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上天》 第一卷·楔子 (一)前传·凤舞九天 “锵锵——”一道惊雷般的凤鸣横空传来,带起万丈火海,空中一只遮天火凤,绛红的羽翼,五彩的凤尾,浑身上下燃着熊熊烈火。在那凤上凌空立着一个女子,一身宛若红云的赤色长袍与满天红霞交织在一起,暗红长发肆意飞扬,狭长的双眸三分轻蔑三分阴晦地瞥着下方的一众兵马。数十丈外千军万马的阵仗,远远望去看不到边际,滔天的气势生生在天地间搅动出雷霆万丈,阵仗前一排人骑着五花八门的坐骑紧张地凝视着前方,为首之人一身灰袍上面用黑线绣了一个大大的“魑”,那人身材枯槁,仿佛只剩骨架,一头白发配上那深黑的双眸,格外的凌厉。 女子面对着千军万马,没有丝毫的慌张,开口时,清澈的声音传到四面八方:“百万铁骑竟是如此废物,我古研修的人头在这儿等着你们取,都不敢取吗?” 那枯槁老人没有说话,身后的一位紫色戎装的中年人上前一步,高声喝道:“魑老面前也敢嚣张,你今日已经死到临头!” 古研修吝啬给那人半个眼神,只目不斜视地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小小饕餮之族,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看来蛟龙还是教训的轻了。” “你!”中年男子脸上一红,刚要再言,一旁的白衣女子却笑出了声,那女子三十出头模样,一瞥一笑间却是无比抚媚,带动着男人的邪火。 “我说,涛哥,怎么光在这儿耍嘴皮子呀?来之前不是豪言壮语要亲自取了那位的首级吗?” “狐千秋!”那饕餮族长刚要发作,却被为首的魑老打断了:“好了,吵什么。” 枯槁老人抬眼望着空中那所谓的妖族最强者,虽说他们有千军万马,量那古研修就是再长一对儿翅膀也逃不出去,但是他们毕竟是正义之士,如果直接以多欺少,传出去必然让世人笑话。想到此处,老人朗声道:“古研修,你与魔族私通怀有孽种,本是犯下滔天罪行。不过看在你是凤凰一族,我们本也不愿苦苦相逼,如果你肯拿掉你腹中孽子,自毁元神,我们也可饶你一命。” 闻言,一旁的狐千秋眉头一皱,转头担忧的望着空中的身影。果不其然,古研修勾了勾嘴角:“百族之中就只剩下会说废话的人了吗?” 话音一落,下方之人顿时炸开了锅,先前她羞辱饕餮族长并无人表示,但是为首这位可是他们最尊重的巫王,数百年来维护着妖族的秩序,魑老已然成为和平、正义的化身,现在古研修的态度明显是激怒了他们。 “魑老!不用和她废话了!直接杀了她!” “巫王!她太嚣张了!” “魑老……” 巫王脸色如常,被未因那女子的讥讽而愤怒,只眼中闪过一丝可惜,但转瞬便被顽石般的冷漠取代。他为古研修感到可惜,因为凤族血脉稀薄,如今又要陨落一脉,但身为世间正义的执法者,他必须处决一切未知的威胁,比如那女子腹中带着魔族血脉的孩子。 身边的怒斥声如浪涛不绝,魑老缓缓抬了抬手打断了一众呼声,摇了摇头:“你执迷不悟,就休怪我不顾及情分了,”说着,转身望向身后一众:“妖凰执迷不悟,堕入魔道死不改悔,但吾念及凤祖明志,不忍群起而攻落得以多欺少的罪状,尔等孰愿出战?” 刚刚被羞辱的饕餮族长二话不说地上前一步:“我愿擒拿这妖孽。” “巫王!我也愿意!” 一时间请缨的人纷纷上前,古研修静坐在火凤上再未多言一句,只默默的看着地下如同蚂蚁窝般躁动的人群,目光微动,最后扫了一眼那被称为狐千秋的白衣女子。狐千秋也在望着她,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惭愧,研修眼神暗了暗,不易察觉地收回目光再往旁边扫去,凡是那些站定不动未曾主动请缨的人,无一例外地都避开了前者的目光。古研修心中一阵刺痛,都是熟悉的面孔,也曾和自己血战沙场,也曾和自己把酒言欢,如今自己落难,他们非但不帮反而还站到了对面,说是为了正义,其实不过是怕被所谓的“正义”孤立罢了。 半晌,当十数人站到研修身前时,女子不由得笑了,还真是“君子之道”,说着不以多敌少,然后派了十多个人来对付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赤色的红雾盘旋着盖住了古研修的全身,十个人又如何,力量永远不是用数量堆砌出来的。下一刻,空中忽然一道残影闪现,那十个人还没来得及飞到与古研修同高,就看到后者消失在原地,当即警铃大作。 “啊——” 一声惨叫从一排人的最后方传来,一个矮个子的人直直的从空中掉落,胸口处被掏了一个大洞,本该在那儿的心脏竟不翼而飞。饕餮族长见状二话不说,身型暴涨,转瞬间变成一个羊身人面的凶兽,周围的人也纷纷跟着化兽,只有一个白色软甲的女子消失在了原地,她本是赤鱬一族,善辅助疗伤,不适合正面冲突。 地面上的人都仰着头望着空中的战况,紧张的呼吸都停止了,刚刚那矮子在转瞬间败落下来让他们都吃了一惊,那可是在西域响当当的大势力领袖,竟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如此迅速的落败。饕餮族长紧张的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精神力扩散开去,突然,他巨爪一拍地翻身向后扬去,“嘭——”一阵火浪在他原先的位置炸开席卷去,滔天的火蛇转瞬间就追上了后翻的饕餮,炙热的温度让他浑身一震,急忙加快了速度后撤,然而那火蛇没有质量显然更快一步,下一秒将其整个包裹,“吼——”上古凶兽不容置疑的咆哮响彻天际,饕餮一声怒吼,巨大的声波将那火浪生生震开,下一刻巨大的金爪猛的向前拍去,与此同时一道暗蓝的雾气凭空出现,也顺着他的爪子向前冲去,雾气所到之处火焰无一不被扑灭,金爪稳稳的拍到了一处虚空,“锵——”半空中严阵以待的巨大火凤突然从天空中俯冲下来,然而一旁的七个人纷纷出手与那火凤胶着起来。 “嗖——”古研修从那金爪下猛地弹出,脸色不是很好,刚刚的蓝色雾气便是那藏起的赤鱬女子干好事,自己的位置也是她给暴露出来的,看来要先拿那辅助开刀了。 一旁一个和火凤交战之人明显感到了红衣女子汹涌而出的杀气,飞出了战斗圈子,冲着前者喊到:“古研修,我劝你别有动雪女的打算,你找不到她的。” “哦?是吗?我倒是想试试。” 火焰从那对儿暗红的眸中升起,熊熊燃烧,古研修飞身躲开了饕餮的又一次攻击,忽然启唇一声长啸,火蛇从她的嘴中喷射而出。熊熊火焰从女子身体每一个角落疯狂的涌出,席卷而去,古研修双手向两侧展去,翻身旋转起来,随着她的旋转,天空中的火焰元素愈发浓烈,“轰隆隆——”一阵阵暗雷涌动,隐隐间夹杂着电闪雷鸣。 地上的一众被这突然间汹涌的火焰元素惊住了,后方抵御能力弱一些的士兵开始浑身发热,更有甚者,几个同为火属性之人在外火的引诱下竟是自燃了起来。 狐千秋双眼微眯,下一刻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捂住了嘴:“凤舞九天!” “什么?!”这下所有的人都开始躁动了。巫王更是瞪大了眼睛:“她身怀有孕不能化兽!更不可能用凤舞九天!” 像是应了巫王的话,一个翻身过后古研修果然就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舞下去,然而没有一个人因为她的停止而松气,一双双眼睛映着半空的赤焰,瞳孔都缩了起来,只见数以百计硕大火球从天而降,织成一片火海炼狱,漫漫的赤红再透不出半分天空的颜色。天空中的八个人感到骤然升起的高温,纷纷回防,但那火雨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一波波没有尽头。下方的魑老嘴唇抿成一道青紫的线,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战况,忽然,似是发现了什么,在一众簇拥中,老人急急上前几步大喊一声:“不对!快离开那里!快!” 然而这时提醒未免太晚了,身处战火之人已经绝望地发现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火焰,这是凤凰的涅槃之火!凤凰能在其中浴火重生,然而对于他们而言,触碰到这火就是死路一条!“啊啊啊——”只是几个呼吸间,一只只猛禽一头头凶兽便在这火海中化作一片灰烬,惨叫声不绝于耳。眼看着又有一人落在了火海之中,众人皆是吸了一口冷气,那可是蛟族之人啊!火属性克星水系的蛟龙竟然葬身火海!再回望一切的始作俑者,古研修静静地端坐在火凤上,还是那副不冷不淡的神态,注视着巫王。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 巫王皱着眉与其对视着,天空中,雪女被逼的现了形,一个现了形的辅助,在战场上就是个废物。十个人在研修的手上没撑过十回合,这就是灵界霸主的威严。冰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没人上来救救这些为正义献身的志士吗?” 言过,众人眼角皆是抽了抽,没人想和这种怪物交手,但所有人却都用着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身边之人,若是有人愿意替天行道,他们会发自内心地为其鼓掌和喝彩。古研修迟迟在半空拖延,保存实力,只三两手段以做应付也是有原因的,她不傻,她单枪匹马的冲下去,纵使有翻天的能力,也抵不过这百万雄师的车轮战,更何况她现在怀孕中很多技能展现不出来,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拖——拖到那人的到来。 巫王眉头紧皱,半晌,叹了口气,抬起头抛给空中一个悲悯而又冷漠的眼神,紧接着转过了身,飘到了狐千秋的身前。见状,一直泰然自若的古研修身子一僵,她听不见远处的谈话,但从白衣女子忽然呆滞的神情隐隐猜到了最糟的结果。巫王看着九尾狐族精致美丽的女子,语气似是和自家孩子交谈的老者,内容却冰冷无情:“小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原也不想如此,但大局为重,我不得不为了大家着想,去吧,到九尾狐族上场的时候了,去吧。” 闻言,后方一众皆是议论纷纷,他们虽想有人出手,却没想到是一个九尾狐,刚刚饕餮都不是那凤凰的对手,区区九尾狐能做什么?但一旁与古研修稍有交情的人都沉默了,但凡认识古研修的人无人不知九千秋和古研修的关系,两人复杂的羁绊曾被传成各种茶余饭后的乐子,一时间众人对魑老此举皆是心寒。 九千秋心中波涛汹涌,表面上却还是温和的模样,咬唇一笑:“魑老说笑了,我不过是辅助系的,如何和那位单打独斗?” “小秋,不要让魑爷爷为难……”巫王依旧那副无奈又痛苦的表情,再出言时声音却提高了许多:“狐千秋族长和古研修交好,明知魔人潜入妖界却知情不报,眼看着挚友背弃人伦,非但不曾规劝,反而逢恶导非,如今古研修彻底堕入魔道,难道你没有半分惭愧懊悔之心吗?”此言一出,后方一阵混乱,九尾狐族之人各个脸色铁青,旁族之人则是对其指指点点,染指魔域那可是滔天罪行,所以当大家知晓古研修竟然还和魔族的人结合怀有孩子时,原本和她关系好的人才都纷纷撇清关系。 趁着狐千秋慌张失措,魑老忽然放缓了语气:“小秋,如今正是你悔过的机会,阻止她,不要再让她一错再错下去了,魑爷爷知道,让你对挚友下手有多残忍,但是她只会对你留情面。既然我们保不住古研修的性命,那就保全凤凰一族最后的尊严吧。” 狐千秋死死的咬着唇,抬头望向古研修,那人眼中的担忧难以遮掩,却在前者望来之时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去。狐千秋只想苦笑,都已经背叛到如此地步,那个人居然还在想着她,真是……傻得可以。 “九尾狐族是不是还和魔凤有交情呀?怎么狐千秋族长不回答?” “嘘,别瞎说,我们族长和那魔头没有半分关系!” “那还犹豫这么久,我看你们就是想做第二个助纣为虐的繁缕族。” “你血口喷人!繁缕族和古研修猫鼠同眠、为虎作伥,被清理是替天行道!我族从未与那魔头有半分来往,怎么就助纣为虐了?” 听着身后族人压着声音的争吵,狐千秋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一双黑眸无比清澈,冲着魑老点了点头:“好,我去便是。”下一刻飞身冲了上去。 身为上古神兽中唯一辅修、攻击于一体的种族,那飘逸的身姿在火海中灵活的穿越,让众人惊叹,但是当事人的千秋却只感到无力和冰冷,她身在火海之中自然知道,古研修留手了。转眼间飞出火海,狐千秋落到了古研修的正前方,没有一句交谈,手指迅速变长,化成两只厉爪,直接进入战斗状态。 又一声惨叫从火海中传出,古研修似是清理战场一般,直接升高了火焰的温度,一瞬间那火海中还在苦苦挣扎之人皆是没了生息,独留狐千秋和其二人对峙。 “古研修!拿命来!”九尾狐突然面露狠色,速度暴涨,冲着研修冲去,然而后者坐在火凤上,只一晃就躲了过去,也不还手,只是一次次避开她的凌厉攻击。狐千秋又一次扑了空,一回头眼中竟多了一线泪痕:“你是不屑与我动手吗?” 研修没有说话,依然是那淡淡的表情望着她。狐千秋却忽然笑了,一个俯身,九尾横空,一瞬间天空仿佛都暗了一个颜色,那同体雪白的九尾狐仿佛要勾人魂魄般的充满了魅惑力,九条狐尾猛然扫向古研修,后者刚避过去,突然眼瞳一缩,那雪似白狐站在滔天的火海旁死死的盯着自己。下一刻,端坐凤凰上的人第一次动了,古研修一个飞步从火凤上飞冲过去,右手雾气涌现一只凤爪刚刚成型却又消失,“唔…”小腹处一痛,现在强行化兽果然不行,研修死死咬着嘴唇,心中怒骂一声:“小兔崽子,消停点,我要救你义母!”腹中的胎儿像是听懂了一般,真的安静了。右手再次化成一只凤爪,直冲向那九尾狐,但是却径直略过狐狸的耳边,狐千秋僵直在原地,回过头只吓的一激灵,原来那饕餮族长竟然冲出了火海,只是不知为何不去杀研修,竟冲着自己杀来,好在研修截拦的及时,右手的凤爪没有丝毫的阻碍如同穿透豆腐般,穿透了饕餮的胸膛。 古研修眼中冰冷的望着面前渐渐失了生气的人,暗红的眸子映着那张可恶的脸,刚要松一口气,突然,那张脸却变了形,扭曲着,最后在炽热的双眸中变成了狐千秋的模样,古研修浑身一抖,无以名状的恐惧攀爬上心头,急忙低喝一声:“天眼,开!” 一瞬间红光涌上双眼,这次她彻底看清了,自己右手贯穿的正是狐千秋!晴天霹雳在脑中打响,震的古研修眼前一白,穿透女子柔软身躯的手动都不敢动一下,似乎是傻了,直接就势抱住了后者,那血淋淋的伤口映着那人满脸的震惊。 “咳咳……”狐千秋虚弱的笑了笑,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即将命不久矣:“你输了。” 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古研修一声哀嚎,悲愤地摇着头吼道:“你在做什么?!你都干了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不对我用幻术的……” 千秋颤抖着拂上了后者的唇,打断了后面的话:“咳咳…嘘,你小声点,别让……咳咳,别让我的族人听到……”那双清澈的双眸微微一弯:“阿主…对不起…我不该背叛你…” “别说了,我能救你!我能…”一瞬间眼泪汹涌而出,研修伸手一口撕咬下自己手腕处的皮肤,一瞬间血流如注,凤凰的血有强效的治愈功能,但是对治疗这种贯穿了全身的伤口,却是无可奈何。 “阿主…我很开心…能死在你手上…” “你闭嘴!”古研修把手腕对准了她的伤口,然而那伤口却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一种绝望感涌上心头,研修伏在了后者的身上:“我们一起三十年,你说过,要做我腹中孩儿的义母…你…” “咳咳…”千秋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对不起…如果有来生…我们说好…我做仙草…你做凰…” 远处的战场被火海包裹,看不清具体情势,但是从安静的程度看,显然一切皆已落幕。九尾狐族和一众人皆是揪着心,不知是何战报,巫王皱了皱眉,刚要上前探查,突然,眼中一震,紧接着一声吼:“大家小心!” 短暂的安静之后是怒火的倾泻。 “凤舞九天!”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凤鸣,暗红的身影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冲出远处的火海,带着雷霆之势冲进百万雄师当中,烈焰如同一朵朵绽放的复仇火莲,途径之处焦臭的血海一片。巫王早已做好了准备,虽被这突然的袭击惊得一怔,但转瞬便冷静下来,见到后者这不要命的架势,眉眼一垂,浑身黑气涌动,“嗖嗖嗖——”黑气四散到那些惨死的士兵身体中,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士兵扭曲着竟然又站了起来,双眼上翻,没有理智的冲到战斗圈子,倒了再起来没有休止。前方众人见到巫王出手了,瞬间稳定住军心,各种技能在空中炸出一道道炫丽彩带。 眼前的每一个人都不在是人,狐千秋流淌在自己怀中的鲜血彻底染红了古研修的双眼,熊熊烈火毫不吝啬地喷射而出,似是要把这天地都燃成一片灰烬,“嘭——”随手弹开了一头扑来的野兽,研修身后一对儿翅膀展开,巨大的翎羽彩翼猛的一扇,带起一阵飚风,火焰在那飙风的带动下席卷开去形成一片火焰旋风。“昂——”一头身体通黑的蛟龙扬起头颅,一道水柱喷射而出,水火交融现场雾气缭绕。 以一人之力敌百万雄师,古研修全凭借超长的毅力,身体早已吃不消,刚要回身迎接那蛟龙的攻击,突然,“嘭咚…”心脏巨大的跳动声让其一惊,紧接着,一阵剧痛从小腹处传来,“啊——”身后的双翅急剧收缩消失不见,古研修背部硬生生接了那蛟龙倾尽全力的一击,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宛若断了线的风筝直直掉了下去。 巫王见状心中一松,冲着众人喊道:“古研修腹中孽子反噬!现在正是除了她的最好时机!”众人一听也是心中一喜,原本绕着圈儿逃跑的众人纷纷冲向那坠落的身影。然而,还没等众人接近百步,忽然,一道火影冲了过来,只见那火凤为了救主竟然浑身燃起了涅槃之火!它要自焚! “唳——”火凤痛苦而又悲壮的吼声,带着那赴死的气势,直直地向着巫王扑去,众人刚跑去阻挡,然而几丈外就能感受到那火焰炙热的温度,一时间都止了步。巫王心中暗骂一声,这火凤可是货真价实的神兽,血脉纯正的很,此时它正燃烧生命换取力量,和它硬拼可不理智,当即一挥手数百的死亡将士纷纷挡在了他的面前,可是没有丝毫的作用,火凤所经之处片甲不留,皆化成一股轻烟,巫王身形暴退与此同时每每挥手将那些死去的战士当做屏障挡在身前,他是在消耗那火凤的时间,生命燃尽,它就必死无疑。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眼尖的人一声惊呼:“那些人还没死!他们还活着!” 确实,纵使刚才的研修杀红了眼,死去的将士加在一起也不过数千人,哪会有那么多人给他巫王做屏障,只见那被堆成一坨的士兵中,好多人都在蠕动着,但是困于巫王的黑气中,眼睁睁的看着那火凤冲过来,最后化为灰烬。 “巫王你在做什么?” 众人震惊地看着那高贵的巫王所作所为,心中寒凉一半。巫王眼神一沉,出于逃生的本能,一时间倒让他忘了坚持自己的善良。巫王扫了一眼那叫喧的最厉害的蛟龙,一挥手黑气直冲后者而去,那蛟龙也没想到盟主会对他动手,一是没反应过来,就被控制住了直直飞到他身前,火凤飞扑而来,凤嘴一张,火焰喷射而出,巫王手指一动,那蛟龙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精血融入水柱当中喷了出去。蛟龙算不上正统的龙,没法和凤凰相提并论,水柱喷出去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连人带着水柱,便都被那涅槃之火点燃蒸发了。 众人见到盟主此举,脸都吓的铁青没有一人感吱声都纷纷退让了来,生怕自己被当作靶子。巫王无奈地摇了摇头,高声道:“我们会永远记得他们的牺牲!” 趁着那蛟龙蒸腾成雾气的刹那,巫王一个回身消失在了原地,火凤一见后者消失了,也是心中一惊,急忙回身防范,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当即警铃大作,猛地扭头,却见那枯槁的身影飞速的向着勉强支撑住身体的古研修飞去。 “唳——”火凤双眼啼血,怒发冲冠,留下一道残影消失在了原地,巫王只觉得背后一阵炙热,疼痛难忍,心中一惊,那火凤速度竟如此的快,三下五除二,一咬牙爆了自己一条手臂,凭借着自爆的能量,速度又提升了一截,直接到了研修的身前,右手黑气涌动直直的拍向后者头盖骨。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突然一道白光带着怒喝传来,直接震得巫王收了手,猛地向旁边翻去,然而那闪电还是追上了他,将其右脸劈的血肉模糊,“啊——”一阵惨叫,巫王飞身暴退,捂着自己的右脸,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来者。 只见天空中电闪雷鸣,无数身穿蓝衣绣着八卦图的宗派弟子,整齐的站在各自的剑上,为首一人一身金色巨型盔甲,手持一根十数米长的雷杖,年纪五十多岁,脸上深深刻着许些皱纹,两条眉毛倒竖着,很是凌厉。 那人上前一步,声音庄严的传遍整片战场:“雷霆宗掌门,寒影公,前来应战!” 身后一众弟子齐声喝道:“掌门威武!” 第一卷·楔子 (二)前传·日月重光 地面上的众人自那雄伟男子出现便都按耐不住了,一阵的窃窃私语蔓延开来,雷霆宗乃是当今大陆四大宗之一,其掌门更是这大陆上十指可数的至强者,而且这寒影公还是那古研修的义兄,虽说并未有血脉相连,但是无人敢质疑二人的关系。 巫王皱了皱眉:“寒影公,雷霆宗好歹是驻守西域天地柱的大宗,如今也要帮着魔头古研修逞凶肆虐吗?” “逞凶肆虐?哈哈哈,放他娘的狗屁!”寒影公毫无形象地冲着远处的人吐了口唾沫:“我妹子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奸一淫掳掠了?不过是怀了个孩子!瞧瞧你们这副嘴角!还逞凶肆虐?一群宗主、族长被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吓得屁滚尿流,当真是笑死人了!” 下方一宗主上前一步愤怒回斥:“寒影公!你不要颠倒黑白!古研修怀的是普通的孩子吗?那可是个魔种!”又一粉衣修者上前应和:“就是!你说的轻巧,魔族猖狂肆虐、草菅人命、无恶不作,为了把它们封印在虚空之外,上千年来多少前辈殒命于此,如今终于换来了几世太平,怎能容她古研修再起异端!” 寒影公手中雷霆杖狠跺虚空,音波如同潮水一般四下扩散,刺耳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下方还欲继续的声讨,男子粗狂的声音如同雷鸣,轰隆隆道:“我懒得与你们废话,要想动我妹子,先问问我的雷霆杖!” “你!你怎么这般不讲道理?!”“堂堂雷霆宗宗主竟如此愚昧!”“简直……” “够了,”一旁的魑老抬起被鲜血染透的半边脸望着空中之人,明明已经痛的冷汗直流却还故作镇定:“寒影公,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我们有百万将士,你那数千弟子不过螳臂当车,让你那些孩子为了一个魔头而白白丧命吗?” 寒影公不怒反笑:“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你怎知我们只有数千人!” 话音刚落,突然南方的天空阴沉一片,隐隐间竟有龙吟声传来,这边的变化还未让众人反应过来。西方忽然一白,在那赤色夕阳中显得格外诡异,紧接着,东方天空中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压来,转瞬间来自东南西北的各个方向的一众人马皆是到齐。 一蓝色战甲的女子遮着面容,朗声道: “龙族族长,龙南珊,前来应战!” 身后黑压压的一众龙将气宇轩昂:“犯我族者,虽远必诛!” 西方天空中,宛若天使下凡尘,那男子流光溢彩的六对金色翅膀轻轻扇动,皓齿朱唇,声音清幽:“圣族法圣,格朗,前来应战。” 身后的圣子们皆鞠躬捧心:“天佑!天佑!” 再看东面,只有十数人,为首的一男一女,男子一身淡蓝衣袍,看不清轮廓,安静的没有说话。女子宛如十多岁的少女,一双白的透彻的双眼没有眼眸,她没有像前几个人那样自报家门,只是淡淡的说了自己的名字:“白莘莘。” 然而轻飘飘的语气却仿佛掷地之石,震得众人脸色苍白,白莘莘,这一个名字顶得上千军万马,“不死圣医”可不是白叫的,传说有她在的战场,就没有人伤亡。 “龙族族长怎么都来了,他们族不是真闹分裂呢吗?” “是呀,她这一来,这族长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圣医旁边的…啊!是冰皇!” “什么?!啊,那是…那是冰皇凌灵!冰皇不在西域镇守魔族封印,来灵域做什么?!” 巫王看着这明显不利于自己的局面脸色沉了沉,一转身一把抓过地上一个奄奄一息的将士,手中黑气蔓延,只见那本被毁掉的脸庞竟然几个呼吸间就痊愈了,断掉的手臂也长了出来,只是他手中的将士此刻却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变成了一堆骷髅。“愿安息。”巫王语气悲伤,动作却毫无怜悯,随手将那死尸甩到后方,众人纷纷退去,一时间鸦雀无声。 再次抬起头时,巫王只望向白莘莘道:“怎么?白宗不打算中立了吗?也来趟这浑水?” 白莘莘声音冷淡地道:“我只代表我个人,他们是我的弟子,自愿请随,与家族和白宗皆无关联。”说话间,白莘莘却是精神力扩散了开去,查看古研修的情况,眉头一皱,回头冲着寒影公摇了摇头。 见状,寒影公二话不说,突然一声怒喝:“雷霆宗的弟子听令!” “吾等听令!” “杀!” “是!” 这突然的变动直接打断了巫王的余下说辞,一挥手下令道:“拦住他们!” 一时间两方人马交织在了一起,龙族与圣族的人纷纷加入。法圣格朗刚要动手,突然,白莘莘凭空出现在他面前,伸手拉过他:“你和我来,阿研现在危险。” 两人飞身来到研修身边,莘莘一把将地上奄奄一息之人抱在怀中,那女子身体如火焰般滚烫,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格朗焦急地道:“怎么回事?她腹中的孩子竟然吸食她的生命?” 莘莘双眼白光闪现,面色一下凝重了起来:“她要生了。” 格朗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这么巧?她这一胎怀了整整三年,如今这时候竟然要生了?” 白莘莘点了点头:“不能在这里,我知道一个地方暂时不会被发现,我让龙娘拖住,你带她先撤。” 格朗点了点头,伸手就要接过研修,突然,古研修一下子睁开了双眼,一把握住了白莘莘的手,声音沙哑地急道:“小狐狸…小狐狸她…” 闻言,莘莘抿了抿嘴,开口时声音竟有些发抖:“狐千秋是…自作自受…你不用难过…” “救救她…救救她…” 白莘莘一把挣脱了后者的手,白光一闪,将后者打晕,冲着格朗道:“带她走。”接着,自己飞身冲进了龙族所在区域。 “啊——”痛苦的嘶喊声在空荡荡的房间中从未间断,血腥气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房间正中间的床上古研修整个人成了个汗人,痛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手死死抠着床沿,在坚硬的大理石上留下一道道深深指痕,几个年轻的弟子小心地控制着她,生怕她伤到自己。 一旁的白莘莘一双白眼中看不出情绪,各色奇特的发着荧光的草药从右手掌心出跳出,左手则是有条不紊地将这些草药包裹在自己的灵力球中,只见那些草药在一触碰到那乳白色的球,就摧枯拉朽地干枯成一堆粉末,只有一点点的液体留下。白莘莘在练药,一旁的人也没闲着,巨大翅膀在那圣族男子身后扇动着,格朗浑身浓郁的白光汹涌而出,将古研修包成了一个茧蛹,这是维持后者生命的屏障,她肚子里的小东西在吸食她的生命,只有圣族的长生元力能保她一命。 两个人身后几个弟子看着各家师父大显身手,心中都一阵阵惊叹,她们是来打下手的,不过如今看来似乎用不到她们了。 “小白。” 白莘莘抬头看了眼身旁的人,手下的动作没有停。 “还有多久能生?我撑不了多久。” 前者沉吟了下,下一刻一阵白光从她的双眼处迸发而出,转瞬即逝。白莘莘抬头笑了笑:“不会太久了。” 见到那人的笑意,后者松了口气,他们来这儿已经一天一夜了,可是古研修却是折腾来折腾去,怎么都生不下来,再这么拖下去,别说孩子能不能生下来,研修的性命也堪忧。 产房外的大厅仿若被隔绝一般,和屋内截然不同的一片景象,漆黑的天花板映着墨青色的地板,远处是不见五指的深渊,好不渗人。