗中之人,必然是躲在某个佛像背后作祟。 他伸手入囊,摸出了三粒石子,身子一闪,反而躲到观世音像之后。 他这一着果然奏了效,半晌之后,一个罗汉像后,探出了半个人头,古浪立时抖手打出了两颗石子,喝道:“我看你出不出来!” 第五章 风云人物 古浪在“达木寺”大殿之内,突然发觉失去童石红的下落,心中甚是奇怪,由于“观音”像的晃动,使他明白殿中来了外人。 他躲到“观音”像之后,不一会的工夫,果然由一尊罗汉像后,探出半个人头来。 他手中早已扣了一把石子,当时抖手打去,同时喝道:“我看你出不出来!” 飞蝗石带起凌厉的破空之声,流星一般,向那半个人头打去! 那人头向后一缩,几枚飞蝗石顿时落了空,打在墙壁上,发出一片声响,震下了阵阵尘埃。 就在飞蝗石出手之后,古浪已经闪电般的由观音像后闪了出来,身子一晃,扑向那尊罗汉像。 但是当古浪才到了罗汉像旁边,耳旁似听一阵风声,再转到罗汉像后面一看,空空洞洞,那人早已不见了。 古浪好不惊异,忖道:“这人好快身法!” 他心中很是气愤,但是敌暗我明,却是无可奈何。 环顾这间大殿,除了些佛像之外,别无藏身之处,心中不禁想到:“我且把这些佛像都扳倒,看你何处藏身!” 想到这里,立时顺手把那尊罗汉像搬起,平放在地上。 接着,又把其余的十几个罗汉像,完全放平下来。 奇怪的是,仍没有一个人影,既看不见那暗中隐匿之人,也见不到童石红。 现在,只剩下了如来佛的金身大像了,古浪忖道:“莫非他躲在那后面?” 于是,身形一晃,又扑到了如来佛像旁边,正要探身向后望去,突然一声极大地推门之声传了过来! 古浪吃了一惊,急忙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伛偻的背影,双手托着童石红,由殿门口飞快地扑了出去,一闪而逝。 古浪不禁惊怒交加,大喝一声:“匹夫!哪里走?” 他急怒之下,身如一阵狂风似地扑了过去,当他逼近殿门时,那人早已越出庙墙。 古浪怒火烧天,“砰”地一脚把殿门踢开,身子一闪来到院中。 他毫不停留,脚下点了一点,身如怪鸟一般,就上了墙头,细雨之下,向前望去。 风雨交加,草木呼啸,“哈拉湖”水被细雨打出了千环万线,那人早已去得毫无影踪。 古浪气得顿足而叹,自语道:“罢了!我古浪自诩为少年奇人,想不到来到‘哈拉湖’后,竟是连番受挫!” 他才说到这里,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起自身后,说道:“不要紧,师父为你出气!” 古浪回头一望,见是哈门陀,正要询问,哈门陀已经接着说道:“他跑不了的,回头我擒回来由你发落!” 说罢,身子一晃,一阵风似地向山下落去,古浪连说一句也没来得及,连忙追了下去! 哈门陀的身法快速已极,古浪拚命地追,却是赶他不上。 哈门陀回过头来,低声叱道:“你别跟着我,以免打草惊蛇!” 古浪虽在担心童石红的安危,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停下脚步,忖道:“有哈门陀出手,总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哈门陀几个闪身,已经到了山下,古浪再望时,已经失去了他的影踪。 过了一会,远方似乎传来几声轻微地喝叱之声,古浪很想赶下去看看,可是想到哈门陀脾气古怪,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山下的喝叱之声,已经停止了,古浪正在焦心地等待结果,突听树梢一阵轻响,紧接着一条庞大的身影自天而降。 古浪大吃一惊,双掌一错,便自闪开! 可是那条人影,有如一阵怪风似的,紧迫着古浪的身形扑了过来。 古浪大喝一声,丹田之气猛提,双掌倏然自胸前推出,“莲子吐心”,带着一股极大的劲力,向来人前胸猛击过去! 但是仍然落了空,那人像是一只苍鹰般,已飘到了他的身后。 古浪一慌,左旁已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徒儿莫惊!是我!” 古浪闻言不禁惊喜交集,已见一个瘦弱的老人转到了面前,正是阿难子。 阿难子面容严肃,向山下望了一眼,对古浪说道:“随我来!” 说罢身子一晃,已然到了林中,古浪连忙跟了进去。 阿难子一阵急走,来到丛林深处,停下脚步,回身说道:“古浪,我还有些事嘱咐你!” 古浪能够再次见到阿难子,高兴非常,拉住了他的手,说道:“师父,可是你把童姑娘带走的?” 阿难子不回答他的话,说道:“明日开始,便是群雄毕集,夺取‘春秋笔’的时候,我还有些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 古浪见他说得如此严重,连忙说道:“师父有事请吩咐!” 阿难子却又突然沉吟起来,目光望着远方,似在沉思,古浪颇为奇怪,说道:“师父,你有什么心事?” 阿难子的目光回到了古浪身上,半晌说道:“我在想,我交给你的担子太重了!” 阿难子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古浪更感惊异,但是也感到很惶恐,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说些什么好。 阿难子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似乎要把古浪看透,半晌才又道:“我在想,我如此草率地把‘春秋笔’托付给你,给你留下了一生的危难,或许太不公平了。” 古浪惑然说道:“师父,能够得到‘春秋笔’,是旷世的仙缘,我不怕什么危难!”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话虽如此,可是你这一生在江湖中,恐怕是不得安宁了!” 古浪昂然说道:“师父放心!只要是维护正义,我古浪是不惧任何艰险,不怕任何牺牲的!” 古浪语气坚定,态度诚恳,阿难子很高兴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这等志向就好,我现在抽出时间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一消息,明日一早,大批的江湖客都要赶来了。” 古浪还没来得及开口,阿难子已经接着说道:“这一次来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厉害的人物,你的处境至为危险,在他们这些老家伙面前,可是一点破绽也不能露出,否则我交给你的任务,就很难完成了。” 他说到这里,引颈四望,古浪正要接口,他又说道:“哈门陀快回来了,我没有多少时间耽搁,现在我交给你一件信物,万不可遗失!” 他说着,由大袖之中,取出了一个红色透明的圆珠子,用三指夹着,扬了起来,说道:“我留下信,要你去见一个异人,若是没有这个信物还是不成的。” 古浪举目望去,只见那粒珠子通体透明,红光照人,在珠子之上,刻着一朵金色的梅花,美丽无俦。 阿难子又接着说道:“这类珠子,一共有二十八粒,流传到外面的,只有这一粒,以后你去见那人的时候,若是没有这粒珠子,必然有很多麻烦!” 他说着把珠子递了过来,古浪谨慎地接过,忍不住问道:“师父,这珠子的主人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呢?” 阿难子微笑摇头,说道:“这人的详细情形,我都已写在信上,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他说到这里,又引颈向山下看去,接着说道:“哈门陀上来了,我也该走了!” 古浪正要多问他两句,但是阿难子已经像一阵风似地走了。 古浪向他的去处了望,已是杳如黄鹤,不禁深深感叹,自语道:“真是奇人如风啊!” 他正在感叹,身后传来脚步之声,回身一看,哈门陀满面怒容地走了上来。 古浪迎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哈门陀面罩寒霜,挥了挥手,说道:“不必多问,随我回庙去!” 看这情形,古浪知道他是没有把童石红追回,童石红准是被阿难子带走了,所以古浪也就不再为她担心了。 但是他却想不透,如果是阿难子把童石红带走,为什么不向自己说明呢? 古浪才想到这里,哈门陀已经回头叱道:“还不走?在这里发什么呆!” 古浪心中很是不悦,嘴上答应了一声,心中忖道:“他一定在山下吃了亏了!” 哈门陀怒气冲冲地向上疾走,虽然未见他纵跃,但是行动如飞,古浪连忙紧紧追了上去。 不一会的工夫,就回到了庙中,古浪知他不悦,所以也不提刚才的事。 哈门陀突然转身面对他,沉声说道:“明天就要开始了,你可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 古浪有些不服,哈门陀又接着道:“以后要是那个姓童的女孩再来,你少答理她,知道了么?” 古浪忍着怒气,点了点头,哈门陀又道:“可惜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传你武艺,现在时不我予,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了,明天一早你不要离我寸步,知道了么?” 古浪到现在为止,还弄不太清哈门陀的用意,但是因为有阿难子的嘱咐,仍然连声地答应下来。 哈门陀又道:“若是没有我的吩咐或暗示,你绝不可轻举妄动!” 古浪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一夜,古浪处在极度的紧张和兴奋之中。 明天一早,将有一群江湖上极厉害的老人,到“达木寺”来争夺“春秋笔”——而这只笔现在正在他的怀里。 哈门陀一直在古浪耳旁烦絮不已,半夜方休,古浪唯唯诺诺,只知道他嘱咐自己不可妄动,一切要听命于他。 翌晨,蒙蒙细雨居然停了,更怪的是,天边竟挂上了一轮旭日,金红色的阳光,照耀着被雨水新洗的山林、庙宇,景色焕然如新。 古浪一大早起来,赶到前面禅房,却找不到哈门陀,他室中的物件,均已全部不见,好像已经离去。 古浪心中颇为诧异,走到庙门口,望着新洗无尘的石阶,一直通下山去,“哈拉湖” 碧如古玉,如此美景,令人心旷神恰。 这一刹那,古浪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忖道:“这些江湖上的人,为什么不享清福,而要互相争杀呢?” 古浪想着,不禁探手入怀,摸着那只春秋笔,心中想道:“眼前就有一大群人为了这‘春秋笔’,要拚死拚活了……” 才想到这里,突听身后一声沉深的咳嗽之声。 古浪吓了一大跳,急忙跳开一步,下意识地、用手紧紧地握着怀中的“春秋笔”。 回头一看,原来是哈门陀,古浪受了一场虚惊,不禁暗笑自己庸人自扰。 哈门陀一双凹目闪闪发亮,说道:“你为何如此紧张?” 古浪嘘了一口气,笑道:“我当是来了暗袭的人呢!”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嗯,能够提高警觉最好,你的手放在口袋中,莫非要取什么厉害的暗器?” 古浪心中一惊,极力地镇定着,说道:“我……我只是想取出金钱镖防范一二……” 哈门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古浪心中暗自戒备着,他仿佛感觉到,哈门陀已经渐渐地疑心自己了。 哈门陀走进庙门之后,说道:“他们就快来了,如果有人问你,不可说我在此!” 古浪答应一声,哈门陀又道:“这一次聚会并无主人,来的人也都很怪异,如果他们不来找你,可以不必理会,我随时在你身旁,必要的时候自会出现!” 说完之后,施施然地向庙后走去,古浪虽然一肚子疑惑,但是他知道问也问不出结果,所以也不再追问。 霎时间哈门陀已经去得无影无踪,偌大的一座古庙,只剩下了古浪一个人。 他极力地平抑着自己紧张的情绪,等待着那一群古怪老人的到临。 旭日高升,但是仍然冷嗖嗖的,古浪等得有点不耐,不知道究竟有些什么人物要来,更惦念着阿难子的安危和日后自己的重任。 对于一切都感到惶惑和不解,空山古寺,更令人有一种如梦的感觉。 古浪正在痴想之际,突见山下一团灰影,如箭矢般地射了上来。 他心不禁一惊,忖道:“果然有人来了!” 一念未毕,那人已上来了十余丈,由于相隔尚远,古浪看不清他的面貌,但却被他的出奇的身手所震惊,暗自想道:“此人的功夫真高!” 这一瞬间,那人又上来了十数丈,肥大的衣衫,随风飘摇,活似一只巨大的蝴蝶。 古浪已可看清他的面貌了,只见他身子瘦小,头部奇大,双目深深地凹了进去,发出炯炯的光芒。 他穿着一件葛黄色的道袍,或许是头发过于稀少,所以光秃秃的,像是个和尚。 古浪心中一动,立时想起了那十几具石人中,有这么一个人物,名叫娄弓,他所擅长的功夫是“万手琵琶”。 就在古浪惊异不定的当儿,娄弓已经爬上了山坡,站在庙门外。 他用手摸着满是皱纹,却无胡须的下巴,抬起一双老鹰般的眼睛,望着“达木寺” 三个大字的横匾。 古浪心中暗想:“这人长得真可怕!” 一念方毕,那人频频地点着头,用浓厚的两湖口音,自语道:“还是老样子……” 说着,慢吞吞地走进了庙门。 他上了山坡之后,与古浪相距不过数尺,进庙之时,又从古浪身旁经过,但是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古浪一般,连目光都没有瞟他一下。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这个人真怪!” 他在门口张望了一阵,不见有别人来到,便也转身走进庙来。 只见娄弓坐在正殿门口的石阶上,双手套在肥大的道袍中,晒着太阳,好似非常舒适。 古浪走进来,他仍然是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好像是一只懒猫。 古浪记着哈门陀的嘱咐,虽然好奇,也未去找他攀谈,却在他身旁不远之处坐了下来。 古浪坐下之后,侧面望着娄弓,见他双目半睁半闭,两条腿伸得直直的,身子靠在一根柱子上,一动也不动。 偌大一座古庙,冷冷静静,娄弓及古浪各坐一隅,彼此一言不发。 古浪心中想道:“天底下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像娄弓这样视人若无的,也实在太少有了!” 他好几次忍不住想说几句话,可是想到哈门陀随时在暗中监视,只得忍下来。 他们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娄弓别说说话,就是连坐着的姿态也没有改变一下。 古浪实在有些不耐,正想起身再到庙门口去走走,突听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传了过来。 古浪连忙抬头望去,并未见人,但是脚步之声由远而近,分明是又有人来了。 娄弓仍然倚靠着柱子,一动也不动,像个半死的人。 古浪望了他一眼,暗想:“稍时又有人来了,我看你是否还是如此!” 才想到这里,一个人已然到了庙门口,他也像娄弓一样,抬着头,望着庙门上的横匾,轻声地自语道:“达木寺!又来了……” 古浪细细打量他,不禁又是一惊! 这新来的老人发须均白,长髯垂胸,身材高而瘦,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袍子,足下是一双黑布面的薄底鞋。 他的脸庞,就像他的身材一样,消瘦露骨,半秃的眉毛,紧紧地压着眼皮。 古浪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正是十七个石人中的第一个——莫云彤! 连续地来了这样两个非凡奇人,使古浪不禁紧张起来,少时将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敢想象。 莫云彤在庙门口稍事逗留,便也进得庙来。 他早已望见了娄弓和古浪,走到娄弓身旁时,向他拱了一下手,一言不发走向了一旁。 娄弓也微微地点了点头,他们二人虽是打过了招呼,但是没有说一句话。 莫云彤打过招呼之后,便倒背着手,在前院之中缓步蹀踱,打量着这座破落的寺院。 古浪见他们二人如此怪异,忖道:“难道他们都是哑巴不成?” 才想到这里,娄弓突然开口道:“怎么人才来了这几个?” 由于他说话时并未看着古浪,古浪也不知他是在向谁说话,弄得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 这时莫云彤接口道:“急什么?路上都碰见了,还怕他们不来?” 他们二人隔着老远说话,彼此谁也不看谁一眼,真是怪极了! 说过这一句之后,二人又沉默下来。 古浪干脆也靠在了柱子上,一言不发,静静望着他们。 娄弓突然站了起来,双手由袖袍中抽出,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今天的事情不太妙!”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弄得古浪莫名其妙,但听莫云彤接口道:“怎么,可是你又算过卦了?” 娄弓微微一笑,说道:“刚才无事卜了一卦,今天的事情必败呢!” 莫云彤回过身子,大笑道:“哈……你那套卜卦的功夫还是少来的好,谁要信了你,可就遭殃了!” 娄弓冷笑一声道:“你不信就等着瞧吧!” 莫云彤又道:“既然你说事情必败,你何必还呆在这儿?不如回家算了!” 娄弓面现不悦,但并未回他的话,反向古浪招了招手,说道:“孩子,你过来!” 古浪一怔,站起身子,走了过去。 娄弓与古浪站在一起,却几乎矮了一个头。 他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古浪,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古浪答道:“不干什么!” 古浪的话,似乎使娄弓生了气,他由鼻中哼了一声,说道:“哼!不干什么?那你跑到庙里作什么来了?” 古浪很是不悦,说道:“我住在庙里,你们来做什么?” 娄弓上下望了古浪好几眼,说道:“你在庙里住了多久了?” 古浪说道:“好几个月了!” 娄弓还未说话,莫云彤突然走了过来,说道:“道爷!你与这毛孩子扯什么?他若是多事,也不过是白送死!” 娄弓翻了一下眼睛说道:“白送死?照我的卦,今天的事要败在小孩子的手里!” 他的话又引起了莫云彤的一阵大笑,古浪却暗暗惊心。 古浪心中暗惊,因为娄弓的话,已经显示出,他对古浪存有戒心了。 莫云彤仰天大笑,态度轻狂已极,古浪心中愤怒万分,恨不得给他一掌。 莫云彤的狂笑,显然也激怒了娄弓,但是他并未发作,一双精光四露的眼睛,紧紧地盯在莫云彤的脸上。 莫云彤正笑得高兴,门口走进了一人,莫云彤的笑声突然停止,与娄弓二人同时回头向来人望去。 古浪好不诧异,回身望时,进来的人却是琴先生的传人石明松。 石明松的精神很是沮丧,无精打采地,向娄弓及莫云彤拱了拱手,说道:“两位师伯,你们早来了?” 娄弓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才到不久,令师呢?” 石明松冷冷说道:“不知道!” 说过之后,走到古浪身旁,拱了拱手,说道:“古兄你好。” 古浪含笑答道:“山居倒也舒适,石兄可要到我房中小坐?” 石明松这时才展露出一些笑容,说道:“不必了。我们就在此处谈谈吧!” 古浪仿佛感觉到,石明松有着满腹心事,他那一双剑眉,始终微微地皱着,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大了许多。 娄弓和莫云彤,对石明松都显得很亲切,古浪心中想道:“这必然是因为琴先生的关系。” 这时娄弓和莫云彤,已经推开了正殿之门,入内观赏佛像去了,天井之中,只剩下古浪和石明松二人。 石明松低声地问道:“古兄,那天传你武功的老人,可是阿难子?” 古浪心中一惊,想到阿难子不久就要现身,知道瞒他也瞒不过,便道:“我不知他是什么人,只是在庙中遇见的。石兄,以你看他是什么人呢?” 石明松俊目一闪,说道:“我想他不是阿难子就是门陀和尚!他怎么会传你武功的呢?” 古浪谨慎地答道:“有一天晚上,我在后院练武功,那老人突然出现,他告诉我,春秋笔早已有人取去,叫我不要再存幻想,我当然不肯相信他的话,他就说,我看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不应为了贪图春秋笔而送了性命,我现在传你一点功夫,你赶快离开此地吧!” 古浪说到这里,石明松忍不住问道:“就是我碰见的那一次么?”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是那一次,由于你中途出现,搅散了局,到现在我还没有再见过他!” 古浪编造了这一套假话,心中很感歉疚,但是阿难子一再吩咐,要自己小心石明松,所以不得不如此。 石明松静静地听完,点了点头,说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当他传你春秋笔法呢!” 古浪心中又是一惊,笑了笑说道:“莫说他不可能是春秋笔的主人,就算是的,又岂肯这么轻易地传授给我?” 停了一下,石明松又问道:“上次我问过你,你没明白表示,你为何到‘达木寺’来?” 古浪不答他的话,反问道:“你为何来?” 石明松一笑说道:“如此说,我们都是为春秋笔而来了?”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都是为春秋笔而来,可是我却不然……我与阿难子有血海深仇,此来是报仇的……” 说到这里,殿门咿哑一声敞开,莫云彤走出殿来了,古浪乘机停了下来。 石明松将信将疑,啊了一声,怔怔地望着古浪。 恰好这时,莫云彤走过来,古浪便借着望他,把头扭了过去,莫云彤走近,目光闪闪地望了古浪几眼,对石明松说道:“明松,这人是谁?” 古浪冷冷说道:“我姓古,叫古浪!” 莫云彤把古浪的名字,轻声地重复了两遍,撇着嘴说道:“古浪……这名字真是古怪!” 古浪好生不悦,头一扭走了开去。 莫云彤又发出了一声冷笑,说道:“年纪轻轻,已是这样骄傲,将来还得了!” 古浪实在忍不住了,正要回口顶撞,突然想到哈门陀的吩咐,便又忍下,负气走出了庙门。 莫云彤便与石明松聊起天来,娄弓进殿之后,一直未见出殿,敢情这个人竟在殿里参起佛来了。 古浪在岭头之上,向下了望,便见一个丑陋的老婆婆,与一个极美的少女,一同上山而来。 这二人熟得很,正是况红居与童石红。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忖道:“昨天童石红突然失踪,究竟是不是阿难子所为呢?” 不一会的工夫,她们祖孙二人,已经上了山坡,童石红一见古浪,本要走过来,却被况红居一把拉住,说道:“别理他!” 说过之后,拉住童石红的手,由古浪身前昂然而过,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古浪心中好不愤怒,忖道:“这一群老怪物真是可恨……” 这时山下又来了两个人,一路好像赛跑一样,跑得比飞还快。 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两人已跑上了山顶,一齐停下了步子,恰是不先不后。 其中一人操着浓厚的河南腔,说道:“奶奶的,你的轻功越来越好了!” 另一人用川语说道:“你还不是一样!” 古浪打量这二人,见那河南人也有七十以外,身子矮胖得如同一个圆球般,满脸的肉挤在一起,神情非常怪异和滑稽。 此人就是威震武林的谷小良。 另外一人中等身材,皮肤黑得如同锅底,穿着一件两截式的夏装,手中拿了一把竹扇。 古浪也看过他的石像,知道他就是武林奇人石怀沙! 这两个人的同时出现,好像是一阵怪风似的,使人有一种异常的感觉。 现在,十七个石人之中,未死的除了琴先生以外,都到齐了。 他们二人说了这几句话后,目光一齐转到古浪的身上。 谷小良说道:“这就是琴先生的弟子,叫石明松的么?” 石怀沙摇了摇头说道:“石明松我曾见过一次,不是他!” 谷小良眨了眨眼睛,对古浪说道:“那么你来这里干啥?” 这些老人说话都非常难听,古浪气得不得了,没好声地说道:“我是来出家的!” 古浪信口胡说,倒把两个老人弄得一怔,互相对望一眼。 谷小良提高了声音道:“你说啥?到这儿来出家?”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是来出家的!” 石怀沙睁大了一双眼睛,说道:“这么说,这庙里有和尚了?” 古浪答道:“和尚多着呢!快进去看吧!” 谷小良及石怀沙显得更为惊异,二人对了半天目光,又打量了一下庙宇,这才匆匆地进入庙中。 古浪心中不禁暗笑,忖道:“这两个天下奇人,都像孩子般的天真,这么轻易便被我蒙骗了!” 他又在庙门口张望一阵,始终不见阿难子出现,心中很是失望,正要回身入庙,却见谷小良及石怀沙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古浪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却了无怯意,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谷小良及石怀沙匆匆地走到了古浪的面前,古浪含笑问道:“二位前辈有什么事?” 谷小良瞪目说道:“什么事?你的头!” 古浪故意装傻,用手摸着自己的头,说道:“我的头怎么样?” 谷小良气为之结,怒喝道:“放屁!你说庙里有和尚,哪里来的和尚?” 古浪道:“怎么没有?还有些女和尚!” 谷小良一怔,说道:“怎么,这小子有毛病不成?” 他说着,用目光征求石怀沙的意见,石怀沙摇了摇头,说道:“难为你这么大岁数,竟栽在孩子手里!” 谷小良这才明白受了古浪的愚弄,不禁气得面如土色,身子一晃,一只肥胖的短手,已经抓住古浪的衣领,厉声喝道:“小子!你真是找死不成?” 古浪觉得他臂力奇大,扯得自己头颈生痛,但是他决不惊慌,双目炯炯地望着谷小良。 这时石怀沙摇了摇手,说道:“老谷!你还是这脾气,对一个小孩子,值得如此吗?” 谷小良好似气愤已极,呼噜呼噜地说道:“奶奶的!真是瞎了狗眼,居然敢戏弄我,可能这小子不知道我是……” 话未说完,古浪已接口道:“你是谷小良,我怎么不知道?” 谷小良一惊,松开了手,冷笑了两声说道:“小子!如此看来你是有心人了?” 正说到这里,突听庙内一阵纷乱。 谷小良、石怀沙与古浪三人,同时转身,向后望去。 天井之内,那些老少奇人都站了起来,正殿的门口,站着一个青衣老人。 古浪第一眼看到那个老人,不禁惊喜交集。 那老人一袭薄衣,随风飘动,正是这一群天下奇人所要寻找的阿难子。 谷小良及石怀沙这时也顾不得再与古浪斗气,匆匆地赶进了庙中。 古浪也跟了进去,只见阿难子含笑自如,坐在一张预先备好的竹椅上。 一大群江湖人,团团地把他围住,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阿难子的目光,飘过他们每一个人,然后微笑着说道:“能够再见各位,我真是高兴得很,只是昔年老友缺了几位,很是遗憾。” 他说话之际,目光始终不向古浪一瞥,古浪满腹心事,极欲与阿难子一谈,却是无可奈何,心中焦急不已。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阿难子的再三嘱咐,心中一惊,连忙平静下心情,不使焦急外露。 阿难子说完之后,众人有一段极短暂的沉默,莫云彤接着说道:“只要你还健在,我们就够高兴的了。” 阿难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既与各位好友约好了,自是不能叫你们失望的。” 他说到这里,目光向四下游巡一匝,然后接着说道:“今年突然少了好几位老朋友,却多了几位年轻的朋友,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恰好停在古浪的身上,古浪接触到他那一双充满了慈爱的眼光,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由于阿难子的话,那一群江湖老人,便对三个年轻人注上了意。 尤其是谷小良,当他的目光与古浪接触时,狠狠地瞪了一下。 古浪避开了他的目光,发觉石明松也一直在注意着自己,暗生戒心,忖道:“阿难子的推测果然不错,石明松一直在注意我,我可不能落些什么在他眼中。” 他想到这里,立时偏过头,也将一双俊目紧紧地盯在石明松的脸上。 这么一来,石明松的目光才算移开了,古浪心中暗笑,忖道:“现在总算有法子了,下次只要你再看我,我就看你。” 童石红在人群之中,好像有些不知所为,她的一双秀目,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难子很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他两只手摊了一下,笑着说道:“近年来身体不好,时常感到腿软,恕我坐着与各位谈话……这荒山古庙,缺少桌椅,各位若是不拘小节,就请随地而坐吧!” 他说完之后,谷小良第一个坐了下来,说道:“对!站着怪累的,大家坐下来聊聊,总不能见面就拼命呀!” 他人本来就矮,坐下之后只剩了一团,看来非常滑稽。 其他的老人,目光都向谷小良射去,看得他很是不安,口中喃喃道:“看啥!坐呀,坐呀!” 可是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坐下,他气得低声地骂了一句:“奶奶的!” 这时阿难子又说话了,他道:“除了琴先生以外,恐怕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话才说完,莫云彤已经接口道:“恐怕不对,除了琴先生之外,还有一个本地的和尚!”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惊异,阿难子也面露诧异之色,说道:“怎么,出家人也参与此事?” 谷小良坐下之后,被众人挡住视线,一些也看不见,他又匆匆地站了起来,找了一个空隙,叫道:“老莫!你说是谁?” 莫云彤笑了笑,说道:“青海我很少来,阿难子师父大概知道,此处可有个和尚叫门陀的?” 他提出了门陀和尚之后,众人都纷纷猜疑,因为他们行走江湖数十年,就没有听说过“门陀和尚”其人。 阿难子却是一言不发,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静坐椅子上,听着众人的讨论。 那一群老人交换了一会意见,彼此都没有听说过此人,这才把注意力又转回到阿难子的身上。 阿难子笑着说道:“不错,我倒认识门陀和尚,但他仍是个不会武功之人,不足为虑。但不知莫师父怎会提起此人?” 莫云彤阴阴地笑了笑,说道:“我前此不久在庙中遇见过。” 阿难子接口道:“哦?门陀师父何时来过此地?这倒怪了!” 沉默了半天的娄弓,此时发话道:“少谈这些不相干的事,春秋笔到底怎么样了?” 他声若洪钟,与他瘦小的身形不大相配,但由于他提到了春秋笔,立时把众人的注意力引集了起来。 众人突然沉默下来,空气显得很静,但却隐伏了危机。 十数道目光,一齐射向阿难子的身上,静待他的回答。 阿难子面上仍带着那丝和善的微笑,用着平静的声音说道:“娄师父,多年都等了,何必急在一时?按时间算来,明天早上才到呢!” 娄弓耸了一下狭小的肩膀,说道:“既然人都来了,何必还要等?” 阿难子笑道:“我倒无所谓,不过琴先生未来,我们不等到明天早上,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娄弓的眼睛,向石明松一瞥之后,嘴唇蠕动了一下,似想说话,但又忍住了。 提到琴先生之后,这些老人脸上的表情都怪异得很,古浪看在眼内,忖道:“难道琴先生真是厉害无比么?” 阿难子又道:“我个人也想早些把此事结束,不过为了公平起见,还是等琴先生到来好些,今夜大家久别重逢,恰好借此机会话旧一番,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况红居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接口道:“我不反对!” 阿难子笑道:“况老师既不反对,我想别位也是一样了,我们由现在起,直至明日之前,请莫提春秋笔之事!” 谷小良听了这话,首先感到不满,可是其他的老人均未开口,所以他也只好忍了下来。 于是,这一群老人慢慢地散开了,各人作各人的事情,况红居与童石红在一旁闲聊,娄弓靠在柱子上打盹,谷小良则拿出了干粮大吃不已。 古浪很希望趁这个机会,与阿难子谈谈,可是莫云彤及石怀沙正在与阿难子聊天,自己无法插进去。 童石红虽然在与况红居谈话,但是一双妙目却不时地溜到古浪的身上。 只有石明松,他独自跑到了庙门口,坐在石阶之上,双手抱着膝,遥望“哈拉湖” 发怔。 古浪独自站了一会,觉得很是无聊,便走出了庙门,来到石明松身旁。 石明松好似想出了神,古浪来到他身边,他仍然没有发觉。 古浪轻轻地咳嗽一声,说道:“咳!石兄,你在想些什么?” 石明松这才抬起头来,望了古浪一眼,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只是些自身的事,与他人无关。” 说完之后,又垂下了头。 古浪仿佛感觉到,石明松心底蕴有极大的忧伤,不禁生出一种莫名的同情。 他坐在石明松的身旁,目光也投向了山下的“哈拉湖”。 这时太阳已经高升,万里晴空,湖中碧波如镜,如被偶尔刮来的秋风,吹出了千万纹线,越发显得引人。 他们二人并坐了半晌,石明松既是一言不发,古浪也想不出什么话说。 那几个老人的谈话声,不时地传了出来,古浪也被这情景勾起了往事,默想着自己十几年悲怆的岁月,心头戚戚。 他正想得入神之际,石明松突然开口道:“那天传你功夫的人,果然是阿难子!” 古浪蓦地惊觉过来,连忙接口道:“是呀!真是没有想到!” 石明松露出一丝浅笑,说道:“这类奇人,别人想谋一面都难如登天,他怎么会自动传你武艺呢?” 古浪心中一惊,知道那天的事落在石明松的眼中,已经使他起了很大的疑心。 石明松说过之后,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古浪,静待古浪的回答。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要我不要参与这件事吧。” 石明松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古浪也知道自己的解释太勉强,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出什么话说。 古浪心中忖道:“我何不问他几句,省得他一直问我。” 古浪想到这里,便道:“石兄,那天在小茅屋前所见的老人,莫非就是琴先生么?” 石明松冷冷说道:“你明明知道,何必问我?” 古浪一怔,续道:“恕我多问一句,你与琴先生到底是父子,还是师徒呢?” 他的话才说完,石明松突然站了起来,他面上有一层冷霜,用异常的声调说道: “此事不劳费心!” 他说过之后,返身走入了“达木寺”。 古浪倒被他弄得气恼不已,他本来想与石明松多亲近一些,但是对方好似一块冰似的,与人格格不入。 古浪心中忖道:“我来此也是为了自己的事,既然无缘,还是少来往的好。” 才想到这里,突听庙内一阵大吵,一个粗暴的声音叫道:“老莫!你当我是瞎子不成!” 古浪心中一惊,连忙赶了进去,只见谷小良暴跳如雷,继续骂道:“奶奶的!我老头子眼睛里可是揉不进沙子的!” 古浪心中忖道:“怎么又是他?” 想着,匆匆赶到了近前。 只见在谷小良及莫云彤二人的脚下,有白粉画的一只棋盘,已经被踩踏得一片模糊。 原来谷小良及莫云彤二人,是为了下棋而争吵起来的,古浪不禁觉得好笑。 这时谷小良暴跳如雷,莫云彤脸上挂着一丝鄙夷的笑容,双手抱着肩,一言不发。 谷小良叫道:“奶奶的!没种就不要来,来输了竟这么没出息,当我三岁孩子么?” 这时石怀沙跑了过来,问道:“老谷,啥子事情?” 谷小良用手指着地上的棋盘,把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大叫道:“奶奶的!我坐得好好的,他定要找我下棋,下了一半,他不是对手,竟发了脾气,把棋盘踩成这个样子,你看!” 说着又用手连连指着地上残破不全的棋盘,头上的青筋跳个不住。 古浪差点失声笑出来,忖道:“这么点屁事也值得如此乱叫?” 再看莫云彤,仍然老样子,斜着眼望着谷小良,冷冷在说道:“输了怎么样?难道还犯死罪不成?” 谷小良又跳了起来,大叫道:“这是什么话?你们听!这是什么话?” 他这一次叫的声音更大,震得古浪耳鼓发痛,不禁大皱眉头。 莫云彤有些不耐烦了,提高了些声音道:“你发什么疯?” 谷小良更不得了,张口又要大叫,却被石怀沙拦住,对莫云彤道:“老莫!事情是你不对,就让他骂两句算了。” 莫云彤翻了翻眼睛,说道:“让他骂两句?谁这么贱骨头?要骂你让他骂好了!” 这句话一出,石怀沙也被他激怒了,睁眼道:“老莫,这话怎么说,到底是谁输了棋?” 莫云彤冷冷地说道:“我输了,怎么样?输棋又不是从我开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莫云彤的话可谓是真正的不讲理,石怀沙也骂道:“妈的!我好心好意……” 才说了两句,莫云彤已接口道:“好心好意?谁不知道你们两个狼狈为奸,臭气满江湖!” 石怀沙及谷小良俱皆暴怒,眼看就要动手,娄弓突然大叫道:“吵什么?你们来此是为了吵架么?” 这句话提醒了他们,莫云彤放下了手,甩了一下袖子,说道:“妈的,懒得跟你们噜苏!” 说罢快步而去,神态、语气,莫说谷小良及石怀沙,就连古浪看着也生气。 谷小良及石怀沙二人狠狠地骂了几句,这才停了下来。 在他们争吵之时,阿难子始终是含笑旁观,表情很是平淡,好似司空见惯一般。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这一群老人,都像孩子一般!” 争吵之事告一段落,石怀沙、谷小良、莫云彤三人都在生闷气,均不言语。 况红居仍然和童石红聊天,好似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娄弓靠在柱子上,看着远天发呆,石明松还是老样子坐在地上沉思。 古浪看到这些情形,自己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忖道:“阿难子为什么不利用这时间,与我多谈谈呢?” 他又想到了哈门陀,忖道:“莫非他一直不出面,在暗中注意我么?” 古浪想着,缓缓地走近阿难子身旁,只听他对娄弓说道:“娄老师今年多大了?” 娄弓答道:“我七十六了,你呢?”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我比娄老师大些……” 古浪感到失望,忖道:“想不到他们尽谈这些闲话!” 才想到这里,突见阿难子对自己道:“小朋友请过来谈谈!” 古浪喜出望外,连忙迎了上去,笑道:“老师父有何指示?” 阿难子笑着问道:“你也是为春秋笔而来么?” 古浪一怔,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是为春秋笔而来!” 古浪的话,使所有的人都惊奇起来,他们的目光,全部射向古浪的身上。 阿难子表情也显得很惊诧,古浪不知他是装作还是真个惊诧。 阿难子用沉静的声音问道:“那么你来此为何?” 古浪用牙齿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是来复仇的!” 这句话又惊动了所有的人,阿难子接道:“莫非找我复仇?” 很多人都等着古浪的答案,古浪停歇了一下,说道:“我的仇人就在你们这一群人之中!” 说完,转身走开。 他说的当然是谎言,但是他故意这么说,为的是要这群老人减少对自己的疑心。 古浪走开之后,不再看他们一眼,显得有些怪异。 这一群老人,又低声地交谈起来。 古浪正冷眼旁观,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 古浪转过了身,见是石明松,心中一动,故作勉强的笑容道:“石兄有何见教?” 石明松深沉地说道:“阿难子真是你的仇人么?” 古浪面色一变,拉着他的手,走向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石兄!请别声张,方才你问我,我便已直言相告,你可不能告诉他人!” 因为方才古浪造了谣,告诉石明松自己是来复仇的,所以现在多了一番做作。 石明松微微一笑,说道:“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不过我却有些怀疑,怕你不是来复仇的吧?” 古浪正色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既是复仇,为何要张扬开来?” 古浪面色一沉,说道:“石兄,你我不过数面之缘,原不必告诉你这么多,既然告诉了你,信不信就由你了!” 说罢之后又转身走开,但才走出了一两步,便又被石明松抓住了膀子。 古浪故作不悦,说道:“石兄还有什么事?” 石明松一双俊目含有隐语,低声道:“古兄随我来,我们商量件事。” 说完拉着古浪向山下急驰而去。 古浪不知何事,但已感觉到自己的谎言有了效力,心中很高兴。 石明松拉着古浪一阵急奔,来到了半山,寻了一僻静处,说道:“古兄,我们在此谈谈。” 古浪故作惊诧道;“怎么回事?” 石明松迟疑了一阵,突然道:“古兄!我帮你复仇,你也帮我一事如何?” 古浪问道:“什么事?” 石明松沉声道:“杀死琴先生!” 石明松此言一出,古浪不禁大吃一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着他。 石明松脸上有一种莫大的痛苦,他双目望着远天,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吃惊,现在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一定回答你。” 古浪望了他一阵,问道:“琴先生与你到底是何关系?” 石明松转过脸来,双目注定在古浪脸上,说道:“我们名为师徒,其实是……” 他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用白色的牙齿,咬着嘴唇,不再发言。 古浪追问道:“实在是什么关系?”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不必谈了,总而言之,他害了我一生……还不止害了我,还害了……” 或许是他情绪过于激动,以至语无伦次,说了半天古浪都不明白。 但是古浪知道,他与琴先生之间,必定有着极微妙的关系。 石明松停口之后,不再说话,表情很是沉痛。 古浪接道:“如果你不是琴先生的对手,我何尝不是一样,怎么能够帮助你呢?” 石明松沉吟了一下,由怀中摸出一个小竹管子,说道:“他周身均有奇功,只有双鼻乃是弱处,这管中乃是苗疆飞针,一发五支,奇毒无比,只有趁他疏忽之时,才有成功希望。” 古浪面色一变说道:“啊!五羊飞针!” 石明松说道:“古兄见多识广,不错,这就是五羊飞针,也是惟一能够在他体内生效之毒!” 古浪不禁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如此说来,除了五羊飞针以外,任何剧毒在琴先生体内都不起作用么?” 石明松点了点头,说道:“就我所知道的毒药之中,除此之外,他都不惧,是否还有其他的毒物可以治他我就不知道了。” 古浪心中好不惊诧,忖道:“如此看来,琴先生的功夫真是高不可测了。” 石明松又接着说道:“我想请你帮忙的,就是在我暗示之时,把这五羊毒针吹出。” 古浪摇手道:“你与他日日相处,下手的机会正多,为何要我代劳?” 石明松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我实在有难言之隐,只请你帮这个忙,你若有任何事情,我都一定舍命而为!” 古浪摇头道:“石兄此言差矣,我们江湖中人,讲究正大光明,若是有仇,就该当面讲明,再说此类毒物,乃是我生平痛恨之物,万无取用之理!” 古浪说得正气浩然,石明松不禁愕然相顾,良久才说道:“古兄,你……你实在不能……”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无论如何我是万难从命,请石兄原谅。” 石明松见古浪拒意坚决,无可奈何,只得把那管毒针收了起来,长叹了一口气。 古浪见他如此,不禁说道:“石兄,除此之外,有任何事我一定效力。” 石明松又叹一口气,说道:“唉,古兄你是好朋友,我知道……我不强求,请便吧!” 古浪帮不上这个忙,自己也觉歉然,望了他一阵,也就转身走开。 当古浪将要走到路口之时,石明松又道:“古兄!方才的话,请不要对任何人讲起!” 古浪含笑道:“石兄放心,我绝不是多舌之人!” 说完之后,走出了这片林子,跨上石阶,才走了几步,突见右侧林中,一人正向他招着手。 古浪见是哈门陀,不知他又有什么事,心中虽不高兴,但也只好走了过去。 哈门陀一面招手,一面退走,古浪一直走了很远才把他追上,说道:“什么事呀? 这么神秘……” 话未说完,哈门陀突然伸出右手,向古浪腰间探来,古浪大惊,闪身让开,说道: “你作什么?” 哈门陀道:“我要看看那五羊毒针!” 古浪又是一惊,想不到方才的谈话,全被他听见了,便道:“我未拿什么五羊毒针。” 哈门陀笑道:“那么你见我探手,为何如此紧张,急急闪躲?” 古浪心中一动,说道:“我自己有些私物,不愿人知。” 他心中忖道:“莫非他已知道,阿难子把‘春秋笔’交给了我?”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大为紧张,但是表面却不敢露出。 哈门陀阴沉地笑了笑,说道:“啊!你还有些私物,那就算了。” 古浪略过此事,说道:“你找我还有别的事没有?” 哈门陀说道:“当然有事,否则我找你做什么?” 古浪才要说话,哈门陀突又闪电般扑过来,一手按在了他的嘴上。 古浪大惊失色,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袋囊,耳旁已听哈门陀低声道:“不要说话,有人来了!” 他说着放开了手,古浪这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心中稍安。 不一会的工夫,便听见一阵谈话之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只听得一个深沉的声音说道:“我看莫云彤那家伙必然有鬼,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这是石怀沙的声音,原来他们来此密谈。 接着是谷小良的声音说道:“我看还不止莫云彤一人,娄弓和况红居也都古古怪怪,对我们冷淡得很。” 石怀沙的声音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干脆一不作二不休……”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古浪用尽了耳力,也听不清一个字。 过了好半天,二人的谈话才告一段落,谷小良吁了一口气说道:“奶奶的,这就叫‘无毒不丈夫’!” 石怀沙的声音接着说道:“我们快回去吧!时间长了他们又要疑心。” 说着,二人很快地走出了林子,古浪隐约看见他们的影子,如飞向寺中奔去。 哈门陀冷笑了两声,说道:“他们自相残杀,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古浪还是有些不解,说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讲好了‘春秋笔’归他们二人不成?” 哈门陀说道:“不必问这么多了,你现在快回去,晚上我自会来找你,到时再详细交待你。” 古浪还要问,哈门陀道:“快走!快走!” 说完之后,他自己像一阵风似的,越林而出,快似箭弩! 古浪忙也飞快地跑出林子,已不见了哈门陀的踪迹。 这时已过午甚久,古浪觉得腹中饥饿,这才想起还未用饭,忖道:“我先吃饱了饭再说!” 他飞快地奔上岭顶,正院之中已没有一个人,想是都到禅房中休息去了。 古浪回到自己的房内,发现自己的东西,好像被人动过了,心想:“什么人会来查我?” 好在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身上,当时取出了干粮,就着隔夜凉水吃了起来。 他吃完之后,和衣躺在炕上,心中想着这件事,明天一早,将不知会如何演变。 他很想去找阿难子,但是又怕引起别人疑心,忖道:“我想他总会再交代我几句……” 才想到这里,突然一阵敲门之声响起,显得很是急促。 第六章 春秋战史 古浪回到自己房中,发现诸物都被移动过,心中大为奇怪,忖道:“会是什么人来翻我的东西呢?” 正思忖间,门外突然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古浪心中一动,沉声喝道:“什么人?”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立时停住了,但却改为以指轻弹,发出哕哕音响。 古浪很是诧异,说道:“到底是谁?” 说着伸手拉开了房门,只见童石红在门外,面上满是焦急之色。 古浪想不到童石红会来找自己,说道:“啊……童姑娘,找我有什么事么?” 童石红闪身进入房内,说道:“你快关上房门,我有话告诉你!” 古浪感到有些不便,正犹豫之际,童石红已经把房门推上,状甚神秘。 看到这种情形,古浪不禁更是诧异,说道:“童姑娘,你这么紧急,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童石红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能耽误太久,只告诉你一件事情,明天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弄不好就有杀身大祸!” 童石红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几句话,把古浪弄得一头雾水,说道:“童姑娘,这话怎么说?” 童石红这时稍微平静下来,但是仍显得有些顾忌,她含糊地说道:“你不必问这么多,明天你特别小心就是了。” 古浪追问道:“姑娘,你要是不说清楚些,岂不有存心吓我之嫌么?” 童石红摇了摇手,说道:“我来此只能告诉你这句话,别的我也不知道!” 她说罢便要推门离去,但是古浪很快拦住了她,说道:“姑娘!你若是不说清楚,只怕我会辜负你的好意呢!” 童石红无可奈何,顿了一顿,说道:“好!我就多告诉你一句:小心这一群老人!” 说完之后,她从古浪身旁掠过,一伸手推开了房门,闪身而出,飞快地向前院奔去。 古浪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心中惊诧万分,这一群老人都是为春秋笔而来,为何要加害于我?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春秋笔的下落?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一阵心跳,他意识到,这支春秋笔,已经给他带来了麻烦。 童石红的匆匆赶来送讯,也使古浪疑惑不定,这个姑娘的本意真是使人难测啊! 古浪想了一想,突然想道:“童石红怎么会知道?必定是况红居也有害我之意!” 想着,古浪不禁怒气填胸,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况红居,以至三番两次地要加害自己。 古浪靠在床头上,室外静悄悄的,偌大一座古庙,像是没有一个人,那一群老人,一个也不见,不知到何处去了。 他不停地思索,由于并不知人家将如何谋算自己,所以也想不出什么应付的办法。 过了一阵,古浪已快入睡,突然一阵阵掌风交击之声由后面传了过来。 古浪立时惊醒,挺身而起,他连门都来不及开,就由窗口跃了出去。 出了窗口,便是后院天井,那阵阵掌风,便是由后院一隅传来。 古浪放轻了脚步,循着发声之处,慢慢地走了过去,似见墙外树木枝叶微显晃动。 古浪心中忖道:“什么人会在这里动手?” 他掩住身形,慢慢地向前欺过去。 一直到了院墙根下,才见二人在院墙之外,激烈地拚斗着。 古浪隐在一株树后,仔细一看,原来是石明松和琴先生在动手! 这真大出古浪意料,琴先生怎么会与石明松动上了手? 这时琴先生大袖一摆,人已飞出了三丈以外,笑吟吟地说道:“孩子!你武艺也高了,胆子大了,再过些年,只怕我真不是你的对手了!” 石明松静立不语,双手抚着胸,不住地喘息,好似疲累异常。 琴先生又接着说道:“我对你多年教诲,恩重如山,想不到为了几句谣言,你便立时反目成仇,真令人寒心,唉……” 他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石明松仍是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非常沉痛,眸子发出了冷涩的光芒,注视着琴先生。 琴先生摇了摇头,接着道:“孩子,你以为得了春秋笔,学成春秋笔法就可置我于死地么?你错了!” 石明松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嘴唇微动,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琴先生又道:“春秋笔法,虽然是江湖上不传之秘,可置任何人于死命,但我却有自保之法!” 听了这话,石明松睁大了眼睛,目光闪动,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古浪不太了解琴先生的意思,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正思忖间,琴先生又道:“古浪,你出来一谈!” 古浪心中一惊,便走了出去,向石明松拱了一下手,说道:“二位又有什么争执?” 石明松只向他点点头,仍是一言不发,琴先生用手摸着下颔,微笑道:“古浪,听说春秋笔已经不在阿难子的手中了,你可知道?” 古浪极力镇定着,说道:“啊,有这等事?这么说,春秋笔是在你这里了?” 琴先生微微一笑,说道:“你倒很会说笑话,春秋笔在我手,我焉会再来此处?” 古浪淡淡地说道:“反正我此来并非为春秋笔,这事与我无关。” 琴先生冷笑一声,对石明松说道:“松儿,我们到别处去谈那末了之事吧!” 石明松沉默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好的!” 说过之后,身形一晃,扑上了后山,再几个纵身,已经消失不见。 琴先生扭过头来,对古浪说道:“我们明天再谈!” 说完也几个纵身,立时无踪。 古浪因为弄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有心想跟去看个明白,但他们此举分明是为了避开自己,只好忍了下来。 他在后院徘徊了一阵,也就回房休息。 古浪方一进房,不禁惊喜交集,原来阿难子竟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头。 古浪立时掩上了房门,翻身就要跪倒,却被阿难子伸手拦住,说道:“不必多礼,我最后有几句话交待你!” 古浪压低了声音,说道:“师父,哈门陀还在暗中监视着我……” 话未说完,阿难子已笑道:“不要紧,我已经把他调走了。” 古浪这才放心,说道:“师父,我有好多话要问你!” 阿难子笑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可是我已没有很多时间与你细谈,现在先听我说!” 古浪只得按下性子,坐在一旁,阿难子说道:“我知道,你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来抢春秋笔,为什么春秋笔在江湖上被目为第一至宝?它到底有什么作用?” 古浪连连点着头,说道:“是的!是的!” 阿难子接口道:“春秋笔之所以扬名天下,主要是由于江湖中正派人物,把它奉为金科玉律。” 阿难子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道:“在二百年前,江湖上的三大盟主,为了惩治不法之徒,联合所创这套‘春秋笔法’,他们各人倾其所学,融会贯通,费了三年的时间,才把这套笔法创成!” 古浪啊了一声,说道:“那三位高人是谁呀?” 阿难子微一思索,说道:“谈起这三个人你一定也听说过,就是沈燕山、单梦古、施沁。” 对于这三人,古浪确曾在传闻中听说过。 阿难子又接着道:“这三个人,每一个都是江湖中不可一世的人物,他们三人联合研究出的这套笔法,自是天下无敌了!” 古浪问道:“后来呢?” 阿难子道:“他们研究好了笔法之后,特往衡山,请出天下铸兵之祖金老寿,费了一年的时间,铸造出这支‘春秋笔’来。” 古浪不禁暗自咋舌,阿难子接着说道:“春秋笔造好之后,他们三人各执往江湖行道一年,三年之后,春秋笔声名大噪,成为江湖第一神兵!” 古浪这才知道春秋笔出世历史,神往不已。 阿难子白色的眉毛松了,回忆着说道:“在春秋笔声名大噪之后,不但一般黑道人物闻之丧胆,就连一些守身不严的正派人物也惶恐终日,因为春秋笔把一切罪恶都记下了,情形严重的,立时由春秋笔主人处死,情形轻微的,也由执笔人予以适当处分!” 古浪心中很感敬佩,但也感觉这是一件很不容易执行的任务。 阿难子接道:“五年之中,被他们惩治的不肖之徒,至少有三十以上,于是春秋笔威信确立,成了江湖第一信物,所过之处,无人不服!” 古浪睁大了眼睛,问道:“后来呢?” 阿难子把身子向后仰了仰,说道:“那时三老年纪已经很大了,于是决定选出一人继承春秋笔,行道江湖,最初决定在三人后裔中选出一人,后又决定由江湖中挑选,结果选中的是时村,也就是春秋笔第一代笔主!” 古浪诧异地问道:“春秋笔二十年转手一次,到现在怎么才换了五个人呢?”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这个规矩,传到第三代笔主,才定下这个规矩,每隔二十年就要另传一人。 春秋笔历代笔主,遍查天下恶人恶事,一一记下,集成一本恶名录,然后依照名录,分别惩戒,就是天下一流高手也不敢不惧,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在春秋笔法十招内逃生!” 古浪闻言好不吃惊,忖道:“春秋笔法竟有这等声势!” 阿难子又接着说道:“春秋笔传到我手之后,由于我笃信佛教,不愿伤生,所以上代笔主留下的名录,我还有一半的人未作惩治呢!” 阿难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这个责任就落在你的身上了,你接掌了春秋笔之后,要代我执行未完的任务。” 古浪问道:“可是你未将名单留给我。” 阿难子笑道:“名单当然不会放在身上,我把它留在一处地方,留给你的信上已写明,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古浪又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些江湖上的人,争夺春秋笔有什么用处呢?” 这时院外似有轻声,阿难子把窗门推开一些,向外望了望,古浪低声说道:“有人来了么?” 阿难子摇了摇头,又道:“春秋笔有一个规定,每五年接受较技一次,若有人可以在春秋笔下走过十招,则其名可由恶名录上消除,所以每隔五年,便有不少江湖强人追踪此事,有的根本没有罪行,只是不服气,想见识一下春秋笔法。” 古浪这才有些明白,说道:“原来他们为此而来!” 阿难子笑道:“还不止此!春秋笔第三代笔主之妻桑九娘,通晓春秋笔法,但她已退隐多年,不理江湖之事,有些人为了与我为敌,都去向她求教,桑九娘却向他们说: ‘若要我传授春秋笔法’,除非执春秋笔来见我!” “所以江湖群雄,想尽了办法,想把春秋笔弄到手,然后去求桑九娘传授笔法,如果成功,他们就可以在江湖上为所欲为了!” 古浪这才恍然,说道:“啊!原来如此!” 阿难子点头道:“桑九娘就是我的师母,这次传笔与你,因为时间紧迫,不能亲自传你笔法,所以明日事毕,你要执信去见桑九娘,以春秋笔为证,她一定会传授予你,不过她脾气过于古怪,要经过不少波折呢!” 阿难子说到这里,站起身子,接道:“这是江湖群雄夺取春秋笔的重要原因,此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我都写在信上了,以后你可以详阅,本来这些我不愿这么早告诉你,可是你如此着急,我只得提前告诉你了。” 古浪思索了一下,说道:“他们谋夺春秋笔都是为了任意胡为?” 阿难子笑道:“再正派的人,在气盛之余,也难免作些不当之事,不过江湖上无人敢予评断罢了,但是春秋笔却不放过,正因为如此,才不辜负‘春秋’之名,也正因为如此,江湖上不分正邪,都欲得之而后安。” 古浪点头道:“我知道了,可是春秋笔法真是天下无敌么?” 阿难子笑道:“自然!否则春秋笔还有什么权威?” 他说到这里,双目一闪,压低声音说道:“小心哈门陀、琴先生二人,我要走了!” 话才说完,房外哈门陀的声音已传了过来:“浪儿在房内么?” 古浪大惊,脱口答道:“我……在!” 房门推开,哈门陀一闪入内,古浪心中暗喊:“糟糕!他们碰上了!” 但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阿难子早已无影无踪,窗户还是原样,竟不知他是怎么出去的。 古浪好不骇然,忖道:“师父真是神人,他由窗户出去,竟连哈门陀都没有发现!” 哈门陀进房之后,说道:“你今天的表现还不错,尤其是你佯称与阿难子有仇,使他们对你减少了疑心,这对你夺取春秋笔很是有利!” 古浪摇头道:“这批老人都那么厉害,我怎么夺得过他们?” 哈门陀双目一闪,不悦道:“有我在暗中助你,他们谁也不成!” 他说到这里略为停顿,又道:“琴先生这个老儿真个可恶!这么多人他不注意,偏是对你盯得很紧!” 古浪心中一动,故意问道:“他说春秋笔已经不在阿难子身上,此话当真么?” 哈门陀淡然一笑,说道:“哈!那个老儿,存心极深,想各方刺探,若是春秋笔不在阿难子手中,他还在此作甚!”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如此一来,他便不会怀疑我已经得到春秋笔了!” 哈门陀坐在靠椅上,端起一杯冷茶,喝了一大口,说道:“这一群老家伙,都练就了金刚不坏之体,现在我把他们的弱点告诉你,你要仔细听着!”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连声答应着。 哈门陀闭上眼睛,以平静的声音说道:“娄弓的致命之处,在他颔下一寸处的‘天突穴’!” 古浪牢记心中,哈门陀又道:“莫云彤的死穴为左眼眼窝!”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哈门陀真厉害!这些人物的死穴,都被他找出来了。” 哈门陀接道:“况红居的死穴,在她后脑‘玉枕骨’下二分处!” 他说着站起了身子,走到窗前,以低沉的声音接着道:“谷小良死穴为腹下‘开元穴’,石怀沙致命处为‘巨阙穴’!” 他把这一群老人的致命死穴,都告诉了古浪,对古浪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收获。 练武之人,无论武功多高,必然有一两个致命之处,但是若非武功奇高之人,绝难察出。 古浪把这几个老人的致命之处,牢牢记住,心中突然想起一人,问道:“琴先生的致命处在哪里呢?” 哈门陀转过身子,面色凝重,说道:“这个老儿过于机灵,他每次与高手较技,总是护着前胸,但我断定他致命处决不在胸部,我想明天之后,就可以察出来了!” 古浪心中暗暗惊异,忖道:“以哈门陀这等有心人,居然也一时无法把琴先生的致命处查出,可见琴先生是个非常人物了。” 才想到这里,哈门陀又道:“明天你尽量不要先动手,只要琴先生与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动上手,我就可以看出来了。” 古浪答应一声,这时他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说道:“师父,是不是每个练武的人都有致命处?” 哈门陀点点头,说道:“武功高如阿难子者,也有致命处,他的致命处在足心!” 古浪暗惊,说道:“师父!那么我的致命穴在何处?” 哈门陀哑然失笑,说道:“你这孩子说话真个可笑,像你这种功夫,全身各处都是致命处!”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那么师父你呢?” 哈门陀笑道:“我自然也有致命处,不过我像阿难子一样,把致命处逼在不显露的所在,就是……” 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古浪一惊,镇定着答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哈门陀接道:“等你取到春秋笔,练完了春秋笔法后,就知道我的致命处何在了!” 古浪大为诧异,说道:“春秋笔法与此有何关系呢?” 哈门陀笑道:“春秋笔法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我知道,春秋笔法第三章,有专门观察强敌致命穴的方法,所以江湖上的人才拚命地夺取它!” 古浪这才明白,春秋笔还有这一层妙用,江湖中人为了报仇、夺宝,往往不能如愿,难怪要来争取春秋笔以遂愿了。 如此看来,任何一件事物,都是利弊各有,春秋笔法虽是正义之笔,却也会造成许多厮杀。 哈门陀走到门前,说道:“记好我刚才的话,明日动手时伺机下手,你现在好好休息,我就在近处,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 说罢推门而出。 古浪在室中细思阿难子和哈门陀的话,愈加感觉到“春秋笔”给自己带来了一生的烦恼,但维护春秋笔的令誉,执行春秋笔的任务,也正是自己一生的事业。 他回想那一群老人的致命死穴,突然想起石明松之言:“琴先生周身都有奇功,只有鼻子是其短处……” 心中不禁大喜,忖道:“啊!琴先生的致命处我也知道了!” 他靠在床头上,细想明曰之事,忖道:“如果一切如阿难子所料,事情完了之后,我将如何摆脱这一群老人?尤其是哈门陀,只怕摆脱他是一大难事……” 古浪靠在床头沉思,不大会的工夫,便沉沉欲睡,仿佛梦见了一场大战。朦胧之中,忽听房外一声低沉的叱喝。 古浪立时惊醒过来,一跃而起,推开房门,来到后院之中。 出乎他意料之外,况红居站在一隅,扶着右手的膀臂,面色极为难看。 古浪诧道:“啊,原来是况婆婆,有什么事么?” 况红居怒气冲天,叱道:“怎么,我不能随便走走么?” 古浪一见就知道况红居吃了暗亏,必然是哈门陀暗中出的手,如此看来,况红居显然是来暗算自己的了。 面对着这个古怪的老婆婆,古浪真是有些莫测高深,在这个古庙之中,有着这么多老辈奇人,可是况红居为什么要向自己这个后生晚辈下手呢? 况红居一直扶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地揉抚着,显然她刚才吃的暗亏还不小。 她闪动着一双光芒凌厉的眼睛,说道:“这里还住有什么人?” 古浪摇摇头说道:“除了我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住宿!”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哼,你这孩子真会扯谎,莫云彤明明告诉我,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老和尚住在此地!” 古浪含笑答道:“那是个苦行和尚,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 况红居半信半疑,狠声道:“这么说来,难道达木寺有鬼不成?” 古浪笑道:“老婆婆你说什么?” 况红居叱道:“没什么,我来此就是要告诉你,以后你少与石红来往!” 古浪诧然道:“我根本就没有与她来往,况婆婆何出此言?” 况红居点了一下头,说道:“没有来往更好,以后可得注意点!” 古浪有些不悦,说道:“这是为何?” 况红居放开了手,冷冷说道:“她已经有了人家了,你少打她的主意!” 古浪闻言又惊又怒,正色道:“况婆婆,你把我看错了,我古浪岂是好色之徒!”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那可不一定,总而言之,以后你要检点些,否则落在了我的手中,我可决不客气!” 说罢拂袖而去,弄得古浪怒气满胸,气得说不出话。 他与童石红不过数面之缘,虽然当他寂寞之时,偶尔会想到她,但是仍非常陌生,彼此间并无感情可言,想不到况红居竟为此提出了警告。 古浪回到房中,奇怪,童石红的影子,却一直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思索着况红居的话,忖道:“想不到童石红已经许配了人,不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什么样子……” 他想着这些渺茫和不着边际的事,渐渐就进入了梦乡。 翌晨,是一个清朗的好天气,旭日东升,彩霞满天,照耀着被雨水冲洗过的达木寺。 这破落多年的庙宇,在红日映照之下,也发出了一片光辉,甚是迷人。 古浪被百鸟喧声惊醒,匆匆爬起,洗漱已毕,吃了些东西,便赶到前院去。 才一到前院,古浪不禁吓了一跳,原来那一批老人早已到齐——连琴先生在内。 他们都坐在四周的石阶上,七零八散,彼此谁也个讲一句话,安静得出奇。 在天井之中,摆着一张椅子,想是为阿难子准备的,但是阿难子并不在场。 古浪寻了一个地方坐下,在他身旁不远,便是琴先生,这时他双目微闭,似在小睡,又似养神,看他鼻息均匀,似甚舒适。 童石红坐在况红居身旁,不时把目光偷偷瞟过来,由于昨日况红居的那番话,古浪立时把目光避开,不愿再去看她。 况红居双手套在抽筒内,仰着头,望着大树上一对嬉戏的小鸟,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看得入了神。 娄弓坐在她的右方不远,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枯枝,在阶前的泥土地上,轻轻地划着。 古浪注意看去,才知他画着圆、方、三角各种不同的图形,如同孩童涂鸦一般。 谷小良和石怀沙居然已分开坐了,石怀沙双手抱着膝,两只手轻轻地拍着膝头,口中低声地哼着四川小调,虽然很滑稽,但是也很悦耳。 谷小良竟脱下了鞋袜,把右脚架在了左膝上,两只手抱着脚丫子,正在撕脚皮,皱着秃眉咧着嘴,其状丑怪,令人作呕。 古浪看着恶心,便把目光转向一旁,莫云彤两只手掌贴在一处,贴着又分开,然后又合上,好似要比较哪一只手大一些似的。 石明松远远地坐在一隅,一言不发,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这些人的神态各异,不一而足。 古浪心中奇怪,不知他们为何没有一个人讲话,也不见阿难子出现。 他心中忖道:“暴风雨来临之前,必有一段出奇的平静,如此看来,少时就要有一场流血之战了!” 才想到这里,突见正殿之门打开,阿难子含笑走了出来。 阿难子的现身,立时惊动了这一批人,大家全把目光集中过去。 谷小良也慌得放下了脚丫子,拚命地往鞋里面挤,其状可笑已极。 阿难子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衫,足下一双新履,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他一走入院子,立时向众人拱了拱手,含笑说道:“诸位早!诸位早!” 众人有的还礼,有的一言不发,但他们的目光,却始终集中在阿难子的身上。 古浪知道他们的心意,都是在查看,春秋笔是否已经带来,但是由于阿难子的衣服宽大异常,所以很使他们失望。 这一刹那,古浪可以由这一群老人的目光之中,看出他们的贪婪之情。 阿难子走到天井中间,看了看那张摆好已久的椅子,笑道:“难为各位老朋友,对我阿难子如此爱护,十分感激。” 说罢,将身坐到椅子上。 古浪心中诧异着,忖道:“我且看这一场夺笔之战如何开始?” 这时阿难子又发话道:“各位老友,今天时间已经到了,不知各位是如何商量的?”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把目光射向琴先生身上,仿佛是众人中的领袖。 琴先生缓缓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说道:“春秋之笔,天下奇兵,得者可昌可亡,我们这一群人,前数年为了此笔,已经丧命了好几个,我想人一多,事情便难安排……” 琴先生说到这里,其他的老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诧之色,莫云彤首先站起说道:“琴先生之意,莫非要单独行动?” 阿难子也问道:“琴先生,这一次不联合行动么?” 琴先生微微一笑,对莫云彤说道:“莫老师,人一多难免良莠不齐,春秋笔若落入野心人之手,难免造成江湖浩劫,不但有损此笔令誉,也辜负了阿难子传笔之意,莫老师以为如何?” 莫云彤的眸子中,满是惊讶,但很快便即消逝,微微一笑,说道:“啊!琴先生有先见之明,我莫云彤无话可说!” 说罢坐回原处,这时谷小良霍然而起,睁着一双怪目说道:“啥,你们啥时候作的决定?我小谷一点也不知道!” 他一口河南土腔,古浪差点笑了出来。 由于他名叫谷小良,所以自称小谷,江湖上有些缺德的人,干脆把他谷小良三字重新排过,称之为“小姑娘”(小谷良)。 谷小良话未说完,琴先生已说道:“算了吧!你少说两句,我琴先生作事,难道必须事先通知你不成?” 谷小良大怒,正要争辩,石怀沙已经站了起来,说道:“小谷,我们听听下文再说!” 谷小良这才愤愤地坐了下来。 阿难子说道:“不论怎么说,我是诚意来陪各位的,至于各位怎么行动,但凭各位自己决定。” 琴先生接口道:“我已说过单独行动,现在哪一位先上场,请自便!” 莫云彤立时站了起来,说道:“我先向阿难子老师请教!” 说着走到了阿难子面前,相隔三尺左右站定。 阿难子笑道:“莫老师怎么说?” 莫云彤一笑,说道:“这事好办,只请老先生先把春秋笔拿出来让我瞻仰瞻仰!” 阿难子一笑,道:“恐怕没有这个先例吧!” 莫云彤道:“有人说春秋笔已经不在你身上,你何不取出一解众疑?” 众人立时显得紧张起来,双目大睁,注视着阿难子,静观他的反应。 阿难子淡淡道:“莫老师,春秋笔若是不在我身上,你说会在谁身上?” 莫云彤不禁为之语塞,面上一红,向众人望了一眼,又对阿难子说道:“难道我看看都不成么?” 阿难子摇头道:“恐怕不成!” 莫云彤涨红了脸,说道:“为何?” 阿难子笑道:“莫老师,你难道不知道,春秋笔出手,就有不幸之事发生么?” 莫云彤冷笑道:“如此说来,你还是慈悲为怀了?” 阿难子笑道:“我一向慈悲。” 莫云彤点了点头道:“好!那么请问,我想要春秋笔,老师父你如何才能给我?” 阿难子站了起来,说道:“简单得很,只要能在我春秋笔下走过十招,立时奉送,绝不食言!” 莫云彤冷冷道:“还是老规矩,那就请你亮笔,我莫云彤愿意先接你十招!” 阿难子把椅子拉向一旁,谷小良立即跑过来,把椅子送得远远的。 阿难子笑道:“这时亮春秋笔还太早,我就先以掌上功夫,向莫老师请教!” 莫云彤脸色难看已极,说道:“这也是规矩?好,我陪你!” 他说着退后几步,双目如炬,狠狠地盯在阿难子的脸上。 阿难子含笑退向一旁,若无其事地向众人望了望说道:“五年以来,莫老师功力想必更惊人了!” 莫云彤面罩寒霜,说道:“不必说这些废话!” 说罢之后,双目微闭,好似在调息暗运内力。 阿难子笑吟吟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古浪在一旁暗想:“看来莫云彤不是师父的对手,不然师父为何如此不在意?” 他正想着,忽听身旁琴先生说道:“古小弟,这是一场好战,不要放过了学招的机会啊!” 古浪瞟目过去,看到琴先生那张丑恶的面孔,感到十分讨厌,冷冷道:“我知道!” 琴先生又道:“莫云彤最拿手的功夫你知道么?”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琴先生一笑不语,这时但见莫云彤双目已经张开,朗声道:“恕我得罪了!” 阿难子笑道:“尽管来!” 莫云彤大喝一声,怪鸟般地扑了过去! 莫云彤的身形快过飘风,闪电般向阿难子扑出,一双蒲扇般的虎掌,以雷霆万钧之力,向阿难子的前胸击了过去! 阿难子大袖一拂,人似清风,飘出五尺,呵呵一笑说道:“莫老师,我们这么动手岂不太江湖气了么?” 莫云彤停下手,说道:“本就是江湖中人,你还有什么高见?” 阿难子微笑说道:“虽是江湖中人,我却不喜欢像一般武夫般的动手,再说莫老师之后还有这么多老师,我们这么打,岂不是太耽搁时间了?” 莫云彤双手插在腋下,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那么你说怎么办吧!” 阿难子说道:“莫老师的‘千佛指’震惊天下,听说一共十二招二十四式,不知可肯赐教么?” 原来莫云彤最成名的功夫,就是“千佛指”,他行道江湖数十年,没有人能在他“千佛指”下走过三招。 可是一听阿难子之言,却大吃一惊,因为他一向自称九十七招,而实际上只有十二招,连他最亲近的朋友也不知道。 阿难子一口说破了他的秘密,莫云彤脸上立时变了色,他强笑了一下,说道:“你真是高人,我这点压箱子底的功夫也逃不过你的眼目。好吧,我就以千佛指向你讨教!” 阿难子拱了拱手说道:“抬爱!抬爱!” 说着又退开一步,双手平垂,温和的目光平射在莫云彤的脸上,接道:“莫老师请赐招吧!” 莫云彤说道:“既是以千佛指向你领教,我们文打如何?” 阿难子一笑说道:“正合我意!” 于是二人再不开口,互相对立着,相隔约有六尺左右。 古浪知道他们所谓的“文打”,就是武家最狠的打法,一般所谓的“内功较量”。 其他的老人,都是全神贯注,注意着他们二人,因为莫云彤是江湖一流高手,阿难子更是传奇人物,这种较技在江湖中也是百年难见的。 这时虽然是风光绮丽,但是达木寺中的空气却是无比的紧张。 阿难子和莫云彤四目相对,良久不见行动。 古浪虽然知道他们都在运气待发,一旦发招猛不可当,但仍不禁等得心焦。 半晌,莫云彤开声说道:“来了!” 阿难子一言不发,含笑点了点头。 莫云彤双掌本来是下垂的,这时突然闪电般地扬了起来,一双大袖发出了“呼”的一声闷响。 众人不禁同时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但却不见一点动静。 原来莫云彤只是把双臂扬了起来,他的第一招并未发出,害得众人虚惊一场。 这时只见他一双苍白的手,在日光之下微微地颤动。 古浪仔细看他的双手,只见他的一双手,似乎比一般人的手要大上了五分之一,十个指头微微颤动,看来很是恐怖。 阿难子仍然是老样子,双目平视,目光射在莫云彤的鼻梁上。 如此又相持了一阵,只见莫云彤的一双手掌,渐渐地向上翻起。 紧接着,他十个指头微微分开,发出一阵格格之声。 怪异的事情立时出现了,只见阿难子如同立在风口一般,全身的衣服一齐向后飘去。 但是他的身形,却丝毫没有移动,他含笑吟吟,右掌平举当胸,如同扇子一般地微微地摆摇着。 这一群练武之人,立时都看出来了,莫云彤的第一式,名为“佛陀洗手”,表面看来轻松平常,实际上他十指之力不下万钧! 而阿难子一掌当胸,乃是佛家真传的“上元掌”,虽然只是那么轻扇着,却已经把莫云彤的万钧之力拨开了。 他们二人这一接触,都已感觉到对方浑厚的内力,但是他们仍是平静如恒。 莫云彤十指不住地颤动,劲力一成成地加上去,威势愈发惊人。 只见阿难子如遇暴风,宽大的衣服一齐吹向身后,并且在掌风中摇摆,发出了“啪啪”之声。 古浪心中好不惊惧,忖道:“啊!这些老人的功力都如此惊人,如果换上我的话,岂不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想到这里越发心寒,因为他接掌了春秋笔,日后必然要与这些人为敌! 古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下苦功,练出惊人之技,以保春秋笔威誉。 莫云彤的指力已经加到了十成,阿难子的掌力也加强了,那一只单掌在胸前不住地摇摆,每一摆动,便与莫云彤的指力相驭,发出了一阵裂帛之声。 古浪、石明松、童石红等小辈人物,无不看得张口结舌,这才知道这批老人并非徒有其名。 莫云彤见第一招不能奏效,立时双掌一错,左手托着右手手腕,右手五指猛然向外一张,“春花怒放”,一股突然来的劲力霍然涌出,发出了“波”的一声轻响。 阿难子不敢轻视,他肥大的衣袖立时由身后飘起,在胸前闪电般地一拂。 这一手功夫名叫“铁袖拂云”,莫云彤那股锐不可当的劲气,竟被他这一扫之力立时化解! 莫云彤面上微微变了色,强笑道:“好俊的功夫!” 阿难子微微含笑,说道:“过奖了!莫老师,你的千佛指真个名不虚传!” 莫云彤脸上浮现出一片阴云,说道:“比起你来差远了!”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古浪听得琴先生自语道:“唉,老莫的功夫还是没什么进步。 真怪!” 古浪听了,目光瞟了过去,只见琴先生一双光彩熠熠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古浪立时把目光避开,心中很是诧异,忖道:“奇怪,琴先生自从见面之后,好似就对我特别注意,莫非他有什么诡计不成?” 想到这里,不禁对琴先生增加了几分戒心。 莫云彤已连出了一招两式,不但阿难子的皮毛没有伤到,就连他的身形也未能逼出半步。 他轻咬着嘴唇,一双手掌握在一起,搓来搓去,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 古浪知道他正在暗中思索,想以奇招致胜。 就在古浪转念之际,莫云彤的双掌已突然分开,十指如钩,一阵乱弹。 阿难子只觉一团团的劲力,如同流星弹一般,连绵逼到,周围一丈以内的空气,都受了极大的震动。 霎时间,阿难子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轻轻地翻起右掌,向外一托,一股惊天动地的掌力,立如排山倒海般,迎着莫云彤指力撞来。 莫云彤指力尚未尽出,突觉大股劲力迫来,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好!我们比比看!” 随着这声大叫,他化点为击,一双手掌当胸平推,自掌心之内,涌出了一股劲气,抵住阿难子的掌力。 这两股惊天动地的掌劲才一接触,二人的身形同时向后一仰,但是双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移动。 他们二人隔空相推,就好像中间有着介物一般,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莫云彤面上微现血红,他长吸了一口气,双臂奋力向前推出。 阿难子的双臂立时被压退了! 只见莫云彤的双掌寸寸逼进,阿难子的双掌渐渐向后退缩。 古浪见此情形,心中忖道:“师父一定有出奇之招……” 才想到这里,阿难子的双掌,已经退缩到离胸前不过数寸。 古浪这时不禁有些担心,因为这类名家较技,若是一方手掌被逼到胸前,便非常危险了! 阿难子的手掌仍是一寸寸地向后退,但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什么表情。 莫云彤虽然运着全力,但是他的脸上,已浮现出几丝喜悦之色。 就在阿难子的双掌,快要退到贴胸之际,莫云彤突然又是一声大喝:“下去吧!” 他运尽全身之力,猛然向前一推,其势如山。 但见阿难子一笑道:“忒也讨厌了!” 双掌向外一抵,莫云彤偌大的身子,竟一连退后了三步,一阵呛咳,吐出了一口热血! 众人不禁一阵混乱,莫云彤早已用大袖把嘴上的血渍拭去。 阿难子拱着手,说道:“啊呀!误伤了莫老师,真是罪过,罪过!” 莫云彤面色煞白,颓然说道:“想不到我的千佛指,在你手上过不了四招,真是惭愧得很……” 话未说完,阿难子已接口道:“比武较技,胜负难免,莫老师何出此言?” 莫云彤接着说道:“可笑我不自量力,竟想觊觎春秋笔,真是自取其辱,恕我先告辞了!” 说罢向群老拱了一下手,大踏步走出庙门,一闪而逝。 莫云彤走了之后,群老都有些微的惊恐之情。 因为莫云彤这种人物,在阿难子手下也不过两招就败,看来自己也是差不了多少! 古浪见阿难子技业如神,心中好不高兴,忖道:“像师父这等神技,恐怕天地之间,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阿难子这时说道:“诸位老友,莫老师竟先告退了,真是遗憾……” 才说到这里,突听一个粗哑的声音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古浪循声望去,见是谷小良,心中忖道:“此人真个讨厌,最好师父给他个厉害!” 阿难子见是谷小良,笑道:“谷老师自然另有惊人之技了!” 谷小良大步走到阿难子面前,说道:“我谷小良行走江湖也有数十年了,奇功绝技确也不少,你就随意挑一样吧!” 他说起话来骄狂异常,令人讨厌。 阿难子望了他几眼,笑道:“谷老师的武技我是久仰了,可惜很少机会瞻仰,现在借了春秋笔的光,我要请教你几手‘云天剑法’!” 众人都知道谷小良震惊武林的拿手绝学,就是一套云天剑法,施展起来,神鬼莫测。 谷小良双目睁得圆圆的,说道:“行!咱是十八般武艺,件件俱通,使剑更是拿手!” 他的话引起众老人一阵轻笑,他立时显得有些不自然,红着脸缩了一下脖子。 阿难子笑道:“谷老师真个快人快语,那么就请谷老师亮剑赐招吧!” 谷小良双目一闪,说道:“要我亮剑可以,你以什么接招?” 阿难子一笑道:“我若以春秋笔应接,岂不对不住莫老师?谷老师你说可是?” 谷小良大声道:“那么你用什么兵刃?” 阿难子双手一摊说道:“老朽愿以一双肉掌,接你几手高招!” 谷小良闻言不禁勃然大怒,瞪口道:“好狂妄的老儿,你把我谷小良看成后生晚辈了!” 阿难子摇手道:“谷老师误会了,我阿难子一向没有称心的兵刃,不得不以双掌对敌啊!” 谷小良摇头道:“不行!你不亮兵刃我就不动手!” 众人都知道,阿难子如果空手对敌,谷小良面上太不光彩,这时琴先生又对古浪说道:“古兄弟,你看江湖上这些臭规矩多么讨厌?谷小良也太作态了!” 古浪望了他一眼,口中嗯了一声,忖道:“少时你与阿难子对敌时,且看你如何做法!” 这时阿难子面色一沉,对谷小良说道:“谷老师既然不愿赐招,就请站去一旁!” 阿难子说出这句话,谷小良更是气得满面通红,他矮小肥胖的身子用力地摇晃一下,球般的脑袋随着身子打转。 他怒喝道:“好!我就看看你这青海第一奇人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功夫!” 他说到这里,反手向后一拍,只听得“呛”的一声轻响,一柄光华闪闪的宝剑,已然掣在手中。 谷小良仗剑微微一抖,发出一阵龙吟之声。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谷小良如此丑怪,却用了这么一把好剑!” 思忖之间,只见谷小良手中宝剑一扬,说道:“怎么样?你还等什么?” 阿难子双手合十,状如老僧,说道:“还请谷老师先赐招!” 谷小良又气红了脸,大叫道:“阿难子!你不要太藐视于我……” 一言未毕,闪电般向阿难子扑了过去,掌中剑“万里来归”,夹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向阿难子当胸刺到! 练武之人有一句俗话,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谷小良这一招甫出,立时可以看出他功力非凡。 古浪见他身法、招式、速度,无一不及于至高的境界,心中好不吃惊,忖道:“想不到他人如此粗鲁,却有这等高超的身手!” 谷小良剑尖带着寒光,眼看就要刺到阿难子的前胸,阿难子一声沉喝:“好剑法!” 高瘦的身子,如同一面风旗一般,一个疾转,已经到了谷小良身后! 但是谷小良也是快若神龙,他长剑尚未吐尽,猛然向后一撤,矮胖的身子已滚球一般转了过来。 阿难子双掌还未袭出,谷小良的长剑又已挥出,“玄鸟划沙”,剑身带着轻啸,寒光闪闪,好不惊人! 谷小良长剑递出,冷笑着道:“我早知你有此一招!” 寒光剑矫若飞龙,斩向阿难子双腕,阿难子身形猛向后挫,双掌倏分,“大鹏展翅”,谷小良的长剑,贴着阿难子的前胸划了个空。 就在谷小良剑落臂沉之际,阿难子右掌突伸,二指如电,点向谷小良的“华盖穴”,快速绝伦! 口中同时喝道:“我也早知你有此一招!” 阿难子这一指之力何止万钧,莫说被他点上,就是稍被触及,谷小良也要肝脑涂地。 谷小良慌忙向后退出半步,掌中宝剑“平地飞扬”,自下而上,反削阿难子的手腕! 这一式变化得也是神速无比,阿难子二指才递出,谷小良的长剑已然反削过来,他只得把身形带开,飘出三尺。 谷小良缓了一口气,掌中剑一摆,“飞渡关山”,身如鬼魅一般又逼了过来。 这两个老人一交上手,当真是惊天动地,风云变色! 古浪见谷小良的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心中也很钦佩! 他想起初来“哈拉湖”时,曾在湖边,利用石像之影,研习诸老本门的绝技,这时对证起来,有很多绝妙的招式,湖影之中根本未曾出现过。 于是古浪全神贯注,把自己所习心得,参照谷小良的招法,用心参悟,果然心领神会,得到不少启示。 古浪心中一高兴,愈加专心观摩。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突听耳旁有人低语道:“古小弟,这等旷世剑法,可要用心学啊!” 古浪闻声一凛,那说话的又是琴先生,不知何时竟坐到了自己身旁。 琴先生指着谷小良道:“这老儿别看他长得丑怪,功夫比莫云彤还高呢!” 古浪不知他为何对自己说这些话,心中厌恶已极,立时站起身子,目光仍然注视着谷小良。 琴先生见他不予搭理,一笑不再说话。 谷小良越战越勇,一柄宝剑如同神龙一般,忽前突后,倏左忽右,把阿难子罩住剑幕之中。 阿难子双掌如同一双飞蝶,在谷小良的剑网之中急起猛沉,快得惊人。 那一群旁观的老人,都静静地坐着,况红居的双目,不看谷小良,却全神望着阿难子,好似在研究他的身法与掌招。 石怀沙显得更关切,他也站得最近,显然准备在谷小良不支时出手解救。 只有娄弓坐得远远的,一双眸子如同明灯,把阿难子及谷小良笼罩其中,右手的手指,并不住地在左手掌心中划动着。 这时阿难子正躲过谷小良的一剑,谷小良倏地“神龙翻身”,剑光耀目,削向阿难子肩头。 阿难子喝声:“来得好!” 肩头微晃,右掌猛抬,二指闪电般向宝剑上一弹! 只听得“呛”的一声轻响,谷小良的宝剑,立时被荡向一边! 谷小良不禁变色,喝道:“好家伙!再吃我一……” “剑”字还未出口,阿难子左掌又已递出,五指如钩,向他前胸抓到! 谷小良赶紧向后退开一步,长剑带回,一片光网,向阿难子双眉之间刺来。 阿难子低头让过,右掌由下往上,贴着谷小良的小腹,向前胸击去! 这一掌之力,非同小可,谷小良显得有些慌张,双足用力,拚命向后一纵,身如倒箭,退出了六尺以外。 但是阿难子如影附形,不差分毫地赶了过去,双掌猛泻,大喝道:“留神这一掌!” 他竟使出了“大翻天掌”,双掌疾如沉雷,向谷小良的顶门压下! 谷小良大惊失色,无法再退,眼看就要丧命,突然一条黑影怪鸟般扑到阿难子身后,右掌大开,向他后脑抓到! 这人的身势好不神速,众人都被惊动了! 只见阿难子头也不回,大袖向后一甩,那人的身子立时被撞出了五六尺远! 紧接着一声怒喝,三个人倏然分开,阿难子面色一沉,说道:“石怀沙!以多胜少么?” 原来那暗施毒手之人,正是石怀沙,这时退立一旁,面有愧色。 谷小良死里逃生,面色煞白,怔怔地站在一旁,有些发傻。 阿难子对谷小良及石怀沙说道:“怎么样,二位是否要一齐上么?” 石怀沙面上一红,说道:“谷老师已然落败,我石怀沙愿意请教你几手高招!”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好得很!好得很!” 说着,目光射向谷小良,谷小良狠狠地跺了一脚,说道:“好!我们回头再说!” 古浪忖道:“他恐怕也要走了!” 但是谷小良并未离开,退至一旁,双手环抱着,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看情形好似还有些不太服气。 阿难子面向石怀沙,说道:“石老师如何赐教?” 石怀沙一笑道:“愿以无相神功,与你比较比较!” 阿难子抚掌道:“我阿难子荣幸之至,能于同时遍会各位高人绝学!” 石怀沙接道:“后面还有好几位,我们不必耽误时间了!” 说罢退后三尺,两人之间,相隔约有八尺远近。 石怀沙提高声音说道:“老师父,我石某立着不动,你随意进招好了!” 古浪不禁讶然,忖道:“石怀沙到底有什么功夫,竟敢如此托大?” 只听阿难子笑道:“石老师,我明白了,你是要以‘无相神功’对付我老头了?” 石怀沙道:“一点不错!你快进招吧!” 说过之后,果然静立不动,双目半合,暗运内力,静待阿难子出手。 阿难子走上几步,说道:“这样好了,我以枯枝一根,试试功力如何?” 石怀沙道:“悉听尊便!” 阿难子转过身子,对古浪道:“小兄弟,烦你为我折节枯枝来!” 古浪略为犹豫,答应一声,走到庙门口,顺手折了一节枯枝。 当他正要回来时,目光偶掠,似见一条人影在庙后一闪。 古浪诧然,忖道:“还会有什么人来呢?” 由于阿难子还在等着,古浪也顾不得追查,匆匆走了回来,把枯枝交给了阿难子。 阿难子接过说道:“有劳小兄弟了!” 接着转身对石怀沙道:“石老师,我就这么试攻你的穴道,使得么?” 石怀沙仍是不动,冷冷道:“请便!” 阿难子举步向石怀沙走去,相隔三尺处站定,说道:“先试眉心穴!” 一言甫毕,手中枯枝隔空向石怀沙双眉之间点去,其快如矢! 只听石怀沙突然喝道:“来得好!” 即见阿难子点出的枯枝,好似突然遇到了反震之力,只听“噗”一声轻响,整根枯枝又弹了回来! 阿难子面上也有诧异之色,笑道:“石老师的功夫果然越发精进了!” 石怀沙冷冷地说道:“不妨再试试看!” 阿难子道:“好,‘腹结穴’!” 像这种点明了部位再出招的打法,古浪还是第一次看到,自然也表示出阿难子的托大了! 这一次枯枝进行甚慢,距离石怀沙穴道还有一尺时,枝头微微一动,阿难子立时含笑把枯枝收了回来。 古浪看得莫名其妙,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一批老人,都在不住地点头,好似看出了石怀沙的功力非凡,有些赞许。 古浪知道“无相神功”是石怀沙的拿手功夫,看来却不玄妙,忖道:“莫非无相神功的威能仅止如此么?” 一念至此,阿难子第三招又出,枯枝微颤,向石怀沙右肩递去。 阿难子进招之时,口中仍然喊道:“石老师,小心肩井穴!” 这一次阿难子的枯枝是横着递出,但当距离对方身前还有半尺时,突然挺直,枝头一点劲力,“波”的一声,逼射出去。 便见石怀沙的整个身子,为之一颤! 石怀沙双目突然睁开,身子用力一挺,阿难子的枯枝立时被荡开一旁! 古浪看得清楚,石怀沙脸上已变了色,显得极度惊讶! 显然,阿难子这一招使他吃了亏。 接着,他们二人就这么比试下去,阿难子仍是出一招喊一招,越来越快。 只见他的身子,围着石怀沙打转,快得看不清手脚,出奇的招式,像狂雨般点点递出! 古浪暗想:“看来这一下石怀沙要落败了!” 这时琴先生竟又凑上来说道:“无相神功,防身比攻敌好!” 古浪连看也没有看他,心想:“这老儿必是发现了什么,才如此地盯着我,我可要小心!” 阿难子与石怀沙较技,霎时已是数十招过去。 其实“春秋笔”早已放在古浪怀中,可笑这一群老人,还在为此拚命。 石怀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面上也有些微红,显然已渐感不支。 他狠狠地咬着牙,抗拒着阿难子的枯枝,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 这时阳光正烈,照着这一群老人,场中惊险的打斗,使每一个人更增热炙之感。 阿难子至此已先后发了二十六招,第二十七招时,他大喝道:“白海穴!” 只见他的枯枝,闪电般向石怀沙大腿白海穴击到,激起了破空之声! 石怀沙把气一沉,正要抵御,阿难子却突又道:“天突穴!” 枯枝倏然上扬,石怀沙气才沉下,提之不及,不禁大惊失色! 就在这当儿,阿难子的枯枝已然破气而入,逼至他的咽喉! 石怀沙再已站不住,大喝一声:“来得好!” 身子如箭一般向后退出,双掌挥出,发出十成掌力,撞向阿难子。 但是阿难子已巧妙地绕到他的身后,笑道:“石老师,我在这里!” 又见他枯枝一送,石怀沙的身子向前一冲,一连奔出五六步,几乎摔倒在地! 石怀沙用手扶着腰肢,面呈死灰,转过身子,提着气道:“阿难子!我……佩服你!” 阿难子一笑道:“来日方长,不必如此!” 他说着,把手中枯枝丢向一旁。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三个不可一世的江湖奇人,已先后败在阿难子的手中! 娄弓、况红居等人,不禁大为惶恐,怔怔地望着阿难子,他们发觉阿难子的武技,当真堪称天下无敌了! 石怀沙退去一旁,阿难子望了望天色道:“各位可以休息休息,我们用过了饭再来!” 况红居突然叫道:“吃什么饭?我来会你!” 众人的目光一齐射向况红居身上,她霍然站起,用手提着长裙,目露神光。 古浪心中忖道:“如此看来,这况红居也不可轻视啊!” 阿难子摇摇手,说道:“抱歉,各位不休息,我可要休息了!” 说过之后,又向众人拱了拱手,走入大殿之内,并把殿门紧紧关上。 琴先生好像看战看倦了,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各位也休息一下,下午看况婆婆和我的吧!” 况红居无可奈何,拉着童石红的手道:“走,我们后面去!” 这时石怀沙和谷小良正在低声地密谈着,娄弓仍然不言不语。 古浪很高兴,因为阿难子已经连挫三个高人,看来这些人都不会是他的敌手了。 他正要回房用食,琴先生却忽然喊住他道:“古小弟慢走,我有事问你!” 古浪只好停下脚步,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琴先生还未说话,突听正殿之内,骤起一声大喝,只见一人破窗而出,带起“轰” 的一声巨响,大殿的窗户,整个被撞得粉碎! 第七章 千里孤骑 说到阿难子以一身神技,在短短的一个上午,先后挫败了莫云彤、谷小良、石怀沙三个名震天下的奇人。 况红居接着宣战,但是阿难子却道:“现在是我休息的时候了!” 说完,就转入了正殿以内,把两扇门闭得紧紧的。 况红居带着童石红,走向了后殿,古浪正要回房休息,琴先生突然追上说道:“古兄弟,请留步!” 古浪回过了头,问道:“什么事?” 就在这时,突听正殿内,骤起一声震耳大喝,只见一人破窗而出,带起了“轰”的一声巨响,那大殿整个的窗户,都被撞成了粉碎! 古浪等不禁一惊,目光一齐射了过去,只见那人摔落天井之中,已然昏死过去。 古浪连忙走到近前查看,只见那摔死过去的,竟是方才含羞离去的莫云彤!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那一群老人又同时惊骇起来,因为像莫云彤这等身手,居然被人点了穴道,由窗户之中抛出,那么此人必定是阿难子一流无疑了! 这时阿难子也推门而出,满面惊疑,仿佛此事并非他所为。 石怀沙好不愤怒,面色一沉,对阿难子道:“老师父!你如此作,岂非太藐视我中原习武之人?” 阿难子摇了摇头,说道:“石师父!老夫岂会如此?等莫老师醒来就知分晓了。” 众人听阿难子如此说,不禁大为惊讶,显然此事并非阿难子所为,那么这庙中一定另有高人了! 众人纷纷议论之际,琴先生说道:“你们空自议论作甚,先把莫老师救醒要紧!”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谷小良立时把莫云彤扶起来,只见他头发零乱,面如金纸,由于被人隔窗抛出,所以额角及手臂都受了伤,渗出了鲜血。 谷小良先在他胸前点了一指,莫云彤立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但是人却并未清醒过来。 谷小良面上微微变色,又在他胁下点了二指,然后平伸右掌,在莫云彤背心之处,狠狠拍了一下。 只听莫云彤发出了一声闷叫,但是人仍然没有醒来,谷小良不禁惊骇异常,这时琴先生说道:“看来点穴之人功夫奇高,让我来试试看!” 谷小良只好站起身来,面有愧色,因为他未能把莫云彤解救过来。 琴先生接过了莫云彤,双掌在他胁下揉了一阵,莫云彤双目紧闭,不住地呻吟。 琴先生在他胁下揉了好半晌,然后以右手二指,在莫云彤的左颈之旁,用力地点了下去,只听莫云彤一声大叫,整个身子一阵剧烈颤动。 这一次,他虽似恢复知觉,但是仍然未曾完全清楚过来,这就令众人更加大为惊讶了。 琴先生皱了皱眉头,说道:“看来莫老儿要以金针开穴才可得救了。” 古浪在一旁看着,早已知道莫云彤是中了哈门陀的独门点穴功夫,莫怪高手如琴先生等也不能及时解救他了。 琴先生说过之后,众人一言不发,目光一致射向阿难子的身上,好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阿难子还未说话,古浪已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我来试试看!” 古浪此言一出,众人齐都一怔,纷纷地望着他,谷小良撇了一下嘴,说道:“奶奶的!你个后生晚辈,还不站开点!” 古浪大为不悦,还未说话,琴先生已经站了起来,说道:“不妨事,古兄弟你来试试看!” 古浪望了谷小良一眼,不再说话,他走近莫云彤身旁,仔细看了看,知道莫云彤被哈门陀以独门指力点了“必经穴”。 古浪曾经随哈门陀学过点穴功夫,所以知道解救之法,他双掌贴在莫云彤的胸脯上,暗运内力向下压去,只听莫云彤腹内发出了一阵“咕咕”之声。 半晌之后,古浪又一掌贴在他的背心,另一掌则在他的前心之处,不住地来回揉抚。 琴先生等一群老人及石明松等,都静静地围观,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古浪。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莫云彤忽然发出“啊哟”之声,身子向前一冲。 古浪连忙松开了手,便见莫云彤吐出一口淤血,悠悠醒转。 谷小良等好不惊奇,双目发直地望着古浪,他们万万料想不到,这个年才双十的毛孩子,竟有解救高手的秘技。 古浪退至一旁,目光向阿难子望去,只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但当二人的目光相触时,阿难子的目光,却又很快移开了。 这时莫云彤已醒了过来,谷小良急着问道:“莫老师,怎么回事?” 莫云彤坐在地上,满身血渍,甚是狼狈,他脸上有一种羞愧和愤怒之色,咬牙道: “暗算!暗算!好无耻的匹夫!” 众人不知道他在骂谁,阿难子走过来说道:“莫老师,请你把经过说出来,不然老夫有嫌疑呢!” 莫云彤用肥大的衣袖,抹着额头及嘴角的血渍,愤愤地说道:“什么也不必说了,只怪我莫云彤不自量力,受此奇耻大辱!” 谷小良在一旁接口道:“莫老师,有话请说出来,也让我们明白一下。” 莫云彤这才站了起来,对阿难子说道:“这庙中是否还有其他人?” 阿难子摇头道:“我与诸位老师同时来此,是否还有外人隐藏,我就不知道了。” 谷小良等,也就相信莫云彤受伤之事,并非阿难子所为,都显得很惊讶,因为他们已知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人物隐在庙中! 莫云彤低头思索了一阵,略有所悟,说道:“啊!我想起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向他的身上,他走上了几步,对古浪说道:“古兄弟,你在庙中住了多时,可曾见过一个老和尚?” 古浪知道他说的是哈门陀,立时答道:“有一两次在哈拉湖畔,见过一个老和尚,但是最近却没有看见过他。” 莫云彤点着头,说道:“不错了!正是那夜我所见之人,如此说来,我莫云彤倒要以此不死之身,等着会会他了!” 众人都知道,莫云彤暗地潜回来,乃因不甘心对春秋笔放手,如今吃了这大暗亏,就正好借题再留下来了。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不错,只要莫老师等他,他早晚是会出现的。” 阿难子说过之后,转身又回到大殿之中,莫云彤面上神色不定,被那一群老人簇拥到大殿一隅,低声地讨论着。 古浪乘机悄悄回到禅房,推门而入,见哈门陀正坐在自己床上,当下施了礼。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古浪走到他身旁,问道:“师父,刚才莫云彤可是被你点伤的?”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莫老儿心存奸诈,落败之后,又偷偷潜回,想以剧毒,逼阿难子交出春秋笔,我岂能容他如意?” 古浪闻言心中暗惊,但表面却道:“师父何不任他作为,等阿难子交出春秋笔时,乘机夺取?” 哈门陀惊异地望了古浪一眼,说道:“看不出你这孩子,心机也深得可以哩!” 古浪面上一红,实际上他是故意这么说,好使哈门陀深信他与阿难子间毫无关系。 哈门陀接着又说道:“你的办法甚好,我也想到了,但是你却不知阿难子的脾气,他即使中了剧毒,也至死不会吐出‘春秋笔’的所在,我们反而无处寻了!” 古浪原以为他是念同门之情,不忍令莫云彤如此作为,却原来是仍为了春秋笔,如此看来,哈门陀奸险狠毒,不禁心中更存戒心。 哈门陀把声音放低了一些,说道:“下午琴先生出手之后,便是真正的时机到了,也就是你动手的时候了。” 古浪闻言一惊,说道:“我的功夫无论如何抵不过他们!” 哈门陀接道:“不要紧,我会在暗中助你,记好,只要把阿难子胸前一枚草枝抢到手,他自会把春秋笔交出。” 古浪心中很感惊异,但仍连声答应着。 隔了一会,哈门陀又道:“你出手之后,那一群老东西,必定群起而攻,但是你不要害怕,我会应付他们,只要你把草枝抢到手就行了。” 古浪连声地答应着,哈门陀又道:“你一定要沉着,抢到草枝,立时逃到庙门口,那时你就安全了。” 古浪点头答应,问道:“师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 哈门陀微微一笑道:“你忘记了,我曾告诉过你,我已封剑受戒,不能公然露面,若是我不遵师训,纵然把草枝抢到,阿难子也不会交出春秋笔的。” 