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剑红楼》 第一章 红谷惨案 山,淡淡的,水,淡谈的,天上的云,也淡淡的。 山,由于远而淡,水,由于清而淡,天上的云,则因高而且少,飘浮若带,舒卷长空,才给人一种悠幽自得的淡淡感受。 这里是陕西延水之涯,波静涛平,风光旖旎,景物宜人,够幽够美! 云淡风轻近午天,对了,请记住,这是一个菊傲荷枯、鸿来燕去的秋天的正午时分。 远处,山连着水,但那些危峰绝嶂,看来却只是一抹淡淡青痕。 怎么也看不见这抹青痕上有些什么东西,但却谁也知道这抹青痕中,有苔,有泉,有树。 不,不那么简单,除了石苔泉树以外,更有人。 山上有人,何足为奇,既然特别提出“有人”,则这些“人”,必定不同流俗。 又对了,这群人属于非常人,他们是武林人,是江湖人,是各门各派的主要首脑人物。 这些人在作些什么? 太远了,看不见! 轰! 谷内峰摇壁倒,乱石纷崩,火光烛天,浓烟若雾,并向空中涌了一朵好大好大的蘑菇云! “延水”旁的“梁山”,“梁山”中的“红砂谷”! 称它为“红砂谷”也可,称它为“修罗地狱”也可。 因为谷中乱石断树之间,尽是断手折肢,肝肠脏腑! 片刻以前,尚有四五十名武林好手,在此斗胜争名,如今却几乎尽为雄鬼。 为什么用了“几乎”二字?因为在这场浩劫之中,毕竟尚有三人,大难不死! 在那“红砂谷”内,一片极坚厚的山壁之上,有座深黑洞穴,但洞口已为颓石堆满。 那些颓石块,渐渐移动,终于从洞中钻出了半人半鬼似的三个人来。 这大难不死的三人,是一个老年,一个中年,一个少年。 老年人,姓潘名雷,外号人称“霹雳手”,武功甚高,性情却一向鲁莽粗暴。 中年人,姓岳名华阳,外号人称“鬼谷剑客”,生平剑术极精,尤工心计。 少年人,姓卜名星楼,他是新近才崛起江湖的武林新秀。 “霹雳手”潘雷钻出乱石之后,首先向“鬼谷剑客” 岳华阳,抱拳称谢道:“岳老弟,多谢你了,若不是你临变机警,及时拉着我及卜老弟,滚入洞穴,则这‘红砂谷’内群雄,必将尽数绝命,成为其他未曾到场人物,永远无法获知当时情景的一个死谜!” 卜星楼也满口称谢,并以一种略带迷惑的语气,向那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鬼谷剑客”岳华阳问道:“岳大侠,这场灾变之来,几乎毫无迹象,你却怎会先机知警,及时趋避,并救了我和潘老人家的性命?” 岳华阳叹道:“卜老弟有所不知,我游侠江湖之际,已曾经历过三次地震浩劫,故而今日一听地底隆隆微响,便知巨变将起,但因事出突然,来不及向其他武林同道招呼,只好拉着身边的潘兄和卜老弟,滚进附近洞穴!” 卜星楼闻言,抬头向谷上天空凝视。 潘雷问道:“卜老弟看些什么?” 卜星楼答道:“适才灾变将生之前,我似乎觉得当空日光,特别耀眼地闪了一下。” 潘雷点头说道:“卜老弟这一提及,我也想起当时确见奇亮日光微微一闪,可见得天灾之降,仍有先兆……” 话音到此,岳华阳却已发出一连串的哼哼冷笑。 潘雷诧然问道:“岳老弟为何如此发笑?我有什么话说错了吗?” 岳华阳冷笑道:“天灾不见得这么巧……” 潘雷越发愕然地诧声问道:“不是天灾,难道会是人祸?” 岳华阳目闪精芒,点头答道:“天灾虽有可能,但我却认为人祸可能性比天灾更大。” 潘雷听得神情一震,蹙眉问道:“岳老弟足智多谋,心思敏锐,向有‘鬼谷剑客’之称,莫非你看出了什么人为破绽?” 岳华阳方待答话,卜星楼却突摇头说道:“若依在下之见,这场浩劫,多半是天灾,不是人祸!” 岳华阳看他一眼,淡然问道:“卜老弟为何有此看法?” 卜星楼答道:“这道理极为简单,凡属人为祸变,设计人决不会把自己也一并害在其内!” 潘雷点头说道:“卜老弟说得有理。” 卜星楼指着树石之间的满谷横飞血肉,向潘雷摇了摇头,叹息说道:“潘老人家请看,数十位江湖豪俊之内,除了我们三人,惧已尽归劫数,身化飞灰,既如此,所谓‘人祸’难道是由你,由我,或是由岳大侠来发动?” 潘雷皱眉说道:“当时我们三人,均静坐洞口观战,谁也不曾有过丝毫举动。” 卜星楼道:“正因如此,在下才认为这插浩劫之发生,没有什么人为因素!” 说到此处,转过脸来,向岳华阳问道:“岳大快,你方才曾有‘人祸的可能性大于天灾’之语,不知是从何着眼?敬请赐教。” 岳华阳冷笑说道:“卜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凡属研究事物,必须溯本追源,我们对于今日的巨变,也应该从头算起!” 潘雷狂笑连声,扬眉叫道:“岳老弟请抒高论,倘若真有什么人为因素等,我潘雷非把那万恶凶徒,活劈在‘霹雳手’下不可。” 岳华阳目注卜星楼问道:“卜老弟,你知不知道,今日之会,是怎样起源的?” 卜星楼答道:“是‘湘江派’与‘九华门’互相结怨,才由两派首脑,柬邀天下武林人物,来此一会,以作了断。” 岳华阳点头笑道:“卜老弟说的不错,‘湘江派’来了多少人物?” 卜星楼答道:“掌门人及七大高手,全数到场,也全数归诸劫数。” 岳华阳道:“九华门呢?” 卜星楼不知他为何如此追问,剑眉微蹙,应声答道:“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不曾到来,由他两位师弟,代表主持,亦身遭惨死!” 岳华阳狞笑问道:“那‘九华门’的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为何不到?” 卜星楼道:“据他师弟说是因事耽延,分身乏术。” 岳华阳哂然一笑说道:“卜老弟想想看,此日此地之会,关系‘湘江派’及‘九华门’的兴衰荣辱,石振天身为‘九华’掌门,哪有诿称因事羁身,仅仅轻描淡写地只派两名师弟前来与会之理?” 潘雷怪叫一声,瞋目说道:“岳老弟不愧‘鬼谷剑客’之称,分析得极为高明,石振天此举,太悖于情理,其中显见有弊。” 岳华阳冷冷说道:“我倒不敢断言石振天定有阴谋,只觉得这位‘虬髯神龙’,向来目空四海,以当世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自居,倘若他用他师弟的两条性命,来替‘红砂谷’中的举世英雄陪葬,则劲敌尽去,霸业可图,倒是一桩极为合算之事。” 潘雷听得双目如火地厉声叫道:“岳老弟,你猜得大概不会错了,总算苍天有眼,‘罗浮山’另有集会,分去了一半人物,否则举世英雄,真将在这‘红砂谷’中,被这毒辣阴狠的‘虬髯神龙’,一网打尽!” 话方到此,“轰”地一声,“红砂谷”中心地带,又复向天喷起了一股浓烟火柱。 岳华阳慌忙招呼潘雷、卜星楼二人,远离现场,并指着那根浓烟火柱,扬眉冷笑说道:“潘兄及卜老弟请看,这是什么现象?” 卜星楼年岁虽轻,学识倒相当渊博,闻言之下,立即应声答道:“这种现象,显示‘红砂谷’中或是蕴有‘地火’?或是蕴有大量石油气息?” 潘雷脸色大变,咬牙叫道:“这一来更证实了‘虬髯神龙’石振天的鬼域心肠,四海八荒,名山无数,他为什么偏偏选了这凶险万分的‘红砂谷’,作为邀集群友之所,自己又饰词不到,逃过浩劫,我不相信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说到此处,双目神光如电闪射,接着说道:“岳老弟、卜老弟,我‘霹雳手’潘雷,生平嫉恶如仇,既知石振天凶谋,心中愤极,片刻难忍,我要立即联络八大门派,赶去‘九华’,向他要点公道!” 语音方了,一抱双拳,随即闪动身形,宛如掣电飘风般,离开这红砂谷口,失去踪迹。 岳华阳见潘雷已走,冷笑几声,向卜星楼说道:“卜老弟,今日这场灾难,使数十名武林豪雄,同遭劫数,委实非同小可,其中又似蕴有阴谋,亟应查明真象,处置凶徒,伸张正义,我们各自尽力,后会有期。” 话完飘然而去,只剩下卜星楼独立“红砂谷”口,目光凝注着空中那根浓烟火柱,仿佛有所思索。 ※    ※    ※ 秋天,仍是秋天,但已从桐庭新叶落,兰畹暗香浮的新秋时节,转变为万户砧声冷,云霄雁阵长的暮秋时节! 这里是安徽省青阳县西南的“九华山”。 “九华山”不仅是具有灵妙景色的游览名区,也是皖南武林胜地。 因为“虬髯神龙”石振天,在此执掌“九华门”,门下人物荟萃,游侠四方,声誉卓著,于当世武林之中,大放异彩! 秋夜的月色,够美,“九华山”的景色,也够奇秀清幽,但“九华”一派的石掌门人,却眉锁重忧,似乎心情不甚开朗。 石振天负手蹀踱于“朝元峰”上的“万笏坪”头,不时手抚虬髯,对月浩叹。随侍在石振天身边一位名叫裴大宇的弟子,忍不住躬身禀道:“掌门人不必愁忧,飞红师妹一向言行谨饬,决不会做出这等干犯武林最忌之事!” 石振天皱眉叹道:“我也知道此事决非红儿所为,但对方所持‘飞红小剑’,却是红儿独有暗器,因此不得不向她责询几句,谁知道她竟给我来个负气一走!岂……” 原来“天日山”中“卧眉峰”是“天目派”武林人物的聚居之地,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有位师姐,复姓东方,单名一个霜字,武学极高,本是当世武林中三位出类拔萃的剑术名家之一,得号“白发神剑”! 只是因年老多病,遂封剑退隐,并由“天目派”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用特产珍贵朱竹,在“卧眉峰” 后,盖了一座精致红楼,作为师姊“白发神剑”东方霜的颐养天年之所。 东方霜虽因年老多病,淡尽雄心,但却不肯把毕生心血,付诸东流,随身俱没,她立愿在这小红楼中,把浸淫七八十年的一套剑法,铸精聚粹,凝化成十八式“风雷剑招”,写成剑谱,传诸“天目”一派,裨可永雄武林,光大门户。 江湖规矩,凡对业已封剑归隐之人,均异常尊重,严禁加以渎犯,谁知风波不测,祸起“红楼”,那位年老多病的“白发神剑”东方霜,竟被刺身亡,在心窝要害之上,插着一柄带翅的朱红小剑。 不仅东方霜被刺身亡,连她业已写成一十六式,只差两式,便可完成的一册“风雷剑谱”也被盗去。 这桩“红楼”惨祸,震动了整个“天目派”,并有人认出插在东方霜心窝上的那柄带翅朱红小剑,是“九华派”掌门人石振天的独生爱女石飞红的独门晴器。 “九华”“天目”两派,本就略有嫌隙,再加上这场深仇大恨,自如火上浇油,“追魂七剑”黄鹤飞遂欲倾派而出,血洗“九华”,夺回“风雷剑谱”,杀死石飞红,使师姐东方霜含笑九泉,瞑目无憾! 一场血腥惨案,眼看无法避免,而“九华”一派,却还毫无戒备,幸由黄山隐侠天都道长,得知此事,代表“天目派”,将那柄带翅朱红小剑,送交“九华派”掌门人石振天,商议公平处理之策。 石振天得讯之下,惊怒异常,立即向爱女石飞红严词责询。 石飞红恰好游侠方归,对此奇冤,自然百口莫辩。 至于那柄带翅朱红小剑,据石飞红说是数月前用以杀一恶鸟,恶鸟重伤未死,带剑飞去,遂告遗失。 在这种一方负屈含冤,一方证据确凿的尴尬情况之下,石飞红不愿使老父为难,遂直接向天都道长要求给她一年时间,让她来查明真相,洗刷冤情,若是期内无法缉得真凶,则于明岁重阳,在“天目红楼”之前,横剑自绝。 天都道长敬重石飞红的英风侠骨,慨然代表“天目派”,加以允诺,石飞红当夜便悄悄单人孤剑,离开“九华”,独力担承起在茫茫江湖间的缉凶重责。 石振天便因此事,无法亲赴陕西梁山,只得派了两名师弟,代赴与“湘江派”所定之约。 他自己则连夜追赶爱女,不让她独身涉险,但几乎找遍了整个江南,石飞红却如鸿飞冥冥,不见踪迹。 石振天无可奈何,只得暂时回“九华”,准备等派往陕西梁山的两位师弟转来,问清与“湘江派”解决经过,然后把“九华”门中事务,交人代理,自己便也八荒四海地为“天目红楼”事件,全力缉凶,和爱女祸福相共。 故而,这位一向豪迈无俦的“虬髯神剑”石振天,才眉锁重忧地对月徘徊,心情烦闷。 随侍弟子裴大宇虽想慰解,却是无从着口,就在这种师徒相对,默默无言之际,石振天忽然目注“万笏坪”边的一片暗影,沉声叫道:“哪位武林同道,光临我‘九华山庄’,怎不先赐名帖,见告一声,致使石振天疏迎失礼。” “万笏坪”边的暗影之中,果然有人怪笑一声,接口说道:“石大哥,你该罚了,难道连你老兄弟到这‘九华山庄’,还要先投递名帖吗?” 石振天一听这怪笑语音,知道来人竟是自己的生平至友,山西爱涔山的“天池钓叟”桑凌汉,遂失笑说道:“是桑二弟吗?你来得正好,我百绪煎心,烦闷欲死,且和你下盘棋,藉着黑白双丸,定定神吧!” 话音方落,  “天池钓皇”桑凌汉那条头戴雨笠,身披渔蓑的轻灵人影,业已凌空飘坠面前,但却脸色异常沉重地诧然叫道:“石大哥,你怎么有‘百绪煎心’之语,难道业已得报‘梁山’惨祸了吗?” “梁山惨祸”四字,把石振天听得一惊,悚然说道:“什么惨祸?桑二弟快说,莫非我两位师弟,全都遭了‘湘江派’的毒手?” 桑凌汉摇头说道:“不仅大哥的两位师弟,惨遭浩劫,‘湘江派’所有赴会人物,无一生还,并连双方好友,数十位武林豪杰,也一齐化作飞灰,生生断送!” 石振天惊得倒退两步,颤声问道:“桑二弟,你…… 你此讯何来?这……这是从何说起?” 桑凌汉答道:“就在各方豪杰齐聚‘梁山’之际,‘红砂谷’中,地火突发,玉石俱焚,几乎使所有到场人物全化灰尽!” 石振天搓手长叹问道:“桑二弟,你知不知道‘红砂谷’罹难人物的详细名单?” 桑凌汉摇头答道:“详细名单,小弟不知,尚幸‘罗浮山’另有一场集会,分去不少人物,但当世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也是有一半左右,断送在‘红砂谷’的这场劫难以内!” 石振天双眉深蹙,继续问道:“桑二弟,‘红砂谷’浩劫之中,难道无一余生?” 桑凌汉道:“鬼谷剑客岳华阳,因坐在‘红砂谷’内的一座山洞之外观战,遂于浩劫发生时,拉着身旁的‘霹雳手’潘雷,以及另一新秀少年卜星楼,同时滚入洞中,避却地火焚身之灾,然后又于坍坠封洞的乱石堆中爬出,逃了性命!” 石振天长叹一声说道:“总算有三人逃出这场劫数,应该是不幸中的大……” “不幸中的大幸”一语以内的最后一个“幸”字,尚未出口,桑凌汉业已脸色沉重地接口叫道:“石大哥,你莫要再悲天悯人的了,这岳华阳、潘雷、卜星楼等三人,逃出‘梁山红砂谷’浩劫之事,对你说来,却是大大不利!” 石振天愕然问道:“桑二弟此话怎讲?” 桑凌汉道:“岳华阳等三人,觉得这场地火浩劫,不早不迟,偏偏在群雄齐聚之时发生,似乎太巧了些?” 石振天点头说道:“确实太巧了些,我也有这种感觉!” 桑凌汉向这位“九华”掌门,生平老友,看了一眼,摇头叹息说道:“感觉虽同,想法不同,岳华阳、潘雷、卜星楼等三人,都对石大哥起了严重的怀疑!” 石振天诧道:“他们疑我什么?” 桑凌汉道:“他们疑心这场浩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可能是石大哥想使‘九华’一派独霸武林,才用此恶毒手段,把举世群雄,一网打尽!” 石振天“呀”了一声,愤然叫道:“我石振天的‘虬髯神龙’四宇,在当世武林中,正大光明,岳华阳等,怎可对我这等起疑?何况‘梁山’之会,我又不曾到场……” 桑凌汉不等石振天话完,便即接口说道:“主要原因,便在大哥的未曾到场,岳华阳等所疑之事,共有两点……” 石振天迫不及待地扬眉叫道:“二弟快说,我会被人怀疑得如此凶狠阴毒,真有些不大服气!” 桑凌汉选了块洁净大石,坐了下来,缓缓说道:“岳华阳等第一点所疑,便是‘湘江派’好手,几乎全数到场,而‘九华’门中,却仅去了两位次要人物……” 石振天不等桑凌汉再往下说,便急于解释地苦笑说道:“二弟有所不知,一来我当时因有要事,必须亲自处理,无法分身;二来九华门下,近来好手辈出,声势颇盛,已遭讧湖之忌!我遂不愿与‘湘江派’结怨太深,只派下两位师弟前去,并叮嘱他们尽量忍让,委屈求全,期化干戈为玉帛,转戾气为详和……” 桑凌汉长叹一声说道:“大哥是君子之腹,岳华阳等却是小人之心,他们认为你借词不与‘梁山’之会,乃是要在暗处安排阴谋,以你两位师弟,作为牺牲,而把天下英雄,一齐陪葬。” 石振天苦笑说道:“这也难怪他们,岳华阳等万死一生,幸逃大难,或许尚有什么亲朋好友,死在‘红砂谷’内,惊定思痛,恶气难消,遂左思右想地把我列入嫌凶,作为发泄!” 说到此处,目光一闪,看着桑凌汉又复问道:“桑二弟,你方才说是岳华阳等,对我疑点有二,还有一点,又是什么?” 桑凌汉应声答道:“红砂谷灾变起后,火柱浓烟,历久不息,显然谷底蕴有大量石油之类,岳华阳等遂觉得天下名山无数,石大哥偏偏要指定在‘梁山红砂谷’中集会,显然早就预有阴谋,心怀叵测!” 石振天闻言,默然不语,低头沉思。 桑凌汉讶声问道:“石大哥,你在想些什么?” 石振天答道:“我在回忆当初是怎样与‘湘江派’把约会地点定在‘梁山红砂谷’内?” 桑凌汉正色说道:“大哥仔细想想,这是将来洗刷清白的重要辩证之一!” 石振天又复想了片刻,瞿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把约会地点定在‘梁山红砂谷’之内,是第三者的建议!” 桑凌汉皱眉问道:“这第三者是谁?” 石振天答道:“此人名叫韦不伟!” 桑凌汉“哦”了一声道:“韦不伟?是不是与‘鬼谷剑客’岳华阳、‘追魂七剑’黄鹤飞、‘逍遥剑客’展三通,合称‘乾坤四剑’的那位‘侏儒剑客’?” 石振天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此人,当日我与‘湘江派’掌门人定约之际,韦不伟恰好在场,他见我们正考虑约会地点,便说‘陕西梁山红砂谷’,极为幽僻,向少人踪,又在‘九华’‘湘江’两派的势力范围之外,似乎颇为恰当,我未作深思,随口应允,‘湘江派’掌门人也未加反对,点头同意!” 桑凌汉恨恨说道:“这矮鬼委实多事,他若不开口,石大哥哪里会想得到把那‘梁山红砂谷’定作‘九华’‘湘江’两派的约会地点?” 石振天叹道:“大错既成,悔已无及,好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对被岳华阳等猜疑之事,并不在意,但对于为了‘九华’‘湘江’之会,累得不少武林友好惨遭劫数一节,会感到如芒刺在背,问心难安!” 桑凌汉问道:“石大哥,你到底是为了何事,才不能亲去‘梁山’?” 石振天蹙眉一叹道:“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件事又是足够我伤透脑筋的一桩冤案!” 接着把“天目红楼”的那段故事向桑凌汉细述一遍。 桑凌汉静静听完,皱眉思索有顷,忽然目光电闪地瞿然说道:“石大哥,‘梁山红砂谷’与‘天目红楼’之事,会不会有连带关系?” 石振天愕然说道:“陕皖两地,相去甚远,二弟怎有这种……” 桑凌汉叹息接口道:“自古名高每致妒,由来树大易招风!小弟所谓‘连带关系’,是说会不会有什么阴险之徒,从各方设计,对大哥的盖世英名,加以严重破坏!” 石振天闻言之下,失声说道:“倘若真如桑二弟所说,这‘天日红楼’与‘梁山红砂谷’之事,竟有连带关系的话,则暗中安排主持之人的阴险程度,就太可怕了!” 桑凌汉扬眉狂笑说道:“石大哥,你应该放明白些,常言道得好:‘不是猛龙不入江’,又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根据‘红砂谷’‘红楼’的两桩祸变,分明武林中已有个阴谋集团,大肆活跃,你必须打点起精神,施展出非常手段,方能保持‘九华门’的威誉事业,不为宵小所毁!” 石振天抱拳说道:“多谢桑二弟……” 桑凌汉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大哥与小弟交深金石,情如骨肉,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道谢之语,我虽愚拙无能,亦愿与大哥患难相共,直等设法查明真像,洗刷清白之后,才打算回转‘天池’,恢复我一蓑笠一扁舟的渔家生活!” 石振天满含感激神色向桑凌汉点头笑道:“好,桑二弟,这才叫‘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我弟兄从此合谋联手,竭尽所能,与那些险恶奸徒,分个真在假亡,强存弱死!” 桑凌汉插眉笑道:“石大哥,我还想起一人,是个极为理想的有力帮手!” 石振天问道:“二弟快说,此人是谁?” 桑凌汉正待答言,见一名“九华门”中弟子,捧着一封书柬走来,向石振天双手呈上。 石振天拆书一看,不禁冷笑说道:“这般阴险奸徒,到处煽动,看来‘九华’一派和我‘虬髯神龙’石振天,真到了存亡生死的最后关头……” 桑凌汉听得愕然问道:“大哥,这封书柬,写些什么? 是由何人署名?” 石振天轩眉笑道:“这是当代武林八大门派为首人物的一封联名问罪书信,他们认为‘红砂谷’一场劫数,事有可疑,伤亡太众,要我于明年该日,也就是八月初三的正午以前,赶到‘红砂谷’灾场旧址,答复共同质询!” 桑凌汉“哼”了一声说道:“八月初三,要去‘梁山红砂谷’受审,九月初九,要去‘天目红楼’辩诬,我们委实期限匆迫,不能再事迁延,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了!” 石振天因事已临头,反倒忧容稍灭,心神微定,从一双虎目内,射出炯炯寒芒,向桑凌汉问道:“桑二弟,你方才所说的有力帮手是谁?” 桑凌汉应声答道:“就是那号称‘穷神活鬼’的钟离明,这老花儿是‘穷家帮’掌门人的师叔,手底下既强,眼皮子又广,神通可不小呢!” 石振天微笑说道:“若非贤弟提起,我差点真把这位风尘奇人忘却,钟寓明生性疏懒,别人有事找他,未必如愿,我却在偶然机会之下,和他结过一段香火因缘……” 桑凌汉点头笑道:“我知道石大哥昔年在苗山绝岭,独诛三怪,力救穷神的那段故事,钟离明早就对你感激万分,定肯尽力相助!” 石振天说道:“桑二弟,目前第一件事,还是要先寻找红儿,免得她负屈含冤之下,心神怔忡地在江湖间孤身犯险!故而……” 桑凌汉不等石振天话完,便接口说道:“这样好了,我们暂时分道而行,大哥去寻飞红侄女,小弟去请钟离明,但两件事,都不能多拖时日,不论你是否寻着,以及我是否请得到,均要在一个月后,约地相见,共商对敌策略!” 石振天略一思忖之后,点头说道:“好,我们立下‘九华山’,彼此于十月初九,在‘怀玉山’中的‘神木岭’头相会!” 桑凌汉扬眉叫道:“大哥,事不宜迟,小弟就此告别。” 话音方落,身形已腾,快捷得宛如一缕轻烟,消失在“万笏坪”上。 石振天对于老友的如此关怀,好生感激,他目送桑凌汉去后,立即回转“九华山庄”,命裴大宇三击金钟,集合“九华”一派的全体人物。 石振天曾加规定,非有极大事变,或是隆重典礼,绝不许随便鸣钟,故而,第三记钟声,尚在似有似无地飘渺夜空之际,“九华派”中的大半人物,均已由梦中惊醒,纷纷携带兵刃暗器,披衣赶到。 石振天先把“梁山红谷”祸变,自己落人嫌疑,既八大门派首脑人物,联名来书等事,当众细说一遍,然后目闪神光,朗声说道:“从‘天目红楼’、‘梁山红谷’这两桩冤案看来,显然有江湖宵小,嫉妒本门威势,企图栽赃嫁祸,挑拨整个武林,与本门为敌,其本身则组织成党,匿于暗处,培养羽毛,静待各门各派间,寻仇凶杀,实力耗尽,好手凋零以后,再显露狰狞面目,逞雄争霸!” “九华派”门下群雄,听得均自怵然。 石振天向自己二师弟“追风叟”冯蒙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如今,除了裴大宇随我立即下山,与我‘天池钓叟’桑凌汉二弟,共同探勘隐秘之外,‘九华山庄’门户,以及临时事故,均由冯二弟代为执掌处理,万一有强敌潜袭,不妨动用‘镇派三宝’,但务须只擒不杀,留下活口问话!” “追风叟”冯蒙以及“九华派”门下群雄,均恭谨领命。 石振天遂遣散众人,由裴大宇收拾行囊,带了应用各物,下了“九华”,到处找寻他独生爱女石飞红的踪迹。 石飞红何在? 石飞红并非负气下山,这位无论功力、智慧,均相当高明的红妆侠女,有她的心中打算! 她游侠江湖之际,曾经结识了一悲质天生,智力极强的比丘尼妙悟大师,两人甚为投契。 妙悟大师对于武功一道,仅属中常,但谈到禅机佛理,各种学识方面,却无不见解精深,使这位冰心傲骨,一向不大服人的侠女石飞红,对她万分佩服。 此次“天目红楼”的事变发生,石飞红便首先前去探看妙悟大师,准备说明经过,向她求教对策。 妙悟大师是在“九华山”与怀玉山之间的“齐云山澄心潭”畔,建筑下一座“宝相庵”藉供清修,除了庵前那片清澄潭水以外,周围都是些高大竹林,密翠浮天,疏阴碎地,昏黄伫月,深碧流烟,景色委实幽绝。 尤其庵后更是一削如砥的参天陡壁,故而除非从“澄心潭”上驾舟而来,便必须穿越相当茂密的大片竹林,方能到达“宝相庵”内。 妙悟大师因庵中只有自己与一喑哑年迈佛婆,为防尘扰,或是邪魔相侵,遂在庵外竹林中,下下功夫,布置成极其精微奥妙的“九宫迷踪大阵”。 这种阵法,并无危险,只是错杂迂回,难觅到达“宝相庵”的正确途径。 石飞红是妙悟大师的方外密友,自然深悉林中的“九宫迷踪阵法”,遂轻轻易易地穿越竹林,到了“宝相庵” 外。 妙悟大师未在庵中参禅,却坐在庵前“澄心潭”畔的一方洁净平石之上,凝视潭水,似正出神想事。 石飞红一出竹林,才望见妙悟大师那身缁衣,便含笑扬声叫道:“大师,小妹石飞红来了,我们一别经年,你是五蕴皆空,七情尽淡,自然不会想我,但我却对你相思欲绝了呢!” 妙悟大师闻言,回身招手,把石飞红也叫到那块平石之上落座,摇头微笑说道:“红妹,要作到‘五蕴皆空,七情尽淡’八字,真是谈何容易?我今日在静坐之时,便觉禅心不定,杂念丛生,才独坐潭边……” 话方至此,目光在石飞红脸上,来回一扫,忽然失惊叫道:“红妹,你怎么一身煞气?脸上虽带着笑容,眉宇间却掩饰不住地隐现忧虑之色。” 石飞红好生佩服,点头叹道:“大师真个高明,小妹身遭奇祸,可能活不过明年簪菊登高的重阳佳节!” 妙悟大师秀眉微挑,把两道关切目光,凝注在石飞红脸上,仔细打量有顷,诧声问道:“红妹,你是受了重伤,还是中了奇毒?” 石飞红摇头答道:“我既非身受重伤,也未中甚奇毒,而是极可能要在明年重九之日,去往‘天目山卧眉峰’后的‘朱竹红楼’,横剑自绝。” 这“横剑自绝”四字,把这位修炼功裸的“宝相庵主”妙悟大师,听得大吃一惊,诧然问道:“为什么要横剑自绝?又为什么限于明年重九,限地于‘天目红楼’? 红妹放镇定些,把其中缘故,细细说给我听。” 石飞红遂把这桩飞来奇祸,向妙悟大师,仔细说了一遍。 妙悟大师听完,对石飞红看了两眼,点头笑道:“红妹思考弥笃,费了苦心,我猜出你向天都道长作此承诺之意,是明知查证缉凶极为艰难,遂想独立承当,不把你爹爹牵连在内!” 石飞红目中微蕴泪光地凄然说道:“一来我爹爹性情极为刚直,生平做事,宁折不弯,二来他老人家,又是一派掌门身份,万一冤情难雪,激起‘九华门’与‘天目派’之间的血斗,定必多添无数杀孽,不如避重就轻,独自承当;成则天道昭昭,沉冤得雪,败则横剑红楼,牺牲我石飞红一人,也可消弥皖南武林的无边浩劫!” 妙悟大师听得肃然动容,合十当胸,念了一声佛号,向石飞红表示敬佩地含笑说道:“红妹,你这种举措,属于至孝大仁!  即此一念,已必上获天庥,召祥消厄的了!” 石飞红苦笑说道:“大师,话虽如此,事却如何,这件‘天目红楼’血案,宛如大海寻针,茫无头绪……” 妙悟大师摇手笑道:“谁说茫头无绪?我听完这段事之后,业已觉得有三条线索可藉以联想推测!” 石飞红又惊又喜地急急问道:“大师智慧高绝,真是天人,你赶快把所觉出的三条线索,说给我听!” 妙悟大师笑道:“第一点是那‘天目红楼血案’真凶,必与‘白发神剑’东方霜,结有夙仇,否则决不会把血手指向一位业已封剑退隐的风烛残年的老妇!” 石飞红悚然说道:“大师说得有理!” 妙悟大妙继续笑道:“第二点是这凶徒于惨杀东方霜后,竟留下‘带翅朱红小剑’嫁祸,我认为这不是无心之举,定是有意之图,故而,此人可能与‘九华门’,有甚深仇夙恨?或对你爹爹的震世威誉,有所嫉妒?” 石飞红点头说道:“大师所见极是!” 妙悟大师从双目中闪射慧光,又复笑道:“第三点是这凶徒既然顺手牵羊地窃去一册已成一十六式,尚差二式,即告全部完成的‘风雷剑谱’,则将来便会在这一念之贪之上,败露破绽!” 石飞红愕然问道:“大师莫非要我设法搜寻这册‘风雷剑谱’?” 妙悟大师摇头笑道:“若从四海八荒之间,去搜寻一本小小剑谱,必甚艰难!红妹怎不想想?武林中人物,多半见武心喜,这凶徒在取得十六式精妙的‘风雷剑谱’以后,岂肯不加习练的吗?” 石飞红目光一亮,答道:“对了,我若是遇见会使‘风雷剑法’之人,他可能便是……” 她一语未毕,便又蹙眉叫道:“大师,那凶徒虽必习炼‘风雷剑谱’,但恐泄漏机密,决不会轻易施展,何况他纵然施展出来,我也认不出是否‘白发神剑’东方霜所独创精研的‘风雷剑法’。” 妙悟大师笑道:“红妹虑的极是,对方虽习剑谱,必将讳莫如深,但若在与人动手,力所不敌,被逼无奈之际,也就会不再顾虑地尽展所学!” 石飞红听得连连点头,妙悟大师继续微笑说道:“关于如何辨认‘风雷剑法’方面,我认为有三点原则,红妹不妨加以注意。” 石飞红急急问道:“什么原则?大师请加指点!” 妙悟大师含笑说道:“第一点原则是这种‘风雷剑法’,系由‘天目派’退隐人物‘白发神剑’东方霜所创,则不论如何演变,必与‘天目’一派的传统剑法,有所关联,或是有所暗合。” 石飞红深觉妙悟大师之言,说得有理,暗暗记在心内。 妙悟大师满面湛然神光地缓缓又道:“第二点原则是东方霜既打算把毕生所学,融合成一十八式剑法,则每一招式,必极狠辣诡异,红妹若见有人起初所用手法,本甚寻常,到了势穷力绌之际,突然施展出与前截不相同的凌厉剑法,仗以反败为胜,或逃却大厄,便应对其特别注意。” 石飞红好生佩服地点头叹道:“大师真是思虑周密,设想入微,但不知第三点原则,又是什么?” 妙悟大师扬眉笑道:“第三点原则,顾名思义,东方霜既将所创剑法,定名为‘风雷剑谱’,则施展起来,不是特殊迅捷,疾苦风雷,便是隐隐蕴带风雷声息,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我觉得这点原则,是比较容易发现!” 石飞红听完妙悟大师凭藉她无上智慧的一番推理判断以后,颇觉此行不虚,芳心中的忧虑,也为之减却不少。 妙悟大师看透她心中所想,含笑叫道:“红妹且慢高兴,虽然我这几点推断,不至于离题太远,但若想从茫茫人海中,寻得‘天日红楼’的真凶踪迹,仍属极度艰难之事!故而你应该赶紧离开此处,去散布一项谣言!” 石飞红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地诧声问道:“大师,你说什么?你要我去散布谣言?” 妙悟大师点头说道:“对了,我要红妹除了自己以外,并雇人尽量在江湖间散布一项谎言,就说是春秋神物‘干将剑’,即将出世,每逢月白风清之夜,这‘齐云山澄心谭’畔的‘埋剑谷’中,便有剑气腾起。” 石飞红恍然叫道:“我明白了,根据‘凶者必贪’的定理,对方听得流言之后,便必来‘埋剑谷’中,企图寻得干将古剑!” 妙悟大师点头笑道:“红妹请想,那厮既获十六式‘风雷剑谱’,倘若再能寻着‘干将古剑’,岂非绝招神物,相得益彰,更足助长其在武林中争霸逞强的雄心凶焰!故而,这种策略,恰巧投其所好,是多半可以见效的!” 石飞红皱眉说道:“大师的这条计策,虽然极妙,但那厮若在小妹散布谣言之际到来,却便怎处?何况‘埋剑谷’只是空名……” 妙悟大师微微一笑,截断了石飞红的话头,扬眉说道:“红妹放心,你去散布流言,只在二十日中,回转此间,必不误事!那时,‘埋剑谷’必已成了真正‘宝谷’,决不会只有空名的了!” 石飞红对于妙悟大师,素极钦佩,听她如此说法,也就不再多虑,起身告别而去。 她离开“澄心潭宝相庵”后,果然遵照妙悟大师指示,雇人各方夸张埋剑谷中升腾剑气,“干将古剑”即将出土之讯。 石飞红心思颇细,她在雇人传讯之际业已改扮男装,成了一位俊美绝伦的少年书生,并决定等洗清冤情以后,才恢复自己的红妆侠女的身份。 因妙悟大师要她在二十日内,回转“宝相庵”,石飞红便尽量利用这段时间,漫游皖南,试探机遇。 这日,她在“祁门”附近的一个小镇酒楼之上,独进饮食,有位青衣少年,也自登楼。 石飞红的座位,正对梯口,听得履声,螓首微扬,便和那青衣少年,恰好打了个照面。 萍水相逢也是缘!但若想把这个“缘”字,结得稍深一些,却必须有相当条件! 惺惺相惜,便是最容易促进双方缘份的条件之一。 这青衣少年,生得太英俊了,剑眉星目,玉面朱唇,身材卓卓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是夜空中的两颗明星,放射出超群神采! 石飞红觉得才上酒楼的青衣少年的风华夺目,那青衣少年也觉得她这凭栏独酌的白衣书生的丰采惊人。 四道目光,胶合了一刹那间,然后,其中两道目光,便自赧然避去。 酒楼上,酒客不多,座位不少。 那青衣少年,身不由己的,走到石飞扛右侧桌上落座。 石飞红心中不由起了一种这少年看来是个正派人物,怎么在举措方面,和目光方面,都有点轻薄之感。 但此念才起,却又哑然失笑,暗道自己太不讲理。 因为自己现系男装,男人看男人,有何失礼?对于这满楼酒座,则任何酒客,都有选择权利,这青衣少年,坐在自己隔桌,又哪里能算轻薄? 石飞红心中既已宽恕对方,便不由自主地,又向那青衣少年瞟了一眼! 她在瞟他,他也在瞟她!四道目光,再度互触! 第一次,是无心,是巧合!第二次,则是有意,是惺惺相惜! 目光再触,青衣少年便向石飞红扬眉一笑。 石飞红见人家对自己笑颜相向,不好意思扳着脸儿不理,遂也笑了一笑。 那青衣少年见石飞红对自己报以微笑,便立即抱拳笑道:“仁兄风华绝俗,小弟心仪万分,不知是否许我共席攀结?” 石飞红想不到对方竟如此单刀直入地要与自己结交,窘迫无词以对,遂下意识地又复笑了一笑。 这种举措,异常微妙,也可以视为婉拒,也可以视为默允,其感受如何,要看当事人的心情而定。 青衣少年如今正在兴高采烈,一意结交之下,自然认为石飞红业已默允,遂立即起身走过,向她长揖为礼,含笑说道:“小弟姓卜,草字星楼,请教仁兄的尊名上姓?” 人家既已走过,石飞虹哪里还能加以冷落拒绝?只好也站起身形,抱拳还礼,微笑答道:“在下姓洪,名飞石,卜兄请坐!” 卜星楼如言落座,含笑说道:“洪兄英气内敛。神采照人,分明是位身怀绝学的内家好手,恕小弟交浅言深,冒昧动问,洪兄莫非为了‘齐云山埋剑谷’中,升腾剑气之事,才命驾皖南的吗?” 石飞红闻言一喜,暗想自己雇人所传流言,居然有效,业已传到这卜星楼的耳内。 对方既然问起,自己不妨承认,遂点头答道:“卜兄猜得不错,你莫非也是为了此事……” 卜星楼不等石飞红话完,便自接口说道:“小弟倒并非贪图获得什么‘干将古剑’,只是想在‘埋剑谷’中,能遇见一位武林前辈人物!” 石飞红问道:“这人是谁?” “是‘九华’一派的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 石飞红大吃一惊,皱眉问道:“卜兄既要找……那石掌门人,为何不去‘九华山庄’,而去‘齐云山埋剑谷’呢?” 卜星楼含笑答道:“我已去过‘九华山庄’拜谒石掌门人,但这位武林前辈,却已外出,不在‘九华山’内。” 石飞红心中明白,猜出爹爹离山之故,定是对自己放心不下,四处找寻。 她一面思忖,一面向卜星楼问道:“卜兄,你是为了何事,要找那石掌门人。” 卜星楼皱眉答道:“我是要向这位石老前辈,报告一桩噩耗!” “噩耗”两宇,把石飞红听得一惊,目注卜星楼,秀眉微扬,诧声问道:“什么噩耗?是不是‘天目红楼’事件?” 卜星楼摇头答道:“我不知道什么‘天日虹楼’事件,是打算向石老前辈,报告‘梁山红谷’惨案!” 石飞红全身一震,急急地问道:“卜兄请你说得清楚一点,‘梁山红谷’又发生了什么惨案?” 卜星楼遂把“梁山红砂谷”中的那场浩劫,既自己与“霹雳手”潘雷,“鬼谷剑客”岳华阳等三人,劫火余生之事,向石飞红仔细说了一遍。 石飞红听得两位师叔均在“红砂谷”,惨遭不测,不禁内心一酸,目中润湿。 卜星楼这时却发现了石飞红的神情有异,讶然问道:“洪兄莫非与那‘九华’一派,渊源深厚?” 石飞红凄然答道:“我与‘九华’一派,倒无甚渊源,但和卜兄所说那两位在‘梁山红谷’中,殒身遭难的‘九华长老’,却有数面之识!故而闻讯之下,缅怀前辈,难免略生感慨了!” 卜星楼叹道:“世局由来变幻,英雄自古多情!洪兄恻隐之仁慈,真是英雄襟抱。” 石飞红摇了摇头,举袖拭去目间泪渍,又向卜星楼扬眉问道:“卜兄远来寻找‘九华派’石掌门人,难道真个相信‘梁山虹谷’的那场浩劫,是石掌门人所阴谋策动的吗?” 卜星楼缓缓说道:“从当时情况看来,‘湘江派’整个遭劫,‘九华派’却主脑不到,石掌门人确实落了嫌疑! 但事到如今,我的看法却又略为改变!” 石飞红问道:“卜兄是为何改变?怎样改变?” 卜星楼应声答道:“一路行来,我对‘虬髯神龙’石振天的生平事迹,秘密地仔细查询,发现他除了略嫌性暴以外,侠肝义胆,仁德如天,像这等前辈英雄,怎会做出那样阴毒无伦,神人共愤之事?” 石飞红听得异常高兴地抚掌赞道:“对极,对极,卜兄的这种看法,确实精辟无伦,高明透顶!” 卜星楼笑道:“洪兄对于这位石老前辈,仿佛印象甚佳?” 石飞红秀眉一挑,点头说道:“不仅是我,就是整个武林之中,除了少数仇家以外,只要提起‘虬髯神龙’四字,谁不表示敬佩?” 卜星楼点头说道:“洪兄所说,确是实情,我便是为了敬佩石老前辈,才远来拜谒,禀告‘梁山红谷’之事,请石老前辈设法洗刷嫌疑,并提防那些凶徒,又生出其他事故!因为照当时情景推测,分明是相当有组织的预谋行动!” 石飞红听得心中苦笑,心想对方哪里知道凶徒们业已有第二件阴谋发动。 她本想向卜星楼说明“天目红楼”之事,又恐因而引起对方生疑,败露身份,有些难以为情!遂仍以“梁山红谷”的那场灾变,作为话题,一面举杯敬酒,一面扬眉问道:“卜兄,你是身遭大厄,死里逃生之人,难道就看不出一些蛛丝马连,心中毫无疑窦?” 卜星楼苦笑答道:“当时我正对一场精彩打斗,看得出神,根本毫无警觉,若非‘鬼谷剑客’岳华阳拉着我与‘霹雳手’潘雷一齐滚入身旁山洞之中,也就化为劫灰,同遭厄运了!” 石飞红凝注空中,丝毫不动的两道目光,突然连闪几闪,重重放下酒杯,把酒儿溅得满桌地扬眉叫道:“不对,其中显有矛盾!” 卜星楼怫然不悦地皱眉说道:“小弟句句实言,洪兄怎么以为我……” 石飞红玉颊徽红,抱拳赔笑说道:“卜兄莫要误会,小弟是说那‘鬼谷剑客’岳华阳的动作,有点矛盾可疑之处!” 卜星楼“哦”了一声,满面惊奇地向石飞红问道:“洪兄有何高见?” 石飞红道:“岳华阳不过号称‘鬼谷剑客’,他又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鬼谷老祖’王禅,怎会知道变之将生,恰好拉着你和‘霹雳手’潘雷,滚进山洞以内?” 卜星楼点头笑道:“洪兄着实高明,但这种疑点,在劫变之后,已由小弟与‘霹雳手’潘霄,向岳华阳提出质询!” 石飞红问道:“他是怎么答覆?” 卜星楼答道:“他说曾觉地底微震,因生平迭经此险,戒意甚深,遂随手拉着并坐左右之人,滚入洞中避难!” 石飞红略一寻思,扬眉问道:“卜兄,你当时有没有这种感觉?” 卜星楼摇了摇头,代为答话。 石飞红又道:“地底微震,常人皆易发觉,卜兄是内家好手,哪里会懵然无知?你如今不妨回想回想当时可有岳华阳所说迹象?” 卜星楼道:“洪兄,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仿佛觉得当头日光,特别奇亮地闪了一下!” 石飞红闻言,妙目微转,向卜星楼问道:“卜兄,根据你这‘当头日光’四字,则梁山红谷的奇灾大劫,是在中午发生?” 卜星楼道:“不单是中午,可能还是正午,因为我记得我在那两位武林好手,开始较技之际,看过天光,抑系巳末午初。” 石飞红继续问道:“天空云不多?” 卜星楼摇首答道:“云不多,既高又淡,有几丝稀薄云带,随风舒卷,天气甚为晴朗!” 石飞红似有所得地“哼”了一声说道:“卜兄,我又发现了两点疑问,第一点是天气既甚晴朗,日光怎会特别奇亮的突然闪动?” 卜星楼点头说道:“这一点的确可疑,我早就反覆推究,但迄今尚毫无所得。” 石飞红也饮了一口酒,目闪神光,轩眉说道:“第二点是我的一项大胆假设,尚须小心求证,我觉得那‘鬼谷剑客’岳华阳是在说谎,当时的‘梁山红谷’谷底,并无震动!” 卜星樱愕然问道:“洪兄这项假设,从何而来?” 石飞红应声答道:“是从第一点而来,也就是根据卜兄曾见当头日光奇亮一闪之语,加以推断而得!” 卜星楼道:“但我却想不懂岳华阳为何要故意说谎?” 石飞红冷笑说道:“这件事我认为值得研究!因为假设‘梁山红谷’谷底,并未发生地震,则岳华阳必然早就知道将有浩劫降临!” 卜星楼凄然说道:“洪兄说得对,不知岳华阳有何神通?” 石飞红越想越觉起疑地扬眉叫道:“他预知灾变之事,不仅是桩秘密,并且是桩见不得人的秘密,否则岳华阳何必要编出那种地震谎言,来对卜兄加以搪塞?” 卜星楼失声说道:“我起先还对岳华阳极为感激,因他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如今得识洪兄,并恭聆高论以下,却怵然心惊,深觉此人的心术深不可测了!” 石飞红笑道:“大丈夫应该恩怨分明,小弟并非要卜兄忘了岳华阳对你的救命之恩……” 卜星楼摇手笑道:“不,洪兄,你替我开窍了,我当时曾在‘梁山红谷’作过一番劫后深思,其中有些想不通参不透的疑点,此时已渐渐触类旁通,一一获得解答!” 他语音至此微顿,目中神光炯炯地凝望着石飞红,叫道:“洪兄,卜星楼此时巳颇有信心,来摧毁一桩鬼蜮阴谋!我们一见如故,你愿不愿意和我完成此事?不仅替一位无辜前辈,洗刷嫌疑,更可使‘梁山红谷’的死难群雄,含笑九泉,深仇得报!” 石飞红自然求之不得地点头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卜兄双目以内,闪射慧光,可能又有什么匠心独运的新颖推理?” 卜星楼并不客气,点头答道:“有一点新的发现,我如今方恍然大悟,知道岳华阳并非好心救我,而是把我和‘霹雳手’潘雷,当作傀儡,加以愚弄利用!” 石飞红诧声问道:“他怎样把你们当作傀儡?” 卜星楼叹道:“假如‘梁山红谷’的那场大劫难之中,只有岳华阳一人侥幸逃生,则蒙受嫌疑的,必然是他,怎能把祸事移嫁到‘虬髯神龙’石振天的头上?” 石飞红闻言,半晌不语,卜星楼见状问道:“洪兄想些什么” 石飞红道:“那岳华阳既要利用卜兄与潘雷替他作证,则他当时必有可疑动作。” 卜星楼答道:“他除了与我们偶尔谈笑以外,根本连动都没动一下!” 石飞红瞿然叫道:“这样说来,岳华阳还有同谋,不然却是谁来发动暗算?” 卜星楼摇头叹道:“我当时未怀疑岳华阳,倒也猜想或许另外有人潜伏左近,遂在潘雷、岳华阳走后,单独藏起,等了整整一日一夜,却并未有任何发现。” 石飞红苦笑说道:“他这布置真妙,是怎样加以发动? 更怎样拿得准祸变发动时间,来适加闪避?避得略晚,本身亦化劫灰,避得太早,又显然露出破绽!” 卜星楼道:“我事后细加调查,知道在‘梁山红谷’谷底,既其左近一带,蕴有大量石油气息,故而可以断定是用地雷炸药,将石油气息引燃!但地雷怎样操纵?和洪兄方才所疑的岳华阳怎能把时间控制得那等恰到好处,真是个莫大隐谜!” 石飞红见他脸上那副深思而不得其解的愁闷神情,不禁失笑叫道:“卜兄,人家安排一桩阴谋,不知费了多少苦心,我们哪里能不经力加搜证,便可完全解透?这事且搁一边,还是谈谈眼前的‘埋剑谷’吧!” 卜星楼苦笑说道:“把‘梁谷红谷’之事,查个水落石出,是我誓必达成的心愿!而对于‘埋剑谷’埋剑一节,我却无得失之心,只希望能遇上那位‘虬髯神龙’石老前辈,和他详细谈谈,或许可以从他生平深仇大敌之中,挑选出几名可疑人物,再与我们的推理所得,互相参证,获得些蛛丝马迹!” 石飞红嫣然笑道:“卜兄侠义胆肝,淡于名利,真是可敬可佩!” 卜星楼道:“洪兄智慧如海,适才的一番推理,帮我解决了不少疑问,我真该谢谢你。” 石飞红摇头笑道:“卜兄这‘智慧如海’之赞,应该移赠另一位旷世奇才,方称允当!洪飞石才具庸庸,如何受得起呢?” 卜星楼听出她话中有话,扬眉问道:“洪兄心目中的‘智慧如海’之人,却是哪位?” 石飞红含笑道:“她是我要好朋友,‘宝相庵’中妙悟大师!” 这两句话儿,在石飞红说来,极为自然!但在卜星楼听来,却极为刺耳! 卜星楼怔了一下,忽然自作聪明地恍然笑道:“这位妙悟大师,定然年高德劭,禅理精微……” 石飞红便连摇双手,截断了他的话头,扬眉娇笑说道:“卜兄,你这八个字只猜对一半!‘禅理精微’四字,毫无问题,但‘年高德劭’四字,却成了背道而驰,离题太远!” 卜星楼苦笑说道:“洪兄这样说来,莫非那妙悟大师,竟是个妙龄女尼?” 石飞红仍未发觉自己有了语病,遵颇为不服地秀眉双蹙说道:“卜兄,你和我都是年轻人,何必把年轻人看得过于菲薄?难道一位妙龄女尼,就不能够‘智慧如海’吗?” 卜星楼目瞪口呆地茫然答道:“能,能,小弟好生佩服洪兄的交游极广,居然与‘宝相庵主’,也结为密友!” 石飞红听了这几句略含讽刺的话,方自回过味来,不禁娇靥飞红,暗忖怎样弥补。 卜星楼见对方满脸的羞窘神情,自知出语失当,引人误会,遂赶紧赔笑说道:“洪兄莫要误会,小弟决非……” 这种事越描越黑,石飞红遂不等他再作解释,扬眉笑道:“我知道卜兄不是对我讽刺,只要彼此心地光明,行为磊落,男女交友,毫不足奇!何况那位‘宝相庵主’妙悟大师,更是一尘不染的有道神尼,任何人也不应该对她有什么失敬想法!” 如今倒把卜星楼弄得满面飞红起来,连连点头,笑道:“对极,对极,若有机缘,还请洪兄替卜星楼引介晋谒这位智慧如海的‘宝相庵主’!” 石飞红微笑说道:“当然会有机缘,此去‘齐云山埋剑谷’,我便为卜兄引介……” 话犹未了,卜里楼扬眉问道:“听洪兄这样说法,妙悟大师莫非就住在‘埋剑谷’内?” 石飞红摇头笑道:“她并未住在‘埋剑谷’内,是住在‘埋剑谷’畔的‘澄心潭’边。” 卜星楼问道:“洪兄在此有无别事?若是无甚耽延,我们似可早些赶赴‘齐云山’,或许能从‘宝相庵主’的高明指教之下,获得有关‘梁山红谷’疑案的其他重要发现?” 石飞红立表赞同,两人遂会帐下楼,向“齐云山”中赶去。 刚入“齐云山”境,便陆陆续续地遇见下好几拨或是单独赶路,或是三两同行的武林人物。 卜星楼笑道:“洪兄看见没有,我们还以为到得甚早,谁知业已有这样多的寻剑之人,走在前面。” 第二章 宝相庵主 这时,残阳已坠,暮色初垂是个晴朗之夜!石飞红因妙悟大师的“宝相庵”中,从无男子踪迹,遂觉若是把这位英俊倜傥的新交好友卜星楼,径行引去参谒,似乎略有不便。妙悟大师既于“埋剑谷”中埋藏“干将古剑”,则必有相当布置,或许她本人也经常前去。倘使卜星楼与妙悟大师在“埋剑谷”相见,似乎方便一些。她有了这种想法。遂不把卜星楼引往“宝相庵”是径赴“埋剑谷”。 刚刚走到可以望见谷口之处,已是“澄心潭”边,石飞红便伸手指点地向卜星楼笑道:“卜兄请看,东边大片竹林环绕中的那座房屋,便是妙悟大师叁禅礼佛的‘宝相庵’,北去双峰夹峙的那条峡谷。便是‘埋剑谷’。”卜星楼问道:”我们先去何处?”石飞红微笑答道:“如今夜色已深,前往:宝相庵’,似觉失礼,还呈先……”一语未了,卜星楼便拉着她的手,急急叫道:“洪兄快看,江湖传说不虚。在这月白风清之夜,,埋剑谷’中,果然升腾剑气!” 石飞红除了爹爹之外,生平尚是第—次被男子握住手,芳心之中,不自主地紧张得腾腾乱跳,颊上也立布红霞,井觉一阵灼热。但她因女扮男装,不便对卜星楼喝斥,只有一面轻轻挣脱,一面纵目向“埋剑谷”上空看去。果然“埋剑谷”上空有片青蒙蒙的光华,似与当空月色,互相辉映,但若非仔细注目,极易忽略,并瞬刻即逝,石飞红才看得一眼,便骤然失去踪迹!她心中暗佩妙悟大师神通,口中却失声说道:“咦!这‘埋剑谷’中,居然会有剑气升腾?真是怪事!”卜星楼看她一眼,含笑问道:“洪兄对于这桩江湖传说,莫非本不深信?”石飞红点头笑遭:“我原本毫不相信,只因卜兄有兴前来,遂陪你走走,但如今既见谷中果腾剑气,倒也动了好奇之心,非看个究竟不可。”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展开身形,绕着“澄心潭”向“埋剑谷”中驰去。 隔得老远,便听得谷中人语喧杂,等到进入谷内,更看见八九名武林豪雄,纷纷胡乱发掘!卜星楼见了迭等乱糟糟的情况,不禁微蹙剑眉飞红低声问道:“洪兄。你大概认识“虬髯神龙”石振天,不知这位武林前辈,可在……”石飞红不等他话完,便自摇手笑道:“卜兄,那位石掌门人,是一派宗主,何等身份?怎会悼他们那般如蚁趋腑。如蝇争血。”卜星楼点了点头,选块大石坐下,扬眉说道:“这也奇怪,我们适才还见剑气腾空,他们在谷中如此发掘,却似毫无所得?”石飞红答道:“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卜兄要不要碰碰运气?” 卜星楼哂然摇头,方待答话,突听得西面峭壁之下,有人狂笑道:“哈哈,在这里了!”跟着便是一阵“呛啷啷”的金铁交鸣声息,那蹲在壁下狂笑发话之人,果然从崖缝中,拔出了一柄乌黑无光的奇形古剑!这一来,其余七八名江湖豪客,遂一齐停止发掘,发疯似地涌了过去!得剑之人,是个粗豪壮汉,他横剑在手,一副傲然自得的神色,扬眉枉笑说道;“诸位有僭,想不到这柄干将古剑,竟会落到我邓如虎的手内!”石飞红本来不认识这得剑壮汉,如今听他报出姓名。方知是闽赣一带的绿林巨寇,“仙霞三虎”之一!邓如虎浯音方了,一位黄衣道士冷笑说道:邓当家的。你不必过于高兴,‘干将古剑’是春秋神物,具有何等锋芒?会像你手中这柄铁牙儿吗?”邓如虎闻言,愕然问道:“司道长,你说我寻得之物,不是:干将古剑’?”黄衣遭士冷笑说道:“当然不是。你难道看不见那面崖角下,进出上腾宝气?”他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指着对崖壁下。邓如虎双睛瞪处,刚一抬头注目。那黄衣道士却动作捷如电掣地左手疾夺邓如虎手中古剑,右手则凝足掌力,向他背后击去。“砰!”邓如虎中人毒计,不及闪避,这一击挨个正着。他的雄伟身躯,被击得飞出几步,那柄乌黑无光的新得古剑,也已到了黄衣道士手内。 “埋剑谷”中又起了一阵狂笑之声。这阵笑声,正是那黄衣道士道所发,他见邓如虎已被自己击晕在地,遵于一阵狂笑之后,目光电扫群堆。神色凶拧。得意笑遭:“诸位,‘干将古剑’已有主人,你们还不散去则甚,莫非还有哪位不服,要对我司三玄加以指教?”---司三玄”三字入耳,石飞红才知道这黄衣遭士是新近崛起江湖,以剑法暗器逞雄于“伏牛山”一带的玄门败类。说也奇怪,或许是眼前诸人中,好手不多,在司三玄话完之后,居然无人应声,但每人脸上,均流露出愤愤不服之色。司三玄见状,不禁得意之极,仰首扬眉。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卜星楼正欲发作,石飞红忽有所见。遂向他把手微福,并对右首方崖壁半腰的一株古松,指了一指。原来,月光朗照之下,可以从那株古松的虬枝茂叶以内,看见一角鹑衣。就在司三玄第二度仰天狂笑之时,有两线快得难睹的极细玄光,直向司三玄那张箕张大嘴飞去。 司三玄总算功力不弱,反应尚快,发现有人暗袭紧偏头闭嘴。他的动作虽快,但那两线玄光却来得更快,使司的动作,只能够完成一半。所谓”完成一半”,就是司三玄口虽来得及闭拢却来不及催开。他双唇方阖,两线玄光已到面前。这是两根软软松针,但如今既经内家高手贯以真气,却比刚针更锐地钉在司三玄嘴皮之上。司三玄勃然大怒,赶紧伸手一抹,拔出松针,并顺便拭去嘴上血渍, 目注崖壁古松,厉声叱道:“松上藏的是哪个鼠辈?为何暗箭伤人,还不下来受死!”司三玄所处地位,与卜星楼、石飞红不同,角度自不一致,他只能从松针来势,判断出对方藏在松树上,却看不见虬枝密叶间的那角鹑衣。他这里破口一骂,竟把一个老花子骂得从古松上掉了下来!手朝天,脚朝天,脸也半朝天,只有屁股朝下。“咚”的一声,人已落地,是摔在一方巨大青石之上:老花干落地便起,显然无恙,但那方巨大青石,却已裂成数块,有人练“掌功”,有人练“脚功”,也有人练“头功”。却从未听说过有人练”屁股功”,故尔,谷内群雄,全被老花于这种罕世无俦的独门功力震住。 老花子走到司三玄的面前,做了一个长鞠,怪笑说道:“是我,参见老前辈!”司三玄并不识此人,愕然道:“我们之间并无渊源,却为何叫我‘老前辈’呢?”老化儿嬉着嘴儿怪笑几声,向司三玄扬眉问道:“你方才向我叫些什么?是不是说‘松上藏的那个鼠辈,暗箭伤人?”司三玄无法抵赖,只好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这样说法,你问此则甚?”老花子双眼一翻,伸手指着晕绝地上的邓如虎,摇头晃脑地缓缓说道:”这就容易了,你暗箭伤他在前,我暗箭伤你在后,假如我因此成了‘鼠辈’,你岂不成了我这‘鼠辈’的‘老前辈’了吗?”一番话儿既极滑稽突梯,使人闻之绝倒,却又占住理儿,使人无法相驳。司三玄又气又怒,又窘又恨,一张脸儿渐渐涨得由红变紫,成为猪肝颜色。老花子摇手笑道:“你别生气,若是不爱听这‘老前辈’的称呼?我便仍叫你‘杂毛老道士’。”司三玄气得目中喷火,暗聚功力,准备猛下毒手!老花于指着他手中所持的乌黑古剑,笑嘻嬉地说道:“杂毛老道,我先问你,你虽是用‘暗箭伤人’的‘鼠辈’手段,从邓如虎手里抢得这柄剑,但心中定也高兴!”司三玄恶报报地答道:“神物到手,谁不高兴……”老花子不等他再往下说,便即呵呵笑道:“杂毛老道且莫高兴,‘干将剑’,却不是你手中这柄烂铁片儿!“司三玄闻言一惊,看着手中古剑,向老花子讶声问道:“你……你说这不是春秋神物‘干将古剑’?”老花于指着一块青石。怪笑答道;“是不是?试一试!这种石头甚脆,我老头子用屁股都能把他坐碎,你不妨用所谓的:春秋神物’,劈上一剑!”司三玄被老花于说得当真有些疑惑起来力,向那块大石,一剑劈去!呛啷啷……金石交鸣的脆响起处,青石虽被司三玄所凝真力劈碎,但那柄乌黑古剑,却也禁不住这强震力道断作数截!司三玄凝视断剑,大大失意,心中充满了极为复杂的惭窘悔恨感觉! 老花子怪笑叫道:“杂毛老道,你看见没有,你不惜暗箭伤人,甘居‘鼠辈,,并与‘仙霞三虎’结下深仇,所获得的代价,却是根连一钱银子都不值的破烂铁片……”话方至此,司三玄业已羞窘难禁,化为满腔愤怒、蓦然一式”力士推山”,右掌疾发如风,向者花子当胸击。这一招,手法甚快,劲力甚足,又是在冷不防的情况之下施为,老花子自难及时闪避。眼看司三玄的右掌,即将击中老花子的胸前,老花子却微一吸气,胸膛缩后半尺,消却对方威势,井充满讪笑意味地怪笑说道:“乖乖,又是‘暗箭伤人’,我看你大概对‘鼠辈’二字,颇有兴趣,打算从‘老前辈’变作‘掌门人’!”司三玄右掌不收,转化”渴骥奔泉”,欺身加劲,拍向老花子“丹田”大穴!老花子似乎猜得出对方心意,司三玄方一欺身,他却以极为美妙灵巧的“龙门三跃浪,金鲤倒穿波”的轻功绝技,身形一仰一翻,向后穿出两丈三四。这老花于落足地点,恰好就在卜垦楼的身旁。 司三玄又猛扑而至!老花子肩头微晃,躲在卜星楼的身后,急声叫道:“来了,来了好心肠的相公爷,请赶快取银子!我记得有人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何必吝惜。且拿出钱来,让这气疯了心的杂毛老道,推个磨儿试试!”卜星楼自然看出这个老花子,是位身怀绝技的风尘异人,遂果从怀中取出十两纹银,打算看他怎样对司三玄加以戏弄?谁知道银子才一取出,便被老花子抢了过去,举在手中,不再躲藏,对司三玄扬眉道;“杂毛老道,要是用这银子去买你刚才当作宝贝般的烂铁片儿,足可买上千柄万柄!常言道的好:‘有钱的王八大三辈’,如今我老头子有钱在手。便应该把称呼掉上一掉,你叫我‘老前辈’。我叫你‘杂毛小孙孙’了!”司三玄哪里忍得下对方如此讥讽挖苦,遂掌发如风。一招接着一招,一式接着一式地向老花子猛烈攻去!老花子根本不予还手。只是举着那十两纹银。腾挪闪展,边逃边不断讥讽,把司三玄逗得团团乱转!石飞红见那老花干身形步法,始终是在回旋盘绕,便微笑着向卜星楼悄悄说道:“卜兄,你看这老花子多么有趣。他手中举着银子,又把司三玄逗得乱转圈圈,真成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了!”卜星偻叹息说道:”莽莽江湖,真是卧虎藏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见识不尽。洪兄请看这位老人家的武学多高。他施展的好似绝传已久的‘天星遁形步’呢?”“天星遁形步”五字,提醒了石飞虹,她”呀”了一声。失惊说道:“卜兄,我知道他是准了!但这位老人家出名的难缠:”原来,司三玄被老花儿逗弄得怒火高腾,又捞不着对方半丝衣角,遂杀心顿起,探手肩头,抽出青钢长剑。 老花子见司三玄抽出兵刃,反倒停步不逃,撇着嘴儿摆出一副不屑神色,笑着说道:“杂毛小孙孙,你是否推磨推得累了,又拔出一报废铁则甚?”说着,把手中那十两纹银,揣入怀中,司三玄挺胸震剑,挥出三朵碗大剑花。向老化子上中下三盘,飞攻而至。“这招‘玄冰剑法’中的‘一剑三花,你用得倒还颇见功力,但遇到我老头子,却又等于白费。”老化子一面说话,一面漫不经意地略一闪身。便把那来势极快,威力极强的三朵剑花,一齐避过!司三玄脸上一热,青钢剑顺势再抡,又洒出一天剑幕!老花子“咦”了一声,怪笑说道:“这是‘天罡剑法’中的三大绝招,名叫‘密网天罗,,想不到你这杂毛小孙孙,居然还懂得不少!”。但言语中虽有赞美之意,身法上却仍傲慢欺人。左一晃,右一摇,轻轻易易地,便遁出了漫天剑网之外!司三玄见这老花子的身法,委实过于奇妙,更对自己所用的招术来历。均了如指掌,遂收剑卓立,蘸目厉声叫道:”贼花子休要猖狂,你再尝尝我这三招剑法,是何滋味?---老花子晒然笑道:“我不必尝。定然是淡而无味!”司三玄目中喷火,强忍愤怒说道:“慢说你能躲过我这三招绝学,就算能认出我这三招剑法来历,司三玄也从此隐姓埋名,不在江湖走动!” 石飞红一旁听得心中微动,忙凝神注目,打算细看司三玄自诩颇甚的三招剑法,与‘天目红楼”中被窃的“风雷剑谱”有无关系老花子却目注司三玄,怪笑说道:“好吧。你就施展出来,让我老化子见识见识!”司三玄插眉叫道:“你若认不出我这三招剑法来历,又便如何?”老花于哂然笑道:“认不出就认不出,我老头子久闯江湖,业已成了精怪,还会上你这个当吗?假如你自己闭门造车,发明几招怪异剑法,谁识得来历?阴沟里翻船的事儿,我老头子才不作呢!”卜星楼向石飞红低声笑道:“洪兄看见没有?这就叫“生姜毕竟老的辣,,又道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若是换了我们,可能便和司三玄打赌,结果却在武功胜人,打睹输掉的情况之下,大上恶当!”石飞红摇手说道:“卜兄且慢说话,我要聚精会神地观看对方这三招剑法,有何特殊精妙?”卜星楼点头不语,但却心中微动地向石飞红身上反覆打量。因为他与石飞红订交以来,本无所疑,但如今两人同坐一方大石,距离甚近,嗅得对方身上,有种极为淡雅也极为迷人的芬芳气息,隐隐传来。卜星楼虽不知道这种香气,是女孩儿家的特有体香,但既经发觉,遂免不得向她多看几眼。就在卜星楼有点怦然心动之际,这”埋剑谷”地剑光如海,并起下隐隐风雷之声!原来,司三玄在老花子话完之后,狞笑连声,剑,业已发动了他那自以为了不起的三招攻势!果然,他这三招剑法,确实不凡。不仅变幻奇诡,并且快速异常,带着轰轰烈烈的风雷之声,化成一片剑虹,把老花子的身形,密密裹住。者花子也不似先前那样轻松,口中轻轻“噫”了一声。施展出一称奇异步法,身形宛如飘风地,接连几旋,以一式内家绝顶轻功,“潜龙升天”,高飞五丈有余,冲出了漫天剑影。卜星楼看得忍不住失声赞道:“好!攻也攻得好,躲也躲得好……”司三玄见自己这三招凌厉攻势。又告无功,正颇心寒胆怯之际,石飞红巳飘落面前。脸色如霜地沉声问道:”司道长,在下要请教请教,你这三招剑法,委实凌厉精妙,但不知是哪派武学?”司三玄闻言一怔,勉强推托地嗫嚅答道:“我是自行研刨,谈……谈……谈不上有何宗派!”老花于一旁怪笑说道:“杂毛小孙孙,你抵赖什么?我老头子虽不知道这三招剑法应该叫什么名称。但却看得出与‘天目’一派的传宗剑法,大有渊源,你和‘追魂七剑’黄鹤飞之间的关系不寻常吧?” 这番话越发使石飞红听得心中高兴,知道令自己蒙受奇冤的“天目红楼”一案,终于露出了端倪,获得线索。老花子语音方子,司三玄先是全身一震,然后便脸色渐渐发灰身躯渐渐发抖。石飞红莫名其妙,正待问话,老花子业已怪笑叫道:“杂毛小孙孙,你怎么不回答我老头子的回话,却吓成这副脓包的样儿。莫非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司三玄依旧垂头不答,身躯则抖颤得越发厉害,脸色也越发灰白。卜星楼心中一动,起身走过,剑眉微蹙地向老花子叫道:“老人家,这位司道长的神情不对。是否受人暗算,中了什么毒药暗器?”老花干被他一言提醒,抢前几步,对司三玄细看两眼,并伸手在他右后肩上,拔出厂一根入肉一半。长约三寸的暗蓝色奇细毒针。毒针才拔,司三玄厉吼一声,口中狂喷黑血,身形仰天便倒,立告气绝!这时,“埋剑谷”中的几名武林人物,全在左侧观战,司三玄则系被打中右后肩部位,毒针更是由上往下,斜插入肉,显然另外有人。藏身于右方峭壁的壁顶之上。老花子与石飞红同时气得顿足飞身,直扑左方峭壁,欲加察看。卜星楼深恐他们有甚失闪,也随同防护!等他们飞登壁顶,壁上哪里还有人踪,只看见一条矫捷黑影,闪电似地,窜入了十来丈外的一大片密林之内!这时,那些前来“埋剑谷”寻剑的江湖豪堆,业已知道事出讹传。并不愿惹火伤身,牵入是非,均自纷纷散去。石飞红呆立壁顶,失声叹道:“这……这是从哪里说起,眼看线索已得,即可水落石出之下。却……却又突生变化,白费心血,把一切希望,全归泡影:”人在极端得意,或极端失意之际,最容易不加掩饰,流露真情,石飞红如今便固失意已极忘记了自己是易钗而弁,女扮男装,竟以呢呢莺声,怅然自语。卜星楼适才领略石飞红身上随风飘送的兰麝香时,业已微觉生疑,如今再听了她这忘情自吐的呢呢莺声,方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新交的这位“洪飞石”,竟是红妆侠女。他这里方始恍然,老花于却早就看破了石飞红的来历,怪笑一声,扬眉叫道:”石贤侄女,你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可以告诉我老头子吗?”这一声“石贤侄女”,把石飞红叫得满面飞红,知道身份巳败露,无法再事隐瞒。 遂向老花子赔笑问道:“老人家便是家父好友,江湖中号称:穷神活鬼’的钟离明老前辈吗?”老花子点头笑道:“贤侄女猜得不错,你适才对于死鬼司三玄最后所施展的那三招凌厉剑法,似乎特别关心。是何缘故?”石飞红闻言,知道这位”穷神活鬼”钟离明,对于“天目红楼”这事,尚无所悉,遂叹息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侄女向这卜星楼兄,打过招呼,再向老人家详细禀告!”说完,转过面来,向卜星楼赫然笑道:“卜兄。恕我隐瞒之罪,小妹石飞红,家父便是卜兄要找的派石掌门人!---卜星楼想不到对方就是“虬髯神龙”石振天的独生爱女,这一明白之下,竟也有些脸红心跳,不知道应该如何答话才好。他一显得窘迫,石飞红自然更不好意思,赶紧设法移转话头,把”粱山红谷”、”天目红楼”两桩惨案等事,向钟离明细说一遍。钟离明听得瞿然叫道:“这样说来,我石大哥正处于严重忧患之中,他怎么不给我一个信,让我老头子替他出出力,跑跑腿呢?”石飞红赔笑说道:“老人家是当代武林中的出奇高人。家父怎会不期援手?只恐怕是因老人家宛若天际神龙。侠踪无定。才无法寻觅而已!”钟离明向“埋剑谷”下看了一眼,皱眉同道:“这‘谷中藏剑’,分明颇有蹊跷。又是谁出的花样’用意何在’”石飞红赧然一笑,又把自己与妙悟大师所定计谋,对钟离明、卜星楼二人。加以叙述。卜星楼听完经过,点头说道:“妙悟大师此计,确有道理,只可惜司三玄遭人毒手,无法对其逼问究竟,否则,有关‘天目红楼’惨案或可真相大白的了。”钟离明苦笑说道:“这事真是阴差阳错,我老花子倘若早知石贤侄女与妙悟大师有这种安排,那暗箭伤人的万恶贼子,又怎会轻易得手?”讲到此处,又取出那根毒针,摊在掌上,向石飞红、卜星楼二人说道:“石贤侄女与卜老弟请看,这种‘无风毒针’,发时毫无声患,加上时属夜间,谷中黑暗异常,石贤侄女更恰好出面向司三玄责询,分我心神,以致未曾觉察,被对方杀人灭口地得手而去!” 石飞红银牙微咬扬眉问道:“老人家久闯江湖。见多识广,知不知道这根‘无风毒针’是哪派人物所用?”钟高明摇头答道:“这是特出匠心制造的独门暗器,可能因甚少使用,或初度使用之故,尚不知其确切来历!”卜星楼双眉微剔,一旁接口说道:“这针的来历,虽难判断,但司三玄一被打中,立即封喉,死状又极为凄惨,显见针上的毒质奇强,决非寻常之品!前辈若从‘针’‘毒’双方,同加查察,或许收效稍速。”钟离明听他说完,目注卜星楼,点头赞道:“卜老弟,你这一番话提醒了我!我们立即双管齐下,查毒针来历,以帮助石贤侄女,洗刷冤屈!”语音一了,向卜星楼、石飞红二人,略为挥挥手,便欲独自驰去。石飞虹叫道:”老人家怎么走得这样急?不去‘宝相庵’中见见那位妙悟大师……”钟寓明摇了摇头,怪笑说道:“我不去,一来我见了‘宝相庵’那位哑婆婆,有些头疼!二来除了设法从‘针’‘毒’双方,查出用者来历之外。我还要寻找‘侏儒剑客’韦不伟,向他打听打听!因为韦不伟与司三玄一向交游甚密,或可以从他口中,获得些颇有价值的蛛丝马迹?”石飞红见他如此热心,不禁好生感激地称谢同道:“多谢老人家,今后我们怎样见面?”钟离明不等她话完,便怪笑说道:“穷家帮的弟子,密布四海。手跟通天。彼此间又有特殊传讯方法,故尔我找你们,并不为难,一获佳音,便可相见!至于称谢之语。更不必说,倘非你爹爹昔年在苗山绝岭,独诛三怪,力救穷神,又哪里会留得我钟离明的这条命在?如今‘九华’有事,不管是论交情,抑或论恩情,我老头子都义不容辞,应该尽尽力,跑跑腿!”话完以后,略一点头。身形连闪两闪,便捷如电掣地失去踪迹! 卜星楼目送钟离明去后,恍然笑道:“原来石老伯父昔年对这位名震乾坤的风尘奇侠,曾有救命深思,兄……”石飞红打断他的话头,微笑说道:“卜兄,你如今已知晓我是‘石飞红’,不是‘洪飞石---,却怎么还叫我‘洪兄’?应该改口了!”卜星楼点点头笑道:”石……”他只吐出一个“石”字,却又皱眉住口!石飞红毕竟是侠女情怀,远比一般红粉佳人,来得干脆爽朗!她猜透卜星楼的心意。遂大大方方地扬眉娇笑说道:“卜兄,我们既已订交,便无须太过生分,你不要叫我什么听起来怪别扭的‘石姑娘---,干脆就叫我‘红妹’好了!”卜星楼听了石飞红这样说法,体会出这位巾帼奇英,已对自己青眼独垂,不禁心中微醉地凝望着石飞红的绝代姿容。低声说道:“多承红妹不弃,卜星楼毕生甘愿……”说到此处,忽又警觉措词失当,大有语病,极可能惹恼了石飞红,把自己视为轻薄一流,从此不加理会!石飞红颊上微热,但不仅不以为忤,反替卜星楼解除窘迫地移转话头,含笑说道:“卜兄,我们前去,宝相庵’,为你引见妙悟大师好吗?”卜星楼自然连连点头,两人遂出得“埋剑谷”。沿着“澄心潭”,向“宝相庵”走去。 刚一走入那大片竹林,转了两转,卜星楼便吃惊地向石飞红问道;”红妹,这竹林之中,好像有极为玄妙的阵法布置?”石飞红因对卜星楼业已有意托以芳心,自想考察他的各种学识,遂点头笑道:“l兄眼力不差,这是‘宝相庵主‘妙悟大师’费了多年心血所布置的护庵阵法,卜兄能认得出名称,并懂得出阵入阵的特殊走法吗?”卜星楼是世外高人的得意弟子,一身文武艺业,卓越不凡,异于流俗!平日温和谦逊。便含笑问道:“红妹,阵法一道,变化万端。我不敢十拿九稳!且先试问一声,妙悟大师在这林中所布,是不是‘九宫迷踪大阵’?”石飞红芳心可可地点头娇笑答道:“卜兄果然高明,你既看出是何阵名,总该知道怎样走法,才可通行无阻的了!”卜星楼摇摇头笑道:“我虽然懂得一些。但恐未必正确,还是请红妹偏劳引领,也显得对妙悟大师尊敬一些,并免有所失礼!”石飞虹知他有意谦逊,不禁嫣然笑道:“卜兄谦而不傲,你这种高尚品德。直令小妹万分敬佩!”卜星楼微微一笑,跟随石飞红穿越竹林,走到“宝相庵’前,叩门求见。 庵中应声启门的竟是妙悟大师本人。石飞红先为卜星楼引见。然后扬眉问道:“大师怎么亲自启门,哑婆婆呢?”妙悟大师笑道:“她往‘埋剑谷’中,维护‘干将古剑’,红妹和卜施主业已去过了吗?”石飞虹点头说道:”我们业已去过,今夜‘埋剑谷’中热闹得很,但却不曾见着哑婆婆!”妙悟大师“哦”了一声,目光微转,向石飞红笑道:“红妹在进谷之前,可曾看见谷中有剑气腾起?”卜星楼接口答道:“有片腾霄剑气,但却一闪即逝,未见再现!”妙悟大师笑道:“剑气既现,哑婆婆便在谷中,因为若非她以极上玄功,凝神通剑,那柄‘干将古剑’,不会自动腾光!”说至此处,想了一想又道:“至于她未出现之故,大概今夜来人中,有她不愿见之人。红妹且把你所谓‘热闹’经过,说来给我昕听,便知分晓!”石飞红一面帮助妙悟大师,烹茗招待卜星偻,一面把今夜所见各事,详细说了一遍-妙悟大师听完,微笑说道:“这样说来,哑婆婆未出面之故,有两种原因,一是为了昔年略有嫌怨,不愿与‘穷神活鬼’钟离明相见。二是她已去追赶那暗用‘无风毒针’,对司三玄暗下毒手之人:”石飞红记得钟离明曾说过“见了哑婆婆,有些头疼”之语,遂向妙悟大师含笑问道:“大师,钟离明的‘穷神活鬼’四宇,几乎使当世武林人物。无不对他头疼。而他又似对哑婆婆,有所怯让?莫非那位白发如霜,老态龙钟的哑婆婆,竟是深藏若虚的绝代高手?”妙悟大师笑道:“钟离明并非惧怕哑婆婆,只因昔年做错了一件事儿,心存愧疚,惭于相见而已!但若双方的武功造诣说来。哑婆婆却决不逊于那位‘穷神活鬼’,甚或更要高明一些。”石飞红蹙眉说道;“照大师如此说来,哑婆婆竟是当世武林中第一高手?但我怎么想不出……---妙悟大师见她满面惑然神色,遂接口笑道:“红妹,不瞒你说,哑婆婆并未失音。她的暗哑,以及龙钟老态。全是故意做作,不愿轻易露相!三十年前。她在‘昆仑’绝顶,与‘昆仑处士’戚长春,联手降魔,双剑腾辉,尽诛九恶之事,是相当轰动江湖的呢!”卜星楼听得悚然一惊,抱拳问道;“请问大师:那位哑婆婆,难道就是‘银发仙妪’盂昭芳老前辈吗?” 语音方落,一位手捧扁长铁匣的白发婆婆,已从庵外越墙而入,卓立当前,目铸卜星楼,扬眉笑道:”小娃娃。当世武林中,知我名号之人,不会太多。你莫非是‘昆仑处士’成长春的门下?”