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阴九阳》 第一回 九阴白骨现江湖 这一年是大明洪武四年,战乱甫平,天下初安。经过多年的战火兵燹,城破庐毁,满目疮痍,流离失所的饥民上是填塞路途,处处可闻号夫啼娘的悲声,令人触目泪落,悲楚不胜。 威阳古道上,有五入勒马缓缓而行,两位老者,一对十年夫妇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两名老者是武当宋远桥,张松溪,中年夫妇是殷梨亭、杨不悔夫妇,少年是他们的爱子殷融阳,近些年,武当派声名更盛,如日中天,派中弟子遍布中原,势力之雄除少林外,已无抗手。宋远桥、张松溪、殷梨亭三侠更是声名籍甚,派中有事,其座下弟子已能代师服劳,是以近些年来,江湖上难得见到他们的行踪,此番三侠联袂下山,分明是有大事发生。 一月前,一名武当三代弟子回山禀报,他在陕西宝鸡金台观附近,遭到两名不明来历的中年人的袭击,两名中年人武功路数极是怪异,凶猛狠辣,这名弟子眼见抵敌不住,行将就戳之际,张三丰忽如神人天降,出手打发了这两人,教了他一命,随后便飘然离去,这名弟子快马飞奔,赶回武当山禀报掌门俞莲舟。 俞莲舟、宋远桥等得知此讯,直是欢心踊跃,却也有几分忧虑。喜的是恩师四海云游多年,杳无音讯,此番仙踪又现,说不定还有相见的机缘。忧的是几年来,武林中忽然出现一批形踪诡秘,高深莫测的人,他们专门袭杀各大门派的成名高手,手段毒辣,凡是与他们朝过相的,绝无生还之理,是以各大门派损折了不少精锐,却连对手是什么样子,什么派别,什么目的都一无所知。 武当派的弟子遭遇袭击,尚属首次,俞莲舟等已不敢等闲视之。这名弟子在师傅和师伯叔面前,把那两人的武功招数演练出来,饶是宋远桥于武学知识广博之至,也看不出眉目来,只觉这招式倒也堂堂正正,却与各门各派的武功全无瓜连,几人商量议定,由宋远桥率张松溪、殷梨亭夫妇走一趟陕西,一来请师傅回山,二来也查访一下这批神秘人的路数。 堪堪已是日落时分,几人正行之间,一阵马蹄声在背后响起,如狂风骤雨,气势惊人。 大家凛然一惊,勒马口看。张松溪道:“乖乖,莫非是那个主儿找到头上来了,六弟,你护住弟妹和孩子,这些人我和大哥来料理。”殷梨亭尚未答话,十几匹马已闪电般冲至面前,一见到几人,戛然而止。马停得太急,希聿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上骑士紧贴马背,显是骑术精良,十几匹马竟一色是大宛名驹。 宋远桥,张松溪俱是一怔,马上人的衣袍上都绣有红色火焰,分明是明教教众,当先一人矮矮胖胖,正是明教厚土旗使颜垣。颜垣于马上抱拳道:“宋大侠,张四侠,殷六侠,在下身有急务,不能下马见礼了:“不待宋远桥答话,续道:“几位可曾见到一位身穿白衣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宋远桥摇了摇头。颜垣一见他摇头,又一抱拳道:“后会有期。”十几匹马风驰电掣般离去。 杨不悔乍舌道:“我原以为颜旗使他们只是挖土掏洞拿手、不料骑术也如此精湛。”张松溪叹道:“不知哪家哪派得罪了他们,看来又要有一番龙争虎斗了。”宋远桥摇头道:“未必如此,若是与人约斗,不会如此张皇其事,更不会这么舍命地追一位姑娘。不知搞什么玄虚。”杨不悔皱眉道:“莫不是教中失窃了重宝,他们是追窃贼的?” 说话间,天色已全暗下来。几人行出不远,只听得砰的一声,一枚彩花在夜空中炸开,五色缤纷,煞是壮观。彩花起处距这里约两里,推算起来,正是颜垣一起人所放。这是明教紧急召呼同伴的信号,显然颜垣一行人遭逢强敌,力所不支,才放出信号求援。 殷梨亭感到好生为难,若前去援手,明教之敌自然是各名门正派,若袖手不管,却于妻子这面说不过去,因为杨不悔的父亲杨逍如今正是明教教主。他望望大师哥,张松溪和杨不悔也都看着宋远桥,宋远桥沉思片刻,决然道:“颜旗使是条好汉,既然有难,我们理当驰援。”五匹马登时放足疾驰,空中彩花虽已落下,出事地点还是测度得出的。 五人盏茶工夫便已赶到,到得近前,俱都惊愕万分。一片旷地上已成了修罗场,清冷的月辉下,但见先前不久还龙精虎猛的十几条好汉此刻尸横遍地,人人脸上都有一种惊诧,恐怖的神色,脑中汩汩流出鲜红的血和雪白的脑浆,视之令人作呕。一阵清风吹来,每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游目四顾,却又空无一人,宋远桥等武当三侠皆是久经阵全仗的武林名家,如此惨酷的场面却也并不多见。 宋远桥和张松溪跃身下马,逐个检视死者伤口,也颇有几分侥幸心理,希望能有尚未毙命之人,以便从其口中得知凶手是何等样人。检视一过,二人大失所望,心情多沉重之极。 颜垣等人俱是头上一处伤口,似是被指爪透穿而入,宋张二位见闻广博,于武林人物的武功家数大多了然于心,此刻却想不出有哪位人物具如此指力,能洞穿头骨,而且顷刻间连毙二十余名好手,均是一击凭命。宋远桥自忖武功得尊师张三丰所传有六、七成谱,却也无此能为。 殷梨亭在马上沉声道:“大师哥,这就是九阴白骨爪。” 宋远桥等又是一惊,九阴白骨爪之名并不陌生,可这些人只有殷梨亭亲身领教过,他当年险些丧命在前峨嵋掌门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下,虽事隔多年,忆记忆犹新。 殷梨亭提气喝道:“是周芷若周女侠吗,武当宋远桥、张松溪、殷梨亭在此,请现身相见。”这一声传将出去,直震得荒野嗡嗡作响,老远处仍回荡着他的声音。 殷梨亭近些年来虽然娶美妻,生娇子,席丰履厚,事事顺遂,这内力的修为丝毫不敢怠忽,益见精纯。 宋远桥凝声道:“六弟,只有峨嵋周女侠擅此功夫吗?” 殷梨亭道:“只有她一人,自她失踪后,此术已绝,不想今日在此重现,”殷梨亭的喝声止息后,四周仍寂无声响,一阵阵清风吹过,吹得众人毛骨悚然,,远处忽有人喊道:“是武当三侠吗?”宋远桥高声应道:“正是,尊驾何人?”张松溪、殷梨亭不由得手按剑柄,准备拨剑而搏。 只见远处一道青影如一溜青烟般滚滚而来,声如电闪,逝如轻烟,宛如御风而行,随风声上来几个字:“在下韦一笑。” 大家只感眼睛一花,青影闪得几闪,已至面前。张松溪竖指赞道:“多年不见,蝠王轻功犹胜往昔,真是老而弥健,佩服,佩服。” 韦一笑青袍,布履,容颜依旧,似这类急奔在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是以呼吸仍甚均匀,武当诸人大是叹服,蝠王轻功独步海内,确然名下无虚。 韦一笑一看到地上尸体,神情大变,心中之震骇较诸武当三侠尤甚,检视过伤口后,颤声问道:“宋大侠,你们看到是何人下此毒手吗?” 宋远桥道:“说来渐渐愧,我们看到颜旗使的求援信号后,不过一盏茶工夫赶到这里,哪知别说教援不及,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杨不悔道:“韦叔叔,教中究竞发生了什么大事,连您老人家都亲自出马?”,“咳,本教的人可丢大了。不悔姑娘,令尊倒是安然无恙,可是圣火令却被人盗走了。连对方用的什么法子都一无所知,等到我们发觉,便飞起教中高手,分路追赶,总算发现得早,一路上又是换马不换人的猛追,在金沙江畔毙了两人,夺回两枚圣火令,另一支在星宿海也夺回两枚圣火令,我们在西宁追到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被她逃掉,又衔尾直追到这里,人追丢了不算,还折了这些兄弟的性命。”言罢叹息连声,脸上神色痛苦之极。 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的惨叫,荒野寂寂,叫声格外清晰,韦一笑长啸一声,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已如星丸弹射般横掠出去,宛如御风而行,迅疾无伦。宋远桥等人心中叹服,想不到韦一笑的轻功竞随年齿而俱长,似乎没有止境,复又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一人的轻功高于韦一笑,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武当诸侠不约而同地运起轻功,衔尾直追,谁恐韦一笑孤身犯险,恐遭不测。按说以韦一笑的身手,无论遇到怎样的险境,全身而退并不甚难。但在这鬼气森森的荒野中,大家竟都为韦一笑暗捏一把汗。 韦一笑疾冲之间,一座壁粉斑剥,破烂不堪的古庙现于眼前,古庙周围野草迷离,花香浮动,愈显得凄迷,诡异。 古庙之中接连传出几声惨叫,这惨叫声中隐含着巨大的恐怖、似是遇到极为可怖的洪荒怪兽。 韦一笑热血上涌,身形不停,直冲进庙中。他生平最喜恐怖刺激之事,愈有刺激,愈干得兴高采烈,若是平平常常,反倒索然无味了,这姜桂之性,弥老弥辣,丝毫不减。。 待他冲进庙内,最后一声惨叫嘎然而止,月光中,只见一名教众直挺挺立着,两眼圆睁,眼珠直欲凸出眶来,头上一只手掌贯顶而入,那只手掌缓缓拔出,指上红白掺杂犹冒着蒸蒸热气,那名教全僵然直扑,现出一张惨白冷酷的脸,一身白衣在夜风中微微搞荡,竞是一名弱冠少年。 轩敞的殿堂上十几具死尸与颜垣等入死状无异,人人圆睁着眼,眼珠凸出,露出恐怖绝望的神情。 韦一笑倒冷静下来了,问道:“这些人都是你一人下的毒手?” 那少年神色不变,冷冷道:“正是。”随手在一具死尸身上揩抹手上的血迹。、韦一笑怒到了极点,身影一晃,轻飘飘拍出一拳,正是他成名绝技“寒冰绵掌,”这一掌全力而发,十余丈的距离更是一掠而至。 少年不虞他身法如是之速,掌尚未到,已是寒气沁骨,心中大骇,蓦地里身子横移三尺,百忙中还反攻出一爪。 韦一笑“咦”的一声,也是感到意外,这一招猝发猝至,早已算准对手除了出掌硬挡,别无他途,不料却叫他逃了开去。眼见一爪攻来,不敢怠忽,脚下一飘,已绕至少年背后,仍是拍出一记“寒冰绵掌”,少年转身不及,故,技重施,身子又横移出三尺,反攻出一爪。 其时宋远桥等人早已赶到,见到这少年的怪异身法,都“咦”了一声,那少年被韦一笑两次急攻,不但先手尽失,还险些丧了性命,那两下横移,实是竭尽生平之力。当下急攻出两爪,韦一笑对他的九阴白骨爪也是颇为忌即从惮,飘身闪开,两人又形成了对攻的局面。 宋远桥等人见场中爪影飞舞,两人身法俱是迅捷如风,一往一来,转眼间已拆了二十余招。那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居然能于劣势下扳回局面,而且与韦蝠王对攻二十余招不露败象,委实匪夷所思,大家都喷喷称奇。 两人堪堪打了五十多招,那少年虽然身法轻灵飘忽,如鬼若魅,终究不及韦一笑穷尽一生精习的身法,五十招上,身子已被韦一笑的掌影罩住,他那横移三尺的怪异身法频频施出,每每于性命交关、间不容发之际奏功,若无这一救命法宝,韦一笑焉能容他支持到五十招以上。 其时正值盛夏,虽到深夜,仍感暑气蒸人,可那少年身旁,却如冰窑一般,那少年强运内功与这寒气将抗,出爪却慢了一些,不再如先前那般凌厉狠辣,威势骇人了。他左冲右突,连变数种轻功身法,意欲脱围而出,却总是被韦一笑轻轻一记“寒冰绵拳”挡回,不单脱身不成,反数遭凶险,只得仗着那种横移三尺的身法得脱,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暗暗骂道:“臭小妮子害人不浅,你家少年要归正位,红颜祸水,古人信不我欺。” 韦一笑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心中却也在叫苦,对手不过是刚出道的无名小子,自己却五十多招仍未拾夺得下,此事传扬出去,于自己声名大是不利、况且周围还站着几位行家,丢脸之事是难以躲过了。他身子如陀螺般在即少年身边旋转如风,殷融阳和杨不悔只能看到一道道青影,早已分不上个数了。韦一笑旋转之中,两掌交替击出“寒冰绵掌”。那少年左支右绌,败象己呈,看来支撑不过十招了。 宋远桥等人都不禁为那少年担心,虽说此子武功邪毒,下手狠辣,但如此年纪修成如此高明的武功,确是良材美质,百年难逢,都起了爱才之心。欲待让韦一笑掌下留情,但场中双方己成水火之敌,这求情的话是万难启齿的。 忽然“咕!咕!咕”三声,殷融阳大叫“蛤蟆!蛤蟆!” 众人也是大奇,场中血战方殷,不知哪里钻出个蛤蟆来凑趣。只听得轰的—声,场中青影,掌影、爪影,都消失无遗,二人四掌倏然相合,倏然相分,那少年委顿于地,脸色惨白,韦一笑却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才消解了对方的掌力。 旁观诸人尽皆“啊”了一声,都不禁扼腕叹息,如此—良材美质就此毁于拳下,宋远桥怜惜之心尤甚,多少年来,自爱子宋青书死后,虽然徒子徒孙一群,但能承继他衣体之人却没寻到一个。见这少年正是自己苦寻不获的明珠美玉,现今却中拳躺在地上,看样子已是不成了,真是痛惜之至,韦一笑落至地面后,五内仍感翻腾震荡,觉得这少年的掌力似较九阴白骨爪尤具威力,不知他为何直至最后才施出此功,若是一上手便拼掌力,自己纵然得胜,也必要受内伤,他一步跃到那少年身边,抓住衣领把他提起来,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与我明教作对,”那少年睁开眼睛,声音极弱地道:“是你们要杀我,我才杀了这些人,”声音虽弱,却连贯如珠。 韦一笑正待再问,忽听一女子笑道:“韦蝠王好威风啊,抓住一个身受重伤的晚辈,严刑拷问,这一下韦法王的威名更扬遍江湖了。”大家侧身一看,竟是十几个尼姑、姑娘涌进门来,为首的是位中年尼姑,容颜甚丽,大家都认得是峨嵋拳门百劫师太。 韦一笑一怔,手却不知不觉地松开了,他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英雄,对一少年晚辈出手,本已落个“以大欺小”的口实,这般逼问一个重伤之入确是不符身份之举,若被人添油加醋地传扬一番,韦一笑的大名可要一落干丈了。 百劫师太笑道:“韦法王,你派人到峨嵋向我下战书,约我们在咸阳决战,怎么不来赴约反跑到这里欺负一个后生晚辈,却是何意?”,她虽已人到中年,声音仍是娇媚清脆,大是动听。但熟识她的人都知道,这笑声中杀意实多,她原是名门之女,于一场情爱变故后,投身峨嵋,削发为尼,其时峨嵋派掌门周芷若与张无忌一起失踪,峨嵋派人才凋零,武学上的水平与峨嵋派的声名将去甚远,所以百劫师太不数年间便技压群芳,荣膺掌门之职。峨嵋派在她统领下,声名日甚一日,俨然有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之势。,据武林中一些名家耆宿私下窃议,百劫师太的武功已胜过其师祖灭绝师太,期以时日,不难济身绝顶高年之列。 百劫师太平日课徒习武极严,颇有灭绝师太的遗风,与各大门派交往,也是谨言慎行,不苟言笑,颇得佛家“四威仪”之神髓,令人悚然摄服。但与敌交手时,却是笑逐颜开,笑声不断,有时还笑得花枝乱额,于春风融融中枭敌首级,可谓杀敌于谈笑之中。武林中有四句关于她的口碑:“嘴上客气,心动杀机,笑靥如花,杀人如麻”、韦一笑提起全身功力严密防备,却不知百劫师太所说的战书是怎么回事,自己这些日子忙于追索失窃的圣火令,哪有闲心去找峨嵋派的麻烦,况且下书约斗也不是自己的作风。,百绝师太见他不语,脸上又阴晴不定,继续笑道:“韦法王,你不会是想赖帐吧。”说着,手一抖,一物打向韦一笑,韦一笑忙退后两步。峨嵋派不知从何处得到一种暗器“霹雳雷火弹”,威力奇大,韦一笑惟恐是那物打来,忙忙退开。却见地上插着一面小旗,旗面上绣有红色火焰状,正是明教的法旗,旗上系有一封信札,自是百劫师太所说的约战书了。,百劫师太乘他一退,倏然而前,倏然而后,手臂横托那少年,退至原处,这一下身法竟也是快极,与韦一笑的轻功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韦一笑哈哈一笑道:“韦某虽不肖,却从未赖过什么帐,你划下道来,韦某接着就是,”心里隐然一沉,百劫师太虽酷肖灭绝师太的作风,心狠手辣,却绝不打诳语,她既说有人以自己的名头去约战,那就不会假,眼见那面小法旗货真价实,并非伪造,猛然觉得自己竟陷于入别人的圈套而不知。想到这里额头已然见汗。眼见这一战势不可免,方才恶斗那少年又耗损不少内力,这一战实无胜算。 百劫师太笑道:“韦法王,你方才一战耗力不少,我不占你的便宜,先用自己的内力为这少年疗伤驱寒,你再休息一阵,我们就可公平一战了,你意下如何?”韦一笑淡淡道:“悉听尊便。”心里实是松了口气,站在原地调息运气。 百绝师太自把那少年托在手中,右掌始终抵在那少年两肾间命门处,一面说话,一面度送内力,此时把少年放于地上,左手捏成剑指,运指如风,从背上的大椎穴、灵台穴一路下来,直点至尾闾处的长强穴,左掌按在命门,替换下右掌,右手如式照作,从眉间的祖窃直点至腹下气海穴,随后双掌重叠,右手下,左手上,按在少年脑顶上的百会大穴。 宋远桥等人大是骇异,百劫师太此举竟是要为这少年强行打通任督二脉,开通小周天搬运的路径。此举颇似藏密黄教的灌顶大法,中土武林中倒是少见。这种方法最为凶险不过,稍有不慎,或是受术者内力与施术者内力相克相杭,则受术者必经脉崩绝,吐血而亡,施术者本身也要冒功力全失,走火入魔的大险,约一顿饭时间,那少年头上隐隐有热气散出,百劫师太身体周围竞有一层淡淡的蓝雾,大家都知道己到了生死交关的时刻,谁也不敢弄出丝毫的响声。韦一笑运功己毕,定睛一看,也是大为诧异,他与百劫师太从未交过手,但上来她不会达到灭绝师太的境界,不料亲眼一见,不但高出灭绝师太甚多,自己内力最盛之时也根本比不上。此时百劫师太正全力施术,本是他下手的最大良机,他却一动也不动,谁恐错过一饱眼福的绝好机会,那少年脸色红涨如血,四肢颤动,骨节如爆点噼剥作响,百劫师太两手齐运,一前一后分点他任督二脉,然后左掌附在脐部,右掌贴在命门,骨节响了一阵,渐渐停息,脸色也由红转臼,又过了一顿饭时间,百劫师太双掌提起,又在百会穴上轻轻一拍。那少年身子一弹,又盘坐地上,睁开双眼,跪倒尘埃,叩下头去,颤声道:“多谢师太再造之恩。” 百劫师太手抚他头顶,面露慈容,笑道:“佛度有缘人?┮蕉灾2。庖彩悄慊登珊希也还鲂┝x眩19樱憬惺裁疵郑考侥愠フ饷炊嗄Ы萄酰睦锘断驳媒簦惺裁椿熬」芩党隼矗椅阕髦鳎弧弊倌昶溃岸嘈皇μ茏有斩危佑穑趾胱妫茸婺舜罄矶渭摇!卑俳偈μ溃骸澳皇悄系鄱位室俊鄙倌甑溃骸罢恰?br /> 先祖世代于南沼为帝,宋末国灭于蒙古,祖父兴智公尚当幼龄,被家臣救出,隐居西域,不料十几年前,横遭灭家之祸,父母双亡,弟子被家人救出,辗转流落此乡。” 百劫师太慨然叹道:“段家大理称帝,代代都是爱民如于的好皇帝,可惜国运不永,这也是天败使然。只可叹你祖孙竞遭同一命运,一者亡国,一者丧家,总算天佑善人,你今日得此福缘,也可说是段家历代祖先积德修善的余庆吧。”她沉思片刻,又道:“你们家传一阳指号称武林六大绝学之一,你怎么不会?”她于庙外观战多时,两人交手情景自然毫无遗漏,一听这少年竟是段皇爷的嫡系子孙,登时想起一阳指来,故有此一问。 段子羽泣道,“先父母遇害时,弟子尚在襁褓之中,这门家传武学竟自上代而绝。”百劫师太击掌叹息道:“可惜,可惜。不过你现在所学恐怕不亚于一阳指,失之东隅,得之桑榆,也不必有患得患失之心了。”转过身来对韦一笑道:“韦法王,现在动手尊驾觉得公平否?” 大家都在谛听这二人的交谈,一时都忘了还有这场决斗,百劫师太忽然提起,气氛登时又紧张起来。韦一笑听这少年竟是大理段家传人,甚感惊诧,又见百劫师太施术居然成功,心中似乎松了一口气,百绝师太一提此事,惊诧尤甚,不料她为人施用“灌顶大法”后,犹有余力再战。 心中暗道:“若在她功力未损之前,我万及不上她。现在交手,虽然赢面不太大,却有战成平手的把握。可是她为人施术较之我所损功力,实不可同日而语。此时交手,漫说胜之不武,自己的身份降了许多。”便笑道:“师太神术,韦某佩服。此刻一战却不公平之甚,师太为这小子强行开顶,打通小周天,损耗功力多多,韦某焉能占这种便宜。” 宋远桥在旁笑道:“师太,韦蝠王之言甚是。我看两位之约还是另择时日吧。”他虽高出百劫两辈有余,但素来谦和冲淡,百劫又是一派拳门,是以言语中颇加礼敬。 百劫师太原本笑吟吟的,眼中充满杀机,一霎间,脸色登时肃穆庄严,一双眸子也立转平和,双手合什道:“晚辈忙于对敌,竟忘了给几位前辈见礼,多多恕罪。”宋远桥,忙还礼道:“不敢当,师太贵为一派掌门。我等不过虚长几岁,不敢当师太之礼,”百劫师太道:“宋大使金口既开,晚辈自当顺遵照行。韦法王,尊驾没有异议吧?” 韦一笑甚是尴尬,如此一来倒象他受了武当的庇护,可自己言已出口,断无收回之理,当下拱手道:“宋老弟如此说,就这么办吧,韦某有事,告辞了。”他心中虽怯,言语上却不肯吃亏,百劫称宋远桥前辈,他便称之为老弟,顺势占了个便宜,但听得百劫嘿嘿冷笑,甚是刺耳,其中不乏讥嘲说明之意,脸上微红,纵身跃出庙外,闪得几闪,已消失不见了。 宋远桥笑道:“师太率众远来赴约,却让老朽一句话揽散了,多谢师太赏给老朽这个薄面,日后定将酬谢。”百劫忽然之间竟疲惫不堪,身子于夜风中摇了几摇,似乎要站不牢。 两名弟子忙上前扶住,百劫苦笑道:“宋前辈,您看晚辈还有再战之能吗。方才不过是摆个空城计,吓走韦魔头的,多谢前辈圆场。”说完,径自盘膝地上,只起内功来,那两名女弟子都是单掌扶在她背上,为她补充内力。 其实百劫师太一进庙来,见到杨不悔夫妇在场,便已知道这场架打不成了,若是坚欲击杀韦一笑,势必要和武当发生冲突,两派从开派祖师郭襄和张三丰始,交情已是甚深,其下数代弟子无不秉承祖意,世代交好,因此,百劫索性在强敌之前为段子羽全力施术,情知有武当在此,不会让韦一笑向自已动手,既卖了武当一个情面,又显露一手神功,使韦一笑知难而退,又救得一位是非分明,有胆有识的少年,诚所谓一举而三得,这份机心却是武当诸人料想不到的。至于对段子羽一见如故,倾力相救,既出于对魔教的敌忾同仇,复出于家传的相术,一见之下便觉这少年年纪虽小,已隐隐然有王者霸气,前程不可限量,自不能任之毁于韦一笑之手。待知他是一灯大呼的后人,更感欣慰。,约有两个时辰,百劫睁眼道:“好了。”两名弟子各各抽身后退,俱已是香汗淋漓,气息不匀,从怀中取出一粒丹丸服下。百劫师太却已精力弥漫,回复旧观。见段子羽仍肃立殿中,微微笑道:“段公子,你在想什么?莫不是寒掌的毒性仍末去尽?” 段子羽从梦中惊醒,忙回道:“师太,弟子死中逃生,又受师太天大恩惠,惊喜过度,总怕这是一场梦幻。”百劫师太咯咯笑道:“傻孩子,你真是在作梦,在梦中自己打通了小周天,了不得的很哪。” 段子羽听出这调笑中满是慈爱,扑通跪倒,叩头道:“师太,您这么好,请您收弟子为徒吧。”百劫笑着摇头道:“这可不成,我若收了你,不仅坏了峨嵋不收男弟子的祖规,江湖上哪些黑心烂肺专门嚼舌头的长舌妇不知要造出多少谣啐。”说到这里,脸色竟然一红,腼腆得如同小姑娘。 见到段子羽大大失望的神色,心中不忍,灵机一动道:“我虽不便收,,这里现放着几位名震武林的大侠,倒是合适得很。宋老前辈,当年周芷若周掌门是张真人挥函介绍到,我们的峨嵋的,现在晚辈斗胆请宋老前辈收段公子入门墙何如?” 宋远桥心中一喜,便欲应下,张松溪在他背后扯了他一下,宋远桥虽不知他何意,但四弟素来足智多谋,料事精细,他既阻止,必有深意,沉吟片刻道:“还请师太见谅,师太所命,本应奉行,只是段公子武功路子趋于阴柔一路,而且成就已然可艰,纵然到老朽门下,老朽恐怕也没什么技艺可堪传授,倒是虚担师名,复又误人子弟了。”百劫淡淡道:“倒是晚辈唐突了,段公子杀了这么多明教中人,武当门下岂能容他。” 殷梨亭怒遏:“师太此言是明指我们武当和明教为一路了。”百劫师太笑道:“殷六侠多心了,贫尼焉敢有此意,也许是我学识浅薄,表错了意了。” 殷梨亭还等再言,宋远桥沉声道:“六弟不得无礼。”对段子羽道:“段公子倘若不以老朽愚碌无能,老朽便勉力收入门墙,务当上下绝无人容不下他。”他本是武当掌门,因受儿子宋青书的牵连,被革去掌门之职,由二弟俞莲舟接任。但自俞莲舟以下,对他莫不尊崇如师,凡事必得他示下,方肯实施。 段子羽昂首道:“师太,您若不收弟子为徒,弟子宁愿一生无门无派,作个孤魂野鬼面已,宋老前辈的好意弟子心领了,实难从命。” 百劫师太皱眉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求得动宋老前辈,你居然不识抬举。快向宋老前辈赔礼,他老人家不会和你这黄毛小子计较,他老人家那一身武功你能学个三四成,就足够你享用一生了,韦一笑那伙人忌惮宋老前辈的名头,也不会找你的麻烦,岂不是万全之策。” 宋远桥这才明了百劫师太的用心,霎时间也明白了张松溪阻拦他的原因。他若是收段子羽为徒,这二十几条人命的过节自然移到他的肩上,以武当和明教的交情,和他同韦一笑、杨逍的关系,这场过节倒是不难化解,只是未免强明教所难了。若是化解不了,明教和当势必成敌,这正是百劫师太良苦用心所在,也是张松溪所忧,不过他确是看中了段子羽的武学禀赋,对于此节并不重视,专等段子羽过来即头拜师。 哪知段子羽与韦一笑拼斗之时,宋远桥等始终作壁上观段子羽早已把他们记恨在心,虽明知他们是赫赫有名的武当大侠,心里却有四分痛恨,三分不忿再加三分瞧不起哪里肯来拜师。当下竟直立而起,躬身道:“师太既然不允,弟子无颜再求,但弟子绝不投身另投他派,师太的大恩弟子铭记终身,他日必有以报。” 百劫叹道:“段皇爷的子孙怎么会出你这么个属山西驴子的,看来我这分苦心算是白费了。弟子我是不能收的,三个月后你到峨嵋山来找我,我传你几手我俗家时的玩艺,算是了了你这份心吧。”段子羽恭谨谢过。 两派人众一拥而出,临行前,百劫师太塞给段子羽一个羊脂白玉的瓶子,拍拍他的头笑道:“三个月,可别失约哟。” 霎时间,人散殿空,段子羽忽感悲从中来,竟如赤子失去慈母般伏地痛哭。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大殿的一尊观音菩萨忽地旋转起来,转了三转,佛像中露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悄声道:“喂,你怎么了,受了重伤吗?痛得厉害是不是?” 第二回 天师顽女洞室缘 小姑娘“喂”了几声,段子羽全然不加理睬,只是一“味地伏地痛哭。小姑娘心下大急,从佛象中一跃而下,却是两手着地,一撑一拄地向前挪移,姿态甚是滑稽。须臾,来到段子羽身边,抬起一手扶在段子羽肩上,关切地间:“怎么了?伤得厉害吗?” 段子羽这才耸然惊觉,肩头一甩,登时把小姑娘甩跌得仰面朝天,小姑娘哎哟一声,叫痛起来。段子羽一见是她,顿感惭愧,忙问道:“摔痛了吗?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小姑娘仰面向天,自感这姿式不雅之至,偏生两腿已折,站既站不起,这一摔又震得全身酸疼,想动动手指都是方难,又羞又恼,骂道:“傻瓜笨蛋,不是我还有谁,若是别人,一掌拍下,你命早没了,还容你显露武功吗?” 段子羽自知哭得太过忘情,竟被人欺到身边犹无察觉,若是敌人,当真是要没命了。但这一哭却把他十年穴居生涯的苦闷积郁尽数宣泄出来,胸襟大畅。见小姑娘忍痛不住的样子,倒是负疚良多,笑道:“你骂得好,是我不对,不该摔你这一下。”小姑娘见他满脸惶恐自责之色,却无过来扶自己之意,又不便出言相求,可自己这副不雅之态尽数落在一个陌生男子的眼里,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裂条缝钻进去才好。过了一会,竟嘤嘤啜泣起来。 段子羽俯身过去,问道:“姑娘,疼得狠吗?我这里有止痛丹,还算灵验,你先服两粒好不好,小姑娘收泪不哭,”语声仍是哽咽,怒道:“你欺负我两腿断了,让我在这里躺一辈子好了。”段子羽闻言,忙横臂将她托起,柔声道:“是我不好,忘了这一节了。”他十岁起便与老家人过穴居日子,离群索居,深入不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训可全然不懂。 月光下看到怀中人一张俏脸半是珠泪,犹如带雨梨花,艳丽不可方物。一双秀眸薄嗔含怒,秋波横流,更是摄魂荡魄,美妙难言,不禁看得痴了。 小姑娘被他如婴儿般抱在怀中,虽属无奈,仍是浑身上下的不自在,此时见他一双眼睛贼忒嬉嬉的盯在自己脸上,不由得羞怒交加,仰手一记耳光打了过去。段十羽浑没料到此点,美色当前,正是渐入佳境,虽见耳光飞来,却不敢闪避,惟恐再把她甩了出去。这一记耳光着着实实地打上,甚是响亮。 小姑娘出手后已然后悔,待见他不躲不闪眼见左颊已微红肿,心中百感交集,一头扑在怀中痛哭道:“谁叫你不躲来着,明知道人家不愿意打你,你偏偏和我呕气,你是非气死我不可。”段子羽此时心境甚佳,虽挨了一记耳光,并不着恼,听她话中颇有悔意,只是嘴硬而已。当下托着她进入佛象中。 这是尊硕大的木佛,腹中空室,宛然一小天地,段子羽伸手摸在一块微凸处,按了三下,从中分开的木佛又合而为一。木佛反转三周,段子羽脚下一空,落了下去。 下面是一段不长的甬道,段子羽推开一扇门,小姑娘大吃一惊,里面是一间轩敞、华丽的卧室。一张软红流苏的大床,檀香木的桌子上摆满了金银器皿、珠玉宝玩,地上一溜四张花梨木靠椅,其余常用物事靡不周备,无一不是上品。这种豪华在她而言是司空见惯,可在这荒野古庙下出现却是匪夷所思。 段子羽把她放在厚软的床上,动手为她接续断骨,手法干净利落,倒似常为人接骨的外科郎中。小姑娘奇道:“喂,你常为人接骨吗?”段子羽道:“那倒不是,平时在外面练功,有时见野猫,野兔摔折了腿,便顺手给它们接上,接得不好,姑娘别见笑。”姑娘大怒道:“笑你个头,你分明是把我比作野猫、野兔,转着弯的骂人。”段子羽一愣,苦笑道:“我绝无此意,那些野猫、野兔若都象姑娘这般,这里不成了仙人桃源吗。” 姑娘见他仍是胡乱类比,更是有气,又听他把自己比作仙子,这气又陡然消释,幽幽地道:“喂,你叫什么,姓什么?我不能总是‘喂、喂’地跟你说话呀。” 段子羽道:“我姓段,名子羽,草字弘祖。”那姑娘道:“这姓好得很哪,名好,字起得也好,”你的本家中可有值赫大名的,象大理的‘威镇天南’段皇爷。“段子羽脸容一肃,恭声道:“那是我的曾祖。” 小姑娘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上下打量了他几遭,半信半疑道:“你不是在蒙我吧,段子羽苦笑道:“曾祖智兴公虽名震天下,那也是昔日黄花。大理段家国破家亡,冒充他的后人又有何光可沾。”说着从一张抽屉中摸出一方玉玺,递给她道:“这是先祖仅留之物,你看看吧。”姑娘看后方深信不疑,笑道:“原来是小皇爷在此,怪不得屋里有这样多的珠宝!” 段子羽叹道:“这都是我九叔为我四处偷来的。对了,我没告诉你,九叔叫欧阳九,是我家老家人,我父母遇害时,他把我背出来,我才幸免于难。他说我是帝王之后,若无些金银之物,过于寒酸了,就四处为我偷这些东西。前两年,他居然偷到洛阳的碧华轩去,被喂毒暗器打中双腿,只好把双腿截去了。” 那姑娘道:“你明知我偷了人家的东西,还拼死救我,不惜出手杀人,就因为我受伤的样子象你九叔吗?” 段子羽道:“这倒不然,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坏人,那些人居然连个受伤的女孩子都不放过,就算你拿了他们几两银子,也没必要一定要置人于死地啊。不过后来那个老头武功倒是真高,若不是峨嵋派的那位师大,我早就一命鸣呼了。” 那姑娘道:“你在外面动手,我在佛像中也听到一些,那老头是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青翼蝠王韦一笑。你能支撑那么长时间,已足以自傲了。他的‘寒冰绵掌’是武林一绝,从今以后,江湖上又多了一桩段小皇爷大战韦蝠王的佳话了。” 段子羽苦笑道:“你又来拿我寻开心了,什么佳话,若非那位师太出手相援,我早就死翘翘了,”那姑娘道:“那位师大是峨嵋掌门,却又高出甚多,峨嵋开山租师郭襄郭女侠倒象是她的徒弟,”段子羽用手揖刮刮脸,羞她道:“这法螺吹的鸣鸣响,郭女侠死了一百多年了,你怎知道她的武功怎样?瞎说八道?也不识羞。” 那姑娘脸一红,急道:“谁瞎说八道?我虽然不知道,可我爹爹知道,他常说,近百多年来,以武功而言,真正达到顶峰的也不过三五人而已,余子碌碌,实不足论。” 段子羽听她大言炎炎,禁不住出言讥道:“令尊如此尊贵,你这做女儿的却也太不争气了。” 姑娘蛾眉倒竖,杏眼圆睁,啐道:“你这人好不识趣,本姑娘好心好意待你,不见你的谢字也罢了,倒让你随便消遣了。你莫以为救了本姑娘一命,就有资格戏弄我,我现在就把命还给你。”素手一翻,手持一柄精光湛然的短剑刺向自己胸口。 段子羽哪料她刚烈如此,竟一句话也受不过,大惊之下,两手疾伸,扣住她的皓腕。姑娘左掌撞向他胸口,右手用力回夺,死志甚坚。段子羽双掌扣在她右腕上,只感她内力甚强,眼见一掌打来,却不敢腾出手来接掌,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他胸口,他只觉胸中气血翻腾,两手仍是奋力后拉,砰地一声,他倒在床角,那姑娘却被他拖了过来,扑跃在怀中,短剑脱手飞出,铮地一声钉在门上。 姑娘“呀”地一声大叫,她出掌只是攻其必救并无伤人之意,孰料段子羽必救不救,硬生生以胸接了这一掌。她最清楚自己这“天雷掌”的威力,眼见段子羽面如金纸,双眼紧闭,吓得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段哥,段哥,你别死,千万别死呀,我不是有意害你,我只是气你不过,想自己死的。”哭了一阵,见他仍无动静,只道他已死了。哭道:“段哥,你救了我一命,我本来要报答你的,现在却失手打死了你,我也不活了,随你一起到阴曹地府去,来世再报答你吧。”提起残余内力,举掌向天灵盖拍去。 段子羽忽然睁开眼睛,低声道:“不要。” 姑娘见他又活转过来,惊喜若狂,内力消散,只感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嘴上仍是大骂道:“死人,死人,你没死干么装死吓我?害得人家……”又大哭起来。 段子羽声音微弱地道:“你这一掌真差点把我打入地狱里去,若不是那位师太用灌顶大法为我打通了小周天,这一口气是喘不过来的。” 姑娘见他夷然无事,登时放下心来,又听他赞自己的掌力,大是受用,破啼为笑道:“你尝到厉害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惹我。韦一笑的‘寒冰绵掌’有什么了不起,若是他自己,本姑娘还真不怕他,还有什么殷野王、范遥,几十个人抓我,从昆仑到这里,本姑娘把他们戏耍个够,后来不小心竟中了颜垣那死胖子的暗器,倒是多亏你来救我,。不然,被他们抓到,可是大大不妙。” 段子羽心中大奇,道:“你究竟拿了他们什么物事,他们居然倾全教一半的好手抓你?”姑娘得意道:“是两块非金非石的破牌子,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拿到当销去当不了十两银子。可他们却当成命根子似的,我一高兴,索性就跟他们捉捉迷藏。韦一笑号称轻功第一,却也拿我没有办法,那些蠢物一定还在四处找呢,却不料我躲在他们脚下。”说着咯咯笑起来,脸上泪水尚未干。 段子羽心中叹服,能在韦一笑、殷野玉、范遥等人万里追击下,仍能逃脱自如,委实匪夷所思。看来她说的话泰半可信,这一掌更是手下留情。 姑娘连哭带笑了一阵,才发现自己仍俯在段子羽身上,一时间羞不可抑,脸红得如桃花绽放。想抬起身来,浑身软绵绵,轻飘飘,哪里还有力气。轻声道:“段哥,你推我一把好吗?”段子羽虽美人在抱,香泽微闻,却也觉得于礼不合,可他周天内息正运转如流,开口说话已是勉强,哪敢乱动一下,惟恐内息错转经脉,走火入魔,落个身残命丧的下场。微微道:“稍待片刻,等我周天功行圆满再说。” 姑娘对内功一道也是行家,闻言便知,只得俯在他身上,那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使她面颊酡红,犹如薄醉,心下里并不讨厌,实有几分欢喜之情。 段子羽内息却越转越慢,待得九转功成,胸口麻胀已消,只有些微的疼痛。这一段运转内息的过程,他心无杂念,此刻方感到姑娘柔软如绵的躯体靠在身上,看到她一头黑缎子般的长发,雪白如霜的颈顶,柔情顿生,腹中一股火热涌将上来。他马上察觉,暗骂道:“段子羽,你不是东西,想乘人之危吗?”收摄心神,镇住欲火,将姑娘轻轻扶起,放置枕上,姑娘颇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大感惭愧。 低头一看自己胸前,中掌处衣裳已成碎片,一动身即零落于地,胸中清清楚楚印着一个掌印,皮内竟呈焦黄,宛若火烙的一般,心下讶然,从没听过有这种掌法。 那姑娘柔声道:“段哥,你三天内不能和人交手过招,否则掌中火毒渗人经脉,就无药可医了。”段子羽苦笑道:“多谢姑娘厚爱,给我留个记念,好在这儿只有你和我,只求姑娘别再发小姐脾气就是了。”姑娘并不答话,嫣然一笑,百媚顿生,段子羽也不由得一笑。 段子羽道:“我倒忘了请教姑娘芳名。” 姑娘脸一红,侧过头去,嗫嚅道:“这,这个可不能跟你说。” 那时节姑娘的名字是不能随便对人讲的:未嫁时称“待字闰中”,只有议定嫁娶时才把名字连同八字庚帖送到夫家。段子羽对此节是浑然不知,见她不肯说,不知又闹什么玄虚,反正这姑娘处处透着邪门。沉吟半晌道:“不说也好,过两天你腿伤一好,我们就各分东西,如同陌路了。人海茫茫,这一生一世再想谋一面都难,不知道反比知道好。” 姑娘本是一时羞涩,不免扭怩作态,听他说得甚是凄凉,心中触动,立时便要说出,忽听得上面膨膨、喀嘈连声大响,似在拆房一般。两人俱是心头一震。段子羽道:“我上去看看,是什么人来讨野火。”那姑娘坚执要一同去看,段子羽只得抱着她通过机关进入佛象中。 大佛的腹中有一洞孔,从外面难以察觉,在里面却可把庙中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但见两个男子正在过招,那姑娘附在段子羽耳旁道:“着灰色衣裳的就是殷野王,一定是来捉我的,倒不知另外那人是谁。” 两人又拆了几招,却听殷野王道:“卫壁卫庄主,朱武连环庄与本教比邻而居,素无瓜葛,尊驾何必定要趟这混水。”段子羽一听“朱武连环庄”和卫壁的名字,面容大变,牙齿咬得咯咯响,骂道:“这狗贼,居然有胆子到这里来,看来不用我远赴西域找他算帐了。” 那姑娘抓住他手道:“段哥,千万别动气,你三日之内绝不能和人交手,反正没好人,让他们狗咬狗去吧。”段子羽握着她柔嫩的小手,心神安定一些,两人头挨着头,贴在小孔上向外观看。 卫壁在殷野王的掌攻下早已不支,所幸殷野王未下杀手,但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殷野王心念圣火令的得失,只求使他知难而退,见目的已达,方欲收掌后退,背后微风悄然而至,殷野王侧身发出一掌抵往,原来是武青婴在背后出指偷袭。殷野王笑道:“贤伉俪要以二打一吗?欢迎之至。”一拳击向武青婴,拳势刚烈,声势骇然,武青婴哪敢硬接,闪身避过,脚下一旋,已和丈夫合在一处。 殷野玉掌劈卫壁,足踢武青婴,两式一招,分袭二人。 卫壁、武青婴急出长剑,同使一招“灵蛇出洞”,分袭殷野王上盘、下盘,剑势陡急,剑身嗡嗡响若龙吟,剑上功夫着实不弱。殷野王身形一闪,避开两剑,双掌翻飞,罩住二人。 卫壁和武青婴的武功与殷野王相比差距甚远,但二人自小青梅竹马,同习武功,心意相通,配合默契,一人遇险,另一人便奋不顾身相救。用的都是玉石俱焚的招术。十招过后,殷野王已不得不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应敌了。以他的身份,莫说与人两败俱伤,便是被这两个小辈的拳脚沾到衣裳,也是奇耻大辱。他灰衣飘飘,往来穿梭于剑影之中,掌劈如斧掌势却渐趋缓慢,但只要中得一掌,必筋断骨折。 卫壁和武青婴早知此战有败无胜,单一个殷野王,二人已斗不过,旁边还有范遥和十几名魔教好手。万没料到在这荒庙之中会遇到这几位魔头。若非范遥等自重身份,不愿以众凌寡,只须一涌而上,他夫妇二人早成刀下之鬼了。 二人相望一眼,忽然弃剑,齐运家传一阳指,翼时间大殿上嗤嗤声响,指风纵横。 殷野王心下大骇,身如穿花蝴蝶,左扭右摆,窜高伏低,极尽腾挪闪展之能事,险而又险地避过这凌厉的二十几指,一阳指号称武林绝学,卫、武二人虽然成就有限,但浸淫于此三十余载,此番又纯属拼命,二十几指直打得殷野王狼狈不堪,一身灰衣已被洞穿几个小孔,所幸未伤到皮肉。 二十几指下来,卫、武二人眼见只要一路打将下去,必可把殷野王毙于指下,可内力几已耗尽,竟难以为继,殷野王身形疾展,出手封住二人膻中、肩贞、大椎几处大穴,出指惟恐不速,下手惟恐不重。二人登时委顿于地,相望一眼,两手相握,闭目等死。 殷野王提掌欲击毙二人,范遥忽然道:“野王且慢,这二人杀不得。” 殷野王一愣,道:“这二人有何杀不得,难道还有什么大来头?”范遥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咱们兄弟惧过谁来。野王,你说这二人是何等人?”殷野王道:“这一对夫妇是伪君子,真小人,枉担一个侠名,作的都是卑鄙下流之事。”范遥拍手道:“对了,如此良材美质,不是随处都可遇到的。这世上真小人多,伪君子虽也不乏其人、但如卫庄主夫妇这么心机深沉的可着实不多,大投我老人家的脾胃,真是我见犹怜,你一掌把他杀了,岂非暴疹天物。” 殷野王奇道:“右使之言高深莫测,在下实是不解。”范遥道:“你且细细想来,那些正教人士都骂咱们是邪门歪道,卫庄主不也是我辈中人吗?”殷野王哼道:“宵小之辈。在不可不屑与之为伍。”范遥笑道:“野王清高,自然觉得此类人可憎,我却欣赏得紧哪,人是你拿下的,交给我处置如何?”范遥与韦野王之父白眉鹰王殷天正同辈订交,较之殷野王高出一辈。其时殷野玉虽已升至护教法王之位,但比范遥地位为低,听他如此说,笑道:“任凭右使处置罢了。” 范遥看了看面如土色的卫壁,武青婴,嘿嘿笑道:“二位冲了我们明教的场子,又得罪了野王,我虽有心口护,却也难作得很哪。” 卫壁哀声道:“求前辈恕过我们无心之过,以后必当报答。”范遥道:“恕是一定要恕的,只是这么轻轻松松让二位离去,于野王面上太不好看。”卫壁颤声道:“前辈欲待怎样?”他见范遥满脸疤痕,纵横交叉,甚是恐怖,虽在笑着,仍令人毛骨惊然。真怕他留下自己两口子的一手,一腿,或是耳朵、鼻子、眼睛之类,那以后可难在江湖行走了。 范遥见他满眼惧色,心中暗喜,道:“这法子既简便,又于二位毫毛无损。若是留下二位身上的什么东西,岂不有损二位的英俊形象。” 卫壁连声道:“那是,那是。您老人家慈悲为怀,必有福报。”范遥哈哈怪笑几声,有人说他慈悲,倒是头一遭。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来,倾出两颗药丸,不由分说塞到卫武二人口中,待得药丸融化人腹,才伸手拍开他们的穴道。 二人相扶着站起来,卫壁颤声道:“不知前辈给在下等服的是什么药?”范遥笑道:“没什么,是两颗止咳化痰的药,二位明年此日到大光明顶来,我会再给你们两丸。要是不来吗,也由得你们,”范遥虽说的轻描淡写,卫壁却知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知道间也白问,脸色惨然,扶着妻子走了出去。 殷野王拇指一翘,赞道:“右使端的好计策,如此一来,这两人必为我所用,当真比杀了他们好。不过,你给他们吃的是什么?”范遥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一名教众走进来躬身道:“禀右使、法王,故去弟兄的身都找到了,共有二十八具,二十二人死于九阴白骨爪下,六人死于掌下,现都停放在外。” 范遥道:“找到凶手踪迹没有?”那人道:“左近十几里都找遍了,什么也没发现,也只有这一处庙,别无人家。” 范遥道:“好吧,咱们先为外面的弟兄送终,再把这破庙掘地三尺,看他们能地遁到哪去。” 庙外瞬时间升起一堆大火,十几人盘坐火旁,把尸首放入火里,双手在胸前捧成火焰飞腾之状,齐声念诵明教经文:“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段子羽在佛象中听得这段经文,大是感触,品味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两句,竟不禁流泪下来。他自小遭灭家之祸,更过了十年难见天日的窟居生活,虽然锦衣玉食,但支撑他的不过是练武报仇的信念,生活的情趣从未领会得到,只觉苦多甜少。 那姑娘感到他的身子竟微微发抖,叹道:“都是我连累了你,你我若不受伤,尚有一线生机,现今恐怕难逃大劫了。你怪我吗?” 段子羽伸手搂往她,两人本已贴在一起,这样贴得更紧了。段子羽道:“我怎会怪你。 人生到头总难免一死,得与姑娘死在一处,我段子羽已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那姑娘心中欢喜,幽幽道:“我们现在可是同命鸟儿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多字呢。我叫张宇真,你叫我真儿吧。” 段子羽道:“真儿,这名字好听得很,是不是迦陵鸟的叫声?”张宇真嗔道:“段哥,这当口你还有闲心说笑。”心中倒觉甜蜜,迦陵鸟是佛教传说中阿弥陀佛净土国中的鸟儿,所发清音使人一闻之下,立登果位,证成正觉。据说此鸟儿乃是阿弥陀佛为广宣法音幻化而成的。 听得外面轰隆隆之声甚响,显是明教中人为已死弟兄超度亡魂后,在拆庙字。庙年久失修,拆起来倒省事多了,不多时,四壁已除。却无复壁之类的东西。 段子羽毅然打开机关,范遥、殷野王等人见佛象动起来,都感诧异,全神戒备。 段子羽抱着张字真从佛象中跳下来,范遥等并不认识他,一见张宇真,笑道:“小姑娘,你终于逃不掉了吧。快把东西交出来,说出背后主使人,还可放你一马。” 张宇真笑道:“东西你们不是拿回去了吗?还问我要什么。”殷野王道:“胡说八道,几曾把东西还我们了?”张宇真道:“前两天在宝鸡,我被你们一伙的人追到,他说我交出东西便不杀我,我打不过他,只好把东西给他了,谁知你们食言而肥,还是拼命追杀我。” 范遥和殷野王对望一眼,都感迷感,见这姑娘神态极为诚恳,丝毫不象说假话的样子。 范遥问道:“那人是什么样子,叫什么?” 张宇真道:“那人高高,瘦瘦的,和你年龄差不多,叫韦什么来的,还有个外号,是什么蝠,他说我如不交出东西,就要咬破我的喉咙,喝我的血,我一害怕,就给他了,”范遥和殷野王疑窦顿生,张无忌归隐后,虽手谕杨逍继任教主,但杨逍年老德薄,威不服众,此日的明教虽还勉强聚在一起,但人心涣散,号令不严,昔日盛况已一去不复返了。韦一笑早就觊觎教主之位,若说他私藏起圣火令倒不无可能。况且此次圣火失窃实是疑点颇多,若无内奸,外人绝不会轻易得手。 这二人精明过了头,哪知张宇真不过是拖延时间,戏耍他们,心中已有几分相信。范遥瞥眼看到她狡黠的笑容,心中一凛,暗道:“这小怪人诡计多端,她的话不可全信,切莫着了她的道。那可是八十老娘倒绷婴儿手中了,”纵身到佛象前,向里一望,空空如也,却不知佛象底座下还有机关。至于这二人身上倒是不必搜,圣火令乃尺多长的牌子,放在身上一眼便可看出来。 殷野王道:“你先随我们回去,与韦一笑那厮对质,我们保证不伤你的性命。”张宇真道,“那可不成,那个韦一笑什么蝠的怪老头得到东西后,一定藏在什么地方了,我和他对质,他硬赖没拿,你们自然相信他了。他转头又要咬我喉咙,喝我血了。”殷野玉沉吟道:“这倒也是,可这事总得弄个水落石出,范右使,你看怎么办?” 范遥阴森森道:“这女娃娃巧言如簧,且不管她说的真假,捉回去再说。”伸手向张宇真抓来。段子羽抗声道:“几位都是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出手对付一个受伤的女孩子不有失身份吗?”范遥冷冷道:“我是捉拿窃贼,可不是比武较技,管什么身份不身份。” 他手刚递到张宇真肩头,段子羽蓦然一爪伸出,范遥手腕疾翻,反扣他脉门内关穴,段子羽左爪后发先至,疾如闪电般插向范遥面孔。范遥一惊,托地后跃两尺,厉声道:“那些兄弟都是你杀的?”段子羽道:“在下习武不精,别让前辈见笑了。”范遥又问道:“你是周芷若的徒弟?”段子羽道:“我不认识此人。” 范遥心道,你若是周芷若的弟子传人,我倒有几分忌讳。周芷若和张教主情深意重,现已成了夫妻吧。伤了她的弟子须于张教主面上不好看。既然不是,就可痛下杀手了。当下不再多言,左手虎爪,右手鹰爪,一齐攻到,竟是要用爪力破段子羽的九阴白骨爪,攻势凌厉狠辣。 段子羽不敢硬接,身形一飘,化开一招。 范遥爪势不变,身形一进,爪风疾然已扑脸面,段子羽又使出“横移三尺”的怪异身法,险而又险避开破面之灾,范遥“咦”了一声,道:“这小子有点鬼门道,”左手变狮爪,右手变熊掌,一攻他右肩,一攻他腹部,一发即至,快捷无伦。 段子羽虽习练九阴真经有年,但九阴真经搏大精深,他限于年岁阅历,理解有限,只练会了“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一类速成法门,内功虽有小成,但与范遥相比,实是不可同日而语,若论招式之变化,对敌之经验,直是初入塾的童生人眼见这两招虽然勉强躲过,但后面即是张宇真,自己横竖不过多活一会儿,也免不了一死。对这两招竟不闪避,右手直插范遥顶门,意欲同归于尽。 范遥右手狮掌已堪堪按在他腹部,方要透力而入,却见五根手指也已堪堪插向自己头顶,心中大骇,恻身飘闪出去。心里对这少年已不敢小觑。要知与范遥这样的高手对敌,求胜固然不易,想拼个玉石俱焚也须有相当功底,不是寻常武林中人能做到的。 忽听身后一人惨叫,段子羽口头一看,原来是一名教众见段子羽与范遥交手,以为有机可乘,径自上前捉拿张宇真,不料张宇真脚虽断,手却活动自如,发出一枚细针,竟透脑门直入脑中,登时毙命。 张宇真叹道:“段哥,你又忘了我的话儿了,你中掌后三日内不能和动手的。”段子羽苦笑道:“真儿,动手是死,不动手又能活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忧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殷野王奇道:“咦,这小子几时入过我教?还是你父兄姐妹有在教的,快说出来,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张宇真不屑道:“你们魔教算什么东西,我段哥是南帝段皇爷的子孙,你们就是请他作教主还不配呢。” 范遥道:“段皇爷的子孙?胡吹大气,段家子孙会学这等阴毒下流的武功吗?” 张字真撇撇嘴道:“你的武功就不下流吗,什么虎爪、鹰爪、狮爪、熊掌,无一不是野兽伎俩,更是阴毒龌龊,,等而下之。” 范遥气苦道:“小娃娃嘴皮子功夫练得不错,不过,还是得跟我们回去。野王,我拾夺这小子,你把这女娃娃拿下。” 他知道野王自重身份,若非出言相命,他断不会出手对付双腿已断的女孩子。他自己又何尝不如是,眼见段子羽胸口掌伤如烙印上的,但于手无奈,也只好出手。 殷野王举步上前,范遥已一掌击向段子羽左肩。段子羽一爪反攻,范遥掌势倏转,从奇异的角度拍他肩颈间的大椎穴。这一招又疾又狠,方位又刁,段于羽身子一旋,仍是一招抓去,他此时已全然是拼命招法,不求护已,惟求伤敌。范遥哪肯与他对命,即便杀他也并不甚难。但圣火令之事委实重大无比,心下存了活擒的念头,是以左一掌、右一掌,刁钻古怪,滑溜非常。十数掌后,已将段子羽引开张宇真身边。 殷野王缓缓一掌向张宇真拍去,掌势颇缓,相距既近,倒也颇为忌惮她那手银针暗器。 庙中轰然一声,大家都感诧异,停手观看,一尊护法金刚无故碎裂,从中呼地飞出一人来。但见那人疾飞至范遥身边,双掌撞出,范遥本能地举掌相迎,呼地一声,范遥竟被震退两步,那人借力飞起不落,身子一折,苍鹰怒攫般扑向殷野王,殷野王不敢怠慢,全力击出一掌,只感对方掌力浑厚,蹬蹬蹬被震退三步,那人身子也被震飞出去,段子羽忙起身把他接住,又惊又喜道:“九叔,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那人一出手震退天下两大高手,也被震得气血翻涌,五内沸然,半晌才喘息道:“少爷,我的命本就是为你而活,你若死了,我就是长命百岁又有何意义。” 范遥和殷野王这才看清,此人年岁和自己仿佛,一头长发乱草也似的,显是常年没梳理过,遮得面孔半隐半现,一身青衣秽迹斑斑,膝下旷然,竟也是没脚的。 殷野玉和范遥都是心中气苦,没想到今日遇到三位老病伤残的,出师无名,胜之不武,换之平日,必掉头而去,不屑与战,可今日却又必战不可。 张宇真娇笑道:“您就是九叔吧,您老人家救孤救孤抚孤,忠心为主的英风侠烈,真儿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古时的程婴也比不过您。真儿行动不便,不能给您老人家叩头了。” 欧阳九坐在地上,他本对这小姑娘恨之人骨,恨她给小主人惹来天大祸端。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人家语气恭谨,大赞他抚孤的义烈,正搔着他的痒处,心中大是受用,面色雯和、却也只“嗯”了一声,余恨未消。 第三回 老仆忠义贯白日 其时,天光大亮,一座庙字拆成平地,只有几尊小佛象兀立在荒野中,显得奇橘怪异。 范遥和殷野王看着欧阳九,心生疑虑。方才这两掌雄浑凌厉,这人当非泛泛之辈,可在武林中怎么没没无闻?两人面色凝重,手一招,属下教众捧上两柄剑。这二人武功精妙,寻常已极少与人动手,即便动手凭拳脚功夫也足以克敌制胜,兵刃之属在他们而言已是多余,此刻持剑在手,显是把面前这一老两少,重伤残废尽列为大敌。 范遥沉声喝道:“三位,我等只为敝教宝物而来,敬请三位枉驾走一遭,绝无相害之意,一待寻回失物,定当恭送三位重返中土。如不肯听良言相劝,莫怪我等大施辣手了。” 张宇真笑道:“范右使如此宽容大度,令人钦服,小女子便随你们走一遭。我双腿被你们打断了,这一路你们可得抬着我了。”范遥大喜,笑道:“那是当然,在下等马上为姑娘医好腿伤,再买两个丫环服待姑娘起居。” 段子羽冷冷道:“真儿,你真相信他的鬼话,光明顶乃虎狼之地,你到得那里,生杀由人,无异俎上羔羊。何况素闻范右使城府甚深,机诈无穷,别上了他的贼船。” 张宇真幽幽道:“去大不了是死,不去又何尝有别。祸是我闯出的,杀剐亦应由我承受。我已累你不轻,怎能再让你无端端跟我罹祸。” 段子羽哈哈笑道:“真儿,你也大小觑我了。大理段氏从无怕事惧死之人。我虽不肖,亦不肯辱没祖风,着眼睁睁让他们把你捉去,我段子羽在为七尺男儿,死后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这番话豪气干云,张宇真听得热血上涌,眼泪潸然而落。 欧阳九拍掌喝彩道:“好。少爷乃帝玉之裔,若天绝段氏,一切休言。若天理昭明,段氏一脉焉是人力所能断绝。且看九叔的。”两掌扶地,一振而起,运掌如风,击向范遥。 范遥一剑刺出,径点他掌心劳宫穴。这一剑时刻、方位拿捏得奇准,算准对方招势已老,这一剑势将穿掌而过。 不料欧阳九手势上移寸许,左臂缩短半尺,右臂陡然增长半尺,不单避过一剑,还径拿范遥手腕的内关、外关两穴。范遥不虞有此,右手疾缩,左掌迅快地与欧阳九对了一掌。 两掌噗地一声竟沾在一起,欧阳九左掌当头拍下、范遥无奈,右手弃剑,迎了上去,两只手掌又胶连一处,这两人竟是要比拼内力一较生死。喀刺一声,范遥脚下两块青砖已然震为碎粉。欧阳九两腿向天,身子直立,如泰山压顶。 范遥却如李靖托塔,双脚已陷入地中寸许。他数次猛摧内力,竟无法将之震脱,反觉对方内力如狂风怒浪,有增无减,只得易攻为守,全线防御。 欧阳九的内力其实并不比范遥高明,但他双脚已去,行动上自然大打折扣,若比招式变化,不出二百招,必败无疑,逼不得已,出此下策,已是以死相拼。他的先人原是南宋时五大高手中西毒欧阳锋的管家,精明强干,甚得欧阳锋的欢心,学到了四成蛤蟆功的功夫。 欧阳九一次采盘子走了眼,竟夜人一武林大豪家,被击成重伤,奄然待毙,被弃诸野外。适逢段子羽父亲经过,心生不忍,以家传一阳指为其疗好伤势。欧阳九感恩图报,便投身段家为仆人。段子羽之父为其疗伤后,内力尽失,需五年方得复元,不料在第四年春上,仇家来犯,夫妇二人双双罹难。欧阳九深体主人之意,知慷慨殉主易,救孤抚孤难,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段子羽突围而出。二十年来,携带幼主东躲西藏,其中甘苦实难尽言。想到幼主家传武学已绝,自己这点浅薄功夫哪足以令小主人扬名江湖,尽歼寇仇,在段子羽十二岁那一年,甘冒奇险,持段家传世玉玺闯入终南山活死人墓,在神雕大侠杨过和小龙女夫妇的后人手中盗得一部九阴真经,只此一种功夫已使他武功陡然大进,否则以他本来的身手怎堪与范遥、殷野王这样的高手对敌。 其时他把九阴真经的内力,以蛤蟆功的运气法门使将出来,口中不时“咕、咕”连声,与蛤螟发出的声音倒真有些仿佛。 殷野王想不到这两人一上手便比斗内力,一见范遥被震入地下寸许,心中大骇。范遥的武功修为他知之甚稔,于教中可与杨逍并列第一高手,较诸自己和韦一笑还要高出一筹。后见他旋即稳住身形,任凭欧阳九浑身抖动,猛摧内力,始终如风中盘石,丝毫不动,这才放下心来。他虽有心将二人拆开,但自付尚无此修为,也不作此想了。眼见二人一时三刻尚难决出生死,便提剑向段子羽行去。 段子羽不待他走近,抢先发难,一爪抓来,殷野王举剑刺他肘部的曲池穴,段子羽等招数用老,身形一晃,绕至他左侧,仍是一爪抓至,这一爪方是实招,端的又快又狠。殷野玉肩头一缩,斜进半尺,段子羽竟也如欧阳九一般,右臂陡然伸长半尺,堪堪抓住殷野王肩骨。 殷野王已感爪风刺骨,大骇之下,总算他武功精湛,应变奇速,右肩竟于不可能之中倏然再沉五分,一式“鱼脱雁逸”从爪下滑开,肩上的衣服被连袖扯去,肩上也留有五道血漕。若是比武较技,已然输了一招。 殷野王大怒,左拳呼地打出,拳力刚猛,段子羽急闪,掌风掠过右肩,所中处痛如针刺。殷野王拳连环击出,两拳都是一式“直捣黄龙”。殷野王学自其父白眉鹰王殷天正,拳力最称沉雄,惟有少林寺的“百步神拳”,崆峒派的“七伤拳”差堪相比。段子羽岂敢正面樱其锋锐,只得凭仗身法飘乎,四处闪躲。全身上处被拳风刺得剧痛,情知只要有一拳击实,此身便不属已有了,形势已危殆之至。 殷野王一气打出二十几拳,眼见这小子窜高伏低,虽狼狈不堪,但每一招重拳都被他奇险诡异地避过,大感诧异,更感面上无光,发拳愈急,拳力愈猛,四处俱是拳风霍霍声,那十几名明教教众已退避十余丈外,以免被拳风殃及。 殷野王又一拳发出,段子羽慌忙一闪,哪知殷野王此拳竟是虚招,毫无力道,觑准他闪处,又一拳疾发,快逾奔雷闪电,段子羽身子摹然后折,两足紧钉地面,后额触地,腰脊略挺,实已深得“铁板桥”功夫的精髓。这必中的一拳竟也走了空。殷野王心中也不由得暗喝一声彩,这小子应变之迅捷实是匪夷所思。 他先是失了一招,继发二十几拳未能奏功,此拳行诈仍未得售,虽然对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却也觉得有失高手身份,再打下去迹近于市井无赖的死缠烂打了正迟疑问,背上微微一痛,如蚊叮虫咬,他心头一凛,知是灵台穴上中了暗器。不用回身看,便知是张宇真所为。 他连番着道儿,心中无名火腾起万丈,转身一跃,已到张宇真身边,一拳击出,欲置她于死地,张宇真双腿已断,空有闪避之心,实无移动之力,双眼一闭,面色惨然。 嘭的一声,张宇真感觉这一拳并未打在自己身上,睁眼一看,却是段子羽抢身过来,硬接了这一拳。 这一拳乃殷野王全力而发,较诸先前二十几拳犹为猛烈。段子羽原不敢与他在拳掌上一较短长,其时见张宇真行将香消玉殒,想也不想,一掠五丈,流星掣电挡在张宇真身前,出掌接下此拳。 他听得身体内轰地一声,似乎身体内部骨胳、筋、肉尽已震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殷野王已全然不顾,又一拳击出,非欲把张宇真毁于拳下不可。 忽听得范遥一声断喝:“不可伤她!”但殷野王拳已发出,倾力而为,想收也已不能。 平空中忽然生出一只手,抓住殷野王的铁拳,将之硬生生拉了回来。 只听得两声闷哼,欧阳九和范遥已双双分开,范遥扑通坐在地上,欧阳九却被震飞出去,落在十几名明教教众之中。这十几名教众俱非庸手,一涌而上,已将欧阳九点翻在地,动弹不得。 场中心里震骇最剧的要数殷野王了。他绝对想不出天下问会有谁的手能把他全力击出的拳抬回来。即使他最钦服的外甥张无忌,充其量也不过用九阳神功将他震退,或用乾坤大挪移功将拳力移注别处,要想如此这般地将拳拉回,也不可能。杨逍、范遥武功虽胜他一筹,却是胜在招数变化,功力纯熟上,似这样一拳他们也只有避其锋锐,逞论将之拉回来,要知将拳震退与把拳拉回,效果虽同,但其功力之差别甚巨。是以一时间竟呆若木鸡,只觉得扣在拳上的五根手指如铁钳一般,心中心灰意冷,知道对方只要续发一招,便能取自己性命。 听得耳边一人笑道:“殷野王名震江湖,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今儿个怎么对受伤晚辈大发邪火。未免大有失身份了吧。”扣住拳头的五根手指也已松开了。 殷野王一侧头,恰与那人脸对脸,鼻尖差点撞在一起,忙托地一下后跃三尺,但见来人花甲年岁,金冠、鹤发、金带束腰,身裁修长,双目湛然,似紫光射出,却是位雍容华贵的老道。 张宇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道人忙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真儿乖,真儿乖,爹爹在这里,别怕,别怕。” 殷野王和范遥俱是大奇,万设想到这刁钻古怪的小姑娘竞是老道的女儿,出家人怎能娶妻生子。 张宇真哭了一通,泣道:“爹,您再晚来一步,就见不到女儿了,您怎么才来呀,差点害死女儿了。”言罢又是一通大哭。那道人只是柔声慰抚,但如慈母哄婴儿一般。 范遥从地上站起,神态疲惫之极。一见老道的身手,心中惊叹倾倒。以他和殷野王的武功修为,纵然全力对敌,身周的风吹叶落也逃不过他们的耳目,这老道却仿佛神仙幻化一般,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张宇真哭了半晌,把老道襟裳都湿透了。这才抬起头道:“爹,您快把这些坏人都杀了,女儿的腿被他们打断了,段大哥为我也被他们打死了。” 老道眸子中忽然精光四射,扫视明教中人,殷野王、范遥都不禁粟粟生危。片刻,老道眼睛又回复平常,道:“地上这小子就是你说的段大哥吗?”张宇真嗯了一声,者道放下张宇真道:“这小友不错,很好,爹爹先把他救活再说。” 张宇真惊喜道:“爹,您是说段大哥没死?”老道笑道:“若无爹爹在此,他是死定了。他若不是舍身救你,我也不会理他。”张宇真截住话头道:“爹,您少说几句,快救人吧,要是救不活段大哥,我让你没女儿。” 老道哼道:“没大没小,这种话也是随便说的。”语气中倒无不悦,手指搭在段子羽脉上,从怀中摸出一颗白蜡封固的药丸,捏碎暗封后,取出黄豆大小的一颗金丹,纳入段子羽口中,随即点了他颊上的“颊车穴”,咽喉的“廉泉穴”,胸口的“膻中穴”,使金丹滚入胃中,复用手抚摩其胃部,以掌之势力化开金丹。 张宇真惊诧道:“爹,您把家里的‘先天造化丹’带来了?”老道推手道:“这下你放心了吧,莫说这小子没死透,就是死翘翘了,也照样从阎王手中奇回他的命来。” 殷野王抱拳道:“阁下武功超凡,殷某佩服。还望赐告阁下台甫。” 老道淡淡道:“你问我的名字,是要以后我回场子吧。我的名本不愿对俗人讲,却也不妨告诉你。我就是天师教的张正常。你以后若想找我,到龙虎山上清宫或京师天师府均可,只是让我出手却是不能了,不过尽有人接着你们。” 殷野王和范遥相觑苦笑,这梁子结到天师教上了,此事已极难了断。 天师教原是汉朝时张陵及其孙张鲁在蜀中所创的“五斗米道”,以符咒为人治病,甚具灵验,乡民从之者甚众。 三国时期,张鲁便以教众割据汉中,朝廷不能制,权授以汉中太守之职,后降曹操,亦得封候。从那时起,天师教便已教众繁多、势力雄厚。只是此教以符萧咒水著名,画符捉鬼、除妖、祈雨消灾是其所长,极少涉足武林,是以在朝廷与民间颇有盛名,武林中人士倒所知甚少。民俗相传的手持桃木剑,捏诀步罡,捉鬼降魔的张天师即是此教历代都主。 范遥道:“原来是天师教张教主大驾到此,贵我两教虽无睦交,但数代以来从无瓜葛,纯属风马牛不相及。不知贵教何以会找敝教的晦气,尚望赐教。” 张正常淡淡道:“都是小孩子瞎胡闹,本座全不知情。好在小女所伤不重,两位也不必介意,事过如烟,忘掉算了。” 范遥见他年岁也不比自己大,这番话中却把自己和殷野王也比作小孩子了。精心布置的大光明顶盗宝,以及他们的千里追杀全成了小孩子的恶作剧。愤然道:“敝教虽小,总坛重地也不是随便几个小孩子能潜入潜出的。此次分明是贵教蓄谋已久,精心策划,何况盗走了敝教重宝,张教主岂能推咎旁人,这段过节又怎能片言揭过。” 张正常面色一沉,微露不豫之色,道:“本座说不知情就是不知情,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这点过节不揭过又如何,莫非要本座给你叩头赔罪不成?” 范遥道:“不敢,张教主言重了。既然教主不知内情,想必是贵属下擅作主张。还请教主重惩主谋,公诸武林,以服人心。”张正常道:“这是我教中事,赏与罚看欢喜与否,岂能由你代我下箸立谋。若非我属下人行事不当,单凭你们伤我爱女,又岂能让你们活着离开。” 范遥和殷野王商议几句,都觉既然斗不过对方,徒然逞血气之勇,丧命于此,非但于事无补,而且无法使教中之人得知对手是谁?他二人都怀疑青翼蝠王韦一笑半途截下圣火令后,私藏起来,觊觎教主大位,外患诚可虑,肘掖之患更为可惧。当下范遥道:“张教主如此不讲情面,我等只有回去禀明敝教教主,这段过节以后再算。”张正常淡淡一笑,一挥手,颇为不耐。 张宇真叫道:“爹,不能放他们走,你杀了他们,为真儿出这口恶气。”张正常道:“你还嫌胡闹得不够吗,此番累得我奔波万里,看我回去怎么罚你。”张宇真道:“你就罚我天天坐在你腿上,为你数胡子有多少根好不好?”她自知这祸闯的委实不小,不敢再坚持让张正常截下这干人了。 张正常二子一女,长子宇初,天姿颖异,文武兼备,近年来教中大小事务俱由字初执掌,次子宇清,性嗜武功,尤重内功修练,平日常宴坐不语。晚年得女宇真,爱逾性命,从小便如明珠般托在掌中,百般宠弱,养成了刁钻古怪的个性。每日不是缠着他撤娇耍赖,便是去戏弄两个哥哥,两位兄长对她也是喜爱有加,凡事全依着她的性。此次她偷跑出来,天师府险些翻了个,天师教倾全教之力搜寻,张正常也亲自出马,总算及时,在殷野王拳下救出爱女。眼见女儿伤势不重,欢喜逾恒,是以对明教中人也颇为宽容。 他武功高绝,也极自负,生平极少与人交手,更不愿轻启杀戒,累了自己的修行。眼见范、殷等人惶惶而去,地上却留有一人,正是欧阳九。 张正常拍开他被封的穴道,他却已口不能言,眼不能视,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张正常疾搭他脉门,当下神色黯然。张宇真慌忙问道:“爹,九叔他怎样了?”张正常摇头叹道:“他本已真元脱尽,又受范遥致命一击,现今经脉崩绝,纵是大罗仙亲至,也只有徒呼负负。” 张宇真惊闻此言,又哭起来,哀声道:“爹,您老人家法力通天,快把他医好,再给他一颗先天造化丹吃。” 张正常苦笑道:“乖孩儿,你爹的本事外人不知根底,你总应明了七八分。你求爹的事哪一桩不依你,可人力有限,回天乏术。若有‘先天造化丹,在手,倒确有两三成希望。可你以为这丹是走江湖郎中的’大力丸”吗?要多少能有多少。实告诉你吧,咱们家中也仅此一颗,若非看在这小子舍身救你的分上,他就是再死上十万次,也无福消受此丹。“张宇真哭道:“不行的,爹,您非把九叔救活不可,要不然段大哥醒来,见九叔死了,他会伤心死的。”接着把段子羽和欧阳九的身份来历,以及主仆二人舍命救已的事泣诉出来。 张正常恻然心动,感慨道:“世风日下,人情浇薄,料不到当世犹有如此义烈之人,我就破例与天斗上一斗,也看他的造化吧。”言毕,垂手肃立,瞑目似入定中。 张宇真知道爹爹要以天师教的无上法术为欧阳九夺命,这是天师教的看家本领,确有夺天地造化之功。不过天师教属道家者流,张正常素来教训儿女弟子们要识天知命,顺于自然,绝不逆天道而行之,谓逆天而行,纵然法术通玄,亦难免遭天遣。现今却为女儿所欠的情背其道而行了。张宇真屏息敛气,惟恐弄出声响有碍法术的实施。 张正常左足踏出,一股罡风从足底荡出,十余丈外的野草皆随风僵伏,张正常右足一旋,向东方踏出,连踏三步,旋即向南,。也是连踏三步,如是瞬息间踏完西方、北方,步伐如行云流水,罡风激荡如狂风顿生,吹得花落草折,其时正当上午辰牌时刻,朝霞怒吐,如万道金蛇狂舞,骤然问天色昏暗下来,浮云蔽日,空中隐隐似有雷声。 张正常戟指向天,指端隐约有道紫光射出,鹤氅涨满如鼓,那道紫光竞似有质之手,凝于空中不动,俄顷,一个炸雷响于天空,一道电光直射入张正常指端。张正常蓦然身子旋起如蓬,指尖电光石火般点至欧阳九头顶百会穴上,欧阳九如中雷击,身子陡然间抽搐成一团,张正常迅即落地,两掌殷红如血,把欧阳九拘挛的肢体如展布匹般抹展开来,掌势悠悠,时而停下,或指点,或掌劈,龙爪手,凤钗手,兰花拂穴手,霎时间连变了三四十种武功,施术在欧阳九一百零八处大穴上,意欲以绝高法力将他崩断的经脉重新续接上。若是张无忌、宋远桥、杨逍、范遥这些行家看到,定会惊骇叹服,推为武功之绝诣。可惜欧阳九魂魄冥冥,只感一阵痛楚难忍;一阵灸热如火焚,还道是身入炼狱,饱受那地狱之苦;张宇真对此全无兴致,只关心欧阳九是否能活转过来。 段子羽倒是已悠然醒转,讶然发全身苦痛俱消,体内一股真气流转,在全身上下周流不息,不单任督二脉、阴缠、阳跃、带脉、冲脉等等,奇经八脉,正经十二脉一时俱通,这些经脉在体内犹如沟渠、湖泊,星罗网布,而内息犹如无源之水,在这沟、渠、湖泊中肆行奔流,全身毛发神经俱颤动不止,张宇真父女俩人的对话他句句听入耳中,又见张正常施出的匪夷所思的大法,犹为惊骇,疑为神人,虽有心起来,可身体却似不属已有,连根手指也抬不动。 内息初如河溃堤决,怒潮狂涌,其势沛然而不可御,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渐渐平缓下来,如江河入海般涌入脐下丹田,凝聚成一团紫光氤氲的气团。 耳听得张正常气息不匀道:“人力?暇共豢墒ぬ欤愕乙丫u耸拢倭宋叶甑牡佬校上Ч饕惑瘛2还笔赖梦仪资┱狻裣鎏炖状蠓ā撸鏊蝗硕眩掠兄部梢俪枇恕!?br /> 欧阳九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中有不少紫色淤块,溅得衣裳、四周血迹斑斑。 张正常连封他膻中、云门、缺盆诸穴,止住他的吐血不止,张字真惊喜道:“九叔活了,九叔活了。”张正常黯然道:“他也只有一天可活了,日落时分,便是他寿尽之时。” 段子羽心中大恸,一跃而起,不料他功力陡增了数倍有余,这一跃直窜起两丈多高,毛手毛脚地落下,险些跌倒。一把抱住欧阳九道:“九叔,九叔,您怎么样了?” 欧阳九睁开双眼,见段子羽生龙活虎般,心中喜慰不胜,喃喃道:“好,总算老天有眼,公子无恙。你九叔要去见你爹和你娘了,我要对老爷和太太说,少爷已长大成人,武功有成,段家一脉终将重振武林。老爷和太太可以瞑目九泉了。” 段子羽心如刀绞,连声道:“不会的,九叔,您现在不很好吗。您的伤一定会好的,您别把我一个人孤伶伶抛在这世上。”张宇真听到此处,已不禁痛哭失声,满心的安慰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她虽初识欧阳九,但欧阳九为她而重伤不治,心中之痛亦难以言喻。 张正常缓缓道:“段公子,人之富贵生死,往往有定数,非人力所可强求。令九叔为救小女而至此,老夫无能,倒是抱愧良多。” 段子羽抬起泪眼道:“前辈法术通玄,若以前辈神术尚不能挽回九叔的性命,晚辈也只有安于天命。晚辈之命亦是前辈所救,而且赐惠如天,大恩不敢言谢。” 张正常道:“你们还有一天聚首的时光,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说着,抱起张宇真到百米开外的地方,为她疗治腿伤,二来也示避嫌之意。 欧阳九执着段子羽的手道:“少爷不要为我悲伤,当年你父母罹难之日,我就当殉主而死,之所以不即死,就是要把你抚养成人,以延续段氏一脉的香火。这二十年的光阴在我而言已是苟活了。现今我侥幸不辱老爷和太太当年所命,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见他们,要知这二十年来,我无日无时不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惟恐你一时有个闪失,又惟恐你武功不成,这二十年我也很累了,死对于我倒不啻是大解脱。何况便无今日之事,你卓立成人,我也当自刎老爷大太墓前,有何颜面再偷活世上。范遥这一掌实是助我。你自小明白事理,切不可死钻牛犄角,徙自悲痛,伤了自己身子,我在地下也不会安生的。” 段子羽头触于地,硬咽不能成语,浑身颤抖。欧阳九笑道:“我腹中空空,总不成去向小鬼求乞去,你搬出几坛好酒,你我主仆再痛饮一场。” 段子羽不多时搬来几坛上好佳酿、火腿、腊肉,凤鸡之属,放在欧阳九面前。欧阳九高声道:“小姑娘,你和令尊倘若不弃嫌我这泉下人,一起共饮如何?” 张正常应道:“如此多扰了。”携女走过来。他的医术也真精妙,张字真此时行走已如常人,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段子羽拍开泥封,酒香四溢,醇冽无比,倾人四个大盏中,将凤鸡之类用手撕开,分置各人盘中。张正常举盏一饮而尽,道:“欧阳老弟,我张正常一生甚少服人,你老弟的忠心为主,我张正常佩服,今日我们不欢不散。” 欧阳九一惊,问道:“尊驾莫不是天师道的张天师?”张正常捋须笑道:“正是区区在下,天师吗,实不敢当。”欧阳九矫舌难下,半晌举盏连尽三盏。狂笑道:“不意今日得与张天师把酒共叙,苍天待我不薄。我欧阳九死后也可荣于九泉了。” 此话倒全出真情,想张正常地位何等尊崇,皇上见到,也要降阶为礼,口称“真人”或“先生”,以主客礼相待,而不以君臣相论,京师诸王公贵戚无不执礼恭谨,求一见为难,寻常世人见他如比登天,欧阳九不过一侠盗耳,投身段家更属佣仆苍头之流,今日得与张正常把酒言欢,真是飞来的福份,焉能不狂喜逾恒。 张正常笑道:“欧阳老弟过誉了,张某之名都是些凡夫俗子虚捧起来的,实不是论,欧阳老弟的身手倒似出自名家,与南宋末年西毒欧阳锋的武学似属同源。” 欧阳九道:“天师法眼无伦,在下先人曾作过老山主的管家,得授此术,只是学得不精。倒教天师见笑了。” 张正常淡淡一笑,欧阳九的武功在他眼中连三脚猫的把式都算不上,但对此人确有好感,是以恭维几句。 欧阳九见段子羽和张宇真二人脸有悲戚之状,对酒肉却动也不动,笑道:“天师都肯折节陪我饮酒,你们两个怎么倒拿起乔来?” 两人无奈,只得饮酒食肉,强作笑颜,张正常修道一世,于这生死二字看得极淡,但对欧阳的从容与豪爽也颇为心折。 其时西风送爽,野草拂拂,花香迷漫于空中,乌呜遍于四野,四人言笑晏晏,但如家人野游,合饮欢乐一般,谁能料得到这竟是诀别酒。 天色终于还是暗下来了,暮色四起,如烟似雾,太阳收去了最后一抹斜辉残照。欧阳九手执酒盏,面带微笑,寂然不动。良久,酒盏当的一声掉在地上,身子向后一倒,已逝去多时了。 段子羽痛叫一声,如狼嗥、如枭啼,吓得归巢倦鸟扑楞着翅膀飞往别处去了,段子羽伏在欧阳九身上,哭得气咽声变。张宇真流着泪欲劝他节哀,张正常道:“让他哭吧,他憋了一夭了,哭出来会好些。” 远处几人悄然走来,伏拜于地,奉上教衣、孝帽、纸钱、香马之属,另有几个抬着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这些人都是天师教徒众,久已在侧,奉张正常之命驰出十几里远置办这些送终之物。 这些人轻车熟路,利手利脚地为死人易好寿衣、收敛入棺、人土安葬,顿饭工夫,一座大冢已起于面前。 张正常父女一连陪了段子羽十余日,见他哀痛日甚一日,虽百端宽解,收效甚微。 这日段子羽跪拜之际,怀中掉一个小瓶来,张宇真拾起一看,是个整块羊脂白玉抠成的小瓶,上有一绢签,写着“少阳神丹”四字。问道:“段哥,这是什么?”段子羽蓦然想起,道:“这是峨嵋百劫师太送我的,我一直揣在怀里,倒忘了看。” 张正常接过一看,笑道:“百劫对你倒真大方,这是峨嵋之宝,服之可增功力的,寻常人求一颗为难,她倒送你一整瓶。”张宇真道:“比得上那颗‘先天造化丹’吗?”张正常怒道:“小孩子家胡乱攀比,这丹虽也算珍品,可与少林寺的九转大还丹,武当派的白虎夺命丹相媲美,功效相若。那‘先天造化丹’乃你先祖继先公采集天下灵药,费十岁光阴,炼成一炉,仅成六颗,虽不能令人白日飞升,或长生不死,但以之起沉菏,疗固疾已属浪费,生死人,肉白骨确有其能,段公子所服乃是最后一枚。如此神物岂能与这尘俗中物相提并论。” 张宇真一吐舌头道:“段哥,这可便宜你了。” 张正常笑道:“不过殷野王拳力之猛实在出人意表,段公子所受之伤非此丹无物可救。 我本是怕你被人打成这样,才告祭祖先,动用此丹,段公子以身相代,给他服自然与给你服一般无二,段公子也不必心存谢意。” 段子羽竦然汗出,躬身道:“晚辈这条性命全出前辈所赐,不知今后当如何报答。” 张正常摆手道:“此言差矣。你救我女儿一命,我也还你一条命。这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不不欠。不打折扣,你若是心有感恩之意,那便是瞧我不起,把我视作市恩图报的凡庸之辈了,听明白了吗?”段子羽道:“晚辈明白。” 张正常又道:“可惜欧阳老弟不幸身亡,我却又欠你一份人情。段公子,当年杀害令尊令堂的是哪些人,说给老夫听听如何?” 段子羽知道张正常要出手为他料理强敌,以他的武功,自是易如反掌。当下道:“这是我辈不共戴天之仇,不敢假诸旁人之手,晚辈必当手刃大仇,方可告慰先父妣在天之灵。” 张正常沉吟道:“既是这样,也就罢了。你现在武功已有小成,不如随我回天师府,我指点你三年,包你武功大成,得遂此愿。” 段子羽怦然心动,张正常这样的大宗师实是可遇而不可求,莫说被他收为弟子,便是他指点一些窃要,也是一生受益无穷。又见张宇真那副欢喜雀跃的神态,看到那张娇美如花的脸宠,更觉能与她朝夕相处,一块儿练武习剑,直是神仙不殊,登时便欲答应。 他陡然看到欧阳九的墓家,心一沉,怆然道:“晚辈幼小失枯,九叔又舍我而去,本当遵从前辈的盛意成全,可身为段家子孙,实不敢托庇别人门下。家传一阳指谱失落于外,晚辈还当浪迹天涯,将之寻回,前辈的好意,实是难以从命。” 张正常捋须叹道:“罢,罢,就算我再求你一次,传你一套剑法护身,这也不行吗?” 段子羽惶恐道:“前辈盛意,晚辈当铭记在心,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前辈鉴谅。 若蒙前辈指示剑法,实是万幸。” 张正常颜色稍雯,道:“你有剑吗?我身上从无寸铁。” 段子羽道:“晚辈这便取来。” 不多时,从密室中取出一柄古色斑澜,金吞口,鲨鱼鞘的长剑,欧阳九抱着段子羽脱难后,重作冯妇,诸般物事,只要估计对小主人将来有用的,尽皆盗来,十八般兵刀自是一样不少,而且值得他光顾一偷的也俱非庸品。 张正常拨剑观瞧,意下也颇为赞许,道:“我传武功向来只教三遍,你能领悟多少便是多少,要注意观看。”当下,上手捏诀,右手持剑,在地上悠悠绵绵地演开一套剑法。脚下步的仍是昔日作法时用的“夭地交泰”步罡法,剑势如龙,开阔吞吐之际剑上隐隐有雷声发出。须臾演完一遍,回头依式又演一遍,如是连演三次,递剑给段子羽道:“就是这样,你只要依式修练即可。” 张字真嗔道,“爹,只这么三遍,剑招又这么繁富,他怎么记得住,你再演几遍给他看。” 张正常道:“他不是本教弟子,这套剑法他本来无缘习得。我教他三遍已是逾格,破格之事要一而不可二,你这次与魔教结了这么深的梁子,我们得赶回去布置一下,莫让人着了失鞭,攻我们个措手不及。” 张宇真虽对段子羽有些恋恋不舍,父命难违,也只得回去。段子羽望着她临去时饱含深情的一瞥,心中一酸,直欲追去,终于还是忍住,目送一行人愈行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第四回 黑白追杀逢知已 段子羽强忍黯然销魂的别离之苦,打点起精神,追思张正常所演的剑法,一招一式宛然浮现眼前。蓦然看到地上零零乱乱几十个脚印,如巧手工匠镌刻在石上一般。 这地是泥沙地,寻常练过武功的人都会留下脚印,反之不留痕迹倒是太难,但似这般每只脚印深及五分,周围泥沙也都凝结不散,若非功力精湛到纯净不染纤尘的境界,却也作不到。 段子羽心中感激,知道这是张正常故意留下来供他练习用的。当下踏着这些脚印配合手上剑招,一招一式练习起来,有时忘了,便坐在地上冥思苦想,有时步法与剑招配合不上,又得回想张正常演招时的姿态,默默领会,直到暮色四合,夜雾迷漫时分才总算将这套剑法招式学全。 越练下去,手上剑招、脚下步法熟练后,越觉这套法博大精深,似有无穷无尽的奥妙,似乎感得到却又体会不出来,更无法用之剑招之上。 三天过后,他已练得如痴如迷,全副身心都放在这套剑法上。他晚上打坐,修习静功,白天便专意练剑,一遇到难以索解之处,便翻阅九阴真经的经文,常常能从经文中得到解释。 经文中诸多不解之处,在剑法中却有可以印证之处,两相质疑,印证,再加以融会贯通,许多横亘心头多年的疑难都涣然冰释。 堪堪一月过去,他自感武功精进,迥非昔日可比,练得更加起劲,却也总有许多地方从经文和剑法中证悟不了。 他哪知这套剑法乃天师教镇教之宝,是天师教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光所创,仿周易六十四卦而创六十四招,每招有六个变招,乃仿周易每卦之六交,全套剑法实有二百五十四招,再六六组合,招数几近万数,天下剑法若论招数,繁富可谓无出其右矣。 脚下步法乃天师教祈雨消灾,斋醮作法时所用的步罡大法,据说当年大禹治水,数年不成,蒙仙人指授此步罡法,得以招神役鬼,一夜之间,大功告峻。 此说法当然是天师教故意神乎其神,但其步法,看似零乱无章,一经走动,实有神鬼莫测之变化。所谓“迎之不见其首,衔之不见其尾。”用来形容这套步罡法实是恰当之至。张继光又把神霄雷法内丹功施于剑术上,发挥至极致,真有轰雷掣电,沛莫能御之功。 张正常演剑时,剑上隐隐有雷声发出,便是此剑法练至相当高造诣时的征兆,此套剑法也因之名为“天雷剑法”。 周易乃道家之经典,九阴真经虽不若周易那样玄奥难测,却也是道家武学之总纲,两者相通之处甚多。段子羽原本学这两门功夫都难以理解,但他悟性本高,又经百劫师大打通小周天,服下“先天造化丹”后不仅培元筑基,而且打通了大周天,内力的造诣已极深,所欠不过是火候纯熟,阅历增长而已。 是以三遍之下便能将这天下最复杂多变的剑招记住,与九阴真经两相印证后,对剑术的上乘境界已略窥端倪,与一月前的自己全然是两个人荏苒又是一月流逝,已是九月初秋,西风渐杀,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残花败叶。 段子羽感到对九阴真经和天雷剑法的理解已达顶端,诸多悬难惟有期之于来日解决。 屈指算来,百劫师太之约已迫在眉睫。他匆匆收拾好行囊,封好密室,在欧阳九墓前洒泪拜别,匆匆上路。到得渭阳,买了一匹乌椎马,乘之疾行。 这一日中午时分。他策马进了西安城。西安是西北重镇,素有”古都“之称,士民繁庶,人烟幅凑,商贾云集。 段子羽目睹繁华街市,他十年穴居古庙之下,几曾见过这等风光,处处均感好奇。 他衣饰华贵,丰神俊朗,怒马如龙,也惹来不少好逑少女的注目。 到得一家悬有”太白醉酒“的酒楼,青衣小帽的伙计早已迎将出来,把住缰绳,连珠价把酒楼的拿手好菜报了出来,并说这就是大诗人李白当年醉酒之所,唐明皇下诏召他入宫作词,他还“自称臣是酒中仙,天子招来不上船。” 段子羽心中一喜,甩蹬下马,交与伙计后,便拾阶而上,来到二楼的雅座。 饮酒、菜肴他可全然内行,欧阳九曾把天下名酒,几大菜系各省各城的名菜一一讲给他听,当时也不过是为消寂寞,此刻段子羽点完酒菜,却把老板蒙了个正,还以为他真是名门巨贵的公子哥,不敢怠慢,亲自下厨督办。须臾,酒菜齐备,段子羽急驰多日,不过以干粮果腹,此刻酒菜香溢四座,举杯下箸,痛饮大嚼起来。 正吃得欢快,忽觉背后微风一掠,他一手反探出去,恰恰捉到了一只手,这只手刚刚插进他背囊中,一吃他捉住,不禁呀了一声。楼上顿时哗然,老板和伙计齐地抢上来,惊问道:“公子,这小丫头是小贼吗?” 段子羽回身一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面红耳赤地站在面前,一只柔若无骨,纤长白嫩的手落在自己掌握之中。当下另一只个举杯笑道:“是妙手妹子,好久不见,一见面还是这么爱闹着玩,掌柜的,再加一副杯箸,酒莱照式再上一道。” 掌柜的心中释然,酒楼闹贼对生意上可不大好,既是兄妹闹着玩,当然无妨。可他开了几十年酒楼,过往行旅,三教九流哪些不曾在眼皮下阅过,这一双招子毒得很,总觉这兄妹间有些不对劲。但生意上的人只求嫌钱,讲的是和气生财,哪有事不找他,他反去找事的道理,当下又送酒菜杯著上去。 小姑娘坐在桌前,满脸红霞尚未退去,神情甚是扭泥,手往回抽了几回,就如嵌在石缝里一样,哪里抽得动。索性任他握着,看他还有什么奇招,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她八岁习偷,学自名师,十二岁上出道,至今五六年了,凡是看上眼的东西从没在手底下漏过,哪想到今日失了手,听人家称她妙手妹子,那明是贼的雅号,不知这小子具何用心。 她哪里知道一般人对妙手先生,妙手妹子恨之入骨,段子羽对之可亲近得很。他生平最爱的人欧阳九便是这一行的老前辈。张宇真盗了明教的圣火令,被颜垣的重手暗器击断双腿,逃至他练功之地时,已是神疲力竭了,又被颜垣等人循踪追到,换了旁人早已退避三舍,免得沾上些贼味上身。段子羽却敌汽同仇,大施九阴白骨爪,将颜垣等人杀了。此刻握着这双柔荑,心中却也纳罕,怎么这世上漂亮的女孩子都愿意作小偷?当下还怕被人看破,和这对面而坐的“妙手妹子”姨妈长,姨爹短地攀谈起来,妙手妹子自是乐得敷衍,两个人空里来,空里去,把件没影的事聊得热火朝天。 聊着聊着,段子羽的手便松了,笑道:“妙手妹子,你这番要到哪儿去呀。” 妙手妹子见四周已无人注意,贝齿轻咬,低声啐道:“妙手,妙手,你省了这两个字好不好,难听死了。” 段子羽心道,你作得出来,还怕人说,但见她娇嗔满面,飞彩流霞的脸,心一软,不再调侃。笑道:“省便省了,有何难。” 他酒足饭饱,急于上路,招来伙计算完帐后,把一锭黄金放在对面,笑道:“妹子,后会有期。”转身下楼去也。 那位姑娘抚着那锭金子,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牙关一咬,毅然跟了出去。 段子羽牵马出了南城门,拟欲经汉中,南下入川,直驰峨嵋。 他方要上马,忽见前面林子里转出一个姑娘来,他咦然笑道:“妙……妹子,真是山不转水转,不想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他费了好大劲儿,总算把那“手”字吞了回去。 姑娘春山隐蹙,揪然变色道,“就要死到临头了,还只管油嘴滑舌,恐怕死了都是糊涂鬼。” 段子羽笑道:“妹子,我可没敢得罪你,可必拿死来咒我。” 姑娘咬牙道:“咒你?你要是得罪我半点,此刻已经死了。”说着伸手取过马鞍,从中揭开,里面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蜂尾钢计,一色蓝汪汪的,显是喂有剧毒。 段子羽惊然汗出,颤声道:“这,这是谁作的手脚?”那姑娘道:“告诉你,你也未必认识。其实我也是我此一举。你躲过了这一关,躲不了下一关。告诉你也不过是让你多活一阵子。”言下黯然,啼嘘不止,眼圈都红了。 段子羽怪道:“姑娘,是哪些人要害我?是魔教中人吗?” 那姑娘叹道,“岂止魔教,三山五岳的好汉们都冲着你运气呢,这里距峨嵋遥迢千里,你这条命十有九成是要扔在道上了。” 段子羽不解道:“魔教中人要杀我那理所当然,可三山五岳的英雄们我见都没见着一个,更别说得罪了,他们为甚要害我。” 姑娘幽幽道:“这就叫‘怀壁其罪’,你当然没得罪他们,可人家都说你身上有部九阴真经。九阴真经是天下武学的总纲,谁不想得到它。若跟你要,你当然不会给,自然只好杀人夺经,这也叫实逼无奈。” 段子羽明白后,倒笑了,道:“妹子,谢谢你救我一次,且看天下英雄谁能得去我段子羽的大好头颅。” “小子,好气魄。”一人从城墙上一蹴而至,如怒鹰般攫向他背上的行囊。段子羽一惊,拨剑一招“两仪剖判”劈向那人左、右臂。那人不接招,身子灵巧地在空中一折,轻轻松松地落在前面。怪声道:“小子,难怪敢口出狂言,倒还有点道行。” 段子羽见此人浑同武大郎一般,一颗头却是大得出奇,五官扁平,不见凹凸之处,倒是一马平川。 这人嘻嘻笑道:“小死妮子,吃里扒外,坏了我的大事,看我不到君山找你老娘算帐?” 一人应声道:“她老娘在此,七手童子,这帐你要如何算法。”段子羽一看,一个中年妇人从左边城墙跃下。此人头大颈短,身子粗壮,便如屠夫般,面孔奇丑,鼻孔向天,两颗门牙掀露在外,甚是可怖。 那姑娘喊了声“娘”,便奔了过去,段子羽一听她喊娘,又见母女俩亲热的样子,直觉天下奇事无有逾于此者。如是一个嫫母、无盐的丑女怎能生出这么一个精灵水秀的女儿,真是匪夷所思。 七手童子见她到来,倒似有些畏惧,尴尬笑道:“史帮主,我是和青儿说着玩的,您别在意。”史帮主哼了一声,瞧也不瞧上他一眼,颇含不屑之意。 段子羽心里暗笑,你们两位之丑可称千古妙对,却不知这两人的来头。 史帮主乃丐帮帮主史红石,其父史火龙是前任帮主,颇得帮众爱戴,后遭金毛狮王谢逊的师傅混元霹雳手成昆所害,死于非命,史红石被活死人墓的人救出,送回丐帮,帮众感念史火龙的恩义,便奉此女为帮主,那姑娘史青便是她的女儿。 七手童子吴之乃是汉中一带有名的人物,幼染奇疾,治之虽愈,这身体始终如小孩般。 偏偏这头却大得出奇。人虽如五寸钉,脑子却聪慧过人,一双巧手下木牛流马纸鸯之属全如活物一般,家中无仆佣,除了看门的苍头,灶下的老媪外,茶水、打扫之役全由手下制出的这些木人来作。 更打造得一手好暗器,喂以独门毒药,一经沾身,无人能解,是以汉中一带闻听七手童子之名,无不谈虎色变,趋避不及,七手是赞他手巧抵得上旁人七只手,却也暗含他的盗术高明。本来他家资富饶,无需愉窃,但他自小落了残疾后,心性大变,见旁人有好的东西,若不将之据为己有或将之盗来毁掉,那是绝难甘心的,汉中一带的富户失窃了东西,若听说或断定是七巧童子所为,便都绝了寻回之心,史青便是他唯一的及门高足。 七手童子也是中年人,尚独身一人,也不知是怎样的缘份,竟单恋起史红石来,而且二十几年穷迫不舍,弥老弥坚,史红石却流水无情,对之不屑一顾,诸知此事的人都始之桥舌不下,继之摇头不解,最后也只得叹为天设孽缘,无理可喻。 此次二人协议夺得九阴真经,由史青先出面盗书,见不成,便由七手童子顿饭间仿造了一具内含暗器的马鞍子,只消他往上一坐,针刺入肉,剧毒见血即发,毙命无疑。哪料史青一见之下,居然情神暗萌,揭破了这阴毒手段。 史青对史红石道:“娘,他身上没有真经,您和师傅就别难为他了。” 七手童子嘿嘿笑道:“史帮主,女大不中留啊,青儿这小妮子生了外心了。” 史红石哼道:“我自己养的女儿自己知道,不用你在旁说风凉活。都是你教徒不精,青儿才失手被人捉住,欠下了人情、当然要补还人家了。现下一还一报,两下扯平,段公子,不管你身上有无真经,随我到君山走一遭吧。丐帮也不能让你落在旁人手上。” 段子羽对她本无好感,听她言词强横,更增厌憎之情,举剑道:“只要你有这本事,阴曹地府段某也陪你走一遭。” 七手童子桀桀怪笑道:“小子,敢对丐帮史帮主无礼、老于非让你吃足苦头不可。”心上人在前,他哪有不借机卖弄一下手段,以博心上人一乐之理,当下鼓勇而前,当仁不让的气慨流露十足。 段子羽见他扑来,势头甚猛,侧身斜避,一爪向他肩上抓去,他服过“先天造化丹” 后,功力何止陡增数倍,这一爪尚未抓到,爪风已透骨而入,七手童子怪叫一声,斜刺里掠开去,右手一甩,一篷暗器打来,段子羽见暗器在阳光中发出耀眼的蓝光,不敢怠慢,一招“雷天大壮”将暗器尽数砸开。 七手童子左肩骨疼痛如裂,毗牙列嘴,平原式的面孔有了丘陵式的起伏,他恼羞成怒,揉身复上,左一腿,右一腿,人如风车般旋转如飞,瞬息间踢出七十二腿“无形幻影腿”。 这是他的成名绝技,施将出来,确是非同凡响。 段子羽毫不示弱,登即攻出八爪,六十四剑,这八爪刚猛凌厉,七手童子腿功虽佳,也绝不敢以血肉之驱硬对这可开金裂石的九阴白骨爪,只得旋即变招,那六十四招天雷剑法仿佛招招是克制七手童子的腿法,七手童子心中骇绝,眼见对方每一招都似专门为克制自己的腿法而创,招到中途便似自己将腿送至锋刃上一般,不得不变招,连发暗器的工夫都没有,只要稍缓刹那,这两条腿便非属已有了。 这天雷剑法乃仿周易所作,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之理自在其中,蕴含天地间万物变易之理,是以对方每一招出,剑法中便有一相应的克制招数,七手童子以为是专为克制自己而创,倒是太抬高了自己。 段于羽初次以此剑法与人对敌,火候固然不到家,临敌经验更是肤浅之至,这才使得七手童子能尽情踢完七十二无形幻影腿。若是张正常在此,一招之下,七手童子便要改大号为“无腿童子”了。 七手童子一口气换不过来,内力刹那间尽失,跌落地上。段子羽顺势用剑抵住他咽喉,只消手上微微一用力,七手童子便告鸣呼哀哉了。听得两声惊叫“别伤他”、“别伤我师傅”,段子羽本来恨这七手童子手段歹毒,自己险些着了他的恶道,这一剑便要取他性命,听得史青的喊声,心中一软,止剑不发。 七手童子听到耳中的却只有史红石那一句“别伤他”,只觉佛语纶音无此圣洁,迦陵鸟的叫声也逊色许多。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她十几年来始终冷语冷面相向,无论自己为她作什么事,对她说什么话,她都不假丝毫辞色。在这生死悠关之时,终于换得她几缕芳情,心中激荡,恨不能再为她多死一次。悲的是自己落此惨败,纵然不死,以后又何颜以对心上人,他心中一狠,戾性大作,手腕一扬,一篷暗器打在段子羽胸上,他是竭尽全力而发,其势如电光石火,段子羽不虞有此,相距又近,待见蓝光飞来,已感胸口震荡,知道中了暗算,手中剑待要透喉而入,忽然想到,我既必死,又何需多杀一人,多造业障。一念慈悲,剑已垂落,他坐在地上,只感头中眩晕,本能地凝起心神,保持灵台空明。 听得史红石母女二人同声惊呼“不要”,其中意蕴七手童子和段子羽俱都明了,都有凡缕柔情缠绕心头。 史青哭叫道:“师傅,他既不伤你,你又何必杀他。”七手童子语结,片刻方道:“你师傅岂是让人饶命活下来的,他杀不杀我,我都要杀他。武林中人过的是刀头蘸血的生涯,该杀的就要杀。”口中虽硬,却不敢面对史红石,史青哭叫道:“段公子,,都是我害了你,我也不活了。” 拾起地上的剑便欲自杀相殉。 史红石大骇,忙叫道:“使不得。”一掌打出,正是降龙十八掌的“亢龙有悔”,此掌在十八掌中最为刚猛,虽相隔五六丈远,仍把剑震飞出去。段子羽忽然开口吐声道:“不必如此。”胸口的毒针籁籁震落。 三人均是大骇,七手童子的手劲史氏母女是深悉根底的。有一次在丐帮君山总舵,七手童子酒酣之际,露了一手武功,把十几枚毒针打入一块石头里,把石头砸碎后,十几枚毒针竟然一根不变不折。三人都以为相距如此之近,这一次又是竭尽生平之力所为。毒针必击穿心肺,连毒都属多余之物了。 原来段子羽虽不及闪避,但对敌之际,九阴真经的内力经先天造化丹激发后。早先遍布同身,一遇外物袭击,自然生了反应,积聚一处,抵御外力,,便如人的眼皮反应一般,无须意识的命令,是以这些针只入肉二分,便遏阻不前。段子羽凝聚内力,将毒逼在胸口,全力一运、毒针与毒血井出。三人哪知他服过“先天造化丹”,还以为他内力造诣已近金刚不坏之体,却又料错了。 段子羽缓缓起身,胸口余毒不能尽去,还不能妄运内息,黑紫色的毒血沿衣襟涔涔而下,惊得三人矫舌不下。 段子羽拾起剑,强笑道:“史帮主还欲赐教吗?” 史红石身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主之位,岂能作些落井下石之事。虽然极欲得到九阴真经,而且目下只要将这小子点倒,带回君山,不愁得不到真经。但如此一来,丐帮在江湖中数十代的清誉岂不是要毁于已手。 她虽是妇人,但向来处事决断果敢过于须眉,一转念间,摆手道:“段公子,丐帮这一关容你过了。日后你果真能大难不死,尽可到君山找回今日的场子。我史红石虽是女流之辈,也绝对会给你公平。七手童子,把解药给他。” 七手童子如奉法旨,忙掏出两个瓷瓶,扔过来道:“红的外敷,黑的内服,可别弄错了,那就真无药可解了。” 段子羽全力震住毒伤,实无再战之能,接过后,将两种药外敷内服,将伤口包扎妥当,勉力跃上马背,提剑而行。 七手童子的解门独药甚是灵验,行不多时,伤口已无黑紫色血流出,麻痒之感已消。头中清明如初。些许皮肉之伤在他而言已无妨碍。 他忽然勒住马缰,回头笑道:“妹子,怎么又是你,你准备阴魂不散地,缠我到几时?” ? ∈非嗤低翟旧下肀常匆k幌拢幌氡蝗耸镀疲唤行┦值溃骸澳阍趺粗朗俏遥俊?br /> 段子羽笑道:“我一闻到这股香味儿,便知是你,哪用去看。”史青撇嘴道:“吹牛不用本钱,我从小就不施脂粉,哪来的香味儿。” 段子羽作惊讶,道:“真的么?待我仔细嗅上一嗅,别是真的弄错了,”说着,伸手到史青脖颈旁,作出一副要大嗅而特嗅的姿态。史青脸上涨红,心中慌乱,不自主地伸手撑拒,一掌正推在段子羽的胸口伤处。 段子羽“啊哟”一声,仰身翻落马下,重重摔在地上,铿然有声,史青也是惊叫一声,花容惨变,这一掌危急中不暇思索,竟用上了史红石授她的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 一见段子羽直飞落马,直挺挺不动,自己手上却血迹斑斑,显是把他未愈的伤口打破了。忙也跃下马来,俯身段子羽脸旁。 一探他鼻息,登时心中一震,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非但他鼻息无有出入,连所触的肌肉都冷硬起来,又侧耳贴在他胸前,心脏也寂然不动,她顿感手足俱软,俯在段子羽身上痛哭连声。 哭了一阵子,忽听段子羽出声道:“没错,没错,妹子,我嗅了这么半天,再不会有错,一定是这股香味。” 史青一听他的声音,机伶伶打了个冷颤,叫道:“鬼!羽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作鬼吓我。”段子羽直坐而起,笑道:“朗朗乾坤,哪来的鬼,妹子,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几声。” 史青一见他狡黠的眼神,便知是人不是鬼了,不由得绊红满面。心中由悲转喜,眼泪仍是籁籁而落。 这一掌打得也着实不轻,若是打在旁处也还好些,偏偏既是“膻中”要穴所在,又被七手童子打伤过。段子羽躺在地上,以真经中的“龟息消大法”调运内息。疏通经脉,疗治外伤,倒也并非纯系要吓唬史青。待见她惶恐无着,来探他鼻息,便索性闭住内息,装死吓她,但见她哭得甚是哀切,这才起身,免得她又要寻死觅活的。 段子羽搂住她道:“好妹子,我又没死,你怎么还哭啊。” 史青双肩被他揽住,很想挣脱开来,却又怕用力过大,再来个亢龙什么悔的,真要后悔莫及了。是以动也不敢动,娇嗔道:“你死了才好呢,省得来不来就轻薄人家。你是小皇爷,我是叫化女,是小贼。怪我不该枉自一片好心,来看看你伤势如何,,倒被你轻薄作践。”说着说着,眼泪又一发而不可收拾。 段子羽慌道:“好妹子,我哪里敢轻薄你来?你说出来,我以后好改。”史青道:“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字,却也说不出段子羽哪里轻薄来。她自小及大。 在丐帮中被当公主般捧着,寻常帮众见了她自然恭而敬之,趋避下风,几位常见面的长老都是年岁一大把的人,自不用和她避什么嫌疑,于这男女之事上所知甚少,只是她年过及笄,情窦初开,朦朦胧胧地觉得段子羽要嗅她颈上的香气甚为不妥,有些近乎人们口中所说的“轻薄”。但若确凿地指出来,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而且自己现今被他搂在怀里似乎更是不该,偏偏心里又喜欢得紧。 段子羽却比她更为混沌,他朝夕只与欧阳九相处,欧阳九尽自己所知,无不倾囊相告,却独独与这事上片言不提,是以段子羽的心中只有好人、坏人、亲人、仇人之分,对于世俗上的男女之防全然不知。 段子羽见她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大为得意。他一见到史青便觉特别的亲近,是以调笑无忌。此时见她红晕满颊,梨涡微现,晚霞映照之下,艳丽不可方“物,不觉动情,柔声道:“好妹子,告诉我,你怎么自己找到我来了。你娘他们哪?” 史青只觉他手上两股热力透将过来,登时全身躁热,心头如揣了对小兔子般怦怦乱跳。 忙轻轻挣开他的手臂,侧过脸去,让晚风吹拂自己发烧的面颊,半晌幽幽道:“谁叫你在酒楼上‘妹子’‘妹子’喊得那般亲热,弄得人家心硬不起来。又怕你带伤走了,路上被那些挨千刀的劫路小贼捡到便宜,这才偷偷跑来想帮着你,若是帮不上你,便和你一道死好了。” 段子羽听得这番话,心头狂喜。他这番出道,世上除了仇人外,都是休戚无关的陌路人,每想到自己将如浮萍一般,浪迹四海,便不禁自伤身世,酸楚泪落,每见到亮着灯火,有笑语传出的茅屋农舍,便叹羡不已。现今见史青对自己情深如斯,平空中多出位可以相依相赖的红颜知已,喜悲交加,泪水潸然而下。 史青听他没有回声,转过头来,见到他这副尊容,既好生不解,又爱怜横生,伸袖拭去他的泪水,关切地问道:“羽哥,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痛了你的伤口?” 段子羽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感伤身世,然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难得妹子对我这么好,是以泪落。”史青听他说得凄凉,不禁冲口道:“我会一辈子对你这么好。” 话甫出口便觉失言,段子羽却是大喜,道:“真的?”史青见他渴盼的面容,毅然道:“真的。”段子羽还有些半信半疑,敲钉转脚,伸出手掌道:“一定?”史青此时倒平静下来,伸出手掌与他对击三掌。想到自己半日之内居然私订终身之约,虽说得郎如此,可以无憾,但心中空落落的,说不上是喜是悲。 段子羽大喜过望,却全然不知这简单的言语和仪式中所蕴含的最庄重的真缔,握住她的双手道:“妹子,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了。”史青心中一酸,笑道:“羽哥,你本对我就好。我要偷你的东西,你不但不怪我,还请我喝酒,还送我金子。”说着,从袖中摸出那锭金子,此刻才感觉到,这锭金子竟如是之重。 段子羽笑道:“这算什么,妹子喜欢,我这里有更好的。” 打开包裹,取出一串珍珠项链,为她挂在脖子上,一枚凤头钗插在她发譬上,一只虾须镯,套在她腕上。史青不忍沸他美意,任他施为,心中又想,这或许便是人们所说的文定纳聘之币吧。 段子羽为她桩饰停当,退后两步,细细观赏。只觉这珠宝益增光彩。口中啧啧称叹。史青被他瞧的不好意思,又见晚霞满天,时辰不早,这一带却甚是荒凉,连个借宿的地方都没有。起身道:“羽哥,咱们还是快上路吧,前面三十里处有个小镇,赶到那里投宿吧。” 段子羽登时想起还有大事要办,忙忙牵过马来,又见西风肃杀,甚是劲厉,史青翠袖单衣,恐她不胜风寒,取出一件貂领黑绒大髦给她围上。二人并骑疾行,乌椎马脚程极快,日头刚落时分,已到了小镇。 小镇上住户不多,客栈也仅有一家,这一带往来客商不多,生意也清淡得很。 掌柜的见到一对鲜衣怒马的玉人光降,真感荣宠无比,上下伙计人等忙前跑后,不大会工夫,整治一桌还算齐整的酒菜。 段子羽和史青对饮对斟,两情欢洽,饮到半酣,史青在桌下拉过段子羽手来,一笔一划地写着,外人看来,还以为这对小夫妻酒动春情,捏手捏脚地调情呢。段子羽却是浑身一震,史于写的是“酒里有毒,慎勿莽动,想法逼毒。” 段子羽暗暗行气察查,果真着了人家的道,却想不出下毒是何等人,只得暗暗提气,将毒聚在一团,逼在胃部。 心中凛然。 厨房里转出一人,娇声笑道:“小皇爷驾到,臣妾等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臣妾这里给您见礼了。”说罢,敛衽福了三福,神态妩媚之中不无恭谨。 段子羽一见大怒,喝道:“武青婴,好个贼妇,居然还有胆子来见我。”作势欲起,史青忙拉住他的手,重重捏了一把,段子羽想起她的“慎勿莽动”的劝戒,又坐了下去。 武青婴虽已年逾不惑,但自重姿色,于养颜之术上颇有所精,是以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而妖冶婀娜,较之一般少女更具魅力,于她的“雪岭寒姝”的绰号颇不相符。 武青婴笑道:“小皇爷,臣妾等是有疏礼之处,您大人大量,又何必动怒,别气坏了您的龙体,臣妾忙于接驾备酒,一不留神把一瓶药粉撤在酒菜中了,毁掉重作又怕小皇爷等的焦急,反正这东西吃下去也无妨碍,不过是暂时不能和人动手罢了。臣妾想小皇爷乃万乘之尊,纵有天大的事也是臣妾等代为料理,焉有劳您亲自动手的道理,小皇爷索性休息几日,这药劲儿有个三五天也便过去了。” 旁边一人大声道:“师妹,和这小子罗嗦什么?倒象他真是什么皇帝老子似的,没的损了自己的身份。” 段子羽循声望去,却是卫壁扮成个伙计站在武青婴身旁,易容颇是高明,若不出声;实难认出他便是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的卫庄主。 武青婴郑容道:“师哥,你这话可是大不敬之语。想我四大家臣也世代尊段氏为帝,小皇爷虽失国蒙难在外,那是我们作臣子的耻辱。这么多年来,我们四大家哪一代不是以兴复大理故国为已任。只可惜势单力薄,时机未至,徒呼负负,我等虽不肖,亦当秉承祖宗遗志,岂敢忘了故主。小皇爷神武天纵,我等更应追随麾下,甘效死命而已。” 段子羽心下暗暗称奇,当面撒下瞒天大谎脸不红,心下跳固属难能,但象这般讲得慷慨激烈,满腔忠义,却非辩口宏才不足以作到。他原本以为落人这二人之手,必先受番折辱方能就死,是以始终不敢运功将毒逼出体外,掌上蓄满功力,一俟二人走近,便猝然发难,图个同归于尽。 不料武青婴满口忠义,若非欧阳九无数次讲过当年便是这二人勾结一群蒙面客上府夺取一阳指谱,段子羽当真要以为这艳妇真乃忠烈之土了。 史青在背后伸指于他手上写道:“此毒邪门,解药不灵。”他此刻方彻底绝望。史青的师傅七手童子是使毒的大行家,凡使毒者必然擅解毒,是以各种解毒丹丸史青的囊中无不俱备,她乘几人说话之机,偷偷连服了十几种解药,可哪一种下去都如泥牛人海,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心下大慌,这才在段子羽手上写明。她年齿虽稚,却也是老江猢了。江湖阅历较段子羽丰富得多,武青婴和卫璧的为人她虽不悉知,但一遇到这阵仗,便知是生死大敌。先前她要段子羽慎勿妄动,是寄望于师傅的解毒丹,解药无灵,也只有拼命了。 忽听街上一人道:“说不得,冷谦,这穷乡僻壤的,找家酒店都难,这几天我的嘴上谈出鸟来了,奶奶的,总算这还有一家,虽不算好,秃子没毛,也只得将就了。” 话声由远及近,片刻间三人步声囊囊,已到店门。卫璧神色疾变,伸手去拨袍下的长剑,。武青婴忙摆摆手,转身趋入厨房。卫壁略沉吟间,三人已大步走了进来。 却见一个粗壮汉子手提一条黄狗,把狗在桌上一摔,大声道:“店家,把这狗剥洗干净了,大块红肉烧来下酒。” 店中伙计俱是武家庄的家丁,见主人不发话,只得仰起笑脸,把狗提至厨下收拾。 周颠回身看到段子羽伏身桌上,显是醉了,只有史青兀坐桌前,神色差愕。酒肴满桌,香气飘来,周颠一闻之下,食指大动,竟忍耐不住,大声道:“小姑娘,讨你盏酒吃,待会再赔还你。”端起一盏酒,向口中倒去。 史青咯咯笑道:“赔还倒不用,只是这酒有毒,喝不得的。” 周颠一惊,头向后一仰,酒化水线齐注他胸上,襟裳淋漓,煞是狼狈。又用力嗅了嗅酒味道:“小娃娃这么吝啬,一杯酒值得甚么,倒来吓我。” 史青笑道:“哪个舍不得一盏酒,只要你自认百毒不侵,这里的酒随你喝多少都可以,只是到了阎玉殴上莫怪我不出言相告。” 周颠见她巧笑嫣然,满脸轻松狡黠的神情,欲待不信。 但他生平大小数百战,无论对手武功多高,他多未服输气馁过,独于“毒”之上最为忌惮,深知无论你武功何等高强,只要不到金刚不坏,百毒不侵的境界,一旦着了“毒”的道,便如太阿倒持,不但生杀之机全捏在对方手里,而且常常令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这份儿上才是最可悲哀的。是以饶是周颠胆大如斗,酒肉的香味诱得他心痒难熬,却也不敢以身试毒。 他正待抓名伙计来试试,回身看时,厅堂中只有说不得和冷谦,余人却已不见了。 原来卫壁一见这三个魔头进来,已是头大如斗,还未思付好如何应付,又被史青道破酒菜中有毒的天机,心知此事不难验明,自己夫妇和几位家丁纵然一涌而上,袭其不备,也不是这三位魔头的对手,是以当机立断,溜入厨房,和武青婴作一处,从后门溜之乎也。这些家丁训练有素,一见主人开溜,俱都不动声色,三三两两分别从前门,后门从容离去。说不得和冷谦虽觉不对,但见这些人武功平常,又未出手对付自己,也便不盾出手拦截。 一直伏在桌上的段子羽忽然抬起头来,口一张,喷箭也似一股水流射向门外,左手挟起史青,道声“走。”身子从椅上跃起,欲向外追去。说不得断喝一声:“留下。”一只硕大无朋的布袋迎头罩至。 段子羽大骇,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兵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得脚下一错,用张正常所授的“禹罡步法”避过了这一下。说不得“咦”了一声,颇出意外。他生平以袋子为兵器,练就一手套人绝技,出手之下,鲜少有不应声落袋者,当年明教教主张无忌和他初遇时,便把他一下装人袋中,背上大光明顶,解脱了明教覆灭之厄。 (事见《倚天屠龙记》)近些年来,他于这袋子套人之术上更是孜孜以求、精益求精、已绝少有失手之时。眼见一套不成,二套跟进。段子羽旋身飘开,脚尖一挑,把桌子勾了起来,酒壶、酒盏、杯盘碗筷之属一齐飞进袋中,汤水淋漓,叮当有声。 周颠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说不得苦巴着脸道:“妙个屁,小娃子毁了和尚的法宝。”顺手一掷,将袋子抛出门外,两手一晃,又多了两只布袋,一左一右,包抄套来。 史青大声嚷道:“和尚,你讲理不讲,我不让你们喝毒酒,是为你们好,怎么恩将仇报?”周颠也奇怪道:“说不得,你几时与两个娃娃结了梁子?”说不得见段子羽步法精妙,手上抱着一人,竟又奇而妙之地躲过了他的第三连环双套,心下的猜疑更敲实了几分,反问道:“你忘了和尚叫什么了?” 周颠怒道:“放屁,你奶奶的没来由欺负两个娃娃,当然说不得。”说不得不温不恼,两手布袋觑准了段子羽二人,一上一下,兜转套来。 段子羽先还不知这三人是什么来头,他伏在桌上运气逼毒,待将毒逼出七八成后,见武青婴和卫壁等人没了踪影,心念大仇,急起追人,并没看清这三人。哪知说不得一见到他的面容,陡然想起范遥和殷野王所述的荒庙中的白衣少年,这二人铩羽后,将这一战说得甚为详尽,说不得又见是一另一女,与范、殷二人所说相符,还以为这二人也是逃走呢,登即出袋拦截。 段子羽一见市袋飞来,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普天下擅此绝技的仅明教说不得一人,这是独家标志。对江猢上已成名的人物,欧阳九都曾一一为他讲说,说不得等五散人自在其中。只是以说不得最为好认。当下心中叫苦,这运道也是差之极矣,见说不得这两只布袋使得极为精奇,稍有不慎便会陷身其中,自付落入明教之手绝不会好于落在武青婴手上,将禹罡步法熟极而流地走将开来,说不得的第四套又落了空。 说不得心中骇然,在他而言这是绝无仅有的事。周颠和冷谦也都“咦”了一声,觉得此事直是匪夷所思。 段子羽乘三人稍一分神之机,身影一晃,从说不得和周颠二人中间飘身而过,周颠伸手一抓,足差了两寸没够到他肩头,眼见二人即将鸿飞冥冥,一直不言不语的冷面先生冷谦双手疾扬,喝道:“打。”霎时、破空之声大作,十枝烂银短笔五枝封住门口,五枝打向段子羽背、肋大穴。 段子羽单手抱人,左肋下空门大露,耳听得破空之声甚厉,知道是重暗器打来,面前白光倏闪,只得向后退让。 十枝笔在门口两两相撞,火光闪烁,却不沉落,一齐掉向朝段、史二人打来。 说不得大喝一声彩,拍手道:“冷兄,几年不见,你这手暗器功夫使得更具火候了。” 眼见十枝短笔势猛力沉,段子羽脚方落地,已难以避开,心下甚慰。“只听得叮、当几声脆响,十枝短笔齐落地上,俱被段子羽一剑削断。史青于短笔飞来时,也是心惊胆战,偏生身上中毒,四肢俱软,眼见短笔向身上招呼,亦无奈它何,段子羽一招”大火明夷“将十枝笔尽数削断,她忙忙地喝了声彩,道:“好妙法,羽哥,这片刻的工夫你的剑法又精进了许多,佩服,佩服。”这一半是真心称赞,另一半却是模仿说不得而加以挪榆。 说不得和冷谦自是听得出来,不由得脸上一红,却也更为心惊。眼见这一剑内功颇具火候,出剑的方位,速度更是不同凡响,很有些名家宗匠的味道,冷谦是用剑的行家,他自己打出的暗器上实则附了七八种力道,或直飞、成左旋、成右旋,或后发先至,或上者打下,下者打上,变化甚多,便是自己也不能如他这般一剑尽数削落,不由得赞道:“好。” 周颠皱眉道:“和尚,你什么时候和后生小子结下梁子了?”他虽行事疯疯颠颠,此时倒也颇有急智,叫“和尚”而不喊“说不得”,当然是使说不得无推辞不说的借口。 说不得苦巴着脸道:“哪里是和尚我事生非,是韦一笑、范右使、殷野王和厚土旗和他结的梁子,和尚是看在同教一脉的份上,才伸手管这档事。” 饶是周颠和冷谦阅历丰富,身经奇事无数,也听得矫舌不下,岂但是匪夷所思,简直是天下事无有奇逾此者。周颠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段于羽几遍,摇头晃脑,啧啧称奇道:“小朋友,你有多大的来头,敢与韦一笑、范遥和殷野王结梁子,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天下一奇。” 段子羽朗声笑道:“我只是个无门无派的孤魂野鬼,能在韦一笑和殷野王手中逃出生天,实在是侥天之幸。”他两番重挫在韦一笑殷野王手上,若无百劫师大和张正常一以绝世神术,一以百年难逢的“先天造化丹”相救,早已魂归幽冥了,而欧阳九终不免丧生范遥掌下、想到此事,便不免愤亢胸臆。 周颠击掌笑道:“好,冲你这份明识和豪气,我周颠子和你结个忘年交如何?这梁子我们明教五散人替你化解。” 说不得唬了一跳,忙摆手道:“使不得,颠兄,你若和这小子结交,五行旗非和你玩命不可,此事可绝非我们五散人担得下来的。”周颠不解道:“凭小子能和五行旗结多大的梁子?”说不得跌足道:“厚土旗颜掌旗使和旗下二十多名弟兄都丧命在这小子手中。” 周颠和冷谦都被这消息震住了,颜垣的武功较他们五散人并不稍逊,手下弟兄更个个是百里挑一,身经百战,悍不畏死的勇士,寻常的门派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除了遇到少林,武当,峨嵋这样的大门派,才致不敌,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毙命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弱冠少年手中… 冷谦沉声喝道:“纳命来。”一剑刺向段子羽。 第五回 恩仇茫茫无处觅 段子羽方欲接招,斜刺里一条绿莹莹的短棒挑至,冷谦蓦然感到剑上一股大力向外夺去,忙运起内力回拉。只听得史青欣喜欢叫:“妈。” 史红石挡开冷谦一剑后,身子向后一飘,已把史青从段子羽臂中抱了过来。面色惶恐地问道:“乖孩儿,你没怎么样吧?” 史青一见娘亲到来,心中笃定,咯咯笑道:“妈,女儿这不是好好的么。”史红石见女儿确然无恙,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段子羽拱手道:“史帮主,令爱受在下牵累,中了卫壁和武青婴这两个贼子的毒,请史帮主看护好令爱,我这便寻这两个贼子要解药去。” 史红石不由得心中一沉,七手童子是使毒的行家,史青是他的入室弟子,一手使解毒的绝技自也学得十之七八,竟尔解不了自己所中的毒,这毒便绝非泛泛之物,当下心头惶急,点了点头。 段子羽举步欲行,周颠喝道:“小子,想找由头开溜吗?” 段子羽脸上蓦然间紫气弥漫,杀气大盛,冷冷道:“先收拾了你们也还不迟。”脚下一错,一剑已雷霆般攻至周颠胸前,左手屈指成爪,爪风赫赫抓向说不得。 周颠不料他出剑如是之速,若非他身经百战,经验函丰,这当胸一剑势难避过。危急中身子斜向仰倒;拱如曲虹,后额着地,把铁板桥的功夫用到了极致。说不得见是九阴白骨爪抓到,丝毫不敢托大,提起布袋罩来。段子羽这一爪却是虚招,用意在逼说不得自保,无暇救应周颠。爪到半途便已撤回,右手剑向下一点,一记“海底针”,剑尖刺向周颠咽喉。 周颠力已用尽,眼见剑光吞吐闪烁不定,自己无论向何方躲闪,都难逃一剑穿喉之厄,心下悲凉,不料自己纵横一世,居然死在一无名竖子手中。冷谦和说不得俱是亡魂惊冒,五散人向来同荣共辱,如兄若弟,情谊笃厚,周颠身遭危厄,这二人也感同身受,只是变起仓促,已是欲救无力,说不得将布袋抛出,冷谦一剑刺向段子羽背心灵台穴,但出手晚了半分,也不过是力尽人事而已。 忽然一物破空飞来,犹如电光石火般打在剑上,剑被来物一荡,偏开二寸有余,贴着周颠颈边刺在地上。此时冷谦一剑已刺至段子羽背后,说不得的布袋也迎头罩来,段子羽向前疾冲二步,避开了这两般兵器,二人也不进击,把周颠拉了起来。 段子羽一看,震偏他剑尖的居然是一顶铁铸的道冠,心中骇然,知道是五散人中的铁冠道人张中到了。 周颠大声嚷道:“牛鼻子,还不快滚进来,五散人今天可要栽这里了。” 烛光掩映下,一个麻衣皂鞋的老道施施然走进来,笑呵呵地道:“颠兄勿躁,这小子的正主到了,咱们五散人且作壁上观。”说不得一怔,问道:“五行旗的人到了吗?”铁冠道人笑而不答。 段子羽正筹思如何对付这四散人,忽听史青“啊”地尖叫一声,两脚一紧,脚踝上丘墟悬中,三阴交几大要穴俱被扣住,几股大力将他向地下拉去;他低头一“看,坚硬的地面钻出几只手,扣住他足踝。他虎吼一声,极力上跃,扑扑几声,地下的人被带出地面,可那几只手仍如铁钳般紧扣在腿上,仅跃起了半尺便又跌回地上。段子羽手起剑落,数道血柱标出,几人惨叫连连,几支断了腕的手仍扣往足踝,半天才落。段子羽心头火起,恶生胆边,插剑入鞘,两手屈爪,将地下拱出的三人每人头顶抓出五个血洞,鲜血共脑浆齐流,三声凄厉的惨叫后,三人已死千血泊中。说不得,周颠等四散人看得目毗俗裂,这四人也都是杀入不眨眼的魔王,但见此场面也不由得目怵心惊。史红石虽与明教中人嫌隙颇深,也不禁摇头叹息,暗道此子杀性太重。史青更是紧闭秀眸,不敢观看。冷谦当先一剑挺出,其余三人也各占方位,围住段子羽,意欲合四散人之力将之击毙。五散人中以说不得和铁冠道人武功较高,虽较韦一笑和范遥略逊一筹,而在江湖上却不亚于一般门派的掌门,帮主。此刻只是见段子羽的九阴白骨爪忒也狠辣。才不惜自降身份,合力对付。段子羽少年心性,血气方刚,浑不知”怕“为何物。虽然久闻这四人的威名,心中却无顾忌,拨剑击向冷谦右肩,迫其换招自救。竟是以快打快,玉石俱焚的打法。冷谦岂肯与他拼命,长剑斜转,向他剑上封来。 段子羽身形一转,手上天雷剑法如长江大河般运转起来,前势未尽,后势已发,与四人战在一处。四散人起始还不甚在意,十数回合后,段子羽手中一柄剑如车轮般将四人圈在一起,每人都感到似是单独和他对敌一般,竟不是四散人合攻段子羽,倒成了段子羽包战四散人。 史红石在旁啧啧称奇,但见段子羽每一剑发出并不是特快,招式也堂堂正正,并非偏邪怪诞一路,但每一剑发出,都似放出一条无形的丝线,将四人缠住,四散人各自空有一身绝技,此时竟只有见招拆招的份,全然无反击之力。史青不知就里,见四散人如穿花蝴蝶般绕着段子羽疾转,心中大急,身子虽动不了,舌头却灵活之至,叫道:“四个打一个,老的打小的,不害羞,不害羞。” 四散人听在耳中,脸上发热,可谁也不敢分心旁骛,逞论爱惜声名,撒出战阵了。五十招过后,段子羽剑势转急,剑上隐隐有风雷之声传出,四人均感压力加剧,对史青的嘻嘲刻薄之语置若罔闻,凝神接战,惟恐稍有不慎,真要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手,运粮船翻在阴沟里了。 段子羽此时却是灵台空明,脚下踏着禹罡步法,手上天雷剑法一招一式使出,一切都如行云流水,顺势而成。仿佛不是他在使剑,倒是剑法带动他运转。周身内力愈转愈快,丹田中真气弥盛,剑招更是浑如天成,随意挥洒,自成章法。至此,他才对天雷剑法的秘奥有了真正的认识。此刻他对四散人已无敌意,权且将这四人当作练剑的靶子。 这情景四散人也心知肚明,有数次剑尖眼见递到身上,势所难避,那剑却如长了眼睛般从旁滑开。明知对方是手下留情,若是比武较艺,四散人早已拱手认负,可现今是生死之搏,况且剑光纵横,如春蚕吐丝布满四周,纵欲退开也是有心无力。四人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不想一世威名竟要送在这荒郊野店中了。 酣斗了两个时辰,段子羽陡然一声清啸,手上剑光暴盛,当嘟嘟两声,冷谦和铁冠道人的长剑被绞上屋顶,一柄穿房而出,一柄刺入大梁中兀自颤颤作龙吟声。说不得的布袋质地绵软,浑不受力,也被绞飞出去,周颠空手对敌,倒是无甚损失,只被剑气逼退三大步。 四散人个个面色灰白,相望一眼,掉头走出酒店。 段子羽把全套剑法使完,只感心胸廓然,立在当场默思这一场交战的经过,玩味揣摩,得益匪浅,对于四散人的离去恍如未见。 史红石也被这一场争斗惊呆了,四散人威名素著,她自忖若是单打独斗,对付周颠和冷谦还略有几成赢面,对付铁冠道人和说不得,绝无胜算可言,象这般与四人合斗,恐怕连百招都捱不过。不想竟然看到弱冠少年独力打得四散人一败徐地,直是匪夷所思。是以半晌才喝彩道:“好,九阴真经的武功真不愧是天下武学之冠。” 段子羽耸然惊醒,忙道:“史帮主,这不是真经上的功夫。” 史红石淡淡一笑,以为他是掩人耳目。史红石限于先天禀赋和体质,武功虽未达到最上乘,但丐帮的传功、执法两长老对天下武学所知甚详,史红石受教于这两位长老,对于天下武学,只要看上几眼,便知是何门何派的,段子羽这套剑法她却从未见过,是以料定是九阴真经上的功夫无疑。 段子羽见她意似不信,也不愿多加解释;心悬史青所中的毒,近前二步道:“青妹,你身上的毒怎样了?” 史青蹙眉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浑身绵软无力,听我师傅说过,有一种毒叫‘十香软筋散’服后便是这种症状,大概真的着了这种毒的道。要不然,凭师傅配制的这十几种解毒丹,鲜少有化解不了的。” 史红石道:“青儿,你师傅也解不了吗?”史青想想道:“听说只有独门解药才行,师傅恐怕也解不了。” 段子羽恨恨道:“解铃终须系铃人,我这便寻那两名贼子去,一定把解药找来。”史青道:“羽哥,他们既有心下毒,哪里会给你解药。”段子羽淡淡道:“何必用他们给,杀人夺药我还不会吗?” 窗外一人冷哼道:“好大的口气,解药在我手里,有种的便出来夺药吧。” 段子羽闻声即出,却见夜色中一人缓步走去,手中晃着一个瓶子。段子羽发足狂奔,前面那人也猛然提气疾行。 史红石抱着史青赶出屋来欲待拦阻时,只见两个黑影一溜烟般向南方去了。 段子羽追了一阵,与那人始终保持十丈的距离。一口气驰奔二十里,前面那人扬声道:“娃娃,你死命追我作甚?乖乖不得了,你家爷爷要跑不动了。”喊着,跃入一道粉墙内。 段子羽随即跟进,那人却失去了影踪、一阵秋风吹过,院内的竹叶瑟瑟作鸣,这是座轩敝豁亮的宅院,疏疏落落有几座小楼,院内的假山上还有几道小溪淙淙流淌,俨然是王公贵胃的别院。 段子羽心中一凛,暗自恩忖,莫堕入奸人的算计中。他方待退出,前面暴起几处灯火,几人喝道:“什么人擅闯私家府弟?” 灯笼火把下,八个衣饰华贵,相貌不俗的人围了过来。 段子羽拱手道:“在下因事误闯贵府,还望恕罪。”一人冷声道:“夜人民宅。非偷即抢,且莫管他什么来路,捆起来再说。”段子羽面容一肃,正要动怒,忽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喝道:“休得无礼。” 这八人闻声齐地躬身唱喏,只见一位身着绵袍,气字轩昂的中年人走过来,拱手道:“深夜不知有客光临,有失迎迓,下人无礼,还望鉴谅,请移驾舍下一叙如何。” 段子羽笑道:“多承盛情,只是在下尚有要事,改日再来拜府造访。” 那人笑道:“段公子是为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奔波吧?”此言一出,段子羽心中一沉,手按住剑柄,冷冷道:“果然是有心人,捣的好鬼。” 那人哈哈笑道:“误会,误会。鄙人等出此下策,也实是逼不得已。这其中曲折甚多,并非片言只语所能说得清的。为表示诚意,先将解药奉呈段公子左右。”他手一摆,一名仆从进前两步,双手捧上一只扁瓶。 段子羽接过瓶来,见这名仆从步履沉凝,两手筋骨外露,显是外家高手,却甘居仆隶之属,不知这位主人是何方高人,霎时间疑窦重重,提起真气遍布全身,以备不测。 那人又笑道:“段公子深夜远来,且让鄙人略尽地主之谊,堂中叙话如何。”说着侧身肃客。 段子羽虽知已落人圈套,却也全然不惧,况且他与这些入素未谋面,倒颇想知道这些人究竟要闹什么玄虚,是以凝神走进一所花厅中。 两人分宾主坐地,早有人奉上茶来,段子羽焉敢再动此茶茗,危身端坐道:“尊驾如此盛意,究竟为了何事,尚祈明言。” 那人笑道:“段公子果然快人快语,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受人所托,作个和事佬,为段公子解开一段误会而已。”段子羽心中明白了几分,端坐不语。 那人一拍手道:“卫庄主,卫夫人,出来吧。” 从花厅西门走进两人,赫然正是卫壁和武青婴。段子羽目毗欲裂,喝道:“好贼子,纳命来。”伸手在矮几上一按,借力飞起,人在半空,剑已出匣,如怒鹰攫食般扑向一人。 只听得叮叮当当十几下脆响,却是两厢侍立的仆役中一名独臂老仆抢上前接下了这迅疾无比的十几剑。 段子羽人方落地,抖手又是一剑刺出,厉声道:“阁下如此大好身手,何必庇护两个弑主犯上的家奴?” 那人接下这十几剑后,手臂竟微微有些发酸,心中骇然。数十年前他便已是名震海内的剑术大家。一生罕遇敌手。不料这少年小子的十几剑竟接得颇为吃力,陡然间他想起自己断臂之仇,那是他生平唯一惨败,却也并非全败在剑术上,而是败在张无忌的九阳神功之下。 张无忌集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功和武当太极功夫于一身,他败得心服口服,这断臂之仇他从未想报过。可一败之辱却铭刻心头,此刻蓦然见到如此神妙的剑术,不由得心下怵然。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以见段子羽又一剑刺来,不敢小觑,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全力迎战。 段子羽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话,心中更气。手上天雷剑法滚滚使开,意欲先将之伤在剑底,再行诛杀卫、武二人。十几招后,段子羽感到剑上压力徐徐加重,对方似乎对于海内剑法无不精晓,,手上奇招百出,精妙无比,自己若非与四散人大战了一场,对这套剑法理解得深刻一层;便绝非这老仆的对手。当下降下心中腾起的无名火,以一套天雷剑法与之酣战。 几十招后,两人剑上剑气弥漫,众人俱已退到花厅外面观战。那八名仆役均面露诧异之色。那位棉袍中年人却是面有得色,捋须观看。卫壁和武青婴携手在旁却半是疑虑,半是忧俱。 此时又过来四人,两名老者看了一会,齐地咦了一声。 一老者道:“王爷,哪里钻出来的野小于,居然能和老方支持几十回合?” 锦袍人笑道:“鹿先生,他就是大理段氏的后裔,段子羽段小皇爷,我先儿日与尔等说起的便是他,果然是后生可畏吧。”“另一者者道:“师哥,你见多识广,这是什么剑法?”那位鹿先主沉吟许久道:“这倒难住老夫了。看来只有老方能知道。这小子如此勇猛,倒颇有当年张无忌之风。” 锦袍人闻听此言,陡然变色,但不一会便又笑道:“这正是本王所愿。” 花厅中风声愈厉,几张花梨木椅子和矮几不知是被剑风还是被人卷飞出来,茶盏、花瓶之属也接连飞出,好在外面八名仆役亦非庸手,穿上跃下,一一接住,放在地上。 锦袍人高声道:“段公子,方先生,两下罢斗吧。莫伤了和气。” 此刻段子羽与那人交手已逾五百余招,两人都已斗得性起,各自使出浑身解数,争先斗狠。段子羽愈斗愈勇,那位独臂老仆却是愈斗愈心惊。其实以他的剑术而论,本可在五十招内将段子羽伤于剑下,可十余招间,他忽然认出了这套剑法的来历。不由得心生怯意。这套天雷剑法极少在江湖出现,等闲无人识得,他于壮年之时,剑术已有大成,遂携术遍访海内剑术名家,一为开阔视野,切磋技艺,二为扬名武林,一个极偶然的机会,遇到天师教教主张正常,其时张正常尚未满而立之年,两人交手之下,张正常第十招上即逼得他弃剑认负,他不甘服输,二次交手,仅用五招,张正常便把他的剑绞飞。第三次他剑方出手,张正常的剑便已顶在他咽喉。这一场大战较之张无忌断之一臂犹令他沮丧,回去后他断剑埋名。一病两年,每天脑中所现的便是张正常那几招剑法,苦思数年不得破法,遂绝了雪耻之念,易名出山。不想过了许多年了,竟尔重见这套剑法,虽见这少年剑术尚见迟滞,火侯经验俱不老到,却存了窥一全豹的想法,在前五十招内虽能取胜却只取守势,令段子羽得以继续发招。 