古浪这才明白,哈门陀所以要利用自己,是基于这个原因。 哈门陀又嘱咐了古浪好些话,最后说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走啦!” 话落穿窗而去,快得像一阵风。 哈门陀去后,古浪独自沉思,暗忖:“哈门陀与阿难子同门师兄弟,为了春秋笔,竟成了血海仇人,如此看来,世上的至宝,都是不祥之物啊!” 但是,他已经答应了阿难子,这重大的责任,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古浪摸着怀中收藏的春秋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之,这支笔已改变了他整个的人生! 又过了一阵,古浪听着前面有了动静,于是推开门,向前院而去。 到了天井中,况红居等一批老人都到齐了,莫云彤也老着脸皮坐在一旁。 在这一群人中,只有况红居及琴先生未曾动过手,再就是古浪、石明松这批年轻人了。 况红居的神情,显得很激动,也很紧张,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什么出奇制胜之道的话,也必然像谷小良他们一样,败在阿难子手中! 阿难子仍然像上午一样,坐在那张椅子上,气度安祥。 古浪仔细地打量他,并不见他胸前插有草枝,心中忖道:“哈门陀怎说他胸前有草技?” 才想到这里,已听阿难子说道:“各位老友,我希望所有的事,能够在今天有个结束,不要再拖下去了!” 况红居接口道:“这样正好,我也不愿意拖下去。” 阿难子一笑道:“上午可是况老师要赐教的么?” 况红居点点头,说道:“不错!等了几年,总算轮到我了。” 阿难子道:“以况老师之意,我们如何较量?” 况红居用手指向庙门,说道:“我们到外面去玩玩如何?” 阿难子笑道:“况老师果然不落俗套,我极愿奉陪!” 况红居不再说话,长袖一甩,掠出了庙门。 古浪知道况红居最擅长的功夫是“青袖八闪”,这乃是一套小巧的功夫,忖道: “况红居必是想在轻功上取胜了!” 这时阿难子也跟着走了出去,其他的老人,都紧跟在他们之后,一同走出了达木寺的大门。 在庙门之外,有两棵高大的雪松,长得笔也似直,枝叶很是茂盛。 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况红居的花样,就要耍在这两棵雪松之上……” 古浪一念未毕,况红居果然说道:“这两株雪松倒也可爱,我们不妨上去玩玩!” 阿难子接口道:“果然是好主意!” 古浪抬头看时,见这两株雪松,虽然年代够久,但是笔也似直,分校也都细弱,分明没有落脚之处,不知他们如何上树。 古浪才想到这里,突听琴先生自语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像猴子一般攀藤爬树,想来真是可笑!” 古浪回头望他一眼,见他一副骄狂之态。 自从这怪老头来到“达木寺”以来,他的表现始终是超然的,好似他与此事无关,又好似他稳操胜算,不时说些风凉话,很是令人厌恶。 这时阿难子向后退开一步,含笑对况红居说道:“况老师,我候你‘青袖八闪’赐教呢!” 况红居撇了一下嘴,说道:“遇见你这种人物,岂能不把压箱子底的功夫拿出来?” 她说过之后,一双大袖微微一拂,整个身子飘飘而起,一直拔上了三丈多高。 她上升的身子,与松树相平行,到了三丈多高时,只见她身子一转,双足向树身中插去。 古浪也看不清楚她的双足落在什么地方,但是她已然停止了,身子斜着,就好像是一根树枝似的!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几年不见,况老师的轻功更惊人了!” 况红居立在半空,提着尖锐的嗓子说道:“要没有点功夫,我焉敢与你一拚?别耗时间了,赶快了结吧!” 阿难子一笑,用手微提长衫,也未见他有何动作,庞大的身形,已经平地而起,上升了三丈多高。 直到身子升至与况红居同一高度时,他势子才煞住,落向了那株雪松。 只见他双手微微一分,拨开了松枝,右足轻轻点在松枝与树干的交接处,很平稳地定住了身形。 阿难子虽然没有丝毫卖弄,表面看来稀松平常,但是,这一群武技精绝的老人,仍都被他那种平稳守意的功夫所震惊。 阿难子与况红居遥遥相对,两下相隔约有一丈五六,阿难子拱手道:“况老师,请过招吧!” 况红居一双枯老的手掌,不住地搓动着,闻言咬了一下嘴唇,说道:“我自然要动手!” 这句话刚刚说完,便见她身形一长,发出一声长啸,身子已如脱弦之箭,向阿难子飞扑过来,直如彩凤凌空。 当她距离阿难子还有五六尺时,右臂突扬,大袖翻处,“古井生波”,向阿难子的头顶拂来。 这是“青袖八闪”中的第一式,袖风如刃,威势惊人。 众人抬头张望,见况红居凌空发掌,功力身法都是上乘,心中好不钦佩。 阿难子见况红居大袖如云,翩翩而来,连忙双掌一错,右掌闪电击出,带起一股掌风,迎了过去。 两股掌力微微一触,双方立时撤招,阿难子足尖点处,人如飞鸿拔身而起,射向对面的那株松树,落脚在方才况红居的落脚之处。 就在同时,况红居也换了位置,落在阿难子停脚地。 这是第一招,双方都没有力拼之意,所以略一接触,立时分开。 虽然只是一个轻微的接触,但是况红居已然心惊不已,因为她已由阿难子的招式之中,感受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威力。 但是她仍然有着几分自负,要以自己苦练的奇技“青袖八闪”,与这个青海第一奇人一拚高下。 由于以往从来不曾有人与阿难子较量轻功,所以一般人对阿难子的轻功都不知道深浅。 方才阿难子纵身上树,虽然显出了他有着极深的轻功造诣,但是况红居注意到阿难子落脚之处,却是附在松枝之根,不若自己仅靠松枝之力即可着脚。 况红居忖道:“如此看来,轻功方面我胜他一筹,我一定要把握这个优势!” 因为况红居知道阿难子武技太高,已是出神入化,所以才想了这个取巧的办法,决心与他一拚。 阿难子仍然像先前一样,足尖插在松枝之根,含笑吟吟地说道:“况老师,请赐第二招吧!” 况红居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用急,我‘青袖八闪’够你应付的!” 她口中虽然如此逞强,但是心中却很畏惧,因为想在枝头之间,把这位青海第一奇人打倒,毕竟是很困难的,但是除此之外,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说完了这句话,况红居双目如电,射在阿难子的身上,她用心地打量可以落脚的几个地方。 片刻之后,况红居又口发一声清啸,飞渡过来,身子如同一只彩蝶一般,大袖带出了“忽噜噜”的风声。 这一次况红居的身势甚猛,霎时扑到阿难子身前,一双大袖同时向前覆来,口中喝道:“再试我一招!” 一语甫毕,两只肥大的袖角,夹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向阿难子的面门及前胸打来。 这是“青袖八门”第二式,名为“蝶影双飞”。 阿难子只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当胸撞来,那两片袖角,如同两片铁片,激气生风,铿然有声! 他足下微微用力,身子猛然向后一退,整个的身子,向松枝之内钻了进去,贴在了树干上! 况红居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阿难子为何使出这等招式,使自己陷于死地,喜的是这正是她奏功的宝贵良机! 她猛提一口真气,把身子稳住,双臂一投,招式不改,向紧贴着树干的阿难子打了过来。 就在况红居双掌发出之时,突听一阵“嗖嗖”之声,那茂密的松枝,弹动得非常厉害,深藏在松枝里的阿难子已经失去了踪迹! 况红居大惊,连忙把掌力撤回,身子却已逼近了阿难子藏身之处。 她足尖在一节松枝上立定了身子,双掌猛然一收,把发出去的掌力,完全收了回来,震得那株松树一阵摇晃! 这刹那的变化可是太出奇了,这一块地方松枝盘结,阿难子的身子,竟贴着树干消失,偏又不见断枝残叶落下。 古浪等人在树下看得清楚,就在况红居双掌将要递到时,阿难子的身子,竟然缩小了一半,像一只猿猴一般,转到了松树的另一边。 况红居略为思索,立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不禁老脸通红,大叫道:“好!阿难子,我们非要决一雌雄!” 她的话说过之后,在树干的另一边,露出了阿难子的头,他笑着说道:“况老师,我一直在候教呢!” 况红居大喝一声道:“阿难子,我看你狂到什么时候!” 随着这句话,一掌劈山,阿难子立时又缩了回去,掌风所过,震落下大片松枝,劈里啪啦地,落在庙前空地。 古浪等人在树下,一直围着两棵松树打转,阿难子与况红居,如同两只插翅飞猿一般,纵跃如飞,来往于两株松树之间。 况红居每一次飞扑,都发出了凌厉的掌势,但是阿难子只是一味地闪躲,从不还手。 渐渐地,况红居变得暴怒起来,她的掌势越来越猛,每一次补空之后,总是劈下了大片松枝残叶。 古浪看到这里,知道况红居轻功虽高,但比起阿难子来,仍然逊色不少。 这天下第一奇人,与这一群老人比起来,高出了一段很大距离,古浪侥幸得入门墙,可惜无缘从他多习武功,真是遗憾终身的事。 况红居“青袖八闪”的功夫,已经差不多用完了,但是阿难子就像一个幽灵一般,来往飞跃于两株松树之间,连一片衣角也未被她击中。 况红居急怒之下,厉吼连连,她发觉自己五年苦练,仍然无济于事,想获得“春秋笔”的美梦,已很难实现了。 童石红的脸上也有一种焦急之色,她一双光彩的大眼睛,不停地随着况红居的身形打转。 这时古浪的目光,偶尔飘到她的身上,她一些也没有感觉,只是全神贯注着况红居,一双手把衣服抓得紧紧的。 古浪心中忖道:“她小小年纪,对‘春秋笔’知道些什么?却也混在这群人中,参与‘春秋笔’的纷争……” 古浪想到这里,突听头顶一声尖叫,急忙抬头望去,只见况红居及阿难子各自一株松树上飞起,二人空中相遇,况红居发出了鬼般的尖叫。 她的一双衣袖,早已迎风扬起,二人相距还有三尺,猛然向前一扑,发足十成掌力,向阿难子的头顶打了过去。 阿难子的身形,本来进行若箭,这时竟猛然地把身子顿了下来,停在空中。 况红居的双掌,已然带着极大的风声,向阿难子击到! 就在阿难子的身形将要下降的一刹那,阿难子突然抛出了一只大袖! 就借着这抛袖之力,阿难子的身子已然向右边荡开了三尺,向下微沉。 况红居见阿难子躲开了,大急,怒喝道:“你向哪里逃?” 她双掌骤然一合,“童子拜佛”,追着阿难子的身形,直逼阿难子的顶门! 她这一式快得神速莫测,连古浪也为阿难子担心,不禁在心底暗呼道:“啊呀!这一式……” 他念头尚未转完,突见阿难子身在空中,猛然向外一荡,喝道:“我反击了!” 随见他巨灵之掌,由下往上一托,紧接着“波”的一声轻响,两股掌力已然相触。 二人身形同时一顿,一齐向树下落来。 就在此际,况红居双臂一振,把下沉的身子,又凌空拔上了六尺之高,这等神技真个是惊人欲绝了! 但在同时,阿难子双足向空一踹,下沉的身子,好似受了外力,箭似地向上拔起了八尺! 这不过是一刹那间事,两个天下奇人,已各以奇技再度相逢! 况红居叱一声:“看掌!” 她一掌拍出,阿难子肩头一拧让过,大袖一拂,沉声道:“况老师就死了这条心吧!” 只见他右掌轻而易举的,一按况红居的肩头,况红居发出一声尖叫,身子更如败絮一般,向地上落了下来! 当她尖叫之声还未结束时,人已落在了地上,一连退出好几步,才把身子站稳。 再看她已是满面通红,右手扶着左肩,一脸的痛苦和恼怒之情。 阿难子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面前,含笑拱手说道:“况老师,承让了!” 况红居目射金星,狠狠地盯着阿难子,半晌才说道:“没完!咱们等会再算帐!” 说罢恼怒羞惭地退去一旁。 古浪这才知道,这一群老人落败不走,原来还没有完。 他猛然想起自己初来哈拉湖,学习石人之技,不禁恍然大悟,忖道:“原来他们少时还要进攻!” 但因阿难子武技通神,所以古浪也不为他担心。 这时未出战的老一辈人物,已只剩下一个琴先生了。 阿难子用脚踢开地上的残枝,自语道:“平白地糟贱了这些好树枝……” 他说着,弯下了身子,由地上拾起一节小松枝,插在自己的脑前。 古浪不禁一惊,忖道:“哈门陀说的果然不错,师父真的别上了松枝了!” 才想到这里,便听阿难子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琴先生是否也要赐教几招?” 阿难子这句话,当然是对琴先生而说,琴先生笑了笑,说道:“我们这年纪,拿刀动杖已经不行了!” 阿难子笑道:“琴先生可是另有高见?” 这时古浪紧张异常,因为根据哈门陀的嘱咐,在琴先生与阿难子动手之时,自己便得设法去抢那截松枝。 不料琴先生一笑,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有一只竹笛,你若是高兴,可以听我吹奏一曲?” 古浪有些意外,忖道:“他吹笛子,我如何去抢树枝呢?” 才想到这里,已听阿难子说道:“妙哉!妙哉!琴先生天下笛王,能聆你亲奏,真是耳福不浅!” 他说着,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其他的老人也纷纷坐下,他们脸上,都有一种疑惑之色。 因为琴先生的笛音,必是一种内家最高的功夫,伤人心神不在话下,那么除了阿难子以外,这一批奇人也要各自提防了。 古浪注视着琴先生,他虽然未曾听他吹奏过,但是不久之前,曾经听石明松吹奏过,那已感到有些难耐,所以这时更增戒心。 这时琴先生由袖口之中,取出了一支墨绿色的竹笛,式样奇古,与古浪在那座石像手中所见的一样。 琴先生把它凑在唇边,微微用气,吹了几个单音。 这几个单音高亢刺耳,震人心弦。 古浪听得极不舒服,他知道厉害,立时深吸一口气,把心神平静下来,准备抗拒这曲笛音。 突然之间,一曲极细的笛音,破空而起,仿佛来自天际,又仿佛发自地心,飘飘荡荡,引人出神。 渐渐地,曲音比较响亮了些,但仍然是细若游丝,迂回旋转,不可捉摸。 古浪镇静着心神,仔细地聆听这一曲笛音,只觉曲音袅袅,若有若无,仿佛与人的呼吸相通,令人怡然神往。 阿难子双目微睁,带着笑容,一派悠然,好似欣赏已极,不住地点头。 其他的老人,都静静地坐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石明松更是训练有素,态度显得最是自然。 童石红则是双目下垂,不言不动,况红居的一只手掌,抚在童石红的背心,古浪知道她在帮助童石红抗拒这神奇之音。 琴先生的笛音,不时地变换,这时已换了第三个曲子了。 半个时辰不到,琴先生换了三个曲子,古浪觉得,除了悦耳动听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他心中忖道:“琴先生的笛音,怎么反没有石明松的来得感人,这是怎么回事……” 才想到这里,琴先生的笛音又改,曲调轻快活泼,并有一股很大的震撼之力。 古浪稍不留意,突觉一阵心跳,自己的一颗心,仿佛随着曲音,要从口中跳了出来。 古浪这时才知道厉害,大惊之下,急忙镇定心神,极力抗拒。 时间一长,古浪不禁感觉非常吃力。 琴先生的笛音,原是缓缓而来,由平淡进入紧凑,内力也恰在此时缓缓发出。 他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吹奏些平常的曲子,一支又一支,但是内力却于不知不觉中加入,如非功力特高之人,是很难察觉的。 这时古浪又感觉到,笛音丝丝呜呜,仔细听来,又是平淡无奇,方才心跳神摇的现象,一丝也没有了。 这一连串的变化,使古浪感到非常奇怪,他心中忖道:“莫非琴先生的功力仅止于此么?” 他自然不会相信,又想,“厉害的一定在后头,我要特别小心……” 他却不知道,琴先生的内力,正于此时,一丝丝地加入笛音,只是一时感觉不出来罢了。 半晌之后,古浪感到有些不耐烦,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任何感觉。 其实,琴先生的笛音,已经在他心中生了魔,但是他却感觉不出来,这正是这个天下笛王最厉害的地方。 又过了一阵,古浪越来越烦躁,这时才稍微有些疑心,忖道:“莫非笛音已经在我心中有了作用?” 他试着提了提气,并没有任何受制的感觉,不禁大为奇怪,忖道:“这样看来,难道琴先生吹了半天笛子,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么?” 才想到这里,笛声突然拔了一个尖音,古浪立时觉得天晃地动,心跳神摇,眼前一片漆黑。 古浪大惊,拚命地提了一口气,维护着自己的心脉,可是情形并不见好转,那急如雨滴的苗音,嘀嘀咚咚,在耳边响个不住,似乎把耳膜都要震破! 古浪心中忖道:“不好……” 在这紧要关头,古浪不敢迟疑,正想咬破舌尖,突觉一丝热力,传入了自己的背心。 古浪也顾不得察看,连忙借着这股热力,把心神强自镇定下来。 那丝热力,渐渐汇成了一股,在古浪的体内运行着,不一刻的工夫,已经把他全身的穴道走遍。 古浪立时觉得天晴日朗,神智清明,那笛音虽然还在耳边鸣响,但是已丝毫没有威力了。 古浪心中大喜,他知道这股突来的热力,必是哈门陀在暗中相助。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阿难子仍然含笑自如,没有丝毫异状。 古浪心中很是佩服,忖道:“师父真是了不起……” 他的目光扫向那些老人,见他们都静静地坐着,只是面色严肃,眼睛都闭了起来,显然他们抗拒这笛音,也是不敢丝毫大意的。 童石红的情形最坏,她的面色血红,身躯不住地摇晃,面上有痛苦之情。 所幸况红居的手掌贴在她的背上,给了她很大的助力,否则早就不支了。 至于石明松,则非常镇定,他双目微闭,手中还在打着节拍,似乎在研究琴先生的笛音。 他原是琴先生的衣钵传人,所以这种情形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异的。 古浪想回头看看,哈门陀隐在什么地方相助自己,却有一股力量抵着他,使他转不过身去。 于是,古浪耐下了性子,全力调息着,因为刚才一时大意,几乎弄得他神不守舍。 琴先生的曲音不住地变换着,音调已由高亢转为低沉,一阵阵嘶哑之声,仿佛是一群伤兵在呻吟,又如同是一群垂死的猛兽在哀呜,令人心悸神颤。 笛音又渐渐地响亮起来,铿铿锵锵,简直听不出是丝竹之声。 紧接着,变成了一片嘈杂,有如万千人在敲着破铜烂铁,又好似一大座楼宇倒下来了,震得人神魂不宁,不可自支。 古浪虽然有哈门陀的内力支持着,也觉得难以忍受,他张开了眼睛,见琴先生紧闭双目,吹奏着笛子。头上已渗出了汗水。 而阿难子依然故我,好似没有受到丝毫感染,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其他的老人,虽然都还能支持着,但是都显得很吃力,看得出他们在极力地抗拒着这伤人不见血的笛音! 嘈杂之声过后,笛音又转为悲怆,古浪仿佛置身在忧愁国内,前途茫茫,难禁悲从中来。 不知不觉间,流下了大片眼泪。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孤苦伶仃,无所倚靠,亡母的慈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花白的头发,在他的眼前飘浮。 他悲不可抑,忖道:“莫非这真是幻梦?母亲啊……” 他几乎要放声大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觉得背后被人用力击了一掌。 这一掌之力不同小可,一切的幻念全都消失了,琴先生的笛音,仍然在耳旁呜咽不已。 古浪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忖道:“好厉害!如果没有哈门陀暗中相助,我早已不可收拾了!” 他重新打点精神,振作起来,因为琴先生的笛音,厉害之处才开始,真正的杀手锏还没有使出。 这时,一个极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厉害的来了,赶快抱元气守着丹田!” 古浪一惊,听出了哈门陀的声音,连忙依照他所说,吸了一口气,让一股元阳之气,紧紧地守护着自己的丹田穴。 就在古浪才准备好之后,琴先生突然站了起来。 古浪偷眼看时,只见那些老人们面上都有了一层惊恐之色,阿难子和石明松的眼睛也闭起来了。 古浪心头一惊,忖道:“啊!看样子琴先生的绝招要使出来了!” 果然,琴先生的笛音突然停止了,四下一片出奇寂静。 这片寂静,一直继续了很久,古浪感觉到天地都如同死了,风声、鸟声一点都听不见。这简直寂静得可怕,反而使得每一个人的心情激动不已。 渐渐地,古浪感到不耐,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奇怪已极,也可怕已极,古浪没有料到琴先生有此一着,几乎就此把持不住。 又过了一阵,古浪又感到有些昏昏欲睡,突然,笛音又出现了! 这是一声极高亢、极尖锐而又单调的长音。 这声音难听到极点,传入人的耳中,使人为之发狂! 古浪不知道如何抗拒这可怕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拼命地聚着丹田之气,一丝也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哈门陀的声音又突然传来:“快去抢松枝!” 古浪一惊,身子已被一股力量托起,他来不及思索,一个纵身,扑到了阿难子身旁,伸手便摘取那枝松枝。 紧接着几声大喝,好几股惊天动地的掌力,一齐向古浪打到! 古浪的手指,堪堪已经触到松枝之上,一阵风起处,阿难子已失去了踪迹。 这时那好几股惊人的掌力,已经涌到。 古浪大惊失色,拚命地一扭身子,向左方纵出七尺多远。 笛音也停止了,一群老人把古浪团团围住,而阿难子则站在门口,若无其事。 琴先生把竹笛收到袖子中,嘴角挂着冷笑,嘿嘿地说道:“哼!好小子,我早看出你不简单,果然你厉害得很,差点被你占了先!” 古浪冷笑道:“来此之人,谁不可动手?” 谷小良大笑一声,接口道:“哈,你小子说得倒好,想坐收渔人之利,使琴先生功败垂成!” 古浪最讨厌他,闻言冷笑道:“琴先生成功之后,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在这里拍什么马屁!” 一句话说得谷小良暴跳如雷,他哇哇地怪叫着,指着古浪道:“反了!反了!你小子也敢对我……” 古浪大怒,厉声道:“住口!你少在这里装疯,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好了!” 这句话更是把谷小良气得发抖,他仰天长叹,大叫道:“罢了!我老人家居然受小辈的气,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敢这么狂!” 一语甫毕,右掌闪电挥出,急如沉雷,向古浪前胸击到! 由于两下相隔极近,谷小良掌势如雷,霎时就到了面前。 古浪闪躲不及,无奈之下,只好贯足了内力,一掌迎了过去。 在古浪来说,这原是不得已之事,不料两掌接实,古浪身子微微一震,而谷小良却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几乎有些站不稳! 这一来,不但群老,就是古浪自己也大感骇然! 但是转念之间他明白了:“原来又是哈门陀在暗中助我!” 谷小良怎么也不相信,凭古浪这等年纪,竟能接住自己数十年的苦修之力! 他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睁大了一双小眼,怔怔地望着古浪。 琴先生也感意外,说道:“哟,看不出……” 才说到这里,石怀沙在一旁接口道:“好小子,我试你一掌!” 话才出口,单掌如电,已然逼到古浪小腹! 古浪来不及思索,双掌向下猛然一沉,掌缘似刀口,向石怀沙的手腕切去。 古浪才一出掌,立时感觉到,有一股外来的力量,附在自己双膀上。 他与石怀沙两股掌力才一接触,双方立时收回了掌,石怀沙一连退出了好几步,面上颜色大变,愕然道:“小子!你……” 只说了这三个字,下面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情形立时使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起来,琴先生问道:“怎么样?” 石怀沙摇了摇头,以惊讶的口吻说道:“这小子居然有内家般若神功!”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变色,因为在场的老人,还没有一人有此功力。 琴先生摇头道:“我不信!让我来试试!” 他说着,一掌平胸,慢慢地推出,向古浪的“眉心穴”按来。 他的出掌速度很慢,但是掌力雄浑,有一种不可抗拒之势,很是惊人。 古浪由于有哈门陀助阵,所以丝毫不惧,他按照哈门陀所传,右掌一拢,自胸前推出。 两股掌力才微微一触,琴先生立时撤掌后退,讶然道:“不错!这小子真有般若神功!” 众人正在错乱之际,突听阿难子朗声道:“阿弥陀佛,感谢诸位送别,老朽圆寂之日已经到了!” 众人惊异地转过身去,只见阿难子坐在门槛上,双腿盘置,一如老僧人。 琴先生讶然道:“阿难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难子微微一笑道:“我虽非僧人,修练已久,现在已是圆寂之时,就要与诸位长别了!” 古浪知道阿难子的话应验了,不禁一阵心酸,强自忍着。 况红居大叫道:“春秋笔呢?” 阿难子道:“数月之前,已有传人,等到春秋笔再次出世时,也就是各位寿终正寝之日了!” 说罢双目一合,鼻下垂出玉津,已然溘然逝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众人俱都大吃一惊,在这当儿,古浪强忍悲痛,按着阿难子的嘱咐去作。 他大声一喝:“阿难子!我岂容你如此就去!” 随着这声大喝,他双掌齐出,向阿难子的尸体击了过去! 这双掌之力,可是非同小可,只听“噗”的一声巨响,阿难子的尸体原来早已成灰,被掌力一击,立时四下飞散,化作无形。 古浪心中悲痛万分,暗自祝祷:“师父!原谅我……你老人家为何一定要我这样做……” 众人料不到古浪会有此举,想拦已然晚了。 他们稍为一怔,随即一窝蜂似的,扑向阿难子坐化之处,把他遗下的衣服撕得粉碎,但是却未见春秋笔! 这群老人无限懊丧,一个个如丧考妣般,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半晌,琴先生才说道:“我们都上当了!” 谷小良接着说道:“奶奶的!我们跑了几万里,等于来送他的终了!” 况红居也接口道:“想不到他深通佛理,已经圆寂升天,我们谁也敌不过他啊!” 这几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并猜测春秋笔的下落。 古浪怔怔站在一旁,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阿难子乘风而去。天地之间,他已经是“春秋笔”真正的主人了。 接着,这一群老人颓然地坐了下来,谷小良用力啐了一口唾沫,说道:“妈的!白跑一趟,真他妈的倒霉。呸!” 说着又唾了一口,石怀沙接口道:“现在怎么办?” 谷小良翻了翻白眼道:“怎么办?回家睡觉!” 石怀沙用力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久久未曾说话的娄弓,这时突然说道:“我看春秋笔定在附近!” 众人同时问道:“何以见得?” 古浪一惊,忖道:“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便听娄弓说道:“这五年来,阿难子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青海,就算传了人,也是传给了青海人!” 谷小良气道:“废话!这我也知道!” 娄弓一瞪眼,怒道:“你知道个屁!我话还没说完呢!” 谷小良还要吵,莫云彤把他拦下,说道:“好了,你别吵,听老娄说些什么!” 娄弓思索着道:“这事很明显,如果阿难子的话是真的,他已经把春秋笔传了别人,那么受笔之人一定知道他今天圆寂。” 谷小良接口道:“又是屁话!” 娄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师徒之情,人人皆有,那得有春秋笔的人,绝不忍不目送他归天,所以那人不是隐在暗中,便是混在我们这一群之中!” 古浪听了一阵紧张,众老人似觉娄弓的话很有理,对了一阵目光之后,一齐都把目光射到古浪身上。 古浪大惊,但却极力地镇定着,面不改色,注视这一群老人。 所幸娄弓又接着说道:“也说不定,我们这一群老东西之中,有一个是奸细!” 这句话又使得这批老人面面相对,互察颜色。 莫云彤接口道:“若是阿难子扯谎,春秋笔根本就没有传出呢?” 娄弓答道:“那只有一个可能——他把春秋笔藏在附近,然后带信给他中意的人,要他某时某日来取!” 众老人纷纷点头,认为他的推测十分正确。 娄弓又接着说道:“总而言之,春秋笔不会离开‘哈拉湖’太远,我决心要留在这里看个明白!” 其他的老人也纷纷道:“对,我也要留在这儿!” 谷小良也接口道:“我也要留下来,非把事情弄个明白不可!” 娄弓瞟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说我说的是屁话么?你还留下来做什么?回去睡觉不好?” 谷小良被娄弓顶得一阵脸红,好在他皮厚,龇牙一笑道:“得了,你可真记仇!就算我说错了话,任你罚好了!” 说着作出一副顽童之状,令人作呕,娄弓哼了一声,转过了脸去。 古浪却暗暗惊心,忖道:“如果照娄弓这么推断,他们必然最怀疑我,因为我在他们未来此之前,已经在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 古浪想到这里,又听娄弓道:“好了,不管你们怎么样,我是要在这里留下了,现在我要找间禅房歇歇去了!” 说罢,摇摇晃晃地向后院走去。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又对了一阵目光,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是留下来还是暂时离去。 先前表示最不相信娄弓的谷小良,这时却最先响应,他摇晃了一下肥胖的身子,说道:“我……我一定留下来看看!”说完也摇晃着肥躯,向后院走去。 其它的老人还拿不定主意,古浪忖道:“无论他们是否怀疑到我,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 他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里,当然他也知道,他的走,将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危机。 这时琴先生回过了头,对石明松道:“松儿,你可愿意在此等等?” 不料石明松摇头道:“不!我少时就要离开这里!” 他的话立时引起了几个老人的疑心,目光都射到了他的身上。 琴先生目光一闪,问道:“为什么?”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管,我有我的事!” 琴先生一笑不再说话,其他的老人,都在推测着,阿难子是否可能把“春秋笔”传给了石明松。 古浪无心观察他们,默默地走开。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出乎意料之外,哈门陀竟没有出现。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到了那惊人的变化,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在房间中闷坐了一阵,心中越来越焦急,急于脱离此地,但是哈门陀始终没有出现,使得他不知是福是祸。 这一段时间里,外面静悄悄的,那一群人也没有一点动静,古浪忖道:“不管他,我现在离开此地为妙!” 于是他把自己简单的行李整理起来,推门而出,这时已是黄昏,金红色的阳光,映照着这座死气沉沉的大庙宇。 古浪心中很是感慨,这几个月来,在这里死了好几个江湖人,并且圆寂了一个天下奇人,他自己也得到了天下至宝“春秋笔”。 回想起这一切,如同是一个梦,好像是不可能,但却发生了。 古浪把行李用布巾系在背上,走到后院,牵出了那匹骏马。 这匹骏马虽然放置了好几个月,但仍然精神奕奕,矫健无比。 古浪抚着它的颈子,含笑道:“黑儿,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你可高兴?” 那匹骏马似乎懂得他的话,不住地点头,并且低声地欢啸着。 古浪把它牵到院中,引颈四望,偌大一座庙宇,竟看不见一个人影。 他大感诧异,忖道:“莫非他们都走了?” 这时他又想到了哈门陀,暗想:“哈门陀一直没有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事到如今,古浪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何况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要逃过哈门陀。 于是,他跨上了马,沿着甬道,来到了前院。 前院天井仍然是空空荡荡,使得古浪更增疑惑。 当马儿跨出了“达木寺”时,古浪看见了阿难子那件长衫,已经被撕得粉碎,心头不禁一阵伤感。 阿难子仁慈的笑容,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但是今后再也见不着他了。 古浪心中很是难过,他极想下马,把阿难子的衣衫收拾起来,但是想到那一批可怕的老人,只得又强忍了下来。 他又回头望了望这座古老破落的大庙,凭吊了一阵,自语道:“走吧!前途坎坷正多呢!” 他说着,足跟轻轻在马腹一点,骏马扬着蹄儿,顺着石阶驰下山坡。 这时夕阳如火,彩霞似幻,倒映在“哈拉湖”中,景色极美。 古浪怀着一颗沉重的心,策骑缓缓地走下山来。 到了哈拉湖旁,古浪望着那清澄的湖水,回想起那十七个石人,和这一连串发生的事,自语道:“我现在已经是春秋笔的主人了!” 说过了这句话,他用力一抖缰绳,骏马发出一声长嘶,扬蹄如飞,向东方奔去。 古浪放马疾驰,他希望在十天之内,赶到四川去。 这时天已傍晚,古浪忖道:“我且在附近找个地方过夜,并把师父留下的遗谕看一看!” 他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去寻桑九娘,习得全部春秋笔法,先求自保。 但是他又不愿意在距离“哈拉湖”太近的地方歇脚,虽然他知道那一群老人,绝不是轻易可以逃避的,但是能离得远些总比较心安。 在青海,古浪也跑过了不少地方,离开“哈拉湖”,在“伊克别尔旗”附近,有一大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再过去就是通往“库库诺尔”(青海)的布喀河了。 这一块地方,由于“布喀河”支流遍布,土壤极佳,所以芳草连天,是青海最大的牧场。 两个时辰以后,天色黑下来了,古浪已经驰骋到这一片牧场之中。 古浪抬头望了望天色,阴沉沉的,不见一颗星星。 由于边地天气变化莫测,古浪忖道:“糟!看样子天要变,我不能再赶下去了!” 他估计着,离开“哈拉湖”已两百余里了,并没有什么意外,心中稍安。 这条路正是古浪到青海来的路径,所以他记得,在不远之处,有一个牧人集聚之处,虽然全是“蒙古包”,却也自成村落。 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我今天晚上,只有在那里过一宿了!” 于是他催了催座下神驹,向那片蒙古包驰去。 不一会的工夫,已可遥遥望见点点灯光,古浪精神一震,肚子也饿了,策马如飞赶了过去。 一刹那,便到了那片帐篷之前,只见二三十个蒙古包聚集在一处,每个蒙古包旁边,都挂着一只风灯,摇摇晃晃,蔚为奇景。 在蒙古包的另一边,用绳子圈着一大群羊,为数何止万千,叫个不已。 古浪快马到此,立时引起他们的注意,好几个牧人放下了茶碗,站了起来。 古浪放慢了速度,走入了这片蒙古包之中,那群牧人立时把他围了起来。 古浪翻身下马,向他们拱了拱手,用青海话说道:“各位好!” 为首一个牧人,年约三十余岁,穿着青衣短褂,足下一双狼皮靴子,生得甚是精壮。 他回过了礼,说道:“小客人,你是做什么的?” 古浪含笑说道:“我是赶路的,错过了宿店,前来投宿。” 那人笑道:“不算什么,请来歇歇!” 说着,吩咐身旁一个孩子,把马匹牵到了一旁,古浪知道他们会照料马匹,也就不再嘱咐。 他随那人来到一个蒙古包前,席地坐下,那人问道:“小兄弟贵姓,你必然是会武功的吧?” 古浪一笑,说道:“我姓古,叫古浪,会几手粗工夫,你呢?” 那人豪爽地笑了起来,说道:“我叫钦奇,能够见到你很高兴!” 这时那牵马的孩子走回来,钦奇叫道:“心源儿,来,认识认识新朋友!” 那心源儿年约十六七岁,生得好不强壮,黝黑的一张面孔,闪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原来他是钦奇的儿子,与古浪年纪相仿,二人谈得非常投机,尤其当心源儿知道占浪有一身武功后,更是钦佩万分。 钦奇知道古浪尚未吃饭,便拿了大块牛羊肉、锅饼和青稞酒出来。 古浪一面吃着,忖道:“他们的生活倒也有趣。” 吃过了饭,时已深夜,钦奇指着一个蒙古包道:“今天你们二人住在这里,快睡,明天我们要早起!” 古浪再三称谢,进入了蒙古包,里面铺着稻草和毛毯,看来很是暖和。 心源儿喝多了酒,与古浪聊了一阵,便沉沉睡去,发出了很大的鼾声。 古浪独自坐在昏灯之前,思前想后,毫无睡意。 他忖道:“我且把师父的遗谕拿出来看看……” 他想着,正要伸手入怀,忽又停了下来,忖道:“万一有人在暗中窥视,我岂不马上就露了底?” 想到这里,古浪又缩回了手。 所有的牧人都熟睡了,天空阴阴沉沉,北风呼呼地吹着,古浪感觉到,仿佛处身在大沙漠中,这种感觉倒也是非常奇特的。 他想了一阵,又忖道:“还是睡觉吧!明天要赶一天路呢!” 于是他躺倒在心源儿的身旁,见他沉睡如死,心想:“像他这样无忧无愁该多幸福啊!” 不久,古浪已快入梦,却突然听见一阵铜铃之声,随风传了过来。 这夜半突来的铜铃之声,立时把古浪惊醒过来,他翻身爬了起来。 别看心源儿睡得死,但这时竟也突然翻起,迷糊着说道:“真怪!我去看看……” 古浪一把把他拉住,低声道:“江湖上的事怪异得很,说不定是来找我的,你别出去!” 心源儿揉着一双大眼睛,讶惑地说道:“怎么,你还有仇人?” 古浪摇了摇头,走到帐篷边,把帐篷拉开一道缝向外望去。 这时心源儿也凑了过来,只见黑暗之中,一骑白马远远而来,那铃声就是马颈上的饰物发出来的。 古浪心中奇怪,忖道:“这是什么人,行踪如此怪异?” 好几个牧人也被惊醒了,有的走出了蒙古包,有的拉开帐门张望。 那骑白马越来越近,昏黄的灯光之下,已渐渐地看清了他的轮廓。 来的竟是一个女孩子! 古浪不禁更是惊讶,忖道:“啊!莫非是童石红?” 马上的女孩子,也是一身白衣,黑夜之中白马白人,显得特别醒目。 心源儿咦了一声,说道:“咦,是个女子!” 古浪心中好笑,心源儿又道:“女人也会武功么?” 古浪笑道:“女人怎么不会武功?有些女人武功还高得很呢!” 心源儿奇怪得不得了,摇头自语道:“这可真是怪事……他妈的!我连女人都不如!” 古浪虽然好笑,也没空答理他,全神贯注在那一人一骑上。 那匹白马果然是向蒙古包而来,不一会的工夫,已经来到了近前。 古浪定睛看时,不禁又是一惊! 原来那马上的女孩子,并非童石红,她年约十六七岁,生得清丽已极,一双大眼睛,闪闪发着光。 她穿着一件白色劲装,头上则扎了块黑巾,背后插着一把宝剑,执着一个红色的小鞭子。 那匹骏马的颈子上,挂着一串闪闪发光的小铜铃挡,叮叮作响。 这时钦奇走上几步,用生硬的官话说道:“小姑娘,你来此做什么?” 那女孩微微一笑,美若天仙,发出悦耳的声音说道:“我姓桑,是来投宿的!” 钦奇说道:“啊,又是投宿的,你请下马,我来招呼你!” 那女孩道了声谢,腰肢一摆,落下了地,姿态轻盈,美妙已极。 古浪不禁看得呆了,忖道:“天下竟有这么美的女孩子!” 那心源儿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好漂亮!” 古浪笑着在他头上摸了一把,说道:“你个小孩子懂得些什么!” 心源儿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还不是跟我一样,懂得个屁!” 就在他们争执的当儿,那姓桑的姑娘,已经被钦奇领进了一个蒙古包内。 古浪似觉眼前一暗,心中有些莫名的怅然之感。 心源儿回身睡倒说道:“好了,别吵了,人家已经进去啦!” 古浪闻言气笑不得,坐了下来,细细思忖。 他想道:“这个姓桑的姑娘,由‘达木寺’方向而来,可是我怎么没见过她呢?” 由于她奇异的行径和惊人的美丽,使得古浪不住地推测她的来路。 他想了半晌,仍是毫无所得,心源儿早已入了梦乡,又打起鼾来。 古浪睡意全无,掀开了帐篷,走了出来。 外面北风正急,并且飘着寒凉的雨丝,古浪打了一个颤,忖道:“我且去看看她那匹马!” 他想到就做,缓缓地向这一排蒙古包后面走去。 风灯之下,看见桑姑娘的那匹白马,正与自己的黑驹拴在一处。 那两个畜生竟相处得很好,不住地厮磨着,那白马颈上的铃裆,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古浪走到近前,仔细地打量了一阵,忖道:“好一匹千里良驹!” 那匹白马装配得极为讲究,纯黑皮的鞍子,镶着一粒粒绿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两只雪亮的银蹬,缰绳上也有三颗红的宝石。 古浪越看越爱,忖道:“好糊涂的钦奇!休息的时候,还不把马鞍子卸掉……” 他想着,走到白马身旁,低声道:“别动,我给你卸下鞍子!” 那匹白马一连侧退了好几步,似乎有些不愿意。 古浪笑道:“别怕,我不是歹人!” 说着又走到它身边,双手才触着鞍子,突听身后一声娇叱道:“喂!你做什么?” 古浪一惊,缩回手,回身一望,正是那美艳绝伦的桑姑娘。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我……我只是要卸了马鞍,让它休息休息,桑姑娘莫生气!” 桑姑娘柳眉一动,说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姓桑?” 古浪忙道:“我叫古浪,也是投宿之人,刚才姑娘来时,听姑娘自己报的姓。” 桑姑娘顿了一下,说道:“这马是我的,不劳你费心!” 古浪碰了钉子,却是无可奈何,尴尬地退立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桑姑娘走到白马旁,用手抚着马颈,说道:“下次再有人动你,你不会叫呀?傻瓜!” 古浪听了很不是味,但是这姑娘似有一股吸力,使他不忍离去。 他站了一会,无话可说,便也去抚摸自己的黑马,同时回头说道:“姑娘,你这匹马真好!” 桑姑娘头也不回,说道:“还可以!” 二人又沉默下来,古浪觉得无趣,忖道:“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何故在此受这不相识的女孩子奚落?” 古浪想着便要离去,但是他还未提脚,桑姑娘却突然开口问道:“这匹黑马是你的么?” 古浪说道:“是的!怎么?” 桑姑娘又道:“你这匹马也不错!” 古浪笑道:“姑娘过奖了!” 桑姑娘转过了身子,走到古浪身旁,说道:“你这么年轻就跑远路,又有这匹好马,武功一定很好吧?” 古浪一怔,接口道:“我会一点粗工夫,谈不到什么造诣,姑娘一定是侠女之流了?” 桑姑娘不答他的话,反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古浪略为沉吟,说道:“我要到四川去。” 桑姑娘笑道:“巧得很!我也到四川去!” 古浪闻言一喜,心想:“若是有她同行,倒是很好……” 他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有勇气提出来,一双俊目射在桑姑娘脸上。 桑姑娘避开了他的目光,说道:“你可是由‘达木寺’来的?” 古浪心中一惊,迟疑了一下,说道:“不错,我是由‘达木寺’来的,姑娘怎么知道?” 桑姑娘笑道:“此去两百里内,只有‘达木寺’可以落脚,所以你一定是由达木寺来的!” 古浪心中略安,笑道:“姑娘真聪明……” 才说到这里,桑姑娘突然指着前方,说道:“可是你的朋友来了?” 古浪一惊,抬眼望去,只见数十丈外,一条黑影,快似流星般向这边驰来! 第八章 天女散花 古浪于深夜之中,与桑姑娘聊天,桑姑娘突然指着前方道:“你看,那边是谁来了?” 古浪闻言一惊,抬眼望去,只见黑沉沉的天色里,一条身影箭也似地奔了过来。 古浪心中有些紧张,忖道:“这会是谁?难道‘达木寺’那些人都赶来了?” 他想到这里,不禁提高了戒心,以防不测。 刹那之间,那条黑影相距只有十余丈之远了。 黑夜沉沉,只有最前端的一个“蒙古包”上,挂着盏昏黄的风灯。 古浪就借着这点微光,打量那人的身形。 那人来到了蒙古包附近,立时停下了身子,四下打量。 古浪见那人身材魁梧,一眼就看出了是石明松。 石明松并没有看见古浪及桑姑娘,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有所犹豫。 古浪心中忖道:“奇怪!他怎么也跟下来了?” 这时桑姑娘轻声地问古浪道:“你认识他么?” 古浪点了点头,并未答言,因为他不愿意惊动石明松,要看他有些什么作为。 石明松站在旷野之中,四下察看了良久,目光渐渐向古浪停身之处移了过来。 他一眼看见了古浪的那匹黑马,似乎非常高兴,身形一转,已然纵了过来。 古浪以为他已经发现了自己,便不再隐藏,闪身而出,沉声道:“石兄!你跟踪我作甚?” 石明松无防之下,不禁大吃一惊,他霍然退后了好几步,惊道:“啊!你在这里?” 古浪沉声道:“不错!我在这里,你有何见教?” 石明松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我路过此地,来此投宿的。” 古浪冷笑了一声,说道:“哼!这倒巧得很。” 这时石明松也看见了桑姑娘,他一笑问道:“这位姑娘贵姓?” 桑姑娘淡淡一笑,说道:“我姓桑……我要去睡觉了!” 说罢之后,娇躯一摆,向那一排蒙古包走去,一会的功夫就消失了。 古浪心中有些不舍,但是又不好留她,正在发怔的当儿,石明松说道:“古兄,你也是在此投宿的么?” 古浪哼了一声道:“你没看见我的马在这里么?” 他的态度显得非常冷,但是石明松并不在意,若无其事地说道:“看来我们今夜要抵足而眠了!” 古浪虽然不高兴,但是又不能太明显地回避他,只得点了点头,说道:“随我去睡吧,我明早还要赶路!” 说罢便向自己所居的蒙古包折去,石明松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他这时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往日的深沉和沉默一扫而空,代替的是无尽活力,仿佛有什么得意的事。 古浪默不作声,石明松则是问长问短,不一会的功夫,到了蒙古包之前,二人先后进入包内。 石明松一眼望见了心源儿,不禁一怔,说道:“怎么,这个人是谁?” 古浪躺下身子,懒懒地道:“一个牧羊人。” 石明松也在一侧躺下,长吁了一口气道:“好累人!古兄,你可是要到四川去?” 古浪闻言蓦地爬了起来,惊诧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石明松枕着自己的手臂含笑道:“我只是这么猜测,看来是被我猜对了。” 古浪心中很是惊诧,忖道:“看来我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意之下……” 石明松见他不答,又接着说道:“我也是到四川去,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古浪不禁又是一惊,睁大了眼睛道:“什么?你也是到四川!” 石明松点了点头,说道:“我去访几个朋友—一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只有几个朋友……” 他才说到这里,古浪已沉声说道:“我们不能结伴同行!” 石明松微微一怔,翻起了身子,说道:“为什么?你不是也去四川么?” 古浪冷冷说道:“不错!我是到四川去,但是路上有很多事,与你同行恐怕有些不便。” 古浪的话,等于明白告诉了石明松,自己不愿意与他同行。 石明松一双俊目,盯在古浪的脸上,一言不发,然后又倒下了身子,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古浪心中有些歉疚,但是在他没有寻到桑九娘之前,他要回避任何人。 石明松已不再说话,闭目假睡,古浪本想说几句致歉的话却一时又说不出来。 这一夜,古浪始终不敢熟睡,因为他身上的东西太重要了。 直到四更时分,古浪才昏昏睡去,他的双手始终压在革囊上,提防着任何意外。 破晓之后,古浪被寒风吹醒,睁眼看时,石明松及心源儿均已不知去向。 古浪暗想:“我怎么睡得这般死……” 他想着就连忙检视身上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少,这才放了心。 远处有人谈话,由蒙古包外传了进来,古浪心中忖道:“牧人们都起来了,我也该准备走了!” 他爬起身来,打开了门,见牧人们多数都起身,正在准备早饭,天还没有亮透,灰蒙蒙的,寒意颇重。 石明松的踪迹仍然不见,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古浪心中突然想道:“我何不趁这个机会,把师父的遗谕拿出来看看?” 他在自己所居的这座蒙古包的四周,详细地察看了一遍,附近没有一个人走动。 于是他又钻入了蒙古包内。 他像作贼似的,把遗书由“春秋笔”的金盒子中取出,然后极快地把小盒子放好。 他匆匆打开了封套,里面是几个封好的纸条,上面分别标明了一、二……的号码。 古浪取出了标有“一”字的小纸条,把封套放回袋中。 拆开了小纸条,只见上面写了很多小字,最先触目的就是:“阅后焚之。” 看了这四个字后,古浪更为紧张,深怕有什么人突然闯了进来。 他忍不住又合上了纸条,走出蒙古包外,仔细地察视了一阵,确定了附近没有人,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他又回到蒙古包内,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字谕古浪徒儿: 吾圆寂之后,庙中诸人必然大乱,不过哈门陀会牵制他们一段时间,这正是你脱身良机……” 古浪看到这里,忖道:“啊!难怪那一群老人没有跟上来,原来是哈门陀弄的手脚……”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诧异,哈门陀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这个机会让自己逃走? 但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忖道:“必是哈门陀怀疑那一群老人,所以不容他们离开,对我倒是没有疑心……” 他想着再接下去看:“离开‘达木寺’后,应全速赶往四川嘉陵江对岸‘黄角桠’,……” 古浪心中忖道:“果然是要我到四川去。” 再接着看下去: “沿途千万小心,哈门陀及一群老人,随时可能出现,应付之法,只有靠你自己,此行只宜独行,不宜结伴,到达‘黄角桠’后,再拆阅第二封条。此往四川,强敌遍布,小心小心!” 古浪看完之后,心中好不惊骇,连忙就油灯未尽之火,把那张纸条烧掉。 他忖道:“师父要我尽速赶往四川,我却如此拖延……” 想到这里,立时钻出了蒙古包,只见心源儿急急地奔了过来,叫道:“喂!我爹叫你去吃饭!” 古浪迎了上去,笑道:“我有要紧的事,马上就要走了!” 心源儿用手摸着头,奇怪地说道:“怪事!你们怎么都有要紧的事,天没亮就急着赶路……” 古浪问道:“怎么,还有谁?” 心源儿说道:“桑姑娘也一早就走了,还有那个姓石的客人。” 古浪啊了一声,想到桑姑娘早走,心中略感惆怅,但是想到阿难子遗谕中“不宜结伴”之语时,遂又想:“这样也好,不过石明松为何也匆匆离去,这倒叫人费解了。” 古浪想着便问道:“那姓石的客人怎么走的?” 心源儿笑道:“他买了我爹爹一匹好马,比桑姑娘走得还早呢!” 古浪思索了一下,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心源儿,说道:“请代我向你父亲致谢,我走了!” 说罢向系马处奔去,心源儿叫道:“你不要走,我要跟你学功夫……” 古浪顾不得答理他,一阵风似的,解下了马匹,腾身而上,在寒雾迷弥之中,离开了这片蒙古包,远远还传来心源儿的呼喊之声。 古浪在马上一阵急奔,很快便跑出了好几里。 这一带地旷人稀,好几里地见不着一个人,古浪的那匹马,就好似闪电一般,向前飞驰。 沿途之中,古浪也曾注意察看地面的情形,被露水打湿的地面上,有很多杂乱的蹄印,似乎石明松他们才过去不久。 自从拆看了阿难子遗谕之后,古浪更是心急如箭,恨不得插翅飞到四川去。 但是由青海至四川,以古浪现在所处的位置来讲,还要经过甘肃,何止数千里之远? 古浪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他决定在六天之内入川,那么赶到嘉陵江对岸,至少还要十天了。 一个时辰过去,天光已然大亮,但是并没有太阳,令人有一种凄冷的感觉。 古浪抛开了一切念头,全心全意地赶路,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路上一些警兆也没有,只不过遇见几个牧人,经过了三个小村落。 古浪心中忖道:“这样看来,那一群老人还在‘达木寺’中,哈门陀不知用什么法子把他们留下的……” 想到哈门陀,古浪不禁一阵心寒,忖道:“哈门陀发现我离开之后必然也会紧紧地追下来,万一他追上了我,我用什么话对答呢?” 古浪惶惶恐恐,细思对策,哈门陀就如同是一个恐怖的影子,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那影子似乎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古浪忖道:“我一定要想个应付的办法……” “哈门陀虽然没有理由肯定春秋笔在我身上,但是他对我这次的不辞而别,将如何加以解释呢?” 古浪想了半天,忖道:“我只有说,我还有未了之事,必须赶到四川去,好在我师父的坟地在四川……” 他这么想着,心中稍安,因为总算被他想到了一个借口了。 整整的一个上午过去,古浪已经赶过了六个村落,而他都没有停下来歇息。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古浪早饭未用,赶了一阵路,不禁饥肠辘辘,寻思道:“我得找个地方吃饭,然后买些干粮,免得以后麻烦。” 这条路古浪以前走过的,他知道十余里外,尚有一个小村落名叫“桑普”,忖道: “我还是在‘桑普’打个尖,把马儿也喂喂。” 才想到这里,忽见对面数十丈外,一个白发老丈,缓缓行来,古浪定睛一看,立时大吃一惊。 他双手一勒马缰,马儿长嘶一声,驰速顿缓,但是已冲到了那老人身前。 那老人一笑道:“巧得很!又遇见了!”这突然出现的老人,正是在“达木寺”中见过的娄弓! 古浪不得不把马停了下来,含笑道:“娄师父你好!” 嘴上说着,心中好不惊诧暗忖:“这娄弓好快的脚程,我快马急赶,竟反而落在他的后面,他必定是连夜赶下来的了。” 他才想到这里,娄弓已然说道:“小兄弟,你下马我们聊聊如何?” 古浪摇头道:“娄师父,我还有要紧的事,恕不奉陪了!” 说罢,一带马头,由娄弓身旁绕过,便要离开。 娄弓冷笑一声,说道:“你急什么?” 他说着,一伸手,抓向古浪的马缰,古浪用力把缰绳一带,马儿一跃好几尺,让了开去。 古浪很是不悦,冷冷说道:“你要做什么?” 娄弓若无其事,说道:“我只想与你谈谈。” 古浪冷笑道:“我没时间!”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如飞向前冲去! 娄弓起步急迫,叫道:“你别走呀……” 他再次伸出枯瘦的手掌,向古浪身上抓去。 古浪大怒,怒喝道:“无耻老匹夫!” 随着这声大喝,古浪扬起手中的马鞭,猛力地向娄弓头上抽了下来! 这一鞭的力量可是猛急了,娄弓不得不向旁闪开,他怪叫道:“哟,好厉害的小辈!” 这时古浪已一连在马股上抽了三鞭,马儿发狂般向前奔驰,霎时便出去了数十丈。 娄弓大怒,喝道:“小辈!若容你逃了出去,我誓不为人!” 喝声中,身如弩箭般追了下去。 古浪头也不回,全力地催着马儿,忖道:“我不信你脚力比马还快!” 马儿有如流星,御风而行,快得惊人,古浪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但是娄弓的身法之快,也的确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只见他长衫飘浮,如同鬼魅一般,紧迫在后。 一阵急驰,一人一骑,已下去了十几里地,两下速度差不多,所以娄弓始终在十余丈外紧跟着。 古浪回头望了一下,忖道:“难道你比畜生的气力还长?你再跑一阵试试看!” 他思忖着,双足猛踢马腹,马儿更加发狂地奔驰起来。 娄弓在后加紧追赶,狂叫道:“小子!你跑不掉的!还是停下来好……” 古浪回过了头,大叫道:“你若是无聊,就这么追下来好了!” 这一人一骑,在空旷的草原上奔驰若飞,远远望去,只是一大一小两个小黑点,简直分不出人和马来。 二人又都沉默下来,一阵哑奔,足足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马嘴中已喷气如雾,可是娄弓竟仍然若无其事。 古浪回头望了一下,心中不禁大惊,忖道:“他轻功已入化境,已非短时间可以把他甩脱,这样要跑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他原是年轻气壮之人,转念想道:“师父把春秋笔交给我,便等于为我招来大批强敌,要靠我自己应付,我总不能每次都是逃呀!” 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些活动。 前面已到一片森林,他忖道:“干脆我停下来会会他!” 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古浪不过才十八岁,想到立时就做。 当他的马儿到了那片寒林前时,他用力一收缰绳,马儿前蹄高扬,长嘶了一声,停了下来。 一转眼的功夫,娄弓便已赶到面前,经过了这么一段长跑之后,他也显得有些气喘吁吁,面孔红红的,喘息着说道:“你停下来倒不失是聪明的办法,不然你逃到天涯我也要追上你!” 古浪冷笑道:“哼!若不是看你偌大年纪,我非得把你累死不可!” 古浪这话听得娄弓双目一翻,但他却压仰着,说道:“古浪,你若识相,好好地回答我的话,不但于你无损,并且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古浪问道:“什么事?” 娄弓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说道:“你不能下马么?” 古浪忖道:“反正今天是不会善罢,我惧他何来?” 想着也就翻身下马,双手插腰,虎虎地说道:“好了,我下马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娄弓望了他一阵,笑道:“倒不愧是个少年英雄……” 古浪眉头一皱,说道:“你追了我半天,莫非只是为了夸奖这一句?” 娄弓摇了摇头,说道:“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说到这里,回头张望了一下,方接着说道:“老实告诉我,阿难子把‘春秋笔’放在什么地方去了?”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果然他怀疑到我,但听他口气,好似还不知‘春秋笔’已经在我身上!” 于是他断然道:“春秋笔?阿难子怎会告诉我?” 娄弓正色道:“告诉我实话,你现在到什么地方去?” 古浪心中一动,说道:“甘肃!” 娄弓点了点头,说:“果然是甘肃!春秋笔在那里?” 古浪不悦道:“刚才已经告诉过你,我怎会知道……难道春秋笔在甘肃么?” 娄弓冷笑道:“不要装湖涂!什么事我都知道了!” 古浪又是一惊,说道:“你知道什么?” 娄弓强抑着怒火,大声道:“阿难子来‘达木寺’之前,曾往甘肃一行,显然春秋笔就藏在甘肃某地,如今你去取,以为我不知道么?” 古浪心中暗笑,表面上却丝毫不露神色,说道:“娄师父,你这话更奇怪了,我与阿难子非亲非故,他怎会把藏春秋笔的地方告诉我?” 娄弓冷笑道:“至于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到甘肃去?” 古浪答道:“我自身有些事……” 话未说完,娄弓又问道:“那么你到‘达木寿’为的是什么?” 古浪被他这一问,几乎为之语塞,但他脑筋一转,立时说道:“我听先师说过,‘达木寺’外有十七个石人,各石人的姿势综合起来隐含一种武功,要我前去参悟,恰好碰上你们那件事,所以也就耽搁下了!” 娄弓微微一怔,自语道:“啊……十七个石人!不错……” 他面上似有失望之色,古浪心中暗喜,忖道:“大概可以把他骗过去了!” 他想着,紧接着说道:“十七石人为暴风雨击碎,我空跑一趟,遇见你们到达木寺寻春秋笔,我也存了一点侥幸之心,所以一时没有离开……” 话未说完,只见娄弓双目一闪,狞笑道:“好狡黠的小子,我几乎被你骗过去了!” 古浪诧然道:“你此言怎讲?” 娄弓接口道:“既然你是凑巧遇见了那件事,你与阿难子素无冤仇,为何在他圆寂之后,对他尸体发掌,岂不是故意掩饰么?” 古浪一惊,眼珠微转,立时说道:“先师被春秋笔记有罪行,已然尽力弥补,求阿难子把记录取消,不料他竟然要圆寂,我岂不恨他?” 听了古浪的话,娄弓为之一怔,他心中怀疑未释,但即已找不出什么理由来。 古浪见他发怔,乘机说道:“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我要赶路了!” 说罢便要上马,娄弓又道:“且慢!” 古浪转过身子,不悦道:“怎么,娄师父难道还认为我是春秋笔的传人不成么?” 娄弓冷笑道:“不能单凭这几句话就让你混过去!” 古浪涨红了脸,故作愤慨状,拍着自己的身上,大声道:“那么你在我身上搜好了,若是有任何……” 话未说完,娄弓已然笑道:“搜你身上有个屁用!你把我看得太傻了!” 古浪俊目一闪,说道:“那么你到底要怎么样?” 娄弓思索了一下,说道:“你不是要到甘肃去么?”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怎样?” 娄弓接口道:“那么我随你一同前去,到甘肃你办完事后,即可离开!” 古浪大怒说道:“我又不是囚犯,为什么要受你监视?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立时上马,娄弓冷笑道:“你不听话我有法子治你!” 他一阵风似地扑了过来,二指如电,点向古浪后颈! 古浪正要上马,突觉脑后劲风袭到,连忙双手一扶马鞍,身子已然斜着飘出去了五六尺远! 回身望时,娄弓寒着脸已站在面前,说道:“怎么样?听不听我的话?” 古浪大怒,喝道:“无耻老匹夫!亏你还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折在阿难子手下,得不着春秋笔,竟然向我无理取闹,真个无耻极了!” 娄弓却是不温不火,冷冷道:“你愿意怎么骂就怎么骂,可是要想这么轻易地逃走却是办不到!” 古浪怒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决不向任何人低头!” 娄弓笑道:“好刚强的性子!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欺负你了!” 语毕一晃身,欺到古浪面前,右腕一伸,便抓古浪的手臂。 古浪怒极,晃身让过了这一招,双掌齐出,向娄弓迎头击来! 古浪虽然才十八岁,但是他自三岁起便开始练武,这双掌之下也有十五年的纯功夫,非同小可! 娄弓突觉来掌劲力奇大,不禁大吃一惊,忖道:“这孩子的功夫居然有些造诣……” 他想着已然让开了古浪的双掌,沉声道:“古浪!你师父是谁!” 古浪喝道:“少拉关系!” 他趁这个空隙,腾身上马,才坐好,娄弓又扑了过去,笑道:“逃不掉的!” 话声中,枯瘦的手掌,又向古浪的小腿抓到! 古浪一带缰绳,马儿转了个身,同时右掌闪电般下沉,向娄弓头顶按下! 娄弓向后一闪,便自让开,古浪正要策马飞驰,娄弓又闪身拦住了马头,笑道: “说什么你也逃不出去了!” 一言甫毕,人如怪鹰一般,跃起了七八尺高,迎着马头,一只肥大的袖子,向古浪前额打来。 那匹骏马向后疾退,长嘶连连,古浪向后猛一仰身子,娄弓的袖角立时打空。 古浪单足一伸,竟然立在了马头上,他怕激战之中,伤了这匹好马,紧接着双手一按鞍桥,飞出两丈多远,落在那片寒林之前。 娄弓也追了过去,笑道:“我们还是步战的好!” 随着这句话,右掌“大翻天印”,向古浪的背心按了过去。 古浪觉得来掌力逾万钧,知道与这类人物动手,万不可大意,连忙使出哈门陀所传“借月而遁”的功夫,擦着娄弓掌风的边缘,把身子荡出了八尺! 娄弓不禁大为惊讶,这类功夫因是哈门陀的独门绝学,哈门陀从未出示,所以江湖中尚是初见。 娄弓愕然道:“这是什么功夫?你师父是谁?” 古浪喝道:“不必多问!” 单掌一扬,就向娄弓的前胸打到! 二人立时展开了激烈的搏斗,古浪完全使用哈门陀所传功夫,招式身法无不精妙。 加上古浪曾习过石人之技,深知娄弓的路数,他并且不时还夹杂些况红居、莫云彤等人的招式,把娄弓打得老眼直眨,莫名其妙! 由于古浪占了这么多便宜,所以娄弓一时竟奈何古浪不了,任他施出任何绝妙的招式,都被古浪轻易地让了开去。 娄弓越打越惊,忖道:“这小子到底在哪里学来的这身功夫?” 他们自交上手,转眼间已是数十招过去,古浪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可以应付数十招而不落下风。 他不禁精神一振,越发勇气百倍! 只见他身如惊鸿,掌似沉电,才前忽后,倏左忽右,上下翻飞,简直像条蛟龙。 他潜修数月,料不到自己的工夫,居然已如此纯熟,举手投足均是分毫不差,心中很是感激哈门陀及阿难子的栽培。 但是他极度小心着,决不把阿难子所传的招式使出来,因为他最怕的人物——哈门陀,可能会随时出现! 霎时又是数十招过去,娄弓又羞又怒,忖道:“罢了!我连一个孩子都战不过,还寻什么春秋笔!” 他一咬牙,长啸一声,身形突然加快起来,就像是一阵旋风似的,围着古浪团团打转! 古浪心中一惊,不知娄弓的招式如何变化,连忙加倍小心地应付着。 由于娄弓的招式突然变化,加上他功力比古浪深厚得多,所以古浪略一犹豫,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像娄弓这等人物,只要稍占上风,便无容人之余地,立时疾如暴风雨般,发出了一阵猛攻,古浪渐渐地感到不支,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到了那片林子边缘。 娄弓双掌如雨点一般打出,笑道:“你还不停手么?” 古浪咬着牙大喝道:“休想!” 这时他躲过了娄弓的一掌,奋力又向后退开了八尺,已经进入了林隙之中。 娄弓狞笑一声,说道:“你逃不了啦!” 身子一晃,又扑了上去,但是就在他双足离地之时,古浪突听身后骤起一片风声! 只见数十点银星,天女散花般,越过古浪头顶,向娄弓周身罩来。 娄弓身在半空,眼见数十点寒星破空而至,不禁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古浪又听得耳旁有人道:“快走!” 古浪顾不得思索,跃上了自己的骏马! 娄弓奋力闪身避让,但是这片暗器又多又厉,他的右腿上还是中了两枚! 他身子摇晃了一下,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 这突发的事太惊人了,古浪无暇多想,双腿一夹马腹,由娄弓身旁绕过,驰上了大道。 骏马发狂般奔驰,足足跑了一盏茶的时间,见身后毫无动静,古浪这才放下了心。 他放慢了马速,忖道:“这发暗器的人是谁?好厉害的暗器!” 他才想到这里,右边岔道上,忽然驰来一匹骏马! 古浪凝神望去,不禁讶然,忖道:“啊!是石明松来了!” 这时石明松已经勒住了马,遥遥地向古浪招手。 古浪略为犹豫,忖道:“管他什么事,过去看看再说!” 他策马赶了过去,到达近前,尚未说话,石明松已急急说道:“快跟我走!” 古浪讶然道:“什么事?” 石明松策马先行,回头道:“很多人在找你,快随我走!” 古浪吃了一惊,顾不得再问,紧随石明松身后,一阵急驰。 这是一条很狭小的山路,越过林区,不知通向何处。 古浪忖道:“这是到什么地方去的?” 思忖之际,石明松已然靠着一株大树,停下马来。 古浪催马上前,问道:“石兄,到底什么事?” 石明松喘了一口气,说道:“达木寺的那群老人都在追你……” 古浪又惊又怒,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他们追我做什么?” 石明松说道:“他们怀疑你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古浪切齿道:“为什么单单怀疑我?” 石明松一笑道:“不只是怀疑你,连我也被怀疑呢!” 古浪讶然地望着他,石明松又接口道:“这条山路可直达甘肃,虽然难走,但却近得多,我先在大路上布了疑阵,才回来接引你,我们走这条路,他们就很难追到了!” 古浪恍然大悟,说道:“啊,刚才发暗器的人是你!” 石明松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一群老人我都讨厌!” 古浪心中则在暗想:“他对我这么好,到底是为什么?” 他心中怀疑,暗存戒心,表面上却不露神色,淡淡一笑说道:“谢谢你了!其实我倒不怕他们……” 石明松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怕他们,只是犯不着跟他们拚命,若是我们真的寻着了春秋笔,就更不怕他们了!” 古浪心中一动,故意道:“春秋笔真有这么大威力么?” 石明松笑道:“春秋笔法天下无敌,倘能练成,还怕什么人!” 古浪接口道:“原来如此,我倒没有这么大野心!” 石明松撇开此事不谈,说道:“前面不远有几户人家,我们去打个尖,顺便把马喂喂!” 一言提醒了古浪,古浪立觉饥饿难忍,于是他答应了一声,随石明松向前行去。 石明松竟是绝口不再提“春秋笔”之事,有时古浪故意提上几句,他也不答腔。 古浪弄不清他心意为何,也就乐得不再提及。 二人一路谈些琐事,倒也非常投机,古浪感觉到,石明松似乎变了,以往的阴沉已不存在,变得充满了活力。 他很想问他几句关于琴先生的事,但是话到口边,又忍了下来。 二人并辔行在荒凉的山林中,两匹马儿也饿得吃着路边的花草。 古浪问道:“我们这么走,不是太慢了些?” 石明松笑道:“前面就有人家,此处安全得很,可以好好地吃顿饭!” 说话之际,地势渐低,古浪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果然有几户人家,敢情正在做晚饭,炊烟袅袅,直上霄汉。 古浪笑道:“想不到又过了一天,真快!” 石明松接口道:“再往前去就没有村落了。” 古浪道:“那我们以后食宿怎么办?” 石明松道:“只有办些干粮,露天而宿了!” 说着已来到村落边,有两条大黄狗,老远就叫了起来,惊动了村人,都出来观望。 古浪及石明松二人,把马摧快了些,赶到了村前,已有两三个壮汉迎了上来。 他们全是樵夫,这时下工休息,敞着前胸,一副山野意味。 他们下了马,石明松拱手道:“老兄好!” 樵夫还了礼,问明二人来意,把二人带进了院中。 古浪及石明松入院以后,见前后房舍多用黄士及石块砌成,大院子里,堆满了砍来的柴,几个妇人正在洗菜下锅。 三四个小孩子,赤着脚在院中追逐嬉戏着,两只大黄狗乱吠不已。 看到这种情景,古浪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心中忖道:“这种生活是多么安逸啊!” 这里住的几户人家,都是中原来的移民,原是一个大家族。 接待他们的主人叫黄永生,这时吩咐小孩子牵马去喂。 跟着,他又命人泡上了两杯竹叶茶端了过来,古浪及石明松累了一整天,展肢靠坐在竹椅上,好不舒适。 黄永生笑道:“二位到什么地方去?” 石明松答道:“我们往甘肃去。” 黄永生诧道:“你们二位走岔了,东面有条大路,沿途镇市颇多,为什么不走那条路呢?” 古浪笑道:“我们有要紧的事情,不得已才抄这条近路的。” 黄永生点了点头,说道:“啊,原来如此,不过这条路极为荒僻,再向前走,恐怕就没有什么人家了,再说森林之中,也有不少野兽……” 话未说完,石明松已笑道:“不要紧!我们不怕!” 黄永生望了他们几眼,点头道:“对了,你们二位一定有很高的功夫吧!” 古浪笑道:“功夫倒不怎么样,不过可以防身而已。” 石明松接口道:“麻烦黄老哥,为我们准备三四日的干粮,因为前途找不着地方打尖!” 黄永生点头道:“行!行!我去吩咐!” 说着向内屋走去,古浪及石明松二人坐在院中,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恬静,彼此连话都不愿说一句。 古浪实在疲累得很,他放松了四肢,双目微垂,静静地养神。 不消一刻工夫,他身上的疲累已经完全消失,耳旁听得石明松说道:“古浪,你要到四川什么地方?” 古浪睁开眼睛,反问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呢?” 石明松微笑道:“我到嘉陵江附近!” 古浪闻言一惊,忖道:“啊!他怎么知道我要到那里去?” 石明松追问道:“你呢?” 古浪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我也差不多,就是那附近。” 石明松笑道:“那我们可以结伴同行了!” 古浪心中又是一惊,他不知道石明松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以至这么紧紧盯着他。 他再也忍不住,问道:“石兄,你到四川做什么?琴先生到底是你什么人?” 石明松面色一变,支吾着说道:“我……其实也不为什么,看几个朋友而已。” 古浪紧接着问道:“那么琴先生真是你的父亲么?” 石明松双目一瞪,叱道:“胡说!他……古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起他,我与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古浪心中好不诧然,弄不清石明松何以如此,也弄不清他到底是敌是友。 这时黄老大已准备好了饭,请二人入座。 菜肴虽然很简单,但是味道很好,一大碗热菜汤,几样咸卤菜,就着大块的热麦饼,倒也吃得很舒服。 他们二人早已饿坏了,风卷残云一般,转眼便吃了好大一堆。 等到吃完了这顿饭,天色已经很暗了,古浪望了望天色,石明松在旁问道:“怎么样,我们今天还走么?” 古浪急于赶路,点头道:“三更以前,我们还可以赶个百十里路……” 他刚说到这里,黄老大提了很多干粮进来,说道:“干粮已经准备了些,恐怕还不够,现在正赶着做呢!” 古浪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大概要等多少时候?” 黄老大啊了一声道:“只怕还得一个时辰才行!” 古浪望了石明松一眼,说道:“再一个时辰天就全黑了!” 黄老大凑近了些,奇怪地说道:“怎么,两位小哥,你们还要赶路么?” 古浪点了点头,黄老大立时接口道:“啊!那怎么成?这是山径野路,可比不得阳关大道,你看,天这么阴暗,说不定就有一场大雨呢!” 石明松及古浪抬头望了望,果然西北方有大片乌云,缓缓地向这边飘涌过来,凉风阵阵,十足的豪雨将至之象。 石明松道:“看样子我们得在这里歇一天了。” 古浪虽然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黄老大笑道:“对罗!你们年轻人虽说什么都不在乎,半路下起雨来,也是不行的。” 说着出房而去,不一会的工夫又进来道:“小哥,随我去房中休息吧!” 二人道了谢,随在黄老大身后,进了一间土房,房中只有一张破桌子及一张土炕。 黄老大笑道:“两位小哥委屈一下了!” 石明松笑道:“出门在外,有这地方已经太好啦!” 黄老大又泡了一壶茶,这才退去。 时间虽才不过初更时分,但是山居人家早憩,此刻除了风吹林木之声外,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声息。 古浪坐在窗前,思前想后,石明松已然脱衣上炕,闭目调息。 他们彼此不讲一句话,因为他们之间,根本上有一层隔膜。 古浪一直想着阿难子的遗谒:“只宜独行,不宜结伴!” 他心中寻思道:“石明松这么跟着我,真是无可奈何,我明天一定要想个法子把他摆脱掉……” 转念之间,又忖道:“我何不趁他熟睡之际,偷偷溜走,再回到大道上去,经过一夜功夫,他就无论如何也追我不上了!” 古浪想到这里,立时下定决心,他和衣卧倒炕上,假作要睡。 石明松睁开眼,说道:“你可是要睡了?” 古浪打了个呵欠,说道:“是的!这一天够累了!” 说着欠起身子,一掌打熄了灯,又躺了下去。 室内立时一片黑暗,只有远天还有一点灰白微光,但是很快地也被乌云掩去了。 石明松拉过了被子,说道:“你怎么不脱衣服?” 古浪心中忖道:“这小子盯得可真紧!” 口中却道:“我习惯和衣入睡!” 二人立时又沉默了下来。 半个时辰过去,天色越发的黑暗,雷声隐隐地响个不住,风声也更大了。 古浪忖道:“要是真的下起大雨来可就讨厌了。” 他转脸望望石明松,见他已睡得甚是香甜,鼻息均匀,闪电和雷声,一点也没有惊扰到他。 他暗暗忖道:“我要走就趁现在走!” 下定决心后,不禁又紧张起来,他故意假作翻身,在石明松的前胸推了一下。 石明松沉睡如死,一些反应也没有,古浪再不迟疑,立时翻起身子,轻轻地滑下了炕。 他略作拾缀,把春秋笔盒深藏在内衣里,贴着肉扎好,怕的是路上遇了雨,打湿了阿难子的遗谕。 接着他轻轻地推开了门,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古浪打了个寒颤,怕把石明松吹醒,赶忙闪出门外。 一阵阵寒风透体生寒,看样子大雨就要来临,古浪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略为察看地势,便向后院走去。 不料那两只大黄狗,却猛然地吠叫了起来,古浪又惊又恐,恨不得一掌打死它们。 两只狗这么一阵急叫,古浪就知道完了,只得先躲到墙隅,果然,一阵微风起处,石明松已来到身后!他穿着一身小衣,双手抱着肩,问道:“古浪,你做什么?” 古浪好不气恼,回头怒道:“我解小解,你也跟来做什么?” 石明松笑道:“我当是来了什么人呢!” 说着也在一旁小解,古浪心想:“幸亏我还有一泡尿,否则可就难于解释了!” 小解完毕,那两只大黄狗仍在猛叫,古浪气得骂道:“他妈的!叫什么叫!狗种!” 石明松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它们本来就是狗嘛!” 经此一来,黄老大也被惊动了,隔窗叫道:“谁呀?” 石明松连忙答应一声,黄老大扯高了嗓子叫道:“二黄,三黄,别吵!” 那两只狗真听话,立时就默不作声了。 这时天空已经飘下了雨点,古浪怒气冲冲地随石明松走回房内。 一任石明松讲些什么,古浪均不答腔,石明松奇怪地问道:“咦!你好像在与谁生气?” 古浪气道:“睡吧!管那么多做什么?” 说着爬到炕上,拉过被子就睡。 石明松笑了笑,也上炕睡了下来。 半晌,雨势渐大,古浪沉沉睡去,石明松更是早已入了梦乡。 突然,门外的两条大黄狗,又猛然叫了起来,古浪及石明松同被惊醒。 他们不约而同,一起跃下炕! 古浪把窗户推开了缝,石明松也凑了上来,只见大雨之中,一个黑影在竹篱之处向内张望。 石明松低声道:“好厉害!追到这里来了!” 古浪低声问道:“是谁?你看出来了么?”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不知是谁,反正是他们那一群就是了!” 两条黄狗不住地扑叫,黄老大房中亮了灯,他隔窗大叫道:“唉呀,你们怎么又撒尿了?” 古浪及石明松心中暗笑,黄老大叫了半天,喝叱着狗,但是两条狗仍然扑叫不已,黄老大这才觉得事情不对,拉开了门。 那黑影凑到竹篱门前,低声地说了一句话,由于风雨太大,古浪等一点也听不见。 黄老大却叫道:“又是投宿的?” 那人又低声答应一声,黄老大又叫道:“这么晚了,又是大雨,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那人似乎又说了一阵,古浪及石明松用尽了耳力,仍是一点也听不清楚。 黄老大似无可奈何,口中抱怨着,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披着蓑衣,跑去开门。 那人进来之后,大雨之中,不住地向黄老大拱手道扰。 黄老大叫道:“好啦!别多礼啦!” 说着把那人带到房檐之下,灯光照着那人花白的头发,古浪及石明松虽然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可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绝不是出现“达木寺”的那群老人。 古浪诧异道:“怪,竟不是那些老人!” 石明松接口道:“这么晚了,大雨荒山,这投宿之人也绝不是普通人物!” 古浪道:“莫非也与我们有关么。” 石明松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二人说话之际,那老人已被黄老大让进了另一间房中,忙了半天,黄老大才走回自己房中就寝,嘭的关上房门,大声道:“妈的,就是皇帝老子来了我也不管了!” 古浪听了也觉好笑,石明松说道:“睡吧!已经二更了。” 古浪推上了窗,回到炕上,由于他身上带有“春秋笔”,所以任何人的出现,都使他猜疑不定。 有这老人在此投宿,他再也无法成眠,翻来覆去,弄得石明松也睡不安稳,气道: “跟你睡可真讨厌!” 古浪也气道:“谁愿意跟你睡?” 二人低声地辩了几句,又归于沉默。 古浪仔细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忖道:“我也是太多心了,怎见得这个老人就是与我有关呢?” 才想到这里,突听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冒雨奔了过来! 古浪一惊,霍然翻起了身子,石明松也被惊动了,跟着坐了起来! 紧接着一人推开了房门,叫道:“两位老弟快起来!快!” 古浪听出是黄老大的声音,不禁大为奇怪,立时下了炕,问道:“什么事?” 说着寻着桌上的火种,把油灯点了起来。 只见黄老大只着一身内衣,浑身透湿,满面慌张,好似发生了非常的大事。 石明松也大为惊讶,一跃而起,握住他的膀子,催问道:“什么事?你快说!” 黄老大这才喘息着道:“那……那投宿的客人快死了!” 古浪及石明松均是一惊,石明松问道:“你叫我们做什么?” 黄老大接口道:“我想你们练武之人,或许懂得医理……可不能让他死在这!” 古浪不等他说完,便道:“我去看看!” 他立时推门而出,冒着急风暴雨,向那间燃有昏灯的小房间赶去。 古浪推开了门,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个瘦弱的老人,面如黄蜡,大睁着双目,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身上的被子,挣扎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这情形看来很是恐怖,古浪大吃一惊,如飞地扑到土炕之前。 他匆匆在老人的胁下点了一指,老人立时停止了挣扎,身子瘫痪下来。 古浪原通医理,他抓过了老人的手腕,略为把脉,当即就明白了。 这时石明松及黄老大也匆匆赶了进来,石明松问道:“怎么样?” 古浪说道:“他气血倒逆,事不宜迟,快帮我给他打穴活血!” 练武之人,均通医理,石明松答应一声,翻身上了炕。 棉被掀开,这才见老人瘦得可怜,满身除了皮就是骨头,看不见一些肉。 古浪及石明松二人,匆匆坐好,把老人的身子架在了腿上。 古浪搓热了双掌之后,先在老人双胁之下按住,不住地抖动。 石明松也搓热了双掌,抱着老人一双污脏的光脚,在他的足心“涌泉穴”上揉抚。 过了一阵,二人又指落如雨,把老人身前诸穴点过,又把老人翻了过来。 老人背后的各穴道,也被他二人点了一遍,这才见老人长吁了一声,还过魂来。 黄老大向空长拜,叫道:“阿弥陀佛!好了,好了!” 古浪及石明松,见老人双目虽然未睁,但是呼吸已经正常,面上也有了血色,这才放了心。石明松对古浪耳语道:“他气血太弱,只怕拖不了多久……” 古浪道:“不一定,这只是一种宿疾,可能是方才淋了雨才发作的。” 黄老大抚了抚老人的胸口,说道:“虽是有气了,怎么还不睁眼?” 古浪取过了水,给老人服下了一枚丹丸,微笑道:“放心!他要休息一会才能恢复。” 三个人在房中坐下,静静地等候,石明松对黄老大道:“他的病是怎么发起来的?” 黄老大接口道:“这一夜一连被吵了两次,我就睡不着了,突然听见他又喊又叫,对着墙壁又打又踢,我吓了一跳,赶快跑来看,发现他声音哑了,连叫都叫不出来……” 古浪点头道:“幸亏你发觉得早,要是再晚一会,就是华陀再世也救不活他了!” 黄老大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小兄弟,你们可积德不小啊!” 石明松笑道:“行走在外,原应互助,这种事谁能不管?你老哥古道热肠,也是少见呢!” 黄老大连声地谦笑着,古浪细思石明松的话,不禁忖道:“如此看来,石明松倒是个善良的人……” 想到这里,望了石明松一眼,只见他剑眉飞扬,双目光彩奕奕,身躯伟健,一表堂堂。 古浪心中暗想:“像他这种人才,不可能在江湖中为非作歹,却不知他要‘春秋笔’做什么……” 正思忖之际,那老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叫道:“唉呀!我的天!” 古浪等大喜,立时围了过去,老人睁开眼睛,无力地望了望他们,诧异道:“方才我可是又发病来着?” 古浪听他说得一口北京话,心中不禁一动,忖道:“一个身染奇疴的老人,为什么单身跑到万里之外来?” 古浪才想到这里,黄老大已经说道:“还说呢!要不是这两位小兄弟,你现在恐怕已经完啦!” 老人闻言霍然爬了起来,坐在炕上,瞪目道:“那么……我刚才的窘相你们都看到了?” 古浪还以为是什么事,却不料如此,一时都被弄得气笑不得,石明松笑道:“你刚才那叫窘相?简直是死相!” 一句话气得老人双目圆睁,叱道:“胡说!小孩子一点也不知道敬老!” 石明松刚要发作,古浪怕老人才好,又要气得发病,连忙插口道:“好了!我看你还是躺下休息吧!” 那老人躺了下来,说道:“其实我的病自己知道,过一会儿就会没事的,你们真是大惊小怪!” 他这几句话,只听得三人面面相觑,石明松立时骂道:“妈的,算我们多事!古浪,我们睡觉去!” 说罢怒冲冲地推门而去,黄老大也气道:“真他妈活见鬼,由你作死!” 说着也跟着走了出去,只有古浪仍留了下来,因为他想对这个老人多了解一些。 这时老人也生了气,大声道:“你怎么不走呀?” 古浪微微一笑,说道:“我还要多坐一会,看看你的病有无变化。” 老人一双大眼睛闪了一阵,说道:“他们都生气走了,难道你不生气?” 古浪笑道:“人在病痛之中,多半容易发怒,尤其你老人家离家在外,难免脾气不好。” 古浪的话,引起了老人的兴趣,他支撑着,把瘦弱的身子坐了起来,双目盯在古浪脸上,半晌才道:“你这个孩子,说话倒是怪好听的,告诉我,刚才可是你把我救醒的?” 古浪接道:“也不是我一个之功,刚才走的那位石兄和我二人为你和了半天血呢!” 老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怪不得他这么大火气,好像我的命是他救的一样!”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明明你自己脾气不好,反说别人!” 想到这里,老人又道:“刚才他叫你什么?古什么来着?” 古浪笑道:“我叫古浪,海浪之浪,老先生你呢?” 老人把身子在床头靠得更舒服些,说道:“我叫丁讶,记好,讶是惊讶的讶!” 古浪笑道:“我记下了。” 这时一个霹雳,宛如银蛇钻空,一闪而逝,风雨之势越发加大,好不惊人。 丁讶叹了一口气道:“唉,越急越不成,碰见这场雨,又发了一次病……” 古浪乘机问道:“丁老,你要急着赶路么?” 丁讶望了古浪一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用手指着床前的一张椅子,说道:“古浪,你坐下来。” 古浪依言坐好,紧接着刚才的话问道:“丁老,你大概是急于赶回家乡去吧?” 丁讶靠在炕边,双目望在古浪的脸上,以低哑的声音说道:“怎么?你认为我快要死了,要赶回家去进棺材不成么?” 古浪连忙道:“不!不!我可没有这么想,只是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难道你是本地人么?” 古浪摇摇头,笑道“你当然看得出来,我也不是本地人。” 丁讶接口道:“是了!我可曾问过你的私事?” 古浪听他如此说,不禁有点尴尬,忖道:“这老家伙说话真是不通人情!” 他气恼之下,便偏过了头,一言不发。 丁讶自从苏醒之后,便精神奕奕的,丝毫看不出害过重病的样子。 沉默了一阵,丁讶突然说道:“古浪,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古浪回过头来,说道:“什么事?” 丁讶用手指着窗外,说道:“方才我投宿之时,看见后院拴了两匹马,其中可有你一匹?” 古浪不解其意,点头道:“不错!那匹黑马是我的。” 丁讶掀开被子,套上鞋子,走下炕来,古浪奇道:“你下炕做什么?” 丁讶摇摇晃晃地,走到窗户前面,伸手把窗户推开了一道缝,一阵急风加着细雨飘洒而入。 丁讶体力不济,一连退后了好几步,窗户立时大开,雨水大量地刮了进来。 古浪赶紧一步跨上,把两扇窗户关好,回头埋怨道:“你这是干什么?” 丁讶用衣袖擦着脸上的雨渍,说道:“我想看看雨有多大。” 古浪气道:“这还用看?听还听不出来?” 丁讶在室内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抬头说道:“古浪,我已经决定了!”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弄得古浪莫名其妙,瞪目以对,说道:“你决定了什么事呀?” 丁讶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这个人脾气有点怪,别看我病成这样子,可却从来没有找过郎中,别人想服侍我也办不到……” 他说到这里,走近古浪身边,扶着古浪的肩头,很慈爱地说道:“也许你这个孩子与我有缘,所以我决定雨停之后,让你护送我离开青海……” 古浪大吃一惊,说道:“我?” 丁讶点头道:“不错!你不是有匹马么?我就凑个便,咱们两人骑一匹,好在我没有多重,你只当带了一件行李好了。” 古浪料不到他有此不情之请,一时弄得不知所措,怔怔地望着他。 丁讶在他头上轻轻地摸了摸,说道:“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古浪连忙说道:“丁老先生!我此去数千里,极为辛苦,以老先生之病体,恐怕受不了颠簸之苦吧?” 丁讶蓦然把手拿开,不悦道:“什么?我吃不消?告诉你,我由中原万里迢迢,只身一人,经过了千山万水,赶到了‘哈拉湖’……” 听了这番话,古浪霍然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丁讶也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微微一怔,接着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也是由哈拉湖来的吧?” 古浪心中忖道:“啊!果然他也是与那群老人一样……” 丁讶又追问了一遍,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由哈拉湖来的。丁老,莫非你是跟踪我来的?” 话才说完,丁讶猛然在桌上拍了一掌,叫道:“放屁!我跟你做什么?我已是快死的人了,哪有闲工夫管别人闲事!” 说到这里,或许由于太激动的关系,发出了一阵猛咳。 古浪自从知道他也是由哈拉湖来的,心中便有极大反感,冷冷道:“对不起!丁老,我对你尽心只能到此为止,恕我不能再效力了!” 说罢之后,转身欲去,才走了两步,丁讶突然大叫道:“回来!” 他这一声叫得极大,沙哑的声音听来甚是恐怖,古浪转过身子,沉声道:“丁老! 你到底有何意图,不妨明言。” 丁讶好似气到极点,全身都在微微地发抖,用手指着古浪,半晌说不出话来。 古浪不知道他为什么气成这个样子,奇道:“怪事!你何必发这么大脾气?” 丁讶大叫一声:“气死我了……” 古浪吃了一惊,连忙赶了过去,急道:“我真不懂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丁讶以无力的手臂,连连推着古浪,不住地喘息着,发出了吼哮之声。 古浪心中十分作难,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丁讶喘了半天,才勉强停了下来,转过身子,哑涩地说道:“好了,既然你自己不知福祸,你走吧!” 古浪愕然道:“丁老,并非我不肯照顾你,实因我有要紧的事……” 丁讶连连地挥手道:“走吧!走吧!” 古浪说不进话,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开,推开了门,寒凉欺体。 他站在门口,静听了一阵,丁讶并无别的动静,只是粗哑地喘哮声,不时地传了出来。 古浪暗忖:“这个老人真怪,善恶难分,以后恐怕还有些纠缠呢!” 古浪想着,正要冒雨而行,突然一阵急风扑面,连忙一晃身闪开了三尺,黑夜之中,一个白发老人冷笑道:“古浪,算帐的时候到了!” 古浪一惊,说道:“你?况婆婆!” 第九章 一夜风雨 古浪由那病老人的房间中走出来,房外雷雨正殷,他正思索着这个病老人的行径来历,一个白发老人突然扑了过来,他骤见之下,为之大吃一惊! 那白发老人用低哑的声音说道:“古浪,算帐的时候到了!” 这时正巧天空闪过一道电光,古浪看清了来人,不禁脱口说道:“你?况婆婆!” 来人正是况红居,她浑身透湿,头上包着一块油布,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地说道:“不错,是我。难道你不知道我会来找你?” 古浪心中很是不悦,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况红居冷冷一笑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你能老实地回答我,我绝不为难你。” 古浪暗下忖道:“必然又是为了春秋笔的事。” 心中想着,嘴上说道:“什么事你快说吧!” 况红居道:“在‘达木寺’,你想夺取阿难子胸前的枯树枝,竟然出手如风,我问你,你哪里来的这身功夫?” 古浪冷冷说道:“练出来的!” 况红居大怒道:“哈哈!小子好一张利口!凭你练得这么一身功夫么?你快把实话告诉我,可是有人在暗中助你?” 古浪强忍着气说道:“我在青海无亲无故,谁会助我?” 况红居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你的功夫可与江湖一流人物抗衡!可是我却不信凭你竟能把莫云彤震退!” 古浪淡然道:“但你已经亲眼看见过事实了!” 况红居怒道:“好狂的小子,如此说来,我可得要试你一试!” 古浪暗吃一惊,他知道这群老人,虽然在阿难子面前不堪一击,但是在江湖之中,却无一不是顶尖的人物。 他心中忖道:“现在哈门陀不可能在暗中助我,我败在她手中本倒无所谓,只那样一来,她就更要纠缠不清了!” 才想到这里,况红居已然说道:“怎么样?你可肯赐教一二?” 古浪道:“我真奇怪!你们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为何一再纠缠于我?” 古浪说着话,心中暗思对策,他把说话的声音提得很高,希望能让石明松听见,多少给况红居增加一些困扰和疑惑。 但是石明松毫无动静,或许是因为雨声太大,或许是他已睡熟了,古浪心中暗暗气愤。况红居听了古浪的话,微微一笑,说道:“那些老家伙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不过我愿意先与你过几手,如果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你的声名即可大噪,同时我也就相信你了!” 古浪见她说得如此狂妄,心中好不愤怒,而且在这种情形下,他也无选择的余地,只得说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逼我动手,我也只好奉陪了!” 况红居哈哈笑道:“对!这才是江湖男儿的本色!你不必害怕,我与你无冤无仇,只不过想测验你的功力而已。” 古浪寻思道:“不知童石红来了没有?若是有她在身旁,事情也许会好些!” 况红居毫无所忌地走到院中,倾盆大雨立时把她淋了个透湿。 她向古浪招了招手,说道:“孩子!快来吧!” 古浪强忍着怒气,暗骂道:“他妈的!这种女人真是少见!” 无可奈何之下,古浪正想尽力一拚,忽然,房中的病老人丁讶发出了一声深沉悲怆的长叹! 这一声长叹,立时惊动了况红居,她身子一晃,来到檐下,沉声道:“房中什么人?” 古浪答道:“一个投宿的病人,不相干的。” 况红居略为沉吟,说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我进去看看!” 说着她由古浪身旁掠过,推开了房门,古浪也跟了进去。 丁讶和衣靠在炕头,一双干瘦的手捂着胸口,虽然脸色比刚才好多了,但是昏暗的灯光下,看来仍然给人一种恐怖之感。 况红居及古浪来到房中,惊动了他,他略为转过头来,睁开无力的双眼,望见了况红居,似乎显得很惊讶。 他用手撑着把身子坐高了些,说道:“这位老婆婆是……” 话未说完,况红居已然抢着说道:“你别管我是谁,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丁讶被她问得一愕,旋即答道:“我姓丁。” 况红居以极短的时间思索了一下,在她的记意中,江湖上老一辈人物中,没有什么姓丁的高手。 这时她的脸色缓和了些,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丁讶无力地答道:“生病!” 古浪闻言几乎要笑出来,暗忖:“问得妙,答得也妙!” 况红居说道:“在这里生病?这是什么话!告诉我,你害的是什么病?”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不要紧,只是旧病复发。” 况红居又仔细地看了他一阵,觉得无甚可疑,这才回身对古浪说道:“好了,我们去办我们的事吧!” 说到这里,又回头对丁讶说道;“我们要在院里练练功夫,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下床,知道么?” 丁讶柔声说道:“你看我这样子下得了床么?” 古浪这时忽然心中一动,因为他发现丁讶的面色,比起刚才初醒时又坏了许多,他忖道;“莫非他的病情又恶化了?否则经过我施救,不会如此呀!” 况红居连声催促,把古浪赶出了房,她好似特别喜欢淋雨似的,立时就又站到雨地中,尖声道:“快呀!” 古浪心中很是愤怒,忖道:“就算没有人暗中相助,难道我倾一身所学,还接不下你十招不成?” 想到这里,立时大步走了过去,如注的雨水,打在了古浪的身上,强风迫面,吹得他眼目难开。 况红居站在五尺以外,活像一个幽灵,她连声地催促道:“快些!你先进招!” 古浪不再说话,双掌一错,身形疾进,右掌推出,直按况红居天庭! 况红居待他手掌离自己面门不到两寸时,这才把头一甩,身子也随着这一甩之势,转到了古浪的右侧,尖声叫道:“注意‘肩井穴’!” 由她动手的情形看来,她根本不把古浪看在眼中,所以每次出击,都先警告对方。 她身手真是快极,古浪刚发现人影消失,语声未歇,自己左肩已有一股劲力逼来! 古浪猛然把身子一挫,况红居的右掌闪电划过,古浪大喝一声,双掌齐下,右掌猛斩况红居手腕,左掌直到况红居“眉心穴”。 这一招两式,也是神速万分,颇出况红居意料之外,她“咦”了一声,右掌猛然收回,头向后扬,左手二指反向古浪的左腕钳来。 她每出一招,劲力都大得出奇,古浪这才知道,她的功力远在娄弓之上。 古浪狠狠地咬着牙,把发出的左掌收了回来,但是还没来得及换招,况红居第二招又已接踵而至。 她身如一只大蝙蝠般扑了过来,双袖的雨水甩出了老远,一双枯瘦的手掌在黑夜中发出了惨白色,看来很是恐怖。 就在古浪微微错愕之际,况红居的一双手掌已距离他不到半尺。 古浪已然感到一股出奇的劲力涌到,他原是尽量避免与她对掌,因为他自知双方的功力相差得太多。 但是况红居却存心非与他对掌不可,所以出手不到三招,便以这等雷霆之势逼了过来。 古浪无可奈何,咬紧着牙关,双掌一并,迎着况红居的掌势递了出去。 况红居一笑道:“有胆量……” 一言未毕,两人四掌已然相触,雨夜之中,只听得一声大震。 况红居“哟”了一声,一连退后两步! 古浪虽然也退后了几步,但是一件意外的事,却震动了他! 原来他双掌才出之时,便觉得有一股极大的潜力,传到了自己的身上,使得自己的掌力陡增了许多。 这情形就如同在“达木寺”中,哈门陀暗中相助一般。 古浪心中惊疑已极,忖道:“啊……哈门陀果然跟了来!” 想到哈门陀,他的一颗心立时就猛烈地跳了起来,因为他觉得,哈门陀在这些老人中,比任何一个都要来得可怕而难于应付。 况红居怔了半晌才说道:“好小子!料不到你真有这身功夫,算我况红居把你小看了!” 古浪还在极度地惊惧之中,俊目回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象。 这时二人都停止了谈话,黑暗中,只有丁讶低弱地呻吟,不时地由房中传出来。 况红居接着说道:“好!如此一来,我倒要与你见个真章了。快动手吧!” 古浪闻言立时冷静下来,忖道:“有哈门陀在暗中相助,我还怕她何来?可是,驱走了况红居之后,留下的哈门陀,岂不更加麻烦?” 况红居似乎非常地急躁,她尖叫一声:“再对一掌!” 一言甫毕,双掌再次击出,这一次来势更猛,双掌之力重逾万钧。 这一次古浪却不愿再与她对掌,就在况红居变掌才出之际,他已经以“潜移星辰” 的身法,闪到了况红居的身侧。 他右掌闪电递出,“翻天大印”,一股莫大的掌力,向况红居的右肩胛按了过去! 况红居身子一闪,已然闪过一旁,大叫道:“怎么,不敢接我一掌么?” 语声中,双掌如电,又向古浪胸前推到,疾劲的掌力,把漫空暴雨都隔绝了。 古浪一掌落空,便知道况红居必有狠招,所以未等她再次发掌,又已闪向一旁,喝道:“况婆婆,你太厉害了!” 二指向况红居脑后点去,况红居大怒,猛然把身子拧转过来,双掌第四度袭出,喝道:“看你接不接!” 这一掌劲力极大,溅起了一大片雨珠! 这一式来得太惊人,古浪身子来不及撤回,万难闪躲,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又紧咬牙关,提足了丹田之气,疾举双掌迎了上去! 就在他提气进掌的一刹那,一股绵柔之力,又传到了他的背心,丹田一阵发热,双臂也觉得发涨,他不禁吓了一大跳!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双掌已经与况红居接实,一声裂帛大震之后,二人又是各自退后了好几步。 况红居一声长啸,身如狂风一阵转绕,把院中每一个角落都察看过了。 古浪忖道:“莫非她已发现了哈门陀?” 况红后身如怪鸟,一阵转绕之后,身子又跃上房顶,向四下搜视。 古浪心想:“哈门陀若是不想露面,又岂会被你发现?” 况红居在房上看了半晌,最后又落下房来。 这时闪电乍起,古浪见她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个鬼似的,脸上有一种愤恨和怅然若失的感觉。 古浪开口道:“怎么了?况婆婆……” 黑暗中,况红居一双眸子,闪电般射了过来,说道:“你有接我两掌之功,我放你过去了!” 说罢之后,身躯一晃,立时消失在夜暗之中。 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弄得古浪有些哭笑不得,他怔怔地站在大雨之中忖道: “哈门陀既然暗中助我,他为什么不露面?他到底存着什么心意?” 由于阿难子圆寂之后,哈门陀就始终没有出现过,古浪对此十分惑然,心神不宁,莫测究竟。 这时当空又是一个霹雳,电闪如蛇,雨势更大,古浪顿为惊觉起来。 他走到屋檐下,把门推开了些,只见丁讶身上盖着一条棉被,睡得甚是舒适。 古浪见他没有什么异状,心中稍安,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见石明松也睡得甚是香甜,地上放着一大堆湿衣。 古浪找出了一套干净内衣,把身上的湿衣脱下,见“春秋笔”的盒子湿湿的,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寻了一块干布来擦拭。 那盒子不知是何物所制,擦拭之后干燥如故,里面的遗书也未沾上一丝雨水,古浪这才放了心。 他把身子擦干,把“春秋笔”盒子紧紧地扎在胸前,穿上干衣。 所幸石明松沉睡如死,故尔古浪的一切行动可以无忌,他穿好了衣服之后,也就上炕安歇。 大雨如注,雷声殷殷,古浪过于乏累,不一会的工夫就进入了梦乡。 待他醒来之时,天光早已大亮,可是暴雨仍旧,一点也没有减小。 