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 第一章 金灯重燃正义光 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济南府。 神顺门外的一品楼,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中午时分,阳光普照。 座已上了九成,可是客人仍然不停的拥进来,十几个店小二忙得团团乱转。 坐在账房里面的周大掌柜,眼看愈来愈好生意,脸上泛起了一抹微笑,不停的和熟客打着招呼。 一个蓬着头发、一身青衣的年轻人,慌慌张张的冲进来,大声叱喝道:“怪事年年有,从没今年多……” 正在低着头打算盘的账房先生,突然抬起头,望了蓬发少年一眼,叱道:“二虎子,小声点儿成吗?慌慌张张的叱喝,赶着报丧啊,你……” 二虎子道:“报丧!可不是报丧吗?” 账房先生怔了一怔,道:“二虎子,你可是诚心和我捣蛋吗?当心轰你出去。” 二虎子笑一笑,道:“是真的,我二虎子有几个胆子,敢和账房先生开玩笑,你吩咐一声下去,断了我一日两碗剩饭……” 周掌柜皱皱眉头,接道:“二虎子,你说清楚一些,替哪家报丧来的?” 对一品楼大掌柜,二虎子可是一点不敢放肆,躬身一礼,道:“回大掌柜的话,普利门外的王举人。” 周掌柜怔了一怔,道:“王武举人家死了甚么人?” 二虎子说道:“自然是王举人了,要是王家死了个老妈子,我二虎子也不会给她报丧啦!” 一品楼吵闹的人声忽然间静了下来,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 因为,王武举人在济南府是有名的人物,他家业大,轻财好义,不论甚么人,只要有事找他,总不会叫人失望。 周掌柜脸色一沉,冷冷的道:“二虎子,你是说普利门外的王武举?” 二虎子道:“是啊,咱们济南府眼下,就这么一个武举人,不是他,是谁?” 周掌柜脸色更难看了,冷冷说道:“二虎子,你在胡扯甚么?今天早上,王举人还在这里订了一桌酒席,晚上要请几个朋友聚聚,时间还未过两个时辰,怎么会死了?” 二虎子道:“大掌柜,我没有说王举人死了,我是说他人还没有死,不过,报丧的事,确实是王举人家里交代下来的,我二虎子有几个胆子,敢开这样大的玩笑。” 人未死,先报丧,这可是千古未曾有的事了。 而且,报丧的又是济南府的名人王武举,事情就更为严重了。 半晌没有讲话的账房先生,冷笑一声,道:“二虎子,你是吃饱了撑着啦,闲嗑牙嗑上了王举人,你小子有几根骨头,敢这么放肆吆喝?” 二虎子满腹委屈,接道:“我说二大叔,我二虎子怎么敢造这种谣,你老人家借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这时,原本鸦雀无声的酒楼,突然又开始吵闹起来。敢情是没有人相信二虎子的话。 周掌柜挥挥手,道:“二虎子,你出去吧!王举人仗义疏财,是咱们济南府有名的大好人,他有身武功,从不仗势欺人,你拿了甚么人的好处,在背后这么咒他,不怕有伤阴德吗?” 二虎子还想辩说,但见周掌柜不停地挥手撵他出去,吓得他再也不敢开口,转身向外走去。 这当儿,坐在楼下一角处的一位蓝衫人缓缓站起身子,拦住了二虎子道:“兄弟,请坐过来,咱们喝一杯。” 二虎子抬头望了那蓝衫人一眼,又望望自己身上的褴褛衣衫,有些自惭形秽的说道:“我不认识你。” 蓝衫人笑一笑,道:“小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请你喝一盅。” 一品楼的生意太好了,这蓝衫人的衣着又不很讲究,所以也没有人太注意他。 二虎子犹豫着走了过去,坐在蓝衫人的对面。 蓝衫人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厮,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很清秀。 提起酒壶,蓝衫人替二虎子倒了一杯酒,道:“小兄弟,先喝一杯。” 二虎子似是有些饿了,一杯酒下了肚子,立刻大吃起来。 蓝衫人直等他吃得放下筷子,才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刚才说的那位王举人,是怎么回事?” 二虎子叹口气,道:“大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王举人的家确是在发丧,而且,明日午时还要开祭,但王举人还好好的没有死。” 蓝衫人回顾了身侧的童子一眼,又道:“小兄弟,那王举人为人如何?” 二虎子道:“真真正正的大好人,仗义助人,不求闻达,我二虎子最少也受过他们一百次的好处。” 蓝衫人笑一笑道:“很好,小兄弟,你吃饱了没有?” 二虎子站起身子,抹抹嘴巴道:“差不多了,多谢你大爷赏我这顿酒饭,我还没有请教你大爷贵姓啊。” 蓝衫人笑一笑,道:“我也姓王,算起来和那位王武举还是同家门了。” 二虎子苦笑一下,道:“我走了,二虎子别的能耐没有,只能跑跑腿,找个人甚么的。王爷,我就在普利附近走动,要找我,随便找个野孩子问一声就行了。” 蓝衫人笑一笑,道:“好!小兄弟,咱们如有借重之处,定当找你小兄弟。” 二虎子转身走了出去。 蓝衫人回顾了随行的小厮一眼,低声道:“六妹,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青衣小厮缓缓道:“应该去瞧瞧,不过,咱们先要打听清楚那位王举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咱们不能再帮助恶人,自找烦恼了。” 蓝衫人点点头,道:“对!咱们要小心一些。” 站在账房中的周掌柜想了一阵,突然叫道:“二虎子呢?” 账房先生怔了一怔,道:“走了。” 周掌柜叹口气,说道:“王举人是何等身份,二虎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撒这么大的谎啊。” 账房先生一拂嘴上的八字胡,说道:“大掌柜说的是啊!这等大事,二虎子怎么敢说谎呢?” 周掌柜道:“我得去瞧瞧。”大步出店,向前走去。 蓝衫人也带着那青衣小厮一结了账,随在周掌柜身后走去。 他们跟在周掌柜后面走,连打听王宅在哪里也省了。 ×      ×      × 王举人住的宅院很大,左右摆着一座石狮子,黑漆大门楼。 大门外,竖着一根双头旗杆。木门半启,但却没有守门的人。 周掌柜身子一侧,走了进去。 蓝衫人回顾了身侧小厮一眼,道:“六妹,咱们怎么办?” 青衣小厮笑一笑,露出了一口细小的白牙,道:“我已留了信号,召请四哥、五姐赶来相助,大哥放着胆子走进去,我会一直守在你的身侧。” 蓝衫人点点头,走了进去。 王府中很多人不停的往来走动,看起来好像很忙碌。 那位周掌柜晃着肩膀,直向大厅中走了进去。 王宅中虽有很多人不停的走来走去,但却笼罩着一股愁云惨雾。 蓝衫人紧跟在周掌柜的身后,直入大厅之中。 很多人,每一个都一脸愁苦,竟也无人问两人一声。 王家的大厅很大,厅中男男女女站了十几个人。 男人都皱着眉头,女人脸上还带着泪痕。 一个穿着高贵、六十上下的老妇人,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不停伸手拭着眼中涌出的泪水。 紧傍那老夫人身侧,坐着一个三十四、五的中年人,身着青绸子长衫,外罩翎花黑马褂,脸色很平静,但眉宇间隐隐的透出一股哀伤。 周掌柜大步走过去,一抱拳,道:“王爷,你哪里不舒服了?”不用问,那人自然是王武举了。 王举人笑一笑,说道:“周掌柜,请坐请坐。” 周掌柜很有钱,但看到又有钱、又有势的王举人,那一股大掌柜的气势立刻消失于无形,笑一笑,道:“站着也是一样,举人的身体……” 王举人道:“我很好。” 周掌柜道:“二虎子说……” 王举人接道:“二虎子说得没错,我快要死了。” 周掌柜呆了一呆,道:“举人,你是说笑吧!” 王举人笑一笑,道:“这样的笑话也能说得吗?你看我娘也出来了,周掌柜,我今天晚上便会死,明天中午开祭,咱们多年的街坊,我也不说客气话,到时候,你来捧捧场。” 周掌柜愣住了,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举人,这是怎么回事?” 王举人苦笑一下,道:“周掌柜,这事情你帮不上忙,我得的是绝症,非死不可,你很忙,我不敢多留你了。” 周掌柜轻轻吁一口气,道:“举人,如果我姓周的能效劳……” 只听那老妇人放声哭道:“我说桂武啊!娘这么大年纪了,活着也是没用的,你不用管娘了。” 王桂武站起身子,道:“娘!孩儿不孝,连累到娘,事实上,他们找的是孩儿,如是孩儿不死,事情不会完结,娘先请到后面休息去吧!孩儿还有很多事要安排一下。” 那老妇人举起手帕,拭去了脸上的泪痕,缓缓说道:“桂武,你肯不肯听娘的话?” 王桂武道:“孩儿怎敢不听娘吩咐。” 王老夫人道:“你如肯听娘的话,那就立刻给我报官。” 王桂武道:“报官?如果能报官,孩儿早就报官了。” 王老夫人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道:“桂武,你是武举人,每天要练弓、刀、石,难道你就这样束手待毙吗?” 王桂武道:“娘!孩儿连死都不怕了,还怕甚么?我不愿动手,只是怕他们连累到娘。” 王老夫人道:“我不怕,咱们一面报官,一面准备动手和他们拚啦。” 王桂武道:“娘!你老人家不用费这个心了,这件事,让孩儿来安排。” 王老夫人叹口气,道:“孩子,你要多想想,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死了,我还能活得下去吗?” 王桂武笑一笑,道:“娘,人活百岁,难免一死,孩儿自幼在娘的呵护、爱惜之下长大,衣食无忧,才能专心学武,能有今日这份成就,都是父母所赐,娘既然决定要孩儿挺身抗拒,孩儿决不束手就缚,娘先请回后堂休息,孩儿这就招请几个故旧好友来,商量一个对付他们的办法。” 王老夫人拭去脸上的泪水,点点头,道:“孩子,咱们王家的家风是不畏强暴,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王桂武道:“孩儿遵命。” 王老夫人站起身子,向厅外走去。 王桂武转身对一个中年美妇说道:“娘子,好好的照顾母亲。” 那中年美妇很温顺,虽然在悲伤焦虑之中,仍然不失礼数,欠身一礼,说道:“贱妾遵命。” 王桂武送母亲离开大厅,厅中的丫头仆妇也都随着退去。 片刻之间,大厅中走去了十之七八的人,只余下王桂武等一群男子。 周掌柜找个空儿,低声说道:“举人,一品楼还有几个年富力壮的店伙计,要不要他们来帮个忙?” 王举人不但以武中举,看样子还读过不少书,轻轻吁一口气,道:“掌柜,盛情可感,但这种事,你实在没有法子帮忙,不敢有劳你了。” 周掌柜一连碰了几个软钉子,只好一抱拳,道:“好!举人多多保重,在下告辞。” 王桂武笑一笑,道:“周掌柜好走!恕我不送了。” 周掌柜道:“不敢,不敢。”转身向外走去。 直待周掌柜背影消失,王桂武一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四五个壮汉和一个伺茶童子应声退出大厅。 王举人端起了案上的细瓷茶壶,亲手倒了两杯茶,道:“两位请喝茶。” 原来大厅中,只余下了王举人、蓝衫人和那蓝衫人的侍童青衣小厮。 蓝衫人轻轻吁一口气,道:“怎敢劳动举人的大驾。” 王桂武冷笑一声,道:“朋友,王某人虽然不在江湖上走动,但我对江湖中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光棍眼睛中不揉砂子,两位有甚么事,可以说了,这厅中已经没有外人。” 蓝衫人笑一笑,道:“王举人把咱们看成甚么人了?” 王桂武冷冷说道:“两位可是来和在下谈条件的吗?” 蓝衫人笑一笑,道:“不错,咱们得先和举人谈好条件……” 王桂武接道:“王某人原想束手就缚、任意宰割,只求放过家母就是,但家母却以家风相责,要我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之想。” 蓝衫人笑一笑道:“那么,举人决心和他们一战了?” 王桂武沉吟了一阵,道:“家母不知道江湖中事,两位也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如若两位开出的条件,王某人能够承受,王某人还是不打算反抗诸位。” 蓝衫人淡淡一笑,道:“王兄,你不问问在下的姓名吗?” 王桂武摇摇头,道:“不用了,你姓张姓王,都是一样,干脆说出你的来意吧。” 蓝衫人回顾了随行的青衣小厮一眼,那青衣小厮微微颔首。 别人瞧不出甚么,但那蓝衫人却已完全了解其含意。 他缓缓回头,淡然一笑,道:“王举人,咱们想听听你自己的心愿,你准备好多少钱,赎回你自己的性命?” 第二章 重重门户杀机隐 金灯门中人已完全改扮,混入了王家的众婢仆之中。 事情一直隐密的进行着,除了王举人几个心腹管事之外,很少有人知晓内情。 王老夫人悄然被迁离了王宅。 王举人也得言小秋精妙的易容术,改扮成一个王府的家人。 事情在极端隐密中进行,不但王桂武的至亲友好蒙在鼓中,就是王夫人也不明内情。凭王家的财富功名,赶办丧事时增加了一些人手,谁也不会注意。 金灯门在发现了强大的敌势之后,由原来采取的攻势,忽然间改为守势。 第二天,济南府两家镖局——四海、群英的总镖头,也赶来祭奠。 王府门户大开,任人吊祭。 