寒影公紧皱着眉头,浑身电闪雷鸣,右手死死握着雷杖,脚步声在大厅中回响:“都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动静!” 旁边一身淡蓝的人手指在断裂的手臂处点动着,冰晶从那伤口处涌出,最后化为一只完美无瑕的手臂,冰皇叹了口气:“等着吧,如果真如古书记载的那般……这孩子估计要生个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那岂不是要了修儿的命!”寒影公两条眉毛倒竖着。 这大厅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白莘莘和格朗等一众人都进去帮忙接生了,他二人于接生毫无用途只能在外面急得干瞪眼。突然,一声不大的风声从大厅正前方传来,两个人一下子绷紧了身子,这里是白莘莘的私人基地,但不代表危险为零,所以两人一直都是战斗状态,不敢松懈。但是当看到来者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寒影公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冰皇紧随其后。 来者三十上下,一身暗黑的软甲紧贴着那凹凸有致的身躯,胸前深深地事业线一览无遗,晶蓝色的长发垂腰,一双美到窒息的暗蓝双眸,眨眼间勾人魂魄,此人正是之前叫阵的龙族族长龙南珊。 寒影公先开了口:“外面怎么样?” 绝色女子眉头紧皱,摇了摇头:“他们已经找过来了,我刚刚把他们引到了偏北的地方,不过发现这里也是迟早的事。” 寒影公鼻子嗤声一哼:“我就知道。” 越过寒影公的肩膀,冰皇担忧的目光落在龙南珊身上:“龙娘,你自己也身怀有孕,怎么还铤而走险,来这种地方。” 寒影公一愣,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下女子:“你怀孕了?那个王八蛋的?” 龙娘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寒影公的问题,只回凌灵道:“当年研修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她有难,我怎能不帮?倒是你,堂堂冰雪大帝怎么也单枪匹马的来了?” 冰皇也苦笑了下,说话间脸上隐隐有冰晶闪烁:“这话让你说的,我难道能冷眼旁观?” 正说话间,突然,一声爆炸声从屋外传来,紧接着大殿一阵抖动。三人都吃了一惊,龙娘急忙回身要走,却被冰皇一把拦下:“你就在这里吧,我和寒影公先出去。” 龙娘却一把甩开了后者的手:“我身为龙族之长,如今怯战,传出去岂非让世人笑掉了大牙!” 寒影公此时已经飞身冲了出去,冰皇一个激动一把抱住了龙娘:“珊珊,你知道出去后面对的是什么吗?先不提你的身子,龙将每损失一员,你在族中就更……” “灵哥哥,”龙娘眼神微动,伸手拍了拍后者的后背,打断了那人的话:“生死各有天命,你这次不是也打算拼了吗?” “我只是不想…” “灵哥哥,想当年我们一起仗剑天涯时,谁会想到会有今日呢?是我爱错了人,瞎了眼,如今才落到龙族沦陷的地步,这一战不管损耗多少,若是归去后我还是龙族的族长,珊珊再给这数十年来的感情一个交代吧。” 闻言,冰皇的身体一震,脸上的冰晶当即消失了,露出一张干净的脸庞,那双浅蓝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龙珊珊,紧接着拉起女子柔若无骨的手坚定地向外走去。 外面兵马未动,然而滔天的气势却生生压的天空都变了颜色。 “嗖嗖嗖——”三道身影飞到己方阵营的最前方,前面是百万兵马,身后却不过寥寥万人,这场仗真真是不好打。 巫王气定神闲的站在阵仗的最前方,目光扫过对面几人:“事到如今了,你们还要包庇她?” 龙南珊一把拦住寒影公,摇了摇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心中打定了主意,转身朗声道:“九百年前,魔族残暴欲侵占圣域,妖族处在魔族与圣域之间,为了维护三界太平,与圣族勠力同心以御外敌,自此开始了三百年的三界混战。当时有多少的先辈顶踵尽捐,牺牲在这片土地,其中上古凤凰之主——古桑神,为了妖族万年荣耀,蝮蛇螫手,壮士解腕,牺牲了凤凰一族的血脉之力,和七位致胜先贤共创修罗界,将魔族彻底封印在虚空。如今,这天下终得六百年太平,你们却要将凤凰最后的血脉断绝在此,你们于心何忍?良心何在?” 闻言,众人皆是一阵沉默,只有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底气不足地冷哼道:“凤凰一脉决断于此也不知道是因为谁?古研修杀害堂兄,绝了凤凰一脉唯一的男子,又和魔人结合。自古妖魔结合的后代,无一不是祸害苍生的罪人,难道你们要让凤凰一脉的龙血凤髓从此没落吗?再说了,不是还有个小凤凰呢吗!” 听到“堂哥”二字,寒影公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众人也都面面相觑,古研修和她堂哥生的小凤凰还真是……也不知该说她古研修命苦,还是凤凰一族倒霉。 “谁规定灵魔结合之子就会是千古罪人?”一直安静的冰皇说话了,冰冷的语气全然不复与龙娘说话时的温柔:“魔族确是不通人性,但是别忘了,如今这妖界大陆有多少魔族的后裔,兽族、百鬼族、翼族……如果没记错,巫王的祖先也是魔族吧?” 一直泰然自若的老者听闻此言终是变了脸色,巫王强忍着骨子里的躁动,尽量让声音沉稳:“我族自上古一战就已脱离了魔族,你莫要血口喷人。没有确凿的证据,古研修腹中之子是否会成为下一个魔尊,我们宁可错杀也不会拿天下人的性命开玩笑!” 冰皇一声冷笑:“好一个宁可错杀,诸位,你们也都听到了,现在连你们的巫王都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公允。你们就要随着他糊涂下去吗?” 闻言,下方竟一时无言反驳,一直无脑簇拥着巫王的饕餮和蛟龙等人在之前的战斗中都已挂彩,余下之人虽心中也有着衡量对错的撑杆,但也没人站出来做个出头鸟。巫王咬着一口银牙,心中暗骂这群窝囊废,正义就站在他们的一方,这群人居然还要怯懦,他突然有些后悔让那饕餮出站了,虽然愚蠢又莽撞,但是关键时刻确是能喊两句撑个场子。 龙南珊见无人再针锋相对,声音放缓:“天犬族、九妖族…还有大家很多人都曾受过研修的恩情,如今研修不怪你们,你们还要变本加厉吗?平心而论,难道你们真的觉得古研修有罪吗?她不该藏匿魔族之人,但请问这位魔族之人可有伤过一人,害过一人吗?” 冰皇接的极为顺畅:“魔人已经自裁,古研修三年之内再无异动,如今为了子虚乌有的罪状,呵。” 巫王脸色一沉,这两个人一唱一和,一红一白当真是演了一场好戏。此处还在僵持,忽然,人群中挤过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那女子扒开众人直接跑到巫王身边,低声急语,巫王眼眸一缩:“什么?她要生了?”孩子一旦生下来被白莘莘带走,茫茫人海在去寻一个未曾露面的婴儿绝无可能,必须在孩子出生之前将一切解决。想到对面两人百般拖延竟是这般的心思,巫王不再废话一句,在万众目光中朗声下令:“所有人听令!现在在场的人包庇魔头古研修,党豺为虐。今天我们就要为天下众生除恶惩奸!” 一时间天空中一阵混乱,还未有人动作,巫王为做万众表率,先一步带着魑魅族人冲了上去。众人紧接其后,进入战斗状态。 “啊啊啊——”惨叫声似乎要穿透厚重的墙壁,随着床上女人痛苦地扭曲,一道烈焰从其身上喷射而出,一旁按着古研修的小弟子躲闪不及被烧的双臂一片漆黑。白莘莘一把拉过那弟子,手上光影浮现覆在其烧伤处,白光所及之处烧伤肉眼可见地愈合。 “去休息吧。” 得了赦令,小弟子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心中惭愧,她是不想再体验一次烧焦的滋味了,但自家宗主这般需要帮助之时,自己的退缩让其愧疚。缓步走到角落中,在焦黑的墙壁旁还站着几个衣着烧的破烂不堪的女孩子。 “格朗,你站过来一些,”白莘莘喘着气,额头满是汗水:“再过来一些,你为何要躲?” 格朗半眯着眼睛,拖着身后几对儿硕大的翅膀再次往古研修被绑住的腿边挪了挪,神色为难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白莘莘简直气急败坏:“你过来按着!” “好好好,我……” “啊啊啊——”床上的人再一次弹起,似乎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化作火焰席卷而去,格朗一边伸展开巨大的金色羽翼包裹着元力将火蛇斩断在角落中的弟子之前,一边伸手去按那浑身成诡异形状扭曲的人,简直分身乏术。正在焦急之时,一双稚嫩的小手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直接从一旁探出按在了燃烧着的女子身上。 “白奶,朗叔叔,我来吧。”六岁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成年人说话时低沉的尾音,格外违和。见到来者,格朗一愣:“古岚晗,你如何来的?” 被称作古岚晗的小女孩儿,抬头用一双和古研修一般无二的暗红双眸注视着格朗:“来接母亲和弟弟。” 将一瓶炼制好的助产药液灌入古研修的口中,白莘莘难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冲着古岚晗道:“小晗,是小妹妹。” 房间里的赤焰一直蔓延到外面的战场,夜空中一道道龙吟虎啸仿若要将天地掀翻,巨兽的身影交叠碰撞着,每一次交锋都是一片鲜血的挥洒。能站在此处和龙族、魑魅族战斗的绝无弱者,整个妖界大陆的强者近乎全部汇聚于此,这般景象上一次出现还是在镇守东域魔界的天地柱出事时,能让这些趾高气扬的强者低头的也便只有和魔族相关之事了。 “嘭——”一阵爆破的气浪扫过,远处的战场立刻清理出一片空地,淡蓝色的身影半跪在地上,每呼吸一次嘴角的血痕便更深一分,在其周围是源源不断涌上的各族士兵。空气中越来越稀薄的冰元素让凌灵感到深深的无力,已经交锋四个时辰了,却不知这般战斗还要到何时。战场上没有多少人真正的伤亡,然而正是双方同时的留情让龙族一派陷入这般绝地,若是真能杀一个少一个,虽说他们人手不足但每个都是以一敌十的精兵,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但不管是为了各自身后的家族,还是为了这般毫无意义的争斗,他们都无法下杀手,否则此战一过便是面对世人比刀枪斧戟还要凌厉的征讨、孤立。 “灵哥!小心!” 从地上站起的人还未立稳,身后传来的破风声让其条件反射地回防,凌灵刚躲过一击,毫无喘息的机会,身边又是一道劲风,然而此时被围攻之人眼中却再无身边的一兵一卒,前方被众人重点围攻的龙南珊身上刚刚划开的伤口仿佛一道利刃刺痛着凌灵的双眼,无以言表地悲愤让男子再无法忍耐,一瞬间周身的气息冰冷到绝对零点,本还在往前冲的众人刚刚迈进一步,便在后方人惊恐的眼神中化成一个个冰塑,随着凌灵的一声怒喝,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瞬间爆破成团团血雾升华在空气中。 “滚开!”一道残影直接冲破血雾飞身到龙南珊身边,“嘭——嘭——嘭——”一个个血肉之花在沿途炸裂。龙南珊捧着受伤的手臂,艰难地回过身去,见到那怒火中烧之人急忙上前阻止:“灵哥!不要!” “什么不要?你对他们留情他们可对你留情了?”那双素来不染尘埃的冰蓝色眸子此刻满是心疼,凌灵一把扶住疲惫的女子:“你去找小白,这里有我。” “灵哥……” “我说让你去找白莘莘!” 话音未落,两人身后一道冰冷的声音突兀地插入其中:“今日不除孽障,谁也别想走。” 突然逼近的声音让龙南珊吓了一跳,流血过多已经让她五感模糊,来不及回防却被一个冰冷却比任何温度都让人安心的怀抱护住。“咔嚓——”仿若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龙南珊浑身一抖,猛然拽开护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把暗黑的鬼影刀正中凌灵的心脏,将其整个刺透。 “不……不要……灵哥!”一瞬间女子全部的惊恐都涌上心头,什么族长的威严,什么龙将的气度都再隐藏不了龙南珊此刻天地塌陷般的绝望:“灵哥!!!” 伸手还未将那把残忍的影刀掰断,身后的巨力直接将龙南珊扯离原地,下一秒,在其原先所站之处一把影刀横劈而过,只要再晚分毫,这把刀定会削下女子半条手臂。 寒影公救下近乎崩溃的女人,死死盯着对面收刀的魑老,凌灵已经倒在其脚下没了动静。魑老无奈地摇头道:“放心吧,冰皇死不了,但这一刀够他养个十年八年了。” “王八蛋!”寒影公将龙娘护在身后,雷霆之杖直指对方:“今日老子剥了你的皮!” 巫王不怒反笑:“若是用我一张皮换天下太平,老朽自是双手奉上。可惜,并不能。” “去他妈的天下太平!你个欺世盗名的鬼佬!” “轰隆隆——”万里无云的星空骤然霹雳,电闪雷鸣直逼巫王,后者一个闪现消失在原地,再一次出现竟是在人群之中,寒影公一口闷气差点儿憋死在胸口,雷霆攻击不分敌我,那人往自家弟子里钻,就算他有滔天力量也无处释放,只能怒骂:“你个鬼佬!你敢不敢出来和我对战!” 巫王随手砍断一龙族士兵的脚踝,冲着寒影公笑了笑,转身接着再战毫无打理后者的意图。寒影公一声怒骂,回首打飞一个不长眼睛的妖狼,刚要近身去捉那人,忽然身后什么东西一晃。沾染血色的深蓝布料消失在人群中的一瞬间,巫王只觉得脊背生凉,毛骨悚然的冰冷从头顶直窜脚尖,猛然回头只见那张绝色容颜宛如索命的厉鬼般狰狞,龙南珊身上不下数十处伤痕竟还能这般迅速的逼近。巫王心中打呼不妙,下手也顾不得颜面,直接动用起被世人诟病的鬼力,瞬间的鬼泣吓了周围族人一跳,一条条阴魂从死去的士兵身上窜出去挡那不要命攻击之人。寒影公在远处看的一阵心惊胆战,根本没注意到女子何时跑出那么远的,来不及多想,从那道道黑影的轨迹不难看出巫王安的什么心思,急忙要高声提醒,然而半句话都未说完,龙南珊已经逼到了巫王的眼前。 “魑老!你还我灵哥!!!” 随着小腹的一阵刺痛,龙南珊一声闷哼,手强化龙抓刺穿了巫王的左半胸膛。 “巫王?!”“快救魑老!!”“龙南珊受伤了!快拿下她!”“冲啊!!!拿下她!!!” “保护族长!!!不要让他们碰族长!!”“……”“……” 突如其来的变故一瞬间扭转了战场一般,所有人都涌向了两人,寒影公心底一片冰凉,急忙要去护住那逐渐软倒在地之人,然而重重阻碍根本近不得身,眼看着那女子如慢动作般在一道道利爪下向后倒去,无边无际的无助在所有龙族战士的心底哀嚎。 突然,似乎是应了一颗颗绝望之心的祈祷,一阵不大不小的啼哭声从远处传来,孩童细微的哭声在喧闹的战场上微不可闻,但是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了,眼前忽然绽放的白光剥夺了所有人的视觉,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出是何变故,便见那白光之中绽放出一轮宛若怒放红莲般的红日,在傍晚时分,一颗太阳就这般从西方缓缓升起。火热的温度仿佛天地间诞生了火婴,加之若隐若现的婴儿啼哭,让这般天地异象更加诡异。翔阳高升还在继续,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瞠目结舌地望着那逐渐和圆月重合的红日。当日月相重之时,众人心中皆是一震,匍匐在地上的龙南珊和巫王也艰难地抬头望着这般奇观,远处从日月中心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一个白衣染血的女孩儿从那炙热中一步步踏空而来,怀中的婴儿攥着其衣领虚弱的哭泣着。 不知是谁忽然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音颤抖地高声喊道:“天地开辟,日月重光!天地开辟,日月重光!”似乎被这激动的声音所感染,又一道声音加入其中:“天地开辟,日月重光!天地开辟……”源源不断的声音加入,原本单一的声调越发嘈杂,似乎所有人都在念着这一句话:“天地开辟,日月重光!” 巫王难以置信地望着白莘莘抱着刚刚出世的婴儿一步步走来,双唇颤抖的越发厉害:“天地开辟,日月重光……居然是……是天神吉兆……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有理会那陷入挣扎中的魑老,白莘莘一对儿没有瞳孔的双眼缓缓扫过在场之人,最后将怀中的孩子高高举起,声音传遍整片天际:“薰莸同器,六月飞霜。天地开辟,日月重光。古研修赐予此女一名——古岚薰。” 第一卷·楔子 (三)前传·古岚薰 冰轮高挂,透下几缕月光挥洒在房间簇绒华丽的地毯上,檀红的格调在夜晚蒙上一层淡淡的鸦青,除了窗外风过树梢的沙沙声,房间里格外安静。虎绒地毯正中间象牙翠羽的大床上,丝软的薄被里拱成了一个小小的团儿,孩童细微的睡梦呢喃从被子里传出,不时还有一两声小呼噜。 “刷——”忽然,一道黑影从窗外闪过,那影子速度极快,仿佛是树影摇曳的错觉,但是很快,又一道黑影从另一侧的窗后飞过。随着一声轻微的碰撞声,狂风吹开一直紧闭着的窗灌入房间,床上的小家伙似乎被周身的冰冷冻醒了,在被子里动了动,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了出来,刚要去摸床头的影灯,突然,一个粗暴的大手毫无征兆的从床下伸出,说时迟,那时快,小家伙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从被窝里提到了屋外。 “唔……”还没睡醒的小家伙被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单手按在怀中,揉了揉睡肿的小脸,颜色明亮的妃色大眼睛带着被吵醒的雾气打量着四周飞速后退的景色:“怎么这么晚还来呀……” 奶声奶气的声音让劫持者低头看了一眼,女娃娃大概三四岁的模样,肉乎乎的像个小肉球,没有他想象中的哭闹和恐惧,小家伙甚至还在用好奇的眼神着他。蒙面人眉头一皱,心中嘟囔,这小凤凰不会是个傻得吧,不过他乐的她是个傻得,不然闹起来也是麻烦。前面不远处就有人接应了,蒙面人脚下速度加快,只要离开凰屿,到了外面就再没人能找的到他了,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身上将流淌的高贵血统,以及为民除害等等的荣耀,劫匪激动的快要抱不稳孩子。 然而,美好的愿景还未回味,劫匪突然脚下一顿突兀地定在了原地,怀中的小人儿一下撞到前者坚硬的盔甲上磕的鼻子发红,不满地嘀咕了几声。面前是一片黑压压的悬崖,悬崖对面就是离开凰屿的唯一天路,然而,此刻本该接应的人都不见了,蒙面人只见到了一地残破不堪的黑乎乎粘稠物,随着视线的清朗还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咕嘟——”唾沫从喉咙中咽下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刺耳,无以言表的恐惧蒙上劫持者的双眼,他看清了地面上的东西是什么了——那是烧焦的肉块。 跑!快跑!脑中只有这一个念想,劫持者惊慌地四下望去,周围的一草一木依旧却没有让他恐惧的来源,那个人到底在哪儿?古研修在哪儿?来不及想这些,劫匪一咬牙,转身就要原路返回,这里的危险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然而刚踏出一步,头顶冰冷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放下。” 不同于想象中成熟女人的声音,劫匪诧异地抬头,在树上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一身溶于黑夜的墨色紧身衣映着古铜色的肌肤,暗色绯红的双眸带着绝非这个年纪该有的冷漠和深邃静静望着底下的人。女孩儿长得并非多好看,却是那种让人一眼忘不掉的类型,嘴角微抿似乎很难与其沟通,开口声音虽稚嫩,但语调儿却是不出意外的与周身气质一般无二的成熟,隐隐间还带着些沙哑:“第二次,放下。” 看到来者不是古研修,劫持者松了一口气,来之前他自然打听过凰屿的情况,古研修长年不在凰屿,将小女儿古岚薰交给其长姐照顾,也就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古研修的大女儿,古岚晗。虽说外界关于这个女孩儿的传言不断,有的说她一岁结魄,两岁凝魂,如今十岁已经是化气境;还有的说她的潜质早已超越她的母亲,日后成就远非她的母亲能比,但不管传言如何,现下的古岚晗充其量是个还未成长起来的天才,再如何有资质也都是后话,不足为惧。想到此处,劫持者不由得为自己刚刚惊慌失措的丑态而感到丢人,很明显,杀了他接应队友的人不可能是这个小娃娃,如今趁着古研修不在,他说不定可以劫持两个小凤凰回去,那到时候…… 蒙面人还在打着他的如意算盘,古岚晗却没了耐性,似是嫌麻烦的叹了口气,冲着树下再次开口时,声音温和了许多,和之前的语气天壤之别:“乖,闭眼睛。” 劫持者一愣,还在想这莫名其妙的话是何意,怀中一直安安静静的小团子动了一下,奶奶地声音带着些小兴奋:“嗯!小薰儿乖乖哒。” 两只小手乖巧地捂在眼睛上,小薰儿似乎习惯了这个动作,也不管身体突然的腾空,不管再次被接住时大头朝下,更不管耳边的惨叫声,只心里默默地数着数‘……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随着身子再一次被抛起,小薰儿捂着眼睛的小手往前一扒,果不其然地抱住了一个温暖的脖颈,小眼睛睁开咕噜噜一转,便见到了姐姐沾了点点红色液体的侧脸。 古岚晗单手将古岚薰抱在怀中,另一只手随意的擦去脸上的污渍,转身向后者卧室走去时顺便将小家伙的脸按在怀中,用身子隔绝开身后的血腥场面。 “又睁眼了。” “小薰儿知道可以睁眼啦!” “……”古岚晗没再说话,小薰儿嘟了嘟嘴,姐姐从来不问她怎么知道的。见姐姐又不说话了,小家伙在其怀中往上蹭了蹭:“阿姐,刚才那个叔叔没有直接欺负小薰儿耶。” “嗯。” “那他就不是魑老的人!” “嗯。” “他是为了我的血脉来哒!” “嗯。” 小薰儿委屈地噘着嘴,盯着古岚晗的侧脸一眼不眨,然而后者像是没感觉到一般,一步步走进宽广的长廊,直到将小家伙送回房间也未置一词。 眼看着姐姐将自己放在床上转身就要走,小薰儿终是忍不住蹭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姐姐的衣角,像个受伤的小兽,委屈巴巴地小奶音道:“姐姐……” 古岚晗嘴角一动,回头望着那双同是红色,却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明亮妃色双眸,一路忍下来的沉稳终于破了功,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上前将小家伙按到床上,为其掖好被子,尽量柔声道:“睡吧。” “睡不着。” “小薰儿不睡,明日寒影公舅舅来问话,你没了精神,又该被罚。” 得寸进尺一直是小孩子的拿手,见到姐姐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小薰儿肉乎乎的小手抓着姐姐的一根手指摇着:“小薰儿睡不着,想听阿姐讲故事。” 古岚晗似是猜到了,伸手刮了下后者的鼻尖:“我不会。” “阿姐会!阿姐讲的神话故事可好听了!”古岚薰一下来了兴致,姐姐若是想拒绝就直接离开了,不会多和她说一句话:“小薰儿刚才那么勇敢,都没有哭,阿姐奖励小薰儿讲故事嘛……” 古岚晗还是妥协了,十岁的孩子坐在四岁娃娃的床边:“你听了很多遍了。” “还想听!” 古岚晗轻轻地拍着后者的被子,柔声讲起不知讲过多少次的古上天的故事:“传说古上时期,‘古上天’未现,天地之间善恶不分,黑白混淆,上一秒的仁心圣医下一秒便会变成杀人如麻的魔头。这样的混沌一直持续到天地开辟、日月重光之日,混沌中诞生了一位天神,生而妖骨、弱而魔心、立而圣魂。天神大慈大悲,不忍众生在善恶中潜伏,于是将世间化分为虚空、陆地、圣域。正行凶作恶者归于虚空,赐予魔心,以为魔族;正伸张正义者归于圣域,赐予圣魂,以为圣族;正徘徊善恶之间者归于虚空与圣域之间的大陆,赐予妖骨,以为妖族。自此妖、魔、圣族立于世……” 小薰儿听着姐姐的故事,呼吸一点点平稳了下来,眼睛也不知何时闭上了,只是小手还抓着古岚晗不放,后者见状声音越发轻微,小心翼翼地抽离自己的手指接着讲道:“天神将自己的妖骨、魔心、圣魂赐予了万物生灵,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忧心自己死后三界重合,善恶再次归于混沌。于是天神在大陆上匍匐,血液为冰,化为寒冰柱;心脏为火,化为赤焰峰;唇为光,化为光幕;齿为石,化为巨石阵;最后一双明辨是非的白眸为木,化为苍生树。五根天地柱成型,苍生树放置大陆之心,余下之柱在东西南北各镇一方,上擎苍天,下镇大地,将天与虚空彻底分割开来。天神死后,余下躯体化为冰、火、光、石、木五元素守护精灵,镇守五根天地柱。为了纪念这位在古上时期守护天地的天神,世人以‘古上天’称呼三界。” 最后一个字落下,小薰儿已经彻底睡熟了,古岚晗轻轻地起身最后为小家伙掖了掖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吱嘎——”大门刚刚关上,一道疲惫的声音在古岚晗身后响起:“你都讲了什么?” “母亲是何时回来的?”似乎早就知道古研修站在门外,古岚晗回身恭敬地行了礼:“讲了神话故事。” 古研修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皱了皱眉,不过四年时间,这曾经风华正茂的最强者便老了这许多,全然没有当初大战时的影子:“少和她讲这些没有用的东西,这世界没有神,也没什么善恶混沌。” 古岚晗似乎没有听出女子语气里的不耐烦,依旧恭恭敬敬回答:“是。” “别我眼前晃,明日兄长来,你在房间老实待着。” 看着女子虚扶着墙,身形不稳地向长廊远处走去,古岚晗一直平静的眸子忽然波动了一下,双唇微动,想和母亲说声晚安,却还是没有这个勇气,最终转身离开了妹妹的门前。 “叮——叮——叮——”音叉撞击般的声音在会客厅里一下下有规律的响着,檀香缥缈的白烟像是地上的云海,向着雕梁画柱的棚顶倒流着。古岚薰快要被舅舅和母亲的谈话催眠了,站在地上艰难地撑起眼皮,几缕的阳光本该给小娃娃带来点儿清晨的动力,却只让她有一种立刻晒太阳的冲动。都怪昨晚的坏叔叔,小薰儿朦朦胧胧中脑中想着,困死了。 “龙娘可有消息?”母亲温柔的声音带了些疲惫,在古岚薰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这般有气无力的样子。 寒影公厚重的大嗓门说起话来如同敲钟般嗡嗡响:“还能有什么消息,龙北厌那王八蛋,登上龙族族长不到三年就娶了亲,你以为整个龙族上下谁能给龙南珊好脸色?” 古研修沉默了一会儿,似是自我安慰般道:“至少龙北厌让龙娘活着。” “还他妈……咳咳,”寒影公一个急刹车没在小薰儿面前爆粗口:“活着不如死了,四年前一战,族长之位被那混蛋夺走后,龙南珊就一直被关押在禁地,生个孩子都没人接生,你说她活的有什么盼头。” “那孩子可是龙北厌的亲女儿,他也忍心?” “屁!他管什么亲不亲的,当初勾搭龙南珊就是为了骗族长之位,他巴不得没这个女儿,还多这么个累赘。” “唉,也怪我,当初没有提醒龙娘多留心,只看她满心喜欢龙北厌,就随她去了,”古研修叹了口气:“那孩子比小薰儿小六个月,如今也四岁了吧,叫什么?”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昏昏沉沉的小家伙吓得一个机灵,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睁,身子挺得笔直,正听到舅舅寒影公道:“龙琉澜,起的什么绕口的名字。嘿嘿,说起这孩子,我可喜欢的紧,比咱家小薰儿可出息多了。” “怎么讲?” 小薰儿歪着头心里默默念着这个素未谋面却和自己相差不多的小妹妹,就见舅舅冲自己瞪眼道:“过来。” 寒影公一把将古岚薰拉到身边,满是茧子、粗糙不堪的大手往后者柔软的小肚子上一放,紧接着眉头越皱越紧:“啧,怎么还没有结魄的动静?你知道龙娘家的小崽子三岁就结魄了,如今不到一年,都已经结魄二阶了。” 后半句话明显是对着古研修说的,小薰儿顺势望向母亲,后者却只温柔地冲他笑了笑,对其招了招手:“寻常人家,十岁结魄最为常见,聪慧者八岁、七岁以为天才。