他翻了个身,见石明松已然不在,不禁忖道:“我怎会又睡这么死!” 他用手摸了摸腹前的“春秋笔”,依然还在,便翻身爬起,换了一套干净的紧身外衣裤。 古浪下炕之后,这才发觉地上的湿衣已经不见,心中忖道:“莫非石明松去洗衣服了?” 他想想也觉好笑,自从他得了春秋笔之后,这些人便一直跟着他,就好像他们认定了“春秋笔”在他身上似的。 古浪洗漱已毕,石明松赤着脚,裤管卷得高高的,手中打了一把大伞,冒雨而来。 入房之后,把腋下一堆干净衣服取出,放在炕上,说道:“昨天你与那个老病人怎么谈那么久,谈些什么呀?” 古浪听他口气,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与况红居动手之事,也就不提,说道:“我们只是随便谈谈。” 说到这里,发现石明松拿来的干衣,就是隔晚脱下的湿衣,不禁笑道:“啊!原来你真是洗衣服去了!” 石明松笑道:“我哪会洗衣服?是黄老大的老婆替我们洗的!” 古浪这才恍然,笑道:“我们走时倒要好好地谢谢他们。” 说着,望着窗外的大雨,又不禁发起愁来道:“似这般倾盆大雨,我们怎么动身呢?” 石明松笑道:“不要紧!据黄老大说,下午雨就要停了!” 古浪道:“但愿如此!” 这时石明松好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由身上取出一个小纸条,说道:“对了!那个老病人留了个纸条给你!” 古浪一面接取纸条,一面讶然道:“留了个条子?他已经走了么?” 石明松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没有起来他就走了,据黄老大说怎么劝也不成。” 古浪大感意外,匆匆把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古浪!承你疗我宿疾,居心虽仁,但不肯带我同行却又显得不义,老夫去也!” 古浪看罢感到啼笑皆非。 石明松在旁说道:“可以给我看看么?” 古浪道:“当然可以!” 说着把纸条递了过去,石明松接过匆匆看完,笑着说道:“这老家伙的骨头倒是挺硬。” 古浪走到窗前,望着满天大雨,寻思道:“这么大的风雨,他一个重病的老人,真不知怎么走法……” 这时他心中有一种歉疚的感觉,丁讶瘦弱的影子,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石明松说道:“他写的我不大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古浪便把昨夜丁讶要求同行,及自己拒绝之事说了,石明松笑道:“其实让他跟着走一段也无所谓,何必如此坚决地拒绝他?” 古浪摇头道:“我们一天要赶好几百里路,从不休息,这条路又如此难走,他怎么受得了?” 石明松一笑不再说话,把纸条还给了古浪。 古浪接过又看了一遍,虽然字迹显得乏力,但是笔划均匀,极具风骨,足见那病老人是一饱学多才之人。 他心中一直为这件事感到不安,因为据昨夜为丁讶疗病时的脉象看来,他的病情是非常严重的。 古浪与石明松在室内聊着天,彼此都是隐晦颇深,所以谁也探不到谁的真心话。 雨势果然渐渐地小了,院中地势虽然略高,但也成了一片泽国。 不一会的工夫,雨已经完全停住,风也小了。 这一夜雷雨,好像是下了半个世纪,古浪也经历了很多怪异的事情。 石明松把窗子整个地推开,笑道:“黄老大的话果然不错,你看,雨一点也不下了!” 古浪也感到很高兴,扶窗笑道:“好得很,我们可以赶路了!” 这时黄老大正好来请二人用饭,用饭已毕,黄老大又把准备的干粮取出,数量极多,足够二人五日之需。 古浪及石明松深为感激,留下了很多银两,牵出了两匹骏马。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休息,人马都是精神一振。 上马之后,与黄老大全家拱别,马蹄踏着积水,驰出了这个小村落。 两条大黄狗,踞在一块突出水面的大石头上狂吠,直到古浪及石明松走得不见了人影,这才咻咻地停了下来。 一场大雨,把山林洗刷一新,黄绿色的叶子,发出了鉴人的光泽,并且不时地垂下水珠,滴滴答答,颇富诗意。 天气也凉了许多,石明松说道:“快深秋了,这地方尤其冷得早!” 古浪笑道:“所幸我们往南边去,不然可要赶上下雪了!” 二人快马加鞭,马蹄如飞,溅得水花四溅,惊得林中的鸟儿乱飞。 石明松好似轻车熟路,当先而行,古浪暗中记着地势,以防万一有变时,也有一个路。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已经跑出了百十里,古浪很是高兴,说道:“照这样下去,到晚上我们就可以赶出去不少路呢!” 石明松笑道:“看你心急似箭,到底为了什么要紧的事呢?” 古浪望了他一眼,并未作答,心中忖道:“哼!你想借机会骗我的话,那可是做梦!” 石明松见古浪不答,浅笑一下,也未再问。 二人正在快马急行之时,忽听一声低哑的呻吟,由不远之处的树林之中,传了出来。 古浪及石明松二人,几乎是同时动作,一齐把马勒住,两匹马长鸣一声,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 古浪望了石明松一眼,说道:“哼!包袱来了!” 石明松明白他言中之意,闻言笑道:“既然碰上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古浪点点头,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觉得这病老人与自己有关。 他们慢慢地来到了林中,便见一个形容樵悴的老人,靠着大树干,双手按着胸腹,低低地呻吟着。 这老人正是丁讶,瘦弱的身子,不住地颤动,好像旧病又复发了。 二人连忙下马赶上前去,丁讶被惊动了,他睁开了眼睛,无力地望了他们二人一眼,说道:“唔,你们又来追我做什么?” 石明松笑道:“谁来追你?我们是经过此地碰见你的。” 丁讶喘息了一下,说道:“那么你们怎么不走?围着我看什么?我又不是个猩猩!” 二人听了他的话,都忍不住要笑,古浪说道:“你病得这么重,连休息都还不够,为什么这么急着赶路?” 丁讶翻了翻眼睛,用白多黑少的眼睛望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这是我的事,不劳尊驾关心!” 古浪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拒绝他同行的事生气,便蹲下了身子,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丁讶把目光转向一旁,爱理不理地说道:“反正是快死的人了,管他怎么样不怎么样!” 古浪连碰了几个钉子,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向石明松苦笑了笑。 石明松也蹲下了身子,说道:“老先生,他有些小孩子脾气,你不要与他生气,你现在……” 才说到这里,丁讶突然伸手把他推开,骂道:“别说他了!你比他还不如,昨天他还守护我很久,你连我是死是活还没有确定就走了!” 石明松碰了一鼻子灰,气得霍地站了起来,对古浪道:“走!我们走!” 古浪还未答话,丁讶已接口道:“走?走到哪儿去呀?要走你自己走好了,拉人家去做什么?” 一句话气得石明松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古浪又弯下了身子,对丁讶说道:“丁老,我们并非不愿与你同行,实在是你病得这么重,不宜赶路……” 说到这里,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怕我死在半路上是不是?” 古浪正色说道:“这条路崎岖难行,我们又急着赶路,实在无法照顾你……” 丁讶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是怕为我耽误了你们行程?这个你们大可放心,我要是跟你们去,决不会耽误你们。” 古浪不禁没有话说,迟疑了一下,说道:“这……” 丁讶翻起了眼睛,大声道:“别这呀那的,痛快一句话,如愿意,我们马上就走,不愿意你们就走你们的,我死在这里认命!” 古浪不禁大感为难,石明松气道:“古浪!我们走!他这么倚老卖老……” 话未说完,丁讶忽然喝道:“少多嘴!你要走就走,没拉着你!” 石明松气得脸上变了颜色,看样子似乎就要发作了。 古浪连忙接口过来,说道:“丁老,如果你一定要跟我们走,我有些事要先告诉你。” 丁讶似乎气弱不支,靠了下来,喘息着说道:“说吧!” 古浪正色道:“第一,如果你半途病发,我们只有尽心为你治好,把你寄往樵家休养,恕我们不能再为你耽搁。” 丁讶仔细地想了一下,说道:“好吧!第一条我可以接受。” 古浪又道:“第二,在路上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多口多事。” 丁讶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吧!这一条我也勉强答应!” 古浪又道:“我们沿途除了吃喝和睡觉之外,不下马休息,你可吃得消?” 丁讶紧接着说道:“你们受得了,我自然受得了,莫非你们不是人么?” 古浪闻言一怔,忖道:“这人真会说话,他怎么不说他不是人?” 石明松见古浪真的要带他同行,不禁急道:“这……这怎么成?那多不方便……” 丁讶双目一瞪,说道:“有什么不方便,莫非你要谋财害命,多了我就不方便了么?” 石明松面色一青,指着丁讶道:“你这老东西!你……” 已气得说不出话来,古浪连忙劝道:“石兄,老年人难免有些脾气,再说他又有病在身,你就少说两句吧,如果你感到不便,就请你先行一步,我们到甘肃再会面好了。” 古浪如此一说,石明松说道:“其实我也并没有什么急事,只是他太气人了!” 古浪又功了他几句,他也就无话可说。这时丁讶已抖抖索索地站起来,说道:“来,扶我上马!” 他那副样子,别说石明松,就是古浪看着也觉生气,他皱了皱眉头,把丁讶扶向坐骑。 但当古浪要把他扶上自己的坐骑,丁讶却忽又把他推开,说道:“我生平就讨厌黑颜色,还是骑那匹红马好了!” 古浪为之一怔,石明松连忙说道:“那是我的马呀!” 丁讶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的?什么是你的?你的命还是阎王爷的呢?” 石明松又被他气得面色发白,望着古浪,古浪无可奈何,只得把丁讶扶上红马。 石明松好不气愤,迟迟不肯上马,古浪已顾不了许多,自己先上了马。 丁讶低下了头,说道:“快上来呀!不上我们可要走了!” 石明松无奈,跨蹬上马,不料丁讶怪叫道:“不成,不成,你坐我后面!你要是坐在我前面,你这么大的个子,我还看什么风景!” 石明松气得又跳下马来,双手插着腰,怒目瞪着丁讶,一言不发。 古浪也实在被他耽误得有些不耐烦,对石明松道:“好了,石兄你就迁就些,让他坐在前面好啦。” 石明松气道:“他又不是个小孩子,坐在我怀里像什么样子?” 丁讶在马上叫道:“放你的屁!谁坐在你怀里?我坐在马背上!” 古浪又劝了石明松几句,石明松这才万般无奈地上马,坐在丁讶的身后。 丁讶竟像个孩子般,把整个身子靠在石明松身上,他又瘦又小,如果不是满头白发,真有些像石明松的儿子。 石明松闻到一股汗臭气,再也忍不住说道:“喂!你这是怎么坐的?” 丁讶回头白了石明松一眼,又要骂人。 古浪见状连忙说道:“石兄,别再说了,我们走吧!” 说罢策马先行,石明松摇了摇头,只好催马跟进,说道:“你不认识路,还是我走前面。” 说着纵骑绕到了前面,古浪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笑,忖道:“怎么平空跑出这么个魔星来,真是作孽。” 一行三人,沿途无话,只是丁讶的事最多,一会要大便,一会要小便,把石明松烦得怒骂不已。 丁讶却是若无其事,听如不闻,这时就连古浪与他说话,他也不答,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哑巴似的。看看天近黄昏,由于天气甚好,古浪便对石明松说道:“石兄,我们今夜怎么样?可以赶到三更吧?” 石明松抬头望了望天,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少时如果没有月亮,天色必然很黑,赶也赶不了多少路,反而累人,倒不如明天一早再赶路的好!” 古浪虽然心急,却知道他所说不假,当下无可奈何,只盼能出月亮。 丁讶沉默了许久,这时突然开口道:“怎么,我们还要连夜往下赶?” 古浪点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有要紧的事么?” 丁讶大叫起来道:“胡说!你们不是说睡觉除外吗?我现在又饿又累,连夜赶下去,岂不要了我的老命?” 石明松叱道:“谁叫你要跟我们一起走?” 丁讶叫道:“就是跟你们一起走,也不能害我死呀!” 古浪实在被他吵得头昏,说道:“好了,老先生,现在天还没黑,等天黑了我们就休息好啦。” 丁讶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 石明松又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味地哑奔,这时所走的道路,越发地崎岖不平,路上满是大块的石头,马蹄一高一低,前进的速度减慢了许多。 前后左右,都是树木,古浪不禁忖道:“看样子我们已走错路,迷失在丛林之中了。” 思忖之际,忽听石明松说道;“向左边走!” 古浪带马左转,细看之下,说道:“这边根本没有路呀!” 丁讶也低头看了一阵,叫了起来道:“喂,你把我们骗到这种绝地来,莫非真想谋财害命不成?” 石明松叱道:“你再胡说,我可把你推下去了!” 丁讶转身扭头,对古浪说道:“我要是死了倒没有什么,可惜你年纪轻轻的……唉!” 说着叹了一口气,石明松怒哼一声,用力把马一催,马儿一冲数十丈,把古浪远远抛在后面。 古浪暗觉好笑,忖道:“这怪人也确实有些讨厌!” 想着催马赶了上去,又是一阵急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没有一点星光,林间更是黑暗异常。 古浪不禁心中又忖道:“道路如此难行,天色又黑,若只是我们两个倒也罢了,偏偏又有个病老人,看来今天是无法再赶下去了。” 想到这里,忽听丁讶在前面叫道:“古浪你在哪儿呀!我怎么看不见?” 古浪应了一声,丁讶说道:“这么黑还要赶路,嗯?” 说完话,又开始呻吟起来,古浪看看不忍,便对石明松道:“石兄,我们今夜不要赶了。” 石明松把马勒慢了些,说道:“我们还可以赶一个时辰。” 古浪笑道:“天黑路险,老人又有病,好在我们已经赶了不少路,不在乎这一个时辰。” 石明松说道:“这里四下空旷,没有人家可以借宿怎么办?” 古浪皱眉道:“我们倒无所谓,只是丁老病着,野宿恐怕不宜,还要赶多久才有人家呢?” 石明松思索了一下,说道:“只怕还要赶出个百十里。” 古浪还未说话,丁讶已经叫道:“算了,算了,就在这里歇下算了!” 古浪接口道:“好,那么我们就找个地方下马吧!” 石明松很勉强地答应一声,两匹马来到林中一块空旷之地,石明松翻身下马说道: “这里比较空,就在这里过夜好了!” 由于昨夜下过大雨,林中潮湿得很,古浪下马一看,对石明松道:“这里如此潮湿,怎么能睡?” 丁讶也道:“在这里睡一夜,只怕我的风湿病又要发了!” 石明松道:“前面有个山洞,可要去看看?” 古浪大喜,一手牵马,一手扶着丁讶,说道:“往哪边去?” 石明松用手向左边指了一下,说道:“往那边走!” 古浪当先而行,丁讶放低声音,对古浪说道:“我看还是让他先走,他可能要陷害我们。” 古浪笑道:“别胡说八道了!” 二人缓缓向前行去,前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古浪虽然练有夜目,也只能看出一尺左右,只得把步子放得更慢些。 就在这时,突觉背后风声飒然,两股凌厉的掌风,向二人背后涌到。 古浪大吃一惊,在此情况下,他来不及思索,奋起神力,拉着丁讶,全力往前一纵,因用力太大,连那匹马也被带得向前驰去! 这一纵,纵出了一丈多远,落下之时突觉脚下一空,二人连同一马一齐向下落去。 古浪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提足了气,把丁讶拉得紧紧的。 下落之势越来越快,古浪虽然提着气,也感到头昏目眩,四下又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古浪心中又惊又恐,忖道:“好毒狠的石明松!” 他那匹骏马跟着向下坠落,古浪心中好不痛惜,忖道:“多了这个老人,我就无法再顾这匹马了!” 下落之势,继续加快,丁讶已经吓得昏了过去,古浪暗道:“苦也!这山涧如此深,恐怕我也要不保!……” 正想到这里,“刷”的一声轻响,碰着了一根树枝,古浪只觉手臂一阵剧痛…… 他的手臂已划开了一道血口,丁讶也离开了他,迅速的向下落去! 古浪大惊,忖道:“糟!他这条老命完了!” 由于什么也看不见,古浪也不知下面还有多深,随时都有着地的可能。 古浪心中长叹道:“唉,想不到我与春秋笔,就这样共葬谷底!” 思忖间,突觉迅速下沉的身子,突然向旁一冲,有人在他足心托了一下。 古浪大吃一惊,身子撞到崖壁上,他拚命地提着气,随即又觉身子一震,已然落实地面,一阵昏眩,便失去知觉。 当古浪被凛烈的寒风吹醒时,已是三更时分,昏昏沉沉之中,似闻不远有低沉的马咻之声。 古浪睁开双眼,略一转动,只觉浑身酸痛不已,忖道:“莫非我还活着么?” 左臂伤口忽然一阵刺痛,他用右手摸了一下,伤口的血已经冻结了。 这时他已完全明白了,自己已经落了地,除了撞伤之外,确实未死。 他右手撑地,奋力地坐了起来,腰背一阵酸痛,耳旁又听到了马咻之声。 古浪大为惊奇,忖道:“难道我的马也没有摔死?” 他虽忍着酸痛,站起身子,走了好几步,果见一尺以外,黑忽忽的一片,是一个马的影子。 古浪惊喜万分,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扑了过去。 真是奇迹!那匹马不但未死,并且没有丝毫伤痕,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古浪大喜之下,紧紧地搂着马颈子,连呼:“好黑儿!好黑儿……” 那匹骏马也不住的厮磨古浪的前胸,显得非常亲热。 古浪高兴了一阵,突然想道:“这数百丈的悬崖,我有一身功夫,尚且不免受震昏厥,它一个畜生,怎会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大感奇怪,但是怎么也想不出个道理来,这时他突然又想到了丁讶。 他忖道:“我半空受伤,把他丢开,只怕他已……” 想着,立时取出了火折子,燃起一节树枝,四下寻找。 这是一片约有五丈见方的谷底,四下寻找一遍,却未发现丁讶。 古浪突然明白过来,忖道:“啊呀!我真傻!原来他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奇人,我和马都是他救的!” “可是现在他到哪里去了呢?他一定是上崖找石明松算账去了!” 想起了石明松,古浪不禁怒火冲天,暗骂:“好险恶的小子!等我上崖之后,一定要取你性命!” 古浪寻了些较为干燥的断枝,费了好半天事,才燃起一堆火。 他慢慢地活动四肢,身上的痛苦稍减。 他想:“深更半夜,无法可想,我还是等天亮后再设法出险吧!” 他选了一处较干之地坐了下来,由于雨后不久,地上很是潮湿,但奇怪的是,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谷中竟无积水。 古浪心中暗想:“此处必有沟渠,不然积水无处流走,等到天亮我再详细看看!” 他坐在地上,静心地调息,因为方才从崖顶一路落下来,弄得他有些心神不宁。 半晌之后,古浪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睁开眼睛,突闻一声悠长的呻吟之声,由头顶传来。 古浪不禁大吃一惊,霍然站起了身子,紧接着又听到一声呻吟。 黑夜之中,这声音,听来令人毛发竖立,极为恐怖和凄惨。 古浪借着火光,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两丈多高处一棵大树上,附满了百年老藤,一个白发老人,正挂在其间,不停地蠕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丁讶! 古浪大惊,忖道:“啊!原来我们并不是他救的!他自己也是靠了这些葛藤才活了命。” 古浪想着,提高声音说道:“喂!丁老,你听见我说话么?” 深谷传音,良久不歇,可是丁讶没有一些回应,只是不住地呻吟。 古浪又大叫了一遍,丁讶这才用低哑、微弱而颤抖的声音说道:“唔……是谁呀?” 古浪见他说了话,立时大喜,又叫道:“我是古浪!你千万不要动,我来救你!” 丁讶好似清醒了些,说道:“你……你快来呀!我的腰好……好痛!” 古浪叫道:“我就来了,千万别动!” 古浪说完,抓住一根垂藤,踏着滑腻的山石,慢慢向上爬。 他心中忖道:“我还以为我们是他救的,原来他是被藤子救了……这老头的命倒是不小。” 思忖之间,已经爬到了丁讶身旁,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提了下来。 丁讶落地之后,三魂已去了两魂,整个身子软得扶不起来。 他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随即昏了过去。 古浪又费了半天事,才把他救醒过来。 丁讶睁开昏花老眼,在火光之下望见了古浪,说道:“古兄弟,我们……可是在阴曹地府?” 古浪闻言好笑,说道:“丁老,我们并没有死!” 丁讶把眼睛睁得好大,说道:“什么,咱们没有死?”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没有死!你看我们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丁讶双目四下乱转,好半晌才说道:“好可恶的石明松!” 古浪也摇头叹息不已,说道:“真没想到,石明松竟会对我下此毒手!” 丁讶哼了一声,接口道:“哼!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他对我们不存好意。” 古浪连连叹息不语,心中很是沉痛。 丁讶接着又说道:“我早就告诉你,这小子靠不住,你不听我的话,现在怎么样?” 古浪只有恨自己大意,说道:“我真是想不透……” 丁讶又道:“你与他到底有什么宿怨?” 古浪摇头道:“我与他并无深交,只不过偶尔结伴同行,他为何就要下此毒手呢?” 丁讶突然道:“莫非你身上有什么无价珍宝么?” 古浪心中一惊,说道:“我自幼孤苦,哪来无价之宝?身上虽然有些银两,也决不致使人眼红!” 丁讶摇头道:“这可就奇怪了!莫非你知道什么特别秘密不成?” 古浪又是一惊,连忙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丁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道:“这就太怪了,那这小子除非有杀人的瘾!不然他下此毒手作甚?” 古浪不答,心中惊忖道:“看情形,这老家伙似乎也是为了‘春秋笔’,莫非已发觉‘春秋笔’在我身上?” 虽然古浪并不怕他知道,但是却怕他把这消息走漏出去。 丁讶望着天空说道:“我的天!这么高可怎么上去呀!” 古浪说道:“且等天亮后,看清了地势再说!” 丁讶又叫道:“要是不能上去,那可怎么办呢?” 古浪情绪本已很坏了,被他一再胡吵,更觉头痛,急忙说道:“唉呀,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现在你好好坐一会,不然病发了又是麻烦!” 丁讶用手摸了一下地面,说道:“我的天!地上这么湿,怎么能坐人?我还是骑在马上吧!” 古浪无奈,只好把他扶上马背,说道:“你要是掉下来我可不管!” 丁讶说道:“我掉不下来,我会抱着马颈子,你看!” 他说着弯下腰,一把抱住了马颈子。 古浪为之啼笑皆非,望了他一阵,说道:“我看你真是有些返老还童了!” 说完就地坐下,天亮之前既然毫无办法,古浪只好定下了心,闭目养神。 由于身子困乏,虽然寒风凛凛,不久也就睡了过去。 两个更次之后,天光已然大亮,但谷中仍然很昏暗。 古浪悠悠醒来,见丁讶双手抱着马颈,睡得甚是香甜,心中暗暗好笑,忖道:“这老家伙病得这么重,偏要在外面乱跑,真是怪事!” 他想着站起了身子,抬头打量谷底的形势。 谷底面积大约有五丈见方,靠左方有一条深沟,所以谷中有水都流了出去,无法积留下来。 古浪抬头望时,只见谷壁高有数百丈,除了三丈以内,有树木葛藤外,再上去均是松土,并且不时地掉落下来。 古浪心中忖道:“看这情形,上面还不好落脚,要想上去,真还要费一番事呢!” 正在寻思之际,丁讶已经醒了过来,喊道:“古浪!你扶我下马呀!” 古浪回头望了他一眼,说道:“唉呀!你的事真多!”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走过去,把丁讶由马背扶下。 怪的是经过了这一场大变之后,丁讶的精神反而好了许多,他伸了一个懒腰,说道: “唔,这一觉睡得可不错!” 古浪又望了他一眼,说道:“看你毫不担心,像是游山玩水一般。” 丁讶接口道:“急又有什么用呢?”古浪说道:“我正在想法子脱困,你好好坐着,不要又给我添麻烦!” 丁讶真听话,立时走往一旁,说道:“好吧,我看你能想出什么法子。” 古浪抬头又细看了一阵,由于不知土质的黏性究竟如何,心中想道:“我且试上一试再说。” 他想到这里,回来对丁讶道:“我要试试土性黏度,你站远一些。” 说罢提了提气,双足一点,身如巧燕一般,向上拔起了五丈多高,右足一伸,便向谷壁点去,一点之下,碰落了大片泥土,身子立时飘落下来,宛如一头巨鸟一般,惊得丁讶发出一声大叫! 古浪的身子虽然由半空坠落下来,但是他早已有了准备,看好了落脚之处。 由五丈多高落下来,对于练武的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一回事,但是万料不到,丁讶竟拖着有病的身子,跑上去救援古浪。古浪离地不到七尺时,突见丁讶双臂大张,来接自己,不禁大吃一惊,叫道:“丁老!快让开!” 但是已来不及了,眼看着二人就要相撞,古浪只得猛提一口气,可是双腿却已经被丁讶紧紧地抱住,叫道:“不要怕!有我!” 被他这么一抱,古浪的气也提不住了,“砰”的一声,把丁讶压在下面,一同摔倒在地上。 这一交摔得可不轻,古浪只觉得肩骨奇痛,头也有些昏,浑身都是泥水。 但是他迅速地爬了起来,见丁讶躺在一边,双手抱着胸,不住地叫着:“唉!唉!” 古浪气得半死,无可奈何地把他扶了起来,尚幸他并未受伤,古浪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他也就清醒过来,大叫一声:“吓煞我也!” 古浪虽然满肚子怒火,却也只得强忍着,低声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丁讶用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说道:“我还好,就是有点头昏,你呢?” 古浪心中的怒火又升了起来,强自抑制着,说道:“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 丁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说道:“好险哪!如果不是我救你,恐怕你非摔死不可!” 古浪气道:“如果不是你多事,连这一交也不会摔!” 丁讶气道:“什么?我为了救你,摔了这么一大跤,差点没有摔死,你还说这种话?” 古浪知道与他扯也扯不清,便道:“好了,我要把这四壁的土性勘查一下,如果我再落下来,你可千万不要管我,绝不会出事的!” 丁讶奇怪地说道:“真这样吗?那你的武功可不小呀!”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这算不得什么,江湖上很多人都可以。” 丁讶不禁咋舌不已,搓着手说道:“啊!真有这种事?一个人从这么高掉下来,还会无事?” 他连连地摇着头,显得非常的惊讶,一面还自言自语着。 古浪沿着四壁,抬头观望,见四劈均是湿土,不时地向下掉,并且毫无落脚之处。 他心中很是诧异,忖道:“怪事!怎么这四周谷壁上全是泥土,连一块石头也没有?” 这时他看准了一处,再次提气飞身而上,足尖刚一点上壁面,便有大片泥土松下。 古浪着脚不住,只好翻身落地,泥土仍然落个不住,古浪连忙闪开。 丁讶见古浪真能平安落地,不禁惊得双目大睁,说道:“啊!真是了不起!” 古浪心中很是气愤,忖道:“真是料想不到石明松竟是这等小人,等我脱险之后,一定要找他算账!” 他四下都观察过了,惟一的出路就是攀壁而上,但是土质太松,不但无法落脚,就连插刀打桩也办不到。 丁讶看出他的心意,也惶惶地说道:“古浪,我们有没有法子可想呀?” 古浪心绪很坏,说道:“不要急!我慢慢地想法子。” 如果只是古浪一个人,倒还简单些,如今多了一个病弱的老人,并且还有一匹马,问题可就麻烦了。 古浪想到这里,心中也很发愁,但是他深信一定可以找到解决的方法。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但是古浪等处身之处,不但昏暗,并且湿气很重,寒凉透体,令人很是不适。 古浪倒还可以忍受,丁讶却有些受不了,用手抚着胸,不时地干呕。 他那匹骏马,也感到不耐,不时地踏动着蹄子,发出低啸之声。 古浪见情心中一惊,忖道:“时间一长,这一人一马恐怕吃不消,我得先给他们服些丹药……” 于是他由怀中取出丹药,给丁讶与自己那匹马分别服下,然后把瓶子放进革囊中。 他的手伸进革囊,忽然浑身一震,面上也变了色!原来他放在革囊中的那粒红珠,竟不翼而飞了! 古浪记得清清楚楚,那粒红珠并未与“春秋笔”放在一处,自己昨夜换湿衣时还在,必是睡觉之时落在床上了,但是他早上亲自叠的被子,并没有发现什么,那么很明显的,是被石明松拿走了。 古浪一阵阵的心跳,好不愁急,因为那粒红珠,他要交给桑九娘作为证物,如果失落了,必然增加很多困难。他不觉急出了一身汗,面色也变了许多,这情形看在丁讶的眼中,感到很是奇怪,问道:“怎么,你也不舒服么?”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可恶的石明松,我如果不找他算账誓不为人!” 丁讶笑道:“那是你交的好朋友呀!” 古浪满脸怒气,霍然站了起来,说道:“什么好朋友!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岂料他竟是人面兽心的东西!” 丁讶啊了一声道:“我看你们同行同宿,以为你们是知心的好朋友,不料只是萍水相逢……唉!这年头交朋友可得小心,遇上奸险阴毒之人,表面忠义,叫你吃了暗亏都没法说呢!” 古浪心乱如麻,顾不得答理丁讶,一心只想着脱险之后,去寻石明松。 他正在烦急不耐之时,忽听有人在极高处喊道:“古浪!古浪!” 古浪连忙抬起了头,一望之下,不禁怒火冲天,原来正是石明松站在崖口。 这时石明松也望见了古浪,他立时笑道:“啊!谢天谢地!果然你没有死!” 古浪破口骂道:“好个无耻的小人!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却不料如此奸险阴诈!” 石明松若无其事,笑道:“你冤枉我了,我并无害你之心!” 古浪怒道:“你无害我之心,为何在黑夜之中,把我推下百丈深谷?” 石明松叫道:“我知道下面有大片葛藤,你落下之后一定摔不死,加上你有一身功夫,更是绝无问题……” 他说到这里,发现丁讶和那匹骏马也都安然无恙,似乎非常惊奇,接口道:“想不到他们一人一畜,竟也安然无恙。古浪,你的功夫可真不小呀!” 古浪怒道:“你陷害我或许是有所谋求,可是丁老先生年过古稀,与你无冤无仇,你竟也对他施此毒手,不怕作孽么?” 石明松说道:“我讨厌他!他这么大年纪,一身重病,难道活得还不够么?” 话才说完,丁讶已破口大骂道:“放你妈的屁!你爷爷是长生不老!你看,你可伤了我一根头发?” 石明松的双目瞪了起来,怒道:“老狗!我已经算是仁慈了,不然我早一掌把你击毙了!” 丁讶冷笑一声,说道:“他妈的!现在由得你象疯狗一样,老子上来之后,不如法炮制才怪!” 也许是过于激动的关系,丁讶说完这几句话,已是全身发抖,不住地喘息。 古浪看他那个样子真是可怕,连忙劝慰道:“丁老,你不必生气,我上去之后,绝不会与他善罢的!” 丁讶这才忍住气,不再说话。 石明松又叫道:“等你怒气消了之后,我再来与你谈!” 说罢就要离去,古浪叫道:“你等一下!” 石明松又伏下了身子,笑道:“怎么,你要现在谈么?” 古浪强忍着怒火,说道:“你到底意欲何求?” 石明松一笑,说道:“我也与‘达木寺’那一群老者一样,有着相同的看法,你一定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古浪冷笑道:“哼!果然为了春秋笔!” 石明松接着说道:“我并没有什么别的奢求,只要你把‘春秋笔’的下落告诉我,我立时设法救你出险,并且找到‘春秋笔’之后只用一次,马上还给你。” 古浪长笑一声,说道:“哈!你打的如意算盘,莫说我不知春秋笔的下落,即便知道又岂会被你三言两语骗去?” 明松冷笑道:“不用与我来这一套,此处乃是绝地,四下土质极松,无从攀登,我想你总不会甘心葬身谷底吧!” 古浪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无耻小人!你想以此为要挟,可是弄错了!” 石明松发出了一阵狂笑,说道:“好!有志气,不过时间久了,你可能会改变主意,我少时再来看你!” 说完自崖顶消失不见,古浪气得往空挥掌,却是无可奈何。 这时丁讶偎近了他,说道:“他要知道什么呀?” 古浪怒呼呼地说道:“江湖上有一支笔,名叫‘春秋笔’。他以为我知道下落,要我告诉他。” 丁讶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一支笔有啥了不起,也值得拚命吗?你干脆告诉他不就得了?” 古浪气得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个屁!” 丁讶说道:“那么你是决心不告诉他了?” 古浪咬牙道:“当然不告诉他!我有几个理由: 第一、我根本不知道这支笔的下落。 第二、即使我知道,他以这种手段对付我,我纵死也不会告诉他! 第三、他是何等精明之人,我告诉了他,他也不会救我上去。” 丁讶奇怪地说道:“为什么?” 古浪说道:“道理很明显,假使我知道‘春秋笔’的下落,为了脱困,很可以随便说个地方骗他一骗,他如果救我上去,岂不是中了计吗?” 丁讶也觉有理,说道:“既然这样,他如此逼你还有什么用?” 古浪笑道:“你真傻!他等我告诉他之后,一定不会马上救我上去,只给我留下食物饮水,然后独自去寻找,如果找不着,就再回来逼问,一直到他找到为止,如果找到了,也决不会救我,一则怕我向他动手,再则怕我走漏消息!” 丁讶低头想了半天,拍着大腿道:“对!还是你聪明!” 古浪又紧接着说道:“可惜他这番心血都白用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春秋笔’在哪里!” 正说至此,突听崖顶传来了一阵大笑,声震长空,二人吓了一跳,一齐抬头望去。 只见崖顶上伏着一个白发老人,正是“达木寺”中所见的莫云彤。 他笑着说道:“好孩子!你聪明得很,不曾上当……哈……” 莫云彤的突然出现,使古浪不禁大吃一惊,说道:“啊!莫老,你也在此?” 他心中惊惶异常,忖道:“如此看来,这一群老人都认定我是‘春秋笔’下一代的笔主了!” 莫云彤笑声停歇,说道:“不错,我刚刚赶到,看见石明松对你那个样子,心中很是生气。” 尽管他说的好听,但古浪已经知道他的来意,故意说道:“莫老,你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莫云彤微微一笑,举起右手,手中拿了一盘长绳。 他笑着说道:“看见没有?我是特来救你出险的!” 古浪心中明白,他绝不会如此好心,但是表面上却故意作出高兴的样子说道:“谢谢莫老,你快把绳子放下来!” 莫云彤的手又缩了回去,说道:“且慢!你身旁那个老头子是谁?” 古浪答道:“是我在半途救的一个病人,也被石明松给推下了深谷。” 莫云彤双目闪了闪,说道:“他由这么高掉下去,不但未死,连一点伤也没有,是何道理?” 古浪用手指着那一丛葛藤道:“他落下时被那一丛葛藤挂住,所以没有受伤。” 莫云彤思索了一下,说道:“那倒巧得很……” 停了一下,又道:“虽然刚才你说不知道春秋笔的下落,可是我还是要问问你!” 古浪气道:“又是这一套!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 莫云彤笑道:“没关系!你告诉我一个假地方也行!” 古浪瞪目道:“这话什么意思?” 莫云彤一笑,说道:“你不是说不知道‘春秋笔’的下落么?那么你可以随便说出一个地方,就算春秋笔在那里,我就救你上来。” 古浪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他的用心,却说道:“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莫云彤笑道:“除了我和石明松外,还有不少人环视在侧,等一下我暗示你的时候,你就随便说一个地方,越远越好!” 古浪淡淡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借我的话把他们骗开,可是你可知道,我这样做岂不是等于为自己日后找来无穷的麻烦么?” 莫云彤笑道:“不要紧,有我保护你。”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听你的口气,好像也认为‘春秋笔’的下落我知道似的,事实上我是一无所知,就是把他们骗开,你也毫无所得,你这岂不是白用心机,而我反而无故得罪了他们,莫老师,恕我无法从命!” 莫云彤闻言面色一变,咬牙道:“好硬嘴的小子!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说罢之后,一闪而逝。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好一群笨蛋!以为这样就可以使我就范!你们却不知道‘春秋笔’早就在我身上了……” 他想到这里,丁讶又向他说道:“真怪!这么多人抢一支笔,你们江湖上的事真说不出理,就算笔再好,也用不着拼命呀!我就有不少好笔,去年还给了张举人一支好笔,好几百年前的呢!” 古浪皱眉道:“唉呀!你知道个什么呀!” 话未落,石明松又在上面发话道:“怎么样,你想过了没有?” 古浪冷笑道:“不用想!小爷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石明松冷笑道:“那就莫怪我无情了!” 说罢取出一个大草团,点上火,燃成一个巨大的火球,丢了下来。 古浪不禁为之大惊! 第十章 柳暗花明 古浪及丁讶,与石明松同行,不察其奸,被石明松一掌推下了深谷。 石明松及莫云彤都先后出现,胁迫古浪说出“春秋笔”的下落而未果。 石明松在第二次出现仍不得要领后,不禁冷笑道:“哼!我不相信逼不出你的实话来!” 说着竟取过了一个大草团,以火点燃,成了一个大火球,燃烧得劈啪作响,冒着浓烟,由壁顶上抛了下来。 古浪大惊,叫道:“丁老!快让开!” 丁讶老眼昏花,反而迎了上去,说道;“什么玩意儿?亮亮的……” 古浪大惊,足下一点,闪电般地扑了过去,右臂轻舒,把丁讶夹在腋下,再一晃身,飞出了一丈多远,并且极快地把马匹牵在一旁。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火球已经滚了下来,溅得火星四射,好不惊人。 古浪与丁讶虽然远远地躲在一角,但是火星和热力,仍然阵阵地逼了过来。 由于昨日大雨,那火球是由葛藤编成,半湿半干,所以发出了极大的浓烟。 古浪惊怒交加,破口骂道:“无耻小人,我真把你看错了!” 丁讶被浓烟薰得不住地咳嗽,那匹骏马也长嘶连声,情势非常恶劣。 崖顶之上,传来石明松的狂笑声,他笑着说道:“古浪,你不必紧张,我若存心置你于死,也不用费这么大的事了!” 古浪已经把丁讶带到了烟少之处,大声说道:“你使这等手段,岂不怕江湖人耻笑?” 石明松大笑道:“我只是让你尝尝这些浓烟的味道,如果你不想受活罪的话,就快把‘春秋笔’的下落告诉我!” 古浪狂笑一声,说道:“小子,你枉费心机了!” 石明松提高声音道:“好得很,等这个火球烧完之后,我会再丢一个下来,直到你吐出实话为止!” 说完之后,他便消失了。 古浪被湿烟熏得难耐,也顾不得再答理他。 这时丁讶被烟薰得不住咳嗽,一双大袖子紧紧地掩着脸。 那匹骏马也是长嘶不已,古浪心中颇为着急,忖道:“我倒可以支持,只是老人与马恐怕受不了,尤其是丁讶……” 他想着,把这一人一马,拉到了靠壁之处,大声道:“丁老,把脸转过去,对着山壁……” 丁讶已经咳嗽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照着他的话做了,古浪把马也牵了过去,大叫道: “不要动!” 这时他自己也被熏得二目红肿,流泪不已,用衣袖掩着脸,忖道:“我要想个办法才行……” 那个火球,正燃烧得猛烈,除了本身所发的烟雾外,蒸发着地上的水气,更是烟雾飘渺,声势惊人。 古浪手无寸铁,面对着这么大一个火球,一筹莫展,急得连连跳脚。 丁讶已经咳得站不住身子,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状极痛苦。 古浪再也不迟疑,弯下了身子,由地上抓了大块湿土,团成了一个大团,用力向火球中丢了过去。 那火球星溅出了一声极大声响,火发出了老高,火势反而更大了。 古浪却不惊慌,又连续打了四五个泥团,那火球立时被打散了,烟火遍地。 由这时开始,古浪改用散土打去,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火势才渐渐小下来。 古浪大喜,立时加紧工作,双手如飞,一堆堆的泥沙随手掷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火势已经完全熄灭了,但是仍然冒着浓烟。 古浪又费了半天事,把那些发烟的藤子,完全用泥沙覆遍,这才完全熄灭。 好在旷野风大,虽是深谷,烟气不久也就被冷风吹散,一时天地清朗,古浪这才喘过一口气来。 他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气,精神已经恢复了正常,转头去看丁讶,见他几乎死了过去。 古浪在他背上不住地抚捶,说道:“快!好好地深呼吸几次……” 丁讶强挺着身子,一连呼吸了好几次,再加上古浪在一旁为他活血顺气,好半天的工夫,他才缓过气来,长吁了一声道:“啊,我的天哪!我这条老命差一点完了……” 古浪心中很是不忍,说道:“丁老,为了我,害你受这么大苦,真是罪过,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丁讶又咳嗽了几声,摇摇手,说道:“这是我自找的……不要紧,我这条老命还可以拖些时候……” 古浪见他无甚大碍,这才放了心,再去看那匹马,也是泪涕交流地不住喘息。 丁讶站了起来,说道:“现在虽然没什么事了,可是少时他再丢一个下来,那可就要了我的老命了!” 古浪抬头向上望了望,说道:“大概不会这么快,再说我现在已经有办法对付了!” 他说着,在谷底的四周,用断枝挖了不少松士,准备石明松再丢下火球时,便用刚才的法子应付。 古浪忙了半天,谷底虽是寒风凛冽,他却出了一身汗。 这时他与丁讶都是满身泥土,狼狈不堪。 古浪靠着一块较干之处坐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我要好好休息休息,说不定石明松还有什么别的花样呢!” 他们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丁讶只是不住的呻吟,弄得古浪更是心烦。 他忖道:“哈门陀不是一直跟着我吗?他为什么不来救我?” 但是他转念一想,立时明白过来了,心中不禁更为惊恐,忖道:“啊!他一定是在暗中监视着,想从旁探听了是否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想到这里,古浪又是一阵惊心,在所有人中,他最怕的就是哈门陀。 他心中想道:“以后我的行动和说话,都要特别小心才行!” 想到这里,突听丁讶说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出去呀?我肚子饿了!” 古浪经他一嚷,也觉得腹中饥饿,翻身站了起来,所幸挂在马鞍上的袋子还在,古浪取了下来,拿出了干粮,与丁讶二人慢慢地吃着。 吃饱之后,又寻了些积水饮了,立时觉得精神大振。 丁讶道:“你可以休息休息,等那个姓石的小子再出现时,我会叫你。” 古浪摇头道:“我不用休息,还是趁他没来之前,想想办法,看看是否能出去。” 丁讶却说道:“你累了一夜,少时还要应付他们,不休息怎么成?” “好吧!我就休息一会,无论任何人出现,马上叫我。” 丁讶答道:“当然会叫你,你好好歇着吧!” 古浪闭上了眼睛,静心地调息着,不一会的工夫,即已入定。 又过了一阵,古浪调息了一周天。并未有何情况,他睁开眼睛看时,不禁大为惊奇,原来丁讶已然不知去向。 古浪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跳了起来。 这里不过是数丈见方之地,一眼就可以看遍,又无其它的出路,丁讶的突然失踪,可真是令人吃惊了。 古浪怔怔地站在那里发呆,他四下观看,得不到一点线索。 他忖道:“莫非他被什么人劫走了?可是我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听见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由此百丈悬崖,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带上去,而不发出一点声息,更何况一有警兆,丁讶立时会叫自己。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入了古浪的脑际,他忖道:“莫非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奇人?” 但是四下峭壁,土松如沙,即使他有一身奋奇技,攀登这数百丈的悬崖,也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这刹那,古浪真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透是怎么回事。 他四下打量,也不见什么痕迹,心中好不奇怪,忖道:“除非他长了翅膀会飞,否则绝不可能离开此地!” 古浪虽然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但是事实摆在面前,丁讶已经失去了踪影,明明是离开了这里。 他抬头向上望去,灰白色的天空,白云如缕,猛烈的山风,吹得树梢呼呼作响,却就是不见一个人影。 对于丁讶的失踪,古浪感到不知所措,他正在沉思之际,突听身后一个低哑的声音说道:“古浪,你在找什么?” 古浪大吃一惊,极快地转回身子,目光所及,不禁又吓了一大跳。 原来在他身后的,正是方才失踪的丁讶。 古浪变目在睁,指着他说道:“你……你从哪里来的?” 丁讶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与你一起被推下来的吗?” 古浪紧接着说道:“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半天,你却又突然出现,莫非你会飞不成?” 丁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又不是鸟儿,怎么会飞呢?” 古浪说道:“那么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丁讶笑道:“我一直在这里没动过呀!” 古浪心中已自有数,正色道:“丁老,我知道你是身负绝技的奇人,在这种情形下,你就不必再瞒我了!” 古浪的话,把丁讶说得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个孩子真是疑神疑鬼!你回头看看吧!” 古浪随着他的手势,向后望去,一望之下,不禁惊喜交集! 原来在身后不远,居然有一个一人高的狭口,通往谷外,古浪忍不住拍掌道:“啊,原来这里还有通路!丁老,你是怎么发现的?” 丁讶摇头道:“趁他们没有发觉前,我们赶快离开此地,闲话少时再谈!” 古浪兴奋万分,连声答应道:“快!你先出去!” 丁讶点了点头,由那隘口走了出来,古浪立时把马缰递给他,说道:“丁老,你先把马拉过去!” 丁讶拉过了马,道:“对,这匹马可少不得!” 古浪等那匹马也走出谷后,这才也跟了出来。 出谷之后,真个是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原来已到了这座小山的背面,虽是黄叶飘零,荒草迎风,却别有一番意味。 古浪大喜过望,问道:“丁老,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丁讶笑着说道:“这个山涧以前一定住过人,你来看!” 他说着用手指向一旁,古浪随势望去,只见靠狭口之处,有一块土色的木板,心中好不奇怪。 丁讶双手扶起那块木板,轻轻地合到隘口上,居然完全密合,一些也看不出来。 古浪脱口说道:“啊呀!原来这里还有这等巧妙!” 由于那块木板涂有泥浆,所以不知底细,无从发现。 古浪万料不到,竟这么容易地就脱离了险地,高兴地又问道:“丁老,你是怎么发现它的?” 丁讶笑着说道:“在你休息的时候,我闲着无事,到处乱摸,就摸到了这块木板。” 古浪接道:“如此看来,以前也曾有人被困此地,后来又脱险逃走了。” 丁讶说道:“好了,既然脱险了,咱们赶快爬上去吧!” 古浪用手指着右边一条小径道:“这条路可以直接转过去,不必再费事爬上山去了。” 听了古浪的话,丁讶似乎觉得很奇怪,他眨着眼睛问道:“怎么,你不上去找石明松报仇了?”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有要紧的事,实在不愿意再耽搁了!” 丁讶接口道:“我以为你们江湖中人是有仇必报的呢!” 古浪冷笑了一声,说道:“哼!来日方长,这笔帐迟早要算的!” 他说着接过了马,详细地看了看,并未受到什么损伤,心中很是高兴,说道:“黑儿,辛苦你了,到了前面再喂你吧!” 那匹骏马,似乎懂得人言,不住地将头连点,古浪回过了身子,对丁讶道:“丁老,我扶你上马吧!” 丁讶点了点头,在古浪的扶持之下,上了这匹骏马,古浪也腾身而上,双人一骑迎着寒凉的山风,向右边的小道上驰去。 这两人一骑,在谷底被困了一夜,又被烟熏火燎,这时乘风飞驰,只觉海阔天空,好不舒适! 这一带寒林如海,黄叶飘零,秋意深浓,有如初冬。 不一刻的工夫,古浪已经转到前山,丁讶笑着说道:“哼!石明松还在上面作梦呢!” 古浪笑道:“让他作梦吧,当他发现我们已经不在时,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这时古浪把马儿的速度放慢了些,丁讶又接着说道:“我总觉得这么一走,太便宜石明松了!” 古浪冷笑一声说道:“我虽不是记仇之人,不过石明松如此毒辣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古浪才说到这里,突见丁讶用手指向远方道:“你看!那是什么人?” 古浪一惊,随他手势望去,只见七八丈外,一株白杨树下,倒卧着一个人。 片片的黄叶,落在他的身上,古浪立时催马赶过去。 当他们来到近前时,古浪及丁讶都不禁一惊,丁讶说道:“这……这不是石明松吗?” 说话之际,古浪已经翻下了马,匆匆把石明松持扶了起来。 只见石明松双目紧闭,面上却并无什么特殊的表情,如同睡觉一般。 丁讶双手扶着马鞍,说道:“怎么,他……他死了?” 古浪摇了摇头,在石明松胸口略为一抚,说道:“他被人家点了‘睡穴’,现在正在睡觉呢!” 丁讶啊了一声,古浪心中却在惊异,暗忖:“是什么人下的手?” 他细看石明松全身,并无丝毫伤痕,衣履也很干净,足见他没有经过挣扎,就被人家轻易地点昏过去了。 如此看来,那人的身手,一定非常之高了。 古浪可以想到很多老人,但是他却偏偏地想到了哈门陀。 他忖道:“这可能是哈门陀!我知道,他一直在暗中跟随着我……” 古浪想到这里,丁讶又问道:“你会不会把他救醒?” 古浪回过头,说道:“要解他的穴道,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我不想这么做!” 这时他想起自己遗失了的“宝珠”,立时把石明松全身上下,详细地搜查一遍,却是毫无所有。 古浪心中大为吃惊,忖道:“难道不是被他拣去的?是被别人偷去,还是遗失在别处了呢?” 古浪空自焦急,却是没有办法,丁讶问道:“喂!你在找什么呀?” 古浪摇了摇头,一言不发,丁讶不由催道:“既然不救他,咱们就快走吧!” 找不着那粒珠子,古浪也无可奈何,只得把石明松平放下来。 丁讶又开始催了,说道:“快走吧!还有什么好看?” 古浪被他催得有些心烦,想到自己沿途危机遍布,与这个重病的老人同行,实在添了不少麻烦。 他转脸望着这个老人,见他双手扶着鞍褥,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一张黄瘦的脸,双目深陷,简直就像个半死的人。 丁讶被他看得很奇怪,问道:“你看什么呀?” 古浪一笑道:“看样子我们要返回去走大道,本来石明松带我走捷径,现在不与他同行,我连路都不认识,怎么走法?” 丁讶笑道:“幸亏有我。放心,我带你走可以更快些。” 古浪惊道:“怎么,你认得路?” 丁讶用手拍了拍马鞍,笑着说道:“快上马吧!这条路我以前跑过好几趟了,谁也没我熟。” 古浪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动,问道:“你怎么会跑过好几趟呢?” 丁讶支吾着说道:“我是个郎中,在这里采过草药。” 古浪心中很是疑惑,忖道:“他自己是郎中,怎么还会病成这个样子?” 古浪心中如此想着,但是并没有追问下去,踩镫上马,问道:“往哪边走?” 丁讶用手向右边指了一下,说道:“向右边走!如果我们走得快,初更时分,可以赶到一个山村,不然我们就要露宿了。” 古浪不再说话,催马急赶下去。 已是初更时分,这二人一骑,犹在蒙蒙暮色之中,箭也似地向前奔驰。 只见远处果有几户樵家,萤火般的灯光,在丛林之中闪闪烁烁。 丁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好了!你慢一点吧!” 由于今天这一天赶了不少路,古浪也就不再坚持,把马放慢下来,说道:“好吧! 我们投宿去!” 那饱经长途奔驰的马,似乎也知道休息的时候到了,鼓起了劲儿,飞快地向那片灯光跑去。 到了夜晚,天气更冷了,丁讶的身子不住地发抖,古浪虽然有些不安,但是也无可奈何。 须臾,他们已来到这几间土房之前,又有一条大黄狗,老远地吠着。 古浪及丁讶先后下马,向主人说明来意之后,被安置在一间土房之中。 吃过晚饭,丁讶立时就上炕休息,古浪心中有事,坐立不能安,便道:“丁老,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出去走走。” 丁讶立时说道:“你可别乘机逃走啊!” 古浪倒是颇有此意,但是他为人极讲义气,不忍如此,所以一直压抑着,闻言笑道: “我如果要抛你,当初就不会答应你了。” 丁讶这才放心地睡了下来。 古浪推开了门,几个樵子还在忙着打捆,古浪笑道:“可要我帮忙?” 几个年轻的樵子,笑着婉谢了。 古浪便往门外走去,一个樵子问道:“小兄弟,你要到哪里去?” 古浪回头笑道:“我只是随便走走,看看风景。” 一个年轻的樵夫说道:“小兄弟,前面一带荒凉得很,林子又多,可要认清了道路啊!” 古浪谢过了他们的好意,说道:“小哥放心,我们常出门的人,对辨识路径是有些心得的。” 那樵子又笑着嘱咐了几句,古浪向左边一排寒林走去。 沿途寒风拂面,侵入体肤,古浪心中忖道:“若是再不快些赶路,只怕要遇见大雪呢!” 想到了未来的事,一片渺茫,沿途有这么多厉害的人物环伺,再加上哈门陀这个怪魔,桑九娘又不知何许人,此行成败,关系着江湖正邪兴衰,责任之大,真使人终日惶恐难安。 想到了这些事,古浪的心情立时沉重下来,由于阿难子去得太仓促,使古浪有些措手不及,简直不知道如何应付这即将发生的事。 沉思着,古浪渐渐走入了寒林深处,他斜倚着一棵大树,忖道:“偏偏又遇见这个病老人,前途若是发生事故,我怎能兼顾得来?” 他有心想把丁讶抛下不顾,但是转念想道:“我既然答应了他,怎么能够失信,这会被江湖人耻笑!” 想到这里,便打消刚才的念头,忖道:“还是到了甘肃之后,把他安顿下来,然后再奔四川,我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呀!” 这时他又想到了石明松和自己遗失的那粒红珠,想起师父曾经说过,桑九娘是极难缠的人物,我如今遗失了红珠,只凭师父留下的来信,不知她是否肯见我? 才想到这里,突听一声清脆的蹄声,由远处传了过来,古浪大吃了一惊道:“啊,这么快就有人追来了!” 他连忙藏在那株大树之后,不大会的工夫,一骑白马远远驰来,看真后,暗道: “啊!竟然是桑姑娘来了!” 古浪隐在树后,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激动,桑姑娘窈窕的身影,仿佛有一股极大的吸引力,把他惊骇的心神都吸引住了。 桑姑娘的马儿慢慢近了,马的速度很慢,古浪见她一身绿衣,秀发紊乱,翠袖飘摇,仿佛是画上的仙子,美得出奇。 当她来到近前之时,古浪冷不防由树后转了出来,叫道:“桑姑娘!” 桑姑娘正在欣赏着沿途的景色,古浪突然冒了出来,倒把她吓了一大跳。 当她看清了是古浪之后,面上挂着笑容,用微嗔的口吻说道:“是你!冒冒失失的吓了我一跳!” 古浪笑道:“对不起!我在这里玩耍,看见姑娘来了,特地出来打个招呼。” 桑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啊,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古浪答道:“我赶路晚了,在此投宿。姑娘,天色就要黑下来,你还要到哪里去?” 桑姑娘浅浅一笑,下了马,手儿牵着缰,走到了古浪面前,说道:“我有要紧的事,哪像你这么悠哉悠哉!” 古浪以手指天,说道:“姑娘你看,天色立时就要黑下来,这条道路又如此难走,你还要赶下去吗?” 桑姑娘顺手把马儿拴在了树上,笑道:“我已经说过有要紧的事,不得不赶路,不过现在还可以陪你谈谈。” 古浪望着她长长的睫毛,明亮的大眼睛,心中有一种怡然的感觉。 他现在才十八岁,从来未与女性接触过,桑姑娘大大方方地靠近了,他的心猛烈地跳起来,脸也红了。 桑姑娘奇怪地说道:“咦,你怎么老看着我?” 古浪变得更窘了,移开了目光,嚅嚅说道:“我……我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 桑姑娘笑道:“我叫桑燕!” 古浪轻轻地重复道:“桑燕……桑燕!好妙的名字!” 桑燕嗔道:“妙什么?” 古浪惊觉过来,英俊的面庞上,又涌上了一层红晕,说道:“姑娘这么急,要到哪里去呢?” 桑燕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要到四川去的!” 古浪由于太过紧张,以至出言突兀,被桑燕这么一抢白,更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桑燕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说道:“你怎么了?” “今天怎么这样奇怪?” 古浪连忙定了定心,笑道:“姑娘要去四川什么地方?” 桑燕笑道:“你倒会岔题儿!” 这句话说得古浪面上又是一阵红,桑燕又接口道:“我要到嘉陵江,你不是也要到四川吗?何妨我们结伴同行?” 古浪早有此意,闻言喜道:“如此说来,姑娘愿意在此过宿了?” 桑燕摇了摇头,说道:“要走我们就走,我可没有时间在此耽搁了!” 古浪心中忖道:“其实我不比你更急?怎奈有个病老人……” 古浪才想到这里,桑燕已催道:“怎么样,主意拿定了没有?我可这就要走了!” 古浪笑了笑,说道:“桑姑娘,按说我有一身急事,不可在此多留,怎奈有个重病的老人,我必需照顾他!” 桑燕睁大了一双妙目道:“怎么,你还有病人同行吗?”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也是路上遇见的,他染病很重,要我照拂同行,我虽然心急如箭,却也不能不照顾他!” 桑燕又问道:“他是什么样子?” 古浪心中很奇怪,说道:“他又老又瘦,病得非常沉重。” 古浪才说到这里,桑燕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他得的可是哮喘病?” 古浪大奇,说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桑燕脸上立时有一种紧张之色,紧紧地问道:“他姓什么?可曾告诉过你?” 看到她如此模样,古浪心中好不奇怪,说道:“他姓……” 他才说出了两个字,突然一股极强的指力,在他的背后点了一下。 古浪大惊,回身望时四下空空,却没有一个人影。 桑燕好似全无觉察,追问道:“他姓什么?快说呀!” 古浪又道:“他姓……” “丁”字还未说出口,那股指力又在古浪的背后点了一下,这情形分明是有人不愿意他说出来。 这种情形一连两次,把古浪弄得惊异异常,桑燕又催道:“你到底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古浪心中一动,笑了笑说道:“他好像告诉过我姓什么,我已记不清了。怎么,姑娘你认识他吗?” 桑燕半信半疑地望了他一阵,说道:“没有什么,我要走了!” 说罢解开了马缰,腾身而上。 古浪好不奇怪,说道:“怎么,你怎么又突然要走了?” 桑燕面上一丝笑容也无,说道:“我本来就要走的!” 说完之后,带马离去,古浪怔在当地,心中好生疑惑。 桑燕走出了一丈多远,突然停马回身,说道:“古浪,你以后打听打听,如果他姓丁的话,你要赶快脱离他!” 古浪心中大惊,稳定心情问道:“为什么?” 桑燕说道:“如果此人姓丁的话,你可遇见江湖最大的恶魔了,他虽然不常出现在江湖上,却是不得了的人物,记住我的话,如果姓丁,赶快离开他,准没有错!” 说罢之后,双足一踢马腹,马儿如飞而去,刹那跑得无踪。 古浪惊异万分,怔在当地,思前思后,不知如何是好。 他忖道:“我早就怀疑他是个非凡人物,果然是个恶魔,桑燕与我萍水相逢,绝不会骗我的……” 想到这里,不觉一阵阵心惊,又忖:“刚才我要说出他名姓时,两次被人暗中点住,难道就是他?” 呆了半晌,最后忖道:“我还是现在拉马而去吧!” 想到这里,便要转身而去,冷不防一个低涩的声音说道:“好小子!想背叛我了?” 古浪大惊,回头望时,那重病的丁讶靠在树下,双手套在袖筒内。 古浪惊道:“丁老!你……你怎么也来了?” 丁讶脸上仍然挂着那一副浅浅的笑容,说道:“你们年轻人真是靠不住,听了两句闲话就疑神疑鬼了!” 古浪问道:“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丁讶点点头,说道:“如果不是我拦住你,差点把我的官印报出来!” 听了他的话,足证刚才是他在暗中动手,不令古浪说出他的名字。 古浪说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出你的名字?” 丁讶站了起来说道:“那个饶舌的丫头,目前我还不愿意让她知道,不过你这么一说,她也就知道是我了。” 古浪接口道:“她为什么说你是江湖一大恶魔?” 丁讶笑道:“她要这么说,我有什么办法?你现在心中不安,定是怀疑我对你的企图……”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会详细地告诉你,我现在去看看可有人偷听!” 说着,他走入了这片林子,渐渐地消失了。 古浪忖道:“对了!我与况红居动手之时,必定是他暗中助我,我还以为是哈门陀呢……石明松推我下谷,人马丝毫未伤,一定也是他施救的,只不知他对我有何企图,莫非也是为了春秋笔?”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一阵阵惊心,这么多老人围绕着他,已经使他穷于应付,现在又多了个丁讶,使他更加忧虑。 不太久的工夫,丁讶就回来了。 他喘息着说道:“还好,哈门陀现在没有盯着你,我们可以谈谈!” 古浪大惊,脱口道:“怎么,你也知道哈门陀?” 丁讶一笑说道:“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他跟了你一路了,难道你还不知道?” 古浪心中好不吃惊,说道:“我也想到他会跟我,不过没有发现。” 丁讶点点头,说道:“现在废话少说,你一定怀疑我也是为了春秋笔才贴上你的吧?” 古浪点点头,丁讶又道:“这一群老人,都是为了春秋笔,我却不是!” 古浪咬牙道:“你们都错了!我哪里知道什么春秋笔?” 丁讶轻笑道:“这些老人,包括哈门陀在内,都不敢断定你知道春秋笔的下落,所以都在暗中观察你,你也装得真像,弄得他们摸不清楚,哈哈……” 说着笑了起来,古浪一惊,说道:“丁老,你此言何意?” 丁讶笑道:“孩子,你骗不过我的!” 古浪惊道:“我何曾骗过你!” 丁讶双目盯着古浪,说道:“春秋笔在你身上,焉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古浪闻言大惊失色,这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春秋笔”在他身上的人! 丁讶接口道:“我在达木寺亲见阿难子把春秋笔交给你,这还错得了吗?” 古浪已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丁讶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你不必惊慌,我如果志在春秋笔,只消举手之劳,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古浪面对着这个神秘恐怖的老人,一双俊目紧紧地盯在他的脸上,不知他到底有何企图。 丁讶笑了笑,说道:“看你吓得这个样子!” 古浪道:“你别唬人了!阿难子若是把春秋笔交给我,岂会让人知道?” 丁讶笑道:“你还要否认?孩子,春秋笔为天下至宝,阿难子纵然看中了你,但是他自己圆寂在即,这么多强敌环伺于你,他岂能放心?” 古浪没有开口,丁讶又接道:“阿难子也是精怪得很,我的事情,只有他最清楚,所以他故意让我听见,因为他知道我志不在春秋笔!” 古浪问道:“他为什么故意让你知道?” 丁讶笑道:“毫无疑问,他要我暗中保护你,因为他知道,我要借重你到桑家堡去。” 古浪奇道:“桑家堡?” 丁讶点头道:“不错,你总该知道桑九娘吧?她就是桑家堡的主人!” 古浪心中好不吃惊,忖道:“这丁讶没有骗人,什么事都知道了!” 丁讶又接口道:“我到桑家堡去,主要是要见见桑九娘,至于我为什么一定要见她,恕我不能告诉你。” 古浪问道:“你去桑家堡,我能出什么力呢?” 丁讶笑道:“我这次到‘达木寺’去,主要是为了找阿难子要一粒‘红珠’……” 古浪听到这里,一阵心惊,忖道:“他却不知道,红珠已经被我遗失了!” 丁讶接着又道:“由于我与阿难子是同辈的人物,彼此都很好强,早年曾有些误会,所以我到‘达木寺’找他,不愿求他,他也知道,所以我们条柬来往,最后他给了我这张条子。” 他说着由身上取出了一张纸条,古浪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言牙吾兄赐鉴: 大函奉悉,所云极是,吾兄情深似海,垂老不移,令人钦佩,春秋笔已交小徒,他虽智勇,但强敌过多,红珠亦已交其作为信物,吾兄可暗中与他结伴,各得其所,小徒魔难正多,还仗赐助,为何。 弟阿难子” 古浪虽然不太懂信中之意,但是这是阿难子亲笔,有了阿难子的这封信,古浪不禁宽心大放。 如此,丁讶的出现,不但非祸,而且是莫大的帮助。 古浪正感前途茫茫,孤身难于应付,有了丁讶相护同行,心中好不高兴。 他连忙拱手一拜道:“弟子古浪,不识师伯庐山真面,万望恕罪!” 丁讶收好了阿难子的纸条,正色道:“方才桑燕称我为江湖第一恶魔,所言倒是不假,不过我在世之日已经不多,只求能见九娘一面,哪里还有余力作怪呢?” 古浪见他表情很是沉痛,由方才阿难子的信件看来,丁讶与桑九娘之间,似有隐情,却不知他去见桑九娘,为何还要以红珠为证。 丁讶感叹了一阵,接着说道:“那粒红珠子呢?” 古浪红着脸,说道:“我……我在谷底时,发觉已经遗失了!” 丁讶闻言面色大变,说道:“真的?糟了!糟了!” 古浪见他急成如此样子,心中也很难过,说道:“我先以为是石明松,可是方才搜他的身子,并没有发现!” 丁讶摇头道:“据我猜测,绝非石明松!” 他紧皱着眉头,沉思起来,古浪又道:“我收藏得极好,如果不是石明松,便是坠谷时失落了!” 丁讶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说道:“是了!那粒红珠,已然到了哈门陀的手中!” 古浪大惊,说道:“怎么,到了他……他的手中?” 丁讶点头道:“我们落崖之时,他正在一旁窥伺,等他救了我们之后,我曾见他弯身拾了一物,匆匆就走,定是他把红珠拾去了!” 古浪好不惊奇,说道:“啊!原来不是你救我的?” 丁讶笑道:“我既知道他在一旁,岂能出手,我知道他绝不会让我们受伤,所以我们落地时,都是被他托住的,他为了救那匹马儿,慢了一步,你才摔昏过去。” 古浪这才恍然,急道:“红珠被他拿去,他岂不一切都明白了?” 丁讶摇头道:“万幸这类红珠江湖上无人知道,不过哈门陀生性多疑,他拾得之后,一定要详加研究,一方面还要看你反应如何。” 古浪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丁讶皱了皱眉头,说道:“祸是你闯的,事情却要我来解决!你放心吧,我会有办法弄回来的!” 古浪将信将疑,说道:“你真有办法么?” 丁讶笑道:“这粒红珠关系我最大,就是没有办法,我也要想出办法的!”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不过,在哈门陀这种人物身上施手脚,太困难了!” 才说到这里,突然对古浪施了一下眼色。 古浪知道必有缘故,连忙收起焦急之容,而丁讶则又软绵绵地靠到了树上,低声地呻吟着。 同时又以原先柔弱的声调说道:“古兄弟,照这么说,我的病很难治了?” 古浪知道必定来了外人,说不定是哈门陀,便装着糊涂说道:“这很难说,不过你年纪太大,比较困难些!” 丁讶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好在我也不想长生不老,能拖几年是几年吧,但愿到四川能够找着我那孙儿,我死也瞑目了。” 古浪未曾接口,丁讶突道:“古兄弟,你母亲留下的那粒红珠子,倒是真好,能否给我玩赏一下?” 古浪知他言中之意,闻言很懊丧地说道:“那是先母留下惟一的一件纪念物,不料被我不慎遗失,真是痛心!” 丁讶接口道:“说不定被石明松拿去了。” 古浪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他们怎么竟把我当成了‘春秋笔’的传人?那粒红珠对我是件无价之宝,对别人却是一点用也没有啊!” 丁讶扶着树,站起来,摇了摇头,说道:“唔,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会武功的人,我看你还是趁早退出江湖,找个小生意做做吧!” 他说着摇摇摆摆地走了两步,又道:“天晚了,你扶我回去吧!” 古浪答应一声,扶着丁讶慢慢地向回走去。 等到他们的人影,在这片林子里消失之后,两条灰影,闪电般射了出来。 他们正是石怀沙及谷小良! 石怀沙遥望着他们的去处,皱着一双白眉,说道:“照我们这几天跟踪的情形看来,古浪似乎并无什么可疑之处!” 谷小良只是沉思,石怀沙问道:“老谷,你在想什么?” 谷小良答道:“我在想那个姓丁的老头,莫非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物么?” 石怀沙接口道:“他看来是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不过我们还得慢慢观察才能决定!” 谷小良接口道:“我看还是不要太死盯着他们,万一不是他们,岂不把别的路线都放过了?” 石怀沙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们跟他到甘肃,到时再出面试试,如果仍然没有结果,那就只好赶快去找别的线索了。” 谷小良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说完之后,二人如脱弦之箭,飞驰而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刷”的一声轻响,又是一条淡影,平沙落雁般,由一株两丈多高的大树上落了下来。 待他身子站直后,看清了他竟是久未露面的琴先生! 他穿着一件葛黄的长袍,满头零乱白发,风尘仆仆,右手仍然拿着那支竹笛。 他用右臂舞动大袖,拂去肩上的落叶,双目如炬,注视着远方。 良久,他低语道:“哼!这两个老小子竟搭挡起来了!” 说过了这句话,他便倒背着手,来回地踱着步,似在沉思。 由他紧锁的双眉,和他面部的表情看来,可以看出他没有想出什么头绪。 半晌,他又自语道:“这件事真个奇怪!阿难子岂会把‘春秋笔’的下落,告诉这个不经人世的毛孩子?” 他摇了摇头,似乎认为不可能,又道:“这个丁老头也叫人费解,他若是会武功,绝不会逃过我的眼睛,由他眼睛看来,分明是平凡之人啊!”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许久不得要领,最后摇了摇头,回身向林中走去,很快地消失不见。 这一片寒林,立时又静寂如死,连落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一株合抱的大树下,倚靠着一个白发老人,他手中拿着一粒血红的珠子。 他正是哈门陀,拿着古浪失去的那粒珠子,双目平视,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良久,他不曾说过一句话,面上也没有一丝表情,那粒红珠不停地在他手中转来转去。 忽然,他霍地站了起来,把手中那粒红珠举在眼前,低声地自语道:“小娃娃!我就要以这颗珠子来考验你,若是弄鬼,那可是逼我开戒了!” 他摇摇晃晃而去,走得很慢,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意外的,丁讶却在另一株树后出现,他脸上挂着一丝狡笑,自语道:“果然在你手中……我自有办法!” 这一夜很平静地过去了,晨起之后,丁讶的病势似乎更坏,不住地喘哮,但在吃了一粒药之后,就又恢复了正常。 古浪这才知道,他虽有一身不可思议的武功,但是这身重疾却是真的。 丁讶喘息着道:“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吧?” 古浪关切地说道:“丁老,我看你的病不轻,是不是要多休息一下?” 丁讶摇了摇头,苦笑道:“咳,这病是不治之症,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了,只望在死之前,能见她一面……” 说着不住地摇头,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古浪虽然不知道他与桑九娘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也感到非常难过。 丁讶呆呆地发了一阵怔,突然站起来,说道:“走吧!今天要赶不少路呢!” 古浪这才唤来了樵子,打发了宿费,二人一马,浴着寒凉的晓风,向前方一片远林驰去。 丁讶在马上低声笑道:“这群老小子也够辛苦了!” 古浪心中一惊,问道:“他们还跟着我们吗?” 丁讶点了点头,古浪又道:“有哪些人?” 丁讶一笑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有石怀沙、谷小良,琴子南……” 古浪惊道:“琴子南?可就是琴先生?” 丁讶点头道:“就是他!” 古浪好不惊诧,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说到琴先生的全名,对丁讶更有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丁讶又道:“还有哈门陀!” 古浪心中暗叫一声苦,说道:“唉!他果然一直跟着我。” 丁讶接口道:“还不止此呢!那粒红珠子,不出我所料,果然在他手中。” 古浪变得更紧张了,问道:“那……那怎么办?” 丁讶转过脸来,问道:“若是没有我同行,你怎么办?” 古浪被他问得脸上一红,说道:“那……我只有想办法偷回来!” 丁讶点了点头,说道:“对呀!现在我就是要想办法偷回来!” 说话之际,马儿已经驰进了寒林深处,古浪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如何动手呢?” 丁讶闻言笑了笑,说道:“这粒珠子与我的关系最大,就交给我办吧!” 由于丁讶有这身重病,古浪又深知哈门陀的厉害,不禁说道:“丁老,你病得这么重,哈门陀……” 话未说完,丁讶已然笑道:“你怕我惹不起哈门陀么?” 听丁讶这么说,古浪不禁怔了一下,说道:“我不是怕你斗不过他,只是你有病在身啊!” 丁讶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哈门陀是个厉害人物,不过我丁讶却不怕他,虽然我有这身病,他对我也无可奈何!” 古浪见他白眉耸动,目中奇光闪射,心中暗惊,忖道:“这个老人果然有一身奇技。” 这正是古浪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目射奇光,心中不禁一阵骇然。 这时丁讶又接口道:“关于这件事,我自会去办,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古浪答应一声,不再说话,那匹精神饱满的骏马,四蹄翻飞,驰速快得出奇。 古浪心中忖道:“以我这匹宝马的速度,他们在后面居然追得上,武功可真够惊人了!” 忽然他又想到了石明松,忖道:“现在他不知道怎么样了,也不知是谁把他点伤的……” 才想到这里,突听丁讶低声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前途就要有麻烦了!” 古浪一惊,问道:“会是谁?” 丁讶一笑,说道:“大概是石怀沙和谷小良吧,他们二人是搭挡,想劫春秋笔洗刷他们见不得人的罪恶!” 古浪心中很是愤怒,说道:“这两个老东西屡败不退,我倒要会会他们!” 丁讶笑道:“好极了!你看他们不是来了么?” 古浪向前望去,只见十余丈外,两个白发老人,搁在狭窄的山径上。 他立时放慢了马,缓缓逼近过去。 石怀沙首先开口道:“古兄弟好!” 古浪含笑拱手,说道:“两位老师父好!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谷小良一手插腰,一手向后面指了一下道:“甘肃!你呢?” 古浪从容自如,含笑说道:“巧得很,我也是往甘肃去的。” 石怀沙用手指了丁讶一下,说道:“这位老先生是什么人?” 古浪还未开口,丁讶已然说道:“我姓丁,因为顺路,搭了这位小哥的马,二位上姓呀?” 他说话的声音低涩干哑,气虚不实,谷小良及石怀沙并没有回答他,却互对了一下目光。 古浪正要开口,石怀沙已经说道:“古小弟,你下马来陪我们谈谈如何?” 古浪笑道:“本当下马恭聆二位教诲,怎奈要事在身,急于赶路,恕我无法从命!” 石怀沙面色一变,说道:“怎么,古小弟不赏脸?” 古浪心中很是气愤,正要回话,丁讶长长地呻吟一声,说道:“唔,我也受不了啦! 古兄弟,既然碰熟人,我们就下马歇歇吧!” 古浪知道事情不可避免,只得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只能耽误一会,以后可不能下马休息了。” 丁讶连连地点着头道:“成!成!我是真……真受不了啦!” 说着又大声地喘哮起来,古浪知道他是假装的,心中暗笑,忖道:“这两个老东西,都不知道碰见了比哈门陀还难缠的人物呢!” 古浪下马之后,把丁讶也扶了下来,丁讶才一下马,立时倚树坐下,用手轻抚胸口,连连喘息。 谷小良及石怀沙均是一言不发,全神地观察着丁讶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们并无所得。 古浪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含笑说道:“两位老师父有何见教?” 石怀沙笑了笑,说道:“离开‘达木寺’已经好几天了,这些日子来,你都在哪里?” 古浪冷冷一笑,说道:“我不就在这条路上赶路么?” 石怀沙被他说得一怔,随即笑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可曾听说过关于‘春秋笔’的事?”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我自然听说过!满江湖之人,谁没听说过?又岂止我古浪一人?” 由于古浪言词不善,弄得石怀沙很尴尬,谷小良接上来说道:“我们的意思是说,自你离开‘达木寺’后,这沿途下来,可曾听到过春秋笔的消息?” 古浪一笑,说道:“不曾听到过,如果不是方才二位提起春秋笔之事,我都忘怀了呢!” 听了古浪这句话,谷小良及石怀沙均是面色一变,谷小良冷笑道:“古浪!我们诚心问你,你可别给我们装糊涂!” 古浪讶然道:“谷老师此言何意?” 石怀沙又道:“告诉我,在我们未到‘达木寺’前,你是否已与阿难子有了接触?” 古浪心中一惊,极力地镇静着。 石怀沙又紧接着说道:“在我们都未与阿难子见面之前,你们已经有了交易了,可是?” 古浪沉住了气,大笑道:“石明松造此谣言,想是为了转移你们的注意力,我还在怀疑他是春秋笔的传人呢!” 石怀沙及谷小良又对了一下目光,谷小良说道:“这么说来,你事先并未见到阿难子?” 古浪一笑,说道:“我与阿难子素不相识,随你们怎么想好了!” 石怀沙及谷小良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古浪紧接着说道:“若是只为了这件事,恕我无可奉告,我要告辞了!” 说完立时转身走开,谷小良突然说道:“且慢!” 古浪回过了身,不悦地说道:“谷老师还有什么事情?” 谷小良阴险地笑了笑,说道:“我还有一个疑问,在‘达木寺’中,我与石兄曾各接你一掌,居然不分高下,此事我们一直在怀疑。”古浪冷笑道:“怀疑又怎么样?” 谷小良气得一瞪眼道:“怀疑又怎么样?告诉你,我们怀疑是阿难子在暗中助你!” 古浪大笑道:“哈!你想得倒天真!” 这句话又把谷小良气得变了色,他叫道:“你少卖狂!我们立时就可查出真相来,现在你再分别接我们一掌,如果还有般若功力,我们便深信你,否则便是阿难子与你有过来往!” 古浪心中一惊,但是表面还得硬撑着,说道:“极愿奉陪!” 他说着,目光向丁讶扫了一下,见他双手套在袖子里,垂着头,似是睡着了。 古浪心中忖道:“还有别人在暗中窥伺,丁讶要掩饰他的身份,不能暗中助我,不知我是否敌得住他们?” 由于古浪毫无惧色,倒使谷小良及石怀沙迟疑起来。 古浪暗自运气,忖道:“上次是哈门陀暗中助我,这一次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助我……” 想到这里,谷小良已跨出了一步,说道:“准备好了没有?” 古浪一笑道:“何需准备?” 谷小良又气得变了色,叫道:“好狂的小子!我就不信邪!” 说着当胸一掌击了过来,古浪只觉对方掌势劲力如钢,只得咬紧了牙,奋起全身之力,迎了过去。 两股掌力一触,古浪右臂一阵奇痛,一连退后了好几步,胸口有些发涨。 谷小良已然狂笑道:“哈哈!果然不错,你的般若神功哪里去了?” 这一掌未有任何人暗中相助,古浪心中吃惊,但表面越发镇静,含笑道:“你别忙! 再试两掌看看?” 谷小良指着古浪大笑道:“再两掌你的命就没有了,哈哈……” 他好似兴奋已极,张着大嘴狂笑不已,古浪大怒,厉声道:“老狗!你再试两掌,看我不把你蛋黄打出来!” 这句话说得谷小良立时不笑了,他一双小眼眨了眨,说道:“你说啥?叫我老狗? 还要打出我的蛋黄来?好小子,你可真狠,我倒要看看谁把谁蛋黄打出来!” 一语甫毕,又是一掌打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古浪面门打来。 古浪咬紧牙关,按哈门陀所传心法,运气至右臂之上,奋力地迎了上去! 这一掌仍然无人相助,但是古浪奋力之下,掌力比起刚才已大为增强。 两掌相触,发出了一声巨响,古浪的身子又是连退出三步,右臂痛得抬不起来。 谷小良的身形也晃了一下,右臂感到有些酸麻,他怔了一怔,说道:“掌力虽然增强,却仍无‘般若’之功。古浪!你从实招了吧!” 古浪怒火冲天,他强忍着,表面如常,含笑道:“老狗,还有一掌呢!” 谷小良气得又怪叫起来,大骂道:“好小子!你还叫我老狗?看我不宰了你!” 这时古浪已抱拚命之心,暗忖:“这一掌若是抵不过他,只好用师父所传招式,与他拚个死活了!” 谷小良第三掌又已击到,古浪大喝一声,右掌奋力地又迎了上去! 就在古浪才一抬臂之时,一股绵绵的劲力,贴在了他的背上。 古浪又惊又喜,来不及思索,双方掌势已经接实。 只听一声怪叫,谷小良的身子,如同皮球一般,滚出了五六尺远。 他面色煞白,左掌抚着右掌,对石怀沙说道:“奶奶的!这小子真……真有般若神功!” 古浪含笑吟吟,说道:“老狗知道厉害了吧?” 谷小良气得双目如铃,石怀沙也变了色,缓缓走了过来,说道:“古浪,以你这般年纪,绝不可能练成般若神功……”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可能你就试试看!” 石怀沙厉声喝道:“自然要试!” 一言甫毕,身如旋风一般扑了过来,双掌平扬,“将军十指”,向古浪前胸推来。 古浪为了慎重起见,也以双手相迎,他猛然翻起两掌“金蛇狂舞”,迎了上去。 那暗中的助力,又附在了古浪的身上,这四只手掌才一微沾,石怀沙便立时闪电般收回了双掌,急急地飘向了一旁。 古浪也把双掌收了回来,笑道:“石老师为何半途而废?” 石怀沙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对目瞪口呆的谷小良道:“老谷,我们走!” 说罢一闪而逝,谷小良也赶忙跟着离去。 等他们二人消失之后,古浪这才轻轻地揉着右臂,只觉酸痛不堪。 他转过身子,见丁讶已经睡着了,心中暗笑,忖道:“这个老家伙装得倒像!” 古浪叫他一声,丁讶揉着眼睛道:“咦,那两位呢?” 古浪笑道:“他们已经走了,我们快赶路吧!” 丁讶在古浪的扶持下又上了马。 古浪在扶他上马之际,只觉右臂奇痛,心中吃了一惊,忖道:“如此看来,我的右臂已经受了伤!” 二人都上了马,古浪以左手操缰,催动马儿,如飞而去。 一直驶出了好几里,丁讶才低声说道:“你的右臂受伤了吧?” 古浪摇摇头,说道:“不要紧,一会就好了!” 事实上他已痛得忍不住了,丁讶伸过了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膀子。 古浪只觉一阵奇热传送过来,不大会的功夫,手臂即已恢复正常。 古浪大喜,连声称谢,并道:“刚才是你助我发掌的么?”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哈门陀就在一旁,我岂能助你?头两掌哈门陀是有意考验我,后来他见我浑然不知,才出手助你的!” 古浪这才恍然,说道:“他既然偷偷地跟着我,不使我知道,如今助我出掌,岂不是等于告诉了我么?” 丁讶笑道:“他自然有道理,不久就会知道了。” 二人谈说之间,又驰出了十余里,丁讶道:“这一路下去,将不断的有事故发生呢!” 古浪也暗自警惕着,说道:“琴先生何时会动手?” 丁讶道:“你不用急,好好地养神,总有一天,我们要一路杀到四川去!” 古浪不语,马儿在山道中急驰,古浪仿佛看到了一条被鲜血染红的道路。 第十一章 师徒相逢 古浪在哈门陀的暗助之下,两掌便惊走了谷小良及石怀沙,与丁讶继续赶路。 现在还没有出青海境内,就先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以后越来越危险了!” 那匹黑色骏马,虽经连日的辛劳,但是仍然精神奕奕,驰行如飞。 丁讶这时却沉默下来,古浪知道他在计划偷红珠的事情,便不打扰他。 他想到丁讶昨夜曾经告诉他,除了谷小良及石怀沙以外,琴先生和哈门陀也都露了面,加上况红居和娄弓,“达木寺”的老人,等于全部跟踪下来了。 他心中好不紧张,虽然是在驰骋如飞的情形下,他仍然耳目并用,防备着任何意外的发生。 这时他又想到了童石红,忖道:“她怎么没有与况红居在一起呢?” 想到童石红,他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但是他们之间到底陌生得很,相识以来,根本就没有见过几次面。 由童石红,很自然地联想到桑燕,脑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忖道:“啊!莫非她与桑九娘有关系?” 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心跳,又忖道:“如此看来,桑家可能已经知道我要找她们…… 看桑燕对我的态度,似乎没有什么敌意,可是她为什么叫我躲开丁讶呢?” 他想到这些问题,一时却找不出答案来,古浪垂目望了望丁讶,见他双目微闭,两只手扶着鞍桥,身躯随着马的势子晃动不已,好似是睡着了。 古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忖道:“管它!事到临头总可解决!” 马儿如电闪般,在寒林中奔驰,四下一片寂静。 这一天,西北风愈加凌厉,高地上已经有了薄霜。 古浪和丁讶终于来到了甘肃境内,投宿在“夏扣”附近的一个小镇上。 初更时分,古浪及丁讶坐在昏灯之前,低声地谈着天,这几天来,丁讶绝口不提红珠的事,至于春秋笔更是没有提到。 古浪知道强敌在侧,言行间也就越发谨慎,好几次想问问“桑家堡”的事,都忍了下来。 这时他们坐在灯下,也是谈着些闲话。 丁讶突然说道:“古浪,我们到门口去看看。” 古浪很是奇怪,说道:“这么冷的天,都快下雪了,我们到门口去做什么?” 丁讶瞪了他一眼,说道:“老闷在房里做什么?你这年轻人还不如我年老人呢!” 古浪听他如此说,知道必有道理,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担心你的病,既然你要出去,我就奉陪,不过你还是多穿些衣服好。” 丁讶穿上一件老羊皮袄,这是他在青海时买的,显得不大合身,但是看起来,比以前瘦弱单薄之状好多了。 这家店房是一座小楼,古浪及丁讶所居是西厢房,这一排一共有五间房,正面有三间,东厢房也是五间,楼下是食堂,规模算是相当大了。 古浪、丁讶沿梯而下,由于这座楼房年久失修,走在上面,地板不时地发出“吱吱” 之声,丁讶笑道:“在这种地方作贼也不太容易呢!” 说着他们已经下得楼来,虽然初更已过,但是楼下客人们要酒要菜,仍然热闹得很,吵成了一片。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丁讶莫非要探察什么人?” 想到这里,他目光向四下扫射,打量着每一个饮酒的人。 食堂中多半是行路客商,以及当地的苦力,饮酒聊天,一片喧哗,并没有一个可疑之人。 丁讶说道:“屋里太闷气,我们到门口去!” 古浪知道他如此说,又有道理,一不言发地跟着他,一同走出了店门。 店外寒风凛凛,扑面刮来,丁讶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紧紧地缩着脖子,说道:“唔,天真是冷下来了!” 古浪望了望灰蒙蒙的天色,点头道:“恐怕我们赶不到四川就要下雪了!” 丁讶双手套在袖管内,缓缓地行走着,古浪跟在他身后,心中猜疑着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大约走了十几丈,丁讶突然停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道,哈门陀也投宿在这店里了?” 古浪闻言吃了一惊,说道:“啊!有这种事?你怎么知道?” 丁讶笑了笑,说道:“他要投宿,焉会让你知道?我若不是特别细心,也不会发觉的。” 古浪心中很是紧张,说道:“他一向回避着我,现在居然在此投宿,莫非对我有所怀疑,要采取行动了么?” 丁讶笑了笑说道:“当然怀疑你,不过阿难子临去这一招实在太绝,谁也不相信,他已经把‘春秋笔’交给了你,所以他们只限于怀疑,杀鸡取卵之事,却是谁也不肯做的。” 古浪细细思索他的话,未曾接口,丁讶又道:“除了他以外,琴子南也将来此投宿。” 此言一出,古浪又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丁讶笑道:“他现在尚未到,如果我推测得不错,他也就快来了。” 古浪似乎已感觉事态渐渐严重了,一双剑眉微微地皱起,沉思不语。 丁讶笑道:“你不用害怕,他们来此投宿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呢!” 古浪一双俊目盯在丁讶脸上,摇头道:“我倒并不是害怕,只是有些不知如何应付…… 你方才说他们来此投宿是我们的好机会,这是什么意思?” 丁讶向远处望了一下,说道:“你那粒红珠不是落在哈门陀手中么?” 古浪连连地点头道:“是的,我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呢!” 丁讶把声音放得更低,说道:“今天夜里,我们便下手偷回来!” 古浪忧虑地说道:“哈门陀如此厉害,我们怎么下手呢?” 丁讶经过一路盘算,心中早已有了腹案,笑道:“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机会,琴子南来此投宿之后,我就设法让哈门陀怀疑到他!” 古浪讶然道:“可是他还没有来,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呢?” 这时天色已经黑尽了,街上行人几乎已绝迹了,丁讶却说道:“他一定会来,半夜动手的时候,你也得助我一臂之力,我一个人恐怕还忙不过来呢!” 说着,他声音放得更小,在古浪的耳旁喁喁而语,古浪不住地点头,有时偶尔插问一两句。 他们谈了一盏茶的时间,天时已近二更,丁讶突然道:“我们可以进去了,琴子南正向这边来呢!” 说着用手扶着古浪肩头,古浪好不奇怪,扭头回望,丁讶低声叱道:“不要看!我们回房去!” 他在古浪的扶持之下,慢慢吞吞地回到了店中,楼下吃饭的客人,只剩下两三个老客,还在浅饮谈心,店门也上了板,四下清静异常。 古浪等回到房中之后,立时熄灯,丁讶坐在炕上,低声道:“不要说活,琴子南八成已进来了!” 古浪压低声音道:“他看见了我们没有?” 丁讶微微一笑,说道:“他自然看见我们了……现在开始,不要再说话了!” 二人在黑暗之中坐了半天,古浪正有些不耐,突听楼梯发出了“吱吱”之声,精神不禁一振。 这时便听见跑堂的说道:“老先生,东厢房四号最好!” 接着一个深沉的声音“嗯”了一声,一路走来,跑堂的说了不少话,但是那人连一声也没有答。 渐渐地,声音消失了,又过了一阵,一切都归于寂静,丁讶还坐在炕上不言不动。 古浪忍耐不住,低声道:“丁老,我们还不开始么?” 丁讶低声回答道:“再等一等!” 二人在黑暗中又坐了一会,丁讶走下炕来,低声道:“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先出去看一看,你要等我回来,千万不可妄动!” 古浪答应一声,丁讶爬过去,轻轻地打开了后窗,紧靠着这排楼房,便是一道围墙,围墙之外是一片竹林。 丁讶伸头出去,四下望了望,说道:“这两个老家伙还未入睡呢!哈门陀是住在正屋二号房!” 古浪也伸头出去,全店灯光已熄,只有正屋二号及东厢四号房还有灯光透出。 丁讶又道:“我先看看去,设法使哈门陀把‘红珠’留在房中,若是他一直带在身上,那可就费事了!” 说罢双手扶窗欲出,古浪拉住了他,担心地说道:“丁老!你要小心!” 丁讶笑了笑,说道:“不要紧,你等着我回来就是了!” 语毕双手用力一撑窗槛,人已由窗口飞了出去,一团黑影在空中一闪,便失去了踪影。 古浪转眼便不见了他的影子,不禁大吃一惊,忖道:“此人功夫这么好,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古浪自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显露功夫,想不到竟是如此惊人。 古浪坐在窗口,目光四下巡视,静静地等待,心中很是悬虑,因为琴先生及哈门陀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深怕丁讶万一有失。 他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一阵寒风扑面,方自一惊,一团黑影,已经由他身旁掠过,落在了炕上。 来人正是丁讶,古浪又惊又喜,说道:“丁老!你真是不得了……” 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别说了,现在不是夸奖我的时候,幸运得很,哈门陀把那粒红珠放在枕下,正好被我看见,我现在要赶快设法诱引他们出去,我走之后,你立时把窗户关成一道缝,然后注意着,只要看见我们三人入了竹林,马上就去办你的事!” 古浪连声地答应着,丁讶又道:“得手之后,赶快回来,把被子盖上假睡,我最多只能耽误他们一盏茶的时间,在这时间内,如果有其他事故,你一定要自己处理好!” 古浪问道:“还有什么其他事故?” 丁讶接道:“石明松也在附近,提防着他,我走了!” 说罢又似一阵轻风般,自窗口消失! 古浪连忙把窗户关上,留了一条缝,全神向外注视,心中很是紧张。 不大会的工夫,只见一条身影,极快地飞驰进入了林中,看来似是丁讶,只是身法太快,使人看不清。 紧接着又是一条人影,“刷”的一声轻响,掠出了围墙之外。那人身子掠出,猛一长身,四下微微展望,接着又如怪鸟般投入了那片竹林。虽然他身子疾如闪电,但是古浪在蒙蒙的夜色下,仍看清楚了,他是琴先生。 古浪心中很是紧张,忖道:“丁讶果然把他们引出去了!” 一念及此,又是一阵轻响,一个极为熟悉的老人的影子,幽灵一般的,自七八丈高的房顶上落了下来! 古浪一眼就看了出来,正是哈门陀。 哈门陀落地之后,四下略一张望,又抬头向古浪所居这间房间望过来。 虽然是黑夜之中,相隔又是如此之远,但是古浪仍然把目光避开了。 哈门陀略为犹豫,也向竹林中扑了过去。 古浪忖道:“我现在该开始行动了!” 他翻身下炕,极快地拉开了房门,闪身而出,并把房门轻轻地带上。 他一提真气,两个纵身,已经来到正厢二号房门口,那正是哈门陀的居室。 古浪双手轻轻一推,房门竟未上拴,应手而开。 室内一盏昏灯,摇摇欲熄。 古浪一闪而入,把房门关上。 只见室内一炕一几,炕上放着一个简单的小包袱,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古浪再不迟疑,掀开了枕头,自己失去了那粒红珠果然霍然在目! 古浪惊喜交加,急忙拿起装入袋中,正要转身之际,突然窗户大开,一条黑影闪电般射了进来。 这人来得好不惊人,带起了大片冷风,吹得那盏昏灯几乎熄灭。 古浪大吃一惊,一掌把油灯击灭,那人已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好大胆的小贼!” 一听这口音,古浪惊怒交加,沉声道:“匹夫,原来是你!” 那破窗而来的,正是不久前向古浪暗施毒手的石明松。 石明松穿着一身劲装,双手插腰,目光亮得出奇,他沉声道:“你偷的什么东西?” 古浪怒喝道:“你管不着!” 石明松冷笑道:“我偏要管!” 说着右臂突伸,向古浪胁下抓来! 古浪大怒,身子一闪便自让开,喝道:“无耻小人,我们到外面去!” 石明松冷冷一笑,说道:“你骂我无耻,你夜半三更来此偷窃,岂不比我更无耻?” 古浪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但是丁讶已经告戒过,他只能把哈门陀缠住一盏茶的时间,如果在此动手,哈门陀赶了回来,岂不前功尽弃? 古浪想到这里,强忍着怒气,说道:“你不必逞口舌之利,我们到外面一会,我古浪一定叫你趁心如意就是!” 石明松似已知道古浪的心理,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作贼的总是怕被人捉住,我们就在此地坐坐,等主人回来由他发落好了!” 古浪怒火冲天,冷笑道:“哼!主人回来?他若是回来,第一个要你的命!” 石明松笑道:“那你还担什么心?” 古浪算算时间已经不多,喝道:“你到底敢不敢出去?” 石明松摇了摇头,古浪强忍怒火,说道:“那么恕我不奉陪了!” 说罢转身便要退出,石明松突然喝道:“慢着!咱们聊聊!” 他说着右臂猛伸,五指大张,向古浪背后抓来。 这一式来得既急又猛,古浪还来不及拉门,掌风已然抵达背后。 古浪大怒,身子猛然一拧,喝道:“我还怕你不成?” 掌随话出,双掌齐下,分别向石明松的双肩砍去,这一招虽然是发于急切之中,但因古浪怨恨已极,贯足了劲力,两掌之力,却也非同小可。 石明松哪里敢接,他慌忙把势子撤了回去,古浪身子一转,便欲破窗而出。 但是石明松似乎有意要把右浪留在房子里,他极快地拦到窗户之前,奸笑道:“何必要走?我们就在这里谈谈不好么?” 至此,古浪已是忍无可忍,他也明白了石明松的用意,不禁冷笑道:“好得很,你当我真见不得主人么?你错了!” 石明松微微一怔,古浪身形带着一阵急风,已然扑了过去,双掌一错,右掌以“鹰爪力”的功力,向石明松的前胸抓来。 古浪这一招又快又急,锐风霍霍,石明松只觉眼前指影一片,胸前已感到一股莫大的震撼之力。 他心中很是吃惊,肩头猛晃,古浪的五指擦肩而过,接着他一声大喝,右掌闪电般向古浪的顶门击来。 古浪见石明松身手快速如电,心中暗凛,由于室中地窄,古浪正向前冲,此时躲之不及,只得把身子向后猛然一挫! 石明松的右掌,已经离古浪的头顶不过半尺,古浪便觉一股猛力撞了过来。 古浪忙又把身子一矮,石明松的右掌贴顶擦过,掌风震耳。 古浪又惊又怒,在双方如此接近的情形下,他竟不向后撤,足下一点,反而欺身而进! 石明松疾退三步,背脊已然靠住了门,古浪逼近,二指如电,向他小腹点到,指力沉浑,快似迅雷! 他大惊之下,只得向左闪开了三尺,右掌猛然下沉,五指暴张,又向古浪的头顶抓来。 古浪在进招之初,已然想到了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所以才冒险逼近。 当石明松的右掌才向下一沉之时,古浪又有了第二步行动,左掌虎口大张,急如闪电,向石明松的右掌手腕切去! 就在同时,他右掌当胸推出,灵巧二指,以“玉指金丸”的暗器手法弹了出去,直袭石明松左臂。 石明松万料不到,古浪冒此大险,出此奇招,两处受袭,又受地形限制,无法躲让,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 眼看古浪两招都要着上,石明松咬紧了牙,大喝道:“你好厉害……” 随着这声大喝,石明松身子猛然向下一矮,右掌疾缩,躲开了古浪的虎口,接着双掌会合,向古浪的右掌拍来! 他这一招变化可说是神速已极,就在此际,房上似有了急促的起落之声。 古浪大惊,身子猛然一侧,左掌闪电般收回,右掌更快的拂了出去,正好佛在石明松的“肩井穴”上。 石明松身子一歪,倒向一旁,但是他仍然强持着,没有摔倒。 古浪再不迟疑,右手一带把房门拉开,闪身而出! 不料他才出房门,石明松竟强撑着受伤的身子,紧跟了出来,叫道:“你跑……” 古浪大怒,回身一掌,拍在石明松前胸,喝道:“去吧!” 石明松一声闷哼,口中喷出一片鲜血,身如断线风筝一般,一连地倒退出去,摔在房内。 在这种情形下,古浪也顾不得慈悲,他“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极快地回到自己房中。 当古浪才把房门拴上,窗内飘落一条人影,鬼魅也似,毫无声息。 古浪一惊,沉声道:“谁?” 来人却是丁讶,他低声道:“快脱衣服上炕!” 说着他已把窗户关好,古浪与丁讶,二人默默无声,以极快的速度除去外衣和鞋袜,同时上炕,各自拉了一条被盖在身上。 丁讶才一倒下,立时发出轻微的鼾声,古浪知道他是在假装。 这时四野死寂,冷气由窗缝中袭入,但是古浪头上还在冒汗,心也砰砰地跳个不停。 好半晌的工夫,古浪动也不敢动,蹩得浑身是汗,耳听丁讶的鼾声越来越大,不知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古浪正自不耐,门外忽然传来脚步之声,随听哈门陀低哑的声音响起道:“喂,还不把你这个宝贝带走!”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古浪听得很清楚,心中一动,忖道:“他在对谁说话?” 只听另外一个老人的声音说道:“你是什么人?对我徒儿下此毒手?” 这人的声音非常熟悉,原来是琴先生,古浪心中立时恍然,忖道:“原来他们碰上了,他是为了石明松的事……” 想到此,不禁又紧张起来,因为他怕石明松说出自己来,那时就麻烦了。 这时又听哈门陀冷笑道:“他的穴道是我解开的,到底怎么回事你问他吧!” 古浪心中很紧张,偷眼望了丁讶一眼,见他仍然鼾声如雷,睡得非常香甜。 他大为纳闷,忖道:“莫非他真的睡着了?” 