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歌行》 第一章 白衣书生 血! 美人! 这是清朝年间震撼武林的一人一物! “血”是指一部上载七种奇绝武学的“血神经”! “美人”则是指貌艳如花,心毒如蛇蝎,使整个武林闻名胆慑的“蛇蝎美人”令狐楚楚! “血”,一望无边的“血”! 在“血”上还坐着一位绝代“美人”! 但这“血”,并不是“血神经”,“美人”也不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 这是玉门关外的一片沙漠,因为夕阳西坠,色泽鲜红,以致把这无垠无际的沙漠平沙,映成了一片血海! 沙上背对夕阳,盘膝坐着一位凤鬟雾鬓,身穿玄罗长衫,年约二十五六的绝代佳人,在她左右各数尺之处,还坐着一位瘦削道士,及一位双目精光如电,形若猿猴的灰衣老者! 左边那位瘦削道士,瞥眼一看西坠夕阳,向那位绝代佳人,陪笑说道:“玄衣仙子,我与‘六指仙猿’米老四,在这大漠之中,穷搜七日,好容易才寻着那一角‘血河图’,却被你捷足先得地,捡了现成,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吧?” 玄衣仙子妙目微翻,看了这位在武林中颇有凶名的“瘦纯阳”戴璟一眼,冷然笑道:“戴真人,这种武林夺宝之举,自然是先下手的为强,那有互相礼让之理?” “瘦纯阳”戴璟闻言,低低冷笑一声,目闪凶光,眉腾杀气! 那形若猿猴的灰衣老者,生恐双方闹僵,遂向玄衣仙子一抱双拳,含笑道:“玄衣仙子,恕我米元通请教一声,你知不知道这角‘血河图’的用处?” 玄衣仙子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血河图’共有三角,倘若全能获得,并在一起,便可依图上指示,寻著‘血河’,捞出‘血神经’。” “这‘血神经’狠毒无比!我们黑道中人,梦寐求之,但仙子这等极受武林人物尊敬的白道高手,似应不屑与闻才对!” 玄衣仙子摇头道:“我的目的,与你们不同,你们是想寻著‘血神经’,练成奇绝武功,傲视天下,我却要把此经毁掉,使它无法贻害世人!” “瘦纯阳”戴璟细目双张,凶芒电射地,厉声叫道:“卫灵芝,你不要敬酒不吃,反吃罚酒!若肯将这角‘血河图’好好相让,我与米老四,送你一件‘天孙软甲’,作为交换如何?” “玄衣仙子”卫灵芝闻言,哂然冷笑道:“戴真人,凭你这等武功火候,恐怕还不配对我卫灵芝卖狂发狠。” “瘦纯阳”戴璟点头狰狞笑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若单独和你较量,确实差了一分半分火候!但躺若以我的‘八仙醉剑’,与米老四的‘仙猿爪’,互相配合进攻,大概不难把你埋葬在这大漠黄沙之内!” “玄衣仙子”卫灵芝眉头微蹙说道:“你们全是当世武林中响当当的一流人物,怎会如此无耻?” “瘦纯阳”戴璟纵声狂笑说道:“要达目的,便需不择手段!依我看来,你还是乖乖献出‘血河图’,换取一件‘天孙软甲’的好!” “玄衣仙子”卫灵芝抬头一看天光,冷笑说道:“如今酉刻将尽,即令你们腆腼无耻的合手进攻,我在半个时辰之中,也决无败理!只要一交戌正,我师妹‘红衣仙子’许灵莎便会赶来,她武功与我仿佛,手下却比我狠辣得多,你们是否难逃公道?” “瘦纯阳”戴璟听得“红衣仙子”许灵莎也要赶来,不禁眉头深蹙,跳起身形,掣剑在手,向“六指仙猿”米元通厉声道:“米老四,我们穷搜大漠七日七夜的这场苦心,不能白费,趁着许灵莎那丫头未曾赶到之前,先把卫灵芝贱婢收拾下来,夺回‘血河图’再说!” “六指仙猿”米元通看来不如“瘦纯阳”戴璟暴躁,其实更为阴险,闻言之下,一面缓缓起身,一面向“玄衣仙子”卫灵芝神情和蔼地,微笑说道:“卫仙子,请再考虑考虑,何必为了区区一角‘血河图’,弄得双方……” 话音未了,身形忽飘,右手一招“仙猿摘果”,抓向“玄衣仙子”卫灵芝的面门,左手却凌空暗吐蓄劲待发已久的“黑煞阴手”,向对方胸腹之间按去! “玄衣仙子”卫灵芝一来艺高胆大,二来也真未想到对方竟会无耻到这等地步,既要以二敌一,更复蓦然暗袭,故而“六指仙猿”米元通业已右爪左掌,辣手双施,她却依旧盘膝坐在沙漠之上! 眼看米元通身形扑到,“玄衣仙子”卫灵芝遂把“先天真气”,凝注在玄衣大袖之上,猛力往外一挥! 这种应付之法,恰到好处,“六指仙猿”米元通因功行微逊对方,硬被“玄衣仙子”卫灵芝,拂袖罡风,把身形凌空震落! 这样一来,不仅右手的“仙猿摘果”无功,连左手所发伤人无形的“黑煞阴手”,也被卫灵芝一并破去! “六指仙猿”米元通虽然偷袭未逞,但“瘦纯阳”戴璟一柄长剑,却宛如长虹怒卷,冷森森的剑锋,向“玄衣仙子”卫灵芝,排头扫到! 卫灵芝久知“瘦纯阳”戴璟手中长剑,不是凡铁,遂不敢轻敌大意,身形仰处,一式“卧看天河”,再复转化“巧度鹊桥”,足跟用力双蹬,贴地平窜出一丈四五远近! “瘦纯阳”戴璟与“六指仙猿”米元通,跟踪追扑,疾逾风雨般,又向“玄衣仙子”卫灵芝,攻出三剑四爪! “玄衣仙子”卫灵芝被他们逼得心头火起,闪避之余,也把自己的得意兵刃“蛟筋软杖”,取在手内! 天龙掉尾,毒蟒翻身,一连两式凌厉绝招,杖影如山,杖风如啸,硬把两名黑道凶人,逼退出六七尺远! “六指仙猿”米元通知道“玄衣仙子”卫灵芝太以难斗,遂趁这一退之间,暗地把腰下内盛“黑眚落魂砂”皮袋的袋口松开,准备真若以二对一仍不能取胜之时,便施展自己这种威震江湖的歹毒暗器! “瘦纯阳”戴璟被对方挥杖逼退,心中好生不服,双眉剔扬,厉吼一声,又复挥剑攻上! “六指仙猿”米元通则以自己“仙猿爪”,及“黑煞阴手”,与“瘦纯阳”戴璟,配合进袭! 刹那间,恶斗更酣,人影,杖影,剑影,掌影,再带着呼呼锐响,飒飒劲风,以及被劲风卷起的飞扬黄沙,构成了一副紧张无比的精采画面! 夕阳愈淡,人影愈浓! 五十招前,“玄衣仙子”卫灵芝显占优势! 五十招后,彼此扯平! 到了约莫一百五十招之时,“瘦纯阳”戴璟与“六指仙猿”米元通毕竟以二对一,大占便宜,业已控制了有利局面! 就在“玄衣仙子”卫灵芝败相初呈之际,一团红云,自东南方电掣星驰般的如飞赶到! 马红,人更红,一匹全身毛赤如火的千里驹上,坐着一位身穿大红劲装,外披大红风氅,二十左右的红妆美女!“玄衣仙子”卫灵芝见师妹“红衣仙子”许灵莎业已赶到,不由精神大振,“蛟筋软杖”奇招连发,一式“浪卷流沙”,荡开“瘦纯阳”戴璟的重重剑影,就势招化“渭河垂钓”,几乎点中了“六指仙猿”米元通的玄机重穴! 米元通旋身避势,倒退三步,蓦然觉得背后一股劲急掌风当头压下! 原来“红衣仙子”许灵莎性情刚急,遥见师姐被围,竟施展绝顶轻功,一式“鹰隼入云”,人自马背腾空,抢先扑到! 许灵莎扑到之时,恰值“六指仙猿”米元通被逼后退,遂就势一招“天星垂彩”,想把这名黑道凶人,折在掌下! 米元通身处危境,凶心反炽,肩头微侧,往左猛然一翻,就势抓了一把歹毒无比的独门暗器“黑眚落魂砂”在手! 但他仓卒应变,毕竟稍迟,身形虽告勉强闪开,左肩头上,却依然被“红衣仙子”许灵莎的凌厉掌风,略为扫中! 内家高手所发掌力,岂是寻常?米元通厉吼一声,自知肩骨已碎! “红衣仙子”许灵莎也是嫉恶太过,见状冷笑一声,身形落地,并指再点米元通“笑腰”大穴! 米元通狞笑一声,转身喝道:“丫头找死!” 随着话声,强忍伤痛,右手疾扬,“黑眚落魂砂”化成一蓬奇腥黑烟,弥漫空际! “红衣仙子”许灵莎一时粗心,忘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之戒,忽见黑烟幂空,奇腥刺鼻,便知要糟,赶紧凝足内家罡气,张口猛吹,想把仰面罩来的黑烟吹散! 许灵莎功力委实惊人,这一张口猛吹,竟把幕空黑烟,吹散了好大一片! 但“黑眚落魂砂”为数太多,迎面一片虽被吹散,身上仍自中了不少,何况鼻内早已嗅入了奇腥?许灵莎只觉神志一昏,便即翻身栽倒! “玄衣仙子”卫灵芝想不到有此剧变,以致援救稍迟,等她纵身赶到,“红衣仙子”许灵莎业已身中暗算,晕绝倒地! 卫灵芝顿足失措,“六指仙猿”米元通和“瘦纯阳”戴璟,却高兴得纵声狂笑! 米元通一面请“瘦纯阳”戴璟为自己用灵药敷治左肩伤势,一面扬着右手那只六指魔掌,得意笑道:“卫灵芝,‘黑眚落魂砂’是我米元通的独门暗器,你师妹许灵莎既被打中,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服食解药,否则便将全身化血而死,纵令华、扁复生,亦所难救!” “玄衣仙子”卫灵芝柳眉深蹙,冷然问道:“你此话用意,是不是想叫我用‘血河图’,来换取你‘黑眚落魂砂’的独门解药?” “六指仙猿”米元通点头狞笑答道:“除此以外,你无法挽救你师妹的这条性命!” “玄衣仙子”卫灵芝看了昏卧地上的师妹一眼,银牙微咬,点头说道:“好!你把‘黑眚落魂砂’的解药拿来,我答应给你‘血河图’就是!” “六指仙猿”米元通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卫灵芝,你怎么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你不先给我‘血河图’,我怎会给你‘黑眚落魂砂’的解药?” “玄衣仙子”卫灵芝目注“六指仙猿”米元通,沉声问道:“米元通,我给你‘血河图’后你若食言,又便如何?” “六指仙猿”米元通接口说道:“我若食言,日后便叫我死在我自己的‘黑眚落魂砂’下!” 卫灵芝见他立下重誓,遂自身边取出一卷羊皮递过! 米元通接过了羊皮,打开一看,图以银朱把水色染赤!但山水到了羊皮边缘,硬被截断,图形显然未完,必须依照江湖传说,寻得另两角‘血河图’,拼到一起,方可窥全貌! 卫灵芝见米元通只顾看图,未取解药,不禁愠然叫道:“米元通,你‘黑眚落魂砂’??解药何在?” 米元通伸手腰间,怪笑说道:“卫灵芝,你何必着急,我这就给你!” 语声方了,右手一翻,居然又是一大蓬“黑眚落魂砂”,向“玄衣仙子”卫灵芝,迎面洒去!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尤其“玄衣仙子”卫灵芝是衡山“南岳神妪”的得意弟子,名门正派,心性光明,那里防得到“六指仙猿”米元通,在食言背誓之下,还会对自己继续加以暗算? 黑烟散处,“玄衣仙子”卫灵芝也像她师妹“红衣仙子”许灵莎一般地神智微昏,失去知觉! “六指仙猿”米元通志得意满,再度发出一阵狂笑! 谁知狂笑未毕,一阵疾风,突自背后疾卷而至! 这回轮到“六指仙猿”米元通只顾暗算“玄衣仙子”卫灵芝,及“红衣仙子”许灵莎,师姐妹俩,却忽略了“红衣仙子”许灵莎所骑的“千里火云驹”,是匹久经调教的通灵宝马! 如今不但“六指仙猿”米元通被踢得腿骨欲折,就地滚出数尺,连他手中所执的一角“血河图”,也被“千里火云驹”,一口抢去! “瘦纯阳”戴璟见状大惊,急忙挺剑疾追,但再好的轻功身法,也比不上千里神驹,只得怅然目送一团火云,在滚滚黄尘之中,逐渐消失! “六指仙猿”米元通勉强挣扎起来,苦笑叫道:“戴兄,世间事往往百密一疏,想不到我们一番苦心,竟毁在这畜生口内?” “瘦纯阳”戴璟顿足厉声叫道:“我要报仇泄恨!” “六指仙猿”米元通苦笑道:“这匹畜生的脚程太快,无法追赶得上……” “瘦纯阳”戴璟满脸狞恶神精,狠狠说道:“马虽跑了,我们可以在马主人的身上,报仇泄恨!” 米元通点头说道:“这两个丫头,自然不能轻饶,纵令我们不再下手,他们快活不过一个时辰以上!” “瘦纯阳”戴璟看了昏卧沙间的卫灵芝、许灵莎师姐妹一眼,厉声狞笑说道:“我的意思并不是仅仅杀了他们!” 米元通“哦”了一声,眼珠微转,淫笑说道:“难道戴兄是想……” “瘦纯阳”戴璟不等米元通说完,便即点头答道:“我们一人一个,先夺了她师姐妹的童贞,然后毁去武功,服解药,使她们无颜苟活,自行羞愤而死!” 米元通听得狂笑说道:“戴兄此计真高……” 话方至此,一阵风砂,强烈异常地,扑面而至! 米元通久走边荒,熟谙天时,叫声“不好”说道:“戴兄,你的妙计恐难实现,大风砂瞬间即至,我们要赶紧避风才好,否则可能会生葬在沙山之内!” “瘦纯阳”戴璟,尚不肯信,蓦地眼前一暗,漫天风砂,果然令人窒息地,排空卷到! 人类的武功有限,大自然的威力无穷,经过一阵相当长时间的天昏地暗以后,星明月朗,风止沙停,但当地却成了一大片高约十数丈的沙堆,不见丝毫人迹! 沙堆之下,究竟只埋葬了“玄衣仙子”卫灵芝,“红衣仙子”许灵莎等“南岳双姝”?抑或连同“六指仙猿”米元通,“瘦纯阳”戴璟,两名无耻黑道凶人,也一齐埋葬在内? 这个谜底,很快便被揭晓! 请听,是谁在慷慨高歌:“……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了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在泰山绝顶,面对初升旭日,高歌岳武穆的“满江红”词,确实豪快无俦,胸襟一爽! 歌声雄奇洪亮,震得远峰近谷,一片回响,仿佛把作歌人胸腹间的郁闷愁思,一吐而尽! 作歌之人,是位年纪二十六七,相貌英挺俊美无比,腰悬玉笛的白衣书生。 这书生临风负手,引吭高歌,但刚刚唱到“……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饮匈奴血”时,蓦然住口回身,目注方自峰下纵登绝顶的一位葛衣清臞老者! 葛衣老者看著白衣书生,微笑说道:“老弟真好兴致,这样一大清早,便跑到岱宗绝顶,唱起岳武穆的‘满江红’来,搅醒了老夫清梦!” 白衣书生长叹一声,环指四外说道:“老人家请看,大好山河,沦于夷狄,神州莽莽,尽是胡尘!我严慕光复国有心,回天无力,胸中忠愤难伸,遂独自跑到这岱宗绝顶,以一曲高歌,略泄满怀积郁,老人家真好意思责怪我么?” 葛衣老者闻言,又复深深看了这白衣书生两眼,点头微笑说道:“老弟就是北岳恒山冷竹坪‘冷竹先生’查一溟的得意弟子严慕光么?近年来武林中‘玉笛金弓神剑手’七字,声誉鹊起,名头大得很呢!” 严慕光听得对方一口道出自己来历,适才上峰身法,更极高明,不由微吃一惊,抱拳躬身问道:“老人家必是武林前辈,可否见示名号?免得严慕光有所失礼!” 葛衣老者微笑说道:“方今武林人物,除了‘武当’、‘少林’两派,及‘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之外,便以‘五岳’称尊!令师‘冷竹先生’查一溟,名高‘北岳’!‘南岳神妪’崔玉,威震‘衡山’!‘华山三怪’称霸关中,‘独臂头陀’潜修‘中岳’,只有我这不成材的老朽,长居此处,绝少与世往还……” 严慕光听到此处,越发吃惊说道:“老人家莫非就是人称‘东岳神医’柳云亭柳老前辈么?” 葛衣老者苦笑说道:“老夫正是柳云亭,但却严重拒绝这‘东岳神医’外号!” 严慕光讶然问道:“这‘东岳神医’四字,有何不好?” 柳云亭手捻微须,摇头叹道:“我虽然略通岐黄之术,却那里配称‘神医’?” 严慕光笑道:“柳老前辈不必太谦,当世武林之中,还有何人能比老前辈更精医道?” 柳云亭长叹一声说道:“宇宙之大,四海之广,简直腾蛟起凤,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绝顶奇人,只因素行高超,独栖幽境,未为世晓而已!” 严慕光“哦”了一声说道:“老前辈之言,莫非有比老前辈更精医道的当世华佗,今之扁鹊?” 柳云亭点头说道:“严老弟这‘当世华佗,今之扁鹊’八字,应该赠给‘阿尔金山天心谷’中的‘天心女史’石无垢才对!” 严慕光愕然说道:“晚辈委实孤陋寡闻,竟从未听见过这‘天心女史’石无垢的名号!” 柳云亭笑道:“难怪老弟未闻石无垢之名,恐怕当世武林中见过这位女华佗之人,不会超过十位。” 严慕光闻言看了柳云亭几眼,含笑说道:“医家自古相轻,老前辈却对‘天心女史’石无垢如此推崇,足见盛德!” 柳云亭摇头笑道:“我并不是对石无垢故意推崇,而是衷心佩服!她所住‘天心谷’内,盛产各种奇药,本身医道更精,真可生死人而肉白骨!只可惜石无垢厌恶江湖,从不入世,难使芸芸众生蒙她施展回春妙手而已!” 严慕光也微叹说道:“阿尔金山远在大漠,人迹罕至……” 柳云亭摇头说道:“这倒并不一定,最近因为风闻有一角‘血河图’,出现在大漠之中,遂引得不少有名武林人物,纷纷赶往玉门关外!” 严慕光问道:“是那些武林人物,不惮千里地,赶去觊觎‘血河图’?我听我恩师说过,‘血神经’是件极凶之物,曾有不少人为它费尽千辛万苦,却在即将到手之际,均告身遭惨祸!” 柳云亭微叹一声说道:“令师‘冷竹先生’说得不错,不仅‘血神经’是极凶之物,就是这次在大漠中出现的一角‘血河图’,也使得两位声名颇好的绝代红妆,黄沙埋骨,玉殒香消!” 严慕光听得心中微微一震,目注柳云亭问道:“老前辈知道这两位为了一角‘血河图’,而告黄沙埋骨、玉殒香消的绝代红妆,究竟是谁么?” 柳云亭看出严慕光神情,有点紧张,不禁双眉一蹙,叹息答道:“她们是‘南岳神妪’崔玉的得意弟子,江湖人称‘南岳双姝’的‘玄衣仙子’卫灵芝,与‘红衣仙子’许灵莎!” 严慕光足下一软,身躯微晃,几乎跌下了岱宗绝顶! 柳云亭慌忙伸手相扶,讶然问道:“严老弟怎的这等神情,莫非你与‘南岳双姝’……” 严慕光不等柳云亭说完,便即目中泪光潸然地,颤声问道:“老……老前辈,那‘南……南……岳双姝’,是怎样死法?及死……死在何人手……手……内?” 柳云亭见状知道这位“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与“南岳双姝”的关系,定然极深,遂一面劝他微定心神,一面缓缓说道:“日前老朽因事路过凉州,遇见‘华山三怪’手下的‘六指仙猿’米元通,及‘瘦纯阳’戴璟,偶然听得他们懊丧自话,说是虽以‘黑眚落魂砂’,暗算了‘南岳双姝’,使‘玄衣仙子’卫灵芝,‘红衣仙子’许灵莎二人,埋骨黄沙,但却依然把业已到手的一角‘血河图’,又复失去!” 严慕光剑眉上高腾仇火,俊目内怒射神光地,向柳云亭急急问道:“请问柳老前辈,‘六指仙猿’米元通及‘瘦纯阳’戴璟二人,如今何在?” 柳云亭答道:“大概回转华山,去向‘矮阎罗’晏衍,‘三眼灵官’沙九公,及‘跛足天君’邢百非等‘华山三怪’,禀报此事!” 严慕光闻言,白衣一飘,便欲离去! 柳云亭伸手拦住严慕光皱眉问道:“严老弟,你意欲何往?” 严慕光一张俊脸之上,满布英风杀气地,厉声说道:“晚辈要独闯华山,立毙‘六指仙猿’米元通,及‘瘦纯阳’戴璟,为‘南岳双姝’,报仇雪恨!” 柳云亭摇头说道:“严老弟的一支玉笛,一把金弓,及十二枝弧形箭,虽在武林间闯下了不小名头,但年龄火候毕竟稍差,尤其单人独入,怎会是久据西岳,威震关中的‘华山三怪’之敌?” 严慕光双目含泪,苦笑说道:“南岳双姝与我渊源极深,晚辈拚着在‘华山三怪’手下碎骨粉身,也要手刃米戴二贼,多承老前辈关切深情,严慕光若能生下西岳,定当再到岱宗叩谢!” 话完,猛提真气,一式“幽壑腾蛟”,身形高拔四丈有余,半空中屈腰踹足,转化“神龙渡海”,便自飘落绝峰,电疾驰去! 柳云亭不料严慕光去意如此之坚,连声劝止,已自不及,不由摇头叹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想不到我无意数言,竟要把一位年少有为的侠士英雄,断送在‘西岳三怪’之手!” 柳云亭语音刚落,远远一堆乱石之后,突然有人狂笑说道:“柳老怪物,你既然知道‘是非只为多开口’,自然也知道‘解铃原是系铃人’了!” 随着笑声,自石后跌出一位满头乱发,一脸虬须的褴褛中年乞丐! 柳云亭见来人是与自己合称“泰山双绝”的“风雷神乞”公羊懋,遂含笑问道:“你这怪花子,怎的也在此处?” “风雷神乞”公羊懋哈哈大笑道:“我向来非挑风大之处,睡不着觉!今日睡得正香,却被你与‘冷竹先生’查一溟的个宝贝徒儿,把我吵醒!” “东岳神医”柳云亭问道:“你方才所说的解铃系铃之语,是何用意?” “风雷神乞”公羊懋怪笑道:“你这老怪物,无故多言,害得严慕光那娃儿,凭着血气之勇,独闯华山魔窟,难道不是系铃人么?” 柳云亭闻言笑道:“怪花子,听你言中之意,莫非想做解铃人?” “风雷神乞”公羊懋哈哈笑道:“关我屁事?佛家说得好:‘虎项金铃,只有系者解得!’” 柳云亭愕然问道:“你要我跑趟华山?” “风雷神乞”公羊懋怪笑说道:“当年你我在‘南天门’上,互争‘泰山盟主’,恶斗了两日一夜,难分胜负,几乎两败皆伤,若不是‘冷竹先生’查一溟出面解劝,怎会结成今日良友?看在这点份上,你也应该跑趟华山,替严慕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在暗中接应一二!” 柳云亭静静听完,微笑说道:“南天门之事,你我一同受惠,故而我若前往华山解铃,你少不得也在一旁敲敲边鼓!” “风雷神乞”公羊懋怪叫说道:“是你多开口惹出来的是非,却想把我也拉入这场浑水,算是什么名目?” 柳云亭笑道:“谁叫你强要出头?我是‘是非只为多开口’,你是‘烦恼皆因强出头’,何况除了你的‘风雷神掌’以外,又怎样克制得了‘矮阎罗’晏衍阴毒绝伦的‘七步抓魂手法’?” “风雷神乞”公羊懋怪眼一翻,瞪着柳云亭说道:“柳老怪物,你若惧怯‘西岳三怪’威名,要我陪你走上一趟关中地面,也无不可,却不必用这种俗而又俗,惹人生厌的激将手法!” 柳云亭失笑说道:“请将也好,激将也好,我早就知道你这好惹是非的怪花子,在泰山整天睡觉,闲得无聊,满心要想找个场面凑凑热闹!却又奸滑无比地,把过错推在我的头上,做张做致则甚?” “风雷神乞”公羊懋被“东岳神医”柳云亭一口道破心事,不由纵声狂笑说道:“老怪物简直比鬼还刁,‘西岳三怪’遇上你时,非吃苦头不可!我们要走快走,万一到得迟了,严慕光已被杀人不眨眼的‘矮阎罗’晏衍等人,挖了人心,剥了人皮,则‘冷竹先生’查一溟非把你捉去恒山,泡在醋坛之内不可!” 两位绝代奇侠互相调笑,一番诙谐,便即结伴同下泰山,追踪“玉宙金弓神剑手”严慕光,暗中保护这位北岳门下的年轻侠士! 第二章 独闯华山 严慕光因在游侠江湖之际,与“南岳双姝”中的“红衣仙子”许灵莎,一见倾心,两情颇洽,如今骤闻噩耗,自然英雄泪滴,肝肠欲断地独闯华山,准备问清经过,并手刃“六指仙猿”米元通及“瘦纯阳”戴璟,为卫灵芝、许灵莎姐妹雪仇泄恨! 东西二岳,虽然相距甚远,但严慕光满腔仇火,昼夜飞驰,也就在经过了不太久的时日以后,便自赶到了关中地面! “西岳三怪”所居,是在华山玉笔峰腰,严慕光未到峰脚,便遇阻碍! 华山以险著称,到处都是些峭壁崖岩,绝涧幽壑! 严慕光那有心情眺览周围景色?钢牙暗咬,竭力飞驰,眼看再越过两重山峰,便可到达“西岳三怪”所居的玉笔峰脚!但就在此以一式“鹏搏九霄”,转化“平沙落雁”,穿过一条绝涧之时,忽然听得一声娇脆冷笑! 严慕光是当代武林年轻一辈人物之中的出奇高手,一身功力几得乃师“冷竹先生”查一溟八成以上真传,故而虽在满怀情恨,仇火填膺地飞驰赶路之下,仍把这声冷笑,听得清清楚楚! 他此来是立意为“南岳双姝”报仇,心想发笑之人,定是西岳一派,先除掉一个,泄泄心头火气也好! 心念既定,遂收足转身,向笑声发处看去! 这一看,倒把“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看得目瞪口呆,狐疑满腹! 原来笑声是发自涧边峭壁七八丈高的一株横生古松之上,有位看去仿佛只有十六七岁的美貌青衣少女,既能攀登峭壁,施展绝世轻功“凌波身法”,坐在梢头,不使松枝有丝毫下坠情状,则显见内功外功,俱有相当火候,甚至不在自己以下! 既然看出对方厉害,严慕光不得不微慑心神,目注青衣少女,扬眉问道:“姑娘是否‘西岳’一派?” 青衣少女小嘴一撇,冷笑说道:“‘西岳派’内,会有我这样人物?连‘矮阎罗’晏衍、‘三眼灵官’沙九公、‘跛足天君’邢百非等三个老怪一并算上,也看不在我聂小青的眼内!” 一面傲然发话,一面身形微滑,宛如枯叶离枝,飞絮随风般,极为美妙轻灵,毫无声息地,飘落在严慕光的三尺以外! 这一手轻功,又使严慕光微吃一惊,抬头打量对方两眼,讶然问道:“聂姑娘既然不是‘西岳’一派人物,适才为何对在下那等冷笑?” 聂小青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向严慕光说道:“我笑你生得好好的一表人材,却要平白送死!” 严慕光剑眉双挑,怒声说道:“聂姑娘既然不把‘西岳三怪’看在眼中,难道我就……” 聂小青不等严慕光说完,便自指着他背上的一张“金丝铁背宝雕弓”,含笑说道:“照你这张颇为不俗的金弓看来,你应该是北岳恒山‘冷竹先生’查一溟的弟子,‘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了?” 严慕光点头答道:“聂姑娘猜得不错!” 聂小青微笑说道:“冷竹先生查一溟是五岳奇人之中的极强好手,你这‘玉笛金弓神剑手’七字,近来又复名满江湖,照说应该具有不俗功力!来来来,我愿意施展一桩薄枝,你能跟我学吗?” 说着取了一朵草花抖手打入石壁。 严慕光见状,轩眉说道:“聂姑娘虽然功力惊人,但严慕光自忖尚能东施效颦,勉强学步!” 语音一了,也自取了一朵同样草花,暗运神功,打向石壁!飞花入壁,两两相同,但聂小青那朵,完整无伤,严慕光这朵,却毁损了一丝花瓣! 一丝花瓣损坏,其事虽微,但却显示了严慕光有点手不从心,真力不匀,精神难以合一! 严慕光心内一惊,脸上一红,剑眉连挑,有点讶然不服! 聂小青的两只大眼,好像能够洞澈严慕光心肺似地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要不服,这种现象并非你的功力微逊于我,而是你过分劳累,心中并有甚重大悲痛之事所致!你知道你已满面疲容,连双目神光,都有些散而不聚么?” 严慕光失惊说道:“聂姑娘真好眼光,我自东岳泰山,赶来此处,一路旦夕飞驰,业已是有三日三夜未曾用饭,只是略进山泉而已!” 聂小青秀眉双扬,微笑问道:“什么事儿竟使你如此悲痛?” 严慕光脸上一热,嗫嚅答道:“我……我要为一位知己报仇!” 聂小青银牙微咬下唇,似笑非笑地,目注严慕光问道:“看你悲伤得这等神情,大概被害之人是你的红粉知己?” 严慕光一阵心酸,微微点头,凄然不语! 聂小青忽然神色一变,冷冷说道:“纵有不共戴天之仇,也得有一定步骤,设法索偿,若像你这等徒仗一时血气之勇,盲目寻仇,在极端疲累伤心之下,气极不顺,真力难匀,无法静躁凝神,抱元守一,别说遇上‘矮阎罗’晏衍、‘三眼灵官’沙九公、‘跛足天君’邢百非那等武功绝世的穷凶极恶魔头,就是与西岳派中的一流脚色相搏,都可能难逃劫数!” 严慕光被这位看来年岁极轻的青衣少女,数说得通身汗下,但因生性高傲,口中却仍不肯服输地轩眉说道:“严慕光为友复仇,独闯华山,早已把生死二字,置诸度外!” 聂小青听得越发冷笑说道:“武林人物的一身生死,委实轻如鸿毛,但对于北岳一派声名,却不能不加重视,你是否真个愿意把‘玉笛金弓神剑手’及‘冷竹先生’查一溟等十四字,一齐抛弃在西岳华山的玉笔峰下?” 这几句话儿,分量极重,任凭严慕光的性格,再怎高傲,也不能不黯然垂头,低声说道:“聂姑娘有何指示?严慕光愿闻明教!” 聂小青摇头笑道:“我还身有要事,不能帮你的忙,更谈不上什么指示,只是方才见你疲态毕露,而不自知,才特意向你提醒一下!你如今再行调调气看,经过这一阵缓和,应该匀得多了吧?” 严慕光愧然摇头,躬身称谢! 聂小青笑道:“不必谢了!你也真有运气,照我平日性情,才不会管这些无聊之事。” 严慕光觉得这位年岁极轻,武功极好的聂小青姑娘,性情颇难捉摸,遂又复向她打量几眼,含笑说道:“聂姑娘是当世武林中何派门下?” 聂小青摇头笑道:“我的来历,未便告人,你如今神智渐复,盛气已平,只要能够知己知彼,见好抽身,避免落入对方罗网之内,便可以去往玉笔峰了。” 语音方了,青衣已扬,轻捷得宛如绝世飞仙般地,身影翩翩,飘然远去! 他细思当世武林中的各派门下,均未发现与这聂小青年龄、武功仿佛的奇绝少女! 严慕光受了这番教训,天庭一朗,利害顿明,索性就在涧边寻块干净大石,静坐调元,等到疲劳尽祛以后,再去玉笔峰,见机行事! 内家妙诀,岂比寻常?他静心息虑,调匀真气,经九宫雷府,度十二重楼,周行四肢百穴,返虚入浑,神与天会地,做了一遍功行,立即感觉全身舒泰异常,精神大振! 严慕光既觉疲劳已祛,真元充沛,遂又复就着泉水,吃了一些随身所带干粮! 就在此时,玉笔峰方面,复又传来了狞笑声息! 严慕光料定这次来者,定是“西岳派”中人物,遂双眉一轩,收拾了石上干粮,藏入一株合抱古树之后! 果然略过片刻,去往玉笔峰方面的山道之上,缓缓走来二人,一个是猿臂蜂腰,三十二三的精悍汉子,另一个则是身材瘦削的灰袍道士! 严慕光一见这人,不禁仇火腾胸,因为精悍劲装汉子,虽然陌生,但灰袍道士正是江湖间颇着恶名,并是此番大漠行为,使“南岳双姝”玉殒香消的仇人之一,“瘦纯阳”戴璟! 只听那精悍劲装汉子,发出一阵难听已极的怪笑说道:“戴二哥,‘南岳双姝’美绝江湖,武功又均不弱,此番好容易中了米四哥的‘黑眚落魂砂’,落在你们手中,怎不趁这绝世良机,好好销魂蚀骨地,享受一下?” 严慕光听得委实无法再复忍耐,遂悄悄取下自己的“金丝铁背宝雕弓”,微嗽一声,从石后缓步走出! “瘦纯阳”戴璟与那精悍劲装汉子,忽见石后转出一位神采飘逸,腰悬玉笛,手执奇形金弓的白衣书生,不由愕然却步! 严慕光大迈步地,走到距离对方身前七八尺处止步,用手中“金丝铁背宝雕弓”的弓梢,虚指“瘦纯阳”戴璟,傲然发话问道:“瘦纯阳戴璟,你认得我吗?” “瘦纯阳”戴璟目光微注,略一沉吟声答道:“尊驾大概是‘北岳’一派的‘玉笛金弓神剑手’?” 严慕光点头说道:“你认得我便好,我再问你,你那位老搭档‘六指仙猿’米元通呢?” “瘦纯阳”戴璟不知严慕光与“南岳双姝”,交情深厚,并已由“东岳神医”柳云亭口中闻得大漠噩耗,虽觉对方神情倨傲异常,但因生性阴毒,在未明来意之前,仍自含笑答道:“米元通在华山武林圣地,玉笔峰腰的三圣宫中,严朋友找他则甚?” 严慕光双眉一挑,冷然说道:“米元通与你是好朋友,应该和你死在一起!” “瘦纯阳”戴璟闻言,面色一变,正等答话,那位与他同行的精悍劲装汉子,已先厉声喝道:“严慕光,你在江湖间所闯的‘玉笛金弓神剑手’的名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得,我‘小温侯’董强……” 话方至此,严慕光业已狂笑说道:“无耻已极的西岳凶徒,且叫你尝试一下严慕光的金弓神剑厉害!看看究系浪得虚名,还是真有绝学?” “绝学”两字甫落,手中金弓一扬,便向自称“小温侯”董强的精悍劲装汉子,以一式“浪拍洪崖”,拦腰横扫! “小温侯”董强的一双镔铁短戟,膂力绝世,在玉笔峰三圣宫中,称得上是极强二流好手,武功决不逊于“瘦纯阳”戴璟,及“六指仙猿”米元通! 如今见严慕光只取出一张金弓,作为兵刃,拦腰横扫而来,不由狂笑连声,电疾击出镔铁双戟,一式“双龙取水”,猛向对方金光闪闪的弓身砸落! 眼看双戟业已砸中金弓,严慕光手腕微翻,使得那张金弓,反而到了镔铁双戟之上! 金弓一到戟上,严慕光手腕疾沉,神功猛发,施展出自己师门心传“混元真力”,左手并趁势把腰间一柄短剑,取在手内! 弓戟一合,“小温侯”董强发觉对方所用金弓,刚中有韧,震力奇强,自己素以膂力逞雄,如今竟连双手虎口,均被生生震裂,鲜血迸流,铁戟当啷落地! “小温侯”董强刚在心惊胆战之际,严慕光左手短剑,业已化成一片精虹,向他迎头罩下! 根本不允许“瘦纯阳”戴璟有丝毫援手机会,“小温侯”董强的一只右臂,业已在严慕光幻影千重的精虹剑气之下,齐肩断落! 如此神威,委实慑人,竟使得“瘦纯阳”戴璟,不进反退地见机疾遁,企图逃回玉笔峰三圣宫内! 严慕光一声长啸,以电疾手法,持上弓弦,就用手中短剑,作为箭矢,朝准“瘦纯阳”戴璟后心,搭弦猛射!口内并厉声喝道:“戴璟听真,我严慕光为了‘玄衣仙子’卫灵芝、‘红衣仙子’许灵莎等‘南岳双姝’,向你索还大漠之中的那笔血债!” 语音之处,剑到后心,“瘦纯阳”戴璟连哼都来不及哼上一声,便被严慕光利用金弓所射出来的那柄犀利短剑,透背而过,血雨横飞,尸身倒地! “小温侯”董强见状,认为自己决无幸理,遂厉吼一声,以那只仅存的左手,回指向心窝戳去! 谁知手腕方回,便觉胁下微麻,被严慕光运指如风,抢先截断了右半身的流通血脉! 严慕光点倒“小温侯”董强后,立即取出身旁所藏的绝好金创妙药,替他敷好右肩伤口,并撕些衣襟,略为包扎! “小温侯”董强不懂对方何以如此对待自己,方自疑云满腹,莫明其妙之际,严慕光替他拍开穴道,冷笑说道:“‘瘦纯阳’戴璟与‘六指仙猿’米元通,在大漠之中,以卑鄙无耻手段,暗害我红妆好友‘南岳双姝’,严慕光闻得噩耗,特来西岳寻仇,故而暂且保留你一条性命,去叫米元通到此见我!” 严慕光的金创妙药,灵效极佳,“小温侯”董强又复吞服了两粒灵丹,强提中气,俯身拾起自己那只断臂,向严慕光咬牙狞笑说道:“严慕光,你还是给我一个了当为妙,否则少时西岳派高手一来,你便碎骨粉身地,偿还这只断臂,及‘瘦纯阳’戴璟的一条性命!” 严慕光仰望白云,剑眉双挑,纵声狂笑道:“董强,你把两只眼睛亮一些,严慕光既然敢闯华山,我那里会将‘西岳派’的一般凶神恶煞,摆在心上,纵是‘矮阎罗’晏衍、‘三眼灵官’沙九公、‘跛足天君’邢百非等第三个老怪亲来,严慕光照样以一根玉笛,一张金弓,及一柄短剑,与他们周旋一二!” “小温侯”董强闻言,狠狠瞪了严慕光几眼,便即转身驰回玉笔峰方向! 严慕光因经过青衣少女聂小青一番规劝,灵明已朗,才立意不闯三圣宫,而命“小温侯”董强回宫报信,把对方引来,免得自己身陷重围,难脱罗网! 如今目注被自己金弓弹剑,透背而亡的“瘦纯阳”戴璟,想起“南岳双姝”,尤其是与自己两心相投的“红衣仙子”许灵莎来,不由心一酸,英雄虎目之中,泪光潸然地,遥望西方,悲声自语说道:“灵莎、灵芝两位贤妹的芳魂默鉴,严慕光业已诛除‘瘦纯阳’戴璟,少时再手刃‘六指仙猿’米元通,为两位贤妹,报仇雪恨!” 默祷既毕,严慕光自知大敌将临,遂先将“瘦纯阳”戴璟的尸首,踢落绝壑,然后脱下外着儒衫,露出一身劲装,并打开胁下豹皮囊口,使囊中所贮的十二枝特制弧形箭,便于随时取用! 诸事刚刚准备就绪,耳中便听得从极远之处,传来人声,来势异常神速! 严慕光明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遂用左手持弓,右手摘下了腰间玉笛! 片刻之后,三条人影宛如电疾云飘般,驰到面前,左边是位二十八九,面目妖娆的绛衣少妇,左边是位五十来岁的紫面老者,正中一人身量足比常人高出一头有余,身着道装,看去约莫六十左右,眉心有块形如人眼的长长黑痣! 严慕光暗吃一惊,因为自己虽然认不出绛衣少妇,及紫面老者,是何来历,但对那眉心有块形如人眼黑痣的高大老人,却一看便知正是名满江湖,“西岳三怪”中的“三眼灵官”沙九公! “三眼灵官”沙九公目光一注严慕光手中的金弓玉笛,冷然发话问道:“你便是北岳恒山‘冷竹先生’查一溟的弟子严慕光么?” 严慕光双拳一抱,神情傲然地点头示意! “三眼灵官”沙九公又复问道:“方才‘小温侯’董强回宫报说,你断他一只右臂,并把‘瘦纯阳’戴璟杀死!” 严慕光嘴角微撇,朗声答道:“董强的断臂,由他带走,‘瘦纯阳’戴璟的遗尸,却在这千寻绝壑以下!” 这种豪气如云的答话,看得“三眼灵官”沙九公双眉一皱,向严慕光发话问道:“严慕光,你认得我吗?” 严慕光点头答道:“前辈身有异征,定是名满关中的‘三眼灵官’沙九公!” 沙九公问道:“你既认出我来,我倒不好意思对后生下辈,不教而诛,蓦然下手!严慕光,你赶快说出你妄闯华山,杀伤‘西岳’门户中人之故!” 严慕光轩眉答道:“今日之事,是我为‘南岳双姝’,‘玄衣仙子’卫灵芝,‘红衣仙子’许灵莎报仇而为,种因得果,血债血还,严慕光要向沙老前辈请教,‘六指仙猿’米元通为何不至?” 沙九公应声答道:“米元通被我晏大哥派遣出山,另有要事,不在三圣宫内!”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向严慕光打量几眼,继续眉峰微聚地,发话问道:“你师博‘冷竹先生’查一溟,与‘南岳神妪’崔玉的交情,并不太深,甚至昔年曾有微隙,你却如此狂妄地,要为‘南岳双姝’卖命则甚?” 严慕光剑眉一挑,接口答道:“南岳双姝卫灵芝、许灵莎师姐妹,是严慕光的江湖至交,平日为人,又极正直,无端被‘六指仙猿’米元通及‘瘦纯阳’戴璟,施展歹毒绝伦的‘黑眚落魂砂’,加以暗算,黄沙埋骨,玉殒香消,似乎不论为了武林正义,或彼此私情的任何一面,严慕光都应该一闯华山,代消此恨!” “三眼灵官”沙九公静静听完,一阵厉声狂笑道:“严慕光,你好一张利口,我来问你,米元通、戴璟,杀了‘南岳双姝’,若应血债血还,则你断了董强一臂,及金弓弹剑杀死戴璟的这笔血债,又应该怎样还法?” 严慕光退后半步,昂然无惧地,抬头答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严慕光既闯华山,根本就未把这条性命,看得很重!不论沙老前辈意欲如何索债,严慕光愿竭微力,承当一切!” “三眼灵官”沙九公也有点对严慕光傲气豪情,暗暗心折! 遂再想了一想以后,缓缓说道:“这样好了,我因与你师傅‘冷竹先生’查一溟,曾有一面之交,暂且破例饶你不死,只碎去玉笛,以消‘小温侯’董强断臂之恨,折断金弓,藉报‘瘦纯阳’戴璟丧命之仇便了!” 严慕光朗笑轩眉,抱拳说道:“多承沙老前辈厚情,但严慕光曾奉师训,笛在人在,笛亡人亡,故而不敢遵从沙老前辈的折弓碎笛之命!” “三眼灵官”沙九公想不到严慕光如此横强,不禁勃然大怒地,厉声问道:“严慕光,我给你这大便宜,真是破除往例,特降殊恩,你怎的还敢倔强?到底作何打算?” 严慕光岸立如松,含笑答道:“彼此既是武林人物,严慕光倒愿沙老前辈能按江湖常规,处理此事!” “三眼灵官”沙九公弄不懂严慕光语中含意,讶然问道:“什么江湖常规?” 严慕光俊目双张,神光四射地,应声答道:“强存弱死,优胜劣败!” “三眼灵官”沙九公哈哈一笑,缓缓举步向前,目注严慕光,阴森森地道:“难怪俗谚有云:‘阎王注定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你既然如此作死,是想寿元将绝,莫怪我要对后生下辈,下毒手了!” 严慕光见“三眼灵官”沙九公每行一步,都在石上留下约莫五分有余的深深脚印,知道对方虽系有意示威,但内功劲气,能练到这般地步,确实令人惊佩! 沙九公走到距离严慕光面前五尺左右,停步不前,右掌缓缓提向胸前,似欲翻掌击出。 就在沙九公蓄劲待发,严慕光凝功防范,双方即将互作强拼的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高声叫道:“沙二老怪,你那只鬼爪子,莫往外翻,我有话说!” 随着语声,在对涧宛如绝世飞仙凭虚御风般,飘过一条人影,正是那位满头乱发,一脸虬须,与“东岳神医”柳云亭,合称“泰山双绝”和“风雷神乞”公羊懋! “三眼灵官”沙九公一见“风雷神乞”公羊懋,不禁双眉微蹙,愤然叫道:“公羊老花子,你不在东岳泰山喝酒睡觉,却跑到西岳华山则甚?” “风雷神乞”公羊懋怪笑答道:“泰山不是我公羊懋买的,华山也不是你沙九公堆的,我不限制任何人遨游泰山,难道你这华山,我来不得吗?” “三眼灵官”沙九公冷然说道:“公羊老花子,你不要耍什么花样,常言道得好:‘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突来西岳之意,莫非为的就是严慕光这狂妄小辈?” “风雷神乞”公羊懋仍以玩世不恭的诙谐神态,哎呀一声,摇头晃脑地,向“三眼灵官”沙九公怪笑说道:“沙二老怪,我们仅仅年余未见,你怎么学会了未卜先知的诸葛神数?” 严慕光听到此处,知道这位与“东岳神医”齐名的“风雷神乞”,是为援助自己而来,遂躬身一礼,含笑说道:“多谢公羊老前辈盛意,但晚辈誓必手刃‘六指仙猿’米元通,以报‘南岳双姝’之仇……” 话犹未了,“风雷神乞”公羊懋便即双眼一瞪,哈哈怪笑道:“‘六指仙猿’米元通如今不在华山,此仇怎样报法?严哥儿莫再多口,你就听我的吧!” 说到此处,转身又对“三眼灵官”沙九公笑道:“沙二老怪,米元通及戴璟,暗害‘玄衣仙子’卫灵芝,‘红衣仙子’许灵莎之事,‘南岳神妪’崔玉得知以后,必不与你们干休,而严慕光独闯华山,杀死‘瘦纯阳’戴璟,断去‘小温侯’董强一臂之举,你们‘西岳三怪’,也决难忍下这口恶气!故而据我老花子拙见,目前不必多事,双方约时约地,作一了断,岂不干干脆脆?” 第三章 风雷神乞 严慕光俊目之中,神光一闪,凝注在诸葛朗脸庞之上,微笑说道:“诸葛兄,适才令小弟吃惊的,并不是‘桃花羽士’熊策的凶名,更不是‘神男铁金刚’孟飞熊的膂力!” 诸葛朗听出严慕光话中有话,遂“哦”了一声,含笑问道:“难道另外还有令严兄吃惊之事?” 严慕光仍然目光凝注诸葛朗,缓缓说道:“小弟吃惊的是诸葛兄竟能胜似诸葛武侯,未卜便知‘铁心诸葛’侯鼐的折扇竹骨之上,刻著‘釜底之鱼’四字,及‘神勇铁金刚’孟飞熊所用独脚铜刘的脚底心间,镌有‘不值一笑’之语!” 诸葛朗听完严慕光话后,不禁失笑说道:“小弟未卜先知其中妙理,并不难于猜测,严见何妨试上一试?” 严慕光听诸葛朗说是并不难猜,遂蹙眉思索这位新交好友能够未卜先知的理由何在。 但想了半天,仍未想出所以然来,诣葛朗却又向他含笑问道:“严兄想出其中奥妙了吗?” 严慕光摇头苦笑说道:“我只想出诸葛兄或许内功火候,已达超凡入圣之境,练就无微不辨的‘慧眼神通’,偶然瞥见独脚铜刘,及折扇上所镌字迹!但对于你怎会知晓孟飞熊的独脚铜刘,重有两百零四斤半之事,却始终茫然莫解!” 诸葛朗大笑说道:“严兄,你在钻牛角尖,猜得完全错了!” 严慕光愕然问故,诸葛朗笑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所用独脚铜刘及折扇竹骨上,镌有字迹,以及独脚铜刘重有多少。” 严慕光越听越觉迷惑,剑眉深皱地,苦笑说道:“诸葛兄,请你赶快说明其中究竟,否则真把小弟纳闷死了!” 诸葛朗笑道:“其中妙处,揭破了便一钱不值,这些话儿,全是那位‘蛇蝎美人’令狐楚楚,施展‘传音入密’功力,暗暗向我耳边所说,我只不过作了一具传话机械而已!” 严慕光恍然顿悟说道:“怪不得小弟毫无所觉,诸葛兄却已知道令狐楚楚是藏在那山壁突石之后!” 诸葛朗大笑说道:“此事未揭穿前,颇为奇妙,慢说对方莫测高深,连严兄亦告迷惘,俨然小弟自吹自擂之‘诸葛之所以为亮’,但揭穿以后,半文不值,却变成‘葛亮之所以为诸’了!” 严慕光闻言,也不禁为之哑然失笑,两人继续前行,穿越六盘山向甘凉道上驰去! 途中,严慕光提起“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能于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在“神勇铁金刚”孟飞熊所用独脚铜刘,及“铁心诸葛”侯鼐所用勾魂扇上,镌字示警之举,表示异常钦佩! 诸葛朗摇头笑道:“令狐楚楚的这种举措,确足使对方胆寒,但必系乘著‘神勇铁金刚’孟飞熊、‘铁心诸葛’侯鼐,毫无戒意之际,预先下手,虽见机智,却也并不惊人,若依小弟看来,这位令狐姑娘,略略有些名过其实呢!” 严慕光由于一路之间,所生事故,业已渐对“蛇蝎美人”令狐楚楚颇有好感,闻言之下,愕然问道:“诸葛兄此话从何而起?” 诸葛朗笑道:“我是从她临去时利用背后两根‘天仙飘带’,炫弄‘凭虚御风飞降百丈’的轻功身法一事而论,严兄是否觉得令狐姑娘此举,微嫌野狐参禅,不是上乘法眼!” 严慕光摇头笑道:“小弟认为诸葛兄立论过高,轻功身法能够练到令狐姑娘那等造诣,已颇难能可贵的了!” 诸葛朗目光凝注严慕光,“咦”了一声笑道:“严兄居然替令狐姑娘辩护起来,可见她为你不辞千里,保驾西行的这番情意,不曾白费了呢!” 严慕光俊脸微红,眼望远岫烟岚,默然不语! 诸葛朗又复含笑问道:“严兄到底对这位令狐姑娘的印象如何?” 严慕光不能不答,只得含笑说道:“我连这位令狐姑娘的庐山面目,都未见过,那里谈得上什么印象?但却觉得她行为并不邪恶,不知为何有了个‘蛇蝎美人’外号?” 诸葛朗点头道:“严兄此问,小弟倾有同感,但这项秘密,外人无法代答,只好等到玉门关左近,见了那位令狐姑娘以后,由你亲自问她得了!” 两人边说边行,突然听得一阵鸟鸣,见有两三只巨鹰,在当空盘旋不去! 储葛朗含笑说道:“西北道上巨鹰,凶恶无比,饿极之时,竟敢俯冲袭人,抢夺食物……” 话犹未了,竟有一只巨鹰,双翼忽收,刺空疾落! 严慕光哂然失笑说道:“这只扁毛畜生真是找死……” 语音至此,倏然而住,因为业已看出那只巨鹰并非俯冲袭人,而是蓦然死去! “叭哒”一声,死鹰坠在严慕光身前丈许,鹰胸之上,赫然又有一根“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屡次传书所用白羽! 诸葛朗见状,业已猜出就里,摇头一叹说道:“严兄快去取来看看,对方究竟写些什么?这是令狐楚楚对你的第三次白羽传书了!” 严慕光飘身纵过,自鹰尸上拔起白羽,果见白羽之上,又复缠有小柬! 展开看时,只见柬上写着:“小弄狡狯,以退顽敌,但知下乘身法,必不入上乘法眼,惟耿耿此心,或可博君子一笑而已,秋风多厉,玉门关外景色,当更萧条,贱妾已拿侍婢略备美酒佳肴,藉供君子与贵友长途解闷,唐人王之涣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本朝左宗棠云:‘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贱妾则云:‘不辞结伴三千里,暗护严郎出玉门!’微忱薄意,比诸‘南岳双姝’,为何如耶?一笑!” 严慕光对着柬上一笔龙飞凤舞的怀素草书,及含蕴在字里行间的无穷情意,不禁惘惘出神,痴然木立! 诸葛朗失笑说道:“严兄,柬上写的什么?你怎的有点失魂落魄之状?” 严慕光脸上一红,递过小柬,诸葛朗看完笑道:“妙极,妙极,这一路行来,尽是荒村野店,西北又复地瘠民穷,饮食之间,确实太不惬意,令狐姑娘为我们准备些美酒佳肴,真是太以适用!” 严慕光点头微笑,脱口说道:“慧黠温柔,善解人意!” 诸葛朗闻言笑道:“博得严兄这八字佳评,令狐姑娘总算未曾白费心血,但小弟却要奉求严兄一事!” 严慕光愕然注目,诸葛朗又复笑道:“令狐姑娘柬上,分明已知小弟对她‘凭虚御风飞降百丈’的轻功身法,曾有微词,彼此在玉门关左近,相见之时,严兄还要替我解释才好!” 严慕光笑道:“诸葛兄放心,难道未曾看出令狐姑娘豪迈无伦,那里会计较这些小事?” 说话之闻,又复转过两角山环,诸葛朗手指右前方,向严慕光大笑说道:“严兄请看,令狐姑娘真是解人,那青石之上,不是她替我们准备的酒菜等物么?” 严慕光也看见石上摆着两只酒葫芦,及两个布包,遂点头笑道:“这真是盛情难却,来来来,我们先吃喝一顿,略偿口腹之欲!” 