三岁结魄可谓天资卓越,百年难遇,这般天分之人又有几个?我家小薰儿呀,不用那么优秀,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颠颠儿地跑到母亲身边,任母亲揉了揉自己柔软的头发,古岚薰开心的一笑,身后的舅舅不满道:“你快要把她养成个废物了,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听说你终日不在凰屿,你要是没时间教小薰儿,我来教她。” 古研修神色不自然地躲避了一下,旋即用一个浅笑盖过:“没忙什么,不过出去散散心。兄长素日繁忙,怎么敢劳烦你。” 寒影公一拍大腿道:“害!自家孩子说什么劳烦啊!这小兔崽子要是日后没出息,我这个当舅舅的也是丢人。” “小薰儿还小,”古研修随手把孩子抱在腿上,亲昵地蹭了蹭后者的脸蛋儿,她确实很久没有见到小娃娃了:“古岚晗在带着她读书,等她再大一些,我自会亲自教她结魄凝魂。” 不知这句话中的那个词触碰到了寒影公的神经,后者一下弹了起来,难以置信道:“你让那小王八蛋带她?开什么玩笑!就她爹那德行,她以后能是什么好东西?!岂非教坏了我们小薰儿!” 古岚薰迷茫地望了眼母亲,有些不明白两人口中的小王八蛋是谁?听上去似乎在说姐姐,但是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怎么会是小王八蛋? 古研修脸色也是一沉:“兄长,别在小薰儿面前说这些。我只是让她教小薰儿念字和常识罢了,并无大碍。” 见自家妹子的脸色,寒影公也知道话说过了,讪讪地哼了一声,却还是一百个不放心道:“你还是盯近点儿,”说着又把目光投向古岚薰:“你最近都学什么了?” 古岚薰在母亲怀里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学了三界和家族史。” “嗯,修炼阶级学了吗?” “学……学了一点儿。” 寒影公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最基础的不学,只学些无用的,我就说了那小王八蛋能教什么?你,背一遍妖族修炼阶级。” 古岚薰咽了口唾沫,她还小,最不喜欢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自然就看的少了,只得硬着头皮背道:“凡为妖者,先学立魂,立魂之本,惟务结魄。「结魄」三阶,而后「凝魂」,凝魂五阶,再者魂魄相合,曰「融合境」,小圆满者为「半融合」,大圆满者为「正融合」,融合即成,才谓修炼者。” 寒影公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看着我干什么?接着背。” 小薰儿鼻尖都出了汗,再往后的内容她可真想不起来多少了,但是一想到要被舅舅骂,只得鼓着勇气接着背道:“修炼者……修炼者先炼精化气,成则「化气境」……嗯……嗯……然后……然后练神还虚……” “哼,”寒影公一声冷哼:“炼气化神被你吃了?” “哦哦哦,”古岚薰急忙改口:“「化气境」后是炼气化神,成了就是「化神境」,然后才是炼神还虚,「还虚境」……唔……「还虚境」之后是……是……” 是了几声都没说出来,古研修轻声地笑了,接着她道:“炼神还虚而后练虚合道,成则「合道境」,以后便是成圣劫,渡劫便不再为修炼者,而为圣者,圣者之后过于难懂,小薰儿先不用知道。” 听到成圣二字,古岚薰眼睛一亮,笑嘻嘻道:“小薰儿知道!成圣之后的最高境界就是「不灭界」,母亲就是妖族最最最厉害的不灭界!” 古研修哑然失笑,揉了揉小肉球的脑袋:“母亲是不灭界,但不是最高境界。” 古岚薰眨着明亮的妃色眸子,不解地歪了歪头,母亲一直在小娃娃心中如神明一般,其原因很简单,在她记事起便听各位姨姨、舅舅们无数次说起母亲妖族最强者的身份,自小被奸人觊觎血脉时也感受过他们对母亲的惧怕。于是母亲便成了小娃娃世界中最强大的存在,加上一年中很少见到母亲,就更多了些神秘的色彩。 “母亲不是最厉害的吗?可是……可是来看望母亲的姨姨们都说,母亲是最厉害的!” 没等古研修开口,寒影公先声道:“你母亲是不灭界,鬼佬……魑老也是不灭界,天地柱的守护宗派宗主都是不灭界,没什么稀罕的,古上天的不灭界少说有七人。” 古岚薰眨巴眨巴眼睛,虽然对数字还不是很敏感,但整个古上天那么那么多的人中,只有不到十个不灭界……很多吗? 寒影公接着道:“同为一个境界也要看血脉,你母亲之所以被称为最强者,无外乎凤凰的至尊血脉,在同等级中,没有人能单打独斗和凤凰血脉相抗衡,就是龙族也要掂量掂量。” 小薰儿歪头道:“那母亲还是最强者呀?” “愚昧,书都读到鬼佬肚子里去了!”寒影公吹胡子瞪眼道:“古上天只有妖族吗?天地柱的守护精灵,生下来就相当于妖族的凝魂二阶,更别说他们的王者。”古岚薰隐隐记得母亲的好友冰皇似乎确实很强,传说心脏被刺穿居然还活着,又听寒影公没好气道:“圣域的圣族,虽人少懦弱,规矩又多,但血统纯正好比龙族、凤凰族,绝非寻常妖族能比的。你再想想虚空之下的魔族,哼……” 小薰儿还在等着下文,舅舅却不说了,只盯着母亲看。小家伙揉了揉鼻子,魔族她倒是了解不少,母亲很喜欢和她讲魔族的事,她的父亲也是魔族,不过世人似乎很讨厌魔族,这让小薰儿不解。魔族修炼魔心,是古上天最为智慧、强大的种族,为什么要讨厌他们呢? “小薰儿,你出去吧,我和你母亲有话说。” 舅舅突然的松口让古岚薰一愣,正常来讲舅舅应该骂她一顿,然后再罚她单手倒立背书,怎么今日就这么放过她了?小家伙敏感的捕捉到似乎刚才的话有什么触动到了母亲和舅舅,不过她来不及想这些,行了礼急急往屋外跑去,生怕舅舅反悔。在关上大门的前一刻,屋内传来舅舅和母亲压抑的对话:“你不要告诉我这几年来你频繁接触魔域就是为了他……” “你知道了?” “猜到的,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 棕色的大门在眼前合拢,小薰儿有些发蒙,大人们总是谈一些似乎和她有关又让她听不懂的话。转身看到等在门外的姐姐,小薰儿习惯性去拉那五指修长的手,神色有些低落。 “被舅舅骂了?” 小薰儿摇了摇头,见到姐姐的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舅舅的那句话,她当时没听懂,现在反应过来虽然感到不解甚至有些气愤,却又不知这些情绪从何而来。古岚晗看这闹腾的小家伙难得安静,只当其被训斥的狠了,也不出声,只拉着她向早课的房间走去。 “阿姐。”“嗯。” “阿姐的父亲和小薰儿的父亲不是一个人吗?” “扑通——”心脏仿佛漏跳一拍,古岚晗绯红的双眸闪过三分痛苦三分惊慌,下意识地狠狠握住妹妹的手,低头脸色阴冷地望着小娃娃。她知道早晚古岚薰也会知道这件事,但是却没想到这么快。 “孽障啊!”“你当初就不该生她。”“看她那个脾气,和她那混蛋爹一模一样。”“别挡道,回房间去。”“她爹就是该死,没什么好商量的。”“……”“……” 十年来大人们的冷眼、恶言恶语走马灯一般在脑中转动,古岚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加快的心跳平稳下来,她没有回答妹妹的话,只是拽着她快步向书房走去。 姐姐突然的火气吓了小薰儿一跳,小手被姐姐死死攥着,指甲抠入掌心的刺痛让其眼中生理性的泛上泪花,但她也知道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于是硬生生忍着手上的痛苦,一路踉跄地被拽进房间。 “阿姐!”眼看姐姐一言不发就要离开,小薰儿急忙抱住前者的腿:“阿姐,小薰儿错了,小薰儿不乖了,你不要生气。” 古岚晗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和妹妹生气,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薰儿的话,就算她再成熟,说到底也是个十岁的孩子:“没有生气。” “那……那阿姐不要不开心,我……我……”小薰儿双手食指探入嘴角,往两边一拽,做了个鬼脸:“唔唔唔,阿姐快看,阿姐不生气,生气变丑丑!” 古岚晗低下头去,依然没有笑意,然而古岚薰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尽力弥补错误一样,不断地揉着脸想方设法地逗着姐姐笑:“阿姐看,小薰儿是狗狗,汪汪汪,阿姐阿姐……” “唉……”一声长叹后,古岚晗弯腰擦了擦小薰儿肉乎乎的脸蛋儿,后者手心伤痕的点点血迹蹭到了脸上:“抱歉,阿姐吓到你了。” 见姐姐神色缓和了,四岁的小娃娃嘿嘿乐了,伸手冲着姐姐撒娇道:“手痛痛。” 长椅上,古岚晗小心地为小家伙的手心上着药,双唇微启,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半晌,在妹妹安静的注视中轻声道:“姐姐的父亲和你的父亲并非一人。” 古岚薰歪着头看着阿姐:“阿姐不开心吗?那小薰儿不问了。” 古岚晗却没有理会她,破罐子破摔一般道:“你的父亲是魔族之人,当初进入修罗界修炼后流落妖界大陆,和母亲相遇而有了你。我的父亲是凤凰族血脉最为正统的不灭界强者。” “哇塞,阿姐的父亲好厉害!” 古岚晗苦笑了一下:“确实厉害,但却是个为人不齿的恶人。” 古岚薰收起被处理好的手疑惑道:“为什么?” “你的父亲被世人厌恶,因为他出身魔族,但至少他品性高贵,和母亲真心相爱。我的父亲,虽出身高贵,但品性顽劣,他强迫了母亲,才有了我。” 古岚薰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强迫?他欺负了母亲吗?” “对,他欺负了母亲,母亲恨他,杀了他。” 古岚薰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阿姐……” 古岚晗勾着唇角,眼中满是厌恶,却说不清是父亲的厌恶,还是对自己身份的厌恶:“所以,姐姐的父亲是个天大的坏人,若是没有他,就不会有我。” “啊!”小娃娃忽然惊恐的大叫了一声,蹭的弹到了姐姐的怀中,死死抱着姐姐不放,仿佛被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吓到了一般。 古岚晗还在为自己的身世消沉,被小薰儿吓了一跳,皱眉道:“小薰儿也知道姐姐的父亲有多坏了?” 古岚薰摇了摇头,抬头望着姐姐:“不行!不行!阿姐的父亲不是坏人!” “你还小,不懂……” 话音一落,古岚薰直接打断道:“有了阿姐的父亲才有了阿姐!所以阿姐的父亲不是坏人!是大好人!不能没有阿姐!小薰儿不能没有阿姐!” 古岚晗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望着那童言无忌的小娃娃:“我的出生就是累赘。” “不是不是不是!阿姐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姐!” 从未有过的酸涩从心脏跳动到鼻尖,古岚晗一双冷漠的眼睛,难得有了十岁孩童该有的温度,伸手回抱住了古岚薰肉乎乎的身子:“好。” 第一卷·楔子 (四)前传·修罗界 “阿娘!阿娘!”雨后泥泞的小路上,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捧着一个布包裹,撒欢儿地向前方竹林跑去,看那包裹的布料大概是从女孩儿衣服上扯下的。 小娃娃穿着一身浅蓝色破布裙子,看款式倒像是把母亲的衣服裁剪裁剪套到了身上,只是针脚拙劣,把原先还算漂亮的衣服裁剪的七零八落。但是女孩儿显然没有为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而有不满,柔软飘逸的群青色秀发衬着精致的脸蛋儿,一双晶蓝色的漂亮双眼在高挺的鼻梁上放着异彩,孩提年纪竟有这般姿色让人很难想象日后这女娃娃会是怎么个祸国殃民的绝色容颜。 小屋坐落在幽深森林的边界,从那斑驳锈迹下隐隐露出的仿金色,管中窥豹大致能猜出这小屋以前也是富丽堂皇,只是不知为何如今这般风过摇曳快要倒塌一般。 女孩儿推开房门,见到坐在床边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上前去:“阿娘!阿澜给你带包子啦!” 床上坐着的女人回过头来,一头花白的头发松松地绑在头顶,中间夹杂着几缕未曾被岁月摧残的晶蓝色发丝,一张风韵犹存的绝色容颜让人一见便知刚刚女娃娃的小脸蛋儿来自何处,母女二人真真是太像了。 “阿娘不饿,你吃吧。”女人声音有些沙哑,说起话来却抑扬顿挫,很有底气。 小女孩儿咽了口唾沫,明明馋的紧,却故意一挑眉,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才不稀罕吃呢,我刚刚吃了一盘子的肉,谁吃这劳什子!” 女子笑了笑,没有揭穿小孩子的谎言,伸手拿过包裹中热腾腾的肉包,将其掰成大小不均的两半,大的一半递给了小家伙:“哎呀,这可怎么办啊?阿娘吃不下这些,阿澜还吃饱了,那包子岂不是要丢掉了?” “哎哎哎!你怎么这么浪费啊!”女孩儿一下抢过母亲佯装丢掉的大半的包子,不满地一仰下巴:“算了,那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吃了吧,哎呦,撑死我了,你真没用,一个包子都吃不了。” 女子笑了笑,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地啃着包子,自己手中的一半却未动,忽然,一声浅笑从门外传来:“我竟不知龙娘何时食量如此的小了,当初和研修抢肉吃的气势去哪儿了?” 龙南珊一愣,诧异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人,那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女孩,一身象牙白的长裙上勾着一个‘白’字,短短的黑发下没有瞳孔的瘆人白眼望向床上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哇——鬼啊——”小娃娃被女孩惊悚的双眼吓了一跳,鞋都顾不得脱,“蹭”地蹦到了床上,躲在母亲身后。龙南珊好笑地将女儿龙琉澜拽了出来,向对面的女子一推:“不得无礼,这是你白姨……不对,论辈分,应该叫一声白姥或是白奶。” 白莘莘一副无辜的表情,走向龙南珊道:“你也知道我是你长辈,如今落到这境地也不和我说?” “得了吧,小白,比我大个几岁也自称长辈,你个发育不良的小屁孩,”龙南珊见龙琉澜还是不肯打招呼,眉头微蹙:“阿澜,要让阿娘生气吗?” 龙琉澜不情不愿地上前几步,嘴里还嘟囔着‘怎么这么吓人’,最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见过白奶。” 白莘莘亲切地揉了揉小家伙的头,随手递给了后者一个娃娃:“生辰快乐。” 龙琉澜一愣,旋即惊喜地接过娃娃:“谢谢!好可爱!不过……我的生辰已经过了三日了。” “不必谢我,这是你古姨家小姐姐古岚薰送你的。” 闻言,龙琉澜好奇地问道:“古研修姨姨吗?阿娘的挚友吗?小姐姐长得好看吗?厉害吗?她怎么知道我的生辰的?她喜欢我吗?我可以见她吗?” 连珠炮似的问题让白莘莘哑然失笑:“哎呀呀,这么多问题呀,不如等你长大了亲自去问小姐姐?” 这边还在问个不停,龙南珊表情却不淡定了,有些拘谨地望着白莘莘:“你从凰屿处来?你不会和研修说了我如今……吧?” “你紧张什么?”白莘莘嘴角笑意收了收:“是研修让我来看看你的。” “那……” “放心,你知道的,我不愿有太多变故,看到的自然也不会和她说。”说话间,那双苍白的双眼浮光一闪。 龙南珊见状皱了皱眉:“你不要总用无瞳看我,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白莘莘一步步走到龙南珊床边,和来时的温和全然不同,多了分冷漠仿佛突然没了感情一般:“你知道的,看到了,不代表我会管。你的未来你自己把控,我无能为力。” 听着那四年来未曾听到的声音,龙南珊本就皱起的眉头更加皱紧:“我不是让你少管我的事,无瞳的代价你比我清楚。” 被这一句话点醒一般,白莘莘冷漠的神色忽然如梦初醒的消散,换成最初那副柔和的表情:“我有分寸。” 龙南珊很有眼力的换了个话题:“不是我不愿和研修、雷老大说,他们兄妹俩的脾气一个比一个暴,若是知道我如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定是要来龙族闹个天翻地覆了。” “你也知道你自己的处境,为什么还忍受着龙北厌?” 龙南珊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波动:“我龙骨被剔,手下精兵被夺,不忍受又能如何?” “这不是理由。” 龙南珊埋怨地瞪了白莘莘一眼,一个看似十五岁的女孩儿教训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这画面着实违和:“你何苦逼我说出来。” 白莘莘摇了摇头:“冰皇如今还在寒冰柱养伤,但一直心心念念着你,你怎么就这么傻?你的这份感情,古研修的那份感情,都太过愚蠢。” 龙南珊似乎被这话刺痛,不经脑子地回怼道:“你又不懂感情。” 话音刚落,龙南珊就后悔了,白莘莘不懂感情是因为谁?无瞳能参透未来,但代价就是七情六欲的丧失,少年时为了伙伴们,白莘莘没少动用这份能力。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奶!”孩童稚嫩的声音响起的很及时,直接打破了这份尴尬,龙琉澜拿着一张纸递给白莘莘:“白奶,你还会去找研修姨姨吗?可以帮我把这个带给小姐姐吗?” “好啊,”白莘莘笑了笑,一个话题转到了龙琉澜身上:“龙娘,明年是修罗界开启年,再过七年就该到龙琉澜这一代孩子了,你准备好,不要让你对龙北厌的感情耽误了这孩子。” 龙南珊正色道:“不会,但进与不进都是机缘,不强求。” “修罗界虽危险,但是却是绝无仅有的修炼机会。从常理上讲,她该去。” “但从私心上,我不想她涉险。” 龙琉澜眨着晶蓝色的漂亮眼睛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她听不懂母亲和朋友在说什么,只想把信交给古岚薰,于是上前拽着白莘莘打断道:“白奶,不要和阿娘吵了,她傻乎乎的,吵不出道理的!给你给你,记得给小姐姐!” 白莘莘低头看着手中被强行塞进来的信纸,上面比蟑螂爬还要难看的字让其额头一跳:“你母亲教你的字?” “嗯嗯!” 白莘莘扫了一眼龙南珊,拽着龙琉澜往门外走去:“这乾坤袋里有些吃食,你拿着,还有……”离开了房间,白莘莘将一本字帖交给了后者:“按照这个字帖练吧,不要和你母亲学了。” “哎?为什么呀?” “你母亲的字,天下第一……” 龙琉澜眼睛一亮:“哇!” 白莘莘缓缓吐出一个字:“丑。” 凰屿说是个岛屿,倒不如说是长在了与世隔绝的悬崖峭壁上,四下望去茫茫云海,别说人,连个鸟都看不到。翠鸟轻鸣,从云雾外的另一端欲近,然而遥遥望见峭壁上之人时,仿若受惊般扑腾着翅膀逃也似的飞开了。古岚薰站在一块突出的崖壁上,小脸憋的通红,两只小手在小肚子上比划成一个复杂的手势,鼻翼一动一动的吭着声。 “喝——嘿——唔——” 几番折腾下来还是没有动静,小家伙沮丧地停了下来,但旋即又鼓起劲儿来,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你在做什么?” “哇哇哇——”古岚薰被这突然的声音吓得炸了毛,蹭的一下蹦到一边。见到长姐不知何时站在一旁高树上,脸色不太好地望着自己,急忙支支吾吾地打着马虎眼:“我没……没做什么……” 古岚晗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火气,从树上蹦下时飘飘然轻若黑羽:“我有没有说过,不许结魄。” 见自己暴露了,古岚薰小脸一瘪,急忙上前讨好道:“阿姐,我错了,你……你打我吧。” 古岚晗声音低沉:“为什么不听话?” 古岚薰见这招不好使,急忙换了套路,眼睛里忽然雾蒙蒙一片:“半月前,舅舅和母亲谈话,说我是废物,龙姨家的小妹妹都已经结魄二阶了……” 冰冷的声音直接打断道:“你和她比什么?” 古岚薰噘了噘嘴:“可是……母亲六岁结魄,小妹妹三岁结魄,阿姐一岁就结魄了!我……我也想那么优秀,然后母亲就能回来亲自教我了……” 听闻母亲二字,古岚晗眉头一皱:“你不必取悦那个女……母亲,你看好了。” 说着,十岁女孩儿稚嫩的手在小腹处一握,再次伸出时手心中跳跃着一个凝实的凤凰图腾,小薰儿第一次见到魂魄相融的凤凰之灵,整个眼睛不灵不灵的闪着光,兴奋地凑上去瞧。这小小的却孕育无尽能量的小图腾便是修炼者修炼的根基,而结魄、凝魂则是筑基,只有将魂魄相融才能进行进一步的修炼,看着姐姐灵体深邃的红色,就算小薰儿涉之不深也能猜出这至少是融合之后化气境放能有的凝实。 没等古岚薰瞧个够,长姐却“呼”得将其收了回去,小家伙一脸向往地望着姐姐:“阿姐,你到什么境界了呀?” 古岚晗没有回答,只接着之前的话题道:“看清楚了吗?” “嗯嗯嗯!好漂亮!小薰儿以后也会有吗?” 古岚晗淡淡道:“如果你现在结魄,以后就别想有这般凤灵了。” 古岚薰一愣:“为什么?” 古岚晗眼神一冷,似乎再考虑什么,最后没有回答,只道:“结魄的根本在于引入天地之气,气稳则所结之魄凝实,你听好了,除非所淬炼之气达到刚刚我展现于你的那般凝实,否则,不许结魄。” 古岚薰一下傻了眼:“啊?” “听清楚了吗?” 小家伙几乎要本能的拒绝,然而对上长姐那双不容分说的眼睛,只点了点头:“哦……”这怎么可能,汇集天地之气凝于体内本就不易,常人但凡触碰到凝聚所临界限立即便会结魄,强行压到化气境的强度方才结魄?那不成了个能量储备仓了嘛! “阿姐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嘛?” 古岚晗这次拒绝地很果断:“现在你没必要知道。” “哦……” “走吧。” “去哪里?” “……” 会客厅没有了母亲的存在少了几分踏实但却多了自在,古岚薰坐在鹿皮软沙发上晃着脚,手里捧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津津有味地看着,心情很是愉悦。半月前听闻了自己有个世交的小妹妹过生日,小家伙忙不迭的把自己翠羽明珰的衣物装饰都翻了出来,紧赶慢赶地缝了个娃娃,说是做为当姐姐的日后的见面礼,没想到这么快小妹妹就回信了。由于凤凰年幼血脉易被人觊觎,小薰儿自小被圈在凰屿岛,一个同龄的小朋友都没见过,这个小妹妹虽然未曾谋面,但是却让她很是欣慰,就像是有了个看不见却在身边的朋友一般。 白莘莘轻轻品着古岚晗沏好的茶,见后者放下茶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门外,于是伸手冲着女孩儿挥了挥手:“怎么总是站着,进来坐。” 古岚晗一动不动道:“母亲不允许我进会客厅。” “她又不在,”白莘莘温和道:“过来吧。” 女孩子依然一动不动,眉眼低垂,安静的不像个十岁的孩子。自古岚晗小时候,白莘莘就领教过这孩子的阴郁偏执,不管这些年她怎么和颜悦色的相待,也都没有变化。但也不能怪孩子,一个娃娃生下来就差点儿被母亲掐死,被舅舅、姨姨们冷眼相待,被世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到最后没愤世嫉的弑母弑妹已经不错,更别说古岚晗这么听话懂事。 白莘莘没有唤动,一旁的小薰儿从沙发上蹦了下来,跑到门边拉着阿姐就往屋里走:“阿姐阿姐,你快看!我有朋友啦!” 古岚晗被拉的一个趔趄,脚尖触碰到地面的一刻如同踏上刀山般浑身一僵,脸上仿佛又重现了当初母亲抽自己一巴掌的痛:“放手。” 古岚薰脚下一顿,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依然嘻嘻地把阿姐往沙发上拽:“阿姐,你看!那个小妹妹给我回信啦!我以后也是姐姐啦!” “我说放手!”古岚晗一把甩开小薰儿,抬眼扫了眼白莘莘,也不顾妹妹的委屈,行了礼直接离开了房间。 “阿……姐……”两个字未说完,长姐便没了影子,小薰儿原本的好心情一下烟消云散,她只是想逗长姐笑一笑,大不了自己挨一顿训,却没想长姐反应这般大。 白莘莘无奈地摇了摇头:“小薰儿,龙家娃娃和你说了什么?” 古岚薰还望着姐姐离开的方向,嘴里轻声道:“请我去她家玩儿。” “哦?那小薰儿想去吗?” 古岚薰望回白莘莘:“我能出去吗?” 白莘莘笑了:“自然。” “何时?” “等你长大,进入修罗界,自然就能出去了。” “修罗界?” 白莘莘耐心解释道:“是三界大战时八位先辈封魔族于虚空的封印。封印每七年会在妖界大陆吸收一次天地能量以巩固自身,此时远离五个天地柱的地区封印会很薄弱,十二岁至十六岁天赋异禀的孩子有机会进入其中修炼,并得到先人传承。” “修罗界是处在虚空和大陆之间的,那里面有魔族吗?” 见小家伙的重点竟然在魔族,白莘莘十五岁的容颜却像个老奶奶般露出逗小孩的表情:“有呀,不仅有魔族,还有鬼族、魂族、灵族,可吓人了呢。” 闻言,古岚薰非但未害怕,反而来了兴致,刚刚被长姐冷落的难过瞬间清空,然而还未开心上半刻,紧接着却像泄气了一般,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那我出不去了。” “为何?” “白奶不是说,只有天赋异禀的孩子才能进入吗?我资质差,而且……”而且姐姐还不让我结魄,后半句话在心里暗暗想过,并未说出口,小薰儿发现不管和谁都不能提姐姐,只要提了一定是一番刺耳的评论,她很不喜欢:“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估计是进不了修罗界,也见不到龙家阿澜小妹妹了。” 白莘莘避重就轻道:“总会长大的,小薰儿还没长大就交朋友了,多厉害,以后长大定会有更多的朋友,所以不用着急。” 听闻此处,古岚薰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尽量委婉地问道:“白奶奶,你知道阿姐的朋友吗?” “哦?小晗自出生便一人在凰屿生活,她有朋友?” 小薰儿摇了摇头:“嗯……不知道,但是想让阿姐有朋友,阿姐太孤单了。” “那小薰儿就多多陪陪你的阿姐呀。” 古岚薰无言地点了点头,低头又看了眼手中的信纸,半晌,像个小大人一般起了身:“白奶,我去修炼了,生活不易呀。” “噗哈哈哈,”白莘莘没忍住,一下笑开了,起身从怀中摸出了个淡白色的玉盘递给了小家伙:“拿着吧。” “这是什么?” 白莘莘调皮地一皱鼻子,白眸一眨:“你猜。” 第一卷·楔子 (五)前传·圣族 “嘿——哈——” 放眼望去看不到边界的白瓷修炼场上每隔数米便站着一名灰衣弟子,引绳棋布、格外整齐,甚至连风过浮动的衣角都在同一个频率上,弟子有力的动作、洪亮的口号、抖擞的精神,着实壮观,乍一看上去定会以为是类似寒影公的雷霆宗那般,修身练体的宗派,但谁能想到这是妖界大陆最强的辅助系宗派——白宗。 凰屿,古岚薰的卧房内,空中悬挂着的白宗广场格外的真实,小薰儿只觉得头上挂下三道黑线,白日里白奶给了她一个白玉盘说是好玩儿的,如今看来竟是个投影的器具,倒真是投其所好,她想看人,白奶就给她找了个人最多的地方看。 扁了扁嘴,小薰儿左看看右看看,旋即站起身来和修炼场上十八九岁的弟子一起修炼起来,对方从未见过的一招一式让其满是好奇,虽然还未结魄凝魂但两只小手武动起来还真有点儿样子。 这边正折腾的开心,忽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对面传来,盯了一个时辰都未曾有变化的画面忽然闯进的人一下吸引了古岚薰的注意,小胖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好奇地凑上前去。那脚步声极其的稳,随着人越来越近,小薰儿发现白玉盘所照的地方也跟着动了,就像是在追随来者的脚步一般,但是随着它这一动,反而看不清人了,古岚薰整个人要栽进画面里去一般,伸着脖子往里看。 “大师兄!”这边还在屏气凝神,整齐划一地招呼差点儿把小家伙心脏吓出来,整个人弹了开去,忽然,一道干净又温润的声音从画面中传出:“师父可曾回来?” 小薰儿妃色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放大,她从未听过这般声音,似乎是男子但却没有舅舅那般粗鲁又蛮横,说是女孩子,又绝对没有女孩子的纤细声线,这是小家伙从未接触过的声音,一个十二岁男孩子的声音。紧接着步入画面的人直接让小薰儿歪头傻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愣了神,男孩子皮肤白的近乎透明,仿若冰晶制成的不存在的一般,银白色的发丝透着上午的阳光,温柔的快要融化,一双浅蓝色双眸每每望过来都让人不自觉的勾起嘴角,被那人望在眼睛中像是上天赐下的救赎,这般纯粹、美好,似是冬日暖阳,想来被其拥抱在怀中定是被阳光笼罩一般,和煦又温暖。 