卜星楼肃立恭身,抱拳答道:“老人家猜得不惜,小侄卜星楼参见老人家,并代家师,问候前辈!”孟昭芳含笑点头,一面说道:“卜贤侄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定也知道我家庵主……”话犹未了,妙悟大师便撂手叫道,“孟婆婆,我已皈依三宝,前事皆空,不必再提我了……”石飞红秀眉微蹙,接口叫道:“大师,承你不弃下交,结缘方外,对石飞红时加教诲,爱如姊妹,为何要把来历身份,瞒着我呢?”妙悟大师目注石飞红。方自苦笑摇头,卜星楼业已有所省悟地庄容说道;“我明白了。孟老前辈的神功绝艺,是称当世武林中第一高手!她老人家决不会甘心服侍寻常人物。大师定是先明嫡裔中,万劫仅存的七公主了!”石飞红听得“哎呀”一声,慌忙站起身形,也欲向妙悟大师,重行以大礼参拜。妙悟大师慌得连摇双手,皱眉叫道:“孟婆婆委实太过饶舌,江山已改,人事早非,卜施主与红妹,倘若再如此胡闹,我便要把你们赶出‘宝相庵’去!”石飞红毕竟豪爽,闻言之下,嫣然笑道:“七公主既然这等说法,我们只好暂时大逆不道,违却君臣之礼,仍把你当作‘宝相庵主’了!”妙悟大师点头笑道:“红妹这样说法,才是真对我好!否则纵令孟婆婆武功盖世,‘宝相庵’外,阵法精玄,又哪里抵敌得下鞑虏的已成势力?”说到此处,语音微顿,举起香茗属客,并移转话头,扬眉笑道:“好了,我们莫要扯得太远,且来谈谈今夜‘埋剑谷’中的有关各事!”“银发仙妪”孟昭芳微笑说道:“钟离老牛鼻子,倚老卖老,几乎吃了大亏,那司三玄若是功力稍深,三剑连挥,风雷并作之下,确非赤手空拳,所易抵御的呢。”妙悟大师问道:“那司三玄最后所施展的三招剑法,究竟是不是出自‘风雷剑谱---?”孟昭芳摇头答道:“东方霜在‘天目红楼’中所苦心研创的十八式‘风雷剑谱’,只完成下一十六式。更未以之问世,我如何能加肯定判断?不过司三玄那三招剑法,确实有点‘天日派’的传统意味,威力也大,并夹有慑人风雷之声!”妙悟大师秀眉微蹙,想了一想,向盂昭芳笑道:“盂婆婆,此事既有‘穷神活鬼’钟离明出头,总要好办得多,但红妹与卜施主,访查恶人之际,万一遇上对方施展‘风雷剑谱’,是否抵敌得住?”石飞红性情高傲,闻言之下,刚待发话。却发现妙悟大师借着放下茶杯。回过头来,正对自己暗施眼色。她一时虽未体会出妙悟大师这施送眼色用意。但也忍住自己想说的话儿暗加思索!就在此时,孟昭芳含笑问道:“庵主此语之意,是否要我赠送石姑娘一件东西,并传授她与卜贤侄几招适用剑法?”妙悟大师一面点头,一面笑道:“盂婆婆一身绝艺,在当世武林中已少敌手,你大概用不着什么防身兵刃的了?至于传授剑法一节,因卜施主是你同道友人‘昆仑处士’戚长春的弟子,石姑娘是我至交小妹,关系均极深厚,他们又志同道合,要联袂走江湖,期将,梁山红谷’,‘天目红楼’等两桩疑案,查个水落石出,其中所遇艰危险厄,定不在少!故而孟婆婆既然慷慨,便应该慷慨到底,把你昔年名震天下的‘乾坤七式,,成全了这两位秀拔出群的祥麟玉风吧!”孟昭芳听得失声说道:”庵主之命,我老婆子怎敢下从?但这样一来,岂非把我一点压箱底的东西,全都掏空了吗?”妙悟大师满面祥光地向孟昭芳笑道:“至宝原该济世,绝艺应有传人,红妹与卜施主得你玉成,今后游侠四悔,井辔八荒,必可对民族复兴大业多有贡献,老婆婆的—番心血,不会白费,照样大有收获的!” 孟昭芳闻言,一面连连点头,一面把手中所捧的扁长铁匣打开。匣中所藏竟是一柄奇形古剑。石飞红知道这就是武林中人人渴盼梦想,锋芒绝世的“干将古剑”。而孟老婆婆又即将赠送自己。井传授精妙剑法,不禁喜不自禁,芳心中突突乱跳。孟昭芳取剑在手,向卜星楼微笑说道:“干将莫邪、可称万物之尊,只可惜‘雄干雌莫’无法兼得。我只有这柄‘干将古剑’,敬遵庵主之命,赠送石姑娘。对于卜贤侄,只好深为抱憾的了!”卜星楼躬身笑道:“老人家不必这等客气。家师的‘玉带软剑’,已赐小侄,锐能洞石穿金,虽非‘干将古剑’可比,却也不是凡物!”孟昭芳点头笑道:“这样更好。因为你们虽然资质颖悟,要于十日之内,学会我‘乾坤七式’,火候难免稍弱,如各有一柄神物利器在手,却可弥补欠缺,足与任何强敌,互相颉颃了!”语音一了,便把“干将古剑”,递给石飞红,目光如电地正色说道:“石姑娘,我家庵主说得对,宝物原该济世,绝艺应有传人,希望这柄前古宝刃,能帮助你为民族,为个人,成就一番辉煌事业。”石飞红接过宝剑,恭恭敬敬地肃然说道:“多谢老婆婆厚赐,石飞红谨遵教训,决不会忘记我是汉族儿女,毕生誓必尽力维护妙悟大师的宏愿远志!”孟昭芳老脸上现出一片安慰笑容,点头笑道:“好,石姑娘,你那句‘决不会忘记我是汉族儿女’,便已给了我莫大安慰了!”说到此处,目光向卜星楼、石飞红二人一扫,扬眉含笑说道:“如今我们来谈谈‘乾坤七式,,这七式剑法,是我毕生心血所粹。共分乾两式,坤两式,乾坤合运三式,乾两式为‘天罡干变’、‘天星垂地’,威力凌厉,属于阳刚;坤两式为‘地煞千幻’,‘地轴承天’,变化奇妙,属于阴柔。乾坤合运之三式,则为,天覆地载’,‘天长地厚’,及‘混沌两仪’,刚柔井济。神化万分!你们除了乾坤合运的三式。必须共同精研以外,最好按照男女先天禀赋,男取阳刚,女取阴柔,也就是说卜贤侄专习‘天罡千变,,‘天垦垂地’二式,石姑娘专习‘地煞干幻’,‘地轴承天’二式,则更易发挥威力厂卜垦楼与石飞扛二人,自然倾耳凝听,唯唯受教。但妙悟大师却目光一转,秀眉微轩地含笑摇手叫道:“孟婆婆,你这种想法虽好,却还不无缺点,应该加以补正。”孟昭芳想不出妙悟大师所说的缺点何在,遂微觉诧异地扬眉问道:“庵主有何高见?”妙悟大师笑而不答。却向卜星楼笑道:“卜施主。你的‘玉带软剑’,借我——观:” 卜星楼闻言,立即伸手入怀,取出一根带色呈纯青的如角质软剑,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妙悟大师接过一看,含笑说道:“原来这柄,玉带软剑’,并非钢铁所铸,乃是用‘毒龙角’、‘苍虬角’及‘通天犀角’。加以灵药炼化,合铸而成,难怪能洞石穿金,其价值并不在‘干将古剑,之下了。”卜星楼因这“玉带软剑”,系恩师”昆仑处士”戚长春所有,但向来少用,江湖中绝少人知!妙悟大师居然一到手便把剑质看得如此透彻,不禁好生敬佩。妙悟大师目光略扫卜星楼、石飞红二入,又向孟昭芳微笑问道:“孟婆婆,这柄‘玉带软剑’。虽系罕世异宝,但若论起性质,是否属于‘阴柔’一类?”盂昭芳点头笑道:“不错。与春秋神物‘雄剑干将’的阳刚性质,恰好相反!”妙悟大师笑道:“剑相反,人也相反,为什么男子用‘阴柔’性质之剑,女子用‘阳刚’性质之剑?”孟昭芳楞了一楞,点头笑道:“对了,不是庵主提及,我倒未曾想起。卜贤侄与石姑娘之间,似乎应该换换兵刃。”妙悟大师目注石飞红微笑问道:“红妹,你肯不肯换?”石飞红一来未想到妙悟大师此举,含有“换剑定情”,玉成她与卜星楼的一段美满良缘之意。二来女孩儿家生性总喜欢纤巧玲珑之物,在她眼中看来,那柄软绵绵的”玉带剑”,似乎比古朴的“干将剑”,还要可爱一些。故而闻言之下。扬眉笑道:“我的‘干将剑’,是新蒙孟老婆婆所赠,只要老婆婆同意。有伺不肯?但卜兄的‘玉带软剑’,是他愚师所赐,恐怕……”卜星楼不等石飞红话完,便把“玉带软剑”递过,并含笑接口说道:“红妹若是喜爱这柄,玉带软剑’,便尽管取去!但‘干将剑’毕竟是前古神物,互相交换之下,占便宜的,却是我呢!‘石飞红见他这样说法,遂把“玉带软剑”,含笑收下,并将“干将古剑”递过。妙悟大师等他们互相交换以后,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满面神光地微笑说道:---好,好。宝剑换矣,乾坤定矣,这真是一桩值得流传的武林佳话!”石飞红直到如今,方回过味来,明白了妙悟大师为自己与卜星楼之间的“换剑定情”深意!她虽然洒脱豪放。但女孩儿家,毕竟脸嫩。尤其当着旁人。不禁脸上“烘”的一热,把“石飞红”变成“颊飞红”了!卜星楼也恍然而悟,高兴得心头乱跳。更见了石飞红那副双颊堆霞的娇妩神态,简直爱怜万分,生恐她过于羞窘,遂赶紧设法解围地向孟昭芳说道:“老婆婆的‘乾坤七式’,必然精奥无穷,既蒙相传,可否早点见教?小侄深恐资质鲁钝,难以领会精微,要多下点工夫才好!”孟昭芳知道他的心意,遂点头笑道:“好,卜贤侄,你与石姑娘,全随我来,去到庵外竹林中,那片小石坪,看我先演练两遍!然后于明日开始。正式学习,大概只消在‘宝相庵’中,小住十天,便可把各种基本变化学得差不多了。” 石飞红巴不得有这个解除羞窘的机会,闻言之下,应了一声,香肩微晃,首先飞身出庵,驰向右侧竹林之内。孟昭芳看得哈哈一笑,手指卜星楼,扬眉叫道:“卜贤侄,今生喜得仙子侣,想是前生福慧修?但这位石姑娘,虽然侠骨姗姗,娇媚绝世,但双目神光带煞,命宫魔劫也多!此后游侠江湖,你要多费一些心思,暗中照护,两人越少离开越好!”卜星楼深知孟昭芳见识高远,闻言之下,懔然一惊,恭身答道:”小侄谨谢老婆婆成全美意。井谨记训教,竭尽全力,帮助红妹,为她本人,既九华一派,所受冤情,洗刷清白!”妙悟大师笑道:”卜施主,你快和孟婆婆去练剑吧莫要羞了红妹,难免会大发娇嗔,让你吃不消兜着走呢!”孟昭芳微微一笑,遂把卜星楼带到竹林中小石坪上,对他俩传授“乾坤七式”!卜石二人,资禀灵秀,颖悟过人,只用了七日光阴,便把这七式干变万化,玄奇英测的秘传剑法。一齐学会记熟。 第八日的黄昏时分,石飞红练剑方罢,因久蛰思动,遂向卜星楼娇笑说道:“卜兄。我们已把‘乾坤七式’记熟,似乎可以向妙悟大师,及孟老婆婆拜别,去办正事了!”卜星楼笑道:“红妹不要着急,孟老婆婆要我们学剑十日,虽然因朝夕不懈,已把一切变化,完全记热,但却最好仍等十日期满,再行告别……”石飞红因自己已与卜星楼换剑定情,彼此间虽未明言婚姻,但双方一点灵犀,早有默契。女孩儿家,性情多半高傲,尤其对于未婚夫婿,更多半觉得对方似乎事事均应以自己意旨为重。谁知卜星楼的答话,竟不以自己的意思为然,石飞红不禁有点不大高兴。卜星楼话犹未了,便发现石飞红脸上的颜色不对。他因骤然不便立即放弃自己的意见,遵从石飞红,遂心中一转,打算缓和局面地微笑说道:”红妹,我去取些酒菜来,一面在林中观赏夜景,一面再从长计议好吗?”石飞虹秀眉微扬,向他白了一眼,未置可否。她虽然未置可否,卜垦楼却以为已获默允,遂身形微闪,转回“宝相庵”内。 他匆匆弄了一些酒菜,赶紧送来,并边行边自忖道:“红妹适才仿佛已有愠意,说不得只好顺从着她一点,答应于明日便向妙悟大师,及盂老婆婆告别。”回到林中小石坪上,石飞红却已芳踪杳然,不知去向。卜星楼起初还以为石飞红藏在暗处。故意捉弄自己,直等叫了十来声“红妹”,仍然空林寂寂,毫无回声之后,方知石飞红已负气先走。不禁剑眉深蹙,回转宝相庵,禀告一切。妙悟大师闻言之下,微笑说道:“卜施主莫要着急,且赶去寻她就是,欲合先离,不离不合,或许你们小别重逢以后,情感会更进一步!”卜星楼又向孟昭芳恭身说道:”小侄告别,老婆婆有无什么教诲之语?”孟昭芳摇头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我生平嫉恶如仇。贤侄既然佩我‘干特剑’,倘遇上罪孽深重的大奸大憝,便替我多杀几个!”卜星楼点头微笑,告别了这一位先明皇裔,一位武林前辈,出得宝相庵,去追寻石飞红的踪迹! 其实,石飞红虽然芳心中有点不大高兴,却并未负气先走,只是发生了一些偶然事故,竞使妙悟大师、孟昭芳、卜星楼等,一齐猜测错误!原来,卜星楼回庵取酒以后,石飞红偶然纵目,却瞥见“埋剑谷”方面,似有几条人影晃动;自从上次事了,“干将剑气”,未再腾起,“埋剑谷”中,逐渐安静,如今忽又有江湖人物前来,怎不令石飞红心头。颇生疑窦。她是当事之人,关心最切,既已起疑,立即展开身形,悄悄掩去察看!沿泽绕去,路并不近,等她到了“埋剑谷”中,人影早杳,但谷内却被挖掘得一场糊涂,并在石壁上留了四个大宇。一个记号。四个大字是:“造谣者死!”一个记号则是血红色的太极图形!石飞红因从未见过这血红色的大极图形,不知是什么人物表记,遂带着满腹疑云,回转“宝相庵”内。妙悟大师一见石飞红,不禁皱眉叫道:“哎呀。红妹。你……你竟没有走吗?”石飞红愕然问道,“大师此话怎讲?卜星楼呢?”妙悟大师苦笑道:“他以为红妹负气先走,业已急得连夜追下了!”石飞红玉颊一红,秀眉一蹙说道:“天涯茫茫,海角茫茫,他知道我往哪里走?却是怎样追去?”说到此处,傲气忽生,冷哼一声又说:“他追他的,莫去管他,大师和老婆婆可知道‘埋剑谷’中又生怪事!”妙悟大师“哦”了一声说道:“原来红妹适才是去‘埋剑谷中,谷中发生何事?” 石飞红答道:“埋剑谷中,被挖掘得一塌糊涂,石壁上并留下了‘造谣者死’四宇,和一个奇异记号!”孟昭芳说道:“石姑娘,那奇异记号,是个什么样儿?请你说来给我听听。”石飞红道:“我从未见过那样表记,是个画得极圆的,血红色的太极图形!”孟昭芳听得神情一震,扬眉说道: “原来是他,此入既出江湖,武林难免要大起腥风血雨了!”妙悟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道:“孟婆婆,看来我们也不能在这‘宝相庵’中遁世偷闲,你该活动活动老骨头,我也该用用我多年未用的‘法华兜罗手’了!”石飞红此时已知妙悟大师以前武功平庸之说,只是深藏若虚,其实修为之高,几与盂昭芳互相伯仲,尤其所擅“法华兜罗手”,更是威力神奇,并世无两。故而。石飞红闻言之下,不由失惊问道:“那血红的太极图形,是何人表记?竞要劳动大师和盂老婆婆,亲自与其颉项?”孟昭芳含笑答道:”此人姓龚名毅,号称:太极血神’,生平心狠手辣,武功极高,更有三个厉害同党!”石飞红听了”太极血神”龚毅之名,大惊叫道:”老婆婆,这‘太极血神’龚彀,以及他的三个厉害同党。是不是久已绝迹讧湖的‘修罗四血’?”孟昭芳点头道:“对了,‘太极血神’龚毅,‘八卦血印’金宏,‘阴阳血手’郎万昌,,修罗血影’杨玉真,号称‘修罗四血’!”石飞红“哎呀’一声叫道:“老婆婆,我曾听我爹爹提过有关:修罗四血’的事。据说他们四人,不仅心辣手狠,武学极高。并一向是四人勾结,出则同出,隐则同隐。声势颇众的呢!”孟昭芳笑道:“石姑娘说的不错,若非这四个东西极为险恶难斗。又怎会引起我与庵主的出世卫道之念?”石飞红苦笑说道:”既然如此,卜星楼单人赶路,若是遇上这‘修罗四血’,岂非定遭不测,难逃毒手?”妙悟大师点头笑道:“红妹虑得甚对,你还是赶紧追去,和他一道行动才好!因为你们以‘干将古剑’、‘玉带软剑’,合‘乾坤七式’之下,威力极强!只要不遇上‘修罗四血,,齐聚一处,便足可防身避祸!’石飞红玉颊一红,欲言又止。 妙惜大师微笑叫道:“红妹。你听我说,男子要一理想妻室,固属不易,但女子嫁一理想丈夫,也照样甚难!卜星楼无论相貌、品格、武功、门户,均是上上之选,红妹得夫如此,可以无憾!否则,我又怎会妄作主张,要你们换剑定情,成就这段佳话?” 石飞红表面娇容如醉,但心中却知妙悟大师所说有理,遂撒娇似地撅着嘴儿赧然说道:“大师。你光会说我,他这一走之下,南北东西,天涯海角。叫我怎么追?怎么找呢?”“这事不难推测,卜垦楼既要追你,大概他第一步的去处,总是赶往‘九华山庄’!”石飞红点头说道:“对,我也正要回家一道,把‘粱山红谷’之变,以及此间发生之事,报告我爹爹知晓。”妙悟大师说道:“红妹要走快走,我与孟婆婆既已决定出世对付‘修罗四血,,则我们在江湖中互相聚首的机会多得很呢。”石飞红心中既关怀卜星楼,又急欲把所知各事,向老父禀报,故而立即对妙悟大师、盂昭芳告别离去。 第三章 钟楼惊变 卜星楼出得“宝相庵”,果然是直奔“九华山庄”,追寻石飞红的下落。 但到达“九华山庄”却尝下闭门羹,石振天石飞红二人,均未回转。 卜星楼怅然之下,忽发奇想,他竟驰向“天目”。 一来,他想到石飞红因之含冤受诬的“天目红楼”,在实地上观察,二来,他想请“天目派”的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证实一下,“埋剑谷”中死鬼司三玄所施展那三式凌厉诡异剑法的来历家数,是否出自“风雷剑谱”? 原来,卜星楼的天分资质,颖悟过人,对于任何事物,多半均能过目不忘,他在“埋剑谷”中,袖手旁观之际,竟把司三玄三招凌厉剑法,记下大概,若在“追魂七剑”黄鹤飞的面前,演练一遍,定可求证出与“风雷剑谱”,有无重大关系。 卜星楼既然有此打算,遂在未抵“天目山”之前,先行把那暗中默记的三招凌厉诡异剑法,独自演练一遍。 果然也剑光疾展,剑影如山之下,亦复挟有隐隐风雷声息! 卜星楼心内暗喜,觉得自己虽未敢自诩记得丝毫不差,却可说是在十分之中,记下了八分程度。 但他喜念未毕,剑眉忽挑,目注左侧方大片林木之内,扬声问道:“林内何人,不必鬼鬼祟祟,请出一会!” 语音方落,林内果有一条矫捷人影,电闪而出,并边行边自哈哈大笑说道:“卜老弟,我们想不到又在此地遇上,真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卜星楼一听此人语声,心中便有些怦然震动。 因为,他既有过目不忘之明,也有过耳不忘之聪,听出从林内走出之人,竟是曾在“粱山红谷”,共历浩劫的“鬼谷剑客”岳华阳。 以前,他若在江湖中,见着岳华阳,心头之感,不过是个“喜”字,如今,则在“喜”字之上,还要添个“惊”字! 由于他与石飞红在酒楼订交,彼此讨论“粱山红谷” 之事,曾用各种方法,加以推论演绎,结果认为这位“鬼谷剑客”岳华阳的嫌疑成份,相当重大。 卜星楼正苦于无处寻他,求证各种疑点,忽然在此相遇,自然颇为欣喜! 但岳华阳来的太巧,恰巧在林中看见自己演练那三式偷窥剑法,不知是否有所影响。心内又难免吃惊。 卜星楼惊喜交集之下,故意先不招呼,直等岳华阳人到面前,方“呀”了一声,扬眉笑道:“原来竟是岳兄,‘粱山红谷’一别之后,卜星楼渴想丰标,今日真乃幸会!” 岳华阳以两道逼人目光,注视着卜星楼手中所执的“干将古剑”,面带惊容,诧声问道:“卜老弟,你这柄剑儿形式非凡,是不是前古神物?” 卜星楼本想直言,但一转念间,忽然又觉不妥,遂一面轻轻回剑入鞘,一面含笑容道:“岳兄眼力委实厉害,只可惜前古神物,罕世难求!这柄剑形式虽尚不俗,却仅是小弟依谱绘图,交匠人特铸的‘今之古剑’而已!” 岳华阳听他这样说法,又见卜星楼业已回剑入鞘,不便强索观看,只好微剔双眉,又复问道:“卜老弟,你适才所演练的三招剑法,极为精妙,威力也甚凌厉,但不知是什么……” 卜星楼知道面临难题,忽然灵机一动,立意在应付难题之外,还要利用难题地接口笑道:“这三招剑法,我是新近学会,尚不知道它的名称来历!” 岳华阳脸上神色,越发惊奇地“哦”了一声说道:“卜老弟是新近才学的吗?传剑之人,定系哪门哪派的长老人物!” 卜星楼摇头笑道:“岳兄猜得不对,这剑法不是人家传我,是我于偷看两位武林人物交手之际,在一旁悄记下的!” 他边自答话,边自暗暗注意岳华阳,看他神色之间,有何变化。 岳华阳果然颇为关心地急急问道:“卜老弟所说的两位武林人物是谁?” 卜星楼并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一个是‘仙霞三虎’中的邓如虎,另一个则是名叫司三玄的黄衣道士,他们双方动手,未过几招,司三玄便施展出这三招凌厉诡妙剑法,把邓如虎杀得遍体麟伤逃去!” 岳华阳牙关微咬,隐隐现出了一种愤恨神色,眉头深蹙问道:“卜老弟,你是说他交手未久,那司三玄便施展这三招剑法,求取胜利?” 这两句话问得极为轻描淡写,若在局外人听来,委实毫不在意。 但卜星楼却不仅是局内人,并是有心人,遂听出蹊跷地心中暗觉高兴! 因为岳华阳语气之内,蕴有怪责司三玄不应该于交手不久之际,便施展那三招剑法的意味。 由此看来,岳华阳不单与司三玄相识,并知道这三招剑法的来历!足见此人确甚可疑,“梁山红谷”与“天目红楼”两桩疑案,也大有勾连情状。 卜星楼心头电转,口中却立即答道:“正是如此,其实依小弟看来,司三玄的一身武功,比邓如虎高出甚多,即令不施展精妙杀手,也决无败理!” 岳华阳面容一沉,不自主地低低说出了“该死”二宇! 卜星楼趁势笑道:“岳兄怎的如此关怀?你是知道这三招剑法来历,还是认识那司三玄,或邓如虎呢?” 岳华阳道:“我不认识司三玄,却认识邓如虎,并知道这三招剑法来历!” 卜星楼暗笑岳华阳当面弄鬼,故意一抱双拳,向他继续问道:“岳兄既知晓这三招剑法来历,可否指点指点,因小弟仓卒偷记之下,未得全豹……” 岳华阳不等他说完,便即冷冷叫道:“卜老弟,我们曾于‘梁山红谷’,共度大劫,可算是患难之交!岳华阳才敢不揣冒昧地有句话奉劝老弟!” 卜星楼笑道:“岳兄说哪里话来,有何金言,尽管指点,小弟对于你‘梁山红谷’的救命深恩,是时刻不忘!” 岳华阳哪里知道卜星楼皮里阳秋,意在言外,竟还以为得计地展笑道:“老弟今后不仅莫再对那三招剑法精研,并最好把它忘却!” 卜星楼故作愕然地瞠目问道:“岳兄,你……你此语何意?” 岳华阳一本正经地答道:“因为我与老弟,是患难之交,关怀颇切,才肯掬诚相告! 老弟所偷学的那三招剑法,名为‘索命三剑’,极为不详……” 卜星楼装得煞有介事地点头笑道:“这‘索命三剑’的名儿,起得恰如其分,着实威力凌厉,有些追魂索命之妙!” 岳华阳摇手叫道:“卜老弟,你不要忘了我最后那‘极为不详’四字,这‘索命三剑’名称,是对施者而言,不是对受者而言!” 卜星楼苦笑说道:“岳兄,你把我弄糊涂了,施者怎会……” 岳华阳不等卜星楼说完,便接口笑道:“老弟有所不知,自从百余年前,经人研创这三招剑法以来,凡施以对敌之人,必遭惨死!” 卜星楼暗佩对方真会编造谎言,但却毫不揭穿,反向岳华阳称谢说道:“多谢岳兄指点,这样说来,那名叫司三玄的黄衣道士,不是也将凶多吉少了吗?” 岳华阳点头说道:“老弟请观后效,司三玄在半月以内,定蒙大大不幸,甚至丢掉性命!” 卜星楼闻言之下,不得不装出一付悚然神情,苦笑说道:“这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岳兄当头棒喝,惠我良多,小弟必当尊重高明嘱咐,决不再学习这三招极不详的“索命剑法”!” 岳华阳以为对方真被自己蒙住,遂志得意满,插眉微笑道:“卜老弟,你来到皖南之意,是否要找那‘虬髯神龙’石振天的晦气?” 卜星楼剑眉剔处,目闪精芒答道:“当然是要找他,‘梁山红谷’的一场浩劫,葬送了多少武林豪俊?我们侥幸之余,应该替那些屈死英魂,向石振天讨点公道!” 岳华阳对于他如此答覆,自然听得正中下怀地含笑问道:“卜老弟,你找着那沽名钓誉的石振天老儿了吗?” 卜星楼摇头答道:“小弟曾经两度去往‘九华山庄’,登门问罪,但那石振天老儿,却均出外未归!” 岳华阳狞笑说道:“这老儿大难临头,自然也要出外找寻他的死党,互相商议商议!但他纵然逃得过我们目前兴师问罪之举,却无法逃得过明年八月初三的那场劫数!” 卜星楼惨然说道:“八月初三?这不是‘梁山红谷’的遇难之日吗?石振天怎会在明年的八月初三,又有灾难?” 岳华阳扬眉笑道:“卜老弟有所不知,当世武林中八大门派的掌门首脑人物,为了此事,业已联名致函石振天,约他明年的八月初三,到‘梁山红砂谷’,作一交代。” 卜星楼听得不禁替“九华派”越发耽心地向岳华阳问道:“岳兄,你怎会获知此讯?” 岳华阳颇为得意地含笑答道:“—来我深知‘虬髯神龙’武功甚高,不易对付,二来‘九华派’中,好手尚多,友好也还不少,倘若独自向其问罪,未免势力单薄,孤掌难鸣,遂于离开‘梁山’以后,遍访八大门派的首脑人物,要他们为这桩莫大血腥案件,主持公道!” 卜星楼接口道:“这些武林首脑,未曾参与其事情,竟能相信岳兄的一面之词吗?” 岳华阳双眼一翻,扬眉说道:“事实俱在,他们怎不相信?何况生还者并非我岳华阳一人,可以信口雌黄,污人清白,尚有你和‘霹雳手’潘雷,共同寓目,足为佐证!石振天纵具百喙,狡猾如狐,也逃不出这铁案如山之下!” 卜星楼闻言,剑眉微蹙,知道自己和“霹雳手”潘雷未死之故,无非是被利用来为他作证而已。 岳华阳目光何等犀利,看出卜星楼心中有事情,遂冷然问道:“卜老弟,你在想些什么?” 卜星楼心头一动,向岳华阳说道:“小弟是在佩服岳兄的处事老到,也同时心生感触!” 岳华阳问道:“老弟有什么感触?” 卜星楼长叹一声答道:“引起小弟感触的,是岳兄所说的‘势力单薄,孤掌难鸣’八字,因小弟茕茕只影,飘泊江湖……” 岳华阳不等卜星楼话完,便即接口问道:“卜老弟,恕我冒昧动问,你的师承宗派,能够告诉我吗?” 卜星楼苦笑道:“小弟的一点薄艺,哪里有什么师承?只因幼遭孤露,受一世叔抚养,天资尚好,又复生性爱武,遂蒙我那世叔略加传授而已!” 岳华阳向他看了两眼,继续问道:“老弟分明功力不弱,为何太谦?你那世叔是哪路人物?” 卜星楼肃然答道:“他老人家复姓呼延,单名一个泰字,号称‘追风神叟’,岳兄听说过吗?” 岳华阳点头微笑说道:“我知道,‘追风神叟’呼延泰生平独来独往,功力甚高,不属于任何门派!但我好像听说他已……” 卜星楼不等岳华阳话完,便自神色凄然地长叹一声,接口说道:“岳兄说得不惜,我那呼延世叔已于年前仙逝,小弟才茕茕只影,飘泊江湖!” 卜星楼对石飞红爱重情深,立意尽自己一切力量,替她本人,既她爹爹“虬髯神龙”石振天洗刷清白,故而向岳华阳扯了个从未扯过的瞒天大谎,但却在这瞒天大谎之内,费了相当心机! 岳华阳双眉微轩,也自叹息一声说道:“卜老弟,你和我的身世,居然差不许多,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应该多多亲近!” 卜星楼见他丝毫不露口风,知道这位“鬼谷剑客”,着实精明,不禁起了与他斗斗心机之念,点头笑道:“既承岳兄不弃,尚望对卜星楼多加提携……” 岳华阳接口问道:“老弟此次意欲何往?” 卜星楼灵机一动,含笑说道:“我听说‘天目派’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的剑法之妙,称绝武林,想去拜望拜望,若是彼此投缘,不妨索性投入‘天目派’下,也算是有了生长之所!” 岳华阳听得摇头笑道:“卜老弟,你是鸿鹄之才,怎么仅俱燕雀之志?” 卜星楼问道:“岳兄此话怎讲?” 岳华阳道:“那‘追魂七剑’黄鹤飞,在当世武林中,不过与我齐名,怎值得你去投奔他呢?” 卜星楼慢慢从远而近地引逗问道:“岳兄之意,是否要我投奔‘武当’‘少林’?但人家堂堂正派名门,却未必肯要我呢?” 岳华阳狂笑道:“老弟资禀虽佳,但江湖见识,毕竟不够,‘武当’‘少林’也不过徒具虚名,没什么大了不起!” 卜星楼暗喜对方似乎上钩,口风渐露,遂毫不放松地含笑说道:“岳兄认为哪一门派,才是当世武林中的卓绝豪雄?” “我认为修……” 他只说了这“我认为修”四个字儿,便倏然住口,摇了摇头笑道:“这话一时难说,好在我已知老弟心意,只要有了机缘,必为你引见一些旷代奇客就是!” 卜星楼暗叹这厮太狡猾,如若再追究下去,定必引起岳华阳的疑心,遂也转变话头,含笑说道:“岳兄打算何往?” 岳华阳笑道:“我倒与卜老弟是不约而同,想去‘天目山’,见见那位‘追魂七剑’黄鹤飞。” 卜星楼不知他要去天目作甚,遂“哦”了一声含笑道:“这倒真是巧合,足见小弟与岳兄颇有缘份的呢。” 岳华阳道:“我们去处虽同,目的却不一样。” 卜星楼问道:“岳兄是为了何事,才去‘天目’?” 岳华阳答道:“卜老弟,你有没听说石振天祸不单行,在‘天目红楼’之中,又出了一件与他女儿石飞红有关的血案?” 卜星楼觉得不必推托,遂点头说道:“这桩‘天目红楼’血案,江湖中业已传说纷纷的了!” 岳华阳目中闪出森冷光芒说道:“我就因此事,才打算去拜访‘追魂七剑’黄鹤飞,把‘粱山红谷’祸变向他说明,让黄鹤飞对于石振天的为人,多了解一些。” 卜星楼暗叹这位“鬼谷剑客”岳华阳的心机,委实太过歹毒,不知他到底是在企图实现他的什么打算。 岳华阳目注卜星楼,含笑道:“卜老弟,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卜星楼心想自己要能接近岳华阳,便不愁不会获得一些有价值的特殊线索,遂毫不迟疑地含笑说道:“岳兄若容小弟追随左右,正是卜星楼求之不得之事!” 岳华阳闻言,遂一面与卜星楼缓步同行,走向“天目”,一面含笑问道:“卜老弟,你知不知道近来武林中,风波迭起,高人纷出,看来必有大大动乱,我们正应该把握机会,好好闯荡一番事业!” 卜星楼道:“风波迭起一节,确实不错,但岳兄高人纷出一语,却属何指?小弟尚茫然无所知!” 岳华阳扬眉问道:“卜老弟,你有没有听说过‘修罗四血’?” 卜星楼答道:“小弟知道,所谓‘修罗四血’,便是‘太极血神’龚毅,‘八卦血印’金宏,‘阴阳血手’郎万昌,‘修罗血影’杨玉真四人总称,他们共习‘修罗血经’,个个功力惊人,厉害无比!” 岳华阳似嘉许地微笑说道:“老弟见解渊博,说来丝毫不错。” 卜星楼笑道:“但这‘修罗四血’,听说久已绝迹江湖,岳兄为何突然提起,莫非他们竟仍在人间,并再度出世了吗?” 岳华阳点了点头,狞笑道:“正是如此,卜老弟请想,修罗四血不仅再出江湖,并欲开宗创派,有谁能和这四位奇人,互相颉颃!” 卜星楼虽知“修罗四血”是绝顶凶人,但料不透岳华阳与他们的关系如何,遂不便加以评论地摇头笑道:“这四位武林奇客,若是再出江湖,开宗创派,恐怕当世武林中,无人能和他们一争长短的了!” 岳华阳笑道:“有倒是还有两人,不过讯息久无,多半业已道成仙去的了!” 卜星楼问道:“岳兄所说能与‘修罗四血’,一争长短,互相颉颃的两人是谁?” 岳华阳微笑答道:“老弟有没有听说过‘海岳双仙’之号?” 卜星楼知道所谓“海岳双仙”,就是昔年足迹常在“东海”出没的“银发仙妪”孟昭芳,既自己的恩师“昆仑处士”戚长春,但因欲保持机密,遂故作不知地摇头说道:“什么叫‘海岳双仙’?小弟倒从未听人说过?” 岳华阳眉头微蹙,缓缓答道:“这两人一个叫‘银发仙妪’孟昭芳,一个叫‘昆仑处士’戚长春,均系功力通神,其中尤数那孟老婆婆,更为厉害!” 卜星楼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岳兄所说的这‘海岳双仙’,有何特殊功力,独门绝学?” 他问话之意,颇具心机,因岳华阳若是深知细底,则自己蒙孟老婆婆所授的“乾坤七式”,便不可当着这位“鬼谷剑客”,轻易施展。 岳华阳听卜星楼问起“海岳双仙”的独门绝学,摇头笑道:“我因从未会过‘银发仙妪’孟昭芳和‘昆仑处士’戚长春,故而只知他们功力深厚,似可与‘修罗四血’一分高低,却不知他们有什么特殊的独门武学。” 卜星楼闻言,记在心中。与岳华阳一同来到“天目山”内。 “天目山”范围甚广,“追魂七剑”黄鹤飞所领导的“天目”一派,是聚居于“天目山”中的“卧眉峰”下。 岳华阳、卜星楼两人,尚未到达“卧眉峰”,便已为“天目派”弟子所阻,向他们冷然说道:“两位若是游赏侠临,便请莫往前行,免涉纠葛!” 卜星楼正待询问究竟,岳华阳已先扬眉笑说道:“这才真是笑话,整座‘天目山’,何处不容人登临,难道是你们的私家产业?” 一面说话,一面便向前走去,似乎有意挑衅。 “天目”一派人物,向来多半骄狂,怎禁得起岳华阳的有意撩拨。 故而,他才一举步,担任桩卡的两名弟子,便即异口同声地狞笑叫道:“朋友,你横些什么,大概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发话声中,两人一左一右地扑向岳华阳,想把他的去路阻住。 岳华阳冷笑连声,青衫大袖双挥,只用了一式“金雕展翅“,便把那两名“天目”门下,震得全自倒退几步! 他略显身手以后,方目光如电地凝注那两名面现惊容的“天目派”门下弟子,哂然说道:“我生平倒是专吃敬酒,但你们却不够资格,且叫你们‘天目派’的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出来,亲自敬我三杯!” 那两名“天目”门下的右边一人,因已尝过滋味,知道来人不凡,遂不敢再复倨傲,抱拳问道:“尊驾既出大言,定是有头有脸人物,可否请赐告身份?才好禀告本派掌门,前来相接!” 岳华阳摇头说道:“我的姓名身份,不愿轻对人言,你们可向黄鹤飞说是有两位兴致颇浓的江湖客,欲游‘卧眉峰’,问他愿不愿准备些美酒佳肴,接待接待?” 两名“天目派”门下弟子,分出一人,悻悻而去,岳华阳也与卜星楼暂时走向他处,略为悱徊。 卜星楼含笑问道:“岳兄,你为何不报出字号?‘天目派’下的那两名弟子,倘若知道你是大名鼎?Φ摹砉冉?汀缇筒桓椅蘩窳耍 ?p>  岳华阳笑了一笑,但却皮笑肉不笑地显得十分阴森,扬眉说道:“我就因看不惯他们那副自以为了不起的狐假虎威模样,才特意略加惩戒,并试试‘追魂七剑’黄鹤飞,在得报之后,是盛怒而来,抑或带愧而至?” 卜星楼想了一想,含笑说道:“他是一派宗主,大概不至于心胸过狭!” 岳华阳冷笑说道:“他若以礼相待,便算他运气,倘他恃势骄横,我就索性把‘天目派’闹他个天翻地覆!” 卜星楼暗中观察,觉得岳华阳的性格,极为古怪阴沉,并蕴藏着一种凶厉之气,在不经意间,偶然流露! 他有此感觉后,对于岳华阳的疑心,自然更重,也就越发决定不必漫无目的,胡乱搜寻,且在这“鬼谷剑客” 身上下些功夫,必有相当收获。 一位身材高大的黄衣老叟,正率领着四名精壮少年,远远迎来。 卜星楼低声问道:“岳兄,此人就是‘天目派’的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吗?” 岳华阳道:“我与他尚未见过,大慨就是此人……” 话方至此,那位黄衣老叟,业已边行边自扬声问道:“哪位武林友好,驾临‘卧眉峰’,请恕我黄鹤飞失迎之罪!” 这位“追魂七剑”,想是听得弟子报称来人一到“天目”,便即出手炫技,故而借着发话,也自露了一手! 他肩头未动,身形未腾,足下也未见加快,但发话间,人在四丈之外,语音落时,业已到了岳华阳卜星楼的面前。 岳华阳认得这是“移形换影”的上乘轻功,而黄鹤飞所表现的火候,又复十分精纯,遂知道这“天目”掌门,武功不弱,盛名绝非幸致! 静等对方语音一了,他也微抱双拳,岸然笑道:“在下岳华阳,与这位卜星楼老弟,路经‘天目’,慕名奉谒,黄掌门人是否嫌我们来得鲁莽了些?” 黄鹤飞对于卜星楼其人其名,均未怎么在意,但对于岳华阳,却闻名已久。 因为当世武林中,“乾坤四剑”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一流人物! 故而黄鹤飞听得对方一报姓名,不禁“呀”了一声,满面笑容地抱拳说道:“原来竟是岳兄,黄鹤飞对你神交巳久,难得光降‘天目’,委实令‘卧眉峰’下蓬荜生辉!” 说到此处,转过脸去,向那随后走来的四名随侍弟子,朗声叫道:“我奉陪贵客进堡,你们先在‘漱青坪’上,安排酒宴,并请你三师叔,和七师叔,一同敬陪。” 四名弟子,躬身领命,疾驰而去。 黄鹤飞又转身岳华阳含笑叫道:“岳兄,请到我‘卧眉峰’中,杯盘一叙。” 岳华阳尚未答话,卜星楼已冷冷说道:“岳兄,小弟暂时告别!” 岳华阳闻言之下,不禁愕然问道:“卜老弟,你怎么临时变卦?我们不是要把所经凶险,所知秘密,向这位掌门人奉告的吗?” “追魂七剑”黄鹤飞闻言,方知对方并非路经“天目”,面是有意前来,不禁向卜星楼看了两眼。 他先前只顾与岳华阳招呼答话,根本未曾注意卜星楼,如今这一打量之下,始看出对方神仪内敛,英气外宣,除了人品极为俊美之外,一身功力,分明也具有内家上乘火候! 卜星楼也向黄鹤飞看了一眼,冷冷答道:“岳兄,你‘鬼谷剑客’之名,列名‘乾坤四剑’,所过之处,足令山川增彩,蓬荜生辉,受人礼敬之下,何妨且作黄掌门人的‘卧眉峰’上宾。卜星楼虽然人微名轻,末学后进,但尚知自尊自重,我又何必仰附骥尾,混些白眼嗟来之食?” 这番话,语语如刀,极为厉害,直把个“追魂七剑” 黄鹤飞,听得面红耳热,惭愧万分。 岳华阳岂是省油之灯,见卜星楼已发话挑眼,遂也目注黄鹤飞,冷冷大笑叫道:“黄掌门人,你可走了眼了!常言道‘有志不在年大小,无才枉活百岁人’,这位卜老弟,虽然年岁甚轻,初出江湖,声名未着,但资禀之好,却是秀绝当今的祥麟威风,仙露明珠,一身功力,未必在你我之下呢?” 黄鹤飞被挖苦得好不赧然地向卜星楼一抱双拳,苦笑说道:“卜老弟,黄鹤飞自承失言,老弟能否枉驾‘卧眉漱青坪’上,容我敬酒三杯,藉为谢罪!” 卜星楼倒是见好就收,一面拱手还礼,一面含笑说道:“黄掌门人若是这样说法,倒显得卜星楼气量太狭,年少颠狂,我应该先向黄掌门人,求恕冲撞不敬之罪!” 黄鹤飞自找台阶地一阵呵呵大笑,向岳华阳卜星楼两人,伸手肃容说道:“岳兄和卜老弟请,俗语说得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看来像我这等老朽昏庸之辈,委实应封剑归隐,把江湖之事,交付你们这等朝气蓬勃的年轻俊彦的了!” 岳华阳笑道:“黄掌门人说哪里话来,本是江湖人,难绝江湖事,纵然封剑归隐,也未必能尽绝尘扰的呢!” 这几句话中隐含机锋,把这位“天目派”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听得双目一挑,目注岳华阳,愕然问道:“岳兄,黄鹤飞听得你的弦外之音,莫非你也知道那桩令我痛心已极的‘红楼’惨祸?” 岳华阳哈哈大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岳华阳和卜老弟,若非想对黄掌门人提供一些有关资料,则天下名山无数,胜景多多,我们还不至于要游赏你的‘天目山卧眉峰’呢!” 黄鹤飞听得心中霍然,遂赶紧把岳华阳、卜星楼二人,延到“漱青坪”下,以盛筵相待,并由自己与三师弟谢鑫华,七师弟奚洪,陪同入席。 酒过三巡,岳华阳故意只说些不相干的话,卜星楼自然更不会主动提起对石振天不利之事。 黄鹤飞忍耐不住地赔笑问道:“岳兄,你知道什么有关‘红楼’惨祸之事?” 岳华阳冷冷说道:“黄掌门人先听我讲桩故事!” 遂把“粱山红谷”之事,绘影绘声地对“追魂七剑” 黄鹤飞,描述一遍。 黄鹤飞道:“岳兄,这件事我怎么没听……” 岳华阳不等黄鹤飞话完,接口道:“‘粱山红谷’之事,并不算小,数十位武林豪雄沉冤惨死,身化飞灰,怎么你身为一派宗主,竟毫无所闻呢?” 黄鹤飞赧然叹道:“我自‘红楼’惨祸之后,因欲为师姊东方霜报仇,并夺还被窃的十六式‘风雷剑谱’,故而封锁‘卧眉峰’,不许门下弟子外出,命他们苦苦练功,准备于明年九九重阳,石飞红若是不来横剑伏罪,便倾堂兴师,杀往‘九华’,与石振天父女,决一死战……” 岳华阳“哦”了一声说道:“原来黄掌门人是督率门下,闭堂练功未与外界接触,难怪不知道这桩大事!” 黄鹤飞苦笑说道:“我既不许门下外出,自然也不愿外人进堂,对他们练功之事,有所打扰,以致与岳兄及卜老弟略生误会,黄鹤飞再为谢罪,请谅宥是幸!” 卜星楼扬眉笑道:“黄掌门人对此事不必再提,否则我与岳兄也将汗颜告别,不敢再复打扰了。” 黄鹤飞点了点头,举杯属客,又向岳华阳含笑说道:“岳兄,请恕黄鹤飞资质愚鲁,难测玄机,我尚弄不懂你方才对我所说的‘梁山红谷’之事,与‘天目红楼’之事,有何关系?” 岳华阳笑了笑,扬眉说道:“黄掌门人,我先向你请教一下,你认为‘虬髯神龙’石振天,牺牲两名师弟,害死数十位武林豪杰之举,用意何在?” 黄鹤飞想了一想答道:“此事显而易见,他自然是想称尊独霸,雄视武林!” 岳华阳笑道:“石振天既想雄霸武林,自然对任何门派,都心存忌妒,意图排挤削弱!” 黄鹤飞点头说道:“这是当然之理……” 岳华阳接口笑道:“黄掌门人请想,你们‘天目派’,既未参与‘梁山红谷’之事,令师姊东方霜,又在研着‘风雷剑谱’,准备光大门户,是否大触石振天之忌?他怎有坐视近邻强大,不设法加以侵扰破坏之理?” 黄鹤飞听了岳华阳这番分析,恍然大悟地嗔目咬牙,恨声叫道:“岳兄,你真正高明,这才叫一言惊醒梦中人,石飞红害我师姊,盗我剑谱一事,居然还是处心积虑之举!” “令师姊东方霜何等功力?她的‘白发神剑’盛名昔年威震寰宇,岂是石飞红区区一名后生小辈,所能轻易伤害……” 黄鹤飞把手中酒杯,重重一顿,厉声叫道:“岳兄,你说得对,石飞红决非单人独自地闯我‘天目红楼’,她……她定有同党!” 卜星楼突如其来地接口笑道:“这种举措,极为机密,不会令外人参与,我认为石飞红的同党,可能就是她的父亲‘虬髯神龙’石振天。”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为高明,因为反正自己目前已与岳华阳沉瀣一气,被他利用来作为那粱山红谷之事人证,何不索性表现得更积极一点,迎合岳华阳的意旨,或许能使他对自己加强信任,消除戒心,早点探悉机密。 果然,岳华阳闻言之下,颇为高兴地向“追魂七剑” 黄鹤飞,扬眉笑道:“黄掌门人,你对我这卜老弟的高见,觉得如何?我认为他是一针见血,丝毫……” 话犹未了,“漱青坪”外,突然起了一片嘈杂人声! 黄鹤飞神色一惊,方待动问,已有一名“天目派”的门下弟子,飞驰而来,躬身禀道:“启禀掌门人,‘摩天壁’方面有警,六师叔和大师兄,巡经该处,正与敌人苦斗,大师兄已断去一臂!” 黄鹤飞因大弟子吴季方,是自己最心爱,也最得意的门下,闻言之下,自然急怒万分地回头向三师弟谢鑫华,七师弟奚洪叫道:“三弟、七弟,你们先往‘摩天壁’赴援,我调动门下,随后就到!” 谢鑫华与奚洪二人,点头领命,向岳华阳、卜星楼回头一招呼,便疾驰而去。 黄鹤飞又向那前来报信的门下弟子问道:“来人共有多少?” 那名弟子答道:“只有一个蒙面黑衣之人,身材窈窕,似是女人!” 黄鹤飞听得皱眉说道:“既然只有一人,又何必……” 话犹未了,卜星楼突然接口说道:“黄掌门人,你不可因对方仅有一人,而加大意,似应传令其他所在,严予戒备,防范对方是施展什么声东击西之计。” 黄鹤飞憬然说道:“卜老弟,你说得对,我简直被那般隐形恶贼,气糊涂了!” 话完,立即探囊取出一面绣有七柄短剑的黄色小旗,向侍立身边的弟子叫道:“你们持我旗令,调请三大护法,巡查各处,尤其对于‘八角钟楼’,务须全力防备,决不容人侵入!” 门下弟子,领命接旗驰去,黄鹤飞又向岳华阳、卜星楼二人,面带愧色地抱拳叫道:“岳兄,卜老弟,你们在此稍坐片刻,我到‘摩天壁’方面招呼一下,就来相陪……” 岳华阳摇了摇手,截断了黄鹤飞的话头,扬眉笑道:“黄掌门人,我们忝为座上客,便算一家人,不如也跟你一同前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脚色?” 黄鹤飞好生感激地拱手说道:“既承岳兄与卜老弟如此仗义,便劳同去也好。”语音一落,便转身领路,引导岳华阳、卜星楼,迳往“摩天壁”。 卜星楼觉得岳华阳来此之前,分明对“天目派”无甚好感,如今怎又肯自动仗义相助,此举决非无意,可能又包含了什么神秘阴谋。 他们转入一条幽谷,赶到了一片参天峭壁之下。 远远看去,壁下人影纵横,似有三人正在恶斗,另外两人,业已倒卧在地。 黄鹤飞知道不妙,蓦提真气,一跃六丈有余,赶到当场,只见心爱首徒吴季方,与六师弟李岐,业已各断一臂,倒在血泊之中,不知是晕是死。 谢鑫华与奚洪,则倚仗一套“天目派”秘传绝学“和合剑法”,两人合手联防,方能勉强支撑,但奚洪身上,也已带伤,左腿中剑,隐沁血渍。 对方则是位头戴黑色面罩,身穿黑色长衣,仅在脸上露出两个眼孔,不时闪射出森厉目光的手持长剑之人,但腾跃之阁,矫捷婀娜,果然是个女子,只看不出她的年岁容貌而巳。 黄鹤飞见谢奚两位师弟显已不支,遂沉声喝道:“谢师弟与奚师弟,住手退下,且去察看李师弟及季儿伤势,敌人由我应付。” 谢鑫华与奚洪闻言之下,双剑同施,一招“排荡风云”,略将那黑衣女子逼开,便即跳出圈外。 黑衣女子也不追逼,只是横剑傲立,以两道森冷目光,向黄鹤飞、岳华阳、卜星楼等三人,来回一扫,依旧毫无怯色。 黄鹤飞强忍怒气,向那黑衣女子,发话问道:“尊驾是哪派人物?深夜乱闯‘天目’,并出手伤人,是何缘故?” 黑衣女子冷笑答道:“我的姓名来历,没有告诉你的必要,这座‘天目山’,又不是你家所有的假山盆景,难道只许你们结党霸据,就不许我踏月闲游吗?” 她这一开口之下,莺声呢呢,娇脆悦耳,居然还是位妙龄少女。 卜星楼心中一惊,暗忖这黑衣少女是何来历,功力剑法,极为老练,她以一敌四之下,仍能占得上风,并使“天目派”四名好手之中,两人断臂,一人挂彩。 黄鹤飞沉声说道:“姑娘莫要强词夺理,就算这‘天目山’可以由你游赏,但出手伤人之事,莫非也是情之可恕,理之能容吗?” 黑衣少女冷笑一声说道:“你若是不提起此事,我还不太生气,如今既提起此事,却非向你请教,你大概就是‘天目派’的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了!” 黄鹤飞冷然说道:“不错,在下就是黄鹤飞,听姑娘这等语气,好像你出手伤人之举,竟还理直气壮?” 黑衣少女“哼”了一声说道:“当然理直气壮,你们‘天目派’下这四位英雄好汉,不仅以男欺女,以众凌寡,四个打我一个,更开口闭口便要拿人,我难道还不拔剑自卫?谁知结果这四位大男人,全是银样蜡枪头,交手没有多久,便滚的滚,爬的爬,简直窝囊透顶,阁下身为一派掌门,见了这种情况,不自羞惭,反来向我责问……” 这番话好不尖酸刻薄,使卜星楼听得深觉这黑衣少女,不仅武艺极高,连嘴皮子也极为厉害。 他是局外人,尚且感觉如此,黄鹤飞是当事人,自然更听不下去地恼羞成怒,厉声喝道:“贱婢休要花言巧语,江湖中讲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既断了我六师弟和大弟子,每人一臂,便也替我把两只手臂留下!” 黑衣少女目中厉光如电地冷笑说道:“讲理讲不过我,便用横的!好,我倒要领教‘天目派’掌门人的‘追魂七剑’,究竟有多大威力?” 黄鹤飞早巳怒满胸膛,真力暗聚,长剑猛震,一招“六月飞霜”,洒出了满天剑花,真如飘飘瑞雪般地向那黑衣少女,密罩而落! 武功一道,丝毫无法侥幸,必须多下一分火候,才能多具一份威力!黄鹤飞身为一派掌门,火候自然精纯,故而这招“六月飞霜”所蕴变化,极为繁复,所挟威势,也极为强大,不可轻侮。 黑衣少女看出厉害,竟不于接架,在满天剑花尚未临头之前,以一式极为奇诡身法,闪电似地飘退出两丈有余,口中仍冷笑说道:“嗯,不错,这招‘六月飞霜’,使得真还有点一派掌门气派!我第一招表示礼让,第二招就要还手,另外两位,莫要袖手旁观,怎不一块儿上呢?你们天目派,不是专门喜欢以众凌寡地打群架吗?” 黄鹤飞见她对自己如此轻视,不禁气得须发皆张地厉声叱道:“贱蜱莫再口角轻狂,黄鹤飞不过怜你年幼,未下绝情,只消煞手一施,任凭你肋生双翼,也决逃不出我七招之下,那两位是武林贵客,并非‘天目派’人物,你休得信口胡言,把人家扯在其内!” 黑衣少女左手一领剑诀,右手举剑指天,傲然叫道:“黄鹤飞,你既如此自鸣不凡,我就领教你驰誉武林,领袖一派的‘追魂七剑’!” 黄鹤飞心中虽怒,但也深知对方年岁虽轻,却不好斗,遂一面冷笑横剑,列开门户,与黑衣少女神视对立,一面暗自聚集功劲,准备以狮子搏兔来个全力出手,一举制胜吐。 一个哂然傲敌,一个愤然凝功,互相对峙之际,陡然西方人声鼎沸,一片浓烟,冲天而起。 黄鹤飞发觉那片浓烟所起之处,正是自己最关心的“八角钟楼”,不禁急得顿足叫道:“谢师弟与奚师弟,老六和季儿的伤势如何?‘八角钟楼’有警,你们快去……” 话犹未了,那黑衣少女业已把握着黄鹤飞分神旁注的机会,蓦然抢步欺身,冷森森寒芒闪处,一剑分心刺到。 换了旁人,真还不容易应付这种猝然袭击,黄鹤飞一派宗主,毕竟功深,厉啸起处,一式“山魈探臂”,挥剑迎去。 黑衣少女想不到他分神发话之下,居然还应变得如此迅疾,不禁招术略为用老地被黄鹤飞一剑迎个正着! 黄鹤飞在这招“山魈探臂”以上,足足凝贯有十一成左右真力,认为对方武学虽高,终是女流之辈,内劲难免稍弱,多半会被自己把长剑震出手去。 谁知他所料不对,黑衣少女的内力虽然脆弱,长剑并未出手,只被黄鹤飞震得往外荡出数尺! 但她应变也极机警,长剑既被荡出,索性提气纵身,高高拔起了四丈七八! 这样一来,不仅解消了兵刃被人荡出,胸前门户洞开的受制弱点,并就势变招,再度发动攻势,半空中微咬银牙,厉声叫道:“一派掌门,毕竟不凡,你再接我这招‘散雪飞霜’的回环三式!” 发话时,身形已折,头下脚上,震剑发招,剑身寒芒闪烁,果如无数雪花,漫空飞洒而落! 黄鹤飞知道厉害,哪敢怠慢,遂也施展出一招自己最得意的“九转天罗”,长剑挥处,在面前布起了密密剑网! 黑衣少女的漫天剑花,凌空三变! 黄鹤飞的密密剑网,毫隙皆无! 铮!铮!铮! 三声清脆龙吟起处,显示出他们在这刹那之间,业巳对了三剑! 这三剑相合,虽是微触即分,但双方均系贯足全力施为,任何一方若是弱了分毫,也必立落下风,非死即伤! 如今,三剑互击之后,胜负依然未分,黄鹤飞不禁越发心惊,暗忖这年纪轻轻的黑衣蒙面女子,不知究竟是何来历?居然是连真力内劲方面,也能与自己旗鼓相当! 这时,“八角钟楼”方面的浓烟,业已变成熊熊烈火,人声也越来越发嘈杂! 谢鑫华与奚洪两人,正在为李岐、吴季方包扎断臂伤势。 黄鹤飞心急“钟楼”要地,但又试出黑衣少女功力甚高,三师弟谢鑫华与七师弟奚洪,业已有人负伤,恐怕绝非其敌?除非“鬼谷剑客”岳华阳,仗义相助,或…… 他刚刚想到此处,卜星楼业已看不过去地一旁笑道:“黄掌门人,你尽管赴援‘八角钟楼’,此地之事由我与岳兄,代你招呼便了!” 黄鹤飞巴不得有此一语,遂向谢鑫华叫道:“三师弟,你在此陪同岳大侠、卜老弟应敌,七师弟与我把六师弟及季儿,带回‘八角钟楼’!” 黑衣女子此时似已试出“追魂七剑”黄鹤飞,果甚厉害,遂也未加阻挡,任凭他与那受轻伤的奚洪,把李岐、吴季方二人弄走: 直等黄鹤飞向岳华阳、卜星偻略打招呼,匆匆驰去以后,她方冷笑一声,傲然问道:“方才是谁自告奋勇,要替黄鹤飞挡事?” 卜星楼见她明知故问,遂简捷答道:“是我!” 黑衣少女的目光,又从面罩电射而出,对卜星楼略一打量,缓缓说道:“你是谁呢?既非‘天目’门下,何必多管闲事?难道未听说过‘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吗?” 黑衣少女这次发话,与对黄鹤飞发话时,完全不同,她的话音语气,甚至于从面罩里所射出的目光,均来得柔和许多,不太凌厉逼人。 卜星楼一抱双拳,微笑答道:“在下卜星楼,姑娘可否也赐告尊姓芳名,以便答话?” 黑衣少女摇头说道:“你先把为何多管闲事的问题,答覆以后再说!” 卜星楼尽量将语音放得柔和地含笑说道:“江湖事原由江湖人管,我辈游侠四海,专削不平……” 话方至此,那黑衣女子,忽又厉声叫道:“不平?你认为有何不平?” 卜星楼依然不带丝毫火气地微笑说道:“天目派最多闭关自守,稍嫌狷傲,却并未为害江湖,有什么重大恶迹?” 黑衣少女听到此处,不禁“嘿嘿……嘿嘿……”地发出了一阵森森冷笑! 卜星楼扬眉问道:“姑娘为何这等发笑,我有甚话说得不对?” 黑衣少女冷笑说道:“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追魂七剑’黄鹤飞为何特别关心他卧眉峰的那座八角钟楼?” 这句话把卜星楼问得一愕,不禁向未随黄鹤飞同去,留在此地的谢鑫华,投过一瞥询问眼色! 谢鑫华神情一震,急说道:“卜老弟莫要听这丫头信口雌黄,八角钟楼是本派机密重地……” 黑衣少女又发出一阵冷笑,接口说道:“哼,什么‘机密’?常言道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天目派’在那八角钟楼中,淬炼七柄见血封喉的奇毒长剑之举,难道不是意图大兴杀孽,危害武林吗?” 谢鑫华见本派中莫大机密,竟被这黑衣少女一口叫出,不禁骇异欲绝,正待设法辩解之际,那位来此后,从末发过话的岳华阳,突然摆手说道:“姑娘,‘天目派’是否淬炼奇毒长剑,与你何干?你何必多口,强出头呢?” 黑衣少女口舌甚利,丝毫不假思索地指着卜星楼,朗声答道:“他刚才不已说过,既是江湖人,所管的无非江湖事吗?” 岳华阳微笑问道:“姑娘,你是一人来管闲事?还是……” 他一面说话,一面却对那火光冲天,人声嘈杂的八角钟楼方向,瞟了几眼。 黑衣少女反应极快,不等岳华阳话完,便即问道:“你以为我还有党羽?怎不想想我若是结党而来,定必设法羁绊黄鹤飞,不会让他轻易走掉!” 岳华阳微笑说道:“常言道:‘君子不乘人之危’,今夜‘卧眉峰’内,事变迭起,姑娘若与其他来袭之人,不是一路,且请暂时退去,改日直接登门,光明磊落地向黄掌门人责以大义,问他淬炼毒剑,是何居心?否则,便请在我与这位卜老弟中,任选一人,赐教百合!” 卜星楼听得剑眉微蹙,暗忖这位“鬼谷剑客”,不仅心计极工,口舌更利,真是一位标准枭雄角色。 黑衣少女听完话后,目注岳华阳道:“尊驾何人?可否见告?” 岳华阳笑道:“在下岳华阳,小号‘鬼谷剑客’,名微人轻,恐怕不会入姑娘玉耳!” 黑衣少女失笑说道:“岳大剑客,你太谦虚了! ‘鬼谷剑客’的声誉,在当世武林中不知比‘追魂七剑’黄鹤飞要高出多少?我就卖你一个面子,改日再来便了!” 语音一了,黑衣飘处,巧纵轻登地便住那片参天峭壁之上,攀援而去。 谢鑫华一来因这黑衣少女,知道本派重大秘密,二来更愤于师弟李岐,师侄吴季方的断臂之仇,遂不想让对方就此走脱。 他趁着那黑少女飞身登壁之际,猛一扬手,打出了四五点寒星,并嗔目厉声喝道:“丫头不要走得这等轻松,我李师弟和吴师侄的两条手臂,向谁要呢?” 黑衣少女施展绝顶轻功,左手抓住峭壁间一块突石,骄躯略转,顺手微扬,便以劈空暗劲,把那四点寒星,一齐震落,并向谢鑫华冷笑叫道:“谢鑫华,你别不要脸了,凭你也能留得住我,若不是看在岳大剑客份上,最低限度,你也得再送我两条胳臂!” 冷笑一落,身形又腾,谢鑫华明知不是对方之敌,正愧恨交集,拿不定应追应忍,岳华阳淡然笑道:“谢兄,穷寇莫追,虽然这位姑娘,欠了‘天目派’的两只手臂,但她既已答应改日拜山,你也就高抬贵手,暂时饶她一条小命去吧!” 这几句话,使谢鑫华听得好不刺耳。 因为,谢鑫华明明不是黑衣少女之敌,则岳华阳说“饶她一条小命去吧”之语,且系反面着笔,本意却劝谢鑫华莫要不知利害地白白再送掉一条性命! 谢鑫华心中难过,脸一绯红地赧然叹道:“多谢岳大侠指点,谢鑫华技不如人,倘若追去,委实白白送死!” 卜星楼见他神色极为懊丧,遂想加以慰解,故意截断谢鑫华的话头,含笑说道:“谢兄,此间事暂已告一段落,不必再提,倒是黄掌门人所极为重视的‘八角钟楼’方面,仍火光未熄,人声如沸,足见恶斗方酣,我们还是从速赶去,为黄掌门人打个接应才好。” 谢鑫华闻言,怔了一怔,未曾立即答话。 岳华阳何等机警,见状之下,立即双眉微挑,向谢鑫华冷然问道:“谢兄似乎有所疑难?莫不是我们前往‘八角钟楼’赴援之举,有何不便吗?” 谢鑫华赔笑说道:“岳大侠是明白人,请千万莫怪罪,因那‘八角钟楼’是本派机密重地,慢说外人,便是‘天目派’中人物,除非持有掌门人的‘七剑符令’,或奉掌门人特命者外,也不许擅入半步!” 岳华阳“哦”了一声,向卜星楼微笑叫道:“卜老弟,你听见没有,我们既不便前去‘八角钟楼’帮忙,却何必使‘天目派’中的一员大将,平白留此陪客?还是识趣一些……” 谢鑫华听出岳华阳颇有不悦之意,不禁异常尴尬地苦笑说道:“岳大侠莫要误会……” 岳华阳哪里还肯听他作甚解释,冷笑一声,摇手说道:“有烦谢兄转语黄掌门人,就说岳华阳、卜星楼知机识趣,就此告别!” 话完,不等谢鑫华答话,便拉着卜星楼,面罩寒霜,双双离去。 卜星楼边行边向岳华阳含笑问道:“岳兄因何为了这点小事,一怒而行,不再帮那……” 岳华阳摇头一笑接口说道:“我不是‘一怒而行’而是‘佯怒而行’,因为‘天目派卧眉峰’中,分明已属是非之地,我们和黄鹤飞无深厚交情,何必趟这浑水?” 卜星楼看他一眼笑道:“岳兄,你难道不曾听出,‘天目派’是在那座‘八角钟楼’之中,淬铸七柄奇毒长剑吗?” 岳华阳淡然笑道:“他淬铸他的毒剑,与我何干?” 卜星楼笑道:“天目派淬铸毒剑之意,自然是为了要向‘九华派’寻仇,故而剑一铸成,武林必乱……” 岳华阳不等卜星楼话完,便自狞笑说道:“原要它乱,越乱越好,卜老弟莫非还不知道,乱世才容易造英雄吗?” 卜星楼道:“岳兄言之有理,小弟本想易容变服,闯趟‘天目山卧眉峰’的‘八角钟楼’,盗它一柄毒剑玩玩,但听你这样一说之后,却又觉得不必去了!” 岳华阳微笑说道:“老弟这盗柄剑儿玩玩的想法,倒颇有趣,可惜目前不是时机,最少也要等三天以后再去。” 卜星楼愕然问道:“岳兄,你这‘目前不是时机’一语,涵义如何?” 岳华阳应声答道:“一来,我们刚与‘追魂七剑’黄鹤飞分手,彼此印象犹新,即令易容变服而去,仍恐会被他从举止神情上,看出本来面目,自寻无谓烦恼!” 卜星楼点头说道:“岳兄虑得不错。” 岳华阳继续笑道:“二来,今夜既已有人去盗‘钟楼毒剑’,则得末得手?尚不知情!万一剑已被人盗走,我们空跑一趟,并替人顶上黑锅,岂非冤枉透顶?” 卜星楼失笑说道:“岳兄委实高明,若非你这样一加解释,我真会傻头傻脑地去把这冤枉的黑锅,背在身上!” 卜星楼装出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神情,向岳华阳抱拳笑道:“岳兄,小弟对你简直钦佩万分,我觉得不必追随什么名门大派,?灰佬挚喜黄嵝沸锹ケ憧勺龀鲆环鼐斓暮浜淞伊沂乱担 ?p>  这几句话,捧得既极适时,又极得体,自然使岳华阳心花怒放,神采飞扬地扬眉笑道:“卜老弟,以你的才华根骨,何愁世无伯乐,不识骅骝?我在十日之内,必可替你引见一位旷代武林怪杰!” 卜星楼知道岳华阳业已渐渐上钩,遂越发装出一副欣喜神色,向他长揖称谢地含笑叫道:“多谢岳兄,你在‘梁山红谷’,对我有救命深恩,如今又对我有提拔厚德,卜星楼所谓有生之日,皆感戴之年!但……” 岳华阳笑道:“老弟但些什么,怎不痛痛快快地说下去?” 卜星楼道:“小弟有点意见,似乎略觉狂妄,不好意思说出。” 岳华阳微笑说道;“凡是英雄人物,多半均有几分狂气,老弟无论有何意见,但说不妨!” 卜星楼剑眉微挑,目闪神光地岸然说道:“我觉得如其作第二流的英雄,不如作第一流的英雄!” 岳华阳笑道:“贤弟对于第一流英雄,和第二流英雄,是怎样分法,按武功?按身份……” 卜星楼摇了摇手,接口笑道:“不是,不是,我因适才听了岳兄之言,触动灵机,是从‘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这两句话加以分别!” 岳华阳向卜星楼看了一眼,尚未发问,卜星楼便继续扬眉说道:“小弟认为造时势的英雄,是‘第一流英雄’,被时势所造的英雄,是‘第二流英雄’,岳兄意下如何?” 岳华阳“哦”了一声,目注卜星楼问道:“卜老弟莫非打算创造时势?” 卜星楼点头答道:“创造时势岂不比被时势创造,来得强些?” 岳华阳忽然目中闪射出诡异光芒,阴森森地笑了一笑问道:“卜老弟,你打算怎样创造时势?” 他怀疑之心甚强,卜星楼的警戒之心也切,业已觉得自己虽煞费苦心,仍未博得岳华阳的绝对信任,遂一耸双肩,摇头笑道:“我只有这种想法,却不知应该如何去做?岳兄号称‘鬼谷剑客’,定具旷世之才,你……” 岳华阳听到此处,目中疑光虽敛,却仍不露丝毫口风地截断卜星楼的话头,叹息一声说道:“创造时势,谈何容易,但老弟既然有此雄心,我们且等待机会,再作区处便了。” 卜星楼表面唯唯称是,心中却暗自嘀咕,深觉这位“鬼谷剑客”岳华阳太以厉害,自己若想探出他的底细,必须时刻小心,不能漏出丝毫的破绽,否则便难免弄巧成拙,反而偾事! 这时,“卧眉峰”中的浓烟火光已熄,嘈杂人声已静,分明“八角钟楼”之变,业已告一段落! 卜星楼与岳华阳忽然发现有两人一面谈话,一面从横侧的小路之上,缓缓走来。 他们知道这两人必是“天目派”中人物,遂悄悄藏入暗影以内,凝神倾耳地希望能听得些有关消息。 果然,那两人正是“天目派”门下弟子,左面一人,边行边自叹道:“今夜这场祸变,着实不小,李六叔断去一臂,吴大师兄伤重致死,‘八角钟楼’又遭焚毁,‘毒剑’被盗,连三大护法中的徐护法,也受了重伤,难怪掌门人几乎急怒成疯,派遣谢三师叔,连夜赶赴‘天台’,拜请本派中两位退隐前辈,驾临‘卧眉峰’,商议复仇之事!” 右面一人说道:“火焚‘钟楼’,盗去‘毒剑’的来敌只有两人,又均蒙面黑衣,连对方身份来历,尚未摸清,这仇如何报法?” 左面那人说道:“常护法说是他从对方的功力招式之中,业已看出一二分端倪,但尚不敢遽下断语,要等那两位前辈到来,再复互相研判!” 右面一人,默然片刻,又复诧然说道:“三大护法来迟了半步,分明先被对方攻入‘八角钟楼’,并纵火焚烧,却为何只盗走六柄淬毒长剑,还替我们留下一柄?” 左面那人,苦笑不答,两人也就渐行渐远。 岳华阳向卜星楼看了一眼,扬眉笑道:“卜老弟,你是聪明人物,且猜猜对方为何只盗走六柄淬毒长剑,还留下一柄?” 卜星楼心中虽然明白,盗剑人的这种举措,异常阴险狠辣,大概是要留下一柄毒剑给“追魂七剑”黄鹤飞,好让他仗以向“虬髯神龙”石振天寻仇,把“天目”“九华”两派,造成火水不容,两败俱伤局面。 但他智慧虽高,却不得不敛刃藏锋,对这号称“鬼谷剑客”,显然刁钻绝伦的岳华阳,有所保留地摇头笑说道:“岳兄,你大抬举我了,小弟只知道偷鸡摸拘的小贼们倒有这种规矩,凡去偷人家所豢鸡鸭之际,最少要留下一只,不许完全偷尽!” 岳华阳“哦”一声,扬眉问道:“这不许偷尽的规矩,用意何在?” 卜星楼笑道:“大概是不使养鸡人断了兴趣,等他继续把鸡鸭养肥以后,又可以再去偷上一次!” 岳华阳哈哈大笑说道:“这种理由,虽颇有趣,却扯不到‘钟楼毒剑’之上,因为那七柄毒剑,不仅柄柄均是吹毛折铁的缅铁精钢,连淬剑毒汁,也极难搜集配制,‘追魂七剑’黄鹤飞是绝不可能再炼第二次了。” 卜星楼故作茫然之状,目注岳华阳,苦笑摇头说道:“岳兄,小弟才疏学浅,委实猜不透对方为何在业已得手之下,还要把那淬毒长剑,留下一柄。” 大凡聪明人,多半有桩通病,就是喜欢卖弄聪明!在卜星楼这一装痴作呆之下,岳华阳便犯了这毛病,自显才华地微笑道:“卜老弟,要想猜测对方这种奇妙深奥用意,与江湖经验有关……” 卜星楼不肯放松,乘机奉承,接口笑道:“岳兄交游四海,江湖经验,可称极为丰富,小弟倒要请教请教,你对这桩难解之事,有何高明看法?” 岳华阳经他这样一捧,自然更不免卖弄聪明地目闪精芒,轩眉说道:“我认为对方是特意留下一柄毒剑,好让‘七剑追魂’黄鹤飞,仗以向‘虬髯神龙’石振天寻仇,‘九华’、‘天目’两派,便冤仇纠缠,无时能了,再由此扩大纠纷,便可把武林中闹得鸡犬不宁,天翻地覆……” 因为他毕竟精明,业已发现自己为了卖弄才华,有所失言。 他好生后悔,心想“卧眉峰”之事,分明又是一个嫁祸石振天、石飞红父女的大好良机!偏偏自己为了卖弄聪明,得意忘形,竟弄反立场地替石家父女解脱嫌疑,作了义务辩证。 如今,大错已成,倘再饰辞推翻自己适才的一番理论,必然越描越黑,格外漏洞百出!故而,他只好憋着一肚皮闷气,默不发话。 卜星楼见他不语,也不再说。过了一阵含笑道:“小弟目前尚有私事待理,只要岳兄不加鄙弃,肯予提携,则请定一地点,卜星楼于一月以后,必当前往拜谒。” 岳华阳双眉一挑,方欲发话,忽然神情微怔,过了片刻之后,才回复常态地向卜星楼笑道:“好,目前我也有事,卜老弟如愿与我深交,便请于一月以后,赶到‘河南伏牛山’的‘修罗谷’口相见!” 卜星楼连连点头,岳华阳又向他投射了两瞥深沉目光,谲笑一声,挥手为别,脚下加快地独自先行离去! 数图图档,, 第四章 修罗玉女 卜星楼因岳华阳本与自己从容同行,忽又走得急促,其中必有特殊缘故。但这种特殊缘故,他一时猜不出来,只好边自信步前行,边自心中思索。 忽有一阵歌声,从前面传来。 这歌声异常娇脆,分明是女子所为,卜星楼倾耳凝神,听出唱的是:“放眼江湖魑魅多,纷纷扰扰究如何?看奴施展拿云手,尽扫群魔发浩歌!” 卜星楼听得心中一愕,暗忖此女何人,口气居然不小! 歌声来处,本不甚远,卜星楼转过了一片峭壁,便看见有位黑衣女子,倚松独立,口中歌声方歇。 这女子姿容甚美,看去约莫二十上下光景,身上穿的是套黑色紧身劲装,肩头微露剑柄,颇为刚健婀娜! 卜星楼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细看,只匆匆瞥了一眼,便从那女子身边走过。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忽然扬眉叫道:“喂,卜仁兄,我们也总算曾有一面之缘,怎么再度相逢之下,你竟架子这样大,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上一个!” 对方这一开口说话,卜星楼心头又是一惊,因从语音语意中听出,这黑衣女子,就是适才在“摩天壁”下所遇之人! 她在“摩天壁”下,身上穿有黑色长衣,脸上戴有黑布罩,使自己未睹庐山真面目,如今露出本相,居然如此年轻,姿色也颇美好,只嫌眉间带煞,颧骨也稍高一些,仿佛有点阴森森的意味。 卜星楼目中打量,心中忖度,一抱双拳,含笑说道:“原来姑娘就是适才在‘摩天壁’下,大展神威的那位侠女,卜星楼多有失敬!” 黑衣女子笑道:“你方才曾要代那‘追魂七剑’黄鹤飞和我动手,如今还有没有这种意思?” 卜星楼微笑答道:“适才我因是黄鹤飞的座上宾,不得不表示愿助主人……” 黑衣女子不等他话完,便即接口笑道:“如今呢……” 卜星楼也自接口笑道:“如今我和黄鹤飞之间的临时宾主关系已告终了,怎么还会与姑娘在敌对地位?” 黑衣女子双眉微挑,含笑说道:“既然不站在敌对地位,莫非你打算和我交朋友吗?” 换在平时,卜星楼与石飞红结为知心密友,定然决不会再亲近其他红妆!但如今却因明知这黑衣女子,和火焚钟楼,盗去毒剑之人,必系一党,甚至于可能便是支使岳华阳,到处散布谣言,企图引起武林混乱,得遂争霸雄心的幕后主持人物,遂只好从权达变地含笑说道:“卜星楼是武林末学,学艺低微,倘蒙姑娘不弃下交……” 黑衣女子摇手笑道:“卜兄不必客气,我看你英华内敛,神仪外宣,分明有一身绝佳功力,不会在那自以为了不起的‘鬼谷剑客’之下!” 卜星楼见这黑衣女子,不仅功力甚高,眼力也甚厉害,遂戒意更深地谦然一笑说道:“姑娘过奖,卜星楼尚未请教姑娘的芳名上姓?” 黑衣女子笑道:“我姓杨,名小真,岳华阳他们却把我叫做什么‘修罗玉女’!” 卜星楼闻言之下,脑中电转,知道对方无意间露了破绽,果与岳华阳早就相识,但却仍想不出这“修罗玉女” 杨小真,是何来历? 杨小真两道水灵灵的目光,凝注在卜星楼英俊的脸庞之上,扬眉一笑叫道:“卜兄,我知道你的心中,正想些什么事儿?” 卜星楼为了试探此女的聪明程度,遂含笑问道:“杨姑娘除了武功超绝以外,还会‘传心术’吗?” 杨小真嫣然一笑答道:“我虽不会什么‘传心术’,却可猜得出你心中,如今正想着两件事儿!” 卜星楼“哦”了一声,扬眉笑道:“杨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杨小真笑道:“你心中所想的第一件事,便是揣测我‘修罗玉女’杨小真,究竟是何来历?” 卜星楼觉得关于此点,不须否认,遂点头笑道:“杨姑娘确实冰雪聪明,猜得不错!” 杨小真颇为得意地继续娇笑说道:“你心中所想的第二件事定系揣测我与夜袭‘卧眉峰’,火焚‘八角钟楼’,盗去毒剑之人,是否一路?” 卜星楼心中暗惊此女头脑聪明,心思灵巧,又是一位厉害人物!但口中却加以否认地摇头说道:“杨姑娘,你前一猜颇为有理,后一猜却完全错误,我与‘天目派’毫无渊源……” 杨小真听到此处,便连摇双手,截断卜星楼的话头含笑说道:“我知道你与‘天目派’没有渊源,否则,‘追魂七剑’黄鹤飞在钟楼告急之时,早就会邀你同去相助!” 卜星楼笑道:“杨姑娘真是明白人,但在下既与‘天目派’毫无渊源,又怎会关心什么‘钟楼毒剑’,来对杨姑娘有所猜测!” 杨小真微微笑说道:“你不要辩白,我猜得不会有错!因为仅仅用‘好奇’两字,便可以构成你的猜测理由!” 卜星楼惊于对方的口舌犀利,索性不加否认地轩眉笑道:“好!就算杨姑娘猜的对,不知你对这两桩疑问,可否赐予解答?” 杨小真看他一眼,嫣然笑道:“我不打算白白答覆,你肯不肯付些代价?” 卜星楼心中一跳,应声说道:“什么代价?杨姑娘请先说出,我才知道付得起付不起呢。” 杨小真妙目流波,含笑说道:“简单得很,一不要你黄金万两,二不要你至宝奇珍,只要你陪我去办件事儿,办完后,马上答覆你的两桩疑问!” 卜星楼皱眉问道:“杨姑娘,你要我陪你去往何处?办件什么事儿?” 杨小真在神色上,略显不悦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畏首畏尾,这样胆小,没有一点英雄气概,我是去找人打架,你敢陪我去吗?” 卜星楼一来蓄意与这位“修罗五女”结识,藉以刺探机密,二来也为对方所激,遂剑眉微扬,含笑答道:“杨姑娘说哪里话来,既然游侠江湖,怎会怯于打架?你便是上天去闯灵霄殿,下海去闹水晶宫,我也敢陪你前去!” 杨小真欣然笑道:“卜兄是否一时激动的随口之语? 你不去无妨,莫要半途而废,才令人扫兴煞风景呢!” 卜星楼傲然笑道:“杨姑娘,卜星楼在当世武林中,虽然名不出众,艺不惊人,但却尚有些男儿气概!丈夫一言,如白染皂,决不会出尔反尔的!” 杨小真眼波流转,含笑赞道:“卜兄既然这等说法,杨小真自承失言,我们走吧!” 卜星楼即与这位新结识的“修罗玉女”,相伴同行。 男女结识之初,大半均会设法向对方展露自己长处,博取好感,故而这一路上的谈话之中,范围极广,几乎对于各种文武知识,无所不包。 但因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再加上卜星楼志在查探秘密,自然会把自己那一肚子文武学问,深藏不露地保留了相当程度! 他一面隐藏自己,一面侦察别人之下,不禁怦然心惊,发现这位“修罗玉女”杨小真,既极渊博,又极聪明,着实不同流俗。 尤其是他们一段相当长的旅途之后,卜星楼越发吃惊不小。 如今业已确定,“修罗玉女”杨小真,竟是直奔“九华”而去! 卜星楼心中虽惊,口中却不便直接探问,只好旁敲侧击地指着前方的朦胧山影,含笑说道:“杨姑娘,这皖南一带,景色不错,你看那远远的朦胧青痕,便是久负盛名的九华山了!” 杨小真嫣热一笑,点头说道:“卜兄说得不错,我们到了那里,也就到了地头!” 卜星楼这时方“哦”了一声,顺着杨小真的话头扬眉笑道:“杨姑娘既是奔向‘九华山’,莫非要想斗斗‘九华派’吗?” 这样问话,显得十分自然,不会启人疑窦!但杨小真却摇头说道:“我不是要斗‘九华派’,是要斗斗那‘九华派’中的‘第二高手’!” 卜星楼听得愕然,目注杨小真,皱眉问道:“杨姑娘,恕我见闻疏浅,请加指教,‘九华派’的‘第一高手’是谁?” 