四海镖局的总镖头“金刀银梭”颜如风、群英镖局的总镖头“铁臂神猿”赵志英,同时到了王府。 这两人都是王举人的道义好友,也是参与那夜恶战的人。 这两个人心中都明白,王桂武之死,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保存他们的性命。 这两人赶到了王府,至少证明了对方也保持了相当的信用,虽然在约斗之时,暗算两人的手段有欠光明,但却在王举人死去之后,依约送上了解药。 两人都穿着长衫,但也瞒不过见多识广的齐子川。 这两人不但在长衫之内藏了短刀利刃,似乎还带了暗器。 王举人眼看两人进入了灵堂,急捧一盘锡箔纸钱,随后而入正式迎接两人的是王府的总管王贵。 两个人的面色很肃穆,目睹灵堂棺木之后,更不禁黯然泪下。 颜如风一撩长衫,拜伏灵前,低声道:“兄弟,士为知己死,我已和赵兄有约,倾尽两家镖局之力,替你讨回这笔血债。咱们原想帮忙,却不料反而害了你,兄弟,你安息吧!我颜如风只要有一口气在,定会为你报仇。” “铁臂神猿”赵志英紧傍在颜如风身侧拜倒,口中也在低诉心愿道:“王兄弟,我走镖江湖,过的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想不到剑未出鞘,就中暗算,这是我的疏忽,累得兄弟你赔上了一条命。其实,你年轻有为,前程无限,眼看着就要实授了官职,又何苦为我和颜兄自绝?我们两条命,也不如你兄弟一条命贵,王兄弟,你这是何苦啊!何苦?” 两人胸中有无比的哀痛、悲伤,也只能在灵前低声诉说。 灵堂中哭声哀哀,两人说话声音又低,别的人很难听到。 但他们瞒不过目灵耳聪、听觉过人的黄媚,也未能瞒得过手捧木盘、站在旁侧的王举人。 王桂武听得很感动,但却一直隐忍着,没有招呼两人。 黄媚一直扮着丫头身份,身着孝衣,跪在灵堂前面。 事实上,整个的灵堂和厅院中,都在金灯门中人的监视之下。 黄媚冷眼观察,发觉这两位总镖头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心中一动,悄然起身离去,并且告诉了王俊。 王贵很快被召入堂中,吩咐了一番话。 王贵是王府中十几年的总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人很精明干练,也练过几年拳脚,也是极少数知晓内情的人之一。 收支钱粮、办理事务,他是内行,但他明白,应付这等江湖高人,非他能承担下来。王俊一道令谕,无疑分去他一大半肩上重担。 转回灵堂时,颜如风和赵志英已然祭奠完毕。 两个人转入灵帏后面,准备启棺一睹王桂武的遗容。 方昭拦阻了两个人,不让开棺,但他是下人身份,不能强行阻止,也不能说话太多。 正为难间,王贵适时而至,抱拳一揖,道:“颜爷、赵爷,不能开棺。” 颜如风一皱盾头,道:“王总管,别人不知道,你该明白我们和你主人的交情,这一别人天遥隔,幽明相阻,我们再无法见他了,难道这最后一眼也不肯让我们瞧瞧吗?” 王贵叹息一声,说道:“颜爷,棺盖已加钉,而且老夫人吩咐了下来,任何人不能启棺。” 赵志英道:“王总管,这要你在老夫人面前替我们口角春风了,我和颜兄如不能看你们主人的遗体一眼,只怕这一生都难得安心下来。” 王贵道:“我知道赵爷、颜爷和敝东主的交情,不过,赵爷你看棺上指痕……” 赵志英、颜如风同时把目光转注到棺木前面那两个清楚可见的指痕之上,脸色瞬时大变,道:“这是……” 王贵黯然接道:“昨天有一位来历不明之人,祭过灵堂之后,就在这里拍了一掌,当时咱们也未留心,昨夜老夫人要看小东主,启棺之后,才发觉面目有伤,老夫人悲痛之下,传谕钉棺,不许任何人再见遗容。” 颜如风咬牙出声,道:“好恶毒的手段,连尸体也不放过。” 赵志英道:“颜兄,咱们走吧。” 颜如风怔了一怔,接道:“到哪里去?” 赵志英道:“尽出咱们两家镖局中的人,调查他们的来处,找上门去和他们拚了。” 颜如风道:“对!咱们如不能出这口怨恨之气,如何能对得起死去的王兄弟。” 王贵低声说道:“赵爷,敝东主临去之前,交代过在下一番话,要小的等颜爷和赵爷来时,告诉两位。” 赵志英道:“甚么事?快些说。” 王贵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两位请随我来。” 这是厢房中一间雅室,小童献上香茗后,悄然退去。 王贵早得王俊指示了一番说词,又起身抱拳一礼,道:“敝东主临去之前,告诉小人,说两位义薄云天,决意助战,连累两位身受暗算,他心中极为不安……” 颜如风接道:“不怪贵东主,只怪咱们太大意,这就是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睛。” 王贵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敝东主告诫小人,如是两位不能够来此奠祭,不许我去找两位。” 赵志英接道:“为甚么?桂武兄这做法,岂不是瞧不起我们了?” 王贵道:“敝东主知两位情意深重,两位只要伤势好转,定会前来,如是不来,那就证明两位伤势未愈,就算告诉两位,也是……” 颜如风接道:“王总管,我们和贵东主道义论交,老实说,他自绝而死,也是为了我们的性命,死者已死,我们活着的人,不能不替他报仇。” 王贵道:“敌势强大,两位又是吃镖局的饭,不宜和他们结怨。” 赵志英说道:“颜兄和我都已决定辞去了总镖头的职位,决心替王兄弟讨还血债,也算替自己报仇,我们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阻了。” 王贵沉吟了一阵,道:“颜爷、赵爷两位如此豪情,小人也不敢劝了,但敝东主临去之前,也有了一些安排。” 颜如风道:“甚么安排?” 王贵道:“听说是重金礼聘了一些高手来此。” 赵志英道:“来了没有?” 王贵道:“很快就会赶来,不过,他们可能只暂时在暗中助拳。” 颜如风道:“重金礼聘而来,只在暗中助拳,此事不可靠,不用指望他们了。” 赵志英道:“不来也就算了,来了更好,但我和颜兄已决心留此,先办完王兄弟的丧事,再设法找那人算账。” 王贵道:“唉!敝东主遗命在下,两位如是坚持留于此地,要小的听命两位吩咐,再说,对江湖中事,小人也知晓不多,还请两位主持其事。” 颜如风道:“王兄既有遗命,咱们也不推辞了。” 赵志英道:“目下府中的情形如何?老夫人现在何处?” 王贵道:“老夫人触景伤情,太过悲痛,小人已把她送往一位亲戚处暂住几日。” 赵志英道:“那地方是否安全?” 王贵道:“是的,敝东主临去之际,也交代过了这件事情,妥为安排老夫人,所以,小人把她送到了一个很隐密的亲戚家中去。” 赵志英道:“送老夫人的车夫呢?” 王贵道:“也随同老夫人留在那里。” 赵志英笑一笑,道:“王总管,看来你是一个很会办事的人。”回顾了颜如风一眼,道:“颜兄、王总管,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飞,咱们之间为了统一号令,也必须推举一个人出来作为首脑,以便于行事。” 王贵道:“颜爷、赵爷,小的不堪担当重任,这首脑人物也就在你们两位之间推举出一个来就行了。” 赵志英道:“颜兄深谋远虑,比兄弟稳健多了,这件事,就由颜兄出面主持大局了。” 颜如风道:“不,还是赵兄主持的好。” 赵志英说道:“颜兄不用推辞了,不论甚么人主持其事,都是一样,咱们都会全力以赴。” 颜如风道:“赵兄如此说,愚兄也只好承担起来了。”目光一顾王贵,接道:“王总管,府中有多少人?有几个年富力壮的可以派上用场,用来对敌的?” 王贵道:“上下仆从、丫头厨师等一起算上,大约有三十多个人,但年轻的男子、长工年富力强可以和敌人动手的,有十八人。” 赵志英道:“这些人现在何处?” 王贵道:“分守在前后院和大门处,四个武功较好的待命西厢,准备随时接应各方。” 颜如风道:“安排得很好。” 王贵道:“可要小的去召集他们来此,引见一下颜爷,要他们以后听从颜爷之命?” 颜如风道:“不用了,王总管下令给他们,也是一样。” 王贵正想接口,突然见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一躬身,急急说道:“启禀总管,一位姑娘,青衣劲服、手捧鲜花,说要祭奠东主,小的因见她来路不明,拦阻她不准入灵堂,却不料那位青衣姑娘就在灵堂外面闹了起来。” 王贵一皱眉头,道:“有这等事?你问她姓名没有?” 那中年男子皱起眉头,道:“问过了,但是她不肯说。” 王贵目光转注到颜如风的脸上,接道:“颜爷,你看应该如何?” 颜如风道:“咱们去瞧瞧。” 灵堂门前,一排横立着三个王府的长工,拦住了一个青衫、青裙、手捧鲜花的少女。 那少女长得很美,粉脸上,却满布着泪痕愁容。 颜如风冷笑一声,道:“姑娘,在下颜如风。” 青衣少女霍然回头,望了颜如风一眼,道:“颜总镖头……” 颜如风怔了一怔,道:“你认识我?” 青衣少女道:“鼎鼎大名的颜总镖头,济南府中,有几个人不认识你?” 颜如风说道:“恕我颜某人眼拙,不识姑娘。” 青衣少女道:“因为,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颜如风道:“姑娘,咱们在哪里见过?” 青衣少女道:“济南府一品楼,王大爷、赵大爷,还有你这位颜大爷都在场。” 赵志英哦了一声,道:“姑娘就是那位卖唱的?” 青衣少女一躬身,道:“风尘沦落薄命花,赵爷、颜爷见笑了。” 赵志英道:“姑娘还在济南府?” 青衣少女黯然说道:“是。” 赵志英道:“姑娘还在卖唱吗?” 青衣少女道:“自从那次得三位相助脱险之后,贱妾才知风尘游行,终非善策,因此洗尽铅华,托身豪门,作一婢女,也强过弦音清歌、卖唱江湖了。” 赵志英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在下也许问得多了一些,如是姑娘有不便于回答之,尽可不答。” 青衣少女黯然说道:“赵爷请问,只要小女子可以奉告,必将据实而言。” 赵志英道:“姑娘托护于哪一家府第?” 青衣少女沉吟了一阵,低声道:“赵爷有问,贱妾不敢不答,贱妾由一位花婆引荐,托身于吴府之中。” 赵志英哦了一声,道:“现在济南知府的吴大人公馆?” 青衣少女点点头,道:“贱妾得知昔年恩公王举人突然弃世,设法偷得半日假期,赶来凭吊一番,稍尽一番心意。”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贱妾托身吴府,易名春兰。” 听说是来自吴府中的丫头,赵志英等人也不敢心存轻视,有道是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别瞧她身份卑下,但一两句谗言加害,就可能使人吃不了兜着走。 点点头,颜如风缓缓接道:“姑娘,府台大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吗?” 春兰道:“知道了,听说大人也要亲来致奠。” 颜如风道:“甚么时间?” 春兰道:“这就不知道了,今天不来,明天一定会来的。” 颜如风本想告诉春兰,这王举人就是为了当年救了她之事,结下了仇恨,闹成今日的结局,但语到口边又咽了下去。 想她一个柔弱女子,纵然知晓了这件事情,又能如何? 当下吁一口气,改口说道:“难得姑娘有这番怀念故人之心。”回顾了王总管一眼,低声道:“要他们让开去路。” 王贵一挥手,挡在厅门口的三个大汉闪到一侧。 春兰款步入厅,献上鲜花,在灵前大拜三拜,才站起身子。 颜如风、赵志英一直站在旁侧,冷眼观看,并未劝阻,也未多言。 春兰以汗巾拭去了险上的泪痕,想了一想,道:“颜爷、赵爷,贱妾不能久停,我要先走一步了。” 颜如风道:“有劳芳驾,颜某不送了。” 春兰道:“不敢有劳。” 目睹春兰背影离去,赵志英低声对颜如风说道:“颜兄,你看这位春兰姑娘,可有甚么可疑之处?” 颜如风道:“她步履稳健,似乎是练过武功的人。” 赵志英道:“当年她卖唱江湖,学一点拳脚用来防身,倒也没有甚么,兄弟怀疑的是她托身吴府之中,用心何在?” 颜如风道:“她流落风尘,卖唱酒楼,受尽了别人欺凌,托身豪门,也可免去再受人欺侮之苦。” 赵志英沉吟了一阵道:“颜兄,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但却无法说出她哪里不对。” 颜如风接道:“当年王兄弟救助过她,对她不错,无论如何,她总不会恩将仇报,帮助敌人。” 赵志英道:“但愿兄弟没有看错,她是真真正正的卖唱女子。” 王贵虽然没有正式面召仆从,替他们引见颜如风和赵志英,但却已暗中吩咐了下去。 王府中人都知道济南府两家大镖局的总镖头来此主持这场丧事,壮了不少胆,同时,也觉着事态严重,自然对两人也生出了敬重。 有了颜、赵两人主持,金灯门中人不用再分人防护灵堂,也有了更多的人手和行动上的方便。 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在则波涛汹涌。 金灯门中人的行动虽然匆忙、紧张,但却隐藏得十分深沉。 再加上王贵的口风奇紧,这就使得两个老江湖也被蒙在鼓里,未瞧出一点破绽,事实上,两人也把大部分的精神,贯注在外来凭吊的客人身上。 午时不久。 济南知府吴大人亲来致祭,八抬大轿,数十从人,浩浩荡荡而来。 灵前献花之外,居然还倒身一拜。 这就叫死后哀荣。 一身重孝、面垂白纱的王夫人,亲自向吴知府施礼道谢。 吴知府点点头,说几句安慰之言后,就打道回府。 王夫人没提告诉,民不举,官不究,吴知府也没有细问王武举的死因。 