小薰儿愣神儿的会儿,那男孩子已经走进一个宽敞的房间,白玉盘也就跟着他进了去,眼看着男孩儿解开外袍就要换衣服,小家伙凑的更近了,眨也不眨地盯着看,她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儿,出于最本真的爱美之心,想看看男孩子身上是否也是这般冰晶好看。那修长的手指一颗颗解开纽扣之时,古岚薰才注意到男孩子穿了一身和外面弟子不同的素白色衣裳,胸口处绣着一个银线勾勒的“白”,也不怪她没注意到,男孩子白得耀眼,在外面看去,素色的衣衫硬生生成了灰色的陪衬。 这边儿还在撑着下巴观赏,男孩儿褪下半个衣服却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阵凌厉的气息隔着画面也能感受的一清二楚,在小薰儿诧异地目光中对面的人抛来一个冰冷的眼神,警惕地呵斥在房间中回响:“谁?!” 古岚薰肉嘟嘟的小嘴微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吗?难道这不只是个会投影的灵器?脑子未转,嘴先一步出了声:“我。” 验证了小家伙刚刚所想,稚嫩的声音落下,画面中的少年明显放松了几分警惕,只双眼疑虑似乎在琢磨刚刚那一句简短的回答,半晌,再次出声时明显柔和了一些:“小孩子?” 古岚薰不满地嘟了嘟嘴,心道你不也是小孩子,却只“嗯”了一声,旋即又小心问道:“你能听到我说话?” 少年眼中微凝,似乎在精神探查,但却并未发现出声之物立于何处,于是随手把褪下一半的衣服穿上,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窥探白宗?” “我没有,我只是看看。” “哦?看什么?” 小薰儿一歪头:“你。” 闻言,少年似乎被逗乐了,他虽年幼但因生的极好,倒是有许多宗门女弟子暗许芳心,偷看他的也不少,但是这般直截了当说出口,听声音又这般年幼的当真是头一次。 “小丫头,男女有别,你就是真无异心,也不该在我的房间窥视。” 古岚薰还是第一次接触男孩子,更没听长姐讲过男女有别这种话,疑惑地歪头看着小哥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问什么是男女有别。少年见女娃娃不言语,只当她知错了,于是声音放缓道:“白宗管制严格,外界窥探之物断不能潜入,你可是宗内哪个门派的弟子?” “不是,我在外面。” “哦?”这次轮到少年诧异了,他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但这般毫无察觉的潜入只是为了看看他?这让他有些疑虑:“你到底是如何进入白宗的?” 古岚薰想了想,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白奶的名号说出去,虽然这人看上去像是白奶宗派的弟子:“这……我也不清楚,是一位奶奶送给我的,我睡不着,就拿出来看看。” “睡不着?”少年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挥手瞬间屋内布满冰霜,古岚薰明显感到画面前白花花一片。 “果然,是师父的「玉影」。你那里日落了,我这里方才上午,想来你是在四方天地柱之外的边界地区,师父昨日出门未归,是去看你了?” 小薰儿琢磨了一会儿少年的话,弱弱道:“白莘莘奶奶吗?我白日见过白莘莘奶奶。” 少年了然,忽然笑了,温柔的目光照的小薰儿心里痒痒的,似乎被阳光拂过,那带着少年独有的磁性的声音轻声道:“虽然师父从未说过自己去了哪里,但我能猜到,你大约就是我未来的小师妹了。” “哎?”古岚薰眼睛一下睁大,白奶要收她为徒?她怎么不知道?是不是搞错了:“不不不,白奶没有说要收我为徒……” 少年笑意更浓了,随意在地上打坐道:“我跟了师父数年,了解她的性子,无妨,就算不是小师妹,也是妹妹,我叫童颜,是白宗的大师兄。” 古岚薰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自己的名讳,又急忙止住,听这位小哥哥的意思,白奶并未说过自己看了谁,去了哪儿,那自己还是小心点儿:“师兄好。” 童颜并不在意对方未报姓名,只点了点头道:“这声师兄还不急。” “嗯?” 童颜分辨不清对面的小家伙在哪个方向看着自己,于是只直视正前方道:“小家伙,去休息吧,我也该修炼了。” 刚聊没几句便被下了逐客令,古岚薰嘟了嘟嘴:“你修炼,我看着。” “我要更衣。” “嗯嗯,我看着。” “……” 对面没有说话,似乎对这女娃娃的不谙世事有些头痛,下一瞬厚重的冰霜直接附到了画面上,小薰儿看不到画面,只听到对面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很快,当画面再亮起来时童颜已经身着修炼的淡银色长袍盘坐在一处高台上,这个角度正好能俯视整个修炼广场,看位置似乎是童颜房间外的天台。 “虽不知为何师父赠你玉影来看白宗,但你若没有困意,不若一同修炼吧,珍惜时间。” 对面少年已经合了眼,古岚薰很知趣地没有再吭声,虽然刚刚说了‘你修炼,我看着’,但是这般景象倒真有点儿无趣,索性听从这位大师兄的话,小腿一盘,规规矩矩地修炼起来。 温暖的阳光从天窗透下,照在地毯上影影晃晃,不知不觉中,一夜悄然而过。熟睡的小家伙整个人都没在了地毯的绒毛中,胖乎乎的小腿偶尔一动,小肉手一抓一抓的,似乎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唔……”轻轻地翻了个身,覆盖在眼睛上的明亮阳光让其皱了皱鼻子,最后缓缓睁了眼睛。 古岚薰迷迷糊糊地望着天花板坠着东海明珠的一角,还没从从地毯上睡醒这件事反应过来,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醒了?” 睡梦前的记忆迅速接轨,小薰儿一个咕噜坐了起来,看着玉影对面映出的人影,童颜还是那个姿势,动都未曾动过的样子。 “呀,我睡着了?抱歉……” “为何抱歉?”童颜摇了摇头:“睡得这么香,真好啊。” 小薰儿嘟了嘟嘴:“母亲说我睡觉吵,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童颜一笑而过:“不曾。” “那……” 童颜起了身,并未因六个时辰的长坐而有丝毫不适,只简单的整理了衣衫:“上午……不,是昨晚,忘记问你了,你多大了?” 古岚薰眼睛一转,想起对方那句“小孩子”,嘟了嘟嘴,她最不喜欢别人当她小,撒了个不痛不痒的小谎:“十岁。”这是姐姐的年纪,也是小薰儿向往的年纪,仿佛到了十岁就能像长姐一般优秀。 童颜一挑眉,这般动作也做的极为好看:“十岁?我以为会更小一点才是。” 小薰儿模仿着白奶的模样,故意字正腔圆地道:“人的年岁和她的声音、相貌未必相符。” 听出师父惯用的语气,童颜无奈地笑了:“如此说来,可惜了。” 古岚薰晃着小脚丫:“为何可惜?” 童颜解释道:“明年便是修罗界开启,十二岁至十六岁方才有机会进入,你来年十一岁,定是进不去了。每隔七年开启一次,八年后再次开启,你又到了十八岁,也没了机会。” 再次听到修罗界的名字,古岚薰心中那点儿求知欲一点点被点燃:“白奶也说过修罗界,那里很厉害吗?” 童颜似乎诧异十岁孩子连修罗界都不知,却并未有嘲笑的心态,只耐心讲解道:“修罗界虽是一道封印,但也是三战众位先祖留下的遗迹,灵器、法术、传承不计其数,若是有机会获得先辈真传,日后必然不可限量。” “但是听说里面很恐怖?” “自然,修炼之道在艰难险阻,在生死未卜,若想有得必然要舍身一搏,修罗界内的险恶远非妖界大陆寻常险地可以比拟。修罗界选人,入界者能有数千,但最终出界终不过百余人,且其中大多在入界不到两年便退出了,真正留到四年以上退出的,不出一手之数。” 小薰儿妃色的瞳孔一缩:“几千人进去最后只有几百人出来?其他的小哥哥小姐姐都遇难了吗?” 对于‘遇难’这个词,童颜默默点了点头:“然。” “那怎么还有那么多小哥哥小姐姐去呀?他们的父母不担心吗?” 童颜道:“你可知当今妖界大陆称得上前百的强者,除却元素精灵,皆为修罗界传人,甚少例外。你的母亲、寒影公以及师父皆是如此。” 小薰儿还没反应过来那声‘你的母亲’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整个人都震惊在修罗界的神乎其神,紧接着便是一阵惋惜,如此说来,姐姐的年纪断不可能进修罗界了,一想到从其中出来的强者以及里面的凶险,小薰儿竟不知是可惜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对面的人虽看不见,但从这短暂的沉默也猜出了小薰儿的想法:“不必懊恼,你虽错过了这次机会,但如你所想,修罗界凶险万分,不去便也少了些风险。好了,玉影不能久开,想来时效也该到了,去梳洗修炼吧。” 经小哥哥一说,古岚薰才注意到果然投影变淡了许多,于是起身告了别,在触碰到玉影之时又想起什么:“大师兄,你今年十二了,明年也要去修罗界吗?” 随着一声淡淡的“自然”,玉影的幻象终是消散在房间中。 今日母亲还是没有回来,堪比中原大城镇的凰屿上只有小薰儿和姐姐两人,当真是空虚的很,不比每次姐姐找她一找一个准儿,小家伙想找姐姐时,每次都要爬山涉水的跑个气喘吁吁,就是找不到,比如现在。 古岚薰费力地爬到金碧辉煌地大殿房梁上,放眼望去一栋栋雕梁画栋的房子零零散散地坐落在凰屿葱郁的树林中,被圈圈成涟漪状的池塘包围着,华丽又不失大气威武,一眼望去满是岁月厚重的痕迹。据说这是凤凰一族数百年来的居所,只是如今血脉一代代消亡,现下正统血脉的凤凰竟只剩母亲和她们姐妹三人。 “阿——姐——”稚嫩的声音提到了最大声,在空旷的上空盘旋,小薰儿气喘吁吁地四下张望着,真是奇怪了,往日卯时姐姐定会叫她起床修炼,怎么今日都到了辰时还没动静?辛辛苦苦地爬上了山又辛辛苦苦地趴下去,小家伙拄着腰学着母亲优雅的样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累死啦,阿姐去哪里啦?” “阿姐!我要偷懒出去玩儿啦!快来抓我呀!” “阿——姐——我——要——结——魄——啦——” “阿姐!来揍我呀!我不听话啦!” 嗓子都快喊哑了也没见到人,小薰儿这才隐隐感到不对,难道又有怪叔叔来抓我了?姐姐被怪叔叔欺负了?想到此处,一直大喊大叫的小家伙急忙停下了叫喊,紧张地向通往外界的天桥处跑去,自打记事以来小薰儿没少经历绑架之类事,有的上来便要掐死她,说是不留魔种;有的则把她敲晕带走,听说是要炼化她的血统为己用,但是不管哪次,姐姐都会把她安安稳稳地救下,所以她从未想过姐姐还会遇到危险。 这边跑的耳边风声阵阵,小薰儿忽然警觉地身子一顿,紧接着一个俯身趴在了地上,头顶一片阴影撒下,突然袭来之人显然没想到小家伙这么敏捷,诧异地“嗯?”了一声。古岚薰小心脏砰砰砰跳的如同打鼓,来不及辨认地面上那煽动着翅膀的影子,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往反方向跑去,边跑边大喊:“你小心!我母亲就在岛外散步!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身后传来翅膀呼扇的声音,那人似乎笑了却一声不吱,只吊在她身后跟着,小薰儿见跑不过那人,想到姐姐下落不明,小小的年纪上来一阵狠厉,小手在袖子里一拽,下一刻突然一个后空翻将手中之物抛了出去。对面之人见小家伙突然攻击,起初还不以为意,然而当轰隆隆的爆炸声在耳旁响彻时对方终于有了危机意识,他万万没有想到小肉球还能有这魄力,涅槃之火的炸裂完全脱离了小薰儿的控制,她竟然为了将敌人炸飞,不惜自己也挨上烈火焚身的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熊熊烈火要将自己吞噬,古岚薰小手在眼前一挡,然而预想的灼烧却没有到来,一个淡白色身影从火焰中冲出直接将其拽上了半空躲过一击。小薰儿一愣,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受伤反而还有力量劫持自己,刚要再丢一颗火球,身后拽着她的人显然被这东西吓怕了,以迅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薰儿的双手剪在身侧。 “啊嘞嘞……玩儿大了玩儿大了,义父定要骂我喽,”女孩子十岁出头的声音让古岚薰一愣,身后之人将其平稳地放在了地上,轻声在其耳边道:“和你开个玩笑嘛,干嘛这么凶,我松开你你不许再乱炸了。” 小薰儿这时才把目光放在握着自己手腕的那精致修长的手指上,漂亮又带着十足的力度:“你……你是何人?” “嗯?我们要这么聊吗?” 小薰儿撇了撇嘴,不满地动了动却被禁锢的紧紧得:“那你松开我,我不动了。” “一言为定哦,”说话间,那人终是放开了她,绕到其身前,调皮一笑:“小薰儿好呀,我是寒影公义子,维多。” 古岚薰只觉得眼前一团金色在晃,女孩子十一二岁的样子,一对儿漂亮的白羽在身后呼扇着,双腿弱不禁风的悬在空中,并在一起,一头金色长发垂到腰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笑眯眯地望着她。 “你是舅舅的义女?”古岚薰诧异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舅舅有义女。” 维多似乎愣了下,旋即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也是上月才认义父的。” 古岚薰理了理打斗中扰乱的衣物,郑重地伸手道:“你好,维多姐姐,我是古岚薰。” 闻言,维多笑得更耐人寻味了,让古岚薰摸不着头脑:“啊呀,你好可爱呀。” 你笑什么?让人发毛。小薰儿心里嘀咕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姐姐让其很是莫名,再扫到后者身后的翅膀,疑惑地问道:“维多姐姐是翼族?” “哈哈哈,”维多摇头道:“圣族。” 被这突然的笑搞的恼火的小家伙在听到圣族二字一下傻了眼,急急道歉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翼族乃是三战时流落妖界大陆的魔族后裔,虽说如今无人再封建到挑他们血统问题,但是非魔非妖的身份总归是被人瞧不上的,用这般三等种族称呼圣域圣族简直是大不敬。但维多一点儿也不在意得样子:“没事儿,你不是第一个认错的了,圣族不怎么下妖界大陆,认错也正常。” 古岚薰望着她满脑子问号,圣族三规,一不杀生,二不下界,三不参与妖魔之事,这个维多姐姐怎么一下子破了两个戒,又下界又拜义父。但出于礼貌,小家伙什么也没问。 “想问我这么优雅漂亮的圣族为何下界拜义父是吧?”维多冲着后者眨了眨眼睛。 古岚薰差点儿直接翻了个白眼,怎么这个维多年纪和姐姐差不多,却没有姐姐半分稳重,一副不靠谱的样子。 “哦。” “我哥让我下来的,说是促进圣域与妖界的友谊。” 古岚薰脑子里狂转,想着这位不靠谱的哥哥会是母亲的哪位朋友,或是哪位朋友的孩子,忽然,四年前讨伐的那场战争在小家伙脑中晃过,犹豫道:“我听闻,格朗叔叔曾经帮助母亲打过架。他是你……?” “叔叔?哦,对对对,那你不应该叫我姐~姐~叫个姑~姑~听听。” 古岚薰满脑袋黑线,皱着眉望着对方,一言不发。 “哎呦,怎么不开心啦,”维多弯下腰逗着小娃娃:“格朗是我哥哥,四年前破了族规帮你母亲打架架,被砍了两对儿翅膀捆在空牢里呢。” 这人是没心没肺吗?古岚薰一时心中百般不是滋味,繁缕族也好,龙家姨姨也好,冰族冰皇也好,如今还有圣族的格朗,似乎所有人帮助过母亲的人都没个好下场,都因为她的出生。 “好啦,别这副表情,义父说了,以后让我多来教你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请多关照啦。” 小薰儿总觉得自己忘了点儿什么,听到义父二字忽然反应了过来,猛然一抬头:“舅舅来了?” “嗯,不然我自己飞来的?” 闻言,小薰儿也顾不得礼貌了,二话不说,抬腿就向会客厅跑去,怪不得找不到姐姐,姐姐定是被舅舅挑个由头教训了!小家伙急得快要飞起,不管身后之人疑惑地大喊小叫。 气喘吁吁地跑进长廊,还没来得推开会客厅的大门,突然打开的门让小薰儿一头扎进了一个怀抱,听着身前人被撞的一声闷哼,小家伙一抬头正看到长姐诧异地望着自己:“小薰?” 还未问姐姐情况,屋内传来一声呵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寒影公还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样子,拄着他的雷霆杖,眉毛倒竖。 小薰儿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把姐姐往身后一护,瞪着舅舅,把对方瞪得莫名其妙,倒是古岚晗了然,没了往日的阴郁,温柔地揉了揉小家伙柔软的发:“无事。” 古岚薰回头望着姐姐,冲着她努了努嘴:“我找了你好久。” 古岚晗极少见地轻声笑了:“抱歉。” 寒影公扫了眼古岚晗,旋即将目光放在门外飞来的维多:“臭小子去哪儿了?” 维多嘿嘿一笑:“找小妹妹玩儿玩儿。” 寒影公“嗯”了一声,绕过古岚晗直接冲着古岚薰介绍道:“来见过我的义子,你的哥哥,维多。” 古岚薰“哦”了一声:“见过维多哥哥……哎?!”话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一抬头望着门外笑到弯腰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维多在诡异的笑什么:“是哥哥?!?!” 第一卷·楔子 (六)前传·入界 凰屿上,雨后清新的空气孕育着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动,修炼场因为常年无人修正,本杂草丛生,后因古岚晗懒得打理,直接一把凤凰真火烧了个寸草不生,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 古岚薰稳稳地坐在北侧的一排修炼台正中央,呼吸间浅蓝色的能量吞入,化作浅粉的妖力顺着经脉流入小腹,多余的杂质则被血脉的真火烧尽。按理讲修炼时的杂质应当再顺着呼吸原路吐出,但这般粗暴的烧毁是长姐交给她的,用后者的话说‘凤凰之力本就便捷,为何不加以利用?’不过古岚薰总觉得长姐是懒……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又有白奶和她说,长姐小时候无人教导,修炼之法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再一次吞吐,小腹的天地之气明显比前一日更加凝实了,从一年前长姐不许她结魄到如今又过了一年了,小薰儿已经五岁了,体内的天地之气用来结魄也绰绰有余了,但是碍于长姐的命令,她不得不从。 “呼……”将压制的快要爆裂的妖力再压制一次,小薰儿真怕自己没等结魄就因能量过满而爆体而亡,小心翼翼地稳定好气息,内窥了下那浅红色的一团,和当初长姐给她看的化气境的颜色还差着好大一截,如今就这般饱和,也不知以后还要如何修炼。从修炼台上跳下,小家伙拍拍屁股上的灰向不远处的比武台走去,从早上开始那里就吵闹不断,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比武场上满是灰尘,白色的影子在半空中俯冲而下,攻击凌厉的不像圣族人该有的温和,密密麻麻的刀影晃的远处偷看的小薰儿头皮发麻,然而对面的古岚晗却只默默站着,绯红的双眸看都不看维多一眼,只在攻击逼近时轻飘地向右一闪又回到原地,看似随意却是速度惊人甚至出现了幻影。眼看着一击落空,维多不服气地回身翅膀一甩,锋利如刀刃的羽毛直冲古岚晗眉心而去,见长姐躲都不躲,小薰儿几乎要跳了起来,然而那羽毛转瞬即至的下一秒,凭空的烈火忽然在古岚晗眉心燃烧,羽毛还没来得及躲闪便化成灰烬飞散空中。 “呼……呼……呼……不打了不打了,你耍赖!”维多终是放弃了,也不怕脏,一屁股坐在一旁石柱上喘着粗气,低头看了看被自己破坏的一堆碎石烂铁,再看看古岚晗脚下的三个脚印,从头到尾这家伙连动都未曾动几下,就把自己逼得只剩自爆了:“你能不能给个表情啊?搞得我好像在和假人对打。” 古岚晗还是一声不吱,转身向对面的修炼场走去。眼看着长姐这是打完了要查看自己修炼进度,古岚薰急忙缩回头跑回自己的修炼台,刚坐稳,不远拐角处的两个人便出现在了视野中。 “哎呦,你就是个异类,谁家十一岁就能到化神境出境啊?你应该和我大师兄打,跟你讲,我上月拜了白宗主为师,大师兄童颜可是真厉害,我第一次……” 那边絮絮叨叨还在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小薰儿的注意力全放在姐姐到了化神境,大圆满境后方为修炼者,而后是化气境、化神境。姐姐不到一年竟从化气跳到化神,整整升了一个境界,小薰儿内心一阵激动,就差鼓个掌,旋即又嫌弃地吐槽维多,圣族虽比寻常妖族强,但他才小圆满,连个修炼者都不算,就敢和高了他两境的姐姐打,不怪被欺负。 “收声,小薰在修炼。” 终于听到古岚晗说话,却是埋怨,维多吐了吐舌头:“你不提我倒忘了,小薰儿什么时候能结魄啊?凤凰一脉不至于到十岁才……” “不急。”两个字结束了刚才的话题。 装作刚刚从修炼中退出来,小薰儿长吐一口浊气,伸了伸懒腰:“阿姐。” 古岚晗点了点头:“先用膳。” “好!咦?维多哥,你又被阿姐揍了?” “哎呦,心好痛啊,不会说话的小肉球,我这是友谊切磋。” “谁是小肉球!我才不胖!” 杯中佳酿晃动着,餐桌上只留银盏相互碰撞的轻声,维多也就只在餐间能稍许安静,都说圣族高雅,但在小薰儿看来维多哥唯一能称得上规矩的地方就是在这些食不言寝不语的小事上了。 午餐是古岚晗准备的,凰屿的一日三餐皆是由她准备,据说在小薰儿一岁时还有一个婆婆专门来照顾她,但是后来发现其居心不轨,就没再找人照顾她了,用古研修的话说,古岚晗再如何心术不正总不至于害亲妹妹,虽然对这个想法寒影公一直不以为然。 古岚晗一言不发地往小薰儿的碗里剥着金丝肉,这金丝猿的肉是母亲从天地柱石阵那边带来的,有助于筋骨的生长。看着眼前堆起一堆的肉丸子,小家伙忙不迭地往嘴里塞,生怕晚了一会儿被长姐敲额头。 “哎?我记得上次来是餐具皆是金器怎么如今换成银的了?” 维多一张嘴,小薰儿心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是吃完了,又开始了。也不知道这家伙一来就说说说,姐姐都不理他,有什么趣?没想到这次长姐倒是回话了:“丢了。” “哎?可惜喽,怎么会丢?进贼了?” 古岚晗不咸不淡道:“你若无事便回去。” “别呀,上次来都是两个月前了,才来了不到四个时辰就赶我走?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古岚薰满嘴塞着食物,疑惑地看着后者,维多伸了个懒腰,身后翅膀跟着呼扇着:“可怜我跑一趟这么多任务,喏,给你,小肉球,师父托我给你的。” 见到那熟悉的信纸,古岚薰眼睛一亮,就要撑着桌子去拿,头上狠狠挨了一下,古岚晗收回筷子:“坐好。” 小薰儿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飞快地将碗里的肉塞进嘴里,嚼都来不及,直接吞了下去,餐巾往小嘴上一抹,完成任务一般冲姐姐道:“吃饱饱啦!” 古岚晗眼一沉显然很不满意,但却没说什么。小家伙接过信纸,这是她上次寄给龙琉澜的,但是后者似乎没有回信的纸,每一次都在她的信纸背面写回信,这次也是一样。 随着目光在信纸往下移动,小薰儿嘴角一点点勾起,却还不忘和维多礼貌地客气:“谢谢维多哥。” 维多歪头一笑:“不谢~” “维多哥哥进了白宗吗?” “可不是嘛,小肉球也要来吗?”维多笑眯眯地冲着小薰儿一眨眼。 古岚薰头也不抬地摇了摇头:“不了吧。” 读完信,小家伙抬头看了眼维多,后者正歪头盯着长姐:“晗,师父一直说要收你为徒,你怎么也没个动静?” 古岚晗眉头不经意地一皱:“没有意义。” “哦吼,医圣亲传弟子哎,医修、武修、辅修……都比得上我们圣族族长亲传弟子了,多少人想进都进不进去,”维多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怎么到你这儿成没有意义了?哦~你怕去了成我小师妹?哈哈哈……” 古岚晗懒得搭理他,只起身将餐具整理好:“说完了?” 维多见这家伙软硬不吃,只得讪讪地叹了口气:“唉,真绝情,好歹认识一年了,我马上生死未卜了,也不好好道个别。” 小薰儿一歪头:“哎?为什么?你要去哪儿?” 闻言,古岚晗手指不易察觉地一僵,又转瞬恢复正常,风轻云淡道:“修罗界开了?” 维多点了点头:“凰屿附近距离天地柱最远,封印最薄弱,我们此番在这儿入界。” 而就在此时,与凰屿三山之隔外,百里冰川将整个空地和四周山脉尽数冰冻,放眼望去晶莹的颜色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格外耀眼。正中间的宛若城堡般的冰屋屋顶正襟危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双眼紧闭,银白的发丝随着周身能量的运转轻轻浮动,周围十数米内无人敢接近,似乎都在绕着走,而只要细细观察一番,不难发现此景为何——欲是靠近少年周身,空气中的冰晶越是细密,在其所坐之处,甚至出现了奇妙的光影,仿佛阳光在其周身被冻住一般,何其恐怖的低温。看得出来,这山川冻结的异象,大约出自少年之手,而这人正是白宗亲传大弟子,童颜。 “刷——”淡白色的身影毫无顾忌地落到了少年身边,对周身的冰冷毫无察觉一般,白莘莘一双白瞳微微闪光,轻声道:“颜,辛苦了。”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和周围极寒正相反的温暖眼眸,浅蓝的颜色带着十三岁少年甚少具备的温和、稳妥:“不辛苦,师父,寒冰境覆盖的百里内并无异动,可以随时开启修罗界。” 白莘莘笑着摇了摇头:“哎,你师弟未归,再等等吧。这孩子不知道又要玩儿到何时,竟让数百弟子等他一人。” 童颜想起白日里维多离去的方向,主动道:“可要弟子将其寻回?” 白莘莘没有出声,只摇了摇头。自家师父虽然从来不多言她和新进门的小师弟去了何处,但童颜多少能猜到个一二,加之这一年里通过玉影与小妹妹的交谈,‘那里’已经是师徒二人公开的秘密。 想到那个凤凰族十一岁的妹妹,童颜再一次感到惋惜,就差一年便可入修罗界,错失这般机会着实遗憾至极,虽说到了年纪能否入选还不一定,但从各种传言上看,这个小妹妹一岁结魄,十岁化气境,这般天赋进修罗界可以说十拿九稳。显然,童颜把那个谎称十岁的小姑娘当成了古岚晗。 “师父——师兄——我回——哎呦!” 似是应了师徒二人的话,这边话音未落,远远的便传来维多的喊声以及实在的撞墙声。童颜见状,一挥手撤了空中的结界,让维多飞了进来,后者揉着撞红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扇动硕大的羽翼,生怕再撞上什么东西。 “大师兄,干嘛做这么厚的结界啊,疼死我了。” 童颜起身无奈一笑:“自然是怕其他宗派趁我宗门弟子进入修罗界的空挡来捣乱,好啦,别揉了,也没见你多痛。” 维多一噘嘴:“怎么不疼啊,我怕迟到,可是全速飞过来的,撞得那是一个狠。” “你也知道迟到了,”白莘莘伸手冲着少年额头来了一巴掌:“让八百弟子等你一个人,你呀。” 维多顺着师父的目光望过去,果然,冰面上整齐盘坐着少说八百名弟子,每个弟子年纪都在十岁出头到十五六岁之间,个个都是一脸兴奋,对即将开启的修罗界跃跃欲试。 维多一耸肩道:“能进去的充其量三四十个,他们也真闲,来之前不掂量点自己够不够资……哎呦,师父!你又打我!” 白莘莘责备道:“他们都是你的师弟师妹,有点做师兄的样子,让后辈听到了,多心寒。” 维多挑了挑眉,没再多言,就地盘坐了下来:“哦,师父教训的是。” 白莘莘摇了摇头,冲着童颜颔首示意了一下,接着空踏一步稳稳地浮上半空,开口声音洪亮又温厚,在整个寒冰结界内传递:“我白宗弟子闻听,此番修罗界开启,入者未必为幸,不入亦然非憾,是入与不入皆看机缘,不必强求,不必气馁,也不必娇嗔。一旦被选中,切记切记,万事小心以自身安危为重,如遇魔族则速退,不可正面交锋,如遇争抢应量力而行,如遇本宗弟子,不可短兵相接,必相互扶持。最后……”白莘莘声音放缓,似是老者对孙儿最后的嘱托:“修罗界内,一切只能靠你们自己,师父帮不了你们了。” 原本迫不及待地众位弟子在听到师父最后一番话时,纷纷冷静了下来,资质甚高有把握进入者,更是有些泪眼婆娑,此一去便可能是永别。空荡荡的空地上响起整齐划一地回应:“弟子拜别师父!” 