诸葛朗走到石边,一揭葫芦塞口,嗅得四溢浓香,不禁大为赞美地,含笑说道:“令狐姑娘神通真大,这是陈年竹叶青汾酒,她却怎样弄得来的!” 一面说话,一面打开布包,包中则是半只风鸡,半只熏獐腿,以及十枚已蒸熟的盐卤鸭蛋! 严慕光则持着压在布包以下的一张小柬,又自出神凝目! 诸葛朗“咦”了一声说道:“刚刚看完一封长函,怎么又有信了?” 严慕光递过小柬,长叹说道:“诸葛兄,我们应该惭愧,怎的一言一动均在令狐姑娘的耳目之内?” 诸葛朗见柬上这回只有十二个字儿,写的是“遇恶魔,如蛇蝎,侍君子,是美人!” 遂“哦”了一声,恍然笑道:“原来这是令狐姑娘答覆严兄她为何得号‘蛇蝎美人’之意,尤其是个‘侍’字,用得极为传神,并极为香艳体贴!” 严慕光听了诸葛朗这几句话儿,忽然俊目之中,泪光微转! 诸葛朗大惊说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严兄你……” 严慕光愧然摇头说道:“我不是伤心,而是惭愧,觉得令狐姑娘对我情意太深,日后如何答报?” 诸葛朗失笑说道:“这个还不容易?严兄只要不辜负她一番情意,与令狐姑娘携手江湖,在消极方面,助弱锄强,降魔卫道,在积极方面,向大汉子孙,灌输民族意识,唤醒黄魂,静待时机一到,联合四海八荒的志士英雄,作场轰轰烈烈还我河山事业,不就是对她的极好答报吗?” 严慕光被诸葛朗说得雄心大振,不由伸手在他肩上,重重的拍了一掌,眉飞色舞的说道:“诸葛兄说得对极,我要敬你一杯!” 话完,取起一只酒葫芦来,饮了几口! 诸葛朗也取起一只酒葫芦,略为沾唇,手抚肩头,苦笑说道:“严兄,幸亏你这一掌,未用真力,否则小弟肩骨将生生被你击碎了呢!” 严慕光含笑谢罪,并向诸葛朗说道:“诸葛兄怎不多饮一点?这确是地道汾酒,风味绝佳,只可惜数量太少,仅够三日之用!” 诸葛朗摇头笑道:“严兄真不懂美人情意,据我猜测,令狐姑娘今后必对我们经常供应饮食,请想,她若一次替你准备上百斤美酒,却让你怎样带法?” 严慕光失笑说道:“这样说来,诸葛兄更该多饮一些!” 诸葛朗摇首笑道:“我的酒量不好,略为点缀即可,这一葫芦美酒,多半仍要请严兄代劳呢。” 严慕光撕了一块风鸡,入口咀嚼,含笑说道:“小弟酒量虽还不恶,但因此去大漠,长途漫漫,并随时须防‘世外八凶’与‘西岳派’人物,加以暗算,不宜放怀畅饮,还是略为谨慎些好!” 诸葛朗闻言,微笑说道:“严兄有了这样的红妆护卫,大可一路徜徉啸傲,何必还担忧什么‘世外八凶’……” 严慕光不等诸葛朗话完,便自摇头说道:“小弟虽对令狐姑娘的眷眷深情,颇为感激,但大丈夫游侠江湖,讲究的即是冒险犯难,降魔卫道,怎能倚仗有人暗中相护,便自懈怠……” 话犹未了,忽然听得身后蹄声大作! 这蹄声来势,好不迅疾,严慕光诸葛朗入耳之际,觉得尚在二十来丈以外,但二人刚一侧脸,一头全身黑黑的罕见骏驴,已从身旁驰过! 驴上坐的,是位玄衣白发老妇,因驴行太快,面貌看不真切,但却看见这老妇手中,持有一根奇形铁杖! 前面十余丈外,是个山崖转角,老妇驰到该处,突然驴行一缓,左手执杖,右手虚空向崖壁间略一指划,便即继续催驴前行,失去踪迹! 诸葛朗依然神色悠然地,缓步前行,但在嘴角上,却浮现了一丝哂薄之意! 严慕光见他这等神情,不禁讶然问道:“诸葛兄,说得这玄衣老妇的来历吗?” 诸葛朗摇头笑道:“我也不认得她,但从那匹‘黑旋风’骏驴,及那根海底寒铁所铸的独门兵刃‘王母杖’上,可???猜出对方是谁而已。” 严慕光听得那玄衣老妇所持独门兵刃,名叫“王母杖”,遂忽然问道:“莫非此人便是‘世外八凶’中的‘铁心王母’上官凤?” 诸葛朗含笑点头说道:“我们今日既遇见了‘铁心诸葛’,又遇见了‘铁心王母’,倒是颇为有趣!” 严慕光笑道:“他们是一片铁心,我们是一片侠心……” 诸葛朗接口笑道:“还有那位令狐姑娘,情性特殊,她对严兄,是一片真诚纯挚的情爱之心,对‘世外八凶’及‘西岳派’等人,则是一片狠辣刁蛮的蛇蝎之心,正好形成极为有趣,极为精采的明暗正邪勾心斗角场面!” 严慕光剑眉一皱说道:“上官凤手中那根‘王母杖’,既是海底寒铁所铸,则恐分量不轻呢?” 诸葛朗冷笑说道:“想不到对方竟然也有这多身具神力之人,‘铁心王母’上官凤的这根‘王母杖’,虽然比不上‘神勇铁金刚’孟飞熊重达两百零四斤半的独脚铜刘,看来亦在百斤开外!” 严慕光听出诸葛朗语意,含笑问道:“诸葛兄语意之中,仿佛你也身具神力?” 诸葛朗脸上微红,含笑说道:“小弟因自幼曾服罕世灵药,故而禀赋稍异,其他武学,庸庸无奇,但在内力轻功两者之上,或可与什么‘世外八凶’,一较长短。” 严慕光抚掌笑道:“诸葛兄,你毕竟露了相了,小弟早就看出你神凝气稳,岳峙渊渟,是位身负奇学的绝顶高手!” 诸葛朗双颊羞赧地,连连摇手说道:“严兄不要拿我调侃,小弟所懂的一点未入流薄技,与‘绝顶高手’四字,真有云泥之判!” 严慕光大笑说道:“诸葛兄,我们业因彼此气味交投,结成好友,你怎的还这等谦抑?严慕光双目未盲,你在前途闪避‘铁心诸葛’侯鼐骤然发难时所用身法,分明是造诣极高,使我望尘莫及的佛门绝学‘心光遁影’!” 诸葛朗点头笑道:“严兄眼力真高,小弟确曾蒙先师传授过这种比‘移形换影’、‘五行大挪移法’更为精妙的‘心光遁影’身法!但我适才不是业已自承仅在内轻功两者之上,略具造诣么?” 严慕光见他如此坚持,也只得将信将疑地,举步向前走去! 前面便是那山崖转角,诸葛朗停步抬头,指着石壁,对严慕光笑道:“严兄,江湖传言,‘世外八凶’以内,五男好斗,三女难挡之语,果不虚传,由这石壁留字看来,‘铁心王母’上官凤确实要比那‘桃花羽士’熊策,高明不少!” 严慕光目光微注,见石壁上被那“铁心王母”上官凤,施展内家指风,凌空镌出了十四个草书字迹,写的是:“劝君早走回头路,前行百里鬼门关!” 严慕光看完壁上这似诗非诗的两句话儿,不禁大惊失色地,摇头叹道:“运用内家指风,镌石留字不难,但能在驴行略慢的一刹那间,写下十四个字儿之多,并不过分草率却委实骇人听闻,难到极点!连我恩师不问武林俗事,镇日在恒山冷竹坪苦参神功,也未必能到这等境界。” 诸葛朗亦自双眉略蹙地“咦”了一声说道:“我也觉得‘铁心王母’上官凤纵比‘桃花羽士’熊策略强,尚不致到达如此超凡入圣地步!” 严慕光苦笑说道:“话虽如此,但眼前事实,却与我们所想,距离太远,完全不能符合!” 诸葛朗蓦然眉尖略挑,运用绝顶轻功,踏壁登空,向那“劝君早走回头路,前行百里鬼门关”等十四个字迹之中一一仔细凝目! 他登壁之际,是满面惊异神情,但下壁之时,却换了一脸哂笑神色! 严慕光问道:“诸葛兄看出什么蹊跷了吗?” 诸葛朗摇头冷笑说道:“对方并非真实功夫,只是故作惊人之事地,卖弄玄虚,惑人耳目而已!” 严慕光“哦”了一声,晃然说道:“莫非对方是预先镌好字迹,方才只用指风把石粉撞去,故示神奇的么?” 诸葛朗点头笑道:“严兄猜得不错,那最上面的‘劝君’二字之间,尚有些残余石粉,未被指风扫净!” 严慕光蹙眉说道:“对方何必这等作法?” 诸葛朗笑道:“这表示他们对‘血神经’看得极重,设法尽力,意欲吓退来人,独占此宝!” 严慕光长叹一声说道:“其实‘血神经’只是一种传说,直到如今,根本无人见过……” 诸葛朗笑道:“血神经虽然无人见道,但‘血河图’却确曾出现,此去大漠,除了吊祭严兄两位红粉知己之外,必还有不少精采惊险场面,足供欣赏!” 严慕光笑道:“劝君早走回头路,前行百里鬼门关,从这两句话儿之中,可以看出对方第二道关口,设在百里外,但不知是由什么人物主持而已!” 诸葛朗微笑说道:“主持人物,适才不已与我们朝过相了吗?定然就是‘铁心王母’上官凤!” 话音刚了,身后又起隐隐蹄声! 严慕光诸葛朗愕然回头,只见远远卷来一团红云,竟比适才“铁心王母”上官凤所骑那匹“黑旋风”骏驴的来势,还要迅疾不少! 严慕光刚神色速变地惊噫一声,那团红云业已泼风似的卷过身边,驰出了数丈以外! 这一瞥之间,看出来者是位红衣中年美妇,骑了一匹全身毛赤如火的千里神驹! 严慕光身形微动,想追未追地,略一迟疑,那团红云,已在黄沙滚滚之中,逐渐消失! 诸葛朗见严慕光神情有异,遂讶声问道:“严兄,你认得这马上人么?” 严慕光忽然脸上现出一种伤感神情,黯然答道:“我不认得人,却认得马!” 诸葛朗赞道:“这匹马儿真好,竟比‘铁心王母’上官凤所骑‘黑旋风’骏驴的脚程还快,它什么来历?” 严慕光俊目之中,泪光微转地,悲声答道:“这匹马儿,名叫‘千里火云驹’,是‘南岳双姝’中‘红衣仙子’许灵莎心爱的坐骑!” 诸葛朗闻言,愕然说道:“既是‘红衣仙子’许灵莎的坐骑,怎会到了这魔头手内?” 严慕光听得目光一闪,向诸葛朗问道:“诸葛兄,这马上红衣美妇是谁?” 诸葛朗微笑说道:“她是‘世外八凶’中的‘鸠盘宫主’赫连英!” 严慕光道:“照她‘鸠盘宫主’外号中的‘鸠盘’二字看来,赫连英该老丑异常,怎的却是一位中年美妇,只适合了‘宫主’模样?” 诸葛朗哈哈笑道:“她这外号与令狐楚楚姑娘,有异曲同工,翻天覆地之妙!” 严慕光诧然问道:“此话怎讲?” 诸葛朗秀眉微挑,反向严慕光问道:“令狐姑娘为何号称‘蛇蝎美人’?” 严慕光答道:“据她自己解释是‘遇恶魔,如蛇蝎,侍君子,是美人!’” 诸葛朗点头笑道:“由此类推,我可以得到两句结论,认为这赫连英是‘心似鸠盘,颜如宫主’!” 严慕光颇佩服地目注诸葛朗,含笑赞道:“诸葛兄委实可称绝世聪明!” 诸葛朗摇手逊谢说道:“这只是触类旁通的偶发灵机,那里敢当严兄如此盛赞!” 第四章 世外双凶 “跛足天君”邢百非目光微瞥,向群侠失惊说道:“诸位小心戒备,来人想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身前的青红二婢!” 语音方了,来人已到面前,果然是一个全身纯青,一个全身火红,两位年轻俏美的绝代娇娃! 青衣少女,正是严慕光曾在“华山”见过的聂小青,首先肃立躬身,向严慕光含笑说道:“家主人令狐楚楚因临时有要事羁身,不克赶来,特命侍婢聂小青、谢小红,恭听严公子诸葛公子差遣!” 严慕光闻言窘然,诸葛朗含笑答道:“聂姑娘与谢姑娘无须如此多礼,你们且随侍严公子,由我与对方答话,若有借重之处,再烦你们一展绝世身手!” 聂小青、谢小红双双裣衽躬身,低头应命,立即一边一个,分侍在严慕光的左右! 严慕光蓦然添了这一双红粉侍卫,倒弄得俊脸发烧,面红耳赤! “跛足天君”邢百非见“蛇蝎美人”令狐楚楚未曾亲来,不禁凶焰又炽,目注诸葛朗,厉声问道:“诸葛朗,你在何处见过另一角‘血河图’?” 诸葛朗淡然一笑说道:“邢天君,论起江湖身分,你是当世五岳名家中的一派宗师,怎的说话如此欠礼缺貌?你不说一个‘请’字,不称我一声‘诸葛朋友’,我会告诉你吗?” “跛足天君”邢百非被对方质询得羞怒交集,但因自己握有两角“血河图”,倘能把另外一角寻得,“血神经”便在掌握之中,故而只得忍气说道:“邢百非承认失礼,请教诸葛朋友,你在何处见过另外一角‘血河图’?” 诸葛朗双眉一轩,大摇大摆,神气活现地,含笑说道:“我诸葛朗生平作事,决不蚀本,你们若想要我回答这项问题,便得先回答我一项问题!” “鸠盘宫主”赫连英觉得诸葛朗刁钻可爱,一旁笑道:“诸葛仁兄,你有什么问题,我答覆你!” 诸葛朗笑道:“俗物几人能识礼?多情毕竟是红妆!赫连宫主,你这一声‘诸葛仁兄’,叫得我好不舒服,我的问题,正是非你答覆不可!” 一句“俗物几人能识礼”,讥刺得“跛足天君”邢百非眉横眼竖,另一句“多情毕竟是红妆”,却奉承得“鸠盘宫主”赫连英眼笑眉开,严慕光冷眼旁观之下,不由暗暗摇头,深觉自己这位诸葛贤弟,既极刁得可恶,又复刁得可爱! “鸠盘宫主”赫连英满面春风,媚笑问道:“诸葛仁兄,你想问的究竟是什么问题?” 诸葛朗笑道:“你所骑的那匹‘千里火云驹’,是从那里来的?” 赫连英含笑答道:“这匹马儿,在我所居祁连山中,被一条罕见毒蛇缠住,我杀蛇救马,它遂降心归从,并使我无心之下,得了一角‘血河图’呢!” “跛足天君”邢百非静等赫连英说完,又向诸葛朗问道:“诸葛朋友,你要问的话儿,已经问完,如今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诸葛朗俊眉微挑,哂然一笑,慢吞吞地,自怀中取出那卷羊皮,向前面六位凶人说道:“另外一角‘血河图’,就在我的身上!” “跛足天君”邢百非等,闻言均颇大感意外,也均纷纷思索,怎样才能把这角“血河图”弄到手内,立时按图索骥,寻得“血神经”,参究经上绝学,称雄宇内! 诸葛朗目光一扫群凶,微笑说道:“你们为何都在眼珠乱转,是不是想要我这角‘血河图’?” “铁心王母”上官凤应声答道:“我们已有两角‘血河图’,自然凑全应用!” 诸葛朗大笑说道:“不难,不难,你们有三条途径,可以取得我这角‘血河图’!” 邢百非接口问道:“那三条途径?” 诸葛朗笑道:“第一条最容易,但也最俗气不过,就是拿钱来买!” 邢百非脸上浮现一丝喜色问道:“你想要多少钱?” 诸葛朗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万两黄金!” 邢百非眉头一蹙,苦笑答道:“照说万两黄金的价钱不贵,但在这穷边大漠之内,却那里拿得出来,我与诸葛朋友,打个商量,能不能在华山交款!” “铁心王母”上官凤问道:“第二条途径呢?” 诸葛朗笑道:“第一条是买,第二条途径是赌!” 上官凤问道:“怎样赌法?” 诸葛朗微笑说道:“既是武林人物,自然免不了动手较功,你们任选一人,和我比斗,无论是何功力,一概奉陪,就拿一角‘血河图’,作是赌注,你们若能得胜,三角‘血河图’不是就齐全了吗!” “跛足天君”邢百非因未曾见过诸葛朗的厉害,自恃功力,遂在听完话后,应声狞笑说道:“我和你赌!” 诸葛朗看了邢百非的那只跛足一眼,失笑问道:“邢天君莫非要和我轻功么?” 这句问话,极为佻挞刁钻,不禁使邢百非听得双眉腾煞地,厉声答道:“你猜得不错,我正要和你比比轻功,但除了用一角‘血河图’作为赌注以外,还想加上一条性命!” 诸葛朗大笑说道:“这样赌法,邢天君未免太吃亏了!” 邢百非怒目问道:“此话怎讲?” 诸葛朗笑道:“我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你是当代武林中的一派宗师,自然你的那条命儿,要比我值钱一些!” 邢百非听出对方语气,仿佛自己业已死定,不由气得厉吼一声,满头乱发,一齐竖立如猬! 就在这位西岳凶人,暴跳如雷之际,“鸠盘宫主”赫连英却堆起满脸娇笑,向诸葛朗缓缓说道:“诺葛兄所提议的这个‘赌’字,我们一概赞成,但‘血河图’既值万金,似乎不应草率,而应赌得隆重一些!” 诸葛朗笑道:“赫连宫主请讲,你有什么隆重赌法?” 赫连英娇笑说道:“所谓隆重,也就是不必以一阵为断,我想我们大可继续上次未了之会,以内力、轻功、暗器等三阵的综合比斗结果来决定胜负!” 诸葛朗眉梢微轩,含笑问道:“赫连宫主,你能不能宣布你们的出阵人选?” 赫连英笑道:“内力一场,由‘神勇铁金刚’孟飞熊出阵,暗器由我担任,至于轻功一场,便由邢天君负责,但不知你们的人选,又是如何安排?” 诸葛朗见赫连英居然指定“跛足天君”邢百非担任轻功比斗,便知适才自己几乎看走了眼,这位“跛足天君”并不因跛足之累,而对轻功身法,有所缺陷,反可能为了弥补这种天然残疾,练成了什么特殊功力!故而略一寻思,便即率然答道:“共只三阵,何必派上多人,就由我单独领教便了!” “铁心王母”上官凤因尝过诸葛朗的厉害,闻言之下,摇头冷笑说道:“我们三人,斗你一人,胜之不武,不胜为笑,若是这种赌法,我上官凤绝不同意!” 赫连英闻言,遂向诸葛朗笑道:“诸葛兄听见没有,我上官大姐不愿意倚多为胜,请你也分派三人出阵,我们才好举行这场赌约!” 诸葛朗微一沉思,心中暗骂对方好不狡猾,分明畏怯自己武功,却把话儿说得这等堂皇冠冕! 赫连英生性异常妩媚刁狡,见状又复含笑问道:“诸葛兄沉吟什么?难道除了你一人以外,其余都是些酒囊饭袋不成?” 聂小青、谢小红,相顾微微一笑,未动声色! 严慕光却剑眉双剔向诸葛朗朗声叫道:“诸葛贤弟退后,让我领教‘世外八凶’的惊人绝艺!” 诸葛朗哈哈大笑说道:“常言道得好:‘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兄弟服其劳’!大哥‘玉笛金弓神剑手’的威名盛望,久震中原,如今在这大漠之中,你何必再事争功?也该让我做兄弟的,有个成名露脸的机会才是!” 诸葛朗设辞极巧,把位郁怒欲发,傲气腾眉的“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说得无法逞强,只好摇头一叹,苦笑却步! 诸葛朗说服自己这位结义大哥,又复转身向垂手侍立严慕光左右的聂小青、谢小红,含笑说道:“聂姑娘,我本来不想劳动二位,但赫连宫主既不许我单独应敌,则只好请你们一展高明身手的了!” 聂小青躬身笑道:“聂小青、谢小红,奉家主人命,恭候差遣,赴汤蹈火,无往不从,请诸葛相公尽管吩咐就是!” 诸葛朗笑道:“我请聂姑娘与‘神勇铁金刚’孟朋友较内力,请谢姑娘与‘跛足天君’邢朋友较轻功,我则奉陪赫连宫主,领教领教你‘五毒散花蜂’的独门暗器威力!” 赫莲英见诸葛朗一口叫出自己傲视江湖的独门暗器“五毒散花蜂”名称,不由大吃一惊,暗忖这位论容貌比严慕光还要俊俏几分,论武功已达惊人境界,论江湖见识,却又极为渊博的诸葛朗,到底是何来历? 诸葛朗见她目注自己,深作沉吟,遂含笑问道:“赫连宫主,你在想些什么?三阵之中,我们是先较内力,还是先较轻功暗器?” 赫连英闻言,从迷茫中清醒过来,目光微注“神勇铁金刚”孟飞熊,应声答道:“第一阵先较内力!” 赫连英这种决定,颇含深意,因为她觉得聂小青虽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身边,传誉江湖的青红二婢之一,但女子多半柔弱,何况是聂小青这等娇媚绝世的美俏红妆,最多在兵刃及掌法上,得有真传,或在轻功上有特殊天赋以外,内力方面,必然敌不过“神勇铁金刚”孟飞熊那等的旷代威猛! “神勇铁金刚”孟飞熊也觉得自己与聂小青这等红妆弱女较力,岂不稳操必胜之券?遂倒拖着那只重达两百零四斤半的独脚铜刘,傲然出阵! 聂小青则先向严慕光,诸葛朗深施一礼,然后几个春风俏步,走到孟飞熊身前,娇笑说道:“傻大个子,你打算怎样和我较内力?” 孟飞熊把独脚铜刘的那只脚,放在地上,再复凝神力,照准铜人头顶,连拍三掌,便把这件得意兵刃,拍得陷入地中,一尺三四! 聂小青翦水双瞳以内,闪烁出一种哂然不屑神色,冷冷说道:“铜刘本身,已重两百零四斤半,独脚又尖,再加上三掌猛击,共只入地一尺三四,有甚希罕?难道值得我照样效法么?” 孟飞熊勃然问道:“你认为无甚希罕?” 聂小青朱唇微撇,以一种轻蔑神色冷笑说道:“简直不值一笑!” 孟飞熊气得环眼一瞪,方自怒吼半声,聂小青却向他招手笑道:“傻大个子,你莫要气得乱跳乱叫,你这只独脚铜刘脚底心中的‘不值一笑’四字,就是我替你镌上去的!” 孟飞熊闻言虽然暗吃一惊,但那肯就此气馁?目注聂小青厉声说道:“你只要能够照样施为,或是把这独脚铜刘,自地中拔出,我便服输认败!” 聂小青微然一笑,双手捧住那只半截露出土外的独脚铜刘,轻轻往上一提,根本未见她如何用力,铜刘便告裂地而起! 孟飞熊??不由自主地,惊得“噫”了一声,聂小青玉腕猛翻,这只重逾两百斤的独脚铜刘,竟被她甩得凌空飞起了三丈一二! 聂小青微闪娇躯,跟踪纵起,半空伸手抄住独脚钢刘,施展了一招“散花盖顶”! 顺着这招“散花盖顶”,身躯斜落出七八尺外,觑准一方人高怪石,倒抡独脚铜刘,“砰”的一声震天巨响起处,把怪石砸得四分五裂,成了一地碎块! 严慕光失声赞好,孟飞熊目瞪口呆,赫连英、上官凤、熊策、邢百非,及侯鼐等人,则各现出一副不同的惊奇神色! 诸葛朗向聂小青含笑说道:“聂姑娘神力惊人,多谢你了!” 聂小青憨然微笑,放下独脚铜刘,向诸葛朗裣衽一礼,依然退回严慕光身边,垂手侍立! 诸葛朗回头目注赫连英,笑吟吟的问道:“赫连宫主,我们第二阵较量什么?” “跛足天君”邢百非因孟飞熊是西岳派下人物,在头一阵上,便落得如此灰头土脸,自己为“西岳”领袖,颇觉难堪,遂一拄手中铁拐,抢步当先,冷然答道:“第二阵比较轻功!” 诸葛朗回头目注谢小红,含笑叫道:“谢姑娘,邢天君要比较轻功,这一阵该你的了!” 谢小红缓步走过,向“跛足天君”邢百非,轻启朱唇,微笑说道:“邢天君,这大漠之中,无山无树,连仅有的一方大石,都被我聂小青姊姊击碎,我们拿什么来比轻功呢?” “跛足天君”邢百非因眼见聂小青所表现的神力,太以惊人,遂知“蛇蝎美人”令狐楚楚的“青红二婢”,无怪名满江湖,果然身负奇绝武学! 他既有戒心,自对谢小红不敢丝毫轻视,闻言之下,遂应声答道:“我们堆沙成山,一试身手!” 话音刚了,“铁心王母”上官凤、“鸠盘宫主”赫连英、“桃花羽士”熊策等人,纷纷挥袖推掌,狂飙大作,沙土高扬,片刻之间,便把一座高约两丈的沙山堆好! 谢小红看着这座沙山,向邢百非讶然问道:“邢天君,这沙山,共只高约两丈,却怎样比较轻功身法?” 邢百非微笑说道:“简单得很,我们自山下,从容缓步,走到山顶,再由山顶走回,若能在这浮沙山壁之上,不留痕迹,轻功也就相当过得去了!” 谢葛朗闻言,秀眉微蹙,走到严慕光身边,低声说道:“大哥,这一阵我们要输,谢小红恐怕不是‘跛足天君’邢百非的对手!” 严慕光点头说道:“贤弟猜得不错,邢百非身有残疾,竟敢出了这难题,可能习练过轻功最上乘的‘仙人渡海,铁拐凌波’身法!” 诸葛朗“嗯”了一声,忽然目闪神光的扬言说道:“输掉一阵也好,一二两阵拉平,第三阵才可以斗得紧张一点!否则,谢小红若是再胜,我和‘鸠盘宫主’赫连英的第三阵,就根本比不成了!” 严慕光目光一注诸葛朗,颇为关切地,低声问道:“贤弟,你不是对我说过赫连英的‘五毒散花蜂’,厉害万分,歹毒无比吗?” 诸葛朗取起身边的酒葫芦来接饮了几大口,点头微笑道:“我就是因为‘五毒散花蜂’过于歹毒,才想借这机会,把它除掉!” 这时,谢小红与“跛足天君”邢百非,业已各展绝世轻功,在那浮沙山壁之上,缓步从容地,走向山顶! 严慕光一面注目观阵,一面向诸葛朗低声问道:“贤弟打算用什么暗器,克制赫连英的‘五毒散花蜂’?” 诸葛朗又复饮了几口美酒,含笑答道:“这种毒蜂,生具异禀,不畏针箭,寻常暗器,绝难伤它,我打算施展轻易不用的‘三昧雨’!” 严慕光如今已对这位盟弟,佩服异常,虽觉“三昧雨”这种暗器,名称太以陌生,但知必然厉害无比!遂低低说道:“贤弟下手不必太辣,须为对方略留地步!” 诸葛朗点头笑道:“大哥放心,我会把这位‘鸠盘宫主’,弄得啼笑皆非,莫名其妙!” 说到此处,谢小红与“跛足天君”邢百非,已自沙山山顶,折回平地。 诸葛朗、严慕光、聂小青,以及“世外三凶”等人,一齐走到沙山近前,察看谢小红、邢百非的较量轻功结果。 浮沙山壁之上,一平如砥,足见双方均把轻功练到火候,一上一下之间,谁也未留有丝毫痕迹! 赫连英、上官凤、熊策等“世外三凶”,方自看得相顾蹙眉,诸葛朗忽向谢小红含笑说道:“谢姑娘,这一阵是你输了!” 谢小红眼圈一红,满脸惭愧神色,泫然欲泣地,垂头说道:“小红无能,为诸葛相公丢人现眼!” 诸葛朗摇头大笑说:“谢姑娘不要难过,以你的年龄身分,与西岳派领袖人物,‘跛足天君’邢百非这等高明对手,互较轻功,竟未多让,虽败也败得足够自傲的了!” 邢百非一旁听得愕然,手指那片毫无痕迹的浮沙山壁说道:“她没有败,两人同样不曾留下丝毫痕迹,怎能说我获得胜利?” 诸葛朗笑道:“江湖人物,讲究磊落光明,既然逊色,自应甘于认败!” 邢百非仍旧诧道:“她败在何处?” 诸葛朗笑道:“她败在你‘跛足天君’的外号之下!” 这句话儿,听得赫连英、上官凤等,越发莫名其妙! 诸葛朗如电双目,一扫群邪,又复缓缓说道:“邢天君若是常人,这场轻功比斗,确实秋色平分,谁也不曾落败!但因你是一位‘跛足天君’,手中多了一根铁拐,铁拐点沙,泯然无迹,自然在火候方面,略微高出谢姑娘了!” 赫连英笑道:“高论!不但高明,并极光明,如今该我们来较量暗器了,你用的是什么暗器?” 诸葛朗好似适才饮酒略多,双颊之间,微现酡然醉色,目光凝注赫连英,笑嘻嘻地说道:“赫连宫主,我应该先向你打个招呼,因为我所用的‘三昧雨’暗器,太以厉害,万一把你费了多年心血练成的,‘五毒散花蜂’毁诸一旦,却要请你多加担待的呢!” 赫连英眉梢一挑,含笑说道:“赫连英走遍江湖,尚未遇见能使我‘五毒散花蜂’伤损丝毫的厉害暗器!诸葛兄既有如此自信,我们单为这场比赛,加点赌注好吗?” 诸葛朗点头笑道:“妙极,妙极,我的暗器若不能毁去你的‘五毒散花蜂’,诸葛朗甘为鸠盘宫中侍者!” 赫连英听得满面春风,目注诸葛朗,流波送媚地,娇笑说道:“这项赌注好极,但须略加修正,诸葛兄若是输了,赫连英欢迎你作我鸩盘宫中佳客,却不敢屈为侍者!” 诸葛朗微笑说道:“侍客也好,侍者也好,均须等赫连宫主胜了再说!” 赫连英听出诸葛朗语意,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倘若诸葛兄毁去了我‘五毒散花蜂’,得到胜利,则赫连英除了奉赠一角‘血河图’外,任凭两位啸傲大漠,决不再加丝毫惊扰的了!” 诸葛朗大笑说道:“我们就是这样一言为定!” 说到此处,忽似想起甚事,又向赫连英问道:“请问赫连宫主,你囊中共有几只‘五毒散花蜂’?” 赫连英笑道:“这是罕世异种,搜寻固然极难,繁殖也颇不易,我起初蓄有五只,经过多年培养,多了两只幼蜂,如今连大带小,共有七只!” 诸葛朗故作高傲地,纵身狂笑说道:“请赫连宫主把七只‘五毒散花蜂’,一齐放出,若有一只不死,我便去往鸠盘宫中,听凭差遣!” 聂小青听完诸葛朗这番话后,向严慕光耳边,低声娇笑说道:“严相公,这位诸葛相公,真是有心人,他想把‘鸠盘宫主’赫连英的‘五毒散花蜂’,一网打尽,为武林人物,除去一项大患!” 严慕光闻言,对聂小青低声问道:“聂姑娘,你知不知道我诸葛贤弟打算用来毁灭‘五毒散花蜂’的‘三昧雨’,是桩什么暗器?” 聂小青摇头一笑,向谢小红问道:“红妹,你知道吗?” 谢小红自从在轻功一阵之上,败给“跛足天君”邢百非后,始终闷闷不乐,闻言小嘴一噘,佯嗔说道:“青姐何必问我?你这打了胜仗之人,都不知道,难道我这打了败仗之人,反会知道?” 聂小青失笑说道:“我所胜的对方,是位蠢牛笨蛋,你所败给对方,则是西岳派的领袖人物!故而红妹不必大吃飞醋,莫非你忘了方才诸葛相公向你说的‘败也败得足以自傲’之语吗?” 第五章 西岳群邪 严慕光见他收好箭儿,遂长揖为礼,转身别去,一面飘飘举步,一面浩浩为歌,他唱的是东坡学士传诵千古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 歌声渐杳,人影渐渺,一转瞬间,严慕光的英俊身影,便消失在漠漠黄沙之中,董天雄也只好怅惘地,带着满腹怀疑,跨上千里明驼,回归天心庄,去向那位精医理,擅卜巫的石大夫人覆命! 严慕光毅然作了“只把人间比天上,黄沙终古葬芳魂”的允诺之后,心中倒略为舒畅,但仍重压着两团疑云! 第一团疑云是许灵莎既然坚决不吐露姓名来历,则石大夫人又怎会一听董天雄叙述自己射鹰经过,便识破诸葛朗化名,知道自己是“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并似深悉自己与许灵莎之间的往昔情史? 第二团疑云则是石大夫人赠送自己的那只密封锦匣之中,所贮究系何物?尤其令人难解的是,为何叮嘱除非遇上极端凶险,否则便等回到中原以后,方宜开视!难道这匣中所贮,竟是什么启人觊觎的至宝奇珍,并能够帮助自己解脱危难? 严慕光苦思甚久,总算对第一团疑云,勉强想出理由,认为定是许灵莎与石大夫人相处时日稍长以后,发生亲密情感,可能私下透露身分,告知一切,石大夫人今日才会对自己这等相待! 根据董天雄所说,石大夫人除了不通武学以外,精于医道,精于卜巫,并精于奇门遁甲之术,显然是位绝顶聪明女子!则自己那两句“只把人间比天上,黄沙终古葬芳魂”的含意,她必能充分了解,转告许灵莎后,定可使她知道自己业已绝情而去,并不会泄漏她未死秘密,而一心相夫教子,静度安乐生涯! 严慕光对于这第一团疑云,在反复忖度之下,虽然获得了相当了解,但对于第二团疑云,却始终摸不着丝毫边际! 途中几度因好奇心甚,险些打开那只密封锦匣,一观究竟!但他对于那位石大夫人,颇有崇敬之心,遂竭力加以忍耐,准备进入玉门关后,再行拆视,免得万一有什么差错,辜负了对方的一番深切情意! 严慕光就在这种极为混乱复杂的心情之中,走到了阿尔金山,也走到了阿雅格库木库里湖左近! 如今已离红河不远,严慕光心头之上,也自然而然地,以一人一事,代替了那两团疑云! 人,自然是那曾经伴他万里同行,助他屡退强敌,并与他结为金兰兄弟的诸葛朗! 事,则是董天雄曾经向他歌唱过的:“休觅血神经,难寻九角形,神经差半册,何必苦劳心?” 这四句歌诗之中,最引人猜测的,自然是第二、第三两句! 第二句“难寻九角形”,似乎说“血神经”是藏在一种九角形的物体之内,而这九角形的物体,又复极难寻找! 第三句“神经差半册”,则显然是说纵然寻得那极为难找的九角形物体以后,而其中所藏的“血神经”,也仅有半册,并非全册! 这桩“事”并未使严慕光过于费力思索,但“人”却使他极为想念! 原来,起初严慕光的心房之内,所念的只是“南岳双姝”,如今却因卫灵芝已死,许灵莎已嫁,而整个换成了诸葛朗,那副倜傥风流潇洒身影! 诸葛朗的不辞而别,确令严慕光极为伤感,但他当时只不过因乍见许灵莎未死,过分惊诧,才暂把对于诸葛朗的思念之情,置之度外! 如今关于“南岳双姝”方面,一死一嫁,情形整个明朗,则严慕光胸中的十分情意,恰好成了两个相等均分,以五成情意,思念自己的结盟义弟,另外五成情意,则眷注在彼此未谋一面,却显对自己情意绵绵的“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身上! 又经过几处高峰绝涧,突然发现有条山涧涧底,因沙色深红,遂把水也变得其赤如血! 若在高远之处,纵目遥视,这条涧水,确实像条血河,但走到涧边,掬起涧水,则与寻常涧水,毫无二致,只令人感觉特殊清冷而已! 严慕光知道血河已告寻到,只不知西岳群邪,世外群凶,及诸葛朗等人,究系尚未赶来?业已离去?抑或正在何处为了争夺“血神经”互作殊死之斗! 严慕光因曾经看过诸葛朗原有的那角“血河图”,并也对“鸠盘宫主”赫连英赌输取出的那角“血河图”,瞥了一眼,故而能从回忆之中想起“血河图”的画法,是溯流上绘! “血河图”既然是溯流上绘,严慕光遂顺著“红河”溯流上行! 他因西岳群邪与世外群凶,同流合污,声势极盛,自己则只孑然一人,遂决定暂时隐秘行踪,不愿沿河举步,改在红河右侧的峰壁半腰,缓缓前行,这样走法,既可随时注视足下红河的一切动静,又可掩蔽行踪,使敌方不易发觉! 严慕光这种想法,原颇不错,这种作法,也极成功!但…… 假如另有一人,站在红河左方的山峰之上,而具有绝世目力,则他将可看见一幅奇妙画面! 两峰夹涧,涧底是一条水幅不宽,水流不急,水量也并不太大的红色河流!红河右方十来丈高的山崖之上,蹬足潜踪,缓步前行,并不时低头注视崖下动静的白衣英俊书生,正是“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 严慕光头顶之上七八丈处,又有一位年龄甚轻的绝美红衣少女,在蹑足潜踪地,尾随严慕光悄悄前行! 红衣少女头顶之上的四五丈处,更有一位身着黑色罗衫,脸垂黑色面纱的一身全黑女子,在尾随着红衣少女! 这黑衣女子因头罩黑纱,年貌无法辨别,仅可从她飘飘举步的袅娜风姿之上,猜度出不论容貌武功,怕不会输于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是谁? 黑衣女子又是谁? 这两个问题之中,有一个目前无法揭开,另一个,则等她们再前绕了一座巍峨高峰,便可得到解答! 目前的情势是,严慕光不知头上有位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不知头上有位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则高高在上,可以洞悉一切! 巍峨高峰业已转过!下面的深涧,变成了一处山谷尽头! 摩云峭壁之上,喷珠跳玉的一道飞泉,便是那条长长红河的起源之处! 山谷中有不少人儿,正在到处徘徊,似有所觅。 这些人儿,都是严慕光所熟悉的人物! 他们是“西岳派”中的“跛足天君”邢百非、“神勇铁金刚”孟飞熊、“铁心诸葛”侯鼐,及“世外八凶”中的“桃花羽士”熊策、“鸠盘宫主”赫连英、“铁心王母”上官凤,并无生面人在其中,也未曾看见诸葛朗的丝毫踪影! 严慕光心中暗想诸葛朗虽未露面,但他既欲抢在群邪之前,下手夺走“血神经”,则必然藏在那谷底左近! 一面心中思忖,一面忽见群邪由散而聚地聚集在那道飞泉之下,纷纷议论! 山风颇大,上下泉响又颇震耳,距离足有十来丈高,自然听不清楚对方所说是些什么言语。 严慕光遂提气轻身,掩到一堆下垂藤蔓之后,施展武功中极寻常的“壁虎游墙”双手附壁,悄悄滑落! 他这样做法,是因对方皆怀绝世武功,不得不尽量设法,减低声息! 下落六七丈后,藤蔓更密,结成一团,严慕光坐在其中,既可掩蔽身形,又觉颇为舒适! 这时,壁下人语,业已清晰可闻! 只听“鸠盘宫主”赫连英讶声说道:“根据三角‘血河图’的图形指示,‘血神经’分明就藏在这血河起源的山谷之中!如今业已寻到地头,这山谷周围,又不甚大,怎地分头搜索多时,竟未发现丝毫可疑之处?” “铁心王母”上官凤失笑说道:“六妹不要性急,‘血神经’是旷代异宝,那会容易得手?我们不仅应该释矜静躁,细心搜索,并要特别提高警觉,因为万一寻得藏经之处,也许还有什么意外埋伏?或奇毒蛇兽,骤然发难的呢?” 群邪听完上官凤所说话后,均颇深以为然,遂又复由聚而散的分头搜索! 严慕光见得群邪虽已找到地头,却寻不见“血神经”藏在何处,不由又复想到董天雄对自己所说的“休觅血神经,难寻九角形”之话! 遂在藤蔓隙缝以内,向谷底仔细凝目搜索,想居空临下地,先察看察看有无九角形之物? 飞泉如练,削壁如屏,至于无数嵯峨怪石,则如猿蹲,如虎踞,如佛坐,如龙飞,但却无一具有九角形状! 群邪找了足有个把时辰! 严慕光看了足有个把时辰! 找的人毫无所得,看的人却忽然大为惊惕地,发现端倪! 严慕光注意到那道挂壁飞泉,自峭壁近顶之处,一坠百丈,落到一块巨大平石之上,再喷珠溅雪地,分为无数细流,流向谷底,汇成红河流去! 常言道得好:“绳锯木断,水滴石穿”,那块接百丈飞泉的巨石,因千百年来泉水不竭,已被冲出一片凹痕,远远望去,颇像是多角形状,但是否九角?因水花飞溅,却看不真切! 严慕光心中一动,暗想这片石上泉痕,倘若真为九角,则万众觊觎的武林秘笈“血神经”岂不就是藏在石内? 照目前情况,群邪声势太众,自己单独一人,不宜现身硬夺,则只有静等群邪搜寻得精疲力竭,扫兴离去以后,再悄悄到那大石之前,察看究竟! 严慕光坐在藤蔓隐蔽之处,方想至此处,谷底群邪,果然搜寻得均自渐渐不耐起来!连适才宽慰“鸠盘宫主”赫连英的“铁心王母”上官凤,此时已白发飘飘地,怒声叫道:“诸位不必找了!” “桃花羽士”熊策笑道:“上官大姐有何妙计?” 上官凤苦笑说道:“我们苦搜这久,几已翻遍整个谷底,却仍毫无所获,我对‘血河藏宝’的这桩传说,有些怀疑了呢!” “跛足天君”邢百非铁拐点地,纵到上官凤身旁,一面举手拭去额间汗迹,一面摇头说道:“我与上官大姐,颇有同感,真想就此罢手!因为整个谷中,均已寻遍,连血河水底,也都仔细搜索,委实心力俱疲了呢!” 上官凤一顿手中“王母杖”轩眉说道:“我想在停止搜寻之前,再作一次最后努力,假使仍无成效,则索性连这三角‘血河图’,也一齐毁掉!” 赫连英首先赞道:“上官大姐说得对,我们倘若得不到‘血神经’,便应该使这册武林秘笈,永不出世!” “跛足天君”邢百非跟着赫连英,接口问道:“上官大姐打算再作什么努力?” 上官凤指着那些如猿如虎的嵯峨怪石说道:“我们唯一不曾搜索到的,便是这些乱石之中!如今由我用‘王母杖’,由孟飞熊用独脚钢刘,由邢天君用铁拐,三人合力,把谷底乱石,完全击碎,看看是否有册‘血神经’藏在石内?” “神勇铁金刚”孟飞熊闻言之下,首先猛挥他那只重达两百???四斤半的独脚铜刘,电火星飞,震天巨响地,砸碎了一块足有五六尺高的人形怪石! 孟飞熊这一动手,“跛足天君”邢百非及“铁心王母”上官凤,自然也就随后施为,只听得一片砰訇巨震之声,响遍谷底! 他们这等作法,颇使严慕光担忧,因为群邪万一砸碎那块承接飞泉大石,而果然显出“血神经”之时,自己究应以寡敌众地,冒险抢夺,抑或听任群邪,把这册足能助纣为虐,贻祸江湖的奇书取走? 严慕光如今遭遇难决之事,不由想起自己那位武功出神入化,心智灵妙无比的金兰义弟诸葛朗来,暗忖诸葛朗贤弟如今不知是否隐身在谷底周围?倘若他与自己同在一处,则可能又将想出什么妙计绝招?不仅夺得“血神经”,并使群邪空费心力,灰头土脸! 想完诸葛朗,跟着又复想起“蛇蝎美人”令狐楚楚! 这位在武林中极负盛誉,神出鬼没的绝代佳人,在西来路上,屡屡相助,似对自己极为垂青,屡次留函之中,更充分吐露了幽情蜜意,怎的如今到了重要关头,反而不见她的芳踪出现? 严慕光心中百念纷呈,莫衷一是,坐在他头上三丈来处,古松枝中的那位红衣少女却正对他怒目而视! 再高丈许的一块突石之上,所坐的那位黑衣女子,则依旧面纱深垂,神色漠然地,静静注视着红衣少女、严慕光,以及谷底群邪的一切动作! 群邪把谷底那些嵯峨怪石,完全击碎,仍无所获之后,也就意懒心灰,不曾再复援登峭壁,去向那块承接飞泉大石,加以试探! “鸠盘宫主”赫连英面含苦笑,自怀中取出那三角“血河图”来,微运功力,合掌一搓,把三卷羊皮,整个搓成碎粉,洒落在滔滔流去的“红河”以内! 上宫凤长吁一声,狂笑说道:“好、好、好,我们虽然空费一番心力,但‘血神经’三字,却也从此永绝于世!” 赫连英洒尽“血河图”所化碎粉,一拍双手,苦笑说道:“上官大姐,此间既已事了,我们应该赶紧进入玉门关,去往哈拉湖畔,等候阴素梅八妹到来,与诸葛朗、严慕光,以及‘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主婢等人,一分胜负!” 上官凤点头说道:“我确实应该先期赶到哈拉湖,把这场约会,好好安排一下,出口恶气,因为一路之间,我们真被对方揶揄够了!” 熊策含笑说道:“哈拉湖之战,情况不同,我们添了一位阴八妹,应该占得相当优势!” 上官凤眉头微蹙说道:“令狐楚楚至今未曾正式露面,功力深浅难测,不知阴八妹比起她,究竟谁强谁弱?” 赫连英充满自信地,含笑说道:“我对诸葛朗所说的‘三个蛇蝎美人,也比不上一个幽灵鬼女’之语,虽然略嫌过分,但却可保证阴素梅八妹,无论在智计方面抑或武功方面,均将胜过令狐楚楚!” 群邪一面谈笑,一面举步,片刻之间,谷底除了到处碎石以外,便自毫无人影! 严慕光在群邪走去以后,又复等了顿饭光阴,见谷底别无人踪出现,方知自己特意赶来寻找的诸葛贤弟,可能别因要事羁留,竟未赶到此处。 寻找诸葛朗之念,既告成空,则严慕光自然不甘就此甘休,要想看看石上泉痕,是否形如九角? 心意动处,立即飘身离开藤蔓,向那承接飞泉的大石纵去! 他头上的红衣少女,及黑衣女子,则均默然不动,暗中注视! 那道飞泉,自高空抛落,水雾如烟,致使严慕光尚未纵到石上,便已全身尽湿! 但这点水湿,已引不起丝毫在意,因为他如今的整副心神,全凝注在那大石泉痕之上! 人落石上,自然看清楚,那石上泉痕,竟多达十角。 严慕光颇觉失望,欲往他处寻找,但忽地灵机动处,恍然悟出武林秘笈“血神经”,正是藏在这块大石之内! 因为“休觅血神经,难寻九角形,神经差半册,何必苦劳心”等四句歌儿,不知编自若干年前,这道飞泉,则匹练抛空,终古不断,极可能把石上原来的九泉痕,又复冲激得添了一角! 严慕光悟出其中妙理,遂立即功贯双掌,猛力向那承接飞泉的大石震去! 连震三掌,大石果被震裂! 裂石之中,也全如意料地,嵌着一只透明晶匣! 严慕光微运“鹰爪神功”,自石中取出晶匣,只见匣中有本薄簿小书,封面上写著“血神经”三个鲜红隶字! 就在他刚刚取得晶匣,加以审视之际,蓦地一朵红云,自天疾降! 严慕光始终心存警念,故而才一听得身后风声,便把内贮“血神经”的晶匣,揣向怀内,闪开数尺! 来人身落石上,竟是随侍“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身畔,青红二婢中的谢小红! 但谢小红日前协助严慕光、诸葛朗会斗群邪之际,对严慕光的神情态度,何等恭顺?如今却面带秋霜,眉笼傲气,嘴角之间,也含哂薄神色! 严慕光能见到谢小红,心中已颇高兴,遂自怀中取出那只晶匣递过,含笑说道:“谢姑娘,你要看看这被武林中万众觊觎的‘血神经’么?” 谢小红接过“血神经”,用一种几乎深含杀气的恨毒目光,对严慕光狠狠盯了几眼,银牙微咬,蛮靴顿处,竟蓦地飞身,向来时峭壁纵去! 严慕光并不注意“血神经”被她取走之事,但想在谢小红口中,探听一些有关“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讯息,遂愕然高声叫道:“谢姑娘,你倘若想要‘血神经’,严慕光愿意奉赠,但请暂留贵步,我还有事请教!” 谢小红答以一声冷笑,身形毫未停留,业已扑上峭壁! 但就在她刚刚点足峭壁之际,突然一声惨哼,像是中了什么暗算,自十来丈高处,倒翻坠落! 那只内贮“血神经”晶匣,却被一只肤白如脂,衣黑如墨的纤纤玉手,自峭壁之后,伸手夺去! 严慕光见状大惊,顾不得夺取“血神经”,只好纵身扑向谢小红坠崖之处,企图营救! 尚幸崖壁只有十来丈高,谢小红又未全失知觉,是顺坡滚落,跌入丛草之中,故虽遍身伤痕,立即晕绝,人却不曾死去! 严慕光知道外伤无妨,遂赶紧取出灵丹,弄来泉水,喂给谢小红服下,疗治她内脏方面所受震荡!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谢小红悠悠醒转,紧咬银牙,恨声问道:“是谁在暗中用‘隔空点穴’手法,对我暗算?” 严慕光摇头答道:“大概是黑衣女子!” 谢小红又复问道:“血神经呢?” 严慕光苦笑答道:“大概也是被这黑衣女子抢走!” 谢小红柳眉双剔地,咬牙问道:“这黑衣女子有多大年纪?是什么长相?” 严慕光颇感尴尬地答道:“我不曾看见她整个身躯,只看见夺取‘血神经’时的一只黑衣右手!” 谢小红怒道:“为什么连人都不曾看见?你简直是个笨蛋!” 严慕光想不到谢小红竟会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不禁呆了片刻,方缓缓说道:“谢姑娘,你手中‘血神经’被人夺走,又复中了对方的‘隔空点穴’,尚不知是遭何人暗算,怎能怪我太蠢笨呢?” 谢小红被严慕光驳得玉面飞红,羞窘万分,但仍不肯承认错地索性瞪着两只大眼,向严慕光冷然叫道:“我说你笨,你就是笨!我随侍主人令狐姑娘,走遍江湖,也不曾见过你这样笨的男人!” 严慕光听不出谢小红的弦外之音,只以为女孩儿家脸嫩,在失去“血神经”,及遭受暗算之后,难以为情,才这等乱发娇嗔,藉遮羞窘! 故而虽被谢小红两度顶撞,仍自毫不动怒地,转开话头,含笑温言说道:“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姑娘不曾受甚大伤害,便属万幸!至于‘血神经’被夺之事,根本不足挂念!你主人令狐姑娘,现在何处?” 谢小红一双妙目之内,射出两道神秘眼光,凝视着严慕光,冷笑问道:“严相公,你还记得起我主人么?” 严慕光脸上一红,正色说道:“谢姑娘说那里话来?你主人令狐姑娘的一番深厚情意,严慕光铭刻五内,没世难忘!” 谢小红“哟”了一声,嘴角微撇哂然说道:“谁要你铭刻五内?谁要你没世难忘?我主人令狐姑娘对牛弹琴,空费了一番心意以后,已经嫁了人了!” 这句“已经嫁了人了”,着实听得严慕光愕然瞠目! 第六章 幽灵鬼女 令狐楚楚原是做作,那肯在垂死之际,再重罚爱婢,闻言之下,遂对谢小红沉声说道:“小红,若不是青儿代你求情……” 谢小红忽然把螓首一扬,妙目之中,泪光盈盈地,悲声叫道:“姑娘,你还是把小红打死最好,我可以到黄泉之下,再复侍奉姑娘!” 这几句听得令狐楚楚也自失声落泪! 谢小红又复叫道:“小红不敢瞒骗姑娘,我实在太恨严相公,倘若遇上他时,纵不杀他,也要好好打他一顿!” 聂小青听得方自失色,谁知令狐楚楚倒并不再怪谢小红,只是双伸玉臂,把聂小青、谢小红一齐揽入怀中,异常亲切地,含泪笑道:“青儿、红儿,我知道你们对我忠心,但姑娘寿元已尽,不得不离开你们,我临死前托你们两件事儿,却必须为我作到!” 聂小青谢小红一齐强忍极度伤心,含泪点头,静听令狐楚楚说道:“第一件事儿,我死之后,尸骨不葬中原,要你们把我葬到玉门关外,‘玄衣仙子’许灵莎的埋骨沙堆以内!” 谢小红“嘤咛”一声,双手掩面。 令狐楚楚拍着她的香肩叫道:“红儿别哭,人生那有不散的宴席?你们只要能把我的遗言作到,我也就含笑九泉,别无所憾!”说完这几句话儿以后,便自娇喘连连,芳魂欲绝! 聂小青泣道:“姑娘,你歇息一会再说!” 令狐楚楚摇头苦笑说道:“我快死了,再不说可能便将茹恨九泉。” 双手扶住爱婢香肩,勉强提聚最后气力说道:“第二件事儿,便是我要你们以我所传授的一身功力,永为严慕光、许灵莎的暗中护卫!” 语音方毕,又是一口鲜血,喷得谢小红满脸满身,人便奄然倒卧车中,只剩下最后一丝游气! 聂小青以为令狐楚楚已死,便一头扑入主人怀中,放声恸哭! 这一扑,替令狐楚楚扑出了一丝生机! 原来聂小青的额角恰好碰上令狐楚楚怀中所藏的那只锦匣! 聂小青暗骂自己该死,严慕光赠匣时,曾说此匣有扶危济急之力,为何不打开一看,也许其中藏的竟是什么足以挽救主人性命的罕世灵药? 心念动处,遂取出锦匣,把匣外密封,尽速拆开! 密封一拆,锦匣一启,聂小青不禁惊喜得呆立当地! 谢小红见她这种神情,诧然走过一看,只见匣中藏的是一册小书,一粒异香扑鼻的白色灵丹,及一张冷金笺纸! 笺纸上写着一笔工整瘦金体书! “半册血神经,一粒回生药,举赠远来人,聊作还珠约!”四句诗后,并有几行小字,写的是:“血神经固属武林重宝,但灵丹更为可贵,系家姐‘天心女史’石无垢所炼‘九还丹’!功能起死回生,灵效无匹!一并赠君,虽尚不足抵偿痛失素心人之无限相思,但已尽妾心力答报矣!” 笺末署名为“贱妾石无愁拜上!”。 谢小红看完笺纸,“哎呀”一声叫道:“青姐,这是武林中绝世难求的至宝,‘九还丹’,你怎么还不赶紧喂给姑娘服用?” 聂小青脸上一红,一面忙把那粒“九还丹”,喂入令狐楚楚香唇,一面失笑说道:“红妹不要笑我,我是因姑娘突现生机,喜欢得有点呆了!” 谢小红笑道:“这粒‘九还丹’,及半册‘血神经’是那里来的?” 聂小青“咦”了一声笑道:“红妹是不是乐糊涂了,这只锦匣不是严相公送给姑娘的么!” 谢小红嫣然笑道:“这样看来,严慕光还不算过分没有良心!” 聂小青正色叱道:“红妹说话要有礼貌一点,严相公是姑娘心爱之人,你不可总是直呼其名,过于放肆!” 