王夫人不是不想替夫报仇,说出王举人是被人逼死的事,但王总管一再禀告,说老夫人代下来,这件事不能举官,一则是找不出被人逼死的证据,不能举官;二则,一旦告官,难免有一番开棺验尸的手续,使死者不安。 事实上,开不得棺,一开棺验尸,造成的风波,比起王举人突然而死还要哄动百倍。 但街坊间仍然有很多的流言,说是王举人撞了煞神,也有说王举人是被仇家派人暗杀死亡。 不同的流言在坊间流传,但每一个流言,都有很多人相信,最妙的是有些人居然会同时相信了两种不同的流言。 不论流言如何传播,但王举人的死亡总是一件震动济南府的大事。 开吊之日,祭奠者摩肩接踵,王家有钱又有势,自然就有远亲、近邻、好街坊。 颜如风、赵志英一直留心着凭吊的客人,未见到一个可疑人,更未见到那日动手的人。 一连三天的大祭,王府中从未断过人,车如流水马如龙。 赵志英、颜如风仍然很留心地观察每一个来人,但他们一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第六天是出殡的日子,长长的行列,一直摆了二里多。 殡葬在济南郊外大明湖畔。 这是极尽豪华的一场葬礼,纸人、纸马、锡箔金纸,足足烧了两三个时辰之久。 第三章 勇闯虎穴寻虎子 言小秋扮装成一位中年贩夫,混在人群中,目睹了这场谋杀。 徐班头认不出这飞刀的来源,但言小秋却认得出来。那是江湖上最凶毒的暗器之一——封喉飞刀。 这刀上的奇毒,中人之后,见血封喉,立刻致命,不管是否中人要害,都使人无法留下一句遗言。 封喉飞刀出现济南府,虽然杀的是川东二鬼,但给予言小秋的震动,当不在徐班头之下。这是道地道地的杀人灭口,兼具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明显的告诉了徐班头,在大街口、白日下、众目睽睽之中,要杀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最妙的是,那么多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不下二百只眼睛,竟然没有人看到凶手是谁。 徐班头和一众捕快距两人不过四、五尺的距离,竟然也是未瞧出。 言小秋看出了一点苗头,但也只不过看到了一点影像,那是个穿着蓝布裤褂的人,街上都是这样的装束。言小秋看了那封喉飞刀一眼,再追出人群时,已不见了那个人。 大街上没有见人奔跑,凶手可能在缓缓的走着,但言小秋记不得那人的脸,也瞧不出他有甚么特征。凶手也有可能还在现场,绕了一个圈子,又混入了人群之中。 这人不但飞刀恶毒,而且他的武功、机智和镇静的功夫,都显示他是一个劲敌。 选择的杀人地点,也和别人不同。 言小秋也很冷静,绕了个圈子,转入了另一条街上,直到确定没有被人跟踪时,才留入王府之中。 王府的密室中,聚集了金灯门中所有的人。 王俊、于重、方昭、萧飞燕和黄媚。 齐子川还留在大门口处,他职司重大,无暇参与会商。 言小秋走入密室,看人人脸色凝重,就知道有了大事。 他本想带回来一个使人震动的消息,但现在,他只好先忍下去,一抱拳,道:“掌灯大哥,发生了甚么事?” 王俊吁一口气,道:“四弟回来得正好,你瞧瞧那是甚么?” 言小秋转头望去,只见木案上摆着一个三寸六分长短的人形暗器。那是白银混入精钢中打制而成的一个长形美人,尖厉的双足,和头上飘扬起的几根尖锐的发丝。 就外形看去,半颗美人像,打造得是那么灵巧,但却是江湖上又一个凶厉无比的致命暗器。取入手端详了一阵,言小秋又缓缓把它放在案上,道:“罗刹断魂刺,又名美人夺命镖,是江湖女魔罗刹女的独门暗器,不知在何处取得?” 王俊道:“不知何时被人钉在大门上,是齐老取下来,交给了二弟。” 言小秋轻叹口气道:“封喉飞刀、美人夺命镖都到了济南府,而且都对准王家而来。” 于重听得怔了一怔,道:“老四,你说甚么?封喉飞刀也到了济南府?” 言小秋道:“不错,在大街上、万目注视之下杀了川东的酆都二鬼焦氏兄弟,想不到,大门上又发现了罗刹女的美人夺命镖。” 王俊道:“二弟,封喉飞刀很难对付吗?” 于重道:“何止难对付,江湖上四大最凶恶的暗器能手,竟有两个人到了济南。” 王俊道:“为甚么都冲着王家而来?” 萧飞燕道:“也许冲着咱们来的。” 黄媚摇摇头,道:“小妹相信,咱们的行动还很隐密,他们还不知道内情。” 言小秋道:“封喉飞刀很镇静,在我眼皮下杀人,我竟然没有看清楚他的面貌。” 于重道:“有这种事?” 言小秋苦笑一下,道:“千真万确,我知道他没有跑,但就是瞧不出他在何处。” 萧飞燕道:“这么说来,四哥栽了?” 言小秋道:“栽了,而且栽得很惨,他连杀两人,我竟然找不出他隐身何处,那就说明了他不但手脚利落,而且,还有一份杀人如拾芥的镇静功夫,这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杀手、第一流的高人。罗刹女更不会在他之下,这样两个人物都到了济南府,究竟是为了甚么?”. 方昭道:“决不会只是为对付王举人。” 言小秋道:“至少和王府有些关系,他们为了甚么?王举人究竟是怎么的一个人物?” 于重道:“叫人想不通的也就在此了,听说两人也兼当杀手,但每一次受雇杀人,至少要数千两黄金的价钱,王举人不是江湖上的名人,老实说,用不着雇请这等第一级的杀手来对付他。” 王俊道:“何况,王举人已经死了,而且已下葬入土了。” 言小秋道:“也许他们来济南是别有所为,感觉到王府中隐有高手,才发出美人夺命镖向咱们示警,要咱们不可卷入漩涡。” 于重沉吟了一阵,道:“想一想,实在是奇怪得很。” 黄媚道:“四哥,近日之内,有没有甚么武林高人到此?” 言小秋道:“没有听说。” 黄媚道:“有没有甚么钦差大臣到此巡查?” 言小秋道:“也没有。” 黄媚道:“王举人如是一个武举人,决不会有这样高级的杀手来杀他,他可能还有一种神秘的身份。” 王俊道:“这个似乎是不太可能,他家世清白,交游不多,而且从未离开过济南府。” 黄媚道:“大哥,江湖上无奇不有。” 王俊沉吟了一阵,道:“六妹,我虽是金灯门掌灯大哥身份,但我对江湖中的事知晓有限,我有很多不解之处,不知可否问你们?” 黄媚道:“大哥有事垂询,只管请说。” 王俊道:“那酆都二鬼不是他们自己的人吗?” 黄媚道:“是。” 王俊道:“小兄想不通,既是自己人,为甚么封喉飞刀要杀死他们?” 黄媚道:“因为他们这一次来济南府,可能有大作为,酆都二鬼万一被带入官府,熬不住刑讯,说出了他们的内情,那岂不是一场大麻烦?万一济南府调动官兵围剿,岂不是坏了他们大事?” 王俊道:“绿林中人,怎能够如此不讲义气?” 于重道:“黑白不同之处,就在这一点了,白道中人,义气为先,一语千金,黑道中人却是利害第一,只求目的,不择手段。” 王俊摇摇头,道:“盗亦有道,这些人真是连强盗也不如了。” 言小秋道:“目下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咱们要先找出他们的用心何在?” 忽然间,响起一阵卜卜的敲门声。 方昭一皱眉头,打开密室木门。 这地方,本是王府中极秘密之处,整座王府中只有两个人知道——王举人和总管王贵。 进门的是改扮成仆丁、易容改貌的王桂武。 方昭掩上木门,王举人却一抱拳道:“打扰诸位了。” 王俊拱拱手道:“有甚么重大之事吗?” 王桂武道:“如无重大之事,咱也不敢惊扰诸位了。” 方昭道:“怎么说?” 王桂武道:“有两个陌生人送进来一只木箱,不知作用何在,颜、赵两位镖头已把他们接入大厅,诸位是否要去查看一下内情?” 王俊点点头,道:“好!我们去看看。” 几个人由密室地道走了出来。 这时,颜如风、赵志英已把两个穿着蓝布裤褂的大汉带入了大厅。 黄媚早已穿上了丫头的衣服,立刻捧着茶盘,献上香茗,悄然退在颜如风的身后。 她目光锐利,一眼之下,已瞧出这两个蓝布裤褂的大汉戴有人皮面具。而且,他们尽量使自己的衣服穿着显得十分平凡。 颜如风轻轻咳了声,道:“两位朋友,恕颜某人眼拙,不识两位朋友的高姓大名。” 左面一人笑一笑道:“咱们两个都是无名小卒,通上姓名,颜总镖头也不会认识咱们,如是颜总镖头一定要咱们报个称呼,就叫在下马老大吧。” 另一个蓝衣人道:“我大哥叫老大,我自然是马老二了。” 颜如风皱皱眉,道:“两位马兄,来此王府,不知用心何在?” 马老大道:“颜总镖头对王府中事,能够作得几分主意?” 只听一人高声应道:“颜师父可作大半主张,另一小半兄弟可以作主。” 王贵大步走了进来,身后带着两个长随,正是方昭和言小秋扮装的王府仆丁。 马老大道:“阁下是……” 颜如风道:“这是王府的总管。” 王贵道:“敝东主不幸被人逼死,老夫人忧伤过度,养病山庄,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兄弟这总管的身份……” 马老大道:“不管你阁下是甚么身份,只要能作主就行。” 王贵道:“两位有何见教,可以说了。” 马老大道:“颜、赵两位总镖头都是那日亲身参与搏杀的人,想必还记得当日凶手的面目了?” 颜如风道:“记得。” 马老大道:“好!颜总镖头,请打开木箱瞧瞧。” 颜如风略一沉吟,打开了木箱盖子。 凝目望去,不禁一呆。 原来,木箱之中,放着四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那日挑战王桂武的四个人。 这是完全出人意外的事。 马老大轻轻咳了一声,道:“颜总镖头,瞧清楚了吗?” 颜如风道:“瞧清楚了。” 马老大道:“好!瞧清楚了就行,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为了一点小怨,逼死王武举,我们以四个人头,偿还了王举人一命,人死不能复生,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颜如风皱皱眉头,道:“人头不错,就是他们四个……” 马老大接道:“酆都二鬼——焦氏兄弟来府中闹事,也被我们处决了,就算把他们送入官府,也不会判他们死罪的,这一点,颜总镖头肯相信吧?” 颜如风道:“焦氏兄弟犯的不是死罪。” 马老大道:“但他们还是死了。死者冤仇已雪,活的气息可平,咱们兄弟送上这四颗人头,只求一事。” 颜如风道:“请说吧。” 马老大道:“咱们已经替王举人报了仇,杀人不过头点地,诸位下手,也不过如此而已,所以,在下希望王家的人,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颜如风沉吟了一阵,回顾了王贵一眼,道:“总管意下如何?” 王贵道:“就道理而言,不过如此了。” 马老大哈哈一笑,道:“总管很明事理,咱们只等诸位一句话,立刻告辞。” 王贵轻轻吁一口气,道:“颜兄,请问他们一声,我们可以不再追究,但他们和王府中这笔仇恨,可也是从此化为乌有了?” 马老大哈哈一笑,道:“总管但请放心,和王家有仇和招惹你们王家的人都已除去了,王家和我们活着的人,自然是毫无仇恨可言,从此王家也可以过过太平的日子。” 王贵道:“王家万贯家产,只此一脉,老夫人经此大变,痛不欲生。” 马老大道:“总管,王举人已经死了,纵然有天下第一灵丹,也无法使他复生,但加害于他的人,数命偿他一命,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如此,王总管如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在下倒希望听听高见。” 王贵道:“我没有更好意见,颜总镖头既然认出了四位凶手,咱们也没有好讲的道理了,只是在下还得费一番说词说服老夫人了。” 马老大道:“那就麻烦总管了。” 王贵道:“这是在下应尽之份,谈不上麻烦二字。” 马老大道:“就此一言为定,王府不再追究这件事,更不能再报官府,彼此一了百了。” 王贵道:“好!甚么人代我们诛杀了凶手,请马兄代我们谢他一声。” 马老大道:“这个不敢当了,但咱们一定把总管的话带到,希望王府不要把此事张扬出去,更不用再花银两雇请高手,踩访仇踪,颜、赵两位总镖头也可以再回镖局任事了。” 王贵笑一笑,未再接言。 不提反对之见,自然是等于同意了马老大的话。 马老大笑笑,道:“这四颗人头,希望总管在祭奠过王武举之后,把它归还,我们兄弟告辞了。” 王贵没有阻拦,颜如风望着两位的背景,看他们离去消失之后,才缓缓的道:“王总管,咱们可是真的不追究了?” 王贵道:“元凶已经授首,咱们就算不同意,又能如何?” 颜如风道:“说的也是道理。” 赵志英突然说道:“颜兄,咱们要不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颜如风道:“为甚么?” 赵志英道:“在下一直觉得,他们这求和方法太过吃亏,不通常情,所以,在下觉得这有些奇怪。” 颜如风道:“赵兄怀疑甚么?” 赵志英道:“求证一事。” 颜如风道:“求证甚么?” 赵志英又道:“他们究竟是甚么人?” 颜如风苦笑一下,道:“这个,我无法说出他们的身份,不过,他们对此事的处理手法,已到了严厉无匹的境界,老实说,就算是要我们亲自处理,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法,四个凶犯,一齐杀死,另外,还加上了酆都二鬼。” 赵志英道:“颜兄,这决非咱们两个的力量。” 颜如风道:“这个我知道。” 赵志英道:“他们不怕咱们,为甚么却给了咱们这么大的面子?” 颜如风道:“我看,他们不是给咱们的面子。” 赵志英道:“啊?” 颜如风道:“但他们似乎是有些担心官府中人。” 