百招过后,段子羽居然又熟练不少,此时这人若仗着剑术精奇、经验丰富,犹可行险取胜。可段子羽这套剑法的招数却似无有穷尽,每一招使出都令他目眩神迷,竟尔不忍出手取敌,直至二百招后,段子羽以九阴真经的心法印证天雷剑法,益发得其神髓,再加有一位剑术名家以海内数十套精妙的剑法与之切磋,倒似专为他喂招一般,遂使他在剑术上登堂入室,尽窥秘奥,此时而人已成对攻局面,段子羽感到剑上压力渐轻,体力真气竞似愈战愈盛,全无耗损匮乏之虞。 独臂人心中焦躁,自忖若不尽快拾夺下他,再战下去。 似乎反要折在对方手上。他数次行险,以骗招占了上风,可不旋踵间便被段子羽以精妙的步法和剑法扳回。 两人翻翻滚滚斗至五百招,独臂人渐感体力不支,只得凭借招术的精妙固守,数次遇险都仗着身经百战的经验避过,心中叫苦不迭。 恰在此时,那锦袍人高喊两方罢斗。段子羽与独臂人本无仇怨,又见他剑法精妙,大是倾服,不禁油然而生惺惺相借之意,他陡然长啸一声,双剑相交,各自退出三步。 段子羽全身汗透,头上蒸气腾腾,气息却仍均匀,拱手道:“前辈剑术高明之至,晚辈佩服,不知前辈台甫如何称呼?”、独臂人内息翻腾,半晌方道:“老夫的字号连我自己也久已忘怀了,尊师一向可好?” 段子羽一怔。不解道:“晚辈并无师承。” 独臂人不悦道:“小友,明人不打暗语,这套剑法莫非是你独自揣摩出来的?”“段子羽恍然道:“晚辈这套剑法是一位老前辈所授,可他老人家并未收晚辈为弟子,是以晚辈和那位老人家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独臂人见他意态颇诚,不禁蹙眉苦思,深觉此事匪夷所思。半晌方道:“此事忒也离奇,据我所知,这套剑法天师教中也不过三五人习得,小友何缘,得蒙张教主授此神术?” 段子羽不愿矜伐已德,相救张宇真之事自是不想说,笑道:“也许他老人家一时兴之所至吧。”独臂人摇头不信,走到那锦袍人身边,低语几句,锦袍人眼神变幻不定,脸上却镇静如恒,大有遇变不乱的定力。 段子羽步出花厅,对卫壁、武青婴道,“两位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如此畏畏缩缩,托庇于旁人羽翼之下,不忒也无耻吗?” 武青婴娇笑道:“小皇爷的性子也忒煞急了此,臣妾等的话恐难见信,何不听听这太和庄王庄主的话再行定夺。” 锦袍人笑着走肌步道:“鄙人王保保,是这座太和庄的庄主。段公子和卫庄主,卫夫人前几代渊源甚深,不料这中间生了些误解,此事原非王某所能介入其间的,但大家都是武林一脉,卫庄主夫妇自知段公子先入为主,成见甚深,不敢造次自明于公子左右,承他们看得起。挽求王某居间关说,使你们君臣之间得以尽捐前嫌,重修旧好。王某虽无能,但向慕大理段氏的侠烈高义,又与卫庄主夫妇相知多年,实不忍见忠臣彼戮,含冤莫白,而今天下人皆笑公子见事不明,有损段家清德。” 段子羽冷笑道:“玉庄主替在下料想得如此周全,倒令在下汗颜。只是这毁家灭门的大仇焉能凭王庄主一言而消,在下纵然血溅此庄,也必当手刃这两个奸贼,为敌为友,敬请王庄主斟酌。” 原来这锦袍人便是当年汝阳王之子,张?藜煞蛉苏悦糁挚饪馓啬露好型醣15摹t赏龊螅暄敉跸纫颜剿郎吵 u悦羲嬲盼藜刹恢ハ颉m醣1p哪钔龉蓿桓释司哟竽阌胧窒乱慌涔Ω咔康募页剂粼谥性焕淳补凼北洌盍α浚员愦缶倨鹗隆6匆参懊妹米偌#涫敝煸胺降谴蟊Γ钍骡允俏尴鞠覆檎庑┕鲁寄踝樱醣15热司愣忌硎植蝗酰又惺鹿蠲埽匆踩缬阍诖蠛#阄嗟谩?br /> 他手下几大高手是玄冥二老,鹿杖客和鹤笔翁,西域少林派的几个慧字辈高手,神箭八雄,和段子羽对剑的乃是八臂哪咤方东白,这是其中佼佼者,其余百多名手下也各擅一艺在身。 王保保武功虽不算高,却是一代良将之才,城府深遂,机变无穷,腹苛甚丰。虽见子羽语气强横,却不温不怒,温颜笑道:“段公子此言甚是,尊府所遭惨变莫说段公子痛彻心骨,海内人士亦无不切齿,只是大变之时,段公子尚在襁褓之中,有何凭证一口咬定是卫夫人等所为?” 段子羽一怔,他倒从未想过这问题,沉吟道,“是我九叔所说,怎会有惜,”王保保笑道:“捉贼要赃,捉奸要双,这么大的事焉能凭一人之言而定人以罪,据王某所知,卫夫人和他父亲武烈武老庄主闻听有人将不利于尊府,星夜驰往救援,不料还是被人着了先鞭,赶到尊府时大祸已成,凶手都是黑布蒙面,武老庄主父女与那些恶贼厮杀~阵,欧阳九才得机抱公子闯出重围。段公子试想,令尊令堂武功俱臻上乘,犹不幸罹难。欧阳九武功平平,焉能于强敌环伺之中破围而出,护得公子周全,那些恶人又岂有不斩草除根之理。公子聪明智,这点肤浅道理自然一想即透;本无需王某絮絮多言,只因一叶障目,便不见泰山了。” 一席话说得段子羽心头疑云大起,此事经过他全是听欧阳九所说,欧阳九只告诉他艺成后尽诛四大家臣后人,于惨变的经过也语焉不详。但武烈父女的名字,欧阳九屡次向他诉及,此刻听王保保一番剖析,似乎也不无道理。 他沉思有顷,方道:“在酒楼中以毒药作翻我又当如何解释?” 王保保躬身一揖道:“这却是兄弟的不是了,段公子天纵神武,举手投足之间连毙魔教厚土旗掌旗使颜垣以下二十余位好手。声威大震,兄弟惟恐段公子一见到卫庄主夫妇便下杀手,以卫庄主夫妇的身位,自是宁死也不愿跟公子交手,兄弟手下这些人哪里抵得上公子,是以出此下策,好向公子细细解释这段公案。得罪了公子,兄弟这厢给你赔礼了。” 段子羽忙伸手托住他不下拜之势,一时间心乱如麻,他原想只需找到四大家臣的后人,便凭本身艺业决一死战,至于能否如愿得尝,也不遣多虑了。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个从未谋面,也向不闻名的什么王庄主居间调停,所说的话又颇具情理,况且四大家臣自段氏龙兴大理以来,便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数代忠耿如一,大理国灭时四大家臣与天龙寺憎人毁家纾难,护幼主逃出,其功亦巨。段氏虽亡国,四大家臣仍对他执君臣之礼,竭尽股肱之力,是以说四大家臣的后人反叛弑上,原令人难以置信。但欧阳九言之凿凿,其忠心不下于朱、武等四大家臣,自无蒙骗之理。段子羽首鼠两端,委实难决、竟尔陷入茫然。 王保保见自己一番说词得售,心下甚喜,武青婴也面露得色,向王保保投去妩媚的一瞥,卫壁斜睨看到,心中醋海翻腾,但他素来畏妻如虎,有“季常之癖”,敢怒而不敢言。 段子羽忽然身子一动,一飘一闪,已绕过王保保,来到卫、武二人面前。卫、武二人未及动念,两只手爪已搭在顶门上,二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颜垣等人死时的惨状他们是亲眼目睹的,情知只要手上一用力,这十根手指便会透骨而入,两颗大好头颅不免要化作较常人多五个窟窿的骷髅了。 周围人俱是一惊,玄冥二老等本是绝世高手,但一来不防他猝然发难,二来他身法委实大快,如鬼似魅,连“静如处子,动似脱兔”亦不足以喻其迅捷。众人身形方动,段子羽两爪已搭在卫、武二人顶门,众人都惊骇莫名,实觉如此快的身法,无论谁都难以提防。 王保保一壁喊道:“段公子不可鲁莽。”一壁向手下诸人暗使眼色,一俟段子羽杀了卫武二人,便一涌而上。 段子羽圆睁虎目,谛视卫、武二人。这二人倒也颇为硬朗,武青婴默然良久,叹道:“我武家世代为段家尽忠矢节,到头来却落个如此下场。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小皇爷一句话,臣妾当自刎以全武家数代忠义,何劳您亲自动手。”声音凄凉激越,慷慨死节之情充溢言表。 其时天已渐明,一抹朝霞映照之下,武青婴丰腴秀美的脸上竞隐隐有一层圣洁的光辉。 段子羽缓缓撤开手,沉声道:“权且寄这两颗首级在尔等顶上,等我查明真情,如若欧阳九叔所言不差,便天涯海角,也要所此大仇。”说罢,轻身疾行。 王保保道:“段公子留步。”神箭八雄齐齐抢出,拦住去路,段子羽蓦地止步,回身森然道:“王庄主要留下段某吗?” 王保保忙道:“段公子误会了,王某只是想跟段公子交个朋友,绝无恶意,既不见谅,容王某送出庄外如何。” 段子羽心神激荡,不能自制,只道声:“多谢。”便腾空而起,跃落庄外。 卫壁和武青婴在鬼门关口打了个转儿,段子羽去后,犹自惊悸不已,武青婴手抚胸口,冷汗涔涔。 鹿杖客皱眉道:“王爷,这小子如此狂妄无礼,您何必优容,叫属下兄弟两个将之毙了就是了。” 王保保吁出一口长气,望着段子羽离去的方向出了会神,叹道:“如此良才如能为我所用,我们岂不如虎添翼。段家君临南沼,历代皆施仁政,流惠遗泽垂及百年,大理人至今犹思念孺慕,如赤子之盼父母。今天下粗定,若能于大理再树异帜,对我等大事所助纂巨。” 他转头道:“方先生,段子羽的武功确得自张正常真传吗?” 方东白道:“他的剑术确是天师教的天雷剑法,据属下所知,此种剑法天师教中也只有三五个大祭酒得过传授,这五个大祭酒都是张正常的及门高徒。不知这位段公子如何得张正常如此眷爱,居然将其教中的不传之秘倾囊相授。” 鹤笔翁道:“老方,莫非这套剑法比你所学的还高?” 方东白叹道:“鹤翁取笑了,当年方某人在此剑法下没走出十招。” “什么?”鹤笔翁惊叫起来,“就是张三丰那牛鼻子也不能在十招内打败你呀。老方,你什么玩笑。” 方东白苦笑道:“鹤翁,兄弟一生以剑术自负,从未服人。这等丢人的事,会是我自己杜撰出来糟踏自己吗?” 王保保笑道:“鹤翁不必疑虑,那张正常确有过人之能,想当年他在我们元朝任江南诸路道教总提举,本王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只是他恃才傲物,居高自重,等闲不与俗人接。张正常武功如何不可知,但其几个大弟子武功确是不凡,先王数次重金征聘,均未如愿。方先生所说不会有假。” 鹤笔翁犹是半信半疑,方东白的武功他是深知底蕴的,便师兄弟联手,也需在百招之外打败他,实不相信这世上育武功如此高强的人。 段子羽奔出庄外,不择路径,发足狂奔,心中茫然一片。他打懂事时起,即在仇恨中长大,不知在心中几千次地幻想过手刃寇仇的场面,更是时时以武烈,武青婴等为复仇对象,而今竟然发觉这一切近乎虚假,恍然如万丈高楼失足,不知身在何处。 其时秋风劲厉,呼啸扑面,沙土飞扬,打得面颊隐隐生痛。段子羽于清冽的寒风中不知奔出了多少里,头脑才渐渐冷静下来。抬头望处,一条大河顿现眼前。河水滔滔,如一条白龙婉蜒奔腾,澎湃之声如晨钟暮鼓,令人心为之清宁。 段子羽感到腹中燥热难当,遂以手掏水狂饮一通,冰凉的河水沁得他肌肤生粟,却也痛快了许多。 上游顺流而下一只小舟,一个艄公高声喊道:“相公,要渡河吗?”声音未落,小舟已摇至面前。 段子羽心神恍惚地登上船头,心里却不知道为何要上船,也不打听对岸是什么地方。只觉天地茫茫,到处都是一样。 船截流而渡,水流湍急如箭,艄公虽极力把舵,小船仍左右颠晃。段子羽身子一摇,忙扶住船板,脚下急使千斤坠钉住船底。怀里当的一声,掉下一物,段子羽低头一看,却是一支扁瓶,他蓦然想起,这是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不由得“啊哟”一声,暗道糟糕,不知青妹怎样了? 艄公瞥了他一眼,笑道:“相公站稳了,这十里滩风大水险,除了我没人敢在这时摆渡。” 段子羽道:“艄公大哥,麻烦你把船摇回去,船钱我照付。”艄公冷冷道:“你开什么玩笑,船到中流,哪能再摇回去,先到对岸再说吧。” 段子羽哪里肯听,伸手去夺桨,那艄公单手持桨,一掌向他打来,船失一桨,登时在急流中横成一字,段子羽身子晃动,这一掌又突如其来,竟没避开,结结实实击在左肩上,好不酸疼。段子羽喝道:“原来是会家子,要劫财还是要劫命?” 那艄公见自己奋力一掌居然只使他一晃,连脚步都没带动,掌击处绵软如棉,却有一股阴柔之力反击掌心,整个手臂竟尔酸麻难举,心下骇然。他一慌神,手中的桨一松,船顺流而下,疾逾奔马。 一阵风过,掀起那艄公外衣,赫然现出绣有红色火焰状的胸记,段子羽蓦然憬悟,是明教中人寻仇。他伸手一抓,那艄公忙避过,却不防段子羽手臂喀嘈一响,陡然伸长半尺,五指扣住他右肩,指上一用力,五指破筋透骨而入,叱道:“狗贼子,敢设诡计害我。” 那艄公痛得面如上色,脸上肌肉都痉挛扭曲得走了形,却仍大声道:“姓段的小贼,你杀了颜掌旗使和二十几名弟兄,我们厚土旗与你没了没完,明教十数万弟子也不会与你甘休,不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不会算完。”段子羽大怒,五指一合,皮、肉、骨头、筋络顿时成了一团血泥,血水四迸,溅得两人脸上,衣襟点点斑斑,骨骼碎裂的声音更令人毛骨谏然,浑身生粟。那艄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虽痛得几乎晕了过去,仍大骂不绝“小贼,你家爷爷在地下等着你,过不了几日你也有今天。” 段子羽见他刚烈如此,也不禁佩服,颇有些后悔出手太重,一手抓住他衣襟,喝道:“饶你一命,去吧。”抖手将之抛出。船距岸边约有二十余丈远,这一掷竟将这艄公抛至岸边,艄公只觉身子腾空,忽地一下,却脚踏实地到了岸上,一时不明所以,愣在那里。 船如脱缰的野马,在水上涌起冲下,段子羽从来在水面生活过,更不懂操舟之术,两手用力一板桨,喀喇两声,两柄桨都扳断在手。望着两旁树木风驰电掣般滑过,他首次尝到了无可奈何的滋味。只有两手抓住船舷,两足钉牢船底,任小船漂流了。 对面忽然有条大船递流而上,起始还是一个黑点,转眼便已看清是三条桅杆的大船,还未看清船上人的面貌服饰,两船已如两颗流星般撞在一起。 段子羽先于撞船的刹那间一个“旱地拨葱”,腾起两丈多高,借势前冲,落在大船的船头上。 轰隆一声,小船被撞成碎片,木屑翻飞,大船的船头上聚拢了不少人观看这惊心动魄,令人矫舌难下的一幕,待得段子羽如燕子般飘落船头,都不禁轰然大喝一声彩。 段子羽定目一看,却惊呆了。原来这一船几十人俱都黄发碧眼,显然不是中土人。段子羽看得发怔,暗道这是什么人,怎么长得这么怪,遮莫是荒山大泽里的野人? 却见人群一阵骚动,从中走出一位风神曼妙,体形婀娜的女人,微微笑道:“小兄弟,你的身手不坏啊,我倒白替你捏了把汗。” 段子羽见她约三十许人,肤若凝脂,容颜俏丽,浑身上下透出雍容华贵的气象,眼睛、头发俱和自己无差,只是眼睛较常人略大些,眼神柔和如春风拂煦,登时大生亲切之感,仿佛在绝世荒野中见到同类一般,拱手道:“多谢大姐姐关心。” 两厢轰雷价一声暴喝:“休得无礼。” 那女人摆摆手道:“无妨,这位小兄弟叫我大姐姐,本座喜欢得很。小兄弟,别怕,我还是头次听人叫我大姐姐,好听得很。” 段子羽道:“大姐姐既爱听,小弟便多叫几声。”当下连叫了几声;那女人连声答应,笑得花枝乱颤,喜不可胜。 段子羽边叫边向两旁横了几眼,见两旁并列了十二人,个。 个太阳穴突起,显是练武的高手,对这女人却是恭谨异常,人人垂手低目,要多规矩便有多规矩。段子羽心中纳罕,怎么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大姐姐竟会有十二个野人作家仆?野人又怎么会武功? 其实,这女人便是波斯明教总坛的总教主小昭,昔年为救张无忌、谢逊等,不得不以慧剑斩情丝,洒泪与张无忌相别,随其母紫衫龙王黛绮丝回波斯任教主。(事见《倚天屠龙记》)虽然时日如流,压在心头的情愫却愈来愈深,只是波斯、中上相隔遥远,较之牛郎、织女的银河亦不逞多让,虽渴盼与张无忌一会,却也知道见面徒增苦恼,波斯总教的教主不仅必须由贞洁的圣女来任,且终身保持冰雪之节,以维系其神圣的形象,是以强自按捺这份恋情。朱元璋登基后,邻近小国都派使节来中土贺新皇登基,波斯素来与华夏有交往,也派出使节来观礼。这些使节中使有波斯明教的两位博通经典,诸熟礼节的宝树王。小昭原以为明教夺了天下,登基为帝的必是明教教主张无忌,便精心备置一份厚礼送来。两位宝树王到得中土觐见新帝,却是一个獐目马面的,叫什么朱元璋的人,大吃了一惊,东上明教虽脱离波斯总教自成体系,但其头面人物如左右光明使,四大护法王及各旗掌旗使等,在总教中也都有案可稽。是以博通广识如两位宝树王,再也想不到一个当过乞丐,作过和尚的光棍泼皮无赖汉会因缘乘会,跃居九五之尊。 两位宝树王俱是深有城府,虽诧异莫名,却隐尔不露,托辞逗留中土两年多,明查暗访,得知张无忌多年前便突然失踪,朱元璋对明教倒戈相向,大肆屠戮,明教现任教主杨逍年老德薄,威不足以服众,偌大的明教又陷入分崩离析之中。这才急急返回波斯,禀报教主。 小昭得知,登时焦虑如焚。她素知张无忌之能,单论武功,无人能伤得了他,必是遭人暗算,否则不会无故失踪。使聚集十二宝树王商议,重返中上,整顿明教。 十二宝树王泰半持异议,都说东土明教不奉总教号令已历多年,即使到了东土,也未必能如教主所愿。况且相隔遥远,海上风险重重,到东土后又敌我难分。人多了难以运去,人手少了又恐不敌,都坚持置其成败于不顾。 可小昭之意岂在此,力主赴东土整顿明教。十二宝树王终究违拗不过教主旨意,几经商议,但以贸易为名,尽起总坛精锐,随教主远征东土。由于人多,分作三批,十二宝树主护着小昭先期登陆,在京城逗留些时日后便向西北进发,这一日在汉水中恰与段子羽撞上了船。 小昭见段子羽一脸惊诧之色,自然明白他的心事。自登中土后,她以教主之尊,自是不便与俗人交往,又加始终探听不到张无忌的消息,胸中拂郁难宣。现今一见段子羽龙飞虎跃的样子,竟与当年的张无忌有几分仿佛,心中登时欢快,段子羽连叫了几声大姐姐,她更感受用,对这少年喜爱上了。 一名使女出来躬身道:“教主,外面风大,您还是舱里歇息吧。” 小昭笑道:“好吧,这位小兄弟随我进舱里坐坐如何?” 段子羽此时也甚感疲惫,又见这位大姐姐风华绰约,诚意相邀,便随之入舱。 一入舱门,眼睛一亮,舱内四壁挂着波斯壁毯,所绘人物灵翔飞动,如欲扑面而来,地上铺的是厚厚的,洁白如雪的熊皮,一张矮几一具古琴,豪华富丽中颇蕴雅意。 小昭盘足坐在矮几旁,示意段子羽坐在对面,眼中满是笑意。使女用一只金杯,斟满了波斯葡萄酒,放在几上,便躬身退出。 小昭随手弹起琴来,低声唱道:“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声音情越缥缈。似乎从远处传来,却每一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段子羽举杯方啜饮一口,尚未品出酒味,忽听到这仙乐般的歌声,忙凝神谛听。一听之下,竟尔痴了,细细品味着歌词之意,不觉潸然泪落。 小昭一愕,问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段子羽挥袖拭泪,强笑道:“小弟是听大姐姐的歌意深奥,忽有感触,故尔失态。扰了大姐姐雅兴,实是不该。” 小昭默然,这支歌自小便会,却只唱给一个听过,那是在明教大光明顶的秘道中,与张无忌二人陷身绝境,为他而唱。其时,张无忌似乎也感触良深。她扬头笑道:“小兄弟,你喜欢听吗?” 段子羽颔首道:“喜欢,小弟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其实,他连难听的曲子也没听过,欧阳九一武林豪客,哪有闲情逸致给他唱曲子听。 小昭正身危坐,把琴端放膝前,纤手轻弹,曼声唱道:“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卜藏凶,凶藏吉。富贵哪能长富贵?日勇侵,月满云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下尚无完体。”展入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小昭移居波斯多年,虽尊荣无比,威权至重,却总觉得较较给张无忌作丫头,二人得以朝夕相处,其中苦乐何啻霄壤之别。这胸中千古之寂寞更是无法可遣。每当郁闷至极之时,便弹琴高歌,以消块垒。随之年齿加长,对这曲辞的深奥含义理解益深,歌声也益发凄凉悲楚,令闻者泪落,欢者心伤。 段子羽正值身心失落之时,天资既高,于这曲辞竟是一闻之下,便即记住,细细品嚼其中深意,耳边口荡着小昭低徊宛转的歌声。实觉人生在世,苦多乐少,总不过悲苦相绕,不死无休。这是因他始终以复仇为生活的矢的,一旦失去,便觉无了凭依,四海茫茫,无处可适。身心于这曲子大起共鸣,不由得呜咽便位,悲不自胜。 小昭每奏此曲时,身边人都知是她心情最恶之时,怕触霉头,都远远躲避起来。今见段子羽如此,大起知音之感,两人一为情所苦,一为仇所困,却也殊途同归,相向而位。 船逆流而上,本甚艰难。但这船的下舱装有一百二十“四支铁桨,一百二十四名好手奋力扳桨,船行进之速竟不亚于静水行舟。十二宝树王分列两舷,注视两岸动向。他们在波斯根深蒂固,势力宠大,无所畏惮。一踏上中土,人生地疏,委实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感。河面上飘荡着小昭美妙的琴声和缥缈的歌声,诸宝树王虽对之司空见惯,此刻听来却觉逊异前尘,心情俱增沉重。 第六回 力盖明教蛤蟆功 船行之中,段子羽在小昭的柔语慰抚下,忽然一口气把自己的身世,苦闷一古脑说将出来。小昭听罢默然,这等人伦惨变便是老练世故,饱经风霜之人也很难承受得起,想象他自小便日日受这刻骨铭心的仇恨熬煎,不由得替他心伤。半晌小昭方道:“小兄弟,你今后怎样打算?” 段子羽黯然道:“此处尚有一事未了,待了结此事后,便当回归西域,若不能查清父母被害真相,便老死父母墓前。” 小昭虽想多劝慰他几句,却觉殊难措辞。吩咐大船靠岸,送段子羽上陆。 段子羽站在船头,向小昭和十二宝树王拱手作别,从跳板上一步步走上岸去。 大船启碇重行,段子羽望着渐渐过逝的小昭的身影,耳边又响起她清脆如珠玉鸣溅,复又凄凉苦苦的歌声;“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心中惆怅万分,信步向岸边的一处丛林走去。 正走到丛林边缘,蓦地里脚上一紧,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子一悬,已被吊在一颗树上。段子羽腰脊一挺,倒吊着的上身反卷上去,顺势掣剑向绳上所去。不知这绳是什么东西绞成的,一斫之下,竟丝毫无损,他连斫了几下,都是寸功不奏。 忽听一人哈哈笑道:“小子,别费力气了,你家爷爷的金蚕丝刀剑无伤,你还是乖乖地吊着吧。” 段子羽见草丛中钻出两个人来,一高一矮,俱是七旬上下年岁须发皤然,气苦道:“两位老爷子,开什么玩笑,快放我下来。…高老者走近前,就着日光他细端详了他一会,道:“师哥,这小子成吗?”矮老者道:“差不多吧,你没看到各教各派都为得到这小子忙个不亦乐乎吗?总算咱们运道不错,先得到手了,管他成不成的,先试用些日子,若是不成,一刀砍了便是。”高老者拍拍脑袋道:“还是师哥想的周到。” 段子羽听得迷迷登登,但料来总不是好事。大声道:“你们要杀就快将我杀了,使这种诡计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高老者一听,跳了起来,大声嚷道:“你小子不识好歹,我们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你听说过没有?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矮老者喝道:“师弟,絮烦则甚。待我与这小子讲。”高老者搔搔头道:“你听着,不是我不跟你说,是我师哥不让我说,待会……” 矮老者不耐,一把将他扯了开去,近前几步,神色郑重的道:“小子,你想死还是想活?” 段子羽道:“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 高者者插嘴道:“想死我就一刀。”说着抽出刀来,虚砍一式。 矮老者继续道:“人哪有不厌死求生的,你小小年纪更当如此。若是想活,便随我们兄弟回华山去。” 段子羽奇道:“回华山作甚:“高老者急道:“回华山作华山派的掌门哪。到时你作了掌门,我们虽算是你师叔,也不好以大压小,更不会杀你。段子羽一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向矮老者望去。矮老者庄而重之地点了几下头,脸上满是渴盼之色。段子羽真感此事匪夷所思,可言犹在耳,丝毫不假,两人脸上孩子般的赤诚之色更非惺惺作态所能伪装得了的,可心里却怎么也参详不出是怎么回事。矮老者见他满脸惊诧,矫舌难下的样子,自己也不由得大是尴尬,细想想自己兄弟两个也未免过于荒唐些。当下言道:“小兄弟,咳,咳,是这么回事,我们华山派从上任掌门鲜于师侄死于大光明顶上,数十年来我们华山派掌门之位便形同虚设,我们两兄弟忝为华山派长老,自对本派的兴衰大计忧心忡忡,这数十年来,我们两兄弟遍访天下贤人,欲为华山派觅一掌门,可惜人才难得,竟一无所获。”言下连声嘻嘘,摇头不止。 段子羽暗道:“这两个老东西不知吃错了哪门子药,害失心疯了,从来只听过有满天下找武功传人的,已是骇人听闻,他们居然满天下找起掌门来了。”但见这二人并无恶意,自己性命已然无虞,倒是大松了口气。 矮老者继续道:“前几天在渭阳紫阳观遇到一位异人,我们把心事对他说了,他为我们起了一课文王神卦,断言我们在这汉水河畔当能找到掌门,唉,这位异人真真了不得,这不我们兄弟到这里不过两个时辰,就把你,嗯、掌门师侄找到了。段子羽啼笑皆非,笑道:“两位老爷子,我可不是你们要找的贤人,我这人淡得很,一点点咸味都没有。” 高老者皱眉道:“不会吧?遮莫是我们找错了?待我割下你一块肉来,尝尝便知端的,若是不咸,就放你走路。” 说着挥刀近前,一副要割而食之的模样。段子羽不知他是真疯还是装傻,急急嚷道:“使不得,不用尝,我的肉酸得很,你一尝把牙都得酸掉。” 高老者撇嘴一笑,道:“使得的,使得的。我老人家牙虽没剩几颗,为了本派的大业也只好豁出去了。你别怕,我会轻轻地割,只割一小点,不会很疼的。”一把抓住段子羽左腕,当真要割他臂上的肉。 段子羽心中大骇,忙一翻手指,反扣高老者脉门。高老者“咦”了一声,缩手伸指点他腕背的“列缺”穴,段子羽反点其“合谷”穴,两人瞬息间以擒拿手和点穴法交换十余招,却是未分胜负。矮者者在旁看得甚奇,知道师弟虽然直肠白肚,毫无心机,武功却练得精纯,不逊于自己。不由得好奇心起,伸手向段子羽肩上扣来。 段子羽倒吊着身子,与高老者这几招拆得已感吃力,见矮老者又来夹击,心中惶恐。这二人若是一刀将他杀了,他也并不甚惧,但见这高老者竟是要割而食之,惶恐陡甚,一剑刺向矮老者。 矮老者见这一剑刺来,看似平平无奇,可自己偏生想不出好招来化解,只得跃退一步,也是“咦”了一声,心中啧啧称奇,他一生所遇强敌何所数计,被人一招逼退,却是首次。 高老者见师哥被逼退,不由得好胜心起,右手伸指仍点段子羽腕上外关穴,左掌向其胸部拍来,段子羽缩臂躲过一指,臂弹如箭射,砰的一声,与高老者对了一掌,这一一掌用的是九阴真经中的功夫“摧心掌”。 高老者腾腾彼震退两步,刚要说话,不料掌上余劲不衰,竟然扑通坐倒,从手臂直到胸口酸麻难忍,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张了几次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段子羽也被震得荡了起来。 矮老者一惊,忙过来问道:“师弟,受伤了吗?”高老者抚摩胸部,半天麻痛之感方消,开口大喜道:“师哥,这小子成,咱们总算找到人了,也别管他是咸的还是淡的,抓回去让他当掌门吧。” 矮老者见状知其无事,放下了心。笑道:“小友,我们是诚意聘贤,绝非戏弄。华山派虽微,却也忝列六大门派之中,这掌门一职也不算辱没了你,还望你应允。” 段子羽虽一掌将高老者震退,但倒吊着身子,气血不畅,内力不能提至极致,是以高老者虽未尽全力,却也把他震得七晕八素,怒道:“你们还是把我杀了痛快,什么掌门,便是武林盟主我也不做,况且天底下有这样倒吊树上的掌门人吗?” 矮老者忙道:“师侄莫怪,这都是我们求才心切,才出此下策,待我将师侄放下,再向掌门师侄赔罪,任凭掌门师侄处罚。”说着就要去解绳索。 段子羽听他一口一个“掌门师侄”叫得亲热之至,心中气苦,本欲反驳几句,但这吊着的滋味儿委实难过,且到地面再说。高老者此刻甚有急智,忙道:“师哥,使不得,这小子若是落地反悔,再吊上去就大费手脚了。待我先在他脸上刻上”华山掌门“四个字,就不怕他反悔了。魔教、少林、峨嵋哪些人见咱们先定了货,也就不好意思来抢了。” 矮老者一听,师弟所虑甚是,且先由师弟吓吓他再说。 便真的刻上了也不打紧,“华山掌门”四字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入想刻在脸上而不得,当下驻足观看。 高老者见师兄赞同,大是得意,笑道:“掌门师侄,你师叔我别无所能,这刻字纵身是我拿手好戏。待我刻好后,再用金色一着,咱们华山派的掌门可比别派掌门威风多了。少林寺哪懂此术,他们要抓了你去,不过是给你剃光头发,烫上香疤,又费事又难看,不如我老人家远矣。” 段子羽见这高老者疯疯颠颠,却不料他如此阴损。知他说得出来,多半也做得到。这二老武功俱不弱,自己倒吊着,绝非其敌,真要让他们制住,在脸上刻上几字,这奇耻大辱只怕是连死都洗刷不了。在他心中,自不觉华山掌门四字有什么诱惑力,语声发颤道:“别乱来,你再过来,我就自刎而死。”说着横剑胸前,只待这二人再度出手,便自行了断,免得受辱于凡夫俗子,辱没了祖宗声名。 高老者慌道:“别,别。你既不喜欢,不刻在脸上,咱们在背上或屁股上刻也成。”段子羽怒道:“哪里也不成。” 高老者大费踌躇,搔搔头皮道:“这可怎么办,若不刻上个记号,你被别派捉去,我们华山派就要不回来了。” 忽然飓的一声,一物自远处飞至,插入地下仍颤晃不止,高老者和矮者者一见是柄小旗,一面大书“明”字,一面绣有红色火焰,高者者大叫道:“是光明顶的朋友吗?这小子已被我们华山派定下了,马上就是华山掌门人,识相的走远些,不要白费力气来抢了。” 周围立时现出十几人来,一人喝道:“华山二老听着,我们五行旗今日是找这姓段的小子报仇雪恨,不是要寻贵派的晦气,敬请二位且站一旁,别溅了一身血。” 高老者怒道:“直娘贼,夸你们胖你们还喘上了,这小子是我们新任掌门,岂是任由你们要杀便杀的,且先过我们华山二老这一关。” 段子羽道:“两位前辈,先放我下来,此事只与我有关,你们二老何必插手。”高老者笑道:“掌门的事便是我们华山全派的事,我们身为长老,这关系更大得很。你且先吊着歇会儿,看你师叔的反两仪刀法如何?” 那十几人不再言语,呼啸一声齐舞刀剑而上。高、矮两老者,一在段子羽左,一在其右,舞动双刀,护住段子羽。 当的一声,一名教从的剑被高者者震飞,矮老者顺势进刀,将一颗头颅砍上半空,刀回处,又磕开了攻自己的两剑一刀。这二者一生浸淫于这路反两仪刀法,委实精纯无比,两刀呼呼生风,将三人围得风雨不透。这十几名教众虽也是厚土旗的好手。却怎及得上二者功力之深,是以一上来便损折一人,被刀风逼退回去。 这十几人相视一顾,人人脸上悍戾之色大作,复一拥而上。矮老者喝道:“混沌一破。”两柄刀一前一后,孤形合击,登时斩断两只持剑的手,矮老者又喝道:“太乙生荫,两仪合德。”刀风霍霍,迅疾无伦,一路刀法源源展开,如长江大河,布下一道坚不可破的刀网,厚土旗几名教众拼死冒进,立时被绞得臂折腿断,倒抛出去,惨叫之声大作,脚下的土地已被鲜血染红。两个回合下来,厚土旗教众已损折一半,余者退开几尺,一时不敢攻上。 高老者得意道:“魔崽子,见识到你爷爷的手段了吧。” 转头对段子羽道:“掌门师侄,这路刀法还过得去吧,过得几天,便传授于你。要不然,你不懂华山派的武功,这掌门做起来也不舒但。” 段子羽见二老言笑晏晏间杀人如割草,这路刀法固是精妙,二老功力也是不凡,方才对自己出手显然是留有余地,也不禁佩服,但听他一口一个掌门师侄,俨然自己真当上了他们掌门一般,心中气苦,道:“你们快放了我是正经,什么掌门我也不做。” 高老者嘿嘿一笑道:“你说得轻松,我们华山二老为你破了二十年的杀戒,又结下这等梁子,你若不是掌门,我们何苦如此做。”话犹未了,一枝短矛破空飞来,日光下耀眼生辉,气势骇人,矮老者挥刀一格,挣地一声,矛掉头飞回,刚格开此矛,空中忽然一暗,只见数十柄矛四面八方一齐打来,如满天花雨一般,高者者惊道:“乖乖不得了,魔崽子们下毒手了。”两人奋力舞动双刀,顿时劈啪之声不绝于耳,所幸这二人刀法纯熟,功力深厚。 数十枝短矛竟尽数拦格在外围。二人也感手臂酸麻,虎口作痛。 矛方落地,又是风声大作,数十柄短斧齐飞而至,二老无奈,故技重施,双刀舞成一道光幕,叮叮当当,将短斧又格出圈外,顿时手腕酸痛几不能举,虎口被震出裂纹。 段子羽急道:“快放我下来,我与你们一起御敌。”高老者摇头喘息道:“不成,只要你不答允,就在这树上吊着吧。” 说话问,周围二丈远处已密密麻麻站满了身穿明教服饰的人,不用计算也知道不在百名之下。段子羽气道:“再下放我下来,咱们三人都得被砍成肉酱,我做不做掌门又育什么相干。”高老者喘息道:“任你说破了天,也是无用。华山二老言出如山,说不放就是不放,被砍成肉酱也不放。” 段子羽颓然长叹道:“罢了,我服了你们了,这掌门我做了,快放我下来。” 高老者大喜,拱手道:“谨遵掌门人法旨。”跃起半空,在他足踝上一牵一抖,那纠缠固结的绳索已然解开,手法麻利之至。 段子羽手一拄地,身子一折,已稳稳站在地上。矮老者也抱刀一礼道:“恭喜掌门人。”段子羽哼道,“我是满肚子的冷气,何喜之有。”矮老者面色一红,却也颇有得色。 这两兄弟只感华山派人才凋落,门中弟子无一能成大器,更莫说负起中兴华山派的大任,这二者于派中威望武功都是最高,竟一反常例,不立门中弟子为掌门,不惮劳苦,跋山涉水,行遍江湖,立志要为华山派寻一有胆有识,天赋武功俱属上乘的人来继任掌门。多少年来,阅人虽如恒河沙数,却无一是最佳人选。到得最后,竟听一江湖术士之言,跑这汉水河畔捉掌门人来了。目下夙愿得偿,欣喜逾恒,虽在重围之中却也毫无惧意。 明教人群中有一人扬声喝道:“姓段的小贼,你畏头缩尾,靠华山派两个老不死的庇护,能躲到几时?” 段子羽迫于形势,被逼答应做华山掌门,直觉此事荒唐不稽,如同儿戏一般,又被吊了许久,心里一肚子气,殊无欢愉之感,吃此人一骂,大怒道:“是谁躲在人群里胡沁,有胆的出来与段某大战一场。” 音犹未落,一人越众而出,手摇摺扇,施施然而来,其时正是九月,已是“秋扇见捐” 的季节,此人持扇在手,却不打开,显是以此为兵器。 段子羽见此人不过二十四五岁,面白无须,身材高挑,秀气中不失英气,脚下步履飘飘,如踏水而行,显是轻功甚佳。 段子羽掣剑在手,剑尖指地,立好门户,喝道:“通名受死。” 那人肃声道:“大光明教地字门门主司徒明月在此,小贼纳命来。”一扇点来,却是走的打穴笔一路。 段子羽身子斜转,一剑刺向他肩后井穴,那人手一挥,扇子径向剑上格去,两人出手俱是快极,刀剑相交,金铁锵鸣,各退一步,段子羽这才知道扇骨乃精钢所铸。虽不知地字门门主是何等人物,但从这一击这中已感到是一劲敌。 段子羽一剑斜到,剑到中途,脚下一错,从“明夷”踏到“未济”,方位猝变,剑尖已刺至司徒明月左肋。司徒明月不料他变招如是之速,几乎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扇子一抖,扇面倏然展开,遮住左肋,段子羽进步一绕,一至他背后,左手一爪抓向他后脑玉枕穴,司明月中心中大骇,不及还招,身子一晃,疾冲出去,爪风刺得发皆为之竖。 明教人群中一人朗声道:“司徒门主,退下来吧,这是我们五行旗的事,让我们五行旗与他了断。” 司徒明月道:“吴旗主,我是奉教主令旨而来,并非强行替你们出头。”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听他搬出教主来,便不作声了。 司徒明月武功得自杨逍真传,是杨逍老部属天、地、风、雷四门的头号人物,向来自负,现今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招受挫,不由得羞恼成怒,反手一掌击出,不待还招,铁扇后发先至,竟是刀法中的“力劈华山。” 段子羽侧头避过铁扇,挺剑刺向他掌心劳宫穴。两人你来我往,顷刻间拆了二十余招。 司徒明月步法迅捷飘忽,绕着段子羽周匝游斗,一柄扇子忽而直点如点穴撅,判官笔,忽而如剑刺刀劈,使得变幻万干,出神人化,左手或指戮,或掌击,诸般手法奇招纷呈,如满天花雨令人眼花缭乱,明教中人也大多是首次见到他的真实武功,不禁欢呼喝彩,彩声如雷。 段子羽仗着脚下禹罡步法神奇莫测,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手中蹈暇抵隙,他自与七手童子、四散人、方东白等交过手后,剑招益发纯熟。 司徒明月的武功较诸四散人为高,却不及方东白之功力精纯,只是一上手便以狂风暴雨之势倾泻而出,大有沛然莫能为御的气势,表面上却是占了上风,殊不知段子羽剑上的夭雷剑法,以谦抑为本,讲究舍已从人,后发先制、以柔克刚,纯是道家宗旨,其威力即蕴藏于清淡无奇的招术中。遇弱则弱,逢强则强,是以二十余招中段子羽闪、展、腾、挪,潇洒飘逸地避过这一轮猛攻。 旁观众人见这二人如鹰隼扑击,往来似电,无不看得惊心动魄,膛目结舌,司徒明月身在局中,却是叫苦不迭,这二十余招实是他全身功力之所聚,所学武功中精萃尽出,却奈何不了对方分毫,心中暗自后悔,不该自负过甚,硬向杨逍讨来这份差事,眼下竟成骑虎难下之势,但事至如今,也只有强行撑持了。手上招式依然源源递出,只是内力已渐感不足。 段子羽立时感到对手压力减弱,乘机一剑刺向司徒明月小腹,司徒明月挥扇砸去,段子羽清啸一声,如鹤唳中天,剑尖蓦然上挑,越过铁扇直刺咽喉下无突穴,这一变招岂止迅疾无比,更是匪夷所思,高手对招,对招木的老嫩料得极准,对虚招、实招更需辩别清楚,司徒明月眼见刺向小腹的这一剑还既疾又狠,内力已运至极致,根本不能中途转向,哪料段子羽居然在极不可能的状况下蓦然变招,顿时惊得面如土色,危急中不及回扇挡格,头尽力一侧,两手上举,胸腹空门全露,段子羽岂肯错过良机,不暇思索,左掌疾出,按在司徒明且胸上,意欲以摧心掌震碎他的心脏。甫料入手处绵软一团,颇富弹力,段子羽顿时明白,脸上一红,掌剑齐撤,跃后几尺,自己心中怦怦乱跳,如同作了亏心事一般。 司徒明月死里逃生,却也是涨红满面,忽然嘤咛一声,掷扇入地,掩面疾奔,穿入明教人群中便已?患?br /> 华山二老阅事丰瞻,司徒明月一出场,他们便知是女着男装,只是她儒中宽袍,又满面英气不让须眉,段子羽却是看不出了。高老者见掌门颇是尴尬,打哈哈道:“掌门人神威大震,魔教小丑大败而逃。”他功力深厚,中气十足,这番话平平说出,周围人听着都觉得是在自己耳边说话,清晰异常。 明教人群中登时起了哄,署骂声,吼叫声,乱成一团。 这起人中职事最高的是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和烈火旗掌旗使辛然,五行旗各掌旗使中原以颜垣武功为高,厚土旗的实力也居五旗之首,只是颜垣及二十余名好手尽数丧命在段子羽的九阴白骨爪下,厚土旗群龙无首,实力上也大大打了折扣。吴、辛二人此番纠众前来,正是要搜杀段子羽,为颜垣等人复仇,他们自知武功不及颜埕,也并不作单打独斗的打算,是以一上手便是几十柄短矛,几十柄短斧,抛掷矛、斧的是锐金旗中青力强雄的教众,哪知华山二老实非等闲。这一番翻江倒海般的攻势被二柄单刀化解无遗,余下便是几十支强弓硬弯,还未及发射,却被司徒明月拦住。 天、地、风、雷四门在教中本不及五行旗地位高,但却是杨逍嫡系部属,杨逍继任教主后,这四门人众俨然是天子门生,竟然有凌驾五行旗之上的势头,司徒明月近年来更是杨逍全力栽培的头挑人物,吴劲草和辛然心中虽然不服,表面上对她却是容让三分。此刻见司徒明月大败而逃,心中不无幸灾乐祸之感,但见段子羽武功果然不凡,又有华山二老为其羽翼,对付这三人也实感棘手。 这壁厢吴、辛二人尚未计议妥当,段子羽和华山二老也在急急筹思方略。眼见四周几十名头裹白中的教众弯弓搭箭,引满待发,三人对这乱箭夷然无惧,但一看到这几十人身后的二十余名头裹黑中的教众,手持黑黝黝斩喷筒,却不禁胆寒,喷筒中所盛乃是腐蚀力极强的毒水,沾身即烂,绝无幸理,这些都是洪水旗教众,奉掌旗使唐洋之命参加围杀之战的。 段子羽忽然朗声道:“明教朋友中哪位是龙头老大,请站出来讲话。” 吴劲草、辛然相视一眼,面露诧异,暗道:“这小子莫不是怕了,要乞降活命?当下二人并肩而出,齐声道:“你有何话说,快讲吧。” 华山二老中的矮老者走上几步道:“吴旗使,辛旗使,贵教和我中原武林百多年来干戈不断,但从来都是依照武林规矩办事,约时,约地,约人,摆出道儿来决斗,从无今日这般群殴乱砍的,怎么贵教近些年来声势日隆,行事却日益卑下,浑如市井无赖一般,不知是何道理?” 吴劲草一愕,倒没想到这老儿先行兴师问罪来了,说的却也有理,明教中人虽然行事偏激,手段毒辣,为中原武林所不容,但向来确是依照武林规矩比武决斗,不肯坏了自己的名头,是以杨逍、范遥、殷野王、韦一笑等虽是声名籍籍的魔头,在这点上也绝不肯落人口实。矮老者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觑准此点,先行发难,竟欲以言语挤兑住吴、辛二人,单打独斗已方三人自是稳操胜券。 吴、辛二人自是一点即透,心下大是踌躇,司徒明月尚且输得狼狈不堪,自己一方人数虽多,却无高手可与抗衡,可若一涌而上,也并无绝对的胜算,已方所仗恃者一是人多,可这在武学高手而言,殊不足畏,二者便是那二十余筒毒水,可一旦成混战局面,毒水施放出来,多半要伤到自家人身上,何况即使豁出这百把弟兄,把这三人置于死地,日后江湖上传扬开来,人人都人说明教倾五行旗全力对付华山派的三人,五行旗在江湖上便永无抬头之日了。吴、辛二人相处既久,心意也隐隐相通,这番计较在心中翻来倒去,四眼相望,竟尔不能定议。 高老者见师兄一句话便把吴、辛二人责问得哑口无言,大是佩服,而自己忝列华山二老之尾,面子上也与有荣焉,得意洋洋道:“是啊,二位怎么不说话呀?咱们都是武林中人,哪能不按武林规矩行事。若是一味地混砍乱杀,不是连绿林土匪都不如吗?”这几句话辞锋咄咄,却也合情入理,令人难以驳斥。 辛然冷冷道:“既是如此,你们不妨划出道来,我们五行旗奉陪到底。你们若是怕了,不妨另择时日,地点,约齐了帮手再战。”他知道华山二老虽说有时行事荒唐些,却是武林中颇罕声望的名家耆宿,向来言出必行,有诺必践,段子羽既已当上了华山派的掌门,这段梁子便是华山全派人人有份,而明教和华山一派势不能并存于天地问,如此一来,倒不急于诛杀段子羽一人了,即便对方另择时日交手,也绝不怕他们躲起来找不着。是以这番话说得堂堂正正,颇具大家风范。明教中人登时喝起彩来。 矮老者对辛然的武功向来不瞧在眼里,但对他的气度也颇为心折。大指一竖赞道:“辛旗使果然是铁骨挣锑的好汉子。我方共有三人,久闻烈火旗有一个六人旗阵,很是了得,我兄弟俩不才,斗胆想领教一二。辛旗使若欲单打独斗,我们掌门自然接着。咱们三场定输赢,若是辛旗使得胜,我们华山派任由贵教驱使,决无反悔。若是老朽等侥幸胜个一招半式,咱们便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如何?” 吴劲草、辛然二人俱是愕然,没想到这老儿开出的条件如此悬殊,华山派把一派的命运都压在注上,赌其必胜,而五行旗输了却什么也输不掉,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二人转念一想,又是大怒,这老儿分明没将自己这百多号人放在眼里,才敢如此大言炎炎。 辛然不怒反笑,仰天打个哈哈,道:“二位是武林前辈,所谓‘长者命,不敢辞’,就依前辈所说的办吧。”当下一挥手,一名手下快步近前,躬身呈上一面大旗。辛然单手持旗,迎风一抖,大旗于秋风中猎猎飘舞,旗面上的火焰在日光下鲜红欲滴,令人目眩神摇。 随之又有五名头裹红中的烈火旗教众手舞大旗,越众而出,这五人手中大旗与辛然的一般无异,六面大旗汇在一处,呼呼作响,如松涛海浪,威势骇人。 明教教众习练有素,此时不待号令,便已退后十几丈,腾出一个老大的场子,吴劲草率旗下几人在旁掠阵。 段子羽见辛然六人两两相对,顷刻间旗阵立成,方待持剑入阵,矮老者一把拉住他道:“掌门师侄,你现今为一派之尊,哪能事事躬亲,些微阵式,待我们兄弟将之破了,你在旁观瞧便是。”高老者应声道:“是啊,师侄。待我们两个老人不成,你再上也不迟。人家不都说,打了老的,不愁小的吗?”段子羽不禁芜尔,这高老者说话颠三倒四,几句话上便本性毕露。矮老者顺手塞给段子羽一方硬硬的东西,携师弟施施然步人旗阵。 段子羽二看手上东西,与古币差相仿佛,一面绘有一座涌起的山峰,虽然线条粗略,却也峻峭非常,当是西岳华山无疑,另一面是一篆书“令”字,段子羽料想这必是华山派掌门信物,心中一股暖流涌出,他虽不想做什么掌门,但华山二老如此推心待他,也令他大是感动。 辛然旗杆一抖,硕大的旗向华山二老铺面卷去,登时旗阵发动,六面大旗齐向核心卷来。华山二老不敢怠忽,两柄单刀向旗面斫去。旗面乃丝绸所制,浑不受力,二老只将旗面荡开,却未能将之割裂。 辛然陡喝一声,旗杆笔直,向高老者刺到,使得却是大枪路数。五行旗与元兵对阵之际,屡经战阵,辛然更是一员骁将,千军万马之中,手中一杆大旗杀敌无算,威风八面,此刻重振雄威,这一刺之势实非等闲。另五人也齐地发一声喊,五枚旗杆分从四面掷至。 高老者挥刀荡开一技旗杆,左手蓦地抓住一枝,用力一荡,又荡开两枝,四名教众俱感虎口酸麻,险些握不住旗杆,蹬蹬蹬震退几步。矮老者一记豹尾脚踢开一枝旗杆,刀在辛然的旗杆上一格,欺身直上,单刀顺着旗杆砍落,直削辛然握旗的十指。辛然两番极尽全力向上抖动,意欲将矮老者震脱,可矮老者一柄刀直如泰山之重,哪里抖得脱。 眼见人刀俱抢进中门,若不松旗,十指必被斩落,若是松开大旗,这旗阵又要破了。 另五人见掌旗使处境不妙,齐来救援,高老者单刀使开,当当当几声将五人拦格开来,五人极力抢攻,叵耐高老者刀法精妙,身法灵活,此刻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守得严密坚实,五人豁出命来抢攻,竟是寸步难进。 辛然眼见刀锋滑至,迅急如电,只得弃旗变拳,击向矮老者面门。矮老者一刀上掠,护住上盘,左手一记掖掌,撞向辛然肋部,辛然蓦地沉腰扎马,吐气开声,拳掌相交,砰的一声,辛然被震飞出。矮老者身形一闪;已绕至另五人背后,刀砍、掌劈、指点,游走如凤,片刻间将这五人点倒在地。 辛然倒飞空中,落地后却甚稳健,略一运气查察,并没受内伤,大是诧异,又见一名弟兄虽委顿于地,却只是被点中穴道,心知对方是手下留情,没想到久负盛名的烈火旗阵在华山二老手下竟如是不堪一击,沮丧至极。 矮老者在地上五人身上拍击几下,这五人穴道得解,起身拾起大旗,面有愧色,一声不响回归本旗中。 段子羽走到场中,抱拳拱手道:“还有哪位朋友下场指教?” 辛然和吴劲草相视黯然,虽讲明三阵定输赢,其实还是将赌注押在这旗阵上,除此之外,实无更好的御敌良策。 段子羽又连喝三声,明教教众虽人人义愤填膺,但不得掌旗使之命,谁也不敢贸然出战,人人都想,自己生死事小,本旗的声名要紧,吴劲草沉吟须臾,迈步欲出,辛然拦住他道:“吴兄,咱们认栽,改日再找回这场子。”他知吴劲草武功较已尤逊,若是出战,纵然不死,也得闹个灰头土脸,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认输,改日会齐人手再找华山派一雪今日惨败之辱,吴劲草长叹一声,方欲开口认输,忽听有人道:“吾来接尔几招。” 这声音僵硬,倒似舌头不会打弯儿,话也是不伦不类。 大家循声望去,从锐金旗教众中走出三人来,高鼻深目、碧眼黄发,穿着打份却与中土无异。大家注目场中多时,谁也没发现这三人何时到来,一时间人以为异,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猜测这三人的来历。 吴劲草诧异道:“阁下等是何方人氏,来此何为?” 一人道:“吾等乃波斯总教风云三使者是也,与尔等同是明座下弟子,莲花白藕都是一家人也。吾乃流云使,此乃辉月使,彼乃妙风使也。” 吴劲草更是诧异,波斯总教他当然知道,除总教主外,有十二宝树王,风云三使是其主脑人物,可总教与中土明教向无往来,这三使怎么会从天而降? 原来风云三使与小昭等人京都分手,一从水路,一从陆路,分头并进,四处打探张无忌的消息。这一日风云三使见百多人围在一处,其中大多数穿着明教服饰,心中甚喜,挤入人群中观察情由。这三使汉话虽说得生硬拗口,听还是听得明白的,眼见五行旗无人敢应战,不禁大是着恼,便应声而出。 段子羽一看,却是大感亲切,上前道:“三位是大姐姐身边的人吧?” 流云使一怔,反问道:“尔等是何人?吾不认识尔之大姐姐?” 高老者早就在左一眼,右一眼,上上下下端详了半天喃喃道:“哪座山里跑出来的怪兽,也人模狗样他说起人话来。” 流云使大怒,从衣袍下翻出两块黑黝黝的牌子,蓦地向他打来。高老者不防他说便打,毫无朕兆,身法又诡异快捷,这一下竟没避开,恰恰打在左肩上,幸好他内功精湛,一个趔趄退了两步,肩上肌肉虽痛如针刺,到没伤到筋骨。高者者何时吃过这等亏,哇哇大叫道:“你奶奶的,怎么说打就打,连声招呼都没有!”举刀便砍。 辉月使和妙风使呼啸一声,也各掣出两块牌子,打向段子羽和矮老者。 段子羽本待解释几句,但见牌子迎头打至,只得侧身闪避,不料妙风使身法怪异之极,牌子明是从上打下,不知怎么一闪,竟绕至背后,击向他的后背。段子羽一惊,忙忙拨身而起,避过这诡异莫恻的一击。 流云使和辉月使攻向华山二老,二老展开反两仪刀法,不时刀牌相交,叮当作响,二使身法也是快捷飘忽,如鬼似魅,但再要击着二老,却也甚难。 吴劲草和辛然一见那牌子,心中大震,怪道:“这三人手中怎么会有圣火令?”再一细瞧,才知这牌子只是和圣火令外表仿佛,却无花纹字迹,三使者学的是圣火令上所刻的武功,也向以圣火令为兵器。圣火令被张无忌夺得后,三使者便仿其样式,另铸了六枚铁牌。 吴劲草皱眉道:“辛兄,这总教三使者怎么会到了这里?”辛然苦笑道:“鬼才知道。 不过这三位使者武功确是不错,。或许能打败那三人,给咱们出口恶气。”吴劲草道:“华山派虽是咱们对头,好歹也是华夏子孙,若让这几个胡人打败,咱们也面上无光。”辛然道:“这倒不然,他们虽是胡人,可毕竟都是明尊圣火下弟子,吴兄此言兄弟不敢苟同。” 其实明教中人泰半和吴劲草一个想法,是以流云使虽击中高老者一记,却无人为他喝彩叫好,心里反倒隐隐希望段子羽等获胜。 段子羽脚下禹罡步法已然熟极而流,不用思索,一动念间便自然而然地踏上方位。在妙风使的快攻下,十余招后才稳住阵脚,蓦见铁牌飞来,一伸手扣住铁牌,妙风使心中一喜,连运“透骨针”劲从铁牌上传过来。段子羽一见他作势运力,也忙运功抵御,牌上传来几下丝丝的冷气,但一到手上,便消失无遗,段子羽还道他有后劲将至,不料几下之后却无了下文。 妙风使心中大骇,他内功虽不甚高,但这门“透骨针”劲却是厉害得很,那是集全身阴寒之力凝作一点透射,即便内力强过他一倍的人也难抵御,不想段子羽连受了几下,竟尔夷然无事。 他哪知段子羽所练的九阴神功乃天下武功至阴至柔之颠峰,他这几下“透骨针”劲,一入段子羽身上,便如小溪入大海,登时无影无踪。 段子羽不知他闹什么鬼,一用力竟将铁牌夺了过来,也没料到能如是之易。妙风使兵刃被夺,面色倏变,着地滚进,另一铁牌向段子羽足踝敲去。段子羽起脚向铁牌踏去,妙风使就地一滚,身子一挺,如肉球般直弹起来,合身向段子羽扑去。这一式起身猛扑犹如身上装了弹簧似的,直是匪夷所思,段子羽向左一闪,却被他一记时锤打在左肩上,左臂一痛,妙风使以手中铁牌搭在段子羽手中铁牌上,奋力一夺,竟把铁牌吸了过去。 这两式招法怪异,快捷如电,明教中人不禁大声喝起彩来,吴劲草也连连点头。 段子羽也暗喝一声彩,飓飓飓三剑刺向妙风使。妙风使在波斯总教中武功仅次于十二宝树王,向来只以一对铁牌夺人兵刃,百不失一,现今反被人家夺去;虽连使险招夺回,心中也大是骇异,见这三剑嗤嗤声响,劲力非凡,忙急闪几下,避了过去。 忽听华山二老一声闷哼,瞥眼一看,华山二老双刀直飞空中,二老也跌坐地上,手抚胸口,眼见流月使和辉月使四枚铁牌向二老头顶砸落,段子羽大惊失色,陡喝一声,不及思索,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白光直射流云使后心,人借掷剑之劲,一掠而至,两手箕张,抓向辉月使后脑。这一式横掠,犹如御风而行,竟不慢于掷出的长剑,围观人群中登时彩声如雷。 流云使的铁牌已砸至高老者头顶寸余,听得背后劲风疾至,忙忙回转铁牌向剑上砸去,当的一声,剑落地上,人却被剑上大力震飞出去,在空中连翻十几个筋斗,才把这股大力化去,落地时犹感气血翻腾,头晕脑涨。 辉月使两枚铁牌向后挡格,段子羽人在空中,变爪为掌,竟使出欧阳锋的蛤蟆功向铁牌上击去。轰然一声巨响,辉月使如根木桩被打入地里,直没至膝,辉月使秉性强悍,虽感全身如同散了架般,两块铁牌却不肯撤手,一时间全身虚乏脱力,竟不能破土而出。 段子羽足方落地,妙风便已随后赶至,两块铁牌分从左右向他两肾打到,段子羽也被辉月使的反震之力震得手臂酸麻,只得再度跃起,从辉月使头上掠了过去,落在华山二老面前。 妙风使并不追击,伸铁牌搭在辉月使的铁牌上,一运内力,将辉月使硬生生从地里拔了出来。两个人如一条直棍儿般沾在一起,这一手露将出来,旁观诸人无不目眩神驰,欢呼叫好,一时也忘了汉胡之别。 段子羽两掌分按华山二老背心灵台穴,催动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华山二老的武功本高出流云使和辉月使一筹,双刀上的反两仪刀法更非二使所能攻破,只是这二使身法。 招式俱诡异莫测,更有一手以铁牌夺人兵刃的绝技。酣斗中,四枚铁牌与双刀相交,四人齐运内力相攻。 流云使和辉月使各以透骨针猝然激射。华山二老顿时感到一股似刀、似匕、似剑、似有形、实无质的阴寒内力直透胸口膻中穴,饶是二老内功精深,穴道也同时彼封住,双刀离手,跌坐于地,不由得魂飞魄散。 待见段子羽如天人般激射而至,把流云使和辉月使一个震飞空中,一个打入地里,才松了口气,然而胸口那股阴寒之力仍亘塞那里,两人蓦地感到从段子羽掌上传来一股至阴至柔的内力,两人忙摄住心神,导引外力攻人胸口,只觉段子羽的内力一至,胸口的阴寒之气如汤沃雪,立时消释涣然,影踪不见。 二老大喜,心中更是感佩万分,一跃而起,拱手施礼道:“掌门神功惊人,老朽等佩服。这救命大恩倒不敢言谢,了。” 段子羽闪身避开,以示不敢受这二老的大礼,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高老者从地上拾起刀,大骂道:“直娘贼,兀那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敢暗算你家爷爷,快来与你家爷爷大战三百合。”。 此刻辉月使被段子羽的蛤蟆功震得口沁鲜血,五脏离位,面如金纸,气似游丝,神情萎顿之极。段子羽的蛤蟆功原只练至三成,威力并不甚大,但他近些日子服食“先天再造丹”,被百劫师太以灌顶大法打通小周天,内力已突飞猛进,即便随手一掌打出,等闲之辈也抵御不住,以蛤蟆功的运功法门打击,更是人所难当,几已直追当年的西毒欧阳锋。流云使和妙风使忙于为辉月使服食伤药,推摩周身穴道,哪有闲心理会高老者的痛骂。 辛然脸色黯然,走到场中,拱手道:“段掌门,这场比试你们赢了,不过颜旗使和一千弟兄的血仇不能算完,五行旗纵拼至最后一人也当与华山派周旋到底。你们三位请吧。” 高老者还待怒骂叫战,矮老者急急扯了他一下,与段子羽拾起刀剑,向外围走去。 辛然手中大旗一挥,明教中人向两旁一闪,让出一条通道容三人走过。明教教众虽人人目毗欲裂,都思奋不顾身上前拼命,但五行旗号令极严,谁也不敢妄动,眼看三人从容离去,每人脸上都是悲壮肃穆之色。 第七回 身陷华山做掌门 段子羽三人直行出几百米外,才还刀剑入鞘,悬坠着的心方始落地。倘若五行旗不顾信义,百多人一涌而上,毒水、乱箭施放出来,这三人要想全身而退,也是大难。 高老者兀自呶呶不休,责怪师哥不该拦阻他寻那风云使雪耻。矮老者本也不是怕事之人,兄弟俩联手又少有敌手,七十余载的武林生涯什么大阵仗没经历过,但今日总算为本门寻到一位武功高强的掌门,便不想多生事端,见好即收。师弟的脾性他知之最深,知道任他罗嗦一阵也就罢了。 三人行出一里左右,忽听前方有呼叱打斗之声,三人大奇,急急赶去。赶到临近一看,却是两名道人与四名女尼厮杀,两名道人剑法颇高,四名女尼人数虽占了上风,却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每人身上都血痕斑斑,眼见已撑不过一时三刻。 高老者咦道:“武当和峨嵋素来交好,怎么门下弟子火并起来了?”矮老者摇头道:“这两名道士用的可不是武当功夫。” 段子羽一听被困的是峨嵋弟子,飞身而上,喝道:“峨嵋师姐们休慌,段子羽来也。” 他声落人至,一剑挑开一名道士的长剑,欺身直人,左手箕张成爪,抓向另一名道士。 两名道士一惊,向后跃开,四名女尼苦苦撑持许久,一见有援来到,心中一松,两名重伤者竟尔晕倒过去,另两名女尼都欢叫道:“段少侠,原来是你,可找到你了。” 高老者一听,心中大是恐慌,上前忙道:“几位小师傅,他可是我们华山派先找到的。 现今是我们华山派的人了。你们峨嵋可不能不讲信义,横刀夺……夺那个人哪。”他心思单纯,早听说各派都在搜寻段子羽,还以为各派都和他哥俩儿一样,要抢他去作掌门呢,是以先行声明,否则以百劫师太之横蛮,他还真有几分畏惮。 一名圆脸杏眼的小尼姑听得茫然不解,奇道:“老爷子,我们是奉掌门之命来寻段少侠的,又不是要抢他,怎么段少侠是让你们抢进华山派的?”说到这里,杏眼圆睁,虽是受伤柔弱之人,却英气照人。 高老者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段少侠是我们聘下作华山掌门的,不是抢的,不是抢的。” 圆脸小尼更觉匪夷所思,茫然道:“段少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子羽听说百劫师太派门下弟子寻找他,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听小尼姑问起此事,也不觉面颊一红,‘苦笑道:“这位师姐,此事说来一言难尽,几位师姐怎么和人打斗起来了?” 小尼姑愤愤道:“谁知哪里钻出来的野老道,一上来便拨剑动武,问他们什么情由也不说,出手轻薄,下流无耻。” 说着满脸羞红,两滴晶莹的泪珠夺眶欲出。 段子羽心头火起,冷眼看着两名道士,缓缓举剑道:“通名受死。” 一个目光阴鸳的道士哈哈笑道:“小子,在道爷面前也敢卖狂,想是活得不耐烦了。识相的滚远点,别碍了道爷的好事。” 段子羽更不打话,挺剑便刺,两名道士见他年少,浑不在意,嘻嘻哈哈地和他过招,十余招后,两名道士面色倏变,如临大敌,手上剑紧攻几招,托地跳出圈子,大叫:“停手。” 段子羽诧异莫名,见这两名道士人品虽劣,剑术确是不凡,不知为何叫停。 两名道士相视几眼,躬身抱剑道:“不敢请教阁下尊师是哪位英雄?”竟是依足了武林礼数,狂傲嬉笑之态收敛无遗。 段子羽见他前踞后恭,也是一怔,答道:“在下并无师尊。” 两名道上面露疑惑,沉吟片刻,躬身道:“阁下既不肯见告,我们兄弟也不敢勉强,冲着这套剑法,我们兄弟不管这儿的事了。”说罢,两人转身疾行而去。 段子羽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留下这两名道士,眼见二人奔行甚速,霎眼问已在二十丈开外,忽然前方一道青影一闪,随之传来两声惨叫,两名道士分从左右仰面跌出,血光暴闪,摔在地上,寂尔不动。 那青影又一闪,已至近前,圆脸小尼姑欢喜叫道:“师傅。”段子羽也趋前几步,拜倒尘埃,哽咽道:“弟子拜见师太。” 百劫师太一身青布僧帽、僧袍,布履飘飘,点尘不惊,身边并未悬剑,也不知她用什么法子举手间杀了两名老道。 她来到近前,拉起段子羽,端详了一会儿,笑吟吟地道:“好孩子,总算找到你了,可累我担了好大的心。” 段子羽见她满面慈祥,真想不到她片刻前还杀了两人。 听她语气甚是关切,便如母亲对待儿子般,心中大恸,哽咽道:“多谢师太挂怀,弟子无状,竟未能去峨嵋赴约,惭愧无地。” 百劫师太嫣然一笑,姣好如少女,道:“你的事你我也知道些,待我为几个劣徒裹好伤,咱们再谈。” 高老者在旁早担了老大的心,又见段子羽和百劫熟络异常,再也忍不住,大叫道:“百劫道友,段少侠已是我们华山派掌门了,你可不能见才起意,把他拉到峨嵋派去。” 百劫愕然,奇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矮老者干咳了几声,走上前来把礼聘段于羽作掌门的事说出来,至于二人将之吊在树上,威逼胁迫之举便删而不述了。 百劫忍俊不住,笑道:“两位前辈真是慧眼识英雄,华山一派有段少侠执掌,重振武林那是指日可待了。两位前辈的法眼,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 矮老者面上一红,却也颇有得色,高老者更是心花怒放,恨不得舞之蹈之一番。 四名峨嵋弟子的伤已裹好,眼见日色已然偏西,四处炊烟腾起,不绝如缕,远处的树林中暮岚氤氲,朦胧一片。 百劫对段子羽道:“天色不早,咱们我家客栈落脚,我还有许多事不明,要问问你。” 华山二老就近雇了辆马车,四名受伤弟于坐上,另外四人仍是步行。这四人俱是高手,也不见步履间如何快捷,可两匹马奋蹄疾驰,才赶得上这四人,看得车夫矫舌不下,车赶得愈加小心,、行出四五里路,来到一个小镇上,在一家“玉平客栈”投了宿。段子羽腰囊中全是黄色的金块和洁白的明珠,一掏之下惊得掌柜的屁滚尿流,忙忙将二楼的上房尽数腾出,又备了一桌素斋,一桌水陆全席送了上来。 百劫吃完后,便要上去为弟子运气疗伤,叮嘱段子羽饭后到她房中相见叙话。 段子羽便拾级上楼,来到百劫师太房前,恭声道:“段子羽求见师太。” 房门一开,开门的是百劫师太的关门弟子净思,向他扮个鬼脸,娇笑道:“小师叔请进。”百劫师太啐道:“师叔便是师叔,哪来大小之分,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你别见怪。” 百劫师太让段子羽在她身前一张椅子上坐下,百劫伸指搭住他脉门,蓦然手指一热,竟被弹了起来,百劫双眉略蹙,奇道:“咦,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峨嵋的少阳神丹没有这么大的效力?” 段子羽道:“师大料事如神,弟子确是眼了一枚‘先天造化丹。”百劫师大一惊,直欲站起,道:“那是天师教的传世之宝,你怎么会得到?” 段子羽便把那夭午后,他正在庙前的一处平地上练功,张字真断腿后,被颜垣等人追得无处可逃,他着不过去,把颜垣等人用九阴白骨爪抓死,然后韦一笑、范遥、殷野王纷纷找上门来,他怎么受殷野王重拳击伤,行将毙命,幸得张正常赶至,吓走范遥和殷野王,用先天造化丹救了他,详详尽尽地述说一遍。说到欧阳九不幸死于范遥之手,更是满面热泪,悲恸难禁。 百劫脸上爱怜横溢,伸手抚摩他头顶,柔声慰抚,如同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她自己也说不清,怎么会对段子羽一见之下,便萦绕心头,拂之不去,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若非如此,武林中也无人能劳得动她的大驾亲下峨嵋,到这里来找他,惟恐他不按时服少阳神丹,以致内力耗竭而亡。 半晌,段子羽方收泪止位,瞥眼看到净思正在一边偷眼瞧他,见他望来,用小指刮脸羞他,只觉又是着恼,又是难为情。 百劫开口道:“怪道我寻到那里,却见修起一座墓陵,还有官兵把守,不许人靠近,听说是什么欧阳九的陵寝,我先还以为是朝中哪位显贵的呢。看来这是天师教的大手笔。” 段子羽道:“有人给我欧阳九叔修了陵墓?” 百劫道:“天师教张正常教主贵为帝师,办这点儿事还不是说句话的事儿,你九叔身后之事办得如此风光,你也可安些心了。素闻张教主才高做世,能如此对你也是你的缘分。先天造化丹和夭雷剑法是天师教的镇教之宝,你二宝并得,天师教上下也无人有此机缘。我此番找你原想为你补足内力根基,再授你一些武功,如此看来,倒免于献丑了。” 段子羽起身道:“师太既有此美意,弟子也正有请教之心何不传给弟子三招两式。” 百劫笑道,“我知你是身负九阴神功,原不必再学别武功,只是想九阴真经何等深奥,纵是武学宗师也当研习经年,方能有所得,若说参透此经秘奥,恐怕穷尽一生之力无法办到。我怕你限于年纪,功力,不能达于上乘,而觊觎真经的人何止万计,是以想传你几手速成武功以作防身之用。张正常张教主是武学上不世出的奇才,你既经他点拨传授,胜于我耳提面命多矣。你现今武功已然不俗,不过差在火候、经验而已,这却是别人传授不了的,只能自己细心揣摩,若能将这两大武学参详透了,实是无可限量,又何须我出乘露丑,反有碍你的进修。” 段子羽见她语意甚决,只得坐下,不禁微感失望。百劫一笑,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掌如兰花伸出,向他拂来,姿式美妙已极,两人相距既近,这一拂之式虽然缓慢,但已有劲风扑面,段子羽大骇,本能屈食中两指成剑,刺向百劫掌心,百劫手指微微颤动,略一回转,拂向他肘端“曲池”穴,段子羽剑指横截百劫“内关”穴,两人瞬息之间于方寸之地拆了十余招,段子羽这才憬悟,怎么和师大交上了手,大是不敬,一疏神问,小臂的列缺穴已被拂中,手臂一麻,旋即平复,百劫的内力一沾即收,并未封他的穴道。 段子羽惶恐道:“弟子无状,师太见谅。” 百劫笑道:“傻孩子,这有什么。你既执意要学,就学学这‘兰花拂穴手’吧。” 段子羽随即明白百劫师太这是授他武功,忙欲拜谢,百劫伸手托住他道:“这也算不得什么武功,你就当个玩艺练吧。”一边把这兰花拂穴手的运力法门,讲给他听,道:“这门功夫讲究的是‘快、准、奇、清’,快、准、奇三字你不难作到,要着意在‘清’字上,一定要有种高雅、从容的气度,方算练到家了。否则出手又重又狠,那便是判官笔的路数了。 可配不上兰花清雅的名字。” 段子羽连连点头,回思百劫师太那十几下招式,果然情雅曼妙,似慢实快,认穴奇准,这四字诀的功夫是练到家了“。当下也伸指扣成兰花状,在空中虚拂十几下,百劫大喜道:“想不到你悟性如此高,这兰花拂穴手的功夫已有七八成了。” 净思在旁看得啧啧称奇,艳羡不已。这门兰花拂穴手是百劫师太俗家时所修的武功,是以众弟子中只有她一人得到传授,练了四五年,也不过在“快”和“准”上有些功夫,那“奇”和“清”字竟是无法作到,没想到段子羽一练即会,而且练得很具有火候。 段子羽正想乘百劫师太心喜之际,再求恳到几手武功。 忽听楼下砰嘭之声大作,吵闹声一片喧聒燥耳。百劫师太大怒,居然有人敢在她投宿的客栈闹事,倒要看看他是否长了七个头八个胆,起身步出。 段子羽先一步来到楼梯口,却见两个化子和华山二老战在一处,旁边还有十几个化子,敲着破碗助阵。桌椅碗盏早成碎片,狼藉满地。那两个化子一使短棍,一人空手,四人打得难分胜负。 段子羽飞身直下,十几个化子怕他助拳,一齐上来拦截,段子羽此时满脑子都是兰花拂穴手,见有人上来,双手连连拂出,当真是“快、奇、准、清”四美兼备,脚下禹罡步法又滑溜异常,只听砰砰砰的倒地声,转了一圈,双手再拂出,却走了空,定神一看,自己也是惊诧莫名。‘原来他拂住几人穴道后,只想着这招式的四字诀,竟不分敌我,见人即是一记兰花拂穴手,不但丐帮中人尽数被点倒,连华山二老也遭池鱼之殃。百劫师太颔首微笑,直觉纵是自己出手也不过如此,而脚步之迅捷多变,似乎反要逊上一筹了。净思在旁跳脚拍手,大声喝彩,脸涨得通红,兴不可遏。段子羽忙拍开二老穴道,惶恐道:“两位莫见怪,是我走神失了手。” 二老起身,掸了掸身上灰尘,高老者大笑道:“掌门师侄,我们吊了你一回,你也把我们打倒了,一还一报,两下扯平了。”陡然见到百劫师太一蹙眉,才觉失口,掩口不迭。 段子羽又拍开丐帮两名八袋长老,他们原不致被段子羽一拂即倒,但当时正与华山二老斗得旗鼓相当,无心旁鹜,段子羽的兰花拂穴手又使得奇快无比,以致一招受制,正心中愤恨难当,见段子羽连声道歉,更是羞恼,穴道方解,呼的一拳打出,段子羽顺手一拂,又拂中他脉门内关穴,登时浑身酸麻,动弹不得。段子羽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伸手欲再给他解穴,旁边一长老喝道:“小子,不用你假惺惺地充好人,有胆的便杀了老子,自有丐帮弟兄为我等报仇。” 百劫一怒,飘身而下,冷冷道:“丐帮有什么了不起,扛出字号来吓人吗。放他们走,存本事到峨嵋找我百劫来理论。” 高老者插话道:“还有我们华山二老,今儿个耍得不过瘾,改日重行打过,”段子羽伸手拂开这二人穴道,回身问矮老者道:“这是怎么回事,本派与丐帮有过节吗?” 矮老者苦笑道:“以前没有,如今可是有了,这些人闯到这里提着掌门的名讳找你,你想,我们华山派掌门的名讳岂是容人乱提的,再说他们找你还不是要夺你的真经,我们兄弟和他们理论,三句话没说上就动上手了。” 段子羽心中恍然,不由得哭笑不得。一派掌门怎能和帝王相比,竟要旁人来避讳,多半是二老酒吃多了,存心闹事求开心。 近些年,华山派自上届掌门人神机子鲜于通死于大光明顶后,华山派在武林中的声望一落千丈,华山派弟子行走江湖亦多不为人所重视。丐帮向来是江湖中第一大帮派,近些年虽没出顶尖的高手,但门下弟子众多,遍布各地,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却是谁也不敢小觑的,是以这两名八袋长老见到华山二老后,言语举止颇不雅驯,华山二老哪肯受这个,一言不合,便兵刃相见。 这两名八袋长老一听点倒自己的少年便是帮主要找的人,心下甚喜,又听华山二老称之为掌门,却又如坠五里云中,暗道:“这小子和华山派无丝毫瓜葛,华山派虽然衰落,怎能请这么年轻的稚子出任掌门。”细一琢磨,陡觉此事非同小可,说不定其中隐藏着老大的阴谋。想到这里,姓葛的长老道:“这位想必是段少侠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段子羽见他敌意渐消,颇是欢喜,他与史青极是投缘,爱屋及乌,自也不愿无故开罪丐帮中人,当下应道:“谨遵台命。” 华山二老忙欲阻拦,百劫冷冷道:“无妨,有峨嵋派在此,量他们也不敢玩什么花样。” 葛长老脸上怒气陡盛,却也不敢出言顶撞。百劫是近些年武林中锋头最健之人,连少林寺的几大高僧,武当派的四侠也颇加礼让,丐帮虽大,也不敢轻易树此强敌。他压下怒气,转身走出客栈。 段子羽随之来到一棵树下,其时已过秋分,夜露凝重,冷气森森,一弯眉月在乌云中时隐时现,更显得夜色凄迷。 葛长老方要说话,树下风声暴起,一排冷箭如狼矢般射到,一听风声便知是强弩所发,段子羽一个“鹞子钻天”,纵身拔起,身子一折,蓦地向箭发处扑去。暗中白光一闪,一柄刀斜撩而至,段子羽左手成爪,向剑上抓去,喀喇一声,剑尖折断,段子羽手一扬,剑尖已透过那人咽喉,右侧刀光又现,段子羽右掌一拍,正打在刀背上,那人把持不住,刀疾没人地,那人惶恐后跃,甫料段子羽身不晃,足不动,手臂喀喇一响,如装了弹簧般,陡然加长半尺,五指直插头骨而入,那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静夜中直如鬼嗥枭啼,显得格外恐怖。 段子羽五指拔出,指上沾满了鲜血和脑浆。黑暗中数条人影窜起,分向四方逃遁,这些人,被段子羽一怒之威所摄,情知难以得手,遂四方奔逃,使段子羽无从迫赶。段子羽猝遭暗袭,激怒异常,待得杀了两人后,被夜风一吹,脑中清醒许多,虽见诸人逃匿,却不愿追杀此类宵小之辈。 忽见人影疾闪,如电轰雷掣般,一闪一晃之际,便有惨叫声传来,片刻之间,人影顿失,月光中只见百劫师太瘦削的身影冉冉而来。段子羽方知是她出手,尽歼来敌。见到她那如鬼似魅的身法和摧斩如麻的武功,也不由得肌肤生粟,实难相信这竟是人的武功。 百劫高声道:“段掌门,没事吧。”段子羽道:“多谢师太出手相援,弟子托福平安。”百劫恨恨道:“丐帮这些没起色的货,这等下流手段都用上了。” 段子羽颇想为丐帮分辩凡句,可他自己心中也存着老大的疑团,若无史红石和七手童拦截他一事,以他素闻丐帮之侠义,原不信他们能作出此等事来,可现在却不由他不疑,霎时之间想到温柔可人的史青,心中大痛,黯然不语。 一声娇叱传来,只见华山二老和净因已和丐帮人战在一处,净思长剑舞动,独斗丐帮十几名帮众,竟然大占上风。华山二老对丐帮二长老泼命地猛攻,丐帮二长老原不及华山二老,此刻又心中有愧、心神不凝,被打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段子羽喝道:“大家住手。”这一喝声音并不高,大家都觉得这语气中大有威严,隐隐然有一派掌门的气度风范,齐地住手。 段子羽谛视丐帮二长老,缓缓道:“两位如何解释?” 两长老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只觉这眼光锐利如刀,直透脏腑,不由得低头不语。 高老者道:“掌门,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定是他们想夺真经,明抢不成,便下暗手。嘿嘿,你们丐帮也忒把我们华山派瞧扁了。”净思附和道:“老爷子说得对,丐帮也是名门大派,这等卑鄙龌龊的手段都使将出来。丢人,丢人。”百劫佯怒道:“小孩子家偏这么多活,这里都是武林前辈,哪有你插嘴的余地。”净思泯然不惧,嘻嘻一笑,一双妙目盯在段子羽俊秀冷肃?牧成稀?br /> 丐帮二长老听了净思的话,只觉比杀了自己还难受几分。葛长老蓦地抬起头,昂然道:“段少侠,我说此事与本帮无关,你可相信?” 段于羽不语。 葛长老惨然道:“罢了,我等原是好意而来,不料被人陷害,如今身处嫌疑之地,难以剖明,葛某且以这一腔血来洗清。”举棍击向自己无灵盖,丐帮中人齐声惊呼,他左边一长老伸手去夺,却已然无及。 段子羽身影疾闪,左手“兰花拂穴手”拂中他肩上“肩贞穴”,右手一夹,把短棍夺了过来,葛长老一怔,陡觉手中又多了一物,低头一看,却是自己的短棍,再看时,段子羽已退回位。他第一次被段子羽拂中时,心中老大的不忿,如今方知,便是再练十年,也避不开这轻轻的一拂。 段子羽笑道:“段某相信此事与贵帮无关,几位请走吧。” 葛长老拱手道:“多谢段掌门信任有加,敝人定当回禀本帮帮主得知,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再向段掌门解释。” 又转身道:“师大,可否惠告这些不明来历的人的武功家数?” 百劫冷冷道:“在我手下,岂容鼠辈使出三招两式,无可奉告。”此话说得极为自大,但大家都觉得此言非虚,那些人大概都没来得及使出武功,便丧命于她的闪电般杀手下了。 葛长老长叹一声,拱手作别,一行人无精打采地消逝在夜雾中。 段子羽、百劫等回至客栈,百劫把段子羽唤至房中。她是出家人,修为精深,情欲之念早绝,段子羽又是后生晚辈,是以虽是深夜之中,却也不避男女之嫌。 灯光下,百劫沉吟许久,伸指敲着桌面。双眉弯蹙,似在沉思着什么难以索解的事,段子羽待立在侧,一声不出,惟恐打扰了她的沉思,净思年小,身上又有轻伤,早已回房歇息去了,一间偌大的客房中只有指敲桌面的清脆声和灯花的噼啦声。 百劫终于开口道:“段掌门。”段子羽道:“师大,您别叫我掌门,就叫我羽儿吧。” 百劫凝神看了他一会,微笑道:“这可不敢,你我同为一派掌门,百劫虽狂妄,却也不至如此,即便不称你掌门,也该称你一声‘段先生,才是。”段子羽垂泪道:“弟子幼失估恃,没福见到父母的面,可不知怎的,一见到师太就象见到娘亲般。” 百劫青白的脸上顿时涌起一层红晕,她虽经情爱大变,却仍是处子之身。若是旁人将她比作自己的娘亲,她必会视作戏弄屈辱,杀手立出,取了那人性命。可见到段子羽孺慕之色,虽感有些扭泥,心中却涌起一种异样的亲情,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段子羽登觉失言,忙一揖道:“弟子孟浪失言,师太勿‘怪。”百劫拉住他手道:“羽儿。”两手拉在一起,直如母子一般,再无隔阂。 百劫拉他坐下,问道:“羽儿,日间与你交手的那两名道人是什么路数?”段子羽惘然道:“我对各派武林多不知晓,是以难以断定。”百劫沉吟道:“这起人真是邪门得紧,毫没来由地专跟武林各门派作对,不论黑道、白道、正教魔教,一概下手无情。我查访了几个月,竟一点头绪也查不到。看来武林大乱已萌,你出任华山掌门,可是重任在肩哪。” 段子羽笑道:“我这掌门来得过于荒唐,当时形格势禁,不得不答应二老。这几天我便俟机将这掌门之位原壁奉还,哪个真要当什么掌门。” 百劫正色道:“羽儿,这便不对了。咱们武林中最重言诺,言必践、行必果,方不失侠义风范,为一言之信,杀身亡躯在所不惜,焉能出尔反尔,食言而肥。”段子羽苦笑道:“师大责备得是。可华山名列六大门派之中,派中岂乏高人,我初涉江湖,百事不知,有何德何能作这掌门,与其后来闹得一团糟,莫不如多点自知之明,韬光养晦的好。” 百劫雯颜道:“你之所虑也是人之常情,倒是错怪你了。不过华山派人才凋落,派中弟子虽多,高人却是半个也寻不出,若非如此,二老也不会豁出老脸,用这种办法聘贤。其实岂止华山一派,崆峒,昆仑两大派也是如此,我峨嵋派更是后继乏人。少林、武当高手济济,几大高僧和武当诸侠均是前辈替宿,位望皆隆,可少林闭寺多年,鲜少与闻江湖中事,武当四侠与魔教渊源颇深,在武当山上玄默自守,这武林中的事反成了我峨嵋派的,这么多年来,我也实在累得很了。如你也掌华山派,大可为我分忧解难。况且近几月来,似乎又有一股势力崛起江湖,行踪飘忽,实力颇巨,令人忧虑,值此乱世,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岂能不雄飞天上而雌伏草里。” 段子羽被她这番慷慨激昂的话打动,只感血脉喷动,击掌道:“当不负师大厚望,为武林效力。”他先时心灰意冷,万事不萦于怀,此刻似乎又看到了希望,激动异常。 百劫从行囊中取出一只檀香木的盒子来,取出两柄短剑,说道:“羽儿,你出任华山掌门,我无以为贺,这件宝贝就送与你吧。” 段子羽近前一看,两柄短剑一者平头无尖,一者护愕特短,细打量倒象是一柄中断的长剑,不知是何缘故。 百劫笑道:“百多年前,武林中便盛传几句话,叫作‘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屠龙刀早”已不知去向,倚天剑便是这两截断剑。“段子羽心头一震,这段公案他自是谙熟于心,想当年整个武林为这两件宝物,如蝇蚁聚,乐死忘生,浴血角逐,不知有多少人丧命,败节于争夺中。如今亲眼得见这件宝剑黯然置于盒中,了无生气,想象当年种种惨酷场面,不禁感慨系之,唏嘘不止。百劫师太续道:“这柄倚天剑和屠龙刀是当年神雕大侠杨过,将一柄玄铁剑化开所铸,端的锋利非常,可跻‘干将’、‘镆铘’之列。 不过武林人士着重它,并非因它是神兵利刃,而是因为这一刀一剑中藏着一部盖世绝学,使是你所有的‘九阴真经”。段子羽一凛,暗付自己出道以来迭遭袭击,泰半起因于此,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以后尚不知有多少凶险。百动师太继续道:“这倚天剑本为我峨嵋祖师郭襄郭女侠所传,百余年来,虽数度易主,总算老天开眼,终归我峨嵋所有,只是神器蒙劫,已成无用之物。自我接掌峨嵋门户,遍觅天下巧手匠人,思欲将之接续如初,孰料竟无一人能将此剑接上,真不知当年杨大侠以何神术铸此刀剑,思之令人神往。无奈之下,只得这半截剑刃安一剑柄,权作两柄短剑用。现今送与你,危急时或许有用。泡或许你机缘好,能将此剑回复旧观,重振神器天威。” 段子羽拈起平头短剑,伸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龙吟之声大作,清脆激越,煞是动听。 段子羽运内力一逼,半截剑上登时紫气弥漫,宛如注进了盎然生机,段子羽兴致勃发,持剑起舞,满室剑光缭绕,剑气纵横,使到极处,剑上风雷之声隐隐轰鸣,俨然一条小龙行云布雨一般。 百劫击掌喝彩,心下啧啧称奇,峨嵋剑法向与武当剑法齐名,海内称最,少林寺虽执武林牛耳数百年,剑法最非其所长,是以峨嵋、武当两派弟子多精剑术。如今一见段子羽这套剑法,大开大阔,堂堂正正,而其中阴阳两仪、五行生克变化繁巨,实含至理,似乎自己所习创术尚不及此,或许只有张三丰晚年精思累年,集百余年的修为深思而剑的太极剑法差堪仿佛。这套天雷剑法,她久闻其名,现今才得窥全豹,大为心折。 段子羽一套剑法使毕,脸上微微汗出,直感浑身上下舒畅异常,似乎功力又有所增进。 躬身笑道:“羽儿造次,班门弄斧,未免贻笑方家。” 百劫笑道:“你忒也谦光了。红粉赠佳人,宝剑赠烈士。如此神器得你为主,是再合适不过了。” 段子羽谢过百劫师太,兴冲冲捧着檀香木盒子回房。华山二老早已在他房中恭候,见平空得了这么件宝物,也是兴奋异常,情知此物虽断,仍是武林一宝,百劫肯以此物相赠,直是匪夷所思。 夜深时分,浙浙沥沥下起秋雨来,段子羽盘坐行动,须臾便已入定,丹田中氤氲紫气已凝成鸽蛋大小的一团,状似明珠,光亮异常,照得脏腑透彻,返观入照,处处清晰无遮,宛似从远处透观一般。 窗根上微微一响,在旁人听来,与雨声无异,至多不过认为是大一些的雨点声。可在他耳中,这轻微的性响之雨声之别不啻于春雷之与蚊声,心知有异,却泯然无畏,何况更深难消寂寞,恨不得平空生出些热闹来,消此长夜,是以端坐不动,连悬在壁上的佩剑也不去取。 哪知一响过后,又沉寂如常,过了半晌才又有一响声传来,却既不见人影,又无其他异常。段子羽心中不禁有些讶然,暗道:“遮莫是闹鬼?”欧阳九无事时也常讲些仙狐鬼怪的故事,听得多了,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竞也有几分相信,雨夜之中本就有些鬼气森森,再加这两下怪异的响声,不由得他不发毛。张正常虽传他天雷剑法,可天师教画符捏诀,役神提鬼的办法他可一点儿也没学到。心中一动,伸指在桌上砚池中蘸了些墨水,胡乱涂在脸上,心中暗道:“十鬼九丑,且看是你丑还是我丑。”想到鬼进来后见到比他更丑的“鬼”,会惊骇成什么样,又颇为得意,心中大是笃定,誓欲与来鬼在“丑”上一较高低。 又过了许久,窗格轻轻荡开,却看不出是什么物事拉开的。段子羽断定必是鬼无疑,心中大是佩服,没想到这“鬼”也如此谨慎小心,或许是一狡诈多端的鬼,看来要难以对付。 窗格张起后,一条黑影从上悄无声息地滑落,段子羽夜视甚佳,一望可知,却是位有形质的人,心里虽更踏实,印也微感失望,无缘与鬼一较“妍”“丑”了。 那黑影身形甚速,瞬息间已钻窗而入,待其站定,段了羽却是一愕,来人竟是几日前大败在他手底的司徒明月,明教地字门门主。 司徒明月站定后,凝神听了一会,段子羽知她是在找子自己睡觉的位置,便略微放重呼吸,好使她听见。司徒明月果然闻声一动,悄移莲步,缓缓而来。 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室内室外漆黑一团,伸手不辩五指,段子羽见到司徒明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洋子,直觉天下滑稽之事无逾此者,若非极力隐忍,早已笑出声来。 待得司徒明月近前,段子羽蓦地晃燃火折子,身体向前一倾,两人登时脸对着脸,鼻尖几欲相触。 室中火光暴闪,司徒明月尚未看清室中情形,突见一张黑白分明,狰狞丑怪的脸现于面前,饶是她武功不俗,技高胆大,此番又大有荆柯西入强秦的勇气,却也吓得“哇呀”一声惨叫,倒跌两步,几欲晕倒。 段子羽见她惊骇欲绝的样子,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这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和开怀大笑混在一处,传出老远,更显凄厉恐怖。 司徒明月惊魂甫定,一听这笑声便知是段子羽,此次本为雪耻而来,不防又被他戏弄一番,心中羞愤欲死。厉声叫道:“小贼敢尔!”手中一柄雪亮的短剑扑面刺到,势如疯虎,乱砍乱刺,全然是玉石俱焚的不要命招数。 段子羽笑不可抑,并不还招,一待她刺到,身子蓦然一移,短剑便走了空。这手横移功夫乃九阴真经中所载,韦一笑和殷野王尚且奈何不了。司徒明月更只有徒呼负负的份儿了。 段子羽一面笑着,一面移身换位,一手还高举着火招子,倒似是惟恐怕火息了,司徒明月看不到他。 恰在此时房门洞口,百劫师太闯了进来,叫道:“羽儿,你怎么了?”一见屋中情形,却也惊愕住了,饶是她见闻广博,历事丰瞻,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华山二老和峨嵋弟子也继踵而至,却无一不和百动师太一样,直觉这场面诡异绝伦,匪夷所思。 高老者搔搔头道:“莫不是老婆打老公,嗯,对了,一定是老婆打老公,老公才会这么开心。”一千人哄然大笑,却都隐隐觉得有些道理。虽不明白究竟是何事,但一看段子羽绝无凶险,心中都笃定了,只觉他这位“老婆”未免太凶,夫妻打架焉能如此真刀实枪地玩命。百劫和矮老者心知大有溪巧,却也只笑嘻嘻地作壁上观。 段子羽一见百劫师太一干人进来,大感难为情,又见司徒明月一张俊秀的脸已涨得紫肝一样,便知这玩笑开得太大了。眼看短剑刺到,却不闪避,左手兰花手拂出,司徒明月脉门一麻,短剑拿捏不住,挣的一声,从段子羽肩头飞过,直贯入墙里,剑柄犹嗡嗡作响。 司徒明月霎时心冷如死,暗道:“罢了,我再练多少年也不如这小贼,此仇待来世再报吧。”左腕一翻,从袖中亮出一柄短剑,疾刺自己胸口。 段子羽大叫道:“不可。”手臂喀的一响,陡然间伸长,小指一拂,又将她短剑拂落,这一手是集“九阴白骨爪”和“兰花拂穴手”于一体,他左手一捞,将短剑抓在手里。 司徒明月目毗欲裂,眼中直欲喷出火来,叱道:“小贼,你羞辱我还不够吗?还待怎样?”声音颤抖,几不成语。 高老者此刻才看清司徒明月的脸庞,讶声道:“咦,这不是魔教的小妖女吗?” 百劫一听,长眉立竖,冷笑道:“魔教妖孽,敢在此猖狂,受死吧。”身不晃,手不动,袖底劲风射出,一颗细小的暗器猝然打向司徒明月眉心“祖窃”穴,高老者、矮老片齐声喝彩道:“好弹指神功。” 便在平时,司徒明月也万难避开百劫师太这无影无踪、迅疾绝伦的弹指神功。此刻她惟求速死,更不躲闪,眼见暗器飞到,心中倒极快意。 叭的一声,段子羽出剑将暗器截住,因暗器是百劫师太所发,出剑拦截已颇不敬,更不敢将之击碎,是以连使天雷剑法中“剥”、“复”、“否”、“泰”四式,将暗器沾于剑尖,滴溜溜打转儿,逐渐化其直冲之力。 众人齐声喝彩,百劫更是颔首含笑,丝毫不以为许。 转了十余圈,段子羽剑尖一抖,将暗器接于掌中,一看是粒磨得光滑的佛珠,乃百劫师大腕上所佩之物,忙双手托着,捧至百劫跟前道:“师太勿怪。” 百劫顺手取过,眼中笑意更盛,道:“哪里,倒是我多事了,段掌门在此,自当由段掌门斟酌定夺。”她深恐段子羽年纪太轻,不为人所尊重,是以人前对他颇加礼敬。 司徒明月闭目半天,眼前嗡嗡嗡之声太作,可偏偏还没击中自己,也不过是顷刻间,在她而言意比一生还要漫长,生平快意的事一件件齐涌心头,蓦然之间她感受到死亡的无比恐怖,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在叫:“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第八回 群雄共计讨少林 司徒明月蓦然睁开双眸,却见室内一群女尼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羞辱之感复又充满胸臆,方才对死的恐怖感觉已消失无余,愤激道:“姓段的,姑奶奶今日技不如人,栽在你手里,随便你用什么手段整治,姑奶奶我若是皱一皱眉,就算白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峨嵋一千女弟子群形耸动,怒不可抑,窃窃私语,似乎真要议定出几条毒计献给段子羽,好使他如法泡制。 段子羽洒然一笑,道:“小姑奶奶,段某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整治你,待我慢慢想来,或许三年二载便能想出个好办法,那时再找小姑奶奶试试如何?” 登时满室哄然大笑,连百劫师太也不禁芜然。司徒明月两颊青白,满眼泪水,若不强自忍住,早已籁籁落将下来,一时手足俱颤,竟说不出话来。 段子羽心中颇为不忍,倒并非他心软,而是武林中人最重颜面,常常为一句话,一个眼色不对便抡刀动剑,以性命相搏,自己若一剑杀了她还则罢了,如此一位娇美如花的丽人,不知费了造物者多少苦心,一剑杀却岂非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段子羽肃容一揖道:“姑娘,在下虽非正人君子,也绝非轻薄纨绔之辈,适才多多有所冒犯,还望恕罪则个。姑娘如心存过节,岂不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不稍待时日,精修武功,伺机而动?如此轻生,怎称得上英雄行径?”司徒明月见他居然以大义相责,淳淳劝诱,实感啼笑皆非。若说他又加戏弄,那满脸神情却又恳诚得无以复加,一时疑窦重重,更不知说什么好。室中诸人也是啧啧称奇,直感匪夷所思。尚未听说有何人苦口婆心,劝导自己的仇人不要轻生自戕,要多加珍重,精修武功,好来时对付自己,人人想笑,却又觉笑不出来,只有百劫心中一凛,暗自思忖:“这二人莫不是前生结下的冤孽,不然何以如此?”一时触动心事,不禁咬牙切齿,须发皆竖。 段子羽见百劫师太如此模样,以为她要对司徒明月辣手摧花,心道:“师太若再出手,我却不便再作护花使者了。” 长袖一拂,卷往司徒明月盈盈一握的纤腰,随手挥出,笑道:“姑娘慢走,恕段某不送。”“司徒明月只觉身子一轻,从启开的窗格中不由自主地飞出,落到地面后却丝毫不觉震荡,才知段子羽劲力拿捏之准,实已到了相当高的境界,似乎已可与师傅杨逍一较短长。 一时心中茫然失魄,掩面啼哭而去。段子羽送出司徒明月后,殊无欢愉之色,反倒神情黯然。良久叹道:“这位姑娘强我多多,她还知有一个仇人,为报仇而活。我却空负一身血海深仇,连仇人都不知道。” 峨嵋派中人和华山二老均知悉他的身世,听闻此言,也都唏嘘不止。 高老者怒声道:“掌门师侄,此事包在我们哥俩身上,一定要查个水落那个石头出来。 他奶奶的,连我们掌门人都敢欺负,分明是不给我们哥俩面子。他奶奶的,这些狗才就是死了,我们哥俩也要掘坟挖墓,剁上他六七百刀,奶奶个熊的。”他愈说愈怒,若非矮老者按住,直欲拔出刀来。 至于拔出刀来做什么,便无人可知了。 百劫把段子羽请至自己的房中,沉吟有顷,忽然笑道:“羽儿,我曾听一些武林前辈讲,尊府上出过几位皇爷风流成性,处处留情,以至欠下一身风月债,闹得不可收拾。你是否也有这种秉性?” 段子羽登时面红过耳,他祖上的事欧阳九当然只对他说如何英风侠烈,威镇天南,这些风流韵事欧阳九自是不会说,他也不知道。但听百劫师太如此说,当然实有其事。 而且这话的深意他也一听即明,分明是有感于司徒明月之事而发,一时殊难措辞。 百劫师太见他一脸尴尬相,缓缓道:“羽儿,你现今也是一派尊长了,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你初涉武林,尚不知江湖风波之险恶,你风流倜傥,卓尔不群,固然是好,如若在‘情’字上勘不透、打不破,留情过多,便如蚕自缚,那时悔之晚矣。我这话也只是未雨绸缪之意,望你常思此言,或不无益处。” 段子羽道:“谨记师太教诲。”百劫忽然一转身,面对漆黑的窗外,良久道:“在你这个年纪上,又有谁当真勘透情之一关,茫茫红尘,尽属情劫。” 段子羽听她语声凄楚,瘦削的双肩竟微微有些颤动,大是骇异,却又不敢说什么。 百劫伸指击案吟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语调凄凉悲楚,隐隐有哽咽之声。段子羽也感心中一恸,轻声道:“师太。” 百劫转过身,似是一怔,一瞬间竟忘了段子羽也在室内,才知自己过于忘情,竟尔在晚辈之前失态。她为人轩昂磊落,却也不加掩饰。段子羽见她面泛红潮,眼角边犹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忙低下头来。 百劫强笑道:“羽儿,回房歇息去吧。” 段子羽转身退出,回至自己房中,却更无睡意,脑中所现均是百劫师太吟歌时的神态,竟不禁泪落,为之难过。 次日,百劫师太欲率众回峨嵋,乃与段子羽依依而别。 段子羽直至她们消失了踪影,才和华山二老乘马疾驰,赶赴华山。 三人三骑迅疾如风,傍晚便已赶至咸阳,三人拣了一家大客栈落宿,吃饭间才惊觉,四周坐的四五十名食客居然都是携带兵刃,腰囊鼓鼓的武林中人。 段子羽迭遭暗算,触景惊心。矮老者见状低声道:“这些人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其中各门各派的都有,不知又要闹什么乱子。”段子羽知道这位师叔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虽然言语不多,却是言则必中,与那位高师叔恰恰相反,两人一辈子老搭档,委实是一副妙对。 却听一大汉骂道:“他奶奶的,魔教还没杀光,从哪块石头里蹦出个天师教来,比魔教还邪还毒,凭什么他们能寻宝,不让别人寻宝。”又一女音叹道:“师哥,咱们技不如人,这口恶气也只得咽了,何况这次丢脸的也非仅咱们昆仑派。” 矮老者悄声对段子羽道:“那桌坐着的是昆仑派的,男的道号西华子,女的叫卫四娘,俱是昆仑长老,看来栽在夭师教手上了。” 段子羽侧头一看,果然围坐一桌的四五人身上都挂了彩,有两名二十多岁的后生俱残一臂,神情颓丧,如丧考妣。 另一桌一人道:“卫四娘,阁下此话何意?昆仑派栽便栽了,为何刮答上别派?” 卫四娘冷然道:“我道是谁呢,如此胆雄气壮,原来是七手童子吴大侠。我只说‘非仅我昆仑派’,可没敢牵扯上丐帮啊,吴大侠何必如此动怒。” 段子羽循声望去,果然是七手童子。他人本矮小,坐在椅上如八九岁孩童一般,不留心看,直还看不到,心里登时想起史青来,忙游目四顾,却没看到,大是失望,人想起她所中“十香软筋散”的毒不知解了没有?心思杂乱,焦虑不安。 七手童子单恋丐帮帮主史红石是武林皆知之事,却无一人敢在这两人面前提起,一则丐帮势大,等闲门派得罪不起;二则七手童子行事阴毒乖僻,一旦沾上了他便不死不休,后患无穷。昆仑派远在西域,虽闻七手童子之名,也泯然不惧,是以卫四娘一句话便得罪了丐帮和七手童子两大强敌。 七手童子被说中心病,恚怒异常,但他为人阴毒,并不作声,卫四娘以为他怕了昆仑派,大是得意,受挫于夭师教的晦气也出了不少。 矮老者微笑道:“卫四娘要倒霉。”段子羽与七手童子打过交道,深鄙其人,若非看在他是史青的师傅份上、早过去将他打翻在地,以雪那一篷喂毒暗器之仇。此时却笑着静观其变。 卫四娘正饮酒问,忽感背上有一条毛茸茸的东西在爬,又凉又滑,蓦然尖声大叫起来。 她虽已成名多年,在武林中名头也甚响亮,但究是女流,已感到背上是条毒蛇,不由得想到丝丝吐着冷气的毒牙,直吓得三魂六魄走失大半,瘫在椅上竟不会动了。 西华子和几名昆仑弟子大惊失色,细看她周身并无伤痕,更没见有人出手对付她,一时不明所以,更不知所措,卫四娘已感到蛇在吐着冷气,几枚冷硬的牙齿咬进肉里,更尖声大叫,面无人色。这般大叫本是武林高手宁死也不敢丢这个的,卫四娘一时恐慌过度,定力全失,已与平常人无异。 段子羽侠义心起,便欲过去解救,忽见剑光一闪,一柄剑已斩在卫四娘背上。西华子大怒道:“直娘贼,敢害我师妹。”手中长剑挺出,刺向那人,那人口手一剑正搭在西华子的剑上,沉声道:“西华道兄,我是武当俞二。” 西华子只感这一剑似是刺进石缝里,刺不进,拔不出,心中更恼,大嚷道:“武当俞二怎么样,武当势大气粗、就能随便害人?”两名全手全脚,略带轻伤的弟子闻声即上,大有拼命之势。 卫四娘喝道:“不得无礼,是俞掌门救了我。”她衣服里落下两截蛇来,血迹殷然,四周人一看,登时群情耸动。 俞莲舟这一剑觑得极淮,虽隔着衣裳,仍准准斩在蛇的七寸上,卫四娘衣裳已破,露出背肉,剑斩处却连痕迹都没有。段子羽更是倾服,眼力准这一点他也不难作到,但拿捏劲力已到炉火纯青,厘毫不爽的程度,却远为不如。武当派威震天下,与少林交称双峰,武当掌门果然是绝顶高手西华子见状,一时反应不过来,却见俞莲舟伸出左掌对七手童子道:“吴大侠,卫四娘言语虽有得罪之处,受了这场惊吓也尽够了,请赐解药。” 西华子这才明白,卫四娘端坐闭目,显是运气抗毒,又见毒蛇黑得发亮,身上白点也是闪闪发光,蛇口犹支出四根獠牙,他认得是巨毒的“漆里星”,一旦咬上人,一时三刻便能要了人的命。大吼道:“狗贼,快拿解药来,不然道爷把你挫骨扬灰。” 俞莲舟喝道:“西华道兄,一之为甚,其可再乎?若欲救令师妹的命,就别作声。”俞莲舟为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久做掌门,更具威严,这一声断喝吓得西华子登时脸上横筋暴跳,满肚子“直娘贼”一句也不敢骂出来,唯恐一出声真断送了师妹的命。 俞莲舟继续道:“吴大侠,解药。”他心中焦急,知道只要拖个一时半刻,神仙也救不了卫四娘,是以连“请赐”二字也省了,语气强硬之至,只要七手童子敷衍搪塞,便要剑下无情了。 七手童子自忖不敌,只得满心不愿意的把解药掏出来,一粒红的药丸塞人卫四娘口中,一粒捏碎,敷在四个齿痕上,须臾,卫四娘满脸的黑气渐渐退落,四个齿痕上黑血汩汩流出,不久便转红色。 俞莲舟知卫四娘已无患,心中大松一口气,笑道:“西华道兄,你还跟在下较劲作甚?” 西华子这才发觉,两剑仍搭在一起,而自己也忘了停发内力,大是尴尬,一抽剑,轻轻易易地抽开了,其实俞莲舟怕他乱动误事,一直运起武当内功粘住西华子,此刻劲力一收,西华子才得以抽回剑去。 七手童子冷冷道:“俞掌门,您是武林泰斗,您的话我七手童子有七个头,八个胆也不敢不听,可现今您解了昆仑派的围,将来他们寻起梁子来,我一孤魂野鬼,又有谁解我的围。” 有一阴损的人笑道:“有丐帮……”不待他说完,其同伴已捂住他的嘴,那“帮主史红石”几字总算堵在口中。 七手童子横眼望去,已将这人的形貌牢牢印在脑里,那人已觉失言,一触到七手童子阴冷如蛇、恶毒至极的眼神,吓得股粟不止。不待七手童子找上门,当天晚上便胆裂而死,此是后话。 俞莲舟笑道:“吴兄,俞二岂是作事有始无终的人,昆仑派人若动吴兄一根毫毛,俞二当以十倍奉上。” 昆仑派自掌门铁琴先生何太冲和“太上掌门”班淑娴亡命少林后,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现今掌门由何太冲的女弟子詹春继任。但昆仑毕竟名列六大门派之中,六手童子也不能不有所畏惮,听俞莲舟此话一发,心中笃定。知道昆仑派绝不敢加一指于自己身上,笑道:“俞掌门言重了,在下短命一条,岂敢和俞掌门金玉之体相提并论。” 俞莲舟淡然一笑,径直向段子羽一桌行来,老远拱手道:“两位前辈,真是有缘,竟在这里见面了。” 华山二老忙站起还礼。段子羽见俞莲舟武功绝顶,侠义心怀,谈笑之间化解了一场极大的梁子,心中暗道:“这才是武林名家风范。”先时韦一笑在古庙中攻击他时,宋远桥、张松溪等均作壁上观,不伸手救援,若非百劫师太适时赶到,为他疗治“寒冰绵掌”,他早已命丧黄泉了,是以对武当派一直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如今竟因俞莲舟一人大为改观,见俞莲舟快步行来,谦恭有礼,站起身一揖到地,道:“武林后学段子羽拜见俞前辈。”他已是华山掌门,与俞莲舟地位相若,却以晚辈身份施礼,称“前辈”而不称“掌门”。 俞莲舟早见到二老之中主位上坐着一位面如冠玉,英气勃然的少年,心下疑惑,不知这少年是何等身份,居然使得华山二老纡尊降贵、左右相伴。见他大礼参至,便不轻受,两手一拂,笑道:“毋需多礼。” 段子羽感到一股绵软纯厚的内力拂到,这一拜之势竟然拜不下去,暗叹这位俞掌门好深的功力,当下潜运内力,硬拜了下去。 俞莲舟只使出三成力道,自度已足够,不料对方劲力更强,居然没托住,不禁有些惊诧,也暗笑这少年过于气盛,他涵养颇深,自不和晚辈计较这些。 矮老者在旁道:“俞二侠,这是我们华山派的新任掌门,姓段,讳子羽的。” 矮老者声音虽不高,却足以语惊四座。俞莲舟更是一惊,不及多想,忙还一揖道:“原来是段掌门,如此大礼俞二可当不起,多有失礼恕罪则个。” 段子羽徐徐起身道:“俞前辈望重武林,侠名四播,受晚辈一拜亦是理所应当。” 俞莲舟疑窦满腹,却又不好问,华山门户之事他自是知道不少,华山二老寻聘掌门之事他也早有耳闻,虽觉此事过于荒唐,但别家门户事武当派也难以参预,不料二老居然寻了一年少个继掌门户,而这少年看情形便是大师哥宋远桥口中所说的使九阴白骨爪的邪毒少年。 可观其面,察其色,却无丝毫邪毒轻浮之色,一双眸子中紫气若隐若现,竟是内功已到上乘境界的样子,却又与大师哥所述不符,而名字又确然无疑。一时游移不定,只是他深沉至极,面上丝毫不显露出来。 高老者笑道:“俞掌门,难得相遇,一起喝上两杯可好?” 段子羽也笑道:“请前辈赏光。” 俞莲舟也颇想与段子羽亲近亲近,以便了解他的为人。 武林六大门派素来携手抗击魔教,俞莲舟身为武当掌门,对华山派的兴衰荣辱也实甚关切,当下与段子羽主宾落坐,二老左右相陪。 这四五十名武林人士几乎全为段子羽而来,一听段子羽之名已震骇不已,复又听他当上华山掌门,更是膛目结舌,均感匪夷所思。若非慑于俞莲舟的声名,早已一涌而上,拿人的拿人,抢经的抢经了。 西华子为人憨直,颇感激于俞莲舟及时救了他师妹。他师兄妹俩均独身一世,情谊甚深,此刻见俞莲舟对段子羽极为客气,便走过来道:“段掌门,你的家被天师教占了,你的九阴真经带出来没有?遮莫也是被他们吞了。” 此言一出,四五十双眼睛全盯在段子羽脸上,看他怎样回答。 段子羽笑道:“前辈放心,那部看不懂,读不断的破本子早被我一把火烧了。” 西华子跌足道:“你怎不早说,累得我们大老远的来争这劳什子经。”不少人在心中霎时间恨不得把段子羽一口口吃下肚去,最好连骨头都不剩。暗道,你看不懂,读不断,难道别人也和你一样笨,如此暴珍天物,死上十万次也难以赎其罪行。 一人高声道:“段掌门以为我等都是三岁小孩子吗?这等骗人的话也说得出口,莫非足下便以骗人之术当上华山掌门的吗?” 矮老者登即站起,冷冷道:“唐文亮唐三爷,你们崆峒五老名头虽响。却也不在我们兄弟的眼中。敢如此蔑视我们华山派,有胆子便站起来。” 唐文亮离座而起,走到中问道:“出来又怎样,华山二老又有什么好心,抬这小子当掌门,分明是要独占九阴真经,待把真经骗到手后,便一脚踢开,也就是这小子年少无知,才落入你的圈套,我说这小子骗人倒是说错了,说你们兄弟才正合适。” 其余人等无不和唐文亮一个心思,即便俞莲舟也颇存怀疑。华山二者最忌此语,矮老者也不多话,掣刀使砍,高老者早已在旁等候,一俟师哥动手,随即跟上,两柄刀一左一右,向唐文亮砍来。 崆峒五老此番到了三位,另两位是宗维侠和常敬之,一见唐文亮交上手,知其一人绝非华山二老之敌,常敬之喝道:“华山派以多为胜吗?”二人一晃身形,忙欲加入战局。 四周人对此话却不赞同,人人均知华山二老自少及老向来是秤不离砣,从不与人单打独斗,不管敌手是多少,总是兄弟齐上,常敬之和宗维侠不过以此为籍口,真来个以多取胜罢了。但此际除俞莲舟外,人人无不以为华山派独吞了九阴真经,人人愤满胸臆,无不希望崆峒派取胜,最好将华山二老毙于拳下,大家乘机抢经。 蓦见人影一晃,段子羽已抢身在宗维侠和常敬之面前,喝道:“崆峒出三人,华山派也是三人。”宗维侠在崆峒五老中位列第二,唐文亮第三,常敬之第四,此际宗维侠心忧三弟,一拳捣出,喝道:“闪开!” 段子羽单掌倏出,沉声道:“未必。”拳掌甫交,噗的一声,宗维侠只感一股阴柔绵韧的大力涌来,身形居然定不住,蹬蹬蹬连退三步,砰地一声憧在一张桌子上,宗维侠这一撞何等力道,登时整张桌子飞起,丁当之声大作,这张桌子连撞翻四张桌子劲力方歇,有两名见机稍迟,没及时跃起避开的人竟被桌子挤撞得大声惨叫,伏地不起,本想幸灾乐祸看两派相斗,却不虞遭此池鱼之殃。 常敬之见二哥被击退,“咦”了一声,大是诧异,崆峒五老中以宗维侠的七伤拳练得最为到家,常敬之以为二哥一时托大,没运足内力,才被震退,当下运足了内力,呼的一拳击出。他外号叫作“一拳断岳”,这一拳之威实非等闲,拳风烈烈,威势骇人。 段子羽左足略撤,身子微弓,口中微微“咕咕”两声,将蛤蟆功运至掌上,双掌疾出,撞在常敬之拳上。喀刺一声,常敬之右臂寸寸断折,身子翻起,撞在一人身上,那人接着飞出,又撞在另一人身上。这人是巫山派的一名硬手,眼见一枚肉弹向自己撞来,两掌齐出,准备将之拦住,不料双掌甫着那人身体、巨力涌来,双臂齐折,飞出门外,尚未落地,陡听一人喝道:“回去”,在他臀上一托一旋,他又飞回屋内,屋内人不知细故,还道他轻功了得,自行折了回来,两名巫山派人大声喝彩,待见他手臂软软垂在体侧,面色惨白,方知是喝了倒彩,一时掩口不迭。 段子羽这一记蛤蟆功霎时间击伤三名好手,常敬之撞中的那人功力较弱,胸肋齐折,伏地呻吟,大有性命之忧。 室内诸人见段子羽一掌之威如是之猛,一时噤口不得作声。 华山二老见掌门人神威凛凛,两掌把久负盛名的崆峒二老打得一退一伤,精神陡振,两柄单刀舞得急如风雨,眼见唐文亮左支右绌,败象已呈,不数招内便要伤于刀下。宗维侠不及察看常敬之伤势如何,面色铁青,眼睛充血,呼呼两记七伤拳击出,状如疯虎,迹近拼命。 段子羽重施故技,两掌拍出,仍是蛤蟆功。他迭遇奇缘,先是欧阳九为他盗得武林至宝“九阴真经”,自十岁时便研习此经,内功底子极为醇厚,虽限于年岁,对经中秘奥之处难以尽悟,但自被百劫师太以绝世神术“灌顶大法”打通小周天后,又服食了天师教至宝“先天造化丹”,周身脉道一齐打通,内力之强已是骇人听闻。再经修习“天雷剑法”,与九阴真经两相印证,原来亘塞心中的许多武学难题遂迎刃而解,涣然冰释。所谓“一法通,百法通”,九阴真经和天雷剑法俱是前辈先贤耗毕生精血,溶铸天下武学于其中的武学宝典,段子羽以此印证蛤蟆功,虽非全符欧阳锋的要旨,但殊途同归,这一掌之威足以与欧阳锋并驾齐驱。 宗维侠虽知自己武功高出四弟有限,此际为救三弟唐文亮,也惟有不计成败,性命相拼之一途。 拳掌甫交,砰的一声,宗维侠倒翻出去,只感浑身俱震,五脏沸腾。他也是武学名家,情知硬抗惟有受伤更重,空中连翻筋斗,化解来力,一拳击在墙壁上,将来力卸在墙上,登时打出一洞,落地后犹然立足不稳,跌坐地上,口中一甜,一股血喷了出来,知道所受内伤不轻。 华山二老陡喝一声,使出反两仪刀法中的绝招“万劫不复”,他二人恨唐文亮入骨,这一招毫不留情,竟欲将之斩于刀下。 俞莲舟一见,大惊失色,高声道:“刀下留人。”掣剑挺出,挣挣两声,点在两柄刀上,俞莲舟内力何等深厚,虽是猝然出剑,两柄刀也被荡开尺许,唐文亮早已不支,又见二哥,四弟俱被段子羽击伤,心中更慌,这一招“万劫不复”换了往日,他也极难应付,此际更只有等死一途,霎时间魂飞魄散,冷汗成流。 段子羽本待出手拦阻华山二老的杀手,见俞莲舟出剑,便袖手旁观,待得唐文亮逃脱此劫后,笑道:“两位师叔,放过此人,免得让人说咱们以多取胜。” 华山二老恨恨地看了唐文亮一眼,气犹未泄,听段子羽如此说,只得悻悻归座。 俞莲舟见段子羽对付宗维侠和常敬之,手段颇辣,很不以为然,想起大师哥述说此子辣手摧杀颜垣等人,心中忧虑更深,华山一派由此子入主,不知是福是祸。华山又是六大门派之一,于武林命运关连甚巨,是以不禁生忧。此际自己虽格开二老的杀招,他只须在旁补发一掌,便可立取唐文亮性命,不料他却释而不杀,不知何意,直感匪夷所思。 段子羽拱手笑道:“烦劳前辈出手,真是过意不去,多多谢上。” 俞莲舟凝视他有顷,不知此话是否讥讽他多管闲事,要知他这般救下唐文亮,于华山二老颜面有损,段子羽即便耿耿于怀也是当然。但见他眸子清澈,神态恳诚,不似作假,方知他胸襟也甚宽博,心下颇喜,拱手道,“段掌门客气了,俞二心急救人,多有冒犯,勿怪为幸。”心中却参详不透此子如何出手这般毒辣。 其实段子羽神功初成,在劲力拿捏上犹未到俞莲舟这等名家宗师的境界,崆峒五老名垂武林数十载,段子羽岂敢不全力以赴,却非他存心如此了。 唐文亮虽逃脱生死网罗,顷刻之间却浑然不知生死,待得醒觉,羞辱之感远甚于死在刀下,见段子羽就在身旁,一拳击在他背上,以泄胸中怒气。 俞莲舟喝道:“不可。”欲出手阻拦已是不及,段子羽佯作不知,运气于背,硬受了一拳,唐文亮倾尽全力打在段子羽身上,只觉如陷进一堆棉花里,浑无受力之处,内力也如滴水入海,不见踪影。待要收拳,拳头却被吸在背上,连运内力,却拔不动丝毫,一时恨不得立时死了方好。 俞莲舟也颇讶异,料想不到段子羽内力已至如此境界,方欲出言为唐文亮求情,段子羽已知其意,笑道:“前辈请落坐,待晚辈敬您三杯。”径自向桌边行去、唐文亮蓦感拳上一轻,自己方运力回夺,竟蹬蹬蹬连退数步方始站定。 宗维侠静息片刻,略感好些,见此状微声道:“三弟,走吧,改日再到华山领教段掌门的功夫。” 段子羽笑道:“随时恭候大驾。” 三人相扶着,脚步瞒珊走出客栈,背影甚是凄凉。 室内神山帮、巫山帮、海沙派、巨鲸帮等人收拾起桌椅,重唤酒菜,默然饮酒。段子羽神功一展,这些人便即明了:段子羽绝非看不懂读不断九阴真经,而是将经上功夫练成了,见他武功高明之至,心知纵然宝经在身,也难以硬夺。但九阴真经对习武之人诱惑力委实太大,竟无人肯舍之而去,都在心里盘算着用什么阴损手段能将经夺到手。虽是各怀心腹事,念的实则是一本经。 卫四娘毒伤已愈,走到俞莲舟座前申谢援手之德,俞莲舟忙谦逊让座,笑道:“卫女侠,贵派距此遥迢万里,何以讯息如是之灵,也来凑这场热闹?” 卫四娘面颊一红,笑道:“敝派并非为此事而来,先师铁琴先生和先师伯都丧生在少林寺秃驴手上,这等深仇大恨敝派岂能不报。我和师哥不过打个头站,敝派掌门随后继至。风闻此处九阴真经又现,咱们习武之人谁不想得到,不想却遭此横祸,若非俞二侠鼎力相援,真要埋骨此处了。” 说罢恨恨看了七手童子一眼,七手童子有俞莲舟的话作倚仗,泯然不惧,悠然自得地饮酒吃菜。 俞莲舟知道当年昆仑掌门人铁琴先生何太冲和其师娣班淑娴,为寻找谢逊,冒险闯入少林寺后山,希冀夺得屠龙刀,得到其中所藏的九阴真经,竟命丧少林三大神僧的“金伏魔圈”下,昆仑派遂尔凋落。(事见《倚天屠龙记》)听卫四娘说,昆仑派要大举向少林寺复仇,这虽是情理中事,却颇为不自量力,何太冲和班淑娴在世时,昆仑尚且不敌少林,此番盲动何异于飞蛾扑火。当下便想劝阻,却又殊难措辞,是以沉吟良久,方开口道:“卫女侠,此事已隔多年,当年误伤尊师和尊师伯的三大高僧并不在少林寺中,想必已坐化多年了。贵派此举取消也罢,不如同到武当山上叙叙旧谊如何?” 卫四娘黯然道:“师尊之仇何异于父母之仇,此仇不报,昆仑上下有何颜目见人,敝派此次纵然尽数血溅嵩山,也当向少林讨回公道,我和七手童子的梁子冲着俞二侠的金面,揭开不提。寻仇之事俞二侠就不必劝了,盛情好意昆仑上下无不感佩。” 俞莲舟情知此事难以化解,听她语意决绝,只得连叹数声,沉默不语,心中筹思当尽快赶回武当,与大师哥、四师弟、六师弟赶往少林,极力斡旋其间,或许能换狂澜于既倒,无论如何不能坐视昆仑派毁于嵩山。 段子羽在旁大起同仇敌忾之心,击桌道:“父母师尊之仇岂能不报?卫女侠,贵派何时上嵩山,段某虽浅薄,也当去摇旗呐喊,以助贵派声威。” 卫四娘心中惊喜逾恒,若能得段子羽这样高手相助,昆仑派复仇有望,至少不会覆灭无余,口中推辞道:“这如何敢当,敝派之事怎敢累及华山派。” 段子羽慨然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咱们武林中人行侠仗义,就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少林虽强,华山派却也不惧。” 卫四娘怕他一时冲动,转头改了主意,忙敲钉转脚道:“敝帮定于下月二十八日会齐嵩山,若得段先生相助,敝帮存殁俱感大德。”这几句话半是感动,半是做作,却也激动万分,老泪横流。 段子羽道:“卫女侠放心,段某定会准时到达嵩山。” 矮老者也道:“卫四娘放心,届时华山全派一定到达,与贵派同进同退,共死共生。” 俞莲舟心中连珠价叫苦,若只有昆仑派到嵩山滋事,只,要武当四侠齐至,力下说辞,说动少林群僧不下杀手,令昆仑派知难而退也就罢了。虽说难办,总还有几线希望,如果华山一派卷入风波,段子羽武功既高,下手又辣,一场武林罕见的大火并势难避免,武当派纵想作个和事佬也是有心无力了。 武林中人哪个不喜事,更都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人,一听昆仑,华山两派要合攻少林,登时欢声鼎沸,这个道:“卫女侠,算我们神拳门一份。”那个嚷:“卫女侠,海沙帮一定去为你们助威。”一时十几个门派争相加盟,少林派倒成了武林罪人,众矢之的。 卫四娘拱手作了个罗圈揖,泣声道:“各位如此仗义,昆仑上下俱感大德。” 正喧嚷吵闹得不可开交,忽听一个少女清亮的声音道:“咦,这些人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 这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莺鸣啭般动听,可一室群豪听见此音,如中魔法,登时缄口结舌,鸦雀无声。 段子羽心中一荡,高声道:“是真儿吗?” 那少女一惊,待得看清,惊喜叫道:“羽哥,真是你吗?” 几步跑了过来,身形曼妙,直冲到段子羽面前,似欲投怀而入,一时喜极而泣,说不出话来。 段子羽紧握住她一双柔软滑腻的小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方嗫懦道:“真儿,你的腿好了吗?”说完便知是句傻话,两人分别时张宇真早已欢跳如常了。 张宇真一双妙目紧盯在段子羽脸上,秋波宛转,柔情无限,闻言噗哧一笑,道:“谢谢你挂念,没再被人打断。” 段子羽脸上一红,颇为尴尬。 张宇真高声道:“大哥,快来呀,段大哥在这里。” 漆黑的门外龙骧虎步地踏进一人,甫进客栈,游目四顾,一见这些豪莽,双眉一皱,凛凛生威,威严的目光在每人脸上扫来扫去。这些刀头浴血,浑不把性命当回事儿的豪客,大概在这兄妹手下吃足了苦头,适才慷慨激越的豪勇之气,霎时间灰灭无余,一个个低头垂手,屏气敛声,放轻脚步,夺门而溜,不少人连放在桌上的兵刃也不及携走。片刻之间走了个一干二净,只有俞莲舟和华山二老端坐不动。 段子羽见此人一句话不说,便把群豪吓得如过街老鼠,忙忙地溜之乎也,定目望去,但见此人四十岁左右,燕颔虎目,眉目之间大具威严,颇有王者霸气。 张宇真道:“大哥,这就是羽哥,总算找到他了。羽哥,这是我大哥,你也叫他大哥吧。” 段子羽感激张正常救命传武之德,又对张宇真心有所钟,忙上前一步道:“段子羽见过大哥。”便欲拜下去。 这人一步过来,十余丈的距离一步跨过居然毫不勉强,和常人走路无异,两手一托,段子羽只感他两手如山,竟拜不下去,方知那些人见了他如遇鬼魅,惶惶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实是事出有因,这位大哥的武功竟似要在俞莲舟之上。 这人笑道:“段兄弟,不必如此,在下张宇初,奉家父之命前来保护兄弟,所幸你无恙,否则我还真交不了这个差。” 段子羽心中大是感动,不想张正常对他眷爱如此,居然令长子前来保护,想到自己若非服食“先天造化丹”,又研习“夭雷剑法”恐怕真不免于命丧霄小之手,哽咽道:“多谢张老前辈眷爱,小弟毕生难报大恩。” 张宇初笑道:“这话就外道了。家君素来眼界极高,阅人如恒河之沙,赞许者极少,独独对段兄弟器重之至。惟恐这些江湖匪类闻风而动,前来夺取九阴真经,是以派我昼夜兼程,以尽保护之责,不想段兄弟不在,倒是给你看了这些日子的家。” 俞莲舟插话道:“我原以为能劳得动张少教主大驾保护的,除了皇上外,宇内便无第二人,不想段先生也有此荣光,倒是一奇。” 张宇初冷冷道:“这位是俞二侠吧,阁下的话却也不对,皇上自有锦衣卫负保护之责,倒无需张某了。久闻俞二侠英名,今日识荆,幸何如之。”他嘴上客气,语气却是冷硬之至,负手背后,神态据做。 武当诸侠成名垂数十载,纵横武林所向无敌,一侠之名直可作金字招牌用,被人冷眼相待还是头一遭。俞莲舟涵养功夫甚深,不温不恼,淡然一笑道:“张少教主乃当今贵人,今人得见,实是有幸。”起身对段子羽和华山二老道:“段先生,两位前辈,在下身有要事,不克相陪,就此告辞,来日再会。”拂袖而去,段子羽和华山二老拱手送别。张宇初视如不见,张宇真全副身心都在段子羽身上,更是不知不觉。 段子羽道:“大哥,这两位是小弟的师叔,华山派两位长老。” 张宇初点点头,算是见礼,华山二老久闻天师教张正常教主和张宇初少教主英才卓拔,武功盖世,已至不可思议境界,只是素来不涉足江湖纷争,是以虽久闻大名,却也今日方识,知他贵盛一时,为人傲慢些也是常情,并不见怪,却也不上前见礼。 张宇初微笑道:“前些时家君曾邀段兄弟入我天师教,被段兄弟峻辞,何以却入了华山派?” 矮老者道:“敝派掌门之位久虚,是以请他入主华山。” 张字初道:“两位果然眼光独到,见识高超,段兄弟人中龙风,得他作掌门实是华山之幸,张某佩服。” 二老见张宇初人虽倨傲,却是继百劫师太后第二个赞同他们这一荒唐举动的,大起知已之感,心中稍有的不快便即释然。高老者咧嘴大笑道:“张少教主,久闻你了得,从这几句活上就能看出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张宇初微一皱眉,略显不耐,若非看在段子羽面上,他一句话也不肯和这二老说,听他把自己和他们二老相比,略感不快。但旋即如常,笑道:“段兄弟,我们兄妹到了你的地面,又为你看了这些日子的家,你是否也应尽尽地主之谊,犒劳我们兄妹。” 段子羽笑道:“便请大哥落坐,我们痛饮几杯。” 张宇初皱眉道:“这里哪有什么好酒,还是到你府上去吧,外面车马已备,就请上路吧。” 张宇真不待他答应,拽着便去。几人到了门外,果见十几匹马轩昂神骏,十余人手持火笼,侍立两侧,俱是神态恭谨,屏气敛声。 一行人上马疾驰,十余名下人围绕一周,灯笼照得通明。张宇真和段子羽并辔而驰,不停地咯咯地笑着,给他讲述她和张宇初如何整治得前来夺经的群豪死去活来的轶事,段子羽听了,也大畅胸臆。两人说笑着,情意甚洽。张宇初在旁看了,微笑不语,见段子羽人品,武功俱是顶尖,果是人中龙凤,得妹婿如此,倒也称意。 驰至中途,段子羽方始发觉,这十余名仆役模样的下人居然俱非庸手,无论疾驰,缓行,风大风小,平地还是崎岖的路面,一手所持的灯笼丝毫不晃,这份腕力,内力和定力放之江湖也是少见,在天师教中不过居仆佣之辈,对天师教的实力大为惊诧。 黎明时分,赶至段子羽故居,晨光曦微中,一座好大的道观矗然现于眼前,道观匾额大书“三清观”三字,笔力挺拔,段子羽视力特佳,见题款居然是“朱元璋”三字,还盖有玉玺图章,他虽久居密室,改朝换代的大事还是知道的,更知道朱元璋便是当今的朱皇帝。 张宇初笑道:“这道观是皇上敕建的,就为保护段兄弟起居。” 段子羽大是反感,苦笑道:“这位皇上不是要敕令我出家作道士吧。” 张宇初笑道:“这倒不是,而是想让你当别个,就不知你肯不肯屈就?”眼中颇是神秘。 第九回 九阴真经冥冥去 段子羽见他眼色诡谲,颇为怪异,也不再问。他自命为武林中人,实不愿与官府扯上瓜葛,倒惟恐张宇初给他出个难题。 驰到近前,翻身下马,但见崇檐雕栋的道观旁破庙依旧,而今人事已非,睹物伤情,不禁黯然神伤,便欲垂下泪来。 张宇真见状,忙杂以他语道:“羽哥,你的东西可是丝毫没敢动,你先查验一下。” 段子羽进得密室后,果见一切与走时无异,他在桌案的底部摸了摸,不知按了什么机关,地上一块砖突然而起,现出一个洞来。他移开砖,伸手一摸,取出一个匣子,在匣子底部旋了两下,匣子蓦然弹开,向里一看,却是大惊失色。 张宇真见他面色忽异,不知何故,忙问道:“羽哥,怎么了?” 段子羽颤声道:“真经不见了!” 这一语无异晴天霹雳,击得张宇真头嗡的一声,枪过盒子一看,果然空空如也,她对九阴真经的得失毫不萦怀,但看守这么多天,真经丢了,自是担了嫌疑,一时花容失色,几欲哭将出来。 段子羽忙道:“真儿,先别急,怕是我放错地方了。”接过盒子细细察看,咦道:“这是什么?”随手拈出一张黄色的帛幅来。张宇真凑过头来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字,字迹端庄娟秀,似是出于女子之手,写道:“敬启段君:武功有成,可喜可贺,宝经流传江湖,福浅涡深,故尔取去,特此告知”。题款是“终南山活死人墓传人”。 段子羽笑道:“此经真是神物,来自何方,复归何处。烦劳贤兄妹看守一个空盒子,委实过意不去。” 张宇真长吁出口气,一股火尽数倾泻到段子羽身上,怒道:“你还来说嘴,差点没把人吓死。”粉拳连捣,打在段子羽胸上。 段子羽见把她急成这样,负疚良深,连连讨饶道:“好真儿,是我疏忽,饶了我吧,我可经不起你再来一记‘天宙神掌’。” 张宇真听他提起天雷掌,登时停手,想起初次和他见面时,一记天雷掌把他打得背过气去,忙道:“那火伤全好了没有?”说着解开他衣扣,袒露出胸,上面犹隐隐有一微红的手掌印,不由得脸贴在他胸上,啜泣出声。连日来为段子羽提心吊胆,不知作了多少恶梦,这些委屈吃这一吓尽数宣泄出来。 段子羽抱住她双肩,柔声劝慰了半天,张宇真方收住珠泪,洗了脸,重匀了面,和段子羽携手去见张宇初。 张宇初听说真经被盗去,也是一惊,看那帛上标明的日子,居然是他到后第五天,面色沉凝,眼望窗外。 段子羽笑道:“大哥毋需为此事烦心,真经本就是他们的,他们来取去也是正理。” 张宇初淡淡一笑道:“经书得失事小,居然有人能在我眼皮下盗走一物,也算他本事。 活死人墓传人,杨过的后代,我若有暇,倒要去终南山领教一番,看他究竟本事到何等地步。” 段子羽见他如此自负,却也不便相劝,张宇真恨恨道:“大哥,你何时去,叫上二哥,咱们三人一同去,让他活死人墓变成‘死死人墓’。” 第二日上午,张宇初决定返回京师,临别之际,张宇初对段子羽道:“兄弟,你出掌华山门户之举,我本不赞同,你若欲在武林中发展,天师教虽小,也尽够你鸟飞鱼跃的了,若欲重现大理段氏的风光,‘大理王’之位我一走给你争取到手,何去何从,可要审思熟虑,谋定而后动。”说罢,十余匹马溅起一路黄尘而去。 段子羽与张宇真送别张宇初归返道观,却见道观前不知何时聚了黑压压百余人,俱着明教服饰,华山二老和三清观的百余名教士拨刀持剑,两相对峙,看样子尚未交上手。明教中人为首的居然是教主杨逍和护教法王“鹰王”殷野王,教众俱是杨逍座下天、地、风、雷四门中人和殷野王所属的“天鹰旗”。自殷野王之父白眉鹰王殷天正死后,殷野王便子继父职,当上了护教法王,人称“鹰王”。 明教中一人戟指骂道:“快叫你们少教主出来,否则将你们这一干杂毛牛鼻子杀得一千二净,这三清观一把火烧成平地。” 段子羽和张宇真从马背直跃而入场中。 殷野王见此二人,眼睛登时一亮,对杨逍道:“教主,盗去圣火令的便是这女娃子,杀死颜旗使,大败四散人的就是旁边那小子,不知何故又当上的华山派掌门。” 杨逍“哦”了一声,见二人年纪甚轻,颇不为意。他此番东来,原是要找张正常较量,以夺回失落的两枚圣火令,行至此处,才得悉张宇初来至此间。他知道张宇初实际上等于是天师教的教主,权柄甚重,便率人前来。他和殷野王均自重身分,虽久久不见张宇初出来,却也不屑与些无名小辈动手,只派人在观前叫骂索战,以便把张宇初激出来。 殷野王见杨逍不动声色,知道张宇初若不出来,这位大教主怕是不会动手的,便缓步上前,对张宇真道:“女娃,上次你射我一针,这回且接我一掌。若是自料接不过,便随我们走,一起去见令尊张大教主。”他倒并非存心与后生晚辈计较一招一式的得失,而是想把张宇真擒在手上,逼张正常交出两枚圣火令。张正常的武功他是领教过的,至今思之,犹余威慑人,恐怕杨逍亦非其敌。说着缓缓提起手势,轻拍出来。 张宇真面色倏变,情知若是与他赛起轻功,仗着自己步法精妙,人又精灵,倒是不惧,但这般硬对硬地对掌,绝非其敌。 段子羽忽道:“且慢,上次我吃你一掌,这次也吃我一掌。” 殷野王停手蓄势不发,轻蔑道:“手下败将,尚敢言勇?” 段子羽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倒是一副好对。 两掌相交,轰然大震,殷野王立足不住,退了三步,段子羽却是一步未退,神定气闲。 登时全场哗然,均感此事匪夷所思。殷野王素以拳掌刚烈闻名于世,即便杨逍、范遥也不敢和他硬对硬地比掌上功夫,不虞这少年竟能将殷野王震退。 其实这一掌段子羽是有备而来,全力施为,所用的又是西毒欧阳锋的蛤螟功。殷野王哪知他迭逢奇缘,内力精进之速实是不可思议,这一掌只使上五成内力,满拟已可将之毙于掌下,不料一掌之下,被震得气血翻腾,五脏倒置,已受了内伤。 段子羽也被震得内力一滞,但体内九阴神功运转如流,须臾便已畅通如故,浑若无事。 殷野王性烈如火,大有乃父遗风,这一口恶气如何咽得下,调息片刻,气血略畅,大声道:“小子,敢再接我一掌吗?” 张宇真撇嘴道:“说好只打一掌,这么快就要赖皮,真不识羞。” 殷野王不理她,举步上前便要发掌,杨逍眼力何等高明,一见便知他受伤不轻,只是硬撑着不欲人知罢了,再对一掌也决计讨不得好去,是以扬声道:“鹰王,岂可失信于这等小辈,待本座出手料理他。” 殷野王长吸口气,散了内力,回转天鹰旗下,静静调息疗伤。 杨逍走至段子羽前,上下端洋几眼,道:“你小子牛劲倒是不小。” 段子羽冷冷道:“你若不敢比掌,比别的也成,何须出言相激。” 杨逍面上一红,不想自己心事被他一语道破,暗叹惭愧。淡淡道:“本座此次是找天师教讨一笔帐,你是华山掌门,何必趟这混水。” 高老者在旁道:“天师教和我们华山派是亲家,天师教的事便是我们华山派的事。”段子羽和张宇真相好,二老和天师教的人自都瞧在眼里,却无人敢说。便是段、张二人也从未论过嫁娶,高老者心地单纯,口没遮拦,顺口道将出来,倒把二人闹得面红耳赤。 杨逍道:“大师、华山已结秦晋之好,无怪乎段掌门屡次强行出头,坏我明教大事,既然如此,接招吧。,,段子羽见他长袍飘飘,神态滞洒,竟不使用兵器,便也不拨剑。杨逍轻轻一指点来,指到中途,倏化成掌入疾速拍来。段子羽久闻这位明教主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丝毫不敢怠慢,脚下一飘,避了开来。杨逍这一动上手,招数如狂风暴雨般猛攻上来,双手成指、成掌、成拳,又时而作刀,时而屈指为剑,有时又诡异绝伦地使出软鞭、长枪、短匕的招数来,虽是空手,倒似手中有四五十种兵器,端的是招数精奇,变化无方。段子羽与他动手,却占了个便宜。先前他曾大败明教地字门门主司徒明月,司徒明月乃杨逍及门高弟,虽然功力相差悬殊,但招术上却极相仿佛。是以杨逍二十几招凌厉无比的攻势,倒被他举重若轻,履险如夷地避了过去。二十余招一过,杨逍心下啧啧称奇,以他的武功身分,对付一个后生小子,居然让他支持这么长时间,委实大损颜面,手上攻势更猛辣迅捷,直将生平所学武功使将出来。段子羽先前颇怵于他的名头,此时却信心倍增,见他一掌拍来,也是一掌拍去,杨逍岂肯与他对掌,掌化剑指,疾点他咽喉”兼泉“穴,段于羽想也不想,一指疾出,便欲与他一较指力。两指将触,杨逍却是缩手不迭。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功“何止威震天南,武林名家无不忌惮几分。其实段子羽不仅”一阳指“,什么指功都没练过。只是凭仗九阴神功的内力罢了,两指相较,段子羽未必能占上风。杨逍既认为他是段氏后裔,精擅”一阴指“自是天公地义,是以不敢硬撞,放过一次得胜良机。围观众人无不看得目眩神驰,膛目结舌,连喝彩助威都忘诸脑后。殷野王也停止调息,啧啧称奇,方知自己败得也不算冤沉海底。张宇真和华山二老却是将心提在嗓子眼里,手心里都捏了把冷汗。张宇真两袖中各有一小匣,中藏夭雷神针,以机簧发出,劲力胜于强弩,针又细小,迅疾无比,人往往不知不觉中便着了她的道。此际她两指扣在机簧上,但段子羽和杨逍疾转如风,这神针却是不敢发出,惟恐误伤了段子羽,只有干着急。华山二老挺刀窥伺。一俟掌门人稍呈败象,便合力换他下来。这些人虽都知道段子羽武功了得,但杨逍成名何等赫赫,段子羽与他交手,实是败面多,胜算少。杨逍指化为刀,一记”横扫千军“,段子羽也易指为刀,却是反两仪刀法中的”万劫不复“。杨逍识得此招厉害,飘身避开。此刻两人已拆了近百招,段子羽见他退避,长吸一口气,登即一记九阴白骨爪攻上,杨逍刚避过,不想他手臂一长,五指堪堪抓到他前额。高手对敌,只争分毫,杨逍本拟他手臂已至极处,不能再长,哪料有此一变,也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他武功也确是高明,应变之速更是罕有人及,遇此猝变,人斜斜向后飞出,足不动,腰不弯,宛若装了机括般。明教中人轰然彩声大作。段子羽这一招虽走了空,五指之下却将杨逍衣袍撕下一条来,公平而论,竟是赢了一招。明教中人见教主狼狈若斯,方知喝了倒彩,人人尴尬至极。杨逍一运内力,撕破的衣袍陡然震脱,如一朵白云般飘落远处,明教中人吃一堑、长一智,虽见这一手武功高明之至,却是缄口结舌,不再喝彩了。杨逍手一张,两名小弟子躬身奉上两枚圣火令来。杨逍精通各种兵器,对他而言,用什么兵器都相差不多,作教主后,因为圣火令是明教教主法器,又坚硬逾于金石,便以圣火令为常用兵器。他持令在手,走了过来。段子羽也掣出长剑,剑尖垂地,立好”天雷剑法“的门户。张宇真叫道:“杨大教主,你也是成名多年的英雄,怎么不识羞,输了一招还要赖皮,将来有何颜面再见世人。” 杨逍吸口气,沉声道:“段先生,杨某一时大意失了一招,你们若将圣火令赐还,杨某这便认栽,率人回转西域。如若不然,今日便是生死之争,不死不休。” 段子羽听他说得颇为悲壮,却也豁达大度。要知杨逍这样的名家耆宿甘于认输,实是比死还难受。可圣火令不在他手上,又怎能“赐还”。 张宇真娇笑道:“杨教主,那两块非金非王,黑黝黝的东西有什么好,若在我手上便还了你,可不巧被皇上知道了,说是借去玩几天。杨教主何不等几天,待我向皇上讨来便还给你。你们明教也真忒怪,把那两块当不了五两银子的东西当宝贝似的。” 杨逍又气又恼,心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既听落入朱元璋之手,这两枚圣火令是绝难追回了。朱元璋以明教之力登上皇帝宝座,便自号“大明王”,国号也是“明朝”,以明教教主自居,可惜他在教中职位太低,连四散人、五行旗掌旗使都不如,自是无人肯拥戴他。原教主张无忌又失踪得甚是离奇,推算时日,张无忌正是在濠州巡查朱元璋军营后失踪的,是以教中首领一致猜测必是朱元璋大捣其鬼,或许使什么毒计将教主害了。如此一来,更视朱元璋为仇敌。朱元璋见教众不服,惟恐明教再度为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古训朱元璋读得最熟。