杨小真嫣然笑道:“据我所闻‘九华派’中的‘第一高手’自然是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但‘第二高手’却不是石振天的一群师弟,而是她女儿石飞红!” 卜星楼笑道:“杨姑娘为何不挽弓挽强地去斗‘第一高手’?却退求其次地去斗‘第二高手’?” 杨小真秋波微转,含笑说道:“卜兄此语,虽然一片雄心,但却有所不知,‘虬髯神龙’石振天身为一派掌门,江湖闯荡多年,成名不小,结仇也多,自有他的冤家对头,前去斗他……” 卜星楼听她说到此处,故作恍然地接口笑道:“我明白了,杨姑娘是与那石飞红有些仇隙……” 话犹未了,杨小真便摇头笑道:“卜兄猜错了,我与石飞红从未相识,彼此毫无什么前隙夙仇。” 一顿又道:“我听得江湖人言,石飞红是年轻一辈中,极为杰出的巾帼女杰,遂想找她斗上一斗,倒看她是否徒负虚名?或杰出到什么程度?” 卜星楼站住脚步,“哦”一声说道:“我想起一件事来了,石振天、石飞红父女,如今都不在‘九华山庄’,我们‘九华’之行,暂时不必去了!” 杨小真诧然问道:“卜兄此语,从何而来?” 卜星楼道:“我是先到‘九华’,后去‘天目’,故而知道石振天父女,因事外出,短期内不会回转‘九华山庄’!” 杨小真闪动着两道水汪汪的目光,向卜星楼盯了几眼,轩眉问道:“卜兄,你去‘九华’何事?” 卜星楼答道:“我是问罪而去,打算向那‘虬髯神龙’石振天要点公道!” 说完,不等杨小真再问,便把“梁山红谷”之事,向这位“修罗玉女”,仔细说了一道。 其实杨小真除了卜星楼的师门来历,以及与石飞红新近订交两事不知之外,早就对其余各节,知道得很详细了。 但如今听他叙述旧事,毫无虚言,也毫无怀疑岳华阳及袒护“九华派”之处,遂使杨小真越发放心,对卜星楼情思加强,想把这位风神秀绝的少年英雄,俘为裙下臣虏,参加自己的阴谋集团,成为核心分子。 直等卜星楼把话讲完,杨小真方以一副极表同情的神色,向他含笑说道:“原来卜兄身世如此孤零,但请不必伤感,小妹负责替你介绍到一位功力卓绝的旷代高人门下……” 话方至此,忽然听得身后远远传来了一阵至为迅疾的步履之声。 杨小真语音一顿,回头望去,只见二三十丈以外,有两条人影,如飞驰来。 这两人脚程极快,展眼间便在丈许以外,止步卓立。 左面那人是个身材高大,威仪凛然的虬髯老者。 右面那人是个蓑衣竹笠的清癯年老渔人。 他们本来疾驰,因发现杨小真和卜星楼,在向他们注目打量,遂也停下脚步。 杨小真因看出这两人均是神仪不俗的内家好手,想故意找岔逞能,在卜星楼面前,卖弄卖弄,遂扬眉问道:“你们两个糟老头子,怎不走你们的路.却停下来看我则甚?” 虬髯老叟闻言,双眉微皱,尚未答言,那渔夫打扮的老者,已自笑嘻嘻地答道:“姑娘,人好好色,理之常情,你长得这样漂亮,怎不引人注目?故而有人看你,是当然,没人看你,是意外,假若我们老哥儿俩,只看那些山水树石,不向你看上半眼,你才应该发脾气呢!” 卜星楼听得几乎忍俊不禁,暗想这渔装老人,答话俏皮犀利,定然是位极具江湖经验的成名人物。 杨小真果被对方弄得啼笑皆非,只好佯怒叱道:“你这糟老头子,怎么这样油腔滑调,莫非想要找死?” 渔装老人怪笑说道:“姑娘,女孩儿家,一向比较仁慈,你怎么有点反常,如此轻动杀心!” 杨小真勃然叫道:“你能管得了我吗?赶快报个名儿,让我听听你们是些什么样的脚色!” 渔装老人笑道:“小脚色,小脚色,我叫桑凌汉,我这位老哥哥叫石振天!” 杨小真倒退了一步,诧声问道:“他是‘虬髯神龙’,你是‘天池钓叟’?” 桑凌汉点头笑道:“对了,姑娘既把我们两个糟老头子的底细问得清清楚楚,便该礼尚往来,也把你和那小白脸的姓名来历,亮个字号才对!” 杨小真无可奈何,只得扬眉答道:“我叫杨小真,他叫卜星楼,至于来历方面—…嘿嘿……” 卜星楼此时对于“虬髯神龙”石振天的神色变化,颇为注意,因为石振天若已与石飞红父女重逢,在听了“卜星楼”三字以后,必会神色错愕。否则,便是石振天尚未与石飞红见面,才不知道自己是他独生爱女的新交密友。 他这种想法,相当合理,但石振天的脸上神色,却绝无丝毫改变。 “天池钓叟”桑凌汉,业已笑道:“姑娘‘嘿嘿’冷笑之意,是笑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何必用口问,应该用手问,只消彼此比划几招,难道还看不出是什么路数!” 杨小真点头笑道:“你颇为聪明,猜得对了,我正是你所说的这种用意!” 石振天似乎不太愿意与年轻人物动手,侧顾桑凌汉皱眉说道:“桑二弟,人家不愿意说出来历便罢,我们何必……” 卜星楼趁他们对答之际,迅快地以树皮作书,简要地写了他与石飞红结交等经过,草草准备完毕,便在一旁接口发话,抱拳含笑叫道:“石老前辈,在下久仰盛名,难得风萍巧遇,颇想讨教几手绝学高招,老前辈莫非不屑一顾吗?” 他因这时恰好偏头开口,背着杨小真的目光,遂一面发话,一面向石振天连施眼色。 石振天何等江湖经验,一看便知事有蹊跷,加上又复颇爱卜星楼的秀俊风神,便微笑说道:“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卜老弟大概不会无缘无故找我动手的吧!” 卜星楼剑眉一挑,抢前一两步,使杨小真落在身后,完全看不见自己的脸上神情,狂笑连连,朗声答道:“石掌门人,你又猜得对了,卜星楼于八月初三,在‘梁山红砂谷’中,幸脱浩劫……” 桑凌汉听到此处,接口说道:“难怪我适才听了卜星楼之名,便觉耳热,原来老弟就是三位洪福齐天的浩劫余生之一……” 石振天摇了摇手,截住桑凌汉的话头,目注卜星楼皱眉问道:“卜老弟,‘梁山红谷’的惨祸之讯传来,曾使石振天顿足流泪,深为叹息,不知老弟忽然向我提起此事则甚?” 卜星楼又向石振天使了两个眼色,然后才以一种冷峻语音说道:“根据‘霹雳手’潘雷,‘鬼谷剑客’岳华阳,既在下等三名幸逃大劫之人,就‘粱山红谷’的实际情形,加以仔细研究,深觉这场劫数,未必出于天意,可能竟是人为,石掌门人指地定约,本身避不到场,只随意派遣两人,换得数十位武林豪雄性命,委实本轻利重,似乎落了有何预谋疑嫌?卜星楼遂特来拜访,希望石掌门人能给我一些公道。” 石振天虽见这卜星楼一再向自己连施眼色,却仍弄不懂对方用意,只得苦笑一声皱眉说道:“不瞒卜老弟说,已有当世武林中,八大门派的首脑人物,为了此事,联名具柬,邀我于明年八月初三的正午以前,到‘粱山红谷’一会,是非黑白,届时自明,卜老弟何妨暂且忍耐,把这笔帐留到那时,和我作一总结!” 卜星楼利用石振天说话较长机会,暗运“蚁语传声” 神功,向这位“九华派”掌门人,悄然说道:“石伯父,小侄与飞红贤妹,交谊甚厚,如今系为了 ‘梁山红谷’、‘天目红楼’等两桩疑案,向这杨小真身上查探重要线索,请石伯父与小侄动手,将我略为逼开,并请让桑前辈绊住杨小真,好让小侄把件要紧东西呈上!” 石振天闻言,方始恍然大悟,这时他语音已了,卜星楼遂改暗语为明言地扬声叫道:“石掌门,不管你如何舌粲莲花,卜星楼今日也非向你请教上三百回合不可!” 杨小真果然被卜星楼瞒过,听得还不住含笑点头,认为自己目光不错,这英俊少年,委实值得以情丝笼络,收归裙下! 石振天因已获得卜星楼密语示意,遂佯作勃然震怒地轩眉叱道:“狂妄小辈,凭你也配和我斗上三百回合,只要你能逃得出五十招外不落败象,石握天便不再执掌‘九华’门户!” 说至此处,目注桑凌汉,冷然叫道:“桑二弟,你去和那丫头招呼,但彼此毕竟无甚深仇,不必太下辣手,只让他们知道天高地厚,并摸摸对方是甚来历便可。” 卜星楼这时却退到杨小真身边,向她低声说道:“杨姑娘,你去斗斗那‘天池钓叟’桑凌汉,我来向这颇负盛名的‘虬髯神龙’讨教几招!” 杨小真低声答道:“石老头显然要比桑老头难斗,卜兄小心一点,倘若有甚……” 卜星楼点了点头,接口笑道:“多谢杨姑娘关怀,我到了自知不敌之际,会自找台阶,或是向你招呼,求取接应!” 杨小真嫣然一笑,两人遂各自疑神肃立,与石振天、桑凌汉双双对阵! 石振天因虽是假戏真唱,也必须唱得逼真,遂端起一副掌门人的派头,冷笑叫道:“卜星楼,你怎么不赶紧进招?莫非竟无知狂妄得还要老夫占你便宜地先发掌吗?” 卜里楼剑势一挑,扬声说道:“好,我就先行进攻,请石掌门人恕卜星楼无礼得罪!” 语音甫落,左掌微圈,右掌猛推,一招“老骥追风”,便向石振天胸前击去。 卜星楼断定岳华阳必与杨小真互相勾结,故而为了证实自己向岳华阳所作谎言,特意在一开始发招之时,用的是已故武林前辈,“追风神叟”呼延泰的独门“追风神拳”。 因呼延泰生前与恩师“昆仑处士”戚长春交谊甚厚,对自己也时加指点,如今冒充他的门下,以掩饰身份,委实极为妥当,无虞败露。 石振天一见卜星楼出掌发招,便扬眉狂笑叫道:“卜星楼,原来你竟是死鬼‘追风神叟’呼延泰的门下,但对于这套‘追风神拳’却因火候不够,比他自己施为威力相差太多!不是老夫发句狂言,你在我掌下,连十招之数,都未必逃得过去。” 一面发话,一面双掌微分,果然轻描谈写地便拆散了卜星楼这招“老骥追风”,并就势欺身进步,骈指如风,疾点卜星楼的期门大穴。 杨小真此时也与“天池钓叟”桑凌汉双双对阵,但仍分神关注卜星楼地急急叫道:“卜兄,石老头用的是‘倒剪寒梅’手法,其中变化太妙,你不可轻敌,最好是闪避一下,莫要硬接!” 卜星楼一面喜于石振天与自己配合巧妙,一面借着杨小真的这些话儿如言后退,一式“黄鹄倒飞”,便自飘出了两丈左右。 桑凌汉业已得了石振天的暗中招呼,要他尽力绊住杨小真,遂狂笑连声地接口叫道:“杨姑娘,你不要再管他了,且试试我老渔夫这一百二十八招‘钓鳌’手法,是否还有?恍┒赖街Γ俊?p>  桑凌汉在眼力方面,比石振天还要厉害,他早就看出这一双男女,年岁虽轻,却均是身负奇技,一个精华内敛,一个锋芒外露,两相比起来,似乎还是精华内敛的卜星楼,来得强胜一些。 他看得既清,自不轻敌,一开始便施展出自己的得意看家绝学“钓鳖手法”,幻出漫天掌影,把杨小真密密罩住。 杨小真除了火候略差以外,一身功夫,真足以与当代武林的各派长老,互相颉颃! 但如今因被“天池钓叟”桑凌汉抢占先机,而“钓鳖”手法,又有一百二十八招,极为繁复奇妙,威势绝伦,遂在短时间内,处处受制地落于被动地步! 这时,卜星楼渐退渐战,渐战渐退地,业已与杨小真距约数丈,遂又用“蚁语传声”功夫,向石振天笑道:“石伯父,小侄意欲深入对方阴谋组织的核心之内,刺探重大机密,为整个武林除害,并查明‘梁山红谷’、‘天目红楼’两案,替‘九华派’既红妹洗刷清誉,故而不得不用苦肉之计,取信对方,请石伯父用七成真力,伤我一掌,并把我身后的‘干将剑’夺去,因这柄前古神物,关系非浅,小侄带在身边,太也不便。” 石振天闻言,一面继续动手,一面也以“蚁语传音” 功力,向卜星楼问道:“卜贤侄,小女石飞红,现在何处?” 卜星楼悄悄答道:“杨小真狡诈多疑,石伯父不必多问,请即下手夺剑,小侄已将一切有关之事,极为简要地以树皮代笺写明,缠在干将古剑的剑柄之上!” 石振天闻言, 知道卜星楼业已煞费苦心,遂点了点头,发出一阵龙吟狂笑,厉声叫道:“无知小辈,你替我拿命来!” 人随声起,高拔五丈有余,然后再掉头扑下,双臂张处,十指如钩,宛若鹰隼剽悍,神龙矫矢般向卜星楼的当头飞落。 杨小真虽被“天池钓叟”桑凌汉抢占先机,施展钓鳌手法,围住身形,但在闪展腾挪之间,仍不时抽空看看卜星楼与石振天动手情况,深恐他有何重大危险! 如今,石振天这一狂笑发话,杨小真自然越发心惊,目光一瞥之下,不禁急声叫道:“卜兄,这是石老头名震乾坤的‘神龙八式’之一,你赶紧闪退,千万不要惹……” 一语未毕,石振天恍似龙降九天,左掌一圈,右掌一吐,业已下了辣手。 略一屈伸,半空中加劲前飞,追上倒纵而出的卜星楼,以七成内力,向他胸前凌空印了一掌! 卜星楼一来知道石振天下手不会太重,最多不过勉循自己所请,运上七成功力! 二来认为自己已颇获杨小真的信任,再加上苦肉之计,必然大有所得,遂惟恐伤势太轻地散却全身功劲,拼挨一击,不作任何防卫。 谁知他求功太过,几乎弄巧成拙,连条小命儿都平白送掉。 因为“虬髯神龙”石振天的真气内劲之强,在当世武林内,纵非数一数二,也是极为罕见的高手。 他这凝集七成功力的一记凌空印掌,宛若一枚千斤铁锤,击中卜星楼的胸间,竟打得他闷“哼”一声,身形翻飞而出。 石振天不知卜星楼毫未运气防御,以致伤势极重,还认为他是故意如此,遂右臂一伸,就势捏断丝绳,夺了卜星楼背后的“干将剑”,并向桑凌汉叫道:“桑二弟,我们还有要事待办,何必与这些不堪一击的后生小辈,多作无谓纠缠!”当先驰往“九华”! 桑凌汉自然停手飘身,随同石振天而去,只把那位“修罗玉女”杨小真,气得银牙紧咬,柳眉倒剔。 但她心中虽气,却仍颇为关怀地向卜星楼叫道:“卜兄,你伤得重吗?石老头为何把你背后长剑抢走,难道是柄斩金截铁的前古神物?” 语音了后,卜星楼仍自俯仆地下,一动不动,也毫无应声! 杨小真大吃一惊,赶紧闪身纵,察看究竟。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却看得她芳心狂跳。 原来,卜星楼人已晕死,地上并一片殷红,显然他脏腑受伤甚重,才吐出这么多鲜血。 杨小真本就极爱卜星楼风神英朗,对他一见钟情,睹状之下,不禁心酸手颤地把他抱起,倚在自己怀中,为之诊察伤势。 石振天七成真力的凌空一掌,足能裂石开碑,卜星楼求好心切,散去功劲,完会放弃防卫之下,照说应该立告魂飞,决无幸理。但练武人的潜力,毕竟可以随心散聚,卜星楼觉得自己对于石振天的凌空一掌,无法承受之际,自然便加防卫,所炼“先天太乙神功”,便因念动而生! 仓卒凝功,灵效大减,卜星楼不过只保存了一丝心脉,未为石振天震断,脏腑间的伤势,仍极严重。 杨小真诊察结果,发现卜星楼业已魂游墟墓,仅剩奄奄一息,妙目中所含情泪,便忍不住地如泉而落。 她呆了片刻,银牙微咬,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只紫色玉瓶! 瓶塞一拔,立即异香四散,挹人神爽。 杨小真把瓶中所储,仅有一粒的朱红丹丸倾出,持向卜星楼口边,意欲喂他服下。 卜星楼此时人已晕绝,牙关紧闭,虽由杨小真暂时把他下颚撬开,将那粒朱红丹丸,放入他的口内,仍然无法下咽。 杨小真无可奈何,只好俯下脸去,两唇相接,用自己口内香津,替他送下丹丸,并就势度过几口真气,帮助行开药力。 片刻过后,卜星楼腹内一阵微响,脸上也从惨白如纸之中,略现红润。 杨小真再替他一把脉搏,觉得脉息业已增强,遂不顾血污狼藉地将卜星楼双手抱起,如飞驰去。 她不是继续驰向“九华”,也不是退回“天目”,而是去往“天目”与“九华”之间的“黄山”。 到了“黄山”,杨小真左转右转,路径极熟地转入一条幽静峡谷以内。 谷底壁间,有一洞穴,洞中石室颇多,并均洁净宽敞,似是修道人所居窟宅。 杨小真把卜星楼抱入左首第三间石室,放在榻上,替他盖好棉被,然后把桌上的一具玉盘“叮叮叮”地连敲三响。 玉盘之声才息,石室门外,便有人问起。 “小真,你有什么紧急之事?竟敲这‘传音玉盘’,把我从入定中惊醒。” 随着语音,从室外走进一位看去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 这妇人的容貌,酷肖杨小真,虽然半老徐娘,比不得妙龄少女,但眉梢眼角,风韵犹存,仍具有一种相当美好的媚人情致。 这位中年美妇的衣着方面,尤其鲜艳绝伦,周身上下,亦全赤红,衣红、鞋红,所有佩饰均红,简直红得像一团烈火。 这红衣中年美妇是谁?她就是“修罗四血”中,年龄最轻,排行最末,但功力却最强,智计最高的“修罗血影”杨玉真,也就是杨小真的生身之母。 杨小真见母亲已来,芳心顿觉一宽,盈盈起立,指着昏卧榻上的卜星楼,含笑说道:“我这位新交朋友,受了极重内伤,请娘替他诊察诊察,应该怎样调治?” 杨玉真闻言,向卜星楼细看几眼,并未替他诊断脉息,却先对杨小真问道:“这人是什么来历?” 杨小真道:“他叫卜星楼,来历不详,武功尚可,家法路数,似出‘追风神叟’呼延泰的门下。” 杨玉真略一沉吟说道:“呼延泰死去已久……” 杨小真接口笑道:“故而他孤独无依,亟思有所投靠,我看他资质极好,娘是否可……” 杨玉真脸色微沉说道:“小真,你已对他泄露我们的机密了吗?我曾经对你一再嘱咐,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杨小真有点不大高兴,柳眉微挑,“哼”了一声,说道:“娘就是不论对于何事,均要怀疑,女儿绝未向他泄漏半分机密,只求娘施展‘修罗九转神功’,替他疗伤,或是再给我一泣‘补天丹’……” 杨玉真听到此处,目注杨小真,骇然问道:“再给你一粒‘补天丹’?你身边那粒‘补天丹’呢?” 杨小真撅着嘴答道:“我当时见他伤势太重,业已魂归墟墓,脉若游丝,遂把那粒‘补天凡’给他吃了!” 杨玉真眉头深蹙,向杨小真沉声问道:“一粒‘补天丹’,要费我七年岁月,才得练成,你怎么轻易送人呢? 莫非这卜星楼和你业已……” 杨小真玉颊微红,摇头叫道:“娘不要乱疑心了,我和他清清白白的,还是刚刚才认识呢!” 杨玉真正待再问,杨小真又自叫道:“娘且慢审问,先替他治病好吗?他是被那‘九华派’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打成这般模样!” 杨玉真闻言,愕然说道:“他居然是被石振天打伤的吗?” 一面说话,一面已把态度变得缓和不少,替卜星楼诊查脉息。 杨小真见母亲神色已转,遂撅着小嘴,撒娇说道:“娘,你还记不记得‘鬼谷剑客’岳华阳在‘梁山红谷’的那桩杰作?” 杨玉真点头说道:“那桩事,岳华阳委实办得不错,尤其他布置那两名人证之事,确是匠心独运的无上妙着。” 杨小真道:“娘既记得就好,这卜星楼就是岳华阳所布置的两名人证之一,我和他交朋友,还有错吗?” 杨玉真“哦”了一声,扬眉说道:“原来是他,难怪我一听卜星楼之名,就觉耳热。” 杨小真玲胧剔透,发现她母亲本已缓和的面色,又在逐渐冷漠起来,不禁暗蹙双眉,赶紧把自己与卜星楼的结识经过,向杨玉真说了一遍。 在她想来,杨玉真知晓细情,即卜星楼身份来历以后,定然不会再反对自己和他交往,甚或爱惜卜星楼资质灵慧,索性收归门下,传授“修罗”秘学。 谁知她这种偏于感情的想法,与杨玉真慎重于理智的想法,居然大不相同。 杨玉真替卜星楼诊完脉息,点头说道:“他的伤势,委实极重,若非服了那粒‘补天丹’早就死在半途,返魂无术的了。” 杨小真赔笑说道:“娘肯成全他吗?他直到如今,仍然昏迷不醒,似乎亟须再服用一些灵效对症药物?” 杨玉真目光一闪,扬眉说道:“好,我成全他!” 伸手入怀,取出只黑色玉瓶,倒出一粒仅比梧桐子略大的黑色丹丸,便欲喂向卜星楼的口内。 杨小真见状,脸色大变,赶紧闪身伸手,拦住杨玉真,颤声叫道:“娘,你……你……你怎么要喂他服‘绝命断肠丸’呢?” 杨玉真神情如冰地又复取出一粒异香扑鼻的白色丹丸摊在手中,向杨小真叫道:“小真,黑色的是‘绝命断肠丸’,服后立即飞魂! 白色的‘葆元固本丹’,服后伤势立愈!你到底要我给他吃哪一粒?” 杨小真皱眉苦笑说道:“娘今天怎么对我这样作弄起来?” 杨玉真摇了摇头,接口说道:“这不是对你作弄,其中含蕴有相当理由!你若想要我给卜星楼服食‘葆元固本丹’,为他疗伤续命,便必须答应接受我一项限制,并对‘修罗血经’,滴血立誓!” 杨小真见母亲说得如此严重,不禁骇然问道:“娘要我接受什么限制?” 杨玉真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我并不要你随我终身,故而也认为像卜星楼这等相貌资质的年轻男子,委实是人间麟凤,罕世难遇的理想伴侣人选……” 杨小真听到此处,不禁甜生心底,笑上眉梢。 杨玉真继续说道:“但你替他疗伤续命以后,却必须与他断绝往来,并严禁把我们的重大机密,向其作丝毫泄漏。” 杨小真刚才浮现眉梢的那丝甜笑,又告消失,换成满面惊奇愁急神色,对她母亲“修罗血影”杨玉真,呆呆凝视。 杨玉真叹道:“这项限制,有时间性,只是从现在起,到明年八月初三之前。过了明年八月初三我不但不再对你限制,或许还会主动帮你把卜星楼擒为裙下臣虏!” 杨小真茫然叫道:“娘,你不要光说原则,你能不能说说原因?” 杨玉真点头说道:“好,我告诉你原因.就是因为卜星楼曾于‘梁山红谷’,死里逃生,他在明年八月初三的第二次‘梁山红谷大会’之上是两位重要证人之一!” 杨小真仍莫名其妙地皱眉问道:“他是重要证人,却与我和他交往,有何关系?” 杨玉真道:“当然大有关系,证人的证辞是否有力?端视其身份地位是否超然?否则,岳华阳昔日又何必把一个新出道的卜星楼,和一个一向独来独往,不与任何门派发生渊源的‘霹雳手’潘雷,拉得同坐一处,故意救了他们两条性命?” 杨小真听得方自有点明白,杨玉真又复说道:“故而,你们此时若互相交往,形影不离,便会使他在明年初三,‘第二次粱山红谷大会’上所作证辞变得半文不值!” 说到此处,目注杨小真,沉声问道:“小真,我已把一切利害,对你说明,你到底愿不愿意接受我的限制?再若迁延,卜星楼虽然曾服‘补天丹’,也将药效过时,准死无救的了。” 杨小真深知母亲虽然溺爱自己,但生平言出必行,说一不二,只好点了点头,含泪答道:“我愿意听从娘的话,娘就救他一命吧!” 杨玉真从怀中取出一册呈血红的薄薄绢质小书,高高举起,向杨小真正色厉声叫道:“小真,你既愿意接受限制,便对这‘修罗血经’立誓!” 杨小真银牙暗咬,恭身肃立地目注“修罗血经”,朗声说道:“修罗门下弟子杨小真,谨向‘圣血神经’立誓,倘在明年八月初三日前,再与卜星楼交往,并泄漏机密,愿当沥血之刑!” 杨玉真点了点头,正色叫道:“小真,你已对‘修罗派’的‘圣血神经’立下沥血重誓,千万不可违背,否则我虽爱你至深,也无法徇私回护。” 杨小真凄然一笑说道:“女儿懂得,娘如今总可以喂他服下那粒‘葆元固本丹’了吧?” 杨玉真摇头答道:“不能在此处喂他,因为灵丹一服,人便复原,我不愿意使他在神智清醒之后,看见我们的丝毫秘密!” 杨小真听得木然问道:“那……那又该怎么办呢?” 杨玉真向卜星楼看了两眼,扬眉说道:“你把他抱到‘莲花峰’下!” 杨小真无可奈何,只得遵从自己母亲,也就是在“修罗门”中,执掌号令的“修罗血影”杨玉真之命,抱起卜星楼,向那位居“黄山”中枢,而又高出群峰之上的“莲花峰”驰去。 杨玉真也自紧紧相随,到了“莲花峰”下,寻了座干净石洞,由杨玉真动手喂了那粒“葆元固本丹”后,便把卜星楼放在洞内。 依了杨小真,自然想等卜星楼恢复知觉,并察看他所受内伤,是否无碍后再行离去。 但杨玉真执意不允,寒着脸叱道:“小真,你不要忘了你所立血誓,再若不走,我便把卜星楼,立毙掌下!” 杨小真心内奇酸,但却忍住泪珠,不令外流地低声问道:“娘,我不是忘了向‘圣血神经’所立的沥血重誓,但悄悄藏在一旁,替他防御蛇兽,等卜星楼药力发挥,有了知觉以后,再暗中离去,不和他交谈片语,总不能算是违誓背诺!” 杨玉真也不忍过份拂爰女心意,闻言之下,点了点头,并皱眉叹道:“小真,我答应你这项请求,但你若如此情痴,日后却怕会……” 杨小真不等杨玉真话完,便微咬银牙,接口叫道:“娘请放心,我对于这卜星楼,虽已生情,但从如今到明年八月初三前的一段相思,总还忍受得住!” 她一面说话,一面走向洞口,果然只担任警卫之责,对于昏睡洞中,尚未恢复知觉的卜星楼不再注目。 杨玉真分明看出爱女的一双妙目之内,早已隐蕴泪光,但仍狠着心肠,只是含笑点头,不作丝毫让步! 未过多久,卜星楼所服“葆元固本丹”,与前服“补天丹”的药力,交融发挥,使他有了知觉! 但卜星楼呻吟两声,刚自手扶墙壁,想要站起身来,洞口的“修罗血影”杨玉真,业已拉着她女儿“修罗玉女”杨小真,双双绝尘而去! 卜星楼先后所服食的这两种灵丹,都是杨玉真费尽苦心,采集灵药所炼,罕世难得,效力极宏!故而他知觉一复之下,脏腑间所受内伤,便好了九成左右,几乎成为完全康复状态! 他听得洞外有步履之声,遂赶紧出洞观看。 但他神智初复,重伤新愈,行动间却怎会及得上身怀绝顶武学的杨玉真、杨小真母女那等敏捷。 卜星楼脚步踉跄地抢到洞口,并非毫无所见! 他瞥见两条电掣云飘的夭矫红影,宛如彩虹乍收般地在前面的峰脚转折之处,骤然消失。 于是,卜星楼陷于沉思…… 他从清晨等到正午,从正午等到黄昏,从黄昏又等到深夜。夜沉沉,仍然听不见一点声息,看不见一盏灯。 他在苦等,要等杨小真的出现。 但常言道得好:“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卜星楼好几次等得不耐烦了,要想离去,却又恐自己刚走,杨小真忽来,岂非白冒了一次奇险,白费了一番心血? 故而他就这样欲留不耐,欲去还留地等到天明,见杨小真依然未来,才死心塌地的,摇头一叹,意欲离去。 就在卜星楼刚刚意冷心灰,决定离去之际,一条红衣倩影突然电闪飞来。 卜星楼此时伤势巳痊,元气也恢复了十之七八,凝神注目看去,虽因在朦胧曙色之中,对貌相看不真切,也可从身材、姿态、衣着之上,看出电疾驰来的这条红衣倩影,正是自己所等的“修罗玉女”杨小真! 如此苦等之下,居然把人等来,心中自然高兴万分,遂一面纵身迎去,一面朗声叫道:“杨姑娘,你怎么此时才来?可把我等得好苦……” 话方至此,卜星楼倏然住口,并把张冠玉般的英俊脸庞,窘得几乎变成了猪肝色。 原来,来人虽是一位姿色绝美的红衣少女,却并不是“修罗玉女”杨小真。 更妙的是这少女的衣着、姿态,甚至连眉眼口鼻等五官部位,都绝像杨小真,只在玉颊之上,比杨小真来得丰腴一些。 这样相像的人儿,平时也容易弄错,何况在朦胧曙色之中,疾驰如飞之下,难怪卜星楼会发生错觉。 那红衣少女见卜星楼既拦住她的去路,又这等呆头呆脑欲语不语的神情,不禁愕然问道:“你是说,你在此等我很久了吗?” 卜星楼红着脸儿,陪笑说道:“请姑娘原谅,在下认错人了!” 红衣少女“哦”了一声,螓首微点,便仍自往前行去。 卜星楼见对方并未见责,刚自吁了一口长气,眼前红影电飘,那少女忽又转回,目注卜星楼,扬眉问道:“你既然认错了人,怎么知道我姓杨呢?” 卜星楼心中苦笑,暗想如此巧事,真是天下少有,这红衣少女,怎会不仅酷肖杨小真,连姓也姓得一样? 他一面暗自称奇,一面赔笑答道:“因为在下所久等未来的另一位姑娘,也是姓杨,并连身材、貌相,既衣着方面,亦均与姑娘相似,以致有所误认!” 红衣少女双眉微挑,美目中闪射出一种奇异光芒,含笑说道:“你所等的那位姑娘,莫非是‘修罗玉女’杨小真吗?” 卜星楼大为惊奇地点头说道:“正是,姑娘怎会猜测得如此准确?你与‘修罗玉女’杨小真,定然交情极好的下?” 红衣少女娇笑说道:“岂止交情极好,并且形影不分!” 卜星楼闻言,不禁从失望中又生希望地向那红衣少女抱拳笑道:“姑娘既与小真姑娘相熟,可知她住在何处?请赐加指点,在下有要紧事儿想去找她!” 红衣少女以两道水灵灵的目光,向卜星楼全身上下,略一打量,柳眉双扬,娇笑问道:“你大概与我那杨小真妹子,相识不太久吧?” “在下与杨小真姑娘,虽是新近结识,但彼此却尚称投契……” 红衣少女不等卜星楼话完,便自嫣然笑道:“你且把你与我小真妹子的结识经过,以及你怎会在此等她的原因,详细告我,我便说明她住在何处,或是带你前去找她。” 卜星楼觉得无甚隐瞒必要,遂把所经各情,向这酷似杨小真的红衣少女,说了一遍。 红衣少女听完,目光微转,抬头看看天色,向卜星楼含笑说道:“杨小真所居之处,外人无法擅入,我去把她找来,你且再等上半日光阴,未末申初时分,我定可和她一同赶到!” 卜星楼称谢笑道:“多谢姑娘,在下卜星楼,尚未请教姑娘的芳名上姓?” 红衣少女笑道:“对不起,我暂时卖个关子,等我替你把杨小真找来之时,再把我的姓名身份,详为奉告便是了!” 卜星楼听她这样说法,自然不好勉强,遂又向这红衣少女,长揖为礼,深致谢意。 红衣少女嫣然笑道:“卜兄在此等候,莫要离开,否则这‘黄山’千峰万壑,雾锁云封,我和我妹子赶来之际,又会找不着你。” 卜星楼大惊说道:“黄山?原来此地竟是……” 红衣少女讶然接道:“卜兄,难道你连当地是什么所在,都不知晓?” 卜星楼苦笑道:“我自从挨了‘虬髯神龙’石振天的一记内家重掌,心脉几断,人便昏迷,直到昨日清晨,刚刚醒转,又未离开这洞口半步,怎会知道此地竟是‘黄山’?” 红衣少女向卜星楼凝眸一笑,红衣扬处,恍若仙子凌波,飘然而逝。 卜星楼目送对方,一面却心中惊疑,暗自忖道:“这红衣少女,怎么不仅面貌、衣着酷似杨小真,便连轻功身法,也似同一家数。” 原来,那红衣少女,名叫杨小玉,号称“罗刹仙子”,正是“修罗玉女”杨小真的嫡亲胞姐! 这杨小玉因资质关系,在武功程度上,比她妹子杨小真弱了一筹,但却比杨小真更获得她们母亲“修罗血影” 杨玉真的宠爱。 因为杨小玉的心计阴毒,手段狠辣,与杨玉真极为相似!杨小真则虽生长魔窟,久受薰陶,却尚有几分人性,未曾泯灭! 杨小玉一听卜星楼说完经过,便知其中必有蹊跷,否则妹子既已对卜星楼生情,便决不会把这样一个英俊的理想郎君,轻易放弃。 她一面盘算,一面飞驰,才进入“修罗四血”所暂时居住的幽谷,便看见妹子杨小真眉黛凝愁地,在谷内独自呆立。 杨小玉见她这副失神落魄之状,不禁心中暗笑,蓦然低啸一声,向杨小真飞身扑去。 杨小真吓了一跳,身形电转,玉掌当胸一错,便待凝功出手。 杨小玉“哟”了一声,娇笑问道:“真妹,你这是跟谁在发脾气?怎么不问来人是谁,便要出手,我可禁不住你那独步群伦的‘修罗指’呢!” 杨小真见来人竟是姐蛆,自然立即收手,并愧恧颇甚地苦笑说道:“玉姐其要和我打趣,我心中烦得很呢!” 杨小玉笑道:“真妹是为了何事心烦?” 杨小真欲语又休地摇头叹道:“算了,姐姐不必问了,说起来只有使我更加伤心,徒乱人意!” 杨小玉城府甚深,不肯先说出自己与卜星楼相遇之事,只是“哦”了一声,向杨小真扬眉笑道:“真妹莫非陷入情网,并有了什么困难吗?你最好把事实告诉我,或许我能够帮帮你的忙呢?” 杨小真被她一语提醒,心想自己虽立血誓,不能去见卜星楼,却可拜托姊姊杨小玉,给他送个信儿,说明苦衷,与卜星楼约定地点,于明年八月初三的“梁山红谷” 事了之后,彼此重聚! 想到此处,杨小真不再隐瞒,源源本本的把自己和卜星楼结识经过,对杨小玉细说一遍。 前半段情节,杨小玉业已知晓,因为杨小真所说,与卜星楼所说,互相吻合,一点不差。 故而后半段情节,才是杨小玉设法探问的主要所在!她亟于弄明白妹子杨小真为何既对卜星楼眷眷情深,又把他弃置不顾? 如今,完全明白以后,杨小玉仍不肯吐露真情,只是目注杨小真,神色凝重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但真妹不可错怪母亲,她老人家并非禁止你与卜星楼结交,只是为了大事着想,目前才不得不这佯……” 杨小真凄然一笑,接口说道:“我懂得母亲之心,怎敢妄怪她老人家,只是想请玉姊帮我一个忙!” 杨小玉明知故问地含笑说道:“真妹要我帮些什么忙儿?是不是去向母亲,代你求情劝说……” 杨小真摇头说道:“母亲执掌‘修罗’门户,令出如山,岂可随意徇情?我是想请玉姊代我去向卜星楼,传上几句话儿!” 杨小玉眼珠微转,含笑说道:“真妹莫太痴心,照你所说,卜星楼于昨天晴晨,便已醒转,迄今一日有余,他怎会像呆头鹅般,仍等在‘莲花峰’下,未曾离去呢?” 杨小真玉颊微红,赧然答道:“我认为或许有此可能,因为卜星楼,不是铁石之人,他自然看得出我对他印象极好,情意颇深,不会弃他不顾,而在‘莲花峰’下,苦苦等待!” 杨小玉笑道:“好,我替你去,你要我代你向卜星楼转告的,是什么体己话呢?” 杨小真苦笑说道:“请玉姊随意编套理由,说明我暂时不能和他见面,但等过了明年八月初三.便可毫无顾忌地长相厮……” 她要说的,自然是“长相厮守”四字,但她毕竟和她姊姊不同,有点脸嫩,故而说到“长相厮”时,便满面红霞,不曾把“守”字说出! 杨小玉点头笑道:“我如今便代你去寻卜星楼,你也代我向母亲,回禀上几句话!” 杨小真笑道:“玉姊要呈报何事?是否关于大闹‘天目山卧眉峰’火焚钟楼,盔走毒剑……” 杨小玉不等杨小真话完,便即接口点头笑道:“正是此事,真妹代禀母亲,我随三师伯夜闯‘卧眉峰’之举,完全成功,把‘追魂七剑’黄鹤飞所炼的七柄淬毒宝剑,盗来六柄,给黄鹤飞留下一柄,好让他仗以向‘九华派’寻仇报复,引起武林纷争!” 杨小真皱眉问道:“三师伯怎不回转?你们所盗的六柄毒剑,又在何处?” 杨小玉伸手指了指自己左右双肩上的所露剑柄,含笑答道:“我肩上这两柄剑均是奇毒利器,另外四柄,则由三师伯携带!” 杨小真又道:“三师伯去了何处?母亲认为我们的霸业雄图,虽有八九分把握,但武林莽莽,意料不到的奇人好手,仍必甚多,非把本身功力,充分加强不可!她老人家与大师伯、二师伯,正等待三师伯回来,共同参练‘修罗血经’中,最厉害的‘白骨搜魂手’呢!” 杨小玉静静听完,扬眉答道:“三师伯盗剑之后,因发觉有人追踪,唯恐泄漏我们的别府所在,乃命我先悄悄溜走,他老人家则把对方引到远处,或是加以除掉,再复转回,大概于今日晚间,总该到了!” 杨小真微吃一惊说道:“以三师伯那等身手,居然还会被人追踪,可见对方也绝非寻常之辈!” 杨小玉点头说道:“对方宛如百变魅影,最低限度,轻功甚高,但我却并不太替三师伯担心,因为放眼当世武林,共有几人能在‘阴阳血手’郎万昌的手下走过一百回合?” 说到此处,伸手轻拍杨小真的香肩,娇笑叫道:“好了,真妹,我先去替你寻人送信,一切详情,均等我回来再淡!” 杨小玉的颊上,浮现出一丝看来似甚娇媚,其实却极为冷酷的诡异微笑,向杨小真略一挥手,便自转身驰去。 卜星楼正在那“莲花峰”下,等待杨小真,并等得心焦颇甚,望眼欲穿。 好容易才等得红衫电闪,倩影飘临,但却使他大为失望地是来人只有一个,并仍是那陌生的红衣姑娘,不是自己想与之佯为结交,实加利用的“修罗玉女”! 卜星楼星眉深蹙,抱拳叫道:“多谢姑娘,小真姑娘怎么……” 杨小玉装得煞有介事,连摇双手,截断了卜星楼的话头,长叹一声说道:“卜兄,你有所不知,我那小真妹子受了极重内伤,如今一息奄奄,缠绵病榻,是生是死,尚难料得定。” 这几句话,自然听得卜星楼大感意外地失声问道:“杨姑娘是怎样受伤的?” 杨小玉因早就编好了一套谎话,遂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她见你被‘虬髯神龙’石振天打得几乎命绝当场,自然悲怒交集,先暂时忍气地把你救到此处,喂以罕世灵药,然后再……” 卜星楼忍不住地接口问道:“然后怎样?难道小真姑娘,竟去找那石振天的晦气,替我报仇?” 杨小玉笑道:“我那小真妹子的心中,确是这等打算,但她尚未付诸行动,‘虬髯神龙’石振天与‘天池钓叟’桑凌汉两人,业已追踪而至,找了前来!” 卜星楼听得目光微闪,“哦”了一声! 因为他心中明白,自己是先向石振天说明原因,然后施展苦肉计,故而对杨小玉所说石振天、桑凌汉跟踪寻来之语,觉得未必真实,有点不太相信! 杨小玉哪里想到其中还有这等曲折,遂继续大撒其谎地往下说道:“小真发现对方追到,便决心替卜兄报仇,与其动手恶斗!但对方忝颜无耻,以众欺寡,我那小真妹子,遂难免吃亏,结果是她打了‘天池钓叟’桑凌汉一掌,却也挨了‘虬髯神龙’石振天的重重一击!” 卜星楼又复“哦”了一声,心中仍自怀疑,不肯深信! 杨小玉叹道:“可怜我那小真妹子,用心良苦,虽然身受重伤,仍拚命施为,把石振天、桑凌汉二人,诱出十里之外!” 卜星楼问道:“杨姑娘她把石、桑二人,诱走则甚?” 杨小玉白他一眼,佯嗔答道:“卜兄,你看来颇为风流蕴藉,却怎么竟如此不解情趣?我那小真妹子是恐石振天与桑凌汉发现你藏身洞内,再下毒手,才甘愿牺牲自己,把那两个老匹夫诱走!” 卜星楼因她说得活灵活现,不禁倒有点将信将疑地皱眉问道:“在这等情况下,杨姑娘又怎能幸逃毒手?” 杨小玉扬眉笑道:“卜兄岂不闻‘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那小真妹子跑得精疲力竭,内伤又发,难以支撑之际,突遇她师门友好,仗义相援,赶走石振天、桑凌汉,救了她一条小命!” 卜星楼疑信参半地目注杨小玉道:“那么小真姑娘她现在何处?” 杨小玉微笑答道:“她在约莫离此十里左右的一座洞府之中,并渴盼卜兄能赶紧前去,她说或生或死,都不足虑,只希望再见卜兄一面,有许多心腹话,必须向你秘密倾吐!” 卜星楼天生侠义心肠,纵令他对于“修罗玉女”杨小真并无真情,只是虚于委蛇,但听了杨小玉这番话后,也觉义不容辞,应该赶去和杨小真见上可能是黯然死别的最后一面。 何况,杨小玉所说那两句“有许多心腹话,必须向你秘密倾吐”的话具有相当强烈的吸引力量! 更何况不论如何,自己弄假成真,身负重伤之事,石振天毫不知情,定是杨小真救了自己性命,就凭这一点,自己也不能辜负她所渴盼的再见一面之情。 有了这许多原因,卜星楼遂在杨小玉话完之后,立即点头答道:“好,请姑娘引领卜星楼前去见她,但姑娘的芳名上姓,怎样称谓?如今总该赐告了吧。” 杨小玉为免卜星楼生疑,遂不肯说出真名地娇笑一声,扬眉答道:“我姓玉,名字则太俗气,不好意思告人,你就叫我‘玉姑娘’吧!” 卜星楼点头笑道:“有了称呼便好,卜星楼心感盛情,玉姑娘请!” 杨小玉嫣然一笑,娇躯微转,引领着卜星楼向西而行。 她是要把卜星楼带去“修罗四血”的“黄山别府” 吗? 不是,一来杨小玉对她母亲“修罗血影”杨玉真,仍有几分怯惧之心,不敢这样做法。 二来,她也不愿意使卜星楼与妹子杨小真,再复相见。 故而,她是把卜星楼带往她自己瞒着人私建的另一秘密洞穴。 原来,杨小玉生性淫荡异常,因母亲杨玉真执掌“修罗”门户,规戒甚严,除了欲与举世武林人物,争雄夺胜,并报复几桩夙仇之外,对一切门人子女,均严禁妄为!遂悄悄寻着一处洞穴,略事布置,准备在觅得心爱面首时,暗藏此处,以供淫乐! 十里左右路程,自然转瞬便到,杨小玉走进一条形势极为幽秘的峡谷之中,指着峭壁上的一个巨大洞穴,向卜星楼含笑说道:“卜兄,我那小真妹子,就在那洞穴中等你,你请进吧!” 卜星楼俊脸一红,抱拳笑道:“多谢玉姑娘,还请玉姑娘引领我一同入内。” 杨小玉银牙微咬下唇,“扑嗤”一笑说道:“男女相悦,人之大伦,卜兄何必这等忸怩?好,你既如此拘礼,我就替你向我那小真妹子,先说一声,然后再请你进洞,和她细叙衷曲便了!” 卜星楼点笑道:“这样也好,多谢五姑娘了。” 杨小玉风情万种地,又向他抛了两瞥眼风,纤腰拧处,化为一朵红云,轻飘飘的,飘进峭壁石洞。 卜星楼看在眼中,觉得这位自称“玉姑娘”的红衣少女,武功造诣,颇为高深,并与杨小真确属同一路数!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时分,杨小玉人未出现,但她那娇美中含蕴淫荡的话声,却从洞中传了出来,吃吃笑道:“卜兄,我那小真妹子,就在洞中静室等你,你入洞左转,推开石门,便可与她见面!我已从后洞暂时离开,不会对你们构成妨碍!” 语音一了,便告寂然,仿佛真已从后洞避去。 卜星楼心中,虽然疑信参半,但他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算这洞中蕴有天大危机,为了石飞红,为了“九华派”,为了整个武林祸福,自己也应该舍死忘生,甘冒万险地入内探它一探! 想到此处,雄心一振,真气微提,一式“平步青云”,不屈足,不弯腰,平拔一士六七地,轻轻纵入石洞。 卜星楼此举,不是炫技逞能,他是要试试自己在重伤以后,是否功力尽复。 谁知不试还好,这一试之下,竟使卜星楼微蹙双眉。 原来,他不仅重伤已痊,毫无病态,而且真气内力方面,也比未受伤前,更为充沛灵妙! 卜星楼是英雄肝胆,英雄最怕受人恩,他觉得自己这条性命,既是杨小真所救,便欠了她一笔莫大恩惠! 受恩不报,已非侠义当为,何况还要虚情假意地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戏耍利用。 卜星楼想得脸红耳热,心中惭愧!但他此时业已成了骑虎难下之势,不能半途而休,只好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理,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进洞,左转,推开石门。 这些动作,全是遵照杨小玉的嘱咐! 但石门一开,却使卜星楼逡巡欲退! 因为门户开处,首先是一片暖烘烘、香喷喷的气息,扑面而来,使人神思一荡,心魂欲醉! 跟着便看见室内绣榻之上,卧着一位女子,身覆锦衾,背向门户,使卜星楼只能看得见她纷披枕上的乌黑长发! 这种场面,这种环境,诱惑力太大,风流味太浓,卜星楼自然有点心中忐忑地为之皱眉却步! 榻上佳人,听得有了步履之声,方自懒洋洋,娇滴滴,仿佛有气无力地,曼声问道:“是谁?楼……哥…… 哥……吗?” 那一声“楼哥哥”,听得他汗毛直坚,全身发麻,更从语音辨出,这榻上佳人,并非“修罗玉女”杨小真! 卜星楼双眉深蹙地扬声问道:“姑娘是谁?为何……” 榻上佳人的头仍未回,只发出一阵极为淫荡的格格娇笑说道:“卜仁兄,楼哥哥,你真不认识我吗?” 适才是曼声低语,若断若续,致使卜星楼未曾听清,如今则恍然大悟地“呀”了一声叫道:“玉姑娘,原来是你?” 杨小玉又是一阵得意娇笑,揭去覆身锦衾,俏生生地离榻站起! 杨小玉周身上下,未着寸缕,站在卜星楼面前…… 卜星楼怔了一怔以后,立即觉得对于这种场面,最好是采取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但他才一回身,却发现身后门户,设有机栝,可以隐现自如,如今已在不知不觉之下,变成了一面光秃秃的石壁,哪里还有丝毫出路。 杨小玉格格笑道:“走?你还想走?销魂且作巫襄会,只羡鸳鸯不羡仙!你……你难道竟如此不解风情,不识抬举?” 卜星楼见出路已被封死,只好向杨小玉苦笑叫道:“玉姑娘,你……休先穿上衣服,我们再仔细商量好吗?这……这副样儿成何体统?” 杨小玉“扑嗤”一声,荡笑说道:“成何体统?此间只有你我两人,根本不受任何世间礼法拘束,何必一定要成甚体统?” 卜星楼面对如此生香活色,直窘得两颊烧红,连眼皮儿都不敢轻抬,只得看着自己脚尖,皱眉叫道:“玉姑娘,不管怎样,你先穿上衣服好么?这……这……” 杨小玉格格媚笑说道:“楼哥哥,你若不听我的话儿,我就偏不穿上衣服!” 卜星楼听出这是交换条件,只得硬着头皮,向面前这位光溜溜的大美人,勉强看了一眼。 杨小玉“哼”了一声,娇笑叫道:“楼哥哥,麻烦你去把榻上的那件衣服拿来,替我穿在身上!” 卜星楼如奉纶音,赶紧抢步上前,拿起了杨小玉所说的那件衣服。 但这哪里是件衣服,只是一大幅完全透明的绛色薄纱! 卜星楼虽然失望,却暗想纵是披上一幅透明轻纱,也总比那等赤裸相对,来得稍好一些。 杨小玉在听任卜星楼替她披纱之际,媚眼连飞,娇笑叫道:“楼哥哥,你如今替我披纱容易,待会若情兴一动,再要我脱掉这幅绛色薄纱之时,却须饱受刁难,至少要罚你跪在地下,向我叩上三个响头或是叫我三声娘呢!” 卜星楼闻言,不禁心中冷笑,暗想自己是何等胸襟的磊落奇男子,怎会被你这种妖艳下流的狐媚伎俩惑动。 谁知念方至此,陡然觉得丹田发热,有些不妙起来。 原来杨小玉早就预设牢笼,卜星楼在推门入室时,所嗅得的那股温香,便含有极其强烈的迷神乱性药力。 如今,药力渐发,卜星楼自然知道不妙,不禁心中电转,暗想怎样方能应付这目前难关,逃出脂粉地狱! 就在他一面矜持,一面思计之时,杨小玉又复格格荡笑地昵声叫道:“喂,楼哥哥,你怎么样了,我已穿了衣服,难道你还要装甚假正经,连眼皮都不敢抬吗?” 卜星楼此时业已思得一计,遂剑眉双挑,向那身披绛色透明薄纱的杨小玉,如言注目。 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更使卜星楼所中媚香药力,发作加剧。 杨小玉把握机会,嘤咛一声,好似站立不稳地把个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扑向卜星楼的怀中,口内并腻声叫道:“楼哥哥,我……心里好热,你……你替我把这件衣服,脱掉好吗?” 卜星楼欲火虽已高腾,灵明却未尽泯,就凭这一点未泯灵明,他猿臂双张,任凭杨小玉扑入自己怀中,却就势把她点了晕穴。 杨小玉毫无戒备,应指立晕,软瘫在卜星楼的怀内! 卜星楼透了一口长气,把杨小玉抱到榻上,替她覆好香衾,自己便盘膝静坐,慢慢调元摄虑! 卜星楼调气行功,准备充份以后,蓦地剑眉—挑,把所中媚香毒力,从全身毛孔之中,渐渐逼出。 他继续屏虑静坐,行功调元,等到觉得身心方面,完全恢复正常以后,方起立巡视室中,想寻找开启门户的机栝所在? 卜星楼寻了半天,仍寻不出机栝所在,只好打算把杨小玉唤醒,向她盘问。 他走到榻前,正欲伸手,忽又想起一事,取了些祛毒药粉,抹在鼻孔以内。 在鼻中抹好祛毒药物,卜星楼便放心大胆地替杨小玉解开“晕穴”,让她只能说话,身躯仍难转动。 杨小玉双目一睁,凝视着卜星楼那宛若翩翩玉树的英挺身躯,不住“吃吃”荡笑。 卜星楼被她笑得全身都不太自在地皱眉问道:“玉姑娘,你这样对我发笑作甚?” 杨小玉哂然答道:“我笑你生得倒像一个英雄胚子,但无论从正面或反面来看,竟没有半点英雄气味!” 卜星楼满脸通红地说道:“玉姑娘不要乱说,你把出路告诉我,我卜星楼保证不伤你半根毛发。” 杨小玉冷然一笑,挑眉问道:“保证?你拿什么东西向我保证?” 卜星楼道:“拿我的信誉作保,大丈夫一言既出,九鼎不移……” 杨小玉不等他话完,接口冷笑说道:“信誉二字,能值几文?我才不接受你这种虚无飘渺的所谓‘保证’!” 卜星楼急道:“玉姑娘有话,请快明言,卜星楼对于文武百艺,均能闻一知十,触类旁通,惟独对于女孩儿家的心事,却根本莫测高深,无法捉摸!” 杨小玉玉颊飞霞,咬牙说道:“我要你用行动来对我提出保证,懂了吗?” 卜星楼“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先替你解开穴道,使你恢复自由以后,再行放开……” 杨小玉见他如此不解风流不解情,委实气得咬碎银牙,怒声叫道:“笨蛋,我是要你和我亲热亲热,了结这段露水缘份后,便开放门户,让你自便!” 卜星楼不禁面红耳热,口内期期艾艾地难以答话! 突然有一道声音传来,朗朗说道:“玉姑娘,卜星楼是个不解风情的天生铁汉,我则是个惜玉怜香的风流种子,你把这份想都想不到的无边艳福,赐给我享受好吗?” 语音入耳,慢说杨小玉大吃一惊,就是卜星楼也弄不清楚这第三人是怎样出现的? 环视室中,并无半点人影,四壁也毫无门户,难道适才那阵清脆而调皮的语声,竟是透过了厚厚石壁,传入室内。 卜星楼方在猜疑,那清脆人语又起,这次竟是对卜星楼而言,并可听出确系从壁外传入,缓缓说道:“卜仁兄,你既以英雄豪杰自居,便不应该把玉姑娘点子穴道,加以协制……” 卜星楼听到此处,脸上微觉发烫,遂不等这第三人话完,便伸手替杨小玉解开穴道,沉声叫道:“玉姑娘,这位兄台说得对,卜星楼堂堂须眉,不应对你协制! 如今,我已把你穴道解开,除了荒唐丑事,无法奉允之外,或是放开门户,或是一拼生死,均请玉姑娘自行裁决!” 杨小玉冷笑一声,对他理都不理,翻身离榻,微提真气叫道:“壁外仁兄,我要先问问你是怎会知道这室中事情的?” 壁外人笑道:“我看不见,却听得见,本想听场隔壁的好戏,谁知那位卜仁兄,竟胆量太小,不识抬举,这才心痒难搔,鼓足勇气地来个毛遂自荐!” 杨小玉轻纱飘处,脚下略一回旋,壁上遂有了隆隆响动! 但这阵“隆隆”响动之后,并未现出门户,只是在壁上现出了一个周径约七八寸的圆形洞孔! 壁外人笑声叫道:“玉姑娘,我懂得你的心意,你大概想要先看看我的模样!” 话音方落,已在那圆形洞穴中,出现了一张人面。 这张脸庞儿,红中透白,白中透红,无论眉眼耳鼻,都生得俊俏无俦,着实比卜星楼还要美上三分! 杨小玉想不到对方竟是这等俊品人物,加上与卜星楼逗弄甚久,欲火如焚,遂媚眼连抛荡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壁外人笑道:“名字有何重要?何况彼此在未结深交之前,也未必会以庐山真面目相见,我既叫你‘玉姑娘’,你就叫我‘金仁兄’或是‘金哥哥’吧,精金美玉,仙灵明珠,我们这一对真所谓男解风流女有情,配合起来,准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最佳眷属!如今你总该请那位有福不会享的卜星楼兄走路了吧。” 杨小玉在壁外人发话之际,不时冷眼偷瞥卜星楼,见他确是满目惊容,不似与壁外人素识的伪装模样。 但因对方来得委实太巧,杨小玉遂疑心仍未全泯地扬眉笑道:“金仁兄,我愿意接受你的意见,但你也必须先向我提供一项保证!” 壁外人失声说道:“可以,可以,但不知玉姑娘是要我用物质提出保证?还是用行动提出保证?” 杨小玉不等壁外人往下再说,便自微笑叫道:“金仁兄!我所谓的行动保证,是要请你先把这粒‘龙飞凤舞醉仙丹’服将下去!” 说完,立从怀中摸出一只玉匣,打开匣盖,取出一粒粉红色的丹丸。 杨小玉笑道:“金仁兄,这是媚药,你若吃了,非向我俯首称臣不可,不怕你再有三心两意,飞上天去!” 壁外人扬眉笑道:“有此妙药,赶快拿来我吃!” 杨小玉娇笑叫道:“金仁兄,你且张开嘴来,我要亲手喂你!” 壁外人笑道:“妙极,妙极,玉姑娘不愧是位知情识趣的妙人儿,处处都不脱风流意味!” 语音一了,果然把口张开,显得听话已极。 杨小玉越看对方越爱,一面纤手微扬,把那粒“龙飞凤舞醉仙丹”,向壁外人的口中,轻轻投去。 壁外人果然不闪,静等丹丸入口,便“咯”的一声,咽下腹去! 杨小玉见他服了丹丸,芳心才定,丝毫不再怀疑地向卜星楼冷笑说道:“卜仁兄,你既然不识抬举,便赶快请吧!” 语音落处,扬手凌空一掌,也不知击动了什么机栝,壁上立即出现了一扇门户! 卜星楼被杨小玉缠得苦极,好不容易才逃过这场风流劫数,自然身形微闪,马上出室。 他苦着脸儿,闪身出室,壁外人却带着笑容,缓步入室。 就在这一出一入,互相身形交错的刹那之间,卜星楼忽然觉得那壁外人向自己手中,塞过一件东西。 接过东西,卜星楼并不就看,却以眼角余光,向那壁外人,斜瞥一眼! 刚刚在室中所见,是壁外人的正面,如今所见,是壁外人的背后! 这壁外人的前身容貌,是美得令人吃惊,但他背后形态,却又怪得令人吃惊! 原来如此风神的潇洒美少年,脑后却披满了萧萧白发! 卜星楼看得方自大感惊奇,那壁外人业已入室,而石壁也重复合拢! 一壁之隔,咫尺天涯,卜星楼只好收回了看人的目光,注视手中之物! 又是妙事,也是怪事,手中之物竟分明就是适才曾见壁外人听任杨小玉投入口中,并已吞下腹去的那粒“龙飞凤舞醉仙丹”! 只不过如今在这粒下流媚药之外,多裹了一张薄薄树叶!树叶上有用指甲所划字迹,写的是“九华有难,火速驰援,莫忘‘乾坤七式’!” 卜星楼看得呆了! 但呆了片刻之后,也就恍然大悟! 此人正是师门前辈“银发仙妪”孟昭芳所化妆。 卜星楼心中又是惊佩,又是焦急!不知道九华山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展尽脚程,加紧飞驰,赶往“九华”。 数图图档,, 第五章 天目寻仇 心中焦急,足下狂驰,好容易赶到“九华山庄”左近,遥望庄中果然黑影幢幢,人声嘈杂,乱成一片。 卜星楼剑眉深蹙,正待进庄,蓦然左前方暗影之中,有人沉声喝道:“来者何人?‘九华山’决不容无事妄闯!” 卜星楼尚以为暗影中人,是“九华派”所设桩卡,只好止步抱拳答道:“在下卜星楼,有急事求谒贵派掌门人石老前辈……” 话方至此,暗影中人业已冷笑连声,接口说道:“天目派来此寻仇,血债血还,‘九华山庄’即将瓦解冰消,石振天父女,更是难逃公道,尊驾此行可免,不必飞蛾投火,无事送死地再趟这场混水了!” 卜星楼闻言方知是“天目派”来此寻仇,遂目注暗影之中,扬眉问道:“尊驾何人?请出一会!” 暗影中阴森森的狞笑起处,闪出一个畸形人来! 此人一身玄色劲装,肩露剑柄,脸庞瘦削,目光冷锐,看去似属中年人物,约莫四十来岁。 所谓“畸形”之故,乃因其身材太以猥琐,高仅四尺二三,要比卜星楼矮了一个半头之多。 卜星楼因上次在“天目山卧眉峰”中,不曾见过此人,遂抱拳问道:“尊驾怎样称谓?是贵派‘追魂七剑’黄掌门人率众亲来‘九华’……” 那奇矮之人,不等卜星楼话完,便冷然接口答道:“你弄错下,我姓韦,名不伟,不是‘天目派’中人,只是‘追魂七剑’黄鹤飞的好友!” 卜星楼听得对方名叫韦不伟,立时想起一人,剑眉微蹙问道:“尊驾莫非就是‘四大剑客’中的‘侏儒剑客’?” 韦不伟点头答道:“所谓‘四大剑客’中虽然有我一份,但我却不觉得这‘侏儒剑客’四字,是甚堂皇美号。” 卜星楼道:“九华、天目两派,是因误会成仇,韦大侠怎不为之排难解纷,善加劝解?” 韦不伟从目光中流露出冷阴诡谲之色,向卜星楼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因误会结仇?” 卜星楼答道:“追魂七剑黄掌门人来此寻仇,是不是为了‘天目红楼’既‘钟楼毒剑’二事?” 韦不伟因“天目红楼”之事,知者虽多,“钟楼毒剑” 之事,却既系最近发生,又系重大机密,知者应该极少!遂一面点头,一面向卜星楼投以诧异眼色。 卜星楼觉得“天目派”中人物虽然来此寻仇,却不足对石振天、石飞红父女构成严重威胁,遂心头略宽地继续含笑说道:“天目红楼一事,双方业已约定明年九九重阳之前,由石飞红姑娘亲去‘天目’,向黄掌门人作一交代!至于‘钟楼毒剑’一事,则根本与‘九华派’丝毫无涉!” 韦不伟愣了一愣,目注卜星楼,沉声问道:“卜老弟,你这‘与九华派丝毫无涉’之语,从何而来?” 卜星楼答道:“因为我对大闹‘天目山卧眉峰’,火焚‘八角钟楼’,盗走六柄毒剑之人,业已查得蛛丝马迹……” 韦不伟双眉忽挑,厉声叫道:“快说,是谁?” 卜星楼笑道:“主持人是谁,目前我尚不知,但却业已查出与此事有关的一位少女,只消从她身上,剥茧抽丝,继续追究,便不难弄个水落石出!” 韦不伟目闪精芒,不肯放松地紧追问道:“卜老弟,请告诉我,此女是谁?” 卜星楼为了替“九华派”洗刷起见,遂未加深思地应声答道:“那位姑娘,姓杨名小真,号称‘修罗玉女’!” 韦不伟脸色更复阴沈,冷然说道:“修罗玉女杨小真?卜老弟,你且看看,是不是那位正在姗姗走来的玄衣姑娘?” 说着,伸手向卜星楼身后一指。 卜星楼听说杨小真到来,自然转身观看。 但他才一回头,便觉出有一阵寒风,向自己后腰袭到。 卜星楼是“昆仑处士”戚长春的得意弟子,自幼从师,根基扎得太好,故而年岁虽轻,一身功力,却已足与当世武林中的第一流好手,互相颉颃。 后腰袭来寒风,毫无破空声息,常人绝难发觉,但卜星楼却机敏异常地一式“天池跃鲤”,身形先俯后翻,翻闪出八九尺外! 偷袭卜星楼之人,自然是那位诈称杨小真来此,引诱卜星楼回身的“侏儒剑客”韦不伟。 他在引得卜星偻转过身形,以背相向时,便用“无风阴掌”出手,自然认为十拿九稳,一掌歼敌。 谁知十拿九稳的无耻偷袭,居然成空,韦不伟由于用力过猛,竟收势不住地向前抢出两步。 卜星楼身形翻出,猛一回头,恰好看见韦不伟的踉跄窘状,不禁摇头叹道:“韦大侠,你名列‘四大剑客’之一,在当世武林中,字号甚响,身份不低,怎么好意思向我这等江湖末学,施展如此令人齿冷的无耻手段?” 韦不伟一脸窘愧之色,哪里答得上话来。 卜星楼恍然有悟地“哦”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我懂得韦大侠为何不辞贻讥地甘以下流手段,要把我置以死地!” 韦不伟嘴角微动,目闪凶光,向卜星楼冷冷看了一眼。 卜星楼剑眉双挑,朗声说道:“我认为韦大侠与挑拨‘九华’、‘天目’两派仇恨,企图造成武林混乱,消耗各派力量,从而独霸称尊的阴谋集团,有所关联!并因我知晓‘修罗玉女’杨小真,与这阴谋集团关系密切,遂想杀我灭口。” 韦不伟被卜星楼道破隐衷,惊怒羞恼之下,深觉此人无法再留,遂探手肩头,“呛啷啷”地拔出短剑,向卜星楼纵身猛扑。 短剑出鞘之时,声若龙吟,已使卜星楼知非凡品,何况出鞘以后,寒芒四射,宝气森森,更一望而知,必是水斩蚊龙,陆屠虎豹,足以洞金截铁的前古神物。 韦不伟既被称为“四大剑客”之一,剑术自然极精,加上手中短剑,又是神物利器,更对卜星楼构成了莫大威胁! 卜星楼自己的“玉带软剑”,给了石飞红,所换来的“干将剑”,又复为防露出破绽地故意让石振天夺走,故而如今两手空空,无法对韦不伟的猛烈进攻,加以抗拒。 既然不能抗拒,便只有展尽身法,在韦不伟漫天剑影之中,腾挪闪避。 这等只能守,不能攻,以赤手空掌,对抗神物利器的局面,显然仅能暂保一时,韦不伟遂一面猛攻,一面得意狞笑叫道:“卜星楼,你休怪我韦不伟心狠手辣,只怪你过份聪明,所知道的事儿也太多了些……” 话方至此,突闻“刷”的一声锐响,起自韦不伟背后,似是有甚暗器,向他的头顶袭到。 韦不伟来不及回头细看,只好暂停追扑卜星楼之势,听风辨位,身形微俯,向左边闪出三尺。 这样一来,一线寒光便从韦不伟的头顶上空掠过,向卜星楼身前飞去。 卜星楼人在对面,看得分明,知道这蓦地飞来之物,竟是一柄青钢长剑,遂大喜过望地侧身让过剑尖,伸手抄住剑柄。 这时,韦不伟不顾搜索那暗中向他发剑之人,仍以一式“怒海屠鲸”,挥动手内寒芒森森的锋锐短剑,向卜星楼斜肩猛劈。 卜星楼让剑接剑之下,不单把背后门户,整个交给敌人,并也行动略滞,再难及时闪避。 好在他如今已有剑在手,雄心大振,一声长啸起处,蓦然旋足回身,翻腕震剑,洒出了朵朵剑花,飞迎韦不伟的如山剑影。 这是险招,因为韦不伟手中短剑光华有异,显然是斩金切玉的非凡神物,双剑一交,卜星楼长剑必断,跟着便有性命之虑。 但为时势所逼,卜星楼只好如此,并暗暗打算好了剑折人逃的临危度厄之法。 韦不伟自更成竹在胸,认定对方此次绝难逃生,遂功劲再加地,在这斜肩怒劈的一剑之上,凝足全力。 如海剑光腾,如山剑影落,蓦地起龙吟,双双皆错愕。 原来,双剑相交之下,龙吟狂作,芒彩乱闪,两人全被对方的奇强内力,震得退了半步。 卜星楼这才知道自己手中长剑,居然也是百炼纯钢,并非不堪神物一击的寻常凡剑。 但今人所铸的百炼纯钢剑,与前人所铸的神物利器,依然有所差别,两入互察手中兵刃之下,韦不伟的短剑,仍如一泓秋水,毫无损伤,卜星楼的长剑中腰,却被砍出了一米粒大小缺口! 这互相错愕,不过刹那光阴,转瞬间,韦不伟凶心再作,剑光又腾,竟似不杀对方誓不休地用出了杀手招术,仗以成名的“地躺追魂剑法”。 韦不伟人又矮,剑又短,但满地滚动起来,却极为灵敏迅速,连人带剑,化成一圈急旋寒光,把卜星楼围在垓心,辣手迭施。 卜星楼艺业虽高,经验不够,尤其是第一次遇见这满地乱滚乱转的诡异攻势,着实有点窘迫。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卜星楼既然摸不清对方路数,遂在应付了十来招后,便有点险象横生,手忙脚乱了。 手忙脚乱,应付为难,但在看出厉害,索性放弃还攻,一志凝神地专心防守之后,情况便略见好转。 情况既见好转,心中自然略定。 心中既然略定,灵智自告清明。 卜星楼灵智清明之下,蓦然想起了“银发仙妪”孟昭芳在黄山秘室门口,所书示自己的莫忘“乾坤七式”之语。 想起此事,卜星楼不禁暗骂自己该死,孟老婆婆叮嘱自己“莫忘乾坤七式”,自己为何偏偏把这种旷绝古今、威力无伦的奇妙剑法忘掉? 尤其孟者婆婆传技时,命自己专事精研属于阳刚的两招剑法之中,有一式“天星垂地”,由空下击,岂非恰好是韦不伟“地躺剑法”的克星,自己为何不试上一试? 心念至此,卜星楼陡然引吭一啸,真气微提,身形高拔数丈! 身子腾空以后,自然脱离了“地躺追魂剑”的威力范围,然后掉头下扑,挺剑凝劲,抖出了无数剑花,宛如一天繁星,凌空疾降,向“侏儒剑客”韦不伟密密罩下。 韦不伟身为剑术名家,自然识得对方所用的这招“天星垂地”寓有无数变化,威力绝伦。 倘容卜星楼把这招剑法妙用,完全发挥开来,自己绝难抵当,只有抢在对方剑招初发,尚未尽展精微之前,与其拼力一搏,才有侥幸之望。 韦不伟洞明利害之下,一式“鲤跳龙门”,陡然纵身躯贴地平蹦起一丈三四,手中短剑猛扬,划出一道夺目精虹,带着锐啸剑风,横击卜星楼的下落剑势! 卜星楼绝未想到韦不伟能有如此知机,竟从地躺猛攻,改为凌空硬截。 这样一来,下落上迎,一拍即合,两柄剑儿,自然又来了次硬砍硬接。 天下竟有这等巧事,韦不伟的短剑所砍之处,恰好正是卜星楼长剑上那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一来这一次两剑相合之势,比上次更猛! 二来卜星楼长剑残缺,先已带伤,恰巧被对方斫中弱点。 三来韦不伟所用短剑,是前古神兵,本质上着实比卜星楼的长剑,来得坚牢锋利。 有下这三种原因,卜星楼手中长剑,竟被韦不伟斫得断折! 但他是由上下击,长剑虽折,上半段剑尖,却余势未衰地依然往下疾落,并把韦不伟的背后股际,划破了一条寸长的伤口,隐见血迹。 以韦不伟的功力身手,对于这点轻伤,本应毫不在意,而趁势向卜星楼猛加追击才对。 谁知事实不然,这位“侏儒剑客”竟立即凌空坠落,仆地不动。  --- 卜星楼只知自己剑断,不知韦不伟人已受伤,见状之下,自然大愕不解。 他飘然落地,目光注处,因韦不伟是仆倒尘埃,一眼便看见对方的股间血渍。 卜星楼这才明白韦不伟是被断剑所伤,却仍不明白为何这点微伤,竟使韦不伟受伤极重。 故而卜星楼起初尚以为韦不伟是有心做作,在此举之中,隐藏着什么阴谋毒计。 但再一细看之下,却发觉情形不对。 因为他连叫了两声“韦大侠”,那位仆倒地上的“侏儒剑客”,却仍一动不动。 卜星楼心知有异,一面右手横持断剑,护住当胸,提防突变,一面走到韦不伟的近前,用足尖把他的身躯,挑了一下。 这一挑,把韦不伟的身躯,挑得由俯仆在地,变为仰面朝天,但事实真象,也告大白。 原来这位“侏儒剑客”韦不伟,不仅七窍溢血,人已惨死,连皮肤色泽,都隐呈青黑。 中毒,这是中毒! 七窍流血,已是中毒征候,何况皮肤更隐呈青黑之色。 卜星楼蓦地想起“齐云山埋剑谷”之夜,那黄衣道士司三玄中毒惨死情状,正与这韦不伟极为相似。 于是,卜星楼便在韦不伟遗尸之上,仔细寻觅,看看是否也发现使司三玄致命的那种奇细蓝色毒针。 但搜遍全身,除了股间那一寸来长的断剑伤口以外,根本别无伤痕,毫未有甚发现。 卜星楼正在纳闷,九华山庄中的人语喧哗,更为鼎沸。 他陡然想起,自己是来替石振天父女援手解难的,怎可在此多作逗留,贻误事机。 念动身腾,但卜星楼一腾身,却又收势转回,拾起了韦不伟的那柄锋利短剑,揣在怀内。 这柄短剑,显然是前古奇珍,自己若不带走,万一流人邪魔之手,又足助长凶焰! 卜星楼施展轻功,云飘电掣,扑奔“九华山庄”,途间虽遭遇几处暗桩,但在他说明是石飞红好友,特来驰援以后,也就无所阻碍。 “九华山庄”位于“朝元峰”近峰顶处,如今时光虽值深夜,却灯火辉煌,人声嘈杂.显得甚为热闹。 “九华派”的掌门人“虬髯神尤”石振天和“天目派”的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各率本派好手,正在山庄中的“万笏坪”上,列阵对峙。 原来,“天目山卧眉峰”中出事,钟楼被焚,毒剑被盗以后,把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气得简直七窍冒火,八孔生烟,立命三师弟谢鑫华,赶赶“天台”,谒请“天目派”业已退隐的两位前辈,出山相助,商议复仇之策。 谁知谢鑫华人还未到“天台”,那两位“天目派”的退隐前辈,却已到了“卧眉峰”内。 这两人均是黄鹤飞的师叔,一个叫玄清子,一个叫“独目神鹰”云九苍。 玄清子与云九苍之来,并非无因巧合,他们是获知“天目红楼”出了惨祸,白发神剑东方霜遭人暗害之讯,互相研判之下,觉得事情严重,问题决不止此,遂关心颇甚地联袂同来探看。 黄鹤飞见两位师叔不请自来,当然喜出望外,遂把近来“天目派”中,迭生祸变的详细情形,向玄清子暨云九苍,陈述一遍。 陈述之中,不单认定东方霜遭害的“红楼惨案”,是石飞红所为,并怀疑火焚钟楼夜盗毒剑之事,也是“九华派”的无耻手段!因为双方争战之际,前来焚楼盗剑的蒙面黑衣人,曾施展出一招“九华派”独擅的“九华并放”手法! 玄清子与云九苍眼看“天目派”人亡剑失,“卧眉峰” 中被烧得到处都是焦柱枯椽的这副惨状,耳听黄鹤飞所告各节,自均万分震怒,认为“九华派”太以欺人,主张立即奇袭“九华山庄”,来个以牙还牙,令对方措手不及! 黄鹤飞闻言大喜,遂命七师弟奚洪,与两位护法,留守“卧眉峰”,自己与两位师叔,以及一位名叫“通臂神猿”盖少亭的护法,并还带了两名得力弟子,共计六人,扑奔“九华”而来。 才离“天目”不远,便遇见了那位命中倒霉,合该数尽的“侏儒剑客”韦不伟! 韦不伟位列“四大剑客”,与“追魂七剑”黄鹤飞齐名,并与黄鹤飞略有旧交,见他率众疾行,又是满面气愤神色,自然惊愕问故。 黄鹤飞一来自觉理直气壮,二来又在盛怒之下,竟未加隐瞒地把所经各情,均对韦不伟据实相告。 事实上韦不伟、岳华阳、司三玄诸人,早就投效“修罗四血”替他们为虎作伥,四出惹祸,企图挑拔离间,颠覆各派,促成“修罗血影”杨玉真等,称尊武林,完成霸业。 这时韦不伟一听得又有挑拨机会,遂火上添油地“哦”了一声,扬眉说道:“难怪小弟不久之前曾见‘虬髯神龙’石振天带着一些徒党,均是身穿黑衣,匆匆由天目方面驰来……” 黄鹤飞听到此处,向玄清子、云九苍两人,咬牙叫道:“两位师叔听见没有?经过韦兄这一证实,更是见我们所猜测之事,完全无误。” 韦不伟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神色,扬眉说道:“黄掌门人,石振天虽然与我,亦有旧交,但他所行所为,既然如此违背江湖正义,韦不伟也愿奉陪你一同走躺‘九华’,向这欺世盗名的老匹夫,要些公道!” 黄鹤飞自然大喜称谢,遂由六人增为七人,一路扑奔“九华”驰去。 但他们这番对话,恰巧被位隐形奇人,暗中听见,使“九华派”早有预防,而“银发仙妪”孟老婆婆对卜星楼所书“九华有难”的指示,也就来源于此。 到了“九华山朝元峰”脚下,韦不伟忽然止步,向黄鹤飞抱拳笑道:“黄掌门人,小弟觉得此次寻仇,是‘九华’‘天目’两派之事,倘若牵涉外人,反会平添纠葛!故而,我想暂不露面,只在暗中为黄掌门人,既两位老前辈等掠阵,若是石振天不肯认账,必须要我作证之时,再复出头便了!” 黄鹤飞听他这样说法,自然不会强人所难,遂点头笑道:“这样也好,明暗双方,俱有照应,才不致又中了那石振天老儿的什么阴谋诡计。” 话完,与韦不伟含笑而别,与玄清子、云九苍等直扑“朝元峰”头。 黄鹤飞与他两位师叔玄清子、云九苍,“天目派”护法“通臂神猿”盖少亭,以及两名得力弟子等人,扑登“朝元峰”之际,“九华山庄”中尚且静默无声,但他们才到“万笏坪”上,四下却倏然亮起了一片灯火。 这种现象,显示出“九华”派早获密报,已有准备,黄鹤飞不禁大吃一惊,赶紧约束诸人,不可乱闯,静观变化! 果然,随在灯火亮起之后,由庄内缓步走出了两位老叟。 黄鹤飞全都认识,右边一个正是“九华派”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右边一个则是石振天的生死至交,“天池钓叟”桑凌汉。 这时,他们一行人尚藏在“万笏坪”的崖边暗影之中,并未露面,但石振天却已有所觉察地向暗影微抱双拳,朗声笑道:“来者是否‘天目派’黄掌门人?小弟石振天,恭迎大驾!” 人家已把自己的身份叫破,黄鹤飞哪能再不答理?遂招呼同行诸人,一齐现身走出。 石振天见对方来了六人,不禁双眉微挑,含笑叫道:“黄掌门人,这几位想是贵友,请先为石振天引见引见。” 黄鹤飞冷哼一声,首先指着玄清子和云九苍,朗声发话说道:“这是‘天目派’中两位退隐前辈,也就是黄鹤飞的师叔,他们一位是玄清子道长,一位是‘独目神鹰’云九苍!” 石振天听得“天目派”的退隐前辈,也已出动,不禁心中一惊,赶紧抱拳恭声,含笑说道:“石振天不知两位前辈驾到,多有失礼,幸勿见罪!” 玄清子与云九苍因自己辈份虽高,但“天目派”门户中事却仍由掌门人黄鹤飞来负责,遂均向石振天抱拳答礼,并未发话责询。 黄鹤飞又复指着盖少亭道:“这位盖少亭兄,人称‘通臂神猿’,是‘天目派’中的三大护法之一!” 石振天听得目光一亮,向盖少亭抱拳笑道:“盖兄久违,可记得十三四年以前,在湘西道上,曾与石振天见过一面?” 盖少亭听得双眉深蹙,脸上发烧,想起自己在“湘西”,杀人越货之时,曾与这“虬髯神龙”石振天遇见过,并曾被对方婉言规劝,只是未曾动手而已。 如今既经对方提起,怎好不作理会,遂点头笑道:“石掌门人的金玉良言,盖少亭整日萦怀,怎会忘记?今夜再度相逢,石掌门人更多加教益才好!” 黄鹤飞一旁叫道:“石掌门人,另两个年轻人,是‘天目派’门下弟子,无须引介,我们还是谈谈正事要紧!” 石振天笑道:“黄掌门人劳师动众而来,必有所为,石振天敬候明教!” 黄鹤飞冷笑说道:“真人面前,莫说假话,光棍眼中,莫揉沙子!” 石振天愕然问道:“黄掌门人此话怎讲?” 黄鹤飞怒火腾胸,厉声叫道:“石掌门人,何必装甚胡涂?你集众埋伏,显有准备,难道还不知晓我门的来意吗?” 石振天摇头说道:“小弟只是获得密报,有人侵袭九华,却想不到竟是……” 黄鹤飞不等他话完,便自冷然说道:“石掌门人,你‘侵袭’两字用得好,但‘想不到’三字,却用得不妙!” 石振天莫天名其妙地瞠目问道:“黄掌门人此语何意?石振天鲁昧不解!” 黄鹤飞厉声说道:“你率众蒙面夜袭,大闹‘天目山卧眉峰’,火焚钟楼,盗走宝刃,并伤了我门下的大弟子等,你这‘侵袭’二字,岂非自行招供?常言道:‘打人一掌,防人一脚’,如此黄鹤飞以牙还牙,前来‘九华山庄’之举,你还会‘想不到’吗?” 石振天听完他这番话儿,怫然说道:“黄掌门人,请你放尊重些,切勿血口喷人,石振天的‘虬髯神龙’四字,以及‘九华’门户,在武林中尚称正大,我怎会作出这种神人共愤之事!” 黄鹤飞冷笑说道:“石振天,你还想赖?有人亲眼看见你带着一群身穿黑衣的手下,从我卧眉峰方向鬼祟逸回!” 石振天平素性烈如火,此次是因爱女石飞红“天目红楼”惨案中,落了嫌疑,真相尚未大白,才特别对黄鹤飞加以容忍,但如今听他竟对自己这等诬蔑,遂盛怒难抑地目闪精芒,厉声叫道:“黄掌门人,武林中事,不能像秦桧陷害岳武穆那样,只凭‘莫须有’三字,便可定谳!请黄掌门人你还给我一个证据,那目睹石振天率众从‘天目山卧眉峰’归来之人是谁?” 黄鹤飞有恃无恐地晒然说道:“还你证据就还你证据,那人既非无名之辈,与你更属旧识,他是‘侏儒剑客’韦不伟!” “韦不伟”之名,着实把石振天听得呆了,他想不透这位与自己虽不太熟,却也毫无仇隙的“侏儒剑客”,为何要对自己如此诬蔑陷害? 这时,那位“天池钓叟”桑凌汉,走到石振天身傍,向他低声说道:“大哥,小弟提醒你一件事!” 石振天问道:“什么事?” 桑凌汉道:“当初与‘湘江派’订约之时,就是这位‘侏儒剑客’韦不伟建议你把约会地点,定在‘粱山红谷’的!