白莘莘嘴角微动,却没再多言,这不是她第一次送弟子入界,从担任宗主算下来已经是第三批了,然而每一次……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童颜和维多,白莘莘冲着前者道:“开始吧。” 童颜点了点头,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极寒能量,随着能量的扩散,方圆百里内地面上的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而紧接着而来的是空气中剧烈的震荡。没有了寒冰境对空间的冻结,修罗界的薄弱处彻底暴露在众弟子身边,虽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周身忽然涌出的古老而又厚重的气息让所有到了年纪的弟子皆是心潮澎湃,定力不足的弟子已经激动的浑身颤抖,那是远古遗迹的气息,是力量的气息!一旦被修罗界选中,那他们的命运将彻底被颠覆。 最后一丝寒冰被童颜吸收回体内,两个亲传弟子刚要入定,白莘莘却伸手按住了两人的肩膀,维多疑惑地抬头望去,却见素来波澜不惊的师父此时竟满是凝重和不安。 “师父……” “我虽有「无瞳」可探知你二人的命运,但修罗界内有一物远比「无瞳」强大,它隔绝了我的探知,看不到你们的未来,”白莘莘叹了一口气:“万事要谨慎,维多,你虽入我门不久,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不想你有任何差池,所以,进去以后不要贪玩,不要掉以轻心,明白吗?” 维多心中一暖,难得郑重地模样点了点头,一旁的童颜不等师父开口,先一步安慰道:“师父,无事,放心吧。” 白莘莘点了点头,三分不舍三分担忧,最终还是收回了搭在其肩膀上的手。 这边嘱咐的功夫,下方空地上已经进行了一轮入界的较量,幽幽的咒语低吟在其周身,每个弟子的意志都在不自觉地被修罗界召唤。 “Πep?σte,παiδi?kαieγγ?νiαμou……” 最有资格进入的弟子在其咒语低吟的一瞬便感知到了入口,没等动作便被一阵神奇的力量吸引了进去。剩下的弟子见有师兄师弟消失不见,急得满头大汗,拼命寻找着咒语的方向。然而天定之事往往不是努力便能成功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弟子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没有了入界的资格。 “hkαpδi?touδiαβ?λou,ηiep?ψux?,tαoσt?tout?pαto?,θα?πpeπeναe?ναi?να……” 听到咒语的一刻,童颜虽闭着眼睛却从未有过这般清晰的视野,他看到了每个弟子妖骨的能量,有的很浅有的则很深邃,五颜六色,十分奇妙。似乎灵魂出窍一般,童颜能一动不动地接近在场的每一个人,而让其惊讶的是,这些弟子竟然只有妖骨没心脏和灵魂,那空荡荡的心脏和缥缈的空壳似乎丢了什么一般。然而来不及多想,咒语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Αut?δeνe?ναiμ?νoμiασφpαγ?δα,e?ναiηπpoβoλ?touΘeo?tououpανo?……” 这次童颜看到了一个发着白光的入口,没等他靠近,宛若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握住,他整个人被扯了进去。 凰屿最高的屋顶,古岚晗沉默着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蓝光,一对儿暗色绯红的双眸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姐?” 古岚晗回头望向爬上屋顶的小家伙:“怎么?” 古岚薰小手在身前搅动着,小脑瓜里想着好听的话,却没想出到底要说什么,索性直接道:“阿姐不要失望了,修罗界辣么危险,我们不去。” 古岚晗一愣:“我为何要失望?” 古岚薰小心翼翼道:“阿姐不想去修罗界吗?”小家伙印象中的长姐尚武,尚战,总是沉浸在修炼当中,这般神遇的机会,长姐定是想去的。 古岚晗却摇了摇头:“没意义。” “哎?” 古岚晗重新望向远处的光影,此时那蓝色已经近乎消失,红唇微启,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修罗界也好,白宗也罢,不过是为了变强。对我而言,我自己便可以变强,何须借助外力。” 似乎很有道理的话让古岚薰歪头想了好一阵,是哦,姐姐确实很强,虽然她一共也没接触过几个和阿姐一般年纪的孩童。 “小薰儿想去吗?” 忽然的问话一下挑起了古岚薰的兴趣,要知道长姐很少和她闲聊的,小家伙上前几步和长姐并排站着:“不想!” “嗯?”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古岚晗低头看了一眼小东西:“为何?你不想变强吗?” “想啊!但是小薰儿有姐姐,不需要去修罗界。” 古岚晗默默地盯着后者看了一会儿,旋即摇了摇头:“你不该和我太近。” “哎?” 没等小家伙反应过来此言何意,身后一道熟悉的破风声让其嘴角一咧,颠儿颠儿地跑了过去:“白奶!” 白莘莘点了点头,顺便看了眼古岚晗:“刚结束修罗界入界,来看看你们。” 小薰儿好奇地凑上去:“进去的人很多吗?维多哥也进去了吗?漂亮的大师兄也进去了吗?” 白莘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旋即噗嗤一声笑了:“不多,只有二十一人入界了,颜和维多自然也进去了。” 对于二十一这个数字小薰儿不是很敏感,只歪头想了想,注意力便集中在另一个问题上:“他们多久能出来呀?” “这不好说,虽说在其中越久越好,但有时太久了,反而不太妙,”白奶笑道:“怎么?小薰儿想去吗?” 小家伙眼珠一转:“不去,陪着姐姐。” “哦?我怎么记得以前你和我说,想要早点进去好出凰屿交朋友呀?” 古岚薰急忙摇了摇手,回头看了一眼长姐,见后者并未留心这边说什么,才道:“这不,这不……这不长大了嘛,想法就不同了。” “哈哈哈哈,小小年纪还会见风使舵了,你个小人精,”白奶揉了揉后者的头:“少说四年,他们也该出来了。” “四年……吗?” 第二卷·修罗界 一、初显威 薰莸同器,六月飞霜。 天地开辟,日月重光。 ———————————————— 比武场上迎风而立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一身浅红色半盔甲长裙,个子不是很高但褪去了稚气,已是玲珑有致。深棕色的长发高高束起,短短的刘海下一双明亮的妃色双眸格外有神,龙鼻高挺,五官分明,两颊在经年的黄土暴晒中落下浅浅的斑痕,虽说不上多好看,但确实很有魅力。曾经的小肉球古岚薰,终于一点点长大了。 “嘿——”古岚薰手握一柄长枪,脚下一个发力腾飞到半空中,双手武动成道道残影,暗红的妖力覆盖整个长枪,带着凤凰一脉独有的气势,凌厉地攻击直冲下方之人。 古岚晗抬头扫了眼妹妹的攻势,随手一挥,妖力带起地面层层砂石,在其身前结成一道极薄的壁垒,眼看绝对拦不下对方的攻势,然而那淡定自若的表情却让半空中人咽了口唾沫。古岚薰手中的长枪再次发力,近乎把所有的力量皆在其压上,电光石火之间,攻击悄然而至紧接着化成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隆——” 随着一阵灰尘暴起,一道浅红色身影“蹭”的掠出,看似是撤离,但若逼近了瞧,不难发现古岚薰惊慌之下的动作分明是在逃跑。似乎验证了这一想法,灰尘还未散去,又一道身影掠出,古岚晗的速度绝非前者能比,几乎一个眨眼间便追上追上了逃跑之人。古岚薰眼看着又要被抓,借着自己速度没有长姐快,一个急刹在地上拖出一道长痕,转而向另一个方向逃去,想来长姐速度如此之快必然无法紧急转向。然而这边刚转弯没多久,再一回头,我靠!古岚薰瞳孔一缩,晗转向的速度竟然比她还快,在地面上急刹的长度近乎没有,只是速度太快留下一道冒火的焦痕。 身后风过刺耳的声音以及灼热越来越近,古岚薰心中一声哀嚎,任命似的忽然停了下来,回身一脚踢出,毫无意外的,随着膝盖处一阵刺痛,薰第不知多少次被狠狠按到了地上。 “咳咳咳……”脖颈被姐姐抓着,脊背撞到地面近乎被压碎,古岚薰舞着双手求饶:“姐……咳咳……不行……死了死了……” 古岚晗神色极其阴冷地起了身,十六岁少女彻底没有了儿时的影子,高挑的个头,完美曲线,加上健康的古铜色肌肤,乍一看去格外火辣。只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还如同儿时一般,绯红的双眼满是冷漠。随手将暗红的长发重新束好,古岚晗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教你的都学到鬼佬肚子里去了?” 长姐极少爆粗口,古岚薰也知道这次有些太过分了,往日比试自己至少能挺过十个回合,这次近乎五个回合都没过。起身讨好地冲着姐姐笑了笑:“我错啦,你打我吧。” 古岚晗没好气地看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妹妹:“你给我认真点。” “是……” “说过多少次,要么就不要打,打了就不许逃。你若全力一搏,多少还能撑上几回合,你若逃,对手就会知道你心虚,下手就会更无顾及。” 古岚薰乖巧地双手握在身前,双脚并拢点着头:“嗯。” 见妹妹又这副言听计从的态度,古岚晗深吸一口气,猛然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不必再练了。” “哎?为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古岚薰向前追了两步,前者却一个妖力化羽飞走了,只留妹妹一脸懵得留在原地:“不……不至于吧。”不就是输了一次嘛,怎么最近这段时间长姐这么暴躁?难道有事情不顺心? 弯腰捡起地上摔掉的长枪,古岚薰叹了一口气,就要接着修炼,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久违的笑声:“哈哈哈哈……小肉球,几年没见有长进了啊,能把晗气成这样?” 女孩儿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目瞪口呆地望着数年未见之人。淡金色的长发如丝绸般柔顺,秀气如女子般的柳叶眉下一双撩人心弦的浅金色双眸微微弯着,如雪般的羽翼轻轻扇动,男子优雅地悬在空中,除了一道贯穿右臂的狰狞伤疤,岁月没有在其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一扫刚刚的失落,古岚薰开心地快要扑上去:“维多哥?!什么时候来的?我完全没注意到!” 维多坏坏地勾了勾嘴角:“你被晗按着揍时来的。” 古岚薰一扬下巴,一笑起来便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吼吼,也不知是谁曾经被姐姐按着打,如今还来说我。你的伤好了吗?当初听说你从修罗界出来生死不明,都快吓死我了。” “从修罗界出来养了整整一年了,若还不好,我就成废人了,”维多笑着飞到其身前,掐了掐后者的脸:“小肉球无情无义,我都伤成那样了,你也不来看看我。一年啊,一次都没来。” 古岚薰一歪头躲了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不去,要是能出去,我早就去看你了。” 维多一挑眉:“哈?你多大了?九岁?十岁?还出不去?” 古岚薰一耸肩:“长姐不让我能怎么办?凤凰血脉结魄凝魂后方才能和身体融合,我现在就是一个移动的采血库。” “小废物,头一次听说凤凰血脉十岁了还不能结魄,你呀,走,今天你哥心情好,带你出去玩儿~” “停停停!”古岚薰后撤一步离开对方的控制范围,这人当真是不管过了多久都这么没正事儿,一句话就能把重逢的心悦打灭:“我说我姐不让我出去,你听没听到啊?我若出去,她定扒了我一层皮。” 维多学着前者的样子一耸肩:“怕什么?晗今天不是生气了吗?” “所以?” “她气头上,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找你啦,出去玩儿玩儿又不是不回来,走啦~” “哎哎哎!你松手啊!”古岚薰一只手被拽着,整个人拼命往后躲:“你什么逻辑!我姐正在气头上,要是发现我出去玩儿,我命绝矣!” “凤凰哪有那么容易命绝?你哥我刚从修罗界九死一生逃出来,请你吃好吃的,接风洗尘~” “你,啊——”随着一声凄惨的叫声,维多像老鹰叼小鸡似的拎着薰直接飞上了半空。 左边一排小吃摊位的香气传进幽幽古巷,右边兵甲撞得当当作响,店家声嘶力竭地推销着自己家的招牌。凰屿位于古上天的最远的边界,再往外便是魔族的虚空,这里虽没有大城县的规模和繁华,却独有小县城的温馨和热闹。 古岚薰眨着大眼睛左窜一下,右跑一下,一路走来新奇的玩意儿让其应接不暇。上次出凰屿还是在古岚薰八岁生日时,母亲陪她出来玩儿的。比起母亲,长姐对她可要严格多了,从来都不许她出门,甚至让薰有一种长姐关心血脉比关心她更多一些的感觉。 “维多哥,童颜大师兄还没有出来吗?” 维多好笑道:“你玩儿你的就是了,不用特意和我找话题,我还不至于和你个小肉球逛街也觉得无聊。” 古岚薰回头翻了个白眼:“谁和你客套了,我认真在问。” “你怎么总这么在意大师兄啊?啧,小肉球,你不会看上大师兄了吧?” “哇,这是什么?” 卖兵器的老大爷见这么个穿金戴银的大小姐,急忙谄媚道:“哎呦,小小姐,好眼光啊,这可是今早从中原来的佣兵带来的狐骨枪,上等火狐的脊骨做的,就是圣者的妖甲都能给破了,您……来一个?” 古岚薰伸手拿过长枪比划了下,一旁的维多好笑地抱着肩膀等着看这不谙世事的小凤凰被忽悠,却不想小姑娘比划了两下就将其放了下来。 老大爷急忙道:“那个……您可要?” “太轻了,狐骨也能做兵器吗?我以为只有龙骨能做。” 话一出口,两旁挑着兵器之人一双双眼睛皆望了过来,打量傻子的眼光望着古岚薰。老大爷也是一脸尴尬:“龙骨兵器?您可真会开玩笑,除了龙族凤族,谁敢用龙骨的兵器?这狐骨可是上成中的上成,小小姐是还没真刀实枪的练过吧,买一个留着以后练武用。” 古岚薰一耸肩:“太轻,打两下就碎了。” “呦,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你手里这狐骨枪我看着不错,”武器铺旁走来一个一身金坠子的女孩儿:“落到你个不识货的小屁孩儿手里也是糟蹋了,给我吧。” 古岚薰见那人有意手中兵器,刚想将其递过去了,听到小屁孩三个字瞬间脸色阴沉了下来,她最讨厌别人用年纪衡量她。眼看着对面女孩儿伸手就要接过枪,薰忽然手心一翻让前者接了个空,接着随手将狐骨枪扔到一旁摊位上,看都没看那女孩儿一眼,直接转身去看其他东西。对面女孩儿本趾高气扬的模样,忽然被一个小娃娃耍了,空落落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逐渐泛起怒色:“你什么意思?” 古岚薰头也不抬道:“‘小屁孩’不懂规矩,姐姐多见谅。” “你!你哪家的野丫头?爹娘没教过你礼貌吗?” 一旁维多佯装惊恐地看了眼古岚薰,后者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好久才出一次门怎么就遇到这种晦气事,虽说凰屿地域偏僻,但也不至于满大街都是这般蛮横无理的刁民吧?古岚薰转过身冷冷地望了一眼对面之人,就在维多以为这小家伙要动怒时,薰却一声不吱地掉头就走,她可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对面女孩儿见人走了,不屑地“切”了一声:“我就和我爹说要好好管一管凰屿地界,到处都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无赖……”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凌厉的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至,枪影过,女孩儿一声痛呼在地上咕噜了三圈才停了下来,胸口处一道明显的甩痕。 “谁?!谁敢打我?!”女孩儿惊恐地从地上坐起,一旁的家丁也急忙上前将其护在中间,路旁众人皆停下脚步看起了热闹。古岚薰单手拿着刚刚的狐骨枪静静地站在摊位旁,神色阴沉道:“事不过三啊,小姐姐。” 女孩儿抓着身边家丁,恼羞成怒地爬了起来:“你个死丫头!你居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矮鹿族族长的女儿,安雅!你打了我,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古岚薰心中发笑,难怪说话这般弱智,原来是傻狍子族的:“是吗?反正我都没有好日子过了,那我现在把你揍到你爹都认不出来,好像也不亏哦。” 眼看着小姑娘一步步走来,安雅一把从摊上拿过一把长刀:“好大的口气,一个连魄都没结的小屁孩儿也敢说这种话!你们让开,今天正好替我爹好好管管这儿!” 一旁一个家丁上前一步将其拦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下古岚薰身边的男孩:“小姐,那女孩儿身边还有一个翼族,大约不是本地人,还是不要惹……” “放肆!你家小姐被人打了你看不到吗?”安雅气急败坏地指着几个人的鼻子:“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等我回去告我爹去!” 古岚薰本打算给她个教训就算了,没想到这小姑娘长得不错,脾气却这么差,竟提着刀就冲了过来。一想到早上被长姐按在地上揍,再估摸着对面这女孩儿至少是结魄三阶了,一时间古岚薰竟有点儿担心,自己确实没结魄,是不是打不过呀? 然而没有给她犹豫地时间,安雅已经提刀挥了过来,嘴里一声娇呵:“鹿踏!” 靠!打我个没结魄的小孩子还用妖法?!古岚薰一下凝重了起来,手握着狐骨枪将所有妖力全部聚集在手上,估摸不透对方的实力只能全力一击。一旁的维多本来在看笑话,见古岚薰化成一阵风冲了上去,嘴角刚要勾起,忽然瞥到一抹炙热的深红,瞬间表情凝固了。 “等……薰!你等下!薰!” 根本来不及提醒,维多翅膀一扇直接冲了上去。 古岚薰听到维多的声音心中一紧,只当提醒自己对方危险,本就如墨般深红的妖力再次深了一分,在对方一刀劈来之时,枪走侧刃绕过后者的攻击直接向其头顶劈了过去。 “嘭——”巨大的响声在几个巷子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集市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只见一道白光忽然从两人交锋处炸裂,尘土飞扬中,一道身影倒飞而去,重重地砸在不远的地上,骨骼断裂声格外清脆,听者心惊。 “小姐!”那身影刚飞出,本聚在一起的家丁近乎崩溃地跑了过去,安雅一身血迹的身影并不难辨认,整个人混如血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小姐!完了完了,咱们完了!” “快!去找医师!快!” 那边混乱成一团,一旁看戏的众人也跟着傻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事发地的光影消散处。维多以一个诡异地姿势握着古岚薰的手,身后翅膀挡在其身前,后者手中的狐骨枪已经断了,半截枪握在手中,另半截则被维多拦下刺入地上。不难看出,刚刚的一击维多为那矮鹿族的女孩儿拦下了大半,若非他拦的及时,那女孩真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古岚薰瞪着妃色的大眼睛,半张着嘴,咕嘟咽了口唾沫:“我……我是不是……惹事了?” 维多深吸一口气:“你心里没数吗?” 古岚薰四下打量了下刚刚一枪造成的惨状,由于妖力过剩,狐骨枪承受不住,不少能量四下散去波及到两旁小摊,现下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再次咽了口唾沫,古岚薰讪讪道:“我……一个结魄都没结的……小屁孩,她怎么会接不住?” 维多一脸黑线地把后者手中的枪夺下,满脸堆笑地走向刚刚卖枪的老大爷:“您好,您好,请问您这枪什么价格?我买下了,额,周围的损失,我们一并处理。” 听说要花钱,古岚薰急忙跑过去:“我来吧,我钱多。” 维多笑得格外诡异:“这里我来处理,麻烦这位天真可爱的大小姐去慰问下那边的矮鹿族小姐姐。” 这边矮鹿族族人终于是把自家小姐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刚松一口气,就见一个红衣小姑娘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对不起啊,我这是第一次和陌生人动手,没有分寸,她……还好吧?” 为首家丁气不打一出来:“小小孩子,下手如此狠绝?你父母怎么教的?” 本来真心诚意道歉之人又被提及父母,那点儿愧疚之心也没了,薰眉头一皱:“明明是她挑衅在先,用妖法和我一个十岁的孩子比试,怎么成了我下手狠厉?再说了,她连我一个结魄未成的孩子都打不过,明明是她太弱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刚刚转醒的安雅才睁开眼睛就听到一个小屁孩儿骂自己弱,一口气差点儿憋回去,急急咳嗽了两声,嘴角鲜血淋漓。古岚薰见女孩儿又咯血了,本上来的气头也压了压,尽量言语恳切地道歉道:“抱歉,你的医药费我全都出了。我真的是不知道你这么弱,我平时和姐姐打、和维多哥打、和白奶打……不管和谁打都是被吊打的那个,真没想到还有能比我弱的,抱歉啊,你别生气啊。” “你……你……”安雅气得手指颤抖地指着女娃娃,一口气没提上来,活生生又被气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快去叫医师!” “你别再说了!我求求你了,我们小姐受不起了!” “你快走!我们不用你赔!” 古岚薰真真是委屈得紧,还要强调赔偿之事,忽然后脖领被一拎。维多神色复杂地拎着小凤凰直接飞向凰屿。 “带你出来就是个错误。” 第二卷·修罗界 二、秘密 一缕红霞在凰屿的天边一点点沉寂,天桥处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往岛屿移动,一步三回头,似乎在怕着什么。古岚薰脸色难看地从天桥归来,想起白日维多那副欠揍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出来。 ‘哎呀,你这么大的孩子了,不用哥哥送你回家了吧?’ ‘什么啊?万一阿姐发现我偷溜出去玩儿,罪魁祸首是你,你不准逃!’ ‘哈哈,有本事你抓我啊~’ 然后在古岚薰抓狂的注视下,维多就这么飞走了,是的,他飞走了。想到此处,前者简直怀疑自己脑袋坏掉了,不然怎么能同意和维多一起出去玩儿?不过看现下情况,阿姐应该还没发现,否则凰屿可不会这么安静了。 小心翼翼地往凰屿的悬崖边上挪,此处的路径她不是很熟,一定要说,这里是她第四次经过,十年来她一共也就出过四次门。双手攀上悬崖边,薰四下打量着周围,她定是走错路了,然而天色一点点晚下去却也看不清周围。无奈之下,秉承着一条路走下去早晚能到目的地的心思,古岚薰刚翻过一块硕大的凤骨岩,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谈话声。 “你确定要这么做?想好了?” 陌生人的声音一下让古岚薰警觉了起来,能来凰屿的人只有三种,一种是母亲的朋友,一种是觊觎她血脉的贼人,另一种则是对她魔心有所忌讳的正人君子们。显然,这个声音绝非古岚薰听过的。双手妖力附着,薰沿着悬崖小心翼翼地往声源处挪去,想听的更真切,然而下一刻传来的声音直接让还欲动作的人镇住了。 长姐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道:“做是一定要做,但还要试探下。” “她何时归来?” “据消息,最晚后日。” 陌生人似乎做了什么动作,只听长姐声音带着些不耐:“会给你,不用急,这段时间还需你帮忙。” “哎呀,等了六年了,终于啊,终于。” “事成后,就不必联系了。” 巨大的信息量让古岚薰脑袋转不过弯,一时间难以消化,什么情况?这人是阿姐的朋友?为何她从不知情?六年是何意,两人已经认识六年了?她们要做什么?然而有一点古岚薰是确定的,两人把会话地点选在这儿绝非想让外人听到。 握在峭壁上的手僵持了下,古岚薰虽不明白姐姐在做什么,但是她相信姐姐不会有坏心,既是如此那她不该偷听,但是不知怎的,冥冥之中她有一种直觉,若是今晚之事她没有搞清楚,日后必会后悔。这边还在犹豫,自己的名字突然被唤吓了古岚薰一跳。 陌生人的声音带着些调侃:“哦,对了,下午逛集市遇到你家小薰儿了,啧啧,厉害呀,差点儿把一个结魄三阶打死。” 古岚薰心中暗叫不妙,果然长姐的语气明显急躁了:“她出去了?呵……当真长大了,有主意了。” “哎呦,小心养了十年的鸭子飞喽。” 什么叫鸭子,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古岚薰眉头一皱,不想再听二人的谈话,脑子里想着一会儿如何应对长姐的怒火,小心地往外爬去。 “养了她十年,十年小心翼翼,她若这会儿给我添乱子,就别怪我了。” 冰冷的语气如一盆冷水泼的古岚薰心底冰凉,指尖微抖,似乎被针扎了一般,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长姐的话中她听到了毫无感情的杀意。然而这个想法只出现一瞬便消失不见,古岚薰心中强忍着刚刚的不适,安慰着自己,哈哈,姐姐定是要打我一顿,我可不能添乱了。 一个走神的功夫,薰脚下岩石划拉一声踩空,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夜色中却被无限放大。 古岚晗冰冷的声音怒喝:“谁?” 糟糕!薰一惊,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直觉告诉她绝不能让姐姐发现了她在偷听,然而身处悬崖她根本动不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长姐身影逼近之时,古岚薰忽然松了脚,只单手掉在半空,一声哀嚎:“啊啊啊,维多,你想我死吗?你倒是把我扔在岸上啊!” 古岚晗转瞬即至,看到是妹妹显然也吃了一惊:“小薰,你怎么在这儿?” 古岚薰把自身的演技天赋发挥到了极致,支支吾吾道:“阿姐?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出来……嗯……散步,阿姐!不行了,我撑不住了,你拉我上去。” 古岚晗来不及问,见妹妹马上要从悬崖掉下去,单手将其拽了上来:“你少糊弄我,什么维多,你到底在此处做什么?” 古岚薰咬着牙,一副为难地样子:“我……姐,你不要生气啊,我是被维多拽去玩儿得,谁知他怕你发现后打他,就从半空把我扔下来,自己跑了……” 夜色中,长姐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只是如此?” 古岚薰故作诧异:“只是?哦,对,只是如此。哈哈,只不过是出去逛了逛嘛。” 表面淡定的模样,薰的心脏却跳的快要飞出嗓子眼,周身的温度随着长姐的怀疑越发冰冷,刚刚长姐和陌生人谈话时的杀意仿佛又在升起。古岚薰只觉得自己今晚是疯了,她竟然两次怀疑养了自己十年的姐姐对自己有杀意。 短暂却仿佛过了几度春秋的时间终于过去了,古岚晗摇了摇头,收回了怀疑地目光:“罢了,你今晚不用睡了,一百次练气,把今日的功补上。” 如同赦免令般的话让古岚薰浑身一松,差点儿软倒在地,她确定刚刚长姐的气场绝非和密友聊天被发现这么简单,简直如同杀人放火的计划被揭穿要灭口一般。古岚薰来不及多想,急忙点头:“哦,我这就去练。” “等等。” 刚迈出的脚步被迫停住,古岚薰僵直地转过身:“长姐?” 晗三分无奈三分宠溺地启唇,仿佛又回到了以往的模样:“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偷跑出去,就别想这么轻易的糊弄过去了。” 鬼使神差的,本该立刻回答然后离开的人转过了身,薰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但开口话便问了出去:“长姐为何一直不许我出去?” 