赵志英点头道:“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颜如风道:“王桂武是有功名的人,如是一状送进衙门,济南府也要头大如牛,全力以赴,缇骑营和府中捕快在全力搜查之下,必可发现他们落足之处,那时,如若调动大军出来,他们武功虽高,也无法和大批官军抗衡。” 赵志英道:“他怕王家追迫官府?” 颜如风点点头。 赵志英道:“他们想在济南府停下来,很隐密的停下来,这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颜如风道:“不错,所以,他们不希望王家追究这件事,不惜杀了自己人,送来人头,以消王家之气。” 赵志英道:“余下的事,应该是他们为甚么要留在济南府了。” 颜如风见王贵一直没有开口,忍不住问道:“王总管,你对此事看法如何?” 王贵道:“我没有意见,不过,咱们东主的大仇已报,老夫人的意思,是不用深究。” 颜如风点点头,道:“总管,我和赵兄辞去了两家镖局子的事,原是希望为亡友一尽心力,追究元凶,以慰亡友之灵,顺便也好保护贵府,不再受骚扰。但照目下的情形看来,似乎是对方已有了诚意求和之心,诛元凶,杀从凶,以图息事宁人,而且已表现出他们的诚意了,所以,兄弟留在王府中,似是也没有甚么事情好效力了。” 王贵道:“这个在下没有主意,应该如何,要自己斜酌了。” 颜如风道:“总管,这样吧!我们暂时离去,但不会离开得太远,有事情,就派个人去招呼咱们一声。” 王贵道:“两位都是敝东主生前的朋友,愿否留下来,悉听尊便,我王贵不敢擅越。” 颜如风回顾了赵志英一眼,道:“赵兄的意见呢?” 赵志英道:“在下听颜兄的安排。” 第四章 公子多情魔女醉 天色暗了下来,酒菜已经备好。 一个店小二带着两个分穿红、绿罗裙的少女,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 在两个歌女身后,跟着一个青衣老人,怀中抱着一把三弦琴。 徐杰还没有来。王俊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我该去请他了。” 举步直向梅花院中走去。 木门虚掩,一推而开。 一个全身白衣、满脸冷肃的少女,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后。 王俊几乎撞在那少女身上,不禁一呆。 白衣少女脸色冷,声音更冷,道:“你是王公子?” 王俊一抱拳,道:“是!在下王俊。” 白衣少女道:“找甚么人?” 王俊道:“劳山一剑徐杰。” 白衣少女道:“好!跟我来吧。” 王俊暗暗吸了一口气,跟在白衣少女的身后走去。 这梅花跨院很大,自成一座院落。 白衣少女带着王俊走入了一座厢房中。 房中已燃点起了灯火。一张方桌旁侧坐着一位二十六、七岁的绿衣丽人。 绿衣丽人挥挥手,白衣少女退了出去。 王俊一拱手道:“姑娘,在下找徐杰。” 绿衣丽人道:“我知道,你请坐吧。” 王俊心中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坐下就坐下吧。” 王俊依绿衣丽人之言,在旁侧坐下。 绿衣丽人两道清澈的目光,盯注在王俊的脸上,瞧了一阵,道:“听说你有很多钱?” 王俊道:“父母余荫,稍有资财。” 绿衣丽人道:“你要请徐杰喝酒?” 王俊道:“不错。” 绿衣丽人道:“只请他一个人吗?” 王俊道:“在下只约了徐兄一人。” 绿衣丽人道:“能不能连我也一齐请?” 王俊笑一笑,道:“这个,只怕有些不太方便。” 绿衣丽人道:“为甚么?” 王俊道:“在下请了两名歌娘清唱下酒,只怕唐突了佳人。” 绿衣丽人笑一笑,道:“我也有一副很好的歌喉,唱起来不会比济南府中的歌娘差,为甚么不请我一起去呢?” 王俊道:“这个……在下……” 绿衣丽人道:“你这等游学浪子,在女人群中长大,难道还怕多我一个女人?” 王俊心中一震,暗道:“是啊,我要请歌娘清唱下酒,难道还怕多上一个女人不成?”心念一转,口中说道:“好!如若姑娘肯赏光,在下是求之不得。” 绿衣丽人道:“白梅,请徐爷来。” 但闻室外的白衣少女应了一声,片刻之后,带着劳山一剑进来。 绿衣丽人一指徐杰,道:“王公子请的可是这一位?” 徐杰神情冷肃,一言未发。 王俊道:“不错,正是这一位。” 绿衣丽人道:“徐兄,你可知道王公子是何方人士?” 徐杰一怔,答不上话。 王俊急急接道:“在下原籍卢州。” 绿衣丽人格格一笑,道:“王公子,我看咱们改一改了?” 王俊奇道:“改甚么?” 绿衣丽人道:“改在我这儿用酒饭。” 王俊道:“在下酒席已备,歌姬在座,正在等候在下。” 绿衣丽人道:“那容易,吩咐店伙计一声,要他们搬过来就是。” 王俊霍然站起身子,道:“姑娘,不行,姑娘若不愿意去,在下也不敢勉强。” 转身向外走去。绿衣丽人没有喝止,徐杰也站着没有动。 但那白衣少女却一横身,拦住了门口,道:“王公子,既来之,则安之,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王俊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下请酒,非是受难而来。” 白衣少女道:“如若王公子不拿出一点真实本领来,只怕你这场大难受定了。” 突然一伸手,抓住了王俊的右腕脉穴。 王俊呆了一呆,道:“你要干甚么?” 白衣少女道:“留下你。” 王俊大声喝道:“你们讲不讲理?” 白衣少女低声道:“不讲理。” 右手微一加力,王俊立刻疼出了一身大汗,身不由主的蹲了下去。 但他很倔强,一声未哼。 白衣少女突然放开了王俊的右腕,低声对绿衣丽人说道:“禀姑娘,他不会武功。” 绿衣丽人脸上掠过一抹讶异之色,道:“有这等事?”缓缓离坐,走了过来。 王俊被白衣少女玉手用力一握,腕骨欲裂,虽然强忍着痛若,未叫出声,但事实上,已疼得泪水盈睫。 这决非一个会武功的人所能装得出来。 绿衣丽人走到王俊身侧时,王俊还强忍下痛苦,由地上缓缓站起。 他瞪大了一双眼睛,不使眼泪流出来。 但那绿衣丽人似是仍未全信,右手一抬,纤纤玉指,点上了王俊的“玄机”大穴。 那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任何人,只要有一闪避之能,都不会让人点中穴道。 但王俊却无能闪避。 绿衣丽人指劲未发,笑一笑,道:“王公子,对不起啦!小丫头不知轻重,捏疼了你的腕骨。” 王俊冷笑一声,道:“这是甚么意思?” 看他满脸激忿之色,绿衣丽人已确知王俊不会武功,遂收回了点在“玄机”大穴上的玉指,嫣然一笑,道:“公子说的是,小丫头不知礼数,开罪了公子,我要她过来赔罪。” 不论王俊的举动间引起了他们多少的怀疑,但王俊不会武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决非江湖人物。 这一切的经过,都只是一种巧合了。 王俊虽然疼得汗流浃背,但他的神智仍然十分清醒,明知此刻已经渡过了试验之关,苦笑一下道:“姑娘,不用赔罪了,只是在下想不明白,姑娘这是何用心?” 绿衣丽人笑一笑,道:“王公子,你是读书人,对江湖中的事情自了解得不多,世间青山到处有,为何偏要到济南?如肯听我相劝,还是早日离开此地吧。” 王俊活动了一下右腕,道:“姑娘,济南府一城山色半城湖,在下慕名已久,此番游踪至此,还准备游玩一番,就此离开,岂不是有些败兴吗?” 绿衣丽人笑一笑,道:“王公子,三五日内,济南府也许会有大变,阁下留此,只怕很难尽兴,妾身很抱歉,使公子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因此奉劝此言,公子听与不听,悉由尊便了。” 这些时日之中,王俊增长了不少阅历,也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故作讶然道:“姑娘,在下还有些不解,可否指点清楚一些?” 绿衣丽人道:“我已经说得太多,王公子是读书人,有些事,只可意会,不能言传,若公子一定要留在此地,那就换处客栈住吧!妾身言尽于此,公子请便吧。” 王俊心中暗道:“这绿衣女子不知是何许人物,看起来,她似乎比那位劳山一剑的身份高出很多。” 心中念转,人却回首对劳山一剑徐杰一挥手,道:“徐兄,咱们相约之事……” 徐杰急急接道:“王兄,承蒙盛情,在下只有心领了。” 王俊叹息一声,道:“看来徐兄确有疑难之事,在下也不便勉强,就此告辞了。” 徐杰道:“王公子,多多保重,陆姑娘适才之言,还望公子多想一想。” 王俊道:“多谢指教。” 转身向外走去。 于重站在房门口处,正等得十分焦急。 见王俊无恙归来,心中顿然一喜,急急迎入内室,道:“大哥,你……” 王俊道:“经历了一场大劫,总算是平安无恙。” 于重道:“衣服上汗水隐隐,似是吃了很大的苦头?” 王俊点点头,把经过之情形说了一遍。 于重轻轻吁口气,道:“果然惊险万分,那绿衣女子的指击之处,乃人身十二大死穴之一,如是她稍一狠心,立刻可制你于死地。” 王俊道:“我全无反抗之力,就算她真的要取我之命,也是没有法子了。”语声一顿,接道:“劳山一剑徐杰在江湖上的身份如何?” 于重道:“甚有名望。” 王俊道:“梅花院中,房舍甚多,但我只见到了徐杰和那绿衣妇人,看情势,那绿衣妇人的身份似是高过徐杰甚多。” 于重道:“大哥,你可知道那绿衣妇人的名字吗?” 王俊摇摇头,道:“不知道,但徐杰称她为陆姑娘,想来,她还是待字闺中的身份了。” 于重道:“陆姑娘……陆姑娘……” 王俊道:“不错,武林之中,可有这么一位姓陆的人物?” 于重道:“她是不是罗刹女还无法肯定,那女魔头以罗刹断魂刺,又号美人夺命镖而驰誉江湖,为江湖上四大凶恶的暗器之一,人人知其名,但却很少人见过她,更不知她的真实姓名了。” 王俊道:“这么说来,她未必是罗刹女了?” 于重道:“除了罗刹女外,小弟就想不出还有甚么人,能使劳山一剑徐杰对她那样敬重。” 轻轻吁一口气,又道:“但大哥此行最大的收获是他们那一句奉劝之言:三五日内,济南府可能要发生一场大变。” 王俊道:“这才是他们赶来济南的用心,但有甚么大变呢?” 于重道:“到目前为止,我和三弟、四弟等,还查不出甚么头绪,但这一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见血封喉刀、美人夺命镖,世上四大凶人,已有两个到了此地,自非寻常之事。” 王俊沉吟了一阵,道:“两大凶人集中于此,用心只有一个。” 于重道:“大哥指教,他们有何用心?” 王俊道:“杀人。” 于重道:“对,杀人!” 王俊道:“但他们要杀的是甚么人呢?当今之世,有几人有此身份,受这两大凶人的合力狙杀?” 于重道:“这就是咱们的困惑之处了。” 王俊道:“我想这不是甚么大隐密,他们此来,此间人必有听闻,咱们至少也可以打听出一点消息来。” 于重道:“咱们金灯门,向以耳目灵敏见称,但这一次,却把我给难住了。” 王俊道:“目前情形看起来,王武举的事情,似乎只是一段插曲,他们真正的目标,似非对他。” 于重道:“现在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他们处置了杀害王举人的凶手,旨在一消王家的气忿,怕把事情闹入官府,坏了他们的大事,不惜忍痛惩凶。” 王俊双手合击了一下,道:“对了!他们是不是对官府中人下手?” 于重沉吟了良久,道:“至少,不是济南府的官吏。” 王俊道:“他们在济南府城隐身以待,那即是说,他们准备对付的人,一定会到济南府中来了?” 于重道:“是。” 王俊忽然想起了那两位歌姬,道:“二弟,那两位请来的歌姬呢?” 于重道:“被小弟遣走了。” 王俊道:“哦?” 于重道:“大哥久去未返,小弟放心不下,已和四弟、六妹约定,准备闯入梅花院中,以查究竟,大哥只要再晚上片刻回来,我们就可能有所行动了。” 王俊点点头,道:“四弟、六妹呢?” 于重道:“他们见到掌灯大哥之后,已然各回原位去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除非别无选择,我们不和他们冲突。” 王俊道:“他们本来对我怀疑甚重,经过这一番试验之后,他们的疑虑已消,只是,他们劝我搬离此地,不知是否该答应他们,倒是叫人难作决定了。” 于重道:“今日已晚,咱们明日早些离开就是。” 王俊道:“看来,咱们留在此地也是无法再查出甚么,我们离开此地,更可以松懈他们的戒备之心。” 于重笑一笑,道:“大哥,看来你虑事之周,小弟已是望尘莫及了。” 王俊还未来得及答话,于重已抢先说道:“歌姬业已遣走,但酒席还未撤退,大哥请去用酒吧。” 王俊道:“我已再无心情了。” 于重道:“这席酒非吃不可,如若他们疑念未消,还会来找大哥一谈。” 王俊霍然站起身子,道:“不错。”举步走出内室。 第五章 险过两度死亡关 王俊也在用心的听,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等他听到步履声响时,木门已被呀然推开。 一个青衣佩剑的少女缓步而入。 白衣少女低声道:“小青妹妹来换班了,你仔细瞧瞧,她比我标致多了。” 小青笑一笑,接道:“白梅姊姊,小妹不是换班来的。” 白梅一怔,道:“哦!那你来此作甚?” 小青刷的一声,抽出了长剑,道:“我奉了姑娘之命,来此取他人头。” 白梅笑一笑,道:“小青,不能杀他。” 小青道:“为甚么?” 白梅道:“他可以值三十万两银子,杀了他,岂不是白白丢了三十万两银子?” 小青撇撇嘴巴,说道:“你相信他的鬼话吗?” 白梅又是一怔,道:“小青,你在胡乱说些甚么?” 小青道:“这人外表老实,内藏奸诈,他说的话,只有一句真实。” 白梅已冷静下来,回顾了王俊一眼,道:“哪一句真实?” 