谢小红微微一笑,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向聂小青问道:“青姐,你的主意,确比我多,你看姑娘和严相公的这段情缘,到底怎么样子呢?” 聂小青秀眉微扬,含笑说道:“他们两人到头来还是一双令举世武林人物赞煞羡煞妒煞的神仙眷侣!” 谢小红惑然说道:“严相公的昔日素心人‘红衣仙子’许灵莎未死,姑娘又宣称嫁了诸葛朗,他们这些错中生错的结儿,怎么解呢?” 聂心青笑道:“想解这些结儿,一些不难,只要灵药生效,姑娘病体复原,你去对严相公说明诸葛朗就是令狐楚楚之谜,我去对许灵莎说明姑娘护卫严相公万里西行,黄沙吊旧的一片痴情,那怕严相公与许灵莎不感动得向姑娘双双下跪求婚么?” 谢小红恍然笑道:“原来青姐是想把他们三人一起撮合,而不是把许灵莎赶走!” 聂小青失笑说道:“慢说严相公是正人侠士,决不肯得新忘旧,连姑娘也决不肯为了自己,而对许灵莎有损分毫,彼此都是武林儿女,胸襟坦荡,不会计较嫡庶名分,我料她们最多以年龄分称姐妹,则二女共事一夫,似乎无甚不妥之处!” 谢小红抿嘴娇笑说道:“青姐倒真想得周到……” 一语未毕,令狐楚楚忽然叫道:“青儿,红儿!” 聂小青、谢小红慌忙俯身探视,只见“天心女史”石无垢所炼的罕世圣药“九还丹”,果然灵效惊人,就这片刻之间,令狐楚楚脸上,业已容光焕发,病色尽褪! 聂小青含笑问道:“姑娘,你此时心中觉得如何?” 令狐楚楚茫然说道:“我的病儿,像是好了?” 谢小红娇笑说道:“姑娘,你不要躺着,且坐将起来试试。” 令狐楚楚如言坐起,果觉不但病状尽失,并还精神倍增,同时又发现齿颊之间,犹有奇芬,遂向聂小青、谢小红讶然问道:“青儿,红儿,你们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聂小青尚未答言,谢小红便已抢先说道:“姑娘,青姐喂你服了一粒‘九还丹’呢!” 令狐楚楚目注聂小青,失声问道:“九还丹是‘天心女史’石无垢穷数十年心力,以百种罕世圣药炼制的起死回生灵丹,青儿是从那里弄得来的?” 聂小青见主人不但果已病势尽失,并越发显得精神奕奕,遂高兴得娇笑连声说道:“姑娘,这粒‘九还丹’,不是我设法弄来,是严相公送给你的!” 令狐楚楚闻言,更觉愕然,向聂小青手中所捧的那只锦匣,看了一眼! 聂小青躬身伸手,递过锦匣,并微笑说道:“姑娘所服‘九还丹’,便是在这锦匣之内!” 令狐楚楚接去锦匣,根本未曾注意那半册“血神经”,只是持着那张冷金笺纸,凝神细读!读完以后,又把写在笺纸最前面的:“半册血神经,一粒回生药,举赠远来人,聊作还珠约”四句诗儿,反复念了两遍,忽然向聂小青、谢小红扬眉说道:“青儿,红儿,你们赶紧进林,替我找找严相公,看他是否业已远去?” 聂小青、谢小红,双双领命躬身,娇躯微闪,化为一缕青烟,一条红影,电掣星驰般,赶往林内! 令狐楚楚独坐车中,手拈那张冷金笺纸,茫茫然地,自言自语说道:“什么叫‘聊作还珠约’?什么叫‘抵偿痛失素心人’?这笺末署名的‘石无愁’,又是什么身分?怎么会与严慕光结识的呢?” 这一连串的问号,把位足智多谋的令狐楚楚弄得心乱如麻,惑然莫解。 直等聂小青、谢小红,搜遍林中,不见严慕光踪迹,双双返回,向令狐楚楚报告之际,她还在口内喃喃地,蹙眉自语! 聂小青听得令狐楚楚不知“石无愁”来历,不禁嫣然失笑,手指那张冷金笺纸说道:“姑娘请看!这笺上好像业已说明‘天心女史’石无垢,便是这石无愁的姐姐了呢!” 令狐楚楚脸上“烘”的一热,暗笑情之一字,委实误人极深,自己为了痴恋严慕光,竟会弄得这等神魂颠倒! 她一面羞惭失笑,一面向聂小青、谢小红问道:“青儿,红儿,你们已否寻得严相公的踪迹?” 聂小青摇头笑道:“严相公恐怕是走远了。” 令狐楚楚因病体已愈,遂一跃出车,手掠云鬓,怅然说道:“他走远了也罢,青儿,红儿随我去趟阿尔金山!” 谢小红讶然问道:“姑娘要去阿尔金山则甚?” 令狐楚楚说道:“到天心谷中,参谒‘天心女史’石无垢,探询她妹子石无愁住在何处,以便查明这笺纸上的许多疑问!” 聂小青含笑说道:“姑娘所说笺上疑问,是否指的‘聊作还珠约’、‘痛失素心人’等话儿?” 令狐楚楚点头说道:“这几何话儿之中,仿佛有极深含义,我非寻着石无愁问问清楚不可!” 聂小青笑道:“姑娘,阿尔金山天心谷之行,由红妹单独陪你前去好么?” 令狐楚楚听出聂小青语意,含笑问道:“青儿,你呢?你是不是要去追踪暗中保护严相公?” 聂小青点头说道:“严相公走时,似乎是意懒心灰,精神不振模样,有个人在暗中维护,总比较安全一些!” 令狐楚楚想了一想,点头说道:“青儿这种作法也好,我们双方随时都留下行踪暗记,倘若未能相逢,你便在明年五月端阳,赶去峨嵋金顶便了!” 聂小青躬身领命,含笑说道:“青儿这就告辞,因为倘若走得太晚,追不上严相公时,便白费力气了!” 话完转身,青衫飘处,人影如仙地,顺着去往中原方向,东驰而去! 聂小青思虑虽颇周密,但她那里想得到严慕光会去“祁连山冰魂谷”,身为阴素梅佳宾,与这位“幽灵鬼女”,共赏雪海梅花之胜? 谢小红目送聂小青背影,向令狐楚楚怅然说道:“姑娘,我青姐真比我乖得多了!” 令狐楚楚轻抚她的如云秀发,失笑说道:“红儿,你也很乖,难道姑娘方才叱责你几句,你就伤心了么?” 主婢二人略为说笑,便再出玉门关,奔向阿尔金山的天心谷内! “天心女史”石无垢,闲中炼药,静里参禅,向来不与武林人物交往,故而她这天心谷内,禽多解语,兽不避人,完全成了一种天机妙境! 这日,突然听得有人在谷口施展“传音入密”神功,朗声发话说道:“江湖末学令狐楚楚因事特来阿尔金山,请‘天心女史’石老前辈,赐予一见!” 石无垢虽对武林事物陌生,但却听说过“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名头,闻声之下,想了一想,便对身边侍女笑道:“令狐楚楚名满八荒,你且破例引她进来,让我看看这位‘蛇蝎美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侍女领命,躬身退出石无垢所居静室,走到天心谷口,只见谷口站着两位绝色美女,一位着红衣的比较年轻,另一位著白衣的则稍为年长,约莫二十三四。 原来令狐楚楚因“天心女史”石无垢是绝代高人,定不喜人故作玄虚,遂早早便把蒙面纱巾除掉! 传声通话以后不久,便见天心谷内,走出一个青衣侍女,向令狐楚楚躬身说道:“家主人命小婢石萍,恭请令狐姑娘,进谷一叙!” 令???楚楚微笑说道:“天心谷中,向不许江湖俗客涉及,令狐楚楚幸蒙石老前辈赐见,实感殊荣,便请石姑娘带路晋谒!” 石萍既惊于令狐楚楚的天人颜色又佩服对方的谈吐风华,遂躬身施礼,一笑回身,引领著令狐楚楚、谢小红主婢二人,往天心谷中缓步走去! 令狐楚楚边走边自注意谷中景物,只见一切树木泉石,无不清奇出尘,尤其当这严冬之际,气候居然温暖如春,整个天心谷内,绿草如茵,不见丝毫黄萎! 谢小红浏目眺览,向令楚楚笑道:“姑娘,你看这天心谷内,景色多美,真是好地方呢!” 令狐楚楚笑道:“红儿,‘天心女史’石老前辈是当世唯一超然物外的神仙中人,所居自属神仙境界,你莫要只羡慕眼前景色灵妙,可看出连谷中禽兽,也受石老前辈教化薰陶,与人为友,毫无机心了么?” 石萍听得点头笑道:“令狐姑娘的眼力真高,我们天心谷中的鸟儿兽儿,确实不怕人呢!” 说完,伸手向空中一招,一只羽毛极为美观的长尾奇禽,便自壁间飞降,落在石萍的香肩之上! 转过壁角山环,有片亩许清潭,潭作心形,在清澄见底的潭水之上,建有一座八角亭儿,亭顶以五色鸟羽覆盖,看去玲珑美好无比! 亭中焚着一炉妙香,并有一位身穿白衣,肩披长发的女子,正在倚栏而立! 石萍含笑说道:“令狐姑娘,亭中站的就是我家主人!” 令狐楚楚瞥眼打量这“天心女史”石无垢,看来似是三十许人,神情高逸,使人一见之下,便不禁油然起敬! 遂抢前几步,裣衽躬身,含笑说道:“江湖末学令狐楚楚,率婢女谢小红,参见石老前辈!” 石无垢微笑说道:“令狐姑娘莫要多礼,我又不是武林中人,虽然比你痴长几春,也无须称我老前辈呢!” 令狐楚楚也觉得对于这位“天心女史”石无垢,用“老前辈”之称,有点不大适合,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其他称呼,不由微然发窘! 石无垢一面伸手肃客入亭,一面含笑说道:“我既愿接见令狐姑娘,便不曾把你看作一般江湖俗客,你叫我一声‘石大姐’便了!” 令狐楚楚知道对于这等人物,无须矫情,遂立即改口笑道:“小妹恭敬不如认命,先谢过石大姐的对我再生之德!” 石无垢讶然问道:“我与令狐姑娘,素昧生平,今日尚系初次相见,怎会对姑娘有甚再生之德!” 令狐楚楚笑道:“九还丹可是石大姐的秘炼灵药!” 石无垢点头笑道:“我这天心谷颇秉山川灵气,曾经孕生过一株罕世圣药‘九还果’,但此果虽具起死回生之效,但亥时开花,子时结实,若不及时采撷,一过子时,灵气便泄,我当时因无需服食,遂采下此果,配以其他药物,炼成三粒‘九还丹’。其中两粒,业已赠人,如今只剩一粒,令狐姑娘莫非……” 令狐楚楚摇头一笑,接口说道:“石大姐,小妹并非求丹而来,我最近曾撄重疾,已告魂游墟墓,便是服食了一粒‘九还丹’,才幸获重生的呢!” 石无垢讶然说道:“我所赠人的两粒‘九还丹’,一粒是由对方当面服食,故而只有一粒在外,令狐姑娘所得,难道是我妹子石无愁赠送的么?” 令狐楚楚点头笑道:“石大姐猜得不错,那粒‘九还丹’,确是石无愁姐姐所赠!” 石无垢闻言笑道:“既是我妹子所赠,令狐姑娘怎地跑到这天心谷来谢我?” 令狐楚楚笑道:“一来饮水思源,‘九还丹’是石大姐心血所炼,自应前来瞻仰仙颜,以表谢忱,二来我也要向石大姐探询石无愁组姐的住址何在。” 石无垢“咦”了一声说道:“令狐姑娘既不知我妹子的住址,怎会获得那粒‘九还丹’呢?” 令狐楚楚遂把石无愁所书的那张冷金笺纸取出,躬身递与石无垢观看! 石无垢看完笺纸,诧然说道:“半册血神经,一粒回生药,都是我当初在我妹子下嫁石君平之时,送给她的压妆宝物,她居然全数送人,其中理由,决不简单,何况下面这两句‘举赠远来人,聊作还珠约’,更似包含了无穷隐秘呢?” 令狐楚楚遂约略说明经过,轩眉笑道:“小妹也因笺上语意,隐秘难解,遂特来参谒石大姐,探询石无愁姐姐住所,才好登门求教,并谢活命深恩!” 石无垢看了令狐楚楚一眼,含笑说道:“我妹子住在大漠天心庄,白龙堆千里黄沙之中,只有这一处水草丰美庄院,故而极易找寻,令狐姑娘不妨登门往访便了!” 令狐楚楚含笑称谢,石无垢又复笑道:“我因生性疏懒,除了我妹子有时前来看我之外,姐妹二人,竟经年难得相见。令狐姑娘既去天心庄,我想奉托你带些东西,送给我妹子,及石君平妹夫!” 令狐楚楚自然应允,石无垢遂命石萍取来两只白玉小瓶,递与令狐楚楚,微笑说道:“这两只玉瓶之内,各贮有十滴‘青灵益元乳’,一瓶请令狐姑娘带给我妹子及石君平妹夫,另一瓶则奉赠令狐姑娘,以纪念今日这场相见缘法!” 令狐楚楚知道这“青灵益元乳”,决非凡物,慌忙含笑逊谢道:“小妹蒙石大姐破格赐见,业已足感盛情,那里还敢当如此厚赠?” 石无垢笑道:“我天心谷内,灵药颇多,两瓶‘青灵益元乳’,并不算是什么过分珍奇之物,令狐姑娘赶快收起,再若谦辞,便见虚假了呢!” 令狐楚楚听她这样说法,遂只好称谢收下! 石无垢又复笑道:“这‘青灵益元乳’,虽非‘九还丹’之比,但也具有两种用途,一种是常人连服五滴,便可补益元气,大增真力!另一种则是若受内外重伤,可半敷半服,颇收止血生肌,调元固本之效!” 令狐楚楚谨记心头,起身告别,石无垢含笑说道:“令狐姑娘此去大漠天心庄,不妨与石无愁好好结交结交,我那妹子,除了不通武学以外,其余百技兼精,尤其对于奇门阵法,阴阳妙理,占卜之术,简直有点神乎其神的呢!” 令狐楚楚连连点头,退出小亭,石无垢也不远送,仍由侍女石萍,躬身引导,离开天心谷,向大漠之中赶去! 谁知走到距离天心庄约莫数里,连房屋庄院,尚看不真切之处,便见黄尘大起,有十数骑矫捷骏马,如飞迎来! 马到近前,看清共是十一骑,左右八骑,全是庄丁打扮,簇拥着中央三位风神绝世人物! 正中一骑,是位年约三十上下的貂裘书生,人品俊挺,顾盼生威,眉目之间,并充溢着一片英雄豪气! 右边一骑,是位身着红衣的绝美少妇! 左边一骑,也是一位少妇,但身著白衣,风神秀逸出尘,竟令不知见过多少绝世高人的令狐楚楚,一见之下,有些油然起敬! 十一骑本是绝尘飞驰面来,但到了令狐楚楚、谢小红主婢身前丈许之处,却一齐勒缰止步! 那快的如飞骏马,居然一勒即停,马上人骑术之精,当可想见! 正中一骑赤色神驹的貂裘书生,首先飘身下马,向令狐楚楚,抱拳含笑说道:“令狐姑娘芳名绝艺,久震乾坤,如今侠驾光临,委实使天心庄生辉不少!石君平迎接来迟,尚望令狐姑娘恕我不恭之罪才好!” 令狐楚楚一面裣衽还礼,一面失惊问道:“石庄主与令狐楚楚素昧生平,何况我此来又属不速之客……” 令狐楚楚话犹未了,那红衣少妇手指白衣少妇,微笑说道:“天心庄中,昨夜灯花结彩,我姐姐袖占神课,兆主‘有凤西来’,我夫妇三人,遂特意趋前接驾!” 令狐楚楚想起“天心女史”石无垢所说她妹子石无愁神卜无双之语,遂向白衣少妇含笑问道:“这位夫人,莫非就是石无愁姐姐么?” 白衣少妇微笑点头,令狐楚楚又复愕然问道:“夫人纵然神卜无双,占出小妹因事前来拜谒,但石庄主又怎会知道我名姓的呢!” 红衣少妇接口笑道:“我姐姐既然占出‘有凤西来’,我就断定必是令狐姑娘,因为当世巾帼英雄之中,除了名震八荒的‘蛇蝎美人’以外,谁能当得起这个‘凤’字?” 令狐楚楚想不到对方会对自己这等赞誉,不禁脸上一红,含笑说道:“令狐楚楚尚未请教夫人芳名上姓?” 红衣少妇娇笑说道:“我因昔日有誓,决不对人吐露姓名,故而连我丈夫石君平,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历,尚请令狐姑娘恕我失礼,你就叫我石二夫人如何?” 令狐楚楚口内唯唯,但心中好不惊讶,暗想天下那有做丈夫的不知妻子姓名之理? 这时,石君平微一摆手,身后庄丁,便牵过两匹骏马! 令狐楚楚知道不需客套,遂与谢小红,双双上骑! 石无愁一勒马头,与令狐楚楚及谢小红并辔同行,并向石君平、石二夫人笑道:“我陪令狐姑娘,缓辔回庄,平哥与二妹不妨先行,招呼他们在双虹水榭之中,设宴款待佳客!” 石君平与红衣少妇点头笑诺,向令狐楚楚微打招呼,便自率众先行驰去! 令狐楚楚探怀取出那只内贮“青灵益元乳”的白玉小瓶,隔鞍递与石无愁,含笑说道:“这玉瓶之中,盛有十滴‘青灵益元乳’是‘天心女史’石大姐命我携来,赠与夫人及石庄主备用!” 石无愁接过玉瓶,满面惑然神色说道:“原来令狐姑娘是受我姐姐之托,我还以为你是为我那二妹,特来天心庄呢!” 令狐楚楚摇头笑道:“小妹远来天心庄是为了向姐姐请教一事,却非为了石二夫人,我与石二夫人,一面未识,怎会……” 石无愁不等她话完,便自接口笑道:“令狐姑娘请讲,你究竟为何事而来?石无愁知无不答。” 令狐楚楚觉得有点不好启齿,想了一想,灵机忽动,含笑吟道:“半册血神经,一粒回生药,举赠远来人,聊作还珠约!” 石无愁听得吟声,失笑说道:“我猜得不错,令狐姑娘果然仍是为我那二妹而来!” 令狐楚楚诧然问道:“这四句诗儿似是夫人所书?” 石无愁点头笑道:“令狐姑娘说得不错!” 令狐楚楚继续问道:“既是夫人所书,却又与石二夫人何涉?” 石无愁笑道:“令狐姑娘,我那二妹名叫许灵莎,外号‘红衣仙子’,是‘南岳双姝’之一,这个名号,对你应该不陌生吧!” 令狐楚楚闻言,简直震惊欲绝! 但忽地想起自己化名诸葛朗,陪同严慕光黄沙吊旧之际,曾在那沙丘背后,看见过许灵莎一眼,虽然仅是匆匆一瞥,加上当时心情太坏,未能认清,如今回忆起来,确实与石二夫人仿佛。 石无愁见令狐楚楚惊讶失神之状,遂含笑说道:“令狐姑娘听得我二妹之名,是否大感意外?” 令狐楚楚问道:“石二夫人适才说是连对石庄主均未透露来历,夫人却又怎会晓得她的姓名?” 石无愁闻言,遂面含微笑地,把自己巧救许灵莎,及她与石君平结合生子经过,对令狐楚楚细说一遍! 令狐楚楚听得如梦初醒,方知严慕光根本未与许灵莎劫后重逢,平白被谢小红打了一记耳光,又在哈拉湖畔的森林之中,受了好多闷气! 第七章 雪海梅花 不提石君平、石无愁、许灵莎夫妇三人的谈论之语,也不提令狐楚楚主仆,自大漠风尘中跨马东归的沿途经过,且先表叙祁连山冰魂谷中的一片旖旎风光! 原来阴素梅邀同严慕光回转祁连山冰魂谷后,镇日均陪着他在雪海梅林之中,赏景饮酒! 严慕光本是有心而来,要想探阴素梅底细,及这位“幽灵鬼女”,究竟有多么狠毒厉害。 谁知他无论在阴素梅的容貌、武功,甚至双目神光,一切举止之上,均发现不出有丝毫邪恶成分! 连他意料中的销魂阵仗,脂粉关头,都未见丝毫施展! 第七日的夜间,阴素梅因事暂回所居石洞,留下严慕光独自一人,在梅林之中,对月饮酒。 严慕光饮了半杯“冷玉香露”,见梅林积雪,反映月华,便随意抬头,向空中看去。 冰镜悬空,蟾华散彩,长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越发显得月色佳绝! 严慕光又复斟了一杯美酒,目注明月,口中吟道:“万古留圆相,三生证净因……” 才吟两句,心中忽然机伶伶地一个寒颤,暗想自己到这祁连山冰魂谷之际,月仅如钩,怎的一转瞬间,冰轮竟满? 原来他于凄怆悲苦的心情之下,突遇知音,以致在与阴素梅缠绵温馨的谈笑之间,忘却时日! 如今,既见月圆,细一屈指,方知自己已在“冰魂谷”中,住了七日! 严慕光蓦地一阵耳根发热,暗忖自己仿佛又复跌落在阴素梅的情网之内。 阴素梅虽然和婉温柔,看不出丝毫淫荡凶恶之状,但一来对方名列“世外八凶”,总算旁门巨憝,二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彼此究竟相交太浅,不宜发生过深情感! 想到此处,绮念顿消,决心向阴素梅告别,回转北岳恒山冷竹坪,向恩师“冷竹先生”查一溟,诉说一切遭遇,聆恭训诲,从此专心苦习神功,摒除一切魔障! 严慕光主意刚刚打定,阴素梅便恍如天上神仙,凌波缓步般,姗姗走来,向严慕光含笑说道:“严兄,今夜月色,好得很呢,你成了‘独酌无相亲’,可曾‘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么?” 严慕光本想立即告辞,但见了阴素梅的绝代容光,及听了她的呖呖莺声以后,却那里说得出口?只是微笑说道:“阴姑娘,你这冰魂谷景色,确实清幽绝俗……” 阴素梅接口笑道:“占‘清’字易,占‘幽’字难,占‘绝俗’二字尤难,有了严兄这四字品题,越发生色不少!” 严慕光嗫嚅说道:“阴姑娘,我想……” 阴素梅秀眉微扬,娇声问道:“严兄想做什么?” 严慕光强抑情怀,尽量使语音柔和地,缓缓说道:“我来此叨扰,瞬已七日,想……” 他尚觉不便出口之际,阴素梅已“哦”了一声,妙目凝光地,看着严慕光幽幽地问道:“严兄是想走么?” 这六个字儿,在平平淡淡之内,蕴含了无限幽怀,听得严慕光也自黯然伤神,苦笑无语! 阴素梅见状,凄然一笑说道:“天下原无永远不散的筵席,严兄既然想走,阴素梅也不便强留,但可否明日再行?我们今宵共作长夜之饮!” 严慕光见阴素梅说话时那种分明目中业已泪光乱转,却拼命如以控制,不使流下泪来的凄惋神情,委实不忍轻言别离,但转念一想,再若纠缠下去,必将两误,遂只好强把凄迷情绪,化作铁石心肠地,点头笑道:“阴姑娘说得好,我们一番遇合,即将别离,理应坐对星辰,遣此长夜!” 阴素梅端着一杯“冷玉香露”,望着中天皓月,幽幽一叹,低声吟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严慕光知她心中难过,但又无词可慰,遂随口含笑问道:“阴姑娘喜欢玉溪生李商隐的诗么?” 阴素梅叹道:“怎么不欢喜呢?李商隐最善言情,体贴入微,你看他以‘碧海青天夜夜心’七个字儿,便说尽了月殿仙人的芳怀幽绪!”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伸手指着天际星河两侧的牛郎织女双星,向严慕光苦笑说道:“严兄,你看织女牛郎,隔河相对,金风玉露,才一相逢,为什么天上人间都是一样的别离多,欢会少呢?” 严慕光闻言,自然明白阴素梅是在借词寄意,把她和自己,比作了织女牛郎,心中也感觉一阵凄凉,想了一想,勉强笑道:“阴姑娘,古人说得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只要真正能两情相洽,两意交投,会少离多,亦无大碍!” 阴素梅听他这样说法,妙目之中,泪光盈盈地,含笑说道:“严兄,我们明晨分别以后,能不能也效法牛郎织女一般,在每年的金风玉露之时,定期相会?” 严慕光因对方语意之中,情分越来越深,心头上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究系惶恐惊惧,抑或缠绵悱恻的滋味,连连点头,低声答道:“当然可以,我们既欲效法牛郎织女,经年一会,就定七夕为期便了!” 阴素梅凄然一笑,含泪吟道:“泪湿罗巾盼望秋,秋来织女会牵牛……” 严慕光也感触无穷地,接口吟道:“仍当了却恩仇事,散发江湖独棹舟!” 阴素梅苦笑说道:“严兄,你这‘散发江湖独棹舟’之句,虽然旷达,未免凄凉,可否改成‘结伴江湖共棹舟’呢?” 严慕光凄笑不语,举杯相邀,与阴素梅干了一杯“冷玉香露”! 阴素梅放下空杯,缓缓说道:“严兄,唐代大诗人中,我除了李商隐外,还喜欢白居易,你看他把唐玄宗思念杨太真的心情,描写得多么深刻?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说到此处,语音哽咽,业已忍不住地,把满眶情泪,一齐流落,弄得胸前衣衫,一片狼藉! 严慕光颇想向她安慰安慰,但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话儿,只得也自欷嘘欲绝地,接连饮尽了好几杯“冷玉香露”! 阴素梅带着满面泪痕,手指天上星河,又向严慕光幽幽说道:“严兄,我这祁连山冰魂谷内,虽没有迟迟钟鼓,但却有耿耿星河,但等天光一曙,我们便将黯然分袂,要期待金风玉露的七夕之时,才能重会的了!” 这些话儿之中,所含的情意是多么幽伤?多么凄婉?那里像是出于阴素梅这等身怀绝技,叱吒风云的红粉魔头口中?简直像是一位弱质堪怜的春闺少女,在向心上檀郎,低诉誓语! 严慕光天生情种,那里禁得起如此缠绵?何况独饮已久,方才又连尽几杯,也复微有酒意,自然真情激动,一双英雄俊目之内,射出怜悯与爱慕的交杂光辉,凝视着身边这位宛如梨花带雨般的哀怨佳人,竟欲打消去意! 阴素梅又复幽幽一叹,摇头垂泪说道:“严兄,这天光能不能不会曙呢?因为天光一曙,你就要走,便成了独处寒山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镇日镇夜啃嚼相思,苦盼金风玉露的可怜人了!” 严慕光无法再复矫情,伸手握住了阴素梅柔荑玉腕,低声说道:“梅妹不要悲伤,我不走了!” 阴素梅惊叫一声,扑入严慕光怀中,喜出望外地,含泪仰头叫道:“严兄,你叫我梅妹,我怎样称呼你呢?光哥哥?不好听,慕哥哥?不顺口!严哥哥似乎又嫌生分。” 严慕光抚弄着阴素梅的如云秀发,含笑说道:“梅妹,你随便叫我什么都好!” 阴素梅眨着两只睫毛上犹挂泪珠的大眼,微笑说道:“我想起来了,你的外号是‘玉笛金弓神剑手’,我叫你‘玉哥哥’,不是顺口很好听么?” 严慕光听得不禁哑然失笑! 阴素梅又复含笑问道:“玉哥哥,你为什么又不走了呢?” 严慕光揽住阴素梅的纤腰,使她偎在自己怀中,柔声笑道:“我舍不得走了!” 阴素梅妙目之中,又复微觉润湿,柔顺得好像一只小猫般地,蜷伏在严慕光胸前,低声问道:“玉哥哥,你为什么舍不得走?是舍不得离开我么?” 严慕光手中把阴素梅抱得紧了一点,代替了口中答覆! 阴素梅一面慰然微笑,一面却泪珠潸然地,轻轻叹息一声说道:“玉哥哥,你不走最好,你想想,要叫我镇日痴痴地,想念你三百六十四天,才能在七夕之夜,彼此相逢,岂不把我头发都要想白了么?” 人非太上,孰可忘情?软玉温香,谁能遣此? 严慕光目对倾城之色,耳听宛转之声,阴素梅的语意之中,更是充满了缠绵悱恻的无限柔情,教他怎不销魂?怎不蚀骨,怎不迷情?怎不乱意? 意乱、情迷、魂销、骨蚀之下,自然理性渐失,人欲横流! 严慕光不是神,是人! 是男人,是一个多情潇洒的漂亮男人! 如今,他在自然而然无法控制之下的所行所为,只是一种多情潇洒而漂亮的男人,对他痴心情侣的应有动作! 起初仅是蜜爱轻怜,卿卿我我地,互相抚慰! 渐渐…… 蓦然间,阴素梅挣脱了严慕光的怀抱,双颊绯红,一双妙目之中,泪光闪动地,幽幽说道:“玉哥哥,你……你……你还是走吧,最……最好立刻就走!” 严慕光大惑不解地,期期问道:“梅妹,你……你……不是不愿意我走么?怎地……” 语犹未毕,阴素梅“嘤咛”一声,眼泪如断线珍珠般,簌簌而落,又扑入严慕光怀中,呜咽说道:“玉哥哥,你走了,我会想你,你不走,我又怕你……” 严慕光体会出“怕”字含义,方自一阵心荡,阴素梅忽又以右手食指,点着他的额头,银牙紧咬下唇地,恨声说道:“玉哥哥,你呀,你……真害死我了!” 严慕光心灵深处仅有的一点理性,也被阴素梅这种欲擒故纵,既纵又擒的风流解数,摧毁得荡然无存,冠玉双颊,变成一片绯红,伸手拉住这位名震乾坤的“幽灵鬼女”,双双跌倒在梅林之内! 英雄难过美人关! 梅林之内添春色! 巫山梦醒,雨露新沾,阴素梅蜷伏在严慕光怀中,啜泣说道:“玉哥哥,我已把多年清白,对你贡献,你应该对我负责!” 严慕光理智渐复,通身冷汗,但对于阴素梅这种问话,却感觉义不容辞地,点头应声答道:“梅妹放心,严慕光不是朝秦暮楚的薄情人,从今之后,我们便长相厮守!” 阴素梅破涕为笑地,媚然说道:“玉哥哥,你当真愿意和我长相厮守么?” 严慕光笑道:“梅妹,我们已是夫妻,你难道还信我不过?” 阴素梅含笑问道:“玉哥哥,你不想你的‘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了么?” 严慕光长叹一声答道:“使君已有妇,罗敷亦有夫,我还想她则甚?” 阴素梅忽然双眉一扬,娇笑说道:“玉哥哥,我这个女人的心胸,与旁人不同,只要令狐楚楚甘心作妾,你……” 严慕光不等阴素梅话完,便接口说道:“梅妹不要这样说法,我不仅不容易再与令狐楚楚相见,即使再若相逢,也定然把她视为陌路之人便了!” 阴素梅嫣然一笑,不再说话,把娇躯偎入严慕光怀中,两人又是一阵轻怜蜜爱! 从此以后,祁连山冰魂谷内,自然春色无边,严慕光也就沉醉在阴素梅的似水柔情之中,乐不思蜀! 过了一月左右,“鸠盘宫主”赫连英突然来访! 她见严慕光竟在此间,不禁惊讶欲绝地,“咳”了一声,发话问道:“严大侠,你怎会在此?可知‘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大闹华山之事么?” 阴素梅娇笑说道:“赫连六姐,你不应该叫他严大侠了!” 赫连英看了严慕光几眼,扬眉笑道:“我不叫他严大侠,叫他什么?看情形你们两人,感情虽好,总还未到我能叫他妹夫的程度吧?” 严慕光闻言,不禁微觉赧然地,垂下头去! 赫连英的目光,何等锐利?见状之下,讶然笑道:“不对,不对,难道你们……” 阴素梅大大方方地,微笑说道:“赫连六姐,你便早一个月来,也可以叫他妹夫的了!” 赫连英简直不敢相信地,目注阴素梅,摇头说道:“八妹,你真有办法,他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的心上人呢!” 严慕光“哼”了一声,摇头说道:“令狐楚楚的心上人,不是我严慕光,而是诸葛朗呢!” 赫连英“哦”了一声,欲语未语! 阴素梅笑道:“赫连六姐,你要说什么话儿?” 赫连英向严慕光笑道:“严妹夫,你要不要知道令狐楚楚率领谢小红,大闹华山,把‘西岳派’的重地‘三圣宫’,搅得天翻地覆的一段热闹经过?” 严慕光冷然一笑,摇头说道:“我不要听,令狐楚楚如今与我已是陌路之人,彼此不必有何关系。” 他这种态度,自使阴素梅看得心中大慰! 赫连英一笑回头,对阴素梅微施眼色说道:“八妹,我有几句体己话儿,要对你说!” 严慕光闻言,极为识相地,站起身形,含笑说道:“你们且在此谈话,我要到梅林之中,略为眺览!” 赫连英见他走出洞府,向阴素梅低声问道:“八妹,严慕光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你用什么手段,才使他甘心愿作裙下之臣的呢?” 阴素梅失笑说道:“我什么手段都不曾施展,只是机缘凑巧,就糊里糊涂地,嫁给他了!” 话完,遂把与严慕光定情经过,约略说了一遍,并嫣然笑道:“他大概在令狐楚楚方面,失意太过,精神无所寄托,才……” 赫连英神色一变,向阴素梅问道:“八妹,你知道严慕光在令狐楚楚方面,怎么失意?” 阴素梅笑道:“怎么不失意?他以为令狐楚楚是诚心诚意爱他,谁知令狐楚楚却嫁给诸葛朗了!” 赫连英冷笑一声说道:“八妹,此事不太简单,其中大有文章,你若是只拿严慕光消遣消遣便罢,倘系真个爱他,却要特别小心,防范他在情绪上,会有任何突变!” 阴素梅听出赫连英话中有话,不禁秀眉双挑,讶然问道:“赫连六姐,你不要绕着圈子说话,其中有什么文章?他在情绪上,又会有什么突变呢?” 赫连英笑道:“这虽然只是一桩传说,但据我判断起来,可能就是事实。” 阴素梅秀眉双蹙,跳脚叫道:“六姐,你怎么这样逗我?到底是什么事儿?” 赫连英身形微闪,飘出洞外,目光四扫! 阴素梅知道她是察看洞外有无人在窃听,不禁苦笑几声说道:“赫连六姐,你为什么这样故作神秘?” 赫连英转身进洞,含笑说道:“八妹,我不是故作神秘,委实因为这桩传闻,决不能让严慕光听见!” 阴素梅见她如此慎重,知道事儿必非寻常,遂耐着情性,含笑说道:“如今洞外无人,六姐总该替我打破这闷葫芦了吧?” 赫连英点头一笑,压低嗓音说道:“据说诸葛朗就是令狐楚楚化身,两人似二实一!” 阴素梅吃了一惊问道:“这种传说,有可能么?” 赫连英点头说道:“我根据两点判断,认为极有可能!” 阴素梅问道:“那两点判断?” 赫连英笑道:“第一点是自从我们与严慕光等发生接触以来,令狐楚楚与诸葛朗,从未同时出现!” 阴素梅想了一想说道:“六姐是否记错?熊七哥曾说,他初会严慕光、诸葛朗时,令狐楚楚曾经出现过呢!” 赫连英笑道:“这是对方的‘身外化身’之计,事后已被我们看破,那位蒙面红衣的令狐楚楚,只是由谢小红冒充而已!” 阴素梅又复问道:“第二点呢?” 赫连英摇头叹道:“我与上官大姐,初次现身,拦截严慕光等之际,诸葛朗曾以一柄短剑,硬接上官大姐‘王母杖’的两记全力重击!” 阴素梅骇然说道:“上官大姐挥杖怒极之力,总在千斤之上,诸葛朗竟用一柄短剑,硬加接架,委实难能可贵!” 赫连英苦笑说道:“岂但硬加接架,每一剑还把上官大姐的‘王母杖’,震退尺许远呢,八妹想想,一位不见经传,在江湖中毫无声名之人,怎会有这高功力?” 阴素梅蹙眉说道:“这一点确有可疑!” 赫连英继续说道:“玉门关外,黄沙对阵,诸葛朗又施展佛门神功‘三昧雨’,把我珍如性命的‘五毒散花蜂’,一齐烧死!” 阴素梅沉思有顷,点头说道:“赫连六姐所疑有理,除了‘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以外,当世中的确极少具有如此功力之人!” 说到此处,忽又满面疑思地,向赫连英问道:“六姐,就算令狐楚楚与诸葛朗,实为一人,但她为何要捏造那种已婚谣言刺激严慕光呢?” 赫连英笑道:“儿女情缘,就是这等复杂微妙,局外人谁也无法猜透!但这种传说,千万不能让严慕光知道,否则他不但在情绪上,会起变化,甚至悄悄溜走,去找‘蛇蝎美人’令狐楚楚,想问个水落石出,也说不定呢。” 阴素梅深以为然,点头说道:“六姐委实深谋远虑,我谢谢你了!你这次前来祁连山冰魂谷是仅在探望小妹?还是别有用意?” 赫连英笑道:“我是来请你提前出手,与令狐楚楚决一胜负,好杀杀她的威风锐气!” 阴素梅苦笑说道:“令狐楚楚把‘西岳派’闹得怎么样了?” 赫连英叹道:“‘六指仙猿’米元通,横尸血泊!‘三眼灵官’沙九公,断了一臂,‘跛足天君’邢百非,受了内伤!连‘矮阎罗’晏衍,也为令狐楚楚点中一指!华山三圣宫,更几乎被她拆掉了一大半呢。” 阴素梅失惊问道:“这样说来‘西岳三怪’岂不全都败在令狐楚楚手下了?” 赫连英蹙眉答道:“谁说不是?令狐楚楚方面,所付代价甚微,只不过是谢小红挨了‘矮阎罗’晏衍的一记‘阴风掌’而已!” 阴素梅“哦”了一声说道:“晏衍所练‘阴风掌’威力甚强,谢小红既被打中,定也难逃一死!” 赫连英说道:“若照常情而论,确实如此!但令狐楚楚功参造化,学究天人,无论武技心机,均极超妙,也许她有甚特殊手段,救活谢小红,也说不定!” 第八章 端阳之约 阴素梅眉宇中傲气更浓地,娇笑说道:“说得漂亮,我不妨也来吹吹大话,你若逃出三招不败,我阴素梅便亦拜在令狐楚楚身旁,作上一名丫环使女!” 聂小青故意气激对方,扬眉笑道:“我主人身旁已有着青衣的聂小青,着红衣的谢小红,你既爱着黑衣,只好叫‘阴小黑’,但这个名儿,似乎不好听呢。” 阴素梅果被激怒,目中厉芒一闪,缓步走去! “鸠盘宫主”赫连英见状,慌忙拉住阴素梅,含笑说道:“八妹,对方适才居然胆敢向我暗袭,你先让我出口气儿好吗?因为你一伸手,聂小青便没有命了!” 赫连英这代替阴素梅出头之举,含有深意! 因为她在甘凉道上,吃过令狐楚楚所化身的诸葛朗的苦头,也亲眼见过聂小青挥舞“神勇铁金刚”孟飞熊那只两百零四斤半独脚铜刘的惊人神力! 在赫连英的看法之中,阴素梅与聂小青过招,阴素梅无疑必将获得胜利! 但分出胜负的所需招数,最合理地估计起来,应在五六十招之间! 换句话说,就是两人都夸了大话! 聂小青要斗阴素梅百招之数,必然无法支持! 但阴素梅要在三招之内,赢得聂小青,也是虚无飘渺之事! 赫连英衡量利害,生恐阴素梅三招难收,话出难胜,才想由自己出手,把聂小青杀死了事! 阴素梅玲珑别透,绝顶聪明,闻言之下,立即猜出“鸠盘宫主”赫连英用意,遂含笑说道:“赫连六姐既想先拿对方出气,我就让你一阵!” 赫连英缓步向前,目光才一凝注聂小青,聂小青便冷然问道:“赫连宫主,你们‘世外八凶’,一向傲岸自高,藐视武林人物,阴姑娘认为我在她手下,难接三招,不知你又是怎样看法?” 赫连英怎肯再蹈阴素梅的失言覆辙,微微一笑,应声答道:“我不对你轻视,你大概要败也得在百招之外!” 聂小青响起一阵银铃脆笑说道:“承蒙赫连宫主看重,聂小青敬接百招!” 话完,左掌在前,右掌在后,交叉护在胸头,岳峙渊渟,抱元守一! 赫连英知道聂小青比自己更傲,不肯先行进招,遂索性不再讲究这些江湖过节,扬声笑道:“聂姑娘小心,我放手了!” 人随声进,招发如风,一出手便是“绿暗香海”、“烟空月冷”、“燕怜蝶怨”等回环三式,掌影飘飘,宛如漫天飞花,缤纷乱落! 聂小青见状之下,大吃一惊,一式“龙起云腾”转化“春城飞絮”,闪出了两丈二三,口中娇笑道:“赫连宫主名不虚传,你用的居然是绝传甚久的武林前辈百花仙子所创‘花开花落百式奇招’,聂小青今日可算得开了眼界了!” 赫连英万想不到自己这套压箱底的得意掌法,才一出手,便被聂小青识透,不禁好生讶然地,皱眉说道:“聂姑娘,你真好眼力,竟然认得出我这敝帚自珍的‘花开花落百式奇招’!” 聂小青笑道:“不是我眼力高,而是我主人的教导好!令狐楚楚胸罗万有,学究天人,她的心爱侍婢,旦夕追随受益之下,难道连套‘花开花落百式奇招’,都认不得么?” 赫连英冷笑说道:“仅仅认得,有何用处?你要小心接架才好!” 语音甫落,一招“积翠堆红”,含蕴着极强劲力出手,直向聂小青当胸拍去! 聂小青极其轻盈曼妙地,再度飘身避势,并发出一阵得意娇笑道:“赫连宫主,你听了不要吃惊,我不仅认得称这套掌法来历,并还学过专门克制‘花开花落百式奇招’的‘狂风九式’!” 赫连英因“狂风九式”系业已西归极乐的旷代空门奇侠“无名神尼”所创,又复从未听说“无名神尼”有过传人,故而虽觉吃惊,却并不深信地,“哼”了一声说道:“聂姑娘既会这种震古铄今的‘狂风九式’,何不施展出来,让我领略领略‘无名神尼’所创禅门绝学威力!” 聂小青说了大话,其实她在“狂风九式”之中,只学会一至五,最后六、七、八、九四式,因必须内功到了炉火纯青境界,方可施为,令狐楚楚遂暂时未对聂小青加以传授! 但如今赫连英既然发话挑战,聂小青那甘示弱?立即扬声答道:“赫连宫主倘若不信,便请再用‘花开花落’掌法进招,聂小青准让你尝尝‘狂风九式’的威力便了!” 赫连英闻言,心中半疑半信地,含笑道:“聂姑娘请出‘狂风九式’接我这招‘宝相多妆’!” 话完,招发,又在聂小青身前,布满缤纷掌影! 这招“宝相多妆”,是“花开花落百式奇招”中的主要七招之一,进攻退守,变化万方,最令对方难解难避,并因可以随时收势,也最不易为强敌所制! 聂小青存心先寒敌胆,双手合十胸前,足下不丁不八,巍立如山,正是昔年无名神尼,威震群魔的庄严妙相! 赫连英一见对方如此姿态,心中立感震慑,所发那招“宝相多妆”,也就自然而然地,去势稍缓! 聂小青青衫旋处,双掌忽分,一丝锐啸罡风,自掌缝中,狂涌而出,随着她身躯急漩,化为一根风柱似地,便向赫连英所发的缤纷掌影,疾撞而去! 这是“狂风九式”中的一式“千山落木”! 聂小青因自己遇上两名罕世劲敌,形势太恶,遂想先声夺人,凝足了十二成功力,猛然出手! 佛门绝学,威力本已神妙惊人,再加上聂小青竭尽所能的全力施为,赫连英那招“宝相多妆”,立告相形逊色! 这一来,不仅赫连英赶紧收势飘身,连本在面含哂笑,倚树旁观的“幽灵鬼女”阴素梅,也吓了一跳! 她决想不到聂小青能有如此功力,暗忖对方既擅“狂风九式”,则至少在九招以内,可立于不败之地! 自己适才夸口,扬言对方只要逃过三招,便也甘心拜在“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身旁,作为丫环婢女之语,说得岂非太以过分! 倘非赫连英见机答话,先向聂小青搦战,则自己这个台阶,却是如何下法? 阴素梅见状失态之下,傲气渐去,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浩瀚江湖,能手无数,自己今后万不可仗恃一身绝艺,过分骄狂地,藐视其他人物! 谁知阴素梅这种轻视聂小青,转变成对她估计过高之举,竟让聂小青吃了大苦! 后事慢提,且说目前这场龙争虎斗! 聂小青虽然学会“狂风九式”,但因这种掌法,过耗真气,遂在“千山落木”之后,并未接连施展,只用了一套“游仙身法”,与“鸠盘宫主”赫连英互相拆架攻防,周旋进退! 但赫连英怵于“狂风九式”威力,出手进招之间,也就含蓄多多,预留退步,把凌厉锋芒,减却不少! 这样打法,自然趋于轻灵巧妙方面,避免了石破天惊的强打硬接。 展眼间,百招已过,一青一红两条人影,仍如蝴蝶穿花般,飘忽绝伦,胜负难判! 阴素梅见“鸠盘宫主”赫连英与聂小青斗了这久,竟无胜机,遂秀眉双扬,曼声叫道:“赫连六姐住手!” 赫连英慑于“狂风九式”威力,更不知聂小青并未学全,故而不敢逞强拼搏,只是在周旋敷衍! 如今听得阴素梅发话要自己停手,自然正中下怀,立即收式闪身,退到阴素梅身傍,含笑问道:“八妹是否看得技痒起来?也想瞻仰一下昔年‘无名神尼’所创的‘狂风九式’威力?” 阴素梅缓步当前,点头笑道:“小妹自出江湖,未逢敌手,难得聂姑娘竟会‘狂风九式’,我怎肯错过这切磋时机。” 聂小青闻言,不禁心中暗叹,赫连英、阴素梅初见自己之际,何等骄傲狂妄?如今因自己曾习“狂风九式”,居然连语气神情,都变很平和不少! 但经过适才百来招交手,业已心头雪亮,“世外八凶”果然名不虚传,若非先声夺人,用全力施展了一招“狂风九式”中的第一式“千山落木”,使赫连英攻防之间,深怀顾虑,则自己毕竟火候略差,尚非这“鸠盘宫主”对手! 如今改由阴素梅出阵,久闻“幽灵鬼女”是“世外八凶”中出类拔萃的顶尖好手,自比“鸠盘宫主”更为厉害! 自己若想侥幸,恐怕仍只有重施故伎的唯一途径! 聂小青主意既定,全身真力,齐聚右掌,准备施展“狂风九式”中的第二式“瀚海飞沙”! 这时,阴素梅业已走到她身前五六尺处,亭亭玉立,含笑说道:“聂姑娘,天下事奇巧无伦,你学过昔年‘无名神尼’所创,威震武林的‘狂风九式’,我却自出心裁,研究出九招‘幽灵鬼掌’,如今正好把这九式佛门绝学,及九招左道薄技,互相印证印证,看是魔能胜佛?还是佛能降魔?” 聂小青一听便知对方这九招“幽灵鬼掌”,必然厉害无比,极难应付! 但事到如今,那某示弱?遂应声笑道:“聂小青领教高明,阴姑娘请自施为便了!” 阴素梅微笑说道:“聂姑娘小心,我出手的第一招,是‘幽灵鬼掌’中的第七掌‘地狱之门’!你呢?你是否仍用那招‘千山落木’?” 聂小青听出阴素梅有点怀疑自己仅会“千山落木”一招,遂秀眉双扬,接口含笑说道:“我打算用‘狂风九式’中的第二式‘瀚海飞沙’,来领教阴姑娘的‘地狱之门’,万一狂风有力,竟能吹开这扇地狱幽门,岂非可以超度出不少的冤魂怨鬼?” 阴素梅点头笑道:“但愿如此,不过我要请聂姑娘特别小心,千万不要连你自己也撞进了‘地狱’门内!” 聂小青闻言,一阵纵声娇笑说道:“地狱之中,若是添了我这名不安分的女鬼,只怕难免要‘血污池’翻,‘奈何桥’断,连‘鬼门关’‘望乡台’,都将夷为平地了呢!” 阴素梅失笑道:“好厉害的女鬼,我倒看看五殿阎君敢不敢收留于你?” 话音了处,右掌微扬,在胸前划了一圈圆弧,向聂小青缓缓推出! 聂小青微笑说道:“阴姑娘这掌势,倒真像一座拱门,且让我试试是否有些地狱之门的幽森阴厉?” 话完,双掌当胸合十,倏然外翻,便向阴素梅的来势迎去! 聂小青这招“瀚海飞沙”,在出手之际,本应罡风狂涌,锐啸慑魂,但她因见阴素梅所发招术,轻轻妙妙,自在从容,遂不愿剑拔弩张的相形见绌,竭尽所能,敛劲藏锋,把所有形威势,转化成无形威力! 无形威力自然比有形威力更为高明,但必须内功到了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地步,才能施展得得心应手! 换了令狐楚楚施展这套佛门绝学“狂风九式”,招招皆是从容灵妙,出手无声,直等击中对方以后,才会发挥出无与伦比的极强威势! 如今聂小青为了争强好胜,故装门面地,也想东施效颦!但武学火候,无法勉强,从有形转为无形之间,却平白减弱了一成以上功力! 她这招“瀚海飞沙”,真把“幽灵鬼女”阴素梅,吓了一跳! 阴素梅第一次见聂小青施展“狂风九式”第一式“千山落木”之际,因看出威力虽强,尚未到达神化无方,随意敛放境界,故仅略存戒意而已! 如今见她第二式“潮海飞沙”,居然能把应有的罡风锐啸,隐诸无形,不禁深吃一惊,竟把自己所发“地狱之门”招式中,本来已达十一成的劲力之上,再加一成,用足了十二成力! 聂小青本来已非阴素梅敌手,再为了装点门面,平白浪费了一成真力,却那里还禁得住阴素梅这全力猛击?三只手掌一合,阴素梅岸立未动,心中突然泛起一片疑云,暗想对方功力程度,怎的不如自己预料远甚? 聂小青则脏腑一震,嗓眼一甜,拿桩不住地,往后连退出四五步去! 她此时内脏间伤势,业已不轻,身躯摇摇欲倒,但因性傲好高,仍自拼命强忍住嘴中一口鲜血,扬眉挺立! 阴素梅此时此际,那肯饶人?回头向“鸠盘宫主”赫连英发出一阵纵声狂笑说道:“赫连六姐,我以前还认为这聂小青既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爱婢,在武林中又颇有名头,至少总能接我三掌!谁知她竟是个银样蜡枪头,区区一击之下,便几乎把脏腑震碎了呢!” 这几句话儿,听在聂小青的耳中,简直比再打她三掌还要难堪,惨哼半声,一口猩红鲜血喷处,便自栽倒娇躯,晕死过去! 赫连英见状,摇头叹道:“八妹,我斗她百招不胜,你出手一击成功,委实令人惭愧!” 阴素梅失笑说道:“六姐适才不过是谨慎过度,并培养对方骄妄之心,我如今又是全力进击,才会……” 话犹未了,忽然仰望一座六七丈高的小峰头上,扬眉问道:“峰上何人?是不是武林同道?” 语音甫落,一阵震天狂笑,三条人影,宛如凭虚御风般,凌空飞落! 阴素梅,赫连英见来人均是一流身手,遂撤退半步,深含戒意地凝目看去! 凌空飞落的三人,是一位樵夫装束的白发老叟,一位满头乱发,一脸虬须的中年乞丐,及一位身穿葛衣的清臞老者! 阴素梅、赫连英不认识这三位来人! 这三位来人,也不知道她们便是“世外八凶”中的“鸠盘宫主”及“幽灵鬼女”! 赫连英首先发话问道:“三位是谁?通个名号好吗?” 中年乞丐首先呵呵大笑答道:“老花子复姓公羊,单名一个懋字!” 赫连英“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泰山双绝’中,以‘风雷神掌’,威震江湖的‘风雷神乞’!那两位呢?” 白发樵夫手指葛衣清臞老者,微笑说道:“这位是‘东岳神医’柳云亭,老朽则姓史名朴,蒙江湖人物赠送了个‘太室樵夫’匪名!” 赫连英静静听完,侧顾阴素梅,含笑说道:“八妹,我们遇见‘泰山双绝’及‘嵩山三友’中的‘太室樵夫’等三位一派宗师,委实难得,可称幸会!” “东岳神医”柳云亭因认识聂小青,并知她武功程度,故而深悉赫连英、阴素梅绝非易与,遂含笑说道:“柳云亭等,业已通名,两位姑娘却尚未见告芳名上姓!” 赫连英微笑说道:“我叫赫连英,她是我八妹阴素梅,化外野人,恐怕不会为尊驾这等中原大侠所晓。” “东岳神医”柳云亭听了赫连英、阴素梅之名,颇觉意外地“哦”了一声,点头说道:“原来是由‘鸠盘宫主’及‘幽灵鬼女’,联手合攻,怪不得聂姑娘才惨遭毒手!” 阴素梅听得秀眉一剔,扬眉叫道:“柳大侠不要含血喷人,我们那曾联手合攻……” 话犹未了,“风雷神乞”公羊懋便即接口冷笑说道:“若不是赫连宫主先与聂小青酣斗多时,使其耗费真力,任凭阴姑娘武学再高,你有把握能将她一掌震成这般模样么?” 阴素梅被公羊懋用话问住,一时窘得无法回答! 柳云亭却乘此机会,喂了聂小青两粒秘炼灵丹,并替她诊视脉息! 第九章 阴沉宝竹 谢小红向令狐楚楚附耳低声说道:“姑娘,这只怪物看去形相虽凶,并蕴奇毒,但共只尺许长短,身躯大小,却怎样能和那只巨大威猛的黑虎打架呢?” 令狐楚楚低声笑道:“天生怪物,必有奇能,红儿不必多问,我们只细心旁观,增长一些难得见识便了!” 怪物出现以后,又“咕咕”低叫两声! 那条乌鳞巨蟒,便立即向怪物游去! 游到怪物身旁,把蟒头缓缓伸过! 谢小红又忍不住地,向令狐楚楚问道:“姑娘,怪物想作什么?难道它肚子饿了,要把这大一条乌鳞巨蟒吃掉?” 令狐楚楚白了谢小红一眼,佯嗔说道:“红儿怎的如此问话,我们不是怪物,怎会知道它想作什么?不过这大一条乌鳞巨蟒,恐怕任凭它肚再饿,也未必吃得下吧?” 谢小红也哑然失笑! 这时,谷下奇事又生! 那怪物把乌鳞巨蟒叫到面前,竟然六足一登,轻轻跃到巨蟒头上! 巨蟒蟒头一掉,昂起丈许,恰好相距两丈七八地,与石上黑虎,遥遥对峙! 谢小红“呀”了一声,摇头低笑说道:“姑娘,我真算开了眼了,那怪物竟拿这条乌鳞巨蟒,当作马儿骑呢。” 令狐楚楚笑道:“宇宙之大,何奇不有?但我总觉那只黑虎镇静得似乎过分。” 谢小红笑道:“姑娘此语莫非是说那只黑虎,有点道行?” 