是以一面极力镇压,一面请天师教出头,盗取圣火令,如若六枚圣火令在手,明教所余十余万教众自得束手臣服。 这其中种种情由,杨逍早已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今日虹然如是,暗叹明教大势将去,张教主在时的空前盛况已绝难复现,而肇其端者便是眼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鬼丫头。一时愤怒到了极点,身形一晃,两枚圣火令向张宇真砸去。 张宇真两手早扣在腕上暗器匣的机簧上,见杨逍欺近身来,手指一按,霎时间,百余枚天雷神针一齐射出,打向杨逍胸腹。 两人相距极近,杨逍已万难避开,危急之际,内力陡然发挥至极处,衣裳胀起如鼓,百余枚神针打在衣上,扑籁籁震落下来。却也有两三枚透衣而入,射进肉中。 杨逍怒极,圣火令疾向张宇真砸来,忽然脑后生风,五缕指风刺得头皮发痛,杨逍便知是段子羽的九阴白骨爪攻到。同时挣挣两声,却是蓄势已久的华山二老将圣火令托住。 杨逍虽怒火中烧,镇静功夫却未失去,身子一缩,避过一爪,随之横向滑出,这手横移功夫虽与段子羽的“挪移乾坤”有上下床之别,却也差相仿佛。 段子羽只为救张宇真,并非志在攻敌,见张宇真无患,片刻间以手加额,不知念了多少声“阿弥陀佛”,哪有心思去攻击杨逍。 杨逍脱险后,身上中针处已感麻痒难耐,知道针上喂有剧毒,只得运气逼住,却不敢再行出手。但若就此舍之而去,如此良机岂容易再得,心下一横,戾念顿生,摸出一面红色法旗,空中一挥,百余名教众立时群涌而上,向段子羽这面攻来。 此次杨逍本为找张正常较量,知道张正常绝非易与之人,天师教更是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是以留范遥镇守大光明顶,处理教中事宜。韦一笑素与杨逍不睦,上次铩羽而归,心情拂郁,没有跟来,五行旗各自为政,对杨逍向来是阳奉阴违,杨逍也调之不动,只得率天、地、风、雷四门精锐和殷野王天鹰旗下的好手东来。明教自创教以来,政令不一,分崩离析的局面至此已达极点,杨逍这教主更是做得有名无实。 段子羽叮嘱华山二老护住张宇真,自己率三清观百余名道士迎上,双方展开一场血战。 两方一交上手,兵刃相格之声、受伤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段子羽右手剑、左手九阴白骨爪,如猛虎冲入羊群,所谓“留情不下手,下手不留情”,明教教众虽非庸手,又怎当得住他的虎威。况且双方人数相近,仅就武功而言,尚是天师教这一方大占优势。段子羽剑法精妙,明教教众罕有接得住他十招八招的,九阴白骨爪下,更是当者头骨透穿而亡。片刻之间,已击毙二十余人,端的如割草一般。 顿饭工夫,明教四门教众和天鹰旗所属已损折一半,天师教这方却所伤无几,明教更呈劣势,只是这些教众素来凶悍,虽明知不敌,仍是苦战不退。 杨逍未料到那百余名平平庸庸的道士居然个个是硬把子,大是意外,一见若再不退,竟有全军皆墨之虞,他临事果决,取出法旗连挥,喝道:“大家速退。不得恋战。” 明教教众一闻令旨,当即后撤,这些教众多数上过战阵,临退之际颇有章法,丝毫不乱。教众护着杨逍和殷野王惶惶而去,遗下几十具死尸。 段子羽命人将尸体敛好,架起大火,将死尸焚化,竟是依明教习惯而为。他扣剑而歌:“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可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语声慷慨激越,歌毕竟潸然泪卞。众人俱感诧异,惟有张宇真深解其意,却也不以为然。 张宇真道:“羽哥大败杨逍和殷野王,又手刃这么多魔教妖孽,本应大喜庆贺,如何反忽发悲声?,,段子羽道:“我只是一时义愤,和明教结了梁子。其实明教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我也不知。这些人与我素不相识,逞论恩怨,却还是不得已将他们杀了。不过明教的这段经文却是胸襟搏大,大仁大义,不惜舍却自己性命来拯救世人,何等的仁勇之风。杀了这么多人,也实不知是对还是错。” 张宇真深情款款道:“羽哥,你都是为了我,是我累了你。” 段子羽苦笑道:“这也未必。我现今作了华山掌门,各大门派与明教是数百年的世仇,与明教为敌是注定了。” 杨逍等一去之后,却是再无动静,亦无武林人士前来骚扰,华山二老终于耐不住,便催段子羽束装就道,去华山接掌门户。段子羽虽与张宇真两情缱绻,缠绵悱恻,却也知此事终不可免,何况之后还要率众去嵩山与昆仑派会合,便与张宇真洒泪相别,三人三骑,直驰华山而去。 三清观离华山并不远,三人从咸阳至西安,出临潼关,不数日已驰至华山脚下。 三人沿山而上,早有华山弟子前来迎接,却不知段子羽是何人,二老也不说破,华山弟子以为是二老请来的贵客,言语举止上也颇为恭谨。 上至华山顶上,但见一排排精舍,虽不算华丽,却也整洁轩敞,段子羽想到华山历代先祖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有今日之规模,不禁感到肩上重任之巨,颇有如履薄冰之感。 钟声连鸣九下,此钟乃黄铜所铸,重逾千斤,钟声一响,直传出十里开外,嗡嗡之声布满山野。这是华山派有最重大变故,招集同门的讯号。附近的弟子闻此钟声,无论正在做什么,都得即刻赶返。 二老将段子羽让至一间可容数百人的议事大厅,不由分说把他按在轩阶上的虎皮交椅上,二老也在旁边的交椅上落座,只是降了一阶。派中弟子络绎而来,俱向二老叩释问安,然后分列两厢肃立,望着段子羽坐在掌门人的交椅上,都是诧异万分。想起两位长老多年来的怪异之举,隐隐然猜到了几分。但二老于派中位望最尊,这些弟子也多半是二老一手调教出来的,是以见二老悠然品茗,神情自得,俱都不敢发问,只在心中嘀咕不止。 段子羽坐在虎皮交椅上,当真有芒刺在背之感,细品香茗,却是不知其味儿。 约有两个时辰,华山派门人便已聚齐。一个个向二老报名喝偌,叩拜问安。段子羽博闻强记的功夫颇为了得,心下暗暗将这一干弟子的姓名,形貌记存心里。 人聚齐后,段子羽便已算出共有二百五十三名门人,年纪大的已是五十开外,年纪最小的却仅有八九岁光景,大多是二老的徒子徒孙。段子羽心中暗道:“华山派虽称式微,门下弟子却也甚众,不知华山派鼎盛时期是何等光景,几位大弟子两边太阳穴隐隐鼓起,身形凝健,步履轻捷,武功底子倒也扎实。” 左侧为首的大弟子姓宁名采和,五十余岁,看其所占位置是众弟子之首。此刻见门人已齐,遂越众而出,来至中间躬身道,“两位师叔在上,您二老一别数年,派中无主,弟子们日思夜想,无不渴盼。天幸今日回归派中,大集同门,不知为了何事?” 高老者洋洋道:“小宁子,你师叔我老人家可不是游山玩水去了,我和师哥踏遍天涯海角,不知受了多少辛苦,总算为本派寻到一位武功高强,大仁大勇的掌门人。” 此言一出,当真是语惊四座。两厢弟子群相耸动,哄声大作,这些弟子虽见段子羽高踞掌门之位,又均知两位长老外聘掌门的意图,但见段子羽年纪甚轻,除了相貌俊雅飘逸外,也看不出有何异状,是以虽然都料到几分,却总觉忒也不象,高老者这番话一敲实,众门人登即骇然,直感匪夷所思。 矮老者一击桌案,厉声喝道:“嚷什么?这是本派议事重地,上有列代祖师的神位,乱嚷乱吵成何体统。” 登时众人缄口结舌,大厅内鸦雀无声。大家对这位师叔最为畏惮,知道这位大师叔自幼入华山门户,已连历三届掌门,诚可谓三朝元老,于派中功勋为最,前两任掌门人对之也极为礼敬。他是派中执法长老,平时不苟言笑,铁面无私,执法如山,派中大小弟子见之无不凛然生畏。倒是二师叔(高老者)为人随和,性子柔顺,便和八九岁的幼童也玩得来,大有南宋末期老顽童周伯通之遗风,人人都和他合得来。 宁采和深吸一口气,斗胆抗辩道:“大师叔,您是派中尊长,向来言出法随,弟子等理当从命。可援立掌门之事,实关乎本派的兴衰存亡,对武林命运亦关连甚巨,必须审思熟虑,从长计议。” 矮老者哼道:“我还没老糊涂,更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宁采和心下一横,双膝跪倒,叩头道:“弟子不敢,大师叔息怒,且容弟子详陈下情。” 矮老者冷冷道:“有话尽管道来,此事本派人人有份,并非我一人之事。”、宁采和额上冷汗涔涔,却不敢取帕拭去,抬头道:“自古以来,援立掌门必是从本派弟子中遴选而生,从无在旁门别派聘请掌门之理。本派立派数百年,也向来如此,师叔此举,弟子不敢妄评,可传扬出去,恐惹各派耻笑,堕了我华山派的威名。” 另有几名大弟子也纷纷而出,跪在阶下,附和道:“大师哥之言有理,还望师叔三思。” 矮老者冷笑道:“华山派在江湖上还有何威名可言,我此举正是要重振本派声威。若说向无此例,何妨由我而始。各派自理门户之事,又理会旁人说三道四作甚。这位段公于乃大理段氏子孙,名讳上子下羽,身负九阴神功,武功之了得自不必说,难得他大仁大勇,颇具侠义凤范,如此人才正是我派掌门人的上佳人选,若说他是旁门别派入,却也不然,我和你二师叔早已收他入华山派,已经一月有余,请他作掌门更是天公地道。” 众门人一听段子羽之名,又即哗然。近来,江湖上盛传崛起一位少年英豪,打得明教四散人惨败而逃,连杨逍和殷野王也败在他手上,他身负九阴神功之事更是人人皆知。华山弟子武功虽不甚高,讯息还是较为灵通,这些事自然早听到耳中,一听得座上那位少年就是锋头甚健的段子羽,不少人心中已感喜慰,又听师叔所说也很在理,心下已有几分认同。 宁采和心中颇不是滋味,见原来附和自己的几位师弟默然起身回归本位,情知孤掌难鸣,也只得起身,讪汕而回。他力阻此事,却是存有私心,本来上代掌门人鲜于通一死,他便是本派弟子之首,他武功又素居众人之上,掌门之位本应顺理成章地落到他的头上。可这策立掌门之事须得两位长老主持,派中不少人向二长老提议,应速立掌门人,国不可一日无君,派也不可一日无主,却均被两位长老否决。宁采和心知掌门之位无望,望望段子羽,想到自己今后竟要向这稚子臣服,心中苦不堪言,目光中甚是狠毒。 其余几名大弟子对此举也并不完全赞同,只是华山门规峻严,矮老者责罚尤酷,这抗上之罪却是无人敢消受。 段子羽与矮老者相处月余,见他虽然言语不多,却也是霭然长者,殊不料他具如此威严,而辞锋咄咄,辩口无碍,尤令他诧异。华山众门人的表情他自是一览无遗,起身拱手道:“各位,在下年轻识浅,武艺低微,错蒙二位前辈抬爱,坚邀作这掌门之位。在下明知难以胜任,无奈苦辞不获,不得已来至华山,殊非本意,只是两位前辈盛意难却,说不得暂且权摄这掌门些日,一俟有高才俊彦,在下立时避位让贤。” 宁采和暗道:“说得好听,真作上了岂有空手让出之理。”见两位师叔其意决绝,众位师弟徒儿和师侄们又都噤若寒蝉,情知此事已难以扳回,但心中一股恶气终难宣泄,遂道:“段公子,阁下盛名远播江湖。我等深居简出,无福见到。段公子何不露一手,也让我等一饱眼福。” 段子羽知他意在刁难,情知今日若不露出几手,压住众人,今后更不知有何变故。他双手在椅上一撑,身子平平飞出,直落阶下。高老者拍手喝彩,他性喜热闹,一见有人要比武,便喜悦无限,至于谁和谁比,他想都不想,只要有热闹瞧便成。 众弟子一见师叔、师叔祖鼓掌喝彩,登却群相附和,惟恐手拍得不响,彩喝得不亮,落在旁人后边,只有几位大有身份的弟子冷眼旁观。 段子羽拱手向两边作揖道:“不知哪位肯下场赐教。” 几名大弟子面面相觑,俱不作声,一齐瞅向宁采和,都想:“你出的难题,还是自己答吧。” 宁采和心中气恼,心中骂道:“平日里都‘大师哥,大师哥’叫得要多亲热,有多亲热,这会儿都看起我的笑话来了。”势逼此处,也只好走出来,心中一动,又生一计。 笑道:“段公子,久闻阁下武功高强,宁某自料个故。不过咱们此番交手,乃是华山掌门人和门下过招,你若用别的武功,宁某这便认输。” 这番话以退为进,端的厉害。宁采和暗想。任你武功何等高强,却未必精通华山武功,你不会华山派武功,又怎有脸做这掌门人。他哪知华山二老早料到此点,将华山派武功倾囊相授。段子羽身负九阴神功,华山派武功自是一看即懂,一练即会,出手已宛如华山名宿,华山武功在他手上实是威力大增。 段子羽笑道:“就依宁兄所说,在下若是用了一招半式华山派外的武功,立时认负,立时下山,终生不履华山地界。” 除二老外,余人均感骇然,对这场比斗兴趣更浓。高老者欢声道:“小宁子,使把劲,你能赢他个一招半式,这掌门之位就是你的了。” 矮老者皱眉道:“老二,晚辈面前岂可胡言乱语。”高老者嘻嘻笑道:“我是说着玩的,小宁子哪里赢得了。” 宁采和一听,险些气炸了肺,虽知二师叔向来口没遮拦,这话也令他面上挂不住。当即两腿一并,左掌在前、右拳横放肋间,摆出华山拳法的门户,道声“请”字,左掌一引,右拳直击而出。 段子羽左腿后撤,右时横架,正是华山拳术的“把臂拦门横铁闩”。这一式虽简单,段子羽的时刻、方位俱拿捏得奇准,恰恰架开这一拳,略一进步,时尖已点在宁采和胸口玉堂穴上,随即飘身后退。 宁采和摹感胸口一麻,全身酸软,但旋即回复,毫无异状。知他手下留情,内力一沾即收,自己才免出大丑。不由得惭愧无地,不想自己浸淫这套拳法垂四十年,素有“神拳”之誉,这一式“把臂拦门横铁闩”本是平凡至极的一招,自己便在睡梦中也拆解得来,反倒栽在这一招上。 段子羽也不料这位华山大弟子武功如是之低,暗自不解。却没想到习九阴真经,受灌顶大法,服食“先天造化丹”,习天雷剑法这四项均是不世奇缘,世人求一如登天,他四美齐备如拾芥,武功早臻化境。宁采和天资本不高,全仗多年苦修,毕竟人力有限,华山拳法又非什么神妙武功,究至极处,也不过是二流水平,难登大雅之堂。两人功力悬殊,较技之下当然胜负立判。 段子羽一招击败宁采和,既出意外,也有些内疚,是以并不说“承让”等话。宁采和心实不甘,便道:“段公子拳术高明,宁某要在兵刃上领教一二,不知肯赐教否?” 段子羽笑道:“悉听尊便。” 高老者一听要比兵刃,立时拨刀掷了过来。段子羽伸手接过。众门人见这一掷之势呼呼生风,威猛刚烈,一般人只有闪避,绝不敢撄其锋芒,段子羽却是轻轻易易,毫不费力地接到手,大是心折,彩声大作。 段子羽知道高老者是给他出个难题,他本精擅剑法,高老者偏偏掷把刀过来,暗暗一笑,也不在意。 宁采和持剑在手,左手剑诀一引,一剑平刺,是华山剑法中的“千峰竟秀”,段子羽身形一绕,以刀作剑,还一招“鹰蛇生死搏”的“灵蛇吐宝”,在他内力逼运下,刀尖柔软如绳,上下左右盘旋不已,嗡嗡作响,大肖毒蛇吐须,择入而噬的模样。这一招使将出来,连矮老者也不禁大声喝彩,在他所身历的三位掌门人中。将这一招“天蛇吐宝”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妙到巅毫的却无一人,众门人也不禁心神俱醉,彩声如雷。 这次段子羽有了准备,虽然每一招都可置宁采和于死地,却每一招都点到为止,劲力敛而不发,不使他败得太惨,颜面上过不去。 华山剑法共是三十六路,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但在段子羽眼中实是破绽百出,宁采和功力有限,更难将之发挥极致。段子羽每一招所指,俱是剑法中存有缺陷之处,或宁采和练得不到家的地方,虽一言不发,却与良师指点弟子无异。众门人无不修习这路剑法,本都推许宁采和为众人之冠,也与自己受教无异,一个个凝神观瞧,细心揣摩,铭刻心中。段子羽为使众人看得分明,招数使得较缓,饶是如此,宁采和也已招招受制,冷汗直流。 三十六路华山剑法使完,宁采和已是全身汗透,如遇鬼魅,脑中一个念头电闪而生:“这一定是先代祖师转生,否则他便是从娘胎里练这两套武功,也绝不能达此境界。” 他剑竖肘后,这是剑法的收式,扑通跪倒,叩拜道:“掌门人神功通玄,弟子拜服得五体投地,适才多蒙指教,终生受用不尽。”宁采和此后在段子羽指点下,果成一代剑术名家,开创华山派之“剑宗”,此是后话。 段子羽忙伸手托住,道:“何敢当宁兄大礼。”跪下还叩了头。宁采和极力托拦,哪里托得住。 宁采和恭声道:“请掌门人归位,受我等参拜。”他是牛性子脾气,一旦服了某人,便倾服得五体投地,终身不贰。 华山二老将段子羽拉至掌门人交椅上坐下,二人便在阶上,率大小弟子大礼参拜掌门人,段子羽忙站起身还礼。 众门人叩拜如仪后,仍分两厢站立,个个神态恭谨,再无轻视之意。 矮老者留下几位大弟子,便遣散众人。众门人鱼贯退出,颇有秩序。二老与几位大弟于商议之下,择定下月十五为掌门人就职大典的吉日,即刻以二老名义书写柬贴,分送各派,遍告武林同道前来观礼。 这期间,华山上下忙成一片,修缮房屋,清整山道,采购酒肉等物,操办掌门人就职大典的一切事宜。 段子羽无事,除每日传授风清扬武功外,便信步游览,熟悉环境,每遇到门人习武练剑,便看一会,随手指点,众门人得益匪浅。 这一夜月明如水,段子羽在床上盘膝行功后,了无睡意,遂披衣而起,在山上信步踱来。 其时已进十月,山风猎猎,寒意甚盛,段子羽内功精深,倒也不觉。忽见一处房屋中尚有烛光,便朝之而去。尚有百步之遥,屋中的争吵声已经清晰入耳,字字分明。一人道:“二弟,这便是你的不是了。当日两位师叔首倡此事时,愚兄犯颜力谏,那时二弟默默如立朝马,现在大议已决,反又提异议,这是何故?” 另一个声音道,“大师哥,小弟并无别意。这位新掌门人来历可疑,小弟听人说,他最拿手的功夫是九阴白骨爪,听说这种功夫是要拿活人当靶子练的,练这种功夫的心地还有不歹毒的,华山门户落人他手,前途着实可虑。华山派是历代祖师和华山弟子浴血打出的基业,却拱手让与外人,两位师叔也忒昏聩了。” 段子羽一听便知,第一个声音是宁采和,第二个声音是二弟子成楠,两人于派中徒众最多,严然是宁、成两大派系,实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宁采和道:“二弟,江湖传闻十有九讹,况且掌门人在议事大厅上与我动手过招,本派上下人人亲眼目睹,那可纯纯粹粹是本派的武功,愚兄得其指点,近几日细心揣摩,剑术上自感大有长进。不是我说,能将本派武功使得这么好的,还当推这位新掌门人。二弟又何必作杞人之忧。” 成楠急道:“大师哥,尚不仅此。这位新掌门人据说是天师教教主张正常的徒弟,和其爱女张宇真已有婚嫁之盟。近来各派人士都说,前几月里截杀各派好手的百余件悬案俱是天师教所为,看来天师教大有吞并武林,一统江湖的野心,怎知这位新掌门人不是天师教的奸细,派他入掌华山,先吞掉我们这一派?” 宁采和沉吟有顷,沉声道:“二弟,你所说当真无虚吗?” 成楠道:“大师哥,此事关乎本派存亡大计,小弟岂敢听信子虚乌有之语,这些事小弟访察得确确实实,才敢和大师哥商议。” 宁采和道:“此事如象你所言,倒是着实可虑,只是柬帖已经发出,江湖中无人不知,现今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成楠道:“那也只有毁约,并向天下武林同道言明此事,我想各派也会谅解的,即使损了些名头,能保住祖先基业也是好的。” 段子羽听到这里,也惟有苦笑,蓦然感到一股杀气袭来,转身,瞥见矮老者正站在十步外,月光下,一张充满杀气的脸煞是可怖。段子羽知他对宁、成二人动了杀机,忙摆手示意,让他息怒。 又听宁采和道:“咱们这便找两位师叔去。” 门吱呀一声推开,宁采和、成楠二人走出,一见月光下站着段子羽和矮老者,更如当头浇了桶冰水,心里都凉飕飕的。 段子羽走了过去,笑道:“两位师兄想见识一下九阴白骨爪吗?” 宁、成二人以为他要动手,不由得退了两步,段子羽身形一晃,月光下只见黑影一闪,段子羽手爪已透穿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五个指洞均匀宛然。宁、成二人还是首次见到这门功夫,心下骇然,暗道:“如此指力当真可以开金裂石,若抓在头上,不死何待。” 段子羽朗声道:“在下自小习练此功,却只以大树、墙壁、金石为靶子,从未以活人作过靶子,只是这爪下实是毙过不少魔教中人,成师兄以为这门功夫歹毒吗?” 成楠心中畏惮之至,惟恐他忽然上来,在自己头上穿五个窟窿,心惊胆战,股栗不止,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是“是”还是“不是”。 段子羽身形又一晃,已拨出矮老者腰间单刀,使一招反两仪刀法中的“万劫不变”,刀已架在成楠脖子上,宁采和急道:“掌门手下留情。、”冰冷的刀锋触在脖子上,成楠亡魂皆冒,他武功也算不低,段子羽窜出拨刀,返身施招,少说也有几十丈的距离,可他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刀已架在颈上,这等如鬼似魅、飘忽如风的武功他还是首次见到。 段子羽收刀笑道:“成师兄认为这招歹毒否?” 成楠虽避不过,却也识得这是本派绝技及两仪刀法中的绝招,当然不算歹毒,可他心中却也隐隐觉得,一爪下来和一刀斩头,其中也无甚差别。一时说不出话来。 段子羽将刀还与矮老者道:“前辈,小子之意在洗刷自己的清白,绝无冒渎之意,我与天师教有千丝万缕的瓜葛,前辈也当尽知。现今身处嫌疑之地,前辈所托实是不能办到,在下这便收拾行装,连夜下华山去了。”言毕,拂袖而去,矮老者和宁采和哪里拦得住他。成楠蓦地里知道自己闯出了大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丧如死。 段子羽回至房中,片刻间即打点好行囊,望了望熟睡中的风清扬,颇是恋恋,心下一横,推门而出。 推门一看,却怔住了。门前的空地上黑压压跪满了人,华山二老跪在前面,成楠四马攒蹄捆成一团,神情委顿,看来已饱受矮老音一顿责罚了。 矮老者见他出来,大声道:“掌门师侄,你万万走不得,华山一派的振兴大业便着落在你身上,望你看在我们两个老头子份上留下吧。” 众门人也齐声道:“请掌门人留下,我等俱忠心拥戴,绝无贰意。” 段子羽甚是感动,不想矮老者片刻间便已齐集门人,前来阻行。忙近前扶起道:“前辈快快请起,在下实是受不起。” 二老起来,众门人也随之而起,宁采和来至面前,伸手打了自己几个耳光,恨声道:“掌门,我白活了五十多岁,身为众弟子之首,不能为师弟、师侄辈的表率,反轻信谣言,触怒掌门,请掌门责罚。”直挺挺跪在地上。 段子羽忙将他扶起,见他这几掌用力甚重,两颊高高肿起,指印宛然,心下倒过意不去。 高老者嘻嘻笑道:“掌门师侄,你别生气。这混帐王八蛋惹了你,待我给你出气。”一脚把宁采和踢出十几丈远,他出脚甚速,段子羽竟阻拦不及,他又重重踹了成楠一脚,骂道:“兔崽子,我老人家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请来了掌门,倒要被你给气跑了,敢信口侮辱掌门,眼中还有门规没有,待我碎刀剐了你。”当真拨刀即砍。 段子羽身子疾闪,兰花指拂在高老者臂弯曲池穴上,左手将刀夺过,笑道:“前辈何须如此。”运刀如风,将成楠@身上绳索砍断,却未损伤衣袍丝毫,近来他在劲力的收发拿捏上已大有进步。 段子羽对二老道:“两位前辈,在下并非负气出走,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位成兄也是心虑华山派的存亡大计,何罪之有,如此责罚,倒令在下不安了。” 高老者笑道:“你既说饶了他,便饶了他,滚吧,看着你我就心堵。”飞起一脚,又把成楠踢飞出去,早有座下弟子接住,倒不似宁采和之狼狈。/段子羽浩叹一声,道:“天师教张教主乃救我性命,授我武功的恩人,虽无师徒之名,实有师徒之实。我与真儿的事前辈也尽知,这些也并无要瞒人之处。天师教实力雄厚,雄视武林之心也未尝没有,若真如成兄所说,在下那时夹在中间实难做人,倒不如就此别去,做一逍遥自在的江湖浪子。” 高老者嘻嘻笑道:“掌门师侄,小楠子就爱胡说八道,你权当他放屁就是,你是不是嫌华山掌门不够风光,要去做什么‘大理王’?” 段子羽苦笑道:“我哪有此意。” 矮老者沉吟道:“武林中事如白云苍狗,那是谁也料不准的。魔教先前与武当是生死对头。现个今不是早结成亲家了吗。少林素为武林翘楚,与各门派也相处和睦,可月末咱们不就要与昆仑派向他们问罪吗。可见这敌友之事实是难料,就算真有与天师教为敌的那一夭;我们也信得过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敢有异议者,就以门规处置。” 段子羽大是感动,不料矮老者如此推心待他,将一派之命运尽数放在他掌中。 矮老者扬声道:“咱现今起,有敢未掌门人一言半句者,格杀勿论,有敢私下窃议,侮慢掌门者,乱刀分尸。有不愿服从此门规者,请立即自出门户,下华山去。” 众人齐声道:“愿服从掌门人令旨,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矮老者喝道:“成楠。”成楠忙走了过来,躬身听训,矮老者道:“你胡言乱语,侮慢尊长,本应乱刃分尸,看在掌门人份上,罚你去思过崖面壁三年。”成楠颤声道:“谢师叔法外施恩,谢掌门人宽恕。”在几名弟子扶持下,连夜到思过崖面壁去也。 段子羽见此情景,倒是说什么也不能走了。只得重回房中。 自此事之后,华山派上下人等对段子羽之言确是凛遵无违,无人敢再稍有异议。 弹指间十月十五已到,华山派张灯结彩,洒扫尘除,忙个不亦乐乎,一片喜庆气象。 大清早,段子羽用过早饭,执事弟子传报,峨嵋掌门百劫师太率弟子来到,段子羽大惊,虽料百劫师太必来,却不料如是之早,想必是奔驰一夜。忙和二老直迎至山脚,见百劫师大率净思等五名弟子正在山脚下,所乘车子正是他所送。 段子羽忙躬身下拜,惶恐道:“劳师太远途跋涉,如此辛苦,何以克当。” 百劫笑道:“这是你的好日子,我怎能不到,有你布施的车子,倒也不算辛苦。” 两人大笑,并肩上华山。将百劫师太让至大厅奉茶,段子羽方欲与师太叙话,昆仑派掌门人詹春又到,段子羽迎至山腰时。见一中年妇人和一中年男子上来,后面两人是西华子和卫四娘。 两位掌门互通姓名,平礼交拜,也迎至客厅落坐奉茶。 百劫师太淡淡与詹春敷衍两句,便自管欣赏壁上的名家字画,大家素知她冷傲,也不以为异。 客人络绎而来,中原武林有名的门派几乎都到了,而且大多是一派掌门或一帮之主,丐帮史红石,武当俞莲舟也亲自上山祝贺,算是给足了华山派的面子。只有崆峒派没派人来,段子羽击伤宗维侠和常敬之两位长老,崆峒派自不会来贺他当掌门。 段子羽一见史红石,便想起史青来,极想探询一番,但来的客人委实大多,且多是一派尊长,非他亲自出迎不可,只略略寒暄几句,便又出山门迎接别的客人了。 华山二老惊喜万分,实料不到各派如此赏光,门下弟子穿梭般往来待客,脸上也都喜气洋溢,华山派自立派以来,尚无如此鼎盛气象。 将至午时,少林寺方丈圆觉大帅偕同长老空智佛驾莅临,登时群相耸动,均感匪夷所思。少林寺已闭寺经年,专务清修,不与闻武林中事,昔日的少林四大神僧“见、闻、空、性”,方丈空闻大师已坐化成佛,空见神僧死于金毛狮王谢逊的“七伤拳”下,空性大师死于王保保手下秃头阿三手下,现今只余空智大师一人。四大神僧成名之早,盛誉之隆,尚在武当七侠之上。大家万万料想不到华山派掌门就职大典居然会惊动他的佛驾。以少林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此等事仅需有达摩堂或戒律院的首座到场,便已是给足了华山派的面子。 段子羽虽然受宠若惊,大感殊荣,心中却也疑窦丛生,他与昆仑派定议向少林问罪之事,少林寺不会不知,两位高僧前来是否有下手之意。但不管怎样想,还是疾迎至半山腰,叩拜如仪,执晚辈礼甚恭。 圆觉双手合什,一股柔和韧密的罡风涌起,段子羽这一拜便拜不下去,少林方丈望重武林,段子羽又是后辈,也不好与他较力硬拜,反倒失了礼数,是以只躬身施了半礼。 两位高僧一入大厅,各派中人纷纷站起,施礼问侯,百劫师太端然不动,昆仑派自是把脸转向一边,心中也是大起疑心,但是两位高僧只带几位贴身小沙弥,却也不惧。 午时正,执事弟子喝声道:“天师教主张天师驾到。” 一闻此言,不少人以为听错了。张天师之名自是人人皆知,但他从不和武林人士往来,地位又尊崇无比,是以他之到来,较诸圆觉,空智的到来震骇尤甚。 段子羽和二老忙迎至山门,便见张正常身穿紫金袍,头戴逍遥巾,手携张宇真飘然而来。张宇真发束金冠,一身纯白貂裘,足蹬小蛮靴,宛似阆苑仙女。 段子羽抢上跪倒,叩头道:“此微小事,何敢劳前辈玉趾亲降,着实受不起。” 张正常坦然受礼,扶起他道:“我倒真想偷懒不来,可惜惹不起我这小魔头,若是不来,她不把我的胡子拨光才怪。”说着持须大笑,看着爱女,笑意尤盛。 段子羽知道是张宇真从中大捣其鬼,硬把张正常拉来的,向张宇真投去感激的一瞥。 两人身后一群健夫抬着大箱小笼直有二十余担,这些箱笼入眼便知极重,这些人居然毫不费力,山道虽陡,却健步如飞,段子羽一看便知个个都是高手,霎时间心中了然,定是张宇真怕有人滋事生乱,是以带了一群高手来压阵,至于屈尊这些高手作脚夫,段子羽在张宇初手下已见过,并不见怪。 段子羽知道张正常不喜与俗人交往,便将二人迎至自己寝居,亲手奉上茶来。 张宇真拉住段子羽的手,笑道:“羽哥,没人敢欺负你吧?” 段子羽笑道:“有张大小姐作靠山,天底下哪有人敢欺负我。” 张宇真咯咯娇笑,甚是得意。张正常从袖中取出礼单递与段子羽道:“一点东西,你收下用吧。” 段子羽早见到那些大小箱笼,知道天师教富可敌国,出手自然必是骇人的数目。只是他受张正常之恩至重,这些身外之物倒是不放在心上了,一笑接过,抛在案上。 张宇真撇嘴道:“爹,我说多送些吧,你偏不听,你看人家瞧都不瞧上一眼。”张正常笑道:“乖乖,我把箱底都扫干净了,连你的嫁妆部送来了,还嫌不够。”张宇真羞红满面,扑在张正常身上扭糖般嘶闹,百般不饶。 段子羽也感不好意思,俊面飞红,站在那里看也不是,避也不是,尴尬异常。 张正常抱住她笑道:“好了,好了,这可不是家里,让人看了笑话,羽儿,你客多事忙,出去张罗吧。” 段子羽如蒙大赦,躬身退出。到得外面,见天师教的人三三两两遍布四周,显是奉张正常之命监视动向,一俟有人惹事生非,便即行弹压。 二老见他出来,忙迎上来道:“掌门帅侄,各派人己到齐,大典开始吧。”段子羽点头应诺。 来到议事大厅,众人听闻大典开始,登即肃然起身,站在两厢。左侧以圆觉,空智为首,右侧以俞莲舟、百劫为首,肃立观礼。 二老跪在十几位历代祖师神像前,禀明立段子羽为华山掌门的根由。段子羽此刻方知,高老者居然姓高,名思诚,矮老者姓岳,名霖,却也仍不解二老为何隐匿姓字如是之深。 各派人众早已得悉此次新立的掌门,是与魔教屡战屡捷的少年英侠,威震天南的大理段氏的名头,虽逾百年兀自余威慑人,是以段子羽虽年椎,却也不存轻觑之心,现今见他俊雅蕴籍,如玉树临风,更觉华山派得人,纷纷艳羡不已。 段子羽净手、焚香,拜过列代祖师后,从二老手中接过令牌、令剑,接职大典遂告完竣。段子羽与二老向所来宾客拱手致谢,一声吩咐,门下弟子将早已备好的酒桌流水价送将上来,华山弟子武功虽不出众,端酒送菜实是大得其所哉。 段子羽逐桌敬酒,各人也都出言恭贺。这一日华山顶上,宴开百席,盛况空前。 酒宴过后,各派宾客纷纷辞去,少林方丈圆觉大师和空智神僧只略一敷衍,早已飘然下山,段子羽送出山门,两位高僧也只依礼辞别,面色霭然,毫无异状。段子羽不知他们是真的不知自己行将去少林问罪之事,还是毫不放在心里,大感疑虑。 午后申牌时刻,客人散尽,百劫师太被段子羽苦苦留住,昆仑派人欲和他共商大计,自然留下不走。张正常也率人辞去,只留下数名高手护卫张宇真。留下的人都被请到早已打扫好的客舍中安置歇息,直至此刻,华山派人方得喘息之机。 段子羽回至房中,见张宇真坐在案边,单手支颈,一张俏脸半隐半现,似在想着什么,一桌酒菜丝毫未动,讶然道:“真儿,怎么没用饭,莫不是不合胃口?” 张宇真见他进来,喜得跳了起来,听他一问,撅起小嘴道:“你又不陪我,谁有心思吃饭,什么东西也舍不了胃口”段子羽默然一想,张正常也必是空腹而去,歉疚殊甚,柔声道:“真儿,实在是客人大多,我只好先招待外人,冷落了令尊和你,真是该死之至。” 张宇真笑道:“没人怪你,天师教虽穷,饭总吃得起。谁个大老远巴巴地蹭你这顿饭来。我是等你一起吃,大掌门请坐,待小女子服侍您用餐。”说着把他按在椅上,亲手斟了酒,送到他唇边,段子羽不忍拂其美意,只得一口饮干。 张宇真在他身边坐下,道:“段王爷果然海量,再吃口菜来。” 段子羽听她说份蹊跷,停住不吃,道:“你怎么又来取笑我?”张宇真笑道:“小女子怎敢耻笑王家千岁,你看看这个。”从袖中摸出一张黄色纸张。段子羽接过一看,竟然是朱元璋亲笔所书册封他为“大理忠靖王”的诏书。 张宇真道:“皇上说了,你既愿在华山做掌门,就先做着,等何时做腻了便到京师就封。” 段子羽默然,万料不到张氏父子神通如是之大,居然能说动朱元璋册封一个素不相识、寸功皆无的人为王,其实,这个王位实是那两枚圣火令换来的。张宇初日日在朱无璋面前赞扬其名,说他如何智勇兼备,独上大光明顶盗来两枚圣火令,其后又如何大败杨逍、殷野王、韦一笑、范遥等一干魔头。朱元璋出身明教,对杨逍等人自是熟知,知道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他既收服不了这些人,又无力加以铲除,实是心中大患。他素服张宇初的智谋武功,对其言听计从,听得出了如此了得的少年英侠,又是张正常所授的武功,便思收为已用,以对付明教这一强敌。是以不惜裂土封爵,却也允其仍留武林,便是此意。 这其中种种,段子羽便想上七天七夜,也想不出来。他自小便以亡国之人自命,虽绝无光复大理国、割据称帝之想,却也不愿向旁人俯首称臣。是以默然有顷、笑道:“这纸浩命还是收回去吧,我除了武林人,什么都不想做。” 张宇真嫣然一笑道:“不做也好。京师里满是什么‘王’什么‘侯’的,平日里挺风光,可一见了皇上就都跟奴才似的,满口谀词,马屁拍得不好还要掉脑袋。我也不想你这样。” 段子羽大喜,道:“真儿,你真是我的知已,来,咱们干一杯。” 两入正欢饮调笑之际,高老者高思诚一头闯将进来,此老平时傻里傻气,却甚有急智,见此光景,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咦,这屋里怎么没人,都到哪儿去了,待我别处找去。”转身走了出去。 一待他走出,段子羽二人俱是笑不可抑,张宇真仰面捧腹,笑得气都喘不上来,椅子一晃,险些跌下。段子羽眼疾手快,一伸手拉住她,张宇真顺势一倾,已扑在他怀里,将头靠在他肩上不动。 两人都是有了酒的人,段子羽内功精深,倒还不觉,张宇真空腹之下连饮数杯,早已酡红满面,醉态可掬。 第十回 少年心性闯少林 俗话道:“酒是色之媒”。两人钟情已久,平日格于礼教,尚能以礼自持。虽调笑无忌,却总不涉于乱。此刻张宇真只感全身火热,绵软无力,心头如小鹿般怦怦跳个不止。嗅着段子羽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己是意乱情迷,腻声叫着:“羽哥、羽哥。” 段子羽情知此事不妥,竭力镇慑心神,但玉人在怀,香泽微闻,何等的绮艳旎光。要知“情”之一关,最难勘破。 汉时苏武出使匈奴,茹毛啮雪,不失汉节,却不免为胡妇生子,为后世所笑。可见克制“情欲”一道,乃世上最难之事。段子羽甫成少年,血气方刚,怀中抱着位秀发垂肩、肤若凝脂、绵软可爱、活色活香的美人,岂能不动情怀,见她双眸微场、媚态横生,口中一声声腻荡的呼唤更如急流冲撞心房。此刻什么“九阴真经”,什么‘天雷大法’俱挡不住这般攻势。 段子羽情动如沸,不克自制。当下抱起张宇真,灭烛登床,颠鸾倒凰,成就一番好事。 一天之中,可谓“双喜临门”高思诚出屋后,深悔莽撞,惟恐有效其尤者,便在屋外十丈远处席地而坐,严加防守,余人一概拒之百步开外久久不见张宇真出屋,便整整守了一夜。 第二日天光破晓,一对玉人起身。二人虽情意更深,却也都微感讪讪,两面微红,相对无言。 段子羽用过早饭后,便到百劫屋中。百劫见他起来,笑着让坐。 两人叙过契阔,百劫道:“昨日有几事很怪,我想了一夜也没悟出。” 段于羽讶异道:“何事令师太奇怪?” 百幼道:“别的还罢了,第一件是圆觉和空智两人,我按掌峨嵋时,这两人也没亲至,只是派座下弟子致贺。何以对你青睬有加,亲自前来了?” 段子羽对此事更是存疑,便把和昆仑派定议二十八日至少林兴师问罪之事说了。 百劫“哦”了一声,想了想道:“还是不通,这两人一定大有意图,却是参详不出了。” 段子羽笑道:“管他有何意图,到了二十八日便有分晓了。”百劫道:“这倒也是。第二件是张天师亲自到来,必是天师教得知有人要对你不利,他才亲自前来,那些挑担的下人哪个不是好手,摆下如此阵场必是大有深意,绝非祝贺观礼之意。”一段子羽想想道:“除了魔教中人外,我只得罪了崆峒派,莫不是崆峒派要大捣其鬼?” 百劫沉吟道:“魔教总坛距此遥远,连败数次后,调集人手也颇不易,即便动手也不该选在昨日。崆峒几老连你都打不过,绝惊动不了张天师的大驾,能值得他重视的也只有少林几大高手了。或许少林真有异动,是以张天师才出面镇唬。别的实在想不出了。” 段子羽笑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想不明白的事儿还是不想为妙。” 百劫凝声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段子羽见她面容整肃,语气凝重,心知定是极重大的事体,凝神谛听。 百劫师太续道:“我近几月来奔波四处,倒也查明了一件事,百余名各门派好手被截杀的悬案俱是天师教所为,看来天师教不仅要助朱元璋灭魔教,也要虎视中原,一统武林了。” 段子羽登时脑中嗡的一声,乱成一团。 百劫师太笑道:“你毋烦忧心此事,你是张天师的私叔弟子,张宇初野心再大,也不会向你华山派下手。” 段子羽毅然道:“师大,华山派绝与武林各派共存亡,同进退。” 百劫师太叹道:“早知今日,真不该劝你做这掌门,不过此事尚属臆测,今后如何也未可知,也不必耿耿于怀。” 与昆仑相约之期已近,这一日,段子羽和二老偕同十数位弟子下山,留宁采和镇守派中,一行人直奔嵩山而去。 到了洛阳白马寺,华山、昆仑两派相聚。段子羽见昆仑派居然倾派出来,大有与少林一决生死之势,人人皆着白衣,神情激昂壮怀,颇有当年荆柯过易水,人强秦的气氛。 两派合而为一,不多时便至嵩山脚下。众人沿山路而上,来到嵩山左侧少室山。 少室山山势陡峭,山道却是八里长宽大的石阶,规模宏伟,工程着实不小。此乃为唐高宗临幸少林而建,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众人拾阶婉蜒而上,却见对面山上五道瀑布飞珠溅玉,奔泻而下,煞是壮观,这便有少室山五乳峰。 来至寺门前,却见黄墙碧瓦,树木森森,寺门前竖着唐太宗御笔亲书的石碑,碑文中记载着少林十三高僧助李世民围攻洛阳王世充,并俘获其子王仁则的业绩,只是年代久远,风蚀雨剥,碑上劲健飞动的字迹大多已模糊不清。 却见寺门紧闭,里面传来阵阵悠扬起伏的焚梵唱呗声,令人尘念顿消,灵台清明。 西华子骂道:“贼厮鸟,这群秃驴倒装着没事儿样,待老道砸碎这山门。” 詹春忙道:“师兄休得莽擅,有段掌门同来,咱们且以礼相见。” 西华子性子暴躁,虽长于詹春不少,但詹春是一门之长,也只得忍气退下。 詹春笑道:“段师兄内力精深,就请段师兄唱名拜寺吧,免得大和尚故作耳聋。” 两派始祖原同是陈传老祖座下弟千,是以可称得兄弟之邦,詹春和段子羽在华山叙过此谊后,便直以“师兄”“师姐”相称。\段子羽谦让不获,便提气高声道,“昆仑后学詹春,华山后学段子羽携门下弟子求见。”此声一出,莫说少林寺内,半个少室山也震得嗡嗡响。 寺内梵喝声嘎然而止,不多时便传来杂乱的步履声。 其时战乱甫过,天下粗定。数十年兵匪战火,天下残破,疮痍满目,天下道观寺院殁于战火者甚多,少林以武自重,又是禅宗祖庭,倒未受兵火之灾,独称完好。 少林弟子繁盛,遍布江猢,虽闭寺经年以远祸全福,江湖中大小事体无不俱悉。华山、昆仑共讨少林之事早已得悉,两派人众甫至山脚,少林寺中便已得报。少林寺对有人闯寺生非早已司空见惯,是以连寺借日常功课也不稍辍,倒非全然不把这二派放在眼里,而是故作闲雅,外松内紧,给两派来个下马威。 寺门吱的一声,左右洞开,为首一个居然是方丈圆觉,随后十数位身被金黄袈裟的老和尚,俱是达摩院、戒律堂的长老高僧。 圆觉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两位掌门远途而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段子羽拱手笑道:“晚生等不速到来,打扰大师等清修,实是罪过。” 圆觉侧身肃客,段子羽和詹春方欲进寺。圆觉身后空智神僧忽道:“且慢。” 段子羽、詹春一怔,“停足不发。空智冷冷道:“敝寺千年以来从无女流入寺,各位虽远来是客。恕敝寺不招待女客,以免坏了敝寺千载清名。” 詹春心下欲怒,便等还以颜色。段子羽笑道:“佛寺之中不招待女客,真是天下奇闻。 想当年则天武后莅幸少林。倒未听说被拒之寺外。贵寺怕是以客之贵贱待人吧。” 其实武则天并未莅幸少林,段子羽也是信口而言,意在刁难。但年代相隔既远,此事之有无却是谁也不知。空智见段子羽言之凿凿,知他博通经史,此事或者真有也未可知,当下竟难以驳斥。 圆觉笑道:“我佛慈悲,众法平等,男女贵贱,一视同仁,世间世外,俱属空无。先代本寺确有此规,不过为避免世人闲言而已。各位俱属武林人士,倒不须拘泥此例了。” 空智气量偏狭,虽微嫌小忿必耿耿于心,武功虽高,于佛家经义领悟实少,听闻几个小晚要问罪少林,早已愤满胸臆,若非格于身份,早已厉颜相向,拳脚相加了。此刻听方丈如是说,又冷冷道,“此例虽免,还有一例万不可免。本寺乃佛门清净之地,岂容外人携兵带刃而入,各位请将兵刃留在寺外。” 段子羽登时气恼,摘下剑鞘,执于手中,冷冷道:“只要大师能将此物下掉,段某立时下山,倒无须入寺了。” 空智名列。“闻、见、性、智”四大神僧,其余三大神僧谢世已久,空智便俨然是寺中地位最尊之人,方丈圆觉也对之礼敬有加。一见段子羽出言挑战,自恃位尊,不待圆觉出言,五指略屈,一记“龙爪手”向剑上抓来。 段子羽见他出爪径抓,颇存轻视,心下愤怒,一记“九阴白骨爪”迎上,竟是要以爪对爪,内力相搏房罩且患蔷乓醢坠亲Γ南潞弧5蹦晟倭炙碌奶煜掠12鄞蠡嵘希卧*桥之子宋青书以九阴白骨爪连毙数名高手,出尽风头。空智当时也在场,识得此爪厉害,实是天下爪功中威力最剧、也阴毒无比的功夫,竟不敢与之硬对,身形倏闪,一式“捕风式”,抓向段子羽右肩,他一生精修武学,身法快捷固不待言,招式之变化更是疾逾闪电。 段子羽身子蓦然右移,使出九阴真经中的“挪移乾坤”功夫,大家俱感眼睛一花,空智一爪明明抓向段子羽右肩,此刻却是九阴白骨爪等在那里。连圆觉这等武学宗师也没瞧清他身法如何变化的。两人身法、招式俱是快极,大家看得心神俱醉、矫舌不下,都为自己一方悬心惴惴。 圆觉心性平和,涵养高深,虽知对方此来绝不能善了,却也不愿见面即生死相搏,有心上前化解,但见二人的武功,自忖功力不逮,只得暗叹数声,心下也颇惴惴,空智此战实关系少林威名,胜败之间得失匪浅。 空智连连换招,“提影式”。“抚琴式”、“鼓琴式”,“批亢式”、“蹈虚式”、、‘抱残式“、”守缺式“,八式连环,专攻段子羽右肩,绝不与他的九阴白骨爪相触,只求下掉他手中连鞘长剑,内力鼓荡,金黄色袈裟无风胀满,人如黄龙,龙影飞空,龙爪急舞,将段子羽罩在其中。风清扬小小年纪,哪见过这般场面。见这老和尚煞是威猛,真如降魔金刚一般,心下大急,嚷道:“师叔祖,快帮帮师傅。” 矮老者岳霖捻须笑道:“你师搏何用人帮,倒是要请人助助这大和尚。” 段子羽连施“挪移乾坤”的换位式,空智每一爪攻到,他都先以九阴白骨爪等待,神定气闲,气势上反倒不如空智威猛骇人,此等以静治动,后发制人,实际上却较空智胜了一筹。此等情景圆觉和十数位长者看在眼里,武功之高下已是刺若云泥,俱神情凝重,黯然无语。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武林中能有人敢对空智以静治动、后发制人,直感匪夷所思,更感少林千载威名恐怕不保。 这一方也只有华山二老看得较明,詹春等人非但看不出优劣,倒为段子羽性命担忧。 空智招招受制,早已患怒于中,听岳霖出言相讥,更是怒不可遏,一爪攻出,段子羽身形已移,等着的还是九阴白骨爪。空智心下一梭,不再换招,两爪相触,登时十根手指如金龙绞柱般纠缠固结,两人急催内力,从掌指攻出。 圆觉诸人均骇然失色,这等内力相搏,丝毫无取巧之处,力强者胜。败者一方轻则指断臂折,功力全废,重则立毙于内力之下。若两人内力相若,便只有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了。 但这两人一较上内力,却也甚难分解得开。 顷刻问,段子羽脸上紫气大盛,头上更隐隐有一层氤氢紫气,空智袈裟胀起如鼓,头上已白雾蒸腾。喀喇两声:却是二脚下的青石承受不住这等大力,碎裂如粉。而入足陷地内,仍是急攻不止。 空智只是忌惮九阴白骨爪的指力,是以上手便扣住段子羽五指,欲以内力取胜。他自忖苦修六十余载内力,虽不敢说天下无抗手,却也实臻化境,不料掌指方触,便感对方内力排山倒海般攻来,内力之戚猛直是从未见过,忙摧内力守住,一俟对方力弱便即反攻。 不料对方内力直如江河大海,无休无尽,攻势又如瀑布急流,沛然莫能为御。空智运起毕生所修内功,竟是只勉强守住,逞言反攻了。但势至如此,除了硬拼一途,别无他法,只得撑持一时算一时了,心下苦不堪言。 忽见山下跃上几人,却是武当四侠: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和殷梨亭,四侠本是做说客来的,急急赶来,不料还是迟到一步,见段子羽和空智如此阵势,明白了几分,却也有几分诧异,本应是昆仑为主,华山不过是助拳,不想段子羽却反客为主了。 俞莲舟一见空智手臂缓缓后撤,足下陷得也比段子羽深有寸余,知其内力已经不敌,盏茶工夫便有性命之忧,自己四兄弟的意愿也无法达成了。 当下无暇细想,一步跃至,沉声道,“两位何须性命相拼,在下武当俞二,斗胆为二位分解,请看在武当薄面上,缓缓撤力。”说着,两掌疾然向二人腕上搭去。 众人均感骇然,却也心感俞莲舟侠义。不禁为他担忧,圆觉更喝道:“俞二侠小心。” 要知段子羽和空智这等内力相拼,旁人若上前将之分开,无异身受两大高手的夹击。是以少林派中与俞莲舟功力相仿佛的也能寻出几位,却也不敢上前分解,弄不好不、但自己重伤而毙,还要落个以多欺少的恶名。 俞莲舟运起武当内功,提至极处,两手搭向二人腕部,他此举无异以命相赌,只是他生性豪侠,不愿见华山、少林两派残杀殆尽的惨状,只盼二人给武当面子,各收内力。 掌刚搭上二人腕部,陡觉全身大震,掌指更如火烫一般。蓦地里,背心灵台穴上一股柔和内力输进,俞莲舟一感内力,便知是大师兄宋远桥相助,武当四侠中,以宋远桥内力最为醇厚,俞莲舟以下皆自愧不如。 武当两大高手的内力下,俞莲两掌才搭实在二人腕上。 段子羽开口道:“大师,冲着武当的金面,收力如何?” 大家心中骇然,不料他在这关口居然能开口说话而内力不泄,空智也颇想仿效一下,却实无此能,默然点头。 两人同时缓收内力,须臾,内力撤尽,俞莲舟两指搭在二人腕上,于二人撤力的程度自然了然、也随之一分分收回内力。 四支手掌同时松开,段子羽仍是精神奕奕,神定气闲,空智却大显疲惫,气息已然不匀。俞莲舟满额冷汗,毫不掩饰,挥袖拭去,实是惊出的冷汗。 可众人却无不倾服俞莲舟的胆量,更叹服段子羽功力之深厚,实是匪夷所思。 圆觉大师近前合什道:“多谢宋大侠、俞二侠出手化解。”“宋远桥不解道:“少林、华山素来和睦,何至性命相拼。” 段子羽笑道:“这位大师要解除在下的兵刃,是以相争。” 武当四侠均感愕然,练剑的人向来身不离剑,便是睡觉,剑也放在随手可及之处,武当派更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师训,少林高僧岂会不知此理,让练剑的人解剑无异是最大侮辱。至于武当派后来置“解剑池”,无论何人上山,均须在“解剑池”解除兵刃,方得进紫霄宫,也惹起不少纷争,却又非武当四侠此时所能逆料了。武当四侠只觉少林此举忒也横蛮,不近情理之至,殊非少林平日作风。 圆觉笑道:“本寺原无此规,只是几百年来,承蒙武林各派看得起,多不携兵刃人寺门,久之成例,倒非本寺贡慢我高,强立此规。” 俞莲舟笑道:“听大师一说,在下等可俱不敢入寺了。在下禀承师训‘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剑却是不能解下的。”圆觉笑道:“俞二侠说笑了。本寺闭寺经年,原欲隔绝十丈红尘;专修佛学,倒并非怕事。现今寺门一开,迎十方来客,却是百无忌讳。”这番话柔中有刚,倒颇符武当武学之道。 空智此际调息均匀,兀自怒气不息,道:“华山也是正大门户,不想华山掌门倒用这等歹毒的功夫。” 段子羽笑道:“佛家以慈悲为主,首戒杀生,倒不知大师习武何用?”空智登时语塞。 圆觉道:“各位远道而来,还请入寺奉茶,有事何妨坐下详谈。” 一行人来至寺内,因人多,便在寺中广场内坐下。少林主位,华山、昆仑坐在客位,俨然是一派,武当四侠侧位坐定。 詹春率先发难道:“圆觉大师、先师铁琴先生和先师伯当年丧生少林寺僧手下,此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晚生此来,便是想向大师讨个公道。” 空智性子偏狭,一闻此言,无名火起,厉颜道:“存心到本寺闹事生非的霄小之辈不知凡几,丧命失生的也多的是,本寺没这么多公道可还,你何不明言要灭我少林?” 詹春听他辱及先师、先师伯,蓦地站起,掣剑道:“灭少林倒不敢,你出言不逊,辱及先师、先师伯,待我先与你决个生死。” 空智更是恼怒,在段子羽手下没讨得好,已是大损颜面的事,如今詹春也敢公然挑战,神僧之威何在?登即站起,冷笑道:“便是何大冲,班淑娴活着,老憎也敢骂上几句,等老僧领教领教昆仑绝学。” 段子羽知詹春非空智敌手,站起笑道:“詹师姐何必动怒,有一事咱们尚未问明,这少林方丈究竟是圆觉大师,还是空智大师?” 空智道:“当然是圆觉师侄。” 段子羽躬身一拜,笑道:“在下明白了,空智大师是太上方丈,失礼了。” 此语甚是恶毒,空智登时明了,满是皱纹的脸胀红如血,此语自是讥刺他擅自出头,凌驾于方丈之上,是以一时气得浑身微颤,却也知在众人面前对方丈失了礼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圆觉笑道:“段掌门出道不久,有些事似乎不尽清楚。空智师叔乃本寺元老,经多见多,贫憎虽居方丈之位,许多事倒也向师叔请教。”空智闻言,颜色缓和,默然坐下。 段子羽心中大不是滋味,圆觉之言竞是说他少不更事,他此来无非是要闹事,存心向少林威名挑战,也是少年好胜的心性使然。但见圆觉总是笑脸相向,城府甚深,较之空智可难斗多了。笑道:“在下确是年少无知,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古训还是知道的。何、班两位前辈丧生贵寺中,贵寺着不还个公道,恐怕说不过去吧。” 圆觉方待口答,却见弟子来报:“神拳门、巫江帮、青海派一千江湖群豪上山拜寺。” 圆觉微笑的脸登时肃然,原料今日只有昆仑、华山两派到来,便是本寺人众亦能抗衡,赢面颇大,武当四侠到来,即使两不相帮,对华山、昆仑两派亦有相当大的威慑力,此事不难料理。不想那些左道旁门的人物又来赶这浑水,是友是敌虽还不明,料来多非善意。冷冷道:“寺门大开,进出不禁。” 片刻间,暄嚷之声已响于外,步履之声更是震耳,霎时间涌进一批人来,险些把少林山门挤破。更有人不耐,施展轻功从墙上跃进,居然大有效其尤者,一时墙上花样纷呈,犹如轻功大赛一般,少林寺?1薇龋泼虐蚕榕套萌糌栉牛捕既唐挥铩?br /> 武当四侠面面相觑,俱感今日之事已难善罢,居问调停怕是不易。 当日在客栈中喝酒的十几个门派居然无一爽约,一时俱至。而且还广为传布,大约帮手,少林寺单是“武学第一”的名头就不知有多少人不忿,多少年来更结了不少梁子,平日畏于少林成名,不敢上寺闹事。一听此事,哪有不混水摸鱼的,更有不少是存心来瞧少林的热闹来的。 一时间涌进数百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备,椅、凳固是不足,这些人便席地而坐,偌大一个广场竟也满满的,只余下中心一个场子,自是为打斗所设。 在客栈中定约的十几个帮派首领纷纷向段子羽施礼见过,并广为介绍自己的好友,段子羽倒伊然是他们的龙头老大,弄得他也啼笑皆非,只得还礼敷衍。 圆觉等少林寺僧却大起疑心,见此模样,段子羽公分明是和这些人约好的,看到那些人对他颇为恭敬,“又想起江湖所传,段于羽乃张正常私叔弟子,圆觉和空智上华山时又见到张正常父女亲自到贺,更是深信不疑。近来夭师教一出江湖,即网罗各派人才,服者收为己用,不服者即加诛除。天师教势大财雄,不少小门派惮于威势,贪图富贵,投身依靠天师教。是以圆觉等深疑段子羽乃替天师教出力,籍昆仑派之名,意欲诛除少林。登时敌意顿增,先前尚有的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之意已尽除无遗。一俟众人坐定,圆觉冷冷道:“昔日因金毛狮王谢逊之事,丧生本寺的人着实不少,但事出有因,死者未尝没有死之道。 本寺今日寺门一开,便有十方来客,大概也多为此事而来,不料事隔多年,各位施主心中的仇戾尚未化解。” 一人恶声道:“大和尚,你说得轻松,杀师杀父之仇岂是能化解的,少林寺的住持、长老若被人杀了,你们也能在心中化解吗?” 少林群僧登即哗然,此人虽言之有理,但拿他们的至尊方丈比喻,无异是极大不恭。虽都是佛门弟子,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的大慈大悲他们可一成也没学到。“圆觉沉声低宣佛号:“阿弥陀佛”。这一声低沉凝劲,众人俱感耳中一震,嗡嗡大响,居然是佛门“狮子吼”功夫。 这一声传至段子羽耳中,他体内九阴神功登起反应,不自觉口一张,一阵清啸发出,清亮激越。众人立觉脑中一清,被狮子吼所震而致的呕吐眩晕随之释然。 圆觉其实只为镇住本寺僧众的喧哗,不自觉之中用上了“狮于吼”功夫,吼声一出,登感造次。这门佛家“狮子吼”功夫实是一门厉害的武功,当年在王盘山上,金毛狮王谢逊夺得屠龙刀后,便以此功震毙数十位各派高手。此次各派到少林的,大多功力软弱,圆觉此功一出,便怕有人抵受不住,若有人被震毙,或震成重伤,这梁子可又结的大了。 段子羽不自觉中替他解了围,圆觉却不领情,心中益增恼怒,冷冷道:“段先生是考较贫僧的功夫吗?” 段子羽笑道:“不敢。大师武功精深,却也毋须以此绝技震唬众人,难道贵寺宝地便不是说理的地方吗?” 达摩堂首座圆音虎地站起,喝道:“你们又是讲理来的吗,干脆划出道来,少林寺接着就是,一群江湖匪类,本寺何惧之有。” 段子羽面上紫气大盛,咔的一声掣出长剑,遥指圆音道:“你且站将出来,待我这江湖匪类斗斗你这有道高僧。” 圆音自知失言,他是指“神拳门”、“巫江帮”这类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的江湖帮会,确也不为过,不防把华山、昆仑捎带上了,但势成骑虎,也不甘示弱,手中禅杖一挺,便欲越众而出。俞莲舟忙走至场中,笑道:“段掌门息怒,圆音大师一时激怒,失了常态,绝非存心藐视贵派。”他与圆觉、圆音等人过往较密,是以出言明责圆音,也不怕他恼怒。 却听一人娇笑道:“俞掌门,少林乃名门正派,咱们都是江湖匪类,你又何必出头。” 声音娇糯如少女。 大家闻声一看,不知何时百劫师太偕净思到来。见她脸上笑意大盛,艳如桃花,却无人敢再多瞧一眼。百劫师太素有“笑面阎罗”之称,这副神态恰是她杀机最盛之时,惟恐一个眼色不对,当场便有身首异处之祸,是以纷纷瞧着地面,倒似乎这土地上有奇花异卉一般。 圆音也是心凉半截,情知这位佛门同道较诸自己可要辣手百倍,嗫懦道:“师大,贫僧可不是说您。”言下大有惧意,适才的豪勇也消失泰半。 圆觉站起,合什道:“不知师太佛驾莅临,有失远迎。” 百劫笑道:“说笑了,江湖匪类岂敢当大和尚远迎。”她最喜段子羽,一听圆音对之出言不逊,立起杀机,较诸得罪自己尤甚。 段子羽躬身道:“师太不是返转峨嵋了吗,何以到此?” 百劫眼中顿现爱意,道:“我这老‘江湖匪类,怕你这小’江湖匪类‘被这些有道高僧降妖伏魔了,留下我岂不孤单寂寞得很。”她走至场中,身形倏然一展,只一闪已至圆音面前,说不出的快捷,手掌一晃,一招峨嵋绝技“佛光普照”当头拍下。俞莲舟骇然失色,情知这一掌之下,圆音性命难保,高声道:“师太留情。”闪身便欲接下这一掌。 段子羽“铮”的一声,一剑挺出,疾攻俞莲舟,俞莲舟见一剑又疾又毒,只得退步拔剑,段子羽意在阻援,一剑奏功,不再进击,收剑一礼道:“得罪莫怪。” 俞莲舟掣出长剑,却失了对手,颇感讪讪,还剑入鞘,面色大是难看。 圆觉不虞百劫谈笑之间便下杀手,百劫身法又快,眼见圆音师兄要在这“佛光普照”中立地成佛,无暇思索,一记大力金刚掌击向百劫后心,不过是攻其必救,救下圆音;并非意在伤人。 斜刺里一掌迎来,却是段子羽一剑逼退俞莲舟后,见圆觉发掌,蓦地里使出“横移乾坤”的换位大法,单掌运上蛤蟆功,截住圆觉此掌。金刚掌和蛤蟆功俱是刚烈威猛的掌功,两掌相撞,轰然一声巨响,段子羽脚下一飘,已将大力金刚掌的劲力化解无遗。圆觉直感对方掌力如大海瀑布,雄厚劲猛,脚下也退了一步,胸口气息一窒,一口真气居然运转不来,片刻功夫方平复如常。 其时百劫一方早见分晓,圆音一怔神间,对方掌已拍到,饶是他一身少林武功不俗,却乏应变之才,一时竟无力还招。空智神僧身负少林七十二项绝艺中的十一项,此际见情势危殆,立发“须弥山掌”迎上,“须弥山皂”乃极难练成的掌功,一俟练成却也威猛无侍,与大力金刚掌实不可同日而语。但此掌有一弱点,即是发掌之前须调息运气一阵,除非你内功通玄,才能随手发出。空智尚未到逾玄之境,危急出掌,更只有四成功夫,砰然一声,被百劫震飞出去。百劫一掌得手,抬脚把圆音踢飞,轻叱道:“佛门败类,死不足惜。”飘然身退。、百劫师大的“佛光普照”乃峨嵋绝技,只有一掌,端的厉害无比,等闲人挨上此掌,必全身骨骼寸寸碎裂而灭,当真是佛光普照、无所不到。此掌与“须弥山掌”原难分轩轻,但百劫全力而发,空智先与段子羽比拼内功,内力已然损耗不少,此刻倏然出掌,掌力又未提至极处,一掌之下,竟尔口吐鲜血,受伤不轻。百劫出了口恶气,倒也不坚欲杀圆音了,一记“旋风扫叶腿”将圆音双腿震断,略施薄惩。 这一场大战其实甚快,几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出手如电光石火,瞬息之间即已结束。众人只看得膛目结舌,骇然失色,见段子羽两招逼退少林、武当两位掌门,居然裕然处之,游刃有余。百劫掌伤空智,腿伤圆音,一者是久负盛名的少林神憎,一者是达摩堂首座,俱是少林非同小可的角色。 众人呆了半晌,方轰然喝彩,彩声震得满山野如巨雷轰呜。 圆觉涵养再高,也忍受不住,十余位长老齐声肃念“阿弥陀佛”,其音悲壮肃穆,这是少林寺面临生死存亡关头的场面。后面寺院中蹬蹬跑出一队弟子,个个身穿灰布衲衣,或持禅杖,或持戒刀,整齐如一,步履轻健,显是少林一派精华所萃。 百幼视如不见,在人群中扫了几眼,笑道:“杜老二,多年不见,可喜你身子健康。” 众人一听,杜老二乃晋州武林大豪,雄霸一方,颇有势力。见百劫师太如此神态,均知这壮老二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笑面阎罗”。 杜老二一见百劫到来,早知不妙之至,极力藏在人丛中,瑟瑟缩缩如头乌龟模样。前年他在晋州地面。见两名少女容颜清秀,便出言挑逗,两名少女登即拔剑相向,杜老二一认出峨嵋剑法,直吓得魂飞天外,如丧家犬般逃去了。一年多来,并未见有何动静,以为此事已寝,只是看到百劫师太,心犹惴惴,方才看到那武林罕见的大战,心神俱醉,不免忘形,被百劫利眼瞅见。 杜老二知躲不过,只得抖抖战战地走出来人上下牙齿咯咯相擅,想说几句漂亮话却硬是说不出来,甫至中途,扑通一声直挺挺栽于地上,两眼翻白,屎尿齐出,已然惊吓而死。 百劫掩鼻皱眉,把头转了过来。杜老二的亲友弟子忙抬着他的尸体,惶惶而逃。 众人见百劫如此威势,又见少林摆出这般阵仗,情知一场大火拼在即,存心看热闹的小门派、小帮会忙脚底抹油,溜之乎也,免遭池鱼之殃。 圆觉见人手布置停当,合什森然道:“师太,你我同属佛门弟子,少林、峨嵋素和睦,如此辣手相向,未免太过分了。” 百劫冷冷道:“佛门诸戒便有口戒,那位和尚不守戒条,贫尼不过略施薄惩,助他修行,何来辣手之名。” 圆觉长吸一口气,道:“贫僧恭为一寺方丈,万人有罪,罪在一人,师太若欲出手惩罚,当惩罚贫僧方是。”边说边鼓荡内息,浑身骨骼僻啪作响。 百劫孤做性成,虽知这和尚实不易相与,却也不惧,笑道:“贫尼对事不对人,莫说大和尚,纵是天王老子,也敢惹上一惹。”表面虽轻松,暗下也是敛气凝力。 宋远桥等均知,这两人一接上手,无论胜负如何,今日寺中与会之人恐怕不会剩下五成。宋远桥闪身遮在两人中间,沉声道:“宋某虽人微言轻,两位且听宋某一言如何。” 宋远桥乃张三丰的大弟子,何等的位望尊崇,百劫和圆觉齐声道:“宋老前辈请讲。” 宋远桥缓缓道:“两位俱是当世高人,武林壁柱,可谓是武林命脉之所系。方今魔教犹盛,天师教又崛起江湖,虎视膺扬,大有吞并武林的野心,我六大门派正当精诚团结,共赴劫难,岂可自相残杀,同室操戈。两位都是得道高人,非宋某这等凡夫俗子可比,又岂可效江湖人士为一言一怒而争。” 百劫和圆觉听宋远桥之言甚是在理,况且也不能不给他面子。圆觉躬身道:“前辈教训得是。”百动散去凝起的内力,笑道:“是大和尚向我挑战,并非我存心闹事。”她是不肯认错的。 宋远桥笑道:“老朽哪有胆子说师太的不是。”心里大松了口气。 忽听一位少女的声音道:“姓宋的老头,我天师教哪里得罪你了,在人背后说坏说,也不识羞。” 大家一看,见一小姑娘坐在大雄宝殿的檐上,两腿一荡一荡的,煞是滑稽可笑。众人都凝神场中气氛,倒无人留心她何时溜了上去,不少人忍俊不住,轰然笑出声来。 宋远桥还是头一遭被人称作“姓宋的老头”,颇感新鲜。 见这姑娘一身貂裘胜雪,头上金冠灿然,容颜清丽出尘,煞是可爱,却也不恼。 段子羽大喜,叫道:“真儿,怎么是你,快下来。” 张宇真撅嘴道:“羽哥,你到这儿来也不告诉我一声,这些臭和尚厉害得紧,你打不过的,我是来帮你的。” 少林僧人早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雄宝殿乃供奉诸佛的圣地,平日连大声暄哗都不许,走路也抬起脚跟,倒似怕惊吓了诸佛似的。如今见小姑娘居然坐在大雄宝殿之上,真比被人掘了祖坟还要气愤。 一位长老道:“兀那小姑娘,这是佛门圣地,不是耍的,快下来,不然佛祖要怪罪的。” 张宇真笑道:“大和尚,我坐够了就下来,坐在这里看山景真清亮。羽哥,你也上来吧。”天真烂漫,稚态可掬。 百劫、宋远桥等人虽知此举大犯少林忌讳,可见此情景,也都不禁莞尔。 少林僧人若非别派都在此,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出手对付一个韶龄妙女,早已一阵暗器把她打将下来了。 罗汉堂首座圆慧喝道:“小姑娘,再不下来,我上去抓你了。” 张宇真不屑道:“抓我下去,算你本事。” 圆慧方待跃起,圆觉喝道:“休得鲁莽。”他仰头道:“是张天师的千金吗?令尊在何处?”他暗自思忖,这小姑娘必是恃仗张正常,绝不敢单人闯寺。 张宇真笑道:“我爹他老人家没来,他忙的很,哪有工夫陪我游山玩水。” 段子羽见圆觉神色凝重,一寺僧众更是义愤填膺,情知此事忒也过分,忙叫道:“真儿,上面风大,别冻坏了。” 张宇真小姐脾性一发,见这些和尚愈是气得脸黄唇紫,愈觉有趣,若无人理她,她早下来了。当下道:“羽哥,我穿着皮衣,心里正热,在这上面凉快凉快。” 这寺中差不多是中原武林高手齐集,可一时却无人奈何得了她。圆觉等自重身份,自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大欺小,出手对付她。况且听她与段子羽的亲热对话,都知只要一出手,段子羽必加拦阻,方平息下来的一场大战又得爆发。 段子羽无奈,他虽存心要与少林较劲,可这等大损人家颜面的事也觉过分,仰面笑道:“真儿,我上去接你下来好吗?” 张字真道:“不好。除非那姓宋的老头向我认错,要不看我不坐上几天几夜。” 段子羽心中叫苦不迭,道:“真儿,这位是武当宋大侠宋老前辈,不可无礼。” 宋远桥知她久坐下去,对少林大是难堪,抱拳道:“张小姐,宋某说错了话,请你下来吧。”众人均觉愕然,满武休中要想找出一个能让宋远桥认错赔礼的可还没有,直感匪夷所思。俞莲舟三兄弟却明白大师兄自失爱子宋青书后,心下孤苦,对小孩分外喜爱。殷梨亭之子殷融阳便被他宠得满武当山无人敢管,瞧那样儿,便是点火烧了紫霄宫也是有功无过,对他倒是理解。少林寺僧纷纷感激,以为他垦为少林颜面甘于认错。这些人虽都身负上乘武功,但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加一指于这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身上。除了软语央求,也实无良策。 张宇真趁势收篷,她也不想在上面久坐,只想呆在段子羽身边,不过较较劲儿而已。笑道:“这还差不多。”身于一跃,轻如燕掠,已到段子羽身边。 大雄宝殿甚高,距段子羽更有十几丈距离,张宇真一惊而至,身姿曼妙,毫不费力,众人看了大是骇异,其实张字真轻功极佳,那日在光明顶盗取圣火令后,在韦一笑、范遥、殷野王和五行旗高手追击下,犹游刃有余、裕然处之,一路上将众人戏耍个够,这段轶闻除段子羽外,自然无人知晓了。 少林寺僧虽气得面黄唇紫,但见她下来,也只得罢了。 张宇真对宋远桥笑道:“孙子曰:‘知过辄改,善莫大焉。你老头庶几近之。“众人见她摇头晃脑,装出一副饱学宿儒的模样,教训起宋远桥来,都轰然大笑,连少林寺僧也都忍俊不住。宋远桥笑道:“得姑娘一言之奖,当真荣于华衮。”张宇真出足了风头,得意非凡,拉住段子羽的手,再不放开。 先时那剑拨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却也缓解泰半。 昆仑派掌门詹春和其丈夫苏习之起身来至宋远桥面前,扑通跪倒,哀声道:“先师、先师伯之大仇未雪,请宋大侠主持公道。” 昆仑派人也一齐跪倒,齐声道:“请宋大侠主持公道。” 更有人失声痛哭,如丧考妣,霎时间哀声动地,哭成一片。 宋远桥忙跪倒还礼,道:“詹女侠快起,老朽承受不起。” 詹春冷声道:“老前辈若不替晚辈等主持公道,晚辈等宁死不起。”詹春此招虽是迫不得已,也煞是厉害,较之武当派的太极神功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子羽受激不过,敌汽之心顿起,按剑道:“詹师姐快起,此等深仇何必求助旁人,华山派纵然人人溅血嵩山,也要少林还出个公道。” 詹春向宋远桥跪拜正是为了激将段子羽,闻言站起道:“多谢段师兄仗义,先师、先师伯地下有知,也当感佩大德。,,宋远桥见昆仑派人人着白色孝衣,神情悲壮,浩叹一声,不知如何处置分解方好,转头望向张松溪。武当七侠之中,张松溪最称足智多谋,素有”智囊“之美誉,见大师兄望来,便举步近前,缓缓道:“詹女侠,段先生,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铁琴先生和班淑娴女侠当年丧生少林寺中,昆仑派为师复仇也是正理,咱们且先察清当时真相,那时再依武林规矩解决不迟。” 百劫道:“张四侠之言有理,尊师和尊师伯虽为少林僧人所伤,却也不能把罪推在全寺僧人身上。” 詹春听二人如此道,又见少林寺精华尽出,达摩堂、戒律院、罗汉堂下数百名弟子已摆出三座罗汉大阵,自己一方委实难赢,只得道:“只须少林交出杀害先师、先师伯的凶手,晚辈等以本派武功与之一战,若能手刃大仇,固然如愿,纵然不敌,溅血此处,也无怨言。” 圆觉凛然道:“万人有罪,罪在一人,贵派直须杀了贫僧,也就消得大恨了。”当年格毙何太冲、班淑娴的乃是圆觉的三位师叔祖:渡难、渡劫、渡厄,坐化已久,圆觉自不甘于在昆仑派前示弱,只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詹春道:“大师如此说,晚辈等只得无礼了。”咔的一声,掣出长剑,其夫苏习之亦亮出长剑,二人同是何大冲弟子,学的是昆仑派镇山之宝“正两仪剑法”。 宋远桥等见昆仑、少林两不相让,亦无可如何,好在圆觉武功胜这两人多多,如能使其知难而退倒也不错,是以宋远桥只道声:“大师慈悲。”盼他手下留情,勿再惹下杀孽,一齐退后。 詹春、苏习之双剑齐上,展开“正两仪剑法”。圆觉久闻此剑法威力极大,倒也不敢轻觑,双掌一错,使开“千手千叶掌法”,两掌翻飞,霎时间掌影如满天花雨。 这“正两仪剑法”与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同属一源,乃陈传老祖从先天河图洛书中推演而成,也是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化八封,正变六十四招,奇变六十四招,正奇相合,共有四千零九十六种变化,正反相合,几近万数,天下武功之变化繁富,只有天师教的“天雷剑法”与之相若。但这正反两套功法得四人合成剑阵,方能天衣无缝,却不似“天雷剑法”之一人一剑施用了,但究其精微奥妙深处,却又难分轩轾了。 何太冲、班淑娴习此“正两仪剑法”也不过得其二、三成,詹春、苏习之更是徒具模式而已,与寻常江湖人士争斗,固然大占上风,在圆觉这等武学宗师手下岂能讨得好去。 两人含愤出剑,剑势也颇凌厉、但十数招一过,百劫、段子羽、武当四侠均已看出,圆觉若非有意容让,这两人在圆觉手上实走不过五招。 啪啪两声,双剑落地。却是圆觉以一指禅功弹落二人长剑。 詹、苏二人相视一顾,惨然色变,拾起长剑,一言不发,齐向颈上抹去。这二人竟是见报仇无望,要以身相殉,从师傅、师伯于地下了。 段子羽大喝道:“不可”。却听嗤嗤两声,詹、苏二人长剑又叮当落地,却是百劫师大以弹指神通的功夫击落长剑。 詹春位声道:“段师兄,我等徒有师仇不能报,有何颜面复见世人。” 段子羽激忿道:“华山、昆仑本是一家,待我来领教大师的高招。” 百劫和武当诸侠都已看出詹春是在作戏,意在激使段子羽出头。段子羽涉世不深,血气方刚,又最重情义,堕入其术中而不觉。都暗叹昆仑掌门武功不高,心计却深,演的好苦肉计。但当此情景,也无法劝阻段子羽。百劫心中恼恨,暗思将来必赏点苦头给这昆仑掌门受用受用。 华山二老忽道:“掌门师侄,昆仑的正两仪剑法不成,且试试我们华山的反两仪刀法如何。”矮老者岳霖更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詹春的做作丐能瞒过他的眼睛,心中大起反感,深怕段子羽与圆觉拼个你死我亡,没来由地为昆仑效力。 段子羽闻言止步,二老拔出刀,一晃两摇走至圆觉身边。高者者高思诚笑道:“大和尚,我哥俩这刀法可不比昆仑派的剑法,那是正的,这是反的,你破得了正的,可破不了反的,干脆认输算了。” 众人闻言果然。圆觉笑道:“久闻两位前辈刀法出神人化,‘贫僧自忖不敌,却也想领教领教,长些见识。”高老者嘻嘻笑道。“你要长见识也好办,先认输,我哥俩演给你看,不然双刀合壁,卡嚓一声把你脑袋砍将下来,增长多少见识也是没用。”少林寺一名长老登即怒道:“高老二,你那套杀人不死、剁肉不烂的刀法跑这儿来献宝了,敢对本寺方丈出言不逊。” 圆觉摆了摆手,止住那名长老,倒也不急不恼,笑道:“武功一道,岂能光说不练,待晚辈来领教。” 他两掌一错,又使出“干手千叶掌法”。华山二老心中一凛,双刀齐出,赫赫生风。 华山二老在这套刀法上的造诣与当年何太冲和班淑娴在正两仪剑法上的造诣相若,与詹春、苏习之实有霄壤之别。刀法一展开,登时如长江大河,源源不断,正变、奇变迭出不穷,圆党的“千手千叶掌法”使到一半,便知难以取胜,掌法一变而为大力金刚掌,左手使出少林寺七十二路大擒拿,勾、挑、捺、格、点、戳、斩、抹,异采纷呈,看得人眼花缭乱。右手的大力金刚掌更是威猛无俦,每一掌出,罡风涌动,激得地上尘沙飞扬。 二老刀法纯熟,脚下先天八卦步法也是精妙无比,二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虽不敢强抑圆觉之锋锐,但移形换位,刀上更是奇招迭出,圆觉的大力金刚掌虽猛,却尽数走了空,不过也把二老逼出两丈开外,压住其攻势。一时三人战成一处,打得紧锣密鼓,煞是好看。 堪堪六十四招甫过,二老齐喝一声,托地跳出圈子,拱手道:“和尚果然高明。” 高老音思诚走过来嘻嘻笑道:“掌门,他们少林没赢,咱们华山没输,现今天色已晚,改日再来比过。” 华山二老这一番作戏可比詹、苏二人强盛百倍,百劫宋远桥等人虽隐隐猜知其意,但见三人都全力以赴,倒不似作假。詹春等昆仑派人更是看不出了。 华山二老的双刀合壁虽敌不过圆觉的少林绝艺,但支持二三百招不成问题,是以三人并非做作,乃是以实力相博,百招之内自是分不出胜负。 圆觉笑道:“两位前辈刀法高强,改日贫僧还要领教。” 段子羽一看,果然夕阳沉坠,天色渐暗,空中群鸦乱飞,百鸟还巢。便和詹春计议,明日再来找场子。 当下昆仑、华山两派和百劫、净思来到山下小镇的客栈落宿。武当四侠留在少林,以观明日之变。 夜阑人静,段子羽正独自在房中运功,忽觉房顶上似有走动之声,虽几不可闻,但他正值灵台空明之境,立起警兆。起身下床,掀开窗子,一个倒跃翻至房上。 房顶上却一物也无,四周也寂无动静,他迅疾在房顶上巡查一周,边个鬼影都不见。只见眉月在天,疏星朗朗,霜寒露重。 他正待回房,却听下面微有人声,其中一个女音道:“师弟,咱们此番怕是难以如愿了。”正是詹春的声音。 一个男音道:“势成骑虎,也只有听天由命了。终不成这么空手而回,好歹也要将少林寺闹个人仰马翻,方能出这口恶气。”却是苏习之。 詹春叹道:“谈何容易。白天的阵仗你也见到了,若非段掌门仗义,仅凭咱们昆仑派,还不是全军尽没。” 苏习之笑道:“师姐,段子羽这小子真是个雏儿,没来由地替咱们遮灾挡祸,若非天晚,真要与圆觉那和尚拼个你死我活。” 詹春道:“噤声。”接着便是窗子打开的声音,必是詹春向外察看有无外人。 苏习之不以为然道:“师姐也忒煞小心了,周围都是咱们的人,怕甚。”詹春吁出一口气道:“师哥,须防隔墙有耳,若让外人听见,可大事不妙。我作了掌门,派中人有几个服气,若非先师厚爱,只授你我这套两仪剑法,掌门之位岂能到手,若不这般做作一番,摆出与少林死拼以复师仇的架式,这掌门也坐不稳。今日悔不将师哥、师姐这两个老不死的送上去打头阵,也好假那群秃驴之手将之解决了。” 苏习之笑道:“师姐此计甚妙,明日干脆把那几个瞅着不顺眼的东西都送上去,再让华山与少林拼个你死我活,咱们便坐收渔利,抖抖咱昆仑派的威风。” 段子羽听至此外,登时有如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心冷半截。不料这一对男女貌似君子,心地却如是歹毒。 忽听詹春道:“师哥,别这样,明日还有一场大战,要养精蓄锐方可。”苏习之笑道:“师姐,有段子羽的华山派挡着,咱们怕个乌。明日一战,还不知是死是活,且快活一夜,明日作鬼也值得。” 接着是抖抖索索地宽衣解带声,詹春哼哼卿卿鼻子发出的呻吟声,和苏习之的喘息声、段子羽蓦感浑身火热,忙蹑步离开,来至自己的房顶上,悄立半晌,方感遍体凉爽。跃身从窗子进去,张宇真坐在床边,笑道:“大理段王爷真是风流成性,去哪里采花去了。” 段子羽心神一荡,忙定力慑住,见张宇真去掉貂裘,一身葱绿色绸袍,紧束腰身,现出娇小婀娜的身躯,发上金冠除去,一头黑发如瀑布般飘拂肩后,一双绣履上缀有两颗明珠,一双秀眸似笑非笑,春意盎然,烛光下映得脸颊雪一般白,显是刻意修饰过。 段子羽来至床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又恨又爱道:“你一天不说人家几句坏活,心里就不舒但。” 张宇真如头小猫般倦伏在他怀中,娇笑道:“谁个说你坏话,深更半夜地溜出去,还有好事作。” 段子羽鼻尖嗅到她身上似麝、似兰的香气,低头向她唇上吻去。片刻间,只感手上娇躯火一样热,微微颤动不止,不由得血脉债张,情怀大动,两人滚向床里,作那巫山云雨之事。阔别数日,此番恩爱更胜往昔,略过不提。 第二日清晨,众人步出客栈,意欲重上少林,迎面走来几个叫化,向段子羽和百幼师太施礼,段子羽见是丐帮的葛长老,笑道:“葛兄此来,不会是讨几个小钱吧?” 葛长老也是一笑,道:“段掌门,?谙率欠畋职锸钒镏髦矗蚨握泼刨髅髂侨赵诳驼煌庀鞫握泼乓换镄淄降睦蠢!?br /> 段子羽几乎已将那天夜里遭人袭击的事淡忘了,经他一提,蓦然想起,笑道:“贵帮真是神通广大,不知那起人是什么来路?”葛长老道:“那些人都是天师教中人。” 张宇真身影一闪,叱道:“胡说八道。”伸手欲打他几个耳刮子。段子羽忙一伸手,把她拉住,喝道:“真儿,休得无礼。” 葛长老莫名其妙,道:“此事敝帮查得确实,那伙人确是天师教众。” 张宇真连气带急,眼泪都出来了,怒叱道:“全是胡说八道,”我大哥的人怎会向我羽哥下手,你们臭叫化子专会造谣。“葛长老明白了几分,这小姑娘原来是天师教的小公主,却也更加糊涂了。见这两人情好如一,天师教的人怎会向段子羽下手。一时心中竟没了主张,嗫嚅道,”此事或许另有内因,待在下回去再详查一番。“百劫师太冷然道:“不必了,那件事确是天师教中人所为。” 百劫师太一说,张宇真可不敢叱她“胡说八道,又知她绝无虚言,气得脸色紫青,猛然一跺脚,喝道:“都给我滚出来。” 两边街角立时转出四个人来,疾趋而前,躬身垂手道:“小姐有何吩咐?” 张宇真身子一晃,快如闪电般每人赏了两记大耳刮子。 她激怒之下,出手甚重,饶是这四人武功不凡,两边面颊也是高高肿起,被打得晕头转向,却不知作错了何事。 张宇真怒叱道:“狗胆奴才,是谁叫你们向羽哥动爪子的?” 那四人一愣,一人苦脸道:“小姐明鉴,奴才四人一直追随小姐左右,从未敢离开须臾,哪里和段先生动过手。再说段先生乃教主喜爱之人,奴才等便有天胆也不敢和段先生动手。” 大家一听,这四人居然真是天师府的家奴,都不禁凛然。张宇真出手之重众目共睹,这四人受击之下全身上下丝毫不动,这份武功也已惊人。 段子羽见张宇真气成这样,笑着开解道:“真儿,也许是事出误会,我又没伤到皮毛,倒杀了不少人,也尽够了。当日不知,待我见到大哥再向他赔罪。” 张宇真怒气未消道:“待我查明是哪些混帐不开眼的奴才干的,一个个手脚剁了,把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 四位家奴心中骇然,均知这小公主素来说到作到,从无虚言,天师府又要有一场大乱。 张宇真见四人两颊肿胀,苦丧着脸,怒火又起,骂道:“狗奴才,苦巴着脸作甚,本小姐打错你们了吗?” 四人登即跪倒,叩头道:“小姐打得对,奴才等该打,奴才等领小姐赏。” 张宇真跺脚道:“都给我滚。”四人爬起,一溜烟消失不见,轻功也是大佳。 段子羽和百劫师太相顾一眼,段子羽心中陡起畏惧之感,这四名高手全华山弟子中寻不出半个,却被人呼来叱去,真如条赖狗一般,天师教若吞并武林,天下武林高手岂不尽如这四人一般,作天师教的奴才吗,一时竟对张宇真凛然生畏。 张宇真见他神色忽异,忙拉住他手道:“羽哥,别和这些奴才们一般见识,此事绝不是我大哥让作的,我大哥喜欢你还怕不够,怎能让人对你下手。待我回去向大哥查问,把参与此事的都一刀刀剐了,给你出气。” 段子羽也相信张宇初不会对他下手,天师教分坛遍布十三省,下面的小支派更是多如湖泊,定是下面一些人擅自作出的。可他见张宇真如此对待那四名高手,对天师教大起反感。 可又想起张正常之重恩,张宇初之器重,更重要是张宇真的以身相许。想起夜中欢爱,枕上百态,一时脑中纷乱如麻,又似乎是一片空白。 大家俱都不解他何以大失常态,张宇真更慌,跷脚在他耳边央求道:“好羽哥,别生气了,要不现在就找大哥算帐去。” 段子羽被她口中热气吹进耳里,耳中一响,体内真气涌动,登时清醒过来,见张宇真笑脸如花,软语央求,心中爱意又生,笑道:“我是在想旁事,哪里生气来着。” 丐帮葛长老又道:“段掌门,在下赶往这里时,听各坛弟子报说,魔教有批高手似乎向贵派而去,请段掌门留意,顶加防范。” 段子羽心中一凛,拱手道:“多谢葛兄盛情相告,并请上覆贵帮史帮主,代致谢忱。” 葛长老道:“在下一定转达。”段子羽悄声问道:“史帮主的千金史青姑娘可好?”葛长老道:“托福还好。”心中却大起疑惑,这位华山掌门怎地专对各教各派的千金感兴趣。 段子羽道:“她身上的毒解了吗?”葛长老登时想起,一拍脑袋道:“对了,还忘了向段掌门道谢,若不是段掌门派人送去解毒,这毒还真难解。” 段子羽暗想,自己曾派人去送解药?略一思忖,便即明了,定是太和庄那位神秘兮兮的王庄主和武青婴捣的鬼,听说毒已解去,也便放心。瞥见张宇真正满面狐疑地望向自己,拱手道:“葛兄好去,恕在下不远送。”心中想起史青妙语解颐、秀色可餐的面容,大是怅惘。 他转回来,对詹春道:“詹师姐,敝派有急,恕不能相陪上少林了,好在有武当四侠主持公道,贵派也不致吃亏。” 他也不料这一岔头居然帮他轻轻松松御下了担子,不使詹春、苏习之的奸计得售,詹春见此状,也无可如何,只得独率昆仑派人上少林了。 段子羽对二老道:“两位师叔,我和真儿先行一步,赶回华山,师叔带同其余兄弟随后赶来。”当下与百劫,净思辞别,选了两匹健骑,二人携手共辔,直奔华山而去。 行出十余里,张宇真笑道:“羽哥,你和那臭叫化鬼鬼崇崇捣什么鬼?” 段子羽笑道:“是你心里捣鬼,我不过问问他消息确也不确。”张宇真虽不信,却也想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两人一路谈笑,纵马疾驰,不知不觉已急行出三百余里。 段子羽忽然想起一事,道:“真儿,那日你和令尊上华山为我致贺,百劫师大说怕是有人对我不利,令尊才亲自到场。” 张宇真道:“那也未必,你是他私叔弟子,弟子当上了华山掌门,作师傅的也与有荣焉,当然要在人前露露脸了。” 段子羽笑道:“好真儿,别捉弄我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宇真道:“其实也没什么,你把崆峒三老打得一败涂地,崆峒派当然不甘罢休,听说要在你作掌门那天大闹华山。我爹便叫我二哥率人把崆峒派堵在窝里,一个也不许放出来,后来又有人报,少林几大和尚要找你的麻烦,本来由我大哥出面也尽够了,偏巧我大哥赶往昆仑去查你父母被害一案了。他老人家好不容易找着你这么个宝贝徒儿,当然不论少林寺的臭和尚欺负你了,只好要自出马,走一趟华山。” 段子羽听说张宇初居然亲赴昆仑,查察他父母遇害一案,大是感激。天师教事务之繁,也称得上万斤之重了,张字初能放下一切。前往昆仑。可见对他看重之至。 张宇真瞧瞧他,笑道:“我那日还说我爹爹偏心呢,除了我们兄妹三人,我爹十大宝弟子中只有三人得授天雷剑法,这三人不知为我爹立下多少功劳,才得此赏赐,哪知一见你,不但将剑法传了,连我家世袭三代的‘先天造化丹’都给你吃了,还紧怕你被人杀了,又派我大哥给你当保镖。” 段子羽笑道:“这都是张大小姐厚爱之至,张大教主爱女及婿,方才如此,天师教最好的宝贝便是你,可给我偏得了。”一伸手,便去抱她。 张宇真一闪避开,满脸羞晕,啐道:“要死呀,光秃秃的连个遮拦都没有,便动手动脚,看我不老大耳刮子打你。” 段子羽把脸一伸,笑道:“奴才谢小姐赏。”他是学张宇真那名家奴的口吻,登时那四人的惨相又复现面前,心下黯然。 张宇真巧笑盈盈道:“皮脸。本大小姐倒是有些舍不得。”轻轻伸指在段子羽脸一上刮,旋即发现他神色有异,以为他生气了。一望四野无人,气道:“你这人也真是小气,闹着闹着便恼,给你抱抱就是。”说着偎身入他怀中,双手攀住他脖颈,笑道:“这该好了吧,好夫君。” 段子羽强笑着,抱了抱她,直是不敢想象以后的事。半晌道:“真儿,快赶路吧,莫被那群魔崽子着了先鞭,扫平我的老巢,我这掌门可当不成了。” 二人一路疾驰,行到半途,马虽健壮,却也忍受不住,口吐白沫,四蹄一软,卧在地上。二人两手一握,从马上直振而飞,施展轻功,向前疾赶。 行至潼关附近,夜暮四合,炊烟四起,一处农庄在望。 二人放慢脚步,来至一所大宅中,意欲借宿。 段子羽抓起沤钉大门的铁环扣击三下,不多时,大门中的一扇小门打开,走出一名苍头仆佣,道:“两位公子、小姐,有何贵干?” 段子羽拱手道:“请上覆你家主人,我二人乃行路之人,错过了宿头,意欲借宿一晚,明早房银照付。” 那名苍头向两人打量了半天,哑声道:“待我回禀家主人。”返身进去,小门也随手关上。 张宇真道:“这老儿贼忒嬉嬉的,不象好人,咱们找别家借宿吧。” 段子羽哑然失笑,道:“天底下还有张大小姐怕的事。” 张宇真急道:“我怕什么,便把这破门砸烂,把这宅子烧光,又有甚干系。”说着真要去砸门。段子羽忙拉住她道:“好了,是我怕事,咱们是借宿,可不是找梁子。” 须臾,一阵靴声橐橐,大门打开,走出一人,段子羽一看,和那人俱都怔住。 那人拱手大笑道:“段公子,不,段掌门,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又在此处会面了。” 此人正是大和庄庄主王保保。 段子羽也失笑道:“没想到王庄主在这里,何时乔迁此处了?” 王保保笑道:“兄弟我仰仗先祖余荫,破烂庄子还有几所,不知这位姑娘是……” 张宇真抢着道:“华山弟子华文。”王保保拱手道:“原来是华女侠,失敬、失敬。” 侧身肃客。 三人走过一段碎石铺就的甬道,但见两旁数十盆菊花傲然开放,花香阵阵,泌人肺腑。 绕过一面影壁,才来至宅院中。 王保保高声道:“有贵客临门,大家快出来见过。” 霎时之间,十几间屋中走出二十多人,武青婴、卫壁赫然在内。 武青婴疾趋近前,拜倒于地,娇声道:“不知主公驾临,万望恕罪。” 段子羽两手虚抬,暗运九阴神功,已将之托起。虽见她执君主婢之礼甚恭,心底里却实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大家来至客厅,玉保保和段子羽、张宇真主客相对,玄冥二老左右相陪,武青婴、卫壁侍立段子羽身后,俨然家臣奴婢一般,余人均肃立两侧,听侯吩咐。 家人奉上茶来,王保保举杯邀客,张宇真口渴,举杯欲饮,段子羽一手托住,道:“慢。”望望王保保道:“王庄主,这茶中有无十香软筋散,尚望明告。” 王保保忙起身拱手道:“上次事委实是兄弟弄巧成拙,尚未领段掌门责罚。” 段子羽微笑道:“不敢。”这杯茶却也真的不敢喝。 武青婴躬身近前,端起段子羽的茶盏饮了一口,回眸一笑,便即退下。段子羽虽对她厌恶,却觉这一笑荡魂消魄,与她那半老徐娘的年纪大不相符。见她坦然就饮,料知无毒,便端盏就唇。张宇真却一手夺下,道:“换过此杯。” 暗自思忖:“羽哥怎有这等狐媚风骚的奴婢,须得大加防范。” 王保保不觉失笑,令人换过酒盏,心中对张宇真却生了怀疑。暗道,这小子原来风流好色,见他两面,居然换了两个绝色的女孩子。有此弱点,倒是大可下手。 不多时,酒菜已如流水价送将上来,居然肴撰精美,令人食指大动。武青婴照例每样菜均尝上一些,以令段子羽放心。 段子羽见这些人虽神秘兮兮,却无敌意,上次之事或许真如王保保所云,怕他见面之下便杀了武青婴,才出劣计,不然过后又何以给史青送去解药,便也放心饮酒吃菜,果无异状。 席上,王保保大是恭维段子羽神武天纵,少年英雄,又聊些江湖见闻,武林秘故,谈吐风雅,连珠妙语,光照四座。段子羽却是疑窦不消,按此人的风度、家业,手下又有一批武功高强之士甘为佣仆,该当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才是,如何蛰居农庄之中,甘于寂寞,大是不解。但见其诚意甚笃,也只得虚与委蛇,随口敷衍。 酒至半酣,王保保道:“段掌门行色匆匆,所为何事。” 段子羽笑道:“在下得罪了魔教的几大魔头,听说他们要到华山找在下的晦气,是以匆匆赶回。、王宝宝一击椅背道:“魔教如此猖狂,居然敢在中原横行老方,你率几名弟兄连夜赶往华山,将他们挡回去。” 方东白应诺一声,旋即出厅,段子羽起身道:“敝派之事,岂敢劳动王庄主。” 王保保笑道:“段掌门,兄弟与魔教也是死对头,若非性子疏懒,早到西域找他们算帐了,兄弟这几名手下都还会几手庄稼把式,不致让魔头耻笑。段掌门安心在此歇息。兄弟敢保华山太平无事。” 他话刚说完,庄外已响起急促的马路声。疾如骤雨,片刻问马蹄声即已渐远渐消了。段子羽颇讶异于太和庄这群干仆的雷厉风行,显然皆是训练有素,炯别于一般武林人士,心中对王保保疑心更重。又知方东白剑术超逸脱俗,出神入化,纵然与杨逍、韦一笑等人相遇,也能应付裕如,倒是大可放心了。 恰在此时,一旁陪酒的鹿杖客忽然尖叫一声,大家不知何故,齐地望去。 鹿杖客奋起一掌,向张宇真拍落,喝道:“臭妮子,敢暗算你家爷爷。” 段子羽见此掌威势骇人,寒气如冰,登即一掌迎上,乃是蛤蟆功,两掌一擅,鹿杖客连人带椅飞了出去,喀喇一声,段子羽坐下花梨木交椅已被震得稀碎。段子羽只感浑身上下如置身冰窑中,忙疾运九阴神功化解。 张宇真虽惊得花容失色,却也应变奇速,一伸手点王保保膻中穴,手腕一翻,一柄短剑已架在王保保颈上,喝道:“不许乱动。” 第十一回 以阳克阴破奸谋 厅中不乏一流高手,相距又近,可这变化太大,又是猝然而发,直至此刻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更不敢抢上救人,个个呆若木鸡。 王保保究是大将出身,虽剑加颈上,仍镇定如恒,却也莫名其妙。忙道:“段掌门、华女侠,千万别误会,兄弟绝无歹意。” 张宇真咯咯笑道:“你或许无歹意,你手下这糟老头子可太不老实。” 王保保霎时明白了几分,沉声喝道:“鹿老,究竟是怎么回事。” 鹿杖客捧着手心,但见掌心中有一小孔,从中汩汩流出紫黑色血,腥臭逼人。他也知自己作了糊涂事,讷讷道:“这小姑娘用毒针刺我。” 众人都明白了,有几人忍俊不住,忙转身面壁,窃笑不止。 原来鹿杖客和鹤笔翁这一对师兄弟,精擅“玄冥寒掌”端的厉害无比,便是杨逍、韦一笑、俞莲舟这等高手、也很难接得住一掌,这二兄弟贪慕富贵荣华,是以投身豪元王公门下,当年由王保保胞妹郡主赵敏统率,现今又归王宝宝麾下。鹿杖客一生嗜色如命,仗着王府威势和绝顶武功,一生中所糟踏的良家妇女实不可胜计,此时虽已老态龙钟,这毛病却是弥老弥厉,王保保平日也不惜重金四处为他聘买美女,以逞其淫欲,方笼络住其心。 这鹿杖客一见张宇真绝世之容,淫心顿起,魂魄早已出窍,系在张宇真身上,若非怕王保保责怪,早已动手抢人了。虽有段子羽在侧,可他师兄弟俩纵横江湖,又惧过谁来。是以坐在张宇真身边,一双眼贼忒兮兮地盯牢在张宇真身上,须臾不舍得离开。 他师弟鹤笔翁一生嗜酒,大有刘伶遗风,“一见到美酒便性命也不要了,只管自顾自地饮酒。鹿杖客忍耐些时,淫情益炽,一时忍不住伸手在桌子下去摸张宇真的柔荑。张宇真早已瞧出他的邪心,是以备了一根”天雷神针“在手。鹿杖客伸手一摸,被毒针直透手背,一时怒起,便欲将张宇真毙于玄冥寒掌之下,却被段子羽的蛤蟆功震退,只感五脏内气血沸腾。盏茶工夫,段子羽身上的寒冷便已消失,众人见他受了一掌玄冥寒掌,居然无事,无不骇然,以为他已练就金刚不坏神功。其实段子羽所修的九阴神功乃天下阴柔功夫之大成,玄冥神掌与之相比,实有小溪与大海之别。只是这一掌阴寒忒甚,是以段子羽也直至此刻才将之化开。鹤笔翁一见师兄弟中毒奇重,怒道:“小妮子,快交出解药。” 王保保喝道:“鹤翁,不得对客人无礼。”又缓声道:“华女侠,酒乃乱性之物,此老一时酒后失德,得罪芳驾,在下一定重重责罚他,并向华女侠赔罪。尚望大人大量,惠赐解药。” 张宇真收剑道:“解药是没有的,我看这者儿内功不错,只消在静室中运息三天,逼出毒来便是。” 鹿杖客一条右臂已酸痒难禁,又见段子羽这一掌威猛无俦,而自己百试不爽的玄冥寒掌居然不能奏功,不禁胆落,由师弟鹤笔翁扶持,出厅去静息逼毒了。 王保保向段子羽一揖到地道:“兄弟平日管教不严,致有此种丑事。谨向段掌门、华女侠领罪,甘受责罚。” 段手羽始终凝气运力,准备殊死一战。这客厅中便有五六名一流高手,庄内更不知有多少能人,大战一起,实是凶险万端,单是自己尚不足惧,又须保护张宇真,实难全身而退。 但见王保保满面惶恐,连连赔罪不已,周围的人更是无丝毫敌意,方始相信确是意外之事,也不禁觉得好笑。 经此一闹,大家也都无饮酒的雅兴了。王保保心中将鹿杖客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若非要倚重他的绝世武功,当场便会命人将之砍了。亲自送段于羽和张宇真到客房,赔罪不已。 段子羽和张宇真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外人面前,自不能双宿一处,是以分房而居。 段子羽见室内四壁均挂有名人字画,大多是绝世重宝,不禁细细观赏。楠木桌案上文房四宝也无一不是名产,一方古色斑斓的鼎内细香缕缕,沁人心脾。“一张大床上更是裘祷精美,床帐的金黄色流苏直垂地上。不多时,武青婴端盆热水进来,屈膝一福道:“请主公洗漱歇息。” 段子羽淡淡道:“多谢,你退下吧。” 武青婴娇声:“主公驾临,臣妾正应服侍。庄内也不乏婢女,但粗手大脚,恐主公不喜,是以臣妾自来服侍。” 段子羽沉吟半晌,道:“卫夫人,以后不要‘主公’‘主公’地称呼了,大理亡国已有三代,我不过是一代武林小卒,与你更无君臣之意。” 武青婴跪倒道:“臣妾先祖历代皆是段家之臣,虽至臣妾,也绝不敢须臾而忘故主,诚愿世世代代奉戴主公,无论世间如何改朝换代,臣妾等心中却只有主公一人,望主公明鉴。” 段子羽对王保保的极力笼络,武青婴的执礼卑恭大是不解,心中思忖,这些人若非真的心慕祖先的威名,推而及己,便应有极大的图谋。可自己亦然一身,别无长物,虽习九阴真经为武林人士所垂诞,但王保保却不似为此而来,一时如坠五里云中,怎么也参详不出。 他对王保保、武青婴一起人疑心颇重,总觉得似乎与家仇有关,是以先置华山于不顾,留在庄中,细细查察,以观其变,虽知此庄无异于龙潭虎穴,但自恃身有绝艺,也泯然不惧。~=武青婴坚欲为段子羽亲手洗足,段子羽不肯。武青婴道:“主公是天,臣妾是地,主公心中何必有男女之分。” 段子羽暗中冷笑,索性坐在床边,“任她服恃,且看她有何玄虚可搞。一、”武青婴跪于地上,为之拨靴除袜;放于温水中,为之细细洗沐。 段于羽细细端详她,见她发辔高耸,面色红晕,一丝皱纹也无,姣红如处子,眉梢眼角风情万态,荡人心魄。体态丰腴,微动间曲线流动,曼妙婀娜令人颇起遐思绮念。一袭淡黄缎袄襟孺半解,俯身之下,前胸尽裸,一对丰满雪白,坚挺圆丽的乳房赫然入目,随着手之动作颤动不止。 段子羽忙闭目凝神,却听武青婴腻声道:“主公,可舒适些?”语声中荡意尤甚。段子羽只感她柔软的双手在双足慢慢抚摩,双腿登时柔软舒适,疲劳尽消,点了点头。 原来武青婴自闺中始,便自尊姿容,一阳指的功夫虽没学到几成,却学了一手“采阳补阴”大法,加之她内功颇有根基,更是如虎添翼,不知有多少俊俏后生被她吸尽阳精而亡。 多年来,不但收驻颜之功效,无形中媚术亦增,等闲人被她一眼飞去,便能勾魂摄魄,甘愿拜倒裙下,作个风流鬼。 武青婴和王保保见段子羽甫成少年,本是气血正盛而慕少艾的年龄,又见他连换两女,误以为他有“寡人之好”,遂由武青婴以美色挑逗。庄中虽不乏美婢,但媚人之术,房中之技却又有谁及得上武青婴。 段于羽虽然美色当前,心中却惕惕如履薄冰,凝功待发,且任其施为,以查清她之用心。 武青婴抚按一阵,料想当已奏效,武功上她自忖不过二流角色,可在勾引男人,挑逗春情上,却自负得紧,放眼武林,绝不作第二人想。暗道,任你武功通玄,终究是血肉之躯,七情六欲,食色之性亦不能泯除。 将足揩净,武青便欲为段子羽宽衣解带,一双媚眼中已情热如火,喘息微微,风情大动的样子。 段子羽蓦然只觉足大趾上一缕热意直撞丹田,登时腹中火热,情兴勃然。情知是武青婴按摩时动了手脚,又见武青婴面红似火,喘息微微中隐隐有腻声,一指伸出,轻点在她眉心祖窍上,喝道:“卫夫人,你作的好戏。” 武青婴眼见大功告成,正自得意,蓦见一指飞来,登时惊吓得面色惨白,感到这一指上并无内力,方才安心,伏倒道:“臣妾实无别意,只因怕主公长夜枯寂,是以不揣丑陋,欲为主公侍寝,以使主公欢娱。主公若嫌臣妾年齿加长,貌相丑陋,侍臣妾去找几位绝色处子,以奉主公之用。” 段子羽冷冷道:“休得罗嗦,退下吧。”、武青婴直出了一身冷汗,暗道惭愧,险些阴沟内翻了运粮船。这武青婴实是一个尤物,不单内骚及骨,媚术也实在厉害。段子羽经她一弄,好半天平息不下心中欲火。只得强摄心神,返观入照,按九阴神功的入静法门修习起来。 哪知越练越乱,武青婴艳治风骚,情怀大动的样子居然拂之不去,与张宇真枕上欢爱的情状也浮现出来,一时欲热难耐,索性推门出房,来到院内,借助寒风消解内热。 夜凉如水,寒风劲荡,不多时段子羽便感通体清爽。方欲回屋,却听一声低喝:“什么人?”随之是两人的交手声。 段子羽一凛,凝神望去,却见两条人影晃动翻飞,斗在一处。一人依稀认得,便是王庄主手下,唤作阿二的,他看了几招,居然是少林派的武功,心中大奇,另一人武功家数甚是古怪,他对各派武功本不甚悉,认不出来也不以为异。两人瞬息间交换了十余招,竟尔不分胜败。 各屋中料是听到打斗声,纷纷抢出十余人,登时火把通明,王保保大喝道,“何方朋友,留下字号来。” 那人一见惊动众人,也不恋战,猛击一掌,一俟阿二闪避,跃身直起,向外飞掠而去,不时有“扑通”“哎哟…之声传来,定是拦截的庄丁被击伤。王保保脸色凝重,问道:“阿二,来人是什么路数?” 阿二上前一步,躬身回道:“禀主人,恕小人无能,没能把他拦下,也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的武功。” 王保保缓缓道:“宵小奸究之徒,大家也毋须放在心上,都回屋歇息吧。”走向段子羽笑道:“倒让段掌门见笑了。” 段子羽微微笑道:“王庄主客气。段某树敌颇多,说不准来人是冲着我来的。或许是我给贵庄带来了麻烦。” 王保保大笑道:“段掌门真会说话。不过段掌门的仇敌便是我王某人的仇敌,段掌门若有需要人手的那天,太和庄上下任凭驱使。” 众人都进屋后,王保保忽然一眨眼,低声道:“段掌门武功精绝,可忒不懂怜香惜玉,人不风流枉少年。”狡黠一笑回屋去了。 段子羽笑而不答,愈想愈觉其中奥妙无穷。回至房中,见张宇真不知何时溜进屋中,笑脸盈盈地望着他。 待他坐下,张宇真悄声道:“羽哥,方才来探庄的人,好象是我大哥手下的。” 段子羽一怔,道:“你看准了?” 张宇真道:“我大哥教的武功我还能不认识?不知是不是来找我们的。” 段子羽默然不语,看来天师教对此庄也大有兴趣,居然派高手探庄。 张宇真又道:“羽哥,咱们天一亮就走吧,这庄里的人神秘兮兮的,瞧上去没一个好东西。” 段子羽点头应诺,适才提防在先,尚险些着了武青婴道儿,那名阿二一身少林武功颇为精湛,庄内高手济济,稍有不慎实有性命之虞,王庄主刚才的几句话更令他疑云大起。 段子羽见张宇真到来,二人俱是难耐孤裘冷枕,索性灭烛登床,共效于飞之乐。 五更时分,庄外骤然传来马蹄声,登时人声鼎沸,段子羽和张宇真忙忙起床,持剑在子,不知外面又有何变故。 段子羽抢出屋外,却见八臂神剑方东自血人似的由阿二几人扶了进来,大是骇然。以方东白精绝的剑术,当世武林能令他受伤的实无几人。迎上去问道:“方前辈,是魔教下的毒手吗?” 方东白面色沮丧,如欲虚脱状,见此情景,段子羽心下大慌,暗自思忖:“定是杨逍、范遥、殷野王、韦一笑等魔教高手齐至,才令方东白如此模样:那么华山弟子也必遭凶险了。”想至此处,懊悔万端,恨自己不连夜驰至华山… 方东白喘息半晌,才微微道:“华山派无恙,段掌门放心,老朽是被一群不明身分的高人袭击,除老朽饶幸逃脱,其余兄弟俱罹难身亡。”、。一段子羽闻所本派无恙,心中略定,见方东白如此惨状歉疚殊甚,脑中电光一闪,,已隐约猜到袭杀方东白的必是天师教高手。却不明白天师教何以对太和庄的人下手。 方东白解去衣裳,大小剑创达三十余处,有数处深可见骨,所幸五脏筋骨皆未伤到,也实是凶险万端。段子羽已可想见当时血肉横飞的酷烈场面。 方东白敷上金创灵药后,又进补了些食物,精神略见好转,缓缓讲述他和一干武士的遭遇。 原来方东白率庄中二十几名好手快马驰往华山,此处距华山已不远,这一干人又个个骑术精良,坐骑也都是神骏非凡,几个时辰便已赶到华山。 却见明教五行旗人众排到在华山脚下,指名要段子羽和华山二老出战。华山大弟子宁采和早已知闻魔教来袭,是以安排下强弓硬弩,滚木擂石,守住华山险要隘口… 华山险峻异常,有“华山自古一条路”之称。华山弟子凭险据守,有备而发,五行旗人众倒也一时奈何不了,只管在山下大骂叫阵。 方东白所率武士乃是当年汝阳王府的精锐,二十几人快马冲进五行旗人群中,五行旗措手不及,登时阵脚大乱,原先策定好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变化的阵势立时束之高阁,无用武之地,近身肉搏,所携带的毒水,也不敢施放,竟被这二十几人杀得大败而归,却还不知败在问门何派手上。 方东白等杀退明教五行旗后。也不歇息停留,拨马回转,守在山上的宁采和等也不知这群好似从天而降的高手是什么人。方东白等方驰回潼关,忽遇二十几名黑巾蒙面的人狙击。 一交手,自己一方立时被毙五人,方东白临阵经验何等丰瞻,一见之下,惊得瞠目结舌,这二十几名蒙面人个个剑术精湛,有几名较自己还高上一筹。饶是他一生浸淫剑术,自负对天下剑学无所不窥、无所不通,竟认不出一招半式来。 顿饭工夫,方东白这方即已所剩无几,方东白剑术精妙,虽有四名高手围攻,一时也取之不下,方东白见大势已去,遂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夺得一匹马逃回太和庄。 他讲的虽简略,但室内环听的人无不惊心动魄,骇然汗流。庄内除玄冥二老外,即以方东白武功最佳,所率武士也都是精锐,居然被人一对一地消灭殆尽,方东白虽然逃脱,也半出天幸,那几处重伤任哪一处再深二三分,他便得筋断骨折,遑言逃逸了。 好半天,室内鸦雀无声,只听得见方东白粗重的喘息声。 王保保曾作大将军多年,深知兵危战险,自古无常胜将军,对一战之得失殊不在意,虽损折了二十几名好手,但方东白得以生还,已是万幸,所深忧的只是何人对自己身份起了疑心,而大下辣手。 要知他乃蒙元贵胄、亡国余孽,不单为朝庭所不容,便是中原武林、西域明教察知他身份,也必人人得而诛之。是以多年来,他深居简出,惟恐被人识破真面目。好在蒙人人主中原七十余年,所纳妻妾多是汉室美女,代代遗传,到他这一代,已然与汉人无异,汉人语言、礼仪、生活起居更是生来如此,多年来蛰居太和庄内,倒也无人察知其异。 此战一起,他登时感到必是有人料到了几分,加之昨夜有高手探庄,更感大事不妙。他深知此事一旦揭开,公诸天下,自己莫说无藏身之处,灭门分身大祸更是不旋踵而至。 不由得汗透衣裳,五内如沸。 段子羽皱眉道:“王庄主,平日可有什么厉害的对头?” 他见王保保身份极为神秘,以为他与天师教结了极深的梁子,故发此问。 王保保心中暗道:“我是对头满天下,真成了孤家寡人。”摇头道:“兄弟只与魔教有些恩怨,与其他门派惧无过节,此事想必是魔教所为,障头遮面也算不得英雄好汉。” 段子羽回至房中,向张宇真细说此事,不解道:“你们天师教究竟要怎么样?对哪门派都不放过?” 张宇真想想道:“我也不知道,教中之事是大哥作主,连我爹也很少过问,我更懒得管了,不过,这些事也未必是我们天师教做的。” 段子羽想了半晌,方道:“除了天师教,没有哪家门派有如是多剑术高手。” 张宇真娇笑道:“承蒙夸奖,实不敢当。段掌门才是当今世上剑术高人。” 段子羽无心和她说笑,正色道:“你大哥这么做,难道真的要做武林皇帝?” 张宇真微感不耐,笑道,“我大哥的心事我哪里会知,其实你也毋需为此烦恼。他就是把武林中人都杀光了,也不敢动你一指。” 段子羽知她在天师教确无职事,整天不过胡闹罢了,也不再问。 少顷,王保保遣人来请,他来至客厅,王保保让茶毕,兜头一揖道:“段掌门,兄弟本欲与段掌门多亲近几日,哪料出了此事。兄弟欲亲出江湖,查察此事,不能多多向段掌门领教,实是大憾,来日方长,见面的日子也多似树叶,那时再与段掌门杯酒言欢,联床夜谈吧。” 段子羽笑道:“王庄主客气,在下晨起即欲告辞,不想出了方前辈之事,是以稍作稽溜,既然如此,在下这便告辞。王保保满面堆笑道:“段掌门,是兄弟向你告辞,如今你是主人,兄弟是客了。” 段子羽愕然不解,道:“王庄主此语何意?” 武青婴在旁娇笑道:“主公,王庄主久仰主公高义,是以将此庄送与主公,作为见面的薄礼,还望主公笑纳。” 段子羽失笑道:“王庄主,这玩笑实实开不得。恁大一座庄院,在下要之何用?” 王保保捻须笑道:令先祖当年君临大理,抚有万民,那是何等的风光气魄。段掌门无潢贵胄,龙子龙孙,竟连这座破烂狭小的庄院还嫌大吗?“段子羽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国柞兴衰,关乎天之气数,岂人力所能强求。再说在下出掌华山,要这等气派华丽的庄子实是无用,王庄主盛意心领,还望收回成命。 王保保拍手道:“抬上来。” 只见阿大、阿二抬着一块匾额上来,揭开红绸,上书“华山别院”四字。玉保保道:“将此匾悬挂庄首。”两人应声而出,步履如飞,段子羽欲待拦阻,已然无及。 武青婴道:“主公毋须多虑,王庄主实是一番诚意。此处距华山甚近,且权作华山别院使用,臣妾夫妇替主公看守此庄使是。” 段子羽还待峻辞,王保保拱手道:“段掌门兄弟就此别过,改日再来造访。”此时有管家来报:“主人,外面车马已备好。”王保保哈哈一笑,拂袖便去。 段子羽无奈,只得来至庄前相送。但见一行四五十人乘马坐车,电驰而去,庄子果然已换上“华山别院”的匾额。段子羽啼笑皆非,前番被华山二老软磨硬求,做了华山掌门,时过数日,更莫名其妙地做上了大庄主。 张宇真得知后,也感匪夷所思,,笑道:“这位王庄主是害失心疯了,还是钱多得送不出去,硬把这庄子推给你。” 不多时。武青婴拿了一张清单进来,上列庄子房屋若干间、土地若干顷、金银器皿,书画古玩多少件、仆奴多少人、佃农多少户等,开列得一清二楚。 段于羽随便看过,也不在意,暗道:“你送任你送,我不要就是。”见武青婴自昨夜之事后,不但殊无愧意,反倒庄重谦恭,隐隐然有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心下啧啧称奇。 午后申牌时分,有人拜庄,却是天师教中职位颇高的一各大祭酒(相当于各省分坛坛主),来寻张宇真的。言道:张正常天师自华山回转后,忽染小疴,近日转重,苦思爱女,是以四下遣人寻觅,:张宇真登时慌了手脚,知父亲一生精研内丹功法,向未生过病,如今急急寻找自己想是病势不轻。虽与段子羽恋情如火,也只得忙忙登车而去。 段子羽颇想同往探望,但想五行旗虽铩羽,近日必会卷上重来,倒不敢擅离本派重地了。 张宇真一去,段子羽顿感心中空落落的,裳褥枕上尚留其体香,几丝长发落于枕上,段子羽随手把玩,思念不已,心怀惆怅,倒不忍忽尔离去。每日徘徊室中,冥想不二老见其如此神态,也不好促驾返回华山。武青婴知其意,密遣一双美婢服侍,却被段子羽厉颜峻辞。 武青婴见无隙可入,倒也不再罗唣了。 这一日,武当弟子送来一名束帖,却是武当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联名所署的武林帖。武当四侠鉴于天师教雄起江湖,对各派虎视耽耽,大有吞而灭之之意。武林各派却如一盘散沙,往往因小隙微怨转相寻仇,大动干戈,自毁长城。是以柬邀各派齐至丐帮总舵君山,召开天下武林大会,泯除旧往嫌隙,精诚团结,共侮外敌。 段子羽见了,击掌称叹,大赞武当四侠见地超人。他虽为张正常私叔弟子,又可算是张宇初妹婿,但对天师教一统武林的野心却是不能容忍,是以对武当四侠的倡议极力赞同。 当下与华山二老束装就道。三人行出陕省,路途之上便常可见到一些武林人士悬刀佩剑、络绎于途,想必也是前往君山赴天下武林大会的。 这一日正行之间,忽听后面马蹄声响,侧头一看,却见五人五骑迤逦而来,人人肥马轻裘,马鞭点点,谈笑风生,意态甚豪。 岳霖不禁失笑道:“伏牛山葛氏兄弟又出来现活宝了。” 段子羽一问方知,这五人乃是一母同胞,幼居伏牛山中,长大后皆习武功,自称伏牛山派。平日里半盗半侠,名声却也不恶。只是这五兄弟不知在娘胎里受了什么病,个个浑浑噩噩,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仍是不通世事,只是这五个功夫倒练得不错,等闲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而当世高人又不屑与这等浑人比较短长,这五兄弟倒也过得轻松裕如,多年来不知闹出了多少笑话,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实是武林中五位活宝。 葛氏五雄大刺刺从段子羽三人旁扬鞭而过,做不为礼,三人哑然失笑,既知这五雄的德行,谁也不以为意,三人凭随其后,缓辔而行。 前方十字街口,却见一道人置桌正中,品茗着棋,这里是通衢闹市,其时正值正午牌时分,车水马龙,喧嚷拥挤,这道人居然占住路口,手谈自娱。 市人见此情状,都从边上蹑步溜过,乘马坐车的也只好掉头转向,另择其途。这道人脸色清白,三十五六岁模样,左字执子,右手持盏,并无令人骇异之处,但周围二十几名肃手恭立,悬刀佩剑的人却个个如怒目金刚。 岳霖悄声道:“是正点子,崆峒派掌门人虚舟道长,是崆峒开派祖师灵宝道长之后的第二位辣手人物,掌门不可轻觑此人,他左手的一百零八式崆峒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大是劲敌。”段子羽见此人身躯消瘦,但坐在椅上,端凝有如泰山之稳,心下微凛。 葛氏五雄的老大葛无状骂道:“兀那杂毛,好狗不挡道,你奶奶的什么地方不好坐,跑这儿来装神弄鬼来了。”他话音刚落,虚舟左手一抬,两枚棋子电闪飞出,一粒打在葛无忧胸口“膻中”穴,一粒击中哑穴。葛无忧登时全身气机被闭,作声不得…… 老二葛无病从马上直扑而下,怒道:“狗杂毛敢伤我大哥。”一掌推出,虚舟头也不抬,仍注目棋盘,右手在桌下轻轻一敲,两枚棋子振飞而起,打在葛无病的双“肩贞”穴上。棋子上力道甚大,葛无病立时定住,手掌推至中途,却收不回来,怒目而视作金刚状,只感被击穴道有如蚁爬虫啮,忍禁难当,却偏偏叫不出声音。 老三葛无灾、老四葛无难、老五葛无苦齐声呼啸而至,六掌齐发,劲力倒也猛如壮牛,虚舟手掌一挥,盘上十余枚棋子疾声飞出,这三人也步葛无病之后尘,被定在那里,形态也是一般无二,只是每人身上多了二至三枚棋子不等。 每人俱感麻痒难耐,偏偏手脚既动不得,更喊不出声音来,这份活罪直比死还要痛苦三倍。 虚舟这手暗器的手劲用的乃是崆峒七伤拳的运力法门。每粒棋子上皆附有七种阴阳刚柔的力道,这七种力道在葛氏五雄体内乱窜,五雄登时感到如万虫啮心,加之又喊叫不出,直感十八层地狱中也无这般苦刑。此刻若有人一刀将之杀了,他们真要感同再造。 高思诚一见大乐,跑上前去嘻嘻笑道:“怎么都不动了都不骂了?哦,是棋于封住穴道了,待我给你们拿下来。” 伸手去取。 虚舟冷冷一笑,也不阻拦,端起茶盏细品一口。 高思诚两指夹住棋子,用力一拔,哪知皮肉也随之而起,这棋子竟拔之不去。但棋子一动,葛无忧体内气息得的,这么怪。“又尽全力一拨,葛无忧只感心肝肺腑都被揪了出来,但麻痒之感立时消失,嘶声痛叫道:“好!” 这两声“好”字把围观的人十成吓跑了八成,崆峒派中有些人也大是不忍,低头向地,不敢多看一眼。 段子羽下马道:“二师叔,让我来。” 高思诚摇头道:“邪门,这棋子什么物事作的,恁么重。” 段子羽一笑,伸掌在葛无忧胸上棋子一按,一拨,棋子应手而起,居然皮肉无损。段子羽如法泡制,双掌疾按一拨,霎时之间将五人所中棋子尽皆起下。五人受这地狱般苦多时,骤得解脱,尽皆虚脱,委顿于地,喘息不止。 虚舟击掌喝道:“好。”这一声直如鹤唳中天、清亮激越,显是内力甚高。虚舟这声喝彩倒是出于至诚,棋子中附有七种力道,而每枚棋子的七种力道强弱不等,便是他自己解穴、也得先探清这七种力道的强弱,方能起出,见段子羽随手即解,大是骇异。 段子羽笑道:“道长既是冲着段某而来,何必殃及无辜。” 虚舟冷冷道:“敢对本座出言不逊,死有余辜。”他语冷如冰,字字坚硬,大有金铁锵锵之声,令人闻之粟粟生惧。 段子羽笑道:“如此说来,段某该当下十八层地狱了。” 虚舟道长乃是崆峒派灵宝道长之下第二位杰出人物,七伤拳法尽得真髓,左手一百零八式崆峒剑法更是炉火纯青。宗维侠、唐文亮和常敬之三老铩羽而归,崆峒上下无不义愤填膺,虚舟原拟在段子羽接掌华山门户之时大举寻仇,不料张宇真二哥张宇清率总坛高手堵在崆峒山下,出得一个打回一个,虚舟道长也初遭败绩,被堵在山上达一日之久。 虚舟心高气傲,平日自负甚高;竟尔败在一群籍籍无名的人手中,一股怒气久压心底,既打不过张宇清,没奈何只得将罪推诿在华山派头上。料得段子羽必赴君山大会,是以先期一步守在冲要路口中,行人初也不忿,但不少人大吃苦头后,使无人敢惹这位冷面道爷了。 虚舟道:“久闻段掌门九阴白骨爪厉害非凡,贫道不才,颇想领教。”他出得江湖后才和悉段子羽乃张正常私叔弟子,才恍然明白那日崆峒山下打败自己的必是天师教高手无疑。 便先提出与段子羽比试九阴白骨爪,以免在剑术上再度受挫,段子羽冷冷一笑,解下剑来交与高老者,虚舟冷喝一声:“得罪了”。左手剑发似电,直刺段子羽咽喉。 第十二回 难除大理风流根 段子羽脚下一错,已然避开,双手成爪,闪电般抓到。 虚舟剑势一转,斜削其双腕,两人身形迅疾如鸿飞雁落,剑气纵横。爪影满空。旁观众人见这两大掌门决斗,无不看得骇然心惊,矫舌不下。 宗维侠、唐文亮、常敬之崆峒三老看了有顷,都暗道饶幸,那日段子羽若非用掌,而是以九阴白骨爪招呼自己,三人身上不知要添几个五指窟窿,不禁为虚舟心下湍惴。 段子羽脚踏先天罡步法,双爪舞动,把华山绝技七十二路“鹰蛇生死博”的身法融合其中,此际的九阴白骨爪已超出“九阴真经”的藩篱,成为天下无敌的爪功。 虚舟和段子羽瞬息间已交换二十余招,他使的是左手剑,剑身窄厌狭长,形如毒蛇,专趋阴毒邪怪一路,出招既快似鹰啄,出手方位更是刁钻古怪,诡异莫测,不少剑客便栽在此上。“段子羽若非仗着步法精妙,也要被他攻个手忙脚乱,虚舟虽觑得准、出招快、方位刁,但段子羽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危急之际一式”横移乾坤“更是大奏奇效。虚舟闪电般发出四十余剑,剑剑如雷轰电掣,却尽皆走了空,反被段子羽的爪风激得道冠散乱,面皮作痛,身上已带有几道爪痕。所幸他见机得快,应变奇速,不待爪扣实,便滑身闲过,到得五十招上,已是左支右绌,略呈败象了。段子羽蓦地一声清啸,左爪扣向虚舟前额,右爪径自向剑刃上抓去。虚舟大怒,寻思道:“九阴白骨爪虽利,怎能敌过我这宝刃。莫非你练成金刚不坏神功了。”头略略一侧,剑刀横推,直削段子羽五指。 虚舟手中剑乃是切金断玉的利器,虽比不上屠龙刀、倚天剑之锋利无比,但除非练就佛门金刚不坏神功,方堪承受,其余什么“金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饶是你练得铜筋铁骨,也难当此剑一割之威。 段子羽左爪不变,右爪蓦然变掌,横抹在剑刃上,抹至剑锷之处,陡然变爪,扣向虚舟腕部“外夫”“列缺”几大穴。 虚舟骇然色变,明知段子羽这一式掌抹剑刃乃是险招,自己只消将剑身一竖,便能将其手掌切掉。哪料对方掌上有如万钧之重,自己掌中剑丝毫移动不了,眼见一爪扣至,爪风已刺得手臂酸痛,心下大骇,当机立断,左手弃剑,倏然向后飘退。 段子羽如影随形,旋踵即至,右手已捞住其弃落的长剑,他的身法可比虚舟高明多多,虚舟身形尚未定,段子羽左爪已搭实在他前额,右手随之将剑插回虚舟腰间鞘中。 这几式兔起鹊落,电光石火间便已完成。虚舟浑身冰凉,只待五只手指透脑而入。 段子羽却一沾即退,身法曼妙,迅捷如电,静静站立,两手垂于体侧,仍如玉树临风,意定神闲。 旁观众人均未看清这几下变化,还道是虚舟自行收剑还鞘,跳出了圈子,也不知二人谁胜谁负。 虚舟浑身汗透,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段子羽饶而不杀,他并不怎么感激,他宁可战败而死。但段子羽替他拾回弃剑,还之入鞘,保全他和崆峒的声名,却令他感激不尽。缓缓道:“多承盛情,本派和贵派所有梁子一笔勾消。” 段子羽笑道:“多谢。” 虚舟一挥手,崆峒弟子立时移开桌椅,让出大道。段子羽一拱手,飘然上马,策骑而行。 葛氏五雄早已恢复过来,见了这一场大战,才知道什么是武功。这五人吃足了苦头,不敢再出言不逊,惶惶滚鞍上马,急急离去。 虚舟为人阴狠,本拟让这五人受尽折磨而死。但既是段子羽解救,自己又欠了段子羽偌大的情份,佯作不睬,任之离去。 五人急急赶上段子羽,拦在马前,扑通跪倒于地,齐声道:“恩公在上,请受我们兄弟一拜。” 段子羽忙下马搀扶,道:“几位英雄快起,别折煞了段某。” 葛无忧道:“恩公大德,实同再造。还望赐告名姓,我们兄弟日日供在祖宗牌上,早晚礼拜。” 高思诚得意道:“此乃我华山掌门人,姓段,讳上子下羽的。” 段子羽忙道:“几位毋须多礼,举手之劳而已,何必挂齿。”心中暗道,我可不愿有你们这样的子孙,还是免了为好。 葛无病忽道:“大哥,这‘恩同再造’怎生解?” 葛无灾抢着道:“这都不懂,就是说恩公和我们的爹娘差不多,胸无点墨,白痴一个。” 葛无难摇头道:“这也不通,咱们爹娘不会武功,似这般遭了难,爹娘便是重生世上也解救不了。恩公的大德比爹娘还高十倍、百倍。” 葛无苦道:“究竟是多少倍,十倍还是百倍?” 葛无难道:“这是打比方,你不懂,就是千倍、万倍也不多。” 老二葛无病道:“是天高地厚之恩,天覆地载之德。”他被三弟抢白了句“胸无点墨”,心中窘急,一急之下,脑筋居然灵光,绉出了一句文词,大是得意。 段子羽听他们夹缠不清,看样子到晚上也没个止住。忙道:“五位英雄,在下等尚有要事,失陪了。” 葛无苦愣道:“失陪是什么意思?” 葛无病道:“恩公说‘失陪’,就是不和咱们在一起了。” 葛无苦大急,拽住马僵道:“恩公‘失陪,不得。那老道又上来了,再给我们几粒棋子打在身上,谁来救我们。”葛无难笑道:“五弟真笨,恩公说‘失陪’,我们兄弟是舍命陪恩公,不就结了。” 另外四兄弟齐赞有理,忙忙上马,紧随身后,大有舍命相陪,不死不休之意。 段子羽啼笑皆非,高思诚和岳霖早已忍笑不住。高思诚笑着对葛无忧道:“葛老大,久闻葛氏五雄英雄了得,今日一见,果真不虚。” 葛无忧忙道:“此话怎讲?”另四人也忙忙竖起耳朵谛听。 高思诚忍笑道:“你们兄弟被那者道封住穴道,那滋味是何等的难忍,纵是钢筋铁骨的人也要惨叫不止,你们兄弟五人硬是一声不吭,当真是无人能及,佩服,佩服。”竖起姆指。 葛氏五雄不知他是取笑,还道他真心赞叹,虽然心中不无愧意,面上却大有得色。 高思诚又道:“尤其葛老大,痛得那么厉害,还连声叫好,当真是‘威武不能屈’。” 五兄弟一想起那两句惨厉无比的“好”字,登时浑身毛竖,粟粟危惧,回头看看缓缓驰来的虚舟一行人,兀自心寒彻骨,哄若寒蝉。 一路上高思诚逗弄这五兄弟,大得其所哉,段子羽和岳霖也一路笑声不断,五兄弟见恩公高兴,想必是自己所言在理,五张嘴更加起劲,杂七夹八,浑活连篇。只是偶尔瞥见后面不远的虚舟,兀自余威慑人,胆寒心落。 这一日来到一处山口,高老者即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聚了约有数百人,热闹无比。 葛无忧慌道:“恩公,武林大会先开上了,这些混帐王八蛋竟不等等咱们。” 葛无病笑道:“大哥又料错了,君山离这儿大老远呢,英雄大会怎能在这开。” 葛无灾道:“想是大会换了地点也说不上。” 段子羽听得好笑,却也心下诧异,催马近前,观看究竟。 临到近前,却见这些人俱是赴会的武林豪客。个个面有怒容,恶骂不休。向前方一看,有二十几人手持长剑,守在路口,望着群豪,嘻嘻而笑,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问方知,原来不知从哪里出来这二十几人,守在山隘口,扬言在此开窑立柜,无论谁要过去,均得交五千两银子的买路钱。这些武林豪客哪里听这个,纷纷上前抢路,殊不料个个被打退回来,许多人受了轻伤,山隘口更横着十几具尸体。渐渐人越聚越多,却无一人能打败这二十余名盗众,是以在此罗唣叫骂。 段子羽心中直感匪夷所思,暗自思忖,盗众一般只劫商旅镖车。而且一般还在密林深处,多半也是在夜里,从无打劫武林豪客的。这群强盗是什么来路,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群豪。这数百名群豪中有不少在江湖中闯出极响亮的万儿,岂是善与之辈。:山隘口上一名盗众高声道:“我们兄弟在此开窑立舵,也无非是混口饭吃,近来手头紧得很,还望大家帮衬一二。交上五千两银子便大道通天,若是不交银子,便与我们兄弟比试比试,赢了的随你去得,败了的也莫怪刀剑无眼,若是身上银两不够,便回家取去吧,我们兄弟作生意是一口定价,童斐无欺,赊欠免谈。” 段子羽心中大乐,从没听说有这等光明磊落的绿林好汉,心下却也了然,这名绿林好汉中气十足,内力浑厚,不用比试便知武功极高,这样的人断不会落草为寇,至不济山可作个独脚大盗。又看其余那些人嘻嘻哈哈,浑如游戏一般,便知此事绝不简单。 却见一名新到的头陀排众而出,骂道:“兀那贼强盗,大道通天,各走一边,且看你家佛爷的手段。”双手舞动戒刀,护住身形,攻上前去。那名盗众殊不为意,长剑轻挥飕飕几剑,大家俱未看清招式,那头陀已被一剑穿心,挑在剑上。那人随手一挥,将头陀抛出十余丈远。 段子羽看得心惊,那头陀足有二百多斤重,双手戒刀。 也不弱,居然没过三五招便被穿心抛出,这份手劲当真骇人。 矮老者岳霖笑道:“这倒好,强盗遇上强盗祖宗了。”段子羽奇道:“此话怎讲。”岳霖道:“这头陀乃青海一独脚大盗,在青海境内作了不少血案,青海群雄数次围捕而不得,不想在这儿送了命。” 段子羽知此事甚奇,已隐约感到怕是天师教中人,是以并不急于上前。回头却见崆峒派人也混在人群中,并无上有动手之意。 相峙了顿饭工夫,忽听有人欢声道:“宋大侠来了,武当派的人到了。” 果然是武当四侠率门下弟子来到,大家纷纷过去见礼,也述说了这件怪事。 宋远桥笑道:“遮莫白道英雄真怕了绿林道不成。”大家都面上微红,有人更在心中忿忿道:“且看你武当派如何丢丑,这会说风凉话来。” 俞莲舟一眼瞅见段子羽,过来道:“段先生,怎么华山派也阻在这儿了?” 段子羽笑道:“有这么多前辈在此,岂有我这后生小子出头的道理。” 大家群相耸动,语声鼎沸,段子羽出道以来,几乎把明教高手打遍了,败崆峒、闹少林更是人所皆知。“一听这位少年更是华山派掌门段子羽,登时哄动起来。盗众中也有人听见了,窃议几句。一人高声道:华山段掌门武功高强,天下皆知,我们兄弟自认不敌,华山派人请过去吧。” 俞莲舟笑道:“不想段先生在绿林道上也具如是声望,贵派可省下一大笔银两。” 段子羽知他半是说笑,半是激他出手,却也不肯上这当,笑而不答。 俞莲舟知他剑术精妙,本想激他出手料理,不料他全然不上套儿,又瞥见崆峒虚舟躲在人群中,大有畏惧之感,更感诧异。 当下缓步而出,笑道:“山上的朋友,武当派作甚价?” 盗众中一名坐着的人见他上来,起身道:“不管武当、少林、和尚、尼姑,本寨主一视同仁,还请俞掌门见谅。” 段子羽见这二十几人居然连武当、少林都不放在眼里,大服其胆识。 俞莲舟心中怒极,这些人分明是故意闹事,哪里是什么绿林人物;拔出剑来,仍笑道:“在下手中这口剑能值几何?” 那人朗声道:“待我试过便知。”从旁人手中取过一柄剑,走下山坡。 众人见这名盗首不但敢与名重武林的俞莲舟对阵,还敢走下山坡,自失地利,既觉骇然,又感匪夷所思。均想:“莫非绿林道真出了这么些高手,怪武当不邀他们。而在此闹事?” 两人相距丈余,对视须臾,蓦地里“铮”的一声,同时发剑。 俞莲舟运起太极剑法,“三环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拦扫”“右拦扫”招招成圆,似慢实快,端的是意在剑先,圆转如意,剑招上虽无骇人的威势,但剑上却有一股极大的粘力,使对方剑如入绵中难以施展,这一点只有局中人方知其厉害之处。 俞莲舟将太极剑术运至极致,青光闪闪,龙吟之声不绝传出,每一招上均运上粘、连、挤、按等诀。欲引动敌剑入自己剑圈中,、、、段子羽是剑术行家,见俞莲舟剑术一精至斯,实已到了大巧若拙,返朴归真之境界,武当剑术冠绝武林,的非虚言。 但见对面那人却是剑招愈使愈疾,脚下换位奇速,俞莲舟剑势虽如一团有形有质的剑网,那人长剑总能直透中宫而入,丝毫不见滞涩,十余招后,剑上轰然雷鸣,大有风雨骤至之势。段子羽一见心惊,这分明是天雷剑法,而且比自己要精妙几筹。 他听张宇真说,此套剑法只有她兄妹三人和张正常的三大弟子得传,这人若非张宇清,便当是张正常的弟子,自己的师兄了,怪道这些人连少林、武当的帐都不买,直言向华山认输,当然是不欲同室操戈,自己也庆幸没有贸然上去动手。 却听俞莲舟大喝一声:“罢手。”两人齐地收剑,地上兀自尘沙飞扬,旋转如流。 俞莲舟面色铁青,冷冷道:“我道是谁,敢藐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原来是天师教张二公子。” 那人见露了行藏,也不掩饰,朗声大笑道:“俞二侠神目如炬,佩服。在下张宇清,闲来无事与大家开个玩笑,莫怪。” 俞莲舟面现杀机,冷冷道:“张二公子闲来无事,寻寻消遣,自是谁也管不着,可这杀人流血怎生解释。” 张宇清微笑道:“俞二侠见闻广博,看看便知这些人均有取死之道,毋需在下解释。” 俞莲舟定目一看,横尸地上的十几人果真不是悍匪便是大盗,一时恼怒不得。 段子羽忙从马上振衣飞起,落至张宇清面前道:“原来二哥在此,小弟段子羽失礼了。” 张宇清忙扶住他道:“兄弟毋须多礼,我这做二哥的行事荒唐,倒让兄弟见笑了。” 此际山隘口上二十余人已然让开,群雄纷纷而过,俞莲舟原拟集自己师兄弟四人之力,再加上段子羽、虚舟道长将这干人毙在此处,不想段子羽和张宇清称兄道弟,如是亲热,虚舟道长俏悄夹在人群中溜过,竟是畏惮殊甚,不如何故。不由得心生忧虑,悔不该邀段子羽与会,商议共抗天师教之事。但华山乃六大门派之一,近来又锋头甚健,天下武林大会少了华山门却也不合情理,一时心中懊恼,率武当派人走过山口。 段子羽将张宇清拉至僻静处,问道:“听说张老前辈染恙,不知可好些?” 张宇清笑道:“我还未返京师,详情不知,据传报说,家君见到舍妹后,精神大好,正在舍妹服伺下闭关养疴。家君一生去为别人治病消灾,一点小病料应无妨。” 段子羽这才放心,失笑道:“二哥怎么在此和群豪开起玩笑来了。” 张宇清道:“还不是为了你,我带这二十几名弟兄奉家君之命将崆峒派人堵在山上,不许放过一个,直守了一个月。后来听说武当要在君山开什么武林大会,便到这里闹上一闹。” 段子羽见他气质敦厚,大有稚气,不似乃兄张宇初那般虎视鹰扬,王者霸气十足,大是亲近。料到他是听闻这些人要共抗天师教,才前来阻拦。但自己偏偏又和他两相对立,许多话无法多谈。 张宇清笑道:“兄弟,我并不拦你去赴会,可此会专为本教而开,你与家君的关系武林皆知,此行凶险,万事小心。我这里有花炮几枚,你带在身上,若遇凶险不测,抛上天空,一个时辰之内,必有援手。” 段子羽一惊道:“二哥也去君山?” 张宇清不屑道:“我哪有闲心到花子窝去,现下教中主持乏人,我得快马赶回,这群乌合之众,能闹出什么好戏来。” 段子羽不忍拂其善意,接过花炮。心下去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凶险不测,也绝不使用。 张宇清和他拱手告别,与手下人乘马疾驰而去。段子羽和华山二老、葛氏五雄也乘马缓驰。 越过此山,倒是一马平川,八人八骑扬鞭奋蹄,疾驰一阵。 葛无忧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恩公,您几时入了绿林道?和那位张大寨主在何处开窑立舵?” 矮老者岳霖大怒,扬鞭欲打,喝道:“你奶奶的,我们掌门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何时入过绿林道。” 段子羽忙笑着拦住,道:“这位是误会了,那位张大寨主并非绿林好汉,乃是天师教的张二公子扮着玩的,其实黑道,绿林道也有不少令人佩服的豪杰。”他九叔欧阳九早年使是黑道人物,是以他对这两道人物倒也并不反感,否则岂容葛氏兄弟拥在鞍前马后。 葛无忧仍是半明不白,但见岳森动遥,这一天师教的张二公子是何许人物便不敢再启齿发问了。 高思诚“咦”道:“天师教怎么又在大路上拦起人来了?这回不知扮的是哪道人物。” 段子羽一望,果然前面又聚了百余人,呼叱打斗之声甚急,也中也是纳罕,暗道:“不知二哥又把哪路人马截下了。”‘、、葛无忧心中道:“这位大寨主处处安窑立舵。大大的发财,比我们兄弟可风光多了。”啧啧称叹,艳羡不已。 八人骑至近前,定目一看,都是一怔。 原来并非张宇清率众拦截,而是一群少林和尚与人争斗。 段子羽骑在马上一看,少林寺摆下的居然晕镇寺之宝“一百零八人罗汉大阵”据说此阵自创出以来,尚未有人生出此阵。但要组成这大阵实也不易,单这一百零八名僧人就不易调教得出,不单武功不弱,更须熟习阵法,相互之间配合莫契,攻守进退均极有章法,稍有错讹,便有被攻破之虞。是以少林立寺千载,这绝阵极少用过,平时所用多是十八罗汉阵、或三十六罗汉阵。况且少林寺高手辈出,等闲不用剑阵,只一对一地比试,已是罕有敌手。不知现今摆下这大阵对付何等强敌。 他向阵里一望,却是哑然失笑,更诧异莫名。里面竟尔是詹眷所率的昆仑派人、不禁有杀鸡用牛刀之慨叹。 一百零八名罗汉僧个个灰衣飘飘,动转如飞,手中一色水磨禅杖,更是呼呼风生,詹春所率昆仑百余人此际已躺下一半,其余人状似疯虎,东奔西突,全然是不要命的招数。 叵奈这阵法精妙,每十八条禅杖一组,攻守兼备、进退有据,昆仑派每人都似与十八名罗汉僧对敌,一招不到,便被逼回亥心,退得稍慢,便被禅杖点中穴道,委顿于地。 段子羽见这些和尚只打穴点脉,却意不在伤人,略感安心,更是叹为观止。武林各派俱有各种阵?ǎ湮淳慵聪胝饴藓捍笳笫悼晒诰淞郑蕹銎溆艺摺?br /> 少林方丈圆觉,长老空智一见他到来,登时凝神运力,预备一场生死大战。但见他于马上端凝不动,大是诧异,不解他何以又不与昆仑派同仇敌忾了。 段子羽飘然下马,拱手为礼道:“大师,何以在此与昆仑派大起争执?” 圆觉还礼道:“詹女侠定要品评一下敝寺的阵法,却之不恭,也只好从命了。” 原来那日段子羽夜中巧闻詹春和苏习之的狡计后,恰巧华山有警,遂借故而去。昆仑派失此强援,本无问罪少林的实力。叵耐西华子和卫四娘心痛师仇,说什么也要与少林秃驴拼个鱼死网破,詹春和苏习之拗不过,只得率众二上少林。幸好有武当四侠斡旋调解,少林原无灭昆仑之意,西华子和卫四娘虽然血性,但武当四侠的金面却也不敢驳,是以两方舌战一场,胜败未分,昆仑派草草收兵,怏怏而返。 两派俱接到柬邀,也是冤家路窄,行至此处又遇在一处,西华子出言怒骂,卫四娘也拔剑相向,双方倒真斗了起来。 当年因金毛狮王谢逊之事,和少林寺结下梁子的着实不少。圆觉和空智等计议,居然携一百零八名罗汉僧赴会,有此大阵,敌手再多、再强,也毫无畏惧,与昆仑派人相争,原无需用此大阵,但此阵习练虽久,实战却少,要寻值得动用此阵的敌手也着实不易,是以灵机一动,用在昆仑派上,也无非是要操练一番,迹近戏耍。