小青道:“他不会武功,是千真万确的事,其他的话,全是胡说。” 白梅笑一笑,道:“小青,是师父对你说的吗?” 原来白梅、小青和罗刹女之间,亦师亦徒,亦主亦婢,罗刹女传授了她们武功,却把她们留在身侧作婢。 小青道:“是!师父要我来此取他的人头复命。” 王俊听到两个人的话,心中暗暗叫苦,他自知全无武功,如是想反击逃走,只是自速死亡,唯一的是以不变应万变,镇静坐着。 白梅冷然一笑道:“小青,如是我不让你杀他呢?” 小青吃了一惊,道:“为甚么?难道你敢抗拒师父之命?” 白梅道:“我不敢,不过,咱们总得把事情弄清楚,小青妹妹,你一剑下去,割下他的人头容易,但你如想再把他的人头接上,那可是千难万难的事了。” 小青道:“师姊,师父只交代我一句话,带王公子的人头回去,除非师姊愿替小妹担代,否则,我只有带他的人头去见师父了。” 白梅回顾了王俊一眼,道:“小青妹,你要姊姊如何担代?” 小青道:“跟我一起回去见师父,就说你不准我杀他。” 白梅哦了一声,道:“小师妹,你这么一说,我这个做姊姊的如何还敢替你担代?你去杀他吧。” 小青一侧身,由白梅的身侧走过,长剑一举,横里斩去。 就在她长剑举起的同时,白梅也迅快出手,一指点中了小青的右肩。 小青感觉右臂一麻,长剑脱手落地,道:“师姊,你……”身体倒了下去。 白梅伏身拾起长剑,道:“小青师妹,姊姊很抱歉,我不得不点了你的穴道。”目光转到了王俊的身上,道:“公子,现在你还怀疑我吗?” 王俊道:“在下一直没有怀疑过姑娘。” 突闻金风破空,白梅急急闪身避开,手中的长剑回拍击出。 一道寒光,在白梅头顶掠过。 但另一道寒芒却疾如流星,插入了小青的背心。 一个年轻娇憨的少女立刻玉殡香消。 白梅怔了一怔,道:“甚么人?” 但闻微风飒然,来人已去,却未闻一声回答之言。 王俊望望小青背上的匕首,已然直没及顶,不禁一皱眉头。 白梅长剑一转,抵在了王俊的咽喉之上,道:“甚么人下的毒手?” 王俊定定神,道:“我不知道,但可能是我同行的那个保镖。” 白梅道:“你还在胡扯甚么?如是我师父没有摸清楚你的底子,怎会派小青来杀你?” 王俊道:“姑娘也不相信在下了?” 白梅道:“发生了这些事情,要我如何还能信任你?” 王俊叹口气,道:“白梅姑娘,我不会武功,你如想杀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小青姑娘之死,你又如何向师父交代呢?” 白梅道:“人不是我杀的,我有甚么不能交代的?” 王俊道:“你那位罗刹师父肯相信你的话吗?” 白梅道:“这个……这个……” 王俊道:“事已如此,姑娘似乎是只有和在下合作一途了。” 白梅道:“合作?你究竟是干甚么的?” 王俊笑一笑,道:“姑娘,至少我们比你那位罗刹师父好相处得多。” 白梅怒道:“姓王的,原来你是个骗子,我先杀了你……” 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接道:“杀不得。” 白梅心头一震,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店小二衣服的人站在身后,两道炯炯的眼神,盯注在白梅手中的宝剑之上。 不知何时,他已经进入了室中,站在身后。 白梅吁一口气,道:“你是谁?” 来人道:“言小秋,姑娘听人说过吗?” 白梅摇摇头,道:“没有。”、 言小秋道:“金灯门,姑娘听说过吗?” 白梅道:“金灯门则听说过。” 言小秋道:“我就是金灯门中人。” 白梅道:“他呢?” 言小秋道:“金灯门的掌灯大哥。” 白梅打量了王俊一眼,道:“金灯门的掌灯大哥?为甚么不会武功?” 言小秋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比武功更重要一些了。” 白梅望望地上的小青,道:“她是你杀的吗?” 言小秋:“不是。” 白梅道:“不是你,是谁?” “我!”随着答应之声,缓步走入了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是黄媚改扮的。 白梅道:“你也是金灯门的?” 黄媚笑一笑,道:“小妹黄媚,这位小青姑娘来意不善,不但要杀我们的掌灯大哥,而且还要加害姑娘。” 白梅说道:“她是我的师妹,难道敢杀我?” 黄媚微微一笑,道:“看来你对这位师妹还是不太了解。” 白梅道:“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同门学艺,同留在师父身侧为婢,相处十年,为甚么我不了解她?” 黄媚道:“姑娘如何才会相信她要取你之命?” 白梅道:“证据。” 黄媚道:“哦!如若这位小青姑娘确是奉命杀你而来,她会有些甚么证据?” 白梅道:“应该执有家师的罗刹令牌。” 黄媚道:“那么姑娘何不捜捜你师妹的身上呢?” 白梅应了一声,道:“真有此事吗?” 口中说话,右手已在小青的身上搜了出来。 果然,在小青的衣袋之中,找出了一枚罗刹令牌。 白梅脸色大变,道:“想不到啊!她真的请了罗刹令牌。”目光转注到黄媚的脸上,道:“姑娘,你怎么知道她请了罗刹令牌,要来杀我?” 黄媚道:“我不知道她请了罗刹令牌,但我知道她要杀你。” 白梅道:“你怎么知道的?” 黄媚笑一笑,道:“你们还有一位叫作白莺的师妹吧?” 白梅点点头。 黄媚说道:“我听到她们商谈着对付你的办法。” 白梅道:“这两个丫头,好恶毒的心机,我一直待她们不薄,想不到她们会联合起来加害于我。” 黄媚道:“小青虽死,还留了白莺一个活口,你以后可以查证,但为今之计,你准备如何应付?” 白梅苦笑一下,道:“你已经杀死了小青,我已经后退无路了。” 黄媚道:“姑娘有何打算呢?” 白梅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不能回去了。” 黄媚淡淡一笑道:“你如若不回去,令师必会有所警觉,那时,只怕她会立刻下令追杀 白梅道:“话是不错,但小青已死,我回去又如何向师父交差呢?” 黄媚道:“只有一法,但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白梅道:“请教。” 黄媚道:“找一个人假扮小青,和你同回罗刹女的身侧。” 白梅道:“谁能扮她?” 黄媚说道:“我可以扮作小青,但还需你白梅姑娘把小青的性格、举动告诉小妹才行。” 白梅道:“我师父很精明,小青又是平常追随在她身侧的心腹,如何能允许别人假冒,只怕她一下子就会发觉了你。” 黄媚道:“只要你愿意诚心和我们合作,小妹自信可以应付得来,问题还是姑娘有没有这份勇气?” 白梅道:“我没有退路了,除非我在师父面前领死。” 黄媚道:“白梅姑娘,有一件事,小妹想请教。” 白梅道:“你请说。” 黄媚道:“你是罗刹门下的首徒,为甚么师父对你最不信任?” 白梅道:“因为师父骂过我一句话,说我太善良,不适合作罗刹门下弟子……” 黄媚接道:“你对令师的作为呢?” 白梅道:“老实说,我对自己作为罗刹门的弟子,也觉得不很合适。” 黄媚道:“为甚么?” 白梅道:“因为我不够心狠手辣,做事情不能够迎合师父的心意。” 黄媚说道:“所以,你一向不得师父的欢心?” 白梅点点头,道:“是。” 王俊突于接口说道:“姑娘,你能对罗刹女的作为不满,那证明了一件事,你人性未泯,还可救药,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 白梅摇摇头,道:“不行,我虽不满师门作为,但我总是师父教养出来的,我可以不帮助她,但我决不能背叛她。” 王俊道:“大义可以灭亲,何况罗刹女根本算不上是你们的亲人,她传授你们的武功,只是为了要你们作为她的工具罢了,她并没有把你们当作徒弟,也没有把你们当作女婢,姑娘不妨仔细的想一想,罗刹女是否把你们当作人了?” 白梅沉吟了一阵,道:“王门主说得不错,她确然没有把我们当人看待。” 王俊道:“既然如此,姑娘为何不肯挺身而出,为民除害呢?” 白梅道:“我……我……” 王俊道:“姑娘,你本是端庄纯洁的少女,但在那罗刹女的威迫利诱之下,你已经变成了淫乱女子……” 白梅道:“我,我……” 王俊道:“你如能想出任何一件可以为罗刹女辩护的事,只管请说。” 白梅摇摇头。 王俊道:“这就是了,姑娘,她对你们除了传授武功之外,可算是没有甚么恩惠可言,再说,她派小青来杀你,更是义断情绝。” 白梅道:“不管如何,我是一个流浪的孤儿……” 王俊哈哈一笑,道:“孤儿?这也是那罗刹女告诉你的了?” 白梅怔了一怔,说道:“是,这有甚么不对?” 王俊道:“姑娘,以罗刹女那样的人,会很细??的去抚养一个孤儿吗?再说,一个衣着破烂、满脸油污的孤儿,又怎能见到罗刹女那样的人?” 白梅急急说道:“王门主的看法呢?” 王俊道:“罗刹女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令尊、令堂可能都是她刀下的冤魂,极有可能当时见你年幼无知,又长得玉雪可爱,才把你收养起来,告诉你是个孤儿。在下还可以大胆的断定一句,姑娘也决非是罗刹女抚养长大,她只不过传你们的武功罢了。” 白梅点点头道:“不错,我一直是由一个老妈子抚养。” 王俊道:“这就是了,姑娘可以想想,如若愿和我们合作,那就全力以赴,如是不愿意和我们合作,咱们也不难为姑娘,你可以走了。” 白梅似是己被王俊说服,他断言从事都斩钉截铁,不能不叫人不信。 沉吟了一阵,白梅点点头,毅然说道:“好!我答应你们,但要如何一个合作方法呢?罗刹女很精明,瞒过她一双眼睛并非易事。” 黄媚道:“姑娘如肯合作,咱们就好商量了。” 沉吟了一阵,说出了一番话。 白梅点点头,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我全力以赴,只不过,要到证实她是杀死我父母的仇人后,我才能和她正面为敌。” 王俊笑一笑,道:“姑娘苦海回头,迷途知返,在下为姑娘庆贺。” 转过身子,大步而去。 王俊和言小秋先走一步,黄媚却换上了小青的衣服,重回梅花院。 第六章 雏凤智擒女煞星 片刻后,响起了步履之声,有两个人鱼贯走入了房中,那是两个中年香客。 萧飞燕笑一笑,说道:“二哥、三哥回来了。” 巧妙的易容术,完全掩去了真正的形貌,兄弟们对面不相识。 于重一抱拳,道:“是大哥?” 王俊急道:“罗刹女要在这清风道观中下手,对付四君子,二弟找出一点眉目没有?” 于重道:“到目前为止,他们一行还歇在东厢之内,不见有何行动。” 王俊道:“这就奇怪了。” 于重笑一笑,道:“不要紧,六妹一直紧盯着他们。” 这时,方昭才有机会欠身一礼,道:“见过大哥。” 王俊笑一笑,道:“坐下吧,咱们慢慢仔细商量一下。” 于重先问了王俊的际遇,而且问得很仔细,王俊又重述了一遍经过。 于重沉吟了良久,道:“可惜四弟、六妹不在,这两人头脑最灵活,也许可以找出一条路来。” 方昭道:“二哥,我想六妹会有安排,她会及时通知咱们。” 王俊叹口气,道:“四君子是不是只是一个代号?” 于重道:“对!大哥高见。” 萧飞燕道:“老齐和我守在庙门内外,但咱们一直都没有发现过有身份的人进入庙中。” 王俊忽然叹一声,道:“四君子会不会和咱们一样,也扮成了一般的香客?” 萧飞燕道:“真要如此,麻烦便大了,上万的香客,咱们要到哪里去找人呢?” 于重道:“四君子如若也扮成了一般香客,赶到了清风道观,用心何在?” 方昭道:“对!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萧飞燕道:“二哥,这清风道观的住持,会不会也是武林中人?” 于重苦笑一下,道:“这件事,我已经打听过了,清风道观的住持是否会武功,无人知晓,至少,他们和江湖上没有甚么牵扯。” 方昭道:“小弟也探听过清风道观,但得到的答复是此地确是一间清静的道观,数十年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可疑的事。” 王俊凝目沉思了一阵,道:“事必有出处,物自有来处,罗刹女不会白跑这一趟,咱们应该先去见见观中住持,看看能不能由他身上找出一点线索。” 方昭道:“对!小弟去看看那位观主是个甚么样的人物。” 于重道:“不要太勉强,一切事要顺理成章,宁可见不到,不可闹出纷争。” 方昭道:“二哥放心,小弟理会得。”转身走了出去。 于重望了萧飞燕一眼,道:“五妹,去察看一下,也许会发现可疑的人。” 他说得很婉转,但萧飞燕心中明白,那是要她快回到工作的岗位上去。 萧飞燕没有说话,欠身一礼,闪身出门。 于重起身掩上房门,低声道:“大哥,你杀了劳山一剑,又收拾了他们一个线眼,这恐怕会使罗刹女提高了警觉。” 王俊道:“是!我也这样想过。” 于重道:“目前只不知那罗刹女是否已经知道了消息。” 王俊道:“我看还没有,如若他们真的得到了消息,定然会有所行动,至少罗刹女也会派人去找我啊。” 于重道:“大哥之言,十分有理。”沉吟了一阵,接道:“罗刹女等一行六人,除了两个随身女婢之外,还有两个人,不知是何许人物?” 王俊道:“他们是男的还是女的?” 于重道:“看样子,好像是男人,但这两个家伙狡猾绝伦,我几度走过他们身侧,想瞧瞧他们的面貌,但每次都被他们若有意的逃避开了,始终没有见过两人的形貌。” 王俊道:“三弟,你想想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耍甚么花招?” 于重道:“看样子,大概不会,只不过这件事情,似乎有些太过神秘,凶手易容改扮而来,却要在热闹非凡的庙会中杀人,实在是有些出乎常情,以那罗刹女的性格而言,如非对付特别厉害的人物,她又怎么会改扮易容?” 