才想到这里,已听得石明松虚弱的声音说道:“不是他,是另外一个老人!” 此言不禁使哈门陀、琴先生和古浪同时惊讶起来,古浪忖道:“他为什么不说实话? 莫非是怕丢人?” 思忖至此,便听琴先生追问道:“什么人,难道你不认识?” 石明松低弱的声音说道:“我不认识……” 接着又是哈门陀的声音说道:“好了,你把他带回去吧!今晚的事还没有了,只是我心情不好,不愿算这笔账,以后再说吧!” 琴子南追问道:“你是谁?” 哈门陀却未回答,拖着轻微的脚步走了。 接着又是一阵低语和脚步声,然后就归于寂静了。 古浪用手紧握着那粒失而复得的红珠,心中有说不出来的高兴,忖道:“想不到这么容易就把它找回来了!” 才想到这里,丁讶翻了一个身,低声道:“到手了没有?” 古浪兴奋的回答道:“到手了!” 丁讶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唔,总算我没有白出力。” 古浪紧接着说道:“刚才好险,我差一点被哈门陀碰见……” 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详细的经过明天再谈,现在开始不要说话!” 古浪知道哈门陀及琴先生必然不会就此善罢,于是就噤口不语,把被子打开了些,觉得甚是凉快。 过了一阵,身上的汗渐渐干了,又感到有些冷,便又把被子拉上了些。 夜静如死,北风凌厉,古浪听着肃杀的风声,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古浪熟睡之后,丁讶却小心翼翼地戒备着,因为他知道无论哈门陀或琴先生,都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他感觉到,这两个老人,不止一次地来房外察看,一直到天亮才消失。 天亮后,丁讶叫醒古浪,说道:“哈门陀和琴先生都在休息,我们赶快走!” 古浪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休息?” 丁讶低声道:“他们自恃功夫高,认为你无论如何也脱不了他们的跟踪,却料不到我另有捷径,这一次要使他们失望了!” 说着已把东西整理好,古浪也匆匆洗漱完毕,二人轻轻地下了楼,付清了店钱,伙计早已备好了马。 经过一夜的休息,人马精神焕发,二人便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去。 沿途丁讶却绝口不提昨夜之事,弄得古浪很是纳闷,一阵奔驰,已出了百数十里,丁讶突然说道:“往左边行。” 古浪一怔,说道:“左边根本就没有路呀!” 丁讶慢吞吞地说道:“你不用管,向左方走没错!” 左边只不过一个仅够一辆马车行走的草径,两旁都是山,根本无路可走。 古浪正在犹豫,丁讶已经在前座接过了马缰,把马儿用力一带,那匹骏马立时向左奔去。 到了山脚下,丁讶突然跃下马来,一手牵着马缰,说道:“随我来!” 古浪大感诧异,忖道:“丁讶好像对这一带路径熟极了……” 才想到这里,丁讶已转入了一块大石之后,在崎岖不平的山坡上前进。 他边走边道:“这条路我太熟了,跟着我走,保险没错!” 古浪心中纳闷,过了一会的工夫,居然真的被丁讶找出了一条路径。 这条小路由于多年无人行走,所以杂草遍布,若不是丁讶指示,几乎分辨不出途径来。 丁讶这时又回到了马背上,笑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地走了!” 古浪笑道:“丁老,你怎么对这一带如此熟悉呢?” 丁讶用手轻轻地拍着马头,笑道:“岂止这一带?全国的路我没有不熟的。走!” 说着他用力地在马颈上拍了一下,马儿四蹄如飞,踏着半人深的荒草,飞驰而前。 一连几天过去,居然是秋毫无惊,古浪和丁讶很顺利地到达了四川境内。 这日时将正午,来到川北大镇“广元”镇外。 为了避免惊人耳目,古浪老远就下了马,持缰走在马旁,这时虽然还未落雪,但是天气已越发的寒冷了。 古浪远远地望见一家客店,“广元老店”四字招牌,在寒风之中摇荡。 经过这几日夜的紧赶,丁讶确实显得很疲累了,他无力地坐在马鞍上,双手套在袖简内,哼唧着说道:“唔,好在已经入川了,我们今天好好歇歇吧!” 古浪虽然心急如箭,恨不得立时赶到“黄角桠”,但是眼见丁讶有些支持不住,便道:“好吧!今天就好好歇歇。” 同时心中忖道:“若是没有丁讶,我这一路真不堪设想呢!” 思忖之际,已经到了店门外,小伙计早迎了出来,把丁讶扶下了马,说道:“唔,老太爷累了吧?” 丁讶笑道:“还好……” 二人进了店,这“广元老店”的规模倒还不小,食堂之内摆了十几张桌子,由于此地是镇口,所以一般过往客旅均在此落脚。 这时食堂内差不多有八桌客人,喝酒聊天,各省方言均有,甚是嘈杂。 古浪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怎么这么吵?” 小二在旁笑道:“你小爷要是嫌吵,可到里面房间坐!” 古浪点头称好,丁讶却道:“不了,我们就在外面坐坐,看看风景!” 古浪听丁讶如此说,知道必有道理,便对小二道:“就在这里吧,找张干净桌子。” 小二把他们带到一张桌子前坐下,二人点了酒菜,慢慢地吃喝着。 古浪捧起酒杯,笑道:“丁老,这一路承你多照应,我敬你一杯!” 丁讶迟迟地拿起酒杯,面上有一丝凄凉的笑容,说道:“上次入川,已是七年前的事了……干!” 他说着举杯一饮而尽,似有无限感慨。 古浪虽不知道这个奇怪老人的一段往事究竟如何,但却知道他早年在感情上必定受了很大挫折。 停了一下,丁讶又举起了杯,说道:“从今天起,以后要靠你帮助我了,我也敬你一杯。干!” 说着一饮而干,古浪迟疑着饮干了杯中酒,说道:“丁老,你饮得太猛了……” 丁讶摇手阻止了他的话,说道:“不要紧,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定还不很明白,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古浪心中寻思道:“当然是要我帮助他入桑家堡之事了……” 他们二人谈论着,不时地饮着酒,这多日来的辛劳,也就一扫而尽了。 酒饭半酣,古浪目光略移,发觉对面桌上,有一个长身的年轻人,一双光亮的俊目,正盯视着自己。 古浪的目光投过去,那人立时低下了头,慢慢地喝了一口酒。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莫非这人是盯梢的?” 那年轻人自从古浪注意他以后,便未再抬一下头,只是闷声不响地浅饮着。 古浪见他身躯伟岸,年约二十出头,长得甚是俊秀,尤其是一双眉毛,飞入两鬓,有一股少有的英气。 他心中忖道:“看他样子倒不像为恶之人……” 那年轻人穿着一身长衫,足下薄底布鞋,桌上放着一只小马鞭。 由于古浪一直在打量他,引起了丁讶的注意,丁讶回过头,向那年轻人望了一眼,那年轻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古浪心中诧异,忖道:“莫非这年轻人又是为我而来?” 想到这里,却听丁讶说道:“尽看人家做什么?” 古浪便把目光移开,心中却总有一团疑虑。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不到,那年轻人招手唤来了小二,付清了酒钱,但是并未离开。 古浪又对他加了几分注意,随听小二说道:“三爷!马牵来了!” 古浪回身向店外望去,只见一匹神采奕奕的胭脂马,已经牵到了门口。 那年轻人拿起了马鞭,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当他走到古浪面前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马鞭突然掉了下来,落在古浪的脚前。 古浪一惊,那年轻人嘴角已然扯出一丝笑容,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他弯身拾起了马鞭,很快地走出了店门,上马之后,以不太快的速度,向南而去。 古浪整个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过去,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这时突听丁讶道:“这孩子,居然还认识我!” 古浪心中一惊,问道:“怎么?他……你认识他?” 丁讶伸出右手,向地上指了一下,说道:“人家留下了东西,你却一点不知道,真是笨得可以了!” 古浪大为诧异,低头看时,原来在自己脚旁,有一个折好的纸卷,上面写着:“古浪亲拆”。 看到了这个纸卷,古浪面上不禁一红,忖道:“惭愧!” 他连忙抬了起来,丁讶又笑道:“可笑这个孩子,在我面前也要来这一套,岂能逃出我的眼去?” 古浪拿着纸条发怔,因为照那年轻人的意思,分明是除自己外,不使任何人看到,但是现在丁讶已经知道了,弄得他不知是否应立即拆阅。 丁讶喝了一口酒,笑道:“不用避我,写的什么我猜也猜得出来!” 古浪讶然,望了丁讶一眼,丁讶又道:“一定是桑燕写的,要你远离我,我是个恶魔……等等,说不定还会约你一晤呢!” 古浪将信将疑地打开纸卷,只见纸上写道: “古浪: 叫你远离恶魔,你不听话,现在惹魔上身,想要摆脱可就麻烦了。吃完饭之后,清独自来‘枫林镇’一晤,共商对策,注意,不可让他知道! 桑燕” 古浪又惊又喜,把纸条合上,望了丁讶一眼,丁讶笑道:“怎么样?我没猜错吧?” 古浪笑道:“丁老真是料事如神,果然都被你猜中了!” 丁讶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口中一阵细嚼,接着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她一定约你到‘枫林镇’见面!” 古浪更是惊奇,说道:“怎么你……你全知道,就好像是看过了一样!” 丁讶面上笑容未敛,但却能掩一层伤感之色,目射远方,说道:“我怎会不知?桑家的人都是爱枫叶的……” 古浪心中一震,说道:“莫非她……她就是桑家……” 话未说完,丁讶已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问我,你见了她自然知道,刚才那年轻人叫桑鲁歌,是桑燕的哥哥!” 古浪更是惊异不置,丁讶笑道:“看样子你吃饭也没心思了,快去吧!我回房里休息。” 古浪点头答应,命小二备马,丁讶又从身上掏出一张药方,递给古浪道:“你回来时,到西镇给我抓剂药来。” 古浪一惊,说道:“丁老,你……” 丁讶摇了摇手,说道:“没事!你快去快回,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赶路!” 说着在小二的扶持下,到后房休息去了。 古浪把药方放好,出了店,跨上了自己的千里宝马,回头对小二道:“小二哥,‘枫林镇’在哪里?” 小二笑道:“顺着这条路走,不远就是。大片枫林,好找得很!” 古浪点头称谢,策马如飞而去。 古浪因为饮了酒,身上一阵阵地发热,迎着凉风一吹,倒也舒适异常。 这是一条很宽的街道,两旁很多商店,虽然寒风似刀,但是仍有不少人在洽买货物,显得非常热闹。 由于镇上人太多,古浪尽管心急,也不便放马快行,但是心中恨不得立时赶到。 说来奇怪,桑燕的影子,这时就像是一根丝一般,紧紧地系在他心头。 虽然只是一次萍水相逢,但是古浪对她的容貌却记得清清楚楚。 跑完了这条大街,果然有一大片枫林,时已初冬,仍然殷红如火,映得附近的房舍、农田都变了颜色。 古浪望见这一片奇景,不禁心怀畅开,忖道:“好一片奇景,住在这里的人真幸福啊!” 马儿来到枫林之前,古浪停了马,四下张望。 这一带行人绝少,房舍均在枫林之后,所以清静异常。 古浪正在发怔之时,突听一个娇嫩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喂,我在这里!” 古浪转头望去,只见十丈以外,一个翠衣少女,立在一株枫树之下。 古浪如中急电一般,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怔怔地望着她,不言不动,毫无反应。 桑燕穿着翠绿色的长裙,乌黑的头发用一块浅蓝色的丝绢系着,垂在脑后。 她临风而立,罗袖飘飘,枫叶的殷红,透映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娇艳如花。 古浪真的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并且,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美丽的女人! 桑燕抬起了右手,向古浪招了招,说道:“喂!你怎么了?” 古浪这才惊觉过来,面上一红,连忙催马赶到近前,说道:“姑娘久等了。” 桑燕浅浅一笑,说道:“你先下马来再说话呀!” 古浪面上又是一红,忖道:“我这是怎么了!” 他连忙下了马,随手丢开了马缰,马儿悠闲地走向一旁。 古浪说道:“姑娘留的条子我看到了……” 桑燕四下望了望,说道:“我们到里面再谈!” 说着向枫林中走去,古浪紧跟在后,踏着满地红叶,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入林十余丈,桑燕这才停下了身子,回身道:“那条子你没让丁讶看见吧?” 古浪心中奇怪,忖道:“她怎么知道丁讶的名字?” 他嘴上却答道:“没有!他没有看见。” 桑燕点了点头,说道:“你可知道丁讶是什么样的人物吗?” 古浪摇头道:“我不知道,还请姑娘示知!” 桑燕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关于他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姑婆说,他虽然不出江湖,可却是江湖中一大魔头,数十年前,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呢!” 古浪吓了一跳,说道:“啊?有这等事?我看他并不似为恶之人” 桑燕接口道:“听说他善恶不分,他已经失踪二十年了,不知你怎么会遇上他!” 说着一双美目注视着古浪,似在等他的回答。 古浪心忖:“达木寺之事,还是不宜告诉她……” 于是岔开道:“姑娘这么说,莫非姑娘与他有仇?” 桑燕迟疑了一下,说道:“他与我本人倒是没仇,不过姑婆说,他是我们家的大仇人,如果不是再三叫我们避开他,我真要找他算帐呢!”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七年前,他曾经到我家来过一次,结果我姑婆不肯见他,他只好走了!”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难怪丁讶这次入川如此感叹呢!” 古浪满腹疑惑,问道:“姑娘,你姑婆是……” 桑燕一笑,说道:“我姑婆就是你要找的人。” 古浪大为惊异,脱口说道:“啊!桑九娘!” 桑燕点头,说道:“不错,我姑婆就是桑九娘。” 古浪突然想起一事,诧道:“姑娘,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姑婆的呢?” 桑燕道:“都是姑婆告诉我的!” 古浪不禁更为惊讶了,忖道:“桑九娘怎么知道我来找她?相隔万里,她是怎么知道的?” 桑燕似乎看出了古浪的心思,笑道:“姑婆告诉我,说有个年轻人要为‘春秋笔’的事来找她。” 古浪大诧,说道:“你姑婆怎么知道的?” 桑燕道:“春秋笔的上一代笔主阿难子,两年之前曾来过一次,告诉我姑婆说,两年后可能会有一个年轻人来找她帮忙,所以我们算算日子,现在差不多了。” 古浪料不到阿难子已经预先告诉了桑九娘,便问道:“可是你们怎么知道他选中的就是我呢?” 桑燕笑了起来,说道:“我初看到你的时候,就看出是你了!” 古浪说道:“既如此,还望成全才好!” 他微微躬身,目光射在了桑燕那双薄底小皮靴上,不禁心神一荡,赶快把目光移开,心头莫名地跳了起来。 桑燕笑道:“我要是不管你的事,也就不找你了!不过我姑婆的脾气很怪,要想见她可是太难了。” 古浪皱眉道:“全仗姑娘帮忙!” 桑燕悠悠地走开了几步,说道:“我说过我是要帮助你的,但也没有十分把握,若是你仍和丁讶在一起,恐怕就见不成她了。” 古浪讶然道:“为什么?” “我姑婆是绝不愿意见丁讶的,你与他在一起,岂不倒霉!” 桑燕说着,拾起了一片枫叶,靠在树干上玩弄着。 古浪走上去道:“可是丁老并没说他要找桑家堡呀?” 桑燕笑道:“他当然不会说,他就是要利用你的关系,一同进入桑家堡。”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你凭什么信物进入桑家堡呢?” 古浪心中一动,答道:“先师阿难子留有一封书信。” 桑燕紧接着又问道:“还有什么?”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桑燕的秀眉皱了皱,说道:“你回去之后,好好地察看那丁老头,若是他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如珠子啦、叶子啦,赶快告诉我。” 听了她的话,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她倒要我作起奸细来了!” 心中如此想,口中却连声地答应着。 桑燕很是高兴,接着又道:“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你的事我可担保没问题,有了消息时不必急,我哥哥会跟你联络的。” 古浪见她说得如此天真,心中好笑不已,但是表面却不露神色,问道:“若是他没有什么东西呢?” 桑燕怔了一下,说道:“一定有,你慢慢找好了。” 她说完便向枫林之外走去,古浪跟在后面道:“姑娘,现在还早,你这就要走么?” 桑燕足下不停,说道:“还早什么?再不回去丁讶就要疑心了,谈话的机会多得很,以后到了我们堡中,我天天陪你……” 说到这里,似乎发觉说漏了嘴,脸上飞起两朵红霞,加快向林外走去。 古浪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忖道:“我如果能与她常在一起……” 思忖之际,已然出了枫林,古浪见自己身上已落了好几片红叶,便用袖子拂去。 桑燕忽然道:“我哥哥来了!” 古浪闻言抬头望去,见方才酒店中的那年轻人,正向这边走来。 这人便是桑燕的哥哥桑鲁歌。 他走到近前,立时对桑燕道:“你都给他讲明白了么?” 桑燕点点头,说道:“都讲明白了,那边怎么样?” 却不料桑鲁歌忽然握住了古浪的双手,笑道:“好极了!欢迎你到桑家堡来!” 他一双虎掌虎虎有力,倒把古浪吓了一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桑鲁歌接着又说道:“我们兄妹两个闷死了!你来真是太好了!刚才我就想与你畅谈,碍着有那个怪老头子……” 他一说就没有完,好似久居狱中的犯人,突然见了朋友似的兴奋。 桑燕瞪了他一眼道:“鲁哥,你怎么了?” 桑鲁歌这才放开了手,笑道:“对了!老家伙休息了半天,已经醒了,你快回去吧!” 古浪虽然被他弄得有些混乱,但是也感觉到他为人热情豪爽,笑道:“多谢桑兄盛情,小弟能与桑兄结识,真是三生有幸!” 桑鲁歌豪爽地笑了起来,说道:“好说!好说!我们以后随时会见,你赶快回去吧!” 古浪点点头,跨马离开了“枫林镇”,返回广元。 入镇后转往镇西,为丁讶配了药,回到客店。 他回想方才的事,实在感觉到怪异得很,但是也很高兴,有了桑氏兄妹的协助,自己想进入“桑家堡”,总不至于毫无门径了。 进入房中,丁讶刚刚下床,便叫小二送来了瓦罐火炉,三分水两分酒地煮了起来,弄得满房是烟,古浪连忙把窗户打开。 丁讶问道:“你可见到她们兄妹?” 古浪点点头,便把经过情形如实地告诉了丁讶,因为他觉得没有瞒他的必要。 丁讶听完忽然大笑起来。 古浪很奇怪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什么发笑。 丁讶笑了半晌,才停了下来,摇头道:“可笑这两个娃娃,真是天真得很,其实我如果一定要见九娘,七年以前就见过了!” 古浪诧道:“那你为什么没有见成她?” 丁讶摇了摇头,喟叹一声,说道:“只因以前与她有过口头约定,不便毁约,否则我要进入他们桑家堡,凭谁也拦不住我!” 古浪思索了一下,说道:“他们还在等我的消息,以后见了他们,我要怎么说呢?” 丁讶接口道:“既然你不愿意骗我,我当然也不愿意你骗他们,下次见了他们,就说这一次我非见九娘不可,别的什么也不必说!” 古浪答应着,见丁讶神情黯然,知道他与桑九娘之间,必有一段伤心痛史,很想探问明白,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这位白发老人,似乎沉入了往事,他移步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寒树出神。 古浪跟到了他的身旁,低声道:“丁老,你在想什么?” 丁讶回过了头,脸上挂着几丝伤感的笑容,说道:“没有想什么……” 这时药已经煮开了,丁讶倒了半小碗,热气腾腾,慢慢地喝着。 室内出奇的宁静,古浪满腹疑惑,却又不好意思追问。 丁讶很怪地把那碗药喝完,望了古浪一眼,笑道:“你一定想知道我与桑九娘之间的事,不用急,我慢慢会告诉你的。” 古浪笑道:“我只是好奇,如果你有不便之处,不说也罢!我们下午还要不要赶路?” 丁讶活动着瘦弱的膀子,说道:“我要多休息一下,我们已到地头,哈门陀他们还未出现,我想趁这段时间确定一下,看看他们是否还会追来,以定对策!” 古浪道:“那么我们今天在此休息了?” 丁讶答道:“那也不一定,我如果把消息探听确实了,说不定会星夜赶路呢!” 他说着,披上了那件老羊皮袍子,古浪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丁讶道:“不是告诉你,我要去打探消息么?” 古浪见他如此瘦弱,便道:“你还是休息休息,交给我去办,反正我闲着无事。” 丁讶摇头道:“有些事你是办不了的,不过你不妨与我一同出去,分途打探,晚饭时再回来会合好了。” 古浪答应一声,把窗门关好,随着丁讶一同出了客店。 丁讶道:“我到枫林镇去,你就在附近逛逛,不可走得太远了。” 说罢,独自向枫林镇走去。 古浪望着他瘦弱的身影,一晃一晃的,渐渐消失在寒风里,心中不觉泛起一种说不出的黯然之感。 他忖道:“江湖中人,到了晚年真是可怜啊!” 他感叹了一阵,便向镇西走去。 这一次他并没有骑马,沿途观赏着当地的风光。 古浪虽然在四川住了很多年,但是西北一带却从来没有来过,不禁感到很新鲜。 “广元”镇西,是最热闹的地区,有估衣铺、当铺,普通商号和一些叫卖的江湖玩意儿。 古浪边走边看,忽见街角人群之中,一个批八字的先生,正在高声论相,说得头头是道。 古浪忖道:“反正没事,我过去听听看。” 他本来就是个孩子,性喜热闹,想到就做。 古浪挤进人群之中,一看之下,不禁大为惊奇,原来那算命先生竟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妇人! 他讶忖道:“怎么一个妇人在此算命?” 那算命妇人穿着一件青布罗裙,面孔很红润,气色极好,花白的头发盘在头顶。 她坐在一张木桌之后。桌布上用毛笔写着“牛婆断命”四个大字。 这时正有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看样子像个苦力,穿得也不很像样,在寒风中耸着肩膀,让那牛婆算命。 牛婆手中握着一管小字笔,在一张黄纸上且画且说,很多人都围着她静听。 只听她说道:“三月之后,北方有贵人相助,你放心好了,这卦很好!” 她说的是一口四川话,当她说到这里时,抬目望了古浪一眼。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这老婆子定不是平常人物……” 那问卜的年轻人,仍不住地问道:“真正这样吗?那贵人姓啥子?” 牛婆笑道:“要是不灵,你可来拆我的摊子!贵人姓氏有草字头,天机不可尽行泄漏,我不能再多说了!” 年轻人高高兴兴地付了钱,这时又接上了一人,古浪忖道:“看样子这妇人一定很灵,这么多人都等着她问卦呢!” 牛婆却把笔套了起来,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有事,只看到这里,明天你们再来吧!” 众人好似很失望,有些人还要请她多看几个,她却不允。 众人只好纷纷散去,古浪见已无可看,便也转身离开。 不料古浪才走出两步,牛婆突然说道:“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古浪回过头去,很奇怪地问道:“你是唤我么?” 牛婆双目射在古浪脸上,含笑道:“是的!你可肯与我一谈?” 古浪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是……你我并不相识呀!” 牛婆已经把摊子草草地收好了,笑道:“我给你免费看个相如何?” 古浪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另有心意,故意道:“对不起,我还有事情,改日再领教吧!” 说着向牛婆拱了拱手,又待离开。 牛婆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道:“年轻人,日内即有大祸,你竟不肯听忠言么?” 古浪又回过了身子,佯作不悦道:“你此言何意?” 牛婆微微一笑,说道:“欲知详情,可往‘东兴店’寻找!” 说完携物转身而去,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又不知哪方来了恶星了!” 这时却有些爱管闲事的人,纷纷围了上来,一个瘦子说道:“喂!小哥,牛婆的话可不能不信,你赶快去问个明白,也好设法消灾!” 另一个人接口道:“牛婆言出必应,小哥子,赶快去吧!” 古浪心中好笑,表面上敷衍他们几句,等他们散去之后,忖道:“如此看来,牛婆倒有几分灵验呢!” 他又在附近转了一阵,远远望见一个大招牌,上写“东兴店”三个大字。 古浪一笑,自语道:“我就去会会她!” 他缓步向“东兴店”走去,心中寻思:“牛婆找我,决不是要相什么命,却不知她是哪一路人物!” 思忖之际,已经走进了“东兴店”,这家客店的规模比“广元老店”就差多了,但是生意也很兴隆。 古浪走到柜台上,堂柜的带笑道:“小爷可是住店?”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找人的,牛婆住在哪里?” 掌柜的啊了一声道:“啊!牛婆就在后面,在一排房客最后,有一个单间,门口有牌子!” 古浪称谢之后,走入后院,走过一排客房,便见一间单独的雅舍,四周遍植花木。 门首挂有一块木牌,写着“牛婆断命”四个字,古浪走到门口,两扇木门突然打开,一个老人走出道:“你果然来了!” 古浪望见这突然出现的老人,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这人并非牛婆,而是古浪最恐惧的人物——哈门陀!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古浪当时就呆住了! 哈门陀笑吟吟地说道:“孩子,见了我不高兴么?” 古浪强捺惊心,佯笑道:“啊!师父……我……我真想不到!” 哈门陀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进来谈吧!” 古浪满怀疑惧,走入房中,一看之下,不禁更为惊异了。 原来那算命的牛婆,这时倒在一张椅子上,双目圆睁,似要冒出火来,看似被人点了软穴。 古浪用手指着她,说道:“这……” 哈门陀含笑接口道:“这老婆子怪异得很,替别人算命很灵,却算不准自己的命,哈哈……” 说着大笑起来,牛婆的一双眼睛,更睁得几乎要裂开了。 古浪说道:“师父,她只是一个算命的妇人,你何必如此对待她?” 哈门陀收敛了笑容,说道:“一个妇人家,出来算命,那还会是好货?刚才她对你讲那番话必有深意,所以我才来问她,想不到她竟不吐真言!” 古浪接口道:“于是你就把她点倒了?” 哈门陀的光头猛摇了两下,说道:“她居然敢对我出手,我只是以自身罡气伤了她,你想我会为她开戒吗?” 他虽然未开戒,不能与人动手,但是以罡气伤人,仍是一样的厉害。 古浪这时心中已然有了腹稿,便道:“师父,你怎么一直不出现?害我老见不着你。” 哈门陀靠到一张椅子上,哼了一声道:“哼!我不是在暗中保护着你么?” 古浪点头道:“是的,若没有您,我已经死了好几次了。师父,现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吧?” 哈门陀摇头道:“还不行,有些事我得先查明一下!” 听哈门陀如此说,古浪心中又是一惊,他深知哈门陀的厉害,但面上一丝也不敢露出慌忙神色。 他故作诧异道:“有什么事要查明?” 哈门陀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目,注视着古浪,以冷沉的声音说道:“那与你同行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古浪提着心说道:“我只知道他叫丁讶,以前开过药店,现在病得很重。” 哈门陀瞪了他一眼,叱道:“废话!这些我也知道,难道你不曾问过他的身世?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古浪答道:“我问过他,他不肯说,只说他是一个伤心的人。” 哈门陀目射奇光,说道:“他真的不肯说么?” 古浪故作焦急状,说道:“师父!我真的不知道,难道你不相信我么?” 哈门陀反倒露出了笑容,说道:“我自然相信你,这一路我都跟着你们,他说的话,我全知道,虽然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不过……”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接道:“你也太笨,竟然套不出他的话!” 古浪试探着问道:“难道他不是普通人么?” 哈门陀摇头笑道:“现在还不敢说,你回去之后,要详细地注意,我会随时和你联络的。” 古浪连声地答应着,心中暗庆,忖道:“如此看来,丁讶说的很多话,他果然没有听到,不然可就惨了!” 哈门陀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自从阿难子圆寂后,‘春秋笔’的下落成了谜,凡是在‘达木寺’的人,都有私藏的可能!” 古浪听到这里,心中又是一惊,极力地镇静着,不显于神色。 哈门陀接着道:“所以我这一路下来,不只为保护你,还在极力地观察那一群老怪物……” 说至此,他的目光越发明亮,几乎使古浪不敢对视,但是古浪知道这是自己生死的关头,极力地平静着心情,细听哈门陀所言,心中暗思对策。 哈门陀又道:“可是这么多日子下来,没有一些要领,他们几乎全怀疑你!”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更强了,古浪心弦为之一震。 他连忙接口道:“真奇怪!不知我有什么使他们怀疑之处,沿途他们好几次要置我于死!” 哈门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说道:“如果我不是你的师父,我也会怀疑你呢!” 古浪闻言又是一惊,他与哈门陀相处过一段时期,深知哈门陀的性情,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得大胆表明一下的。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师父,我孤身一人,自‘达木寺’至此,师父一路暗护着,除了简单行李外,别无长物,师父可先搜我身,然后随我回店去搜行李,若有任何可疑之物,我愿受极刑!” 古浪说了这一篇话,也可说是大胆已极,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表示,是很难消除哈门陀的疑心的。 哈门陀果然笑了起来,说道:“这是什么话,我岂会怀疑你?” 古浪的心这时才放了下来,忖道:“好险!万一他真的在我身上摸一下,我不是完了么?” 想到这里,又听哈门陀说道:“你可以回去了,记住回去之后,多注意丁讶!” 古浪闻言如死里逃生,忙道:“我知道了!” 说罢转身就要退出,不料他刚到门口,哈门陀又道:“等一下,我忘了一件事!” 古浪只得又转过身子,问道:“什么事?” 哈门陀道:“你这次来四川,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古浪早已准备好了,闻言答道:“我是到嘉陵江去,我师父的坟在那里,我要去祭坟!” 哈门陀点点头,说道:“难得你有这番孝心,将来我死了,你也会给我烧冲纸吧?” 古浪忙答道:“师父说笑了!” 哈门陀由身上取出一个小铁盒子,走了过来,含笑道:“这几天之内,那些老怪物都要赶到了,你的危险也日增,我一个人,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所以我要给你一样防身之物!” 古浪忙道:“谢谢师父!” 哈门陀道:“你可知这盒子中装的是什么?” 古浪摇头道:“我不知道,还请师父明示。” 哈门陀面上有一种异常的表情,握着那只小铁盒子,说道:“这是我使用一生的暗器,你用我以前所传心法,自可使用如意。” 说着把小盒子打开,古浪凑了过去,只见其中布列有数十个金星,光辉耀目,极为好看。 古浪心中很是感动,说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哈门陀又道:“这百十六颗金星,江湖上知之者极少,可是威力极大,以后你自然知道,记住,每一次用过之后,一定要拾回来!” 古浪答道:“弟子知道了!” 哈门陀叹息一声道:“唔,我用了数十年,没有少过一粒,你要特别珍惜!” 说着递了过来,古浪伸手接道:“弟子一定好好保存!” 话未说完,哈门陀突然把铁盒缩了回去,说道:“还是让我替你放好吧!” 古浪一惊,哈门陀双手已然向他腰下革囊摸来,古浪闪之不及,顿时脸上变了颜色! 第十二章 焦孟双将 古浪在“东兴店”内,遇见了哈门陀,被他查问了半天。 古浪辞出之际,哈门陀要把他最珍贵的一种暗器送给古浪,古浪称谢着伸手欲收,哈门陀突然说道:“我来为你放好!” 一语未毕,双掌已如同闪电一般,按向古浪的胁下,古浪万料不到,闪躲不及,哈门陀的手掌,已经贴在了古浪的腰际。 古浪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一时不知所措,哈门陀把那盒金星暗器放进古浪的革囊之中,笑道:“好好的保存,我对此物的重视,不在春秋笔之下呢!” 说着缩回双手,古浪愕然不知所以,哈门陀见状道:“你怎么了?” 古浪极力镇定着,说道:“没……没有什么!” 哈门陀挥手道:“那么快回去吧!不要引起丁讶猜疑。” 回头望了望牛婆,接道:“我还要查问这个妇人一番!” 说完就把房门关上。 古浪这时才稍微平静下来,一颗心却仍砰砰跳个不停,忖道:“奇怪!他发现‘春秋笔’在我怀里,怎么会毫无反应?” 想到这里,他不禁探手入怀,一模之下,立即惊得面无人色,原来革囊之中,除了哈门陀放入的那盒金星之外,“春秋笔”及那粒红珠早已不翼而飞! 这一路下来,古浪提心吊胆,千辛万苦,为的就是保留这支“春秋笔”,却不料竟在快到达地头时将它遗失! 古浪身上已经惊出了冷汗,他忖道:“今天早上我检查过,还好好地在我身上,什么人能由我身上取走,而我竟会没有丝毫感觉?” 今天这一天,与他接触过的人,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春秋笔”怎么失去的? 真使他百思莫解。 古浪在门外站了半晌,想不出个结果,又惊、又怒、又急,再加上疑惑,不知不觉间已是浑身汗透。 他正在不知所措之际,突听哈门陀低沉的语声,由房内传了出来。 古浪蓦然一惊,忖道:“绝对不可能是哈门陀!在他把金星放入我怀中时,春秋笔根本早已不在了!” 他又思索了一阵,仍然毫无要领,只得颓然地离开了“东兴店”,一路失魂落魄地返回客店去。 古浪回到客栈房中,见丁讶还没回来,便立时翻床掀被,仔细地寻找,但是哪里有“春秋笔”的影子! 古浪已经急得不止出了一身汗,这时黄豆大的汗珠,又开始淌流不已,一件长衫整个地湿透了。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思忖道:“莫非是丁讶?除了他,我不曾与任何人接触过!” 想到这里,古浪惊怒交集,加之丁讶到这时还没有回来,使得古浪更加疑心。 他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看来,桑燕说他是一大恶魔,果然是不错了……” 想着想着,一股怒火冲上心头,他紧紧地咬着牙,一双剑眉飞扬而起,俊目射出了火焰般的光芒,低声自语道:“丁讶!如果真是你所为,我古浪走遍天涯也要把你寻到……” 古浪才自语未竟,房门突然推开,丁讶喘息着走了进来。 古浪不禁霍然而起,惊异万分,忖道:“啊!他居然还敢回来……” 丁讶倒在一张椅子上,喘息着说道:“唔……你先回来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古浪双目炯炯地望着他,说道:“我碰见哈门陀了!” 丁讶闻言把身子撑了起来,但随即又靠了下去,说道:“这原是我意料中事,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古浪压低了嗓子,用一种急促的声音说道:“春秋笔丢掉了!” 不料丁讶摇摇手,说道:“春秋笔丢不掉,快告诉我他说了些什么?” 古浪闻言惊疑交集,说道:“是丢掉了,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丁讶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说道:“没有丢!我说没有丢就是没有丢!” 这一来可真把古浪弄得莫名其妙,一双俊目盯着丁讶,疑惑地说道:“难道……在你身上?” 丁讶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就防着他有这一手了,如果不是我有先见之明,你可就惨了!”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他万料不到丁讶竟有这一手,叫道:“快给我!你……怎么会拿去的?我的魂都吓飞了!” 丁讶由身上摸出了春秋笔,交给了古浪,说道:“好好收着,下次可要注意了!” 古浪有如拾回了自己的生命,无限兴奋地把“春秋笔”收起,说道:“丁老,你真了不起,怎么算得这么准呢?”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别说这些废话了,刚才我也到‘东兴店’去过一次,因为有事没多耽误,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古浪便把哈门陀的一番话,详细地告诉了丁讶。丁讶听完之后,笑道:“我早知道这老小子不会放过我,可是我已数十年不出江湖,他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出我是什么人来!” 古浪问道:“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丁讶站起身子,来回地走了几步,说道:“我把琴子南他们那批老家伙都探察了一遍,看样子由这里前往‘黄角桠’路上,恐怕会有不少事故呢!” 古浪剑眉一扬,说道:“怎么,难道他们又要动手?” 丁讶点点头,说道:“多半是这么回事,我们明天一早动身,我还有点事,待会必须去办!” 他们二人在室内又谈了片刻,丁讶又出店而去。 客店之中,出奇的宁静,任何事也没有发生。 直到二更时分,丁讶才回得店来,古浪问了半天,他都是含糊其词,不肯说出他去过什么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古浪与丁讶便策马上路,往内地进发。 四川多山,驿道大多回绕曲折,不少贩卖药材、日用品的商人,都赶着驴子,成长串地赶路。 驴子,凡是到过四川的人都知道,几乎是一般做买卖的人不可缺少的伴侣,虽然四川的“川马”脚程也不错,但是长途跋涉,比起驴子吃苦耐劳的劲儿就差多了。 一路上古浪策马急驰,赶过了那批商人驴队,四下景色就逐渐荒凉了。 这段驿道,两旁均是山林,众木之中,尤以梧桐最多,高有数丈,小颗褐黄色的梧桐子,长在弯匙般树叶的边缘,随着寒风飘了下来,十分富有诗意。 古浪游目四顾,笑道:“这倒真是一幅寒山驿道图啊!” 丁讶在前座嗤笑一声,说道:“你别只顾看风景,这等荒山乱径,正是盗贼出没之地,小心提防着吧!” 古浪被他说得心中一动,观赏风景的兴致,也打了一个折扣,不禁叹了一口气。 丁讶回过头来,笑道:“你为什么叹气!” 古浪说道:“我常想,这些走江湖的人,如果能够不意气用事,那该多好,现在弄得凶杀遍处,眼前放着风景却无福欣赏,真是……” 丁讶笑道:“天下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老弟,既入江湖,就得豁出去,你还有大半辈子,够你受的呢!” 二人谈话间,马行如飞,已经跑出了十余里地,天色始终阴霾不开,丁讶望了望天色道:“看样子今天又要下雪了呢!” 古浪皱着一双剑眉,说道:“若是下雪,这条路可就更难走了!” 丁讶接口道:“我希望能在下雪之前,赶到‘剑阁’县!” 古浪摇头道:“恐怕来不及了,这一带路面不平,比起川中来更为难走,且尽是上坡路,只怕马儿也吃不消。” 丁讶接道:“不管它!能赶到哪儿就是哪儿!” 二人不再说话,那匹骏马冒着刺骨的寒风,四蹄如飞,可是因为这一路全是上坡,所以比起平时的速度差了很多。 古浪心急如箭,却也无可奈何,忖道:“但愿我能平安到达桑家堡,见到桑九娘就好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算命的牛婆,问道:“丁老,那天你曾到‘东兴店’去,那算命的牛婆到底是什么人物?” 丁讶笑道:“她是桑家堡的人!” 古浪啊了一声道:“啊!她是桑家堡的人?她找我做什么?” 丁讶接口道:“一入四川境内,各处都是桑家堡的人,这牛婆也是九娘的眼线之一。” 古浪闻言心中暗惊,忖道:“莫非桑九娘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女寇!” 这念头很快被他自己所否定,他忖道:“她如果是女寇之流,绝不会与阿难子相交,再说她还是前代笔王之妻呢!” 他才想到这里,丁讶又拉着道:“这一次我随你入川,九娘早就有了消息,所以她派牛婆找你,无非是打探我的情形,好使她从容预备躲避我!” 古浪有些不太明白,说道:“她若是避不见你,还要作什么准备呢?” 沉默了一阵,丁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我曾经多次来川,每次她都是避而不见,声称要见她必须要有‘信物’,这一次我有了这粒‘红珠’,她虽不欲见我也无可奈何,所以她派出了多人来打探,看我是否已有信物在身。” 古浪这才恍然,说道:“若是她知道你有‘红珠’作为信物,她该怎么办呢?” 丁讶苦笑道:“很简单,她只有避开,躲到别处去!” 古浪心中一惊,说道:“她既然怕你有信物,那么她很可能已经避开了!” 丁讶摇头道:“这就是我要与你同来的道理,她要等你一晤,所以一时不会避去!” 听丁讶这么说,古浪才放了心,说道:“我就是怕她避了出去,那我就真不知怎么办好了。” 丁讶道:“她要避的只是我,与你无关,放心好了,绝不会为了我而误了你的事情!” 古浪心中很是感动,丁讶又接着道:“我与她十年不见,彼此也这么大年纪了,本来已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可是我有几句话,如果不能与她当面一谈,是死难瞑目的。” 这个老人不住地喟叹着,神情很是黯然,古浪心中很难过,但因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究竟如何,也不好安慰他。 这时丁讶抬起了头,说道:“下雪了!” 纸屑般的薄雪一片片地飘了下来。 天寒之时,刚开始下的雪花,便是这种“水雪”,因为它一落到地上,立时就化了,四川人称这种雪为“豆花雪”。 这时满空飞舞着“豆花雪”,古浪皱眉道:“哼!料不到居然下得这么快,这一下可讨厌了!” 由于这一段驿道,均是黄泥,经过雪花融化浸透之后,必定泥泞不堪。 古浪奋起了精神,双手用力一抖马缰,大喝一声,那匹任重道远的骏马,立时狂奔如飞,口中的热气有如一团浓雾似的。 好在这时上坡路已经走完,地势渐渐平坦,并且有下坡的趋势,所以那匹神驹,越发快得出奇。 可是“豆花雪”也越落越密,满空飞舞,不一刻的工夫,古浪及丁讶身上,已经满满地覆上了一层,衣服均被浸湿了。 丁讶还好,穿的是老羊皮袄,雪触即化,随即蒸干,古浪只着了一身夹劲装,所以一阵阵的寒风透体而入。 好在他年轻力壮,毫不在乎,可是黄泥地已经渐渐泞滑,不大好行走了。 丁讶回过头,叫道:“慢些!慢些……仔细马滑倒了,那才有得罪受呢!” 在这种情况下,古浪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阵阵的寒风,夹着雪花,吹得他口鼻难开。 丁讶好似被寒风吹得有些受不了,他用衣袖紧紧地掩着口鼻叫道:“能不能停一下,找个地方避避风?” 古浪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摇着头,叫道:“没用……这风雪……不会停,等也是白……白等!” 像这种气候,所有的客商行旅,差不多都投店了,只有古浪这一骑二人,还在继续前进。 这在武林道中的朋友们来说,原是平常的事,不过像今天这种风雪交加,路又泥泞的情形,古浪还是第一次碰到,所以觉得非常伤脑筋。 他心中忖道:“看样子真得找个地方避一避才行!” 才想到这里,突听一阵乱蹄之声,由前面传了过来,古浪及丁讶二人,同时举目望去。 风雪之中,只见两匹健壮的小川马奔驰过来,马上坐着两个半老的妇人,她们都是一身劲装,用一块黑绢包着头,但是鬓角之处,却露出了花白的头发。 两下相距还有一丈多远,那两个妇人突然停下了马,其中一人向古浪作了个手势,令他也停下马来。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便把马缰一带,马儿立时停了下来,不住地喷着热气。 两个妇人策马缓缓走近,把古浪围在中央,她们所骑的两匹小川马,与古浪那匹伊黎骏马比起来,简直小得可怜,但是它们的精神却是不错,咻咻不已。 古浪奇怪地问道:“两位有什么指示?” 其中一个黑脸的妇人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古浪见她口气不善,心中很不高兴,但是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便发作,便道: “我叫古浪,你怎么称呼?” 那黑脸妇人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姓焦,你以后叫我焦大娘就是了……” 说到这里,用手指着身旁另一妇人道:“她姓孟,以后叫她孟大娘!” 古浪略一打量那孟大娘,只见她皮肤也很黝黑,身躯微胖,非常健壮,心中不禁暗笑,忖道:“倒真是有些像焦赞孟良了!” 这时焦、孟两个妇人,不注地打量丁讶,好半晌,孟大娘才甩手指着丁讶,用一种比男人还要粗鲁的声音问道:“这个干老头子是谁?” 古浪略为迟疑,望了望丁讶,丁讶本来是低着头的,这时扬起头来,无力地望了她们几眼,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听了丁讶的话,焦、孟二妇人脸上都微微变色,她们二人立时聚至一处,低声地讨论起来。 她们一面低声地谈着话,四道贼似的目光,还不住地溜过来,一直过了好半晌,还没有谈出个结论来。 古浪实在不耐烦了,说道:“喂!若是没有事,我们可要走了!” 焦大娘转脸摆了摆手,说道:“别忙,我们马上就有结果。” 古浪实在气不过,低声对丁讶道:“丁老,她们是干什么的?” 丁讶微微一笑,答道:“等会她们自己会告诉你。” 说到这里,焦、孟两个妇人似乎已然商量好了,再次把马驱了过来,围住了古浪和丁讶。 那焦大娘用手指着古浪,提高了声音道:“告诉你,我们是桑家堡派出来的……”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丁讶慢吞吞地说道:“桑家堡来的就桑家堡来的,何必叫这么大声,莫非想自找麻烦么?” 焦大娘气得不停地翻眼,但是她对丁讶似有很大顾忌,所以未还口,同时果然把声音也放低了些,说道:“你叫古浪,这名字九娘提到过……” 古浪心中更是诧异,忖道:“桑九娘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师父告诉过她?” 想到这里,古浪才有些恍然,忖道:“如此看来,师父早已为我作了安排,丁讶也是他安排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焦大娘又接着说道:“你此来的目的,是想进入我们桑家堡,若是你一个人,自是没有问题,有他跟着,只怕九娘绝不会见你!” 她说着用手指了丁讶一下,古浪闻言心中暗喜,因为桑九娘已经表示愿意接见自己了。 他含笑说道:“多谢大娘指点,这位老先生只是要我趁便把他带到黄角桠,一到黄角桠,自然与我分开……” 话未说完,那孟大娘又叫道:“孩子!你上当了……” 她的嗓门似乎比焦大娘还大,当她讲到这里时,发现丁讶正在瞪着她,气得撇了一下嘴,不过声音已立时放低了,继续说道:“你年纪轻轻,不知道人心的险诈,他是何等人物,难道你一点不清楚么?” 古浪笑道:“昨日曾碰见你们小姐公子,对这位老先生,他们也说了不少话。” 孟大娘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对呀!我们大家都是为了照顾你,他可不是个平常的老头,是个大恶魔!” 她说到这里,丁讶抬了一下眼皮,说道:“孟大娘,说话小心些!” 孟大娘听丁讶这话,好似深有顾忌,又好似很害怕,立时把两片厚嘴唇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古浪笑道:“两位一定是信了别人谣传,这位老爷子极为善良,又有重病在身,怎可说是恶魔呢?” 焦、孟二妇,见古浪不信她们的话,脸上都有了焦急之色,焦大娘把马驱得更近一些,说道:“你是年纪太小,不懂事,干脆告诉你好了,我和孟贤妹是来接应你的。” 古浪有些不解,问道:“接应我的?” 焦大娘点头道:“不错!你入川之后,我们桑家堡的人,便有责任保护你,若是你与……这位老爷子在一起,万一出了差错,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由她的口气听来,除了丁讶之外,任何人她们都不怕似的。 古浪心中忖道:“你们哪里知道,不少厉害的人,都是靠他才打发走的呢!” 这时焦大娘又接着说道:“九娘交下的差事,向来是必须做到,希望你能与我们合作,赶快离开他,我们可以保护你到‘黄角桠’!” 古浪装出不太了解她的意思,说道:“我很感谢二位的好意,可是我已经答应这位老爷子,要带他到‘黄角桠’,江湖中人,最重许诺,我总不能背信不顾,抛下这重病的老人不顾吧?” 焦、孟两个妇人,闻言无可奈何地互望了一眼,那孟大娘说道:“好吧!你是年轻不懂事,等你知道厉害的时候就晚了。” 焦大娘接口道:“我们是一番好意,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们也没有法子了。” 说完与孟大娘一齐向丁讶拱了一下手,说道:“丁老,我们不敢得罪你,刚才的话,如有不入耳的地方,还请你别见怪,都是九娘……” 才说到这里,丁讶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说了!我哪有闲工夫与你们生气!” 焦、孟二妇又施了一礼,这才带马而去,古浪叫道:“二位大娘,你们的好意我实在感激,等见了九娘之后,再当面致谢!” 焦大娘回过头来,说道:“但愿你见得着她……一切自己小心吧!” 说罢,两匹马与古浪的马交错而过,冒着风雪,向“广元”镇方向驰去。 古浪一直望到她们背影消失,丁讶咳嗽了一声,说道:“还不走?雪下得更大了!” 古浪这才回过了头,催马前行。 他心中思索着她们的话,时惊时喜,又夹杂有很大的疑惑。 丁讶却是一言不发,双手套在袖筒里,低着头,随着马跑的势子一摇一晃。 古浪忍不住问道:“丁老,方才那两个妇人你认识么?” 丁讶点了点头,说道:“这焦、孟二将,我自然认识。” 古浪又道:“听她们的口气,桑九娘好似对我还不错。” 丁讶冷笑了一声,说道:“哼,哪有这么简单!” 古浪一惊,忙道:“怎么,你说她还是不愿意见我?”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我与她已数十年不见,也许她的脾气变了,不过我想总不会太容易的。” 古浪心头又是一沉,半晌才道:“她们为什么都说你是恶魔?” 古浪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丁讶似乎吃了一惊,回头望了他一眼,说道:“过去的事情,何必再去提它?这一路你说了不少话,赶路吧!” 古浪得不到回答,心想:“以往他在江湖上,想必是个头号难惹的人物!” 这时风雪愈急,鹅毛飞雪,满空乱舞,寒风呜呜,吹得人口鼻难开。 这条路更难走了,雪水泥泞,古浪只得把马速又放慢了许多。 丁讶也把双手掩在面孔前面,叫道:“下面有座庙,我们休息一下!” 古浪虽然不愿耽误,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丁讶的病体和马儿着想,也只有答应下来。 不久之后,果然有一小庙宇,在风雪之中隐隐可见,丁讶回头道:“看来我们又有客人了!” 古浪闻言一惊,说道:“什么客人?” 丁讶一笑,说道:“少时就会知道。” 听丁讶这么说,古浪知道必然又有事情要发生了,心中很是愤怒,忖道:“妈的! 为了这支‘春秋笔’,这群老怪物真把我缠定了,再遇见他们,我真要拚死一战!” 思忖之际,马儿已然来到了一座庙宇之前,二人一直到庙门口才下马。 古浪下马之后,一手牵马,一手扶着丁讶,赶紧躲到门檐下。 这座庙宇倒也不小,正门上挂着“开元佛寺”四字大匾,丁讶已然催道:“赶快叫门,我冷得紧!” 古浪也觉得他双手如同冰雪一般,心中一惊,连忙用力地捶着门。 过了一阵,里面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道:“谁呀?轻点,听见了,听见了!” 古浪提高了嗓子,叫道:“大师父,我们是行路人,请行个方便……” 话未说完,庙门已然打开,一个二十左右的小和尚,用僧衣盖着头,叫道:“快进来!唔,好大的风雪!” 古浪连人带马,一同进了庙,小和尚指着天井旁的席棚说道:“马拴在那边。” 古浪见丁讶不言不语,面色极为难看,心中很是吃惊,忙对小和尚道:“小师父,烦你先把这位老人家搀进房!” 小和尚答应一声,扶着丁讶往厢房走去。 古浪把马牵到棚中,只见另有一匹骏马,正在吃草粮。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丁讶说又有客人了,莫非说的就是这骑马之人?” 由于他挂念丁讶的病体,所以略一寻思也就放过,匆匆赶到厢房中。 只见丁讶靠在一张竹椅上,双手捧着一杯热茶,不住地颤抖。 古浪赶过去,急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丁讶摇了摇头,自语道:“讨厌的病……” 小和尚推门而入,合十道:“小施主,你们大概饿了吧?” 古浪一算时间,差不多正是进餐之时,便道:“麻烦小师父张罗一下,热的就行!” 小和尚答应而去,古浪弯身扶着丁讶,急切地又问道:“丁老,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丁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唔,把包袱打开,快给我煮药!” 这一路下来,古浪已经为他煮了好几次药,所以驾轻就熟地把药调好,着小和尚送来了炭火炉子,加水煎煮起来。 一直到丁讶吃完了药,古浪才胡乱吃了些东西。 丁讶服药之后,昏昏沉沉地睡在炕上,他全身发热,不住地吃语,情况非常严重。 古浪双眉紧锁,坐在一旁暗暗发愁。 望着丁讶烧得火红的面颊,心中忖道:“他又病又老,纵有天大的本领,又有什么用,桑家堡为什么还要如此防着他呢?” 这一刹那,古浪想到了很多事情,望着丁讶瘦老干枯的病体,他想到一个走江湖的人,到了晚年是如何的悲哀! 他心中寻思道:“不知道他有无妻室儿女……” 丁讶翻了一个身,昏睡中呓语:“你……你好狠……”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他究竟有什么伤心事啊!” 一念及此,越发觉得这个老人孤寂可怜,也想到自己未来茫茫的前途和岁月。 他忖道:“如果我一直在江湖上这么浪迹下去,将来不是会像他一样么?” 他这时虽然感慨良深,但是他还不到二十岁,雄心和壮志,是不容易消除的。 古浪正在沉思之际,突听房门上有弹指之声,以为是小和尚,便道:“门未上拴,请进来吧!” 房门开处,进来一人,古浪霍然站了起来,说道:“啊……是你!” 进来的竟是久未露面的童石红! 她身着一身黑色的劲装,上身披了件斗篷,肩头上不少积雪,她一面拍着积雪,一面说道:“我找了你好久,总算被我找到了!” 她好似兴奋异常,说话的声音非常大,古浪赶紧指了丁讶一下,低声道:“声音小些,他刚睡着……”说着赶过去把房门关上。 阔别许久,古浪乍见了她,有一种陌生之感,但是心底也有一种喜悦。 他们站在一起,对视了片刻,古浪才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童石红低声说道:“我要告诉你,我婆婆也跟来了,她认定‘春秋笔’在你身上,并且告诉我,她不得‘春秋笔’绝不罢手!” 古浪冷笑一声道:“她既然认定了,由她怎么办好了!” 童石红显得很关切,又道:“她还说她绝不相信你能抵她一掌,一定有人在暗中帮助你!” 古浪又是一声冷笑道:“哼!她不相信来试试好了!” 童石红一双妙目瞪了他一眼,说道:“人家好心好意地告诉你,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古浪笑道:“姑娘,我在乎又怎么办呢?” 童石红接口道:“我要你赶快想办法逃走!我陪你一起逃!” 古浪见她说得如此天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姑娘,你说得太简单了,这一群怪物岂是容易摆脱的?再说‘春秋笔’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我逃个什么?” 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怪异,又道:“姑娘,你为什么赶来告诉我这些?” 童石红一双美妙的眼睛,本来是与古浪平视的,这时却忽然垂了下去,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 古浪心中颇为感动,含笑道:“谢谢姑娘一片好心,以后可再不要如此,若是让况婆婆知道岂不是不好?” 童石红突然扬起了头,目射奇光,说道:“别说这么多废话,我们赶快走!” 古浪气笑不得,指着丁讶道:“这位老人家重病在此,我岂能抛下他不顾?” 童石红咬了一下嘴唇,略为思索,说道:“没关系!我去雇一辆车,时间还早,一下午可以赶不少路,等到他们发觉,我们已经出去几十里路了,嘻……” 说着竟高兴地笑了起来,古浪却摇了摇头,说道:“唉!你想得真好,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再说我至死也不会逃的!” 童石红好似急了,跺脚道:“唉呀!你真是傻!你才到四川,他们绝不会想到你突然又离开的。” 古浪连连地摇头道:“姑娘,你弄错了,我若是一逃,他们更认定‘春秋笔’在我身上了!” 童石红想了一下,问道:“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古浪毅然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威武不能屈,他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绝不逃避!” 他说得慷慨激昂,豪气万千,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射出了火焰般的光芒,有不可一世的气概。 童石红默默地望了他一阵,说道:“那么你决定不逃?” 古浪点头道:“绝对不逃!” 童石红感到非常失望,她用一种异常的声调说道:“我知道,你到了四川就不肯走了……” 古浪感到有些迷惑,说道:“姑娘,我原是有事到四川来的,我师父的坟在四川,我要去为师父扫坟。” 童石红撇了一下嘴,说道:“算了,我知道你为了那桑……” 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紧接着说道:“好吧!你找她去,我走了!” 说罢转身出房,如飞而去。 古浪赶到房门口,叫道:“姑娘!你等一等!” 但是童石红早已翻墙而去,狂风大雪,满空飞舞。 古浪怔怔发呆,这是他第一个接触到的女孩子,也是第一个向他吐露“爱”意的异性,使他惊异和喜悦,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回忆方才童石红的话和那种神态,古浪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但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使他陷入迷乱之中。 他望空痴想了半天,一阵阵的寒意侵袭,才把他惊醒过来。 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自语道:“唔,真是妙事!” 古浪推开了房门,想与丁讶谈一谈。 但是丁讶自服药之后,便沉沉昏睡,鼻息均匀,睡得很是香甜。 古浪见他睡得这么好,心中也很高兴,忖道:“他只要能好好休息,就会恢复的!” 这时他忽然想到哈门陀送给他的那盒金星暗器,忖道:“那是哈门陀最心爱的东西,他居然送给了我,足见有传衣钵之意……唉!这笔账将来也不知如何算法!” 想到这件事,古浪便感到心烦。 他把那盒金星拿了出来,只见那些五角形的金星,金光闪闪,每一面都是锋利如刃,又薄又轻。 这种暗器,若是换了一个人,别说是用,弄不好先要伤了自己的手。 但是古浪曾随哈门陀学过暗器,知道手法,那只小盒子也做得非常精巧,有一只按钮,只需轻轻一按,便会有一颗金星,由盒隙中滑入手掌内。 古浪拿在手中练习了一阵,不久便得心应手,非常熟练。 他把金盒放入怀中,付道:“哈门陀当年在江湖上,一定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正想到这里,丁讶突然醒来,唤道:“古浪,有人要来了!” 古浪一惊,问道:“谁?” 丁讶向外指了一下道:“你好好去应付,我怕没有力量助你了!” 古浪心中很惊讶,忖道:“什么人来了我怎么未闻动静?” 他推开房门,果然便见一条庞大的黑影飞落下来! 古浪蓦然一惊,退后两步,暗忖:“丁讶好灵的耳朵!” 长廊之中,站着一个白发的老婆婆,她一袭灰衣上,落满了雪花,与她的头发同色,她虽然如此的老迈,但是精神抖擞,双目中射出奇光! 古浪见又是况红居,心中异常愤怒,冷笑一声,说道:“况婆婆,你真是辛苦啊!” 况红居并未说话,她一双怪目,仔细地打量着古浪,好似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似的。 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一个魁梧健壮的年轻人,他英俊飒爽,剑眉飞扬,俊目中蕴含着坚毅之光,像是黑夜里的两盏明灯一般。 况红居心中暗暗吃惊,她忖道:“这孩子宁死不屈,可真有点麻烦……” 古浪被她看得大感奇怪,说道:“况婆婆,你还是要在我身上找‘春秋笔’么?” 况红居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方才童丫头可来过了?” 古浪见她面色不善,心中略有顾忌,摇头道:“没有!” 况红居两道花白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又道:“这几天来难道你没有见到过她?”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这么看来,童石红已经离开她好几天了!” 才想到这里,况红居又催问道:“快说!” 古浪很平静地摇摇头,说道:“没有,我没有见到过她!” 况红居面上现出奇怪的表情,双目紧盯着古浪,一字一声地说道:“真的,你没有骗我?” 古浪摇头道:“我没有骗你……童姑娘怎么了?” 况红居咬了一下嘴唇,摇头道:“你管不着!我也顾不得她,先办完我自己的事再说!” 古浪弄不清她们祖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童石红离她出走。 他正在思索,况红居突然道:“与你同行的那老头还在房中么?” 古浪心中一惊,点头道:“是的!他正卧病在床。” 况红居点点头,说道:“我再去看看他!” 说着便要推门,古浪忙道:“况婆婆……” 况红居回过头来,说道:“怎么?” 古浪迟疑了一下,说道:“他才睡着,你不要惊扰他!” 况红居脸上挂上一丝狞笑,说道:“我怎会惊扰他?” 说着推门而入,古浪满腹疑惑地跟在后面,以防万一,因为丁讶虽有一身奇技,但是他现正重病在身,况红居若是有什么突然的举动,也是很难预防的。 况红居入房之后,用力地闻了两下,自语道:“好大的药味!” 说到这里,又回头对古浪道:“是你给他开的方子么?” 古浪摇摇头,说道:“我对医道懂得太少,方子是他自己开的。” 况红居走到了床前,只见丁讶双目紧闭,一件羊皮袄,紧紧地裹着他瘦弱的身子,焦黄的一张脸,如果不是还在呼吸的话,真令人怀疑他已经死了。 况红居低头细看了半晌,眉头微皱,似乎陷于疑惑之中。 古浪紧地站在床前,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况红居这时突然伸手搭向丁讶的手腕,古浪吃了一惊,沉声道:“你做什么?” 况红居已然按住了丁讶的腕脉,说道:“我替他把把脉,你紧张什么?” 古浪暗忖:“方才我出房之时,丁讶还与我讲过话,现在睡得如此沉,必是假装的……” 他想到这里,心中略安,便不再说话。 况红居很细心地把着脉,半晌,摇了摇头,放下丁讶的手腕,走向一旁。 古浪也跟了过来,低声问道:“怎么样?” 况红居摇了摇头,说道:“他气若游丝,脉象极弱,已是不可救药!” 古浪心中好不吃惊,但随即想道:“或许是他假装出来的……” 况红居又道:“我们到外面去谈!” 二人一同出了房,况红居说道:“上次在夜间动手,你居然能接我好几招,我一直怀疑,是这病老人暗中相助,今日看来,他不可能有此能力!” 古浪这才明白,况红居入房诊病,原来是要看丁讶是否有武功。 况红居又道:“现在告诉我实话,上次接我数招,是凭你自己的力量么?” 古浪感到有些疑虑,因为上次动手,是丁讶暗中以掌力相助自己,方才丁讶已很明白地告诉他,今晚无能出力,必需要靠自己的真本事来对抗这个老人了。 况红居见他不答,催问道:“怎么,你回答不出么?” 古浪正色道:“自从我遇见他以后,他便是重病在身,不可能帮助我,再说他根本不谙武功。” 况红居说道:“这么说是你自己的功力了?” 古浪答道:“他从来没有出手助过我!” 况红居冷笑说道:“这么说来,是另外有人暗中助你了……” 说到这里,目光突然一闪,又道:“啊!我想起来了,在‘达木寺’时并没有这病老人在场,你甚至接了琴先生好几掌,一定是另外有人助你!他是谁?” 古浪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在暗中助我!” 况红居冷笑道:“很好!我会很快查出来……” 她说着,走入天井之中,向古浪招了招手,接口道:“你可愿意在此再接我几招?” 古浪心中虽然吃惊,但是他绝不能退缩,忖道:“我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若是没有哈门陀及丁讶,难道我就不在外面混了?” 古浪想到这里,昂然地走进了天井,说道:“我一定奉陪,不过这里是禅院,僧人时有来往,我们在此动手,恐怕有些不便吧!” 况红居见古浪居然敢应战,不禁又疑惑起来,忖道:“难道他本身真有此等功力?” 她想着就微笑道:“你想得很周到,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去!” 说罢身子一摆,几个起落,已然飞出了院墙。 古浪无暇思索,也紧紧跟了出去,大雪之中,两条人影快似闪电,在一片斜坡上急驰着。 这里本来就是山地,又正下着大雪,根本看不见行人,所以他们很快地就找到了一块静僻之处。 况红居回过身,说道:“这里该清静些吧?” 古浪点头道:“很好!” 况红居站在风雪之中,良久不动手,突然说道:“古浪,我很爱惜你的人才和胆识……” 她才说到这里,古浪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谢谢你,我很希望在诸前辈手下多讨教!” 古浪的话把她说得面色一变,但是她并未发作,接着刚才的话道:“在‘达木寺’事件中,你最显得特殊,所以我们都看准了你……” 话未说完,古浪又打断了她的话道:“春秋笔的事我一概不知,你若是这么想可就错了!” 况红居面色又一变,叱道:“那么你千里迢迢,急如星火地赶到四川来做什么?” 古浪面色不变,很镇静地答道:“我是来祭扫师坟的!” 况红居发出一声极难听的笑声,说道:“哼,你真是好孝心!” 古浪大怒,喝道:“你若是不动手,恕我不奉陪了!” 况红居又道:“你年纪太轻,不懂事,你要知道我是很爱护你的,我不忍伤害你……” 古浪不耐烦,又打断了她的话道:“你现在不就是要伤害我么?” 况红居摇摇头道:“只要你把实话告诉我……” 古浪大怒,大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况红居一双怪目中射出了奇光,说道:“看来你是不知死活,我慈悲不得了!” 她的声音极为冷峻,听来非常刺耳。 古浪暗自小心,提起丹田之气,把劲力运至双臂大喝道:“你还等什么?” 况红居摇摇头,轻叹一声道:“唉,不懂事的孩子!” 身形一长,快若飘风,枯瘦的五指,夹着凌厉的风声,向古浪的前胸抓来。 这一招看来又轻又速,表面无甚威力,但是古浪已经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劲力,拂面而来,激得满空飞雪四下飞扬。 古浪足下一滑,身若旋风一般,已经到了况红居的左侧,他二指一并,以内家指力,向况红居左肩“肩井穴”极快地点去。 况红居出招虽快,但是古浪的回招更疾,使她吃了一惊,道:“哟!你真有一手!” 她身子略为一晃,已经闪出了三尺多远,古浪的二指点了个空。 就在古浪身子向前倾伏之时,况红居右掌以“翻天大印”的招式,手掌平伸,猛然向古浪的后腰拍来。 这一拍之力可是非同小可,古浪后半段完全陷于威力范围内,在这种情形下,他可是不敢返身硬接。 当下暗提真气,身子就着原势,向前一冲。 况红居这一招果然又是虚招,她猛然收回右掌,双掌齐下,快似闪电,向古浪的后脑抓来! 可是她招式才出,古浪的身子,已经反弹而回,以至况红居虽有奇招,亦未能奏功。 她的双掌到底又落了空,古浪已经飘开了五尺以外。 况红居回过身子,满面狞笑道:“好小子!我对你要重新估价了!” 古浪镇静如恒,一言不发,一双俊目紧盯在况红居身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况红居接触到他的目光,也不禁心中一惊,暗自思忖道:“这孩子真个不凡!” 虽然古浪还不到二十岁,但是由于他有过人的天赋,高超的身手,以及对敌时的沉着,使得这个打遍天下的老婆婆也吃惊不已。 这次她有些怀疑了,忖道:“莫非他真有那么高的功夫,没有人在暗中助他?” 但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她忖道:“我不信!我要与他硬对一掌!” 想到这里,她再度向古浪扑出。 古浪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她一瞬,这时见她巧鸟般地扑到,更是眼神放光,不敢疏忽。 况红居已到身前,大袖一摆,喝道:“孩子!我们硬碰一掌!” 一言甫毕,她那只惨白的右掌,已如闪电一般,脱袖而出,神速绝伦地向古浪的前心按到! 古浪感到有些心惊,不到万不得已时,他绝不肯与况红居对掌,所以他在况红居手掌才出之时,身子一个大旋转,又到了她的右后侧。 古浪才要出手,但是这一次况红居已经有了准备,她轻笑道:“还来这一套?” 只见她身子不动,大袖一拂,“忽噜”一声,大片衣袖,有如一只巨蝶般,向古浪的手腕缠来。 古浪虽然吃惊,但是他也防到了这一着,所以当况红居的衣袖,快要接触到他的手腕时,他蓦地绽舌大喝一声。 况红居猛然间吃了一惊,就在这时,古浪的右掌,以“袖底翻花”的招式,由况红居的袖底翻出,二指如矢,向况红居的双目剜去! 况红居未防之下,不禁又是一惊,她虽有一身奇技,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往后退。 她身子一晃,退出五尺以外,躲过了古浪凌厉的二指! 这种情形,对况红居来说,已经是莫大的侮辱了! 她称雄一世,一身奇技,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逼得后退。 虽然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在场,但是况红居的脸,仍然羞得红过了耳根。 古浪紧守着“不贪功”的原则,所以他这时静立一侧,双目如神,注视着况红居不言不动。 况红居咬着嘴唇,不住地冷笑道:“哼哼!好俊的功夫!” 她慢慢地,又一步步地向古浪走来。 古浪绝不退让,但是也未迎上,只是静立原处不动,像是一株树似的。 风雪弥漫之中,况红居看到了那张青春刚强的脸,气焰也为之减了不少。 二人距离约有两尺时,况红居停了下来,她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孩子,你真的要与我作对?” 古浪冷冷说道:“是你要与我作对。” 况红居接口道:“你若是再不醒悟,我再次动手,可就不留情了!” 古浪明知自己的行为,激怒了况红居,时间一长,以自己的功夫,终究是敌不过对方的。 但是现在的情形,自己总不能讨饶,所以镇静答道:“既然动手,便把生死置之度外,况婆婆请尽量赐教!”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声铿锵,坚毅有力,显示出他无畏的精神。 况红居怔了一下,说道:“你这么说,我更是不能伤你了。” 古浪一转身道:“那么我告辞了!” 说罢一拱手便要离去,况红居怒道:“且慢!” 古浪转过了身道:“况婆婆还有什么事?” 况红居看了他半晌才道:“你临去之前,必须硬接我一掌!” 古浪心中一惊,因为像这种对掌,若非功力相差不多,弱的一方必受重创。 以往好几次,都有哈门陀或丁讶暗中相助,才能勉强接住,现在四处无援,硬接对方一掌,恐怕是非受创不可了。 况红居见他不语,便道:“怎么样?” 古浪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心情反而轻松下来,含笑说道:“我自然从命。” 听古浪这么说,再看他脸上那种平静的神情,况红居不禁又疑惑起来。 她忖道:“莫非这孩子真的有实学?” 她想着正色说道:“你可要好好准备,我是不愿意伤害你的。” 古浪毅然道:“我尽力而为。” 况红居摸不清古浪真实底细,所以一些也不敢大意。 她退后了三步,双掌微微举起,运了九成力,说道:“你准备好了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请出掌吧!” 况红居接口道:“注意!” 一语甫毕,双掌疾翻而出,向古浪前胸推来,古浪早已把全身劲力贯在了双臂之上,迎了上去。 四只手掌才一接触,立时一声震天价的大响,只见古浪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由立足之地,向后扬出两丈多远。 况红居的身子,也一连退后了五六尺,不住地搓着双手,脸上有一种惊讶和喜悦混合的表情。 再看古浪,双臂下垂,面无人色,虽是大雪之中,头上的汗珠却像黄豆一般大,不住地滴落。 这一下,足见他受了重创,但是他却没有发出一丝哼声。 他两排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一双剑眉紧皱着,看得出是正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 况红居双手搓了半天,这才说道:“果然前几次都有人暗中助你,不过今天你以本身功力与我相拚,使我双臂酸痛,退后五六尺,这等功力在你来说也实在是惊人之极了!” 古浪一言不发,双臂下垂,如同折了一般。 他那双俊美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痛苦不堪之色,但是仍然是目光炯炯不可轻侮。 况红居继续说道:“你明知没有人助你,怎敢与我对掌?害得你受此大创……” 古浪仍是一言不发,事实上他此刻痛彻心肺,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况红居缓缓走到他身前,含笑道:“待我先为你止痛再说……” 说着伸手向古浪双肩扶来,古浪目中似要射出火来,他用力把身子转动一下,表示拒绝。 由于转身震动,古浪更觉痛如刀剜,几乎昏了过去,身子摇了两摇,强自支持着,却已忍不住低声地呻吟了一声。 况红居摇了摇头,说道:“好刚强的孩子!我说过我不愿伤你,刚才若是确定没有人助你,我决不会用全力……” 她说到这里,发觉自己说漏了嘴,面上一红,停了下来。 古浪仍然翻目望着她,毫无反应。 况红居笑了笑,说道:“好了,你随我走吧,我要把你带走……” 古浪闻言大惊,况红居已然逼近一步,伸手欲擒古浪。 就在这时,突听霹雳一声大喝:“无耻婆子,打!” 一阵劲疾的破空之声,两点白星,急逾星火,向况红居头部打到。 况红居一惊,身子向旁一滑,大袖拂处,把两枚暗器扫落,却是两颗冰球。 紧接着一片风声,四条黑影围了来。 况红居见是两个年轻的男女,生得极为俊美,另外则是两个身躯高大的黑面妇人。 这四人正是桑燕、桑鲁歌、焦大娘和孟大娘。 焦大娘对桑鲁歌兄妹道:“你们快把古兄弟送回去!” 况红居横身,拦在古浪身前,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在况红居面前卖狂?” 焦大娘叱道:“管你什么红居绿居,快让开!” 况红居大怒,冷笑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须知触犯我况红居的,只有一个‘死’字!” 桑鲁歌已忍不住道:“燕妹,我们赶快看看古兄弟!” 说着逼了上去,况红居叱道:“庶子敢尔!” 一只巨掌当头压下。 她这一只枯掌,如同鬼爪一般,阴风嗖嗖,极度地惊人。 桑鲁歌初生之犊,哪晓厉害,举掌便要迎敌。 一旁的焦大娘却是识货人物,大叫道:“小少爷,让开!” 随着这声大叫,一双虎掌,有如狂风,向况红居胸前击到。 她这两掌之力,有雷霆万钧之势,况红居不得不让,忙把身子一偏,躲出了六尺。 桑鲁歌立时伸手去扶古浪,但是另一条身影更快,拦在了他的面前。 原来是孟大娘,她作色道:“小少爷!你这么乱碰他,岂不把他病死?” 桑鲁歌皱眉道:“这……这怎么办?” 孟大娘不讲话,伸手在古浪胁下一点,古浪立时昏了过去。 桑鲁歌就势把古浪抱了起来,这对况红居大怒,飞快扑来,大喝道:“小子大胆!” 但是焦、孟二妇,已经同时把况红居拦住,焦大娘叫道:“快送他回去,丁老可以救治他!” 桑鲁歌一言不发,抱着古浪在大雪中飞驰而去。 桑燕一言不发,紧紧地跟在一侧,她双目泛泪,关切之情溢于眉宇。 他们兄妹一路急奔,进入古寺,冲入禅房。 丁讶好似刚睡醒了一觉,脸上的病容已一扫而空,看见他们进来,似乎很奇怪,问道:“孩子们!发生了什么事?” 桑鲁歌急道:“古兄弟受了重伤,快些救他!” 桑燕张口欲语,但只说了句:“快……救他……” 声音已带硬咽,转过了脸。 丁讶掀开了被子,套上了鞋,桑鲁歌轻轻把古浪平放在床上。 只见古浪这时面如金纸,双目紧闭,满身浮雪,头上汗水未干。 桑鲁歌把古浪鞋子脱掉,为他把浮雪扫尽,一切的动作,古浪全是浑然不觉。 丁讶双手扶着床沿,只是低头细看古浪,一言不发。 桑鲁歌在一旁催道:“快!快些救他!” 丁讶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对桑燕望了一眼,桑燕立时明白,低声道:“哥哥,我就在门外……” 说着出房而去,神情之中,充溢着无限忧愁。 丁讶笑了笑,又回过头,对桑鲁歌道:“把他衣服解开!” 桑鲁歌忙不迭地把古浪衣服除掉,只见他双臂呈乌紫色,情况很是严重。 桑鲁歌剑眉微皱说道:“他……他怎么样?可是骨头折了?”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骨头倒没断,只是气血受阻。” 桑鲁歌这才稍安,说道:“那……那怎么办?” 丁讶白了他一眼,说道:“孩子,你怎么知道我能治病?” 桑鲁歌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是所焦大娘说的。” 丁讶笑了笑,说道:“就是那个黑脸婆子么?她知道的倒不少!” 他说着,双手握住古浪的上臂轻轻捏了一下,回头道:“你也出去,我治病的时候,不能有外人在旁边!” 桑鲁歌怔了一下,无可奈何,只得退出房外。 桑燕依墙而立,望着满空飞雪发呆,见桑鲁歌出来,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桑鲁歌作了个怪样,低声说道:“那老怪物毛病不少,治病还不准看,好像怕我在旁边偷学似的。” 桑燕秀眉微蹩,说道:“他的情形怎么样?” 桑鲁歌答道:“老怪物说他骨头没断,只是气血受阻。” 桑燕这才放下了一半心,她忽发觉桑鲁歌明亮的目光,正射在她脸上,不禁羞得红了脸,偏转身子。 桑鲁歌一笑,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她们动手的情形如何了?” 桑燕迟疑了一下,说道:“她们二人联手,不会吃亏的。” 桑鲁歌知道她的心在古浪身上,笑道:“听说况红居非常厉害,你在这里等,我去看看。” 说罢冒雪而去,桑燕叫道:“哥哥,你要快些回来!” 桑鲁歌答应一声,如飞而去。 当他赶到那小山坡时,不禁颇为奇怪,况红居及焦、孟二妇均已不知去向。 他细心地在附近察看了一阵,未见异状,连足印全没有,寻不出丝毫痕迹。 他忖道:“或许她们到别处去了。” 他只得再赶回古寺,见桑燕还在望空发呆,身上的落雪一直到现在还未扫去。 桑鲁歌心中暗笑,忖道:“这个丫头,心事可被我看出来了!” 他来到桑燕身旁,把情形告诉了她,又问道:“里面有动静么?” 桑燕摇了摇头,说道:“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道老怪物在搞什么鬼!” 他们兄妹二人在外面静等,半个时辰过去,仍然没有动静,都不禁大感奇怪。 桑鲁歌坐在屋檐下,低声道:“老怪物到底会不会治病啊!” 这话立时使桑燕担心起来,她想了一下,说道:“他功夫这么大,一定也通医术,不然焦大娘也不会叫他救治了。” 桑鲁歌道:“要依我的脾气,干脆把他带回去,叫姑婆来救他!” 桑燕白了他一眼,说道:“这里离‘黄角桠’这么远,带他回去只怕……” 桑鲁歌停了一下,忽道:“你想这一次老怪物见不见得着姑婆?” 桑燕摇摇头,毅然说道:“当然见不着,姑婆曾对我说过,死也不愿意见他!姑婆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桑鲁歌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知他有什么事要找姑婆,一再地碰壁也要来。” 桑燕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有一次我看见姑婆写了满张纸的‘丁’字又撕了,真奇怪!” 桑鲁歌道:“我想他们以前一定是老朋友,不知为什么事闹翻了,姑婆才不理他!” 桑燕沉吟了一下,说道:“姑婆做得也太绝情了,我看这老怪物倒是一片诚意,姑婆应该见见他。” 桑鲁歌轻嘘了一口气,说道:“这些老人的事很难说……” 才说到这里,便听丁讶的声音传了出来:“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桑氏兄妹连忙入房,见丁讶靠在一张椅子上休息,古浪身上盖了一张毛毯,已经沉沉入睡。 他的脸色恢复了以往的颜色,桑氏兄妹喜之不尽,桑鲁歌道:“谢谢你了!” 丁讶白了他一眼,说道:“谢什么?他又不是你们家里的人!” 桑鲁歌碰了个钉子,很不是味,桑燕接着说道:“我们是奉命来接引他的,老先生救了他,我们当然要谢谢你。” 丁讶闻言望了她半天,说道:“方才你们在外面叫了我半天老怪物,这时又改口称我老先生了。” 一句话说得桑氏兄妹面红过耳,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丁讶叹息了一声,说道:“唉,有些事不是你们小孩子可以了解的,所以不可随便乱说……我问你们,九娘在你们面前,可是一直称我老怪物么?” 桑鲁歌偷眼望了望他的脸色,点头道:“是的。” 丁讶正要说话,忽听院中“嗖嗖”几响,有不少人落地,丁讶作了个手势道:“我出去看看!” 第十三章 狭路相逢 丁讶救治了古浪之后,正在房中与桑氏兄妹谈话,忽听院中有人落地之声。 丁讶含笑道:“我出去看看!” 满天大雪未住,丁讶拉开了门,立时寒风扑面,使他一连打了几个寒颤。 院中先后落下两人,正是不久前与况红居动手的焦大娘和孟大娘。 她们二人都受了伤,焦大娘左臂有一条很深的伤口,不断地渗出鲜血,孟大娘则是右腿受创,二人均是狼狈不堪。 这时桑鲁歌及桑燕兄妹也跑了出来,见状大惊,立时赶过去扶住她们。 桑鲁歌惊道:“焦大娘,你们怎么了?” 焦大娘狠狠地咬着牙,说道:“好厉害的婆子,我们敌她不过……” 说着不住地喘息,桑鲁歌剑眉一扬,喝道:“我去会她!” 说罢作势欲去,孟大娘拦道:“小少爷!你去也不行!” 焦大娘也接口道:“她马上就要赶来,何必去找她!” 桑鲁歌气冲冲地说道:“好!我就在这里等她!” 桑燕在一旁接口道:“焦大娘和孟大娘两个人都敌不过她,你又怎么是她对手?” 桑鲁歌怒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挨揍么?” 桑燕尚未说话,焦大娘已接口道:“我和孟大妹子马上到‘兰石’去找人,古浪的安全只好先托丁老照顾了。” 丁讶自出房之后,便是一言不发,靠在门框上,这时焦大娘提到他,大家的目光都射在他的身上,但是他仍然一言不发。 焦大娘走到丁讶的面前,非常恭敬地施了一礼,说道:“丁老,在我们离开之后,请你先保护古少爷的安全,不知您老答应否?” 丁讶笑了笑,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九娘关照你们必须保护古浪不受伤害么?” 焦大娘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丁讶接道:“按你们对我的态度来说,我实在不愿意再管这个闲事,不过古浪一路上照拂我,我自然不能见他再受伤害……” 焦大娘在才开始听他讲话时,一双眉毛紧紧地皱着,听到后来便面现笑容,拱手一礼,说道:“多谢老前辈,我们少时就来!” 说罢之后转身而去,丁讶叫道:“这里的事交给了我自然没错,少时你们不必回来,可到附近打探打探,应知跟踪古浪的,不止况红居一个!” 焦大娘又躬身道:“是!” 她与孟大娘会合在一处,低声向桑氏兄妹嘱咐了几句,这才越墙而去。 丁讶把桑氏兄妹叫到面前,说道:“况红居可知道你们的身份么?” 桑鲁歌摇头道:“我们离家之后,一直是用钱家的名字,我想这些老人一定以为我们是钱家堡的人。” 丁讶点了点头,道:“嗯,少时况红居来了,你们少说话,一切由我来对付!” 桑鲁歌答应一声,桑燕则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向古浪所居那间禅房张望。 丁讶知道她关心古浪的伤势,笑了笑说道:“不要紧,他睡醒一觉就可以复原了。” 桑燕心事被人看透,不禁一阵面红,转过了脸,桑鲁歌看在眼内,也不禁轻轻地笑了起来。 丁讶的目光,始终在他们兄妹的脸上转,面上的表情很是奇特,好似要在他们脸上追寻回忆。 这时突听桑鲁歌低声地说道:“来了!” 丁讶及桑燕的目光,一齐射上了墙头,只见一个白发的老婆婆,立在围墙之上。 急劲的寒风,把她宽大的衣裙,吹得翻向上身,漫天飞雪之中,看来像是一个鬼魅。 她静立墙头,目光如炬,打量着每一个人。 桑鲁歌也静静地看着她,忖道:“想不到她的功夫这么高……” 桑燕倚在房檐下的一根木柱上,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角,目光逼视着况红居。 丁讶靠在门框上,看了况红居一眼之后,便把目光移开,若无其事一般,望向远处,欣赏雪景。 况红居静立了片刻,飘身落入院中,她用冰冷的声音对桑鲁歌道:“你们都是古浪的朋友么?” 桑鲁歌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况红居的目光,又转到了丁讶的身上,打量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道:“你不是病着么?” 丁讶转回目光,望了她一眼,以不悦的口吻说道:“怎么,病了就不准好么?” 这话说得况红居一怔,她随即说道:“刚才你病中,我曾为你把脉,脉象极微,怕没有多久好活了,你还出来吹风做什么?” 桑鲁歌闻言不禁剑眉一坚,喝道:“你说话怎么如此难听!” 话未说完,况红居断喝一声道:“住口!你小小年纪,还是不要趟这浑水的好,若是不听教训,恐怕就要无葬身之地!” 桑鲁歌闻言大怒,正要回口,丁讶已然说道:“你们小孩子还是少开口的好!” 桑鲁歌想到丁讶方才的吩咐,只得强自把怒火忍住。 况红居径自走到丁讶身前,用手指了指禅房,说道:“古浪可是在里面?” 丁讶点了点头,况红居又道:“我进去看看!” 说着便要入内,却被丁讶拦住,说道:“他刚吃了药,正在养息,你不要打扰他!” 况红居白眉一扬,喝道:“老头,你少管闲事,我是来带古浪去养伤的。” 丁讶也提高了声音道:“老婆子,我可不是你们江湖中人,不过古浪对我很好,我不能不照顾他。” 况红居或许真把丁讶看成不会武功之人,所以她极力地忍耐着,说道:“也许你弄不清楚,古浪是我的后辈,现在他受了伤,我要带他去养伤,你明白了么?” 丁讶思索了一下,摇头道:“不对,不对,他的伤是你打的,我怎么能把他再交给你?” 况红居强忍怒气,叫道:“是我打的怎么样?难道我不能教训我的后辈?” 她那种气焰,桑鲁歌及桑燕都看不下去,气得怒目而视,但是丁讶却是毫不恼怒,他摇着头,对况红居道:“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有什么前辈,你不要骗我!” 况红居已经气得不得了,她极力地忍耐着,搓着一双枯瘦的手,喝道:“老头,我念你是不会武功之人,又有重病在身,不与你为难,你还是赶快让开的好!” 丁讶双目睁了睁,似有恐惧之色,拦住了房门,低声地说道:“怎么,你……你要动武?” 况红居气道:“我焉会对你动武?快些让开!” 丁讶一个劲儿地摇头,说道:“那……你是要对古浪动手了?不行,我死也不能让你害他!” 况红居被他缠得怒极欲狂,连连跺脚道:“唉呀!你这个老胡涂!我也与古浪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他!” 丁讶问道:“那你为什么把他打伤?” 一句话问得况红居哑口无言,气得面上变了色,叫道:“你懂个屁!给你说也说不清楚,快些让开!” 桑氏兄妹见况红居对丁讶如此,都是怒火万丈,但是他们深知丁讶的厉害,所以也并不担心。 丁讶好似被况红居的大声喝叱所震惊,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你一定要带他走,等我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如果他不愿意……” 话未说完,况红后已叱道:“还问个屁!快些让开!” 她这一骂,似乎把丁讶的火气骂出来了,他转过了脸,不悦地说道:“你这个老婆子怎么不讲理?我说的全是好话,你骂个不休,真是没有教养!” 丁讶这几句话,更说得况红居羞愤交集,她双目射出了奇光,叱道:“老鬼!莫非你逼我向你动手?现在最后一次告诉你,快些让开!” 丁讶摇着头,说道:“土可杀不可辱,你若是拿这种态度威胁我,不如把我杀了算了!” 况红居气得说不出话来,桑鲁歌及桑燕却笑了起来。 桑鲁歌笑对桑燕道:“燕妹,这婆子好不讲理!” 话传入况红居之耳,她更是怒不可遏,咬紧了牙,冷笑道:“好个老混账,给我滚吧!” 说着一双手臂快似闪电一般,向丁讶的双肩抓来,快疾之至。 丁讶大叫道:“你真的动手……” 况红居的双手已经按住了丁讶的肩膀,她停了势子,忍住怒道:“你现在让开还来得及,怎么样?” 丁讶望了她半天,摇头道:“不让!” 况红居怒喝道:“看你让不让!” 双手抓住丁讶的肩头,高高举起,移到旁边,放了下来。 接着瞪口道:“我不愿意伤你,若是再找无趣,就别想让我手下留情了。” 说罢之后,回头望了望桑氏兄妹,见他们遥遥站着,没有一些反应。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对!这样才算聪明……” 她说着便要伸手去推门,但是丁讶很快地又拦在了门口,说道:“不行!你不能害他!” 况红居气得浑身发抖,厉叱道:“老鬼!你真要找死!” 双手抓住丁讶的肩膀便向外甩,但是就在她劲力才吐之际,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身子一连倒退了好几步,几步退到天井之中。 桑鲁歌及桑燕不禁同时一惊,注意看去,只见况红居的双腕,渗出了鲜血,流滴不已。 况红居很快地在自己的双腕点了几指,血立时就止住了,她狞笑道:“老鬼!倒看不出你果然有一套!” 丁讶笑嘻嘻地扬起了双掌,唑见他手中有两根中医针灸所用的金针,闪闪发光。 丁讶笑着说道:“讲比武打架我不会,不过我看了几十年的病,‘百针度穴’的功夫,谁也比不上我!” 桑鲁歌这才恍然,原来丁讶以针灸之法,在况红居的手上戳了两针,难怪她受不住呢! 况红居见了这两根金针,不禁又被弄得疑虑起来,忖道:“难道他真是以医术上的针法刺我?怪不得他认穴认得这么准呢!” 丁讶好似非常得意,又笑着说道:“怎么样?别看我不会武功,其实你们的点穴法,比起我的针法来差多了!” 况红居冷笑道:“不错,你是有一手……” 她心中却忖道:“我要试试他!” 她拿定了主意之后,又忖道:“这一次我点他‘肩井穴’,他如来得及以针刺我,便可由他出手的速度判断他是否会武功。” 况红居想到这里,笑道:“好,你再试试!” 丁讶立时紧张起来,一言不发,双目紧紧地盯在况红居的身上,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况红居轻舒长臂二指如电,向丁讶的左肩‘肩井穴’点了过去。 她二指堪堪已经点上了,突觉手腕又是一阵奇痛,吓得她一声怪叫,二次退了回去。 这一次丁讶所下这针,比方才要厉害得多,以至况红居止血之后,仍然痛彻心肺。 两下的动作,都是快极,桑鲁歌及桑燕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况红居已经退了下去。 这一来真把况红居弄胡涂了,她忖道:“难道他会武功?可是方才我与他把脉,发现他根本就不似习武之人,莫非他武功高到连我都觉不出来么?” 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心惊。 丁讶嘻嘻地说道:“怎么样?我看你还是快走吧!” 况红居不答,寻思道:“此人如果有这般高的武功,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难道他一向隐居着不成?”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况红居纵横江湖数十年,跑遍了大江南北,凡是成名的人物,几乎都会遍了,丁讶若是武林中人,她是绝不会不知道的。 丁讶见况红居久不说话,笑道:“我看你还是走吧!方才我下的三针都是很轻的,没有什么关系的。” 况红居铁青着脸,叱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丁讶毫不隐晦,随口说道:“我叫丁讶!” 况红居轻轻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心中却把近几十年来,江湖中姓丁的奇人想了一个遍,始终想不出一个叫丁讶的人物来。 在她思索之际,丁讶的目光,却扫向院墙之外,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比况红居更厉害数倍的人物——哈门陀—一已经来到了! 丁讶心中寻思道:“我不能让哈门陀这么快就发现我会武功……” 他心中很快地作了个决定。 这时况红居百思不得其解,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物,我要会会你!” 说着便又向丁讶逼来,这一次丁讶的反应甚是惊惶,他还没等况红居走近他便冲了上去,举针向况红居的双肩刺去。 由他的速度和身法看来,分明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可是况红居连吃了两次亏,不敢贸然出招,把大袖一扬,喝道:“去吧!” 她那片袖子,卷在了丁讶的手腕上,只听丁讶一声大叫,身子已然被甩出了好几尺远,跌在雪地里。 桑燕等大惊,连忙扑了上去,把丁讶扶了起来,只见他跌得满身是雪,还好没有受伤,丁讶不住地喘息着,用衣袖拍打着身上的浮雪,连连叫道:“好!好婆子!你难道不怕王法么?” 况红居脸上挂上一丝阴冷的笑容,说道:“果然是个废物,太不自量力了!” 她说过之后,目射奇光,令人生悸,然后提高声音道:“现在,看你们谁还敢拦我!” 说罢,径自推门而入,桑鲁歌大怒,正要追入,却被丁讶拉住,低声道:“不要管她!” 桑鲁歌及桑燕虽然大惑不解,但是他们知道丁讶是与桑九娘一流的人物,他既然如此说,必然有原因的。 少时,况红居走了出来,她用毛毯裹着古浪,双手托着,对丁讶等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害他的……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身子一连几个晃动,消失在风雪之中! 等她走了之后,桑鲁歌这才埋怨道:“丁老!你怎么……” 话未说完,丁讶用力地捏了他手心一下,桑鲁歌这才知道事出有因,便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丁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们这些学武功的人风险真大,但愿这孩子此去能够化凶为吉!” 他说着,慢慢地走进了禅房,桑鲁歌也跟了进去,但是当他们进房之后,却发觉桑燕已经不知去向。 桑鲁歌大惊,说道:“啊!燕妹定是追下去了,我也得赶去!” 丁讶一把拉住了他,笑道:“不要紧!少时他们就会回来。” 桑鲁歌疑信参半,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不明白……” 丁讶笑道:“自然会有人对付况红居,把古浪送回来,我乐得不必出手,否则岂会让况红居这么容易把人带走?” 桑鲁歌睁大了眼睛,问道:“谁?谁能把况红居打败?” 丁讶含笑道:“自然有人……”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突然问道:“你们这一次下山,是九娘嘱咐你们来接引古浪的么?” 桑鲁歌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丁讶又问道:“对于古浪的情形,你能知道多少?” 桑鲁歌似乎有些顾忌,一双俊目望着丁讶,迟迟不肯说,丁讶笑道:“在我面前不必隐晦,我知道的比你多!” 桑鲁歌又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知道阿难子已经把‘春秋笔’传给了他,他就是这一代的笔主,所以姑婆才派我们来接引他。” 丁讶点点头,道:“不错,九娘的消息倒很灵通。” 这时桑鲁歌突然想起一事,惊道:“糟糕!‘春秋笔’在他身上,这时被况红居带走,岂不是被她发现了?” 丁讶笑道:“这一点我若是防不到,又岂能与她对敌?放心,‘春秋笔’早在我身上了!” 桑鲁歌这才吁了口气,他的姑婆虽是前代笔主之妻,但是他也从未见过“春秋笔”,不禁低声道:“丁老,‘春秋笔’威震天下,你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丁讶断然摇着头,说道:“东西不是我的,我不能作主,等古浪进了桑家堡以后,他自然会拿给你看。” 桑鲁歌显得有些失望,二人沉默下来。 丁讶坐在窗前,望着满空的飞雪发呆,室内出奇的寂静,桑鲁歌虽然心急,也只得耐性等着。 丁讶突然转过了脸,问道:“你……你姑婆近年来还好吧?” 问这句话的时候,丁讶脸上的表情很是奇特。 桑鲁歌笑道:“她老人家很好,精神足得很,每天四更就起来逼着我们练功夫了!” 丁讶双目闪出了一片光辉,笑道:“她还是老脾气……不甘寂寞!” 说到后面几个字,丁讶的脸上又流露出了轻微的伤感,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她心痛的毛病好了么?” 桑鲁歌摇摇头,说道:“没有!还是老样子。” 丁讶奇道:“怎么,她没有按着我的方子吃药吗?” 桑鲁歌摇摇头道:“没有……您的方子一到,就被她烧了!” 丁讶闻言面色一变,站起了身子,在室中踱着步,半晌才道:“何苦!何苦……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说着,又喘了起来,桑鲁歌问道:“丁老,你说什么?” 丁讶双手扶着桌面,连连地摇着头,说道:“没有什么……你把窗户关上吧!古浪怕就要回来了,开着窗户不太方便。” 桑鲁歌疑惑地向窗外望了望,根本没有一个人影,正在迟疑,丁讶又道:“快关起来!” 桑鲁歌只得依言把窗户关好,想起刚才的话,不禁又问道:“丁老,刚才你说什么?” 丁讶反问道:“九娘与你们闲谈时,没有提到过我的事么?” 桑鲁歌道:“我们问过她,可是她一句也不说,还大发脾气,把我们骂了一顿!” 丁讶苦笑道:“看来她是不愿意你们知道,那么我也不必再提了!” 桑鲁歌又问道:“丁老,你们以前是不是很好的朋友?” 丁讶接道:“岂止是很好的朋友!往事如烟……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正说到这里,突听室外有物触地之声,桑鲁歌霍然站起来,喝道:“什么人?” 丁讶一笑,低声道:“快去看看,准是古浪回来了!” 桑鲁歌将信将疑,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是古浪,仍像方才一样,身上包着毯子,熟睡未醒,躺在门口的走廊上,如同一个弃婴一般。 桑鲁歌大奇,说道:“怪了,真的有人把他送回来了!” 说着连忙把古浪抱起,走回房中,放在床上。 丁讶趋前看了看,笑道:“他毫无损伤,大概也就快醒了!” 桑鲁歌奇道:“丁老,这是怎么回事?” 丁讶摇头不答,不久古浪已悠悠醒来。 古浪醒来之后,张目四盼,奇怪地说道:“咦!我怎么回房睡着了?” 这句话问得丁讶和桑鲁歌都同时笑了起来,古浪再一回忆,才想起与况红居动手受伤之事。 他试着把双腕活动一下,竟是毫无痛苦,转动自如,不禁大喜道:“丁老,谢谢您! 若是没有您,我这双手恐怕要废了!” 丁讶含笑道:“何至于这么严重?你要谢谢鲁歌他们呢!” 古浪忙又向桑鲁歌致谢,丁讶握住他的双手,察视了一阵,笑道:“好了!一点事都没有了,你起来吧!” 古浪忽然发觉自己只穿着中衣,不禁望了丁讶一眼,丁讶知道他的心意,笑道: “不要紧,东西在我身上!” 古浪这才放心,连忙下床,换上一套浅灰色的劲装,仍然是英气勃勃,目透神光。 桑鲁歌见他毫无伤损,心中高兴万分,便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古浪奇道:“啊!我觉睡得这么死,一点都不知道!” 丁讶笑道:“不是你睡得死,而是我点了你的睡穴!” 他说到这里,转回身对桑鲁歌说道:“你去看看你妹妹,不要又出了别的事!” 桑鲁歌应声而去,他一则担心桑燕,二则想到丁讶可能有避人的话要说,所以很快地出房而去。 等桑鲁歌出房之后,丁讶这才说道:“刚才我已经与况红居交过了手,这情形就是瞒得过况红居和其他人,恐怕也瞒不过哈门陀,他可以在我一举一动中,发现我深厚的功力,所以我想这几日内,他必然会有所行动的!” 古浪吃了一惊,作色道:“那么关于‘春秋笔’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么?”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不过他也和一般人一样,认定你知道‘春秋笔’的下落,要到某一个地方去取,所以他才一直跟着你,而没有其他的举动!” 