如今居然又对大哥诬蔑,前后似有关联,此人是个应该特别加以注意的可疑人物!” “虬髯神龙”石振天被他一言提醒,恍然说道:“贤弟说得极是,我要把这韦不伟找来问问!” 说到此处,目注黄鹤飞道:“黄掌门人,韦不伟如今何在?” 黄鹤飞冷然答道:“我怕你会有所狡赖,所以特地把他约来,作个人证,如今他就在谷外!” 石振天点头说道:“好,请掌门人的把这位‘侏儒剑客’找来,石振天问心无愧,愿意和他当面对质!” 黄鹤飞因为韦不伟已与自己约好,藏在暗中,随时对质,遂毫不犹疑地扬声叫道:“韦大侠请你现身吧,石振天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流泪,只好麻烦你当众来指认了!” 语音一落,石振天、桑凌汉等,都注目四外暗影之中,倒看这无中生有挑拔是非的“侏儒剑客”,敢不敢公然现身,颠倒黑白。 等了片刻,毫无应声,黄鹤飞不禁愕然自语说道:“韦大侠呢?莫非他有事羁身,不克进来?” 桑凌汉冷笑一声,接口说道:“黄掌门人,你猜错了,据我看来,韦不伟是因胡乱造谣,哪里敢来此与我石大哥当面对质?” 黄鹤飞恼羞成怒地厉声叫道:“就算韦不伟是造谣,我对石振天夜袭‘卧眉峰’,焚楼盔剑之事,没有证据,但找他算算‘天目红楼’的那笔血债,总可以吧!” 对方提到“天目红楼”之事,石振天只好忍气赔笑道:“黄掌门人,关于‘天目红楼’一事,你不是已允由小女石飞红负责缉凶,于明年九九重阳前,亲赴‘天目’,向贵派作一交代吗?” 黄鹤飞怒道:“石振天,你也是一派掌门之人,在武林中享有盛名,怎么如此毫无骨气,我今夜既已来此,岂是仅凭你几句空言,便可打发的吗?” 石振天见对方如此逼迫,不禁眉头深蹙,桑凌汉知他左右为难,遂低声叫道:“大哥,皂白他日终分,是非眼前难辩,我们不必和他们多费唇舌,干脆与对方来个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只在手下谨慎一些,避免把‘天目’‘九华’的两派纠纷,过份扩大便了!” 石振天点头叹道:“二弟说得不错,事情既到这等地步,也只有如此了!” 说完,转向黄鹤飞抱拳笑道:“黄掌门人所谓不能凭空言打发之意,莫非想与石振天等在手下见见高低?” 黄鹤飞冷笑说道:“石振天,你说了甚久,只有这‘在手下见见高低’一语,还有点像是一派掌门身份!” 石振天微笑说道:“彼此均是武林人物,互相过手,切磋切磋,本来无甚紧要,但黄掌门人既将‘天目红楼’之事,合为一谈,我们便不得不在印证以前,先行有所议定!” 黄鹤飞冷然问道:“你有何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石振天扬眉答道:“此地是‘朝元峰万笏坪’头,属于‘九华派’势力范围,不能以众凌寡,何况群打乱斗,于事无补,石振天遂想与黄掌门人,来个三阵论输赢,不知黄掌门人的意下如何?” 黄鹤飞道:“你先把论输赢的办法说出,我才好有所决定。” 石振天向对方六人,扫了一眼,满面神光地朗声说道:“既称‘三阵定输赢’自然只消在三阵中获胜两阵,便居赢面。” 黄鹤飞继续问道:“赢又如何?输又如何?” 石振天豪气无伦地应声答道:“石振天等若是落败,整个‘九华派’中人物,以及这座‘九华山庄’,悉听黄掌门人处置!” 桑凌汉听到此处,一旁插口叫道:“还有一项附增的小小彩头,就是我‘天池钓叟’桑凌汉的这条老命!” 黄鹤飞冷哼一声,哂然说道:“很够气派,但你们若赢了呢?是不是要我们六人,一齐留下项上人头?” 石振天连摇双手,哈哈大笑说道:“黄掌门人,你太看错我了,石振天生平行义行仁,决不凶残狠毒,才在武林中幸获微名,我怎会把要求定得如此过份?” 黄鹤飞愕然问道:“你不要我们性命,却要什么?” 石振天满腔春风地微笑答道:“万一石振天等有所侥幸,只请黄掌门人,率众暂退,静候小女石飞红,负责缉凶,于明年重阳之前,亲赴‘卧眉峰’,了断‘天目红楼’一案吧!” 石振天这番话说得仁至义尽,情理兼顾,慢说桑凌汉暗挑拇指,便连与黄鹤飞同来的玄清子、云九苍等也听得好生佩服。 黄鹤飞一面静听石振天说话,一面暗自盘算。 他觉得“九华山庄”中,好手虽多,但真正够份量,可以视为难斗劲敌的,也只有面前这“虬髯神龙”石振天和“天池钓叟”桑凌汉二人, 自己方面,则有玄清子、云九苍等两位师权,连“通臂神猿”盖少亭,也非弱者,倘若以“三阵论输赢”,在人选方面,便可占得优势! 何况除了人选占得优势之外,在条件方面,是胜固可喜,败无足虑地绝对大占便宜! 黄鹤飞想到此处,心中虽已愿意,表面上却摇头说道:“石振天你所提出的办法,黄鹤飞认为可行,但对于条件方面,却不能同意。” 石振天愕然问道:“黄掌门人莫非认为条件方面,不够优渥?” 黄鹤飞傲然答道:“不是不够优渥,是太优渥了些!黄鹤飞虽然系率众寻仇,却也不愿平白占你便宜。” 石振天微笑说道:“黄兄果然不愧为一派掌门人之尊,只是‘天目红楼’之事,小女石飞红固然负屈含冤,但既已牵涉在内,石振天总对‘天目派’深怀歉疚!故而无论是于理于情,均应对黄掌门人,有所礼敬,不能再妄添罪孽!” 这番话在委婉中却又傲骨嶙刚,说得颇见技巧。 黄鹤飞双眉一挑,目注石振天,狞笑说道:“照石掌门人如此说法,黄鹤飞只有从命的了?” 石振天点头说道:“石振天语语发自肺腑,生平并言出必践,黄掌门人,不必再作谦辞,我们且选人出战,开始第一阵吧。” 桑凌汉一旁笑道:“大哥,小弟讨支将令,这第一阵便由我效劳如何?” 石振天知道桑凌汉的一身艺业,虽尚微逊自己,却已火候老到,佼佼不群,遂点头微笑说道:“有劳贤弟,我们是过命交情,石振天不再向你说什么感谢之语了!” 桑凌汉微微一笑,缓步上前,向黄鹤飞等人,抱拳叫道:“哪位对我桑凌汉不吝赐教?” “通臂神猿”盖少亭觉得这位“天池钓叟”,比较好斗,正待自报奋勇之际,玄清子却已先向黄鹤飞笑道:“黄师侄,第一阵有关锐气,相当重要,由我出手如何?” 黄鹤飞知道这位玄清子师叔,功力极高,既然自愿出阵,定必已操必胜把握!遂大喜躬身答道:“师叔出阵,小侄自然放心,但桑凌汉的一根‘三丝钓索’,在江湖中曾享盛名,人也颇为刁滑,师叔请稍加注意,不可对其过份轻视!” 玄清子点头一笑,向前走了两步,对桑凌汉扬眉说道:“桑大侠,贫道特来领教,但不知如何动手?” 桑凌汉知道玄清子是“天目派”中有名耆宿,功力高出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之上,自己倘不施展独擅专长的看家绝学,真还不一定能与对方一争长短。 这位“天池钓叟”,知己知彼之下,丝毫不带骄矜地向玄清子抱拳笑道:“道长是天目耆宿,前辈高人,桑凌汉不敢以俗艺妄玷高明法眼……” 玄清子听到此处,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桑大侠这样说来,大概是要施展你那根誉满武林的‘三丝钓索’了?” 桑凌汉点头笑道:“道长果然高明,桑凌汉正是想以这种独门兵刃,向道长求取教益!” 玄清子点头微笑说道:“好,贫道久知桑大侠的‘三丝钓索’威震江湖,故而也只好动用我几乎业已搁置了二十来年的心爱兵刃!” 语音方了,伸手一探一抖,龙吟脆响起处,竟从所著道袍之内,抽出两只奇形金轮。 所谓“金轮”,就是约有海碗大小,拇指粗细的一对“金环”,但“金环”外侧,却各有五枚芒角,遂成为轮状。 五枚芒角的中央一枚,形状与其他四枚不同,是特长特锐,几乎成了半段剑尖模样。 玄清子把这两只各具五枚芒角的轮状金环,分执两手,向桑凌汉双眉微挑,含笑说道:“桑大侠手下留情,贫道这对金环,料难接得下你‘三丝钓索’的凌厉攻势!” 桑凌汉见对方取出这种兵刃后,不禁大吃一惊,目注玄清子,含笑说道:“道长太谦,你这对兵刃,大概不叫‘金环’,倒有点像是‘天目派’第三代掌门人‘餐霞羽士’所用的那对威镇群魔的‘金轮剑’呢?” 玄清子好生佩服地“咦”下一声说道:“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能认出这对‘金轮剑’的来历,桑大侠着实渊博,请亮‘三丝钓索’吧!” 桑凌汉深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场恶斗,无法避免,遂只好也把自己的独门兵刃,取在手上。 他这根“三丝钓索”,看来只是七八尺长,黄豆粗细的一段白色钓线而已,哪里像是什么极具盛名的厉害兵刃。 但外形虽不扎眼,本质却不平凡,是由一根“金线蛇筋”,一股“天蚕丝”及一股雪猱长发,合拧而成,不但守御之时可敌任何宝刀宝剑,并在攻击时更另具特殊妙用! 原来,桑凌汉这根“三丝钓索”的前端尺许,可以随意散聚,聚时,形成一棍裂金碎石、无坚不摧的奇妙长鞭,散时,又可分为“金线蛇筋”、“天蚕丝”、“雪揉长发”等三股专破一切内家气功,既上乘横练的奇妙软索。 甚至在桑凌汉凝足内劲,猛抖猛扬之下,更可把这根“三丝钓索”的前端尺许,抖成一片银雾,中裹千百点闪闪光尖,密布当空地向对方一齐飞袭。 双方兵刃均已拢在手中,相互凝神对立! 玄清子的右手“金轮剑”在后,左手“金轮剑”在前,交互当胸,目光凝注桑凌汉,足下轻灵地向左活开步眼。 桑凌汉则右手紧握“三丝钓索”索柄,把索梢交在左手,采取与玄清子相反方向,矮身盘旋。 转眼间,两人环绕一圈,玄清子念了声“无量佛” 号,轩眉叫道:“桑大侠,贫道痴长几春,你就先进手吧!” 桑凌汉知道对方在武林中辈份较尊,礼由自己先行发难,遂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好,桑凌汉遵命放肆,道长多赐指教!” 语音才落,左手便松,“三丝钓索”索梢倏然飞起,坚挺如枪地向玄清子分心点去。 玄清见他竟能把七八尺长的极细软索,抖得如此坚挺。越发暗暗惊奇,情知这位“天池钓叟”的盛名绝非幸致。 他眼看“三丝钓索”当胸点来,依然巍如山岳,不闪不动,直等索梢将及胸前,方始斜举“金轮双剑”,由右而左地横截“三丝钓索”。 但他以“金轮双剑”架截来索之势,竟是虚招,轮向左截,身向右旋,轻轻一闪,便欺到桑凌汉近前,“金轮剑”精芒闪处,一式“双展春旗”,带著『刷刷”劲风,斜肩猛砸。 这种身法招术,用得够巧,用得够刁,也是见玄清子的武功火候,江湖经验! 因为桑凌汉适才那以“三丝钓索”的当胸一点,名叫“毒龙寻穴”,含蕴变化极多,若容其充份施为,极可能一开始便被对方占尽先机,取得优势。 何况兵刃方面,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巧”,双方远远相对。自然是长兵刃纵横捭阖,凌厉无俦!倘若近身缠战,却又是短兵刃来得小巧机灵,攻势锐利! 玄清子这样一来,正迎合了这种原则,既不让对方的“三丝钓索”,发挥所蕴变化,又趁机欺近桑凌汉身前,直把那位替桑凌汉凝神掠阵的“虬髯神龙”石振天,看得暗皱眉头,知道玄清子功候老到,艺业精纯,自己这位桑贤弟,恐怕不易获胜。 但桑凌汉亦非等闲之辈,“三丝钓索”才一点空,右腕微抖,索梢全自回卷,像条灵蛇般地向玄清子的背后点到。 玄清子攻敌不忘防身,听得背后的回索风,遂分出左手的“金轮剑”,一式“倒剪寒梅”,反臂飞撩“三丝钓索”! 这是攻敌不忘防身,但防身也不忘攻敌,右手“金轮剑”原势未变,仍向桑凌汉斜肩猛砸,只是由“双展春旗”变成“单展春旗”而已。 桑凌汉怎肯让他撩中,内劲微运,那根“三丝钓索”,便自凌空抖回,左手接住索梢,以索身向玄清子右手砸落的“金轮剑”上兜去。 玄清子眼看对方应变灵巧,心中也颇惊佩,右手收招不落,左手“金轮剑”却拦腰平挥,卷向桑凌汉右肋要害。 桑凌汉—声清啸,真气猛提,身形平拔丈许,闪过这拦腰一剑,手中“三丝钓索”,顺势抖成一片银光,向玄清子当头罩下。 两人一来一往,展眼间便斗了二三十招。 越斗自然越急,渐渐“三丝钓索”化成了一片银雾,“金轮双剑”化成了两团黄云。 黄云和银雾之中则裹的是玄清子、桑凌汉两条飘忽如风的矫健人影。 约莫斗到百合左右,桑凌汉见玄清子的身形步法,仍如行云流水,毫无可乘之机,遂想施展出自己“三丝钓索”的独到精妙之处,克敌制胜。 念动间,手中“三丝钓索”,宛如神龙电掣,狂风怒卷般,连演“浪拍神山”、“云横秦岭”、“孽海归帆”等回环三绝。 这三绝的前两招便把那位“天目”耆宿玄清子,逼得不愿轻樱其锋,连连飘身闪退! 桑凌汉见双方已到了适当距离,才施展第三招“孽海归帆”。 这招手法,与前两招截然不同,是把整根“三丝钓索”,贯劲坚挺,向玄清子面前点去。 但索梢点到距离玄清子身前数尺之际,其前端尺许的“金线蛇筋”、“天蚕丝”、“雪揉长发”,竟散成千百点闪闪光尖,密布如雾地向玄清子飞袭而至。 这是桑凌汉“三丝钓索”的撒手绝学,本来难躲。 玄清子似洞悉厉害,竟干脆来了个巍立如山,根本不加理会。 这位“天目”耆宿,只是举起手中“金轮双剑”,好似日月双悬般,在左右空中,各自虚划了一个圆圈。 原来玄清子也施展了撒手绝学,这虚空划圈之举,竟是把“先天无极神功”,凝贯在“金轮双剑”之上。 如此一来,“金轮双剑”的左右十个齿尖,便蕴有无穷吸力,把面前空中那些“金线蛇筋”、“天蚕丝”、“雪猱长发”等等,完全吸粘其上! 不单如此,玄清于更发挥了异常妙用,竟使这两只金轮,缓缓自行转动。 金轮一转,变成了两只绞盘,展眼间便把空中游丝,完全绞紧。 如今,已不再是招术手法之战,而成了真气内力之争,桑凌汉自然不肯听任玄清子把自己成名兵刃绞去,而想奋力夺回,甚至反将对方手中的“金轮双剑”也一齐带过。 玄清子怎肯放弃这大好机会?拼力转动金轮,打算把桑凌汉“三丝钓索”,整个绞得脱手。 双方功力,相差不远,暂时仍难判输赢,成了相持不下之状。 时间一久,形势上终有变化。 照理距离着力点比较近的一方,总该要占便宜,如今玄清子手执金轮,则吃亏的自然便是“天池钓叟”桑凌汉。 倘若“金轮双剑”,质属凡铁,金轮必然难禁重力早就裂损。 倘若“三丝钓索”不是由“金线蛇筋”、“天蚕丝”、“雪猱长发”等罕世异物组成,也就难禁拉绞,早就断折。 此时,轮又不毁,索又不断,玄清子又在着力点上占了便宜,桑凌汉足下,便终告站桩不稳,有点晃动。 常言道:“一叶知秋”,这就一点晃动,桑凌汉已知必败,跟着不是“三丝钓索”脱手,便是连身形都被对方绞得踉跄前扑。 就在此时,“万笏坪”崖边的暗影之中突然,有人怪叫道:“桑凌汉,人贵知趣,你已替好朋友出过力了,难道还不认败退后,让我老花子也为我们的石大哥,卖卖命吗?” 桑凌汉一听暗中人语音,心中顿宁,知道石振天的生死至交“穷神活鬼”钟离明已然赶到。 这位老花子的一身武学,几已出神人化,不但高于自己,也高于石振天,有他到来,后面两阵,业已稳胜,自己纵使认败服输,也就无甚可虑了。 想到此处,目光微注,见从崖边暗影中现身走出的一位花儿装束之人,果然正是“穷神活鬼”钟离明,遂立向玄清子喝道:“玄清道长,请收金轮,桑凌汉认败!” 玄清子既听对方认败,自然停转金轮,轮上所缠的“三丝钓索”,便如电掣虹飞般,撤回桑凌汉的手内。 石振天忽见钟离明到来,自然极为高兴,但却先向桑凌汉含笑慰道:“贤弟不必难过,胜负……” 桑凌汉不等石振天话完,便即愧然笑道:“大哥不必对我安慰,小弟胜负事小,但却在三阵之中,已替大哥输掉一阵,大哥还是打点精神和钟老花子,应付其余两阵为要!” 石振天哈哈大笑说道:“好,二弟和我是过命交情,我也不对你说什么感谢之语了!” 说到此处,转注大步走近的钟离明,扬眉笑道:“钟离贤弟,来得正好,你大概对一切均已明白,这第二阵是你上?还是我上?” 钟离明怪笑答道:“大哥是一派掌门,自然应该压阵施为,和‘天目派’黄掌门人,互相切磋,小弟就找那位只胜一只眼睛的云老神鹰,大家递递爪子,比划比划便了!” “独目神鹰”云九苍此时已知来人身份,震于“穷神活鬼”大名,不敢丝毫疏忽地抱拳笑道:“钟离大侠,打算怎样赐教?” 钟离明怪笑说道:“随便,随便,除了比抓小鸡以外,我都敢和你这位老神鹰,放手一搏!” 云九苍见对方一副嘻笑怒骂之态,似乎根本未曾把自己放在心上,不禁也动了真怒,冷然说道:“钟离大侠,既然能者无所不能,云九苍想和你把内家掌力,夹在掌法身法之中,较量一二!” 钟离明连连点头,怪笑说道:“好,好,‘大鹰抓力’,加上‘神鹰身法’,‘鹰翻雕击重掌’,足够我这老花子折腾消受的了!” 云九苍听得钟离明业已答允应战,遂一面纳气凝神,一面扬眉说道:“钟离大侠莫要过谦,你那‘天风凌云身法’及‘伏虎降龙八十一掌’,才是威镇乾坤的武林绝学。” 钟离明怪叫一声说道:“不好,不好,我老花子的一些压箱底的功夫,都被你摸得这般清楚,还如何能克敌制胜呀?” 语音至此微顿,伸手搔搔头皮,皱眉说道:“底细既已被你这老神鹰摸透,我只好采取先发制人之策,你且接找一招‘黑虎偷心’,这是老花子‘伏虎降龙八十一式’中的精华所蕴,倘若打不败你,我就知难而退!” “黑虎偷心”是最庸俗的招术,但“穷神活鬼”钟离明却偏偏夸为他威镇乾坤“伏虎降龙八十一式”中的精华所蕴! 不但如此,并还话到手到果然以一式极为庸俗笨拙的“黑虎偷心”,猛扬右拳,向云九苍胸前捣去。 招式虽俗,人的声名却大为不俗,何况钟离明又在发招前,夸下海口,自然使云九苍丝毫不敢怠慢地用了招“拒虎当门”,双掌凝足真力,迎接对方那招“黑虎偷心” 的猛捣之势。 单拳双掌,一接之下,“独目神鹰”云九苍竟发觉钟离明来势虽猛,却轻飘飘地未含丝毫劲力。 他正因被人戏弄,怒火高腾,耳边却忽然响起了钟离明的“蚁语传音”说道:“云老头,你上当了,你已被我独门精擅的‘太乙玄功’所制,除非孤注一掷,尽发内力与老花子舍命相拼,你一双手掌,休想和我这只有拳分开半寸。” 云九苍闻言大惊,略一凝劲撤掌之下,果然发现钟离明的那只拳头以上,似有无穷之力,把自己的一双手掌,吸得紧紧。 这时,钟离明目注对方,嘴皮微动,仍以“蚁语传音”向云九苍悄然说道:“云老头,放明白些,‘九华派’与‘天目派’同是受害之人,不是对头冤家,此事只应彼此同心,勘查藏在幕后,企图颠覆武林的万恶贼党,共伸正义之诛!不宜煮豆燃箕,自相残杀,称了奸徒心意!老花子言尽于此,要拼,你就尽吐内劲,不拼,就点头认败,让石振天、黄鹤飞两位掌门人,为他们所掌门派的荣辱存亡,互作一决。” 云九苍此时已知自己既被“太乙玄功”所制,显然确非这位“穷神活鬼”钟离明的对手,倘若不服硬拼,内劲一吐之下,必将脏腑尽裂,命丧当场,不如听从对方之言,还可保全颜面。 想到此处,双掌劲力顿卸,点了点头,长叹一声说道:“钟离大侠,你的绝艺神功,委实盖世无双,云九苍自知远非敌手,我甘心认败就是!” 云九苍的这番话不仅把玄清子、黄鹤飞等,听得目瞪口呆,并连石振天、桑凌汉等也觉得莫名其妙。 他们知道“独目神鹰”云九苍,可能不是“穷神活鬼”钟离明的敌手,却也总要斗上个百八十合,决不至于单拳双掌,互相一接,便败在那招“黑虎偷心”之下。 但玄清子固然深悉师弟习性,黄鹤飞也懂得这位师叔性情,知道必有重大原因,定非无故罢手。 石振天见桑凌汉拼力苦战输了一场,钟离明却轻轻松松地赢回一场,又使双方成为平衡局面,遂缓步当前,向黄鹤飞抱拳笑道:“黄掌门人,先后两阵,既然成和,不如就由你我两人,在这第三阵上,一决胜负。” 黄鹤飞身为“天目”一派掌门,哪里能够拒绝对方的挑战之举,遂点头答道:“好,这是‘九华’‘天目’两派间事,最后应由我们两人,互作一决!” 石振天扬眉笑道:“黄掌门人来此是客,常言道:‘主随客便’,你是打算用兵刃相搏?还是在拳掌上一分上下?” 黄鹤飞有自知之明,觉得石振天武功火候,高于自己,倘若以拳掌较量,多半有败无胜。 但兵刃方面,一来自己“追魂七剑”,素负盛名,二来所淬七柄毒剑中,尚有一柄在身,威力极为凌厉,足可仗以挽回功候上的稍弱劣势。 故而,黄鹤飞一听对方以主人身份,询问自己意见,遂毫不客气地微抱双拳,扬目答道:“黄鹤飞除了‘追魂七剑’以外,技不足观,就请石掌门人,在兵刃方面,赐教一二便了!” 他率众来袭之时,颇为盛气凌人,但自“穷神活鬼” 钟离明出现以后,情势改观,黄鹤飞在语气方面,竟和缓了不少。 石振天点头笑道:“黄掌门人之言,正合我意,石振天本来就想领教黄掌门人所擅精微剑法的夺魄追魂之妙!” 黄鹤飞沉声说道:“既然如此,石掌门人请亮兵刃!” 石振天探手腰间,一摸一抖,抖出一根四尺来长的“虬龙软棒”,拿在手内。 他这根“虬龙软棒”,不知是何物所制,通体密布鳞甲,金光闪闪,颇像是条小小活龙! 棒头龙角双翘,神态栩栩,棒柄也铸成扇形龙尾之状。 黄鹤飞见石振天业已亮出这奇形兵刃,哪敢怠慢,伸手肩头,绷簧脆响起处,毒剑出鞘,带起一溜暗绿光芒,摄人心魄。 钟离明一旁看得双眉微皱,怪笑叫道:“黄掌门人,你这剑光不错!” 黄鹤飞咬牙叫道:“这是我搜集上好缅铁,加杂五金精英所铸,共有七柄,却被石掌门人率众夜袭‘卧眉峰’,焚楼盗劫,仅留其一!” 石振天勃然大怒叫道:“黄掌门人,事无佐证,你休得一再含血相喷,石振天是磊磊落落的汉子,铁铮铮的男儿,我怎屑于作出这种无耻之事?” 钟离明怪笑叫道:“石大哥,你不要生气,我老花子有两桩事儿,想问问黄掌门人,不知他可敢率直答覆?” 一个“敢”字,激得黄鹤飞扬眉说道:“钟离大侠,你有何事相询?” 钟离明目光电闪,又问道:“黄掌门人,你炼剑则甚?” 黄鹤飞怫然答道:“炼剑是我自由,难道还要先向钟离大侠请示许可不成?” ?永朊骼湫λ档溃骸盎普泼湃巳粢悦逄鹁督#鹑司霾还剩闶种兴粗铮婷1011职德蹋置魇俏淞种惺游桑恍硭嬉饬吨频拇愣拘妆 ?p>  黄鹤飞脸上一热,嗔目厉声说道:“天目派受人迫害,为了复仇,不能以常情而论!” 钟离明点了点头,怪笑说道:“好,说得有理。事关深仇大恨,自难律以常情,但不知黄掌门人既然炼剑,为问只炼一柄?” 黄鹤飞怒声道:“谁说我只炼一柄?我刚才业已说明,在‘卧眉峰八角钟楼’,开炉炼剑,共有七柄之多,却被石振天老儿盗出其六,仅留其一而已!” 钟离明装出一副愕然神情叫道:“你在‘天目’炼剑,我石大哥在‘九华’如何得知?” 黄鹤飞道:“他对‘天目派’久存野心,难免不在我‘卧眉峰’中设有眼线,暗通消息!” 石振天听得冷“哼”一声,双眉微剔, 钟离明呵呵大笑,逼视黄鹤飞,哂然叫道:“黄掌门人你也是一派之主,应该识多见广,智虑深沉才对!怎么竟如此浮躁妄动,连极明显的矛盾之处,都看不出呢?” 黄鹤飞厉声叱道:“钟离大侠,请你在口角之间,放尊重些,你所说的明显矛盾何在?” 钟离明怪笑说道:“照你说法,是认为我石大哥侦知你淬炼毒剑,志在向‘九华’寻仇,才率众夜袭,焚楼盗剑,冀图防患未然?” 黄鹤飞点头答道:“这是显而易见之事!” 钟离明怪笑一声,目中精芒突闪,扬眉问道:“我石大哥既冀图防患未然,盔剑之举,又已得手,却又为何留下一柄,让你今日仗以寻仇,对他‘九华’弟于,惨加屠戮?” 这几句话,石振天听得连连点头,黄鹤飞却张口结舌,瞠目难答。 钟离明微微一笑,神情和缓地又向黄鹤飞叫道:“黄掌门人,此事诚如你适才所云,极为显而易见,定系有人存心挑拨‘天目’‘九华’两派,互相仇视斗争,并殃及双方友好,扩大成整个武林祸变,然后再坐收渔人之利,并吞各派独霸江湖!故而,这阴谋集团,只盗走六柄毒剑,却留下一柄,使你在怒火填膺之下,好向‘九华派’疯狂寻仇,滥肆杀戮!” 黄鹤飞对于钟离明这番推断之语,委实疑信参半,左右为难。 他若表示相信,便该就此罢手,未免太不甘心。 他若表示不信则又想不出驳斥钟离明之语的充分理由。 就在这双方僵持难决之际,“万笏坪”的危崖以下,又有响动。 石振天与黄鹤飞等双方,均是一流高手,全听出是有人上峰,此人的轻身功力,并颇不弱。 黄鹤飞以为是韦不伟赶来,心想只要这位“侏儒剑客”一到,便可指证石振天的夜袭罪行。遂连忙高声叫道:“是韦大哥吗?小弟黄鹤飞,业已等你好久……” 活犹未了,崖下暗影中,便有清朗语音,接口答道:“黄掌门人你不必等那狠毒无耻的韦不伟了,因为他已恶贯满盈,去往枉死城了!” 随着话声,飞上一条人影,竟是那位神采焕发的少年卜星楼。 黄鹤飞见卜星楼在此现身,已颇意外,再听得他说“侏濡剑客”韦不伟,竟遭惨死,越发吃惊地诧声问道:“卜老弟,你是说那位‘侏儒剑客’韦不伟,已遭惨死?” 卜星楼点子点头,向石振天、桑凌汉、钟离明等,躬身行礼。 这时,黄鹤飞才注意到卜星楼手中所执的那柄断剑,细瞪两眼之下,双眉紧蹙地骇然叫道:“老弟,你这柄断剑,是从哪里来的?” 卜星楼如今也发现自己手中断剑的形式光泽,与黄鹤飞所持长剑,完全相同,遂“咦”了一声,扬眉问道:“黄掌门人,这难道就是你在‘卧眉峰’八角楼所炼,被人盗去的淬毒宝剑?” 黄鹤飞颔首说道:“正是,卜老弟从何而得?剑又是怎样断去?” 卜星楼恍然说道:“我明白了,原来韦不伟是死在这毒剑之下,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和那司三玄一样,遭受了其他暗算!” 说完,遂把自己怎样在“朝元峰”下,遇见韦不伟,先向自己发动无耻暗袭,然后又持剑相逼,亏得暗中有人掷来长剑,仗以抵敌,结果长剑为韦不伟短剑所断,那位“侏儒剑客”竟无意为毒剑剑尖所伤,见血而死等情形,向“万笏坪”上众人,详细说了一遍。 黄鹤飞听得目瞪口呆,但也知卜星楼决非虚言,遂眉头紧蹙地问道:“卜老弟,我有两件事不懂,第一件是韦不伟为何想暗下毒手,把你除去?第二件是暗中掷剑之人是谁?他为何帮你?” 卜星楼道:“关于掷剑人是谁?我也不知,但韦不伟蓄意害我之故,却无须多猜便可昭然若揭!” 黄鹤飞急急问道:“卜老弟,请抒高见!” 卜星楼剑眉徽蹙,目注黄鹤飞问道:“黄掌门人,你记不记得我在你‘卧眉峰’中作客之时,同往‘摩天壁’下,所见的玄衣少女?” 黄鹤飞点头答遵:“当然记得!” 卜星楼道:“我便因查出那玄衣少女姓名,韦不伟遂想杀我灭口,足见这位‘侏儒剑客’是与那阴谋集团有所勾结,怕我泄漏机密!” 黄鹤飞听得“哎呀”一声,皱眉自语说道:“照卜老弟这样说来,难道那韦不伟当真是有所图谋,故意造谣生事?” 桑凌汉站在一旁,接口笑道:“黄掌门人,如今,卜老弟既来,倒更好证明韦不伟所说亲眼见我石大哥率众由‘卧眉峰’方面,转回‘九华’之事,完全是一片鬼话了!” 黄鹤飞诧然问故,桑凌汉便把自己与石天振赶回“九华”,路遇卜星楼与一玄衣少女相偕,双方起了争执,卜星楼暗吐心意,并施展苦肉计地挨了石振天一记内家重掌等情略加叙述。 说完又向黄鹤飞含笑道:“黄掌门人请想,这是当夜与第二日白天发生之事,时间极为衔接吻合,我石大哥倘若率众夜袭‘卧眉峰’,又怎能分身有术,与我另一条路上遇见卜老弟及那位玄衣少女,互起冲突?” 黄鹤飞听得只有皱眉苦笑,向卜星楼问道:“卜老弟,你既查出那玄衣少女姓名,可否见告?” 卜星楼刚想把“修罗玉女”杨小真的名号说出,钟离明却摇手相拦,并收敛起一向玩世不恭,嬉皮笑脸之态,对黄鹤飞正色道:“黄掌门人,你不必问了,九华派对‘天目红楼’血案以及‘钟楼劫剑’所为,既已受了牵涉,我石大哥既他的一些生死之交,便需负责查明原委,缉获真凶,向你作一交代! 如今,除了飞红贤侄女与黄掌门人约定明年重阳,到‘天目’践约外,老花子愿意再加一道保证,届时若无结果,我‘穷神活鬼’钟离明,便吊死在你‘天目红楼’之下!” 以钟离明威震武林的崇高身份,说下这等话,自然份量极重,黄鹤飞遂趁势转圆地长叹—声说道:“钟离大侠既然这等说法,黄鹤飞自当遵命!并在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之后,再向石掌门人以及石飞红姑娘,致歉道谢了!” 卜星楼见黄鹤飞即将率众退去,忽然想起一事,一面把手中半柄毒剑递过,一面含笑说道:“黄掌门人慢走,在下要向你求证一事!” 黄鹤飞问道:“卜老弟这‘求证’之语怎讲?” 卜星楼因石振天与桑凌汉也未参与“埋剑谷”诱敌之事,遂把当时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才向黄鹤飞问道:“黄掌门,你知不知道司三玄……” 黄鹤飞不等卜星楼话完,便自点头答道:“司三玄也算是使剑能手,但卜老弟方才似乎说他也已身遭惨死?” 卜星楼道:“当时司三玄施展出三招威力神奇的诡异剑法,对钟离老前辈逼攻,我与石飞红姑娘见了那种剑法,疑与贵派被窃的‘风雷剑谱’有关,遂向他严词喝问,司三玄正欲答话之际,却突遭人暗用毒针杀死!” 钟离明怪笑说道:“不错,当时经过,正是这样!” 卜星楼又道:“如今,在下想将司三玄所施展的那三招剑法,照样演练一遍,请黄掌门人看看与‘风雷剑谱’有无关系?” 黄鹤飞尚未答话,钟离明却目注卜星楼,怪笑说道:“卜老弟,你难道就在当日‘埋剑谷’那匆匆一瞥之下,便能把司三玄所施展的那三招剑法,至今完全记住?” 卜星楼对于风尘怪侠,哪敢丝毫怠慢,躬身赔笑答道:“启禀钟离老前辈,卜星楼强记之力尚佳,我因怀疑那三招剑法,关系可能甚大,遂于记下后,曾加私自练习,如今照样施展,虽难完全神似,却也不至于太过离谱!” 钟离明哈哈大笑,伸手拍拍卜星楼的肩头,扬眉说道:“难得,难得卜老弟不仅是有心人,并是个慧心人!只要你真能把那三招剑法,施展得不离谱,我老花子定有相当奖励!” 卜星楼知道钟离明既然如此说话,出手必定不凡,当即大喜称谢,接着向“九华派”弟子,借得了一柄青钢长剑,施展出那三招剑法。 剑光如海,剑影如山,并挟着隐隐风雷之声,显得威势极为凌厉! 钟离明看得连连点头,石振天与桑凌汉虽然不知卜星楼记忆可对,却也看得互相低声嘉许,而那位“天目派” 的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却看得激动垂泪! 卜星楼剑光一收,钟离明首先怪笑叫道:“卜老弟真有你的,当日司三玄那死鬼臭牛鼻子,正是如此时我攻击,你施展得几乎丝毫不错。” 卜星楼捧剑躬身,向那脸上泪痕未干的黄鹤飞,含笑问道:“请问黄掌门人,这三招剑法,可与贵派在‘天目红楼’中被盗的‘风雷剑谱’,有甚关系?” 黄鹤飞长叹一声,向钟离明抱拳叫道:“钟离大侠,我不回‘卧眉峰’了,要随你查缉真凶,替我师姊东方霜报仇雪恨,因为,卜老弟适才所施展的剑招,正是那册尚差两式便可完成,而被人盗去的‘风雷剑谱’中所载绝学!” 钟离明摇手笑道:“黄掌门人,且请暂安勿躁!关于查缉真凶之举,不能仅凭猜测,必需掌握证据,否则传播江湖,难以服众!故而此事只宜缜密处理,不宜人多手杂!黄掌门还是请回‘天目’,只要一有确信,我石大哥便会派人相告!” 黄鹤飞无可奈何,只好向石振天抱拳叫道:“石掌门人,‘天目派’关于复仇之事,不能坐享其成,黄鹤飞敦请石掌门人于查明阴谋集团,掌握证据,对其实施声讨,扫穴犁庭之前,务必派人到卧眉峰见告一声,黄鹤飞定率本派好手,恭遵号令!” 石振天见“九华” “天目”两派间的新仇旧恨,至此几已全消,自然极为高兴地点头笑道:“黄掌门人放心,小弟敬遵尊嘱,一有确讯,立当亲赴‘卧眉峰’与黄掌门人,共商对策!” 黄鹤飞再三称谢,并为今夜滋扰之举,深致歉意,才与玄清子、云九苍等,向群侠告别而去。 数图图档,, 第六章 修罗四血 石振天送走“天目”群雄,便向卜星楼含笑问道:“卜贤侄,那日我凌空一掌,可曾把你伤得太重?” 卜星楼本想隐瞒,但为了必须向石振天、桑凌汉,及钟离明等详述经过,只好直言,苦笑说道:“小侄因那玄衣女子极为精明,深恐露出破绽,故在石伯父掌力未临之前,完全功散百穴,放弃防御!” 石振天“哎呀”一声,眉头立皱,钟离明则在一旁,目注卜星楼,怪笑说道:“卜老弟这下要好心切,吃足苦头了吧?我石大哥的内家掌力,冠绝江湖,倘若你放弃防御,便是一块百炼精钢,也会被他击成碎粉!” 卜星楼赧然笑道:“幸亏小侄在一发觉石伯父的掌力威势太重,脏腑难禁之时,立即以家师所传‘先天太乙神功’,护住心房,未被震断心脉!” 钟离明怪叫一声问道:“先天太乙神功?这样说来,你是‘昆仑处士’戚长春的门下弟子?” 卜星楼正身肃立,说道:“钟离老前辈,是否与家师有旧?” 钟离明点头笑道:“多年道义之交,你以后改叫我钟离师叔便了!” 语音至此一顿,向卜星楼脸上瞪了两眼,似有所疑地皱眉叫道:“卜贤侄,伸出左手。” 卜星楼莫名其妙,只好遵照这位钟离师叔之言,把左手伸了出去。 原来钟离明是要替卜星楼诊脉,三指搭上“寸关尺” 后,过了片刻,“啧啧”称怪诧声问道:“卜贤侄,这可真是怪事,你新受重伤,怎么脉象中既无病状,反而真气弥沛,脸上也隐泛红光,莫非服食了什么罕世圣药?” 卜星楼也觉得自己气旺神和,全身舒泰异常,遂摇头苦笑说道:“小侄当时应掌昏死,不知是否那玄衣女子给我服食了何种药物?” 钟离明问道:“你醒来之后呢?” 卜星楼答道:“小侄醒后,那玄衣女子,业已不见。” 说完,又把自己苦候杨小真,却等来了位杨小玉等情约略说了一遍。 所谓“约略陈述”,就是把石洞秘室中的那段旖旎风光,淡淡带过,因为这段遭遇,太以香艳,卜星楼不好意思对自己心目中的准岳丈“虬髯神龙”石振天坦然直述。 石振天静静听完,向卜星楼问道:“卜贤侄,那玄衣女子叫甚姓名?” 卜星楼闻言,方想起自己竟忘了把杨小真名号说出,赶紧应声答道:“那玄衣女子,名叫杨小真,号称‘修罗玉女’!” 石振天略一皱眉,向桑凌汉及钟离明诧然问道:“两位贤弟,我好似从未听说过这‘修罗玉女’杨小真之名,你们可知道她的来历?” 桑凌汉摇了摇头,钟离明也因尚不知“修罗四血”再度出世之中,怪笑几声,皱眉道:“我老花子向来浪迹江湖,见多识广,却也不知这丫头是何路数?除非能亲眼目睹她的出手……” 话方至此,突然双眼一翻,瞪在卜星楼的脸上,诧声问道:“卜贤侄,你怎么还有一事未曾说出,那从秘洞石中把你救出之人是谁?” 卜里楼苦笑道:“此人到底是准?小侄也不敢确定,不过从他脑后纷披的雪发加以推测,可能是‘银发仙妪’孟昭芳孟老婆婆!” 石振天听得失声叫道:“这位老婆婆,居然并未仙去,仍在人间吗?” 钟离明点头说道:“她一向韬光养晦,装成一个哑佛婆的模样,在‘宝相庵‘中伺候庵主!” 桑凌汉诧异万分地“咦”了一声说道:“孟老婆婆何等功力,何等身份,她怎肯甘为佛婆,伺候别人?” 钟离明怪笑说道:“因为那位‘宝相庵主’不是寻常之人!” 石振天不知道这桩秘密,一旁问道:“照钟离贤弟这等说法,那位‘宝相庵主’定然更是位立地顶天的绝世好手?” 钟离明怪笑说道:“若论武功,这位‘宝相庵主’,不单是与孟者婆婆互相伯仲,所擅‘法华兜罗手’,更可称独步乾坤!若论身份,更是所有江湖忠义之士,无不俯首归心的天下第一人!” 石振天与桑凌汉听得好不诧讶,正待再问,钟离明忽然收敛起那玩世不恭神态,肃容卓立,把左手拇食中三指撮在一起,暗示了一个“七”字! 石振天与桑凌汉当然一点便透,方自双双“呀”了一声,钟离明业已摆手说道:“此事关系太大,最好莫去谈它,我们还是集中所有资料,集中大家智慧,来研究那企图颠覆整个武林的阴谋集团之事吧!” 卜星楼因心中有桩疑问尚未解开,遂向钟离明含笑说道:“钟离师叔,适才在‘朝元峰’下,暗中掷剑助我之人,不是你吗?” 钟离明摇头答道:“不是,我若能弄到毒剑,岂非知晓盗剑之人是谁,此案已告真相大白!” 卜星楼剑眉深蹙说道:“孟老婆婆远在‘黄山’,钟离师叔又没助我,则那位在峰下掷剑助我之人,难道是‘宝相庵主’?” 钟离明点头说道:“贤侄这种推测可能相当正确,因为孟老婆婆不会轻离‘宝相庵’,定是庵主也要插手此事了!” 石振天叹道:“为了‘九华’之事,竟还要劳动七……宝相庵主法驾,石振天委实愧恧万分,惶悚不已!” 卜星楼说道:“石伯父莫要这等说法,那阴谋集团,显是企图独霸武林,‘九华’‘天目’两派,不过首当其冲而巳!宝相庵主慈悲为本,怎忍见莽莽江湖,惨遭浩劫?她自然会与孟老婆婆联袂出山,降魔卫道。” 石振天扬眉说道:“庵主与孟老婆婆,既已双离‘宝相庵’,则红儿不会独留,定与她们两位同在一处的了!” 卜星楼本待说明是石飞红先行离庵,自己才随后追寻,但转念一想,石振天若知此事,必将又为爱女担心,遂改变原意,点头说道:“石伯父……” 谁知他这“石伯父”三字才出,便有“九华派”中弟子,前来禀告:“启禀掌门人,有人送下一口巨箱到‘朝元峰’下,说是内盛极机密之物,要掌门人与一名叫卜星楼的少侠亲自开启!” 石振天听得一怔,扬眉问道:“送箱人呢?” 那名弟子躬身答道:“放下巨箱,便即离去!” 石振天道:“巨箱何在?赶紧抬来我看看。” 那名弟子躬身退去,过下片刻,与另一名九华弟子,把一具颇为沉重的木箱,抬到“万笏坪”上。 石振天迈步向前,正欲伸手开箱…… 钟离明怪叫一声,道:“石大哥且慢,你这‘九华山庄’之中,何处最称幽静,我们到了那里,再开这只巨大木箱如何?” 石振天略一沉吟说道:“我们去往‘练功石室’便了。” 钟离明闻言,先自俯身抓起那只巨大木箱,然后以单掌托住,目注石振天怪笑叫道:“石大哥,小弟乐充脚夫,我们先把这只木箱,弄到那‘练功石室’之中再说,不必当众启开。” 石振天知道钟离明智计绝伦、刁钻无比,既然如此说法,必有深意,遂点头笑笑,命令四外弟子,各自散去,只把桑凌汉、卜星楼以及那位手托巨木箱的“穷神活鬼” 钟离明,引到一座“练功石室”之内。 到了室内,钟离明放下巨箱,又向石振天怪笑说道:“石大哥,你既要开启木箱,如今可以开了。” 石振天微笑问道:“钟离贤弟,你弄些什么玄虚……” 钟离明双眉一扬,颇为得意地怪笑答道:“如今这只巨箱之内,纵有什么机关,机关已告失效,纵然有什么玄虚,玄虚也必成空!任何人均可放心开启,绝无危险的了。” 石振天“哦”了一声,恍然失笑道:“钟离贤弟适才手托木箱之际,莫非已运‘隔山打牛’神功,把箱中之物毁去?” 钟离明点头笑道:“大哥猜得不错,据小弟所料,送箱人绝对无甚好意……” 话犹未了,桑凌汉一旁插口笑道:“那也说不定,万一是金玉珍宝之属……” 石振天笑道:“两位贤弟莫要打趣,我也纳闷得很,且来看看这只木箱之中,到底装的是什么?” 一面说话,一面走到那只巨箱之前,伸手把箱盖揭开。 石振天是一派掌门,处事自然者成持重,他虽听钟离明说业已毁去箱内之物,却仍暗运内功,在身前布起一道无形气网,防范有什么不测。 但箱盖一开,却使石振天、桑凌汉、卜星楼等八道眼光,完全发直。 原来,这只巨箱之内,既没有什么机关,也没有什么玄虚,更没有什么金玉珍宝,其中装的竟是人。 是一个相当妖艳的女人。 八道发直的眼神之中,以卜星楼的两只眼睛,瞪得最大。 因为这四人之中,只有他认得这妖艳的女人。 这箱中艳女是谁?就是在“黄山秘室”中几乎使卜星楼陷入她所张欲网,自称“玉姑娘”的杨小玉。 箱中除了杨小玉外,还有封书柬。 石振天惊疑稍定,取起书柬一看,不禁连连顿足,急得身形晃动,足下踉跄,几乎昏了过去。 钟离明尚自莫明其妙,皱眉问道:“石大哥,这…… 这箱中女子是谁?” 卜星楼一旁答道:“是玉姑娘!” 钟离明一时尚未想起,又复问道:“玉姑娘?这玉姑娘又是谁呢?” 卜星楼道:“就是小侄适才所说,那位在‘黄山秘洞’石室之中,对我……” 钟离明“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就是那不知羞耻的淫娃,但……” 语音至此微顿,又自满面不解地向石振天愕然哼道:“石大哥,此女既是卜贤侄所遇,你为何急得这般模样?” 石振天此时,心神稍定,赶紧伸手把“练功石室”的门户闭死,使外间无法看见室内情事。 他越是这等神秘举措,越是把桑凌汉、钟离明、卜星楼等,弄得如坠五里雾中。 石振天关好门户后,长叹一声叫道:“钟离贤弟,桑贤弟,卜贤侄,你们知不知道‘修罗四血’,是何等样人?” 钟离明首先说道:“这是‘太极血神’龚毅,‘八卦血印’金宏,‘阴阳血手’郎万昌,‘修罗血影’杨玉真等四人总称,大哥忽然提此则甚?难道这四个凶魔毒头,尚在人世,又出现江湖了吗?” 石振天苦笑说道:“岂单又出现江湖,并可能就是我们所欲查觅的阴谋集团,因为这‘玉姑娘’名叫杨小玉,就是‘修罗血影’杨玉真的两个女儿之一!” 卜星楼恍然叫道:“我明白了,那‘修罗玉女’杨小真,定然也是杨玉真的女儿,因为她的面貌身材,几乎和杨小玉一般无二。” 桑凌汉皱眉说道:“如今所谓‘阴谋集团’,虽已知晓,但我们必须设法掌握有力证据……” 石振天摇了摇头,低声叹道:“桑贤弟,关于怎样掌握有力证据之事,还在次要,如今应该赶紧设法搭救红儿才好!” 这几句话,使钟离明等,听得全自悚然吃惊,尤其是卜星楼关心密友,失惊更甚地颤声问道:“石伯父此语怎讲?红……红妹她……” 石振天知道卜星楼闻讯心急,遂把手中那封书柬一扬,接口说道:“根据这封书柬所云,红儿业已落入‘修罗四血’手内!” 卜星楼“呀”了一声,脸色立时惨白。 桑凌汉比较镇静,缓缓问道:“这封书柬,是何人所寄?” 石振天道:“就是那位神通广大,在‘黄山秘洞’的石室中帮助卜贤侄解脱困厄的‘银发仙妪’孟老婆婆!” 钟离明皱眉说道:“这位老婆婆的神通虽然不小,但何必弄甚玄虚……”石振天不等钟离明话完,便自接口说道:“孟老婆婆不是弄甚玄虚,她因‘修罗四血’个个厉害无比,巢穴又极隐秘,要想把红儿安然无恙的救出虎口,决非易事,故意把杨小玉擒来,并致书‘修罗血影’杨玉真,要她以我女儿石飞红,换她女儿杨小玉,来个走马换将!” 钟离明听得抚掌怪笑说道:“妙计,妙计,这种想法,的确甚妙,我服了那位老婆婆!” 石振天苦笑说道:“孟老婆婆的想法虽妙,却恐已被我们弄糟,钟离明贤弟适才因疑心箱内藏有机关,曾藉着托箱之举,暗运‘隔山打牛’神功,打算把箱中之物毁去!这样一来,杨小玉还能活吗?” 卜星楼神魂俱颤,赶紧抢步上前,仔细查看,只见杨小玉先被孟老婆婆点了穴道,再受钟离明神功猛震,早已遍体冰凉,死去已久。 他发现杨小玉已死,不禁目瞪口呆颤声说道:“这……这……这事可糟透了,‘修罗血影’杨玉真接获孟老婆婆书信,前来走马换将之时,若发现她女儿杨小玉已死,必将迁怒报复,恐怕会对红妹有……有甚……不利?” 石振天听得心内一酸,不禁老泪纵横,凄然而坠。 这时,除了石振天父女天性,卜星楼爱侣关心以外,还有一位心中最难过之人,那就是那位“穷神活鬼”钟离明。 他万想不到,自己竟会弄巧成拙,把箱内所装的杨小玉,活活震死,以致对那陷身敌手的石飞红,发生安危生死的严重影响。 故而惭窘难过得满面通红,挫手顿足,坐立不安,真想寻个地洞钻了下去! 石振天见他急成这个样儿,反倒向钟离明安慰说道:“钟离贤弟不要难过,你又不是有心之失,我们应该平心静气,来研究求补之道!” 钟离明赧然说道:“小弟自作聪明,真是丢够人了,但丢人无妨,却与飞红侄女的安危攸关,却……却便如何是好?” 卜星楼双眉一扬,俊目闪光说道:“小侄认为,如今最紧要的事,便是不能把杨小玉已死之讯,有所泄漏。” 石振天点头说道:“我方才已见及此,故而把这‘练功石室’的门户关闭,机密决未外泄。” 卜星楼道:“第二步要紧之事,似应在‘九华派’中寻找一位与杨小玉身材仿佛的女子,发式衣着,均悉照杨小玉加以装扮,然后,把杨小玉的尸身,悄悄埋掉,并请那位乔装杨小玉的女弟子,委屈一些,将她禁闭在万全之处。” 钟离明长叹一声说道:“后生可畏,英雄少年,卜贤侄所说得极对,第三步呢?” 卜星楼俊脸徽红,摇头道:“第三步就未可知了,恐怕只有静待以变,看看‘修罗四血’方面是否和我们商量走马换将之事?然后再见机行事!” 石振天虽然对爱女的安危十分悬忧,但因不愿使钟离明在业已满面愧色之下,再受刺激,遂故意把神情放得平静些,点头说道:“孟老婆婆因查不出‘修罗四血’的巢穴所在,才想出这条擒人为质之计!故而,我们目前也只有按照卜贤侄所说,暂遏烦忧,静以待变,看看那四个魔头方面是否有人寻上门来?” 说完,立即把木箱盖重行盖好,开了“练功石室”门户,向室外侍应弟子说道:“你们去把陆瑶华、陆舜华姊妹,叫来见我!” 侍应弟子领命而去。时候不大,两位约莫十八九岁的美秀白衣少女,业已姗姗而来,走到室外,双双躬身,由站在右面的一位,发话说道:“弟子陆瑶华、陆舜华叩见掌门师尊。” 石振天点头道:“瑶儿、舜儿进来,并把这‘练功石室’的门户关好。” 陆瑶华闻言便知事关重要,赶紧与妹子陆舜华双双入室,闭上石室。 石振天因卜星楼与杨小玉打过交道,遂指着陆氏姊妹,向他引介说道:“站在右边的是陆瑶华,站在左边的是陆舜华,卜侄贤认为她们合不合意?” 这位“九华”掌门,心悬爱女之下,竟有点口不择言,发生语病,所说卜贤侄认为她们合不合意一语,直把陆瑶华、陆舜华姊妹听得讶生心底,霞飞双颊。 卜星楼也自腔上微热,但却不得不在前后左右地向这陆家姊妹的芳容娇躯,仔细打量一番。 掌门师尊出语蹊跷,卜星楼是位英俊少年,再这样对她们细加打量,怎不叫陆家姊妹,娇羞欲绝。 卜星楼倒颇会体贴女孩家心意,赶紧向石振天躬身说道:“石伯父,据小侄看来,似乎是陆大师妹,比较适合担当此事!” 一句“适合担当此事”,听得陆家姊妹疑云尽释,娇靥上也恢复了正常神色。 石振天闻盲,遂向陆舜华叫道:“舜儿,你去取几套女子所着玄色劲装,以及脂粉眉笔的妆用物,速来此地。” 陆舜华虽然弄不清楚掌门师尊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什么药,却也不敢多问,只好领命出室。 卜星楼略一寻思,向石振天躬身说道:“启禀石伯父,小侄认为现由陆大师抹担任此事,便不妨把实情一并告知陆二师妹,免得她心中憋得难过,胡乱猜疑,反易泄漏机密。” 陆瑶华听他这样说话,不禁向他看了一下,暗想这位英俊少年,真够仔细,也够体贴。 石振天点了点头,等陆舜华把应用各物取来,便首先指着卜星楼,向陆家姊妹说道:“瑶儿,舜儿,这位是卜星楼卜少侠,也就是你们石飞红师姊结交的同道好友!” 可怜陆瑶华刚刚觉得卜星楼英挺不群,芳心中颇起涟漪之际,突然听说是石飞红师姊的新交好友,不禁赶紧把一缕才起情丝,立加斩断,与妹子陆舜华,向卜星楼双双裣衽为礼。 卜星楼一面向她们含笑点头,一面便去把那只巨大木箱,重行开启。 箱中艳尸一现,陆氏姊妹当然均自吃惊,秀眉微蹙,同退半步。 石振天遂把这桩事儿的一切经过,向她们细加叙述。 钟离明等陆家姊妹听清事实以后,便命她们把杨小玉的尸身,从箱中抬出。 这时,杨小玉的尸身,虽然蜷曲箱中,但因新死不久,尚未十分僵硬。 钟离明命陆家姊妹,把杨小玉尸身拉直,取根绳儿,量了一量,比陆瑶华身材约莫高出半指。 衣着方面,杨小玉穿的是普通玄色劲装,陆瑶华遂也照样换上一套。 足下小蛮靴中,加垫了一些棉花,便把高度上的半指之差,弥补过去。 然后,便是面部化装手续,好在陆瑶华的脸型轮廓,与杨小玉相去不远,又复均是一副美人胎子,再经钟离明易容妙技的手勾画之下,几乎完全相像。 卜星楼见陆瑶华易容完毕,不禁向钟离明笑道:“钟离师叔的易容妙技委实惊人,陆大师妹这么一加改扮,慢说是在黑夜,便在白天也可蒙混的了。” 钟离明摇头说道:“还有一项最大难题,也就是最容易败露的破绽……--- 卜星楼愕然问道:“什么敲绽?” 钟离明道:“相貌易似,气韵难同,尤其举止行动方面,更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殊风格,纵然朝夕相依,竭力模仿,尚且极难一致,何况杨小玉已死,瑶华师侄又不曾见过对方的生前动态……” 石振天听至此处,接口笑道:“关于此点,我倒有法解决,只消到时瑶儿伪装被点了穴道,由舜儿抱去,岂非便可掩盖‘修罗四血’的耳目了吗?” 钟离明抚掌笑道:“对极?约庋焕矗腔芡庑梗负跏俏奚跗普赖牧恕!?p>  话方至此,“练功石室”的侍应弟子,忽然轻叩门环,低声叫道:“启禀掌门师尊,朝元峰下有人下书!” 石振天精神大振,一面开启石门,一面说道:“你们去把下书人带来见我。” 石门开启后,只见另一名在“朝元峰”下的轮值弟子,把手中所捧的一封书信,向石振天呈上,并躬身禀道:“那下书人只在‘朝元峰’下,等待回书,不肯登峰进入‘九华山庄’,掌门师尊是否要弟子等用强……” 石振天不等那名弟子话完,便即摇头说道:“不必用强,且等我看完书信再说。” 说完,遂把书信拆开,与钟离明、桑凌汉、卜星楼等一齐观看。 书信上的言浯,倒颇简单,写的是:“你女在我处,我女落你手,同是掌上珍,何妨同放走!” 除了这四句似诗非诗的话语以外,还有两行小字:“若若同意,后日子夜时分,双方带人齐往‘黄山莲花峰’顶,会合交换如何?” 信末,并未署名,只画着一个身段窕窈的血红人影。 石振天指着那血红人影,向钟离明皱眉说道:“钟离贤弟,这血红人影便是‘修罗血影’杨玉真的惯用标记,我们应该怎样回书才是……” 钟离明怪笑一声,接口说道:“大哥不必回书,就套用戏台上经常所说的一句戏词儿,命他们回覆对方‘修书不及,照书行事’便了!” 石振天点头同意,回头向那送书前来的弟子说道:“你去‘朝元峰’下,告知来人,就说修书不及,彼此照书行事!” 那名弟子,躬身领命,刚刚离去,卜星楼忽向石振天低声叫道:“伯父,小侄意欲暗随来人,探明‘修罗四血’的巢穴所在,俾便后日夜间,万一生变,还可对红妹继续营救!” 石振天尚未答话,钟离明业已接口说道:“卜贤侄这项建议极好,但‘修罗四血’个个都是混世魔头,凶狠无比!贤侄虽得令师真传,毕竟功候尚浅,不宜孤身涉险,这桩差事,由我老花子来担任便了!” 卜星搂因见识过“修罗玉女”杨小真的武功,对于“修罗四血”的厉害程度,也可想而知,遂不再客气地向钟离明含笑说道:“师叔既然要去,便请把握时机,若等来人离开‘朝元峰’后,便很难认出谁是对方使者了。” 钟离明点头微笑,立即闪身纵出,卜星楼又复向他扬眉叫道:“钟离师叔,‘九华’‘黄山’两地,距离并不太近,你无需急急赶回,后日夜间,我和石伯父、桑老前辈等,略为提早到达,我们以亥初时分,在‘莲花峰’顶,互相见面便了!” 钟离明怪笑说道:“好,卜贤侄年岁轻轻,思虑便如此周到,着实可赞!老花子照你所说,准于后夜的戌末亥初,赶到‘黄山莲花峰’顶!” 他是一面发话,一面前行,故而尾音尚在空中飘荡之际,人已不见踪影! 为了走马换将,石振天、桑凌汉、已经化妆的卜星楼、陆瑶华和陆舜华一行五人,如约赶往黄山。 他们到了“黄山”,上得“莲花峰”顶,约莫正值戌初时分。 杨玉真飞书订约,是在子夜换人,钟离明则约好于戌未亥初到达,如今时光尚早,自然寂无人影。 石振天口中虽然未言,心中却自怙辍,暗忖倘若钟离明不能及时赶到,以目前五人,面对“修罗四血”,委实处于极端不利的情况之下。 卜星楼看出石振天面带沉忧,遂走到这位“九华”掌门身边,低声叫道:“石伯父……” 三字才出口,便倏然止住。 因为他们均已听出“莲花峰”下起了声息,有人登峰。 石振天侧耳细听,知道来人只有—人,遂向桑凌汉、卜星楼扬眉笑道:“来者大概是我那钟离贤……” “钟离贤弟”的“弟”字尚未出口,钟离明那条诡如鬼魅的矫捷人影,业已纵上峰头。 石振天迫不及待地急急问道:“钟离贤弟,你……你可曾寻着‘修罗四血’的巢穴所在?可曾见着红儿?” 钟离明不等石振天话完,便自苦笑说道:“小弟栽了跟头,空自劳碌两日,却是一事无成!” 卜星楼愕然问道:“难道钟离师叔竟不曾缀上那前往‘九华’的送书之人?” 钟离明道:“谁说不曾缀上?我从‘九华朝元峰’下,一直缀他到‘黄山’!” 卜星楼又问道:“到了‘黄山’以后呢?” 钟离明摇头叹道:“那人到了‘黄山’,便状若疯狂地漫作遨游,并在每逢高峰绝涧、陡崖峭壁之处,高声唱歌!” 石振天愕然问道:“唱歌?他唱的是什么歌?” 钟离明答道:“极为简单,唱的只是我们向‘修罗四血’所答复的‘修书不及,照书行事’八字!” 卜星楼瞿然说道:“我明白了,这人并非‘修罗四血’徒党,只是被差去送书,故而根本不知‘修罗四血’藏在何处?他到处唱歌之举,也是预定传讯方法!” 石振天叹道:“这样说来,这‘修罗四血’,不单艺业惊人,连心机也太可怕了!” 钟离明哼了一声说道:“心机自然可怕,否则怎会支使岳华阳、韦不伟那等为虎作伥之徒,企图把整个武林,搅得纷纷大乱!” 卜星楼道:“钟离师叔,难道不曾擒住那人,试加逼问一下?” 钟离明又是一声苦笑道:“我一直缀到今日午间,见他还在到处乱跑,到处唱歌,才不耐烦地把他擒住,加以逼问,结果竟然发觉他只是黄山中的一名猎户而已!” 又道:“小弟细加盘问,那人果是受雇投书,并命于归来后,将‘九华’所得覆函,在‘黄山’各大峰峦涧壑之间,高声朗歌。故而,他根本不知道是受何人所雇?以及那雇用自己之人住在何处?” 众人一阵沉默。 卜星楼向四周细一扫视,看清这“莲花峰”顶,确无外人以后,方自俊目闪光地低声说道:“小侄认为孟老婆婆与‘宝相庵主’,可能业已发现‘修罗四血’的巢穴所在。” 桑凌汉眉头微皱,讶声问道:“卜老弟怎会有此推想?孟老婆婆若是已知‘修罗四血’巢穴所在,何不与我们联手往救飞红贤侄女,却还画添蛇足地来这走马换将则甚?” 卜星楼摇头说道:“我认为这走马换将之举,不是‘画蛇添足’而是‘釜底抽薪’!” 钟离明怪笑一声,点头说道:“对,卜贤侄想得高明,你是认为孟老婆婆等是要利用这走马换将之举,诱得‘修罗四血’大半离巢而出,然后乘虚而入,来个扫穴犁庭?” 卜星楼道:“扫穴犁庭还在其次,孟老婆婆等的着眼点,大概是先救红妹,因为根据我们所知,‘修罗四血’狡猾异常,他们今夜未必就肯把红妹带来这‘莲花峰’顶!” 石振天闻言,不禁又为爱女石飞红的安危暗暗忧虑,遂皱眉说道:“我们胡乱猜测,于事无补,好在时光已近子夜,不如各自镇定心神,静等对方现身,再复见机而作便了。” 这时,天光确已接近子夜,“莲花峰”下,也起了有人登峰的步履声息! 钟离明倾耳一听,低声说道:“修罗四血果未全到,来者只有两人。” 石振天把手一摆,命众人让出正面,并趁势把陆瑶华点了晕穴,由陆舜华横抱手内。 展眼间,两条人影,跃登“莲花峰”顶。 来人是一个红衣中年美妇,和一个瘦削老者,石飞红则也被点了晕穴,由红衣中年美妇,横抱怀中。 石振天见双方措施,几乎完全相同,遂知道今夜这场勾心斗角之会,必然极难处理。 他虽未会过“修罗四血”,但却久闻其名,一见形相,便猜出来人身份,当下微抱双拳,含笑问道:“来人莫非是‘修罗血影’杨玉真杨道友,和‘八卦血印’金宏金道友吗?” 杨玉真点了点头,把手中所抱的石飞红,轻轻放在一方青石上,目注石振天道:“不错,我是杨玉真,他是我二哥‘八卦血印’金宏,你定然就是‘九华派’的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了?” 石振天道:“在下正是石振天,忝掌‘九华’门户!” 杨玉真目光电扫石振天身边诸人,对桑凌汉、卜星楼均未在意,只是指着钟离明注目问道:“这位老花子是谁?是不是在江湖上颇享盛誉的‘穷神活鬼’钟离明?” 石振天尚未答言,钟离明业已怪笑连声,向杨玉真扬眉说道:“威震乾坤的‘修罗血影’杨玉真,居然会知道钟离明之名,我老花子真是荣幸非浅!” 杨玉真晒然一笑,并不理他,仍向石振天问道:“石掌门人,你们还有一个好手,怎么未来?” 石振天不知道杨玉真所指为谁,遂皱眉说道:“杨道友所指之人,是哪一个?” 杨玉真冷笑说道:“能被我指为好手的,当世中恐怕没有几人,就是你那明称业已归隐,其实仍在江湖上活动的大师兄‘九华羽士’戴明德!” 石振天想不到杨玉真竟会有这一问,摇了摇头,肃然答道:“杨道友,你说错了,我戴师兄功行完满,早已驾鹤西归!” 杨玉真闻言一怔,但知石振天是一派掌门身份,决不会对自己师兄凭空咀咒!当下微咬银牙,恨声问道:“戴明德竟死了吗?他……他的坟墓何在?” 石振天如今方悟出杨玉真与自己那位戴师兄,结仇甚深,当然不肯答复对方所问,只是含笑说道:“杨道友问此则甚?” 杨玉真眼珠一转,淡淡答道:“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我对他的‘北辰剑法’景仰异常,既已驾鹤西归,故想在机缘凑巧时,到他坟前一祭!” 石振天知道杨玉真言不由衷,遂也避开正面,微笑说道:“多谢杨道友,我大师兄之墓,就在‘九华山’中。 何日杨道友大驾光临,石振天定必奉陪前往就是了。” 这种答复,相当巧妙,使杨玉真无法再复加以追问。 杨玉真也知道再问便露出马脚,乃即指着石上的石飞红,扬眉说道:“你女儿在此,除了被点晕了穴以外,毫发无伤……” 石振天不等杨玉真话完,便自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是否立即互相换人?” 因为他不愿先说杨小玉安然无恙,故而才含糊发问。 杨玉真阴森地答道:“当然立即交换,否则我们来此则甚,其余之事,均等换人以后再作计较!” 说到此处,目中凶芒一转,又复叫道:“石振天,你命你那女弟子把我女儿抱过来,我把你女儿抱过去,双方走到那株古松之前,便彼此交换!” 石振天点头传令,但目光投处,却见那怀抱陆瑶华所扮杨小玉,缓缓前行的陆舜华,目中泪光盈盈,满面悲凄神色。 这也难怪,陆舜华明知把姊姊陆瑶华,送交“修罗血影”杨玉真,穴道一解之后,秘密立告泄漏,姊姊也必遭惨死。 但掌门师尊之命,又不能不听,故而她因姊妹情深,忍不住地在神色上有所流露。 石振天一见陆舜华的悲凄神色,立即知道她的心中想法,不禁眉头深锁。 他暗想,在这种情况之下,换回爱女石飞红,杨玉真必会发现陆瑶华的乔装,而盛怒如狂地把她杀死! 石飞红是女儿,陆瑶华是徒儿,自己身为“九华”掌门,应不应该如此轻徒重女。 想到此处,石振天不禁微觉有点内咎神明,扬声喝道:“舜儿,止步!” 这时,抱着陆瑶华的陆舜华,和抱着石飞红的杨玉真,均未走到那株作为预定换人地点的古松之前,距离尚有数步! 陆舜华眼看自己把胞姊一步步地送向鬼门关,芳心中自然悲苦异常,为了顾全大局,却又只好臻首微低,强忍着伤心痛泪,不令下落。 如今听得掌门师尊这蓦地一喝,自然如奉纶音,当即止步! 但她止步,杨玉真却不止步,蓦然抛下手中所抱的石飞红,便自飘身闪过来! 双方功力相差,何啻霄壤,陆舜华连动都未动得一下,便被杨玉真骈指轻点,制了穴道。 石振天猜出杨玉真是想抢人,不禁急急叫道:“杨道友请尊重身份,莫要难为小徒,她手中所抱之人,是她姊姊,并非令爱杨小玉。” 这两句话,着实把杨玉真听得一怔,并立即对陆瑶华仔细察看。 等她看清果然不是自己女儿杨小玉时,这位名震乾坤的“修罗血影”,竟发出了一阵狂笑。 石振天弄不懂她狂笑之意,准备倘若杨玉真迁怒于陆瑶华、陆舜华二女,而想下甚毒手之时,自己便不顾一切地拚命抢救。 钟离明、桑凌汉、卜星楼等,也与石振天抱的同样心意。 谁知杨玉真笑声一住,竟目注那被她抛在石上的石飞红,扬眉叫道:“真儿起来,并把你易容药物去掉,恢复本来面目。” 那似已晕绝的石飞红,闻言之下,果然跃起身形,现出本来面目,竟是“修罗玉女”杨小真所扮。 杨玉真指着杨小真,向石振天格格笑道:“石掌门人,这才真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材’,着实有趣得紧! 你派人假扮我的女儿,我也派人假扮你的女儿,彼此所用心思,居然完全一样。” 石振天颇觉意外,也暗惊对方刁钻地皱眉问道:“我女儿现在何处?” 杨玉真目闪精芒,扬眉说道:“我也想用同样的话问问你呢!” 石振天虽然不愿谎言,如今却也不得不从权达变地应声答道:“杨道友尽管放心,令爱杨小玉,毫发无伤地在我‘九华山庄’之内。” 杨玉真笑道:“我和你的答复一样,令爱石飞红,毫发无伤地在我洞府之中,但我的洞府所在,却属极大机密,未便奉告!” 语音一了,抬头看看天时,并屈指略为计算。 石振天愕然问道:“杨道友算什么?” 杨玉真突然发出一阵格格娇笑说道:“我在计算我女儿杨小玉,约莫可在丑末以前,到达这‘莲花峰’顶!” 石振天皱眉问道:“杨道友此话怎讲?” 杨玉真先指指自己,然后再指指“八卦血印”金宏,秀眉双挑,冷笑答道:“石振天,休枉为一派掌门,怎不看看‘修罗四血’之中为何只来了两人?我大哥‘太极血神’龚毅,和三哥‘阴阳血手’郎万昌,又到哪里去了?” 石振天听得心神一震,双眉紧蹙,默默无语。 杨玉真异常得意地继续笑道:“我自从获知你们要与我在这‘莲花峰’顶,走马换将以后,便猜想其中定有各种变化,遂预作了三种安排!” 钟离明见事不妙,觉得石飞红已落入对方手中,决不能再听任陆瑶华、陆舜华姊妹又陷敌手,遂一面觅机相救,一面故意逗弄杨玉真发话分神地怪笑问道:“你好像是在自诩高明,究竟作了些什么得意安排?” 杨玉真傲然笑道:“我此时说出也无妨,第一桩安排是防范你们出什么花样?遂由我二女儿杨小真,假扮石飞红,在交换之时,谁若伸手把她接过,谁就会被她施展‘修罗指’点倒在地。” 钟离明点头说道:“这桩安排,彼此同心,但你的心思的确比我们更为厉害一些。” “第二桩安排是把石飞红留在我们秘密洞府之中,并由我大哥‘太极血神’龚毅,负责防卫看守。” 石振天道:“这也在我们预料之中,并不算出奇之计。” 杨玉真冷笑说道:“第三桩安排就出奇了,我预料你们可能不会把我女儿杨小玉带来,遂请我三哥‘阴阳血手’郎万昌悄悄前去‘九华山庄’,趁你们高手尽出之际,把我女儿救出,适才预计时刻,约莫在丑末时分,就该到了。” 石振天对于这些话听得好不忧心,因为杨小玉已死,并已秘密埋葬,虽然不虑被‘阴阳血手’郎万昌搜出,但这位恶魔,搜索不得之下,必将迁怒逞凶,“九华”弟子之中又不知有多少人将惨遭劫数。 这位“九华”掌门,正在忧愁,那位“穷神活鬼” 钟离明,却趁着杨玉真志得意满的疏神失备之时,怪笑一声,电纵而出! 钟离明这种举措,不是偷袭,是在救人,故而他既未扑向杨玉真,也未扑向金宏,只向倒卧地上的陆氏姊妹扑去。 杨玉真疏神之下,果然不及拦阻,钟离明遂一手一个,把陆瑶华、陆舜华姊妹,双双抓起。 但“八卦血印”金宏,却因闲立一旁,来得及出手拦截,袍袖猛翻之下,一股强烈气流,便向钟离明凌空卷到。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何况“修罗四血”盛名之下,决非泛泛。钟离明体会出“八卦血印”金宏所拂来的这股袖风太强,自己不能硬抗,必须凝聚功力,加以迎接。 他右手中抓的是陆舜华,左手中抓的是陆瑶华,在万般无奈下,钟离明只好暂时抛下陆舜华,右掌倏翻,也发出一片罡风劲气。 两股劲风一交,“八卦血印”金宏身形巍立如山,分毫未动,钟离明却被震得外飘数尺。 这种情势,虽是钟离明弱了半筹,但他却趁机拂袖飘身,携带着左手中的陆瑶华,回归本阵。 杨玉真勃然震怒之下,遂在陆舜华颈上,用指甲划下一条小小血口,厉声叫道:“石振天你看见没有?这女娃儿已中了我‘修罗毒甲’,便算被你救走,若无我独门解药,也必化为脓血而死!” 钟离明气她那副神情,太以骄狂,“哈哈”怪笑叫道:“杨玉真,你不必得意,你可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语?” 杨玉真向钟离明冷视一眼,傲然答道:“我当然知道,却不知你为何突然提起这两句话?” 钟离明因知孟老婆婆等不会不闻不问,而如今尚无消息,可能不曾得手,遂想藉机拖延地高挑双眉说道:“我石大哥誉满武林,执掌‘九华门户’,盛名决非虚得,他为了今夜之事,也有三项安排!” 杨玉真闻言,着实大出意外地“哦”了一声问道:“他有什么安排?” 钟离明效法杨玉真的口吻说道:“我此时说也无妨,第一项安排是猜出你们不肯把我飞红贤侄女带来,遂另外寻人扮作杨小玉的模样。” 杨玉真晒然说道:“这算什么安排?早就在我意料之中。” 钟离明冷笑一声说道:“第一项虽在你意料中,第二项和第三项,却定出你意料之外!” 杨玉真因也在等待“阴阳血手”郎万昌把爱女杨小玉救来,遂并不急躁地点头说道:“你讲,我愿意听听你们自以为了不起的得意手段!” 钟离明指着石振天,狂笑说道:“我石大哥的第二项安排,是业已密请高手,去往你那骚穴之中,把他爱女石飞红救出!” 杨玉真哂道:“你们纵有此举,也必白费心思,因为一来我不相信你们能找到我的秘洞所在,二来派去的所谓‘高手’亦非我大哥之敌!” 钟离明扬眉叫道:“那不一定,据我所料,最多再过上半个时辰,你便会接获噩耗!” 杨玉真懒得和他争辩,冷然问道:“第三项呢?” 钟离明狂笑答道:“第三项安排是因我石大哥猜想你们或许会趁我们来此践约之际,分人暗去‘九华’,有所妄劝,遂在行前,作了万全准备,设伏以待!谁知果然猜中,你那位三哥‘阴阳血手’郎万昌,只怕去得来不得了!” 杨玉真不知钟离明是随口吹牛,企图拖延时间,等待大援!故而闻言之下,心中也不免有点吃惊,但表面上却仍笑说道:“龙卷虾阵,虎扑羊群,那里还会有什么险厄可言,慢说你们那些留守庸手,便是你们眼前诸人,一齐算上,也决非我三哥的一双‘阴阳血手’之敌!” 这时,“八卦血印”金宏突向杨玉真低声说道:“四妹,你何必与对方多话,干脆把他们统统毙在掌下,岂不一了百了!” 杨玉真摇头答道:“二哥,我并非不想杀他们,只是投鼠忌器而已!因为纵然杀尽‘九华’全派,也抵不上我女儿的一条性命!” 钟离明听得心中好不难过,深知杨玉真这等凶人,既说得到,便做得到!自己在“九华山庄”托箱逞能,大意铸错,误把杨小玉震死箱中,万一这桩秘密有所泄露,杨玉真必然率同其余“三血”,血洗“九华”,为她女儿复仇,那将造成多少伤亡? 念方至此,杨玉真又自狞笑说道:“如今时刻快到,只要等我女儿随他三师伯一来,我便再无顾忌,只凭两支肉掌,就可使对方老少六人,一齐血染‘莲花峰’顶!” 钟离明因对方委实太以骄狂,未把自己等人看在眼内,遂忍不住地“哼”了一声。 杨玉真目光微转,像两支利箭似地飞射到钟离明身上,冷笑问道:“老花子,你冷笑什么?莫非你还不服?” 钟离明怪笑答道:“我老花子闯荡四海,啸傲八荒,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服你则甚?” 杨玉真不等钟离明话完,便向身边站立的“八卦血印”金宏,扬眉叫道:“三哥,这贼花子既然不知天高地厚要想找死,你就给他一记‘坎离血印’,打发了吧!” 金宏因适才自己在钟离明抢救陆舜华姊妹时,曾暗运真力,拂他一袖,却并未见甚功效,早就心怀忿怒,想下杀手!如今既听杨玉真如此说法,遂点了点头,缓步走出,戟指钟离明傲然说道:“钟离贼花子,你既想找死,便快出来!” 钟离明见“八卦血印”金宏向自己叫阵,不禁心中一喜! 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若是与“修罗四血”中,晨厉害的“修罗血影”杨玉真动手,则必遭惨败,或有性命之虞。 但若遇上龚毅、金宏或郎万昌时,却匀可放手一搏,若能以长克短,未必毫无胜望。 想到此处,钟离明遂心定神凝地一面走出,一面怪笑说道:“金道友,我只晓得你叫‘八卦血印’金宏,却不知你在什么时候改号‘拘魂小鬼’?” 金宏愕然问道:“胡说,我何时改过外号?” 钟离明目闪神光,冷然笑道:“金道友既非阎罗座下的‘拘魂小鬼’,却怎么能够叫我死呢?” 金宏闻言,方知又被调侃,不由厉声叫道:“贼花子,我不和你斗甚口舌,只问你我是怎样动手?” 钟离明因自己精研独创的“游仙步”法,极为神妙无俦,遂不客气地应声答道:“我们就以一双肉掌,分个胜负如何?” 金宏狞笑说道:“贼花子只管进手,不论是用任何方法较量,你也难逃一死!” 暴喝一声,正欲出手,钟离明身形电闪,踏中宫,走洪门,五指齐伸,已向对方的面门抓去。 这种发难方式,颇出金宏意外,因为金宏以为对方为自己盛名所慑,即便敢与自己过手,也必畏头畏尾,谨慎异常。 谁知事实竟与所料完全相反,钟离明这种踏中宫,走洪门,“神仙一把抓”的打法,不仅毫无畏怯,并还有点看不起对方的欺敌意味。 金宏见状,自然心中震怒,微一偏头,左手无名指、小指微屈,食、拇、中三指直拂,以“擒龙指”法,向钟离明的脉门攫来。 钟离明知道对方厉害,故而这种举措,不是欺敌,而是气敌。 他打算把“八卦血印”金宏,气得怒火狂冲,灵明失朗,自己才比较容易有取胜机会。 只见他怪笑一声,百结鹑衣闪处,已使金宏的三指攫空,并转到对方身后,右手食中两指骈伸,凝足功力,点向金宏的“笑腰”大穴。 换了稍弱一些的武林人物,对钟离明这明变化得如此快速的攻击手法,真还有点头疼,但金宏艺高胆大。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佯作“擒龙指”的招法用老,变式不及,身影—滞,似乎闪避不开。 其实这是诱招,金宏蓄意行险,要等钟离明即将点中自己“笑腰”大穴的刹那之间,给他一记自己威震乾坤的“坎离血印”。 突然有三道血红色旗火,接连升起于空中。 金宏恰好是面对这三道红色旗火,故而看得清楚。 这三道旗火,乃“修罗四血”间的特定暗号,彼此事先均有默契,故而金宏一望而知,是大哥“太极血神”龚毅所放,表示有人侵犯自己“黄山”的秘密巢穴,来者并系罕世劲敌,才发放旗火告急,要杨玉真与他及时分人回援。 如此紧急的信号忽来,金宏自然失神一怔。 妙就妙在钟离明也是滑溜透顶,识多见广的老江湖,他哪里相信大名鼎鼎的“八卦血印”金宏,竟会在才—上手时,便把招术用老,躲不开自己点穴手法?故而,钟离明猜出金宏是有心诱敌,要在白己即将得手的一刹那间,施展毒辣杀手 他既看破这一点,自然不肯上当。 他既不肯上当,便不坐失这千载难逢的挫敌良机。 但钟离明灵机忽动,他虽不肯上人恶当地骈指直点金宏的“笑腰”大穴,却临时凝聚玄功,从指尖上发出一股阴寒暗劲,向金宏后腰凌空射去。 金宏略一失神,便想起强敌尚在身后,遂赶紧跨出两步,并就势向左转身,发出凝聚待敌已久的一记“坎离血印”,向钟离明当胸猛袭。 躲是躲得快,攻也攻得快,但钟离明最后改用玄功凝发的一缕阴寒指风,却依然随着金宏抢步向前之势,袭中他的“笑腰”大穴。 金宏猛觉后背一凉,便知身上已受暗伤,不禁眉头深蹙。 不过这伤势并不大重,并绝无他人发觉,包括了观阵的杨玉真、石振天等,以及出手的钟离明在内。 钟离明不知自己业已得手,自然不肯硬接金宏那记寒中带热,热中带寒的奇异掌风,身形轻轻一闪,便飘出丈外,戟指金宏,怪笑叫道:“金朋友,你莫打如意算盘,我老花子不是三岁小儿,就那么容易上你恶当?” 金宏闻言,知道对方尚不知所发指风,已伤自己,当然不肯自动说明,只是目注杨玉真,扬眉叫道:“四妹,你有没有看见大哥所发旗火?” 杨玉真点头答道:“当然看见了,这倒真是出我意料之事!” 金宏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分人回去看看?” 杨玉真想了一下,说道:“好,二哥带真儿回去,我在此等待三哥,并和对方周旋一二!” 金宏知道杨玉真的一身功力,虽然独对群侠,也必无忧,遂向钟离明狞笑说道:“钟离老花子,我今夜有事先走,改日相逢之下,再活剥你那身贼皮了!” 话完,也不等钟离明答话,便自带着杨小真,匆匆驰下“莲花峰”顶。 钟离明与石振天等虽看不出旗火含意,但已从杨玉真、金宏兄妹的对话之中,猜出定是他们的巢穴有警。 卜星楼则更是高兴,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定是孟老婆婆趁着杨玉真等出外机会,攻击贼巢想把石飞红救出魔掌。 杨玉真目光如电,看出群侠脸上的高兴神情,冷然说道:“你们不要高兴,便算有人妄想抢救石飞红,也无非是在我大哥二哥的手下送死而已!” 钟离明笑道:“杨道友不要太骄傲了,老花子适才与你金二哥略作比划,并未觉得‘修罗四血’真有什么惊天动地之处!” 