昆仑派虽大感殊荣,却实是消受不了。况且此阵威力强盛,料理昆仑一派倒可兵不血刃,点穴拿人便是。否则动手过招,岂保不流血死人,过节也愈来愈深,更难化解了。却也是圆觉一片善心。 段子羽笑道:“大师,武林帖上原讲明要在君山的武林大会上解决各派过节,大师既然应允赴会,想必是赞同宋大侠等的高识卓见,何以在此先行动起手来?” 圆觉心中愠怒,暗道:“此子武功高明,不想口舌也如是尖利。”微微笑道:“是昆仑派人先行动手,本派虽是出家人,总不成伸长脖子挨刀吧。” 段子羽道:“大师既无意争斗,在下喝住昆仑派人,双方暂且罢手如何?” 圆觉合什道:“如此最好。” 段子羽高声道:“詹师姐、苏师兄,且听段某一言,先停下手来。” 詹春等人早被大阵拖得疲惫不堪,冲既冲不出,打又打不过,眼见只有累死一途,听段子羽一喊,知道华山派既到,必有主张,登时住手。 一百零八名罗汉僧也立时停住阵势,个个蓄势不发,以待号令,待得圆觉下令,方一队队健步退出,秩序谨然,一丝不乱。此阵历来只有方丈有权动用,是以这些僧人师承虽然不一,但一组成此阵,却仅听方丈一人之令。 须臾,罗汉僧撤毕,偌大的场中昆仑派人横七竖八,躺满一地,只有詹春、苏习之、西华子、卫四娘等十余人尚挺立坚持,却也都喘息粗重,汗透重裳。 段子羽近前道:“詹师姐,天下武林大会在即,有什么过节何妨在大会上解决,公道自在人心,天下英雄面前,昆仑自会得还公道,何必汲汲于一时。” 詹春情知段子羽是给她台阶下,也颇为感激,应声道:“谨依段师兄台命。” 少林寺赢了一阵,招呼也不打,徐徐离去。段子羽本待即刻便走,但见昆仑派如此惨状,心中不忍,跃入场中,在地上每人身上拍打几掌,解开穴道,这些人起身站起,均面带愧色。 詹春拱手道:“多谢师兄援手之德。” 段子羽一笑置之,心中暗道:“你们夫妇别再想什么阴损之计害我,就上上大吉了。” 时近傍晚,昆仑派人又累又饿,便就地埋锅造饭。葛氏五雄快马跑至邻近市镇,买来鸡、肉、老酒,孝敬恩公。 这五人打家劫舍多年,腰囊颇丰。 一夜无话,天亮后,百多人迤逦而行,段子羽和华山二老、葛氏五雄催马先驱,一路黄尘而去。 行至中午,八人来至一酒楼中用饭,饮酒间。 楼梯上走上一位小叫化来,行至段子羽身边道:“是华山段掌门吗?” 段子羽道:“在下便是。” 小叫化递上一纸,转身便行。段子羽打开纸一看,上写:妹子被捉,快带九阴真经赎我,城外十里亭,独自一人来,否则妹子性命不保。“署名处画了三只手。段子羽一见便知是史青所书,看罢大惊,不知哪位对头要挟自己,武林中想得到九阴真经的可大有人在。心中惶急,对二老和五雄道,”几位慢用,我稍去即来。“几人见他神色陡变,心知有异,但他不说,谁也不敢乱问。段子羽一至楼下,便有一青瘦汉子道:“段掌门请随我来。” 段子羽急怒交加,一伸手,九阴白骨爪扣住那人肩骨,劲力透入,喝道:“我青妹怎么样了?” 那人痛人骨髓,登时满额冷汗涔涔而下,叫道:。“段先生,你若杀了我,你那青妹就没命了。” 段子羽心中一凛,忙收回手,笑道:“在下一时性急,出手太重,原恕则个。” 那人悻悻道:“这还差不多。”自管在前面引路。段子羽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逼迫,一步步随之而去。 好在那人步履尚健,不多时便已来到十里亭边,叫道:“几位大哥,人带到了。” 段子羽向亭中一望,果见史青坐在一张椅中,左右有五六名大汉执刀环立。史青发髻上凤钗颤动,颈项中珍珠练晶莹生光。宛然便是相别时的模样。心中一痛,便欲过去。 一名大汉厉声道:“段大侠,你若过来,我便一刀砍下莫怪我辣手无情。” 段子羽忙止住,强自镇定道:“几位和段某素无瓜葛,因何玩这一手。”“”那人狞笑道:“段大侠威震武林,凭我们几个山蟊小贼岂敢和段大侠为敌,只是那九阴真经乃武林至宝,谁个不想得到,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史青幽幽道:“羽哥;是他们逼我写的,你别怪我。” 段子羽道:“妹子莫怕,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救出你来。” 几人轰然大笑,那人竖指道:“好个多情多义的郎君。我们兄弟与段大侠无怨无仇,自也不会要了段大侠的命。请将九阴真经抛过来。” 段子羽强笑道:“朋友,谁能整天带着九阴真经在身,你先放了我妹子,一切都好商量。” 那人冷笑道:“段大侠把我们兄弟当三岁孩子耍,反正我们也朝了相,今后也逃不过段大侠的手掌,就和这美人同归于尽吧。”几柄刀光一闪,齐向史青砍去,史青吓得尖声大叫。 段子羽喝道:“且慢。” 那几人停刀不发,狰狞道:“段大侠既不肯交出九阴真经,还有何说?” 段子羽凝声道:“九阴真经我久已背熟,就念出来给你们听,你们用纸笔录下便是。” 那几人窃议有顷,沉吟道:“这倒也使得,只是谁敢保段大侠不是胡绉一篇经文给我们?” 段子羽怒声道:“在下一言九鼎,说给你们便是真的。” 那人笑道:“好吧,冲着华山段先生的大名,我们信得过,只是还有一节要委屈段先生。” 段子羽道:“还有什么花样?” 那人道,“段先生就算把真的九阴真经复诵给我们,我们兄弟一时也逃不远,还不是一样命丧段先生之手。这里有颗丸药,三年之后才会发作,除我们兄弟外,没人有解药,段先生把这颗丸药服下我们就放心了。” 史青尖叫道:“羽哥,别吃,让他们杀了我,给我报仇就是。” 那人刀尖虚晃,喝道:“你再敢多说一句,我便在你脸上划一道,看可好看。” 段子羽喝道:“吓唬女孩子算什么好汉,把毒药掷过来吧。”那人赞遣:“好胆识,够情意。”随手一抛,一粒药丸破空而至,段子羽伸手接住,看也不看,抛人口中。冷冷道:“这回行了吧?” 那几人齐地收刀,向史青躬身道:“小姐,行了吧?” 史青蓦地坐起,盈盈一笑道:“行了,都滚回去等着领赏吧。” 引路的青瘦汉子道:“小姐,我这差事可比他们苦多了,这赏可得多些。” 史青一脚把他踢开,笑骂道:“无赖,叫你做这点事还斤斤讨价,先赏你一脚。” 这几人嘻嘻笑笑,向段子羽作了几个怪相,哈哈而去。 段子羽被这猝然而生的变化惊得神情木然,待得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直想大哭大闹一场,可连这大哭大闹的情绪也没有。 史青见他脸色惨白,神情木然,状似白痴一般,大是不忍,走过来笑道:“羽哥,是妹子的不是,妹子给你赔礼了。”娇躯盈盈,拜了下去。 段子羽惨然道:“好妹子,真是好妹子。”拂袖便走。 忽闻史青泣声道:“好,你是嫌我没死,心里不快意,我就死给你看。” 段子羽忙回头,见她当真翻出一柄匕首,向心窝扎落。 心下骇极,飞身一掠,随手一记“兰花拂穴手”拂在她手腕上,匕首当啷落地。 史青大哭道:“你走啊,又来管我做甚。你去做你的华山掌门,作天师教主的乘龙快婿好了,干什么理我的死活。” 段子羽满腔怒气,被她这番寻死觅活,撤娇耍赖,登时影儿都没了,倒觉自己欠了她好大的情份。忙俯身抱起她道:“好妹子,别怪我恼,消遣寻乐子也没你这般作的,刚才把我的魂儿都吓没了。” 史青听他说得情意深挚,方才那番甘服毒药,复诵真经以救自己的情景更是感人,破涕为笑道:“都怪你,负心短命的小色鬼,这么长时间连影儿都瞧不到你。好好的去当那劳什子掌门,三不知刮答上了天师教的小妖女,惹得我娘只好把我关在房里,一步都不许出来,这会子才得空儿偷着跑出来,也恨我自己贱,偏忘不了你这负心薄情的小色鬼。”说着笑着又大哭起来。 段于羽霎时慌了手脚,全身的绝世武功可是一招也用不上,只得“好妹子”“乖妹子” 叫了几千、几万声、史青才收泪不哭。 段子羽此时方知为何史帮主那日在华山上对自己冷谈之至,原来是为了自己与张宇真这段公案。又听史青说得凄苦,更感歉疚殊深,只得软语慰抚。 史青自与他相见后,便已私心恋慕,情根深种,一颗芳心全系在他身上。阔别数日,不知作了多少相思梦,流了多少相思泪。今日好容易得见,也就如得了凤凰般,歪缠了一阵,也便欢喜无限。 十里亭虽僻静,但其时乃是正午时分,路上颇有行人往来。史青忙从段子羽怀中溜了下来、携着他的手来至一问茅草屋中……、~=>、这是丐帮的一处分舵,舵中弟子早已闻讯远逃,将屋子腾出来,以备大小姐欢会之用。 段子羽欲回酒楼知会二老一声,无奈史青得了他再不肯放开,生怕他从空中飞了去。段子羽只得草草拟就一封书函,言明另有要事。待君山大会上再见面。史青自有一套招唤丐帮弟子的办法,将书函命人传交给二老。 诸事停当,一间茅草屋便如洞天福地一般,郎情妾意,不输于神仙伴侣,如花美眷。、、、丐帮其实并不穷,除少林、武当每年均有皇室、显贵的大批香火银两,可称豪富外,丐帮在其他门派中可居首富之席。只是限于帮规,这间分舵外表简陋破烂,里面却颇富丽堂皇。 段子羽笑道:“好妹子,你怎么想出这么个法子来闹我?” 史青嗔道:“还不是你风流成性,喜新厌旧,我是试试你对我有无真情。” 段子羽见她薄嗔微怒,似笑不笑的神情煞是动人,不觉心痒难搔,笑道:“我若无真情呢。” 史青道:“那只怪我认错了人,一刀刺死自己就是了。” 段子羽听她说得庄重无比,心下骇然。“史青慢慢偎上身来,段子羽闻到她身上那股异常的体香,不禁情怀大动,伸手去抱她,史青一笑躲开,碎道:“只许好生坐着说话,不准动手动脚的。”段子羽气苦,却也徒唉奈何。 史青又笑道:“搅得你一顿饭没吃好,等我去做给你吃。” 她倒不愧是七手童子的高徒,烹饪手段较诸武功高出多多,丐帮分舵自是诸物齐备,不多时便整治出一席精美的菜肴来。 史青替他斟上酒,屈膝道:“小女子手艺低微,段大掌门将就用吧。” 段子羽见她满脸丹霞,娇晕欲流,盈盈秀眸中更是春波荡漾,风情万种,心中爱极,又去抱她,史青托地跳到桌子另一面了。 段子羽气苦道:“好妹子,别捉弄我了。” 史青娇笑道:“谁叫你是个负心短命的小色鬼,偏叫你看得动不得。”又随口哼起小曲来,神态佻脱,把段子羽闹得啼笑皆非,爱恨不得,也算得小小的风流孽报。 两人慢饮调笑问,史青忽正色道:“对了,都是你闹的,正经事儿都忘了说。” 段子羽见她忽然间郑重起来,唬了一跳,道:“有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史青扁扁嘴道:“我来时正见到少林寺的和尚和武当四侠聚在一处,说你是天师教主的私叔弟子,又说你和天师教主的千金小姐混在一起,夹缠不清,这次武林大会上须得用心防范你,那神态象是对你不利。” 段子羽松了口气,这事早在他预料之中。殊不为奇。 史青见他面色轻松,犹不放心道:“这些人厉害得紧,你也要小心些才是。好在是在我们家开武林大会,他们要敢动你一指头,我们丐帮就和他们拼了。” 段子羽大是感动,笑道:“没这么严重。” 史青妒意又生,道:“羽哥,你老实讲,你与天师教那小妖女究竟有没有……” 段子羽大窘,情知此事定说不得,只得来个笑而不答。 史青见其神色,已察知几分,悠悠道:“罢了,算我命苦,也怨我人贱,偏偏想着你,爱着你。”又泪眼涟涟。 段子羽心中微痛,更增怜爱,轻舒猿臂,将她抱了过来。 这一次史青不再撑拒闪避,如头小绵羊般倒在他怀里,星眼朦胧,半开半闭。 段子羽把头俯在她雪白的颈项中,饱嗅了一番异香,中心如醉,不由得在她柔嫩光滑的颈上细吻起来。 史青身躯颤动,娇息喘喘,不住价闪避,口中却颤声叫“羽哥”不止。段子羽吻遍颈项,便吻住她樱唇,史青情动已久,将柔软的丁香送入段子羽口中,搅动口咂,啧啧有声。 其时已是夜色深沉,一入冬季,夜色自是一天比一夭降临得早。这一晚浓云弥空,星月不见,茅屋外惟有浓重的夜雾……段子羽品弄良久,情火益炽,史青原有“只为出来难,任郎恣意怜”之意,此际渐入佳境只感浑身绵软,心如火热,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任其宽衣解带,同入鸳鸯帐中,作回巫山好梦。 有顷,云收雨歇,段子羽抚摩她温柔如脂的娇躯,痛怜不已。回手一摸,才发现她满脸俱是泪水,讶然道:“好妹子,怎么了?” 史青幽幽叹了口气,静静道:“羽哥,妹子这身子给了你,这一生一世也都属了你了,你若是有一日负了我,妹子有死而已。” 段子羽重重道:“好妹子,我绝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你也不必老担着这份心事。” 这一夜两人几番云雨,恩爱绸缭,难以尽诉。直至五更时分,方相拥着酣然入梦。 段子羽屈指算来,距大会之期尚有多日,此地距君山不远,是以也不急于上路,二人如胶似漆地过了几天芜尔新婚的日子。史青心中虽亘着一个张宇真,但当此千金良霄,也不想大煞风景,两人都避而不谈,倒也相处无间。 这一晚大凤骤起,云雾阴,两人正在房中嬉闹调笑,忽闻门外传来橐橐的靴声,甚是沉重。 第十三回 陡振雄风败幅王 段子羽一掌击灭烛火,悄声道:“且看来人是什么路数。” 只听门外一人怨声道:“他奶奶的,咱们兄弟们打下的江山,让人家坐了不算,现今连路都走不得了,偏得选这样的鬼天气才敢出来。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弟,这事儿是气不得的。朱元璋那混蛋倒也罢了,好歹也是咱们明教出身,他坐了龙庭,将国号定为‘大明’,总算没混尽天良。武林这群混帐王八蛋,先前张教主在时,哪一派不惟咱们明教马首是瞻,现今也墙倒众人推,又和咱们作起对来。” 段子羽心中一凛,知道是明教中人,不再迟疑,悄然推开门扉,来至两人身后,倏出左爪,噗哧一声插入一人脑中,这人猝然中击,又是至命要害,两眼珠凸出,声都没出,便已毙命,仍挺立不倒。 另一人兀自喃喃道:“兄弟,咱们也快些动身,赶到君山听令,晚了要受责罚的,”段子羽又一爪出,那人也不明不白中魂赴幽冥。 段子羽对明教也不甚了解,只是因张宇真之事遂和明教结了怨仇,他两番都差点死于韦一笑和殷野玉之手,对明教自是恨极,是以一见明教中人,便辣手相向,绝不容情。 段子羽对史青道:“咱们须得尽快赶往君山,莫让这些魔崽子着了先鞭。、史青一听魔教倾巢而出,要在君山大闹一场,早已惶急无着。两人稍稍打点些行装,不顾夜深风大,匆忙上路。这日来到岳阳城外的一处树林中,遥见几人被吊在树上,手脚乱动,挣扎不脱,口中兀自乱骂乱嚷。段子羽见是葛氏五雄,心中大奇,忙近前放了他们下来,笑道:“五位葛兄在这儿练什么奇功呢?” 老二葛无病大窘道:“这儿日我们兄弟心中一乐,吃得大多,怎么也消化不了,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史青笑道:“这法子虽然是费事些,倒也奇妙有趣,若非葛氏五雄聪明伶俐,换了旁人是再也想不出来的。” 五人不住大点其头,先时的一点窘迫登时化作得色。 史青又道:“不过这法子见效迟些,我这里有几粒巴豆丸,便是你吃得再多,再硬,一粒巴豆丸下去,也立时消化无余,几位何妨试上一试?” 葛无忧忙摆手不迭道:“多谢姑娘好意,我兄弟们这阵子已是肚子空了,姑娘丹药练制不易,还是留作大用吧。” 其他四人也谦谢不遑,无论史青怎样劝,也不敢试上一试。 段子羽道:“我那两位师叔到何处去了?” 五人又是一顿快嘴快舌,夹缠不清。段于羽半天才听明白是被少林、武当派人请去,想必是各派首脑要先拟议一番,寻不到他只好将二老请去了、至于这五雄被何人吊在树上,饱受冷风灌肚之苦,段子羽也懒得问。这五人浑浑噩噩,多嘴多舌,必是得罪了哪位前辈高人,将之倒吊起来,略施薄惩。 史青却是不依不饶,追问道:“五位大哥,把别人吊在树上的功夫我见得多了,稀松平常得紧。但如你们这般自己吊上树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门功夫可奇妙高深,不知能否再练一遍,给我们开开眼界。” 五人登即愕然,五双斗鸡眼,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俱作声不得。半晌,葛无忧方道:“姑娘莫怪,这门功夫虽然浅陋,却是我们伏牛派不传之秘,外人面前是练不得的。” 段子羽笑道:“既是人家祖传秘功。不看也罢。”五人这才大放其心。“笑逐颜开。几人一齐进了岳阳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酒楼、客栈人满为患,较之过节、过年还要热闹几分。段子羽心中有事,不欲在城中停留,直趋洞庭湖边。早有丐帮弟子备好船只,专门渡送各派人众,此刻撑了一只大舟过来,顿饭工夫便至丐帮总舵君山。段子羽等走至中途,山上已得传报,丐帮史红石帮主,武当四侠齐来迎接。双方施礼毕,史红石怒目横了史青一眼,碍于众人面前,也不好大加数落。史青忙笑着上前,搂住史红石脖子道:“妈,女儿此次出去,可查知了一件大事,这回好可要给女儿记上一功。” 史红石见女儿撤娇亲热的样子,心下登时软了,佯怒道:“你除了胡闹,还会什么,待回去先给你顿板子吃。” 几人到得山上,在丐帮议事大厅中坐地,少林圆觉、空智、崆峒虚舟、昆仑詹春等已然在座。 史红石笑道:“段掌门来到,敝帮上下若有怠慢不周之处,尚请鉴谅。” 段子羽起身回道:“岂敢,晚生路遇一事,迟至几日,令诸位前辈等候,已然不恭。” 詹春忙问:“段师兄,遇到何事耽搁住了?”段子羽心下暗道:“此事可万万说不得。”笑道:“在下沿途遇见几个魔教中人,探听到魔教已然倾巢出动,要对付我们的武林大会。” 殷梨亭冷冷道:“段掌门没探听到天师教要如何对付我们吗?‘他岳丈杨逍乃是明教教主,殷梨亭爱妻情重,兼及明教,听段子羽一口一个”魔教“,心头火起,出言讥刺。段子羽霍然站起,怒声道:“殷六侠,在下敬你是前辈,望你言语自重。” 殷梨亭淡淡道:“不自重又如何?” 段子羽森然道:“在下此来是应四位前辈之邀,前辈如欲教训晚生,就请出厅。” 殷梨亭方欲站起,宋远桥喝道:“六弟,不得无礼,段先生乃是我们兄弟请来的贵宾,武当派是这么待客的吗?‘’殷梨亭见大师兄动怒,那是少有的事,登时唬得不敢作声。俞莲舟笑道:“段先生,我六弟性子急,莫见怪。敝教与明教大有渊源,段先生与天师教也关系匪浅,这都是武林皆知之事,也无需遮遮掩掩。今日我们既来至此问,便当将此节揭过,咱们对事不对人,且莫管是明教还是天师教,只要有倾覆各派、荼毒武林之举,我们联手共诛之。” 段子羽缓颜坐下,笑道:“俞前辈之言甚是。”向殷梨亭望去,殷梨亭虽满面怒色,却不敢再出言讥刺。 宋远桥、俞莲舟和张松溪均疑虑重重,此次武当派主持召开这武林大会,主旨乃在对付天师教。只是明教素为武林公敌,若不将之署在前面,实也说不过去,不料明教的朋友竞尔认了真,欲前来扰犯,倒是大出意外。 段子羽来至为华山派预备的客舍中,二者早从屋中接出来。三人坐下后,岳霖怒道:“掌门,我看这大会咱们华山派退出为好。” 段子羽不解道:“这是为何?” 岳霖道:“自我们到后,表面上倒是将我们当客待,暗下里却派人监视,倒象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何苦受这龌龊气。” 段子羽神色凝重,倏至窗前,向外一望,果见不远处人头绰约。心中大怒,道:一都是堂堂武林英雄,却作这等下三滥勾当。“说话间,丐帮执事弟子奉上茶来,段子羽笑道:“这位大哥,请回禀你家帮主,在下三人虽然武艺不精,尚自保有余,四周的护卫便撤了吧,天寒地冻的,也太过辛苦。” 这名弟子乃是总舵专司札仪之人,何等精明。闻言便知其意,既诧异又惶恐,向窗外望了几眼,道:“段掌门,这些人都不是本帮弟于,此事小的即刻回禀帮主得知。” 段子羽淡谈道:“既非贵帮弟于,就由他去吧。段某人光明磊落,却也不惧这个。” 这人唯唯退下,三人揭开茶盖一看,沏的是本地名产“老君眉”,淡香宜人,饮之醇然。 一杯茶尚未饮尽,窗外忽传呼叱喝斗声。三人愕然,出去一看,竞是史青与几名武当弟子喝斗起来。 这几名弟子都是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座下弟子,武功已大有根基,出手隐隐然有几分名家凤范。史青以一对几,本来不敌,但武当弟子岂敢伤这位丐帮小主人,是以均只守不攻。史青一套降龙十八掌打完,也是娇喘吁吁。 史红石和俞莲舟等人闻讯赶来,大是差愕,两下喝住,俱不明所以。 原来那名执事弟子退出后,半途上遇见来探望段子羽的史青,史青见他神色愤愤然:“一问方知”武当派居然派弟子监视华山派。心头火起,径行到这里,二话不说,出掌使打。使的是丐帮镇帮掌法“降龙十八掌”,武当派若非人多,猝然之下当真要折在她手里。 史红石和俞莲舟问明情由,史红石倒还罢了,俞莲舟脸色阴沉得滴出水来。少林寺的圆觉、空智僧提议对段子羽严加防范,但俞莲舟一世行事光明磊落,从未作过偷偷摸摸的事,便是他的仇人、对头也深服其为人,当下便回绝了,不想此刻真有此事发生。他知大师兄早已万事淡薄,不会作这等事。四弟张松溪计谋百端,或许有之,便向张松溪望去,张松溪摇了摇头,又向殷梨亭望去,殷梨亭也意示无此。俞莲舟知道这二人从不推诿掩过,既示意无之便是当真没下过监视华山之令,而自己更是没有。 岳霖见他们兄弟四人望来望去,俱不作声,心中恼怒,大声道:“俞二侠,你们若对华山派不放心,何必邀我们来,既邀我们来了,又将我们当贼对待,此是何故?华山派虽小,也不是任人欺侮之辈,武林大会未开,咱们两派倒要先了断一下了。” 段子羽忙笑道:“师叔言语太重了。此事想必是误会,武当弟子,名门高弟,岂能作这等下三滥的勾当。” 史青嗔道,“好啊,我出力替你打发这些人,你倒从中作起好人了。武当弟子们规谨严,行事端方,倒是我惹事生非了?” 段子羽苦笑,本想杂以笑语混乱了此事,不想史青不依不饶的,史红石也连声喝叱,对武当派以客凌主,在自己家里遣人监视客人大是不满。 俞莲舟眼中电光一闪,向几名弟子望去,几名弟子登时跪倒在地,心头鹿跳,俞莲舟冷冷道:于是谁叫你们作此等事来,据实讲来。“俞莲舟的大弟子嗫懦道:“是徒儿擅自主张,怕有夭师教妖人混入。” 段子羽冷笑道:“这位仁兄何出此言,天师教虽然有符咒役鬼,仗剑驱邪之举,是否灵效谁也不知,现今也未公然与武林为敌,何以叱之为妖人?”那名弟子被他抓住语病,一时语塞。 俞莲舟惨然道:“段掌门。史帮主,都是俞二骛钝无用,门规松驰,致有此等事出,俞二自会还出公道。” 段子羽笑道:“俞前辈言重。些须小事,何足挂齿,贤高弟虽不免忒煞多疑,也是为武林着想,其意可嘉。” 段子羽愈是说得轻松,俞莲舟脸上愈是挂不住,沉声喝道,“呈上剑来人。” 武当弟子入门之初,先授以基础功夫,待得根基牢固后,方授以剑术,授剑之时,每人剑上都有自己的名字,“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几人一听呈剑,登时魂飞天外;嗑头道:“掌门开恩,弟子等绝不敢再犯。” 俞莲舟缓缓道:“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呈剑上来。”几人见其意决绝,个个面如土色,双手捧剑过顶,眼中泪水簌簌而落,有两人已哽咽出声。这几人中有宋远桥和张松溪的弟子,二人俱不忍看,背过身子去。 段于羽虽不明细故,却也知俞莲舟要施以竣严门规,见几人如待宰之牛犊般,大是不忍,向前一揖道:“俞前辈,此番便算是华山得罪了武当,晚辈给您赔罪如何,请看在晚辈薄面上,放过他们一马。” 俞莲舟长叹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等教训不严,致有劣徒弟子冒犯尊长之事,如不严加惩处,何以对天下武林。” 史青笑道:“不知怎生个严惩法?” 俞莲舟森然道:“废除武功,逐出门墙。” 饶是史青胆大,也嘘得一吐舌头,竟尔收不回去。这等严惩实与处死无异,蒙羞更深。 段子羽又一揖道:“武当门规谨严,天下谁个不知,此事也不过细枝小节,俞前辈如是严惩,倒令贵我两派生出嫌隙,殊非精诚团结之本意,晚辈斗胆,向前辈讨个情。” 武当四侠调教这几名弟子不易,平日待之更如亲子一般,若非怕人耻笑门规松驰,再引起武当、华山的仇隙,岂愿施以最厉之门规。见段子羽殊无幸灾乐祸之意,反倒苦苦求情,大是诧异。俞莲舟处罚之意本绝,但段子羽的面手也不好不给,坚欲责罚倒近乎娇情了。是以拱手还礼道:“段先生宅心仁厚,既是段先生金口相请,权且饶这几人。大会期间,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几名弟子磕头谢了恩,又向段于羽磕头道:“多谢段师叔大恩。”满面羞惭,回房去了…… 宋远桥、张松溪、殷梨亭都松了口气,这三人都见过段子羽格杀明教五行旗人众的辣子,是以认为他是心地歹毒之人,虽见他当上华山掌门,心下颇不以为然,眼见几名心爱的弟子要受门规严惩,欲救之却是有心无力,这等门规之事纵然宋远桥也无法出言干涉,心中惶急无着。不想段子羽居然不计嫌隙,以一派掌门之尊,苦苦为之求情,保全下了几大弟子,既感匪夷所思,又惊喜逾恒,对段子羽更是感激。“殷梨亭心性耿直,当下走到段子羽身边,躬身抱拳道:“段掌门,适才小可在大厅中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段子羽忙躬身还礼道:“岂敢,前辈侠名四播,晚辈心仪已久,岂敢当前辈大礼。” 段子羽回至屋中,史青也随后跟来,嘟着小嘴道:“羽哥,你也忒煞滥充好人了,那几个坏东西死不足惜,你又何必替他们求情。” 段子羽笑道:“人皆有恻隐之心,此乃仁心之端也,这些人虽有小过,责罚却也太重。” 史青娇嗔道,“好啊,你是绕着弯骂我没有恻隐之心,心地歹毒,看我能饶了你。”说着近前要打,段子羽忙笑着躲过,史青性子一发,非打到他不可,两人绕着屋子追打厮闹起来。 华山二老恰好推门进来,一见大是尴尬,进退不得。高思诚搔头道:“怎么又是老婆打老公。” 史青本感难为情,听他个“又是”,醋意大发,冷笑道:“又是,以前是哪个?” 段子羽苦笑道:“你也是听风便是雨,二师叔随口说着玩的,你也当真。” 史青悻悻道:“又来哄我,你不说我也知道,还不是天师教那个小妖女。” 高思诚忙道:“不是那个。” 史青恼怒更增,道:“原来还有,究竟有多少个。” 段子羽微恼,厉声道:“青妹,别胡闹了。” 史青见他发火,委屈更甚,一摔门,哭着跑出去了。 高思诚愣头愣脑道:“掌门,你这些老婆怎么都这么凶,专会打老公。” 岳霖怒极,喝道:“师弟,还只管胡言乱语,坏了掌门的好事,我以门规处置你。” 高成诚嬉笑道:“师哥,那你罚我面壁三年好了,可莫罚我娶几个打老公的老婆。” 岳霖气极反笑,伸手给他一掌,笑骂道:“你就是想娶,华山门规也没这一条。”拿这师弟却也着实无招。 忽有一丐帮弟子来到,躬身禀道:“帮主和武当俞掌门有请段掌门和两位前辈,有大事商议。” 几人都感纳罕,方离开不久,又出了什么大事。便随这弟子来到议事大厅。 刚一进门,便见满厅人众神色郑重,大是不解。陆续又有几派掌门,帮主到来,也都感茫然不解。 史红石拍掌道:“抬上来。” 却见二十余人抬着十余副担架上来,担架上蒙了黑布,史红石喝令揭开,黑巾一撤,是十几名面色紫青的死尸。 厅中登时群相耸动,哄然窃议不止,史红石道:“这是在岳阳城外十里处发现的,请各位法眼,鉴定一下对头是谁。” 段子羽细一打量,又至死尸旁验了伤势,森然道:“吸血蝠王韦一笑。”。 满厅的窃议声立时停止,霎时间鸦雀无声,不少人面露惧意,向厅外张望,似是怕韦一笑突然闯进来。 史红石凝声道:“确是韦一笑下的毒手?” 段子羽道:“寒冰绵掌,是韦一笑的独门武功,武林大会未开,他倒先杀人立威,送这一份重礼来。”,史红石拍掌道:“来人。”随声进来几名四、五袋弟子史红石道:“多派些人手,察查韦一笑的行踪。” 段子羽道:“史帮主,这倒不必了。韦一笑之轻功独步宇内,尽人皆知,兼之形踪诡异莫测,查是查不出来的。即使侥幸撞上面,反倒徒折了人手。” 厅中人俱感有理,莫说丐帮的普通弟子,便是这厅中也没几人是韦一笑的对手,贸然跟踪查察惟有多伤人命,史红石皱眉道:“终不成任其自由往来,横行无阻吧?” 段子羽笑道:“前辈明鉴,韦一笑虽行事毒辣,却也是一世之豪,此来不过是寻大会主脑的晦气,未必会胡乱出手杀人,既知他已到了左近,咱们在此恭候便是。” 大家俱觉这守株待兔的法子有些迂拙,可除了这法子,却谁也想不出良策了。若说出手去围捕这凶名素著的吸血幅王,除了武当四侠、少林寺的高憎,可无人有此本领。段子羽虽心中不惧,但要他单身捕杀韦一笑,也知无此本事,况且韦一笑既到,杨逍、范遥、殷野王等必也赶到,一场凶杀大战怕是不能避免了。许多人不禁粟粟危俱,只感参与这武林大会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散后,段子羽信步在山上走着,忽听一块大石后有女孩子的嘤嘤啜泣声,忙转过来一看,却是史青。 史青见他到来,起身便走,段子羽上前拉住她手。史青恼怒未消,摔脱手又走,却直扑段子羽怀里。原来段子羽一式“横移乾坤”便将她去路封实,史青走得又急,竟似自行投怀送抱一般。 史青又羞又恼,粉拳不住价擂打段子羽,段子羽柔声道:“好妹子,轻一点,别硌疼了你的手。”史青倒被气噗哧笑了,道:“你就会欺负人。” 段子羽笑道:“我哪敢,不过韦一笑已经侵入这附近了,我是怕你乱走乱动,被他撞着,给你在喉咙上咬一口,那可不妙得紧了。” 史青一听韦一笑的名头,也唬得心里发毛,强笑道:“这里四海英雄济济一堂,韦一笑他敢来?” 段子羽苦笑道:“这天底下还有能让韦一笑惧怕事儿?” 忽听一人道:“你小子倒是老夫的知已,且饶你一掌。” 两人一怔,蓦见石后暴起一人,尚未看清面目,已电闪而去,一溜烟般已踪影不见。 史青吓得紧偎在段子羽怀中,紧紧搂住,心头突突跳个不止。段子羽也是心中骇然,自忖武功已致上乘,却被入侵至身边而不觉。一则是自己的心思全放在史青身上,二则这韦一笑的轻功也是忒高,已至不可思议之境界。方才这一掌若打向自己,自己身负九阴神功,料来还堪受上一掌,若是击实史青一掌,恐怕救都不及了。额上也不禁汗出,后怕不已。 段子羽再不敢离开史青半步,直将之送进史红石寝居内堂。史红石闻听,也是骇然色变,心知女儿是捡了条命回来。不想韦一笑上午在岳阳城外杀人立威,午后即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总舵。若想对他加以防范,倒也着实不易,急召武当四侠前来计议。 武当四侠得知后,默然半晌。段子羽心知这四人与韦一笑交谊笃厚,此次开武林大会实是旨在对付天师教。不料这位朋友会错了意,大是不给面子,令武当四侠好生难做人。酚崃刍夯旱溃骸凹壤粗虬仓3先缍握泼潘担を鹜跚峁x啦接钅冢劫即蟮*地面,他随便藏在哪里,咱们都找他不出,好在明日武林大会即开,咱们多加防范些不就够了。此事先莫让外入得知,免得庸人自拢,粟粟自危。” 几人一致赞同,段子羽暗自思忖,只到了了个韦一笑,已闹得人人自危,若是群魔齐至,又将如何?武当四侠武功精绝,但武当与明教渊源极深,未必会出全力对付明教,山上主人除了少林圆觉、空智、丐帮史红石和两三位长老、崆峒虚舟道长和自己外,实无人堪与韦一笑、杨逍、范遥等人对敌。此际君山之上群雄济济,他却大感形单势弱。 蓦地里想起百劫师大来,忙道:“峨嵋派怎么还没到来?” 俞莲舟也是不解道:此事恁怪,百动师大曾飞鸽传书来,言道一定到会,不知被何事耽搁住了。“段子羽心中陡然一惊,道:“该不会是与魔教的几大魔头相遇,被阻住了吧?” 俞莲舟想想道:“这倒或许有之,不过百劫师太武功高绝,纵然遇敌也不会有甚凶险。” 段子羽也不愿向坏的方面想,只是心下仍不免惴惴。 到了晚间,群星俱隐,一月独明,朗照乾坤。其时已是寒冬季节,朔风呼啸,地上薄有积雪,月光下反耀着银光。 段子羽心中有所忧,难以安枕,便在四处行走。他上山虽没几日,但华山派掌门名头显赫,各派人众倒无不识得他。丐帮密布山中的明哨、暗桩见是他,一礼退后。 月光下,他忽然看见雪地上有两道浅浅的痕迹,若非用心察看,决看不出来。 段子羽一看便知,这是绝顶轻功高手留下的印迹。所谓“踏雪无痕”,在厚且硬的积雪上固能办到,在这等软而薄的雪上是作不到的。他心知有异,这等轻功山上几位武林名家固然也能作到,却不会无缘无故地施展出来。 当下也不作声,暗循浅痕而去,越过一道小岭,来至一丛灌木林旁,印迹便已消失。 段子羽察视四周,了然无异,心中却有数,沉声道:“韦蝠王,大驾既已到此,何须遮掩行藏,请现身吧,华山后学段子羽恭候指教。” 前面丈余地方雪地中蓦然钻出一人,阴阴笑道:“好小子,真有眼力,到不知你的艺业如何?”月光中,只见韦一笑一袭白袍,脸色青白,似是未吸饱人血。 段子羽冷喝道:“不叫你失望便是。”两手成爪,蓦然前冲,九阴白骨爪当头抓下。 韦一笑不料他轻功精进如斯,一丝大意,险些没避开此爪,幸亏他身法如电,爪风临头,已然一飘避开。 段子羽又一爪抓到,喝道:“再吃一爪。”韦一笑身形一轻,绕至他背后,击出一记“寒冰绵掌”。段子羽也不回身,一爪正向他掌上抓来,韦一笑“咦”了一声,不虞他变招如是之快,较之自己第一次与他过招实不可同日而语。 饶是他一生浸淫寒冰绵掌,也不敢与这天下人闻名胆落的九阴白骨爪硬抗,不得已飘身三尺,喘息未定,段子羽一式“横移乾坤”,已然转到他面前,九阴真经中这式换位大法,段子羽已练得精熟无比,不假思索,便闪身施出,一爪抓向韦一笑咽喉,一爪抓向他右肩。 韦一笑自忖轻功无人能及,哪料段子羽这式身法较诸自己犹快,眼见两爪堪堪抓至,一式铁板桥向后仰去,他也真是了得,如此姿式居然还能飞起一脚,踢向段子羽丹田。 段子羽反爪向其脚上抓去,韦一笑慌不迭缩脚弹身,向后激射出去。段子羽闪动身形,咬定不放,坚欲与其一较高下。 韦一笑名驰武林数十载,岂肯在小辈面前怯战而逃,立定身形,两手使出寒冰绵掌,倏前倏后,倏进倏退向段子羽攻来,只是畏惮他九阴白骨爪太利,周身上下不敢让他碰到一点儿,更不敢与之对掌,情知掌功一旦被九阴白骨爪攻破,这一身武功便付诸东流了,是以打得颇为吃力。 段子羽虽九阴白骨爪连环施出,九阴白骨爪本就变幻莫测,他又将先天罡步伐、华山派的七十二路“鹰蛇生死博”武功融入其中,便是梅超风、周芷若见了,也要大为叹服,甘拜下风。但韦一笑身法滑溜异常,几次九阴白骨爪已搭实,却不知怎的被他一滑即开。 饶是如此,韦一笑已心下骇绝,这一战实是他生平最凶险的一战,双方打了四十多招,自己居然守多攻少,有几次还险遭不测,眼见这小子爪法变幻无方,手臂倏短倏长,如同装了机簧般,四十余招居然无一招重复,下面不知还有多少诡异莫测的招数,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悔不当白天在其背后偷袭,除去这平生劲敌。 此际周围已有不少人闻声赶到,武当四侠、史红石、少林圆觉、空智,崆峒虚舟、昆仑詹春等都在旁围观。 其时月明如昼,周遭景物清晰异常,众人看这一场两大高手的决斗,无不目眩神驰,心下骇然。两人如在雪上滑行一般,两条人影迅捷无伦地交换缠绕,虽无骇人的威势,但每一招都凶险到极点,无论谁稍慢刹那便当重伤于对方手下。 少林空智看了,暗道惭愧,那一日段子羽在少林寺山门外实是手下留了情,换了自己作韦一笑,绝难挡住他如鬼如魅的身法和凌厉无比的爪攻。和圆觉相视一眼,都心生忧惧,明日武林大会上,这小子若硬替昆仑派出头,却也着实难以应付。 史红石见了,心下惊喜不已。女儿对这位少年英侠的恋情她自是深知,此番女儿和他一同回来,那光景她更瞧破了八九分,只是仅此一女,木已成舟,也不忍深责,此际见段子羽如此神武,打得一世绝顶高手韦一笑左支右绌,实是旷世难逢的武林奇才,虽有天师教张宇真在先,女儿与她共侍一夫,效娥皇之举也不算太委屈了,一段老大的心事涣然冰释。 韦一笑其时本处下风,虽败象不显,但出掌不敢与其九阴白骨爪硬对,已然大处劣势,寒冰绵掌虽厉,无奈这小子如鬼似魅的身法较诸自己似还高出一筹,还击谈何容易。眼见强敌环伺,自己纵然胜得一招半式也非付出代价不可,受伤后要生出君山可难比登天了,心中一乱,稍一疏神,段子羽手爪抓到,韦一笑身形一矮,双掌撞向他丹田,逼其退步。段子羽身子蓦然头下脚上而起,怪异至极,却是“鹰蛇生死搏”中的一式身法,两爪扣在韦一笑天灵盖上,倒立而起。 韦一笑登时魂飞天外,万料不到他有此怪招,只待爪一透脑便即向明尊处签到。 周围人见这一式固然怪异,这情景更是阴森可怖,如置身幽冥一般,竟尔忘了喝彩。 殷梨亭伸手拔剑,欲抢上救韦一笑,俞莲舟回手按住。 此刻莫说救援无及,便是能救,只要一出手,武当派立成武林公敌,明天的武林大会可就成了自己砸自己脚的巨石了。 段子羽爪上并不透力,身子向后平平飞出,众人不明所以,直感匪夷所思,韦一笑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是否明火圣尊显灵,令这小子放过自己一马。 段子羽笑道:“韦蝠王,日间我和史小姐在山石后叙话,那时你若下手,我不死也要受重伤。这段情份段某不敢忘,是以这一爪便算还情,这样两下扯平,再斗一场,各凭手上功夫一较生死。” 韦一笑尚未答话,忽听不远处一棵树上有人笑道:“段先生,你年岁虽小,倒是条好汉子,既然如此,范遥也还你一个人情。”随声一团黑乎乎的物事掷来,段子羽伸手接住,入手绵软,揭开裹着的黑斗篷一看,赫然是史青。眼晴大睁,却说不出话来。 段子羽忙解开她哑穴,史青一得自由,大骂道:“死头陀,丑八怪,绝子绝孙的死头陀。” 段子羽将她交至史红石手中,史红石细问了几句,知女儿不过被点了穴道,受番惊吓,这才放心,大声道:“范右使,尊驾也是一世之豪,怎么做起暗算晚辈的勾当来?” 范遥笑道:“我这绝子绝孙的头陀可从不以英雄自居,宁做真小人,不当伪君子。那些大英雄、大豪杰不屑做的事,我苦头陀作起来可是有劲得很。下回还要到天师府将张大小姐偷出来,好好供养在光明顶上,以免段先生的九阴白骨爪抓破苦头陀的脑袋。” 众人听他如此说,均是又气又笑,却也无可奈何,听他语气中直言不讳伯了段子羽的九阴白骨爪,倒也感意外。 忽听他哎哟一声,从树上直栽下来,落入场中。远处一人道:“范遥,你敢出言辱及天师府,略施薄惩,有胆子的到天师府走一遭,管教你一世也出不来。” 范遥已感到打到肩头的是团雪块,被击处犹疼痛入骨,虽说对方也是暗算,但自己如许功力居然没避开,心下骇然,喝道:“天师教那位高人在此?” 他连喝了几声,却无回音,忽听一人道:“兄弟,那人早已走了。野王,咱俩也朝朝相吧。”另一人应声道:“谨依教主之命。” 从两棵树上飞掠而至两条人影,众人无不大惊,杨逍和殷野王也到场了,明教中坐头四把交椅的魔头齐至,真是给足了武林大会的面子。 殷梨亭越众而出,来至杨逍面前施礼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他血性刚直,宁受众人猜忌也不肯泯却亲情。 杨逍叹道:“殷六侠,你是鼎鼎名侠,万人敬重,本座却是人人不齿的魔教头子。这翁婿之情不叙也罢。古人云:‘大义灭亲。’我们终有刀兵相见一日,何如此际斩却亲情。 “这番话苍凉凄惨。殷梨亭含泪道:“小婿不敢。”躬身退了回来。 杨逍笑道:“宋大侠、俞掌门、史帮主,我们兄弟得知武林有此盛况,虽久已不为天下英雄所齿,却也想见识一番,不想惊动了诸位,实出意外。” 俞莲舟笑道:“杨教主等是难得请到的贵客,更是当世之豪。此次武林大会旨在消除武林各门派问的旧日过节;以期团结一致,并无蓄意与贵教或天师教为敌之意。只是贵教或天师教若欲荼毒武林,那便少不了兵戈相见了,此刻言敌言友尚还嫌早。” 段子羽忽道,“俞掌门之言大概是武当派之意罢,华山派与魔教妖人却是势不两立。范右使,我欧阳九叔命丧你手,你我先决出生死来。” 众人见他直言顶憧俞莲舟,大是诧异。宋远桥等俱知他与明教的过节实不可化解,却也不以为忤。 范遥冷冷道:“苦头陀一生杀人无算,又何只一个欧阳九,你要向我出手,却也无需找什么借口。” 段子羽目毗欲裂,这世上他最想杀的人便是范遥,却也不失冷静,道:“范右使,你武功精深,我们动起手来恐怕要拆至千招之上,大是麻烦,不如我们对上十掌,生死自认,十掌之后恩仇俱泯,尊意如何?” 范遥虽见他武功高强,但听他说能与自己拆上千招,心中气苦,听他划出道来比掌,倒是不惧,倒不解他何以不提出比爪功,自己虽然鹰爪功、狮爪、虎爪、熊爪都会上几手,但与九阴白骨爪相比,实不足数,非输不可。即使他提出比爪,自己对一后生小子也不肯示弱,只能拼死一搏了。当下一诺无辞。 殷野王却知段子羽的“蛤蟆功”实不比九阴白骨爪逊色,自己一丝大意便吃了大亏,将养一月方好。范遥武功虽胜于己,但所擅长的乃是招数精妙,若论掌功实不如自己,忙道:“右使,待我先领教段掌门十掌。” 段子羽冷然道:“殷鹰玉,待我与范右使对过掌后,便与你对拳,忙个甚么。” 众人一听大骇,便算少林圆觉、空智、武当四侠也只能与一人对敌,岂敢连战两人,直感匪夷所思。 范遥怒得长笑不止,震得树上积雪籁籁直落,半晌道:“好,果然英雄出少年。咱们也莫管十掌、二十掌,苦头陀但教有一口气在,但陪你百掌、千掌。”众人见他月光下遍布疤痕的脸愈加狰狞可怖,都为段子羽担心。 段子羽两腿左弓右仆,耸肩缩掌,略作蛙状,只是他身负九阴神功,气息运转如流,喉中已无咕咕的蛙声。 史红石失声道:“蛤蟆功,欧阳锋!”登时不少熟诸武林掌故的人,都想起南宋未年五大高手之一的西毒欧阳锋,立时也都恍然这门功夫的来历。心下都诧异道:“这小子忒煞邪门,怎么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欧阳锋的蛤蟆功都被他学到手了?”史红石先还怕他不敌,却知这蛤蟆功的威力不逊于下丐帮的降龙十八掌,略略放心。 范遥也暗吃一惊,情知又着了这小子的道。但自己先前曾毙过欧阳九,也不甚惧。当下凝运一生精修的内力,缓缓拍出一掌。 待他掌至中途,段子羽闪电般一掌击至,轰然一声,众人俱感脚下一颤,两人各退了几步。范遥只感对方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刚猛无比,幸亏自己上手便存守势,虽感心胸震颤,并未受伤,骇然不已。暗道这小子的内力怎么较之武当四侠似乎还要高出一筹,几可直追张无忌教主了。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难怪这小子只比十掌,自己恐怕要挨下到这数了。 段子羽脚下一旋,真气疾转,已将范遥绵厚的反弹力御掉,随即进步上身,蓄势而待。 范遥虽知天幸,岂肯示弱,略略调息,凝运真力,仍取守势,掌力蓄而不发,缓缓拍出,只盼这小子只是一猛之力,自己尚可望逃此一劫。 两掌又是轰然巨震,段子羽仍退主步,两脚旋转,化解反弹之力。范遥直退出五步,已然立桩不稳,一凝神运气,内脏已然震伤。 杨逍、韦一笑、殷野王都是行家,一看即知胜负判然,余下几掌不过是生死之拼。但当天下群雄面前,又怎能示弱,怯战而走。三人都存了心思,一俟段子羽掌毙范遥,便三人齐上,杀之报仇。此刻却是无法相助,否则范遥一生威名尽化流水,与死何异。 段子羽两掌奏功,信心更足。大战伊始,他也不知鹿死谁手,范遥的威名较诸武当四侠尤盛,若非锐意为欧阳九报仇,也不肯舍去天雷剑法和九阴白骨爪两大绝技,而以掌硬拼,不过是欲速战速决,以死相搏。 范遥调息了盏茶工夫才发出第三掌,这次段子羽脚下不动,范遥退出六七步后一交跌倒,喘息不已,一口鲜血被他强压下去,就地调息,运集残存真力。 众人无不大惊耸动,不料段子羽掌功如是威猛。其实段子羽以九阴神功御使蛤蟆功法,便是欧阳锋再生,也当自愧不如。王重阳、洪七公、黄药师等也不敢直樱其锋锐。 范遥内力亦可居世上几大高手之中,与杨逍、韦一笑、武当四侠可相伯仲,但被迫与这同降龙十八掌齐名的蛤蟆功硬抗,却是不敌。况他年岁已高,内力虽纯,刚猛锐气却不如壮年,所谓“老不尚筋骨之力”,若是比斗剑法,他却尽可以精妙的招数,丰瞻的经验化解,千招之内不会大居劣势。 史青在旁拍手笑道:“羽哥,把这坏头陀打死,替我出气。” 殷野王正为范遥难过,蓦地眼光一闪,凶光暴盛,向史青看来,史青吓得缩头藏在史红石背后。史红石怒道:“殷野王,吓唬孩子算什么好汉。” 殷野王一股怒气无处渲泄,冷冷道:“在下想领教领教丐帮的降龙十八掌。” 第十四回 英雄大会九阴功 史红石听殷野王出言挑战,却是大费踌躇,自忖自己于降龙十八掌的精要不过得了四五成,实非这殷野王之敌,却也不堪示弱,扬头道:“本座奉陪便是。” 少林方丈圆觉合什道:“阿弥陀佛,鹰王若感手痒,贫僧领教一二。”他也知史红石比不过殷野王,是以出面接过。 杨逍道:“野王,咱们并非生事来的,待范右使的过节一了,咱们便下君山,一切旧帐等武林大会后了断不迟。” 殷野王见圆觉出头,知非善与之辈,范遥已成如此模佯,自己若再折在少林手上,四人恐怕都要埋尸此处了。躬身颌首,恨之不已。圆觉见他不再出言,也不坚持,又望向段子羽。 范遥调息了顿饭工夫。情知内伤颇重,挺不过二、三掌了,伤势虽重,豪情却增,缓缓站起身来、又向段子羽走来。 众人都不禁为他难过,霎时间似乎忘了他是人人欲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范遥缓缓拍出掌去,段子羽也颇服其豪勇,若非欧阳九死在他手上,实也不愿再出重手。 两掌相触,范遥直飞出去,如断了线的凤筝,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上,淋淋漓漓,足有一丈,雪地上红白相对,煞是恐怖。 人群中忽出一人将之接下,放在地上。众人见此情状,俱知他已内脏破裂,纵然此时罢手救治,恐怕一身武功也将失去,遑论再对掌了。但十掌之数未满,只要范遥不死,或不出言认输任双方处置,殷野王等也无法出面。 武林群豪见段子羽神威凛凛,连败韦一笑、范遥两大绝世高手,却无一人喝彩,隐隐都有些惧怕,有些人竟盼出言饶了范遥。 大家正怔神间,范遥忽从地上站起,片刻之间红光满面,宛如好人一般,连杨逍等也愕然,武林群豪更感诧异莫名,匪夷所思,不知这是什么魔功。 段子羽击出他时,已感他内力衰竭,一掌必震得他五脏碎裂,不治而死,已不想再发掌了。不虞他重又站起,居然没受伤似的,震骇更甚,凝神望去,已明白了几分,却不相信会有这等奇事。 范遥精神一振,缓步走过来,一掌击出,居然罡风涌荡,段子羽一掌击实,连退了五步,双脚连环旋转,踏着天禹罡步风,御下这威猛无侍的掌力。 大家齐感咄咄怪事,段子羽忽然飞起,怒鹰攫食般扑向对面人群中,喝道:“吃我一掌。”此时范遥却虚脱般委顿于地。 人群中突地抢出一人,伸掌相对,段子羽被腾空震回,那人来至场中,背起范遥,腾空而起,一个起落间已不见踪影。 在场中人无一人看清此人面目,但见其来去如龙,出手似电,功力高绝,都怔住了。 杨逍、韦一笑、殷野王忙衔尾直追,虽知来人绝无恶意,却也不能任由右使落在外人手里。 华山二老、史青、史红石忙来至段子羽身边,纷纷问他有无受伤。 段子羽运气暗察,倒一无异状,真气运转自如,略无窒滞,摇了摇头,却仍是满腹疑窦,心下兀自惊骇不已。 他来至宋远桥面前道:“宋老前辈,武林中若论见闻广博、见识丰瞻,自然当推前辈了,不知武林中可有这样的奇人,能于一丈之外将真力透入一个重伤欲毙之人,使之能刹那间重为高手?” 众人均感他问的匪夷所思,世上哪会有这样的奇人,但默思范遥重伤欲毙后,陡然振发神威,将段子羽震退,又都觉得或许确实有之。尤其那位抢走范遥的高人,不但:掌震飞段子羽,而且来去如风,在场之人无一看清他的面目,都心中骇绝,此人之武功当真已至不可思议之境界。 宋远桥沉吟有顷,缓缓道:“说句托大的话,放眼武林,或许只有老朽的恩师有此深不可测的功力。可他老人家早已屏绝世缘,不着俗尘,断不会作此等事。天师教张正常教主、张宇初少教主亦是两位不世奇人,只是无缘见识过这两位的武功,推断起来,或许也有此能。但这二人断不会与段掌门为难,老朽见闻寡陋,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位高人。”、宋远桥想不出,旁人更是难测端倪,虽然满腹狐疑,也无可如何。好在段子羽大败韦一笑、重伤范遥,大挫明教锐气,除武当派外,无不扬眉吐气,愉悦无限。 段子羽籍此一战、声震武林,身济绝顶高手之列,少林圆觉、空智、武当四侠和丐帮传功、执法长老亦成服其功力之猛,艺业之精。华山派衰落数十年的名头一夜间达至巅峰,隐隐然已与少林、武当、峨嵋、丐帮相抗。 第二日上午辰牌时分,中原武林大会如期举行,武当四侠和史红石共坐主位,主持大会,左首侧位是少林、崆峒,右首侧位是峨嵋、华山、昆仑,其余小门小派则趋下风而坐,峨嵋百劫师太虽未到来,但其席位仍虚设,以免失了礼数。自然也不会有人斗胆抢这席位来坐。 宋远桥先申明大会的宗旨,乃在消解各门派间前嫌旧衍,天下英雄面前,无论门派强弱,自会得还公道,一俟此会一了,各门派间便不得再转相寻仇,殴杀不止,如有犯者,天下共诛之。 群雄来此之前,便已尽念此宗旨,此时一体赞同,不少力弱人少的小门派,更欲籍武当、丐帮之势向强敌讨还公道,更是鼓掌欢呼不绝。 有人从坐中而起,大声道:“宋大侠,若有人与武当派有梁子,能否诉诸大会解决?” 众人无不讶异,循声一看,乃是葛氏五雄中的葛无忧,不禁失笑不止。此话若是旁人所说,无异于与武当派过不去,但这五兄弟一向嬉闹惯了,谁也不以为异。 宋远桥捋髯笑道:“武当派有什么了不起,便是有人与宋某有过节,尽可在天下英雄面前,将宋某之过数说出来,只要大家都认为宋某该死,宋某人当即自刎谢罪。” 众人哄然大笑。宋远桥为人和气,处事公正,虽行侠数十年,却从不伤人,他修真养性,涵养极深,与人相处更是一蔼然长者,可敬可佩,若说有人与他结有梁子,倒是笑谈了。 宋远桥又笑道:“这位仁兄与武当派有何过节,何不直说,让天下英雄评个理?” 五兄弟登时抓耳挠腮,五双斗鸡眼相互看个不停,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倒似真有话要说。众人这倒真的诧异了,凭这五兄弟怎配与武当结梁子?都注目五人。 半晌,葛无忧方面红耳赤,蹑懦道:“前两天,我们在岳阳城外的树林里玩,忽然来个老道,把我们倒吊在树上了,我们想,这老道必是武当派的。” 众人无不大笑失声,张三丰虽以道人身份创武当一派,门下七大弟子都是俗家人,此番所带的弟子也无一是道人。 葛无忧等以为武当乃道家洞天福地,便将天下的道人都划归武当派了。 俞莲舟忍笑道:“葛大侠,道人都是天师教管的,我们武当派虽也有几名出家弟子,此次却是没来,葛大侠误会了。” 葛氏五雄虽面皮厚如城墙,也都微感羞惭,坐下后你埋怨我,我埋怨你,争个不休,群豪粲然不止,但听宋远桥如是说,知道武当派是锐意要为各派消解宿怨了。 詹春站起拱手道:“宋大侠,敝派与少林的大仇几位前辈都已知悉,各位武林同道也均有耳闻。敝派自忖敌不过少林,杀师血仇又不能不报,惟有请天下英雄主持公道。” 宋远桥微微皱眉,不想詹春如此阴魂不散,死纠不休,少林已数度手下容情,昆仑派却近乎不识好歹了,看了眼张松溪,知他腹笥良丰,必有应付之善策。 张松溪笑道:“詹掌门,武林各派均是门户自理,武林大会不过是欲在天下英雄面前,使双方依武林规矩公平解决,免得有恃强凌弱、以众欺寡之事发生,却非借助旁人之力为自家寻仇。詹掌门何不与少林圆觉方丈共拟一解决办法,尔后由天下英雄监督施行,办法公道与否,也自有公论。” 詹春原拟能激起几派人对少林围攻,不料张松溪一番话却使昆仑派只能与少林寺一对一的了断,连想惜助华山之力都不可能了,一时茫然不所所措。 有顷,她牙关一咬、决然道:“圆觉大师,少林既不肯交出杀害先师、先师伯的凶手,昆仑与少林便势难两存。昆仑此番东来,便没想活着回去,在下先请大师成全了吧。” 与苏习之掣出长剑,跃至场心。 圆觉合什而出,施礼道:“当年为屠龙宝刀之事,武林大乱,丧生失命者多如恒河之沙,铁琴先生何掌门和班淑娴女侠也是一念贪欲,夜潜敝寺,冀欲夺得宝物,敝寺防范有责,不得不出手驱逐,乃至有此惨事发生,敝寺实难荷承杀人罪责。” 西华子怒道:“臭和尚,依你这般说。我师傅、师伯就白白死了不成。” 圆觉冷眼一翻,道:“西华道兄,若有人闯入贵派三圣坳中夺取宝物,道兄如何对待?” 西华山恚怒更增,“三圣坳”乃昆仑派根基重地,骂道:“他奶奶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三圣坳夺宝,道爷的一剑就把他宰了。” 圆党觉微笑道:“要是那人的徒儿寻你报仇,道兄又如何办?” 西华山虽然憨直,陡然问也发党中了这和尚的圈套,竟尔张口结舌,接不下去。 詹春、苏习之见越描越黑,不再分说,双剑齐出,刺向圆觉。圆觉身形一转,已轻灵避开。 圆觉见识过这二人的两仪剑法,实是徒具模式,威力不大。也不出掌,只在两剑交叉中闪动身形,詹春、苏习之连发二十余剑,连他的袍角都未碰到。 人群中有人道:“昆仑派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想当年‘昆仑三圣’何足道创派时,何等的威势,便到了铁琴先生何太冲手上,也还有名门大派的风范。哪知教出的这几个徒儿除了拼命外,什么都没学到。这般死缠拦打哪还有一点名家气度。”言下唏嘘慨叹,不少人也心有同感,窃议之声四起。 詹春、苏习之相视一眼,凶光暴盛,双剑齐出后,两人左手一扬,两团黑乎乎的暗器打出。俞莲舟、史红石、段子羽等大惊失色,喝道:“不可!” 圆觉见暗器飞来,日光下蓝汪汪的,居然喂有剧毒,心头无名火起,双袖一拂,叱道:“贼子敢尔!”两团暗器陡然问反射向苏习之、詹春二人。 段子羽道:“身子已电射而出,一式”苍鹰搏虎“,伸手抓起詹春,在空中一折,越落另一边。一蓬暗器齐打入地下。苏习之不虞暗器倒戈相向,圆觉这一拂上用的是佛门”金刚般若功“,还未及闪躲,满头满脸被暗器打开了花,惨叫一声,倒地毙命。卫四娘和西华子怒吼而上,双剑使出昆仑剑法,玩命价攻上,圆觉杀戒即开,再不容情,两记”大力金刚掌“向两人拍去。两人剑至中途,便觉罡风涌来,气息一窒,胸口陡然间如中锤击,倒飞出丈余,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昆仑弟子个个目毗欲裂,挺剑而上,欲与少林拼命。忽见一人闯入昆仑派人众中,身法飘乎,出手似电,片刻间将昆仑一干弟子点倒在地,众人一看,竟尔是段子羽,大为不解。詹春嘶声道:“段师兄,你也与昆仑为敌?” 段子羽凝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詹师姐等这般作法,除了多伤人命,毫无益处,昆仑派当真要绝灭无遗吗?” 詹春和众人一看,圆觉身后立着三十名罗汉僧,只待一声令下便行布阵格杀,若非段子羽出手如电,先行将昆仑派人点倒,这些人怕是要尽数丧生在罗汉阵中人昆仑一派也就此灭绝。 段子羽来至西华子、卫四娘身边,出掌一探,心下黯然,这两人心脉已被震碎,纵是大罗天仙也救之不得了。两人睁眼望望,一句话未说,速尔陨命。 众人见圆觉霎时间连毙三人,都觉出手太辣,但细细一想,昆仑派如此死缠烂打,连剧毒的暗青子都招呼上了。 若不如此痛下杀手,也难有了局。若非段子羽轻功高绝,应变奇速,詹春也难逃一劫。 昆仑一派实是段子羽大力保全‘下来。武当四侠和史红石不禁摇头叹息,不想大会伊始,便惨酷如此,却又说不出少林派理亏之处。詹春刺激过度,晕厥过去,由史红石的侍女抬至自己房中护理,昆仑派人也都在寝居外面席地而坐,静待掌门人醒来。三具死尸也已抬下装殓。段子羽行至圆觉身旁,喝道:“大师好金刚掌。” 圆觉心中一凛,冷冷道:“段掌门好轻功。” 两人凝视片刻,段子羽飘然身退,坐回椅子上。众人这才放心,这二人若是交上手,武林大会就更加热闹了。武当四侠心中诧异,他怎么不替昆仑出头了?段子羽若非那晚巧听詹春和苏习之的一番对话,现今真要与少林寺打个落花流水,不亦乐乎。 接下去便有一些小门派解决纠纷,不过是你伤了我的弟兄,我劫了你的镖银,由武当四侠出面调停,不少人便化干戈为玉帛了,间或有小打小闹的,但少林、昆仑这般大战去没发生。不知不觉已至正午,众人暂时休会,各进午餐去了。 段子羽走出内堂,史青也跟了出来。段子羽笑道:“你还敢到处乱走,小心范遥再把你捉了去。” 史青笑道:“他被你们打得半死不活的,还能来捉我。昆仑派个个死样活气的,看着叫人心里不痛快。”段子羽以指刮脸羞她道:“瞧你方才哭的那样,这会儿说起风话来。” 史青羞怒,随手一掌打出,段子羽斜身避开,笑道)“这里人多。闹不得的。”史青嗔道:“本小姐不怕,这回非打着你不可。”一招“亢龙有悔”直击而出,竟是动上真章。 段子羽飘身闪避,史青左一掌“见龙在田”,右一掌“神龙摆尾”,一套降龙十八掌也打得有板有眼,大见功力。 段子羽若欲远逃:自是易事。一见左右无人,索性逗着她玩。史青蓦地使出一招“利涉大川”,段子羽身形腾起,史青气不过,陡然又是一招“利见大人”,段子羽急使“干斤坠”坠回地面。 宋远桥恰恰走过,哈哈笑道:“史姑娘,你和段掌门有过节,怎么上午不在大会上说,老朽为你主持公道。” 段子羽羞红过耳,一愣神间被史青一掌打在肩上,趔趄两步。 宋远桥竖指道:“真是虎门将女,能将段掌门打得如此周章狼狈的,天下可没几人。” 史青虽一招得手,却震得手掌麻木,隐隐生疼,听宋远桥调侃,大是羞涩,扭怩之态可掬。宋远桥大笑离去,他迟暮晚年,最喜见小儿辈嘻笑打闹的乐趣,对武林中的凶杀殴斗厌恶殊甚。 史青跌足嗔道:“都怪你,没来由地让人家看笑话。”段子羽苦笑道:“这倒奇了,饶是我挨了一掌,还得落满身不是,下午的武林大会上,我讲将出来,让大家评评理。”史青急怒道:“你敢!”一回思自己也笑了,这等事段子羽怎会向外人宣讲。 一人嘻嘻道:“什么事我们掌门卞敢?” 二人一听便知是高思诚,果见二老向他走来,到得近前,高思诚又道:“史姑娘,我们掌门只有一桩事不敢,你可知道?” 史青见他郑重无比,好奇道:“什么事?” 高思诚笑道:“就是打老婆不敢。” 史青霎时羞惭无地,赫颜彻耳,啐道:“为老不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跺跺脚飞进内堂去了。岳霖气得虚踹他一脚,笑骂道:“你是专会坏掌门的好事,小心将来遭报应。” 段子羽与二老回至房中,见四下无人,方道:“我那日见了少林寺的罗汉大阵,委实精妙绝伦,天衣无缝,又闻武当派有一‘真武七截阵,’虽未见识过,但既是张三丰真人所创,想来不会较罗汉阵稍逊,昆仑‘正两仪剑法’和‘反两仪刀法’功理相同;功法相背,恰是相辅相成,如有四位功力相等的高手使出,便是一四人剑阵,生克变化,繁富无穷,也不输于少林、武当的剑阵,亦可作为镇派之宝。” 二老听罢,击掌称绝,细思这四人剑阵、双刀、双剑、双双合壁,宛似一人,这阵式的威力实是骇人,对段子羽的奇思妙想倾服无已。当下二老即去找詹春计议,即时回抵华山,两派弟子交换绝艺,切磋共进。詹春自是欣喜逾恒,一诺无辞,率弟子随二老回华山去了。 “武当四侠和史红百还真怕她在大会上继续闹事,与少林再起冲突,实难调解。”不知段子羽用了什么沫将之哄走j既感惊奇,又去了一块心病,对段子羽隐生敬意,实不知这少年掌门究竟有多大神通。 午后,大会继续进行,忽有执事弟子报,有天师教人硬闯总舵,非要见段掌门不可,丐帮弟子拦之不住,被他伤了几人,抢上来了。圆觉喝道:“这还了得,天师教分明不把我们看在眼里,罗汉僧听令。” 三十六名罗汉僧登时越众而出,圆觉道:“将来人擒上山来,由宋大侠、史帮主处置。”三十六人领令便行。 段子羽喝道:“且慢,”这三十六名罗汉僧除方丈之外,天王老子的话也不听,对段子羽的话自是置若罔闻。 段子羽森然道:“大师若不下令停止,在下可要出手了”眼中电光暴射,脸上紫气陡盛,便欲跃出伤人。 宋远桥沉声道:“方丈三思。” 圆觉见宋远桥发活,才喝道:“罗汉僧撤回。”他心恼段子羽上次大闹少林寺,上午又在自己手下救出詹春,大损少林颜面,便欲以罗汉阵杀杀他的锐气。有范遥的殷鉴不远,他实不愿单挑段子羽。但见武当四侠和史红石帮主面色均有不善,何况罗汉阵能否困住段子羽那如鬼似魅的身法、凌厉刚猛的武功,也并无十成把握,思忖再三,收回成命。 说话间,史红石已传令下去,让来人上山,毋得阻截。 须臾,山下抢上一人,段于羽一看,原来是三清观主为欧阳九守墓的孙碧云。但见他满头大汗,神色惶急,显是有大事发生。段子羽一见,蓦然向心弦颤抖,手足俱软,连自己也不知怕个什么。 孙碧云抢身近前,从怀中取出一束纸帛,双手捧过顶,道:“段公子,教主亲笔法函,请段公子收下。” 段子羽心略安稳,接过打开一看,骇然欲绝。乃是张正常亲笔所书,言说自己推算,当在来年元月十五日寿元终了,极思在大行前再见他一面。瞩他火速赶去,迟将不及。 段子羽两手微颤,这等推算人禄命之术他自是不信,但既是张正常所云,又岂能以常情待之,是深信不疑。 众人见他神色大变,无不诧异。眼见他昨夜与韦一笑、范遥这等强敌对阵时,犹镇一如常、裕然处之,不知这天师教主的法函中说些什么,大家虽疑窦丛生,却谁也不能启齿相问,心中隐隐然都觉得必有一大阴谋。 史青却是另一想法:“必是天师教那小妖女的情书,哪里是什么教主的法函。”醋海翻波,也是难过之极。 段子羽哪有闲暇去猜测各人的心思,不逞停留,拱手一礼道:“段某有十万火急之事,就此告辞。” 圆觉冷冷道:“张教主又给段掌门什么差事了?”段子羽一怒,隐忍道:“改日再领教大师的功夫。”与孙碧云匆匆而去。 段子羽和孙碧云一下君山,快舟渡过洞庭湖,在岳阳城中选了两匹健马,策马狂奔。 段子羽问道:“孙道长,久闻贵教精于占卜测命之术,难道真的能将人的生死推算出来吗?” 孙碧云见他忽然郑而重之地问这个怪题,不明何意,沉吟道:“本派历代天师无不精于此道,究竟精深到何种程度,小老道不知,也不敢乱说。段掌门何出此问?” 段子羽摇头不答,孙碧云笑道:“其实小道也会上几手,平日里蒙人还是满在行的,现下给段掌门相上一相。段掌门额际隐现红光,那是红鸾星动,旬月内便有大喜临门。” 段子羽一笑,也不好叱之为“胡说八道‘”,蓦然动起神功,脸上紫光暴射,道:“你再相上一相。” 孙碧云讶然失色,道:“紫光横绽,乃主凶器,咱们令夜要遇强敌。段掌门,早晚不争这一晚,咱们还是寻家客栈歇上一宿吧。” 段子羽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客栈中就太平无事吗?”心里暗笑不止,对孙碧云的相术大是鄙薄。 孙碧云在紫光暴射的刹那间,隐隐见到天边的刀光血气,乃主不祥之兆。不禁有些胆怯,惟恐路上出了闪失,天师面前可交不了差,见子羽神色之间大是不信,情知劝不动他,也惟愿自己占术失灵,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两人用过饭后,夜色已深,朦胧的月光下,两匹马风驰电射一般。 行出二三里许,前面路上蓦然现出两人,高声喝道:“有正经生意作,不相干的朋友绕路行吧,免伤了和气。” 段子羽知道这是两派争斗时在外围设的哨,以免外人干扰,黑道、绿林道也常用此伎。 孙碧云喝道:“哪条线上的朋友,报个字号来。” 那人高声道:“日月普照,明火独尊。”其时明教势力已随元末义军渗透中原,非止拘限于西域一隅。朱元璋登基后,虽竭力扑杀,但明教不过转入暗里,平日不过是平庸小民,号令一到,则聚起为帮。 段子羽夹马便行,喝道:“识相的让路吧。”那两人举刀砍至,段子羽蓦然从马上跃起,两柄刀走了空,段子羽身形疾下,倏出两爪,将两人头盖洞穿,立时毙命。 孙碧云见了,也不由得心下凛然,策马近前道:“段掌门,咱们急于赶路,还是莫趟这场混水吧。” 段子羽冷喝道:“岂容魔教在眼皮子底下横行,孙道长若是心怯,在此等我片刻。” 孙碧云心下暗道:“我怕个甚?不过是怕把你这宝贝伤着了。”也不好多说,二人策马又行。 须臾,又有几人出道遮拦,段子羽二活不说,出爪便抓,月光下如鬼似魅,飘忽闪动,这几人都是小角色,顷刻间即被尽数抓毙,惨叫之声传出老远。“但见离此不远是一处山坳,那面火光隐隐,喝叱打斗之声甚急。却听一人高声道:“百劫老贼尼,峨嵋派的日子到了,快快降了吧。武林各派都在君山开他娘的狗熊大会,没人来救你们了。”接着传来两声惨叫声,不知是哪方人受伤毙命。 段子羽闻听被困的乃是峨嵋派,登时心急如焚,飞身直掠过去,喝道:“华山派到也!” 他此时轻功已不在韦一笑之下,这短短的路程自是说到即到。右手掣出宝剑,看也不看,冲入黑压压人群中。 立时“哎哟”“喀喇”“叮当”之声大作,明教中人正紧紧困住峨嵋派,惟恐人墙不密,被峨嵋派人化作苍蝇飞了出去。哪料外围突然杀出这么一位虎将。段子羽右手剑满砍直斫,如割草相似,左手爪目起鹞落,每一爪下,必有一人重伤或毙命。 霎时之间,明教阵营大乱,不知华山派到了多少高人。 正惶乱间,孙碧云策马挥剑从旁侧杀人,大喝道。“天师教到此。” 他是张宇初的登室大弟子,武功自是高强,剑化长龙,夭夭矫矫,也是锐猛难当。 两人瞬息间杀过人墙,明教人众已倒下四五十人。段子羽方冲到场中,迎头一面铁牌砸到,段子羽剑斜上一格,当的一声,震得那人铁牌几欲脱手飞出,那人哇了一声,叫道:“原来是你!” 段子羽一看,原来是那日被他当地桩砸入地里的辉月使。左爪蓦然变掌,当头欲拍。辉月使纵横波斯,罕遇敌手,不虞一人中原,被人砸进地里,五脏六腑几欲震碎,是以对段子羽印象甚深,一见掌到,登时三魂六魄走失大半,托地一跳,就地一滚,直逃出五丈开外。 惟恐再被砸入地里。 却听一人惊喜道:“羽儿”。段子羽迅急几步,却见百劫师太浑身浴血。,面现疲态,而犹持剑兀立,凛凛然神威不可冒犯,接着峨嵋弟子纷纷施礼,道:“段师叔,多谢大援。” 段子羽见百劫等一千人退在一山拗中,门下弟子已颇有死伤,余下弟子两人一组,背靠背持剑环立,想是迎战已久,每人身上部有轻重不等之伤,血迹殷殷,亦极惨壮。 孙碧云杀到近前,躬身施礼道:“天师教后学孙碧云拜见师太。” 百劫淡淡道:“峨嵋之事,不敢烦劳贵教,孙道长请作壁上观吧。”语气生涩,似对天师教有极深的梁子,虽值生死存亡之际,也不愿受其援手之惠。 孙碧云大是不忿,心下骂道:“老怪尼,你峨嵋派人人都死绝了,本道爷也懒得伸伸手,这会子大刺刺的。”但见段子羽对之恭敬无比,只得汕讪而对,权当这份容忍是忠师报教吧。 段子羽留补察看四周,没注意二人表情。百劫怪道:“羽儿,你怎么不在君山,赶到这里了?” 段子羽随口应道:“天师教传警,君山上的各路英雄纷纷前来救援,弟子脚程快,是以先到了一步,各路英雄随后即到。”峨嵋弟子听大援在即,也不禁欢声震奋,哪知段子羽不过是大吹法螺,虚张声势,用的是攻心之术。百劫却是半信半疑,她近几日与天师教大打了几场,杀伤不少天师教人,天师教岂能为之传警? 明教人众也登时沸然,此次为首的是波斯总教十二宝树王的六王,风云三使和东上明教的五散人、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烈火旗掌旗使辛然和洪水旗掌旗使唐洋,也可谓集中外明教之半成。原欲到君山大闹一番,就此打得中原武林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哪料到得此间,遇峨嵋百劫师太率全派精锐向天师教寻仇,打了几个胜仗后与之相遇。 百劫师太性如烈火,又嫉恶如仇,一见明教大举袭击,必是对武林大会不利。她孤做性成,自恃武功高强,也耻于派人向君山报讯,竟尔以一派之力独挡群魔,双方已血战了四五日,各自死伤无算。明教教众虽不如峨嵋弟子精干,但人数众多,到得后来,峨嵋便被困在这山拗中。 明教被拦截得火起,索性弃了君山一面,专攻峨嵋,意欲将之一举灭尽。 也亏在百劫师大武功超绝,一人抵挡六位宝树王兀自不落下风,六位宝树王若非联手攻敌,配合默契,倒要折损在她手上了。只是门下弟子被风云使和三位掌旗使杀伤不少,段子羽冲进之时,峨嵋派虽仍苦苦撑持,也已近油尽灯枯之时。 风云三使一见段子羽生龙活虎般闯进来,大是差愕,前番惨败,此际犹感悸然,忙以波斯语向六位宝树王禀明,请他们出手对付。 哪知六位宝树王也识得段子羽,更是大感踌躇,眼见那日大船上教主待之优之至,临去时犹送至船头,酒泪而别。教主和他在舱中叙话多时,亦无人知道这小子与教主的关系密厚到何等程度,惟恐出手伤了他,万一他日教主责问,须是大难应付。 洪水旗掌旗使唐洋没与段子羽对过阵,虽久闻其盛名,心下究是不大服气,见众人畏畏缩缩,无人敢出,大是着恼,惟恐再延宕一时三刻,各派大援一至,自己反有被围之虞,他在五位掌旗使中武功与颜恒相仿佛,却高于吴劲草和辛然。当下越众而出,喝道:“段掌门,久闻阁下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不才唐洋倒要领教一二。” 段子羽一见明教四周尚有二百余人,峨嵋门下不过四十余人,且多有伤在身,难以久战,见唐洋一出,从服饰上识得他是洪水旗掌旗使,乃五行旗的首脑人物,心下一喜,向前几步道:“久闻唐旗使威名,今日识荆,幸何如之。在下武功浅薄,心狠手辣一端较之唐旗使可相形出绌,自愧不如了。” 唐洋听他将“心狠手辣”这四字评语原壁奉还,不禁一怔,转念想到自己多临战阵,杀人惟恐不多,较之武林凶杀人数自是多出十倍有余,倒也受之无愧。唐洋乃四川唐门弟子,除一身拳脚功夫外,暗器使的尤为精到,平日临敌上阵,持一柄烂银枪,也是威风八面,锐不可当。但与段子羽这等武林高手相对,那枪法是不敢使出了,惟有以拳脚和暗器相抗。 唐洋取出鹿皮手套戴上,冷冷道:“久闻段掌门剑术高超,不才自认兵刃上非是敌手,无奈要以暗青子招呼了,段掌门莫怪言之不预。”百劫冷笑道:“那就暗器对暗器,唐旗使何不尝尝霹雳雷火弹的滋味?”说着掏出几枚黑黝黝的铁丸,递给段子羽。 唐洋一闻“霹雳雷火弹”之名,神色大变,这歹毒暗器的厉害他和吴劲草、辛然都见识过,颇难应付。 段子羽自付“九阴白骨爪”功夫已然大成,恃之足可横行天下,又有“蛤蟆功”为辅,对付唐洋自是游刃有余,笑道:“看来唐旗使对在下的剑术和这‘霹需雷火弹’诸多顾忌,在下便空手接唐旗使几招。” 唐洋一喜又是一怒,这小子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此番只求败敌,不在扬名立万,占些便宜总是好的。两脚不了不八,左掌在前右掌在后,立好门户道:“段掌门请。” 只有风云三使为他暗暗叫苦,心道:“这小子空手更是厉害,唐洋可要入地三尺了。” 但此番波斯总教前来,与东上明教颇不相睦,杨逍等人不肯听蛮夷之人的摆布,是以这三使颇存了幸灾乐祸之心。 段子羽道声:“有潜”。脚下一飘,虚出一爪;唐洋一掌相格,段子羽第二爪已电闪抓到,身子直抢中宫而入,唐洋飞腿直踢,段子羽一爪抓下,凌厉无俦,唐洋仰身射出,哧的一声,一条裤管已在段子羽手中。若是他闪避稍慢刹那,一条右腿便不免多五个窟窿。 唐洋不虞他身法快捷如靳,直与吸血蝠王韦一笑不相上下,方知颜垣等人死得不冤,吴劲草、辛然败得不惨,这小子哪里是人使武功,倒似鬼魅一般,飘闪无形。 唐洋不再怠慢,解开腰间豹皮囊,取暗器在手,喝道“铁蒺黎,无毒,打你‘肩贞’。”唐洋乃暗器名家,虽居劣势,却不失暗器名手的风范,出手之前先叫出暗青子的名称,有毒无毒,及所打方位,使对子先加以防范,若再不敌,也就败得心破口服,无言可发。 段子羽见两枚铁蒺黎果然打向双“肩贞穴”,心下亦服其出手光明磊落,觑得真切,一伸手将两枚暗器收下。 百劫和孙碧云齐声喝道:“小心有毒。”但段子羽两爪已练得坚逾精钢,暗器纵然有毒,只消刺不破皮肤,却也无碍。 唐洋见其接下如拾芥,心下骇然,这两枚暗器劲力虽直,力道却也不小,又满是倒刺,不料他敢空手握住,心下骇然,喝道:“梅花镖,剧毒。”这次却不说明方位,言明有毒,看其如何应付。 却见五枚小嫖在空中绽如梅花,破风之声甚急,待得打到段子羽身前三尺之地,陡然前后相撞,火花爆闪,冷谦打烂银短笔的手法便是从唐洋手中学得,只是功力之高下却不可同日而语了。五枚短镖铮然之声大作,绕着段子羽身遭左右疾速盘旋不己。唐洋双手连扬,喝道:“飞刀、袖箭、铁菩提、铁莲子……”口中吆喝之声愈来愈急,到得后来,已无人听清他报的是什么名目了,霎时间,百余件暗器,如密云急雨般罩住段子羽,唐洋竟全力以赴,竟欲一举奏功。 大家俱惊愕失声之际,陡感眼睛一花,段子羽已站至唐洋面前,微笑道:“唐旗使还有多少宝贝未使完?” 唐洋震骇欲绝,眼见那百余件暗器尚在空中盘旋、激撞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这百余件暗器何啻一座天罗地网,这小子如何安然逸出,闪至面前?他不及详思,随手一掌当胸推出,掌风激荡,掌力也是非凡,蓦感掌心剧痛,不禁惨叫出声。 却是段子羽恨他出手大狠,若非自己精于“先天禹罡步法”非被射成刺猬不可,伸爪直抓,透穿唐洋右掌,进步上前,连封他任脉十余大穴,喝道:“九阴白骨爪,无毒。” 大家都不禁莞然失笑,九阴白骨爪又非暗器,何必效唐洋之举,殊不知习练九阴白骨爪的陈玄风、梅超风夫妇和周芷若、宋青书四人,为求速成,不得不日服少量砒霜,然后运功逼出掌外,以增强功力,是以爪上均含剧毒,到了段子羽手上,先习九阴神功的内功篇,方习“九阴白骨爪”,省去此途,爪上便也无毒。 吴劲草、辛然见唐洋受制,齐齐抢出来救,但见爪影横空,白森森的可怖至极,慌不迭向后退跃。 洪水旗下教众见旗使被擒,登时鼓噪,一齐举起手中毒水喷筒,拟欲射出,段子羽举起唐洋在空中一舞道:“各位欲使唐旗使尝尝毒水的滋味吗?”唐洋哑穴被封,作声不得,各教众见段子羽身形如鬼似魅,这毒水射出,多半射他不到,唐旗使非皮焦肉烂,一命呜呼不可,纷纷放下喷筒。 段子羽倏然退回,将唐洋放在地上道:“给唐旗使包好伤口,洪水旗的朋友有一人敢放毒水,咱们便给唐旗使一枚‘霹雳雷火弹’吃。”峨嵋女弟子哄然答应,即刻以金创药将之伤口包好,又在他胸口放一枚“霹雳雷火弹”。 洪水旗下教众见状,忙不迭将喷筒藏在身后,惟恐一时错举,发生误会,在送了旗使性命。自张无忌去后,五行旗自成联盟,对杨逍阳奉阴违,杨逍也无奈之何,各旗教众只忠于旗使一人。此际见旗使被擒,登时手足无措。 周颠大叫道:“段掌门,你英雄了得,我们五散人也很是钦仰,这般以人质相逼算什么好汉行径?” 段子羽笑道:“贵教以众凌寡,又算得什么好汉行径?周兄若感不公平,只与段某斗上一场,如赢得在下一招半式,立时放人。” 同颠摇手道:“不成,武功上我周疯子自认不敌,动手过招免谈为妙。我们这里有几位波斯大和尚,你与他们交交手吧。”众人皆笑,周颠也有自认不敌之时,均感匪夷所思,他向来是倒驴不倒架,宁死不眼输,但听他轻轻一言,便将战端引至几位宝树王身上,这架桥拨火的本领也精得出奇。 四散人上次惨败在段子羽手下,直是败得心服口眼,那时段子羽若乘胜进招,四散人均难以生还。此时彭莹玉虽在,但他素以智谋过人,武功上并不出奇,是以五散人虽齐聚一处,但感于上次不杀之情,也不愿上前动手。彭莹玉心思一转,便教周颠如此这般,周颠也依样学了个十成十,来个“嫁祸东吴”。 波斯总教十二名宝树王除留六王随小昭镇守大光明顶外,余下六王随三使同五行旗远征君山,不料在此遇见教主口中常说的“小弟弟”阻难,正密议如何对付,当下智慧宝树玉走出道:“小朋友,你乃吾们教主的小弟弟,如何与吾等为敌,快快退出吧,免得教主怪责。” 段子羽悄声问百劫师大,方知此六人乃波斯明教的六位宝树王,武功了得,变化难测。 段子羽方恍然明了,那日船上所见的那位雍客华贵、如仙子临凤的大姐姐居然是明教总教主,心下骇然。其余众人间听段子羽成了波斯总教教主的小弟弟,更感匪夷所思,洒然失笑。 段子羽拱手道:“我大姐姐可好?” 智慧王也人乡随俗,拱手还礼道:“吾圣教主金体愈来愈好,好得无以加矣,”他所学多是从书本所得,尽多拗口之文言,又运用不熟,众人俱听得哄声大笑,半明不白。 智慧王又道:“圣教主有旨,令吾等寻到尔后,带到大光明顶去晋见,尔快到这里来,待吾等杀了这些人后,一齐去晋见圣教主。”一说到“圣教主”三字,他便双手合什,举过头顶,虞诚膜拜之情倒是“无以加矣”。 段子羽心中暗笑,道:“我大姐姐叫你们来杀我了吗?” 智慧王诧异道:“莫有,莫有,此有此等事。段子羽伸手一指道:“这些人是我的师伯、师兄、师姐、师妹,杀不得的。尔等欲杀他们先杀了我。” 智慧王摇头不迭道:“尔者,杀不得也,彼者,非杀不可也,”段子羽便与他尔我彼此之乎者也的大辩起来,段子羽本就利口慧舌、妙辩无碍,如此这级与他大搅一通,不多时间,使把这位号称智慧第一,位列第二的宝树王闹得晕头转向,所会的汉语本就不多,此时一乱,回舌不便,波斯语也夹杂着泉涌而出,不伦不类之至。 众人既感怪异好笑,又都匪夷所思,怎么也想不通段子羽怎么与波斯明教人大有渊源,连五散人和吴劲草、辛然也是如坠五里云中,茫然不知所向。 室树王中位列第一的大圣室树王见段子羽死辩不退。 智慧王居然辩之不倒,情知如此下去,永无休止,上前道:“圣教主令吾等请你前去,小朋友,随吾等来吧。”伸出蒲扇般长满浓毛的手抓到。 段子羽只盼能舌战群王,将之“战”走,有唐洋在手,五行旗自是无人敢有异动,一场凶险大战也就可免了。否则双方血战起来,自己与百劫、孙碧云纵能杀出重围,一千受伤弟子却不免要被分尸了。哪知这位大圣王说打打,无奈挺爪戳去。他自与小昭分别后,常想起她弹琴而歌的天人姿态,仰慕不已,实不愿伤了她的下属。 大圣王在诸宝树王中武功最高,只道掌到擒来,暮见五根白森森手指抓来,也是一凛,却掌势不变继续抓来。 第十五回 情援明月又乘龙 段子羽暗道,你这手掌真的坚逾精钢吗?疾速抓去,大圣王掌势忽变,横斫如刀,这一招灵异之极,段子羽右手忽施“兰花拂穴手”向其脉门拂去。这一拂之式悠扬曼妙,大似韶龄妙女纤手折花,四字诀“快、准、奇、清”的“清”字诀发挥得酣畅淋漓,而“决、准、奇”自是蕴含其中,倒令人不觉了。 这一拂似慢实快,众人方看得目眩神驰,彩声大出,段子羽小指已拂在大圣王肘端“曲池”穴上。大圣王忽感全身酸麻,这小指一拂之力居然直透脚心,蓦见五爪抓到,堪堪搭实,登时魂飞天外,倒纵着窜了出去。 大圣王并非避不过这一拂,实是轻觑了这一指之力,力贯小臂,欲以小臂挡之,殊不料段子羽一拂之中还有“奇”字诀,微一晃闪,已拂中“曲池穴”。九阴神功何等雄厚,兰花拂穴手又本是桃花岛主东邪黄药师的独门绝技,大圣王一念轻敌,便太阿倒持,若非段子羽感念故人之情,已将之伤在九阴白骨爪下了。 智慧王一见,大是愕然,撮唇一声胡哨,六王齐上,来捉段子羽。因怕伤了他的性命,在“圣教主”前难以交待,俱不用兵刃。本来高手决斗,人多反碍事,一身功力难以尽施。 但波斯诸宝树王向来联手对敌,却也配合默契,融洽无间。这一攻上,你拳我脚,此左彼右,攻退之间井然有序,宛如一个生了十二只手,十二只腿的怪人。 段子羽登时尝到了苦头,悔不方才将大圣王擒下,勒逼这一干人退回,身周四面无不是拳脚掌指,密不透风。片刻间便已中了两掌二指,所幸他身法滑溜,这三招均未击中要穴,又有九阴神功护体,而六位宝树王惟恐错手杀了他,是以出手不敢太重。 段子羽掌拍爪攻,也还出四五十招,六位宝树王惧他手爪大利,也不敢太过逼迫。孙碧云见状大骇,挺剑攻上,风云三使兜头拦住,一个回合,六枚铁牌齐搭在剑上,孙碧云登感六道如匕如刃,有形有质的阴寒劲道直刺胸口,登时剑被震飞,跌坐地上,运功抵御。这倒非他武功不强,实是波斯三使所习内力大异,所用的“透点法”更是凝全身阴寒之力作一点透击,当年得九阴神功的张无忌刚见面之下尚连连着道。惟有段子羽所习之九阳神功乃天下阴柔功夫之大成,不惧此法。风云三使对之也大加畏惮,不敢再度交手。 百劫师太虽深恶夭师教中人,但见孙碧云乃是随段子羽为救自己而来,此番遇险又是为救段子羽,厌恶之情大减,长剑划出,倏出三式,将波斯三使逼退。她也看出这三人铁牌上有异,是以长剑绝不与铁牌相交,以她剑术之精妙,波斯三使着想将铁牌搭到剑上,却也决计做不到。 段子羽又中了一拳一脚,虽疼痛殊甚,但内力雄厚,尚抗得住,两手九阴白骨爪运使成风,爪影弥空,尖厉之指风大作。盏茶工夫即已将六王凌猛攻势遏住,扳口劣势。 百劫在他动手伊始使欲相助,却怕自己加入战团,一时料理不下,又怕五散人,五行旗乘隙夺回唐洋,群起围攻,便大势尽去。复见段子羽武功不逊自己多少,六宝树王又无相害之意,遂坚忍不动,静观战局,至此刻长吁出一口气,她若得知段子羽大败韦一笑,重伤范遥之盛举,开始便不必惴惴不安了。 段子羽飘行之间,摹然身子一转,避过两拳、一脚,已然闪至刚退下的勤修宝树王身边,勤修王方攻出一轮,哪料他能突然闪出,一怔神间被他点中胸口“膻中”“志室”两大穴,立时气机闭窒,如木雕般呆立在那里。 段子羽随手一抛,将他抛入峨嵋弟子中,峨嵋弟子登即白刃交颈,风云三使虽欲抢上救人,却迟至一步,先机尽丧。 其余五王俱是一怔,手脚上的招数立时减缓。段子羽岂肯坐失良机,揉身疾上,掌指齐出,连封三王大穴,每封住一人,便随之抛向百劫师太那边,立时便有两名弟子白刃伺候。 大圣王和智慧王如遇鬼魅,大嚷道:“尔乃张无忌的师弟。”十二宝树王平生只惨败过一次,便是早些年问赴东上寻紫衫龙王小昭之母回去接任教主,被张无忌杀得大败,但其时左右尚有金毛狮王谢逊、汝阳郡主赵敏、周芷若和小昭相助,现今六王联手居然会败在他手上,往事重现,顿感这小子必是张无忌的师弟无疑,否则圣教主岂能屈尊降贵,执礼优,还称之为“小兄弟”。 张无忌的名头自是无人不知,一闻此言,都啼笑皆非,张无忌所学乃“九阳神功”,属佛家功夫,段子羽所习乃“九阴神功”,是道家内丹功法之大成,两人各趋极端,如同水火,岂能是师兄弟。 波斯二王怎知这两门功夫之差异,不啻南极北极;只觉这小子如此神通,定与张无忌大有渊源,矢意认定他是张无忌之师弟。智慧王忙上前道:“吾等专为寻你师兄而来,快快告诉吾等,尔师兄张教主在何处?” 段子羽自是力辩其诬,无奈这二位原王就是不信,二人也不动武,上前拉住他手,非逼他说出不可,似乎张无忌的下落若不着落在段子羽身上便无法可想,也实是他们的圣教主逼得忒狠,是以这二人稍感有头绪,便抓住不放,段子羽见两人敌意全消,情意真诚,倒不好以武脱身了。 五散人和吴劲草、辛然相视苦笑,不知该当如何了局,唐洋失手被擒,已然处处受制,原指望六王出手,将段子羽擒下,交换出唐洋来,不虞反被擒去其四,余下两位罗唣不休,非逼段子羽交出张无忌不可。 段子羽百般纠缠不过,只得附耳谎说道:“师兄昨夜与我分手,说是要到嵩山少林寺寻谁的晦气,本来不让我对人说,你们既如此恳诚,就告诉你们,千万别对旁人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否则我师兄要责骂我的。” 二位宝树王欣喜逾恒,还道自己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深信不疑,连声道:“一定一定,吾等必不对旁人讲。” 其余人也没听清他们三人嘀咕些什么,见二王忽面露喜色,料道是段子羽使什么法愚弄这二人,俱感好笑。 段子羽飞身过去,将四王穴道解开,六王聚首密议移时,呼啸一声,携风云三使而去,连五行旗也不顾了。 五行旗陡失强助,更乏良策。洪水旗副掌旗使走出来拱手道:“段掌门,请高抬贵手,”交还唐大哥,咱们一拍两散,就此了局,他日相遇,再决生死如何? 段子羽实感这是最善之办法,转头向百劫师太望去,百劫笑道:“全凭段掌门裁夺,和战由你一言而决。” 段子羽笑道:“不知这位仁兄可作得了五行旗的主?” 吴劲草、辛然齐声道:“交手厮杀,总难免死伤,段掌门若肯赐还唐大哥,五行旗片刻不留,立时远去,决不食言。段子羽笑道:“两位乃天下信人,在下自是信得过。”回身将唐洋穴道解开,道。“唐兄请便。” 唐洋神色沮丧,实不甘因己一人而失全歼峨嵋之良机,但知众弟兄情深义重,断乎不肯弃掉自己,自己副使和吴、辛三人又言之在先,更不能毁约失信。长叹一声道:“段掌门爪功高明,但愿段掌门福体安康、长命百岁,唐某能有机缘再度领教。” 段子羽笑道:“唐兄毋须多虑,段某无病无灾,活至百岁尚不为难,唐兄回去慢慢练,切莫操之过急、媲等而进,万一弄个走火入魔什么的,可不令段某想煞。”峨嵋一干弟子俱哄然大笑,暗道:“段师叔寿至百龄,你姓唐的墓木早拱,还能化鬼出来寻仇不成?” 唐洋恨声道:“断不教尊驾失望。”忍住掌痛,走回本旗中,旗下弟子俱欢喜无限,众垦捧月般围住他,情景也煞是感人。 百劫、段子羽心中暗想:“这姓唐的魔头虽然作恶多端,平日待手下必亲如手足,恩深义重,方得这些人如此拥戴,若非误投魔教,实是一条好汉。”这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明教有明教的道义,武林各派有武林各派的道义,各执一端,善恶之际实也难分。 五行旗果然信守诺言,二百余人徐徐退走,抬死扶伤,迤逦而行。 百劫心中耿耿难以释然,半晌方叹道:“恨不以峨嵋一派与这些魔头玉石俱焚,也图个天下太平。” 段子羽劝慰道:“师太何必如此。这些也不过是魔教之小部,诚能以峨嵋、华山两派一举扑灭此大敌,弟子纵碎身万段亦所甘愿。师太乃当今武林撑天玉柱,更当惜爱贵体,以便领袖群伦,以当强敌。” 百劫笑道:“这倒是你高拾了,领袖群伦乃少林、武当诸位先贤之任,却非我所能承当。” 段子羽苦笑道:“武当四侠武功德望当世鲜有人及,领袖群伦也应当仁不让。只是他们与魔教首脑渊源殊深,若让武当对魔教痛下杀手,恐怕不易吧。少林高僧,免谈为上。” 百劫听其话中有因,忙问端的。段子羽将少林在武林大会痛下杀手,击毙苏习之、卫四娘、西华子之事咯述梗慨。 百劫冷哼道:“少林高僧,徒具虚名。外战不足,内哄有余。” 段子羽忽见孙碧云盘坐在上,运气疗伤,脸上神情痛苦殊甚。登时歉疚之情大生,忙俯身伸掌按至他胸前,将阴冷之处运功吸拔。有顷,孙碧云面色转和,体内真气运转无碍,睁目道:“多谢段掌门。”这一阵子他委实受了极大的痛苦,但在外人面前却不肯失声呻吟,以免堕了天师教和恩师张宇初的名头,强自运功相抗。 段子羽歉疚道:“在下实在是该死,让道长多受了这阵子苦。”孙碧云一笑而起,六道阴寒之气拨尽,实如去了附骨之疽,心中感激莫甚。 段子羽对百劫道:“此番魔教倾巢而出,势头不小,五行旗几番铩羽,下次遇到未必会顾虑武林道义,羽儿还是先陪师太回峨嵋吧。” 百劫笑道:“毋须多虑,峨嵋立派百余年,几经风雨摧折,却也仍未在江湖除名,我也不想速返峨嵋,在此将息些日,便再寻这些魔崽子周旋去。” 段子羽见她逃脱凶危,豪情益壮,全将生死安危付诸等闲,心下益钦仰倾佩。转思张正常待已恩重,自己未曾还报分毫,若在他大行前不能见上一面,实为至憾。回至房中与孙碧云商议,请天师教左近分坛暗中照佛峨嵋派。 孙碧云苦笑道:“公子爷,教主与少教主都曾颁过严旨,但教公子所命,天师教上下无不凛遵。只是这位师太与本教颇有过节,若由本教出面照应,倒怕被这师太先打个落花流水,反为不美。‘、段子羽气道:“你们也真是的,既如此瞧得起我,何必去招惹峨嵋派。” 孙碧云笑道:“这都是早些时的过节,那时公子爷还在密室里精研九阴白骨爪呢,我们哪曾想会有现今这些瓜葛。” 段子羽细想也是,那时节恐怕世上还无人知道有位段子羽这号人物呢。笑道:“你吩咐下去,让他们远远跟着,若无事自然好,若遇强敌便出手相援,反正你们教中人额上也没刺字,到时别报字号不就成了。”孙碧云情知若不如此,这位公子爷的大驾难请。便出去转了一阵,将事办好,他是张宇初的大弟子,天师教上下自对他恭谨有加,令至即行,不到半天时光,这座客栈已处于天师教的监视保护中。 段子羽这才放心,辞别了百劫及其弟子,与孙碧云急急上道,快马加鞭,向应天府赶去。 疾行数日,段子羽不时回头张望,面色凝重。孙碧云奇道:“公子爷,你邀了人了?” 段子羽摇头道:“不是。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们,自从辞别峨嵋派后,便有这种感觉。” 孙碧云笑道:“不会吧,若说有人跟踪段大掌门而不被发现,必是绝世高手。这等高手岂会作盯稍之事。” 段子羽自嘲道:“或许是我疑心生暗鬼,心神恍惚所致吧。” 孙碧云道:“公子爷是太累了,我看也无须赶得如此急促,好好歇上一天吧。” 段子羽摇头回绝,他自知绝非疲劳过度。每当他静下心来,屏绝万虑,灵台空彻之时,便有一模模糊糊、扑朔迷离的影子闪现,行路之时明明感觉到有人缀在身后,可回头望时,却什么都没有,一连数日,这种感觉愈来愈强,有时不禁毛骨棘然地想到,“遮莫是撞上鬼了吧。” 二人行至安庆,段子羽怎生也摆脱不掉心中的怪影,却又察不出后面跟踪不舍的人。遂买舟沿江北上,忖道:“陆路行人不断,房屋、树木尽多遮掩之处,看在这一望无际的水面上,还有何伎俩。”、说来也怪,舟行移时,段子羽心中怪影顿失,灵台澄彻。空明一片,段子羽方始释然。这等与摆不脱,拂不去的心中怪影相斗,实较与杨逍、殷野王等人搏杀尤为吃力。 这一日船抵裕溪口岸,美酒告磐,食盐等日常用物亦须补充。抛锚靠岸后,段子羽与孙碧云携手步入裕溪镇上。 一至镇中,段子羽心头怪影又生,他不动声色,暗自四处查察,佯作观赏四周景物状。 但是街道两侧多是鲜鱼摊档,往来之人亦皆是贩夫走卒之辈,并无怪异可疑者,心下百思不得其解,直感匪夷所思。 他索性将心一横,抱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宗旨,将此怪异感觉置之不理。 两人走上一家临江的酒楼,选了一张靠窗的座头落坐。 须臾,酒菜上齐,两人饮着醇正香冽的绍兴老酒,吃着鲜辣子鱼,较诸船上光景别有一番韵致。 孙碧云笑道:“段公子,别小看这地方,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巨鲸帮的坛口便设在这里。” 两人正说话间,走上一位瘦高汉子,一身渔夫打扮,走至二人桌前,奉上一物,低声道:“两位高人光降敝处,敝长上无以为敬,些须薄礼,还恳笑纳。”言毕即走。 两人满头露水,摸不着头脑,一掂包裹不轻,解开一看,竟尔是十锭黄金。 孙碧云沉思有顷,失笑道:“必是这里的主人会错了意,以为我们上门打秋风的。” 段子羽自幼与欧阳九在一起,黑道之事亦颇通晓,知此辈帮会人物平日里常作些没本钱的生意,固然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但对武林中大有声望的人物却极力巴结,一来惧畏这些大侠除之以扬名,二则万一有个马高蹬短,亦可倚为靠山。但自己出道不久,从未与巨鲸帮的人朝过相,这些人怎会识得自己?笑道:“这必是冲着道长的金面。” 孙碧云摆手道:“小道从未在江湖上行走,怒蚊金龙麦帮主眼中可没小道这号人物,必是为公子而来。” 段子羽蓦然间想起那位跟踪自己一路的神秘人物,望着这十锭灿然生光的黄金,暗道:“你总算要出头露面了,旦看你下步如何。”任黄金散在桌面,与孙碧云继续饮酒。 街道上忽传得得得得的马路声,于喧闹渐息的夜中格外清脆。不多时,马路声在酒楼止住,蹬蹬蹬上来十几人,一见段子羽俱大谅失色,怔在当场。 段子羽也大为诧异,见这十几人一色黑衣,俱是女子,竟尔是杨逍座下天、地、风、雷四门中地字门教众。他曾在三清观与杨逍的四门教众血战一场,是以识得其中几人。 为首一名女子拔剑道:“难怪我们门主司徒大姐失落人手,原来是段大侠从中捣鬼,却不知华山派几时与巨鲸帮合伙了?” “段子羽又是一怔,忙问道:“遮莫是司徒门主失落旁人之手了?” 那女子恨恨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段大侠又何必惺惺作态,若非你从中捣鬼,区区巨鲸帮怎困得住我们门主,我们纵然不敌,今儿个也与你拼了。”一剑刺来,嗤嗤声响,腕力也并不弱。 段子羽持筷一挡,急道:“且慢,此事绝无段某的份儿,先将话讲明,司徒姑娘究竟落入何人之手。” 那女子只感剑上一震,儿欲脱手。复见段子羽神色愕然,倒似并不知晓内情。狐疑道:“你当真没对司徒大姐下手?”j段子羽微恼道:“你们门主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便是你们的教主,段某也曾动上一动,难道便杀你们门主不得吗?司徒姑娘倒是找过一回段某的晦气,好男不与女斗,我也没将她怎样,之后便再未见面。” 旁边一女子道:“师姐,段大侠或许真的不知,咱们既约了麦帮主在此相见,一会儿便知端的。” 那女子收剑道:“既是如此,多多得罪了,待我们救出司徒大姐后,咱们再了断以往的梁子如何?”语气已大为松缓,情知自己师姐妹十几人绝非他九阴白骨爪之敌,惟恐他对自己一行人立下杀手,是以先订后期,亦是缓兵之策。 段子羽冷然道:“段某便是清算过节,也只找你们教主、法王等,还寻不到你们头上。” 这些女子听他语气中大含不屑之意,心中着恼,但能避免与他为敌,也是大为轻松,均默然落座。 段子羽和孙碧云此时方恍然,原来巨鲸帮有对头寻上门来,误认为自己二人是应邀来助拳的,才选备上一份重礼,令其看在金子的份上,悄然身退。 不多时,楼下又走上四五人来,其中便有送礼的那位瘦高汉子。为首一人身形骡悍,四十上下年岁,紫铜色国字脸膛,步履凝重,显是外家功力不凡。 十几名地字门女子登时起身,为首女子冷冷道:“麦帮主果然守时。” 这名麦帮主哈哈笑道:“巨鲸帮再没起色,也不至望风远逃。何况众位美人之约,麦某纵是豁出命,也要来赴这桑中之会。” 众女子听他言语轻薄,俱都蛾眉倒竖、秀眼圆睁,纷纷拨刀掣剑,便欲动武。 为首女子一摆手道:“不忙动手。麦帮主,你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我们是依照武林规矩行事,不想麦帮主太令人失望了。” 麦帮主悠然坐下,浑不在意道:“若依几位小娘子之意,麦某人该当如何,麦某虽素性风流,可这么多位小娘子,却也着实吃不消啊。”言罢爽然大笑,几名左右也纷纷狎笑不已,一人道:“帮主一人虽吃不消,属下等略尽些绵力也就是了,岂可令美人失望。” 忽然哧的一声,这人登时惨叫出声,一锭黄金嵌在口中,满口牙齿尽数震落,满口鲜血直流。却是段子羽听他出言狎呢,一锭黄金掷出,打在他嘴里,笑道:“你且吃吃这个,看吃得消吃不消。” 怒蚊金龙麦少望不禁愕然。这二人气字不凡,一上岸来便有人回报与他。恰巧昨日接到飞刀传柬,邀他至酒楼了断过节,落款是明教地字门教众。 麦少望知明教地字门尽是女流之辈,邀战地点又在自己坛口,了无所惧。却摸不准段子羽二人是何方高人,是以先送上重礼,买个情面,若非筹措应约之事,亦大有结交之意。上楼时见二人黄金在桌,神色平和,满拟纵不能订交为友,亦不至为敌,殊不料段子羽竟尔中途发难。 麦少望神色倏变,他虽没将地字门放在眼中,却也暗防对方有高手助拳,是以所带几名属下尽是帮中武功佼佼出群者,见段子羽一掷中的,显见武功高强。一敛脸上嬉笑之态,站起道:“两位来至此间,敝帮并未失了礼数,这位兄台出手架梁子,遮莫是敝帮先前有得罪之处?” 孙碧云道袍一拂,九锭黄金陡然飞起,嵌入对面墙上,正是个九宫八卦图。金锭尽没入墙,只余黄澄澄一点在外,便是高手匠人精心镶嵌,也绝无这般整齐匀称。地字门众女登时喝彩道:“好!” 孙碧云傲然一笑道:“就凭巨鲸帮这点名头,还不配与我们架梁子称过节。”他乃张宇初首徒,乃师的武功固已得之大半,那份狂傲的脾性亦学来不少。在段子羽面前,自然恭谨有加,惟恐有失礼忤犯之处,对旁人可就无须客气了。 怒蚊金龙麦少望见他露了这手绝技,心下亦是骇然。沉声道:“原来是武当高人,不知是哪位大侠的高徒?” 其时天下武功分内家、外家两途,外家自以少林为首,千余年浸润传习,武功向为武林翘楚。至张三丰一出,创武当内家功夫,年代虽近,艺业之精亦不逊让于少林,为武学双壁。武当七侠成名数十年,虽二死一残,仅余四侠,然武当四侠威慑武林,无人敢撄其锋芒。麦少望见孙碧云排出九宫八封图案,便以为他是武当四侠的高弟了。 孙碧云呵呵笑道:“麦帮主走眼了,武当四侠若欲作小道师傅,可还得向张三丰真人多学几十年武功。” 麦少望倒被他震唬住了,实想不出有哪位高人比武当四侠还要高明。地字门为首的女子道:“麦帮主,此事究竟如何了断?” 麦少望不意中吃了记暗亏,虽在自己坛口,颇多倚仗,但见这二人每人都显露一手上乘武功,又吃不准这二人来意若何,一时间大费踌躇,不知先应付哪家好。 先前送礼来的瘦高汉子道:“主随客便,但凭几位划出道来,敝帮接着便是。” 段子羽冷笑道:“你们接得下吗?” 怒蚊金龙勃然大怒,他原是海盗出身,手下一干兄弟也向在海上打劫商船,一向凶悍成性,哪有与人说理的耐性,此刻听段子羽出言讥刺,怒道:“尊驾是定要出手挑梁子了?” 段子羽洋洋不睬道:“那倒未必。魔教地字门司徒门主是我生平的冤家对头,我此来也正欲亲手料理她,不想被你们暗中拾了便宜。麦帮主如若识相的话,就把她送来。如若以为贵帮人多势众,也不妨划出道来,我们接下,麦帮主以为如何?” 孙碧云笑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麦帮主尽可划出道儿来,就止一项,别比打劫商船、杀人越货,这一点上我们自愧不如,倒是不消比的。” 麦少望脸成紫酱色,他最忌讳旁人揭他作海盗的老底,一时无名火烧了功德林,不管不顾,一拳击出,喝道:“你奶奶个熊,敢到家门口消遣老爷来着。”拳大如钵,筋骨暴突,拳风烈烈生威,外功确也不俗。 段子羽爪影一晃,五根手指无声无息地插入他铁拳中,麦少望惨叫一声,几名属下更是骇然失色。麦少望精于水下功夫外,一身十三太保横练更为了得,刀剑无惧,不虞被人一爪而破,如切豆腐般。不由齐声骇叫道:“九阴白骨爪”想到近来江湖盛传的“九阴白骨爪” 之名,霎时间都明白这位高人是谁了。 段子羽左手一翻,将麦少望硕壮身子举起,砰的一声向桌上砸去,登时盏飞碗碎,叮当大响,麦少望横练功夫虽破,头顶倒也坚硬,在段子羽大力运使下,击碎桌案,头下身上嵌在桌中,只是满头满脸被瓷片、木块刮得淋漓血痕,血流殷殷。 几名属下拼命来抢,被孙碧云左一脚、右一掌打得东倒西歪,如没头苍蝇般。这几人在巨鲸帮中虽是硬手,但在张宇初的首徒下,岂能讨得了好。片刻间便都仆跌地上,哎哟不止。 段子羽一击案道:“你们速去把司徒门主送至这里,少了恨头发,便割你们帮主一块肉,不妨瞧瞧是司徒门主的头发多,还是你们帮主的肉多。” 那瘦高汉子“哎哟”道:“别,千万比不得,自是司徒门主的头发多。”地字门众女皆油然而笑,没听过有这么个比法的。却不明白这二人缘何化敌为友,替自己了断此事,直感匪夷所思。 孙碧云一跺脚道:“还不速去,惹得道爷火起,将你们帮主作猴子活挖脑子吃了。” 四川境内猴子颇多,当地人有一活吃猴脑法。便将猴子固嵌住,切开猴脑盖骨,一边饮酒,一边以匙取热猴脑而食,盛行一时,只是未免过于残忍。肪o镏屑溉讼诺没攴商焱*,怎知这位凶道是说着玩还是来真格的,忙不迭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身上剧痛,跌跌撞撞、惶惶如也下楼去了。 地字门一年少女子好奇道:“这位道长,猴脑能吃,人脑也能吃吗?”她年岁小,初涉世浅,不由得当了真。 孙碧云强忍住笑,庄而重之道:“人脑较之猴脑强过百倍,不单美味可口,还最是滋补人,姑娘何妨尝一尝,保你一吃上瘾,再不想别的吃。”取出一柄解手刀,在麦少望脑盖上摸了摸,似欲寻找下刀的位置。 麦少望登时魂飞魄散,他凶悍暴戾,为人也极硬朗,虽被九阴白骨爪破了横练功夫,体内气机疾撞不已,痛不欲生,却始终忍住不出一声。此际一听要被活吃脑浆,出声哀恳道:“道爷,您大慈大悲,一刀杀了我吧。” 地字门那名少女一想到活吃人脑之状,“哇”地一声,连隔宿饭都吐将出来,摆手不迭,颤声道:“别、别,我不吃。”另几名女子也心头作呕,跑至窗前大吐不止。 段子羽、孙碧云畅声大笑,快不可言。麦少望方知孙碧云乃是戏言,略略安心。死固然不怕,倘若真被活取脑子吃,那可比死惨上千倍、万倍。浑身冷汗倒流到头上、脸上,更是疼痛,胆气一破,不由得呻吟不停。没想到自己横行海上二十余年,杀人无算,落个如此报应。 巨鲸帮中人倒是如飞般将司徒明月送来。但见她乌云散乱,花容憔悴,委顿已极,地字门众女忙上前接下。 段子羽忽觉心中一痛,看情形她也吃了不少苦头,与首次所见那等英豪不让须眉的气度已判若两人,忙上前问道:“司徒姑娘,他们没敢对你怎么样吧?”语气中大是关切。 司徒明月听巨鲸帮中人说,是她的冤家来强夺她,尚未想出是谁,一见段子羽,蓦然心头火起,眼中射出恶毒已极的目光,一张口,一口唾液吐在段子羽脸上。 孙碧云大怒,骂道:“泼妇敢尔!”即欲一掌拍下,取她性命。地字门虽众女在伺,却也无人能拦得了他。 段子羽回手一掌,将他震退,心中也是羞恼交迸,但若说伸手取司徒明月性命,却是硬不起心肠。他本可避开这一口唾液,不知怎的霎时间竟甘于承受。他挥袖拭去,微笑道:“美人香唾,千金不易,段某多谢了,”地字门众女俱都花容失色,惟恐这二人大下杀手,见段子羽如此容忍,既感匪夷所思,又觉不忍,为首女子柔声道:“大姐,此番多亏段大侠与这位道长将你救出,以往的过节也就算了,倒要多谢段大侠援手大德。” 司徒明月失声泣道:“我谢他?我若不全心思都放在寻他报仇上,岂能让这帮下三滥的东西得了手,我司徒明月今番竟受辱于俗夫贼子,全因这姓段的小淫贼而起,有种的便一刀杀了我。” 段子羽脸上紫气陡盛,沉声道:“姑娘,莫非你……” 他缓缓屈指成爪,便欲对鲸帮中人大下杀手。 那瘦高汉子见事较快,忙苦着脸一揖道:“姑奶奶,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开罪了您。可您也得说句良心话,从请您的大驾到帮中,我们可没敢动您一根汗毛,更别说旁的事了。” 司徒明月厉声道:“这还不够吗?你们还待怎地?” 段子羽这才放下心来,众女子也都吁出一口长气。司徒明月失陷巨鲸帮数日,这起海盗哪有一个吃素的,是以都怕她遭了强暴。一女持起她衣袖,见嫩白的左臂上守宫砂宛然,知她贞节得保,也是一奇。 段子羽知此女脾气奇大,自己初时未分清她是女身,一掌拍在她胸上,她便视为奇耻大辱,阴魂不散。不死不休地纠缠下去,这一次被几名小贼得手,自然更是不忿之至了。笑道:“无事便好,待我验察一过,便可请麦帮主走路了。”说着真的把起司徒明月秀发,摊在掌中,佯数一番。 巨鲸帮中人心中俱怦怦乱跳,惟恐他故意说少了两根头发,帮主不免要大吃苦头,这头发岂有定数。 司徒明月穴道被封,犹未解开。众女子不解段子羽何意,又都感有趣,看得兴高采烈,司徒明月却感羞不可抑。 段子羽“咦”了一声,巨鲸帮中人俱都心头狂震,股粟不止,不知他查出少了几根头发。段子羽道:“孙道兄,司徒姑娘的头发怎地多出两根?” 孙碧云忍笑道:“大概是巨鲸帮朋友招待得大好,几天间多长了两根。” 段子羽道:“这下咱们可要吃亏了,讲明少一根头发,割麦帮主一块肉,现今多出两根,怎生赔麦帮主两块肉呢?” 那瘦高汉子心里早已将祖宗十八辈骂了个遍,心道:“这不是变着法儿消遣大爷吗?” 偏生又惹不起这两位,眼见帮主呻吟不止,地上老大一摊血,苦着脸道:“这位大爷,您就高抬贵手吧。敝帮什么都认了。” 段子羽笑道,“依你之言,这两块肉不用赔了?” 哪人道:“不用、不用。” 段子羽一挥手,孙碧云将麦少望从桌中倒拽出来,他功夫被破,失血过多,兼之孙碧云一番恫吓,早已晕厥过去,人事不醒。孙碧云随手掷了过去,巨鲸帮中人忙忙接住,如丧家之犬似的逃下楼去。 此际司徒明月穴道已开,调息片刻,面上已略泛红色,开口道:“姓段的,不管你用心何在,咱们的过节永远没完。” 段子羽淡淡道:“我与魔教乃生死大敌,过节二字倒是小了。姑娘有能耐,随时可来找我,只是留神些,莫再让人捉了去,段某也未必总能救你。”言毕与孙碧云联袂下楼去也。 两人回至船上,孙碧云不解道:“段公子,我看你对魔教中人向不留情,何以对这小魔女容忍至此?”段子羽默而不答,孙碧云识趣,也不再问。 船行至酒楼边,却见十余名女子仁立江边,挥手相送,遥见司徒明月亦中其中,怔怔地出神,段子羽不禁长声浩叹。 此处距南京已然不远,连日顺风,满帆疾驶。巨鲸帮大约是吓破了胆,情知惹不起华山这等名门大派,是以一路上并无人骚扰,不数日间,已夷然抵达南京。 天师府中早得传报,张宇清、张宇真兄妹二人在码头迎接。 几人一见面,自是亲热无比,嘘寒问暖,大叙契阔。 顿饭工夫,已至天师府得二门,张宇初接出,执手言欢,极尽盛意。二人携手直趋内堂,张宇清兄妹跟随在后,盏茶工夫,到得张正常寝居之静园。 段子羽望见张正常在滴水檐下站立等候,疾趋至前,拜倒在地。 张正常握住他手,笑道:“些微小事,竟尔劳你远涉路途,”段子羽叫声:“前辈”。 竟尔哽咽难语。见他自知死期,仍洒落如昔,视生死如等闲,确是得道高人。眼中却不禁流出泪来。 张正常将之让至房中,但见室中仅一榻、一几、一琴而已,环壁萧然,绝无冗物。张宇真随之进来,张宇初兄弟躬身告退。 张正常笑道:“我这里简慢得很,可谓‘损之又损”几近大道了。“段子羽听他语气虽豁达,却暗含辞世之意,不禁黯然神伤,泫然欲泣。张正常又叫道童关闭四门,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扰。段子羽见他神情凝重,迥非往昔洒落飘逸的神态,也不由得心中紧张,忐忑不安。张正常沉吟有顷,方徐徐道:“江湖中盛传你是我的弟子,其实我不过演了三遍剑法给你看,愧负师名。” 段子羽道:“前辈传艺大德,永不敢忘,作一私叔弟子于愿已足,不敢奢望入前辈门墙。” 张正常又道:“不想你天姿挺异,悟性过人,居然一见之下便能得其精髓,倒是大出老夫意外。老夫枉担师名,自是要验看一下你的功力如何。” 段子羽闻言起身,张正常递给他一柄桃木松纹剑,笑道:“此乃我作法驱邪之物,你将就用吧。”段子羽接过剑来,凝神片刻,木剑一展,使出一套“天雷剑法”来。 但见他夭夭矫矫,满室游走,剑势吞吐擒纵,开瞌升降,变幻无方,虽是一柄木剑,在内力运使下,紫气纵横,风雷之声滚滚不息。身形闪烁,与剑光化作一处,确是将“天雷剑法”的威力发挥得淋漓酣畅,妙不可言。 顿饭工夫,紫光、风声嘎然而止,段子羽收剑肃立,躬身道:“请前辈指教。” 张正常拍掌笑道:“好,招术上的功夫你算是练到家了。余下的只是招术外的功夫,可惜这层功夫只能自悟,可意会而不可言传,我也无法教给你。” 段子羽不解道:“招术外的功夫?” 张正常道:“诗人不是说‘功夫在诗外’吗,剑术上的极致亦在剑术之外,而不在剑术之中,当须脱出剑法招式的束缚,便如鲤鱼跃龙门,化而为龙了。” 段子羽脑中电光一闪,似乎于刹那间望到了剑术的更新的境界。 张正常又道:“以你之年岁,练到这般程度,已殊属难能可贵,以之纵横江湖,亦乏对手。我虽无能再传你什么,却还有一样宝贝,是独孤求败的‘独孤九剑剑谱’,你不妨拿去参详参详,以你之悟性,或许不难达到独孤求败当年的艺业。” 段子羽喜不自禁,情知独孤求败的剑谱较之九阴真经也不逊色多少,千百年来,剑术上的造诣更以独孤求败为最,忙拜服在地,叩谢不已。 张正常道:“当年独孤求败自负剑术无敌,四十岁之前已将天下剑客尽数击败,束手臣服。他素闻‘天雷剑法’之名,坚欲与先祖一战,先祖其时正潜心丹道,哪肯争此俗名,避不与战。独孤求败好胜心切,将自己剑法录下,送至府来,逼使先祖认负。先诅留下剑谱,遂尔隐入深山,专意练丹,独孤求败遍觅不着,只得怏怏而返,埋剑归隐,退出江猢。” 段子羽遥想当年独孤求败纵横天下,求败若渴的英姿风彩,不禁如醉如痴,心向往之。 张正常道:“我传你来,并非单为了结此愿,另有一件要事相商。” 段子羽道:“前辈但有所命,羽儿无不凛遵。” 张正常凝视他半晌,缓缓道:“我膝下二子一女,宇初文资武功强盛于我,有子如此,庶免魏武‘生子当如孙仲谋’之叹。天师教在他手中,发扬光大,亦是想当然事。宇清虽才逊其兄,而端谨稳重却是其长,可为宇初之良辅。惟有小女真儿,自幼被我娇宠过度,诸般艺业没一样学得精的,偏生我对她疼得最甚。我已屏弃俗务多年,专心大道,只此一点俗尘不能尽去,误我道基不浅。现今我大行在即,所挂怀者惟此耳。” 段子羽心中怦怦乱跳,知张正常有托孤附婚之意,心中自是欣喜逾恒,但想到自己与真儿名份未定,先有夫妻之实,张正常道心渊深、神目如电,岂有不知之理,一时心下愧疚,不敢抬头。 张正常续道:“老夫一生于武功之道不敢自负,但在先天易数、风相宝鉴上颇有所精,一生阅人无算,看在眼里的也仅你一人而已。段子羽俯伏道:“这是前辈抬爱,羽儿实不敢当。” 张正常笑道:“我一生未曾以虚言待人,你也无须谦光。总算承你看得起,径赴我这将死之人之约。我欲将小女许配于你,你可肯俯允?” 段子羽虽知这是早晚的事,但得张正常亲口提出,喜极而泣道:“诚所愿也,只怕羽儿驽钝顽劣,辱没了真妹。” 张正常笑道:“大理段氏之子,门庭显赫得很,倒是老夫高攀了,只是小女娇纵性成,日后还须你多加担待,好生待她,我亦能含笑九泉了。” 段子羽双手俯头,叩首哽泣道:“绝不负前辈错爱!” 张正常手摩其顶道:“到此时你还叫我前辈吗?”段子羽忙改口称“岳父大人”,叩了三个头,方起来。 当晚,张正常大集家人,为段子羽和张宇真行文定之礼。天师府财力雄厚,各人所送的贺礼顷刻间集了一屋子。 段子羽身无长物,便将大理传国玉玺拿出,作为聘礼。 数日间,段子羽无事便研习独孤求败的“独孤九剑”,偏巧张宇清也是个武迷,平日里便整天习武不休,郎舅俩大相投契,今日你用独孤九剑破我的天雷剑法,明日我用天雷剑法困你的独孤九剑,两人每日里翻翻滚滚,非拆至万招以上不可,结果也没分清这两种剑法哪个占了上风。 独孤求败若见此景,当真要慨叹不止,恨不晚生百余年,也躬逢盛会,不必有求败之慨了。 张宇初忙于教务,朱元璋又时常召他至朝中咨议国策,至见一面为难,只是他武功绝高,却又不屑于这般演练拆招了。 这一日段子羽和张宇清拆了三千多招,两剑蓦然相交,遂以内力逼和。段子羽笑道:“二哥,独孤求败声称以独孤九剑破尽天下武功,未免言过其实。” 张宇清道:“其实独孤九剑只有一招,不过是觑得准、发招快,一发中的,端在识清天下武功之弱点,剑不轻发、出则必中,是以独孤九剑只有攻招,而无守招。若能练至今天下高手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确也神乎其技矣。” 张宇真在旁看了半天,跺脚道:“什么人见了你们这两个疯子,也得吓得无还手之力。” 张宇清一摊手道:“罢了,兄弟,就练到这儿吧,不然明日我非挨家法板子不可。”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段子羽窃笑不已,却也觉傀负她良多,到得府中几日,也没好生陪她呆上一个时辰。张宇真娇嗔道:“你还笑呢,我天天护着你,你反和他们作成一伙来气我。” 段子羽笑道:“这独孤九剑我也练完了,你不妨也想个法儿来气气我。” 张字真听他不再练了,登即面溢春花,见他这几日也实疲累,又不禁爱怜横溢,拉住他手柔声道:“岂敢,岂敢。讨相公的喜欢还来不及呢,哪敢惹您生气。” 段子羽听她软语温馨,亦不禁柔肠百结,捧起她白嫩的小手亲了一下。 第十六回 玄冥淫恶天理彰 二人正欲温存一番,张宇初推门进来,张宇真脸上潮红未褪,故意先发问道:“大哥,你又忙乎什么,几天也没见到你的影?” 张宇初道:“近来城中混进一批来历不明的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回来是要告诉你一声,这几日别在城中乱逛,说不定杨逍、韦一笑他们也来凑热闹,你拿了他们两枚圣火令、他们可恨你入骨,好生在府中陪着兄弟。” 张宇真笑道:“有羽哥陪着,我才不怕呢。上次我和羽哥便把杨逍打得落荒而逃。” 张宇初瞪瞪眼睛,也是无奈之何。情知越是不让他做什么,她做得愈是兴致盎然,可心里却着实放心不下,才急急赶回。又想段子羽在府中,怕是撵她出去都不能,才放下心来,急急又赶回皇官去。 张宇初一走,张宇真就笑道:“羽哥,咱们去城里逛逛如何?” 段子羽更是不怕事的人,这几日练了独孤九剑后,自觉剑术精进,“正想寻两个对头拭试剑招,二人一迫即合,当即出府,这一点却非张宇初所能料到了。竟逛到城西的清凉山来。清凉山地处僻静,夏日里红花绿树交相俺映,也是一处游玩的好景观。此时正是冬季,游人几已绝迹,春夏之间生意忙碌非凡的姚园更是清清冷冷,一见这一对仙童玉女般的人物上来,都诧异莫名,接出老远,将二人让至园中,奉上热茶。两人正说笑着,忽听一人道:“师哥,这小妮子在这儿呢,快来,莫让他跑了。” 段子羽一怔,却见园门外蹬蹬走进玄冥二老来。鹿杖客一见这二人,立时气冲牛斗。上次太和庄内他谋色未就,反遭张宇真毒针所伤,饶他内力精纯,也直费了三日三夜的工夫方把毒逼除净尽。这两兄弟久已是绝世高手,平生哪吃过这种亏,一想起便恨得咬牙切齿。不意竟在此地相遇,华山派的名头可没在这二老眼中。 鹿杖客见张宇真发束金冠,貂裘胜雪,艳丽风采更胜往昔,登时如见了宝物般,非欲得之而甘心,纵身扑来,喝道:“师弟,先毙了这小于,再抢这妮子。” 段子羽见他掌风赫赫,寒气刺骨,不敢怠慢,呛啷一声拔剑刺出,正刺向他掌心劳宫穴,这一招方位拿捏奇准,鹿杖客一掌拍来,竟似自行把掌心送至剑尖上一般。 鹿杖客玄冥神掌虽厉害无比,却也不敢硬对这青霜剑刃,疾忙落地变掌,他双掌齐拍,角度变幻万端,段子羽剑尖连点,迅捷无比,每一剑都对准鹿杖客的掌心。 鹿杖客瞬息间拍出二十余掌,非但未奏功,有几次险险被刺穿掌心,气得哇哇大叫,托地退后三尺,暗道:“这小子剑法直恁么了得,看来非合力对付不可。” 他取出鹿杖,鹤笔翁取出鹤嘴笔,一左一右疾扑上来。 这兄弟联手,除了张三丰、张无忌外,无人能制。 段子羽也知情境危殆,陡然清啸一声,剑上紫芒大盛,吞吐闪烁这定叮当两声,将鹿杖和鹤嘴笔砸开。已然用上独孤九剑的心法。 玄冥二老退后一步,直觉他剑上内力雄浑无比,剑法之精妙更是匪夷所思,较之八臂神剑方东白不知高出多少。 可初次相遇时,眼见他剑法不过和方东白相伯仲间,不虞数月之别,竟精进如斯。 二人虽然诧异,但平生除对张三丰、张无忌略有顾忌外,从无敌手,眼见张宇真一个活色活香的绝色美人在旁,若不得到手岂肯罢休。二人揉身复上,一杖双笔如风雨般打至。 段子羽滑步游走,其时虽润雪满地,却一丝雪片也不曾带起,飘飘如踏波而行、手中长剑时而独孤九剑、时而天雷剑法,闪闪烁烁,从杖影与笔影中透击而入,招招俱是二人周身三十六处死穴。 张宇真在旁亦是悬心在喉,手指扣在暗器机簧上,却不敢发出,惟恐误伤了段子羽。心中暗悔多事,不该不听大哥之言,出城乱逛,以致遇此不测之凶危。 段子羽清啸连声,剑发如电,玄冥二老拼死猛攻,无奈每一招都只使至中途,便被段子羽雷霆般一击,迫得变攻为守。但这二人一生浸淫于杖法和笔法,端的是精妙纯熟,二人又配合默契,一人遇险,另一人登即攻上,迫得段子羽还剑自保,段子羽欲伤此二人,却也甚难,况旦二人不时拍出一记“寒冥神掌”,令段子羽躲闪不迭。他上次与鹿杖客交换一掌,身上也冷僵了盏茶工夫,情知此刻剑下只消慢上须臾,张宇真便恐遭不测,是以竟不敢贸然以“九阴白骨爪”破其掌功。 三人霎时间斗了百余招,玄冥二者越斗越是心惊,原指望二人合力顷刻间毙了段子羽,抢得张宇真便走。鹤笔翁虽不好色,却觊觎九阴真经,思忖如此宝物,段子羽必是藏在怀中不敢离身。那时王保保纵然责怪,却也拿他兄弟无可奈何。岂料战至百招,不单没有得手,反迭遇险境,手上招数总是不得使全,许多精微玄妙的变化竟施展不出,弄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气得二人哇哇大叫。 段子羽也暗下倾眼这二老功力之纯,艺业之精,自己若非研习了独孤九剑的心法,在这二老合击之下,必大居劣势不可。手中长剑疾刺,将独孤九剑的心法尽数发挥无遗。 他与张字清对剑习练,二人为恐误伤,只使出五成内力,许多幽微玄臭之处不得尽数发挥,玄冥二老实是当今武林中最强的对手,在二人的精妙招数逼迫下,段子羽应招化招,不自觉中创出许多新招数来,才领悟到独孤九剑最深奥之秘旨。 当下三人倏进倏退,闪展腾挪直如一团影子。惟见段子羽剑上紫芒愈来愈盛,雷声滚滚,风如松涛,激得地上。积雪团飞旋转。 顿饭工夫,双方已拆至五百余招,这或许是独孤九剑成后,头一遭被人挡至五百招外。 一呗、是段子羽对此心法的领悟尚未融会贯通,跳出樊笼,还受剑术招法的束缚,二则玄冥二老这等强敌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独孤求败当时若见,也未必能在百招之内解决,恐怕还要饶而不杀,留而待之,日后再过一过瘾。 玄冥二老功力虽精,内力却不如段子羽浑厚悠长,五百招一过,二人俱感疲累,气息不匀,手上招式也慢了下来。 段子羽却是愈战愈勇,顷刻间鹿杖客肩头中剑,鹿杖当的一声落在地上,鹤笔翁拼死抢上,双笔向段子羽背上“大椎”“灵台”两穴点下,张宇真骇声叫道:“羽哥,小心背后。” 段子羽蓦地里使出“横移乾坤”的换位大术,鬼魅般飘退出来。鹤笔翁哪料有此,为救师兄性命,更是全力以赴,惟恐出招不速,用力不重,此际欲收招哪来得及,双笔一砸在鹿杖客的“膻中”穴,一点在脐部丹田,鹿杖客肩头中剑,左掌立运寒冥神功,疾拍出来,逼令段子羽撤剑退走,这一掌恰拍中鹤笔翁胸口,鹤笔翁双笔未曾拔出,便被打得倒飞出来,恰好摔在张宇真脚下。 张字真唬了一跳,惟恐他暴起伤人,手指一扣,一篷暗器全打在鹤笔翁脸上,打得他面目稀烂,张宇真腾地跳开了,不敢再看。 段子羽也不虞有此变故,当下无暇思索,剑在鹿杖客身上疾刺,一爪攻出,鹿杖客身中一剑双笔,双笔所打中的均是死穴,又见误伤师弟,早已魂飞魄碎,哪里还能闪避,九阴白骨爪透骨直入,鹿杖客就此魂赴冥府。张宇真犹觉不泄气,又一篷暗器打出,将鹿杖客也打得面目全非,较诸鹤笔翁更惨。 这一仗打得段子羽也是怦怦心跳,这五百多招中无论哪一招稍有疏露,自己一死还则罢了,张宇真若落入淫鹿之手,可就不堪想象了,实是出道以来最为凶险之战。此际强敌俱歼,心头兀自后怕不己,汗透衣裳,恍然有隔世为人之感。 张宇真一头扑在他怀里,痛哭不止。段子羽凝神对敌,不敢旁骛,虽有恐惧之感,但旋即使镇慑住,务使灵台空明透彻,方能变招创招应付强敌。张宇真却是时时危惧,只因怕段子羽分心,不敢出声,这份恐惧较之段子羽不知多了几千倍,此刻方痛哭出来。 段子羽不停地抚摩她起伏战粟的背部,良久,才使她镇静下来。眼见天色已晚,实是骇破了胆,道:“羽哥,咱们快回府吧。”段子羽也生怕再遇强敌,此地僻静,召集天师教援手亦是不及,两人忙忙下山回府。 临行前,张宇真吩咐姚园老板道:“这两个恶人不得殓葬,扔在后山上喂野狗吃,应天府若来查,叫他们到天师府要人。” 姚园老板一闻天师府的名头,股粟不止,心中霎时间不知念了几千、几万句“阿弥陀佛”,天幸天师府的人没出事,否则自己这干人怕要个个难逃活命,当下唯唯若若,依令而行。 玄冥二老一代绝世高手。只因贪慕荣华,投身汝阳王府,平生作恶多端,死后却葬身野狗之腹,亦可算是报应不爽。 两人口至府中,已是夜色四合,漆黑一片了。天师府里早已乱了营,张宇初在宫中得报,二人出府多半天没有回来,立时撒下人马,四处找寻,虽知段子羽武功高强,但京师连出奇事,显见敌手武功盖世,自己是否能斗过也未可知,是以慌了手脚。见二人无恙归来,方始放下心,将张宇真着实数落一顿。 待得听二人述说击毙玄冥二老之事,更是心惊肉跳,虽明明见二人无恙,兀自粟粟生危。 玄冥二老当年在汝阳王府中,张宇初素知其能,纵然自己出手,也未必能轻易胜之,不意段子羽能将之击毙。揣想当时那场恶战,虽未亲见,也是惊心动魄,目眩神摇。,其实段子羽此时集九阴神功,天雷剑法,独孤九剑于一身,内力之雄厚已与张宇初差相仿佛,所稍逊者惟在临敌经验,功力火侯上,所差亦极微,只是旁人见他年轻,不意其艺业一精至斯耳。 张宇初忙忙设酒为二人压惊,此时张宇真才真魂返窍,尽复日观,咯咯娇笑,说个不停。张宇初兄弟也放下心来,倒真怕她给吓坏了。 饮至半酣,张宇初笑道:“兄弟,冥冥中或有天意,让这两个老贼撞在你的手里”。 段子羽听他语含深意,忙问端的。 张宇初缓缓道:“尊府灭门之仇虽未查清确实,但我先前派赴西域的数十名兄弟尽皆半途被人狙击,半数以上死于这‘寒冥神掌’,另一些人死在少林金刚指下。我得报后情知此事与这两名老贼大有干系,不得已亲自前往,托赖家君声望,这些人未敢对我动手,方得到了西域。” 张宇真忙道:“你查出没有?” 张宇清笑道:“你听大哥慢慢说,你一打岔,我妹婿可不高兴了。” 张宇真横了他一眼,倒也真不敢再出言打断,惟恐段子羽不喜。段子羽心中怦怦乱跳,忙端起杯酒喝下,按住心神。 张宇初续道:“我在西域密查一月有余,方打听到当年那群凶徒灭门之后,忽有一群和尚来到,将这群凶徒逐走,将你先人及家人的尸体盛殓埋葬,还四处查寻你的下落。我得报后,即速至墓址,为了查清真相,也顾不得亵读世伯父、伯母在天之灵了,只得动手挖墓,以验尸骨。” 段子羽哇地一声,喝下去的酒全吐出来。那时节挖坟劫骨,无异于杀人,段子羽虽知这是逼不得已之策,却也创痛心怀。 张宇初笑道:“你先别急,我没等动墓上的土,突有一群和尚向我袭来,用的竟是尊府代代家传的一阳指。” 段子羽听先人庐墓未动,方始安心。张字真又忍不住问道:“大哥,少林和尚怎的会一阳指?” 张宇初大笑道:“真是小孩家见识,天下和尚千千万万,岂都是少林寺的。这些和尚却是羽弟自己家中的。” 张宇真恍然道:“原来羽哥家和咱家一样,他家养和尚,咱家养道士。” 张氏兄弟捧腹大笑,喷饭不止,段子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必是天龙寺的和尚,天龙寺是大理国的护国之寺,当年先祖父亡国,便是他们舍死救了出来。” 张宇真这才明白。 张宇初继续道:“那时我还不知这些和尚的来头,见他们使出一阳指,知道与羽弟府上大有渊源。幸好与我同去的还有家君的几大弟子,我们几人合力,才将这干和尚制住,才知是天龙寺的几位大师,当年救援不及,便在庐墓旁居护卫,见我们要挖墓,便出来拼命。我再三再四地向他们讲明与羽弟的关系,他们半信半疑,只说墓中尸体多半为玄冥神掌所伤,还有死于大力金刚指的,不必再验。再详间下去,便不肯说了。言道只有羽弟持大理传国玉玺亲去,他们方能尽吐实情,否则宁死不说。我亦无法,只得回转,因鹿杖客和鹤笔翁失踪已久,此事又牵连少林寺,两方俱是强敌,是以未敢对你说,怕你鲁莽行事,一个不小心,反丧了性命,不料今日这两老贼死在你手,许是世伯、世伯母在天有灵,夺其魂魄。” 段子羽听至此处,沧然泣下,一击案道:“我必不与少林甘休。” 张宇初忙道:“此事尚未明了,切不可乱来,况且少林有嵩山少林、福建少林、西城少林之分,你知道去寻哪个?待过些时日,我手上事情一了,便陪你再赴西域,查清真相,那时不论真凶是哪个少林,我们都聚而歼之,杀他个鸡犬不留。”说到此处,目中精光电闪,寒威慑人。 段子羽心中烦乱,却也知如此处分最为妥当,当下停酒不吃、张宇真怕他一人恼恼,拉着他到自己房中。 张宇真觉身子燥热,回至里间换衣裳;须臾,张宇真除去金冠和大毛衣袍,只着一件薄薄绸衣、素足走了出来,段子羽望见她一双素足削若天成,丰约合度,雪白粉嫩,内中细筋俱可看见,十根脚趾如笋尖挺秀,不由证怔出神。 张宇真来至他面前坐下,笑道:“羽哥,这屋子热,你也宽宽衣服吧。” 段子羽依言脱下外袍,见她素足纤秀,不禁握在手里,抚摩把玩,张宇真见她喜欢,把另一只脚也放在他膝上,两手垫在脑后,仰躺在毛毯上,痴痴笑着,任他施为。 段子羽把玩良久,蓦地想起武青婴为自己洗足时的情景,不由得丹田火热,脸上发烫。 手下不觉按式施为,按摩不已。 张宇真初还觉好玩,蓦感心头一荡,霎时间浑身滚烫,情动难禁。直坐而起,偎到段子羽怀中,把脸埋在他脖子里,颤声道:“羽哥,今晚别回去了,下人们不敢乱嚼舌的。” 段子羽与她阔别经月,此番虽然订了婚约,但天师府眼目众多,他颇有避嫌之心,是以一直不敢与她太过亲近。 此刻一经张宇真软瘫在怀,绵软如脂,情堤一决,遂不可收拾,托起她向里间走去。 两人胡天黑地了一番,张宇真忽然咬住他耳朵,低声道:“我离开你这么些日子,你有没有不老实?” 段子羽“哎哟”道:“好人,我的耳朵要掉了,就凭这凶劲,我哪有这份胆子。” 张宇真悻悻道:“你那位姓武的家臣,风里风骚的,就不是个好人。”段子羽笑道。 “她都那把年纪了,你吃醋也不合吃到她身上。” 张宇真笑道:“怎么样?不打自招吧。总是有让我吃醋的那位,是谁呀,也让我们姐妹见一见。” 段子羽暗道:“青妹的事可不能现在告诉她,更不能让她俩见面,否则还不拼个你死我亡。虽说大丈夫敢作敢当,和青妹的事已然做下,却不知何时对她讲方好。” 张宇真幽幽一笑道:“你现下是天下闻名的大侠客了我若独占了你,天下的女孩子还不个个找我来拼命。你方才一弄,我便知你在外面不老实,不知是从谁那学会的。段子羽暗下叫苦:“冤乎枉哉,我与武青婴可是清清白白,青妹也不会这一手。”但听她语气大缓,却不敢接言,惟恐被她套出真情。 张宇真恨恨地在他脸上咬了一下,气道:“你还不从实招来,非到三堂会审之时再招,其实我也不是那等悍顽妇人,你只消心中重我,爱我,便再有几名侧室也不为过,我这里还为你预备两名美婢呢,将来总是随我一起给了你。” 段子羽倒被吓了一跳,忙道:“不要,你也莫来哄我,我跟你实说便是。”遂当下真把与史青的事细述一遍,战战兢兢,几大神功全没了踪影。 张宇真听罢,虽不免有些嚼酸吃醋,却也不甚着恼,嗤嗤笑道:“原来是丐帮的干金哪,许是穷苦了,看你有钱,便改行做叫化富翁了。”段子羽不知她何以不大闹大嚷,轻轻易易放自己一马,真感匪夷所思。 其实天师教自唐朝以来,始终贵盛不衰,天师符中往来者也尽是皇室宗族、达官显宦。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嫔妾成群,张宇真自小见惯,不以为异,况且他父亲张正常,两位兄长,除发妻外,也均姬妾十余位,若单只发妻在堂,不纳妾室者反倒是奇了,是以张宇真认为,凡有本领的男子纳妾方是正理,对史青之事也不特别在意。 富室人家嫁女之时,在往将女儿在闺阁中得力的丫环一并嫁出,作为女婿的侧室。一来女儿出嫁后仍能得到服恃,与在家时无异,二来嫁出去的丫环自与小姐同心,免得受后纳的妾室欺侮。此亦一时之风气,不过至明季犹盛耳。 段子羽岂知此理,谦谢不遑。张宇真刮他鼻子道:“你可说准了,别到时看到了又后悔,倒象我舍不得似的。” 段子羽不想她于旁事均刁钻怪僻,独于此事如是宽大,虽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亦觉胸襟大畅,对张宇真更是感激不已,将之拥入怀中,加意奉承。自此段子羽便与张宇真如夫妇般双宿双飞,天师府家人个个爱惜舌头,谁敢胡言乱语一句,张氏父子早知其如此,又都是豁达不拘小节之人,见小夫妻恩爱无比,倒都欢喜不已。 第二日上午,段子羽在城中独自寻了一阵,经玄冥二老之事,他对王庄主一干人疑念更深,虽想王庄主二次相会,都待他极尽厚道,但玄冥二老乃是他手下,居然对自己下手,王庄主自也脱不了干系。 不料连寻几日,都没找到这干人的踪影,心想玄冥二老或许独自到此,其余人没有来,只得罢了。屈指一算,张正常所说寿尽之日不远,他进得府来,张正常不仅轻健如昔,府中上下也一无异状,遂以为张正常故作惊人之语将他召来,以定自己的婚事。虽如此想,亦无受骗之感,反更感其德。 弹指间已至元月十三日,新年的喜庆气氛尚浓,张正常忽召段子羽至静园。张正常辟谷已久,平日惟宴坐而已。 家人等不得传唤,俱不许涉足静园,近些日子来,连张宇真的晨昏定省也兔了。 张正常淡淡道:“后日便是我大行之日,真儿之事既了,我心中俗念尽去,当可无所牵挂地去了。” 段子羽愕然道:“岳父功力通玄,法术弥深,纵不能长生不死,活至百龄亦属当然,何出此言?” 张正常莞尔道:“你或许以为我书中所言乃是虚语,殊不知凡事皆有定数。况我早将生死视为一如,出世人世,天上地下,俱一般无二,生不为欢,死不足悲,不过是来去间事耳。” 段子羽这才深信无疑,不禁大恸道:“小婿受恩至重,方期来日或有所报。不意岳父遂尔舍抛,令儿辈们何以克当。” 张正常道:“尽是俗人之见,恩怨爱恨皆属翳眼空花,转瞬成空。天道如矢,荡荡无亲,又岂人力所可转换。彭祖寿八百而殁,亦难逃这一日。人生世上,孰人无死,端在闻道悟道,无我憾而去,为父年近八旬,死不为夭折之数。得道而去,尽脱俗尘,岂非大解脱,大欢喜,你平素也是达人,此时怎作悲戚之语。” 段子羽含泪不语,虽知张正常如此而去,亦是世人所企求不得,然而孺慕眷恋之情终不能释却。 张正常道:“去吧,先别与真儿说,后日此来为我送行。” 段子羽恍然若失地退出,也真不敢对张宇真说。心中不住盘旋着生死二字,细究其义,可禅道两途的功夫他可不精,想了半天仍是迷茫无边。 午后,张正常示疾,张氏兄妹及合府上下登时乱成一团。朱元璋闻知,亲与马皇后驾幸天师府问疾。张正常素所交好更是遣医送药,络绎于途,均被张氏兄弟挡在门外。 张正常本以符水治疾名显于世,甚有灵验,天师教原以练治仙丹为本业,代代袭传,不死之丹虽设烧出半颗,而丸、丹、膏、散的中药制法却是独步海内,天师府治不了的病,外面的名医更是束手无策。 大家虽然慌乱,却也无心想到“死”字上,以正常之大道渊深、功力奇绝、医术之精,自不难痊可。 元月十五日上午已牌时分,张正常大集家人于静园,将一张奏折遣人报与朱元璋,又将天师印信符重尽数传与张宇初,将一只金盒传与张宇真,众人俱不明所以,但他平素威严,也都不敢发间。段子羽悲楚不胜,强自忍耐,众人也俱感此事非徊寻常。 张正常在每人脸上扫视片刻,对张宇真、段子羽微微一笑,犹是爱怜不已,旋即平复,合目若老僧人室,寂然不动。 有顷,段子羽大放悲声,众人一惊,张宇初膝行至张正常座下,伸手一探,方知他真魂已游太虚仙境去也。登即俯伏在地,恸哭不止。 众人一晓真相,无不惊骇欲死,半晌,方哭声震天,天师府上下无不哀声如潮。张正常在府中的四大弟子亦在座下俯伏哀哭。一代奇人张正常就此去世,住世七十九年。 一晃过了月余,天师府渐趋平静,诸般事务仍如往昔,并无更改,张宇真也逐日平夏,只是哀思过度,已是形销骨立,伶仃如鹭,段子羽昼夜不敢离她左右,见她偶或一笑,便心喜若狂。两人不愿出门,便在闺房中做些秘戏,以资欢娱。 这欺间,华山二老数次传书,促驾回山,但当此境况,段子羽岂能袖手而去,为防明教寻仇,张宇初命天师教陕西分坛负起保护之责,华山派及昆仑派的人虽秋波望断,但得知洋情,也只得作罢。 转眼已是初春,张宇真在段子羽的细心照料下,已趋康复,风采犹盛往昔。只是父丧之后,她似也忽然问卓立成人,不似先前刁钻古怪,倒成了沉稳成熟的美艳少妇。全府上下俱诧异莫名,却也暗喜不已。 这一日春光饴荡,嫩草勃发。段子羽携张宇真去玄武湖游玩。二人到得玄武湖,雇了艘画舫,在湖中游戈,一面吸着香茗,一面观看四周景致。 水波不兴,宛似壁玉。一层微蓝的水气,其时正是踏青春游之季,玄武湖边美女如云,湖上画舫更是游梭的不断。文人骚客即景赋诗,联句为章,清吟之声琅琅,更有王公贵人摆酒宴客,携妓侑酒,喧嚷调笑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在湖中游得尽兴,方上岸来,段子羽目光一瞥,忽见一人,忙高声迫:“方老前辈。” 那入闻声大惊,急急前赶,正是八臂神剑方东白。他剑术虽精,轻功却不逮段于羽和张宇真远矣,不大会工夫,便被二人迎头拦住。 段子羽冷笑道:“方前辈为何如此惶急,故人相见,连声招呼都不打?方东白情知逃脱不掉,笑道:“原来是段大侠,方某这些日子迭遇强敌,已成惊弓之鸟,惭愧。” 段子羽道:“王庄主在哪里,请领我一见,有要事相谈。” 方东白沉吟有顷,道:“段大侠,敝长上近日为仇敌所迫,不得不移至隐密所在,严令不许外人得知,请恕方某不能从命,告辞。” 段子羽一直寻找王庄主一行人不获,岂肯放之而去,呛啷一声拔出长剑,一剑横挑,喝道:“留步。” 方东白退了半步,拔出剑来,冷冷道:“段大侠一定要留下方某了?” 段子羽一剑疾刺他手腕,喝道:“得罪莫怪。” 方东白见这一剑诡异不循常理,招式是天雷剑法,而角度、方位俱大异常轨,却又精妙无比,以他剑术之精,对天下剑法之博;“竞想不出破法,只得又退一步,”咦“了一声,直感匪夷所思。段子羽招招抢攻,疾发十余剑,方东白闪展腾挪,持剑在于,还不上半招。 但见段子羽每招均点到为止,未出全力,不禁骇然汗下,剑术达此境界者惟张正常一人而已,这小子几时精进如斯。当下拼死反攻一剑,剑未成式,段子羽长剑已点在他咽喉,冷冷剑气激得他肌肤生粟,竟尔窒气。段子明退后一步,收剑还鞘,道:“方前辈,我素敬你的剑道和人品,出手得罪也是势逼无奈,我有急事欲与尊主人相商,请带我去见,任他有何强敌,段某替他料理。” 