古浪听得阵阵心寒,丁讶又接着说道:“由于我的突然出现,使他犯了很大的心病,弄不清我的底细!” 古浪思索道:“那么他一定有很周密的计划来控制我了?” 丁讶点点头道:“他自以为是如此……”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道:“除他之外,另外那些老人也都跟着你,一路下来毫无所得,所以渐渐都已沉不住气,看来日内他们就要对你公然发难了!” 古浪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倒不怕他们,了不起一拚就是!” 丁讶笑了笑,接着说道:“哈门陀也渐渐沉不住气了,我想他日内定会找我一会,以探我的虚实。” 古浪剑眉微皱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丁讶道:“对付哈门陀这种人物,自然不能大意,我虽然重疾在身,相信也应付得了他!” 古浪剑眉一扬,说道:“丁老,事情由我而起,还是由我来对付他!” 丁讶连连地摇着头道:“你斗不过他的,再说他既是要来找我,我又岂能躲得开?” 古浪也渐渐感觉到事情的严重,他心中有一个老问题,忍不住问道:“丁老,他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抢这支‘春秋笔’做什么?” 丁讶笑道:“难道阿难子没有告诉过你,他有一张‘黑名单’,记下了这一批老人的罪状?” 古浪连连点头道:“是的!我想起来了,但是究竟与‘春秋笔’有什么关系?” 丁讶笑道:“那张字条上,记下了他们最见不得人的罪状,他们在江湖上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一旦这些罪状公布出来,一生的声誉将大受影响!” 古浪摇头道:“他们不会否认么?” 丁讶道:“那些罪状下面,都有他们的亲笔签名——当然是在春秋笔主的监视下签的名!” 古浪奇道:“那么他们都敌不过历代的春秋笔主?” 丁讶点头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抵得过‘春秋笔法’,所以他们要在你尚未习会‘春秋笔法’之前,先把这些罪状销毁掉,再说那张名单,就藏在‘春秋笔’的笔盒之中!” 古浪这才完全明白了,丁讶又道:“等你学成‘春秋笔’法后,他们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非你敌手了!” 古浪惊喜交集,说道:“我得赶紧把‘春秋笔’法练成才好!” 这时又到了丁讶吃药的时候了,他把晾好的一碗浓药,咕咕地喝了下去,说道: “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要赶路,好在九娘派下了大批的人接应你,虽然没有什么大用,但是可分他们不少心!” 他们二人喁喁低语,深宵始歇。 所幸这一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第二天一清早,古浪辞谢了和尚们,与丁讶离开了“开元寺”。 这时风雪略小,驿道上积满了积雪,虽然很滑,但是比起昨日雪水泥泞的情形好多了。 马蹄踏在积雪之上,发出“噗噗”的声响,这一路上已经有不少马蹄和人的足印,混乱异常。 丁讶低头看了看,说道:“照我看,前途不会很平静啊!”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一连两天下来,均是毫无惊扰。 古浪和丁讶已经到了“绵阳”境内,这时天将傍晚,二人在荒凉的雪地里奔驰着,正商量着投宿之事,丁讶突然低声道:“魔头来了,慢些!” 古浪心中一惊,问道:“谁?” 丁讶低声道:“哈门陀!” 这三个字使古浪心头一震,急道:“怎么办?” 说来奇怪,哈门陀就像是古浪心上的一层阴影,他每次出现,都令古浪心惊不已。 丁讶说道:“你原来对他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不必惊慌,我是不会吃亏的!” 事情既然不可避免,古浪也只有镇静下来,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又走了数十丈,果见一株雪树之旁,站着一个黄衣老者,正是哈门陀! 古浪心中暗暗吃惊,忖道:“丁讶真是好惊觉,这么远就发现了!” 数十丈之遥,转瞬便到了面前,古浪连忙把马勒住,跳下马来,赶到了哈门陀身前,故作惊讶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哈门陀头上戴了一顶风帽,双手套在袖筒内,微微一笑,说道:“我想跟这位与你同行的丁老头谈谈!” 古浪抑着惊惶,低声道:“师父,我暗中考查的结果,他实在是个很平凡的人,只是医术很高明……” 哈门陀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我就是要请教他的医术!” 在这种情形下,古浪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尽量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事实上他心中紧张异常,忖道:“若是他们动起手来,我该怎么办?” 这时丁讶双手扶在鞍桥,无力地抬起了双目,有气无力地说道:“怎么,谁有病了?” 古浪见他身子瘦弱,面无人色,风雪之中缩成一团,简直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哈门陀的目光,如同两盏明灯一般,射在丁讶的身上,半晌不说一句话。 丁讶老眼昏花地问道:“到底是谁呀?什么地方不舒服?” 哈门陀笑了笑,说道:“你最好下马来给我看看病!” 丁讶失声笑道:“啊呀!我连马都没下,怎么看病呢……古浪,快扶我下马!” 古浪只得答应一声,把丁讶扶下了马,说道:“丁老,你小心走,你自己还有病呢!” 丁讶知道古浪关心自己,故意这么说,要自己小心应付哈门陀。 丁讶笑道:“不要紧,我的病已拖了十余年,要死早就死了,不会这个时候死的!”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哈门陀面前,仔细地看了看,说道:“咦,你气色如此之好,哪像有病之人?” 哈门陀双目如电,注视着丁讶的一举一动,闻言笑了笑,说道:“我是心病呢!” 由于哈门陀所穿的是僧衣,所以丁讶惊讶地说道:“唔,看来你是个出家人,出家人怎会有心事呢?” 哈门陀被他说得面上一红,停顿了一下,笑道:“或许正因为是出家人,善事行得不够多,所以心事越重呢!” 丁讶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老师父!你真会说笑话,若真是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找佛祖忏悔,不该找我郎中呢!” 他说着又呵呵笑了起来,哈门陀被他说得很不是味儿,双目闪闪地说道:“现在仟悔也来不及了,还是请施主施施仁术吧!” 这两个老怪物针锋相对,虽然只是普通的戏谑之词,却是机锋毕现。 古浪在一旁看着,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他趁他们谈话告一段落时,插口道:“师父,你有什么病?” 哈门陀叱道:“你小孩子少管这些事!” 丁讶奇道:“怎么?古浪,这位老师父是你的师父,你怎么早没有告诉我?” 古浪笑道:“我还来不及告诉您!” 丁讶接口道:“啊呀!老师父,令徒一身武技,惊人得很,老师父更是草野奇人无疑了,能够与令师徒相交,真个是三生有幸……” 哈门陀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太夸奖了,像施主行医江湖,造福苍生,才使我出家人惭愧不置呢!” 丁讶道:“好说、好说!” 他们客套了一番,哈门陀道:“施主,可肯为我把把脉?” 丁讶笑道:“自然!自然!” 他枯瘦的手掌,接到哈门陀的手腕上,古浪立时更加紧张起来! 哈门陀暗中把真力运集在右臂上,这种情形,莫说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就是古浪的手按上去,也要被反弹出来。 可是丁讶若无其事,三指轻轻地捏住哈门陀的手腕,神态安详,好似根本没有感受到那股惊人的内力。 哈门陀面色一变,说道:“丁施主,你……” 才说到这里,丁讶已摇头道:“老师父,听脉之时请勿讲话,听完了脉,我自然会问你。” 哈门陀只得忍住,面上挂着一丝不可理解的笑容。 古浪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但是已感觉出情形绝不简单,忖道:“我还是装胡涂的好……” 想到这里,见哈门陀的目光飘了过来,心中一惊,立时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丁讶突然回头道:“古浪,你站远些,不要遮我的光!” 古浪又是一惊,走向一旁。 由于丁讶可以抗拒哈门陀那股惊人的内力,而显得轻松自如,所以他如此一说,哈门陀也暗存戒心,提高了警觉。 因为他感觉到,丁讶的三个手指,冷若冰霜,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脉搏上,这种情形,实际是按着自己的要穴,如果一旦有所举动,凭自己一身功夫,只怕仍要弄得措手不及。 所以他又暗中加了几成劲力,但是这几成劲力,对丁讶一点作用也没有。 哈门陀心中好不吃惊,忖道:“啊!这老郎中的功夫绝不在我以下呢!” 丁讶一言不发,双目微闭,完全像一个道地的郎中。 他们虽然如此的安静,但是空气却异常的紧张,古浪不知道事情将演变成什么结果,所以特别显得心神不定。 这时他们都沉默着,一言不发,丁讶全神地按脉,好半晌他才放开了手。 哈门陀问道:“怎么样?” 丁讶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六脉均畅,没有什么大病,只是似乎怀有贪念,以至气血浮动,若是把此‘贪’字除去,你不但没病,还可长命百岁呢!” 丁讶的话说得哈门陀面上变色,他笑了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老施主果不愧是国手,我这出家人,万般都看得开,就是一个‘贪’字,磋跎至今,难得心平气和,不知老施主有何仙方好药没有?” 丁讶正色道:“老师父!药石均为治标之物,若要治本,还需老师父你从自身作起!” 古浪见他谈说之际,摇头晃脑,一股腐酸之气,心中很是好笑。 哈门陀装得更像,他皱着一双白眉道:“你的话想必有些道理,但不知老僧如何由自身作起?” 丁讶笑道:“老师父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师父是佛门中人,难道会不知其中道理么?” 哈门陀笑道:“哈哈!我明白了,老施主的意思,可是要我放下此一‘贪’字?” 丁讶拱了拱手说道:“此乃治本之道,愿老师父三思!” 哈门陀的面色越来越和善,古浪看在眼内,便知事情要糟了。 果然,哈门陀说道:“真是不幸,我和尚就是放不下这个‘贪’字,老施主你看怎么办?” 丁讶摇头道:“放不下‘贪’字,还是退出佛门的好,否则由贪生嗔,由嗔生恶,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呢!” 丁讶这几句话,说得斩铁断钢,如同一个在审判犯人的法官似的。 古浪的目光很快地射到了哈门陀的脸上,看他有什么反应。 哈门陀笑着说道:“啊哟!老施主说得好吓人,不过我却不这么想,设若一件宝物,落入俗人之手,便成了杀人的利器,落在我出家人手中,也许会减少不少罪孽呢!” 丁讶却向他拱手一礼,说道:“老师父,这么说你是不可救药了,恕我告退!” 他说到这里转过了身,对古浪道:“古浪,向你师父告辞,我们走吧!” 古浪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哈门陀已笑道:“老师父请留步!” 丁讶转过身道:“什么事?” 哈门陀笑道:“老憎也粗通医理,俗云‘良药不治己疾’,老施主虽然一身医术,却拖了一身重病,可要老僧代为诊断一下?” 丁讶摇头道:“谢谢老师父仁心,我说过,十余年的老病,不治也罢!” 哈门陀怔了一怔,正要说话,却突然转过了身,对着十余丈外的几株大树喝道: “什么人?” 古浪及丁讶都不禁抬头望去,可是目光所及,空空荡荡,并没有任何人。 哈门陀又沉声道:“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 过了一会,果然由一株大树之后,转出了一个白发老者。 古浪一看之下,不禁大为惊奇,原来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琴先生! 古浪心中忖道:“他们三人凑到一起,问题就更严重了。” 琴先生一面走过来,一面搓着两只手掌,连声地笑着,说道:“好厉害的出家人,管这么多事!” 哈门陀等他走到近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琴先生笑道:“我姓琴,别人都叫我琴先生。” 他说到这里,对古浪招了招手,说道:“你徒弟认得我!” 古浪也只好与他打了个招呼,丁讶在一旁笑道:“古兄弟,你的朋友倒不少啊!” 琴先生的长衫外面,用丝线挂着他那根竹笛,哈门陀望了望,说道:“琴施主,看你腰挂竹笛,想必善于吹奏,你可愿意为我和尚吹上一曲?” 琴先生笑道:“今日气血不宁,我就吹三个单音好了!”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这是怎么回事,哈门陀为何要他吹笛子?” 他继而一想,也就明白了,忖道:“他必是想借琴先生的笛音,来考验丁老的功力,我也得准备一下!” 古浪想着,连忙吸气敛神,这时琴先生已经取下了竹笛,凑在了口边,比了一下,笑道:“这三个单音,或许很难听,各位多包涵些!” 他说完之后,鼓气一吹,只听“吱”的一声怪音响起,如同深夜鬼叫,令人心胆俱寒。 古浪猛觉心神一荡,大吃一惊,连忙定住心神,只见哈门陀及丁讶均是毫无异状。 那尖音延续了半天,才戛然而止,古浪这才喘过一口气来。 丁讶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什么音呀?如此难听!” 哈门陀笑道:“此乃人间仙药也,哈哈!” 他狂笑着,神情很是异常,古浪心中诧异万分,忖道:“怪了,哈门陀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琴先生接着说道:“再听我第二个音!” 他再度把竹笛凑在了口边,古浪提防着,暗忖:“这一声恐怕更难听了……” 一念未毕,第二个单音又吹了出来,相反的,这一次的音调,却极为低沉,嗡嗡然,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如此深沉浑厚的音调,是出于这么小的一只竹笛。 这声音如同大片蜜蜂一般,振入耳鼓,听在耳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古浪直觉得有些不可支持,便把双目闭了起来,运用本身的真力,来抗拒这神奇之音。 这嗡嗡之声,不知响了多久,古浪正在艰苦地支持时,又突然消失了。 古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语道:“好厉害!” 再看丁讶靠在马背上,若无其事,面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哈门陀也是与常无异,显然琴先生的内力,还达不到伤害他们的程度。 丁讶望了古浪一眼,笑道:“你还是靠过来些,我听见这鬼声音有些害怕!” 古浪知道丁讶叫自己必有原故,便走近了去,强笑着道:“我也有些害怕!” 丁讶伸手握住了古浪的手,掌心相贴靠着,由他的手掌内,传过来一阵无比的热力。 那股热力如同电流一般,立时传入了古浪的体内,古浪便觉无比的舒服,方才由笛音所引起的烦躁和不安部一扫而空。 古浪心中又惊又喜,暗忖:“我不知何时才能练到丁老这等功夫!” 琴先生第三次把竹笛举起,笑道:“再有一个音就完了。” 哈门陀笑道:“快吹吧!” 琴先生将笛凑在口边,双颊一鼓,只听惊天动地的尖音,平地而起,直入云霄。 这一次笛音过于尖锐和高亢,几乎要把人体逼炸,古浪感觉到天族地转,说不出的难过。 所幸此时,丁讶的热力已然在他体内发生作用,他才得保无恙。 琴先生的笛音响了好半晌,见哈门陀及丁讶均是无动于衷,也就停口不吹。 古浪如同渡过了一次险,心中好不惊吓,忖道:“若是我独自遇见他,只要他这夺命三音,就要了我的命了!” 哈门陀对丁讶道:“郎中,你的武功似乎比医术更高呢!” 琴先生似乎也没有料到,丁讶竟是负有奇技之人,这时也说道:“哈!我走动江湖数十年,竟也看走了眼!两位都是奇人……” 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们说些什么?我一概不懂!” 琴先生还未回答,哈门陀已冷笑道:“哼!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来历!” 琴先生也道:“我也想请教一下……” 琴先生说到这里,哈门陀回头道:“还有你,今天我要与两位交个朋友!” 看情形,哈门陀是想把此二老同时解决了! 古浪心中很奇怪,忖道:“哈门陀已经测验出丁讶的功力深厚,就连琴子南也是一身奇技,凭他一人,竟能抵得过这两个人么?” 这时琴先生回身走到了哈门陀的身侧,含笑道:“怎么,你可是要我做个证人?” 哈门陀冷冷地说道:“我又不打架,你做什么证人?” 丁讶仍然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缩着脖子皱着眉,说道:“喂!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我还要赶路……” 哈门陀走至二老之间,正色道:“丁老师,琴兄,我只想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他一双凌厉的目光,射在琴子南的脸上,琴先生迟疑了一下,笑道:“四海飘荡!” 哈门陀冷笑一声,对丁讶道:“丁老师你呢?” 丁讶眉头一皱,无力地答道:“寻地觅坟!” 哈门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丁老师的话比琴兄老实得多,如此说来,我倒要先与琴兄谈谈了!” 哈门陀语态狂妄,仿佛根本就不把丁讶和琴光生看在眼中,听他这么说,琴先生显然有些不悦,他面色一沉,说道:“老师父,你法号怎么称呼?” 哈门陀含笑说道:“我法号门陀,你叫我门陀和尚就是了!” 琴子南闻言面色大变,但很快地恢复了正常,呵呵笑道:“在‘达木寺’阿难子圆寂时,莫云彤曾提到门陀和尚之名,阿难子回答说,虽识此人,但毫无武功,今日看来,不是阿难子骗我们,就是你骗了阿难子!” 哈门陀静静地听他讲完,笑道:“阿难子已经去了,这笔老帐不必细算,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为何跟踪我徒弟?” 哈门陀说到后来,面色骤变,笑容尽失。 琴先生怒道:“万里江湖任我行,门陀师父,你焉能管得了我?” 哈门陀不理他,回过了头,对丁讶道:“丁老师,你缠着我徒弟又是为了什么?” 丁讶很平静地答道:“我孤老病危,江湖险恶,令徒一身武艺,岂不是可以沿途照料?” 哈门陀笑道:“都有好说词……我暗中察看已久,现在必须作一了断!” 琴先生怒道:“怎么你出家人也要趟此浑水?” 哈门陀冷笑道:“可惜我封剑已久,不能向两位请教,不过我门陀和尚最佩服的是江湖奇侠,二位若是有什么惊人的功夫,让我开开眼界,我和尚自然心服!” 古浪闻言忖道:“如此看来,哈门陀决心动干戈了!” 琴先生接口道:“老师父的意思,可是要与在下过几招?” 哈门陀双手连摇,笑道:“我方才说过了,老僧封剑已久,无法开戒,怎能向阁下请教?” 琴先生怒道:“那么你意思如何?” 哈门陀望了望丁讶,接道:“考验武功,并非要动手过招,丁老师你说对么?” 丁讶双手套入袖筒,干脆闭上了双目,一言不发,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琴先生插口道:“我明白了,老师父你点花样好了!” 哈门陀笑道:“遍地冰雪,一片寒气真个令人不适。两位施主,我们何不在雪地上煮些沸水取暖。” 他此话一说,众人都明白了,琴先生冷笑道:“愿意奉陪!” 哈门陀转头望着丁讶,丁讶这才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好办法!” 哈门陀不再说话,走开了五六尺,折下一节树枝,在琴先生及丁讶面前,各画了一个周径一尺的圆形。 他笑道:“我们就以此为界限如何?” 说着,在自己面前也画了同样的圆形。 古浪有些不解,忖道:“他们这是做什么?想是一种测验内力的方法。” 哈门陀又道:“我喊到‘三’时,一齐动手,以时间的长短,来论高下!” 琴先生点头道:“乐意奉陪!” 丁讶仍是不说话,连手也未拿出来。 哈门陀提高了声音道:“现在开始,一、二、三!” 他“三”字出口,立时双手一放,掌心向下,对着雪地上的圆形。 再看琴先生,也是双目微闭,掌心朝下,双掌一阵阵地微抖。 他面前方圆之地,如同受了外力,积雪下陷恰好成了一个圆洞。 可是丁讶的双手,始终没有拿出来,他面前那个圆形,仍然是好好的。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莫非丁讶还想装胡涂装到底?” 他的目光又飘向了哈门陀,不大会的工夫,奇迹出现了! 原来哈门陀身前那个圆形,冰雪早已陷了下去,并且完全化成雪水。 更惊人的是,那些雪水开始冒热气,又过了不一会的工夫,便热气腾腾,然而那圆洞四周的冰雪,仍然丝毫不受影响,并还发出阵阵寒烟,冷热相潜,顿成奇观。 琴先生面前的圆洞,冰雪也开始溶化,但是还没有发出热气。 古浪讨道:“如此看来,琴先生的功夫,显然比哈门陀差多了!” 但是最令他奇怪的还是丁讶,因为他面前的圆圈,还是冰雪凝结,毫无异状。 丁讶转头对古浪笑道:“这倒真奇怪!我这病人有开水可喝了!” 话才讲完,哈门陀掌下的雪水,已经开始沸腾,一如大火锅。 古浪好不吃惊,再看琴先生面前雪水,也发出了大片热气,只是还未滚沸。 哈门陀笑道:“琴先生,你输了!” 琴先生面色一变,睁开了眼睛,向哈门陀的前面一看,再望了望自己,脸色立时煞白! 哈门陀冷笑道:“胜负已见分晓,琴先生,往后若再跟踪小徒,就莫怪我出家人不留情面了!” 琴先生面色极为难看,他输得很不服气,冷笑道:“大师父,我这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们至少要见个真章!” 哈门陀挥手道:“你既出此言,必不服气,若想见真章,只要你再追踪小徒,自可如愿,现在请便,我要与丁老师谈谈!” 琴先生含羞带愧,几个晃身,已至数十丈外,远远叫道:“后会有期!” 说罢一闪而逝,这个不可一世的奇人,生平是第二次落败,第一次是败在阿难子手下! 假若他知道,这一次是败在阿难子帅兄手下,也许就不至太意外了。 哈门陀在他走后,转身向丁讶走来,见丁讶面前原封未动,不禁面色一沉,说道: “丁老师,你太看不起我和尚了!” 丁讶抬头道:“老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哈门陀忍着怒气道:“丁老帅,我不是初入江湖的孩子,你这一套少来,虽是出家人也有火性啊!” 丁讶睁大了眼睛道:“煮水盛举,我也参与了,只是煮法不同,老师父你看不出来么?” 哈门陀闻言向地下细看,霎时之间,他面红过耳,一连退后了好几步,仰天大笑道: “哈哈……我门陀和尚算是见了高人了!” 古浪却莫名其妙,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讶含笑走开了数步,古浪这才看出端倪,惊得双目发直! 原来当丁讶走开之后,立时出现了奇迹! 他面前那圆形,突然齐边活动起来,成了一个圆形的冰盖子,冰盖之下,早已化成沸水,只是方才被丁讶的内力压着,所以表面始终未曾融化。 这时丁讶一走开,那沸腾的雪水,立时把表面的冰盖融化,现出一池沸水。 古浪好不惊吓,丁讶的内力,能使下层冰雪滚沸,而表面仍然冰雪不融,这等功夫真个闻所未闻。 哈门陀的脸色已恢复正常,说道:“丁老师你看上小徒哪一点?” 丁讶淡淡说道:“看上他一片善良之心!” 哈门陀不禁为之语竭,他铁青着脸,向古浪沉声道:“古浪!你过来!” 古浪无可奈何,只得走了过去,低声道:“师父有何吩咐?” 哈门陀冷冷说道:“丁施主身怀奇技,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么?” 古浪虽然心虚,但也只好硬撑到底,说道:“我确实不知道,这一路下来,我就没有见他动过手!” 哈门陀略为思索,转怒为笑,说道:“这也难怪你,就是我也是才发觉!”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走到丁讶身前,脸上挂着令人不可理解的笑容,说道:“古浪一路由青海护送你入川,是因你年老体衰,现在你既然有这一身奇技,古浪自然不必再照顾你了!”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忖道:“听他口气,似乎要我离开丁讶……” 丁讶接口道:“我南来千里,只是与他结伴同行,也是一段缘分,并非要他照料我,他是你的徒弟,自然由你支配,我无权过问!” 哈门陀点头道:“这就好办!” 他说着对古浪道:“你与一代奇侠同行千里,竟是浑然无觉,真个是空入宝山!” 古浪不知如何接话,只得一言不发。 哈门陀又道:“前站就是‘绵阳’,有家大店,我在该处等你……徒弟跟着师父走,总是名正言顺的!” 古浪心中虽然万分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哪一家大店?” 哈门陀道:“正阳店,一问便知。” 哈门陀说着,转身对丁讶道:“今日识君,真是三生有幸,如果你喜欢小徒,相信我们还有后会之期。再会!” 说罢合十一礼,转身而去,很快地消失在风雪之中。 哈门陀走后,古浪咋舌道:“这一下哈门陀对我更怀疑了!” 丁讶接口道:“怀疑由他去怀疑,如果不是我今天露了一手功夫,连他也不敢认定我是会武功的,他不能太责怪你!” 古浪皱着一双剑眉,说道:“哈门陀把我召回他身旁,不知是为了什么。” 丁讶点头道:“目前还很难看出他的意图,不过你随他去后,却是很不方便!” 对于这件事,古浪显得颇为气恼,因为他由“哈拉湖”逃出来,主要的是逃避哈门陀,想不到终究摆脱不了他。 此刻古浪忧心似焚,说道:“他若是知道我到桑家堡去,事情可就麻烦了!” 丁讶道:“此事他早晚必定知道,但愿在入桑家堡以前,我不至与他大动干戈!” 古浪还在思忖,丁讶道:“上马吧!我们边走边谈。” 这一老一少两个奇人,上马之后,在风雪之中,向“绵阳”而去。 古浪说道:“奇怪!哈门陀也要‘春秋笔’,他又没有行走江湖,又是这么高的武功,他要‘春秋笔’有什么用呢? 丁讶笑道:“你当知道,哈门陀是阿难子的同门师兄,他要‘春秋笔’并无他用,只是为了争口气而已!” 古浪紧皱着一双剑眉,说道:“唉,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对付他!” 丁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哈门陀有一身出奇的功夫,但是为人怪异,从不走动江湖,更是不收徒弟,他能看上你,收你为徒,足见他是非常地喜爱你,不会太为难你的。” 古浪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他人品如何,他总算对我不错,只是我师从阿难子,继承了‘春秋笔’,便不得不背叛他!” 丁讶安慰他道:“你不必过于担心,有我在,哈门陀动不了你分毫,何况九娘也不会容你受人伤害呢!” 古浪心中虽然稍安,但是对哈门陀,总有几分作难。 马行如飞,“绵阳”已然在望,古浪的心情,也愈发紧张起来。 丁讶道:“你尽管放心前去,我随时会在一旁的!” 这时已经入了镇,天色也昏暗下来,雪飞依旧,越发显得寒冷。 古浪勒住了马,丁讶由马屁股后面跳了下来,向古浪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说罢转身向一家小店走去。 古浪望着他苍老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直到丁讶的背影,消失在那家小客店之内,古浪才寻着一个路人,问明了“正阳店”,策马而去。 “正阳店”是一座很大的木楼,灯火辉煌,此处已经接近四川内陆,非常繁华。 “绵阳”是四川的大县,很多川中所产物品,均以此为集散地。 古浪下马之后,取下简单的行李,小二早已上来把马牵走。 古浪走到柜台上,问道:“请问可有位出家师父在此投宿?” 掌柜的连声道:“有!有!客人你可是姓古?” 古浪点头道:“不错,请带我到房间去!” 小二带着古浪到了一间雅房,古浪入内,见只有一张床,哈门陀亦不在,奇道: “怎么,那老师父不住在这里么?” 小二道:“他住在隔室,现在不在!” 古浪点了点头,忖道:“不住在一间房内还方便些。” 当下吩咐小二送来酒饭,吃个饱,又洗了一个痛快澡,天也就完全黑下来了。 室内掌上了一盏昏灯,室外风雪未住,丝丝沥沥,很是烦人。 古浪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寂寞,他不禁想到了童石红和桑燕。 这两个女孩子,似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虽然她们表现得不一样,但是古浪相信她们都是很仁慈的。 童石红已离开了况红居,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她会不会暗中跟着我?” 古浪想到这里,心中有一种喜悦,想到童石红为了自己的安全,要自己与她一同逃走的事,心中更是悠悠然。 他似乎也感觉到桑燕对自己也有一种不可言传的情意,他心猿意马,推测不已。 灯光摇晃,北风凌厉,酷寒的晚上,古浪愈加尝到了寂寞的滋味! 胡乱想了半天,古浪忖道:“别想了!未来的事还不知怎么样呢!” 他拉开了门,走向邻室,仍然是一片黑暗,哈门陀还未回来。 古浪心中想:“他到底哪里去了?”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的“春秋笔”,轻叹了一口气,忖道:“唉,多少人为你而疯狂啊!” 古浪在室外等了一会,哈门陀仍然没有回来,于是又回到房内,忖道:“管他的,我睡觉吧!” 他把窗户关紧,整理好床铺,正要脱衣就寝,突听室外有脚步声。 古浪沉声道:“谁?” 随见一人推门而入,正是哈门陀,他手中还提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古浪看清之后,大为惊诧,脱口道:“啊!石明松!” 第十四章 追魂老翁 古浪万料不到,哈门陀竟把石明松带了回来,由石明松昏迷的情形看来,分明是被哈门陀点了穴道。 哈门陀进房之后,把石明松放在了小床上,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古浪惊诧不定,说道:“师父,这是做什么?你把石明松……” 话未说完,哈门陀已道:“我焉会与这小辈动手?他自己不知厉害,妄自逞能,受了反击!” 古浪又道:“那么师父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呢?” 哈门陀冷笑一声,说道:“哼!我要问他几句话!” 古浪心中暗暗惊疑,不知道哈门陀意欲何为。 这时哈门陀又道:“你替他解开穴道吧!” 由于哈门陀内力伤人,是一种不可思义的奇异功夫,如果不是经他传授过,任何人均解救不开。 古浪为石明松拍开了穴道,石明松“啊呀”一声,悠悠醒了过来。 他在小床上翻动了一下,睁开了一双疲惫的俊目,怔怔地看着古浪。 古浪知道哈门陀的内力反击过于厉害,这时石明松虽然双目睁开,但是一时之间,还看不见东西。 他立时搓了搓双掌,轻轻地按着石明松的两个太阳穴,一股内力,隐隐地传了进去。 不大会的工夫,石明松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中露出恐惧不安的神情。 古浪问道:“你现在看得见了么?” 石明松点点头道:“我……我很好!古浪……” 才说到这里,目光接触到哈门陀,不禁吓了一跳,把要说的话又吞了下去。 哈门陀目光闪闪地说道:“古浪!你到这边来坐好!” 古浪走了过来,坐在哈门陀身旁,心中打着鼓,忖道:“不知道这个老儿要做些什么?” 石明松见古浪与哈门陀如此稔熟,非常奇怪,一双俊目怔怔地望着他们。 哈门陀冷笑一声,说道:“小子!我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地回答我,要是言出不实,可是自讨苦吃!” 石明松用牙齿咬着嘴唇,说道:“你问吧!” 哈门陀舔了一下嘴唇,说道:“关于你的来历,我不必问你,那些事情与我无关!” 听哈门陀这么说,石明松似乎放了心,他望着哈门陀,静听下文。 哈门陀望了古浪一眼,说道:“你与古浪怎么认识的?” 石明松答道:“难道古浪没有告诉你么?” 话未说完,哈门陀已厉声叱道:“我要你说!” 对哈门陀这种态度,石明松很不以为然,但是他深知哈门陀的厉害,只得忍住。 他停了一下,说道:“我与他是在‘达木寺’认识的。” 哈门陀点点头,说道:“离开‘达木寺’之后,你可是一直跟他在一起?” 听哈门陀这么问,古浪亦不禁暗暗吃惊,弄不清哈门陀的心意为何,忖道:“哈门陀的意思,似在借石明松打探我!” 但是他表面镇静如恒,因为他知道哈门陀对自己有了疑心,若是自己不镇定应付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石明松答道:“是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在一起。” 哈门陀面上带着几丝冷笑,说道:“什么时候分开的?” 石明松面上微微一红,他扶着床栏坐了起来,半晌才道:“我们……我们中途失散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望了古浪一眼,似要古浪为他圆谎,莫把他陷害之事说出。 哈门陀冷冷地说道:“怎么失散的?” 石明松面上又是一阵红,嚅嚅半晌才道:“有一天夜晚……他和那个病老人共骑一马,在青甘边境,草深过人……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突然消失了,我一直找不着他们……” 哈门陀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真的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石明松知道瞒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一带有一个山涧,或许他们是掉下去了,但是黑夜无光,我找不着他们。” 哈门陀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小子,居然当面说谎,现在告诉我实话,你为何把他推下山涧?” 石明松不禁垂下了头,说道:“我……我……我讨厌那个丁老头!” 哈门陀闻言大笑,说道:“孩子!你越说越不成理了!我知道你是为的‘春秋笔’,可是?” 石明松抬起了头,说道:“不错!我是为‘春秋笔’,难道你不是为‘春秋笔’么?” 古浪见他已然恼羞成怒,想起被他陷害之事,不禁也怒气满胸,叱道:“为了这个,你对我下手犹可,那重病的老人,不是平白的牺牲么?” 石明松又垂下了头,哈门陀道:“古浪!等我问完了他,你再说!” 哈门陀说着,又道:“你既是为了‘春秋笔’,那么你认定了‘春秋笔’的下落古浪是知道了?” 石明松有所警惕,默不作答。 哈门陀又道:“百丈悬崖,古浪如果坠崖而死,你又如何过问‘春秋笔’的下落?” 石明松涨红了脸道:“崖下有大片葛藤,我算计他一定落在葛藤上,再说他又有一身功夫……”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叱道:“谢谢你,你为我想得真周到!” 哈门陀摇摇手,示意古浪不要说下去。 但是古浪想起以前那件事,气得胸口起伏,怒目相视。 哈门陀继续说道:“我现在问你最后一句话,你凭什么推断古浪可能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古浪闻言大惊,因为江湖中,知道自己和阿难子关系的只有石明松一人。 因为他曾亲眼看见,阿难子传艺给古浪。 古浪心中忖道:“若是他说出看见阿难子教我武功,那可就糟了……” 但是石明松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有更深一层心思。 在追逐古浪的诸人中,只有他确实断定古浪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所以这个秘密他绝不肯泄出,为的是日后他好独自找古浪盘问。 他断然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况红居他们都追着古浪,所以我才追下来!” 哈门陀冷笑道:“对那一群老儿,我是毫不在意,惟独你!你知道得最多,我一定要知道!” 古浪在旁好不吃惊,忖道:“如此看来,哈门陀早已怀疑到我了!” 石明松仍然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你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还来问我?” 哈门陀大怒,他缓缓站了起来,说道:“我是不愿意用暴力的,若是你执意不说,莫怪我不留情了!” 说着向石明松走了过去,石明松不禁脸色大变,古浪也有些紧张了。 当哈门陀走向小床之际,古浪突然叫道:“师父!” 哈门陀回过了身,说道:“什么事?” 古浪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我不赞成用刑逼供!” 哈门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好徒弟!你这句话不要紧,可救了他半条命!” 说着转过了身,对惊吓得发怔的石明松说道:“暂且宽容你几天!” 古浪才松下一口气,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然非常危险,心中暗思对策。 果然,哈门陀含笑走了过来,说道:“古浪,你刚才叫我什么?” 古浪一惊,说道:“我……我叫你师父。” 哈门陀嘴角挂起一丝笑容,点头道:“好!你还没有忘记!” 古浪惊道:“师父此言何意?” 哈门陀含笑依然,说道:“好得很,你把袖子卷起来让我看看!” 古浪闻言大惊,忖道:“糟!他早就发觉了!” 但是哈门陀如此吩咐,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只好卷起了袖子。 哈门陀抓着他的手臂看了看,面色突然一沉,说道:“你还自认是我的徒弟么?” 古浪急切之间,只有把过错推在丁讶的身上,他急急说道:“师父所留下的那朵花,是我睡眠之中,被丁老以药点褪的……” 哈门陀叱道:“一个练武的人,睡得这么死吗?” 古浪不禁无言以对,哈门陀松开了他的手,说道:“也好,我一生未收徒,我们这段缘就此终了!” 古浪仍是一言不发,哈门陀又道:“从今以后,不准再叫我师父,知道么?” 他连问了两句,古浪干脆装傻到底。 哈门陀冷笑了一阵,又道:“我现在还没有确实访到你背叛我的证据,暂且不作处置。” 他说到这里,转身拉开了门,高声叫道:“伙计!再送一张床来!” 古浪及石明松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哈门陀要一张床做什么。 哈门陀转过了脸,对古浪及石明松道:“从今天起,你们两个便与我在一起,直到‘春秋笔’找到为止!” 古浪及石明松不禁愕然相对,哈门陀又道:“你们不要妄想逃走,不然的话,后果你们当可想而知!” 这时小二又送了一张小床来,费了半天事搭好,哈门陀脸色恢复了正常,说道: “早些休息,明天要早起!” 说罢出房而去,留下了这两个愕然不安的年轻人。 冬夜虽然很短,但是对古浪和石明松来讲,却觉得无尽的漫长。 他们二人各有心事,一夜不得好睡,古浪由于痛恨石明松的为人,所以无论他对自己讲什么,一概都不回答。 石明松连碰了好几次壁,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这时天近五更,寒凉更重,古浪在迷迷糊糊中醒来,望了望石明松,他也在昏睡之中。 古浪把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望着发白的窗纸,忖道:“未来的事,也不知怎么解决,真是烦人啊!” 他不知自己如何才能摆脱掉哈门陀,不禁深悔当日拜他为师,实在过于孟浪了。 他忖道:“不知道桑九娘如何接应我?丁讶知道我的处境,他一定会为我设法的……” 现在,他如同是一个阶下囚,要等着别人的解救了。 寒风吹着惨白的窗纸,发出了“扑扑”的颤响,听来很是凄凉。 古浪睡意已消,起来穿衣,石明松也惊醒了。 他立时坐了起来,说道:“怎么,要走了么?” 古浪理也不理他,拉开了门,招呼小二送水净面。 石明松一言不发,默默地穿上衣服,在一旁发怔。 古浪洗漱已毕,望了他一阵,实在有些气恼不得,说道:“若是没睡够就再去睡,发什么怔?” 石明松却笑了起来,说道:“我当你一辈子不与我讲话呢!” 古浪冷笑道:“哼!咱们的帐以后再慢慢算!” 石明松笑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却要同舟共济呢!” 古浪厌恶地望他一眼,不再说话。 奇怪的是,五更已到,哈门陀还没有动静。 古浪心中忖道:“这几天我与石明松讲话,可要特别小心,哈门陀一定在暗中偷听……” 才想到这里,石明松已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古浪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自然有地方去!” 石明松微微一笑,说道:“恐怕那个老和尚不会让你这么自如吧!” 古浪不禁生了气,霍然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到哪里就到哪里去,谁也不能拦我!” 话才说完,哈门陀的声音传来:“真的么?” 他推门进来,换了一身深黑色的僧衣,看上去很是刺目。 古浪正色道:“我这次入川祭扫师坟,你一定不拦阻我!” 哈门陀笑道:“这种事我自然不会拦阻你,不过我却要与你同往。” 古浪虽然满腹不悦,但也无可奈何,忖道:“我一定要摆脱他!不论如何……” 哈门陀又道:“你们若是好了,随我和尚吃些东西,咱们就要赶路了。” 古浪一言不发,夹起了简单的包袱,出门而去。 他们在前堂吃过了饭,店伙牵来了三匹马,古浪甚是诧异,忖道:“哈门陀也买了匹马?” 这一老二少,各怀异心,分别上了马。 雪已经完全停了,地上的浮雪,也被酷寒所冻结,马蹄踏上去,发出很大的声响,陷下去一个很深的蹄印。 哈门陀在马上大声问道:“你师坟在哪里?” 古浪半晌才道:“往重庆去!” 说罢之后,缰绳一带,那匹纯黑色的骏马,长嘶一声,如飞而下。 足足地跑了一个上午,这么长一段的时间内,他们彼此就没有讲一句话。 这时哈门陀叫道:“慢些!慢些!” 二个人同时放慢了速度,哈门陀道:“何必这么急,跟赶命一样!我们寻个地方打个尖再走。” 这一带颇为荒凉,行人极少,除了这三骑之外,就没看见有人经过。 哈门陀追上了古浪道:“前面不远有个村落,我们休息休息。” 由于这一阵急驰,马蹄为坚雪所磨,都红肿起来,如果再赶上两个时辰,怕就要皮破血流。 古浪低身看了看马蹄,说道:“好吧!我们打尖去!” 好在出门的人,身上都带着消肿的药,防的就是马蹄肿破。 三人往前走之时,突见两骑快马如飞而来。 古浪眼快,一眼就看了出来,那迎面而来的双骑,正是桑氏兄妹! 古浪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忖道:“他们兄妹来此作甚?” 一念之间,那两骑快马,已然停在了面前。 桑燕穿着一身素青色的劲装,丝绢包头,艳光照人,英勇之中,透出了娇媚。 桑鲁歌则是一身紫酱色的劲装,背后插着宝剑,英俊挺武。 这一对兄妹,看来真是金童玉女也似。 石明松的目光,简直被桑燕吸住了,他深深地惊讶于桑燕的美艳。 哈门陀望了古浪一眼,说道:“古浪,这是怎么回事?” 古浪犹豫一下,说道:“这……这是我在四川的朋友。” 哈门陀笑了笑,说道:“啊!那可是太幸会了!” 这时桑鲁歌向哈门陀拱了一下手,说道:“老师父辛苦了!” 哈门陀合十一礼,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两位小施主有何贵干?” 古浪心中很是气愤,忖道:“他倒真自命为出家人了!” 桑鲁歌说道:“我们是来迎接古兄弟的。” 哈门陀故作诧然道:“我们是陪他祭扫师坟,并未听说他是来作客的。” 他说着,目光扫向古浪,古浪干脆一言不发。 桑鲁歌又道:“我们已有安排,古浪兄从小与我在一起,此次回川,不胜欢娱,大师父及这位仁兄,若是有意,请到舍下作客几日……” 话未说完,哈门陀已道:“不必了,沿途我们还有些事,等我陪他祭扫师坟之后,再一同到府上叨扰吧!” 桑鲁歌面色有些不悦,沉下了脸,说道:“大师父与古浪兄是何关系?” 哈门陀摇头道:“萍水相逢而已。” 桑鲁歌紧接着说道:“既是萍水相逢,大师父何必定要相陪?” 哈门陀笑道:“我们还有些琐碎的事,须陪伴同行!” 桑鲁歌剑眉一坚,古浪已抢着说道:“鲁歌兄,盛情至感,等小弟祭扫师坟之后,再往府上拜访吧!” 桑鲁歌却摇头笑道:“恰好今夜我已约好旧日友朋多人,与你设宴洗尘呢!” 古浪尚未说话,哈门陀已然不悦道:“小施主,你忒罗唆了!” 桑鲁歌面色一沉,说道:“大师父!你这出家人也未免过于拔扈……” 他说着,催动跨下马匹,迎了上来,伸手拉着古浪的马缰,说道:“古浪!我们走!” 哈门陀一把抓住了他的膀子,沉声道:“小施主!你对我出家人太不客气了!” 桑鲁歌大怒,手臂用力一甩,把哈门陀的手甩了出去,喝道:“我请朋友吃饭你管得着吗?” 说着再度伸手去拉古浪的马缰,并道:“古浪!你怎么不动呀?” 哈门陀闪电般伸出了右手,又是一把抓住了桑鲁歌的手臂喝道:“小娃娃,你真要激怒我么?” 古浪一惊,忙道:“鲁歌兄,不必如此……” 话未讲完,桑鲁歌火暴的性子已经发作了,他手臂一翻,大喝道:“和尚找死!” 他闪电般的一掌,向哈门陀前胸拍了过来,掌力甚是难浑。 古浪大惊,忙叫:“快收掌……”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砰”的一声大响,桑鲁歌的一掌,狠狠地打在哈门陀的胸脯上! 照说桑鲁歌一掌何等凌厉,但是哈门陀稳坐马背,却连动也未动。 出乎古浪意料之外的是,桑鲁歌并未被哈门陀的反力震伤。 这一下,可把桑鲁歌吓得傻了半截,怔怔地望着哈门陀。 哈门陀沉着脸,说道:“孩子!你应该知难而退了!” 古浪怕桑鲁歌不知厉害,连忙催马过去,放低了声音说:“鲁歌兄请回,我不要紧……” 桑鲁歌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请你回去,我有任务在身,不可半途而废。”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把他拉到了远处,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是奉谁的令?” 桑鲁歌道:“桑家堡的令,同时丁老也要你此时离开,因为他发现哈门陀有极毒的计划!” 古浪心中一惊,说道:“他本领如此之高,我怎能逃得出去?” 桑鲁歌摇头道:“不要紧,丁老如此吩咐,必定是有安排的。” 古浪剑眉微皱,不知如何去做,哈门陀已然叫道:“怎么样?叙旧完了咱们该走了!” 桑鲁歌又道:“左边这条小道,有我们的人接应,你赶快走!” 古浪正在举棋不定,耳旁突听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照鲁歌的话做,快走!哈门陀由我应付!”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原来那是丁讶的声音。 他再不犹豫,双足猛一点马腹,如同流星赶月一般,驾着一阵狂风,向左方的小路飞奔而去。 哈门陀发出了一阵狂笑道:“哈哈……古浪,你可是找死!” 这时古浪已经出去了十余丈,只见哈门陀如同一只怪鸟一般,凌空而起,向古浪飞扑而去。 古浪正在狂奔之际,突觉头顶一阵急风,回头看时,哈门陀如同一只巨鹰也似,向自己身后落来。 古浪大吃一惊,拚命地催马前行,但是哈门陀已然站在了马屁股上。 他稳若泰山一般,静立不动,如同贴在了马身上一样,冷笑道:“古浪,我信守诺言,不愿伤你,你还是自动停马的好!” 古浪料不到逃得如此神速,居然还被他落在了马背上。 既然他已经落在了马背上,自己逃也是白逃,只得停马再作打算。 古浪一念之际,已经勒住了马,哈门陀一笑道:“对!这才算聪明!” 他轻轻一摆,偌大的身子如同一片飞雪一般,落在了马头之前。 古浪坐在马背,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石明松趁着空档,忽然拔转马头,向来路如飞逃去。 哈门陀并未追赶他,冷笑道:“不知厉害的小子,下次遇见我的时候,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说到这里,转脸对古浪说道:“古浪,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违抗我?” 古浪昂然道:“我此去祭扫师坟,任何人不能拦阻我。” 哈门陀冷笑道:“我并未拦阻你。” 古浪道:“我是堂堂汉子,不愿受人所制!” 哈门陀笑道:“这就麻烦了……” 才说到这里,回头望时,只见桑鲁歌遥立不动,而桑燕则快马而去。 古浪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忖道:“如果丁讶不出面,那可就糟了!” 哈门陀接口道:“古浪,你太小看我哈门陀了!阿难子圆寂之后,我第一个就怀疑你知道‘春秋笔’的下落,不过我绝不像他们一样,一味地逼问你罢了!” 古浪不禁面红耳赤,至此已无法否认,干脆一言不发。 哈门陀白眉飞扬,狠声道:“可恨你欺骗我这么久!从今天起,你不能离我寸步,直到你取到‘春秋笔’为止!”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忖道:“如此看来,他还不知道‘春秋笔’在我身上呢!” 哈门陀又接着道:“你我寸步不离,但看你有什么花样!” 古浪仍是默不作声,哈门陀用手向后面指了一下,说道:“走,回去!” 这话才说完,突听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唔,什么人欺负我徒弟?” 古浪闻言不禁大喜,原来那正是丁讶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紧接着,由一堆乱石之后,转来了一个古稀老者,正是重病在身的丁讶。 他边走边道:“大师父,有缘!有缘!你昨日休了这个徒弟,我可就收下了!” 哈门陀面色微变,因为他已知道丁讶的厉害,绝不在自己以下。 他冷笑了两声说道:“古浪,我说你哪来这么大胆子,原来找着了撑腰之人!” 丁讶转过了脸,说道:“好了,古浪!你可以走了,前途还有人等你呢!” 古浪正在犹豫,哈门陀双眉一竖,喝道:“竖子敢尔!” 丁讶突然厉声道:“你还不走等些什么?” 古浪吓了一跳,他也知道只有趁此机会,立时一言不发,纵马而去。 他这里一纵马,桑鲁歌立时跟了下来,两骑快马,泼刺刺而去。 哈门陀大怒,喝道:“反了!反了!” 他身如急箭一般,凌空而起,向前追去。 但是,当他身在半空之时,突然有一股极大的劲力,隔空拥了过来。 这种劲力,乃是一个高手数十年苦练的本身真力,哈门陀虽然武技高超,也不得不防。 他忍着怒气,猛一抽力,落了下来。 只见丁讶笑嘻嘻地站在对面,说道:“急什么,我们谈谈往事如何?” 哈门陀不禁暗自惊心,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病老人,也不曾听说过,却料不到竟有这么一身惊人的武技! 他忍着怒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丁讶道:“我叫丁讶,这是我真真实实的名字,你是不会知道我的!” 哈门陀确实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他笑了笑,说道:“好吧,我封剑已久,看来要为你开戒了!” 按下这两个老人不表,却说古浪快马如飞,发狂般地奔驰着。 半晌之后,他回头望时,却不见桑鲁歌跟来,心中颇为奇怪,忖道:“怪事!我明明看见他跟了下来的……” 这一带属于丘陵地带,显得颇为荒凉,古浪孤骑一人,真不知何去何从。 他叹了一口气,忖道:“唉!这支‘春秋笔’可真把我害苦了!” 这一带不少乱石小径,古浪竟不知往何方去。 他勒住了马,忖道:“我该走哪条路呢?” 正在犹豫之际,突听一声清脆的声音,自右方传了过来:“喂!古浪!” 古浪很快地转过脸去,竟是桑燕。 他心中感到一阵欣喜,急忙催马赶去,笑道:“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桑燕笑道:“我是来接引你的,快走吧!” 说完之后,带马而去,古浪也催马赶上,前后二骑,在荒山雪径之中,向东而去。 桑燕边行边道:“我现在带你由水路走,直接到江北,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古浪听了心中很是高兴,问道:“我们怎么走呢?” 桑燕回答道:“今天晚上我们要赶到‘阆中’,由嘉陵江上船,然后可以日夜航行,很快就可以到重庆了。” 古浪满心高兴,主要的还是由于有桑燕的陪伴,使他旅途不感寂寞。 当晚,他们到了“阆中”,这是川中的一大镇,由于紧邻“嘉陵江”,不少的产物,都由此集散,由嘉陵江运往长江流域各城市,所以显得一片繁华。 这时虽已天黑,但是码头上还是一片忙碌,很多货物都趁着雪停时装船启航。 古浪对桑燕道:“我们先吃饭吧!” 桑燕摇头道:“船上早准备好了,我们上船再吃!” 才说到这里,便见一个十七八岁、身体强壮的青年跑了过来,施礼道:“姑娘!我们等了半天了。” 桑燕点点头,指着古浪道:“这就是我们的客人,古少爷。” 那小伙子又施了一礼道:“古少爷,听说你功夫很棒呢!” 古浪连忙笑道:“哪里!我只会几手笨功夫,大哥你贵姓?” 那船夫笑道:“我叫石室……晚饭早准备好了,跟我来!” 由于码头工人、货物拥挤,所以古浪及桑燕一同下了马,石室立时牵了过去,当先而行,口中不停地叫道:“喂,借光、借光!” 他们由人群中走向江边,另有两个小伙子迎了上来,含笑施礼。 古浪见江边停了一艘颇为华贵的大船,好几个小伙子正忙碌着,忖道:“如此看来,桑家在川中一带很有些‘万儿’呢!” 这时石室已经牵着两匹马,由舢板上过去,送到了后舱。 桑燕也跟着上了船,笑道:“快上船呀!你发什么呆?” 古浪这才上了跳板,他目光触及岸边左侧,似见一白发老人,在人群一晃而逝。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这人好像是娄弓……” 桑燕已开始催道:“快上船呀!要看风景上船再看。” 古浪也就一想而过,上船之后,发现一共有六个年轻的小伙子,看样子是准备日夜行船的了。 入舱之后,石室进来请示道:“姑娘,还等人不等?” 桑燕摇头说道:“不等了,要是准备好了就开船吧!” 石室答应一声道:“早准备好了!” 他出得舱去叫道:“开船罗!” 六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阵忙碌,用不了一刻工夫,这船已经离开了码头。 由于这时吹着西风,所以船行极速。 石室又进得舱来,说道:“晚饭是不是开上来?” 桑燕点头道:“好的,你们都吃过了吗?” 石室笑道:“我们早吃了。” 说着出舱而去,古浪见他们招待如此殷切,不禁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姑娘太费心了!” 桑燕笑道:“没有什么!再说我们是奉命接待你的。” 古浪想道:“听她口气,桑九娘有见我之意,恐怕不会像阿难子说的那么严重吧!” 不大会工夫,丰盛的饭食摆了上来,古浪与桑燕二人对坐,边食边谈,甚是快慰。 饭后他们又闲谈了一阵,可是桑燕绝不提桑家堡及桑九娘之事,古浪也就避开不谈。 古浪等桑燕转到偏室休息时,这才支开了窗户,于蒙蒙黑色中,欣赏这一次夜航。 石室已经把床铺好,笑道:“古少爷休息吧!” 古浪摇头道:“我不困!” 说着随着石室出得舱来,在船头上聊天。 数九寒天,江风凌厉,古浪虽是练武之人,也不禁觉得阵阵寒凉。 江面上一片昏暗,偶有波光,想是寒鱼弄水,啪啪之声传来。 古浪长吁了一口气,忖道:“总算摆脱了哈门陀!” 石室在一旁,突然说道:“古少爷,你是由青海来的吧?” 古浪点点头,突然想道:“我何不由他口中问问情形!” 想到这里,笑道:“你可知道我到桑家堡做什么吗?” 石室摇了摇头,双目发亮,低声道:“这我们哪里会知道……不过最近堡中的情形很可怪,多年没有出动过这么多人……” 古浪问道:“出动了很多人?” 石室点头道:“是呀!听说都是为接引你呢!” 古浪一笑不答,忖道:“大概是为对付那些老人……” 石室又接口道:“老夫人已经好几年不问事了,这一次竟亲自吩咐……古少爷你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奇人吧!” 古浪笑道:“我武功很平常,只不过与九婆有点旧而已!” 石室自然不能相信,因为他感觉出,古浪必是一个重要人物,否则桑家堡是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 古浪问道:“老夫人还好吧?” 石室笑道:“啊!她老人家精神好极了,一点不像是八十岁的人!” 古浪闻言一惊,忖道:“啊!桑九娘已经八十岁了?” 这倒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他又问道:“她可曾提过我?” 石室想了一下道:“好像没有,不过她说过要接一个重要的人物来,那一定就是你了!” 古浪笑了笑,知道由他口中问不出什么话来,便把心中的很多话压了下来。 石室好似极端地羡慕古浪,不停地问长问短,并在船头灯光下,细细地打量古浪。 半晌才道:“难怪老夫人如此看重你,你简直比我们少爷还要俊!” 古浪笑道:“你太夸奖了!” 石室又问道:“古少爷,你今年贵庚?” 古浪道:“十八岁了!” 石室又发出了惊羡的声音说道:“啊!真年轻!这么小就有这么大威风……” 古浪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自己多大?” 石室也笑了起来,古浪与他谈笑正欢,突见远处有一只小舟,在夜色之中驶了过来。 船头的灯摇摇晃晃,古浪心中一动,对石室道:“这么晚还有行船么?” 石室一怔,说道:“怎么,还有别的船?” 说话之后,自己也看到了,当时笑道:“啊!是我们的船!” 他说着大声叫道:“毛三!有船来了!” 这一艘大船立时减慢了速度,古浪忖道:“看来桑九娘稳居僻地,所作所为,依然是一派江湖行径呢!” 那只小船虽在黑夜之中,行得却比箭还快,霎时就逼近了。 古浪吃了一惊,忖道:“这划船的人好功夫!” 这时石室已与小船上的人交谈起来,古浪在远处只听他说道:“是……在船上…… 姑娘已经睡了。” 古浪心中忖道:“不知是什么人来了?” 随听一个沉浊的口音说道:“好!姑娘休息不要叫她,我上来……” 接着又听石室的声音道:“古少爷在船头,还没有休息。” 古浪闻言便向后走去,只见石室陪着一个六旬老者走了过来。 此人身材中等,穿着一件黑色长衫,头发花白,精神奕奕,毫无老迈之状。 那人边行边道:“这位就是古少侠么?” 古浪赶紧趋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正是古浪,老前辈怎么称呼?” 那老者含笑道:“我叫尹江达!” 古浪笑道:“尹老寒江快舟,冒此风浪,真是辛苦了!” 尹江达朗笑一声,说道:“不辛苦!不辛苦!江上恐怕有变,特来作护舟之人。”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忖道:“果然我方才看得不错,如此看来,虽走江路也不平静呢。” 古浪想着便道:“江中有变,乃是意料中事,古浪当尽力应付,实不敢劳动老先生。” 尹江达闻言,双目一闪,说道:“怎么,古少侠在江面之上有所见么?” 古浪见他双目精亮,便知他有一身绝顶的功夫,心中想道:“桑家堡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他嘴上说道:“我们还是进房来吧。” 尹江达便与古浪一同进得舱来,石室送上了两杯香茶,古浪便把上船时所见之事,告诉了尹江达。 尹江达静静地听着,思索了一下便道:“古少侠若是不累,是否可把此事说详细些?” 古浪便把自己离开“达木寺”之后,大略的情形简单地告诉了尹江达,并把追逐自己的那些人,告诉了尹江达,但是并未说出“春秋笔”之事。 尹江达全神贯注,听古浪说完之后,半晌才点点头,说道:“啊,原来是这一群人,多年之前,他们便在‘达木寺’闹过一次,如今还是他们。” 才说到这里,石室进舱报道:“尹老爷,江面上有船来了。” 尹江达及古浪同时站了起来,古浪道:“哼!这个老儿来得倒真快!” 当二人走到舱门口时,尹江达突然拉住了古浪的手,低声道:“无论来什么人,古少侠且莫动手。” 古浪诧道:“这是为什么?” 尹江达笑道:“九娘吩咐如此。再说你是我们桑家堡的客人,既然由我们护送,自然不能再叫你动手。” 古浪听他如此说,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心中暗暗想道:“想不到桑九娘竟会如此看重我,这恐怕也是阿难子所料未及吧!” 二人来到船头,果见一只小船,在极远的江面上,摇晃而来,船头的小灯时暗时明。 古浪见两下相距约有半里之遥,以这两只船的速度来比,他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不料尹江达突然回头对石室道:“慢行!” 石室答应一声,立时把帆放下了一些,船的速度顿时大减。 尹江达双手扶着船舷,静望着那只小舟。 满船之人,都是静悄悄的,等待着那只小船的到来。 古浪向桑燕的舱房望了一眼,见是一片黑暗,毫无声息,心中颇为奇怪,忖道: “我们说了这久的话,她都没有出来,难道真睡得如此熟么?” 这时尹江达突然问道:“古少侠,你想他们会是何人?是否会结伴而来?” 古浪摇头道:“他们除了谷小良、石怀沙二人外,其他人都是各自为政的,我想来的人大概是娄弓。” 尹江达点了点头,说道:“娄弓这个老儿还未死心?” 古浪听他言中之意,似乎认识娄弓,正要追问,尹江达道:“古少侠可曾与他交过手?” 古浪点头道:“不止一次,尹老师,他最擅长的功夫是‘万手琵琶’!” 尹江达笑道:“古少侠果是不凡,我早年曾与他动过手,不过他的横练功夫倒也不错。” 古浪接口道:“他横练功夫虽然不错,但是致命处亦颇易攻。” 尹江达双目一亮,说道:“你说你知道他的死穴?” 古浪微微一笑,说道:“娄弓的死穴,在他颔下一寸‘天突穴’!” 尹江达显得非常惊异,望了古浪半晌,点头道:“老爷子的眼光果然不错,古少侠,你日后必可光大武林!” 古浪连忙谦谢了几句,知道他所说的老爷子,就是指的阿难子,忖道:“他以为是我发现的,其实全是哈门陀告诉我的。” 才想到这里,那艘小船已经接近了,小帆篷被吹得满满的,速度倒也很快。 船头上挂着灯,坐着一个年轻人,舱中透出了柔和的灯光。 另外在船尾上,坐着一个操舵的舟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些声息。 古浪看到这一片寒江夜船的景色,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忖道:“如果没有江湖上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人生该是多么写意啊!” 尹江达望着远远而来的小舟,说道:“此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深夜追踪,幸亏我及时赶到,否则岂不惊扰了你们?” 古浪笑道:“此事原是由我而起……” 尹江达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此事与我们桑家堡也有很大的关系!” 二人又谈了几句,那小舟相距已不过十余丈了! 船头上的年轻人,站起来向大船望了望,然后转身进入舱内。 不大会的工夫,他出得舱来,招呼了一声,掌舵的舟子立时与他把帆落了下来,然后操起了大桨,缓缓划向大船。 两下相距还有五六丈时,小船立时定了下来,在江面上飘摇不已。 石室已然扶着船舷叫道:“朋友,不懂规矩么?” 小船上的年轻人连忙站了起来,说道:“石爷,我们是送客人来的。” 古浪忖道:“看样子水面上的人也很怕桑家呢!” 石室接口道:“什么人?” 随听舱内传出道:“是我!” 随着走出了一个老人,灯光之下,满头白发,正是久不相见的娄弓! 古浪低声说道:“果然是娄弓!” 这时娄弓已在灯光下看清了古浪,他笑着说道:“哈哈!果然你在船上!古浪,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交游已是满天下!” 他只顾与古浪说话,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尹江达及船上其他的人。 古浪微笑道:“娄老师,许久不见,我以为你回转原郡去了!” 娄弓用手摸着花白的发须,笑道:“四川就是我的原郡,你要我回到哪里去?” 古浪含笑说道:“深夜寒江,能与娄老师相逢共语,真乃快事,但不知娄老师快舟相赶,有何见教?” 娄弓用沙哑的嗓子说道:“古浪,这么些日子都过了,你还与我装胡涂么?” 古浪笑道:“娄老师的话在下实在不懂!” 娄弓冷笑一声道:“哼,既然遇见了,自可慢慢地谈,难道你不请我上大船么?” 古浪道:“按理自然应该请娄老师过船相谈,方是待客之道,不过在下只是作客,不便喧宾夺主。” 娄弓漫不在意地说道:“那么请你介绍一下主人吧!” 他神态狂妄,好似根本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 古浪指了一下尹江达,说道:“这位便是此船的主人。” 尹江达这才拱了拱手,道:“娄老师别来无恙,可还记得我么?” 娄弓一惊,他打量了尹江达半晌,不禁一震,面上也微微变色。 尹江达笑道:“娄老师真把在下忘怀了么?” 娄弓蓦地大笑道:“哈哈……真是天地太小了,尹老师,‘三达寺’一别,我娄弓好想念你呢!” 尹江达面带笑容,语声冷涩,说道:“彼此、彼此!” 古浪大为惊异,忖道:“原来他们竟相识。” 自从认出了尹江达之后,娄弓的神情便有些异常,他方才的狂傲态度也收敛了很多。 古浪看在眼中,忖道:“如此看来,以前娄弓一定吃过他的亏……那么尹江达一定有一身出奇的武功!” 这时尹江达大笑着说道:“故人相晤理应接待,娄弓老请上船吧。” 娄弓这时已恢复了先前不在乎的劲儿,他微笑道:“此行不料得遇尹老师,真个大快人心,我娄弓可真要叨扰了!” 他说到这里,回头对摇船的舟子道:“在此等我!” 说罢之后,双手轻提下摆,足点船板,身形微晃,已如一阵风似地跨江而过。 他的身法虽无什么出奇的招式,但是会武功的人,很容易便可看出,他有着极深的功力。 娄弓落在了大船上,尹江达立时趋前抱拳道:“寒江之中得此良晤,真是难得,娄老师请入舱待茶。” 娄弓笑道:“理当叨扰。” 才说到这里,石室突然跑来,在尹江达耳旁低语数句。 尹江达浓眉微皱,说道:“知道了,过去看看!”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尹江达已对娄弓笑道:“娄老师此来是独自前来,还是请了客人?” 娄弓白眉一展,说道:“尹老师,难道你不知道我一向是独来独往么?” 尹江达笑道:“我只是随便问一下,娄老师别见怪!如此看来,我们来了别的客人了!” 娄弓及古浪都有些意外,尤其是古浪,忖道:“我行踪如此机密,还有这么多人追下来,若是哈门陀那可就糟了!” 想到哈门陀,古浪便感到心惊,因为据他所知,目前除了丁讶外,几乎没有人能应付他。 尹江达对娄弓说道:“真是抱歉,请娄老师先到舱中休息休息……” 娄弓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我随尹老师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同往船身左侧而去,在经过桑燕的船舱时,里面一些声息也无。 古浪忖道:“这个姑娘真是奇怪,外面发生的事,她难道一些也没有觉察么?” 他们一同来到了左侧,果见另一只小舟远远而来,尹江达对古浪道:“古少侠,这次来的是什么人?” 古浪摇头道:“我亦不知道,不过除了‘达木寺’那些老人外,不会再有别人了。” 说到这里,突听娄弓道:“且慢!后面还有一只船!” 众人闻言,同时把目光放远,果见极远之处,有一点灯光,摇摇晃晃。 尹江达笑道:“这一下可热闹了。” 娄弓也皱眉不已,原来他想趁虚而入,不料先后来了这么多人,使得他的计划又告失败。 极远的那点灯光却是快得惊人,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以那只小船惊人的速度看来,那船上的人,必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物。 这时那只小船已靠近了,灯光之下,看清了一个少女,静立船头。 古浪忍不住脱口道:“童姑娘!” 那人正是童石红,她抬目看了古浪一眼,并未说话,神态很是颓丧。 古浪正在奇怪,便听舱中一人道:“怎么,该到了吧!” 那声音一听便听了出来,正是况红居的声音,古浪心中忖道:“难怪童石红如此颓丧,原来况红居又把她找着了。” 接着,白发皤然的况红居由舱里钻了出来,她更显得目中无人,向大船上看了一眼,说道:“红儿,到了,你怎么还不上船?” 说着她双臂一振,如同一只怪鸟般,落在了大船上,回头催道:“快上来呀,死丫头。” 她那种狂傲的态度,就好像这只大船是她的一样,使得尹江达及古浪都很生气。 童石红在她一连串的催促及责骂中上了船,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向古浪望了一眼,很快地又避开了。 古浪想到她要与自己同游的那件往事,心中不禁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趋前一步,说道:“姑娘,你……你好?” 不料况红居却挡到面前,说道:“怎么不好?” 尹江达见状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况红居把头一扬,说道:“我叫况红居,这是我孙女童石红!” 尹江达尚未说话,况红居突然跑到了船舷,叫道:“啊!这只小船来得好快!” 众人的注意力立时又被吸引过去。 果然,那只小舟如同一只飞射的箭一般,在水面上滑行如飞,划出了极长的水线。 船头乘风破浪,点点水浪,落向两旁。 黑夜之中,那只小船如同一条巨目闪烁的大鱼一般,深深地震惊了每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出奇的安静,全神贯注在那只小船上。 那小船似因速度太快,好几次差点翻了过去,但都能化险为夷,并且越来越快! 刹那之间,小船相隔只有五六十丈,众人喘息之间,又逼近了十余丈。 不多时,小船相隔已只有十丈,却突然停了下来,随见一条人影,天马行空般,陡然拔起,夹着一片袍袖击空之声,向大船上落来! 船上众人,尽管都是些江湖奇士,也不禁对此人的身手大为震惊! 当他展露身形时,古浪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这人正是他深深畏惧的哈门陀! 哈门陀此次出现,与他往日的行径不大相同,那双白眉下的双目,射出了愤怒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栗! 除了古浪外,众人都不认识这怪老人,尹江达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师父……” 才说出了三个字,哈门陀却像旋风似地打了个转,众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石室和六个掌船的人,已然全数倒在船板上! 原来这么一瞬之间,哈门陀已连续点了七个人的穴道,其身手之快,功力之深,简直无与伦比。 古浪心中大惊,忖道:“啊!他已开戒了!” 原来哈门陀有十五年“封剑”之誓,这时竟提前开戒,越发使古浪感到事态严重了。 尹江达及其他两个老人,也感到极度地震惊,愕然相顾。 尹江达说道:“老师父,这……这是做什么?” 哈门陀昂然而立,目光向众人环视一周。 当每一个人接触到他的目光时,都不禁有一种冷寒的感觉。 尤其是古浪,更是一阵阵地心跳,忖道:“这么看来,一定是丁讶激怒了他……” 哈门陀一言不发,其他的人似乎也都成了哑巴,怔怔地望着他。 哈门陀把他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才用冷涩的声音说道:“擅登宝舟,实在有些冒昧!” 他这几个字,是对尹江达说的,字字冷涩,虽是道歉,冷傲犹在。 尹江达已镇定下来,用手指着倒在地上的石室等人说道:“老师父来得太惊人,手下人并未得罪阁下,不知为何如此?” 哈门陀淡淡说道:“不会武功之人,最是大惊小怪,我只点了他们软穴,一个时辰内自会醒转,绝可无碍。” 尹江达接道:“这且不提,敢问老师父所来为何?” 哈门陀说道:“我正要告诉你们。” 他说到这里,用手指着古浪道:“古浪乃是我门中叛徒,我要把他带走!” 此言一出,尹江达及一船老人都很惊诧,正要说话,哈门陀却摇手止住了他们,说道:“听我说!” 他这三个字,如同纶音一般,众人立时沉默下来,静听下去。 哈门陀把声音提高了些,说道:“我来专为把古浪带走,话说在前面,我不愿意与任何人动手,但是如果有人拦阻,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如同斩铁断钢一般,令人无法插嘴。 沉默了一阵,哈门陀又道:“诸位可同意我这么做么?” 尹江达含笑说道:“老师父,或许你们有私事未了,不过古少爷上了我的船,便是我的客人,有任何事还请老师父担待,等我们事完后再说。” 哈门陀摇头断然道:“不行!” 况红居忍不住道:“你是什么人?” 哈门陀望了她一眼,冷然道:“不必打听,江湖上没几个人认识我,就叫我和尚好了!” 尹江达毅然道:“老师父若是这么专横,恕在下无法从命了!” 哈门陀点头道:“好,我话已说完,你们若不同意随便你们怎么办!” 他说到这里,转过了脸,对古浪道:“你怎么说?” 古浪昂然道:“我师父早已过世,你我没有师徒之谊,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哈门陀闻言冷笑道:“哼哼!好小子,你胆子越来越大啦。” 他说到这里,缓步向古浪走去。 古浪不禁大为紧张,暗运劲力,全神贯注,注意着哈门陀的一举一动。 尹江达赶忙拦在古浪身前,正色道:“老师父别为难我……” 话未说完,哈门陀喝道:“让开!” 不料况红居却拦了过来,说道:“和尚,你太不讲理了!” 哈门陀袍袖一甩,喝道:“滚开!” 况红居不禁被激怒了,叱道:“好无理的东西,我倒要会会你。” 哈门陀铁青着脸说道:“我看你还是别会的好!” 况红居怪叫一声,双掌如电,向哈门陀的前胸推来,口中怪叫道:“我看你凭什么这么……” 话未说完,不禁惊得停了下来,原来哈门陀早已不知去向。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只听哈门陀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说道:“况婆子!不要自找无趣!” 况红居虽然心惊,但是她也是江湖知名人物,既然出了手,万无中途住手之理。 她转过了身,狠狠说道:“死和尚,我偏要会你!” 一言甫毕,双掌“追星赶月”挟着疾进的掌风,向哈门陀的面部击来。 哈门陀一闪身便自让开,沉声道:“你真找难看?” 况红居叫道:“看谁难看!” 她大袖一反,五指如钩,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哈门陀的前胸抓到! 哈门陀怒道:“丑婆子,给我躺下!” 只见他右掌微露,况红居一声闷哼,已然躺在了船板上! 众人不禁大惊失色,况红居在江湖上也是第一流的人物,但是与哈门陀比起来,就如同一个三岁孩子与壮汉打架似的。 由哈门陀的身手看来,船上诸人,简直就没有人能敌他。 哈门陀点倒了况红居之后,如电目光射在了娄弓的身上,说道:“你大概也不甘心,一齐躺下吧!” 娄弓一惊,喝道:“难道我怕你……” 哈门陀已然笑道:“把你的奇技使出来!” 一语方歇,身如巨鸟扑过去,娄弓慌忙向左闪出了三尺。 他反手一击,掌力惊人。 他饮誉江湖的奇技,挟着惊人的功力击来。 哈门陀一声轻笑,身如飞鸿,已然消失。 当娄弓感到不妙时,只听哈门陀道:“他也躺下吧!” 娄弓只觉腰眼一麻,“咕咚”一声,倒在了船板上,不省人事。 哈门陀举手之间,连推两个江湖怪人,尹江达及古浪都不禁变了色。 哈门陀对尹江达说道:“尹老师,怎么样?” 尹江达虽然心惊,却也不能示弱,说道:“在下职责所在,恕我无法从命。” 哈门陀一声长笑,伸手二指,疾如旋风,向尹江达肩头点来。 尹江达连忙后退,闪出三尺,双掌反切哈门陀的手腕,这一招也是奇快无比。 但是哈门陀哪会被他封住,身形一晃,已然失踪,尹江达便觉胁旁生风。 他连忙闪身垫步,但是指力已由左来,尹江达正想以自己一生所学,与这怪人一拚时,但哈门陀不容他展开手脚,第三招时已把他点倒! 这时只剩下古浪及童石红两人,哈门陀道:“你是个女孩子,我不要为难你!” 说着缓缓向古浪走去。 第十五章 女人女人 哈门陀在船板之上,一连点倒了三个江湖奇人,独独放过了童石红,缓缓地向古浪走来。 古浪心中紧张异常,他双手扶着船舷,说道:“你要做什么?” 哈门陀冷笑道:“我要整整我的家法!” 古浪双眉一扬,说道:“我不是你的徒弟,凭什么要跟你去?” 哈门陀狞笑道:“古浪,现在后悔可是来不及了!你还是好好听话,否则我绝不留情!” 古浪怒气填胸,毅然道:“我不随你去又如何?” 这一句话大出哈门陀意料之外,他一双白眉高高扬起,双目射出奇光,惊诧地望着古浪。 古浪虽然把一切置之度外,决心与哈门陀一拚,但是被他那双怪目凝注着,也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哈门陀望了他半晌才道:“古浪,你真要造反吗?” 古浪摇摇头道:“我不懂你的话!我也不懂你为什么一直不放过我?” 哈门陀脸上的盛怒渐渐消失,慢吞吞地说道:“不久你就会明白了!” 他说着,又向古浪走去,双手前伸,来扶古浪的肩膀。 古浪一惊,足跟用力,“嗖”的一声,身子斜着越出去七尺多远。 哈门陀转过了身子,冷笑道:“莫说四面临水,就是旷野荒郊,你又怎能逃得过我手?” 古浪心中暗暗着急,忖道:“万般无奈之时,我只有身怀“春秋笔”投江而死,以谢阿难子托付之恩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略感平静,不由斜眼望了童石红一眼。 这个奇怪的女孩子,自从上船之后,便是靠在船舷上一言不发,这时仍是这个样子。 她那双美妙的眼睛,望望地上躺着的老人,又望望哈门陀,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惊慌之感,但是,她的目光从没有飘向古浪。 哈门陀沉默了一下,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古浪,我实在不愿与你动手,第一你是个小辈,第二我曾收你为徒。可恨你自己不知厉害,闯下了大祸,弄得不可收拾,如今之计,你好好地随我回去,等我问明一切,也许会饶你……” 话才说到这里,古浪毅然地摇着头,用冷峻无情的声音说道:“不!我不随你去! 和你在一起,我只感到恐怖,你的用心我也明白,收我为徒并非为了爱才……” 哈门陀大怒,喝道:“住口!这么说来,我是一定要你跟我走了!” 他说着身形一长,正要向古浪扑来,不料一条纤细的身形,飞快地拦在了他的面前。 哈门陀定睛看时,竟是童石红。 古浪也感到意外,忙道:“童姑娘,这没有你的事,你赶快让开……” 哈门陀强忍着怒气,恨声道:“小姑娘,你快躲开!” 童石红微微摇头,说道:“老师父,你若是要杀古浪,先杀我好了!” 她这句话说出口,古浪及哈门陀同时吃了一惊,古浪一阵心跳道:“姑娘!你……” 下面的话无法出口,同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哈门陀气得跺脚道:“嗨!谁说我要杀他?” 童石红又道:“那么你要做什么?” 哈门陀气道:“好好的我杀他做什么?我只是要把他带走!” 不料童石红傻里傻气地说道:“那么你把我也带走好了!” 这句话令哈门陀啼笑皆非,急得搓着一双手掌道:“唉!这……这……我带你去做什么?真是!” 童石红好像傻了一般,浅浅一笑,甚是妩媚,回头望了古浪一眼道:“那么你带他去做什么?” 哈门陀被她问得无可奈何,对古浪道:“古浪她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些毛病?” 古浪实在不愿意把童石红卷入这件事中,便走到童石红面前,低声道:“姑娘……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不过没有什么,我与这位老师父乃是旧识……” 不料童石红仰着脸,微笑道:“你不要骗我,在所有的人中,就是他最厉害,你若是跟他去,必定凶多吉少!” 这时古浪也无话可说了,哈门陀实在不耐烦,挥手道:“赶快让开!” 童石红却发了傻劲,说道:“我不让!” 哈门陀大怒,身子一侧便由童石红旁边掠过,口中喝道:“古浪!你还不跟我去?” 他正要抓向古浪,突听一声深沉的叹息由舱内传出,古浪及哈门陀均是一怔! 紧接着,一个瘦弱的老人,由舱内走了出来。 古浪不禁大喜,叫道:“丁老!你……” 那突然出现的丁讶,摇手止住了古浪的话,笑嘻嘻地对哈门陀道:“门陀师父,你怎么又来了?” 哈门陀沉吟一下,说道:“也罢,江湖之中,能与我动手过招的人,大概就你一个,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不愿此刻动手!” 他说到这里,转头对古浪说道:“孩子,叛我依他,未必是福!” 他说完之后,身形如同海鸟一般,落在了他的那只小舟上,操起一把木桨,微一划动,小舟如箭射了出去,快速已极! 他一连划了几下桨,小舟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古浪等三人,目送奇异的老人消失之后,各怀一种不同的想法。 丁讶低头望了望倒在船板上的老人,说道:“他的点穴功夫另成一派,好在他点的是轻穴,我们不必施救,不久自可醒转的。” 古浪知道丁讶的意思,是要自己不要解他们的穴道,以免醒来之后又有麻烦。 丁讶望了望童石红,说道:“童姑娘,你赶紧送令婆回去吧!” 童石红默默地点了点头,她面上有一层忧伤之情,望了古浪几眼,似乎要说什么话,但是并未说出来。 古浪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也很难过,他很想对她说几句话,但是又不知说些什么话。 他们四目相对了一阵,童石红忧伤地避开了古浪的目光,去料理况红居。 丁讶双手托起了娄弓,笑道:“这个老儿也算栽了!” 他把娄弓交给了古浪,说道:“你把他送回船上去吧!” 古浪答应一声,接过了娄弓,他一跃之下,已经上了娄弓来时的那只小船。 那两个划船的舟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古浪把他放在了船舱中,说道:“他没死,一会儿就好,你们快走吧!” 说完之后,身如海鸟一般,飞跃上了那只大船。 这时尹江达、石室等均被丁讶救醒,童石红也扶着况红居回到了自己的小船上。 她抬头望着古浪,引起古浪一种莫名的惆怅和怜悯,觉得这个姑娘很是可怜。 这时候丁讶已下令开船,白帆盈风,顺流而下。 童石红的小船渐渐远去,最后终于消失。 古浪扶着船舷,心情沉重,水雾弥漫之中,他似乎还望见童石红那张清秀而又忧伤的面颊…… 丁讶走了过来,拍着古浪的肩膀,笑道:“去吧!我们到舱里再谈!” 古浪惊觉过来,不禁面上一红,笑道:“丁老,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丁讶笑道:“我一直在船上,因为想多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形,所以一直到最后才出来。” 说着二人一同进了舱,古浪突然想起久无动静的桑燕,不禁问道:“桑姑娘呢?难道睡得这么熟?” 丁讶喝了一口水,说道:“是我不叫她出来的。”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真怕她有什么差错呢!” 丁讶沉吟一下,说道:“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看来我这一路不能离开你们了。” 古浪笑道:“你不是也要到桑家堡去吗?” 丁讶叹了一口气,说道:“去是要去,结果如何却不得而知……” 古浪接口道:“据我看大概没有什么问题,桑氏兄妹及桑家堡的人,不是都对你很好吗?” 丁讶苦笑道:“其实一点也不关他们的事,九娘的脾气古怪得很,说也不敢说呢!”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接口道:“总而言之,这是我最后一次,无论见不见得着她,到此为止了!” 他言下之意,不胜唏嘘,古浪也很同情他,但是却无话可说。 这时丁讶突然放低了声音道:“关于我拿了你‘红珠’之事,不可向任何人讲,尤其是桑家堡的人!” 古浪很是诧异,问道:“为什么?” 丁讶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现在我主要就是靠这玩意儿见她,若是她知道了恐怕又见不着啦!” 古浪点头道:“好!我记住。” 这时古浪想起前数日的事,问道:“丁老,那天你找哈门陀动手的情形如何?” 丁讶摇头笑道:“那天没有动手,就和今天一样,他自动走的。” 古浪很是诧异,说道:“如此看来,哈门陀很是怕你,每次都不敢动手呢!” 丁讶摇头道:“实非如此,只因他不愿意现在与我动手,并不是他怕我。” 古浪又道:“如果动起手来,你是不是一定可以赢他呢?” 丁讶一笑不语,这时门外却传来了桑燕的声音,说道:“你们还没有安歇吗?” 丁讶笑道:“还没有,姑娘请进来吧!” 话才说完,桑燕已经推门而入。古浪只觉眼前一亮!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丝长衣,云发微拢,面色娇红,清秀之中,透出了妩媚。 古浪心中一阵莫名地跳动,赶紧把目光移开,桑燕已经跨进门来。 丁讶用手指着椅子道:“姑娘请坐,这么晚还不休息吗?” 桑燕坐了下来,说道:“我有些事要请教丁老。” 丁讶笑道:“姑娘请说!” 桑燕接口道:“此去重庆还有好几天的水程,沿途定有很多麻烦,不知丁老是否能随船照护?” 丁讶笑道:“我病发之时,古浪曾悉心地照料我,所以我也要照顾他,一直到桑家堡。” 古浪及桑燕闻言都很高兴,桑燕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因为最近川中出了事,所以堡里面的好手都派了出去,我真怕保不住驾呢!”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这都怨我无能,身有重任,却是寸步难行!” 丁讶微笑道:“这也不能怪你,说实话,你的对手太强了,即使是我也会感到吃不消呢!” 他们又闲谈几句,丁讶道:“你们若是精神好,不妨到舱外聊聊,我可要睡觉了。” 他说着躺了下来,这时已是二更多天,古浪却是毫无睡意,便同桑燕一同步出舱外。 夜凉如水,江水汹涌,一阵阵寒风,吹得人透体生凉。 古浪望着茫茫的江面,反倒有一种开脱的喜悦,他深深地吐了两口气。 这时虽是深夜,但是这艘大船却走得更快了,石室和一个小伙子在船尾把着舵,低声地谈着话。 古浪和桑燕相伴,各把目光投向远方,彼此之间,仍保存着一种少男少女的矜持,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了一阵,古浪道:“寒江夜渡,倒也有一番风味,姑娘认为如何?” 桑燕点点头,用她美妙的声音说道:“可不是,我没事的时候,老爱在江上住上几日,什么烦恼都一扫而尽了。” 古浪笑道:“姑娘有什么烦恼呢?” 桑燕晶亮的目光,望了他一眼,却不回答。 古浪也感觉到自己问得太唐突了,二人又开始沉默下来。 天空是一片昏沉,不见星月也不见一丝云,古浪自语道:“明日怕又要下雪了!” 桑燕突然转过了脸,问道:“刚才那个童姑娘是谁?” 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来,倒是令古浪吃了一惊,微微怔了一下,说道:“她是况红居的孙女。” 桑燕侧过脸去,古浪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由她的声音和形态中,可以感觉出她有些异常。 她用冷涩的声音说道:“原来是况红居的孙女,她人怎么样?” 古浪有些难于回答,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我也不太清楚。” 才说到这里,桑燕突然接口道:“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古浪不禁大为诧异,问道:“怎么,姑娘看到她有什么恶迹吗?” 桑燕转过了脸,面色有些不自然,摇了摇头,说道:“我虽不十分清楚,不过由她行径看来,料她不是什么好女人!” 古浪听她这么说,不禁有些不悦,忖道:“这姑娘说话真是欠考虑!” 但是他表面上不能把话说重了,正色道:“姑娘也许看错了,童姑娘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桑燕的一双秀目,突然睁大了些,盯视着古浪,倒使古浪吓了一跳。 她用一种异常的口吻道:“你怎么知道的?” 古浪不禁面上一红,说道:“我……与她认识很久了,她为人一片天真,不像况红居那么深沉。” 桑燕笑道:“你们常在一起吗?” 古浪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不了解桑燕的用意,笑道:“倒是时常见面,讨厌的是况红居,若是没有她,我们一定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桑燕一言不发,沉默了一阵,才道:“怪不得刚才她舍身救你呢!” 古浪笑道:“这个姑娘真是不知道厉害,不过她对我如此好,我是不会忘记的。” 桑燕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她轻轻地咬着嘴唇,怔怔地望着古浪。 古浪不禁被她弄得莫名奇妙,忖道:“她是怎么了?好像有些不高兴。” 桑燕又把目光转了过去,冷冷说道:“你为什么不把她留在船上?” 这时古浪才听出味道有些不对了,说道:“我与她是两条路的人,怎么能留她在船上?再说这船也不是我的……” 桑燕却转嗔为喜,说道:“我倒喜欢这个姑娘,下次要留她谈谈……” 古浪很明显地看出来,她的笑容非常勉强,但是自己实在想不出是为的什么。 桑燕说完了那句话,便回到了她的舱中,古浪默默望着她的背影消失,自语道: “奇怪,莫非她与童石红有仇吗?” 由于桑燕一再提到童石红,古浪的胸中,不禁泛起方才她舍身相助的那幕景象。 继而联想到他们初次相识的情形,在“哈拉湖”畔,自己正在苦练武功之时,这个姑娘却奇妙地出现了。 她的出现,给古浪带来了一连串的怪事,也给古浪带来了一些以往未曾感觉到的情境。 人,就是这么奇怪,感情往往在不知不觉间产生,等到你发觉时,已经不容易摆脱了。 这一刹那,古浪似乎对童石红特别怀念,而桑燕的一切,则显得逊色多了。 他正在幻想之时,似听船头有轻微的声响,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船头一侧,卷了一大卷帆布。古浪看到一个人影在帆布后面一闪而没。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啊!这种孤魂冤鬼,居然还不放手。” 他微扬起双掌,一掌迎敌,一掌护身,提气轻行,由反方向向后绕了过去。 这时的古浪真个轻巧如燕,移动之下,没有一丝声息,已然转到了右侧。 果然,有一条黑影隐伏在那帆布之后,古浪大着胆子,猛一长身,双掌抓住了那人的膀子! 但是,他立时大吃一惊,松开了手,惊道:“啊!原来……” 才吐出了二个字,一只温香的玉手,已如闪电般按在了他的唇上。 紧接着,一个极低的声音说道:“嘘———不要叫!” 那隐在帆布后的,正是童石红! 她一只玉手,轻抚着古浪的嘴唇,使得这个年轻的大孩子,感到了一阵阵地面红和心跳! 他们神奇地对视着,童石红竟忘了把手拿下来,古浪那俊目中,发出了他生命中第一个爱情的火花。 他把重石红的手,轻轻地拉下来,但却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们彼此有一种莫名地激动。 虽然只是这么普通地接触,但是此刻的滋味,已经胜过了世上一切美好的尝试! 童石红的秀目里,含着兴奋和羞涩的泪光,她默默地扑在了古浪雄壮温暖的怀抱里。 这个不经人事的孩子,本能地把她紧拥着,偎着她的面颊。 一切都停止了,他们似乎连呼吸也忘记了,陶醉在那无尽地美好之中。 突然,一声尖锐的笑声,使得他们如中急电般地分开了! 在船头的灯光下,站着桑燕,她的目光中射出了怒火和忧怨。 古浪面红过耳,全身的血液都充到了头部,使他感到昏眩。 童石红默默地站在一旁,垂着头,不敢望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 这种尴尬的情景,继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桑燕才用冷峻的声音说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古浪羞愧万分,但是他不得不仰起了头,很困难地说道:“我……我……我到船头来,发现了童姑娘……” 桑燕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于是你们就……” 下面的话她说不下去,目光却闪着泪光。 古浪急道:“我们……唉!不像姑娘你所想的……” 但是这种情形下,古浪实在无话可说,本来这是绝对的私事,可是插入了一个外人,便弄得不可收拾了。 桑燕慢慢地冷静下来,她强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冷冷道:“童姑娘,你是怎么来的?” 童石红低声说道:“我……我是驾小船来的。” 这时惊动了船尾的石室,他跑了过来,望见了这种情形,奇怪地道:“姑娘!怎么回事……” 话未说完,桑燕突然转过了身,厉声叱道:“没你的事!” 石室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回去。 她这种反常的愤怒,使得古浪和童石红都感到意外,怔怔地望着她。 桑燕又道:“既然你是坐小船来的,那么你与古少侠一同坐小船走吧!” 古浪一惊,也感到有些愤怒,说道:“姑娘!你如此看我古浪,实在是冤枉了我,刚才的事……” 桑燕冷笑道:“我怎么看你呀?” 古浪生了气,回头对童石红道:“石红,我们走!” 童石红的目光中,露出了感激和喜悦,但是她却摇摇头道:“小船已经流走了!” 桑燕又是一声冷笑,说道:“这么看来,你是居心住在这儿了?无耻!” 古浪剑眉一扬,喝道:“姑娘,你不可侮辱她!” 桑燕怒道:“我侮辱她?她自己刚才作的什么事!” 古浪跨上一步,双手握住了桑燕的膀子,用力地摇着,厉声道:“她做了什么事? 你说!你说!” 桑燕的脸上变色,用力地挣开了古浪的手,扬掌打了古浪一记耳光,哭叫道:“滚! 滚!你们给我滚……” 她哭着跑回了舱,留下了无可奈何的古浪和童石红。 这一阵大闹,惊动了满船的人,丁讶首先跑出舱来,嚷道:“怎么回事?怎么回……” 当他看见童石红的时候,不禁吃了一惊,接口道:“哟!你怎么又回来了?” 古浪及童石红均未答话,丁讶走近了些,只见古浪面色发青,双目似要冒出火来。 他奇怪地问道:“古浪,什么事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古浪怒气冲冲,转过了头,对石室道:“马上靠岸,我要下船!” 石室吓了一跳,不敢答应又不敢问,怔怔地望着丁讶。 丁讶笑道:“你别听他的,什么事都有我!” 话才说完,桑燕又从舱里冲出来,叫道:“下船就下船!石室马上靠岸!” 这一来又把石室弄傻了,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古浪与桑燕吵了架。 丁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们压了下来,正色说道:“古浪,到底是什么事?告诉我,让我来评评理!” 本来这种事算不了什么,但是偏又说不出口,古浪面色微红,余怒未消地说道: “你去问她好了!” 丁讶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叫人没办法……” 他走到了桑燕的面前,问道:“好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燕眼圈发红,一个劲儿地摇着头,仍是一言不发,丁讶不禁着了急,大声道: “古浪!你随我进舱来!” 古浪无奈,随着丁讶进得舱来,丁讶道:“刚才我着实倦了,外面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道,那童姑娘怎么又回来了?快告诉我!” 古浪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丁讶必定有经验! 他想着,便红着脸,把刚才发生的事,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丁讶。 丁讶闻言气笑不得,说道:“这可难办了!偏巧况红居又与你敌对,童石红怎么好留在船上呢?” 古浪摇头道:“我并没说要留她在船上,可是桑燕盛气凌人,未免小题大作!” 丁讶笑道:“人家奉命接你的驾,出了事当然要管的。” 古浪仍然怒气不消,说道:“刚才的事,纯然是我与童姑娘的私事,与她什么相干? 发这么大脾气!” 丁讶望着古浪,笑道:“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她为什么发脾气吗?” 古浪一怔,再一细想,心中立时略有所悟,一张俊面不觉红了起来,心中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 丁讶放低了声音说道:“她一直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古浪摇了摇头,断然道:“我不喜欢她!” 古浪这句话,倒是颇出丁讶意料,他摇着头说道:“这可就麻烦了……这么说,你是喜欢童姑娘了?” 古浪面上一红,点了点头。 丁讶眉头一皱,说道:“这对你进桑家堡可是一个阻力呀!” 古浪昂然道:“我不能为了进桑家堡,便曲意奉承桑燕,我现在的处境虽然很危险,但是我到桑家堡去,是奉有任务,并非去避难的!” 丁讶连连地点着头,说道:“你有这番志气我很高兴,再说感情方面的事,还是顺乎自然,不要勉强的好……想当年……唉!” 他似乎又回忆到他的往事,感喟不已。 好在他很快地由往事中把自已拉了回来,皱眉道:“那么现在的事怎么办呢?” 古浪道:“且看桑姑娘怎么办……” 说到这里,向窗外望了望,淡淡一笑说道:“我已经知道怎么办了!” 丁讶也向窗外望了一下,说道:“啊,这个姑娘!竟真的靠岸了。我去和她说!” 他身子还没有起来,已经被古浪一把拉住了膀子,正色道:“丁老,由她去!我绝不愿意依人成事!” 丁讶怔了一下,说道:“你有此志气固然好,不过你的敌人太多,都是一流的人物,选此水途,为的是易于应付,上岸之后事情就难办了!” 古浪毅然道:“事情再艰难我也要全力一拚,实在不可为的时候,也只好与春秋笔同归于尽!” 丁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志气!我们等待桑姑娘的下文吧!” 他说着,与古浪一同走出舱来,却不见桑燕等人踪迹,只有童石红依然站在那里,垂着头,一言不发,丁古二人出舱,她似乎也未看见。 丁讶对古浪说道:“我去看看这丫头造什么反!” 说着匆匆而去。古浪在后面叫道:“由她去!” 但是丁讶已经入了桑燕的舱房,船头只剩下古浪和童石红两个人。 大船迅速地向岸边靠去,二人已可望见灰灰的水堤和冲击的浪花。 童石红仍然有些惊慌不知所措,她默默地望了古浪一眼,低声道:“是我害了你……” 古浪大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胡说!不要说这些话,我古浪不是因人成事的人! 再说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不着我!” 童石红见古浪发了牛脾气,便不再开口,但是心中却暗暗高兴,因为古浪已经与桑燕闹翻了。 这虽不是童石红来此的目的,但却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却说丁讶到了桑燕的舱内,只见她凝望着窗外,面色沉重。 丁讶问道:“是你叫船靠岸的吗?” 桑燕面上一红,点了点头。 丁讶正色道:“姑娘!你可知道古浪对你们桑家堡及九娘的重要性?” 桑燕面色一变,显得有些不安,丁讶又道:“刚才发生的事,古浪已经详细地告诉我了,他们只不过略为亲热一下,并无什么越轨之事……” 桑燕用力地把头扭过了一边,说道:“谁管他们那些臭事!我只是问他那个姓童的怎么又回来了,他就发脾气……” 丁讶笑道:“刚才你们争吵的时候,我听得清清楚楚,并不如你说的那样呢!” 桑燕却道:“既然他们那么好,我船上又不能留那个姓童的,就请他们下船算了!” 丁讶缓缓道:“你现在是气愤之时,可曾考虑到后果?” 桑燕倔强地说道:“了不起姑婆把我杀了就是!” 丁讶冷笑道:“你以为她的脾气做不出来吗?” 桑燕面色一变,迟疑了一下,说道:“那……那么留他们在船上,我下船就是了!” 才说到这里,舱外古浪的声音传了进来道:“不用费事了,我下船就是!” 桑燕一惊,拉开了舱门,只见古浪已经收拾停当,牵着他那匹骏马。 他昂然而立,面色平静,一双俊目射出了坚毅的光芒,看起来真是一个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 桑燕此行奉有极大的任务,她不过是一时气愤,出此下策,现在古浪执意下船,倒把她弄傻了。 可是话是由她先说,这时势无再加挽留之理,强忍着心中的悲愤,望了丁讶一眼。 丁讶早已微叱道:“古浪!你不要作怪!” 古浪很诚恳地道:“丁老,我这一路下来,承你多方照顾,实在感激得很……不过当初阿难子恩师临危授命,也就是要我在困难万端之中达成任务,所以我细细地想过,我不能因人成事,死活都要靠自己,请老前辈不要阻止我。” 古浪这么一说,连丁讶也说不出话了,他深知古浪的性情,既已决定,便无法更改。 沉默了一下,丁讶道:“那么童姑娘你如何安排呢?” 古浪正色道:“她已两度叛离况红居,恐怕势难再回去,不过我自会为她想办法的。” 既到如此局面,彼此都没有什么好说了,空气显得很沉闷。 船慢慢地靠近岸边,这时约莫三更天,有些早起的渔人已开始作业了。 船终于靠了岸,古浪命石室搭上了跳板,向丁讶拱身一礼道:“丁老!你请休息吧!” 丁讶笑道:“不打紧,我们随时可见面。” 古浪知道他还是要暗中保护自己,就是拒绝也没有用,只得由他。 童石红一直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古浪身后,像个可怜虫似的。 这情形看在桑燕的眼中,更觉难受,但是她是一个坚强的女性,把那无限的热情和妒恨,深深地藏在心底。 古浪等石室把船板搭好之后再向尹江达、石室等,一一道劳。 尹江达紧皱着一双眉毛,因为他是奉桑九娘之命来护送古浪的。不意发生了这等不愉快的事,使他也觉无计可为。 不过既有丁讶一再的保证,古浪或能沿途无恙,遂放了些心。 最后,古浪向桑燕拱了一下手,说道:“姑娘,多谢你的照顾,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们前途相见非遥……见了令兄请代我致意!” 桑燕嘴唇动了一下,只轻轻地说道:“后会有期……” 她飞快地回身而去,跑入了舱中。 古浪心中也不太舒服,发了一下怔,心中忖道:“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心意呢?” 丁讶已经笑道:“好啦!唱了半天戏,别忘了最后一句词,那可就笑话了!” 古浪面上一红,拉马而去,童石红早已走上了岸,在一厢等着他。 上岸之后,石室立时收了跳板,大船再度向江心驶去,挂满了帆。 丁讶远远挥手道:“这里是‘南充’,快赶路吧!” 