杨玉真“哼”了一声说道:“那是你的运气,交手两招,倘若便败,你还有何颜面自居当世武林一流高手!” 说到此处,目中突射凶芒,发出一阵狞笑说道:“老花子,你们若是当真活得不耐烦了,无妨联手齐上,由我杨玉真单独把你们送进枉死城便了!” 这位“修罗血影”,竟欲独自与五位老少侠士对敌,着实狂得令人侧目。 石振天认为这正是与对方约地另战的绝好机会,遂抱拳叫道:“杨道友虽然豪气凌厉,意欲以一敌五,但石振天等却还爱惜羽毛,不屑以五敌一!我们是否另行约时约地,一决雌雄,并把此间的各种问题,合并解决!” 杨玉真扬眉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石振天道:“你的女儿,和我的女儿……” 杨玉真冷笑连声,接口说道:“你的女儿?簿炔蛔撸业呐砩暇屠矗渲懈久挥惺裁次侍獯嬖凇!?p>  石振天摇头说道:“杨道友的自信心未免太强,我的女儿虽然不敢说准能救出,你的女儿,大概也不会到来!” 杨玉真哪会相信,本待驳斥,但转念一想,略微留点退步,也无不可,遂向石振天冷然说道:“这事等我三哥‘阴阳血手’郎万昌到来再说,倘若他当真不曾救出我女儿杨小玉,我便和你们另订时地决战,并各以所俘之人,当作赌注就是。” 语音方落,远远又有一条暗红火箭,飞起当空,爆散为无数红星,闪闪而灭! 杨玉真看在眼内,心中大吃一惊。 因为自己知道这条暗红火箭,正是“阴阳血手”郎万昌所发,其用意则为通知自己,不仅未能把爱女杨小玉救出,连郎万昌本人都受了伤损。 根据石振天等适才的说话态度看来,对方显然确已作了相当安排,故而对于救不出杨小玉一节,杨玉真倒在意料之中,不太惊异。 但“阴阳血手“郎万昌受了伤一节,却使杨玉真感到十分迷惑。 她想不通对方哪里来的这么多绝世高手,除了眼前诸人以外,还能分人进袭自己的秘密巢穴,使大哥“太极血神”龚毅窘于应付,发讯告急!并使三哥“阴阳血手”郎万昌,徒劳无功,受了伤损! 就在杨玉真惊疑文迸,莫名其妙之际,那位以刁钻古怪出名的“穷神活鬼”钟离明,业已看出几分端倪,向她怪笑叫道:“杨道友,那条暗红色的信火,是不是令三哥郎万昌所放?他大概有事羁身,不克前来了吧!” 杨玉真闻言,暗惊对方能够鉴貌辨色,眼力着实厉害,遂脸上微热,一扬双眉,冷笑说道:“老花子不要乱嚼舌头,你去问问石振天,他打算约在何时何地,用什么方式?和我作一决战!” 石振天接口笑道:“时间、地点,均由杨道友决定,方式则为各选能手出战,以五阵定输赢,若能在五阵中,获胜三阵,便告赢得赌注!” 杨玉真狞笑说道:“我同意这种赌法,但是关于时间、地点方面……” 石振天不等她再往下说,便即笑道:“杨道友随意指定,石振天无不遵从!” 杨玉真嘴角一动,目闪凶芒地说道:“好,你既一再要我决定,我们就于八月初四的黄昏时分,在‘粱山红砂谷’,互作决战便了!” 卜星楼一旁闻言,虽觉把日期定到八月初四,未免使石飞红落魔掌的时间不甚妥当,却又想到石振天话已出口,恐怕已无法再加改变。 果然杨玉真语音才落,石振天便连连点头地纵声狂笑说道:“杨道友确实高明,这时间地点,实是太妙!石振天于八月初三在‘梁山红砂谷’口,接受八大门派公审之后,正好于八月初四……” 杨玉真冷然说道:“这是你自己表示要我随意决定,但倘有甚困难,仍不妨……” 石振天摇手叫道:“不必更动,也不会有甚困难,石振天此心湛然,可誓天日,我不怕八大门派为了‘红谷惨案’,对我所举行的联合审问!” 杨玉真冷然说道:“不怕就好,我们八月初四再见!” 说完,便弯下崖把那晕绝地上的陆舜华抓在手内! 陆瑶华眼看自己胞妹,即将被人掳去,不禁一声惊叫,珠泪泉落。 石振天也皱眉叫道:“杨道友,你做事何必太绝?我女儿石飞红已在你掌握之中,还不够吗?” 杨玉真要把陆舜华带走之意,是怕万一石飞红被人救走,自己手中还可保留一名人质,足以威胁石振天等,不敢对爱女杨小玉有所伤损。 但她表面上却不流露,只是冠冕堂皇地冷然答道:“这女娃儿还是由我带走的好,因为她已中‘修罗毒甲’,交给你们,无法挽救,只有速死而已!” 石振天以为杨玉真所说是实情,遂眉头紧皱叫道:“杨道友,你既想称霸武林,必须首重信义……” 杨玉真截断他的话头,接口说道:“你尽管放心,八月初四的黄昏时分,我准把你的一女一徒,带到‘粱山红谷’口!” 说完,不再停留,电掣而逝! 敌去峰空,石振天暗叫侥幸,透出一口长气,但心中仍有两点隐忧,第一点隐忧自然是为了爱女石飞红,倘若她未能被老婆婆及时救出,便将在八月初四之前,一直长沦魔手。 第二点隐忧,则是为了陆舜华身中“修罗毒甲”,被杨玉真掳走之事。 虽然心忧爱女,仍不得不先以慈祥语调,向那泪容满面的陆瑶华,叫道:“瑶儿……” “瑶儿”两字才出,陆瑶华便懂得石振天的心意,含泪说道:“恩师无须对瑶儿好言安慰,我姊妹此来,本是拼舍性命,以求换回师姐,聊报师恩于万一!只因仅由舜妹单独被掳,瑶儿心中才难勉悲恸……” 石振天听到此处,点头叹道:“瑶儿放心,你姊妹在‘九华’弟子之中,向极得我钟爱!故而适才由舜儿把你抱交杨玉真时,我便不忍使你代替红儿受难,出声喝止,并对杨玉真自动揭开秘密!如今舜儿虽落人手,好在杨小玉之事不曾泄露,对方有所顾忌,性命必可无虑,等到八月初四,‘粱山’决斗之际,我必尽全力营救,务令舜儿脱险便了。” 此间既然已经事了,众人心忧九华山,便匆匆下得“莲花峰”,赶返“九华山庄”。 他们来时抱着满怀热望,以为可把石飞红救出魔手,但如今却不仅未能救得石飞红,反而又赔上一名陆舜华,自然郁郁不乐。 几位武林奇侠,个个足下如飞,但到下“九华山”远远望见“朝元峰”时,石振天便难以保持镇静,心头腾腾乱跳。 石振天到了“朝元峰”下,尚未登峰,便觉足下一软,身形微晃,心弦急遽颤动。 峰脚暗影之下,突然微有响动! 石振天目光如电地注向暗影之中,厉声问道:“什么人?” “朝元峰”脚下的一座小林内,闪出两条黑影,双双向石振天抱拳躬身,由右面一人,发话答道:“弟子冯伯起、陈通参见掌门师尊。” 石振天见是“九华”门中弟子,不禁心中略慰。 因为派于峰下值勤的守卫既在,则“九华山庄”之内,便可能尚未遭受到重大蹂躏。 这位“九华”掌门,微定心神,向冯伯起问道:“在我走后,可有人侵袭‘九华山庄’?” 冯伯起躬身答道:“有一强敌,暗入‘九华山庄’,不知企图搜索何物?与我恩师互相交手,思师身受重伤!” 石振天因这冯伯起是自己二师弟“追风叟”冯蒙的弟子,闻言之下,失惊问道:“我冯二弟如今怎样了?” 冯伯起答道:“恩师势正危急,突来奇人援手,逐走了侵犯强敌……” 石振天不等他话完,便自急急问道:“那位奇人是不是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 冯伯起摇头答道:“弟子因不敢擅离岗位,只是听人相告,故尚未悉详情……” 石振天摇手说道:“好了,你们在此小心守卫,若是发现可疑敌踪,立以特定信号向庄中告警!” 冯伯起与陈通,双双躬身领命,依然退入林中。 石振天一面招呼桑凌汉等相偕登峰,一面苦笑叹道:“若非有武林高人,仗义相助,‘九华山庄’必然又遭惨劫!这份恩情,委实厚比天高,教我石振天如何报答得尽?” 钟离明怪笑说道:“大哥不必这样说法,武林正义,原须共同扶持,我们还不是时常锄强惩恶,助弱扶倾?有道是多行善举,定沐天庥,昭昭上苍,毕竟有点灵验的!” 石振天苦笑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提气飞登。 展眼间,这老少五位武林奇侠,业已到了“万笏坪” 上,只见“九华山庄”之中,果然安谧如常,毫无遭甚灾劫情况。 石振天心中略慰,忽见暗中人影闪动,二师弟“追风叟”冯蒙,已然率众迎出。 石振天因冯蒙既能行动,便知无甚大碍,遂益发宽心地上前执手问道:“二师弟,我在峰下得报,有强敌暗袭‘九华山庄’,你苦战之下身受重伤……” 冯蒙不等石振天话完,便自接口说道:“师兄远行劳累,请先回静室歇息,小弟再将此间之事,慢慢禀告!” 石振天知道冯蒙是不愿当众泄漏有关杨小玉已死之事,遂点了点头,请钟离明等人,同往自己的静室之中落座。 冯蒙遣散众弟子,并嘱咐严加防范以后,便也进入静室,向钟离明、桑凌汉、卜星楼等含笑招呼。 石振天皱眉叫道:“二师弟,你不要过份劳累,我从你语音之中,听出中气甚弱,显然脏腑间曾受剧震……” 冯蒙点头笑道:“师兄看得不错,‘修罗四血’中的老三‘阴阳血手’郎万昌,趁你们黄山赴约之际,竟暗入‘九华山庄’,似想搜寻你们可曾把杨小玉留在此处?小弟发现敌踪,与其恶斗,怎奈艺业不敌,挨了他一记‘阴阳血手’!” 石振天“哎呀”一声,失惊说道:“郎万昌的‘阴阳血手’,歹毒异常,二师弟你怎……” 冯蒙接口笑道:“一来小弟因获知本派大敌,竟是‘修罗四血’以后,深感事态严重,遂旦夕均将昔年所得的那件‘人发护身衣’,穿在身上,幸而减去郎万昌‘阴阳血手’的四成威力!二来又蒙奇人援手,逐退郎万昌,并赐了小弟一粒‘九转金丹’,方能伤损不大,行动如常,只是中气稍弱而已!” 石振天问道:“来援之人,既能逐走郎万昌,定系旷代奇客,可是那位被称为‘银发仙妪’的孟老婆婆?” 冯蒙摇头说道:“不是‘银发仙妪’孟老婆婆,而是宝相庵主妙悟大师!” 石振天目注卜星楼,惶然叫道:“卜贤侄,为了‘九华’之事,竟然劳动了宝相庵主大驾,教我问心怎安?” 卜星楼知道石振天此语是对妙悟大师乃先明皇裔“七公主”的身份,表示恭敬!遂含笑说道:“伯父不必有所不安,‘宝相庵主’如今是以空门奇侠身份,行道江湖,只希望四海豪雄,莫忘身是炎黄子孙,加强民族意识,并不希望有人再提起她俗家之事!” 桑凌汉听得点头叹道:“重国耻,轻家仇,‘宝相庵主’真是具有大智慧的有心人,我们应该……” 话方至此,石振天突然摇手示意,截断了桑凌汉的话头,向静室门外,沉声问道:“室外何人?走起路来为何这等轻手轻脚?” 钟离明早巳听出足音,摇头笑道:“大哥放心,此人决非外人,因为他脚步虽轻,却毫不慌乱!” 果然,钟离明语音了后,便有人轻叩室门,低声说道:“弟子裴大宇有机密大事,求见掌门师尊!” 石振天听是自己的得力弟子裴大宇,不禁好生佩服钟离明的判断能力,发话叫道:“大宇进来,你莫非又发现有甚敌踪来袭?” 裴大宇推门走进,躬身禀道:“弟子奉了二师叔之命,巡视后庄,在‘千尺磴道’附近,被一位空门奇人唤住……” 石振天听到此处,挥手示意,先叫裴大宇把静室门掩好,方自神色郑重地悄然问道:“那位空门奇人是谁?是不是‘宝相庵主’妙悟大师!” 裴大宇躬身答道:“正是!” 石振天站起身形,侧顾钟离明等人,瞿然说道:“想不到庵主佛驾仍在‘九华’,我们赶紧一同迎谒……” 话方至此,裴大宇已然说道:“启禀恩师,庵主佛驾已去,只留下一些要紧言语,命弟子秘密转禀!” 石振天“呀”了一声,颇为失望地怅然叹道:“庵主为何如此吝于让我们拜谒?可叹我石振天于神器蒙尘,河山易色之后,辄思以一腔热血,报答先朝……” 卜星楼接口说道:“庵主大概即因深知伯父是血性忠义之士,遂故意避匿行踪,免得万一泄露事机,多生周折,伯父嗣后便于见着庵主佛驾之时,也不可露甚痕迹。 庵主已对小侄既红妹,一再言之谆谆,说是鞑虏运数方隆,目前绝不宜再作任何无谓牺牲,必须保存民族元气,潜滋民族意识,则他年一振黄魂,河山立复,才是有心人的有心举措,于国于民,大有裨益!” 石振天黯然一叹,点了点头,目注裴大宇道:“大宇,庵主有甚机密大事命你转告?” 裴大宇道:“飞红师妹,身陷魔窟,已被‘银发仙妪’孟老婆婆,趁着敌巢空虚之际,攻入救出……” 群侠听得石飞红已脱险境,莫不笑逐颜开,但卜星楼却偶然发现裴大宇脸上,并无喜色,遂皱眉问道:“裴师兄,你似乎言犹未尽?” 裴大宇双眉略蹙,继续说道:“孟老婆婆刚刚得手,‘八卦血印’金宏突然回援,老婆婆以一敌二,未免费力,虽然掌震‘太极血神’龚毅,救出飞红师妹,但也挨了金宏的一记‘坎离血印’!” 钟离明因知道金宏所练“坎离血印”歹毒绝伦,听得一惊,裴大宇又复说道:“尚幸金宏是从‘莲花峰’顶,带伤来援,内力真气业已大大削弱,孟老婆婆虽告中掌,伤势并不太重!” 钟离明回忆前情,恍然笑道:“原来金宏那贼,在‘莲花峰’顶,因目睹‘太极血神’龚毅的告急信号,失惊分神,业已被我所发指风,点中后腰,受了伤损!可惜我当时竟未发觉,否则趋势再补上一记狠辣重手,或许能使那凶恶魔头,伤得更重一些。” 石振天听得孟老婆婆为了救援爱女石飞红,竟挨了一记“坎离血印”,不禁好生过意不去地皱眉问道:“庵主有没有说明孟老婆婆如今何在?” 这是双关问活,一方面对孟老婆婆表示关切,一方面也等于询问被孟老婆婆所救出的爱女石飞红,现在何处? 裴大宇眼珠微转,应声答道:“庵主说是孟老婆婆一来需要觅地调养内伤,二来想藉这养伤机会,把她老人家的一身震世绝艺,向飞红师妹悉数相传……” 石振天听到此处,大喜说道:“红儿福缘太厚,这真是梦寐难求的罕世良机!” 裴大宇笑道:“庵主并命弟子转禀恩师,说是飞红师妹暂由孟老婆婆带在身边,等到八月初三,彼此再于‘粱山红谷’相会,请恩师不必挂念!” 石振天满怀宽慰地含笑说道:“红儿天资极好,再若获得孟老婆婆那等绝世高人的垂爱真传,必为‘九华派’大放异彩,我连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挂念她呢?” 裴大宇又道:“庵主请卜师兄不要放弃‘鬼谷剑客’岳华阳的那条线索,并须再加努力,因为八月初三的‘粱山红谷’一会,面对八大门派的正义贵询,不是可凭武力解决,应该掌握确实反证,方能为‘九华派’洗刷清白!” 卜星楼点头说道:“此事我时刻在怀,并未忽略!” 石振天目光微扫群侠,含笑说道:“长途奔波之下,钟离贤弟等人,想必甚为劳顿,今夜天色已晚,且请各自歇息,一切事儿,均俟明日再详为研究便了!” 群侠闻言,遂均起立告退,但裴大宇却向石振天含笑说道:“启禀恩师,弟子对卜师兄景慕殊深,想邀请他同居一室,俾便请益!” 石振天尚未答话,卜星楼业已笑道:“小弟也于红妹口中,得悉裴师兄是‘九华’门下杰出俊才,一样钦敬已久!” 石振天笑道:“大宇在资质方面,虽然比不上卜贤侄,但也是我一向嘉许的得意弟子,你们两人,着实应该多加亲近!” 裴大宇、卜星楼二人,遂向石振天双双躬身告退,一同回到裴大宇所居室内。 卜星楼在裴大宇向石振天转述“宝相庵主”妙悟大师所告各语之际,便有所怀疑,想要动问,终因顾全大局,忍住未说。 如今到了裴大宇所居静室之内,别无第三者在旁,卜星楼便微笑说道:“裴兄,你邀引小弟前来之举,可能别有深意?” 裴大宇道:“卜兄智慧如海,你不妨猜一猜看?” 卜星楼神色黯然叹道:“这事不太难猜,裴兄当时未肯直言之故,定是避免使石伯父骤闻噩耗,遭受重大刺激!” 裴大宇蓦然一震,目注卜星楼道:“卜兄,你……” 卜星楼长叹接道:“根据杨玉真处理各事的缜密心机,和狠辣手法看来,这位‘修罗血影’决不会对红妹恩施格外,无所伤损!裴兄请将实际情形,告知小弟。” 裴大宇点头说道:“卜兄确实高明,难怪那位‘宝相庵主’,对我言之谆谆,命我只将此事经过,向卜兄一人密诉。” 卜星楼心魂俱颤,但因想知究竟,表面上只好竭力矜持,仅把剑眉微蹙地缓缓问道:“裴兄尽管实言,红妹究竟受了‘修罗血影’杨玉真什么样的迫害?” 裴大宇摇头叹道:“飞红师昧这次可算吃足苦头,她是受了双重的迫害,内中剧毒,外遭奇伤。” 卜星楼听得心中一惨,鼻间一酸,再也无法矜持,目中泪光乱转地抓住裴大宇的双肩,颤声叫道:“裴兄,请……请你说得详细一点,她……她是受了什……什么内毒外伤?” 裴大宇见卜星楼神情过于激动,约略一迟疑,不肯立刻说出。 卜星楼懂得他的心意,钢牙一咬,扬眉说道:“裴兄请讲,小弟与红妹虽然交谊甚厚,难免关心,但对于噩耗之闻,总……总还禁受得住!” 裴大宇也知事既如此,不得不说,遂先扶着卜星楼在椅上坐下,并替他斟了一杯热茶,等卜星楼略为定神以后,方自说道:“飞红师妹自从落在‘修罗四血’手中,便被杨玉真逼迫服食了一料‘修罗九毒丸’,嗣后每隔三日,即须给她服食一次独门解药,否则必将毒发惨死!” 卜星楼听得一阵心疼,手中不觉用力,竟把所握茶杯握碎,洒得一身茶渍! 裴大宇“呀”了一声,卜星楼边自拂拭,边自叫道:“裴兄请说下去,除此以外,红妹还受了什么外伤?” 裴大宇叹道:“杨玉真的心机,委实太过毒辣,她为求对飞红师妹,取得绝对控制,竟向她脸上,喷了‘修罗变颜汁’!” 卜星楼惊道:“‘修罗变颜汁’,又是什么东西?” 裴大宇答道:“是一种极难洗涤的易容药汁,倘若被喷以后,脸上便青黄紫黑,各色杂具。” 卜星楼咬牙说道:“杨玉真是要使红妹即令被人救走,也从此容光全毁,无颜见人……” 一面说话,一面已伤怀难禁地把满目泪光,化作泉流珠泪。 裴大宇慌忙劝慰叫道:“卜兄不要伤心,飞红师妹所被喷的‘修罗变颜汁’,只是极难洗涤而已,并非永远无法……” 卜星楼语声凄咽地接口说道:“就算永远无法恢复旧日容光,也无所谓!小弟所悲创的,只是为了红妹已被杨玉真逼得服食‘修罗九毒丸’……” 裴大宇见卜星楼丝毫不以石飞红容光受损之事为意,只是关切地生命安危,不禁心中越发敬佩地摇手说道:“卜兄,不必急,‘宝相庵主’对此有所吩咐!” 卜星楼精神一振,扬眉问道:“庵主有什么吩咐?” 裴大宇道:“庵主说是毒丸易解,毒汁难除,孟老婆婆如今便是把飞红师妹带去她老人家的世外道友之处,一面传授绝学,一面自己养伤,一面并替飞红师妹,祛除所服剧毒!故而命我传语卜兄,叫你尽放宽心,包可无虑!” 卜星楼知道“宝相庵主”绝无虚言,遂喜形于色说道:“这就好了……” 裴大宇笑道:“卜兄也请慢高兴,庵主还有任务交派!” 卜星楼诧然问道:“什么任务?” 裴大宇微笑道:“自然是关于设法为飞红师妹洗涤脸上的‘修罗变颜汁’之事!” 卜星楼皱眉说道:“以庵主与孟老婆婆的胸罗万象,学究天人,尚且束手无策,卜星楼识浅力薄……” 裴大宇不等卜星楼说完,便即笑道:“卜兄,庵主不是说你能为飞红师妹,洗涤‘修罗变颜汁’,具此能力的,另有其人!” 卜星楼急忙问道:“是谁?我一定竭诚拜求……” 裴大宇摇手笑道:“不能竭诚拜求,只能伪装暗探,因‘虎项金铃,只有系者解得’!” 卜星楼恍然问道:“裴兄是指‘修罗四血’?” 裴大宇点点头说道:“庵主认为当世武林中,只有‘修罗’一派中人才知道如何洗涤‘修罗变颜汁’之策!” 卜星楼因已知晓“修罗四血”中,任何一人,功力均在钟离明、石振天以上,绝非自己所能比拟,遂剑眉深蹙,向裴大宇问道:“裴兄,向‘修罗四血’方面伪装暗探如何洗涤‘修罗变颜汁’之事,庵主有无什么原则指示?” 裴大宇笑道:“庵主说是卜兄与杨玉真的小女儿‘修罗玉女’杨小真也有一段感情!” 卜星楼俊脸微红,赧然说道:“那谈不上‘感情’二字,这段极短促的关系,只是杨小真一厢情愿,而我也想加以利用,刺探有关‘梁山红谷’的机密而已!” 裴大宇微笑说道:“庵主就是要卜兄把这段短促关系,延长下去,便有望获知有关‘修罗变颜汁’的洗涤方法。” 卜星楼沉吟说道:“如今似乎……” 裴大宇猜出卜星楼是说“如今似乎为时太晚”,遂接口说道:“如今也为时未晚,因卜兄此次‘莲花峰’顶赴约,是易容而往,并未揭破本来面目,对方决不知道卜星楼与‘九华派’业已成了一家人呢!” 卜星楼苦笑说道:“裴兄有所不知,小弟委实不愿再和那杨小真继续交往!” 裴大宇点头笑道:“庵主也知道卜兄的这种苦衷,她要小弟转告卜兄,尽管放心与杨小真虚与委蛇,飞虹师妹面前,由她替你担待就是。” 卜星楼闻言,既不敢过份拂逆“宝相庵主”妙悟大师之意,又对石飞红复容之事,极为关心,遂点头说道:“庵主既然如此叮咛,小弟也只好不避艰难,拼入地狱了!” 裴大宇失笑说道:“卜兄这‘地狱’二字,似乎用得太重?” 卜星楼道:“万一小弟有所侥幸,探知洗涤‘修罗变颜汁’之法,却……却到哪里去寻找红妹!” 裴大宇答道:“庵主打算趁此机会,与孟老婆婆合力成全她一身绝世武功,故而忌受外扰!请卜兄于探得机密后,不必寻找红妹,彼此于八月初三,在‘梁山红砂谷’口,再复相见便了!” 卜星楼听他这样说法,倒也颇为石飞红高兴,遂扬眉笑道:“计划既定,事机贵速,小弟打算立时赶赴‘黄山’,请裴兄为我向石老伯求恕不告而别之罪!” 裴大宇点头说道:“卜兄放心前去,家师闻讯之下,只有感激高兴,怎有怪罪之理?” 卜星楼立即收拾行装,并又解下那柄“干将剑”来,递向裴大宇,含笑说道:“裴兄,这柄‘干将剑’不宜带在小弟身边为‘修罗四血’所见,敬请裴兄代为保管!” 裴大宇已知“埋剑谷”中的那段经过,遂双手接剑,点头含笑说道:“这是前古神物,关系太重,小弟明日还是呈交恩师,代卜兄保管,较为稳妥。” 数图图档,,独家连 第七章 同床异梦 卜星楼悄悄离开“九华山庄”,下得“朝元峰”,直向“黄山”赶去。 卜星楼才入“黄山”不久,便即遇上熟人。 这熟人不是“修罗玉女”杨小真,却是那位“鬼谷剑客”岳华阳。 两人在一条山道之上,恰巧相逢,岳华阳扬眉笑道:“卜老弟,我们‘天目’一别,彼此的约会之期尚未到达,不想又在这‘黄山’巧遇,足见缘份不浅!” 卜星楼摇头叹道:“岳兄哪里知晓,小弟自与岳兄在‘天目’别后,已是再度为人。” 岳华阳愕然问道:“老弟怎么这样说法?莫非你经历了什么惊险?” 卜星楼道:“我挨了‘虬髯神龙’石振天的一记内家重手……” 这句话果然把岳华阳听得大为惊奇,不等卜星楼说完便急急接口问道:“卜老弟,你……你是否与石振天老儿,起了冲突?” 卜星楼正在等他这一问,遂立即把那段经过,和盘托出,说完并皱眉叹道:“岳兄请想,小弟这条性命,分明是那位杨小真杨姑娘所救,但我在神智恢复后,她却冥冥鸿飞,不知何去,教小弟怎不想念?遂整日在‘黄山’中,到处遨游,冀能再睹芳颜,报答……” 岳华阳接口笑道:“老弟不要愁急,也许我可以帮你完成这桩心愿。” 卜星楼故作惊喜万分之状,一把抓住岳华阳的肩头,扬眉说道:“岳兄,你……你莫非知道杨小真姑娘,住……住在何处?” 岳华阳仍不愿吐实地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卜星楼满面失望地苦笑说道:“岳兄,你让我空欢喜了,你既不知杨姑娘的住处,却怎么帮我的忙呢?” 岳华阳笑道:“我可以帮你去找,两人分路而寻,总比一个人独自乱碰的希望为大!” 卜星楼道:“岳兄说得也是,我们便分路一试,但彼此应当约个地点时间才好见面!” 岳华阳道:“时间就定在明日黄昏,地点则由你选择。” 卜星楼想了一想说道:“我当时是在‘莲花峰’下一个山洞,醒来以后,便不见杨小真的踪迹!如今便与岳兄约定就在那洞前见面如何?” 岳华阳点头笑道:“相逢原是别离处,这地点定得好或许我机缘凑巧,有以报命。” 卜星楼道:“多谢岳兄金言,若能令小弟如愿以偿,卜星楼感德非浅,必有重报。” 说完,两人便握手为别,各自分途进行。 卜星楼知道岳华阳此去,必能见着杨小真,遂根本不再往别处乱找,只是带着一种极为尴尬的心情,前往“莲花峰”脚静静等待。 岳华阳自然知道他们的秘密巢穴所在。 他匆匆赶去,尚未到达秘洞,便看见“修罗玉女”杨小真独自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低着头儿,目注石下淙淙流水,满脸凄切神色。 岳华阳心中有数,含笑叫道:“二姑娘!” 杨小真因初涉情场,对卜星楼相思难禁,故而独自凝愁,在此痴痴遐想。 岳华阳远远走来,她由于神思不属,并未发觉,直到听得那声“二姑娘”,才瞿然惊醒,站起身来,玉颊微红地赧声叫道:“岳兄,你……你是从何处来的?” 岳华阳笑而不答,目注杨小真,扬眉问道:“二姑娘,你好像心有所思?” 杨小真点头说道:“不错,我的确心有所思,但谁也猜不透我所思的是什么事儿。” 岳华阳笑道:“大概不是想什么事,而是想什么人儿?” 杨小真脸色一变,不悦说道:“岳兄,请你放尊重些……” 岳华阳摇手笑道:“二姑娘莫发脾气,我知道你想的是卜……” “卜”字才出,杨小真蓦然一惊,向岳华阳以手示意。 岳华阳会意地点点头,与她走得距离秘洞更远一些,悄悄说道:“二姑娘,我大概不会猜错,你所想念的人儿是那卜星楼吧?” 杨小真目光如电地凝望着岳华阳,急急问道:“岳兄,你……你怎会知道?莫非你曾遇……见他吗?” 岳华阳号称“鬼谷剑客”,心计极为深沉,他深恐卜星楼接近杨小真之举,是含有特殊用意,遂暂时不肯明言,先向杨小真含笑问道:“二姑娘在我答复你问话之前,希望你能先行坦白说出与卜星楼于‘天目山’结识以后的一切经过。” 杨小真急于知晓卜星楼的讯息,只得点头说道:“好,我说给你听!” 话完,遂从与卜星楼从“天目”结识开始,一直到“莲花峰”下分散的经过情形,向岳华阳细说一遍。 岳华阳把双方话语互一对照,知道卜星楼毫无虚言,果曾被石振天内家重掌所伤,遂可不再有所怀疑,含笑说道:“不瞒二姑娘说,卜星楼如今正在‘黄山’,如痴如狂地到处找你!” 杨小真“呀”了一声,目内泪光浮动,低声道:“娘逼着我发了‘修罗血誓’,在八月初三前,不许见他,却……” 岳华阳笑道:“誓言只是虚无飘渺之事,二姑娘偷偷见他一面,又有何妨?你母亲也不会知晓!” 杨小真银牙一咬,颔首说道:“岳兄说得对,我去见他!” 岳华阳道:“二姑娘不必满山乱找,我已经替你付约了地点和他见面!” 杨小真大喜,带泪笑道:“多谢岳兄,你……和他约定的是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岳华阳说道:“时间是定在明日黄昏,地点则定在你们上次分手的‘莲花峰’脚!” 杨小真听得满面幽怨地“呀”了一声,赧然接口说道:“好了,我就再等上一日!岳兄如今是否要进洞参谒我娘,和其他三位师伯?” 岳华阳笑道:“我既已来此,当然应该拜谒四位老人家,看看有无什么重要指示。” 杨小真闻盲,遂一面带同岳华阳进入秘洞,一面压低语音,悄悄说道:“岳兄记住,关于卜星楼之事,千万不可在我娘面前,露了马脚,要知道我已立了‘修罗血誓’,不是玩的呢!” 岳华阳点头示意,两人遂进入秘洞,参谒“修罗四血”。 “修罗四血”中的“太极血神”龚毅,“八卦血印”金宏,“阴阳血手”郎万昌三人,均已深负内伤,正由“修罗血影”杨玉真,帮助他们运功调气,治疗伤势! 杨玉真一见岳华阳,便扬眉说道:“华阳来得正好,我有两件任务,交给你和真儿分头去办。” 杨小真愕然问道:“娘,你要我去办什么事?” 杨玉真扬眉说道:“你去‘小雪山百花谷’请我生平至友‘散花仙客’田光,于八月初四前到‘梁山红砂谷’口助阵!” 杨小真柳眉微蹙,好生惊奇地诧声问道:“凭我们这等人力,还需要请人相助吗?” 杨玉真冷哼一声说道:“真儿,你莫要把事情看得太过容易,我来问你,‘银发仙妪’孟昭芳来此,与你龚大师伯相斗,石振天、钟离明等在‘莲花峰’顶,和我答话,则‘九华山庄’之中,怎会还有高明人物,能使你三师伯在尚未看出对方形相之下,便已受了内伤?” 岳华阳瞿然说道:“这名隐形奇客的身份,值得一查!” 杨玉真看他一眼,表示嘉许地点头笑道:“华阳,我交给你的任务,便是此事,你替我秘密调查,务须查明那隐形奇客的姓名身份,因为我不相信对方还有比‘银发仙妪’更高明的好手!” 岳华阳点头说道:“小侄遵命。” 杨小真道:“关于‘小雪山百花谷’邀请田师伯之行,娘要我何时覆命?” 杨玉真摇头说道:“这座洞府,既被对方侦破,我已不再想要,只等你三位师伯的伤势痊愈之后,便弃此而去!故你‘小雪山’之行,无须回报,或是随意遨游,或是随你田师伯同去‘梁山红谷’便可了!” 杨小真听母亲这样说法,自然格外高兴,立即收拾行装,准备于明日上路。 岳华阳因奉派刺探“九华”秘密,立即奉命而去。 杨玉真见杨小真一面收拾行装,一面却从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神色,与她近日的愁眉苦脸,大不相同,不禁愕然问道:“真儿,你为了何事这样高兴?” 杨小真暗吃一惊,知道母亲目光厉害,既已看破自己心事,不宜强辩掩饰,遂应声笑道:“这些日来,在山中闷得发慌,娘命我去请田师伯,既可一览‘小雪山’胜景,又可藉此邀游……” 话犹未了,杨玉真便“哼”了一声,冷冷说道:“遨游无妨,但却切不可在八月初三前去找那卜星楼,你要记得你对我所立的修罗血誓!” 杨小真心中一震,表面上仍神色从容地含笑答道:“娘怎么还不放心,当日‘莲花峰’下一别,乾坤莽莽,尘海茫茫,我知道他去往何处?慢说已立了修罗血誓,就算我甘拼百死,违犯誓言,也无法把他找得到呢?” 说到此处,心中一阵凄楚,竟然假中带真地垂落了两行泪珠! 杨玉真看得心中也微觉不忍,又温言安慰地叹息一声。 杨小真委实觉得母亲自从起了独霸武林的雄心大志,便对母女间的温情慈爱,减退许多!抹了下泪珠说道:“我到‘小雪山百花谷’中,去请田师伯之举,要不要携带一封娘的亲笔书信?仅凭我口头邀请能够请得动吗?” 杨玉真皱眉说道:“大概一请便允,但为了慎重起见,我再给你一方玉佩带去,你田师伯万一表示不肯出山,你便把这玉佩取出,定可使他改变主意!” 说完,果自怀中取出一面朱红色的心形玉佩交给杨小真,命她谨慎收好,不许有所毁损。 杨小真把那方朱红心形玉佩,贴身藏好,便向母亲及三位师伯拜别。 这时,正是清晨,山中朦朦胧胧地曙光尚未全透。 杨小真离开“修罗四血”所居秘洞,心中反觉茫然,不知道应该去往何处? 因为岳华阳告以代与卜星楼所定约会,是在今日黄昏,则这整整一个白天的时光,如何消遣? 杨小真想来想去,终于决定索性去到那“莲花峰”脚的秘洞之中,睡上一觉,这样一来可以等待卜星楼,二来免得满山乱跑,万一被母亲碰上,责问自己为何还不动身?会窘得无言答对。 主意既定,便立即驰往“莲花峰”脚。 到了莲花峰脚,才进秘洞,杨小真便觉心弦狂跳,因为洞中虽极黑暗,杨小真却已觉出洞中有认! 洞中人是谁?是卜星楼吗? 他……他难道对自己也一样刻骨相思,比自己来得更早。 就在杨小真心弦颤动,情思恍惚之际,洞中人已似梦中惊醒的语音问道:“来人是谁?” 一句“来人是准?”听得杨小真周身一软,几乎跌倒在地。 因为她听得出这句问话,正是卜星楼的语音。 悲喜交集,芳心忐忑乱跳。 卜星楼由梦中惊醒,问了一声,未见对方答话,不禁戒心立起,双掌护住当胸,又向洞口喝道:“来人是谁?怎不答话?” 杨小真这才勉强镇静下那颗忐忑芳心,低声说道:“卜兄,是我!” 卜星楼想不到杨小真来得这么早,遂不甚相信地一面迎出,一面继续问道:“是……是杨小真杨姑娘吗?” 他们两人之间,原隔了一道转折,故而谁也看不见谁,如今卜星楼这一迎出,语音方落,人已面面相对。 杨小真对于卜星楼,着实相思已极,但互相见面之下,却除了发怔以外,反而没有话说。 卜星楼则因不像她是一片真情,故而神色间比较从容,只互一凝视,便含笑问道:“杨姑娘,我们别来未久,你……你怎么清减许多?” 她凝望了一下卜星楼那张英俊脸庞,低低问道:“卜兄,你挨了‘虬髯神龙’石振天那记内家掌力的脏腑重伤,可曾完全痊愈了吗?” 卜星楼伴同杨小真走向洞内,含笑答道:“小弟内伤已愈,想必是杨姑娘慨赐灵丹妙药所救,此恩此德,令卜星楼如何……” 杨小真听到此处,向卜星楼抛过一瞥幽怨眼色,接口说道:“卜兄,我和你一见……如故,可说是交浅情深,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些客套见外之语?” 卜星楼看出杨小真对于自己果似情意甚切,遂心中又觉高兴,又觉戒惧地皱眉问道:“杨姑娘,我有一件事闷在心中,想要问你!” 杨小真进了内洞,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目注卜星楼含笑说道:“卜兄尽管请问,你闷在心中的是什么事儿?” 卜星楼知道若向杨小真直接探询机密,必使她有所怀疑,难获预期效果。 只好绕着圈子,含笑问道:“当时杨姑娘既为我疗治重伤,却为何又把我弃置此间不顾而去?害得我站在这洞口以外,从黑夜守到天明,再从天明等到黑夜地痴痴等了你整整一日!” 杨小真听得心中既觉甜慰,又觉歉然地嫣然笑道:“卜兄,这事我歉疚于怀,但也要请你特别原谅,因为当时我却有不得已的苦衷……” 语音至此略顿,忽然妙目双翻,痴望着卜星楼,诧声问道:“卜兄,我曾托我姐姐,转告我在八月初三之前,恐怕难和你再相见,难道……” 卜星楼故意把双眉一蹙,接口问道:“那位玉姑娘,竟是杨姑娘的姐姐吗?” 杨小真点头答道:“她叫杨小玉,我叫杨小真,卜兄难道看不出我们姐妹二人,极为相像?” 卜星楼叹息一声,摇头说道:“容貌方面,虽然相像,但品格方面,却太不像了!” 杨小真一怔,目注卜星楼,诧声问道:“卜兄,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卜星楼欲言又止,满面尴尬神色! 杨小真皱眉问道:“卜兄有话尽管明言,怎么如此吞吞吐吐?难道……难道我姐姐的行为,竟有甚失楦逾越之处?” 卜星楼长叹一声,遂把杨小玉昔日如何以色欲引诱之事,向杨小真约略说了一遍。 杨小真听得骇然欲绝地瞠目叫道:“卜兄,我姐姐竟……竟会那样不知自爱吗?” 卜星楼微现不悦说道:“杨姑娘不应该对我所说表示怀疑,因为这是我亲身经历,何况那位玉姑娘既系令姐,更可互相对质!” 杨小真微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卜兄不要生气,我相信你所说是真……” 卜星楼扬眉接道:“我希望能与令姐当面对质一下!” 杨小真叹道:“这想法暂时办不到了,因为我姐姐今已落入仇敌手内!” 卜星楼故意失惊问道:“杨姑娘,令姐姐的仇敌是谁?” 杨小真答道:“说起来,我们还算是同仇敌忾,因为我姐姐便是落入那打了你一记重掌的‘九华派’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的手内!” 卜星楼问道:“杨姑娘,你们怎会与石振天结下深仇!” 杨小真略一迟疑,皱眉说道:“这桩恩怨,内情过于复杂,以后再对卜兄细说便了!” 卜星楼见她仍不肯轻吐实情,遂也不敢过于逼问,只好旁敲侧击地说道:“我自从上次挨了石振天一记内家重掌,怀恨甚久,亟欲复仇,杨姑娘若是有兴,我们便走趟‘九华’,救出令姐,并雪那一掌之辱!” 杨小真道:“卜兄若是急于报仇,我自愿助你一臂之力,但若为了救我姐姐,却不必去了……” 话音至此略顿,看了卜星楼一眼,又复笑道:“但卜兄倘能暂忍一时之愤,也不必前去‘九华’,因为石振天等,活不过八月初三,即令能活过八月初三,也活不过八月初四!” 卜星楼遂故作愕然说道:“杨姑娘,你这番话语之中,有两件事使我不太明白!” 杨小真笑道:“卜兄若有不明之处,尽管请提出问题!” 卜星楼看着杨小真,发话问道:“杨姑娘因何不去搭救令姐,难道为了她与小弟昔日之事,便绝了姐妹之情?” 杨小真摇头说道:“我姐姐虽然行为失检,但既未成为事实,我又怎会对她完全断绝了姐妹亲情?至于我说不必救她之意,是因她纵被囚居‘九华’,却安如磐石,决无性命之虑!” 卜星楼愕然问道:“双方既成仇敌,一时冲动,难免杀人,杨姑娘怎能如此拿稳?” 杨小真笑道:“因为我们也擒有对方的两个人质!” 卜星楼暗喜话锋渐入正题,遂再加扣紧地皱眉说道:“虽然也擒有对方人质,却需份量相当才好……” 杨小真不等卜星楼说完,便即点头笑道:“当然份量相等,因为他们擒的是我姐姐,我们擒的却是石振天的独生爱女石飞红,和他一个心爱女徒陆舜华!” 卜星楼“哦”了一声,微笑说道:“这样以二对一,份量自然相当!” 他以为杨小真定会接着说明石飞红被人救走之事,自己便可设法套问那有关洗涤“修罗变颜汁”的重大秘密! 谁知杨小真相当深沉,并未主动说明石飞红被救之事,只是顾着卜星楼的话头笑道:“便因以二对一,份量相当,我才断定我姐姐虽被掳囚‘九华’,却可完全无虑!” 人家既然不说,卜星楼只好再设法探询,他想了一想,表示关切地低声说道:“石振天在南几省武林道中,是声威甚大的领袖人物,他交游友好之内,定有不少高手!” 杨小真“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卜兄料得不错,如今已知有‘穷神活鬼’钟离明,‘天池钓叟’桑凌汉,甚至多年不曾出世的‘银发仙妪’孟昭芳等都与石振天互相勾搭!” 卜星楼愁眉说道:“对方既有这么多能手,怎甘爱女被掳?必定四下密搜,企图抢救……” 杨小真冷哼接道:“他们的能手虽多,尚未看在我们眼内,伺况我们未雨绸缪,早作缜密安排,便算石飞红真被救走,反而更会把石振天急得心烦意乱!我们先行逼令石飞红服食了一粒‘九毒丸’,并在她脸上喷了‘变颜汁’!” 卜星楼不经意地“哦”了一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但那‘穷神活鬼’钟离明,一向名震乾坤,手眼通天,神通极大,或许他有办法祛除石飞红所服的‘九毒丸’,并洗涤……” 杨小真不等卜星楼话完,便即摇头笑道:“绝无可能,卜兄不必多虑,对于我们门户中的特制秘药,外人是无法祛解的!” 卜星楼见她不曾透露如何洗涤“修罗变颜汁”的方法,自己又不便过露痕迹,深加追问,不禁眉头略蹙。 杨小真一见卜星楼眉头略蹙,便即含笑问道:“卜兄,你……你怎么不高兴了?” 卜星楼苦笑说道:“我有句话未便启齿!” 杨小真见他语音温柔,目光中又流露出一种尴尬神色,芳心竟突突微跳地起了误会! 卜星楼也看出杨小真有了误会,脸上烘地一热,赶紧笑道:“我是因深蒙杨姑娘相救盛德,并承不耻下交,想……想请教你……你的宗派门户?” 杨小真听他竟是探询自己的宗派门户,自然心中一阵空虚,微觉失望,在想了一想之后,含笑答道:“本来我奉命保密,不敢对于任何外人,泄漏门户宗派,免遭重大罪谴……” 卜星楼听到此处,连摇双手说道:“我所谓‘未便启齿’之故,便是生恐杨姑娘有甚碍难?如今既被料中,杨姑娘不必再……” 杨小真截断了他的话嫣然笑道:“卜兄,我如今告诉你无妨,因为近两日来,由于我姐姐被掳之事,已使我母亲,与三位师伯,与对方正式见面,无需再对什么门户宗派,保守机密!” 卜星楼等她话完,缓缓问道:“杨姑娘既具绝世身手,则令尊令堂,定是武林中前辈高人,旷代奇侠!” 杨小真眼圈一红,盈盈欲泣说道:“我姐姐倒还见过我的父亲,我却是遗腹女呢!” 卜星楼抱拳长揖,歉然说道:“小弟不知老伯早已仙逝,竟引得杨姑娘动了纯孝哀思,委实极为歉疚!” 杨小真拭泪又道:“至于我娘姓名,也因隐世甚久,不知卜兄是否曾经闻及?她老人家与我父亲同姓,双名玉真……” 卜星楼故作失惊地身形一震叫道:“哎呀,杨姑娘的令堂,竟是修罗血……” 说到“血”字,好似有所顾忌地便即顿口不语。 杨小真苦笑说道:“卜兄不必有所忌讳,我母亲就是‘修罗四血’中的‘修罗血影’杨玉真,武林中人,对于‘修罗’门户,大概批评得不大好吧?” 卜星楼摇头说道:“并不见得,常言道:‘名高见嫉,树大招风’,任何人物,也无法获得所有异己的一致赞誉!” 这几句话把杨小真听得颇为高兴,点点头笑道:“卜兄这样说话,倒是毫无偏见,公平得很!” 卜星楼以钦羡的目光,看着杨小真,含笑说道:“难怪当初我见杨姑娘以如此妙龄弱女,竟能与‘天目派’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互相颉颃,毫不逊色!原来……” 杨小真看出卜星楼有点艳羡“修罗”门户之状,便自柳眉微蹙,幽幽一叹。 卜星楼问道:“杨姑娘,你好生生地却叹气则甚?” 杨小真嫣然一笑说道:“练武人对于高深武学,莫不见猎心喜,我看出卜兄似乎有点羡慕‘修罗’门户?” 卜星楼剑眉微扬,未即答言,只是点头一笑。 杨小真叹道:“卜兄,我有把你引进到‘修罗’之心,也有使你获得我母亲一身绝世武学的真传之力,但目前尚有困准,必须等过了八月初三!” 卜星楼愕然同道:“引进与否,在于杨姑娘,收录与否,则在于令堂,这‘八月初三’一语,却……” 杨小真接口道:“是为了……” 她话才出口,便告顿住,因为杨小真忽然想起卜星楼与八月初三的“梁山红谷”之事有关,母亲要利用他作为有力证人,目前尚不宜对其详倾细底。 卜星楼笑道:“杨姑娘,你怎么欲言又止?” 杨小真目光中现出一种为难神色,苦笑说道:“卜兄,关于此事,请恕我有难言之隐,你……” 卜星楼接口笑道:“杨姑娘既有为难之处,我便不问,但……” 杨小真失笑说道:“卜兄,你怎么也说了半截,便不说了?” 卜星楼双眉一挑,朗声笑道:“我平素尝闻江湖人言,‘修罗’一派之中,既多绝学,更多绝药!” 杨小真点头笑道:“这倒不是虚言!” 卜星楼含笑说道:“小弟既然有幸与杨姑娘论交,能否请你把所谓‘绝学’、‘绝药’两者,略为施展,让我一开眼界?” 杨小真想了一想,微笑点头说道:“好,我就略为献丑,但卜兄却不许见笑才好!” 话完,纤手微扬,向身边一块大石,轻轻点了两点,便见那块大石,随风崩散,化作了一堆石粉。 卜星楼一半做作,一半当真,微惊地失声说道:“好厉害的威力,这就是一指着身,脏腑尽裂的‘修罗指’吗?” 杨小真点头笑道:“正是‘修罗指’,但点在人身之上,却不如点在这大石之上,来得较有威力,因为我火候尚差,还没有练到卜兄所说那样‘一指着身,脏腑尽裂’的上乘境界!” 卜星楼深明人体有刚有柔,内家高手,并能避劲卸劲,不像这块大石般,全凭实质,硬抗外力,故而对于杨小真所说点在人体以上,威力稍逊等语,知道不是虚言,遂点头说道:“杨姑娘……” 杨小真以一种既极娇媚,又极哀怨的眼神,凝视着卜星楼,幽幽叫道:“卜兄,你既来‘黄山’寻我,足见彼此情意相投,何必还这样生分的,叫我什么‘杨姑娘’?难道叫我一声‘真妹’,便会辱没你吗?” 卜星楼受宠若“惊”,哪里敢稍拂其意,遂立即改了称呼,含笑叫道:“真妹,关于‘修罗绝学’,我已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但‘修罗绝药’方面,却……” 杨小真听得卜星楼果然立即改叫自己“真妹”,遂高兴得双现酒涡,嫣然笑道:“所谓‘修罗绝药’,共有十来种之多……” 卜星楼不肯放过机会,接口笑道:“各门各派中的绝艺绝药,本属重大秘密,不宜轻易泄露,故而真妹不必把十来种全数告我,只请给我看上一两种,以开眼界,并广见识便了!” 杨小真扬眉笑道:“卜兄,以我们这等情份,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但因小妹身边,仅带了三种独门秘药,我且倾囊相示如何?” 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粒丹丸,托在手中,向卜星楼含笑问道:“卜兄,你认不认识这种丹药?” 卜星楼应声答道:“是不是‘九毒丸’?” 杨小真摇头笑道:“不是,是我们‘修罗’门户中,最珍贵的‘补天丹’,上次你挨了石振天一记内家重掌伤得太重,只剩一丝心脉未断,便是我喂你服了这种‘补天丹’才保得性命!” 这几句话听在卜星楼耳中,不禁使他从心灵深处,起下一种惶惑愧恧之感! 因为上次挨了石振天一掌,虽是自己故意为之,但因弄巧成拙,若非杨小真慨舍灵丹,早就在“枉死城”中列上了冤鬼名籍。 以此事而论,杨小真对于自己,曾有救命深恩,但自己如今却在玩弄她的感情,将来…… 杨小真见状之下,诧声问道:“卜兄,你……你怎么了?” 卜星楼蓦然惊醒,愧然答道:“我想起当时所受真妹的救命深恩……” 杨小真不等卜星楼再往下说,便自佯嗔叫道:“卜兄不许再说什么恩德之语,换了别人,谁去管他,难道你……你……你还不知道我对你一番情意?” 卜星楼见她又在向自己直言无隐地倾吐情思,不禁心中微跳,俊脸发烧,讷讷难答。 杨小真幽幽一叹,收起那粒“补天丹”,又从怀中取出一只三四寸高的黄色玉瓶,递向卜星楼道:“卜兄,你再看看,这也是我身边所带的‘修罗’派的独门秘药之一。” 卜星楼接过这只黄色玉瓶,才一打开瓶塞,便嗅得有股极难闻的气味,刺入鼻中。 他眉头略蹙,注目再看,只见瓶中盛的是种紫黑色的药汁。 卜星楼心中一动,向杨小真问道:“真妹,这就是你向我说过的‘修罗变颜汁’?” 杨小真欲语又止,怔了一怔,方自摇头答道:“不是,这是‘修罗易容浆’!” 卜星楼闻言,不禁失望,但转念一想,“易容浆”和“变颜汁”的意义,原差不多,自己若能探出“易容浆” 的褪除方法,对于石飞红复容之事,即便无益,也不会有甚损害。 想到此处,遂漫不经意地“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易容浆、易容丹等,是江湖中常见之物,武林各派大都炼有备用,我倒要试试这‘修罗易容浆’有什么独到妙处,竟被称为罕世秘药?” 一面说话,一面竟将那瓶“易容浆”,向左手背上斜斜倒去。 杨小真一声尖叫,失惊说道:“卜兄,不可……” “不可”两字才出,已有三四滴“易容浆”,滴到了卜星楼的左手背上。 一般易容药物,不过是能使肤色改变,或生瘢皱而已,但这种“易容浆”,滴在手上,竟比火燎火烫,还要厉害,把卜星楼痛得猛一哆嗦,几乎“哼”出声来。 再看左手背时,本来的雪白皮肤,业已变成极为难看,焦黄紫黑的交并色泽! 卜星楼中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 他这差点流泪之事不是为了手背上的疼痛,而是勾动情怀。 卜星楼想起石飞红脸上被喷的“修罗变颜汁”,倘若也有“修罗易容浆”这等厉害,则石飞红当时所遭痛苦,却是怎生禁受? 杨小真急忙一手夺过玉瓶,盖好瓶塞,揣进怀中,向卜星楼秀眉双蹙,似嗔似怨说道:“卜兄你怎么如此冒失?这种药物,岂是轻易试得的……” 卜星楼不等杨小真话完,使自诧声问道:“真妹为何这等说法?易容药物……” 杨小真顿足说道:“卜兄,你哪里知道?这……” 说到这个“这”字,杨小真又似有甚难言之隐,吞吞吐吐地“这”不下去。 卜星楼双眉一挑,微含不悦地说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真妹怎么总是欲言又止?你的难言之隐,好像太多些了!” 杨小真玉颊一红,赶紧赔笑说道:“卜兄有所不知,这种‘易容浆’的用途是替敌人易容,不是替自己易容,故而一触皮肤,便有剧烈痛苦!” 卜星楼故作好奇,又复问道:“自己易容呢?是否另有药物?” 杨小真点头笑道:“若是自己易容,就用比较普通的‘易容丹’了!” 话完,又从怀中取出一瓶红黄青紫,五色杂具的丹丸,递向卜星楼,嫣然笑道:“卜兄请看,这就是我们‘修罗’一派所用的‘易容丹’,你若喜欢,我可以分你一半,或是全部赠送。” 卜星楼把那瓶“易容丹”接过,看了一眼,仍然交还杨小真,摇头笑道:“大丈夫磊落光明,何必掩饰本来面目,故而我不想分润‘易容丹’,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 杨小真笑道:“卜兄所想不明白的是什么事?” 卜星楼道:“真妹适才曾说‘易容浆’是替敌人易容之用,‘易容丹’是替自己易容之用……” 杨小真听得连连点头,接口说道:“事实上确是如此,不知卜兄有何不明之处?” 卜星楼含笑说道:“方才真妹不是还对我说过,有种‘修罗变颜汁’吗?它的用途,与这‘易容浆’、‘易容丹’,又复有何不同?” 杨小真略一迟疑,微笑答道:“那种‘变颜汁’的用途,与‘易容浆’差不许多,只比‘易容浆’力量更强一些!” 卜星楼失惊叫道:“倘若力量更强,喷在人的身上,却是如何禁受?” 杨小真心中一动,秀眉微挑地目注卜星楼问道:“卜兄,你对那桩喷了‘修罗变颜汁’的石飞红,好像颇为怜惜?” 卜星楼道:“真妹说哪里话来,我险些被石飞红之父一掌震死,双方仇恨甚深,怎会还对她有所怜惜?” 他知道自己一时忘情,有点露出马脚,遂赶紧饰词,加以遮盖。 杨小真觉得他所说有理,疑虑又消地娇笑问道:“卜兄既非对那石飞红有所怜惜,却管她怎样禁受做甚?” 卜星楼抚摸着自己业已变为焦黄紫黑,难看不堪的左手背,苦笑说道:“我因适才沾上‘易容浆’之际感觉相当疼痛,遂在听得‘变颜汁’比‘易容浆’更强力时,随口问上一声,真妹怎么……” 杨小真眼珠一动,娇笑说道:“卜兄是说我为何有所误会?吃起那石飞红的醋了吗?” 卜星楼不敢正面承认,只是笑了一笑。 杨小真笑道:“卜兄,你猜猜那让石飞红先服‘九毒丸’再喷‘变颜汁’的举措,是由谁所设计?” 卜星楼摇头说道:“我对‘修罗’一派中的人物,几无所悉,怎么猜得出来?” 杨小真指着自己的鼻尖,得意地笑道:“是我!” 卜星楼眉头一皱,杨小真又复笑道:“卜兄,你再猜猜,石飞红既服‘修罗九毒丸’,倘若被人救走,三日以内,定将断肠惨死!在这种情况之下,又何必还要替她喷上‘修罗变颜汁’呢?” 卜星楼道:“我猜不着。” 杨小真笑了一笑,目注卜星楼道:“卜兄,请你先把‘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两句诗儿含义,解释给我听听!” 卜星楼道:“这就是说美人垂老,名将白头以后,会把昔日曾为人人称羡的倾城国色,和盖代功勋,渐渐冲淡!” 杨小真双眉一挑,冷笑说道:“讽刺虽是讽刺,也具有相当哲理!大将勋名垂百世,美人颜色艳千秋,当事人纵作了短命鬼,但九泉之下,却未必有所遗憾,故而,我就不许……” 卜星楼见她说到此处,语音忽顿,脸上颜色,却越发狞厉,不禁诧然问道:“真妹不许什么?” 杨小真银牙一咬,扬眉答道:“我就不许石飞红九泉无憾,才替她喷上‘修罗变颜汁’,叫她在‘九毒丸’毒死后,也只是一个丑鬼!” 卜星楼寒生心底,觉得眼前这位相当漂亮的“修罗玉女”杨小真,突然变成了青面獠牙,仿佛似罗刹夜叉般,十分狰狞难看! 他镇定心神,淡淡问道:“真妹和那石飞红有何深仇?竟这样恨她?” 杨小真摇头笑道:“没有仇,但却有两点原因!” 卜星楼道:“真妹可以把这两点原因,告诉我吗?” 杨小真点了点头,娇笑说道:“当然可以,其中的一点原因,还与你有关呢!” 卜星楼听得心中一震,忙自问道:“怎会与我有关?” 杨小真道:“石飞红神志昏迷之中,口内时常‘楼’呀‘楼’地,叫个不停,我怕她叫的是你!” 卜星楼心内一阵辛酸,强自忍耐地苦笑说道:“我和她一面不识,怎会在梦中叫我,关于这个‘楼’字,含意何在?极其容易推断,真妹难道就猜不出吗?” 杨小真道:“小妹请教高明,卜兄是怎样猜法?” 卜星楼应声说道:“这事简单,石飞红身背血案,遂于梦寐之中,不自觉地时呼‘楼’字!” 杨小真恍然说道:“卜兄以为那个‘楼’字,是指‘天目红楼’?” 卜星楼道:“这是我一得之见,对与不对,却也难说!” 杨小真失笑说道:“大概不会错了,这样看来,倒是我胡思乱想,瞎吃飞醋!” 卜星楼知道石飞红对自己情意甚深,心中好生难过!看了杨小真一眼,继续问道:“真妹,你还有一点原因,尚未说出。” 杨小真道:“第二点原因,就是石飞红比我漂亮。” 卜星楼听得一怔,目光凝注杨小真,蹙眉无语。 杨小真忽然吟道:“我自风华夸绝代,岂肯还留绝代人?我娘为了企图使‘修罗’一派独霸武林,才再度出山,与举世群豪,一相颉颃!我则为了企图作第一美女,才替石飞红喷上‘修罗变颜汁’!这番话我是尽倾肺腑而言,卜兄明白了吗?” 卜星楼默然有顷,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地,口中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杨小真又惊又喜地目注卜星楼,娇笑问道:“卜兄,你怎么咏起关雎来了?莫非你想……” 卜星楼不等她再往下说,便正色叫道:“真妹,如今我要请教你了,‘窈窕淑女’四字,应该怎样解释?” 杨小真未作深思,应声答道:“这解释我倒懂得,一种说法是:‘窈言妇德幽静,窕言妇容闲雅’,另一种说法是:‘善心曰窈,善色曰窕’……” 卜星楼点头笑道:“够了,够了,照这种说法看来,一定要善心而兼善色,才是‘淑女’,一定要是‘淑女’,才‘君子好逑’!” 杨小真“呀”了一声,看着卜星楼,扬眉笑道:“卜兄,你……你话中有话,是取瑟而歌意在弦外!” 卜星楼道:“真妹有什么感触?” 杨小真笑道:“卜兄,你是否把我看成为‘淑女’?” 卜星楼因觉得自己毕竟受过她救命之恩,理应对杨小真尽力劝化,遂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不仅我如此希望,恐怕所有的男子,都希望他的红妆密友,是一位‘窈窕淑女’!” 杨小真伸手摸摸自己的如花二靥,嫣然笑道:“我自负‘善色’,实际上也长得不太难看,卜兄这样绕着圈儿说话,大概是嫌我在‘善心’方面,有所欠缺?” 卜星楼不得不委婉一些,摇头笑道:“我哪里敢嫌真妹不够‘善心’,只是觉得人生百年之中,能够‘积德’的机会不多,容易‘缺德’的机会倒是不少!” 杨小真妙目微翻,闪射奇光地凝视着卜星楼,以一种喜怒难测的神情问道:“卜兄,说来说去,你是嫌我过份‘缺德’,对石飞红的手段,太厉害了!” 卜星楼知道无法推得干净,索性满面神光地双挑剑眉,含笑说道:“常言道得好:‘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石飞红与我无仇无亲,风马牛不相关,真妹对她是否过份严酷,根本不干我事,我只是觉得身在江湖,业已到处都是血腥……” 杨小真静听至此,冷笑问道:“卜兄是认为我应该把石飞红放掉?” 卜星楼接道:“真妹错会意了,我不是认为你应该把石飞红放掉,而是认为你应该把她干干脆脆地一刀杀掉!” 杨小真目光一转,银牙微咬地冷笑说道:“我承认我做得过火,但大错已成,却是如何补救?卜兄可否陪我走道‘九华’找找石飞红,无论她是生是死,也替她把那‘变颜汁’除去,恢复她的绝代容光就是!” 卜星楼听出她说的并非真心之语,不但暗暗叫苦。 他一面忧心,一面微笑说道:“真妹不要说这种气话,俗语有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已往之事,何必再去想它?只今后记住‘地要让一步,昧须减三分’的先哲之言,便是善色善心的‘窈窕淑女’!” 杨小真听他这样说法,脸色稍霁,但想又转得颇为哀怨地幽幽一叹说道:“好,卜兄,我听你的……” 盈盈秋波,含蕴深情,凝注在卜星楼的俊脸之上,那副娇媚模样,着实使人魂消! 卜星楼哪里敢和杨小真这等极度撩人的目光相对,只好故意低下头来,抚摸着自己左手焦黑难看的手背。 杨小真看见他这种动作,不禁“呀”了一声,失笑说道:“卜兄,你看我多糊涂?只顾和你闲谈,竟忘了使你这焦黑难看的手恢复原状。” 卜星楼笑问道:“这只手还能恢复原状吗?” 杨小真微笑说道:“当然可以,但一来需有我‘修罗’一派的独门秘制药物,二来还要懂得一种特殊技术!” 话完,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玉匣,打开匣盖,取出两粒乳白色的丹丸,放入自己口内。 卜星楼目光微瞥,见那玉匣以内的乳白色丹丸,共仅五六粒,不禁眉头深蹙。 杨小真把两粒丹丸,在口内嚼成粉碎,变成乳白色的浆汁后,吐在卜星楼的左手背上,一面替他轻轻涂匀,一面含笑说道:“卜兄不要嫌脏,这是使你皮肤复原的唯一方法!” 卜星楼笑道:“我明白了,这种药丸,必须调以人口津液,才会生效!” 杨小真双眉微挑,柔声叫道:“卜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先看看你这手背之上,业已起了变化。” 卜星楼闻言,低头一看,果见自己左手背上所涂的乳白浆汁,不仅业已干凝,并渐呈焦黑色泽。 不消片刻,适才涂得匀匀的乳白浆汁,竟干凝得微微起皱,并色呈焦黄紫黑,与卜星楼左手背上的伤损情形,一般无二。 卜星楼诧然笑道:“这是妙事,好像方才所涂的那片乳白浆汁,业已完全消失……” 杨小真不等他话完,便即笑道:“卜兄错了,这不是完全消失,而是完全发挥药物灵效!” 卜星楼莫名其妙地诧然问道:“所谓见效,即是消除这些焦黄紫黑,使起皱皮肤,恢复光滑才对,如今仍是……” 话方至此,杨小真业已拉起卜星楼的左手,低下螓首,伸出她那软绵绵、香馥馥的三寸丁香,在他手背上不住轻舐。 卜星楼好生过意不去地“哎呀”一声,皱眉叫道:“真妹不要如此,这……这叫我可怎么敢当?” 一面说话,一面欲把左手夺回。 杨小真把他这只左手,拉得紧紧,不容夺回地含笑说道:“卜兄何必不安?除去这样以外,我是无法使你的变色手背,恢复原状的呢。” 说完,又复低下头去,在卜星楼手背之上,继续慢慢舐吮。 卜星楼无可奈何,只得由她,但心中却又添了一层疙瘩。 这层疙瘩就是他觉得杨小真无论行为邪正,对自己却显然流露着一片真挚爱心,将来…… 杨小真的丁香软舌,像条小灵儿在卜星楼手背上,不住游来游去,使他觉得凉飕飕、养酥酥地好不受用! 舐了约莫顿饭光阴,杨小真才住口抬头,向卜星楼微笑叫道:“卜兄请看,我要变戏法了!” 卜星楼目光注处,见自己左手背上,仍与先前完全一样,毫未起变化,只是不再疼痛而已。 杨小真掐着他左手背上的一点皱皮,用力向上猛撕。 “嗤”的一声轻响,卜星楼手背上的焦黄紫黑,完全不见,恢复了他原本肤色,但杨小真的手指之间,却挟着一块焦皮。 卜星楼见状,恍然顿悟地失惊叫道:“我明白了,真妹竟能在这样短促的时间之内,使我重生了一层新皮,而把受过伤的旧皮剥掉。” 杨小真点头笑道:“对了,这种方法,无论变丑、复俊,均相当彻底,故而,‘修罗’一派的易容之技,号称独步的了!” 卜星楼边自惊叹,边自记在心中,杨小真又向他微蹙双眉,低声笑道:“卜兄,我如今对你有项要求。” 卜星楼笑道:“真妹这‘要求’二字,用得太生分,你有甚话尽管请讲。” 杨小真道:“我想请卜兄陪我走一段路。” 卜星楼含笑说道:“慢说一段路,就是陪同真妹走遍海角天涯,我也甘于遵命。” 这当然不是卜星楼的真心之语,但他一来为了慢慢设计探听“修罗变颜汁”的洗涤之法,二来也想报答杨小真救命之恩,把她救出泥途,归诸正道,才顺着杨小真的口风,作此承诺。 杨小真听得高兴,扬着脸儿娇笑叫道:“卜兄,你既肯陪我前去,我们走吧。” 卜星楼见她如此急于登程,遂含笑问道:“真妹要去何处?” 杨小真答道:“我要走趟‘小雪山百花谷’。” 卜星楼轩眉讶道:“小雪山远在川康边境……” 杨小真嫣然一笑,截断了他的话头说道:“卜兄,你怎么嫌远了呢,你方才不是还说无论海角天涯,都肯陪我去吗?” 这两句话把卜星楼问得有点张口结舌,赶紧连摇双手,含笑说道:“真妹,你误会了,我不是嫌远,而是对你突然要去‘小雪山’之举,略感惊奇而已!” 杨小真笑道:“卜兄既不嫌远,我们就赶快走吧。” 一面说话.一面就拉着卜星楼的手向洞外走去。 杨小真与卜星楼才出洞口,便与一位红衣少年相遇。 这红衣少年,名叫黄凌,是“太极血神”龚毅的得意弟子,平时对于杨小真垂涎颇甚,竭力追求。 杨小真嫌他形容猥琐,自然不会青眼相加,黄凌失望之余,遂难免怨生心底。 杨玉真分派岳华阳、杨小真任务之际,黄凌恰因伺候“太极血神”龚毅得知究竟,如今见时隔这么久,杨小真仍在“黄山”,不禁略起疑窦! 尤其,杨小真是与一风神秀绝的美少年,手携手地自洞穴之中走出,两人神情亲蜜异常,竟有点像是幽会方毕光景。 黄凌看在眼中,在疑念之上,更加妒念地冷笑一声,扬眉叫道:“杨师妹,你怎么还没走呢?这位风流潇洒的少年郎,不会就是掌门师尊,嘱咐你不可接近的卜星楼吧?” 杨小真芳容大变,心中狂跳。 黄凌语音才了,杨小真便目光一转,娇笑说道:“黄师兄,你弄错了,这位姓崔,不是姓卜,你所说的卜星楼,在那里呢!” 话完,便伸手向黄凌的身后一指。 黄凌闻言,自然回头观看,杨小真银牙咬处,一掌猛落! 这一掌不仅正打在黄凌后背之上,杨小真并凝足了十一成真力,以为必可将对方打死。 谁知黄凌一声惨嚎,虽被打得向前滚翻出四五步去,但仍能跄踉起立,并未应掌毙命。 黄凌脸色惨白,目射凶芒,戟指着杨小真,咬牙切齿地厉声叱道:“杨小真,你……你其要倚仗是掌门师尊之女,便如此放肆狠毒,须知掌门人执法无私,并只恨不守门规的欺师弑上之辈!你……你如今不单与外人私通,并对本门师兄,暗下毒手,难道你就不怕惨遭‘修罗万磔’之刑吗?” 杨小真见自己适才一掌,不仅未能将黄凌打死,也未使他受甚重伤,便知定是大师伯“太极血神”龚毅,把本门重宝“柳叶千丝甲”,赠给黄凌护身,方能抵御自己的强劲掌力。 故而,她在黄凌向自己戟指怒詈之时,未加答理,只把十来根“修罗化血神针”,暗暗扣在手内。 这种“修罗化血神针”,是“修罗血影”杨玉真精炼自用暗器,当然厉害无比,除了无坚不摧以外,凡被打中之人,定将在两个时辰之内,骨肉齐消,化作一堆血水。 杨小真玉手轻扬,把掌中所扣的十来根“修罗化血神针”化成一蓬红丝,觑准黄凌,凌空洒出: 黄凌身是“修罗”门中弟子,自然识得这种“化血神针”,知道自己身上虽有“柳叶千丝甲”,但脸上,手上,以及下半身无甲防护之处,却绝不能被伤分毫。 杨小真手中红丝才洒,黄凌一声惊叫,亡魂丧魄般,往后纵身便逃。 但他轻功再好,也不若杨小真的针飞快速,终被两根“化血神针”,打中右腿之上。 黄凌身形落地,步履已微见踉跄,他哪敢再复耽延,便自毫不停留,拼命飞驰而去。 杨小真看出黄凌已受针伤,遂不再追,只是皱眉算计。 她算的是这“莲花峰”下,与“修罗四血”所居秘洞距离。 算来算去,黄凌若是无甚意外耽误,则最多一个半时辰左右,便可赶到地头,杨小真不但脸色大变,并顿足长叹! 这桩事故发生迄今,卜星楼始终袖手旁观,未发一言。 因为,他一来不明白杨小真与黄凌之间,究竟有何恩怨?二来也想令杨小真与“修罗”一派,渐起隔阂,遂根本不加理会。 直到如今,见杨小真顿足浩叹,方冷冷说道:“真妹,你叹些什么?莫非对于未能把你师兄,当场杀死的这种结果,不满意吗?” 杨小真回过头来,满面幽怨地目注卜星楼,苦笑颤声问道:“卜兄,你……你……你……对于我的这种举措,是否又……又不满意?” 卜星楼委实看不惯这等同室操戈,箕煎豆泣之事,遂神色冷漠地“哼”了一声,淡淡答道:“我不敢批评真妹,但却觉得似乎不应该有这样心狠手辣的窈窕淑女。” 这两句话儿,说得太重,加上卜星楼脸上那副冷漠神色,使杨小真委实难于禁受,芳心一阵奇酸,泪珠儿如泉而落。 她有她哭的理由,因为杨小真觉得自己为了私恋卜星楼,业已不顾一切,甘犯“修罗血誓”,违逆门规!如今更被黄凌撞破秘密,将来极可能弄得绝了母女情份,甚至于身遭“修罗万磔”酷刑!但牺牲虽大,所获得的却是卜星楼神色冷峻的严厉讥讽,怎不教这位“修罗玉女”为之心伤泪落? 起初,小真还只是泪落如泉,但在越想越觉冤枉,越想越是伤心,越想越觉难过之下,竟变作失声痛哭。 卜星楼见她一哭,有点慌了手脚,忙把适才那副冷漠神色,变成和颜悦色地柔声叫道:“真妹……真妹……??p>  杨小真泪眼模糊,抬起头来,微咬银牙,苦笑说道:“卜兄,你……你知道我……我为你作了多么重大牺牲? 冒了多么重大危险?结果,却得不到你半丝安慰,反把人家讽刺嘲骂得一文不值……” 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又复一阵心酸,眼泪像断线珍珠般簌簌滚落。 梨花带雨,自然楚楚可怜,卜星楼无法收拾这种尴尬场面,只好把杨小真拉得并坐石上,温言叫道:“真妹不要怪我,我大概是因不知内情,才会觉得你适才想杀死你师兄的手段心机,过于狠辣!你且把你所说冒了重大危险,作了重大牺牲的详细情形,告诉我好吗?” 杨小真偎在卜星楼肩上,柔顺得像只小猫般地幽幽说道:“卜兄,你知不知道我在我娘面前,对着‘修罗血经’,立下‘修罗血誓’,允诺必须过了八月初三,才可与你见面!” 卜星楼听得一怔,杨小真遂把卜星楼身受重伤,性命难保,自己拜请母亲搭救,终于立下“修罗血誓”一事,向他说了一遍。 卜星楼最怕听的就是这段经过,因为越是知道杨小真对自己用心良苦,恩情深厚,将来便越是难处。 但他虽然怕听,却又不得不听,并在听完之后,诧然问道:“真妹,你母亲为什么不许你和我……” 杨小真摇头说道:“卜兄莫弄错了,我母亲也颇欣赏你的人品,她老人家不是不许我和你交游,而是不许我在八月初三之前和你交游!” 卜星楼愕然问道:“我不懂这八月初三之意?” 杨小真朱唇微张,欲言又止。 卜星楼知道其中定有重大机密,遂不得不下点功夫,轻伸猿臂,拢住杨小真纤腰,把她轻轻拥在怀中,正色低声叫道:“真妹,一切误会之事,均由于彼此隔阂而起,你既然看得起我卜星楼,便不应该再这样欲言不言,吞吞吐吐。” 杨小真叹息一声说道:“卜兄既然要问,我告诉你也无妨……你应该记得,‘八月初三’这个日子,对你关系不浅!” 卜星楼心中明白,但却不得不装糊涂地以一种茫然神色问道:“什么关系?我怎么想不出来?” 杨小真娇笑说道:“卜兄太健忘了,你在去年这一天,险些儿把小命送掉……” 卜星楼不能再装,遂不等杨小真话完,便“哦”了一声,接口说道:“真妹莫非指的是‘梁山红砂谷’那场惨案?” 杨小真方一点头,卜星楼又复问道:“这件惨案,与我们互相交往之事,怎会发生关系?” 杨小真笑道:“卜兄是‘粱山红谷’三名生还人之一,今年八月初三,武林各派在‘粱山红砂谷’,公审石振天,为死难诸人,伸冤复仇,非你作证不可! 如今‘修罗’、‘九华’之间,业已明显对立,倘若你我两人,在事前……则有了利害关系,立场便非超然,所作证言的份量,也将为之大减!” 卜星楼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暗叹“修罗血影”杨玉真的心机计虑,委实精密可怕。 杨小真幽幽一叹,偎在卜星楼的耳边,低声叫道:“卜兄,我如今再告诉你违犯‘修罗血誓’时,将被处置的‘修罗万磔’,是种什么样的惨酷刑罚。” 卜星楼闻言,心知这种“修罗万磔”之刑,定然惨绝人寰,遂皱眉说道:“这‘修罗万磔’之刑,大概与国法中最严厉的‘凌迟碎剐’差不多。” 杨小真摇头说道:“比‘凌迟碎剐’残酷多了,是先用本门‘修罗毒火’烧遍全身,更以沸水浇淋,刮肉见骨,剁去四肢,再在烈日下曝晒上两个时辰,最后才剖腹挖心,并把人头砸碎!” 杨小真每说一句,卜星楼便听得毛骨悚然,身上一颤。 卜星楼问道:“你们‘修罗’一派之中,有人曾经受过这种惨无人道的刑罚处分吗?” 杨小真忽然眼圈一红,盈盈欲泣地点头答道:“以前有过一人,我恐怕将是第二人了!” 卜星楼见她神情上变化颇剧,不禁诧然又道:“那人是谁?” 杨小真珠泪垂落地呜咽答道:“是……是……是我哥哥!” 卜星楼大感意外问道:“这桩刑罚,难道也是由你母亲监督施行,真妹也在场目睹?” 杨小真泪如泉落,悲声答道:“这是本门大典,所有‘修罗’门下弟子,均须列队旁观,以昭炯戒!那时,我母亲初掌门户,龚大师伯和郎三师伯等全都有点不服,但见我母亲如此毫不徇私,遂从此再无异念!” 卜星楼静静听完,默然不语。 “卜兄,你怎么了?” 卜星楼摇头微叹说道:“真妹,你本着良知,答覆我一句话!” 杨小真扬眉说道:“卜兄有话,尽管请问。” 卜星楼目光如电地凝注在杨小真脸上,正色说道:“真妹,你认为你们‘修罗’一派的种种措置,是否正当?” 杨小真朱唇微启,欲言又止,幽幽一叹,低下头去。 卜星楼见状,心中明白,知道自己若是尽力规劝,定可使这位“修罗玉女”杨小真自拔泥途,归诸正道,但后果却无法收拾! 因为她若脱离“修罗”一派,与她母亲杨玉真断绝母女关系,则成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飘零弱女,必把自己当作她终身寄托之人。 倘若事到临头,真相大白,发现自己竟与石飞红是一双爱侣之际,则杨小真除了愤然一死以外,决没有其他路走。 自己目前虽可救她,却无法救得彻底,真成了进退两难…… 卜星楼越想越是为难,正在愁眉苦脸之际,杨小真却霍然站起身来,低声叫道:“卜兄我们走吧,不能再在‘黄山’多作耽延,否则,片刻之后,追骑立至,我还想于身遭‘修罗万磔’以前,和你享受一段自由自在的欢乐岁月。” 这几句话说得相当凄凉,卜星楼怎忍拒绝?遂立即起身,与杨小真离开“黄山”,同往川边“小雪山”赶去。 数图图档,, 第八章 情愫暗生 他因杨小真满面泪渍,神情太过凄苦,便边行边向她安慰说道:“真妹不必过份忧虑,你方才那夹背一掌,把黄凌打得不轻,所发飞针,更似淬有奇毒,或许他会死在半途……” 杨小真纤手微摇,接口说道:“卜兄有所不知,黄凌身上穿了龚大师伯所赠的‘柳叶千丝甲’,故而那一掌虽重,并未使他受伤。” “飞针呢?据我来看,针上似曾淬毒?” 杨小真点头说道:“针上不仅淬毒,并极厉害,但药力约经两个时辰,才会发作,故而黄凌似能及时逃到我母亲面前,报告一切!” 卜星楼略一沉吟,扬眉叫道:“真妹,照你这样说来,竟已不能再见你母亲,是就此脱离修罗门户的了!” 杨小真凄然说道:“修罗门虽然不妨脱离,但母女之情,却属不容背侮,故而眼前只好把这烦心之事,暂时撇开,等到八月初三,暨八月初四的‘粱山’决战以后,再复听天由命的了!” 这几句话说得情理双兼,自使卜星楼不便再加劝说,只好长叹一声,摇头不语。 两人走了数日,卜星楼问道:“真妹前去‘小雪山百花谷’,是为了何事?” 杨小真如今对于卜星楼,几已完全信任,毫不隐瞒地应声答道:“我娘因石振天、桑凌汉、钟离明等实力不弱,再加上‘银发仙妪’孟昭芳,还有功力更高的隐形奇人为助,深恐‘粱山红谷’之战,未必有十拿十稳的绝对把握,遂命我去往‘小雪山百花谷’,请我‘散花仙客’田师伯,届时前去梁山助阵!” 卜星楼大吃一惊,扬眉说道:“小雪山百花谷中住的是那昔年以‘百花绝技,威震半边天’的田光田子畏吗?” 杨小真点头说道:“卜兄猜得不错,正是……” 活犹未了,卜星楼便接口问道:“但‘散花仙客’田光昔年威名正盛之际,闻因一桩重大伤心恨事,声言封剑归隐,永绝江湖,如今怎肯轻易出山,为‘修罗四血’助阵!” 杨小真摇头说道:“我对这位田师伯的过去一切,不太清楚,但我母亲却说大概一请就允,万一田师伯有听推托之际,便将这方玉佩取出,他定必改变主意,立即点头!” 说完,将杨玉真交给她的那方朱红色心形玉佩取出递与卜星楼观看。 卜星楼看完玉佩,含笑说道:“这样看来,‘散花仙客’田光的昔年封剑归隐之事,还与你母亲颇有关联!” 杨小真摇头笑道:“这事我可不敢胡说……” 话方至此,耳边弓弦疾响,有几缕尖风,从脑后飞袭而至。 卜星楼与杨小真,全是当代年轻人物中,出类拔萃的极强高手,两人同自脚尖微点,腾空四丈有余,让那几缕尖风,从足下掠过。 果然,那是几支利箭,射中山壁之上,不仅火星四冒,并碎裂了不少石块,且是发箭之人,用力颇劲。 杨小真半空中“咦”了一声说道:“卜兄,你看这几枝冷箭的所射位置,好像并非射我,全是向你招呼的呢?” 卜星楼剑眉微挑,斜落丈许以外,循着冷箭来处,抬头看去。 原来,身后六七丈的一座小峰半腰,有块平石,石上坐有三人,正在饮酒。 一人是个枯瘦如柴的年老披发头陀,一人是个年约七十有余,银发银须的银袍佩剑老叟,另一人则是不到四十的中年书生,身穿黄色儒衫,手执一张金弓,貌相尚称英挺,但两道目光,却嫌诡谲不正,并充分显露出是个酒色之徒。 卜星楼戟指手执金弓的黄衣书生,扬眉问道:“彼此索昧平生,阁下忽以冷箭相加,是何道理?” 黄衣书生冷然答道:“我又不曾射伤你半丝皮肉,你却问我作甚?” 