王俊道:“老二,你再想想看,江湖上有没有四君子这个外号?” 于重道:“想不出来,咱们金灯门最留意江湖上各等人物,如若有号称四君子的人,咱门金灯门应该会知道。” 王俊突然闭上双目,不再开口。 于重知他正在思索甚么,也不打扰,坐在一侧,静静的等候。 足足过了盏茶的工夫,王俊才缓缓睁开双目,道:“他们不会弄错,四君子也许还没有到,又也许早到了,扮成了和咱们一样的香客。” 于重道:“掌灯大哥之意,可是说他们早已知道了有人会刺杀他们?” 王俊道:“双方都是有备而来,问题是为甚么会来?而且在这样热闹的时候来。” 于重呆了一呆,道:“对!他们为甚么选择这个时候来?” 王俊道:“会不会和这个庙会有关?” 于重道:“如是无关,他们为何选择这时候来?” 王俊道:“如是他们早知道了有人要杀他们,他们为甚么又不走?又为甚么要来?” 于重道:“这只有两个解释,一个是他们明知此地有危险,偏要来碰碰运气。” 王俊摇摇头,道:“这个不对,第二个解释又是甚么?” 于重道:“他们有一件急迫的事,非要在限期内解决不可。” 王俊道:“有一点道理,不过又不太完全,照小兄的看法,四君子有事,确实是很急的事,而且是找一个人,一个和这庙会有关的人。” 于重道:“庙中道士?” 王俊道:“非也,非也,如是找庙中道士,随时可来,为甚么一定要等到今日呢?” 干重道:“大哥有甚么看法呢?” 王俊道:“我想,四君子可能也在找人,找一个不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而且和这庙会有关,只有在庙会这段期间中,才可能见到他想找的人。” 于重道:“大哥分析入微,只是太玄了一些。” 王俊道:“江湖事无奇不有,二弟也不能太过轻心大意。”两个人又交谈了一阵,突然间,外面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 王俊手中扣了一把银针。 于重一闪身,隐在暗处。 王俊却大马金刀的坐在室中一张木椅上。 木门呀然大开。 一个陌生的脑袋伸了进来。 是女的,长发披肩,长得十分妖艳。 王俊冷冷说道:“你找甚么人?” 那女的一闪身,竟走了进来,笑一笑道:“找一位姓王的王公子。” 王俊道:“你可认识他?” 女子道:“不认识,只是慕名而来。” 王俊道:“你是甚么人?” 女子道:“王公子在不在?” 王俊道:“这里没有王公子,你再去找找看吧。 女子笑道:“来不及了,王公子不在此地,小妹就……就……” 王俊接道:“就怎么样?说啊。” 长发少女笑一笑,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盯在王俊的脸上瞧着,却不肯说话。 王俊道:“说啊。” 长发少女摇头道:“见不到王公子,我不会说。” 王俊道:“如是见到他呢?” 长发少女道:“我会告诉他一件很重要的事。” 王俊吁一口气,镇静了一下心神,道:“我姓王。” 长发少女道:“你是不是叫王俊?” 王俊道:“对!我叫王俊。” 长发少女道:“这就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位叫黄媚的姑娘?” 这一句话,使得王俊内心之中大感震动,脸色也为之一变。 但他已经历过了不少的风险,已学会了应变,强自镇静一下心神,缓缓说道:“认识,那位黄姑娘现在何处?” 长发少女道:“她身处危境,被罗刹女悉破了机关,点了穴道,藏在房中。” 王俊点点头,道:“姑娘,咱们的哑谜打够了,你可以说出你真正的身份了。” 长发少女道:“我的话也说完了,应该走了。” 但见人影一闪,于重由暗处飞出,挡住了门口,道:“姑娘,来时容易去时难,你如不肯有一个明确的交代,只怕很难再生离此地了。” 长发少女道:“你是甚么人?” 于重道:“在下于重。” 长发少女忽然间格格一笑道:“你们是金灯门中人?” 于重道:“是。” 长发少女伸手在脸上一抹,取下了娃娃脸型的面具,道:“看一看我是甚么人?” 王俊脸色一变,道:“罗刹女?” 罗刹女点点头,道:“是我!两位有些想不到吧?” 王俊道:“是,有些意外。” 于重突然提高了声音道:“说!我们六妹现在何处?” 紧闭的木门外面,突然响起了女子声音道:“开门,她困不住我。” 那正是黄媚的声音。 王俊忽然间打开了两扇木门,黄媚闪身入室。 罗刹女没有阻止,但两道目光中却满是惊奇之色,望着黄媚。 黄媚已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娇美的脸上,满是黠慧的笑意。 王俊很紧张,右手已取出从未用过的金剑,剑尖指着罗刹女,手按机簧。 黄媚举手理一下鬓边散发,笑一笑道:“罗刹女,这一次,应该是你感到意外了。” 罗刹女点点头,道:“很意外,你怎么来的?我用的是独门点穴手法,不可能是你自己行功运气解穴。” 黄媚道:“我可以告诉你如何来的,不过,不是现在。” 罗刹女很镇静,淡淡一笑,道:“事实上,你已经逃开了,那已经算不得甚么重要的事了,你说不说都是一样。” 黄媚目光一掠王俊手中的金剑,道:“罗刹姑娘认识那柄金剑吗?” 罗刹女道:“我见大刀长剑多了,一把小小短剑,不会放在我眼里。” 黄媚道:“可怕的是金剑内的毒针是见血封喉的奇毒,由强力的机簧弹射而出,这是金灯门中的一宝,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你不可能躲得开的。” 罗刹女道:“这是威胁?” 黄媚道:“不是,是真情实话。” 罗刹女道:“不论那剑中的毒针如何奇烈,我相信自己可以在中针后,仍能反击,有三位陪我呢,老实说,我不算吃亏。” 黄媚身子一侧,突然欺上两步道:“你还没有见识过金灯门中的武功,我想咱们先打二十招,才好说话。” 罗刹女道:“二位一起上吗?” 黄媚道:“不用了,咱们一对一。” 罗刹女道:“小妹子,你好狂啊!” 黄媚道:“没有法子。只有这样,才能使你甘愿心平气和的谈谈了。” 罗刹女道:“好!你出手吧???” 黄媚也不客气,左手一挥,向罗刹女当胸拍出一掌。 罗刹女道:“小妹子,好美的手。”右手疾翻而起,扣向黄媚左腕,快如闪电。 黄媚挫腕收手,右手疾出一指,疾点“曲池穴”。 罗刹女咦了一声,疾退两步。 但她稍退即进,来势更快,双手齐出,幻起了一片掌影。 黄媚低声道:“好掌法。”掌指齐施,硬封攻势。 第七章 洞天福地隐龙蛇 清风观主竟然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停一停。”萧飞燕人已走出了三步,竟然停了下来。 清风观主目光转到了王俊的身上,低声道:“大人,贫道想起了一件事,想和大人商量。” 王俊点点头道:“观主吩咐。” 清风观主道:“贫道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济南府接到了大人这一道谕书,自然会立刻派人赶来镇守,为了讨好大人,派来的兵只怕不少……” 王俊道:“哦?” 清风观主道:“这一来,贫道怕会影响这每年一度庙会的热闹。” 王俊心中一动,暗道:“这个老道士确有毛病。”心中念转,口中说道:“不会吧?如是有一哨兵马驻此,庙会中宵小敛迹,只怕贵观这每年一度的庙会会更热闹一些。” 清风观主摇摇头,道:“不然,这中间有两桩困难,只怕不是容易解决的事。” 王俊道:“甚么困难?” 清风观主道:“第一,如是济南府派来的,只是三、二十人,贫道还可以应酬得了,如是济南府派来的人数太多,吃住两项,恐都要敝观负担,说不得,还要送些银子花用,敝观这样一座大庙,有七、八十号人,庙产不多,每年的开销,大部份靠这一个月的庙会期间,把它赚回来。” 王俊接道:“贵观平常时日中,就没有进香客了?” 清风观主道:“这样大规模的庙会,连续了一个月之久,要进香的人,大都进过了,平常香客,实在有限得很。” 王俊道:“观主的意思是……” 清风观主道:“一旦影响了香客,本观这一座庞大规模的庙院,就很难再维持下去,所以,贫道刚刚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贫道住持观务四十年,都没有出过事情,想来,大概还可以平静的维持下去。” 王俊道:“原来如此。” 清风观主道:“但贫道觉得有些对不起王大人,劳动大笔,修了这封谕书,却又未送到济南府去。” 王俊心中暗道:“官府中的捕头虽然无能,但真正做贼的人,还是很怕他们的,再厉害的老鼠,也有些怕懒猫。” 尽管王俊并没有把这封信送到济南府的意思,但却故作思考状,沉吟不语。 清风观主轻轻吁一口气,又道:“大人,这还有为难之处吗?” 王俊笑一笑,道:“学生在想,观主的话也有些道理。” 清风观主道:“大人明白。” 王俊道:“学生此番奉命离京,暗查民情,确也发觉了很多可悲可叹的事,尽管是两榜出身的生员,深沐皇恩,但太平官做得太久了,一样会变得有些贪渎,再加上官府相传沿习,皇恩也变成了苛政,这就有些扰民了。” 清风观主道:“大人所见极是,也许贫道想得多了一些,大人这封信到了济南府之后,济南府不敢有背意旨,定会派遣不少人来,此后必成习惯。有大人在此,贫道想他们并不敢有甚么需索,但明年、后年,那就很难说了,他们一旦成了习惯,那岂不是一大负担?” 王俊道:“说的也是啊。” 清风观主道:“所以,贫道觉得这封信不用送了。” 王俊故作沉吟,才道:“观主,学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观主是世外高人,学生不愿隐瞒甚么了。” 清风观主道:“大人请说。” 王俊道:“还是关于四君子的事,学生觉得这可能是一件血拚寻仇的事,奇怪的是,他们为甚么要选这样一处地方下手?” 清风观主的脸色也变了,变得很冷肃,道:“大人好像对此事十分认真。” 王俊道:“不错,学生做了这些年的京官,而且也在刑部中司过事,对江湖上的事情也略知二一。” 清风观主说道:“大人的意思,应该如何呢?” 王俊道:“防患未然。” 清风观主道:“万人群集的庙会,自然可能有宵小混入,不过,清风道观的菩萨很灵,大多数香客都不敢亵渎,他们怕报应,就算真有这件事,也不会在清风道观中发生。” 王俊道:“学生听到的,他们的确是要在此地下手。” 清风观主道:“这么吧!贫道小心一些,我多派出观中一些弟子想法子阻止此事。” 王俊笑一笑,道:“江湖人刀头舔血,杀人如草芥,观中弟子都是出家人,如何能插手此事?” 清风观主微微一笑,道:“大人知道少林寺吧?” 王俊道:“知道,听说少林寺中的僧侣,个个都有一身绝技。” 清风观主道:“个个有一身绝技,那是传言夸大之词,事实上,出家人大都住居在荒野之区,别说有人打劫,单是防备猛兽袭击,也都得练一些防身的本领。不过,少林寺中的僧侣们,把习武练功列为重要一课罢了。” 王俊道:“这么说来,贵观弟子也会武功了?” 清风观主道:“不瞒王大人,他们也都练过一些防身之术。” 王俊笑一笑,道:“观主呢?是否也有一身武功?” 清风观主突然重重的咳了两声。 同时,室外也传入了两声咳嗽声。这表示,一切都布置好了。 清风观主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本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但王俊也有了警觉。 清风观主忽然间转了话题,笑一笑,道:“大人,你真是由京里来的吗?” 话锋一变,雅室中似是增加了不少紧张气氛。 王俊已学会沉着,四顾了一眼,道:“观主可是有些不相信了?” 清风观主笑一笑,道:“是!我是有些不相信,这样荒凉的道观小庙,竟会劳动到京里大使来此?” 气氛越来越不对劲,王俊霍然站起了身,道:“观主既然不信,学生告辞了。” “走?”清风观主哈哈大笑一阵,接道:“问题是你根本就不该来。” 王俊大声喝道:“观主,这是甚么意思?赶庙会的人何止千万,我为甚么不能来?” 清风观主脸色一变,冷冷说道:“进香也不用跑到后观的住持室中……” 挥挥手,室门口走进来四个中年道人,而且都执着长剑。 清风观主一拂长髯,接道:“这里是后观,你声音再大一些,也不会有人听到。”历经风险,使王俊学会了沉着,何况,他还有萧飞燕随侍身侧。 他缓缓坐了下去,笑一笑,道:“观主,这是怎么回事?” 清风观主道:“怎么回事?这要问你了,你找上此地来,用心何在?” 王俊道:“我已经说过了,在下来见观主,只是想防备一场凶案。” 清风观主道:“你想救四君子?” 王俊道:“不错。” 清风观主道:“你认识四君子吗?” 王俊摇摇头,道:“不认识,根本未见过面。” 清风观主道:“你既不认识四君子,为甚么要救他们?这本是和你完全无关的事,你竟然硬要跳入这个漩涡中来。” 王俊道:“我既然听到了这些事,怎么能坐视不管?” 清风观主淡淡一笑,道:“大人,如若你那两个护卫在附近,他们也该找上来了,只可惜他们不在。” 王俊道:“早晚他会找来的,他们知道我来见你的事。” 清风观主道:“那真是一件很不幸的事,这可能会多加上两条人命。” 王俊道:“怎么?你们还敢杀官?” 清风观主冷冷一笑,道:“本来我们不想招惹官府中人,但你太多事了,说不得,只好杀了你。”语声突转冷厉,接道:“姓王的,不论你是甚么人,贫道已无暇和你多费唇舌,你如不想立刻死,只有一个办法。” 王俊道:“甚么办法?” 清风观主道:“束手就缚。”回顾了身后的四个道人一眼,接道:“他们都有一身好武功,剑出如风,一般江湖武师也未必能接下他们一剑,何况,你只是一个读书人。” 王俊不见萧飞燕有甚么举动和暗示,只好自己应付。 他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想法子拖延时间。 