古浪一惊,忖道:“已到‘南充’了?到底是水路快得多啊!” 那一船人走了之后,童石红的情绪立时好多了,她笑着说道:“喂,我们走吧!” 古浪回头看了看她,见她神情愉快,根本丝毫不担心以后的安全,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童石红笑着又道:“累得你一夜没有睡觉,快找个地方休息吧!” 古浪问道:“你是不是也很累?” 童石红摇摇头,说道:“我倒不累,是怕你累了。” 古浪见她一片关切,出于至诚,心中的烦闷略解,忖道:“人生知己难求,童石红能够对我如此,我应该心满意足了!” 童石红见他不语,一双俊目注视着自己,显得稚气异常,不禁笑道:“你老看着我做什么呢?” 古浪面上微微一红说道:“啊……没什么!姑娘,你真的与令婆闹僵了吗?” 童石红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早就闹翻了,其实她并不是我的婆婆,我只是她收养的一个孤儿罢了!” 古浪大为惊愕,但是看到童石红神情黯然,不忍再追问下去,岔开道:“既然你不累,我们天一亮就赶路吧!” 童石红惊喜交集,说道:“你……你是说你愿意带我一起走了?” 古浪轻叹了一声,说道:“唉……我也是个孤儿!” 这一刹那,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把他们拉拢在一起,彼此都体会到对方深长的情意。 古浪又道:“天亮后我们再买一匹川马,不然二人共骑,很惹人注目。” 童石红问道:“你是准备到哪里去呢?” 古浪略为迟疑,说道:“我要到重庆去。” 童石红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啊呀!你真是个大傻瓜!” 古浪不解道:“我怎么傻?” 童石红望着茫茫江水,笑道:“这里就靠着江,又何必买马呢?这条河并不是他们桑家的呀!” 古浪大喜,击掌道:“对!我怎么连这个都没有想到?由水路走要快多了,又可省去不少麻烦!” 这时天光已亮,很多渔人都上船作业,当他们看到这一对俊俏的男女时,都不禁投以惊异的目光。 古浪拉着马,笑道:“我们找个地方吃些东西,然后再雇船吧!” 他们找到了一间专卖小吃的馆子,叫了些油饼和稀饭,二人边食边谈,指点着江涛帆影倒也快意非常。 饭后,他们雇了一只双舱中船,再度沿着嘉陵江,往南而行。 晨风凛凛,吹饱了白色的帆,一泻千里,顺江而下。 古浪心中很是痛快,因为他现在是独自闯荡,不再有别人接引及保护了。 一个时辰过去,江面上平静得很,并没发生任何事。 古浪对童石红道:“看来现在不会发生什么事,你到隔舱去休息吧!” 童石红点点头,笑道:“好的,你也睡一会。” 于是他们分别安歇,经过了一夜的辛劳,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古浪一觉醒来,天已近午,连忙爬了起来支开了窗户。 江面辽阔,渔船三两,浪花点点,偶尔有一两尾鱼翻出水面,然后很快地落了下去。 古浪忖道:“这片风光真个迷人……” 方想到这里,便听到童石红在舱外说道:“古浪,你还不起来吗?” 古浪笑道:“我已经起来了!” 童石红推门进来,她手中竟然捧着一盆清水,盆中还有一只漱口杯,另外在手臂上搭着一块雪白的布巾。 古浪慌忙接了过来,连声道劳,心中却有一种异常的感觉。 童石红则显得大方得很,她笑道:“你洗脸吧!我去招呼吃的。” 古浪笑道:“这些事他们自会办,姑娘不必费心了。” 童石红已然出了舱门,古浪匆匆洗漱完毕,关上了门,换了件干净衣服。 少时,一个舟子进来,收拾干净之后,摆上了酒菜,竟全是童石红亲手所烹,味美异常。 古浪被她这番真诚的心意深深感动,但是嘴上却说不出来,不过那个聪明的姑娘,已经看出了古浪的心意。 古浪对江浅饮,一面与童石红谈着心,其乐融融,不觉把一些烦恼的事都忘记了。 他暗忖道:“为了春秋笔,害我风尘仆仆,陷身危境,但是因春秋笔,也使我结了一段奇缘……”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一种甜蜜的感觉,一双俊目,不禁深情地注视着童石红。 那个多情的姑娘,粉面微红,秀目含羞,在古浪的眼睛中看来,似乎比书上的仙女还美! 这一桌饭,一直吃了一个多时辰,古浪和童石红也谈了不少的知心话。 这一天,古浪的小船已经到了“合川”,再需半日的水程,就可到重庆了。 古浪心中很是高兴,因为这么多天来,可说是风平浪静,毫无惊状。 此刻午时才过,古浪及童石红在船头谈心。 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他们已陷入了热恋之中,除了童石红外,古浪不会再想任何一个女孩子。 他一度感兴趣的桑燕,也早从他的记忆中退了出去。 童石红望着远远的码头,说道:“这沿江的镇市都很热闹呢!” 古浪点头道:“因为嘉陵江是长江的支流,很多货物都经由这条河运送,所以热闹得很。” 童石红道:“好快!我们晚上就可以到重庆了。” 这时划船的舟子过来请示道:“小爷,合川要不要靠岸?” 古浪思忖了一下道:“也好!我们到合川好好吃顿饭,然后再赶路!” 舟子答应而去,童石红却道:“马上就快到了,何不到重庆再休息?沿途所幸无事,不要在这里出了事。” 古浪笑道:“不要紧!只在这里吃一顿饭,会出什么事情?如果真的要出事,我们就是逃也逃不过的。” 小船慢慢地摇向码头,一片人潮喧哗之声,阵阵地传了过来。 古浪笑对童石红道:“到底是大码头,果然不同凡响!” 他们临上岸时,古浪吩咐道:“我们吃过饭就走,你们可别跑远了!” 舟子连声地答应着,古浪和童石红,双双分开拥挤的人群,向镇内走去。 他们寻了一家最大的馆子,名叫“望江楼”,二人登楼之后,寻了一个靠窗口的位子坐下。 古浪点了很多菜肴及鱼虾之类,二人指点着江景,且吃且谈,甚是高兴。 他们正谈得高兴之时,突听一阵脚步声,只听伙计们嚷道:“桑少爷来了!雅座!” 古浪及童石红同时一惊,古浪连忙把脸侧过去,低声道:“石红我们转过去。” 童石红也面对嘉陵江,说道:“转过去他们不会看见我们?” 古浪说道:“那可不一定!” 说着,便听一阵脚步声,想是桑鲁歌已经上来了,很多小二拥过去献殷勤。 古浪心中忖道:“桑家的名望倒是不小。” 又过了一阵,突听桑鲁歌大声叫道:“古浪!原来你也在这里!” 古浪听他叫自己,不得不站起来,故作惊讶道:“啊!鲁歌兄!真是幸会得很!” 桑鲁歌好似高兴得很,紧握住古浪的手,望了童石红两眼,笑道:“这位就是童姑娘吧?” 童石红笑道:“我叫童石红!” 古浪便介绍了桑鲁歌,童石红点头道:“我知道了!” 桑鲁歌转头对伙计道:“我就坐这一桌,再加两个菜!” 小二答应而去,他们落座之后,桑鲁歌用高兴的声音说道:“啊呀!想不到你们来得这么快,我还要去接应你们呢!” 古浪笑道:“有劳费心!这一路下来倒也平安无事。” 桑鲁歌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和燕妹的事我都知道了……” 古浪及童石红二人面上均是一红,桑鲁歌又接着说道:“那丫头被我好骂了一顿,她年轻气浮,希望你不要见怪。” 古浪见他词意诚恳,自己倒惭愧得很,红着脸说道:“其实是我的脾气太坏了,桑姑娘一番好意,反被我得罪了。不过,她不知道我与童姑娘相识已久,并且……” 他说到这里,目光射在童石红的身上,二人的脸都红了起来。 桑鲁歌笑道:“并且怎么样呢?” 古浪突然说道:“并且……我们已经有了百年之约!” 这句话大出童石红及桑鲁歌意料之外,童石红惊喜万分,几乎要流下泪来,深情而又激动地望着古浪。 桑鲁歌则显得有些不自然,说道:“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古浪答道:“我现在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未便谈此,不过别人对我误会,我不得不表明一下。” 这段日子以来,古浪一直在考虑着这个问题,他是一个做事极干脆的人,当他发现他们之间有深深的爱之时,就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这对童石红来讲,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桑鲁歌点头道:“你的话也对,还是办正事要紧。” 才说到这里,便见小二送了一张排帖来,桑鲁歌甚是奇怪,接过看时,不禁面色一变,递给了古浪,说道:“哼!到底被他们追上了!” 古浪知道事情不妙,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谷小良、石怀沙。 古浪面色一凛,与桑鲁歌对了一下目光,转脸对伙计道:“请上来!” 小二转身而去,古浪对桑鲁歌道:“反正早晚还要与他们碰面,不如早些了事好,我最讨厌这两个老人,只恨我功夫不够,否则早就把他们打跑了!” 桑鲁歌脸上却有怒容,说道:“他妈的!这些家伙的胆也太大了,若是敢闯我们桑家堡,那可是死路一条!” 对于其他的老人,古浪倒不太在意,独有一个哈门陀。 古浪心中忖道:“别人不见得敢闯桑家堡,哈门陀是一定会去闯的!” 才想到这里,便听童石红低声道:“他们来啦!” 古浪皱了皱眉头,说道:“真可恶!害得我们吃顿饭都不得安宁!” 说话之际,石怀沙及谷小良二人已然走了过来,古浪看见他们一胖一瘦的模样便觉有气。 但是又不得不站起来招呼道:“石老师、谷老师,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谷小良咧着大嘴一笑道:“哈!好说,顺着江风我们就来啦!” 他边说着,边望望童石红,笑道:“童姑娘也在这里?你婆婆找得你好苦啊!” 童石红偏头不理,谷小良弄得很无趣,拉了一把椅子自己坐下。 古浪开门见山地问道:“两位老师驾临,有什么见示吗?” 石怀沙咳嗽了一声,说道:“咳!这个……我们也不必转圈子,还是直说的好!” 他说到这里,双目四下扫视了一阵,把每一个人都打量到了,然后才道:“我们由‘达木寺’追你到现在,只为问你一句话,只要你告诉我们‘有’或‘没有’,绝没有其他麻烦,你看怎么样?” 古浪忍着怒火,说道:“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 石怀沙放低了声音,说道:“阿难子是否把‘春秋笔’的下落告诉了你?” 古浪摇摇头,断然道:“没有!” 石怀沙及谷小良气得面色发白,古浪又道:“好了!我已经回答过了,二位请便吧!” 谷小良气道:“我还要问你一句!” 古浪眼望江景,头也不回,冷冷道:“快问!” 他那种漠然的态度,使得谷小良大为不满,但是他还是忍了下来,说道:“就算阿难子没有告诉你,那么你是否知道‘春秋笔’的下落呢?” 古浪冷然道:“不知道!” 桑鲁歌见古浪推得如此干净,心中不禁好笑。再看那两个老人,已经气得变颜变色了。 石怀沙强忍着怒气,说道:“古浪,你一个后生小辈,我们不愿过分为难你,你若是以这种态度相待,那你就太不聪明了!” 古浪转过了头,剑眉微扬,星目含威,说道:“你们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石怀沙气得握了一下拳头,声音提高了些,说道:“好!那么你现在到哪里去?” 古浪很干脆地答道:“重庆!” 石怀沙、谷小良很快地对了一下目光,谷小良紧接着问道:“去干什么?” 古浪嗤笑道:“游山玩水!” 这一来可把两个老人气得怒火万丈,谷小良跳了起来,叫道:“好小子!你好大的胆!看我不废了你!” 他说着就要动手,却被石怀沙拦了下来。 他们这里一吵,惊动了整个酒楼,围了很多人,有很多认识桑鲁歌的人,都在卷袖子准备帮忙,桑鲁歌连忙把他们喝止了。 谷小良又怪叫道:“小子!原来你仗着这姓桑的一点势力,就这么托大吗?” 话未说完,桑鲁歌已喝道:“住口!你这个胖贼!” 谷小良大怒,怪叫一声,抡掌就想打,但被石怀沙拦了下来,叫道:“老谷!你怎么像初入江湖一样,动辄就要动手!” 谷小良气道:“他没骂你,你当然不火……” 听了谷小良的话,古浪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童石红突然慌张地扯了古浪一下,低声道:“况婆婆来了!我见她转到正门了!” 古浪一惊,尚未说话,童石红已道:“我要躲她,在重庆再见!” 一语甫毕,古浪还来不及拦阻,童石红如巧燕一般,由窗口飞出去,落到了江边的小船上。 楼上楼下立时一阵大乱,古浪向窗口望时,童石红已然失去了踪迹。 古浪气得跺脚道:“管他什么况红居,竟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才说到这里,况红居已然由梯口跑出来,扯着她鬼怪般的大嗓子叫道:“古浪,古浪,我孙女呢?” 谷小良在旁抢口道:“她由窗口跑出去了!” 况红居一声怪叫道:“哇!好大胆的丫头!” 她叫声方罢,人已如大雁一般,由窗口飞了出去,快速已极! 这时,又是一阵巨大的骚动,满楼的人都冲向窗口,向下张望,一时人潮汹涌,几乎要把这座楼挤垮! 古浪双眉紧皱,忖道:“早知道有这些麻烦,也就不下船了!” 他在吵闹中,唤过了小二,付了饭钱,对石怀沙及谷小良道:“走!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去!” 说着当先而行,石怀沙等跟在身后,这时大群人潮,又挤向了楼梯口。 桑鲁歌回过了身,大声地喝叱了半天,才把人们止住。 但是当他们下楼后,人潮又追了下来,古浪等费了半天劲,才冲出了人群,沿着江边一阵急走,总算把那干人抛开。 这时他们处身之处,是一片沙滩,也就是四川人所谓的“河坝”。 除了远处有渔船外,附近很是空旷。 古浪停了下来,说道:“好吧!二位还有什么见教,请赶快说,我还要急着赶路。” 石怀沙道:“古浪,有这么多老人追逐着你,难道你真能应付得下吗?” 古浪毅然说道:“那是我的事,与你不相干!” 石怀沙笑道:“话虽如此,不过也许有更好的解决方法,难道我们不能做个交易吗?” 古浪尚未说话,桑鲁歌已然道:“什么交易,说来听听看!” 石怀沙道:“只要你把‘春秋笔’的下落说出来,我陪你去取,其他的人由谷老师应付去。” 古浪冷笑一声道:“哼!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谷小良面上一红,说道:“那……那你就别管了,应付不了也与你无关!” 古浪大笑道:“倒蛮天真,难为活了这么大岁数,两个人在一起,才想出这么幼稚可怜的办法!” 谷小良及石怀沙被他一阵奚落,弄得好不难堪,但是他们并未发作。 古浪接着说道:“别说我不知道‘春秋笔’的下落,就是知道也不会答应你们!再退一步说,就算答应你们,‘春秋笔’还没取到手,谷小良早被人家宰了八次了!” 古浪这一番话,把两个老人说得暴跳如雷,尤其是谷小良大叫道:“老石,驾他走!” 他们双双向古浪扑来,疾似狂风暴雨一般! 古浪一声冷笑道:“驾走?做你娘的梦!” 他身形一闪,两个老人扑了空,古浪双掌一分,左右两掌分别向两个老人的背后拍去! 古浪这一式让得极快,双掌招式也出得急,颇出这两个老人意外。 谷小良大叫道:“你敢撒野!” 他肥胖的身子,倒也颇灵活,极快地转了过来,双掌一抡,向古浪的前胸拍来。 这时石怀沙也转过了身子,叫道:“不要伤他!” 说着也要向古浪扑去,桑鲁歌却极快地拦住了他,破口骂道:“好不要脸!两个老人打一个小娃儿!” 他掌随口出,右掌如电,向石怀沙的背心疾拍过来,掌力沉浑,不在古浪以下。 石怀沙叫道:“反了!反了!” 桑鲁歌笑道:“你到这里来撒野,才真是反了!” 他们两对老少,这时打在了一起,江边传来阵阵喝叱之声。 惊动了远处打鱼的渔船,纷纷摇了过来,江岸上的人,也渐渐围拢来。 不一会的工夫,人山人海,围成了一个圆圈,把他们四人围在中央。 他们虽然都是身经百战,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动手,倒还是第一次。 古浪心不二用,按照阿难子及哈门陀所传身法,使出了一套神鬼莫测的掌法。 也正因为如此,古浪才能抵得住功力深厚的谷小良,而不见逊色。 这几个月来,古浪按照阿难子所传心法,调息盘坐,在不知不觉之中,功力大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施展起来,古浪只觉掌力强劲,身法轻快,与以前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心中大为惊喜,忖道:“想不到阿难子的传授,竟有这等神奇!” 练武之人,讲究的是“功力”、“招式”和“气力”,这三项之中,古浪先占了两项! 除了功力不如谷小良深厚外,古浪正当年轻力壮,气力比谷小良大得多,如今使出了哈门陀所传的掌法,在招式上也占了先! 因之,谷小良尽了全力,仍然丝毫占不到上风,他好不惊骇,忖道:“啊!数月不见,这孩子就像吃了仙果一般,真个是不可轻视!” 他精神一震,拳脚随即加紧,比先前快了许多。 但是古浪所施,乃是哈门陀及阿难子二人所传的精华,招式之奇妙不可思议,所以谷小良虽然厉害,仍然无法取胜。 那旁桑鲁歌所使,乃是桑九娘亲传的一套小巧掌法,他也与古浪一样,占了“气力” 与“招式”的先,才能与石怀沙对敌! 只见他们四人,如同四只怪乌一般,前后左右飞舞不停,简直分不出谁是谁来。 两旁观战的乡里渔民,都紧张地张大了嘴,随着他们的式子发出了惊叹和喝彩之声。 古浪及桑鲁歌全神贯注,注意着两个老人的一举一动,见招封招,遇式破式,数十招下来,竟然没有一点破绽! 这一来两个老人有些急了,他们绝想不到,这两个小孩子,竟给了他们这大威胁! 谷小良猛叫道:“罢了!我若不胜,跳江而死!” 古浪骂道:“呸!你不怕脏了河水?” 谷小良又是一声怪叫,身形如球般飞了过去,右掌一挥,掌风凌厉,向古浪前额击到。 古浪晃身让过,身形猛然向下一矮,双掌齐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谷小良小腹之下击来。 这一招很是不雅,有些眼快的渔民看清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谷小良满面通红,身子赶紧退后三步,扯着杀猪般的嗓子叫道:“该死的小王八! 竟敢戏耍我……” 他双掌如同两把斩刀一般,狂雨旋风般向下猛沉,十指箕张,以“太子搞瓜”的招式,分别向古浪的双腕抓到! 古浪大喝道:“来得好!” 他竟不向后撤,反而赶上一步,双掌猛然向两下分开,“大鹰爪掌”,向谷小良的左右腰部,急如闪电般抓来! 谷小良方才那一招是虚招,才发就收,同时向前跨了一步,准备古浪后退时好追击。 却不料古浪看出了他的心意,反而进了一招,谷小良向前一凑,二人立时相隔极近! 古浪的双掌等于加快了一倍的速度,已然抓到谷小良腰部,喝道:“肥猪受死!” 谷小良猛觉腰部奇痛,大惊失色,知道上了当,拚命地向后一退;只听“嘶”的一声轻响,左右两襟均被抓破,肚皮上也留下两条血印,痛彻心肺。 他猛吸一口气,止住了痛,人已气得发狂,拚命地叫道:“好小子哇!” 他如同一只猛虎般,向古浪扑来! 古浪占了先机,但他仍沉静如恒,身子一晃,已然退至老远,所以谷小良又扑了个空。 他人本肥胖,这时衣服一破,露出了左右两块白肉,引起了观战人的一阵大笑。 谷小良此刻的心情,真个比死还难受,他行走江湖数十年,虽然吃过不少败仗,但是栽在小孩子的手中,还是第一次! 古浪心中惊喜交集,忖道:“想不到‘青海派’的掌法竟是这么好!” 他是一个持重的人,虽然占了优势,但绝不敢骄傲,反而加倍地小心,提防着谷小良更猛烈的招式! 果然,谷小良用双手揉着肚皮,用一种极难听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今天我们不分个死活,我谷小良绝不离开此地!” 古浪冷笑道:“好!你就埋骨于此吧!” 古浪一再地激怒他,原是有用心的,因为以谷小良的功力,如果沉着应付,时间一长古浪必然落败。 但是,现在古浪惟一可以制胜的,就是在招式上取胜,所以他存心激怒谷小良,好在他拳风掌隙中寻破绽,然后以极精巧的招式,全力进攻! 古浪的判断是正确的,所以谷小良虽然成名多年,一时仍不免吃了大亏。 古浪的话又激怒了他,只听他狂叫道:“看谁埋骨于此!” 随着这声大叫,他身如旋风,挟着大片风沙,向古浪扑了过来! 他来的声势太惊人,四周观战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古浪见他来势太猛,便再度向一旁闪去。 谷小良如同疯了一般,狂叫道:“别跑!小王八!” 古浪却不理会他改变战略,只是一味地闪躲,激得谷小良怒火万丈。 但这时看来非常狼狈,腰际两旁露出了血肉,浑身汗透,一身沙土,看来如同是一只受伤的猛兽一般! 古浪知道他已经气得快疯狂了,忖道:“我再激他一激,少时便可伺机取胜了!” 所以他毫不心急,沉着应付,每一次谷小良愤怒地扑来,都被他巧妙地躲开了。 石怀沙与桑鲁歌动手之际,看到这种情形,也不禁颇为担心,叫道:“老谷!不要着了他的道!” 谷小良却狂喊道:“你别管我……” 接着一声大喝,再度冲出,古浪以哈门陀所传的绝招轻功,不住地闪躲着。 他忖道:“哈门陀所传‘提瓶上树’,果然是妙用无穷……” 在“达木寺”,哈门陀曾经严格地训练过他,所以他这时轻功已在谷小良以上! 石怀沙看得心惊,叫道:“老谷你莫急!” 可是谷小良已急得快疯了,如同一只疯狗一般,东冲西撞,叫道:“你少管闲事! 我非毙了他不可!” 石怀沙看情形不对,忖道:“我先把这小子打发了再说!” 他舍开谷小良,连忙加紧招式,但是桑鲁歌也是师承有名,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 谷小良又连扑了两次,都落了空,急得哇哇大叫。 古浪见状忖道:“现在时机已到,已无再耍下去的必要了!” 这个少年奇人,决心在这一战中,把谷小良折于掌下! 第十六章 恶魔再现 古浪及桑鲁歌,在“合川”县境、嘉陵江之畔,与石怀沙及谷小良二人争战。 古浪与谷小良杀在一处,由于谷小良轻敌,不料古浪使出了哈门陀及阿难子所传的奇技,一阵厮杀下来,竟使得谷小良乱了手脚。 不但如此,古浪更以奇妙的招式,将谷小良双腰剪破,使这个江湖老人挂了彩! 这时谷小良不禁面无人色,惊恐羞愧交加,狂叫道:“好小子!看我不废了你……” 古浪微微含笑,说道:“来吧!看谁把谁废掉!” 谷小良一声怪吼!身如脱弦之箭,向古浪扑了过去。 他两个人再次打在一起。两岸观战的人越来越多,发出了很大的叫好之声。 石怀沙正与桑鲁歌交手,因此不免分了很多心,他万料不到谷小良竟会在古浪掌下吃亏。 桑鲁歌却是一言不发,全神贯注。 他知道与自己动手的人不是易与之辈,所以全心全意,把桑九娘所传的一套奇妙的掌法,尽数地施展出来。 谷小良那边受了伤,桑鲁歌更是精神一震,拳脚齐施,使得石怀沙亦不得不全力以赴。 石怀沙一面过招,一面问道:“小子!你到底是哪一路的?” 桑鲁歌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不懂!” 一语甫毕,双掌如电一般,向石怀沙面门砍到,石怀沙心内好不吃惊,忖道:“怪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吗?” 他们这两对打得沙飞石走,山河变色,好不惊人。 四面拥观的乡民竟是越来越多,差不多在千人以上,拥前拥后。 谷小良等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来没有在这种情形下动过手。 加上他挂了彩,羞愤涌集,弄得更是心神不宁,进退之间不无影响。 古浪是沉心应战,他决心要以自己的全部精神和武功,把这个不可一世的老人挫于掌下! 所以他起落之间,显得威猛而又稳重,一如以往他专心习武一般。 由于这个原故,古浪进退自如,拳脚之间绝无漏洞,相反的,那个功力深厚的老人,由于性情的影响,不时地露出破绽。 但古浪并不急于求胜,所以他放过了这些破绽,好似根本没有发现一般。 一时之间,又是十余招过去,这两个老人,竟是一些不能占先,不由变得越发地急怒起来。 古浪偷眼向旁望了一眼,见桑鲁歌居然能够应付下来,心中更是大为安心。 他心中暗暗忖道:“想不到桑鲁歌居然挺下来,真是不简单!” 经过这半天的打斗,四人之中,以谷小良败得最狼狈,头发零乱,满身汗水,双腰虽然只是皮肉之伤,但是也不住地渗出鲜血。 古浪却是越战越勇,精神大振,拳脚之间,锐不可当。 谷小良心中震惊万分,忖道:“妈的!难道我竟会败在这个娃娃手里?”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谷小良绝不相信,便咬紧了牙关,厉声道:“娃娃!我胜不了你,也就用不着混了!” 古浪冷笑一声,说道:“面前就是大江,你可以蹈江而死!” 这一句话把谷小良气得面无人色,暴喝一声,用变了调的嗓子叫道:“反了!反了!” 随着这声怒喝,他球一般的身子,向古浪拚命冲过来,又短又粗的两只肥掌,用尽平生之力,向古浪的前胸推到! 古浪见他在愤怒之下,这双掌用尽了全力,自然不宜硬接。 但是也不宜闪避得太早,以免谷小良有换招的时间。 所以,直到谷小良的双掌,离自己还在半尺时,已经感到力逾山岳,逼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心中不禁暗惊。 谷小良见古浪还不躲让,心中暗喜,猛然大喝一声,双掌更为神速地推压过去! 这一式来得惊天动地,谷小良有必成之意,但是当他奋力运掌之际,面前轻风一阵,古浪已经失去了踪迹! 谷小良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万料不到,古浪能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闪躲开自己的双掌! 由于他出力太猛,而对方突然消失,整个身子像悬崖坠车般向前冲去。 这时古浪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但是他并没有立时动手,因为他有更正确的判断! 果然,谷小良扑空之下,为了防备古浪在背后动手,他百急之中,猛然的踢出了右腿,足尖带起一股莫大的劲力,向身后踢来。 幸亏古浪没有下手,否则两下急迫,万难逃过他这一足。 谷小良一足踢空,不禁面色大变,心中叫道:“罢了!我谷小良休矣!” 一念未毕,突觉腰间一麻,古浪闪电般的,出双指点在了他的后腰上! 古浪这一式奇招,总算是成功,立刻便见谷小良身子一冲,翻倒在地。 古浪心中大喜,但是紧接着“噗”的一声轻响,只听谷小良一声惨哼,苍苍白发之间,已是一片殷红,血流遍地,顿时身亡! 这突然发生的奇事,不禁使古浪大为惊骇,他怔怔地站在谷小良的尸体之旁,竟不知如何是好! 围观的数千乡民,见到这边已出了命案,不禁立时喧哗起来,有那胆小的,都纷纷地避了开去。 这种情形,立时惊动了石怀沙和桑鲁歌,他们同时向倒卧在地的谷小良看去。 当他们的目光接触到地上大片鲜血时,不禁同时地惊出了声。 他们立时停止了打斗,石怀沙如箭一般飞了过去,由地上扶起了谷小良的头”略一察看,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在惊吓愤怒之下,石怀沙的脸上,表现出一种无尽的伤感,他把谷小良的头,缓缓地放了下去,自语说道:“死了!死了……” 当石怀沙把谷小良的头扶起来时,古浪和桑鲁歌看得清清楚楚,一根细长的竹签,由谷小良的左太阳穴打进,右太阳穴透出,竹签还陷在脑内! 他死得极惨,古浪及桑鲁歌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各自吃惊。 桑鲁歌低声对古浪道:“古浪,好厉害的暗器!” 古浪摇摇头,低声道:“不是我……” 桑鲁歌惊异地望着他,说道:“怎么……” 这时石怀沙已经缓缓地走了过来,铁青着脸,用一种令人恐怖的声音说道:“好古浪!这一下你可扬名天下啦!” 古浪要想说明并非自己把谷小良置于死地,但是转念一想,石怀沙绝不会相信,再说自己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只得冷笑一声,说道:“哼!这是他咎由自取,怪得谁来!” 石怀沙气得面色铁青,大袖一摆,说道:“好狂的小辈,我倒要试试你的竹签打穴!” 说着便要向古浪冲来,古浪连忙举掌迎敌,这时突听一声大喝道:“且慢!” 众人一惊,同时回头望去,只见一只灰色的人影,如同大鹏掠空一般,由众人头顶上飞落而下! 他来得好不惊人,真如天马行空,惹得众乡民一片大哗。 这突然发生的事,也使得石怀沙、古浪等一齐发了怔。当那怪鸟般的不速之客落下之后,才看清了,竟是哈门陀。 古浪心中一惊,暗道:“苦也!我是怎么也避不过他的!” 石怀沙见哈门陀身手过于惊人,也不禁大为吃惊,他怔怔地望着那突来的怪人。 哈门陀径自走到谷小良的尸体之旁,低头看了看,面上挂了一丝笑容。 古浪心中一震,忖道:“啊!原来是他杀的……那么哈门陀已经大开杀戒了!” 由于弄不清哈门陀是敌是友,石怀沙便拱手道:“这位师父是何方高人?” 哈门陀冷冷望了他一眼,说道:“老衲法号门陀!” 古浪心中忖道:“他还在冒充出家人……” 想到这里,石怀沙已经问道:“老师父突然光临,有何见教?” 哈门陀冷笑一声,说道:“这谷小良是我和尚杀死的,与古浪无关,有什么事找我好了!” 哈门陀此言一出,石怀沙面色大变,忖道:“不妙!碰到这等人物,只怕是凶多吉少,我还是立时走开的好!” 想到这里,开口问道:“大师父与古浪是何关系?” 哈门陀冷冷道:“非亲非故!” 石怀沙早已由古浪眼中看出,他与哈门陀必然有些瓜葛。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么大师父与谷老师有何仇恨?” 哈门陀仍然哈哈地说道:“无怨无仇!” 石怀沙虽然内心愤恨已极,但是他却不敢招惹这么厉害的人物,强笑道:“江湖之中,事端极多,既然事不关己,自无过问必要,恕我先行告退!” 说罢向哈门陀拱了拱手,便要离去。 哈门陀凛然道:“施主留步!” 石怀沙无奈,硬着头皮转过身子,含笑道:“大师父还有什么事?” 哈门陀望了古浪一眼,说道:“古浪乃是江湖晚辈,你与谷小良均是成名人物,为何与他动起手来?” 石怀沙眉头一皱,忖道:“看样子他是成心找事,只怕今天不能善罢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怒,说道:“一些私人纠纷,与大师父不相干。” 哈门陀面色一沉,说道:“施主怎么知道与我无关?” 这句话把石怀沙问得哑口无言,他虽然心讳哈门陀武功神奇,但是他自己也算江湖成名人物,在这种情形下,实在忍不下去,说道:“大师父如有所教,尚请明言,我石怀沙绝不装傻!” 哈门陀微笑道:“好!好得很!我和尚做事向来无理,所以别想由我口中说出理来。” 石怀沙白眉微扬,怒道:“你的意思我不懂!” 哈门陀道:“我不拦你,只要你走得出去,但请自便!” 石怀沙大怒,喝道:“和尚,你真小看我了!” 哈门陀寒着脸,说道:“你若不信就试试看,走得掉尽管走,走不掉那就是与我和尚有缘了!” 石怀沙已然气得面无人色,狠狠地咬着牙,顿足道:“好和尚!你也太狂了!老子如果不是有要务在身,一定与你争个是非长短!” 哈门陀阴阴一笑说道:“既有要务,你就请便吧!” 古浪听哈门陀如此说,便知道石怀沙绝不会逃出哈门陀之手了! 这时围观之人,虽然上千,但是自从哈门陀露面之后,都变得鸦雀无声,被哈门陀那种怪异的行径所震慑住了。 桑鲁歌凑在古浪的耳旁低声说道:“你看石怀沙的机会如何?” 古浪摇了摇头,低声道:“凶多吉少!” 正说之际,便听石怀沙大声叫道:“后会有期,我走了!” 一语甫毕,身如旋风一般,在地面打了一个转,蓦地腾空而起,宛如一只巨鸟一般,惹得众人大哗! 但是,就在他身起两丈余高之时,突然,好似有一股突来的外力吸引着他,使得他不但不能继续升高,反而落了下来! 一般围观的乡民,不知道怎么回事,忍不住又是一阵喧哗。 再看石怀沙时,已然是面无人色,双目发直。 古浪及桑鲁歌自然明白,哈门陀是以惊人的内功,把石怀沙由半空中吸了回来! 这等功夫简直是太惊人了,古浪及桑鲁歌不禁瞠目以对,暗自惊心! 石怀沙更是惊恐万分,忖道:“我的天!我行走江湖数十年,还没有遇见这么厉害的人物,只怕……” 他的目光,扫在了谷小良的尸体上,只觉一阵冷颤,头上冒出了汗水。 哈门陀含笑道:“石老师,怎么又回来了?” 石怀沙目射奇光,狠狠地咬着牙,说道:“好和尚!能够遇见高人,我死也甘心!” 哈门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石老师果然是快人……” 话未说完,石怀沙已然叱道:“和尚!你不必奚落我,胜负立时便知!” 他说罢,狠狠地跺了一脚,双袖一拂,身子同离弦之箭一般,猛然而起。 这一次他起得更高、更远,但是当他身在半空之丈余高时,那股奇怪的劲力,又吸了过来。 石怀沙身在半空,突觉一股莫大的劲力,使得自己的身子向下坠去。 这一次他已然有了准备,强压惊怖之心,大袖向下一拂,发出了一记十成火候的掌力!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震,两股劲力已然接触,石怀沙借着这一震之力,急如飞弦一般,向左面飞了过去。 哈门陀微微一笑,说道:“回来!” 只见他用手一招,石怀沙去得不算不快,但是不过才出去不到一丈,便如断线风筝一般,又由半空坠了下来! 古浪见哈门陀隔空功力如此深厚,心中好不惊恐,忖道:“江湖之上,能敌得过他的,恐怕寥寥无几了!” 石怀沙第二次被哈门陀吸了下来,已是心胆俱碎,忖道:“看样子今天是遇见魔星了!” 哈门陀向前走了两步,含笑自若地说道:“石老师,你好厉害的掌力!” 石怀沙面色铁青,半晌才道:“和尚,你到底是何居心,明白地告诉我!” 哈门陀笑道:“石老师,你自己走不出去,怪得谁来?” 石怀沙气得双目圆瞪,叱道:“和尚!我石怀沙也是个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你可不能戏耍我!” 哈门陀冷笑道:“哼!在我眼中,从无成名人物!你既然如此说,我到要看看你是怎么成名的!” 石怀沙知道自己今天是不容易摆脱,便把心一横,说道:“好!我舍出这条老命来陪你!” 说罢之后,缓缓地走着圈子,双目注定了哈门陀的一举一动。 哈门陀仍然是含笑吟吟,双手套在袖筒内,若无其事,只有当石怀沙走得过远时,他才稍微移动一下,保持着双方的距离。 这时的空气,显得非常紧张,潜伏着莫大的危机,四下围观的群众,也是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 古浪早已看准了,低声对桑鲁歌说道:“哈门陀存心不良,看样子要大开杀戒了!” 这种情形,桑鲁歌也看得很明白,答道:“哈门陀收拾完了石怀沙,不知要对我们如何?” 古浪心中一惊,低声道:“在没有得到‘春秋笔’的下落前,他至多把我掳去……” 桑鲁歌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那可不成!我是来负责接待你的!” 古浪回头望着他,见他一双英俊的目中,射出了惊人的光芒,不禁握住他的手臂,说道:“鲁歌!哈门陀绝非易与之辈,你千万不可冒失,现在他对我们并无加害之意,如果他强要把我带走,你只有赶快去找丁老,若是你轻举妄动,反而误事!” 桑鲁歌听古浪这么说,便不再言语,古浪深恐他冒里冒失,为自己送了性命,所以再三地告诫,直到他答应为止。 这时石怀沙已经走了大半个圈子,但是哈门陀仍然没有行动。 哈门陀几乎是连看他也不看,双手套在肥大的袖子中,眼皮半搭着,好似在打盹一般。 石怀沙则是全神贯注,双目睁圆,注视着哈门陀的一举一动。 像这种情形,一直继续了半盏茶的时间,那些围观的乡民已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吵了起来。 石怀沙与哈门陀之间,相距约有五六丈远,这时他走到了哈门陀的背后。 石怀沙心中忖道:“成败在此一举了!” 一念甫毕,陡地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一股惊天动地的掌力,直向哈门陀背后涌撞过来!这两掌之力,雷霆万钧,以不可抑止之势,击向哈门陀的背后。 就在这两掌发出之后,石怀沙拼命地提足了力气,足尖一点,一如飞鸟临空,向人群之中飞去。 想不到这石怀沙竟有着一连串的动作,在他身起半空之际,双袖一拂,大片银星,如狂风暴雨一般,向哈门陀停身之处潮涌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奇招绝技,真个是惊人欲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古浪及石怀沙也不禁为哈门陀捏了一把冷汗。 再看哈门陀,在石怀沙发出第一招时,他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子突然向左一晃,已然飘出了一丈多远,身法之快、姿态之美令人拍案称奇! 石怀沙那凌厉的两掌,打了个空,接着而来的是大批狠毒的暗器,散布的面积约有一丈方圆,哈门陀整个的身子,都在暗器的范围之中。 只见哈门陀一声惊喝道:“匹夫!看家本领使出来了……” 他一双大袖,向前一扑,古浪等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呼”的一声巨响。 便见那大片寒星,如同是狂风中的败絮一般,四下飞溅,落了一地。 这种凌厉狠毒的暗器,竟没有伤着他分毫! 这时石怀沙已经逃出了十余丈之外,正准备由众人头顶掠过,见哈门陀不费吹灰之力,破了自己的暗器,不禁大惊失色! 他拼命地提了一口气,双臂一振,发出了一声长啸,人如破空大雁,平地拔起了四丈余高,由围观众人的头顶掠过。 那围观的上千乡众,不禁又是一阵大乱。 这时哈门陀早已来到石怀沙的身下,微微一笑,向空招了招手,说道:“石老师,给我回来吧!” 说也奇怪,石怀沙好似受了一股绝大的吸力,身不由主地坠了下来。 当他离地面还有三尺时,连忙打了一个大旋,才平稳地落了下来。 这一来,可把石怀沙惊得面无人色,心胆俱寒,怔怔地望着哈门陀。 哈门陀笑道:“怎么样,我说的话不假吧?” 两下相距约有一丈左右,石怀沙望着这个古怪的老人,不禁心胆俱碎。 他心中忖道:“罢了!今天是劫日了!” 桑鲁歌在一边也不禁为他担心,低声对古浪道:“他可是要杀害石怀沙?” 这种情形,古浪已经有所了解,他点了点头,低声答道:“看样子右怀沙是难逃一死了,哈门陀的脾气就是这个样子,杀起人来毫不留情。”桑鲁歌心中一惊,又道: “我们还是走吧!少时他会来找我们……”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走是走不掉的,少时我们背对而立,必要的时候,我只有取出‘春秋笔’与他一拚了!” 因为“春秋笔”的招式是天下无敌的,所以桑鲁歌闻言略为放心。 这时石怀沙已稍为镇定下来,壮着胆,用微颤的声音说道:“和尚!你到底留我在此做什么?” 哈门陀笑道:“我并未拉住你……” 话未说完,石怀沙一声大喝:“我与你拚了!” 他拚命向哈门陀冲来,但二人才一接触,石怀沙已发出一声狂喊,摔到一旁。 古浪看时,他血流满面,额角插着一枝竹签,已然惨死在地! 石怀沙向哈门陀动手,竟连一招也未递上,立时尸横于地,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这个古怪的老人,蓦然现身,举手之间,连取了谷小良和石怀沙两人的性命。 石、谷二人,虽不是江湖中顶天立地的人物,可也算得是一流高手,想不到哈门陀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他们解决了! 古浪及桑鲁歌不禁被他吓昏了头,怔怔地望着那两具惨死的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围观的众人,见又是一条人命,吓得一个个面无人色,有那胆小而多事的人,纷纷跑去通知官府了。 哈门陀低头望了望这两具尸体,缓缓地向古浪及桑鲁歌走了过来。 四下围观的人,立时紧张起来,纷纷叫道:“啊!他又要杀这两个孩子了!” “不!他绝不敢杀桑少爷……” “桑少爷,小心!” 古浪及桑鲁歌被惊动了,古浪当先一步,走到了桑鲁歌的身前,意思是要承当一切。 桑鲁歌则抢着站在古浪的身前,哈门陀看着他们这种情形,不禁笑了起来,说道: “你们不必争先恐后,我向来是不向晚辈动手的,再说古浪与我还有一段缘分,不必害怕!” 古浪及桑鲁歌脸上同时一红,古浪冷冷说道:“我并不害怕!” 哈门陀虽然是江湖一代大魔,但当他看到古浪俊目扬辉,气宇昂然,丝毫不惧的神态时,也不禁暗暗心惊。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然是个杰出的少年!只可惜我们的缘分竟是这么短暂,落得这步田地!” 由哈门陀的语气听来,他是真正地感到有些痛心,并不是做出来的。 古浪心中虽然有些惭愧,但是想到自己如果不趁早脱离哈门陀的话,只怕将来也会变成江湖恶魔了! 所以他一言不发,哈门陀又接着说道:“孩子,你再考虑考虑……” 古浪心中一惊,抬目望着他,望着这个狠毒、冷漠的老人。 他似乎对任何人都是没有感情的,但是对古浪,却显著地有些不同。 他那双冷漠的眼睛,蕴藏着一种慈爱——虽然很有距离——这种情形出现在哈门陀的脸上,却是非常难能的。 古浪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忖道:“他为什么对我如此关爱?” 哈门陀又道:“我是不愿伤害你的,你自己应该知道!”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你对我的爱护,我自会记在心中,以后会报答你,可是我不再跟你走了。” 哈门陀面色一变,说道:“古浪!你到底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硬要与我作对?” 古浪摇头道:“我只是要过自己的生活,绝不受任何人的摆布,怎能说与你作对?” 哈门陀冷冷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爽快地告诉你,天下之大,没有一个人能背叛我的!” 他的语气斩铁断钢,具有无上权威。 古浪不曾接口,哈门陀把声音提高了些,接着说道:“我现在不伤害你们分毫,可是我要告诉你,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眼睛,我要看看,看你葫芦中卖的什么药!” 哈门陀的话说得古浪阵阵惊心,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的。 所以古浪仍然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桑鲁歌虽然很气,但是他眼见哈门陀的厉害,也是不敢发作。 哈门陀望了桑鲁歌一眼,接口道:“还有你!如果过分多事,只会给你自己带来恶运!” 桑鲁歌气得扭过了头,一言不发。 哈门陀回头望了一下,见围观众人,仍然没有散去,皱了皱眉头,说道:“讨厌的东西!” 他望着古浪,沉默了片刻,似乎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古浪和桑鲁歌仍是一言不发。 哈门陀咬了咬嘴唇,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古浪摇摇头,说道:“没有!” 哈门陀忍着气,又道:“你可愿意再与我长谈一下?” 古浪仍然摇头道:“不必了!” 哈门陀冷笑一声,说道:“好吧!我们就此散席,省得乡役地保来了找麻烦!” 他说罢之后,大袖一扬,人如巨鸟般,已经飞出了十丈左右,一连几个起落,已经由那片人群头顶掠过,不知去向。 这一群人不禁大乱,把哈门陀当作了天人一般,纷纷向空膜拜。 古浪及桑鲁歌见哈门陀来得惊人,去得更惊人,心中好不惊吓。 他们发了一阵怔,桑鲁歌说道:“我们也走吧,少时乡役地保来了,又是一阵扯不清的麻烦!” 古浪望了望谷小良及石怀沙的尸体,说道:“可是……这两具尸体呢?” 桑鲁歌接道:“自然会有人收拾,好在又不是我们杀死的!” 事到如今,古浪也无别的办法,只得随在桑鲁歌身后,向酒店走去。 桑鲁歌扯高了声音道:“借光!请让一条路!” 那围观诸人,没等他话说完,便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一个个雅雀无声,看着古浪及桑鲁歌通过。 古浪及桑鲁歌二人一阵疾行,来到了先前的酒楼,取了骏马,向河边奔去。 古浪问道:“我们可是要雇船?” 桑鲁歌接口道:“不用雇!我有船在等着!” 古浪果然看见一条大船泊在码头,这时他突然想起了童石红,不禁急道:“糟!石红不知怎么样了!” 桑鲁歌接口道:“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再等她了,好在她与况红居是骨肉之亲,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古浪虽然焦急,但是也无可奈何,二人一阵急驰,来到了码头,立时上船,几个小伙子,扯帆操桨,很快地驶了出去。 桑鲁歌交待了几句,对古浪道:“我们进舱吧!但愿路上不要有什么变化,能够早些到达家中。” 二人走进了舱中,只见一个青衣的女子,坐在舱中,清丽可人,正是童石红! 古浪不禁又惊又喜,急步赶了过去,拉住了童石红的手,笑道:“啊呀!石红,我正在为你担心!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况红居呢?” 不知何时,古浪对童石红的感情已然大增,这时竟在不自觉中表露了出来。 童石红面上一红,把他的手推开,低声道:“还有外人……” 古浪这才惊觉,回头看时,桑鲁歌带着微笑,正在望着他们。 古浪虽然是少年奇侠,也不禁弄得满面通红,显得异常尴尬。 所幸童石红接着说道:“我没往远处跑,她当我跑远了,现在说不定追出了好几十里呢!” 古浪高兴得很,连声说道:“你真聪明!” 童石红见古浪回心转意,一片关爱之情,溢于言表,芳心大慰。 桑鲁歌在一旁看得清楚,不禁暗暗皱眉,他想到自己的妹妹,陷入了这个感情的圈子里,如果不能及早自拔的话,恐怕就是一个悲剧。 他们落座之后,古浪才问道:“鲁歌,你是由哪里来的?” 桑鲁歌笑道:“我沿江而来,见到了大船,想不到你已经下船了!” 古浪想起自己与桑燕不愉快的事,不禁面上一红,岔开道:“丁老还在船上吗?” 桑鲁歌点点头,说道:“这位老爷子,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古浪接口道:“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见九娘呢?” 桑鲁歌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每次问姑婆,总是挨一顿骂,看来他们好像有仇似的。” 古浪道:“据我看不似有仇,早年他们必定是很亲密的朋友,不知为什么闹翻了。” 他们谈了一阵,彼此心里都明白,必然是与感情有关的事。 船行甚远,三人闲谈着,倒也愉快。 这一次航行,竟是毫无风险,直抵“南岸”——重庆对江。 “南岸”虽然是一个小村镇,但是山灵水秀,景色非常。 由于山水的雄奇,当地的人看来都有几分灵气,活泼而强壮。 古浪在船上看见这一片青葱山岭,心中好不欢娱,击掌道:“九娘果然不是凡人,选得这一片好所在,真个是人间仙境了!” 桑鲁歌笑道:“当你住久之后,你就会觉得没有意思了!” 古浪摇头笑道:“不会……” 才说到这里,便听童石红叫道:“那是来接你的吗?” 二人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码头上站着一些人,其中有焦、盂两位大娘。 桑鲁歌笑道:“他们的消息倒很灵通呢!” 船慢慢地靠近了码头,焦、孟大娘及一群年轻人拥了上来,古浪及桑鲁歌含笑与他们打招呼。 孟、焦两位大娘,似乎也高兴得很,但是当他们看到了童石红时,面上的笑容立时消失了。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这样看来,石红于我是一种阻力了!” 船靠了岸,舟子立时搭上了跳板,古浪等鱼贯而下,这一带渔民,对桑鲁歌极为友善,纷纷含笑招呼着,亲切异常。 古浪忖道:“如此看来,桑家倒是一个行善之家。” 这时桑鲁歌已问道:“妹妹呢?” 焦大娘望了童石红一眼,说道:“小姐回来了,可是突然又骑马离去,我们也在奇怪呢!” 古浪很明白,是由于童石红的关系。 古浪假作没听见,心中却寻思道:“我虽是有求于他们,但也不能限制我的交游呀!” 这时划船的舟子,已经把古浪的骏马牵了下来,古浪若无其事地笑道:“焦大娘,我们这就走吗?” 焦大娘怔怔地望了他一阵,摇了摇头,古浪弄得莫名其妙。 桑鲁歌在旁接口道:“这附近有家‘青山店’,设备很是不错,我带你们歇息去。” 古浪大讶,说道:“你们桑家堡不是在这里吗?为什么还要去住店?” 桑鲁歌苦笑道:“啊呀!老兄,哪有你想得这么轻松,现在九娘见不见你还成问题呢!” 古浪大为惊奇,说道:“怎么,她不是还派人沿途接引我吗?” 桑鲁歌停顿了一下,费力地说道:“她老人家脾气很怪,不过此事与她切身有关,我想总会见你,只是时间关系,既然到了这里,你也不必过于焦急了。” 古浪默想:“阿难子及丁老的话果然不错,要想见她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古浪才想到这里,突听桑鲁歌问道:“童姑娘,你怎么打算呢?” 童石红突然被问,玉面一红,望了望古浪,嚅嚅说道:“我……我到……” 古浪连忙抢了过来,说道:“石红与我在一起,事完之后,我们再一同离去。” 孟大娘在一旁冷笑一声道:“有她跟着你,九娘更不会见你了,再说童姑娘还带着一身恩怨呢!” 古浪被她说得面上一红,不悦道:“她与此事无关,自然不会进桑家堡去,至于她本身的纠纷,我们自会合力解决,不劳费心了!” 孟大娘碰了一鼻子灰,气得一言不发,桑鲁歌在一旁很快地接口道:“好!我们到‘青山店’去吧!” 他说着,回头又对焦大娘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安置好他们就来!” 焦大娘答应一声,率着那一群人走了。 古浪牵着马,与桑鲁歌及童石红边谈边行,他们沿着土坡向上爬来。 川境多山,“南岸”地势更高,青山高耸,景色如绘。 “青山店”靠着山边,青树红楼,气派非凡,古浪诧道:“想不到这里竟有这么好的旅店!” 桑鲁歌笑道:“全四川的旅店中,我最喜欢这一家!” 说话之际,已经有两三个小伙子走了过来,为首之人笑道:“大少爷,好久不见你了!” 桑鲁歌回头对古浪笑道:“我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到这来住两三天,所以跟他们熟得很。” 这时那小二已跑到面前,笑道:“大少爷,你那间厢房我一直为你留着呢!” 桑鲁歌笑道:“今天我不住店,我有两个朋友要住!” 他说着指着古浪等道:“这是古少爷和童姑娘。” 小二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把古浪的马接了过来,拍了拍马颈,说道:“格老子,好高的马!” 惹得古浪等都笑了起来,他赶紧牵着马跑了。 桑鲁歌把古浪等送到了店前,笑道:“我有事要先走一步,我每天会来看你一次,有什么事再联络吧!” 古浪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有童石红在旁,关于“春秋笔”的事无法开口,只得说道:“晚上你是否可来一晤?” 桑鲁歌略为沉吟,笑道:“可以!回头见!” 他说罢转身而去,这时小二已来请古浪上楼。 古浪打量这家旅店,靠山面水,全部是巨木建成,涂以红楼,青山红楼,悦目赏心。 在旅店的正门,挂着一块黑底朱字的大招牌,“青山红楼”四个大颜字,颇具功力。 古浪忍不住赞道:“我行走江湖多年,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旅店呢!” 小二似乎很骄傲,说道:“古少爷请里面看吧,里面更好!” 古浪答应一声,与童石红同时上了楼,在东北角上有两间客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古浪心中很是高兴,忖道:“这伙计倒会办事,连我都没想到这点……” 他面上微红,望了童石红一眼,童石红面上也有些羞涩和不自然。 古浪入房之后,只见明窗净几,古朴有趣,凭窗而立,青山在侧,绿水在前,相映成趣。 童石红和古浪看着这旁景致,不觉都是高兴非凡,连声赞赏。 少时小二开上了饭,用罢之后,古浪对童石红道:“你也休息休息吧!” 童石红点头答应,古浪回到自己房中,这几日来舟车劳顿,也感到疲倦异常。 他随着小二,到了浴室,只见是用白石砌成的一个大池,虽然有不少人在沐浴,但都是用小盆冲洗,所以池中之水清澈见底。 古浪痛快地洗了个澡,小二早把他换下的脏衣洗净,古浪心中忖道:“他们的服务真好!” 回到房中,凭窗而坐,只见青山蔚蔚,山顶覆有白雪,青白相间,益发悦目。 江水平静,渔船点点,撒网垂钓,各成布局,偶尔有一两只寒鸦,由舟顶掠过,投入青山。 古浪不禁看得入了迷,此时此境,他想到自己流落江湖,一事无成,不禁颇为感伤。 古浪这时虽然才不到二十岁,可是他早入江湖,历尽沧桑,这时看到这片胜景,不禁想道:“但愿有一天,我能归隐此地!” 他痴想了一阵,又回到了现实,于是他站起了身子,扶窗打量这一带地势。 这间旅店的形势颇为幽深,背面的高大树木,虽居隆冬,但枝叶仍然茂盛,密密麻麻。古浪正在打量,见小二由房外走过,便唤道:“小哥,你过来一下!” 小二含笑入内,说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古浪笑道:“最近你们店里生意如何?” 小二笑道:“我们店是全四川最好的,不管哪一家都比不过我们!” 古浪笑道:“好得很!最近都有些什么客人?” 小二一怔,说道:“客人可多了,什么样的人都有!” 古浪把声音放低了一些,问道:“我是说有没有跑江湖的?会武功的人,尤其是老年人?” 小二略为思索说道:“西厢房住了好几拨客人,有些老头子,精神很好,不知道会不会武功。” 古浪紧接着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小二接道:“昨天才住进来!”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这些老家伙果然厉害!” 小二又问道:“怎么,少爷与他们有仇吗?” 古浪作色道:“别胡说!你出去吧!” 小二吐了一下舌头,很快地走了出去。 古浪本来有些睡意,这时也消失了,忖道:“我且出去看看!” 他合上了门,出得店来,沿着一条石阶,向店房之后走来。 山风凛冽,吹得古浪遍体生寒,他倒背着手,在后园散步,猜想着是些什么人追了下来。 想到石怀沙及谷小良都已经死了,总算去了两个劲敌。 但是他也联想到,哈门陀武功之高,手段之毒,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他坐在了一块扫净的大石上,忖道;“桑九娘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要想见她恐怕还有很多困难呢!” 才想到这里,突听有脚步声,古浪回头望时,竟是焦大娘。 古浪心中虽然讨厌,仍不得不站起身来,拱手道:“焦大娘!” 焦大娘打扮成乡妇一般,除了她身躯显得健壮些,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焦大娘笑着还礼,说道;“古少爷,你一个人在此吗?” 古浪笑道:“是呀!心中烦闷得很,出来散散心!你可是来找我的吗?” 焦大娘也坐在石头上,说道:“也可以这么说,我也是闲着没事,从此经过,来看你和童姑娘……” 她说到这里,抬头望了望楼上的窗户,说道:“童姑娘呢?” 古浪答道:“大概还在睡觉吧!” 二人沉默了一下,古浪心中有很多话要问,却不知由何问起。 焦大娘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了一阵,说道:“古少爷,我们小姐来过没有?” 古浪心中一惊,摇头道:“没有!我不曾看见她,她可是住到这边来了?” 焦大娘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停歇了一下,她又接着问道:“听我们少爷说,你与童姑娘……”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古浪紧接着问道:“我与重姑娘怎么样?” 焦大娘傻笑了一声,说道:“听说你与童姑娘订了终身,此事可是真的?” 古浪面上一红,事实上他与童石红并无名分,当时只是同情她的遭遇才如此说,到了现在想要否认也不行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是我个人的事,不知焦大娘为何以此相询?” 焦大娘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你还是老实地告诉我好。” 古浪弄得莫名其妙,可是看焦大娘的表情,又是毫无恶意。 他心中忖道:“看来此事好像与我有很大关系似的。” 焦大娘又在催问着,古浪只得说道:“是的!我们已有了口头之约!” 焦大娘脸色一变,说道:“古少爷,此番桑家堡你进不去了!” 古浪一惊,正色道:“焦大娘此言何意?” 焦大娘皱了皱眉头道:“古少爷,老实告诉你,我是偷偷来的,若是让九娘及小姐知道,只怕就是场祸事!” 听她这么说,古浪更感到诧异,追问道:“焦大娘,你到这里来看我,必是有所暗示,还请你明言的好。” 焦大娘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其实这也不怪你,只怪九娘脾气大怪,再说少爷小姐又没有把详情告诉你……” 古浪着急地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呀!” 焦大娘接道:“那是关于我们小姐终身的事!” 古浪心中一惊,故作不解道:“你们小姐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焦大娘接道:“唉,因为我们小姐出身、人品、武功无一不是上乘,所以九娘对她的终身极为谨慎,曾经到处物色,但始终找不着合意的人……” 古浪心中忖道:“莫非与我有关?” 想到这里,他不禁吓了一跳,一双俊目怔怔地望着焦大娘。 焦大娘又道:“于是九娘想个办法,说下一次‘春秋笔’的得主,如果是年轻人的话,必然是江湖上杰出的人物,也就是我们小姐的理想的对象了!” 古浪听到这里,心中很不是味道,忖道:“这真是一厢情愿了。” 焦大娘干咬了一声,又道:“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困难,譬如说‘春秋笔’的得主样样都好,若是我们小姐看不上,还是不行……” 听她的口气,就如同桑燕是公主,要得天下俊才选为驸马似的。 古浪心中很是不悦,但是他并未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焦大娘停顿了一下,又道:“可是……古少爷,你已经是‘春秋笔’的得主了,我们小姐与你见过了面……事情就是这样的。” 她语焉不详,但是古浪听明白了,就是说桑燕对自己满意,那么自己便应作她的夫婿了。 古浪思索了一下,问道:“听你的意思,似要我接受九娘的意思,可是否?” 焦大娘笑道:“古少爷是聪明人,就不必我多说了!” 古浪忍着心中的怒火,很平静地说道:“那么就是说,如果谁得了‘春秋笔’,只要被桑姑娘看中,就一定要与她成亲?” 他的口气不善,焦大娘面上微红,停了一下,说道:“当然这种事还要看缘分,但不知古少爷对我们小姐的看法如何?” 听她这么一问,古浪实在有些难于回答,他站起了身子,来回地走动着。 焦大娘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她此来负有任务,所以静心地等待结果。 古浪思虑了一阵,正色道:“桑姑娘天姿国色,豪爽正直……” 焦大娘听到这里,不禁大为高兴,但是古浪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正如你刚才所说,这种事是要靠缘分的,只怕我没有这么大福分吧!” 听到这里,焦大娘的喜悦尽失。她也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古少爷!我知道小姐在船上做错了一件事情,不过她并非有心,你是聪明人,想一想就该明白了。” 在这种情形下,就算古浪对桑燕怀有深情,也不能如此吐出,再说他的心房,已经渐渐地被童石红所占据了。 他摇了摇头,毅然说道:“焦大娘,我谢谢你的这番好意,不过与童姑娘有约在先,实不容再作非分之想,否则我古浪岂不为江湖所唾骂,又怎配作‘春秋笔’的主人?” 古浪的话,说得焦大娘一阵面红,她不住地点着头,说道:“古少侠,我佩服你这种君子作风,不过这件事对你入桑家堡有很大影响呢!” 古浪面色一变,说道:“此言何意?” 焦大娘道:“古少爷,我告诉你,你可别生气!”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生气,你快说明。” 焦大娘这才接道:“自从你入川之后,九娘就派人暗中接应、维护,并且由回报之中,知道你的品貌和才识,她老人家很是高兴,认为她的想法是对的……” 古浪忖道:“啊!原来他们竟有此深心!” 焦大娘接道:“可是这件事是关于小姐终身的大事,非同小可,所以九娘特别命少爷小姐亲自出马接你,就是要他们自己去看一看……” 古浪恍然大悟,说道:“啊!原来如此!” 焦大娘道:“不瞒你说,我们小姐很是喜爱你的才德品貌,这消息传到九娘耳中,她老人家更是高兴非凡,认为是千里姻缘呢!” 古浪苦笑一下,并未接口,焦大娘又道:“可是,不料半途起风波,小姐含恨回来,九娘知道以后,很是愤怒。” 古浪知道她说的是关于船上那件事,不禁面上一红,俊目闪闪地说道:“我已经说过,我与童姑娘有约在先,为了此事,她与况红居还闹了不愉快呢!” 焦大娘似乎有些失望,说道:“这……如果你们真的有婚约,那可就不好办了!” 古浪紧接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请你爽快地告诉我!” 焦大娘这才说道:“如果这样的话,只怕你很难见到九娘了!” 古浪心中一惊,也很气愤,剑眉飞扬,说道:“我千里跋涉,来此晋见,只因先恩师留有遗言,若是九娘以此为要挟,我又有何说的?” 焦大娘道:“九娘实际上是爱护你的,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接见任何人,就是阿难子老师来,也要事先约定才能见面,可是你一入川,她就派人照顾下来了。” 古浪心中怒气难消,说道:“我很感谢她这番情意,不过她总不能强迫我应允婚事呀!” 焦大娘道:“不错,她不能强迫你允婚,可是你也不能强迫她一定要见你呀!” 古浪闻言一怔,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真正地接触到难题了,如果见不着桑九娘,自己不但空怀旷世珍宝,并且还辜负了阿难子一番爱才之意! 他垂首无言,心中紊乱异常。 焦大娘见状说道:“古少爷,我此来是私下相告,还希望你多考虑考虑……” 古浪打断了她的话,说道:“焦大娘,以你的意思,是想要我怎么做?” 焦大娘被他问得有些尴尬,说道:“这……我并不是要你做背信负恩之人,只是希望你做个准备,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古浪点头道:“谢谢你!我会想的。” 焦大娘向四下望了望,说道:“我该走了……你最好与丁老爷子商量商量,看他有没有办法。” 古浪诧道:“连他自己还见不着九娘,如何为我设法?” 焦大娘点头道:“他老人家要见九娘诚然很难,可是如果他见着了就有办法!” 古浪心中一动,正要相询,焦大娘已匆匆说道:“我出来很久了,回头见!” 她说罢此话便很快地沿阶而下,向店外走去。 古浪望着她的背影消失之后,心中混乱到了极点,真有些不知所从。 至于他与童石红的事情,他自己也想不到发展得这么快。 “一切都是命运吧!” 他才想到这里,突听童石红的声音由背后传来,说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古浪慌忙回过头去,见童石红由树丛之中走了出来,神态颓然。 看见童石红这等神情,古浪不自觉地生出了一股怜惜之情,他走了过去,说道: “你……你没有睡觉?什么时候来的?” 童石红摇了摇头,说道:“我来很久了。” 古浪心中一急,问道:“那么刚才我与焦大娘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童石红点点头,一言不发。 古浪笑着安慰她道:“不要为我的事发愁,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童石红抬起了眼睛,很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不过我不愿意为了我,耽误你这么重要的事……” 古浪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不必说这种话,在我没到此以前,我就知道事情很困难,不过我一定会克服的。” 童石红道:“还是我离开这里好……” 古浪不悦道:“不行!你不能离开我……” 童石红问道:“为什么?” 古浪俊目一红,星目闪出了光辉,说道:“因为……我爱你,我们已经有了婚约了!” 尽管古浪是江湖男儿,到底他才十八岁,一生从没有说过这些话,所以俊面通红。 童石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双秀目中闪着泪光,深情而又感激地望着古浪。 古浪有一种莫大的冲动,他情不自禁地把童石红揽在怀中。 这两个年轻人,这一刻都深深地陶醉在爱情之中,彼此谁也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地拥在一起,享受着对方的温情…… 突然,一声尖锐的冷笑,把他们吓得立时分开来,惊慌地望去。 又是那个美丽的魔鬼! 桑燕穿着一身劲装,铁青着脸,怒火在燃烧着她,使得她美丽的脸看来越发恐怖。 古浪及童石红羞怒交集,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桑燕张口欲语,但是她也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古浪冷静下来,先开口道:“姑娘有什么见教吗?” 桑燕的秀目转动了一下,说道:“真是不巧,又被我撞着了!” 她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古浪和童石红,但又偏偏无话可说。 桑燕冷笑一声,又道:“这才真是倒霉,白天晚上都遇见鬼!” 古浪再也不能忍耐了,喝道:“姑娘!你休要出言不逊!” 桑燕大怒,叫道:“你们大白天做这种事,不是鬼是什么?” 古浪大怒,喝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关你屁事!” 这句话如火上加油,桑燕一步跨了过来,指着古浪的鼻子道:“不要脸!不要脸!” 古浪气得头发昏,极力地忍着说道:“姑娘,我已经再三忍让,你不要再逼我了!” 桑燕又指着童石红大骂:“不要脸!臭女人!” 古浪热血上翻,再也忍耐不住,翻起一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桑燕指着童石红的那只手臂,已经被古浪打下来了。 这一下不得了,桑燕发狂了一般,跳起叫道:“不要脸!你们这对狗男女!” 她双掌如电,向古浪的胸前推来,手法快得出奇,劲力也是非凡。 古浪虽然在盛怒之下,但总是有些顾虑,闪身让开,大叫道:“姑娘!你再不住手,我可要无礼了!” 可是桑燕哪里肯听,换掌如电,怒骂不已,声音传出了老远。 立时惊动了很多人,都纷纷跑了出来,团团围观,急得桑燕连连顿脚。 桑燕虽然身手不凡,又是盛怒之下,但是她的武功到底与古浪相差很远。 古浪虽然也是怒不可遏,但是他终是投鼠忌器,有所顾虑。 桑燕急得不住地顿脚,偏又是没有办法。 正在这时,突听一声大喝道:“燕妹住手!” 桑燕双掌一收,闪开在一旁,指着古浪道:“你别想进我们家门!” 古浪怒道:“我就要进去!” 桑燕冷笑道:“走着瞧吧!” 她很快地跑下了石阶,对着围观的众人叫道:“滚!滚!有什么好看的!” 那些人许是知道桑家小姐的厉害,立时纷纷跑了开去。 古浪见桑燕如此失常和暴虐,真是大出意料,心中的气愤更不用说了。 刚才喝止桑燕的,正是桑鲁歌,他扶着古浪的肩头道:“我们回房再谈吧!” 面对着桑鲁歌,古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叹了一口气,对童石红道:“我们上楼去!” 他们一同上了楼,进入古浪的房中,桑鲁歌把门掩上后,说道:“舍妹太任性,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两位多加谅解!” 古浪叹了一口气道:“唉,都是我不好,致令弄得如此不欢,实在愧憾之至!” 桑鲁歌摇手道:“此事绝不能怪你,舍妹一向冷静温淑,最近不知怎么变了性子,真是教人费解!” 古浪面上一红,心中的话却说不出来。 桑鲁歌又道:“不知这个丫头在姑婆面前说了什么话,我姑婆最是疼爱她……只怕你要见她老人家不太容易呢!” 古浪点头道:“我知道!此来已然历尽千辛万苦,但求能尽力而为,无愧于先师惜爱之恩便是功德无量了。” 桑鲁歌点头道:“古浪,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姑婆她老人家脾气太怪,所以事情到现在很难说……” 古浪见他说话时剑眉紧皱,这才知道自己想见桑九娘,果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但是事到如今自己也绝无退缩之理,苦笑了一下,对桑鲁歌道:“我尽我的力量就是了!” 桑鲁歌接口道:“我一定尽力协助!” 古浪感激地拉着他的手,说道:“鲁歌,你我萍水相逢,难得你古道热肠,一片友爱,我也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来!” 桑鲁歌摇头笑道:“不必说了!我总不能看着这群江湖恶魔对付你一个人吧!” 他说到这里,站起了身子,说道:“现在我还不知道怎么做,等我回去以后,看看情形再说吧!” 古浪送他到门口,说道:“我以后一定设法改善我与令妹的关系,决不再开罪她了!” 桑鲁歌一笑道:“我回去也要教训她!好了,回头见!” 等桑鲁歌去后,古浪及童石红一同回房。 为了避免闲言,古浪便把房门大开,二人商谈着桑家堡的事。 古浪说道:“桑九娘怪癖是意料中的事,不过师父命我前来,一定是事有可为,否则他老人家洞悉前因,是不会如此吩咐的。” 童石红道:“我看我暂时离开一下,或许桑九娘会让你进去也不一定。” 古浪摇头道:“你走了也是一样!” 童石红着急道:“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古浪思忖了一下,毅然道:“我想今天晚上去探一探桑家堡!” 童石红闻言不禁大吃一惊! 第十七章 初临虎穴 古浪与桑燕又发生了新的冲突,并且感觉到,要进桑家堡,竟是困难重重,心中很是烦闷。 他与童石红回到了房间之内,商量对策,但是没有结果。 半晌之后,古浪突然说道:“我决定今天晚上去探探桑家堡!” 童石红闻言不禁一惊,说道:“桑家堡不是个普通地方,你本来是他们的客人,若是这么一来,被他们发现,那就更不好办了!” 古浪摇摇头,说道:“我的想法与你不同,我想如果她真想见我,无论如何冒犯她,她总是要见我的。” 童石红问道:“那么她是不是真想见你呢?” 这时由于房门开着,所以他们说话的声音都非常小,古浪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并没有人。 他这才转过了身子,压低了声音道:“由这一路上她们对我的作为看来,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否则他们出动这么多人来接应我,算是什么名堂?” 童石红低下了头,用微带伤感的声音说道:“也许他们只是为了你和桑姑娘的亲事……”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绝不是为了这一点,桑九娘有怪癖,一定还有些别的原因。” 他嘴上虽然如此说,但心中还在猜疑,如果桑家堡只是为了婚姻之事接应自己,那么这时自己拒绝了婚事,只怕再见桑九娘,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不过事到如今,就是桑九娘不见,自己也要去硬闯的。 童石红的神情很是黯然,显然桑家堡所提出的婚事困扰了她。 古浪看在眼中,笑道:“你不要为此事烦恼,天底下的事,原没有不费力便可办成的,桑九娘那里还要下些功夫!” 童石红不安地说道:“我看还是因为我的关系,若是我离开这里,事情总会好办些……” 古浪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快不要说这些,即使你离开了这里,还是于事无补,平白增加我的困扰!” 童石红想不到古浪的转变竟是这么快,对自己的感情如此深厚,芳心极喜。 她静静地打量着古浪。 只见他身躯伟岸,俊目扬辉,明亮得如同是天上的星星,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两道浓黑的剑眉,尾梢微微向上翘起,显示出他坚强的性格,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新刮的胡子,留下了浅浅的两片青印,益发增加了他的男性粗犷美。 这时他手扶窗棂,剑眉微锁,闪亮的目光,射向街心,有丝丝烦恼之情溢于面孔,看上去更加诱人。 童石红觉得一阵莫名的心跳,脸也红了,她忆起了在船头的那一幕,她希望能再度接受他有力的怀抱,倚在他雄壮的胸脯上…… 这一段长久的沉默,古浪觉得有些奇怪,他的目光从街心移了回来,接触到了童石红的目光。 童石红一阵猛烈地心跳,赶紧把目光移开,脸已经是通红了。 古浪也感到一种奇特的意味,他轻轻地站了起来,走到童石红身前,低声说道: “以后不要再说离开我的话,我们不是已经定了亲吗?” 童石红激动地站了起来,目含泪光,扑进了古浪的怀中! 古浪雄壮有力的臂膀,把她紧紧地搂着,童石红紧贴着他温暖强壮的胸脯,几乎喘不过气来,眼中的泪水,汩汩地流着。 良久以来的相思,得到了补偿,她心中充满了感激。 良久,古浪轻轻地把她扶开,见自己的胸脯上,已沾满了一大片泪痕。 古浪不禁笑道:“你为什么哭了?” 童石红红着脸,破涕为笑,低声说道:“我……我不知道,也许是太高兴了。” 古浪缩回了手,笑道:“你回房去休息吧!我要去打听打听桑家堡的情形。” 他们一同离开了古浪的房间,来到了隔室,童石红笑道:“你早些回来。” 古浪含笑点头道:“晚饭以前我一定回来。” 说罢转身而去,童石红一直望着他雄壮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之后,才转身入房。 古浪下得楼来,掌柜的知道他是桑府的客人,巴结得要命,立时丢下了大叠帐簿赶了过来。 这掌柜的年纪五十左右,却是个娃娃脸,头顶秃了一块,穿着件黄铜色的夹袄,一双黑面的布履,看来很是神气。 他老远地弯着腰,笑道:“古少爷!你可是要游船?” 古浪摇头笑道:“我一路坐船才到,哪有兴趣再要游船!” 掌柜的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骂道:“我真该死,怎么忘了你是坐船来的!那么你可是要骑马?你那匹马真好,我们已经刷洗干净了,真像是龙驹一样,格老子……” 说到这里,发现说出了粗话,赶紧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尴尬。 古浪笑道:“你怎么老把我往外推?不是叫我骑马就是叫我坐船,我倒想在这里跟你聊聊呢!” 掌柜的连连点头,忙道:“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他立时把古浪让到了雅座,命小二泡上了一杯上好的清茶。 在他认为,这是他接近贵人、拍马屁的大好机会,所以态度愈加恭谨了。 古浪看在眼内,很是厌恶,但仍忍了下来,喝了一口茶问道:“掌柜的上姓呀?” 掌柜的弯下了腰,笑道:“不敢,小的姓何,单名一个旺字!” 古浪点了点头,假作闲谈,问了问他们生意方面的事。 何旺自是一一回答,古浪这才知道,原来这家旅店乃是桑家堡所开。 除此之外,他们还经营了很多大企业,如井盐、造船、丝织等,所以桑家是川省第一富豪,堪称富可强国。 古浪不禁暗暗惊诧。忖道:“想不到桑九娘还有这等雄心和魄力!” 古浪想着便问道:“九娘可常出门吗?” 提到了桑九娘,比提到了皇帝老子还严重,何旺的脸上有一种肃然起敬的表现。 他费力地咽下一口口水,说道:“她老人家可是难得出门,这五六年来,只在这儿吃过一顿饭,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年纪大的人,都不大愿意出门的!” 何旺吸了一下鼻子说道:“这位老人家可不同,年纪虽大,精神却比谁都好,她问了问帐务,可是在行透了……” 他一说就没完,古浪赶紧打断了他的话道:“他们住的地方你去过没有?” 何旺赶紧摇头道:“那哪是我们去的地方?别说我,连孙太爷都去不得呢!” 古浪问道:“这是为何?” 何旺瞪着眼,说道:“这……我就不晓得了!” 古浪慢慢地喝着茶,又问道:“他们既然这么有钱,住的房子一定很大了?” 何旺的劲儿又来了,吸了一口气道:“乖乖!要说房子,整个‘南山’都是他们的,‘南山村’就在后山……” 才说到这里,突见一个长衣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何旺的话立时停止。 古浪问道:“南山村?这名字倒不错,地方一定很美吧?” 何旺支吾着道:“是!是……很美……” 这时那长衣的中年人,向何旺招了招手。 何旺立时站了起来,笑道:“古爷!我告个便!” 古浪含笑点头,何旺立时走到那男子身旁,他们低声地谈起话来。 何旺的脸色变了很多,似乎有些惊惶,向古浪这边看了一眼。 古浪心中忖道:“莫非是与我有关?” 他们二人低声地谈论了一阵,那中年男子很快地走了出去。 何旺显得很不自在,余悸犹存地走了过来。 古浪心中已然有几分明白,但是表面并不露出,问道:“那人是谁?好像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何旺轻轻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家里出了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古浪笑道:“那么你再坐下来聊聊吧!” 何旺答应一声,坐下之后,却显得极度地不安,与方才大不相同。 古浪笑道:“他大概还有什么别的话告诉你吧!” 何旺连道:“没有什么!只是闲聊,说是九娘她老人家中午时分往青城出去了!” 古浪一惊,问道:“你是说她今天出门去了?” 何旺面上一红,点头道:“是……是他告诉我的!” 古浪先是惊恐异常,但是他是聪明绝顶的人,继而一想,立时明白了。 何旺一直偷看古浪面色,但却没有什么发现。 古浪含笑自如,放下了茶杯,笑道:“唔,看样子还要过几天等她回来才能见面!” 何旺很快地接口道:“她老人家这一次出门,恐怕一年半载也回不来呢!” 古浪闻言颇为不悦,沉着脸道:“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不愿意我住在这儿?” 何旺吓得赶紧站了起来,鞠躬哈腰道:“哟!少爷,你是贵人,我怎敢……” 古浪心中很厌恶,挥手道:“好了!好了!快去准备晚饭,待会送到房间去!” 何旺碰了一鼻子灰,连声答应着退了下来,但是看他表情反倒轻松了许多。 古浪心中很是气愤,忖道:“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我吗?” 他越想越气,拂袖而起,对何旺喝道:“快些送饭来,我要出去,把马也给我备好!” 何旺吓了一大跳,连声答是,古浪很快地走上楼去。 古浪怒气冲冲地登梯而上,当他刚走完这一段楼梯时,突然右边的一间房门打开,走出了一个白发老人。 那老人出得房来,立时哈哈笑道:“唔,古浪,好久不见了!” 古浪一惊,抬头看时,却是久不见面的琴先生。 他穿着一件浅淡青色的长衫,白发飘飘,手中仍然拿着那只竹笛。 古浪不得不停下步子来,点头道:“原来是琴先生,你来了多日了吧!” 琴先生把那支竹笛放在了袖口中,搓着两只干枯手掌,笑道:“可不是!为了能够与你相晤,我已在此住了两日了!” 古浪冷冷说道:“有何见教?” 琴先生笑道:“这岂是三两句说得完的,请到我房中,我作个东,咱们边吃边谈如何?” 古浪摇头道:“对不起,我还有客,明天早上再谈吧!” 说罢之后,不容琴先生答话,扭头而去,匆匆回房。 琴先生笑道:“也好,明天早上再谈!” 古浪心中烦闷,加速脚步回到房中。 他才在房中坐定,立时听得扣门之声,古浪叫道:“进来!” 童石红应声推门而入,她换了一件墨绿色的裙衫,云鬟方理,头后扎着一块紫红色的丝带,出落得淡雅清隽,引人入神。 古浪含笑站了起来,说道:“你可曾休息过了?” 童石红浅浅一笑,说道:“小睡了片刻。” 古浪点头道:“好!他们马上就送饭来了。” 童石红在古浪对面坐了下来,这时他们二人,就如同是一对新婚的夫妻。 古浪暗中打量她,只见她清丽可人,一片纯朴,娇媚之中,还带有几分稚气。 他心中暗暗忖道:“我的选择没有错,她比桑燕要善良得多了!” 才想到这里,童石红问道:“你在想什么?” 古浪惊觉过来,连忙道:“在想刚才的事……” 于是把刚才与何旺所谈的情形,以及遇见琴先生之事,详细地说出来。 童石红秀眉微蹙说道:“这么说来不是麻烦了吗?” 古浪摇头道:“自我投入江湖以来,就没有一件事是不麻烦的,但是我相信总是可以解决的!” 童石红见他说话之时,剑眉飞扬,一脸豪气,心中很是佩服。 她突然说道:“晚上我随你一起去!” 古浪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去探查,地势不熟,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你还是不去的好。” 童石红笑道:“我与你一样,也是自小就入江湖,经过了不少磨难,是不怕什么危险的。” 古浪想了一下,点点头笑道:“也好,天黑之后我们一起去。” 这时小二开上饭来,二人边吃边谈,把一些不顺心的事搁向一旁,谈谈说说,倒也非常快乐。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与女孩子在一起,谈谈说说,竟是这么快乐的事……” 饭后,已是初更时分,古浪由窗口望了望天色,说道:“现在天还不够黑,再等一下。” 说到这里,便见何旺跑来,说道:“古少爷!你的马备好了,再不出去天可就晚了。” 古浪双目一转,说道:“天色已晚,我不出去了,你把马卸了吧!” 何旺显得有些不太高兴,但是也无可奈何,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古浪笑道:“这掌柜的是个鬼精灵!” 他们又谈了一阵,天光已二鼓,古浪把灯光拨得如同豆大,对童石红道:“你回房倒扣房门,我们可以走了。” 童石红答应一声,回到房中。 古浪等她走后,把门扣上,窗户推开一缝,左右打量了一下。 寒夜如冰,雅雀无声,凉风嗖嗖,侵入体肤,除了风呼林啸之外,没有一丝动静。 古浪再不迟疑,身子一侧,已如一团云般,飘出了窗口。 但是他的身子并未向下落去,而是点在了窗下的一根横木上。 古浪稳住了身形之后,转身把两扇窗户轻轻地拉上,侧头看时,童石红也正与自己做同样的安排。 他心中不禁很高兴,忖道:“这个姑娘倒是个老江湖!” 他们彼此打了一个手势,只见两条人影,飞弩似的,由小楼之上倒射下来。 这两条黑影,离地面还有六尺之时,双双一个旋转,轻如落叶般地落下了地,时间竟是不差分毫。 古浪对童石红的真功夫素不了解,这时见她有这等身手,不禁惊喜异常,忖道: “看来她倒是个好帮手呢!” 才想到这里,突觉一阵寒风,扫体而过,二人不禁同时一惊! 古浪立时转过了身,双目如电,向四下扫视一遍,但是却毫无发现。 童石红也凑了过来,低声道:“不会是人吧?太快了!” 古浪心中也很怀疑,付道:“如果是人的话,必定是哈门陀一流的人物,才会有这等身手!” 童石红又接口道:“林木在十余丈外,除非是神仙,否则绝对不会有这么快身手!” 古浪摇头道:“别管他,咱们走!” 于是这对少年男女,展开了身形,疾如流星一般,很快地翻上了一片小山坡。 由于停了好几天,这小山坡上的积雪已化,潺潺地流着雪水。 古浪打量了一下地形,向西指了一下,说道:“往这边走!” 童石红答应一声,二人又如流星一般,驰下这片小山坡。 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南山之西,也就是通往桑家堡的正道! 片刻工夫,他们已经跑完了这片山地,地势渐渐平坦。 二人踏上了一条白石砌成的大路,两旁均是住家,夜静如死,有时还可以听见他们的鼾声。 古浪及童石红把脚步放慢了些,各自小心戒备着,因为他们知道,桑家堡高人极多。 尤其是古浪,因为他知道,桑九娘就是前代笔主之妻,连阿难子见了她也要施礼! 一路之上,静静的,二人脚下如飞,但是并未带出一丝声息来。 哑奔了一阵,两旁的住家都消失了,地势渐高,那大块的白石,竟修成了石阶。 古浪停下身子,低声道:“好气派!” 童石红也轻声问道:“这桑九娘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古浪略为沉吟,说道:“以后我再告诉你。” 他打量着这一带的地形,只见正道两旁山林茂密,无路可寻。 古浪思索了片刻,对童石红低声道:“我看除了这条路,没有别的途径可走,我前你后,我们靠着山边向前走吧!” 童石红摇了摇头,答道:“我看还是我们分左右两边,同时向前要好些,你认为如何?” 古浪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们别再耽误了,路上要加倍小心!” 于是二人分开,由左右两旁,同时向上移动。 他们全神贯注,就是风吹草动,也要观察良久,因为除了桑家堡的人外,他们还要防备那些不曾露面的老人。 刹那之间,已经上来了数十丈,却是一些动静也没有,二人都觉得很奇怪。 又上了十余丈,仍是毫无警兆,二人渐渐安心,行动也不像方才那么小心了。 古浪心中忖道:“这一排石阶,也不知有多高?” 童石红及古浪相距约有两丈,两人平行而进,不时交投一下目光,紧张之中,又有几分奇趣。 童石红忖道:“我真幸福,能够得到他的爱……” 才想到这里,突听远处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古浪及童石红同时一惊,二人不约而同,各把身子一矮,隐在了一丛矮树之后。 古浪由树隙之中望去,只见十余丈外,有一点灯光闪亮。 紧接着,出现了两个年轻人,为首之人,手中提了一盏灯笼。 那后面之人问道:“马哥儿们,你看见什子了?” 姓马的向古浪等隐身之处指了一下,说道:“好像有人,格老子一叫就没有了。” 后面的年轻人道:“妈的,哪个敢来探桑家堡?我看准是你昨儿没睡好……” 姓马的接道:“小姐关照过,出了事哪个担呀!” 古浪闻言忖道:“哼!这个丫头好似算准了我要来……” 那人的话又传了过来:“好好!依你,我们下去看看!” 说着,灯光摇曳,两个人提着灯笼向下走来,后面那人还在低声地唱着四川小调,唱的是:“八月里来呀桂呀花开, 小妹妹高楼绣呀扎袜带儿, 绣到那三更郎还不来哟, 啊哟!郎呀! 你来!你来!你来我给你绣朵大红花儿戴!” 他声音低哑,唱得怪腔怪调,古浪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 打灯笼的也受不了,叫道:“好了!格老子,半夜里真跟鬼叫一样,喉咙好像喝了婆娘尿一样!” 古浪暗笑,忖道:“四川人说话也损得很。” 这时他们已走近了,那人又唱道:“车么妹儿啊!车么妹儿啊!车呀么妹儿……哇!” 唱了一半一声怪叫,原来一阵急风涌来,那盏灯笼立时灭了。 原来他们渐渐地接近了,古浪右掌微扬,一阵急风,把那人手中提的灯笼扫灭,四下立时一片漆黑。 后面那人正唱得高兴,不禁被吓得“哇”的一声怪叫。 马哥儿们也吓了一跳,但是他还算镇静,大声叱道:“格老子你叫啥子?就是你龟儿鬼叫,自己吓自己!” 唱歌的人萎缩着说道:“风……刚刚那阵风……” 马哥儿们气得在他脑袋上给了一掌,骂道:“你他妈,又不是堂客(女人),还怕风吹呀!” 唱歌之人稍微冷静下来,用手摸着脖了,口中唏哩呼噜地说道:“不过,这阵风有点邪……” 才说到这里,马哥儿们又骂道:“邪你妈的头!带火没有?” 那人被他骂明白了,说道:“对!我这有火,先点上灯再说!” 说着掏了出来,马哥儿们道:“给我!” 他接过了火折子,才要打燃,突听树丛之中一片轻响。 马哥儿们一惊,喝道:“什么人?” 话未说完,一条人影自天而降,扑面而至! 吓得这二人同时怪叫,但是马哥儿们还没叫出声来,已经扑通一声,载倒在地,不省人事。 原来这突然现身之人,正是古浪。 那唱歌之人,早已吓得发了昏,痴立在那里,口中发着“啊啊”之声,声音沙哑。 古浪以一只袖子,掩住了脸的下半部,沉声道:“不准叫!” 那人立时戛然而止。 古浪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抖了半天才道:“我……我叫刘勾子。” 古浪心中好笑,忖道:“为什么叫这等名字?” 嘴上又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刘勾子道:“我今年二十四,四川灌县人,家有八旬老母……” 古浪气笑不得,喝道:“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杀你,快告诉我,你在桑家堡做什么?” 刘勾子这才说道:“我是巡哨的。” 古浪冷笑一声说道:“堂堂桑家堡,竟会派你这种脓包来巡哨!” 他说到这里,又望了那倒地的马哥儿们一眼,继续道:“桑家堡在哪里?” 刘勾子伸手向上指了一下,说道:“不远……就快到了。” 古浪又道:“除了你们以外,还有什么巡哨护庄的人?” 刘勾子伸长了脖子道:“有啊!那些护院的师父可厉害,不像我,我最脓包,最没出息,最差劲……” 说到后来,竟一连串地骂起自己来,古浪连忙喝止了他。 古浪又问了半天,却得不到要领,忖道:“像这等不重要的人物,绝不可能知道很多,这桑家堡确是不简单呢!” 他不但不因这两个巡更人的差劲而轻视桑家堡,反而更为担心。 他把马哥儿们提起藏在树后,然后在刘勾子胁下一点,刘勾子立时软麻下来。 古浪把他连灯笼一道,与马哥儿们放在一起,紧靠着,然后笑道:“天气冷,你们‘挤油渣’好了,你可以慢慢地玩你的‘车么妹儿’!” 古浪安置好了他们,童石红也现出身来,二人一连跃上了七八丈,隐在树后密商。 童石红低声说:“这片地方太大,不知道那个姓刘的,说的是不是实话?” 古浪道:“谅他不会骗我……石红,在我们没有了解情况之前,最好能够避免与他们冲突,在不能有什么作为之前,不要让他们认清我们的面目!” 童石红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又道:“不过他们一定会怀疑到我们。” 古浪接口道:“充其量是怀疑罢了。走!” 一言甫毕,身如清风,已然拔上去五六丈,其快如电! 童石红也连忙追了上去,黑夜之中,这两条人影,就如同是两个幽灵一般,闪跃如飞,刹那之时,已经上来了数十丈。 童石红紧迫在古浪身后,见古浪身形突然停止,闪向一旁。 她也连忙按下了身子,已然到了背后,低声道:“怎么了?” 古浪用手向前指了一下,低声道:“到了!” 童石红拢集目光向前望去,只见巍巍峨峨,好大一片宅子! 大白石墙约有两丈多高,两扇朱漆大铁门,在风灯之下闪闪发光,两个红色的大字嵌在门首,写的是“桑庐”。 这片大宅子深远广阔,气象威严,宛如深宫王府,不可窥止。 古浪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好大气派!” 童石红也是惊诧不已,他们虽然年纪轻轻,但因久走江湖,见过不少世面,却从来不曾见过这么宏伟广阔的私宅。 古浪仔细地打量,不见一个人影,静悄悄的。 天风冷冷,吹得人遍体生寒。 由于围墙太高,古浪等无法看见宅内的情形。 他身躯稍微移动一下,低声道:“这里太亮,我们找个暗处入宅!” 说完这句话,他身形一晃,已然斜着出去了五六丈远,童石红也在后面紧跟着。 二人沿着石墙向西转去,一连出去了数十丈,灯光才照不到。 童石红低声道:“讨厌的灯,这么亮!” 古浪放低了声音道:“我先上去看看,看我的手势你再动。” 童石红点头答应,古浪又仔细地向四下望了望,不见有别的动静。 他又低声嘱咐了童石红几句,这才一长身,扑上了那高有两丈的白石墙。 古浪隐在一株树下,双目如电,向四周观看不已。 果然是一片极大的宅院,院中有白石修砌的甬道,纵横交错。 在数十丈外,有一排修葺甚好的房屋,其中有一间,隐隐透出灯光,其他的几间房都是一片黑暗。 除了这排房外,没有其他的房舍,古浪抬目远眺,其他的房舍都在百十丈外。 他心中忖道:“桑家占这么大一块地,到底住些什么人呢?” 他又细心地察看一阵,这才向童石红作个手势,童石红立时飘然而来。 他们二人聚在一起,童石红问道:“看见什么没有?” 古浪指着那排房屋道:“除了这些房子,什么也没看见。” 童石红打量了一下,说道:“啊!真像皇宫内院一般!” 古浪皱眉道:“这么大一片地方,就算他们没有人护庄,只怕也察不出什么名堂来。” 童石红接口道:“不知道那桑九娘住在什么地方?” 古浪接道:“她住的地方,一定更隐秘了。” 他说着,思索了一下,自语道:“我看只有再寻个人问一下。” 童石红道:“那我们就快行动吧!” 古浪点头道:“好!你紧跟着我,不要跑远了!” 说过之后,身如落叶一般,由数丈高的墙上飘了下来。 他的行动谨慎已极,才一落地立时隐在了大树之后。 童石红心中暗笑,忖道:“他简直把我当成了孩子一般,处处照顾着,好像不会武功一般……” 她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心中也很高兴,因为古浪对她的关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流露出来,使她感到非常兴奋。 这时古浪又在向童石红招手,童石红笑了笑,低声道:“来啦!” 她一语甫毕,如同一团棉絮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古浪的身旁。 古浪见她毫不在意,连忙道:“此处能人太多,我们还是小心的好,否则就丢人了。” 童石红心中好笑,嘴上答道:“好!一切听你的就是了。” 古浪这才一笑,说道:“我们过去踩踩那间房子。” 二人同时掩着身形,向那排白石砌成的小房舍逼了过去。 黑夜之中,那间小屋中的灯光,透射出老远。 好在这片大宅子之中,可以掩遮身形的地方极多,诸如树丛、花坛、假山等等。 古浪以极轻快的身形,一连几个起纵,已然扑到了那排小房的背面。 他这里才扑到,童石红也紧跟着来到,她才要张口说话,古浪已摇手止住了她。 古浪向她作了个手势,要她跟在自己身后,不可妄动。 童石红只好点头答应。 古浪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强敌太多,丁讶又不在自己身旁,而自己还要维护童石红的安全。 看到童石红这等不在意,古浪忖道:“这个姑娘真是不知厉害,早知道还是不要带她来的好……” 他轻身提气,沿着这排长长的石舍向前走去。 那一间间的房舍都是黑暗的,古浪也曾窥视一二,但是都关得极为严密,也听不见有人熟睡之声。 但是他并不敢大意,快走到那透有灯光的小房间时,却听到了一阵阵水声。 古浪一怔,忖道:“莫非有人在洗澡?” 古浪判断,如果有人洗澡,不可能是女人,便向童石红示意。 童石红也明白了,立时止步不前,古浪偷偷掩了过去,凑在窗缝中向内偷窥。 他一望之下,不禁吓了一大跳! 窗内灯光昏暗,照耀着一个坐在石床上的人。 他并不是在洗澡,但是腿前放着一只木盆,木盆之中满盛着水。 这坐在床上的人,是一个七旬左右的老者,他满头白发,面容消瘦,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睛,不时地闪出光芒。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非丝非绢,闪闪发光,足下也是一双白鞋,看起来全身都白,很是怪异。 这时他的双袖高卷,露出了枯瘦的两节手臂,向下平伸,小指不住地在那水盆之中颤动,发出一阵阵“哗哗”的响声。 古浪注目望去,只见那盆水,变成了无数根小小的水柱,由水盆之中立了起来,接着又落了下去,不时地发出声响。 古浪猛然间想起江湖中一种久已绝传的,名叫“千线钩鱼”的功夫,不禁大为吃惊! 这种武功已经绝迹了数十年,很多老一辈的人物,也只是在传说中听到,想不到现在自己竟然开了眼界! 更想不到的是,在自己进入桑家堡之后,第一眼所看到的人,就是这等人物! 他向童石红点了点首,童石红立时凑了过去,一望之下,也是惊骇不已。 二人正在心惊之际,突听远处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地传来。 古浪及童石红同时一惊,但是古浪镇静如恒,他判断那脚步声,是由房子的正面传来,立时向童石红示意,叫她不要移动。 童石红与石浪也是同样心理,二人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那脚步声愈来愈近,终于停在了这房舍之前,室内的老者也停止了练功,把长长的袖子放了下来。 接着,便听一人说道:“金爷爷,你还没有休息?” 古浪一听心中稍微安定,原来这说话之人,正是桑鲁歌! 那姓金的老人,抬目向门口望了望,用苍老而又哑涩的声音说道:“歌儿,这么晚还来,有什么好消息吗?” 桑鲁歌在门外说道:“金爷爷,让我进来说可好?” 古浪闻言忖道:“看样子这金老必是个非常人物。” 想到这里,便听金老说道:“门未上拴,你自己推就行了!” 接着桑鲁歌推门而入,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衫,英气勃勃,很是俊逸。 他入房之后,立时向金老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金爷爷!” 金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摆了摆手,说道:“自己寻个座儿吧!” 桑鲁歌答应了一声,坐在了他的对面,望了望地上的那盆水,脸上带着异常的笑容,目光之中,也有一种希冀的神色。 金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桑鲁歌的目光移到了老人的脸上,说道:“金爷爷,你可要传我新功夫?” 金老说道:“倒是有这个意思……” 话未说完,桑鲁歌已兴奋地叫道:“谢谢你!金爷爷,你真好!” 金老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先别谢我,我还没有说现在就传你呢!” 金老的话,使桑鲁歌很是失望,一双俊目盯在老人脸上,张口欲语,但又说不出话来。 金老缓缓地说道:“世界上的事,那是有来有往,我一再地传你工夫,你难道不为我办事吗?” 桑鲁歌低声道:“我每天都在关心你的事……” 金老问道:“上次给你讲的话,你可曾向九娘提过?” 桑鲁歌说道:“我当时就向她说了,后来又问过好几次。” 金老双目一闪,急切地问道:“她怎么说?” 桑鲁歌显得有些丧气,低下了头,说道:“姑婆不答应!” 金老闻言霍然而怒,他用力地拍了一下床板,愤然地站了起来。 桑鲁歌似乎吓了一跳,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不安地望着他。 金老操着破铜般的嗓子,叫道:“妈的!她真当我怕了她?我如果不是为了当年的诺言,早他妈的拂袖而去了!” 桑鲁歌见他发这么大的怒,在一旁也不敢接口,双目跟着他的身子打转,显得很是焦急。 金老又接着骂道:“这个老婆子,占山为王,越来越他妈脾气怪,你去告诉她,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立时就走!” 看样子他似乎有不少积怨,这时一齐发泄了出来。 他来回踱了两步,又道:“听说这几天有人要进桑家堡,可是丁讶又来了?”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他也认识丁讶?” 桑鲁歌摇摇头,说道:“不是丁老。” 金老哼了一声说道:“不是他是谁,我先告诉你,若是丁讶来了,你叫他来看看我,我有话要跟他说!” 桑鲁歌面上益显焦急,说道:“金爷爷,真的不是丁老来,来的另有其人!” 金老转过了头问道:“谁?除了他谁还敢进你们的皇宫内院?” 桑鲁歌面上一红,说道:“金爷爷,你尽挖苦我们……来的是‘春秋笔’下一代笔主!” 金老似乎吃了一惊,说道:“怎么,阿难子已经找到传人了?” 桑鲁歌道:“是的!” 金老走到了桑鲁歌的面前,问道:“这一代笔主是什么样的人物?阿难子可是也要来?” 桑鲁歌道:“阿难子已经在青海坐化了!” 金老啊了一声,古浪忖道:“看样子这金老在此一定住了很久了。” 桑鲁歌又道:“新的春秋笔主是个年轻人,名叫古浪,比我还小。” 金老的眉头一皱,自语道:“这么年轻?想来他必定有些超人的地方,否则阿难子不会看上他!这就难怪了……” 他说着,有意无意之间,目光向窗户看来。 当古浪及童石红接触到他闪亮的目光时,不禁都立时闭上了眼睛。 这时又听金老说道:“你回去吧!传你功夫的事以后再谈!” 桑鲁歌哀求着道:“金爷爷!这事又不能怪我,你不要把对姑婆的气,出在我的身上……” 话未说完,金老已道:“别说这么多废话,反正你们都姓桑,这总不是假的吧?” 桑鲁歌无可奈何,默默地站了一会,这才施礼而退,显得怏怏然。 等桑鲁歌走远之后,古浪心中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姓金的,看来大有来头……” 才想到这里,便听金老自语道:“外面的事变化可真不小,阿难子已然坐化了,真叫我惭愧呀!” 古浪闻言忖道:“如此看来,他与阿难子倒像是早认识了……” 想到这里,便见金老对着窗户,说道:“春秋笔主驾到,请到舍下一晤,不必在外面受风寒之苦了!” 古浪大惊,这才知道金老早已发现了自己,不禁怔在那里,不知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 金老又接口道:“不必多疑,我若与你为难,也不容你窥探这么久了!” 这时童石红也向古浪示意,意思叫他进去,而自己留在室外。 古浪忖道:“这样也好,省得她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叫我不好解释!” 他想到这里,便道:“老前辈如不嫌扰,晚辈自当拜见!” 金老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原是我邀你,怎么嫌扰?前门未上,你快些进来吧!” 古浪只好转到了前面,推门而入。 室内一团暖气,古浪行了一礼,说道:“晚辈不能多留,少时有人望见了,有些不太方便……” 金老摇手道:“不要紧!我这里他们是不敢随便来的!” 他说着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古浪。 他看到一个年轻健壮、英俊清秀的少年奇士! 古浪穿着一件深黑色的长衫,足下是一双薄底的软靴,长身而立,剑眉飞扬,俊目扬辉,果然是天地间难得的英才。 金老像是欣赏一幅古画,又像是品玩奇珍异宝似的,把古浪由上望到下,仔细地看个不停。 古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笑道:“老前辈召唤,不知有何见教?” 金老这才满意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唔,阿难子果然慧眼独具,能寻到你这等人才,‘春秋笔’必可光耀于天下了!” 古浪笑道:“老前辈过奖了!” 金老坐在了床上,说道:“我一点也没过奖,你坐下来!” 古浪便坐在方才桑鲁歌所坐的那张椅子上,面对着这个古怪的老人。 古浪也趁此机会,仔细地打量他,只见他长得慈眉善目,面貌清秀,忖道:“他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英俊的男子!” 这时金老已说道:“天这么晚了,你到桑家堡来做什么?” 这句话问得古浪无言以对,支吾着说道:“这……” 金老笑了笑,很快地接着说道:“可是桑九娘这个婆娘不肯见你?”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先师阿难子也曾说过,要见九娘不是容易的事,所以我先来看看!” 金老点了点头道:“阿难子叫你来,必然有些嘱咐吧!他可曾提到什么人可以助你?” 古浪摇头道:“没有呀!” 金老奇道:“这就怪了……他是怎么交待的?” 古浪心中奇怪,便把阿难子坐化前后的情形,大略地告诉了金老。 金老笑道:“原来如此,他的遗谒你可曾都看过了?” 一言提醒了古浪,这才想起,阿难子曾留下三封遗谒,第一封已经看过了。 第二封遗谒,注明要自己到了此地后拆开,想不到竟忘记了。 这时被金老一言提醒,古浪不禁出了一身汗水,忖道:“啊呀!我真该死!若是误了事,那可怎么办!” 金老笑道:“我与阿难子乃是数十年道义之交,你不必顾忌我,快拿出来看吧!” 古浪还在犹豫不定,金老站了起来,由书架上取过一本书,翻出一页,递与古浪,笑道:“你看看这本书就放心了!” 古浪接了过来,只见其中夹着一张白纸,由于时间过久,已经发黄。 纸上写的是: “旭光吾兄大鉴: 昨日之晤快慰平生,兄之欲言未言者,弟已洞悉,所约之书必不爽言,来日自可证实,弟明日即返青海企求仙业,小成之日,即‘春秋笔’出世之时!有我遗言着其拆谒。 行程匆匆,不便面辞,再次把晤,当在九天以外,速来速来! 