卜星楼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等蛮不讲理之人,不禁气得怒火中烧,正待严词斥责,杨小真却已一旁叫道:“你是什么东西?快报个号来!” 一语方出,那黄衣书生便变色厉声叱道:“丫头住口,你若如此无礼,我便消失了怜香惜玉之心,教你与那小子一道,惨遭劫数!” 杨小真冷笑说道:“你自己是个无礼匹夫,还要人家对人有礼,真……” 话方至此,黄衣书生张弓搭箭“嗡”的一声弦响,—缕尖风,便向杨小真的咽喉射到! 杨小真故意卖弄,暗中提聚内家真气,卓立如山,毫不闪避。 直到箭到面前,才微启朱唇,吹出一口气儿。 那枝疾飞怒箭,竟被她吹得斜落一旁,插入道边土内。 黄衣书生这才大吃一惊,扬眉笑道:“难怪你这丫头,颇为狂傲倔强,居然真有两套,赶快替我报个姓名宗派上来,切莫自误!” 杨小真道:“你先说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然休想知道我的来历!” 黄衣书生举起手中金弓,冷笑叫道:“瞎了眼睛的丫头,就凭这张金弓,你还看不出我是谁吗?” 杨小真哂然答道:“我想是想到一个人,但不仅和你年龄不对,功力也比你强得多呢!” 黄衣书生“哦”了一声,扬眉问道:“你所想出之人是谁?” 杨小真冷冷说道:“二十年前,有位惯用金弓的武林前辈,名叫边寿天,号‘金弓无敌追魂叟’!” 黄衣书生笑道:“你总算还有点见识,那是我的先父,我叫边小寿!” 杨小真失惊问道:“你就是近年在关外一带,横行猖獗的‘铁心色胆辣书生’吗?” 边小寿点头笑道:“白山黑水之间,提起‘边小寿’三字,敢说是无人不知,能止小儿夜哭!但却想不到中原各地的武林之中,对我这‘铁心色胆辣书生’也颇熟悉!” 说到此处,从双眼之中,射出充满色欲的邪恶目光,瞪在杨小真的脸上,怪笑说道:“丫头,如今该报上你的来历了吧?” 卜星楼一听“铁心色胆辣书生”之号,便知这边小寿是个极为邪恶人物,不禁动了出手除害之念! 但他的念头才起,杨小真业已轩眉答道:“巧得很,我们竟有同名之雅。” 边小寿颇为高兴地含笑问道:“你也叫小寿吗?足见我们有缘,难怪我一看到你,就想把那小子射死!但你姓什么呢?总不会也姓边吧?” 杨小真答道:“我姓屠,屠猪杀狗的屠……” 姓屠当然可以,但“屠小寿”三字,加在一起,却显然是故意编造,含有对边小寿的挑战意味。 边小寿一听之下,脸色顿变,目光中的欲火,也转为怒火,厉声叱道:“丫头,你是找死,我若不给你看点厉害,你也不知道‘铁心色胆辣书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一面发话,一面便从小峰半腰,提气纵落,像只飞天巨鸟般的,向杨小真当头扑到。 这条人影,往下疾降,另一条人影,却往上飞迎,双双在离地一丈四五之处,当空会合。 另外一条人影,自然是卜星楼,他与边小寿在空中硬打硬接地换了一掌。 边小寿由上而下,自比由下而上的卜星楼占了便宜,但双掌一接,内力互发之下,他却仍被震得与卜星楼几乎完全相同地各自住横侧里,飞出数尺! 外行眼中,他们是秋色平分,并无轩轾。 但内行眼中,却已看出,边小寿至少在真力内劲方面,弱了一筹,并非卜星楼之敌。 双方身形落地,卜星楼剑眉高挑,冷笑说道:“原来名震白山黑水,能止关东小儿夜哭的‘铁心色胆辣书生’,也下过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物。”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最犀利的词锋,也是最厉害的武器!边小寿空自气得满面通红,却无法还口,只好向卜星楼咬牙叫道:“阁下通名!” 卜星楼笑道:“天下巧事太多,我和你也有同名之雅!” 边小寿厉声问道:“你也姓屠?” 卜星楼摇头笑道:“不是,我姓宰,叫做宰小寿!” 边小寿知道对方不肯明言来历,再问徒自取辱,遂目中凶光一转,把自己手中金弓的弓弦取下。 原来,他这金弓,是精心特制,既可用来射箭,也可当作兵刃! 如今,弓背弓弦,分执两手,便成了一根金质硬鞭,一根蚊筋软索。 边小寿恨极卜星楼,哪里还肯容情,怒啸一声,索鞭齐舞,刹那间鞭风索影,匝地幕天,把卜星楼密密罩住。 卜星楼在临下“九华山”时,把“干将剑”交与裴大宇,身边未带兵刃,加上边小寿这一鞭一索,刚柔兼济,招术也有独到诡异之处,攻来凌厉绝伦,遂弄得难占上风,渐入窘境! 那披发头陀与银袍老者,则始终未发一言,只在峰腰旁观,不曾插手此事。 杨小真一见卜星楼以赤手对抗边小寿的一鞭一索,渐渐相形见绌,遂扬眉叫道:“卜兄,你的剑呢?我这柄剑先借你用!” 一面说话,一面从腰间解下一柄软剑,便向卜星楼递去。 卜星楼趁着闪避边小寿金鞭猛击之势,一式“蜻蜒掠水”,便把杨小真所递软剑,接在手中。 但剑才入手,他便大吃一惊! 因为卜星楼虽未细看,却入手便知,手中之物,正是自己用来与石飞红换剑定情的“玉带软剑”! 武林人物过手之际,不能片刻分神,尤其是当双方功力相差不远的强弱难分以下。 如今,卜星楼便犯此诫,心中一惊,身法微慢,便被边小寿左手中的弓弦软索梢,在右腿近胯之处,扫中少许。 一阵奇痛,卜星楼身形踉跄,抢出两步。 杨小真不知他是见了“玉带软剑”,想起石飞红,因而疏神,自然莫名其妙地大惊失色! 边小寿则心头狂喜,跟踪追击,右手鞭“金龙抖甲”,左手索“怪蟒缠松”,挟带着“飕飕”锐啸,向卜星楼上中两盘猛烈攻去。 卜星楼虽受微伤,伤并不重,何况—向惯用的师傅软剑,又复到了手中,遂神威抖擞地扬眉一啸,人腾八尺,植剑半空,恰好迎上了边小寿横扫而来的一鞭一索! 兵刀一触,硬鞭软索,齐告断折,换句话说,就是边小寿的那张金弓,从此完蛋! 三声惊呼,一齐响起,两条人影,凌空飞堕! 其中一声惊呼,自然是边小寿为了心痛家传宝弓而发。 另外两声,则发自那白发头陀和银袍老叟,他们人随声落,飘堕当场。 行家一出于,便知有没有,杨小真与卜星楼一看之下,均晓得这披发头陀、银袍老叟,功力极为高明,比那边小寿高得太多。 边小寿金弓被毁,惊怒交迸,怒吼一声,又向卜星楼飞身进扑。 但那银袍老叟却伸手拦住边小寿,向他摇头叫道:“边贤侄暂安勿躁,我还有话,要问他们。” 边小寿闻言,只好愤然止步,银袍老叟遂对卜星楼,扬眉说道:“真人面前,莫说假话,老弟与那位姑娘,且报个真实姓名!” 卜星楼觉得左腿近胯处,有些隐隐作痛,但仍不甚在意,剑眉微挑,朗声答道:“在下卜星楼,这位姑娘名叫杨小真。” 银袍老叟伸手说道:“卜老弟,借观尊剑!” 这位银袍老叟与边小寿大不相同,神情极为高傲,不怒而威,看去是个极有身份的人物。 卜星楼听他要向自己借观“玉带软剑”,虽觉有逾常理,却也不肯示弱拒绝。 但正待将剑递过,忽然想起此剑是由杨小真交给自己,遂偏过头去,向杨小真含笑叫道:“真妹,这位老人家,要想借剑一观,你意如何?” 杨小真秀眉微挑,点头说道:“借他一看无妨,凭他那样大把白胡子,还好意思骗取我的剑吗?” 卜星楼闻言,遂把手中“玉带软剑”,递交银袍老叟。 银袍老叟接过剑去,略一观看,那披发头陀,便在一旁念了声“阿弥陀佛”,淡淡说道:“邵兄不必看了,正是当年之物,这才叫因缘巧合,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卜星楼听得心中一惊,暗忖照这披发头陀与银袍老叟的神情语气看来,可能是甚久未出世的厉害魔头,昔年并与恩师,结有深仇大怨! 念方至此,那银袍老叟,已向杨小真注目问道:“杨姑娘,令师何在?” 他—面说话,一面果然把“玉带软剑”递还。 杨小真知道对方有了误会,本想辩白,但又恐卜星楼听出这柄“玉带软剑”是夺来之物,未免不好意思,遂只得含混答道:“我师父现在‘黄山’,你问此则甚?” “我与他是武林旧友,极欲互相叙旧,杨姑娘请给我个确切的地址好吗?否则,‘黄山’云海漫漫,千峰万壑,仍恐找不到呢!” 杨小真笑道:“你到了‘黄山始信峰’下,只消在峰脚一片古松林外,引吭长啸三声,自会有我门户中人,出来接引!” 银袍老叟点了点头,侧顾披发头陀,微笑说道:“恭喜尊者,昔年旧友,既有下落,我们便立即走趟‘黄山始信峰’吧!” 披发头陀双掌当胸,又念了声“阿弥陀佛”,便与银袍老者,带着那尚悻悻不服的边小寿,向杨小真、卜星楼作别而去。 卜星楼目送他们三人离去,剑眉深蹙,仍自寻思。 杨小真笑道:“大哥,你毁了边小寿的那张家传金弓,也就算了,还在想些什么?难道你非要把那‘铁心色胆辣书生’杀掉……” 卜星楼摇手说道:“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我整日都在劝真妹要放得手软心慈—些,自己怎会那样狠毒?” 杨小真娇笑说道:“我也知道大哥不会有这种心肠,但你眉头深锁,却在想些……” 卜星楼不等她再往下问,便接口说道:“我是觉得那披发头陀与银袍老叟,仿佛功力极高,异于凡俗,正在猜测他们的来历身份!” 杨小真“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大哥若要猜测他们的来历,我可以供给你一些资料。” 卜星楼惊喜地注目杨小真道:“真妹请说来听听!” 杨小真笑道:“第一是那老叟姓邵,第二是那老叟不单银发银须,并还身穿银袍,大哥可以从这两点上,设法推测那老叟来历!” 卜星楼点点头说道:“对了,那头陀适才把老叟称为邵兄,而银发银须,虽属天生,那件银袍,却显非巧合,似是什么特殊表记。” 杨小真继续笑道:“第三是那披发头陀的号称之中,定有‘尊者’二字,第四是那披发头陀,瘦得皮包骨头异乎常人!” 卜星楼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这四项资料,都极重要,也都是我们适才耳闻目睹之事。” 杨小真拍拍腰间,扬眉笑道:“第五项就是这柄软剑,他们两人之中,尤其是那披发头陀,可能与剑主有甚深仇大怨!” 卜星楼早就想到这点,但杨小真既已提及,遂不得不接口问道:“真妹的那柄软剑,是你家传……” 杨小真脸上一红,说道:“说来大哥又要骂我,这支软剑,本是石飞红贴身佩带之物,被我搜出,一看之下,大为喜爱,遂……” 卜星楼“哦”了一声,点头说道:“那柄软剑,委实太好,钢可洞金,柔能绕指,难怪真妹喜爱……” 卜星楼这么一说,杨小真倒也释然,含笑说道:“大哥,我们先去‘小雪山百花谷’吧!” 卜星楼点头笑诺,但刚一举步,突然身形踉跄,剑眉紧蹙! 杨小真见状,蓦然想起卜星楼适才似为边小寿的弓弦软索索梢扫中之事,不禁失声问道:“大哥,你……你方才好像被边小寿的弓弦软索扫中一下,莫非伤得重吗?” 卜星楼坐在一块大石上,手抚右腿近胯之处,皱眉说道:“这事十分奇怪,我被他弓弦软索扫中之际,虽觉一阵剧痛,但随后便渐渐消灭,怎么如今竟又痛得不能举步?并有点麻酥酥地,难道边小寿这样狠毒,在弓弦上也上了毒物?” 一句话提醒了杨小真,使她花容变色地双眉愁锁,接口急急说道:“这事大有可能,大哥怎的忘了那边小寿是有名的‘铁心色胆辣书生’呢?你赶快把伤处给我看看!” 卜星楼闻言,不禁俊脸通红,窘得无法开口。 因为他所受的索伤,是在右腿近胯处,怎好褪下中衣。 杨小真见他一张俊脸,胀得通红,遂恍然大悟的顿足叫道:“大哥,休也太道学了!虽然礼法有云:‘男女授受不亲’,但我们一来非世俗之人,二来关系不同,我为了你,不惜叛门规,弑师兄,甘受‘修罗万磔’之惨,你……你……你还对我避忌什么?” 卜星楼张口欲辩,偏又无从措辞,正在窘急不堪之际,心中一阵迷忽,人便摇摇欲倒。 杨小真眼快,瞥见卜星楼眉心之中,突然有一丝淡淡黑气出现! 那修罗一派,对于用毒之计,均是大大行家,杨小真自然懂得这眉心发黑,是剧毒将作的先兆,也就是卜星楼危在旦夕。 她心中一急,指发如风,立即点了卜星楼的“三元大穴”,不令胯间毒力攻人心窍。 卜星楼本已毒发昏迷,自然应指而倒,躺卧在所坐大石之上。 杨小真急忙把卜星楼的右胯中衣撕破,仔细察看伤势。 中衣一破,腿肉晶莹,但近胯处有寸许长的一条紫印,业已胀起好高,并由中心开始,渐转黑色。 杨小真秀眉双蹙,先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两粒灵丹,接唇吐舌地度入卜星楼口中,使他咽入腹内。 然后手持一柄小刀,银牙咬紧,一落一挖,竟把卜星楼腿胯间那条寸许长的紫印伤痕,完全挖去,成了一个血洞。 自然血涌如泉,但血色已呈紫黑,不是鲜红之状。 杨小真毫不迟疑地伏下身去,张开樱口,在卜星楼伤处吮吸。 她一吸一吐,再吸再吐的持续了足有数十次之多,卜星楼的伤处所留鲜血才成为红色。 但血虽呈红,却流量已少,卜星楼的一张俊脸,也变得苍白不堪,显然失血过多。 杨小真长叹一声,住口不吸,从怀中又取出一瓶白色药粉,敷在卜星楼伤处,并把自己所用丝巾撕开,替他小心包扎。 这块大石之后的数丈之处,是片小小松林,林口巨松枝丛中,正藏着一位白衣少年,注视着杨小真的一切动作。 白衣少年约莫二十三四,相貌中平,虽然不太俗气,但也不太英俊。 他看到杨小真替卜星楼吸完了毒血,裹好伤口以后,突然扬手抛起—段松枝,直飞七八丈高下。 这松枝抛得劲头甚巧,等到去势已尽,掉头下落之时,恰好到了杨小真的头顶上空! 杨小真一来专心为卜星楼疗伤吸毒,二来那白衣少年抛掷松枝时,距离稍远,又复刻意施为,故而毫无所觉! 但如今松枝下堕之时,所挟轻微破空声息,却因正值当头,无法瞒过她极强的耳力。 杨小真抬头一看,急忙伸手接住松枝。松枝上捆着—个纸包,纸包中则包的是半支上好野山人参。 卜星楼失血太多,极为虚弱之际,自然仍需这种强力补药,杨小真看明究竟?醯貌幌病?p>  但她喜中有惊,也有奇,惊的是这发出松枝之人,手法大妙,奇的则是这人既肯慨赠灵药,却为何举动神秘,吝于一面。 她此时救人第一,不遑细想,一面把那半支上好人参放入口中,慢慢嚼啐,化成香浓参汁,一面再度给卜星楼服用。 等到把参汁度完,杨小真才轻轻放下卜星楼,娇躯微动,向那片小小松林扑去。 但那白衣少年,自从抛出松枝以后,早巳悄无声息的由树上移形,隐入林内,失去踪迹。 杨小真在林口略加探看,未见有人,因关心尚昏迷不醒的卜星楼,不敢深入林中搜索,只好站在林口,微抱双拳,向林内捉气叫道:“多蒙尊驾慨赠灵药,杨小真与卜星楼,感激不尽,可否请现身一见,容我当面拜谢!” 语声落后,林中寂寂,哪有丝毫回音。 杨小真因为是自己提气发话,对方必已听见,既未应声,显系不愿相见,遂怅然一揖,退回卜星楼的身边。 这时,卜星楼因得上好参汁之助,虽仍昏迷不醒,面色已略为红润,不似先前的苍白情状。 杨小真再替卜星楼一诊脉搏,心中的一块大石才告落地。 因卜星楼只是中了剧毒,不是受了重伤,经自己替他吸尽毒血,再内服灵丹,外敷药散之下,毒性已怯,只有些失血过多,人极虚弱而已。 这半支野山人参,正是治疗虚弱的无上妙品,药既对症,只消让他酣酣畅畅的睡上一觉,便可完全恢复。 关于卜星楼的伤势,业已无虑,杨小真想到自己,不禁秀眉双蹙,有点悲从中来。 她悔恨自己适才做错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不应该向那枯瘦头陀、银袍老叟及边小寿等吐露自己与卜星楼的真名真姓。 第二件事,是不应该向对方告知母亲与三位师伯,在“黄山始信峰”下隐身所在。 自己本意是想把对方骗去,在母亲等人手下,碰个大钉子,但万一那披发头陀、银袍老叟等竟与母亲相识,则彼此谈说起来,岂非更证实了自己违犯“修罗血誓”,在八月初三期前,与卜星楼交往之事? 起先被黄凌撞破,还可希望他中途毒发,死去灭口,但如今又添了这项破绽,只要两者露一,自己便难逃身遭“修罗万磔”之惨! 杨小真既惊于“修罗”门户中酷刑之惨,又伤于母女之情,从此断绝,自然越想越觉凄凉,忍不住泪珠双抛,嘤嘤啜泣。 这一哭,却哭出了一个人来。 适才那位抛枝赠药的少年,在松林咳了一声,缓步走出。 因为他不明白杨小真是为自己伤心,竟误会到卜星楼伤势太重,不是那截野山人参,所能为力。 杨小真闻得咳声,赧然拭泪起立。 等那白衣少年走到面前,她便抱拳问道:“请问尊驾是否刚才抛枝赠药之人?” 白衣少年点点头,目注卜星楼道:“他的伤势怎样?有变化吗?” 杨小真知道人家有所误会,遂摇头笑道:“我这位卜大哥,并未受什么内伤,他只是被人暗算,中了剧毒,但业已内服我独门解毒圣药,伤口毒血,也告吸尽,只是失血太多,人极虚弱而已!幸蒙仁兄慨赠上好人参,如今人已无恙,只消酣睡一觉,元气便可恢复!” 白衣少年闻言,向杨小真诧然问道:“杨姑娘……” 三字才出口,杨小真便讶然问道:“仁兄怎会知我姓杨?” 白衣少年笑道:“杨姑娘大概关心你卜大哥过甚,才忘了刚才在那片松林以外,向我称谢之时,不是业已说明你是杨小真,他叫卜星楼吗?” 杨小真玉颊飞红,赧然问道:“仁兄怎样称谓?” 白衣少年道:“我姓华名家朴。” 杨小真道:“华兄为何适才避匿林中,吝于一面,如今却又出……” 华家朴微微一笑接口道:“我也重病方痊,那半支野山参是我吃剩之物,以此赠人,怎么还好意思接受杨姑娘的谢意?如今因杨姑娘替你卜大哥诊脉之后,忽然流泪伤心,才以为他伤势有甚变化?故而出林相问。” 杨小真笑道:“多谢华兄关心,我卜大哥不妨事了!” 华家朴问道:“卜兄既已无碍,杨姑娘适才为何还哭得那么伤心?” 杨小真幽幽一叹答道:“我是自悲身世。” 华家朴目光奇闪,愕然问道:“杨姑娘身手矫捷,显然艺出名门,又有卜兄这等人品的俊侣相偕,怎会……” 杨小真因心中正闷得难过,遂长叹一声,接口问道:“华兄既然动问,我就把我伤心之事,对你说上一遍……” 华家朴摇手说道:“常言道:‘交浅不能言深’,在下与杨姑娘只不过萍水相逢,照理……” 杨小真截断他的话头,苦笑说道:“华兄何必如此见外,你适才慨赠灵药,已对杨小真、卜星楼,恩深如海,不是寻常萍水相交!” 华家朴微笑道:“杨姑娘既然这等说法,你就把心中之事,对我细述一遍,泄却积郁也好!” 杨小真闻言,遂把自己与卜星楼之间的复杂关系,巨细靡遗的对华家朴一一细述! 华家朴静静听完,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中的舒卷白云,不发—语。 杨小真细诉衷肠以后,已将这新交之人,当作生平挚友,语音悲噎地含泪叫道:“华兄,你听完我的身世遭遇,是否觉得……” 华家朴收回了看云的目光,摇头说道:“据我看来,杨姑娘并没有太大的困难。” 杨小真诧声问道:“华兄此语怎讲?” 华家朴道:“杨姑娘莫要怪我直言!” 杨小真点头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我还懂得,华兄有何教言?尽管请讲!” 华家朴看着杨小真含笑问道:“杨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为何对卜星楼一见钟情?” 杨小真想不到他会有这一问,口中期期难答。 华家朴大笑道:“一来,自然是由于卜星楼的风神英朗,侠骨峥嵘!二来,却因‘修罗’门下,多半是凶邪残恶之辈……” 这句话儿,相当刺耳,杨小真不禁听得双眉紧蹙。 华家朴不管她反应如何,依然往下说道:“而杨姑娘本质却颇善良,虽与邪人为伍,终有点格格不入,一旦遇着卜星楼那等磊落英雄,轩昂侠士,自便如磁引针,特别发生好感。” 杨小真“呀”了一声,扬眉叫道:“华兄,你好高明的见解,好深刻的眼光,所说既合哲理,也和事实上差不多呢。” 华家朴微笑说道:“既然如此,杨姑娘便应下定决心,索性从此脱离‘修罗’门户!” 杨小真苦笑问道:“华兄是要我变成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华家朴摇头笑道:“怎会无依无靠?你不是有卜星楼吗?” 杨小真红着脸儿说道:“我卜大哥看来虽对我还不错,但他是正派侠士,恐怕嫌我……” 华家朴笑道:“他嫌你性情凶残,你可以改变气质!他嫌你门户不正,你可以脱离‘修罗’,像你这样美丽的佳人,只要努力向上,我不信卜星楼会心如木石!” 杨小真忽又伤心起来,凄然含泪问道:“我娘呢?难道我只顾我自己连娘也不要了吗?” 华家朴叹道:“这就是杨姑娘唯一的困难处,但在我看来,也并非无法解决!” 杨小真泪眼模糊地,急急问道:“华大哥,你……你有什么高明办法?教教我吧!” 这位“修罗玉女”如今已对华家朴,既极感激,又极钦佩的改口叫起“华大哥”来。 华家朴道:“杨姑娘,你认为八月初四的‘粱山红谷’一战,结果应该如何?” 杨小真想了一想,摇头答道:“我不敢说!” 华家朴微笑说道:“你可能以为你母亲功力绝世,其余‘修罗三血’,也各怀秘学,罕有敌手……” 话刚至此,杨小真便接口道:“这是我以前的想法,如今业已不同,因为‘银发仙妪’孟老婆婆,能救走石飞红,并把我龚大师伯打了一掌,郎三师伯又在‘九华山庄’被隐形人赶了回来,金二师伯更于‘黄山莲花峰’顶,遭‘穷神活鬼’钟离明点中一指!虽然我母亲尚未出手,但,显然已非绝对优势,而是均衡局面!” 华家朴点头笑道:“既然彼此实力,相距不远,则邪难胜正,理所当然,福善淫祸,天道不爽,‘粱山红谷’一战,‘修罗四血’是多半会冰消瓦解的呢!” 杨小真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华家朴微笑说道:“故而杨姑娘倘若不脱离‘修罗派’,即令不应血誓,也将玉石俱焚,若是脱离邪恶,归入正途,或许会由你身上,替你母亲,开出一条生路!” 杨小真静静听完,猛一抬头,妙目中虽然泪光闪闪,但却掩不住从内心流露出感激神色,凝注着华家朴那张不太漂亮的脸庞,颤声叫道:“华大哥,我……我太感激你了,你要把……把我认作你的小妹。” 华家朴想不到她会来此一举,不禁怔了一怔。 杨小真凄然又道:“华大哥,你不肯吗?是……是否看不起我?” 华家朴失笑说道:“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又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哪里会有看不起真妹的道理呢?但你肯听我适才所劝之语,脱离‘修罗派’吗?” 杨小真听得华家朴已把自己叫做“真妹”,遂高兴得扬眉答道:“我不脱离!” 这句答话,大出华家朴意想之外,但他才吃了一惊,杨小真便又复说道:“因为小妹如今是违规待罪之人,倘若就此脱离‘修罗派’,未免太不光明正大,并有点卑鄙!故而,我打算……” 华家朴听出她话中有话,接口问道:“真妹打算怎样?” 杨小真的那张俏丽脸庞儿上,布满了一片不可逼视的湛湛神光,朗声正色答道:“我打算仍旧照我母亲之命,替她老人家前往‘小雪山百花谷’中,去请‘散花仙客’田光田师伯,并于八月四月,双方在‘梁山红谷’会阵时,先向我母亲坦承违背‘修罗血誓’,暨对黄凌师兄暗下毒手之罪,苦劝我母亲勒马悬崖,归隐灵山,莫争江湖名利!” 华家朴皱眉问道:“倘若你母亲不听善劝……” 杨小真接口说道:“我就甘当‘修罗万磔’之刑,也等于是对我母亲实行‘尸谏’!” 华家朴叹息一声道:“真妹是一片苦心,但依我看来……” 杨小真问道:“华大哥看法如何?” 华家朴道:“我觉得应该让你母亲遭受—次严重挫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后,再复动以天伦深情,或许能使她淡却雄心,消除妄念!” 杨小真皱眉说道:“华大哥讲得虽对,但当世武林中,能够使我母亲遭受严重挫败之人,实在是太堆寻找了。” 华家朴目光一闪含笑道:“也许不太难找,连我都想到时试上一试!” 突然听得有几声玉磬清音,传自松林深处。 华家朴—闻磬音,忙向杨小真说道:“对我传技成全的两位老人家,业已出定,并以磬音传呼,我们也就暂别了吧!” 杨小真本想跟去看看对华家朴传技的是什么世外高人?但又不便开口,只得依依不舍地黯然问道:“华大哥,我们……” 华家朴摇手笑道:“真妹无须惜别,我既知八月初四‘梁山红谷’口有那样—场热闹,是定会参与的!” 杨小真不知怎的,竟与华家朴颇为投缘,一双妙目中,泪光闪闪地撅着嘴说道:“华大哥……你…—你不能骗我,一定要来,我还要介绍你和我卜大哥认识,叫他向你道谢赠参之恩!” 华家朴笑道:“真妹放心,我不但一定会来,可能还有事要求你呢!” 杨小真愕然叫道:“华大哥,你……你有什么事要求我?” 华家朴笑了一笑,未再说话,身形微闪,便向松林内驰去了。 杨小真以一种怅然的神色,目送华家朴的背景。 华家朴到了林口,转过身形,见杨小真在看他,遂挥手叫道:“真妹去招呼你卜大哥吧,关于我求你的事,此时无法明言,且等到时再说。” 话完,略一闪身,便即入林不见。 这时,卜星楼虽仍未睡醒,但脸上气色,与腕间脉象,业已显出他复原无恙。 说也奇怪,杨小真经过华家朴的一番开导劝慰,竟对自己的前途险难,不再忧愁畏缩,而有些乐观起来。 人一乐观,便思奋斗,杨小真柳眉微剔,向卜星楼耳根,低声叫道:“大哥,你已经完全复原,不要睡了,我们快点赶去‘小雪山’吧!” 卜星楼虽然经她连推带唤,却仍沉睡不醒。 杨小真正觉惊疑,忽又玉颊微红,哑然失笑。 原来,她想起了为帮助卜星楼睡得香稳,曾经点了他的“睡穴”,如今穴道未被拍开,人必须睡满一对时,才会自行醒转。 杨小真—面暗笑自己怎么如此神魂颠倒,一面替卜星楼拍开“睡穴”。 玉掌才落,卜星楼便被震醒,俊目微张,向杨小真愕然问道:“真妹,方才你为何把我猝然点倒?” 杨小真见他果已无恙,不禁喜极而泣的用一双满泪妙目,向卜星楼白了一眼,微叹答道:“大哥,你还问我?你可知道你自己已到了‘鬼门关’口,差点儿便进入‘枉死城’吗?” 卜星楼愕然问道:“真妹此话怎讲?” 杨小真含泪笑道:“大哥,你可记得你适才说是胯间伤处,有点麻酥酥地,怀疑边小寿在弓弦之上,也下了剧毒?” 卜星楼经她这么一提,果觉右腿近胯处,尚自隐隐作痛,又复皱眉问道:“既然如此,真妹是怎样救了我,你哪里来的对症解药?” 杨小真便把自己怎样替他吮毒喂药等事,说了一遍。 卜星楼起初因对方是位黄花少女,竟替自己撕破中衣,在胯间吮毒,并亲口哺服药物,不禁窘得俊脸通红,但旋又感激得长叹一声叫道:“真妹,你是第二次救我的命了,这份深厚恩情,叫我如何报答?” 杨小真眼圈一红,娇羞欲滴地含泪叫道:“大哥,我们之间的情份,还谈得着‘报答’二字吗?你若再这样说法,我就立刻拔剑自刎!” 卜星楼闻言一惊,知道自己作茧自缚,又复钻进了第二重不易摆脱的情网之内。 杨小真性情颇烈,倘若再加刺激,真可能遇出意外,遂赶紧岔开话头,向她扬眉问道:“真妹,你可看得出那位赠参救我的华家朴,是什么宗派来历?” 杨小真摇头答道:“慢说看不出,连猜都猜不透,因为这位华大哥,雄心不小,他竟想与我母亲斗上一斗呢。” 卜星楼“哦”了一声,失惊说道:“这位仁兄,居然自视如此高明?” 杨小真微笑说道:“他还有一桩特点,就是这位华大哥,面貌平凡,但气质却极其高雅,动作身法,也美妙绝顶。” 卜星楼一面聆听,一面起身试步,觉得右胯间虽仍微痛,业已不碍行走,遂换了一条中衣,与杨小真同往“小雪山”中赶去。 一路再无波折,进了“小雪山”,寻到“百花谷”口,约莫四月将暮。 杨小真向卜星楼低声笑道:“大哥,你就在谷口等我好吗?因为‘散花仙客’田光田师伯,性情极怪,万一触犯了他什么禁忌,反会有所不美!” 卜星楼点头笑诺说道:“那边壁下,有潭有瀑,景色极美,我就在潭边小坐,等待真妹便了!” 说完,向杨小真摆手一笑,便向“百花谷”口的右侧壁下走去。 这壁下潭水,是由三四道飞瀑流泉所积,范围虽不算大,但因毫无泥沙,水质却清澈异常,看在眼中,碧澄澄的个人心神一爽! 卜星楼走到潭边,坐在一方青石之上,便即眺觅四外的清幽景色。 壁峭潭清,泉飞瀑急,四周景物,无不佳绝,但最吸引卜星楼眼光的,却是一堆枯枝败叶。 这堆枯枝败叶,是堆在潭边一块平坦山石之上,约莫有数尺方圆,为数颇不在少。 平石四外,杂树不多,尤其时值夏初,草木荣茂,显然这堆枯枝败叶,是有人故意堆放石上。 这时,天光约莫巳末,尚未及午,丽日当空,晴朗得略略有些燥热。 卜星楼正在目注那堆枯枝,皱眉思索之际,突然觉得有点奇亮光华,闪了一下,枯枝便轰然一声,立即起火。 这种猝然变化,使卜星楼大吃一惊,也使他想起了“粱山红谷”之祸的当时遭遇。 他抬头注目,只见六七丈高峭壁顶端,似有人影一闪,遂赶紧提气腾身,跟踪扑去。 壁顶是片高原,有位葛衣老叟,正把一具径约尺许的奇巨晶镜,放于布囊之内。 卜星楼蓦然纵登之举,倒把葛衣老叟吓了一跳,对他凝目注视,神情颇为惊讶。 卜星楼见状,赶紧躬身施礼,赔笑说道:“老人家请恕在下鲁莽惊扰之罪!” 人品既极英俊,语气礼貌又如此谦和,自使那葛衣老叟,对他印象良好,含笑说道:“老弟太谦,你可是正在壁下潭边,观赏景色,而突被火起所惊吗?” 卜星楼笑道:“惊倒未必,奇则有之,那堆枯枝败叶,怎会突然火焚?好似火自天降!” 葛衣老叟闻言,遂把刚刚收进布囊的那具奇巨晶镜取出,向卜星楼微微一笑说道:“老弟有所不知,我因新近才把这晶镜磨好,遂用它引发‘太阳真火’,一试灵效!” 一面说话,一面举着晶镜铁架,伸出壁边。 如今骄阳当空,日光透过晶镜,竟聚成一点奇亮光芒,照在潭边石上。 这点奇亮光芒,似具极强热力,石上立有缕缕青烟腾起,并生出“剥剥”声响。 葛衣老叟镜光略偏,照向一丛藤蔓,那些青青藤蔓,也立变枯黄,随即起火。 卜星楼看了失惊道:“请教老人家,这种起火原因,是否经过晶镜折光作用,把大片太阳的热力,聚于一点?” 葛衣老叟点头答道:“老弟着实聪明,一看便懂,说得丝毫不错。” 卜星楼心中电转,指着那面晶镜,又向葛衣老叟问道:“请问老人家,这面晶镜,是从何而得,仿佛极少见呢?” “如此巨镜,着实罕世难得,此物系来自异域!” 卜星楼道:“来自异域……” 葛衣老叟接口笑道:“是一位异域番僧所赠,此镜本系照影晶球,因番僧不慎跌碎,遂被我索来,加以细磨,遂成晶镜,” 卜星楼听得剑眉一挑,目闪奇光,看着那葛衣老叟,急急问道:“老人家改磨此镜,最多只消用半枚晶球……” 葛衣老叟点头说道:“对了,那枚跌碎成两半的晶球,共被我磨成两面晶镜。” 卜星楼心中一跳,赶紧赔笑叫道:“老人家,那另一面晶镜,如今何在?” 葛衣老叟道:“老弟问这则甚?” 卜星楼不便明言心中之事,只好含笑道:“在下只是随口请教而已!” 葛衣老叟笑道:“另一面晶镜,已被我送给别人了。” 卜星楼微笑说道:“那被赠镜之人,定是老人家生平至友?” 葛衣老叟摆了摆手笑道:“老弟猜得不对,是与我素昧平生之人!” 卜星楼哦了一声说道:“既是素昧平生之人,老人家却为何慨赠至宝?” 葛衣老叟笑道:“因为我当时口渴思饮,恰巧遇上那人将身边所带美酒,完全送我,我便把那面晶镜,送给他了!” 卜星楼道:“那人是否颇为英俊潇洒的中年汉子?” 葛衣者叟答道:“对下,他好像叫什么鬼……” 卜星楼见他想不起来,遂接口笑道:“鬼谷剑客岳华阳?” 葛衣老叟抚掌笑道:“正是此人,老弟可认识他吗?” 卜星楼扬眉冷笑说道:“岂止认识此人,他还救过我的性命!” 葛衣老叟讶然问道:“那‘鬼谷剑客’岳华阳,既对老弟有救命之恩,你怎么提起他来,竟似不悦?” 卜星楼抱拳躬身,施礼问道:“老人家尊名上姓?” 葛衣老叟笑道:“老夫姓叶,名叫南天!” 卜星楼抱拳道:“原来是叶大侠。” 叶南天笑道:“老弟怎样称呼?请恕我是山野之人,疏礼简慢!” 卜星楼笑道:“在下姓卜名星楼……” 这时,叶南天又复笑道:“卜老弟,从你气宇风神看来,显系当世武林中年轻一辈的出类拔萃人物!不知可肯把师门来历,再为老夫一告?” 卜星楼一来见杨小真尚未回转,二来因知“通天巧匠”叶南天,不是凶邪,遂觉无须避忌地应声答道:“在下是受教于敝恩师‘昆仑处士’戚长春门下……” 话方至此,叶南天脸色即变,竟一声不响的回身驰去,对卜星楼不再理会。 卜星楼料不到会有这等变故,本拟叫住葛衣老叟叶南天,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位“通天巧匠”可能与恩师结了什么宿仇,才在刚知自己来历之下,便拂袖而去,不愿再复答理。 “百花谷”口突然人影一晃,杨小真业已带着满面喜色,飞身出谷。 她注目潭边,未见卜星楼踪影,立时把满面喜色,换成一片愁容,盈盈欲滴的凄声叫道:“大哥……大哥……” 卜星楼闻声回头,见杨小真那副悲凄神色,不禁心中不忍的暗叹一声,招手叫道:“真妹,我在这里!” 杨小真抬头一看,方见卜星楼在壁顶,遂赶紧纵身赶来,撅嘴佯嗔说道:“大哥,你不是说在潭边等我的吗? 为何跑上壁顶,差点把我急死。” 卜星楼微笑问道:“真妹进入‘百花谷’内,为时颇长,那位‘散花仙客’田光,可曾答允所请,去往‘梁山红谷’助阵了吗?” 杨小真点头笑道:“田师伯因谢绝世缘,一意清修,故在‘百花谷’内,设有极为神秘的迷踪阵法,使任何人都无法闯入……” 卜星楼闻言接口问道:“既然如此,真妹又是怎样进入‘百花谷’呢?” 杨小真笑道:“我陷入迷踪阵法以后,起初颇为心慌,便定下神来,仔细观察之下,却越看越觉熟悉!” 卜星楼诧然说道:“真妹这‘越看越觉熟悉’之语,是……” 杨小真扬眉笑道:“说也奇怪,‘散花仙客’田师伯所布的这种迷踪阵法,就叫‘百花迷踪大阵’,我母亲亦颇精擅,曾向我姊妹略加传授,我遂按照所知,绕转通行,果然毫无阻碍,走出阵外,到了田师伯静修的‘维摩洞’口!” 卜星楼目光一转,扬眉未语。 杨小真继续笑道:“田师伯正在洞口静坐,忽见有人从那极为复杂的阵法之中走出,自然颇为吃惊!但等看清我的容貌之后,却立即问我,是否姓扬?来此何事?” 卜星楼道:“从真妹所说看来,那位‘散花仙客’田光,与你母亲之间,定有什么…” 但卜星楼的话虽未讲完,杨小真却已有所会地点了点头,皱眉说道:“大哥的猜法不错,我母亲与田师伯的关系,定不简单,他们……” 卜星楼不愿揭人私隐,遂岔开话题说道:“真妹说了半天,怎的还未说到正题?你那位‘散花仙客’田师伯,可允前往‘粱山红谷’,为你母亲助阵吗?” 杨小真道:“我田师伯起初还犹豫难决,但等我取出那方心形玉佩以后,好似受了什么极大感触,—口应允,并叫我带样东西,交给我母亲!” 卜星楼问道:“什么东西?” 杨小真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高约五寸的小小晶瓶,递给卜星楼观看。 卜星楼接过看时,见这只晶瓶颇为精致,但其中所盛的却一非灵药,二非奇珍,只是小半瓶紫褐色的泥土。 他看得莫明其妙地问道:“这小瓶紫褐泥土,有何用处,竟值得如此珍藏?” 杨小真摇头答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从‘散花仙客’田师伯的神情看来,却把它视如拱壁。” 卜星楼猜出这瓶紫褐泥土,多半是什么珍惜之品,遂不再发问,换个话题向杨小真笑道:“真妹,你以前来过‘小雪山’吗?” 杨小真摇头答道:“没有,大哥问此则甚?” 卜星楼道:“我想寻找一个人,不知他是否住在‘小雪山’内?” 杨小真含笑说道:“大哥想找谁?” 卜星楼道:“我想找一个工于各种精巧手艺闻名于世的‘通天巧匠’叶南天。” 杨小真听得神色一变,目注卜星楼道:“大哥,你……你要找这叶南天作甚?” 卜星楼脑中电转,含笑答道:“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景仰这位老人家一双妙手‘巧夺天工’之誉,并风闻他的踪迹,时常于‘小雪山’左近出现,遂想趁此机缘,顺便拜识。” 杨小真闻言才把紧张神色松弛下来,向卜星楼微笑说道:“我不知他是否住在‘小雪山’内,大哥听谁……” 卜星楼接口笑道:“道听途说之语,究竟是听谁之讲,我也记不清了……” 话方至此,突然空中响起一声嘹亮鹤鸣。 卜星楼抬头望去,只见有只绝大丹顶白鹤,在空中展翼飘飘,遂向杨小真笑道:“真妹快看,这只白鹤,几乎比寻常鹤类大出两倍有余,定是通灵异种,罕世难睹的呢!” 杨小真赞道:“这只鹤真太漂亮!它怎么向我们直扑……” 一语未完,那只绝大白鹤,已向卜星楼、杨小真二认,凌空飞降。 杨小真方待闪避,卜星楼却因看出那只巨鹤,似无恶意,遂拉着她卓立不动,静观究竟。 果然巨鹤并非飞袭二人,轻飘飘地落在七八尺外。 卜星楼目光注处,“咦”了一声叫道:“真妹,你看这巨鹤颈间,怎么还缚着一根白色丝带?” 杨小真此时也已看见巨鹤颈间的那根丝带,遂扬眉说道:“大哥,依我看,莫非……” 语音未了,巨鹤长喙一回,向它颈间的丝带啄了一下! 数图图档,, 第九章 阴谋败露 鹤喙极利,丝带立断,竟从这巨鹤的右翼之下,飘落一封书信。 杨小真娇笑叫道:“大哥,我猜对了,这只鹤果然是前来送信的,但不知何人所差?是送给你,还是送给我呢?” 说到此处,那只鹤竟用长喙从地上啄起书信,走了两步,向卜星楼伸颈送来。 杨小真笑道:“大哥,信是送给你的,你难道还想不起有哪位朋友,豢养着这等世所罕见的千年灵物吗?” 卜星楼一面从鹤喙中接取书信,一面极为纳闷! 因为自己根本就想不起有任何师友,豢养如此灵物? 书信封面之上,写着卜星楼兄大启和“名内详”等字样,但笔迹却极为陌生。 卜星楼带着满腹疑云,拆书一看,只见信上写的是:“弟有事需求吾兄之红妆密友杨小真姑娘,但亦对渠极有裨益,未审兄能与其暂作小别,苦相思三四月否?如允,便请骑鹤飞来,当于八月初四,彼此相聚‘粱山红谷’口,兄或许有意外惊喜事也!” 信末置名,则是“弟华家朴上”。 卜星楼看完书信,恍然笑道:“原来是他!” 杨小真忍不住一旁问道:“是谁?我认识吗?” 卜星楼失笑说道:“真妹,这人我不认识,是你认识的呢!” 杨小真瞪目叫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说法?你若不认识他,他怎会派灵鹤送信给你,信封上不是分明写着‘卜星楼’吗?” 卜星楼笑道:“写信之人,是华家朴……” 杨小真一听“华家朴”之名,便高兴得接口笑道:“是华大哥吗?他派灵鹤传书,定然有甚急事?” 卜星楼道:“这位仁兄,有事求你他要你骑鹤而去。” 杨小真闻言,不禁大感意外,蹙眉问道:“有这等事?华大哥会……会有事求我?” 卜星楼把书信含笑送过,杨小真看完之后,沉吟不语。 卜星楼接问道:“真妹沉吟什么?” 杨小真双眉一扬,摇头答道:“我不想去!” 这种答覆,有点出卜星楼意料之外,闻言以下,愕然问道:“真妹为何不去?” 杨小真答道:“我对那位华大哥,钦敬已极,但……” 卜星楼接道:“既然钦敬,则人家有书相求,真妹为何不去?” 杨小真以含情脉脉的柔美秋波,看着卜星楼,低声答道:“我……我不愿离开大哥!” 卜星楼何尝不知杨小真对自己,一片情痴,遂微叹一声,指着书信说道:“真妹难道未曾看见你华大哥信上所写‘暂作小别’之语,我们在‘梁山红谷’口,便能重聚,你何必……” 杨小真摇手说道:“大哥不必劝了,我去就是,华大哥对你有赠药之恩,他既有事相求,我正好略加报答!” 卜星楼点头笑道:“这样才对,真妹且尝尝御鹤凌空飞行的滋味。” 杨小真撒娇似的,一撅樱嘴接口笑道:“大哥,你要依我一件事,否则我就不去!” 卜星楼皱眉问道:“真妹又要出什么花样?” 杨小真失笑说道:“不是花样,是要你替我保管一样东西!” 一面说话,一面解下那柄“玉带软剑”,便向卜星楼含笑递过。 卜星楼方一摇头,杨小真又自笑道:“大哥不要摇头,我乘鹤飞行,无须兵刃,你则江湖游侠,需了恩仇,这柄威力不俗的‘玉带软剑’,自应由你佩带,再在‘梁山红谷’会上,物归原主。” 卜星楼知道自己若不接剑,杨小真未必肯依,遂索性不加推托,边自佩剑,边自点头笑道:“好,我尊重真妹之意,但万一遇上石飞红时,是否代你把剑还她?” 杨小真毫不迟疑地答道:“当然,大哥若是遇见她时,并请代我向那位石姑娘深致歉意,等彼此‘梁山’会后,我定使她恢复旧日容光就是。” 说到此处,巨鹤已然飞起,在离地丈许的低空盘旋。 杨小真语音末了,人便腾空数丈,轻飘飘地落向鹤背。 那只巨鹤,委实通灵,一见人已上背,便缓缓盘旋飞起,向卜星楼低鸣两声,振翼冲云而去。 杨小真不住挥手,妙目中泪光盈盈,脸上充满了一片惜别伤离的凄侧神色。 卜星楼也挥手示意,一直目送杨小真隐入天边云海之中,心头仍惆怅不已。 这些日来,跋涉长途,与杨小真旦夕相处,耳鬓厮磨,哪得不情愫滋生?何况更受了她两度救命之恩,又想让她这陷溺未深的“修罗玉女”,劝诱得脱离邪恶,归诸正道。 故而,卜星楼这时的心情,是在惆怅之中,兼有安慰。 惆怅的自然是仙鹤突至,遽尔分离,安慰的是杨小真已自动答允,在“梁山红谷”会后,替石飞红祛解“修罗变颜汁”使其恢复旧日容光,自己再无须施展权术,向杨小真设法套问。 杨小真既去,卜星楼再无顾忌,便仔细搜索了“小雪山”,希期找着那位“通天巧匠”叶南天,旁敲侧击地,多问些有关奇巨晶镜之事,以证实自己的心中设想! 但费不少时日,几乎搜遍全山,也未见着叶南天的踪迹,卜星楼生恐误了“梁山红谷”会期,遂向陕北走去。 走到“岷山”境内,遇上了一个熟人,就是险些与他在“梁山红谷”,一同遇难的“霹雳手”潘雷。 潘雷一见卜星楼,便哈哈大笑道:“卜老弟,我们真是久违,你在‘梁山’一别以后的这段期间,对于查察‘虬髯神龙’石振天的阴谋罪行之事,有何发展?” 卜星楼未即答话,却向潘雷问道:“潘老人家你呢?” 潘雷不等卜星楼话完,便即狂笑说道:“我已邀约八大门派掌门人,向石振天发出联名问罪之帖。” 卜星楼扬眉笑道:“潘老人家,你为屈死群雄复仇,为江湖伸张正义,均属豪侠行径,但万一那桩阴谋,竟不是石振天所设,岂非就……” 潘雷接口说道:“我在武林中四处打听,知道‘虬髯神龙’石振天声誉极佳,侠名实非浪得,可能事有冤枉,故而八大门派首脑的那封联名信上,是要石振天于八月初三午刻,到‘梁山红谷’口,接受质询,给他一个答辩机会!” 卜星楼点头笑道:“潘老人家这样作法,方不愧武林大侠之称,否则便将为真正的阴谋者暗中窃笑!” 潘雷闻言,愕然问道:“听卜老弟这种说法,莫非业已查出了真正阴谋之人?” 卜星楼含笑答道:“查是查出一些因由,但苦无实证,只是空虚推理!” 潘雷皱眉说道:“没有证据恐怕不行,谁肯在空虚推理之前,低头认罪?” 卜星楼含笑道:“话虽如此,但潘老人家若能帮个忙,我或许便可觅得一些足使阴谋者无所遁形的有趣证据!” 潘雷笑道:“这话颇妙,证据还有趣吗?” 卜星楼含笑说道:“我们去查去寻,当然不太有趣,但若使阴谋者自动提供,岂非便有些趣味?” 潘雷瞠目问道:“既称阴谋者,自必狡猾异常,他怎肯自行提供证据?” 卜星楼道:“便是为了此故,我才想请老人家鼎力帮忙!” 潘雷点头笑道:“这忙儿怎么帮法?” 卜星楼道:“极为容易,只要老人家通知将于八月初三中午时分,赶到‘梁山红谷’的八大门派首脑,提前半日,于凌晨时分赶到便可!” 潘雷愕然问道:“卜老弟,你葫芦之中,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我真想不到清晨赶来,与中午抵达,会有什么区别?” 卜星楼笑道:“世事如棋,胜负只差一着!老人家便帮这个忙吧!” 潘雷号称“霹雳手”性情自然急躁异常,怪眼一翻,摇头说道:“卜老弟你快把我憋死了,通知八大门派首脑,要他们早来半日不难,但你计将安出?所怀疑之人是谁?却必须先向我说个清楚。” 卜星楼知道此老性急,遂只好把自己所获知的一切情况,以及心中计划,向潘雷细说一遍。 潘雷听得先是将信将疑,再是半信半疑,后是深信不疑,最后则猛然跳起身来向卜星楼一挑拇指盛赞说道:“卜老弟,你……你真是旷代奇才,怎想得出如此绝妙好计?” 卜星楼苦笑说道:“老人家莫要谬赞,这哪里是什么绝妙好计?只是在无可奈何之下,来个姑妄试之而已!” 潘雷怪眼双睁,扬眉笑道:“只消准备香饵,哪怕鱼儿不上钩?我认为卜老弟的这条妙计,定必生效!” 卜星楼皱眉说道:“但愿如老人家的金言,否则,八月初三的‘梁山红谷’口,可能又将形成第二次武林浩劫!” 潘雷微笑说道:“老弟不必烦忧,但尽人力,莫问天心,我们且分头行事,时间已不多了!” 说完,向卜星楼略一举手,便即带着满面义愤之色,匆匆离去。 潘雷走后,卜星楼内心微宽,暗觉福善淫祸,天道毕竟不爽!倘非巧遇此老,能请八大门派首脑提前半日赶来,自己所拟的妙计,根本无法实现。 卜星楼念头打定,赶到“梁山虹谷”口,整日徘徊,有所等待。 流光若箭,转瞬间已是七月将尽。 再有三天,便到会期,但卜星楼所期待的情况,却仍未发生。 八月初一……八月初二…… 此时是八月初二的黄昏时分,卜星楼的心情,也随着天色的黯淡程度,加深黯淡焦急! 蓦然间,数丈以外,有人“咦”了一声,发话叫道:“卜老弟,你怎么到得这么早,杨姑娘呢,她未曾和你在一起吗?” 卜星楼笑道:“岳兄,你记不记得当时巨变将发的刹那间,这‘梁山红谷’口上空,曾有奇亮日光闪了一闪?” 岳华阳脸色更沉,摇头说道:“我记不得了!” 卜星楼佯作对于岳华阳脸色有变之事,未曾理会的含笑说道:“岳兄可能未加注意,但小弟已费一番心血,细为研究,自认已可洞视石振天的阴损脏腑,恶毒肝肠!” 岳华阳道:“卜老弟有何心得,不妨为我一道。” 卜星楼点头说道:“据小弟细查陕北地质,知道这‘粱山红谷’之中,蕴有大量石油气息!” 岳华阳阴笑说道:“老弟居然查到陕北地志之上,足见细心!” 卜星楼扬眉又道:“石振天选择如此地带,约会群雄,显有阴谋,他若事先在谷中埋设地雷炸药,一加点燃,引发地底油气,岂非便可使所有赴会豪雄一齐惨罹浩劫!” 岳华阳目光微转,点头赞道:“老弟想得够高,但当时这‘梁山红谷’附近,根本无人踪,炸药是如何点法?” 卜星楼笑道:“我已想通此理,他定是利用巨大晶镜,藏在谷顶壁上的老松枝叶丛中,静等日正当空,阳光透镜而下,聚成一点足可熔金化石的奇热之际,便恰好燃着壁上预埋引信,造成惨重浩劫!” 岳华阳目中闪射凶光的凝注着卜星楼,摇头说道:“卜老弟,你……这种想法,太玄又太妙,有点离谱了吧?” 卜星楼摇头说道:“一点都不离谱,凡属处心积虑害人的阴谋之辈,什么损毒手段,作不出来!” 岳华阳面浮狞笑。 卜星楼含笑答道:“梁山红谷内,峭壁甚高,要想聚射阳光,传热底谷,所用晶镜,必非又厚又巨不可。” 岳华阳点了点头,卜星楼继续说道:“这类巨镜,中原少见,我遂想到密宗僧人的所用晶球之上,特意不辞劳顿,走趟藏边。” 岳华阳向卜星楼看了一眼问道:“老弟这藏边之行,有无收获?” 卜星楼点头答道:“我苦苦访问之下,总算不曾白跑,问出了一桩结果。” 岳华阳颇为关切地接口问道:“什么结果?” 卜星楼笑道:“有位番僧于游方之时,不慎将所用晶球跌得裂成两片,遂以之赠送给中原武林的一位怪客!” 岳华阳脸色沉重,默然半晌,方缓缓问道:“卜老弟,你可曾查出那接受番僧所赠晶球的中原武林人物的姓名身份?” 卜星楼得意地笑道:“查出来了,那人生就一双巧手,专制各种精妙机器,名叫‘通天巧匠’叶南天!” 岳华阳身形一震,退后半步,暗把本身真气内力,全部提聚右掌。 卜星楼有意无意地,向岳华阳笑了一笑,眉锋忽蹙,摇头叹道:“可惜……” 岳华阳问道:“老弟可惜什么?” 卜星楼道:“可惜我找不到那位‘通天巧匠’叶南天,否则……” 话犹未了,岳华阳便惊喜问道:“卜老弟,你……你不曾找着那位‘通天巧匠’叶南天吗?” 卜星楼摇头叹道:“我找得好苦,但却找不着他,若能找着此人,便省了不少事了!” 岳华阳神色一弛,暗把所凝内力,悄悄散去,向卜星楼淡笑说道:“卜老弟,你空自费了不少气力,却未找着‘通天巧匠’叶南天,岂非……” 卜星楼接口说道:“我不着他,也不过略为费事而已,石振天的阴谋,仍将败露,难逃公道!” 岳华阳道:“老弟有何成算?” 卜星楼道:“等明日曙光一透,八大门派的首脑人物,便将陆续到达,我只要能在谷内灾址之上,找到一片破晶,便足证明所料属实,再由八大门派首脑,邀约‘通天巧匠’叶南天作证,问他是否曾以半枚晶球,装成晶镜,赠予石振天,全案真相,便可大白!” 岳华阳听了眉头方蹙,卜星楼又复笑道:“岳兄来得正好,若无别事,便请在这‘红谷’口,代我守护半夜,莫让与石振天有关之人,进谷毁灭证据!” 岳华阳问道:“老弟意欲何往?” 卜星楼微笑答道:“小弟还要去请一位前辈,来此同参盛会,对石振天共加制裁!” 岳华阳道:“这位前辈莫非就住在附近?” 卜星楼点头笑道:“不过百里路程,在明日辰牌左右,定可赶返的了!” “老弟去吧,这半夜工夫,我决不离谷口寸步就是。” 卜星楼心中暗喜,便向岳华阳略一举手,匆匆驰去。 他知道岳华阳狡诈多疑,心智深沉,才有“鬼谷剑客”之称,遂一面飞驰,一面暗运耳力,潜听身后动静。 卜星楼凝神倾听,听出岳华阳果然生疑暗蹑,随后追踪,遂根本不回头,只在峰峦石树之间,飘然举步地向前走去。 岳华阳一直追踪翻越了两座峰顶,方自释去疑心,折回谷中。 谁知他刚一折回,形势顿异,变成了卜星楼悄悄跟随,尾蹑在后。 回到谷中,更深夜静,四顾无人。 岳华阳双眉一剔,拾了几根枝叶,用山藤捆束一处,以火折点着,当作火把,执在手中,进到谷内。 卜星楼暗中看得心头微跳,慌忙换了早就备好的一身衣服,戴上精心制作的一副人皮面具,蹑足潜踪,相随入谷。 岳华阳进入谷后,心头感触颇深。 因为这片罗刹屠场,自从去年八月初三的大劫以后,迄至今日,根本无人整理,山谷中到处都是折峰颓壁,枯枝蔓草和一些早已干凝的紫黑血渍。 尤其在那乱石之间,蔓草之上,时常可见一只人臂,一条人腿,或一颗半颗人头等骷髅白骨,更令人触目惊心,感慨不已。 心头一怯,遗体寒生,岳华阳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炸!他摇了摇头,咳了一声,勉强振作精神,举起手中火把,向四处照着。 他要找的,自然是卜星楼所谓碎晶,但目光所及,在草丛、石堆中,仍是些令岳华阳最触目惊心,最凌乱的白骨! 其实,在那天崩地裂的浩劫之下,区区一面晶镜,自然早化成灰,哪里还会有碎块存在? 卜星楼有见及此,遂自行带来了几块碎晶,悄悄塞在乱石隙内! 蓦然间,火把照处,石隙间,似有晶光一闪。 岳华阳心中狂喜,把这几片碎晶拾起,放入怀闪。 就在此时,“红砂谷”内忽起人声! 这人声,不是笑声,也不是哭声,只是一阵轻微的步履声,并偶然带着几声间歇性的喘息,仿佛此人受有内伤模样。 在如此情况之下,任何人声,也会使岳华阳受到莫大惊吓,他藏好那几块碎晶,皱眉问道:“什么人?如此夜静更深,进谷何事?” 暗影中,有条人影,缓缓走近,边行边自冷然说道:“你是什么人呢?这‘梁山红谷’,难道竟是尊驾的花园宅院吗?” 岳华阳见来者只一人,胆气立壮,手中火把一举,直向谷内走入的人影照去。 谁知不照还好,这一照之下,竟把岳华阳照得一怔! 因为来人是个葛衣老叟,面貌似曾相识,只是眉额间,添了两道刀疤,遂令岳华阳既觉陌生,又觉厮熟的不敢相识。 那位葛衣老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岳老弟,原来是你,我们久违了呢!” 岳华阳此时业已想起,这葛衣老叟有点像谁,不禁心神剧震的退了两步,剑眉紧蹙说道:“老人家是……” 葛衣老叟“噢”了一声,微带惊愕地说道:“岳老弟,我们萍水结交,我饮你美酒,我赠你晶镜之事,你难道忘怀了吗?” 岳华阳几乎为之窒息,嗫嚅答道:“老人家是叶…… 叶……” 葛衣老叟点头说道:“对了,我们那段遇合,颇为有趣,岳老弟不应忘记,老夫就是‘通天巧匠’叶南天呢!” 岳华阳心魂一颤不由自主的向“通天巧匠”叶南天的脸上,看了两眼。 叶南天失笑说道:“老弟是觉得我脸上多了两道刀疤吗?这是新近蒙我仇家所赐,并打了我一记‘金刚掌’呢!” 岳华阳一看天星,知道距离黎明,尚有不少时光,遂勉强镇定心神,皱眉问道:“叶老人家突然来此则甚?” 叶南天含笑说道:“我收到一封书信,是被人邀约来此!” 岳华阳道:“来此何事?具函之人,又是谁呢?” 叶南天应声答道:“具函人似是无名之辈,叫做卜星楼,但事情却极为重大,据说我来或是不来,关系到整个武林祸福!” 岳华阳听得一挫钢牙,心中把那多管闲事的卜星楼,恨到极处! 叶南天扬眉问道:“岳老弟,你好像不太高兴?” 岳华阳凶心又起,不答所问,反向叶南天问道:“叶老人家,你的内伤如何?” 叶南天道:“虽然不太严重,但在百日之内,却应避免妄提真气内力,岳老弟问此作甚?” 岳华阳闻言,自觉想杀叶南天,并不太难,遂狞笑一声道:“叶老人家,你要不要知道卜星楼把你邀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叶南天摇头说道:“我不太清楚,岳老弟能够告诉我吗?” 岳华阳目中凶光隐闪说道:“他要使这‘梁山红谷’之中,多添一名新鬼,叫你来送掉老命!” 叶南天愕然问道:“老弟此话怎讲?” 岳华阳扬眉说道:“我先告诉你一桩故事。” 话完,遂把一年以前,许多武林人物,在这“红砂谷”中,丧失生命的那场灾变,向叶南天说了一遍。 叶南天听完经过,仍自茫然说道:“这桩灾变,与我何干?” 岳华阳又把卜星楼推测是由“虬髯神龙”石振天,预设晶镜,引聚日光,发动灾变之事,加以叙述。 叶南天失声赞道:“这卜星楼真够聪明,他居然推想出如此复杂的情况,但‘红砂谷’中,业已天翻地覆,那面晶镜,早应碎裂无存,还能找得到吗?” 岳华阳冷笑说道:“天下事往往难如预料,我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心力,终于在乱石缝中,找着几片碎晶!” 叶南天皱眉问道:“直到如今,我还闷在葫芦之中,不知那位卜星楼,为何把我这带病老人,找来此处?” 岳华阳“哼”了一声说道:“他是请你作证!” 叶南天问道:“作证?我只会制造各种精巧用具……” 岳华阳接口说道:“他是要你作证曾经赠送给‘虬髯神龙’石振天一面奇巨晶镜!” 叶南天摇头说道:“我共只制成两面晶镜,一面赠给老弟,另一面尚在我所居茅屋之中,却不曾送给石振天。” 岳华阳向他看了一眼,谲笑说道:“正因如此,我才说你要送掉老命,使这‘红砂谷’一干旧鬼之中多添一名新鬼!” 叶南天默然片刻,忽似恍有所悟,诧声问道:“岳老弟,莫非要我老命之人竟是你吗?” 岳华阳厉声笑道:“你居然也明白了!” 叶南天皱眉问道:“这样说来,去年今日的那场灾变,是你的杰作,并非石振天所为?” 岳华阳有些得意忘形地点头笑道:“当然,石振天到哪里去找那面奇巨晶镜?” 一面说话,一面暗运功力,把右掌一握一扬,使那几片碎晶,化为细粉,随风四散! 叶南天见状,苦笑道:“岳老弟,你……你这是作甚,莫非毁去证物?” 岳华阳狂笑答道:“我不单毁去证物,还要毁去人证!” 叶南天身形一震,瞠目颤声问道:“毁去人证,莫……莫非岳老弟竟……竟想杀我?” 岳华阳目闪厉芒,狞笑叫道:“叶南天,作一恶也是恶,作十恶还是恶,我今夜要先宰掉你这条老狗!” 语音落处,剑光一闪,正待纵身扑过,猛下毒手,忽见叶南天从怀中取出一件兵刃。 岳华阳目光一注,不禁一怔! 他看见叶南天手中所持的是柄软剑! 叶南天也不理他,内劲一凝,软剑便挺,“刷刷刷” 地,自行舞出三招剑式。 这三招剑式,非同小可,不单变化奥妙,威力精微,并还隐隐挟带着风雷之声。 岳华阳一见之下,便知堕入计中,大势已去! 因为这三式剑法,是“天目派”所失风雷剑谱上所载,自己曾于“天目山”中,见卜星楼加以施展,并编下一套谎话,对他恫吓。 从“软剑”、“招式”二者之上,业已显出面前之人,不是什么“通天巧匠”叶南天,而是卜星楼所扮。 岳华阳明白过来,钢牙一挫,怒目叫道:“好可恶的东西,你是卜星楼吗?” 叶南天缓缓卸去化装,现出卜星楼的英朗风貌,点头答道:“我是卜星楼,但自问并不可恶!” 岳华阳厉声问道:“你忘了我对你救命之恩,去年今日,若非我拉你一把,你也早变作谷中碎骨!” 卜星楼笑道:“倘若全谷人都死光,只剩‘鬼谷剑客’岳华阳独活,你自己早就背上嫌疑,怎么还能把冤仇加到‘九华派’石掌门人身上?故而救了我和‘霹雳手’潘老人家,留作儡傀证人,像这样的恩情,卜星楼不敢领受!” 岳华阳见自己心意,安全被他识透,不禁恨得咬牙叫道:“卜星楼,你空费了一番心思,却无用处!” 卜星楼笑道:“真相大白,正义得彰,怎说没有用呢?” 岳华阳狞笑答道:“我若杀了你时,一切机密,均不致败露,你若杀了我时石振天也将冤沉海底,永无翻身之日……” 卜星楼接口问道:“此话怎讲?” 岳华阳目闪凶芒,阴森林地冷笑说道:“我若死无对证,你方才假扮‘通天巧匠’叶南天的那些手段,那番心思,岂非付诸流水?八大派首脑人物,只会相信铁案如山的既成事实,谁会相信你如似杜撰的片面之言?” 卜星楼听完,忍不住发出了一阵纵声狂笑。 岳华阳愕然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卜星楼道:“你的证据,难道还不充分?” 岳华阳狞笑说道:“晶镜物证,业已被我毁掉,人证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卜星楼不等他再往下说,便即笑道:“这些都是次要证据!” 岳华阳听出话中有话,悚然一惊说道:“难道还有什么主要证据?” 卜星楼笑道:“你大概是报应临头,鬼迷心窍,竟忘了适才把我当作带伤老人欺负,肆无忌惮的亲口供状!” 岳华阳松了一口气道:“我虽有亲口供状,却未入第三人的耳中……” 话方至此,卜星楼忽然笑道:“好了,时光已不早了,我也不必再加捉弄,且让你做个明白鬼吧!” 说完,仰面目注崖壁阴暗之处,扬声叫道:“潘老人家,你定已听得够了,看得清了,请下来吧!” 崖壁间,冷笑起处,一条矫捷人影,飘然纵落! 来人正是几乎与卜星楼同罹“梁山红谷”浩劫的“霹雳手”潘雷。 岳华阳见潘雷也在此间,不禁面若死灰! 潘雷性如霹雳,一见岳华阳便厉声叫道:“岳华阳,你原来竟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万恶贼子!” 岳华阳把心一横,半声不响地突然觑准“霹雳手”潘雷,一剑分心,电疾刺出! 潘雷暗中观察,早把岳华阳的凶毒性格看清,自然预存戒意的及时闪了开去。 岳华阳一不作,二不休,把手中长剑,当作飞剑使用,脱手掷向卜星楼! 然后猛一抖袖,“格登登”绷簧脆响,向潘雷射出十来根淬毒飞针,布成了一片暗线针网。 卜星楼冷笑一声偏身扬手,接住了岳华阳掷来飞剑! 崖壁之上,也飞降下一片奇劲罡风,把那十来根淬毒飞针,一齐震落! 岳华阳大惊抬头,崖壁间一片火光,倏然亮起! 火光中站着十来位僧道尼俗各派人物,正是“少林”、“武当”、“昆仑”、“峨眉”等当代武林以内,八大主要门派的首脑人物! 这种情况之下,岳华阳自然震骇太甚,呆若木鸡。 卜星楼向八大门派首脑,抱拳躬身,朗声说道:“弟子卜星楼,参见诸位前辈,并代家师‘昆仑处士’戚长春,问候武林旧友!” 当前一位少林高僧,合掌当胸,念了声“阿弥陀佛”,含笑说道:“卜老弟,辛苦你了,如此一桩冤狱,竟被你独力洗雪,伸张正义,使武林中不致颠倒黑白,真是难得!” 卜星楼躬身说道:“启禀诸位前辈,弟子有事请求!” 武当掌门笑道:“卜老弟有话请讲!” 卜星楼向岳华阳看了一眼,扬眉笑道:“岳华阳虽然罪恶滔天,但江湖之中从不杀失去反抗能力之人,弟子想请诸位前辈,给他一个机会,让岳华阳与弟子各凭技艺,互作生死一搏!” 武当掌门闻言,与少林方丈等互一商议,均认为卜星楼既系“昆仑处士”戚长春高足,又说出如此豪语,必有取胜把握,遂点头笑道:“好,卜老弟既有如此雄心,我们便请你代表武林正义,诛此恶贼!” 卜星楼躬身一礼,把适才所接的长剑,掷还岳华阳,朗声叫道:“岳华阳,你打点精神,接剑一战!” 岳华阳闻言,拿住长剑,厉声叫道:“卜星楼,你休要狂妄,我若胜你,又便如何?” 卜星楼答道:“只要你能胜我,我负责向诸位长辈,保你今日不死,以后再伏刑诛!” 岳华阳闻言,觉得又有一线生机,自己慢说战胜卜星楼,只要能拖到“修罗四血”赶来,便可能逃得一死! 生机既现,雄心立起,吐了一口长气,尽散心中忧惧,纳气凝神,抱元守一。 卜星楼也知他盛名并非虚传,遂亦绝不轻敌的岳峙渊停,剑气立腾! 他们才一交手,情况便有点出人意料。 因为在八大门派的首脑看来,卜星楼必占上风。 但双方交手之下,却显然是岳华阳占了优势。 岳华阳自量必死,何惜一拼?分明见卜星楼用了招精妙剑法,当胸刺到,他却不躲不架,视如无睹地反向卜星楼拦头一剑劈去! 卜星楼怎肯与他并骨“粱山红谷”,只好放弃攻敌,收剑护已。 于是,岳华阳绝招立施,“刷刷刷”三剑连发! 这样一来,卜星楼渐渐变得有守无攻,攻亦无益,对方根本就不加理会。 潘雷看得向“武当”掌门皱眉说道:“掌教真人,这种情况……” 武当掌门摇手笑道:“潘大侠不必担忧,岳华阳所倚的,只是一股‘戾气’,但‘戾气’纵能逞凶一时,必难持久,定为卜星楼的凛然正气,诛杀消灭!” 潘雷闻言,知道武当掌门,定然法眼无差,遂耐着性儿静观究竟,并暗中凝聚自己的“霹雳掌”力,准备万一卜星楼有甚差池,便即加以援手。 又看片刻,潘雷渐渐放心。 卜星楼看出岳华阳一心与自己拼命,放弃进攻,收剑护己以后,防守得滴水不透,情况已趋稳定。 数图图档,, 第十章 化解恩仇 杨小真心中充满了惆怅,快慰,奇诧的三种情绪。 与卜星楼蓦然分手,虽然只是小别,但杨小真的芳心之中,仍然免不了有些惆怅凄惋! 但身骑鹤背,凭虚御风,成团白云,均入襟袖,这种栩栩欲化的神仙滋味,却使初次经历的杨小真,快慰无伦! 至于另一种奇诧情绪,则是杨小真弄不懂华家朴究竟有何急事,竟如此飞鹤相召。 巨鹤两翼风云,业已捷逾奔马,何况空中飞行,又是直接捷径,毫无关河阻隔,自然可以把千里江山缩为户庭之隔。 等巨鹤在高空云端,缓缓盘旋飞降,杨小真便知大概到了地头! 果然,巨鹤是飞降在一条景色极为幽美,极为幽静的山谷之内! 杨小真听得那只巨鹤,在落地以前,先行长唳三声,遂猜想是向谷中之人,通甚讯号。 转眼间,再有数丈,便到谷底,杨小真目光注处,瞥见一片翠绿崖壁脚下,有个洞穴,华家朴正从洞中走出。 她与华家朴昔日初见之下,颇觉投缘,便在鹤背上高声叫道:“华大哥别来无恙,你这只仙鹤,真够聪明,居然去到‘小雪山百花谷’口,把我接来了!” 华家朴才一抬头,杨小真真气微提,从鹤背上凌空飞起,飘堕数丈,俏生生地落在华家朴面前。 华家朴看了杨小真一眼,微笑赞道:“真妹轻功极好,这一式‘瑶台飘香’身法,用得确够灵奇美妙!” 杨小真见华家朴神情暇豫,不禁皱眉问道:“华大哥,你好像并没有什么急事?飞鹤相召,却……” 华家朴微笑说道:“真妹,我派遣灵鹤,把你找来,是奉了几位老人家之命……” 杨小真听到此处,愕然问道:“几位老人家,哪几位老人家?” 华家朴道:“就是对我相传绝艺的两三位绝代高人!” 杨小真越发惊奇说道:“这几位绝代高人,找我则甚?” 华家朴道:“那几位老人家听了我所说,真妹出淤泥而不染,有意弃邪归正之事,均对你十分嘉许,要传授你几种罕世武学!” 杨小真好生感激的嫣然笑道:“多谢几位老人家的美意,但我要参与‘梁山红谷’之会,是否等会后再……” 华家朴摇头笑道:“会后便没有意思,几位老人家是打算在‘粱山红谷’会前,使真妹学有大成!” 杨小真失笑说道:“华大哥在骗我,天下哪有这样速成的武功?” 华家朴笑道:“其中有位老人家,愿以‘功力转注’,使真妹三月苦功,无殊十年修炼!” 杨小真“呀”了一声,摇头说道:“这我怎么敢当?转注功力之举,极损真元……” 华家朴不等她话完,便即笑道:“真妹无须过意不去,那位老人家一来身具异禀,二来已无意于武林争雄,才决心把半世修为,转注给你!” 杨小真道:“华大哥虽如此说法,但小妹仍问心难安,我不想接受这种过份深恩,请大哥替我向那位老人家,婉为……” 华家朴暗暗的点头微笑道:“真妹暂时不必推托,我先陪你去见了那三位老人家再说!” 话完,便引杨小真,走进洞府之内。 杨小真边行边四外打量,只觉得这座洞府,毫未加以铺设装置,完全听凭天然,但那份古朴幽静之致,却使人心旷神怡,反嫌母亲等“修罗四血”,在“黄山”所营别府的穷极开凿雕镂,颇为无谓! 进洞不远,便有一间宽大的石室,药炉丹炉,各物俱全,室中并横排着三具蒲团,有三个蒙面黑衣人,坐在蒲团之上。 杨小真绝顶聪明,一见对方均以黑布蒙面,便知不愿泄露行藏,遂不等华家朴引介,便肃立抱拳,含笑说道:“弟子杨小真,参见三位前辈!” 说完,礼貌恭敬地盈盈下拜。 靠右坐的一位黑衣人,摆手笑道:“杨姑娘不必下拜,只行常礼。” 一片无形罡气,阻拦了杨小真的下拜身形,并使杨小真听出右面这位蒙面黑衣人,是位年老婆婆。 中坐那位黑衣人,也自温言笑道:“杨姑娘生长魔窟,不泯慧根,竟能悟彻是非,改邪归正,志气委实可敬!但愿令堂也能如此,则屠刀一放,万孽皆消,整个武林之中,便可弥漫祥氛,清平上数十年光景了!” 这人语音苍老,语气慈祥,显然是位蔼然长者。 靠左面坐的那位蒙面黑衣人,则只以炯炯目光,不住打量杨小真,却不曾开口说话。杨小真听得对方提起母亲之事,不禁心中一酸,泫然欲泣! 中坐老人笑道:“杨姑娘不必伤心,我送你一样东西!” 说完,便从袖中摸出一本厚厚小书,伸手递过。 杨小真觉得这位老人家极为和蔼可亲,遂接过展眼一看,不禁心中狂喜! 原来这是一册墨绘手卷!卷上共有一百个飞翔变化人形,并在每个人形之下,均写着小字注释! 凡属武林中人,对于这种秘籍图解之类,无不视为至宝,何况杨小真本有一身极好武功,一眼便看出手卷上所绘图形,精致无比,自然喜出望外! 中坐老人笑道:“手卷所绘图形,名为‘天禽百解’,是我在‘昆仑’之顶,足足费却了二十年岁月,才根据各种禽鸟的飞翔姿态,和搏击动作,创造完成!杨姑娘根底极好,容易学习,你只消每天练习四式,在‘梁山红谷’的会期之前,便可把这‘天禽百解’,完全领悟,可以运用了!” 杨小真捧着那册手卷,感激得哽咽难言,流下了两行珠泪! 右坐者婆婆见状,含笑叫道:“杨姑娘不要难过,我也送你一样东西。” 一面说话,一面果也取出一册薄薄绢质小书,递了过来。 杨小真躬身接过,略一翻阅,发现书上所绘是七招变化无穷的神妙剑法。 老婆婆指着华家朴说道:“这七招剑法,他均已练得精熟,杨姑娘先自行揣摩揣摩,然后再与他一同习练便了!” 杨小真惊喜万分,拭泪称谢,但心中却在暗想,面前所坐三位蒙面黑衣人,中坐老人及右坐老婆婆,均对自己十分怜爱,一赐“天禽百解”,一赐珍贵剑谱,只有坐在左面的那位却连口都不曾开过。 她倒不是贪得,只是心存好奇地向左坐黑衣蒙面人,偷偷望了一眼。 谁知这一眼望去,竟与左坐蒙面人的两道锐厉目光相对。 杨小真玉颊一阵灼热,赶紧低下了头。 她边自羞赧,边自忖道:“这位蒙面人的目光好熟,像是在何处见过……” 念犹未毕,左坐蒙面人便“哈哈”怪笑叫道:“杨姑娘不必看我,我不是吝啬鬼,并因另有缘由,要送你一点特别礼物!” 杨小真听得出对方语音也熟,并至少是位中年以上之人,但仍想不出这种语音,和这种目光是在何处听过?何处见过? 蓦然间,她迷迷惑惑,不大十分肯定地想起一个人来! 但这种意念,刚自心中兴起,尚未来得及加以考虑之际,左坐蒙面人,突然伸手向杨小真隔空一指! 杨小真做梦也想不到左坐蒙面人,会对自己施展“隔空点穴”的上乘神功,加以突袭! 功力既有悬殊,更复猝不及防,自然应指而倒,被人制住血脉。 但她人虽被制,神智却未全昏,朦朦胧胧中,似乎觉得被人抬到一张软榻之上。 然后,更有一只奇热手掌,贴在自己“背心穴”上,不单烫得百骸皆舒,并有种温和之感,极为平均地往周身散布。 这是杨小真初步感受,但因她身心太过舒畅,渐渐神与天会,栩栩然,飘飘乎地完全失去了知觉! 等到她从失去知觉,变为恢复知觉以后,周身爽畅已极,不仅气盛神和,连内家真力,仿佛也极为充沛! 杨小真微睁双目,见自己躺卧在一间石室中的软榻之上。 室中寂无一人,但室外却听得有些低微人语。 杨小真回忆前景,恍似梦境。 但偶一偏头,却见那厚厚一册“天禽百解”,和薄薄一册奇妙剑谱,均好好放在枕侧。 既有证物,自然不是梦境,杨小真“咦”了一声,欠身坐起。 室门一开,华家朴走了进来,先向杨小真脸上端祥几眼,方自含笑说道:“真妹且慢下床,你先用上一遍吐纳功夫,试试周身气机,有无滞塞之处?” 杨小真闻言,遂盘起双膝,吐纳行功。 一遍功夫行罢,杨小真知道自己的内功火候,业已平添一倍有余,不禁感激得含泪叫道:“华大哥,请告诉我,是哪位老人家,恩如山海的对小妹施以‘功力转注’?” 华家朴微笑说道:“真妹此时只宜用功,不宜分心多问,一切事均以过了三日以后,我再对你详加讲说。” 杨小真本是行家,当然懂得自己新获“功力转注”,必须痛下苦功,把这外来助益,与本身真元,完全融会,方能充分受益。 但这种措施,自己虽获益太多,对方却遭损太甚,未免受之有愧,问心难安…… 华家朴见杨小真满面窘愧神色,又在呆呆发怔,遂猜出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说道:“真妹不必再不安了,如今米已成饭,那位老人家,业已把珍贵功力,转注给你,真妹只有努力用功,尽量发挥所得,并善用所得,才是报答那位老人家的唯一途径!” 杨小真赧然一笑,点头说道:“华大哥说的极是,小妹敬尊教言,努力用功,以期不负那位老人家的深厚恩爱。” 华家朴笑道:“这样才对,室中饮食等物,均已备好,真妹好生修为,我三日后……” 杨小真秀眉一蹙,接口笑道:“华大哥,这三日以内你莫非就不理我了?” 华家朴看了一眼,失笑说道:“我不是不理你,而是不打扰你,真妹于练功余暇,不妨以你枕边的‘天禽百解’和奇妙剑谱,作为消遣之物,因为过了三日,你将所得功力完全融会,成为已有之后,我就要和你切磋历练这两种傲视寰宇的身法剑法!” 杨小真点了点头,华家朴向她微微一笑,便转身带好门户,退出这个石室。 她遵照华家朴所嘱,在一遍吐纳功夫作完,神归紫府,气纳丹田以后,第二遍功力尚未开始以前的空隙之间,便阅读“天禽百解”和奇妙的剑谱,作为消遣。 越看,越入迷!越入迷,越看! 前两天,杨小真是用完功,便读书,读完书,再用功! 后一天,这位“修罗玉女”的花样略变,是用完了功,便比划,比划得相当疲乏之后,再复神与天会,物我俱忘的进入上乘妙境。 这三天以内,华家朴至少前来看过她四五次之多,但每次均在略略推开门户后,看见杨小真正在凝神静坐,或是读书入迷,遂不加打扰地含笑而退。 展眼之间,三天已过。 杨小真在她用功出神,心无旁顾之下,却不知道已过了三日。 这是第四日的清晨,杨小真一遍内功作完,精神焕发已极。 她因对“天禽百解”中一式模仿鹰隼,束翼下击的身法,略有疑问,遂想把华家朴找来,加以请教。 念犹未了,便自一愕。 因为她此时已开开室门,看见外室景象。 外室便是自己初来时,所见的那间宽大石室,但室中只有一位黑衣蒙面人,躺卧在云床之上。 杨小真回想起初见三位黑衣蒙面人的情形,知道一位是老婆婆,一位是语音慈祥的老人,另一位的语音、目光,均不陌生,像是在何处听过见过,但却想不起来。 如今,躺卧在云床上的黑衣蒙面人,因未出声发话,遂使杨小真猜不透是老婆婆,是老人?或是…… 她正在胡乱猜疑,云床所卧的黑衣蒙面人,突然发出了两声呻吟。 由于这两声呻吟,立刻使杨小真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明白了这黑衣蒙面人不是老婆婆,也不是慈祥老人,而是她自己觉得他语音目光,均有点熟悉之人。 