令狐楚楚方一点头,那只虎突似久候对方发难,未见动静,有点不耐起来,发出一声震天虎吼! 这一声虎吼,不仅震得远山近壑,回响嗡嗡,并还起了一阵大风,划空生啸! 令狐楚楚及谢小红见黑虎已然发吼挑衅,以为剧斗立开,谁知怪物与那乌鳞巨蟒,竟对黑虎挑衅之举,毫不理会! 谢小红蹙眉说道:“适才是黑虎镇静,如今又是怪物沉稳,它们之间的这场架儿,真不容易打起来呢!” 令狐楚楚闻言微笑,伸手在身边一株古松之上,摘下一把松针! 谢小红见状,扬眉笑道:“姑娘是不是替它们,挑起战火?” 令狐楚楚点头说道:“我不仅要替它们挑起战火,并想把那怪物的独服打瞎,帮帮黑虎忙呢!” 谢小红大喜说道:“对,对,姑娘赶快下手,那只黑虎,确实要比怪物可爱得多!” 令狐楚楚刚把满握松竹的右手一扬,谷下却已生变化! 原来,黑虎怒吼发威之际,怪物对它毫未理会,反到把头一低,独目微闭,好像要在乌鳞巨蟒头上,睡上一觉模样! 但黑虎发完虎威,猬立若计的周身虎毛,刚刚往下一倒,怪物却一声凄厉儿啼,六足齐划,凌空飞起! 这一凌空飞起,方使令狐楚楚及谢小红看出怪物居然颇富心机,它那六只短足,趾间有蹼,本可鼓气飞腾,动作并还极快,先前装模作样地,把乌鳞巨蟒,当作坐骑之举,不过是故意诱敌而已! 令狐楚楚一片好心,以为黑虎疏神失备,可能要吃大亏,遂赶紧凝足真力,把掌中一束松针,闪电出手! 她这一掌松针,共约十八九根,其中半数飞刺怪物那只闪闪独眼,另外半数却向那条仍在原地未动的乌鳞巨蟒射去! 令狐楚楚艺压乾坤,何等功力。她飞花摘叶,均可伤人,故而这十数根松针的威势之强,简直根根均可贯金穿石! 加上她手法既准,眼光又高,所打怪物独眼部位,更正是这只具有非常价值的“六足盲龙”的唯一致命之处! 几般凑巧,自然手到功成,但却也败坏了旁人的一番心血! 只见怪物六足齐划,凌空射向黑虎之际,黑虎所踞石后,突然现出了一位白衣少女,扬手洒起一片银光闪闪的细网,向当空怪物,迎头网去! 令狐楚楚忽见石后出现一位白衣少女,方知黑虎系受人所命,故意疏神,诱那怪物入网! 但等看清事实,自己的一把松针,却已出手,根本无法收势! 松针自空飞降,恰恰比那面银色细网的迎头洒起,略快分毫! 也就是说怪物在入网之前,那只闪闪独目,已被令狐楚楚所发松针打中! 一声砰然巨响,怪物独眼光芒敛处,整个身躯,竟然自行爆裂成无数血肉! 白衣少女银色细网一收,只见网着一些残余血肉,不由急得连连顿足不已! 这时,那条乌鳞巨蟒,也被令狐楚楚所发的另一束松针所杀,但蛇蟒性长,尚未气绝,蟒身到处翻腾卷扫,弄得砰声四起,碎石如雨! 那只黑虎,则瞪着一双铜铃似的虎目,怒视令狐楚楚及谢小红藏身之处,发出几声震天怒吼! 令狐楚楚率领谢小红飘身纵落,向那满面痛惜神情的白衣少女,含笑问道:“姑娘是特意前来擒那怪物的么?我未曾细察,鲁莽出手,坏了你的事儿……” 话犹未了,人叱、虎吼,同时并作,一条白影及一条黑影,电掣似地,向令狐楚楚、谢小红当头扑到! 令狐楚楚想不到对方竟如此痛恨自己,遂与谢小红闪身躲避! 白衣少女与黑虎,均似对令狐楚楚主婢,恨入骨髓,一再连连追扑! 令狐楚楚到还可以忍耐,但谢小红却已满心愤怒地,按捺不住! 眼看黑虎再度扑向自己,白衣少女,也再度扑向主人,谢小红遂一声清叱,迎着黑虎来势,凌空纵起! 令狐楚楚深悉谢小红情性,知道她已被对方过分无礼的举措激怒,要施展杀手,对付那只黑虎! 遂在一面纵身闪避白衣少女恶狠狠地来势之下,一面沉声叱道:“红儿收手,不许妄动!” 差不多与令狐楚楚同时发话,谷口方面,也传来一种苍老清劲的口音说道:“香儿,生死寿夭,无非夙定,一饮一啄,总是前缘,你与黑儿,不许再妄动了!” 谢小红与那白衣少女,及黑虎等二人一兽,闻言之下,遂各自应声收势! 但白衣少女满面泪痕,神情凄绝,那只黑虎也似余怒未息,瞪着两只虎目,狩视令狐楚楚及谢小红,喉中低声咆哮不已! 谷口发话之人,此时业已现身,是位白发老妇! 白衣少女一头扑到老妇怀中,悲声叫了声“师傅”,便即泪落如雨! 老妇轻抚白衣少女的如云秀发,柔声笑道:“香儿不要如此伤感,‘六足盲龙’的丹元虽已毁去,但我总还可以活上百日光景!” 令狐楚楚业已听出那只怪物,系关系这白发老妇生命,心中不禁越发感觉歉疚不已! 白发老妇目光凝注令狐楚楚,含笑说道:“当代武林中,具有姑娘如此身手者,决无他人,姑娘莫非便是名满江湖的令狐楚楚么?” 令狐楚楚躬身含笑说道:“晚辈正是令狐楚楚,请教老人家如何称谓?” 白发老妇笑道:“老妪崔玉,令狐姑娘知道我么?” 令狐楚楚听说这白发老妇竟是“南岳派”宗主“南岳神妪”崔玉,遂立即改容,又复深施一礼,躬身笑道:“老人家一派宗师,令狐楚楚久所钦仰,今日能在伏牛山得瞻风节,实为幸事!” “南岳神妪”崔玉摇手笑道:“令狐姑娘,你一来名重乾坤,二来又与我老婆子无甚渊源,不必过于谦礼,把‘晚辈’之称,免去如何?” 令狐楚楚依旧执礼甚恭地,陪笑说道:“老人家说那里话来,江湖叙礼,年长为尊,何况晚辈又曾与老人家高足‘红衣仙子’许灵莎订交,仪为密友,故而自应恭执后辈之礼!” “南岳神妪”崔玉长叹一声问道:“令狐姑娘曾与我那已遭惨祸的许灵莎徒儿,订过交么?” 令狐楚楚笑道:“老前辈不必伤神,许灵莎妹子,并未遭甚惨祸!” “南岳神妪”崔玉摇头叹道:“令狐姑娘有所不知,我已查明我卫灵芝、许灵莎两个徒儿,被‘西岳派’人物所害,埋骨黄沙,死在玉门关外!” 令狐楚楚知道“南岳神妪”崔玉,挂念爱徒,定极伤感,遂含笑低声说道:“老前辈只知大概,未悉内情,‘玄衣仙子’卫灵芝确实惨遭‘西岳派’人物暗算,埋恨黄沙,但许灵莎妹子却不仅安然无恙,并还即将与她夫婿石君平,一同南岳参师,谒见老前辈呢!” “南岳神妪”崔玉听得半信半疑,又惊又喜问道:“令狐姑娘,你知道卫灵芝、许灵莎的生死详情么?能否对我一叙?” 令狐楚楚看了那条犹在地下转侧蠕动的乌鳞巨蟒一眼,黑虎通灵会意,突奋神威,纵身向前,接连两爪,便把颗蟒头,抓得稀烂! 崔玉见状失笑说道:“我也真老糊涂,这种腥毒山谷,那里是与令狐姑娘互作长谈的适宜所在?” 说到此处,自怀中取出三粒红色灵丹,投入那怪物出现的石洞之内,便与令狐楚楚及谢小红,相继出谷。 崔玉一面缓行,一面指着那白衣少女,向令狐楚楚含笑说道:“令狐姑娘,这是我最小的徒儿叶灵香,今后行走江湖,要请你多加照应!” 话音至此微顿,又看着叶灵香笑道:“香儿,这就是我时常对你提起,一身绝学,冠世无俦的令狐姊姊,还不上前见礼。” 叶灵香久慕令狐楚楚盛名,闻言之下,仔细看了令狐楚楚几眼,苦笑说道:“令狐姊姊,你本领虽大,但这回杀死‘六足盲龙’之举,却弄坏我师傅的大事了呢!” “南岳神妪”崔玉嗔道:“香儿,你怎……” 话犹未了,令狐楚楚便插口问道:“崔老前辈,你身有何病?要这条‘六足盲龙’的丹元疗治,难道不能以其他药物代替么?” 崔玉苦笑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并系为卫灵芝、许灵莎而起,好在‘六足盲龙’的丹元虽毁,我仍有百日活命,我们还是到那瀑下小坐,先请令狐姑娘,告知我那两个徒儿所遭所遇吧!” 一面说话,一面与爱徒叶灵香,及令狐楚楚,谢小红等人,走向谷右危崖根际的一条飞瀑之下! 那只黑虎,也驯服异常地,随在“南岳神妪”崔玉身侧! 令狐楚楚知道“南岳神妪”崔玉过分悬念爱徒,遂如言在瀑旁寻块大石坐下,细细叙起卫灵芝、许灵莎一生一死的幸与不幸遭遇! “南岳神妪”崔玉静静听完,方知其中经过,长叹一声,目注令狐楚楚说道:“因缘早定,生死在天,许灵莎既受石君平、石无愁活命深思,委身以报,系属正当举措,有何愧怍?若非令狐姑娘远行天心庄,对她启迪教诲,她那种隐姓埋名,只当已死的想法作法,就太不对了!” 令狐楚楚笑道:“晚辈离却天心庄之际,石君平、许灵莎夫妇,已准备畅游中原,并先上衡山参谒崔老前辈!” 崔玉慰然笑道:“我既知此事,自然回转衡山,乘着未死之前,与许灵莎见上一面!” 令狐楚楚听“南岳神妪”崔玉一再声言必死,不禁蹙眉问道:“老前辈怎的一再提及不祥之语?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伤痛疾病?” 崔玉叹道:“我因卫灵芝、许灵莎等两徒儿,久无音讯,遂带着叶灵香,及这尚称通灵的黑虎,浪游天涯,寻找她两位师姊踪迹!” 令狐楚楚接口问??:“老前辈大概不是遇上了罕世毒物,便是遇上了罕世劲敌?” 崔玉点头笑道:“我遇见了‘世外八凶’以内的‘桃花羽士’熊策!” 令狐楚楚说道:“熊策与晚辈曾了西行路上相遇,此人的一身功力,虽亦不凡,但在‘世外八凶’之中,却不能算是强手!” 崔玉微微一笑说道:“令狐姑娘看法不错,这‘桃花羽士’熊策因态度傲慢,业已死在我双掌之下!” 令狐楚楚秀眉双轩,含笑说道:“桃花羽士熊策,凶淫刁狡,斩者无亏,老前辈除却此人,无殊造福武林,是桩大大功德!” 崔玉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说道:“为敌之道,务须切忌胜后疏忽,我此次便是吃了这种暗亏,令狐姑娘今后锄强诛暴,扶持江湖正义之际,当以我为鉴才好!” 令狐楚楚失惊问道:“崔老前辈是怎的胜后疏忽?” 崔玉愧然笑道:“桃花羽士熊策中我三记十一成以上的内家罡掌,狂喷鲜血,倒地不动,我以为他心脉已断,气息已绝,遂未免疏神大意,谁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桃花羽士’熊策竟聚残余气力,打了一把‘桃花夺魂砂’,及三根‘子午桃花箭’!” 令狐楚楚失声说道:“世外八凶之中,每人都有几桩杀手绝学,好像‘桃花羽士’熊策便是以这‘桃花夺魂砂’,及‘子午桃花箭’,逞雄西北一带!老前辈中了……” 话犹未了,“南岳神妪”崔玉便接口说道:“我中了他四粒‘桃花夺魂砂’,及一根‘子午桃花箭’!” 令狐楚楚“哎呀”一声说道:“这两般暗器,均属绝毒无伦,老前辈既被打中,能告无恙,功力委实可佩!” 崔玉苦笑说道:“我本来当时便难逃一死,幸而身边有半枝成形何首乌,及昔年至友所赠的一粒解毒灵丹,遂及时服用,勉强可以把这条老命,保持上个百日左右!” 令狐楚楚知道“南岳神妪”崔玉这样说法之意,定是那半枝成形何首乌,及所服灵丹,均无法根除“桃花夺魂砂”及“子午桃花箭”的毒力,遂蹙眉问道:“老前辈知不知道有何药物能彻底解除这两种暗器剧毒?” 崔玉叹道:“我受伤以后,曾向一位极精通医道的好友求教,据他指点,只有‘六足盲龙’的丹元,可以彻底解毒,并知道这伏牛山内,出现了一条气候尚未完全成熟的‘六足盲龙’,故而才借给我一面‘灵蛛网’前来一试命运!” 谢小红一旁听得插口问道:“请教老人家,那条大壁虎似的怪物,虽有六足,却为何要叫‘盲龙’?” “南岳神妪”崔玉说道:“壁虎本有‘壁龙’之称,加上它天生无目,不能视物,遂……” 谢小红讶然接口问道:“怎会天生无目,它不是有只光亮极强的眼睛么?” 叶灵香说道:“那不是眼睛,那就是我师傅亟欲获得,能解剧毒的‘六足盲龙丹元’,却功败垂成地,毁在你主人的一把松针之下!” 令狐楚楚听叶灵香这样说法,不禁赧然垂头,心中好不难过。 谁知谢小红却向她含笑叫道:“姑娘,据我看来,‘六足盲龙’的丹元虽毁,但崔老人家所受伤毒,却仍有解除之法!” 令狐楚楚愕然问道:“红儿,你有多大能为,竟敢如此说话?” 谢小红向“南岳神妪”崔玉含笑说道:“老人家,当世之中,若论医道,应以何人称最?” 崔玉想了一想说道:“我那位友人,医道虽颇高明,但恐仍及不上‘东岳神医’柳云亭!” 谢小红笑道:“东岳神医柳老前辈的医道,可能仍不足称当世第一!” 崔玉闻言略一寻思,向谢小红含笑问道:“谢姑娘所指比‘东岳神医’柳云亭医道更精之人,是否从来不问江湖俗事的‘天心女史’石无垢?” 令狐楚楚听到此处,方知谢小红用意,不禁暗笑自己为了严慕光,委实昧却不少灵智! 这时,谢小红目注令狐楚楚,微笑说道:“姑娘,你……” 令狐楚楚会意一笑,摇手截断谢小红话头,转面向“南岳神妪”崔玉说道:“崔老前辈,令狐楚楚囊中现有‘天心女史’石无垢所赠的一瓶‘青灵益元乳’,及石无垢之妹石无愁所赠的一瓶‘万应葆元丹’,老前辈不妨用上一些,试试去毒灵效?” 崔玉听得又惊又喜说道:“若据江湖传说,‘天心女史’石无垢的医道精绝,简直上超扁鹊、华佗,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能,但却秉性淡泊,从来不与江湖人物往来,令狐姑娘怎会获得她所赠的罕世灵药?” 令狐楚楚答道:“此事说来话长,且等老前辈服药见效,毒力去除以后,再复细行禀告便了!” 说完,遂取出三粒“万应葆元丹”,先给“南岳神妪”崔玉服下! 然后再以“青灵益元乳”,又给崔玉服了三滴! 倘系寻常伤毒,只消服食一滴“青灵益元乳”或一粒“万应葆元丹”,便具奇效!如今令狐楚楚因“南岳神妪”崔玉连中“桃花夺魂砂”、“子午桃花箭”,故而不仅给她灵丹灵乳并服,并还各服三粒及三滴之多! “南岳神妪”崔玉服药之初,无何异状,但过了片刻之后,竟全身急颤起来,人也摇摇欲倒! 令狐楚楚大为惊讶,仗着自己也略通医道,赶紧为这位“南岳神妪”诊察脉息! 叶灵香含着两眶热泪,颤声问道:“令狐姊姊,我师傅服药以后,怎么反倒……” 令狐楚楚含笑接口说道:“香妹放心,我因求好心切,给崔老前辈服药过多,致有这种现象!” 叶灵香双眉紧蹙地,继续问道:“令狐姊姊,我师傅服药过多可妨事么?” 令狐楚楚笑道:“服食这种罕世灵药过多,有益无损,怎会有什么妨碍?只要寻个比较幽僻所在,由我再略费心力,奉陪崔老前辈,用上两日功夫,不仅奇毒得祛,也许还对崔老前辈的真元内力方面,颇有裨助!” 叶灵香听得心花怒放地,拉著令狐楚楚手儿,娇笑说道:“令狐姊姊,真若这样,我太感激你了!” 令狐楚楚笑道:“香妹,你不必对我感激,此次若非我鲁莽出手,毁了那‘六足盲龙丹元’……” 叶灵香不等令狐楚楚话尽,便即眼圈微红,泫然欲泣地,低声说道:“令狐姊姊,常言道得好:‘大人不把小人怪,宰相腹内可撑船’,适才在谷中,我一来不知道你是我生平最钦佩的令狐姊姊,二来又因关系我师傅的‘六足盲龙丹元’被毁,所以才急得对你失礼!你如今这等说法,难道还有见怪之意,不肯原谅我么?” 令狐楚楚见这叶灵香根骨既颇灵秀,神情又娇憨纯真得令人一见生怜,遂把她揽入怀中,微笑说道:“香妹不要多心,我和你二师姊许灵莎是好朋友,你也便如我的师妹一般,我怎会记恨怪你?” 说到此处,语音微停,向“南岳神妪”崔玉看了一眼,微笑问道:“崔老前辈如今觉得怎样?是否丹田中微感寒冷,四肢百穴之间,并略略发胀?” 崔玉点头说道:“令狐姑娘说得不错!” 令狐楚楚笑道:“天心女史石无垢所赐灵药,妙用无穷,老前辈只要觅地静坐,运气行功,再由晚辈略助纯阳真火,坎离一调,重关一透,便可毒祛伤痊,霍然而愈的了!” 崔玉伸手向前一指,微笑说道:“那座峰腰,有所天然石洞,倒还洁净!” 令狐楚楚闻言,遂与众人率同那只通灵黑虎,一齐行去! 途中,叶灵香偎在令狐楚楚身畔,神情异常亲切地,低声笑道:“令狐姊姊,我在谷中对你太以无礼,我不相信你会不对我见怪呢!” 令狐楚楚失笑说道:“我要怎样才会使你相信?” 叶灵香眼珠一转,憨然笑道:“令狐姊姊,除非你有所证明,我才会相信你不对我见怪生气!” 令狐楚楚秀眉微蹙说道:“这种证明,却是怎样找法……” 话犹未了,叶灵香接口说道:“令狐姊姊,假若你肯传授我一手功夫,不就证明你不会对我见怪了么?” 令狐楚楚听得忍俊不禁地微笑说道:“香妹真个天真可爱,你用的是什么兵刃?” 叶灵香听出令狐楚楚颇有允意,不禁眉飞色舞说道:“我一向用剑!” 令狐楚楚点头笑道:“香妹既然好学,我便传你几招剑法便了!” 说到此处,忽觉自己略有失仪,遂又向“南岳神妪”崔玉,微笑说道:“崔老前辈,令狐楚楚与叶灵香颇为投机,我们姊妹之间,彼此切磋教益,难免有疏礼法,还望老前辈不要责怪我狂妄才好!” 崔玉闻言笑道:“令狐姑娘肯对香儿加以传授,是她天大幸运,彼此既已论交,便无顾忌,令狐姑娘不必再对我如此谦谦多礼的了!” 四人一兽,行到那石洞之中,“南岳神妪”崔玉便立即盘坐运功,令狐楚楚也一伸右掌,贴住“南岳神妪”崔玉背心,隔体传入“纯阳真火”助她祛除伤毒,发挥所服灵药功效! 这种运功祛毒之举,耗费时间,除了黑虎伏在洞口守卫以外,叶灵香却向谢小红探询她跟令狐楚楚游侠江湖的各种险怪惊异等有趣之事! 叶灵香初出江湖,谢小红则南北东西,飘萍浪迹,所见所闻,自然极多!再复略为绘声绘影,直把这位南岳侠女,听得心醉神迷,恨不得即刻仗剑天涯,扶弱锄强,济民救物! 一个谈笑风生,一个悠然神往,谢小红与叶灵香在片刻之间,竟成了莫逆好友! “南岳神妪”崔玉及令狐楚楚,行功到紧要关头,双双物我皆忘,神与天会! 谢小红及叶灵香也谈得投机已极,相见恨晚! 就在此时,洞外守卫的黑虎,突然发出几声低低吼啸! 叶灵香自幼即与黑虎厮熟,深知虎性,听得吼啸之后,便向谢小组低语说道:“谢姑娘,你懂不懂得洞外黑虎的吼啸之意?” 谢小红摇了摇头,叶灵香又复说道:“它是在向我报告,发现有极强人物,从这洞外走过!” 谢小红看了“南岳神妪”崔玉及主人令狐楚楚一眼,低声说道:“叶姑娘请看,你师傅和我主人,都是宝相外宣,神仪内莹,足见行功正到紧要关头,千万不可加以惊扰!” 叶灵香点头笑道:“谢姑娘说得不错,你在此陪伴她们,由我出洞问问那只黑虎,到底是看见了什么人物。” 谢小红自然点头同意! 半盏茶时过后,叶灵香又复进洞,秀眉微蹙地,向谢小红低声笑道:“谢姑娘,那黑虎说是它看见两位武功高明得可怕的美丽女人,走向‘六足盲龙’所居幽谷!” 谢小红闻言暗想武功高明得可怕的女人,世上可能不少,但武功高明得可怕的“美丽”女人,却是不多,莫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是遍寻不得的“幽灵鬼女”阴素梅,到了伏牛山内! 不过,若是阴素梅,她应与严慕光俪影双双,却怎会变成了两位女子? 谢小红蹙眉思忖,脸上神情变幻万状! 叶灵香含笑问道:“谢姑娘,你认识这两个女子么?” 谢小红低声笑道:“或许认识,但还拿不甚准,我应悄悄尾随,察看一下!” 叶灵香笑道:“要不要我陪你前往?” 谢小红摇手说道:“此地不能离人,我独自前去便了!” 话完便悄悄出洞,向那“六足盲龙”所居山谷驰去! 第十章 古森林中 聂小青起初以为谢小红所说的“大糊涂蛋”,是指严慕光,但如今听到她如此说法,却不禁大出意外!认为谢小红这种指着和尚骂贼秃的举措,似嫌过分狂妄,会不会激怒查一溟,生出剧变…… 聂小青好不担忧,但查一溟却似哑巴吃黄莲般,有苦无法说出! 因为谢小红心灵舌巧,设辞太妙,她不先探问查一溟的姓名,却故意认定“冷竹坪主人”必与“冷竹先生”查一溟相识,而把“冷竹先生”查一溟骂成“大糊涂蛋”! 在如此情况下,查一溟委实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就是被骂为“大糊涂蛋”的“冷竹先生”,只好白挨一顿窝囊骂,以打落门牙和血吞的精神,矜持得未现丝毫怒色,淡淡一笑,点头说道:“你猜对了,我确实认得那位‘冷竹先生’,但在指点你们见他之前,却要先问一问,他为何会被你看成一个‘大糊涂蛋’?” 聂小青静听至此,方始释忧放心,但对于“冷竹先生”查一溟的涵养功夫,却也十分钦佩! 谢小红真是一位刁钻古怪的小鬼灵精,她明知“冷竹先生”查一溟外表虽仍平和,但心中必然已被自己骂得怒火万丈!故在闻言之下,长叹一声说道:“其实那位‘冷竹先生’查一溟,本是一位钦奇绝世的盖世大侠!但因一事作错,竟由‘盖世大侠’,变成‘大糊涂蛋’!故而我姐妹此来之意,便是想规劝他改过知非,从‘大糊涂蛋’,再变为‘盖世大侠’!你既然是他的朋友,也该帮我们敲敲边鼓才对!” 聂小青如今业已猜测出谢小红大绕圈子之意,知道“冷竹先生”查一溟必入彀中,不由暗对谢小红的机智聪明,及出奇胆识,由衷赞美! “冷竹先生”查一溟当面受辱,有苦难言,胸中确正怒火高腾,但忽听谢小红又把自己捧了几句,不由盛怒微消地,苦笑说道:“查一溟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儿?谢姑娘尽管说出,我一定帮你劝他改过就是!” 谢小红心中暗笑,佯作蹙眉寻思地,向查一溟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位‘冷竹先生’查一溟有个姓严的徒弟,外号叫做什么……玉笛……” 查一溟忍不住地,接口说道:“玉笛金弓神剑手!” 谢小红娇笑说道:“对了,对了,就是‘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这不成才的小子,把他师傅成全得由‘盖世大侠’变成‘大糊涂蛋’!” 查一溟讶然问道:“严慕光做了什么坏事?” 谢小红摇头笑道:“他倒没有做甚坏事,‘玉笛金弓神剑手’七字,在当世武林的年轻人物之中,还算得上是响当当的!” 查一溟不解问道:“严慕光既然声名尚好,怎会把他师傅害成大糊涂蛋?” 谢小红嫣然笑道:“这话得分成两点来说!” 查一溟笑道:“我镇日山居,无所事事,你不妨说得详细一点!” 谢小红一面玩弄着手中新得的“阴沉宝竹”,一而缓缓笑道:“第一点是严慕光所获声名,只是虚名,他在‘玉笛’‘金弓’‘神剑’三件成名兵刃之上的造诣,应付一般江湖人物,虽然足有余裕,但若遇出奇高手,却难免差了火候!如今群邪猖獗,世劫方殷,常有意想不到的厉害魔头出现,他师傅在徒弟武功未成之际,便任他游侠四海,万一有所失措,北岳声威,便告扫地,岂不是个大糊涂蛋么?” 查一溟点头说道:“谢姑娘对严慕光的功力批评,极为中肯,但却错怪他师傅了!” 谢小红柳眉微扬,目注查一溟问道:“我怎样错怪他了!” 查一溟叹了口气道:“我与他师傅,是多载深交,故对此事知道得非常清楚,可以代他辩解辩解!” 聂小青与谢小红听得均自忍俊不禁,但却一本正经地,绷着脸儿,听这位“冷竹先生”,怎样替他自己辩解。 查一溟好似想起往事,黯然伤神地,微叹说道:“他师傅查一溟心比天高,在四十岁前,自视颇雄,意气飞扬,于当世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 聂小青一旁点头笑道:“凡是武功到了相当火候的人,总会有这种卓然不群的唯我独尊想法!” 查一溟苦笑说道:“谁知查一溟偏偏便在四十岁那年,碰了两个钉子,使他雄心冷去!” 谢小红含笑问道:“他在谁的手下碰了钉子?” 查一溟摇头答道:“这是人家的伤心事,他不肯讲,我也无法知道!” 聂小青与谢小红听得又觉得有些暗暗好笑! 查一溟语音略顿以后,双目中忽射神光,又复继续往下说道:“但查一溟雄心虽冷,壮志未灰,他觉得自己虽难成为宇内第一人,却不妨把这希望,寄托在他徒弟严慕光的身上!” 聂小青点头笑道:“雄心难逞,无可奈何,也只有这样设想,才聊获安慰的了!” 查一溟苦笑说道:“两位姑娘请想,查一溟既是如此念头,又只有严慕光一个徒弟,怎会不对他悉心相传?力加造就!” 谢小红“咦”了一声,蹙眉叫道:“你说得对呀!但查一溟虽然碰过两次钉子,总是一代宗师的身分,在当世五岳奇人中,算得一世高手!为何他悉心相传,力加造就的‘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武功却仅在中人以上,不太行呢!” 查一溟叹口气说道:“所以我说你们错怪查一溟了!他对严慕光期之太高,未免督之太切,谁知严慕光难耐清虚,竟在功力尚未大成之前,便自潜下北岳,游侠四海!” 谢小红恍然点头,向聂小青微笑说道:“青姐,原来严慕光是未经师允,私自下山,怪不得他那一身功力,虽然传授颇高,却嫌火候不到!” 查一溟为自己辩明冤枉,向谢小红慰然含笑说道:“谢姑娘,你得悉内情以后,应该知道查一溟并不是个大糊涂蛋了吧?” 谢小红嘴角微撇,双眉微场地,冷笑说道:“我认为查一溟仍是一个大糊涂蛋!” 查一溟大出意外,脸色铁青了好大一会,方渐渐和缓地,冷然问道:“谢姑娘,你为何还要这样说法?” 谢小红道:“我方才业已说过,严慕光使他师傅成为大糊涂蛋的原因,共有两点,你只替查一溟辩白了第一点,还有第二点呢?” 查一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说道:“请讲,请讲!” 谢小红故意放刁,双眉高挑,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何必把张脸儿变得这般难看,你是不是不高兴听?我还不高兴讲呢!” 查一溟功参造化,学究天人,是堂堂一派宗师,如今竟被谢小红捉弄得有气难发,有苦难言,只得强装笑脸说道:“谢姑娘请讲,我何曾不高兴听?” 谢小红微掠云鬓,冷冷说道:“武林人物,首重门规,严慕光既然不奉师命,私自下山,查一溟就该把他逐出门墙,师徒断义!” 查一溟闻言,摇头叹道:“他师傅查一溟与严慕光师徒情深,相依为命,怎舍得把他逐出门墙,断绝多年恩义?” 谢小红撇嘴说道:“既然舍不得赶出去,就应该设法找回来,重行授以上乘心法,严督用功,使成大器!” 查一溟脸上颜色略霁,含笑问道:“谢姑娘,你怎么知道他师傅不是这样做法?” 谢小红生恐倘若一上来便探询严慕光的下落,可能会被“冷竹先生”查一溟严词责叱,或是不予答理,故而才这样东扯西拉地,转着圈子设法套间,如今见查一溟一步一步上了自己的圈套,自然芳心颇觉高兴,娇笑说道:“据我所知,他师傅‘冷竹先生’查一溟,根本就听任严慕光浪迹天涯,未曾加以寻找!” 查一溟摇头一笑说道:“据我所知,并非如此!” 谢小红笑道:“你讲讲看!” 查一溟脸上浮现一种奇异神色,双目中也射出湛湛神光地,发话说道:“他师傅查一溟在发觉严慕光私自游侠以后,立即追踪找寻,离开北岳!” 聂小青静听至此,略有所疑地,向查一溟问道:“冷竹先生查一溟的踪迹,近年来似乎未闻在江湖中出现过呢。” 查一溟叹道:“这是他师傅的一番苦心,因为查一溟不仅追寻严慕光踪迹,并要访察他挟艺游侠的所行所为,故而易容变服,更改姓名,避免以‘冷竹先生’查一溟的身分,难得获知真相!” 聂小青“哦”了一声,点头说道:“这位‘冷竹先生’倒是用心良苦,怪不得江湖中无人见过他的踪迹!” 谢小红问道:“查一溟既然如此苦心,他到底找着严慕光了没有?” 查一溟苦笑说道:“乾坤莽莽,人海茫茫,要想在八荒九合之间,寻找一个到处游侠,居无定所的人儿,其艰难程度,何异沧海捞针,太仓觅粟?可怜查一溟好容易打听严慕光人在峨嵋,等他千里迢迢赶去,严慕光早已遨游北海!等查一溟再复万水千山赶到北海,严慕光却又西上昆仑……” 说到此处,查一溟的双目之中,居然隐有泪光浮动,语音也略变凄恻! 谢小红目光何等锐利?见状之下,含笑问道:“冷竹坪主人,你是以局外人身分,在对我讲述故事,怎么竟有点伤心起来了呢?” 查一溟见自己心绪已被谢小红看破,遂索性不加掩饰,双目泪光益显地,摇头叹道:“谢姑娘莫要笑我,常言道得好:‘看三国落泪,替古人担忧’,何况查一溟与我是知己深交,我说到他对徒弟的一番苦心之时,怎么不有所感触?” 谢小红听得心中也觉微酸,点头说道:“好,好,我不笑你了,请你再往下说!” 查一溟道:“他师傅渡尽万水,踏遍千山,总算获得了一点安慰!” 谢小红以为话入正题,扬眉问道:“是不是查一溟找着严慕光了?” 查一溟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是查一溟听得江湖人言,严慕光行为端正,闯出了‘玉笛金弓神剑手’的响亮名头!” 聂小青点头说道:“作师傅的,听得心爱徒儿,在江湖中闯出名头,就如同农夫见稻熟,园丁见花开般,必有一种欣然满足之感!” 查一溟目注聂小青,连连点头,含笑说道:“聂姑娘,你这种譬喻,委实太以恰当,查一溟当时的心情,便与老农园丁,一般无二!” 可怜这位“冷竹先生”,凄恻半天,才开笑脸,却又被谢小红大煞风景地,向他浇下一头冷水! 谢小红柳眉微挑,冷笑说道:“老农种出香稻,园丁培出奇花,固然值得自我欣慰,但若所种植出的,只是‘虫稻’‘凡花’,则恐老农园丁,恐怕反要自悲他们辛苦耕耘的一番心血吧。” 查一溟笑容立收,脸色森冷地,目注谢小红,沉声说道:“谢姑娘,请你慎言,‘玉笛金弓神剑手’七字,名虽不高,但颇正大,你似乎不应该把严慕光比作‘凡花’‘虫稻’!” 谢小红冷笑说道:“正人侠士,会与‘世外八凶’中的‘幽灵鬼女’阴素梅,结???夫妇么?” 查一溟闻言失惊,全身一震,向谢小红皱眉说道:“谢姑娘,你居然连这种事儿,都会知道?” 谢小红扬眉说道:“我们若不知此事,又何必不惮千里,远上恒山?” 查一溟讶然问道:“你们竟是为此而来?” 谢小红点了点头,朗声答道:“严慕光往昔声名,确实甚佳,但与‘幽灵鬼女’阴素梅结为夫妇一举,却是大错特错!我们不忍心‘香稻’变成‘虫稻’,‘奇花’变作‘凡花’,才特地远上恒山,来找查一溟那位大糊涂蛋,请他赶紧亲自去往祁连山冰魂谷魔巢,把严慕光救出‘幽灵鬼女’阴素梅的脂粉罗网,再好好加以琢磨造就!” 查一溟听到此处,脸上怒色全收,居然站起身形,向谢小红深深一揖! 谢小红敛衽还礼,诧然问故。 查一溟道:“我先代我老友,谢过谢姑娘的侠义心肠!” 谢小红微笑说道:“谢倒不必,只请你赶快转告‘冷竹先生’查一溟,救人如救火,片刻莫耽延!” 查一溟接口说道:“谢姑娘且请宽心,查一溟业已然去过祁连山冰魂谷了!” 谢小红套问至此,真相大白,遂微笑扬眉说道:“我想不到‘冷竹先生’已然去过,这样说来,我岂不有点唐突前辈么?” 查一溟摇头笑道:“常言道:‘不知者,不怪罪’!谢姑娘既系不悉内情,又复出于义愤,查一溟虽然挨了一顿冤枉骂,当然也不会对谢姑娘有所芥蒂!” 谢小红扬眉笑道:“这种胸襟,方不愧是北岳宗师,一代大侠!” 聂小青见严慕光的下落,业已探出,果如主人令狐楚楚所料,是被“冷竹先生”查一溟前往祁连山冰魂谷中救走,自然芳心暗喜,但因求确实起见,遂仍向查一溟含笑问道:“查老人家去救严慕光时,‘幽灵鬼女’阴素梅必然不肯轻放,他们之间,起了冲突没有?” 查一溟笑道:“查一溟去时,恰好严慕光独处梅林,未与阴素梅共处,故而他只把严慕光训斥一顿,便极为顺利地,将他带回北岳!” 聂小青见完全证实了心中所想,秀眉双展,又对查一溟答道:“我姐妹还有两项请求!” 查一溟问道:“什么请求?” 聂小青娇笑说道:“第一项请求是因我红妹不明事实,未免在言语中,颇对‘冷竹先生’查老人家,有所开罪!虽然查老人家海量相宽,但我姐妹以江湖后学立场,仍应晋谒他老人家,当面致歉请罪!” 查一溟闻言,微笑说道:“查一溟不仅性格怪异得时常不近人情,如今又不在冷竹坪上,故而两位姑娘不必见他,至于怕他见怪一节,只要我不将谢姑娘所说转告,不就无事了么?” 聂小青听他推说查一溟不在冷竹坪,自然秀眉微蹙无可如何,只得再提出第二项请求,微笑说道:“第二项请求是我们姐妹久仰‘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的英名,如今既到恒山,并听得他脱离脂粉魔窟,要想请老人家一为引见!” 查一溟双目之中,神光电闪地,在聂小青、谢小红身上,来回一扫,蓦然狂笑问道:“两位姑娘,在真人面前,最好莫说假话!我如今发觉,你们来此,是找严慕光,但绝非如聂姑娘所说的,仅是慕名而已!” 聂小青知道瞒不过去,遂点头含笑说道:“老人家眼力不差,我姐妹想见严慕光大恢,除了慕名以外,确实还有一点小事!” 查一溟问道:“什么事儿,可以告诉我么?” 聂小青应声答道:“当然可以,老人家知不知道有本武林秘笈,名叫‘血神经’!” 查一溟点头说道:“这是一册极为精微,并极为诡异的武学奇书,但也是一件大大不祥之物!” 聂小青笑道:“老人家大概还不知道这‘血神经’共分两册,每一册上字句,均故意残缺,非用两册合参,无法了解!” 查一溟道:“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说到此处,目光忽然电扫聂小青、谢小红二女,微感惊讶地问道:“两位姑娘,你们忽然提起‘血神经’则甚?难道严慕光竟会与‘血神经’有何关系?” 谢小红笑道:“你知不知道当世武林中有种说法,就是谁能参透‘血神经’,谁就能成为傲视天下的武功第一人!” 查一溟问道:“这种说法,和严慕光之事,似乎牵扯不上。” 谢小红扬眉笑道:“怎样牵扯不上?严慕光得了一册‘血神经’,另外一册‘血神经’,却在我主人手内!” 查一溟仿佛想不到以聂小青、谢小红这等身怀上乘功力的绝美少女,居然还有主人?遂接口问道:“你们的主人是谁?” 谢小红傲笑说道:“我们的主人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这八个字儿,你总该听到过吧?” 查一溟出人意外地摇头答道:“孤陋寡闻!” 谢小红听了查一溟如此答覆,心中好生不悦!暗想纵令这“冷竹先生”,近年少出江湖,不知“蛇蝎美人”之号,但他带回严慕光后,难道不加盘问?严慕光更难道会不曾提及“令狐楚楚”四个字? 她心中既然不悦,脸上神色也冷冰冰地说道:“你既孤陋寡闻,不知道我主人名号,也无所谓,但因两册‘血神经’,合则成为罕世秘笈,分则成为无用废物,故而我们必须一见严慕光,和他谈谈条件!” 查一溟摇头说道:“谢姑娘,你和严慕光的条件,谈不成了!” 谢小红愕然问故,查一溟淡然答道:“有两大原因!” 聂小青冷眼旁观,看出查一溟说话之间,好似蕴含着一种异样神情,不禁心头一动,忿忿问道:“什么原因?” 查一溟冷漠漠地答道:“第一点原因是,严慕光身边根本没有像你所说的那册武林异宝‘血神经’!” 谢小红“哦”了一声,聂小青继续问道:“第二点原因又是什么?” 查一溟神色更冷地答道:“是你们根本无法再与严慕光见面!” 谢小红惊道:“慕非严慕光如今不在这冷竹坪上?” 查一溟摇头说道:“你猜错了,他如今正在冷竹坪上!” 谢小红指着那几间茅屋问道:“严慕光是否人在屋中?” 查一溟摇头说道:“他不在屋中,他在这冷竹坪西面那片密翠浮天的竹林深处!” 谢小红不解问道:“严慕光既在林中,我为何无法与他见面?” 查一溟道:“我说得不会错,他不可能再见你了!” 谢小红“哦”了一声笑道:“我明白了,定是‘冷竹先生’查一溟怕他徒弟再度私自下山,布置了什么神妙阵法,把严慕光困在竹林以内!” 查一溟冷笑说道:“你猜得完全不对!” 谢小红的性情比较急躁,闻言之下,颇为不耐地,扬眉说道:“我不耐烦猜了,我自己去到林中看看,不就明白了么?” 查一溟脸上神色冷漠到了极处地,扬头说道:“我劝你莫去看他最好!” 谢小红傲然说道:“我偏要看,倒看看这位‘玉笛金弓神剑手’,为什么不能见我?” 语音才住,柳腰已摆,化成一条红线闪向冷竹坪西的竹林深处! 聂小青以为查一溟定会阻拦,暗想事情既然弄到这等地步,自己只有出手绊住“冷竹先生”,使谢小红入林见着严慕光,替主人与他辨明误会再说! 谁知聂小青所料错误,“冷竹先生”查一溟丝毫未对谢小红加以阻拦! 他只是以一种极为冷漠,并略带残酷的目光遥送谢小红的红衣背影进入竹林之内! 聂小青突然全身一寒,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暗想难道林中有甚厉害埋伏?否则查一溟的目光,何以如此残酷?神色何以如此深沉? 聂小青疑念方起,“冷竹坪”西的竹林深处,业已响起了一声悲呼! 这声悲呼,自然是谢小红所发,她叫的是:“青……姐快……快来……” 聂小青以为谢小红是中了埋伏,慌忙展开绝顶轻功,香肩微晃,化成一缕青烟,循声扑去! “冷竹先生”查一溟端坐未动,脸上神情,是那等冷漠,但口中却喃喃自语说道:“你们要看,便尽管去看,看得越清楚越好!” 聂小青扑进竹林,只见谢小红脸色铁青,两眼发直地,呆呆站在林内! 聂小青未遑细表林内其他景物,便向谢小红讶声问道:“红妹,你中了什么暗算?” 谢小红两只大眼,连眨几眨,忽然眼泪如断线珍珠般的滚滚而落! 聂小青急得顿足叫道:“红妹,你为什么哭?怎不快点告诉我呢?” 谢小红珠泪难忍,抽噎声声,未答聂小青所问,只伸手向林深之处一指。 此处竹树极密,聂小青分枝拂叶的进前几步,不由也自哎呀一声,呆在当地! 原来林深之处,有一块小小空地,地上有座三尺孤坟,坟前有方墓碑,碑上携著“严慕光之墓”五字! 谢小红缓步走来,站在聂小青身后,悲声叫道:“青姐,你……你想得到么?严相公已经死了!” 聂小青在看到严慕光三尺孤坟的刹那之间,心头万绪纷呈,尽量加以镇静,归纳,分析,判断,沉默了好一大会以后,方对谢小红摇头说道:“红妹且慢伤心,我们再找查一溟去!我认为严相公不会死,这座坟头,也许只是空坟?” 聂小青的这几句话儿,使谢小红心中,又生希望地,扬眉叫道:“对!我们再去找那查一溟问问明白,但愿青姐的推测是真,不然姑娘怎样受得起如此严重打击?” 两人匆匆出得竹林,但冷竹坪上,阒然无人,那里还有那位“冷竹先生”查一溟的半丝踪影。 聂小青、谢小红二女,秀眉深蹙,搜遍冷竹坪,只在那茅屋之中,寻得一张墨迹未干的笺纸!笺上几行龙飞凤舞字迹,写的是: “师已老,徒已死, 盖代雄心从兹止! 此豸娟娟,终为祸水!” 谢小红看完笺纸,大怒叫道:“糊涂蛋,糊涂蛋,我一点都没有把他骂错,这‘冷竹先生’查一溟,真是一个大糊涂蛋!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对于严慕光,真心相爱,思厚情深,到如今竟落得个祸水二字?” 聂小青脸色颇为沉重地,摇头说道:“红妹,你应该放得镇静一点,这笺上的‘此豸娟娟’,也许不指的‘蛇蝎美人’,而是指的‘幽灵鬼女’!” 谢小红目中又自泪光涟涟地,悲声叫道:“青姐,不管这笺纸上‘祸水’二字,指的是谁,但照他语气看来,严慕光严相公却像真死了呢!” 聂小青默然片刻,忽似下了莫大决心,扬眉说道:“红妹,对于这桩问题,我们不能不报告姑娘!但在报告姑娘之前,必须明确知道严相公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 谢小红皱眉说道:“查一溟已经走了,冷竹坪上别无他人,我们怎样才能知道严相公之死,是真是假?” 聂小青银牙一咬,断然说道:“我们破坟开棺!” 谢小红失声叫道:“破坟开棺?青姐怎的这样残忍,使严相公死了之后,都不能安定!” 聂小青苦笑说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举措,若不能破坟开棺,怎能确知严相公的生死?你相信他真死了么?” 谢小红摇头说道:“我不相信!” 聂小青道:“你不相信,我也认为内有蹊跷,故而除了开棺的唯一手段之外,我们还能作什么?” 谢小红蹙眉说道:“开棺验尸之事,虽是唯一手段,但却略有顾忌!” 聂小青问道:“有何顾忌?” 谢小红苦笑说道:“棺内倘若不是严相公的尸体,自然无妨,万一真是严相公的尸体,慢说查一溟责询起来,我们无言可对,连姑娘也会责怪我们对严相公太以不敬!” 聂小青闻言,想了一想说道:“红妹,你有没有其他高明办法?” 谢小红摇头说道:“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但我认为不如据实禀告姑娘,由她亲自开坟,或许比较妥当。” 聂小青听是连连摇手说道:“不要,不要!” 谢小红不解问道:“怎样不妥?” 聂小青道:“由我们动手破坟开棺,棺中倘是严相公尸体,我们还可暂时瞒住姑娘,细思朗策,使她减少刺激!但若姑娘亲自动手,万一目睹严相公尸体,她却如何禁受得住?多半不是自尽殉情,便是伤心得口吐鲜血,晕绝而死!” 谢小红“哎呀”一声叫道:“青姐说得对,我真糊涂,怎会未曾顾虑及此?” 聂小青柳眉微扬,妙目中神光电射地,朗声说道:“红妹,我们自幼便蒙姑娘抚教,恩情深厚如天,无论多大的罪孽痛苦,都应该尽量替她分担才是!故而聂小青甘冒大不韪,不顾‘冷竹先生’查一溟前辈是否责询,姑娘是否见怪,决心下手开棺,红妹只在一旁静看,不必参与,此事由我一人承担便了!” 谢小红连摇双手叫道:“青姐不要这样说法,我们姐妹情如骨肉,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此事怎能让你独自负责?” 语音刚了,便已抢先闪身,纵进林内,动手挖掘那座令人触目伤神的“严慕光之墓”! 聂小青自然也帮同动手,那消多久,坟内便赫然现出一具六尺铜棺! 第十一章 罕世奇遇 令狐楚楚听得秀眉连轩,含笑说道:“这几句话儿,我一定设法替艾朋友转到,但却想先向艾朋友请教一下,你所说‘南荒玉霸王’罗静石身后的极大来头是谁?” 艾天泽想了一想,点头说道:“我便告知令狐姑娘也好,但令狐姑娘芳龄较轻,也许不曾听说‘长笑天王’四字!” 令狐楚楚微惊说道:“这‘长笑天王’四字,不是那位既叫‘恨地无环鬼见愁’,又叫‘千影’公孙为我的另一别号么?” 艾天泽笑道:“丝毫不错,令狐姑娘委实博闻!” 令狐楚楚微笑说道:“古往今来,一身而兼三外号者,能有几人,我怎会不知道他?但这位公孙为我,好像听说十来年前,因独斩一条牛头孽蛟,中了沼泽奇毒,死于南荒古森林中,艾朋友如今还提他则甚?” 文天泽双眉一挑,含笑说道:“江湖传说,确实如此,但艾天泽年前遨游南荒,却在哀牢山的古森林内,见着这位一身兼有‘长笑天王’、‘恨地无环鬼见愁’及‘千影’等三外号的公孙为我!” 令狐楚楚讶然说道:“公孙为我性情高傲无比,身怀盖代绝学,他既然未死,怎肯长隐南荒,不曾叱吒风云,睥视宇内?” 艾天泽笑道:“洪荒未辟的沼泽奇毒,委实太以厉害,公孙为我人虽未死,半身已僵,自腰以下,不能动转,只好在那古森林中,每日苦练玄功,企图复原如旧!” 令狐楚楚说道:“以公孙为我那等功力,只要天假以年,他必然可以达成心愿!” 艾天泽长叹一声说道:“人力难与天争,十七八年以来,公孙为我用尽苦功,依旧毫无成效!” 令狐楚楚想了一想说道:“十七八年苦功虽然僵躯未复,但这位公孙为我的功力,定将高得吓人!” 艾天泽叹道:“公孙为我的功力方面,确实高得吓人,但形貌方面也丑得吓人!乱发如草,全身只见皮骨,胡须更有尺许长短,看去完全是具半截活尸,那里还有丝毫人的模样?” 令狐楚楚听得也自然喟叹道:“公孙为我独居古森林中近二十年,身难转动,饮食何来?他能不死,已是罕世奇迹,模样方面,自然无复人形,宛如鬼怪的了!” 谈到此处,忽又目注艾天泽问道:“艾朋友说了半天,似乎还未说出‘南荒玉霸王’罗静石,究竟与这活尸般的公孙为我,有何关系?” 艾天泽笑道:“我与公孙为我,昔年原有数面之缘,故而他一见我后,不禁狂喜,要我帮他一个大忙!” 令狐楚楚笑道:“十七八年痼疾难医,这个忙儿,恐怕不好帮呢?” 艾天泽笑道:“公孙为我不是要我帮他治病,而是要我帮他寻觅一个年龄轻而姿质好的衣钵传人!” 令狐楚楚“哦”了一声,恍然问道:“莫非公孙为我自知死期将至了么?” 艾天泽摇头笑道:“公孙为我对我说是他若想活,至少还可再活三十年!但这样形如活尸的活法,太以无趣,故而他想舍命一拼!” 令狐楚楚不解问道:“怎样拼法!” 艾天泽笑道:“公孙为我打算以所练‘坎离真气’,硬行打通腰部以下的久僵气血!此举倘若成功,即可重入江湖,倘若失败,则立即招致惨死!” 令狐楚楚会意笑道:“大概公孙为我深恐他此举如遭不幸,一身盖世绝学,即告失传!遂托你先为他寻觅一位衣钵传人,然后再实施这件拼命举动!” 艾天泽点头笑道:“令狐姑娘猜得不错,我既然受公孙为我此托,便想起新在南荒结交,年龄既轻,姿质又好的‘玉霸王’罗静石来,立向公孙为我加以推介!” 令狐楚楚笑道:“公孙为我中意了么?” 艾天泽笑道:“公孙为我自然中意,催我赶紧把‘玉霸王’罗静石带到古森林中!但谁知天下事居然往往出人意料!等我找到罗静石,告知此事以后,罗静石竟坚加拒绝,不肯接受!” 令狐楚楚“哎呀”一声说道:“这是一件罕世奇缘,罗静石怎的如此不知好歹?他若能学得公孙为我的七成功力,大概便可傲视当今!” 艾天泽苦笑说道:“罗静石一来不信公孙为我会有压盖一切的绝世武功,二来认为要在古森林中,侍奉一位残废怪物,未免太苦!故而不仅坚拒,并在我劝得紧时,悄悄离却南荒,遨游中原!” 令狐楚楚冷笑一声说道:“这‘玉霸王’罗静石畏难苟安,不像是具有上佳姿质!” 艾天泽叹道:“罗静石姿质极好,就是风流安逸成性,不肯吃苦!我既对公孙为我许下心愿,自然只好苦苦追寻,终于在一老友口中,听得罗静石仿佛曾随‘冷竹先生’查一溟,同上北岳。” 令狐楚楚摇头笑道:“我以‘蛇蝎美人’微名,担保此讯不确!但定把艾朋友适才所说的一番话儿,转告‘冷竹先生’便了!” 艾天泽从令狐楚楚神色之间,看不出丝毫异样,只得微笑说道:“既然如此,便有劳令狐姑娘,艾天泽与我智通五弟告辞,我们在明岁清明的白龙堆上,再相见了!” 说完,双方便自施礼为别。 聂小青目送这“世外双凶”,身形杳后,向令狐楚楚笑道:“姑娘,艾天泽号称‘百臂殃神’,智通僧号称‘白骨弥勒’,又都是‘世外八凶’中人,但今日看来,他们好像并不怎样凶呢。” 令狐楚楚含笑说道:“他们是忌惮我‘蛇蝎美人’名头,不敢逞凶,只好这等客客气气而已!倘若我们不在,‘冷竹先生’查老前辈的这几间茅屋,不被烧掉才怪!” 聂小青忽然想起大可乘机把严慕光之墓,加以掩饰,遂佯作有所领悟地,“呀”了一声,扬眉叫道:“姑娘,我明白了!” 令狐楚楚真被她吓了一跳,蹙眉问道:“青儿,你明白什么?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聂小青娇笑说道:“姑娘,我认为我们刚才所发现的那座无主孤坟,可能就是‘玉霸王之墓’?” 令狐楚楚问道:“你认为墓中埋的是‘南荒玉霸王’罗静石么?” 聂小青点头笑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照‘百臂殃神’艾天泽适才所说,罗静石风流成性,可能是在作甚恶事之际,被查老先生撞破,擒回冷竹坪来,爱他姿质,加以劝导,但终于发现朽木难雕,遂下手除掉,埋骨竹林之内!” 令狐楚楚听得点头说道:“青儿这种想法,可能十中八九!但倘真如此,则却为武林之内,又伏下了无边隐患!” 聂小青问道:“什么无边隐患?” 令狐楚楚说道:“万一那公孙为我老怪物,真以‘坎离真气’,打通久僵气血,艾天泽再一挑唆,岂非立即便是一场滔天巨祸?” 聂小青柳眉双扬,含笑问道:“姑娘制不了那公孙怪物么?” 令狐楚楚摇头说道:“对付‘幽灵鬼女’阴素梅,我有七成把握!但对付公孙为我这老怪物时,功力火候却差得远了!” 聂小青“唉呀”一声,失惊叫道:“姑娘倘若制不了他,则当世之中,岂不要任凭他横行无忌么?” 令狐楚楚皱眉说道:“正是如此,故而我必须想条釜底抽薪妙计,防患未然才好!” 聂小青微笑说道:“这事似乎并不太难,最多姑娘带领我和红妹走趟哀牢山古森林,趁那公孙老怪物,尚在苦等‘南荒玉霸王’罗静石去作他徒弟,不曾冒险以‘坎离真气’,打通气血之前,把他除掉,不就一了百了?” 令狐楚楚冷笑说道:“青儿,你真把事儿看得过分容易!慢说是你与红儿,就是拿我来说,恐怕除非获得公孙老怪物的允许,也近不了他的一丈以内!” 聂小青深知主人令狐楚楚生平不骄不馁,无论遇上什么大事,均能镇静应付,决不看高自己,也决不看轻对方,如今既然这等说法,足见那位具有“长笑天王”、“恨地无环鬼见愁”、“千影”等三项外号的公孙为我,功力定必到了不可思议地步。 