弟阿难子于亥子六月” 古浪看罢,惊喜交集,按照时间算来,已是十年以前的事,但是笔迹苍劲,果是阿难子所写无疑。 金老接过了书,笑道:“孽障!我为你延迟了飞升呢!” 古浪连忙倒地而拜,金旭光含笑扶起,说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古浪毫不迟疑,立时打开了小包,取出了阿难子的第二封遗谒。 打开之后上写: “字示古浪: 桑九娘生性怪异,护犊尤甚,曾有允婚传技之说,然余默察未来,你与桑姑娘无缘,则入桑家堡见桑九娘必多困扰,想已应验。 余有一老友金旭光,居于桑家堡西石屋,可助你成功,宜往见之! 师字” 古浪看过大喜过望,连忙捧与金旭光看,金旭光看罢,就着灯火烧了,笑道:“前天你就该来,我见你不来,以为阿难子误算,准备明日离开此地呢!” 古浪吓了一跳,笑道:“好险!幸亏我今天赶来了!” 金旭光突然向窗外望了一眼,说道:“刚才与你同来的是什么人?”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是……是一个朋友!” 心中忖道:“金老好厉害,他一眼就可看出几个人。” 金旭光接道:“她现在已走了!” 古浪一惊,急道:“啊!这里地势太大,她若是走失了还得了?我要去找她回来!” 金旭光拦道:“不必寻她,这一带没有什么人敢走动,你把她找了来,我们谈话反倒不方便。” 古浪虽然不放心,但是听金旭光如此说,也无可奈何。 金旭光又问道:“你要见桑九娘,可有什么计划没有?”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如何见她,今天夜里来,就是想看看她住在什么地方。” 金旭光笑道:“孩子!桑九娘岂是这么容易被你找着的?你知道这一块地方有多大,你到哪里去找她?” 古浪皱眉道:“那我怎么办?桑鲁歌他们又不肯为我引见,我只有自己找!” 金旭光皱着眉头,自语道:“这个婆子真可恶!现在连我见她也不容易了!” 古浪听他这么说,不禁发起愁来,双目怔怔地望着金旭光。 金旭光沉吟了片刻,抬起了头,说道:“她这里每天都有一个负责接待的人,明天午后,你准备好拜帖,正式投拜,先搬到里面来住,我会为你安排。” 古浪闻言甚喜,但是转念想到童石红,很是为难,半晌才道:“可是……我还有个朋友,是否也可以一起住进来?” 金旭光笑了笑,说道:“看来你这个朋友是个女朋友了?” 古浪面上一红,点了点头,低声道:“乃是后辈的未婚妻子!” 金旭光啊了一声道:“难怪桑燕那丫头捣鬼,原来你把未婚妻子都带来了!” 古浪的脸又红了,金旭光笑道:“这是正当的事,没什么好害羞的,明天你在拜帖上写好,一块带进来好了。” 古浪闻言大喜,再三称谢。 这时金旭光走往窗前,把窗户推开,向外望了望,说道:“你可以回去了,我还要趁这个时候,去查看两个地方!” 古浪也惦记着童石红,立时施礼告退,当他走到门口之时,突然想起一事,转身道: “金老,你可认识丁讶?” 金旭光一喜,说道:“怎么,你也认识他?” 古浪笑道:“不但认识,还熟得很呢!” 金旭光立时又把古浪给按了下来,说道:“快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现在来了没有?” 古浪便把自己结识丁讶的大概情形,告诉了金旭光。 金旭光闻言沉吟道:“他坐了桑家的船来了?我怎会不知道?不会!他一定还在外面……” 他自语不已,又对古浪道:“你若是见了他,请他快来一趟,你外面还有这么多强敌,还是快些搬进来的好!” 古浪这才二次告退。 金旭光跟到门口,说道:“他们查更的就快来了,你还是不要多留,有什么事明天进来之后再谈。” 古浪连声答应着,辞别了金旭光,天已将近四鼓。 他把这一块地方都转遍了,却是不见童石红的芳踪,心中好不奇怪。 他忖道:“必是她已先回到店里了……” 古浪想着,又寻找了一遍仍是不见童石红的踪影,在这种情况下,他又不能大声呼叫,只得在疑虑不安之中,向旅舍赶去。 这一路上,古浪真个是比飞还快,这几天的相处,已使他对童石红产生了极深的感情。 只见他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一泻千里!由南山之上,飞行而下。 不一会工夫,古浪已经赶到了“青山店”,他飘身越过了院墙,来到后院之中。 他身子才一着地,突见五六丈外,一棵树桠上,坐着一个黑衣老者。 虽然是黑夜无光,但这个人古浪太熟悉了,一眼便看出是哈门陀! 古浪大吃一惊,怔在当地。 哈门陀坐在树枝之上,寒风传过来他冷酷而又严峻的声音:“哈门陀恭迎春秋笔主!” 古浪听他这么说,心头不禁一震,但事到如今,自己无法再否认了。 他只好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那里。 哈门陀冷冷说道:“不知春秋笔主可肯接纳我这江湖野老吗?” 古浪昂起了头,说道:“你以前是我师父,现在是我师伯,若有训示,我自当恭聆!” 一语才毕,哈门陀如半天之鹰,飘然来到他的面前。 古浪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哈门陀的面孔上,涌着一层愤怒。 哈门陀只是不住地冷笑,入耳惊心。 半晌,他才说道:“你说得真好听,先为师父,后为师伯,这么说我们倒是一家人了?” 古浪提着声道:“是的。” 哈门陀压低了声音,断喝道:“住口!你这不义的畜生!” 古浪心头一震,却不回话,双目注视着哈门陀的一举一动,谨防他猝然下手。 但是哈门陀并没有下手,咬着牙,继续骂道:“好个阴险的奴才!我太过信你,想不到你随我学艺之时,已经暗随阿难子学艺!” 古浪虽然愤怒,但是自己却无话说,错在自己当初误投了这个恶师。 哈门陀又接着说道:“你不必害怕,现在我绝不会伤你一根汗毛,可是……嘿嘿……” 他说到这里,发出了一连串阴狠的笑声,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他笑过之后,又接着说道:“等到了那一天,‘春秋笔’到了你的手中,我再与你算算总帐!” 古浪闻言心道:“万幸!他不知道‘春秋笔’就在我手中,不然的话可就危险了。” 哈门陀又道:“你现在有什么话说没有?” 古浪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话说!” 哈门陀鼻中哼了一声,说道:“哼!谅你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现在我问你,那桑九娘到底是做什么的?” 古浪心中好不惊奇,忖道:“他居然不知道桑九娘是做什么的,这可奇怪……” 古浪想着,嘴上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阿难子要我来找她!” 哈门陀似乎很信他的话,点了点头,说道:“无怪你不知道,连我也没听说过此人,不过我会很快查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哈门陀脸上的表情,似是又痛苦,又愤怒,同时更充满了惋惜之情。 半晌,他才说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古浪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像是逃避鬼怪一般,极快地离开了哈门陀。 当他走出十余丈时,再回头看,哈门陀已不知去向。 古浪不禁吐了一口气,自语道:“好难缠的怪物!” 他仰起了头,见自己与童石红的房间,都是一片漆黑,也拿不准她是否回来了。 他双足微微用力,身如巧燕般,拔上了七八丈高,向自己房间飞去。 他人在半空之际,已然一掌打开了窗户,人如穿檐之燕,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这时,远处的谯楼,恰好打四鼓。 古浪匆匆把长衣脱了,用手指轻轻地弹着墙板,低声道:“石红,你可在房内?” 问过之后,并无回音,古浪心中一惊,把声音提高了些,又道:“石红,我是古浪,我已经回来了!” 但是隔室仍然静悄悄的,古浪忖道:“练武之人,绝不可能睡这么死……” 想到这里,不禁大为惊骇,立时翻身而起,拉门奔了出去。 他跑到童石红的门前,略为用力,那门栓已经被他推断了。 古浪入房后,只见室内空空,心头不禁大惊! 石红还没回来,还没回来! 古浪心中想着,头上也冒出汗来。 “一定是在桑家堡有了意外……” 可是,他并没有听到一些声息,那么莫非她跑到别的地方刺探去了?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颇为生气,忖道:“这个丫头,真是不知利害,我再三嘱咐她,她还是到处乱跑!” 古浪空自发了一回恨,回到了自己房内。 童石红没有回来,使得他心神不宁,坐在窗前胡思乱想。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况红居,忽有所悟。 古浪忖道:“必定是况红居把她逼走了!” 想到这里,心中略为安定,因为况红居与童石红是祖孙,绝不会对她如何,同时,古浪也相信童石红总是有法子由况红居身旁逃开的。 一直到天亮,古浪都无法入睡,心中总是惦记着童石红的下落。 直到五鼓天亮,古浪才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近午,古浪吓了一跳,赶忙爬了起来。 他想到与金旭光约好之事,慌忙叫来小二侍候着净面漱口,匆匆吃了些东西。 童石红依然没有下落,使得古浪焦急不堪,看看午时已过,势难再等。 古浪便留下了一封书信交付柜上,大意说她回来请速到“桑家堡”报名求见。 留好书信之后,古浪命小二备好马,临行付帐,店家却是死也不收! 古浪知道是桑家堡开的店,便也不再推让,给了些赏钱便走了。 阴霾的天空,似要压在人头顶上来。气候严寒,冻得人手脚生痛。 古浪满怀心事,不知此行是福是祸,但是最令他宽心的是,在桑家堡有一个接应他的老人。 此外,现在他才感觉到,童石红在他心中,占了如何大的分量,由昨夜开始,他脑中一直放不下她。 马儿不急不缓,寒风吹着他的脸庞,感觉到为“春秋笔”的事,已经伤透了脑筋而该急于了结了。 古浪想道:“办完了这件事,我要安定下来,成家……” 想到这里,一阵喜悦,脑中又涌上了童石红清秀的面影。 “唉……但愿好事莫成空!” 他把马儿加快了些,踏着冻得生硬的大白石头,发出了阵阵清脆的声响。 快到桑家堡大门时,有两个人在巡逻,古浪看时,不禁笑了起来,自语道:“这两个宝贝!” 原来这两个正是昨夜的马哥儿们和刘勾子。 古浪快到面前时,刘勾子大手一扬,喝道:“哥子!这是啥子地方,还不下马!” 古浪忖道:“这小子好大的忘性!” 古浪想着便道:“刘勾子,你不认识我么?” 由于昨夜深夜之中,古浪又以手掩面,所以他们认不出来。 刘勾子大为奇怪,说道:“哥子!哪条线上的?怎会知道我刘勾子的万儿?” 古浪差点没笑出来,忖道:“这时倒摆起谱来了!” 古浪还未说话,那马哥儿们也赶了来,大模大样地说道:“勾子!叫他先下马再说话,哪来这么大架子!” 古浪闻言诧异,忖道:“哟,这两个小子到了白天简直变了一个人了!” 刘勾子点头道:“对!下马!孔老夫子见了人还要下轿,你算什么,下马!” 古浪好气又好笑,说道:“要我下马可就不好看了!” 刘勾子挺上一步道:“你说啥子?狗x的!” 话未骂完,“啪”的一声,已经挨了一个嘴巴,打得他一路怪叫。 古浪沉声道:“不准叫!昨天晚上的事你忘了么?” 刘勾子及马哥儿们这才知道煞星来了,吓得脸上变色。 刘勾子抚着脸道:“好……你有种!你又来了!” 古浪一笑道:“以后见面时候多得很!” 说罢把马一带,由他们身旁撞过。 马哥儿们叫道:“反了!反了!快吹笛!” 说罢一阵尖笛声传来。 古浪心中好笑,忖道:“真是蠢才!” 刘勾子和马哥儿们还真卖劲,笛子吹得满天响,桑家堡大门外拥出了十余个壮丁。 古浪大喝一声,直冲过去,吓得众人纷纷躲让,古浪已然冲入了桑家堡的大门! 第十八章 画屏观竹 古浪不顾那大群人的呼喊,抖动缰绳,快马冲入桑家堡的大门! 这实在是桑家堡难得一见的情形,围在门口的数十壮丁,立时一片混乱,口哨之声,响个不停。 进入大门之后,古浪自动地把马放慢,端坐马背,静候主事人出现。 这时那数十壮丁,又纷纷地拥进门来,把古浪围在中央。 古浪微微含笑,低头望着他们,见他们一个个年轻力壮,看来都有些武功底子,忖道:“桑九娘真个是占山为王,手下这多喽罗兵,要想造反倒很容易……” 古浪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听一个嘹亮的声音喝道:“什么事这么吵?” 此言一出,众人的声音立时停止了,古浪举目望去,只见一排雅房之侧,转出了一个二十五六的壮汉。 他穿着一件浅青色的两截便装,足下草履,看来精神奕奕,且显得一片朴实。 那人一眼望见古浪,似乎显得很惊奇,立时快步走了过来。 他边走边道:“你们都让开!各人干各人的活去!” 古浪听他说的是北方口音,心中很是奇怪,忖道:“看样子他是这里的一个小头目呢!” 思忖之际,那年轻人已经走到了面前,只见他混身黝黑,结实得如同钢铁一般的健壮。 黑面年轻人向古浪拱了一下手,口角挂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古浪仍然骑在马上,略为弯腰,含笑答礼。 那黑脸汉子含笑道:“在下罗光时,敢问仁兄大名,来此何事?” 古浪见他态度好,便下了马,含笑道:“小弟姓古,单名浪字,来此拜见九娘的!” 古浪报出了名字,罗光时显得很惊讶,立时说道:“啊!原来是古兄,我们久仰多时了!” 古浪心中忖道:“如此看来,桑家堡的人,均知道我要来了!” 罗光时已然转过头去,招呼一个少年,把古浪的马牵去,古浪便把包裹取下,道了声谢。 罗光时笑道:“能与古兄相晤,真乃是快事,请到客房小坐待茶。” 古浪笑道:“忒也打扰了!” 说着,二人走向那排雅房的第一间,古浪入内略一打量,只见这间房很大,分三处摆着桌椅,乃是一色藤子编就,漆上了白色,看来很是悦目。 在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堂画,画的是山水写生,青山翠谷,云深万里,极具功力。 另外挂着幅条幅,写的都是诗词歌赋,清新隽雅,悦人心神。 靠西边是两大扇落地大窗,卷有席帘,想是因为隆冬的关系,所以深绿色的窗布垂下,在窗户之前,摆着一张巨大的屏风,黑底金漆画着修竹菊花,并有诗句,真个是美不胜收。 古浪望着这等摆设,不禁暗暗称妙。 罗光时笑笑道:“古兄请坐,待我备茶!” 古浪也不客气,靠窗坐了下来,道了声:“打扰!” 他游目在那扇大屏风上,仔细地欣赏这一片花卉树木。 那些修竹,有的青枝吐芽,欣欣向荣,有的老而强坚,纵横交错,但均是挺秀俊拔,英气勃勃。 突然,古浪发现有一行小字,写的是:“桑鲁歌仲秋戏笔”。 古浪不禁吃了一惊,忖道:“想不到桑鲁歌还有这一手功夫,真是比我强多了!” 他再看那些菊花,有的花瓣怒放,有的含蕾半吐,神态各异,色泽亦别,很是有趣。 其下另一行小字,字体甚是绢秀,写的是:“桑燕补菊,时年十六。” 古浪更为惊讶了,他想不到这兄妹二人竟擅丹青,并且是多年以前的作品,现在想必更是精进了! 他正在遐思之际,罗光时已然捧了茶来,古浪称过了谢,笑道:“桑氏兄妹真个是多才多艺,这一笔丹青真是羡煞人了!” 罗光时笑道:“他们兄妹倒是喜欢这些,并且还能吹弄管萧,高歌吟诗呢!” 古浪心中很是佩服,也感到很惭愧,因为他自幼孤苦,以致没有机会来研究这些。 他们又谈了些闲话,古浪由身上取出一件红色的拜帖,递给了罗光时,笑道:“现在拜帖在此,烦请罗兄转陈九娘过目吧!” 罗光时含笑接了过去,笑道:“古兄来得实在不凑巧呢!” 古浪心中一动,说道:“怎么?” 罗光时笑道:“你若早来一日便可见到九娘,她老人家已经于昨日出门去了!” 古浪心中忖道:“果然不错,她不见我!” 想到这里便道:“小弟因有急事,不得不见九娘,但不知她何时可以回转?” 罗光时摇了摇头,笑道:“这话可就难说了,需看她老人家的兴致如何,如果她兴致好,说不定玩上一年两年才回家呢!” 古浪闻言很是气愤,正要说话,罗光时已接着说道:“不过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故,她老人家半年之内就可回来了,我看古兄还是以后再来吧!” 古浪冷笑一声道:“罗兄,你说得好轻松,我千里迢迢赶来此地,叫我就此离去,实在令人为难,既然她出了远门,我便在此等她!” 罗光时闻言面有难色,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事在下不能作主,古兄请坐坐,我去请我们少爷来!” 古浪冷冷说道:“你最好请他来!” 罗光时一笑站了起来,对一旁的小童道:“小邓,给古少侠送水果点心!” 小童答应而去,罗光时笑道:“古兄请用些点心,我立刻就来!” 他说着,拿着古浪的拜帖走了。 古浪心中虽然气愤,却又不能发作,只得闷闷地坐在那里。 正在气闷之际,突见旁门处,走进一个白发老者,古浪一见大喜! 来人正是昨夜所见的金旭光,他穿着一件葛色的长衫,长袖拂地,拖拖拉拉的。 古浪才站起来,金旭光连连向他使眼色,暗示他再坐下来,却是一言不发。 古浪心中虽然奇怪,但是知道他这么做,必然有些道理,便坐了下来,装着不相识。 金旭光径自走到古浪身后,古浪略略回头,这才看见,在屏风之后,有一只大书架,上面摆满了线装的古籍,为数甚多。 金旭光一面翻找着书籍,一面低声说道:“古浪,少时鲁歌安排你的住处时,你要坚持住在南楼,知道么?” 古浪心中一惊,低声道:“为什么?” 金旭光低声道:“自然有道理。” 才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专心地找书。 古浪知道事出有因,便把头转过来,假装欣赏那张屏风。 果然,房门开处,罗光时又走了进来,他笑着说道:“古少侠,我们少爷就来了……” 说到这里,他一眼望见了屏风旁边的金旭光,面上神色微变,赶紧走了过去,躬身道:“金老爷子,您怎么也来了?” 金旭光转过了身,没好气地说道:“怎么,我又不是囚犯,到哪去还要先向你报告不成?岂有此理!” 罗光时碰了个钉子,赔笑道:“金老您说笑了!我是想您老需要什么,只要吩咐一声,何劳您老人家亲自跑这么远呢?” 金旭光的火似更大了,瞪着眼道:“你少拍马屁!我还能动,用不着你们孝顺!” 罗光时在古浪面前,连碰了两个钉子,弄得面红耳赤,苦笑着退了下来,说道: “好吧!由您吧!” 他说着又对古浪道:“古兄,你稍坐,我看看点心怎么还没送来……” 古浪连忙笑道:“不必费心了,我没那个习惯。” 但是罗光时仍然走了出来,接着室外有人低声地谈话,一会工夫,桑鲁歌推门走了进来。 古浪连忙笑道:“桑兄,我来得太鲁莽了吧?” 桑鲁歌笑了笑说道:“我还想到店里去看你呢,想不到你已然来了!” 他言下之意,似乎有些责怪古浪,不该贸然而来。 古浪装着听不懂他的意思,一笑坐了下来。 桑鲁歌径自走到金旭光身旁,低声道:“金老,你找什么书?” 金旭光头也不回,说道:“你别管!” 桑鲁歌笑道:“您要看什么书,可以开个条子,少时我给您送过去……” 话未说完,金旭光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又是这一套!我自己看书自己找,用不着别人费心!” 桑鲁歌一笑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 片刻之后,金旭光左手抱了数十本古书,转身而走,他边行边道:“我看几本书,也跟防贼一样地防着,这地方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说到这里,恰好罗光时送来点心水果,金旭光用右手拿了个脆梨咬了一口,推门而出。 罗光时与桑鲁歌对了一下目光,彼此苦笑一下,并未说话。 罗光时放下水果之后,立时出房而去。 古浪随口问道:“这位老爷子是谁?倒怪有意思的。” 桑鲁歌接口道:“他是教我们读书的老先生,脾气古怪得很,与我们练武的人处不来。” 听了他的话,古浪心中暗笑,忖道:“你倒真会说慌,还当我不知道呢!” 这时桑鲁歌递上了水果,古浪见其中种类甚多,便取了一枚青枣。 桑鲁歌笑道:“你的拜帖我已经看到了……” 古浪笑道:“那么就烦你给九娘过目一下。” 桑鲁歌面上微红,停了一下,说道:“很是不巧,九娘已于昨日出门了!” 古浪听桑鲁歌也这么说,心中很是愤怒,冷笑一声说道:“那么我只好在此等她了!” 桑鲁歌面有难色,说道:“我看你还是住在店里好……”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此番就是住在店里住坏了,九娘出门,我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的话把桑鲁歌说得脸上发红,强笑道:“也好!你住在这里,我们兄弟也可以亲近些……不过,童姑娘如何安排呢?” 提到童石红,古浪不禁颇为担心,但是他面上绝不露出,说道:“她有事已经走了!” 桑鲁歌笑道:“其实舍下房舍颇多,童姑娘若是愿意,可请她一并搬过来。” 古浪接道:“谢谢你,她回来之后,会来此地找我的。” 桑鲁歌笑道:“舍下空旷得很,我们还是住在一处,否则我真怕照顾不好你这位贵客呢!” 古浪笑道:“你住在哪里?” 桑鲁歌道:“住在东楼,只我一人,清静异常……”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道:“不!我最好住在南楼!” 此言一出,桑鲁歌大为惊讶! 他望着古浪,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这儿有‘南楼’?” 古浪笑道:“你们既然有东楼,必然也有南楼了,再说这四川境内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你们南楼的。” 桑鲁歌将信将疑,望了他一阵,说道:“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你才要住南楼?” 古浪虽然难于应对,但是他脸色依然,含笑说道:“这‘南楼’乃是桑家堡胜地,我难得进来一次,是想瞻仰瞻仰,他日离开此地,也算是我古浪一分莫大的荣耀呢!” 桑鲁歌一双发光的眼睛,一直盯在古浪脸上,正色道:“古兄,你坚持要住南楼?” 古浪这时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词,故意作出伤感之状,正色道:“桑兄,不瞒你说,昔日阿难子老师飞升之时,是这么嘱咐我的。” 听古浪这么说,桑鲁歌始默然无语,他垂目不语,似在思索。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忖道:“看他样子很是为难,莫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成?” 想到这里,已听桑鲁歌说道:“既然你一定要住南楼我自然为你安排,因为你是我们桑家堡中的贵客。” 古浪道:“这么说实在使我受宠若惊了。” 桑鲁歌皱着眉头,继续说道:“不过……你住在南楼,我却不能担保你的安全呢!” 古浪闻言大为诧异,问道:“这是为什么?” 桑鲁歌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这事牵涉得太多,有些我也不清楚,恕我无法告诉你。” 这些话听在古浪耳中,越发觉得奇怪,一双俊目不解地望着桑鲁歌。 桑鲁歌一笑道:“我看你还是陪我住在东楼,等我姑婆回来,我立时安排你们见面……”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鲁歌兄,听了你刚才那些话,我倒越发地动了心,我看还是住在南楼吧!” 桑鲁歌面上笑容顿失,点头道:“好吧!不过那句话还是说在前面,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恕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古兄,我们一见如故,这些话绝非出于无故的,还请三思。” 古浪不禁有些不悦,正色道:“鲁歌兄,你的话我实在不明白,我古浪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是混到现在,仍是单枪匹马,从无倚仗他人之心,照你这么说我入桑家堡,若是没有你的保护,就是死路一条了?真令人费解!” 听他这么说,桑鲁歌不禁面上一红,笑道:“这……话不是这么说,我方才说错了话,请勿介意。” 古浪虽然满腹疑惑,却也无可奈何,接道:“再说我此来是十二万分的诚意,府上诸位虽然与我陌生,但亦无仇恨,总不会一定要置我于死吧!” 桑鲁歌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你说笑了,我们为你来此,还忙碌了一阵呢!” 这时罗光时正好进来,桑鲁歌叫着他道:“光时,古少爷住在南楼,你赶紧去收拾收拾!” 罗光时闻言面色微变,说道:“南楼?” 桑鲁歌挥手道:“不必多问,快去!” 罗光时满面疑色,转身而去。 这些情形古浪看在眼中都装着未见,等罗光时出去之后,桑鲁歌又道;“舍下占地甚广,你初来地势不熟,最好少活动,免得走错了路,我每天会去探望你的。” 古浪连声答应着,心中却有些不服气,忖道:“难道这桑家堡就是龙潭虎穴不成?” 他们又谈了些闲话,罗光时进内道:“少爷,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桑鲁歌站起了身子,笑道:“古兄,我领你去休息休息吧!” 古浪点头称好,随着桑鲁歌走了出客房,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南楼离此远么?” 桑鲁歌接口道:“不算太远,不过也不算近。” 古浪关心着自己那匹马,说道:“那么我这匹马怎么办?” 桑鲁歌笑道:“在这里面,是用不着骑马的,我们这儿有专人饲养,你放心吧!” 古浪却还是不放心,把罗光时叫到前面,详细地嘱咐了一阵,这才随桑鲁歌而去。 他们踏在白石铺成的山道上,寒风习习,吹得人很是难受。 古浪笑道:“你们这片大院子,恐怕要不少人来整理吧!” 桑鲁歌道:“还好,这两天雪停了,不然更费事呢!” 谈话之际,二人沿着这雪白的石板路,向南面折去,古浪心中忖道:“他果然带我到‘南楼’去了!” 他又想到金旭光,忖道:“不知他为何一定要我住在南楼,真个想他不透!” 这时,石径廷入一排丛竹之中,古浪见这一片竹林,占地极大,虽是隆冬,仍然枝叶茂密,不知他们如何栽培的。 桑鲁歌用手指着这片竹林,笑道:“我们一家人都爱竹子,所以种植了这么大一片,这块地方叫‘青竹坡’。” 古浪问道:“现在已是深冬,天寒地冻,虽说竹子耐寒,也少有生长得如此茂密的,莫非你们有什么特别方法不成?” 桑鲁歌笑道:“古兄果是慧眼,这园内的花木,都是我们用药物培植的。” 古浪这才恍然,忖道:“怪不得他这里花木茂密,原来是用药物培植的。” 约有半盏茶的时间,才走出了这片竹林,古浪心中暗暗惊异,并且紧紧记着地势。 出了这片竹林甬道,左边竟是一大片寒潭,满生着莲荷藕枝,有的竟是含苞待放。 古浪益发惊异了,笑道:“这里真是人间仙境,莫说你们一家人均有超人的武技,就是凡人在此住久了也会成仙呢!” 桑鲁歌大笑,说道:“你实在太夸奖了!” 他们二人谈着闲话,谁也不提正事。 古浪心中很是遗憾,因为在他没有入桑家堡以前,他与桑鲁歌可谓一见如故,无所不谈,而自己进了桑家堡之后,双方都变得虚假了。 谈谈说说,不知走了多久,地势也越来越高,沿途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古浪也无心观赏。 这时两人的位置,是在这座小山的极南山弦,长江就在脚下,金沙滚滚,极是壮观。 桑鲁歌手指着前面,笑道:“古兄,南楼便在那厢!” 古浪心中一动,举目望去,不禁吃了一惊,暗道:“好险的地势!” 紧紧沿着山边,在拐角之处,耸立着五六株合抱的巨木,每根都在十余丈外。 在诸树之间,有一幢青竹编成的小房子,凌空而起,架在一枝枝的横枝上。 古浪不禁停了下来,说道:“鲁歌兄,这座小楼建筑得真是别出心裁啊!” 桑鲁歌笑道:“我们堡内建筑极多,都是姑婆和我们兄妹设计,千奇百怪样样都有,可是我们都最喜欢这座小楼。” 古浪问道:“这座小楼设计得确是出奇,尤其借着这万险的地势建成,更是匠心独具,不知是何人设计的?” 桑鲁歌不答他的话,却道:“我们走快些!” 说着当先而行,这时所行的白石路,由于面积太仄,已经改用碎石铺成。 二人健步如飞,沿途树枝低沉,似要压到头上,很是难走。 片刻之后,二人接近了那座凌空小楼,古浪这才看清了,这座小楼,竟是很大的一幢楼。 在这山边与南楼之间,竟然还隔着一条三十余丈的悬崖,有一株支持着南楼的巨树,竟长在对面崖口的边缘上。 每当山风猛烈时,满山呼啸,那座小楼也是摇摇欲坠,令人心惊胆战。 古浪实在料想不到,是这么怪异的一个建筑,心中诧异万分。 这时桑鲁歌已说道:“这‘南楼’虽然时常有人整理,可是很久没有人住了,本来有一座桥,为山洪冲断,一直没顾得修,现在我们只好自行设法过去了。” 古浪打量那五六棵巨树,每一根都是笔直入天,十丈以内绝无杂枝,而十丈以上,则是巨木横枝,恰好用以支持房屋。 但是两涧相隔,三十余丈,毫无凭借,轻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凌空虚渡。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忖道:“莫非他要考验我的轻功不成?” 才想到这里,便听桑鲁歌说道:“我先过去!” 古浪忖道:“我正要看你弄些什么名堂!” 这时桑鲁歌已然振臂而起,平空拔上了五六丈高,落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上。 古浪见他双手在树枝上动了半天,突然之间,他偌大一个身子,如同箭弩一般射了出去。 古浪骇然,忖道:“他能纵这么远?” 古浪诧异之际,见桑鲁歌已然飞出了三丈以外,身临悬崖。 这时古浪才看清楚,原来他手中持了一根儿臂粗细的葛藤,这根葛藤约有三丈多长。 古浪很是诧异,忖道:“这么短的藤子有什么用?” 一念未毕,桑鲁歌已由于索尽而落了下来,他的身子,如同猿猴一般荡了回来。 他好像荡秋千一般,来回了好几次,古浪这才恍然,忖道:“原来他是利用摆荡之势,来增加他的冲力!” 桑鲁歌每次荡回来,双足便在树干上用力一踹,身子又射了出去。 如是好几次,那藤索竟然越来越长,古浪这才注意到在树干之上,有一个活环套着那藤索,每次用力就会向外伸出三尺。 古浪心中忖道:“这树离地不过十余丈,等到绳索放在十余丈时,他荡回来不是要碰地了么?” 古浪实在不太了解,这时藤索慢慢放长,已经有几丈长了,所以每次桑鲁歌荡回来,双足离地面不过几尺而已。 他最后一次荡回来,双足在树干上用力一踢,大喝一声:“去也!” 等到藤索用尽时,他双手一放,身如一股急箭一般,由半空射了出去! 古浪见他本来已出去十丈以外,再加上这藤索的助力,又射出了十丈左右,加起来一共出去了二十余丈,但是距离对岸仍然还有十丈左右。 只见桑鲁歌落下之时,恰好够着对岸突出的一个大树帽,他伸手之间,又抓住了一根藤索,一摆之际,已然落在了那株大树之上! 两下的距离配合极好,古浪忖道:“原来他们一直都是用这办法过涧的!” 这时桑鲁歌在对面的大树上,把所用的那根藤索,放回了原处,叫道:“古浪!对不起,现在只有用这个方法过来,你可以照着我刚才那样……” 因遥遥相对,桑鲁歌大声地叫道,古浪也提高了声音答道:“好!我就照你这样!” 说过之后,他一连几个纵身,已经到了这株大树的树顶。 古浪抓过了刚才桑鲁歌所用的藤索,提起看时,这根藤索差不多有十丈多长。 古浪略一思忖,想道:“我一次就可越出十丈左右,不必像桑鲁歌那样费事了!” 想到这里,抬头向对面望去,见对面那株大树,遥遥相对,方才桑鲁歌所用的藤索搭在那里,索头被染成了红色,很是显眼。 古浪估计好了距离和位置,他双手握住了索头,叫道:“我来了!” 语声未毕,身如飞弩般射了出去! 古浪的轻功果然高些,他一次便纵出了十丈左右,力尽下降,荡了回来。 当他荡到了树边时,古浪双足用力在树干上一踹,再次荡了出去。 这一次荡得更猛,一次便到了尽头,古浪竟不再荡回,立时把手一松。 也像桑鲁歌一般,身子凌空,疾射出去,半空之中,如同一只巨大的飞鸟一般。 古浪眼中看准了那节红色的索头,但是万料不到,他一次就松了手,摆力不够,加上他比桑鲁歌壮些,身上又背了个包袱,所以一纵之下,只纵出去了九丈多远。 当古浪力尽下落时,他赶忙伸手去抓那根索头,但是两下相差尚有一尺多远。 古浪一把没有抓住,身子急速下降,心中大为惊恐,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观望的桑鲁歌,也吓得叫道:“啊呀!” 古浪惊慌之中,目光扫中一物,他拚命地把身子一扭,凌空转过了一尺。 但是那索头在上,已然抓不住了,但是身旁却有一支颇细的软枝垂在足下。 古浪心中大喜,他拚命地提足真气,身轻如燕,右足点在了那拇指粗细的软枝上。 他足下有物,立时化险为夷,就借着这软枝之力,身子反弹上来六尺多高。 这一次古浪不敢大意,一伸手就抓住了那节索头,身子荡了过去。 他也像方才桑鲁歌一样,身子划起一道弧线,反弹着抽了过去,恰好落在了桑鲁歌的身旁。 古浪死中求活,几乎吓掉了魂,一张脸成了煞白色,额角涔涔有汗。 他心中忖道:“一个人真是不能逞强啊!” 桑鲁歌还弄不清楚,不知道古浪是真的失手,还是故作惊人,但是见他一次摆荡,就过了崖来,心中好不惊佩。 那座小楼还在数十丈外,桑鲁歌笑道:“古浪,你好俊的功夫!” 古浪面上一红,含混道:“一时大意,差点葬身谷底呢!” 桑鲁歌指着那座小楼道:“我们就由树上过去好了,不然少时还是往上爬。” 古浪点头答应,桑鲁歌在前,有如戏枝猿猱,纵跃如飞,古浪在后,如同穿林之蜂,紧紧跟随。 不一会的工夫二人已先后越上了“南楼”,停在一道小檐廊下。 当古浪落脚之时,突觉脚下一软,身子似乎向下沉去,不禁吃了一惊! 但是他的双足,只是微微一沉,发出了“吱”的一声轻响,并未向下沉去。 古浪这才恍然,原来这整个的一座楼,均是由细藤和竹片编成,人行其上,载沉载浮有如水上之舟,并且不时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古浪好不惊异,说道:“这座小楼建筑得真怪异,是我生平仅见!” 桑鲁歌笑道:“我们胡乱想出来的,请莫见笑!” 二人正说之际,由走廊的另一端,走来一个短装的孩子,年约十五六岁,生得黝黑健壮,这么寒的天,还是赤足短裤,露着膀子。 他见着桑鲁歌,立时施了一礼,笑道:“少爷,客人来了么?” 桑鲁歌笑道:“你没看见就在我旁边么?” 说着转头对古浪道:“这个童儿叫浦儿,是在这儿照顾你的。” 古浪笑道:“太费心了。” 这时浦儿已道:“少爷,房间都整理好了。” 桑鲁歌点点头,问道:“可是东厢房?” 浦儿点了点头,桑鲁歌笑道:“好得很!我们进房去看看吧!” 古浪对这个浦儿很是奇怪,因为他完全是一副渔童的打扮,又不太爱讲话,显得古里古怪的。 他们在浦儿的引导下,一直向东厢房走来,足下起落之间,发出了阵阵“吱吱”的声响,使古浪感到很不舒服。 古浪暗中注意,靠东走廊这一排,一共有三间房间,房门是木制的,但是都被漆成了青绿色,并且勾出了轮廓,乍看去好似也是由竹片编成似的。 这里本是一片高地,房屋又在树顶之上,风极大,吹得满楼吱吱发响。 古浪忖道:“这可真是怪事,这种房子造出来有何用处?” 思忖之际,已经来到了东边第一间厢房,浦儿伸手推开,古浪尚未入房,鼻端已经嗅着一股淡香。 桑鲁歌微一皱眉,笑骂道:“浦儿!是谁作的主?你怎么把老夫人的冷柚摘了来?” 浦儿龇牙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由于他皮肤很黑,所以看来特别滑稽。 他笑着说道:“你说是贵客,我当然去采冷柚!老夫人不会怪,她方才……” 才说到这里,桑鲁歌忙道:“好了,别多说啦,茶泡了没有?” 浦儿接道:“早泡好了‘白绒茶’,也是老夫人那里拿的!” 方才虽然桑鲁歌很快地喝止了浦儿,但是古浪耳尖,已听出桑九娘并未离开,桑鲁歌果然是骗他的。 他心中大喜,忖道:“只要桑九娘在此地,总不怕见不着她!” 古浪这么想着,但是面上一丝也未露出,慢慢地打量这间房间。 房中的布置和景色的衬托,真可以说是人间仙境,令人叹为观止了! 这间房子很大,约有三丈见方,靠着两边甬道,对开着两扇很大的窗户,窗前不远便有一只攀藤老枝,丝丝垂挂,随风而飘。 室内一张编制甚妙的竹床,铺着雪白的床垫和床单,一个四方的竹枕头,和一床新疆毛毯。 床前有一只小巧的木柜,为放置衣物所用,漆成了雪白色。 另外一边,放着一个书架,却是空的,看来是为客人自带书籍所准备。 在靠窗之处,设有一张茶案,两把竹椅,茶案之上,除了器皿之外,还摆着一个翠绿色的古瓶,插着些粉红色的梅花,翠红相间,益增美艳。 这间房间的特色是,并无一幅字画点缀其中,但却挂了些古董,看来古雅清隽。 古浪看过之后,不禁赞道:“真是人间仙境!” 桑鲁歌笑道:“过奖了,你认为这房间布置得如何?” 古浪笑道:“妙极!最难得是色泽的配合,三色相间,不沾一点俗气,想必是你的杰作吧?” 桑鲁歌摇摇头,指着浦儿道:“南楼归他掌管,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呢!” 古浪大为惊奇,他料不到这个憨浑浑、渔郎般的小童,竟还有这等眼力。 浦儿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古浪,微笑道:“请多指教!” 古浪忖道:“此子将来一定是江湖中不得了的人物呢!” 桑鲁歌又陪他谈了些话,说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浦儿,我还有事,今天晚上或许不能来看你了!” 古浪笑道:“我没什么事,你请便吧!” 桑鲁歌作别而去,古浪留心他去的路线,见他并未由来时的树顶越过,反而转向了后山,心中很是疑惑。 忖道:“如此看来,必然还有捷径通往前山,否则他若是绕过这片大山回去,岂不要天黑了?可是方才为什么又要由树顶过来呢?” 他思索了一下,不得其旨,又想到金旭光要自己到这里住,到底为的是什么? 正思忖间,浦儿走来道:“古少侠,可要看看景色?” 古浪正在沉思之际,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转身看时,那黑小子双目愣愣地望着自己。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是不是桑鲁歌派这个黑小子来盯我?” 他想到这里,不禁对浦儿笑了笑,那黑小子立时又露出了一嘴的白牙。 古浪笑道:“好的!我正想把这小楼转一转。” 浦儿又道:“随我来!” 他转身出房,古浪紧跟在他的身后。 出房之后,他们立时转到了东厢房外的走廊上。 古浪扶栏观望,只见远天含愁,乌云片片,老树枯藤,长江蜿蜒如带。 尤其是小风吹过之时,雾丝如凝,迤逦而过,立于小楼之上,使人有置身世外、心神空灵之感。 古浪立在风口,寒风凛冽,吹得他衣衫飘拂,但是古浪却好似没有丝毫感觉,因为他已经完全陶醉在这片绮丽风光中。 浦儿也看出了古浪的神情,他一言不发,半晌才指着那如带之流说道:“这条河就是你来时的水路,由这条河转出去就接着长江,可惜此山不够高,不然还可以看见长江呢!” 古浪点点头,仍然一言不发神游在这片景色之中,看来如同痴呆一般。 过了半晌,古浪仍是不言不动,浦儿忍不住了,说道:“古少侠,我们到那边看看吧!” 古浪摇摇头,低声道:“等一下……” 等到他目光把这一带每一个角度都游遍之后,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上天造物真是神奇啊!” 浦儿笑道:“我们转着看看吧!” 古浪这才惊觉过来,笑道:“啊呀!我都忘了小兄弟你了,真是罪过!” 浦儿笑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直从早看到晚呢!” 古浪依依不舍地转到了南边,只见青山翠谷,叠叠层层,羊肠小道,蜿蜒如蛇,偶有几个樵子,担柴提斧,山路朗朗,再加上天边的几阵寒鸦,另成一片奇景。 古浪感叹道:“这里真是胜地,‘移步换景’用在这里,诚然不虚!” 等到古浪转过一遍,有如游了一阵仙境,他又停在了东廊。 浦儿看出了古浪独爱这寒山远水、大江东去的奇景,他就摆了把座椅,并把古浪的茶端了来。 古浪好不高兴,笑道:“有劳小兄弟!” 浦儿笑了笑,一言不发。古浪伸手握住他的膀子,只觉坚硬如铁,不禁笑道:“浦兄弟,你必然有一身很好的武功吧?” 浦儿笑道:“我学过几年粗功夫,要是与你们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古浪摇头道:“不见得吧?” 浦儿一笑不再说话,古浪细细地打量他,见他虽是黑了些,但是品貌、骨格无一不是上乘,心中很是诧异,忖道:“他怎么会在此作起小厮来?” 古浪本想问他,但是转念一想,事不关己,何必多问,何况就是问他也未必肯说。 浦儿坐在古浪对面,一直观察着他,目中也透出一种好奇的神色。 古浪忖道:“我何不探问一下桑家堡的事?” 想到这里含笑说道:“浦兄弟,你的功夫是谁教给你的?” 提到练功夫,浦儿的兴趣很浓,他舔了一下嘴唇,笑道:“我的师父就住在桑家堡里,可是他不准我说出他的名字来。” 古洛忖道:“如此看来,桑家堡的能人不少呢!” 想到这里浦儿问道:“你的师父是谁呢?” 古浪笑道:“我的师父有好几个,最早的师父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浦儿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高了声音道:“对了!他们说你的第二个师父最厉害!”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不知他说的是哈门陀还是阿难子?” 想着便问道:“你说的是谁?” 浦儿睁大了眼睛道:“阿难子呀!” 古浪笑道:“你也知道他老人家?” 浦儿挺了一下胸,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是春秋笔主,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的。” 古浪忖道:“这小子知道的倒不少!” 浦儿又接着说道:“你能够得到他的传授,武功一定很高吧?” 古浪苦笑道,摇了摇头,说道:“不见得,我的武功很平常呢!” 这时,他想到自己虽然有幸拜在天下奇人阿难子手下,但是由于相遇太晚,未能得到阿难子的一身绝学,等于入了宝山,空手而回,真个是平生的一大憾事! 二人正在谈话之时,浦儿双眉微皱,说道:“咦,这时会有谁来?” 古浪也觉得,小楼之上发出了些轻微的声响,知道是有人来了。 古浪笑道:“或许是桑鲁歌吧?” 浦儿摇了摇头,说道:“不会,他才回去不久……” 他说着站了起来,准备去查看,却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浦儿,是我!”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原来那正是桑燕的声音。 他心中忖道:“这个姑娘莫非又是来缠我?” 浦儿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说道:“姑娘,这么晚了你还来这儿干吗?” 只见走廊一端,转出了桑燕,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衫裙,长发垂在肩后,用一块白色的丝绢包扎着,显得风姿冷然,仪态万千。 她款款地走过来,说道:“怎么,我不能来么?” 浦儿怔了一下,说道:“不是这么说,九娘曾经关照过我……” 才说到这里,桑燕连忙打断他的话,说道:“别说了,我有话告诉你!” 浦儿好似有些不乐意,缓缓地走了过去,桑燕立时把他拉向一旁,叽哩咕噜地说了起来。 浦儿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桑燕则好似在与他商量,说好话似的。 古浪把头偏过一旁,欣赏景色,显示出并不注意他们讲些什么,心中却想道:“看来‘南楼’是归浦儿掌管,任何人来此,都要先得到他的同意呢!” 他们二人叽咕了半天,才听浦儿道:“好!要是九娘怪起,可没有我的事!” 说完之后这才转身向后走去。 桑燕便缓缓向古浪走来,古浪本来想不理睬她,可是转念想道:“我一个男子汉,何必与她们女人呕气?” 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向桑燕拱了一下手,含笑说道:“桑姑娘,你好。” 桑燕浅浅一笑,点头道:“很好……” 她说着坐了下来,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古浪面对着她,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二人沉默了一阵,桑燕先打破了沉寂,说道:“听说是你自己选在‘南楼’的?” 古浪点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有什么见教么?” 桑燕并未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儿有座‘南楼’的?” 古浪含混说道:“我在四川境内住过很久,早就听说‘南楼’景色,今天能在此作客,真是平生快事!” 桑燕并未深问下去,笑了笑,目光投向了远处。 二人又沉默了下来,古浪看得出,这个姑娘有着满腹心事,却又说不出口,而自己实在没有什么与她谈的,忖道:“这个姑娘必定要提到石红……” 念头尚未转完,桑燕已经说道:“童姑娘呢?” 古浪心中好笑,答道:“她暂时离开这里了。” 桑燕站起,走向一旁,扶栏远眺,用一种异常的口吻说道:“你们这一阵,不是一直在一起么?” 古浪听出他话中有话,但也不加理会,点头道:“是的!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当我刚到青海时,我就认识了她!” 桑燕霍然回过了身子,双目如电,盯视着古浪,面上有一种怨愤之色。 古浪倒被她吓了一跳,忖道:“这个姑娘真是太任性了!” 桑燕瞪着古浪,良久才道:“你告诉哥哥,说你们早订过亲了,这是真的么?” 古浪很是不悦,本想损她几句,可是想到自己犯不着与她冲突,忍下了怒火,笑道: “是的!这是不久的事。” 桑燕显得更是愤怒,她满面涨得通红,双目似要射出火来。 古浪厌恶地忖道:“她也未免太忘形了!” 但是,意外的,桑燕却把怒火压了下去,换上了一脸不可理解的笑容,说道:“你可知道童石红到哪里去了么?” 古浪闻言一惊,自从童石红入桑家堡之后,就失去了踪迹,此事古浪一直放心不下。 听桑燕这么一说,古浪更是满腹疑云,强自镇定着,说道:“她没有告诉我,难道你知道?” 桑燕似有深意地一笑,故意拖长了声音,说道:“我么……我怎么会知道?” 古浪心中很是愤怒,虽然疑心桑燕,但是他不愿追问,冷冷道:“管她到哪里去,我现在自己的事还没办完,办完之后再说!” 桑燕笑了起来,说道:“你真的放得下心么?” 古浪大怒,冷笑道:“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也许你知道的比我多,既然不准备告诉我,就不必再提,我绝不会希望你告诉我些什么!” 古浪的话,说得桑燕面色一变,她轻轻地咬着嘴唇,说道:“好!你狠!我走了!” 说罢跺脚而去,疾如飞弩! 古浪望着她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山楼之上,心头如同蒙上了一层阴影,感到非常的烦恼。 他细想桑燕方才说的话,仿佛童石红有什么闪失似的。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一阵心惊,忖道:“啊!莫非石红那天晚上陷在了桑家堡内?” 这时古浪再也坐不住,他在走廊之上,来回踱步,思忖桑燕的言中之意。 古浪越想越觉可疑,因为童石红绝不可能不辞而别,更何况她的衣物还留在“青山店”中。 “那么她真的被囚在桑家堡中不成?” 古浪这么想着,心情非常浮躁,也更增加了他对桑燕的怨恨。 他忖道:“想不到桑燕貌美如花,却是这么无耻之人,如此看来,桑家堡的人在江湖之中,也只是空担了侠义之名而已!” 古浪越想越气,他大声地叫道:“浦儿!浦儿!” 浦儿很快地由一间房中钻了出来,满面诧异地问道:“古少侠,什么事?” 古浪怒气冲冲地说道:“桑鲁歌呢?” 浦儿答道:“他不是走了吗?” 古浪接道:“快把他找来,我有话告诉他!” 浦儿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桑家堡这大一片地方,我到哪里去找他?” 古浪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说道:“好,那么我自己去找他!” 说着便要离去,浦儿却把他拦了下来,说道:“算了吧!这大地方,你初来怎么会找得到他?还是等他来吧!” 古浪把他推开,说道:“不行!我有要紧的事非要找着他不行!” 浦儿说道:“你不要忙,我有办法!” 说罢之后,转身飞奔而去,古浪不知他弄些什么玄虚,只得恨恨地等着。 不一会的工夫,浦儿又跑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只雪白的鸽子,笑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古浪说道:“这只鸽子管用么?” 浦儿扭眼一瞪,说道:“我养的鸽子不管用?你等着看吧!” 说罢之后把手一松,那只矫健的白鸽,振翅而飞,啪啪作响。 古浪及浦儿抬头望时,那只白鸽已飞出了十余丈高,却突然斜着向右方落了下去。 浦儿大感意外,叫道:“白儿!飞呀!飞呀!” 但是那只鸽子,却是怎么也飞不上去,越发地向下沉去。 古浪及浦儿都知道事情不对了,浦儿大声地骂道:“他妈的!哪个龟儿子开玩笑!” 才骂到这里,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叱道:“小王八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此言一出,古浪及浦儿具都惊喜交集,原来那声音正是金旭光的声音。 浦儿的脸吓白了一半,伸了伸舌头,低声道:“糟了!我骂错了,他是我师父!” 古浪一惊,说道:“啊!原来你是他徒弟!” 话才说完,便见十余丈外的大树之上,站起了一个白发老者,那只白鸽子正落在他的掌心中。 浦儿连忙叫道:“师父!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金旭光哼了一声说道:“哼!大胆奴才,少时再算帐!” 说罢之后,只见他身躯一晃,偌大一个身子,如同一只怪鸟般,凌空而来。 才一眨眼的工夫,已落到了小楼之上,恰似一片落叶,连一点声息也未发出。 古浪好不骇然,忖道:“看他的功夫,不在哈门陀之下!” 金旭光把鸽子脚上的条子取下丢掉,右手向上一送,口中喝道:“回去睡觉吧!” 那只白鸽立时振翅高飞,发出了一阵咕咕的叫声,很快地消失了。 古浪连忙施礼,说道:“金老您好。” 浦儿睁大了一双眼睛,用手指着古浪道:“咦?你认识我师父?” 金旭光已摆了一下手,说道:“给我送杯茶来!” 他说着坐在了椅子上,笑道:“古浪,你也坐下!” 古浪坐定之后,金旭光笑道:“我早就要来,路上看见桑丫头,所以避开了,她可是又来纠缠你?” 古浪苦笑道:“这次倒好些,总算没有动手。” 金旭光笑了笑,又道:“你们刚才的谈话我都听到了,这个姑娘也是,被她婆婆宠得没个样……” 说到这里,浦儿送上茶来,金旭光停住,对浦儿说道:“好了,你到一边去,有事我会叫你。” 浦儿不乐意地说道:“我们是师徒,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话未说完,金旭光正色叱道:“滚开!刚才的帐还没算呢!” 古浪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浦儿一溜烟似的,跑回了房间。 金旭光这才说道:“我想你放这鸽子出去,定是要寻桑鲁歌来。” 古浪点头道:“是的,我有急事要……” 金旭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是要问童姑娘的下落。” 古浪奇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金旭光一笑道:“我昨天晚上见到了她!” 古浪大喜,忙道:“她在哪里?” 金旭光道:“她在桑家堡内!” 古浪笑道:“她一定是看了我留的条子,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把她安排在‘南楼’?” 金旭光笑道:“安排倒是早安排了,可惜不在南楼!” 古浪听他话中有话,疑惑地问道:“你是说……她早已在桑家堡内?” 金旭光点点头,说道:“不错!她现在可没你这么舒服……” 才说到这里,古浪已倏然站了起来,说道:“那么石红是被他们囚禁了?” 金旭光说道:“不要急!她只是被软禁,除了不能自由活动外,一切都很舒服的。” 古浪怒火冲天,咬牙道:“好!好!姓桑的,你们实在欺人太甚!” 金旭光却道:“这事其过在你,你们黑夜探户,自落入手,他们把童姑娘另案办理,不与你扯在一起,就算你见了他们,也是无话可说的。” 古浪思忖了一阵,说道:“他们囚禁石红到底是何用意?” 金旭光道:“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虽然古浪满脸怒火,也只好坐下来,懊恼不已,说道:“真想不到桑家堡空有侠义之名!” 等古浪的怒火略消之后,金旭光才道:“你此来是为了接承‘春秋笔’的大业,敢莫为了这点小事就想大乱章法么?” 古浪被他说得脸上一红,低声道:“我只是气他们有些仗势欺人!” 金旭光笑道:“童姑娘的事好办,现在只谈你的事吧!” 古浪问道:“他们说九娘出去了,我想一定是谎言,不知他们何故如此?” 金旭光道:“来此就不能讲理了……” 才说到这里,突然叱道:“什么人?” 古浪非常诧异,顺着金旭光的目光向前望去,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多年了,你的精神还是十分健旺!” 古浪闻言大惊,原来这声音,是他日夜挂念的丁讶所发! 金旭光也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唔,真个是天外高人!快来!快来!你不知我老金是如何想你!” 丁讶摇摇晃晃地由走廊尽头出现,这些日子不见,他似乎显得更消瘦了。 古浪早已迎了过去,笑道:“丁老,你怎么现在才来?” 丁讶笑道:“你也不过才到,我来得还算晚么?” 这时金旭光已叫道:“浦儿!快来拜见高人!” 话还没说完,浦儿早已推门出来,无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满脸病容的高人。 金旭光似乎很兴奋,说道:“快来拜见了师爷!” 浦儿施了一礼,说道:“你老就是‘扬沙掌’的鼻祖么?” 古浪忖道:“这孩子知道的居然比我还多!” 丁讶含笑扶着他的膀子,说道:“那是少年时代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浦儿笑道:“是师父告诉我的。” 丁讶把浦儿仔细看了看,转脸对金旭光笑道:“老朋友,恭喜你得此佳徒,一身奇技不愁没有传人了!” 金旭光高兴得大笑道:“好说!好说!” 浦儿早已搬来椅子,端上香茶,丁讨喝了一大口热茶,笑道:“这南楼景色还是依然,可是我却更衰老了!”言下唏嘘不已。 金旭光道:“我知道你还要来,却不知道你是哪一年来,害我每年秋天都盼望你!” 丁讶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九娘还是那么怪吗?” 金旭光哼了一声,说道:“哼!更怪了,连我都有三年没见着她一面了。” 丁讶接道:“我也就此一次,见得着见不着都是这一次,以后再没这精神了!” 古浪虽然满腹心事,想要与丁讶畅谈,可是看到他们两个老人,久别相逢,自己也不好插口。 所幸丁讶立时转过了脸,对古浪道:“古浪!你这一路的情形我都知道,料不到因为桑燕的事,九娘竟连面都不肯见!” 古浪接道:“我不管,一定要见着她,哪怕在这里住上十年也行!” 金旭光笑道:“十年?怕你等得她等不得了!” 古浪皱着眉头笑道:“丁老,现在我该怎么办?” 丁讶笑道:“金老要你住在‘南楼’,必然有他的高见,你为何问起我来了?” 金旭光接道:“九娘并未出山,她最近定了个规矩,凡是外来要见她的人,必须要在她不备之时,窃取她一件东西,她才接见。” 丁讶笑道:“以她那身功夫,天下有几个人可以在她身上窃取东西?” 金旭光笑道:“你可以呀!” 丁讶一笑不语,金旭光又说道:“一般外人别说取她身上东西,就连她影子也找不到,这桑家堡如此之大,就算给你一年时间,恐怕也寻不着她。” 古浪不禁皱了眉头,说道:“那……见不到她如何偷她东西呢?” 金旭光笑道:“所以我把你安排在南楼呀!” 古浪听得有些胡里胡涂,金旭光又道:“桑家堡内美丽非常,各处有各处的奇妙,但是却无一处比得上‘南楼’。” 丁讶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古浪急道:“可是我一点也不明白,金老,你快说吧!” 金旭光笑道:“九娘近年来极少外出,可是‘南楼’却是她每日必来之处。”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说道:“那………今天她来过没有?” 金旭光摇头道:“她每天夜晚及凌晨来此,白天是不出来的。” 古浪觉得很紧张,说道:“她今天会不会来?” 金旭光道:“一定会来,不过你不可操之太切,一切我与丁老为你安排。” 古浪轻轻地点头,金旭光又道:“她身上饰物极少,没有随手携带之物,除了头上有根翠针……” 古浪颓丧道:“谁能从她头上取下东西来?” 金旭光笑道:“说的是呀!恐怕连丁老也没有把握吧!” 丁讶笑着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这些年身弱体病,气也虚了,哪还有这等身手!” 古浪不禁皱眉道:“连你老人家都不成,我更不成了!” 金旭光道:“你不要急呀!我自会给你设法。” 说到这里,丁讶打断了他的话道:“她现在不挂‘凤尾’么?” 古浪一怔,忖道:“什么叫‘凤尾’?” 金旭光笑道:“你说得不错,她还是老样子。” 丁讶抚掌笑道:“我明白了!你定是要在她‘凤尾’上弄手脚!” 金旭光也笑了起来,说道:“可不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古浪被弄得莫名其妙,急道:“你们到底说些什么呀?什么凤尾凤尾的?” 丁讶接过了他的话道:“九娘此人怪异得很,自她成名江湖之后,自己便设计了一套奇特的衣服,数十年来没有换过样子。” 古浪略有所悟,说道:“那么这衣服一定是很长了?” 丁讶点头道:“不错!才开始的时候,她那衣服,裙后拖有十条彩带长达丈余,快行起来,随风飘摇,极是美观,所以江湖上称她‘千尾凤’。” 古浪自语道:“千尾凤!好雅的名字……” 丁讶继续道:“后来她年纪大了以后,爱美之心不如从前,嫌彩带太麻烦,才减少成为五条,一直到现在。” 金旭光接道:“现在又改了,只有三条啦!” 古浪思忖了一下道:“可是她彩带上有饰物?” 金旭光笑道:“这一次算你猜对了,她的饰物极多,但是最近也减少了,不过每条带子上,也有三样饰物。” 丁讶接道:“现在惟一可想的办法,就是你要在她彩带上取下饰物来。” 古浪觉得这很容易,但是金旭光又接着说道:“你也别以为太容易了!像她这种人物,你略为一碰她便知道,所以没有我们帮助,你还是不能到手的。”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想不到她竟有这么高的功夫,岂不成了神仙了么?” 金旭光又道:“这桑家堡内,除了桑氏兄妹外,能够接近九娘的,只有我这个黑小子!” 他说着指着浦儿,浦儿笑道:“看来要我帮忙了?” 第十九章 绝岩窥奇 金旭光及丁讶谈论桑九娘的生平,古浪听得神往不已。 他这才知道,桑九娘是这么一个怪异和少见的人物。 金旭光望了浦儿一眼,说道:“在桑家堡内,除了桑氏兄妹外,惟一能够时常接近九娘的,只有一个孩子了!” 说着用手指了浦儿一下,浦儿笑了笑,露出了一嘴雪白整齐的牙齿,说道:“看来要我帮忙了……” 话未说完,金旭光瞪了他一眼,叱道:“你少臭美,用不用你还不一定呢!” 说着转脸对古浪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九娘每日夜晚及凌晨必来南楼,现在由于你住在此地,或许头几日不会来,但是她酷爱此处景色,憋不了多久就会来的。” 古浪问道:“她每次来,都是到‘南楼’来么?” 金旭光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一定!她有时会立在悬崖半腰,观赏云雾之姿,有时会站在树梢上等待日出……总之,她武功极高,什么怪花样都有。”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如果她是这么怪异的话,要想见她就更不容易了。” 金旭光又接着说道:“浦儿这孩子,由于天赋特异,人又天真,所以一般老人都很喜欢他,九娘虽然怪僻,但到底也是人,对浦儿极是喜爱,必要的时候,只有借重他了。”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九娘既然对浦兄弟如此厚爱,我不愿意为了我的事情使他为难,我一定要凭自己的力量办成!” 古浪这番话倒是出乎金旭光意料之外,不由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注视着古浪。 丁讶在旁笑道:“这孩子你尚不了解他,不要见怪,要不是他有这股豪气,阿难子焉会看重他,以‘春秋笔’相授?” 金旭光仍然有些不悦,说道:“年轻人有豪气自然是好,可是他如今遭遇的对手,是何等人物?若是一味逞强,误了大事,岂不有负阿难子之托?” 古浪赔笑道:“晚辈自然尽力而为,但我认为这‘春秋笔’并非是晚辈一人之事,不但与九娘有关,也关系江湖正邪两派甚大,我不明白九娘为什么要刁难!” 说到后来,古浪不禁有些激愤。 金旭光拍了一下腿道:“就是因为这个关系,我们才出面相助,否则我又何必管这闲事!” 丁讶笑道:“其实九娘脾气虽怪,并不是不知是非的人,只是她不愿意这么轻易地见人而已……” 金旭光正要说话,丁讶摇手止住了他,笑道:“金老,阿难子要你相助,并非光指九娘而言啊!” 金旭光双目一闪,说道:“怎么,还要对付什么人物?” 丁讶笑道:“自然还有人,并且这些人物还都是惊天动地的人物,如今都来到了‘黄角桠’。” 金旭光的精神可大了,催道:“是些什么人物,快说!” 看他那么情急的样子,好似闷得太久了,恨不得找些人来打架似的。 丁讶自然看出他的心情,笑道:“放心,这一次准能让你过瘾,我先说几个人物,看你还记不记得……谷小良、石怀沙……” 金旭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两个老儿早已败在我手上,算不得什么人物!” 丁讶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别人呢!我刚才说的那两个老儿,都已经死了!” 金旭光双目眨了眨,说道:“已经死了,还提他作甚!” 丁讶道:“现在把没死的人告诉你吧,已经到了这里的,有莫云彤、况红居、琴子南……” 听到这些名字后,金旭光轻轻啊了一声,说道:“这三个人物比较厉害些,那琴子南更是棘手。不过你放心交给我们师徒就行啦!” 丁讶点头,说道:“还有一个人物更厉害……” 才说到这里,浦儿插口道:“难道他还会比琴子南厉害?”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忖道:“他小小年纪,怎么会对江湖上的人如此熟悉?” 想着便说道:“当然,此人比琴子南厉害多了!” 浦儿双目一闪,急问道:“是谁?” 丁讶笑道:“小兄弟,此人你是不知道的。” 金旭光在一旁急了,催道:“你们怎么尽说废话!到底是谁?他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丁讶笑道:“你自然是知道的了,此人就是哈门陀!” 此言一出,金旭光大为惊讶,说道:“啊!竟会是他!” 由他的表情看来,足见哈门陀是个非凡的人物,浦儿问道:“哈门陀是谁呀?” 金旭光不答他的话,反问丁讶道:“他已经跟到黄角桠来了么?” 丁讶点头道:“就在附近,这个老儿最为棘手……” 才说到这里,浦儿不服气地说道:“他到底怎么厉害?难道我们还对付不了他么?” 他一双俊目睁得大大的,一派豪气,真个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丁讶拍拍他的头,笑道:“哈门陀还是交给我吧!你们爷俩对付其他三个就行了!” 浦儿很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望着金旭光,显得非常诧异,那意思是说:“哈门陀这么厉害?连你也应付不了么?” 丁讶看出了浦儿的心意,笑道:“并不是说你师父对付不了他,只是你师父与他有些交情,在这种情形下不便出面罢了。” 金旭光点点头,说道:“哈老儿是个怪人,但是与我还有一段交情,所以此事由丁老去应付最好,其他三人就交给咱们爷俩办吧!” 古浪闻言很是感激,称谢道:“只怪晚辈自己不小心,引来这多强敌,如果不是两位前辈仗义,晚辈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金旭光笑道:“别说这些,你自己好好地想法子接近九娘就是了。” 丁讶站了起来,说道:“老金,咱们该走了。” 古浪赶忙问道:“丁老,既然九娘每天都到‘南楼’来,你何不住在这里见她一面?” 古浪的话似乎刺痛了丁讶,只见他苦笑道:“孩子,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虽然能够见着她,可是她若是一言不发,仍是无济于事。” 说到这里,回过头去对金旭光道:“走吧!我们到你那边再好好聊聊!” 金旭光笑道:“对!我还藏着好酒,咱们老哥俩十年不见,少不得要痛饮一番!” 古浪问道:“丁老!你什么时候再来呢?” 丁讶笑道:“放心!我每天都会来一趟。” 这时金旭光也把浦儿拉向一旁,低声地嘱咐了一阵,然后两个老人下楼而去,很快地就消失了。 古浪发着怔,寻思应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被桑九娘接纳,又想到桑燕和童石红,不禁一阵心烦,忍不住长叹一声。 一旁的浦儿笑了起来,问道:“为何事叹息?”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很多事,一时也说不清。” 浦儿接口道:“反正现在没事,你何不把详细的情形告诉我,我也可见机行事!” 古浪想了想,觉得告诉他没有什么不好,便把自己赴青海“达木寺”,以及以后发生的事,大略地告诉了浦儿。 浦儿轻嘘了一声,说道:“唔,好热闹,可惜我没有赶上。如此看来,桑姑娘一眼看见你就动心了!” 提起桑燕,古浪就觉心烦,摇头道:“不要提她了!我心里烦得很!” 浦儿笑道:“那是自然!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烦!” 古浪虽然忧心忡忡,闻言也不禁被他逗笑了,说道:“你还早呢!还得有几年才尝得到这种滋味!” 二人谈笑了一阵,古浪心中闷气渐舒,这才知道,浦儿原是孤儿,系桑九娘在钱塘江发现带回来的。 最初仅传他桑家的基本功夫,因浦儿天资极高,进步甚速,所以深得桑九娘的欢心。 于是,便把桑门本派的心法,悉数传给了他,直到最近几年,桑九娘由于年岁太大,才停止传授。 但是浦儿却得到了金旭光的欢心,收为再传弟子,所以别看他小小年纪,已经学成了两派绝技,而这两派功夫都是江湖中一流的功夫。 古浪很是感慨,点头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造诣,相形之下,真是令我惭愧!” 浦儿大笑道:“你才不过大我三四岁,便老了不成?我还羡慕你呢,不到二十就作了春秋笔主,成了武林的泰山北斗,比我强太多了!” 不久,天近黄昏,云雾渐浓,整个的南楼,几乎被云雾所笼罩,虽然寒风阵阵,却是吹他不散。 浦儿燃起了廊上的两盏白油灯,浓雾之中,光华如银,极是美观。 古浪望着这一片奇景,不禁忘记了心中的烦恼,发起怔来。 浦儿一连催了他好几次,古浪才入房用饭,饭后二人继续闲聊。 古浪问道:“浦兄弟,你住在哪里?” 浦儿指了一下道:“就在隔室,有什么事你招呼我就行了。” 古浪笑道:“你何不搬过来睡,我们也好聊天。” 浦儿拍了一下腿,说道:“好主意!” 不一会的功夫,他就抱了毯子过来。 夜来天气酷寒,二人虽是练武之人,也觉得不胜其寒,于是披着毯子,喝着热茶,天南地北地扯着,倒也别有情趣。 他们一直聊到二更才睡。 高处寒重,古浪半夜被冷风吹醒,他爬了起来,见窗户大开着,刺人的寒风,阵阵吹了进来。 他转头看了看,见浦儿裹着一条毛毯,睡得甚是香甜,不时发出鼾声。 古浪心中忖道:“真是有福之人。” 他轻轻地下了床,走到窗前,抬头看时,天不过四更左右,由于寒风凌厉,吹得附近的树木,发出一阵阵的呼啸。 古浪轻轻地将窗户拉上,由于这一阵寒风猛吹,古浪不禁睡意全消。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几口冷茶,更是透心之凉,忖道:“这里要比平地冷很多呢!” 他推开了房门,绕到避风之处小解一回,正要回房,突听远处传来一声低叹! 夜深人静,天寒风冷,那声低叹犹如来自鬼域,深沉悲惨,令人毛发悚然。 古浪不禁吓了一大跳,轻轻地搓着自己的小臂,忖道:“这等绝地,有什么人深夜悲叹?” 念头尚未转完,又是一声低叹。 这一次听得更真切,古浪如触急电一般,不由全身微微一颤。 他脑际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忖道:“莫非是桑九娘?”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是紧张,又是高兴,沿着走廊,轻轻地往前移动。 这时除了风声和树涛外,四下宁静如死,古浪聆听了一阵,忽告断绝。 他不禁深深的懊悔,忖道:“金老曾经告诉过我,九娘深夜会来此地,我怎么不早注意呢?” 他暗恨自己大意,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那叹息之声,却不再出现。 古浪感到很失望,忖道:“空山渺渺,我向哪里去寻她?” 才想到这里,突然听得有人在后行动,因为这地方也是竹藤混合编成,有人行动,立时可以觉查出来。 古浪心中一惊,急忙回头,见是浦儿摇摇晃晃地走来,在廊边解了一泡小便。 古浪也不叫他,浦儿小解之后,睡意略消,看见了古浪说道:“我说你到哪里去了……” 话未说完,古浪已摇手止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讲话!” 浦儿抱着肩膀,凑到了古浪跟前,低声道:“怎么回事?” 古浪低声回答道:“我刚才听见两声叹息之声,很是可怕,不知道是谁。” 浦儿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你跟我来!” 说着拉住古浪的手,向后转来,古浪很是诧异,但是知道浦儿如此动作必有道理,便紧紧地跟着他。 浦儿一直到了小楼之东,才放开了手,低声道:“我带你去看!”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问道:“到底是谁?” 浦儿则含笑不答,有一种天机不可泄漏的味道,使得古浪越发感觉到诧异。 浦儿蹲下了身子,在甬道的竹栏旁,双手一阵摸索,古浪低声道:“你在做什么?” 浦儿扬起了脸,答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古浪低头看时,见浦儿由一枝粗大的树干上,放下了一根很粗的长绳。 他笑着对古浪道:“我们到下面玩玩。” 古浪略一打量,如果顺着这条绳索垂下去,便是万丈深渊。 心中忖道:“这下面必定有落脚之处……” 一念未毕,浦儿已经说道:“你跟着我,这条绳子够结实,可以承得起我们两个!” 说着他已然由栏杆下钻了出去,双手拉着绳子,仰头道:“照这样跟着我下来,到了下面不要讲话!” 古浪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道:“我知道了,你快下去吧!” 浦儿点点头,身子向下坠去,古浪等他坠下一段距离之后,立时跟了上去。 寒风凌厉,吹得二人彻骨寒凉,黑暗之中,向那万丈深渊下坠去,更有一种阴森森的恐怖感觉,当风力增强时,二人的身子,便随着那根绳索,不住地来回摆荡,益发感到惊心动魄。 洞内一片黑暗,一任古浪运尽目力,也不过只看出了两三尺远,忖道:“若是没有浦儿在前,我还真不敢下来呢!” 这时浦儿已是一言不发,双手交错,很迅速地向下落去。 古浪极力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形,虽然夜黑如墨,但是他仍然可以看出三尺左右,他发觉身旁不远,全是一块块突出的嶙石,水湿淋淋,寒气逼人。 这时浦儿突然向右一闪,人已脱绳而去,落在一丈以外。 古浪虽然看不见是什么地方,但知道浦儿必然地势极熟,所以也学着他的样,提了一口气,身子轻如鸿毛一般荡了过来。 他落下之时,恰在浦儿身旁,见是一块突出的大石,由于水气湿重,甚是滑泞。 古浪把身子站好之后,正想向左跨出几步,但他才一举足时,浦儿突然拉住了他,低声道“小心!” 古浪再低头一看,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忖道:“好险!” 原来他们所立身之处,不过是一块七尺见方的大石,大石边缘便是万丈深渊。 古浪好不惊骇,想到刚才自己放心大胆地纵过来,若是稍有偏差,岂不葬身谷底? 想到这儿,不禁瞪了浦儿一眼,低声道:“好险!你刚才怎么不说?” 浦儿却笑了起来,说道:“反正你跟着我没错,刚才若是告诉了你,或许你就不敢过来了。” 古浪气笑不得,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做什么?” 浦儿道:“你不是要寻那叹息之人么?” 古浪四下望了望,说道:“怎么,那人可是在这里?” 浦儿一屁股坐在那水湿湿的石头上,说道:“你等着瞧吧!坐下来歇歇!” 古浪低头看看那水湿泥泞的石头,不愿意坐下,但是浦儿却道:“这有什么关系? 我能坐你就能坐,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古浪气笑不得,只得坐在了他的身旁,摇头道:“与你们孩子在一起,真是没得话说。” 二人低声地闲聊着,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仍是毫无动静。 寒气越来越大,一股股的冷气,由四面八方袭了过来,使人有些耐不住。 古浪轻轻地搓着手,低声道:“怎么还没有动静?” 浦地答道:“快了,不要说话!” 古浪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耐着心,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候。 片刻之后,仍是没有一丝异状,古浪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开口,浦儿突然轻轻地拉了他的衣袖一下,低声道:“你看!” 古浪心中一惊,抬目望去,一望之下,不禁大为震动,心头乱跳。 原来在对面悬崖上,站着一个锦衣的白发老婆婆。 由于她手中提了一盏昏黄的小风灯,所以古浪能够把她打量得很清楚。 只见她白发如雪,卷成发髻,穿着一件织锦长衣,并有三根极长的丝带缀在身后,恰似三条凤尾,在夜风之中,不住地飘摇。 她的面孔很清秀,并没有很多的皱纹,但是灯光之下,却现出可怕的惨白色。 古浪大为震动,忖道:“啊!这就是桑九娘……” 浦儿已然伏在他耳旁,低声道:“这就是九娘,刚才叹息之人就是她!” 古浪轻轻地点着头,目光紧盯在桑九娘的身上。 他目睹着这个神奇的人,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敬仰。 桑九娘在他的心目中,似乎是一个神化了的人物。 良久,桑九娘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寒风吹动着她手上的小风灯和身上的衣服,在静夜之中,发出呼呼的声响。 古浪凝视良久,才低头对浦儿道:“难道九娘不会发现我们?” 浦儿摇了摇头,说道:“大概不会,我选的这地方隐秘得很!” 古浪觉得很诧异,问道:“你好好地找这么一块绝地来观察桑九娘,可是有什么用意?” 古浪问过之后,浦儿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想她时常到这里来,必有缘故,说不定在练什么厉害的功夫,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地方……”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是想在这里偷学几招?” 浦儿点点头,说道:“不错!像她这种人物,只要能偷学上一招半式,这一生就受用不尽了!” 古浪又问:“你在这地方呆了多久了?” 浦儿道:“一年多了!” 古浪笑道:“你一定学了不少绝技吧?” 浦儿却摇了摇头,苦笑道:“谁知这一年多来,她不是叹气就是作诗,连一招半式也没有练!” 古浪笑道:“你只要耐心等下去,总有一天可以如愿的。” 浦儿摇头不语。 在他们二人谈话之际,桑九娘仍是不言不动,静立在岩石之上,双目望着深沉阴霾的天空,似在沉思又似在幻想。 古浪望了她半晌,低声道:“真是个奇怪的老婆婆!” 浦儿接口道:“人一老,就怪里怪气,像我师父就是这个样子。” 这时桑九娘身躯稍微移动一下,把手中的小风灯,插在了岩石之间,然后双手下垂,缓缓地走了几步。 古浪低声道:“她总算移动了!” 一语未落,桑九娘发出了一声低而深沉的叹息,入耳凄凉! 这一声叹息,犹如来自万里天庭,空空渺渺,又如来自地狱中心,深沉悠长,使人不敢卒听! 古浪与浦儿对了一下目光,彼此谁也不曾说话,很快地又把目光转回到桑九娘的身上。 这个奇怪的老婆婆,临渊深叹,由于她年纪太大,所以她的叹息之中,恨事独多,听来令人悲切。 桑九娘叹息过一声之后,良久,她才用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说道:“已是风火烛年,却是不能安心自理,莫非这也是因果不成?” 她语声低沉,音调凄凉,听来很是不适。 古浪忖道:“看来她是很不快乐的……” 一念未毕,桑九娘又自语道:“言牙,言牙,既是无缘,何苦相见?”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果然,她与丁老有一段恋情,虽然未能结合,到了晚年仍然伤情!” 这时浦儿低声地说道:“我老听见她说这个人,这言牙不知是何人物?” 古浪低声道:“就是丁讶,言牙是他的号!” 浦儿睁大了一双眼睛,低声道:“啊,就是丁老……原来他们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这时桑九娘又开始低语了,她低哑的声音,阵阵地传了过来:“扬子江风浪依旧,钱塘江夜潮不改……峨嵋金顶,日月光华,岳阳酒楼,烟雨蒙蒙……往事犹在,华年已逝,此恨悠悠,言牙呀……” 她似在追忆以往与爱人的游踪,充满了怀念与悲切之情。 这种话,出自如此一个老婆婆之口,使人听来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浦儿自语道:“他们年轻的时候,倒玩了不少地方!” 古浪闻言想笑,但是望见了桑九娘的神情,却是笑不出来,忖道:“真是人生恨事多!如此看来,桑九娘也是深切地怀念着丁老,却又处处躲避着他……” 方想到这里,又听桑九娘低吟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她方吟到这里,突然一声尖叫:“什么人?” 古浪及浦儿同时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的行藏败露了,很是惊慌。 但见桑九娘衣袖一拂,那盏小灯,已被她取到手中,身形一晃,如同鬼魅一般凌空而起,极快地消失了! 浦儿低声道:“她看见我们了。糟糕!以后再见她可就不容易了!” 古浪皱眉道:“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一语未毕,便听桑九娘的喝叱之声,遥遥传了下来,喝道:“大胆畜生!” 浦儿慌忙道:“啊!她没有看见我们,而是来了外人,我们快去看!” 话才说完已然腾身而起,飞出一丈余远,伸手抓住了那根垂下的长绳。 他是走惯了这条路的,所以毫无困难,古浪却有些担心,因为他根本就看不见那根绳子。 浦儿知道古浪的困难,说道:“你过来扶我的膀子就行了!” 古浪提一口气,身轻如燕,向浦儿飞越过去,伸手抱住了浦儿的身子,差点滑了下去,慌忙用力,才把身子稳住,已然吓出一身冷汗! 浦儿被他用力一坠,也吓了一跳,吐舌道:“乖乖,好重!” 他们二人飞快地向上攀去,耳旁听得桑九娘的喝叱之声隐隐传过来。 “老畜生!这是你自寻死路!”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莫非是丁老?” 这时他们已经攀上了崖顶,寒风阵阵,四下一片寂静,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事情一样。 古浪与浦儿二人相对不语,等了片刻,仍是毫无迹象,浦儿道:“九娘一定走了!” 古浪道:“刚才她在喝叱,不知道来了什么外人?” 正说话间,西面树丛之中,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之声,古浪及浦儿同时吃了一惊。 那呻吟之声,越来越大,也更显得凄厉,古浪再也忍耐不住,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说罢之后,顺着声音寻了过去,浦儿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除了那痛苦的呻吟外,别无其他声音,所以二人很容易地判断出,桑九娘已经走了。 由于那呻吟之声,连续不断,所以古浪及浦儿很容易地寻到了。 夜暗如漆,只依稀可以看见,一个白发的老人,倒卧在丛树之下,不住地呻吟和颤抖,那景象很是怕人。 古浪心中嘭嘭跳个不住,他不知道这身受重伤的老人到底是谁,但是他几乎可以确定这老人必是他认识的。 他匆匆取出了火折子,迎风一晃,红色的火焰冒了出来。 这时他们看清了,一个白发苍苍的灰衣老人,倒卧在地,双目圆睁,不住地颤抖。 古浪大吃一惊,叫道:“莫老师,竟是你!” 看来这受伤的老人,正是莫云彤! 莫云彤看清了古浪之后,又是一阵猛颤,呻吟着说道:“古……古浪!” 古浪把火折子交给了浦儿,蹲下身子,扶住了莫云彤的右手,欲待把脉。 莫云彤却用力地把手抽了回来,费力地说道:“快……快点……丹……丹田穴……”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要昏绝过去,古浪不敢迟疑,慌忙在他腹下“丹田穴”点了一下。 莫云彤这才暂时地复苏过来,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江湖生涯,到此终了……” 古浪惊道:“莫老师,你的伤势怎么样?” 莫云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伤是无救了,我中了‘冷寒指’,内腑已然全毁!” 古浪大吃一惊,暗道:“桑九娘的手段好毒辣!” 莫云彤喘息着又道:“古浪,在我死前我要问你两个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否则我死难瞑目!” 古浪忙道:“莫老师不必如此说,你的伤或许有办法……” 莫云彤用力地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华陀再世也是无救了,少时我死后,把我尸体抛在崖下即可……” 说到这里,又猛烈地喘息起来,古浪也不知说什么好,默默地望着他。 莫云彤喘了一阵,又道:“刚才我的话,你答应吗?” 古浪点头道:“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莫云彤点了点头,说道:“第一,我希望你告诉我,‘春秋笔’的下落你是否知道?” 古浪不禁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未曾回答。 莫云彤急急地问道:“我已是要死的人了,你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唉……” 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古浪犹豫了一下,忖道:“反正他快要死了,我还顾忌什么?” 想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我就是春秋笔主,自从阿难子圆寂之后,‘春秋笔’一直在我身上!” 听到古浪的话之后,莫云彤身子一阵震动,如果不是受伤太重,他几乎要坐起来。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真是没有想到……‘春秋笔’竟然一直在你身上!” 古浪接口道:“是的,从青海,它一直在我身上!” 莫云彤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可应了‘有缘居之’这句话,我为这只笔用了数十年的心机,却连一面之缘均无……” 古浪问道:“你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莫云彤闻言双目发出异光,说道:“刚才与我动手,置我于死的老婆婆是谁?” 古浪诧道:“她是桑九娘,难道你不知道?” 莫云彤轻轻地重复道:“桑九娘,桑九娘……” 古浪和浦儿静静地望着他,他一直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 最后,费力地说道:“我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未听说过此人,今天死在她手中,未能知道她是什么人物,真是死不瞑目!” 古浪皱眉道:“如果你不知道桑九娘是什么人物,我更不知道了!” 莫云彤闭上了眼睛,默念道:“桑九娘……四川境内哪有这么厉害的人?” 他似乎在回忆一生在江湖中所听到的人物,希望知道杀他的到底是谁。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说道:“这一定不是她的真名!近百年的人物,我没有不知道的。她可有外号?” 古浪尚未回答,浦儿已经抢着说道:“她的外号叫‘千尾凤’!” “千尾凤”这三个字,如同是一把飞针一般,刺在了莫云彤的心上! 他奋然地坐了起来,叫道:“啊!千尾凤!是她!是她……” 古浪吓了一跳,扶着他问道:“你知道她?” 莫云彤连连地点着头,说道:“知道!知道……我死在她手中,也算不得丢人了!” 古浪很是诧异,忖道:“桑九娘在江湖中必定是厉害无比的人物!” 这时莫云彤却突然地笑了起来,声音沙哑,极为骇人。 古浪吃了一惊,问道:“莫老师,你怎么了?” 莫云彤叫道:“千尾凤!千尾凤!” 喷出了一口鲜血,倒了下来,寒凉的夜,很快地把他的体温夺去,剩下了一具僵冷的尸体! 夜寒如冰,血腥扑鼻,这白发的老人,在火折子昏弱闪烁的光线下死去。 良久,古浪才托起了他,低声道:“我们照他的话,把他葬了吧!” 浦儿也吓傻了,说道:“我们把他葬了吧!” 他们托着尸体,走向绝崖。 天亮了很久了,古浪醒来,见浦儿已不在房内,房间也已洒扫一清,花瓶中也换了两枝新梅。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犹如一场噩梦,古浪感喟颇多,忖道:“又是一个老人殒灭了!” 他想到一个人,自幼苦学,然后在江湖中出生人死,挣下了一点名气,到老来如果这么默默无闻地死去,这一生又算什么呢? 然而,石怀沙、谷小良、莫云彤不都是这么死去了的么?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把未来的事,看淡了许多,也感到自己战战兢兢地维护着这支‘春秋笔’,不知是否有价值。 古浪在床头痴想了一阵,才下床穿衣,见自己的脏衣已然不在,而换了一套黑丝的长衫。 案头上摆着早餐及漱洗器皿,古浪不禁笑了笑,忖道:“浦儿这孩子倒是怪会做事的!” 他洗漱已毕,换上净衣,见早食菜肴精美可口,不禁把一小锅稀饭及两个花卷全吃完了。 吃饱之后,精神旺盛,方才那些悲观的想法都不存在了。 古浪一个人徘徊良久,不见浦儿的踪迹,也不见桑鲁歌等到来,感到很是无聊。 他手扶栏杆,忖道:“像这个样子住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事办完?” 虽然他心中焦急万分,但是却无计可施,如果桑九娘执意要拖延下去的话,自己只有耐心地等了! 他忖道:“我虽然住在‘南楼’,可是他们并不能限制我的活动,我出去看看!” 想到这里,他回房给浦儿留了一张纸条,然后借着两崖之间的绳索飞渡过去。 那条白石铺成的路,可以直通正门,古浪心中暗自寻思,忖道:“如果碰见了桑鲁歌等,行动又有不便,我干脆择小路走,若是他们碰见了,我只说游玩,无心而至,也许可以多看看桑家堡的情形!” 他拿定主意后,见旷野四下无人,即展开身形,人如轻风,飞逝而去。 不一会的功夫,古浪便翻上了这片小山头。 出乎古浪意料之外,山头那边,原是桑家堡辟下的梅林,无数的梅枝,红白相间,香光似海,沁人心肺。 古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忖道:“怪不得身在南楼,闻得阵阵清香,原来这儿有这么一大片梅林!” 那千树梅花,有的老梅已开,有的含苞待放,粗枝嫩芽,相映成趣。 古浪漫步其间,宛如置身仙境,心旷神怡,好不舒适。 他忖道:“桑家堡犹如仙境,桑九娘不来欣赏,却夜半对崖深叹,真是辜负了天地间的胜景!” 他缓步在梅下花间,目光突然接触到边上一间石筑的小屋。 由于那座小屋恰在数株老梅之间,所以落英缤纷,红白相间,把那小屋几乎覆盖住,令人看来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古浪起了好奇之心,忖道:“能够住在这里,必然不是平凡的人物,我且过去看看。” 他避开了正面,向小花屋的侧面掩去,很快地就扑到了近前。 许是很久没有人来,花泥积聚甚厚,古浪来到石屋之后,见有一个小指粗细的石孔传出了昏暗的灯光。 古浪不禁吃了一惊,忖道:“这房子好生怪异!” 他全神贯注,放轻了脚步,向那小孔欺近过去。 由于不知深浅,古浪不敢贸然由小孔中向内窥探,他把耳朵贴在石壁上,全神聆听。 或许是由于石壁太厚,或许是室内无人,古浪的耳朵冰凉了一阵,并未听见任何声音。 他忖道:“室内想是堆置杂物之所,待我看看!” 古浪想着,缓缓地将身子移动到石孔之下,慢慢地凑了上去,他一看之下,不禁大为惊诧! 室内灯光昏暗,在墙角一隅,倒卧着一个少女,古浪的目光接触到她的时候,不禁一阵震动! 原来那倒卧之人,正是童石红! 古浪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忖道:“石红竟然被他们禁在这里!” 他不禁怒气冲天,暂时忍着,轻声道:“石红!石红!” 听到古浪的叫声,童石红如触急电,她慌忙地爬了起来,叫道:“古浪……”才叫了一声,眼圈一红,似要落下泪来。 古浪见她如此狼狈,不禁怒火中烧,强自忍耐着,说道:“你不要伤心,告诉我怎么回事?” 童石红道:“那夜我在外等着你,被人用药物迷倒,醒来已到这里,原来是桑姑娘,她逼我不再理你,才肯让我自由……” 古浪咬牙骂道:“无耻的贼人!你且告诉我,门在哪里,先把你救出来再说。” 童石红摇摇头,说道:“这间房子,四周都是石头,我也不知道开关在哪里!” 古浪的目光,由石孔中打量这间小屋,只见室内摆设极为简单,除了一桌一几,一灯一椅外,别无长物。 四周都是整块的大石砌成,不见一丝痕迹。 古浪益发愤怒,骂道:“真个无耻,用这种下流的手段!我古浪拚着‘春秋笔’不要,也不能受他们挟制!” 童石红摇头道:“你不可太意气用事,好在她对我尚无加害之意,还是暂且忍耐……” 古浪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不行!我怎能忍受下这口气?” 才说到这里,面色微微一变,说道:“且慢!有人来了,我先看看是谁,你还像刚才那样躺着好了!” 说罢之后,他身如飞箭一般,闪电般地退了回来,躲在一株大树之后。 不久,山头之上,飘飘落下一人。 古浪定睛看时,不禁怒火中烧! 真个不是冤家不聚头,来人正是古浪恨之入骨的桑燕! 她穿着一身翠绿的长衣,娇美如花,身轻似燕,一路飞纵而来。 古浪心中忖道:“桑家堡怎会出这种不肖的女人!” 桑燕的速度很快,不一会的功夫就来到近前,她折向了石屋之后,就着圆孔向内张望。 静静地看了一阵,只见她发出一两声轻佻的笑容,用娇甜的声音说道:“童姑娘,这两天的时间你可想清楚了?” 童石红并未回答,桑燕发出了一声轻笑,接道:“看来我要好好与你谈谈!” 古浪忖道:“他妈的,你若是敢折磨童石红,看我不宰了你!” 以古浪的脾气,本就忍不住要冲出来给她一阵毒打!可是他暂旦忍耐着,为的是要看清楚,桑燕如何启门入房。 这时桑燕由身上取出了一把光亮的小刀,把身子贴在石墙上,用小刀在石缝之中拨弄。 虽然古浪伸长了颈子,但是由于桑燕的身子挡着,所以看不见她在弄些什么。 古浪正想偷偷地换到侧面去观察,就在他还未移动的一霎那,只见一片大石一动,整个地翻了一个面,而在室外的桑燕,竟不知如何,随着这块大石翻到了房内。 古浪大为惊讶,怔怔地望着那座石屋发呆,室中已经传出了桑燕的声音:“童姑娘,我已经进来了。” 古浪忖道:“只要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少时就好弄了!” 他身形一展,扑到石窗外,只听童石红冷冷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来做什么?” 桑燕冷笑一声,说道:“我们约好了今日谈判,难道你忘记了?” 童石红冷笑道:“与你没有什么好谈的!” 桑燕轻笑一声,说道:“童姑娘,对于古浪你还是痴心不改么?” 童石红提高了声音,骂道:“无耻贱人!我与他已有百年之约,你趁早死了这颗心!” 室外的古浪闻言忖道:“骂得好!” 意外的,桑燕并未愤怒,室中传来她一连串的笑声,并言道:“童姑娘,你这铁石之心,很是叫我佩服,只可惜你白多情了!” 童石红问道:“你此言何意?” 古浪也把耳朵凑近了些,只听得桑燕说道:“我本不愿告诉你,不过事情既已如此,也用不着瞒你,虽然你对古浪有金石之心,他却未必……”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我且看她造些什么谣!” 童石红未曾答言,桑燕又接着说道:“他昨天见过了我姑婆,已经答应与我结婚了!” 听到这种话,古浪真个气笑不得,忖道:“这丫头真是无耻之极!” 童石红冷笑道:“哼!桑姑娘,你把我当作了三两岁的孩子了,这些话岂能骗我!” 桑燕紧接着说道:“古浪此番是为‘春秋笔’而来,难道你以为你比‘春秋笔’还重要不成?” 童石红冷笑道:“既然如此,你还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桑燕沉吟了一下,说道:“古浪不愿来见你,要我带话给你,如果你答应从此离开,我立时送你还乡,否则只好让你终老于此了!” 童石红冷冷说道:“谢谢你,我看我还是终老此间的好!” 童石红此言似乎大出桑燕意料之外,她哪里知道古浪刚刚来过,自己扯了一个有天大漏洞的谎! 但是她并未生气,冷冷道:“好吧!看样子要他自己来你才能死心,明天此时我请他来好了!” 古浪知道她要离开,身形一晃,又隐在了刚才那株树后。 他这里身形才藏好,石板一翻,桑燕已出了石屋。 她面上有一层盛怒,静静地站着。 古浪忖道:“初见她时,我还爱上了她,谁知她竟是这等人物,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他同时也在怀疑,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打动了她,以至于她这么痴心地爱上了自己。 桑燕静静地站了一阵,然后一扭身,以极快的速度向来路而去。 她去得甚快,等到桑燕的身影消失之后,古浪立时向小石屋扑去! 古浪才到了窗下,童石红立时迎了上来,说道:“刚才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古浪点点头,说道:“真是无耻!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即使她长得如天仙般,也是一钱不值了!” 古浪感叹了几句,又道:“我先设法把你放出来!” 他说着,由身上取出了一只小刀,学着桑燕的样,在石缝之中探索。 但是他把这一片石头整个地敲击一遍,却是没有丝毫反应。 古浪渐渐地有些耐不住气了,他双掌抵着石墙,用尽全身之力,拚命地推去。 可是那石壁坚硬如铁,仍然纹丝不动,古浪不禁急道:“咦!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桑燕轻而易举地就推开了,我怎么推它不动?” 童石红也显得有些焦急,说道:“你多找些地方试试看!” 一言提醒了古浪,他沿着这座小石屋,把四周的墙壁都推遍了,仍然毫无所得。 童石红皱着眉头道:“怎么样?怎么样?该死的桑燕!” 古浪思忖了一下,说道:“你不要急,我就住在山头那面,与我同住的,有一个桑家堡的小孩,他在桑家堡内住了十几年,找他来或许有些用处。” 童石红忙道:“那你快些找他来!不然桑燕又有花样了。” 话才说完,突听一个响亮的口音传来道:“你好大胆!” 古浪及童石红同时一惊,转身看时,三丈以外的大树之后,站着一个身躯健壮的黑衣少年,正是浦儿。 浦儿的突然现身,使古浪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说道:“浦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浦儿笑道:“莫非你要我帮你拆房子么?” 古浪道:“不要胡说了,我有个朋友被困在这里,看你是否能帮我救她出来。” 浦儿笑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古浪见他稚气未脱,气笑不得,放低了声音道:“是我的未婚妻子。” 浦儿笑了笑,说道:“怪不得你这么急呢!” 古浪由他说笑了几句,然后道:“你到底能不能帮忙呀?” 浦儿缓缓地走到石屋之旁,笑道:“这座小屋是我建造的,我怎么会不能帮忙?” 古浪闻言大喜,拉着他的手:“好兄弟,你快把门打开!” 浦儿却有些犹豫,说道:“若是桑姑娘知道了……” 提到桑燕,古浪就是满头火,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顾忌她,一切有我承当!” 浦儿笑道:“其实我也不是怕她……” 他说着走近了石墙,使手摸索了一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然后轻轻一推,立时推开了半人高一块大石。 古浪又惊又喜,说道:“啊!你果然是不同一般!石红,快出来!” 童石红由石孔中出来,浦儿把手一放,那块大石又合拢了上去,严丝合缝,看不出丝毫痕迹来。 古浪指着浦儿道:“石红,这是浦兄弟,快谢谢他!” 童石红施礼道:“多谢浦少侠……” 浦儿慌得连忙让开,说道:“童姑娘快莫如此!” 由于童石红在石室中困居了两日,所以形态狼狈,浦儿打量了一下,说道:“童姑娘需要些衣服来换,待我去取!你们先回‘南楼’去,省得有人看见了又是麻烦。” 古浪道了劳,翻过了这座山头,回到“南楼”,所幸这一带极为隐蔽,所以一个人也未碰着。 上楼之后,二人各述经过,童石红虽然只不过在小石屋中待了两天,但是两天来,桑燕却是不胜其扰,千方百计地要她放弃对古浪的爱。 古浪闻言忖道:“想不到她对我竟有这番深情,只可惜缘分不够!” 不一时浦儿回来,带了几件女人衣服,童石红沐浴更换,入房休息。 古浪及浦儿闲谈着,心中浮而不定,想着未来之事,很是伤神。 但是能够找着童石红,把她安排在这里,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古浪问道:“桑鲁歌今天来不来?对于我的事,他们到底准备怎么样?” 浦儿道:“听说他今天要来,对于你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呢!” 古浪站了起来,气道:“我倒要看看他们对我如何处置!” 话才说完,突听一阵急风凌空之声,紧接着竹楼之上一片吱呀。 浦儿霍然而起,说道:“来了外人啦!” 说罢便要出外观察,却听得一阵大笑,由高处传了下来,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口音说道:“古浪,寻得你好苦,你却在此隐居了!” 浦儿望了古浪一眼,说道:“你认识他?” 古浪已经由口音中,听出是娄弓,点了点头,说道:“那群孤魂怨鬼,总是纠缠不清!” 浦儿双眉一扬道:“他在北面,我们过去……” 古浪拦住了他,说道:“他既然来此,不会马上就走,何必急着寻他?” 这时娄弓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古浪,你可听见我说话!” 古浪提高了声音道:“娄老师,别来无恙,房上风大,何不下来谈谈?” 说罢之后,一条灰影由顶上翻过,落在了走廊之上,是一袭灰衣的娄弓。 古浪拱了拱手,说道:“娄老师好精神,千里迢迢追我至此,真叫我有点不明白!” 娄弓笑了笑,说道:“你装胡涂的功夫倒是高人一等,事到如今,我们倒要好好谈谈。” 古浪点点头,说道:“好吧!” 娄弓冷笑一声说道:“好!我也不多罗唆,你是‘春秋笔’的这一代传人,我已经知道了!” 古浪冷冷说道:“知道的人太多了,何用你说?” 娄弓面色一变,喝道:“好!那么‘春秋笔’到底藏在哪里?这桑家堡内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古浪双目炯炯,注视着娄弓,说道:“桑家堡尽是奇人,你自己慢慢地看吧!至于‘春秋笔’……” 说到这里,古浪提高了声音,用手拍着腰际,朗声道:“‘春秋笔’就在我身上,娄老师,你意欲何为?” 娄弓气得面色煞白,喝道:“小子!且看我收拾你!” 说着,一双蒲扇大的手掌,向古浪胸前抓来,掌风呼呼,甚是惊人。 一旁的浦儿挺身便要迎上,古浪喝道:“浦儿让开!” 话才出口,人如疾风迎了上去,一双虎掌舒展而出。 就在这四掌将接触之时,古浪倏地收了回来,身子一个大摆,已然到了娄弓左侧。 他毫不迟缓,右掌闪电下沉,向娄弓的腰眼猛击过来。 娄弓方才那一招不过是投石问路,所以他几乎是在同时收回了双掌,这时古浪右掌击到,力激掌快,不可轻视。 娄弓冷笑一声,大袖一摆,身如旋风闪了开去,他长臂猛吐,疾如闪电般,大张五指,向古浪的头顶抓到。 古浪正欲闪躲,突听一声悸人长笑传至耳际! 古浪等同时一惊,一齐住手闪开,只见十余丈外,一株老树之上,坐着一个白发老人。 他笑着说道:“古浪!这是我的靶子!” 这白发老人的突然出现,使众人同时吃了一惊,古浪及浦儿一眼看出,此人正是金旭光。 娄弓自然不认识他,但是也感觉出他是一个极度不凡的人物。 他望了金旭光两眼,喝道:“你可是桑家堡的人?” 金旭光摇着白头笑道:“桑家堡内没有我这一号,你可是娄弓,外号叫‘万手琵琶’?” 娄弓大怒,喝道:“老畜生,既知我大名,你又是什么人物?” 金旭光仍然笑道:“我记得你是个出家的道士,什么时候换了这身打扮,莫非是犯了清规,被逐出门墙了?” 娄弓闻言一惊,因为他原是道土,却不知金旭光为何如此清楚,当下大喝道:“你是谁?” 金旭光不理会他,继续说道:“想当年你火焚‘大清观’,弑杀师兄,犯下了滔天大罪,老夫有渡你之心,却是找你不着,今天得遇,真是天网恢恢了!” 娄弓面色煞白,他数十年前的罪状,被金旭光宣布出来,怎不使他面白心冷!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你到底是谁?你这老畜生!” 金旭光双手一按树枝,说道:“今天我要为‘大清观’清理门户了!” 一语甫毕,身起如隼,凌空飞渡过来,一身长衣,两只大袖,在空中发出了呼噜噜的声响。 他身手如电,就在众人惊诧的一刹那,金旭光已如一朵乌云般落在了走廊上。 虽然这座竹楼编织得如此精巧,但是金旭光落下之时,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看到金旭光这等身手,娄弓已然吓掉了魂,他心中忖道:“罢了!看来今天我是凶多吉少了!” 金旭光落下之后,收敛了嬉笑之态,面上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使人看来不寒而栗! 这时的空气,似乎是被冰冻起来了,显得空前的宁静。 金旭光望了古浪一眼,说道:“古浪!这外面的事交给我,你不用管了!” 古浪道:“金老!他是来找我的……” 金旭光喝断了他的话,说道:“那天已经讲好,一切外扰由我应付!” 说着目光在娄弓身上一扫,用冰冷的声音又道:“这位娄老师与我还有些过节,我要好好地与他谈谈!” 在他们谈话之间,娄弓已经神色数变,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生死关头。 