方东白透过气来,已是面色沮丧,叹道:“我以为张夭师一去,世上已无剑道知音,特来其墓前拜别,以效俞伯牙毁琴之举,死无憾矣。老失数十年前即已改头换面,晚节不保,人品道德二字早已灰尽无余,只是段大侠之命实难凛从,”言罢,一剑反刺,直人心房。 段子羽哪料他会如此,适才自己抢攻之利、以独孤心法运天雷剑式、方迫得他无还手之力。若是方东白发剑抢攻,自己能否在百招之前打得他弃剑认输,也殊无把握。况且他说得好好的,又无人逼他,岂料他会突然自裁,抢上夺剑,已然无及。 张宇真也直感匪夷所恩,诧异道:“这人怎么说死就死,边个朕兆都没有,咱们也没过分逼他,这是何苦来哉。” 段子羽凝思半晌,毅然道:“必是王庄主那行人有鬼,方前辈败在我手,依江湖规矩,便当领我去见王庄主。方前辈既不愿负主,又不愿赖帐,是以以死相殉,倒是我害了他。” 言下唏嘘不止,心中也不禁为方东白难过,段子羽就近将方东白草草葬下,聚土为坟,暗祷道:方前辈,你死的太也突兀,在下必查清真相,令你地下得安。 待我大事尽了,迁居玄武湖之日,定当为你重建陵墓。“拜了一拜,便与张宇真回去。 当晚,张宇初回来,请段子羽人宫觐见。段子羽颇感为难,要他似旁人那样,对朱元璋三跪九叩,实是不能,是以朱元璋虽驾幸过几次天师府,段子羽总是先行避开。张宇初笑道:“羽弟,皇上有个大对头飞刀传柬,约在今夜三更在勤政殿见面,皇上托我请你去助拳。” 段子羽和张宇真大奇,直感匪夷所恩。 张宇真笑道:“皇上又不会武功,也没创立什么门派,怎么有江湖上人找他了断梁子,这大明天下真是无奇不有,皇上也趟江湖的混水。” 张宇初道:“皇上说这位对头大过厉害,怕我一人敌不住,是以请你入官护驾。”/段子羽对朱元璋并无恶感,反觉他以布衣统率群豪,驱逐鞑子、光复汉室,实是汉人英雄。只因自己祖先大理为帝,是以不愿向别人称臣,以免坠了诅宗的名头,但听此事太过蹊跷,直觉天下之事无有奇于此者,益觉有趣,便应诺无辞。 是夜,段子羽便随张宇初入宫。宫中侍卫见了张宇初,俱口称“真人”,神态恭谨之至。虽不知段子羽何许人物,既是张宇初所携,便不敢问。 段子羽还未想出以什么礼数参见,既不潜越臣节,亦不损了自己身份。朱元璋已握住他手,直称“先生”道:“段先生大名,张真人无日不提,朕神交已久,今日得见。实是幸甚。”把手言欢,极尽款诚。 段子羽倒不料他谦恭下士一至如斯,见他执礼优,大逾常格,倒感匪夷所思。 朱元璋御人之策极精,否则徐达、常遇春、蓝玉、沐英等天下英豪岂肯为之效死力,至殆而不悔,此际自知性命堪忧,礼贤下士之礼自又升了一格。 朱元璋将两人让至勤政殿,分主客坐下,并不叙君臣之礼,段子羽又是一奇。张宇初素所经惯,倒不以为异,每次他入朝,朱元漳也总是以客礼相待,以示尊崇。 须臾,太监奉上茶来,朱元璋举盏让客,笑道:“数月前,朕曾大封赵宋宗室后裔,段先生亦在应封之列,况且先生虎阳雄心,亲赴大光明顶为朕取得两权圣火令,厥功半佛,是以王爵相赠,以表朕之寸心。不意失生高蹈名利之外,封还诏令,亦乃高尚其志。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士,莫非王臣,但汉光武亦有不臣之严陵,朕虽不敢比美前贤,亦愿仿而效之。”段子羽随口谦逊几句,觉得这皇上实在不错,大有好感。朱元璋对江湖中事所知也不少,张宇初便将段子羽大败杨逍、韦一笑、殷野王、范遥等人的业绩渲染一番,倒听得朱元璋矫舌难下,这些人自己素知其能,无一不是绝世高手,实不相信段子羽能具如是神威,但他素信张宇初之言,对段子羽更生敬佩,对今夜的约会也略略有了底。星移斗转,谈笑之间三更已尽,望着殿外夜空,朱元璋虽有两人护驾,心中仍是忐忑不安,颇感悸然。 第十七回 天龙绝学复见光 钟鼓呜了三声,三更已到,殿外仍是俱寂无声,朱元璋面色有些苍白,张宇初也正身危坐,默运功力。殿外鬼魅般飘进一人,笑道:“朱兄弟,久违了,现今要见你一面真是大难。” 朱元璋霍然站起,心头怦怦乱跳,强自镇定道:“是张教主大驾吗?请示尊容。”、那人哈哈一笑道:“苦非张某,谁敢到这里撒野火。”随手在脸上一搓,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但见此人星眉朗目、俊鼻修挺,乃是一位神采飘逸、洒脱不俗的中年美男于。 朱元璋一见,果真是令自己寝食不安的正点子。自恃有张宇初和段子羽护驾,也不甚惧。况他脾性中颇有光棍泼皮气。事到临头。虽粟粟危惧,仍很硬朗。长长一揖道:“果真是教主莅临,朱某无限荣光,这么多年来,可令我想煞了。” 段子羽蓦然一震,开口道:“你就是张无忌教主吗?” 那人笑道:“小可张无忌,闲云野鹤一位,教主云云已是陈年旧迹了。小兄弟,你的功夫俊得很哪,只是太过手辣些,我随你一路,原想将你除去,以免荼毒武林,可后来见你心地不错,渐渐地倒顺眼了。” 段子羽恍然道:“在君山上救走范遥,一路尾随我的就是你?” 张无忌笑道:“不错。”对朱元漳道:“朱兄弟,想当年武林盛传‘宝刀屠龙,武林至尊。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朱兄弟现今已成天下至尊,不知可还记得这四句传语吗?”朱元璋心中骇惧,应声道:“岂敢忘怀,但朱某并未对不起天下苍生,也不惧倚天之锋。” 张无忌道:“昔年我在大光明顶曾立下教规,凡与本教兄弟斗殴砍杀,同室操戈者,杀无赦。你虽贵为天子,仍是明教中人,何以对本教兄弟大肆屠戳,甚于外敌。我虽无倚天宝剑,腰中这柄屠龙宝刀便杀你不得吗?”语声森冷如冰,张宇初和段子羽听了也均觉心中一寒。 张宇初笑道:“皇上乃是天下至尊,明教亦当在臣子之列,他们不守臣节,公然造反,皇上当然要除暴安良,以利苍生了。朝廷有三尺法在,明教教规焉能约束皇上。” 张无忌道:“你就是新任的张天师吧,我现今处分明教事务,你无权干预侍我了断此事后,再领教天师的本领。” 张宇初自他一进来,便骇然心惊,殿外遍布恃卫,虽知派上不用场,亦可用作警戒耳目。孰料张无忌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外面侍卫一无察觉。 张无忌的威名数十年前便震慑武林,被公认为当世第一高手,张宇初虽目空四海,对之也微有忌惮,是以迟迟不敢发难。眼见张无忌于九重深宫内,如倘祥林泉之间,说不出的神定气闲,的是绝世高手风范,令张宇初心折。 段子羽久已倾慕张无忌的声名,但他少年气盛,又罕遇敌手,听闻张无忌要除去他之语,大是不服,心中便起了争雄斗胜的念头。 张无忌不理会张宇初之言,冷冷道:“朱兄弟,你随我至大光明顶,咱们在明尊灵前,大集全教弟兄,只消你说得对,我保你夷然无损,再回来做这天子之位。” 朱元璋心知杨逍之辈恨他入骨,若随张无忌回去,不将之食肉寝皮才怪。慌慌向张宇初瞥了一眼,意示动武。 张宇初方欲发难,段子羽一振而起,拱手道:“久闻张教主神功盖世,华山后学段子羽斗胆领教。” 张无忌微恼,不想自己这些年没在江湖走动,说出的话也无人听了,朱元璋虽作了皇帝,在他眼中仍不过是洪水旗下的一名教众,居然请人来对付自己。微微一笑道:“大理段氏威震西南百余载,张某得与段家后人交手,幸甚,请。” 段子羽道声:“有僭了。”一剑刺出,紫芒乍吐,空中霎时现出几朵耀眼的剑花。 张无忌久已不用兵刃,见这一剑威势骇人,也不敢空手来接,取下腰悬的屠龙刀,连鞘格去,运起乾坤大挪移心法,向外引去。 “段子羽蓦感剑势一偏,心中诧异。张宇初赞道:“好个挪移功。”却是提醒段子羽防范。 段子羽心神一凛,凝力不发,剑势稍偏,便定在空中,反手一挽剑花,复向张无忌右肩刺去。 张无忌见自己百试不爽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居然没将他剑格飞,也是一惊。忙用刀鞘去搭他剑脊,意欲再运神功。 段子羽剑至中途,蓦然折向,改刺他咽喉,这一式变招迅疾无俦,乃是独孤九剑的心法。张无忌“咦”了一声,一掌向剑上拍去,他也料不定这一掌能否将剑震开,但这一剑实是来得太快,除了以掌相击外,别无良策。 段子羽知他神功盖世,剑势一斜,剑尖径刺他手腕,张无忌趁此一缓之际,回刀横断,刀剑相交,将段子羽震退一步。 张宇初暗叹“可惜。”方才这一剑如不转向,纵不能将张无忌伤在剑下,亦要弄得他手忙脚乱。 段子羽清啸连声,脚下先天禹罡步法熟极而流,绕着张无忌身周游走,剑气弥空,嗤嗤作响。 张无忌不敢怠馒,拔出屠龙刀,左手持鞘,右手持刀,展开太极剑法,招招成圆,意在剑先,以静治动,霎时间在身周舞起一个个似乎有形有质的圈子,段子羽剑如疾风,中宫直透,但每剑都似刺在棉上,居然刺之不入。 勤政殿上刹时间风雷大作,宛似雷雨奄至一般。殿外大内几大高手早已闻声而进,不由得愧惊交加,深恐朱元璋降罪,但见朱元璋紧盯着殿中战况,略略放心,忙环布朱元璋左右。 二人大战有顷,张无忌身影已为双方剑气笼罩,模糊不清。段子羽身形愈转愈快,啸声和剑上的风雷声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忽听喀喇一声,而人托地分开,却是张无忌以屠龙刀削断了段子羽的长剑,余下半截也被九阳神功震碎,仅余剑锷在手。 段子羽面上徽汗,一弃剑锷道:“张教主果然好功夫。” 张无忌笑道:“不想几日之别,你功力又精进许多,我是恃仗宝刀之利,并未在招数上赢你。我重出江湖,得见如是俊杰,颇堪心慰。”他确是以屠龙刀之沉重锋锐击退段子羽,他素来轩昂磊落。是以直言出来,不肯暗中占人便宜。 张宇初站起道:“本座再来领教。随手从坐下翻出一柄桃木剑来。张无忌本待到得宫中,抓住朱元璋即走,大内侍卫虽多,可没放在眼中。 前几次他闯入宫中,无奈宫殿太多,朱元璋又居址不定,几次都没得手,索性留柬约定,料他以天子之尊,不致示弱逃遁。哪料他请来两位高人,段子羽的功夫他在君山见识过,虽已是以骇人听闻,较他仍逊上几筹,心下不甚在意,本拟百招之内便可将之拾夺下,哪知他数月之别,勇猛精进,与君山时所比,实是判若两人。剑术之高更是他生平所未见,心下骇然,五六百招后,不得已仗宝刀之利削断剑刃。 天师教本以奇人异士最多名显于世,张宇初身为少天师,自亦非同小可,眼见侍卫环立,今日能否全身而退实无把握。张宇初持剑凝立,张无忌将剑鞘挂在身上,以刀作剑,摆出太极剑的起手式”万岳朝宗“。二人凝视良久,均不抢先出招。大内侍卫们见了张无忌与段子羽的一场大战,已然膛目结舌,实不信武学之道能精妙如斯。眼见二人对峙而立,均屏息敛气,心中怦抨乱跳。知这二人不动手则已,出手必是雷霆般一击。 朱元璋见段子羽果如张字初所言,武功之高已难以想象,心下略宽,有这二人护驾,料应无事,是以并不作逃走之计。张宇初身形略动,一剑刺出,剑尖闪烁不定,直如花枝乱颤,虽隔丈许远,剑尖遥对张无忌身前大穴游走不定。张无忌端凝不动,一双眼睛直盯在剑尖上,情知稍有疏虞,露出空门,必难当他雷霆般一击。 二人蓦地里刀剑相交,锵然一声,张宇初倏然抢进,一掌拍出,张无忌左掌迎上,轰的一声,殿中如炸开一个巨雷,众人耳中俱是嗡嗡作响,几名功力弱的侍卫登感头目眩然,跌倒于地。两人俱被对方雄浑掌力震退,张无忌借这一震之势,疾飞向朱元璋这边,一名侍卫抢上拦截,张无忌一掌拍出,正打在这人胸口上,砰的一声,这人直如遭雷击般,五脏尽碎,皮焦肉黑,却是张无忌以乾坤大挪移神功,将张宇初的天雷神掌移注到他身上。 侍卫们拼死抢上,张无忌屠龙刀舞动如飞,当者无不刃折身分,顷刻间十八名侍卫毙在屠龙刀下。 张无忌伸手去抓朱元璋,斜刺里紫芒又现,却是段子羽抢了侍卫的一柄剑飞身拦截,张无忌一刀挥去,段子羽知他宝刀锐利无比,身子在空中一折,避过一刀,又刺出一剑,张无忌单手持刀,向剑上砍去,另一只手仍向朱元璋抓去,两人霎时间交换十余招,若非段子羽忌惮他宝刀锋锐,又在空中盘旋往来,殊无借力之处,全仗一口真气。提住,断不容张无忌腾出手来提人。 饶是如此,张无忌分心之下,出手慢了片刻,待将人抓到手,竟尔是名侍卫,原来张宇初见势态危急,忙忙将”凶朱元璋拉出,反手抓住一名侍卫送至张无忌面前。 那名侍卫武功虽不弱,但在张无忌一扣之下焉有还手之力,张无忌见抓错了人,正欲随手抛出,张宇初在侍卫背上突发“天雷神掌”,侍卫如枚肉弹疾撞向张无忌,“张无忌不虞有此,欲待闪避已然不及,怦的一声,被这侍卫撞退几步,蓦感胸腹火热,低头一看,衣袍已然焦黑,所幸九阳神功护体,未伤到皮肉。 那名侍卫中了一记”天雷神掌“全身焦黑如炭,又在张无忌九阳神功反撞下,全身骨骼尽成碎片,一个好生生的活人刹时间变成了从火堆中扒出的遗骨。恃卫们见了,无不心寒,恨张宇初手段大毒,为伤张无忌,不惜牺牲自己人。朱元璋微笑吟吟,张字初的个性实与他相近,两人方默契无间,依朱元璋之意,只要能将张无忌除去,莫说死上几个侍卫,便是堆骨如山,也是大快之事。 侍卫们虽粟粟危惧,惟恐张宇初再抬出谁作隔山打牛的中介,却也无人敢退后,个个股粟不止。段子羽轻轻跃下,见此惨象也不禁黯然,又见殿上十余具被屠龙刀砍作两截的尸体,血流汩汩、治国平天下的勤政殿,变成了惨不忍睹的修罗场。冷冷道:“张教主,你说我手段太辣,尊驾还要杀多少人方称得上毒辣二字。” 张无忌胸中兀自气血翻涌,第一记天雷神掌他有备而接,旋即转注到一名侍卫身上。这一掌他却毫无防范,虽有侍卫中隔,但张宇初用的乃是隔山打牛劲,掌力透过侍卫悉数击在他身上。若无九阳神功护体,当真也要与侍卫一般了。 眼见横尸满地,他心地最为仁厚,虽说不得已,心下也不忍,暗忖若不杀尽侍卫,恐难将朱元璋带出皇宫,而为朱元璋一人杀如是多人,恐非仁人之举。况且张宇初和段子羽这一关自己未必闯得过,还有陷在宫中之险。 张宇初虽知他中了一掌,必不好过,但毕竟他名头太大,惟恐他上来伤了朱元璋,是以不敢继续抢攻,守在朱元璋身边。 张无忌乘隙调匀气血,厉声道:“朱元璋,你虽保得住命,却未必留得下我,当年明教能号今天下,驱逐鞑子,今日未必不能重举义旗,再复河山。”言罢,腾空而起,向殿外直掠而去。 殿外侍卫群起拦戳,却被他在肩上、头上、乃至‘十人般兵刃上略一借力,脚不沾地,一留轻烟般鸿飞冥冥了。朱元璋此际才放下心来,喝令侍卫将死尸施出,以待重殓、在养心殿上摆酒,答谢张宇初、段子羽护驾丰功。马皇后得讯,也忙忙赶至,见朱元璋无恙,心下喜慰不胜,她与张宇真最为熟络,当下亲为二人斟酒,值谢不已。宴后己是天光大亮,张宇初被留在宫中,段子羽独自回到天师府。张字真一夜未睡,直等到他回来才放心。待得知对头是张无忌,惊呆了半晌,方恨恨道,“皇上也是歹毒,我若知是张无忌寻他晦气,才不能放你去呢,天下有儿人是张无忌的对手。”段子羽回想张无忌的神勇,也是心折不已,笑道:“他虽厉害,我和大哥也将他逐走了。” 张宇真恨恨道:“大哥也是多事,没来由树这强敌作甚,张无忌一重出江湖,魔教立时会聚在他麾下,纵然举国之力也未必敌得过,你小小华山派可有得苦头吃了。” 段子羽年少气盛,颇不以为然,二人回至楼中,二名侍婢忙上来为之拔靴宽衣、这二名侍婢乃张宇真心腹之人,一名彩云,一名也云,虽非国色绝姿,却也具上上姿色。善解人意,此即是张宇真所云欲送与段于羽的两名美婢。 段子羽虽敬谢不敏,这两婢却认定要跟随他终身的,均怀不二之心。段子羽素性风流,虽无收之入室之意,但平日里亦是调笑无忌,虽不及于乱,但色授魂与,犹盛于颠倒衣裳矣。一张宇清闻讯赶来。这些日子张宇初被朱元璋拉住不离左右,天师教大小事务使由他处分。听得段子羽所述凶险战况,神驰不已。 段子羽叹道:“恨无利刃,以致处处受制于屠龙刀,否则当可与之一较短长。” 张宇清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屠龙刀唯倚天剑可与争锋,可到哪去找倚天剑来。” 段子羽道:“倚天剑倒在我手上,可惜断为两截,无法接续,怎能当屠龙刀之威。” 张宇清大喜道:“倚天剑真在你手中?莫说断为两截,就是是成了碎块,我也有法子将它续好如初。” 段子羽愕然不信,张宇真笑道:“天师教旁的本领没有,铸炉冶练可是无人能比,屠龙刀和倚天剑是以千年玄铁铸成,若是有玄铁,随你想铸什么都成,不过,你怎的早不说有此宝物,连我都不告诉,你快说,还有什么宝贝?” 段子羽笑道:“那就是我了。” 张宇真啐道:“不识羞,自己当自己是宝吧。” 几人大笑,段子羽便和张宇清议定,选派几名巧匠人去华山接续倚天宝剑。 过得几天,百劫师太和华山二老相继传书,言道武林局势突转,请他速返华山。 这期间,朱元璋屡次托张宇初致意,请他以王爵或客卿身份屈留大内,总掌卫戊,辞卑意诚之至,均被他一言回绝。 张氏兄妹留他不往,只得亲送至码头上,摆酒送行。张宇真主婢三人泪眼不干,神色凄楚。段子羽虽心中不忍,但悬念武林事态,硬起心肠,挥泪上船,带着天师府的几名铸剑师,扬帆远去。 一路上昼驰夜赶,水陆交替,沿途多有天师教众照应舟马之需,没到一日,即抵达华山。 华山二者和詹春等人喜不自胜地将他迎上山,宁采和率一干弟子叩拜问安。 接风洗尘之宴一完,段子羽便察看两派弟子练剑,数月来,两派弟子勤练不辍,四人剑阵已有小成,两套武功合壁一处,果然威力增了十余倍。 段子羽心下喜慰,又将剑式不当之处一一修补完善,务使剑阵天衣无缝。又看了一遍詹春所使的昆仑剑法;为之指点其精微玄奥不易领会之处,詹春依之而练,果觉剑术有增,感激不已。 当晚,在段子羽寝居内,矮者者岳霖道:以听江湖传闻,魔教失踪多年的张无忌教主重出江湖,魔教人士纷纷前往光明顶集结,不知真假。“段子羽道:“委实如此,我在京城中还与这位大教主较量一番。” 闻者诸人无不骇然,听他讲完经过后犹矫舌不下,岳霖道:“不意掌门人神功如此,想当年我们师兄弟与昆仑铁琴先生和他夫人四人联手,犹被他打得一败涂地,过了这么多年,他的武功想必更是出神入化了,掌门人与他交手五六百招不落下风,真是可喜可贺。” 段子羽道:“他武功通玄固然可畏,更可虑者乃在魔教上下对他无不奉若天人,他登高一呼,分崩离析的魔教又将是铁板一块,更难应付了。” 高思诚笑道:“这有什么,张无忌教主可是仁义君子,有他出面约束部下,魔教或许改好了也说不定。” 岳霖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近些年来,武林各派除武当外,哪一派不与魔教结了血仇,张无忌纵然宅心仁厚,也未必能尽释于怀,武林前途堪忧。” 段子羽笑道:“彼亦人也,我亦人也,我就不信中原武林会毁于他一人之手,大家只消将武功练好,到时轰轰烈烈战上一场就是,成败何足论数。” 华山二老等听他如此豪迈,忧心略减,纷纷告辞,以便他休息。“第二日上午,天师府的铸剑师便在山阴平坦处架起高炉,火势熊熊,接续倚天宝剑。山阴炉火直烧了七天七夜,也不知用什么法,将中断的倚天剑接续如初,连条断纹都没有,真是神乎其技…段子羽持剑在手,将诸物试剑,非但兵刃应刃而折,便是巨石、铁块也如切豆腐般。心中喜慰不胜,暗思持此利剑当可与张无忌的屠龙刀一较高下了。段子羽本欲去少林寺责问大力金刚指之事,”但想此事未明,况且少林寺有七十二项绝艺,千年以来,尚无一人学得全,未必会觊觑大理段氏武功,远至西域抢夺武功秘籍,多半是别的支派所为。想起张宇初所说天龙寺和尚之事,便欲赴西域查清事端。 华山二老知拦阻不得,况他神功大成。又有倚天剑为助,此行料无凶险,只得送他启程。 段子羽乘马径向西北而去,不日而至玉门关。 望着关外漠漠黄沙,夕阳残照,“殷红如血,远处偶尔传来叮叮当当的驼铃声,心中蓦感凄凉,想起后汉定远侯班超所上奏章中云:“臣不望到酒泉郡,但愿生人玉门关。” 细味斯言,不由怅然泣下。 这一日到得昆仑山脚下。依张宇初所说,寻到了一所墓舍,但见野草迷离,荒榛不修、想到墓中所葬便是自己连音容笑貌都记不起的父母,不由得伏在墓前,失声痛哭。 忽听周围步履杂沓,抬头见十余名和尚手持戒刀,禅杖环立周围,既怀敌意,又颇好奇地望着他。 一人大声道:“兀那后生,你与墓中人有何渊源,这般哀切痛哭?” 段子羽起身拭泪,道:“此乃我父母之墓,我二十一年方得重返,焉能不悲。”“一名须眉如雪,年过八旬的老僧越到前来,喝道,”这年头瞎充字号的可不少,有何凭证?“段子羽从怀中取出传世玉玺,道:“这是我家传家之物,大师过目。” 老僧接过玉玺,端详了半天,又与几位年老僧人细细审视,就日光下敲击听音,辩别真伪,又向段于羽道:“伸出手来。” 段子羽不解何故,依言伸出手,那老僧一搭脉门,长吁一口气,道:“是反关脉,确是小主公回来了。?原来段氏皇族生有异征,均是反关脉,别的纵能假冒,这天生成的可是假冒不来。这些和尚闻言之下,恍然问都震呆了般,他们日日在此守墓,所为无非是这一天。 二十一年来,不知经历多少苦难磨折,骤然盼到这一天,脑子中却如空白一般,一名和尚抛下禅杖,蓦地上前,将段子羽抱住,满脸热泪,一句说也说不出来,双臂一用力,把段子羽抛上空中。三四个年高僧人,也都欢呼踊跃,几个年老僧人老泪横流呜咽出声。段子羽当此情景,也不禁热泪涌出,哽咽难语。见这群人如痴如狂的样子,想到他们日日苦盼,顶风沐雨为先人守墓,感激不已。这些和尚狂了半晌,方向段子羽见礼,段子羽还礼不迭。一行人来至不远处的一所禅寺中,寺额仍是”天龙寺。“段子羽在佛堂坐地,先将二十一年的遭遇略述一遍,众僧听到欧阳九之死,无不合掌诵念佛渴道:“诸方无云翳,四面皆清明,微风吹香气,众山静无声。今时大欢喜,舍却危脆身,无嗅亦无忧,宁不当欢庆,”脸上神情却是肃穆悲壮。 待听得他迭逢奇遇,练就神功,最老僧人道,“主公所习尽是旁人之宝,自己之宝却还未得,”段子羽道:“我幼遭大乱,逃得命来已是万幸,家传一阳指却是未学。” 老僧道:“今日原也无须再习别的武功,但老衲为主公守了百余年的宝物,却当完壁归还了,老衲亦得一解脱。” 老僧人移开座下蒲团,在壁上一处伸指疾射,但听嗤嗤声响,指力雄浑醇厚,正是一阳指神功。 三十六指甫过,蒲团处青砖蓦然中陷,现出一洞来。老僧连发三十六指“一阳指”,已现疲惫之态,笑道,“这还是先师所设机关,非一阳指不能弹开,非连弹三十六指合周天之数,亦不能打开,若以旁门武功强行开启,这寺下所埋几千斤火药立时爆炸,方圆几十丈内立成灰烬。” 他说得虽平平淡淡,宛似叙家常一般,段子羽却不禁毛骨惊然,不想自己竟尔坐在儿于斤炸药上,这老僧万一发指中途,内力不继,自己岂非要骨肉无存了吗。当年布设这机关的人心地也未免大毒。转念一想,这也无非是与段氏武功同归于尽之意,这份壮烈却又令人可佩可叹了。 老僧继续道:“此秘代代仅传一人,先师得之天龙寺住持祖师,老衲得传于先师。洞中所藏乃天龙寺绝艺‘一阳指谱”和’六脉神剑‘。一阳指功老僧等亦得传习,唯六脉神剑奇功自创成以来,只有宪宗宣仁皇帝圣讳誉(即段誉)蒙天赐奇缘,修成此功。“段子羽与张宇真初会时,曾听她品评天下武功,谓此”六脉神剑“为举世第一奇功,不虞效百年来,此功犹存。不由得怦然心动。如馋嘴之人听到美味佳肴一般。其余僧人虽也负护寺守墓之责,于此秘辛却一无所知。也都听得入神。老僧品了几品清茶,润润喉咙,继续道,”一阳指功乃僧俗两脉弟子俱可习得,“唯此’六脉神剑,奇功唯本寺住持与长老方可参研,俗家弟子向未得传。大理国亡于鞑子之手,天龙寺僧护幼主迁离故土,亡命在此,,老僧恭任天龙寺现任住持,于此奇功也是一眼朱窥,其他人等更是一无所知了。” 段子羽不解道:“既有此奇功,何以不与一阳指一般遍传弟子,皇考当年若习此技在身,何致丧命强徒之手。”言下大是愤慨,对此祖规亦不以为然。 老僧笑道:“这倒并非先代祖师秘而不传。实因此项神功过于深奥,如若功力不迫,强自修习,不单修习不成,反倒对自身危害甚巨。是以先主公亦未得修习,实因自身功力不足,并非本寺吝惜秘术。”、。 段子羽方始释然,笑道:“小子无知,唐突大师,勿怪孟浪。” 老僧浑不为意,一笑置之,继续道:“老衲原以为此宝将与老衲并埋地下,天幸主公得还,又习练九阴神功大成,料来可以参研此项神功了。”说罢,撮唇清啸,须臾,洞中婉蜒伸出一巨蛇头来,两眼如炬,毒须在外嘶嘶作响,霎时间满殿冷气森森。 段子羽大惊,不意从藏宝洞中钻出一条毒蛇来,伸手拔剑,那老僧笑道:“主公休怪,此乃护宝之物,老衲豢养七八十年,终得大用。”~果见巨蛇婉蜒而上,蛇身带出一只玉石盒子,旋即回巡退下,复入洞中,众人无不看得目眩神摇,矫舌难下。 段子羽见蛇身粗壮如桶,长逾一丈,不意在几千斤炸药布防下,又置此物护宝,见蛇倏上倏下,心中大奇。 老僧将玉石盘子双手奉与段子羽,段子羽知是祖先所传神物,俯伏接过,捧在怀中,并不忙打开来看,段子羽道:“弟子此番回来,并非为寻武功、乃是欲查清二十年前血仇真相,以便手刃仇敌,告慰皇考皇妣在天之灵。” 老僧闻言大恸,须眉飘飘,无风而动,半晌方镇定下来。其余僧人合什垂目,嘴唇微动,不知念的什么经文。 老僧缓缓道:“先主公在世时,为避人耳目,将四大家臣与天龙寺众尽数遣散,分居四处,是以先主公遇害之日,待得老衲等看到信号,急急赶去,先主公,主母已然遇害身亡,老衲等与凶徒混战一番,这干凶徒煞是厉害,有两位使的似是故老相传的玄冥神掌,中者立毙无救,还有数人用的乃是少林武功,技艺亦高、其中两名贼子慌乱中使出一阳指来。所幸这起人见强援一到,立即远遁,否则那场凶战,天龙寺僧也未必敌得过。这也是先祖列宗在天之灵佑护,夺其魂魄。” 说到这里,他蓦然止住,似是又想起那一场凶惨绝伦的血战,心下犹有余悸。殿中诸僧大都参与此战,也都凛然色变。 须臾,老僧继续道:“老衲等收殓先主公,主母时,才见主公,主母俱中玄冥神掌,全身骨骼尽被少林大力金刚指捏碎,,似是严刑逼问什么,料来是这本‘六脉神剑’秘藉了。” 段子羽听闻父母遭此荼毒,目毗欲裂,一爪拍出,直透入青石砖下,位声道:“恨不将这两老贼碎尸万段,将之喂野狗倒是大便宜他们了。” 老僧等听说段子羽无意中毙杀玄冥二老,无不加额欢庆,大念阿弥陀佛。 老僧道:“老衲等葬下先主公,主母后,便寻觅四大家臣,料是出了内奸,岂料朱长龄,朱九真父女几年前即已毙命,武烈,武青婴父女不知去向,老衲无名火起,将另两家臣上下尽数毙杀,纵然不是内奸,援救先主公不利,也是死有余辜。老僧等若非得悉主公蒙尘在外,大理尚有一脉生机,也早已启动机关,追随先主公,主母于地下了。” 这番话讲得激昂悲壮,掷地有声,段子羽也不禁血脉愤张,痛悔当日不将武青婴夫妇毙于爪下。听老僧一席语,登知武青婴当日太和庄所云尽是谎言,这内奸十有八九是她父女。 老僧半晌平静下来,道:“老衲亲赴西域少林问罪,方知西域少林早趋式微,一派上下只研佛学,不涉武功。天龙寺国宝在寄,先主公陵墓亦需防守,无暇向中原少林问罪。全寺僧众踏遍西域,寻访主公下落,不意欧阳大侠携主公远赴关内,获此种种奇缘,也算上苍有眼。” 段子羽问道:“这大力金刚指法是否为少林所独有?” 老僧道:“这是少林独门功夫,观其指力之纯,必是少林嫡传弟子,俗家弟子莫说不得传习,即习之也绝无这般功力。” 段子羽脸色紫青,咬牙道:“纵然杀尽莆田,嵩山两派少林,亦绝不让奸贼漏网。” 夜里,在方丈静室内,他才打开玉盒,盘子是整块美玉雕琢而成,内中两本绢册,俱已发黄,显是古物,一本即是一阳指谱,一本即是“六脉神功”。扉页上有大理宪宗宣仁皇段誉御笔所书的序文,谓当年曾有强敌至天龙寺强索此本秘籍,天龙寺僧自忖不敌,将之毁于指下,此本乃段誉亲手复录而成,后世子孙宜宝爱之,并严诫子孙内力着非到极上乘境界,不得研习,以免习之不成。倒遭反噬之厄。 段子羽阅览一遍,他九阴神功大成,又服有“先天造化丹”。武功中最难修习、见效最慢的内力一关自己过去,所参详者不过如何搬运内力,集至指上发出而已。两本神功他一夜间即参详透彻,宛似熟习。 段子羽再演试六脉神剑功夫,却不尽人意,六路剑法齐施,则内力涌动不出,单使少泽,少冲等一路剑法倒是挥洒如意,但如是运使并不强于一阳指功,精微玄奥反逊于天雷剑法和独孤九剑了。 老僧笑道:“主公,这是急不来的,此功法被誉为世上第一神功,少林易筋经尚在其名下,岂是可一就而就的,主公有此修为,已是天纵神武,假以时日,内力精进,必可神功大成,运使如意。天明以后,段子羽与天龙寺僧至父母陵墓前修剪杂草,重堆新土。段子羽道:“今后如有人敢犯皇考陵寝寸土者,我必灭之满门。待我中原事了,便当重回此处,大建陵寝,重修天龙寺,以答谢大师等恩德。”j老僧忽然喝道:“什么人?” 段子羽耳音极灵,早已听到草丛中微有声响,不动声色,,待得老僧喝过,仍不见人影,心中微怒,平平一指伸出,喝道:“接招。”一缕罡风迅即射去。‘草丛中暴起一物,却是一条粗如儿臂的毒蛇,中指后,突起伤人,段子羽又一指出,登时将蛇头打得稀碎,段子羽搔搔头道:“家传绝学,首次用来杀蛇,真是不孝之至。” 老僧笑道:“主公神技如斯,先主公在九泉之下也必安心。此蛇特为主公试招耳。” 一行人在墓前祭拜如仪,口到寺中。段子羽道:“弟子在中原遍访武青婴这贼子未获,意欲去朱武连环庄再探一遭。”\老僧道:“如此也好,倘若遇到,一指其狗命便是。这等蛇蝎心肠的好人留在世上,有害无益。”当下指点途径,知其轻功太高,若派人引路反而累赘。 段子羽依其所指途径,展开轻功,飞腾而去。 当年段子羽祖父失国,亡命至此,虽欲掩人耳目,将四大家臣与天龙寺僧遣散,却也预防有强敌来袭,是以这些人虽散处各处,相距亦不甚远,以便随时来援,成拱卫之势。 段子羽轻功绝佳,几个时辰即到朱武连环庄。 段子羽细细勘查,了无所得,信步走上山冈,俯视两处废址,感慨良多。他向在中原,久闻昆仑景物壮丽,便在山中漫游观赏,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来至一处崖上。 望着崖下万丈深渊,云生雾涌,令人目眩神摇。 蓦地里,一股大力涌到,段子羽正全神望着谷底,身子向前一扑,登觉不妙,回手一捞,抓住一物。可扑跌之势并未稍减,陡觉足下一空,耳旁呼啸风过,已然跌落。 段子羽虽不知何人偷袭,这一坠入万丈渊谷,心中叹道:“我命休矣。”左手抓着一物,不知是何物事,亦无暇分心去看。 他内功精进,猝遭大变,心神不乱,早已觑准一棵大树,伸足一踏,碗口粗的树干登时断折,他却籍此一弹之力,反向崖壁扑去,右手爪出,直透石里,这一式拼命施为,实是将一身潜力悉数发挥出来,石壁虽硬,五指俱深深嵌入,稳住身形。虽不过是电火石火间事,段子羽已是二次为人,若非九阴白骨爪锐利无比,也难保得性命。 段子羽一看左手抓住的物事。赫然是司徒明月,登时气得浑得发抖,自己两次饶她不杀,又从巨鲸帮手中将之救出,她非但不感恩德,反从中原直追至此处,暗施偷袭,下此辣手。但见她脸色惨白,双眸紧闭。她虽偷袭得手,却彼段子羽反手抓住,一同跌下来,已吓得晕死过去。 段子羽随手想将之抛人谷底,将她摔成碎片。忽然又觉让她这样无知无觉地死去,也忒煞便宜了,便提在手中。四下张望,遥见两丈远处有块几尺宽的平台,尚可驻足,他凝调真力,一跃而至。 到得平台,向下一望,仍是深不见底,仰望崖顶,云封雾锁,茫茫一片。心中霎时间一片凄凉,虽暂时逃得活命,但在这上不去,下不了的三尺平台上。岂非要活活饿死。司徒明月悠悠醒转,一见他抓住自己,张口向他手上咬去,段子羽吃痛,忙出右指,嗤嗤声响,以”一阳指“封住她任脉十大要穴,司徒明月咬住他手,竟感如咬在石上般,被九阴神功震得齿颊流血。段子羽骂道:“歹毒魔女,我屡饶你救你,你竟以怨报德,施此辣手。” 司徒明月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登时心花怒放,笑道:“对,我是魔女,专治你这小淫贼,莫以为施几次恩惠我就领你的情,一辱之仇我永世不忘,不杀你死不瞑目。这回任你骂吧,反正你也活不成了。” 段子羽气苦道:“初次相见时,你身着男装,我哪里辨得出你是男是女,纵然出手方位不对,你也不该如此怨毒相加。” 司徒明月愤然道:“我乃明教圣处女,将要承继教主之位的,自要贞洁无比,被你这臭男人的爪子触到肌肤,耻辱莫甚,纵然将你碎尸万段也难洗此羞。” 段子羽恨恨道:“好,我让你贞洁无比,先不让你死,每天在你身上摸上他十摸二十摸的,偏叫你沾尽臭男子气才死。”)司徒明月惊骇欲死,知他既然无幸,当真说得出做得到,自己圣处女之身若被他每日摸上几十摸,岂不比下十八层地狱还要惨酷。立时欲嚼舌自尽,段子羽早防她此着,一阳指出,隔空封住她“颊车穴”令她口舌难动,又怕她乱滚乱动,将她腿上大穴也尽数封住。司徒明月登时连手尖,脚尖都动不得。 段子羽气苦,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道:“看你这回怎生处?” 司徒明月全身无一丝能动得,眼中不由热泪滚出,露出怖畏哀怜之色。 段子羽只感人手滑腻如脂,心中一荡,复见她眼中神色,不觉心软,不再轻薄她。 他起身见身后是堵石壁,便绕过石壁,见又是几尺平台,仍是毫无出路,心中绝望,暗忖想个什么法来修理司徒明月,也使自己死得不冤。 暮然间,他见壁上有一小洞,立起求生之望。向里看去,赫然大惊,里面居然是具干尸。 他伸手将干尸拽出,却不认识,暗自思忖:“不想数十年前已有人从崖上失足坠下,,居然未摔死在谷底,却活活饿死在这里,用不了几年,我也是这般模样了。”复想到张宇真,史青二女,枕上欢爱的诸般妙趣不禁浮现眼前,更是伤心欲碎,原拟神功练成,报得大仇,与张宇真,史青。 二女大享齐人之福,不虞一念之仁,遭此无妄之灾,一时潸然泪落。 痴了半晌,他忽想到,这死尸当年未死之时何以要爬入洞中,莫非洞里有甚古怪,即使仍是死路一条,死在洞里也强似受寒风激荡。 想到此处,他俯身人,钻不多时便感洞穴愈来愈狭窄,到得后来竟钻不过去。他见小穴外隐隐有亮光,便拔出倚天剑砍削石壁;那倚天剑锐利无匹,切削石块亦不费力,段子羽忙了半天,居然将洞穴扩大,直透彼端,他钻身过去,心中犹惴惴,万一对面也是万丈深谷,自己当真求生无望了,一时竟不敢快些爬过去。 他在心中不停大念“阿弥陀佛”,心跳得快要震开,他爬爬停停,停停再爬,好不容易爬至洞穴彼端,猛地狠下心睁眼一望,惊愕得发不出声音来。 第十八回 龙虎交合融阴阳 但见洞穴彼端,哪里是万丈深渊,直是神仙福地。遍地奇花异草,红花绿树交相掩映,锦簇灿烂,风光无限。 他狂吼一声,从洞中一跃而下,他此时功力何等了得,这一吼震得山谷嗡嗡巨鸣,好半天才静下来,几十只嬉跳玩耍的猴子从树上震落下来,惶惶逃走。 他喜极若狂,不意绝境之外别有洞天,脚下芳草柔软,鼻中所嗅尽是清幽花香,草地上几只野山羊悠然往来,赛似神仙,树上鸟语问关,宛似仙乐一般。 他不择路径,这荒谷中原也无路可寻,向前疾奔,奔出两里许,见一高峰阻路,放眼眺望,四周高山环绕,壁立千仞,依然没有出谷之径。 他狂喜之余,又不禁诅丧,看来此处真是绝地。但这绝地较那几尺悬于崖上的平台,何啻霄壤之别。但见果树处处,硕果累累,压得树头乱颤,上面结有桃子,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鲜果。他摘下几枚,咬了一口,鲜美甘甜,似乎较诸外间鲜果格外好吃,一连吃了几十枚,腹中大饱。 虽无出路,但无饥馁之虞,心下略宽。暗道能老死于这等洞天府地中也不在为人一世了。 陡然间想起司徒明月在平台上受风吹之苦,便忙忙过去,将之提了过来。 司徒明月蓦见这等奇妙景色,眼中也不禁喜悦。 段子羽叹道:“司徒姑娘,不知我哪生哪世欠你的宿债,今日遭此报应。这里虽有吃的,可仍是绝地,看来注定要老死此土了,我将你穴道解开,生死随你自择,反正现在死,将来死,也不过几十年之差,弹指一瞬耳。”伸出食指,隔空解了她穴道。 司徒明月见他居然能隔空发指点穴、解穴,惊骇莫名,尚未听说有谁具此神功,须臾,穴道解开,段子羽在她身前放下一堆果子,转身走开,实觉事已至此,恨她杀她都无济于事,这等神仙府地岂能大染血腥。 司徒明月怔忡半晌,忽然伏在草地上痛哭起来,哭声之凄楚惹得要树上鸟儿纷纷盘上跃下,似又不忍卒听,扑愣愣飞走了,几只猴子竟似欲来哄她一般。 段子羽素性风流,怜香惜玉,这或许是大理段氏一脉所素有的,与之生具异微禀不多,最听不得女孩子啼哭。他屡次饶她,救她,亦是因司徒明月生具花容月貌,虽无别意,亦不忍毁去造物主的匠心所制的尤物。此际听她痛哭的酸楚无比,宛似杜鹃泣血,巫山猿啼,心下早已软了。 走过来坐在她身前道:“姑娘,也毋须如此,这里风光景色俱佳,又无江湖险恶风波,在这里住上一世、说不定沾些仙气,得道成仙,证成正泉,你看这些猴子,山羊何等快活。” 司徒明月心下早已悔了,在平台上细思以住,不知怎的,居然全是段子羽的好处。两次饶而不杀还则罢了,从巨鲸帮手中将之救出,实是功德无量,否则自己在那群海盗手中,必惨遭凌辱而死,死后都不得清白。自己也不知哪来的邪劲,非欲置段子羽于死地不可。眼见害得他如是之惨,他反来劝慰自己,不由得肝肠寸断,自觉欠他大多,痛哭一阵后,抬起头来,毅然道:“段……段公子,都是我害了你,你用九阴白骨爪把我抓死吧,或者用什么方法折磨我都行,我该当死在你手里。”段子羽不虞她转向如是之速,直感匪夷所思。听她语气恳挚,又见她珠眼满脸,阳光下莹莹生光,宛似带雨梨花,艳丽何方物。笑道:“姑娘,你我都出不去了,这恩怨二字也不用再提。这里宛似仙境,那俗世恩仇一并忘了吧。” 说着,忍不住伸袖欲为她拭泪,忽地憬悟,打了启己一下,道:“好险,差点又得罪姑娘。” 司徒明月见他如此体贴细微,噗哧一笑,旋即又伤感满怀,啜位起来。深悔自己邪崇迷住心神,以怨报德,做出这等事来。 段子羽见她不再寻死觅活,心中略宽,在这绝谷之中,有这么个绝色女子时时相陪,殊不落寞,这等结局也不算太惨,心中反而隐隐有几分高兴。笑道:“姑娘害我没害怎么样,可把自己害苦了。” 司徒明月一怔,不解何意。 段子羽道:“姑娘是圣处女,本应居藐姑射之山,不食人间烟火,现今日对着个小淫贼,其苦莫大焉。” 司徒明月不禁失笑,挥袖拭去脸上泪珠,段子羽虽无怪责之语,她总觉负之太深,低头不语,先前不共戴天的仇恨尽化作悔恨和愧疚了。 这卒翠谷虽无出谷之路,方圆也有两里多。司徒明月以桃子果腹后,与段子羽一起在四周查察。二人干戈初化,玉帛未成,司徒明月心存愧疚,不敢正面对他。段子羽却惟恐言语举止上稍有得罪,她再从这里跳下去,自己日日与猿猴为伍,岂不忒煞寂寞。外面世界俗人滔滔,这里可是人稀为宝,求一而难。是以总距她几尺远,二人默默同行。 西行两里许,山上一道瀑布飞流而下,料是山上积雪融化而成,阳光下犹如巨龙横空,煞是壮观。瀑布所泻积成一座清澈碧绿的水潭。 两人立在水潭前,默默观赏。水潭清澈,两人身容俱映现其中。两人始终不敢正面相觑,这番籍水中影象而观。 司徒明月见段子羽面容挺秀,英气咄咄,实是千中难挑的美男子,默想他武功高强,在武林中名头渲赫,却被自己害得要郁抑绝谷,与草木同朽,愧疚殊甚。 段子羽见司徒明月修眉弯黛,秀眼生波,削肩蜂腰,炯娜多姿,与张宇真,史青等可谓各擅胜场,不分轩轻,俱是绝色风姿。 两人看着,蓦然眼神在水中相遇,对视半晌,俱都失笑,两人抬头相望,四目交融,深情无限,霎时间恩仇双泯,唯余爱意绵绵。 司徒朗月在明教中乃圣处女身份,这是杨逍仿波斯总坛之例,在门下女弟子中挑选出卓超群之人任圣处女,将来接掌教主大位,意欲以圣洁慑服人心。是以明教上下谁也不敢多看她一眼,风言风语更是半句也无。若非如此,司徒明月也不会对段子羽怨毒至深,以致天涯海角,阴魂不散地报那一辈之“辱”。 司徒明月忙转过头去,不由得脸泛羞晕,娇波欲流,段子羽见她阳光下半面脸颊鲜嫩盈盈,艳丽不可方物,霎时间竟痴了。 段子羽以倚天剑砍伐树木,便在寒水潭边修起一座简易茅屋,司徒明月默默相助,顿饭工夫便将茅屋修成。段子羽又欲在几百米外修自己的茅屋,司徒明月淡淡道:“就在这旁边吧。” 段子羽一怔,见她已娇羞满面,转过头去,终不敢太过靠近,在十米外依潭而筑。 谷中虽有山羊,但亦属谷中景观,二人俱不忍杀食。好在潭中游鱼颇多,个个肥重鲜美,段子羽一阳指出,指不虚发,射死几尾雪鱼,点燃树枝,烤而食之。登时油脂满口,齿颊留香,确是美味。 食毕,二人在潭中洗手净面,司徒明月忽道:“段公于,你真的一点也不恨我?” 段子羽想了一会,笑道:“我也不知什么缘故,按我平日脾性,你如此对我,我早将你杀了,可对你就是恨不起来。” 司徒明月娇羞不胜,心中大感受用。明教上下除杨逍外,无不对之敬敬,杨逍虽有好色之疾,对她却无有异念。 但她反觉教中人隔的太远,无一能及段子羽之体贴,听他之言,竟也有一种生就宿缘的感觉,否则自己怎能初次出手便是对他,以后更是心中除了他无别的念头,虽然前恨后爱,然而爱恨岂非同根而生,感慨万端,默然不语。 夕阳沉坠,翠谷中青冥空蒙,四周高峰峻耸,山风却吹不进来。百鸟啁瞅之声渐渐止息,山羊随处而眠,猿猴栖息树上,唯余瀑布倾泻声响,一片祥和气氛。 二人对坐无语,见天色昏冥,景物朦胧,各自起身回到茅棚中。 乾坤变化之机当真难以测其端倪,孰人能料于大天地中竟尔有此与世隔绝的小天地。禽兽草木之外只有一男一女两人。 相距十余米远,两人但息木床之上,默思所处境地,都想到人之初祖是否便是如此。于鸿穹初开,混饨剖判之时,有一男一女两人,独别于草木禽兽万物,繁衍生息,代代弥众,而成现今之芸芸众生。都不禁心涛汹涌,彻夜未眠。 清晨,二人不约而同来至潭边净面浴洗,忽然间都感到有些羞。各自想到昨夜的心事,均觉无以言对。这二人一人可望成为天下第一大教的明教教主,一人可望成为中原武林领袖群伦的翘楚,可算是死冤家对头,而今却相对于绝谷之中,人世问的恩怨纠葛已成过眼烟云,无痕春梦了。 段子羽强笑道:“司徒姑娘,昨夜没有睡好吧?”他见她眼睛略有红肿,似是哭过。 司徒明月嫣然一笑,低头不答,似是怕被他看穿心事,大是娇羞。 段子羽半晌叹道:“都是我不好,自己摔死,老死也就罢了,还拉你来陪我,真是罪孽。” 司徒明月幽幽道:“事至如今,你怎么还说这种话,若非我鬼迷心窍,又何致如此。” 两人对望一眼,霎时间都明白责怨之语尽属多余。 两人又饱食一餐烤鱼后,便捏泥为盆、碗之属,以火烤之以成器皿。 段子羽忽道:“千百年后,高山为谷,,焉知此处不沉为平地,那时必有人以为此地乃远古之人所居,而诧异器物之新,不类古物了。司徒明月闻言莞尔,玩味斯言,未尝没有道理。 二人劳作半日,将诸般器物制好,二人不知不觉闻言语多了起来,却于先前之事避而不谈,惟恐触伤情怀。到得傍晚,几只雪鸡飞过、大理段子羽的一阳指对付雪鸡自是游刃有余,指不虚发,二人又得以大享美味,陶陶然快不可言。 一连十余日,二人无事便倘样子芳草绿树间,与猿猴山羊为伍。这些动物虽见有天外飞客闯进,初时不免惶惧,慢慢熟络起来,竟也亲热起来,不以异类为嫌。猴子更善解人意,每日攀至高处摘些鲜果送与二人,大尽地主之谊。谷中鲜果累累,甘甜爽口,食之不尽。碧水潭中水族昌盛,取之不竭,不时有雪鸡飞至,也成了二人腹中之物。二人日渐习惯,反觉这谷中时光较诸外面的血腥世界不知强盛多少,俊郎玉女时时相伴,亦不落寞。 只是司徒明月自少及长,除师傅杨逍外,鲜与男子交往,常有娇羞之感。段子羽吃一堑,长百智,言语举止无不审慎,惟恐触忤忌讳,不免处处拘束俨然如谨行君子。这一日凌晨,段子羽起身得早,踏出木棚,蓦然被晨光曦微中一幅奇丽景象震呆。 碧水潭中,司徒明月正在沐浴,晨光下玉体泛光,映入眼界。全身上下嫩白如雪,丰腴浑圆,椒乳坟起,犹不住滴着水珠,玲瑰曲线炯娜生姿,实是大自然造物中最美妙瑰丽的。 司徒明月陡然憬觉,抬眼望见段子羽,登时浑身震颤,一双挽发的手竟尔放不下来遮掩妙处,似被封住穴道般。段子羽心中蓦然大生恐惧,抬手向自己双眼挖去,司徒明月大叫道:“不可。”一时竟尔忘记浑身寸丝不着,轻功使至极处,飞掠过来,恐惧万端地抓住段子羽的手。 段子羽闭目道:“这双招子得罪了姑娘,理当除去。” 司徒明月颤声道:“你没得罪我。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若……我可怎么办。”抓住段子羽双手不放,语声中大是恐惧。 段子羽微声道:“多谢宽恕。”转身回至木棚,再不敢睁开眼睛。 司徒明月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全身赤裸,羞不可抑,飞身进棚着好衣裳,心头鹿撞,恍如要蹦出来一般。 良久,她平静下来,忽想段子羽会不会怕自己生气,再毁双目。听那边六棚中寂无声响,不由骇惧,忙忙走过来。 一进木棚,见段子羽正呆坐床上,见她进来,登感尴尬至极,讷讷道:“司徒姑娘,我委实不是存心……” 司徒明月只感心中激荡,不意他对自己珍重如此,忽然道:“段公子,你怨恨我,嫌弃我吗?” 段子羽愕然道:“姑娘何出此言?” 司徒明月蓦地里横下心,转过身微声道:“你若不嫌弃,我们结成夫妻,如何?”声如蚊蚁,若非段子羽耳音极佳,真还听不清,可这几句话听入耳中不啻睛空霹雳,震得他半晌反应不过来。 段子羽日日对此绝色佳人,焉能不动心怀,况且绝谷中只此二人,谓之天造地设再贴切不过,可段子羽吃她害到这步田地,虽无忌恨,却委实不敢再招惹她。 司徒明月听他不语,心中诧异。多日与段于羽相处,情愫早生,日日只盼他出言相求,自己顺水推舟便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圣处女云云早已是昨日黄花。哪知这“小淫贼”比孔夫子还道学,常恨得司徒明月暗自咬牙。 春天的气息中全是盎然生机,更是少女怀春的季节,司徒明月以处子之身继任教主之念既绝,自不免情窦大开,今日处子之身被他窥见,除了嫁与他别无他途,不得已委屈出言。 段子羽半晌方道:“姑娘仙人之姿,段子羽凡夫俗子,只怕有辱姑娘了。实所愿也,只恐不配。” 司徒明月这才放下心来,噗哧一笑道:“我先前骂你‘小淫贼’此时方知错了,该骂你‘死道学’”。 段子羽心中喜极,一把揽过,向她唇上吻去,笑道:‘死道学’就是‘小淫贼’,二而为一。“司徒明月伸手捂住他嘴道:“咱们还没拜过天地,不许如此。” 段子羽知她害羞,在她手上亲了几下,于愿已足。 午牌时分,二人撮土为香,向着太阳拜了三拜,又交拜一次,算是草草而成吉礼。 猴子、山羊不知这二人闹何玄虚,远远瞧着,也算是大开眼界。 二人兴致弥高,摘果,捉鱼,打松鸡,一顿晚宴也颇为丰盛,只可惜无酒,使以清水代之,两人四目相望心中早已醉了,清水与酒实无差别。 当晚洞房花烛,段子羽是过来人,一切驾轻就熟,裕然有余。司徒明月虽羞不可抑,但自觉愧负他良多,早有以身相报之意,横下心来,任其施为,大有以身饲虎之烈。 司徒明月梅开初度,自是娇楚不胜,呻吟有声。段子羽怜惜再三,草草而已,心中喜慰不胜。 二人相拥至中夜,司徒明月恨恨道:“我二十年的贞洁倒毁在你这‘小淫贼’手上。” 段子羽一俟她成了怀中人,先前诸般忌惮登时涣释无余,抚着她缎子般光滑,柔软起伏的胸膛道:“明教圣教主下适匪人,明教上下得知,不知要痛哭几日。” 二人一夜谈笑,谈起先前死命追杀,已如隔世。段子羽抚摸她丰腴的臂膀,见守宫砂已退去,司徒明月亦微有失落感,唏嘘良久。段子羽柔情激荡,不克自制,一边喃喃细语,一边遍吻她玉体。司徒明月情热如火,早已软瘫热化,任其百般亲热,段子羽情兴弥高,软语温求,再赴阳台,司徒明月款款相迎,亦渐入佳境。两情酣畅,不知又几番雨骤风狂。 自此,二人更觉这谷中天地实不输神仙福地,而神仙却无此乐,悟透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真谛。 两人无事便在草地上拆解武功为戏,段子羽虽有心将几种功夫传与司徒明月,但也知派不上用场,司徒明月更无心习之,扑击嬉戏而已,自尔,碧水潭中相对洗浴茅屋床弟上秘戏无穷,二人乐此不疲,浑忘了岁月如流,更忘了别有天地。 这一日段子羽望着山羊忽然道:“明月,你说这山羊从何而来?” 司徒明月一怔,想了半天倒真答不出来,猴子固然可从高峰攀援而下,这山羊怎么到这里来的?确是咄咄怪事。 段子羽笑道:“必是多少年前,有一对野山羊从峰上坠下,幸而未死,代代相传,以致延续至今。” 司徒明月啐道:“胡说八道,从这么高的山上堕下,还有不摔死的?” 段子羽道:“那两只山羊必是绝顶轻功高手。”司徒明月笑不可抑,两人参详半天,也没相明白,索性躺在芳草上,相互以臂代枕,四下眺望。 段子羽静极思动,不禁把手进司徒明月后衣裳内游走抚摸,司徒明月亦不禁之,乐得受用。 段子羽忽停手笑道:“那时我说每天摸上你几摸,你便吓得要死,现今这般可怎生处?” 司徒明月在他嘴上拧了一下,笑道:“油嘴滑舌的小淫贼,装道学也没装上几天。”而人亲热调笑一番,又躺在地上四下观赏。 段子羽忽然“咦”了一下,站起身来,司徒明月不解道:“何事大惊小怪?” 段子羽走到一处石壁前,剥下厚厚的苔藓,里面块光滑的石壁,上面刻有几个大字,“张无忌埋经处。” 司徒明月大惊道:“张教主?他老人家几时也到过这里?” 段子羽用倚夭剑挖开石壁,见是三尺多深的洞穴,里面有一物事,取出一看,是块油布所包的东西。 段子羽揭开油布,见是四卷经书,不禁大为失望,道:“张无忌也忒煞邪门,几本经书埋在这里作甚?” 司徒明月道:“教主并不懂佛学,不会郑重其事地埋几本佛经,你看看里面再说。” 段子羽翻开来看,尽是弯弯曲曲的文字,但夹缝中却有蝇头小楷所书的汉字,他读得几行,便已了然,笑道:“这是练气打坐的功夫,并非佛经。” 司徒明月道:“教主身负九阳神功,莫非这便是了。”段子羽想道:“或许就是九阳神功的功法。” 其实这四卷经文便是梵文《愣伽经》,经文夹缝中所书的汉字便是九阳神功,而段子羽和司徒明月所居翠谷便是当年张无忌得经,习成九阳神功的地方,张无忌习成神功后将经书藏于石洞中,以待有缘,居然真为这二人所得,段子羽从洞穴中拽出的干尸便是朱家庄庄主朱长龄。这其中种种变故,自然非这二人所能想出(细节请参阅《倚天屠龙记》)。 “二人得此神功秘籍,也不甚喜,绝谷之中何等武功亦是无用之地。司徒明月忽然喜道:“张教主当年也曾困在这里,后来却出去做了我们教主,必是因习练这神功之故。” 段子羽皱眉道:“真不知他是怎生出去的。我所习九阴真经并不逊于九阳神功,按理说也该能出去。” 张无忌当年是被朱长龄推下平台,幸而跌在一大堆柴草上才只断腿而未送命,却非他所能逆料了。 司徒明月道:“反正也闲着无事,你何妨练上一练,说不定练成后会真的有出谷办法。” 段子羽虽不大信,但经不住司徒明月撺掇,转念一想,当年张无忌既曾陷此绝谷,现今不好好的在外面世上吗?或许九阳神功真有九阴神功所不到之处,便依经修练起来。 司徒明月左右无事,习武之人见了九阳真经岂有不图染指之理,也依经中诀要修持。两人内力?笥懈傲菲鹄唇成跛佟j嗳蘸螅就矫髟碌咕跄诹Σ劢蝗涨Ю铮巫佑鹑闯隽瞬矶耍妨思溉眨憔跎碜雍隼浜鋈龋涫比缰蒙肀ぃ仁惫鎏倘绶校坏勒馐橇饭Ψ从Γ患永砘幔涣鲜嗳蘸螅廾徒呀痪砹繁希砩侠淙戎聘停成暇尤灰话胱锨啵话胂屎欤∷埔桓鲆跹袅矫嫒恕?br /> 司徒明月见此,吓得痛哭不止,深悔怂恿他修习九阳真经。 段子羽停功不练,默运元神察查体内,登时心凉如水。 原来九阴、九阳两大神功乃世上武学之两大极端,一者至阴至柔,一者至刚至阳,犹冰与火般。若单习一项神功,功行圆满便可立跻一流高手之列。段子羽内功原已甚强,无需再练旁的内功,不想误中有误又练上了九阴神功的对头九阳神功,实是踏上一条死亡之路。、九阳神功效力甚巨,段子羽习练后,五脏内腑皆有九阳神功,与原有的九阴神功交相抵撞。两者俱是世上神功,相斗之下纠缠固结于五脏内腑,九阴驱不尽九阳,九阳也化不了九阳,胶结一起而成不治之痼疾。 段子羽武学见识丰赡,只是一时疏虞,又贪功冒进,以致如此,当下长叹连连,不想坠人深谷侥幸未死,却死在人人渴盼而不得的九阳真经下。 司徒明月魂飞天外,每日伏在他身上哀哭,痛悔无已。 这一日,段子羽忽道:“怪事,怎么你贴在我身上,我就感到好过些?” 司徒明月泣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凤言风语的,反正你若死了,我绝不独生,便死在你怀里好了。” 段子羽不理会她,脑中灵光忽如电闪般闪了几闪,旋即又漆黑一片。他将九阴真经,独孤九剑,天雷剑法的窍要详思几遍,却也茫无头绪,找不出化解的办法。 他茫然枯坐,将九阴真经又从头至尾理了几遍,情知方才灵光闪耀必是有路可寻,有顷,脑中灵光又闪,他凝运全部心神,净扫灵台,以使灵光化作光明。 蓦然之间,他一跃而起,喜叫道:“有了,有了,”司徒明月唬了一跳,讶然道:“什么有了?” 段子羽笑道:“我真笨,这一点没想起来,只要是化解此疾,尚需你大力相助。” 司徒明月道:“莫说我助你,便是要我的命也行。” 段子羽笑道:“你若死了,我又岂能独活?这办法其实也容易,便是夫妇双修此功。” 司徒明月啐道:“别瞎说,那不是密宗双修的参欢喜佛吗?不过是秽而下流的房中术,反正我们要死在一起的,你若真喜欢,我陪你便是。” 段子羽苦笑道:“你想邪了,且听我说。我是男身,属阳,习练九阴真经后,元神便属阴中阳精,你是女身属阴,习练九阳真经后,元神便为阳中阴精,你我夫妇双修,阳精、阴精、龙虎交合,便可习成凌驾于九阴、九阳神功之上的绝世神功,我的痼疾自然也可化解。 司徒明月听他言之有理,师傅杨逍亦曾说过男女双修乏术,她一个女孩儿家羞人答答的,也没细听,听他说能化解痼疾,立时喜出望外,急问如何修持法。段子羽笑道:“法不传六耳,附耳上来。”在她耳旁细细说下一大阵子,司徒明月面红过耳,嗫嚅道:“白日练法犹可,晚上这练法……” 段子羽正色道:“咱们这是修练内功,并非纵情声色,何况你我既为夫妻,复有何碍?” 司徒明月知非此不能救他性命,心下也并非不愿,当下将要诀记牢,以助他练功。 段子羽赤身盘坐碧水潭中,借潭底之阴抗御阳力。司徒明月亦只着一薄如蝉翼的丝裙,站中水中,一手按在他至阳穴上,一手按在他灵台穴上,输送内力过去。 二人如此模样,怕阳气大盛,如着衣服,热力散发不出,反激回体中,内脏经脉要受损。谷中虽无旁人,司徒明月仍是害羞,穿了一件透明丝裙,亦不过意思而已,丰腴的嗣体无不纤毫毕呈。 二人运起内力,司徒明月只感身中内力如江河入海般汹涌注入段子羽体内。须臾,一股阴柔冰冷的内气又从他体内反传过来,在自己体内流传一周后,又注入段子羽体中。 九阴、九阳两种内力便在二人体内周流不息,循环往复,但二人阴阳有别,又如同一体,九阴、九阳两种内力便自行龙虎交合,结成紫丹。 下午,二人便在草地上习练,司徒明月见段子羽望着自己身体怔怔的,轻点他额头道:“性命交关,可别起坏心思。” 段子羽也端摄心神,不敢有丝毫遐思绮念。两人四掌相抵,运功不止,不大会工夫,身周俱蒸腾出热气来。 其实此种男女合修大法并非密宗独有,道家功夫中自古即有,只是十种功法中倒有八九种坠入房中术之流,采阴补阳,采阳补阴之邪道俱为此法之滥筋,而真具功效的男女合修术得传者固少,得传者勘不破色欲一关,便不免失其真髓,得其皮毛,专以此法助己之欲,害人害己,为祸不浅。 此术到明朝而达鼎峰,明朝诸帝十有八九沉溺于房中术而不能自拔,明武帝尤其,设置豹房,强抢西域美女以充下陈,而逞己淫欲,到头终食恶果。而明末世风淫滥,亦由朝中而始,至名士大儒侈谈房中术而不为耻。此乃闲话,揭过不题。 却说二人练至傍晚,段子羽感到清爽许多,知道此法大见神效,二人俱喜慰不胜。 至于晚间二人如何合修法,不得而知,更不敢妄谈。 如是月余,段子羽脸上异态消释无余,自感功力猛增,司徒明月与他合修,较之自己单练进境亦速。二人郎情妾意,浓厚无加。 两月余,段子羽五脏内腑纠缠固结之气便尽数化开,散入经脉之中,两人习练不辍,直至将四卷九阳真经尽数练毕。 这一日,二人抵掌良久,体中均已龙虎交会,功行圆满。只是段子羽原具九阴神功,较之司徒明月内力强盛不知凡几,司徒明月却也受益匪浅。 段子羽收掌后,一跃而起,空中一折,姆指一挺,四指并握,发出六脉神剑中的少商剑法,内力嗤嗤射出,打得石壁上石屑翻飞,一路少商剑法使毕,光平如镜的石壁上已清晰现出二十四个指洞,宛似星罗棋布一般。 司徒明月看得膛目结舌,半晌作声不得。 段子羽将六路剑法逐一试演,无不运转如意,心中大喜,原想至少须二十年后方能将这家学练成,不意半年中便己如愿,虽无用武之地,毕竟了却一番心愿。 先时功力不足,未曾领悟到这套绝学的奥妙,现今领悟到了,却也不禁慨然万端。不知创这套绝学的先祖功力高到何等骇人的境界。自己获如是多奇缘,又经历这番凶险,方得习成。难怪历代先祖虽无不威震武林,却只有宪宗宣仁帝习成此功。此技在手,可谓天下无敌矣,回思独孤九剑、天雷剑法已不足数,焉得独孤求败复生,打得他大败而归,皆大欢喜。 司徒明月本期他习得九阳神功后,可以有出谷的办法,岂知仍是茫然无着。二人望着耸人云端,光平如镜的崖壁,嗟叹而已,但她于谷中岁月渐亦习惯。对出谷反而兴致不高。唯段子羽神功大成,颇为技痒,极思到处面会会天下英豪。 这一日,段子羽望着平台,忽然失笑道:“咱们也真笨得可以,明摆着出谷的路在眼前,偏说无路处寻,爬不上高峰,还滑不下这石壁吗?” 司徒明月望着平台下几十丈的高度,吐舌道,“从这里滑下去,不摔成肉饼才怪。” 段子羽笑道:“你忘了我的九阴白骨爪了?”司徒明月虽想或许能成,但万一有个闪失,省不两人俱亡,与其冒险下去,还不如在谷中逍遥快活,是以并不同意。 段子羽自恃绝艺,既有下去的可能,便又想到张宇真,史青二女,复又想到家仇未报,以及华山上下不知怎样盼自己回去,坚执冒险下去。司徒明月拗不过,只得依他。 段子羽用带子将司徒明月紧紧缚在背上,两手抓人崖壁,一爪一递地向下滑去。 司徒明月早已双眼紧闭,将生死置之度外,饶是段子羽胆大艺高,也不禁身上汗出。他身贴壁上,滑下几尺便一爪插入,稳住身形,只消有一爪插不入,或插在软土中,两人便难保性命。所幸崖壁紧实,他此时爪刀之锋锐已逾寻常刀剑数倍有余,过了两个多时辰,距地面已有两三丈高度,段子羽手一离壁,直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 司徒明月此时才睁开眼睛,四下望望道:“咱们还活着?”二人均有眷怀不舍之感。 两人当夜在一家农舍借宿,山中半年多,衣袍颇有磨损破烂处,又向农家主人买了两套衣裳穿,两人相视一望,俨然是一对农家夫妇。司徒明月又要了块纱布罩脸、段子羽奇道:“这里风沙虽大些,也不用戴此物?” 司徒明月幽幽道:“明教总坛便在昆仑山中,这一带颇有人出没,万一遇到大是尴尬。 我贞洁既失,若被他们捉住,必遭烈火焚身之刑。” 段子羽慨然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尚不致于庇护不了妻子,你们教中人遇到,杀了便是。” 司徒明月叹道:“我自小在教中长大,恩师等待我不薄,门中姐妹更如一家人般。今虽反教出门,能不正面对敌总是好些。” 段子羽听她如此说,也不如拦阻。忽然想到终有一日些,张宇真、史青和眼前的人总须聚在一起,那时自己怎生处,不由得心中一忧。 二人一路东行,果然遇到不少明教人物,其时明教于西域盛行至极,朱元璋虽严加镇压,亦仅止中原而已,对于西域明教实有鞭长莫及之叹。 段子羽二人一身农家装束,毫不惹人注目。段子羽虽技痒难熬,意欲寻几人练练招儿,但见司徒明月面上不忍之色,只得罢了。=这一日正行之间,司徒明月忽然一拉他,穿入一家卖成衣的铺店。段子羽心知有异,向后一瞥,却见十几名女子叽叽咯咯谈笑而过,正是司徒明月门下弟子。 二人俟其过后,方随后尾行。司徒明月幽幽叹道:“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现今碰到了却不敢相见,但愿以后莫兵刃相见方好。” 段子羽笑道:“咱们回到中原,你便在华山上住着,管保她们想破头也不会想到你在华山。”司徒明月道:“我中原一行,伤人也不少,中原武林也未必容得下我这魔女。” 段子羽冷然道,“除非他们先灭了华山派,再杀了我,否则无论何人也动不了你一根头发,”二人两手相握,均感柔情无限。 前面忽然砰的一声,一枚焰火腾空炸开,虽是白日,但焰火五颜缤纷,良久方散,者远处便能望见。 司徒明月身子一震,道,“定是那些姐妹们遇敌,这可怎生是好?” 段子羽听她语音发颤,大是关切,只因随了自己,不欲再与中原武林为敌,但二十年姐妹之情焉能一旦抛却,是以惶急无着。便道:“且去看看再说,看在你们多年情份上,救他们一次便是,”司徒明月大是感激,二人携手飞驰而去。 须臾即到近前,却见十几名地字们女子呼喝叱斗,敌手却是华山二老、宁采和、成楠所率几十名弟子和詹春的昆仑派人。 段子羽心中喜悦不胜,大喝道:“住手。”这一声宛似睛空霹雳,众人俱感耳中嗡嗡,托地跳出圈子。 华山二老一见段子羽蓦然现身,惊喜逾恒,众弟子也都狂呼踊跃,纷纷上前来见礼,一时浑忘了还有明教中人在旁,詹春等昆仑派人亦前来叙礼见过,亦是欢喜无限。 地字门十几位女子负伤泰半,行将覆灭,不虞段子羽一声大喝救了她们,一时不明其何意,个个呆若木鸡,司徒明月早躲至昆仑派几名女弟子身后,惟恐被门下姐妹觑破。 段子羽走至地字门众女面前,见并无毙命者,略略宽心。他与司徒明月结成连理,对这些女子不禁生出亲近之意。笑道:“各位姐妹请回吧,段某晚至一步,致有此事,实属误会。” 华山、昆仑两派人闻言均诧异莫名,对魔教中人有何误会可言?但段子羽执掌华山门户以来,人人均觉其有王者之威,凛凛然不敢犯。昆仑上下俱感其大德,尊崇尤盛,是以并无人出言。 地字门副门主刘云娇抱拳道:“承蒙两次援手,段大侠仁心可感,今后敝门上下不与贵派为敌即是。不知段大侠见到我们门主没有,尚祈赐告。段于羽笑道:“你们门主恨我入骨,我哪里敢见她。”心中暗道:“你们门主我可是时时见着,却是不能奉告了。” 刘云娇揪然道:“段大侠,若是我们门主寻你的晦气。你莫伤她好吗?段子羽摊手笑道:“我躲她还来不及,哪里会伤她,段某可没这个胆子。”刘云娇虽不解他何以对地字门容让如斯,却也放下心来,抱拳道:“多谢盛情。”除司徒明月外,自是无人能晓这是一本什么经。华山二老早测知段子羽对司徒明月有情意,腹笑不止,却不知她此刻已作厂掌门夫人。 刘云娇等裹扎伤口,方欲离去,却听四周蹄声得得,霎时间几十匹马已从四周疾驰而来,临到近前,不侍马停已飘身落地,拔刀掣剑,立时将两派人众围住,却是明教教众见到求援信号火速赶至。 段子羽四下一望,脸色大变,为首之人居然是杨逍和殷野王,不知这二人缘何亲下光明顶,远涉至此。 杨逍见十几名女弟子无恙,心中略宽。见到段子羽,却是一怔,朗声笑道:“段掌门,尊驾何以这等打扮?本使正欲去华山造访,不意在此间相会,幸甚。” 段子羽心神一凛,知这二人所率教众必不在少数,这几十人大概是先期赶至,后面必还有大批人手。听他自称“本使”不禁一怔,笑道:“杨教主何时被人篡了位,又做起左使来了?” 杨逍道:“天幸张教主回归教中,杨某无德无能;自是要退回本职。”他一边说一边向两派人众打量,思忖如何将两派人一网成擒。忽然发现面障白纱、畏畏缩缩的司徒明月,失声道:“”明月,你怎么在这里?“司徒明月自小及大始终在他身边,他对之较诸自己女儿还要熟悉。司徒明月藏头遮掩,却没逃过他的利眼。司徒明月全身一颤,实觉无颜面对师尊,低头不理,杨逍早知她追寻段子羽寻耻之事,还道她被段子羽擒住,封了穴道。大怒道:“姓段的,将我徒儿交还,本使网开一路,放你们一马,否则你们一个也甭想活着入玉门关。” 段子羽笑道:“令高足与段某已结夫妻,倒要多谢杨左使调教出这么好的徒儿,段某也网开一面,放你们一马如何?”、杨逍一听,霎时间头晕目眩,浑身冰冷。暗叹道:“报应!”他一世英豪,却有“寡人之疾”,好色成性,当年逼占峨嵋女侠纪晓芙,生下女儿杨不悔,纪晓芙虽失身不悔,到后来不免丧命其掌门尊师灭绝师太掌下,杨逍以此为终身憾事,他以为司徒明月也如纪晓美一般,被逼失身,自己的风流孽债,竞报应到爱徒身上。下马高声道:“明月,师傅便来救你。” 华山,昆仑两派人也万料不到有此变故,均想魔教妖女焉敢嫁与华山派掌门,与杨逍所忖料也差不到哪去。 司徒明月忽然揭开面纱,跌撞而出,跪在地上道:“师傅,是徒儿自愿和段郎结为夫妻,辜负师傅多年来栽培之恩,均是徒儿之过,与段郎无干。” 众人无不诧异,直感匪夷所思,但见段子羽虽是农夫装束,然脸上英气勃勃,如玉树临凤,况又是少年英侠,自是少女怀春的对象。只是觉得这姻缘未免大过离谱些。 杨逍凝神望了司徒明月半晌,缓缓道:“明月,你若有委曲难言之处,只须向为师点点头,为师即刻除去这个淫魔。你回至教中,仍为门主,为师的话你总信得过吧。”他怕司徒明月畏惮失身后遭烈火焚身之刑,虽有天大的委屈亦不敢回教中,是以特下不怪之诺言。 司徒明月位声道:“师傅,徒儿实无隐情,虽有许多曲折难以尽言,但确是徒儿自愿与段郎厮守终生。事已至此,徒儿实无颜复回教中,还望师傅鉴谅。”俯身磕了三个头,算是了结一段师徒情份。 杨逍愕然道:“明月,不论你做下何等事,为师均能恕你。可你叛教出门,便为本教上下的罪人,为师也无能护你了,快快回来,先前之事概不追究,为师现今虽非教主,这一点还担承得起。” 司徒明月站起身道:“师傅,徒儿实难从命,但徒儿立誓,绝不与教中弟兄为敌。” 杨遭恼怒至极,先时还以为她被人逼迫,身难自主,情尚可恕,不意她竞真的痴心爱上段子羽,太损自己的颜面,登即杀机陡现,森然道:“明月,你再执迷不悟,为师可要清理门户了,悬崖勒马,尚不为迟。” 司徒明月将心一横,凄然道:“师傅如此相逼,徒儿惟死而已。” 杨遭蓦地里仰天长啸,身形一晃,道:“我就算没你这徒儿。”一掌疾拍而至。司徒明月凛然无畏,亦不闪避,斜刺里一掌飞至,砰的一声,将杨遭震回原地。 段子羽笑道:“杨左使,嫁出去的女,泼出的水,何况…弟子门人。段某这一掌留有情面,算是代明月谢你教养之德,若再不识趣,段某可要以九阴白骨爪招呼阁下了。” 杨逍怒极,正欲复上,忽听一人道:“杨左使,何必动怒。”众人一看,竟尔是张无忌,明教教众齐地躬身施礼,却不知他何时到来。 张无忌笑道:“杨左使千金嫁与武当名侠殷六叔,现下高徒又嫁与华山掌门,可见名门大派对左使着实看重,左使当欢喜才是。”众人听他这番道理,无不啼笑皆非,细思之亦大有道理。 杨逍道:“属下教徒无方,致有此羞,还望教主责罚。” 张无忌道:“左使此言大差,男欢女爱,并蒂连理,乃天地间最美好的事,既然情投意合,又何拘门派之别,难道咱们武林中人也要讲究门当户对?杨兄未免着俗了。”他所娶正妻赵敏原是蒙元汝阳郡主,乃当时明教与武林之公敌,纪晓芙命丧灭绝师太之手他亲眼目睹,愤嫉尤甚。是以对段子羽虽有敌意,于此姻缘大表赞同,迥出众人意表。? 段子羽击掌道:“张教主卓识卓见,确非凡人所及。晚生向服张教主神功,现今方知张教主当年领袖群伦,驱逐鞑子,当世英豪无人可比。”别人听张无忌的理论,不免迥出意表,他却大有知音之感。 张无忌淡淡道:“段少侠自京师一别,似乎又有奇遇,功力精进数培,若论武功二字,张某恐有不及了。” 段子羽心折不已,不料自己只出一掌,便被他看出功力之增进,抱拳道:“此乃张教主所赐,晚生这里谢过。” 这一次连张无忌也愕然不解。自与他一别之后,再没见面,赐与他什么了?自是想不到这二人也坠入当年自己埋经之谷,余人更听得如坠五里雾中,这两人对话竞似是禅宗高僧打机锋,玄奥难解。 张无忌笑道:“本座正欲去中原与各大门派化解旧怨,联手抗敌,不料先与华山喜结秦晋之好,倒是意外之喜。” 段子羽笑道:“多蒙看重,实不敢当。贵教著欲与华人化解怨结,先须将范遥的人头送上,否则无法可解。” 殷野王怒道:“小子,这是我们教主大仁大义,不愿与你清算以前的过节,难道现今当真灭不了你华山派吗?” 段子羽嘿嘿冷冷笑道:“华山立派几百年,中经无数险风恶浪,却也没人将之一举剪除。” 殷野王杀机陡生,喝道:“看我今日能否灭得了你?”一拳直捣而出,段子羽食指伸出,嗤的一声,内力激射而出,指风直透拳风而入,嗤嗤声响,声势犹烈,殷野王大骇,飘身避开。 登时群相耸动,齐声惊呼道:“大理一阳指!” 殷野王以身复上,一拳击出,拳至中途,左掌按在右拳上,两股巨力一起击出,段子羽四指并卷,姆指挺出,六脉神剑中威力最盛的少商剑法使出。 姆指于五指中最为短拙,是以指法中鲜有用姆指者。但姆指力量最巨,这“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泽”“少冲”六路剑法中,少商剑劲力最雄,大开大阁,不以变化灵巧为能事。 砰的一声,殷野王拳掌之刃力尚未袭体,已然被少商剑气激得四下迸散,剑气直透而入,殷野王这一式乃全力施为,未留余力,不意如此刚猛的拳力居然被一指攻破,剑气迅疾无俦,大骇之下闪避已然无及,却听砰的一声,张无忌眼疾手快,递出圣火令挡住剑气,霎时激得圣火令火花倏现。 华山、昆仑两派人睹此神技,彩声雷动,却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功夫,明教中人俱都骇然失色,矫舌不下,不意以殷野王之能,居然会败在对方两指之下,若非张无忌相助,已然受了重伤。? 杨逍于武功之道见识最广,登即失声叫道:“六脉神剑!”众人听他道出“六脉神剑”之名,尽皆大惊失色。 第十九回 三女同峰意参商 杨逍凛然道:“好功夫,待本座领教领教。” 张无忌知杨逍少年时已为武林高手,晚年武功益加精纯,放眼江湖,已少有对手,又听他喝破这路武功,还道他已有对付的良策,便拉殷野王飘然退后。 其实杨逍岂有万全之策,不过见这路神功威力太大,教主虽神功盖世,究非仙佛之体,万一有个疏虞,明教岂不尽数折在玉门关外,逞论入关与各派理论,消嫌解怨,共抗外敌了。 便思牺牲自身,以毕生武功与之周旋百多招。纵然不敌毙命,教主也可窥出其武功路数来,有备而战,庶可胜之。 段子羽眼见四周明教教众聚愈多,已有数百人之多,心中凛然,自己一方,除华山二老、宁采和、成楠、詹春尚可独挡一面外,其余弟子恐非群魔对手。自己虽功力猛增,与张无忌一战亦无胜算可言,其余人可绝非杨逍、殷野王之敌。倘若群殴起来,自己两派人取胜之数怕可屈指可数了。见杨逍上来,笑道:“杨左使,贵教人多,何不一起上来,这般一个个打将起来,何日方得打完。” 张无忌冷冷道:“你只消胜杨左使一招半式,我们即刻走路,明教从不做以多凌寡之事。” 段子羽知他一言九鼎,登即心神笃定,对付张无忌没有把握,对付杨逍可是游刃有余。 司徒明月俏声道:“莫伤了我师傅。”便退了下去。 杨逍虽已多年不用兵刃,此际却不敢托大,从一名教众手中要过一柄长剑,笑道:“杨某不才,领教段掌门的六脉神剑奇功,练武之人得死于这种神功下,也就死而无憾了。” 段子羽笑道:“杨左使乃内人之师,晚生虽不得已得罪阁下,却还不致如此。”拔出倚天剑来,剑甫出鞘,已然寒气逼人,虽黑黝黝没有光泽,但明教中人大都认得,失声惊叫道:“倚天剑!”张无忌也纳罕,当年吴劲草和辛然只接续上屠龙刀,因倚天剑毙过不少锐金旗的教众,是以坚不接续,张无忌便将断剑还与峨嵋派,不知何以到了他手中,又接续得如是完好,俨然是新铸一般。 段子羽朗声道:“武林传曰:‘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今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现令屠龙刀出,晚生又不欲听命于贵教,只得天倚以剑争锋了。“明教教众无不怒吭胸臆,段子羽之语俨然要独力对抗明教,张无忌也略略皱眉,暗道此子忒狂妄。 杨逍须眉一轩,怒声道:“接招。”一剑陡然绽出十余朵剑花,剑身微颤,声作龙吟。段子羽并不格档,一剑刺向杨逍胸口,后发先至,所刺又正是杨逍这一剑的空门。 杨逍“咦”了一声,侧身闪避,剑反刺他右肋,段子羽亦不转身,手腕一翻,剑已反手击出,隐隐雷鸣中,紫芒闪闪,真具雷轰电掣之威,杨逍剑至中途,段子羽剑芒已堪堪沾到他手腕,杨逍大骇,膝不曲、腰不弯,身子僵尸般蓦然向后滑开三尺。 段子羽喝道:“好,素闻杨左使武功了得,见面犹胜闻名。” 明教教众均知左使这一招虽使得俊极,却是落了下凤。 眼见段子羽随手两剑,似乎漫不经心,随意所之,而左使居然全力闪避,均骇然心异。 却不知段子羽这两剑均是凝聚独孤九剑和天雷剑法两大绝世剑术的精华而成,杨逍虽博通天下剑术,于此两门绝技可是一无所知,是以一上手便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张无忌一看便知杨逍绝非敌手,深恐他有个闪失,上前道:“杨兄且退,本座见两位神技相搏,技痒难熬,我与段少侠在京中一战,尚未分出胜负,这一场让与本座如何?” 杨逍本是一代武学宗匠,虽仅两招,已知功力相差许多,张无忌不过是替他找台阶下罢了,躬身道:“谨遵令旨。” 适才那一剑已惊得他一身冷汗,无言退下。 张无忌接过长剑笑道:“京师一战,我仗宝刀之利断你长剑,段少侠果然神通,找了柄削不断的宝剑来,这回张某不知要换儿回长剑了。” 段子羽笑道:“仗神兵利刃之威,哪能显出武功高下。晚主若是无奈削断张教主兵刃,就算作晚生输了。” 周围人无不感匪夷所思,两剑相争,岂能不相交,倚天剑锋锐无比,唯屠龙刀和圣火令能挡其锋锐,旁的兵刃一经交击便断作两截。段子羽如是说,无异于自套枷锁。 张无忌也直感啼笑皆非,自己先时打遍天下无敌手,岂两人酣战良久,俱是愈战愈勇,内力不见消减,旁观诸人早已目眩神摇,膛目结舌,作声不得。 段子羽蓦然长啸一声,运起全身功力作乾坤一掷之击,霎时间张无忌身前白气轰然迸散,张无忌一剑横搭,运起乾坤大挪移第七层心法,向外引去。不料段子羽这一击直如巨雷轰击,张无忌全力一引,居然只移动寸余,倚天剑疾刺左胸,张无忌心中大骇,却也临变不惊,倏出两指,夹住倚天剑,剑尖稳稳定在前胸上。 杨逍等人吓得魂飞天外,忙忙欲上前抢攻。段子羽忽然弃剑道,“张教主果然神功,晚生佩服。” 张无忌惊魂甫定,他一生中除与少林三高僧渡厄、渡动、渡难的金刚伏魔圈打个势均力敌外,从未遇这般险状。 见段子羽弃剑而退,显是不愿以内力相拼,笑道:“段少侠神勇天纵,张某已然输了半招,这一场真是生平最快意一战,虽败犹荣。”两指拈住剑尖递了过去。 段子羽接剑道:“张教主言重。这一场至多是平手,若比拼起内力来,晚生恐非对手。” 两人相视而笑,登即起惺惺相惜之心,有如此对手,方不负所学绝技,亦可免独孤求败之叹。 张无忌笑道:“段少侠似是去昆仑作客,可惜张某中原有行,不能尽地主之谊了。” 段子羽道:“张教主既去中原,如能驾临华山,晚生定当好生款待。”张无忌笑道:“再大战一千回合?”两人哈哈一笑,相互心折不已。 张无忌拱手为别,与一千人启程赶赴中原,段子羽和华山派入送昆仑派回其本派基地——三圣坳。 一路上,段子羽将西行到天龙寺和坠入悬崖侥幸不死又与司徒明月缔结良缘之事细述一遍,众人方始恍然,均想在绝谷之中,只有一男一女,又都才貌双全,不结成夫妻还干什么? 高思诚笑道:“还是我老人家有先见之明,那天我就说司徒姑娘是老婆打老公,现今不真成了咱们掌门夫人了。” 除岳霖外,众人均不明就里,忙问端的,高思诚最喜与段子羽打趣,当下洋洋洒洒细述一遍,听者无不解颐。 段子羽和司徒明月俱感羞涩,岳霖本欲喝住师弟,但想大家知道也好,免得怀疑掌门人是登徒子之流。 到了三圣坳,昆仑派尽全力款待华山派八日,段子羽便率众回归,詹春苦留不住,直送出三十里外,方洒泪而别。 这一日,路经一片桃林,见桃林一片旷地上两男一女正斗得激烈。 使剑的一男一女似是名门所出,均三十许人,男的蓝衫飘飘,女的着一身鹅黄绸衫,更是飘逸若仙。对手那位男子却是个中年乡巴佬,也不持兵刃,双拳疾晃,迎战刃剑。 旁边四童,四鬟,捧着玉萧、瑶琴,也均清秀华丽。 三人却对华山派人视若罔闻,兀自酣战连连,华山派人齐地驻马观瞧,看了半晌,都纳罕不已。 段子羽见一男一女所使剑法甚是了得,双剑合壁之下较之华山的正两仪剑法和昆仑的反两仪刀法威力尤盛,招式搭配上可说天衣无缝,只是一到致敌要害之处,便倏然而止,眼见只消再将剑刃推进几分,便可伤敌剑下,二人却俱不作此举,似是对敌手大留情面。 那位中年乡巴佬双拳舞动,更是怪异。拳法空灵虚飘,似不为打人而用,双手上招式截然不同,居然使出双手互搏术来,精妙无比。 岳霖看了半晌道:“那男的所使剑法,似是全真剑法,可全真教衰落已甚,绝无这般高手,另两人招式却是看不明白了。” 华山派中以他见闻最搏,他既看不出来,旁人更是莫名其妙。段子羽对武功的优劣自是一目了然,但对各门派武功是所知甚微,尚不如宁采和与成楠了。 三人酣战良久,段子羽愈看愈奇,那男人所使剑法还则罢了,那妇人所使剑法飘飘若仙,姿式娴雅,却美绝丽绝,大如佛经中所云:“容仪婉媚,庄严和雅。端正可喜,观者无厌”。两种剑法单一而论,较之天雷剑法和独孤九剑逊色多了,但双剑合壁,却有点铁成金的妙处,双剑合舞,浑无破绽可寻。暗暗点头称羡,自忖惟有六脉神剑使出,方可取胜。 那中年乡巴佬托地跳出圈子,拱手抱拳道:“贤伉俪双剑合壁,的是天下第一,兄弟佩服。” 那一男一女双剑齐收,女子笑道:“周兄的七十二路空明拳,左右互搏之术方是天下守式中第一。” 高思诚听了不忿,大声道:“师哥,这又冒出两个‘天下第一’来。” 岳霖冷冷道:“师弟,人家关起门来自封字号,关你甚事,休得多言。”他明是叱责师弟,暗下却满是讥刺。 三人一闻此言,齐地向这面望来。那一男一女已了段子羽,都微笑不已,中年乡巴佬姓周的却是面色疾变,冷笑道:“是哪路英雄降临,周四手的三脚猫功夫当然不成气得很,却愿向各位领教一二。” 段子羽等听他自称“周四手”,俱哄笑不已。段子羽对这三人甚感亲厚,忙飘身下马,一揖道:“说笑之言周兄切勿见责,莫说比试,这双手互搏之术小弟练了数日;仍不得门路而入,周兄使的出神入化,我等佩服。这一套七十二路空明拳更是开拳法之别径,令人眼界大开,倾服不已。” 周四手听他大赞自己武功,登时霁颜欢笑,犹横了华山二老一眼,气犹未泄。 那女子抿嘴笑道:“周大哥,这位少侠便是鼎鼎大名的华山掌门段子羽先生,段世兄先人便是南帝一灯大师,与令先沮大有渊源。” 周四手一听,登即喜不自胜,抓住段子羽的手连摇不已,大见亲热,笑道,“是段世兄,礼数怠慢,勿怪,勿怪。” 段子羽讶然道:“这位大姐何以认得小弟,恕小弟眼拙,实是想不到曾在何处识荆。” 他记性奇佳,凡见过一面的人便是隔多少年,也能想起,眼前这对神仙伴侣却委实记不起来了。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从你十岁时,我就认得你,你不认识我倒是不奇。段世兄神功大成,段氏一脉后继有人,我等也无愧了。”说罢与那名男子拱手向段子羽一别,飘然而去,叮叮咚咚的瑶玲和呜呜咽咽的玉箫声渐行渐远,片刻间已渺不可闻。 段子羽诧异莫名,直感匪夷所思,苦笑道:“周兄,这两位大哥大姐是何方高人?” 周四手嗫嗫嚅嚅道:“这个,这个么,他们不说,必有缘故,让他们自己告诉你好了。 段世兄,后会有期。”一拱手,也溜得没影了。 段子羽怔在当地,百思不解,司徒明月过来笑道:“段郎,不过是几个疯子,理会他们作甚?” 段子羽本欲与这三人结交,哪料片刻间如昙花一现,迅即鸿飞冥冥,心中大是怅惘。 而这三人以“世兄”相称,显是与先祖大有渊源,却又不明言相告,更感匪夷所思。 一行人继续前行,段子羽一路仍是参悟不出,只得罢了。 途中离欧阳九墓所不远,段子羽便欲祭拜,折向三清观而去。 离三清观尚有数里之遥,已见远处烟火腾突,估算地点必是三清观无疑。段子羽心头陡震,喝道:“你们随后跟来。”如箭离弦般射出马背,电闪般向三清观疾驰。 尚未到得近前,已听得叱喝惨叫之声不绝,段子羽忧心如焚,惟恐欧阳九庐墓再遭荼毒,身子平平直飞而驶,已臻御风而行的境界。 片刻间即已驰至墓前,但见两名明教教众正往欧阳九墓上喷油,意欲点火焚烧。 段子羽急怒并迸,十余丈远处六脉神剑齐射而出,剑气如电,两名教众登即中剑毙命。 段子羽但见黑压压明教教众数百人,乃是锐金旗和烈火旗教众,孙碧云长剑狂舞,道髻散乱,浑似疯人一般,与二十余名道士被困在观门前。 段子羽厉啸一声,冲入人群,两手九阴白骨爪随手抓出,每一爪出,必有一名教众头骨透穿而毙。他再不容情,片刻间已抓死三十余人,这些教众几十般兵刃向他攻到,但他步法玄妙,每如游鱼般从兵刃网中滑脱而出,却又飘逸若闲庭散步。 段子羽脚下飘飘,身形如鬼似魅,一闪一晃之际便有人中爪而亡;诸般兵刃堪堪欲打到他身上,被他如泥鳅般滑脱,反倒伤了不少自家人。 明教此番在大光明顶集结后,便由张无忌统率,进中原与各大门派消释过节,以期联手对敌,共襄盛举,推翻朱元璋的帝业。 明教各分属与武林各派积怨已深,是以分批潜入,以免化解未成,反先打个七零八落。 五行旗烈火旗和锐金旗由青翼蝠王韦一笑带领,行至三清观时,前仇旧恨不免齐上心头。 韦一笑首次铩羽便是在这三清观前,厚士旗掌使颜垣与教中二十余名好手更是尽数毙命于兹,三清观又为天师教所据,张无忌虽云与各派消释前嫌,实则是为对付天师教,是以韦一笑与吴劲草、辛然计议之下,便倾众来此,意欲举手灭之。 段子羽因得张正常器识,三清观中惧是天师教佼佼出群者,孙碧云更为张宇初首徒,文资武功亦得师傅所传大半。韦一笑等若非乘其不备,偷袭得手,一对一地决斗,实不知鹿死准手。 烈火旗众一潜入即以喷筒射出油漆,此乃西域所产石油,随即以火筒点燃,登时三清观陷于火海之中。 三清观道士虽俱好手,但武林中鲜有敢至此处撤野火的,时日一久,自不免疏于防范。 猝变之下,纷纷抢出观来,却被锐金旗众几百柄长矛、短斧、几千枝利箭打了个不亦乐乎,接仗之下,人手已折损一半。 孙碧云知守墓乃张宇初重命所寄,若弃而逃走,必遭严惩,是以抱定必死之心,浴血苦战,半日下来,仅余二十几名弟兄,虽死战不退,却已覆灭在即。 所幸段子羽如神人天降,九阴白骨爪更是凌厉无俦,所向披靡,明教眼见得手,哪料杀出他来,见他威猛如虎,飘飘若龙,一双九阴白骨爪上下翻飞,纵横驰骋,直如入无人之境。 韦一笑见他到来,登即迎上,意欲缠住他须臾,便可将孙碧云等尽数击毙,再将之乱刃分尸。 段子羽轻功此时较他犹盛一筹,并不与他恋战,身影飘飘,专向教众们下手,韦一笑随后紧追,却总是半步之差被他滑开,明教教众哪里是他对手,人群拥挤,几项法宝尽皆无用武之地,盏茶工夫,已被他抓毙百人有余,人人脑浆流出,红白相杂,死相奇惨。 孙碧云等见强援已到,喜出望外,蓦然间精力倍增,长剑呼呼,击杀出来。 段子羽一爪抓毙一人后,蓦感后背一痛,冰寒彻骨,便知已中了韦一笑的寒冰绵掌。心中一怒,陡然回身,姆指一伸,少商剑法劲射而出。 韦一笑心骇若死,普天之下除张无忌外无人能中了寒冰绵掌还能发招,蓦见剑气如紫电,身子一仰,顶上头发被剑气横削一片,总算应变奇速,否则必被击穿脑额。 段子羽剑法使开,大开大合,打得韦一笑左窜右伏,狼狈不堪,尚幸在他身法迅捷,段子羽连发五剑,均被他避过,最后一剑竟尔不得已着地疾滚,名家风范也被打尽无余。 段子羽忽感后背一痛,反手一爪捞出,正中那人肩骨。 却是吴劲草乘隙偷袭,一拳得手,不料没伤到敌手,反被九阴白骨爪抓穿肩骨。他病彻骨髓,却坚忍不出声,一双眼中也泯然无畏。 段子羽哪管他怕或不怕,又一爪出,直透他前额,随手一抛,打倒一名教众。锐金旗下教众登即如疯虎般涌上,个个目毗欲裂,状似疯虎。段子羽呛嘟一声掣出倚天宝剑,横砍直劈,无论兵刃还是肉躯,遇之无不立折剑下。片刻问已将三十几名锐金旗众剑下分尸。 众人见他如佛教传说中的修罗王一般,杀人如麻四字似乎犹不足以形容,直如天威电扫,沛然莫可御者。 夕辉中,但见段子羽浑身血染,兀自仗剑劈杀,黑黝黝的剑身上紫芒绚丽,剑声如雷,剑扫似电,有些人不待剑刃加身,便已胆碎而亡。 华山派人早到,见此景象全都心头狂震,华山二老闯荡武林一生,也从未见过如此凶杀场面,人人驻马观瞧,并不上前相助。司徒明月面色惨白,泪眼莹莹,怎么也想不到夫君竟尔变成了杀人魔王。 孙碧云等也收剑观看,均自骇然若死,实想不出这究竟是“人”还是“神”。 韦一笑长叹一声,拉住欲上前拼命的辛然道:“逃得一个是一个,来日再报此血仇。” 两人疾向西北角逃窜,华山二老虽截不下韦一笑,却可截住辛然,但此际人人心中均有不忍之感,望着明教教众似待宰羔羊,平日虽嫉恶如仇,此时却都发了恻隐之心。 司徒明月蓦地里喝道:“段郎,你还杀得不够吗?” 段子羽一闻此语,如西湖灌顶,陡然醒觉,他无名火下,杀人已是不自觉之事,若非司徒明月一喝,当真要欲罢不能了。 数百余教众被段子羽天威横扫,仅余四十余人,个个面如尘土,抖战不已,死固然可惧;但这等惨象较诸死犹可怕百倍、千倍。 夕阳如火,照得满地是血红一片,尸体狼籍,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微风吹来,人人心中均打了个机伶,不知这是修罗屠场还是人间地狱,十八层地狱中怕也无此惨象。 余下的教众如白痴般,既不战,亦不逃,两眼发直,高思诚喝道:“你奶奶的,饶了你们还不快滚。” 有十几人闻言跌跌撞撞地逃去,有几人已被骇死,吃他一喝,委顿于地,另外二十余人兀自立于当地不动。孙碧云大奇,近前端详一遍,惨然道:“他们都吓成白痴了。” 说罢,一剑一个,尽数刺死,人人均觉此是一番善举。 段子羽也被自己的杰作震呆了,实不敢相信这惨烈场面是自己一手造成,半晌无言。 当下三清观道士扑灭余火,抬死治伤,华山派人默默将明教尸体集殓一起,举火焚烧,明教教众遗下不少油筒,火筒,尸体虽累积如山,焚烧起来倒不费事。 司徒明月跪在火堆旁,双手在胸前捧作火焰状,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怖直睿怨槌旧稀a沂廊耍腔际刀啵沂廊耍腔际刀?” 她虽一心跟定段子羽,叛教叛师,但多年积习终究不能尽去,便为这些教众念诵悼亡之词。 段子羽已洗去血迹,换了衣裳,复又焕然如玉树临风,听她念诵,便也扣剑相和,高声念诵。 司徒明月诵完毕,怒气不解道:“人都是你杀的,这会子充什么善人。” 孙碧云笑道:“姑娘,段公子一杀了魔教中人,便为他们超度亡灵。”司徒明月忿忿道:“假惺惺。” 段子羽冷然道:“他们活着是我仇人,人死如灯灭,一死百了,我还不至与死人为仇。 韦一笑枉称豪杰,居然连墓中人都不放过。” 司徒明月也知韦一笑欲纵火焚烧欧阳九陵墓,才致段子羽凶性大发,毙杀如是多人,黯然不语,待火尽尸化,便挖墓葬下。 三清观已被焚烧大半,所幸观后精舍无恙。华山派人与三清观道士便在精舍休息,段子羽和司徒明月却到地下密室过夜。 密室中,段子羽睹物思人,伤感不已。遂向司徒明月细述欧阳九如何拼命将自己救出,万里逃避追杀,来到这里,抚养教诲,百般思德,虽是仆人,何异于父母,每至感伤处,辄哽咽不能成语。 司徒明月此时方识清其赤子之心,对欧阳九云天高义心折无已,才知韦一笑等实是触犯大忌,遭此屠戳亦是自食恶果。心中释然,反悔自己怪责段子羽了。见他泪眼不干,大是不忍,取帕拭泪道:“我实是不知,错怪你了。” 段子羽叹道:“天幸九叔陵寝无恙,他老人家若死后复遭荼毒,我段子羽百死何赎!” 司徒明月偎体入怀,劝慰道:“你今日大展神威,九叔于墓下也必当欢颜,何憾之有。” 两人情话绵绵,絮烦半宿,方解衣登榻,效于飞之乐,司徒明月屈意奉迎,绸寥倍至。 第二日,段子羽亲手将欧阳九陵寝洒扫干净,焚香礼拜,尽哀方止。 天师教陕西分坛闻讯,连夜增派人手,重修三清观,对陵寝防守益严。 段子羽等告别启程,半日已抵华山。不想张宇真早已在山上守候,见他带上个美人,已料知八九分,笑道:“好啊。你自己出外拈花惹草,倒叫我给你看家。” 司徒明月早知张宇真和史青之事,那时两人在绝谷中焉知有聚首之日,此地蓦然撞见,羞得无地自容,段子羽也大是尴尬,不想真来个三堂会审。门下弟子早已识趣远避。 张宇真倒是落落大方,拉着司徒明月的手甚是亲热,端详片刻后笑道:“羽哥,果真法眼无讹,这等仙女似的美人你在哪寻到的?” 段子羽知一言难尽,先将司徒明月送至一间精舍,令两名女弟子照顾饮食,便回至自己寝居来。 张宇真翘着脚,见他进来,恨恨道:“你这人忒不老实,明知我并不嫉妒,上回怎的只招出一个,还不跪下请罪,尽数招来。”见段子羽只是苦笑,气道:“你也忒煞作怪,我身边两个美人送给你都不要,倒费心巴力地到外面去找,何苦来哉。” 段子羽不由分说,把她抱在怀里,将这半年遭遇讲与她听。张宇真吓得几欲丢了魂,些微醋意更是影都没有了,抱住段子羽再不肯放开,生伯他真的平空里飞去了,心头兀自怦怦跳个不停。 半晌,她才定下神来,又叽叽咯咯地与他说笑,道:“你哪天把史家大妹子也接来吧,扔了人家近一年了,史家大妹子万一等不及,嫁了旁人,你可如何是好。”段子羽笑而不答,却也暗自思忖该当央请武林中大有声望的前辈作媒人,前去丐帮提亲。 张宇真又笑道:“皇上真把玄武湖给了你了。现已动工备料,只待你定下样子,便破土建府了。” 段子羽对此事浑不在意,午后两姐妹相见叙话,张宇真委实不着恼,司徒明月见事已至此,亦无可奈何,张宇真又着实亲热,她倒有个说话的人了,二人倒也相处晏然。 段子羽大集派众于议事大厅,吩咐道:“此番魔教大举进入中原,虽云与各派化解旧怨,但魔教向来狡诈阴险,其言亦不足信。今后如遇魔教中人,立地格杀,不得容情。但对地字门众女不妨网开一面。” 众人凛然听命,这些弟子与魔教中直接成仇的并不多,但师长先辈多有丧命于众魔头之手的,对魔教开战自是人无异言。 是夜,段子羽与张宇真睽违半年,久别胜新婚,自是恩爱无比。况且段子羽身遭大劫,得以还归,实属天幸,张宇真更加平空里得了至宝,一夜爱抚温馨,远胜往日,直恨不得化在他身上,永不分离。 二人尽力缱绻数日,张宇真不欲在华山久留,遂与从人回南京去了。 段子羽知此番尽屠锐金,烈火两旗,大仇已成,再无化解可言。遂日夜督促弟子练剑,以备明教寻仇。 这一日他正督练剑阵,弟子传报百劫师太上山拜访。段子羽一怔,忙迎出山门,见百劫师太左手挽着净思,右手拉着史青,飘然而到。 段子羽蓦然得见史青,真是喜上之喜,与百劫施礼后,笑道:“好妹子,你几时与师太相遇的?一年不见,妹子益发清秀了。” 史青面色苍白,见他笑嘻嘻上来拉手,伸手便给他一记耳光,甚是响亮。段子羽岂料有此,被打得七荤八素,兀自不解何故。 百劫在旁笑吟吟不语,华山二老、宁采和、成楠俱掩口而笑,掌门人德威毕竟有限,现今也碰个硬钉子。好在掌门人神功非凡,面皮上的功力自也非同小可,不怕其承受不起。 史青还欲再打,净思看不过,忙将她拉住。段子羽众目睽睽之下吃此一掌,脸上虽不疼痛,面上也觉无光,见史青泫然欲泣的神态,忖思她必是恼自己近一年不去找她,亦自感愧疚,汕讪地邀百劫至客厅坐地。 百劫笑道:“段掌门,人可给你带来了。这小丫头死缠着我非要在峨嵋出家不可,我可没胆子给她落发,是以到华山请你定夺。” 段子羽闻言大骇,苦笑道:“好妹子,好端端的去出什么家?”史青瞪他了眼,听他一句句“好妹子”叫着,外人面前也不避嫌,心中一软,百感交集,伏桌痛哭起来。 净思将史青拉至段子羽房中安抚,百劫才对段子羽细述根由。 原来史青自他君山一别,便鸿飞冥冥,再无消息,江湖中倒盛传华山掌门段子羽做了天师教乘龙快婿,史青闻讯,羞愤欲死,幸而史红石百计防范,未出大事。 史青心神稍走后,以为段子羽必重返君山,遣人作媒,虽以丐帮干金之尊效那娥皇之举,未免太过委屈,但心中一想到段子羽飘逸风神,软语体贴,便想煞爱煞,也就认了。 哪知段子羽一去经年,再无半点消息,心灰意冷之下,便坚执要在百劫门下出家,百劫待段子羽如子,那肯给她落发。史红石也百般死劝,无亲她铁定一条心,不许出家便以死相胁,史红石泪眼涟涟,也不敢过于逼她。百劫哄了她几日,恰闻段子羽在三清观大战魔教,知他回归华山。 便带史青到华山来,允诺说如她与段子羽见过后仍欲出家,便替她落发。 段子羽听后,良久无语。 百劫皱眉道:“你这孩子忒爱胡闹,这等人生大事也是闹着玩的。少年风流固然无妨,却也不能大过。”段子羽慢慢将这一年的事概述一遍,饶是百劫师太定力绝高,也不禁怦然心动,良久方镇定下来。不由叹道:“这就怪不得你。了,我也早知事出有因,你断不是天性凉薄,寡情少义之人,此次大劫得度,实乃天幸,”便亲自找史青讲明情由去了。 高思诚笑嬉嬉凑上头来道:“掌门,素闻丐帮降龙十八掌乃掌功第一,你受了一掌连皮都没碰破,可见……”不待他说完,岳霖一把抓住他后颈,扬手抛出厅外。 有顷,百劫师太回至大厅,笑道:“羽儿,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小妮子面皮嫩,还得你再去哄哄。范巫佑疠氲叵肫穑阊肟野儆资Υ笞髅剑叭ヘぐ锾崆住0俳儆挠牡溃骸安*想我离俗二十余载,反倒又要作起月下老了。”一诺无辞。段子羽大喜,以百劫师大的声望,从中作媒,这段婚姻也可算风光了。 段子羽回至寝居,净思恰好出来,嘻嘻笑着,刮脸羞他。段子羽作个金刚怒目势,净思便笑着跑开。 段子羽进屋,见史青兀自面壁而坐,垂泪不止,笑道:“妹子怎地学起达摩老祖来了,参禅打坐。”史青亦不理他。 段子羽无奈,只得把“好妹子”喊了几干遍,史青方回转头来,收泪不哭。她既得知缘由后,心中早已将他恕过,只是苦挨了一年岁月,就中辛苦又向何人道来,不免故作些张致,拿捏他一番,以渲泄胸中块垒。 段子羽见她面上仍有泪珠,两颊已转嫩红,恰似出水芙蓉一般,艳丽不可方物。心中爱煞,轻舒猿臂,将她揽人怀中,史青就势在身上乱擂一阵,伏在怀中又哭一场,心中方始释然。 两人嫌隙既释,不免旧情重萌。是夜,二人鸳梦重温,颠鸾倒凤,绮旎百态,自难尽述。 第二日食毕,百劫笑对史青道:“史姑娘,随我回峨嵋落发吧,凭你的武功才智,将来倒可承继我衣钵,峨嵋也不愁后继乏人了。”史青娇羞不胜,扯着百劫厮闹得不亦乐乎。 百劫笑道:“好了,我可禁不住你的降龙十八掌。你便有心落发,我也没这胆子,段掌门不把峨嵋山掀过才怪。” 大家说笑一场,便去练武场观看四人剑阵。 几人正议论间,执事弟子跌跌撞撞,慌慌张张跑上来,喘气道:“掌门,有人打上山来了。” 众人齐地愕然,段子羽拔剑笑道:“莫非是魔教又来了,待我将他们拦在山门外。” 执事弟子苦丧着脸道:“不是魔教,是丐帮史帮主带人杀上山来。” 众人闻言都是苦笑,知道史红石替女儿出气来了。史青忙道:“师太,您和我妈说清。”扭身跑入屋里。 百劫笑道:“丈母娘打女婿,这场架可难劝得很。” 段子羽收剑还鞘,忙忙向山门迎去。 甫至山门,史红石已杀气腾腾赶到,劈头看见段子羽,不由分说,左掌一圈,右掌直击而出,一记“亢龙有悔”结结实实打在段子羽胸上,怒道:“我先毙了你这不义之人。” 段子羽既不敢还招,又不敢运力反弹,只得以内力消解。后面跟来的百劫师太喝道:“史帮主且住手,贫尼有话讲。” 史红石知百劫与段子羽交好,她一赶至,自己便出不了手,喝道:“这奸贼害我女儿一生,无话可说。”说话间,运掌如风,什么“见龙在田”“利涉大……潜龙勿用”“利见大人”十八掌尽数结结实实打在段子羽胸腹后背之上,每一掌均全力而发,却掌掌如中败革,连砰砰之声都没有,待得百劫赶至,十八掌已打完,段子羽浑若无事般站在那里,待她打完,方躬身道:“晚辈段子羽恭迎帮主大驾。” 众人见此,无不骇异,直感匪夷所思。丐帮降龙十八掌何等威力,纵然以百劫之能,也绝不敢以胸腹硬受一掌,何况十八掌之多。 史红石更是诧异,自己功力虽尚未臻极境,但十八掌之下,纵然铁铸的人也要打得不成模样,不料他硬受之后不但夷然无事,还能施礼说话,急怒交迸,喝道:“好贼子,我杀不了你,你便杀了我吧。” 丐帮降龙十八掌毕竟非同凡响,段子羽硬挺下来,胸中气血沸腾,施礼毕再也讲不出话来。成楠见状,忙上前伸掌按在他灵台穴上,内力输入,段子羽得他紫霞神功之助。片刻间即已调息如常。 百劫将史红石拉到一边,苦笑道:“史帮主,你忒也莽撞,真要将他打死,青姑娘非跳崖不可,”当下将段子羽身罹大劫、侥幸得脱,与史青情好如初,并央自己作媒之事略述一遍。史红石急怒之下又转狂喜,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知段子羽武功高强,自己恐非敌手,是以将传功、执法、掌钵几大长老并各分舵主中武功佼佼者一并带来,意欲与华山拼个你死我亡,哪知事态突转,变成这等局面。 丐帮几大长老和分舵主敌意甚深地环列在旁,虽知段子羽一人已难应付,现又有百劫助拳,恐怕讨不了好去,是以帮主不下令,谁也不敢动手。眼见帮主急怒转笑,俱心中纳罕,直感匪夷所思,不知百劫以何等大慈大悲的佛法点化了帮主。史红石一时啼笑皆非,实感难以收场,正忖思如何开口,忽听一人吼道:“好小子,欺负到我徒儿身上了。”人尚未见,空中暗器之声劲厉呼啸,八百枚暗器齐向段子羽打来。 众人齐声喝道:“不可,小心。”蓦见空中紫气纵横,遮天蔽日的暗器霎时不见,却见段子羽手挥倚天剑,剑上沾满了各式各样、奇状百态的暗器,阳光中蓝汪汪的,显是喂了剧毒。屠龙刀和倚天剑乃海中千年玄铁精英所铸,不单锋锐无匹,且磁力极大,是各门暗器的克星。 众人定神一看,跃上位三尺童子,面目肢体俱与成人无异正是七手童子。 史红石又怒火攻心,江湖上本就人言可畏,这鬼东西却死缠着自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一片痴心自也可嘉,否则早将之除去了。见他上来便施辣手,虽然段子羽无恙,却也着实替他担着心。一步跃上去,伸手就是一反一正两个大耳刮子,骂道:“谁让你来多事,跑到华山来丢人了。” 七手童子被打得滴溜溜连转十几个圈子,他可没段子羽那份挨打的神功,登时两颊高高肿起,头本来便大,这一下头和颈下直可分庭抗礼了。 他本是一片好心,听得史红石要与华山拼命,忙忙地来与意中人生死与共,不想莫名其妙地挨顿耳光,兀自不解其故。 周遭的人却惨了,见此状均忍不住要捧腹大笑,却知这是丐帮的忌讳所在,人人强忍,故作庄严肃穆之状,这份活罪也着实难受,心中都道:“史氏母女降龙十八掌不算第一,打人耳光的本事可是强无故手。” 史红石怒道:“还不给我滚下山去。”段子羽看不过,大有兔死狐悲之感,上前拱手道:“吴师傅大驾光临,华山派蓬荜生辉,还请里面坐地。” 百劫也把史红石拉开,七手童子仍晕头转向,不知所之,实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见段子羽笑脸相迎,更感匪夷所思。 众人齐至客厅坐下,饮茶间,百劫师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述,并即刻向史红石提出亲事,史红石心下早已喜不自胜,此刻有百劫作保,更觉与有荣焉,一诺无辞。 大家转眼一看,都是一怔,七手童子高肿的面颊已退消如初。其实七手童子挨史红石的老拳何止十回八回,早已有备,身上带有各种治伤灵膏,趁众人不注意,涂在脸上,片刻即消、丐帮众人本为拼命而来,不意却成了儿女亲家,当即宴开百席,酒肉流水价摆上,百劫自是另备一席素斋。 史青虽害羞不过,也不得不出见,史红石把她抱在怀中,不由得籁籁泪落。众人均知史青有母无父。是以随母姓,她父亲究竟是谁,此乃武林中一大秘辛,丐帮势大,自无人敢触犯大忌,持此虎须。 大家欢宴一场,尽兴而散,史红石携女率丐帮人离去,百劫和净思也回转峨嵋。 送客完毕,已是夜雾弥漫。段子羽心事尽了,襟怀大畅,回到寝居,却见司徒明月伏在枕上饮位,忙上前抚慰。 司徒明月道:“人家都有父母师长之命,可我有什么?” 段子羽道:“我们是天地为媒,日月为证,这不不够吗?” 司徒明月听他情意殷殷,方始释然。段子羽烛光下见她绸衫薄薄,玉体掩映,大红抹自上椒乳半露,如羊脂白玉般,眉梢眼角更是春意荡漾,遂掩闭房门,与之同入囊枕,练起夫妇双修的功夫了。 段子羽在华山久候明教不至,便想起大力金刚指之事,此事一直横在心中,便与二老计议,留二老坐镇华山,自己率成楠等十几名弟子去少林寺查清此事,司徒明月男装打扮,充作华山弟子紧随左右。 一行人出潼关,不日即到河南蒿山。甫到山门,少林寺内得报,圆觉方丈携同几位长老、首座迎了出来。 圆觉虽知他来意非善,但见他只带十几名弟子,并非存心闹事的样子,便也礼数周到,接至寺内奉茶。 段子羽将来意说明,笑道:“此事关乎晚生血海深仇,还望诸位大师指点迷津,感激不尽。” 圆觉等俱是一怔,本寺练成大力金刚指的屈指可数,若说这几人二十年前远赴西域杀人灭门,以夺秘藉,断无可能。可大力金刚指不传俗家弟子,此事确是匪夷所思。 空智道:“多年前,武当殷六侠,张三侠俱遭过此毒手,武当派也多次来察问,那时空闻师兄为本寺住持,多方查寻,也未有结果。本寺曾遣人去莆田打探,方知莆田下院此功失传已久,无人习得,确是咄咄怪事。” 段子羽冷冷道:“依大师之言,除贵寺外无人习得大力金刚指了?”少林的嫌疑使坐实了。但若说不是,又于理不合,空智生平不打逛语,沉吟道:“理当如是,只是段掌门不妨再多方查察,大力金刚指既源出本寺,本寺自要查明真相。” 段子羽面罩寒霜,冷冷道:“既然如此,何须找到外面去查,只消大师在贵寺内查明即可,又何消远涉江湖。” 空智怒道:“段掌门认定凶手是本寺中人了?老袖亦会几手大力金刚指,遮莫老衲会远赴西域夺你家的秘藉?” 段子羽笑道:“这是大师自己说的,晚生不敢这么肯定,会与不会大师自己明白。”他一记顺水推舟,直将罪名栽给空智了。 空智霍然而起,森然道,“段掌门是存心与老衲过不去了?”段子羽淡淡道:“这倒不敢。不过大师若欲以大力金刚指赐教,晚生便以家学奉陪,先父母死于大力金刚指下,晚生若追随先父母而去,倒也无憾。”这几句话直将空智说成害他父母的凶徒了。 空智武功虽高,位列四大神僧之中,犹精干大力金刚指功,但他涵养极差,躁烈如火,不想几句活上被段子羽平自套上凶徒之名,登时无名火腾起万丈,原本苦丧着的天命脸杀气陡盛,一指向段子羽戳来,用的正是大力金刚指。 段子羽食指一挺,一阳指发出,两股指劲相撞,嗤嗤声响,一时难分高下。 圆觉双眉一轩,虽觉师叔过于直率,中了人家的套儿,却也觉段子羽逼人太甚,一指伸出,向两道指劲中端打去,用的是一指禅功,笑道:“且请罢手,有话慢谈。” 段子羽听空智承认只有蒿山本院内有习得大力金刚指的,登即起了尽杀少林寺内精于金刚指的高手之心,见圆觉以一指禅功解斗,另一手食指伸出,内力激射,与圆觉的一指禅指力撞在一处,竟欲以一敌二。 第二十回 血海深仇得雪偿 空智身后的数位长老耸然动容,空智素有少林第一高手之称,圆觉方丈乃圆字辈中最为佼佼者,一身易筋经内功练得炉火纯青,七十二项绝艺他身兼十五项,确为少林寺不世之英才。这两人在当今武林中寻一对手为难,不意段子羽居然敢以一敌二。 但见四道内力在空中对峙,两股紫色者,乃段子羽所发一阳指功,一股纯白似雾的是空智的大力金刚指力,一股淡青色的乃是圆觉方丈的一指禅指力。 四股指力俱有形有质,对峙争斗,大家俱心神凝聚,望着四道指气彼进我退。 空智与圆觉乃少林最强高手,段子羽虽自出道以来,锋头极健,近日来更如日中天,俨然有凌驾各派高手之势,若说他一人打败空智与圆觉却也无人能信。 圆觉本为解斗,不期段子羽犹能以另一支手对付自己,指力相触之下,但觉对方指力浑雄刚动,如山之威,如海之势,莫说收指,不全力以赴便有中指惨败之虞,心中骇然,连珠价叫苦不迭。此番自己与师叔合斗一后生,胜之不武,倘或落败,少林寺千载威名可就尽数折于自己手上少林寺几位长老也都心怀惴惴,此一战实是少林寺生死荣辱的紧要关头,眼见三人僵持不下,脸上均是庄重之极的神色,若再出手相助,未免大不成体统,何啻自砸招牌,何况段子羽既有心滋事,自是有备而来,身后十几位也应是高手,若是先行造成群殴局面,无论胜与败,传扬出去,少林都不免威颜扫地。 四道指力炽然有别,顿饭工夫,空智的指力倏而一缩,一阳指力便乘势而前,空智头上已如蒸笼一般,白雾弥漫,指力一分分后缩。 圆觉大惊,疾运内力从指上发出,猛攻不已,意欲稍缓师叔那面的压力,岂知段子羽内力如山之重,任他如何猛攻,均进不得分毫,空智已是满脸汗水,头上白雾更浓,已行尽油干灯枯之地。 段子羽脸上紫光晶莹,头上并无内气蒸出,显是对付两大高手犹处之怡然,游刃有余。 室内鸦雀无声,惟闻空智的喘息之声,他指力已近缩至指端,只消段子羽再逼进寸余,他必内力耗尽受损,圆觉无论如何亦不能让师叔毙命于前,左手扬起,喝道:“段掌门再不收指,贫僧要以金刚掌招呼了。”他方欲发掌,不想一心二用,一指禅内力登时被逼回,险些被攻入指内,破了指力,忙凝聚内力迟回,逼至中端又僵持不下。 段子羽一向瞧着空智不顺眼,是以上手便欲指毙空智,对圆觉的一指禅功只守不攻。 眼见空智内力已瞩衰竭,蓦听得一声:“阿弥陀佛。”从堂后转出一人,伸手一辈遥对空智后心,空智只觉一股幻纫柔和内力入体,指力登即强盛,缓缓将段子羽指力逼至中端。 段子羽凝神对敌,眼见得手,不虞有此:喝道:“张无忌张教主,又是你捣玄虚吗?” 室中人闻言诧异,忖思张无忌焉得到这里?段子羽以为天下只张无忌有此功力,救范遥那次便是如此,此次大同小异,遂以为又是他作怪,当下道:“少林以多为胜,不战也罢。” 他缓缓收回指力,圆觉求之不得,也收回一指禅功,空智只感指上内力收回,却仍存于体中,温热一片,涵煦真元,煞是受用。否则内力全撤,他纵然不死,一身功力也就废了。 圆觉合计道:“多谢师叔相助。” 段子羽抬头一看,更是骇然。此人果真不是张无忌,乃是一名八旬开外的人,一身灰袍,也不落发,一头逢乱的黄色头发披在肩后,显是多年未经修饰,全然不是出家人模样,听圆觉称他师叔,直感匪夷所思,奇道:“你是何人?” 那老人合计道:“老衲谢逊。” 段子羽一听这名字极熟,再一看到他金黄色头发,大惊道:“金毛狮王谢逊?” 老人走过来笑道:“那是俗尘中匪号,老衲就是谢逊,谢逊即是老衲,除此之外更无别物。” 段子羽哪里听得懂他语中机锋,见他全然一个俗家人,却自称“老衲”,法号仍用俗家名,直感天下事无有奇于此者。 谢逊坐下道:“小施主,你所说张无忌,他在何处。” 段子羽尚未答,忽听一人叫道:“义父,孩儿在这里。” 大家闻声望去,却见门外飞进一人,直扑谢逊身前,拜伏于地,硬咽道:“义父,孩儿终于见到您了。”果然是张无忌。 谢逊面露慈详之色,抚摩他道:“无忌孩儿,多年前听说你忽然不见了,不想还能见一上面。” 张无忌抬头道:“义父,孩儿当年中了朱元璋的诡计,以致一怒之下,高蹈海外,近年来思念义父和太师父,便返回中土,不意果然在此得见义父。”又向圆觉道:“张某未经通报,擅闯贵寺,还望恕罪。” 圆觉淡然一笑,道:“张教主先辈高人,驾临本寺,本寺上下俱感荣幸,何罪之有。” 语中却沉重之极,自己和师叔被段子羽一人击败,若非谢逊师叔出手相援,后果不堪设想。 现今又被张无忌如人无人之境般潜入,少林寺是栽到家了,但他涵养功夫极高,面上仍庄重娴雅。 段子羽道:“张教主,在玉门关外你亲口说要与各派化解宿怨,何以一进关内先派人去烧我欧阳九叔之墓?” 张无忌看了他一眼,方才这一场无声的凶险大战他在门外俱看在眼里,惊诧其功力之高,暗忖自己不敌。韦一笑和辛然只身逃脱,此事他早已悉知,若非存心与各派和解,早率人踏平华山了。当下森然道:“段少侠,你我之间的事不妨押后,待我与义父一叙后,定当至华山还你公道。” 谢逊叹道:“无忌孩儿,我只道你也如我一般,将这俗尘万事尽抛,何以仍如此执迷。” 张无忌默然不语,半晌忽道:“义父,您当年武功不是尽废了吗?几时又恢复过来的?” 谢逊笑道:“此乃我佛慈悲之力,与武功无涉。”又向段子羽道:“小施主,你听我说一段故事如何?” 段子羽微感愕然,众人也无不讶异,大战甫歇,他倒有闲情逸致讲起故事来了。但见谢逊体态威武,面容庄严慈详,确是一位大德高僧,便都静静谛听。 谢逊缓缓将当年他师父混元霹手成昆,为谋消灭明教,假作酒后乱性,杀死他父母妻儿,他遍寻成昆不获,为逼激他出面,遂在武林中大开杀戒,杀了无数成名人物,以致双手血腥,一身血债,后得渡厄等三僧以佛法点化,方得超脱苦难,尽洗冤孽。 这段往事张无忌、空智等人均悉,段子羽却听得怦然心动,忖思换了自己作谢逊,也必当如他所为,甚则更有过之。 谢逊凝视着他道:“小施主,你才智武功胜老衲当年多多,身负血仇也差相仿佛,眼见你将步老衲后尘,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老衲是过来人,当日仇恨蔽塞灵台,何尝不欲杀尽天下人,现今虽皈依我佛,得脱苦海,然而每回首前尘,均不免骇然汗流,心愧欲死,是以不愿小施主重蹈覆辙。” 段子羽也微微汗出,似乎见到自己数十年后的境况,不由道:“大师,如此说弟子一身血仇就不能报了?”语中仍是愤愤不平。 谢逊道:“老衲只是想劝小施主勿因一身之仇,而滥杀无辜,荼毒武林,恶人贼子自有其报应临头之日。” 张无忌奇道:“段少侠,少林寺怎会与贵府结仇?” 圆觉苦笑着将事因说出,道:“段掌门咬定是本寺中人所为,是以上门问罪。” 张无忌笑道:“此事张某倒是知道一二,凶徒实非少林高僧,而是当年从少林寺寺逃出的一位火工头陀在西域所传,我当年尚与这几人打过交道,他们都投身汝阳王府,与玄冥二老,方东白等是一伙,现今却不知踪迹了。” 段子羽言陡然憬悟,厉啸一声,震得屋顶灰土籁籁而落,圆觉等大骇,以为他又要出手,均全神戒备。 段子羽向张无忌一揖道:“张教主,你我虽属水火,今日指点大德永不敢忘,他日必有所报。”又向圆觉一拜道:“晚生见事不明,致开罪大师等,改日定当负荆请罪。”说罢起身匆匆出寺而去。 圆觉等匪夷所思,均不知他忽然悟出了什么,但这小瘟神自行离去,都欣喜逾恒,否则实不知如何了局。 段子羽一下嵩山,纵马疾驰,成楠道:“掌门,咱们去哪里?” 段子羽道:“华山别院。”他脸色紫涨,旁人俱不明何故,也不敢多问。 一行人纵马疾驰,已到华山别院。 段子羽跃下马,对成楠道:“成师兄,你率人在庄外巡视,凡从庄内逃出者,一体格杀。”成楠凛然从命,率领弟子环围华山别院。 段子羽携司徒明月入庄,几名管家见他到来,均有几分诧异,忙忙迎上来。 段子羽摆摆手笑道:“我随便来看看,大家各忙各的吧。”他佯作无事地在庄内四处闲走,似是查看自己的领地。 几名管家见无吩咐,便自行散去,段子羽见一名管家略显慌张地向柴房走去,“便无声无息随后跟去。那管家一至柴房,轻轻拍了三下。段子羽倏然出指,连封他风府、大椎、灵台、至阳、悬枢、命门诸穴,他出指如电,一指三穴,这名管家登时如木头人般定在那里。 却听里面一人道:“是老刘吗,你奶奶的,青夭白日憧见鬼了?”段子羽推开房门进去,柴房内无人,声音是从墙壁内所发,一听声音便是那唤作阿二的。霎时间脑中灵光闪耀,倏然退出,食指如灵蛇般颤动,立时解了那名管家的穴道,身子一飘,如朵云般越过柴房。 那姓刘的管家虽被定住片刻,身子蓦然得动,望望四周,连个人影也没有,喃喃道:“真他娘的撞见鬼了。” 他进房后掩闭紫扉,在墙上弹指三下,一长两短,节奏分明。壁上吱呀一声裂开一道小门,那阿二、阿三每人正按着一名美婢干得兴致勃勃,恰在美处被他闯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刘管家对此场面司空见惯,轻轻道了句:“姓段的来了,两位爷小心些。”又识趣退出。 阿二、阿三虽然一惊,但自忖身处夹壁,无被人识破之虞,遂不加理会,继续大参欢喜佛。 段子羽在百米处凝运神功,其中场面虽看不到,这番对话却尽落耳中。心中已自有计较,遂四处闲看片刻,与几名管家温语有顷,大加嘉勉,便携司徒明月出庄去了。 司徒明月和成楠等只道这又是一番凶险大战,殊不料他雷声大,雨点小,大是虎头蛇尾,俱感匪夷所思。但见他面色笃定,知他必有成竹在胸。 段子羽率人驰出二十里外,来到一处荒丘,举目眺望,寂寂无人,荒草浅浅,更藏不住人。“况且段子羽功力绝顶,锐目如电,百米之内花飞草地也逃不过他的耳目。他便将心中计议向大家面授机宜,成楠等初听愕然,只觉这位掌门行事在在出人意表,深不可测,继则欢然踊跃无限。司徒明月也欢然不止,暗赞夫君好手段。待得夜幕垂落,月色朦胧。华山别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霎时间涌进十余名黑衣、黑面罩的人,喝道:“鹿杖客、鹤笔翁,还有他奶奶的阿二、阿三的狗东西给太爷滚将出来。” 庄内一见闯进强人,登时大乱。几名管家率十几名庄丁纷纷拦止。刘管家沉声喝道:“几位朋友遮莫是拜佛投错了庙,这里是华山别院,可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那盗首粗声粗气道:“你奶奶个熊的,本太爷干了一辈子无本买卖,还会走了眼。当年太爷我在昆仑山下踩好了盘于,却让这几个狗东西占了先。都是道上混的,也他娘的该懂些规矩,见者一半,这几个狗娘养的却黑心吃独食。大爷我咽不下这口气,查了二十年才找到这里,太爷的招子可是亮的,叫那几个狗东西识相些,将宝物分与爷一半。若不然,可莫怪太爷我黑吃黑,辣手相对。” 几名管家面面相觑,均觉这伙盗贼来得过于突兀,此处已挂上华山别院的牌子,自段子羽执掌华山以来,华山派声势日振,莫说黑道、绿林道望而却步,便是名门大派也不敢轻易冒犯。这伙盗贼是何来路,居然敢到这里撒野火。但听他满口粗言秽语,黑话连篇,却又必是黑道人物无疑。 伏在屋脊高处的段子羽暗暗赞叹,不想成楠还真有两手,他哪知面成楠早年真在黑道上混过,以后才投身华山门下。此时重扮大盗,那自是熟极而流,游刃有余,丝毫破绽没有。 刘管家清清嗓子道:“朋友,此处乃华山派地产。尊驾所说,我等一点也不明白。敝主人段少大侠向来喜交朋友,各位若是手头紧缺,小可等自如数奉上。” 成楠怒声道:“你奶奶的,那一阳指谱和六脉神剑秘藉乃武学至宝,你以为太爷是讨饭的,几个臭钱便能打发去。别抬出华山派字号来唬人,太爷可不吃这个,老实跟你说,太爷拿到这两本秘藉后,还要去华山找那姓段的,把那劳什子九阴真经一并要来,日后大爷我就是武林至尊。” 他转头对身后十几人道:“兄弟们,大哥我做了武林霸主,你们都是一派掌门。‘草上飞’作少林方丈,‘飞天虎’作武当掌门,二秃子将就作这华山掌门吧。”他唾液横飞,似乎已高踞武林至尊室座,给弟兄们封起赏来。 十几人哄然大笑,均道:“多谢大哥。”那被派作“草上飞”的弟子故作昔脸道:“大哥,少林寺无酒无肉又无女人,这苦差事你饶了小弟吧。” 成楠笑骂道:“你奶奶的,大哥我把最好的给你,你倒挑肥捡瘦起来,你做了少林方丈,不会供上欢喜佛,弄他百八十个美妞,日日参那欢喜佛。” “草上飞”拱手道:“多谢大哥指点,小弟就作这少林方丈吧。”言下大有屈尊降贵之意。 几名管家再也沉不住气了,刘管家骂道:“不长眼睛的王八羔子,撤野火撇到这里来,敢莫是活腻了。”上前突的一掌,刘管家平日畏畏琐琐,此际一掌拍去,烈烈风声,霎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 段子羽见状暗叹,不想自己疏神之下竟然走了眼,这名管家居然也是高手。回思日问若非暗施偷袭,真未必能一指奏功,倘若日间漏出马脚,这场戏可无法唱了,心悸不已。 成楠面壁日久,练成紫霞神功,于剑术上不逮宁采和远甚,拳脚功夫却是其精擅之技,见一掌拍到,神功默运,眼中精光暴射,脸上紫气却因戴了面罩看不见,一掌迎上,轰的一声,刘管家被震得倒飞出去,臂骨寸寸碎裂,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成楠仰天笑道:“小兔崽子,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快叫那几个缩头乌龟出来,你们几个小辈还不配向太爷递爪子。” 几名管家心中凛然,不意这盗首武功恁的高强,刘管家在庄中也算是一把硬手,竟尔一招之下臂骨震断,均觉愕然。 柴房之内飞出二人,正是阿二、阿三,几名管家忙躬身道:“二爷、三爷,有几个上门寻晦气的。” 阿二摆手道:“我都知道了,寿星佬吃砒霜,全他娘的活腻歪了。” 成楠故作惊讶道:“对了,就是这两个秃驴,莫道头上长几根驴毛就能骗过太爷的招子,当年是太爷我先踩的盘子,你们几个倒拾了现成便宜,他奶奶的,连道上规矩都不懂,也来混这碗饭,吃起独食来了。” 阿三狞然道:“佛爷的事你倒是知道不少,这叫作‘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自己来。,今日一个也甭想活着离开。”猛地里一拳打出,这一拳较之刘管家那拳实难同日而语,拳风烈烈,窒人气息,拳尚未到,左手箕张,拿抓点戳,勾控指挑,纯是指上功夫,五指忽如判官笔,忽如点穴撅,如刀如剑、如枪如就,变幻万方,攻势凌厉之极。这一轮猛攻霎时间打得成楠手忙脚乱,秃头阿三数十年前是一流高手,成楠大功初成,首次与这等高手对敌,内力虽不逊于阿三多少,招式精纯上可不逮远甚。十余招下已中了两指,“所幸他内力强盛,虽感痛极,并未点在要穴上,是以倒无大碍。司徒明月陡然一掌拍出,她习练九阳神功虽不久,但与段子羽夫妇双修,内力精进极速,这一掌拍出,阿三”咦“了一声,退了开去。成楠咧嘴道:“好秃驴,真把大理一阳指练成了。” 阿三冷然道:“这是我们金刚门的大力金刚指,一阳指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兄弟也没瞧在眼里。”揉身复上,司徒明月知成楠敌不过他,进身接招。 她乃杨逍高徒,武功路子最为博杂,双手一晃,登时拳、掌、指、手、刀、剑层出不穷,变化万千,出手飘逸;意态甚闲,阿三登即相形见拙,反被她攻个手忙脚乱。 阿二看得甚奇,黑道中绝无这等高手,否则世上的镖局均得关门大吉。对这起人物疑窦丛生,但二十年前的秘辛既被对方窥知,非杀人灭口不可,对方是何路人物倒无需查究了。 当下抢身上前,喝道,“接佛爷的法宝。”一拳击出。 成楠见他内力较之阿三犹为刚猛,情知弟子们绝非对手,只得一掌拍出,迎战阿二。拳掌甫交,成楠只感大力巨震,不由得退了三步。 阿二乘势进步,一掌拍下,乃是金刚门的般若金刚掌。 这般若金刚掌与少林寺的大力金刚实属一路,端的威猛无俦,当年阿二曾以此掌偷袭张三丰,打得张三丰呕血重伤,成楠虽知难敌,但退无可退,几尺之内均在他掌影笼罩下,只得将紫霞神功运至极处,双掌迎了上去。 阿二狞笑道:“小贼,到鬼门关里夺宝去吧。”蓦感背后掌风如山,飒然而至,心下大骇,疾翻左掌向上,喀喇一声,手腕震折,两掌分力,被成楠双掌击在右掌上,如断了线的鹞子般震飞出去。 阿三大叫一声:“师哥。”手上加劲倏然间掌指齐发,连环八式,将司徒明月迫退,急急退后,察看阿二伤势。 原来段子羽听至此间,已然确认这二人是当年大仇的元凶,早已愤吭胸臆,眼见成楠处境危殆,疾掠而至,一记“蛤蟆功”将阿二手腕震断。 他此际再无怀疑,森然道:“这两名贼子交与我,余者尽数毙了,不必留活口。”成楠等得令,立向几名管家和十几名庄丁扑去,长剑舞动,拳脚齐出,十几名庄丁片刻问被斩翻于地,鸣呼哀哉了,几名管家被成楠和司徒明月逼住,左支右绌,苦苦撑持。 段子羽疾向阿三扑去,五指颤动如灵蛇夭矫,六脉神剑发出,六道剑气射出。 阿三惊叫道:“六脉神剑!”心中惊骇已绝,连连着地疾滚,身上已中了几剑,血流汩洞。 阿二见此绝世神功,心下登时明白八九分,揉身扑上,手食指猛戳,运出大力金刚指来。段子羽食指一挺,发出一阳指功,指力相撞,阿二食指?险郏嗔Σ凰ィ乇壑鄙希贝镄馗6庇冶酆陀野肷矶坏谩?br /> 阿三见阿二命在顷刻,情知今日难以得好,也不来救援,拔身欲向庄外逃去。他方跃起半空,段子羽飞身掠起,疾逾俊雕,半空中一阳指连发,紫气暴射,阿三从风府、大椎以下,直至足跟,几十道大穴被封,如根木头般跌落地面,摔得气血翻腾,七荤八素,段子羽故伎重施,将阿二全身穴道封住,转眼间几声惨叫,几名管家已被司徒明月和成楠尽数击毙。 他对成楠道:“成师兄,将这两名贼子看好,待我亲手处置。” 司徒明月道,“段郎,你到哪里去?”段子羽道:“这所宅院有密室,待我去搜一遍,莫让一个贼子漏网。” 成楠道:“掌门,既有密室,必设有机关,掌门不宜冒大险,我率人去搜便是。” 段子羽道:“此乃家仇,不可假手旁人,机关消息之小道还难不倒我。”欧阳九早年作大盗,凡富室大户多请高手匠人装设机关以藏珍宝,欧阳九对此道造诣颇高,方能屡屡得手,段子羽从他那里学到不少。 旁人听他如此说,知他执拗难劝,又想他神功绝世,纵有凶险也能履之如夷,便也不强劝。 段子羽只身走进柴房,依日间刘管家所作,伸指在壁上轻叩三下,节奏分明,厘毫不差,心中也不禁怦怦跳了几下,惟恐信号有误,打草惊蛇。 却听里面一女子腻声道:“是佛爷回来了,上面出了什么事?”小门吱呀一声打开,现出一全身赤裸的妖艳女子,见到段子羽,愕然结舌,段子羽出指如电,一阳指点在她喉结上,登即芒魂渺渺,香消玉殒了…… 段子羽一手扶住,将她轻轻放倒,进得里面,见流苏大帐内,还有一各女子不着寸丝,白羊似的睡在床上,想是阿二、阿二参欢喜佛过于用功精力不济,酣沉入梦了。段子羽知这些女人多是贫苦人家女子,被重金买来以供人逞泄淫欲的,适才情急,不得不施棘手,此际只出指点住其黑甜穴和四肢大穴,并不取她性命,用床单包单,置于地上。 他件夹壁之中甚是狭窄,大床之外,惟有一案,案上到真有几对相搂穴抱,形态各异的欢喜佛,固然秽极,作工却极为精致。男女面上神情栩栩如生,是阿二、阿三用来示淫助兴之物。 他无意与此,顷刻间搜遍全室,却再无复壁。他沉思有顷,锐目在一件件物事上扫视,蓦见床头背一个金铸龙头,昂首延经,细舌内吞,如欲升天状,心下恍然,伸指在龙舌上轻轻一压。 蓦见床板直立而起,露出一尺许圆洞来,他向下望了望,一跃而下,忽听一人道:“师傅,有什么事吗?” 段子羽见一盏油灯下,一人睡眼惺松,向这边看来,他倏然指出,打在这人咽喉上,登即毙命。 这是一条窄窄的甬道,仅容一人通过,段子羽将轻功提至极致,影子般向前飘去。 行约十几丈,眼前豁然大开,他登时怔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哪里是密室,直是一座王公宫邸。四处烛火高照,亮如白昼,厅、殿楼阁,疏落有致,豪华富丽胜逾地上百倍。 原来汝阳王世子王保保当年见蒙元大势已去,回天无力,却又不甘被逐回大漠。遂着手营建这座地下宫殿,不过将汝阳王府的格局缩小几倍,移至地下,以作久居之备。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经年方始构成,王保保更将营建工匠一齐毒毙,将汝阳王府世世搜刮而来的珍宝储于此间,以备招兵买马,东山再起之用。 那比方东白潼门关遇敌,王保保便知身份已漏,故将地上庄园赠与段子羽,情知他不能接受,不过以华山别院的牌子遮掩世人耳目罢了。一矣段子羽离开,便回驰庄内,却不敢住在上面,便龟缩于地下。 段子羽在一所影壁后藏身,不时有番僧来回巡。料想王保保若在,必居银銮殿无疑,遂无声无息地潜入。 这里处于地下,出口处有阿二、阿二两大高手把守,地面下无防范,纵使有事,出口处亦能向下传警,不虞阿二、阿三托大,以为几个小贼捣乱,便没传警,径自出去,反被段子羽制住。 这地下宫殿打造得极为严实,外面虽有大变,里面却分毫你晓。 段子羽潜至银銮殿的养心阁内,见静悄悄的并无守卫,到了门前,却见一人背对他,浑身发颤,双拳紧握,虽见不到面容,也可看出是一副怒不可抑的神态。 他心中奇甚,不知此人为什么事愤怒至斯,也无暇细想,潜至身前倏然出指,一指封三穴,将一阳指的精微所在发挥出来。立时将这人风府、大椎、至阳等督脉大穴封实,这人登时动不得,语不得。 段子羽近前一看,原来是卫壁。卫壁蓦地里看见段子羽,惊愕恐惧,险些晕过去,但旋即目毗欲裂,似欲喷出火来。 忽听一女人娇声道:“王爷,您放着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妃子不受用,总缠着奴家作甚?”正是武青婴的声音。 一男人道:“本王一生御女无数,可哪有一个及得上你的,遮莫你厌弃本王,不愿与我同寝?”赫然正是王保保的声音。 段子羽霎时放下心来,暗叹苍天有眼,教这些贼子撞在我手里。 武青婴腻声道:“奴家能蒙王爷青睐,与王爷同裳共枕,实是奴想望不到的福份。只是奴家马齿加长,可比不上那些妙龄美女了。” 王保保笑道:“那些黄毛丫头懂得什么?哪象你有这么多内里头的好处。本王得你侍寝,才知这作男人的乐趣,以前数十年直是白活。敢莫是怕你丈夫恼?,,武青婴道:“那个王八头有胆子恼?以后捡几个婢女赐与他,奴家一身就全凭王爷受用是了。”接着便是一阵喘息大动,武青婴愈发淫声浪语,秽亵不堪人耳。 段子羽大觉尴尬,若于此时进去结果这两名贼子,未免脏了自己的手。看着卫壁气得发疯的样子,心中又感快意,暗道:“你夫妻两个勾引外贼,弑主犯上,到头来一个不啻娼妓,一个作了王八,倒也算得天理昭昭。” 忽听一人喝道:“什么人,敢窥视王爷寝宫?” 原来王保保传武青婴恃寝,暗令手下人于远处巡视,以防卫壁醋坛子打破,来个狗急跳墙,不意卫壁潜入后,忖思后果,竟不敢人内捉奸,正气得进退不得之际,被段子羽制住,听着妻子无耻,偏又动不得,语不得,声声入耳,这份活罪也够受的。 王保保下人巡视过来,忽然发现两人,段子羽击毙来人。迅即推门而入,见大床之上两人兀自翻腾不已,两人蓦然见到段子羽,全身欲火登即化作冰水。 王保保随手拔出枕下短剑,奋力向段子羽掷来,段子羽左手倏出,将之夹在指间,武青婴羞愤之下,一指倏出,正是一阳指功夫,哧哧声响,倒也不弱。 段子羽叱道:“无耻淫婢,胆敢以此犯主。”食指倏出,一阳指发出,紫气如电,激射而至,登时将武青婴指力反震回去,两股指力将武青婴食指震成几节,血肉迸飞。 外面一人喝道:“卫壁,你在此作甚?图谋拭主吗?”段子羽料定那人身子所在,左手一扬,短剑疾射而出,正打在那人后脑上,直没入柄。 王保保一跃而起,抓起件长袍遮体,武青婴痛极,见段子羽用的是一阳指功夫,登时魂飞天外,兀自仰面大字形躺在床上。 段子羽喝道:“狗奴,你不要六脉神剑吗,待我给你,”五指勾动,六道剑气齐出,似六道紫电般打在武青婴身上。 他不欲让她死得痛快,专捡肉厚非要害处打,武青婴全身上下霎时间被十几道剑气打得血肉横飞,痛得从床上跃起,又被段子羽将背、臂、股、足打得血肉淋漓,全身上下已无完肤,却不得即死。 王保保喝道:“段公子,我待你不薄,因何如此待我?” 他虽见心爱尤物被损毁得不成样子,却自知逃不过段子羽手心,只望再以言语打动他。 他留居中原便存了卧薪尝胆之心,只以兴复大业为念,声色倒不太重。 段子羽冷笑道:“鞑子余孽,算你装得象,没被我早识破,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受死吧。”方欲一指点去,忽然窗子碎裂,一件物事倏然飞进,一人道:“王爷休慌,洒家救驾来也。” 段子羽余光一瞥,见是一面周遭锋利的铜轮,旋转飞来,声势骇人,不敢怠慢,略退一步,伸指在上一拨一旋,道:“还与你。” 那铜轮吃他大力反拨,登即加速向窗外飞去,外面掷轮的番僧见势大骇,疾忙闪避,铜轮飞过,嵌入后面一番僧胸腹。这铜轮锋利逾于刀剑,立时将此番僧从中剖开,余势不衰,径向弟三名番僧飞去。这番僧也是使轮的,忙伸手抓住,犹被轮上力道震得手臂酸麻,几欲脱手。 第一名番僧从碎窗内飞扑而入,蒲扇大手掌殷红如血,向段子羽拍到,段子羽一阳指发出,劲厉无俦,正打在番僧手心内,登时破了他了密宗“大手印”掌功,反手一掌,将之打出窗外,打得他胸肋骨骼寸断,冷冷道:“大手印功夫,也不过尔尔。” 王保保事到临头,反倒镇静下来,喝道:“外面的人听着,不许妄动。”又对段子羽道:“段公子,容我说几句话如何?” 段子羽冷冷道:“什么话也救不了你的命了,我既到此问,谅你也逃不到阴曹地府去,有何遗言快快说吧。” 王保保长叹道:“本王生死何足借,所借者大事不成。当年贵府之事,乃是武烈父女与先王所议定,本王并未与闻。而今你我均属失国亡命之人,何不捐弃前嫌,携手作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我在大理经营数年,已为段公子备好二十万精兵,金银之物本王多多,粮草不虞匿乏,段公子只须在大理一呼,割据之势立成,大理虽小,固守三五年并无难。本王于漠北发兵,我蒙人虽失国,元气尚存,几十万精兵招手即至,再旁结瓦刺等族,各伐中原。朱元璋立足未稳,又有明教这等心腹大患,内外夹攻,三五年间便可分裂这中原江山。段公子不但家邦之国得复,长江以南也尽属段公子臣属。我与段公子隔江称帝,亲善如兄弟,岂不快哉。” 这番话听得子羽心震不已,他倒非动心,而是被王保保这计划吓住了,实想不到一人会具如是野心。 王保保见他不语,心中微喜,又力下说辞道:“隔江而治之言,本王可对天盟誓,绝不食言,否则我身周数十名好手,段公子纵能杀我,亦难逃出此间。本王对段公子仰慕无加,实不愿彼此相残,何况你我均属同命之人。” 段子羽森然道:“狗鞑子,当年我父母之邦为你们鞑子所灭,先父先母又遭你鞑子毒手,你还有脸与我称兄道弟。携手共举?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枉自为人。” 王保保骇然道:“段公子,谋大事者不拘小节,大理亡国之时,尚无我王保保,尊府罹难,本王也毫不知情。你若欲报仇,无论我属下谁得罪了你,本王亲手将之剐了,以泄段公子之恨,本玉只求段公子合作,日后荣华富贵必与段公子共享。” 段子羽冷笑道:“不必多言,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叫你的奴才们上吧。” 痛晕过去的武青婴悠悠醒转,恨声道:“王爷,全怪你一着棋错,当日若毙了这小贼,何有今日之难。”说话之间,犹痛得呻吟不止。 段子羽叱道:“淫婢,我段家对你们视若手足,亲厚无比,你父女为何引贼人室,弑主犯上?” 武青婴陡然间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直振坐起,身上血肉模糊,如鬼一般,尖叫道:“你们段家当年也不过是边缘小吏,乘着天下大乱,窃居帝位,又有何德能,君临万民。亡国之后,惶惶若丧家之犬,我们却还得以臣子自居。你们段家不死绝,我们就永无翻身之日,子子孙孙都得作你们家的奴才。老娘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只恨王爷料差,不让我杀了你。算你道行高,老娘与你拼了。”她武功大是不弱,至此刻犹能振飞而起,血人般向段子羽扑来。 段子羽怒极,食指一伸,指力正打入她脐下丹田,登即噗的一声,武功全废,摔跌地上,杀猪也似痛叫起来,哀恳道:“小皇爷,淫婢我罪该万死,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王保保见段子羽丝毫不动心,又见他如此辣手,骇然欲死,心下一横向墙上摸去。 段子羽早防他作手脚,登时六脉神剑齐出,力道却柔和,只封住王保保穴道,一矣料理完其他人,再好好炮制他。 王宝宝僵立当地,暗叹道:“完了,不想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眼望墙上微凸之处,急愤交迸。 第二十一回 起死回天仗一阳 原来王保保造这宫殿之时,便预防到有一日倘若强敌攻进,难以应付,便与敌偕亡。是以在四周埋下几千斤火药,机关便在他寝宫不惹人注目之处,手法更惟有他一人会。 段子羽虽不明细故,又岂敢让他乱动手脚,见他微动,迅即出手将之定住。 窗外诸人听得屋内说僵,立时破门,跃窗而入。 王保保手下有十八番僧,号称“十八金刚”,已被段子羽毙了两人,仅余十六金刚了。 其余武士虽不少,但似这等高手却没有。玄冥二老被段子羽毙于剑底,方东白不敌自杀,阿二、阿三两名金刚高手又被制上面,王保保手下较有功底的便是这十六金刚了。 室内狭窄,段子羽六脉神剑发出,剑气纵横,逼得十六金刚忙不迭跃出,有几人还被剑气所伤。 段子羽一把将定在门外的卫壁抓进,叱道:“狗贼,也让你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先一指废了他的武功,随气抛起,剑气如电,待卫壁落地,亦和他妻子一般无二了。夫妻二人并躺一起,武功既失,筋脉又尽被击穿,痛得如置身油锅中,偏生连嚼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王保保骇然若死,正欲开口求恳,外面一铜轮飞进,段子羽顺势一转,铜轮疾向王保保飞来,王保保欲避不能,眼睁睁一条右臂被斩落,惨叫一声。 段子羽笑道:“番狗,你们还有多少废铜烂铁、一并向你们主子招呼吧。” 十六金刚气得哇哇乱叫,却当真不敢再向里抛掷兵刃了,欲破窗而入,又惧他剑气太厉,叫道:“姓段的,你也是武林中大有字号的人物,我们王爷不会武功,你如此下手太不合道义了,有胆子出来与我们较量。段子羽气得发笑,暗道:“你们居然也懂什么武林道义?”见武青婴和卫壁之惨,比死还逾百倍、千倍,心中大快,并不补指,只让他们受尽苦痛,慢慢死去。 抬头见王保保惶惧若死的样子,道:“你虽与我家仇无关,父债子还,也饶不得你,给你个痛快吧。”王保保眼中大是喜悦,实是求之不得。 段子羽拔出倚天剑,剑锋一扫,王保保大好头颅飞起空中,颈中血溅喷一墙。 