令狐楚楚见聂小青双眉紧皱,正自寻思,蓦地灵机一动,微笑说道:“青儿,你要我带你和红儿,前去哀牢山古森林,除去公孙为我之语,说得对呢。” 聂小青见令狐楚楚忽然收口,不禁诧声问道:“姑娘不是认为办不到么?” 令狐楚楚微笑说道:“一来,我们在武功火候方面,绝非公孙为我之敌,想除也除不掉他!二来,在他尚未为祸人世,有甚恶迹之前,便能把他除去,也有点说不过去!但倘能设法使他得尽天年,自自然然归诸寂灭,岂不合情合理地,为武林中消弭了一场无形浩劫?” 聂小青“呀”了一声,摇头说道:“姑娘,拔剑杀人容易!让人自自然然归诸寂灭,恐怕除了主持幽冥轮回的阎王爷以外,谁都办不到呢。” 令狐楚楚秀眉微扬,得意笑道:“倘若想使别人自自然然地命赴幽冥,确实只有阎王爷能够做到!但对于公孙为我这老怪物而论,却除了阎王以外,还有一个‘蛇蝎美人’令狐楚楚!” 聂小青眨着一双大眼,向令狐楚楚摇头说道:“姑娘!青儿对你的武学文才,机智见识,无不佩服万分!但却不相信你还有这种可以与阎王爷媲美的特殊本领。” 令狐楚楚笑道:“青儿,记住我所说的话!天下任何事儿,倘能对其细心分析,均可归纳成上中下三策!择其上策行之,便是超人智者!” 聂小青听得颇觉有趣,微笑说道:“姑娘,我们研究一下,关于对付公孙为我这厉害无比的老怪物之事,采取什么手段,算是下策?” 令狐楚楚答道:“妄自尊大,不知厉害,闯入哀牢山古森林,除害不成,反而死在公孙为我手下,岂不是最愚笨的下策么?” 聂小青含笑问道:“中策呢?” 令狐楚楚含笑说道:“中策是不太正当,及问心有愧手段,譬如放火焚林等!” 聂小青点头笑道:“放火焚林,是必能达到目的的歹毒办法,但一场野烧,不知要害死多少生灵,确实不是我们该做之事!” 令狐楚楚笑道:“分析至此,只有我方才所说使公外为我自坠轮回的‘阎王手段’,才是最佳上策!” 聂小青惑然不解,以一种渴盼获知内情神色,向令狐楚楚蹙眉问道:“姑娘,青儿被你逗得快急死了,你怎么还不告诉我怎样才是属于上策的‘阎王手段’?” 令狐楚楚笑道:“读书贵能活用,我这条妙策之源,来自《大学》!” 聂小青苦笑说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其中那里来的‘阎王手段’?” 令狐楚楚笑道:“格致诚正修齐治平!” 聂小青越发奇道:“这八个字儿,是一套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却与……” 令狐楚楚连摇纤手,截断聂小青的话头笑道:“我用不着那些大道理,仅从‘格物致知’四个字儿之上,便悟出了绝佳妙策!” 聂小青苦笑叫道:“姑娘……” 令狐楚楚摇手笑道:“青儿,你不要急,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聂小青扬眉问道:“什么问题?” 令狐楚楚笑道:“公孙为我身中沼泽奇毒,在哀牢山古森林内,住了多久?” 聂小青答道:“根据‘百臂殃神’艾天泽所说,约有十七八年!” 令狐楚楚继续问道:“青儿想想,那公孙为我下半身不能转动,独处古森林中,时历十七八年,对于饮食一事,却是如何解决?” 聂小青凝思片刻,哼了一声说道:“他那里会有办法解决?无非啃食一些周围的草根树皮,及经过左近的蛇虫血肉而已,倘若天降大雨,他才可畅饮解渴!倘若走过大一些的兽蟒之类,他才可饱含充饥!” 令狐楚楚点头笑道:“青儿想得不错,事实定然如此,人在这种环境之下,一日两日,自然无妨,一月二月,或可支持,能历一年两年,已是近乎奇迹,但公孙为我却为何能在忍饥挨渴,雨打风吹,寂寞无聊,在无人迹的古森林中,活了为时十七八年的六千来日。” 聂小青想了半天,蹬着两只大眼,摇头说道:“他早就该死,根本没有活的可能,但事实上这老怪物却依然健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青儿答不出了!” 令狐楚楚微叹说道:“青儿,你既回答不出,我告诉你好了,公孙为我所以能够像具活僵尸般,多年不死之故,只是靠着一口戾气支持,换句话说,也就是他有桩莫大心事未了,使他不甘心瞑目!” 聂小青点头说道:“姑娘说得有理,但公孙为我的莫大心事,谁又猜得着呢?” 令狐楚楚笑道:“这个好猜,公孙为我若是平凡人,他早已在古森林中,平凡死去,只因他是当世武林无双高手,不愿把一身旷代绝学,与人俱没,故而化成一股力量,支持他活到如今的莫大心事,无疑地就是想获得一个理想徒弟!” 聂小青听得出神,口中喃喃说道:“对极!对极!” 令狐楚楚一面玩弄着一片竹叶,一面继续说道:“我既然根据格物致知之理,想通了公孙为我何以不死的奇迹成因,遂跟着想出了阎王手段!” 聂小青娇笑说道:“姑娘好容易才回到正题,我倒要看看你所想出来的是什么阎王手段?” 令狐楚楚举着手中竹叶笑道:“霸王的手段,是把这片竹叶撕碎,阎王的手段,则是使这片竹叶枯黄,我如今只要替那公孙为我老怪物,找上一个理想徒弟,送往哀牢山古森林内,使公孙为我心愿一了,他定然便会精神涣散,立告枯萎,自然而然地,去往森罗殿中,向阎王报到的了!” 聂小青抚掌笑道:“好主意!好主意!姑娘析理入微,看得真是透彻……” 话方至此,忽又住口皱眉说道:“但公孙为我是要‘南荒玉霸王’罗静石作徒弟,如今玉霸王已成枯骨,姑娘总不会使他死而复生……” 令狐楚楚摇手说道:“青儿怎么这样糊涂?公孙为我又不曾见过什么‘南荒玉霸王’,他只是从‘百臂殃神’艾天泽口,听得罗静石年岁轻,姿质好,表示满意而已,我如今倘若选择一个比罗静石年岁更轻,姿质更好之人,给他送去,他还不高兴死么?” 聂小青灵机忽动,张大一双妙目,向令狐楚楚含笑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在打我的主意?” 令狐楚楚嫣然失笑说道:“我正是想在你和红儿之中,选上一个,送往哀牢山古森林内,给公孙为我作徒弟!” 聂小青秀眉深皱,苦笑说道:“姑娘,跟公孙为我当徒弟,要当多久?” 令狐楚楚笑道:“当到公孙为我心愿了却,撒手归西!” 聂小青抿嘴说道:“地是古森林,人是老怪物,时间又不知要有多久,这桩差事,苦得很呢!” 令狐楚楚正色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能学得公孙为我的几成真传,便足睥睨当世,岂同小可,我们回松林去,红儿可能等得已久,让你和她拈阄决定谁去好了!” 聂小青也颇谅疑谢小红为何突然失踪,是否从另外路径,转回松林,遂与令狐楚楚一同离去。 但令狐楚楚离开这冷竹坪前,却将“百臂殃神”艾天泽、“白骨弥勒”智通僧,为了寻找“南荒玉霸王”罗静石,曾上冷竹坪,及公孙为我欲收罗静石为徒等事,留书禀告“冷竹先生”查一溟,并命聂小青,把那根“阴沉宝竹”,也归还原处! 聂小青暗中叫苦,但又不能不遵,只好把从“冷竹先生”查一溟之处赢来,颇为心爱的一段“阴沉宝竹”,留在了茅屋之内! 至于令狐楚楚所异想天开的阎王手段,因恐万一泄漏机密,贻误大事,故不曾在函中说明。 他们主婢二人,下得冷竹坪,回转松林,居然又出岔事。 第十二章 八荒四海 叶元涛见状,以为自己猜对,遂皱眉问道:“聂兄目前既不能与小弟同游,则今宵一别之后,却是如何相会?” 聂小青笑道:“叶兄想想,你打算在何时何地,邀斗‘世外八凶’?聂小靖岂不便可赶来相会?” 叶元涛转向申屠少华问道:“申屠二叔,这地点时间,要怎样预定才好?” 申屠少华闻言,便自蹙眉深思! 聂小青灵机又动,含笑说道:“申屠老人家不必思索,我来安排好么?” 叶元涛点头笑道:“聂兄代小弟安排最好,因为你自己总知道你云南之行,约需多久,及把地点订在何处,比较妥当!” 聂小青因避免对方起疑,不愿作肯定说法,只向叶元涛及申屠少华微笑说道:“聂小青只建议时间最好定在明年年初,地点最好在祁连山左近,至于确期确地,还请叶兄与申屠老前辈卓裁!” 申屠少华点头笑道:“聂老弟这建议甚好,我们便把时间地点定在明年元宵佳节,地点定在祁连山玉杖峰头便了!” 叶元涛自无异议,聂小青更是高兴已极! 因为她觉得只要把这场约会之期,定在群侠群凶的明年清明白龙堆之会以前,则经过一番恶斗,至少可使“世外八凶”方面,遭受损失,减去不少锐气! 计议既定,叶元涛与聂小青便各叙年庚,撮土为香,一盟在地! 叶元涛比较年长,作了盟兄,但聂小青与对方缔结兰盟之际,心中却充满了欷歔感慨! 她是由于今日之盟,想起了主人令狐楚楚,与“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的金兰之约! 令狐楚楚与严慕光之间,何等悱恻凄怆?如今又与叶元涛虚情假意地,订了兰盟,将来又不知要形成一种什么结果。 叶元涛看出聂小青心事重重,遂含笑说道:“贤弟,你云南之行,必然十分紧要,我不多留你了,我们且等明岁元宵,在祁连山玉杖峰头再见!” 话完,彼此行礼为别,聂小青依然静待叶元涛、申屠少华走后,妥为埋葬“神拐”柴三遗骨,方往云南哀牢山赶去! 一路之间,聂小青心中暗想,世间事往往巧合无限,若非偶遇叶元涛,怎会晓得除了公孙为我以外,还有一位与他容貌相同,武功相若的公孙独我? 最妙的是两人于雪山寒潭之中,被冰河冲走以后,居然一个困于“古森林”,一个困于“大沼泽”,全在哀牢山内! 尤其因浸泡寒潭过久,两人又复同样得了半身无法转动的风瘫之症! 但公孙独我获得传人,把本身功力转注叶元涛,使他于短短三年之中,成就一身绝世武学以后,业已奄然物化! 公孙为我却因所想收做徒儿的“南荒玉霸王”罗静石,无端失去踪迹,以致一念未绝,至今仍在哀牢山古森林内,过着那种缺食少衣的非人生活! 聂小青想到公孙为我太以可怜,遂在进入“哀牢山古森林”前,替他置办了不少必然是他朝夕梦想的衣食用物! 准备妥当以后,便即进入哀牢山,寻找古森林! 但哀牢山内,森林无数,且多半是洪荒未辟,究竟那一片森林,才是公孙为我的困身之处? 聂小青只好逢林必入,耐着性儿,慢慢寻找! 洪荒未辟的森林以内,自然多的是世所罕见的毒虫怪蛇,奇禽异兽,甚至连蚊蝇之类,都比寻常所见,大上数倍有余,并多半具有奇毒! 天光若有若无,一片黑暗,再加上腐木烂叶,及虫虎鸟兽遗尸,所化的难闻瘴疠之气,简直是寸寸是险,步步难行,聂小青虽有一身上乘武功,也防所难防地,不知吃了多少苦楚。 走完一林又一林,眼前又是大森林! 这座森林,比先前所经,更密更高,林中少光线,自然也就更为黑暗! 聂小青心头暗想,自从进入这些古森林以来,自己业已大开眼界,见识了不计其数前所未见的虫虎鸟兽!如今这座森林,仿佛更大更深,其中不知是否藏有什么更凶恶的怪物? 她一面寻思,一面前行,但走了好大一段路程以后,才知道自己所料想的完全不对! 因为在这长长一段路程之中,她没有看见一条蛇,一头兽,一只鸟,甚或一个虫儿出现! 聂小青心中觉得奇怪,口中则觉得有些口渴! 她遂选了一截树桩坐下,取出水壶,饮水几口,并不甚在意地,略为打量周围的环境。 所坐之地,树木较稀,但地上却铺满了软厚落叶,时有一股颇为难闻的霉腐气息,令人欲呕! 在聂小青所坐树桩的左前方七八尺外,却自落叶之中生出一丛高约尺许的黑色细草! 聂小青心中一转,暗忖自己走了多日,所见都是落叶巨树,几乎连这几根不知名的黑色细草,尚属初次见到,那公孙为我却如何能在这等环境之中,活了十七八年光景? 思忖之间,耳中忽然听得一阵“嗡嗡”微响! 因时当正午,烈日当头,森林木叶虽密,依然疏疏落落地,透下天光,使人可以看得清林内景物! 聂小青循著“嗡嗡”微响看去,只见去路林中,飞来了一只几乎大若人拳的墨黑巨蜂! 这种墨墨巨蜂,聂小青在其他森林以内,业已遇过两次,几为所伤,曾施展劈空真力,亦无法将其击毙,深知厉害之处,不在“鸠盘宫主”赫连英仗以威震江湖,被主人令狐楚楚用“三昧雨”神功毁去的“五毒散花蜂”之下! 此蜂性喜袭人,自己不仅曾遭攻击,并目睹一条鸡冠怪蛇,被它螫中以后,不到片刻,便告死去! 聂小青既知此蜂厉害,一见出现,自然立即戒备! 那只拳大墨黑怪蜂,果似专为袭击聂小青而来,刚在林中出现,便向她疾飞而至! 聂小青凝定内家真气,聚于右手中指,正待迎着巨蜂来势,凌空弹出之际,突然怪事又生! 那只墨墨巨蜂距离聂小青尚有七尺左右,忽似有甚无形大力牵引,使它突告斜飞,直投那丛生自落叶之中的黑色细草以内! 这种奇异现象,自使聂小青大感惊诧! 根据所见,显然在那丛细草之中,藏着一种富有极强吸力的怪物! 再根据聂小青连日穿行洪荒森林,所获经验判断,知道富有吸力的怪物,只有蟒蛇、蟾蜍,以及大壁虎形的响尾毒龙等类! 无论是那一种怪物,既能克制墨黑巨蜂,定然便比墨黑巨蜂,更为厉害难斗! 聂小青正在深含戒意地,暗自揣测之际,那丛黑色细草以内,突又传来了咀嚼之声! 森林之中,尤其是洪荒未辟的古森林中,经常所听得到的声音,无非是虎啸猿啼风声鹤唳! 但这种咀嚼之声,聂小青却还是初次听到! 想像起来,在这咀嚼声中,那只墨黑巨蜂,已被黑色细草内的怪物,活生生地吃下肚去! 聂小青的警戒之心,渐被好奇之心冲淡,想把草中怪物逼出,看看究竟是样什么东西?长的是什么形相? 主意既定,遂先端详周围,看准退路,然后凝聚内家真力,向那丛黑色细草之中,凌空劈出一掌。 相距只有七八尺远,以聂小青功力来说,这一掌既发,定然乱草纷飞,怪物出现! 谁知劲疾掌风,枉自划空怒啸,那丛黑色细草,却连任何一根草叶,不曾丝毫摇动! 聂小青惊愕万分,双眉立挑,又是一掌推出! 这一掌,她不仅凝足了十二成功力,并系施展出“狂风九式”中的第一式“千山落木”! “狂风九式”是无名神尼昔年降魔绝学,震惧武林,威力无比!聂小青前在嵩山施展之时,连“鸠盘宫主”赫连英,及“幽灵鬼女”阴素梅,都对其相当忌惮! 劲风怒卷,罡气狂排,慢说是一丛草,就是一丛钢丝,也将为之根根寸折。 理论上如此,事实上不然! 那丛黑色细草,依旧一点不动! 聂小青骇然欲绝,发现了莫大蹊跷。 因为,纵令这丛黑色细草,是甚罕世异物,能抗罡风真力,但异草周围的虚浮落叶,为何也绝无一片,随风卷起? 不可思议!委实太以不可思议! 聂小青霍然站起身形,准备不避任何危险,走到这丛黑色细草之前,看个究竟。 更怪的怪事,随着发生! 聂小青刚刚站起身形,那丛黑色细草,居然也升起了两尺五六! 怪事虽生,真相大白! 这那里是甚么黑色细草?却是一位躺在落叶堆中之人的乱蓬蓬的胡须! 如今,这人自落叶堆中坐起,胡须自然随同升高,竟仿佛是那丛黑色细草蓦然长长不少! 这人的面貌,为他乱须发所掩,看不真切,只觉得颧骨高耸,眼眶深陷,颊上瘦得已有皮无肉。 胡须已有一尺来长,头发自然更最少长出两三倍去!但无论是须是发,均一黑如漆,绝无半点花白! 这人,只坐起了上半身,下半身却仍深埋在落叶堆内! 无疑地,这人便是聂小青特意远来相寻,一身具有“长笑天王”、“恨地无环鬼见愁”、“千影”三外号的公孙为我! 聂小青见着这位绝代异人,心中自然又惊又喜! 但她不能使对方看出自己是特来相寻,故而装出一副惊讶万分的神色,失声叫道:“老伯伯,方才那只墨黑巨蜂,是被你吃掉了么?” 聂小青是谋定而来,料准公孙为我独居古森林十七八年,最难忍的,必是长期寂寞!最缺乏的,是和善人情!故而一开口便向他叫了一声任何老人都听来甚感喜悦的“老伯伯”! 果然这一声“老伯伯”,便把公孙为我听得自那张枯瘦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泛起一丝极难显露的笑容,点头答道:“那是‘乌王蜂’,味道颇不错呢!” 聂小青“哎呀”一声,皱眉叫道:“老伯伯,你当真吃掉了么?我知道这种巨蜂,毒得很呢!” 公孙为我摇头笑道:“我吃惯了有毒东西,已经觉得越毒滋味越好!” 聂小青走近几步,含笑问道:“老伯伯,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在游山?怎么把头发和胡子,养得这么长这么乱?并跑到这落叶堆中睡觉?说不定会有瘴气的呢!” 公孙为我两道隐蕴异样精芒的眼神,在聂小青全身上下,略为扫视,含笑说道:“我不是游山,我住在这古森林内,一动不动地,足有十八年了!” 聂小青“哦”了一声说道:“怪不得老伯伯的胡须和头发,弄得这样乱,这样长,原来在这里住了十八年之久……” 说到此处,故意向公孙为我埋在落叶堆内的半身部位,看了几眼,蹙眉问道:“老伯伯,你是腿断了?还是风瘫?不然决不会在这古森林中,住了这久!你饿了吃什么?渴了喝什么呢?” 公孙为我十八年来,除了遇见一次“百臂殃神”艾天泽之外,那里有人对他如此关切探问,故而听完了聂小青的这几句话儿,心中突生一种难以形容的凄凉之感,竟自颊上流下了两行珠泪! 聂小青“唉”了一声叫道:“老伯伯,你怎么哭了?” 公孙为我举起一双干枯消瘦得像鸟爪般的右手,略拭两颊泪痕,向聂???青苦笑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聂小青一来因没有隐瞒必要,二来因欲使公孙为我对自己毫无疑心,遂向他摇头娇声笑道:“老伯伯,你不要称我小兄弟,应该称我小姑娘,我叫聂小青,女扮男装之故,是为了江湖方便!” 公孙为我听她自称是女儿身分,不禁又对聂小青端详几眼,长叹一声说道:“聂姑娘,我是下半身风瘫,不能转动,才困在古森林中,若谈到饥餐渴饮方面……” 他话犹未了,聂小青突然双足点地,倒纵而出! 公孙为我急得高声叫道:“聂姑娘,你不要走,我求求你陪我说上一天半天话儿再走好么?” 聂小青纵到适才所坐树桩左近,取了自己行囊,一面缓步向公孙为我,一面嫣然笑道:“老伯伯,我不是走,我是见你苦得太以可怜,去取些吃的喝的给你!” 公孙为我蓦然双睛一瞪,自那深陷眼眶之内,射出两道几乎比闪电还亮的森森碧光,狞视聂小青,厉声叫道:“聂小青,你……你敢说我可怜?” 若论公孙为我的这副盛怒形相,委实可以吓得死人,但聂小青因成竹在胸,却仍不慌不忙,神色安详地,点头说道:“老伯伯,你本来可怜,我为什么不敢说呢?你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孤孤独独地,病困在这古森林内,想吃喝,没有酒饭茶汤,想说话,没有亲朋故旧,甚至于蛇儿鸟儿,都因为怕你会把它们吃掉,而不敢对你接近,忍饿挨渴,寂寞孤单,我真不知道你怎会活得了十八年之久?你再不可怜,这世界上还有可怜人么?” 公孙为我脸上的狞厉愤怒神情,随着聂小青的语音,一丝丝地减退,等到聂小青话完,居然当真变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悲怆模样,长叹一声,又复流下了两眶热泪! 聂小青自行囊之中,取出一只不太大的酒葫芦来,向公孙为我微笑劝慰说道:“老伯伯,不要哭了,我把这一葫芦美酒送给你喝!” 公孙为我闻言,立时收泪,两眼目光发直,盯着聂小青手中的酒葫芦,竟似不信地,颤声问道:“聂姑娘,我……我对你这……这样凶法,你……还肯请我喝酒么?” 聂小青娇笑说道:“我知道老伯伯多年不曾饮酒,定然馋得要命,这是极好的贵州茅台酒呢!” 话完,便把酒葫芦向公孙为我递去! 公孙为我双手发抖地,接过酒葫芦来,一面拔塞,一面向聂小青投以两道极为感激的目光,颤声说道:“聂姑娘,你……你这人太好了,我……我要好好对你报答!” 聂小青失笑说道:“老伯伯,你慢些喝,我囊中还有两大葫芦茅台及沪州大曲,以及不少熏鸡、腊肉、兜兜咸菜等物,管保比你方才所吃的那只‘乌王蜂’,味道好得多了!” 公孙为我听得简直馋涎欲滴,先咕嘟嘟地,喝了好几口酒,咂咂嘴唇,又向聂小青央求说道:“聂姑娘,你既有这好东西,赶快拿来我吃!” 聂小青微笑柔声说道:“老伯伯,你不要太馋,十多年未进烟火食,倘若猛然狼吞虎咽,定会把肠胃吃出毛病,所以我要一点一点的,拿给你吃!” 她边自发话,边自行囊之中,取出一小坛兜兜咸菜,及一把长柄角梳。 公孙为我这多年来,何曾尝过盐味,故而赶紧接过兜兜咸菜,抓了一把,入口大嚼! 他一面吃得津津有味,一面目注聂小青手中长柄角梳,讶然问道:“聂姑娘,这是一柄梳子,难道也是要给我吃的么?” 聂小青见这位盖代奇人,委实馋得可怜,不禁微觉凄恻地,嫣然笑道:“老伯伯,我看你头发太乱,是想用这柄角梳,替你梳梳头发!” 公孙为我“哦”的一声,咽下口中美酒,高兴得长叹摇头说道:“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我居然还会有这样好的福气,竟在这哀牢山古森林中,遇上了一位好心姑娘,请我喝酒,请我吃菜,并替我这形若妖魔的老怪物,梳理梳理头发!” 聂小青细心而缓慢地,替公孙为我动手梳理头上纠结乱发,并对他颇为关切地,含笑说道:“老伯伯,这兜兜咸菜虽然可口,却似太咸,你不要吃得过多,我一面替你梳发,一面和你说话!” 公孙为我忽然自语说道:“奇怪!奇怪!” 聂小青娇笑问道:“老伯伯,你在奇怪什么?” 公孙为我说道:“在这样亘古无人,洪荒未辟的古森林中,遇见我这样一个半妖半鬼之人,你怎会不觉得奇怪?直到如今!还不询问我的姓名来历?” 聂小青笑声答道:“老伯伯,你能在这种环境之下,活了十八年不死,自然是位绝世奇人!我知道像你们这等奇人,多半都把自己的身分,看得十分神秘!白居易说得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姓张、姓李,或是姓诸葛,姓欧阳,与我何干?我最多不过陪你在此说上一两天话儿,便将风萍流转,各自东西,多晓得一桩武林秘密,将来也许会在江湖上多添一些烦恼,故而我不想请教你的姓名来历,只把你叫做老伯伯,不是反倒显得蛮亲切而不生疏么?” 公孙为我听得“哎呀”一声说道:“聂姑娘,你只肯陪我一两天,就要走么?” 聂小青微笑说道:“我没有理由在此长留,除非我能为老伯伯治好你的风瘫宿疾,但聂小青对于刀剑拳掌、诗赋词章等文武两途,虽然均曾涉猎,却于岐黄医理,一窍不通!” 公孙为我扬眉笑道:“聂姑娘,你虽不懂岐黄医理,治不了我的风瘫宿疾,但却可以治好我比风瘫宿疾,更渴需治疗的心病!” 聂小青知道自己所用旁敲侧击,欲擒故纵的高级手段,业已生效,公孙为我正在自动自发地,慢慢上钩,遂装作闻言失惊,“呀”了一声问道:“老伯伯,你还有心病么?” 公孙为我点头叹道:“我的心病,重得很呢!” 聂小青娇笑道:“老伯伯,你且慢对我诉说心病,我先替你治治馋病!” 说完,把角梳插在公孙为我长发之上,又走到行囊旁边,取出了一葫芦“泸州大曲”,及半只熏鸡! 第十三章 恩将仇报 聂小青想不到公孙为我竟是如此答覆,知道若再劝阻,必会使他生疑,遂只好装出一副高兴的神情,微笑说道:“师傅,你这样安排也好,但我在那边林内,倘若看见你对艾天泽所送来少年人略有垂青之意,我便不辞而别,悄悄溜走!” 公孙为我皱眉苦笑说道:“女孩儿家醋心,怎会如此重法?我如今向你保证,除你以外,决不再复收徒,你该放心了吧?” 聂小青点头娇笑说道:“我放心了,师傅快请那艾天泽进林来吧。”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向公孙为我所指的林深之处走去。 公孙为我真怕她负气跑掉,又复含笑叫道:“青儿,你要相信我,千万不许悄悄溜走!” 聂小青回眸一笑说道:“师傅,你不要对我挂念,且赶快打发来人,我还等着替你梳胡子呢!” 公孙为我闻言,慰然一笑,便向古森林外,施展内家功力,提气高声叫道:“艾兄,请进林内相见!” “百臂殃神”艾天泽上次来这古森林时,便因冒失闯入,几乎被公孙为我的“坎离真气”所伤,故而这次先打招呼,不敢莽撞! 如今既听公孙为我传声邀见,遂也提气笑道:“公孙兄,小弟替你把‘南荒玉霸王’罗静石罗老弟带来了,你且看看他姿质如何?是不是够得上接受发扬你那一身盖世无俦的奇绝武学?” 一面说话,一面便率领一位猿臂蜂腰,神采出群的玄衣少年,向古森林中走进。 “百臂殃神”艾天泽这几句话儿,对于公孙为我,倒未怎样,却使聂小青听得暗自吃了一惊! 她暗惊艾天泽居然真把“南荒玉霸王”罗静石找到,倘若不是自己早来一步,公孙为我从此定与“世外八凶”等,声气相通,则白龙堆一战,可能道浅魔高,使各派英豪遭受大劫! 她所藏之处,距离公孙为我困身的落叶,约莫两丈六七,加上林中天光极暗,遂不一定能够完全看得真切! 艾天泽身形渐现,聂小青未怎在意,她只想看看那位被自己抢了先机,拔了头筹的“南荒玉霸王”罗静石,是个什么模样? 但凑巧的是,由于林木枝叶极多,她竟无法看见那玄衣少年面貌,只看到一点英挺身影! “百臂殃神”艾天泽因前次来过,曾经记熟路径,故而走到接近公孙为我困身的大堆落叶之际,便命玄衣少年,暂时停步,自己单独向前,抱拳笑道:“公孙兄……” 但艾天泽仅仅叫了一声,便惊失万分地,愕然住口! 因为他看见公孙为我不但满面高兴神情,连那乱草似的长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在头上挽了一个道髻! 公孙为我见了艾天泽这副惊愕神情,不禁失笑问道:“艾兄,你为何如此神情,难道不认识我了么?” 艾天泽蹙眉笑道:“公孙兄,你与小弟分别以后,好像情况转变不少!”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艾兄,你看得对了,我不能够永远倒楣,如今大概业已转运。” 艾天泽讶然问道:“公孙兄的风瘫恶疾痊愈了么?” 公孙为我摇头笑道:“多年恶疾,岂同小可?我又不曾运用‘坎离真气’,与它拼命,怎会突然痊愈呢?” 艾天泽目光微将,忽然看见公孙为我身旁,竟有一只酒葫芦,不禁越发惊奇得高声叫道:“公孙兄,莫非你又遇上什么武林旧友?” 公孙为我摇头笑道:“不是遇上武林旧友,而是收了一个好徒弟!” 艾天泽惊得几乎跳将起来说道:“你……你……你怎么已经收了徒弟?” 公孙为我把脸一沉,冷然问道:“艾兄此话怎讲,难道你不许我收徒弟么?” 艾天泽见他似要变脸;慌忙摇手说道:“公孙兄,千万不要误会,小弟是说我已经向公孙兄介绍传人,公孙兄并曾面允的呢!” 公孙为我闻言,双眼一翻,精芒电射地,厉声狂笑说道:“艾兄,我等了你不少时日,但如石沉大海,音讯毫无!假若你从此不来,莫非我就应该把一身绝学,埋葬在这古森林内?” 艾天泽无话可驳,只得陪笑说道:“公孙兄,你得意高足是谁,怎不请来与小弟一见?” 公孙为我哈哈笑道:“我这徒儿,成了我的话宝贝,在她未曾尽得我一身所学,傲视江湖以前,我决不让她见人,也决不宣布她的姓名来历!” 艾天泽无可奈何,双眉深蹙,但忽然灵机一动,又向公孙为我含笑说道:“恭喜公孙兄获得理想传人,但徒弟越多越好,你再看看小弟为你千里迢迢送来的这位罗老弟!” 公孙为我摇手说道:“不必了,我不想再收第二个徒弟!” 艾天泽愁眉苦脸地说道:“公孙兄,小弟好容易把罗静石老弟找到,带他不避艰辛地,千里远来,你若不允收为门下,却叫小弟怎样对罗老弟交代?” 公孙为我哈哈怪笑说道:“这件事儿毫不为难,你自己把他收作徒弟,不就解决了么?” 艾天泽苦笑说道:“小弟胸中所学,那里配为人师?除非像公孙兄这等绝世异人垂青授技,才不至于糟塌了罗老弟的旷代奇姿!” 公孙为我失笑说道:“艾兄,你想引诱我么?” 艾天泽号称“百臂殃神”,列名世外八凶,性情自然极为高傲凶恶!这等连连碰壁,若在平时,早就激怒翻脸,但如今面对公孙为我,却只有忍气吞声地,陪笑说道:“公孙兄,你收徒与否,于小弟一无损益,怎用得上‘引诱’二字?如此对待旧友,是否……”语音未了,忽然灵机一动,目闪奇光地,向公孙为我笑道:“公孙兄,这样好了,我命那位罗老弟,与你见上一面,收也在你,不收也在你……” 公孙为我根本不等艾天泽话完,使冷然说道:“艾兄,你不必再费心了,那罗静石的姿质,便如天上金童,我也不会对他特垂青眼!” 公孙为我的语音方落,艾天泽的来处林内,却响起一片清朗笑声说道:“公孙老先生,假如我罗静石,竟比天上金童还要强一些呢?” 那位玄衣少年,一面朗声发话,一面昂然缓步,向公孙为我身前走来! 他的清朗语气,使公孙为我吃了一惊! 他的清朗话音,却使聂小青吃了一惊! 因为聂小青听出这位“南荒玉霸王”罗静石的语音,似乎在陌生之中,有些熟悉? 声音上,使聂小青起了怀疑,但面貌上,却仍使她毫无所见! 聂小青因所藏部位不好,始终只能从林木枝叶之中,瞥见一些对方的英挺玄衣背影! 这时,“南荒玉霸王”罗静石业已走到公孙为我身前六七尺处,双手微拱,傲然卓立! 公孙为我觉得眼前一亮,不由目光微抬,向这玄衣少年,略微打量! 谁知不打量还好,这一打量之下,却使公孙为我双眉深蹙,心中好生为难。 原来,艾天泽所言不差,这罗静石果然是武林中旷代美质,无论是容貌身材、丰神、根骨,均绝不输于聂小青,简直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美玉明珠,难分轩轾! 罗静石剑眉一挑,神情颇亢地,抱拳问道:“公孙老先生,我比你那位高徒如何?” 公孙为我既不愿作违心之论,又知道聂小青在远远偷听,遂把眼皮略微眨了一眨,异常技巧地答道:“你不会比我那徒儿好!” 罗静石闻言,颇为不服地,扬眉问道:“公孙老先生,你这样说法,难道是认为你那徒弟,看起来比我好么?” 公孙为我依然技巧地,点头答道:“他不会比你差。” 罗静石突然发出一阵震天狂笑! 这一阵狂笑,使“百臂殃神”艾天泽听得一愕,使公孙为我听得一愕,也使聂小青听得一愕! 艾天泽愕然之故,是想不到罗静石在公孙为我这等性情怪癖无比的绝代奇人之前,竟能表现得神采飞扬,毫无怯色! 公孙为我愕然之故,是自己觉得两度答话,均极为技巧,不知为何引得罗静石如此狂笑? 聂小青愕然之故是她早就发觉罗静石的语音熟悉,如今再听了这阵狂笑,忽使她想起一个人来! 但聂小青刚刚想起这个人,便忽又摇头自语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这时罗静石狂笑之声刚收,公孙为我忍不住地问道:“你为何这样狂笑?” 罗静石双目闪光,扬眉笑道:“我听懂了你的答话之意,觉得你这位老先生,确实蛮有趣味!” 公孙为我继续问道:“你听懂了什么?” 罗静石得意笑道:“我不仅听懂了你所答话的外在涵意,并听出了你为何如此答话的内在涵意。” 公孙为我失笑说道:“你大概是自作聪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随意答上两句话儿之中,会有什么外在涵意?内在涵意?” 罗静石微微一笑,目注公孙为我说道:“公孙老先生,你听我说,你所答‘我不比你徒弟好,你徒弟不比我差’等两句话儿的外在涵意,就是认为我和你徒弟的姿质品貌,难分轩轾,换句话儿来说,也就是认为‘你徒弟不比我好,我不比你徒弟为差’!” 公孙为我此时确实已爱上这罗静石聪明胆识,但因碍于与聂小青事先有约,遂依然颇为技巧地,避而不置可否,只是反向罗静石问道:“原来这就是外在涵意,但不知什么又是内在涵意?” 罗静石笑道:“我分析你为何如此答话,及答话时所表现的神情,认为你那位宝贝徒弟,必在近处,并推测出她不是男人,而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 公孙为我由不得地失声叫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罗静石笑道:“我有两点原因,可以猜出她是女人!” 公孙为我好奇性地问道:“你说说看!” 罗静石笑道:“第一点原因是我从老先生的语气神情之中,看出你那位徒儿的好胜心太强,并极获你的宠爱!在这两方面说来,女孩儿家性情,本比男孩儿家来得高傲,而撒娇邀宠的本领,也比我们这等男儿汉,强得多了!” 公孙为我忍不住地,点头赞道:“你这第一点分析,极有道理!” 这时,藏在远处的聂小青,业已惊疑欲绝。 因为她几乎可以从听到的语音之中,断定罗静石百分之百地,就是自己心内所疑之人! 但她又可百分之百地,否定自己心中所疑之人不会变成“南荒玉霸王”罗静石,随同“百臂殃神”艾天泽,来到这哀牢山古森林内! 极端相似,与决不可能,这两重矛盾,交织成了一面使聂小青迷惑万分,惊疑欲绝的无形大网,把这位足智多谋,聪明活泼的俏佳人,网在其内! 聂小青若非不能与“百臂殃神”艾天泽相见,她定然要现身纵出,把那“南荒玉霸王”罗静石紧紧捉住,看个清楚! 若非双方距离稍远,无法施展“蚁语传声”,她定然要改变主意,暗叫公孙为我把玄衣少年,收做第二弟子! 如今,这两桩想做的事儿,全做不到,聂小青只得蹩着满腹闷气,倾耳细听究竟。 罗静石见自己的第一点分析,业已获得公孙为我称赞,遂也颇觉高兴地,继续扬眉笑道:“第二点原因是我听说老先生久困古森林,发若飞蓬,须如乱草,但如今却居然梳理得整整齐齐,显然必是令高徒的杰作!因而更显然地可以看出这位擅长梳头挽髻之人,必是一位娇美红妆,决非粗豪男子!” 公孙为我听得衷心佩服地,失声叫道:“罗静石,你真好聪明!大概最多再过二十年,你可以把‘南荒玉霸王’的外号,改掉个两字儿,叫做‘乾坤玉霸王’了!” 他说完这几句话儿,不由又好生后悔,因其中对于罗静石深为赞许,不知会不会使聂小青听了生气,而悄悄溜走? “百臂殃神”艾天泽心中暗喜,觉得罗静石表现太好,事情必然大有转机,遂向公孙为我含笑说道:“公孙兄,这罗老弟的姿质胆识如何?是否小弟决未虚言,像如此理想之人,只怕踏遍天涯,亦所难得!”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这位罗静石老弟,好姿质,好胆识,的确全如艾兄所说旷代奇才,罕世难觅的理想传人!” 艾天泽大喜说道:“公孙兄,你这样说来,是改变主意的了?” 公孙为我忽然愁眉苦脸地说道:“艾兄,说良心话,像罗老弟这样一株武林奇葩,谁不想收列门墙,但偏偏我就没有这份福气!” 艾天泽失惊问道:“公孙兄此话怎讲?” 公孙为我长叹一声,摇头说道:“我是怕遭天谴!” 艾天泽听得满腹疑云地,皱眉问道:“公孙兄,你的‘天谴’二字,是什么意思?” 公孙为我叹道:“无论何事,倘若太过分时,即早招鬼神之忌!我那徒儿是一朵旷世难觅瑶池仙花,这位罗静石老弟,也是一株盖代罕见的武林异卉,如此钟毓两间灵秀之气的奇材人杰,得一已嫌折福,那敢兼收并蓄,自寻烦恼?还请艾兄与罗老弟曲谅,再让我这把老骨头,活上一年半载,公孙为我便感激不尽!” 艾天泽听公孙为我这样说法,知他意志已决,无法挽回!只得长叹一声,苦笑说道:“公孙兄,真想不到小弟为你天涯海角,寻觅传人,委实费尽苦心,结果居然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公孙为我也颇觉歉然地,叹息说道:“缘之一字,奇妙万分,不可捉摸!艾兄盛意,公孙为我极为铭感,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遇未嫁时’,你们偏偏会来迟半日?” 说到此处,目光移注罗静石,含笑说道:“罗老弟,我虽然不能收你为徒,但却愿传你一手颇为奇妙,又可速成的功夫,以留纪念!” 罗静石等公孙为我话完,出人意外地,剑眉双挑,摇头说道:“公孙老先生,你若收我为徒,罗静石自当竭诚受教!如今既然门墙无份,彼此无缘,却请恕罗静石不受人怜,璧谢盛意!” 公孙为我闻言,大出意料地,愕然片刻,纵声狂笑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罗老弟真好志气,公孙为我昔年漫游四海八荒之际,确尚不曾见过你这等一身傲骨的良材美质!” 罗静石扬眉一笑,向“百臂殃神”艾天泽叫道:“艾老前辈,我们该走了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受得风霜磨,才是参天树!”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罗老弟,你说对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以你的根骨气质,或许会寻着比我更高明的师傅,练成傲世绝学!” 话已至此,艾天泽无法再留,遂与罗静石双双向公孙为我施礼告别,走出古森林外! 公孙为我因业已提心吊胆地,好大半天,一见艾天泽、罗静石走后,便立即向聂小青藏身之处叫道:“青儿,你大概都听见了,对于我所说话儿,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聂小青噘着小嘴,一面现身走出,一面嗔声答道:“我当然不太满意!” 公孙为我苦笑说道:“青儿,我为了你铁起心肠,板起面孔,硬把那位姿质与你不相上下的‘南荒玉霸王’罗静石赶走,不予收容,并深深得罪了武林旧友艾天泽,你怎么还不满意?” 聂小青皱眉说道:“师傅,你简直笨得像块方木头!” 公孙为我愕然问道:“方木头?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聂小青佯嗔说道:“师傅,这就是说你不会自行圆转,必须要推一推才动一动!” 公孙为我听得有些明白聂小青的语中之意,不禁怪声叫道:“青儿,你难道是怪我不曾收留那罗静石么?” 聂小青点头答道:“处世之道,最要紧的便是达变通权,善于对应!像罗静石那样难得的好徒弟,既然送上门来,那有忍心再把他赶走之理?” 公孙为我气得“哇哇”怪声叫道:“青儿,不许我收罗静石是你,怪我不曾收他的也是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讲理呢?” 聂小青失笑说道:“师傅,你太天真了!古往今来,那曾听说过做徒弟的,可以独自霸占师傅?我先前所说不许再收罗静石之话,只是试试你老人家对我喜欢程度、深浅如何而已。” 这几句话儿,把位公孙为我听得怒也不是,喜也不是,脸上神情,尴尬无比! 聂小青笑道:“师傅,你不要气,我知道你颇喜欢那罗静石,我来想个法儿,替你转圆如何?” 公孙为我双手一摊,苦笑说道:“青儿,你不要再拿我老头子来开胃了,如今罗静石已走,那里还有什么转圆余地?” 聂小青笑道:“师傅,罗静石虽走,又有什么关系?我去替你追他回来好了!” 说完,香肩微伏,柳腰一摆,便欲往艾天泽、罗静石的去路追去! 公孙为我伸出那只鸟爪似的枯臂,虚空一抓,高声叫道:“青儿回来,我不许你去!” 聂小青被他这样虚空一抓,觉有股劲力,硬把自己身躯吸住! 不禁一面心惊公孙为我果然功力绝世,一面止步含笑说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许我去?” 公孙为我目中突然微转泪光地,悲声说道:“青儿,不管那罗静石姿质多好,我仍是最喜欢你,愿意把全副精神,对你培植,你不要再追他了!” 这几句话儿,使聂小青深受感动,居然一头钻入公孙为我怀中,珠泪双流地,呜咽低声叫道:“师傅,你对青儿真好,青儿要尽心尽力的,孝顺你下半辈子!” 公孙为我听凭聂小青偎在自己怀中,一面伸手抚摸她的如云秀发,一面满脸慈祥地,含笑说道:“青儿,你师傅业已活得够了,只要一身绝学,获得传人,死也可以瞑目!我不愿意使你在这古森林内,消磨掉太多的青春岁月,决心仿效公孙独我使叶元涛速成之法,从今天开始,便一面传授你各种心得秘技,一面对你实施‘功力转注’!” 聂小青此时对公孙为我,确实业已有了深挚感情,知道他若对自己实施“功力转注”,也就是等于在慢性自杀,故而闻言之下,立即摇头叫道:“师傅,我决不接受你的‘功力转注’,假如你执意要这样做法,青儿只好悄悄逃走!” 公孙为我已看出聂小青外柔内刚,说一不二,性情极为倔强,遂微笑说道:“青儿,我知道你对我颇为矜恤,想使我多活几年,但我若不为你实施‘功力转注’,你却怎样胜得过那叶元涛呢?” 聂小青蜷伏在公孙为我胸前,微抬螓首,从一双大眼中,闪动湛湛神光,含笑说道:“师傅,你只要传我上乘心法,我自然会尽力苦练,即今第一次斗不过那叶元涛,但在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十次百次以上,我誓必打得他认败服输,而使你老人家扬眉吐气!” 公孙为我听聂小青这样说法,不禁皱眉说道:“青儿,你志气虽好,但……” 聂小青接口扬眉说道:“师傅,你既然要把一身绝学,向我倾囊相授,就应该对我绝对信任,不要怀疑我替你老人家争不了这口气呢!” 公孙为我长叹一声,点头说道:“青儿说得对,我应该对你绝对信任!想是我公孙为我昔年啸傲武林之时,虽有凶名,但并无大恶,才会在垂死暮年,收了你这样一个既聪明又乖巧的可人心意徒弟!” 说完,目中又现泪光,伸手轻抚伏在自己胸前,柔顺得像只小猫般的聂小青,师徒两人,默默依偎,替这古森林中,构成了一片祥和安谧! 武林第一美人令狐楚楚的小婢聂小青来此本意,是想施展令狐楚楚所研究出来的“阎王手段”,虚情假意的拜公孙为我为师,使他了却心事,自尽天年!但如今却把此意,完全推翻,师徒之间,开始成真地,结成一种奇妙而兼真挚感情! 谁知世间万事,变化难测,聂小青虽把阎王手段,变成了怜悯心情,但却另外有人要对公孙为我施展霸王手段! 公孙为我正与聂小青互相偎依,师徒二人,心神栩栩欲仙地,享受着一种高尚纯挚情感之际,忽然听到这古森林中,起了一片极为奇异的沙沙微响! 聂小青抬头向公孙为我问道:“师傅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公孙为我自然比聂小青先行闻声,眉头深蹙,细一凝神,苦笑说道:“青儿,糟了!” 聂小青此时也听出一些端倪,骇然问道:“师傅,是不是森林起火?” 公孙为我点头答道:“这是烈火合围之声,但这古森林中,不会无因起火,可能是那艾天泽与罗静石所放,想把我们师徒二人,活活烧死!” 说到此处,那沙沙微响业已变成一片轰轰发发之声,并遥见四外火光齐起! 聂小青顿足叫道:“师傅,你猜得不错,定是他们怀恨放火,但这把火儿,真把我们烧得死么?” 公孙为我叹道:“古森林久早无雨,林木极为干燥,枯枝枯叶又多,火势定然猛然无伦,我又不能行动,否则倒可试以‘坎离真气’,辟火开路,与天一争!” 聂小青闻言叫道:“师傅,我们不能平白被他们烧死,不论能否脱险,也应尽力一试,这样好了,我来背着师傅,师傅则施展‘坎离真气’,辟火开路,倘若突围成功,你老人家倒可改变一个舒适环境,不必再在古森林内受苦,成了因祸得福了呢!” 公孙为我点头叹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你之言,拼命一试!我这把老骨头,死无足惜,但倘把青儿烧死在古森林内,我却纵入黄泉,亦难瞑目!” 说到此处,伸手一指四外,苦笑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青儿你看,艾天泽与罗静石居然早有预谋,在我拒绝收徒之后,便放火把我活活烧死!” 第十四章 秃顶苍龙 谢小红话完,略聚神功,玉指一伸,向艾天泽双臂之上,隔空连点! 艾天泽存心拼命,在双臂被截血脉,方一解开之际,便蓦然发出凝聚已久的内家真气,向谢小红隔空击去! 但谢小红何等乖巧?早就猜透对方心思,艾天泽掌风未到,谢小红人已远飘数丈,驰向奇松怪石之间,所遗留下来的,只是她一片满含得意的银铃娇笑! 不提这位双腿被废,困在古森林中的“百臂殃神”艾天泽,且说这位满怀得意的刁蛮侠女! 谢小红离开哀牢山,心中便在考虑,究竟是直向北驰?还是偏奔西北? 直向北驰,是赶到甘肃六盘山设法谋取“秃顶苍龙”龙九渊的“天龙万劫鞭”! 偏奔西北,则是去往新疆阿尔金山,寻找“血河幽谷”,揭破“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的生死之谜! 她细一衡量轻重利害之后,居然不走西北,直向北驰!因为谢小红自“百臂殃神”艾天泽口中,获悉这条“天龙万劫鞭”,委实过分厉害,若不乘机设法,弭祸无形,则白龙堆一战之上,不知将有多少侠士英雄,在这阴损狠毒的兵刃之下,归诸劫数! 至于严慕光的生死之谜,则最多不过有关主人令狐楚楚的单独情怀,何况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只要严慕光当真未死,他与主人之间的误会,必可澄清,常言道好事多磨,如今相思越久,他时素愿得谐之际,也就可以越发显得甜蜜! 谢小红因觉自己这种观念,极为正大,遂暂把所获有关严慕光秘讯,置之不顾,而星夜疾驰地,赶赴甘肃六盘。 照目前武林群豪的功力而论,除了公孙为我这等特别高人之外,谢小红一身所学,应该可以算得上是“第一流中第二流”的身分! 她有这高功力,又是星夜疾驰,应该视千里如户庭地,极快赶到六盘山了? 但“欲速不达”之语,确有相当暂理,谢小红竟因走得太快,以致反而慢了不少! 原来她一心求快,专走捷径,在翻越崇山峻岭之下,居然入了迷途,空自在一座大凉山,及一座终南山之内,便耽误了整整七日! 尤其是在终南山中,偶遇暴发山洪,几乎险遭卷去地,把谢小红困在一片小高坡上,约莫四日有半! 好容易洪水尽退,谢小红苦笑摇头之下,心情忽然松懈开朗起来,打算索性缓行,顺便眺览这终南景色! 因她想通自己赶赴六盘之举,并无时限,何必这等着急?不如从容一些,也免得过于紧张,容易使那“秃顶苍龙”龙九渊,看出破绽! 她这想法,不能说是不对,但偏偏就为了随兴登临眺览,又在这终南山中,生出事端! 时光正值黄昏,一轮将坠夕阳,将万里长空中的片片云霞,幻出难以形容,瞬息万变的奇妙色彩! 谢小红独自站在一座危崖顶端,正为眼前美景所醉,忽然听得崖下壑中,起了一种隐隐怪啸! 这种啸声,因来处颇远,故仅隐隐可闻,但却仍洪厉狞恶,使谢小红这等久游名山大川,见惯珍禽异兽之人,一听便知是只凶猛异常的罕见怪物! 谢小红生性善动,向来好事,不像聂小青那等沉稳持重,一闻啸声,便自飘身下壑,想去看个究竟。 壑深足有五六十丈,等谢小红下到壑底,方听出那种怪啸,是来自十来丈外的壑径转折之后。 谢小红蹑足潜踪,掩往大堆嵯峨怪石之间,悄然注目,只见壑径转折以后,地势稍宽,有位相貌极为俊美的青衫少年,与一位鹰鼻鹞眼,五十来岁的黄衫老者,正在一株极为高大的参天古木之下,对坐饮酒,距离他们两丈二三之外,则有两只体如巨猩,脑垂金发的猿形怪兽,在向青衫少年及黄衣老者,蹲踞作势,喉间并不时发出厉啸! 谢小红认不得人,却认得兽!她知道这两只体如巨猩,脑垂金发的猱形怪兽,便是动作如电,力大无穷,成能生裂虎豹的“金发神猱”! “金发神猿”既是凶残威猛难当的罕见怪兽,则那青衫少年与黄衫老叟,定是身负绝学的武林奇人! 因此,他们面对这两只向自己凶狞作势的“金发神猱”,竟毫无怯色,依旧神态自如地,谈笑饮酒! 谢小红隐身之处,距离他们总在六七丈外,虽想略为近前,但看出对方功力甚高,再有动作,定被发觉! 她正在考虑究竟是只作壁上之观?抑或现身相见之际,已听得青衫少年,向那黄衫老者,纵声狂笑说道:“申屠二叔,这两只怪猴子,好生讨厌,扑既不扑,走又不走,小侄去把他们收拾收拾,免得扰了我们酒兴!” 复姓“申屠”之人,在当世武林中,绝无仅有,再加上这黄衫老者的鹰鼻鹞眼形状,遂使谢小红立即知道他是西川巨寇“辣手神鹰”申屠少华! 