古岚晗眉头微蹙:“……” 没有得到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古岚薰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知长姐自己发现没有,她越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什么,就越是强调什么,如若真问心无愧反而喜欢沉默。 古岚薰微微一笑:“外人觊觎我的血脉,长姐是担心我。” 没期待得到回应,薰行了礼转身向寝室走去,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长姐无奈的叹息:“我当然是担心你。” 一夜无梦,第二日的太阳升起,昨夜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幻觉,从未存在过。什么密谋,什么杀心都被眼前的现实打败了。修炼场上,古岚薰一张脸紧巴巴地抽在一起,小腹处本该成气体状的妖力现下却浓稠如鲜血,随着天地之气灌入体内,每注入一分都如裂体般剧痛,额头的冷汗肆意地流下,双唇已经发紫没有了血色。修炼就是痛苦,这是薰自四岁那年起便悟出的道理,每一年随着体内妖力的过载痛苦都达到了极致,然而下一年来临时她都悲怆地意识到这份痛苦还不是极致,只要还未结魄,妖力汇集的剧痛就不会远离她半刻。 缓缓睁开双眼,睫毛已经被冷汗浸湿,古岚薰声音沙哑得向不远处的长姐请求着:“阿姐,四个时辰到了。” 晗正端坐在一块高石上,身后猩红的妖力夺体而出,交织成六道若隐若现的凤尾,薰分辨不出长姐如今修炼到各种境界了,但能妖力化形显然长姐离成圣不远了。 “再加四个时辰。” ‘啊——’心中哀嚎一声,薰并非懒惰,相反,她对力量的渴望只会比长姐更热衷,然而这般修炼在薰看来既无道理又没意义。看长姐修炼时的泰然自若,再看玉影那边白宗弟子修炼的气定神闲,没有一个人像薰这般修炼得仿若要了命的一般。 “长姐,我到底何时能结魄呀?” “……” “那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不能结魄?” “没必要。” 古岚薰彻底任命了,噘着嘴闭上了眼接着修炼,一旁的古岚晗却睁开了眼,一道妖火在其眼底一闪而过,烈焰赤瞳盯在妹妹身上。昨日薰在岛下把矮鹿族少族长打的半死的消息她已经打听清楚了,那矮鹿族族长还在四处寻找打了他女儿之人,后来一路追寻到了凰屿,才忍气吞声地不再追究。 一枪打残结魄三阶,薰体内的妖力少说也有小圆满境界的程度了,古老晗不知在沉思什么,忽然耳朵一动,仰头望向不远处。刚刚入定的薰也注意到了什么,妃色双眸一下睁开闪过兴奋的光亮。 “咻——”凤鸣声遥遥传来,如同跨越了时空般空灵,一道红光点燃半边天际,一个小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放大。日中阳鸟五色的羽毛在风中化作道道彩霞,偌大遮天的翅膀每次挥动皆是一阵飙风,赤色双眸燃烧着烈焰,所过之处空间都被高温灼烧的扭曲,来者正是返祖后完全态的古研修。 “母亲!”古岚薰单手在身下一撑,翻身从巨石上跳了下来,开心的犹如一只小鸟,迎着母亲可能落下的方位冲了过去。古岚晗却没有动,望着远处的火凤眉头一点点皱紧。 随着空中火凤越来越近,古岚薰往前跑去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本兴奋勾起的嘴角一点点凝固,一阵惶恐涌上心头,刚刚离得远她看的不真切,现在却是看的一清二楚。莫名的黑气在火凤身上涌动,无论后者怎么挣扎,那气体如跗骨之蛆般就是甩不掉,每一次凤啼并非是对女儿的呼唤,而是被黑气折磨的痛苦的哀鸣,古研修的双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挥动着,骨头向后弯折。 “母……”扑面而来的炙热逼着古岚薰紧急停下了脚步,半空中跌跌撞撞之凤一个垂直地坠落直接砸向前者落脚之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薰脑子一阵空白,来不及躲闪,忽然胸口一痛整个人被踢飞了去。古岚晗刚击飞了妹妹,抬头见母亲向自己砸来,双手一拍,浑身妖力冲天而起,在其周身化作一个数丈高的炙凤头颅,锋利地凤喙开口猛然爆发一阵刺耳的音波。 音波的冲击让自由落体的火凤神智恢复了清醒,那双被黑雾笼罩的双眼透出少许清明。远处的薰捂着作痛的胸口惊慌地望着即将和长姐撞在一起的母亲,就在两人相距毫厘之际,火凤骤然翻身,折断的翼骨奋力一扇,伴着凄惨地长鸣,古研修用尽最后的力气停在半空,紧接着飞冲向不远处的寝殿。 古岚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跑向晗:“长姐!” 推开欲扶自己起身的妹妹,晗起身向母亲的房间跑去,薰紧随其后。 暗棕色的大门紧紧锁着,任凭古岚薰怎么敲,屋内的人就是没有动静,血腥气夹杂着一种诡异的气息顺着门缝飘出。 长姐冷静地推开急得团团转的妹妹,抬腿一脚甩上门闸处,“嘭——”一道红光闪过,随着大门重重压在地面,古岚薰瞳孔紧缩,下一秒掠过长姐冲进了房间:“母亲!” 古研修已经化成了人形,整个人匍匐在地上,那浑身散发的暗黑气体终于露出了原型。不知为何,从未见过此物的薰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便猜到了这是何物——魔气。女子已经被魔气掴打挝揉得完全晕了过去,暗红的战甲满是鲜血,左手寸寸皆断,像一节被马车碾过的树枝搭在后背。 伸手刚刚触碰到母亲的身子,薰浑身一僵,“噗通——”心脏宛若被何物重重撞击,在体内打鼓般震响,再低头望向握着母亲的手,丝丝缕缕的魔气顺着女孩儿细嫩的肌肤向其心脏攀爬去。 “愣着干嘛?把她扶到床上。” 长姐的声音及时召回愣神的人,薰压下心脏莫名其妙的悸动,急忙配合着晗将半死不活的人抗到了床上:“阿姐,母亲这是怎么了?” 古岚晗冷冷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出去。” “我留下……” “出去。” 不由分说地被长姐推搡着扔出了门外,薰怔怔地望着重新安上的大门,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手足无措,半个时辰前她还在阳光下和长姐修炼,此刻却被一扇门隔开了生死未卜的母亲。再低头望向刚刚拂过母亲的手,那上面一丝丝的魔力盘旋着若隐若现,折磨着母亲的魔气在薰体内却乖巧的如同宠物一般。 妖界大陆正中心的中寰地界四季分明,和凰屿边界的长年秋风萧瑟不同,此刻正是一年中最温暖的春季。从圣域的高度俯瞰着中寰正中心的白宗,地面上的人影已经小到消失在视野内,只有一圈圈同心圆状的白色建筑雄伟地树立在天地间。从外圈向内,最外层一圈的建筑成纯白色,外门弟子和挂名弟子在此处训练和居住,往里一圈成素白,是内门弟子的居所。最中心的建筑如天坛一般,层楼叠榭挂在天坛四周,奇花异草点缀在飞檐反宇之间,放远望去如千山泻雪,精致绝伦。一棵百人方能怀抱的参天古木立在天坛正中,苍白的树干仿若活体,树冠覆盖着素色的修长叶片,这便是天地柱为首的「苍生树」。 此时苍生树下,一白衣十五岁左右的女孩正盘坐着,面前一盘残棋。白莘莘执起一子,斟酌着下一步该落到何处,一旁的寒影公则絮絮叨叨地埋怨着近来的不顺心。 “你知不知道修儿这几年都在忙些什么?” 白莘莘只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一个两个的都疯了,龙娘自甘堕落,在龙族半点动静都没有。修儿日日寻什么复生之法,那魔人骨灰都化没了,她还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寒影公吹胡子瞪眼道:“她那副身子自从生了薰儿就一直不好,如今沾染一身魔气,迟早走火入魔不可!” 白莘莘伸手落下一子,白眸闪过一丝落寞:“你若担心,便去看看吧。” “嗯?她回来了?” “嗯,”白光从白莘莘眼前闪过:“今日刚归去凰屿。” 寒影公闻言就要起身去寻,然而又考虑到什么,鼻孔出气再次坐了回去:“罢了罢了,我懒得去看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来气。” “哗啦——”手中剩下的黑子全部扔回棋盒,白莘莘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若有时间,还是多去看看吧,不要日后后悔。” 莫名其妙的话让寒影公心中发凉,紧张地问道:“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 白莘莘整理了下衣物,一挥手唤来了看守天地柱的弟子,嘱咐道:“我此番离去,三日后卯时归来,你在内阁打扫出一间房间。” 弟子诧异地看着宗主,内阁可是亲传弟子方才可居住之处,师父是要带何人归来? 寒影公也疑惑地道:“你要去哪儿?” “凰屿。” “做什么?” “接人,你要来吗?” 冰轮高挂枝头,凰屿处高山悬崖之巅,仿若与那圆月近在咫尺,夜色笼罩在清冷的修炼场上,其正门处刻着“修”字的巨大隔音石上,古岚薰晃着两条如藕般雪白的小腿坐着,手里一根草叶揉来揉去,眼睛忧郁地盯着不远处母亲的寝室,眨也不眨。 自长姐将薰推出来,已经过去整整八个时辰了,屋里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晗也没有出来过。一万个问题在薰的脑子中不停晃过,却没有人能给她答复。 曾经母亲屡屡外出,薰从不多问,她知道大人之事她不该插手,但如今看到母亲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再也不能做一个言听计从的乖女孩儿了,这些年母亲到底在忙什么?为何会沾染魔气?为什么长姐都知道,自己却不能知道?恍惚间,薰又想起昨晚长姐和陌生女孩儿的密谈,本就被疑虑充斥的大脑快要爆炸,长姐又在准备什么?会不会和母亲有关?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啊啊啊,都什么事儿啊!”小丫头把手中揉成汁液的草叶往远处一丢,一阵难以抑制的烦躁从心底涌上,低头看了一眼手指缠绕的魔力,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让薰对这缕魔气格外亲切,就仿佛自己本就该拥有这种力量似的。 薰从隔音石上蹦了下来,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漫长的等待,向母亲的寝殿走去,每走一步心里都在打着鼓。伸手覆在寝殿的大门上,薰刚准备敲门,忽然,门内传来一声瓷碗碎裂的响声。 母亲虚弱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怒气:“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 “不敢,女儿只是担忧母亲的身体,您若还执迷不悟地频频探寻修罗界,沾染的魔气必然会将您的凤凰血脉吞噬殆尽,到时……” “啪——”清脆的巴掌声隔着厚重的大门都能感到其力度,薰浑身一僵,不可思议地隔空虚望着母亲声音的方向。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你在和谁说话?” 晗声音有些含糊,似乎刚刚的一巴掌打裂了唇角:“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凤凰血脉想想,为了一个死了十年的男人,不值得。” 冰冷的杀意没有丝毫遮掩,古研修的声音低沉得吓人:“你再说一句。” “母亲,古上天不存在复生诡术,就算你找到魔域去,他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啪——铛——” 又是击打的声音,然而这次很明显的,晗反抗了,门内再没有了言语,取而代之的是桌椅碰撞地响声。古岚薰再忍不住,一脚将紧紧扣着的大门踢飞开去,当看到眼前景象时,瞳孔猛缩,血液瞬间凝固了。 第二卷·修罗界 三、风雨欲来 木屑在空中四下飞扬,珐琅花瓶上精致的凤凰图腾满是裂纹,原本富丽堂皇的寝殿现下一片狼藉,家具被炸的东倒西歪。 古研修瘫倒在床边,形销骨立,虚弱到抬不起身子,然而就是这般情形,前者只两根手指微动便逼得古岚晗四下逃窜。“铛——”重重地撞在棱角突出的墙饰上,古岚晗胸口一闷,一口鲜血正欲喷出又被强行咽了下去,余光扫到妹妹着急地往她这边跑来,随手一挥妖力化作锁链直接将其按到在地。 “阿姐,母亲!你们疯了吗?”古岚薰双手双脚被晗炙热的妖力锁在身后动弹不得,在地上扭动着往房间里蹭去。母亲素来不喜姐姐,薰是知道的,但她想不明白平日默默承受的长姐今日为何突然这般言辞?更想不通平和的母亲因何如此动怒,一招一式间竟有下死手的架势,而且两人对话中的死者究竟是谁? 好不容易蹭到房间正中,薰刚要起身阻挡,束缚她双手的妖锁忽然一动,将其整个人吊在了半空。晗随手擦去嘴角鲜血,阴沉地呵斥道:“别插手!” 古研修也皱眉道:“你出去。” “母亲!阿姐!” 古研修带着冷冷的怒意冷哼一声:“好啊,一时没注意,你都长这么大了,敢和我动手了。” 晗似乎挑衅一般,没有半分平日的隐忍,直视母亲的双眸:“是母亲太过疏忽了。” “长姐!”薰瞪着眼睛通红,嗓子喊得嘶哑。阿姐疯了么?就算母亲不会真的下死手,她这般激怒母亲,也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母亲!阿姐也是担心你,你……” 古研修直接忽略了小女儿的哀求,望着古岚晗那张和其父亲一般无二的可恶面容,神色忽然平静了下来,艰难地撑起身子,没有温度的声音道:“是太过疏忽,该好好管教一下了。” 空气中忽然动荡的能力让古岚薰汗毛倒竖,纯粹的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球形能量在房间正中心汇集,暗红的妖力从古研修身上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 ‘鸿鹄星爆!’这个词出现在薰脑海中的瞬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母亲的拿手好戏一则‘凤舞九天’二则‘鸿鹄星爆’,凭着后者,古研修曾一击击杀她的堂兄——晗的生父。 目光呆滞地望着那颗残忍而又美丽的赤红球体,薰难以想象母亲竟然对长姐起了杀心,再如何说那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能……然而下一刻,那与其心脏相辉映的熟悉波动从另一边传来,薰猛然望向长姐的方向。晗静静地与母亲对视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似乎握着什么,然而却空空如也。只是那分外熟悉的波动让古岚薰再无法把视线转移分毫,是魔力,就算她什么都看不见,也绝对能确定那是魔力,为何长姐会有魔力? 吊在半空中无法移动半寸,薰疯狂地扭动着身子,声嘶力竭地阻止这接下来的对决,这次不仅仅是对长姐的担忧,她不敢相信那无声无息的魔力会带来什么后果。 古研修显然没有注意到对面女孩儿在搞什么鬼,只被薰吵得心烦,又怕误伤到她,一挥手砍断了禁锢着后者的妖锁,直接将其扇出门外百米之外。 “咳咳咳……”薰在地上滚了数十圈方才停下,慌张抬头望向远处房间中若隐若现的红光,一阵无力的悲哀从心底升腾,母亲和长姐相残,她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十岁女孩儿近乎崩溃的神经骤然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冲动,还未结魄的妖力在体内翻江倒海,下一刻,一道道残影滞留在原地,屋内不灭界的攻击和魔力冲撞在一起的瞬间,古岚薰在两道惊呼声中,直接冲进了毁灭的能量之中。 白色的,到处都是白色的,天地之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朦胧中似乎有什么声音从天际传来。 “白奶……怎么……对……不……” “闭……其实……魔心……爆发……” 他们在说什么?听不清天边的声音,混沌中的人影忽然发觉了自己的存在,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却发现双手只有根根妖骨没有皮肤。 ‘我……我是谁?我……发生了什么?’ 人影低头确认着自己的身体,透过骨架她看到了身后无边无际的苍白,视线稍稍上移,她又看到了左胸处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 ‘黑色?这是……什么?’ 骨指戳了戳心脏,一丝丝黑气顺着骨骼攀升,在人影迷茫的目光中,那一节手骨上红光闪现,似乎在和黑气对抗,然而不过须臾黑气便将其吞噬殆尽,整根手骨皆化为灰烬。自己的心脏在吞噬自己的妖骨? 人影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她似乎是只凤凰,发生了什么?天边又传来了声音,这次真切了一些。 “放心……我已将……她的魔心……封印……会转醒……” “可还会……魔心……” “晗……跟我走……弟子……” 白茫茫的天地越来越亮,刺眼的光线快要将世界融化,脚下的土地忽然开始震动,人影想要稳住身子,然而忽如其来的剧烈头痛让其一个翻身栽倒下去,预想中撞击地面的疼痛没有出现,反而如同从高空坠落。猛然间,古岚薰一下睁开了双眼,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双手四下乱抓:“阿姐!母亲!” 温暖瞬间包裹住冰冷的小手,薰顺着握住自己的手向上望去,白莘莘微微笑着望着她:“醒了?” 梦境中的坍塌仿佛还没有离去,古岚薰只觉得自己还在下坠,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心脏处一阵空唠唠的痛楚,开口的声音沙哑中满是焦急:“母亲呢?阿姐呢?” “不用担心,什么事都没有,你母亲在养伤,小晗在外面为你母亲煎药,”白奶伸手轻轻揉了揉女孩儿的发:“你做的很好。” 记忆接轨在昏迷之前,古岚薰惊恐地摇着头:“不可能!白奶骗我,我看到母亲用了鸿鹄星爆和阿姐对峙,她们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你阻止了她们。” “我?”古岚薰难以置信地望着白奶那双白瞳:“我怎么可能阻止的了?” 白奶歪头一笑:“若你没有阻止,你身处鸿鹄星爆的中心,如何能全身而退?” 古岚薰双眼一闭,快速地检查了下身体,紧接着舌桥不下地睁眼重新望向白奶。她体内除了积攒的妖力稍有损耗,其余没有半点变化,简直如同睡了一觉般的普通。 “怎么会……白奶,我是如何阻止的?” 白莘莘勾了勾唇:“不清楚。” 你骗人!古岚薰心中暗道,昏迷中她听到的东西虽然记不太清了,但是却隐约感觉到是自己体内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涉及了封印。若是往日,薰定不会再追问,但是经过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事端,她不可能再不闻不问。这感觉就好像明日你最亲近之人就要离你而去,而你今日还毫不知情,甚至还在傻乎乎地开怀大笑。 薰艰难地从床上撑起身子,握着白奶的手紧了紧:“白奶,你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你能赶到这里,一定是看到了对不对?” 白莘莘却只笑了笑,没有任何要答复的意思。 古岚薰也急了,坐得挺直:“白奶!我一定要知道!不要在把我蒙在鼓里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白莘莘眉眼微垂,轻轻侧了侧头,薰不解地望向那双白眸,就听到门外传来长姐的声音:“你确实该知道了,如果你再控制不好魔心的力量,下一次谁都救不了你。” 古岚薰瞠目结舌地望向一步步走来之人:“魔心?我有魔心?” 白莘莘对晗的出现毫不意外,只简单道:“你父亲的遗赠。你还小,魔心尚未成熟,此番失控并无大碍。” 话虽如此,古岚薰却一阵后背发凉,什么意思?她的魔心失控方才阻止了母亲和长姐的攻击?那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在未成熟时便如此强大? 见薰愣了神儿,白莘莘拍了拍前者的手:“你不需要担心这些,至少现在不需要。” 薰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无数混杂的问题就要脱口而出,然而到了嘴边却一句都问不出来,最后只目光微动,望向一旁侧头望着窗外的长姐。 “白奶,我可以和长姐单独说说话吗?” 白莘莘点了点头,起身向门口走去:“我去看看研修,你们聊。” 随着大门闭合,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长姐那张冷漠的脸,平日熟视无睹,现在真真正正打量下来,才发现长姐真的已经完全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哄着四岁娃娃睡觉的十岁女孩儿了。从未有过的距离感在两人之间蔓延。 “长姐,我的魔心你一直都知道吗?” “嗯。” “白奶说,我的魔力阻止了你们?” “嗯。” 古岚薰双手抓着被,咬着牙不知该不该问下一句话,然而若是不问,她会一直困扰下去:“只有……只有我的魔力吗?” 果不其然,一句话问过,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古岚薰不敢抬头看长姐的眼神,然而却不难猜那绯红双眸现在的温度。 “你想说什么?” 薰张了张嘴,话已至此,再遮遮掩掩也毫无意义:“母亲施展鸿鹄星爆时,我感受到长姐身上有魔气,很重的魔气。” 话音刚落,一双手毫无征兆地伸到薰的眼前,紧接着后者下巴一痛,被长姐捏着抬起了头。晗的额头近乎抵着妹妹的额心,眼神中带着薰看不懂的莫名,开口道:“若有一天,你必须在我和母亲中选择一人,你会怎么选?” “长姐?” “回答我。”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两人的鼻尖都快要碰到了一起,压迫感让薰浑身不适,却躲不开分毫,其实这个问题很久之前她便想过,但和此刻的氛围不同。薰只道自己成人的一日可能会选择‘和母亲一起奔波’还是‘和长姐继续修炼’,这个问题就比较简单了,她离不开长姐,也想和长姐闯荡妖界大陆。但是如今这个氛围,简直是让她选‘母亲和长姐,你想和谁决裂?’ “……” 没有得到答案,晗眼中升起淡淡的失望,捏着妹妹的手放开了:“罢了。” “阿姐。” “说。” 古岚薰深吸一口气,似是孤注一掷:“我回答阿姐之前,阿姐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 没等古岚晗回应,薰生怕自己再犹豫不决,最后放弃这次机会,直接开口断了自己的后路:“那日天桥后的断崖,阿姐在和谁说话?” 话音一落,薰呼吸都快暂停,满脑子都是即将面临的愤怒和质问,甚至想到了那日冰冷的杀意。然而短暂而又漫长的时间过去了,长姐只是坐在了她的床边,稍作沉吟后不咸不淡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 ‘咔嚓——’脑中打响晴天霹雳,薰浑身僵硬地望着阿姐,她早就知道自己听到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晗轻声道:“一个熟人,算不上朋友。” 薰钉钉地盯着长姐半个侧颜,开口竟不知该问自己是如何暴露的?还是该问她们谈话的内容是何意?沉默片刻后,素来不置一词的长姐却先开了口,格外大方地一次性说了个清楚。 “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偷听了,你不会说谎,”晗望着妹妹,仿佛寻常人家姐妹在拉家常:“聊的内容我不会告诉你,你也不必多问,有些事晚一日知道,就可以多顺心几天。” 薰眉头一点点皱紧,她不想要那几天的顺心,然而看长姐的样子,今日能说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没法奢望她还能告诉自己其他之事。明明该问的都问了,却仿佛什么答案都没有得到。 “我已经回答过你的问题了,现在该你了。” 薰抿着唇双眼不知该望向哪里,半晌,开口道:“我是阿姐带大的,自然跟着阿姐。” “呼……”得到了答案,晗似乎松了口气,一直波澜不惊的表情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好。” 其实从一开始薰便有了答案,只是她不愿就这么说出来,就好像话一出口便和母亲决裂了一般。她很喜欢母亲,这种喜欢源自雏鸟天生对母爱的追求,虽然不常常和母亲见面,但薰知道母亲一直惦念着她。 晗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记住你的选择。魔气之事,天桥之事,不要和母亲说半个字,不然对你对我皆是无意。” 薰又回到乖巧女孩儿时一般,只点了点头,就算阿姐不说,她也不会和母亲说,但是此刻的妥协却让她有一种做错了决定的恐慌,没由来的直觉让她升起不好的预感。 “还有,”晗接着道:“我会和白莘莘去一趟白宗,这段时间,母亲会带着你修炼。” 薰一愣:“阿姐为何去白宗?” “拜师。” 若没记错,真么多年来长姐一直不屑于拜白奶为师,怎么今日突然改了主意?没等薰再问,晗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对了,你若想结魄,便结吧。” “哎?”薰眼前一亮,之前的种种疑虑都暂时放在了脑后:“可以了?” “嗯,不必再等了。” 似乎安了心,这个答案让薰从濒临溺死的状态下喘上一口气,至少她不用再百般思考为何长姐不让她结魄了。 晗也很为这个消息开心一般,喃喃道:“终于……” 在万万里外的苍生树外,坠兔收光,白宗的三两弟子掌着灯进行着交班。忽然,远处天空一个小小的蓝影逐渐放大、逼近,正门口弟子急忙迎到最前方,手持武器高声呵道:“何人前来?不知白宗夜间不许高空飞行吗?” 来者愈来愈近,下方弟子这才看清,那是一只浑身雪白透着蓝色妖力的雪雕,只是这坐骑过于庞大,看不清上方之人。 “喂!说你呢!你是何人?还不下来?” 雪雕一晃,上方男子站起了身,银白的长靴轻踏虚空,一步步走到了众弟子身前。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空中微荡,浅蓝色双眸所望之处,让人温澜潮生,十八岁男子轻轻启唇,温润如玉的声音充满磁性:“白宗大弟子童颜,修罗界归来,师父可在?” 第二卷·修罗界 四、父亲 万木经秋留翠意,凤凰气脉经年的滋润让凰屿在秋风中依旧盎然如春,正值杏月,微雨绵绵。 修炼场还是那副黑漆漆的模样,只星星点点的新芽在被烈焰烤焦的草坪下冒出些许绿意,姐姐去白宗已经有三日了,母亲又因伤势过重一直闭关静修,这段时间便只有薰独自一人在修炼,虽说长姐已经允许她结魄了,但是真正操作起来她才意识到这事有多难。寻常人家的孩子虽也都十岁结魄,但体内天地之气稀薄,只父母在其身边稍作指点便能将其凝聚成妖魄,而薰的天地之气已经凝聚了整整六年,如此磅礴的能力控制起来并非一朝一夕。 额头点点冷汗将短短的刘海粘在脸颊,今日薰已经入定整整八个时辰,从卯时开始连午膳都未来得及用,然而体内调皮的妖力就是不听话,无论怎么压制皆是无用,在其妖骨上四处乱窜。‘我就不信了,我今天非要把你搞定!’牙关紧咬,倔脾气上来了真是要命,薰眉头紧锁,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透,疲惫让其双臂不住得颤抖,感官集中到一定程度,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放大无数倍。 正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走来,薰迅速从修炼中退出,惊喜地望见母亲竟然出关了。古研修今日气色不错,身披一件白狐皮的大衣赤足而来,左边半个苏肩露在外面,受伤的左臂搭在胸前衣襟处。 见薰竟然这么迅速便发觉了自己的存在,古研修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旋即被温柔的笑意取代:“很敏锐,不错。” 