段子羽倚天剑横扫,飞出窗来,十六金刚以戒刀、铜轮当之者,均被削断,不虞他有此利器,纷纷避其锋锐。 段子羽长啸一声,追逐起十六金刚来。这十八金刚对敌时向来将敌手困于核心,在外游走围攻,也是一座阵法。 但处此廊芜之间,地势狭窄,十六人无法围攻,反被段子羽逐个追杀。他手中利器无敌,左手一阳指又可远攻,十六金刚虽欲结阵困之,亦呼负负,顷刻间被他以倚天剑劈开三僧身躯,一阳指击穿两僧太阳穴。 府中武士亦有几十名,段子羽除娇弱婢女外,见人便杀,如入无人之境。他轻功极高,趋退若神,番僧们追他迫不到,反倒被他一个突然倒纵击毙一僧。他不与番僧恋战,顿饭工夫,王保保手下武士已死尽,十六金刚也被他乘隙杀了十个,仅余六人了。 段子羽与六名番僧道:“现今我以一对六,咱们公平一战吧。” 六名番僧见他如煞神一般,已被他毙了近百人,均怒吼连连,在他身周游走,戒刀、铜轮向他轮流攻击。 段子羽静如山岳,觑得奇准,每一剑出,不是戒刀、铜轮被削断,便是一条手臂落地,片刻间已有两僧断臂,余偕也只持半截兵刃,段子羽忽然一动,向一僧扑去,迅捷无俦,反手一剑刺死一名番僧,剑势一回,又削断一人颈管,另四名番僧早已胆裂,狂吼一声,向出口奔去,尚未逃出三十丈,已尽数被段子羽削作两截。 段子羽长啸连连,襟怀殊畅,这一番大战家仇国恨皆得耻雪,快意思仇,莫此为甚!只觉为人如此,虽死无憾矣。 府中近百名婢女吓得晕了一半,十几个胆大的近前来磕头不止,乞哀活命。 段子羽道:“我杀敌报仇,与你们无关。你们随我出去,我当为你们安排后半生生计。”婢女们闻言大喜,遂唤醒同伴,告知此意,王保保的十余位嫔妃却早已自尽。 段子羽领着众女由甬道而去,上面的人早已焦灼之极,若非惮他严命,便下去助他了。 此际见他浑身浴血,却领了一大串女人出来,均诧异之至,匪夷所思。 段子羽将战况略述一遍,大家均听得惊心动魄,矫舌不下。 司徒明月在他耳旁悄声道:“你个贪心不足的,弄这么多女子,真要设三宫六院啊?” 段子羽笑道:“天地良心,我可不敢有丝毫异念。”又叹道:“这些女子多是被这群恶贼买来或抢来的,也都受了不少苦,现今得见天日,倒应替他们好生打算一番。” 他忽感头目眩然,虚乏之极。六脉神剑最为耗费内力,他只欲以家学报家仇,是以一夜之间迭施六脉神剑,饶是他神功通玄,内力之强已凌古烁今,不在乃祖段誉之下,现今也感内力虚竭,身子摇晃数下,适才大仇全歼,快畅之下,犹有一股虚火顶之,时候一久,便已支撑不住,跌坐地上。 司徒明月大骇,忙盘坐他身前,两手对着他双掌,将内力从劳宫穴中输将过去。 成楠也忙上来,两手搭在他后背灵台、至阳两穴上,将紫霞神功输送进去。 两人摹感段子羽体内似是无底的深谷,抽力极大,两人内力如河床堤溃般,汹涌注入段子羽体内,两人心头微惊,自己内力如此失散,大有内力被吸尽之虞。但两人都不肯撤掌,均愿舍却自己以保全段子羽。 盏茶工夫,段子羽手背一颤,司徒明月与段子羽双修已久,犹不觉怎的,成楠只感这股内力较诸自己所负强逾数倍,霎时间几条一直未打通的脉络经此一激轰然震开,周流循环不止,内功又增进一层,心下感激无比。 那些婢女面上犹有悸色,望着这一群黑衣大盗,抖战不已,惟恐虎穴甫出,又入狼窝,所遭蹂躏或许较前犹甚。 段子羽笑着向她们解释,他们乃华山派人,为捕杀蒙。 古鞑子才假扮大盗。令弟子们录下这些妇女的籍贯,有家人父母者,俱发给二十两黄金以作缠用。近百名妇女均踊跃欢喜,有二十余名少女却不愿离去,一问均属无家可归,无亲可投者,段子羽哀怜不已,遂决议带上华山,充作弟子,也免受道路流离之苦。 段子羽向成楠道:“成师兄,你派人即刻向江湖传言,有一批被蒙元余孽所占妇女现今投奔家乡,凡有敢加害者,有派者灭派,无派者灭门。”成楠即刻遣弟子四处传言,丐帮、天师教与华山交好,势力雄厚,耳目遍及江湖,段子羽此令一出,未出十天,江湖上已知晓无余,绿林、黑道人物一者惮华山之威,二者也不愿向弱质女流下手,沿途又多有天师教、丐帮中人递相保护,倒也大多平安抵还家乡,与家人团聚,江湖各派得知,更赞此为一大善举。 成楠见段子羽顷刻间将此事办得干净利落,心折不已。 司徒明月笑道:“段郎,这儿还有两个带毛和尚,你要怎生处置。” 段子羽淡淡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下真用一阳指力将阿二。阿二从足至脑,骨骼一一捏碎,并不击毙,抛于外任其生灭。 成楠意欲将庄子一把火烧掉,段子羽摇头道:“这虽是好贼巢穴,但一砖一木。一器一物莫不是民脂民膏,纵火焚烧岂非暴疹天物,且留以待后用。” 当下将出口处封实,庄外仍悬着华山别院的匾额,以备将来派众繁多,亦可在此住人练剑。 段子羽独力扫灭蒙元余孽的消息传扬开来,华山派声势益壮,有凌驾少林、武当之势,朱元璋也会凑趣,亲笔书就御札,旌扬其功,遣重臣送至,并将华山地界尽数赐与华山派。 段子羽一笑置之,不以为荣,反以为忧,深知如此一来与各派不免要生隔阂,武林中人与官府交结乃一大忌,朱元璋此举实有深意。 段子羽家仇国仇一并得雪,胸中畅快,遂有退隐之意,虽不能即刻辞去掌门之职,但派中大事多交与宁采和处分,意欲逐步将掌门之职移交与他。 这一日忽想起当日百劫师太约自己去峨嵋,自己因多方阻滞,未能成行,以后百劫师太又多次上华山,自己何不趁无事走一趟峨嵋,既补前咎,亦可览名山胜迹。当下心意既决,便与司徒明月下山,并向峨嵋而去。 二人行至宝鸡郊外,忽听得叱喝连连,二人大奇,临到近前,却不禁讶然失笑。 只见一人闪展腾挪、窜上伏下,自己一人左手与右手斗得无比激烈,妙在这两手同时而出,招式却截然相反,拆招化招,直如两名高手过招无异。二人看得目眩神驰,直感匪夷所思。 段子羽笑道:“周兄,怎地自家与自家过不去了?”,那人正是周四手,乃当年王重阳师弟老顽童周伯通一脉所传。周氏一脉辗转延至周四手,他们祖孙数世均以务农为主,并不涉足江湖。周四手习练武功既久,自难免与人动手过招,他双手使出左右互搏来,等闲武师不是他的对手,渐渐也闯出万儿来,人均称之:“周四手”,隐其本名,以示称赞。周四手久而久之,亦如乃祖周伯通一般,竞尔忘了本名,自己也称起“周四手”来,虽一者武功,一者本名,却也异曲同工,大肖祖风。 这一日周四手忽想出一套拳法来,却又寻不到对手,技痒难熬,逼不得已只好左手斗起右手来。他斗得酣畅入神,连两人临近也不觉,待得段子羽说话方始憬醒。 他一见段子羽,笑道,“段世兄,来得正好,陪我练练招儿。”不由分说,人如大鸟向般段子羽扑至。 段子羽飘身闪过,笑道:“双拳不敌四手,小弟甘拜下风。” 周四手哪里肯听,揉身而上,道:“咱们只练着过瘾,不论胜负。”左手一记新创的尚未起名的拳法,右手却是空明拳的,‘妙手空空。“两拳一击段子羽左胸,一击他后背,真如两人一般。段子羽无奈,只得随招拆解,斗了几招,自己也兴致盎然,对周四手这等打法甚是心折。周四手一遇对手,兴致弥高,双拳呼呼作响,口中叱喝连连,打得不亦乐乎。段子羽以华山派的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与之过招,一式之内鹰之夭矫、蛇之灵动尽寓其中,招式飞动间,更是飘洒俊逸。二人霎时间对攻了四五十招,段子羽心中凛然,周四子左手拳刚猛威烈,吞吐开合之间罡风激荡,右手拳却若有若无,柔如绵,虚如影,触之即失,旋即复生,甚是精明,段子羽若非身法迅捷,趋闪如电,倒真要挨他几拳。二人翻翻滚滚直拆了近千招,段子羽虽不知此人乃周怕通玄孙,从自己先祖一灯大师那算起,确可说是世交,却也不愿以重手对付他,九阴白骨爪、蛤蟆功、一阳指、六脉神剑尽皆弃而不用,只用这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拆解,虽然激烈无比,却无半分凶险,两人斗得旗鼓相当。周四手打至千招,托地跳出圈子,满头满脸的汗水,大叫道:“过瘾,过瘾,段世兄,多劳了。” 段子羽笑道:“兄弟武功高明之至,佩服。” 周四手拭去汗水,道:“你别哄我,我知你未出真实本事。你只须使出一阳指来,我便是八只手也不管用。” 段子羽暗道:“这人倒有自知之明,我便九阴白骨爪出,你也抵敌不住。”笑道:“周兄,今儿个怎么自己练起招来了,那使双剑的大哥,大姐怎地不和你比了?”周四手道:“他们是……”蓦然间止口不说,似是有甚隐密。有些尴尬道:“不谈他们,我不过是无事闲得慌,找人练上几式罢了。” 说完,一拱手又跑没影了。 段子羽匪夷所思,不知那无所见使双剑的男女是何来路,周四手怎么也不肯道明。 司徒明月笑道:“段郎,左右不过是个武痴,理会他作甚,天色不早,还是尽早上路吧。” 段子羽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得不想,上马继继赶路。 两人当晚在一家客栈投宿,食毕,便在床上相对盘会,四手相对,练起双修功来。 司徒明月每次与他练毕双修功,都自感内力增进不少。 较之自己单练的进程,可真有千里马与蜗牛之别了。,二人练至子时,缓缓收功,旬徒明月以女身而习九阳神功,本身即有阴阳调合之妙,只不过身禀之阴较之九阳神功实是微乎其微,得段子羽以至阴、至阳两种神功龙虎交会而成的绝世神功相助,体内阴阳自行调合,进展既速,又无后患,委实是修练内力的最佳捷径。 二人收功毕,均感疲劳尽消,全无寐意,便躺在枕上闲话。 司徒明月道:“段郎,你近些日子几乎不理派中事务,是不是有心退让?”她与段子羽双修既久,心意隐隐相通,段子羽此举虽极加掩饰,以防派中弟子再为争夺掌门之位而大动干戈,但司徒明月本就冰雪聪明,看在眼里,已猜出八九分。 段子羽笑道:“这掌门我本不愿做的,是两位师叔软磨硬赖逼着我做的。” 司徒明月大奇,段子羽便将当日二老软磨硬泡,他实逼无亲方才应允之事告知,司徒明月大笑,道:“天底下居然有强逼人做掌门的,这二老也真是武林一绝。” 段子羽笑道:“我就因这掌门得来太易,总觉坐之不安,倒似偷了人家的东西似的,先前派中弟子武功低弱,不得已硬撑个局面,现今宁师兄,成师兄和弟子们武功俱已斐然有成,华山派的实力于六大门派足可无愧了,我也该将人家的东西原璧奉还了。” 司徒明月叹道:“你退隐也好,我一直不敢对你说,我一看到你杀人的样子就怕得不得了,我们明教几个首领头上担着魔字,可杀人上可不如你远甚了。我每想起你杀人的场景,就仿佛不认得你似的。” 段子羽握住她的手,柔嫩的小手微微发凉,沉思有顷,道:“自我懂事起,我九叔便天天告我,要习好武功以报血仇,我识字伊始,便是这个‘仇’字,每天不知在脑中想几千遍仇字,那时我以为,人活着除了报仇还有何事?十几年我便为这仇字而活,为这仇字而练武功。每一杀起人来,我脑中便只有这一仇字,现今回想起来自己也不免心悸,天可怜见,总算大仇尽雪,今后也无需这般杀人了,”司徒明月道:“你这么想再好不过,不知怎地,我自跟了你后,总觉大家各自过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你杀我,我杀你的,可事到临头,不想杀人也不成,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段子羽笑道:“待过个一年半载,我将掌门让与宁师兄,咱们寻处幽静之地。远离这血腥尘嚣,啸傲岁月便是。” 二人情意殷殷,直叙至天明。便乘马上路,径向剑门关驰去。经剑门关,过栈道,一路径绵阳、成都,迤逦而至峨嵋山地界。沿途风光绚丽,二人虽走马而观,却也大开眼界,胸襟畅爽。 前面树林中忽然转出两人,喝道:“来人听着,速速下山,不得再上前一步。” 段子羽二人愕然,见拦路二人手持单刀,劲装结束,段子羽心境颇佳,笑道:“二位大王,此树是你们栽,此路是你们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是吗?” 那人被逗得一笑,道:“兀池娘的,有人将咱们作盗贼了。”另一人见司徒明月美若天仙,淫笑道:“小子,买路财不用了,把你那漂亮媳妇送大爷们乐一乐……” 他话尚未完,空中蓦现两道紫电,段子羽拔剑双点,他出剑快极,二名拦路的只感眼睛一花,均已眉心中剑而亡。 段子羽收剑道:“有这些败类在,想不杀人怎成。”司徒明月恨恨道:“该杀。” 林中忽然涌出十余人,喝道:“小子,胆敢行凶作乱,不怕灭门之祸吗?” 段子羽见这十余人亦是劲装结束,“手中兵刃不一,蓦然间叫道:“不好,峨嵋有警,咱们快上去。” 为首一人“咦”道:“这小子是和那贼尼一路的,兄弟们,作了他。”十余人一涌而上,段子羽倚天剑纵横翻飞,左手九阴白骨爪透脑没颈,顷刻间这十余人已尸横遍野,司徒明月连插手的工夫都没有。 两人深恐百劫师太遭逢强敌,是以携手疾驰,快逾奔马,虽是上山,却如履平道一般。 这一路间或有几人拦截,不是被段子羽一剑刺死,便是刚看到人影,转眼问人已不见,兀自疑心撞了鬼了。 二人盏茶工夫已驰至峨嵋派所居之“万安寺,”但见寺前平地上人影翻飞,正斗得激烈,四周约有百余名劲装结束的人。 场中一人喝道:“妖尼,还不束手就擒。”段子羽和司徒明月脚下不停,蓦然拔起,从人丛中翻跃过去,落在场中。 百劫师太正踏着九官八卦方位,仗剑与一人酣斗,对方有两人持剑在手,似欲群殴。 段子羽也不看对方是何许人,一剑击出,喝道:“师太,弟子替您料理。”一剑正中那人剑背,那人只感大力涌到,剑身一荡,几欲脱手飞出,心中大骇。 久己虎视耽耽的两人见峨嵋派突来援手,一齐抢上,发剑抢攻,段子羽两剑径点这二人手腕。这二人不虞他剑招如是之快,忙不迭缩手后跃,险些被削断手腕。 百劫师太喜慰不胜,道:“羽儿,你怎么突然到的?”段子羽笑道:“弟子想望师太风采,特来拜谒。”游目四顾,还有二十余名弟子遭擒,净思也被而人擒住,见他到来,叫道:“小师叔,救我。”声音衰弱,显是受了重伤。 段子羽心中怒极,左手五指连动,六道剑气闪电般打入净思身旁两人面孔,身影一晃,已将净思救回场中。 众人群相耸动,惊愕得矫舌不下,不想此人具如是神功,直与魔法相似。 为首一人忽然憬悟,道:“尊驾莫非是华山段大侠吗?” 段子羽冷冷道:“正是,何方匪类,敢来峨嵋滋事?” 那人登时满面堆笑,拱手道:“幸会,幸会,在下乃张天师座下程汝可。” 段子羽愕然,怪道峨嵋遭此惨败,这貌相平平、商贾模样的人乃是张正常十大入室弟子的首徒,算来该是他的师兄。但他此刻可不买帐,皱眉道:“你们怎么和峨嵋大起争执?” 程汝可笑道:“段大侠乃本教贵人,可否暂请回避,待兄弟料理完,再与段大侠叙叔。” 段子羽冷冷道:“先把人放了,有段某在,断不容你们胡来。” 程汝可面色疾变,他在教中地位极高,张宇初见了,也称他一声师兄,不意段子羽丝毫不假辞色,心中微恼,却知得罪不起这位贵人,忍耐住道:“段大侠,兄弟皇命在身,实是身不得已,还望你多多体谅。” 百劫道:“羽儿,你且站在一旁,看天师教怎样挑了我峨嵋的,”她知段子羽与天师教先后两代教主亲厚无加,又是天师教的快婿,不欲他插手此事。 段子羽毅然道:“程兄,你把人放了,回去向你们教主和皇上说,有什么事尽可找我段子羽来。” 程汝可急得手足无措,原来张无忌复出江湖,得掌明教,朱元璋便食不知味,寝不安席。诚知自己欲做大明王,兼领明教教主的计划全成泡影。得闻张无忌率众潜入中原,欲与各派携手,共图大计,更是栗栗畏惧,倘若明教与中原武林结成一体,彼此照应如手臂相使,自己不啻失落半壁河山,而帝业亦摇摇欲坠,朝夕不保了。是以想出个釜底抽薪的毒计,欲借助天师教将中原武林控之在手,实力过强难以收服的便倾力除去,使明教在中原无所依傍。程汝可便是奉其密旨率教中精锐而入江湖,将巫江帮、神拳门、五凤刀之流一一打得束手臣服,兵锋所指。便直上峨嵋。眼见大功得成,不期段子羽如神人天降,横阻其中。 段子羽剑尖微挑,喝道:“程兄,先将人放了,什么话都好讲,否则莫怪段某得罪了。” 张正常二弟子刘三吾笑道,“大师兄,恩师在日即曾颁过严旨,只要段大侠有令,我等须凛遵无违,便依段大侠所说,少天师也未必会责怪我等办事不力。” 程汝可见躺在地上的两人面孔已稀烂不成模样,料知这便是段家的六脉神剑了,先师在日,品评天下武功,推许六脉神剑为天下第一神功,谓之天下无敌。自己师兄弟四人联袂对敌,虽未必会输,但伤了对方自己担不起罪责,自己伤了惟有自叹倒霉,这等赔本生意是断断作不得的。 想明此节,笑道:一我倒忘了,冲着段大侠的金面,天大的事也得揭过,放人。“手下弟子闻言,纷纷松手后撤。峨嵋弟子皆为重手所伤,虽得自由,仍委顿衰疲,趔趔趄趄回到百劫身边。段子羽拱手道:“几位师兄,段某多感盛情,贵教主若是责怪,叫他到华山找我问罪即是。” 程汝可笑道:“不敢,即使少天师在此,段大侠的面子也必是要给的,后会有期。” 几人拱拱手,均忿忿然下山而去,不知又将这股怨气宣泄到那派门下。 一名弟子忽然道:“师父,净思妹子不成了。”语声已“是哽咽。百劫和段子羽一惊。 俯身一看,果见她面如金纸,伸手一探,百劫不由泪落如雨,净思被刘三吾一记”天雷神掌“击在后心,已然五脏离位,心脉断绝。段子羽沉声道:“师太休慌,弟子或可保她无虞。”此际顾不得男女之嫌,伸手在她胸前点拿揉按,将五脏对位,掌上透过内力,振发她心阳,以免她猝然身亡。 百劫惶急无着之余,见他动手施治,恍然道:“我倒忘了你的一阳指功,只是她已如此模样,能救得了她吗?” 段子羽笑道:“弟子指功虽疏,料来还可应付。”伸掌在净思背上中掌处,运起内力将火毒拔净,盏茶工夫,但见净思焦灼如火的背部复现白嫩肤色,只是五指印痕宛然。 掌指纹理犹清晰可见,净思呻吟一声,醒过来,见到段子羽,强笑道:“小师叔,又见到你了,我就要死了,再见你一面,也就无憾了。” 段子羽垂泪道:“你放心,我一定治得好你。”转头望着山下,恨恨道:“若不着在家岳面上,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着下峨嵋山,”司徒明月劝道:“此刻救人要紧,少生些闲气。” 百劫忽然道:“羽儿,你不能救他,”众人闻言无不愕然,直感匪夷所思。 百幼抱起净思道:“思儿,非是为师不疼你,你师叔以一阳指为你疗伤后,便当功废五年,他强敌林立,一旦他内力全失,旋踵间就要大祸临头。”她又泪下如雨,抱着净思的手抖战不已。 一干弟子追随师父日久,从未见她慌乱过,更未见她流过泪,一听此言,也均觉段子羽不该为救一人而毁了自己,看着净思娇美的脸,均哭泣出声。 段子羽决然道:“师太,弟子纵然内力失去几年,生死亦是以后的事,况且弟子家仇国仇尽雪,死又何憾!” 司徒明月道:“师太,您听他这话有良心没,他一去干净,扔下我们几个作寡妇。”、‘、百劫师太不禁莞尔,知她是故意逗大家开心,但眼望奄奄一息的净思,心中委实难决。 她自净恩襁褓时抚养,十四五年来视若己出,纵然自己身死亦不愿她死在自己前。段子羽笑道:“师太,当年先父确因为欧阳九叔疗伤而失去功力五年,但弟子既习九阴、九阳两大神功、自感内力无穷,未必有失去功力之患。” 百劫听他之意决绝,忖思亦大有道理,遂将净思交与他道:“你若真的功力全失,就住在这峨嵋上,只要峨嵋派没死绝,就无人动得了你。” 这天雷神掌只有程汝可、刘三吾几大高手擅使,着非净思护师心切,又过于逞强,刘三吾自不屑与她动手。是以其余弟子所受多是一般重掌,服下少阳神丹,静晶运功疗治即可,峨嵋此一役死亡近半,为百劫执掌门户来首次修败,除百劫外,均负伤在身,虽轻重不等,峨嵋元气不免大伤。 百劫的静室内,段子羽将净思放在蒲团上坐好,默思一阳指谱中所载疗伤手法,他习练一阳指未久,以前又素不以指功见长,学得后对敌时往往以无敌之内力,一指发出,沛然莫能御之。而他所学绝技既博,出千克敌往往多用剑法和九阴白骨爪,于一阳指的指法并未深究。虽然他武功见识超卓,内力又雄浑无伦,于一阳指功夫的精微玄奥之处得以尽数领悟,了然于胸,但终究不常习练,指法上未臻精纯。 倘若对敌过招,他只消六脉神剑施出,便可打得天下英雄束手臣服,纵然张无忌、张宇初也要自叹不如。但这等疗伤之事,指力之刚柔,指法之快慢,穴道之顺序,稍有差失,便全盘尽废,一时踌躇沉思,大费周章。将一阳指谱的疗伤谱倒背了几遍,脑中将出指劲力、方位、顺序来来回回斟酌推敲了数十遍,虽是为人疗伤,实觉较之与张无忌对敌犹难逾百倍。 有顷,他决然道:“师大,弟子所学一阳指虽自忖不逊于家父与先祖,但这等疗伤之事还是首遭,指法上不如先君与先祖远矣,成与不成实难预料。” 百劫苦笑道:“羽儿,何必说这样话。你甘冒大险救她,我已感激不尽,成与不成何所计,你不救她,她是必死无疑。”“段子羽身子平平飘起,缓缓飞至净思头顶,百劫心中喝彩。只见他轻功中一掠十余丈,飞闪如电固是难极,这等于空中缓行却又难逾数倍了。段子羽一指点在净思百会穴上,净思全身一颤。百会穴乃人身第一大死穴,凡指、掌、兵刃,击中此穴,必死无疑,大家不料他救人也从此始。段子羽一指点下,并不稍停,身子一落,食指已点向她玉枕、风府、大椎、陶道、至阳、灵台等直至尾夙骨的长强,共是督脉三十大穴。众人见他这三十指舒缓有致,潇洒飘逸,每一处穴道是一种指法,共是三十种妙指法。 一时间目眩神驰,心醉不已,已忘了净思的生死,浑如观摹武功般。段子羽反手一指点在净思会阴处,这一指大出众人意表,此乃女子密处,净思虽稚,也已至及藉之年,这般手法若是对敌过招,实是下流之至,但众人知其品格端正,虽然有疑,也无人想到别处。段子羽依次点完她阴、阳两脉,又点她绕脐一周的带脉八穴,这几十指他忽而遥点、忽而欺身径点,带脉八穴却是倒行缓点,宛若行云流水,待奇经八脉点完。他蓦然跃起,在净思百会穴上轻击一掌,旋即跌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目运起功来。司徒明月早已有备,一手抚其灵台,一手抚其至阳,将内力输将过去,自忖有自己的内力足可保他平安,至于自己内力全失与否就不逞多想了。段子羽一掌拍完,净思腾地跃起来,见师父和师兄,师妹尽皆眼望着自己,怔怔道:“师傅,我怎么还活着,这是不是在作梦?” 百劫流泪道:“好孩子,是你师叔舍了一身功力救了你。” 段子羽忽然吁出口长气道:“师太,弟子内力并未失去,不必挂虑。”说着一振而起。 他身负九阴、九阳两大神功交合而成的神功,内力之强岂是他先祖所能想望的,是以此番疗伤内力虽耗损泰半,体内仍有二三成内力、经司徒明月一补,片刻问已恢复了六七成,他不欲多耗司徒明月内力,遂停功站起,只是他此番心智耗损过大,一时仍呈疲态,非复先前的奕奕风采。 百劫惊喜道:“羽儿,你当真内力未失?”段子羽微笑不语,一指伸出,指力破空而出,将窗外一株鲜花打折,笑道:“若有贼子来犯,弟子管教他有来无回。” 峨嵋派人此际才欢声雷动,无不惊喜逾恒,峨嵋人人负伤在身,段子羽倘若内力失去,两派于江湖树敌颇多,宵小之辈闻风而来,着实可虑,见段子羽仍神威以凛,个个心中笃定。 十余日过去,段子羽闲下无事,便持卷经书诵读。 司徒明月在旁笑道:“边杀人边读佛经,这等修练法恐怕无功。” 段子羽笑道:“家先祖无不崇信佛教,佛教乃大理国教,先祖中十余位皇帝,倒有七人避位为僧,宗室弟子更是多多。” 司徒明月唬了一跳,夹手夺过佛经,掼在一旁,道:“你看什么都行,实在闲得慌,看看春宫图也不为过,可别看这东西着了魔,出家做和尚。” 段子羽见她霎时间脸儿都吓黄了,不觉好笑,伸手揽住她纤腰道:一你放心,刀按脖子我也不会出家。待让我看看你这活色活香的春宫。“司徒明月娇羞挣嗔道:“作死吗,佛菩萨前也好乱动手脚的?” 屋子羽笑道:“这会你不信起来了,你可别出家作尼姑,否则我非将世上姑庵全拆了不可,”司徒明月黠然一笑道:“那我就作道姑,倒看你能拆多少庙庵宫观。” 段子羽见她风致嫣然,媚生百态,桃花腮上娇晕欲流,心中爱极“一把抱过,置诸膝膝上,两人情话隅隅,魂授色与,犹胜于颠倒衣裳、忽听外面步声杂乱,似又有事发生,二人忙出外观瞧,却见有弟子向百劫禀道:“师傅,山下又有大批人涌上来。” 众人无不惊愕,均想,莫非天师教心有不甘,卷土重来? 百劫按剑喝道:“慌什么,列阵以待。” 立时弟子们每四人一组,井然有序,只待强敌来到,便以四象阵应付。 半山腰处一人高声喝道:“大光明教张无忌拜山,敬请赐见。” 众人脸上无不变色,若是天师教去而复回,有段子羽在,尚且能使之不战而退,不料魔教大举来犯,峨嵋弟子虽均伤势痊可,却只余五十余人,焉是魔教的对手,是以段子羽也不禁心惊,只要战端一起,峨嵋怕有覆灭之虞。 百劫提气高声道:“张教主请,恕贫尼不能过迎。,,片刻间,从石砌山阶上走上几人,为首一人正是张无忌,并肩而行的却是一名三十许美貌女子,身后韦一笑、殷野王、五散人、江南掌旗使唐洋,那女子后面跟随六位高颧碧目的番人。百余名教众俱在周围环布,似作警戒,、张无忌拱手一礼道:“久仰师太清誉,今日识荆,实是幸甚。” 百劫合什道:“张教主前辈高人,威加四海,贫尼得睹风范,福缘不浅。”她嘴上客气,脸上却淡漠得无丝毫表情,心中亦不禁栗栗生危。 段子羽躬道:“大姐姐,好久不见,如何到这儿来了?” 那女子正是小昭,波斯总教教主,小昭一见他,笑道:“小弟弟,你入了峨嵋派了?” 张无忌愕然,见二人姐弟相称,熟络无加,直感匪夷所思。 智慧宝树王道:“张教主,你师弟怎么也在这里?” 除五散人和唐洋外,余人无不诧异,不解段子羽何以又成了张无忌的师弟。 张无忌苦笑道:“你误会了,这是华山派掌门段子羽段少侠,张某可没福气作他师兄。” 小昭皱眉道:“你杀人这么凶,姐姐可不欢喜,范右使和吴旗使都是好人,你干什么这么对他们?” 段子羽啼笑皆非,心道你们是一路人,他们自然好了,但见她真如大姐姐疼爱小弟弟般,似乎小弟弟做错了事,便为之心忧,又不忍深责,心下感动不已,笑道:“大姐姐不喜欢,我以后少杀人就是。” 小昭雯颜道:“这才是好弟弟,听话些,姐姐疼你。” 韦一笑和殷野王气得头顶冒烟,暗道:“这小姑娘做了总教教主,还这么不懂事,让这小魔王少杀人岂是你一句话的事?”这二人均败在段子羽手下,不觉尴尬,转过脸去,大生闷气。 张无忌待他二人叙完姐弟情谊,虽仍不明细故,仍拱手一礼道:“段掌门在此更好,我本来遣人去华山请驾,不想在此巧会,倒是意外之幸了。” 段子羽躬身一拜道:“那日少林寺中承蒙张教主指点迷津,晚生方报得家仇国耻,大恩不敢言谢,日后当有还报。” 此事江湖上沸沸扬扬,传播殆遍,张无忌自然得知详情。汝阳王世子王保保乃他妻兄,虽属对头,但听到他的死讯,亦不禁怅悯久之,淡淡道:“一言之微,何足挂齿,段少侠言重了。” 敌友不明,百劫师太只在万安寺的庭院中招待这些客人,设座奉茶,却也不失礼数,峨嵋派人兀自不解段子羽和小昭是什么关系,司徒明月却大是吃醋,不知他俩姐弟关系深到什么程度,心中也感匪夷所思。 大家坐地,韦一笑冷笑道:“司徒姑娘,现今有了靠山,连故人也不认了?” 司徒明月登时面红过耳,她不虞明教中人奄至,待得朝了相,若是故意回避,未免太着形迹,硬着头皮坐在那。 听韦一笑讽刺,一时为之语塞。 段子羽森然道:“韦法王,你若要逞威风,尽可冲着段某来,划出道来,陪你玩几手。”作势欲起。 小昭莫名其妙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要打架?”张无忌将杨遭欲立司徒明月为圣教主,却被段子羽娶了去,略略说了一遍。,小昭听完,恨恨道:“杨左使忒煞多事,这东西害人最甚,怎么好的不学,偏学这害人的东西。”她毕生以不能与张无忌长相爱守为大憾,实觉做这劳什子圣教主远不如给张无忌做丫环快活,言下忿忿。又道:“公子,这规矩废掉也罢,司徒姑娘和小弟弟郎才女貌,神仙美眷似的。韦法王,你莫欺负司徒姑娘。” 韦一笑虽有张无忌在旁,心下着实忌惮段子羽的六脉神剑,顺势道:“遵教主法旨。” 心头恨怒井迸,却也徒呼负负。 百劫笑道:“张教主并这许多高人光降敝派,不知有何赐教?” 张无忌道:“不敢当,张某约了少林、武当、崆峒、丐帮各路英雄,特入蜀借贵地商议一件大事,未得奏请,擅自作主,还望师太见谅。” 他话音刚落,武当四侠已联袂而至,接着少林圆觉、空智携同三十六名罗汉堂弟子,丐帮史红石与几位长老、崆峒虚舟与宗维侠、唐文亮、常敬之络绎前至,不过前脚后脚而已,当真是约齐了来的。 百劫既感愕然,复又心中笃定,有这许多门派中人到此,峨嵋便无孤立之虞,只是不解这些人何以肯赴张无忌之约,心下却又深忧。 张无忌与武当四侠相见,自都惊喜逾恒,杨不悔携爱子殷融阳也随同前来,张无忌跪拜道:“六婶安好。”杨不悔多年来心中不知想过多少次“无忌哥哥”,乍然相逢,珠泪籁籁而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荏苒数年,殷融阳已卓尔成人,身材修长,狼腰虎背,面容酷肖杨不悔,俊秀温文,张无忌慨然道:“不想小师弟也已这般大了,武当后继有人,差堪告慰。” 武当四侠也无不这样想,当年准拟将掌门之位传与宋远桥之子宁青书,不想宋青书为色所迷,弑杀武当第七侠莫声谷,而被俞连舟和张三丰清理门户而毙。张无忌乃明教教主,除他之外,七侠之后惟有殷融阳,武当掌门一职自非他莫属。是以武当四侠倾力栽培,并不让他在江湖走动,以免惹出是非,此次张无忌飞柬邀各派至峨嵋议事,便带殷融阳到会,见见各派首脑,以为其接掌大位张本。 睽违多年,张无忌与武当诸人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说到张三丰遁迹云海,都不禁怅然良久;史红石和丐帮长老与段子羽相见,也都欢喜,详问他毙杀王保保等人经过,直听得矫舌不下。 丐帮执法长老道,“那八臂神剑方东白原为敝帮长老,当时有天下第一剑之美称,不想他晚来投靠鞑子,为虎作怅,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自食恶果。”唏嘘不止。 众人叙谈良久,张无忌轻轻击了几掌,庭院登时肃静下来,山风情劲,吹得众人衣袂飘飘。 张无忌开口道:“张某此番惊动诸位侠驾,乃是欲与各门派英雄杯酒言欢,尽捐前嫌,不知各位英雄意下如何?” 他此次大集武林首脑于峨嵋,冀欲与各派当面议和,否则明教一入中原,先就与各派打个落花流水,逞言共谋大业,推翻朱元璋了。武当四侠与他情谊笃厚,又均望重武林,本来武当四侠登高一呼,天下英雄无不闻风听命,此议即成。不期华山出个段子羽,武功之高固不待言,人又孤傲不驯,与明教的梁子结得最深,单只华山一派固不足数,但昆仑唯华山马首是瞻,峨嵋百劫自段子羽一出道,便尽力回护,甚至不惜与少林结仇,两派同进同退,共荣共辱之势天下皆知,如此一来,议和能否成功倒关键在段子羽一人身上,武当四侠反无足轻重了。可谓十年风水倒流转,谁承望华山派能有左右武林命脉的实力。 张无忌知道如到华山议和,待得到了华山顶上,恐怕也剩不了几人,若在武当山主持此事,又恐这几派不给面子,拒不赴约,无奈便选定峨嵋山为集会地点,料得段子羽看在百劫师太面上,必到会无疑,一番若思踌躇,大费周章。张无忌议和之语一出,各派均默而不语,这十数年来,除武当外,各派无不与魔教打得七零八落,新仇旧恨,早已积聚成山,张无忌德望虽高,却也不能片言化解。 第二十二回 举目天涯何惶惶 张无忌道:“当年本教与各派梁子结的何尝不深,但后来捐弃小嫌,共襄大举,卒将蒙右鞑子逐回漠北,不想近些年来旧怨重启,其间是非也非三言两语能完,今日索性揭过,一切皆从今日始,以前的是非恩怨且一笑置之。” 武当四侠击掌称道,不想多年不见,张无忌口才见长,识见亦卓。武当与明教本就相处安然,此次纯系为张无忌捧场,是以率先响应。 各派虽不热烈,却也暗下思忖,与明教对敌十数年,无不深知明教势大,先前不过因其内部不和,各自为政,尚且占不到便宜,现今张无忌重摄明教,明教立时如铁板一块,便是少林、丐帮也绝非其敌,张无忌仁侠君子,一言九鼎,倘能就此少一强敌,实属上上大吉,是以反应虽不如武当热烈,面上也均有赞同之色,只是积年仇怨涌至心头,一幕幕亲友师长伤折毙命的情景闪现脑海、心中百感交集,委实难决。 子羽笑道:“张教主端的好利口,一言而将天下是非掩尽,倒似我中原各派无事生非,不自量力,专与贵教过不去。而贵教胸襟博大,自不屑与我等小门小派计较,一并恕过,我中原各派倒要感激不尽了。” 殷野王听他语带讥讽,登时大怒,道:“本教与各派讲和,却不包括你在内,咱们的梁子有得算的。” 段子羽洋洋不睬道:“段某也无心与你们化解什么,有什么手段,使将出来便是。” 韦一笑冷冷道:“殷老弟,人家早是天师教的乘龙快婿,又是朱元璋的红人,刻刻以灭我教为念,当然不会与我们谈什么和了。”他几句话便将段子羽与天师教捆在一处,天师教近几月来倾力扫荡江湖,各大门派无不栗栗自危,以天师教为心腹大敌,段子羽与天师教的关系举世皆知,除百劫、史红石外,无不对之横加猜疑,大具戒心。韦一笑此言正中肯繁,端的恶毒无比。 段子羽自知此事难以剖明,也不屑置辩,百劫笑道:“韦法王只说出一端,司徒姑娘乃贵教左使爱徒,贵教与华山岂非也是亲家?” 韦一笑登时为之语塞,张无忌本为息事宁人而来,接口道:“师太所言极是,本教与华山乃秦晋之好,些微过节自是不难消解。而今天师教崛起江湖,助朱元璋那贼子作恶,对武林各派蚕食鲸吞,大有统一武林之野心,武林各派岂可坐视,更应联手御敌,消大祸于初萌中。” 宋远桥笑道:“无忌此言是极,咱们江湖中人虽不涉足国家大事,但天师教蓄谋已久,其心昭昭若揭,必欲除尽中原武林各派而后快,我等岂可坐视其大,令其逐一破灭,束手而为臣虏。” 宋远桥一席话令各派惊然动容,均知他所言凿凿,无一字之虚。少林圆觉合什道:“善哉,宋大侠之言深合贫僧之心,少林愿追随武当之后,张教主只消约束属下,不向敝派启斗,敝帮绝不多生事端。” 崆峒三老当日在三清观吃足了张宇初兄妹的苦头,至今思之,犹心悸不已、崆峒派自是大表赞同。百劫和史红石沉吟片刻,均思不如与天师教公然对敌,免得段子羽夹在中间难以作人,遂表态赞同。 张无忌大喜,不料峨嵋与丐帮也加响应,笑道:“段少侠,华山一派意向如何?”段子羽笑道:“晚生小子,自不配与前辈诸侠共议盛举,我独来独往惯了,却也绝不能坐视有人荼毒武林,华山恭属侠义道,自不会因晚生一人而有违江湖道义。” 众人齐声喝彩,张无忌更是喜慰不胜,笑道:“段少侠有此胸襟,实是难得,本教与华山梁子一笔勾过,再也休提。”明教先后两位掌旗使死在段子之手,范遥一身精湛武功尽数废在他掌下,死在他手上的教众更是难以计数,仇怨之深实属罕有,张无忌片言揭过,可谓豁达之至了,韦一笑、殷野王、唐洋等均忿忿不平,却也不敢违拗教主之命。 段子羽黯然道:“张教主,一人作事一人当,晚生执掌华山门户前的宿怨自可一笔勾消,晚生与贵教所结子至深,却只是晚生一人之事,与华山派无涉,张教主盛意,晚生实难领受,谁欲找场子,算过节,冲段某一人而来,无论胜败生死,均是晚生个人之事,以免有伤华山与贵教的情面。” 众人听他语音凄怆,大有萧索不胜之意,语中含义更是怪异,一时均不明何故,直感匪夷所思。只有司徒明月测知其意,既不禁扼腕叹息,又是欢喜。 段子羽见众人茫然之态,笑道:“段某本无德无能,才智武功浅薄之至,当日蒙两位师叔错爱,推至掌门之位,实是才小担重,常有不胜负荷之感。每日战战兢兢,承蒙各派前辈厚爱照拂,总算华山派没毁在我手中。现今段某身处嫌疑之地,心迹实难剖白,终不能因段某一人而令华山侠义之名蒙尘,是以段某回派后,即向两位师叔辞去掌门之位,从此孤家寡人,浪迹江湖,诸位前辈的盛举恕段某不能追随了。” 言毕,拂油而起,径回内堂去了。 众人无不愕然,他小小年纪在险恶江湖中闯出极渲赫的万儿,直将天下英雄压倒,大有一日中天,惟我独尊之势。不虞他为表明心迹,要急流勇退,一时都震怔得作声不得。情知他言出必践,当着群雄之面说出,更是要锐意如此了。均扼腕惋惜,却也明白他何以将华山派与自己划碍泾渭分明的语意了。韦一笑和殷野工也不禁为之唏嘘不止。 议和联手之事既定,复又闹出段子羽欲辞华山掌山之事,众人均觉他此举实为时势所逼,不免个个怀疚在心,人人了无心绪,纷纷作辞下山。 司徒明月早已随段子羽入堂中,见他宁走自如,也不强劝。百劫等送客回来,见他神色依旧,复又愕然,想出语功慰,又均感难以措辞。 段子羽笑道:“师太,此事弟子久已蕴酿在心,绝非一时激愤而发,适才不过恰逢其时,一者剖明心迹,二音解众人之疑,庶使华山清誉不致因我而受损。” 百劫浩叹一声,知他言出如箭,再难挽回的,净思笑道:“小师叔,你不作华山掌门了,到我们峨嵋派来吧。” 百劫啐道:“瞎说八道,你师叔到咱们派里作什么?”段子羽笑道:“弟子当年求入峨嵋派而不得,做做峨嵋弟子倒可了却夙愿,只是现今却是欲做而不能了。” 众人叹息一番,见他言笑自若,语气中却不免有萧零之意,既无法启齿劝慰,只得各自散去。 段子羽过了两天,便辞别下山,峨嵋众人依依不舍,直送出五十里外,方洒泪而别。 段子羽一路上神色黯然,言语甚少。他虽毅然决断,但与派中兄弟相聚多年,一朝割舍,自不免拂郁难宣,司徒明月窥知其意,情知难以劝解,只待时日一久,自然心境得安,一路上捡些趣事乐闻说与他听,略开其怀。 两人依原路而返,景物依旧,心境已非,睹物更伤情怀。 司徒明月再也忍不往,伏在他肩上哭泣起来,道:“都是因为我,你才不愿与明教为敌,又因为真姐姐,不肯对付天师教,这才被迫辞掉掌门,毁了你在武林的前程。” 段子羽揽住她丰腴浑圆的肩膀,笑道:“有你和真儿,天下我都舍得,遑论一区区掌门。唐明皇宠溺杨贵妃而失国,为后世所讥,我却赞他是情中一圣。你美如杨贵妃,可愧我无明皇之命,这掌门早晚要失的,莫不如早些拱手让出,也博个禅让好名。” 司徒明月听他赞自己如杨贵妃之美,娇羞不胜,心中却大感受用,听他语意挚爱,益发感动,伏在他怀中不肯起。 两人共乘一骑,另一马紧紧并行。路上虽不乏行人。但见二人如此气度,均避而远行,不敢上前招惹。 忽听一人道:“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亲热,不怕我吃醋吗?” 二人一怔,再也想不到顶头会碰到张宇真和张宇清,二人忙分开,段子羽下马道:“真儿,你怎么来了。” 张宇真娇笑道:“实在对不住,我来的忒不是时候,俗话道:不知者不罪,您二位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张宇清笑道:“好了,妹子,别这么不依不饶的。”又对段子羽道:“羽弟,你在峨嵋逐走程师兄,他们飞鸽传报总坛,妹子生怕你与他们厮杀起来,非来找你不可,我也只好作一番护花使者了。” 段于羽皱眉道:“当日我和大哥说过的,让他别找峨嵋晦气,怎么反而下起毒手来了?” 张宇清苦笑道:“这是皇上暗自安排的,大哥和我也是过后方知,欲追回已然不及,还幸好你拦住了。” 张宇真插口道:“羽哥,这两天江湖传言,你为了我要辞掉华山掌门,可是真的?” 段子羽笑道:“我早有此想,却与真妹无关。”张宇真道:“别谦光,我可是领足了情。这两日江湖中人无不叹息,说好好的一个少年英侠,单为恋天师教的小妖女,生生毁了自己。我这几日连大气都不敢喘,惟恐大家得知我就是那小妖女,每人吐口沫也得把我淹死。”她虽半是说笑,一双妙目中深情款款,知段子羽对她情深至斯大是感动。 段子羽苦笑不语,张宇清道:“羽弟,你当真要辞去掌门?”段子羽默然点头。 张宇清叹息数声,道:“其实不做华山掌门也没什么,凭你的才智武功,什么大事做不来,区区一派掌门不足数。” 段子羽蓦感怆然,愤愤道:“有你们天师教在,武林哪有我立足之地。” 张宇清听他激愤之至,一时语结,段子羽浩叹道:“我对这掌门之位实不看重,得失等闲耳。我只是弄不懂,天师教贵盛至极,如日中天,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纵然一统武林而为至尊,又能怎样?” 张宇清苦笑道:“兄弟,我大哥是教主,这事你问他和皇上好了,我只是护送妹子,余事一概不知。” 张宇真笑道:“羽哥,这些烦事理他作甚,你不做掌门最好,咱们在玄湖岛上盖一府邸,和史青妹子,司徒妹子一块过活,岂不是好。” 段子羽冷然道:“南京我是不去的,更不会受朱元璋的恩惠,华山下院乃我从蒙元余孽手中夺得,也算我打的江山,我就在那里住下。” 三人见他意态萧索,激愤拂郁,都又是心疼,又是心畏。张宇清愧疚殊深,但教中大权乃其兄一手把持,他不过襄理些杂务而已。祝且扫荡江湖,既可报朱元璋殊遇之德,复振天师教声威,兄弟二人也是一般无二。 四人乘马来至市镇,酒楼上宴陈海陆,众人欢饮,段子羽于心绪低落时得见张宇真,心中欣悦,过一段时间便兴致高昂起来。 饮至半酣,段子羽笑道:“二哥,请你回去对大哥说,我虽不任掌门了,请他手下留些情面,要不然真弄到咱们兄弟兵刃相见的地步,可就惨了。” 张宇清笑道:“兄弟宽悯,华山派皇上降旨褒奖,绝无人敢动,我大哥已传下令旨,今后遇到百劫师大,能避则避,避不开便逃,不可与之争锋。” 忽听楼下喧嚷腾沸,似是许多人争执什么,听得一声如铜钟的人大声道:“直娘贼,敢辱我们葛氏五雄的恩公,不怕割舌头吗?”另一细声细气的声音道:“大哥,你这不是废话,他若怕割舌头还会说吗?当然是不怕了。”又一个嘶哑嗓音道:“大哥,二哥,光说有什么用?先割他舌头,看他倒是怕不怕,不就结了。” 段子羽大奇,走至楼梯口一看,不是葛氏五雄是哪个,正个个执手叉腰,横眉怒目地围着一个矮小瘦削的人争论。 老四葛无难道:“你们都说的不对,若是一刀将他舌头割下来,他说不出话,又怎知道他怕是不怕?” 老五葛无苦笑道:“这简单,让他点头摇头便是,点头是怕,摇头是不怕,爹娘打小时就夸我最聪明,这下你们服了吧。” 张宇清也识得这几个活宝,笑道:“这五个浑东西要有苦头吃了,那矮子乃凉州大豪‘闪电手’秦继祖,据说还是北宋梁山好汉霹雳火秦明的子孙,有家谱可稽查的。” 段子羽听葛无忧话中,似是这秦继祖言语辱及自己,葛氏五雄才大打不平。留神一看,这矮子目光阴鸳,端坐椅上气势凝重,既然有“闪电子”这美号,当必是武功不弱了。 秦继祖不动声色,对五兄弟的雄辩置若罔闻,待得他们议论一停,身子忽如陀螺般旋起,砰砰砰连发五掌,打得五人身子一颤,大声叫痛,却又动弹不得。 原来这五掌乃是混元掌,掌一着体,内力便封住穴道,葛氏五雄才没被打飞出去,秦继祖冷冷道:“看谁割谁的舌头。”取出一柄短匕,对葛无苦道:“你最聪明,就先割你的。” 葛无苦骇然道:“老兄,我是说着玩的,我最怕割舌头,你不试也罢。” 秦继祖道:“若不看你们浑头浑脑的,一个个把你们舌头割下来,你们都承认爷爷适才的话有理,再磕上三个头,。爷爷就放你们去。” 葛无忧摇头道:“你割了我的舌头吧,你说我们恩公与天师教小妖女恋奸情热,难以自拔,自甘下流,这话是大大的狗屁,我们兄弟脑袋不要,也要骂你放屁。” 段子羽这才明白几人何以大起争执,酒气一涌,脸现紫色,张宇真气白了脸,恨恨道:“该死的孽障。” 秦继祖不意这五人骇惧无已,却甚硬朗,心头火起,一把捏开葛无忧嘴巴,当真要割他舌头。右手短匕甫举,蓦感手中一空,刀已不知去向: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号称“闪电手”自以出手迅捷而得名,不意不党中刀竟人被夺去。 段子羽一掠而至,轻轻将短匕夺过,回手砰砰砰五掌把葛氏打飞起来,个个安然坐在椅上,所中之掌已然化解无余。 秦继祖凛然道:“尊驾何人,伸手架这梁子?”他见段子羽这五掌比自己不知高明多少倍,而力道之拿捏更令人叹服,不禁心下惴惴,葛氏五雄齐声欢叫道:“恩公,是您老人家。”葛无苦抢着道:“恩公,这混蛋骂您老人家……”葛无难一把掩住他口道:一这话重复不得,让恩公自己间他吧。“秦继祖骇然道:“阁下就是华山掌门段子羽?”段子羽把玩着短匕,冷冷道:“以前是,不知你听说过辣手段子羽没有?” 秦继祖冷汗直流,作声不得,他与葛氏五雄恰好坐在一桌,不期然谈起锋头甚健的段子羽,不免将听来的话渲染几成,不料葛氏五雄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更不料段子羽便在上面。自知闯下泼天大祸,想起江湖中流传的段子羽辣手之事,股栗不止,嘴唇微抖,说不出话来。 段子羽一手捏住他两颊“地”穴,秦继祖不由舌头尽出,登时只感浑身绵软,闪电手的功夫不知哪里去了,眼中骇极,两个眼珠几欲脱眶而出。 段子羽倒不料他如此不济,反转刀背在他舌上轻斩一下,秦继祖魂飞天外,过了半晌,忽觉舌头还在,兀自不信,翻转搅动数十下,又把手摸摸,方知舌头真的没丢,一时倒诧异莫名,匪夷所思,四下眺望,段子羽和葛氏五雄早已不见踪影,一问伙计,方知自己呆立那一个多时辰,那几名客人早走了。回思前景,段子羽虽走,余威仍自慑人,忙忙结完帐,回家去了。自此,他终身不敢品谈人之是非,倒成了一位笃诚君子。 路上,张宇真气犹不泄道:“羽哥,你怎么饶了他,换作我,不把他舌头割下来喂狗才怪。我欲动手,你何以拦着。” 段子羽迟然半晌,苦笑道:“现今江湖上说这话的没一万也有八千,这天下人悠悠之口岂能一手掩住。况且细细一想,那话也没错,或许我真的与你恋奸情热,自甘下流。” 一行八人迤逦而至华山地界,段子羽先已派人传书至华山,将辞去华山掌门,并令宁采和接掌的理由细细书就。 一路也不急于赶路,观花玩水,又有二女相陪,殊是畅怀。 二女每日戏弄葛氏五雄,更是谐趣横生,笑声不停。 甫至华山脚下,华山二老早率宁采和,成楠等接着。乍然相逢,俱都无语。 华山派人接到段子羽手书,俱惊诧莫名,直感匪夷所思。武当四侠路过华山脚下,将事情述说一遍。华山二老登时怒火填膺,从张无忌骂起。直骂至少林、崆峒,连在场的武当四侠也不免遭池鱼之殃,武当四侠见不是头,再待下去非与华山派火并一场不可,灰头土脸溜下华山。 岳霖半晌道:“上山再详谈吧,总之掌门之令我们此次是万万不从的。” 高思诚骂道:“直娘贼,兔崽子,少林、武当枉称名门正派,居然和魔教同流合污,欺负到华山头上了,不看在上几代的交情上,我早领人一把烧了少林寺。” 段子羽摆摆手,率先登上华山,心中黯然至极。他虽早有退隐之意,却也要待武林底定,江湖太平之时方功成身退,现今速尔下此决断,亦实是事势所逼,不得不尔,殊非其本衷。 一派人至议事大厅坐定,岳霖叹道:“真是世事难料,早知有此事,我们兄弟前去,也不会有此事。掌门苦衷我等心中俱悉,江湖中人讲究恩怨分明,天师教纵然豪横些,却从未动过华山的一草一木,魔教除了张无忌还算个好人外,哪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华山派与他们十数世仇恨,让我们与他们联手对付天师教,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张宇真拍手笑道:“岳师叔,您老这话再合情理不过了,还是您老见识高。” 段子羽情知岳霖不过是为自己开脱,江湖中人虽极重恩怨,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但最重的还是“侠义”二字。六大门派对抗魔教百余年,单仅一派之势远非魔教之敌,不过看在“侠义”二字上,相互援手,互为奥援,方得屹立不倒。华山派虽与天师教无过节,又岂能坐视其鲸吞江湖,而自扫门前之雪,华山侠义之风岂不一扫殆尽。 当下笑道:“师叔,当日蒙您二老抬爱,做这掌门之职,实已大异常轨,为武林所侧目。我德薄才浅,自知难以负此大任,权摄掌门之柄,亦不过权宜之计,绝无恋栈把持之意。总算托赖历代祖师英灵佑护,华山派没折在我手里,实属万幸。现今宁师兄德才兼备,执掌门户已拾然有余,本派更可望在宁师兄手中弘扬光大,我此刻辞去掌门,正其时也。” 宁采和惶恐站起,躬身道:“掌门,派有今日之气象,全赖掌门领导有方、武功高强,宁某与掌门名为兄弟,实有师徒之实,弟子们更无不感佩掌门大德,万望掌门收回成命,本派幸甚,武林幸甚。” 成楠也起身道:“掌门,当日我无知无识言语中日犯掌门之威,掌门您大人大量,当不会计较在心。”现今本派弟子无不仰赖掌门如父母,焉可一旦割舍,“岳霖摆手道:“毋须我言,本派从无掌门辞位之说,现今也绝不可开此例,哉为执法长老,掌门此命我一人驳回?魅毡闳ニ脊旅姹谌辏孕豢姑铩!?br /> 段子羽倒不承想派中人如此执着,坚不受命,以驳回成议。执法长老于派中威权甚重,祖宗家法中便授权他可驳掌门之命,甚则废除掌门,只是抗命须面壁谢过,废除掌门却要受三刀六洞之苦,以防执法长老擅用威权。 如此一来,段子羽便留任掌门,亦无可非议,武林各派中多有此规,岳霖只消强项抗命,自己面壁三年,便可免去段子羽有言不践的话头,不至失信于天下英雄。 段子羽眼望华山上下数百人渴切孺慕的神色,不禁感触百端,自思与华山派并无恩德可言,自己为各种事端浪迹江湖,在派中所居时日不久,不意大家对自己情深至斯,大是感动,岳霖甘受三年风吹雨淋,卧雪盖霜之苦,抗命驳议,于华山派门规亦合情理,他手书退位之令居然失效。 饶他平日计谋百出,应对无穷,此刻亦不禁彷徨失策。 众人见他沉吟踌躇,大费思量,都心下惴惴,盼他收回成命,留任掌门。 段子羽望向张宇真,见她美目流盼,慧然生姿,计议遂决。说道:“两位师叔,两位师兄,我虽在派中不久,大家想必知道我的为人,凡事非深思熟虑,绝不妄下断议。辞位之事我详思久矣,自我出道以来,屡蒙大难,而得不死,家仇国仇又已雪耻净尽,丸死余生,颇思安逸,近日又有家室之想,欲在华山别院定居,与心爱人共享天伦之乐。而于武林风波实生厌倦,故欲息肩,而烦宁师兄代劳。” 众人无不愕然,不想他寻出这么个借口来,岳霖道:“华山虽小,掌门即欲完婚,亦不乏室字。纵然住在华山别院执掌门户亦无不可,若嫌派中事务冗杂,宁师侄成师侄亦可分劳,何必出此退位之下策?” 段子羽毅然道:“我计议已决,绝无更改,各位若肯允诺,我便在山上交割掌门事宜,各位若坚不肯允,我便逃至穷海荒漠之地,终生不履中土半步。” 岳霖叹道:“这是何苦来哉,也罢,当日我们用强逼你做掌门,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终不能强着你做掌门。只是你离派后须住在华山别院,不可远走高飞,我们也可时时聚首。” 众人见段子羽心意决绝,知难挽回,均不禁唏嘘涕出,哽咽难语。 即日,华山派大开香堂,在列位祖师灵位前,段子羽将掌门信物一一交割给宁采和,宁采和跪拜受之,两人又交相一拜。从此,段子羽便脱离华山门户而重为江湖浪子。 大家便于议事厅内痛饮一场,大家痛饮过后,段子羽便与张宇真、司徒明月与葛氏五雄拜别华山,众人直送至潼关,方痛哭而别。 段子羽挥泪而出潼关,情知此后天涯茫茫,却已无根基,伤怀之余复又茫然百端,实不知今后将如何。 驰抵华山别院,老远处便遥见庄内人影憧憧,庄门进进出出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几人催动坐骑,疾赶一程,庄内早有人迎了出来,躬身道:“小姐,姑爷,小的给您请安。” 张字真大笑,原来是她的四名跟随,又愕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我没吩咐你们跟来,何以在这里等着。,,那小奴道:“小的乃是随少天师而来,给姑爷收拾庄子的。” 张宇初忽然从庄里走出来,一把抱住方欲施礼的段子羽,笑道:“兄弟,委屈你了。大哥我也实有难言的苦衷,多多见谅。”又道:“兄弟,你看这匾额题得如何?仓促之间找不到名家,我只好现丑了,不免要贻笑你这方家?” 段子羽果见华山别院的牌子早已摘去,新换上“段府”的悬额,两字拙劲雄浑,大具名家气象,题款是“张宇初敬撰。”两字乃黄金嵌就,大有富贵之象。 进得院里,里里外外簇然一新,庄子本就侈丽,再加张宇初不借工本修筑,俨然一个王公府邸。 张宇初道:“本来皇上要出银子的,我想你不会喜欢,况且他又吝啬,咱们也不缺这个,便也不担他的虚名。” 段子羽对此点倒是欣然,见张宇初亲自督造,以示赔礼,心下实不知是恨是感激,茫然一片。 当下仆婢几十名出来见礼,大都是张宇真在府中的仆婢,被张宇初一古脑搬到这儿来,大有长居久安之势。 晚饭后,段子羽与张宇初独坐书旁,张宇初虽雄才大略,做事却精细之至,段子羽在三清观密室内旧物也一并移来,摆置停当,段子羽慨叹一声,实觉无话可说。 良久,张宇初道:“兄弟,我知你恨我手段太毒,不过你饱读史书,见识高超,我问你一事,皇上提三尺剑龙兴凤阳,一统这万里河山,事至今日,皇上的根基可以摇动倾覆吗?” 段子羽不意他如此问,想了许久道:“朱元璋虽屠戳功臣大过,但他经国治天下的方策确属高明,现今人心思安,恐怕无人能摇动他的根基。” 张宇初击掌道:“着啊,难怪家君觉识兄弟之重,可笑那些朝中大老一听张无忌复出,魔教欲动,便惶惶不可终日,连皇上也寝食不安,尽是杞人之忧。皇上诛杀功臣,也无非是因他们皆是魔教部属,皇上虽九五之尊,在教中职权不高,是以先手除去,恐其为杨逍之辈所用。这理国治天下最忌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必遭其乱。” 段子羽暗道:“那些功臣之死多半也是你出的馊主意,可叹后世不知,朱元璋枉受谤名。”面上却无表情。 张宇初又道:“张无忌在武林中德望固高,却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他现今竟欲以武林之力推翻皇上,可笑其不自量力。现今朝中大老,统兵将领无一不是皇上心腹,魔教旧属已清除殆尽。张无忌若欲武林称霸尚有几分希望,图造反不过是丧心病狂,却要害苦了天下人。” 段子羽耸然道:“此话怎讲?” 张字初道:“魔教部属散于各地的仍有十余万众。倘若盎民兴兵作乱,不过徒伤人命耳,焉能成大气,至若掀武林而为立足中原之计,却无异于荼毒武林。我如不辣手摧之,坐视其大,一旦他立足稍稳,便当图谋兴兵,到时又不免天下淆乱,生灵涂炭,不知要有多少人丧命战祸中,国家初具之元气卞免又要耗损无余,不知需多少年方能恢复过来,岂能因他魔教内部之争,而今天下人被祸。我此时手段虽毒些,亦是长治久安之计,长远而计,杀一人不啻活百人,虽担杀人之名,却是一件大功德。” 段子羽又气又笑,心道:“真是盗亦有道,辣手杀人反成了万家活佛。”但细细思忖,却又觉得他所言极有道理,一时反驳不得,想了半天道:“武林各派在江湖中过活,并无造反作乱之意,你又何必辣手摧去。” 张宇初笑道:“魔教一入中原,各派如不为朝廷所用,便为魔教所用,焉能严守中立,我不过是先下手为强,收服各派以使魔教无借力之处,在中原立足不住自会退回西域。待中原底定,我便挥师西进,踏平大光明顶,犁庭扫穴,将此魔子一举歼灭,永绝后患,亦可谓武林之福。” 段子羽虽觉他话语诸多牵强之处,却也大义凛然,清除魔教,安定武林也是他心中之至愿。竟尔觉得张宇初所作所为亦不无道理,只是心中终难赞同,但终究应怎样,却也非他之才智所能想出了。 张字初笑道:“你且在此闲些时,待中原底定,西伐魔教时,还要多多多仰仗你。” 段子羽道:“讨伐魔教,义不容辞,只是大哥对武林各派也要留有余地,切莫太过辣手,这些门派毕竟无辜。张字初道:“我会去办。兄弟,还有件事可是不能再缓了。” 段子羽一怔,不明何事,张宇初道:“你这三位夫人到何时才娶过门哪?可别有让人笑话的事。” 段子羽登时面红,愧道:“小弟荒唐。”张宇初大笑道:“少年风流,亦属韵事,只是此事也该有个了结,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也不是好挨的。” 段子羽大是尴尬。复又想到竟有五个美貌如花的女子跟定了自己,不知怎样安排才好? 第二十三回 九阴九阳争高强 张宇初道:“兄弟,史姑娘乃丐帮的小公主,司徒姑娘原也是大有身份的人,肯叛师叛教事你,咱们也不能薄待了人家。你此番就三妻并娶,三妻并立,不分正侧,也免得别人说我们天师教仗势欺人。” 这番话正说到段子羽心坎里,若让史青和司徒明月作侧室,实也太委屈了些。 翌日一早,张宇初率人离开,不知又去对付哪家哪派了。段子羽送走他后,便与张宇真携手巡视起新庄园来。张宇真的四名贴身跟随便充作门房,仆婢百余人习练有素,不待吩咐,早将诸事料理得井井有条。 巡视一过,段子羽暗吃一惊,不意张字初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但增筑了许多建筑,而且将这庄子完全按九宫八卦的方位设计而成,犹奇在若不窥完全庄,又精通五行阴阳之道,断难以看出来。“听雨轩”、“赏梅阁”、“琴棋小筑”、“玩荷亭,,等名固然风雅,四周景致嫣然,亦助人雅兴,但每处无不处于要冲,暗含杀机,每处皆有几名仆役照管。段子羽看后笑道:“真儿,我在你们府中也住了些日子,倒没发现,你们府中是否连切菜的厨子,扫地的杂役也都身负武功?” 张宇真大有得色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不想倒被你看出来了,只是他们那点庄稼把式,可难入段大侠的法眼。” 段子羽沉吟须臾,苦笑道:“我本想避开一切,独自清静些,这不又入了你们天师教了。” 张宇真横了他一眼,嗔道:“我就知道你会想这个,这些都是一直跟着我的人,我嫁过来,他们自然也到这儿来。” 说着随口唤道:“阿喜。” 一名粗手大脚,体健如牛的仆役闻声忙急趋至前,躬身道:“听候姑爷、小姐吩咐。” 张宇真道:“阿喜,我大哥叫你们来时,有什么话没有?” 阿喜恭声道:“禀小姐,少天师法旨,已将小人等逐出天师教,只奉命于姑爷、小姐,从此便是段府的仆奴。” 张宇真随手挥去,笑道:“怎么样?不会有人说你贪慕天师府的权贵,这里也绝无天师教的人。” 段子羽苦笑而已,他出道以来所结梁子甚多,现今又为天师教少天师的妹婿,天师教大举扫荡武林,自己已成武林众矢之地,欲得安逸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而张宇初在庄内遍布好手,隐含九宫八卦的布局,用意也无非在此。 华山派人刚走,门房的赵开手捧贴子疾趋至前道:“主人,少林寺的几个和尚来拜庄,见是不见?” 段子羽心道:“找场子的来了,少林寺讯息倒灵得很。” 苦笑道:“人家是武林领袖,拜庄就是给你面子,没一路打进来就不错了,还不快清。”赵开恭声道:“主人若不想见,小人等将他们打发走便是。” 段子羽凝神看了他有顷,道:“请。” 圆觉、圆慧、圆音率三十六名罗汉僧鱼贯而入,段子羽迎上前道:“几位大师佛驾光监,有失远迎。” 圆觉合什道:“段大侠,无事不敢擅造贵府,贫僧等来,乃是向段大侠结个善缘。” 段子羽一怔,少林寺田地千顷,衣食丰足,从无化缘之举,不知他语意何在,直感匪夷所思,一时沉吟不语。 圆觉续道:“有几位杀害本寺僧人的魔头,据查知藏匿贵府之中,段大侠侠义为怀,料来不会庇护这等凶徒吧。” 段子羽笑道,“不知大师所指是哪个?” 罗汉堂首座圆音喝道:“便是前魔教地字门门主司徒明月。” 司徒明月和张宇真早已闻讯而至,司徒明月笑道:“喂,大和尚,你怕是弄错了,我杀的乃是山西‘碧云寺’的和尚,和你们少林寺有什么相干?” 圆觉合什道:“碧云寺乃本寺分寺,寺内僧人也隶属本寺。女施主一手杀了二十几名僧人,总该还出个公道吧。” 他手一挥,三十六名罗汉僧登即步履飘动,欲布阵围住三人。 张宇真大怒,一拍手,随待在旁的四名门房赵开、卜仁、竹黄、钱宇四人分头迎上,每人立时咬住四名罗汉僧,厮斗起来。 段子羽早知这四人武功不俗,此际亦欲一看高低,也不喝止。 赵开一拳击出,反身一记肘槌撞向一僧,右脚一扫,一铲,又逼退二僧,这四式如流云行水,一气呵成,虽未伤到一人,却将四僧闹得手忙脚乱,躲避不迭。 卜仁单刀霍霍,使的全是进手招式,刀刀狠辣刚猛,展、抹、钧、剁、缠、绞诸般刀法却又无不法度谨严,大具名家风范。 竹黄一条竹节钢鞭使开来竟尔全无声响,或灵劲如蛇,或笔直似枪,远攻近打,罔不如意。钱字使一条流星月锤,两个西瓜大的锤头在空中呼呼飞舞,声势骇人。 这四人虽只咬住十六名罗汉僧,但竹黄和钱字的长兵刃使得风雨不透,如同一面墙般,将三十六名罗汉僧尽数拦在外围,四人每人以少敌多,兀自攻多守少。 圆慧愕然道:“江西四虎?怎的到这里作起门房来了?” 段子羽也不知这四人何等来历,略略宽心,听圆意喝出“江西四虎”,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张宇真格格笑道:“什么‘四虎,,四条猫都不如,阿喜,你再让这和尚品鉴一下,是什么虎还是什么豹?”阿喜应声走到圆慧面前道:“主人有令,请和尚品鉴。” 圆慧见他粗手粗脚,浑身筋肉虬结,似乎体内精力无穷,以他达摩堂首座的身份实不屑与人家的仆人过招,但“江西四虎”昔年在江西横行无忌,无论黑、白、绿林道均不买帐,专作黑吃黑的买卖,名头较之他当年犹响亮,不意竟尔屈居仆佣,这阿喜敢出来叫阵,料来也非庸辈。 当下不敢怠馒,一掌拍出,喝道:“接招。”不料阿喜不躲不闪,一掌击实他胸膛,阿喜身子略摇了摇,旋即仍如根木桩子钉在那里。 圆慧讶然道:“缘何不还招?” 阿喜苦丧着脸道:“主人只令我让你品鉴,没让我还招。” 圆慧气冲牛斗,冷然道:“尊驾是没将少林武功入在眼里,再接一掌。”登即全身动劲,骨骼咯咯作响,意欲发出七十二项绝技中的“须弥山掌。” 段子羽瞥眼一看,赵开等四人与三十六名罗汉僧混战一处,四人喝声连连,口中犹喝叫着什么,大概是四人联手的暗语,仍是不胜不败之局,心中不禁喷喷称奇。见圆慧运劲声响,不禁为阿喜担忧,向张宇真看了一眼。 张宇真浑不在意,笑道:“阿喜,那和尚要发须弥山掌,听说是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你挡得了挡不了?” 阿喜恭声道:“小姐,若是空智者和尚发这掌,小人挨不了十掌八掌,这和尚初学乍练,也就能有二成功夫,小人还挺得注。” 圆慧一听,又惊又怒,惊的是这须弥山掌少林寺中也少有人练成,他乃空智之徒,故尔习成,不意这主奴二人一眼便瞧出,阿喜竞尔从他动功中看出他功力程度,厘毫不爽,端的匪夷所思。又听他藐视本寺绝技,愤怒至极。一掌拍出,意欲将之毙于掌下。 阿喜胸脯一挺,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击上,阿喜身如陀螺般原地急旋几十圈,嘎然而止,又如桩子定在那里,竟尔夷然无损;张宇真道:“和尚,你还要多久才能品鉴出来?” 圆慧怒火中烧,还欲再打,圆觉拦住他道:“不用试了,燕京金钟门的高手在此,段大侠府上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燕京金钟门专习“金钟罩”“铁布衫”一类横练功夫,不单内练一口气,还每日以布袋、沙袋、木棍、铁棍逐个层次捶打全身,练的钢筋铁骨,这挨打的本领可谓是天下第一。 是以圆觉见他挨了记须弥山掌,犹夷然无事,便知必是此门高手无疑。 圆慧乃达摩堂首座,一身艺业精湛不凡,如与阿喜对敌,自然能赢他,但人家只挨打不还手,圆慧两掌无功,便无法继续打下去,出手打一不还手的人已然大失身份,又岂能接二连三,如同赖皮。但如此一来,圆慧已然作负,无法再出手了。 张宇真笑道:“阿喜,和尚不打了,你也回去吧。”阿喜应偌,面色恭谨地走开。 段子羽冷冷道:“方丈大师,你若不下令罗汉僧退下,小可要得罪了。” 少林三十六僧平日习练精熟,只是一上手被这四人搅得布不成阵法,时候一久,便将四人隔作两处,十八人的小罗汉阵各围住两人,灰袍飘飘,禅杖,戒刀呼呼风响,赵开等四人已有不支之象。段子羽见情势危殆,故尔出语。 圆觉只知段子羽退居华山别院,只道他与司徒明月几人住在庄内,不意庄内有恁多高手,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早知如此,应带一百零八人的大罗汉阵来。焉能在他一言威喝之下,示弱收阵,淡淡道:“贫僧领教段大侠高招。” 段子羽向张宇真道:“叫人破了罗汉阵。”一指点出,使出家学一阳指来。 圆觉忽尔面带微笑,两指一捻,一缕罡风荡出,登时将段子羽的一阳指力抵消。 段子羽讶异道:“拈花指?恭喜大师练成这等不世神功。”他口中说着,脚下飘飘,一阳指连连施出。他自给净思疗伤后,对家传一阳指领悟益深,有圆觉这等对手,自不放过练招的良机。他知庄内异人颇多,并不为赵开四人担忧。 圆觉静若山岳,拈花指法展开,与一阳指斗了个旗鼓相当。圆觉面上霭然,心下却骇异,此番乃有备而来,俗以新习成的拈花指击败段子羽,不料只与他一阳指相当,听说段子羽还有六脉神剑,威力强逾一阳指数倍,自己料敌有误,不单寻仇不成,恐怕还要难以全身而退。 张宇真叫道:“柴叔,您老快出来,这群和尚在庄里闹事。” 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弯腰驼背的老者,口中咳嗽连声,直令人担忧他随时会一口气上不来,就此寿终正寝。他手中捧着一截圆木,耷拉下来的眼皮一翻,喃喃道:“这些不长毛的没几个好东西。”说着右手并指如刃,向圆木上削去,但见一片片木片既薄且匀,如雪花般向三十六名罗汉僧打去。 一名罗汉僧听背后风声飒然,忙挥戒刀析去,他听风辨器之术颇佳,一刀正祈在木片中间,将之剖成两片;不料削断后的木片余劲不衰,直嵌他后背,痛叫一声栽倒于地。 其余僧人也纷纷击打木片,霎时间已有数人身中木片倒地,虽是薄薄的木片,直与利刃无异。罗汉僧登时大乱,赵开四人乘机反扑,片刻间又击伤几人。 圆音一见,一挺手中禅杖迎上,使开“达摩杖法”击打木片,但老者运掌如风,木片多如雪花,劲似强弯,圆音虽击打开大半,仍有不少打向罗汉憎,喀刺,呀哟之声不断。 张宇真拍手笑道:“柴叔,您者真是老而益壮,雄风不减当年。” 柴叔笑道:“小姐,你柴叔老了,退回几十年,凭这几个不长眼的和尚也敢在你柴叔面前撒野。”他手上丝毫不停,一段圆木堪堪削完,瘦得皮包骨的手一伸便将圆音的禅杖抓住。 圆音杖法正使到精妙处,不虞这老儿从杖影中举重若轻地将禅杖抓住,骇得如遇鬼魅,忙动力反夺。柴叔在杖端一用力,喝道:“去吧。”两股大力并作一处,圆音肥大的身躯立时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直落庄外。 段子羽虽在急斗中,仍不禁大喝道:“好!”这手劈木成片,作暗器打人的手法,他自忖虽也能办到,但如柴叔这般闲洒飘逸,削得片片均匀,每一片都打向一人要穴,手法之精妙自己可万万不及。 柴叔笑道:“谢主人夸奖,这些秃驴不知主人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张宇真抢着道:“柴叔,您把他们扔出去算了,留几个死和尚又不能吃,又不好玩,没的脏了地。” 柴叔咳嗽连连,步履蹒跚走上前去,一手一个,抓住便抛出庄外,这些罗汉僧乃是从少林弟子中精选而出,个个根基扎实,艺业不凡,见他随手抓来,忙舞动禅杖或戒刀,却无不被他一手抓住,如扔稻草般扔了出去,不大会工夫,三十六名罗汉僧尽数被抛出庄外。 张宇真和司徒明月大声喝彩,柴叔扔完罗汉僧,笑眯眯地走到圆慧面前,咳嗽道:“你也出去。” 圆慧早被他这手骇得矫舌不下,正苦思冥想武林中有哪号人物具如此神通,见他瘦似鸡爪的手抓到,忙一记“龙爪手”抓出,柴叔掌式一翻,电光石火间已擒住他手腕,随手一抛,圆慧也直飞出去。 圆觉骇然若死,一疏神间被段子羽一指在僧袍上穿个大洞,他纵身拔起,向后飞掠丈余,惟恐也被这老儿如法炮制,扔将出去。合什道:“老前辈尊姓大名?也好令贫僧得知败在何方高人手下?” 柴叔喘息道:“小老儿不过是砍柴烧火的杂役,哪里是什么高人。少林寺自空见一死,再无能人。你小和尚还是回去多练练武功,少出来丢人的好。”言罢,蹒跚而回柴房去了。 圆觉羞怒交迸,但眼见一个劈柴的老头已然如此厉害,庄内不知还有何等高手,而抛出去的人一个也不见回转,心忧之下,忙一跃出庄,连场面话也忘了交待。 他一出庄,却见庄外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罗汉僧,圆音正自推拿连连,好半天才解开一人穴道,原来这些罗汉僧被人抓住即封了要穴,封穴手法诡异,解穴煞是大费周章。 圆觉回思那老者随随便便一抓一抛之间,居然所抓全是要穴,心中机伶伶打个冷颤,实不知这老者是人是鬼。 当下亲手为罗汉僧解穴,连换二十几种解法仍然无功,只得也与圆音一样,用醇厚的内力化解封穴的劲力,如是也费了好长时间才将罗汉僧的穴道化开。饶他内力精湛,也累得全身是汗。 一行人含羞抱愧而去,少林立寺千载,如此惨败实属罕见。 庄内,段子羽问张字真道:“真儿,这位柴叔是什么来历?” 张宇真笑道:“他是我爹的师弟,我爹那一辈上也只剩他一人了。” 段子羽愕然道:“既是如此,怎能让他老人家作劈柴的杂役?”张宇真道:“他中年时练功做了肺,说是肺气太盛,肺属金,金克木,便每日劈柴以泄肺气,他愿意作,谁能拦得了他。” 段子羽和司徒明月相对苦笑,实不知这道理通也不通。 想起他那手劈木伤人,抓人抛人的绝技,亦心骇不已,啧啧称奇。 司徒明月笑道:“段郎,我以前追踪你时,着实杀了不少人,你欲在这里求清静,怕是不易。” 段子羽笑道:“我退出华山不过是想自由自在些,哪个真的茹素吃斋了,有胆子的尽管来便是。” 张宇真忿忿道:“这群和尚也真不是东西,你当华山掌门时,闹了两回少林寺,也没见他们找场子,寻过节,你刚一退位,他们就巴巴地寻上门来。” 段子羽淡淡一笑道:“武林中强存弱亡,少林寺名垂千载,靠的是七十二项绝艺,未必与侠义有关。现今我无官一身轻,倒要作几桩辣手事给江湖人看看。”他脸上紫气一现即隐,满蕴杀机。 少林铩羽而归,庄中着实清闲了几日。陕西境内的鼠窃狗盗之辈自不敢来此捋虎须,段子羽每日与两位夫人演剑习武,自娱自乐,他将家学一阳指传与二人,司徒明月练的颇为勤奋,张宇真一日不到便兴味索然,只嘻嘻笑着看着他二人演练。 这一日段子羽正教司徒明月“一阳指”第四路指法,赵开忽然疾趋至前道:“禀主人,外面传讯,魔教与少林,武当等合攻华山。” 段子羽一怔,道:“不会吧?张无忌亲口答应与华山派梁子一笔勾消,余下的只是我个人与他们的仇怨,张无忌乃天下英豪,不会言而无信。” 司徒明月想想道:“张教主未必有恶意,只是你先前在华山颁令,凡遇魔教中人一体格杀,华山派人自是奉如佛音纶旨,两方大起冲突也是必然。” 段子羽憬然有悟,道:“真儿,咱俩速去华山,或许可以解围。”司徒明月道:“我也去。” 段子羽道:“你还是不去的好,免得看我杀魔教人不忍心,”你又立誓不与他们对敌,难道去了光挨打不还手吗?“司徒明月叹道:“既已叛教,立成水火,我虽不能杀他们,总能助你一臂之力。” 段子羽与她双修已久,彼此内力可以互用。有地在一旁,自己不啻又多了几成内力,当下答应,几人忙忙上马疾驰,赵开四人与阿喜紧紧跟随。 骏马如龙,两地相距又近,工夫不大便已驰至华山脚下,但见山脚下黑压压数不清的人头攒动,却无金铁交鸣之声。 临到近前,段子羽大是诧异,但见魔教教众与华山弟子间,有一座少林一百零八人罗汉大阵和两座武当派的真武七截阵,将两方隔离开来。 听得俞莲舟高声道:“宁掌门,明教张教主此来只为与贵派携手共抗天师教,绝无恶意,贵派纵然不欲携手,也无需刀兵相见。” 宁采和厉声道:“华山派只有魔教一个对头,华山门规,华山弟子遇魔教中人,立地格杀勿论。余者免谈。俞掌门,圆觉方丈,请你们撤了大阵,看华山派与魅教贼子一决雌雄。” 段子羽心下激荡,自己的一道令居然被列入门规之中,可见华山上下待已之重。 忽听一人尖声笑道:“哈哈,你宁采和什么东西,也配说与我们一决雌雄,若非我们教主仁义为怀,不愿伤了与中原武林同道的交情,我天鹰旗便可灭你们华山。” 这声音尖细如针,每人听了都觉难受之至,不用看便知是“鹰玉”殷野王。 宁采和大怒道:“殷老儿,且莫大言炎炎,放马过来,咱们先斗上三百合。” 但见一条人影倏闪几下,遍绕过真武七截阵来到华山派前,他脚下飘飘如踏水而行,点尘不起,正是殷野王。他知段子羽辞去华山掌门,心中对华山派轻视之极,故敢一人独闯华山派。 段子羽在马上冷喝道:“殷野王,你也配向华山叫阵。” 众人闻声方知这几人来到,俱是大惊。 华山派欢声雷动,齐声叫道:“段大侠!”风清扬越众而出,跪倒尘埃,拜见师傅。段子羽飘身下马,扶起他来。 武当四侠也过来见礼,段子羽躬身回拜。宋远桥道:“段大侠来的正好,峨嵋山上段大侠金口允诺,与明教携手,你和宁掌门解释一二。” 段子羽笑道:“宋老前辈怕是记错了,小可那时说华山派去向由华山派自决,那时我已声明辞去掌门,焉能代华山派允诺什么。” 宋远桥想想确是不错,笑道:“老朽年迈,当真是记错了。” 张宇真高声道:“圆觉大和尚,我柴叔告诉你多练点武功,少出来丢人,你怎地不听,又跑到这儿来了?” 圆觉面上一红,虽恚怒至极,也不好说什么,转过头去不理她。别派人众自不知是何典故,俱感匪夷所思。 张无忌纵身一跃,翻过真武七截阵来至近前,他惟恐段子羽对殷野王立下杀手,知六脉神剑一出,殷野王未必躲得过十招,殷野王乃他嫡亲舅舅,是以急急上来遮护。 段子羽笑道:“张教主,峨嵋山上我已将与贵派的仇怨揽到身上,你也亲口答应不找华山派的过节。因何不径去舍下寻仇,而到此滋事?” 张无忌凛然道:“张某素以国家大计为重,从不计较个人私嫌,来此无非欲与华山派携手,以挽武林垂亡之祸,并非滋事生非。” 段子羽听他说得大义凛然,也不禁伸指赞道:“好,张教主仅此一端,段某自愧不如。”言下之意,你别的方面段子羽可不佩服了。张无忌淡淡一笑,自不与他计较。 段子羽转头道:“宁掌门,殷法王成名数十载,号称‘神拳天敌’,你有此良机向他请益,倒也不可放过。”说完,向一边走去。华山派人早搬了几块光滑大石,请他和司徒明月,张宇真坐下。段子羽虽怕宁采和非殷野王之敌,但有自己在此,殷野王未必敢辣手伤人,是以安然坐在石上。 宁采和长剑斜挑,亮出华山三十六路剑法的起手式“摘星望月”,沉声道:“殷法王请。” 殷野王虽是前辈高人,但宁采和乃一派掌门,是以于礼数上倒应他先发招。只是经段子羽一说,一场生死之博变成了比武较技,自己只求胜得一招半式,挫挫华山派的威风也就是了。 当下双掌一错,一招“五丁开山”向宁采和抓来,宁采和斜身一避,反手一剑“百花争艳”,刺向殷野王左肩,剑身微颤,嗡嗡似龙啸凤吟,数十朵剑花荡起,齐涌向殷野王肩、胸。 段子羽击掌喝彩,张宇真等更是彩声大作。段子羽心下放宽,眼见宁采和已尽得这路剑法精髓,纵然自己使,也不过内刀强些,招式的精妙上也不过尔尔。 武当四侠俱是剑道宗匠,虽仅见一招,亦不由大声喝彩,相视骇然,不知宁采和一介庸手如何得有这等造诣。待看得十几招,更感匪夷所思,华山剑法他们素所捻知,可宁采和使出时与原有剑法大同小异,而精妙却强逾原来剑法百倍。要知一套剑法自创成而至大成,不知需多少代高人宗师千锤百练方得功行圆满。原有的华山剑法精妙之处虽不乏,但破绽不少,在一流剑道高人眼中,只消有一处暇疵,便可一攻而破。 但见宁采和剑招源源不绝,每一招均攻守兼备,攻固然凌厉狠辣,守也守的门户紧严,水泄不进,虽不着武当太极剑法之深奥通玄,亦可谓是一流剑法。 武当四侠不意宁采和剑技一精如斯,瞥见段子羽向几位华山弟子解说指点,方始恍然。 这路剑法必是经段子羽大力锤练,方得精妙如斯。当世之上,若论剑道之造诣,段子羽纵非第一,也绝无人敢将之排在第二,而功力之强,更无人可望其项背。 顷刻问,殷野王身周皆是耀眼剑花,殷野王拳出如山,掌劈似斧,宁采和运剑如风,变招迅捷无伦,殷野王拳打掌劈,一式式凝重迟滞,初看似乎浑无章法,实则是以短制长、以拙制巧的上乘武功。宁采和长剑虽利,但被殷野王掌风激得偏离方位,更不敢被他拳掌砸上,情知内力迎非其敌,便斗巧不斗力,将三十六路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大式套小式,小式中蕴藏数十种变化,虽仅三十六路,使开来剑招绝无重复,倒似无穷无尽一般。霎时间攻出一百余招,虽伤不到殷野王皮毛,殷野王却也无奈之何。 两人翻翻滚滚拆至二百招,殷野王不禁心中毛燥,他虽是明教法王,江湖上等闲门派的掌门亦非其敌手,宁采和于江湖上名声甚微,自己二百招尚拾夺不下他,于自己威誉大大有损,登即拳掌加力,脚下每一步踏出,都有五寸许的脚印。 张宇真在段子羽耳旁道:“羽哥,你这位师兄可要不济,怕支持不到三百招。”段子羽点头不语,张宇真武功虽不甚强,但见闻之广,眼力之高,段子羽自叹不如。眼见宁采和剑招愈见迟滞,遇非初时之啄厉风发,暗下思忖:“如何使宁师兄免于一败,新任华山掌门岂能接任伊始便弄个大败而归。”但周围无不是武学名家,自己若暗中相助,必然难逃这些人的法眼,反倒自贻伊戚。思垦半晌,大费周章,也没想出良策。 宁采和渐觉剑上压力加重,一柄剑三斤、五斤、二十斤,直加至几十斤重,一条右臂竟似使不动长剑,招式愈见粗疏,殷野王一掌劈到,喝道:“丢剑吧。”宁采和自身后跃,右臂吃他掌风扫到,剑虽未出手,手腕已酸麻难举。 他正欲开口认负,蓦然后背几处大穴一股浑厚、温热的内力涌入,周身立感轻松,这股内力于体内一转,精力陡增。 殷野王箭步跃到,一拳击出,喝道:“再接我一拳。”宁采和刷刷连出三剑,剑气嗤嗤声响,殷野王不虞他衰竭之余犹有此能,一丝疏虞,长袖上被刺穿三个洞,若非他应变奇速,左手的鹰爪擒拿迫得宁采和连变出剑方位,手腕非被刺穿不可。吓得他疾身后跃,已然骇然汗流。 宁采和这三剑端的精妙无伦,居然在殷野王鹰爪擒拿手封格下,从诡异莫测、匪夷所思的方位进剑,在殷野王长袖上连刺三洞。 段子羽最先喝彩,华山派人自不好自吹自擂,武当四侠不虞电光石火间形势猝变,殷野王虽一拳直击,但既劲且疾,宁采和已然躲避不过,除了弃剑认输便是伤于拳下,舍此绝无他途。哪料他陡发神勇,均想不通是何缘故,遮莫宁采和故示疲弱,卖个破绽,以诱殷野王上当?直感匪夷所思。 张无忌也大声喝彩,道:“段大侠好功夫。”他虽未见段子羽动何手脚,却也知必是他从中大捣其鬼,与自己在君山助范遥相似,只是手段高明些。 殷野王羞恼交迸,方欲复上。宁采和却知见好即收,长剑竖胸道:“殷法王,承让。” 飘然退下。 殷野王虽也明知此中有鬼,但既指证不出,也无法硬赖,自己已然输了一招,欲上去讨回,又失了对手,只得恨恨退回。 张宇真在段子羽耳旁小声赞道:“好手段。” 段子羽在袖中发指,他内力雄浑,发出的劲力又柔和如春风,既无破空之声,亦无形迹可测,饶是武当四侠神目如电,也没发现,张无忌也不过臆测耳,终不敢咬定。 韦一笑知殷野王败得再委屈不过,也猜测是段子羽捣鬼,但既无实证,也只得认栽,心下终是不忿,但见他青影一闪,如道烟般溜至华山派前,端的如鬼如魅,宛如有形无质一般。 武当四侠和少林圆觉等齐声喝彩,蝠王轻功实臻化境,此等轻功泰半由于天资禀异,绝非人力苦修所能达到的。 段子羽起身笑道:“韦法王要寻在下比试轻功吗?”他知韦一笑狡诈多端,殷野王虽然狠辣刚烈,仍不失为诚君子,韦一笑可较之难对付十倍,忙忙起身欲接过这场。 韦一笑听他居然向自己最精擅的轻功挑战,火冒三丈,几欲脱口答应。但转念一想,这小子与自己对敌数次,轻功之佳,身法之快实较自己胜上一筹,自他一出,自己这轻功第一的名头算是砸了。况且比试轻功非长途不可,他若提出到昆仑走一趟,胜负姑且不论、半途上他向自己下手,自己打既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岂非中了他的诡计。 是以,笑道:“段大侠,韦某乃是向华山派讨战,段大侠有此雅兴,改日定当奉陪。” 又喝道:“华山朋友哪位指教韦某一场?” 华山派虽忌惮他威名,焉肯示弱,成楠排众而出,道:“成某不才,领教韦法王高招。” 段子羽不料以韦一笑之高傲,居然肯在恁多英雄面前示弱避战,大感意外。见成楠出来,笑道:“成大侠,韦法王吸人颈血的绝技煞是高明,待我先告知你防范之策。”走至成楠面前,附耳喃喃,下面握住他手,一股内力透将过去。 众人见段子羽临敌授策,均感好笑,张无忌也疑窦丛生,怀疑他输送功力。但这等输送功力法须是手始终不离对方身子方始有效,纵然内力已臻化境,亦不过能遥隔几丈输送功力,只消手一离开,功力便失。是以实揣摩不透他意旨何在。 殊不知段子羽体内真气乃九阴、九阳两大奇功龙虎交会而成,便如天地乾坤所蕴化而成的春风,人人均觉温煦宜人,是以这股内力一入成楠体中,便与成捕的紫霞神功融为一体,成为身家之物。 段子羽嘴唇微动,什么话也没有,待觉得功力已足,便跃开笑道:“这三式九招,成大侠务必牢记,切莫中了他的道儿。” 成楠只感体内真气如长江大河般汹涌奔流,直欲涨出经脉而漾溢出来,心下感激无已,躬身道:“多谢段大侠指点成某铭感肺腑,没齿不忘。” 众人均哄然大笑,暗道对付韦一笑的几招又何须铭记终身,直感匪夷所思。殊不知段子羽这股内力真令成楠终身受用无穷,倒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韦一笑冷冷道:“华山派人上阵,却要向别人讨教,不怕坠了华山的声名吗?” 成楠朗声道:“段大侠与我,名为兄弟,实为师徒,徒弟向师傅讨教,乃天经地义。” 众人见他以师兄而甘居弟子,俱感诧异,但细思华山近年来武功大进,声望之隆,俨然有凌驾少林、武当之势,段子羽之功莫大焉。无怪段子羽被迫退位,华山派如丧考妣,对武林各派无不忌恨三分,连武当四侠都被轰下华山。 韦一笑忽然仰天打个哈哈,道:“不意我韦一笑竟与此等鼠辈动手。”语气甚是苍凉,他纵横武林一世,瞧在眼中的屈指可数,若非执意为殷野王找场子,实不屑与成楠动手过招而自贬身份。 武当四侠听了也颇为他心酸,数年之前,宁采和、成楠之名何足论数。弹指一瞬间,一个执掌华山门户,剑败殷野王,一个敢与韦一笑对阵,实不意令此辈竖子成名。成楠喝道:“有僭了。”一掌拍出,韦一笑意绪萧索,随手一记“寒冰绵掌”迎上,成楠神功有成,便浸淫于四十六路华拳,拳脚功夫颇为了得。左脚斜进,一记“弯弓射月”,拳如箭矢,击向韦一笑胸口。韦一笑身影一晃,已然到他背后,又是一记“寒冰绵掌。” 成楠四十六路华拳使开,旋身一记豹尾脚踢向韦一笑腹部,接着拳、掌、钩、爪源源而出,冲、推、栽、切、劈、挑、顶、架、撑、穿等手法纷呈,沉稳如象踞虎蹲,迅捷如鹰搏兔脱,招式变化问浑无迹象可寻,一连二十几招打出,一气呵成,的是名匠风范。 饶是韦一笑变化之速,趋避若神,二十几记寒冰绵掌也尽数走了空,韦一笑“咦咦”连声,直感匪夷所思,华山门下从无这等拳脚高手。 成楠身形飘动,避实击虚,只避开韦一笑的“寒冰绵掌。”堪堪斗至五十余招,韦一笑轻视之念顿消,凝摄心神,若非自己身法如电,倒要吃上三拳两脚,姑且不论承受得起否,只消被对方打中一拳一脚,自己一世英名便不免付诸流水。 韦一笑清啸一声,冲天而起,双脚迅捷无伦地连踢成楠胸、肩、头脸,他轻功极佳,脚上功夫自是不弱,只是他向以“寒冰绵掌”威震武林,旁的功夫便不大有名,众人见他倏然间连环十六腿踢出,均大声喝彩。 成楠头面微仰,掌劈爪钩,霎时间还了十六招,韦一笑十六腿无功,身子摹然倒折,头下脚上一记寒冰绵掌拍到,这一招端的诡异之极,众人眼见他十六腿踢出,已然成强弯之未,非飘身后掠不可,殊不料他这十六记精妙绝伦的腿法乃是虚招,全力却放在这一掌上,直感匪夷所思,暗下啧啧称奇。 成楠全力应付韦一笑这十六腿,已然蝉精竭虑,韦一笑一掌拍至,正是他旧力方断,新力未生之际,欲待闪避。 已然不及,只得深吸一口气,两掌上举,砰的一声,韦一笑蓦感他掌上力道极是浑厚,身子倒翻出去,空中连折三个斜斗,化解掌力。 成楠亦感寒气浸骨,霎时间如置身冰雪中,蓦地一股热气从丹田涌起,汹涌激荡,顷刻间将寒毒化尽。 韦一笑如鬼魅般疾飘而上,喝道:“再接一掌。”一掌直拍向成楠胸膛,他以为成楠吃了一记寒冰绵掌,一时三刻间难以动转,意欲再加一掌,将之冻僵而毙。 宁采和抢身而出,欲救下成楠,但他身法不逮韦一笑远矣,方抢出两步,只听砰的一声,却是成楠一掌推出,两掌相撞,各自退出三步。 韦一笑被震退后,怔在当场,怎么也想不明白成楠何以挨了一记寒冰绵掌后,竟尔夷然无损,成楠复对一掌,亦感身子僵冷,段子羽上前道:“成大侠果然出手不凡,武林中能连接韦蝠王两掌的人可屈指可数。”说着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成楠登感身体暖热。 这一番华山派可是扬足了威,露尽了脸,少林,武当还有慕张无忌之名而入盟的武林大豪无不骇然失色,曾几何时,华山派弟子行走江胡,无不遭人白眼冷落,现今真要刮目相待了。 段子羽笑道:“张教主,你所习九阳神功,在下略懂九阴真经的皮毛,这两大神功并现于世,诚乃千载难逢,在下欲向张教主请益。”他怕张无忌再向华山讨战,自己作了一番手脚,总算使华山一胜一平,荣光无限,倘若张无忌出手,自己作何手脚俱属枉然,遂以九阴、九阳之名先行向张无忌讨战,也免得他高挂兔战牌。 众人登时群相耸动,九阴、九阳两大神功素称武学双壁。见一而为难,如能得睹两大神功较量高下,实是千载难逢之胜会,无不哄然附和。 张无忌未退出江湖前便已荣膺“天下第一高手”的美誉,一人学成武功,却没了对手,委实有求败难之叹。九阴真经他自是久闻,也欲一窥其秘奥。当下道:“段少侠有此雅兴,张某自当舍命相陪。” 杨逍步出道:“段少侠,此番既是九阴、九阳之争,你那一阳指、六脉神剑可不许用。 否则便以犯规作负判。” 段子羽笑道:“张教主也只用九阳神功的功夫吗?张无忌登时大费踌躇,段子羽习过九阳真经,知道其中不过是练气、养气的无上法门,并无武功招式,故尔难他一难。杨逍不明此理,惟恐六脉神剑过于厉害,是以先用言语挤兑住段子羽,不想弄巧成拙,反令张无忌陷入尴尬境地。段子羽笑道:“张教主乃明教之尊,在下先前也作过华山掌门,内力咱们便限于九阴,九阳,招式上不妨用本派武功,在下便借用华山派的精妙武功。”他一意使华山扬名,便划出这个折衷的道儿来。 杨逍大喜,如此一来张无忌占尽便宜,明教的乾坤大挪移功也是世上神功之一,焉是华山武功之可比,笑道:“段少侠素称心狠手辣,不意心地如是广博,”段子羽笑道:“在下心狠手辣是实,毋庸讳言,却绝非心地狭厌,口是心非的小人。” 杨逍欣喜之余,一礼退下。只要段子羽不用六脉神剑,张无忌便稳操胜券。 张无忌沉吟须臾,苦笑道:“段少侠,你弃长用短,让与张某的便宜可太大了。”他是前辈高人,对敌之际本应容让晚辈一些,如此大占便宜心中很是不安。 段子羽笑道:“久闻张教主乾坤挪移神功妙绝天下,在下欲一并领教。华山立派数百年,自有其武功精华在,也未必输于别门别派。” 华山派上轰然叫好,面上均与有荣焉。张无忌笑道:“段少侠坚执如此,张某也只有从命了。请段少侠进招。” 段子羽心中暗道:“你们可失算了,我现今所习并非纯粹九阴神功,脚下更要借用先天禹罡步法,且给你些便宜,也叫你上次当,两下扯平,也别说我口是心非。” 当下脚下一飘,行云流水般游走起来,并不急于进招,他近来武功实臻化境,已毋需一招一式拆解,只消窥准对手弱点,便可一举奏功。 张无忌心下凛然,脚下虽不迈动,却不断变换身形,知他不发则已,一发必是雷霆般一击,自己虽然精于太极神功,讲究后发制人,但对段子羽这等高人,实无把握后发先至,克敌制胜。 两人一如虎踞,一如鹰旋,盏茶工夫尚未交上一招,武功较低的人不免兴致大减,武功高的却无不凛然心惊,但见段子羽虽在游走不停间,周身上下一气贯串,手、脚、眼所对处无不是对方空门所在,只消避得稍迟刹那,便难当他雷霆一击。众人见他技精如斯,无不螳目结舌,暗暗为张无忌担忧。 段子羽身形飘动,张无忌也连变身形,他高韬海外多年,无事便精研武功,实已到了化神返虚,若有若无之境,段子羽游走虽快,寻其暇隙,他只略略掉换身形,便防范得天衣无缝,他动作虽小,却处于守势,所耗心智实较段子羽为大。 段子羽忽尔厉啸一声,如虎啸林冈,震得远处树叶籁籁而落。张无忌不甘示弱,也撮口清啸,两股啸声于空中激荡。众人仿佛置身钱塘江边,观看那如山涌荡的大潮,功力弱的已感头晕心跳,忙撕下衣襟塞住耳朵。 段子羽游走有顷,本欲以身法迅捷取胜,叵耐武当心法守御功夫天下为最,张无忌尽得张三丰心法之真髓,段子羽虽攻如骇浪,他却稳操小舟,难以攻破。段子羽不耐,使以内力挑战。 两人口中啸声不断,空中直如惊涛骇浪,汹涌澎湃,两股啸声杂合一处,亦不分胜负。 段子羽蓦地里一掠攻上,电光石火间连发二十几记九阴白骨爪,攻势凌厉狠辣,却尽是虚招,意在诱张无忌出手,露出破绽。 张无忌掌指倏动,欲以乾坤大挪移功破其九阴白骨爪。 段子羽一沾即走,张无忌出手虽快,亦难沾到其手爪。 这一番攻守快如电光石火,杨逍、武当四侠等已感失目眩然,功力弱的看了几式,便觉天旋地转,颓然跌坐于地,虽心中百般不愿,亦不敢再看。 张无忌忽然纵然拔起,臀部直向段子羽坐下来,这一式诡异莫测,并非中土武功,乃是圣火令上的武功。如若别人以此招对付段子羽,段子羽毫不犹豫,一掌便打得他臀开肉烂,可张无忌用出此招,段子羽不敢小觑,一掠避开。 第二十四回 昆仑三挫少林芒 张宇真诧异道:“司徒妹子,这是你们教的什么魔功?” 司徒明月摇头道:“教主武功深不可测,我也不知是什么功夫。” 但见张无忌一屁股坐在地上,忽尔连捶胸膛,貌色凄苦,犹似死了亲人般,令人看了不禁为之心酸泪落。 众人无不匪夷所思,只有杨逍、韦一笑等才明白教主是以圣火令上武功制敌,均面露微笑。 张宇真拍手笑道:“张教主羞也不羞,打不赢人家便哭鼻子,连七八岁小孩都不如。” 韦一笑身形一晃,已来至她面前,骂道:“这是我们教主的独门武功,你懂得什么?” 一掌拍下。他来得无声无影,出手又迅捷,用意也无非是吓吓她,稍惩她口齿轻薄。 不料斜刺里冲上一人,蓦然以胸膛接了一掌,韦一笑一怔,那人一口气喷出,居然是又黑又冷的寒气。 韦一笑如遇鬼魅,惶然退后,大声道:“阁下何人,报上万儿来!” 那人正是阿喜,众人见他以胸接寒冰绵掌,又以口吐出掌毒,俱感匪夷所思,恍然失笑。阿喜头也不抬,退回原地。对韦一笑丝毫不睬。 段子羽见张无忌如是模样,恻隐之心大发,走上前道:“张教主,咱们胜负未分,何必戚苦如此。” 张无忌此招正是诱敌而前,见他上来,两手抓起两把泥沙,劈面打去,身子如球般弹起,合身向段子羽撞来。 虽是两把泥沙,在张无忌打出,何啻百余枚暗青子,段子羽不虞有此,长袖一甩,袖子在内力鼓荡下,登时如铁板一块,将泥沙尽数打开。他心恼少林派,是以这两把泥沙彼他大力反拂向少林寺一百零八位罗汉僧中。登时哎哟扑通之声接连不断,罗汉僧淬然无妨之际,二十余人中沙跌倒。 段子羽拂开泥沙,张无忌已合身扑到,两手两足如车轮般攻到,段子羽身子蓦然后仰,如僵尸般倒地,浑身上下丝毫不动,直直向后滑开三尺,旋即直直站起。 众人见他这一手高妙至极,无不大声喝彩,杨逍道:“段少侠,你何时也会这一手,只是比杨某高明多了。” 段子羽惊魂甫定,拱手道:“承蒙谬奖,在下这一手乃是九阴真经中功夫,与杨左使的大有差异。”这手功夫确是九阴真经所载身法,只因从未被人打得这般狼狈,是以从未用过,杨逍的身法虽外貌仿佛,而功效实有上下床之别。 张宇真嚷道:“张教主,你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如此使好用诈,羞也不羞?” 张无忌尚未回答,圆觉方丈厉声道:“段大侠,本派纵与你有梁子,你也不该暗下毒手,岂是大丈夫行径。” 他手一挥,罗汉僧登即涌上,欲列阵对付段子羽,忽然华山派中涌出十六名弟子,四人一组,刀剑合壁,拦住罗汉僧。 宁采和森然道:“圆觉大师,你若欲群殴,华山派奉陪便是,毋需寻借口。这泥沙分明是张教主打出,你因何不找张教主而硬栽在段大侠头上?” 武当四侠见两派剑拨弩张,一触即发,俞莲舟手一挥,两座真武七截阵闯入两派中间,将之隔离开来。俞莲舟笑道:“圆觉大师还请息怒,此事确怪不得段大侠,发暗器有准头,反拨暗器岂有谁头?纯系误会。” 圆觉不服道:“他为何单向我少林拨打,不拨打到别处。但微一思忖,段子羽纵然有心,那是他武功过于高强,强如杨逍、俞莲舟等,也没把握将既多且劲的暗器拨到一定地点,只得哑子吃黄莲,有苦难分诉。张无忌见连环怪招均被段子羽巧妙避开,后面这记贴地滑行,虽然狼狈些,却是极精妙的武功,较之自己坐在地上捶胸连连雅相得多了,心下亦啧啧称奇。笑道:“九阴真经果然奇妙精绝,张某用诈也未恰到好处,咱们再斗上一场。” 他揉身复上,用的皆是圣火令上武功。圣火令上武功乃波斯大盗“霍山老人”所创,源出乾坤大挪移心法,较诸中原武功逊色多多。但此套武功大异武学常轨,专走诡异、狠辣一路,尤在诡异难测上实有独到之处,纵然武功高过几倍的人猝遇此套武功也不免着道儿。 当年张无忌集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功、太极神功于一身,初遇波斯二十宝树王时,犹连连着道儿,直待小昭将圣火令上所载武功译出,张无忌方得尽败十二宝树王。他隐居海外,这套武功钻研得益发出神入化,思忖单以乾坤大挪移功难以取胜,便使出此功来。 但见他身子东摇西晃,浑如醉酒一般,出手更是杂乱无章,每一招均大出众人意表。段子羽险险避过他使诈的一招后,不敢怠忽,凝神对敌。 张无忌忽尔头撞、肩靠、时打、臀坐,忽尔膝顶、脚踏、甚则合身撞击,身子如风中荷叶,摇摆不定。每一招在中原武林名家眼中,都似是市井无赖的打法,但张无忌指东打西,诡异莫测,实是极高明的武功。 段子羽被他一轮怪攻打得左支右绌,若非脚下禹罡步法精妙,九阴真经中所载诸般身法更是奇妙,倒真要着了道儿。饶是他内功之强放眼武林已不作第二人想,身法更是如鬼似魅,但几十招下来,无不是险险避过,大处劣势。 张宇真在旁大声道:“张教主,你怎么用起‘醉八仙’功夫了,这可不是明教功夫,你既已犯规,还不认输?” 杨逍叱道:“小娃娃懂得什么,此乃我明教正宗功夫,‘醉八仙’的功夫哪有这么高明?” 张宇真焉能不知此理,不过故意混缠罢了。还声道:“怎么不是?张教主是用乾坤大挪移心法将醉八仙改个样,使将出来。你看这一招是‘吕洞宾醉戏白牡丹’,这一招是‘张果老倒摔长板桥,。”她煞有事介事地乱指一通。明教以外的人登时疑窦丛生,见张无忌的招法果真与张宇真所言差相仿佛,群相耸动,窃议纷纷。段子羽连避过几十招后,对这套武功的路数窥知一二,趋避起来便容易许多。手上九阴白骨爪迭施,大力反攻。张无忌一脚踏至,接着膝项、臀坐,肘打、肩靠、头撞一气施出,段子羽脚下疾飘,犹如踩着风火轮,待他以头撞来,九阴白骨爪倏出,直向他头顶插落。众人均惊叫出声,张无忌一掌探出,欲用乾坤大挪移功将之反击回去。一掌一爪在空中倏然间交换八式。段子羽利爪堪堪已抓到张无忌头顶,张无忌大骇,蓦地里长吸一口气,头如龙蛇般直升而起,段子羽一爪抓至他胸前。 杨逍等人不骇然汗流,眼见教主要遭破胸腕心之祸,齐地抢出。段子羽一爪抓至。却觉他胸部坚逾精钢,自己开金破石的九阴白骨爪居然抓之不入,大是骇异。张无忌乘他一分神,一掌拨在九阴白骨爪上,九阴白骨爪登时倒戈相向,抓向段子羽左肩。段子羽对他乾坤大挪移功早有防范,只感一股大力将爪拨回,友手倏出,架住自己右爪。段子羽笑道:“张教主何时将少林寺的金刚不坏神功练成了?恭喜,恭喜。” 圆觉看在眼里,心中早已起疑,世上若有能硬受段子羽九阴白骨爪一抓的,除金刚不坏神功再无别个。可此乃少林不传之秘,千载之中,练成此功的屈指可数,上几辈高僧中也唯有名居“见、闻、智、性”四大神僧之首的空见练成,张无忌焉能无师自通,练成此等神功? 张宇真笑道:“张教主输了,金刚不坏神功可绝非明教功夫,张教主犯规,便当作负。” 张无忌身上冷汗洋洋,暗叹天幸,从怀中摸出两块牌子来,正是明教至宝圣火令,笑道:“金刚不坏神功,张某心仰已久,只是无缘见识过,更甭说练成了。,张某饶幸在这两块金刚不坏的令牌上。” 众人方始恍然,亦均替张无忌庆幸,这一爪若非恰恰抓在令牌上,张无忌绝无幸理。张无忌一看令牌,桥舌不下,这令牌便用利刃砍剁,烈火焚烧,亦夷然无损,而现今却五个指痕宛然,有寸许深浅。 张无忌朗声道:“张某虽侥幸无伤,段少侠的九白骨爪实可谓天下第一,张某已然输了一招,情愿认负。” 段子羽笑道:“承让。在下占了爪功之利,张教主若是手持屠龙刀,在下未必抵得住。” 张无忌淡淡一笑道:“段少侠不必为张某开脱,‘武功天下第一’不过是江湖朋友抬爱,往张某脸上贴金,张某从未敢自居此位。段少侠神功无敌,倒真可谓是天下第一。” 两人相对一礼,各自退下,都有惺惺相惜之意,段子羽对张无忌的胸襟磊落、淡薄名势大为心折,对他那套诡异武功更是兴致盎然,默默记在心中,以待回去后详加思忖,想出破法来。 华山派人欢声雷动,齐声欢呼:“段大侠武功天下第一。”张宇真等人自也欣喜逾恒,张无忌既亲口称段子羽武功天下第一,自是将自己名头让了出来。 武当四侠对此并不在意,段子羽武功之强早在世上二三名之内,便赢得天下第一的名头也不为奇。圆觉却恚怒异常,少林武学向称武林之尊,这天下第一的名头焉能落在外人头上,但见了张无忌与段子羽一场恶斗,心中戚然若丧,知凭自己的修为绝非这二人敌手,心中思忖再将哪项绝技练成,夺回这夭下第一的美誉。 段子羽拱手嫌让不遑,笑道:“武学之道浩如烟海,在下不过略识皮毛,焉敢贡高我慢,自居第一。” 张宇真娇笑道:“段大侠何必谦光,张教主一言九鼎,他既说你是天下第一,你便是天下第一。”夫婿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她自是比自己得了还高兴百倍,喜悦不胜之情洋溢言表。 张无忌退回明教教众中,韦一笑悄悄道:“教主,华山派既不肯化解过节,坚欲为敌,不如待会教主先退,属下率洪水、烈火两旗灭此后患。” 张无忌沉吟道:“不可,灭华山虽不太难,但如此一来,各派人人自危,咱们与中原武林携手之举便付诸流水了。” 杨逍道:“教主之言甚是,且让他们张狂几天,待咱们灭了朱元璋这贼子,华山鼠辈还不柬手就范,现今小不忍则乱大谋。” 当下张无忌率人徐徐后撤,武当的两座真武七截阵亦撤开。少林僧人忙于救死扶伤,罗汉阵早撤。 宁采和问道:“段大侠,咱们追是不迫?” 段子羽笑道:“宁兄,现今你是掌门,我岂敢擅作定夺。” 宁采和道:“这话太过见外了,你虽辞退掌门,华山上下仍奉脸色号令。” 一人忽道:“昆仑派也唯段大侠马首是瞻。” 段子羽一看,竟尔是詹春率十几名弟子来到。忙施礼道:“詹女侠何时进的中原?” 詹春还礼笑道:“师门大仇,铭心刻骨,一日不报,寝食难安。” 段子羽看看圆觉一众少林派人,又看看詹春这十几人,苦笑道:“现今中原武林极荡,詹女侠欲报师门之仇,来得可不是时候。” 詹春恨恨道:“我也并非单为此事,听道路传闻,段师兄被逼退掉掌门之位,昆仑上下无不义愤填膺,是以倾派而至,愿为段大侠效前驱之劳,出出这口恶气。” 段子羽一揖到地道:“段某铭感五衷,只是段某个人进退何足数。只望詹女侠凡事料定而后动,切勿贪功冒进,而为好人所算。” 詹春心领神会,道:“多谢提醒。”又向圆觉道:“大师,我们两派恩怨终须了断,不知大师何时有暇,小女子要讨教少林武功。” 圆觉冷冷道:“主随客便,詹掌门何时有兴,贫僧奉陪便是。”詹春道:“那就后日上午,敝派至嵩山请教。” 圆觉“哼”了一声,率同门下弟子徐徐返回少林,段子羽若非不欲与武当大起冲突,真要将他们截至此处。 宋远桥笑道:“段少侠,听闻最近要有大婚之举,到时老朽可要讨杯喜酒吃。” 段子羽一揖道:“宋老前辈如肯赏光,段子羽至感荣宠。” 宋远桥哈哈一笑,武当派人也迤逦而返。段子羽遂约詹春等昆仑派人至府上住下,詹春等对段子羽感慕至极,更思向他请益,道声“有扰”,便率众来至段府。 华山二老、宁采和、成楠也被约过府,当下宴开百席,为昆仑派人接风洗尘。众人尽兴畅饮,恭贺段子羽得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说至武林大势,华山、昆仑两派坚不欲与魔教联手,两位掌门议定,两派之去向均由段子羽一言而决。段子羽丢了一个掌门,却俨然成了两派的太上掌门。 华山派人尽兴而去,詹春等自有人安置招待。段子羽回至房中,张宇真接着,敛衽一福道:“妾身接天下第一高手大驾。” 段子羽笑道:“你就认棒槌当针,你大哥、二哥若是知道此事,还不找到头上来,将我打得落花流水,夺去这名头。” 张宇真粉面含春,道:“他两个敢。不用你出手,我就把他俩打个落花流水。”说笑着为他宽衣净面,两人解衣登榻。 两个亲热一阵,张宇真忽然两颊酡红,娇羞不胜,小声道:“喂,你和司徒妹子的双修法如何练的?告诉我听听可好?” 段子羽脸上一热,不想这事被她知道了,想恩道:“你心性桃达,于此法门不适,练之有害无益。” 张宇真娇嗔道:“还没大婚就偏了心,等到以后还不把我抛了。什么法门我练不来,就看我愿不愿练。” 段子羽无奈,只得附耳密授窍要,张宇真听得面颊火烫,情兴盎然,两人略一演试,果觉欲仙欲死,滋味无穷,绣榻之上胜于神仙境地多矣,直练至金鸡报晓方始收功。 翌日上午,詹春等人在演武场上将剑法使将出来,请段子羽点拔。 赵开等人忽然扶着五人到来,段子羽一见是葛氏五雄,每人毗牙裂嘴,痛楚不胜的模样,大是诧异。 他遣这五人到丐帮与史红石商议大婚之事,庄内虽人才济济,但均出身天师教,惟恐起了冲突,葛氏五雄武功不高,口齿颇便捷,遂请他们走一趟丐帮。 当下惊问道:“五位葛兄,如何这等模样,又遭了崆峒虚舟子的辣手?”他见五位表情与上次被虚舟子以棋子封住穴道相似,还道至崆峒恨前嫌,对这五人下手。 葛无忧呻吟道:“不,不是崆峒杂毛,是天师教人所为。” 段子羽直感匪夷所思,天师教的人焉能向他手下人动手,道:“葛兄没弄错?要不便是你们没报出我的名来。” 葛无忧道:“没错,那人自称是天师教的大祭酒什么,我们说出恩公名字,他硬栽我们勾结丐帮,图谋造反,说看恩公的面子,死罪饶过,活罪不免。恩公,我们若非回来禀告议事经过。早就自杀了,这活罪比死还难受。” 五人咬牙呻吟,段子羽揭起他们后面衣裳,背上要穴附近钉了五枚钉子,张宇真失声道:“附骨蚀魂钉,不知是哪位师兄干的?” 葛无病毗牙道:“恩公,史帮主已答应按日送女儿过来,我们兄弟总算没辱使命,您快一刀把我们杀了吧。” 段子羽心中酸楚,见五人为自己遭此酷刑,着实难过,道:“葛兄莫怕,待我给你们先起出钉子。” 他运起内力,向上一提,葛无病登时痛得杀猪也似尖叫起来,钉子却没起出,段子羽一指将他点晕,连换二十几种手法,那钉子真如附牢在骨上一般,怎么也起不出来;段子羽向张宇真望去,张宇真摇摇头,道:“这是独门手法,非打钉人亲手拨解不可。” 葛氏四雄跪地哀恳道:“恩公,您快杀了我们吧、我们到阴曹地府也感您的大德。” 段子羽浩叹一声,泪眼潸潸道:“五位葛兄,段某无能,致让五位为段某丧命。待我查清此事,必让凶手惨叫七日七夜而亡。少了一日我段子羽枉自为人。”他抬手欲以一阳指毙掉五人,以免其非人堪受之苦痛,手指伸出,微微颤动,终究不忍下手。 张宇真蓦地拦住他,道:“且慢,或许有法子解。”不一会,便将弓背驼腰的柴叔拉来。 柴叔喃喃道:“附骨蚀魂钉?那是责罚教内人之刑,怎地用在外人身上,乱弹琴,待我看看是谁的手法。” 他睁圆老眼,在钉上摸了阵子,又在钉子附近用手指敲击几下入喃喃道:“是小程子下的手。” 张宇真道:“真是我大师兄的手法?” 柴叔喘息道:“没错,这手法是你爹亲传与你十个师兄的,每人手法截然不同,当时我也在场,才知道每人的手法。” 他说着,五指颤动,敲击几下,钉子便砰地弹出,段子羽接过一看,见钉子满是倒钩,又看着钉处,仅一圆眼,对这嵌钉拨钉的手法大是不解,思量半晌也没想出这手法的道理来。 柴叔既知下钉手法,拨解甚速,段子羽望着这只瘦如鸡爪的手,委实想不通这只手上何以有神妙莫测的武功,直感匪夷所思。 有顷,五人身上附骨蚀魂钉尽数拨解出来,柴叔起钉手法甚是高明,五人非但不觉疼痛,反感全身绵软如酥,说不出的适意。钉一起完,五人跪在地上大叩其头,口称“爷爷” 不止。柴叔笑眯眯拍着他们,叫一声便应一声“乖孙子”,面容极是慈祥。 段子羽和张宇真等忍笑不往,段子羽见五人大显疲惫,遂命人送他们回房歇息,对柴叔道:“柴叔,真儿说您老人家肺脏有伤,我用一阳指为您疗治如何?” 柴叔叹道:“我已是风烛残年之人了,有伤无伤都是一样。这伤已积多年,教主当年为我疗治,也是百计罔效,不必多费心思了,你柴叔虽老病,守这庄子还绰绰有余。”说罢蹒跚而去,犹不住喘息咳嗽。 段子羽听他说张正常也无术可治,自己怕更难奏功,见他老态龙钟、衰病欲死的样子,心下黯然。 张宇真笑道:“柴叔是个怪人,他自小在我们府中长大,原是我爹的书僮,我爹收他作师弟,他仍以憧仆自居,不过全府上下可没人敢把他视作仆人,我小时一出府玩耍,便是他护着我,我爹最宠信他了。” 段子羽将二十五枚附骨蚀魂钉收起,放入一锦囊中,冷冷道:“程汝可程大师兄,倒真摆起师兄架子教训我来了。” 张字真忙道:“此事有机会当面向他问清,葛氏兄弟浑浑噩噩,其中怕有曲折误会之处。程师兄是我爹首徒,在教中功勋不小,现掌着三省教务,平日行事虽不免骄横些,大体上尚不致太越格。” 段子羽忿然道:“分明是我在峨嵋扰了他的事,寻借口在我手下人泄愤。”长叹一声,苦笑道:“我和你好,人家说我投靠天师教,出卖武林,我和青妹好,又有人说我勾结丐帮图谋造反,就差有人说我与魔教同流合污了,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 张宇真和司徒明月柔语劝慰半天,段子羽心中拂郁难渲,暗下计议,定要给程汝可一个难堪。 詹?河肷倭种家阎粒巫佑鹇收庞钫妗7就矫髟录罢钥热送小u庞钫娣且挪袷迦テ坡藓赫蟛豢桑袷逍Φ溃骸拔阈栉艺庠憷贤酚冢心惴蛐龅牧錾窠#裁凑蠓ㄒ怖p蛔。袷逦闶刈虐怖治选!?br /> 一行人不日已至嵩山少林,段子羽两番大闹少林,少林僧人对之熟悉极矣,见他到来,惶惶传报。 段子羽方行至半山腰,遥见寺门大开,圆觉已率人在山门外等候,双方心知肚明,亦不多言,一齐来至寺内的广场上。 却见武当四侠早已在座,还有一些生面孔,显是少林邀来助拳的。少林寺罗汉僧遍布廊下,几十位身着鹅黄袈裟的老僧坐在少林主位上,个个合什垂目,神态庄重;这副阵仗显是为对付段子羽而备,区区昆仑可不值得少林寺如此大费周章。 大家坐地后,宋远桥首先站起,向四方团团一缉,道:“老朽师兄弟等虽庸碌无能,却格守恩师教诲,致力于武林间的排难解纷,庶可使各大门派相处晏然,武林中也少了许多腥风血雨。” 说到此处,他向詹春和圆觉各望一眼,继续道:“昆仑和少林两派过节,乃前代所结,老朽等调处不力,致使君山之上过节益深,势虽如此,老朽兄弟等仍望两派依照武林规矩,能化解的尽量化解,纵然难以化解亦要寻出一解决良策,庶可少伤人命,亦可致使两派百年交谊毁于一旦。” 少林邀来助拳的人轰然叫好,一人粗声粗气道:“宋大侠德高望重,便请宋大侠,俞二侠,张三侠,殷六侠作个公证,谁若不服,便是与武当派过不去。”张宇真悄声道:“羽哥,这位是晋阳镖局总镖主史大彪,号称少林俗家第一高手,想把武当拖下水。” 段子羽望了眼史大彪,虎背熊腰,中气充沛,声赛洪钟,两边太阳穴隐隐凸起,料来手上艺业也不会差。 俞莲舟淡淡道:“武当微名何足挂齿,大家都是江湖成名英雄,料来也不会不讲武林道义。至若说不服敝兄弟等调处,那是敝兄德弟等薄才浅,谈不上与武当过不去。”他一招如封似闭便脱身局外,摆明仅斡旋调解,绝无以武当势力弹压之意。 宋远桥笑道:“段大侠,你现今日是天下第一高手,有你一言,各派谅无不服,何吝一言之惠,而令两派争杀。” 段子羽微微笑道:“不敢,那不过是张教主抬爱,随口戏言罢了。在下此番来乃是向少林请罪的。”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圆觉也感匪夷所思,不知其意指何事。 段子羽笑道:“这位司徒姑娘昔年杀了少林分寺碧云寺的几位风流师傅,不但不交人,还以武相抗。总算大师慈悲为怀,没将我家踏作平地。小子我越想越愧,又想出自己做的一件荒唐事来。” 宋远桥听他语含讥讽,圆觉等均脸色青白不定,忙笑道:“段大侠两次到少林比武较艺,乃是咱们武林人相互切磋之常事,算不得荒唐。” 段子羽笑道:“此仅一端,小子我半年前为报家仇国恨,毙杀蒙元遗孽时一时不察,杀了几位和尚,据这几位师傅讲,他们乃少林支派金刚门弟子,当年和武当俞三侠,殷六侠都打过交道,精擅大力金刚指的绝艺。” 殷梨亭耸然一惊,站起道:“是两个浑号阿二,阿三的奸贼?” 段子羽点点头,殷梨亭快步近前,当头一揖道:“谢段大侠为我三哥和我报当年碎骨之仇,这几个贼子我寻了多年也没寻到。” 段子羽忙托住他道:“殷六侠,此言切勿轻发,想少林领袖武林千载,咱们被少林绝技所伤,除了自认晦气外,还能怎样?我这不急急拜寺请罪来了。” 圆觉涵养再高,也忍受不住,腾地站起厉声道:“段大侠,那几个奸贼乃少林弃徒火工头陀所传,与敝寺何于,段大侠忌恨本寺,何妨直言明挑,本寺千余名僧侣舍命相陪便是。” 段子羽也站了起来,森然道:“碧云寺和尚强抢良家妇女,淫乱败戒,他们可是大师亲口承认隶属少林,为何强替淫憎出头,到敝庄兴师问罪。” 圆觉一惊,向几位俗家弟子望去,史大彪微微点头,意示实有其事。圆觉骇然汗出,自己不过为报段子羽两闹少林之耻,寻个借口找上庄去,不想弄巧成拙而至如此。 史大彪见掌门师兄尴尬若是,自己身为少林俗家弟子,少林之兴衰实与自己有切身关系,亦大费踌躇,思量如何挽回局面,一时却不知计将安出。 他的把弟吴是非在他耳旁悄声嘀咕两句,史大彪蓦地里精神陡振,大声道:“段大侠,你执掌门华山门户有年,也是侠义道英雄,即使退出华山,也不该带天师教的人来闹少林。” 张宇真巧笑盈盈道:“史镖主,你是指我吗?我父兄倒都执掌天师教,我可不是天师教的人。” 史大彪道:“你纵然不是,江西四虎总不会是旁门别派的。”吴是非借事生非道:“赵开,前些年你们兄弟劫了我们一单重嫖,今日正好了结此事。”他呛嘟拨刀,意欲借打天师教之名激起武当同仇之忾。 他飞奔近前,倚仗武当四侠和师门高手在旁,自己纵然不敌也不致有性命之忧。赵开后面窜起一人,直迎而上,吴是非心下大骇,一刀砍去,那人身子疾冲,恰与他身子紧撞在一起,两人身材差相仿佛,这一擅自头至脚无不贴合一处,但听砰的一声,吴是非倒飞而回,史大彪接过一看,登时惊的真魂出窍,吴是非与他同师学艺,一身少林童子功极具火候,素为他左右臂,吃此人一撞,浑身骨骼无不碎断,头脸血肉模糊,立时毙命,当真无是无非了。 史大彪怒吼一声,一个箭步冲到场中,撞死吴是非的阿喜正以袖揩试脸上血渍,见他上来,仍直挺挺站着。 史大彪一掌劈出,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中唯一得授“神掌八打”的人,一掌劈出,直可将碗口粗的树干劈断,素享“神掌”之誉。 阿喜不闪不躲,任他一掌砍在肩上,一头撞去,正撞在史大彪胸口上,史大彪惨叫一声,倒飞三尺,跌在地上… 胸骨尽碎,刺入心肺两脏,挣扎两下便即毙命。 武当四侠见他横练功夫实达颠峰,史大彪以“神掌八打”打遍大江南北,绿林道见到晋阳镖局的镖旗,无不退避三舍,是以晋阳镖局于十三省中均设有分局,生意兴隆,财源滚滚,靠的便是这套“神掌八打。”不想竟尔被人一头撞毙。 圆慧倒不觉意外,他曾发出七十二项绝技中的“须弥山掌,”亦无奈阿喜何,神掌八打自难伤他毫毛。“当下在师傅空智耳边低语几句。阿喜正欲退回,空智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待老衲领教金钟门的横练功夫。” 段子羽心中凛然,喝道:“阿喜回来。”他知空智的大须弥山掌迥非圆慧可比,阿喜横练功夫再精,终非金刚不坏之身。 阿喜愁眉苦脸道:“大和尚,我不是怕你,主人有令,我不敢不从。” 空智焉能让他退回,袈裟一振,一朵黄云般飘至阿喜身前,一记须弥山掌当胸推到。段子羽身影一闪,左掌将阿喜震回原地,右掌倏出,以“蛤蟆功”接下空智的大须弥山掌。 轰的一声,两般奇功相撞,激得地上尘沙飞扬,每人均觉脚下微微颤动。 两人各退一步,但段子羽左掌震退阿喜,劲力柔和,恰到好处,右掌蛤蟆功刚猛无比,饶是空智的“须弥掌‘”功已有八分火候,亦感血气翻腾,真气为之一滞。段子羽笑道:“大师乃四大神僧仅存于世者,辈份之尊,位望之隆举世无比,岂可和下人一般计较,不太失身份了吗?” 武当四侠相视骇然,不意他分力之下接了一记“须弥山掌”,犹神定气闲,言笑自若,一身功力实至不可思议之境界,看来怕是难以调处了。 空智一副无寿相的苦脸阴沉如水,但知斗下去不过自取其辱,袖子了拂,悻悻然归座。 段子羽朗声道:“这几位均是在下的家人,如若有人硬栽他们是天师教众,我岂不成了天师教人?我只因欲娶天师教少天师之妹为妻,遂横遭猜忌,殷六侠,尊夫人乃明教杨左使千金,不知是否有人说你是明教教徒抑或投身魔教?” 殷梨亭一怔,他性子直爽,对段子羽颇有好感,大声道:“岂有此理,武林中人讲究恩怨分明,岂可如朝廷般株连九族,段大侠虽与天师教联姻,却绝非天师教中人。” 段子羽击掌道:“还是殷六侠明晓是非,今后如再有人说我是天师教中人或投身天师教,便是有意与殷六侠过不去。”说完飘然退回,殷梨亭转念之下,方知自己没来由为他作了硬保,心中苦笑不已。 詹春见自己一方先声夺人,大挫少林锐气,胆气益豪,霍然起身,亮剑道:“圆觉大师,先师、先师伯、还有师兄、师姐及拙夫的血债,你我两派作了一了断吧。” 圆觉迭遇挫折,心中杀机早动,冷冷道:“这些均是我一手所为,你有能耐杀了我便是。” 詹春持剑而出,道声:“请。” 罗汉堂首座圆音应声而出,一舞禅杖道:“待本座领教昆仑派的剑法。” 詹春亦不客套,飓飓飓几剑连出,圆音使开达摩杖法,而入便斗在一处。詹春剑势轻灵翔动,颇为精妙,圆音一生浸淫达魔杖法,自是精熟无比,詹春身形飘逸,她两次惨败圆觉之手,现虽剑术精进,却也知取胜不易,是以凝慑心神,招招虽狠辣迅捷,却不贪功冒进,在圆音四周游走发剑,一沾即走。 两人霎时间拆了四十五招,圆音内力深厚,禅杖使开,呼呼风响,杖影弥空飞舞,委实功力不俗。 段子羽正襟危坐,用心观瞧,手指在袖中蓄满劲力,一俟詹春不敌,便发出六脉神剑救人。 詹春一招“天外飞雪”,数十朵碗大剑花向圆音头顶盖落,这一式神完气足,纵然乃师何太冲亲使,也未必有此神韵。 圆音忙忙还一招“犀牛望月”,禅杖横扫向剑上砸去。 他臂力雄浑,如若砸上,詹春非剑飞脱手不可,詹春不待招数使老,身子一飘,霎时间连攻出一十六剑“迅雷剑”,她内力虽弱,发招却快,这一十六记快剑当真有迅雷不及俺耳之势。 圆音不虞她忽换剑法套路,禅杖急舞,叮叮当当响了十凡下,终究没尽数避开,被她一记刺中左肩,险险被挑穿琵琶骨。 圆觉大骇,喝道:“手下留人。”食指一伸,一指禅功发出,意在迫詹春退后。段子羽早有准备,一阳指后发先至,将圆觉一指禅功于空中截住,喝道:“少林欲以多取胜吗?” 圆音身为罗汉堂首座,平生经历无数阵仗,左肩虽伤,心中不乱,一杖劈头向詹春打去。詹春收剑后撤,避过一杖,揉身复上,一记“百丈飞瀑”凌空下击,圆音左臂受伤,单手持杖,威力霎时减弱一半,眼见这一招既疾且猛,自己纵然后撤,亦难避其锋芒所罩,牙根一咬,单手掷杖,意欲拼个同归于尽。 詹春身子在空中一扭一摆,堪堪避过此杖,一剑已刺到圆音“漩玑”穴,剑尖顶在皮肤,却不刺入,喝道:“圆觉,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这和尚的命?” 圆觉霎时间心冷如灰,撤回一指禅功道:“罢了,你放了我师弟,我还你一命便是。” 手掌缓缓提起,向天灵盖上击落。 忽听两人道:“不可。”空智一跃而出,架住圆觉手掌,圆音大喝一声,合身向剑上撞去,剑尖直从后背透了出来,他临死陡发神咸,一掌击在詹春左肩,将其肩骨打碎。 圆音的弟子悲痛失声,齐叫“师傅。”不待方丈吩咐,三十六名弟子齐涌而上,手舞禅杖,戒刀,欲将詹春分尸。 昆仑弟子一涌而上,四人一组,刀剑合壁,登时将罗汉僧分割包围,霎时间叮当,喀喇,哎哟之声不断传来。 詹春左肩骨尽碎,痛彻肺腑,段子羽早将之抢回,伸指封住周围穴道,将碎骨以内力并合一处,司徒明月取出疗伤之药为之敷上。 忽听砰砰砰砰之声传来,段子羽讶然一看,却是武当四侠冲入混战人群,点拿擒摔,将双方混战弟子尽数击倒,摔于两边。 俞莲舟沉声道:“梁子虽难化解,亦须依武林规矩而决,谁若先行群殴,便是武当之敌。”四人复回原位,心下着恼,不意武当四侠的名头居然无人理会。 双方弟子交手虽不过顷刻间事,已互有十几人受伤,两名罗汉僧被毙于剑阵中。 空智与圆觉相望一眼,知道今日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了。段子羽神功无敌,寺内无人是他对手。 空智高声道:“段大侠,今日之事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吗?” 段子羽道:“这倒不然,咱们定下几阵,负者听由胜者处置,有武当四位前辈在,不论谁胜也不致过份相逼,否则岂非存心藐视武当吗?” 宋远桥道:“段大侠此论最公,承蒙瞧得起老朽等,实在惭愧,各位均是名门正派的英雄,若一味恃武恃强凌弱欺寡,武当虽不足数,尚有天下英雄拭目以待。” 圆觉大费踌躇,不知计将安出,单打独斗绝非段子羽敌手,即便摆出罗汉阵来,亦难挡他的六脉神剑,况此阵向称无敌,真若在自己手中被人破了,自己岂不成了少林干载罪人。 当下便欲认负,豁出自己一身任由对方处置,庶可免少林威誉尽覆之祸。长老席中霍然站出七人,合什道:“方丈,老衲等虽谢绝世事已久,但本寺有难,自当舍身护法,老袖等向方丈请战。” 圆觉一见是心禅堂七老,这七老有三是是渡字辈,有四名是空字辈,乃是自己的师叔祖和师叔。但这七者素来只念经打坐,从未露过武功,见七老讨令,大是为难,沉吟有顷,垂泪道:“弟子无能,致烦劳师叔祖和师叔。”又向段子羽道:“段大侠,你只消赢了此阵,贫僧听由你处置。” 这七老齐齐迈出,老的已百岁有逾,最小的也八十多岁,武当四侠等见了,暗自诧异,自己闯荡江猢一生,从未见过这七人,亦未听过这七人的名头,少林寺藏龙卧虎,实不知有多少高人。 七老走至场中,左三右四,席地而坐,每人除下袈裟在手,合目道:“老衲等向段施主请教。” 段子羽直感匪夷所思,少林寺的大罗汉阵他见识过,自忖以六脉神剑足可将之打得七零八落,不虞大罗汉阵未出,出来七个土埋脖子的老和尚,但既摆出这阵仗来,也不敢小觑,对司徒明月道:“咱俩会会少林神僧。” 两人携手而至七老中间,七老端坐合目,似已魂游虚冥。一老手中袈裟暮然飘起,向两人罩下,段子羽倏出九阴白骨爪向袈裟抓去。 袈裟布料柔软,浑不受力,段子羽虽然抓住,却未透穿,蓦感袈裟一合,裹住手爪,一股大力向后拉去。 段子羽大惊,不料这老僧劲力收发这等自如,手腕一抖,险险将袈裟抖脱。另六僧也同时发动,每人手中袈裟或一束如软鞭,或横斩如飞拨,手腕抖动处,单刀,利剑,长枪等十八般兵刃的招数无不使将出来。招数之精妙固不待言,犹奇在揣摸不准每件袈裟的武功路数。 武当四侠赫然心惊,当年张无忌与周芷若合攻少林寺金刚伏魔圈时,他们均亲眼目睹,惊险绝伦的场面犹在面前,不意这七老的袈裟功较诸伏魔金刚圈犹厉害几筹,纵然自己四人联手,亦绝非敌手,不禁为段子羽二人担忧。 段子羽右手六脉神剑疾射而出,手指倏动,六道剑气攻向六僧,司徒明月左手一阳指发出,亦敌住一僧,二人两手相握,内力传流不息,两人内力融会一处,威力增加了好几成。 两人身衫无风自鼓,胀如圆球。七僧的袈裟攻至身上用力稍小,便滑落一边,用力稍大,便被反震回去,倒有反噬之虞,而六道剑气,一道一阳指力劲直如矢,凌厉无比。 旁观众人见此等千载罕有的大决战,无不目眩神驰,矫舌不下,双方功力之高更令人不可思议。 七僧灵台澄彻,心如明月,虽合目而战,而于对手的一举一动无不了然于胸。亦骇异于对手功力之高,自己等一生精研内功,近些年在心神堂闭关潜修,各人内力实臻化境,七人合修已久,心意隐然相通,攻守对敌更是默契无间。虽疏疏落落,杂乱无章地散坐,但一合攻起来,实较大罗汉阵犹精密多多,可谓天衣无缝。 叵耐对方功力忒高,自己手中袈裟何异神兵利器,等闲护身罡气亦难当其一割之威,不料却攻不进对方内力圈中,而对方的剑气,指力亦须竭力相抗,犹有不支之虞。 有顷,七件袈裟已被击穿几百个洞,碎片如蝴蝶般飘散空中。 但见七僧忽然弃掉袈裟,每人一手搭在另一人肩上,各出一掌抵住剑气,指力,内力到此境界,招式之精妙已然无用,全凭内力相拼了。 须臾,七僧头上热气蒸腾,段子羽和司徒明月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气。六道剑气和一道指力逐分逐寸地向七僧逼近,圆觉等大骇,见适才七僧每人出手,无论何人均超过空智和圆觉,内力高强,招式更精粹奇妙而至化境,不料七人合力仍非段子羽夫妇之敌。 眼见剑气、指力已逼至七老掌前半尺处,七老头上白气更浓,老皱的脸上已有汗水流淌,空智和圆觉计议,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七位长老内力耗竭而亡。 圆觉喝道:“段大侠,本派认栽了,请收功吧。” 段子羽和司徒明月蓦然一式“鹤冲九夭”,直直拔起,在空中平平滑行数丈,落于地面,两人面上也汗珠莹然。 武当四侠齐声喝彩,武当“梯云纵”轻功素称各派之冠,但与这一手相比,实有霄壤之别,叹服不已。 七老收功,盘坐良久,头上热气渐渐散去,一齐站起,惨然长叹,向寺内行去。 圆觉走过来道:“昆仑的仇怨和段大侠的过节均为贫僧一手所为,现今贫僧任由段大侠处置。” 圆慧叫道:“师兄下可,少林但教有一人在,焉能令方丈师兄任人宰割。” 罗汉僧与护寺弟子也齐声鼓噪,一涌近前,大有群殴之势。 圆觉陡然一喝,运足狮子吼功,宛如半空打个霹雳,众人登即肃然。 圆觉缓缓道:“贫僧有违先师厚爱,领导无方,致有今日之祸,天大的罪过只在我一人身上。我现今仍为本寺方丈,既言之诺焉能不践,本寺僧人有敢违令者,门规处置决不宽贷。” 圆慧等闻言辣然,个个悲楚不胜,恨不以身相代。齐齐盘坐地上,诵念起“阿弥陀佛”,神情凄怆,复又庄严肃穆。 段于羽心中良是不忍,笑道:“大师何必如此,在下今日见部分少林绝艺,心中佩服之至。虽侥幸取胜,实借天力,若以人力而论,少林绝艺仍不失为天下第一。”又转向詹春道:“詹女侠,不知尊意如何处理,冤家宜解不宜结,到此为止如何?” 詹春强忍肩痛道:“但凭段大侠定夺。” 段子羽笑道:“既蒙詹女侠赏脸,我看这样办吧。昆仑与少林的梁子就此抵消,大师只要严加约束少林弟子不向昆仑寻仇便是,大师意下如何?” 第二十五回 怒惩天师昭日月 圆觉等无不匪夷所思,见他汹汹而来,辣手相向之势,非要灭尽少林不可,圆觉才毅然忍辱舍身,以求保全少林,不意他条件如是宽大,丝毫无问罪之意。 武当四侠也大喜过望,宋远桥笑道:“段大侠真乃仁人胸襟,老朽等自叹不如。” 段子羽笑道:“宋大侠,在下素以辣手出名,与仁人二字怕是贴不上边儿。” 俞莲舟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今见段大侠胸襟如是博大,我等不免有愧,以前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段子羽连道:“不敢当。”圆觉不想一场泼天大祸忽尔烟消云散,一时尚怔怔出神,半晌方道:“段大侠之命贫僧自当凛遵,今后少林弟子绝不会向昆仑滋事。盛情大德,必有后报。”少林弟子亦无不欢喜踊跃,免去一场千古奇辱。 段子羽道声“有扰”,率人作别下山。张宇真笑道:“羽哥,那大和尚总跟你过不去,你怎么这么饶了他?” 段子羽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把少林闹得如此之惨,较诸杀了他们也差不多少。詹女侠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詹春伤势略减,笑道:“段大侠所言甚是,看着他们那副惨相,真比杀了他们还痛快,段大侠为敝派雪此大仇,实不知当如何报答。” 张宇真笑道:“段大侠最喜欢绝色美女,你在派中选出两位美貌女弟子送给他便是。” 段子羽叱道:“真儿,什么玩笑都好开的?” 詹春见他们调笑,亦不着意,心下对段子羽实是感佩不已。 甫过洛阳三十里,听得一座大宅内似有呻吟惨叫声,段子羽等大奇,驰至近前,见大门碎裂,血腥气味冲鼻。 段子羽从马上直振入门,四下一望,霎时间只感手足冰冷。 但见院落里七横八竖躺满了尸体,地上血流汩汩,几成小溪,兵刃断折一地,残肢断臂触目皆见。儿十位妇女尸身赤裸,下体狼藉,显是遭强暴致死,脸上神色凄惨恐怖,扭曲变形。还有几位六七岁幼童亦死于血泊中,中有一人握着半截长枪,兀自两眼圆睁,似是死难瞑目。 张宇真等进门一看,无不惨然变色,掩目奔逃出门。 段子羽循呻吟声而去,但见一人被砍掉半边脸,居然未死,呻吟不绝。 段子羽扶起他,一股真力透人,问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那人临死之前陡感精力一振,但失血过多,神智已然不清,哺哺道:“天师教,天师教,只为我家小姐美貌,强娶不成,便诬陷我家老爷私通魔教,杀我满门。” 他似是喃喃自语,又颇有停顿,段子羽听了半天倒也咀白八九分。那人喃喃一阵,忽然气绝。 阿喜过来道:“主人,是洛阳金枪王老爷子府上,一共一百三十二人,尽数毙命。” 段子羽蓦然火起,回手一掌打在他脸上,打得他直飞出墙外,段子羽满面杀机走出门外,咬牙道:“天师教,我绝不与你甘休。” 张宇真不知他为何如此,又见阿喜吃了一掌,饶他集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于一身,右颊也高高肿起,半边牙齿脱落无遗。 司徒明月劝道:“段郎,可莫错怪了好人,天师教众那么多,难免龙蛇混杂,良莠不齐,与真姐等人何干。” 段子羽只是一时气晕了头,转瞬便冷静下来,但对赵开等人终是存有芥蒂,道:“詹师姐,相烦贵派将尸体殓好葬下,凶手去不多远,我马上去追。” 詹春等应诺照办。段子羽一百不发,循着杂乱的脚步和星星点点的血迹一路直追。司徒明月、张宇真等紧随在后。 追出五里许,但见四五十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喧喧嚷嚷,欢笑吵闹。 骑马的几人横抱着几个女子,衣衫零乱,鬓发如草、骑在马上的人一边口出亵语,一边上下其手,大肆轻薄,几名女子尖叫哭泣,这些人哄然笑着,以作乐趣。 段子羽当先一马驰至前面,拦住去路,喝道:“什么人?光天化日也敢胡作非为?” 一名四十多岁的阴沉汉子略感诧异地看他一眼,笑道:“直娘贼,有活的不耐烦的,敢管我们天师教的事。” 他身边一人见段子羽气字不凡,问道:“朋友是哪家哪派的?” 张宇真正欲报出字号,被段子羽拦住,冷冷道:“段字门段家人。” 那人大为光火,骂道:“你奶奶的,者子问你是瞧得起你,敢戏弄老子。”先前那人道:“我看这小子八成也是魔教人,兄弟们,毙了这魔教妖徒,那两个美貌妞谁擒到便是谁的,可别辣手摧花呀。” 几十人轰天价地响应,齐声道:“毙了这魔教妖徒。” 段子羽脸上紫气陡盛,喝道:“杀,一个不留。”当先如只大鸟般扑入,两手九阴白骨爪抓出,快如闪电,登即抓毙两人,这些人见此绝技,登即魂飞天外,大叫道:“段大侠,是自家人,别误会。”段子羽置若罔闻,双爪翻舞,一爪一人,如虎扑羊群般。 司徒明月随即冲入,一把短剑左右翻飞,顷刻间杀了几人,张宇真见阿喜等尚迟疑不定,一个耳光打去,骂道:“混帐奴才,羽哥的话没听到,尽数毙了。” 阿喜另一面脸上亦挨了一掌,登即与赵开四人冲入天师教中。阿喜杀人功夫至为老实,别人给他一刀,他便给对方一拳,顷刻间挨了八刀两棍,他浑如无事般,十拳把对方打得筋断骨折,一命呜呼。 那四十余岁的阴鸷汉子嚷道:“段大侠,我是陕西祭酒,少天师的弟子,有话好说。” 段子羽闻言一阳指出,封住他几处穴道,喝道:“留此人活命。”旋即扑杀其余教众,片刻工夫,四五十名天师教众尸横遍野,大多为九阴白骨爪抓毙。只余下陕西祭酒一人僵立当场。 段子羽手上、衣袖上满是脑浆和鲜血,他走至陕西祭酒身旁,问道:“是你欲要金枪王老爷子的女儿不成,便诬陷他私通魔教,灭他满门,是吗?” 这位陕西祭酒颤声道:“不是,先前我是有意娶他女儿,后来发现他私通魔教,才斩草除根的,除掉魔教是少天师法旨。” 段子羽冷冷道:“奸淫妇女,强抢良女,连六七岁幼童都不放过,也是少天师的意思?” 陕西祭酒道:“那是手下弟兄作的过火。我管教无方,请看在我师傅面上,饶我一命。” 段子羽森然道:“便你师傅这么作,我也绝不容他,留你条活命可以。”伸手先捏碎他两颊骨,恨声道:“你杀了一百三十二人,我便捏碎你一百三十二块骨头,保你不死。” 段子羽伸手逐一捏碎他脚骨、足骨,待捏碎一百三十二块骨骼时,这位陕西祭酒除舌头外,已无一完整处,两个眼珠凸出框外,形状惨怖之极。 段子羽怒气稍泄,心中兀自不平,对阿喜道:“你速去把你们少天师请来。” 阿喜忙跪倒道:“主人,少天师将我们逐出教时下了严旨,终生不许踏入天师府一步,否则格杀不赦,主人还是杀了我吧。” 段子羽听他如此说,只得收回成命,吩咐将那位陕西祭酒放在树枝上,让他惨叫七日七夜才亡。 阿喜等初见他辣手,无不悚然汗流,心中惴惴,股粟不止。…、张宇真小心翼翼道:“这都是下人胡为,我大哥绝不会让他们这么作。” 段子羽脸色紫青,默然不语,如此一来,司徒明月亦不敢强劝了。 驰至午后申牌时分,蓦见前面尘沙飞扬,有多人酣斗叱喝,段子羽骂道:“天师教又害什么人?居然在我华山地界内行起凶来。”两腿一夹,骏马如箭般激射而出。 段子羽驰至近前,忽听一人高声道:“羽哥救我。”段子羽一看,却是史青,正被三人围攻,段子羽飞身直掠,身子尚未落地,已然将三人抓毙。 他不明场中情景,伸手揽住史青,一跃而回,交给赶到的司徒明月道:“护住青妹。” 反身窜回场中,喝道:“在下段子羽,都给我住手。” 场中人吃这霹雳一喝,急急收手,各自退后。 尘沙落定,段子羽方看清,一方是程汝可和刘三吾,手下也多是围攻峨嵋那群人。另一方却是丐帮传功、执法两大长老和七手童子,地上躺了十几具双方尸体,瞧其服饰丐帮死者居多。 传功长老忿忿道:“段大侠,你既是天师教乘龙快婿,不娶我们青姑娘也罢,为甚叫我们送来,又遣人截杀?” 段子羽强压怒气道:“者前辈暂且息怒,晚辈会给你一个交代。”走至程汝可身前道:“程大祭酒,请。” 刘三吾忙笑道:“段兄弟,此是误会,大师兄不知史姑娘是你心上人,我又刚到,致有此事。” 段子羽冷冷道:“我与史姑娘华山订亲,天下皆知,程大祭酒不过故作糊涂。” 程汝可望望地上被九阴白骨爪抓毙的三人,均是他心爱弟子,怒火涌起,厉声道:“知道又如何,丐帮勾结魔教,图谋造反,人人该杀。” 段子羽气得一声长啸,道:“好,我娶史姑娘是勾结丐帮,司徒姑娘原是魔教中人,我又私通魔教,这该杀之人倒是我了?” 程汝可冷冷道:“段大侠,我不过看在恩师和少天师面上,处处让你几分,可莫忒不识趣。天师教待你不薄,你却帮着外人与我们作对,未免不合情理吧。” 段子羽冷冷道:“家岳待我恩重,却与天师教无关。家岳有你这等高徒,也未必安心于地下。闲言少叙,待我将此物还你。” 说着从腰中解下锦囊,将二十五只附骨蚀魂钉放在手中。程汝可一见大怒,道:“你是为那五个浑人找场子?” 段子羽森然道:“我是为金枪王府上一百三十二条人命索债。” 刘三吾见状不妙,横身插入,作揖道:“段兄弟,少天师不日即到,是非曲折少天师自有定论。” 段子羽一掌拍去,喝道:“我先毙了你们,再找你们少天师算帐。” 刘三吾见这掌罡气刚猛,自己又不便与之硬拼,只得跃身避开,程汝可长剑一抖,登即迎上,段子羽一掌斜拍,掌力将剑荡开。 程汝可乃张正常首徒,得传“天雷剑法”犹在张宇初之先,一生浸淫此术,招术精熟纯粹,见段子羽掌力雄浑,忙迈开禹罡步法,飘飘如流水,手上剑式更是千变万幻,将天雷剑法的神髓发挥出来。 饶是段子羽对这套剑法烂熟于胸,每招每式便在睡梦中亦能应对无差,但武学之道,招式精奇固然重要,而临敌对阵端在乎心之妙用。段子羽见招折招,左手箕张,九阴白骨爪不离长剑左右,右手扣着附骨蚀魂钉,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否则他六脉神剑一出,早将之毙于剑气之下了。 刘三吾惶窘无着,这二人任谁稍有闪失,自己都难脱罪责,慌慌来至张宇真面前,躬身道:“小姐,你快将这二人分开。” 张宇真跌足恨道:“都是你们作的好事,连我都丢尽了脸,这会子还有什么说的。” 阿喜将金枪王府上之事说了一遍,刘三吾这才明白段子羽何以大起杀机,不惜与天师教大动干戈。顿足叹道:“败类,天师教的脸都被他们丢净了,少天师面前我可如何交待。” 脸上益发惶窘。 段子羽堪堪拆了五十余招,对程汝可的招数变化已然明了,斜身一飘,程汝可一剑正从脸前擦过,端的险至极处。段子羽左爪蓦然抓在剑上,翻腕一折,遂折断手截剑,随手一掷,直透程汝可肩窝。 程汝可持剑不住,怒吼一声,左手运足全力,一记“天雷神掌”向他推至。段子羽一掌迎上,噗的一声闷响,程汝可大叫一声,威力奇猛的天雷神掌尽数被逼回体内,登时魂飞天外。 