青衫少年语毕,申屠少华便立即怪笑说道:“叶贤侄小心一些,这种‘金发神猱’,力大爪利,动作极快,不大容易收拾!” 这姓叶的青衫少年,自然便是曾与化名聂小靖的聂小青,结为金兰兄弟的叶元涛,他因身怀得自公孙独我的绝世武学,一向性情高傲,故在听完“辣手神鹰”申屠少华所说之后,剑眉双挑,冷笑叫道:“申屠二叔,你说那里话来?叶元涛倘连两只怪猴子,都收拾不掉,我还斗的什么‘世外八凶’?争的什么‘天下第一人’之位?” 语音方落,青衫即飘,宛如流水行云般地,便向那两只作势已久的“金发神猱”纵去! 谢小红虽不知叶元涛的来历,但既听说他要斗世外八凶,争取“武林第一人”之位,自然也就对他特别注意! 那两只“金发神猱”,是奇人所豢,业已略略通灵,他们蹲踞作势之举,其实并非对叶元涛及申屠少华发威,但此兽性极猛烈,既是叶元涛纵身挑衅,自被激怒,“洪”的一声怒啸,宛如两条金线,当空疾射而起! 叶元涛哈哈一笑,前纵身形,忽在空中略顿,双掌微分,一招“左右逢源”,便把那两只周身皮骨坚于金石,几乎刀剑难伤的“金发神猱”,打得惨叫连声,凌空滚跌出七八尺外! 就这凌空一掌,便把谢小红看得好不惊心,暗想这自称叶元涛的英俊少年,究竟是仍来历?武学之高,似乎不在主人“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之下。 两只“金发神猱”,何曾吃过这等苦头?怒啸一声,宛如两片电掣金云般,又向叶元涛猛扑而至! 叶元涛哈哈大笑,一面青衫微飘,闪开两只“金发神猱”的猛烈来势,一面向“辣手神鹰”申屠少华叫道:“申屠二叔,这两个东西,委实灵活厉害,我且暂时不杀它们,可以用来演练演练我师门身法!” 语音了处,双袖一抖,竟在那两只“金发神猱”凌厉无俦的猛疾攻势之下,飘飘而舞! 谢小红听说他要藉着双猱猛攻,演练师门身法,遂越发凝神注目,想从对方身法之上,看出这叶元涛,究竟是那一派的人物? 察看片刻以后,只觉得叶元涛的翩翩身法,宛如蝴蝶穿花般,美妙轻灵,任凭那两只“金发神猱”,如何猛扑猛抓,始终沾不上他半点衣襟,但这种灵妙身法,却从未见过,仍不知是属于那一门那一派的武学。 谢小红正自异常纳闷之际,那位在一旁饮酒观斗的“辣手神鹰”申屠少华,却哈哈大笑叫道:“叶贤侄,你这种‘蝴蝶穿花不着花’的身法,委实灵妙得罕世无俦,兽类天赋敏捷,尤其这种‘金发神猱’,更是动作如电,它们以二对一,既然无法沾上你半丝衣袂,也就可以说是叶贤侄是能一人独战四位武林中第一流的绝顶高手!” 谢小红闻言,不禁暗惭自己见识浅薄,不仅未曾见过叶元涛的身法,连所听“蝴蝶穿花不着花”的名称,也未从听过! 她一面自惭,一面目光微转,向“辣手神鹰”申屠少华所坐之处,看了一眼! 谁知这一眼居然看出蹊跷,使谢小红大吃一惊! 原来在申屠少华所坐处那株参天古木的枝叶之间,出现了一条丈许长的彩色细带,正自缓缓蠕动! 这条彩色细带,分明是种极厉害的罕见毒蛇,但“辣手神鹰”申屠少华可能是因全神贯注在欣赏叶元涛“蝴蝶穿花不着花”的身法之上,竟自毫无所觉。 谢小红看出申屠少华危机当头,性命已在顷刻,遂暗自寻思,要不要现身发话,救这西川巨寇“辣手神鹰”一命? 她念头还未决定,参天古木上所出现的那条形如彩带的怪蛇,业已向申屠少华发动袭击! 申屠少华正对叶元涛所施展的“蝴蝶穿花不着花”身法,看得出神,忽然听见头顶上空,“嘶”然微响! 他万想不到那两只“金发神猱”,原本是为了斗这树上怪蛇而来,遂依然无甚警觉地,只是随意抬头,往上一看! 申屠少华目光刚抬,一条细细彩虹,带着一片淡淡腥风,已自当头飞落! 这位“辣手神鹰”,久走西南,在蛮烟瘴雨之内,见了不少奇虫毒物,故而到眼之下,便认出当头飞落的这条细细彩虹,是一种极罕见极难缠的怪蛇,名叫“飞虹毒带”! 申屠少华识蛇心惊,欲加闪避,但那里还来得及,身形刚刚往侧一飘,“飞虹毒带”业已凌空疾卷,把这“辣手神鹰”拦腰缠住,并连双臂也一并缠在那圈彩虹蛇带以内! 这时,谢小红虽知“辣手神鹰”,申屠少华是名西川巨寇,但因不知他身上恶孽程度,究有多深,遂不忍见死不救地,电闪身形,一纵而出! 但双方立身之处,既有相当距离,等谢小红赶到近前,申屠少华业已被那“飞虹毒带”,缠得只剩奄奄一息! 申屠少华既是西川巨寇,又有“辣手神鹰”之称,武功自亦到了相当程度,怎能毫无挣扎之力,在刹那之间,便到了如此地步? 原来那“飞虹毒带”的毒性太烈,当头飞落之际,并曾向申屠少华喷出丹毒,化成一片淡淡腥味! 申屠少华一闻腥味,神智立昏,遂连双手也被这条“飞虹毒带”一齐缠住! 神智既昏,双手又复失去作用,他自然无法挣扎,只有听任那条罕世毒蛇随意摆布! 故而在谢小红赶来援救之前,申屠少华已被“飞虹毒带”,接连咬了两口! 谢小红目光何等锐利?见申屠少华在这一瞬之间,似乎业已被蛇弄死,遂知这条彩带般的奇形怪蛇,定然剧毒无伦,千万不可大意轻敌! 她本是想用“冷竹先生”查一溟所赠那段“阴沉宝竹”,敲向怪蛇七寸,但因发现蛇太厉害,不敢近身,遂临时变计,缩回持竹右手,改以左手凝足神功,练气成丝地,向“飞虹毒带”的扁平怪头,弹出一股极强真力! 事有凑巧,谢小红弹指发力之际,正是那“飞虹毒带”,第二次咬中申屠少华之时! 毒牙刚刚入肉,罡风恰到当头,任凭这“飞虹毒带”,何等灵巧厉害,也无法闪避得及! 血雨飞空,厉啸随起! “血雨飞空”四字,自然是“飞虹毒带”的扁平怪头,被谢小红隔空弹指,生生击爆! 但“厉啸随起”四字,却是如何解释?难道一条蛇儿,还会啸么? 原来这八个字儿,是两件事,“血雨飞空”,是蛇头被击碎,“厉啸随起”,则是两只“金发神猱”之中,已有一只惨死在叶元涛的绝世掌力之下! 叶元涛本在施展公孙独我所传的“蝴蝶穿花不着花”身法,飘来闪去,戏弄双猱,但偶然瞥见参天古木之上,出现怪蛇,“辣手神鹰”申屠少华仓猝遇难,业已性命呼急,自然情急万分,向猛攻自己的两只“金发神猱”,下了辣手! 他曾得公孙独我的“功力转注”,内家真力之强,自然极为惊人,何况一直只在闪躲,未曾还攻,使那两只“金发神猱”,已渐生傲敌之心,故而一招“金雕翻爪”,便实胚胚地,击中自右面扑来的“金发神猱”胸前,当时把这只凶猛无比的罕世怪兽,打得厉啸一声,飞跌出五六尺外,心脉震断,一动不动地,就此死去! 另一只“金发神猱”,慑于叶元涛的绝世神威,那敢再斗,只吓得心胆皆裂,电疾逃去! 叶元涛因急于探看“辣手神鹰”申屠少华生死吉凶,自然无心再去追杀这只仓皇逃去的“金发神猱”,身形微闪,凌空纵向谢小红,并在相距六七尺外,便急急问道:“这位仁兄,我申屠二叔,怎么样了?” 谢小红苦笑答道:“这条怪蛇,虽已被我杀死,但你那申屠二叔,却大概也已死在蛇口之下!” 这时,那条“飞虹毒带”,已被谢小红以内家指力,隔空弹碎蛇头,但五色斑斓的如带蛇身,却仍把“辣手神鹰”申屠少华连腰带臂,束得紧紧! 叶元涛虽见申屠少华满脸发黑神情极为狞厉,确似业已死去! 但仍怀着万一希望,意欲伸手替他解开束腰蛇尸,试试有无救治之策? 谢小红因已听出叶元涛姓名,并知这条不知名的怪蛇,毒性太烈,遂摇手向他警告说道:“叶兄,你不要用手去沾蛇尸,这条形如彩带的怪蛇,仿佛其毒极重!” 叶元涛闻言,一面仍自毫不顾忌地,伸手去解“飞虹毒带”蛇尸,一面向谢小红扬眉说道:“仁兄放心,别人怕毒,我不怕毒!” 这两句话儿,及他伸手解开蛇尸,果然不曾中毒的动作,不禁使谢小红越发疑惑,暗想这叶元涛不仅身负绝世武功,并能不怕蛇毒,其来历之怪,委实不可思议! 叶元涛解开蛇尸,见“辣手神鹰”申屠少华果然气息久绝,遂怒气腾眉,一声厉啸,把那“飞虹毒带”遗尸,撕成了无数碎段! 谢小红因嫌蛇尸气味难闻,又怕沾上污血,遂略为避开几步,走向一旁! 直等叶元涛把蛇尸撕完,方向他含笑说道:“叶兄,你气消了么?江湖游侠,流转风尘,这种意外灾厄,原本极多,生死有数,不必看得太重!我如今是否应该帮你把你申屠二叔,埋葬了呢?” 叶元涛如今才发现对自己答话的玄衣书生,也是一位丰神秀绝,英气勃勃的俊品人物!遂一面苦笑称谢,与谢小红动手挖坟,一面向她问道:“这位仁兄尊姓大名,你怎会认识小弟叶元涛,及我‘辣手神鹰’申屠二叔?” 谢小红笑道:“小弟严慕陵,是闻得‘金发神猱’啸声,赶来探看,并从叶兄等谈话之间,听出你们姓氏!” 叶元涛叹息一声说道:“这事怪我不好,我若不用‘蝴蝶穿花不着花’身法,逗弄那两只‘金发神猱’,我申屠二叔也不会被那怪蛇害死!” 谢小红因彼此初交,一时还不便向叶元涛探问来历,遂含笑劝慰说道:“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申屠老人家以‘辣手神鹰’四字,在武林中,亦曾享过盛名,不算虚度此生,叶兄不必太悲痛了!” 叶元涛又是一声长叹说道:“严兄,我不是单单为我申屠二叔悲痛,也有些为自己伤心!” 谢小红不明其意,向叶元涛讶然注目。 叶元涛苦笑说道:“严兄,你有所不知,小弟秉承我恩师遗志,要斗败举世豪雄,争取‘武林第一人’的荣誉!” 谢小红见叶元涛似将自吐来历,遂顺着他的话儿,加以奉承说道:“叶兄既然身负盖代绝学,应该有这种英雄想法!” 叶元涛摇头叹道:“我在武功方面,虽颇自负,但江湖经验方面,却嫌太差!有不少事件,都亏得我申屠二叔,指教应付,方不致蛮干偾事!如今申屠二叔一死,只剩下叶元涛形单影只……” 谢小红听到此处,颇为诧异地插口问道:“叶兄难道除了‘辣手神鹰’申屠少华老人家外,你就别无其他亲友?” 叶元涛黯然答道:“我初离师门,毫无亲故,除了申屠二叔以外,只有一位结盟好友,但眼前又无法与他相见!” 谢小红随口问道:“叶兄这位同盟好友是谁?” 叶元涛应声答道:“他叫聂小靖!” “聂小靖”与“聂小青”之名,听来极为相似,谢小红不禁目瞪口呆,惊讶欲绝。 叶元涛见她这副神情,“咦”了一声问道:“严兄,为何满面惊容?你也认识这聂小靖么?” 谢小红问道:“叶兄,你所说的‘聂小青’,是不是位风华绝代的青衣美女?” 叶元涛失笑说道:“严兄,你弄错了,他是靖康之‘靖’,不是青天之‘青’,他是英俊男儿,不是红妆女子!” 谢小红闻言,也不禁哑然失笑,但灵机忽动,向叶元涛扬眉说道:“叶兄,你不要感到孤寂,等严慕陵去往六盘山,办完一件要事之后,我陪你浪游四海八荒,斗尽当世中的所有英雄人物!” 谢小红这样说法之意,是看出叶元涛武功诡异惊人,若能与自己同去六盘山,岂不是位对付“秃顶苍龙”龙九渊的绝好帮手?定使自己谋夺“天龙万劫鞭”之举,获得莫大便利! 她有了这种想法,遂刁钻异常地,先向叶元涛吐露情愿陪他浪游宇内,斗尽英雄之意。 叶元涛果然上当,立向谢小红问道:“严兄要去六盘山有何要事?” 谢小红微笑答道:“我与一个极厉害的老魔头,有桩约会!” 这时,坟坑业已挖好,叶元涛遂把“辣手神鹰”申屠少华遗尸,抱入坑中,一面含泪掩土,一面向谢小红问道:“严兄所说那极为厉害的老魔头,叫做什么名号?” 谢小红答道:“他叫‘秃顶苍龙’龙九渊,在‘世外八凶’之中,排行第二!” 叶元涛闻言,泪光一收,扬眉笑道:“妙极,妙极,严兄可以与小弟一同前去六盘山,因为我正要寻找‘世外八凶’中人,斗他一斗!” 谢小红闻言,自然大喜问道:“叶兄与‘世外八凶’有仇恨么?” 叶元涛摇头答道:“我和他们没有什么仇恨,是因听得人言,只要斗败‘世外八凶’,便等于是天下无敌的‘武林第一人’了!” 谢小红笑道:“这话儿大概是‘辣手神鹰’申屠少华老人家告诉你的?” 第十五章 弓擒猛虎 谢小红听得颓然一叹,暗恨自己当初何必软了心肠,仅把这“百臂殃神”艾天泽,废去双腿,却留下他双手及一身武功,才贻患招灾,惹下了今日这场插翅难飞的杀身之祸! 艾天泽冷冷看了谢小红一眼,又复怪笑说道:“我凭借智慧,及一股复仇意志,万般辛苦地逃出古森林,然后再以金银珠宝,打动所遇樵人猎户,令他们购置快马,携带我旦夕飞驰,一共跑废了五匹良驹,才算是比你抢先一步!” 谢小红听完经过,心中反倒略觉坦然,因想通事有定数,倘若自己不在大凉山中,误走歧途,在终南山中,为洪水所困,并遇见申屠少华、叶元涛等,有所耽延,则纵令“百臂殃神”艾天泽费尽心机,岂非仍难抢在自己前面,赶到这六盘山盘龙峡内! 艾天泽接连饮了两杯美酒,略润咽喉,目注谢小红狞笑说道:“谢小红,你问我的话儿,我已据实相告,如今该你设法折磨你自己了!” 谢小红冷笑说道:“艾天泽,你不必催促,我已经想好一个定能使你满意折磨我的方法!” 艾天泽“哦”了一声说道:“你到确实聪明,并也颇为痛快,既然业已想好办法,便说来所听,是否合于我所规定的三项条件?” 谢小红冷笑说道:“我要你立一七丈长竿,把我绑在竿头,不给食物,不给饮水,这样岂非众目睽睽可见?而我也将忍饥忍渴地,受上三日到七日活罪,才会死去,身上也不会带伤,不会见血!” 艾天泽目光微转,点头说道:“饥渴之苦,起初一二日间,虽然容易忍耐,但到了第三日上,却比凌迟碎剐,还要难过!” 说到此处,转向龙九渊含笑说道:“龙二哥,她这法儿不错,但不知盘龙峡内,有没有七丈高竿?” 龙九渊微笑说道:“六盘山内,参天古木极多,赶制一根七丈高竿,系属轻而易举之事,但谢小红如此设计,无非是企图使人知道她被困盘龙峡中,前来加以营救而已!” 谢小红断得愤然叫道:“龙九渊,你是笨蛋,你不会在这长竿之上,满涂剧毒?即令有人恰巧赶到,企图救我,也将同遭劫数,使你们更为快意么!” 她这样说法,确实怀有深意,是把一线生机,寄托在新近结交的叶元涛身上!因为谢小红想起自己曾告叶元涛要来这六盘山盘龙峡内,斗斗“秃顶苍龙”龙九渊,倘若叶元涛能在七日之内,随后赶到,岂非还有几分侥幸脱险之望? 谢小红因叶元涛不仅身负绝世武学,并不惧任何剧毒,故而她才有此想法,主张高竿悬人,是使叶元涛一望可见,主张竿上涂毒,则是既可消除龙九渊、艾天泽的疑心,又无碍于叶元涛搭救自己之举! 她想得虽然极好,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龙九渊却在听完以后,怪笑说道:“谢小红,龙九渊不是笨蛋,我听得出你在这项设计之中,似乎尚存有求生欲望,期待有位不畏剧毒之人,能于七日以内,前来救你!” 谢小红听得心头一凉,暗想对方倘若不从自己之计,则确实生望渺茫…… 念犹未了,龙九渊又复轩眉怪笑说道:“但我觉得对于你所想的这种办法,只要略加修正,便不仅不怕有甚不畏剧毒之人,前来救你,并可使来人同遭惨祸,使明年白龙堆大会之上,少了一名对头!” 艾天泽闻言,含笑问道:“龙二哥,你打算怎样修正?” 龙九渊扬眉笑道:“艾三弟,你应该猜得出来,难道你竟忘了你龙二哥自许为费尽心血的傲世杰作么?” 艾天泽“哦”了一声,恍然笑道:“莫非龙二哥是想利用你苦心布置的‘七曜璇玑坪’么?” 龙九渊点头笑道:“倘若把那七丈长竿,先涂剧毒,再置放我呕尽心血的‘七瞪璇玑坪’中央,则纵是谢小红的主人‘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亲来,也将与她这名心爱婢女,同遭劫数!” 谢小红听得正自暗蹙双眉,艾天泽又向龙九渊轩眉怪笑说道:“龙二哥,你这‘七曜璇玑坪’,外貌看来,只是一件演武场似的十来丈方圆石坪,但其中奥妙,却委实巧夺天工,具有令人难信的绝顶威力,如今既打算把这七丈长竿,置放在‘七曜璇玑坪’中央,小弟却想在长竿之上,再增加一样东西!” 龙九渊举杯问道:“艾三弟想在长竿之上,增加何物?” 艾天泽饮了一口酒儿,微笑说道:“我想在七丈长竿之上,再增加一面三丈白布长幡,这样一来,高达十丈,纵令距离‘七曜璇玑坪’颇远,或是路过盘龙峡左近之人,也可一眼望见!” 龙九渊含笑问道:“艾三弟打算在这三丈白布长幡之上,写些什么字儿?” 艾天泽笑道:“一不作诗,二不作画,只是简简单单地,写上‘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之婢谢小红,命悬幡下’等十七个字儿!” 龙九渊目光一转,微笑说道:“艾三弟,你这个法儿虽妙,但恐难以把令狐楚楚诱来,因为这位‘蛇蝎美人’,如今定去阿尔金山天心谷,与阴素梅八妹相会,怎可能再赶到甘肃六盘……” 艾天泽不等龙九渊说完,便即接口笑道:“龙二哥怎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虽然是‘准备金弓擒猛虎’,但来上一条豹子,或是一头狗熊,还不一样都可以算得彩头?” 龙九渊失笑点头说道:“艾三弟说得对,‘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近来与一般自居正派侠士之辈,交往颇密,有了谢小红这条香饵,纵然钓不上巨鳖蛟龙,总也可以钓上一些鱼虾蟹龟!” 说到此处,看了谢小红一眼,又向艾天泽笑道:“但这样一来,三日到七日之期,似嫌不过,还要让这位充作香饵的谢姑娘,活得稍久一些!” 艾天泽闻言,浓眉双挑,纵身狂笑说道:“这个还不容易,只消每隔两日,由龙二哥亲自上竿,喂她一些饮食之物,这谢小红便不会骤然死去!” 语音至此略顿,狠狠看了谢小红一眼,又复向龙九渊狞笑说道:“龙二哥你再猜猜我在把这谢小红利用完毕之后,要对她怎样处置?” 龙九渊摇又笑道:“我猜不到,但无论艾三弟要想如何处置这谢小红,你龙二哥都设法使你趁心如愿就是!” 艾天泽狂笑说道:“古往今来最理想的报复之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小红闻言,讶然叫道:“艾天泽,我不相信你会有如此度量,仅仅把我双腿废去,而不将我置于死地!” 艾天泽点头笑道:“谢小红,你尚有自知之明,我不仅无此度量,并因适才业已向你说明,你在哀牢山中,废去双腿,留我性命之举,是桩极大错误,如今更不会自蹈覆辙!” 谢小红叫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艾天泽狞笑说道:“你在前厅,向我龙二哥捏造谎言,说我被公孙为我生生嚼食之语,启发了我的灵感。” 谢小红全身一颤,失惊叫道:“难道你也要把我生生嚼食?” 艾天泽摇头笑道:“我没有公孙为我茹毛饮血的那好胃口,是准备加上一炉烈火,一锅沸油,把你一块一块地,炸熟吃掉!” 谢小红听得心内一寒,默然无语! 艾天泽长叹一声,咬牙叫道:“谢小红贱婢,你既已落在艾天泽手中,你只有听凭宰割,决无侥幸,但我纵然嚼尽你全身骨肉,吃完你五脏六腑,却仍无法接续我已断的双腿了!” 龙九渊见艾天泽说话之间,口中隐有泪光,知道他是想起断腿深仇,心情激动,遂一面挥手命人赶紧准备七丈高竿,及三丈白布长幅,并内艾天泽含笑安慰说道:“艾三弟不必难过,等处置谢小红,报了深仇以后,我负责为你设计制造两条精巧木腿,使你仍能啸傲江湖,行动自如就是!” 艾天泽闻言,大喜说道:“龙二哥若能用你铸造‘天龙万劫鞭’的那等匠心巧思,成全小弟,则艾天泽委实感激不尽!” 盘龙峡内,人手不少,又多龙九渊所训练出来的精巧工匠,故而不消一日,已在“七曜璇玑坪”中央,竖立了一根七丈长竿,竿端之上,还有一幅书有“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之婢谢小红,命悬幡下”字样的三丈白布长幅,迎风招展! 谢小红则被点了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直挺挺地,站立在竿端一个特制铁栅之内! “秃顶苍龙”龙九渊与“百臂殃神”艾天泽,则就在“七曜璇玑坪”畔,一座精致小楼之上,开怀畅饮,并遥遥看着谢小红在高竿顶端,饥渴难耐的凄惨神情,以为笑乐! 常言道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何况加上日晒风吹,滴水亦难入口,更在这等不利环境之内,这等恶劣心情之下,故而仅仅两三日光景,便把位聪明美丽,鲜龙活跳的谢小红姑娘,折磨得憔悴不堪,大非昔日风采! 龙九渊恶毒绝伦,在眼看谢小红业已渴饿得无法支持之际,遂亲自上到竿端,逼她略进饮食! 可怜谢小红如今百望皆绝,心中最大的一桩希望,就是能够速死! 她起初如此设计之意,确是盼望新交好友叶元涛能来援救自己! 但如今却因知道弄巧成拙,这七丈高竿周围,业已形成足以使任何企图援救自己之人均将遭遇的厉害陷阱,故而早就打消初意,深恐再复害得其他无辜友好,同受罪孽! 谢小红既已不存生望,那里还肯再进饮食? 但她如今身难自主,只好听凭对方摆布,硬被龙九渊用霸王宴客的手法,灌下了半碗米汤,两杯米酒! 照龙九渊的估计,就凭这碗米汤,两杯美酒的力量,又可使谢小红在渴饿交迫,难过万分的莫大痛苦之中,再复支持上两三日光景! 谁知刚在龙九渊向谢小红灌完米汤之后,便已有人被这条香饵引来,到了盘龙峡口! 这位来人自然不是远在阿尔金山天心谷的“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也不是谢小红意料中的叶元涛,竟是一位意料不到的武林健者! 他是“泰山双绝”中的“风雷神乞”公羊懋! 公羊懋自从在“嵩山太室”,与“东岳神医”柳云亭、嵩山三友,及令狐楚楚主婢等人,议定函邀天下豪雄,共赴白龙堆大会之后,便写了不少书函,亲自远游各处,邀约武林友好! 事有恰巧,他在皋兰事了,转往关中,拟去终南访友之际,正从六盘路过! 公羊懋不仅不知谢小红被因此间,也不知道“世外八凶”中的“秃顶苍龙”龙九渊的巢穴,就在这六盘山盘龙峡内! 这位“风雷神乞”,行经六盘绝顶,因觉山势雄奇,不禁驻足四眺,浏览景色! 目光扫处,瞥见一处远远山峡之内,飘扬着一幅白布长幡! 显然距离太远,看不见幡上的字迹,但引起了“风雷神乞”公羊懋的好奇之心! 他展动身形,翻过了两座峰头,万始看清幡上十七个大字,竟赫然写的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之婢谢小红,命悬幡下!” 公羊懋看清字迹,自然出好奇之心,变成惊愕之念,立即施展绝世轻功,赶到了盘龙峡口! 但这位武林??侠,久历风尘,经识甚广,遂在到了盘龙峡口之际,反倒慎重起来,有所思忖。 公羊懋所思忖之事,共有两点。 第一点是谢小红与聂小青随侍令狐楚楚同去北岳恒山冷竹坪,参谒“冷竹先生”查一溟,并探查严慕光的踪迹下落!如今谢小红怎会被困在这六盘山中?令狐楚楚与聂小青,又去了什么所在? 第二点是这条山峡之内,是何人所居?这种竿上囚人,悬幡书字之举,分明在张扬诱敌,必然常有异常凶险! 但这两点疑思,均非仅凭思忖,可以解答,“风雷神乞”公羊懋想来想去,也只确定了这峡谷之中,危机绝大,决不宜轻易闯入! 公羊懋有了这种警惕,在电掣云飘地,赶到峡口之下,止步抬头,打量四周,并未立即进峡! 谁知公羊懋刚一止步,盘龙峡口之内,却闪出了两名劲装壮汉,向他抱拳躬身,发话问道:“来客何人?请通名号!” 公羊懋怪眼双翻,哈哈笑道:“来客二字怎讲?莫非这条山峡,是有主之物,不容人随便走么!” 那两名劲装壮汉,看出这位“风雷神乞”双目精芒如电,词锋也咄咄逼人,知道必然大有来头!遂丝毫不敢怠慢地,由其中一人,躬身笑道:“常言道:‘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尊客如系过路,尽管通行,但若有事而来,则请赐告名号,才好转禀家主人恭迎大驾!” 这几句话,回答得颇为得体,使公羊懋虽想找岔,却也无从发怒,只好怪笑问道:“此处是什么所在?” 站在靠山的一名劲装壮汉,含笑答道:“家主人曾为此峡定名为盘龙峡!” 公羊懋又复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答话壮汉听公羊懋问起主人,遂颇为有礼的肃立躬身,抱拳含笑谈道:“家主人上龙,下九渊,在武林中享有‘秃顶苍龙’之号!” 公羊懋听得悚然一惊,知道自己业已到了“世外八凶”中,排行第二的“秃顶苍龙”龙九渊的巢穴之内! 事已如此,那甘示怯,何况又曾目睹谢小红被囚高竿顶端,虽然明知这峡内无殊虎穴龙潭,必有异常凶险,也只好不顾一切地,闯它一闯! 主意打定,遂先自发出一阵震天狂笑,然后缓缓说道:“我老花子本是路过此间,但既知是‘秃顶苍龙’龙九渊的隐居之处,倒要会他一会!” 劲装壮汉躬身陪笑说道:“尊容若不赐告名号,却叫在下如何向峡中通禀?” 公羊懋怪笑说道:“你就说有位来自‘东岳泰山’的老花子,慕名求见,你主人便不致飨我以闭门羹了!” 劲装壮汉闻言之下,不敢再问,遂分出一人,赶紧向峡内传报! 龙九渊听得禀报,向艾天泽含笑说道:“艾三弟,想不到第一个自投罗网的,竟是这号极为刁钻难缠的‘风雷神乞’公羊懋,三弟稍坐,我去接他一接,交代两句,然后再陪你在此居高临下地,看这老花子是困在我‘七耀璇玑坪’中,还是死在高竿所涂剧毒之下?” 艾天泽扬眉笑道:“龙二哥用点心思,莫要被他滑脱,公羊老花子也是一派宗师身分,这条入网之鱼,不算小呢!” 龙九渊微笑挥手,亲自迎出盘龙峡口! 一见公羊懋,龙九渊便满面含笑地,抱拳说道:“公羊大侠,龙九渊久仰盛名,想不到今日在这盘龙峡口,竟能瞻得光采。” 公羊懋因知自己独闯龙潭,形势极其不利,遂不敢过分强傲,略为收敛起平素狂态,也自一抱双拳,怪笑说道:“龙峡主说那里话来?你那‘秃顶苍龙’四字,比公羊懋的江湖微名,响亮得多,尚请莫怪我妄闯宝峡之罪!” 龙九渊一面侧身让客,陪同这位“风雷神乞”公羊懋并肩缓步地,进入盘龙峻,一面含笑问道:“公羊大侠,龙九渊听得手下称报,你是路经‘六盘’,并非有事见教!” 公羊懋哈哈哈哈道:“真人面前,不必说甚假话,我老花子本来确实路经‘六盘’,并不知龙峡主隐居在此,但因偶然纵目,眺觅景色,看见峡中矗立的那根高竿,及竿上长幡字迹,遂变成不是无所为而来的了!” 龙九渊明知故问地,“哦”了一声说道:“公羊大侠这样说法,莫非是为了竿上所囚的谢小红,而对龙九渊有所见教?” 公羊懋也打算先礼后兵,遂点头笑道:“此女与我有旧,不知龙峡主能否看在老花子薄面之上,加以宽恕?好在明年清明,举世武林豪杰,均齐聚白龙堆,公羊懋必命她主人‘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向龙峡主当面请罪!” 这一番话儿,说得既颇婉转,又含有相当机锋,暗中讽刺龙九渊不应以大凌小地,如此处置谢小红,即令有甚仇恨,也应该等到白龙堆大会之上,与谢小红的主人,令狐楚楚,互作交代,才算不失身分! 龙九渊听得也对公羊懋的无碍辩才,颇为佩服,遂点头笑道:“公羊大侠,是名高‘东岳’的一派宗师,有你这几句金言,龙九渊定然传令我盘龙峡中,所有人物,对于谢小红,决不妄加一指就是!” 公羊懋听龙九渊居然一口答允了自己所请人情,反倒愕然莫解地,不知这条“秃顶苍龙”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是什么妙药? 龙九渊语音微顿,又复缓缓笑道:“我虽看在公羊大侠面上,不对谢小红加以杀害,但也不愿自动放她,除非有人能设法将其救出盘龙峡外,因为龙九渊不便对于我‘百臂殃神’艾天泽三弟,毫无交代!” 公羊懋诧声问道:“谢小红被囚此处之事,与艾天泽何干?” 龙九渊双眉微挑,淡然一笑说道:“因为我艾天泽三弟被谢小红废去双腿!” 公羊懋大吃一惊道:“这事太怪,谢小红能有多大功行,竟使艾天泽兄被她残去下肢?” 龙九渊遂把哀牢山古森林中之事,约略说了一遍。 公羊懋听得苦笑说道:“既是这样,我老花子倒未便为她求情!但不知龙峡主与艾天泽兄,不把谢小红杀以复仇,却囚诸高竿,悬幡书字之意,是否想使她主人令狐楚楚得讯赶来,向其有所理论?” 龙九渊点头笑道:“高竿囚人,悬幡书字之意,虽然想使‘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得讯赶来,但公羊大侠也是一派宗师身分,既已开口为谢小红缓颊,龙九渊不能不略卖情面,只是公羊大侠设法使我对艾三弟有话交代,龙九渊便敬如尊命就是!” 公羊懋业已听出对方语含深意,但因情势所逼,只好向龙九渊怪笑问道:“多承龙峡主盛情,公羊懋有句话儿想说,但请莫加见怪才好!” 龙九渊微笑说道:“公羊大侠不必客气,有话尽管请讲!” 公羊懋怪笑说道:“倘若这谢小红是被我老花子救走,龙峡主能否对艾天泽兄推卸责任?” 龙九渊闻言,不禁正中下怀,但却故意一蹙双眉,摇头答道:“这样做法,固然可使龙九渊有所推托,但我却奉劝公羊大侠,最好是换个主意!” 公羊懋扬眉问道:“只是龙峡主不觉为难,这主意好似无甚不妥之处。” 龙九渊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因‘蛇蝎美人’令狐楚楚的名头太大,我弟兄为了防止她会突然救走谢小红,曾在这囚人高竿周围,布置了一些埋伏!如今若加拆除……” 公羊懋如今对龙九渊心意,略有所知,遂连连摇手地,截断对方话头,怪笑扬眉说道:“不必加以拆除,我老花子近些时太以无聊,连一身穷骨头都仿佛懒得有些发痒起来,正好藉着龙峡主的厉害埋伏,折腾一番,舒散舒散!” 龙九渊故作沉吟地皱眉说道:“这等方式不耍,万一竟令公羊大侠有所损伤,却教龙九渊如何过意得去?” 公羊懋看透他这一副猫哭老鼠假慈悲的神情,不禁怪眼双翻,狂笑说道:“龙峡主,你对我老花子太关怀了!常言道:‘青山何处不埋人’?慢说受些损伤,公羊懋便把这副穷骨,扔在盘龙峡中,又复何憾?” 龙九渊默然片刻,点头说道:“公羊大侠既然执意一试,龙九渊便如尊命!” 说完,站起身形,陪同“风雷神乞”公羊懋,向后峡缓步走去! 公羊懋边行边自加注意,发现这盘龙峡中,所有路径房屋,均隐合奇门方位,好似布置有一座厉害阵法! 走到峡后,眼前一片平坦石坪,石坪中央,则矗立着一根七丈长竿,竿端有一囚笼,谢小红花容憔悴地,便被囚在这囚笼之内! 石坪左测,是片陡削峰壁,但壁上却建有一座小小精致竹楼,“百臂殃神”艾天泽正独自在楼上饮酒! 这时,最得意之人是艾天泽,他既欣喜深仇得报,又获“秃顶苍龙”龙九渊应允费尽匠心,替他制造一双灵巧假脚,可使残而不废!自然高兴万分,独坐楼中,居高临下,擎杯眺赏“风雷神乞”公羊懋,会遭遇什么不幸之事。 最伤心之人是谢小红,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一身武功不能施展,渴饿得难过万分,但神智方面,却仍毫不模糊地,极为清醒! 她深知龙九渊与艾天泽所订恶计,自然也就深知无论任何人来,也休想能够救出自己,只不过在枉死城中,多添了一名新鬼,徒令对方更为快意而已! 处此情形之下,谢小红的最大愿望,便是一人作孽一人当,不要再使相识友好,一个个宛如飞蛾投火般,葬送在这盘龙峡内! 但苍天不如人愿,谢小红才受二天活罪,便误打误撞地,来了一个“风雷神乞”公羊懋! 第十六章 神龙御风 若换旁人,定然大为吃惊,要向龙九渊询问为何幡上写的“谢小红悬命幡下”字样,而笼中却囚的是严慕陵之故,以及龙九渊与严慕陵有何深仇,竟对他如此摆布! 但叶元涛却根本不讲这些江湖过节,他一见新交好友严慕陵人囚笼中,形容憔悴到那等地步,便不禁勃然震怒地,反手一指,向龙九渊胁下点去! 龙九渊与叶元涛并肩而立,心中正盘算一套花言巧语,准备在叶元涛向自己问话之时,便把他激到“七曜璇玑坪”上,试试能否被坪上五行妙用,及奇异布置制倒。 万一“七曜璇玑坪”的各种埋伏,仍然制不住叶元涛,则只有不惜施展“天龙万劫鞭”,把这功力通玄,来历怪异的少年除去! 龙九渊想的倒是十全十美,稳稳当当,但他却万分倒楣,碰上这位只凭感情喜怒行事,不顾江湖过节,不愿多言辩理的叶元涛! 他那想得到叶元涛与自己一路有说有笑的走到此地,竟会立即翻脸,猝然下手? 事出意外,叶元涛的点穴手法,又复迅捷得宛如石火电光,双方距离,更是近在咫尺,龙九渊那里还能闪避得开? 自然连一声都未哼出地,便被叶元涛点得翻身栽倒! 远远倚楼眺望的“百臂殃神”艾天泽,正在扬眉得意,含笑相看,忽见龙九渊竟被那陌生少年点倒,不禁惊魂欲绝。 他因双足已废,自难赶援,遂赶紧按动楼中警铃,通知龙九渊手下人物! 叶元涛点倒龙九渊,又向他四肢之间,略为拿捏,然后替他拍开穴道,冷笑说道:“龙九渊,你如今已被我用‘缩骨抽筋截脉手法’制住,必须乖乖听话,否则就死得远比下油锅,上刀山,还要惨了!” 龙九渊深知这种绝传已久的“缩骨抽筋截脉手法”厉害,只得长叹一声,颓然无语! 叶元涛仰首竿端囚笼,高声叫道:“严兄,你怎会落在他们手中,他们又为何把你称作‘蛇蝎美人’令狐楚楚的爱婢谢小红呢?” 谢小红身处这等逆境之中,早就自分必死,只求莫再株连其他好友,同遭惨祸,便已愿足,但如今忽见情势突变,自然高兴得“啊啊”连声,向叶元涛表示自己哑穴被点,无法说话! 叶元涛见状,向龙九渊厉声问道:“你把我严慕陵兄,怎么样了?” 龙九渊苦笑说道:“她只是被点‘哑穴’,暂难说话而已!” 叶元涛大怒说道:“你点我好朋友的‘哑穴’,我就割你舌头!” 话完,方待俯身下手,忽又摇头说道:“不行,我还有话问你,暂时不能把你舌头割掉!” 这时,不仅龙九渊手下徒党,纷纷赶来,连“百臂殃神”艾天泽也坐在一张软椅之上,由人抬到这“七曜璇玑坪”外! 叶元涛向来不会用甚心机,但如今既见自己身入重围,又因严慕陵被囚在竿端笼内,遂一把抓起龙九渊,向他恶狠狠地狞笑说道:“龙九渊,你所中的‘缩骨抽筋截脉手法’,当世之内,只有我一人能点,也只有我一人能解,我先让你尝点滋味,你要好好听我指挥,才可侥幸活命!”语音方落,伸手在龙九渊左手肘上轻轻一点,龙九渊一声惨叫,左手五指竟自行往后反折,臂筋更全部剧烈痉挛起来,立时禁受不住,疼出了满头冷汗! 他手下党徒见状,一阵呼啸,便欲拥齐上! 还是“百臂殃神”艾天泽识得利害,一面摇手制住众人,一面向叶元涛发话说道:“叶朋友,你且把龙二哥的左臂穴道解开,我们之间的一切恩怨,均可慢慢商议,寻求解决途径!” 叶元涛伸手一拂,先使龙九渊痛苦立失,再向他冷笑几声说道:“你先叫你手下,退出这‘七曜璇玑坪’周围,只留下那断腿之人,和我答话!” 龙九渊此时除了只能张口说话之外,已被叶元涛的奇异手法,制得人身瘫痪,自然只有听凭摆布地,命手下徒党一齐退去,只留下“百臂殃神”艾天泽一人,与叶元涛谈判条件! 艾天泽此时业已知道龙九渊是中了绝传已久的“缩骨抽筋截脉手法”,除非叶元涛自行解穴,便是“幽灵鬼女”阴素梅在此,也毫无法想,遂紧皱双眉,向叶元涛问道:“叶朋友,你制住我龙二哥,无非是想救出谢小红,及‘风雷神乞’公羊懋的两条性命……” 叶元涛不等他说完,便即摇手说道:“其他废话慢谈,你先放下我好友严慕陵,并命他恢复语音,和我说话!” 艾天泽闻言,不禁面有难色! 因为他已看出叶元涛的一身功力,虽然奇绝,却毫无江湖经验,比较容易对付,但谢小红则刁钻万分,极为可怕! 倘若释放谢小红,她在饱受折磨之后,自对自己和龙九渊,愤恨透顶,必然怂恿叶元涛以难堪报复…… 艾天泽犹豫未了,叶元涛已不耐烦地,扬眉怒道:“你敢不听我的话儿,我便只好再请龙九渊吃点苦头,让他尝尝四肢同时痉挛,是何滋味?” 龙九渊已尝一些不少苦头,闻言之下,不禁惊魂欲绝地,颤声叫道:“叶老弟且慢动手,我们不论何事,均可商议!” 叶元涛冷然说道:“谁是你老弟?谁又和你商议?我叫你往东,便不许往西走!” 龙九渊心中想法与艾天泽相同,生恐自己事事遵办之后,仍遭惨死,则未免太不划算,遂壮着胆儿叫道:“叶元涛,我有一项条件,你若答应,龙九渊便事事遵命,否则,这宁愿身受缩骨抽筋之惨,也要拼上一拼!” 叶元涛狂笑说道:“就凭你们这些土鸡瓦狗,行尸走肉之辈,也配和我拼命么?” 龙九渊厉声笑说道:“纵然伤不了你,但毕竟人多势众,再复引动‘七曜璇玑坪’上,所有埋伏,发出烈火金刀,木针毒雨等无数暗器,总可把你好友严慕陵,和那公羊老花子,置于死地吧!” 叶元涛想了想,点头说道:“你说得有理,我且听听你所要求的是项什么条件?” 龙九渊道:“严格说来,这不能说是条件,只是向你索讨一种释放严慕陵及‘风雷神乞’公羊懋的应有代价!” 叶元涛“哦”了一声恍然说道:“你是不是怕我在达到救出我好友等人的目的之后,仍要把你杀死?” 艾天泽插口点头说道:“倘若如此,我们不如不放,反而有些代价!” 叶元涛微微一笑说道:“我叶元涛生平绝不谎言,彼此既已成仇,便非杀你们不可,但你们若照我所命,把我好友等人放下,则可以另约时地一战,让你们充分准备,否则叶元涛便立即血洗盘龙峡,杀得一人不剩!” 龙九渊听得暗暗心惊,应声说道:“叶元涛,你既然这样说法,我愿意释放严慕陵与‘风雷神乞’公羊懋,彼此订于明年清明,在玉门关外的白龙堆上,决一死战!” 叶元涛点头说道:“好,就这样决定,等你们放下我好友等人之后,我就解去你所中‘缩骨抽筋截脉手法’!” 龙九渊闻言,向艾天泽苦笑说道:“艾三弟,你命他们放下谢小红、公羊懋,并替谢小红拍开哑穴,给公羊懋服食解毒药物!” 艾天泽眼珠微转,摇头说道:“这样不妥,我们不能对叶元涛过分信任!” 叶元涛怒道:“你不信我,难道我就信你,这样僵持下去,却是怎样解决?” 艾天泽狞笑说道:“我自有解决办法,你把我龙二哥带往盘龙峡外,我则把谢小红所化名的严慕陵放下,双方在盘龙峡口,同时换人,岂不彼此均可减除顾虑?” 叶元涛听完艾天泽所说,略为思忖,点头说道:“你这办法不错,我在盘龙峡口等你!” 说完,抓起那位丝毫动弹不得,完全由人摆布的“秃顶苍龙”龙九渊,便往峡外走去! 龙九渊一般手下徒党,见主人宛如待宰羔羊般,被叶元涛抓在手中,自然投鼠忌器地,谁也不敢丝毫妄动! “百臂殃神”艾天泽静待叶元涛离开“七曜璇玑坪”后,方眉头深蹙地,命人把困住谢小红的囚笼,及网住“风雷神乞”公羊懋的巨网,从高竿顶端放下! 艾天泽双腿被废,对于谢小红恨毒入骨,虽因顾虑龙九渊生命安危,不得不把这深仇放却,但仍在暗中作了手脚他亲手替谢小红解除紧束四肢,及玉颈的五枚钢环之时,故意装作无心地,把谢小红颈后雪肤,用指甲略为割破见血! 艾天泽在指甲上先涂了慢性剧毒,照他计算,谢小红会在离开盘龙峡后的四个时辰以内,毒发而死! 谢小红饥渴欲死,四肢又被钢环紧束得血脉失畅,麻木不仁,以致对艾天泽用毒甲暗算自己之事,毫未有所发觉! 艾天泽怕谢小红发怒对付自己,故在解除束体钢环之后,又把她点了晕穴! “风雷神乞”公羊懋此时因中毒太深,业已奄奄一息,若非内功极好,仓促间运行真气,护住心头,早就归诸劫数! 艾天泽在喂食解毒药物之后,也依样画葫芦地,把“风雷神乞”公羊懋,与谢小红一般待遇,点了“晕穴”、“哑穴”! 点了“晕穴”之故,是怕这受尽折辱,憎爱分明性情暴烈的“风雷神乞”胡乱伤人! 点了“哑穴”之故,是不令公羊懋与谢小红,在龙九渊脱离对方掌握以前,与叶元涛互相答话! 因为直到如今,艾天泽仍存凶心,心想只要不使叶元涛知晓龙九渊身上那“天龙万劫鞭”的厉害,未被夺去,则龙九渊所受“缩骨抽筋截脉法”,一告解除之后,便可施展这条奇绝兵刃,把叶元涛、公羊懋、谢小红等三人一齐杀死泄愤! 他安排妥当之后,遂命人把“风雷神乞”公羊懋,及谢小红等二人,放上软床,抬往盘龙峡口! 叶元涛一见公羊懋与谢小红昏迷不醒的这般情况,不禁勃然大怒叫道:“艾天泽,你有多大胆量敢把他们害得这般样儿,我也让龙九渊尝些滋味,作为报复便了!” 话完,刚待惩治龙九渊,艾天泽慌忙叫道:“叶元涛且慢动手,你这两位好友,并未受甚伤害,只是我怕他们在峡中发怒生事,才点了‘晕穴’送来,难道你既有这高功力,却连‘晕穴’也不会解么?” 叶元涛闻言,看了艾天泽一眼说道:“你把他们送下峡口,让我察看察看,倘若当真无伤,我就解除龙九渊所中的独门手法,放他回峡就是!” 这时双方均在盘龙峡口,就隔着叶元涛进峡之时,所击落的那块万斤大石,上下相对! 艾天泽一来知道叶元涛心高性直,不会食言,二来因自己在仇人谢小红身上做了手脚,遂也不要求叶元涛先放龙九渊,便命人把公羊懋与谢小红,送到峡下! 叶元涛伸手替谢小红及公羊懋拍开“晕穴”,两人果然立即恢复知觉! 艾天泽见状,不等叶元涛向谢小红问话,便自向下高声叫道:“叶元涛,少年人应该最重守信,你还不赶快解‘缩骨抽筋截脉’手法,放我龙二哥?” 叶元涛哈哈大笑,右手微挥,把位“秃???苍龙”龙九渊夹背一掌,打得跄跄踉踉地,抢出几步!龙九渊略一运气,知道“缩骨抽筋截脉手法”已解,百穴四肢,均复原状! 他名居“世外八凶”之二,在这六盘山盘龙峡内,悠闲啸傲,称霸西北,何曾受过如此折辱,不禁心中一惨,潸然泪落! 艾天泽站在峡口,向下叫道:“龙二哥,今日之事,彼此平手,并未分胜负,你不必伤心愤慨,损折了英雄豪气,要记得还有条足以克敌复仇的‘天龙万劫鞭’呢!” 谢小红一听“天龙万劫鞭”之名,遂赶紧一手拉着叶元涛,一手拉著“风雷神乞”公羊懋,立展轻功,电驰而去! 龙九渊默然目送三人,隐去踪迹之后,方摇头长叹地,纵身回转盘龙峡内。 艾天泽讶声问道:“龙二哥,小弟业已对你提醒,你为何不取用带在身畔的‘天龙万劫鞭’呢?” 龙九渊满面羞渐地,苦笑说道:“艾三弟,不瞒你说,我对这叶元涛,确实已颇胆寒,不知‘天龙万劫鞭’的无边威力,是否会对他有效,因为此人不仅艺业之高,强过‘幽灵鬼女’阴素梅八妹,并还体质特殊,不畏任何剧毒,他在‘须弥洞天’以内,连饮四杯毒酒,毫无反应,好像是喝茶水呢!” 艾天泽悚然失惊说道:“连‘天龙万劫鞭’都制不了他,则白龙堆大会之上,我们岂非……” 龙九渊浓眉双挑,摇手截断了艾天泽的话头,厉声狂笑说道:“艾三弟,你莫要发愁,如今距离来年清明的白龙堆大会,尚有相当时月,我还可再费苦心,炼制一种专制叶元涛的厉害武器!” 艾天泽大喜问道:“龙二哥打算炼制何器?” 龙九渊咬牙狞笑说道:“我为了誓复今日之耻,宁愿花半生积聚的所有资财,远出各方,搜购用物,炼制一颗威能震岳摧山的‘紫光死珠’,除非那叶元涛一身骨肉,能比金石坚硬,他便在白龙堆大会之上,难逃劫数!” 艾天泽大喜说道:“龙二哥你既会炼制‘紫光死珠’,何不早作准备?” 龙九渊叹道:“紫光死珠之中所需的特殊猛烈炸药,材料产自异域,既难搜购,配制更属艰难,一不小心自己便有粉身碎骨之虑,何况我认为一条‘天龙万劫鞭’的威力,已足克制举世群豪,故而畏难,未曾预作炼制这‘紫光死珠’的准备,谁知今日竟会来了一个武功绝高,宗派莫测,并不畏任何剧毒的叶元涛呢?” 这“世外双凶”,一面缓步进峡,一面商量毒计之事,暂且不提,故事移转到叶元涛、谢小红,和“风雷神乞”公羊懋的身上! 叶元涛见谢小红听了艾天泽所说的“天龙万劫鞭”之语,便拉着自己电疾狂奔,不禁讶然问道:“严兄,那‘天龙万劫鞭’是件什么东西,你为何一听之下,如此怯惧?” 谢小红足下毫不停留,口中则“啊啊”两声,表示“哑穴”未解! 这时已远离盘龙峡口,叶元涛不愿再跑,遂停住脚步,伸手替谢小红,及“风雷神乞”公羊懋,拍开哑穴! 谢小红因渴饿难耐,“哑穴”一解,先捧了山泉,畅饮解渴,然后又向公羊懋要了一些干粮,慢慢咀嚼! 叶元涛见她这等神情,不禁又觉怜惜,又觉笑! 谢小红略解饥渴之后,为叶元涛引见公羊懋,并向他含笑说道:“叶兄,请在此稍等,我和这位公羊老前辈,有几句私话要说!” 叶元涛虽有好多话儿,要向谢小红询问,但听她这样说法,却只得点头应允。 谢小红拉著“风雷神乞”公羊懋走过一旁,把嵩山别后的所有经过,详细叙述一遍。 公羊懋静静听完,向叶元涛打量几眼,怪笑说道:“谢姑娘,我老花子这次虽然死里逃生,留下一条老命,但为了企图救你,业已把半世名头,丢在这六盘山盘龙峡内!” 谢小红满面感激神色,含笑说道:“谢小红身受老前辈厚恩,有生之日,却报答不尽……” 公羊懋摇手怪笑说道:“我不要你答报,只要你听从我一句话儿!” 谢小红嫣然笑道:“老前辈有何金言?谢小红无不遵命!” 公羊懋又对叶元涛看了一眼,低声怪笑说道:“我从你所说经过之中,听出这叶元涛虽然身负奇学,却又入世未深,是块尚可任人塑造正邪浑金璞玉,故而我要你好好把他驾驭,千万莫使他误入歧途!” 谢小红失笑说道:“老前辈要我驾驭他,他性情高傲绝伦,肯听我的话么?” 公羊懋怪笑说道:“谢姑娘,叶元涛无论如何狂傲,但我觉得你却有能使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足以驾驭他的神奇魔力,老花子还有事待办,不再夹在你们年轻人中惹厌,彼此且等来岁清明,在白堆上相见,我临别赠言,只是‘良材难得,佳婿难求’八个字儿,谢姑娘冰雪聪明,自行体会其中深意便了!” 话完,向叶元涛略打招呼,挥手示意,便即独自离去! 第十七章 蓬岛飞仙 “嗡”的一声弦响,射阳神箭化成一线乌色精光,带着慑魂锐啸,电掣掠空,不仅把古松横枝,一射而断,并且石火星飞,约有半根箭身,“叮”然沉入石壁! 距离三十来丈以外,一箭之威,居然如此,真使严慕光惊奇得目瞪口呆,对于手中这张罕世宝弓,有些爱不忍释!查一溟等严慕光取回“射阳神箭”,方又微笑说道:“光儿,我因另获宝弓神箭,并欲相赠,故而在祁连山中,才逼你立即随我而去,不必再取那张寻常金弓,以免与阴素梅多作牵扯!” 严慕光听得抱着那张“阴沉竹宝弓”,惊喜欲绝! 查一溟继续笑道:“光儿,你知不知道我为何直到今日才把获得这张‘阴沉竹宝弓’,及七根‘射阳神箭’之事告你,并举以相赠?” 严慕光感激万分地,流泪答道:“恩师对光儿爱护太深,大概是怕光儿倘若早得宝弓神箭,可能会惊喜分心,以致减弱了参研‘荡魔神音’‘一元神剑’等两桩绝艺成就!” 查一溟点头答道:“这就是我的用意,但你在血河幽谷,苦炼迄今,虽已把‘一元神剑’的精微奥妙,完全融会贯通,对于‘荡魔神音’,也有了约莫九成以上火候,却仍未完全如了我的心愿!” 严慕光苦笑问道:“恩师是否嫌光儿在‘荡魔神音’之上,造诣尚浅,但……” 查一溟连连摇手,截断严慕光的话头,含笑说道:“你对于如此高深绝学,能在如此短促时日以内,参研到具有九成以上的火候造诣,业已应该大为奖勉,我那里还会糊涂得对你再加责怪不满,所谓未曾全如所愿之事,只是嫌你不能名副其实!” 严慕光听不懂恩师语意,不禁愕然! 查一溟笑道:“光儿是否不懂我嫌你名不副实之语?” 严慕光点了点头,愧然答道:“光儿愚蒙,请恩师明白指点!” 查一溟含笑问道:“光儿,当世武林人物,送给你什么外号?” 严慕光眼皮一垂,双颊微红地,赧然答道:“玉笛金弓神剑手!” 查一溟扬眉笑道:“这外号气派不小,我颇满意,如今你有了这张‘阴沉竹宝弓’,及七根‘射阳神箭’,可以符合‘金弓’威号,学会‘一元神剑’,可以当得起‘神剑’之名,唯独在‘玉笛’方面,缺乏震压群雄的特殊造诣,岂非美中不足?” 严慕光想了一想,愧然说道:“光儿有位红妆好友‘蛇蝎美人’令狐楚楚,曾经传授光儿一套‘玉笛’招术‘韩湘八式’,似乎尚称精妙……” 查一溟双眼一翻,佯怒说道:“我要你比‘蛇蝎美人’令狐楚楚更强,却怎能以获得她所传,便觉满足,何况我见过你练的那‘韩湘八式’,虽然尚称精妙,但共只八招,也不够仗以尽会举世高手!” 严慕光灵机一动,含笑问道:“恩师是否在‘玉笛’方面,对光儿另有高深传授?” 查一溟摇头叹道:“我来不及再……” 话方出口,见严慕光闻言之下,神色已变,因不欲在这紧要关头,令爱徒起疑伤心,遂赶紧改口笑道:“我没有什么高明笛招,对你传授,只是想叫你再下苦功把‘荡魔神音’,化入笛音,不及丹田,改从‘玉笛’吹出,岂不更使‘玉笛金弓神剑手’之号,完全名副其实了么?” 严慕光大喜笑道:“恩师这种设想,极为高妙,光儿愿下苦功,把‘荡魔神音’锻炼得能自玉笛之中,吹奏克敌!” 