第二件事是这个黑衣蒙面人,似乎正在卧病,并病得颇为严重。 事实业已显然,这卧病云床的黑衣蒙面人,就是对自己转注功力,恩如山海之人!而他病倒之由,也必是太耗真元,几乎虚脱。 杨小真想到此处,两行珠泪,业已忍不住的泉流而落。 她想走到云床之前,掀开黑衣蒙面人的蒙面黑罩,看个真切。 突听外室门外,有了人声。 她秀眉微蹙,只得暂时缩步,并掩好内室门户,藏在门外,从隙缝中悄悄偷窥。 外室室门启处,走入三人。 这三人自然是另外两位黑衣蒙面人,和华家朴。 他们才一进室,那位语音慈祥的老人,便即哈哈笑道:“老婆婆,这才叫‘吉人自有天相’,居然在我们略费心思,不太辣手之下,便获得如此罕世灵药!” 那老婆婆也颇为高兴地笑声说道:“这还不是你那只灵鹤之力,若非它飞入高空,探得山顶灵穴,又怎获得这株足以弥补他虚弱的‘金茎紫叶还魂草’呢?” 老婆婆对华家朴怪声笑说道:“用‘金茎紫叶还魂草’,熬汁配药之事,由我和戚老头儿担任,你去看看杨姑娘于这三日之间,在她本身内力真气,和‘天禽百解’、‘乾坤剑谱’上,究竟获得了多少益处?” 杨小真闻言,知道华家朴必将走来,遂赶紧悄悄走回榻边,翻阅那册“天禽百解”。 但她一面看书,一面心中暗想自己适才在门后窃听之举,总算不完全徒劳,听出那位慈祥者人姓戚。 想到此处,手中所翻的“天禽百解”,恰巧是页双雕搏击图画。 杨小真蓦然一惊,暗忖:“那位慈祥老人,于赐自己这本‘天禽百解’之时,不是曾有‘这是我在昆仑绝顶,足足费了二十年岁月,才根据各种禽鸟的飞翔姿态和搏击动作,创造完成’等语?” 由这“姓戚”和久居“昆仑”等两事看来,那位慈祥老人,岂不是名震乾坤的前辈武林奇侠,“昆仑处士” 戚长春吗? 但戚长春的成名宝刃“玉带软剑”既在石飞红的身边,显见他们纵非师徒,关系亦厚!自己对石飞红毁容下毒,仇恨如山,戚长春怎肯以德报怨,反而送了一部神奇绝顶的“天禽百解”? 杨小真越想越觉奇诧,竟不由自主的脱口说道:“真把我弄糊涂了!” 这时,恰好华家朴推门走进,闻言之下,含笑问道:“真妹有什么糊涂之处?是关于剑谱?还是关于‘天禽百解’?” 杨小真已认出那七式剑法,名叫“乾坤剑谱”,遂向华家朴试探问道:“华大哥,‘天禽百解’的名字,颇有气派,但不知老婆婆送给我的奇妙剑谱, 又叫什么?” 华家朴含笑说道:“叫做‘乾坤七式’!” 杨小真又道:“据我自己参详所得,似觉这七式剑法中,刚柔不一,有的纯属阳刚,有的纯属阴柔,有的又刚中带柔,柔中带刚的藏蕴无穷变化!” 华家朴点头赞道:“真妹资质,委实颖悟绝世,看得丝毫不错!这七式剑法中,是分为‘干两式’、‘坤两式’、‘乾坤合运三式’!” 杨小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华大哥,你如今能不能告诉我,那三位对我均极垂爱,恩深似海的老人家们,都是……” 华家朴听到此处,摇头说道:“真妹,你何必要问得那么清楚?” 杨小真苦笑道:“华大哥,武林人物最怕身受人恩,倘若受恩而不知恩从何来,岂不格外难过?” 华家朴道:“三位老人家的姓名来历,并非永远隐瞒不给真妹知晓!只因为有特殊原因,才暂时瞒你几天,你又何必急呢?” 杨小真苦笑问道:“华大哥,你不是答应过三日之后,把一切事情详细叙述的吗?” 华家朴点头笑道:“我承认我说过这句话,但所谓‘过了三日’,并非肯定日期,可以算是今天,也可以等到‘梁山红谷’会后!” 杨小真秀眉双蹙,合十当胸,一面向华家朴不住膜拜,一面软语央告叫道:“好华大哥,我们打个商量,你把‘过了三日’之诺,就算是今天好么,倘若……” 华家朴不等杨小真话完,便即摇头说道:“真妹,你不要强我所难,你是明白人,应该想想,倘若关系不太重大,三位老人家,又何必戴上蒙面黑巾,不让你认出他们的真面目呢?” 杨小真扬眉说道:“照华大哥这么说,这三位老人家,竟是十分熟识之人的了?” 华家朴道:“真妹不必胡乱猜测,三位老人家中,有你见过之人,也有你未曾见过之人,怎会猜得到?” 杨小真见他始终不肯松口,遂无可奈何,退求其次的低声叫道:“华大哥,你既不肯把这些秘密,全部告我,且先告我其中一部分,总可以了吧?” 华家朴闻言,便自皱眉思索。 杨小真苦笑叫道:“华大哥,不要再考虑了,小妹这样求你……” 华家朴被她磨缠得无法峻拒,摇手笑道:“真妹太会缠人,但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杨小真大喜叫道:“大哥,只要你肯把秘密告我,慢说约法三章,便是约法九章,我也一一遵守。” 华家朴笑道:“从如今起,到‘梁山红谷’会期约有三月,我每过一月,便把一位老人家的姓名悄悄告你!” 杨小真皱眉道:“大哥……” 华家朴摇手说道:“真妹不许违约,愿意就听我说,不愿意时,我便如六月里的蛤蜊,死也不开口了!” 杨小真万般无奈,只得点头说道:“好,好,就依大哥,但你要先把哪一位老人家的姓名告我?” “真妹来时中坐老人,就是昔年名震乾坤的旷代大侠,‘昆仑处士’戚长春!” 杨小真一听之下,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中坐慈祥老人,果然就是名震乾坤的昆仑大侠。 华家朴见杨小真听了自己所说“昆仑处士”戚长春名号以后,并无什么惊异之色,遂愕然问道:“真妹,你难道不曾听说过戚老前辈……” 杨小真接口说道:“我不但听说过,也早就猜出是这位老人家,故而大哥这桩秘密,等于未曾告诉我呢!” 华家朴颇为惊奇的向杨小真盯了两眼,皱眉问道:“真妹,我……我不懂了,你是怎样猜出那位老人家,便是‘昆仑处士’戚长春呢?” 杨小真知道自己把话说漏了,不禁玉颊微红,但她尚有应变捷才,在略略一怔之后,立即答道:“大哥难道忘了在我初到之时,老人家见赐‘天禽百解’,曾说是他费了二十年岁月,在‘昆仑’绝顶,观察各种禽鸟的飞翔姿态,搏击动作,才创造完成等语吗?” 华家朴点头说道:“那位老人家虽说过这些话,也只证明他久居‘昆仑’,真妹怎会知道他姓戚?” 杨小真微笑说道:“那部‘天禽百解’,有多少神妙,老人家虽然善面,气宇仍如古月苍松,何等超尘脱俗,‘昆仑处士’戚长春更是我钦仰已久,威名盖世的前辈高人,只消把这三件事,联想起来,我应该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这番巧辩,委实说得合情合理,华家朴怀疑尽释地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足见真妹细心……” 话方至此,杨小真便自皱眉问道:“我虽细心,却仍有些糊涂!” 华家朴问道:“真妹为了何事糊涂?不妨说出!” 杨小真眼圈微红,泫然欲泣说道:“说又有什么用,你这位大哥,肯把我当作小妹,告诉我心腹话吗?” 华家朴见她说得好不委屈,神情又是那么楚楚可怜,不禁失笑叫道:“真妹不必对我生气,有甚糊涂之处,尽管说出,只要能够明言,我决不守密就是!” 杨小真似喜似嗔地,向华家朴看了一眼,秀眉双蹙,低声说道:“据小妹所知,戚老前辈有柄成名宝刀,能刚能柔,锋利无比,叫做‘玉带软剑’!” 华家朴点头笑道:“不错,真妹问此则甚?想要这柄剑吗?” 杨小真从脸上浮现起一片愧色,把头微低,向华家朴赧然说道:“华大哥,你何必讽刺我呢?那柄‘玉带软剑’早就到了我的手内,如今借给我卜大哥了!” 华家朴“呀”了一声,失笑说道:“这事的确是我疏忽,真妹上次便对我说过,我竟忘了,请恕我无心之失!” 杨小真道:“这柄‘玉带软剑’,既是戚老前辈成名宝刃,又在石飞虹的身畔,足见他们之间关系密切!” 华家朴怔了一怔说道:“我对此事,不太知晓,但衡情度理之下,真妹所料,应该不会有错!” 杨小真道:“我对石飞红毁容下毒,手段之狠,心肠之毒,至今思来,尚感愧汗!戚老前辈却为……为何以德报怨,反赐我‘天禽百解’,这……这岂不是把我弄糊涂了?” 华家朴“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原来真妹以为石飞红是在恨你……” 杨小真不等他往下说,便即接口说道:“她不单应恨我,并应该恨我入骨!” 华家朴接口笑道:“难道石飞红的脸上伤痕,就永远无法消退,恢复昔日的容光了吗?” 杨小真叹道:“大概永远无法消退,因为‘修罗变颜汁’,是独门秘药,除了我……” 他们话方至此,外室突然响起那位老婆婆的口音,发话叫道:“朴儿,杨姑娘怎么样了?你先出来一下!” 华家朴闻言,应了一声,遂向杨小真笑道:“真妹且自行用功,少时我便来与你一同练习那‘天禽百解’身法和‘乾坤七式剑法’!” 杨小真嫣然一笑,对华家朴低声问道:“华大哥,无论在理在情,我都应该出去向三位老人家拜谢山海恩情……” 华家朴摇手笑道:“真妹在此耽搁的日子长呢,暂时不必急于这种世俗礼节,你的一切行动,都由我来安排,三位老人家才不致有所怪责!” 杨小真无可奈何,只得听凭华家朴转身走去。 华家朴刚刚走去,杨小真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禁秀眉深蹙,脸上也有点微微发热。 原来她想起自己被点穴道,失去知觉的一段时间以内,决不会无人照应! 所谓“照应”,包括从外室抱她进入内室,放上软榻,服侍衾枕等一切亲呢动作。 这些动作,自然不会劳动老人家们,十之八九,定是由华家朴来替自己服务。 虽然,自己已不把这位华大哥当作外人,武林人物也不必过份注重世俗礼仪,但男女有别,过份劳动一个大男人家,未免…… 杨小真想到此处,脸上越来越热,竟自不好意思再往下想。 蓦然间,外室中在一阵低微密语之后,响起了老婆婆的爽朗笑声叫道:“老花子服此圣药,已可无事,朴儿快随我和你戚师伯去洞外练功,你那几样功夫,正在要紧火候之上,千万耽误不得!” 跟着便是一阵悉索之声,仿佛是华家朴已随同“昆仑处士”戚长春,及老婆婆等,走出洞外。 杨小真吁了一口长气,颓然坐在榻上,双眉紧蹙,心中好不烦乱。 因为她从“老花子”三字之上,业已获得启示,对于卧病在榻的蒙面老人身份,恍然有悟! 杨小真暗忖,怪不得自己初见那位坐在左边的蒙面老人,便觉目光语音,极不陌生,像是于何处见过! 此事存疑心中,一直想它不起,如今却被老婆婆语中所说的“老花子”三字,豁然点醒,悟出究竟。 这位蒙面老人,竟是在“黄山莲花峰”顶,曾与二师伯“八卦血印”金宏,互相恶斗的“穷神活鬼”钟离明。 杨小真如今确实恍然大悟,猜透究竟。 但她这恍然大悟之际,也就是她格外迷惑之时。 杨小真迷惑的是“穷神活鬼”钟离明是“虬髯神龙” 石振天的生死之交,也是“修罗派”的死对头,自己若落在他的手中,多半惨遭不测。如今,不仅未曾惨遭不测,钟离明为何大耗真元,甚至于牺牲性命地来对自己恩如山海,赐以“功力转注”? 杨小真想到此处,意念发生动摇。 她以为自己料错,那卧病蒙面老人,不可能是“穷神活鬼”钟离明。 但老婆婆的“老花子”三字,分明在耳,自己也明明想起当日在“黄山莲花峰”顶,所见的“穷神活鬼”钟离明,正具有蒙面老人那种怪异语音和锐利目光。 情理上的不可能,和事实上的可能,组成了一种矛盾! 这种“矛盾”,把杨小真憋得太以难过,憋得忍无可忍。 终于,杨小真银牙暗咬,不顾一切地开门走出静室。 外室中寂然无声,只有那位卧病蒙面老人,在云床之上,睡得好不香甜。 杨小真知道这位老人家为了把生平苦练功力,转注赠送自己,真元损耗太甚,本已魂游墟墓,因服食罕世圣药之后,才得宁神酣睡! 在这种情形以下,至少也会睡上一整天,并在酣睡之中,几乎完全失去知觉。 她懂得彼此情况,遂大着胆轻轻走到云床之前,打算看个究竟,以解除心中矛盾。 这一掀,掀得杨小真目瞪口呆! 因蒙面老人的宽大黑衣之内,竟着了件百结鹑衣! 她因见蒙面老人,酣睡无知,遂索性大着胆伸手去解对方的蒙面黑布! 蒙面黑布以内的那张脸庞,正是使一般江湖肖小,为之惊魂丧胆的风尘奇侠“穷神活鬼”钟离明。 杨小真一下惊奇到下几乎不敢相信目前事实的疑梦疑幻程度。 她定了定神,确知这是事实,决非梦幻以后,遂又替钟离明把蒙面黑布扎好。 杨小真悄悄退回内室,平心静气地运用自己的智慧,继续推测。 她不推测钟离明为何对自己特降如此殊恩,因为她知道其中必有复杂原因,无法仅凭推断,获悉究竟。 杨小真觉得三位黑衣蒙面人中,已有戚长春、钟离明等两位被自己得知身份,则对于另外那位老婆婆,是否可触类旁通,也猜出她的来历! 杨小真想来想去,灵机动了。 “哎呀,我的天呀!” 这是她灵机动后,瞧出端倪,惊讶过度的失声之语。 原来,杨小真想起了一位老婆婆! 那就是攻入“黄山别府”,掌震大师伯“太极血神” 龚毅,救走石飞红的“银发仙妪”孟昭芳。 杨小真不曾想起便罢,这一想起,便觉得丝毫不错。 因为“银发仙妪”孟昭芳与“昆仑处士”戚长春齐名,与“穷神活鬼”钟离明,是同时帮助“虬髯神龙”石振天之人,又复极精剑术。 如今,戚长春在此,钟离明也在此,而那位老婆婆更赐给自己一册名叫“乾坤七式”,威力无穷的神奇剑谱! 情况已完全明了,但思路却越发紊乱! “昆仑处士”戚长春,“银发仙妪”孟昭芳,“穷神活鬼”钟离明等三位,在身份上说,全是自己的对头。 但在事实上说,却全对自己恩深义重,尤其钟离明,更复恩如山海。 杨小真想到此处,脑海中一片茫然,并幻起了无数问号。 这一片问号,就是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赠“天禽百解”?为什么赠“乾坤七式”?为什么“功力转注”? 为什么三老均垂青眼?为什么以德报怨? 蓦然间,杨小真从一片茫然中,又露灵光! 因为,她在无数密掩重门之前,获得了一把钥匙! 换句话说,杨小真满脑袋的问号之中,出现下一个惊叹号。 所谓“钥匙”,所谓“惊叹号”,是“三个字”,也是“一个人”! 这“三个字”和“一个人”,可以重叠起来说明,就是华家朴! 杨小真想明白了,戚长春等三位老人,本与自己无关系,这些关系,全是由华家朴身上引起! 个别的恩惠,来自三位老人,而整体的恩惠,却是来自华家仆! “恩”的方面如此,“怨”的方面又如何? 杨小真思路已开,仔细思索之下,发现“怨”的方面,也有一把钥匙,也有一个惊叹号。 这所谓钥匙所谓惊叹号,也是“三个字”,也是“一个人”! 这“三个字”和“一个人”,也可以重叠起来说明,就是石飞红! “恩”由华家朴起,“怨”由石飞红起。 然而“华家朴”与“石飞红”之间,有无什么关系? 两者风马牛不相干,即令华家朴与石飞红有甚关系,在华家朴未曾说明之前,杨小真也无法遽加臆断。 蓦然间…… 杨小真灵机,又复动了。 她的双眸微合,使眼前的真实景象消失,浮现出一幅幻象。 这幅幻象,不是山川景物,不是花鸟虫鱼,而是一张人的脸庞。 这张人的脸庞,毫不漂亮,是一张平庸的脸! 但脸庞儿以外,这幻象逐渐现出全身,情况便不同了! 因为,全身包括了脸庞以外的其他躯体,和躯体以内的潜在气质! 这幻象的腔庞儿,虽然不美,躯体却美,躯体以内的潜在气质,更复绝美! 这是一种不调和,不匀称,这也就是华家朴。 杨小真对于华家朴貌相、身材、气质之间的不调和,不匀称,早在上次初识之际,便有感觉! 但那时,她并未对此深思。 如今,情况不同了,华家朴既然是把钥匙,这把钥匙,更能开启无数密掩重门,杨小真自然要对它的各种构造成份,加以仔细研究! 杨小真暗想钟离明的脸上,有层有形面罩,则华家朴的脸上,会不会有层无形面罩? 假如有呢?则又应该研究华家朴,藏在无形面罩以后的那张真实脸庞是个什么形相? 换句话说,也就是华家朴脸上若有人皮面具,则面具以内的庐山真相,定然还不如他如今的这副尊容看来顺眼! 华家朴如今这副面貌,与他的躯体、气质,业已极不匀称!倘若…… 到此为止,杨小真不敢往下想了! 因为,想到曹操,曹操已到。外室中一阵步履之声,跟着便向内室推门走进。 来人自然是华家朴,他向杨小真含笑叫道:“真妹,我从今天开始,便与你共同研习‘天禽百解’和‘乾坤七式’!” 杨小真心有所思,目有所注,把两道诧异目光,紧瞪在华家朴的脸上,根本未加答话。 华家朴被她看得有点不大自在,抬起手,向脸上摸了一摸,愕然问道:“真妹,你这样看我则甚?我脸上雕花了吗?” 杨小真娇笑答道:“华大哥,你的脸上虽未雕花,但在我看来,却比任何脸都要漂亮!” 华家朴失笑说道:“真妹怎的忽然对我调侃起来,我是天生丑鬼……” 杨小真笑道:“至美在德,而不在貌,故而我认为华大哥是当世第一美男子!” 华家朴看她一眼,摇头说道:“真妹,你不要把我对你的一点小惠,放在心上……” 杨小真听到此处,忽然目光注向华家朴的身后,“咦” 了一声,说道:“华大哥,那位老人家怎么业已起床,竟痊愈得这样快吗?” 华家朴不知道杨小真何所见,遂回过头来,随着她的眼光,向室门看去。 谁知杨小真已被满腹疑云憋得忍耐不住,立意不顾一切揭开谜底! 华家朴目光注处,见室门掩得好好,方想问杨小真适才何所见之际,杨小真业已消无声息地默运功力,向他骈指点到。 这种袭击,完全出于意外,华家朴无法加以防御。 故而他应指而倒,被杨小真点了晕穴。 杨小真点倒华家朴后,立把他抱到自己所睡的软榻之上。 然后,便伸手解开地所著长衣的领口部分。 长衣领口才解,便已微现端倪,证实杨小真的心中所疑,并未神经过敏。 因为从颈部可以看出,华家朴的头上,套着一只制作得极为精细的人皮面具。 杨小真摇了摇头,低声自语说道:“华大哥呀,你对我这样恩重如山,却又为何不让我认识你的庐山真面目?竟逼得我杨小真作出如此对你失敬之事!” 事情既到这等地步,自然不再客气地一面低声言语,一面伸手摘下华家朴所戴的精细人皮面具。 腾,腾,腾! 杨小真目瞪口呆,接连退了三步! 她所以吃惊之故,是由于在人皮面具以内,发现了两项她所意料不到的重大秘密。 第一项秘密是华家朴居然不是男子,是个女人。 第二项秘密是这女人满面瘢疤,丑恶如鬼。 杨小真不单吃惊,并且痛心惭愧得全身颤抖,掩面失声而泣! 她这失声而泣的动作,自然惊动了外室的“昆仑处士”戚长春,和那位“银发仙妪”孟昭芳。 于是,门缝微开,这两位老人家,看见了室内情况。 “银发仙妪”孟昭芳想推门入室,“昆仑处士”戚长春却摇了摇手,要她暂安勿躁,躲在暗处,看看杨小真的举措。 杨小真此时因惊讶过度,方寸已乱,根本不知道门缝已开,两位老人家并肩站在门外。 她缓缓走向榻前,边行边自流泪。 原来,华家朴就是石飞红,“华”字代表“九华”,“家朴”二字,用是“嫁卜”谐音。 一个仇深如海之人,居然会对自己恩重如山?怎不教杨小真为之惊愕,为之惭愧,为之泪落如雨。 她走到榻前,看着石飞红的身躯,双膝跪地,语音抽噎地悲声叫道:“红姊,你这种以德报怨的情操,太高尚,太伟大了!杨小真今世誓为妾婢,来生愿作狗马,我……我对红姊的山海深恩,委实永远报答不尽的了!” “昆仑处士”戚长春与“银发仙妪”孟昭芳,在门外看得暗暗点头,相顾微笑。 杨小真一面流泪自语,一面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汁,极为仔细小心地,向石飞虹的满脸瘢疤,匀匀涂去。 不问可知,杨小真取出的这瓶药汁,定然是“修罗变颜汁”的独门解药! “银发仙妪”孟昭芳看到此处,才完全放心地与“昆仑处士”戚长春,转身离去。 杨小真正在为石飞红悉心祛除脸上由于被洒“修罗变颜汁”,所呈瘢疤。 涂好药汁静等效用发挥以后,杨小真便伸出丁香软舌,向石飞红满脸瘢疤之上,轻轻舐去。 数图图档,, 第十一章 沉冤昭雪 八月初三的凌晨,八大门派的首脑,以及“霹雳手” 潘雷等,静看卜星楼仗义除奸,与“鬼谷剑客”岳华阳,互作生死之搏! 卜星楼年岁虽轻,资质特好,已得“昆仑处士”戚长春的真传,又复受了孟老婆婆等不少教益,一身功力,业告高出“鬼谷剑客”岳华阳之上! 但岳华阳因奸谋败露,自知罪不容诛,好容易才有这八大门派首脑,命卜星楼代表武林正义向自己问罪,若能得胜,即可当时不死的唯一机会,遂不知羞耻,极为下流地用出了泼妇拼命伎俩! 卜星楼怎肯与他同归于尽,只好不是飘身闪避,便是撤剑自保。 这样一来,岳华阳便渐渐由下风转为平把由平把转为上风。 直到卜星楼认清利害,放弃进攻,专事防守,才又使情势平衡,呈现一种胶着状态! 这种胶着状态,并未使卜星楼或岳华阳有所焦急,反而暗合了交手搏斗的双方心意。 因为他们双方,均有所待! 卜星楼并不是不能与蓄意与自己拼命的“鬼谷剑客” 岳华阳,冒险一搏,他是想等“虬髯神龙”石振天等到来,目睹清白得雪,恶贼得诛。 岳华阳则想等身后靠山“修罗四血”赶到,自己的惨遭诛戮之祸,或可避免。 他们均有了等人之急,手下便自然地沉稳缓慢下来。 由清晨斗到辰末巳初时分,仍未分出胜败。 八大门派首脑,因有言在先,谁也不愿背诺,均自静静旁观,一语不发。 但那位性情比较急躁的“霹雳手”潘雷,却忍不住地向武当掌教厉声叫道:“掌门真人,你是‘武当’一派之主,难道竟愿坐视岳华阳这等恶徒,得脱正义之诛……” 话方至此,武当掌门便含笑接口说道:“潘大侠,你怎么知道岳华阳能脱正义之诛?” 这句反问,把潘雷问得怔了一怔,皱眉说道:“真人难道想不出岳华阳还有身后之人,他不会单独逞此恶念!” 武当掌门笑道:“这是当然之理,在场武林同道,谁不知情?” 潘雷说道:“倘若这样拖延下去,万一岳华阳的身后人物赶到,岂不使他有了逃脱刑诛机会!” 武当掌门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潘大侠说得不错,岳华阳等的是这个机会,但卜老弟和我们也等的是这个机会!” 潘雷惑然问道:“真人此话怎讲?” 武当掌门含笑说道:“斩草尚应除根,诛戮恶寇,更应溯本清源,找出幕后的主使人物!‘鬼谷剑客’岳华阳,不过是一名傀儡……” 潘雷说道:“这厮的身后人物,已由卜星楼老弟查明,是‘修罗四血’要想颠覆武林,使‘修罗派’称尊独霸!” 武当掌门微笑道:“贫道也知卜老弟费尽苦心,所查属实,但苦无真切证据,除非‘修罗四血’赶来,企图援救岳华阳,我们八大门派,才可责以武林正义!” 潘雷听得微蹙眉头,默然不语。 武当掌门继续笑道:“何况平心而论,‘修罗四血’精练‘修罗血经’,武技高绝,武林中任何一派,单独与抗,多半不敌,只有今日这八大门派联手,才是消灭邪凶祸患的唯一良机!但既然八派联手,便不能师出无名,潘大侠且请再忍片刻,拿这‘鬼谷剑客’岳华阳,当作金钩香饵,钓那四条大鱼吧!” 潘雷知道武当掌门,所说有理,只好怪笑说道:“我别的不怕,只怕卜老弟万一不慎……” 武当掌门笑道:“潘大侠不必多虑,卜老弟掌中‘玉带软剑’,锋芒无匹,又得‘昆仑处士’戚长春大侠的真传,我料他必握胜券,若非意有所待,早就下辣手了!” 话方至此,两条人影,从两个不同方向,电疾驰来。 潘雷闪目看去,见从南方来的是位仙风道骨的文生打扮之人,年龄看去只有四十一二。 从东南来的则是“九华派”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在石振天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却因脚程关系,被他抛得甚远。 以双方来路而论是南方稍远,东南方稍近。 但两地来人,却是同时到达。 由这一点小事看来,那文士打扮之人,功力竟高出于“九华”掌门“虬髯神龙”石振天以上。 潘雷狂笑叫道:“石掌门人,请恕我中人奸计,曾对你高名侠誉,有所怀疑,如今从卜星楼老弟的一番巧妙安排,‘鬼谷剑客’岳华阳,业已当着八大门派首脑自吐罪状,你的清白,不辩而明,洗刷得干干净净的了!” 石振天闻言,心中大喜,目注战场,正待发话,那位文生打扮之人,已先冷笑说道:“岳华阳这等万恶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那位卜星楼老弟可以不必再费事了!” 一面发话,一面袍袖微扬,十余道五色细芒,电射而出! 少林方丈失声叫道:“这是‘万花戮魂芒’,来人莫非是久绝江湖的‘散花仙客’田光田施主吗?” “散花仙客”田光方一点头,场中的岳华阳业已一声震天怒吼! 原来,岳华阳对敌卜星楼本已不敌,全靠无耻拼命,才能勉强支撑,哪里还禁得起“散花仙客”田光所发独步宇内的“万花戮魂芒”,骤加袭击? 五色细芒闪处,岳华阳一声厉吼,手中青钢剑,首先把握不住的“呛啷”落地! 跟着便是卜星楼一收“玉带软剑”闪身后退,纵出丈许。 卜星楼若乘此时搏杀岳华阳,委实易如反掌,但他心性光明磊落,不愿乘人于危,遂反而收剑缩手。 卜星楼虽收剑,岳华阳却仍大厄难逃! 只见他在一阵全身急颤之下,蓦然往下一瘫! 好像这位“鬼谷剑客”,练有极高明的“缩骨神功”,一瘫之下,便把整个身形缩成孩童大小! 然后,突从岳华阳身上,腾起缕缕青烟! 等到青烟腾完,整个的“鬼谷剑客”岳华阳,便告骨化形销,血肉尽腐,只剩下山石上的一堆衣履而已! 武林群侠久闻“散花仙客”田光所练的“万花戮魂芒”,毒力神妙无比,但多半尚未目睹! 如今亲眼见这等绝世威力,不禁失声赞叹,一个个均自暗生戒意! 武当掌门念了一声“无量佛”号,目注“散花仙客” 田光,缓缓说道:“田道友的‘万花戮魂芒’威力虽妙,但岳华阳只是伥鬼帮凶,真正的武林大憝,犹未出现,这样一来……” “散花仙客”田光“哦”了一声,接口说道:“武当掌门教友,你莫非怪责田光,出手不当吗?” 武当掌门知他武功既极厉害,更复口舌伶俐,遂不敢授人语柄地摇头笑道:“田道友说哪里话来?你又不知其中详情,仗义除奸之举,原是武林人应有本责!” 田光双眉微挑,又复含笑问道:“方才道友所说的武林大憝,又是谁呢?只要有确切证据,田光愿独任艰难,为武林一伸正义!” 这几句话说得既极漂亮,又极狡滑,武当掌门只好苦笑答道:“岳华阳若是未死,尚有活口人证,如今……贫道不敢平自以血口喷人,只得把一切罪恶,都由岳华阳以已死之身,一人担待的了!” 田光分明听出武当掌门语中带刺,却佯若未觉地含笑说道:“梁山红谷惨案至此业已因果循环,真相大白,诸位道友是各归洞府,静葆真如,还是在此留到明天,参加另一场热闹?” 武当掌门讶然问道:“明天还有一场什么热闹?” “虬髯神龙”石振天一旁接口笑道:“真人有所不知,老朽与‘修罗四血’约定,明日午间,在这‘梁山红谷’内,互相切磋所学!” 这时,“天池钓叟”桑凌汉,以及石振天的几名得力弟子,也已随后到达。 武当掌门见石振天似乎实力过于单薄,遂低声笑道:“石掌门人,‘修罗四血’个个凶毒异常,十分难斗,你一派之力,与其抗衡,只怕……” 石振天笑道:“我还有几位友好相助,但要等明日方可赶到!” 少林方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十当胸说道:“石掌门人,若需要,我等义不容辞!” 石振天抱拳称谢,接口说道:“多谢老禅师美意隆情,石振天深为感激,但明日之事,纯系私会,不宜牵涉太多,石振天一身当之,也就足够的了!” 少林方丈因知“修罗四血”已极厉害,倘若再加上这位助纣为虐的“散花仙客”田光,更是如虎添翼。 以眼前人物而论,纵令八大门派首脑,联合相抗,尚恐有相形见绌之势,石振天若以一派之力,与其拼斗,岂非以卵击石,必遭歼灭。 武林人物,讲究的便是血性义气,锄奸去恶,助弱扶倾,怎有见死不救之理。 因为自己听信了“霹雳手”潘雷,与“鬼谷剑客”岳华阳的证词,联名具柬,要石振天来此接受公审之举,分明是对于这位一向领袖皖南的“九华”大侠,一派掌门的侠誉清名,发生了怀疑不信,有所侮辱。 如今,事实已明,石振天完全清白,纯属含冤,人家虽未对自己这些轻信人言的八大门派首脑有所讽刺,但每人都愧在心头,觉得有点讪讪地不是意思。 好容易知道石振天另与“修罗四血”有约,少林方丈遂自报奋勇,意欲仗义相助,对石振天略为尽心,谁知石振天竟表示无须牵涉太多,不接受少林方丈的一番好意。 少林方丈闻言之下,正在发怔,“天池钓叟”桑凌汉一旁笑道:“老禅师无须代我石大哥担忧,福善锅淫,天道不爽,譬如岳华阳何等凶狡?一手瞒天,饰伪嫁祸,诸位高明全被朦蔽!结果还不是奸谋败露,清浊显然!” 这位“天池钓叟”早就为石振天负屈含冤之事愤愤不平,故而忍耐不住地把这干武林首脑,略加讽刺! 少林方丈脸上微红,但又无法答话,只好合掌低眉,连念“阿弥陀佛”! 武当掌门忽然一旁笑道:“既然石掌门人已有制胜之策,无须相助,我等便先行告退也好。” 这几句话颇出其他七派首脑意外。 石振天本就不愿把其他武林人物牵惹在内,闻言之下,赶紧抱拳笑道:“真人等请恕石振天狂妄之罪,俟此间事了,自当亲赴武当、少林各地,对诸位的盛意云情,一一感谢!” 武当掌门念了声“无量佛”号,点头笑道:“贫道等就此告别,但愿石掌门人能制胜强敌,你我后会有期!” 说到此处,便一稽首,转向其余七派首脑,暗施眼色,含笑叫道:“诸位道友,梁山红谷一案,是非已辨,石掌门人的清白已明,我们走吧!” 少林方丈等其余七派首脑,见了武当掌门人所施眼色,知他定然另存深意,遂一齐向“虬髯神龙”石振天和“散花仙客”田光等挥手告别。 他们离开“红砂谷”后,少林方丈停住脚步,向武当掌门合掌施礼,含笑问道:“真人适才暗施眼色,不知……” 武当掌门不等他往下再问,便即接口说道:“我等为了‘梁山红谷’一案,对‘九华派’石掌门人的清名侠誉,有所怀疑……” 话方至此,“霹雳手”潘雷便在一旁赧然叫道:“真人不要说了,这桩事均由于我潘雷的鲁莽愚蠢而起,我愿自尽谢罪!” 语音方落,便凝聚“霹雳手”功力,意欲自拍天灵! 武当掌门赶紧一把将他拉住,摇头笑道:“潘大侠何必如此?你这自尽之举,对‘九华派’石掌门人有何益处?” 潘雷生平性如烈火,也不管对方的“武当”掌门身份,便自反唇相讥,冷笑说道:“请教真人,潘雷以死谢罪之举,虽对石掌门人无益,难道你这率众退去撒手不管之举,却会对他有益吗?” 武当掌门丝毫不以为忤地含笑说道:“潘大侠见责得是,但你又怎知贫道对于石掌门人约斗‘修罗四血’之事,撒手不管?” 潘雷怒道:“你方才不是业已……” 一语未了,蓦然发觉武当掌门语中有弦外之音,遂住口不语! 武当掌门微叹一声,目光扫视面前这干武林首脑,缓缓说道:“我等已对‘九华派’石掌门人,深怀歉疚,哪有坐视他独对强敌,弃而不顾之理?但贫道既见石掌门人因恐连累武林同道,婉拒少林方丈的相助之意,遂想与其明助,不如暗助!” 少林方丈念声佛号说道:“原来真人是打算对‘九华派’石掌门人,暗里相助?” 武当掌门又道:“暗助比明助为好,一来可以不使石掌门人有所碍难,二来使‘修罗四血’,以为‘虬髯神龙’孤立无援,踌躇志满地不会再另耍花样!” 一干武林首脑,听得纷纷点头,武当掌门继续笑道:“我们今天虽向石振天挥手告别,明天却可悄悄再来,藏在暗中,看看石掌门人有何独抗群魔妙策?以及‘修罗四血’到底怎样凶狂?到了必要时刻,便现身露面,共扶武林正义!” 武当掌门刚刚话完,“霹雳手”潘雷便红着脸赔笑说道:“潘雷不知真人具有深心,适才在言语间,多有得罪之处,尚望真人海量相宽……” 武当掌门摇手笑道:“潘大侠快请不要这等说法,你是血性汉子,豪迈英雄,适才据理相责,句句肝胆直言,贫道怎会有所介意!” 潘雷扬眉问道:“我们明日何时来此?” 武当掌门笑道:“和今天一样,在凌晨之前,便即赶到,大概总不会误事!” 自从八派首脑人物,退出“红砂谷”后,那位口角间向不饶人的“天池钓叟”桑凌汉,便向“散花仙客”田光,扬眉冷笑说道:“田道友,你此来目的已达,也该请便,彼此明日再会了吧!” “散花仙客”田光,看了桑凌汉一眼,皱眉问道:“桑道友这‘目的已达’之语,却是何意!田光不太明白!” 桑凌汉道:“能够证明‘修罗四血’兄妹才是罪魁祸首的‘鬼谷剑客’岳华阳,业已被你以‘万花戮魂芒’杀之灭口,难道还不算达到目的了吗?” 田光脸上一红,怒视桑凌汉,发话问道:“桑道友这样讲法,是指我暗助‘修罗四血’兄妹的了。” 桑凌汉冷然说道:“当然,我知道你不单今日暗助,明日还要明助!” 田光问道:“我和‘修罗’一派,有甚关系?” 桑凌汉不等对方话完,便即哂然笑道:“田道友,何必硬要撇清?你与‘修罗派’,虽然无甚关系,但与‘修罗四血’的其中‘一血’,却关系非浅!” 田光脸上一热,故意怒叫道:“桑道友请珍重你的武林大侠身份,不要随便讲话,我与‘修罗四血’中,何人……” 桑凌汉接口笑道:“田道友,约莫在二十年以前,桑凌汉偶游‘嘉兴南湖’……” 田光怒道:“你游你的‘嘉兴南湖’,却告我作甚?” 桑凌汉从脸上浮起一丝神秘微笑,向这“散花仙客” 田光,扬眉说道:“我在那又名‘鸳鸯湖’的‘嘉兴南湖’之中,荡舟生倦,走上‘烟雨楼’买醉,无心之下,竟听得隔室茶座内,一双情侣的窃窃私语!” 田光听到此处,竟有些仓促不安起来,神色惶然,眉头深蹙。 桑凌汉道:“那一男一女,并非正当情人,竟是有夫之妇,与人偷结私情,并怀孕在身,正自互相商议善后之策!” 田光越听越觉窘迫,额间汗溃淋漓地向桑凌汉摇手叫道:“桑道友,你……” 桑凌汉不去理他,诡笑一声说道:“田道友莫要插话,听我把这段无心耳闻的故事讲完,那一男一女,均非寻常人物,在武林中均有大名,女的叫‘修罗血影’杨玉真,男的则是……” 说到此处,故意住口不言,只把两道历经世故的锐利眼神,瞪在田光的满头汗珠之上。 田光红着脸,目光中闪射凶芒,厉声叫道:“桑道友,我要走了,但请你慎言,不要乱说无所根据之语,常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何必惹火烧身,损人而不利己?” 桑凌汉点头笑道:“田道友说得不错,我是:‘近来学得乌龟法,能缩头时便缩头!’。换句话说,便是要看对方的作法如何?若有人太不识相,也只好伸出头来,恶狠狠地咬他一口的了!” 田光怔了一怔,眉头微蹙,不再与桑凌汉答话,便自转身驰往“红砂谷”外。 石振天始终在一旁静听,等“散花仙客”田光走后,才向桑凌汉失笑说道:“桑二弟,你就是这样不肯饶人,嘴皮子也未免过份刻薄了些!” 桑凌汉摇头答道:“这事不怪我嘴皮子刻薄,而怪那‘散花仙客’田光,故作清高,太以臭美!” 说到此际,两人语锋一顿,卜星楼方才走过来,向石振天、桑凌汉,行礼参见。 石振天伸手轻拍卜星楼的肩头,颇为感激地叹息一声说道:“卜贤侄,多亏你了,若非你用尽心机,把‘鬼谷剑客’岳华阳诱得倾吐实情,我本身清白,与‘九华’一派的英名,仍难洗刷的呢。” 卜星楼一面逊谢,一面极为开心地向石振天问道:“老伯,红妹有无音讯?她……” 石振天尚未答言,桑凌汉已自笑道:“卜老弟尽管放心,石飞红侄女不单性命无恙,并由三位武林奇客,对她共传绝艺,并服以足能脱胎换骨,大益真力的旷世灵药,明日在此相逢之际,会把你吓上一跳的呢!” 卜星楼闻言,自然心中大喜,高兴万分。 他有心再问石飞红的绝世容光,是否恢复,但恐石振天、桑凌汉等怪自己重视女色,遂嘴角微动,欲言又止。 谁知他不问桑凌汉,桑凌汉却问起他来,扬眉含笑地缓缓问道:“卜老弟,你向‘修罗玉女’杨小真,设法探问‘修罗变颜汁’的解祛之事,怎么样了?” 卜星楼俊脸一红,半点不瞒地把自己一切经过,详述一遍。 桑凌汉“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原来适才那位‘散花仙客’田光,还是卜老弟和杨小真,前往‘小雪山百花谷’中请得来的!” 卜星楼赔笑说道:“天下事往往巧合,小侄若非前去‘小雪山百花谷’,也不会巧遇着那位‘通天巧匠’叶南天,对于岳华阳的诡计奸谋,未必能彻底勘破。” 桑凌汉怪笑又道:“这样说来,那位‘修罗玉女’杨小真不单已归正道,并还对我石大哥有相当功劳,卜老弟打算怎样安排她呢?” 卜星楼满脸羞红,无法开口。 石振天看不过去,替他解围地含笑说道:“卜贤侄,世间事最难的便是浪子回头,故而才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语!那‘修罗玉女’杨小真既能如此自爱,知所奋发,贤侄应尽一切可能,对她安慰,给她鼓励才好!” 桑凌汉叫道:“卜老弟,我再问你,你不是倾心于我石飞红贤侄女,并和她换剑定情了吗!” 卜星楼不好意思答话,只得点头示意。 桑凌汉怪笑说道:“好,这事相当复杂,你爱石飞红,杨小真爱你,在这鼎足而峙?那榘啦洌愦蛩阍跹恚俊?p>  卜星楼如何答得出来,简直把张相当漂亮的英俊脸庞,窘涨得变成猪肝色泽! 他忽然想起,这一连串的审问,全是由桑凌汉发言,怎未听得石振天的半丝声息。 卜星楼原是赧然垂头,但想到此处,以为石振天业已走开,遂微抬眼皮,偷目一瞥。 谁石知振天根本未曾走开,正峙立一旁。 卜星楼这偷目一瞥之举,恰好与石振天的带笑目光相对。 卜星楼更觉奇窘,但奇窘中却有慰藉。 因为泰山带笑,便等于暗示出事态并不十分严重。 何况,石振天除了带笑以外,并向卜星楼有所示意地对桑凌汉呶了呶嘴! 这呶嘴之举,使卜星楼从满腹惭惶以内,动了一丝灵光。 他人够聪明,反应也快,立即一抱双拳,向桑凌汉长揖为礼地赔笑说道:“桑老人家,小侄一来学识浅薄,二来当局者迷,尚请老人家赐予指点!” 桑凌汉笑道:“卜老弟,你是要我替你出主意吗?” 卜星楼躬身答道:“敬请老人家不吝指教,赠以妙计!” 桑凌汉怪笑说道:“好,我可以替你想出四种办法,让你任选一种!” 卜星楼闻言又惊又喜地说道:“老人家委实高明!” 桑凌汉连摇双手,截断了他的话头说道:“老弟且慢夸我,我这钓鱼老翁,想不出什么高明办法,所想的四种方式,都是切实手段!” 卜星楼抱拳说道:“老人家请讲,晚辈敬聆明教!” 桑凌汉神气活现地伸起一根手指叫道:“老弟听着,第一种办法,是‘上策’,也就是‘要石飞红,不要杨小真’,一贯初衷,英雄本色!” 卜星楼剑眉深蹙,暗忖:“若是如此,哪里还用得着向你请教。” 桑凌汉伸起两根手指,怪笑说道:“第二种办法,是‘中策’,也就是‘要杨小真,不要石飞红’,虽然违背初意,却仍然弄个老婆,并未落空!” 卜星楼听得简直连翻白眼! 桑凌汉伸起三根手指,异常得意地发出一阵哈哈怪笑,笑完又道:“第三种办法,是‘下策’,也就是‘既不要石飞红,亦不要杨小真’,这样虽然两头落空,打了光棍,倒也清静无忧,不受室家桎梏!” 卜星楼欲哭无泪,欲笑无声! 桑凌汉双眉一挑,伸出四根手指,摇头叹道:“第四种办法,是‘下下之策’,也就是‘既要石飞红,亦要杨小真’,这样眼前虽享齐人之福,但是日后妻妾争风,大小老婆之间的酸波醋浪,不把你泡得头昏脑胀,六神无主才怪!” 语音方了,又复摇头长叹说道:“卜老弟,承你不弃愚蒙,殷殷求教,我遂竭尽驽钝,略供参考,但望你不要采取我的‘下下之策’才好!” 卜星楼既窘极,又无法答话,仍是石振天看得过意不去,含笑叫道:“桑二弟,你不要再捉弄卜贤侄了,快把实际情形告诉他吧!” 卜星楼心中一跳,暗忖石振天所说的“实际情形”,不知却是何事。 桑凌汉恢复平常神色,伸手在卜星楼肩头上拍下一下,怪笑叫道:“卜老弟,你不要再发愁了,那位‘修罗玉女’杨小真,根本不嫁给你,她已经移情别恋了呢!” 卜星楼瞠目说道:“老前辈此话……” 桑凌汉不等他往下再问,便即口笑道:“卜老弟,你应该猜得出杨小真是别恋何人?” 卜星楼见他说话神情,不像开玩笑,遂皱眉问道:“是谁?总不会是那华家朴吧?” 桑凌汉点头笑道:“卜老弟一猜便准,总算不曾被胜利冲昏头脑!” 卜星楼摇头说道:“这事不太可能。” 桑凌汉道:“为什么不太可能?你且往你身后右方的峭壁之上,看看他们的亲热情状!” 卜星楼愕然回头,凝目看去! 果然,身后右方的峭壁半腰,有一男一女,手挽手儿地站在一方突石之上。 女的正是“修罗玉女”杨小真! 男的则是一个身材英挺,面貌平庸的从未见过之人。 卜星楼虽与石飞红所扮的华家朴,缘悭一面,尚属陌生,但仅从那“身材英挺,面貌平庸”的两点印象以上,已知正是杨小真所说的对自己有恩人物! 目前情况,又令卜星楼尴尬起来。 华家朴对自己曾有赠药深恩,如今既然见面,自应施礼致谢。 但杨小真和他手携手儿,肩并肩儿,委实太以亲密,但卜星楼看在眼中,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奇酸滋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卜星楼与杨小真长途相共,耳鬓厮磨,早巳爱意滋生,对这位“修罗玉女”,难以割舍! “刷,刷”两条人影,飘坠当空,杨小真与华家朴双双落地! 卜星楼见杨小真与华家朴,双双落在自己面前,更复窘得手足无措。 杨小真娇笑叫道:“卜大哥,我来替你引介引介,这位就是在三月之间,对我恩情如海的华家朴华大哥。” 卜星楼首先觉得刺耳的,便是杨小真对自己的称呼有异地,“大哥”之上,加了一个“卜”字。 虽然一字之加,但在情份方面,显得生疏不少。 其次便是在“华家朴华大哥”之上,所加的“恩情如海”四字,更使卜星楼听得心头发酸,全身均不自在。 但华家朴毕竟对自己有恩,杨小真既已指名引介,只好强忍着一肚皮闷气,以一种难于形容的尴尬神色,抱拳含笑说道:“小弟卜星楼,谢过华兄昔日赠药相救之德!” 他发话之时,脸上虽带笑容,但无可掩饰地显然是种客套性的勉强淡笑,不是出自内心的真诚微笑。 石飞红所扮华家朴,毕竟来得忠厚,不忍对卜星楼多作捉弄,遂侧顾杨小真,失笑叫道:“真妹看见没有?他见了你和我的亲热神情,听了你对他的生疏称呼,立即醋火狂燃,形诸神色,足见对你情意之深,决非虚与委蛇,只想利用的了。” 这番话听进卜星楼的耳中,真使他宛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瞠目呆在当地。 因为石飞红仍以男音发话,他哪里想到自己私心所恋的两位绝代侠女,业已姊妹同心,结成一党。 卜星楼既猜不出华家朴就是石飞红,自然对她向杨小真所说的这番话,大感莫名其妙。 杨小真樱唇一撅,向卜星楼白了一眼,扬目说道:“这样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他完全对我是假献殷勤,只想为你套取‘修罗变颜汁’的独门解药,倘若真是那样,可把我欺负苦了!” “套取‘修罗变颜汁’的解药”一语,把卜星楼听得含愧垂头,但在这句话上的“为你”二字,却又把卜星楼听得对石飞红所扮华家朴,扬眉凝目。 桑凌汉站在一旁,看到此处哈哈大笑道:“杨姑娘,你们不必再试他了,我方才业已替你们彻底试过,难道你们适才未曾听见?他对我所献上中下三策,均不考虑,只是采取那‘既要杨小真,也要石飞红’的‘下下之策’!” 卜星楼直到此时,心中方有些谱儿,但仍不敢深信地向石飞红所扮华家朴,颤声问道:“你……你……你难道是……是红……” 话方至此,一阵慈祥笑声,从不远处响起,有个老人语音,接口叫道:“楼儿,你怎么这样糊涂?华家朴就是石飞红,石飞红就是华家朴……” 卜星楼此时心中狂喜,几乎高兴欲狂。 因为既已证实心中所料,知道华家朴果是石飞红,更听出自己时常孺摹渴念的恩师“昆仑处士”戚长春,也到了这“梁山红砂谷”内。 恩师深重如山,卜星楼怎敢违背礼教?遂顾不得向石飞红招呼,先行转过身去高声叫道:“恩师,你老人家怎也驾临这‘粱山红谷’?可想煞楼儿了!” 一面说话,一面便向“昆仑处士”戚长春,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卜星楼这种重师徒礼义,轻儿女私情的举措,极为正当,看得石振天、桑凌汉均暗暗点头。 便连石飞红,杨小真二女,也自相顾微笑,芳心许可。 “昆仑处士”戚长春指着石飞红,向卜星楼含笑说道:“楼儿,我在‘昆仑’绝顶,完成‘天禽百解’之后,便因对你关怀太甚,下山相寻,但如今却已先把这套绝学,传授给石、杨二位姑娘,你且向她们学习便了!” 卜星楼这时才站起身形,借“昆仑处士”戚长春的话,走到石飞红的面前,含笑叫道:“红妹,我可真想不到华家朴是你所扮,今后要你和真妹两位老师,不吝真传,教我‘天禽百解’!” 他对石飞红相思欲绝,当然还边自说话,边自把两道充满深情的真挚目光,一瞬不瞬地瞪在她的脸上! 杨小真失笑叫道:“红姊,你赶怪取下人皮面具,让他看看,才好使他放心,知道你已恢复绝代容光,否则,难免会把我恨死!” 石飞红嫣然微笑,一面摘去所带人皮面具,一面扬眉说道:“把戏一经拆穿,便无奥妙可言,他见我与真妹形影相依,难道还会怀疑你不肯给我‘修罗变颜汁’的独门解药吗?” 语音了后,深情款款地向卜星楼流投送一瞥秋波,并对他细述别来一切情事! 石振天不理会小儿女们的娓娓私情,目注戚长春含笑问道:“戚兄,孟老婆婆和我钟离贤弟呢?” “昆仑处士”戚长春向峭壁顶端,指了一指,微笑答道:“庵主在壁上为老花子施展佛门绝学‘转轮指力’,使他加速恢复,由老婆婆充任护法之责!” 桑凌汉道:“戚兄,适才看见‘散花仙客’田光,又出江湖,到此助纣为虐了吗?” “昆仑处士”戚长春点头笑道:“除了田光以外,还有几位魔头要凑热闹,但他们都是来找我的!” 石振天微吃一惊,目注戚长春,以一副极为关切的神情,愕然问道:“戚兄,你所说的‘魔头’是指哪些人物?” “昆仑处士”戚长春含笑答道:“他们都来自白山黑水之间,也均是我当年行道江湖时所树强敌!” 桑凌汉皱眉问道:“我对关外人物,略为陌生,但既被戚兄称为‘强敌’,定非庸俗之辈!” “昆仑处士”戚长春点了点头说道:“当然绝不庸俗,他们是‘银袍怪叟’邵天风,‘枯心尊者’大显头陀,和‘金弓无敌追风叟’边寿天之子边小寿!” 石振天恍然大悟地一旁笑道:“原来是久已未入中原的‘长白三凶’,其中边小寿是黄口孺子,不足为奇,但邵天风与大显头陀,却均属相当扎手的呢!” “昆仑处士”戚长春微笑说道:“石兄不必耽心,我近年静居‘昆仑绝顶’,摒绝百扰,一意潜修,进境甚高,不怕他们有所猖獗!”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向那正与卜星楼倾诉离肠的石飞红看了一眼,又复低声笑道:“石兄,就以飞红贤侄女而论,她服我所赠灵药,脱胎换骨,真力大增,又复获得庵主、孟老婆婆和我的倾囊相授,也已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大可令‘银袍怪叟’邵天风、‘枯心尊者’大显头陀等长白凶人,见识见识年轻人物的秀拔程度!” 这时,杨小真异常识相地悄悄溜开,让石飞红与卜星楼并坐一处,畅叙离情,自己则走过来,偎在戚长春身旁,含泪叫道:“老人家,我……我……我有点心跳,明日见了我母亲时,却怎么办?” “昆仑处士”戚长春宛如慈父一般,轻抚她一头秀发加以安慰地微笑说道:“真儿不必紧张,无论明日一战的情况如何,你母亲都会由于有了你这好女儿的份上,保全性命!” 杨小真悲声问道:“老人家,我还是先藏在暗中,等我母亲受了挫折之后,再出现吗?” 戚长春点头笑道:“在你母亲未受挫折以前,自负太甚,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多半一意孤行,任何忠言,均难入耳!故而,你必须等她有了戒意,起了悔心之际,再复出头动以母女深情,或许能把一团戾气,化为祥和?” 杨小真微颔螓首,举袖拭泪地向“昆仑处士”戚长春一扬双目,低低说道:“我石飞红姊姊,在和卜大哥细叙别来经过,真儿不便打扰,想到峭壁顶端,去看看义父!” 原来钟离明已认杨小真作了义女。 “昆仑处士”戚长春微笑说道:“好,你去便了,楼儿和你飞红姊姊若是问起,我会告诉他们!” 杨小真先获得戚长春的允许,又回头向石振天、桑凌汉躬身行礼,然后才施展轻功,直上峭壁! 桑凌汉目注她那飘逸背影,摇头啧啧叹道:“多凶多刁的一位‘修罗玉女’,但一旦回头,便变得如此乖巧灵慧,讨人喜欢,若非亲眼目睹,真有点不敢相信呢!” 卜星楼与石飞红业已叙完别情,双双走过。 石振天虽已尽悉各情,但别来甚久,尚是初见爱女安然无恙,尽复容光,不禁把两道充满慈爱的目光,凝注在爱女绝代娇靥之上。 石飞红不好意思像小女孩般,扑入老父怀中,只是拉着石振天的手儿,低声笑道:“爹爹早知有庵主、孟老婆婆、戚老人家,和随后来的钟离叔等这多绝代奇人,对红儿悉心照拂,难道还放心不下,有所担心吗?” 石振天蔼然笑道:“自从你钟离叔父,向我飞书细报之后,我哪里还会耽忧……” 戚长春转过脸来,又向卜星楼问道:“楼儿,我从杨小真口中听得,你已与‘银袍怪叟’邵天风、‘枯心尊者’大显头陀等,会过一次!” 卜星楼躬身答道:“启禀恩师,弟子虽与邵天风、大显头陀等偶然相遇,却未曾交手,不知这‘长白三凶’与恩师是何时结怨?” 戚长春含笑说道:“此事说来已有三十余年,当时我远游关外,遇见‘银袍怪叟’邵天风、‘枯心尊者’大显头陀和‘金弓无敌追魂叟’边寿天等‘长白三凶’,正在狂傲自诩,认为‘长白’武学,举世无匹,只要一入关内,必可横扫中原武林……” 桑凌汉听得一旁冷笑说道:“这‘长白三凶’真是坐井观天,所见者小,中原武林,业已藏龙卧虎,八荒四海间,更不知一山高于一山地有多少绝顶人物?” 戚长春笑道:“我当时便像桑兄这等说法劝戒他们,那位大显头陀,竟哂然冷笑,声称就凭他手中一长一短两根‘佛门方便铲’,便足以尽败天下豪杰!” 石振天微笑说道:“这位‘枯心尊者’夸口太大,犯了拉弓过满之戒,大概要吃苦头了!” 戚长春叹息一声说道:“那时我的灵性修为尚未到炉火纯青地步,闻言之下,居然勾起嗔念,撤出‘玉带软剑’与大显头陀的‘长短方便铲’一分强弱!” 桑凌汉怪笑问道:“这一战定极精彩。” 戚长春道:“大显头陀的功力着实不弱,一百零八式‘荡魔铲’法,力重招沉,变化精妙,双方斗了七十余合,才被我以一式‘云横秦岭’,把他一长一短两根‘佛门方便铲’的铲头,完全削断!” 石振天笑道:“难道‘长白三凶’便为了这挫折,从此消声匿迹?” 戚长春摇头答道:“是否消声匿迹,我倒不知,但他们至少未入中原,使武林间免遭涂炭,却是事实!” 群侠一番谈笑,也均翻上峭壁顶端,去探视那位“穷神活鬼”钟离明所耗元气是否业已恢复。 钟离明所损耗的虽甚深巨,但一来孟婆婆、戚长春等,调治得宜,二来有通灵巨鹤为助,觅来极为对症的“金茎紫叶还魂草”,三来又经“宝相庵主”妙悟大师,施展佛门绝学“转轮指”力,替他打通全身血脉,故而如今不单已将性命保住,并已把他所失去的十成功力,恢复了六成以上。 钟离明见这么多友好,对自己如此关心,遂感澈得含泪笑道:“我在‘九华山’自作聪明,托那木箱之时,施展‘摧心暗劲’,误杀杨小玉以来,心中始终愧恧欲绝,好容易才有了机会,可成全真儿,略为弥补罪孽,遂尽己所能,把毕生功力,对她转注无余,并就此解脱皮囊,消除烦恼,谁知诸位盛情,如此激切,竟……” 孟老婆婆笑道:“老花子不要说了,误杀杨小玉的,虽然是你,但把杨小玉装入木箱的,却又是我,杨玉真倘若追究此事,我也该替你分担一半责任!” 数图图档,, 第十二章 义结同盟 一宵时分,匆匆易逝,转瞬间,八月初四的曙光已透。 蓦然,正在静坐入定的“宝相庵主”妙悟大师,睁开双目,向旁边坐的“昆仑处士”戚长春看了一眼。 戚长春知道妙悟大师以目所示之意,遂压低语音,悄然问道:“庵主是否听得有人潜入‘红砂谷’?” 妙悟大师点头笑道:“来的不少呢,是‘修罗四血’那群人吗?” 戚长春向壁下看了一眼,摇头说道:“这是当代武林八大门派中的首脑人物,包括‘武当掌门’、‘少林方丈’等,均在其内!” 石振天低声叹道:“昨日,‘武当掌门’等定欲仗义相助,我已竭诚推谢,不愿把所有武林同道,全都拖累得沾洒血腥!谁知他们表面罢手,暗地里却又悄悄前来,这份盛意云情教我石振天,和‘九华’一派,怎么受得起报答得尽?” 钟离明怪笑叫道:“武林人物,讲究见义勇为,你昨日加以推谢,是你不愿扩大事端的光明胸襟,他们今日仍来,也是他们不肯见危忘义的磊落态度!若非如此,则什么叫侠?什么叫义?什么叫曲直是非?什么叫天地正气?” 桑凌汉笑道:“老花子说得对,石大哥不必忧心,好在既有庵主、戚兄,和孟老婆婆等三位绝代高人助阵,飞红贤侄女又告艺有大成,多半可以对付‘修罗四血’和一干帮凶,不至于要那些武当高道,少林高僧,再复有所出手,沾染血腥气了!” 说到此处,孟老婆婆扬眉笑道:“红砂谷外,又起人声,定是‘修罗四血’已到,我们下谷去吧,钟离老花子则……” 钟离明苦笑道:“老婆婆,你莫非要找我麻烦,我几乎已经复原,若不让我下谷,非把我急得跳崖自绝不可。” 孟老婆婆笑道:“让你一同下谷,虽无不可,但你却决不许逞强出头,妄自动手!” 钟离明大喜说道:“老婆婆尽管放心,我只看热闹,决不动手。” 孟老婆婆又向杨小真含笑说道:“杨姑娘与石姑娘,暂时藏在一旁,你们两人,要听我招呼,才可出面!” 杨小真点头笑道:“真儿敬遵老婆婆指教,我和我义父,暨红姊等三人,先下谷了!” 说完,遂拉着钟离明、石飞红,先行驰下“红砂谷”,藏在大堆乱石之后。 “宝相庵主”妙悟大师也含笑起身,与群侠一齐下谷。 他们才到谷底,“红砂谷”外,便走进一群人来。 当先四人,正是“太极血神”龚毅、“八卦血印”金宏、“阴阳血手”郎万昌和“修罗血影”杨玉真“修罗四血”。 随后群邪,果然是意料中的“散花仙客”田光、“银袍怪叟”邵天风、“枯心尊者”大显头陀以及“铁心色胆辣书生”边小寿,和一般“修罗”弟子。 双方走到切近,“修罗血影”杨玉真闪动两道冷森森的目光,把群侠阵容,打量一遍。 她除了不认识“宝相庵主”妙悟大师,也不知道这位先明皇裔、空门奇侠的深浅以外,对其余人物,均都似在意料。 连“昆仑处士”戚长春、“银发仙妪”孟昭芳的来历身份,也被杨玉真看破猜出,但却毫无怯色地哂然一笑,向石振天扬眉问道:“石振天,这些就是你所邀来的助阵人吗?” 石振天一抱双拳,赔笑说道:“今日之事,不一定便起干戈……” 杨玉真狞笑一声,摇手叫道:“石振天,你也是一派掌门,怎么毫无英雄气概?事已至此,只有强存弱死,真在假亡地在手底下见分晓了!” 石振天尚未答话,桑凌汉却在一旁怪笑叫道:“杨玉真,今日之会,首在走马换将,可把我石大哥的徒儿陆舜华姑娘,带来了吗?” 杨玉真狞笑不答,反而轩眉问道:“我女儿呢?你们把她带来了吗?” 这“我女儿呢”四字之中,颇有弹性,因为杨小玉虽是杨玉真的女儿,杨小真却也具有同样身份! 故而,桑凌汉加以利用地顺着杨玉真的语气,点头答道:“你女儿当然业已带来,你把陆舜华姑娘领出,我们开始走马换将。” 杨玉真双眉一挑,冷然说道:“我女儿既已在此,且让她再委曲上半日光阴,也不算什么!” 桑凌汉故意讶然问道:“你这样说法,是不打算交换……” 杨玉真接口一笑,晒然说道:“今日一战以下,你们能活着走开之人,不会太多,我还怕救不回女儿吗?” 桑凌汉道:“陆舜华呢?莫非你不曾把她带来?” 杨玉真淡淡答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真把我女儿带来?自然不肯把陆舜华带到这‘红砂谷’内!但只要你们能获得胜利,慢说区区一个陆舜华,就是要我杨玉真的项上人头,也易如反掌!” 桑凌汉怪笑说道:“这样作法,倒也是武林人物本色,我们干脆把一切恩怨暂时搁下,等分了胜负以后再一并结算!” 石振天听得暗暗点头,赞许桑凌汉应付得体,如此一来,便可把误杀杨小玉之事,留到最后再作交代,免得杨玉真如果问起自己,将窘于答复! 杨玉真因在察看双方人手之后,自觉必操胜算,遂也赞同桑凌汉提议,点头说道:“好,我们立即开始较量,你们准备派人出阵!” 石振天含笑问道:“杨道友,我们是否仍遵昔日‘黄山莲花峰’顶之约,以五阵定输赢?” 杨玉真摇头答道:“我看不必,今日双方均有友好同来,或许尚有其他过节要借此一并交代!故而无须限什么阵数,干脆各尽所能,争取彻底胜利,把对方打击得失去战斗能力,或失去战斗信心,低首投降为止!” 石振天皱眉说道:“杨道友这‘争取彻底胜利’一语之意,就是要把我们完全杀光吗?” 杨玉真目闪厉芒,冷笑说道:“说得太直,未免难听,但彼此均是明白人,似也无须掩饰,常言道得好:‘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除非技穷力绌,甘愿归降以外,我固然容不得你们,你们又哪里容得了我?” 藏在暗中的杨小真,听得心头酸楚,向石飞红压低声音,悲声叫道:“红姊,你听我母亲为了武林霸业,心有多狠?” 石飞红无词可慰,只好握着杨小真的手,以目示意,叫她静看场上变化! 杨玉真那句“你们又哪里容得了我”的话音方落,石振天便微笑说道:“这倒未必尽然,杨道友岂不闻:‘饶人是福’和‘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吗?” 杨玉真哂然笑道:“石掌门人,放明白些,这‘梁山红砂谷’内,是伏尸成丘、流血五步的武林争战之场,不是‘苏州虎丘’的生公说法之地!” 石振天见这位“修罗血影”,恃技骄人,无可理喻,遂只好点头叹道:“杨道友既然一意争胜、心如铁石,石振天等也只得勉力奉陪了!” 杨玉真笑道:“一派掌门,原应如此,我们各自派人上阵……” 话方至此,那位“铁心色胆辣书生”边小寿便已抢步当先,向杨玉真躬身说道:“杨前辈,边小寿请命出阵,欲向对方的卜星楼,一雪断弓之仇!” 杨玉真点头笑道:“边贤侄尽管下场,我已说过,今日之战,不限阵数,凡属有兴之人,均可一现身手!” 说完,便自退回丈许,把边小寿留在“红砂谷”内,一片比较平坦的石坪之上。 边小寿目闪厉芒,轩眉叫道:“卜星楼,你我昔日一战,双方未尽所能,边小寿特再指名求教!” 卜星楼想不到第一阵便有人向自己叫阵,遂对“昆仑处士”戚长春躬身笑道:“恩师,弟子可否……” 戚长春不等他说完这循例请命之词,便点头笑道:“楼儿小心一些,莫要第一阵便替你石伯父挫了锐气,但也莫要忘了你石伯父适才所说,充满仁心厚道的‘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之语!” 卜星楼躬身领命,缓步当前,向边小寿含笑问道:“边朋友今日打算怎样赐教,仍想过兵刃吗?” 边小寿面色铁青,厉声说道:“你以为我金弓已断,就没有兵刃了吗?今日边小寿正要和你在兵刃之上一分胜负!” 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柄长达二尺的巨型钢骨折扇! 卜星楼相当识货,一见便知这钢骨折扇.不仅是点穴利器,并可能含蕴其他毒招,遂剑眉双扬,含笑说道:“仅仅以兵刃较量,可能会使边朋友难展所长?” 边小寿道:“依你之见,莫非还要加些花样?” 卜星楼点头笑道:“我认为再加上‘暗器’一项,与‘兵刃’合并施为,或许会对边朋友方便一点?” 边小寿闻言,脸上一红,暗惊卜星楼的眼光厉害。 原来,他这柄钢骨折扇,不仅是以百炼精钢加杂“海底寒铁”铸造,不畏一般宝刀宝剑,擅于点穴打穴,并藏有三种毒辣暗器。 边小寿上次因家传金弓,为卜星楼“玉带软剑”所断,深知对方兵刃厉害,这次才换用最心爱的“三绝扇”,打算戮敌泄愤。 谁知卜星楼才一开口,便叫破他扇中秘密,边小寿又惊又窘之下,索性顺着对方话头,狂笑说道:“卜朋友既如此说法,边小寿敢不从命,我们就在兵刀暗器的两者互连之司,会上一阵便了!” 卜星楼扬眉一笑,反腕掣出长剑,净气凝神,巍然卓立! 边小寿目光微注,又是一惊,发现卜星楼手中是柄古拙青锋、并非昔日所用的“玉带软剑”! 虽然边小寿不知道这是前古神兵“干将剑”,但他也知道卜星楼放着那等锋利的“玉带软剑”不用,而用这古拙长剑,显然此剑也非俗物! 故而,这位极为凶傲的“铁心色胆辣书生”竟也赌状知机,手执“三绝钢骨扇”,抱元守一,与卜星楼凝神相对,收敛起凶骄狂傲之气! 卜星楼含笑叫道:“边朋友请进招,卜星楼昔日已曾得罪,今日不敢再先行冒渎!” 边小寿脸上一红,钢牙挫处,身形电闪,抢步硬踏中宫,一招“韩信点兵”,便用“三绝钢骨扇”疾点卜星楼前胸右乳下的“期门”大穴。 卜星楼横剑不动,卓立如山,直等对方“钢骨扇”即将点中胸前的刹那之间,微一吸气,退后尺许。 边小寿一身功力,确非等闲,他竟似料到卜星楼在头一招上,可能会故示仁义,如此闪避地不加还击。 故而边小寿虽然一招点空,却狂笑起处,原式未变,周身关节脆响,左臂往回一缩,右臂竟突长尺许。 这是极难练、也极罕见的“通臂神功”,而在此时运用,也恰当已极! 卜星楼发现对方竟会“通臂神功”,自己业已弄巧成拙,遂临时救急,乘着缩胸之势,仰面斜身,两膝向前,背脊贴地,把全身重量,放在脚尖之上,来了式“铁板桥”功夫中的“醉卧桥头看晓星”。 他身形塌地之后,虽然避过了边小寿的“通臂神功”,但危机仍未全解。 因边小寿不肯放过这挫敌良机,也就势招化“玄鸟划沙”,以“三绝钢骨扇”改点为划地向卜星楼胸肋之间,猛力划下。 “玄鸟划沙”是极重手法,倘若被边小寿的“三绝钢骨扇”划中,卜星楼将剖腹开肠,立遭惨死! 但卜星楼怎会如此听凭宰割?并算准边小寿定然就势逞凶,他掌中“干将古剑”微扬,一式“撩云拨雾”便即飞迎而上。 钢崩下划,长剑上扬,他们两人几乎是同一动作。 呛啷…… 这次,边小寿是以为十拿九稳,把力量凝足,招术用老,无法再复收势。 卜星楼则是料透对方心理,故意给予难堪。 两般兵刃一合,“干将古剑”毫无所损,那柄“三绝钢骨扇”,却应剑断成两截。 边小寿吸气转身,骇然后退,心中充满了又惊、又惜、又恨地呆在当场。 卜星楼并未趁对方惊惶发怔之际,跟踪进手,只是用了一式“鲤跃龙门”,从地上跃起身形,双扬剑眉,朗声笑道:“边朋友未尽所长,请换取其他兵刃,重决胜负!” 边小寿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心中矛盾已极。 因为他当然想换取其他兵刃,找回场面.一雪奇辱!但又怯于卜星楼手中古剑的绝世锋芒,几乎无论改用何物,也难有克敌制胜之望。 卜星楼好似猜透对方心理,扬眉一笑,又复叫道:“边朋友不必为难,只要你不用藏有毒物的独门兵刃,我也不用这柄春秋神物‘干将古剑’,彼此完全凭借真实武功,一分上下。” 他一面发话,一面果然点手叫过一名“九华”弟子,把掌中的前古神物,换了一柄寻常长剑。 这一来,边小寿心胆立壮,豪情又发,但对于卜星楼的光明举措,磊落胸襟,也不禁暗中佩服。 遂向“修罗”门下弟子,借用了一对护手钢钩。 边小寿选用护手钩之意,是觉卜星楼掌中长剑,已非前古神物,则以双钩敌单剑,封锁攻守之间,可以占得优势。 何况,自己除了宝扇金弓之外,对于誉满武林的“查家龙风钩”法和“窦家罗汉钩法”亦有精研,大可重振雄心,与卜星楼尽力一搏。 边小寿双钩在手,神色恢复正常,向卜星楼微抱双拳,朗声叫道:“卜朋友请,边小寿以‘三十六路查家钩法’暨‘七十二路窦家钩法’,领教卜朋友的罕世剑法!” 卜星楼点头一笑,右手执剑,左手捏抉,就如流水行云地活开步眼,与边小寿互相搏斗。 他在这场单剑双钩的搏斗之中,有种举措,博得在场前辈群侠,以及石飞红、杨小真等的嘉许赞叹。 这种举措,就是卜星楼一不用孟老婆婆所传,冠绝当今的“乾坤七式”,二不用“埋剑谷”中偷学的“风雷三式”,他所施展的只是“昆仑处士”戚长春的本门真传正宗剑术。 君子贵不忘本,尤其戚长春人在当场,卜星楼倘于败象未呈,危机末现之际,便全仗其他所学取胜,岂非对恩师有所失敬。 加上“昆仑处士”戚长春,也是当代剑术名家,他对生平唯一传人卜星楼寄望极高,期成大器,一切传授,均是循规蹈矩,步步踏实而来,把基础打得极好。 故而卜星楼师门剑术,不是奇门,却是正宗,不似悬岸飞瀑般,声势煊赫,凌厉迫人,却是长江黄河般,气象渊穆,滔滔万里。 起初,场中剑光钩影的搏斗情况,看来倒是边小寿捭阖纵横,奇招迭出地略占上风,卜星楼则身随剑转,一味专取守势。 但过了数十照面,方看出无论边小寿用出什么凌厉招术,诡异手法,卜星楼只消挺剑一点,或是横剑一格,便能从从容容地加以化解。 边小寿这时方知对方的武学造诣,确非自己所能抗衡,不动凶谋,绝无胜望。 他本是凶邪人物,到了这种自知难胜的地步,不禁凶心又起。 边小寿左钩护身,右钩攻敌,欺身抢步,向卜星楼的咽喉要害,以一式“骅骝觅路”电疾刺来。 卜星楼卓立如山,青钢剑当胸微挺,一招“拒虎当门”,封闭对方来势。 谁知边小寿这式“骅骝觅路”竟是虚招,他在卜星楼挺剑之际,右钩微缩,左钩疾伸,变成“双龙取水”之式,向卜星楼的剑身搭去。 边小寿变招虽快,却因卜星楼功力更高,仍可及时撤剑,不让他双钩锁住。 卜星楼因今日之战,高手如云,是实地观摩的大好机会,遂期望早分胜负,故意撤剑略缓,让边小寿的护手双钩,把自己的剑身搭住。 双钩既然搭住剑身,兵刃遂成一体,下一步动作,必是用剑者挺剑震钩,用钩者分钩夺剑。 这“震钩”“夺剑”二举的谁能成功,全看当事双方的内力强弱而定。 两人暗劲才吐,边小寿便知自己比起卜星楼来,至少要差了三分火候。 好在他分钩夺剑之举,本是诱敌虚招,边小寿遂索性劲卸双臂,功聚右足,施展自己“铁腿”绝技。 一阵金铁交鸣的龙吟凤鸣之声,半空中飞起两条护手钩影! 边小寿兵刃虽告被震脱手,一记功聚右足的“魁星踢斗”,却出人意料而发,实实地踢中了卜星楼的胸腹之间! 卜星楼因是故意让边小寿把剑锁住,遂对他一切谋略,有所提防。尤其在吐劲震剑之际,觉得边小寿的护手双钩以上,几乎毫未用力,遂知他定把力用于别的所在。 敌意既明,卜星楼功随念动,立把“无形罡气”,化成一面韧壁般,布向胸腹丹田,作为防御。 边小寿的这一脚,踢中在“无形罡气”所化韧壁之上,苦头遂吃得不小。 他本来以为十拿九稳地在这招“魁星踢斗”上,可实现凶谋,要了卜星楼的性命,故而亳无保留,用出全力。 “铁腿”再狠,终是外门硬功,遇上这种“内家罡气”,恰属最大克星,先是觉得对方肚腹微缩,使自己劲力全虚,然后便有股极为强大的反震,猝加回敬。 边小寿惨哼一声,整条右腿的腿筋腿骨,均被震得寸折。 这是他居心险恶的现世现报,踢得越重,反震越强,立即痛得全身乱颤,踣然倒地。 卜星楼这挺剑震钩,暨凝劲御敌两举,是内外齐施的同一动作,在边小寿痛极倒地之际,也就是卜星楼长剑回收之时。 换了任何人,既然一再被边小寿蓄意行凶,屡加暗算,定必也不客气地随手一剑,把这位“铁心色胆辣书生”送入“枉死城”内。 但卜星楼一来素性仁厚,二来临出阵时,恩师戚长春所嘱“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之语,始终记在心头,遂于剑尖已及边小寿心窝之际,忽又回收,缩手留情,回归本阵。 “宝相庵主”妙悟大师首先向卜星楼点头微笑地表示嘉许说道:“卜施主不念对方一再恶毒暗算之怨,居然收剑施仁,真是难得!” 卜星楼因“宝相庵主”虽与石飞红交好,执意“姊妹”相称,但无论从她武功火候,或先明皇裔的身份来说,都只许对方谦虚,不许自已有所逾越! 他懂得这种道理,一向对“宝相庵主”,执礼甚恭,如今也满面惶恐神色地赧然赔笑说道:“庵主莫要谬加奖许,卜星楼似乎不应以罡气反震,边小寿那条右腿,筋骨寸折,受伤太重,恐怕不易复原的了。” 戚长春一旁笑道:“楼儿运气防身之举,只能借力反震,不能主动伤人!边小寿如今右腿全废,属于自作自受,谁叫他在那一脚‘魁星踢斗’以上凝劲太强,踢得太狠!” 话方至此,对方又有个苍老语音叫道:“戚长春,你不要再得意了,邵天风寻你多年,请出一会!” 原来,边小寿疼昏在地,已由“银袍怪叟”邵天风抱回,交给“枯心尊者”大显头陀调治,自己则向戚长春发话叫阵。 戚长春微微一笑,刚待举步,石振天便含笑说道:“戚兄何必这早出手?且由小弟代劳……” 话犹未了戚长春便自摇手笑道:“这笔债非我自行料理不可,好在?袢罩剑聪蕹∈梢跃xk┪缤沓稣螅际且谎 ?p>  戚长春缓步当场,向“银袍怪叟”邵天风,抱拳笑道:“邵兄,昔年一点小事,戚长春忘怀已久,你怎么还在念中,放它不下?” 邵天风脸色如冰地冷然答道:“往日是非曲直,不必再提,今日便为了我世侄边小寿,惨遭令徒卜星楼毒手之事,邵天风也要向你求教几手震天绝学!” 戚长春毫不动怒,微笑说道:“昔日是非,委实不必再提,眼前曲直,亦复有目共睹,但今日此会,本在相互切磋,邵兄既有赐教之心,戚长春也未便过拂雅意!” 邵天风目闪凶芒,狞笑说道:“这样才不愧武林人物本色,我们怎么较量?” 戚长春含笑说道:“邵兄尽管划道,戚长春无不奉陪!” 邵天风略一沉吟,捋须怪笑说道:“像我们这样一把年纪,若是拿刀动剑,未免有失身份,不如在‘玄功’方面,一分胜负,来得文雅一些!” 戚长春点头笑道:“好,我们就比较‘玄功’,邵兄请定细则!” 邵天风展目四顾,见这石坪旁边,有片土地,遂向戚长春扬眉说道:“戚长春,你我均是近百岁的人了,人生百年,谁能无死?我和你且先尝尝黄土埋身的滋味如何?” 戚长春道:“慢说‘黄土埋身’,便是以‘白刃碎身’,小弟也愿意追随邵兄一试!” 邵天风冷冷说道:“我不和你斗口,只是和你较功,我们在这场‘黄土埋身’的玄功较技之上,要较量‘快’‘慢’两字!” 戚长春明知故问,含笑说道:“慢则不快,快则不慢,邵兄把这绝对矛盾的两种情况并列,却是如何较量?” 邵天风“哼”了一声答道:“你大概不会不懂,何必故意多问?我们不许挖洞,要各运玄功,压身入土,在这段期间,比较一个‘快’字……” 戚长春接口笑道:“我明白了,谁能先运玄功,把身体压得沉入土内,谁就获得胜利……” 邵天风道:“这不是全面胜利,只是部分小胜,因为我们在全身入土,黄土埋头之后,还要比较一个‘慢’字!” 戚长春笑道:“所谓‘慢’字,是否谁先出土,谁就算输?” 邵天风点头答道:“当然,我话已说明,你敢不敢和我一较功力?或是另划道儿也无不可!” 戚长春摇手笑道:“不必另外划道,邵兄所想的这种花样,颇为高明。” 邵天风狞笑说道:“我们由此同时腾身,只要脚尖沾上那片土地,便算开始!” 戚长春笑道:“好,这办法谁也不能取巧,倒是公平已极。” 邵天风双眉一剔,向戚长春厉声喝道:“戚老儿不必多话,我们这就开始!” 语音才落,身形已动,一式“青云得路”,高拔六丈有余,好似神龙闹海,鹰隼击空般,向那片土地之上,电疾扑去! 戚长春身形也动,但举措方面,与“银袍怪叟”邵天风,完全不同。 他的身形根本未往上拔,只是脚掌离地寸许,好似风荡柳絮,贴地平飘,不带丝毫火气。 石坪至土地之间,距离约有四五丈远,但由下上拔,再由上扑下的“银袍怪叟”邵天风,与贴地平飘的“昆仑处士”戚长春,却属同时到达。 他们到达时间,虽然相同,但到达后的情况,却完全异趣! 邵天风拔高扑下之举,含有深意,是要加强冲力,便于入土。 故而他脚尖才一点地,便已陷土两寸。 戚长春则似未作这种取巧打算,飘然到达之后,仍自轻飘飘的,站在平地之上! 照此情形看来,戚长春在一开始,便吃了点亏。 换句话说,就是邵天风至少比戚长春先行陷土两寸,占了一些便宜! “枯心尊者”大显头陀见状,脸上自然微露喜色,认为即令戚长春的玄功造诣,与邵天风相若,甚或更强一些,邵天风也可以利用这“两寸”便宜,在前半回合之上,赢取胜利。 群侠方面,则个个静默注目,神情之上,均无甚忧喜表示。 这两位武林奇客,既已到达那片土地,自应各运玄功,压身陷土,来比较一个“快”字。 但群豪注目之下,怪事突生! 所谓“怪事”,就是他们各运玄功的应用动作,只在邵天风的身上,可以看出。 邵天风人一落地,便已陷土两寸,跟着便凝功施为,身形逐渐下降,两寸半……三寸……三寸半……四寸…… 五寸……六寸……速度极为明显! 