轻轻吁一口气,接道:“看样子,似乎是一定要留下学生了。” 清风观主道:“贫道很抱歉,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不过,大人还有一线生机。” 王俊道:“那就好,说说看,学生如何才能活下去?” 清风观主笑了一笑,说道:“说起来很容易,只要你肯和贫道合作,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王俊道:“一个人只能死一次,学生为了保命,看来只好答应了,但不知道要我如何一个合作法?” 清风观主道:“事情说来话长,可惜,现在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你商量,先要屈大驾在地囚室中蹲一下,过了这两天,咱们再仔细商量。” 王俊讶然道:“囚室?难道这庙中,还有专门囚人的地方?” 清风观主道:“有!而且很坚牢,等一下,你就可以看到了,而且,你至少可以在里面休息几天……”目光一掠萧飞燕,接道:“大人,你这位书僮跟了你很久吧?” 王俊道:“三年多了。” 清风观主道:“那很好,为了表示大人的诚意,你要先做一件事情。” 王俊道:“甚么事?” 清风观主道:“杀了你这个书僮。” 王俊呆了呆,道:“这个……”, 清风观主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大人必须表示出你合作的诚意,我们才测相信。”哈哈一笑,接道:“其实,一命保一命,如若你这位书僮对你是真心相从,他就会答应这件事。” 王俊道:“表现出诚意,就要我杀人?” 清风观主道:“是!但你可以不答应,要答应,就必须表示出你的诚意。” 王俊回头望了望萧飞燕,道:“观主,四君子又是怎么回事?” 清风观主道:“你还念念不忘四君子?” 王俊道:“在下是为此事求见观主,想不到可能因此送了性命,我虽然很怕死,但我不会因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杀了追随我多年的书僮。” 清风观主点点头,道:“现在,我倒真有些相信,你是由京城来的人了。” 王俊说道:“在下不会武功,你们一挥剑,就可杀了我,我不想死不瞑目,我为了想救四君子而死,但我死了,还不知道四君子是何许人物。” 清风观主望望观外的天色,道:“看来还有一点时间,但我不想太浪费。”伸手由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两颗药丸,道:“贫道成全你,让你死得舒适一些,也告诉你四君子是何许人,不过,你们要先把这两颗药服下。” 王俊道:“这两颗药物是……” 清风观主不待王俊说完,便接道:“一种很剧毒、但却发作得较慢的毒药,吃下去,半个时辰后才开始发作,两个时辰内死亡,发作时没有甚???痛苦。” 王俊道:“要两颗才足致命?” 清风观主道:“一颗足矣!只因为你们有两个人,你和从人各服一颗,主仆偕亡,死了之后,也有个人可以伺候。” 王俊道:“观主替在下想得很周到,但我那两个护卫会来找我的。” 清风观主道:“这点不用你费心,贫道自会应付他们。”笑一笑,接道:“吃下去吧!吃下去,贫道会告诉你四君子的事,你也有足够的时间听完真相。” 第八章 龙潭虎穴困英雄 外面戒备重重,不知他如何走了进来。单是这一点,就叫人吃惊不小。 清风观主呆了一呆,诧声道:“你是甚么人?” 青衣人道:“别人都叫我小四子,你叫我四爷也好,四哥也行,随便你怎么称呼吧!” 王俊已瞧出了来人是言小秋,不禁心中一喜。 他已知道金灯门中,以老六黄媚的武功最高,剑术造诣最深。 其次,就数到了言小秋的武功为最高明了。 清风观主一皱眉头,道:“阁下是怎样进来的?” 言小秋道:“走进来的,那几个杂毛老道如何拦得住我?” 一面说话,一面举步向前走了过来。 清风观主道:“你杀了他们?” 言小秋道:“杀他们会沾污了我这一双手,再说,我们大哥管得十分严厉,不许我轻易杀人,所以,我只点了他们的穴道。” 这人的口气和目光冷厉的神芒已使得清风观主感觉到,遇上了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 但他对口中的大哥却是流露出无比的敬重。虽然,清风观主也明白,这人口中的大哥,很可能就是那个冒充京官的人,但仍然忍不住问道:“你们大哥是谁?” 言小秋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和你谈了半天话,又告诉你七步追魂的人。” 清风观主叹息一声,道:“算在下走了眼,想不到我这一把年纪的人,会栽倒在你们年轻人的手中。” 言小秋已逼近了清风观主,道:“你的运气不错。” 清风观主道:“如若说运气,这一刻,大概是我一生中运气最坏的一刻,怎说得运气不错?” 言小秋道:“如是我晚到了一刻时光,只怕观主此刻已经横死眼前,我大哥的七步追魂,还没有一个人能逃过他的手下。” 清风观主不太相信王俊,但他却相信言小秋,不禁呆了一呆,道:“七步追魂是甚么霸道武功,如此厉害?” 言小秋哈哈一笑道:“观主,看样子,你是有些不信,那不要紧,我立刻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清风观主道:“证明甚么?” 言小秋道:“证明这件事给你瞧瞧。” 清风观主道:“你……” 言小秋道:“我在十招之内,使你没有再战之能,你信不信?” 清风观主道:“太夸大了,就算当今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包括四君子,也不敢如此肯定一能在十招内胜过贫道,不过,贫道目下最关心的一件事,倒不是咱们之间的胜负谁属。” 言小秋道:“那你关心甚么?” 清风观主道:“你们究竟是甚么人?” 言小秋道:“观主猜猜看。” 清风观主道:“你们不像是官府中人,倒像来自武林。” 言小秋道:“高明。” 清风观主道:“对武林中各个组合,贫道十之八九都认得,为甚么不认识诸位?” 言小秋道:“那只怪你的阅历不高,识人不够多。” 清风观主道:“如若诸位真的是来自武林中的某一个组合的话,我相信,咱们用不着动手了。” 言小秋道:“哦?” 清风观主一面喝令两个道人住手,一面接道:“咱们不妨谈谈,对武林中的朋友们,贫道向是有求必应。” 言小秋道:“请说吧,你准备如何应付我们?” 清风观主道:“贫道想先知道你们是属于哪一个组合之下的人?” 言小秋道:“这一点,歉难奉告。” 清风观主道:“好!不说也罢!至少可以说出你们来此的用心吧?” 言小秋道:“观主这话就说得多余了,我们来了,而且已经控制了大局,用心如何,似乎不用再费口舌了。” 清风观主道:“这样吧!你们开个价码出来。” 王俊道:“甚么价码?” 清风观主道:“随便你们开价,多少银子,贫道只要能够付出,决不吝惜。” 言小秋道:“说说看,你能付多少银子?” 清风观主道:“十万两银子如何?” 言小秋道:“手笔不小,这件事,我作不了主。” 清风观主道:“甚么人能作主?” 言小秋道:“除我们大哥外,还有何人?” 清风观主道:“你们大哥就在此处,可以立刻决定。” 言小秋道:“这一个么?我得先和大哥商量一下才成。”缓步走近王俊低声道:“大哥意下如何?” 王俊道:“这个……这个……咱们如何能收受银子。” 言小秋低声道:“大哥,目下咱们还没有完全掌握胜机,多延一些时间,对咱们有益无害。” 他这次用的是传音之术,除了王俊之外,别人无法听到。 王俊哦了一声,道:“十万两银子少了些。” 言小秋目光转到清风观主身上,道:“咱们大哥的话你听到了?” 清风观主道:“听到了。” 言小秋道:“观主怎么说?” 清风观主道:“这一次,我因聘请了不少武林第一流的杀手,用了不少银子,目下实在手头不便。” 言小秋道:“这就难谈了。”接着哈哈一笑,道:“事实上,观主还没有到谈付银子的境地。” 清风观主道:“阁下的意思是……” 言小秋道:“你没有败,而且你还有很强大的实力,你邀请来的杀手,还没有完全受制于咱们。” 清风观主道:“贫道这把年纪,老实说,已经没有拚命搏杀的想法了,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贫道只要有,花点钱不算甚么。” 言小秋发现了一件事,便是清风观主似乎也正在拖延时间。这人老奸巨滑,既在拖延时间,必然有别的准备。 双方在内心之中都各自在盘算着,似乎都觉得,时间对自己有利。 王俊心中也在想,这位清风观主一开口就愿付十万两银子,一座清风道观就算一年四季香火不绝,能收人几个钱?怎的竟有着如此大的口气,如此大的手笔? 只听言小秋笑道:“观主,咱大哥说的话,一言九鼎,你如不能加码,这件生意就算吹了。我瞧,咱们还是动手吧!分出了胜负之后,咱们再谈价码不迟。” 清风观主双目一瞪,冷冷说道:“我看得出阁下的武功不错,但是,也不一定就吃得住贫道。” 言小秋道:“所以咱们不妨动手一试。” 清风观主道:“好吧,阁下再三相逼,贫道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小秋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观主如是没有败,付出了银子,内心之中这股窝囊当然是很难平复,说不定成了一件终身大恨的事。动手一战,分出胜负,观主就算拿出银子也会心平气和,拿银买命花得不冤。” 清风观主道:“听阁下的高论,倒也有理,阁下请划出道子吧!” 王俊心中忖道:“这老道士突然间改变了心意,不知为了甚么?” 清风观主道:“刀剑无眼,贫道想先领教阁下的拳掌如何?” 言小秋道:“好!观主小心了。”话未说完,右手一抬,一掌劈了过去。 清风观主看他掌势来如闪电,吃了一惊,忖道:“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心中念转,双掌已先后攻出。右手一招“横架金梁”,封挡了言小秋的来势,左手一招“分柳拂花”,拍向言小秋的前胸。 言小秋笑道:“观主老当益壮啊!” 口中说着,双掌已攻出四招,化解了清风观主的攻势后,又还击了两掌。 清风观主的武功实在不弱,掌掌都带起了凌厉的劲风。 言小秋心中暗凛,忖道:“这老道武功如此高明,不知何以刚才故意示弱?” 心中念转,人却振起了精神,施展闪电掌法,连绵快攻。 但清风观主竟然能见招破招、见式破式,身在方寸之地,接下了言小秋三十二招闪电掌法。 萧飞燕走到了王俊身侧,低声道:“大哥,这老道士不简单。” 王俊道:“他武功很高吗?” 萧飞燕道:“四哥的闪电掌法,是武林中有名的绝技,这老道竟能身不移步的接下了三十多招。” 王俊道:“好奇怪,他如此武功,为甚么故意示弱?” 萧飞燕道:“幸好是四哥和他动手,如若是我,只怕早已败在他的手下了。” 其实,清风观主也打得惊心动魄,只觉这年轻人的掌法招招如电,如不是自己一身精湛武功,早巳败于他手。 清风观中的人,除自己之外,只怕难再有第二人可与匹敌。 心中念转,突然快速的反击了两招,击退了言小秋,道:“住手!” 第九章 运策帷幄女诸葛 清风观主略一犹豫,黄媚的剑尖已经破衣而入,刺伤了他的肌肤。 萧飞燕道:“六妹,这老道刚才还在说你呢,他却没有想到刚说你,你就到了。” 黄媚笑道:“观主,放下人,不然,我就先将你前后刺穿,然后,我们一样放人,这点小小的机关埋伏,还难不住金灯门,只不过多花我们一点时间罢了。” 清风观主是老狐狸,狡猾无比,他自信智力过人,不敢以命涉险,只要留下性命,还有胜回来的机会。心中念转,口中说道:“这里的机关埋伏,不难找出来,不过,所有的埋伏却很恶毒,贫道可以放人,但我有条件。” 黄媚道:“你说!” 清风观主道:“这一合我败了,老夫认了,但我要你们答应不伤我,至少,我放了人,你们也要放了我。” 黄媚道:“好!你放人下来。” 清风观主说道:“我还要听你们门主一句话。”目光随即转到王俊的身上,说道:“你怎么说?” 王俊颈子上被他划了一刀,鲜血淋漓而下,虽伤得并不太重,但仍然很疼。 他不会武功,也不会运气和伤疼抗拒,但他很勇敢,笑一笑道:“你说甚么?” 清风观主道:“男子汉一诺千金,你只要说一句话,我就放人。” 王俊道:“你想要我说甚么?” 清风观主道:“保证不杀我。” 王俊道:“你认为我会说吗?” 清风观主苦笑一下,回顾了黄媚一眼,道:“看来我是死定了,贵门主一再不肯给在下一个保证,在下无法放人。” 黄媚左手连挥,点了清风观主的穴道,笑道:“试试看吧!你不放人,我们自己去找放人的机关。” 清风观主冷冷一哼,说道:“你们听着,这地方充满凶险,如是你们胡乱触动机关,很可能会使我们同归于尽,要是不信,你们就动手吧。” 黄媚冷冷笑一声,道:“老道士,我不用杀你,我只要把你交给四君子。” 清风观主道:“这个贫道相信,但你们放不下那吊起来的人,至少,贫道有一个垫背的本钱。” 黄媚伸手拍开王俊和萧飞燕的穴道,道:“你想如何?” 清风观主道:“贫道的条件简单得很,只要贵门主答应一句话,我就放人。” 黄媚道:“还有吗?” 清风观主道:“还有,这室中的珠宝珍玩,任你们取去。” 黄媚道:“你倒是大方得很。” 清风观主道:“钱财是身外之物,我能保下老命,才能够享受这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黄媚道:“大哥,答应他吧!” 王俊沉吟了一阵,道:“好!放下言四弟,我们饶你不死。” 清风观主道:“不是饶我不死,而是不准对我有任何一点伤害。” 王俊道:“就是如此了,你放人吧!” 清风观主道:“解开我的穴道。” 黄媚道:“你还想反抗?” 