查一溟目闪精芒,凝注在严慕光脸上说道:“光儿,这项工夫,我要你限期完成!” 严慕光含笑问道:“恩师给光儿多少限期,是否直到白龙堆大会前夕?” 查一溟摇了摇头,冷然答道:“那有那长限期,我限你要在三日之内,便须有所成就!” 严慕光大出意外地,失惊问道:“恩师为何对光儿限期这紧,‘荡魔神音’与一般可以随意化成笛音的内家真气,不大相同……” 查一溟脸色更冷地,沉声说道:“限你三日,决不稍宽,光儿快去用功,这是我对你最后一项苛求,望你能全力以赴!” 严慕光听出恩师语意恍惚,正欲再问,查一溟业已走进石洞,顺手掩上洞门,又自沉声叫道:“光儿,你若能在三日中,把‘荡魔神音’,融会于玉笛音韵之内施为,便来叩门,否则,便不必再见我了!” 严慕光见恩师神情冷峻,语意坚决,不禁惊得一身冷汗,满腹疑云,但却不能不立即澄心静虑,撇开所有惊疑杂念,慧自定生,神与天会地,遵照查一溟的要求,试图把所参“荡魔神音”,融会在玉笛音韵之中施展! 查一溟藏在门隙,见爱徒果然遵从自己所嘱,立即凝神苦参,遂自脸上浮现出一片安慰笑容,打开一具皮囊,从囊中取出了三样物件! 这三样物件,是一支成形雪参,一瓶汁药,及一份外写“不到白龙堆大会之后,不要开拆”字样的密封书柬! 查一溟为了期使严慕光专心武学,光扬门户,确实费尽苦心!这三样东西,件件具有莫大作并预先准备已久! 那支“成形雪参”是找寻严慕光时,在“大雪山”绝顶所得,功能益寿延年,助长真力!查一溟舍不得自己吃掉,特意留待严慕光神功练就,而自己垂死之前锦上添花地,亲手喂给爱徒服用,则无论是对于严慕光“荡魔神音”、“一元神剑”之上,及施展“阴沉竹宝弓”、“射阳神箭”等任何方面,均有极大的裨益! 那瓶“药汁”,则是除了独方以外,无法洗去的“特制易容浆”,查一溟准备于自己垂死之前,亲手涂在爱徒脸上,倒看那些“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幽灵鬼女”阴素梅等,会不会还对这位面如蓝靛,兼杂有青紫疤瘢的“玉笛金弓神剑手”,仍复垂青?免得爱徒再度困于儿女柔情,误却英雄事业! 查一溟设想极为周密,他自知隔体传功,精力早已枯竭,所余药物,仅足支持三日活命!但三日后,自己虽死,却万不能使爱徒亲经惨状,或获知噩耗,因严慕光天性极厚,倘知自己为他如此牺牲,必然悲伤得淡尽雄心,甚至于痛不欲生地,殉师同尽! 故而到时必须先行将严慕光设法骗走,然后再安安静静地,悄然死去。 密封书柬之内,便是详细写明一切因由,以及除去严慕光脸上奇丑颜色的独门秘方,并告知爱徒,自己决非怪僻得不许他涉及儿女之情,只要令狐楚楚,或是阴素梅能在他变得丑怪不堪之后,仍能垂青相爱,则此女显系真情,便可结为夫妇,将其导入正途,为光扬“北岳”门户,扶持正气等英雄大业,共同努力! 查一溟因知严慕光叩门求见之后,自己便将灯干油尽,活不多时!故而极为谨慎地,把这些重要安排,一再细加检点,察明毫无错误,才天君泰然,在石地上含笑跌坐,静静等待那严慕光完成所命,师徒永诀的销魂时刻! 一日一夜过去,洞内洞外,均告无甚动静。 第二日的白昼,仍极安谧,但到了夜来,洞外却忽而雷霆震怒,忽而风云变色,忽而山摇谷动地,不时响起各种奇异声息! 这些奇异声息,不仅未使几已魂游墟墓之间的“冷竹先生”查一溟,有所惊慌,反使他那张心力交瘁的憔悴脸庞之上,更添了几分安慰祥和笑意! 因为他听出这些奇异声息,均是爱徒严慕光把苦心参研的“荡魔神音”,化为笛韵吹出! 前半夜全是些足使地动山摇的风雷狂吼!但后半夜却换成轻吹细奏,好似毫无挟有威力的平和笛韵! 查一溟听在耳内,喜在心头,知道爱徒姿质之高,与悟性之好,委实可以称为罕世难逢武林瑰宝!就这唇边弄笛,一夜飞声的所获成就,已可抵得上寻常人物九伏三冬的十年苦学! 第三日曙色才开,严慕光便带着满面神光,轻叩石洞洞门,含笑叫道:“恩师,光儿求见!” 查一溟微笑答道:“光儿进这边来,我并未把洞门扣上!” 严慕光闻言,遂推开洞门,喜孜孜地走进! 但进得洞来,才一抬头注目,严慕光便把满头高兴化作了满腹惊疑! 因为仅仅两日两夜之隔,“冷竹先生”查一溟与先前业已判若两人,那副憔悴形容,竟使严慕光看得忍不住心酸泪下! 他抢前几步,垂泪颤声问道:“恩师,你……你老人家……怎么样了?” 查一溟微笑说道:“光儿放心,我只是有点心神交瘁,需要长期休息!” 严慕光悲怀难抑,竟哭出声来地,泪如泉涌叫道:“恩师,你对光儿的天高地厚之恩,叫光儿受之痛心,如何报答得……” 查一溟不等严慕光说完,便含笑说道:“光儿,你若想对我答报,还不容易?耕耘之人,只要能看到了丰美收获,便是最大满足!” 严慕光懂得恩师语意,赶紧陪笑说道:“恩师,光儿不辱所命,业已能在笛韵之内,施展‘荡魔神音’!” 查一溟指着面前石地,微笑说道:“好,你试给我看,我要你吹奏一曲‘长生行’,利用‘荡魔神音’择物专注的无形威力,使这石地上,碎裂成宽三尺,长六尺深四尺的一个石穴!” 严慕光那里知道恩师此举之意,是要自己为他掘一墓穴? 遂含笑领命,横笛就口,立即凝神吹奏! 一曲“长生行”,被他吹奏得不仅抑扬顿挫,美妙无伦,并锋芒不露,音节和谐,使人听在耳内,根本无从发觉其中竟含有“荡魔神音”所化,无坚不摧的无形罡气。 查一溟所指定的那片宽三尺,长六尺的石地之上,更是平静如常,一无异状! 严慕光一曲奏完,把玉笛悬在身边,脸上微现得意神色地,向查一溟躬身笑道:“师傅,光儿业已如命施为,请师傅察看这片宽三尺、长六尺,深四尺的石地,是否已成碎粉?” 查一溟这时血气将枯,那里还能提聚真气,凌空击地,加以察看,只是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光儿,我相信你的成就,何必再加察看,来来来,你不但如限完成我这桩心愿,并还提早半日的光景,委实应该有以嘉奖。” 话完,取出那只“成形雪参”,递在严慕光的手中,满面慈祥地说:“光儿,你赶快服食,这只‘成形雪参’,就是我给你的嘉奖之物。” 严慕光自然认识这“成形雪参”,可以益寿延年,大补真元的罕世灵药,不禁感激得泫然欲泣地,又把“成形雪参”,双手奉还查一溟,并悲声说道:“光儿不敢再领如此厚赐,恩师为了成全光儿,费尽苦心,憔悴得已非昔日丰神,这‘成形雪参’,功能补气益血,还是请恩师自行服食,以资珍摄。” 查一溟把脸一沉,冷然说道:“光儿,你既读圣贤书,应该知道‘孝道顺也’之意,故而你若不听我的话儿,便是逆徒,我要把你逐出‘北岳’门户!” 严慕光见恩师如此峻声厉色,只得悚然低头,含着感激无穷的两眶热泪,把那只“成形雪参”一口一口地,吃下肚去! 查一溟见他吃完“雪参”,方自慰然招手笑道:“光儿过来!” 严慕光体会出恩师的如山情义,“噗通”跪倒,膝行面前,爬到查一溟的身边! 查一溟又取出那瓶特制药汁,伸手抬起严慕光那张泪横模糊的俊脸,向他含笑说道:“光儿,你猜猜这是一瓶什么药汁?” 严慕光泪落如珠,毫不思索地,悲声泣道:“师傅恩重如山海,定然又是费尽苦心寻来的可以对光儿加重成全之物!” 查一溟冷然一笑,摇头说道:“你猜得恰好相反,这瓶药汁,不是我要成全你之物,而是我要害你之物!” 严慕光听得不禁一愕,睁大两只含泪俊目,向查一溟茫然凝视! 查一溟指着手中药瓶,又复冷然说道:“这瓶药汁,若是涂在脸上,能使你容光尽失,奇丑不堪,并极难恢复本来英俊面目!” 严慕光闻言之下,惊愕神色反收,竟含泪微笑地,向查一溟点头说道:“光儿懂得恩师深意,就请恩师下手,成全弟子!” 查一溟想不到爱徒竟如此柔顺,丝毫不顾惜他那副英挺倜傥的俊美容貌!遂反而一阵心酸,语音微颤说道:“光儿,你……你真懂得我……我的意思?真……真……真肯让我下手?” 严慕光诚笃于中,恭敬于外地,微笑说道:“恩师倘若不忍下手,便由光儿自行用这药挤汁涂面!” 查一溟长叹一声,钢牙微咬,点头说道:“好!光儿,你有此英雄肝胆,真不愧是我查一溟寄望光扬‘北岳’门户的心爱传人!你……你……你抬起脸来!” 严慕光夷然无惧,面带安详笑容地,把一张英俊面庞,缓缓抬起! 查一溟撕下一幅衣襟,搓成长条,在瓶中蘸了些黑药汁,便欲向严慕光的颊上涂去! 但那蘸药布条,尚未涂及严慕光的面颊,查一溟的两道含泪眼神,却已与严慕光那两道湛然如水,不带丝毫喜怒惊惧的眼神相触! 查一溟忽然控制不住情绪地,两行珠泪,宛若泉流,赶紧咬牙厉声叫道:“光儿,你闭上眼睛,否则我……我……我……下不了手!” 严慕光看了恩师一眼,仍然带着满脸祥和笑容,乖顺异常地,把双目徐徐阖拢! 他这副安详从容的已下决心神态,助长了正在有些心肠发软,双手发抖的“冷竹先生”的下手勇气!查一溟猛咬钢牙,把手中的蘸药布条,往严慕光的左颊涂去! 药汁刚刚沾颊,便听得“滋”的一声轻响,严慕光也觉得左颊之上,一阵灼热! 他那张英俊漂亮的脸庞之上,业已添了一条色素深入肤中的紫黑疤痕! 查一溟紧咬钢牙,接连挥动蘸药布条,把严慕光左半边脸颊,整个都涂成了紫黑之中,兼有蓝靛焦黄的奇丑形状! 严慕光一动未动,仍然双目紧阖,满脸含笑! 但如今他这副笑容,已与先前不同!竟因一边脸颊业已奇丑无比,一边脸颊仍属俊美依然,左右两颊的美丑过于悬殊,而把好好一副安详笑容,也变得有些怪异意味! 查一溟看见严慕光这副安详中带着怪异,怪异中带着凄凉的笑容,不禁心酸手颤地,失声叫道:“光儿!” 严慕光微睁双目,目中神光湛然地,含笑问道:“恩师,你……” 查一溟满面泪痕地,接口颤声问道:“光儿,我……我大概作……错事了,你……你……你恨不恨我?” 严慕光摇了摇头,向查一溟含笑安慰说道:“恩师不要难过,光儿知道恩师此举,是因垂爱光儿太深,特意为我求祛情魔,俾使一心向道,故而感激尚且不遑,那里会有怨恨恩师之理?” 严慕光越是这样柔和安详,查一溟便越是心酸难过! 他先看看严慕光右半边脸颊俊美容光,再看看严慕光左半边脸颊的丑怪模样,失声一叹,右手忽扬,竟把那瓶药汁,向地上摔成粉碎! 严慕光答话之后,本已徐徐阖目,静待恩师继续下手!忽然听得“当啷啷”的一片碎瓶之声,慌忙睁开看时,只见满地都是碎瓶,以及飞溅紫黑药汁! 查一溟不等严慕光问话,便向他苦笑道:“光儿,这件事儿,我究竟做得是错?还是不错,大概你我如今均无法断言!你且收拾用物,赶快离开‘血河幽谷’,再入江湖,让我独自留在此处,仔细想上一想!” 严慕光闻言,流泪摇头说道:“光儿舍不得离开恩师!” 查一溟微微一笑,指着自己的憔悴容颜,向严慕光扬眉说道:“光儿,这些时日,我全副心力,都用在对你培植,根本忘了自己,才变成如此形容枯槁,不似人形,如今你已成材,虽不能断言举世无敌,也决不至于再会引人跑上恒山冷竹坪,把查一溟骂成糊涂虫,难道你还不满足?还不让我安安静静地,为我自己打算打算么?” 这一番话儿,说得太重,竟使严慕光全身颤抖地,垂头无语! 查一溟见状,长叹一声,伸手轻抚爱徒肩头,又自含笑说道:“光儿,不是我要赶你离开,只因你若在我身边,我根本无法为我自己着想,或许便将从此憔悴而死。” 严慕光听查一溟说到此处,赶紧拭去泪痕,陪笑说道:“恩师既然这等说法,光儿便遵命重入江湖,使恩师好自静心珍重!” 查一溟点头笑道:“光儿这样才对,你只要肯听我的话儿,我便别无所憾!” 严慕光微笑说道:“恩师最好静静休养,不要离开此处,等光儿参与白龙堆大会之后,便来陪侍恩师,同回北岳!” 查一溟见爱徒丝毫不知自己寿元将尽,不禁心中微酸,但表面上却不露丝毫神色地,含笑说道:“光儿放心,我决不会离此地,你在白龙堆大会了结以后,便来接我便了!” 说完,便将那封密函取出,命严慕光贴身藏好,也等白龙堆大会了结后,方许拆开! 第十八章 七指 谢小红所中慢性剧毒,本来若无解药,非死不可!但她在垂死前渴极之际,叶元涛曾经咬断小指,饮以鲜血,这桩发于至情之举,却成了使谢小红返魂复活的妙药仙丹! 因为叶元涛具有万毒不侵的特异体质,谢小红大量吸服他断指血液以后,脏腑间所中剧毒,也就自然而然地,慢慢祛解! 但谢小红毒性太重,饮血稍迟,故而脏腑间虽在慢慢解毒,表面上却已香息断绝地,俨若死去。 幸亏叶元涛怜香惜玉,不忍心把她埋葬在肮脏泥土之中,否则谢小红真将冤枉透顶地,误遭活埋之惨! 等到她脏腑间奇毒尽祛,双眼微睁,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古洞之中,洞门也被人移石封死! 谢小红玲珑剔透,细一寻思,便猜叶元涛误认自己已死,及自己死后还魂的一切经过。 她料准叶元涛必寻“秃顶苍龙”龙九渊,及“百臂殃神”艾天泽报仇,遂赶紧弄开封洞石块,赶向盘龙峡内! 等她赶到盘龙峡,叶元涛早已尽毁“七曜璇玑坪”,及“须弥洞天”,海角天涯,誓复此仇地,穷搜龙九渊,艾天泽踪迹而去! 谢小红既然寻不着叶元涛,便自赶往阿尔金山天心谷,探听主人令狐楚楚与“幽灵鬼女”阴素梅,那场七七决斗的谁胜谁负,有何结果? 途中她卖掉两粒希世明珠,置办了一袭貂裘,并略为易容,变成一位翩翩公子,心中决定纵遇叶元涛,也不揭露本来面目,且从旁察看他是否事事遵从自己垂死前的嘱咐之言。 倘若此人真对自己情深如海,生死不忘,则自己不妨禀明主人,委身相事这位英雄夫婿! 谢小红主意拿定,遂更名“洪配元”,这三字也暗暗含有谢小红配给叶元涛之意! 进入阿尔金山,在天心谷左近,探悉主人令狐楚楚与“幽灵鬼女”阴素梅的决斗未成,相偕隐迹等情,谢小红自然放心不下地,到处搜寻这一双具有绝世身手的红粉情仇下落! 等到遍搜不得,谢小红只好带着满怀惆怅,欲去血河幽谷,探听“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是否未死,跟随“冷竹先生”查一溟,在谷潜居苦炼! 事有凑巧,行到那潭泉水附近,便与严慕光相遇,谢小红芳心之内,不禁悲喜交集! 谢小红芳心之内,喜的是自己正因群凶之中,又添了“玉扇真人”萧去尘、“旋风客”齐蒙、“七指”汪震宇这三位武功高明无比的盖世魔头,致使白龙堆大会之上,邪气大盛,颇足悬忧!严慕光却恰好练成绝学,再出江湖,有了他和叶元涛这两位出奇高手,与主人令狐楚楚,联成一气,情势便略见好转! 悲的是好好一位丰神俊逸的“玉笛金弓神剑手”,武功虽已大成,左半边脸颊,却变得那等丑怪不堪,纵然主人令狐楚楚对他是真心相爱,不会计较这面容美恶,但他们两人,心愿得遂,并辔江湖之际,严慕光必然难免自惭形秽,是桩终身永存的莫大憾事! 谢小红柔肠百转地,偕同严慕光扑奔大漠天心庄,但严慕光却仍懵然不知,既不知这位“洪配元”的貂裘少年,是位死里逃生的绝代红妆,更不知这位绝代红妆,就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身边的“青红二婢”之一! 因为严慕光与谢小红会面不多,仅在玉门关外,与群凶较技,哈拉湖边赴约,及血河幽谷中挨了她一记耳光,被夺“血神经”时,曾经三度相见,如今她貂裘一袭,改作男装,怎会使严慕光有所觉察? 两人一路飞驰,天心庄影,业已隐隐在望! 谢小红目光一转,向严慕光微笑说道:“严兄,请恕小弟直言,谈到武功,自数严兄是盖世英雄!但若论江湖经验,及牙尖舌利的应对才能,严兄却须让小弟强几分了!” 严慕光听得失笑说道:“严慕光不仅一向讷于言词,便在武学方面,也不妄自骄满!常言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四海八荒之间,意想不到的出奇高人,不知有多少呢?” 语音至此略顿,看了谢小红两眼,又自扬眉笑道:“洪兄突作此语,莫非有甚打算?” 谢小红点头笑道:“此去天心庄中,可否由弟主持应付那三个盖世魔头?严兄只看我眼色行事!” 严慕光想了一想,微笑说道:“洪兄风度翩翩,一介公子,小弟便权充随从,听命行动如何?” 谢小红失笑说道:“这样虽好,但一代大侠,竟充随从?严兄未免太委屈一些了呢!” 严慕光微笑说道:“一时游戏,又有何妨?我们把天心庄之行,比做‘鸿门之宴’,洪兄且为刘沛,小弟权充樊哙便了!” 谢小红听他这样说法,遂也不再坚拒,但心中却暗而好笑,觉得这样一来,自己与严慕光的主从身分,恰好颠倒,倒也是一桩极为有趣之事! 谈笑之间,业已走到天心庄前。 谢小红上次曾随令狐楚楚来过,觉得天心庄中一切人物,无不祥和,但如今却庄门以外,站着两名满脸横肉的劲装汉,遂把先前的一片雍容天机,变成了一种阴森凶杀之气! 庄门大汉虽貌相极凶横,但看见谢小红严慕光缓步而来,却颇为谢小红那副高贵华气所慑!由左面一名,肃立躬身,抱拳问道:“请问这位相公,是否与令仆要见我家庄主么?” 严慕光见自己尚未开口,对方便已把洪配元认成主人,不禁暗叹世情凉薄,只重衣冠,遂索性点头笑道:“烦朋友通禀一声,就说我家洪相公,要见贵庄庄主!” 庄门壮汉陪笑说道:“本庄庄主共有三位,但不知洪相公名号怎样称呼?及要见那位庄主?” 严慕光看了谢小红一眼,谢小红便微笑说道:“我与你们三位庄主,均是至交,无须通报名号,只说是‘雪山旧友’,远来相访便了。” 壮汉听谢小红如此说法,益发不敢怠慢,一面请右边那名壮汉陪侍尊客,一面赶紧向庄内飞报。 片刻过后,有人狂笑说道:“萧真人与齐二兄,均在入定,只好由汪震宇独自迓客!但我怎么如此健忘,竟想不起‘雪山旧友’洪相公,是那一位呢?” 随着这阵笑语之声,自照壁后转出一位身穿古铜长衫,中等身材,五十来岁的精神矍铄老叟! 谢小红与严慕光自然不曾见过这“七指”汪震宇! “七指”汪震宇更发觉来客太以眼生! 故而,双方目光一对,全都愕然失惊,呆在当地! 但汪震宇是真愕,谢小红却是假愕,她“咦”了一声,装出满面惊奇地,向汪震宇抱拳笑道:“在下洪配元,方才似乎听得庄主姓汪?” 汪震宇因来人虽属陌生,神情器宇,却极为高华不俗,遂点头含笑道:“在下汪震宇,彼此素昧生平,洪兄怎说是‘雪山旧识’?” 谢小红双眉微蹙,讶然说道:“此事委实怪极,洪配元分明记得这大漠天心庄,是我好友石君平、石无愁、许灵莎夫妇三人,居住……” 汪震宇不等谢小红话完,便自微笑道:“原来洪兄是来相访此庄的石前庄主,但他夫妇举庄离去已久,不知迁居何处。” 谢小红装做恍然大悟地,长揖笑道:“原来石君平庄主夫妇,业已迁居,洪配元冒昧惊扰,尚请汪庄主海涵,立刻就此告别!” 汪震宇何等眼力?早就看出不仅这位名叫洪配元的貂裘公子,器宇极为高贵,便连他身后半边脸颊奇丑,半边脸颊奇俊的那名健仆,也显非武林俗手,遂在闻言之下,含笑说道:“四海之内,皆为朋友,兄远来大漠,虽然未遇故人,却何妨由汪震宇略为款待,饮上几杯酒儿,并奉赠一些食水干粮再走。” 谢小红早就猜到他有此一举,仍作谦逊地,摇头含笑说道:“大漠之内,食水难寻,汪庄主如肯惠赐,便已感激不尽,至于盛筵美酒,洪配元却不敢叨扰的了!” 汪震宇哈哈笑道:“洪兄不必客套,汪震宇双眼尚称识人,彼此既属武林同源,洪兄又复身怀内家绝学,怎还要掩饰什么豪情壮志?连我庄中的几杯水酒,都不敢饮呢?” 谢小红装作被他激动,双眉一挑,傲然笑道:“汪庄主既然这等说法,洪配元倒不能不接受盛意的了!” 汪震宇一面闪身伸手,肃客入庄,一面向侍立一旁的壮士说道:“你去吩咐厨下,准备一桌酒菜,安排在双虹水榭之内!” 谢小红听得“双虹水榭”四字,不禁心生感触,微觉黯然!因为上次自己跟随主人令狐楚楚同来,石君平、石无愁、许灵莎等,便在“双虹水榭”宴客,如今自己旧地重临,石君平夫妇,却已迁居昆仑,主人令狐楚楚则更不知与“幽灵鬼女”阴素梅相偕去往何处。 她正在回首前尘,恍如梦幻之际,那位“七指”汪震宇忽然指着严慕光,向谢小红含笑问道:“洪兄,尊价何名?我看他器宇不凡,雄姿英发,显然在内家功力方面,也有了相当造诣!” 严慕光这时因欲吻合主仆身分,早已脱去儒衫,所著只是一袭紧身劲装,越发显得猿臂蜂腰,英姿飒爽! 谢小红听得汪震宇称赞严慕光,遂索性一边微笑一边摇头道:“他叫查慕涛,除了一身蛮力,略事寻常以外,对于内家武学,根本未窥堂奥,那里当得起汪庄主如此谬赞?” 汪震宇微笑说道:“洪兄太以谦逊,由其仆可知其主,请洪兄恕我冒昧动问,你是否属于中原武林的‘五岳名门’之一?” 谢小红摇头笑道:“我主仆虽然醉心武学,偶得皮毛,但却野狐参禅,根本不曾归入任何门派,听汪庄主的语气,大概是久隐边荒,少去中原走动?” 汪震宇点头笑道:“洪兄猜得不错,我与本庄另外两位庄主‘玉扇真人’萧去尘,及‘旋风客’齐蒙,足有二十年来,不曾过问武林俗事!” 谢小红“哦”了一声,目光电闪,双眉微挑地,向汪震宇发话问道:“汪庄主也请恕我冒昧动问,你们三位既不问武林俗事,怎又聚居这‘天心庄’中?据洪配元所知,不久以后,此庄附近将有一场莫大武林浩劫!” 汪震宇傲笑说道:“洪兄所说的莫大武林浩劫,是不是即指明岁清明的白龙堆大会?” 说话之时,已到“双虹水榭”,榭中酒菜,亦均备妥,并有两名青衣小童,垂手持宴。 汪震宇停步闪身,礼让谢小红先行登桥入榭。 谢小红略一抱拳逊谢,仍与汪震宇并肩齐行,严慕光因权充仆从,只得随在二人身后。 他是初到天心庄,见茫茫大漠之中,居然有这么一所庄院,尤其是这“双虹水榭”,建筑在一片清深潭水之上,两座拱桥,一间敞阁,加上沿潭花木,池心怪石,景色之佳,真不逊于江南胜地! 严慕光看在眼内,感在心头,暗叹石君平夫妇在大漠中建设此庄,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但如今为了洁身远隐,不惹俗尘,竟又毅然舍弃地,去往西昆仑,另觅居留之处! 进入水榭,汪震宇便向一名年龄较长的青衣小童说道:“鹏儿且去丹室,看看大庄主及二庄主,若已出定,便说有中原佳客在此,请来一同饮酒!” 青衣小童领命走去,汪震宇遂一面伸手相让谢小红入席,一面微笑问道:“洪兄尚未答我所问,你方才说那武林浩劫,是否白龙堆大会?” 谢小红点头笑道:“正是这场举世武林人物,均将毕集的群雄大会!汪庄主请想,五岳三山八荒四海的豪士强人,既然云聚白龙堆,争名夺利,血流成河,这天心庄岂不未能成为净土么?” 汪震宇双眉微挑,含笑说道:“我兄弟三人,倘若不是为白龙堆大会,还不会聚居于天心庄呢!” 谢小红早从别处得知他们来历,但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讶然神色,向汪震宇扬眉问道:“汪庄主,你们参与白龙堆大会之意,是为了争名……” 汪震宇不等谢小红话完,便自摇头说道:“我弟兄不为名利,只为了‘玉扇真人’萧去尘有位表弟,死在人手,特来报复此仇而已!” 谢小红笑道:“对方是谁?” 汪震宇答道:“南岳神妪崔玉!” 谢小红“哎呀”一声,失声说道:“这位婆婆,是‘南岳派’一派宗师,功力颇高,极为厉害!” 汪震宇冷笑连连,傲然说道:“崔老婆子虽是一派宗师,但还未必是我弟兄中任何一人手下的三十回合之敌。” 谢小红听他这样说法,遂轩眉含笑问道:“汪庄主等既然各擅神功,未把‘南岳神姬’崔玉看在眼中,则随意来上一位,便可报仇,又何必要三位同到这天心庄内?” 汪震宇微笑说道:“一来因为‘南岳神姬’崔玉尚有不少党羽友好,其中不无身怀绝学之人,二来我弟兄久隐边荒,颇感岑寂,也想借这举世英豪,齐集白龙堆之际,看看当今武林中,究竟出了些什么泣鬼惊神的高明人物?” 谢小红举杯微饮,含笑说道:“今日虽非青梅煮酒,但洪配元亦愿听汪庄主一论当世英雄!不知汪庄主所认为身怀绝学之人,却是那几位呢?” 汪震宇闻言,向谢小红举杯笑道:“洪兄,‘双虹水榭’论英雄,确是一桩趣事!但汪震宇在略抒浅见之前,应该先敬洪兄一杯美酒!” 谢小红一面含笑饮酒,一面目注汪震宇,扬眉问道:“汪庄主为何对我敬酒?” 汪震宇笑道:“因宇宙之大,无奇不有,汪震宇坐井观天,所见者小!既论英雄人物,难免沧海遗珠,尚请洪兄莫罪!” 谢小红“哦”了一声,微笑说道:“汪庄主尽管请讲,不必如此客气,也不必有甚避忌,洪配元主仆,武林末学,技浅德鲜,那里还敢有列入当世英雄之想?” 汪震宇听她这样说法,便即面含微笑,缓缓说道:“据我弟兄所知,在当世武林中,身怀旷代绝学之人,似乎有一男二女,但绝非老辈豪雄,全是风度翩翩的年轻人物!” 谢小红扬眉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若是垂暮之人,纵或略有光辉,无非西山斜日,着实应该把‘英雄’二字,让给日未中天的年轻人物才对!” 汪震宇听出谢小红言中有刺,不禁双眉略挑,向她看了一眼! 谢小红装做警觉失言,遂也双手捧杯,对汪震宇陪笑说道:“洪配元一时失言,略有得罪,尚请汪庄主海量相宽,我也借花献佛敬你一杯美酒!” 汪震宇被谢小红以子之矛,刺子之盾地,还敬过来,感觉无话可说,只有一面举杯饮酒,一面点头笑道:“洪兄慧质灵心,辩才无碍,确实也是一位日未中天的少年英雄人物!” 谢小红摇头笑道:“汪庄主莫对洪配元谬赞,还是见告被你认做英雄的一男二女!” 汪震宇笑道:“我先说两位巾帼英雄,他们不仅各怀绝世武学,也各具绝世容光,一个叫‘幽灵鬼女’阴素梅,一个叫‘蛇蝎美人’令狐楚楚!” 谢小红“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汪庄主,我听了令狐楚楚与阴素梅之名,已可猜出那位男性少年英雄,是那一个了。” 汪震宇讶然笑道:“洪兄请讲,我恐怕你未必能够猜得出呢!” 谢小红双眉一挑,朗声笑道:“这位男性少年英雄,大概姓严名慕光,外号人称‘玉笛金弓神剑手’!” 严慕光侍立谢小红身后,听她故意提出自己名号,不禁觉得这位新交好友,倒也调皮风趣! 汪震宇摇头说道:“这位‘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是何等人物?我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号!” 谢小红一面饮酒,一面笑道:“这位年少英雄,是当代大侠,‘北岳派’一派宗师,‘冷竹先生’查一溟的衣钵传人,得意弟子!” 汪震宇闻言,哂然说道:“查一溟虽然略有名头,但亦无甚足奇,他所教出来的弟子,那里还配称得起什么能与令狐楚楚、阴素梅并称的绝世英雄人物?” 严慕光听这“七指”汪震宇,藐视自己,藐视恩师,并藐视“北岳派”威名,本想有所发作,但双眉方自略挑,一转念间,却又竭力忍耐地,平抑了腾自胸头的一股盛气! 谢小红虽向汪震宇发话,暗中却也注意严慕光的神情变化! 如今见他听完汪震宇猖狂之言,居然未被激怒,不禁心头暗喜,知道主人令狐楚楚魂梦相思的这位意中情郎,非但武学精进,迥非吴下阿蒙,连灵性修为方面,也有了极大进境! 她一面暗自高兴,一面又对“七指”汪震宇,举杯含笑说道:“汪庄主,我既猜错,便请你说给我听,你所认为那位武功绝世的少年英雄是谁呢?” 汪震宇应声答道:“此人名叫叶元涛!” “叶元涛”三字,几乎把谢小红听得目瞪口呆,慌忙镇摄心神,秀眉双扬地,缓缓问道:“叶元涛?这姓名太以陌生,他是那派人物?” 问完两句话儿,谢小红不禁心中窃笑,暗想自己确实糊涂,不仅与叶元涛互订终身,彼此并经过一场悱恻缠绵的生离死别,但却忘了询问对方宗派,不知他那一身令人难信的出奇武功,是不是得自那位具有“长笑天王”、“恨地无环鬼见愁”、及“千影”等三号的公孙为我传授。 汪震宇听完谢小红所问,昂头笑道:“我不知道叶元涛是何宗派来历,但却知道此人的一身武功,业已到了惊世骇俗,能与我弟兄仿佛的神奇地步!” 谢小红扬眉笑道:“汪庄主,这叶元涛怎会如此厉害?他有些什么样的英雄事迹?” 汪震宇微笑答道:“他单人独闯六盘山,把‘秃顶苍龙’龙九渊布置得宛如铜墙铁壁,虎穴龙潭般的一座盘龙峡,毁得干干净净!” 谢小红眼珠微转,含笑问道:“汪庄主是见过叶元涛?还是见过龙九渊呢?” 汪震宇笑道:“我不曾见过叶元涛,也未曾见著‘秃顶苍龙’龙九渊,是听龙九渊的同盟兄弟‘蓝鹰’潭干谈过此事!” 说到此处,另一青衣小童,进入“双虹水榭”,向“七指”汪震宇躬身报道:“禀告三庄主,大庄主有事出庄,二庄主少时就来,请三庄主款待贵客!” 严慕光自进天心庄来,便随处留心,冷眼旁观,但始终不曾发现与“三三得路、九九归元”之语有关的任何事物。 又过片刻有位眉清目秀,显然极为精明的黄衣老叟,从拱桥之上,缓步走来! 谢小红与严慕光,均知这黄衣老叟,必是被称为“二庄主”的“旋风客”齐蒙! 黄衣老叟刚刚走入水榭,汪震宇便站起身形,指着谢小红及严慕光向黄衣老叟笑道:“齐二哥,这位洪配元兄率同健仆查慕涛,是来探望本庄前庄主石君平夫妇,小弟遂略备水酒,使洪兄稍息风尘,略尽地主之礼!” 说完,又复指着黄衣老叟,向谢小红笑道:“洪兄,这位就是汪震宇的二盟兄‘旋风客’齐蒙,也就是本庄的二庄主!” 谢小红也站起身形,抱拳笑道:“洪配元误造宝庄,并叨盛宴,委实惭感不尽,尚请齐二庄主见恕鲁莽之罪!” “旋风客”齐蒙目光炯如电闪地,向谢小红及严慕光身上,略一扫视,便对汪震宇扬眉笑道:“三弟,洪兄主仆,均是武林中旷代罕见的精金美玉,威凤祥麟,我们要好好招待才对!” 语音一了,伸手持壶,目注谢小红含笑说道:“洪兄,齐蒙来迟一步,有慢佳宾,我且敬你一杯,以为赎罪!” 谢小红见他要替自己斟酒,遂赶紧双手捧杯,微笑说道:“齐庄主莫要对我主仆谬赞,洪配元等武林末学,江湖后进,那里当得起庄主敬酒?” 谢小红语音方住,蓦然心中一震,赶紧把全身真力,提注双掌! 第十九章 霸王娶妻 严慕光听到此处,业已颇为吃惊地,接口说道:“满把开弓,是一般试力手段!一指勾弦,则困难多多!但小弟倘若勉力施为,也能做到!” 谢小红继续说道:“这怪老头儿第三次开弓,是用右手的拇食二指拈弦,照样把弓开满!” 严慕光惊得“哎呀”一声,摇头说道:“两指拈弦,比一指勾弦,难得多了,小弟无法办到!不知这怪老头儿第四次开弓之时,又用的是什么手法?” 谢小红长叹答道:“前三次开弓,不过是神力惊人,但第四次开弓,却是惊人欲绝!” 严慕光听得好奇万分地,向谢小红催促说道:“洪兄快讲,小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开弓手法?” 谢小红摇头一笑,缓缓说道:“这怪老头儿,既怪得惊人,又怪得有趣!他第四次开弓,是把弓弦套在颈后,再用右手食指,点住弓背,伸臂向前,把弓开满!” 严慕光目瞪口呆地,摇头说道:“世上那有这种开弓手法?就算那怪老头儿,生具万斤神力,并练有‘金刚指’‘天罡指’等功力,但他颈项之上,又怎会禁得起弓弦猛勒?” 谢小红看他一眼含笑说道:“严兄不要不信,此事是小弟亲眼目睹,才说怪得惊人,及惊人欲绝呢!” 严慕光既觉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地,苦笑问道:“这怪老头儿,既已开弓,可曾射箭?” 谢小红笑道:“他只用手射箭,不曾用弓射箭!” 严慕光失惊说道:“这怪老头儿竟能把我那七根无坚不摧,但分量极为沉重的‘射阳神箭’,当作‘甩手箭’么?” 谢小红点头笑道:“他把这七根长箭,一根一根地,继续向前甩出,根根没入五丈外的石壁以内,只剩箭羽在外,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然后再走到近前,似乎毫不费力地,一根一根,随手拔出!” 严慕光听得连连摇头,苦笑说道:“这位怪老头儿,武功神奇得太可怕了!” 谢小红正色说道:“我也认为他太可怕!这怪老头儿,若与我们为友,似乎大可利用他来抵制那目前尚想不出有人能敌的‘玉扇真人’萧去尘!若与我们为敌,则白龙堆大会的一场恶斗,结果必将不堪想像!” 严慕光皱眉说道:“洪兄分析得对,但这举足轻重的怪老头儿,既然盗取我的金弓神箭,彼此便已存敌意,想和他化敌为友的机会,恐怕不太大呢?” 谢小红脸色沉重地,缓缓说道:“严兄的‘阴沉竹金弓’,及七根‘射阳神剑’,是令师查老先生所传异宝,不容被盗,必须取回!但这怪老头儿关系重要,似又不宜对他得罪成仇,故而我才说要与严兄妥商应付之策!” 严慕光问道:“洪兄如此,大概已有高见?” 谢小红摇头答道:“小弟也无甚妙策,但觉应该先与这怪老头儿,见面交谈几句,探探他的底细,然后再决定对策!” 严慕光点头笑道:“洪兄这种打算,甚为稳妥,但不知是怎样与那怪老头儿见面交谈呢?” 谢小红微笑说道:“我们不妨先礼后兵,严兄先去拜访那位怪老头儿,向他探询曾否见人携有一张金弓,七根长箭,看他怎样答覆,再作计较!” 严慕光目注谢小红问道:“洪兄,你呢?” 谢小红笑道:“我则藏在暗处,看看若是能把严兄所失的金弓神箭,暗中盗回,便不用硬斗这显然极为难缠的怪老头了!” 严慕光含笑问道:“这怪老头儿,住在何处?” 谢小红伸手向两面一指,扬眉笑道:“西面那座奇尖山峰半腰,有一石洞,我看见那怪老头儿在洞口玩弄弓箭,想必是住在洞内!” 严慕光闻言,一面与谢小红赶往那座奇尖山峰,一面心中暗忖:洪配元说得过分离奇,世间那有如此厉害的怪老头儿?自己大可在彼此不伤和气的情况之下,设法试试对方究竟有多少功力! 那座奇尖山峰,距离原不太远,片刻过后,便自赶到峰脚! 谢小红足下一停,向严慕光微笑说道:“严兄,你由正面上峰,约莫攀登二三十丈,便可看见那怪老头儿所居洞穴,我则从侧面悄悄绕去!” 严慕光点头一笑,提气轻身,向上驰去! 果在攀登二十七八丈后,便见峰腰突然凹进了好大片,凹处并有一看来颇为干净的巨大洞穴。 洞外不远,有块平坦巨石,石上躺着一个身着葛衣的枯瘦老人,正在曲肱为枕地,沉沉酣睡! 严慕光见状,不禁剑眉暗蹙,心想如此一位枯瘦老人若能拉得满自己那张“阴沉竹金弓”已属旷世奇闻,那里还可能有什么二指拈弦,拉弓满月?及用颈项套着弓弦,一指点开弓背之理? 他越看越想,便越是不信,但又知洪配元决不会信口胡言,故而竟炯炯出神地,独自呆立。 石上葛衣老人,忽然双手伸处,打了一个“呵欠”,缓缓坐起身形,目注严慕光怒声问道:“小毛贼,你站在此地,鬼头鬼脑则甚?莫非想起我老人家睡得正香之际,偷点什么东西?” 严慕光苦笑两声,抱拳说道:“老人家,请莫误会,在下不是小贼,倒是有点东西,被贼偷去,才茫无所措的,到处找寻!” 葛衣老人双眼一翻,越发含怒说道:“被偷了东西,却跑来此地寻找则甚?难道竟把我这洞内,当作贼窝?” 严慕光闻言,暗觉这葛衣老人,着实怪得可以,只好抱拳陪笑说道:“在下那敢胡乱怀疑?只想向老人家探讯探讯,曾否见到偷我东西的毛贼而已!” 葛衣老人“哼”了一声,冷冷问道:“你丢了什么东西?” 严慕光答道:“一张金弓,和七根长箭!” 葛人老人闻言,向严慕光看了两眼,哂然笑道:“一副弓箭,有什么大不了?既然丢掉,就应该重新再制!何必漫山遍野,跑来跑去……” 严慕光不等葛衣老人话完,便自苦笑说道:“老人家有所不知,在下这一张金弓,和七根长箭,不是寻常俗物,而是师传异宝!” 葛衣老人问道:“弓箭就是弓箭,为何要称为异宝?” 严慕光扬眉答道:“称为异宝之故,是为了弓力极劲,非具霸王之勇莫开!箭则更是无坚不摧的前古神物!” 葛衣老人皱眉说道:“小哥不要酸溜溜地,向我老人家掉甚书袋,你大概只是说你的‘弓强箭硬’而已!” 严慕光点头说道:“对了,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弓强箭硬!” 葛衣老人问道:“弓强到什么程度,箭硬到什么程度?” 严慕光道:“弓强到非有两三千斤神力,不能拉满!箭硬到纵遇精钢坚石,也能一射而入!” 葛衣老人听完话后,忽地捧腹狂笑! 严慕光愕然问道:“在下毫未夸大胡言,老人家为何如此失笑?” 葛衣老人指严慕光,哈哈笑道:“小哥儿,倘若照你所说条件,则到处都是大可称为‘异宝’的金弓神箭!你只丢了一副,有何足惜?我可以送给你几十副,几百副,甚至于几千副,几万副呢!” 严慕光摇头苦笑说道:“老人家请莫戏言,宝弓难觅,神箭难求……” 葛衣老人摇手止住严慕光继续发话,纵身下石,走到山壁之前,扯断了一根长长山藤及七根三尺来长,寸许粗细树枝,持向严慕光,哈哈怪笑说道:“小哥儿你看,这不就是可以符合你所说条件的‘宝弓神箭’么?” 严慕光见这怪老头弄来一段山藤,及七根树枝,便称之为“宝弓神箭”,不禁连连苦笑! 葛衣老人瞪眼说道:“你不要笑,你是肉眼凡胎,不识天材地宝,让我老人家试验试验这‘金弓神箭’威力,给你开开眼界,就知道决不会在你所遗失的什么‘罕世异宝’之下的了!” 严慕光本意就想探察这怪老头,是否有洪配元所说那种令人难信的神奇功力!如今听他竟欲有所施为,遂赶紧点头笑道:“在下的确少见多怪,但愿老人家能令我长点见识,开开眼界才好!” 怪老头儿,举目四顾,看准一株粗如碗口的参天巨竹,纵身缘上,挥掌切断较细竹梢,在近顶端处,拴好山藤,然后捶藤而下,再在这株巨竹的近竹很处,把另一端山藤系得紧紧! 严慕光见他以整株巨竹,当作弓背,以长长山藤,当作弓弦,作了一张大弓,不禁失笑说道:“老人家,你所做的这张弓儿真大,恐怕足称‘天下第一巨弓’!但不知怎样用法,它也能射箭么?” 葛衣老人瞪了严慕光一眼,伸手拉着那根作为弓弦的粗韧山藤,便自往后退去! 退约三丈,那整根巨竹,果然被他拉成了满月形状! 葛衣老人从那三尺来长树枝之中,取了一根,搭在山藤以上,蓦然把手一松,巨竹立告还原,只听先是“嗡”的一声,再是“夺”的一响,那树枝,便被山藤弹得飞射出十一二丈,深深插入山壁! 严慕光看得简直惊魂欲绝,目瞪口呆! 因为葛衣老人方才所作的动作之中,包含了几桩绝世无双,从来未有的神奇功力! 第一桩是把整根巨竹,拉得弯如满月之举,若无三数千斤,或是更强神力,根本无法办到! 第二桩是弓长十丈,箭长三尺,而能照样脱弦直射,简直是罕世奇闻! 第三桩是那三尺来长树枝,飞出十二丈,贯石入壁,竟仍毫无断折,足见技上业已为葛衣老人的神功所注,化成了百炼精钢之质! 葛衣老人见他失神呆立,不禁怪笑说道:“小哥儿,你的所谓‘宝弓’,只要有两三千斤力量,便可拉满!我随意做成的弓儿,却最少强上一倍!你的所谓‘神箭’,可以贯金穿石,我的寻常树枝,也已照样做到!你如今大概总算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了吧?” 严慕光惊奇万分之下,决计索性逗逗这位神奇难测的葛衣老人,遂剑眉双挑,含笑说道:“老人家,在下虽然大开眼界,但却觉得你方才表现之中,仍有一样及不上我所失之物!” 葛衣老人闻言,好生不服地,瞪眼说道:“你说,你说,我只要有任何一样,及不上你,便即设法帮你找回你那副朽弓烂箭!” 严慕光虽然听这怪老头儿,把自己的“阴沉竹金弓”,及“射阳神箭”,叫成“朽弓烂箭”,却也毫不动怒地,含笑说道:“弓箭之难,首在见准!老人家适才只显示了弓力之劲,及箭力之锐,但不知是否能够射得准呢?” 葛衣老人怪笑说道:“原来你还想考考我的准头!” 严慕光陪笑说道:“考字万不敢当,在下觉得今日既在老人家处,开了眼界,便不妨索性把眼界开得透彻一些!” 葛衣老人点头笑道:“你既然想开眼界,我便让你多多见识一些!” 一面说话,一面选了根长仅两尺二三的坚韧竹枝,拴了根细细山藤在上! 严慕光猜出葛衣老人用意,含笑问道:“老人家为何不用那张‘天下第一大弓’,却又做张小弓?这等竹枝弓身,细藤弓弦,还能把箭射得远和射得准么?” 葛衣老人佯怒骂道:“你们这些娃儿,简直糊涂,武功到了火候,可以飞花贯石,摘叶伤人!何况我手中还有副弓箭?我另作这张小弓之意,是表示能者无以不能!方才用长弓来射短箭,如今则用短弓来射长箭!” 严慕光指着葛衣老人身旁所剩六根三尺来长的树枝失惊问道:“老人家仍然是用这些树枝作箭?” 葛衣老人点头笑道:“我不仅是仍用这树枝作箭,并要用这短弓长箭,施展一种定能使你承认是前所未见的特殊箭法!” 严慕光号称“玉笛金弓神剑手”,自然射术极精,听了葛衣老人要施展一种定能使自己承认是前所未见的特殊箭法,本来有些不信,频欲反唇相讥!但转念一想,今日所见诸事,全都可说是不但见所未见,并系闻所未闻的令人难信怪事,遂强忍住一口不服之气,陪笑问道:“老人家这种特殊箭法,是怎样发射?” 葛衣老人不答所问,反向严慕光问道:“你既然对所失弓箭,那等重视,定也懂得射术!” 严慕光对于“射术”二字,自诩举世无敌!但在这位怪老头儿面前,却只好点头笑道:“略微懂得一些!” 葛衣老人取过一根三尺来长树枝,一面把它弄得稍稍弯曲,一面又向严慕光问道:“你既然懂得射术,便可以答覆我一个问题!” 严慕光笑道:“老人家要问何事?” 葛衣老人说道:“当世中射术最精之人,一次拽弦,能射几箭?” 严慕光既不便承认自己便是射术最精之人,又觉这项问题,不太容易答覆,遂仔细想了一想,方含笑答道:“大概一次拽弦,能射三箭,但仍仅一箭见准,另外两箭不过陪衬助威,无甚实用!” 葛衣老人点头笑道:“你说得有点道理,我如今不仅是用短弓射长箭,并还一弦三箭,更要箭箭见准!” 严慕光万分惊疑问道:“老人家倘若真能如此,确属古罕今无的特殊箭法!但不知这一弦三箭,是同射一物,不是分射三物?” 葛衣老人怪笑说道:“同射一物,有何足奇?我不但要分射三物,并系一箭曲射,两箭直射!一箭见准射活靶,一箭见力射山石,另一根箭则见回旋妙劲,射一个特殊标的!” 严慕光听得只好点头苦笑,但心中却在暗想天下那有这等令人不能相信的神奇箭法? 葛衣老人取了两根三尺来长树枝,及那根特意弄弯的弧形树枝,一齐搭上弓弦,又向严慕光怪笑说道:“活靶本来要射飞禽,但眼前没有该死的鸟儿,就由你向七丈高空,扔块山石便了!” 严慕光拾了一块拳大山石在手,向葛衣老人道:“老人家要用弧形箭回旋妙劲,射的处什么特殊标的?” 葛衣老人怪笑答道:“这标的不仅特殊,并极为有趣!但必须等我射中以后,再告诉你,否则便趣味尽失!” 严慕光闻言,只好不再发问,扬手把掌中拳大山石,向天空抛起了七丈有余! 葛衣老人拉满弓弦,但却暂不放箭,直等那块拳大山石,飞掷到近七丈处,方在怪笑声中,猛然撒手! 弓弦一响,两根直箭与一根弦形箭,果然分向三个不同方向射出! 左边一根直箭,射中葛衣老人左前方五丈以外的一片山壁,“夺”地一声,深深没入石内! 当中一根直箭,则疾飞七丈,把严慕光所抛的那块拳大山石,射成一天石雨! 右边那根弦形箭的射法,更属妙绝!先是向右偏飞,然后由右偏左,再复由左偏右,最后落在一块嵯峨巨石背面!寂然无响! 严慕光看得目瞪口呆的,失神了好大一会,方对葛衣老人,佩服万分地,抱拳长揖说道:“老人家这种神奇箭法,汉李广于九泉以下,也难及老人家的百分之一!” 葛衣老人怪笑扬眉笑道:“你服了么?我还没有告诉你那特殊标的,究竟是什么呢。” 严慕光心悦诚服地,摇头笑道:“不论那石后特殊标的,是件什么东西,及是否被老人家射中,仅仅弧形箭所飞那种由右而左,再复由左而右的‘覆雨翻云射法’,便足令人心服!在下对于弧形箭技,浸淫十载,朝夕苦参,也只能练到单线回旋,无法具有这等循环复杂的神奇变化!” 葛衣老人颇为惊奇地,向严慕光盯了两眼,扬眉怪笑道:“你也练过弧形箭么?” 严慕光愧然答道:“在下仅懂皮毛,宛若烛火秋萤,那敢妄比老人家的中天皓月!” 葛衣老人笑道:“来来来,我们同去看看那特殊标的!” 严慕光因目睹种种奇绝怪事,此时已对这葛衣老人,生出一种油然起敬之心,遂一面随同走向那块嵯峨巨石,一面含笑问道:“老人家是否可以预测那特殊标的的被射情形?” 葛衣老人点头笑道:“我预测那根弧形箭,定是射中后腰晕穴!” 严慕光失惊问道:“那特殊标的是个人么?” 葛衣老人怪笑答道:“鬼头鬼脑,定然是个小偷,也许就是偷你金弓的那个毛贼。” 严慕光大吃一惊,暗想莫非石后被射之人,竟是洪配元?遂赶紧一闪身形,抢先前去察看! 他闪身之际,葛衣老人仍在缓步而行,但等严慕光纵到嵯峨大石以后,却是葛衣老人早就气定神闲,指着晕倒地上那位由谢小红装扮的洪配元,向他怪笑问道:“这人穿得好阔,或许不是我意料中的小偷!看你这等情急,莫非认识他么?” 严慕光躬身陪笑答道:“老人家,你误会了!这位洪配元兄,是我同伴,或系在峰下久候不耐,才上峰探看,竟被老人家起疑射倒!” 葛衣老人笑道:“你急些什么?既是误会,你便不妨去把他晕穴解开,好在我老头子不爱杀人,只是把他射晕,又没有把他射死!” 严慕光闻言,遂下手替谢小红拍开晕穴! 那知不拍还好,这一拍之下,竟把严慕光拍了个面红耳赤! 原来谢小红是仆倒晕去,后腰附近的地下,并遗留着那根弧形树枝,显系被射晕穴,丝毫不错,但严慕光连拍几掌,却无法解开穴道,使她苏醒! 葛衣老人看得失笑问道:“看你这副模样,虽然半边面颊被毁,但神情器宇,却也卓尔不凡,难道连个晕穴都不会解么?” 严慕光满脸通红,耳根发热地讪然答道:“老人家神功绝世,不是寻常武林人物的惯用点穴手法!” 葛衣老人笑道:“你倒颇擅词令,会绕着弯子说话!这捧了我几句之意,是不是想要我老头子亲自下手,解救他呢?” 严慕光抱拳笑道:“老人家若能推情见恕,晚辈与敝友均将感激不尽!” 葛衣老人双眼一翻,神光电射,看看严慕光,不怒而威地缓缓说道:“要我替他解穴不难,且先把你们二人的真实来历,向我老头子报上一报!” 严慕光刚待发话,葛衣老人又复沉声说道:“我老头子生平最恨说谎,故而你千万不要再掉枪花!否则,一句谎话,一记耳光,你恐怕吃不消呢?” 严慕光笑道:“老人家放心,在下那敢以不实之言,蒙蔽前辈?” 葛衣老人指着晕仆地上的谢小红,冷然问道:“他叫什么?” 严慕光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他叫洪配元!” 葛衣老人脸色微沉,冷笑问道:“你呢?” 严慕光自然更不迟疑地,抱拳笑道:“我叫严慕光!” 葛衣老人双眉一挑怪笑说道:“两句都是谎话,应该打两记耳光!” 严慕光因自己所说均是实言,正待表示不服争辩之际,葛衣才人业已满面怪笑地,缓缓举手! 他举手虽缓,出手却快,严慕光一声“老人家”尚未出口,眼前掌影一晃,“噼啪”脆响起处,左右双颊之上,业已各挨了一记极重耳光! 这两记耳光,硬把严慕光打得头昏耳鸣,两眼金花乱转!若非他近来功力精进,便已禁受不起! 葛衣老人目光冷注严慕光,手指谢小红,又复“哼”了一声,缓缓说道:“我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他是你什么人?他叫什么名字?” 严慕光钢牙一咬,朗声答道:“他是我新交好友,他叫洪配元!”。 葛衣老人点头说道:“好倔强的小家伙,你难道不怕打么?不许再对我说谎,赶快老老实实地说出,你叫什么?” 严慕光怒声答道:“我叫严慕光,你有什么理由指我说谎!” 话音一了,知道葛衣老人可能又要动手!遂提足真气,凝神戒备! 果然,严慕光刚刚说完,葛衣老人便又冷笑挥掌! 任凭严慕光先机知戒,电疾闪身,只听“噼啪”两声,却连半记耳光,都未躲过! 这次挨得比上次更重,被打得满嘴流血,站足不稳地,翻身栽倒! 葛衣老人怪笑问道:“我打了你,你服是不服?” 严慕光强忍两颊剧痛,在地上挣扎站起,剑眉双剔,高声叫道:“不服!不服!” 葛衣老人真想不到他还敢不服,遂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服?” 严慕光气愤填膺地,怒目叫道:“你能不能证明我是说谎?” 葛衣老人笑道:“我若不能证明你是说谎,便不仅让你打还四记耳光,并再加给你一倍利息!” 严慕光厉声叫道:“这样极好!倘若你能证明我是说谎,我愿意再让你打上四掌!” 葛衣老人点头一笑,指着谢小红向严慕光扬眉问道:“你说你这新交好友,名叫洪配元,是位贵介公子?” 严慕光摇头答道:“他是否贵介公子?