他转过了身,对金旭光道:“好吧!既然你知道这么多,我可不能让你活着离开此地了!” 金旭光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哈哈!好厉害!不愧是‘大清观’的弟子,你们观中之人,均被你谋弑一空,只有我这方外之交,代他们清理门户了!” 娄弓似知末日已到,神情黯然,冷冷地向金旭光拱了一下手,说道:“既然你与‘大清观’有关,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物?” 金旭光点点头,说道:“自然要告诉你……也许你太健忘了,我在数十年前曾在‘大清观’作客……” 说到这里,娄弓面上霍然变色,说道:“啊!你是……” 金旭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知道就好,只要记在心里,不必说出来。” 说到这里,转身对古浪及浦儿说道:“这类江湖中的丑事,我实在不愿意让你们听见,古浪不要离开,少时会有人来。” 他又对娄弓说道:“这件事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去谈谈吧!” 娄弓似乎知道逃不过这一关,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说道:“好吧!凡事终要有个了结!” 说罢之后,凌空而起,跃上了那株大树,再一晃身,已经失去了踪迹。 金旭光向古浪等说道:“我去去就来!” 说毕一晃而去,急似闪电,两条灰影,在寒风之中,很快地消失了。 古浪望空而叹,说道:“想不到娄弓竟是这么罪恶滔天之人!” 浦儿说道:“他这一去是必死无疑了!” 古浪惊问道:“怎么?你怎么知道?” 浦儿道:“每次我师父要杀人的时候,我都看得出来。” 古浪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是他作恶多端,自食其果!” 二人等了一阵,不见金旭光回来,也听不见任何声息。 古浪忖道:“方才金老说有人要来,却不知是谁?” 才想到这里,突听浦儿“啊”了一声,扑向栏杆向远处张望。 古浪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浦儿用手指向远方说道:“九娘在召唤我,不知有何事。” 古浪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远处有一缕粉红色的烟雾,冉冉而起。 浦儿又道:“九娘每次找我,都是这个样子!” 古浪笑道:“这倒是稀奇的法儿!” 浦儿道:“我要去了,你少时告诉童姑娘,无论谁来都不要出房!” 说罢之后,很快地离身而去! 古浪觉得很奇怪,观望了一阵,然后跑到了童石红的房外,轻声唤道:“石红,你醒了么?” 童石红答应了一声,古浪道:“不必起床,少时无论谁来,不要出房,也不要出声,知道么?” 童石红答应了一声,说道:“知道了,出了什么事吗?” 古浪道:“没有什么事,只是浦儿如此关照,说是少时有人前来。” 童石红嗯了一声,又道:“刚才是什么人在此?” 古浪怕她关心,便道:“是堡中的一个老人,不关事的,你好好地休息,吃饭时我再叫你!” 童石红不再说话,又沉沉睡去。 古浪坐在走廊之中,静静等候。 半晌过去,金旭光及浦儿均未回来,右浪等得有些不耐烦,忖道:“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都不来?” 他了望远方,那粉红色的烟雾,已经消尽,也看不出有什么动静。 古浪正在纳闷,突见一条黑影,闪电也似,由极远的地方飞奔而来。 古浪目力甚佳,一眼便看出,来的人正是浦儿,由于相隔太远,不便招呼。 看到他那种慌张的样子,古浪很是诧异,忖道:“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工夫,浦儿已经跑到了对岸,他爬上了那株大树,叫道:“九娘要来了!”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说道:“怎么,她要来?” 这时浦儿已经用绳索荡了过来,他跑得甚快,所以喘个不住。 古浪急不可待,连声地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呀!” 浦儿用力吐了两口气,说道:“九娘问了我许多话,突然说要见你,所以我特别回来准备!” 说完奔向一间小房间,古浪追问道:“她怎么突然要来?” 浦儿道:“我也不清楚,你不要吵我,我要忙着准备呢!” 说着拖出了一堆桌椅器皿,均是罕世古物。 古浪忖道:“她好像王母娘娘似的……”想到‘春秋笔’之事可以作一交待,不禁又紧张,又高兴。 第二十章 南楼会客 古浪在“南楼”静坐,等得实在不耐烦时,浦儿突然跑了过来,说是九娘要亲访。 古浪不禁又惊又喜,见浦儿忙前忙后,取出了很多极为珍贵的杯盘器皿,忖道: “这桑九娘像是王母娘娘一样,谱可真不小!” 浦儿见古浪一直追着自己问长问短,实在有些不耐烦,笑道:“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我要忙着做点心,你快去外面等着接驾吧!” 古浪笑道:“看不出你还会做点心!” 说着走到前廊,抬目望去,只见远处山径上,簇拥着来了好几个人。 由于两下相隔很远,所以看不清是些什么人物,只见有骑马的,也有坐轿的,一群人浩荡而来。 浦儿抬出一张紫木桌,摆了四把椅子。 古浪见那紫木桌,镶着大理石,极为珍贵,笑道:“桑九娘哪里来的这些珍贵木器?” 浦儿道:“多着呢!九娘富可敌国,有很多珍奇玩艺儿,连皇宫里都没有呢!” 古浪闻言越发称奇。 浦地笑道:“她们已快到了,你别尽跟我说话。” 说着又急匆匆地转向后面去了,古浪回头遥望,那一群人相距已然不远。 古浪见这一行约有十余人,包括桑鲁歌及桑燕在内,他们骑马当先,后面则是一乘大轿,有围帘遮着。 看见这种情形,古浪心中很是诧异,忖道:“九娘突然来访,又带了这么多人,真不知是何缘故?” “莫非她就这么轻易地打消了成见?” “难道桑姑娘不再恨我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涌向古浪的脑际,使他有一种不知祸福的感觉。 那一群人终于接近了,四个壮汉把轿子放了下来,桑鲁歌等也是一起下了马,垂手立在轿前,神态极是恭敬。 古浪心中忖道:“这个老婆婆来头可真不小!” 一念未毕,桑燕已经趋前把轿帘掀开,一个白发老太太,弯身走了出来。 古浪见她一身黑衣,发白如霜,右手握住一根碧色的拐杖,仙风道骨,神采奕奕。 虽然两下相隔颇远,但是仿佛由她身上感觉出一股压力,忖道:“桑九娘果然有几分慑人之威!” 桑九娘似乎向桑鲁歌问了几句话,然后吩咐了几句,桑燕及桑鲁歌连连地点着头。 只见桑九娘在桑燕的搀扶之下,沿着一条小路走了下去,很快地就消失了。 桑鲁歌则回身吩咐了几句,那些抬轿子和骑马的人,都躬身答应着,然后退到了林中。 古浪见状忖道:“如此看来,这‘南楼’必然另有通道!” 桑鲁歌却未随桑九娘而去,仍然向崖顶走来,想是要用凌空之技飞越过来。 古浪转回了身,浦儿已经收拾干净,摆上了四色鲜果,有的切成了小片,用牙签串着。 他问道:“怎么样,他们到了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已经到啦!” 浦儿“啊哟”一声,说道:“我得赶快去准备点心!” 说着匆匆地跑到后面去,古浪暗笑道:“看来今天倒是‘南楼盛会’了!” 一语方毕,竹楼呼的一震,桑鲁歌已然落在了走廊上。 古浪迎了上去,笑道:“鲁歌,你来得好不惊人!” 桑鲁歌笑道:“算是你运气不错,九娘竟会于昨日回来了,听说你已到此,立即就来看你!” 古浪也弄不清他们心意为何,一笑说道:“原该我去拜望九娘,怎么敢劳动她老人家的大驾呢!” 桑鲁歌笑道:“看来也许你与九娘有缘分,以往不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她老人家一概不见,更不要说是亲自造访了!” 古浪道:“那我真的太荣幸了!” 说到这里,后楼一阵脚步之声,桑鲁歌道:“九娘已经来了!” 古浪虽然日夕盼望,能够早日晤见桑九娘,但是这一天来临时,他又显得紧张异常。 桑鲁歌望他两眼,说道:“我们到后面去迎接一下吧!” 古浪点点头,随在他的身后,沿着走廊,才转了一个弯,便见一白发老婆婆,手执竹杖,姗姗而来。 古浪连忙躬身为礼,说道:“晚辈古浪拜见桑老前辈!” 桑九娘望了古浪两眼,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不必多礼!” 说过之后,径自由古浪身旁走过,在桑鲁歌的引导下,就坐在那张方桌之前。 古浪跟了过去,桑九娘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也坐下。” 古浪施了一礼,说道:“晚辈告坐!” 说着与桑鲁歌同时坐下,两下相距甚近,古浪见桑九娘年岁已在八旬以外,白发白眉,双目奕奕有神,那两道不算太细的白眉,微微向上扬着,显示出一种坚强的性格。 她的面色很好,微现红润,皱纹也不多,或许是由于保养得法之故。 桑九娘的目光,并未射在古浪的脸上,她缓缓说道:“以后不要叫我老前辈,江湖上一般人,无论识我不识,都称我九娘,你也这么叫好了。” 古浪点头答应,这时才注意到,她身后拖有三条丈余长的彩带上,上缀金珠珍宝,光华灿烂。 这时桑九娘才把目光抬了起来,射在古浪脸上,静静地观看着。 古浪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然,又听九娘道:“你把头抬正!” 古浪虽然有些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把头仰了起来,二人目光相对。 古浪这才感觉,桑九娘的目光好不凌厉,几乎使人不敢逼视。 但是他镇定着,保持着他平视的视线。 桑九娘看了他半天,点了点头,似乎是用喟嗟的口气道:“唔,果是一表人才,仙风道骨,阿难子总算没有看走眼!” 桑鲁歌及古浪均是一言不发,桑九娘目光转了回来,说道:“春秋笔在你身上么?” 古浪肃然答道:“是的!” 桑九娘点了点头,又道:“阿难子要你来此之时,可还有什么交待没有?” 古浪这时猛然想起,阿难子曾经留了一封信,这一段日子来,由于忙乱给忘记了。 这时被桑九娘一言提醒,不禁暗骂道:“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忘记了!” 他连忙由身上取出了书信,双手递给了桑九娘。 桑九娘用尖尖手指接了过来,把书信拆阅后,放在了袖筒中,问道:“除了书信外,还有什么信物没有?”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那粒红珠我已经借给了丁老,这怎么办?” 古浪不敢迟疑,怕桑九娘看出自己心意,所以只得摇头道:“除了这封书信,没有别的了。” 桑九娘一双白眉微微皱起,思忖道:“这就怪了,莫非他把它给了别人不成?” 她自语了一阵,突然说道:“你把‘春秋笔’请出来吧!” 古浪一惊,点头答应。 这一段日子来,古浪全力维护着这支“春秋笔”,已经自然的养成了一种警戒性。 即使是现在,在桑九娘的面前,古浪要把这支“春秋笔”取出来,也是有些惊疑不决。 桑九娘见状笑道:“在我面前还拘谨什么?” 古浪站了起来,由身上取出了“春秋笔”的盒子。 桑九娘及桑鲁歌同时站了起来,桑九娘面色颇为激动,但也显得极度地严肃。 她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春秋笔”,然后用微颤的手,将笔盒打开。 立时,一蓬金色的光华散了开来,照映着雪白的眉发! 这支威振武林的“春秋笔”,把桑九娘带入了回忆,使她脸上涌现了一层浓厚的伤感。 这三个人的面色都极度地严肃,桑鲁歌更是初见这支名笔,满面的羡慕之色,很想凑近去看个分明,但是他却抑制着。 桑九娘凝视了良久,才轻叹了一声,说道:“真难为你!这一路护着这件至宝,竟能不出差错!” 说着,她把“春秋笔”放在了桌案上,深深一拜,古浪及桑鲁歌也跟着她一拜。 拜过之后,桑九娘把盒子盖上,然后坐了下来,说道:“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坐下了。” 古浪及桑鲁歌同时坐下,古浪眼望着“春秋笔”放在桌上,桑九娘没有说话,自己也不好收回,心中很是担心。 因为这是他接受“春秋笔”之后,第一次把它公开在众人之前。 桑九娘等坐下之后,浦儿献上了茶,九娘道:“浦儿,你到后面去,我有事自会唤你。” 浦儿答应而去,桑九娘喝了一杯香茶,说道:“本来外人要见我,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可是我今天自动来看你,有三个原因。” 说到这里,作了个手势,古浪端起细瓷茶碗,喝了一口,不禁赞了一声:“好茶!” 桑九娘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第一个原因是,我想看看,阿难子所选的到底是什么杰出的人物!” 古浪面上一红,桑九娘接道:“第二个原因是,我思念故物,很想看一看这支‘春秋笔’,此笔曾追随先夫二十余年!” 说到这里,面上有一种伤感和得意之色,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盒子,又道:“第三个原因是,听说你这一路下来,引起不少江湖的孽障,数千里追踪,竟敢追到我桑家堡来,所以我要问问你,到底是些什么人物!” 她的语声低沉而坚定,有一种很大的威力,使人感觉到她是一个非凡的人物。 这时,桑九娘突然侧耳向旁,少顷,脸上挂上一丝不可理解的笑容,低声说道: “大胆的孽障,果然来了!” 古浪等均知来了外人,一念未毕,一条庞大的身影,如同狂风一般扫了过来,两只巨大的手掌抓向桌上的“春秋笔”,古浪不禁大惊! 这人来得如同疾风暴雨,好不惊人,那一双惨白色的手,眼看就要抓到“春秋笔” 了。 古浪受惊非浅,大喝一声,双掌向来人的胁下推去! 但是,紧接着一声大喝,古浪眼前一阵晃动,自己的双掌扑了个空,而桌上的“春秋笔”及桑九娘都不知去向! 古浪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目光一转,见桑九娘立于自己身后五尺以外,左手托着“春秋笔”,这才把一颗倒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在走廊的远处,站着另一个白发老人,正是久不露面的琴先生! 古浪又惊又怒,冷笑道:“哼!原来是琴先生……” 才说到这里,桑九娘已经摇手止住了他,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古浪把‘春秋笔’收起来!” 古浪连忙接了过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慌忙把“春秋笔”收入怀中。 桑九娘望了琴先生两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语气严峻,态度傲慢,使人很是难堪。 琴先生冷笑着道:“若是道上朋友,不知道我的可就太少了……” 话未说完,桑九娘已经不耐烦地说道:“什么道上不道上,我没有时间听你罗唆! 快把名字告诉我!” 桑九娘的话,气得琴先生面色发白,他由袖筒中取出了那只竹笛,迎风一扬,说道: “见了我这件信物,你还不知道么?” 桑九娘目光在他的竹笛上停留了一下,白色的眉毛微微皱起,说道:“近数十年来,江湖上使用这等兵器的名人,我没有不认识的,却从没有见过你,我看你还是把名字报出来,省得我生气!” 琴先生闻言气得微微发抖,怒喝道:“好狂的老妪,难道连我琴先生的大名都不知道么?” 桑九娘闭目思忖了一会,点点头,说道:“是了,我记起了,江湖上有个小辈叫琴子南,大概就是你了!” 琴先生大怒,喝道:“老鬼!你到底是什么人?” 桑九娘道:“你没有听见他们都叫我九娘么?” 琴子南紧问道:“你姓什么?” 桑九娘淡淡道:“我姓桑。” 琴先生思索了一阵,说道:“无名之辈!我琴某从未听说过有你这一号人物!” 桑九娘却是不怒,微微一笑道:“谅你不知……” 说到这里,她把衣服略提,露出了身后的三条彩带,用手指着说道:“你若是孤陋寡闻,也该听你的师长说过,看见我这三条彩带,总得有些明白了吧!” 琴先生惊诧地打量着桑九娘的装束,突然之间,他面色大变,用发抖的声音说道: “你……你是千尾凤?” 桑九娘点点头,说道:“还算你聪明!” 这时琴先生神态大异,先前的骄狂之气已然一扫而尽,代替的是一种极度的恐慌! 古浪看在眼中,忖道:“如此看来,桑九娘以前在江湖中,不知有多么厉害呢!” 琴先生半晌说不出话来,神情之间,如同大祸临头,变得木讷了。 桑九娘冷冷地说道:“十余年来,我桑家堡就不曾有外人闯入,你竟然毫不顾忌,已然是犯了死罪,刚才居然想在我面前抢夺“春秋笔”,胆子也忒大了!” 琴先生铁青着脸,用微颤的声音说道:“这……这事与你无关,我是为古浪来此,原是阿难子背信,再说我又不知你住在这里……” 话未说完,桑九娘已然喝道:“住口!你这大年纪,不好生休养,一再地贪图珍物,我是不能让你再活下去了!” 琴先生虽然久闻千尾凤的威名,但是从来未见过面,这时听桑九娘如此说,不禁激起了怒火。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久闻你心肠如蛇,今日听你讲话果然如此,我琴某出世虽然比你晚,可也是威振武林,从来没人敢动我!桑家堡我来得自然去得!” 一语甫毕,桑九娘发出了一阵冷笑,说道:“琴子南!你若是不信,你就试试看,你若是能离开南楼一步,我桑九娘自绝而死!” 她语声坚定,豪气凌人,有一种莫大的权威! 琴先生听她如此说,心中虽然不服气,但一时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怔了一下,说道:“在‘春秋笔’没有到手之前,我岂肯离开?” 桑九娘道:“大胆孽障,你居然还敢说这种话,待我把你打发了吧!” 说罢身躯欲动,琴先生面色一变,全意提防。 但是就在桑九娘身躯未动之际,突然一条黑影,巨鸟一般自天而降,带出了一大片风声。 双足未落地,已然叫道:“九娘!这是我的差事!” 接着,那团灰影落在了走廊上,长身而立,正是白发苍苍的金旭光! 望见了金旭光,桑九娘笑道:“金老师,你又管起闲事来了!” 金旭光笑道:“这是我的正事,怎说是闲事?琴子南这个小辈,与我有些过节,今天自动前来,到省了我不少工夫!” 金旭光的突然出现,使琴先生又吃了一惊,因为这个老人起落之间,已显出了他傲世奇功! 桑九娘道:“金老师,这件事你一定要伸手么?” 金旭光望了古浪一眼,笑道:“自然!自然!” 他说罢之后,转身对琴先生道:“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琴先生双目圆睁,望了金旭光半晌,说道:“你是什么人?” 金旭光简单地说道:“金旭光!” 这三个字,又如同是一柄铁锤一般,敲在了琴先生的心弦上。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忖道:“怎么这些数十年罕迹江湖的人都出现了?” 虽然心惊,但却点头道:“好!我先会会你这只家狗!” 说罢之后,转身飞出了南楼,金旭光向桑九娘一笑道:“老姐姐,我今天又要杀人了!” 说罢一闪,立时失去了踪迹,真个是来如龙,去如风。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桑九娘若无其事地对古浪说道:“你坐下,我还有话问你!” 古浪依言坐下,桑九娘道:“这一路上有多少人跟着你?” 古浪道:“很多!很多!一路上已死了好几个,现在还剩下三人了!其中之一便是琴先生。” 桑九娘道:“他是死定了,不必算,另外两个是谁?” 古浪道:“一个是况红居,不知九娘可知道?” 桑九娘似乎很诧异,说道:“啊?况红居也是这等模样?大概她不知我住在此处,否则她是不敢冒犯我的。” 古浪问道:“九娘认识她么?” 桑九娘点头道:“自然认识!那另外一人是什么人物?” 古浪想到了哈门陀,皱眉道:“这一个最厉害。” 桑九娘似乎很感兴趣,说道:“啊?难道说比琴子南还强么?” 古浪点头道:“他比琴子南强得多!晚辈初抵‘达木寺’时,一时不察,还随他学过艺。” 桑九娘更感兴趣,说道:“这么说来,还有人够得上会我一会,他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古浪才要张口,便听一声苍老的声音,由头顶传了下来,说的是:“阿弥陀佛?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古浪等同时一惊,就连桑九娘也有些吃惊,显然此人如此逼近,连她也未曾发觉! 他们都知道此人在房顶之上,桑九娘提高了声音说道:“听你如此说,莫非是旧相识?” 那苍老的声音又传了下来道:“不但是旧相识,一度还是生死之交呢!” 桑九娘益发动容,站了起来,说道:“既是好朋友,请下来用茶吧!” 古浪早已听出是哈门陀的声音,心中更是恐慌。 桑九娘说过之后,便听一声长笑道:“如此我就下来了!” 语音方歇,一条淡影,清风也似扫入了走廊,一个僧衣老人,已然站在桌前。 桑九娘一眼望见了他,不禁面色大变,脱口说道:“哈兄弟!是你……” 来人正是哈门陀,他微微一笑道:“九嫂子还认识我,我真太高兴了!” 桑九娘虽然抑制着,但是神情亦不如方才平和,她面上似有一种伤感之色,用微颤的声音说道:“哈兄弟!此生还能见着你,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哈门陀轻叹一声道:“我原说过,人生何处不相逢!” 桑九娘稍微镇定下来,笑道:“坐下再谈吧!” 哈门陀也不客气,坐下之后,说道:“十七年前,我被九哥逐出府门,原想一生不作秦、桑二家之客,却不料误打误撞的,又作了你的客人!” 桑九娘被他勾起了往事,显得很伤感,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你九哥也是性子火爆,我为此事一直感到不安,今日见到你实在太高兴!” 哈门陀吁了一口气,说道:“唔,往事不提也罢!” 古浪等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们以前是什么交情,但听他们的谈话,必是极近的朋友。 桑九娘望了他一阵,问道:“哈兄弟,你还没忘‘春秋笔’么?” 哈门陀很凄凉地笑了两声,说道:“哈哈,应该早就忘了……” 说到这里,望了古浪一眼,接道:“我此来一是因为阿难子师弟,选在‘达木寺’开坛,似是故意激我……” 说着目光停在古浪身上,接道:“二则这个孩子背信忘义,我不得不追下来弄个清楚!” 说着目射寒光,古浪不禁凛然一惊! 桑九娘的目光,也射在了古浪的身上,说道:“啊!我明白了,原来古浪曾作过你的再传弟子。” 哈门陀脸上涌上了一层怒色,说道:“我生平未收徒,见他之后,也是一时爱才心切,才把本门的功夫传了他,不料他暗随阿难子学艺,我与阿难子同一师承,所以只是惊于古浪的进展神速,才发觉他是两师之徒!” 古浪虽然理屈,但由于处在那种环境下,也是身不由主,这时有口难言,因为无论如何,对哈门陀来说,总是有叛师之罪。 桑九娘望了古浪一眼,说道:“这件事我也不好说话,你自己有何打算?” 这两个老人的目光,是时盯在古浪身上,使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但在这种情形下,却又不能说话。 哈门陀见他不言,喝道:“说呀!且看你怎么说!” 古浪正色答道:“我现受阿难子恩师之托,来此办理‘春秋笔’之事,既然哈老师认为我有叛师之罪,等‘春秋笔’告一段落之时,静候发落!” 哈门陀冷笑道:“哼!你说得容易!” 古浪无可奈何,说道:“那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哈门陀立时被他这句话所激怒,变色道:“我知道怎么办!” 说着便要站起来,却被桑九娘拦道:“哈兄弟,天大的事我都不管,不过在我这块小地方,还请你暂时缓缓手。” 哈门陀又坐了下来,说道:“若不是因为你的关系,在琴子南之前,我早就宰了他了!” 桑九娘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道:“恕我说句无礼的话,若不是你,换了任何人,我也不容他攀登‘南楼’呢!” 桑九娘的话,使得哈门陀沉默下来,半晌,才说道:“九嫂子,我不愿为这个孽障伤了感情,但愿你不要过分出头才好!” 哈门陀语调虽然很客气,但是已表明了态度。 桑九娘略为沉吟,说道:“春秋笔虽然已隔了两辈传人,可是这一次情形特殊,古浪甚至连笔法还未学会,我当初与阿难子曾有口约,不知你是否能等我把此事了结之后,你再与古浪了断,那时就与我不相干了!” 哈门陀摇摇头,说道:“我不能任他如此万般如意!” 桑九娘面色很是难看,说道:“你的老脾气还是未变?” 哈门陀望着桑九娘笑了笑,说道:“我看你的脾气也还是老样子啊!” 桑九娘很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这就难了!我们二人脾气都未改,只怕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古浪在一旁看着,见他们谈话已快闹僵了,很想插嘴,但又不知桑九娘的心意到底如何,只得忍着。 哈门陀还未说话,桑九娘又接着说道:“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谈,明天晚上我为你在‘青山厅’设宴,私谊叙毕再谈公事如何?” 哈门陀思索了一下,点头道:“也好!那么我先告辞,明日再谈!” 说着站了起来,桑九娘等也跟着站了起来,问道:“你可知道‘青山厅’在何处?” 哈门陀笑道:“可是‘梅庄’之东?” 桑九娘忙笑道:“我这桑家堡想你已走遍了。好吧,明日再谈!” 哈门陀向桑九娘略一拱手,又望了古浪一眼,身躯晃时,御风而去。 哈门陀走了很久,桑九娘还站在那里沉吟,古浪等也只好跟随站着。 桑九娘转过了身,对古浪道:“你竟惹上了这个魔头,且看你怎么办吧!” 古浪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由他好了!” 这时桑鲁歌在旁插口道:“这个哈门陀到底是什么人物?” 桑九娘缓缓说道:“此人武功盖世,生性怪异,他是上一届笔主阿难子的师兄!” 她说着坐了下来,桑鲁歌闻言不禁吓了一跳,咋舌道:“乖乖!那谁能打得过他?” 桑九娘皱着眉头,说道:“即使是金老师,或者是我,也不能牵制于他!” 桑鲁歌在旁接口道:“那么现在没有人能降伏他么?” 桑九娘道:“哈门陀最得意的一套功夫是‘弥陀掌’,自习此掌之后,他便自称为‘门陀和尚’。” 古浪这才恍然,忖道:“原来是这个缘故!” 桑九娘又接着说道:“这套‘弥陀掌’法,乃是空门奇人大云禅师所创,招式精奇,独步江湖。” 古浪闻言道:“那么江湖没有人能抵得过他这套掌法么?” 桑九娘道:“太少了,据我所知,只有两个人可以完全制服他!” 古浪不禁抽了一口冷气,桑鲁歌接问道:“难道连你也胜不过他么?” 桑九娘摇摇头,古浪接道:“那两个人是谁呀?” 桑九娘道:“一个是他师弟阿难子。” 古浪啊了一声,忖道:“怪不得哈门陀如此恨阿难子!” 他想着,紧接着问道:“另外一个是谁?” 古浪问了这句话,桑九娘的面色突然凝重起来,面上的神情很是怪异。 桑鲁歌及古浪都很诧异,怔怔地望着桑九娘。 桑九娘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还有一个人……此人绝少在江湖走动,他是不会再出现的了!” 古浪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丁讶,正要询问,桑九娘又接着说道:“不妨事的!我虽然未必能胜过哈门陀,他也不能不顾忌我,既在桑家堡中,便是我桑九娘的事,你们不必操心了!” 说到这里,一阵脚步之声,走廊的一端,桑燕姗姗而来。 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衣服,面上微有怒容。 古浪望见了她,立时把目光避开,忖道:“恐怕她又要为我带些纠纷来。” 桑九娘问道:“燕儿,你到哪里去了?” 桑燕狠狠瞪了古浪一眼,说道:“我到梅林去了!” 桑九娘点点头,桑燕又接道:“囚犯已经不见了!” 桑九娘啊了一声,又目射在桑燕的脸上,静听下文。 古浪知道她是说童石红已然出险,听她称童石红为“囚犯”,心中好生不悦。 桑燕气冲冲地说道:“房子早就空了!我不相信凭她自己能够逃得出来!” 桑鲁歌似乎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问道:“怎么回事?谁逃走了?” 桑燕道:“没你的事!” 桑九娘说道:“或许是你进进出出,被她看出破绽来了。” 桑燕连连地摇头道:“绝不可能!一定有人在外面捣鬼!” 她的目光射在古浪的脸上,古浪忖道:“只要她不明说,我就与她装胡涂!” 桑九娘早知道桑燕的心意,但是她不说出,故作诧异地问道:“那么你看什么人敢在我桑家堡如此妄为?” 这件事整个说来,桑燕自己理屈,当着古浪的面,更是不好出口。 她生了半天闷气,冷笑一声,说道:“哼,这还用我说出来么?” 她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古浪。 他不禁气从中来,冷冷道:“桑姑娘,什么事?” 桑燕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古浪面色一沉,说道:“姑娘不说明,我一点也不明白!” 桑燕涨红了脸道:“是不是你把童石红救了出来?” 古浪怒道:“是我又如何?” 桑燕气得叫道:“姑婆!你看果然是他!这种人我们还帮他的忙做什么?” 桑九娘却是一言不发,古浪怒道:“姑娘,你错了,我此来只是为了完成阿难子恩师的遗嘱,并非来此避祸躲灾,我古浪一向是生死由命,从不怨天尤人的!” 古浪这一段话,把桑燕说得羞愤交集,粉脸涨得通红,骂道:“不要脸!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古浪怒道:“她非贼非盗,何用藏躲!” 古浪愤怒之下,回过了头叫道:“石红,你出来见见桑家堡的主人!” 童石红果然推门而出,桑九娘等大出意外,桑燕更是怒不可遏,破口骂道:“好不要脸!你们两个……” 才说到这里,古浪已然喝道:“住口!你血口喷人不怕失身分么?” 桑燕欲待还骂,桑九娘已然怒道:“你们都住口!” 桑九娘喝叱之下,桑燕及古浪都不说话,但是彼此都是怒目相视。 桑九娘打量了童石红半晌,说道:“你过来!” 童石红略为迟疑,但是仍然走到桑九娘面前。 桑九娘好像看一幅画似的,上下把童石红看了半天,点了点头,自语道:“果然出落得可人,莫怪古浪对你情有独钟了!” 童石红被她说得玉面绯红,默然不语。 桑九娘面色一变,语气也变得严峻起来,冷冷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童石红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桑九娘又道:“你不登门求见,反而夜半私入,可知犯了我桑家大忌?” 童石红默然不语,古浪见状道:“九娘,此事与她无关,是我……” 桑九娘喝止了他道:“没有问你!” 古浪好不生气,暗道:“就是拚着翻脸,我也不能让石红受辱!” 桑九娘咄咄逼人,追问着童石红,童石红不知怎么回答好。 她一直沉默着,但是态度仍很镇定,并未显出丝毫惊慌不安。 桑九娘提高了声音道:“你倒是说话呀!” 童石红仍默然不语,桑九娘怒道:“你若是不说话,我可要按我们桑家堡的规矩来治你了!” 古浪这时再也忍耐不住,霍然站了起来,把童石红拉向一旁,昂然说道:“九娘! 什么事情请问我,不必为难她一个女孩子!” 古浪语气激愤,桑九娘不禁生了气,喝道:“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敢这么大揽大包?” 古浪怒道:“我虽不是什么人物,可是事情由我而起,我绝不退缩!” 桑燕在一旁叫道:“姑婆!他竟敢顶撞您……” 沉默了良久的桑鲁歌,这时却怒喝道:“住口!都是你一个人惹的事,还在这里火上加油!” 桑燕颇出意外,叫道:“你也向着他,你到底姓什么?” 桑鲁歌一步跨前,大喝道:“你再胡说看我不收拾你!” 他这里一发怒,桑燕却不敢说话,她眼圈一红,退到了桑九娘的身后。 桑九娘道:“小鲁,你是怎么了?” 桑鲁歌似是过于激动,大声道:“行走江湖的人,要讲究侠义忠孝,女孩子要端庄稳静,像燕丫头所作所为,我早就看不惯了,现在竟然为古浪的事,迁怒到童姑娘身上!” 桑九娘双眉一扬,说道:“啊,你倒教训起我们来了!” 桑鲁歌却是不顾,说道:“我话还没说完……婚姻之事,原是天定,丝毫也勉强不得,你们用这种方法,就是三岁孩童,也不会就范,江湖上传闻出去,我们桑家堡成了强盗窝了!” 他的话大大地激怒了桑九娘,拍桌道:“大胆畜生!你在向谁说话?” 桑鲁歌仍然不顾,径自道:“若是他们二人有丝毫的损伤,我桑鲁歌老死不入桑家堡!” 说罢之后,急速地由走廊后面转去。 桑九娘被他气得脸色发白,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古浪及童石红大感意外,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但是他们心中都很感激桑鲁歌的仗义执言。 桑燕显然料想不到,桑鲁歌突然地发了一场脾气,弄得非常难堪。 那白发老婆婆,静坐在椅子上,双目半垂,似在深思,由她脸上的表情看来,愤怒之中,又显有无限的伤感。 桑燕嘟着嘴说道:“哥哥太不像话了……” 才说到这里,桑九娘摇手道:“好了!都是你惹的事,别说了!” 桑燕满面通红,一言不发。 桑九娘又静思了一阵,对古浪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你既然来到桑家堡内,我绝对不能容外人伤害你,且等把哈门陀的事情弄清楚之后,我们再慢慢谈吧!” 她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对桑燕道:“燕儿,我们走吧!” 桑燕虽然有些不乐意,也只好答应一声,狠狠地瞪了古浪一眼,扶着桑九娘走了。 这时只剩下古浪及童石红二人,他心头烦恼异常,想到桑九娘的跋扈和桑燕的骄狂,心中很是愤怒。 童石红也很不是味,说道:“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古浪打断了她的话,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我倒要斗斗这一家子,难道她们还能把我活埋不成!” 童石红见古浪盛怒之下,剑眉飞扬,目射奇光,看来甚是怕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古浪双手扶着栏杆,向远处了望,不一会的工夫,桑九娘那乘大轿又抬了出来,飞快地在山径上行走着。 童石红也凑了过来,二人站在一起,见桑燕的那骑骏马,紧跟在大轿之旁。 这时桑燕正好仰头看来,当她看到古浪及童石红并肩而立时,不禁怔了一下。 两下相隔虽遥,但是古浪和童石红,似乎可以看见她满含怨愤的目光。 她一直怔怔地望了半天,才纵马而去。 童石红不禁轻叹了一声,说道:“桑燕深深地爱着你……” 古浪断然道:“我不爱她!” 听古浪这么说,童石红很是安慰,她默默地望着这个英俊健壮的少年奇人,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 古浪沉思了良久,转过身来对童石红道:“最近几天来,你一直没见过况红居?” 童石红摇头道:“我在石室中住了两天就到这里来了,一直没有见过婆婆!” 古浪剑眉微皱,说道:“你婆婆到底要怎么样?” 童石红面有难色,沉吟了一下,说道:“她不准我与你在一起,为这件事,我与她吵了很久。” 古浪怒道:“这些老婆子真是奇怪,专门爱管这种闲事!” 童石红用试探的口吻问道:“春秋笔的事情解决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古浪眉头略舒,说道:“阿难子恩师还交下了很重要的任务,我要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 说到这里,望了童石红一眼,笑道:“当然,我们先成亲,然后双双行侠江湖。” 古浪的话,说得童石红一阵娇羞,但是面上却绽开了欢乐的笑容。 她秀美的眼睛移向别处,长长的睫毛闪动着,抑制着内心的兴奋。 古浪心中一荡,拉住了她的手,说道:“那时海阔天空,我们行侠天下,做一双江湖传颂的侠侣……” 童石红的脸上,又添上了一层红晕,她用力地推着古浪。 但是古浪紧紧地不放,反而用力把童石红拉向怀中,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把她拥住。 童石红羞喜交集,她用力地挣扎着,低声道:“快放手!有人来了……” 在这种情形下,古浪那里会放手,他那两只手臂,就如同是铁环一般,把童石红紧紧地钳着。 童石红整个的身子,拥在古浪的怀中,她接触到一个铜铸般火热的身子,极度地羞喜,使得她血脉沸腾,瘫软在古浪的怀中。 古浪拥着她温暖的娇躯,鼻端闻得阵阵温香,有一种梦寐般的快乐。 他一阵冲动,低头向童石红吻来。 四片嘴唇,刚接触在一起时,突然一阵大笑,一个嘹亮的声音说道:“哈哈!好亲热!” 古浪及童石红吓了一大跳,慌忙分了开来,原来是浦儿。 童石红立时面红过耳,飞快地躲进了房中,惹得浦儿又是一阵拍掌大笑。 古浪也是羞愧异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浦儿笑道:“这若是让桑姑娘看见,那还得了!” 古浪笑道:“不要胡说了!你方才到哪儿去了?” 浦儿笑道:“我在准备点心,不料九娘这么快就走了,这样看来你们谈得不太愉快吧!” 古浪摇了摇头,苦笑道:“糟透了……我真不了解,九娘的意思到底如何?难道她一定要我娶桑姑娘?” 浦儿点头道:“大概不会错吧!这是她自己定的规矩,要把桑姑娘嫁给‘春秋笔’的得主。” 古浪气道:“就是我不要‘春秋笔’我也绝不娶她!” 浦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有志气!” 古浪瞪了他一眼,浦儿又道:“桑姑娘虽然娇惯了些,可是人却是不错的!” 古浪摇头道:“算了吧,这种女人我宁死不要!” 他的话说得浦儿笑了起来,接道:“她本来很文静的,就是最近才变得粗俗起来,实际上她人品、武功、姿色无一不是上乘!” 古浪冷冷地道:“既然这么好你娶她算了!” 一句话说得浦儿一瞪眼,闭口不语。 古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不要提她了,这两天你看见丁老没有?” 浦儿摇头道:“没有。” 古浪这时渴望能见着丁讶,因为他已经与桑九娘见过面,并且处于僵境,弄得不知所从,很希望丁讶能给他拿个主意。 这时浦儿好似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这两天我老看见一个白发婆子,在树林中探头探脑的。” 古浪闻言一惊,追问道:“可是年约七十多岁,长相很是怪异?” 浦儿道:“是呀!原来你认识,难怪她老在附近窥探。” 这时童石红也推门出来,说道:“我知道她一定会寻来的。” 古浪略为沉吟,说道:“不必管她!等她出面时再应付吧!” 才说到这里,便听一个尖锐的声音老远地传来,叫道:“丫头,你给我过来!” 三人同时一惊,转向后廊望去,只见数十丈后的树林中,站着一个白发婆婆,正是况红居。 古浪剑眉一扬,说道:“倒是巧得很,一个个都来了!” 况红居又叫道:“丫头,你听见没有?” 古浪道:“你别动!待我去会她!” 童石红道:“不!还是我去,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古浪却是执意不肯,况红居尖锐的嗓子,不住地叫着,甚是刺耳。 童石红道:“还是我去,不会有什么事!” 古浪终是不放心,浦儿一旁道:“不要紧,我陪童姑娘去,两个人总好一些。” 古浪本来不答应,可是童石红坚持不要古浪出面,古浪只好让浦儿同去。 他们二人沿索而下,飞快地奔向树林之中。 立时,况红居大声的叱骂声,阵阵地传了过来,使得古浪很是担心。 他再也捺不住,飞身而下。 他沿着绳索,飞快地落下了小楼,向那片树林飞奔而去。 这时他耳中听得阵阵喝叱之声,不禁越发心急,循声飞快奔去,忖道:“莫非他们已经动起手来了?” 古浪心急之下,纵跃如飞,闪电似的在林木中穿越着,不时来到近前。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童石红并未动手,倒是浦儿与况红居打在一起。 况红居好似怒极了,一眼看见了古浪,立时发出了一声长啸,腾身飞开。 她怪笑着说道:“哈!你果然来了……” 不料说到这里,浦儿竟追了过来,喝道:“想逃吗?” 他双掌迅似沉雷,向况红居的背后击了过来! 别看他年纪轻轻,这双掌之力,竟也有龙虎之威,直逼况红居背心! 况红居大怒,闪身让开,喝道:“你找死么?小鬼!” 古浪连忙喝道:“浦儿,你且退下!” 浦儿好似不太乐意,古浪又喝道:“浦儿,我有话要与况婆婆谈,你先停手!” 浦儿这才不再进招,但是他仍然没有退下,双手插着腰,紧紧地盯着况红居。 况红居气得脸色发白,骂道:“讨厌的东西!” 浦儿也不生气,只是全神贯注在她身上,仿佛只要她一动手,立时便要接上似的。 况红居对古浪道:“古浪,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古浪含笑道:“况婆婆,我与童姑娘的事,想你已经知道了!” 况红居闻言面色一变,叫道:“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 古浪仍然含笑自如,说道:“我与童姑娘已经订了终身……” 话未说完,况红居大叫道:“啊!真有这等事?” 古浪正色道:“我绝不骗你,你可以问童姑娘!” 况红居一步跨到重石红面前,尖声问道:“石红!真有这么回事?” 童石红低头不语,况红居大怒,骂道:“好个不知廉耻的丫头……” 才骂到这里,古浪已经喝道:“况婆婆!婚姻乃是正事,何耻之有?” 况红居被她说得面上一红,怪叫道:“你还敢教训我?” 说着衣袖一摆,已然到了古浪身前,其实她并不准备动手,只不过走近了些,一旁的浦儿却会错了意,他叫道:“老鬼!这边还没完!” 掌随话出,右掌以万钧之力,拍向况红居的肩膀。 况红居大怒,喝道:“这孩子真是找死了!” 她身子一晃,已然躲过,大袖一指,一股莫大的劲力,向浦儿当胸涌了过来。 浦儿似乎也知道厉害,怪叫道:“哟!功力倒不错!” 随着这声怪叫,他已经飞出了一丈以外。 况红居欲待追上,古浪已拦了上来,说道:“婆婆何必与他一个小孩子生气?” 况红居也感觉到,自己这把年纪,与浦儿动手也实在不像话,只得强自忍住,怒道: “这孩子胆子忒大,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这时浦儿转了回来,竟还要动手,古浪把他拦住,作色道:“浦儿,你这是怎么了!” 浦儿闪动着一双大眼睛,说道:“你们住在南楼,我就有保护你们的责任!” 古浪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兄弟!谢谢你,不过这位老婆婆乃是自己人,没有事的。”_ 浦儿这才退向一旁,说道:“如果她再动手,我可不准人再拦我了!” 况红居见平空冒出这么个黑孩子,莫名其妙地缠着自己,气得连连摇头道:“这孩子,这孩子……” 古浪正色道:“况婆婆!你在江湖上侠名昭著,不像其他那些老人,希望你能明白阿难子前辈的心意,不要与我为难。” 古浪的话说得况红居一怔,她沉默不语了。 古浪接着说道:“我与童姑娘彼此互爱,患难之中,承蒙她委身相随,此情实在可感,尚请况婆婆成全我们才好。” 况红居望了童石红一眼,问道:“你们已成了亲么?” 她语气虽然略软,但是面色未露,看来仍是令人莫测喜怒。童石红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没有……” 况红居的面色这才稍好,哼了一声道:“一个女孩子,竟这么不知自重自爱,我苦苦地追着管你,还不是为的你好?” 古浪听她口气已软,心中甚喜,接口道:“况婆婆,我与石红虽然订了亲,可是彼此极为敬重,绝不敢有丝毫不当的行为,请你放心!” 事到如今,况红居有火也发不出来了,她发了一阵怔,突然问道:“还有那个姓桑的女孩,跟你死缠活缠的!” 古浪连忙接道:“桑姑娘虽然逼婚,我已全力拒绝了!” 这时浦儿在一旁接口道:“这话可是不假,我知道得最清楚!” 况红居回头瞪了他一眼,理也未理,浦儿气得直翻眼皮。 况红居又问道:“这个桑燕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古浪奇道:“这宅子的主人桑九娘,难道您不知道么?” 况红居道:“桑九娘……我不曾听说过她呀!” 古浪很是诧异,说道:“方才九娘说与你是旧相识呢!” 况红居仍是摇头,说道:“不可能的!我并不认识什么桑九娘!” 这时古浪突然想起,很多老人都不知道桑九娘,但是提起她的别号来,却是无人不晓。 古浪想着便道:“她早年行侠江湖,有个别号叫‘千尾凤’!” 这三个字出口,况红居也像那些老人一般,大为震惊。 她啊了一声,说道:“啊!是她!原来她还在人世!” 童石红在一旁问道:“婆婆,你认识她么?” 况红居连连地点着头,一言不发,神情很是怪异。 古浪又道:“她就是桑燕的姑婆,所以桑燕才这么有恃无恐!” 况红居点了点头,说道:“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幸亏我与她有旧,不然我闯入此地,就有一场麻烦呢!” 才说到这里,突听浦儿喝道:“是谁?” 众人一同循声望去,只见林隙之间,走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笑着招呼道:“浦儿,是我!” 浦儿笑着迎了上去,说道:“呀,好久不见你了!” 那少年说道:“我有公事,少时再聊天!” 他说着,走到了况红居的面前,施了一礼道:“这位想就是况老师吧?” 况红居点点头,说道:“不错!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道:“在下名叫石泉,跟着九娘作事的,这儿有请柬一封,是九娘派我送来的。” 况红居慌忙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笑道:“多谢九娘,你回去代复,明日准到!” 石泉施礼而退,拉着浦儿聊天去了。 况红居道:“九娘明天设宴呢!” 古浪道:“况婆婆,关于我与石红的事……” 况红居道:“等你本身的事了结后再谈!我明日宴后,会来访你一谈。” 说罢越林而去。 第二天平静无扰地过去了,古浪和童石红,在中午时分,也接到了桑九娘的请帖。 二人就此事讨论起来,童石红道:“桑九娘设宴,怎么会连我们也请?” 古浪思索了一阵,说道:“她一定是要把问题当面解决,这样也好,省得我闲居在此!” 童石红双手托着腮,担心地说道:“不知道她会把我们怎么样?” 古浪笑道:“放心,她是成名人物,当着况婆婆和哈门陀,绝不会作出悖理之事。” 童石红道:“我担心桑姑娘不会如此罢休的。” 古浪气道:“她能怎么样?她若是再闹下去,可就是太没有廉耻了。” 二人正谈说间,浦儿匆匆跑来,说道:“准备好没有?咱们该走啦!” 古浪笑道:“现在就走么?” 浦儿道:“现在还早么?你们两个只要一谈,仿佛什么都忘了似的,真奇怪!” 古浪及童石红被他说得面上一红,古浪笑道:“好吧!我们走吧!” 这时古浪已换好了一身玄青色长衫,显得英俊挺秀,神采奕奕。 童石红则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裙衫,翠袖飘摇,婀娜多姿。 当他们二人同时站立时,浦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连连点头,古浪见状叱道: “你做什么怪?还不快走!” 浦儿笑着转过了身子,自语道:“真个是郎才女貌……” 古浪等气笑不得,跟在浦儿身后,走下了这座风光绮丽的“南楼”。 古浪问道:“青山庄可是山下那家酒店?” 浦儿摇头道:“那叫青山楼,青山庄是在堡内,九娘似乎特别喜欢‘青山’两个字,很多地方都被她取名叫‘青山’呢!” 傍晚时分,寒风阵阵,出奇地寒冷,浦儿缩着脖子道:“看来还要有场雪下呢!” 古浪算了算,离开“青海”已经好几个月了,事情还未弄出头绪,心中很是焦急,忖道:“管它是好是坏,但愿今天能够有个结果!” 他们在白石铺成的小路上,缓缓向前走着,古浪见这么大一块地方,都被桑家堡修葺过,心中很是佩服。 他们高明的地方,是善于利用地势,保持天然景色,虽然有很多巧妙的安排,但是不着丝毫匠斧之痕。 等走完了这一列白石铺成的小道之后,右边有一条很宽的道路,通向后山。 浦儿道:“往这边走!” 他们顺着这条大路走去,山坡之下,有不少的房舍,住着很多人,都在举炊煮饭。 古浪很是诧异,问道:“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浦儿笑道:“他们原是山中的土著,由于九娘买山之后,不愿把他们驱走,便把他们集中起来,建与房舍,要他们整理这片山林。” 古浪点头道:“这倒是好办法!” 越过了这一片房舍之后,景色更是清幽,那条大路静悄悄地躺在两排寒林之间,有一种独特而又无法形容的风光。 童石红感叹道:“若是有这么一块胜地居住,谁还愿意再到江湖中走动呢?” 他们一路赞赏着,突然面前一片清绿,举目望去,青山碧碧,林木茂密。 古浪不禁大为惊奇,说道:“这分明是一片春山图,哪里寻得出冬天的味道来?” 浦儿接道:“只有这一片山,是特别经过药物培植的,所以是终年长青,也是九娘最喜欢的地方!” 古浪道:“这个老婆婆真是享尽人间清福了!” 这时远远已经望见一排青绿色的房舍,不少下人正在忙进忙出。 古浪问道:“那就是‘青山庄’么?” 浦儿点头道:“对啦!我们来得正是时候,赶上用茶,你们可以尝尝桑家堡的‘青山茶’!” 二人听他这么一说,越发神往不已,立时加快了速度。 不一会来到了近前,这片房舍极大,除了不少的单间外,中间有一间大厅,想必就是所谓的“青山厅”了。 浦儿与门口一个忙碌的小童说了几句话,转身对古浪道:“请你们先到侧厅休息用茶!” 古浪及童石红便随在浦儿身后,转向一间小房而去,才到门口,便见桑鲁歌推门迎出,笑道:“为何不早些来?我已等了多时了!” 古浪连忙称谢,随着桑鲁歌进了这间雅房。 进房之后,古浪及童石红不禁颇为惊讶,原来这间房间很小,开着大窗户,光线十分充足。 房中的布置,摆设得真个是“青一色”,除了青色以外,再也找不出别的颜色来。 桌上切着几盘水果,也全是青皮青肉,让人叫不上名字来。 三人坐下之后,古浪立时称谢道:“多谢桑兄昨日仗义执言,但愿不要为此影响了贤兄妹的感情才好。” 桑鲁歌一笑道:“不会的!到底我还是堡中唯一的男主人!” 这时浦儿亲自送来了茶,所用茶盘、茶碗,都是碧色,那杯中之茶更是碧绿清澈芳香入鼻。 桑鲁歌笑道:“这茶是姑婆自已栽培的,二位尝尝!” 古浪及童石红端起了杯子,略一呷试,果是芳香满口,沁入心脾,不禁赞道:“这真是仙人之饮了!” 他们闲谈着,桑鲁歌却是绝口不提宴会之事。 古浪虽然很想探听一下宴会的虚实,但是又不便开口,只好耐心地等待着。 桑鲁歌只是亲切地接待他们,谈话之间,总是回避着很多问题,弄得古浪满腹狐疑。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浦儿又推门进来,在桑鲁歌耳旁低语几句。 桑鲁歌笑了笑,说道:“好了!我们到大厅去吧!” 古浪等随着他出了这间小房,沿着走廊折入了那碧绿色的大厅。 这间大厅十余丈见方,布置得美仑美奂,也是全一色的绿色。 在一大扇竹屏风之后,摆着一张大圆桌,也是漆成了青色。 桑鲁歌笑道:“我桑姑婆特别喜欢自己的姓,所以这里全是青绿色。” 他们在竹椅上坐下,几盏巨大的吊灯,发出了浅青色的光芒,把室内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古浪看着这等情景,心中好不惊讶,忖道:“这种安排要用多少人力物力啊!” 除了忙着工作的小童外,只有古浪等三人,其他的人一个也未出现。 古浪正要询问,却见金旭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个黄色大袍子,精神很是旺盛,老远就笑道:“哈哈!你们比我还饿!” 古浪等连忙站起招呼,金旭光坐下之后,左右看了看,说道;“他们还没来么?” 桑鲁歌道:“就要来了,金老,你这一天到哪去了?” 金旭光道:“有个死约会,忙了一天,总算弄完了!” 古浪心中一动,问道:“金老可是为琴先生的事……” 金旭光抢着说道:“可不是!这老儿的功夫进步得惊人,真是出我意料之外!” 古浪问道:“不知结果如何?” 金旭光正要说话,桑九娘等一群人已进入了大厅! 第二十一章 天从人愿 金旭光正要说话,桑九娘等一群人已进入大厅。 为首的是桑九娘,身着玄色裙衫,身后的三条彩带,衬着淡青色的光芒,上缀的金珠珍宝,闪闪发光,双目坚定,不怒而威,身侧站着桑燕,穿的是浅红色的衣服,双目不时地瞧在古浪身上,又从身后转出许多人,其中一五十多岁老妪,手捧一玉盒,盒上光彩四射,面色凝重。 桑九娘含笑跟在场的每一位点头,随后落坐在一张大竹椅之上,不徐不急地道: “今天承各位好友来参加这个宴会,我非常感谢诸位,谨以此宴来欢迎各位朋友,也好了却许多往事。” 桑九娘说着,便命下面的人即刻上菜,一时,本来很宁静的“青山厅”变得热闹起来,每一道菜都是山珍海味,加上种类繁多,式样怪异,味道奇特,众人无不交口称赞。 古浪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金旭光,说道:“金老,琴子南可是被你解决了?” 金旭光抬了一下眼,吐出嘴里的骨头,说道:“解决倒谈不上,这老鬼的功夫非常怪异,若非我功夫一日也没搁下,还真不容易打发呢!” 金旭光又吃了一口菜接道:“这老鬼求功甚急,一掌败于我,此时恐已在百里之外了。” 古浪心中忖道:“琴先生的功夫已是了得,这金旭光的功夫更是高强啊!” 古浪正在想的时候,无意接触到桑燕的目光,后者正用一种说不出的复杂表情看着自己,不由想到:“不知我有何长处,值得她如此爱我,若不是脾气太坏,倒也是才貌双全!” 正当古浪想得出神的时候,忽听桑鲁歌道:“古兄弟,一代笔主,可喜可贺,小弟仅以水酒祝贺你与童姑娘!” 古浪与童石红大方地站了起来,古浪满怀感激地说道:“这一路承蒙桑兄的照顾,小弟铭感五内,但愿以后长相共处,与桑兄一起行侠江湖。” 桑鲁歌看了一眼古浪,颇为深意地含笑不语。 古浪看到桑九娘仍是一语不发,下面的人不断地上菜,每菜她只尝一筷,并饮着好几种不同颜色的酒。 古浪不由忖道:“这老婆婆真是享尽人间之福,这等雅店,这等饮食,难怪她终老此间,不肯再出江湖了。” 突然古浪发现哈门陀也在席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古浪不由惊道:“呀!这老鬼又来了,丁讶又一直未现身,桑九娘尚惧他三分,今日怕无人对付得了。” 古浪低下了头,又随意地吃了一些,把目光转向别处,古浪突觉一只柔滑温腻的手,握住自己的手。 古浪转脸一看,童石红一双深情的大眼正灼灼地看着自己,古浪把她的手反握在手中忖道:“石红真是纯洁可爱,待春秋笔之事一解决,早日与她共缔鸳盟才好。” 正当古浪想得发呆的时候,桑九娘突对大家言道:“承蒙各位对我桑家堡异常厚爱,我想借此机会了却一桩公事和我自己堡里的事。” 桑九娘说完,示意旁立的妇妪,妇妪捧了那玉盒,走至一案前,把玉盒摆在案上,点燃了两只巨烛,然后又退至桑九娘身后。 桑九娘又道:“案上摆的是‘春秋笔图谱’,这一代春秋笔主已产生,春秋笔向以行侠仗义,行走江湖,有德者居之,桑家堡不容贪奢之人。” 桑九娘神情肃穆地说完了这些话,环目四周,只见哈门陀仍是自斟自饮,丝毫未当作一回事。 桑九娘又转向古浪,说道:“古浪,你出来!” 古浪整理了一下衣衫,非常镇定地走了出来,站在桑九娘的面前。 桑九娘缓缓地又说道:“古浪,你是阿难子选出的这一代笔主,阿难子的眼光大概不会错,只看你的造化如何。” 桑九娘说完之后,又声色俱厉地道:“你私自进入梅园放人,一意孤行,目无尊长……” 古浪正想回口的当儿,只见桑鲁歌很快地到桑九娘身前俯首讲了几句话,桑九娘顿时又道:“今日念你年少无知,一方面也是燕丫头作怪,私自监禁,我向来是恩怨分明,少时再命燕丫头向你及童姑娘赔不是也就罢了!” 这实在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忖道:“外人都道桑九娘脾气怪异,尤其护短,不知今日何以对我这么宽大,想是桑鲁歌仗义执言!” 古浪想到这里,道:“我一路至桑家堡也多有不该,九娘原谅已属万幸,道歉之事千万不可!” 桑九娘却是不肯答应,转向桑燕说道:“都是你一人惹出来的祸,还不斟酒去向童姑娘赔不是!” 只见桑燕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往常的泼辣刚烈作风已不复存在,缓缓地走至童石红的面前,说道:“童姑娘,都是我的不是,不该这样对你,是我一时……只盼你能原谅我才好,现在以水酒一杯,聊表道歉之意!” 桑燕说完了,然后一口气把酒喝了下去。 古浪不由忖道:“这桑燕能够一改平日作风,毫无忸怩之态,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桑燕又姗姗地向古浪走来,然后说道:“都是我不该,希望能原谅……” 桑燕讲完了这些话,眼圈一红,几乎落泪,飞快地回到了桑九娘身后。 古浪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觉得自己亏待桑燕甚多,不由得有些内疚。 此时,桑九娘说道:“好!燕丫头已道过歉了,你们该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吧!” 这时酒菜又上来,古浪归了坐,这时所上之菜都是清一色的素菜,香味扑鼻。 古浪看了这些奇特的菜,不由暗想:“恐怕王母娘娘也未必有这等享受。” 这时金旭光已在旁边吃得呷呷有声,好似很久没有尝到这等滋味,一抬眼看到古浪注视自己,不由笑道:“看什么,还不吃!机会难得呢。快吃!” 说完了,也不待古浪回话,又埋头大吃起来。 古浪才来时,因心中有事,未能开怀痛饮,此时桑燕的误会一解除,心中释然,与童石红也就开怀大饮起来,烦恼暂抛脑后,一口一口地吃起菜来! 古浪这时看到哈门陀也在慢慢地啜饮,不时地把目光飘向案上的“春秋笔图谱”。 再一看桑燕,正红着两只眼睛,羞涩地看着这边,看到古浪又把头转向别处。 古浪奇怪桑燕何以有这么大的转变,不由想道:“这桑燕看来对我仍是一往情深。 唉,不知如何来摆脱这些烦恼。” 突然浦儿跑来说道:“嘿!快!我拿了一瓶百年老酒!” 古浪笑道:“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金旭光接过了酒瓶,一下就喝了小半瓶,舔了舔嘴唇,埋怨地对浦儿说道:“你这个小子,是不是从‘东楼’地窖里取来的,才弄来一瓶,真是!” 然后回过头对古浪说道:“这是九娘亲自酿造的‘冻梅酒’,是用雪水酿造的,这小子拿起来倒怪方便!” 浦儿气得大叫道:“这是九娘让我拿来待客的,你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差不多都给你喝光了!要不是古兄在场,你想喝都喝不成!” 浦儿说罢,分别敬了每人一杯,古浪一尝,果然味道奇佳,一种清凉之香,味似梅又似麝,一看童石红,也已饮得脸红红的。 古浪看九娘对自己如此好,由衷谢道:“谢谢九娘,这等佳肴,我还是第一次尝到。” 九娘笑道:“这算不了什么,还有更好的酒,只是比较难酿,费事罢了!” 古浪看着席间所坐的,都是一些名震江湖的人物,不由心中忖道:“不知何日才能扬名天下?自己一心学武,志在替天行道,何日才能达成愿望?以后的折磨还不知有多少!” 桑九娘此时与况红居闲聊,她们好似许久未见的老姐妹,一谈就没完! 桑九娘低声对况红居说道:“老妹妹,咱俩也不是外人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喝你侄女的喜酒?” 况红居笑道:“石红这丫头,背着我就跟古浪定了百年之约,好在古浪不是浪荡子弟,等他‘春秋笔’技艺学成之日,就给他们完婚。” 桑九娘又道:“老妹妹,我还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答应才好!” 况红居不由奇道:“老姐姐,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只要我能办到,绝不会推辞!” “如此甚好!” 桑九娘把声音更放低了一些,俯首过去,只见况红居频频点首,最后说道:“这也无妨,我一定成全的!” 桑九娘又道:“那就麻烦了,只看燕丫头她造化如何。” 这时酒已过三巡,大家都已有饱意,这时桑九娘又对大家说道:“请大家休息休息,等会儿还有菜!” 古浪心中忖道:“乖乖!吃了这么久还没有完,少时还有佳肴,‘满汉全席’也不过如此了!” 这时客人三三两两地都走到庭园之中,古浪与童石红、浦儿也到了外面,园内奇花异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尤其是童石红更是高兴万分。 古浪看见桑鲁歌与桑燕在说话,桑燕不时地点头,再一看哈门陀,已不在了。 况红居走了过来说道:“石红我有话要同你说!” 童石红过去,只看况红居与她说了一些话,童石红似感为难,又感欣喜的样子。 突然金旭光对浦儿说道:“嘿!小子,下面的酒席还没开出来,你再去偷一瓶酒来喝喝如何?” 浦儿笑道:“要喝酒也行,老规矩!你得教我一套功夫才行!” 金旭光笑骂道:“你这猴小子,就会敲诈,压箱底的一点功夫,全给你学去啦!” 浦儿气道:“要教就教,不教就没酒喝!” 金旭光转脸对古浪道:“这小子,知道我生性好酒,就出了这么一个歪主意,真是拿他没办法!” 古浪也笑道:“金老,你就教他一手,借此也可让我们开开眼界,你说如何?” 金旭光笑着对浦儿说道:“好了!好了!我教你一套暗器手法,叫‘三花吐蕊’,你可要看清了,我不教第二次!” 金旭光说着,就在园中摘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拿在手上,然后把花甩在了半空,接着就看见金旭光食、无名、中指急速地弹了三下,那朵花好像被什么力量牵扯住似的,一连飞出去几丈,落在了地上。 浦儿赶忙拾起一看,只见花朵丝毫未损,只是其中三根花蕊没有了,再一看这三根花蕊插在了对面的一棵树上,浦儿不由暗惊道:“好家伙!这种功夫,不要说见过了,听也没听过呀!这玩意还要学会了‘隔空点穴’和‘借力使力’才能练这暗器功夫!” “金老的绝技,真是使晚生大开眼界了!” 古浪看了之后,与旁立的人同时赞美着。 金旭光玩笑着说道:“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只不过骗杯酒喝喝,倒叫各位见笑!” 古浪心中想道:“这老鬼的暗器功夫,真是练到家了,不知以他的功力比哈门陀如何?若他能打败哈门陀的话,倒也了却我一件心事。” 古浪一想到哈门陀,不由得又在人群中寻找,可是哪有人影,而且连桑鲁歌及桑燕也不知去向。 这时几个小童,分别端来了香喷喷的热茶。 古浪自习武以来,从未有过这等享受,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却能得到这么一份安逸的情趣! 古浪心中又忖道:“且不管它以后的烦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了不起的!” 古浪正在沉思之际,忽见桑鲁歌与桑燕由后转来,桑燕站到了桑九娘身后,桑鲁歌却一直地向自己走来,并且对古浪说道:“古兄弟,我有一件要事与你相商,不知可否借一地方说说!” 古浪笑道:“有何不可!桑兄既有事相商,我们就到那棵大树后的假山石旁,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 古浪与桑鲁歌避开了人群,走到了假山旁,桑鲁歌对古浪言道:“我有一不智之请,希望古兄弟尽弃前嫌,答应才好!” 古浪心中虽然不停地在狐疑,可是桑鲁歌沿途一直照料着自己,日前又仗义执言,万万没有回绝的道理,因此笑对桑鲁歌道:“桑兄有话请说好了,只要我古浪能够办到,绝不会让桑兄失望就是了!” 桑鲁歌看着古浪说道:“我知道古兄弟会给我这个面子,只是此事很难启口……” 古浪心中暗想道:“奇怪!桑鲁歌一向豪气大方,像这样吞吞吐吐,还是首见,莫非真是疑难之事不成!” 古浪心中想着,笑对桑鲁歌道:“桑兄但说无妨,小弟愿听差遣。” 桑鲁歌沉吟了半天,最后始道:“古兄弟!你看我们这桑家堡如何?” 古浪不知他为何提出这个问题,于是接道:“桑家堡人多园广,遍植奇花异卉,可以说是人间仙境了!” 桑鲁歌又接道:“你看我姑婆与我桑鲁歌如何?” 古浪更是摸不着头脑,含笑答道:“九娘一堡之主,恩怨分明,不愧为武林领袖人物,桑兄英俊爽朗为人热忱,对小弟更是恩重如山,实是难以寻得的好朋友!” 桑鲁歌又沉吟了一会道:“过奖了!古兄弟,你看我那燕妹如何?” 古浪心中一动,略有所悟,想了一下道:“令妹天真浪漫只是刚愎自用……” 桑鲁歌突然道:“我向古兄弟提一门亲事如何?” 古浪不由一惊,忙道:“桑兄,我已与童姑娘订下百年之盟,桑兄何出此言?” 桑鲁歌显得很不好意思,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当知舍妹,她想到以前所做实在不对,不由得心中懊悔,且对你钟情已深,我看她日来痛苦异常,手足情深,禁不住有此不情之举,尚望古兄莫予见怪,是否……” 古浪一时倒说不出话来,心中忖道:“这桑鲁歌倒是性情中人,此意分明是提亲,回绝也不好,不回绝也不好,桑燕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又何尝不明白?这门亲事,总下能冒冒失失就认了下来,再说对童石红也无法交待,还是拖几日再说!” 古浪想到这里,便对桑鲁歌说道:“桑兄所提之事,我一时也无法决定,再说‘春秋笔’之事尚未了结,哪能又论婚嫁,容小弟考虑几日,再来回答,你看如何?” 桑鲁歌笑对古浪言道:“当然!当然!只希望古兄若不是过分勉强的话,千万赏我个脸面吧!” 桑鲁歌说完之后,又回到厅内,去忙下一顿大菜! 古浪想不到半途却出了这等事,心中毫无主意,想那桑燕并无大恶,只是这一阵子交恶已久,再说自己也实无此意。 这实在是给了古浪一个很大的难题,顿时使他变得没有主意了。 古浪想着想着,又回到了人群之中,看着童石红坐在一石凳上发呆! 古浪走上前去问道:“石红!你有什么事,况老师可是与你谈些什么?” 童石红一看到了古浪,显得非常高兴,说道:“刚才婆婆与我谈了许多,她虽然怪我不听教训,但她并没有坚决反对,只说要等到你‘春秋笔法’习完之后才能谈婚事。 另外,她还附带一个条件!” 古浪不由笑道:“只要况婆婆能够答应,已属万幸,我这就去问她有什么条件。” 古浪说完了,便绕着花园,去找况红居了。 古浪终于在一排矮树旁找到了况红居。 没有等到古浪开口说话,况红居已道:“古浪!我等你很久了!” 古浪接道:“况婆婆找我,可是为了童石红之事吗?” 况红居笑骂道:“别装傻了,你来找我,还不是为了石红的事!” 古浪对况红居道:“这里先谢谢况婆婆的成全,只不知况婆婆附带的条件是什么。” 况红居道:“其实这个条件,也不是对你无益的,你要想开点,其实这也是为你好!” 古浪道:“况婆婆,有什么事,请说好了!” 况红居道:“你‘春秋笔法’习成之后,与石红结为夫妇,自是很好,可是你可曾想到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心情?” 古浪惊道:“什么!” 况红居道:“这女孩子爱你如痴,难道还要我说出她的名字?” 古浪说道:“唉!你不讲,我也知道是谁了,你说的是桑姑娘!” 况红居道:“是的,她不是一直爱着你吗?” 古浪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桑鲁歌已向我提过了!” 况红居笑道:“你答应了没有?” 古浪回答说道:“我告诉他,我要考虑几天,等问过了石红再回复!” 况红居又道:“我看你也不用考虑了,桑姑娘虽然野些,但是品貌俱佳,爱你亦深……” 古浪正色道:“况婆婆此言差矣,我古浪并非滥情之人,婚姻本靠缘分,我与桑姑娘既无缘分,也只好辜负她的用情了!” 古浪看了一下况红居的脸色,接着又道:“况且这时诸事未了,心情很乱,实在无心再去谈这些!” 况红居点了点头,说道:“好!你有此心胸,我很佩服,以前倒把你看错了,不过你可以仔细地想想,能够不辜负桑燕对你的爱心才好!” 古浪心中很是紊乱,桑鲁歌及况红居先后向自己提起此事,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耳旁又听况红居叮嘱道:“你考虑一下再说吧!” 古浪告别了况红居,很想找到童石红,与她商量商量这事。 可是古浪却偏找不着童石红,正当古浪走在了一排竹林前,忽听得喁喁的谈话声,古浪进内一看,只见童石红正在和桑燕低低地私语。 桑燕一见古浪,突的脸颊飞红,转身隐入林中。 童石红也是含笑不语,双目注定着古浪,古浪不由奇道:“你怎么会与她一起聊天?” 童石红笑道:“我与燕姐姐正在谈些事情!” 古浪心中暗想道:“这倒怪了!半天的工夫,童石红会与桑燕这么好,不知是为何原故?” 古浪正在忖思的当儿,童石红开口问道:“我婆婆刚才与你谈的条件如何?” 古浪看了一眼童石红,正色道:“没想到你婆婆出了这么一个难题,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童石红感激地看着古浪,说道:“你还是答应吧!” 古浪啊了一声,颇感惊奇地问道:“你忘了,她把你当作‘囚犯’关在梅林之中吗? 你有没有想到以后还可能发生这种事?” 童石红答道:“那是以前的事了,再说燕姐姐也不是作恶多端的人,她所做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她实在也没有什么大的罪过,再说刚才酒宴之间,她也向我们道了歉,我们不应再记前嫌,你说是不是?” 古浪看着童石红的一片纯洁,胸无城府,心中不由爱极,一把把童石红抱在了怀中! 童石红扭怩地道:“快放开!等一下让人看见了,多难为情!” 古浪轻轻抚弄着童石红的头发,低声说道:“你现在可以容纳桑燕,你可知桑燕容得下你吗?” 童石红抬头说道:“燕姐姐为了你也是花了不少心血,再说她本心也不坏,现在再让她不爱你,那就太难了!” 古浪心中一想,虽说桑燕一切的事情,均是出于爱自己,奈何自己已情有所钟,心中已难容纳别人。 古浪转脸对童石红说道:“你与桑燕刚才谈些什么?你们可是相处得很融洽,你想要我怎么样?你干脆说出来好了!” 童石红听了古浪的话,正色道:“我与燕姐姐现在相处得很好,你不必担忧,而且我婆婆又以此为条件,我看你就答应了吧!” 古浪心中忖道:“石红如此说,只因是况红居以此为条件,再说又牵扯到这么多人情,本想石红会与我一样想法,不想她却催着我应允,我若是应允,只怕以后难得清静了!” 古浪想到这里,便对童石红说道:“我心中早已有决定,不必再争论了!” 童石红一呆道:“啊……古浪,没想到你会这样固执,婆婆的条件怎么办呢?燕姐姐对你的爱意又如何呢?” 古浪与童石红也谈论不出一个结果,一会儿浦儿跑了过来,急忙地道:“快!快! 吃饭的时候又到了!” 古浪见浦儿猴急的样子,不由笑骂道:“看你馋得那个样子,说不定等会盘子都给你吃了下去!” 古浪与浦儿说笑着,进入了大厅。 只见人聚齐了正等着吃饭,再一找哈门陀,已不见踪影,古浪不由嘀咕起来。 金旭光早已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一副等吃的样子,一见浦儿,急忙问道:“嘿!小子!你酒可拿到没有?” 浦儿嘻笑道:“那还会错得了,你没看我衣服里面鼓鼓的吗?” 金旭光喜笑颜开道:“来!来!坐在我身边,一块吃!” 古浪看了之后,忖道:“这老小二人,真不知是怎么长的,馋成这个样子,等到菜上来,不知该是一副什么德性!” 金旭光又对古浪说道:“最精彩的就是这后半桌酒席,都是桑家堡的名菜,所以我前一桌没有吃什么!” 古浪不由暗暗好笑道:“乖乖!还说没有吃什么!要真吃还得了!” 桑九娘仍与桑燕、桑鲁歌坐在一起,古浪见桑燕收起任性的作风之后,倒也显得端庄不少。 况红居这次坐在了离九娘不远的一张桌子旁,桌子旁坐的全是一些不知名的老者,想来大概都是些三山五岳的人物吧! 不一会,出来了一些穿青衫的童子,高矮都一致,服务得也异常周到,端菜、下菜全都是他们的事,衬着这青山厅更是显得幽雅! 每一桌都先摆了四盘鲜果,都是应时水果,削好了皮,插上牙签,古浪尝了一块,果然清凉淡香,余味无穷,不禁又连吃了好几块。 又耽搁了一会,这批童子一一地上菜,上的菜都是珍禽异兽,奇怪已极! 古浪心中想到哈门陀的事,心里总是放不下,心想桑九娘尚惧他三分,不知如何才能应付过去! 金旭光见古浪呆呆地想着心事,便说道:“古浪!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也可替你拿个主意解决一下!” 古浪忖道:“金旭光应付琴子南已感吃力,恐不能应付哈门陀,不过告诉了他,到时多一个帮手也好!” 古浪心里想着,便对金旭光说道:“我一路到这,有不少厉害的人物跟随着我,其中一个最厉害的,我当时还误投他为师,唉……” 金旭光一看古浪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这厉害的人物比琴子南怎样?” 古浪沉吟了一下道:“比琴子南还要厉害三分!” 金旭光不由气道:“啊!如此厉害的人物,来时我倒要会一会。” 古浪听罢,微微一笑,便与金旭光及浦儿举杯共饮起来! 不一会,大家都开始敬起酒来,顿时整个“青山厅”又变得热闹非凡,偶尔也有猜拳行令之声。 古浪一直保持着惊觉性,突见桑鲁歌及桑燕,遥遥地向自己这一桌走来! 古浪与童石红连忙站起来,只听桑鲁歌说道:“我兄妹二人谨代表桑家堡向二位敬酒!” 古浪连忙说道:“不敢!不敢!理当我们敬贤兄妹才是!” 桑燕一直是羞涩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奈何古浪早已心有别属! 桑鲁歌敬完了古浪他们,又转到别的桌子敬酒去了! 古浪于是对童石红道:“石红,我们也去敬九娘!” 说完了,古浪与童石红双双走到了九娘面前,深深一揖说道:“九娘!谢谢您对我们的款待,我们敬您一杯酒,祝您永远健康快乐!” 桑九娘听了这话,露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说道:“谢谢你们二位了,简陋得很,多多吃……” 古浪敬完了桑九娘之后,又去敬况红居! 只见况红居笑嘻嘻地说道:“你们两个真是郎才女貌!” 古浪不好意思地称谢道:“况婆婆过奖了……都是婆婆的成全,晚辈感激不尽!” 况红居听了古浪的话又道:“先别说谢!还有许多事未作了断,你可不要忘了,磨难总是在后面的!” 童石红应道:“婆婆说得是,不过,我想古浪会成功的!” 古浪与童石红敬完了酒,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古浪不时地用眼睛环视四周,担忧着哈门陀的出现! 厅前巨烛燃着,案上摆的是春秋笔图谱,对古浪发出莫大的吸引力,案前站的两个老妇,虎视眈眈地守护着,由她们神情上看,定是高手无疑,古浪不由摸着自己怀里的“春秋笔”,幻想到技成之后,行侠江湖的情景! 突然,一小童唤道:“面前的这位,可是古相公吗?” 古浪答道:“不错,有什么事?” 小童连忙一揖到地,恭敬地说道:“九娘有事要与古相公相商,烦请相公过去一下!” 古浪一听是桑九娘找自己,心想一定是关于自己的事,忙应道:“我马上就到九娘那里,烦请转告一声!” 古浪刚刚离开桌子,刚才那小童又回转来,说道:“九娘已在书房相候,特命我来带领相公!” 古浪拱了拱手,便尾随童子之后,经过了许多回廊,来到了一个所在,古浪轻轻地敲了敲门,便听到九娘在内应道:“是古浪吗?门没有下闩!” 古浪一推开门,只见一间不算小的房子,四周墙壁全是书架,所存之书,不下千部之多,中间有一大条案,九娘坐在案后。 古浪见了九娘,深深一礼道:“九娘叫我何事?可是有关春秋笔之事吗?” 九娘摇了摇头说道:“春秋笔之事,暂且勿提,我另外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古浪心里想到,恐又是桑燕之事,反正自己已有决定,任她怎样问,我也是这么回答! 不过事情却出乎古浪意料之外! 九娘问道:“古浪!你来见我时阿难子可曾给你我的信物?” 古浪听罢,不由大吃一惊,不知如何作答。却又不擅于说谎,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九娘又缓缓地道:“那是一颗红珠……若不是给了你,难道是遗失了?或是给了别人了?” 古浪一听桑九娘如此说,心里忖道:“事到如今,九娘又逼问我,我就是隐瞒也隐瞒不了,不如告诉她吧!” 于是古浪低下头说道:“阿难子师父把红珠给我了!” 桑九娘一听,不由奇道:“那你见我时,为何不拿出来?快给我看看。” 古浪慢慢地说道:“我把它送给了一个人!” 桑九娘一听,不由大怒道:“你把它送给了什么人?” 古浪连忙应道:“我把它送给了一路上照料我的人……他的名字叫做丁讶!” 桑九娘一听古浪这样说,急忙问道:“你说的丁讶,可是瘦瘦小小,而功夫奇大?” 古浪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桑九娘听罢古浪的话,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沉默良久,始低低地自语道:“言牙、言牙,你这是何苦?” 突然,又对古浪说道:“他现在人呢?” 古浪小心地答道:“我一路下来,都是与他在一起的,一直到了这里,就再没有见到他了!” 桑九娘一时倒是无话,喃喃道:“唉!躲亦难躲,天意如此,唉……” 古浪知道桑九娘曾与丁讶有一段情,不知九娘会不会迁怒到自己,于是说道:“都是我不该……” 桑九娘看了一眼古浪说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说什么了,你说的丁讶就是现在唯一能应付哈门陀的人,只是我不愿他在此现身!” 古浪一听桑九娘这话心中忖道:“呀!除了阿难子,只有丁讶可以应付哈门陀,怪不得一路上……只是到现在未现身,真让人心焦!” 桑九娘也在想着心事,久久地不讲一句话,整个书房,就是掉下一根针也听得见。 桑九娘许久才抬起头来对古浪说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只是万勿对人提起!” 古浪告退出来,边走边想道:“这桑九娘与丁讶,年轻时一定是一对爱侣,由他们的表情看来,他们一定彼此相爱很深!” 古浪回到厅内,只见厅内仍是乱哄哄的,看样子,这一顿酒席不到天明是完不了的。 童石红看到古浪闷闷不乐的样子,忙道:“九娘叫你去有什么事?” 古浪摇摇头,说道:“没说什么……只是问了我一些事!” 童石红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因桑九娘在场,因此大家又随意吃了一些便散了。古浪与童石红出了青山厅,往回走,古浪不由心中忖道:“看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桑九娘才会把‘春秋图谱’交给我!” 一宿无话,翌日只见堡中丝丝地下着小雨,像淡云,像轻雾,笼罩着青翠的山峦,充满了朦胧的美。 古浪看着窗外的情景,不由地看呆了,闷闷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经过了这几个月,古浪已显得消瘦,但是精神依然很好! 一会,童石红走了进来,手里端了一杯热茶,那份关怀与温情,真令古浪感动! 童石红幽幽对古浪道:“你可又是想哈门陀的事?” 古浪答道:“我要是怕了他,也不会背叛他了,即使他来了,不得已的时候,我拚了命也要会他一会,只是事情没有一个了断,真让人心急!” 童石红连忙安慰古浪道:“你也不要心急,吉人自有天相,哈门陀再厉害,我相信还是有人能够对付得了他的!” 古浪答道:“并非我心急,只是桑九娘若不满桑燕之事,故意留难那就……” 童石红停了一下道:“我想不会的,九娘在席上不是说恩怨分明吗?假如你要回绝燕姐姐之情,我想……九娘也不会拿这来留难你的!” 古浪忖道:“也对,九娘既如此说,是不会再找麻烦的,不过现在哈门陀与丁讶均未现身,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古浪正与童石红谈话之际,忽听有敲门声,古浪一开门原来是浦儿在外。 古浪笑问道:“浦儿,有什么事吗?” 浦儿一面走进来,一面说道:“当然有事,九娘命我来告诉你,今日晚上,就在‘青山厅’举行仪式,到时你就是‘春秋笔主’了。” 古浪一听不由兴奋地道:“还是像昨日一样的大宴宾客吗?” 浦儿说道:“哪有这么好的事,连我都差点没有份呢!” 古浪称谢道:“谢谢你了,浦儿,这一阵子你真是帮了我不少忙!” 浦儿回道:“这算不得什么,本来都是我份内的事!”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子,天气仍然阴晦,只是雨却小了,花木之上绿油油的,给人一种清新之感,偶尔吹来一阵凉风,特别使人舒服! 过了不久,浦儿与童石红都出去了,古浪临窗,一个人在寻思着,古浪想了一些事,怅然地回到了房中,把窗子关上,盘膝坐在榻上,练起功夫来! 正当古浪练得起劲的时候,忽听窗外“叭”的一声石响,古浪想定是有人窥探。 古浪一长身,推开了窗,人已到了园中,只见一箭之远,有一条人影迅速的向山崖之处奔去,这桑家堡占地颇大,古浪不知是友是敌,也施展轻功,一路追了下去! 前面的人影,好似对道路很熟,时隐时现! 古浪一直跟到了一个宽阔的崖上,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古浪不由纳闷起来! 古浪正在奇怪的时候,由石后转出一个人,古浪看见原来是桑燕,古浪不知她有什么用意,而桑燕正用一双幽怨的眼睛看着古浪! 古浪开口问道:“桑姑娘把我带到此,可有事吗?” 桑燕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久久,突然掩面痛哭起来。 古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顿时没有主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许久许久,桑燕才开口道:“古浪,我恨你!” 古浪听了这话,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桑燕又幽幽地说道:“自第一次见到你,我不知为何……占据了我整个的……没想到你是这么绝情的人,我桑燕对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这么狠心地对我……” 古浪还是第一次听到桑燕亲口讲出此话,不由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桑燕又道:“我为了你不知受了多少气,吃了多少苦,如今你却还在埋怨我……” 古浪正色对桑燕道:“桑姑娘,一切皆有天定,我古浪不是记仇之人,姑娘之话差矣……” 桑燕一听古浪这样说,气道:“好!就算是我自取其辱,可是我们的事,终不会完,等我习艺回来之后,再来会一会你的‘春秋笔’。” 桑燕说完了话,便向山下冲去,几个纵身,已不见了身影,古浪顿时醒悟,急忙赶了上去,早已不见了! 古浪心中忖道:“唉!这一下又多了一个磨难,这桑燕性情偏激,此去江湖学艺,看样子以后还真有麻烦……” 古浪想着,回到了房内。 古浪真没想到,这以后还不知会带来些什么祸事,真是祸不单行。 桑燕这一走,不知桑家堡会不会怪罪自己,更增加了内疚! 不一会浦儿进内,看到了古浪,说道:“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找了你半天……” 古浪一想还是不告诉他好,说道:“刚才一时无事,到那远山边去赏雨景去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浦儿把声音放低道:“丁老爷来了,找你找了半天了!” 古浪一听,喜出望外,忙道:“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浦儿答道:“不急!不急!丁老爷让你等一下自己去找他!” 古浪不由奇道:“我到何处去找他,他可是已在堡里了?” 浦儿笑道:“此时恐怕正与金老在下棋呢!” 古浪不由笑骂道:“这老先生的雅兴倒不小,人家急成这个样子,他却逍遥自在!” 古浪把衣服收拾停当,便向金旭光处走去。 要从南楼到金旭光住的地方,非经过那断崖,才能到达! 古浪出了南楼,从大树的横桠之中,穿行而走,不久又来到了大涧旁。 古浪因来时,一时大意,差些儿葬身谷底,因此这一次非常小心! 那大大的树帽之上,那被漆成红色的索头,仍然搭在那里,古浪用手拉了一拉,然后学第一次来时那样荡来荡去,到了第三次,古浪双手一放,笔直地飞了出去,然后抓到另外一根悬藤,终于过了崖! 古浪心里想道:“这种设计,真是巧夺天工,配合得如此之妙,真可以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 还没等古浪到达金旭光的住室,罗光时已经看到了古浪,忙迎道:“古相公过涧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古浪回答道:“昨日金老爷子在酒宴上,答应借我两本书看看,你告诉我,金老爷子住在哪儿。” 罗光时一听,忙应道:“既是借书看……您请吧……就在这第二栋大房之上!” 古浪谢道:“有劳了!” 古浪循罗光时所指,很快地来到了金旭光的屋前。 古浪敲了敲门,叫道:“金老爷子可在里面吗?” 便听得屋内人答道:“进来吧!把门关好!” 古浪推门一看,果然金旭光与丁讶正在下棋,此时大概正是高潮的时候,显得非常紧张! 古浪也不好惊扰他们,于是站在一旁观看! 只见金旭光的气势很猛烈,但是丁讶却往往危中求安,化险为夷,下了半天,难解难分,时间一拖长,金旭光可耐不住了,口里吼道:“好了!好了!就算是和棋吧!古浪进来半天了,也该和他聊聊了!” 丁讶也笑着站起对古浪道:“这一下你可不必担心了,春秋笔非你莫属了!” 古浪气道:“你说你每天都来一趟,这几天都不见你人影!” 丁讶笑道:“你以为我躲到哪里享福去了?我一直都在你周围,帮你监视哈门陀那老儿!你怎会知道!” 古浪一听丁讶如此一讲,倒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又听丁讶道:“你也不要急,事情总会解决的,我不现身反而比较好些!” 金旭光在一旁道:“你们老小谈谈,我找点水果去,这些家伙真是懒透了!” 金旭光说完,便走了出去,顺手把房门带上。 金旭光刚刚出去,丁讶连忙问道:“你可见到了桑九娘?” 古浪笑道:“当然见到了,而且见了好几面!” 丁讶忙追问道:“她可曾问及红珠子的事?” 古浪笑答道:“当然问过了!我告诉她我送给了一个人……送给了……言牙。” 丁讶气道:“呃!小孩子不懂事,言牙岂是你叫的……你怎知我的名字?” 古浪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样子答道:“是我无意之中从九娘口中听到的!” 丁讶又瞪了一眼古浪说道:“你说你把红珠子之事告诉了九娘,她可说了什么没有?” 古浪正色道:“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呆呆地想着,一直不停地自言自语……” 古浪看了一眼丁讶的脸色,继续道:“看九娘的样子,似乎与你有很深的感情,丁老,能不能讲出来让我听听?” 丁讶感伤地答道:“唉!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提起来真是令人伤感!” 丁讶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不过告诉你也无所谓,你只准听,不准开口问,更不能对外人随意提起!若是你做不到,我就不讲了!” 古浪连忙答道:“丁老!这是什么话,替人保密是应该的,我怎会做不到!你快告诉我吧!” 丁讶看了一眼古浪,感慨地说道:“在五十多年以前,我也像你现在一样的年轻,我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妹,在这三个人之中,我的功夫算是最差的,就因为我功夫差,我师父也就不太喜欢我,却很器重我师兄!” 丁讶谈到这里似乎已回到了以前,又道:“我师妹功夫也比我好,那时在我眼里没有人再比我师妹更漂亮的了,只是她的脾气捉摸不定,我与她从小长大,至今仍然摸不透她的心!” 丁讶很激动地说完,停了一下又道:“正因为我师父对我不好,相反的师妹却对我很好,年轻时候的我们,彼此都已有了爱意,唉……那时我们行走江湖,无忧无虑,长江、钱塘江、峨嵋金顶……往事如烟,时光过得好快呀!” 丁讶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追述道:“等我回来之后,师父却把师妹嫁与我师兄,也就是上一代春秋笔主,我因爱师妹过深,因此与师兄大打起来,当然师兄把我击败了,后来我负了伤找到了我师妹,把事情告诉了她,让她跟我一起走,不想她却说道:‘你不应该与大师兄打起来,我更不能随你走!’。” 丁讶又提高声音,说道:“我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怒火中烧!便与她争吵起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吵得这么厉害,到后来她讥嘲我功夫不行,连她都不如,讲了许多使我心碎的话!于是我默默地离开了她,离开了我师父与师兄,我心里下定了一个愿望,那就是练的功夫要比师兄高,然后我才回来!因此我不顾一切地离开了!” 古浪想不到丁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看着丁讶悲伤的面孔,正显示他内心的痛苦! 丁讶用一种异乎平常的声音又继续说道:“后来我吃尽了苦,过着不是人的生活,只想一心一意把功夫练得更高!因此我得了这气喘的病,在千辛万苦之下,我的功夫终于练成了,我一出山就遍访我师兄,不想他已过世了,后来我才知道桑九娘就是我师妹…… 我一出山,桑九娘就知道了,她处处躲避着我,不肯见我,可是我知道她不是不爱我,只因当时太年轻……因此我要得到她的信符,才能见她!我非见她不可万!” 丁讶说到这里似是很累的样子,靠在了椅子上! 古浪看到丁讶这样,心中不由忖道:“唉……爱情二字真是害人非浅,想不到桑九娘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听丁讶言语,真是阴错阳差,非人力所及了!” 看着丁讶那个样子,谁又相信他曾经是一个美少年,他为了桑九娘弄到如此地步,也真非常人所及了! 古浪安慰着丁讶说道:“丁老,你莫再伤感了,有些事是不能预料的,你的愿望不是快达到了吗?” 丁讶苦笑道:“我几十年等的就是今天,等仪式一开始的时候,我不会露面,由金老陪同,要早到,恐怕你不能得到‘春秋笔图谱’了,若九娘一躲我,谁还来主持仪式?” 古浪与丁讶又扯了一些别的事情,浦儿跑来说道:“古少爷,仪式快开始了,金老与童姑娘都在外面等你了!” 丁讶便对古浪说道:“你去吧!少时定有磨难,我会暗中助你!” 古浪走了出来,只见金旭光与童石红早已在外面相候,古浪随着浦儿来到了“青山厅”。 只见厅内与先前稍有不同,桌椅尽都撤走,留下一块很大的空地。 那一册“春秋笔图谱”仍然摆在案上,盒上光芒四射,显然那个盒子也非普通之物! 不久,桑九娘一行人也来到了大厅,只见少了桑燕,桑鲁歌站在桑九娘身后,桑九娘道:“你们都来了。很好,我们可以开始了!” 桑九娘话一说完,便见两个老妪把火烛点燃起来,顿时整个“青山厅”都笼罩在淡淡的青色光幕里! 桑九娘的表情肃然,面上看不出一点表情,使人望而生畏,畏而生敬! 桑九娘过了一会对古浪道:“古浪!你过来!” 古浪走到案前,金旭光及童石红一些人在旁观看。 桑九娘对古浪道:“现在,你可以把你的‘春秋笔’请出来了!” 古浪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从怀中取出了春秋笔,交与桑九娘! 桑九娘接过了笔,大声道:“古浪已定为这一代春秋笔主,春秋笔代代相传,行侠江湖,不得有一丝怠忽,你可知道?” 古浪慨然答道:“弟子知道!” 桑九娘说了声“好!”,把春秋笔也摆在了案上,然后很肃穆地又对古浪道:“跪下!” 古浪知道这是最要紧的时候,很谨慎地跪在了案前,面对着“春秋笔”! 一会,古浪行了大礼站了起来,只听桑九娘对大众宣道:“从现在开始,古浪正式成为一代‘春秋笔主’!” 古浪这时心中的高兴,可以说到达极点了,吃尽了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桑家堡,见到了桑九娘,一直到今天才成为正式的“春秋笔主”! 这时又听桑九娘说道:“我们都相信阿难子的眼力不会错的,希望你技成之后,以‘春秋笔’施恩天下,铲除不良,替天行道……” 古浪这时听桑九娘如此一说,不由雄心万丈道:“我古浪定以‘春秋笔’除尽天下之恶徒!” 这时童石红心里也充满了兴奋,看着古浪能有今日之成果,不由得也替古浪高兴起来! 不但童石红如此,每一个在场观礼的人均是如此,他们看到古浪这么年轻就承继了‘春秋笔主’的地位,尤其是桑鲁歌,除了羡慕之外,更是钦佩! 这时桑九娘又对大家说道:“这‘春秋笔图谱’外的这个盒子,是‘千年寒主’所制,非用‘春秋笔’开它不可!” 浦儿不信道:“哪有打不开的道理,只要用力一点不就开了?” 桑九娘笑道:“以我的功夫尚且打不开,更何况你!不信的话,你就试试好了!” 于是浦儿取了一把利剑,走到了案前,然后提聚所有的力气,往玉盒上一砍!只见玉盒被砍得飞了起来,然而丝毫未受损害,倒是浦儿的宝剑崩了一个大缺口! 浦儿不由咋舌道:“乖乖,这盒子这么硬,看样子打开它还真不容易呢!” 古浪把盒子拾起,完好无损,桑九娘把“春秋笔”取了过来,在盒的四周,轻轻地划了一圈,然后一击,只见盒盖立刻跳起,盒中所装是一套四册的“春秋笔图谱”,古浪捧着玉盒更是高兴万分! 正当这个时候,一股绝大的力量向古浪冲来,只见金旭光大叫一声:“鼠辈敢尔!” 只听“轰”的一声,一股惊天动地的掌风,顿时把厅内的蜡烛熄灭了一半。 古浪一看,桑九娘拿着“春秋笔”站在了几尺之外,金旭光手上捧着“春秋图谱”。 再一看,哈门陀站在他们二人之间,古浪想不到在这时候,哈门陀会突然出现,至于哈门陀是怎样袭击自己,金旭光怎样出手,自己却是茫然不知! 哈门陀等三人久久没有开口,后来还是哈门陀先开口说道:“金老,想不到你会在这里!” 金旭光笑道:“原来是哈兄弟,我也没想到……” 金旭光又接道:“前次听九嫂子说你来了,我还不相信,却不想今天果然见着了!” 哈门陀笑道:“等‘春秋笔’之事一了,我就要办我的正事了!” 桑九娘半天没有开口,这时道:“哈兄弟,你也太不该了,你是我请的宾客,又何必……” 顿了一顿,又缓缓地道:“你还是老脾气未改呀……这么久了,你还是不忘‘春秋笔’……” 哈门陀不好意思地答道:“九嫂子,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我不容有人叛离我,背着我做两师之徒!” 哈门陀说完了这话,目光狠狠地落在了古浪身上! 古浪虽然知道哈门陀的机诈与狡猾,但是心里并没存丝毫的恐惧! 哈门陀又厉声地说道:“像这种背信忘义之徒,身负叛师之罪的人,也配做‘春秋笔主’,岂不贻笑武林?” 古浪昂然答道:“只因我初到‘达木寺’,一时不察,误投你为师,并非是心甘情愿的,‘春秋笔’之事,也是受阿难子师父之托!” 哈门陀大声吼道:“住口!你暗随阿难子习武,已犯了武家大忌,尚敢巧辩!” 古浪冷笑道:“既然你一定要如此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哈门陀缓慢地行了两步,然后凶狠地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算清这笔帐吧!” 古浪不敢大意,暗把真气注于双臂,双目注定了哈门陀,不放松他的一举一动! 正当这个时候,桑九娘说道:“哈兄弟,我上次就说过了,天大的事我不管,可是在我这块小地方,还请你缓缓手!” 哈门陀转脸对桑九娘说道:“九嫂子,这事与你无关,再说我决不能让这小辈万般如意!” 停了一下,又说道:“九嫂子,希望不要为了这点小事而伤了多年的交情,我是绝对不让这小辈再活在世上的!” 桑九娘说道:“我当初曾与阿难子有口约,须留他在堡内把‘春秋笔法’学成,届时你再来找他不迟!” 桑九娘口气虽然婉转,可是态度已表示得十分明显! 哈门陀没有想到桑九娘的态度这样硬朗,不由把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如此看来,九嫂子是非出头不可了?” 桑九娘缓缓地说道:“哈兄弟!我话已说完,希望你勿再为贪欲缠身,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哈门陀仰头一阵大笑道:“事隔这么多年,想不到九嫂子的脾气仍是这样,九嫂子既如此说,想是近来功夫更为高深,小弟不自量力,倒愿在九嫂子手下领教一二!” 哈门陀说完了,蓄足了气,说道:“九嫂子,有请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金旭光突道:“哈老弟,我看你还是给九嫂子一个面子吧!” 哈门陀耐着性子道:“金老哥,你不要劝我了,很久之前我就这么决定了,没想到九嫂子介入其中,这也……” 金旭光接道:“如此看来,你是执意如此了?” 哈门陀正色道:“不错!正是这样!” 金旭光想了一下,然后又道:“哈老弟,我承九嫂子看得起,在此居住了几十年,既然老弟你执意如此,那我就代九嫂子会会你!” 哈门陀没有想到金旭光也要蹚这浑水,诧异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出头的好,我意已决,你又何必为这孽障伤了感情?” 金旭光诚恳地说道:“哈老弟!你还是改改老脾气吧……此举是对你有害而无益的!” 哈门陀不由怒极反笑道:“好!好,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功夫精进到什么地步!” 哈门陀说完了话,脸上带着愤怒之色,双目注定着金旭光! 金旭光把“春秋笔图谱”交给了古浪,暗运功力,布满全身,眼睛不放过哈门陀的一举一动! 哈门陀看着金旭光,冷冷笑道:“老哥,小弟有僭了!” 说着,翻掌带起一股雷霆万钧之力,向金旭光击来! 金旭光还未接触到掌风,已感到连呼吸都显得困难,忙也一挥双臂用了八成功力迎了出去! 只听“轰”的一声,整个“青山厅”也随之摇摆不定,哈门陀退后了三步,而金旭光却退出了四步,显然哈门陀的功夫高些! 哈门陀微微一笑道:“金老哥!好厉害的掌力!” 金旭光脸一红道:“哈老弟,看样子你的功夫更是精进了,久闻你‘弥陀掌’独步江湖,我不自量力,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哈门陀不由一惊,暗想道:“看样子非速战速决不可了,既然金旭光要自寻死路,我也只好成全他了!” 哈门陀想到这里,便阴笑着说道:“既然金老哥要看,小弟哪有藏私的道理!” 金旭光知道哈门陀“弥陀掌”厉害,丝毫不敢大意,集聚全身功力,目不转睛地看着哈门陀。 哈门陀却若无其事地看着金旭光,但是神色之间,也可以看出他的紧张,显然他们二人的功夫,原本相去不远! 桑九娘却是一言不发地注定场中,面色凝重! 古浪不由忖道:“为我一个人的事,牵扯到这么多麻烦,只怪我当时一时不察……” 正当古浪默想的时候,突见哈门陀有似一只灰鸟飞了起来,双手作爪状,向金旭光抓了过来! 金旭光早有防备,闪开了哈门陀正面的攻势,也用了十成功力击向哈门陀胁下! 哈门陀未等他掌势砍到,整个人凌空旋转了一圈,然后笔直地向金旭光颈项切下,掌未到,掌风已呼呼作响! 古浪还是第一次看到哈门陀使出“弥陀掌”,只觉天衣无缝,威力十足! 这时金旭光猛一闪,又到了哈门陀背后,中、食、无名三指连吐,击向哈门陀的“肩井”、“玄机”、“脑后”三穴,哈门陀却好似耳后长眼一般,急速地三个旋转,金旭光又落了空。 哈门陀转到了金旭光侧面,然后用了十成功力,使了一招“弥陀进香”,向金旭光击来! 金旭光正想闪躲,但四周好似有坚强的墙壁阻挡着,这才知道“弥陀掌”果然厉害! 于是也运起全力,向哈门陀迎去,只听“啪”的一声,二人的手掌顿时胶粘在一起。 古浪没想到他们二人居然以内力相拚,这种内力相拼,只要一方落败,非死即伤! 桑九娘也是没有想到,但是像哈门陀与金旭光这种功力,自己是无法解救的,不由得也着起急来! 这时哈门陀和金旭光用尽平生之力,硬拚起来,金旭光觉得哈门陀的内力,一阵一阵地涌来,于是也把内力强逼了过去! 过了良久,两人额头都已出汗,二人的双掌都已成了赤红色,显然拚斗已经到了顶点。 又过了良久,两人不约而同地坐在地上,盘膝而坐,金旭光忽觉哈门陀的内力更一阵一阵地加强,自己已只能勉强应付! 又过了一会,金旭光显然是吃不住了,面孔涨得通红,双掌已被逼退到了自己的胸前,眼看就要落败,桑九娘及古浪不禁着急万分! 眼看金旭光就要落败,突听门外有人大吼一声道:“我来也!” 一条人影疾闪而入,又吼了声:“撒手!” 立刻便见金旭光退出去好几步,哈门陀也一连退出去一丈远,古浪不禁暗捏一把冷汗! 桑九娘一见来人,转身就要离去,可是看到来人左手托着一颗红珠子,正是自己的信物,只好留下来! 古浪不由大喜道:“丁老!原来是你!” 金旭光也喘息着道:“原来是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而此时丁讶好似没有听到两人说话般,双目看着桑九娘,流露出一种激动已极的神情! 桑九娘也是一样,如醉如痴,幽怨地注视着丁讶! 二人相对着,久久不说一句话。 就在这时,哈门陀却说道:“原来又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丁讶这时才转脸对哈门陀说道:“你的‘弥陀掌’真是厉害啊……” 哈门陀气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管我的闲事,我不愿与你为敌,你为何还要来这里惹麻烦!” 丁讶咳嗽了一下,嘻笑道:“我这个人啊,就是不识相,就是喜欢管些闲事,找点麻烦!” 哈门陀一听大怒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老小子,你自寻死路,可怪不得我了!” 哈门陀说完,翻掌发出一阵罡风,向丁讶袭来! 丁讶好似没事人一般,等哈门陀双掌到了面前,才突地一个转身,反而到了哈门陀背后! 哈门陀正击向丁讶,忽地不见了对方,连对方用的什么身法都未看清,不由暗忖道: “今日算是遇见了劲敌!” 丁讶在哈门陀背后笑道:“算了!我看你还是不要妄起贪念的好!” 哈门陀气得连眼珠都红了,举起双掌,又向丁讶面门击来,看来缓慢,可是劲道比前一掌更强十倍! 丁讶巧使“迷魂步”,闪开了哈门陀的双掌,右手并以一记“倒打金钟”击向哈门陀的胸前! 哈门陀有意试探丁讶的功力,因此不闪不避,硬接来掌,只听“砰”一声,沙土飞扬,丁讶与哈门陀各退了五步! 哈门陀怒极反笑道:“好掌力!” 哈门陀说完,又立刻提气,施展“弥陀掌”,向丁讶攻来。“弥陀掌”招招新奇,招招击向丁讶的要害! 丁讶却好像蝴蝶一般地在哈门陀的四周转圈子,哈门陀的掌力都落了空,有时,丁讶也还击两掌! 此时二人愈打愈快,愈转愈急,到后来连身形都分不清了,丝丝的掌风,把旁边的烛火弄得闪烁不定! 他们二人一直打了很久,仍旧未分胜负! 哈门陀心里忖道:“我怎没听说有这么一个人物,如此厉害,看样子我不施杀手是不行了!” 哈门陀想到这里,立时招式就缓慢下来,把内力全逼到双手之上,然后一招“弥陀推山”,击向了丁讶! 丁讶一看,便知是厉害招式,忖道:“这老儿,若不给他点厉害,他是不会醒悟的!” 但却丝毫不敢大意,暗运功力于双臂,双掌皆赤,硬接哈门陀的双掌! 只听得震天价的一声巨响,旁立的古浪被掌风逼退了好几步,哈门陀一直倒退了好几步才跌坐在地上,丁讶也退了几步! 显然!哈门陀的功夫不如丁讶! 哈门陀狼狈地站了起来,阴笑道:“好!好!算你胜,可是我绝不会甘休的,以后再来请教!” 哈门陀说完,狠狠地瞪了古浪一眼,然后一长身,如飞而去! 丁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古浪道:“古浪!你可要把‘春秋笔法’学好!否则你将来连哈门陀都无法应付了!” 古浪连忙称谢道:“丁老,真谢谢你了,若不是你,也许我根本来不到这儿……” 桑九娘此时也说道:“从今之后,你就在南搂住下,一直到技成之后,童姑娘也住在堡内,技成之日,况老婆子还要为你们完婚!” 古浪没有想到桑九娘会对自己如此好,不由满怀感激地说道:“多谢九娘恩德,古浪没齿不忘!” 说罢一抬头,只见丁讶与桑九娘双双走出了大厅,再一晃,已不见了人影! 旁边的金旭光说道:“这一下子他们可有好谈的了!” 古浪心里一直盼望丁讶能够如愿以偿,见情心中至为快慰! 不一会,桑鲁歌走到了古浪面前,说道:“这是‘春秋笔’与‘春秋笔图谱’,姑婆命我交给你!” 古浪笑对桑鲁歌道:“多谢桑兄!小弟非常感激……” 桑鲁歌也笑道:“往后见面的时间多得很,到时还得请古兄多多指点。” 桑鲁歌说完了即走出了大厅,古浪手里拿着“春秋笔”与“春秋笔图谱”,心里充满喜悦,满怀着希望,与童石红双双走出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