这几式犹如兔起鹘落,电光石火间已然完结。刘三吾亡魂皆冒,大叫道:“段兄弟手下留情,”奋身扑上,一掌拍至。 段子羽翻身一脚,疾快无比,险险踢中刘三吾手腕,刘三吾忙不迭飘身避开。 段子羽喝道:“还你,”右手一抖,一枚附骨蚀魂钉电射般打入程汝可脊柱“至阳穴” 附近。他虽不谙熟暗器打法但他内力已至巅峰,运力打出,较诸暗器名家的手法犹强。 程汝可“天雷神掌”掌力被逼回体内,登时火毒反噬,体内经脉脏腑尽如火烧一般,他一生以天雷神掌毙人无数,中掌后的惨状自是再熟悉不过,万万想不到自己也遭此厄,惨痛万状,这一枚附骨蚀魂钉已无能避过。钉上满是倒刺,一人体内便钩筋素骨,甚难起拔。 刘三吾毕竟与程汝可兄弟情深,平素虽不满其跋扈,但此时泼命价攻上,段子羽右手连扬,左手一阳指嗤嗤射出,打得刘三吾窜高伏低,腾挪闪跃,怎么也攻不进他身周三尺之内。 天师教众纷纷涌上,司徒明月右手短剑,左手一阳指,将之格在外围,张宇真噙泪咬牙道:“我今日也破教出门,阿喜,将这些人尽数擒下。”阿喜等闻声而动,一齐涌上。 但张宇真既令擒下,阿喜等便只敢点拿擒人,不敢伤其性命。 丐帮中人看得匪夷所思,传功长老搔头道:“天师教怎么窝里反了?” 史青嗔道:“什么窝里反?我早说羽哥不是天师教的人,他退出华山都是你们逼的。再敢胡说,我老大耳刮子打你。” 传功长老摸摸脸颊,苦笑而已。史青自小是这几大长老抱大的,骑脖子,拨胡子自是儿时把戏,但她娇宠惯了,对几大长老也从无规矩。 顷刻间,段子羽二十五枚附骨蚀魂钉尽数打入程汝可脊柱,腿股大穴附近,程汝可早已瘫软在地,面上渗出点点红斑,那是体内火毒向外逼出。 刘三吾左手掌,右手剑拼命价攻上,段子羽一阳指大开大阖,一指便将他逼退。双方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十几骑蹄声骤起,宛似飓风般霎时便至,一人高声喝道:“少天师驾到,速速住手。” 段子羽一指逼退刘三吾,喝道:“住手。”司徒明月等连发几招,将天师教众逐退,齐地退至段子羽身边。 张宇初跳下马来,骇然大叫,诧异道:“羽弟,这是怎么回事?” 段子羽冷冷道:“大哥,你原说平定江湖志在清除魔教,安定中原。可天师教如洪水猛兽,荼毒武林,手段之辣,卑鄙下流连绿林强盗都不如,公然诬良为魔,奸淫掳掠,与其天师教统率武林,倒莫不如让魔教入主中原,小弟虽人寡孤单,也绝意与天师教周旋到底。” 张宇初摆手道:“羽弟言重了,你我兄弟绝不致此。手下人任意妄为,我也是闻报急急赶来,不想还是迟了一步,待我先处理完教务再与你叙话。” 刘三吾等听张宇初语气不善,早已栗栗危惧,拜伏在地,静候处分。张宇初冷冷道:“二师兄,你属下还有几件不法之事?” 刘三吾低头道:“属下约束不严,手下弟兄也有越轨不法之事,属下已私自按教规严惩了。陕西方祭酒乃少天师弟子,属下无权干预,已被段兄弟尽数毙了。大师兄手下的事属下更难过问,是以飞书禀告少天师。” 张宇初面色稍缓,道:“二师兄起来吧,你传书于我,我方知这些败类敢藐视教规如是,也算功过相抵。叫你手下弟兄站至一边。” 霎时间,十几人随刘三吾站至一边,每人汗透重衣,如逢大赦。地上犹跪着二十余人,尽是程汝可的弟子。 张宇初倏然起落,在每人背上连拍数下,顷刻间二十余人惨叫连连,委顿于地。张宇初望望晕厥过去的程汝可,恨恨道:“居功自傲,横行如是,倒免了我一番手脚。”对刘三吾道:“二师兄,三省教务先由你代理,严戒弟子不许踏人华山地界半步,有敢在段府百里之内滋事生事者格杀勿论。”刘三吾躬身应诺,兀自骇汗直流。 张宇初望望程汝可,叹道:“大师兄乃教中元老,功劳不小,落得如此下场,亦是自种恶果。二师兄,本座一向对几位师兄优礼有加,也望你等好自为之,本座自认得师兄,可教规峻严,到时怕本座也庇护不了。” 刘三吾惶然道:“属下愧对少天师殊遇之恩,今后当尽心竭力,办好教务。” 张宇初挥袖道:“将大师兄送到我府中疗伤,待他伤好后再开香堂以教规处置。” 刘三吾等遵命将程汝可抬走,二十余名中了张宇初附骨蚀魂钉的弟子呻吟不绝,由人携扶而去。 段子羽见张宇初严惩教徒,怒气稍泄,他激怒之余,本欲与张宇初大战一场,此际倒觉有些僭越。笑道:“大哥,令师兄和令高徒都被我擅自废了,勿怪。” 张宇初笑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只是偏劳羽弟代我清理门户,实在汗颜。我初掌天师教便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实感德薄才浅,以后还望羽弟大力辅助。” 司徒明月叹道:“教众既多,难免有奸人混入。想明教创教之旨何尝不是普惠世人,拨脱苦海,与佛祖救世救民的慈悲心肠一般无二,只是教中人不能深体法旨,任性胡为,才蒙魔教之名,为江湖武林所不齿。” 张宇初大喜道:“司徒妹子如此明达事理,待我攻破大光明顶后,立你为明教教主如何?” 司徒明月摆手不迭道:“多谢大哥盛意,此事实实作不来。” 丐帮传功长老一挺竹杖道:“张教主,本座领教你的神功。” 张宇初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抡刀动剑的,羽弟大婚之日在即,可别冲撞了喜气,请到段府坐地,我正有事欲与二位长老商议。” 丐帮中人对张宇初敌意殊深,但有段子羽的关系,却也不惧,自忖纵然联手齐上亦未必是张宇初的对手,听他语气中颇有化敌为友之意,便一齐至段府坐地。 张宇初与两位丐帮长老议定,只要丐帮不与魔教携手,天师教绝不动丐帮一草一木。当下写下字据,段子羽作中证人,传功、执法长老于帮中威权极重,丐帮不过为图自保才与明教联手,今见张宇初亲书盟约,得以消解大敌实是不胜之喜,便代帮主定约,命弟子飞速传报总坛,张宇初亦颁下法旨,命各省教众不得与丐帮为难。 段子羽大婚之日转瞬即到,一大早便宾客盈门,络绎于途,颇使段子羽接迎不暇,好在华山二老和宁采和,成楠等帮同待客,昆仑派一直住在段府,权充半个主人,协同料理事务。 段子羽大屠天师教陕西分坛的消息传出,武林各派对之戒心尽释,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四派计议,合铸一“武林第一家”的金匾送至,题款是武林六大门派联署。华山与昆仑自是大大赞同,这份贺礼当真贵重得无以复加。 正午之前,少?衷簿酢15罩恰10涞彼南佬笕谘簟6脶野俳佟14凰肌9轻既虾托橹圩泳阋训礁妥倭帧16ヂ亓鹤蛹冉猓湫闹胁晃藿娴伲嫔先蠢袷艿剑竺排芍叵嗑凼祝15隹涨啊?br /> 甫近正午,赵开等飞奔近前,递上几张贴子,段子羽接过一看,赫然心惊,贴子上是“张无忌、杨逍、韦一笑、殷野王恭贺段大侠新婚之喜。” 段子羽沉吟有顷,不想魔教敢在此时找上门来,少林、武当、峨嵋、崆峒俱与魔教有联手之约,一旦开战,颇不易对付。但对方递柬拜府,又似无恶意,只得亲至门前迎接。 张无忌四人空手而至,见他出来连连拱手道:“恭喜。” 段子羽匪夷所思,笑道:“晚生之事,何敢劳张教主等玉趾亲临,晚生实是受宠若惊。” 张无忌笑道:“段大侠,今日我等均是以武林同道身份而来,我既非什么教主,这几位也不是左使、法王,请勿存疑虑。”仰头望望那块“武林第一家”的金匾,笑道:“武林第一家,也唯有段大侠当之无愧。” 段子羽心下略宽,知这四人虽是名声显赫的魔头,却无不是光明磊落之人,当下肃客入府。 这四入一入客厅,宋远桥等也感匪夷所思,华山、昆仑更是严阵以待,准备大战,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段子羽高声道:“张前辈、杨前辈四人乃是以武林同道身份捧段某的场,今日来者都是贵客,无论有何梁子,过节,还望看在段某面上,待出府以后再行了断。” 宋远桥道:“段大侠放心,老朽等替你执法,有敢在府中滋事者,老朽第一个与他过不去。” 段子羽道声“多谢”,便出去招呼其他客人。张无忌与各派首脑施礼谈笑,四人便与武当四侠坐在一起。 吉时一到,一男三女在司礼生的招呼声中,如仪完成大礼,三位新娘各回新房,段子羽便为客人敬酒,敬至武当席上,俞莲舟饮完一杯酒后:笑道:“段大侠,下月十五,我欲传掌门之位于侄儿融阳,不知段大侠可肯赏光。” 段子羽愕然,见殷融阳虽已卓尔成人,已至加冠之年,但执掌武当门户终嫌太稚,笑道:“俞前辈方当鼎盛,何思传位之事?” 俞莲舟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等已是年迈之人,怎可恋栈江湖,与年轻人争雄竞胜。舍侄年幼,初掌门户,凡事还望段大侠多多照佛。” 段子羽连道:“不敢。”知俞莲舟此举必有深意,但意旨何在,却也臆测不出,空怀疑窦耳。 敬至张无忌面前,张无忌饮完酒后,笑道:“段大侠,世上有你这佯的英侠不能结为至友,实是大憾,然而有段大侠这佯的敌手,倒也不落寞,今日到此,改日我在光明顶上为段大侠摆宴洗尘。”说完四人径自出府而去。段子羽送出府外,蓦然间颇感黯然。 百劫与净思独在一静室内用素席,段子羽入室敬酒,三人熟络至极,如家人般叙话。 入夜时分,空中忽然响起琴萧声,清晰如在耳边,缥缈如在天边,幽扬宛转,清韵绝佳,真如天上仙乐。欢呼畅饮,拼酒划拳的粗豪汉子也齐地静下来,座中虽无几人精通乐律,却无不听得心醉神恰,恍如置身仙境。 琴萧台奏有顷,渐低渐细而至无声,空中忽然暴响几下,但见焰花炸开,绚丽斑澜,每朵焰花是一个字,合起来是“恭祝段世兄新婚大喜。”这九字在空中久久凝聚,宛如刻在天幕上,良久方落。 众人于院落中看得目眩神驰,拍掌叫好,段子羽高声道:“问方贵客降临。还请入府一叙。”连叫三声,却无回音。 张宇初在旁笑道:“杨过故伎,必是终南山活死人墓的传人。” 段子羽想起那日桃花林中与周四手比武的一男一女,方始恍然,这一对神仙美眷便是神雕侠杨过后人,自己先祖一灯大师与杨过夫妇过往甚密,是以他们才称自己为“世兄。”而自己所得“九阴真经”亦他们家传之物,不解他们何以不进府中,大感怅惘。 夜阑更深,宾客散尽。段子羽也被众人灌了几十碗酒,所幸功力精湛,尚撑持得住。待客人走昏他忽感身体燥热,体内真气流转益快,随手试演起六脉神剑来。 演练到商阳剑,一股水柱从指中激射而出,原来他体内真气已有形有质,流转之际将胃中之酒尽数运转透射出来,段子羽大喜,不意六脉神剑还有此能,当即逐式演练,六脉神剑使完,酒意已荡然无存。 段子羽只感身体轻爽,遂向史青房内走去。见史青仍盖着罩头秉烛而待,近前一手掀开,只觉烛光下凤冠霞帔的史青愈发娇媚,艳丽不可方物。 史青见他先到自己房中,欢喜无限,略作推辞道:“你也当先到真姐姐房中去,怎地到这屋来了?” 段子羽把她揽在怀中,笑道:“我便想先和你睡,几月不见,让我看看胖些还是瘦些。”一边伸手除她香孺,一边伸手抚捏,揣其肥瘦。 他与张宇真和司徒明月厮混惯了,史青初到,令他大有饥渴不胜之感。 史青娇声道:“天天想着你、茶饭不思。帮中几位长老都说你投身天师教与丐帮作对,若非我妈坚持,险些嫁不过来。这些日子不知受了多少苦,还能胖了。”脸上羞晕飞红,伏首段子羽胸前。 段子羽听她情话绵绵,体肤异香熏人欲醉,情兴益炽,将她上下衣裳除尽,于灯下抚摩把玩。 二人登榻入裳,段子羽与司徒明月双修已久,枕席之上本领亦强,令史青有“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之感。伊始还有不胜之感,宛如处子之破瓜,渐渐而入佳境,飘飘如仙,酥麻绵软,快不可言。 段子羽尽力盘桓一阵,史青已是软瘫热化,熟睡过去。 仍到张字真和司徒明月房中逐走一遭。虽是轻车熟路,但当新婚之日,情趣迥然不同。 段子羽三美兼得,自感福缘无加,于枕上细细品味,张宇真娇小玲珑,大有飞燕之风,司徒明月丰腴健美有如杨贵妃,而衽席百态犹有过之,史青丰若无骨,绵软如脂,一身异香乃属天赐,落得自己尽情受用。回思出道以来虽屡遭劫难,幸得天佑而至今日,为人在世,适意如此,夫复何求,不禁以手加额,暗自庆幸。 段子羽新婚燕尔,日日与三位夫人在庄内游戏娱乐,只觉这庄内便是桃源仙境,而庄外的天地与自己天悬地隔,恨不得日日如此,年年如是。 这一日宁采和拜庄,言道武当俞莲舟传位于殷融阳,不知段子羽是否去观礼。 段子羽思忖,自己虽厌倦江湖,但自己接掌华山和大婚之日,俞莲舟均亲自到场,武当有此门户易主的大事,自己自当到场才是。遂和三女计议。 张宇真笑道:“殷融阳乃杨左使的外孙,和司徒妹子大有渊源,便让她陪你走一遭吧。” 段子羽当下携司徒明月与宁采和上路,中途打尖时,段子羽道:“宁兄,我总觉俞二侠此次传位有些蹊跷,殷融阳纵然名门高弟,毕竟年齿太稚,执掌武当门户未免任重而力薄吧。” 宁采和笑道:“我何尝不这样想,年纪小倒是细端,你执掌华山门户时比他也大不了多少。或许俞二侠怕他死后弟子们争位,是以先将此事办妥当。殷少侠虽年轻,有几位师伯引导辅助,谅无大错,如此一来,待四侠撒手西归之日,殷少侠的根基也就牢固难摆了。这是我胸臆之见,武当四侠见地高超,抑或更有深意。” 司徒明月道:“殷融阳乃我师傅外孙,他任掌门,武当与明教关系益深,前些时丐帮与明教解约,崆峒、峨嵋亦有仿效之意,明教在中原不免势孤。殷融阳倘若助明教,乃是至亲相帮,外人自难指斥其非,以武当与各派的关系,便可使盟约加固,”宁采和拍掌道:“还是段夫人见识高超,武当此举必是此意无疑。” 段子羽想了半晌,也深以司徒明月之言为是。张无忌乃武当四侠之师侄,武当四侠焉有不助他之理,由殷融阳出面,不过更名正言顺些。 三人打过尖后。继续赶路,行至南阳城外,忽见前面官道上有人酣呼打斗,段子羽等近前一看,交手两人竟尔是崆峒虚舟子和天师教刘三吾。 虚舟子二人见段子羽来到,齐地收剑后退。 虚舟子道:“段大侠,你来评评这个理,天师教忒也豪横,天下路天下人行得,他们凭什么设卡于拦人?” 段于羽失笑道:“刘兄,怎么贵教手头又紧了,在此开窑立舵收起买路钱了。” 刘三吾拱手道:“段兄弟,我奉少天师旨意,在此公干,万勿见怪。”又对虚舟子道:“道兄,你也莫说我们豪横,少天师法旨,不会武的畅行无阻,身负武功的使得与在下比试一下,胜了便过去,败了的痛快回去,这是少天师法旨,我不过依令行事。你要讲理不妨到天师府走一遭。” 虚舟子怒道:“哪个怕了你,本座先料理了你再寻你们教主理论。”长剑一抖,飓飓两剑。 刘三吾一边还招一边道:“别风大闪了舌头,崆峒派微未道行还不在刘某眼中。” 两人剑光霍霍,虚舟子越战越惊,前些年张宇清率人堵在崆峒派门前,硬打得他一个多月没冲出来。现今重遇这套剑法,不禁想起张字清凛凛神威了。 段子羽看了几十招,料定虚舟子绝非敌手。刘三吾的“天雷剑法”不在程汝可之下,于张宇清亦不遑多让,笑道:“道长且退,待在下先破这一关。” 虚舟子闻言疾退,刘三吾亦不迫击,笑道:“段兄弟,我自认不敌,大驾请过吧。” 段子羽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刘兄,你们又闹什么玄虚?” 刘三吾悄声道:“少天师说武当此次传让掌门蕴藏一大阴谋,是以四下把守,不令各派人齐集武当,少天师还亲上武当了。” 段子羽闻言大惊,张宇初亲上武当,必无善意。急急道:“刘兄,把卡子撤子,我去与大哥说,你们这般与各派大起争执,不明着逼他们助魔教么?” 刘三吾笑道:“你既这么说,我便撤了。”回头对虚舟子道:“段大侠讲情,你们都过去吧。” 段子羽急急上马,对宁采和道:“武当怕有大乱,咱们速去。”三人催动坐骑,无暇理会虚舟子和崆峒三老,匆匆向武当山赶去。 路上仍见天师教众四处拦截前往武当观礼的武林中人,叱喝叫骂之声在在皆闻。 宁采和讶然道:“天师教此次倾力而出,莫非要挑了武当?” 段子羽见天师教的人果然个个武功不俗,但对武林人士也并不大下杀手,打败将之拦住便罢。心中明了,张宇初是锐意拿武当开刀了。 他一路报出字号,天师教众闻名均躬身行礼,让开大路,段子羽急催坐骑,他虽对武当并无交情可谈,却怕张宇初着了先鞭,在自己赶到之前将武当灭了。 行至老河口附近,却见几名女尼与天师教人大战,段子羽急道:“是峨嵋派的人,快去救援。” 驰至近前,却见张宇清舞动长剑,悠悠而战,几名女尼拼命攻上,无不被之一招迫退。 他几名手下嘻嘻笑着观看。 段子羽诧异莫名,这几名女尼并非峨嵋派人,下马笑道:“二哥,又在此处发财?” 张宇清长剑倏然急闪,叮叮几声,几名女尼登时手腕中剑,长剑落地,望了张宇清一眼,口头疾奔。 段子羽不解道:“这几位是何来路?” 张字清笑道:“她们自报字号是恒山派的,恒山白云庵一向少在江湖走动,与武当也无交情,我瞧这几位是瞎充字号的。” 段子羽见他又干起拦路大盗行径,心中大乐,笑道:“二哥,你守好关口,待老弟来破。”张宇清摆手不迭道:“天下第一高手,请吧,我可不陪你玩。” 忽见一人凌空扑至,叫道:“段世兄,让给我破关。”人在空中,两手两脚齐向张宇清攻至。 段子羽忙叫道:“二哥,莫伤他,此乃小弟世交。” 张宇清霎时间攻出四剑,将他双手双脚的招数破解无遗,听段子羽一喊,点到即止,并不下杀手。 此人正是周四手,方一落地,便叫道:“段世兄,我又想出几招来,练给你看看。”双拳一晃,左右互搏,左手使出空明拳,真如翳眼空花,若有若无,右手拳势刚猛,走的是丐帮“降龙十八掌”的路子,隐隐然已大有章法。 张宇清大奇,左手使出天雷神掌,右手剑发“天雷神剑”与他斗起来。 周四手“咦”道,“你怎么也会双手互搏?你师傅是谁?” 张宇清笑道:“双手互搏有什么了不起。”左手与其右掌方抵,一腿踢出,将周四手踢了个筋斗。 周四手遇败反喜,叫道:“过瘾,你比我还多出一脚来,你是不是叫‘四手一脚’?” 张宇清啼笑皆非,周四手揉身复上,道:“再踢一脚,我看看是怎地发的。”这次他加了小心,张宇清连踢两脚都被他避开,但到了二十余招,仍被张宇清倏然一脚踢飞。 段子羽苦笑不已,这位周世兄嗜武成癖,专寻人比试拳脚,忙上前道:“周世兄,这人只四手一脚,不大好玩,武当山上还有一位擅使四手四脚的,你去寻他比试比试。” 周四手闻言喜不自胜,也不问那人是谁,舍下张宇清,直上武当山去了。 段子羽和张宇清走至一边,段子羽皱眉道:“二哥,你们如此大费周章,真要灭了武当吗?” 张字清笑道:“那倒不然,可殷融阳那小子乃杨逍外孙,岂能让他接掌武当。我大哥怕群豪齐聚武当,一起争执不免多伤人命,是以叫我等四处堵截,武当势单力孤,也就好摆布了。” 段子羽摇头道:“你们的胃口也忒大,武当四侠是好相与的,徒子徒孙上千,你们真能一口吞下去?” 张宇清道:“那是我大哥的事,我只管拦人,大哥自是有胜算才这么作。” 段子羽知问他不出多少东西,急急奔武当山而去。 山下狼烟滚滚,犹如列国交兵般打得不亦乐乎,上得山来却是清幽雅静。山道两旁繁花似锦,花香宜人,披襟当风,殊是畅怀。漫山遍野望去,更是云茶灿烂,风光无限。 宁采和和诧异道:“天师教在山下大动干戈,何以山上毫无动静?” 段子羽望着耸入云端的天柱峰,沉吟道:“宇初大哥的行事深不可测,现虽一无动静,一旦发难,必如雷霆轰击,武当威震武林近百载,他如准备不足不会贸然发难。” 司徒明月幽幽道:“早知如此还是不来的好,待会打将起来,咱们助谁好?” 段子羽道:“只有静观其变,两不相帮。” 几人说着已到紫宵宫外,武当四侠得报,齐齐迎将出来,旁边还有殷融阳。 宋远桥拱手道:“段大侠光临,敝派上下无不荣宠有加。” 段子羽躬身道:“前辈抬爱,何以克当。” 俞莲舟笑道:“段大侠真是信人,舍侄年轻识浅,少在江湖走动,以后凡事还望段大侠多加照佛。‘’殷融阳近前一步道:“晚辈叩见段前辈。”便欲跪拜下去。段子羽双手一伸托住他道:“使不得,我不过虚长几岁,焉敢当前辈之称,殷少侠少年英雄,名门高弟,又有四位前辈提携奖拨,日后的江湖便是殷少侠的了。” 殷融阳被他双手托住,丝毫拜不下去。心中叹服其功力之深。 殷融阳又拜见宁采和,宁采和虽属前辈,但武当四侠于武林中辈份甚高,殷融阳又马上接掌武当,不敢托大,跪倒叩头还礼,以平辈之礼见过。 宋远桥等陪他三人入了紫霄宫,见宫观中少林圆觉、峨嵋百劫、昆仑詹春、丐帮史红石与两位长老已然在座,是有一些不熟悉的人,宋远桥一一为之引见,乃是嵩山派掌门左雄飞,衡山派掌门何无垢,泰山派掌门青松道长,这三派乃属二流剑派,嵩山派兴起不久,衡山派立派虽久,但自被南宋未期铁掌帮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纫一役击溃后,一厥不振,近年虽有复苏,但已无昔日之盛况可观,泰山素来不强,只是弟子烙守门规,少惹是非,倒也安然处之。 段子羽拱手一一见过,便叩拜岳母史红石,司徒明月亦叩拜如仪,史红石拉着司徒明月的手,颇是喜爱,拉她坐在身旁叙话。 一名武当弟子匆匆人观,禀道:“大师伯,外面有个人,非要找什么四手四脚的人。弟子等告诉他,武当山只有两手两脚的人,没有四手四脚的怪物,他硬是不信,逢人便打,弟子等已用真武七截陈将他拦住,请大师伯定夺。” 厅中人无不讶然,却又匪夷所思,不知是什么人敢到武当山来撒野。 宋远桥沉吟间,段子羽站起笑道:“宋大侠,待晚辈替你料理此事。”宋远桥道:“有劳段大侠。”段子羽一出紫霄官外,果见七名武当弟子列阵困住周四手,若非今日是掌门交替的喜庆日子,早将他击伤拿下了。 周四手兀自嚷道:“我找的是四手四脚的人,不是你们七个。”双手互博,但武当七截阵何等威力,他空自打了半天,也冲不出阵来。 段子羽高声道:“周世兄住手。” 周四手一听他的声音,登即收住拳脚,武当弟子也停止游走,七柄长剑仍指着周四手身上要害处。 周四手嚷道:“段世兄,那四手四脚的人被武当藏起来了,你快帮我找出来。” 段子羽忍笑道:“周世兄,那四手四脚的人还未到,待会到了我告诉你。” 武当弟子听这二人乃是世交,便撤阵散开,道声“得罪”,分往各处警戒。 段子羽携着周四手进入厅来,道:“这位是四手门掌门周大侠。”众人听了,均感莫名其妙,不知从哪又冒出个“四手门”来,但见段子羽郑重其事,也不由不信,直感匪夷所思。 武当四侠虽恼他无端撒野,但看在段子羽面上,一笑恕过。段子羽拉着周四手在身旁,周四手兀自游目四眺,看厅内哪个人象是段子羽所说的人。 又有弟子传报,崆峒掌门虚舟子携同三老到来,葛氏五雄也来贺喜。 俞莲舟忙携殷融阳迎了出去,崆峒派乃名门大派,葛氏五雄于江湖上何足数,众人均讶然失笑,笑其不自量力,哪里有事便往哪里凑趣。 段子羽也是一愕,心道:“这五个活宝又来现什么丑了?” 第二十六回 子羽大义存武当 须臾,靴声橐橐,崆峒虚舟子和三老进来,人人身有血迹,衣袍上有剑尖划破处,神色颓丧,殊无生气,众人大惊,虚舟子剑术在武林中威名远扬,不知何人以剑击败他。 葛氏五雄随后施施然走进,个个满面红光,挺胸凸肚,大有不可一世之状。葛无忧进来便拱手道:“宋大侠,我兄弟五人给您道喜了。” 宋远桥为人谦和冲淡,颇不以武功高低待人,拱手道:“多谢贤昆仲赏脸,老朽倒忘了送发请贴,实是罪过。” 葛无病大量道:“您贵人事多,我兄弟不计较这个。”众人都忍俊不往,百劫也把一口茶喷了出来。 葛氏五雄向众人团团一揖,走至段子羽前道:“恩公,这等大事怎不知会我们一声,我们若是不来,外人说葛家兄弟不给武当面子。” 段子羽苦笑不已,惟恐他们再闹出笑话来,便让他们坐在自己下首。 宋远桥诧异道:“虚舟道长,何以成这副模样?” 虚舟子长叹一声,脸色难看之极,众人一看便知有难言之苦衷,葛无忧站起道:“宋大侠,天师教在山下堵人,不让虚舟道长上来。我五兄弟虽以前和道长有点过节,却也见事不公,当即亮出字号,把天师教人吓跑了,和虚舟道长也化敌为友了。” 宋远桥直感匪夷所思,葛氏五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焉配和虚舟子树敌结友,又岂能吓走虚舟子都打不过的天师教高手?直觉天下之事无有奇逾此者。 但大家向段子羽一望,登即了然,天师教威名素著的程汝可只因整治葛氏兄弟一番,被段子羽辣手弄得生死两难,此事江湖中人无不知晓,天师教众自然要对这五兄弟望风而逃了。 周四手早已等得不耐,向五兄弟打量半天,问道:“喂,你们兄弟哪个是四手四脚的人?” 葛无忧正扬足了威,露尽了脸,满面踌躇,视天下英雄如无物,闻言大怒道:“你奶奶的,消遣老子来着,四手四脚那是什么怪物。我娘虽说一下生了我们兄弟五个,却都是两手两脚的好汉。”他声若洪钟,众人齐向他们望来。 段子羽皱眉道:“噤声,你再乱说,我叫人给你们安几枚附骨蚀魂钉。” 葛氏兄弟登即骇然若死,个个紧闭双唇,唯恐不小心漏出声响来,周四手听说不是,大是失望,看着门口,专等着那四手四脚的人到来。 陆续又来了些武林豪客,厅中济济一堂。吉时一到,俞莲舟便扬声道:“今日蒙武林各位同道在驾光顾,实感荣宠,在此谢过。”拱手向客人施礼,众人还礼不迭。 俞莲舟又道:“在下禀恩师之命,执掌武当,多少年来蒙江湖朋友抬爱,幸无大错。现今邀各位莅临,也想问清以前是否有得罪之处,如有便请提出,划出道来,在下仍以武当掌门的身份了断,此虽武当重地,天下英雄在此,谅无不公之虞。” 群雄哄然喝道:“武当四侠仁心侠义,处事公正,哪有什么过节可谈。” 俞莲舟笑道:“既然如是,在下便御去掌门之位,由舍侄殷融阳接替,天下英雄作个公证,以后还望多多照佛。” 殷融阳向客人施札毕,直上高阶,俞莲舟正欲将掌门信物传于他手,忽听一人暴喝道,“且慢!” 大家震愕,却见房顶上落下一人,身形一闪已抢进门来,砰砰两声将两名拦截的武当弟子震飞。喝道:“奉正一嗣教少天师张真人法旨,殷融阳不许接掌武当。” 群雄哗然,纷纷嚷道:“天师教再横,也管不到武当山门户之事。”一人高声骂道:“天师教什么东西,也敢到紫霄宫撒野。”来人手腕一扬,几枚黑黝黝的物事电射而出,正打在那人任脉“漩玑”“膻中”“中院”“阴交”几大穴上,虽遥隔数丈,认穴奇准,厘毫不差,那人登即栽倒于地,惨叫不止。 段子羽见来人正是刘三吾,心道他来的好快。葛氏五雄一见有人中了附骨蚀魂钉,那中钉的滋味重上心头,满身抖战,两手塞耳,一听到那人的惨叫声便仿佛自己受罪一般。 群雄见他先声夺人,霎时间肃穆下来,惟恐被他如法泡制,给自己也来两枚。 俞莲舟缓缓收手。冷冷道:“刘祭酒,贵教怎地管起武当山户之事?手伸得太长了吧。” 刘三吾道:“少天师掌管天下道教,非止天师教主,亦是天下道教教主,武当紫霄宫属道教,自应奉少天师法旨。” 宋远桥见中钉那人在地上翻滚惨叫,心下不忍,俯身过去为之起钉,不料内力一拨,那人更痛得惨叫嘶声,众人闻此叫声,恍然如置身十八层地狱中。 段子羽轻声道:“这是独门手法,起不出的。”情头道:“刘兄,此人一时失言,略予薄惩也就够了,给他解了吧。” 刘三吾微微一笑,近前拍击几下,钉子应手而起,落入掌中,喝道:“滚下山去,再叫我见到,让你一生受苦。” 那人疼痛一解,如逢大赦,踉踉跄跄冲出门去,如避鬼进般。众人见他奔逃骇汗、神出窍的样子,心中无不感鬼气森森。 俞莲舟冷冷道:“天师教还来了多少位朋友,一并现身吧。” 只听得外面砰嘭、喀喇之声四起,霎时间房顶上跃下无数人影,那些声音自是天师教好手将监守各处的武当弟子击倒,从落地长窗向外望去,但见人影晃动,实不知有多少好手到来。 殷融阳拨剑欲出,俞莲舟一掌按住,冷冷道:“武当派不致就此被人挑了。” 忽听外面有人高声传报:“少天师驾到。”此起彼落,直从几百米外一直报到门口。俞莲舟不禁心头微凉,饶他定力如山,也不禁两手发颤,不想顷刻之间外面百余名武当弟子悉数被制住,生死不明,而紫霄宫四周居然已被人包围起来。 片刻间,张宇初龙骧虎步而入,他头戴金冠,身着紫袍,向大厅虎视一遍,他后面跟随张宇清、孙碧云等二十几人。 刘三吾躬身一礼,便退到后面。段子羽大是尴尬,虽早料知必有一番龙争虎斗,事到临头,仍不知怎样处置,只得默然不语。 俞莲舟冷冷道:“张少夭师,如此行事忒煞横蛮了吧?尊驾便欲灭我武当,何妨真刀实枪大干一场,猝下辣手未免不够光明磊落。况天下英雄在此,尊驾真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吗?” 张宇初拱手道:“不敢,这里便有一位我打不过,也不敢打的英雄,羽弟,你今日是来观礼还是被邀助拳?” 段子羽无奈,硬着头皮站起,迟疑道:“小弟是被俞掌门邀来观礼的。” 张宇初大笑道:“好,你若是助拳来的,说不得我只好走了。”又向史红石道:“史帮主,尊驾也是来观礼的吧?” 史红石点了点头。 张宇初笑道:“还有华山派英雄,昆仑派女侠,还有伏牛山葛氏五雄。俞掌门,我看到这么多英雄,怎说我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他故意将葛氏五雄提出来,偏不提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嵩山、泰山、衡山等门派,将之列在葛氏五雄之下。 葛氏五雄闻言列嘴大笑,甫一出声,立时掩口不迭,望着段子羽,见他未责怪,才放下心来,但终不敢畅怀大笑。 段子羽听他不提峨嵋,心中一惊,唯恐百劫师太立时发难,自己倒非助拳不可。见百劫师太低头饮茶,一无表情,心下略宽,却诧异她何以能忍住。 宋远桥沉声道:“张少天师,尊驾究竟要作什么?” 张宇初笑道:“宋大侠,我听说俞二侠欲退位。四位大侠纵横武林数十载,现今欲静修向道,亦是好事,武当在武林中举足轻重,本座怕后继者无能,损了四位的威名,是以特向皇上奏请,以孙碧云为武当住持。” 张宇清真的拿出一轴诏文,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准孙碧云为武当山紫霄宫提点,钦此。” 在座的俱是武林英豪,听他宣读圣旨也无人站起,却也知道“提点”便是“住持”“方丈”的官名,不想张宇初与朱元璋一商议,一纸空文便将武当山霸了去,端的阴狠毒辣而蔑以加矣。 俞莲舟呵呵冷笑,震得厅殿四嗡嗡回想,久久不绝,他自出道以来,侠名远播,以一介剑客而与各大派掌门分庭抗礼,近年来位望亦隆,俨然已是武林领袖。不想今日竟尔有人如此待已。 宋远桥也动了真怒,森然道:“皇上也管的太宽了吧,日理万机之暇,还照管江湖门派之事。” 张宇初拱手道:“皇上英明天纵,洞烛万里,宋大侠待如于别处自立门户,外人自是干涉不到,可武当山紫霄宫乃道家胜地,本座自能管得到。”口头道:“孙碧云。” 孙碧云应声道:“弟子在。” 张宇初道:“从现今起,你便是皇上赐封的紫霄官住持,你要对丛林戒律严加整饬,勿负皇上和本座厚望。” 孙碧云恭声道:“谨领天师法旨、”群雄无不愤然,但慑于天师教之威,倒也不敢猝然发难,何况武当四侠威名素著,既不出言相求,旁人也不好擅自替他们出头。 孙碧云走至段子羽面前道:“段大侠,小道蒙天师错爱,保荐任这武当山紫霄宫住持,实有如履薄冰之感,还望段大侠多多照拂。” 段子羽冷然道:“不敢当。”亦不以张宇初之举为然,心下忿忿。 俞莲舟知道今日实是武当派生死存亡之秋,处置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忍气道:“张少天师,我等不过一介武夫,门户亦是自行组成,尊驾之命恕难奉从。” 张宇初笑道:“此事易办,只要你们迁出紫霄宫,武当门户之事随你们任意处置。” 武当四侠恚怒至极,紫霄宫乃恩师张三丰亲手所创,舍弃紫霄何啻武当派除名。殷梨亭喝道:“尊驾是立意灭我武当,使出手段来吧。”拨剑步至厅殿正中。 张宇初笑道:“好,咱们都是武林中人,便以武功讲讲道理,本座等若是败了,马上转下武当,四位大侠若是败了,便请迁出这紫霄宫。”回头道:“二弟,代我接这一阵。” 张宇清拔剑而出,笑道:“请。” 殷梨亭亦不多言,一剑刺出,使出师门太极剑法,他虽在激怒中,剑法一展开,登即心神凝慑,心中除了剑法无再杂念。 张宇清对太极剑法并不陌生,他曾与俞莲舟大战百合不落下风,但对这套剑法亦不敢轻觑,步下滔滔游走,使开天雷剑法,间或成杂以独孤九剑的剑招。 两人都是剑术名家,这一交上手,但见剑光霍霍,殷梨亭沉凝如岳峙渊澄,张宇清却翔灵飘逸,游走之间发剑不断,出剑方位诡异莫测,众人见了无不心惊,但殷梨亭见招拆招,虽貌似凶险,实夷然无虞。 史红石看了半晌,轻声道:“羽儿,咱们终不能眼见武当灭在天师教手中。” 段子羽悄声道:“武当如不敌,我自当出手。天师教此举欺人忒甚,与他们撕破面皮也是迫不得已。” 史红石听他答应相助武当,、心头放宽,情知唯有他与司徒明月联手,方能逐走天师教。厅中群豪无一是张氏兄弟的对手,天师教猝然发难,人手自是多多。 殷梨亭剑式凝缓,吞吐开阖之间极尽阴阳动静之变,旁观群雄轰然叫好,宋远桥等也心下赞许,殷梨亭太极剑术的造诣实已炉火纯青,纵然俞莲舟亲使亦不过尔尔。 张宇初面上也微露赞许之色,听群雄击掌喝彩,横目巡视众人,大家一望到他的目光忙低下头去,似是怕他目光也能伤人,个个噤噤若寒惮。 段子羽凝视场中,心中惴惴,他虽与张宇清至亲,此刻却甚盼殷梨亭获胜,知武当四侠虽于拳剑造诣上各有独到之处,但功力亦在伯仲间,相较之下张松溪犹逊俞、殷二侠一筹,宋远桥功力虽精纯为最,但望九之人,焉能久战,拼耗筋骨之力。是以惟恐武当落败。自己逼不得已出面干预,而大损亲戚之情面。 张宇清剑发如电,剑上似蕴万钧之力,风雷滚滚,殷梨亭身周布下的剑气被张宇清刺得嗤嗤声响,四下迸散,在座诸雄无不感到劲风扑面,刮得面皮隐隐生疼,纷纷撤桌后撤,紧靠墙壁上。 段子羽与司徒明月却前移两尺,一俟有人不敌,当即抢上分开,不愿二人中有一人遭杀身之祸。 两人翻翻滚滚斗至五百招,殷梨亭忽尔剑势突变,剑如灵蛇,吞吐闪烁,与张宇清对攻起来。 段子羽大叫道,“不好。”司徒明月道:“怎么了?”段子羽道:“殷六侠如以太极剑法坚守,千招之内可保不败,千招之外胜负难料,如此一来却非败不可。” 厅中打斗之声虽凶猛如潮,但这番话段子羽运足内力,平平说出,声音虽不大,每人都清晰听到,如在耳边说话一般。 群豪闻言均感匪夷所思,但见殷梨亭这七十二路“绕指柔”剑法如龙蛇夭矫,较之太极剑法不知威力强逾几倍,方才是只守不攻,而今却是攻守兼备,大有取胜之望。 俞莲舟三人虽感激段子羽出言醒,但说恩师创这“七十二路百练钢化绕指柔”剑法必败在张宇清之手,却也不大相信。 段子羽心中叫苦不迭,天下剑法中攻势最猛的便是独孤九剑,守御最佳的便是太极剑法,独孤求败若遇张三丰亲使太极剑法;非打个几日几夜比拼各人内力不可。殷梨亭虽不过得乃师精髓四五成,但守至千招绝无困难,千招以外便靠各人功力,耐力和心之妙用,胜负未可预料。而今以绕指柔剑法与独孤九剑对攻,自是非败不可。 张宇初笑道:“羽弟,观棋不语真君子。”段子羽苦笑,自己故作失言却也太着形迹,只恨殷梨亭不解其好心。 殷梨亭连发几剑,登时叫苦不迭,果见张宇清剑势突变,一剑之浑无路数可寻,但每一剑无不是自己弱点空门,十几招后,他居然能先料知自己出剑后的隙缝,先行出剑猛击,自己倒似故意露出空门与人似的。 这套独孤九剑绝迹江湖二百余年,便是张三丰也认不出剑法的来路,遑论武当四侠与群雄了。段子羽当日合九阴真经、天雷剑法与独孤九剑于一身,力毙玄冥二老。现今张宇清以独孤九剑破绕指柔剑法,自是游刃有余。 斗到十几招,殷梨亭虽心中连珠价叫苦,但张宇清剑剑紧逼,闪避尚且不暇,逞论变招为太极剑法了,心下一横,弃守全攻,意欲与张宇清拼个玉石俱焚。 张宇清倏然一剑递至殷梨亭胸前,殷梨亭不管不顾,一剑对刺张宇清胸前,全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俞莲舟惊叫道:“不可。”武当派人无不骇然失色。 张宇清脚下一飘,实招化为虚招,反手一剑刺至殷梨舟后心,殷梨亭全力一剑走了空,背心处剑气已入,避无可避,牙根一咬,一剑向自己腹中刺去,众人无不惊叫出声,出手对敌哪有这等自杀打法。 此乃殷梨亭独创的一招剑法,名叫“玉石同焚”,乃是刺穿自己身躯再刺入敌手胸腹。 当年殷梨亭未婚妻纪晓芙为杨逍所奸占,殷梨亭自忖与杨逍功力相差太远,为报夺妻之恨,便苦心孤诣创出这一绝招来,不意用在张宇清身上。 俞莲舟魂飞夭外,大叫:“不可。”飞掠过来夺剑,张宇初如俊鹘突起,一掌将之震回,众人无不掩面失色。殷梨亭虽出此绝招,但张宇清剑势收发如电,一剑中敌便可远飘,殷梨亭亦难伤其毫发,徒自杀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嗤嗤两声,殷梨亭、张宇清双剑落地,却是段子羽一阳指双发,于电光石火间击落双剑。 饶是他出指神速,殷梨亭腹部已自穿一小孔,所幸浅甚,只伤到皮肉,后心被张宇清剑气激得袍破露肤。段子羽飞身上前,倏出两掌将两人击退,笑道:“比武较艺,何必生死相搏。” 殷梨亭长叹一声,拾起落剑,双手便欲拗折,段子羽手势一晃,两记“兰花拂穴手”,拂在殷梨亭面门上,知他武当派有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师训,笑道:“得罪了,殷六侠心地何以恁地窄,一招之失何足挂怀,咱们武林中人若是失了一招便图短见,在座的怕没几个能活到今天。” 群雄哄然道:“段大侠乃金玉良言,世上哪有不败的英雄。” 宋远桥、俞莲舟等见段子羽神功解危,感激不已,他们四兄弟同生共死数十载,情义之深厚较诸同胞手足犹胜几分。俞莲舟喝道:“六弟回来,武当还没一败涂地,焉能出此下策,今日之事乃关于我派之存亡,个人荣辱何所计较。” 殷梨亭听师兄教训,暮然憬醒,辣然汗出,向段子羽深深一揖道:“多谢高义,武当如不灭绝,必当后报。”拾起长剑回去了。 张宇清顿足道:“羽弟,你说好不助拳的,怎地中途变卦了?” 段子羽笑道:“二哥,胜负已分也就罢了。殷六侠一生侠义,在武林中所积功德多多,何必性命相搏,小弟是各打五十大板,你和殷六侠哪位不服,与小弟比试几招。” 群雄轰然叫道:“对,谁要扬威立万,先与段大侠过过招。谁打败段大侠,我们都服了他。” 张宇初苦笑道:“羽弟,我这是办正经事,你别跟我混缠,退下去好生看着。” 段子羽解了殷梨亭大厄,心意已足,嘿嘿一笑,回座去了。 张宇初道:“俞三侠,这一阵可是你们输了,认也不认?” 俞莲舟笑道:“我们兄弟岂是赖帐之人,输便输了。待我来领教张二公子高招。” 段子羽见俞莲舟于门户存亡之际犹镇定自若,大是心折,而他不借自降身份,邀张宇清连战,这份忍小辱保大局的胸襟更令人佩服。张宇清激战殷梨亭,内力已然耗损不少,俞莲舟自是左拳在握。 张宇初笑道:“俞二侠乃一派尊长,本座自当奉陪,不知俞三侠欲比剑术还是拳脚?” 俞莲舟大费踌躇,自忖剑术与六弟相若,张宇初的武功较其弟不知强逾多少,自己无论比什么都难免一败。武当已然败了一阵,自己倘若再败,怕要回天无力了。但势逼此处,却又不能不比。遍思恩师所传绝艺,只恨自己哪一项都不能尽学到手,临到阵来,大费周章。 沉吟半晌,道:“在下便以太极拳法领教少天师神功。” 张宇初负手而立,笑道:“请进招吧。” 群雄见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既忿然又骇然。段子羽忽道:“大哥,武当派守御功夫天下为最,你们这一交起手来,怕不要打上几天几夜,我等可着实陪不起,不如限定招数,如到时胜负未分,便判作平手如何?” 张宇初皱眉道:“羽弟,没听说武当对你有甚恩德,你现今何以帮定武当了?” 段子羽笑道:“大哥神功无敌,这一限定招数,大?缱匀灰季∈11映隼矗擦钚〉艿瓤劢纭!?br /> 张宇初笑道:“你莫虚捧我,有你在这里,何人敢夸口神功无敌。不过你金口既开,我也不能拂你面子。”又对俞莲舟道:“俞二侠,本座手下向无百招之敌,但俞二侠威名素著,本府也不敢托大,便以三百招为限,如在三百招上分不出胜负,本座认输。” 此语一出,俞莲舟也心下忿然。他虽自认不敌张宇初,但说自己支撑不到三百招,大是不服。但如此一来,自己多出几成胜算,当即心中笃定,他为人深沉,值此门户存亡之际,对个人荣辱实不看重。 当下俞莲舟两掌阴阳合抱,足下不丁不八,渊停岳峙,立好门户。张宇初依然负手昂然,俟其进招。 俞莲舟缓缓一记“野马分鬃”,前臂圆撑后掌虚按,向张宇初攻去。张宇初袍袖一拂,席卷而去,袖发如软鞭,硬似铁板,拂动之际罡风涌叠如浪。 段于羽喝道:“好,第一招。” 俞莲舟不敢硬接,右足一撤成弓步,两手一按一捋,一招“揽雀尾”向外化去。张宇初长袖蓦尔中分,反向俞莲舟面部打去,俞莲舟不虞有此,后跃一步,一招“十字手”险险将劲力凝聚的长袖封格在外,张宇初一脚飞起,直踢俞莲舟小腹,俞莲舟一记“搂膝拗步”连退三步,方化解开来。 双方所使招数均是快至极处,但见张宇初拳、掌、指、脚,一式式施出,既无套数,亦不花哨,随手挥洒,举重若轻,每一招都快似鹰飞兔走,武功实已到了无迹无相的化境,他自言手下无百招之敌,厅中群雄无不悚然信服。 两人越打越快,段子羽口中记数不迭,已无暇喝彩,他也是首次见到张宇初使了全身武功,心中骇然,自思自己若非习成九阴、九阳两大神功交会而成的绝世神功,亦绝非张宇初之敌。张宇初武功也惟有张无忌差堪抗衡。而张宇初之出神人化、返朴归真似较张无忌犹胜一筹,心中不禁惴惴不安,俞莲舟怕难支撑到三百招。 俞莲舟见招拆招,他于这套太极拳法已然熟极而流,意到力到,周身上下贯串一气,真气流动,宛如长江大河,毫无滞涩,张宇初攻势虽猛,他只守不攻,亦屹立如峰。 两人霎时间已拆至百招,张宇初喝道:“俞二侠好功夫,你是第一个接我百招的人。” 他左掌一晃,虚拍之余,右拳直直捣出,俞莲舟不理其虚招,双手疾向其拳上搭去,张宇初忽然斜身飞起,一掌一拳尽成虚招,肩头直掸俞莲舟胸膛,这一式迎出众人意表,端的诡异莫测,俞莲舟封闭已然不及,一式铁板桥,后额几已触地,一身弯如长虹,实已至铁板桥功夫的绝诣。张宇初一肩走空,劲力立敛,如鹰隼扑击,一掌打至。 俞莲舟不敢硬接,腰脊一挺,身子斜斜在空中翻滚而出,险险避开,张宇初一掌击至青石板上。喀喇一声,火星四处迸散,中掌处焦黑如火烬。 众人一见无不骇然失色,矫舌不下,这一掌若击在血肉之躯上,还不化骨成灰。人人神色黯然,为俞莲舟悬心不下。 张宇初籍掌反弹之力,疾扑而至,俞莲舟立足未稳,蓦见一掌又至,不及招架,平地拔起,凌空一折,使出武当“梯云纵”轻功,翻出五丈。 段子羽喝道:“好,一百零五招。”他心中偏袒武当,不免多算上两招。 张宇初纵身而上,刹那间攻出两拳一掌,俞莲舟游走连连,堪堪化解,只感张宇初拳掌忒刚,虽说柔能克刚,也须“至柔”方可。而“至柔”的境界殊难达到,张宇初却是至阳至刚,与张无忌的九阳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俞莲舟化解起来,已渐感吃力。 司徒明月皱眉道:“俞掌门怕二百招也撑不过,武当怕在劫难逃。” 段子羽太息一声,不想自己白送张宇初一顶高帽戴,激得他限定招数,不料俞莲舟还是难以过关。 宋远桥、张松溪心中沉重之极,张松溪悄声道:“大哥,不如我们四兄弟齐上,加上融阳,再选两名弟子,以真武七截阵对付他。” 宋远桥摇头道:“群殴不是办法,咱们人手不占上风,天师教异人多多,高手如云,咱们若一涌而上,倒给他们以口实围攻。二弟纵败,少林、峨嵋亦不能坐视武当灭绝,虽然亦无胜算,还有转机。段大侠颇有偏袒之意,或许从他身上可以挽回败局。” 张松溪腹笱良丰,素有“智羹”之誉,但当此时亦不免彷徨无策,武当威震武林近百载,到头来要凭借外人之力以保全,心下终不自在。 俞莲舟在张宇初咄咄紧迫之下,拳势已略见迟滞,张字初批亢捣虚、益发雄猛。群豪大都首次见他施出武功,无不骇然叹服,崆峒三老虽与张宇初交过手,那时张宇初不过戏弄他们,此际见他全力以赴,神威凛凛,如天人一般,更是矫舌不下。 俞莲舟倏然一记“虎爪绝户手”抓向张宇初腰肾,这一套一十二式“虎爪绝户手”乃俞莲舟苦心孤诣创成,专拿人腰眼,任你武功高强,一经拿住,便有损阴绝嗣之虞,只因过于歹毒,自创出后从未一用,现今已然抵敌不住,便施出这套辣手武功来。 张宇初不料他路子突变,他武功虽高,也不敢让人拿住腰肾要害,一飘避开,俞莲舟创此套武功时,便苦思冥想对方如何闪避,是以十二招连环施出,欲令对方避无可避。张宇初一闪,他登即招式连发,十二招一气呵成,电光石火间已然施出。张宇初飘飞若兔起鹘落,迅捷无比,但俞莲舟情知这十二招“虎爪绝户手”倘若无功,自己除了认输便是毙命于“天雷神掌”下,如若能以此爪功拿住张宇初,便可擒王在手,迫其订城下之盟,武当存亡实在于斯。是以竭尽生平潜力,尽数倾注在这十二爪上。 张宇初堪堪避过十一抓,他对太极拳法熟检于胸,虽不曾习练,但招式变化还是清楚的,是以先入为主,来防他猝然变招。这十一闪已竭尽闪展腾挪之能事,欲再避时,虎爪手已堪堪抓至。 张宇初心头火起,若再强行闪避,对方便可乘隙而入,自己倒有惨败之虞。当下劲凝腰脊,拼着受他一爪,也要将之毙于掌底,一记天雷神掌向俞莲舟当头拍落。 俞莲舟不虞他闪避之际犹能出掌,但自己爪上劲力全发,俗待收回闪避已然不及,眼睛一闭,虎爪全力抓进,拼着自己身亡也要将他抓成重伤。 双方人众无不骇然失声,宋远桥等已面无人色,情知张宇初不过受伤而已,俞莲舟可必死无疑。 忽听砰的一声,段子羽电射而出,他也不虞有此猝变,仓促之下横身直掠,此乃九阴真经的无上身法,将俞莲舟横撞出去,举掌“轰”的一声,接下一记“天雷神掌”。 张宇初喝道:“羽弟,你做什么?” 段子羽仓促之中撞走俞莲舟,实已竭尽平生所能,被张宇初一掌打得气血翻腾,真气为之一窒。 司徒明月一一式“燕子掠水”飘至,伸手在他背上,输力过去。须臾,段子羽稍感好受,强笑道,“大哥,这一爪万万挨不得,若被抓伤,我岂不要少几个侄子,侄女。” 张宇初回思那一爪之威,亦自凛然,情知段子羽所言不虚,但段子羽此举明明偏袒俞莲舟,心下终难释然。 段子羽缓口气又道:“胜负已分,何必定要决出生死。俞掌门,你这一手可不是太极拳,你即违约犯规,便当判负。” 俞莲舟死里逃生,惊魂甫定,听他如此说,点头黯然道:“在下认负。”宋远桥等惊喜逾恒,俞莲舟虽败,但安然无恙,武当中人,已是喜慰不胜。 张宇初听俞莲舟认负,心下方始释然,见段子羽气息有些不匀,忙问道:“羽弟,怎么样,没伤到哪里吧?” 段子羽在司徒明月相助下,片刻间已尽复旧观,神采奕奕道:“无妨,大哥掌力忒煞刚猛,再有一掌小弟就受用不起了。” 张宇初笑道:“你少给我高帽戴,你送多少顶高帽,我今日也不能空手而返。” 段子羽听他语意决绝,只得怏怏退回。张字初道:“武当还有哪位高人下场指教,若没有就请迁出紫霄宫,去别处称门立派吧。” 俞莲舟和宋远桥相视黯然,张松溪迈步欲出,俞莲舟一把拉住。他与殷梨亭若非段子羽相助,早已魂赴幽冥了。 张松溪武功不逮俞莲舟,下场去也不过自取其辱,宋远桥年岁已高,焉能抵挡张宇初至刚至猛的武功。俞莲舟沉吟久之,方欲认输,忽见座中站起一人,道:“我来接一阵。” 众人闻声望去,乃是峨嵋百劫师太,她手按矮几,一掠而至,轻盈曼妙仍如少女。 张宇初脸色疾变,诧异道:“我向武当叫阵,峨嵋何以出头?” 百劫师太淡淡道:“我峨嵋与武当有携手共抗天师教之约,贫尼虽不是什么高人,却也有约必践。” 张宇初凝视百劫师太半晌,脸色变幻不定,有顷方叹道:“本教几次相扰,实属下人无知,多加冒犯,绝非我之意,我数次遣人送书与你,都被你逐回,现今当面向你解释。”众人均不明张宇初何以对她如此客气,似有忌惮。 百劫笑道:“闲话少叙,贫尼领教你的无敌神功。”她笑颜一开,众人均知动了真怒,段子羽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相助武当二侠不过看在武林道义上,百劫师太若出手,自己非夹缠进去不可。 张宇初昂首向天,迟疑有顷,涩声道:“你真要对我下手。”语中颇含苍凉,众人无不莫名其妙。 百劫长剑一抖,龙吟之声大作,喝道:“废话少说。”张字初脸色渐渐平定,淡淡道:“进招吧。” 百动手腕一抖,飓飓飓连发三剑,张宇初仍负手而立,两肋道袍被刺穿,最后一剑刺在他胸口上,剑人分许,剑尖上已有血迹渗出。 张宇清叫道:“大哥。”挺剑便上。 张宇初喝道:“退下。”冷冷看着百劫师太道:“你剑术高超,一剑刺死我好了。” 百幼手腕颤抖,忽然拔出剑来,随手一掷,剑直入地下,仅余一柄,百劫蓦然向门外冲出,但听得砰嘭、喀喇之声此起彼落,显是天师教众被百劫师太击倒。 段子羽大感匪夷所思,旁人更是如堕五里雾中,实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张宇初伸指点了伤口几处穴道,登即止住血。段子羽关切道:“大哥,伤到哪儿了?” 张宇初笑道:“皮肉之伤,不足挂怀。”他挨了三剑,反倒笑逐颜开,更使人捉摸不定。 张宇初道,“武当两败一胜,还有助拳的吗?也请下场指教。” 群雄面面相觑,半晌圆觉合什道:“俞掌门,贫僧绝非贪生怕死,但自忖敌不过张少天师,下场徒自取其辱,多为武当输一阵。” 宋远桥代道:“大师客气,想百年以前何有武当,百年以后白云苍狗复不知如何,武当存灭何足数,焉可累及大家,只是我兄弟庸碌无能,不能保住恩师手创基业,未兔愧对恩师,”他语声凄怆之至,已有认负除名之意。 段子羽蓦地热血上涌,霍然站起,朗声道:“武当自张真人开宗立派,武当七侠联袂行侠江湖,所积功德无量,必蒙天佑,不致中道灭绝。” 众人见他出言,心下放宽,知道他要出手相助了,张宇初陡然色变,望向段子羽。 段子羽方欲走出,忽听长窗外砰嘭、喀喇之声又起,人人心中诧异:“百劫师大怎地又杀回来了。” 落地长窗推开,飘然而进两位神仙眷侣,身后四名垂髫少女、四名侍童,少女手上捧着瑶琴,童子手上持着玉箫。 那身穿黄衫、三十许美艳少妇笑道:“段世兄,人都说你新婚后日日醇酒美人,不与闻江湖中事,倒也不然。” 段子羽拱手道:“是杨姐姐吧?上次睹面,有失礼数,还望恕罪。” 少妇笑道:“数代世交,何须多礼。今日一睹世兄神功风采,当真不愧天下第一高手。” 张宇初冷冷道:“两位遮莫是神雕侠杨过的后人?” 那黄衫少妇道:“正是。久仰张少天师威名,只是尊驾胃口不免忒大了些。天师教真能将江湖武林一口吞下吗?” 张宇初笑道:“天下一统,黎庶安宁。江湖一统,武林平静。此乃大势所趋。” 黄衫少妇道:“江湖武林,门户林立。自古已然,尊驾不过借一统江湖之名而灭尽武林,天师教之心,世人皆知,何必美乎其言。” 段子羽也道:“大哥,就此罢手吧。天师教贵盛已极,又何必与江湖门派量长较短,扰得武林不安。” 张宇初叹道:“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武当诸人勾结魔教,蓄谋不轨,我今日来不过剪除魔教羽翼耳。” 段子羽道:“各派附合魔教,无非为自保,以防被你逐个吞没,你如声明专攻魔教,不与各派为敌,各派自然不甘于附逆。” 黄衫少妇道:“俞掌门,我等乃奉张真人法旨而来,带有他老人家亲笔书函一封,请你们收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束纸帛,随手一抖,平平飞至俞莲舟面前。 俞莲舟听闻是恩师手书,忙跪倒捧接,宋远桥等也跪在一旁,四人一同观看。 众人听言张三丰复出,无不耸然变色,不解他何以不亲至,而派这一对男女来。纷纷窃议不止。 张宇初道:“我久欲领教终南山活死人墓的武功,既然相遇,何各赐教。”他随手一招,呛嘟一声,将一名教众的剑遥遥抓了过来。 段子羽和黄衫少女见他这手“擒龙控鹤”的功夫,均道好喝彩。 张宇初长剑斜挑,道:“请。” 四名少女、四名童子飘身后跃,黄衫少妇与蓝衫男子双剑齐出,口中喝着剑招,双剑合壁,向张宇初攻去。 张宇初右手剑刺、挑、劈、右手掌、爪抓出,用的是左右互搏之术。 段子羽笑着对周四手道:“周世兄,这位便是擅使四手四脚的人,待会你与他过过招。” 周四手摇手不迭,惶然道:“段世兄,你莫让他知道,他一只手我就受不了。”段子羽见他畏缩恐惧的样子,大是好笑。 少林圆觉走过来合什道:“段大侠,中原武林的命脉全在尊驾手上了。天师教今日吞了武当,明天便得给本寺派个住持方丈去,用不上一月,各派各帮之尊长就尽是天师教的人了,现今你登高一呼,我们各派群起拥护,庶可与天师教相抗。” 段子羽笑道:“大师过爱实不敢当,想我一介浪子,焉敢有领袖群伦的奢望。” 虚舟子过来道:“段大侠,此议你若坚执不允,便是坐视天师教吞并中原武林了。段大侠当真要独善其身?” 圆觉道:“段大侠岂是这样的人,咱们先前不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段大侠痛惩天师教凶徒,武林上下谁不赞段大侠云天高义,否则咱们也不会给段大侠送那块金匾。” 这二人一唱一合,显是适先计议过。段子羽被逼辞退华山掌门,心中对武林各派不免耿耿,而今被这二人连送高帽,心中亦感受用,但若说率各派对抗天师教,心中亦踌躇难决,笑道:“咱们先看看这场武林罕见的比斗。” 张宇初招发连连,已不着对俞莲舟那般潇洒自如了,脸上神情亦甚凝重,如临大敌。黄衫少妇与蓝衫男子反倒轻灵飘逸,蓝衫男子所使剑法乃正宗全真教剑术,厅中诸人泰半识得,见他使得精粹纯熟,亦称道不已。那黄衫女子所使剑法却飘逸秀丽,无人识得是什么剑法,但见她一招一式仿佛不是比武较艺,倒似是舞剑自娱一般,说不出的娴雅脱俗,众人看得目眩神驰,只觉她剑招之间似合音节,令人不禁手舞足蹈。 张宇初战至几十招,心中亦骇然。这两套剑法在他眼中均不过是二流剑术,不料双剑合壁之下,居然点铁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端的是天衣无缝。他手上劲力加巨,欲以内力击破双剑合壁。 对方剑上也随之加力,不论张宇初如何催加内力,对方都似有感应般,随之而加。战至百合,张字初凛然道:“九阴神功!” 黄衫少妇道:“少天师果然好眼力。,二人倏分倏合,双剑分向张宇初周身要穴刺落,而一人稍有险情,另一人随之攻敌必救,化解其厄。饶是张宇初武功已臻化境,又擅左右互搏之术,一时间也难分高下。三人翻翻滚滚斗至三百招,张宇初剑招愈发愈慢,左手”天雷神掌“一掌掌拍出,罡风激荡,涌叠如浪。黄衫少妇二人衣袂飘扬,二人忽地两手双握,双剑缓缓反击,亦不落下风。段子羽赫然道:“双修功。”司徒明月脸一红道:“你道谁都似你,想这歪点子。” 段子羽不服道:“杨姐姐,你们这是不是练的双修功夫?”黄衫少妇击出一剑道:“正是。”段子羽笑道:“怎么样?”司徒明月羞晕满颊,扭过头去不理他。 段子羽见三人已至内力相拼之际,喝道:“大哥,杨姐姐,收手吧。” 张宇初连发三掌,掌力一波一荡,热气袭人。黄衫少妇和蓝衫男子平平一跃,飘出五丈。 张宇初道:“贤伉俪这双剑合壁果是天下一绝,守御之韧堪称第一。” 黄衫少妇道:“张少天师功夫之高,令人佩服。只是武林中道义为先,未必武功高强便可雄霸武林。” 圆觉合什道:“张少天师,我等已计议停当,我六大门派以段大侠为主,张少夭师如能打败段大侠,我六大门派甘愿奉天师教的号令。” 张宇初耸然一惊道:“羽弟,你又闹什么玄虚?” 段子羽登感尴尬,万料不到圆觉会霸王硬上弓,不俟其答允便推将上去。嗫嚅道:“不是,我……” 黄衫少妇笑道:“现放着天下第一高手在此,我等瞎忙个堪。张少天师,你将段世兄打败,我们终南山活死人墓也愿惟天师教之命是从。” 张宇初凝视段子羽半晌,恍然明白,笑道,“你们六大门派真愿奉他为盟主?” 圆觉道:“贫僧岂是打诳语之人。”虚舟子也道:“有哪派食言者,各大门派共诛之。” 张宇初:“好,既然如此,这里的事就与羽弟任意处分,本座即刻便走。”他也当真利落,手一挥率先出厅而去,霎时间,天师教众纷纷下山,走的一干二净。 段子羽长吁出一口气,悬惴的心方始宁静下来,不到不得已的地步,他实不愿与张宇初刀兵相见。 黄衫少妇笑道:“段世兄面子真大,张少天师一听说六大门派是你属下,登即吓得惶惶而逃,生怕你用六脉神剑对付他。” 段子羽笑道:“还是圆觉方丈和虚舟道长道行高,两句话就把他骗走了,不然今日真不知如何了局。” 圆觉郑重道:“贫憎生平不打诳语,便是对生死大敌也绝不虚言瞒骗,此事乃我几大门派所共议,百劫师太虽不在,谅无不允之理,此言既出,便成走议。” 段子羽登时惶迫无着,摆手道:“使不得,权充一时之计,骗走天师教也就罢了,小子何德何能,敢作六大门派盟主。” 黄衫少妇道:“段世兄,你何妨暂摄盟主之位,天师教扫荡江湖已久,独对华山、昆仑两派丝毫不敢有犯,张少天师对峨嵋礼让之至,甘受三剑而不还手,无非是看在你与百劫师太的的交情上。各大门派如隶属你名下,天师教再不敢再加冒犯,中原武林便不至被天师教吞灭。” 圆觉等相视一眼,齐地跪倒,恭声道:“参见盟主。” 段了羽忙欲避开,但见厅中黑压压跪满一地,避无可避,只得跪倒还礼道:“各位前辈,非是在下不识抬举,实是德薄才浅,滥充此位,恐贻中原武林之羞。还望多多鉴谅。” 俞莲舟道:“今日若非盟主相救,俞某与六弟必死于非命,武当一派也就此中绝。厅中所聚武林精英,也没几人能逃过天师教的毒手。你若坚执不作盟主,天师教更有口实攻灭各派,而我等亦有食言之羞。” 宁采和劝道:“段大侠,华山,昆仑早奉你为主,你今日义存武当,保全中原武林,功德无量,何必苦昔推辞,冷了大家的心。” 段子羽叹道:“大家且起,咱们再计议一番,我便虚顶个名,你们各行其是也就罢了。” 第二十七回 明教武林重启衅 群雄听他答允就位,方才站起。 此事计议停当,武当掌门交接大礼便行,众人两厢观礼,有顷礼成,殷融阳成为武当第三任掌门。 观礼已毕,各派将自家约定的紧急召唤信号及联络方法告知段子羽,以便他统筹事功,指挥全局。 段子羽与众人话别,坚邀黄衫少妇二人到府上盘恒些时日。 黄衫少妇笑道:“段世兄大婚之日,愚夫妇只因格守祖规,不愿多与江湖人士打交道,才过府而不拜,在府外雅奏一曲,聊作薄礼,正当去府上讨几杯喜酒吃。” 路上,段子羽方知黄衫少妇叫杨瑶琴,蓝衫男子叫萧九韶,人物固风流之至,名字也雅得很。无怪乎二人琴、萧紧随,须臾不离。 行至汝阳附近,忽见净思头发散乱,边逃边打,后面一高大道人紧迫不舍。段子羽大怒,从马上箭射而出,问道:“净思,什么人这等大胆。” 净思恐慌道:“小师叔,快避一避,这妖道会妖法。” 段子羽冷笑道:“是鬼我也叫他重入地狱,什么妖法我倒要见识一下。” 回手一掌拍至净思背上,将她抛回自己马上。 那道人随后即至,段子羽一掌拍出,喝道:“妖道纳命。” 那道人浑然不惧,一掌迎上,两掌甫交,噗的一声沾在一处,段子羽蓦感功力外泄,对手掌上似是一抽力极大的风箱,将自己内力吸将过去。段子羽凛然一惊,催运内力,登时内力如排山倒海发泄出来。 那道人正自得意,忽感对手掌力霎时间胀满自己身躯,暗道:“不好。”方欲收掌,段子羽刚力一震,那道人口一张,一口鲜血喷出来,登时萎缩于地。 杨瑶琴、萧九韶旋即而至,一摸道人身躯,浑身骨修筋脉俱被段子羽至刚之力震断,须臾间高大的身躯渐渐萎缩拘孪,变成二尺幼童。 萧九韶赞道:“段世兄实乃神力,这等修为实非人力所及。” 杨瑶琴皱眉深思,叹道:“好险,若非段世兄出手,等闲人对付不了这等功夫。” 段子羽道:“他这门功夫忒煞邪门,体内似虚空无物,专吸人内力。” 杨瑶琴道:“此乃逍遥派的北冥神功,专吸人之内力以为已用,端的厉害无比。尊先祖誉公当年便精擅这门功夫,不知吸了多了高人的内力,而自己毋须修练便已登峰造极。这道人一者功力尚浅,二者段世兄内力忒猛,他刹那问吸入这么多至刚之力,以至容纳化解不了,方尽将体内涨降若换作旁人,不免遭其毒手。” 净思见道人已毙命,方神魂得安,兀自心骇不已,泣道:“我两位师姐都被这妖道施法害死了。”泪眼涟涟。 段子羽一面扶慰他,一面行至前面,果见两位峨嵋女弟子倒毙于途。个个包裹骨,浑身骨棱撑出,如骷髅一般,凄惨无比。全身精气尽泄无遗。 杨瑶琴叹道:“这门功夫问世,武林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惨遭不幸了。” 段子羽忿然道:“不知这奸贼是何来路,我当尽毙此门中人。不使其流毒江湖。” 司徒明月道:“他是明教风字门门主,这门功夫大概也是新学乍练,我以前也从未听说过这门功夫。” 净思在尸体上刺十几下,方始泄出恶气。 段子羽暗自思忖:“怪道明教披一魔字,功夫也俱是阴损歹毒。”问道:“净思,你不在派中,跑到这儿来作甚?” 净思道:“我想我师傅,便来寻她,哪料遇到这个妖道,害死我两名师姐。”说着又哭起来。 段子羽温言哄了半天,她才收泪,段子羽告诉她百劫师太早已离开,不敢让净恩独走江湖,便携她先至府上。 晚饭过后,段子羽与杨瑶琴,萧九韶叙话,谈至九阴真经,段子羽替欧阳九谢过擅盗之罪。 杨瑶琴笑道:“那是故意让他偷走的。九阴真经本不许流入江湖,欧阳大侠持尊府传国王玺而求,家父家母均感为难之至,那时段世兄乃段氏香火,家母本欲奉迎段世兄入府,欧阳大侠坚执不肯,一意令段世兄成名江湖,重振段氏雄风。家母无奈,又不能违背租训,只得故示松疏,令其盗走。否则舍下虽小,欧阳大侠焉能盗走一草一木。” 段子羽推本溯源,自己得有今日,实有赖于九阴真经,称谢不已。二人与段子羽复又探究一番真经秘奥,方依依而别。 安置好客人,回至张宇真房中,张宇真巧笑盈盈道。 “妾身接盟主大驾,盟主辛苦了。” 段子羽见室内无人,便双手抱住,横置膝上,笑道:“那是你大哥让着我,都是冲你的面子,要不然我可下不来武当山了。” 张宇真笑道:“也不尽然,他打不过你,自然得让步了。大哥来过了,说他瞎忙一场,到头来全让你收了好处。”段子羽见她喜溢眉梢,笑靥如花,艳丽不可方物,情思大动,低头吻她。两人百般亲热,于飞甚乐。 次日便是欧阳九忌辰,段子羽携三位夫人几位家人去欧阳九墓上洒扫拜祭。祭拜过后,一行人缓缓驰归,行至咸阳附近,蓦地里一彪人马截住去路。 段子羽见为首之人正是张无忌,杨逍与殷野王左右陪侍。 段子羽拱手道:“张教主别来无羔?” 张无忌冷笑道:“可令段盟主失望了,本座向来从无病灾。本座在此候你多时了。” 段子羽四下一望,但见两边树林中人影憧憧,草丛间隐隐有刀剑之光反映出来,知中了埋伏。低声向阿喜、赵开道:“护住两边,待我杀开路。” 他提马至前,冷然道:“张教主是欲单打独斗还是恃人多群欧?” 杨逍喝道:“你与天师教狼狈为奸,巧施奸谋,离间中原武林与我教的关系,为恶殊甚。与你讲什么武功规矩?他手一举,便欲扬起手中法旗发令。段子羽食指倏伸,一阳指力破空而至,旋即从马上扑下,拔出腰间倚天剑喝道:“当我者死。” 杨逍旗尚未举起,眼见一道紫光破空而至,忙闪至一边。段子羽一剑刺向殷野王,左手倏出,正拍在张无忌圣火令上。 殷野王纵身避开,张无忌也被震退一步。段子羽飓飓飓连发三剑,张无忌见这三剑委实精绝,圣火令虽不惮倚天剑之锋,终无长剑般运转如意,身子连跃,避开三剑。 殷野王从后扑身,段子羽旋身一爪,堪堪抓至其脑顶,殷野王大骇,身子向后一仰,一式“巧燕翻云”斜着弹飞出去。 段子羽瞥眼见杨逍又欲举起令旗,左手五指连动,六道紫光嗤嗤电闪,杨逍心中一慌,着地连滚,右肩犹中一剑,直穿至骨,血流汩汩。 张无忌两枚圣火令砸到,段子羽身影一晃,避过两面圣火令,和身向其撞去,身法之诡异、迅捷如鬼如魅。 张无忌耸然变色,这原是圣火令上的武功,不想被段子羽学到手,但其诡异莫测较诸自己犹胜一筹。当下依式拆解,这圣火令上的武功他自是烂熟于胸,纵然睡梦中亦能应对无误。 不料他接招之下走空了,被段子羽一肩撞了出去,原来段子羽虽用的是圣火令上的身法,但却是以九阴真经的心法施出,外表虽相类,实质大不相同。张无忌一时失察,依圣火令上的心法化解,被段子羽闪电般撞飞出去。 段子羽这一轮猛攻实已竭尽生平之能,他知若让两侧的明教教众从容围攻,司徒明月与张宇真或可无羔,史青则万难避开明教的毒水、烈火。霎时之间,所使无不是绝技,更以诡异身法撞飞张无忌。 司徒明月等乘势夹马狂驰,两侧埋伏的教众不见令旗舞动。便不发难,待见群马狂驰,欲待发难已然不及。 张无忌被段子羽全力一撞,气血翻涌,落地后调息片刻方始如常。 杨逍忍痛一挥令旗,树林中登即冲出韦一笑、说不得、冷谦等,御尾直追。 韦一笑、说不得轻功绝佳,一施展开疾逾奔马,盏茶工夫便已追个首尾相连。 史青在马上抖手打出一把暗青子,说不得布袋一扬,尽数收入袋内,却听轰隆一声,布袋炸成碎片,说不得身上亦几处见火。 原来史青擅使暗器,便向百劫师太要来几枚“霹雳雷火弹”,此际夹于暗器中打出,说不得不防便着了道儿。 说不得就地疾滚,扑灭身上的火,史青扬手道:“再招呼你一个,看你用什么接?”说不得拿手兵器被毁,闻言一怔,见她手一挥,登即止步不敢追,惟恐“霹雳雷火弹”招呼到自己身上。 韦一笑晃身而至,一掌打出,喝道:“给我一枚尝尝。” 史青不待还招,斜刺里段子羽一掌拍到,喝道:“回去躺着吧。” 韦一笑只感对方掌力排山倒海般攻至,自己的寒冰功登即反击回来,暗叫不好,已被震飞出去,跌在地上,脸色紫青,身体冰凉,上下牙齿不住打冷战。 张无忌冲到,见韦一笑如此模样,便知是寒冰绵掌被对手刚猛内力硬生生逼回体中,而遭反噬之祸,忙伸手按在他背上,输送九阳神功过去,为之解寒毒。 杨逍、殷野王随后即至,张无忌摇手道:“不必追了,这小子武功忒煞高强,难怪中原林肯束首称臣。” 杨逍、殷野王跌足长叹,不意三大高手被段子羽十招内便打得落花流水,杨逍、韦一笑尚且受伤,眼看尘烟滚滚,对手已绝尘而去,既慨叹良机之不再,亦复骇异其武功之高,已无人能制。 段子羽等一气驰出四五十里,方放下心来,若单只他一人,无论明教多少高手,他也不会抢路而逃。但自己一方司徒明月立誓不与明教为敌,她武功最高,于自己携手并战可称无故。张宇真武功虽不弱,绝非韦一笑、殷野王之敌,史青、阿喜等对付二流高手尚可,与韦一笑这等高手对敌,绝无幸理。 司徒明月忿然道:“张教主素称一言九鼎,怎地出尔反尔。峨嵋山上他亲口许诺与你的过节一笔勾消,今日居然连武林规矩都不讲,恃众群欧。” 段子羽苦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他欲与各派携手,我又执掌华山门户,是以故示宽容,以便与各派释嫌消愆。而今我一任盟主,各派纷纷与明教解约,我自是明教的头号大敌。” 司徒明月道:“你虽出任盟主,却也没令各派解约,各派自行解约,与你有何相干?” 史青笑道:“各派与明教积怨如山,与之携手无非怕被天师教逐一吞灭,现今天师教专力对付明教,各派无此强敌自不愿与明教联手了。宿仇旧怨亦不免复起。” 司徒明月恨恨道:“他既毁约在先,也莫怪我破誓,除我师傅和同门姐妹外,只要犯到手上,我便杀了他。” 段子羽喜道:“你如肯与我联手,此辈魔子何足畏,他既先行启衅,我明日传令天下各派,先将之逐出中原。” 边说边走已至华山脚下,段子羽等下马上山,华山二老和宁采和、成楠远远接出来。 大家坐地后,段子羽便将此事始未细述一遍,华山众人无不义愤填膺,齐声道:“诛灭魔子,踏破大光明顶。” 段子羽即刻在华山传檄各派,无论何派发现魔教踪迹,即行联络左近各派,合同剿灭。 但知武当与明教渊源极深,是以并不传檄武当。 暮色苍茫中段子羽驰至潼关,有了上次教训,段子羽知明教恨他至甚,明教以复业为重,更不会与他讲什么武林规矩,是以倍加警惕,凡遇树林,山丘等可遮掩设伏之处,必遣人先行巡视,以免再中圈套。一路行来,倒是安然,掌灯时分已回到府上。 酒后,段子羽来至史青房中,日前韦一笑那一掌虽未击实,但段子羽知道寒冰绵掌掌风煞是厉害,虽见史青无异相,终不放心。 甫一至门,见史青盘坐床上,运功正苦,脸上果然隐隐有层黑气。段子羽心中骇异,“寒冰绵掌”端的了得,史青只被掌风扫着,寒毒已然浸入肌肤,此时方发作出来。 段子羽闭好房门,走将过来,将史青衣裳除尽,横置面前,两掌动起至阳之力,为之拨除寒气。 他此时功力已臻化境,掌上内力欲刚则刚,欲柔则柔,神到意到力到,两掌可分别施出九阴神功与九阳神功。 史青所中寒毒甚轻,须臾间已然拨净,段子羽双掌内力蓦变,施出九阴神功,为之遍身游走,打通经络,虽一时间不能打通大小周天,史青亦受益匪浅。 段子羽近日来与张宇真、司徒明月逐日双修,自感冷落了史青,愧负良多。眼见她娇嫩玉体横陈,丰若无骨,雪白如脂,爱怜益甚。是夜宿于史青房中,加意抚爱,枕上更将双修之法密授,两人依式而作,史青初始还不得门路要诀,娇喘吁吁,呻楚连连,段子羽细心诱导,体贴万般,慢慢方入佳境,不禁飘飘欲仙,才知房帏之乐亦别有洞天。 功毕,史青也斜他一眼,嗔道:“你原来日日与两位姐姐作这个,到此时才告知我,平日里夸口将我三人一般对待,原来还是这么偏心。” 段子羽笑道:“此功需大有定力,修之方有益,如仅贪恋欢爱,不免堕入邪门旁道。于己有害无益,是以一直未敢轻授于你,绝非偏心。” 史青回思此中情味,兴犹未尽,二人二度施为,史青技渐精熟,益增快趣,二人宛转百态,已至东方发白。 自段子羽盟主令檄一传,旬月之间,中原武林烽烟四起,各派泰半与明教交锋,双方各有杀伤。 这一日丐帮传警。于汉中一带发现魔踪,丐帮一片分舵被挑。 段子羽即刻约同华山好手赶赴汉中,这一次他只携司徒明月一人,以俟到必要时相助。 汉中一带乃七手童子势力之域,他虽单人独马,但为人阴刻狠辣,手段复诡异难防,是以除丐帮在此设一分舵外,无人敢在此开宗创派。 段子羽甫至汉中,即寻至七手童子之家,意欲打探消息。 他刚到门首,蓦见敞开的大门中飞出一物,伸手一接,却是枚喂毒金镖,门内暗器破空之声嗤嗤不绝。 段子羽心中一惊,疾飞人内,一柄单刀斜刺里砍到,段子羽反手一抓一夺,已将单刀夺过,瞥眼见此人乃明教中人,劈头一爪,便即抓毙。 绕过影壁,但见偌大的庭院中数十人混战一处,七手童子跳跃连连,手中暗器不绝发出,铁蒺藜、丧魂钉、蜂尾钉、袖箭、金钱镖不一而足,也未见他有盛暗器的皮囊,手中却似变戏法般暗器源源不绝。 韦一笑在七手童子身后追逐,他轻功胜于七手童子不知多少,但七手童子浑身上下遍是暗器,亚赛刺猥猬似。韦一笑手甫拍至其后心,不防七手童子背脊一弓,一枝背弩射出,险险将韦一笑手掌射穿。 七手童子穿蹦跳跃,浑身上下圆球似的。却灵巧无比,他丝毫不顾忌身份名头,专向明教寻常教众下手,顷刻间,被他以暗器击毙十余人。 韦一笑怒叫连连,紧追不舍,但对七手童子的暗器着实忌惮,寒冰绵掌专向他又肥又大的头颈招呼,暗道,你暗器装的再精巧,终不能藏到肉里。七手童子跃至一根柱间,韦一笑觑准机会,一掌拍下,七手童子避无可避,一拍柱子,柱子中倏出一柄两刃尖刀,韦一笑这一掌全力而出,不留余力,此际收掌已然不及,堪堪拍至刀刃上,登时魂飞天外,眼见断掌之厄不可免,远处倏然飞来一条软鞭,恰缠在韦一笑腕上,将之掌势硬生生勒住。 段子羽见这一鞭使得颇为精妙,鞭上劲力亦不弱,能将韦一笑全力发出的一掌勒住,这份腕力着实可观。向使鞭人望去,但见一位中年美妇站在张无忌身旁,张无忌自恃身份,站在廊沿上背负双手观战,虽见双方人众死伤不少,仍神定意闲。 韦一笑拱手道:“多谢周姑娘援手。”那中年美妇笑道、“无忌哥哥,你出手料理了这矮子算了。” 张无忌方待开口,蓦见段子羽进来,神情大震,一跃过来,惟恐其突下辣手杀人。 段子羽冷眼巡视场中,见史红石与掌钵龙头、传功长老率十几名丐帮中人正与殷野王、五散人混战,冷笑道:“张教主,你真的一点武林规矩也不讲?” 张无忌微怒道:“中原武林言而无信,还有什么规矩好讲?” 段子羽掣剑道:“既然如此,倒省了闲言。”缓缓把剑递出,剑尖颤抖不定,罩住张无忌胸前五处大穴。 张无忌持屠龙刀在手,沉声道:“芷若,这位便是当今武林盟主段子羽。”手中屠龙刀横担胸前,渊停岳峙,却也不敢有丝毫怠忽。 周芷若一怔,诧异于这位盟主之年轻,笑道:“段盟主,听说你习成九阴神功,咱俩比划比划。” 张无忌忙道:“不可轻敌,这位盟主狡诈多端,身兼数种绝学,你别上来冒险。” 周芷若焉然一笑道:“那我更要领教了。”她身站处与段子羽相距十余丈远,纤影疾闪,已穿过混战人群,来至面前,身法之迅捷,较诸韦一笑犹胜一筹,与段子羽身法颇有相似之处。 她声到人到鞭到,一条软鞭蓦然弹起,抖直如枪,向段子羽面部刺来。 段子羽身剑合一,蓄满气机,正寻觅张无忌弱处,以便一发中的,张无忌虽处守势,但他武功不过稍逊段子羽一筹,段子羽只消化解这一鞭,身上便不免防范不周,张无忌倒可乘隙而入,一击奏功。是以虽见软鞭刺来,视若不见。 斜刺里一剑横挑,司徒明月笑道:“以二打一吗?我练的是九阳功,咱俩比划比划。” 周芷若软鞭横拖,竟成刀式,司徒明月长剑疾刺,二人斗了起来。华山二老与宁采和、成楠从四人旁边绕过,见丐帮势绌力薄,处境危殆,立时杀入场中。 交手之下,华山派四人愕然,殷野王、韦一笑、五散人固然成名已久,均是好手,不意十余名面孔生疏的人武功也不下于周颠和彭莹玉,有几位直可与韦一笑、说不得、冷谦等比肩。难怪丐帮一位帮主、两位长老、又有七手童子相助,尚且情危势继。 张无忌和段子羽二人如两座木塑般地对峙不动,二人均深明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武学宗旨,功力虽高低有别,但张无忌身经百战,临敌经验丰瞻,乾坤挪移神功亦精妙无比,是以段子羽亦不敢轻率发难,张无忌更是戒意深深,不敢妄动丝毫,二人均灵台空彻,耳旁虽不断传来受伤毙命的惨叫,却置若罔闻,不敢心有旁骛。 周芷若软鞭倏伸倏缩,飘忽若虚,柔软如丝,但招数却快捷奇诡,匪夷所思,所使正是九阴真经中的一套鞭法。司徒明月虽未学过九阴真经,但九阴真经的精义要诀,段子羽却尽数授知她,周芷若鞭法、身形虽奇诡无比,却也依于九阴真经的武?г恚且运就酵矫髟乱朗讲鸾猓种谐そj箍铄兴盥方7ǎ钫蟹壮剩裉荩思始让髁司乓酢14叛袅酱笊窆Φ奈溲г恚诹t指撸槐そ8鞘沟某錾袢牖嫘乃萑谎铄屑揭惨岳2蝗纭?br /> 周芷若疾攻数十鞭,见司徒明月不单趋避化解轻松裕然,手上长剑反时时攻进长鞭圈里,自己倒遭险情,若非仗九阴真经中诸般神奇身法,倒有不敌之虞,大感匪夷所思。喝道:“你练的是九阳功,怎地懂得九阴真经?” 司徒明月笑道:“九阴神功有什么了不起,你看这个。” 她乘周芷若一疏神间,一招“分花拂柳”荡开软鞭,复又一招“三潭印月”,三朵剑花罩向周芷若左中右三面,周芷若长鞭在外,不及回转,只得跃避连连,倏忽问司徒明月左手箕张,一爪插下,喝道:“九阴白骨爪!” 周芷若不虞她突施此爪,心下大骇,眼见避无可避,抬手一招“佛光普照”向爪上拍来,意欲硬拼。 司徒明月一笑跃开,道:“你就是峨嵋派前任掌门吧?” 周芷若“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忽然道。“你这是虎爪利,不是九阴白骨爪。” 司徒明月笑道:“我当然不会。吓吓你而已。不过你原是中原武林一大派掌门,怎地助明教打起中原武林了?” 周芷若道:“你是杨左使的入室高弟,怎地勾贼破家,反起明教来了?”她恼恨司徒明月倏施诈谋,不再多言,挥动长鞭攻上,左手箕张,喝道:“你接接这货真价实的九阴白骨爪。” 司徒明月左手食指伸出,笑道:“九阴白骨爪虽剩,在你手上也未必有过人之处。”一阳指嗤嗤射出,击向九阴白骨爪。 周芷若蓦遇此项绝学,倒吓了一跳,运起峨嵋三十六路天罡指,还击一阳指。周芷若苦修九阴真经多年,内力自也不弱,天罡指虽不若一阳指精妙绝沦,但司徒明月毕竟于法上修为尚浅、而周芷若于峨嵋武功却是纯熟无比。二人一时斗得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史红石等原是至汉中查察分舵被挑之事,不意猝然与张无忌等相遇。明教恨丐帮率先毁约,自是无好话可讲,双方斗将起来。 交战伊始,史红石等便相形见绌,手下所带弟子死伤甚众,史红石与掌钵龙头,传功长者武功虽不弱,但对方高手忒多。韦一笑、殷野王更强逾史红石三人,总算张无忌自恃身份,不愿与之交手,周芷若初从海外归来,不明现今武林大势,亦作壁上观。否则丐帮中人早就覆灭无遗了。 史红石等边战边逃,总算逃至七手童子府上,七手童子武功虽不入一流,但他府中遍是机关消息,浑身暗器更是令人难防,勉强将阵脚稳住。 史红石以打狗棒法,酣战殷野王多时,她内力虽不逮殷野王远甚,但丐帮打狗法精妙无比,将门户守得谨严,问或打出降龙十八掌的绝招,亦令殷野王闪避不迭,是以虽落下风,仍苦苦撑持得住。 五散人合攻掌钵龙头和传功长老,自是大占上风,但此二人乃是丐帮中一等一的高手,武功较诸史红石犹强逾多多,五散人要想击毙二人,也大非易事,七手童子的暗器满场飞舞,却个个是长了眼睛,专向敌手身上招呼,亦令五散人大费周章。 明教其余人手乃殷野王天鹰旗下好手。想当年殷野王之父白眉鹰王殷天正争教主之位不遂,一气之下,独走边陲,创下“天鹰教”,与六大门派抗衡十数年兀自不落下风。 明教所属五行旗,天地风雷四门及天鹰旗中,以殷野工所率‘天鹰旗“实力最为雄厚,旗下高手颇多。 华山二老见七手童子于廊间左闪右避,大是狼狈,若非廊屋间机关无数,韦一笑又对他着实忌惮三分。早已将之毖于掌下了,遂抢上前去截住韦一笑,展开“反两仪刀法”与之斗将起来。 宁采和一上手便寻上冷谦作对头,二人俱是使剑名家。霎时间剑光霍霍。成楠冲入人群。拳打掌劈脚踢,大有一人独挡群雄之风。 这些人激战已久,内力损耗不少,成楠以内功独佳,拳脚功夫甚是了得,顷刻间被他以”豹尾脚“踢翻几人,铁冠道人张中见势一惊,忙拦住成楠斗起拳脚来。史红石等见强援已到,心下略宽,打了阵子却依然扳不回劣势,丐帮一边全靠史红石等四人苦苦撑持,内力几己损耗殆尽,华山四人虽是生力军,但华山二老对韦一笑一人兀自守多攻少,全仗刀法精妙,保得不败。 冷谦于五散人中武功最高,剑术上造诣颇深,力战宁采和打得难解难分。成楠一股猛气之下踢翻几人,旋即被铁冠道人缠住,周颠在旁瞅冷子砍上几刀,亦令成楠左支右绌。殷野王见段子羽来到,赫然大惊,知他乃武林盟主,后面必有大援。当下拳掌加力,罡风烈烈,几令人站立不稳,史红石益形不支,手上打狗棒连使“封”“卸”两字诀,宛如万顷波涛中的一只小舟,随时有覆沉之虞。 说不得手舞布袋,独战掌钵龙头,他身上布袋多多,虽被史青毁了一条仍不乏堪用者。 彭莹玉与天鹰旗众高手合战传功长老。丐帮之中,传功长老武功为最,执法次之,掌钵龙头又次之,余下便是八袋弟子等分舵主了。传功长老“降龙十八掌”功力颇深,但敌手大多,自保尚且不足,遑论伤敌了。他掌风霍霍,将彭莹玉等逼开三丈之外,却也冲不出圈子。 “降龙十八掌”刚猛无俦,却也颇耗内力,传功长老头上热气蒸腾,掌风虽烈,也已近强弩之未,彭莹玉等游走围斗,专俟其内力耗竭,便一涌而上,将之乱刃分尸。传功长老问尝不明此理,但势逼此处,也只有捱过一刻便多活一刻了。 周芷若与司徒明月各以九阴神功和九阳神功酣斗,周芷若虽比司徒明月多了十几年修为,又身兼峨嵋武功之精萃。但司徒明月与段子羽双修已久,内力殊不逊于周芷若。段子羽在九阴真经的修为上较周芷若犹为狠辣,奇诡,融合九阳神功后,招式方醇正而精粹,周芷若的奇诡变化在司徒明月眼中,自是不足为奇。 司徒明月尽得杨逍所传,先前武功失于博杂而不精,自了悟九阴、九阳两大绝学的武学宗旨后,手上技艺一厥而为博大精深,周芷若的峨嵋武功更不在她眼中,是以拆解反击游刃有余,但要击败周芷若却也大非容易。 场中只有一人闲着,便是七手童子。他边躲避韦一笑的追逐,边发暗器相助史红石等,实已罄尽所能。场中俱是高手,寻常暗器焉能构成威胁。既需多发暗器却又能在混战人群人分清敌我,又令各高手不防,这等发射暗器的精妙的手法,当世之上除了七手童子,实无别人有此高才。 但手法愈是高妙,所耗内力与心智愈剧,七手童子此时内力已趋枯竭,手中扣着一枚剧毒丧门钉,静坐廓上凝聚真气,以俟史红石一旦有性命之忧,便将暗青子招呼到殷野身上,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搏之力了。是以场中自己一方人虽大见势蹙,也不敢轻举妄动。 段子羽与张无忌对峙良久,双方均蓄满气机,宛如引满待发的弯弓。段子羽只觉张无忌空如虚无,浑身无可击之处,张无忌先前两次落败,实因久享“天下第一高手”之誉,对段子羽不免有轻视之念,此次全力以赴,以守为攻,段子羽登感棘手。两人虽不敢分神旁骛,但周遭情形了然于胸。 张无忌见胜券已然在握,心中益加笃定,知道只要阻住段子羽一时三刻,便可大获全功。段子羽倏然一动,不进反退,飘后三尺,张无忌如影附形,倏然跟进;两人身姿丝毫不动,恍如平移一般。两人虽相距三尺,对峙如两峰,较场中诸人的近身肉搏实凶险百倍,稍有不虞便遭杀身之祸。段子羽虽修成古往今来第一等神功,寻常利刃已难伤及毫发,却也不敢当屠龙刀一割之威。段子羽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悔不上来即下辣手,先将对方一般高手除去几个,也不致有如此危殆的处境,现今被张无忌如附骨之蛆般咬走,望着那柄百多斤重,黑黝黝的屠龙刀,丝毫不敢妄动。他方才冒险一退。满拟引张无忌出手,自己便可随招反击,庶可挽此危境,不料张无忌较他犹有耐性,仅跟进紧盯,将他去路尽皆封死。段子羽心中惶急,冒险再返,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段子羽暗道:“不好”,危急中不暇思索,一式“鹤冲九天”,直直拔起两丈多高。 张无忌见段子羽退至死角,身形已乱,心中大喜,久蓄待发的一刀雷霆般击出,不料段子羽身法太快,这一刀堪堪擦其足底而过,收势不住直砍入墙里,噗的一声,尽没至柄,段子羽仗九阴真经的身法侥幸得脱,实也险至极处。 段子啊得此良机,焉敢放过,眼见史红石等人已然不支,形将毙命,一声厉啸,怒鹰般直扑下来,倚天剑刺向周芷若头顶。、\周芷若焉敢樱此锋锐,急急飘身闪开,剑风激荡,炸得她发皆上竖,通体生粟,一股冷气直透脚底。 段子羽一手拉住司徒明月的手,身形并不落下,平飞而出,一剑将一名天鹰旗好手刺穿、籍其冲力,又将另一人前胸后背透穿,随手一挥,倚天剑锐利无比;两人皆已成为两截,段子羽足尖在地上一点,倚天剑一圈,已将围攻传功长老的十余人逼开,反手一剑刺向说不得。 说不得布袋一扬,将剑套住,段子羽剑势成圈,急急一搅,说不得登时被大力带得转了两个圈子,段子羽奋力一刺,剑尖透过布袋,穿透说不得咽喉。 五散人数十年来同荣共辱,赛似同胞兄弟,周颠和彭莹玉疯虎一般扑将上来,段子羽忽然将剑向天上一抛,手爪连晃,将周颠和彭莹玉抓住抛出,当作暗器打向飞追上来的张无忌和周芷若。、张无忌最怕段子羽甩开他对付其他弟兄,知除自己之外无人能挡得住他,是以飞步追了过来,堪堪赶至、眼见周颠抛了过来,势直如矢,只得出手接住。 周芷若旋即赶到,长鞭方欲递出,见彭莹玉甩过来,则伸手去接,不料彭莹玉一时气晕头脑,神智有些不清,被段子羽扣住的重穴方开,便一剑刺出,也没分清敌我。 周芷若不虞有此,见他半空中有如疯虎,全力刺出的一剑亦不可小觑,只得身子一闪避开。 彭莹玉如简箭一般射过、一剑刺在花冈岩的墙上,剑刃崩折,秃秃的脑袋撞将上去,登即头骨迸碎而亡,血与脑浆喷溅一墙。 张无忌二人稍阻得一阻,段子羽接住落下的长剑,飓飓几剑便将铁冠道人和冷谦逼开。 司徒明月插剑还鞘、左手一阳指嗤嗤向张无忌和周芷若射去,以阻其追势。 张无忌见指力凌厉无俦,只得舞动屠龙刀遮拦,打得屠龙刀嗡嗡作响。周芷若运起天罡指敌去,张无忌大叫“不可”已然无及,“天罡指”和“一阳指”撞个正着,周芷若左手食指喀喇一声被击折。 司徒明月笑道:“看你的九阴功厉害,还是我的九阳功厉害?” 周芷若指痛攻心,兀自不明所以然,适先她与司徒明月交了几指,互擅胜场,不分高下,这一指何以如是劲厉? 她卯知段子羽司徒明月两手一握,彼此内力融会一处,每人都兼有二人的内力,周芷若焉能敌住。 殷野王正打得史红石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史红石全凭打狗棒法的精微招数方得支撑至今。殷野王见段子羽顷刻间毙杀旗下两名高手和两名散人,既惊且骇,怒气填膺,奋力一掌劈去,史红石一运:“封”字诀,她此时内力已趋枯竭,“封”字诀虽妙,但无内力相应配合,登即被殷野王震开,殷野王复发一掌,刚猛无俦,史红石避无可避,只得竭尽全力,左掌一引,右掌迎上,使出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最著的“亢龙有悔。”)段子羽暗叫“不好”,长剑一挥,逼开围上来的几人,飞身一振,便刺向殷野王。 轰然一声,殷野王一掌将史红石击得指骨、臂骨尽折,五脏碎裂,登即毙命。 七丰童子一声悲嗥,手中扣紧的丧门钉奋力打出,这一击实已竭尽其内力,手法之能,殷野王背上登即嵌入十几枚剧毒丧门钉。 韦一笑与华山二老酣战良久,正攻至急处,见七手童子发暗器伤人、怒发上竖,倏然间攻出两腿四掌,将华山二老迫开,身影一晃,一掌拍在七千童子头顶。 七手童子见史红石毙命,亡魂出窃,已是半个死人,韦一笑一掌拍至,登即将之击毙。 一掌得手,却惨叫一声,抬掌一看,手掌上遍插蜂尾针,奇痒无比,不意他头上真有暗器。 段子羽激怒中发出一剑,紫芒乍吐,殷野王身中暗器后只感周身奇痒,这一剑已万难避开,张无忌惊叫道:剑下留人。  群雄听他答允就位,方才站起。 此事计议停当,武当掌门交接大礼便行,众人两厢观礼,有顷礼成,殷融阳成为武当第三任掌门。 观礼已毕,各派将自家约定的紧急召唤信号及联络方法告知段子羽,以便他统筹事功,指挥全局。 段子羽与众人话别,坚邀黄衫少妇二人到府上盘恒些时日。 黄衫少妇笑道:“段世兄大婚之日,愚夫妇只因格守祖规,不愿多与江湖人士打交道,才过府而不拜,在府外雅奏一曲,聊作薄礼,正当去府上讨几杯喜酒吃。” 路上,段子羽方知黄衫少妇叫杨瑶琴,蓝衫男子叫萧九韶,人物固风流之至,名字也雅得很。无怪乎二人琴、萧紧随,须臾不离。 行至汝阳附近,忽见净思头发散乱,边逃边打,后面一高大道人紧迫不舍。段子羽大怒,从马上箭射而出,问道:“净思,什么人这等大胆。” 净思恐慌道:“小师叔,快避一避,这妖道会妖法。” 段子羽冷笑道:“是鬼我也叫他重入地狱,什么妖法我倒要见识一下。” 回手一掌拍至净思背上,将她抛回自己马上。 那道人随后即至,段子羽一掌拍出,喝道:“妖道纳命。” 那道人浑然不惧,一掌迎上,两掌甫交,噗的一声沾在一处,段子羽蓦感功力外泄,对手掌上似是一抽力极大的风箱,将自己内力吸将过去。段子羽凛然一惊,催运内力,登时内力如排山倒海发泄出来。 那道人正自得意,忽感对手掌力霎时间胀满自己身躯,暗道:“不好。”方欲收掌,段子羽刚力一震,那道人口一张,一口鲜血喷出来,登时萎缩于地。 杨瑶琴、萧九韶旋即而至,一摸道人身躯,浑身骨修筋脉俱被段子羽至刚之力震断,须臾间高大的身躯渐渐萎缩拘孪,变成二尺幼童。 萧九韶赞道:“段世兄实乃神力,这等修为实非人力所及。” 杨瑶琴皱眉深思,叹道:“好险,若非段世兄出手,等闲人对付不了这等功夫。” 段子羽道:“他这门功夫忒煞邪门,体内似虚空无物,专吸人内力。” 杨瑶琴道:“此乃逍遥派的北冥神功,专吸人之内力以为已用,端的厉害无比。尊先祖誉公当年便精擅这门功夫,不知吸了多了高人的内力,而自己毋须修练便已登峰造极。这道人一者功力尚浅,二者段世兄内力忒猛,他刹那问吸入这么多至刚之力,以至容纳化解不了,方尽将体内涨降若换作旁人,不免遭其毒手。” 净思见道人已毙命,方神魂得安,兀自心骇不已,泣道:“我两位师姐都被这妖道施法害死了。”泪眼涟涟。 段子羽一面扶慰他,一面行至前面,果见两位峨嵋女弟子倒毙于途。个个包裹骨,浑身骨棱撑出,如骷髅一般,凄惨无比。全身精气尽泄无遗。 杨瑶琴叹道:“这门功夫问世,武林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惨遭不幸了。” 段子羽忿然道:“不知这奸贼是何来路,我当尽毙此门中人。不使其流毒江湖。” 司徒明月道:“他是明教风字门门主,这门功夫大概也是新学乍练,我以前也从未听说过这门功夫。” 净思在尸体上刺十几下,方始泄出恶气。 段子羽暗自思忖:“怪道明教披一魔字,功夫也俱是阴损歹毒。”问道:“净思,你不在派中,跑到这儿来作甚?” 净思道:“我想我师傅,便来寻她,哪料遇到这个妖道,害死我两名师姐。”说着又哭起来。 段子羽温言哄了半天,她才收泪,段子羽告诉她百劫师太早已离开,不敢让净恩独走江湖,便携她先至府上。 晚饭过后,段子羽与杨瑶琴,萧九韶叙话,谈至九阴真经,段子羽替欧阳九谢过擅盗之罪。 杨瑶琴笑道:“那是故意让他偷走的。九阴真经本不许流入江湖,欧阳大侠持尊府传国王玺而求,家父家母均感为难之至,那时段世兄乃段氏香火,家母本欲奉迎段世兄入府,欧阳大侠坚执不肯,一意令段世兄成名江湖,重振段氏雄风。家母无奈,又不能违背租训,只得故示松疏,令其盗走。否则舍下虽小,欧阳大侠焉能盗走一草一木。” 段子羽推本溯源,自己得有今日,实有赖于九阴真经,称谢不已。二人与段子羽复又探究一番真经秘奥,方依依而别。 安置好客人,回至张宇真房中,张宇真巧笑盈盈道。 “妾身接盟主大驾,盟主辛苦了。” 段子羽见室内无人,便双手抱住,横置膝上,笑道:“那是你大哥让着我,都是冲你的面子,要不然我可下不来武当山了。” 张宇真笑道:“也不尽然,他打不过你,自然得让步了。大哥来过了,说他瞎忙一场,到头来全让你收了好处。”段子羽见她喜溢眉梢,笑靥如花,艳丽不可方物,情思大动,低头吻她。两人百般亲热,于飞甚乐。 次日便是欧阳九忌辰,段子羽携三位夫人几位家人去欧阳九墓上洒扫拜祭。祭拜过后,一行人缓缓驰归,行至咸阳附近,蓦地里一彪人马截住去路。 段子羽见为首之人正是张无忌,杨逍与殷野王左右陪侍。 段子羽拱手道:“张教主别来无羔?” 张无忌冷笑道:“可令段盟主失望了,本座向来从无病灾。本座在此候你多时了。” 段子羽四下一望,但见两边树林中人影憧憧,草丛间隐隐有刀剑之光反映出来,知中了埋伏。低声向阿喜、赵开道:“护住两边,待我杀开路。” 他提马至前,冷然道:“张教主是欲单打独斗还是恃人多群欧?” 杨逍喝道:“你与天师教狼狈为奸,巧施奸谋,离间中原武林与我教的关系,为恶殊甚。与你讲什么武功规矩?他手一举,便欲扬起手中法旗发令。段子羽食指倏伸,一阳指力破空而至,旋即从马上扑下,拔出腰间倚天剑喝道:“当我者死。” 杨逍旗尚未举起,眼见一道紫光破空而至,忙闪至一边。段子羽一剑刺向殷野王,左手倏出,正拍在张无忌圣火令上。 殷野王纵身避开,张无忌也被震退一步。段子羽飓飓飓连发三剑,张无忌见这三剑委实精绝,圣火令虽不惮倚天剑之锋,终无长剑般运转如意,身子连跃,避开三剑。 殷野王从后扑身,段子羽旋身一爪,堪堪抓至其脑顶,殷野王大骇,身子向后一仰,一式“巧燕翻云”斜着弹飞出去。 段子羽瞥眼见杨逍又欲举起令旗,左手五指连动,六道紫光嗤嗤电闪,杨逍心中一慌,着地连滚,右肩犹中一剑,直穿至骨,血流汩汩。 张无忌两枚圣火令砸到,段子羽身影一晃,避过两面圣火令,和身向其撞去,身法之诡异、迅捷如鬼如魅。 张无忌耸然变色,这原是圣火令上的武功,不想被段子羽学到手,但其诡异莫测较诸自己犹胜一筹。当下依式拆解,这圣火令上的武功他自是烂熟于胸,纵然睡梦中亦能应对无误。 不料他接招之下走空了,被段子羽一肩撞了出去,原来段子羽虽用的是圣火令上的身法,但却是以九阴真经的心法施出,外表虽相类,实质大不相同。张无忌一时失察,依圣火令上的心法化解,被段子羽闪电般撞飞出去。 段子羽这一轮猛攻实已竭尽生平之能,他知若让两侧的明教教众从容围攻,司徒明月与张宇真或可无羔,史青则万难避开明教的毒水、烈火。霎时之间,所使无不是绝技,更以诡异身法撞飞张无忌。 司徒明月等乘势夹马狂驰,两侧埋伏的教众不见令旗舞动。便不发难,待见群马狂驰,欲待发难已然不及。 张无忌被段子羽全力一撞,气血翻涌,落地后调息片刻方始如常。 杨逍忍痛一挥令旗,树林中登即冲出韦一笑、说不得、冷谦等,御尾直追。 韦一笑、说不得轻功绝佳,一施展开疾逾奔马,盏茶工夫便已追个首尾相连。 史青在马上抖手打出一把暗青子,说不得布袋一扬,尽数收入袋内,却听轰隆一声,布袋炸成碎片,说不得身上亦几处见火。 原来史青擅使暗器,便向百劫师太要来几枚“霹雳雷火弹”,此际夹于暗器中打出,说不得不防便着了道儿。 说不得就地疾滚,扑灭身上的火,史青扬手道:“再招呼你一个,看你用什么接?”说不得拿手兵器被毁,闻言一怔,见她手一挥,登即止步不敢追,惟恐“霹雳雷火弹”招呼到自己身上。 韦一笑晃身而至,一掌打出,喝道:“给我一枚尝尝。” 史青不待还招,斜刺里段子羽一掌拍到,喝道:“回去躺着吧。” 韦一笑只感对方掌力排山倒海般攻至,自己的寒冰功登即反击回来,暗叫不好,已被震飞出去,跌在地上,脸色紫青,身体冰凉,上下牙齿不住打冷战。 张无忌冲到,见韦一笑如此模样,便知是寒冰绵掌被对手刚猛内力硬生生逼回体中,而遭反噬之祸,忙伸手按在他背上,输送九阳神功过去,为之解寒毒。 杨逍、殷野王随后即至,张无忌摇手道:“不必追了,这小子武功忒煞高强,难怪中原林肯束首称臣。” 杨逍、殷野王跌足长叹,不意三大高手被段子羽十招内便打得落花流水,杨逍、韦一笑尚且受伤,眼看尘烟滚滚,对手已绝尘而去,既慨叹良机之不再,亦复骇异其武功之高,已无人能制。 段子羽等一气驰出四五十里,方放下心来,若单只他一人,无论明教多少高手,他也不会抢路而逃。但自己一方司徒明月立誓不与明教为敌,她武功最高,于自己携手并战可称无故。张宇真武功虽不弱,绝非韦一笑、殷野王之敌,史青、阿喜等对付二流高手尚可,与韦一笑这等高手对敌,绝无幸理。 司徒明月忿然道:“张教主素称一言九鼎,怎地出尔反尔。峨嵋山上他亲口许诺与你的过节一笔勾消,今日居然连武林规矩都不讲,恃众群欧。” 段子羽苦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他欲与各派携手,我又执掌华山门户,是以故示宽容,以便与各派释嫌消愆。而今我一任盟主,各派纷纷与明教解约,我自是明教的头号大敌。” 司徒明月道:“你虽出任盟主,却也没令各派解约,各派自行解约,与你有何相干?” 史青笑道:“各派与明教积怨如山,与之携手无非怕被天师教逐一吞灭,现今天师教专力对付明教,各派无此强敌自不愿与明教联手了。宿仇旧怨亦不免复起。” 司徒明月恨恨道:“他既毁约在先,也莫怪我破誓,除我师傅和同门姐妹外,只要犯到手上,我便杀了他。” 段子羽喜道:“你如肯与我联手,此辈魔子何足畏,他既先行启衅,我明日传令天下各派,先将之逐出中原。” 边说边走已至华山脚下,段子羽等下马上山,华山二老和宁采和、成楠远远接出来。 大家坐地后,段子羽便将此事始未细述一遍,华山众人无不义愤填膺,齐声道:“诛灭魔子,踏破大光明顶。” 段子羽即刻在华山传檄各派,无论何派发现魔教踪迹,即行联络左近各派,合同剿灭。 但知武当与明教渊源极深,是以并不传檄武当。 暮色苍茫中段子羽驰至潼关,有了上次教训,段子羽知明教恨他至甚,明教以复业为重,更不会与他讲什么武林规矩,是以倍加警惕,凡遇树林,山丘等可遮掩设伏之处,必遣人先行巡视,以免再中圈套。一路行来,倒是安然,掌灯时分已回到府上。 酒后,段子羽来至史青房中,日前韦一笑那一掌虽未击实,但段子羽知道寒冰绵掌掌风煞是厉害,虽见史青无异相,终不放心。 甫一至门,见史青盘坐床上,运功正苦,脸上果然隐隐有层黑气。段子羽心中骇异,“寒冰绵掌”端的了得,史青只被掌风扫着,寒毒已然浸入肌肤,此时方发作出来。 段子羽闭好房门,走将过来,将史青衣裳除尽,横置面前,两掌动起至阳之力,为之拨除寒气。 他此时功力已臻化境,掌上内力欲刚则刚,欲柔则柔,神到意到力到,两掌可分别施出九阴神功与九阳神功。 史青所中寒毒甚轻,须臾间已然拨净,段子羽双掌内力蓦变,施出九阴神功,为之遍身游走,打通经络,虽一时间不能打通大小周天,史青亦受益匪浅。 段子羽近日来与张宇真、司徒明月逐日双修,自感冷落了史青,愧负良多。眼见她娇嫩玉体横陈,丰若无骨,雪白如脂,爱怜益甚。是夜宿于史青房中,加意抚爱,枕上更将双修之法密授,两人依式而作,史青初始还不得门路要诀,娇喘吁吁,呻楚连连,段子羽细心诱导,体贴万般,慢慢方入佳境,不禁飘飘欲仙,才知房帏之乐亦别有洞天。 功毕,史青也斜他一眼,嗔道:“你原来日日与两位姐姐作这个,到此时才告知我,平日里夸口将我三人一般对待,原来还是这么偏心。” 段子羽笑道:“此功需大有定力,修之方有益,如仅贪恋欢爱,不免堕入邪门旁道。于己有害无益,是以一直未敢轻授于你,绝非偏心。” 史青回思此中情味,兴犹未尽,二人二度施为,史青技渐精熟,益增快趣,二人宛转百态,已至东方发白。 自段子羽盟主令檄一传,旬月之间,中原武林烽烟四起,各派泰半与明教交锋,双方各有杀伤。 这一日丐帮传警。于汉中一带发现魔踪,丐帮一片分舵被挑。 段子羽即刻约同华山好手赶赴汉中,这一次他只携司徒明月一人,以俟到必要时相助。 汉中一带乃七手童子势力之域,他虽单人独马,但为人阴刻狠辣,手段复诡异难防,是以除丐帮在此设一分舵外,无人敢在此开宗创派。 段子羽甫至汉中,即寻至七手童子之家,意欲打探消息。 他刚到门首,蓦见敞开的大门中飞出一物,伸手一接,却是枚喂毒金镖,门内暗器破空之声嗤嗤不绝。 段子羽心中一惊,疾飞人内,一柄单刀斜刺里砍到,段子羽反手一抓一夺,已将单刀夺过,瞥眼见此人乃明教中人,劈头一爪,便即抓毙。 绕过影壁,但见偌大的庭院中数十人混战一处,七手童子跳跃连连,手中暗器不绝发出,铁蒺藜、丧魂钉、蜂尾钉、袖?13鹎诓灰欢悖参醇惺灯鞯钠つ遥种腥此票湎贩o惆灯髟丛床痪?br /> 韦一笑在七手童子身后追逐,他轻功胜于七手童子不知多少,但七手童子浑身上下遍是暗器,亚赛刺猥猬似。韦一笑手甫拍至其后心,不防七手童子背脊一弓,一枝背弩射出,险险将韦一笑手掌射穿。 七手童子穿蹦跳跃,浑身上下圆球似的。却灵巧无比,他丝毫不顾忌身份名头,专向明教寻常教众下手,顷刻间,被他以暗器击毙十余人。 韦一笑怒叫连连,紧追不舍,但对七手童子的暗器着实忌惮,寒冰绵掌专向他又肥又大的头颈招呼,暗道,你暗器装的再精巧,终不能藏到肉里。七手童子跃至一根柱间,韦一笑觑准机会,一掌拍下,七手童子避无可避,一拍柱子,柱子中倏出一柄两刃尖刀,韦一笑这一掌全力而出,不留余力,此际收掌已然不及,堪堪拍至刀刃上,登时魂飞天外,眼见断掌之厄不可免,远处倏然飞来一条软鞭,恰缠在韦一笑腕上,将之掌势硬生生勒住。 段子羽见这一鞭使得颇为精妙,鞭上劲力亦不弱,能将韦一笑全力发出的一掌勒住,这份腕力着实可观。向使鞭人望去,但见一位中年美妇站在张无忌身旁,张无忌自恃身份,站在廊沿上背负双手观战,虽见双方人众死伤不少,仍神定意闲。 韦一笑拱手道:“多谢周姑娘援手。”那中年美妇笑道、“无忌哥哥,你出手料理了这矮子算了。” 张无忌方待开口,蓦见段子羽进来,神情大震,一跃过来,惟恐其突下辣手杀人。 段子羽冷眼巡视场中,见史红石与掌钵龙头、传功长老率十几名丐帮中人正与殷野王、五散人混战,冷笑道:“张教主,你真的一点武林规矩也不讲?” 张无忌微怒道:“中原武林言而无信,还有什么规矩好讲?” 段子羽掣剑道:“既然如此,倒省了闲言。”缓缓把剑递出,剑尖颤抖不定,罩住张无忌胸前五处大穴。 张无忌持屠龙刀在手,沉声道:“芷若,这位便是当今武林盟主段子羽。”手中屠龙刀横担胸前,渊停岳峙,却也不敢有丝毫怠忽。 周芷若一怔,诧异于这位盟主之年轻,笑道:“段盟主,听说你习成九阴神功,咱俩比划比划。” 张无忌忙道:“不可轻敌,这位盟主狡诈多端,身兼数种绝学,你别上来冒险。” 周芷若焉然一笑道:“那我更要领教了。”她身站处与段子羽相距十余丈远,纤影疾闪,已穿过混战人群,来至面前,身法之迅捷,较诸韦一笑犹胜一筹,与段子羽身法颇有相似之处。 她声到人到鞭到,一条软鞭蓦然弹起,抖直如枪,向段子羽面部刺来。 段子羽身剑合一,蓄满气机,正寻觅张无忌弱处,以便一发中的,张无忌虽处守势,但他武功不过稍逊段子羽一筹,段子羽只消化解这一鞭,身上便不免防范不周,张无忌倒可乘隙而入,一击奏功。是以虽见软鞭刺来,视若不见。 斜刺里一剑横挑,司徒明月笑道:“以二打一吗?我练的是九阳功,咱俩比划比划。” 周芷若软鞭横拖,竟成刀式,司徒明月长剑疾刺,二人斗了起来。华山二老与宁采和、成楠从四人旁边绕过,见丐帮势绌力薄,处境危殆,立时杀入场中。 交手之下,华山派四人愕然,殷野王、韦一笑、五散人固然成名已久,均是好手,不意十余名面孔生疏的人武功也不下于周颠和彭莹玉,有几位直可与韦一笑、说不得、冷谦等比肩。难怪丐帮一位帮主、两位长老、又有七手童子相助,尚且情危势继。 张无忌和段子羽二人如两座木塑般地对峙不动,二人均深明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武学宗旨,功力虽高低有别,但张无忌身经百战,临敌经验丰瞻,乾坤挪移神功亦精妙无比,是以段子羽亦不敢轻率发难,张无忌更是戒意深深,不敢妄动丝毫,二人均灵台空彻,耳旁虽不断传来受伤毙命的惨叫,却置若罔闻,不敢心有旁骛。 周芷若软鞭倏伸倏缩,飘忽若虚,柔软如丝,但招数却快捷奇诡,匪夷所思,所使正是九阴真经中的一套鞭法。司徒明月虽未学过九阴真经,但九阴真经的精义要诀,段子羽却尽数授知她,周芷若鞭法、身形虽奇诡无比,却也依于九阴真经的武学原理,是以司徒徒明月依式拆解,手中长剑使开杨逍所传诸路剑法,妙招纷呈,神态飘逸,她此际既明了九阴、九阳两大神功的武学原理,内力又高,一柄长剑更是使的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纵然杨逍见到也要自愧不如。 周芷若疾攻数十鞭,见司徒明月不单趋避化解轻松裕然,手上长剑反时时攻进长鞭圈里,自己倒遭险情,若非仗九阴真经中诸般神奇身法,倒有不敌之虞,大感匪夷所思。喝道:“你练的是九阳功,怎地懂得九阴真经?” 司徒明月笑道:“九阴神功有什么了不起,你看这个。” 她乘周芷若一疏神间,一招“分花拂柳”荡开软鞭,复又一招“三潭印月”,三朵剑花罩向周芷若左中右三面,周芷若长鞭在外,不及回转,只得跃避连连,倏忽问司徒明月左手箕张,一爪插下,喝道:“九阴白骨爪!” 周芷若不虞她突施此爪,心下大骇,眼见避无可避,抬手一招“佛光普照”向爪上拍来,意欲硬拼。 司徒明月一笑跃开,道:“你就是峨嵋派前任掌门吧?” 周芷若“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忽然道。“你这是虎爪利,不是九阴白骨爪。” 司徒明月笑道:“我当然不会。吓吓你而已。不过你原是中原武林一大派掌门,怎地助明教打起中原武林了?” 周芷若道:“你是杨左使的入室高弟,怎地勾贼破家,反起明教来了?”她恼恨司徒明月倏施诈谋,不再多言,挥动长鞭攻上,左手箕张,喝道:“你接接这货真价实的九阴白骨爪。” 司徒明月左手食指伸出,笑道:“九阴白骨爪虽剩,在你手上也未必有过人之处。”一阳指嗤嗤射出,击向九阴白骨爪。 周芷若蓦遇此项绝学,倒吓了一跳,运起峨嵋三十六路天罡指,还击一阳指。周芷若苦修九阴真经多年,内力自也不弱,天罡指虽不若一阳指精妙绝沦,但司徒明月毕竟于法上修为尚浅、而周芷若于峨嵋武功却是纯熟无比。二人一时斗得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史红石等原是至汉中查察分舵被挑之事,不意猝然与张无忌等相遇。明教恨丐帮率先毁约,自是无好话可讲,双方斗将起来。 交战伊始,史红石等便相形见绌,手下所带弟子死伤甚众,史红石与掌钵龙头,传功长者武功虽不弱,但对方高手忒多。韦一笑、殷野王更强逾史红石三人,总算张无忌自恃身份,不愿与之交手,周芷若初从海外归来,不明现今武林大势,亦作壁上观。否则丐帮中人早就覆灭无遗了。 史红石等边战边逃,总算逃至七手童子府上,七手童子武功虽不入一流,但他府中遍是机关消息,浑身暗器更是令人难防,勉强将阵脚稳住。 史红石以打狗棒法,酣战殷野王多时,她内力虽不逮殷野王远甚,但丐帮打狗法精妙无比,将门户守得谨严,问或打出降龙十八掌的绝招,亦令殷野王闪避不迭,是以虽落下风,仍苦苦撑持得住。 五散人合攻掌钵龙头和传功长老,自是大占上风,但此二人乃是丐帮中一等一的高手,武功较诸史红石犹强逾多多,五散人要想击毙二人,也大非易事,七手童子的暗器满场飞舞,却个个是长了眼睛,专向敌手身上招呼,亦令五散人大费周章。 明教其余人手乃殷野王天鹰旗下好手。想当年殷野王之父白眉鹰王殷天正争教主之位不遂,一气之下,独走边陲,创下“天鹰教”,与六大门派抗衡十数年兀自不落下风。 明教所属五行旗,天地风雷四门及天鹰旗中,以殷野工所率‘天鹰旗“实力最为雄厚,旗下高手颇多。 华山二老见七手童子于廊间左闪右避,大是狼狈,若非廊屋间机关无数,韦一笑又对他着实忌惮三分。早已将之毖于掌下了,遂抢上前去截住韦一笑,展开“反两仪刀法”与之斗将起来。 宁采和一上手便寻上冷谦作对头,二人俱是使剑名家。霎时间剑光霍霍。成楠冲入人群。拳打掌劈脚踢,大有一人独挡群雄之风。 这些人激战已久,内力损耗不少,成楠以内功独佳,拳脚功夫甚是了得,顷刻间被他以”豹尾脚“踢翻几人,铁冠道人张中见势一惊,忙拦住成楠斗起拳脚来。史红石等见强援已到,心下略宽,打了阵子却依然扳不回劣势,丐帮一边全靠史红石等四人苦苦撑持,内力几己损耗殆尽,华山四人虽是生力军,但华山二老对韦一笑一人兀自守多攻少,全仗刀法精妙,保得不败。 冷谦于五散人中武功最高,剑术上造诣颇深,力战宁采和打得难解难分。成楠一股猛气之下踢翻几人,旋即被铁冠道人缠住,周颠在旁瞅冷子砍上几刀,亦令成楠左支右绌。殷野王见段子羽来到,赫然大惊,知他乃武林盟主,后面必有大援。当下拳掌加力,罡风烈烈,几令人站立不稳,史红石益形不支,手上打狗棒连使“封”“卸”两字诀,宛如万顷波涛中的一只小舟,随时有覆沉之虞。 说不得手舞布袋,独战掌钵龙头,他身上布袋多多,虽被史青毁了一条仍不乏堪用者。 彭莹玉与天鹰旗众高手合战传功长老。丐帮之中,传功长老武功为最,执法次之,掌钵龙头又次之,余下便是八袋弟子等分舵主了。传功长老“降龙十八掌”功力颇深,但敌手大多,自保尚且不足,遑论伤敌了。他掌风霍霍,将彭莹玉等逼开三丈之外,却也冲不出圈子。 “降龙十八掌”刚猛无俦,却也颇耗内力,传功长老头上热气蒸腾,掌风虽烈,也已近强弩之未,彭莹玉等游走围斗,专俟其内力耗竭,便一涌而上,将之乱刃分尸。传功长老问尝不明此理,但势逼此处,也只有捱过一刻便多活一刻了。 周芷若与司徒明月各以九阴神功和九阳神功酣斗,周芷若虽比司徒明月多了十几年修为,又身兼峨嵋武功之精萃。但司徒明月与段子羽双修已久,内力殊不逊于周芷若。段子羽在九阴真经的修为上较周芷若犹为狠辣,奇诡,融合九阳神功后,招式方醇正而精粹,周芷若的奇诡变化在司徒明月眼中,自是不足为奇。 司徒明月尽得杨逍所传,先前武功失于博杂而不精,自了悟九阴、九阳两大绝学的武学宗旨后,手上技艺一厥而为博大精深,周芷若的峨嵋武功更不在她眼中,是以拆解反击游刃有余,但要击败周芷若却也大非容易。 场中只有一人闲着,便是七手童子。他边躲避韦一笑的追逐,边发暗器相助史红石等,实已罄尽所能。场中俱是高手,寻常暗器焉能构成威胁。既需多发暗器却又能在混战人群人分清敌我,又令各高手不防,这等发射暗器的精妙的手法,当世之上除了七手童子,实无别人有此高才。 但手法愈是高妙,所耗内力与心智愈剧,七手童子此时内力已趋枯竭,手中扣着一枚剧毒丧门钉,静坐廓上凝聚真气,以俟史红石一旦有性命之忧,便将暗青子招呼到殷野身上,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搏之力了。是以场中自己一方人虽大见势蹙,也不敢轻举妄动。 段子羽与张无忌对峙良久,双方均蓄满气机,宛如引满待发的弯弓。段子羽只觉张无忌空如虚无,浑身无可击之处,张无忌先前两次落败,实因久享“天下第一高手”之誉,对段子羽不免有轻视之念,此次全力以赴,以守为攻,段子羽登感棘手。两人虽不敢分神旁骛,但周遭情形了然于胸。 张无忌见胜券已然在握,心中益加笃定,知道只要阻住段子羽一时三刻,便可大获全功。段子羽倏然一动,不进反退,飘后三尺,张无忌如影附形,倏然跟进;两人身姿丝毫不动,恍如平移一般。两人虽相距三尺,对峙如两峰,较场中诸人的近身肉搏实凶险百倍,稍有不虞便遭杀身之祸。段子羽虽修成古往今来第一等神功,寻常利刃已难伤及毫发,却也不敢当屠龙刀一割之威。段子羽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悔不上来即下辣手,先将对方一般高手除去几个,也不致有如此危殆的处境,现今被张无忌如附骨之蛆般咬走,望着那柄百多斤重,黑黝黝的屠龙刀,丝毫不敢妄动。他方才冒险一退。满拟引张无忌出手,自己便可随招反击,庶可挽此危境,不料张无忌较他犹有耐性,仅跟进紧盯,将他去路尽皆封死。段子羽心中惶急,冒险再返,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段子羽暗道:“不好”,危急中不暇思索,一式“鹤冲九天”,直直拔起两丈多高。 张无忌见段子羽退至死角,身形已乱,心中大喜,久蓄待发的一刀雷霆般击出,不料段子羽身法太快,这一刀堪堪擦其足底而过,收势不住直砍入墙里,噗的一声,尽没至柄,段子羽仗九阴真经的身法侥幸得脱,实也险至极处。 段子啊得此良机,焉敢放过,眼见史红石等人已然不支,形将毙命,一声厉啸,怒鹰般直扑下来,倚天剑刺向周芷若头顶。、\周芷若焉敢樱此锋锐,急急飘身闪开,剑风激荡,炸得她发皆上竖,通体生粟,一股冷气直透脚底。 段子羽一手拉住司徒明月的手,身形并不落下,平飞而出,一剑将一名天鹰旗好手刺穿、籍其冲力,又将另一人前胸后背透穿,随手一挥,倚天剑锐利无比;两人皆已成为两截,段子羽足尖在地上一点,倚天剑一圈,已将围攻传功长老的十余人逼开,反手一剑刺向说不得。 说不得布袋一扬,将剑套住,段子羽剑势成圈,急急一搅,说不得登时被大力带得转了两个圈子,段子羽奋力一刺,剑尖透过布袋,穿透说不得咽喉。 五散人数十年来同荣共辱,赛似同胞兄弟,周颠和彭莹玉疯虎一般扑将上来,段子羽忽然将剑向天上一抛,手爪连晃,将周颠和彭莹玉抓住抛出,当作暗器打向飞追上来的张无忌和周芷若。、张无忌最怕段子羽甩开他对付其他弟兄,知除自己之外无人能挡得住他,是以飞步追了过来,堪堪赶至、眼见周颠抛了过来,势直如矢,只得出手接住。 周芷若旋即赶到,长鞭方欲递出,见彭莹玉甩过来,则伸手去接,不料彭莹玉一时气晕头脑,神智有些不清,被段子羽扣住的重穴方开,便一剑刺出,也没分清敌我。 周芷若不虞有此,见他半空中有如疯虎,全力刺出的一剑亦不可小觑,只得身子一闪避开。 彭莹玉如简箭一般射过、一剑刺在花冈岩的墙上,剑刃崩折,秃秃的脑袋撞将上去,登即头骨迸碎而亡,血与脑浆喷溅一墙。 张无忌二人稍阻得一阻,段子羽接住落下的长剑,飓飓几剑便将铁冠道人和冷谦逼开。 司徒明月插剑还鞘、左手一阳指嗤嗤向张无忌和周芷若射去,以阻其追势。 张无忌见指力凌厉无俦,只得舞动屠龙刀遮拦,打得屠龙刀嗡嗡作响。周芷若运起天罡指敌去,张无忌大叫“不可”已然无及,“天罡指”和“一阳指”撞个正着,周芷若左手食指喀喇一声被击折。 司徒明月笑道:“看你的九阴功厉害,还是我的九阳功厉害?” 周芷若指痛攻心,兀自不明所以然,适先她与司徒明月交了几指,互擅胜场,不分高下,这一指何以如是劲厉? 她卯知段子羽司徒明月两手一握,彼此内力融会一处,每人都兼有二人的内力,周芷若焉能敌住。 殷野王正打得史红石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史红石全凭打狗棒法的精微招数方得支撑至今。殷野王见段子羽顷刻间毙杀旗下两名高手和两名散人,既惊且骇,怒气填膺,奋力一掌劈去,史红石一运:“封”字诀,她此时内力已趋枯竭,“封”字诀虽妙,但无内力相应配合,登即被殷野王震开,殷野王复发一掌,刚猛无俦,史红石避无可避,只得竭尽全力,左掌一引,右掌迎上,使出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最著的“亢龙有悔。”)段子羽暗叫“不好”,长剑一挥,逼开围上来的几人,飞身一振,便刺向殷野王。 轰然一声,殷野王一掌将史红石击得指骨、臂骨尽折,五脏碎裂,登即毙命。 七丰童子一声悲嗥,手中扣紧的丧门钉奋力打出,这一击实已竭尽其内力,手法之能,殷野王背上登即嵌入十几枚剧毒丧门钉。 韦一笑与华山二老酣战良久,正攻至急处,见七手童子发暗器伤人、怒发上竖,倏然间攻出两腿四掌,将华山二老迫开,身影一晃,一掌拍在七千童子头顶。 七手童子见史红石毙命,亡魂出窃,已是半个死人,韦一笑一掌拍至,登即将之击毙。 一掌得手,却惨叫一声,抬掌一看,手掌上遍插蜂尾针,奇痒无比,不意他头上真有暗器。 段子羽激怒中发出一剑,紫芒乍吐,殷野王身中暗器后只感周身奇痒,这一剑已万难避开,张无忌惊叫道:“剑下留人慌急中屠龙刀抖手射出,正撞在倚天剑上。屠龙刀百多斤重,张无忌全力而发,这一掷之威真如雷霆般一击,沛然莫能御之,立时将倚天剑荡开。 周芷若长鞭一抖,缠住殷野王脖颈,手腕一振,将之拽了回来。段子羽一剑走空,回手一剑,将攻上来的冷谦长剑削断。冷谦急急后跃,退至张无忌身旁。韦一笑见屠龙刀没人梁柱间,知此宝物不能落入人手,奋力一跃,拔了下来,足未落地,两柄刀已砍至。“,慌急中屠龙刀抖手射出,正撞在倚天剑上。屠龙刀百多斤重,张无忌全力而发,这一掷之威真如雷霆般一击,沛然莫能御之,立时将倚天剑荡开。 周芷若长鞭一抖,缠住殷野王脖颈,手腕一振,将之拽了回来。段子羽一剑走空,回手一剑,将攻上来的冷谦长剑削断。冷谦急急后跃,退至张无忌身旁。韦一笑见屠龙刀没人梁柱间,知此宝物不能落入人手,奋力一跃,拔了下来,足未落地,两柄刀已砍至。 第二十八回 玉门关外莽苍苍 韦一笑见华山二老双刀砍至,他功力也甚是了得,单手抡刀向下搂砍,二老双刀齐折,见其持屠龙刀在手,疾忙跃开。韦一笑身影倏闪,已回到张无忌身边,将宝刀还与他。张无忌见段子羽与司徒明月联手之威实是难当,韦一笑和殷野王中暗器之毒,急需疗治,屠龙刀一挥,道:“撤。” 三散人虽百般不愿,意欲与段子羽拼命,但教主之命不可抗,只得抱起说不得、彭莹玉的尸身,越墙而走。 段子羽见史红石中掌毙命,俨若五雷轰顶,掌钵龙头、传功长老跪在她尸身旁,老泪纵横哀声大作,恨自己等保护不力,竟致帮主殒命,捶胸擂头,追悔无及。 段子羽无暇追赶张无忌等人,急趋近前,思欲以一阳指救活她,但史红石于内力衰竭之余中此重掌,五脏尽碎,当即毙命,纵然大罗金仙也难挽回其命。再看七手童子亦是一般无二,知这二人乃史青最亲之人,史青若闻知,不知要哀痛到何等程度,不禁潸然泪落。 华山二老、宁采和、成楠聚过来,面上均有哀戚之色。 此次史红石所率四十余人,除掌钵龙头,传功长老被段子羽及时救下外,悉皆罹难,还搭上位汉中大豪七手童子。 传功长老扑通跪在段子羽面前道:“盟主,您可要为本帮作主。” 段子羽面色紫青,咬牙道:“前辈,丐帮暂由您掌管,我即刻追这群魔子去。不灭尽魔教,扫平大光明顶,本盟主绝不回庄。” 他令宁采和和知会各派,尽起精锐,分路进击,相会于玉门关,然后出关西伐,踏平大光明顶。史红石的后事自有丐帮料理,华山二老将七手童子于宅中葬下,让他魂魄永居此宅。 段子羽当下与司徒明月联袂而出,沿着张无忌等败退的痕迹直追下去。 两人纵马疾追,但见木叶飘飘,天地问已隐隐有肃杀之气,已是初秋之季了。 司徒明月叹道:“好在青妹没来,不然见此情景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 段子羽道:“此事终难瞒过她,早晚也要大乱一场。我必手刃殷野王,替青妹复仇。” 司徒明月忽然若有所思,半晌道:“段郎,我有句话问你,你可莫生气。”段子羽怪道:“你我夫妻,何出此言?” 司徒明月晕红满颊,悄声道:“我们姐妹三人,你最喜欢哪个?”说完忙扭转脸去,大是羞涩。 段子羽再想不到她会于此时提出这个莫名其妙的事来,踌躇良久,只觉这三女都是自己挚爱之人,若强分高下,委实难决,沉思有顷方道:“你姐妹三人都是我所爱,本来能得一位厮守一生,已然福缘不浅,于意已足。现今竟尔兼得,实有福多不胜之感,我任哪一位都豁出命去也不愿割舍,但现在最离不开的倒是你了。” 司徒明月娇羞不胜,心中大感受用,握住段子羽的手道:“我并非挫酸吃醋,只是见你对史帮主之情深,想起我师傅来。你看我面上,莫杀他好吗,还有我那些同门姐妹。” 段子羽虽感此事不太妥当,但看司徒明月软语央求的样子,实是不忍回绝。沉吟道:“这也不难,咱们用一阳指制住他,禁锢他一生也就是了。你那些同门姐妹,我既不忍杀也不屑杀,但愿她们莫撞到别派手里。” 司徒明月欣喜逾恒,面溢春花,笑道:“你既如此大方,我也指点你个去处,管教你找得到这些人。” 段子羽大喜,笑道:“你竟与我谈起交易了,我若不饶你师傅,你便任我胡乱搜寻是罢。” 司徒明月幽幽叹道:“我叛师叛教,自觉愧负师傅良多,怎忍再引你去破他精心经管的巢穴。我现今也想通了,左右也是叛逆,不如索性作到底,是以请你饶过我师傅不杀。” 两人顿饭间寻到司徒明月所说的地方,却是人去楼空,音音无踪。 司徒明月道:“我师傅先防了我这手,我这份人情倒是白送了。”段子羽笑道:“人虽未找到,盛情却尽领了,咱们再到别处找找。” 二人连寻几处,都是一般无二,想是杨逍早将司徒明月所知的秘巢尽撤成空。 司徒明月不免悻悻然,段子羽慰抚道:“他们终飞不上天上去,咱们在中原找得到使罢。找不到便直寻到大光明顶去,他们终不能连根本重地都不要。” 二人索性沿甘凉大道直向玉门关而去,只待在玉门关约齐各派,使径取大光明顶。 这一日在一家客栈墙上赫然发现峨嵋派的联络暗记,向掌柜的一问,果然一位中年尼姑与十几个人在此宿了一晚,便向西而去,十几个人中有男有女,有憎有俗,大是不伦不类。 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大感世风之沦落。 段子羽二人心下暗笑,料定这必是峨嵋百劫师太,不想居然抢过自己头里,遂沿暗记纵骑追了下去。 一气赶出四五十里,遥见远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段子羽心中一沉,夹马狂驰。须臾即到近前,见一座庙字已烟没于烈火之中,只听得里面僻僻剥剥的火爆声响,几十名烈火旗众兀自向火中喷射石油,几十名锐金旗众弯弓引满,对着火海,杨逍与辛然、唐洋站在不远处的上丘上拈髯微笑。 段子羽一见之下已料知八九分,沉声道:“先料理了外围这群魔贼。”从马上直振而起,爪抓掌劈,绕着火场旋身沉落,每一沉落问,便有一两名教众毙命。 司徒明月较他仁慈多多,不忍毙伤昔日教友,纵身飞旋,身形曼妙,出指如电,点住教众穴道后,随手抛入火海,至于这些人是否有“入火不焚”的神功,她就不加细想了。 这些教众虽是从各旗万名教众中精选而出,但焉是九阴、九阳两大神功的敌手,眼睛一花间身子已然不能动弹,随即腾云驾雾般掉进火里。烈火旗众人适才还惟恐火烧得不猛,油浇得不多,此际自己受用起来,登时魂飞天外,活生生被自己燃起的火烧死,而连累锐金旗下的兄弟同遭此厄。 杨逍又惊又怒又怕、不想这二人来得如是之奇、之快,他在段子羽手下屡战屡败,肩上指伤虽已痊可,指痕宛然。 段子羽辣手摧杀,还则罢了,明教中人提起段子羽,均直呼“毒爪魔王。”不想司徒明月也倒戈相向,杨逍怒吼一声,追将过来。 顷刻问,段子羽与司徒明月已从左右会合一处,六十余名教众无一幸免,杨逍堪堪追到,怒声道:“贱人,枉我平日待你之厚,现今恩将仇报,待我亲手毙了你。” 段子羽一阳指疾射而出,杨逍闪身避开,段子羽森然道:“杨先生,念你与拙荆昔日的师徒情份,且饶你一次,如不识趣,莫怪我辣手相待。” 杨逍闻言,气得血脉喷张,须髯倒竖,却也登即止步,一时羞恼交迸,进退不得。唐洋疾奔过来,手中扣满暗器,段子羽倚天剑拨出,虚舞两下道:“唐旗使,你那废铜烂铁暂且收拾起来,哪天我有兴趣专领教你的暗器功夫。” 唐洋一见倚天剑,心中冰冷一片,他苦心孤诣新练了几手,满拟遇到段子羽时施将出来,以雪前耻。但倚天剑,屠龙刀乃天下暗器的克星,磁性极大,挥舞问便将暗器吸附其上,任你手法何等精妙亦属无用。 唐洋面如土色,一拉杨逍向后跃去,段子羽高声叫道:“火里的人出来吧,在下段子羽,外面的魔崽子已料理干净了。” 须臾从火中突出几人,为首的正是百劫师太,每人身上、发上多处燃火,在沙地上疾滚几下,方将火扑灭。 百幼惊喜道:“羽儿,你来得恰好,险些被这群魔子困死火中。”转身道:“杨逍,你好歹也一世英雄,何以用这等卑鄙下流手段。” 杨逍怒道:“你们中原武林言而无信,又算什么英雄行径?你们不守江湖道义,对你们还论什么手段,讲什么规矩。” 段子羽笑道,“杨先生这番话我最爱听,武林中人自是以武论高低,又何必满口道义,肚子里尽是害人的诡计,杨先生,我已饶过你一次你既不走,咱俩亲近亲近。” 他纵身向前扑去,杨逍身旁穿出两人,一舞子母鸳鸯环,一舞一只铜钹,乃是杨逍手下雷字门高手,素来只在西域走动,杨逍痛感人手不足,才将之从总坛调来,这两人俱是番邦入氏,所使兵刃也是奇兵刃。 段子羽见铜钹雪亮,光可鉴影,四周边缘锋利无比,鸳鸯子母环却从未见识过,当下恃着艺高,亦不拔出倚天剑,一掌向铜钹上击去。铜钹嗡的一声,恍如千年古钟,响声大震。 那番僧乃西藏红教中人,被杨逍网罗麾下,天生异禀,力大无穷,“大手印”功法更是练得炉火纯青。吃段子羽一掌击中,亦感手臂酸痛麻软,蹬蹬蹬被震退三步。心中骇异殊甚,不知这少年掌力何以如此之猛。 另一人双环打至,段子羽手指箕张,透过环中抓拿手腕,这人心中一凛,变招不迭。这双环除把手外,里外俱是薄刃,锋锐无比,可以砍、削、盖、搂、抹等诸般妙用,锁拿刃剑更是得心应手,百不失一。 段子羽倏出五爪,俱被他避开,反以双环勾抹段子羽双腕,艺业倒也不俗,段子羽对这几招大感匪夷所思,登即兴致盎然,他近来艺业大成,功行圆满,除张无忌堪一搏外,实无对手,不免大感落寞,深深须悟到独孤求败当年求败苦渴的心情。眼见这双环招数精妙,见所未见,有一爪明明可抓穿其腕,一时却又不舍得。 背后风声骤起,却是那番僧一记密宗“大手印”拍到。 段了羽左掌一翻迎上,右爪倏然连抓,将使环人迫退两步。 番僧一掌印上,全力而发,却感对方掌力凝而不发,屹然如泰山之重,一记“大手印” 掌力悉数被震回体内,登感胸口气血翻涌,五内如沸,轰然被震飞回来,一口鲜血喷出,面如金纸,当下跌坐地上,两手捏成法诀,念动真言,默默运功疗伤。 段子羽大感失望,不想自己掌力未发,对手已重伤如此。他融九阴、九阳神功于一体,刚柔阴阳,五行生克已尽蕴其中,不求其柔而柔,不求其刚而刚,柔若止水,刚逾金石,发若雷霆,凝如山岳,可谓具足万行,妙用无穷。 此功他虽已练至,但于其中的无尽妙用也不能尽悉。是以见番僧受了自己一掌无羔,自己凝力不发他反受重伤,直感匪夷所思。 殊不知他先前一掌拍在铜钹上,铜钹厚重逾干常物,消力不少,番僧神力天生,尚可受得住。但这一记“大手印”乃番僧凝聚毕生功力而发,打在他掌上,却原封不动震回体中,便如自己打自己一掌无异,是以受伤甚重。 使环人一环向其颈上搂至,一环横削其小腹,子母连环,双环齐发。段子羽倏然向地上一坐,迅疾无比,双环一齐走空,段子羽抓起两把沙子向使环人扔去。使环人双环走空,心中蓦然沉落,不暇伤敌,忙忙后撤。 他身形甫展,两把碎沙已扑面打至,较之唐洋的暗青子犹劲厉一筹,电光石火间已打在脸上,这人惨叫一声,满脸嵌满沙子碎石,双眼已盲。奋全力将双环掷出,击向段子羽。 段子羽乃是仿效张无忌的怪招,连环三式已然跃起,向那人坐去,噗哧一声,将此人头颅直坐入颈子中去,登时成了无头怪尸。 周围人见他以此怪招毙人,尤其以臀部将人头颅压进颈。既感匪夷所思,义感如鬼似魅,虽然朗日悬空,清风徐徐;亦不禁打个冷战,心中发毛。 段子羽一试得手,欣喜之余复又兴味寡然,向杨逍道:“杨先生,你手下还有出色的人没?怎么尽调教些过不了三招五式的废物?” 他这番话倒非纯心消遣,委实希望对方能有个接自己三五百招的人,也好过过瘾,杨逍听在耳中,直气得浑身乱颤,嘴唇青紫,说不出话来。 辛然冷冷道:“尊驾武功高强,又何必恁的刻薄,待我接你几招。” 段子羽摇手道:“辛旗使,玩点毒烟烈火我不如你,比武较艺还是在旁瞧着吧。唐旗使,你近来用功较勤吧,不知有什么新鲜玩艺,露几手给大家看看。” 明教中人个个气得腹内生烟,不想段子羽今日竟一意要比武消遣,一改辣手摧杀,如雷霆电扫之故辙,直感匪夷所思,但听他如此蔑视,大言炎炎,均气得三尸神暴跳,但自忖不是他三招五式之敌,他既然叫阵比武,自不好群欧乱斗,况且三清观一场恶斗,辛然等人已吓怕了胆,情知群欧也讨不到好处,徒然多伤人命而已。 唐洋听他叫阵,自不甘示弱,越众而出道:“段盟主,你既欲比武较艺,便不能仗宝剑之利,否则便是生死相搏,也无需比试高低了。” 段子羽一笑,摘下倚天剑掷向司徒明月,两手一摊,意示空空如也,笑道:“请吧,唐旗使可莫令在下太失望。” 唐洋心中虽狂怒,面对强敌却也镇定下来,戴上鹿皮手套,揭开皮囊,扣几枚暗器在手,喝道:“铁蒺黎,丹田,金钱镖,大椎。” 果然两枚铁蒺黎打下丹田,三枚金钱镖嗡嗡作响,向身后绕去,听其风声所向,果真是打向大椎穴。 段子羽身子斜仰,一脚向天,如醉酒模样,脚尖连点,将三枚金钱镖踢飞,左手中指一弹,使出“弹指神通”来,将两枚铁蒺黎撞回去。 百劫师太看了半晌,诧异道:“羽儿怎地武功路数大变,身姿如此奇诡,莫不是练功太勤有走火入魔之势?” 司徒明月笑道:“师太不用担心,他是闲得发慌,耍着玩呢。这套身法乃张无忌教主所精擅,被他见一回竟尔学到手了。” 百劫这才放心,笑道:“羽儿悟性之高真乃天赐,这‘弹指神功’我也不过用过两三次,并未教他,他居然也使得出神入化。” 唐洋等看在眼中,亦感匪夷所思,不知教主这套武功怎地被他学到手了,而且较诸教主的身法益加奇诡莫测,茫然如坠五里雾中。 其实段子羽这套身法徒然与张无忌相似而已,内功路子大异其趣,他此时功力高绝,无论何等招式被他看在眼里,均能中规中矩地使将出来,外人自是难以分辨其内功路数,自是莫名其妙之至。 唐洋左手一抄,将撞回来的两入枚铁蒺黎接在手里,暮感两枚蒺黎在掌中跳了两下,其势甚劲,若非他所戴皮手套乃用特种方法制成,坚韧无比,铁蒺黎真要刺破掌心,上面的剧毒自也要自己受用了。 唐洋心中一凛,他这一手暗器平平发出,并无特异之处,意在先示柔弱,骄敌之心,然后在刹那问突下杀手,庶可令强敌不防着道儿,不想一上手自己险些中了道儿,他右手一抖,口中不再喝呼,但见几十枚暗器弥布空中,嗤嗤作响,于空中或直击、或盘旋、或相互撞击,如一朵奇特的蓝花,变幻无方。 暗器本以快如闪电为最高境界,不发则已,一发必中,使人明见其来路,偏无能躲避。 至若以多取胜,靠变力多端为能事,已落了一层。唐洋这手暗器打出,却是至缓如蜗牛爬行相似,在空中闪烁击撞,叮当之声大作,煞是好听,构成的花的形状更是变化万端,几已近于杂耍的玩弄手法,眩人眼目以博一采,与“克敌制胜”四字要诀相差多多。 段子羽喝道:“好手法。”神情凝肃,嬉笑之态大敛,几十枚暗器缓行至段子羽面前尺半处,飞得秩序谨然,宛如每枚暗器上均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后有一高手遥相控制一般。暗器花形忽然凝聚一处,几十枚暗器撞成一团,刹那间轰的一声,扇形张开,如孔雀开屏一般,绚丽无比,众人只感眼睛一花,几十枚暗器登时将段子羽上下左右前后俱皆封实。 司徒明月也不禁失声尖叫出声,不虞这手暗器慢时至慢,中途却相撞借力,眨眼前已攻至人身,退路既已封实,除以内功硬抗外实无他途。但这些暗器蓝光耀眼,中有不少专破内家护身罡气的钉、针之属,只消一枚入体,见血封喉,那便大势尽去。百劫等人更是骇然失声,桥舌不下。 暗器叮咚、喀喇又撞在二起,散落一地,人家定神一看,段子羽已然失去踪迹,齐向天上一看,除了几片枯黄败叶外哪有别物,心中大奇,俱感匪夷所思。 段子羽忽然从地下站出来,浑身一抖,所沾沙灰尽去,拍拍手道:“唐旗使这一手俊得很,在下无奈,只好学学厚土旗的地遁功夫了,如有不到之处,尚望指教。” 原来他见唐洋这手暗器打得奇诡无比,心知必极难应付,不敢托大,运力松足,将足下泥沙踩得松软无比,待暗器打到的电光石火间,用力一坠,沉入地底。“唐洋险些气晕过去,他这手暗器手法专为对付段子羽而练,招名便叫”孔雀开屏“,端的费尽了苦心。上次他以最快的手法打出”满天花雨“兀自被段子羽避过,知他身法诡异,自己手法虽快,亦难一发中的,是以想出这么个绝招来。这一招也只能用来对付段子羽,若是打别人,暗器如是之慢,对方早跑得无踪无影了。唐洋觑准段子羽好强心理,是以先极尽变化之能事,炫其眼目,然后于极近处猝然发难,罩住其同身几十大穴,手法之精妙,力道之准确实已妙至毫巅,蔑以加矣,不料他居然来手”地遁术“,依然无功。唐洋望地兴叹,他虽只一手,实已竭尽所能,暗器功夫再好,也招呼不到地底去,颓然叹道:“唐某仅此之能,倒令段盟主失望了。” 段子羽笑道:“仅此一手,天下谅无几人能使出,能象在下这么躲避的也仅此一人耳,唐旗使何必叹息。” 唐洋无言退后,段子羽道:“杨先生,听闻你手下有几位练北冥神功的,在下要讨教一二。” 杨逍一惊,北冥神功的秘藉他也是早些时方得到,他武功本已博杂无比,临到晚年,已不屑再学其他武功,是以选出几名精明弟子修习,不想此事竟传入段子羽耳中。 这北冥神功乃北宋年间逍遥派武功,威力固是奇大无比,却也最难修习。内功修练之法与各门各派反其道而行,入手扎根基一段尤凶险无比。杨逍所得秘籍复又残缺不全,年代久远,上面字迹多有模糊不清者。但学武之人得此神功,真如酒鬼遇鸠酒一般,明知百死一生,也偏要尝上一尝,杨逍的几名弟子习练后多经脉忿乱,颠逆呕血而亡,只有两名弟子天资独秀,居然履奇险而如夷,竟尔习成。一名弟子远赴未归,余下一名弟子适在身旁。 杨逍微一沉吟,暗忖纵然自己下场也讨不到好处,也只有试试这门奇功,或可出奇制胜也未可知,舍此实无良策。便挥挥手,叫弟子下场。 段子羽笑道:“主随客便,既是我叫阵,你划出道来便是。” 那人道:“我初习此功,仅学成一掌,便与段盟主对一掌吧。” 两人手掌甫交,扑的一声轻?欤巫佑鹉Σ环3侨嗽似鸨壁ど窆Γぬ锬谄4敫骶鲋校ぬ锶缢恐裰锌眨淮巫佑鹫屏鞴矗慊醒ǎ抵粮怪械ぬ铮淠诹Α?br /> 吸了半天,忽感段子羽掌上丝毫内力也无,北冥神功运至极处,亦吸不到对手内力,这等咄咄奇事当真是首遭遇见,直感匪夷所思,他不得已只好收住北冥神功,准备撤掌后跃。 便在这电光石火间,对方掌力忽如排山倒海般摧击过来,这人登时魂飞夭外,只感体内轰然巨震,百脉崩绝。五脏尽碎,跌出丈外,七窍流血而亡。 杨逍心痛若狂,不虞自己半年心血尽数毁于一旦,怒吼一声扑上前来,从抽中掣出摺扇,刷的一声,扇面张开,内力运使下,如刀般削将过来。 段子羽长剑一甩,锵然一声打在扇面上,二者虽质地柔软,相交之下宛如金铁锵鸣,杨逍只感手腕巨震,扇面、扇骨尽成碎片,随风逐散,飘飞如穿花蝴蝶,煞是好看。 杨逍瞬息间连攻出三十六记“连环鸳鸯腿”,他激怒之下,实已竭尽平生功力之所聚,百劫师太也不禁大声喝彩,单只这一路“连环鸳鸯腿”便足可使人在武林中立万扬名。 司徒明月也看得目眩神驰,这路腿法她自是尽得杨逍所传,但即便是修成九阳神功后,如要象师傅这般既法度谨严,复又快捷无伦,而又不失潇洒风度,也觉不能。 段子羽连声喝彩,于腿影中穿梭闪避,他只消发出一阳指,杨逍这腿法连十招也使不到,但段子羽见这路腿法委实精妙无比,竟欲一窥全豹,不忍出指阻止。 杨逍三十六腿踢毕,却连段子羽衣袂也没碰到,叹息一声,纵身倒跃回去,手中法旗一举,喝道:“退。” 段子羽高声道:“杨先生,就这么走么?” 杨逍面色铁青,森然道:“尊驾还欲怎的?” 段子羽笑道:“你说我中原武林不守江湖道义,我今日可是和你照武林规矩办事,你们若胜了,自可扬长而去,现今败了,连个交待都没有吗。” 杨逍不加理会,与唐洋、辛然一跃而退,段子羽笑道:“杨先生,这可是你们不守武林规矩,以后莫再胡言乱语了。” 百劫心中气忿不过,挺剑欲追,段子羽拦住道:“师太,让他们去吧,五行旗也不是好惹的,”果见锐金旗众方退,洪水旗弟子手持愤筒虎视耿耿,筒中所装俱是销金化石的毒水,段子羽虽不惧刀剑拳掌,对此物着实忌惮,绝不敢以身相试。 洪水旗众缓缓撤过,地下忽然涌出几十名厚土旗教众,两人一组,一持钩索,一持刀剑,前面登时现出一条深沟,若误追上去,纵能躲过洪水旗的毒水,猝然不防之下,也难免落入沟中,遭钩索刀剑之厄。五行旗逐旗缓退,井然有序,阵脚坚固,显是久经兵法部勒,习练有素。 百劫也不禁大是佩服,明教号称天下第一大教,现虽趋末路,实不可轻觑,遇非中原武林一帮一派之可比。 歇宿一夜,翌日上路,午时已赶至张掖地面,一路上净思不断向段子羽讨教一阳指的玄奥精微之处,二人揽辔并行,司徒明月倒退到百劫师太身旁了。 