虽还难定!但总是一位豪气凌云的五陵侠少!” 葛衣老人怪声大笑说道:“好!我如今先证明你第一桩谎,让你看看这位五陵侠少的本来面目!” 一面说话,一面俯身伸手,除去了谢小红头上所戴儒巾,立时长发下垂,乌云四拂! 严慕光那里想到自己这位新交好友,竟是易钗而弁的女儿之身?不禁惊奇得愧然无言,瞠目呆立! 葛衣老人向他看了一眼,冷笑说道:“我如今再来证明你第二桩谎言,你说你叫严慕光么?” 严慕光心想这次倒看对方有什么说法?遂剑眉双挑,点头答道:“不错,我叫严慕光!” 葛衣老人问道:“是不是‘北岳’一派宗师‘冷竹先生’查一溟门下弟子,号称‘玉笛金弓神剑手’的严慕光?” 严慕光应声答道:“你说得丝毫不错,既知我的来历,总该知道我不是说谎了吧?” 葛衣老人扬眉狂笑说道:“你这谎儿,才说得大呢!那‘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早就死掉,埋在北岳恒山冷竹坪畔的竹林之中,并有人挖坟开棺,目睹尸骨,如今你自称严慕光,又系‘北岳’门下,难道是五殿阎君怕你未曾活够,竟让你白骨生肉,转世还阳?” 严慕光听得眉头深蹙,正想这桩误会,不易解释,应该怎样措词,才能使怪老头儿相信之际,脸上又复挨了两记耳光,并听得葛衣老人异常得意地,怪笑说道:“我这些时来,被我女儿,管得好苦!她嫌我手下太重,不许无故打人!谁知今天不但撞上你这专门说谎的倒楣蛋,我女儿更不在身边,倒可以略为过一过打耳光的瘾了……” 话方至此,严慕光业已无力再支,头脑一昏,满嘴流血地,便自晕死过去! 葛衣老人见状,扬眉笑道:“小倒楣蛋!看你好像颇有几根狠骨头,原来也吃不消了!我老人家还有两记耳光未打,到底是记在帐上?还是一并让你尝够滋味……” 他正在自言自语,蹙眉寻思之际,忽然听得远远有人娇声叫道:“爹爹……爹爹……” 葛衣老人闻言,目注西北方奔来的一条矫捷,婀娜人影,含笑叫道:“乖女儿快来,你爹爹今天打了人了!” 来自西北方的那条婀娜人影,听得葛衣老人这等说法,遂足下加快,展眼间,宛若一缕青烟般地,凌空飘到。 这条婀娜人影,正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身边“青红二女”之一的聂小青! 她在哀牢山古森林中,背负公孙为我,被谢小红冒充的“假罗静石”,放起一把大火,几乎活活烧死。 但公孙为我的一身功力,委实太以惊人,在他不住施展“坎离真气”,冲火突围之下,终于与聂小青逃出了森林火海! 这一老一少,虽然死里逃生,却也均被烧得遍体鳞伤,狼狈已极! 聂小青的一头青丝,烧焦不少,身上也有三四处火焰灼伤! 公孙为我则胡须头发,几被烧光,两条腿儿更烧得皮绽肉开,极为疼痛! 直等远离古森林,不受火海威胁之后,聂小青才把公孙为我,轻轻放在一片柔软草地之上,一面喘息,一面整理衣裳,并对公孙为我,摇头苦笑说道:“师傅,‘百臂殃神’艾天泽的这把火儿,可把我们烧得惨了!” 公孙为我目光微注自己被烈火烧得皮开肉绽的一双腿儿,忽然高挑双眉,高兴已极地,纵声狂笑! 聂小青噘着嘴儿说道:“师傅,你看你烧得这般样儿,怎么还笑得出口?” 公孙为我问道:“青儿,我们在森林火海之中,大约逃窜多久?” 聂小青梳理着半焦青丝,应声答道:“东逃东无路,西走西无门,南奔遇烈焰,北窜逢火神,我们大概足足在火海中烧烤了三个时辰之久!” 公孙为我大笑说道:“三个时辰的火烤烟熏,居然使我两条腿儿的风瘫顽疾,有望痊愈,真是绝妙之事!他日遇上‘百臂殃神’艾天泽时,我真不知道是应该向他报答?抑或应该向他报怨呢?” 聂小青听得惊喜万分地,扬眉问道:“师傅,你怎么知道……” 第二十章 石破天惊 话犹未了,谢小红便自秀眉双挑,笑吟吟地叫道:“爹爹,青儿虽然聪明,红儿却也不笨!” 公孙为我“哦”了一声问道:“红儿既然这等说法,莫非你把我另外一项理由,猜着了么?” 谢小红正色说:“卫道降魔,本就是武林侠士应该殚智竭力,悉心以赴的一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江湖扶持正义的艰钜事业!爹爹若是参与白龙堆大会,反使我们有了依赖,心生懈怠,故而才决心置身事外,让我们这干热血儿女,和那些魍魉魑魅,公公平平地,放手一搏!” 公孙为我见自己心中所想,全被这两个玲珑剔透的义女猜对,不禁哈哈大笑地,轩眉问道:“我心事确实已被你们猜透,但不知你们赞不赞同我这种想法?” 谢小红连声答道:“赞同,赞同,只有势均力敌的公平竞争之下,才能举行一场精采有趣的白龙堆群雄大会!” 聂小青也自笑道:“爹爹,我们同意你不参加白龙堆大会,你总该说出你打算怎样使严慕光相公,和我主人令狐姑娘,及阴素梅姑娘等夫妻团圆,父子相见了罢?” 公孙为我笑道:“青儿、红儿,你们先去把严慕光抬来,我把他弄醒以后,才好彼此定计!” 聂小青与谢小红,喜孜孜地走到后洞,把严慕光抬来,由公孙为我下手把他点醒,再由谢小红告知他挨了六记耳光,晕绝以后的所生各事。 计议既定,遂各自准备一切! 公孙为我调兵遣将既毕,便独自一人,赶奔那业已封闭的天心谷口! 他到了谷口,暗运神功,提足真气,向谷内狂笑叫道:“石无垢可在谷内?赶快出来见我!” 令狐楚楚与阴素梅正在谷内,用所炼药汁,洗浸婴儿,忽然听得公孙为我语声,不禁均颇觉惊异! 阴素梅首先讶然说道:“楚姐,此人是谁?不但直呼‘天心女史’石姐姐之名,老气横秋,太不客气!其真气之强,也到了惊人地步,仿佛比我们姐妹,还要高一些呢?” 令狐楚楚皱眉说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管他是谁?我们不必……” 话犹未了,谷外又复传来公孙为我的强烈话音,怪笑连声说道:“石无垢,我借你这天心谷中,和人打一次架,倘有损失,完全照赔,你若再不出来迎接我老头子进谷,我可要把你这些封谷大石,全推倒了!” 语音了后不久,更传来“哗啦啦”地一阵震天暴响,似是真已把那用来封谷的万斤大石推倒。 阴素梅双眉微挑,向令狐楚楚说道:“这人太不讲理,楚姐照拂婴儿,我到谷口看看!” 令狐楚楚也觉来人过分蛮横,遂点头笑道:“梅妹前去看看也好,万一来人真是什么特殊扎手货色,你便传声叫我,一同对他加以惩戒便了!” 阴素梅“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小妹在江湖间纵横多年,除了姐姐之外,敢说未逢敌手!倒真愿能于这天心谷口,长点见识!” 语音方了,身形便飘,宛如电掣云飞般地,赶往天心谷口! 令狐楚楚因深知阴素梅的功力,确与自己是难分轩轾的伯仲之间,遂毫不担忧地,仍自留在谷深之处,对婴儿细加照拂! 公孙为我见谷中驰出一位素服佳人,遂不管她是令狐楚楚,抑或阴素梅,便自怪笑问道:“女娃儿,你就是‘天心女史’石无垢么?” 阴素梅虽是挟怒而来,但她身负绝学,眼光到底不同,一看便知公孙为我是位从来罕见的出奇怪客! 遂略忍怒气,暂不发作地,摇头答道:“我不是‘天心女史’石无垢,石姐姐业已迁居别处,不住在天心谷了!” 公孙为我“哦”了一声,怪笑说道:“我老早知道石无垢业已迁居别处,便根本不必打甚招呼,干脆在此等候我那小对头来,和他比剑便了。” 这“和他比剑”四字,听得因素梅心中一动,又向公孙为我看了两眼,发话问道:“老人家尊名上姓?” 公孙为我怪笑答道:“我叫公孙为我,这个姓名,你们小娃儿家,未必知道!” 阴素梅失惊叫道:“老人家竟是一身具有‘长笑天王’、‘恨地无环鬼见愁’及‘千影’三外号的公孙老前辈么?” 公孙为我目光微注阴素梅讶然问道:“女娃儿年岁轻轻,怎会知道我老头子的来历?你叫什么名字?” 阴素梅既知对方来历,不敢再复轻视,微抱双拳,躬身答道:“晚辈姓阴,小字素梅!” 公孙为我笑道:“你就是‘世外八凶’中排列第八的‘幽灵鬼女’么?” 阴素梅摇头答道:“晚辈虽曾有‘幽灵鬼女’之号,但已绝‘世外八凶’之名!不知公孙老前辈是与谁在此约会?”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对方是个年轻小男娃儿,姓名我不知道,他约我到这天心谷中,比斗三样绝技!” 阴素梅听得好生惊奇地,扬眉问道:“年轻人物之中,那有够资格与老前辈较量之人?” 公孙为我连连摇手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男娃儿武功奇高,本领不小,我还未必准能赢了他呢!” 阴素梅听得公孙为我这等说法,不禁越发好奇地,又复向他问道:“公孙老前辈,那少年人要与你比较三种什么样的艺业?” 公孙为我笑道:“第一种是比箭,第二种是比剑,第三种是比斗吹奏乐器!” 阴素梅听了“比箭”“比剑”之语,业已脸上变色,再听了比斗吹奏乐器之语,遂不由自主地,颤声问道:“比斗吹奏乐器?你……你们总……总……不会是比斗吹笛子吧?” 公孙为我佯作惊奇万分地,跳将起来,怪声叫道:“阴姑娘,你怎么猜得这样准法?那少年的一管玉笛,吹奏得如龙吟水,如雁叫云般美妙已极,我自忖未必能赢得了他之故,就由于这最后一阵比赛吹笛,多半逊于对方,至于其他的一柄短剑,及十二根‘弧形箭’方面,则任凭小娃儿家再怎厉害,但火候方面!毕竟差得远呢。” 阴素梅业已不能不问地,继续说道:“公孙老前辈虽不知道那位少年人的姓名来历,但对于他面貌年龄……” 公孙为我不等阴素梅话完,便自接口笑道:“他年约二十八九,但面貌却怪异得罕世绝无!” 阴素梅瞠目问道:“老前辈不妨讲详细一些,这少年人的面貌,究竟是怎样怪法?” 公孙为我答道:“他右半边脸颊,美如宋玉,左半边脸颊,却丑若山精!成了一张奇怪的阴阳脸儿!” 阴素梅皱眉问道:“他这阴阳脸儿,是自幼天生?还是被人所害?” 公孙为我深知对方已被自己打动,遂暗觉得意地,含笑答道:“他是被人所害!” 阴素梅搜根究底,再复问道:“他是被谁所害?” 公孙为我何等刁钻?眉头微皱地,摇手说道:“详情我不清楚,只听说仿佛是被他师傅所害!” 阴素梅尖叫一声,诧然说道:“师傅会害徒弟?天下那有如此怪事,我有些不相信老前辈的话了!”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姑娘不要不信,天下之大,怪事无穷!我所说的这个年轻娃儿,非但左半边脸领,是毁在他师傅手内,并还死过一次!” 阴素梅连退两步,失声说道:“他……他……他还死过一次?一个人能够死几次呢?” 公孙为我笑道:“据说这娃儿长得太以风流倜傥,享尽温柔艳福,志为情夺,不思上进!他师傅一怒之下,遂把他俊美容貌毁去,使其永绝绮缘,并替他造了一座假坟,令那对他苦苦追寻的两名倩女娇娃,从此断了指望!” 阴素梅静听至此,不由自主地,连退几步,并有些心情激动地,全身颤抖! 公孙为我问道:“阴姑娘,你为什么这样激动?莫非竟认识我所说的那位少年人么?” 阴素梅不答公孙为我所问,却向公孙为我问道:“老前辈,你说那位少年,年约二十八九,以前曾多绮缘,结果他师傅遂把他面貌毁去,并替他设下假坟,宣称已死……” 公孙为我点头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阴素梅银牙微咬下唇,蹙眉问道:“老前辈还说他会使短剑,会吹玉笛,并会用十二枝‘弧形箭’么?” 公孙为我笑道:“不错,不错,但不知阴姑娘对他如此关心则甚?” 阴素梅仍不答话,又自问道:“这位少年人,是何时与老前辈订约?将于何时到达这天心谷内?” 公孙为我看看天时,含笑说道:“他于七日以前,在白龙堆上,与我定约,大概最多再有半个时辰,总该到了!” 阴素梅目光连转,向公孙为我抱拳笑道:“公孙老前辈,请你在此等候你那少年对头,晚辈有事,要想告退片刻!” 公孙为我笑道:“阴姑娘有事仅管请便,但等事完以后,不妨再来看看我和那年轻娃儿的三场比斗!” 阴素梅躬身一礼,不暇再作耽延,遂扭转娇躯,飞越第二道封谷乱石,驰向谷深之处! 等她见到令狐楚楚以后,喜心翻地,正欲畅述所知,却除了一连串的“令狐姐姐”以外,根本说不出半句话儿! 令狐楚楚好不惊奇地,皱眉问道:“梅妹,你怎么了?” 阴素梅一面取巾拭去因过分喜悦而流下的纷披珠泪,一面期期艾艾说道:“楚姐,我……我……我获知了一桩秘……秘……秘密!” 令狐楚楚叹道:“梅妹怎的如此激动?我们忏情遁世,万念已灰……” 阴素梅连摇双手,急急叫道:“楚姐,你大概万想不到,甚至死灰能再燃,时来枯木又逢春,严慕光居然未曾死呢!” 令狐楚楚闻言一惊,阴素梅遂把适才所说,向她仔细转述! 转述虽毕,但因事太离奇,令狐楚楚仍然半信半疑,遂怀抱婴儿,拉着阴素梅,赶向天心谷口! 这时,严慕光遵照公孙为我的预先安排,业已到了谷内! 公孙为我是有意安排,冥心细察之下,早就知道令狐楚楚与阴素梅,全已赶到,藏在暗处偷窥,遂向严慕光怪笑问道:“小娃儿,在我们未曾比较三桩技艺之前,你总该把你的姓名及师门来历,告诉我吧!” 严慕光叹息一声说道:“我是伤心人,你何必定要问我的姓名来历则甚?” 公孙为我说道:“小娃儿,你应该自己想想,以我老头子这等名头身分,怎能和一个没报出姓名来历之人,互相动手?” 严慕光装出无可奈何地,苦笑答道:“我叫严慕光,是北岳恒山冷竹坪‘冷竹先生’查一溟的门下弟子!” 这时,令狐楚楚与阴素梅业已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证明了严慕光果然未死!拉了一拉令狐楚楚,便想抱着婴儿,现身出见! 但阴素梅却向她摇手低声说道:“楚姐,他既未死,我们何必忙于见他?且藏在暗中,听听他对于我们姐妹,到底是什么心意?” 令狐楚楚听得失笑说道:“梅妹,我们自从化敌为友以后,简直比真正同胞姐妹的情分,还要亲切!你怎么……” 阴紫梅玉颊微红,赧然接口笑道:“楚姐莫要误会,我是……” 话方至此,忽听公孙为我又向严慕光高声问道:“严慕光,你既是‘冷竹先生’查一溟的弟子,门户还算正大,但却为何自称为伤心人呢?” 严慕光黯然答道:“我因为醉心武功,一意钻研绝学,遂辜负了两位对我情义如山的红妆密友!” 他在“红妆密友”上,加了“情义如山”四字,自使令狐楚楚、阴素梅二女,听得芳心中又觉安慰,又觉难过,自然而然地,双睛湿润,顺着玉颊香腮,垂落了两行珠泪! 公孙为我笑道:“你以前虽为了专心练习武功,冷落辜负她们,但如今武功已有大进,却为何不去找她们呢?” 严慕光长叹一声,摇头道:“我何尝不想去找她们?但一来左颊受伤,自惭形秽……” 公孙为我连连摇手地;接口说道:“这种想法不对,你那两位红妆密友,倘若是一片真情,那里会计较什么貌相美丑?何况你这左颊上的瘢痕,并不见得治不好呢!” 令狐楚楚听到此处,向阴素梅低低笑道:“梅妹,这怪老头儿,蛮有趣味,他向严慕光所说之语,句句都像是代替我们姐妹发话!” 阴素梅嫣然一笑,尚未答言,又听严慕光往下继续说道:“二来天涯莽莽,海角茫茫,一时之下,我又到那里去找她们踪迹?” 公孙为我问道:“你这两位红妆密友,叫什么名字?” 严慕光应声答道:“一位是‘遇恶魔如蛇蝎,侍君子是美人’的‘蛇蝎美人’令狐楚楚,一位是因交游不慎,致获恶名,实则名实决不相副的‘幽灵鬼女’阴素梅!” 阴素梅听得芳心中颇觉安慰地,向令狐楚楚微笑低声说道:“楚姐你听,严慕光总算还有点良心,不曾在背后骂我们呢!” 令狐楚楚听了严慕光所说“遇恶魔,如蛇蝎,侍君子,是美人”等语,不禁想起自己化名诸葛朗,与他相驰千里,吊友黄沙的各种前尘旧梦,黯然伤神,凄然一笑! 公孙为我知道时机已到,遂又向严慕光霎霎眼皮,含笑问道:“你这小娃儿,倒真艳福不浅,一人独占了两位红粉魔头!但不论何事,均有轩轾之分,你认为令狐楚楚和阴素梅两人,是那一个对你比较好呢?” 这两句话儿,又好像代替令狐楚楚及阴素梅,向严慕光发问,自使她们两人,均芳心微跳地,双双凝神倾耳,静听严慕光怎样答覆。 严慕光倘是骤然听人提出这项问题,未免真有点左右为难,不知怎样答覆才好,但如今却是受了高明指点而来,故而胸有成竹地,双眉一挑,朗声答道:“一个是情义如天厚,一个是恩情比海深,我对她们两人,无法分出轩轾!若合?便鱼掌双兼,皇英齐美!若分?便天涯散发,独嚼相思!” 令狐楚楚与阴素梅听到此处,不禁相视微笑,但令狐楚楚怀抱中的婴儿,却恰在此时,“哇”地一哭! 公孙为我目注她们藏身之处,含笑叫道:“百劫齐消情永好,良缘从此不多磨!令狐姑娘与阴姑娘听够了么?你们既应该出来看看这位独嚼相思已久的严慕光,更应该让他看看他的儿子……” 令狐楚楚与阴素梅,知道踪迹已露,无法再藏,只好带着满面纵横泪渍,怀抱婴儿双双走出! 严慕光面对这两位红妆知己,也不禁千般感慨,齐上心头,悲难自抑地,垂落了英雄珠泪! 六行泪落,万种愁消,蓦然间,一青一红两条倩影闪过,聂小青与谢小红也从隐处现身,双双扑入令狐楚楚怀中,珠泪纷披,悲泣不已! 公孙为我双眉一轩,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五个人哭,我却一个人笑,令狐姑娘,你们心中抑郁太多,不妨好好哭上一场,发泄发泄!且把婴儿给我,让我看看这娃儿根骨如何?配不配由我老人家对他加以造就!” 令狐楚楚闻言,又惊又喜地,双手捧过婴儿,向公孙为我问道:“公孙老前辈,你竟肯对这孩子大费心血地,加以造就么?” 聂小青遂把自己等人商议决定,由公孙为我负责培教婴儿,但不参与白龙堆大会之事,以及严慕光、谢小红等,所有悲欢离合情节,均对令狐楚楚及阴素梅,详细加以叙述。 令狐楚楚听得自然感慨无穷,但阴素梅却在细一寻思以后,向公孙为我含笑说道:“公孙老前辈,若依阴素梅之见,老前辈仍应参与于清明举行的白龙堆大会!” 公孙为我怪笑说道:“阴姑娘打算要我斗谁?是斗那‘玉扇真人’萧去尘么?” 阴素梅摇头笑道:“慢说萧去尘不配作为老前辈的对手,连我与楚姐,因合研‘血神经’,颇有心得,也不会惧怯这位‘玉扇真人’!故而我请老前辈参与白龙堆大会之语,是含有另外一种用意!” 令狐楚楚看她一眼,笑声问道:“梅妹有何高见?” 阴素梅柳眉微扬,含笑说道:“公孙老前辈,光哥、楚姐,以及青红两小妹,我向你们请教一声,在白龙堆大会之上,我们是以尽戮群邪为妥?还是以德威并济,感化群邪为妥?” 令狐楚楚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上天本有好生之德,恶人应予向善之门,尽戮群邪是下策,德威并济,加以感化是上策!” 阴素梅笑道:“既然如此……” 话犹未了,忽然听得远远有人叫道:“丑鬼……丑鬼……” 这两声“丑鬼”,并非专向天心谷内发话,而是这人在漫无目的地,满山提气乱喊! 公孙为我、令狐楚楚、阴素梅及聂小青,听得自均莫名其妙,但严慕光与谢小红,却心头雪亮! 严慕光目注谢小红,扬眉笑道:“恭喜红妹,你那位心上人叶元涛,又复找我来了,红妹赶紧出见,给他一个‘九泉眷属死还生’的意外惊喜,今日真所谓‘云破月来花弄影,悲欢离合大团圆’了。” 谢小红眼皮微霎,向群侠娇笑说道:“叶元涛是块未雕璞玉,可造之材,只嫌目空四海,性情太傲!今日正好机缘巧合,大可使他受些折磨,化化气质!顺便也试探试探他对我的一番情意,到底是否真诚不变。” 话完,遂对群侠把心中妙计,说了一遍。 公孙为我首先含笑点头,向谷外提气传声叫道:“叶元涛,你要找的丑鬼,正在天心谷内等你!” 连叫三声以后,群侠便一齐觅地隐匿,只留聂小青一人,留在谷内相待! 顿饭光阴过后,叶元涛果然循声寻到,一条俊挺无比的矫健人影,便自闯进了天心谷内! 聂小青因谢小红曾有与自己同事一夫之语,自然芳心微跳地,对这曾与自己有金兰之盟的叶元涛细加打量! 叶元涛的人品,原比严慕光还要俊美几分,遂把位聂小青看得笑上双眉,芳心可可! 叶元涛人到谷内,目光四扫,不曾见有别人,遂向聂小青抱拳笑道:“请问姑娘,这里是不是天心谷?” 聂小青含笑答道:“不错,你要找谁?” 叶元涛道:“我要找一个右半边脸额,颇为俊美,左半边脸颊,却丑陋如鬼的……” 聂小青不等叶元涛话完,便佯怒叱道:“胡说,那是我哥哥!你若再对他出言不逊,我便要把你教训一顿!” 叶元涛听得双眉紧蹙地,向聂小青问道:“方才谁在谷中向我发话?” 聂小青扬眉笑道:“是我爹爹,你问他则甚?” 叶元涛惑然问道:“你爹爹怎会知道我叫叶元涛呢?” 聂小青嫣然一笑,缓缓答道:“我爹爹神通广大,人间万事,无不先知,知道你叫叶元涛,是桩微不足道之举,你又何必这等大惊小怪?” 叶元涛惊疑万分地,诧声说道:“你爹爹能有这大本领……” 聂小青接口笑道:“我爹爹有通天彻地之能,神鬼不测之妙,他老人家功参造化,举世无敌!” 叶元涛听得“哼”了一声,双眉微剔,在脸上现出了不服神色! 聂小青妙目双翻,向他瞪眼说道:“你哼什么?不但我爹爹,连我两位姐姐,一位哥哥,在当世武林之中,也绝无敌手!” 叶元涛摇头狂笑说道:“小姑娘,你真会吹,我不相信!” 聂小青佯嗔叱道:“不信你就试试,我是我们家中的最弱一人,也能把你教训教训!” 语音方了,身形立飘,一招“怒海腾蛟”,便向叶元涛电疾攻出!叶元涛哂然一笑,侧身斜跨半步,骈指如风地,点向聂小青的“腕脉”要穴! 聂小青玉腕微沉,招势急变,一变“海立山崩”,二变“手挥五弦”,三变“力划鸿钧”,回环并发,掌出如山,攻得叶元涛大惊失色地,退出一丈八九! 她自获公孙为我真传,在内力真气方面,虽逊于曾受公孙独我功力转注的叶元涛,但招术手法的精奇变化,则不仅不弱,甚或还有过之。 尤其叶元涛大意疏心,略存轻视之下,自被聂小青这疾风暴雨,千变万化的连环三招,攻得险象横生,仓皇后退! 他一面后退,一面惊愧交集,暗中功贯双掌,只等聂小青乘势再攻之击,便要给他来个迎头痛击! 谁知聂小青度德量力,乖巧异常,她在占了这点小小便宜之后,不仅未加追击,反倒飘身后退,闪入大堆嵯峨乱石之内! 叶元涛愤然叫道:“小丫头,你不要走,是好的便再与我斗上百合!” 聂小青那里理他,带着一阵得意存轻视的格格娇笑,便自隐去身形,不见踪迹! 叶元涛一来不甘心被她戏弄,二来尚欲寻找严慕光的踪迹,遂厉啸一声,向聂小青隐身之处,凌空扑去! 他身形刚刚凌空纵起,忽见聂小青所去的乱石堆中,也自纵起一条曼妙无俦的白衣人影! 来人正是阴素梅,半空中便挥出玉掌,一招“堆山填海”,向叶元涛猛力击出! 叶元涛愕然之下,别无考虑地,只有抬掌接架! 双掌凌空互接,罡风劲气四散狂排! 叶元涛居然不敌,生生被对方震出了五六尺外! 他身形落地,简直惊讶欲绝,双目死瞪在阴素梅的脸上,心想这位娇滴滴、俏生生的素服美女,究是什么来历?怎会具有比自己更强的内家真力! 阴素梅本怀罕世绝艺,再与令狐楚楚合研“血神经”后,内力更增,见自己猛力一掌,只把叶元涛略略震退,不禁也好生赞许地,暗觉此人确实天生美质,将来必成为盖代英雄,值得聂小青、谢小红双双下嫁! 叶元涛见阴素梅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不禁脸上一红,羞中带怒问道:“你与我风萍不识,为何要出手打我?” 阴素梅秀眉双扬,“哼”了一声说道:“你与我家大妹,也是风萍不识,却为何要欺负她?” 叶元涛摇头叫道:“那里是我欺负她,却是她欺负我呢!” 阴素梅冷笑说道:“你这人简直浑蛋,你自己跑来我们所静居的天心谷中,无故滋扰……” 叶元涛被阴素梅骂得眉头紧蹙地接口辩道:“我不是无故滋扰,是来找人!” 阴素梅冷笑道:“这天心谷中,共住着我儿子,我家大妹二妹,我,我姐姐,我哥哥,我爹爹等七人,以及喂我儿子吃奶的四只母老虎,你究竟找谁?是人的对头?还是兽的同类?” 叶元涛道:“我是找你哥哥!” 阴素梅闻言,目闪神光问道:“我哥哥叫什么名字?” 叶元涛被问得一愕,嗫嚅答道:“他……他……” 阴素梅佯怒叱道:“你连我哥哥的名字都不知道却为何前来找他?定是年少轻狂,看中我家大妹二妹姿色……” 话犹未了,令狐楚楚忽然缓步走出,向阴素梅含笑问道:“梅妹,这人是谁?你和他争吵则甚?” 阴素梅高声答道:“姐姐快来,这是个轻狂少年,穷追大妹……” 叶元涛听得气急万分地,厉声叫道:“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我此心已冷,今生决不再婚,怎么还会追你大妹,有所轻狂举措?” 令狐楚楚俏生生地走到叶元涛的面前,向他仔细看了几眼,扬眉笑道:“你是个颇能获得女子欢心的美少年呢,为何有‘此心已冷,今生决不再婚’之语?是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地,失过恋了?” 第二十一章 江湖英雄 严慕光之所以如此作法,无非要使“七指”汪震宇获悉自己力尚有余,及早知难而退! 但汪震宇始终不悟,仿佛是矜持身分,当着当世群雄,有些羞刀难以入鞘地,不为瓦全,宁为玉碎! 严慕光万般无奈,只得发动手段,施展出第六度的“笑指中原”! 这次与前五次截不相同,前五次是平地发招,这第六次是先行高纵七丈,然后掉头下击! 严慕光身剑合一,化成一片漩光剑幕,向下飞罩而来,使十丈方圆之内的每粒黄沙,都在剑花劲气的笼罩之下! 汪震宇知道这次对方既出杀手,自难再复轻易闪适,除了竭力一拼,别无他策! 情势如此,遂把“三绝仙人掌”凝劲疾挥,全力施为地,化为一片玄飙,迎向垂天剑幕! 剑幕垂天,玄飙匝地,互一会合之下,只听得“铮铮铮”的三声轻响! 轻响声中,人影互分,汪震宇仍立原地,但却满面愧容,严慕光则飘身数尺之外,回剑入鞘,向他抱拳为礼! 原来,就在双方兵刃一触之下,江震宇“三绝仙人掌”的掌身及短柄之上,业已被严慕光的锋利短剑,砍了深约半寸的三道剑痕! 显然这还是严慕光不愿意使汪震宇过分难堪,拿稳劲头分寸,特地手下留情,否则这只“三绝仙人掌”,早就应剑断成四截! 汪震宇那能不认败?长叹一声,苦笑说道:“严老弟,多谢你手下留情,但汪震宇却须当着举世群雄,郑重声明,在我余生之年,决不再谈‘武技’二字!” 语音一落,屈指三弹! “当当当”三声脆响起处,竟把那只“三绝仙人掌”,弹得循着严慕光所砍出的三道剑痕,断成四截! 白龙堆上的正邪群雄,无不默然,但脸上却流露出不同神色! 正派群雄的一片默然,是对严慕光由衷赞佩,但为了替“七指”汪震宇,略略保留体面,不便出声喝采! 邪派群雄的一片默然,则是对严慕光所表现太不寻常的神功绝艺,大为吃惊,以致作声不得! 武林人物,动手切磋,胜负原是常事! 但严慕光之胜,却有两点特殊奇绝,足令举世英豪,为之瞠目震慑! 第一点奇迹是汪震宇的这只“三绝仙人掌”,除了当众宣言,“一绝”自废之外,其余“二绝”,居然根本没有施展机会! 第二点奇迹是严慕光自从出手,以迄得胜,不曾换过招式,进攻时用了六招“笑指中原”,防守时用了五招“天堑拦胡”,在如此情势下,竟能战胜群邪中三大高手之一的“七指”,怎得不使那些自命为绝世高手的恶煞凶神,为之默然惊愧! 公孙为我见汪震宇弹断“三绝仙人掌”后,忽然缓步走出,在黄沙中,拾起那四截断掌,把折断处,凑了一凑,便自递还汪震宇,并向他哈哈怪笑说道:“汪老兄,你这弹断兵刃之举,看来虽磊落光明,其实却仍有见事不远的小家子气!因为你此阵之败,主要还是败在兵刃受克之上,倘若严慕光手中用的是柄寻常短剑,则双方胜负纵分,也当在三百招外,岂非平常,胜无所骄,败无所愧了么!” 汪震宇听了公孙为我这样说法,倒也心中惭愧稍减,但目光一注对方递还自己的“三绝他人掌”后,却不禁惊奇得退了半步! 原来这只本已断成四截的“三绝仙人掌”,如今业已复原成了浑然一体,那里还看得出丝毫断痕! 道家三昧真火,或内家纯阳真功,虽具熔金化石之能,但必须凝功施为,持久融炼,那里有随手一凑,便能将废铁复原的神奇灵效? 汪震宇心中震惊难信,遂接过“三绝仙人掌”来,仔细加以察看! 公孙为我纵声狂笑说道:“汪老兄,你不必看了,万般都是幻,一念便为真,七宝楼台,可成瓦砾,废枝枯叶,能变黄金!你无妨转动机括试试,或许连这‘三绝仙人掌’上的一切妙用,也都完好如旧!” 汪震宇那里肯信?索性听从所言,转动机括,却果见“三绝仙人掌”五根手指的第一节指尖,一齐弯转,成了钩形! 白龙堆上,又是一片由惊奇赞佩所形成的默然,但默然之中,却有人发话说道:“公孙兄,你练得好高明的‘坎离真气’贫道不才,想请你略加指教!” 正邪群雄,一齐循声注目,只见这发话之人,便是被“世外八凶”及“西岳派”,倚为靠山的群邪中第一高手“玉扇真人”萧去尘! 如今正邪双方,虽由令狐楚楚及阴素梅发号施令,但双方举足重轻的绝顶高手,却仍是萧去尘与公孙为我! 他们两人这一叫阵,白龙堆上的情势,遂显得紧张无比! 公孙为我目注“玉扇真人”萧去尘,笑嘻嘻地刚待答话,阴素梅却已先向令狐楚楚,含笑叫道:“令狐姑娘,公孙老人与萧真人,是当世武林中的鲁殿灵光,泰山北斗!──他们互较神功至少应该留做这白龙堆大会的压轴好戏,不能提前上演!令狐姑娘倘若有兴,先由我们两人,一为献丑如何?” 令狐楚楚点头笑道:“阴姑娘此议绝佳……” 话犹未了,一声划空厉啸,来自西方,显然是又有什么武林人物赶到。 群雄循声瞩目,只见正西方黄沙滚滚,烟尘四起地,驰到了一头千里明驼! 刹那间,这头千里明驼,来到群雄之前止步,从驼背上,纵落了一位满面风尘的秃顶老叟! 来人正是因毕生心血所建的盘龙峡,毁在叶元涛之手,愤而远走异域,搜罗猛烈炸药,炼制“紫光死珠”的“秃顶苍龙”龙九渊! 白龙堆大会从开始迄今,业已见了三阵! 第一阵是叶元涛以惊人绝艺、罕世神功,把“铁心王母”上官凤,气得弃杖自去,获致胜利! 第二阵则是“矮阎罗”晏衍,万分侥幸地,以“怨鬼缠身”身法,逼得聂小青于声明奉让三招之中,出手相拒,算是不战而胜,扯成平局! 第三阵则是群邪众所瞩望,倚若长城的“七指”汪震宇,败于“北岳派”二代弟子,“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之手! 比数虽系以二对一,胜负距离不多,但群邪心中,却均已惴惴然地,蒙上了一层黯淡色彩! 但如今“秃顶苍龙”龙九渊骑着千里明驼,风尘仆仆地,赶到白龙堆,却使群邪信心大增,精神大振! 因为龙九渊既已赶来,多半必将“紫光死珠”炼成,何况他身边还有一条厉害无比的“天龙万劫鞭”! 若以“紫光死珠”,对付公孙为我,以“天龙万劫鞭”,对付严慕光、令狐楚楚或叶元涛,则“玉扇真人”萧去尘、“旋风客”齐蒙、“幽灵鬼女”阴素梅等,尚有何人能敌?岂不稳操胜算,能把异己豪雄,一网打尽! 故而,原本愁眉微结的“百臂殃神”艾天泽,一见“秃顶苍龙”龙九渊,便自欣然色喜地,向他低声问道:“龙二哥你总算及时赶来,那粒‘紫光死珠’,已经炼好了么?” 龙九渊双眉一挑,哈哈怪笑道:“艾三弟,自从我们在六盘山分别以后,你龙二哥可说是远走四方,搜罗域地费尽苦心!我不仅已把‘紫光死珠’炼成,并使‘天龙万劫鞭’也更添了不少威力,且等阴素梅八妹,与‘蛇蝎美人’令狐楚楚,把这一阵斗完,便可寻那叶元涛小贼,试试手了!” 艾天泽闻言大喜,面含微笑地,摇手叫道:“龙二哥,你不能寻那叶元涛小贼试手!” 龙九渊一声冷笑,目闪神光问道:“为何不可,艾二弟难道不相信我的话儿,以为我用‘紫光死珠’,及‘天龙龙万劫鞭’,还制不了那叶元涛么?” 艾天泽答道:“龙二哥,知己知彼,自然有必胜把握!小弟是说少时你若打算施展‘天龙万劫鞭’,不妨寻叶元涛小贼试手!但若打算施展‘紫光死珠’之际,却必需要另找适当对象!” 龙九渊莫名其妙地,愕然问道:“艾三弟此话怎讲?难道叶元涛竟不怕我的‘紫光死珠’?” 艾天泽笑而不答,向龙九渊低声问道:“龙二哥,你的‘紫光死珠’,一共炼有几粒?” 龙九渊苦笑说道:“这等罕世异宝,炼成一粒,已把我累得心疲力尽,头昏眼花,那里还会有第二粒呢?” 艾天泽怪笑说道:“既然只有一粒,龙二哥自应用来对付对方的绝顶高手!” 龙九渊失惊问道:“艾三弟怎的如此说法?莫非对方阵中,竟出现了什么比叶元涛更厉害的高明人物?” 艾天泽叹息一声,摇头答道:“若照小弟看来,叶元涛的那身功夫,虽然可怕,如今却只能在对方阵中,列到第四位了!” 龙九渊大吃一惊,皱眉问道:“对方阵中比叶元涛更高明的三人是谁?我怎么只想得出一位‘蛇蝎美人’令狐楚楚!” 艾天泽苦笑说道:“除了令狐楚楚以外,一位是‘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 龙九渊不等艾天泽话完,便自意似不信地,接口摇头说道:“艾三弟,你大概过甚其词,严慕光只是一个姿质尚好,火候不够的上中之材,那里会比得了叶元涛的厉害?” 艾天泽苦笑说道:“龙二哥一步来迟,就在你到达白龙堆前,严慕光以一柄短剑,于六个回合之中,便胜了‘七指’汪震宇的那只‘三绝仙人掌’呢!” 龙九渊听了这种说法,不禁大吃一惊,一面目光扫视群位阵中,一面眉头深皱地,向艾天泽低声问道:“艾三弟,此事太以出我意料,除了令狐楚楚及严慕光外,还有一位厉害人物是谁?” 艾天泽嘴角一歪,低低答道:“公孙为我!” 那四个字儿,更使龙九渊听得惊上加惊地,连盯了公孙为我几眼,讶然问道:“公孙为我?是不是那位哀牢山古森林中的老怪物?他……他不是被谢小红放火烧死了么?就算身怀特殊绝学,能够不惧烈火,死里逃生,又怎会反和谢小红等站在一面?” 艾天泽摇头叹道:“其中原由,我也弄不清楚,但确实是那功力通神的公孙老怪,连他那久瘫双腿也突然痊愈了呢!” 龙九渊静静听完,狞笑说道:“艾三弟不必担忧,对方既有公孙老怪撑腰,便让他尝尝我的‘紫光死珠’滋味!至于严慕光、叶元涛、令狐楚楚等人,有我‘天龙万劫鞭’在,谅也……” 艾天泽不等龙九渊话完,便自接口笑道:“龙二哥,只要能用‘天龙万劫鞭’制倒严慕光便可!因为阴八妹能敌令狐楚楚,‘玉扇真人’萧去尘大庄主,也足能胜得过叶元涛,倘若公孙为我及严慕光一除,我们定可获得全盘胜利!” 龙九渊闻言,遂成竹在胸,面含微笑地,先由“蓝鹰”谭干,为之引见萧去尘、齐蒙、汪震宇等,然后便在一旁静观阴素梅与令狐楚楚的龙争虎斗! 阴素梅因深知一干盟姊,均是生性凶横骄暴的自命不凡之人,倘若空言劝解???必不肯听,无非多费唇舌,遂与公孙为我、严慕光、令狐楚楚等约定,先行各尽所能,使群邪看得心惊,败得一塌糊涂,再由阴素梅发话晓以大义,或可把血染黄沙的一片戾气,化作祥和,令他们从雄霸天下的名利迷阵中醒来,从此知非隐退,善度余年,消弭武林重劫! 公孙为我、严慕光、令狐楚楚等人,对阴素梅那种办法,完全赞同,故而她如今向令狐楚楚叫阵之举,也是预定策略,藉以展示她们近来参悟“血神经”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功力,以期技震群邪,阻止他们自认为了不起的雄心妄念! 阴素梅叫阵之后,令狐楚楚缓步走出,柳眉双挑地,向她含笑问道:“阴姑娘,我们怎样比较?” 阴素梅眼珠一转,微笑答道:“我们来个‘玄功之上斗玄功’!” 令狐楚楚笑道:“那个名儿,倒颇新鲜有趣,但不知斗到何时为止?” 阴素梅扬眉答道:“倘若依我之见,我们不妨斗到兴尽为止!” 令狐楚楚抚掌笑道:“好,我们兴来则斗,兴尽则止!阴姑娘打算怎样开始?请自施为,令狐楚楚敬为学步就是!” 阴素梅妙目闪光,一扫四外,微剔秀眉说道:“在这白龙堆上,纵目东西南北,无非全是黄沙,我想先以一手‘聚沙成塔’的浅薄功夫,抛砖引玉地献献丑吧!” 她在说话之间,早已暗聚功力,只等话音一了,清啸起处,遂挥袖旋身,飘飘而舞! 阴素梅身形转到三匝,眼前则已起了一阵劲急旋风!她身形轻如一叶地,随风飘起来,不住凌空回转,竟被这片劲急旋风,送到了三丈之上! 人往上飞,沙往上涌,等到阴素梅在空中飘身变势,化为“青女临凡”,斜落丈许以后,在她原来立身之处,竟涌起一座六七尺高的尖尖沙塔! 这种暗用无形罡气,提沙上升的绝顶神功,慢说使群侠看的钦佩无已,连向来目空一切的“玉扇真人”萧去尘,也看的微吃一惊,对站在自己身旁的“旋风客”齐蒙,低声说道:“齐二弟,我真想不到‘幽灵鬼女’阴素梅居然能有这等功力,确实比她那些盟兄盟姊,强得多了!” 齐蒙点头说道:“阴素梅的功力,确实不俗,我们再看看那位名满乾坤的‘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又复如何?” 这时,阴素梅已飘身落地,向令狐楚楚笑道:“令狐姑娘,我已献丑,且请一展高明.俾开眼界!” 令狐楚楚点头一笑,婀娜婷婷地,走到那座六七尺高的尖尖沙塔右侧,微伸玉掌,向沙地上轻轻虚抓一把! 随着她这一抓之势,从沙上涌起了一座六七寸高的尖尖沙塔! 群侠群邪,均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阴素梅用无形罡气所聚沙塔,足有六七尺高,如今令狐楚楚仅抓起一座六七寸高沙塔,难道便足相比? 他们正在疑思,令狐楚楚却背负双手,面含笑容,目注那座小小沙塔,绕着塔周,缓缓举步环走! 说也奇怪,令狐楚楚每绕行沙塔一周,这座沙塔便似具有生命活力般往上长高往外增大不少! 令狐楚楚的步履越走越慢,圈儿却越绕越大! 那座尖尖沙塔,则也塔身更高,塔盘更大。 终于,令狐楚楚所聚的这座沙塔,与阴素梅所聚的那座沙塔,长成一般高大,令狐楚楚也就含笑止步! 群雄看得是一片默然,然后是一阵暴雷喝采! 阴素梅则含笑说道:“令狐姑娘,我们说是各展玄功,堆起了两座沙塔,如今便应该在‘玄功之上斗玄功了’!” 令狐楚楚“哦”一声说道:“阴姑娘莫非想在这两座沙塔之上,再复添些花样?” 阴素梅点头笑道:“当然如此,否则怎能叫做‘玄功之上斗玄功’呢?” 说完,回头向本阵之中,含笑叫道:“赫连六姊,我上官大姊所留的那根‘寒铁王母杖’呢?” “鸠盘宫主”赫连英闻言,遂把王母杖凌空抛过! 阴素梅接杖在手,略一凝神,猛然挥掌疾落,竟把一根寒铁所铸坚逾精钢的“王母杖”生生拦腰击断! “王母杖”一断为二以后,阴素梅自执杖头,把杖尾递向令狐楚楚,并含笑说道:“令狐姑娘,我们先把这半根‘王母杖’,作成一个圈儿再说!” 群雄听得又复全一惊,因上官凤这“王母杖”,是用“海底寒铁”所铸,适才阴素梅挥掌截杖,已是罕世神功,如今竟要约同令狐楚楚,把两截“王母断杖”,作成两个圈儿,岂非更是骇人听闻之事? 除了公孙为我、严慕光、叶元涛及青红二女这五人以外,包括了正派群侠,及邪派群凶,心中都有一种同样想法! 这种想法就是:“她们能够办得到么?” “办得到么?”无数道带有这种疑问的炯炯眼神,一齐投注在令狐楚楚及阴素梅的四只玉掌之上!令狐楚楚与阴素梅,同时凝聚神功,化成一股奇强热力,透过掌心,贯注到“王母杖”上,要把这一段坚于百炼精钢的“海底寒铁”,化成绕指之柔! 常言道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绣针”,铁杵都能磨成绣针,“海底寒铁”就不能变成绕指柔么? 果然,这两段奇坚无比的“海底寒铁”,渐渐抵不住内家神功,而柔了起来!在令狐楚楚及阴素梅的手中,弯曲,弯曲,再弯曲! 弯到不能再弯,屈到两端相接,便成了一个所谓圈儿! 令狐楚楚与阴素梅同时含笑伸手,玉掌上各托着一只无棱角的圆圆圈儿! 这两只圈儿,质料相同,都是“海底寒铁”!大小相同,那是周围二尺有余!但形状却在半相同之中,有些稍稍异样! 阴素梅掌中所托,是只平圈! 令狐楚楚掌中所托,是只绞花圈! 原来,令狐楚楚在凝功曲杖之时,把这段“海底寒铁”,像是拧毛巾般地,拧了两把! 阴素梅目光微注,“呀”地一声,愧然笑道:“令狐姑娘,你这一手功夫,已经比我高明了呢!” 令狐楚楚摇头笑道:“我不是炫技逗能,只是要公平比斗,不愿意白占你的便宜而已!” 阴素梅讶然问道:“令狐姑娘,你这句话儿,怎样解释?” 令狐楚楚含笑答道:“适才你挥掌截杖,多费了一点气力,如今我锦上添花,多费了一点气力,不是恰好拉平,谁也没有占谁便宜了么?” 阴素梅“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我想不到令狐姑娘竟有这种想法?来来来,我们且利用这两只圈儿,在那两座沙塔之上,玩玩花样!” 令狐楚楚笑道:“阴姑娘打算在沙塔上,添些点缀么!” 阴素梅摇了摇头,娇笑说道:“点缀少时再添,我想先把这两座沙塔的形状,改变得新奇玲珑一些,像这样上尖下丰,未免太庸俗,太笨拙了!” 令狐楚楚秀眉双扬,点头笑道:“阴姑娘,你这个法儿,颇为有趣,请自施展,令狐楚楚敬为学步,勉附骥尾就是!” 阴素梅霍然双臂抖处,一式“孤鹤冲天”,拔起了数丈高下,身形微一屈伸,到了所堆沙塔上空,把手中那枚圈儿,凝足神功地,向下掷去! 圈儿恰好套中了沙塔尖端,但并非浮搁其上,是其势绝强地,一压到底! 圈外余沙全颓,圈儿所套经的黄沙,则凝而不用,使那座上尖下丰沙塔,变做一根圈形沙柱! 黄沙毫无粘力,纵然以水调和,也无法使其如此堆集,阴素梅竟能把内家神功,暗藏于一只圈儿之上,施展到了这等境界,怎不使举世群雄,由衷惊佩? “玉扇真人”萧去尘也自连连点头,向“旋风客”齐蒙低声笑道:“阴姑娘的这手玄功,确实不凡,难怪她能在‘世外八凶’之中,名排骥尾,艺占龙头!恐怕那令狐楚楚未必能办得到了!” “旋风客”齐蒙皱眉说道:“大哥有所不知,据我所知,令狐楚楚的‘蛇蝎美人’之名,高于阴素梅的‘幽灵鬼女’,或许真有什么入圣超凡的神奇本领?双方胜负,虽不可测,但这一阵多半却还难她不住的呢!” 萧去尘闻言,双眉一挑,方待表示不信,令狐楚楚已在阴素梅身形落地之后,也把圈儿出手! 果然令狐楚楚这一出手,更使举世群雄,惊上加惊,佩上加佩,并由极度惊佩之内,兴起一种惭愧自卑之感,几乎悚然生汗,淡尽雄心,不敢再存仗持所学,于江湖争胜之念! 原来令狐楚楚的出手结果,虽与阴素梅完全相同,把一座沙塔,变成一根沙柱,但她的出手方法,却与阴素梅截然二致! 她并未纵身凌空,把圈儿凝劲下掷,只站在原处,从从容容,悠悠闲闲地,将手中圈儿抛起,落向沙塔端尖! 这样落下的圈儿,在力量上,自然远不若从空下掷的,来得凌厉! 出于难易有别,结果完全相同,自然使任何人都觉得阴素梅比斗至此,已在令狐楚楚手下,略微受挫! 阴素梅怎肯隐讳?“呀”一声向令狐楚楚笑道:“令狐姑娘,你已经赢了我了,我们这场‘玄功之上斗玄功’的比赛,是否到此结束?” 令狐楚楚摇手笑道:“阴姑娘不必谦虚,我决不承认这就算赢,只是占了后手的便宜,看上去好像新鲜一些而已!因为立地抛圈与凌空掷圈两者,并无多大分别,仅仅前者需要多费一些内家真力,换了你也一样可以办到,怎能算我赢呢?” 阴素梅扬眉笑道:“令狐姑娘,照你这样说法,我们的‘玄功之上斗玄功’,还需要再比下去?” 令狐楚楚点头笑道:“自然应该再比,因为阴姑娘方才曾说是先把这两座笨拙沙塔的形状,改得玲珑一些,然后再加点缀!如今,形状虽已改得略为好看,但点缀还没有加呢!” 阴素梅娇笑说道:“不是令狐姑娘提起,我倒几乎忘了,我们如今便替它加以点缀好么?” 令狐楚楚笑道:“这次是不是由我先行献丑?” 阴素梅摇了摇头,微笑说道:“不必,不必,仍由我抛砖引玉地,来结束这场比斗便了!” 语音一了,衣袖微扬,竟在宏大沙漠黄沙之上,翩逸旋地,飘飘起舞! 她虽然手舞足蹈,飘闪旋回,但始终没有接近到那根沙柱的五尺以内! 等到阴素梅的妙舞一收,令狐楚楚不禁抚掌赞道:“阴姑娘,你真妙心思,真高功力,是把这两根沙柱,当作门框,要我替你对下联么?” 群雄闻言,这才发觉阴素梅于飘飘起舞之间,内家绝顶神功,凌空运指,已在右边沙拄上,镌出了十一个淡淡字迹,写的是:“逐利争名,问诸君谁能放手?” 艾天泽看完这十一个字,不禁心中一震,暗想:“阴八妹所书的上联语意,怎地雄心极淡,莫非她自觉不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对手?” 想到此处,艾天泽欲对阴素梅,加以安慰,遂暗运“蚁语传声”功力,向她耳边说道:“阴八妹,你万莫灰心,龙二哥业已炼成威力强烈得可使山颓岳碎的‘紫光死珠’,并把‘天龙万劫鞭’的所有妙用,更复加强,足以杀死公孙为我、叶元涛等,我们已业胜券在握,稳操胜算了呢!” 阴素梅听了艾天泽的这几句话儿,不禁大吃一惊,双眉微蹙,心中暗自盘算,怎样才能挽回今日这场血染黄沙的武林浩劫! 这时,令狐楚楚也已有了动作! 她不是像阴素梅那样翩翩起舞,而是施展了一套她恩师无名神尼所传的佛门绝学“大悲散手”! 令狐楚楚有意炫技惊人,故而把这套本已精微无比的“大悲散手”,全力施为越发妙化万方,使所有抱着百丈雄心,参与白龙堆盛会的海岳群英,均看得一个个心底生寒,自然而然地,暗兴明哲保身的退隐之念! “大悲散手”练完,左边沙上,也现出了十一个淡淡字迹,写的是“葆元益寿,是武功无上真诠!” 阴素梅细看几眼以后,忽向令狐楚楚躬身敛衽地,含笑说道:“好一个‘葆元益寿,是武功无上真诠!’令狐姑娘绝艺仁心,委实比阴素梅高出多多,我认败了,并败得心服口服!” 令狐楚楚闻言,含笑道:“阴姑娘,你怎的如此谦虚?你出了句‘逐利争名,问诸君谁能放手?’我对了句‘葆元益寿,是武功无上真诠!’只不过勉强学步的交差而已,却那里有什么胜你之处?” 阴素梅对笑说道:“常言道:‘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令狐姑娘为何胜而不居,反而处处想代我掩饰,保全体面?请想我适才是对沙塔,飘飘起舞,你如今是背对沙塔,施展‘大悲散手’!但塔上所留联语,却一样清晰,难易高下之间,业已显然有别,还用得着再推让么!” 说完,又向令狐楚楚躬身一礼,便自退归本阵! 令狐楚楚也自转身走回,群侠之中,立即扬起了一片由衷赞美! 这时严慕光忽然向叶元涛,扬眉笑道:“叶兄,你看这两座奇形沙塔,像件什么东西?” 叶元涛笑道:“本来是像两根沙柱,但被令狐楚楚及阴素梅姑娘,分题了上下联之后,却像是一座少了根横梁的门框子了!” 严慕光一阵朗声大笑道:“叶兄,这座门框子既然缺少了一根横梁,便由我们合力替它加上去如何?” 叶元涛点头笑道:“严兄此议绝佳,我们就锦上添花地,再为这场白龙堆大会,留些纪念也好!” 群侠群邪闻言,都觉得那两根沙柱,能够聚而不散,已极难能!如今再想在柱顶加一横梁,却简直艰难更甚地,无法下手!故而,他们这种要锦上添花之举,虽然不在十阵比斗以内,却也吸引举世群雄,无不凝神瞩目! 严慕光与叶元涛双双步出,两人距离一丈二,对面肃立! 他们虽系对面肃立,但目光却未凝注对方,均凝注在足下沙地之上! 蓦然间,严慕光与叶元涛均率步向前,缓缓走去! 两人走到即将对面之际,微一侧肩,便错过身形,互相换了一个位置! 换句话说,就是严慕光走到叶元涛先前所立之处,叶元涛走到严慕光先前所立之处! “秃顶苍龙”龙九渊看得心中一凛,向艾天泽低声问道:“艾三弟,难道他们都练过凝气注物的‘踏地成钢’神功!” 艾天译苦笑道:“叶元涛的厉害,龙二哥已亲眼见过,你如今便可看看严慕光是否也成了可怕人物。” 他们说话之间,严慕光与叶元涛业已第二度相对缓步,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之上! 一去一来以后,这两位少年豪侠,蓦然对视一眼,豪气凌云的狂笑起处,四掌齐扬,四掌齐落地,向足下黄沙击去! 掌风厉啸,沙雨狂飞,方圆数丈以内,都被百丈黄尘,飞扬幕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