薰从修炼石上翻跳下来,颠儿颠儿地跑到母亲身边:“是母亲受伤了,不然我可察觉不到。母亲可还好?” 古研修点了点头:“无妨,今日修炼可有进展?” 薰揉了揉头:“没有,瓶颈了……” 这是自薰醒来后两人第一次交谈,母女心有灵犀地皆未谈及当日斗法之事。作为女儿和妹妹,薰着实不知该以和立场参与其中,她毕竟不是四岁的小娃娃了,也懂得曾经的母亲受了怎样的伤害才会如此痛恨自己和堂哥的女儿,但是长姐是无辜的。劝不知何起,索性不提。 薰乖巧地听着母亲的指点,忽然见其伸手探向自己的小腹,小丫头吓了一跳,一个后撤避了开去。开玩笑,自己压了六年的妖力要是被母亲探出来了,那自己怎么解释?岂非把长姐出卖了? 古研修的手空唠唠地停在半空,不解地望着女儿:“让母亲看看你体内天地之气是否可以结魄。” 薰急忙摇了摇手:“不了不了,还差的远,你看了该失望了。” “不会,我探过之后方才能知你是何问题。” 见母亲又伸手来探,薰脑袋飞速转动,忽然开口岔开话题:“母亲,女儿有一事想问。” 古研修手一停,点了点头:“你问吧。” 本来还在犹豫是否今日就问的问题被一时口快提了出来,薰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这些年母亲屡屡外出,每次回来都遍体鳞伤,以前我还小,不懂得体谅,但现在我也十岁了,再过两年就成人了,母亲能否告诉我,你在因何忙碌?” 听着小小娃娃言辞中竭力的委婉,古研修心底一酸,这些年来她确实从未尽到母亲的责任,后者神色中的谨慎就是最好的言明。 “薰,并非母亲不愿告知你,只是母亲不想你担心。” 薰摇了摇头:“你不说,我整日胡思乱想,结魄也结不好,用膳也用不香,更是担心。” 闻言,古研修沉吟了一会儿,旋即伸手握住女儿温热的手,转身向修炼场外走去。 薰疑惑道:“我们去哪儿?” 母亲没有答话。其实古研修的性格被两个女儿完整的继承了,薰继承了那份热情和温柔,晗则继承了城府和狠辣。就像现在,古研修沉默的神色和长姐拒绝回答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随着步伐的深入,薰大概知道了此行目的地,是凰屿中心那处燕麦兔葵的荒地。荒地四面环山,被茂密的丛林勾勒出直径百丈的圆形空地,平日里薰也会跑去那处修炼,不解为何凰屿会有这般大的空地荒废。 难得和母亲并肩在丛林里穿行,竟是像散步一般,薰抬头望着后者阳光下略显岁月的容颜,心底一暖,竟有些希望就这般一直走下去。然而母亲平淡的声音将其拉回了现实:“到了。” 薰四下打量了下,除了空荡荡的草坪什么都没有,疑惑地抬头望向母亲,后者正微笑着望向她。古研修松开握着女儿的右手,放在唇边用力一咬,一道血痕从其手腕处显现。 “薰,认真看着,日后我若不在了,便只有你能将其开启了。” 古岚薰满头问号,开启什么? 鲜血从牙痕涌出,顺着古研修的手腕滴落,在其坠落草叶上的一刻,忽然,一道金光从叶面上乍现。在古岚薰惊诧地目光中,母亲单手结印,速度快到模糊,肉眼根本无法分辨,紧接着一道红光从后者心脏处迸发,笔直射向正前方。出乎薰的意料,光线没有直接打到对面的树林中,反而如同被何物吸收一般,在两人身前不远处骤然消失。几个呼吸后,两人正前方的空气忽然开始扭曲,紧接着一个硕大的轮廓在空地上显现。 暗红着金的古老建筑宛若上古神兽匍匐在地,锈绿色沧桑的八根石柱撑起三层的古阁,一砖一瓦都刻下了远古的痕迹。薰抬头迎着阳光望向古楼的长匾,三个龙飞凤舞地金色大字宛若活物,释放着惊人的威压:妖法天阁。 看着女儿惊呆的模样,古研修满意的笑了,这是凤凰一脉自诞生以来一直悠久保存的妖法藏宝阁,年岁要比三战还要早上许多,凤凰一脉的骄傲源自于此。 “不论是魔还是妖,亦或是圣,修炼皆为筑基根本,而在其上则为法术的修炼,魔族有魔技;圣族有圣术;妖族有妖法。一个不灭界的强者,就算再如何强大,若不懂得妖法,那也只是一个空会蛮力的莽夫,甚至不敌和其相差三阶的对手。” 母亲讲的薰自然明白,她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她从未想过那只出现在传说中的‘凤凰天阁’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在其眼前她却从未发觉。传说凤凰一脉所有凤族妖法皆封存在天阁之中,天阶上级妖法自不必说,就是最差的妖法也到了地阶中级。要知道妖法分天、地、玄、黄四阶,某个家族能得到一本地阶下级妖法,就可以齐身大陆上流妖族行列了,像这般地阶妖法如大白菜一般堆满仓库的,也就只有传说古上时期流传下来的种族。 咕嘟咽了口唾沫,随着那厚重的鎏金色大门的开启,薰双眼快要冒光,炙热地盯着远古气息的发源之处。大门之内深邃的看不见尽头,乳白色的灯光照耀其中,厚厚的灰尘分不清哪一粒来自九百年前的盛世时期,无数的柳黄色光芒在空中闪耀着,其中不乏灿金色的光团,那便是天阶妖法。 跟着母亲的步伐踏入其中,薰脚尖刚刚点地,一阵席卷而来的强大妖力让其心中一惊,母亲在一旁解释道:“这是封印中留下的监测,我凤族的妖法天阁只有凤凰血脉方可进入,你若非凤凰一脉,刚刚的能量就直接将你吞噬了。” 见母亲这般平静地说出如此毛骨悚然的话,薰小心地往前者身边靠了靠,然而随着逐渐的深入,小丫头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周身悬浮的妖法秘籍在乳白色的灯光照耀下如同蛊惑人心的魅族,勾着薰不断往上靠去,那深邃的金色对她的诱惑让其浑身溢出层层妖气。这就是力量,触手可得的力量,从凤族的‘凤引九雏’到母亲的‘凤舞九天’,先人叱咤妖界大陆的天阶妖法皆汇聚于此。薰虽然无法肉眼分辨哪一本灿金色是母亲的‘凤舞九天’又或者是‘鸿鹄星爆’,但凭借着熟悉的波动,也能猜个大概。 脚步还在往两侧更深处偏移,薰抬手就要去抓一本炙热到发着红光的妖法,然而手刚抬到一半便被母亲握了去。古研修拉着急不可耐的小家伙往正前方走去,眼中满满都是温柔的笑意,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被父亲牵着来到此处的自己。 “怎么?小薰儿忘了来到此处的目的?” 经母亲一提醒,薰这才意识到早被自己跑到九霄云外之事,对了,她是问了母亲这些年在忙什么,才被带到这里地。 “母亲为何带我来此处?” 古研修答非所问道:“妖法秘籍只有修炼者方才可以动用,你如今尚未结魄,离大圆满还有很久,不急于一时。” 看来母亲不到目的地是不打算和自己说清楚了,薰嘟了嘟嘴,目光却仿佛黏在了团团妖法上,从未有过的急切从内心升腾,结魄三阶,凝魂五阶,然后方才小圆满和大圆满,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修炼妖法? 身后大门逐渐远去,最后在薰二人拐弯登上天阁二层时彻底消失在视线外。薰忽然浑身一紧停在了原地,二层天阁和一层天壤之别,没有灯光没有妖力,然而熟悉的无法再熟悉的波动充斥在每个角落。薰抬眼惊慌地望着母亲:“这里是?” 古研修眼底的笑意消失了,松开了薰的手,独自上前:“你没看错,这里皆是魔技秘籍。” 是了,那些环绕在黑暗之中的气体正是魔力。古岚薰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但又难以置信,抬头望着母亲等着一个最终的答复。 “小薰儿,想念父亲吗?” 古岚薰不知该如何作答,那个在她生命中从未出现却赐给她生命、留给她魔心的男人,她其实没有多少感触。 没有收到女儿的答复,古研修微微一笑,似是怀念,自言自语般道:“我啊,真的很想他,每个夜晚我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他为了我自杀的模样。那年在妖族百家前,梦生他啊,那个和女孩子说话都要脸红的胆小鬼,居然有勇气和我断绝关系,一把长刀挑出自己的心脏。” 古研修说话时平静的语气和眼中狰狞的血丝让薰不寒而栗,她第一次感受到母亲那冰冷的悲痛的爱竟然如此深沉。 对于生父的故事,薰不自觉地想要多听到一些,抿了抿唇问道:“母亲能和我说说当时的事吗?” “是该和你说了,”古研修淡漠道:“你要永远记得那些害死你父亲的嘴脸,魑魅族、饕餮族、蛟龙族……还有古研虺。” 薰一愣,古研虺?阿姐的父亲?这件事还和那个人有关? 似乎知道薰在想什么,古研修开口没有任何忌讳,直截了当地诉说道:“你道我恨晗是因为对她父亲的恨意,但你不知道我当时的绝望。我怪过古研虺强迫于我,但我二人自幼一同长大,他对我的爱意我一直清楚,我恨不起那个宠着我护着我的堂哥。所以我生下了晗却没有告诉他,我周游大陆浑浑噩噩地躲着他,想一辈子避开他,直到那年,我遇到了你的父亲。” 古研修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份温柔让薰也想去母亲的记忆中看一看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啊,是我见过的最单纯美好的人,明明魔力超凡,却那般善良,从不伤害一草一木。那段时间,我真的以为自己遇到了救赎,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有了希望,然而他,他!”说到此处,古研修一口银牙紧咬:“他从狐千秋的口中骗出了此事,紧接着,便带着妖族众人围剿你的父亲,没有半分商讨的余地!你父亲就是在那般情况下都不忍心动手,明明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却偏偏被打压的遍体鳞伤,为了不连累我,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没有向我求助过半个眼神。最后就在我的眼前,他自行了断剜出了自己的魔心……” 出生前的故事没有因岁月而变质,无声的伤感让薰的鼻尖泛上淡淡的酸楚,她没有吭声,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父亲当年之事,但不知怎的,一种骨血中的羁绊就这般无声无息的连接,从前那只是一个名字的父亲仿佛活了过来,就在她的心底。和薰想的一样,就算所有人都说魔族残暴不仁,但她一直相信她的父亲是个温暖善良的人,就和她体内那暖暖的魔气一般。 薰抬头望了眼前方本本漂浮在空中仿若黑洞的魔技秘籍,脑中一切的碎片都连接到了一起:“所以这些魔技就是母亲在这许多年中搜寻来的。您频频接触三战残余大陆的白魔族,又探入修罗界,就是想寻找秘法复活父亲。” 古研修不置可否,只道:“他死了,我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好在那年我发现我怀了你,这是能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唉……然而你在我体内却很虚弱,梦生他啊,太过强大了,他的女儿也继承了他强大的魔心,只是你半妖半魔,妖骨尚未成型,频频有被魔力反噬的危险。正好这时古研虺送上门来,于是我杀了他,把他的血脉炼化给你,保住了你的性命,这用了我整整三年的时间。而就在你即将出生时,魑魅族知道了你的存在,于是有了那次大战。” 薰瞳孔骤然放大,她听说过自己出生的无数版本但却从未听过这般秘闻,似乎连舅舅都从不知晓:“母亲是因为我才杀了阿姐的父亲?我以为……”这个认识让薰浑身冰凉,那自己岂非成了阿姐的杀父仇人,哪怕只是间接。 古研修摇了摇头,眼底的阴冷仿若千年寒冰,绝非一日之寒:“他应该感谢你,是你让他多活了这许久。否则若没有你,我定第一个取了他的性命,然后魑魅族、饕餮族……一个一个血洗过去,所有人都要为梦生偿命。” 古岚薰哑口无言,下一瞬便为自己的身世感到离谱的恐惧。这些年来世人对她的宽松无非因为两点,一来自己生时天地异兆为祥瑞,二来自己并没有魔心的表现。但如今看来,薰不仅身怀魔心,而且还吞噬过古研虺的血脉,自己这般体质居然还活在凰屿也真是奇迹。 古研修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我告知你并非让你徒增压力,只是你大了,该知道了。你要记得,母亲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就算有心也无力,我感染魔力太深,血脉每时每刻都在被魔气反噬,用不了几年便会因此血脉尽失,形同废人。” “母亲!”薰慌张地握住母亲的手:“那您就不要再寻找什么复生秘籍了,父亲他绝对不想看到你这样!” 古研修微微一笑:“这是母亲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不用担心,就算有朝一日我血脉尽失,也不会丧了命。那时候就要靠小薰儿保护母亲了。” 薰一时语塞,她自小就很会察言观色、将心比心,就比如现在,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废话,母亲不会听的。 “但是小薰儿要记住,你身怀魔心之事绝不能让第二人知晓,这会要了你的命,就是不灭界强者,也抵不过天下人的讨伐和恐惧,”母亲悲哀地笑了笑:“也不要让人知晓你体内融合了其他的凤凰血脉,否则在你没有自保能力之前,贪得无厌之人会如跗骨之蛆一直觊觎你的血脉。” 郑重的语气让薰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心底却莫名的压抑,为什么身怀魔心就要被定为恶人?自古妖魔二脉的先辈虽都是残暴之辈,但在薰看来,这不是她被迫成为恶人的原因。 见小家伙沉默了,古研修弯下腰,眼中的悲痛被很好的遮掩,额头触碰着女儿的额发,转移话题道:“好啦,今日难得到妖法天阁来,不如选一个本命妖法如何?” 薰微微诧异,虽说她懂事的早,但毕竟年纪在这里,小孩子总是容易被新事物吸引,听到可以选择本命妖法,刚刚的悲恸似乎消散了一瞬:“我还未结魄,可以选吗?” 母亲笑的七分骄傲:“寻常妖法自然要修炼者方可使用,但本命妖法于我凰族而言,生来便可修炼。小薰儿永远不要忘了,你是凤凰一族,比那三教九流的族派,不啻天渊。” 第二卷·修罗界 五、妖法 白光柔和地照耀中,古岚薰仿若兔子般地蹦来窜去,在一本本秘籍中乱跑。地阶秘籍成柳黄色,天阶秘籍成灿金色,然而细细看去,灿金色和灿金色,柳黄色和柳黄色之间还有区别,也就是上中下的级别区别。薰激动地不知道该选哪一本妖法好,富一百代的优势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寻常家孩子能找到一本玄阶上级,又或者地阶下级的本命妖法便以为满足,而薰却在苦恼,到底哪本是天阶上级妖法。 本命妖法之所以称为本命,和寻常妖法不同之处便在于一本妖法练终生。覆载之下皆讲循序渐进、顺应自然,修炼亦然,寻常黄阶、玄阶妖法修炼相对容易,前者参透需要一年半载,后者有个三年两载便也可参透。而天阶、地阶妖法则不然,大多天阶妖法皆是古上至圣强者穷其一生所创,虽强大但参透不易,有些人用了一辈子时间也未曾完整消化一本地阶上级,更别说天阶。所以修炼者一般会选择一本相对较强的妖法用终身参透,而在过程中不停加入黄阶、玄阶作为辅修,能够把本命妖法修炼到至纯,又娴熟地搭配上辅修妖法,如此便是妖法修炼的制高点。 当然,一切都有例外,薰望向一旁盘坐的母亲不由心生敬畏,寻常人一本天阶秘籍便已吃力,母亲竟然修了两本本命秘籍,‘凤舞九天’和‘鸿鹄星爆’可都是天阶中级。 感受到女儿望来的目光,古研修唇角勾了勾,手指不易察觉地一动,一团灿金色散发着刺目光芒的妖法便飞了过来。古岚薰兴奋地飞上前去,刚一抓住,几个大字便浮现在身前: 「龙蟠凤翥——天阶上级」 “哇——终于找到了!”薰一双妃色大眼睛快要喷火一般,灼灼的目光盯着那团妖法,仿佛要将其吞入腹中。 伸手就要将妖法从光团中抽出,然而下一刻,在薰诧异地目光中,那妖法忽然一个诡异地旋转直接躲过了她,紧接着窜到一片空地上,在前者愣神的功夫转瞬庞大起来,化成了一对儿金灿灿的龙凤。 “这……这是?” 母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所想得到它,就要让它认可你。” 薰谨慎地盯着那喷着烈焰的凤凰和长翼双角巨龙:“如何让它认可?” 古研修轻声道:“打到它无力还手。” 凤凰青龙忽然动了,薰来不及反应对方是否有恶意,见其扑来,一个翻身躲到了众妖法之中。然而那凤凰速度极快,前者还未站稳脚,只见金光闪过前方之路便被封锁,薰急忙后撤,但一头巨龙不知何时便已匍匐在其身后,随着后背一阵刺入骨髓的疼痛,薰直接被龙尾扇飞了去,连连撞翻十数妖法方才停下。 古岚薰抽痛地揉了揉背:“嘶——嗯?”意外的是,背上没有任何伤痕,仿佛刚刚一击并不存在,疼痛并不因按压而加重。这是怎么回事?眼看着对面一龙一凤又逼来,薰急忙翻身向后躲去,匍匐在地上的下一秒,两道攻击带着刺耳的风声在其头顶掠过。薰心惊胆战地撤出攻击范围内,刚刚一击自己若是晚了分毫,脑袋就搬家了。在看向母亲,古研修坐在一旁,随手翻阅着一本地阶妖法,对女儿的处境没有半分担忧。 不对,这一龙一凤很不对,古岚薰警惕地往后撤着,她听说过高级别的妖法有妖灵,但是却不知具体何为。当龙蟠凤翥的妖灵又冲上来,古岚薰体内妖力运转,毫无章法却格外实用地在身前磊起层层壁垒,这招是和长姐学的,后者如今十六岁却无人教其一招一式,连妖法也都是自己摸索的,故所修之式云谲波诡。 本以为这一击就算不能全部拦下,多少也能有所缓冲,然而当妖法妖灵直接冲破壁垒时薰一下傻了眼,靠!当机立断地放弃了抵抗,薰转身就跑,也不管被一个妖法妖灵追的上蹿下跳有多可笑,保命要紧。 再一次被追上,古岚薰情急之下一头扎进了一旁天阶妖法之中。灿金的颜色在其眼前一亮,薰来不及多想,随手抓起那泛着红光的灿金秘籍,猛然向后扔去。和之前的几次攻击不同,当那不知名的天阶秘籍撞向妖灵时,为首的青龙忽然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其后紧随的凤凰来不及躲闪,被那妖法秘籍砸个正着,一声哀嚎过后,凤凰浑身金光暗淡了许多。古岚薰惊诧地看着那忽然忌惮的一龙一凤,回首又抓过一本天阶妖法丢了过去,然而这次龙蟠凤翥的妖灵没有躲闪,反而像是被激怒一般,一头撞开丢来的秘籍,直冲向薰。 只稍作思考就明白了什么,古岚薰一边逃窜一边死死盯住第一次被自己抛出的妖法,那妖法绝对有非比寻常之处,才能让天阶上级的龙蟠凤翥都如此忌惮。薰几次飞身想去抓那静静躺在地上的妖法,但妖灵的速度极快,前者非但没得手,反而重重地挨了几下。这回古岚薰彻底明白为何母亲在一旁冷眼旁观了,这妖灵的攻击并不伤及筋骨,只是如同抽打小腹妖力一般,让其灵魂作痛。 几次三番被这妖灵逼到角落一顿爆揍,古岚薰少有的脾气又上来,本想着以后还要修炼,不能和它动手太狠,现下已经没了这好性子。一脚踢飞飞来的凤尾,薰浑身妖力浮动,速度提升极致飞向地面泛着红光的妖法。身后的攻击呼啸而来,女孩儿诅咒一声,柔软的腰身一翻,躲过一击的同时,一把抓住其龙尾,借着惯性直接甩到了妖法之前。 龙蟠凤翥的妖灵本想追去补上一击,然而却见之前抱头鼠窜的小丫头,忽然抽风了一般,冲着它跑来。妖灵并不灵活的思维还没来得及反应为何这般,下一秒,一阵心悸的波动冲着其脑袋砸来。 古岚薰握着灿金透红的妖法,把其当成砖头一般,高高挥起而后猛的向龙蟠凤翥砸去:“我叫你欺负我!你接着打啊!” 古研修为躲开刚才的打斗已经飞到半空观望,现下看着远处红衣小丫头满阁楼追在妖灵后面揍,一边动手一边嘴里碎碎嘟囔着:“欺负我!你个坏东西!你还嚣张不嚣张了!别跑!站这儿!”前者不由得挑眉一笑,其肩膀处似乎有一团妖火一闪而过发出呲呲的声音。 “似曾相识的场景,不是吗?”古研修莞尔一笑:“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 不知是龙蟠凤翥的妖灵撑不住了,还是古岚薰打累了,一灵一人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女孩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起手里的妖法还要再打,那妖灵是真的怕了,浑身一抖化为了妖法的秘籍形态,只是黯淡无光的样子和之前的灿金天壤之别。 “哟,这回知道怕了,真是的,疼死我了……”古岚薰扭了扭肩膀从地上站了起来,龙蟠凤翥也幽幽飘起像是讨好一般往前者身上蹭了蹭。 “你这是认主了?”薰看着妖法撇了撇嘴:“颜色淡了,不会降级别了吧?” 龙蟠凤翥听闻像是抗议一般,蹭的亮出几个大字:龙蟠凤翥——天阶上级。 古岚薰好笑地点了点头,她倒第一次知道这妖法居然这么有灵性。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板砖’,薰带着满满的好奇,试探地将手彻底伸入光团中。因为刚刚对龙蟠凤翥的狂砸消耗,这个妖法已经没有力量抵抗,并没有耗费古岚薰多大的力气,甚至有些乖巧的,妖法直接落在了其手心。几个字在空中浮现: 「百鸟朝凤——天阶下级」 古岚薰一愣,天阶下级居然能揍天阶上级,这是何等神奇的操作?还未再仔细研究,落地声从身后而来,薰转身望向母亲:“搞定了。” 古研修温柔一笑,旋即望向后者手里那当砖使的百鸟朝凤:“小薰儿又进步了。” “它的功劳,”薰顺势举了举手里之物:“这东西好难打啊,母亲当年是怎么驯服凤舞九天和鸿鹄星爆的呀?” 古研修似是想到什么有趣之事,眼角弯弯:“我们母女自然心有灵犀,你猜为何母亲修了这两本妖法?” 古岚薰不解道:“为何?” 古研修一笑:“我用凤舞九天揍了鸿鹄星爆。”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云层低压不见了朝阳的影子。白宗最外层雪岩大门微微敞开,在其内的阴影中,隐约晃动着两道影子。这个时辰守门的弟子最为疲惫,还有半个时辰交班,也都犯了懒一个个无精打采。也正是趁着这个空挡,那一身墨灰长袍的女子才能偷偷溜进此处,但也只能止步于此,再往里的内院可就没有这般容易了。墨灰衣袍的女孩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容貌,但听声音应该和其身前的少女年纪相仿,她面前之人正是四日前到达白宗的古岚晗。 古岚晗难得脱下那一身紧身黑软甲,着一套宽松的纯白衬衫长裤,上面一个秀气的‘白’字纹在胸口。只是她虽着衣妥当,举手投足间却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深邃的绯红双眸静静注视着对面女孩,没有半分白宗弟子的影子。 “东西带了吗?” “过分了吧,从那老头子手里偷东西,我半条命都快没了,就给这点儿?” 晗随手从手腕摘下一个手镯递了过去:“我不在凰屿,不方便,你暂且拿着。” 阴影中伸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不用握上去就能想象到这只手的冰凉,管中窥豹,此人身体定非健康,又或者由于什么特殊的原因而这副模样。女孩接过手镯后再次溶于阴影,安静了少许后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呦,这不是拜师礼吗?白莘莘辛辛苦苦找来的同生环就被你卖了?” 鸦睫微垂,晗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只道:“最近无事不要来找我,半月后我自会去寻你。” “半月?你不是说这两日动手吗?” 古岚晗简单两个词解释了前因后果:“童颜,支开。” “啊,我说呢,这小冰王回来的真是时候。修罗界五年都没有动静,你这刚要动手,他就回来了。对了,你们前几日不是比武了,谁厉害?” “……” “哦,看来不分胜负喽,你倒是厉害了,能和一个修罗界五年的元素者打平手……” 古岚晗耳尖一动,突然上前一步将对面女孩儿按到墙上:“收声。” 当真是圣人耳长,呼之即到,两人才刚刚提到童颜,远处一道银白身影便转了过来。 昔年小薰儿富丽堂皇的寝殿如今只剩下一个一个龙骨修炼台盘在正中,周围的水晶烛台、鹿骨长柜、鹰眼明灯……如今都换成了有助于吸收天地之气的辅修灵器。用古岚薰的话说:‘华而不实,摆着碍眼。’ 今日日头刚刚落下,古岚薰和往常一般将那泛着荧光的玉影放在了地上,这些年来她唯一的消遣便是隔着一个灵器看看外面的大陆,虽说这范围只是在白宗之内。熟悉的修炼场、熟悉的妖法、熟悉的阵列,古岚薰甚至能叫出几个弟子的名字,那几个调皮的弟子总是惹事儿,然后被维多各种惩罚,她看的有趣便记住了。 目光落在修炼场外的年轮上,上面刻着的时间证明着岁岁年年的流逝,薰忽然叹了口气,五年前的玉影中还会有一个帅气的小哥哥陪她聊天,自从他进了修罗界后,薰就再没了伴儿。想起少年俊郎的容颜,古岚薰睫毛微动,好想童颜师兄呀……悲伤的情绪刚一上来,薰急忙晃了晃脑袋,将这份失落甩出去。 “大师兄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了,”古岚薰自我安慰着,又转换思绪道:“啊呀,不想那么多,长姐去白宗好多天了,我怎么从来看不到她?” 强行让自己兴致盎然,薰拄着下巴在修炼的弟子中找着自己熟悉的几个身影,忽然,不知是否是错觉,玉影的画面动了一下。古岚薰一愣,揉了揉眼睛,画面并无异常,这五年来玉影的视野仿佛固定在白宗某处一般,从未动过。再次趴回地毯,然而这次古岚薰彻底看清了,因为玉影动的太彻底了。修炼场的画面天翻地覆的乱转只让薰一阵头晕,紧接着画面一转,清晨的外院带着层层薄雾,仙气缥缈。 “这……什么情况?” 没明白发生何事,古岚薰坐直了身子,凑的近了些,蓦然的,画面中出现的人影直接让前者保持着凑近的姿势惊在了原地。古岚薰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双唇微微张开,妃色双眸紧紧盯着那无法清晰的人影,一瞬间心脏剧烈的跳动。 从薄雾中走来的男子身着银白色锦缎短衫,宛若流水般垂顺的银发在风中微浮,晶莹如玉的脸上,一双浅蓝色眼眸似冬日暖阳般温柔和煦,能融化万年寒冰,高挺的鼻梁刻画着男子完美的侧颜,这张脸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只有‘惊为天人’。 古岚薰从未有过这般的心跳,一瞬间脸便红透了,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目光再无法从少年身上移开分毫。童颜大师兄再不是十二岁的小少年,他真真正正有了男子的气概,就是这样一张绝伦的面容也遮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飒爽英姿。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不知从何处看到的话直接从口中溜出,古岚薰脸更红了一分,急忙捂了嘴,天啊,会不会被听到了? “大师兄是何时出的修罗界……” 没等古岚薰从剧烈的心跳中回过神,童颜温润的嗓音直接让其愣住了:“小晗,怎么这么晚还在此处?” 晗?古岚薰视线转到画面的一角,下一瞬就差挖个地缝钻进去,她刚刚都在做什么?自己的姐姐就在左下角,自己却全然不知,就盯着大师兄傻看! 古岚晗似乎对这个称号很不满,眉头轻蹙,从阴影中走出,淡淡道:“散心。” 童颜目光顺着其走出扫向了前者身后,还未多看一眼,古岚晗直接挡住其视线:“有事?” 童颜温雅地笑了:“没,只是想起曾经之事,来看看你。” 画面另一侧的薰不解地凑上前去,怎么听大师兄的意思,他和长姐是旧相识?这不应该啊。古岚晗的回答没有给薰一个答案:“我回去休息了,你自便。” 这几日里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童颜对这人的态度已经习惯的模样,只道:“几年不见,你倒是沉稳了不少。” 古岚晗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的情绪,启唇似乎要说什么,旋即又闭了嘴,只默默离开了此处。 古岚薰见姐姐走了,目光追随了一阵便又回到了童颜身上,少年静静望着长姐离开的方向,直到后者彻底消失,都未曾移开视线。 第二卷·修罗界 六、百鸟朝凤 苍茫的火山望不见尽头,脚下黑烟滚滚中条条暗红的岩浆宛若长蛇向火山口攀爬而去,不知何处而来的轰隆震响声在脚下有规律的响起。 古岚薰身子成半透明的状态,明明是灵体状却能感受到周围的灼热,能让凤凰言热的火焰这世间只有一种——涅槃真火。 这里是「百鸟朝凤」的妖法空间,古岚薰望着远处那凌空立在真火之中的男子心中敬畏油然而生,她知道那是谁,三战时期凤凰之主古桑神的长子,涅槃真君。当然,此人虽是涅槃真君但也不过是一缕封印在妖法中的残魂,真正的涅槃真君早在六百年前便已不复存在了。 “凤族晚辈古岚薰见过前辈涅槃真君。” 