正行之间,后面马蹄声骤,尘埃大起,段子羽等一惊,向后望去,便见百余匹快骑风驰电掣一般,须臾即到,乃是张无忌、周芷若率人从后追至。 段子羽心中大喜,对方人手虽多,他泯然不惧,最令他头疼的乃是洪水旗的毒水,百劫等拔剑驻马,并立两厢,严阵以待。 张无忌等骤然勒住马缰,马首齐昂,希津津一声嘶鸣,张无忌冷冷道:“段盟主,不想在此又相见了。” 段子羽笑道:“张教主,我在内地遍觅大驾不着,只得径到大光明顶候驾,在此相遇倒是颇为爽快。”他瞥眼一见殷野王、韦一笑毒伤已愈,尽复旧观,大为讶异。七手童子乃使毒的高手,独门秘制无人可解,不想这二人居然完好如初。 殊不知张无忌昔日尽得魔医“蝶谷医仙”胡青牛所传,医道之精举世无比。他又得胡青牛之妻“毒仙”王难姑的一本“毒经”,举凡世上使毒、解毒之法罔不精擅,七手童子的毒药虽剧毒难解,他详加钻研之下亦得拨除。 张无忌不睬段子羽,对周芷若道:“这位便是当今峨嵋掌门百劫师大。”周芷若笑道:“那应是我同门师妹了?” 百劫淡淡道:“你当日不辞而别,无异自逐出派,峨嵋派中无你这号人物。” 周芷若不以为忤,笑道:“我也并无重入峨嵋之意,看在一派的情份上,我不与你交手便是。” 张无忌道:“段盟主,你今日人手不齐,我也不难为你们,待你在玉门关会齐各派后,本座准于玉门关外候驾,至于到得了光明顶否,端看你们的本领了。”说完扬鞭即行,百多号人滚滚而过,须臾已绝尘不见了。 段子羽虽有意截下殷野王,以报大仇,又恐混战之下,峨嵋怕要一役而覆没无余,只得压住心头之火。 段子羽等一路而行,渐渐有各派人人马追至会合,声势日益浩大,待到玉门关前,张宇初兄弟率天师教各坛精锐而至,并将张宇真、史青护送到来。 史青一见段子羽面,即扑入怀中痛哭不止,哀声动地,段子羽抚慰半日,良久方始好些,犹啼痕满面,凄楚感人。 段子羽在玉门关里等了三日,各派人众约略聚齐,少林、丐帮,崆峒、华山、昆仑、嵩山、衡山、泰山、恒山还有几大武林世家,各路游侠齐集麾下,武当一派未到,大家心知肚明,亦无人感到意外。 天师教所收服的海沙帮、巫江帮、神拳门、五风刀、巨鲸帮等亦到,中原武林除武当一派外,一倾而空,齐集玉门关,准备与明教作最后一战。 张宇初来至段子羽盟主大帐,商议联手进击之事。 段子羽笑道:“大哥,此事咱们各作各的,中原武林与贵教两不相干。” 张宇初苦笑道:“羽弟,你是真怕被我抢了你的盟主之位?天师教千年多来不涉足江湖中事,却也没谁敢小觑了。” 段子羽一笑置之,心中早有定议,于此事上寸步不让。 天师教与中原武林各派择日出关,两列人众浩浩荡荡,婉蜒如流,滔滔不绝,实为武林空前绝后的盛况。 行出十里许,遥见前方黑压压一片人群,莽莽平沙大漠中,望不到边际。 张宇初一扬马鞭道:“羽弟,魔教列阵而待,看来倒是要真刀真枪地大干一场。” 段子羽大感匪夷所思,都是武林中人,何以如大军般排起阵法来了,比武搏命他固然泯然无畏,但望看这一簇簇的方阵,大是踌躇,不知如何处分。 司徒明月道:“张教主学过岳武穆兵书战策,雅擅用兵,这些教众大多冲锋陷阵,身经百战,这一关实难冲过。” 段子羽望望身后,人数固然不少,却都是武林豪莽,哪懂得什么兵法虞阵,万万想不到张无忌会有此绝招。 张宇初立于马背上端详一阵,神情凝肃,他乃天师教史上不世出之奇才,于诸子百家,天文地理,兵书战略,星相卜课无一不窥,无一不精。 段子羽讶异道,“大哥,魔教大捣什么玄虚?” 张宇初凝声道:“这可不是闹虚文,是货真价实的兵阵,想是岳战穆所传,乃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皤八个方阵,阵法变幻无方,张无忌居然有这一手,倒是难以应付。” 段子羽勒马四顾,见群雄亦面面相觑,既莫名其妙,更不知计将安出。段子羽暗道:“终不能就此被吓住,无功退回玉门关。”他摹地里纵马疾驰,直冲阵前,张宇初在后大叫道:“羽弟,不可莽憧。”一提马缰冲了过来。 方阵中并无人出来阻拦,一阵乱箭射出压住阵脚,段子羽以倚天剑拨打乱箭,虽然无羔,却也不敢过分逼近。高声叫道:“张教主,请出来叙话。” 张无忌与周芷若并骑而出,驻马阵前,笑道:“段盟主,你武功高强,且破破我这战阵如何?若是自忖不能,还是趁早回中原吧。” 段子羽笑道:“张教主,你我俱武林中人,比的是刀剑拳脚,你怎地弄出这等玄虚来?” 张无忌冷冷道:“本教值此强敌压境的关口,有什么招便用什么招,又何必多言。你若能冲过此阵,本座在大光明顶上招呼你,若是不能,嘿嘿。” 段子羽从马上直振而起,扑向张无忌,喝道:“我先过过你这关。” 张无忌屠龙刀霍霍飞舞,周芷若软鞭矫翔灵动,段子羽一剑正点在屠龙刀上,借力跃回马上,周芷若软鞭走空,张无忌拍马回转,与周芷若驰入阵中。 段子羽气得怒发上竖,但见这密密层层的方阵,亦感一筹莫展,与张宇初拍马跃回。 张宇初详思一阵道:“这八卦阵内含五行生克,阴阳消息,硬冲不得,你我分两路从远处绕过,他若欲阻拦,必然分阵,变化也就不多了。”段子羽知除此外实无良策,便道:“好,咱们分路进击,看谁先到达大光明顶。” 二人击掌三声,相对大笑,各率属下分左右绕行,明教八卦方阵果然随之而动,一变而为一字长蛇阵,横截其中。 但这关外莽莽大漠,一望无限,两方人众不不惮路远,避开阵势,从远处绕行,坚不与其阵势相撞。明教原以为双方必合为一路,以便统筹事功,不虞各自有主,分路绕行,只得将阵势分开,邀击两方人众。如此一来,已全然不成阵势,而为五行旗、天鹰旗,天地风雷四门各自阻击了。 段子羽等绕出二十余里,遂与五行旗相遇,五行旗分金、木、水、火、土,自含五行生克之理,连环进击,彼此呼应,宛如一环。但武林各派人数不少,几派咬住一旗厮杀,少林寺的一百零八个罗汉大阵更显神威,将锐金旗杀得七零八落,不成阵势。 双方激战良时,五行旗不敌后撤,烈火旗在地上喷洒石油,纵火焚烧,霎时浓烟蔽日,筑成一道火墙,群雄被烧伤不少,阻断了去路。 待火焰灭尽,地上遍是烧焦的尸体,五行旗众已然踪迹不见。段子羽经此一番恶战,才真正领略到明教可畏之处、无怪乎绵延数百年,以一教与天下抗争而得不灭,实有其过人之处,心情不免沉重,回望一线婉蜒的玉门关,又想起班超之言:“臣不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王门关。”今日所率群雄不知有多少能生入玉门关了。心下感触百端。 各派续行几十里,未见敌踪。其时已是黄昏时分,天地一线处圆圆的落日照在荒沙上,金黄绚烂,与中原的落日大不一般,段子羽传令宿营安歇,各派埋锅造饭,有的干脆吃些干粮了事。 入夜时分,朔风渐厉,浸入肌骨。各派疏疏落落点起簿火驱寒,远处望来,犹如天上的朗朗疏星。帐外传来一阵萧声,呜咽宛转,凄恻苍凉。四人出外一看,乃是百劫按孔吹萧。 吹的是一首“碧海潮生曲”,她内功深湛,萧声低迥悠扬,静夜中传出老远,各处喧嚷的人声登即寂然,惟闻萧声布满空中。 萧声中似有“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之意,人人恍如置身海滩,闻那千古不绝,汹涌翻卷的滔天骇浪。有顷,萧音一转,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激越慷慨,令人雄心陡起,血脉喷张,急欲择生死而赴大义。 张宇真涑然道:“此乃荆柯西入强秦,一去不返的不祥‘之音,师太何有此感?”段子羽心情益发沉重,自己之生死固可等闲视之,然而一声令下,将中原武林尽招至这荒漠大野,前途茫茫,生死不明,倘若全军尽覆自己有何面目复见世人。项羽自刎乌江岂非前车之鉴。萧音渐低渐弱而至无声,众人似觉萧声仍有无尽之意低迥耳中。\段子羽想起初出道时,峨嵋派威压武林,大有一柱擎天之势,而今精华凋丧而趋式微,也难怪百劫师太突发此悲音。须臾,百劫师太来至帐中,面容平淡庄雅,向段子羽道:“羽儿。倘若我此番不能返回中原,峨嵋一派全仗你扶助了,我已将掌门指环传与净思。” 段子羽愕然道:“师太,此战虽凶险,尚不致如此,纵然倾中原之力不能灭此巨患,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百劫淡淡道:“此千载一时之机,不是魔教覆灭,便是我中原武林之大劫,岂可半途而废,贻笑后世。”转身走出帐中。 张宇真揪然不乐道:“尚未到光明顶,师太倒先托孤安,排身后之事,未免忒煞悲观。”段子羽道:“古人抬棺而后战,无非以必死之心求全胜之功,兵凶战危,凡事殊难逆料。” 睡至中夜,摹地里一声惨叫,静夜听来益发凄厉恐怖。 段子羽一跃而起,出得帐外,但见膝膝月光中,虚舟子正挥剑追逐一人,段子羽飘身而至崆峒派营中,却见崆峒三老之一的常敬之已然毙命,尸体紫青冰冷。 段子羽怒道:“韦一笑。”飞身疾掠拦截,韦一笑见段子羽追来,登即不与虚舟子兜圈子,径直前掠,脚下黄沙腾起,遮住身形。段子羽恚怒殊甚,正欲紧追,忽见虚舟子脚下一个趔趄,摔倒沙上。 段子羽扶起他一看,左肩上一记紫色掌印,虚舟子叹道:“不想韦一笑中了我一记七伤拳,犹能如此。”满脸惊诧之色,上下牙齿却冷得打战。他生性傲僻,虽寒毒入体已甚,仍不肯出言相求,段子羽伸掌按在他肩上,顷刻问将寒毒拨尽,虚舟子掌伤虽愈,心伤师叔之死,自己又没能截下吸血蝠王,感愧交加,回至派中。 翌日。各派继续西行,迄而向光明顶进发。段子羽急欲与明教交锋,率先而行,各派于后分路并进,约好联络策应的信号。 行至中午,赤日炎炎,颇有大火流金之象,段子羽与三女四手相握,段子羽体内九阴、九阳交融而成的神功便在三女体内循环周流。阴阳自行调合,体外寒暑之变已然无侵。 四人蓦见远处沙丘后尘沙腾起,如飓风卷起相似,隐隐有金戈坚锵之声传来。四人连成一体,疾冲而至,跃上积如小山般的沙丘,向下俯瞰,都是既惊且愕。 但见莽莽平沙中,大旗面面,迎风猎猎作响,千余人正在沙地上激战成一团。 司徒明月讶声道:“天鹰旗,五行旗,天地风雷四门,明教精锐怎地尽集于此?光明顶上岂不无人把守?” 张宇真看了有顷道:“是双方主力交锋,此次天师教所辖二十八分坛倾力而至,看来无须我们动手,此战便可定出胜负。” 段子羽凝神端瞧,见天师教二十八分坛,上应天上二十八星宿,此番赴西城与明教决战,果然精锐尽至,未留余力。或许因路径不熟,陷入明教主力包围之中。但天师教立教千余年,亦自有其过人之处,二十八分坛隐隐而成九宫八卦阵势,阵中所蕴五行生克的变化更极尽易理之精奥,明教兵威虽盛,却也一时无奈之何,张无忌、杨逍、殷野王于外围挥旗调动教众,游走攻击,张宇初兄弟负手立于阵内,意态甚闲,似是对明教的阵势不屑一顾。 段子羽高声喊道:“大哥,待小弟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他内力精深无比,下面激战之声虽如雷如潮,这几句话却清清楚楚传至每人耳中。 张宇初扬声应道:“兄弟,你无须下来,今日天师教要与魔教一决雌雄。你带人先将大光明顶扫平,再回来不迟。” 张无忌等见段子羽四人蓦然间现身沙丘之上,不由得心中慌乱。那沙丘高甚,张无忌只道他率中原武林齐至,若依张宇初之言,乘光明顶守备空虚,径自取了,毁掉自己立身根基,倒是着实可惮。 他手中绘有一头雄鹰的法旗一挥,天鹰旗登即从战阵撤去,向沙丘这面涌来。 第二十九回 龙战于野血玄黄 史青蓦地里大叫一声:“殷野王,纳命来。”挣脱张宇真的手,如离弦之箭般射下沙丘,向天鹰旗阵中冲去。 她多少日来刻心铭骨地欲报杀母杀师之仇,一眼觑见殷野王,登时目毗欲裂,全然不顾天鹰旗数百教众,直奔殷野王杀去。 段子羽失声道:“青妹,危险。”身子疾冲,籍着向下的冲力疾逾奔马般赶至。一个起落已然拦在史青面前。 天鹰旗教众见史青单人闯阵,并不放箭,两名舵主倏然抢出,左右夹攻,不虞段子羽身法奇速,声到人到,直如从天而降一般。一名舵主收势不住,恰与段子羽撞个正着。 段子羽这一冲之力较诸百丈瀑布犹为骇人,这名舵主登即如断了线的鹞子般倒飞而回,全身上下筋折骨断,成为一团肉泥。另一名舵主惊骇之下,一刀劈出,以进为退,反向阵中跃回。段子羽五指箕张,倏然扣住刀面,一扳一掷,单刀于空中直嵌入那名坛主的胸腹。 张无忌惟恐舅舅殷野王有甚失闪,疾掠而至,周芷若手执长鞭便随身后。 段子羽见张无忌执屠龙宝刀在手,心下凛然,掣出倚天宝剑,斜斜一剑刺出,张无忌自遇段子羽几次,均未占到上风,心中戒意殊甚,见这一剑方位古怪,不敢大意,横挥屠龙刀将剑锋所指几大穴道尽皆封住。 段子羽剑招突变,身子游走如飞,窜高伏低,刹那间连攻出一十六剑,他上次被张无忌死死缠住,而致史红石与七手童子双双毙命,实为心中至憾。是以此次一见到张无忌便放手抢攻。 张无忌屠龙刀圈转如环,他九阳神功已臻化境,虽不若段子羽身内九阴、九阳交融而成的奇功,却也只稍逊一筹。况他于太极神功精熟醇粹,屠龙刀使开太极剑法,似缓实快,似柔实刚,倏然之间刀剑撞击一十六下,叮叮当当之声清脆悦耳。 段子羽招式样样使开,如长江大河般源源不绝,每一剑均指向张无忌防守弱门,倚天剑上蓄满劲力,紫芒吞吐,耀人眼目。张无忌凝慑心神,岂敢行险反攻,运起太极神功守御,双方各具神功在身,却也无人敢当倚天剑、屠龙刀一挥之威。是以全仗招数精妙,身法迅捷,不敢硬以功力相拼。虽一攻一守,但凶险万端,每一招稍有疏虞均有杀身之厄。 周芷若见司徒明月冲下,知他们夫妻二人合手之力无人能当,长鞭一挥道:“司徒妹子,咱俩亲近亲近。上次你使诈断我一指,且再试试我的九阴白骨爪。” 司徒明月一剑将软鞭荡开,笑道:“你的九阴白骨爪火候差得远了,还是莫献丑的好。” 周芷若软鞭招式甚是奇妙,倏然间连点两式,疾攻史青和张宇真,二女见其鞭势奇速,忙忙跃后避开。 司徒明月乘隙抢进,长剑飓飓飓连攻出三招,周芷若鞭在外围,左手箕张,飘闪之间九阴白骨爪递出,爪风森森,两人立时而成近身肉搏之势。 这四人一交上手,天鹰旗教众被阻,明教围困天师教良久,双方斗得势均力敌,僵持不下,天师教虽困在核心,但阵法精妙。此际实力最为难厚的天鹰旗撤出战阵,张宇初乃一世奇才,焉能放过如此良机,手中法剑一样,二十八分坛登时从天鹰旗阵中抢出,将五行旗与天地风雷四门从中切断,十四个分坛截住五行旗,十四个分坛反将天地风雷四门围于九宫八卦阵内。 殷野王大惊,手中法旗一挥,天鹰旗急急返回救援天地风雷四门。 张宇清率总坛人众当即迎上,明教与天师教双方主力遂于三处决战。天师教骤然脱困而出,直如猛虎出山,五行旗与天鹰旗尚可稳住阵脚,天地风雷四门势弱,大显穷蹙。 张无忌虽全力守御段子羽凌厉无俦、湍发如流的剑势,但对周遭形势却无不了然于胸,不想自己一丝疏忽,而令好容易捉到的天师教这条大龙脱困而出,自己反倒情境不妙,心中大急,知道只要再延岩个一时三刻,天地风雷四门便要覆灭无遗。当下一声清啸,屠龙刀奋力一挥,突然问运起乾坤大挪移第七层心法,向倚天剑上所去。 段子羽蓦感剑势一荡,偏开几寸许,剑锋紧擦张无忌肋中边穿过,段子羽一见剑式走空登即一爪抓上,张无忌一招行险得手,暗道饶幸,见这一爪迅猛凌厉,迥非周芷若可比,一式太极云手,反臂向其腕上拂去,两人均是出手如电,如若雷霆,两臂一触,俱感全身一震。 段子羽凝立不动,张无忌身子一晃,他不再恋战,借力飞起,如头大鸟般向前扑击。天鹰旗与五行旗树大旗颇多,张无忌飞掠丈余便伸手踢足在旗上借力,旗尚未动,他人已飞出,眨眼问越过天鹰旗和五行旗,投入天地风雷四门中。 他出手踢足极快,寻常人眼一花,只感他如蹈空飞掠一般,身影曼妙,直如鱼游水中一般,众人俱看得心醉神怡。 段子羽、张宇真等高声喝彩,周芷若乘机连攻八爪,将司徒明月迫开,笑道:“失陪。”纵身后跃。 张宇初一俟张无忌落地,当下一掌攻上,他掌势凝重如山,掌未拍至,已连幻出十几个掌影,虚实变幻不定。罡风涌荡,热浪袭人,张无忌倏然一掌迎上,两种至阳至刚的掌力相撞,轰然一声巨响。张宇初身子一晃,虽感掌臂酸麻,却不愿退步卸力,以免失了身份。 张无忌借掌力反弹,倒窜入天师教教众中,屠龙刀狂舞乱砍。这些教众本无人是他对手,此际他屠龙刀在手,更添神威,当之者无不刃断身折。 霎时间人群中血光暴射,血柱冲天而起,朗朗烈日下说不出的绚丽、奇诡、恐怖,头颅、残肢、断臂更不绝飞舞,惨叫声直使人不寒而栗,如置身惨酷地狱。 张宇初飞身追赶,空中一条长鞭横截,夭矫如龙,招式诡异。张宇初一剑挑去,长鞭一收,蓦然又向其头上圈去。原来是周芷若怕张无忌身单力孤,过来相助。 两人刹那间攻还十几招,张宇初虽功力精深强逾周芷若,但初逢九阴真经中这套怪鞭招法亦感无所适从,软鞭虽细若蚕丝,横阻空中直如高峰峻岳,难以逾越,无奈何只得落下,正落在明教天宇门中。他心头怒极,剑扫掌劈,势若雷霆,霎时间天宇门教众亦步天师教众之后尘,大遭屠戮,景况之惨,毫不逊于张无忌的手笔。 此时天师教的九宫八卦阵已被张无忌硬生生以屠龙刀攻破,几名分坛主见势不妙,迅即挥众后撤,天地风雷四门之围不解自散。周芷若冲入天字门中,飓飓飓几鞭向张字初攻去,杨逍手执两块圣火令,亦从后攻到。 张宇初一剑疾攻,将周芷若几鞭化解,回手一掌拍在圣火令上,杨逍蓦感一股大力直撞心胸,圣火令牌更如在火中烧了几个时辰般,酷热难耐,但圣火令乃教中至宝,虽然五指如握了块火炭,仍不敢撤手弃掉,一式倒跃,避开张宇初之锋芒,心下暗自惊骇。这天雷神掌居然具如许威力。 张宇初两招迫退世上两大高手,亦是竭尽所能,忽感后心一凉,心下登即了然,喝道:“韦一笑,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 韦一笑一招得手,蓦地站在张宇初面前,奇诡地一笑,道:“你也还我一掌,不就扯平了。”张宇初一掌推出,才觉出中掌处真气滞结,丹田中一股真气居然提不起来。手掌虽推出,却一丝内力也无。他又惊又恐、喝道:“韦一笑,好道行。”暗中催运内力冲荡内力滞结处。 韦一笑知他内力浑厚,这一掌不过令他片刻间不能动手而已,虽然这是绝好的良机,但自己已然偷袭了一次,碍于身份,便不好再出手了。见张宇初脸上红光陡盛,知他内力已通,笑道:“你不打,我可走了。”话音未了,他已一溜青烟般退出十几丈。 张宇初怒喝一声:“留下。”霍然拍出一掌,前掌未完,后掌续至,电光石火间拍出三掌,前后掌力相撞相催,如一股巨浪般击向韦一笑后心。 韦一笑正自得意,自己一出手便挫了对方主帅之威,虽说手段不甚光明正大,却也不落人口实。足下方走,蓦感背后罡风如涛,心下大骇,杨逍叫道:“韦兄小心。” 韦一笑心骇欲死,竭尽平生之能向旁疾掠闪避,却被掌风扫到,只觉右半边身子如中雷击,砰的一声斜栽了出去。张无忌一跃而至,伸手扶住了他,幸免出乖露丑。 张宇初三掌一出,段子羽等无不骇然失色,不意他劈空掌力如是威猛,俱感匪夷所思。 此时张宇清与殷野王酣战良时,殷野王久闻他大战俞莲舟,剑挫殷梨亭的盛名,不敢觑之为后生晚辈,居然一破几十年不动兵刃的惯例,持一柄弯刀在手,以家传刀法迎战天雷剑法。 张宇真见两位哥哥大显神威,兴致盎然,拍手喝彩不止,张宇清展开天雷剑法。招招抢攻,殷野王年纪虽大,却极有父风,内力之刚猛殊不逊于壮时,他岂甘自屈守势,招招反攻,两人全然是只攻不守,以攻为守的招式,严然拼命一般,着实凶险绝伦。 两人刀剑霍霍,愈战愈烈。两三丈内尘沙飞旋,激荡不止,双方人众早已被远远逼开,目眩神驰地观看这场凶险决战。 段子羽惟恐史青再突然冲上去寻殷野王拼命,便紧拉着她的手站在沙丘上,此际双方已然停止混战,惟有张宇清和殷野王尚恶战不止。 双方酣战数百回合,仍是难分轩郅,张宇清斜身一绕,嗤的一剑刺向殷野王右肩肩井穴,这一步斜绕迅疾无涛,跨到时剑招已成,堪堪点到殷野王肩上。 殷野王反臂一刀,恰恰与剑身相撞,将长剑弹起,一脚踢出,直向张宇清小腹,张宇清并指如刀,向其足上砍去,殷野玉缩足退后。二人互有忌惮,遂乘机各自后跃。 其时已是午后申牌时分,大漠落日中,百余具尸体横摊沙上,明教已徐徐后撤,张宇初见明教虽败不乱,大是倾服,不敢追亡逐北,惟恐再中圈套。 这一战双方伤者无算,天师教埋死疗伤,忙得不可开交。 张字真骤然得见两位兄长,欣喜逾恒,奔过去说长道短,咯咯不休。 段子羽正与张氏兄弟叙话间,净思飞奔也似地来到近前,显是长途疾奔,已然矫喘吁吁,满面惶恐之色,到了段子羽面前,手抚胸口,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段子羽心头蓦然狂震,预感到有大不利之事发生,强自镇走下来,问道:“净思,出了什么事?你慢慢道来。” 净思半响方定任神,道:“小师叔,师傅不见了,我们四处找不也找不到。” 段子羽稍宽心胸,待看到净思指上所戴的玄铁指环,又觉事体不妙。司徒明月笑道:“净思,已快做掌门的人了,怎么还孩子似的沉不住气,尊师必是有要事耽搁住了,她武功高强,智谋过人,不会有甚凶险。” 段子羽虽觉此话不无道理,但百劫忽然将掌门之位传与年齿尚稚的净思,便有不祥之感。此刻这种感觉直如大山般压在心头,沉重至极。 张宇初插话道:“师太必是单人独闯大光明顶了。”他神色肃穆之极,适才天师教损伤颇重,他仍淡漠视之,浑如无事一般。此际却似事体重大,其手下教众也极少见他神态如是郑重,直感匪夷所思。 段子羽惊陀道:“师太绝非鲁莽之人,怎会弃下弟子独闯魔教总坛。”他虽素服张宇初见事之明,对此言却不信服。 张宇初茫然望着大光明顶的方向,缓缓道:“我所料不会有错,此事大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百劫师太处境极危,我即刻赶住大光明顶,但愿天佑善人,可以化险为夷。” 段子羽心下也立时慌乱起来,蓦然想起武当山紫霄官中张宇初与百劫师太怪异的举动,虽不明了这二人之间究竟有何关连,更无暇细问,遂断然道:“大哥统率一教,此事交给我。” 张宇初道:“大光明顶乃龙潭虎穴,你孤身犯险也未必济事,教中弟兄由字清统领足矣,你我联袂闯上一闯。” 段子羽豪情顿起,笑道:“好,咱们便见识一下这数百年不破的天下第一重地。”几人说行即行,张宇真,司徒明月,史青和净思亦随二人同行。 昆仑山绵延千里,据说乃中国三大龙气的发源地,一于南京收住,一于北京收住,一顺长江东流入海,大光明顶垂数百年而巍然屹立,一则凭仗金城阳池之天险,二则教中英才代出,是以屡遭凶厄而圣火之熄,与此传说也不无关系。 其地距大光明顶仍有千里之遥,歧路甚多,诸人惟恐与百劫师太所行路线不一,而逾是深入,明教势力愈加雄厚,是以几人分路而行,希冀得与百劫师太相遇于中途。 张宇初率张宇真、史青一路,段子羽与司徒明月、净思一路,此地已近明教腹心之地,饶是张宇初、段子羽艺高胆壮,睥睨四海,也不禁有凶危不测之感,若非急于援救百劫师太,断不肯冒此覆灭之险。 段子羽三人行出百余里,已是夜笼大漠这时,朔风劲厉,黄沙旋舞,四周黑黝黝的,路径难辨,举步难艰,三人遂于一沙丘后避风歇息。 司徒明月对这一带地势烂熟于胸,不多时便寻到水源,三人饱饮一顿,取出于粮打尖。 段子羽沉吟道:“净思,师太何以会离派独行?一人独闯大光明顶?” 净思想起师傅,登时慌乱无着,低头道:“我也不知道。师傅那天非要将掌门传给我,我不愿,也做不了。可师傅硬将指环套在我手上。几位师兄、师姐劝了几句,还被师傅大骂一场。第二天上午,师傅突然就不见了,我们到各派问遍了,都说没见到师傅的面,我没有办法,只好来找小师叔了。”她话音愈说愈低,到得后来,低细得几不可闻。 虽在深夜,段子羽仍能清晰看到她郝红的双颊,娇羞忸怩的神态,心中倏忽间生出一种异样感觉,殊觉有负百劫师太与净思,但负在何处,却又说不出来。 远处忽然鳞光闪闪,摇摆不定,浮于空中,净思诧然道:“鬼火。”司徒明月冷笑道:“是烈火旗玩的把戏,看来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段子羽冷冷道:“他们居然还敢露相。”站起身高声道:“是辛旗史吗?故人相逢,何必装神弄鬼,大大方方现身吧。” 鳞光霎时间熄灭,周遭复又漆黑一团,段子羽虽是夜眼,晴中视物不啻白昼,但四下望去,真连个鬼影子都不见。 段子羽正自纳罕,左侧鳞光又起,旋即右侧也有鳞光闪烁,鳞光闪烁中黑影憧憧,却只在数十米外追巡游走,并不近前。 段子羽疑窦丛生,不解何故,向司徒明月述说所见到的异状。司徒明月失声道:“小心地下。” 话音未了,净思惊叫一声,段子羽瞥眼一望,一双筋骨暴突的手正扣住净思脚踝骨,向沙下拉去。段子羽无暇细思,随指发出六脉神剑,变起仓促,六剑齐发,嗤嗤声响后,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静溢的夜空。 段子羽迅即扑上,左手箕张,插入柔软的沙中,又是一声惨叫,沙下那人被九阴白骨爪抓个正着,头骨碎裂。段子羽随手拉出,向左侧鳞光闪烁处打去。 司徒明月掣出长剑,向沙地微微起伏处乱刺,她瞬息问刺出十余剑,不时传出几声惨叫,剑上鲜红,滴血不止。 忽听喀喇一声,司徒明月剑刃崩折,沙下蓦地里涌出十余面精钢盾牌,盾牌后乱箭齐发,司徒明月猝然拔身而起,一式“鹤冲九天”直拔起两丈多高,堪堪避开密集如雨的乱箭。 乱箭甫过,一篷暗器于空中炸开,段子羽登时心骇若死,怒吼道:“唐洋,好贼子。” 奋身而起,一掌隔空向暗器击去,霎时罡气如涛,将暗器击飞,司徒明月也唬得花容失色,唐洋的暗器多喂剧毒,见血封喉,只消有一枚刺人体内,便难免香消玉陨。她尚未练到段子羽那等百毒不侵,水火无伤的境界。 唐洋于远处见自己以最快手法发出的“孔雀开屏”未奏肤功,唱然长叹,情知如若此举能击毙司徒明月,段子羽必然魂飞魄散,他功力虽高,亦可伺隙下手。不料他劈空掌力亦如是威猛,后发先至,将暗器震开,此等功力实可渭旷古绝今,心中不禁大生惧意。 段子羽震开暗器,于空中一把抓住司徒明月之手,心里立时笃定,这两只手只消握在一处,便可打遍天下无抗手,少林寺心禅堂七老尚且在二人联手下败绩,遑论别人。 二人如两朵云般冉冉下落,净思正为这猝然之变震呆,背后刀风又起,段子羽大喝道:“后面,小心!” 他运足功力一喝,净思蓦然憬醒,持刀人却吃这一喝震得脑中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舞,心烦欲呕,刀于半途失去方位,劲力亦衰,慢了许多。 净思回身扣指一弹,运起“弹指神通”功夫,恰恰弹在刀背上,铮的一声,将一柄厚背鬼头刀弹上半空,食指倏出,发出“一阳指,”指力飒然击人那人眉间“祖窍穴”上,那人砰的一声,倒地而亡。 段子羽喝道:“好,好,弹指神通,”疾落至净思身旁,净思娇笑道:“还是‘一阳指’管用,可惜我学得不到家。” 十几人手持盾牌缓缓逼上,唐洋在后面高声道:“段子羽,你武功高强,单打独斗我们不是对手,莫怪我们以多力胜。” 段子羽冷笑道:“多就能胜吗?只怕未必。唐旗使,五行旗不是我的对手,要叫阵也只有张教主够资格,你连是撤走为好,免得多伤人命。”、唐洋忿声道:“五行旗死在你手上的还少了吗?我倒要看看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挑了我们五行旗。” 段子羽望着黑夜中熠熠发亮的盾牌,拔出倚天剑递与净思道:“用这个招呼他们。”他与司徒明月倏然欺身近前,双掌齐出,击在两面盾牌上,只听得“轰隆”“喀喇”之声,持盾人禁不住这二人神力,手臂寸寸断折,盾牌反向砸向持盾人,百多斤的精钢盾牌登时将人砸成肉饼。\净思不甘示弱,挥剑而上,一剑横砍,倚天剑锋锐无匹,将几寸厚的盾牌从中剖开,如切豆腐般,连同持盾人也截为两半。j这十几名手持盾牌的人均是巨木旗中臂力雄健之人,平日两人便可抬起一根千斤重的巨木,以之撞击城门,只因巨木过于笨重,才改为特号的盾牌应敌。不想仍抵不住段子羽二人的神力。更难当倚天剑之锋。 段子羽二人飘迅如飞,刹那间拍中十面盾牌,这十人每人手中均持短矛成单刀,都不及出招,便被反震而回的盾牌打成肉饼。 净思年齿虽稚,武功却颇得百动师太真传,又得段子羽以一阳指为之打通小周天,武功精进,再加倚天剑所向披靡,片刻间也斩杀了三名持盾的好手。 唐洋本指望这十几名好手能将段子羽三人困在一处,便可大施烈火、毒水之技,但旋踵间十几人尸横沙滩,血染黄沙,心中栗栗生危,一纵身跃退回去。 烈火旗掌使辛然一声令下,登时旗下十几人手持喷筒,向三人站立处喷溅石油,段子羽谏然一惊,一手拉住司徒明月,一手拉住净思,低喝道:“起。”登时如三条影子般急掠上高高的沙丘。 身后“轰”的一声,几枚火箭射处,烈火熊熊,将周遭数十米照得白昼相似。唐洋抖手打出一逢暗器,又是以最快手法打出的暗器绝技“孔雀开屏。” 净思倚天剑急舞如风,将三人护得水泄不通,但听得叮叮当当一阵清脆声响,暗青子全吸附在倚天剑上。唐洋此举旨在既乱敌手脚,又发号施令,收一举两得之利。顿时,旗下弟兄手待金光闪闪的喷筒,飞奔至沙丘下向段子羽三人喷射可蚀骨化石的毒水。 段子羽不敢稍有怠慢,两手一拉二女,向上冲起,冲至两丈高处,蓦然将上冲力化为横力,平平向前飞出,火光中,三人衣袂飘扬,如三头大乌,于空中一掠而过,直滑出二十余丈,方始落下。 明教诸人无不看得膛目结舌,想不到世上居然会有这等轻功,半晌才不自禁喝彩叫好。 段子羽三人一落地,五行旗教众早已远远趋避,聚在一处,锐金旗一阵强弓硬弩稳住阵脚,洪水旗殿后,迅即澈走。 段子羽对洪水旗的毒水着实忌惮三分,又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飘然远引。 五行旗虽澈走,三人仍不敢稍有疏虞,直坐至天亮才继续上路。 三人连行两日,既未遇到明教人袭击,亦未寻到百劫师太,这一日已来至昆仑山麓。仰望绵亘千里的昆仑山脉,三人均不由得大增戒心,此处已属明教腹心之地,距总坛、大光明顶只有数百里之遥,随时都会与明教中人发生激战。 司徒明月皱眉道:“段郎,咱们是否应该等少天师与真姐他们会合,再向前行?段子羽道:“大哥他们脚程不下于我们,不会落在我们后面,或许他们已从别路深入了,咱们岂可在此傻等,还是径向前寻,如路上遇不到,便在大光明顶下候着。” 司徒明月苦笑道:“大光明顶下怕是早有人候着咱们了,只怕不是真姐他们。” 段子羽听出她弦外之音,但更急于找到百劫师太,遂执意前行,司徒明月拗不过他,也只得带路前往,昆仑山脚下却是一片绿洲,野草丛生,树木郁郁葱葱行出不远便能听到淙淙的流水声。从大漠血战中来至此处,恍如置身仙境一般。 午牌时分,三人来至一处农舍。段子羽这几日始终以干粮果腹,口中早已淡出鸟来,一见有人家,惊喜不已,便欲到农舍买下几只鸡,一瓮酒,以快口腹。 司徒明月揪然不乐,道:“这附近人多崇信明尊,我们以后只有清泉可饮,野果可食,外人的东西万万吃不得。” 段子羽不信道:“我们只说是过路人,魔教中人虽邪,也未必会见人便下毒手吧。况且即便他们下毒,我又何惧哉。” 司徒明月道:“你当然不怕,可净思妹子未必也百毒不侵。此时双方已是生死之决,他们不下手则已,下手便会不留余地。万一净思妹子有个闪失,咱们如何向师太交待。” 段子羽心下凛然,只得作罢。净思悄声道:“我年纪小,不会有人对我起戒心的。待我前去讨些食物,不会有事的。” 段子羽雄心复起,朗声道:“如被几个小小农舍吓住,还去大光明顶作甚,且瞧瞧他们有何手段。”大步向农舍走去。 推开柴扉,一对农夫农妇正在院内忙着活计,见这三人进来,大为惊诧。 段子羽笑道:“大哥大嫂,我等是去大光明顶的,路途无处打尖,欲在府上买些酒肉,烦请二位作顿酒饭。”说罢掏出一锭大银,向二人递去。 农夫农妇见了这锭大银,登时两眼放光,小户人家几曾见过这等锭银,农妇还待说些什么,农夫早一把接将过来,笑道:“三位请屋里坐,小的马上去打酒买肉。”农妇虽连使眼色,农夫只是一味地不理不顾。 段子羽微微一笑,便去屋内坐地。虽是小户人家,拾夺得颇为洁净,墙上挂有几张兽皮,看来那农夫还是个猎户。 须臾,那农夫已旋风般转回来,抱着一坛酒,肩上挂着漳狍野兔,不知是从何处弄来的。不多时,几种野味已作好,摆满一桌,段子羽拍开那瓮酒,虽非上等佳酿,倒也清冽醇正,于此处已属难能可贵。 段子羽先将酒与每样菜肴品过一遍,确信无毒,才叫二女动著。 酒香、肉香熏人欲醉,净思虽是百劫弟子,但峨嵋派中不乏俗家弟子,净思又未落发,对酒肉禁忌并不严。三人举杯欢饮、夹肉大嚼,不多时酒肉已去了大半。 忽听门外人声杂沓,片刻间已将小屋围住,一人高声道:“兀那三个小贼,快快出来受死。” 段子羽推窗一望,但见几十人手持弓箭、钢叉、鬼头刀等,中有一人面貌狩恶,手执一柄八卦柴金刀,正高声叫嚷。 段子羽心中气恼,眼见这些人不过是些村夫村妇,纵然臂力强健些,与武林高手究有霄壤之别,便与五行旗下骁悍的教众也迥然不同。对付这些人倒有手足无措之感。 司徒明月笑道:“如何?在这里你只消一露相,随时都会有这种事发生,尽是些愚夫愚妇,杀之不武,不杀却也不行。” 眼见这些人,一阵躁动,大有杀将进来的势头,段子羽顿感惶窘无着,情知这些人崇信明尊如神,虽技艺浅薄之至,却个个悍不畏死,而对这些人大下辣手怎么说也过意不去。 司徒明月笑道:“怎么样,我帮你个忙吧。” 段子羽大喜道:“好姐姐,你真有办法打发走这些人?” 司徒明月嫣然一笑,百媚俱生,,段子羽虽在尴尬处境。 亦不禁有些意乱神迷。司徒明月整整衣裳,走了出去,从袖中摸出一面火焰令牌,向那些人叱道:“你们是什么人,在此罗嗦。” 为首那人一见火焰令牌,立时合什加额,拜在地上,惶恐道:“属下不知上使降临,唐突勿罪。‘司徒明月笑道:“不知者不罪,我等出外公干,现今方归,大家散去吧。” 众人闻言各自散去,那为首的手持八卦柴金刀的人躬身道:“上使从外面回来,听说中原武林各派要来攻打总坛,不知情形如何?” 司徒明月道:“妖魔小丑,何足挂齿。”她忽然想起百劫师太来,又问道:“你们可见过一个中年尼姑打此路过?” 那人登时涨红了脸,道:“岂止见过,还被她打伤了好几人,那妖尼真真可恶。” 司徒明月心中暗喜,问道:“是何时的事?” 那人道:“就是昨天,那妖尼对本教出言不逊,大家齐来拿她,却吃她以妖法将众人定住,过了半日方才好转。” 司徒明月大喜过望,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忙忙将这人打发走,对走出来的段子羽笑道:“你如何谢我?” 段子羽当头一揖道:“容图后报。” 几人既得知百劫师太从此条路上走,当真惊喜逾恒,提足了轻功,向前疾驰。 三人中净思武功内力最低,便段子羽与司徒明月每人拉着她一只手,倒也不落后一步,三人于山荫小路上御风而行一般,路旁景物一掠而过。 净思初次如是飞掠,既感新奇,复又想到不久便要同师傅见面,愈发乐不可支。 疾驰了几个时辰,转过一处山拗,蓦然一片小小平原展现面前,绿草茵上,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狼籍一地,断折的兵刃更不计其数,段子羽三人惊然大惊,情知必是百劫师太在此处与明教交锋。 三人心情忐忑地将尸体翻检一过,均大松口气,幸好百劫师太不在其中。 净思忽然惊叫道:“师傅。”段子羽与司徒明月唬了一跳,却见净思手上拿着一块布帛,位道:“这是师傅身上的。” 段子羽接过布帛,细细审视,果然是百劫师大法衣上撕落下来的,大惊道:“九阴白骨爪。”司徒明月诧异道:“是周芷若下的手?”段子羽点点头。他最为精擅“九阴白骨爪,”当然知道这爪法的招式,但见布帛上染有血迹,显是百劫师太已被抓伤,忧虑殊深。 段子羽三人不及细勘现场,急匆匆沿路追了下去。 正疾驰间,忽见右方一枚烟花腾起,炸开,段子羽见状一惊,居然是华山派的告急信号。司徒明月急道:“这如何是好?” 段子羽毅然道:“先解华山之围,师太武功高绝,敌手虽强,也未必能得手。” 三人携手疾奔,半个时辰即赶到信号发出地点、金铁交鸣之声大作。段子羽定神一看。 大是愕然,居然是波斯风云三使和六位宝树王将华山、昆仑两派困住。 宁采和正斗在苦处,挣的一声,已是第五支长剑被人夺飞,作为一名剑客,没有比被人夺走利剑更为难堪的了他反手从一名弟子腰间又掣出一柄长剑。 风云三使并不乘隙攻击,嘻嘻笑着,口中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大含戏弄之意。 成楠倒是不用兵刃,但在两名宝树王的联攻下也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詹春独对一宝树王,倒是旗鼓相当。另外三王驱使波斯教众将二派团团围住,却不大下辣手,大有生擒活捉之意。 段子羽略感宽心,倏然攻上,妙风使蓦感背后有人欺近,旋身一脚踢出,段子羽一晃闪开,已绕至他背后,随手一掌拍在他后心,妙风使登时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流云使和辉月使见他突然到来,大感恐慌,四枚铁牌一齐砸到,却是以进为退,铁牌攻至半途,便双双向后跃退。 段子羽并不迫赶,旋身杀入波斯教众中,他出手如电,念在波斯教众对两派人众并未痛下杀手,是以手下也颇容情。一掌一个,霎时间将周围波斯教众直送出十余丈外。 波斯六宝树王见他到来,立时停手不攻,成楠、詹春等正被攻得手忙脚乱,此时方大松一口气。 段子羽不见华山二老在内,忙问道:“两位师叔何以不同你们一处?” 宁采和道:“大家听说百劫师太单身独闯大光明顶,都慌了手脚,是以分路并进,二位师叔先赶到前面去了。我们却被这群波斯鬼困在这里。” 智慧宝树王近前道:“段盟主,圣教主已传下法旨,请你率人回中原去。以后本教与你等两不相犯,段盟主何苦为朝廷效力。” 段子羽笑道:“此言差矣。朝廷乃你们明教所立,我还犯不着为之效力,我们中原武林此番进剿大光明顶乃为永安武林,明教一日不除,武林一日不宁。尔等与东上明教不相统属,何必趟这混水,还是回去转禀你们教主,请她速离东土为是。” 智慧宝树王摇头道:“吾等虽与东土明教各立体系,不相统属,但同为明尊座下弟子,焉可坐视其败亡。” 段子羽气得发笑,知道与此君在口头上也牵扯不清的,道:“你们不走,我们也不退,多言何益,还是手上见真章吧。”缓缓一掌拍出,乃是虚招。 智慧玉却唬了一跳,常胜王于十二宝树玉中武动力最,揉身疾上,一掌迎上,波斯人并不讲究单打独斗,霎时间智慧王从左,大圣王从右,同时攻上。 三人招式上配合默契,天衣无缝,浑如一个六手六脚的人。段子羽先前曾领教过他们联攻的手段,知道这六五齐上,着实难以应付,便立意先击倒几位,破其联攻之势。 不料斗了十几回合,这三王联手委实精妙绝伦,只得连连飘闪趋避,竟尔没有余裕下手。心中大是纳罕,不解这几位何以武功精进如斯。 其实诸宝树王武功并无长进。先前与段子羽一战、只因弄不清他与教主小昭的关系,惟恐失手伤了他,教主面前担承不了罪责,是以拳脚上大是留情,束手缚脚,联攻时的精微奥妙之处也未能尽数施展开来,才使段子羽有机可乘,一举点倒四王,现今既一切明了,为护教而战,当然全力以赴,是以三王联手较诸先前的六王联手威力尤著。 段子羽一指点向大圣王,大圣宝树王虽在十二位宝树王中位居第一,却哪里晓得“一阳指”的功夫,见他一指隔空而发,浑不在意,一脚疾踢其小腹。却听嗤嗤的一声响,大圣王登时捧足大叫,一根足趾已被一阳指力击碎,鲜血渗出。 智慧王与常胜王真感匪夷所思,两人手脚不停;哇哇对叫几句,段子羽虽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但从脸色可以看出,大约是怀疑他用妖法。 大圣王甫退,功德王迅即补上,他手执一柄奇形怪状、说不出名堂的兵刃,所使招式端的又刁又狠。 智慧王与常胜王也同时亮出兵刃,俱是奇门兵器,与中土所常用的十八般兵器迥异其趣。段子羽好奇心起,且先不发指取胜,倒要一窥这几种兵器的怪异之处。 常胜王所使乃是一柄似钩非钩、似剑非剑的兵刃,却兼有剑、钩之用,兵刃招式之奇固不待言,其身法诡异尤令人难测,较诸张无忌所使的那套怪异武功更胜一筹,段子羽若非曾与六王酣战一场,又学得了张无忌那套诡异身法,猝然之下,当真要着了道。 当下他使开张无忌那套诡异身法,东扑西跌,雅赛醉酒一般,看上去毫无章法,实则妙到毫巅,堪堪将三王联手凌厉无俦的攻势一一化解。 三王修忽间连攻出四五十招,相当于一名高手发出一百余招,却未伤到段子羽皮毛,均讶然失色。段子羽武功高绝固在意表,但他忽然间使出这套身法,却令诸宝树王匪夷所思。 这套身法乃圣火令上武功,东土之上惟有张无忌一人独得其秘,再无弟二人会使,不期段子羽突然无师自通地使出,不单中规中矩,直是熟极而流,熟能生巧了,登时看得波斯教众目瞪口呆,矫舌不下。 段子羽大力得意,若以一阳指或六脉神剑取胜,并无出奇之处,而今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打得三王首尾难顾,兴致弥高。 大圣王足趾已断,虽已包扎完好,却已落地为艰,眼见三王难以取胜,手一挥,勤修王掣出一柄弯刀加入战团。 司徒明月长剑一挺,意欲与段子羽联手,风云三使舞牌而上,段子羽知道风云三使的透骨针劲十分了得,叫道:“明月,用一阳指招呼他们。” 勤修王弯刀霍霍,段子羽见四王联手,不敢再托大,身子一闪,一阳指点向勤修王肋间京门穴。勤修王有大圣王前车之鉴,知他指头上大有古怪,忙横弯刀拦住,叮当两声,两指打在弯刀上。 常胜王从后一钧向其脖颈钩去,段子羽头一缩,一记肘锤将其逼退,智慧王五脚飞至,段子羽躲无可躲,劲贯左腿,喀喇一声,智慧王一脚踢个正着,却脚骨震断,倒跌了出去。 勤修王弯刀堪堪砍至,蓦见智慧王如此结果,大出意表,不知段子羽又玩的什么妖法,这一刀竟尔不敢砍落,惟恐他用妖法将刀反震回来,倒伤了自己,段子羽乘其一疏神间,劈手夺过弯刀,方待封其要穴,常胜王已从后攻至,连削带钩,顷刻间攻出五式,段子羽飘闪连连,一一化解,却也无暇点倒勤修王。 勤修玉兵刃被夺,恚怒异常,和身扑上,拳脚齐施,功德王亦从旁合攻。三王均动了真火,招招俱是手上绝艺,再不留情。 若耐段子羽已从张无忌的身法中略窥圣火令上武功的秘奥,对其奇诡武功早已明了几分,交手多时,更探清其底蕴。这十二位宝树王若在中土也不过是一流高手而已,只因其武功路子奇诡莫测,大收以奇制胜之功,又善于联手攻防,是以等闲高手猝然相遇,纵然武功胜过宝树王几筹,也难免着道。但现今在段子羽眼中,这几人的武功实不足数。 段子羽于三王密网般的攻势中闪展腾挪,游刃有余。瞥眼见司徒明月正以一阳指迫得风云三使连连以铁牌遮挡,风云三使联手攻敌亦颇有威力,叵耐司徒明月指力雄浑,风云三使尚属首次遇到这等邪门武功,除以铁牌遮挡指力外实无他途,顷刻间便被逼出丈外,不得欺近身去。 段子羽见时机已到,屈指向功德王抓去,功德王对九阴白骨爪忌惮之甚,跃身退后,段子羽左手五指颤动,发出六脉神剑,勤修王和常胜王只防他食指上有古怪,不想他五指上竟尔发出六道剑气,连挡带避,但段子羽六道剑气甫过,旋即又是六道剑气,直等于十二位一阳指高手发招,勤修王和常胜王以兵刃挡格,但听喀喇声响,两件兵刃寸寸折断,两王身上也被剑气洞穿。幸好不在要害处,尚无性命之忧,却也无再战之能。 大圣王、智慧王等见了这等匪夷所思的武功,登时心骇若死,复又心灰意冷之至。十二王横扫波斯,从无敌手,是以自负之至。来至东土,却也仅倾服张无忌一人而已。杨逍、范遥、韦一笑武功虽高,却也非他们联手之敌,不意世上竟尔有这等武功,实是不可思议。 风云三使托地退后,将常胜王和勤修王救了下去。 大圣王沮丧至极,开口道:“不知阁下所使是什么武功,也好让我们败得有个名堂。” 段子羽笑道:“此乃在下祖传武学,名为六脉神剑和一阳指,中原武林此类武功甚多,此次围剿大光明顶乃志在必得,尔等皆波斯人,何若卷入东土风波,自贻伊戚。还望回去禀告尊教主,速离东土为上。” 大圣王慨叹一声,拱手道:“多谢盛意,吾等必将阁下之言转禀圣教主,请圣教主裁夺。”说罢,率人离去。 段子羽望着扶伤而去的波斯教众,蓦地里想起小昭来,他虽与小昭仅有一面之缘,却始终铭刻心中,现今伤了她的手下,委实有些内疚,却也是逼不得已。 宁采和道:“盟主,何以不将这些人截下。” 段子羽摇头道:“这些乃波斯教众,杀之于事无益,一旦混战起来,必多折人手,反为不美。百劫师太和两位师叔深入虎狼之地,处境艰危,咱们还是急速救援为上。” 宁采和等均表赞同,一行顾不得休息,急急向前赶去。 话分两头,且说百劫师太当日离派而走,一人独向大光明顶潜入。 她将掌门之位传干净思,又托孤于段子羽,可谓心无挂碍,是以不惧风险,孤身前往。 她走的是一条荒僻的小路,人烟稀少,这一带明教原本防范甚严,但因调集人手阻截天师教和武林各派,是以百劫师太得以轻易潜入明教腹心之地。 第三十回 百劫魂归浩气扬 这一日,百劫师太来至一处山谷,劈头撞见阻截天师教败归的杨逍与天地风雷四门,百劫师太心中一凛,知道一场恶战势在必行。 杨逍觑见她,心中也是匪夷所思,不解她脚程何以如是之速,竟尔抢在自己前面,其实百劫师太只因路径不熟,跑了许多弯路,又处处有意避开明教教众,才被杨逍从后追及。 杨逍四下一望,单只百劫师太一人,不禁恼怒交迸,冷冷道:“尊驾忒也藐视本教人,本教立教以来,敢单身独闯的本教重地的也仅只尊驾一人耳。” 百劫笑道:“凡事都有个首次,只是独闯大光明顶或许只有贫尼独享此殊荣了。”言外之意不外是经此一战,大光明顶便废墟一片,自无人再来闯这荒漠之地了。 杨逍益发恚怒,近前几步道:“尊驾豪气可嘉,只不知够不够分量?待杨某领教领教。” 百劫师太亦不多言,掣出长剑,一剑攻出道:“请杨左使指教。” 杨逍虽久闻百劫师太在中原的威名,却未曾交过手,心下恼她过于藐视本教,便不用兵刃,空手接她剑招。 两人俱是武林中顶尖人物,这一交上手,登时斗了个旗鼓相当,杨逍虽是空手,但以他的武功境界,有无兵刃实无差别,是以在此点上,百劫师大并未占到便宜。 百劫师大有手剑使出峨嵋剑法,左掌使出金顶绵掌,剑招与掌法攻守相宜,煞是威猛,杨逍对这两套武功并不陌生,是以一一化解,并不吃力。他两手指、掌。拳变幻无方,见或或使出刀、剑、枪、判官笔诸般兵器招法,路数虽博杂,每一招都火候老到,醇正无比。 两人片刻间拆了五十余招,百劫师太剑法倏变,使出一套“玉萧剑法”左手弹指神通与兰花拂穴手间用,杨逍不防之下,邓时落入下风,但他功力纯正,虽败不乱,逐招逐式化解,虽险象环生,却凭仗一生的临阵经验,每每化险为夷。他手下弟子部为之捏了一把汗。 百劫一招“落叶萧萧”,便招中隐然有秋风肃杀之意,杨逍心中暗喝一声彩,这一招委实精妙无比,一时竟尔不敢还招,斜身趋避。 百劫师太又一招“姜笛折柳”,剑尖陡然弹向杨逍咽喉,杨逍倏然中指一弹,险之又险地弹中剑脊,将剑荡将开去,化解厂这一必杀之招。 百劫喝道:“好弹指神通。”揉身疾上,脚下旋风般扫出三腿,却是家传的“旋风扫叶腿”。 杨逍连退三步,一俟她三腿扫过,不甘示弱,两腿连使鸳鸯腿,意欲以腿法对腿法。这一套七十二路“鸳鸯腿法”使出,踢、踹、点、穿、踏诸般法门,端的妙招纷呈。 百劫以静刺动,专以兰花拂穴手拂其腿上要穴,杨逍腿法迅捷无伦,百劫兰花拂穴手虽既精且妙,却也只阻得住其凌厉攻势,杨逍对其拂穴手也忌惮三分,变招奇速,不敢让其玉葱似的纤指拂中。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二人翻翻滚滚拆了三百余招,便知千招之内实难以分出胜负。 百劫师太孤身深入,不敢久战,惟恐内力消耗过剧,势将受辱于宵小之辈,她倏然间抢攻出三剑,乃是玉萧剑法的绝招,杨逍不敢樱其锋锐,飘退三丈。 百劫笑道,“杨左使,恕不奉陪,大光明顶上再较个高低。”纤躯一闪,冲人天地风雷四门教众中,剑刺掌劈,这些教众虽不乏好手,却无几人是百劫师太一招之敌。 霎时间,刀光剑影,血气横飞,四门教众纷纷倒地丧命,百劫师太如虎入羊群,横冲直突,当者披靡,杀出一条血路,扬长而去。 杨逍从后疾追,却被自己手下弟子阻塞住,几步之差,被百劫师太夺路而走。 百劫师太甫行出百余步,顶头一人娇笑道:“师妹,此路不通。” 百劫师太愕然,嘎然止住脚步,见是周芷若笑吟吟站在面前。 百劫师太冷冷道:“你也配以峨嵋门人自居?” 周芷若淡淡道:“峨嵋派有什么了不起,我当年也是奉先师之命执掌门户。” 百劫薄怒道:“可你私通魔教,助讨为虐,益发可鄙,我且替师伯清理门户,诛除不肖孽徒。” 周芷若心中一凛,灭绝师太当年传她掌门衣钵时,曾命她立下毒誓杀掉张无忌,消灭魔教,到后来她自毁诺言,嫁给了张无忌,虽说此乃心中至愿,但每当夜间入定时,未尝不想起自己所发的毒誓。隐隐有种莫大的恐惧,惟恐有一日报应临身。是以百劫提出清理门户之事,她不禁羞恼交迸,冷笑道:“我固然对不住先师,百年后自当去地下向她老人家谢罪,若说清理门户,你还不配。” 百劫脸上笑意大盛,眼中却杀机显露,一双眸子精光电闪,笑道:“你还想活至百年? 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你虽练成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可师伯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接招吧。” 她一剑挺出,周芷若一生行事磊落,堪称一代女侠,独于背师毁誓一事耿耿于怀,多年悬亘心中,不能释然。现今见百劫师太一脸正气,严辞斥责,竟尔有些心虚胆情怯闪身避过。 百劫剑式连发,每一招均是堂堂正正的峨嵋剑法,她家传“玉萧剑法”虽较峨嵋剑法威力尤著,但此番乃为清理门户,是以所使多是峨嵋正宗武功。 周芷若乃百劫师太先一代掌门,按辈份说,她应是百劫的师叔长辈,但她当年为嫁张无忌,弃派而走海外,峨嵋上下无不以此为辱,是以竟将之除名,视为逆徒。 周芷若虽心慌意乱,但对峨嵋派武功可烂熟于胸,即便闭上眼睛也能拆解无误,当下以峨嵋武功一边化解,一边反攻,倒也饶有余裕,游刃有余。 百劫叱道:“逆徒贼子,有何面目复用峨嵋武功?” 周芷若恚怒至极,身影一飘,退出丈外,用的乃是九阴真经上的身法。 百劫见状,心中一凛,单凭这一身法,就绝不比自己差。九阴真经素称武学总纲,其上所载武功当真有不可思议之神通,自己欲清理门户,怕是要大费周章,反栽在对方手上也不无可能,心中一沉。 但她豪气不让须眉,其刚烈威猛世问男人中也无几人及得上,是以虽处境艰危,泯然不惧,剑尖微扬,等周芷苦进招。 周芷若从腰间解下软鞭,一抖道:“我先让你三招,以了同出一门之情。” 百劫笑道:“毋须让招。”她一剑刺出,剑身微颤,发出阵阵龙吟声响。 周芷若身影一闪,果然并不还击,百劫左掌提起,喝迫:“佛光普照。” 周芷若顿时凛然,见这一掌闪烁不定,罩住自己身形,此乃峨嵋派绝技,既无变化,亦无套路,仅此一掌,却也最是难防,无论怎佯躲避,均难逃过。 她牙关一咬,左掌迎上,也是一招“佛光普照。”峨嵋派上下两代掌门同以绝技相较,也算是旷古绝今了。 两掌甫交,轰的一声巨响,两人各自震退几步,均感胸中气血汹涌,难以克制,一时间各自调息动功。 杨逍等人已从后追至,此际只消一名普通教众上前,即可令百劫师太魂归西天。但杨逍自恃一代宗师身份,不屑拾这现成便宜,门人弟子虽恨百劫师太入骨,但不得杨逍示下,也无人敢动。 周芷若和百劫师太几乎同时调息完毕,百劫师太笑道:“如何,关键时刻还得以本派功夫护身罢?” 周芷若面颊一红,她原说过让百劫师太三招,不想百劫师大于第二招上便用出峨嵋武功中威力最巨的绝招,自己逼不得已只得还招应付,却是失了信诺。 她沉吟道:“算我输了,你走吧。” 百动性情刚烈,如于此时离去实是最好时机,周芷若既发了话,杨逍等也不好拂她面子,出头阻拦。但百劫师太宁折个弯,不甘一走了之,冷冷道:“我今日是为峨嵋清理门户,并非比武较艺。” 周芷若心中气苦,方才对了一掌,她已觉出百劫师大的武功与自己不过相伯仲间,不想她如此不依不饶,非欲性命相博不可。 当下软鞭横扫,怒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大言炎炎。清理门户。” 百劫一剑向其其鞭上挑去,周芷若这套鞭法乃九阴真经上的武功,走的是奇诡路子。鞭法使出,招招奇诡奠测,迥异武学常轨,却义精妙无比。 百动凝神拆了十余诏,已感大费周章,一个疏神,肩头竟尔被鞭梢扫了一下,麻辣疼痛难忍,险些握不住剑。 周芷若娇笑道:“这下扯平了。咱们重新比过,我若输了,任你处置,你若输了,率峨嵋一派返回中原,如何?” 这条件当真开得宽大之至,一方以性命相赌,一方仅以退走了事。杨逍等人俱不明周芷若心意,却又不好说什么。 百劫笑道:“何须如此,咱们便斗个不死不休,我此番一出玉门关便没想再回去。” 周芷若心中火起,怒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了你。” 她软鞭一抖,鞭如怪蛇般昂起,百劫一剑击其中节,周芷若拍式突变,蓦然圈转,向百劫颈上套去。 百劫师太缩颈避过,周芷若却是大圈套小圈,似欲必套住百劫师太脖颈而后快。 百幼师太见她这手法颇似太极剑法,当下一剑插入鞭圈中,周芷若软鞭一收,恰恰把剑套住,运力一抖。 百劫师太借势扑上前去,使出金顶绵掌与之近身激战,两人兵刃纠结一处,周芷若五指箕张,使出九阴自骨爪来。 百劫师太与段子羽相处日多,于九阴白骨爪的变化熟知几分,两人掌来爪住,倏忽间攻还二十余招。 这等近身肉搏最为凶险不过,无论哪一方稍有疏虞,杀身之祸立至…… 周芷若二十余爪未能奏功,心下不禁有些毛燥,当年少林寺天下英雄大会上,她一条条鞭,一套爪功打得天下英雄束首臣服,夺得天下第一的美号。不料重出江湖,先因大意被司徒明月击断一指,而今鞭爪齐出,竟尔拾夺不下百劫师太,面上大是过不去。 她爪势蓦然加快,登时爪影弥空,罩住百劫师太身形。 百劫师大无奈只得以绝技“佛光普照”相对,无论周芷若爪功如何变幻,她只是一招“拂光普照。” 周芷若倒真不敢硬以九阴白骨爪破其掌法,情知自己当日为求速成,根底扎得不牢,九阴白骨爪的功夫也不过学到六七分火候,未必是威猛无俦的“佛光普照”的对手。 周芷若身形疾展,九阴白骨爪专攻百劫空门。百劫蓦地里扫出两记“旋风扫叶腿”,此乃东邪黄药师独门绝技,于腿法中堪称第一。 周芷若识得厉害,飘闪连连,百劫乘机疾冲而过,周芷若伸爪一抓,如电闪雷掣,却只抓下一块袍角。 百劫感到后背隐隐作痛,不过可以觉出仅是皮毛之伤,浑不在意,脚下不停,一溜烟般鸿飞冥冥了。 周芷若将袍角掼在地上,心中拂郁难宣,杨逍过来道:“周女侠,这妖尼在中原可是顶尖人物,段子羽之下也就属她了,连少林、武当都不敢与之争锋。在中原武林可谓横行无忌,说来惭愧,老朽与她过了三百余招,居然占不到上风,反被她杀死这么多门人弟子,免脱而走。若非周女侠挫其锋锐,我们也算栽到家了。” 周芷若面色稍雯,其实她也并非存心留下百劫帅太性命。她自小便在峨嵋长大,后又执掌峨嵋门户多年,为峨嵋派不惜以美人计哄骗张无忌多年,取得屠龙刀,将其中所藏九阴真经习成,在少林寺的天下英雄大会上出尽风头,使峨嵋派的声誉达至巅峰,于峨嵋派之功不可谓不大。 后来只因勘不破“情”之一字,遂弃派不顾,与张无忌、赵敏偕隐海外,实有其苦衷,而今被视为本派逆徒,羞辱莫甚,但她对峨嵋终有香火之情,不过欲逼百劫返回中原,不趟这浑水,也是为峨嵋派着想。 孰知百劫非但不领情,反倒严辞斥责,相煎尤急,心中登时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辛,无味不备。望着百劫师太消逝的方向,怅然久之。 百劫师太一口气疾奔出五六里,来到一处山拗,蓦感背后中爪处麻痒异常,伸手一摸,流出的血竟尔是黑血。立时倒吸口冷气,不想周芷若的爪上含有剧毒。 当下忙取出本派的去毒丹,服下一颗,另一颗捏碎敷在伤口上,虽知未必济事,但势已至此,有总胜于无,希冀能缓解毒性发作,盘坐地上,调息运动,意欲以浑厚精湛的内力将毒逼出体外。 不多时,她便进入恍兮惚兮的入定状态,将内力调至伤处,向外逼毒。 恰在紧要关头,忽听周围人声杂沓,百劫暗叹道:“我命休矣。” 但此时切切分心不得,内息稍有紊乱,便有气走岔脉、走火入魔之虞,只得专意调息运功,生死之事尽付于天了。 一人“咦”道:“这怎么出来个尼姑?这不是百劫那老妖尼?”听声音便知是烈火旗掌旗使辛然。 洪水旗掌旗使唐洋也直感匪夷所思,不知百劫师太何以忽然到了这里,又独坐路旁,自己等到来,她却视若罔闻,不理不睬,不知她大捣什么玄虚。 百劫师太威名素著,尤以辣手无情而令人胆落,是以辛然、唐洋等于百余步外巡,不敢近到她身前,惟恐她这副姿态乃是诱敌之策,而自己这方却无人是她敌手。 僵持了顿饭工夫,唐洋觉得大有蹊跷,但若说欺身近前一观究竟,却也没这副胆子,可如若便这样被吓住,乃至绕道旁行,这脸面上也实在过不去、他沉吟有顷,摸出一把铁莲子道:“百劫贼尼,不声不响地搞什么玄虚,且接暗青子吧。” 百劫师太暗叹大限已至,苦于恰在运功的紧要关口,全身上下不敢稍动分毫,惟恐乱了气息流转,唐洋的暗器功夫她是久闻其名的,若在平时,何曾放在眼中,现今可是虎落平原,龙搁浅滩了,竞尔受侮群小,令竖子成名,心中委实不甘,却又毫无办法。 唐洋挥手欲发暗器,辛然拦住道:“唐兄,且勿鲁莽须防其有诈,不如先用毒水对付她,她纵然武功通玄,也不能把毒水反击回来。” 唐洋一听,正中心怀,他倒真怕百劫师太把暗器反击回来,当下把暗器放入囊中,唤来几名手持金光闪闪的喷筒的教众。 几人缓缓逼近百劫师太五十步左右,见她仍如老僧入定般,均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唐洋手一举,喝道:“放。” 放字甫出,即听嗤嗤破空声响,唐洋紧盯着百劫师大的动向,忽听声响不对,接着扑通扑通几声响,几名手持喷筒的教众仆地而亡,毒水一滴也未发出。 唐洋怒道:“何人暗施诡计?” 从山谷上跃下两人,哈哈笑道:“小子,你家两位爷爷到了。” 唐洋一看,居然是华山二老岳霖和高思诚,二老跃下后,双刀一舞,齐攻唐洋,唐洋焉敢与他二人过招,忙不迭窜回去。 高思诚拾起一个喷筒,嘻嘻笑道:“师哥,江湖传闻这东西最为歹毒,不知是真是假?” 岳霖冷冷道:“你拿这些魔崽子试试不就知道了。”、高思诚一拍脑门道:“对,还是师哥聪明,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他拿着喷筒向五行旗冲去,岳霖也拾起一只,与之并肩而驰。 锐金旗一阵乱箭射出,二老双刀舞动,水泄不通,密集如雨的箭只纷纷落地。二老眨眼间驰至近前,手按机关,登时毒水四溅喷出。五行旗中人焉能不知此物厉害,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四下逃命。 若耐人多拥挤,边上的人侥幸避开,中间的人有不少被毒水射中,登时翻滚在地,惨嚎不止。 这毒水最为歹毒,只消身上溅上一滴,即刻蚀皮烂肉,随毒水逐渐扩散,直至全身化成一滩血水方休,再无物可解。 华山二老见此惨象,也不意此物歹毒如是之甚,一时意尔怔住了。 唐洋喝道:“不要乱。他们喷筒毒水有限,咱们也用毒水招呼。” 华山二老吃他一喝,如梦方醒,一按机关,果然再无毒水射出,眼见前面正有几人持喷筒对着自己,登时魂飞天外,将喷筒向前一掷,击倒两人,回身疾逃。 岳霖一把挟起百劫师太,一跃上了山谷。他已是近八旬的老人,自不顾忌什么男女之嫌。 五行旗于后紧紧追赶,华山二老慌不择路,只拣林木茂密处钻,瞥眼瞧见一个山洞,也无暇细思,向山洞钻去。 岳霖处事把细,临进洞前,抖手打出几枚告急信号,这些烟火乃特制而成,岳霖手劲既足,射得极高,烟花于空中炸开,久久不散。 他们甫钻入洞内,五行旗已随踪追至,刚到洞口,里面蓦然打出几十枚碎石,五行旗教众不防,被打翻了十几个,便无人再敢靠近洞口。 唐洋怒道:“毒水招呼。” 凡名洪水旗教众举起陨筒,向洞内喷去,须臾,五六简毒水射尽。 唐洋道:“华山两个老儿,滋味如何?” 高思诚在里面洋洋道:“魔崽子,这点鬼技俩就能吓住你家爷爷吗?” 唐洋惊诧莫名,按说这五六筒毒水射入,这三人绝无幸理,怎会夷然无事? 辛然道:“或许洞内有转角,他们藏在后面,毒水射不到,待我用火来试试,不怕他们不成烤猪。” 高思诚骂道:“魔崽子,是汉子便与你家爷爷真刀实枪干上一场,净弄这些鬼把戏算什么好汉行径。” 辛然不理不睬,手一挥,十几名教众手持黑黝黝喷筒,向洞内喷射石油,旋即射入火箭,顿时洞口火光暴起。 过了一住香的工夫,洞内寂然无声,唐洋辛然等俱感匪夷所思,若说烧不到他们,绝无是理,可怎会连叫声都没有。 唐洋蓦然道:“糟糕,或许此洞另有出口,被他们溜掉了”辛然也觉此言有理,待石油燃尽,火势熄灭,吩咐两名教众道:“进去看看,查一下他们何处溜走的。” 两名教众接令进入洞中,良久不见回转,亦无动静传来,直如石沉大海,杳无消息。 辛然感到事情不对头;道:“这几人一定还在洞内,两名弟兄怕是遭遇不测了。” 唐洋皱眉道:“这两件法宝都制不住他们,再进去也是枉然,徒折人手,他们既还在洞内,必然只有这一个洞口。咱们在此守着便是,困也要困死他们。” 且说华山二老与百劫师大一钻入洞内,只觉黑黝黝一片,走不上百余步,高思诚“哎哟”一声,头撞在洞壁上。 岳霖晃亮火折子,四下一望,不禁连珠价叫苦不迭。 此洞甚浅,方圆不过百步上下,洞中一股霉臭气味,令人作呕。寻遍了四处,也没寻到别的出路。 岳霖苦笑道:“师弟,此番咱们可死瓮中之鳖了。” 洞外步声橐橐,五行旗已然封住洞口。若以武功而论,唐洋、辛然之辈焉能瞧在二老眼中,但洪水旗的毒水歹毒无比,二老说什么也不敢以身相试。 高思诚怒吼一声,抓起两把碎石掷了出去,登时打倒十几人,虽于于事无补,却也令五行旗众不敢走近洞口。 待听得唐洋命人放毒水,二老均心中发凉,情知此番万难避过。 百劫师太忽然开口道:“上面。” 岳霖向上一望,果见沿穴左壁有一块突出的巨岩,堪堪可以藏身,心中大喜,扶着百劫师太一跃而上,高思诚更怕毒水,一见有藏身之处,早已捷足先登。 百劫师太此刻运功逼毒已毕,只是未收功便被岳霖挟起逃走,一路颠簸,体内真气收束不住,经脉不免稍有损伤,是以体力仍虚弱之至。 上得岩来,她便闭目调息,将散走冲窜的内气以定力镇注,缓缓收回丹田气海。有华山二老护驾,她也可心无旁骛,专意于调息运功了。 五行旗一阵毒水、烈火猛攻,但三人所坐岩石距地面几丈高,是以毒水、烈火虽猛,却也伤不到他们毫毛。 许久,两名烈火旗教众人洞搜寻,二老各自抠下一块石头,同时出手,砸在这两名教众的天灵盖上,登时了帐。 五行旗虽不敢再入内搜寻,二老却也不敢冲出,双方僵持住,专看哪一方耐力不足。华山二老于洞内无饮无食,自难作长住久安之计,还是五行旗占了上风。 过不多时,百幼稍觉好了许多,这期间她虽不敢分心旁骛,但周遭事情还是了然于胸。 开口道:“多谢两位辈援手。” 高思诚笑道:“谢倒不必,不过师太何以放弃掌门,孤身入险?” 百劫摇摇头,黯然不语,似有极重心事压在心头。 高思诚倒也识趣,见她如此,也不再问下去。 百劫叹道:“都是为了贫尼,令两位前辈陷身绝地,待贫尼先杀将出去,将这群魔崽子引开。” 高思诚摆手不迭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师太如此说便是小觑我们兄弟了。各派听说师太独身涉险,都择武功最佳的人从四面增援,我们已发出求援信号,过不了多时,便会有援兵到来。百劫长叹一声,也不再坚执己见。果然应了高思诚的话,过不多时,便听洞外人声鼎沸,五行旗教众嚷道:“又有人上山了。” 岳霖三人精神一振,只消外面有人援手,自己等从洞内杀出,五行旗腹背受敌,毒水又有限,自不难将之驱散。 又听有人道:“是杨左使和周姑娘来了。” 岳霖一听,复又心向下沉落,五行旗已然难以对付,再加上杨逍和周芷若,便没有毒水,自己三人也难逃出去。 唐洋向杨逍禀报道:“左使,华山两个老儿和峨嵋百劫贼尼被我们困入洞里了。” 杨逍闻言,掀髯大笑道:“好,众位兄弟辛苦了。咱们将这三人擒下,便可令段子羽乖乖退回中原。” 高思诚不忿,骂道:“杨逍老儿,你有何本事,敢大言将我们生擒。你们若不仗着那几百毒水,爷爷们早将你们杀得落花流水了。” 杨逍微微一笑,道:“高老儿,人都说你憨直,却也用起激将法了。本使且受你一激,你们出来,只消以武功打败我等,任你等随意走脱。” 高思诚等的便是这句话,杨逍虽算不上仁人君子,但说过的活却决不反悔,与其在洞内束手待毙,何如出去真刀实枪地拼上一场,胜算虽不大,却总有希望。 岳霖也不禁为师弟喝彩,他平日嘻笑顽皮,浑如不通世事,可每每关健时刻脑袋大是灵光,能发出奇想。 三人鱼贯而出洞口,杨逍既言明比武较胜负,便不会暗下毒手。何况杨逍人多势众,更不愿失信。 高思诚一竖拇指道:“杨老儿,你还算条好汉,今日如何了解,你划出道儿来吧。” 杨逍笑道:“主随客便,随你们划道儿。莫让外人说我们明教以强凌弱。” 百劫道:“好,我与你们教主夫人一战还未了解,这头一阵就由我俩比试比试吧。” 岳霖听她中气似乎不足,又见她面色苍白,显是运功逼毒,失血过多,忙道:“师太,周女侠是何等高人,岂能和负伤之人交手过招。我们兄弟向来是秤不离砣,杨左使,你们随便出人,咱们三场定输赢,我们兄弟接着便是。” 杨逍心中冷笑,何用三场,我一人便能将你们打翻在地,方欲下场,百劫掣剑道:“张夫人,你我之事终须个了断,你不至不敢下场吧?” 周芷若凝神看她半晌。苦笑道:“你这是何苦来哉。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有几分香火情,一定要同室相煎吗?” 百劫师太冷然无语,脚下缓缓踏着先天八卦方位,调匀气血,提摄功力。 周芷若知此战绝难避免,只得解下长鞭,飘身入场。 百劫师太正踏在撰位,脚下一飘,已然踏至乾位,手中剑嗤的一声,直刺周芷若咽喉。 周芷若闪身避过,长鞭如蛇,径点百劫师太腕上内关穴。 百劫扣指弹去,运起弹指神通的功夫,恰恰将鞭弹将出去,斜身一跨,已至震位,反手一剑,刺向周芷若右肩“肩贞”穴。 周芷若“咦”道:“这不是峨嵋剑法。”她对峨嵋剑法烂熟于胸,先入为主,以为百劫所使必是峨嵋剑法。 不想百劫师太忽然改用桃花岛绝学“玉萧剑法,”周芷若猝然之下,竟尔未能避过;总算仗着身法奇速,诡异莫测,连闪几闪,右肩被划破一道寸许深的口子。 百劫冷冷道:“咱们又扯平了。” 周芷若本不愿伤百劫师太,此刻一负剑伤,登时火起,秀眸电射,粉面含霜,长鞭刷刷刷连攻十几鞭,立时将百劫身形罩在鞭影中。 百劫疾踏先天八卦方位,将十几鞭尽数避过,周芷若揉身疾上,五指箕张,向百劫头顶插去。 百劫一记兰花拂穴手拂向其脉门,周芷若疾攻出八爪,百劫师太还以八记“兰花拂穴手”。两人均出手如电,瞬息之间攻还八招,凶险无比。 杨逍、华山二老俱看得目瞪口呆,为这二人各捏了一把汗。 百劫兰花拂穴手使毕,忽然掌影翻飞,使出“落英神剑掌”法来。这套武功绝迹江湖已久,乃南宋未年武学奇人桃花岛主黄药师三大绝学之一,三大绝学即是“玉萧剑法”、“落英神剑掌法”和“旋风扫叶腿法。” 百劫将这套绝学演出,登时打得周芷若左支右绌,只得仗着九阴真经中奇妙的身法闪展腾挪,险象环生。 攻到第三十六掌,百劫忽然踢出一记“旋风招叶腿”,周芷若眼看这一腿万难避过,心下一横,拼着腿骨碎裂,一爪向百劫额头抓去,百劫焉肯以自己一命换对手一腿,腿至中途,蓦然变成穿心脚,向周芷若心窝穿去。 杨逍、华山二老不想这二人竟演成玉石俱焚的场面,急呼:“不可!” 三人奋身上前,欲将二人化解开来,但杨逍与二人武功不过相伯仲间,华山二老反要逊上一筹,三人所距交手处又有几丈远,欲想化解已然无及。 忽听一声大喝:“爪下留人。”两条人影如星丸电射般射入场中。 一人疾出一掌,堪堪迎上周芷若的九阴白骨爪,另一人飞掠之中,已然抓住点向周芷若的穿心脚。 周芷若只感这一爪犹似抓在烧红的铁板上,五指剧痛若折。 百劫师太亦感抓住自己脚的手雅赛铁钳一般,虽运力挣脱,却动不了分毫。 杨逍等一看,却是张宇初接了周芷若一爪,张无忌在性命倏关的瞬间抓住了百劫师大的穿心脚。 张宇初震退周芷若,见张无忌扣住百劫师大足踝要穴,欺身穿掌,张无忌见周芷若已退开,微微一笑,并不接招,脚下一飘,退至周芷若身边。 张无忌早已吓出一身冷汗,自己若稍慢须臾,爱妻此时已香消玉殒,纵然毙了十个百劫于事何补?心疼地责备道:“你怎么这么傻,好端端的和人家拼什么命”周芷若莞尔一笑,她适才何尝不是真魂出窍,不过是势逼此处,不得不尔,见丈夫吓成这副模样,关切爱怜之情横溢言表,心中大感受用,道:“我有什么办法,我这位小师妹定要杀我清理门户。” 张无忌见她五指红肿,既惊诧张宇初功力之高,又心疼益甚,握住她手,运起九阳神功为之拨除火毒。 张宇初也长吁一口气,道,“谢天谢地,总算你安然无恙。” 百劫冷冷道:“我之生死关你甚事,谁要你多此一举。” 张无忌等俱感匪夷所思,不解百劫师太何以如是不近人情,人家救了她,她非但不领情,反倒冷颜相向。 张宇初微微一笑,浑不介意,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众人益发不解。 张宇初笑道:“张教主,尊驾真欲以一教之力与天下英雄抗衡吗?” 张无忌忿然道:“说甚英雄,俱是些不守信诺的小人。本教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少天师如有他命,恕难奉从。” 张字初道:“既然如此,请张教主赐教。” 场中气氛立时凝窒起来,众人无不欲观这世上两大高手的精彩决战,却也知这一战于武林命脉关系甚巨。 张无忌微一沉吟,道:“恭敬不如从命,本座领教一下天师教的绝招。” 他从腰间拔出屠龙刀,高思诚忙道:“这不公平,既然比武较艺,怎么在兵刃上大占便宜,干脆比谁的兵刃锋利好了。” 张无忌森然道:“事到今日,还侈谈什么比武较艺,从你们踏入玉门关外,咱们便是水火之敌,只拼生死,不论胜负。” 高思诚见他满面杀机,心下一凛,暗道:“乖乖不得了,他若不讲武林规矩,我们可要在劫难逃。” 张宇初横出桃木剑,笑道:“屠龙刀虽利,也未必使是天下无敌,有僭了。”言罢,飓的一剑刺向张无忌。 张无忌磺刀向其剑上斫去,张宇初剑势一转,刺向张无忌肋下空门。张无忌见这柄桃木剑浑无锋刃,几与棍棒相似,左手施出少林龙爪手,向剑上抓去。 张宇初剑上蓦然加力,木剑上登时发出隐隐风雷之声,张无忌心下一凛,猝然变掌横拍,运起第七层乾坤挪移神功将堪堪点到衣上的剑拍开。 张宇初虽久闻“乾坤大挪移”之名,却也是头一遭遇到,只觉剑势疾转,竟不由自主向百劫师太刺去。 华山二老见机奇速,双刀并出。当郎一声将剑架住。 百劫师大自张宇初一出现,便神情冷漠,直如泥塑木雕一般,对这刺来的一剑视若不见,冷眼看着张宇初,丝毫表情也没有。 张宇初却似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浑身血脉喷张,对华山二老道声,“多谢。”华山二老却被这剑上巨力震得手臂酸麻,作声不得。 张无忌一举得手,心中笃定,暗自思惟:“张宇初武功虽高,用乾坤大挪移神功尽可以克制得住他。”摆手道:“杨兄,我来招呼张少天师,烦你将其他人请到总坛坐客。” 杨逍躬身道:“谨领教主法旨。” 张无忌将屠龙刀还入鞘内,从怀中摸出两块圣火令牌,飘身疾上,左虚左实,攻向张宇初。 张字初喝道:“我来殿后,你们速退。”对两面圣火令浑然不理,刷的一剑,直点张无忌咽喉,用的乃是独孤九剑。 张无忌唬的一跳,除段子羽外,尚未见到有人发出如此快的剑招,两枚圣火令齐向剑上砸去。 张宇初剑尖一低,径刺他小腹丹田,他中途变力,剑势非但不缓,反倒加快了许多。 张无忌无奈,拔身而起,避过这剑:华山二老已有退意,但见百劫师太呆立不动,自不好独自后撤,贻笑江湖。 时机稍纵即逝,杨逍一挥手中令旗,五行旗四方游走,将四人困在核心。 张宇初不待张无忌落地,一跃而起,剑上连演天雷绝学,张无忌两枚圣火令左挡右砸,两人刹那问于空中电光石火般拆了十余招,同时落至地面。 张无忌化解这十几招剑法,委实竭尽所能,左手圣火令运使“乾坤大挪移”神功,右手圣火令运起太极心法,仍感屈居下风。此时才知晓张宇初武功的超凡之处。 两人出手如电,发若雷霆,霎时间直如兔走鹰飞,翼搏长空,杀得天昏地暗,凶险异常。 百劫师太蓦然间犹如从梦中憬醒一般,杨逍早已攻上,被华山二老拦住,厮杀成一团,唐洋、辛然均知不是她的对手,虽然见她呆若木鸡,也不敢造次挑战。 周芷若已悄然侵近她身后,希翼一举得手,将之擒下。 不防百劫师太忽然旋身一脚扫出,周芷若一惊,拔身而起,暗道:“惭愧,险些中了她的诱敌之计。” 其实百劫师太一直在想着一段痛心的往事,对周遭事物已然无知无觉。周芷若如不过于小心,倒真可一手将之制往。 周芷若身在空中,长鞭倒卷,百劫师太与她大战过两番,对这套长鞭路数已然明了几分,倏然出手,抓住鞭梢。 周芷若忽然弃鞭,两手箕张,如怒鹰攫食,向百劫师大抓来,百劫师太两掌齐出,又是峨嵋绝学“佛光普照。” 周芷若蓦然身子横掠,避了开去。百劫师太揉身而上,使开“落英神剑掌法,”掌影翻飞。 周芷若连施丸阴白骨爪,两人身法均极迅捷,两条人影缠绕一处,咀教教众直分不出个数来。 唐洋在旁扣着满把喂了剧毒的暗青子,伺机偷袭。既然教主讲明双方乃生死之争,他也大可不必顾虑什么武林规矩了。 只是交手两方无不是身法迅捷,换位甚速,他空有一手精湛的暗器功夫,却不敢打出,惟恐误伤了自家人。 华山二老对付杨逍大感吃力,只是这套刀法精妙绝伦,功守兼备。二老浸淫此刀法一生,精熟无比,相互配合更是默契之至,杨逍功夫虽强逾二老,若想取胜也大非容易。 突然之间,张无忌与张宇初忽然慢了下来,两人交手已逾五百招,虽然旗鼓相当,所消耗内力甚剧。 张宇初缓缓踏蔑九宫八卦步,阳光下,金冠熠熠,紫泡生辉,直如高道踏罡步斗,招风唤雨一般。 张无忌神态庄重之至,他实未料到张宇初武功如是之高,苦非归隐海外,潜修武学多年,倒真不是他的敌手。张宇初每踏出一步,他都凝神盯住其全身,随时准备应付张宇初的盖世绝学。 唐洋心中一喜,久已盼望的机会终于到了,“他不暇细思,抖手将暗器打出,正是他新近练成的拿手绝活”孔雀开屏。“张无忌惊叫道:“不可。” 那些形形色色的暗青子甫至张宇初身边,忽然仿佛遇到了无形的阻力,张宇初袍袖一拂,罡风荡起,暗青子立时原路折回,打向唐洋,只是速度更加骇人。 唐洋亡魂皆冒,他自己暗器的威力,自是最为清楚不过,却没练好收暗器的功夫,眼见几十枚暗器在面前炸开,回旋,脑中想起段子羽躲避这手暗器的妙招。 可惜他功力不足,又无准备,奋力下沉,两腿只陷入半尺许便再也沉不下去,暗叹道:“我命休矣。” 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响声,唐洋睁开眼睛,见是张无忌疾驰过来,以屠龙刀将暗器吸住,百多斤的屠龙刀上吸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煞是好看。 张宇初得机,身影一闪已来至杨逍左右,此际杨逍已将华山二老打得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二老身上也挂了几处采,幸好只是皮肉之伤。 杨逍正打至兴头,估算不出五十招便可将华山二老拾夺下。蓦然身后罡风激荡,热浪袭体,暗叫“不好!”斜身疾掠而出,张宇初复发一掌,虽隔两三丈远,仍把杨逍打了个筋斗,摔落地上。 百劫师太与周芷若各以绝学相拼,二人功力本来相差无几,但百劫师太运功逼毒,大耗元气,在功力上已逊于周芷若几筹,但她全然是拼命招式,招招抢攻,锐意与周芷若同归于尽。 周芷若心中气苦,二人原本素不相识,更无深仇大恨,何至非以性命相拼不可,这尼姑遮莫疯魔了不成? 她此番从海外归来,不过是因张无忌久久不归,心念太切,才重履中土寻夫,原无意于武林中的鸡虫之争,只因张无忌锐意重振明教,夺回江山,迫不得已助他一臂之力,是以百劫虽招招旨在拼命,她却不甘与之同死,如此一来倒被打得落了下风。 百劫师大自感内力已消耗殆尽,瞥见张宇初解了二老之围后,又过来相助。她绝不愿领受他滴水之惠,心下一横,一掌集全力拍出,恰是峨嵋绝学“佛光普照。” 周芷若早已左支右绌,这一掌已万难躲过,迫不得已,也还以一招“拂光普照。” 两掌相交,轰然巨响,两人齐地倒飞出去,张宇初一跃接住百劫师太,见她口喷鲜血,襟袍上淋淋漓漓,面若金纸,气如游丝,已近油尽灯枯之地。 张宇初蓦地里修嗥一声,震得树木摇头,枝叶乱飞,如狼嗥,如虎啸,凄厉无比,明教教众中有十几人被这一叫震晕在地,虽得不死,却都成了白痴。 张无忌刚接住周芷若,搭脉诊看,虽经脉小有损伤,却无性命之忧,略略宽心,听张宇初这声惨嗥,登时愕然。 第三十一回 真人微言化苍桑 张宇初丧痛之余,真情流露,惨叫失态。旋即平复下来。 他游目四眺,见五行旗与天地风雷四门教众足有数百人之多。自己纵然无惧,但百劫师大急需疗治,华山二老亦非杨逍等人之敌,是以虽杀机弥盛,哀痛之甚,仍神智清醒,审时度势,厘毫不差,喝声:“退。”当先托着百劫师太冲了出去。 华山二老随即跟上,张宇初一手托人,一手仗剑,如凶神恶煞一般冲入五行旗中,这些教众早吃他一声大喝唬得魂不附体,现今惊魂甫定,见他仗剑杀来,纷纷趋避不迭,一对间竟尔忘了射箭,放毒水。 张无忌焉肯错过可将这四人一举擒下的良机,奋身疾掠,追了过去。杨逍等人亦紧紧跟随。“张宇初跃下山谷,一溜轻烟般向山拗口驰去。山拗口忽然涌出一队人马,正是殷野王所率的天鹰旗。殷野王猝然见此情景,心中早明白了八九分,法旗一挥,天鹰旗众立时一字排开,拦住道路。张宇初疾驰之中,收势不及,险险与殷野王撞个正着。殷野王一刀挥出,向张宇初腰间横斩。张宇初暮然身子一旋,飓风般从殷野王身边滚过,殷野王只感罡风激荡,一时竟尔立足不稳,被罡风激得退了一步。明教教众纷纷争舞刀剑,向张宇初砍去,张宇初全然不理不顾,身子急旋而行,雅赛陀螺般。他护身罡气此时已提至极限,身周尺许内罡风激震,刀剑一触到这层气墙,登时反震回去,围攻的人倒因之伤了许多。大鹰旗教众何曾见识过这等武功,纷纷嚷道:“乖乖不得了”这妖道使妖法。“张宇初一路旋身杀出,虽未出一招半式,被他护身罡气震毙、震伤的倒有十几人,天鹰旗众无不骇然失色,矫舌不下。张无忌从后追及,见此情状不由得暗吃一惊,暗自思惟:“原来他适才与我交手,并未出全力。” 其实张宇初对张无忌这等生平劲敌,焉敢不全力以赴。 只是他冲出重围时,心忧百劫师太随时有气绝身亡之险,必须觅一安静处所运功疗治,庶可绕幸挽回其命,是以已将平生之潜力尽数发挥出来,较平日武功高出一筹。 张宇初虽杀出重围,华山二老却落在后面,殷野王阻截张宇初不获,面上大是挂不住,见华山二老随后冲至,亦不多言,迎面一刀砍将过去。 华山二老双刀齐舞,架住这泰山压顶般的一刀。 殷野王内力刚猛,年岁又较二老小了许多,比拼内力自是占了便宜,这一刀只震得二老手臂酸麻。 岳霖一记“豹尾脚”踢向殷野王膝盖,这一脚取势既低,迅疾无恃,确不愧为华山派长老,这一脚已尽得神髓。 野王喝道:“好。”左手虎爪疾扣向岳霖足背。 高思诚亦一记“豹尾脚”踢出,喝道:“再接这招。” 殷野王笑道:“此有何难。”左脚反向其小腿格去。 华山二老心意隐隐相通,两记豹尾脚不过先发制人,以攻为守,两人同时收足后跃,转向左边冲去。 杨逍纵身一跃,横截二老面前,笑道:“此路不通。” 华山二老双刀疾攻,已然形同拼命。杨逍倒是不急不躁,双手上妙招纷呈,二老拼命攻出三十余招,未能将杨逍逼退半步。 张无忌见张宇初兔脱,跌足长叹,此一战若能将张宇初料理了,天师教不击自溃,中原武林乃乌合之众,大可逐一击溃,如此则万无一失。 他一见华山二老已落入网中,心中一动,这二人乃华山耋宿,如若擒之在手,亦可迫令段子羽率武林各派退回中原,虽说此举有失英雄风范,但事关本教之生死存亡,实也顾忌不了许多。 当下迈步上前,笑道:“大家且住手,听本座一言。” 华山二老各自疾攻一刀,托地向后退了一步。 张无忌道:“本座与两位前辈也是多年故人,两位前辈已身处绝境,何必作无谓之抗争。且请到光明顶上盘桓几日,待大事一了,即恭送两位回转中原。” 岳霖冷冷道:“张教主,老朽一直敬重你的为人,不想竞说出这等话来,我们兄弟武功虽不济,却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张教主看错人了吧?” 张无忌微笑道:“话不是这等说,本教虽世代与中原武林不睦,但自本座执掌教权以来,虽德薄才浅,不堪重任,却致力于与各派化解过节,以求武林安宁。今日之事实因天师教挑拨离间,段子羽助纣为虐,才发生这等不快之事。” 高思诚插嘴道:“张教主,任你口灿莲花,我兄弟俩一死而已,绝不会落入你们手中,为你们所利用。” 张无忌愕然,不想这呆头呆脑的高思诚竟尔能识破自己的机心,冷冷道:“势逼此处,怕已由不得二位了,二位如能从容如流,时尚未晚。” 岳霖与高思诚相望一眼,同声道:“玉石同焚。” 张无忌匪夷所思,这两位虽说是武林中辈份最尊的耋宿,但武功有限,欲与自己拼命从何谈起? 原来华山二老一生浸淫反两仪刀法,限于资质,不得大成,两兄弟为防遭遇强敌,被擒受辱,遂于刀法中择出二十几记攻杀之招,自成一套刀法。虽远远不及反两仪刀法的博大精深,但攻势之凌厉却增强数倍有奇。只是这套刀法中漏洞颇多,二人精研几年也未能弥补上。后来一想,此套刀法既是用来对付武功高于自己几倍的人,祖师所传的刀法尚且难以取胜,自己兄弟资质愚纯,焉能创出高于祖师的刀法?便又从刀法中变化出几招,只攻不守,招招拼命,是以名之为“玉石俱焚。” 当下二老倏然分开,一左一右,阴阳相对,游走几步,双刀一前一后向张无忌攻至,的是凌厉无俦。 张无忌蓦见刀法有异,神情一凛,圣火令向岳霖刀上挑去,运起“乾坤大挪移”神功,将岳霖的刀挪向高思诚。 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乃明教历代教主中练得最高的,复以“九阳神功”为辅,威力甚巨。 岳霖明知张无忌擅此功法,但除非自己不出招,只要山招,使难逃其“乾坤大挪移”手法的反击,二人死志已决,岳霖毫无顾忌,弃刀合身向张无忌扑去,脚下一记“钓尾脚”,一掌却是华山掌法中之绝技“推云掌”,向张无忌胸前拍到。 高思诚对劈面而来的一刀浑然不理,手中刀疾速向张无忌砍去。 张无忌倒波这二人疯虎般的架式惊呆了,他只消从中飘开。这二人的拼命招式便成了自相残杀。但他苦于不能让这二人死去,否则只会招来武林各派更大的报复,化解之意图全成泡影。 张无忌圣火令倏出,将砍向高思诚的一刀砸飞,反身一掌向高忠诚刀上拍去,背心却卖给了岳霖。 岳霖一掌结结实实拍在张无忌背上,张无忌暮感气血沸腾,忙以“乾坤大挪移功”将力道移注掌上,拍在高思诚的刀上。 这一掌乃岳霖全力而发,何等的威力,喀喇一声,高忠诚的刀顿时震成粉未,只余刀柄在手。 高思诚蓦感一股巨力从手臂上涌入,胸口剧震,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溅洒一地。 岳霖一掌得手,也被震得臂时脱臼,倒飞出去。 高思诚抢身过去,扶起师兄,岳霖与他相望一眼,黯然长叹,张无忌武功太高,一招不到,二人俱破震伤,与敌谐亡看来是做不到了。 两兄弟两手蓦然相握,运起残存的内力向对方攻去,登时二人心脉崩裂,气绝身亡。 张无忌飞掠而至,却迟了一步,眼见二人犹带微笑的脸,良是不忍,黯然道:“两位前辈何苦如此,我并无相害之意。” 蓦听山谷上一人嘶声长叫:“师叔。” 众人抬头一看,山谷上星丸弹射般泻下一人,长发披肩,紫面含悲,正是段子羽。 段子羽与华山、昆仑派人疾追百劫师太,于老远处望见告急信号,便单身赶来接应,留下司徒明月相助两派。 他一路疾驰,到了山谷却只见遗尸遍地,便登高而望,恰见华山二老两手两握,运功自绝。 刹那间,他直惊得亡魂皆冒,欲叫已叫不出声来。半晌,才嘶心裂肺叫出这一声。 他纵身冲入人群中,爪影翻飞,直如虎入羊群一般,立对惨叫之声大起。 段子羽冲过十几丈的人墙后,已然浑身浴血,身后倒下几十人。 唐洋见他来势凶猛,抖手打出一把暗器,希冀阻遏其势,段子羽身形一闪一晃,轻烟般避过,已冲至唐洋面前。 唐洋劈面一掌,段子羽不躲不避,身子疾冲,正撞在唐洋身上。 唐洋掌尚未劈到段子羽肩上,已被撞得飞了起来,待得从空中摔落地上时,已然是肉饼一块,七窍流血,两个眼珠凸出眶外,无比的狰狞恐怖。 张无忌惟恐他再乱杀教众,一掠而至,圣火令当头砸到。 段子羽激怒之余,左掌一圈,右掌迎上,却是他自史青处学来的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 当的一声,犹如敲响了千斤巨钟,山谷中轰然巨震,直有地动山摇之势。 张无忌被巨力撞向空中,他先中了岳霖一掌,虽以“乾坤大挪移”功法化解泰半,却也小有损伤,现今被段子羽全力一击,只感臂痛欲折。 段子羽也被他九阳神功反震得陷入地下几寸许,圣火令坚硬无比,段子羽肉掌硬击,亦感掌上麻木。 张无忌借势飞掠,一掌击在一颗大树上,将段子羽的掌力尽数移注到树上,喀喇一声,合抱粗的大树被震折两截,张无忌复藉反弹之力跃回场中。 这二式他实是已将“乾坤大挪移”神功用至极限。 段子羽从上中拔足而起,扑向华山二老,搭脉一试,早已气绝多时,身体已略略有些冰凉。 他蓦地里仰天悲啸,以泻胸中丧痛。华山二老于他情谊笃厚,相处日久,俨然如自己的亲人长辈般。不想竟尔亡命西域,魂魄不得归于中原。 他站起身,脸上紫气更盛,杀机四溢,望着他的人无不胆寒股栗,忙不迭将头转向别处去。 段子羽森然道:“张教主,你也是一世英豪,居然连八旬斑白老人都不放过,硬生生将他们逼死。今日你我只能有一人活着离开。” 殷野王忿然道:“这两个者儿自己寻死,关我们何事,我们教主好意请他们到总坛作客,他们却如此不识抬举,这叫作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段子羽道:“也罢,你既接场,便先了结你与史帮主之仇,再招呼张教主。” 殷野王着实怵他,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示弱避战,他一生性子刚烈如火,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哼道:“我杀了史红石,自当由丐帮中人出头寻仇,尊驾未免忒煞多事了吧?” 段子羽冷冷道:“你毋须寻什么借口,我若以别的武功对付你,掠你死有不甘,我便以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与你过招,若用一招别的武功,便自刎当地。” 殷野王怒气填膺,不想段子羽如此藐视他,忿然道:“你出招吧,我接着便是。” 段子羽向张无忌道:“张教主,你不妨也并肩子上,免得待会我多费手脚。” 明教中人登时怒不可遏,攘臂喝骂。他们向来将张无忌奉若天人,虽说无忌复出江湖后,已无昔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盛观,却仍崇拜之至。听段子羽居然向两人挑战,不啻是明教的奇耻大辱。 张无忌心中虽愤慨无比,却也甚欲与殷野王合战段子羽,但听教众的叫骂声,心中念头电转,这小子六脉神剑实无法抵御,已方人数虽多,要想困住他也大非容易。他既讲明只以降龙十八掌对付殷野王,料来凶险不大,自己倘若并肩子上,引出他的六脉神剑来,反为不美。 是以强压怒火,淡淡道:“你先过了殷鹰王这一关,再与本座动手不迟。本教人多的是,断不会令你失望。” 段子羽冷冷一笑,他也不过是先拿话挤兑住殷野王和张无忌,挑他们单打独斗,是以才提出只以降龙十八掌对付殷野王,表面上让出偌大便宜给殷野王,实则是逼他们单打独斗的妙计。 殷野王面对生死之敌,不敢稍有疏虞,前脚虚,后脚实,左掌护胸,右掌护时,将周身上下护得严严实实。 段子羽既不立门户,亦不作势,当头一掌拍到,乃是降龙十八掌的“利涉大川。” 殷野王见掌力威猛无俦,不愿与他硬拼掌力,步下游走,避开此掌。 世上均知殷野王掌功为最,其实他轻功亦佳,脚下游走,点尘不惊,犹如踏水而行,轻功亦臻化境。 段子羽一掌走空,不待招式用老,返身一掌拍出,乃是“神龙摆尾。” 殷野王游走避过,段子羽续发一招“龙飞九天,”殷野工见他每一招均不使老,便每一招都罡气如涛,沛然莫能御之,当下只得继续游走闪避。 段子羽左一掌,右一掌,他出招极快,霎时间打完十八掌。虽未击到殷野王,但殷野王除躲避外,竟尔不能还上一招,犹被其掌风带得步履不稳。 张无忌等均看得目瞪口呆,即令张无忌也不能十八招中打得殷野王毫无还手之力,这等神功直是闻所未闻。 杨逍悄声道:“教主,咱们还是并肩子上吧,鹰王支持不了多久。‘、张无忌道:“稍待片刻,如若鹰王有凶险,也就顾不了许多了。” 殷野王游走之间,渐渐感到如陷沼泽,周围似有无形的阻力,游走速度亦渐渐减慢,骇异非凡。 段子羽一记“神龙摆尾”,殷野王一闪而过,不料段子羽乃是虚招,迎面一记“亢龙有悔”,迅疾无匹地击向殷野王胸口。 殷野王知中了计,眼看此招万难闪避,只得竭尽全力一掌迎上。 砰的一声,段子羽一掌击实,心中大喜,催运内力,如排山倒海般击将过去。 殷野王蓦感全身剧震,直如解体一般,忽觉后背灵台、至阳两穴上两股热力涌人,登时身躯稳定,剧震感消失。 段子羽也立时觉出不对头,怒喝道:“张教主,又是你暗中捣鬼。” 杨逍冷笑道:“生死之敌,还有什么好讲。”一掌向段子羽颈上斩去,乃是手刀。 段子羽被殷野王与张无忌合力吸住,欲退不能,蓦然身子一跃,腾空而起,杨逍一掌走空。 段子羽一脚向殷野玉面部踢去,殷野王奋力一震,将段子羽弹向空中,虽躲过一脚之厄,却也使段子羽得还自由。 段子羽于空中身子一折,凌空飞回,喝道:“是你们先坏了规矩,莫怪我辣手无情。” 一指伸出,一股指力打向杨逍。 杨逍忙不迭闪避,段子羽五指连弹,六道剑气打向殷野王和张无忌,剑气有形有质,紫气湛然。 张无忌知此剑气较诸寻常刀剑犹为厉害,忙以圣火令遮挡,叮叮当当之声雅赛钟呜。 殷野王挥刀遮拦,喀喇一声,宝刀崩折,殷野王慌不迭闪避,右肩被剑气扫中,衣袍割去一片。 段子羽正欲继续发出六脉神剑,忽听谷顶上有人高声喊道:“羽哥,快来,百劫师大伤重不治了。” 段子羽陡然一震,见是张宇真站在谷顶上高喊。闻此噩耗,立时心慌意乱,顾不得再去再去追杀殷野王,挟起华山二老的尸体一跃而起,两个起落已到了谷顶,片刻间消逝不见。 张无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难看之至,本教精锐泰半集于此处,却被段子羽一人闹得人仰马翻,如入无人之境,遮莫真是本教气数已尽,才有这等神功出世?一时间心情沉重之至。 杨逍劝慰道:“教主,何必忧心一战之得失,今日重创百劫,逼得华山二老自尽,也算一挫他们的锐气。” 张无忌忧虑殊深,实觉无计可以对付段子羽,天师教主力与武林各派不久即至,也惟有退回大光明顶,固守总坛,胜负存亡,尽付之于天了。 当下发令撤回总坛,明教教众人人沮丧,士气低落。 且说段子羽心急如焚,随张宇真来到一里多远的一处山洞内。 但见华山、昆仑两派人刚刚赶至此处,段子羽放下华山二老,华山派人见到二老尸体,痛伤殊切,立时悲声大作,跪在二老尸体前尽哀。 段子羽强忍痛楚,疾身入洞,见石榻上百劫师大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已与死人无异,榻下净思早已哭成泪人,张宇初仍在推宫过血,尽力而为。 段子羽一步跨至榻前,伸手搭脉,心下冰冷。 百劫师太虽尚未气绝,但全身经脉崩断,内气已耗尽无余,纵然大罗金仙下世,也无能为力了。 张宇初见他到来,犹如盼到了救星,一把拉住他手道:“羽弟,你快救救她,我什么药都用过了,全然无效,只有你的一阳指或许能救她了。” 段子羽心上如压巨石,明知一切已晚,却不愿放弃一线希望。 他点点头,蓦然一指点向百幼师太头顶“百会”穴。 张宇初唬得浑身一震,百会穴乃人身第一大死穴,纵然被不会武功的人击上,亦必死无疑。若非他知道段子羽与百劫情谊甚重,非出手阻拦不可。 百劫师太忽然全身一颤,肢体微徽抖动,净思破涕为笑道:“师傅好了,师傅又活过来了。”只是笑声中犹带着哭腔。 段子羽虽心如明镜,但素来与百劫师太如母子般亲厚无比,内心深处也希冀有万分之一的奇迹出现。 他食指颤动,如灵蛇夭矫,顷刻间点完了百劫师太任脉诸穴。 张宇初与净思掩口观瞧,惟恐发出声来,影响他疗伤之术。 段子羽先前曾为净思疗过伤,是以手法上已然精熟,他如法泡制,顿饭工夫已将百劫师太全身穴道点遍,随后将掌按在百劫头顶上,将内力输了进去。 这等疗伤手法耗费内力甚巨,以段子羽功力之厚,此际也已热汗涔涔,头上如蒸笼般,紫气腾腾,周身左右俱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紫雾罩住。 良久,百劫忽然睁开双眸,净思欢声叫道:“师傅,你可好了,吓煞徒儿了。” 百劫师太与周芷若拼掌后,便已深知自己伤势,内力耗竭,百脉崩裂,已是必死无疑,是以忽然看见净思,直分不清是在阴世,还是在阳间,抑或是一场噩梦初醒。 净思位声道:“师傅,您受了重伤,是小师叔救了您。” 段子羽闻听此言,不由得潜然泪下,他虽已感疲惫,手掌仍不敢离开,到此时他才真正死了心。 百劫师太不过是靠段子羽点入体内的一阳指气和他从脑顶输入的深厚无比的内力才醒过来,但她本身内力已竭,经脉又无法接续,段子羽如若拿开手掌,她在这世上也仅能维持一柱香的时光。 百劫师太不明细故,只感体内内气充盈,倒也以为一阳指有夺造化之神奇,一坐而起,道:“羽儿,把手拿开吧,别大耗内力了。” 段子羽忍泪道:“我内力尚多,这样师大会好一些。” 张宇初含泪道:“诗韵,谢天谢地,你总算活过来了。” 百劫师太蛾眉倒竖,似要发作,却又隐忍住了,俄顷之间她蓦然感到,全身的内气居然全是段子羽所注入的,经脉崩绝处依然隐隐作痛,她乃武学宗匠,这等情形焉能察觉不出,临终之际,生平往事一幕幕映现脑际。 原来百劫师太乃桃花岛武学传人。当年桃花岛主东邪黄药师因女儿黄蓉与大侠郭靖成婚后,黄药师遂将桃花岛让与女儿女婿,自己云游四海,行无定迹,直如神龙般游戏风尘。 郭靖夫妇助守襄阳,抗击蒙古鞑子,终因孤立无援,于城破之日以身殉国。其子郭公破虏幸而突出重围,返居东海桃花岛,而延续桃花岛武学一脉。 递相而传至百劫师太。百劫师太俗家名字为郭诗韵,自小便大肖祖凤,与黄蓉当年的性子颇相仿佛,父母宝爱之至,视之如掌上明珠,祖传技艺自是倾囊而援。 郭诗韵十五六岁时,便不耐岛上寂寞,时时到江湖上行走。只是格守祖训,绝不外露自己的身份,虽也作了不少侠义之事,并未在江湖成名立万儿。 有一日,郭诗韵行至江西地面。正逢大旱之灾,数省地面半年多滴雨不降,土地干裂,寸草不生、一路上,见许多人抬着重礼,神情虔诚,向贵溪龙虎山而去。不由得好奇打听,这些人见她是外乡人,便告诉她:“天师教教主张天师法术通玄,善能呼风唤雨,我们是去求张天师祈雨。” 郭诗韵大感好奇,这几年来武林人士结识不少,各种邪门武功也见识过一些,这等玄妙的奇事直是闻所未闻,左右无事,便随这些人一路向龙虎山而去。 到得龙虎山上清宫,却见山上聚集数千人,都是相约而至,以重礼求张天师作法兴雨,以解民困。都被拦于宫外,不得进见,虽然焦燥万分,却不敢口出怨言,只得与守宫的凡名道士好言相求。 那几名道士峻辞道:“你们也忒煞不识相,若非天师他老人家闭关修道,严旨任何人不得打扰,我等早与你们通报进去了。你们还是乘早下山的好,免得白搭工夫。” 求雨的几位首脑人物只是一味苦求不止,几名道士却面色峻厉,毫无通融之处。 郭诗韵原是最好事不过的人,见此情景,侠义心起,托地跃至宫前,叱道:“你们这几个牛鼻子,恁地不识好歹,大家千里迢迢而来,你们却狐假虎威,本姑娘偏要进去,你们又待如何?” 几名道士吃她一顿叱责,直感匪夷所思。江西乃天师教根本重地,势力尤盛,官府也招惹不起,武林各道更是敬而远之。是以天师教其时虽未涉足武林,却也无人敢太岁头上动上,天师教众也一向骄横惯了。 现今见一女娃子来宫前撒野火,喝道:“大胆,叫你家大人出来,领回去好生管教。” 郭诗韵冷笑道:“我家大人远在天边,我也不用人管教。”向宫内直闯。 一名中年道士气道:“待道爷替你家大人管教管教你。” 伸手向其腕上抓去。 郭诗韵年齿虽稚,却已尽得家传武学,几个看门的道人如何放在眼中,反手向其腕上拂去。 中年道人见她纤纤玉指一晃,腕上一麻,登时全身酸软。 郭诗韵咯咯笑道:“我也代你师傅管教管教你。” 几名道人立时鼓噪起来,纷纷涌上,但看她是个女孩子,也不好太下辣手,只图擒往她,再寻她父母理论。 郭诗韵使出“落英神剑”掌法和“扫叶腿法”三下五除二将几人打翻在地,动弹不得。 求雨的人众鼓噪起来,纷纷责怪她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天师教,张天师必不肯作法降雨。几位厚道长者劝她速速下山,免惹是非。 郭诗韵年少气盛,自恃绝艺在身,江湖上罕遇敌手,见天师教如是骄横,心内不忿,此际惹出事来更不肯一走了之,迈步向官内行去,后面的人无不为之担心。 她甫进宫门,见一紫袍少年偏殿中步出,使是天师教少教主张宇初。 他得知有人打伤守宫道人,闯进宫来,大吃一惊,这。 还是自建上清宫以来的头一遭,天师教与武林各道互不往来,不知是何方神圣来挑梁子。 待他见到打进宫来的乃是一貌美如花的少女,大是诧异,敌意锐减,拱手施礼道:“不知下人们何事上得罪了姑娘,而令姑娘动怒,还盼赐告详情,在下绝不护短。” 郭诗韵不过是一怒之下闯进宫来,并未想到许多,不意这少年温文有礼,颇具风范,一时间竟尔语塞。 张宇初见她面颊微红,如春花洋溢,愈发动人,于她擅闯上清宫的过节也就释然了。笑道:“姑娘若无别事,不妨到厅中一叙,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郭诗韵蓦然听见宫外人声鼎拂,心念一转,道:“我要见张天师,问问他为何不见外面这些人。” 张字初道:“家君染疾有年,现今正闭关疗疴,姑娘的来意怕是难以达到了。” 郭诗韵这才知道面前这位英俊潇洒的少年乃是天师教少教主,听说张天师身染沉菏,自然不能作示,颇悔自己唐突行事,便欲退出。 忽然正殿中步出一人,四十上下年岁,左右簇拥了二十几人,张宇初忙趋前请安,郭诗韵便知是天师教主无疑。 但见他脸色红润,目光湛然,向郭诗韵瞥了两眼,精光暴射,显然武功已臻化境,丝毫不见病态。 郭诗韵蓦地里有种受骗的感觉,怒气上涌,适才对张宇初的些微好感亦消释无疑,进前几步道:“你便是张天师吗?缘何四方百性虔心求你,你却置之不理?我一路而来,已有不少人因大旱而亡命他乡,流离失所,你又何吝一技而令百姓受苦?” 张正常闻言,啼笑皆非,其时正值元末乱世,各路义军蜂起,江山动荡,是以天师教明哲保身,朝延屡次征召张正常入京,均被他以卧病峻辞,是以前来求他作法降雨之人虽多,他始终坚卧不出,就中亦实有苦衷,一旦求雨成功,引起朝廷侧目,则避世全身之计恐难持续。 他向来自视甚高,虽王公达宦亦难见其一面,更不屑与一女孩子较短论长。他也是听说有人闯宫,以为是哪方武林大豪上门滋事,而今见是个及弃少女,一笑置之,对身旁弟子道:“送这位姑娘出去。”转身向正殿走去。 左右弟子一时会错了意,一人进前几步道:“姑娘,请。” 两掌虚抱胸前,立好门户,等郭诗韵进招。 郭诗韵见张正常对自己浑不加理睬,又令弟子驱逐,益发恚怒,双掌一错,攻了上去,登时掌影翻飞,真如秋风中萧萧落叶,缤纷灿然。 这名弟子乃张正常高徒,一套天雷神掌使得法度谨严。 两套绝学斗在一处,一时难分轩侄。 张正常闻声驻足,回首观看,却也不加制止。他固然不屑与后生晚辈一般见识,如若门下弟子将之击败,既挫了她的锐气,又落不了以大欺小的口实,也免了她到外面说嘴,而令教誉受损。 看了十几招,张正常耸然一惊,喝道:“且慢!” 郭诗韵和那名弟子同时跳出圈子,张正常冷然道:申我道是谁敢到上清宫滋事,原来是桃花岛的人,也难怪不将天师教放在眼中。“郭诗韵被他一下识破行藏,倒是既惊且佩,听他语意不善,抗声道:“我只是为四方百姓着想,与我家无干。” 张正常沉吟须臾道:“看在令先祖郭靖大侠份上,不与你计较此事。下不下雨是上天的事,与我何干。宇初,你送郭小姐出去,如再滋事,拿下送到桃花岛去。”转身回房去了。 郭诗韵吃他一顿斥责,正欲发作,张正常已然不见身影,张宇初作好作歹,许诺说明日便会降雨,根本不用祈求。 郭诗韵见他礼数周到,言语雅逊,倒也不好太过份,只得出府而去。 翌日,她一早便赌气坐在龙虎山下,仰脸望天,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哪有下雨的朕兆。她心中气恼,只待晚时再不落雨,便到天师府寻张宇初的晦气。 哪知到了午牌时分,天边尽处忽然传来隐隐雷声,片刻间,乌云蔽日,滂沱大雨从天而降,龙虎山上清宫里亦传来风雷激荡之声。 郭诗韵惊然惊骇,不意张天师果然有此手段,却又想不通他何以不明言,而令四方百姓怨望。 正思付问,大雨如注,已将她衣裳淋湿,这才想起应寻蔽雨之处。可龙虎山上只有几座天师教的宫观,别无人家可以避雨,她又不愿再见到张正常。 正没作道理处,一柄油纸雨伞已然遮在她头上,郭诗韵一见,正是张宇初,他打着一把伞为自己遮雨,他自己倒浇得落汤鸡似的。 郭诗韵诧异道:“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张宇初笑道:“我就知道郭小姐必然待在这儿,只消今。天无雨,便飞剑来取我的项上人头,为保全首领,只好来了。” 郭诗韵被他说中心事,脸上一红,道:“既然下雨了,你怎地又特为我送伞来?” 张宇初笑道:“郭小姐若是淋病了,在下岂非有罪,项上首级怕要不保。” 郭诗韵被他说得一笑,张宇初登时失神般盯着她的秀眸,两对眼神撞在一处,郭诗韵也觉心中有些异然,在张宇初灼热如火的目光下,垂下头,嚎懦道:“张公子,多谢你,你该回去了。” 张宇初也察觉失态,大不自然,半晌道:“我送你到客栈。” 两人一路无语,张宇初将她送到客栈,笑道:“郭小姐,雨下不了几天,又要酷热难当了,在下送一物与小姐,以作消暑之用。”塞给她一柄扇子,回身离去。 郭诗韵待要推辞,张宇初早已走得远了,郭诗韵为人洒落,亦不以为意。 雨下了三日三夜,河沟均满,雨停后,果然又是炎热难当。 郭诗韵蓦然想起张宇初送的那把扇子,取出来用,打开一看,扇面上题有一首金人元好问的词。 摸鱼儿 问世问,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衣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来信与,茸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郭诗韵读罢,心中平生一种异样感觉,心下已然留下张宇初的影子。 但她随后即离开江西,一路游历,回到桃花岛上。 到得岛上,却见数艘华舟停于海边,不知岛上来了何人,急急上去一看,竟尔是张正常父子;原来张宇初一见郭诗韵后,便钟情之至,坚执要父亲到桃花岛上求亲。张正常嫌郭诗韵太野,没有大家闺秀的教养,初始不同意联此婚姻。 叵耐张宇初志意甚决,每日恳求不止,张正常只得亲自动身,携子到桃花岛上求亲。他们从水路上行,船行甚速,是以赶在郭诗韵前到了岛上。 郭诗韵父母隐居此岛已久,素不与外人交接,不想天师教教主竟然大驾亲临,为儿子求亲,一时不明事情缘由,只得拖延,言明须待女儿回来后自己决定。 郭诗韵闻知此事后,蓦然想到张正常那日的冷言斥责,一时怒起,立时回绝。郭诗韵父母亦不愿攀结权贵,见女儿意向坚决,便婉言辞去婚事。 张正常羞恼殊甚,不想以自己的名头居然会碰钉子,一怒而离开桃花岛。 郭诗韵虽对张宇初那日冒雨送她颇存感激,时日一久,此事也就淡漠了。 说来也是宿孽,过了一年,郭诗韵行走川中时,川中五鬼窥其貌美,又是单身女子,遂起不良之心。夜里于路上设伏袭击,郭诗韵猝然遇袭,虽杀掉两鬼,却负伤不支,眼看要落入三鬼之手,饱受羞辱而死,。恰逢张宇初到川中巡视教务,当即出手杀死三鬼,救下郭诗韵。 郭诗韵此次受伤甚重,还仗着张宇初医道高明,精心照料,月余方渐痊可。 照料其间,张宇初虽无论大小事体,无不精心细微,于婚事上再无只言片语,举正矜重。言语谨慎。无事时便自己在窗外弹琴吟词,吟的便是元好问的的这首《摸鱼儿》,每至高亢凄凉处,辄不免泣下沾襟。 郭诗韵此时方觉出这少年可爱之处,不由得情苗茁长,情愫日重,伤势好后,张宇初亦不离左右,郭诗韵亦不言行,终于在一个春风溢香,明月高悬的夜晚,两人互道心中之情,遂于月下订三生之盟。 两人从此形影不离,一路相伴,至江西始分手,各自去向父母禀明。 郭诗韵回至岛上,不意父母在她外出期间,身罹怪疾,已然双双病殁。郭诗韵摧心裂肝地痛哭几月,打点行装,去天师府寻张宇初。 哪知到得上清宫,张宇初已然在父亲逼迫下与一名儒女儿成亲多日。张正常忌恨桃花岛拒婚之辱,是以张宇初一禀明恋情,张正常厉颜训叱,并月余内为其订亲,娶亲,张宇初违拗不过父意,只得从命。只盼日后父亲回心转意,尚有与郭诗韵聚首之日。 郭诗韵双祸临头,于客栈哭了半月,只觉天地茫茫,浑无生趣,不由得百念俱灰,投到峨嵋门下落发为尼。 其时峨嵋正值凋落之期,郭诗韵在俗时武功已不凡,悟性更高,峨嵋派武功在她手中重又弘扬光大,群尼便推她为掌门,法号“百劫”。 张宇初后来得知,多次上峨嵋寻她,但她已然皈依佛门,于张宇初成亲内因亦不知晓,是以每次都将他逐下山去,坚执不见,张宇初传送书信解释,亦被她原封退回。几年后,两人虽在江湖上偶尔相遇,百劫总是预先避开,绝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然而每至秋雨打窗,一灯孤明之时,她脑中便浮现出张宇初送她回客栈的情景,拂之不去,思之更乱,元好问的那首词不禁击桌高吟出来。 百劫师太蓦感身子一震,浑身内气乱窜,剧痛难堪,知再也拖延不下去,开口道,“羽儿,撤掌吧,我是不管用了。” 张宇初和净思大惊失色,见段子羽满脸清泪,说不出话来,方知端的。 净思位道:“师傅,您不能死,您死了我可怎么活呀。” 百劫勉强笑道:“有你小师叔照料你,你不会受人欺负的。” 转过头看了张宇初一眼,道:“”那件事我不怪你,是我们没缘分。“张字初一直对她负疚殊深,甚盼得到的便是她的宽恕,不想等了二十几年,终于等到了,而二人也将决别。 他痛楚道:“不,是我害了你这一生,我不会饶恕我自己。” 百劫师太忽然一笑道:“爱憎会,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都不过是满眼空花,一场虚幻。”头蓦然一转,便魂赴西天了。 张宇初欲哭无泪,欲泣无声,呆呆立在榻前,魂魄失落一般。 净思哭得死去活来,司徒明月等将她拉到一边,极力慰抚。 段子羽掌心仍未离开百劫师大的头顶,但触手处已然渐渐冷下来,他耳边蓦然想起与百劫师太初相识时,百劫师太于客栈中击案高吟这首“问世间,情为何物”的绝妙吁同,由张宇初痛不欲生的表情上可以想见这二人当年的一段热恋,虽不知后来因何未能缔结良缘,但值此际,自不能再加追问,何况他对此亦无兴趣,百劫师大的死倒使他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华山、峨嵋两派弟子痛哭尽哀,少林、崆峒等派已从后赶至,闻讯亦无不落涕,在三位武林高人遗体前吊祭如仪。 段子羽目毗欲裂,直欲马上与明教决战,第二日即集齐各派,誓师讨伐明教。华山、峨嵋两派人抬着华山二老与百劫师大的尸体上路,益增悲壮之感,张宇初面容凝肃,与段子羽并肩走在前面。 段子羽与张宇初率武林各派一路径至大光明顶,沿途却无明教设伏阻截。 望着莽莽山峰,众人心中无不肃然;便是这座山峰,自唐朝后期以来,建为天下第一大教总坛,历经三十二代教主,绵延数百年之久,独与中原武林与朝延抗衡,迄今仍雄姿屹然。 段子羽四下望望,却不见天师教有人到来,诧异道:“大哥,你的手下怎么不见踪影?” 张宇初道:“毋须等他们了,该到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到,咱们先攻攻这七巅十三崖,破此天险。” 段子羽听他话中似有机锋,知他腹筒丰瞻,良富韬略,“必然言出有因,也不去细想,当先向一山崖行去。这道山崖乃大光明顶第一道关口,设于百米高的山上,两旁峻峰耸入云天,中间通道仅容一人独行。段子羽艺高胆大,泯然无畏,径向山口行去。临近山口,一阵乱箭放出,段子羽长袖一振,罡气激荡,乱箭四处飞散。张宇初提气赶上,道:“羽弟,别太过涉险,咱们一关一关地慢慢破,他们终不会放弃总坛重地。” 段子羽笑道:“我视此如平地,何险之有,想当年六大门派围剿大光明顶,不也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现今我等人众多出十多倍,如若畏缩不前,岂不贻笑后世?” 张宇初一拍他肩道:“好,我与你并肩齐上,看看魔教朋友如何招呼我们。” 二人谈笑间已闯入狭窄的山谷通道,段子羽奋身而起,如大鸟向里扑去,张宇初仗剑而行,一上一下,冲了进去。 二人剑上挽起剑花,护住周身,进得里面,却讶然大惊,原来是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段子羽不解道:“这道关隘他们怎么轻易弃守了?” 随后跟进的司徒明月道:“这是十三道关隘中最为平稳之处,他们大概不愿在此损折人手。向后面退守了。” 段子羽心中愕然,这道关隘实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险,竟尔在十三道关隘中屈居未位,其他关隘之险峻难攻亦可想见了。 张宇初道:“我想张无忌是欲在光明顶上与我等决一死战,他自然也知道仅靠几道天险是无济干事的。” 果然如张宇初所言,一连通过几道关隘,明教教众只是放一通滚木、擂石阻遏其攻势,便一关关向后退守,大有诱敌深入,一鼓全歼之意。 这些滚木、擂石,居高临下放下,武功高的一避而过,武功较弱的也被击伤一些,各派锐气不免小挫。 到了第九个关隘,却是在山腹中以人力开凿出来的长长的隧道。 隧道石门升起,里面却是漆黑一片。段子羽向里望去,见这条隧道足有百多丈长,却一人也没有。 段子羽举步欲进,张宇初脑中电光一闪,拦住道:“且慢,待我试上一试。” 他举起一块百多斤重的条石向隧道里扔去,登时石壁两则射出几十枚火箭,隧道内火焰腾起,隧道石门随即落下。 段子羽失声道:“这是专为对付我的。” 张宇初笑道:“张无忌抓住你阵阵打先锋的特点,故意弃掉八道关隘以骄你之心,随后在此布一圈套,里面先喷满石油,一俟你入内,便以火箭点燃,前后闸门一落,你纵有通天之能也难逃劫数。” 段子羽凛然道:“他倒真瞧得起我,如此大费周章。” 张宇初叹道:“张无忌唯一忌惮的便是你,我与他大战过一场,老实说,实无胜算在手,当年他被公认为‘天下第一高手’,的是名下无虚。” 段子羽正欲以倚天剑强行劈开闸门,司徒明月道:“何必如此费事。”走到闸门旁一块大石上,两手握住大石两端,向左旋了三下,闸门吱吱呀呀升了上去。 段子羽喜道:“原来你知晓这里的机关,方才如何不提醒我,险些令我变成烤猪。” 司徒明月笑道:“段大侠神功无敌,这区区一把小火岂能奈何得了你。” 段子羽又气又笑,却也知如若张字初不拦阻,司徒明月也必会出言阻止。他正筹思如何攻打隧道这关,蓦地里山峰顶上哨声急厉,刹那间传遍山野。 司徒明月愕然道:“总坛有外敌侵入,这怎么可能?” 张宇初微笑道:“是宇清他们得手了。” 司徒明月依然不解,道:“上山路径只此一条,他们遮莫是飞上去的?” 张宇初道:“不是飞上去的,而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司徒明月恍然道:“秘道。他们是从秘道里进去的。” 张宇初点点头,道:“魔教后院起火,已然顾不上守关了,咱们也得快去接应宇清他们了。” 他一马当先,冲入隧道,果然明教人已撤走,那急厉的哨声乃是说明总坛有大敌入侵,所有人等一闻哨声,即需火速返回总坛。 段子羽一行人疾速向大光明顶上赶去,沿途果然再无人把守关口,两个时辰已然登上大光明顶。 段子羽和张宇初率先登上,却见方圆几里的峰顶上血战正酣。 原来张字清等人早在明教总坛布下内应,于山腹中的明教圣地地下秘道中杀出,登时杀了明教一个措手不及。 杨逍乍然之下,以为武林各派也全从秘道中通过,是以发出了明教最紧急的集结令,倒令段子羽率武林各派兵不血刃地越过十三道天险。 明教教众训练有素,虽然变生肘腋,但不久即稳住阵脚,与天师教激战。 天师教虽高手济济;但人手方面大居劣势,已然损折过半,与五行旗、天鹰旗拼个两败俱伤。 张宇清在张无忌凌厉的攻杀下,已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刘三吾师兄弟几人也被杨逍、韦一笑、殷野王等打得大居下风。 段子羽清啸一声,一掠横飘二十余丈,左手箕张,向张无忌抓去。 张无忌蓦感脑后风生,顾不得再攻张宇清,向旁闪了出去。 段子羽呼呼几爪攻出,将张宇清周围明教教众逼开。张宇初也加入战团,剑上连演天雷剑法绝技,将殷野王等逼开。 张无忌见武林各派从山下源源涌人,方知中了天师教调虎离山的诡计,倘若不急速召回守关教众,武林各派纵然能攻上山顶,也须大折人手。他一挥手中法旗,明教教众纷纷向后集聚,以免被武林各派包围。 段子羽冷冷道:“张教主,我们终于在此处相会了,咱们是依武林规矩逐一解决,还是大家混战一场,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请尊驾出道儿吧。” 张无忌正踌躇间,周芷若在旁道:“与他们单打独斗,哪方赢的场数多,哪方便为胜家。”张无忌一听,着实是良策,遂大声说将出来。 张宇初皱眉道:“羽弟,何必多此一举,将他们一鼓全歼不就结了。” 段子羽道:“若是混战起来,这些人怕有一半同不了中原,何如逐惭决战,以定输赢,少伤些人命总是好的。”当下便答应了张无忌的提议。 双方虽是世敌,却都是武林中人,此议一出,大光明顶的气氛缓和不少,适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大血战总算避免了。 净思为师报仇心切,抢先跃出,指名向周芷若挑战。 周芷若笑道:“小妹妹,你若想向我递招,还是回去再练上二三十年吧。” 净思叱道:“你杀我师傅,此仇非报不可,大不了再送你一条命罢了。” 周芷若听她豪气千云,小小年岁有此胆识实属难能可贵。再见她指上套的玄铁指环,心中一酸,曾几何时,自己也戴着这指环与明教为敌,现今却要助明教对付自己的同门,一时间感慨顿生。 沉吟须臾,缓步出场道:“你既已是峨嵋掌门,身份自然不同,我与你交手不算是以大欺小。” 净思揉身疾上,一掌向周芷若拍去,周芷若识得是峨嵋“金顶绵掌”当下依式拆解,二人攻打虽烈,外人看来,却似是同门师姐妹拆招一般。 张宇初忧心道:“这孩子忒煞不识天高地厚,怎地向这女魔头挑战?会不会有危险?” 段子羽道:“周芷若源出身峨嵋,未必会下辣手,况且众目睽睽之下,杀一后生晚辈也有失她身份。咱们权且输一场,让净恩了却一份心愿。” 净思堪堪一套金顶绵掌打完,周芷若拆解无误,所用也均是正宗峨嵋掌法。 净思蓦然一指攻上,疾点周芷若“天突”、“膻中”、“中院”三穴,却是用的一阳指。 周芷若不防她会使“一阳指”,险险被点个正着,身子倒仰,一式“铁板桥”,后脑几已触地。 其实以她之深湛技艺,断不会让净思打完一套金顶绵掌,三招两式即可将净思击败。但她与百劫师太拼掌,虽说逼不得已,将百劫震得经脉崩绝而亡,却也负疚殊深。 净思年齿虽小,已是峨嵋掌门,周芷若不想让她败得太惨,准备三四百招过后再将之击败,宁损自己威誉,来成全新峨嵋掌门的声名,用心之苦亦无以复加了。 哪知净思人甚机敏,明知自己不是敌手,故意先打出对手最熟悉的掌法,以示己之虚,然后猝然发难,果然一击奏效。 在众人“咦”“啊”的惊讶声中,净思一脚旋风般扫出,周芷若无奈以头拄地,倒立起来,避的虽然巧妙,但被一晚辈打得如此狼狈,实已颜面尽失。 净思乘机连连出指,她内力不强,尚不能以指气伤人,但一连十余指也今周芷若手忙脚乱。 段子羽等喝彩不绝,净思内力虽弱,指法倒尽得精要,这十余指攻杀凌厉之至,倘若能隔空发指,周芷若早已中指而败了。 周芷若飘闪连连,身法迅疾,如鬼似魅,群豪也大是折服。 净思二十余指后,周芷若蓦然一记“九阴白骨爪”攻上,直插净思头顶,对点向自己左肩的一指浑然不睬。 净思忙不迭后跃,周芷若身影一闪,手臂摹地里伸长了半尺,五指扣在净思头上。 张宇初一惊而起,欲上前救援,段子羽拦住道:“莫慌,净思不会有事。” 周芷若望着净思冷然无畏的秀眸,笑道:“好胆识,不愧是尊师的衣钵传人。”向后一飘,退了回去。 净思怏怏而返,意有不甘。段子羽劝慰道:“你能有此战绩,殊堪告慰师太在天之灵了,你年岁尚小,期以时日,不难将武功大成,光大峨嵋门户。” 接下来,华山掌门宁采和出面挑战,天鹰旗内三堂堂主出面应战,一百二十几回合上被宁采和一剑击成重伤,双方扳平。 殷野王忿然出阵,他掌力刚猛,连败宁采和与成楠二人。幸好双方对混战均有顾忌,是以交手之际只求胜而不痛下杀手,宁采和与成楠仅负轻伤败下阵来。 少林掌门圆觉方丈越众而出,道:“殷施主,贫僧也与施主对上三掌,谁多退一步便判谁为负。” 殷野王虽久闻他大力金刚掌极具火候,但自忖掌力只逊于段子羽,便一诺无辞。 二人相距尺许,各自缓缓出掌,蓦然相撞,轰然一声巨响,脚下尘沙飞扬,二人却均丝毫不动。 砰砰两声,二人各竭尽全力,迅疾对了两掌,殷野王脚下一晃,退了半步。 圆觉方丈袈裟鼓胀,仍丝毫未动。殷野王心下一惊,惨然道:“大师高明,老夫认输。” 圆觉猛然口一张,一股鲜血喷出,合什一礼,退了回去。 众人既愕然复恍然,不想圆觉性子如此老辣,宁肯受伤也不退步卸力,若依掌力而论,殷野玉实占上风,但他为化解掌力退了半步,就只能认输了。 殷野王方欲回转,段子羽身边的史青一跃而起,喝道:“殷老贼,还我娘的命来。”抖手发出九枚连环梭。 殷野王拨出腰刀,叮叮当当几声,将梭镖击落。 史青左手一扬,几十枚蜂尾针满天花雨罩向殷野王,殷野王运刀如风,将周身上下护得水泄不通,蜂尾针纷纷落地。 史青右手一扬,四枚黑黝黝的暗器上下左右打向殷野王,殷野王刀砍掌拍。 张无忌瞧出不对头,大喝道:“速退,接不得。” 殷野王招出如电,待听得张无忌提醒,已然无及。登时轰隆四声巨响,四枚暗器同时炸开,殷野王手掌拍到一枚,掌心被炸得血肉横飞,刀截住一枚,刀亦被炸成粉碎,前心后背俱中一枚,炸出两个拳头大的血洞,仆跌地上,已然性命难保。 张无忌见嫡亲的舅舅罹此大难,大吼一声,飞掠而至,一掌向史青拍下道:“本座先毙了你这暗算小人。” 砰的一声,却是段子羽抢先拦住,接下这一掌,道:“殷野王害死史帮主,此乃他罪有应得。” 张无忌怒不可遏,掌砍脚踢,霎时间连攻出几十招,俱是生平武学之精粹。太极拳法,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神功融会一处,凌厉无俦。 段子羽连施九阴白骨爪反攻,两人顷刻间拆了五十余招。蓦地里两掌相撞,各不相让,胶结一处,已然成了比拼内力的局面。 周芷苦挥鞭攻上,却被司徒明月拦住,两人一修九阴神功,一修九阳神功,鞭来剑往,爪攻指还,一时斗得旗鼓相当。 这两对一交上手,双方人手齐发一声喝,纷纷涌上,混战起来。 张宇初截下杨逍,张宇清截下韦一笑,其他双方好手也各捉对厮杀,登时光明顶上成了修罗屠场。 此乃中原倾力和与明教总决战的盛况,混战一起,双方纷纷有人死伤。武林各派所出尽皆本派精英,是以交战伊始,明教教众死伤惨重。 但明教高手云集,值此生死存亡之际,更志在拼命,不惜与敌偕亡,双方不时有好手同归于尽,惨烈异常。 张宇初对付杨逍,打得游刃有余。杨逍武功虽博杂而精粹,但内力运逊于张宇初,张宇初一记记天雷神掌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张宇初时不时还腾出手来将撞至自己身旁的明教教众料理了,却又不使杨逍摆脱,杨逍虽竭尽全力,仍是苦不张宇清对付韦一笑却大感吃力,韦一笑身法如鬼似魅,趋迟若神,张宇清抢攻几招,险些吃了一记“寒冰绵掌,”只得尽取守势,韦一笑却也无奈他何。 双方激战正酣,从峰后忽然涌出一群人来,却是小昭所率的波斯教众。 小昭因眷怀张无忌,以相助东土明教为名,坚执不肯返回波斯,一直住在坐忘峰上。 六位波斯王、风云三使被段子羽杀得大败而归后,十二宝树王苦谏小昭返回波斯,不卷入东土武林之争。 小昭得知明教有难,愈加不肯离开,十二宝树王也只有徒呼负负。今日听到大光明顶上的哨声,遂率教众赶来增援。 天师教与中原武林本已占尽上风,不想这些人突然涌入,十二室树王与风云三使更非同小可。霎时间天师教与中原武林各派不少好手丧命。 段子羽目毗欲裂。悔不该因碍小昭的情面,没将风云三使和六位宝树王杀掉,他猛催加内力,张无忌已将九阳神功提至极处,虽不若段子羽的天纵神功,但运起太极心法,守得坚韧之至,段子羽若想击败他,亦绝非一时三刻之事。 段子羽蓦然提气,发皆上束,衣袂鼓起,作乾坤一掷之击,张无忌顿感胸口如中重击,蹬蹬蹬震退三步,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已然受了内伤。 段于羽身形如飞,窜入人群中,专向波斯教众下手,他左手使九阴白骨爪,右手运倚天宝剑,所过之处,波斯教众纷纷倒地身亡。 十二宝树王面现惧意,势逼此处,又不得不战,遂一拥而上,合战段子羽。 段子羽下手再不容情,倚天剑横斩竖劈,当之者刃断身折,一个回合被他以独孤剑法杀掉两王。 十王不敢樱其锋芒,只得退开几丈,段子羽喝道:“我饶尔等性命,尔等却不识相,莫怪我辣手无情。”他身子疾掠,长剑直刺,将罡气从剑上射出,剑离人尚有儿尺之遥,剑气己然把人击穿,片刻间又杀掉二王,其他八王唬得魂飞天外,怔在当地。 段子羽正欲续下杀手,蓦然香气一飘,小昭已闪至他面前,冷冷道:“是我错看了你,你把我杀了吧。” 段子羽愕然怔住,望着小昭美若天仙,浑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面容,立时自惭形秽,倒似自己做错了什么,持剑的手垂落下来,面颊赦红。 张宇真轻功绝佳,不亚于韦一笑。正在人丛中穿梭往来,专拣弱手递招,甚是得意,武功高于她的明教高手也不少,但欲缠住她却是万难。 张宇真瞧见段子羽对小昭的神态,心头火起,几个起落飞了过来,叱道:“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杀了你又能如何?” 她一按腕上机关,登时一篷银针向小昭打去,张无忌正运气疗伤,惊得魂不附体,情知以小昭的武功绝难避开,只感眼前金星乱窜,又喷出一口鲜血,伤势益发重了。 八位宝树王忌惮段子羽至甚,避得惟恐不远,此时欲要救援,哪还来得及,无不魂飞魄散。 段子羽身子一移,恰遮在小昭身前,银针尽数打在他背上,被他护身罡气震落地上。段子羽缓缓道:“大姐姐,你我一场相识,我绝不会杀你,但你若不率人离开,我可要将你手下杀尽。” 小昭不动声色道:“你既如此怨恨明教,我乃明教总教教主,你只消杀了我,不就可将明教铲除净尽吗?” 段子羽既气且怒,但若让他杀掉小昭,他是宁死不肯下手的,蓦然间运极内力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声犹如睛空霹雳,不少人被震得兵器落地,心寒胆落,张宇初等人也闻声住手,杨逍已然汗透重衣,内力虚竭,吃此一声巨喝,扑通跌坐地上。 段子羽走至张无忌面前道:“张教主,今日之事应由你我二人了断,总不成让女人家庇护自己吧。” 张无忌吐了两口血,神智倒很清醒,四下一望,心下惨然。 此际尚能一战的高手已然不多,亦多陷入围攻,波斯教众退在一边,颇有退出战局之意。惟有韦一笑仗着轻功独步,在人群中四处策应自家兄弟。 张无忌缓缓拨出屠龙刀道:“也罢,今日你我一了此局。” 周芷若一跃退回,道:“我来接这一阵。”张无忌摇摇人,知她功力与段子羽相差悬殊,绝非六脉神剑之敌。 小昭忽然奋身而上,从袖中掣出一柄镶嵌珠玉的宝剑,向段子羽攻上。 她虽多年不动身手,自幼武功根基不薄。作了波斯总教教主后,闲来无事便精研乾坤大挪移心法和圣火令上的武功,限于资质,乾坤大挪移神功只练至第三层,圣火令上的武功却娴熟无比。 段子羽一惊,飘身急闪,小昭身法灵活怪异,一招招连续不断,段子羽对她仰慕有加,最失意时曾得她温言抚慰,始终感怀不忘,是以不愿反施辣手。小照的武功却也非同小可,段子羽一味闪避,反倒左支右绌,大处下风,但他身法如电,趋避若神,小昭虽馨尽平生之能,却也刺不到他。 双方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云层里飘来一阵琴萧合奏之声,缈缈如在九重天上。众人均感匪夷所思,仰首向天上望去。 但见峰顶上飘落两人,一捧瑶琴,一横玉萧,边行边弹拨吹奏,步下飘飘,似御风而行。乐声悠雅,令人听之俗念尽消。 在场中人虽多武林豪莽,亦不乏诸通音律之人,听闻此曲,恍懈如置身仙境,于身外的血腥杀戮已然有隔世之感。 小昭也停手不攻,见这两人来得甚奇,不知是敌是友,忧心更重。 段子羽趋前施礼道:“杨姐姐,贤伉俪何以到此?” 杨瑶琴望着狼藉一地的尸体,叹道:“不想我等还是晚到了一步,没能挽此浩劫。段世兄,武林中事大可斡旋调处,公道自在人心,何必非来一场大火并不可?” 段子羽微感赦然,张宇初冷冷道:“尊驾好大的口气,此事怕不是你们两人能担承得起的。” 杨瑶琴不以为忤,笑道:“我二人自不够份量,是以四处奔走,寻找足以够份量化解此难的人。” 张宇初见她踌躇满志的样子,似是已寻到了“这个人,可想遍武林却也想不出何人够此份量,能令双方谏然钦服。却见瑶琴二人下来的峰上,又冉冉飘落一人,青布道袍。面容清灌,仙风道骨,全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得道高人,正是武当奇人张三丰。张无忌惊喜逾恒,霎时间浑忘了争杀打斗,胜负存亡,疾迎上去跪片于地,泣道:“太师父,想煞孩儿了。” 语音哽咽。心头有无数话,竞尔不能接续。 张三丰已是两甲子开外的人,对于俗尘中事早已摒弃无余,此时得见自己平生最喜爱的张无忌,亦不禁面露喜色,扶起张无忌道:“乖孩儿,让我看看,这几年你音信全无,我也好生悬念。你既无恙归来,我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他将张无忌细细端详一阵,见他面容并无大的变化,只是练达了许多,老怀殊畅。前些年,张无忌忽尔下落不明,张三丰委实担了一阵心,惟恐他出甚不测。 段子羽看着这位活神仙,顿生仰慕之情,近前叩拜道:“晚生段子羽拜见真人。” 张三丰扶起他道:“段氏后人,果然不凡。只是你杀孽过重,有失令先祖厚道之德。” 段子羽听他微言指责,不尽以为然,躬身道:“真人,小子非是心地歹毒之人,只因小子亲厚之人尽多丧命明教之手,小子才作出这等事体来。” 张三丰叹道:“明教与中原武林恩怨纠缠十数世,就中是是非非实难道明,不想愈演愈烈,竟至火并起来。老道虽不与闻这些俗事,却也不愿见两方拼个玉石同焚,是以特到此处,望大家化干戈为王帛,和平相处,也算体念上苍好生之德。” 段子羽虽心有不甘,但张三丰一言既出,焉能拂其意旨,恭声道:“真入法旨,小子等不敢不从,只是怕明教日后再寻各派的晦气,小子岂不成了武林罪人。” 张三丰笑道:“你是怕我有所偏袒,处事不公吧。” 段子羽惶恐道:“不敢。” 张三丰慈爱地看着张无忌道:“无忌,当年你因缘乘会,执掌明教,已然化解了与各派的宿怨,现今虽宿怨重起,何不致力化解?” 张无忌道:“太师父,孩儿向来不愿与人结仇,今日之事实是势逼此处,不得不尔,倘若中原各派愿罢手言和,孩儿自当禀遵太师父旨意,约束属下不与各派再起冲突即是。” 杨瑶琴拍手道:“这不结了,真人,还是您老面子大,几句话便把事情摆平了,段世兄,张教主,你两人握握手,从此中原武林与明教的过节一笔勾消。” 段子羽和张无忌相视片刻,蓦然而生惺惺相惜之意,两只手握在一处,段子羽乘机运功过去,张无忌初始一惊,旋即感到一股雄厚无俦的热力涌遍全身,身上伤痛登时缓住,舒适无比,笑道:“段盟主好武功,不愧为天下第一高手。” 两人手一分开,武林各派聚集一处,不再包围明教人众,既然段子羽与张无忌立约,又有张三丰这个硬保,相信天下无人敢违此约,而能不与明教为敌,实是一大快事。 张宇初心中凛然生畏,他大闹武当山,险些将张三丰的徒子徒孙一鼓全歼,蓦然撞见张三丰,中免心中忐忑。 张三丰飘然而至张宇初面前,笑道:“这位是少天师吧。” 张宇初只感他慈祥的面上有股慑人的威严,不由得低下头去,施礼道:“晚生张宇初见过真人。” 张三丰微微一笑道:“武林各派总算还给老道一点面于,不知少天师如何?” 张宇初百般不甘,这一役天师教损伤惨重,眼见明教覆灭在即,岂肯中途罢手,但段子羽和中原各派已然与明教言和,自己若坚执一战,万一惹翻了这位活神仙,也着实担当不起。况且听张三丰语气平和,与他大闹武当山一节略而不提,心下宽松不少,沉吟许久道:“真人乃当世活神仙,既有意令武林安宁,晚生自当遵命。只是明教蛊惑人心,四处作乱,扰得天下不安。明教如能收束教众,仅作为武林一门派,而不骚扰天下苍生,晚生便释兵言和。” 张三丰笑道:“邦有道则民安,邦无道则民乱。请你转告朱天子,他若仁政爱民,自无人挺而走险,他若乱施酷政,则天下自乱,与明教无涉。” 张字初汗颜道:“真人法言,晚生自当转禀皇上。”他细想明教经此重创,实力已所剩无几,实不足以成大事,何不顺水推舟,卖给张三丰一个面子。 张三丰笑道:“大家都给足了老道面子,此事便就此了解,日后再也休提。大家不妨叙上一叙,老道去也。” 他说走即走,张无忌焉敢这然割舍,拉住他袍袖道:“太师父,孩儿好容易见到您,何不多留几日,让孩儿亲近亲近。” 张三丰道:“傻孩子,我见到你无恙,已然尘心尽了。人生聚散无常,多留几日又有何益。”“拂袖径去。张无忌跪拜于地,对着张三丰飘然而去的身影大磕其头,心中不胜孺慕之至,知从此一别,怕是再难见上一面。张宇初和段子羽相约下山而去,一场武林大火并就此收场,大家回想起来,都恍如一场恶梦。明教自此一役,元气凋丧,再无振兴之象。张宇初和武林各派甫进玉门关,蓦然发现段子羽与张宇真、史青、司徒明月踪迹全无,宁采和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书信。拆开一阅,恰是段子羽所留,言道此次率各派出关,累及各派损伤好手无算,心中歉疚殊深,亦厌倦武林生涯,是以归隐昆仑山中。信中托付华山派照应净思与峨嵋派,以了百劫师太心愿。张宇初袖中也有一书,却是段子羽叮嘱他遵守言诺,退出江湖。张宇初自百劫师太亡后,颇感心灰意冷,既然明教已无图谋大业之能,也不愿搅在江湖武林中,回到中原后,即传令各处教众退出武林,专心修道。长江入海口处,几艘巨舰启锭待发,张无忌携周芷若站在岸上,正与远途相送的杨逍、辛然等人话别。几人正难舍难分之际,一艘舰上小昭大声道:“公子,快上船吧,再迟了怕在海上遇到飓风。” 张无忌毅然道:“杨兄,就此别过,你也要多加保重。” 杨逍垂泪道:“属下已是风烛残年了,惟盼教主福泰安康。” 张无忌与周芷若洒泪作别,一跃登上船去,大舰扬帆而行,须臾已成一个黑点,向海外飘没。 昆仑山坳,几座陵墓不远处筑有一座精舍,四周幽雅清静。段子羽携三妻为父母、百劫师太、华山二老扫墓拜祭。 拜祭完后,张宇真笑道:“羽哥,明年清明节上墓时,可要六个人来。” 段子羽笑道,“哪里又多出两人,遮莫大哥二哥要来吗?” 张宇真拍手笑道:“你真会乱猜,哪里是大哥、二哥,是你的大儿子,二儿子。” 段子羽大喜,又一时摸不着头脑,想想道:“你们中哪两个为我段家立此功劳?” 张宇真拉住史青和司徒明月的手笑道:“你这丈夫也算笨到家了,这等事自家还不知道。是两位妹子,不过这也是你的功劳,不能全归她俩头上。” 史青和司徒明月羞晕满颊,原想过些时给段子羽一个惊喜,却被张宇真抖了出来。后一句调侃之语更令人赦颜。 段子羽喜慰不胜,段家数世单传,这下总算后继有人了。他忽然道:“真儿,你呢?” 史青和司徒明月登时抓住张宇真逼问道:“你呢?羽哥也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你何时也生一个?” 张宇真窘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