清风观主道:“贫道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黄媚略一沉思,伸手解开了清风观主被点的穴道。 清风观主活动了一下双臂,按动机钮,放下了言小秋。 言小秋苦笑一下,道:“大哥、六妹,今日之事,使我得到了一个教训。” 黄媚道:“四哥一向精明,怎会着了他的道儿?” 言小秋道:“一句话,我起了贪念,贪心一动,灵智立闭。” 黄媚格格一笑,道:“可是,小妹此刻却有了贪念。” 突然脱下了身上的外袍,平放地上,露出来一身玄色劲装。 目光转注到清风观主身上,道:“你说话如果算数,就把你库中的珠宝黄金,捡一些出来,让我们带走。” 清风观主道:“你这件衣服能包多少,岂不是替老夫留下得太多了?” 黄媚道:“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我虽有贪念,但还不至于贪得厉害。” 清风观主果然伸手取下库中之物,放在衣服上。 他调配得很好,有黄金、珠宝、玉器,还有两幅古画。 他一面拿,一面还讲说古画的来历、价值,甚至有甚么人可以收买,他都讲得很清楚。珠宝也是一样,他说明了现值的价格,又说明了卖给珠宝商的价值,似乎生怕黄媚会吃了亏似的。 而且,他真的很大方,黄媚不叫停,他就不停的取东西放下去。 实在是包不下了,黄媚才笑一笑道:“够了,看来,罗刹女这件外衫是小了一些,不知道带走了你多少东西?” 清风观主道:“不多,不多,不过十之二、三罢了。” 黄媚把东西包起来,言小秋却快步走去,抢先提了起来,道:“有我在此,怎能劳动六妹?” 萧飞燕道:“老道士,看上去,你倒是一点也不心疼。” 清风观主说道:“我是个看得开的人,诸位放心,损失这点财物,贫道还不把它放在心上。” 黄媚道:“我们不伤害你,可是不能保证别人也不伤害你。” 清风观主道:“这个,我明白。” 黄媚道:“我们告辞了,劳动阁下送我们一程如何?” 清风观主道:“出了此门,就无埋伏,诸位可以放心的去了。” 萧飞燕迷惑的道:“你怎不借此机会,逃走他方?” 清风观主道:“四君子不是好对付的人,而且,贫道已在此住了数十年,我也不想轻易离开。” 黄媚一挥手,道:“大哥,你们先走,我断后,这老道士的花样多得很,我们不能不防他一手。” 王俊等安然出了密室,黄媚也平安而出。 萧飞燕有些不服气的,道:“六妹,咱们真的这样放了他?” 黄媚道:“我看过那座密室,确似有着很多的埋伏,咱们杀了他划不着,不能捡回条命,换他一个……”语声顿了一顿,接道:“咱们帮了四君子这么多的忙,还不知道四君子是甚么人。” 王俊道:“我知道,老道士告诉过我四君子的姓名。” 黄媚道:“大哥,你真的相信他?” 王俊道:“怎么?难道在这方面,他还会骗咱们不成?” 黄媚道:“这老道士收藏之丰,实在是出人意外,这样多珠宝、黄金、玉器,怎会是他一人所有?” 王俊闻言呆了一呆,说道:“六妹的意思是……” 黄媚道:“我看过了他收藏的珠宝,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虽然是有些匪夷所思,但却并不是不可能。” 言小秋道:“六妹想到了甚么事?” 这时已然快近大殿,香客的吵嚷之声已可隐隐听闻。 黄媚伸手取了一方玄色面纱,蒙在了脸上,接道:“咱们到二哥那西厢房中见,我觉得这件事还有很多可疑之点,老道士的宝库中存宝很多,咱们还要想法子取来。” 王俊意似不愿,道:“六妹,那不是太贪了一些吗?” 黄媚道:“听说,河南、陕西两处,正在大闹蝗虫灾害,用老道士这批存宝,可能会挽救数千万人命。” 王俊道:“对!这些不义之财,咱们把它用到最应该用的地方。” 黄媚道:“大哥、四哥,你们先走,我和五姊一起走。” 王俊等回到了厢房之中,黄媚和萧飞燕也已经赶到。 于重、方昭都匆匆赶了回来。 除了齐子川之外,金灯门中的人都已经聚齐于厢房之中。 王俊环扫了群豪一眼,道:“六妹,你说说看,你发现了甚么?” 黄媚道:“小妹只是推想,四君子如是侠义中人,不会记恨这老道士如此之久,只有一种仇恨,给人永远难忘。” 王俊道:“甚么仇恨?” 黄媚道:“黑吃黑。”语声顿了一顿,道:“清风观主的偷盗之技,不论如何高明,也无法聚积得这么多的财富,那些珠宝、玉器,实非一府一地所有,偷盗足迹之广,必将遍及大江南北,甚至关外白山黑水。” 言小秋接道:“对,这决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办到。” 黄媚道:“所以,我怀疑他们是一个组合,偷盗了这么多财物之后,被清风观主席卷而逃,所以,他出家躲了数十年,如今消息外泄,被他昔年的兄弟找来了此地。” 王俊道:“他身上有伤痕,是好多条纵横交错的刀疤,据他说是伤在上一代金灯门门主手中。” 于重道:“这人会是谁呢?三十年前,咱们还未入金灯门。” 王俊笑一笑,道:“现在开始,我要写一个传记,把金灯门中所有的事情仔细的记下来,也好查考。” 方昭道:“对!也好告诉下一代,我们流血、流汗做了甚么事!” 于重道:“六妹想的大有可能,至少,我们不能帮助坏人杀坏人。眼下的问题,是要如何才能把他们引出来。” 黄媚道:“这就是我留下清风观主不杀他的原因,咱们现在杀了他,只不过是杀了一个清风观主、一个出家人,我要他狐狸露出尾巴来,死而无怨。” 言小秋道:“罗刹女这一波已平,蛇无头不行,已全被咱们解决,但还有一批刺客呢,咱们要如何对付?” 黄媚道:“武林两大绝毒暗器,咱们只对付了一个,不过,如若小妹没有想错,清风观主还不止请来两批刺客,说不定还有几批人隐在暗处。” 王俊道:“为今之计,就是要如何才能使他们现出身来。” 黄媚道:“清风观主已知道咱们控制了罗刹女,但他很镇静,这就是有恃无恐。” 王俊道:“二弟、六妹,不论清风观主请了多少刺客,他们只有一个用心,那就是对付四君子。” 于重点点头,道:“大哥的意思是……” 王俊接道:“咱们把四个君子找出来,岂不可以引出清风观主安排的刺客?” 黄媚道:“大哥之意,可是要人假扮四君子?” 王俊道:“小弟正有此意。” 黄媚道:“这个很难。” 王俊道:“你是说,咱们都无法装作四君子?” 黄媚道:“不论甚么人装作四君子,都很难逃过那凌厉绝伦的一击,就算侥幸逃过第一次,也无法逃过第二次,所以,咱们兄弟们不能扮,更不能请别人扮。” 言小秋道:“事已如此,总难免要冒一点险。” 黄媚接道:“不行,咱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出真的四君子。” 方昭道:“我刚才出去看过,香客愈来愈多,何止万人,这样一个地方,如何能找到四君子?何况,他们也不会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黄媚道:“这是一件很难的事,不过,并非全无办法。” 王俊道:“六妹既然是胸有成竹,那就尽快说出来吧。” 黄媚道:“戏法戳破了,就不灵了,不过,这件事,还要麻烦大哥。” 王俊道:“行,经过几次凶险,我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黄媚说道:“有劳三哥去买五尺白布和一盒墨、一个砚台、两根竹竿、一支大楷毛笔。” 方昭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第十章 计中计除魔歼凶 这时,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肥胖的老者,道:“大相士,你这玉尺、明珠是从哪里来的?” 王俊心中忖道:“好!已经现身了三个人,还有一个,我要再用话激他们几句,要他也露出像来。” 望了玉尺、明珠一眼,道:“你问这个?” 胖子道:“不错。” 王俊道:“一个卜卦的送的。” 胖子道:“你懂不懂得这玉尺和明珠的价值?” 王俊道:“卖了它们,我这一辈子就可以不用过看相生活了。 胖子道:“话是不错,是甚么人给你这一对玉尺、明珠?” 王俊道:“一个老头子。” 胖子道:“大约有几岁?” 王俊道:“七十多些,但他身子健朗,精神好得很。” 胖子道:“何时给你这些?” 王俊道:“两年前了。” 胖子道:“在哪里?” 王俊道:“就在这清风道观外的庙会上。” 胖子道:“每年庙会,你都在此地卜卦、论相?” 王俊道:“前年是第一次,去年没有来,今年是第二次。” 胖子突然放低了声音,道:“那老头子是不是这庙里的道士?” 王俊道:“他卜卦时穿着长衫。” 胖子突然举起右手,道:“你看过他的手没有?” 王俊点点头。 胖子道:“他左掌之上,是不是有一片朱砂印?” 王俊极力在思索清风观主的左手。 他见过那一只左手,手上没有朱砂印,但却有一片铜钱大小的疤痕。 王俊明白了,清风观主为了消去他手上的朱砂印,曾动了手术,把那一片朱砂印削去了。 于是,他胸有成竹,点点头,微微一笑道:“你是说左手还是右手?” 胖子道:“男左女右,自然说的是左手了。” 王俊道:“他的左手上没有朱砂印,但却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疤痕。” 胖子冷哼一声,道:“这老小子也狠得下心,削去他手上一块肉。” 王俊道:“唉!那位老人家的相貌也不太好。” 胖子道:“怎么一个不好法?” 王俊道:“他虽然已年过古稀,但最后却是不得善终。” 胖子道:“那小子心太黑,不会善终,那也是应该的事了。” 王俊道:“二位和那位老人家,可是有甚么不共戴天之仇?” 胖子道:“先生,听你这一番话,在下了解了一件事情。” 王俊道:“甚么事?” 胖子道:“阁下的卜相之术,实在已到了能知过去未来的境界。” 王俊道:“客气,客气。” 胖子原本满脸笑容的脸色突然一寒,道:“不过,先生只会替别人看相卜卦,但不知替自己算过没有?” 王俊道:“在下的命相,虽非太好,但一生衣食无忧,总算还过得去。” 胖子道:“当真如此,先生的相术就不灵了。” 王俊道:“怎么说?” 胖子道:“在下也学会了一点看相的技巧,却和先生的看法不同。” 王俊道:“你怎么一个看法?” 胖子道:“在下只会看一种,那就是一个人的生死。” 王俊道:“这是很重要的一关,在下就没有具此神通。” 胖子忽然哈哈一笑,道:“先生,有些地方看你很聪明。” 王俊道:“哦?” 胖子道:“你可知道,我在说甚么?” 王俊摇摇头,笑一笑。 胖子道:“你小子可真是反穿皮袄,会给我装羊啊!” 王俊道:“你们要……” 胖子道:“对!要你的命。” 一伸手,抓住了王俊的右腕。 王俊没有让避,事实上,王俊闪避不开。 胖子轻轻吁一口气,道:“小娃儿,照你的相法说,你还可以活过二、三十年。” 王俊道:“如是运气好一点,也许还可以再多活几年。” 胖子道:“但我看你快要死了,而且就在今天,明年今天就是你周年忌辰。” 这胖子说完话,举起了厚肥的右掌。 只听一声大喝道:“住手!这还成甚么世界,在这人头拥拥的大庙会中,众目睽睽下,竟然有人敢杀人,这还得了。” 胖子发了野性,纵声大笑,道:“你们听着,老子当年在江湖上行走之时,哪一天也要杀它一两个人,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之,老实说,对在下而言,这还不算甚么!” 王俊回顾了身侧的小童一眼,道:“你先走吧!我是死定了,不能再带着你到处流浪去了。” 小童道:“公子不是还要活几十年吗?怎会就要死了?” 王俊道:“没有法子,你只管逃命去吧,不要再管我了。” 那小童叹口气,道:“那怎么行?你是主人,我是仆徒,你死了,我怎能不死?” 王俊道:“可是,目下时机不……”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放手!此时何时?怎可在此杀人?” 那声音不大,由人群中传了出来,但王俊却听得十分清楚。 抬头看去,但见人头拥拥,竟然瞧不清那话声出自何人之口。 胖子突然松手,哈哈大笑,道:“看相的先生,你说,我这等胖胖的人,怎会行凶杀人?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黄金,约莫有十两左右,蓬然一声,丢在木桌上,放开王俊,转身而去。 但见他们向人群之中一钻,立刻便消失不见。 这时,看相的人围了上来。 王俊急急摇摇头,道:“诸位朋友、乡亲,在下保住了性命,乃是不幸中的大幸,从此之后,不再言与人看相。” 收拾好卦摊上的东西,匆匆而去。 青衣小童紧随在王俊的身侧,道:“大哥,你装作得很像啊!” 王俊道:“六妹,你也当真沉得住气,我心中急死了,却不见你出手。” 黄媚笑道:“大哥,你放心,有我在你身侧,怎会让他们伤害到你?我是想等隐在最后的一位也现出身来。” 两人一面谈话,一面绕着清风道观,向后走去。 清风道观后是一片稀疏的竹林。 黄媚走到了一片竹林之前,突然停了下来,道:“大哥,如若小妹没有算错,那宝库应该就在这片丛竹下面。” 王俊道:“现在,咱们应该如何?” 黄媚道:“你守在这片丛竹之中,准备好暗器,我们要安排一场逐虎吞狼之计。” 王俊道:“要我躲在这里?” 黄媚笑一笑道:“大哥,重头戏你已经演完了,余下的尾声,由小弟、小妹们出手了,何况你已经露了相,无法再在四凶人面前露面。再说,如若小妹的判断不错,那位清风观主可能就在附近安排有一条出路,你隐藏在这片丛竹之中,很可能看到他逃亡的去向。” 王俊四顾了一眼,发觉那一片丛竹很密,藏上两三个人,也不易被人发觉,一侧身钻了进去。 黄媚很细心,待王俊藏好了身子之后,又再在四周检查了一下,确证无人暗中窥视,才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