清脆悦耳的声音给这死气沉沉的空间添了分活力,远处的男子缓缓飘了过来,紫红的双眸打量着这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古岚薰弯腰鞠着躬,没有前辈出声,她不敢直起身子。 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被火烧过一般:“未结魄便能达到融合境妖力,不错,小娃娃很有天赋。” 古岚薰一时没反应过来融合境三个字何意,旋即才意识到融合境即大圆满的严格说法,而半融合即小圆满,当真是五百年前的先人,说话方式这般一丝不苟。 “前辈谬赞。” “抬起头来。” 古岚薰好奇地大眼睛望向男子,下一瞬,本微微勾起的嘴角差点儿没绷住,她这下知道为何这人声音沙哑了。涅槃真君半张脸皆是焦黑的,令半张脸露出灰糊的头骨,浑身上下虽有衣物遮挡,也不难看出那残破不堪的骨架。薰一下想起族谱上讲的故事,凤凰一脉自古上时期便有一劫,曰涅隶盘那,可渡亦可不渡,自然由心。而一旦渡劫,则要在涅槃真火中烧上九十九日,羽毛成灰,骨肉融化,灵魂无尽折磨,可谓生不如死,古往今来能成功渡劫者不超五指之数。但若渡劫成功,则突破妖族不灭界的最高境界,成为三界之中最为强大的永生圣神。 古岚薰面前这位之所以被称为涅槃真君,便是因其一生渡了四次涅槃劫,每一次渡劫皆将自己永生的血脉献给三战中受苦受难的弱小族群,凭着他的血脉,这许多妖族从战乱中得以喘息。然而在他第五次渡劫时,一直如神话般存在的真君终是未能挺过去,在其父亲古桑神封印魔族时,在涅槃真火中消散在天地间。 想起这震古烁今而又哀哀欲绝的事迹,古岚薰望着先辈更添恭敬:“先辈好英姿!” 涅槃真君似是笑了,焦黑的脸轻轻摇了摇:“我一个六百年前的逝者了,还不用小娃娃来安慰我。” 古岚薰真诚的双眼望着先辈:“相由心生,先辈成仁取义、普济群生,自然不世之姿,常人难及。” 涅槃真君眉眼温和许多,慈爱地看着这个数百年后的晚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我观你所得妖法并非独有百鸟朝凤,为何不先修龙蟠凤翥?” 古岚薰暗暗组织了下语言:“龙蟠凤翥的先辈主战,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此妖法虽强势但过于不近人情。真君先辈主顺,义兵不攻服,怀柔天下,百鸟朝凤虽在攻击上稍逊色于龙蟠凤翥,但贵在群体攻击星罗棋布,可辅可攻。” 这般深刻又明智的见解让真君点了点头,望着小娃娃的目光多了些赞许:“不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彻悟,当真是百鸟朝凤的最佳传承者。” 听闻先辈松口要对其传承,薰心中暗喜,虽说她之前已取得了妖法,但古往今来有不少能人志士在修炼过程中因与妖法创始者有所冲突而不得传承,只能自己领悟。如今若是有先辈的感悟真传,那修炼起来必事半功倍。 “正值三界大战之时,我为了统一百鸟族一同抵抗魔族而创了‘百鸟朝凤’。此妖法共有五层。” 真君讲解间一挥手,将一团妖力从薰的体内抛出,后者只觉得脑中一阵清明,仿佛知晓接下来所做一切。只见那妖力化为数百只鸟雀,种类繁多,如同妖潮般在半空旋转飞舞。 “这便是第一层,曰「庶鸟」。是以羽者皆生于庶鸟,故施展技能广而博,易于群攻之,若圣者用之,必方圆百里阒无一人踏足。” 古岚薰望着那小小的鸟雀,心生诧异,百里之内无人能近身?虽知真君断不会妄语,但看这鸟的形态可不像有这般威慑力。 涅槃真君了然小娃娃的疑虑,并不讲解,只实际行动证明一切。真君挥手一翻,刚刚还在翩翩起舞的鸟雀忽然得到了指示一般,如飞火流星射向四周,薰肉眼根本跟不上其动作,急忙要躲,然而还未动,那庶鸟攻击便已结束。四下望去,原本顶天立地的巨石不过眨眼间便化为灰烬,薰瞠目结舌地望着被真君随手一击夷为平地的火山口,咕噜咽了口唾沫,不怀疑了,这下一点儿都不怀疑了。 “你不必惊讶,世间妖法皆随修炼等级的提升而欲强,你若到了如我一般境界自然也可达到,”真君笑了笑,再次挥袖时,那团团鸟群凝聚在一起,下一刻三只淡青的鸾鸟飞腾而起:“二层曰「鸾鸟」,鸾鸟生庶鸟,主通明耳目,百里之内明若观火。” 这次真君未曾演示,似乎料定小娃娃一时半会儿参透不完第一层,故剩下几层皆是草草介绍:“凤皇生鸾鸟,故三层曰「凤皇」,是以自身返祖,强筋骨动体魄;四层飞龙生凤皇,曰「飞龙」,召一飞龙令百鸟,是以王者之姿自处;最后第五层,则曰「羽嘉」。” 听闻羽嘉二字,古岚薰眼睛一亮,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神话故事中万鸟先祖便是羽嘉,凡是稍提羽嘉的妖法,无一例外皆是强横霸道。没想到这百鸟朝凤的最高形态竟然是这位老祖,古岚薰一下明白了为何龙蟠凤翥会怕百鸟朝凤了,想来羽嘉乃凤凰的先祖,又是四大神兽之一,故而一龙一凤被吊打。 “「羽嘉」乃百鸟朝凤的大圆满,修成则召唤庶鸟、青鸾、凤皇、飞龙,加之羽嘉一同作战,当然这于你而言还太过遥远,修炼之道务必脚踏实地。” 古岚薰听得容光焕发,咧着小嘴傻笑着,虽知确如先辈所言该脚踏实地,但还是忍不住幻想大圆满之时那异兽加身的场面。忽然之间,薰想起了什么,恭敬问道:“先辈,此妖法如此强大,为何只有天阶下级?” 涅槃真君没有直言,只道:“若有朝一日你得百鸟朝凤的五层成就,想要如何?” 古岚薰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歪头想了想:“如何?额……又能如何?” 涅槃真君一愣,这次轮到他诧异了,先人并非第一次将所创传授他人,却是第一次听到这般回答。这数百年来,有人说‘成为一届强者,征战天下’,有人说‘能力便是责任,当安一方安宁’,还有人说‘所有辱我羞我之人,我定加倍奉还’。然而面前的女孩儿却眨着那双妃色的大眼睛望着他,仿佛这般强大的妖法不过是安身立命之本,并无其他用途。 男子沙哑低沉的笑声在空间回荡:“哈哈哈,是啊,不过区区一妖法,又能如何?” 古岚薰只道自己回答或许草率,急忙改口道:“晚辈笨嘴拙舌,先辈莫笑。” 真君摇了摇焦黑的手:“你说的很好,我所创妖法不过应时而生,在这太平时代倒没了真正意义。你问为何百鸟朝凤只为天阶下级也是此缘故,其实最高境界的「羽嘉」自我之后再无人能达,百年来无数后辈寿尽于凰屿,将百鸟朝凤归还之时,只有满满的遗憾和无奈。故此妖法名为五层,实则四层,方为下级。” 古岚薰不解道:“为何?可是修炼不精?” 真君否道:“不然。其实我也不知是何缘故,说到底我不过是生前留下的一缕残魂,承载了部分记忆,此法为何无人练就圆满,这个问题怕是要问我的本尊了。” 古岚薰遗憾地叹息,涅槃真人早就陨落,看来究竟这妖法出了何问题,只能靠她自己摸索了。 时间在妖法传承空间过得飞速,修炼场上,日头从刚刚升起已然落到半边夕阳。古研修今日未曾陪着女儿修炼,自那日去过妖法阁后已经又过了五日,期间她只出来指点过薰一次,其余时间都在养伤。看来古研修外伤虽愈,但体内魔气侵蚀还是很严重,不然也不会日日闭关疗伤。 偌大的修炼场只有女娃娃一人盘腿而坐,因坐的久了肩膀上落了许些落叶,在其身前,一本透明到近乎消失的浅红妖法轻轻盘旋,但若是早间来看,定会发现这妖法白日还是凝实的状态。 不知又过了多久,最后的余晖在天地间悄然落幕,浅浅的月牙从西方升起。一直入定不动的女孩儿终于有了动静,在身前妖法彻底消散的一瞬间,古岚薰浑身一抖,紧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呼——”长长吐了一口气,古岚薰没有立刻起身,反而有些惆怅地低头沉思。那位涅槃真君已经消失不见了,在这本妖法传给下一人之前都不会再出现。古岚薰伸手摸了摸小腹,那里尚未结魄的妖力正在沸腾,而百鸟朝凤便是烙印其中,除非将其妖力剥离体外,否则这本妖法会跟她一生,直到死前将其返还。 古岚薰之所以惆怅,一方面是因涅槃真君的事迹,这般高风亮节的至圣贤者她虽敬佩向往,但却只能止步敬佩,薰的自我定位非常清楚,她并非什么正人君子,有时甚至自私;而另一方面,这百鸟朝凤强虽强,但细细品起来就会发现修炼有多不易,每一招都要用大量的妖力支撑,薰忽然庆幸自己结魄较晚,不然寻常妖者结魄的妖力根本支撑不起这般消耗。 没有沉思太久,古岚薰揉了揉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暗自消沉从来不是她的作风。既来之则安之,薰暗暗给自己打劲儿,急什么?前辈们都能修炼到第四层,她又不缺胳膊不少腿,有什么做不到的。 一瘸一拐地往房间走去,古岚薰也不管自己这副姿势有多不美观,坐了一天的双腿能动一动就不错了,看来自己以后要注意时辰,中间定时休息一会儿。然而刚走了两步,小腿忽然被什么东西一击,薰一个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哎呦!” “嗖——”的一下,始作俑者从女孩儿身后窜到其身前。见到那灿金色的妖法,古岚薰额头划下三道黑线,怎么又是它?这‘龙蟠凤翥’身为天阶上级真是一点儿身份架子都没有,自从薰早时选了‘百鸟朝凤’为本命妖法之后,这家伙就一直在烦她,在其沉浸妖法空间之时好几次险些因为它的骚扰而退出修炼状态。 一把将妖法抓在手上,古岚薰没好气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龙蟠凤翥上下折腾着从其手心逃了出来,紧接着飞到古岚薰的小腹处,往其妖力凝结处撞了两下。 “干嘛呀?”一巴掌将其挥开妖法,古岚薰拍了拍沾灰的衣袍,起身站了起来:“别闹了,我今日没有力气。” 那‘龙蟠凤翥’还欲再折腾,古岚薰没了耐性,一把将其放入身后口袋中。 回寝殿之前,日常地走到母亲房前敲了敲门,古岚薰担忧地问安:“母亲,你还好吗?” 屋内没有答话,女孩儿也不急着走,又过了一会儿,古研修气若游丝的声音传出:“无事,去休息吧。” 或多或少地安了心,古岚薰隔着房门行了礼:“母亲早些休息。” 刨除这几日来修炼的进步,倒是事事不顺心,古岚薰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随手在某处被上一拍,藏在其下的玉影散发出一片光影。看着那逐渐清晰的画面,古岚薰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白宗天坛处,童颜在和维多商讨着什么,然而她却再无法和大师兄交谈。那日发现童颜归来,古岚薰兴奋得睡不着,就等着大师兄闲下来时和他打个招呼,然而很快小丫头便失望地发现她再无法和其沟通了。这个现象一直持续到现在,每晚古岚薰都会等在玉影前,然而每晚都是这般结果。 “为什么呢?”古岚薰嘟了嘟嘴,随手抱过一个抱枕,侧着头望向玉影的另一端,难道玉影坏了?还是白奶做了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想了,古岚薰只静静看着大师兄向远处走去的背影,不出意外得,童颜去寻之人出现在视线内。古岚晗坐在阁楼的屋檐上,一条腿随意地垂下,一条腿蜷在身前,双手搭在膝盖,目光所及天边,不知在想什么。 童颜脚尖一点落在其身边:“小晗。” 古岚晗没有搭话,也未回头。童颜也不恼,只又道:“该修炼了。” 白宗修炼皆由几位亲传弟子带头,这是每日必修的内容。古岚晗这次没再忽视:“嗯。” 童颜和煦一笑,和其保持了一定距离,坐在少女的旁边:“你日日都在此处静坐,可是想家了?” 古岚晗眉眼微垂,在童颜并不期待回应时,前者点了点头:“嗯。” 童颜了解地弯了眉眼:“还是这般念家,不怪这些年你都不愿来白宗拜师。” 古岚晗侧眼扫了后者一眼,对童颜这几日的亲近她很是不适应,就仿佛他二人很熟一般。 屋檐上安静了一瞬,玉影另一侧则闹腾了起来。古岚薰看到姐姐交了朋友,打心底的开心,然而不知怎的,见到童颜望向长姐的眼神,毫无理由的失落又莫名的从心底涌现出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又抽风了?胸口发堵,古岚薰还在听着长姐和大师兄的谈话,忽然,一道金光过,龙蟠凤翥毫无眼力地从口袋里跑了出来,直接挡在了画面前。 “你!你让开。” 妖法在其眼前乱晃,任凭古岚薰如何抻着脖子去看长姐和童颜,前者就是挡的严严实实。本就烦躁,见到这家伙还在捣乱,古岚薰彻底炸了毛,蹭得从床上弹起,小丫头捡起地上长靴扔向龙蟠凤翥:“你找打!” 龙蟠凤翥也是敏捷,金光一闪就躲了过去,再一窜直接飞到古岚薰身前。见这家伙还敢主动接近她,古岚薰上前就要去抓,然而下一秒,耀眼的金光突然从妖法中心射出,几个呼吸间就将整个房间全部笼罩在金光之内。 古岚薰忽然头一晕,清醒过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处于一片金光闪烁的宫殿之中,很明显这绝非她的房间。 “龙蟠凤翥!你再无理取闹,我可就要把你送回凤凰天阁了。” 古岚薰没好气地四下打量,她也是搞不明白了,这妖法到底要干嘛?没等来龙蟠凤翥现身,一个磁性温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里是我的妖法空间,我想和你谈谈。” 随着熟悉的声音落下,在古岚薰仿若吃了苍蝇般的目光中,一道银白色的身影缓缓浮现,俊俏的少年穿着一身深领长袍,上可见精壮白皙的胸膛,下可见结实的长腿,童颜所独有的浅蓝色双眸静静望着她:“主人。” “靠!”一声粗口过后,古岚薰简直快要流鼻血,童颜哥这风骚的打扮配上那声‘主人’,剧烈的画面刺激直让其神情恍惚:“龙蟠凤翥!你干什么!” ‘童颜’眨着那双委屈的大眼睛,嘟嘴走上前来:“主人不喜欢我这样吗?我以为你喜欢这个少年呢。” “你你你……”脸上一瞬间如着火般滚烫,古岚薰手指颤抖地指着妖法的化形,你了许久,最后近乎吼着道:“变回去!” 第二卷·修罗界 七、结魄 宫殿正上方的宝座上,古岚薰一身暗红睡袍盘腿而坐,从脸到脖子和衣服一般通红。下方台阶上,‘童颜’之前那身风骚的衣服已经换了下去,一身平日的白宗长袍穿的英姿勃勃。面对这样一张脸,古岚薰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它说话。 “你就不能变回本体吗?” ‘童颜’歪头望着她:“我本无实体,或者我变成你母亲的模样?” “别别别,算了,”古岚薰急忙摇了摇手,怎么这个妖灵像智商不够用一般:“这里只有你吗?你主人呢?额,我是说……你真正的主人,创造你的先辈。” 妖灵用着童颜那磁性的声音缓缓道:“这里没有潜渊尊者的残魂,他的残魂在另一部妖法中。” 撒娇的语气配上大师兄的声音,如同猫挠般让古岚薰心底发痒:“另一部?难道你并非完整妖法?” “我是完整妖法,但是龙蟠凤翥有两部,一模一样。一部在凤凰天阁,一部在应龙渊阁。” 应龙渊阁?古岚薰心中嘀咕了一句,龙族妖法阁?龙族居然也有龙蟠凤翥。她只听说过潜渊尊者性情残暴,所创妖法皆十分霸道,但却不知这潜渊尊者是何方神圣。看着这妖灵一脸懵懂的模样,古岚薰猜它年纪不大,妖灵成型后修炼百年方才如妖族三岁孩童,算来算去,这家伙顶多九岁。 “小家伙,你知道潜渊尊者是何人吗?” ‘童颜’眼睛一亮:“知道呀,他是龙族和凤族的后裔,十岁融合境,十八岁成圣,二十岁便创了我。” 难怪凤凰族谱没有这人,古岚薰了然,看来他虽传承凤凰血脉,但最终却是入了龙族。思索间,女孩儿扫了眼大师兄冁然而笑的脸:“咳咳咳,你一开始说要和我谈什么?” 妖灵郑重其事地望着古岚薰:“主人,你修炼我为本命妖法吧。” “哈?”古岚薰一愣:“哦,我自然会修炼你,但不急于一时。” ‘童颜’拾阶而上,一把按住古岚薰的手,凑得极近:“不行,你都修炼百鸟朝凤了,也应该修炼我。” “噗通噗通噗通……”近乎脸贴脸的距离直接让古岚薰僵在了原地,望着那张完美无瑕的容颜,前者张张嘴,结巴道:“你……我们保持一定距离好不好?” 龙蟠凤翥眉头一蹙,并未动:“你把我当做本命妖法修炼。” 眼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灵越来越近,古岚薰提起一口气轻巧地从妖灵身侧钻了过去,急急下了台阶仰望着它:“为何一定是本命妖法?” “你是第一个把我打得满地找牙的人,”妖灵不苟言笑道:“潜渊尊者说了,能完全驾驭我的人才能修我为本命妖法。” 你有牙?古岚薰无奈地一歪头:“我倒也想修炼你,但你也看到了,如今一本百鸟朝凤便让我无从下手,哪有更多精力修炼第二本本命妖法?” 妖灵眉头皱了皱似乎在想解决方案,古岚薰接着道:“我如今又要结魄,又要练百鸟朝凤,当真无暇其他。这样,我答允你,三年之后我定开始修炼你,如何?” 此言一出,‘童颜’紧锁的眉头忽然展开,抬头钉钉地盯着古岚薰:“结魄?” “嗯,结魄,我虽是凤凰,但根基很差。十岁了都未结魄。” 妖灵忽然笑了,直接跳下台阶来到古岚薰面前:“主人,我们做个交易吧。” 怕这家伙又凑上来,古岚薰急忙退了两步:“什么?” “我帮你结魄,你修炼我。” “你如何帮我结魄?” 龙蟠凤翥骄傲地一仰头:“我分九层境界,第一层便是血魄,即用自身血脉浇灌妖魄,以凝实根基。” 古岚薰瞳孔一缩:“血脉练魄?为何有这种诡异的妖法。” “潜渊尊者幼时结魄,龙灵和凤灵在体内争斗不已,为了稳定魂魄,便放血以滋养。” 古岚薰心中一动,不知怎的,她对这样受苦的童年都颇为心疼,好比姐姐,又好比龙族小妹妹龙琉澜,但她从未感受到自己的童年有多少阴影。 “嗯,这般结魄的方法,有几成把握?” 妖灵思索了下:“不知,但结魄以后,第二层为肉魂,就是……” 听到这个名称,古岚薰后背一凉:“等下,肉魂?割肉体凝魂?” “是,潜渊尊者凝魂时同样受到阻碍,便割肉凝魂。” 女孩儿沉默了,没有其他前辈听闻此法时的惊恐,薰忽然想到了自身一个难以忽视的问题,结魄凝魂时的魂魄一定要质量相当,这样在魂魄结合时才能达到大圆满。如今以古岚薰体内厚重的妖力,结魄成功后的凤魄定然格外凝实,但再凝一个同样凝实的凤魂怕是又要经历这六年来所经历的。 “肉魂的速度如何?可能结成如大圆满般的凤魂?” 妖灵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道:“不知,但必然比你自身修炼要快。” 听闻此言,古岚薰深吸一口气,回想曾经六年过往不由得无奈,怎么自己的修炼之路总是比旁人多吃这般的苦,好不容易可以结魄凝魂,又要割肉放血。 “好,今晚过后,你就是我第二本命妖法。” 次日的阳光迟迟未来,黑云压境,半边天际黯然无光,然而阴沉沉的天气并未影响凰屿崖下集市里孩童嬉闹的心情。今日是妖儿节,是十二岁以下孩子的节日,男孩子拿着钱把父母甩在身后,东跑西跑,四处撒欢,女娃娃骑则在父亲的肩膀上,拉着母亲的手,一会儿嚷着要买一个手镯,一会儿撒娇要吃糖串。 茶棚里坐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儿,那人身披一身墨灰长袍,帽子低压盖住了脸庞,一双苍白无力的手摆弄着一块小小的黑玉,似乎被周围孩童的声音吵到了,微微抬头向街上望了一眼:“妖儿节了呀,抱歉,姐姐今年回不去了……” 若说一个十岁的女孩儿在平常人家该是如何,且看凰屿下的集市便一目了然,正是父亲宠着母亲护着,掌上明珠撒娇任性的年纪。十岁,马上成年的年纪,女娃娃对自己的容貌都该上心了,衣着首饰开始收进闺房,修炼中也开始估计会不会伤到肌肤。然而同样是这般年纪,凰屿修炼场上,红衣女孩儿入定盘坐,搭在膝盖上的左手袖子高系着,一道狰狞的刀痕切过整个手臂。鲜血顺着其手腕流下,在快滴落前忽然被其指尖妖力一舔,血珠瞬间不见。 古岚薰呼吸微微颤抖,分不清是因为手臂的伤痛还是因为结魄的疼痛。她如今修炼的正是龙蟠凤翥第一层——血魄,其实按理说不必划一道如此深的伤口,但其一,凤凰天生自愈能力惊人,若是小伤,不过半时辰便结痂了;其二,昨夜和龙蟠凤翥聊过,结魄的速度和血脉炼化的程度有关,也就是说,流血越多结魄越快。既然如此,古岚薰索性就一切到底,丝毫不顾及留疤这一说。 痛并快乐着大概就是古岚薰如今的状态,明明额头大滴大滴的冷汗滑落,然而当内窥到体内妖力汹涌凝聚的场面,她简直要引吭高歌,这么久了,她终于感受到了结魄的前兆。 高度的修炼状态下,周围万物皆不存在了,古岚薰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背景下,泛着红光的骨架中,一团暗红近黑的妖力滚动着,随着一丝丝红光从四周向中心涌去,妖力时而形如出生婴儿,时而如山间麻雀,虽然尚未有凤凰的样子,但是绝对不会太久了。 时间还在缓慢的流淌,随之流淌的还有左臂的鲜血,古岚薰专注的修炼状态有些动摇,并非她不专心,而是由于体内失血过多,头脑开始有些不清醒。左臂早已冰冷到没有了知觉,若是此时薰在河边一睹自己的容颜,定会发现自己的脸色发紫,嘴唇青的吓人。坚持!一定要坚持!古岚薰呼吸有些急促,强行稳定着心神,体内妖力已经明显有了凤凰的形状,这个时候让她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 感应到主人此刻状态不好,龙蟠凤翥忽然出现在其脑海中:“歇一歇吧,你失血过多了。” “小翥,不要打扰我。” 又一次将炼化的血脉注入半成的凤魄之中,小小的一团稍稍一动,眼看着就要成型,然而差之毫厘,在薰紧张的目光中,凤魄再一次散了形状。不甘心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这股倔劲儿说不上好坏却一直都在推着古岚薰前进,双眼紧闭中,右手盲目地摸上左臂,紧接着咬着牙避免痛出声,五指向伤口中一扣。冰冷麻木的伤口再次爆发出的剧痛让薰浑身一颤,然而来不及多想,妖力包裹着扯裂出的鲜血重新注入小腹。 龙蟠凤翥的声音有些焦急:“潜渊尊者也未曾这般放血,停吧,明日继续。” “……” 没有精神回答它的话,古岚薰只觉得意识在抽离,单凭着毅力苦苦坚持方才勉强撑下去。然而下一刻,格外突兀的,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脉之力流入其体内,古岚薰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瞬,来不及多想,只凭着本能意识将这能量全部注入小腹之中。转瞬即逝间,小腹的妖力忽然震荡起来,原本凝实的能量一下稀疏庞大,化为一只赤色凤凰翻转舞动,紧接着,凤凰又极速缩小最终成一小小图腾。古岚薰紧紧盯着体内的变化,见到那深红偏黑的色泽时,一颗心砰砰乱跳,结魄成了!而且超乎她的预期,她竟然直接蹦到了结魄三阶! 失血过多的昏昏然被兴奋冲散,古岚薰猛然睁开双眼开心地笑了起来,灿烂的笑容见者动容。六年了!她终于跨出了修炼的第一步!古岚薰急急站起身,本想立刻试一下结魄三阶的力量,然而再如何意志坚定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叫嚣。女孩子刚刚起身,一阵天旋地转让其眼前一黑向后栽倒去,意料中的摔倒并未到来,反而一阵温暖将其包裹。 当视野逐渐清明时,古岚薰艰难地回头望去,母亲冰冷愤怒的容颜正在眼前:“你为了修炼命都不要了吗?” 母亲的房间内,半月前母女打斗下残破的桌椅还未整理,药气和隐隐的血腥在空气中弥漫着,古岚薰的鼻子灵敏甚至还嗅到了魔气的气息。母亲素爱整洁,今日这般光景让薰心中一沉。 古研修半靠躺椅,身上随意披着件睡袍,声音压抑不住怒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我未曾及时用血脉之力予你结魄,你又要如何收场?” 古岚薰乖巧地现在母亲身前,左手的伤口已被包扎起来:“左不过就昏迷一会儿,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昏迷?说得轻松,你独自昏迷在修炼场,失血过多该如何?妖法反噬你该如何?若有奸人来犯你又该如何?”古研修想想就后怕:“才与你说过母亲不能永远陪着你,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出这种差错,你让我如何放心?” “不会的,我有分寸,”古岚薰一阵酸楚:“您不要总说这种话,我会照顾好自己,但母亲也要顾及身子。” 古研修脸色并未缓和,眼中泛上一层妖气,阴沉地盯着女儿:“那便再说说结魄之事吧。” 闻言,古岚薰忽然一惊,一直沉浸在结魄的喜悦中让其忘了一件重要之事,果不其然,母亲开口直击要害:“你体内的妖力早在五年前便可结魄,为何压了这么久?” 脑子飞速运转,糊弄的借口早在几年前就想好了,然而面对母亲那双怒气冲冲的双眸,古岚薰竟不敢与其直视:“我见书上说,结魄越扎实,存储的妖力便越多,日后修炼更加方便。所以就……” “胡闹!”古研修毫不留情地打断道:“用五年时间结魄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修炼之法在于等级,和凝实与否有何关联?结魄凝魂是筑基中的基础,你就是修炼出不灭界的魂魄也依旧打不过一个化气境!” “我知错了。”古岚薰咬着唇,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虽说魂魄凝实会储存更多的妖力,但真正打斗中修炼者可以不断吸收天地之力维持状态,结魄凝魂者就算有再多储备妖力也耗不起,这般能力简直鸡肋。但是她又能说什么呢?把长姐供出来,然后让两人再打一架? 本打算迎着母亲接下来的狂风暴雨,但古研修却忽然安静了,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母亲的双眼,心里盘算着到底该如何。半晌,一个名字从母亲口中毫无感情地念出:“古岚晗不知道吗?” 古岚薰浑身一紧,猛然抬头看向母亲:“和长姐无关。” 见女儿这副反应,古研修眼神越来越冰冷:“她没有告诉你因果?” “不是!”古岚薰摇了摇头:“只是我自己的主意,没和长姐说。” “哦,看来你早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般陈述句让薰越来越慌:“母亲,您不要总是对阿姐这般偏见。” “偏见?”古研修胸口浮动,气得不轻:“可是她教你不许结魄的?” 古岚薰彻底没辙了,事实也好怀疑也罢,只要和长姐扯上关系,舅舅、母亲、姨姨就都只会一味地责怪古岚晗,没有半分留情。 “母亲,阿姐她不会害我。” 古研修摇头哼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旋即却又懊悔地低下了头:“怪我啊,是我的错。” “母亲……” “我本以为她虽恨我,但断不会牵连于你。白莘莘也说过,让你和晗在一起百利无害,”古研修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修炼不急,母亲也不求你成为一方强者,只望你平安就好。若古岚晗只想毁你修炼根基,那这五年的蹉跎也算够了,日后我亲自带你修炼。” 长姐想毁她修炼根基?古岚薰妃色双眸一动,六年来修炼场的指导、不分日夜的修炼,长姐的督促和斥责还历历在目,如今母亲和她说,长姐是另有所谋? “母亲,”古岚薰低头声音低沉道:“恕女儿直言,从小到大照顾我的是阿姐,教我修炼的是阿姐,带我读书的是阿姐,我这一身的修为全传自阿姐。若她真想要对我不利来报复您,那我现在怕早已妖力尽毁,断不可能有这般凝实的凤魄。不过是五年时间,且其中因由还未有定论,阿姐那般聪慧之人,不屑这种无意义之事。” 十年来第一次被女儿这般直言不讳地反抗,古研修诧异了一瞬,旋即被悲伤取代:“你在怪母亲这些年疏忽于你。” 古岚薰摇了摇头:“母亲虽不在我身边,但我知道母亲一直惦念我。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 “好,既然你信任古岚晗,那她可和你言明为何不许你结魄?” 薰眉头微蹙,没有回答。古研修见状,强压下一口气,尽量和颜悦色,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她若再多言只怕会适得其反:“小薰,母亲不是逼你和你的长姐恩断义绝,只是想让你看清现实,这件事总归是母亲不好,以后母亲会尽力弥补。罢了,此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再提,你也不要再去纠结。” 古岚薰张了张嘴却除了一声“知道了”,再说不出其他。古研修缓缓起身揉了揉薰的头发:“今日不必再修炼了,去休息养伤吧,女孩子家家若是留下疤痕便不好看了。” 离开母亲寝殿的脚步越发沉重,古岚薰抿着唇神色不安,刚刚和母亲信誓旦旦的说‘阿姐不会害我’是一回事,但自己心中所想又是另一回事。就是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不知从何时起古岚薰和长姐的距离越来越远。想起长姐离开前最后的谈话和那个神秘的朋友,晗的秘密当真是越来越多,古岚薰有一种直觉,说不准哪一天阿姐的某个秘密就会把这份平静的生活炸的颠沛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