戚长春则一手捋须,一手悠然下垂,目注邵天风那越来越矮的身形,满面笑容,神情暇豫! 他连半寸也未下陷,始终是站在平面上,无丝毫动作,好似忘却了自己是在参与一场武林比斗。 片刻过后,邵天风身形陷土,已至双膝,戚长春依然半分未动! 大显头陀情知有异,向杨玉真悄悄问道:“杨道友,你有没有看出戚长春老儿,是在弄些什么蹊跷?” 杨玉真脸色不太开朗地皱眉低声说道:“我在担心一件事,假如戚长春老儿,当真是成算在肩,如我所料,则邵道友在这玄功比赛之上,多半讨不了好!” 大显头陀闻言,想了一想,扬眉问道:“杨道友莫非认为戚长春业已把‘摧心神功’,练得可以随意施为,及于任何外物吗?” 杨玉真点了点头,表示他所说不错。 原来,“修罗血影”杨玉真是猜想戚长春正在施展高明绝顶的摧心神功,把足下土地,完全震松,到时便可如石沉水般一落即陷! 这种“摧心神功”,若从掌力表现,毫不为奇,在场人物之中,恐怕谁都可以,“隔纸碎石”,“隔墙灭灯”,或是“隔山打牛”等等,但像戚长春这样悠闲而立,要在毫无动作之下,把足底土地,完全震松,即使包括“修罗血影”杨玉真在内,也未必准能办到。 如今,连当事人邵天风都忍不住了,他满面怒容地向戚长春叫道:“戚长春,我们是在较功打赌,你不会忘记了吧?” 戚长春含笑说道:“邵兄不要着急,我们脚下只是一片泥土,又不是什么精钢坚铁,要沉便沉,原极容易,我何必急于入土,闷得怪难受呢!” 杨玉真闻言,向大显头陀,失声叫道:“大显大师,大概被我猜中,戚长春的功行方面,业已练到……” 一语未了,戚长春的身形,业已如石沉水,直向所立足处的土中陷去。 邵天风入土情况,是半寸半寸地,逐渐加深。 戚长春刚一下就是三尺有余,几乎四尺,果然足下的坚硬泥土,业已被“摧心神功”所震,完全松软,对他不发生丝毫阻力! 邵天风见事不妙,赶紧拼命加功,想保持领先,不肯落后。 但“武功”一道,强者自强,弱者自弱,岂能丝毫勉强?等到“昆仑处士”戚长春,全身沉入土中之后,“银袍怪叟”邵天风的一颗人头,尚自留在土外。 直等邵天风全身入土,这场“黄土埋身”的玄功比斗,才算完成一半。 邵天风事先说明,入土前,比的是个“快”宇,入土后,比的是个“慢”字,故而,关于前半段比斗,已由戚长春获胜! 如今,他能否在后半段比斗中,平反败局,则全看这位“银袍怪叟”能否在“慢”上胜敌,换句话说,就是看他能否比戚长春埋身黄土之下,多停留一些时光。 一盏茶时……两盏茶时……三盏茶时…… 土内双豪,仍无半丝动静。 戚长春忽然发觉,自己非败不可,要让邵天风挽回败势,变成和局。 因为根据自己修为,至少也可运用内家龟息之术,在土中埋上一日两日,邵天风纵或功力稍逊,也不会差得太远。 照此看来,自己若想获胜,必须长期埋身土内,在这段时期之中,其余群雄,是另外动手?还是静待究竟?而爱徒好友等人,又必悬心自己安危,可能影响大局。 戚长春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不宜求胜只宜求败,因求败则随时均可停止这场比斗。 想到此处,立即暗运真力,穿出地面。 那位“银袍怪叟”邵天风,因无戚长春这种顾虑,仍然埋身土中,毫无动静。 大显头陀见戚长春业已出土,遂大喜提气叫道:“邵兄,戚长春老儿业已先行出土,你胜利了!” 邵天风在土内闻得这传音之语,犹自不信,因为他深知戚长春功力惊人,非耗到双方仅剩奄奄一息,决不会分出胜负。 直等大显头陀以“传音入密”功力,连叫数声,邵天风才带着疑诧心情,出土观看。 头才出土,果然看见“昆仑处士”戚长春早就站在地上,呼吸自由气息! 戚长春见邵天风也已出土,含笑叫道:“邵兄,这‘黄土埋身’的一桩比斗之上,我胜了一个‘快’字,你胜了一个‘慢’字,双方恰好秋色平分,扯成和局,你是否另外换个花样?再加赐教!” 邵天风因未落败,胆气大壮,凶心又发地点头狞笑说道:“当然要换个花样,我苦苦找你多年,怎肯不分胜负,就此罢手!” 戚长春笑道:“邵兄打算换个什么花样?尽管请讲,戚长春无不奉陪!” 邵天风狞笑说道:“我们实际一些,干脆来个‘合掌较功’,便不会再复难分胜负!” 他这种说法,有他的相当理由。 因为邵天风觉得戚长春适才不能在土中久埋之举,定是缺乏耐劲,只有冲力! 既然缺乏耐劲,则自己选择“合掌较功”之策,定可在经过一番互相压逼以后,获得胜利! 这是邵天风的如意算盘,也是他误解对方的错误算计! 戚长春闻言之下,微笑说道:“邵兄之言,深合我意,我们这次不会耗时太久,定可分出胜负的了!” “修罗血影”杨玉真这时微蹙双眉,向身边的大显头陀,低声问道:“大师可知邵道友此举,用意何在?” 大显头陀想了一想,含笑答道:“可能邵兄认为戚长春耐力不足,才选择了这种硬碰硬的合掌较功之策。” 杨玉真道:“怎么知道戚长春的耐力不足?难道是由于对方适才出来太快,便如此判断?” 大显头陀点头说道:“多半如此,杨道友莫非有其他看法?” 杨玉真皱眉说道:“我虽不知道戚长春急于出土的原因何在,但却知道决非耐力不足,因为就算是我门下弟子,也可屏气龟息地在土内忍耐上半日光景!” 大显头陀被杨玉真一言提醒,“呀”了一声说道:“杨道友说得有理,待我向邵兄提醒一声,免得他中了戚长春老儿的疑兵之计!” 说完,正待凝气传声,杨玉真却向他摇手叫道:“大师不必再通知邵道友了,他们四掌已合,内力交搏,丝毫惊扰不得,若是使他分神,无非自速其败!好在今日之战,不限场数,一两次的失利得利,并不影响大局!” 大显头陀闻言,只好默然不语,提心吊胆地一旁静观成败。 这时“昆仑处士”戚长春与“银袍怪叟”邵天风,全是盘膝坐地各伸双掌以掌心互抵。 一开始时,自然极为平静,无甚异状。 但等戚长春双眉连挑,目光中寒芒如电,施展出自己的独擅神功“坎离掌”,邵天风便凛然一惊,知道决非其敌。 因为戚长春的“坎离掌”力一吐,邵天风便感觉对方右掌掌心,其热如火,左掌掌心,其冷如冰! 武林人物所练功力,通常或走阳刚路数,或走阴柔路数,即令功行深厚,两者能兼,也是一桩用毕,再用一桩,从未见过能把两种截然相反的路数,同时加以运用。 戚长春能够施展,邵天风却不能消受。 他以阳刚御阳刚,则奇寒柔劲难当,以阴柔御阴柔,则火热刚劲难抗!故而,邵天风只有一种办法,就是照样学步,右掌以柔力抗阴柔,左掌以刚力抗阳刚,才不会半身受制。 以邵天风的修为火候,不是不能学步,只是不能耐久,何况,东施效颦,也难登大雅之堂,无非徒贻笑柄而已。 未到片刻,“银袍怪叟”邵天风业已满头汗珠涔涔,败象毕露。 更苦的是,适才“黄土埋身”之斗,戚长春不愿久耗,可以随时出土,如今这“合掌较功”之斗,却因为内力真气互相纠缠,无法一相情愿地单方休战! 除非邵天风甘心认败,向对方发话求情,但“银袍怪叟”四字,毕竟有相当身份,却叫他如何当着举世群豪,丢得起这个脸面? 尚幸戚长春心地仁厚,不肯过为已甚,竟在看出邵天风已难支撑之际,先行收了兼具酷热奇寒的“坎离掌力”,含笑叫道:“邵兄,我们这样比较下去,至少也要一两日工夫,方能分出胜负,不如暂时停手,看看别人的神功绝艺……” 话犹未了,邵天风便长叹一声,接口叫道:“戚兄,多谢你缩手施仁,并替我保持颜面,邵天风到如今方知戚兄高明,不可企及,我从此回转关外,逍遥于白山黑水间,再不谈武林事了!” 说完,便收了双掌,向戚长春深深一揖! 戚长春笑道:“邵兄既能勘除嗔念,跳出名关,则修为上无形又进一层境界!大千世界,尽兄遨游,何必拘束于白山黑水之间?天下不平尽力排解,何必不谈武林之事?倘若当真斤斤较量,自织攀笼,反为下乘!” 邵天风挺身肃立,正自敬听戚长春所说的大义微言之际,那位“枯心尊者”大显头陀,忽然飘身纵过,向邵天风念了一声佛号,扬眉说道:“邵兄请回去歇息,由老衲向戚朋友讨教一二!” 邵天风叹息一声,摇手说道:“大师难道还未看出戚兄的功力修为,已达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之境,而道德修为,又比功力修为,更进一层,你何必……” 大显头陀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我也知道对方功力通神,但数十年渴望至今,无论胜负输赢,这场心愿,也该一了!” 戚长春闻言之下,遂对邵天风含笑说道:“邵兄请回,我与大显尊者,再印证上一些功夫也好。” 邵天风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独自折回本阵。 杨玉真嘴角微动,目注邵天风,淡然问道:“邵兄挟技入关,寻访夙仇,何等豪情意兴?怎么仅受一场小挫,便变得如此的消极?” 邵天风苦笑答道:“我也不知怎的,竟突把满怀壮志,全告消失,杨道友莫要笑我颓唐无用才好!” 杨玉真笑了一笑,也不再说,只把两道充满了骄傲神色的炯炯目光,注视场内。 这时,戚长春向大显头陀笑道:“尊者打算怎样赐教?” 大显头陀冷笑答道:“老衲二十载潜修,独研‘枯心掌法’,戚朋友接我百招如何?” 戚长春点头笑道:“尊者请自施为,但我们只以百招之数,不必多作纠缠,扫了别人兴致!” 石飞红听到此处,向“银发仙妪”孟婆婆,低声笑道:“老婆婆,这瘦得像个人干似的‘枯心尊者’好像颇为骄傲,莫如我去……” 孟老婆婆摇了摇手,说道:“贤妹眼力真高,这头陀着实神采不俗。” 她们低声悄语至此,场中已生急变。 原来,大显头陀与对方约定的百招之数,已近尾声,戚长春便含笑叫道:“大显头陀注意,我们再有三招,便满一百之数!” 大显头陀早就蓄念一拼,凝劲以待,闻言之下,平生杀手绝学“大罗三式”立发。 “无垢沾花”、“莲台拜佛”、“贝叶翻经”,三绝招回环并发,几乎使十丈周围,完全笼罩在他飘飘掌影之下! 也不知是因百招之数,已到尾声,戚长春始终应付裕如,致生怠念。 也不知是因大显头陀这“大罗三式”,太以神妙灵奇。 先前的九十七招,没有一招能沾上戚长春的半点衣襟,这最后三招,却每一招均打了个实而又实! 两人身形凌空一合,漫天掌影立收。 拍!拍!拍! 戚长春前胸要害之上,连中下大显头陀的三记“枯心掌力”! 他这掌力的厉害程度,委实击石石崩,沾树树死。 树石等无情之物,尚且难当,照说无论那位“昆仑处士”,内功如何精纯,也难免脏腑齐崩,肝肠寸裂而死! 场中群侠无不担忧。 众人目光凝注场中,却见戚长春于连中三记“枯心掌力”之后,身法丝毫不乱地飘然降落,向大显头陀一抱双拳,含笑叫道:“尊者‘枯心掌法’着实不凡,戚长春勉力支撑,却依然逃不出最后变化无穷的‘大罗三式’,尊者对我昔年冒犯,耿耿多年,如今戚长春当场落败,你总可一消胸中气恼了吧?” 大显头陀起初还真以为是自己的杀手绝学“大罗三式”奏效,满面得意之色!但越往下听,越觉不对! 因为从戚长春语言之中,可以听出他体内气机平和,一如常人,哪里有丝毫挨了“枯心掌力”后的脏腑重伤,肝肠欲裂之状? 这样看来,对方是故意如此,有心让自己打中三掌! 三掌之挨,一方面显示出对方内功精纯,已成金刚不坏之体,对自己数十年苦苦精研的“枯心掌力”,根本毫无所惧。 另一方面,则谦虚自承落败,把胜利光辉,送给别人。 前一种是“威”,其“威”足以慑人! 后一种是“德”,其“德”又足以感人! 在戚长春如此德威并济,用尽苦心之下,大显头陀纵然冥顽如石,亦会点头,遂长叹一声,向戚长春合掌膜拜,心悦诚服地发话说道:“戚兄神仙功力,菩萨心肠,老衲佩服到极处.也敬仰到极处! 从此,灵山拜佛,贝叶参经,是决不会再复涉及贪念名心,以及江湖恩怨的了!” 戚长春满面祥和微笑,边自抱拳,边自霭然说道:“尊者潜心般若,参透真如则可,遁世逃禅,则大大不必!戚长春愿与尊者、及邵天风兄,结为方外知交,今日事了之后,还要好好盘恒一番,在禅机佛理等各种学识方面,细细请益!” 话完,两人又自对施一礼,方均心平气和,回归本阵! “修罗血影”杨玉真心中好生不悦地向自己结盟二哥,“八卦血印”金宏扬眉叫道:“金二哥,自己之事,最好不要依赖别人,你去斗斗戚长春如何?我认为他虽挨得起‘枯心掌力’,却未必挨得起你的‘八卦血印’!” 金宏点头一笑,向邵天风、大显头陀等,冷冷瞥了两眼,便自缓步出场。 但“银袍怪叟”邵天风与“枯心尊者”大显头陀,却觉得尴尬已极。 因杨玉真的语气之中,不单充满讥讽意味,并似怀疑大显头陀在“枯心掌力”以上,有所保留而未用全力! 故而,邵天风闻言之下,首先向杨玉真抱拳一礼,含笑说道:“杨道友,老朽与大显尊者,愧于技浅,有挫声威,心中歉疚难安,就此告别!” 杨玉真也不表示挽留,略一点头,冷笑说道:“邵道友等请便,恕我杨玉真大敌当前,不能远送。” 大显头陀双眉微挑,念了一声佛号,便与邵天风带着那身受重伤的边小寿,向“修罗四血”告别而去。 “八卦血印”金宏,业已走到场中,因见戚长春回归本阵,遂轩眉叫道:“戚长春,金宏久仰盛名,等你稍为歇息之后,还请赐教一二!” 孟老婆婆闻言,不禁狂笑叫道:“金宏,你们‘修罗四血’,既然自视甚高,怎么作起来,竟如此无耻?” 金宏勃然怒道:“孟老婆子,你说话放干净些,我无耻之处安在?” 孟者婆婆怪笑说道:“人家戚老头儿,业已接连与两位关外凶邪对阵,并凝集神功,硬挨了三记‘枯心掌力’,你怎么还想乘人之危……” 金宏忙自接口说道:“谁说我想乘人之危,我不是业已声明等他稍为歇息以后,再复彼此动手!” 孟老婆婆道:“那你就该到时再出阵,这等做法,分明是想再激戚老儿立即应战,才好乘他疲累之下,占些便宜,难道还不算无耻?” 金宏满面通红,要想还口相激,但被对方抓住错处,占住理由,偏又还不出口。 孟老婆婆冷笑说道:“你理曲词穷,无可置辩了吧?不从在场这多人物中选择对手,偏偏要向戚老儿……” 金宏突然目闪凶芒,狂笑说道:“不是我单单要向戚长春老儿叫阵,只因你们在场人数虽多,但够资格作我对手之人,恐怕没有几个!” 孟老婆婆晒然笑道:“你倒真把自己看得蛮高,我且派名好手上阵,你可敢与他分个胜负?” 金宏怒道:“慢说你另派别人,就是你孟老婆子亲自登场,金宏也斗你三五百合!” 孟老婆婆闻言,便向石飞红含笑叫道:“石姑娘,你去显显身手,这一阵该你的了!” “虬髯神龙”石振天见孟老婆婆竟派爱女去对抗“八卦血印”金宏这等成名老魅,不禁心中一惊,目光中流露出不安之色。 “宝相庵主”妙悟大师向石振天低声笑道:“老人家不必替红妹担心,她如今业已脱眙换骨,成就极高,而‘八卦血印’金宏又是‘修罗四血’中最弱一环,此次出阵,纵或难胜也不会冒大风险!” 石振天深悉“宝相庵主”妙悟大师身份,知道她决无虚言,遂放下心来,观看爱女石飞红因祸得福,究竟功力精进到什么地步? 这时,石飞红业已走到场中,向“八卦血印”金宏,抱拳一礼,便即傲然卓立。 金宏见孟老婆婆所派来与自己对敌之人,竟是石飞红,不禁又惊又奇又气。 惊的是石飞红内服毒丸、外淋毒汁,如今不单安好无恙,毒丸无功,连面颊之上,也恢复了昔日容光,毫无“修罗变颜汁”所留痕迹。 奇的是石飞红虽属名父之女,但功力毕竟稚嫩,她怎会没有自知之明,敢来和自己对敌? 气的则是孟老婆婆派出石飞红来与自己交手,分明存心轻视,把自己当作后生下辈的一流人物。 故而又惊又奇地先向石飞红看了两眼,然后没好气地双眉一挑,冷然问道:“石飞红,你有多大气候,上次‘黄山’不死,已属万幸,今日还敢出阵,与我动手?” 石飞红秀眉微扬,冷然含笑说道:“金前辈是老江湖了,总应该知道‘士别三日,便须刮目相看’之语,石飞红与前辈,自从‘黄山’一别以来,业已为时颇久了呢!” 这几句话不亢不卑,委实说得相当得体。 金宏委实不信石飞红在这仅仅数月之中,使功力精进到能与自己互相颉颃的地步,遂冷笑一声,重向对方仔细注目打量。 这位“八卦血印”,本是绝顶好手,眼力自也高明,如今仔细打量之下,不禁大吃一惊,看出石飞红精华内敛,宝相外宣,不单内功火候,已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境界,全身上下,并深露出一片盎然道气! 金宏点了点头,神情惊讶地扬眉说道:“想不到你在小别数月之中,竟有如此进境?足见年轻人着实可畏!你今日出阵,打算与我比较些什么功力?” 石飞红见对方不再老气横秋,遂也恭执后辈礼数地笑道:“晚辈想请金前辈在剑术之上指点—二!” 金宏目光一闪,点头说道:“好,你且亮剑!” 石飞红探手腰间,一撤一抖,便把那柄“玉带软剑” 取出,执在手内! 杨玉真因这柄“玉带软剑”已由爱女杨小真佩带,故而见状之下,眉头微蹙,知道此剑归换原主,杨小真多半也落在对方手内! 金宏退了半步,轩眉笑道:“石姑娘,请进手吧!” 石飞红见这位“八卦血印”,未亮兵刃,知是仍存傲敌之心,遂含笑问道:“金前辈是要徒手见教?” 金宏哈哈一笑,目射厉芒叫道:“石姑娘,我答应与你过手,业已十分将就,你不要太挑剔了!” 石飞红遂不再客气,举剑胸前,以一式“五岳朝天”,亮出门户,丝毫不失江湖礼数。 金宏一来看出石飞红业已突飞猛进,功力大非昔比,二来更加知道那柄“玉带软剑”是能够切金断玉的罕世神物,故也不敢十分大意地点头笑道:“石姑娘不必太多礼了,请进手吧!” 石飞红真气微凝,“玉带软剑”坚硬如钢,以一式“专诸刺僚”,进步挺臂,向金宏咽喉点到。 金宏微一偏头,竟以拇食中三指,向对方迎面点空的剑身撮去。 这种动作,固然是金宏的艺高胆大,倚老卖老,但他的一双手掌,练有“八卦血印”,功力大过常人,才敢对“玉带软剑”的绝世锋芒,不太畏惧。 石飞红本想听凭他撮住剑身,以自己新得神功,与这成名老魔,一较上下,但转念之间,又觉今日之战不在消灭异己,诸位前辈立意度化群魔,止戾修祥,以一片和谐,消除各种仇怨。 在这种悲天悯人的原则之下,自己又何必妄逞意气。 石飞红智珠一朗,心气立平,右腕微顿,撤回“玉带软剑”,改用“夜剪春花”,向金宏左半身,疾划而下。 金宏见招拆招,身形一飘,左飘三尺,石飞红趁机身随剑合,心与剑凝,施展出一套凌厉中兼有稳健,攻守俱妙的“九宫剑法”。 这套“九宫剑法”,不是石飞红从“宝相庵主”、“银发仙妪”、“昆仑处士”、“穷神活鬼”等几位绝代异人处新得绝学,而是“九华派”的传宗剑术。 但武功一道的精妙程度,端视施为人的火候深浅,威力便强弱不同,石飞红如今用出这套“九宫剑法”,其攻之厉,与守之稳,真较她爹爹“九华”一派的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加上那柄“玉带软剑”,刚柔随意的绝世锋芒,使石飞红点、挑、崩、划、劈、剁、削、刺之间,威力更增,竟使那身为“修罗四血”之一的“八卦血印”金宏,对她毫无办法。 群邪之中,个个皱眉,群侠之中,人人欢笑! 其中笑得最开心的,除了卜星楼外,自然便是石飞红的老父石振天,这位皖南大侠,“九华”掌门,眼见爱女、爱婿,均怀绝艺,如此英雄,今日一战之后,自己大可将武林重责,交付这些年轻俊杰,从此双肩得息,啸傲林泉…… 石飞红把一套“九宫剑法”使完,娇笑起处,剑疑电闪,人似龙腾! 原来,她把“银发仙妪”孟老婆婆所传“乾坤七式”、“昆仑处士”戚长春所传“天禽百解身法”,加以综合运用。 这一来,压力陡增,何止十倍,满场、满地、满空,几乎都是石飞红的人影剑光,把这位“八卦血印”金宏的赤手空拳身形,密密裹住。 杨玉真眉头深蹙,向“太极血神”龚毅,低声叫道:“大哥,真是怪事,石飞红这丫头不但中毒不死,并在短短期间,功力精尽到这等境界?” 龚毅苦笑说道:“你二哥不该托大,赤手应战,否则纵或不能得胜,也决不致吃亏,如今……” 杨玉真也失声叹道:“倘若石飞红气势不歇地再攻百招,金二哥的一世英名,恐怕便将难保!” 话方至此,半空中如虹剑气,连闪数闪,突然人影剑光,一齐静止! 金宏脸色发白,石飞红却气定神闲,向对方捧剑躬身,嫣然笑道:“石飞红所学已尽,金前辈赤手抗剑,仍无所损,足见前辈风仪与功力之厚,火候之深,均足为后学模范,请从此止,敬谢指教!” 话完,“玉带软剑”还原成绕指之柔,又向金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便自回归本阵。 这位“九华”侠女的功力之厚,固然已出在场群豪意料之外,但她措辞之得体,神色之谦和,更令这些叱咤风云的海岳群豪,为之瞠目结舌。 首先开口说话之人,居然是“修罗血影”杨玉真,她听完石飞红之言,叹了一口气道:“唉,我怎么没有这样好的女儿?” 话方至此,有人一声狂笑,接口说道:“老婆是人家的好,女儿是自己的好,谁说你没有这么好的女儿?” ? ∷孀呕吧惶跞擞埃缱荻觥?p>  杨玉真注目一看,见来人正是“穷神活鬼”钟离明,遂扬眉问道:“钟离明老化子,你……此语何意?” 钟离明“哈哈”一笑,举手向身后连招,口中并朗声叫道:“丑媳妇终须见公婆,杨姑娘,你出来吧!” 杨小真闻言,只得硬着头皮,从乱石之中走出,向杨玉真叫了一声“母亲”,便拜倒在地。 杨玉真忽见爱女竟在敌阵以内,脸色立时铁青,双目之中,闪射出森森杀气! 她根本不理跪在自己面前的杨小真,只是目注钟离明,冷笑一声,发笑问道:“钟离明老化子,你所说‘我的好女儿’就是她吗?” 钟离明怪笑说道:“怎么不是,你伸手按她天灵‘百会穴’上,察看察看她体内的气血流行程度,便知是否与适才那位被人人称赞的石飞红姑娘,并称一时瑜亮!” 杨玉真哪里相信他这些鬼话,遂当真一伸右掌,按上了杨小真的头顶“百会”大穴! 不加体察还好,这一加体察之下,这位掌理“修罗” 门户的“修罗血影”杨玉真弄得好不糊涂,满腹疑云地向钟离明沉声问道:“钟离明老化子,你们到底弄的什么花样?” 钟离明脸色一正,朗声叫道:“杨道友,有桩事我不该对你隐瞒,早想坦白说出!” 杨玉真似乎有所领悟地心中一震,双目厉芒如电,颤声问道:“什么?是……是不是找女儿杨小玉,有什三长两短?” 钟离明神色自如地点头说道:“你猜得对了,在你派人送信,要与我石振天大哥走马换将之前,那位杨小玉姑娘,便巳死于我的手下!” 杨玉真心中一酸,勉强忍住泪珠,不令下落地咬牙说道:“难怪我当日心惊肉跳,早有预兆,原来……” 语音至此微顿,猛然一抬眼皮,把两道冷森森、狠毒毒的目光,凝注在钟离明的脸上,厉声叫道:“叫化子,你说实话,我女儿到底怎么死的?我不相信你这自居侠义之人,竟会对年轻后辈下甚杀手?” 钟离明点头叹道:“杨道友毕竟高明,不同于一般流俗!” 说完,遂把如何误伤杨小玉之事,丝毫无隐,原原本本地向杨玉真说了一遍。 杨玉真强抑激动心情,点头说道:“我相信你不是虚言!” 钟离明笑道:“当然不是虚言,否则我何必对你说明此事。” 杨玉真目光中神色深沉地向钟离明冷冷问道:“这正是我要向你问的话,你突然当众公开此事用意何在?” 钟离明坦然笑道:“一来,我若不向你公开承认此事,终日内咎于怀,心神不稳!二来我虽误杀了你一个女儿,却也费尽了苦心地,成全了你一个女儿……” 杨玉真听到此处,变色接口问道:“此话怎讲?” 钟离明指着如今尚直挺挺地跪在地下的“修罗玉女” 杨小真,怪笑说道:“你方才掌按杨小真姑娘的‘百会穴’时,难道没有发觉什么奇异之处?” 杨玉真道:“怎么没有?我发现她陡然增加了十余年朝夕苦修之功!” “在杨小真姑娘讲来,只是陡增十余年朝夕苦修之功,但在我讲来,却是把毕生所得和这条老命,一齐孤注一掷!” 杨玉真有点听懂钟离明话意地大吃一惊,愕然瞠目叫道:“钟离明老化子,难道你……竟对杨小真,用……用下‘功力转注’?” 钟离明点头答道:“我本来想拼掉这条老命,成全杨小真,以弥补误杀杨小玉之过,谁知终经戚长春兄、孟老婆婆等尽力维护,服以罕世灵药,又告起死回生!如今这条穷命,反正已是拾来,你到底视我为仇为友,我也无所谓了!” 杨玉真冷然说道:“老化子,你不要痴心妄想,仇就是仇,恩就是恩,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钟离明早知事难善了,苦笑说道:“随你,你若要杀我替你女儿杨小玉报仇,便尽管动手!” 杨玉真厉笑说道:“你等着吧,我要先却恩,再报仇!” 钟离明惑然说道:“却恩……” 杨玉真接口叱道:“这有什么难懂?却恩,就是不接受你的恩惠,我先要把这不成器的女儿杀掉!” 话音方落,一掌挥处,便向跪在地上的杨小真当头击下! 杨小真如今业已伤心垂泪得好似一枝带雨梨花,臻首低垂,双膝跪地,慢说不知她母亲业已对她动了杀机,就算知道,杨小真也不肯格抗闪避,宁愿死在她母亲掌下。 她虽愿死,钟离明却不愿她死,急中无计之下,只好施展出一招“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极强的“神龙摆尾”,向杨玉真猛攻而出! 这不是意在暗算伤敌,这是“围魏救赵”之计! 杨玉真果然不得不先顾自己,因为钟离明“穷神活鬼”之名,威震乾坤,是当世武林中一流人物,而所用“降龙十八掌”,更是穷家帮轻易不用的镇帮绝学,自使这位“修罗血影”略分心神,施展出一招“九天御劫”的精妙手法,接架来势! 但她恨极杨小真,是用左手迎抗钟离明,右手仍向杨小真凌空拍去! 蓬蓬两响,人影双飞。 钟离明被她一招“九天御劫”,震得踉跄数步! 杨小真则被她凌空一掌,打得滚出丈许! 由于杨玉真真力已分,杨小真与钟离明,虽然各受一掌,却全不致命! 但两人全都口吐鲜血,显然内伤不浅! 杨玉真不理杨小真,只是目注钟离明,好生惊奇地皱眉问道:“钟离明,你是当世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平时提起‘穷神活鬼’四字,能令江湖乱颤,如今怎么这样不禁打呢?” 钟离明尚未答话,“宝相庵主”妙悟大师已然缓步走出,念了声佛号,微笑说道:“杨施主是具有大智慧的明白人,怎么说起糊涂话来?钟离明施主已把毕生功力转注他人,如今尚能受你这一掌,已算他得天独厚!若换别人岂不早就魂游天国了吗?” 杨玉真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再向钟离明逞凶,却仍要对杨小真继续下手! 妙悟大师摇手相拦,含笑叫道:“杨施主……” 杨玉真不待妙悟大师往下发话,便即颇为不悦地冷然问道:“庵主太多事了,我杀我自己女儿,难道也要你管?” 妙悟大师先喂钟离明服了两粒灵丹,命卜星楼扶他回去歇息,然后向杨玉真说道:“十月怀眙,三年乳哺,为人母者,备受辛劳……” 杨玉真冷“哼”一声,插口说道:“庵主知道这种道理就好,为人母者,对于不成器的子女……” 妙悟大师也自截断杨玉真话头,向这位“修罗血影”,含笑问道:“贫尼所知,杨施主共生二女一子!” 杨玉真听出妙悟大师语意,先是神情一惨,旋又咬牙叫道:“庵主不必婉转陈辞,我是武林人,不是寻常人,宁愿绝子绝孙,死后变成孤魂野鬼,也非按江湖规矩,杀死这忤逆女儿不可!” 说完,又欲伸手向杨小真击去。 妙悟大师仍然含笑相拦。 杨玉真怫然叫道:“常言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 “杨施主,你是大智慧之人,怎么还讲这些‘愚忠愚孝’?” 杨玉真怒道:“什么叫‘愚忠愚孝’?人生在世,忠孝当先……” 孟者婆婆突然怪笑叫道:“杨道友,你既知人生在世,忠孝当先,我却要问一句话!” 杨玉真道:“有话请讲!” 孟老婆婆神色一肃,声若宏钟,朗声问道:“你是承认身为清廷子民,还是仍奉先明正朔?” 杨玉真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孟昭芳,你简直多此一问,在场人物之中,派别尽可不同,恩仇尽可相对,但民族大义,却定然不可不顾!我相信除了一二丧心病狂,甘为鞑虏奴役者外,谁也怀有光复之心,永奉先明正朔!” 孟老婆婆纵声大笑说道:“杨道友,就冲你这句话,足证你除了名心过甚,嗔念过强之外,确实是位热血奔腾的豪杰之士!” 杨玉真想不到孟老婆婆竟夸赞了自己一顿,不禁面有得色! 孟老婆婆继续说道:“杨道友,既然你大义凛然,仍遵先明正朔,则我要再问你一句话!” 杨玉真道:“什么话?” 孟老婆婆正色说道:“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宝相庵主’妙悟大师,就是先明皇裔中,万劫仅存的‘七公主’吗?” 这句话不单把杨玉真听得目瞪口呆,便连在场所有群雄中,除了少数深知底细者外,也均惊讶欲绝! 妙悟大师面色如常地失笑说道:“老婆婆太过饶舌,杨施主不必对我俗家身份,过于重视,时至今日,开明人士心中,不宜再有‘家天下’的想法,我适才不是已请杨施主无须讲究‘愚忠’、‘愚孝’了吗?” 杨玉真躬身一礼,窘然叫道:“庵……七……” 妙悟大师手指“修罗玉女”杨小真,向杨玉真含笑说道:“杨施主不必过谦,你可否看我薄面,把令嫒杨小真姑娘,饶恕了呢?” 杨玉真双眉一挑,神色恭谨地点头说道:“好,杨玉真恭遵七……庵主法旨,饶恕逆女不死!” 石飞红闻言,赶紧飘身纵过,把杨小真抱回,喂她服食丹药,疗治内伤。 妙悟大师则向杨玉真合掌称谢笑道:“杨施主,多谢……” 杨玉真扬眉接道:“些许小事,怎敢当庵主称谢之语,但庵主法旨,杨玉真业已遵从,关于我与‘九华派’等的武林恩怨,庵主似可不必再管的了?” 妙悟大师含笑说道:“我也要管!” 杨玉真眉头一蹙,欲语未语。 妙悟大师突然转过脸去向壁间暗处,含笑扬声叫道:“武当掌门,少林方丈诸位道友,不必再作壁上观,且请出一会!” 语音方落,壁上所藏的八大门派首脑人物,一齐现身纵下,向妙悟大师,躬身参见。 杨玉真等一见正派高手,或明或暗,到了这么多,不禁心中暗惊! 妙悟大师看透她的心意,摇头微笑说道:“杨施主,我不是以先明皇裔七公主的身份向你说话,而是以同为武林一脉身份,意欲出头排解!” 杨玉真道:“庵主打算怎样排解?” 妙悟大师笑道:“既为武林人,当遵江湖规,我和杨施主打个赌好吗?” 杨玉真怔了一怔问道:“庵主请道其详,这赌是怎么打法?” 妙悟大师笑道:“贫尼合掌不动,由杨施主与令盟兄四位合手用‘修罗绝学’,向我猛攻三招,倘贫尼有毫发之伤,所有在场人等,均听凭杨施主处置!否则……” 说到此处,目闪神光,向“修罗四血”等,来回一扫,庄容正色说道:“否则,便请杨施主等放弃争雄之念,在这‘粱山红砂谷’内,结一个‘八荒四海大同盟’!” 杨玉真愕然问道:“什么叫‘八荒四海大同盟’?” 妙悟大师一指四外群雄,含笑答道:“杨施主请看,八方四海的英雄俊杰之士,今日几已尽聚此间,我们倘精诚团结,共为民族复兴大业,努力不懈,则十年百年之后,日月重光,山河复旧,定属无可置疑之事!” 妙悟大师一语方落,场中群雄不由自主地,均抚掌喝彩,表示赞同! 妙悟大师心中大慰,先向群雄点头微笑,然后向杨玉真扬眉问道:“杨施主,你考虑好了没有?愿不愿意接受我这桩赌约?” 杨玉真毅然答道:“庵主意志既决,杨玉真等敢不从命?” 妙悟大师微笑说道:“好,杨施主等贤兄妹,尽管施为,贫尼领受三掌!” 说完,果然合掌低眉,静立不动。 杨玉真等“修罗四血”,纷纷凝聚功力,准备出手! 才到近前,便为妙悟大师那副悲天悯人的神仪宝相所夺,均自缩手惭恧,无法发掌! 杨玉真一声长叹,恭声叫道:“庵主金枝玉叶,宝相庄严,我等不敢冒渎,可否请改换……” 妙悟大师双目一睁,以两道极为柔和,而又极为慈悲的眼神,凝注杨玉真,含笑问道:“杨施主有话请讲!” 杨玉真躬身说道:“可否请庵主不吝佛法,改以其他方式,略展绝艺?只要能使杨玉真兄妹,心服口服,便愿甘随鞭镫,不辞鼎镬,为民族复兴大业,竭尽绵薄!” 妙悟大师闻言,点头一笑,转身走到一片平滑石壁之前,面含微笑,凝神肃立。 杨玉真等“修罗四血”与“散花仙客”田光等人,见妙悟大师,虽已走到壁前,却毫未有甚动作,正自纷纷惊疑之际,武当掌门突然声若洪钟喝道:“凡我不甘为人奴役的黄帝子孙,均赶紧列队壁前,准备歃血结盟,并向庵主顶礼参拜!” 说也奇怪,所有在场人物,包括杨玉真在内,均纷纷列队壁前。 妙悟大师缓缓转过身来,盘膝跌坐,面对群雄,含笑作偈说道:“神器蒙尘,生灵涂炭,刀砧者胡,鱼肉者汉,派别千门,道统一贯,同德同心,山河复旦!” 语声一住,反手往后疾挥,大袖拂处,劲风飒然,壁上石屑纷飞,竟出现了:“同心同德,山河复旦”八个凹体擘巢大字! 杨玉真等深为妙悟大师的绝艺神功所惊,但目光注时,却发现这位“七公主”化身的“宝相庵主”妙悟大师,业已功行完满,玉筋双垂,当众坐化! 群雄一阵悲叹,纷纷顶礼膜拜,并在妙悟大师的法体之前,同心同德地缔结了她所倡志的“八荒四海大同盟!” 数图图档,, 第十三章 东山再起 月缺又圆。 这一夜,月光圆得不能再圆。 月到中秋分外明嘛。 一生几见月当头,何况又是万里无云,碧宇澄霁的良夜。 夜风拂过树梢,已有微露,颇有凉意。 在大江之上,一叶扁舟,放水中流,是谁有此雅兴,泛舟夜游,如此月夜,如此风清,如此良宵,如此美景…… 一缕长吟,清越地澈破夜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这是东坡居士“水调歌头”上阙。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直余音袅袅,摇曳夜空,飘荡水天。 一声清脆的娇笑:“坡翁之词,豪放感慨,有豪情,才有感慨,对此大江,对此明月,难怪卜哥哥也有苍凉之感呢……” 却被另一娇脆声音打断:“这也难怪,由来英雄多情,多情者必善感,论情,卜兄应当放怀快乐,逸兴横飞才对,论理,大劫之后,大任在肩,抚时兴感,思前想后,又当烟水苍茫之地,明月当头之时,不能怪他……” 一阵雄豪笑声截口道:“好啦,你们两个,别演双簧了,忘了一句,对此千娇百媚,左花容右月貌的佳人,我只有快乐,哪有感慨,但,一想到……嘿嘿,雄心待展,壮怀未已,来日方长,责任艰巨,我又有点情不自禁慨叹横生了。” 一顿,沉声道:“来,我们还是对酒成三人吧。” 说话的俊朗少年,当然是卜星楼,一仰脖子,干了,几乎同时有红袖左来,素手右到,要给他酌酒。 但,又矜持地缩了回去,左面的笑道:“红姐,还是你来。” 右面的也笑道:“还分什么彼此,好生份,我倒怕他好像有满怀牢骚,借酒为浇块垒呢,你看,他刚才已喝得差不多了,不能让他十分……” 卜星楼已自己一倒而满,一饮而尽,再要执壶时,酒已被红袖移去。 当然是石飞红呀,另一个,不用说,是杨小真了。 卜星楼一轩眉,杨小真已笑道:“红姐做得对,酒到半酣花正好,是雅人如仙的境界,如贪杯至醉,就成豪饮酒徒了,楼哥哥,我和红姊,都能体会你的心情,妙…… 姊姊功成归真,以一身化解大劫,是大功德,无上善举,我们只要好好秉承她的遗志,尽力做到使她安慰,不必耿耿在心……” 石飞红接口道:“我知道他心中有事,以前,你能冷静以赴,天大的事,也能应付裕如,经此大劫多变之后,为何反有点看不开,想不开似的?难道像爹说的,人的经历一多,年纪越大,反而顾虑越多,思考越大吗?别忘了,我们需要的是一股永远不竭的锐气!” “红姊说得对,我们正当风华正茂,年青有为之时,在我们面前,心上应没有难字,更没有怕字!” 卜星楼玉面带酒,一片酡红,在月色波光反照下,更显出一种不可形容的俊美,若有所思,又似静静倾听她俩的话,至此,才微笑道:“你们两个,一唱一和,谁说我‘怕’?只是责任重大,更有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感觉罢了!” 六目交投,相视而笑。 酒干了,而情意无限地在默默交流,此时无声胜有声,一片沉默,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一轮明月。 双桨横波。 三人相对。 人在画中,烘托着夜景空明,两岸如烟,大江迷蒙,好美。 他们轻舟浮江,是夜游吗? 不是,而是身有急事,连夜渡江,不过是由上而下。 他们是奉父命、母命,再加上师尊及各前辈与各派掌门之嘱托,去赶办一件火急大事…… 当妙悟大师、宝相庵主以身化劫归真后,得先安顿她的遗灵。 现场当然不宜安建佳城,何况她又是佛门弟子,依理,以她之崇高身份,应当设法归骸“明陵”的,而事实难办。 依情,自然是依照“银发仙妪”孟昭芳之意,畀她遗体,奉灵安置回齐云山清心潭宝相庵里才对。 但,又顾虑到经过“埋剑谷”藏剑之事后,该处已有武林人物去过,澄心潭宝相庵已不算是隐秘之处,是否妥当,也须考虑。 这种顾虑,并非多余,以她的身份,正是清廷鹰犬穷搜天下,志所必得的目标,只要她的身份一被发现,固然难免万骑云集,即使她的遗体安灵之处一旦被人知道,也难免意外…… 几经商议,“银发仙妪”孟昭芳坚决表示由她负责安顿,由她陪伴护灵,决不容任何人有所冒犯。 “昆仑处士”戚长春则表示最好火化,灵灰便于携带,由他带回昆仑,或暂奉置于“少林”佛骨灵塔之处,以便将来河山重复,日月复明后,奉祭归宗。 在人情方面,大家可以想像得到,如果由“银发仙妪”奉灵回宝相庵,由她长久伴灵,虽然可保安全,但可知道,以皤然一妪,独处孤庵,那种触景伤情,凄情老境,使人何等不忍? 如由戚长春带回昆仑,迢迢万里,远去中原,也不适宜。 最后,一致公议决定火化,骨灰安置“少林”,大家一同护灵到中岳。 其次要决定“八荒四海大同盟”盟主谁属,以便正式联络天下仁人志士,加以组织,对清廷采取行动。 老一辈中,自然以“昆仑处士”戚长春为理想人选,否则以“银发仙妪”孟昭芳与“修罗血影”杨玉真最恰当。 但,经此大变后,老一辈中,谁都心中明白,戚孟二老固然淡泊已惯,以老朽坚辞,名心已脱的杨玉真也坚决表示这种大事,依理而言,人人有责,谁也当仁不让,但必须由年青一辈中选择,年富力强,有锐气,才可负担重任。 不言可知,她当然属意于乘龙快婿卜星楼了。 也只有他最恰当,最合条件,足可当之无愧。 “少林”掌门为首,当然一致公推,“穷神活鬼”钟离明更是一本正经地盯着卜星楼,道:“没话说,要看你的了,别说这多老一辈的都会全力襄助你,便是老化子有一口气在,也不落人后,你要好好地干。” “天池钓叟”桑凌汉也沉声道:“就这么办,我补充两点意见,第一,先为卜星楼贤侄完婚;第二,由八大门派发柬各方道上朋友,约期约地一会,当众宣布此事。” 群豪一致同意,只把石飞红和杨小真羞得跑又不是,站又不是,而芳心难掩喜悦,双双低垂臻首,卜星楼玉面一红,猛抬头,正容道:“承各位前辈雅爱,又在恩师、岳父、岳母面前,我决无谦辞之理,不过,关于就任盟主一事,我有由衷之见……” “穷神活鬼”钟离明刚一瞪眼,“天池钓叟”桑凌汉刚一蹙眉,“昆仑处士”戚长春已捋须微笑,蔼然道:“楼儿有话只管说。” 神情却转为严肃。 卜星楼道:“楼儿的意见是,第一,这种大事,是天下仁人志士大家的事,身为盟主,号令八方,非其有多方面条件不可,楼儿知道天下之大,能者极多,虽说内举不避,到底不是现在在场之人的事,为免落人口实,以示无私,最好等一个适当时期,本盟发扬光大之后,由天下同道推选,才见公正,至时,如楼儿有人人称许之表现,决不谦退……” 钟离明刚要开口,被桑凌汉一递眼色止住,卜星楼续道:“第二,楼儿并非妄自菲薄,却自知涉世尚浅,历练未深,所学尚不是以当大任,为了实践七公主遗志,先必须求公取信于天下,最好由大家先作周详策划,草创同盟规则,先立规模,约定一个限期,楼儿可以负责执行一个时期,以继妙悟大师遗志。以天下之大,卧虎藏龙,仁人志士之多,想必不久即可风起云涌,群雄并出,楼儿也可借此多多历练,到一定时候,再由大家集会选择,岂不是好?” 他神凝气足,朗朗而言,使大家都感到意外,人人动容,频频注视。 “穷神活鬼”钟离明怪叫一声:“你何必这样?有八大门派和我们出头,天下还有谁不服?何必多此一举,反投柄于人,可多麻烦了,你真是少不解事,万一落在别有用心的人身上,成事不足,坏事有余,那……” 卜星楼肃然道:“小侄已三思再思,天下自有公论,小侄声威未立,德不足服人,与其让道上朋友窃窃私议,心中不服,不如等待事实证明。” “昆仑处士”戚长春哈哈一笑道:“真吾徒也,楼儿有此胸襟,我同意。” “虬髯神龙”石振天目射神光,连连点头道:“我也想通了,此志可嘉,我自叹不及。” “修罗血影”杨玉真叹道:“真是难得,这种见解,超人一等,我若早有了解,也不会……争什么虚名了,多少人舍命以争未必争到,而你能不争而到,又坚辞不受,这比凭力争到更能服人,我也自叹不如,就这么办吧,我以能有你这样的贤婿为荣呢。” 卜星楼连称:“岳母谬赞,小婿不敢。” “太极血神”龚毅及“阴阳血手”朗万昌,“八卦血印”金宏都有点相形自愧,面有惭色,红着老脸,却频频点首,自然表示赞赏。 石飞红与杨小真都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卜星楼。 “穷神活鬼”钟离明叫道:“好吧,就算你有理,我们先办正事,再说其他。” 转身向妙悟大师正正端坐的遗体一拜,道:“公主有灵,多多照顾,老花子有礼了。” 霍地起立转身就走,向桑凌汉一招手,道:“我们快些。” 飘身而起,显然,他是要去捡集引火之物,准备火化了。 桑凌汉一声不响,默然跟着掠去。 大家再面对大师遗体,一片凄恻肃穆。 石飞红和卜星楼早已柔肠暗断,这时,忍不住扑身跪在大师面前,盈盈下拜,伏地哀泣,滴泪如雨,哀痛难言。 人生最苦,死别而已。 眼看庄严宝相,面目如生,即将成为劫灰,回想与她生前相处与关怀之情,铁石人也为之心酸肠断,何况是情感脆弱的红妆密友? “银发仙妪”孟昭芳强忍老泪,这时也忍不住泪落成线,喃喃而语,也不知诉说什么? “修罗血影”杨玉真想到大师之化,全为了她争名逞凶,加以度化而起,感愧交集之下,也不禁一拜不起,频呼:“七公主,杨玉真有生之年,不忘此日……” 一片肃寂,沉默致哀,天空一片灰暗,密云低压,也似欲雨成泪。 钟离明和桑凌汉已挟来大捆枯枝…… “昆仑处士”戚长春沉声喝道:“人生百年,都难免羽化,大家好好体会公主苦心,全力实践她的遗志才是,大家一拜别灵,退下。” 一团烟,一团火,火光熊熊,烧灼着每个人的心。 空际忽闻鹤唳……那不是嘹亮悦耳,声闻于天的鹤唳九嗥,而是使人一听便知有异的哀鸣! 杨小真首先仰抬泪眼循声看去,刚“呀”了一声:“怎么了?” 巨鹤已挟破空声息,由左侧峰头连扑铁羽,挣扎飞来。 连卜星楼等也已发现巨鹤情形有异,若非受创,便是遇到同类强敌,才如此狼狈不堪。 烈火已渐熄,妙悟大师遗体己成骨灰! 巨鹤如断鸿零雁,连声哀鸣中,扑着翅,在烈火上空盘旋一匝,似已难支,如斗败公鸡,颓然下堕,半空随风飘下一些残翎,它在地上扑腾了一会,伸颈哀鸣,便颈垂爪软,仆地不动! 杨小真已飞掠过去,卜星楼顿足跟到,眼看它血污雪羽,败翎断肢,显然是经过恶斗或强烈打击,眼看难活了! 可把杨小真急得手足无措,连叫:“怎么办?怎么办……” 猛听“修罗血影”杨玉真一声沉喝:“有人窥探!大哥,我们分头截击!” 话声中,人已飘出十余丈,向左面高峰凌空飞射。 “太极血神”龚毅与金宏、郎万昌也分向两边腾身,迂回包抄。 “昆仑处士”戚长春沉声道:“大家散开!” 本已纷纷欲动的“穷神活鬼”钟离明与卜星楼、石飞红、杨小真闻声各自散开身形,向四面掠去。 余下八大门派掌门和“银发仙妪”孟昭芳,“天池钓叟”桑凌汉,“虬髯神龙”石振天,“霹雳手”潘雷等老一辈虽然镇定如常,纹风不动,也都交换了一瞥讶异眼色。 这是突然的事,也是意外的事。 要知道,他们是在“红砂谷”里,周遭尽是濯濯荒峦与怪石孤峰,尽是红色沙土与灰黑怪石。 谷的四面,除了一方是谷口,一抹丘陵逶迤外,另三面都是怪石峻崖,以左面最高,也不过百多丈,离现场不过二三百丈之间。 以在场这多高手,岂有被人潜窥在峰上而毫无警觉之理? 虽说“梁山红谷”之会,可能已经传入江湖,有武林人物见猎心喜,赶来看罕见的热闹,也是常事。 但,如有人到,一定会公然现身或先打招呼,那才是意料之中,像这样一声不响,甘于偷窥秘密,是犯武林大忌之事,竟瞒过了这么多高手耳目,那就大出意外了。 “昆仑处士”戚长春在巨鹤周遭走了一圈,微哦道:“难怪!先与凶禽恶斗,再被人打了一把淬毒暗青子,难怪遭了劫数!” 一抬头,向“散花仙客”田光道:“子畏道友,你可看出什么没有?” “散花仙客”田光本是自始至终,神色冷淡,若无其事,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又像修养功课,一切都胸有成竹,连巨鹤惊变,杨玉真仓促追敌,他都眉毛也没皱一下,伫立安然。 却不知为何,在目光一瞥巨鹤遗尸后,似乎大吃一惊,目光一闪,嘴角掠过一片不可捉摸的异样神色,也是立即敛去,容止若思,被戚长春一问,才目光一注,微笑道:“什么事能瞒得过戚兄?小弟看来,鹤已中毒,恐怕即将化掉……” 就在这几句话间鹤尸已经如雪消溶,缩小,缩小,很快化成一滩黑水! 雪羽如蜕,萎落在赤水里。 “虬髯神龙”石振天失声道:“好毒!化骨成水,好像……” “银发仙妪”孟昭芳本是强捺老泪,呆呆地注视烈火将烬,将其他的事,状如不闻不见,这时,老眼眨处,老脸抽搐,怒叫一声! “好贼秃,这不是‘黑精落魄沙’吗!” “昆仑处士”戚长春双目精光大盛,沉声道:“大约不错,我正猜测不定,似曾相识,经孟者婆婆一提,可以断定是‘黑教’中人所用之物……” “银发仙妪”孟昭芳咬牙骂道:“这班杀不尽的东西,清廷鹰犬,我老婆子非把你们杀光不可!” 长长吸了一口气,满头飘动欲飞的银发又自垂下,她老眼连眨,是在思忖如何藏放庵主灵灰了。 “少林”方丈一声低沉佛号:“阿弥陀佛,孟老檀樾,老衲自有道理……” 双掌合什,近前三尺,口喧南无,对着庵主灵灰连连和南,那是高憎对西归极乐者的隆重礼仪,以“少林”方丈身份,也只有七公主的高贵身份及佛门弟子双重身份才当之无愧。 “海岳双仙”等知道“少林”方丈要收起庵主灵灰了,纷纷躬身顶礼,表示最后一次默哀。 “少林”方丈神色凝重,由胸前取出一个黄绫小包裹,解开,是三寸见方的檀木盒子……揭开盒盖,取出金刀,玉碟,达摩令,别小看这些,乃“少林”数百年历代方丈才有资格佩带之物,也代表了“少林”的尊严地位。 “少林”方丈口诵金刚经,收好各物,小心翼翼地把庵主灵灰装入檀盒盖好,双手托起,再以黄绫裹好,高举过顶,才双手捧着,退向一边。 只听“穷神活鬼”钟离明老远吼喝道:“真气煞老花子了!” “昆仑处士”戚长春刚叫:“老花子,怎么啦?杨道友……” 只见“修罗血影”杨玉真满面怒容中更有惭色地匆匆由左面高峰现身,与龚毅等飘身而下。 “穷神活鬼”钟离明与卜星楼、石飞红、杨小真也跟着匆匆掠回。 “修罗血影”杨玉真脱口道:“十分惭愧,对方不过五人,却有三头凶禽,我们迟了一步,竟被他们免脱了!身法之快也确实惊人……” “穷神活鬼”钟离明大叫道:“不简单,不简单,他们可能已在十里之外了,远处似乎还有其他同党魔爪子接应,我老花子今非昔比,实在望尘莫及!” 这还用说,连“修罗四血”也追之不及,功力大打折扣后的“穷神活鬼”当然只好徒呼奈何了。 卜星楼和石飞红也不好开口,每个人都知道事态严重。 孟者婆婆道:“十之八九是雍和宫的那班番狗了,虽说不会有人勾结他们,至少,他们是闻风赶到,存心叵测,是有计划的窥探!” 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天池钓叟”桑凌汉徐徐道:“戚兄的看法如何?” “昆仑处士”戚长春点头道:“雍和官的喇嘛,据我所知,虽是清廷引为心腹鹰犬,他们内部却有派系,‘黄’、‘红’、‘黑’三派各有专长,也各有职司,又有‘青海’‘蒙古’、‘西藏’之别,西藏又有‘前藏’‘后藏’之分……” “穷神活鬼”钟离明叫道:“戚兄,老花子不管这些冬瓜茄子,只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正要找他,他们却已先来惹火了,就此直捣黄龙,去闹他一个天翻地覆如何?” 孟老婆婆沉声道:“钟离老花子,这不是闹意气的事,我老婆子的火气不比你小,如果可以直闯清宫的话,我老婆子早已去了,且听戚兄如何说。” “昆仑处士”戚长春却转向“散花仙客”田光笑道:“子畏兄,你昔年熟知清宫情形,又在小雪山潜修多年,对藏边之事,一定了如指掌,小弟所知有限,愿闻高见。” 田光竟一红脸,沉吟道:“戚兄,据小弟所知,喇嘛共分‘空宗’、‘密宗’、‘天竺宗’,而以黄教中的密宗最得清宫信任,喇嘛之北上京华,除了仗以保护禁宫大内外,主要就是对付天下仁人志士,黄教喇嘛,一向只是发号施令,非有重大之事,极少步出京师,刚才既有‘黑教’喇嘛到此……” “修罗血影”杨玉真截口道:“好教田兄得知,刚才话未说完,对方人中,有一黄、二红、二黑,由他们的衣色看来,可能三教喇嘛都已出动了。” “穷神活鬼”钟离明连叫:“对了,老花子也想起来了,他们只敢鬼鬼祟祟,大约也知道惹我们不起,知难而退了。” “昆仑处士”戚长春摇头道:“钟离兄,这只是一点原因,他们是有为而来,不打无把握的仗而已,喇嘛一向性狡多疑,凶残冷酷,说不定已张网以待,大祸之临,已迫眉睫,我的拙见,众位先速离此地,再商大计……” 话未完,仰首看去。 大家同时抬头,破风声息刚入耳,一头巨鹰,已由低压的乌云中飞射而出,转眼已到了二十多丈的空际,略一盘旋,左翼一斜,抖落一封柬帖,双翼连展,窜入云中,眨眼消?А?p>  柬帖随风而下,石飞红腾身接住,双手递给“昆仑处士”戚长春。 戚长春拆开一看,神色疑重地递给杨玉真,道:“请杨道友过目。” 杨玉真接过,扫视之下,目射冷光,连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先向石掌门人道歉。” 随手将柬帖递给“虬髯神龙”石振天。 石振天一看之下,强捺激动道:“有这种事?虽然师徒关心,何况一介弱女,也非杨道友之过,事出意外,还是从长计议为定。” 杨玉真扬眉道:“做人总得来去分明,我们已经化敌为友,杨玉真义不容辞,必有一个交代,我立即赶回黄山一趟。” “散花仙客”田光一怔,还未开口,杨玉真先向他道:“石掌门人的女徒弟陆姑娘已落人手,约我去黄山始信峰一会,我只有先行一步了。” 田光一呆道:“有这种事?是谁如此大胆?” “太极血神”龚毅目光飞闪,道:“那我们走!” 人已飘身转向。 杨玉真目注杨小真道:“真儿,本想带你同行,也好给你多所教诲,现在,你身受不世之遇,大家成了一家人,你可和石姑娘多多亲近,听候戚大侠差遣,娘把此事解决,再为你主持终身大事,以后,好好听话。” 向大家一举手,道:“暂且别过,杨玉真当尽到一番心意。” “修罗”弟子,当然也一齐离去。 杨小真目送乃母背影,唇动又止,转向田光道:“田伯伯,是谁找我娘的麻烦?” 田光苦笑道:“我也要问呢,你娘的脾气,说做就做,你不是不知道……” 杨小真眼都红了。 戚长春道:“杨姑娘,我以后叫你真儿吧,我告诉你,刚才飞鹰传贴,是有人约你母亲去黄山,陆姑娘已落人手,对方虽未署名,你也不必担心,凭你母亲与你三位伯伯同去,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杨小真恭声道:“真儿知道了。” 戚长春转向田光道:“子畏兄,你看,我们双方的行踪,几都已落入别人眼中了,如我猜测不错的话,杨道友等始终有人窥伺跟踪,一直到此,目的就在坐山观虎斗,想看我们双方互相残杀,等有结果后再出面,居心狠毒,不言可知,由于杨道友及时悬崖勒马,大劫化于无形,大出对方意外,才匆促离去,却又立即突出奇兵,可见对方处心积虑,不放过我们,杨道友巾帼丈夫,不愧人杰,此去可能有难测之事,敢请子畏兄随后赶去,就便见机行事如何?” 田光有点尴尬,旋即坦然道:“我也觉得事出非常,杨道友虽智力双绝,只是秉性太强,既戚兄有命,我便先走一步也好。” 一举手也飘身而去。 孟老婆婆叫道:“戚老儿,到底怎么一回事?把我老婆子闷苦了。” “穷神活鬼”钟离明也叫道:“好个闷葫芦,到底卖什么药?老花子洗耳恭听。” 戚长春沉吟道:“事实摆在面前,有人想对杨道友等加以利用,才出此下三滥手段劫人为质,杨道友碍于面子,势所必行,这些人也确实高明,以我估计,他们必对杨道友极尽利诱威胁之能事……” 杨小真叫道:“戚伯伯,我娘是不会受人威胁的……” 戚长春笑道:“当今之世,确实无人能也无人敢威胁令堂,但是,天下事很难说,也许有人。” 一顿,又道:“老花子,到时你会知道的,重阳节前,我也可能会到贵帮总舵一行。” 钟离明叹道:“只怕你不来,到时再算账,本想好好吃卜贤侄的喜酒,一下子弄得大家急急忙忙,老花子只好拔腿就走。” 说走就走。 戚长春又向桑凌汉道:“有劳桑兄南下洞庭一行。” “天池钓叟”刚一皱眉,戚长春续道:“桑兄应当明白,处非常之变,成重大之事,非集合众力不行。” 桑凌汉点头道:“小弟心照不宣。” 也匆匆走了。 孟者婆婆沉声道:“戚老儿,看你调兵遣将,俨然大将风范,我老婆子呢?” 戚长春忙道:“老婆婆,当然请你同赴中岳一行,主持大计,何等重要!” 孟老婆婆默然。 石飞红道:“伯伯……” 戚长春叫了一声:“贤侄女,你和真儿就同卜星楼马上动身,先到扬州对面金山寺,后到金陵,十分重大,你们务必多多小心,可能一路都有陷阱!” 目注卜星楼,沉声道:“突来之变,也不须我多说,我有信物一件,由你送到金山寺,再到栖霞山,自然知道一切!” 探手入怀,取个一个小盒子,再附耳吩咐一番。 人已款步先行。 一行人出了“红沙谷”,戚长春道:“这样吧,请振天兄火速赶回九华,以备万一应变,我陪‘少林’方丈去中岳,七位掌门如有兴趣,不妨同行。” 戚长春既如此说,必有用意,石振天立即拱手告辞。 石飞红忙道:“爹,红儿也……” 石振天还未开口,戚长春已沉声道:“贤侄女且慢,我还有事情呢。” 石飞天笑道:“红儿,你已不小了,别孩子气,本来我想邀你钟离叔叔和桑叔叔回九华歇歇,看来也不能了,你要好好听你戚伯伯的话。” 人已大步前行。 戚长春笑道:“真是扫兴,使大家不能好好聚聚,钟离花子是闲不得的,我要他跑跑腿,桑兄也有借重之处……” 钟离明几乎跳了起来道:“到底还是你这老儿搔着老花子的痒处,你有什么差遣,快说。” 戚长春一正面容,道:“老花子,你的责任不小,第一:要借你的信符一用,第二:请你火速回总舵一行,劳动贵帮帮主下令各地分舵注意有关动静,在重阳节前,调集好手,我可能有所借重。” 钟离明叫道:“这不算什么不得了的事,不够劲……” 一探破襟,摸出一根乌亮的铁筷,递过道:“有这个,凡是本帮弟子,听言差遣。” 卜星楼慨然躬身接过。 戚长春又道:“这支铁木令是你钟离师叔的信物,你可拿好,有需要丐帮弟子帮忙之处,可以相机行事。” 卜星楼连声应命。 戚长春沉声道:“好,我陪各位掌门去‘少林’,为了分散目标,你不妨斜走汉中,由汉水顺流,沿江而下。” 卜星楼躬身拜别。 金山,高不足百仞,唐时裴头陀获金数镒于江际,俗乃称“金山”。 神话故事“白蛇传”,白素贞和小青与法海和尚斗法,“水漫金山”就在这里。 又因山浮江心,大风四起时,势欲飞动,故又名“浮玉”。 由于它有一个“法海洞”,洞虽不大,却相当深,黑漆漆地,洞中有一金身神像,传说就是“法海”的肉身装金,有苏东坡与佛印和尚留在金山的佳话,还保存一苏东坡所佩“玉带”,又有一个周鼎,一个诸葛铜鼓等古迹,山以人传,居然大大出名。 主要的,还是山上的“金山寺”,号称江南名刹之一,规模之宏丽不减于西湖的“灵隐”,殿宇巍峨,金碧辉煌。 晨色迷蒙中,有萧萧秋雨。 一叶轻舟,靠岸斜驶。 船已岸边靠近,摇桨的壮汉已换了竹篙,粗声粗声地道:“相公老爷,金山到了!” 卜星楼一面说好,一面示意二女,低声道:“快换装。” 二女匆匆打开行囊,改穿男装。 卜星楼低头出舱,伸伸腰,长长吸了一口气,眼看金山已到目前,上岸处已有几只双桅船泊着,大约是进香的善男信女,昨夜就到了。 正游目四顾,猛听一缕箫韵,袅袅入耳,竟是来自金山,也就是在百尺悬崖之上,正凝神倾听,萧韵已戛然而止,有人朗声念道:“金山一点大如拳, 打破维扬水底天, 醉依妙高台上月, 玉萧吹彻洞龙眠。” 卜星楼穷尽目力,也看不出人影,却听石飞红叫道:“有人吹箫,又有人吟诗,这么太早,真风雅呀。” 石飞红、杨小真已换成男装,衣着很旧,和卜星楼一样,都是习见的落拓文士装束,以免使人注目。 只是,并肩一立,朱颜星目,倒像一对壁人。 小船已向岸边缓缓靠去。 石飞红也收拾好了,走到船头,船资早已预付,三人除了随身衣物行囊外都是很简单的。 倏地,山上又传来朗声高吟:“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声音由高亢而低沉,隐透无限感慨。 杨小真东张西望,因看不到人,哼道:“这人怎么了?大清早唱歌,真是疯子……” 石飞红忙道:“别管闲事,我们快点,噢,你怎么啦?” 原来,卜星楼目光凝注在那边几只大号江船上,似有所思。 他已摇手示意。 石飞红悄悄一拉杨小真衣袖,杨小真刚要开口,又自咽住。 只见大船上有人在洒扫,舱门密闭,连两边窗口都垂着竹帘,看不出什么,却是静悄悄地,像舱中没有人。 石飞红、小真道:“楼哥哥,你看出什么?” 卜星楼摇摇头,也低声道:“像是官府或缙绅人家的眷属路过此地,或是专程朝山进香而来?” 杨小真不耐道:“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卜星楼悄声道:“舱口好像有虎头牌,还有大号灯笼,只看不清是什么字样。” 说时,聚拢目光,凝神注目。 二女本是毫未注意这些,仔细一看,果然隐约木架铁牌。还有红漆朱书在斗大灯笼上的大字。 由于相距二十多丈,大船都是头对岸上,只能看到侧影,看不清灯笼上是什么字样? 卜星楼突然回身,低头钻入舱内,并向外招手。 二女一愕,也转身入舱。 卜星楼于二女近于耳语道:“是官府,而且至少是知府以上官职……” 石飞红说:“这有什么奇怪?” 卜星楼蹙眉道:“你们不知道,凡是官府进香,那班狐假虎威的奴才,多半装腔作势,和尚又多势利,例必挡住其他香客……” 杨小真哼道:“笑话,难道我们还吃他们这一套?” 卜星楼摇头道:“以我判断,舱里无人,十九已经上山了,刚才又有人吹箫,我觉得很蹊跷,不如且避一避,现在不是我们惹事的时候。” 杨小真气道:“你的名堂真多!连这种专门欺侮百姓的人也怕!” 卜星楼哑笑道:“同你说不清,我告诉你,那种大船,不是一般客船,也不是专走运河的粮船,而是杨州盐商们为了载运漕银的特制‘满江红’!” 石飞红笑道:“楼哥哥,你懂得多,我只想不出与我们何干?” 卜星楼嘘了一口气,道:“我起初以为是盐商内眷,那班脑满肠肥的市侩作孽太多,穷奢极侈,那些姬妾之类,却偏爱朝山进香,我们不值得去沾铜臭气味……” 杨小真格地一笑道:“原来,你是怕见女人?” 卜星楼续道:“再想想,船上既有虎头牌的摆设,一定是巡抚或总督一类的清廷新贵,为何会来这里?” 石飞红道:“也和我们沾不上边儿呀。” 卜星楼道:“我有一种预感,在‘梁山红谷’有清廷鹰犬窥伺,恩师又专程派我们来此,说不定与我们此行有关?” 石飞红道:“你是说我们行踪已落入那些鹰犬的耳目?凭着这些酒囊饭袋能奈何我们吗?” 卜星楼失笑道:“你又来了,为了万一,我想,我们分作三路上去,或有所遇。记住!我们暂改姓名,称呼上注意一下,红妹……” 石飞红接口道:“我仍叫洪飞石好了。” 杨小真笑道:“有趣,红姊怎么不用华家朴呢?我叫什么呢?” 卜星楼想了一下,道:“就叫甄啸扬吧。” 杨小真自己念了一遍,笑问:“楼哥哥,你呢?” 卜星楼一字一顿道:“叫我楼心朴好了。” 杨小真笑道:“好,楼哥哥,我先走了。” 卜星楼点头示意,低声加了一句:“务必小心,装什么像什么,非万不得已,千万别使性闹事,更不可随便出手!” 杨小真道:“我记住就是。” 低头出舱。 船家已经铺好跳板,杨小真款步上岸去了。 石飞红也接着走了。 卜星楼摸出一锭碎银,递给那个粗黑如牛的壮汉,笑道:“多谢老哥辛苦,这个请买碗酒喝。” 那壮汉伸手接过,粗声道:“谢过相公爷。” 卜星楼悠闲地看过那边大船一眼,道:“请问老哥,你在大江上来往,可知这些大船是属于哪一方面的?” 壮汉道:“是官家的。” 卜星楼点头道:“老哥可知是什么大官?” 壮汉咧嘴笑道:“相公问得稀奇!俺……小的也是刚到这里,怎会知道?” 卜星楼道:“那么,老哥怎么一眼便看出是官船?” 壮汉一呆,道:“小的见……得多,这儿常有大官人家的官奶奶来烧香,大江上来来去去……” 卜星楼截口道:“我们由襄阳一路下来,好几天了,怎么我没看到这种大船?” 壮汉舐舐干唇,道:“这个……小的想八成是由漕河上下来的。” 卜星楼道:“老哥祖上是哪里人?” 壮汉手指一抬,咧嘴道:“当然是襄阳人,土生土长嘛。” 卜星楼哦了一声:“奇怪!我还以为是老哥的同乡呢?” 壮汉一呆,道:“同乡,相公是……” 卜星楼飞快地:“山东!蓬莱!” 壮汉黑脸一紧,大嘴一扭,哈哈笑道:“相公真会开玩笑。” 卜星楼拖长了声音道:“俺山东,嗨嗨,一山一水一圣人,呱呱叫。” 壮汉脱口道:“不错,俺……小人也……听人说过……” 却没有了下文。 卜星楼毫不在意地:“山是指……” 壮汉接口道:“当然是泰山嘛。” 卜星楼道:“水呢?” 壮汉吞了一口口水道:“当然是指大河(黄河)。” 卜星楼道:“人呢?” 壮汉吓了一跳,一挑大拇指。 “当然是孔夫子嘛。” 卜星楼大喜道:“俺和老哥果然是老乡亲了……” 壮汉黑脸紧得和猪肝一样,连道:“相公别玩笑了。” 卜星楼道:“老哥见外了,懂得不少呀,不是山东老乡,哪能答得这么顺口滑溜?” 壮汉结结巴巴道:“相公,小的……是听得多了,你是读书的贤人,当知小的做这行生意,各地客人见得多,所以,各地方言也听不少,唉唉,相公还有什么吩咐?” 卜星楼道:“刚才不是早已告诉你了。” 缓缓的背着手踏上跳板。 壮汉目注卜星楼背心,凶光一闪,一掌刚要扬起,又自放下。 卜星楼微微一笑,已上了岸,回身道:“老哥,俺的行李,你得好好看护!” 壮汉嘿声道:“小的理会得。” 卜星楼款步走了。 一转入上山石坡,就隐身在一块大石后面。 只见壮汉撤了跳板,向岸上扫了一眼,匆匆地低头钻入舱里。 壮汉一面把卜星楼三人唯一的行囊解开,一面嘿嘿自语。 “妈的臭小子,竟在俺的面前大摆三字经,俺好闷气,若不是为了大功一件,俺早把你们泡入江心喂王八了……” 行囊已经解开,只见除了二女与卜星楼的衣物外,只有一些银两,还有纸笔,及几本书。 霍地旋身想起立应变—— 背心已被一只手掌按住,左肩被拍了一掌,痛彻骨髓。 只听冷笑一声:“老乡,这就不够意思了。” 卜星楼已闪电弹指,闭了对方左右曲池二穴,两臂失力,衣物下落。 卜星楼把他推翻,一脚踏在他的肚上,道:“朋友,俺山东人都是又硬又直,想不到你这么下作,乱翻客人行李,真丢山东老乡的脸……” 壮汉想叫—— 卜星楼已一掌作下按之势,沉声道:“别大喉咙,老实说吧。” 壮汉舐舐嘴唇,哑声道:“算你行,俺只是看看……” 卜星楼笑道:“看什么?” “俺只是……看看有没有油水。” 卜星楼哼了一声:“老乡,这就不够朋友了,江边上卖水,真是夫子面前卖文章,你快说是奉了谁的差使?为何知道我们的身份?” 壮汉哑声道:“俺不知……你相公说什么?” 卜星楼轻吁道:“可惜,你分明也是道上朋友,有一身不错的工夫,为何甘心作人鹰犬?未免大材小用!” 一俯身,撕开壮汉的大褂道:“俺先搜搜看,你是大内的?还是戈什哈(满州语,即‘护卫’)?” 唉,别看他一身破旧的船家装束,内面却是上好的黑缎紧身。 壮汉似知抵赖不了,哑声道:“俺认栽就是,算你命大,不过,如俺完了,你们三个人也要跟着俺向阎老五报到!” 卜星楼已挥手从对方腰间贴肉护腰宽腰带上摘下一块烙了花印的小铜牌,正面有朱文写着一个篆文“禁”字,四面还镌着满文。 卜星楼不识满文,哼了一声:“这就够了,看不出你还是弘历的贴身侍卫?” 壮汉挫牙道:“你要怎样,杀剐听便,俺决不皱眉。” 卜星楼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份江湖骨气,可惜不用在正路上,你是大汉子孙,又是生在圣人乡土,为何甘心做清廷爪子?” 壮汉呆了一下,哑声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俺认了。” 卜星楼怒声道:“我恨不得一脚踢死你,噢,你起来吧,你应该像一条汉子,说不说由你。” 脚尖一挑,把壮汉勾起,挥指解了他的穴道,笑了一笑道:“我耻于同你交谈,我深知清廷残酷狠毒,趁无人注意时,你速离此地,回去假词缴功也好,回到山东老家也好,我不屑多说了。” 这,大出壮汉意料之外,他竟呆住了。 卜星楼沉声道:“莫非你还要逞凶,和我一搏?朋友,我刚才出手大快,有暗算之嫌,你不服可以一试,只是,一经动手,难避别人耳目,对你恐有不便……” 壮汉双眼圆瞪,愣愣地看着卜星楼,哑声道:“你,你这样对俺,俺不领这个情,你还是杀了俺的好。” 卜星楼沉声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一身横练,已有八成火候,同是大汉子孙,你虽一时不明白,食人之禄,供人驱策,我如杀了你,岂非正中了清廷以汉制汉自相残杀之计?” 一挥手,道:“你快走!一句老实话,我还嫌污手呢。” 壮汉双拳紧捏着,大嘴紧闭,神色连变,竟低下了头,哑声道:“俺……俺错了,俺心里好难过……” 卜星楼道:“朋友,你还有点血性,卜星楼最敬重有血性的江湖朋友,你是有什么困难,不能走吗?” 壮汉点点头道:“俺是和相派下……” 卜星楼一震道:“是和坤那奸贼?你们来了多少人?” 壮汉道:“俺也不清楚,只知雍和宫也出动了人马,据说扬州有重大叛党潜伏,俺是奉令送你们来,俺只要回报你们一路的情形,就算交差了,一路的经过,他多少也知道。” 卜星楼暗暗心惊,点头道:“难怪,我和二位姑娘交谈时,你就凝神偷听,朋友,就是这点露了破绽,我才起了疑的。” 壮汉苦笑,咧嘴道:“俺已走了水,犯了规,回去也完了!” 卜星楼道:“你已完成任务,可以报功,很简单,为何会完了?” 壮汉惨笑道:“你刚才去而又返,上船时一定会被人照了眼……” 卜星楼道:“这样吧,我马上上山,你可自便,只要好好措词回话,可以没事。” 壮汉结结巴巴地,挣了半晌,才道:“你……你的东西,要紧的可以收好,俺……俺就过江去!” 卜星楼立时懂得,道:“这点行李,只是换洗衣物,姑娘家的东西,你必须抛入大江,这样,你可以回去交代了!” 数图图档,, 第十四章 丹心八友 卜星楼一上山道,也不敢多耽误,他已知事态严重,一面担心二女会出事,二则心惊清廷爪牙消息之快,真是不可轻忽。 面临非常之变,他心情好不沉重,心忖:“行踪已泄,等于自己一行人露了目标,敌暗我明,非步步为营不可,说不定此行任务会出意外……” 他匆匆上山,只想先会合二女再说。 倏地,他止步扬声,问道:“谁?” 只听左首十丈外的竹林中有人笑道:“我。” 声音很陌生,简直是开玩笑。 卜星楼戒心已起,一面循声走去,一面也笑道:“朋友是真人不露相,抑是……” 林中截口道:“不佞姓郁,字新仁,慕江南风物,想一揽‘天下第一江山’之胜,小住山寺,足下不俗,请过来一晤。” 卜星楼已听出对方语音清朗,音起丹田,分明是道中人物。 又听到对方自己已报了姓名,“郁新仁”?岂非“有心人”?心神为之大震。 不由心生警惕! 何也? 对方素未谋面,竟先报姓名,语气熟络亲切,好像多年故友,互相打招呼,又当小船惊变,得悉强敌环伺之后,对方分明早已有“候教”之意,他安得不加戒意? 双方迅速照面,卜星楼为之一怔。 只见竹林中一块突石上,斜坐着一位玉面朱唇的美少年。 一身越罗轻衫,随着他徐徐起立的身形,随风飘曳,更显得潇洒之至,加之未浯先笑,使人一见,顿生好感,可说是倜傥风流兼而有之。 卜星楼可称美男子。 对方则是俏丈夫。 卜星楼因幼受师门陶冶,为人沉稳端肃,少了些许使女人一见动心的丰神韵味。 对方却不及卜星楼那份雍容镇定。 双方一见,顿有惺惺相惜之感。 卜星楼一眼之下,已看出对方眸子光正而亮,风度大方,便知不是邪派魔道,立生好感,拱手道:“郁新仁兄,真是风雅如许。” 他已看到石上插着一紫色斑烂的玉箫,古色古香,一看便知是上好宝玉,单是这支玉箫,就可称是难见的宝物。 证明了在舟上闻到的箫声就出于此君之口。 高吟诗句的当然是他了。 郁新仁也抱拳笑道:“不佞附庸风雅,难掩浊俗,好教足下见笑了,以石代杌,不妨小坐。” 人已飘身下石,含笑让坐。 卜星楼挂念二女安危,无心多作逗留,又不便询问对方是否看到二女路过?刚要启问对方为何招呼?又难措词,郁新仁含笑道:“足下可是被不雅之物吓着了?急于避开吗?” 向丈外一指:“此非不佞所为,乃别人以此待客。” 卜星楼早已一眼看到。 原来,是一头已剥了皮,切成大块的肥狗,虽不见毛血,已教人呕心了。 这也是卜星楼刚才一怔的原故。 郁新仁是那么英俊,却被一堆狗肉一衬,难怪卜星楼有点尴尬了。 卜星楼为了掩饰,朗声笑道:“足下有何见教?” 郁新仁笑道:“我在等人。” 卜星楼哦了一声:“贵友尚未到?” 郁新仁点头道:“说也好笑,我在等一位素未谋面的朋友!” 卜星楼感到兴趣的笑道:“如此,恐怕晤了面也素昧平生,能不有交臂错过之虞?” 郁新仁道:“是嘛,我已在这里等候三天了,凡是上山的人,我都想问问。” 卜星楼心中一动,道:“可知贵友是老?是少?是男?是女?相貌特征?” 郁新仁摇头道:“这很难说,我忘了一句,我是代朋友等他没见过面的朋友。” 卜星楼为之啼笑皆非,道:“那么贵友何在?” 郁新仁一指狗肉道:“他为了此物,为了招待未见面的好友,专门去买作料去了。” 卜星楼大奇道:“有这种事?贵友既不能预知那位未见面的朋友的朋友何时来?怎能先备……香肉以待……” 郁新仁搓手道:“这个,就非我所知了,反正这位敝友一向疯疯癫癫,所以多是莫明其妙的,也许,他有他的道理。” 卜星楼道:“贵友大约是个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奇人,以狗肉待客,而又在竹林之中,确实有趣。” 郁新仁失笑道:“足下,这种东西不能见人,能在家中作为盛宴吗?” 卜星楼为之哑然。 郁新仁又哑然道:“好教足下奇怪,敝友还是佛门弟子,算是方外之交。” 卜星楼一听,竟是和尚,而以狗肉待客,太妙了。 他当然不便表示什么,只好拱手道:“匆促不及多谈,小可先行一步,容再相见。” 郁新仁道:“足下何太匆匆,尚未请敬台甫?” 卜星楼迅忖道:“对方陌生,先自报姓名,自己有实告姓名的必要吗?……用真名抑或……” 郁新仁已续道:“姓名只是一个人的符号,张三李四不拘,足下如有不便,我们就谈谈别的事吧。” 卜星楼沉声道:“小弟卜星楼。” 郁新仁竟无什么反应,似乎对这姓名不注意,甚至没听过,只是随口客套地道:“原来是卜兄……” 话未了,猛听踢踏踢踏地跑得好急,有人来了。 郁新仁笑道:“敝友来了。” 只听老远就扬起上气接不到下气的怪声:“喂!有人没有?快来帮忙。” 郁新仁答道:“我来。” 向卜星楼笑道:“卜兄请勿见笑,敝友实在……” 只听踢踏踢踏的声已近,直吼吼。 “快点,奶奶的,还好没被那些秃驴看到,险乎哉!” 卜星楼差点大笑,既已知道郁新仁的敝友是和尚,哪有和尚骂和尚之理。 一看之下,可不是,只见一个矮胖如冬瓜的中年和尚,一件像叫化子一样的百补千钉僧衣,由于积满油垢灰尘,已几乎分不清是什么颜色。 一双虬筋怒突,污七八糟的脚板,所着一双空前绝后的大破僧鞋,所以一走起来就踢踏作响。 由于和尚两手都提着瓦罐和碗筷之类,随时有掉下来之虞,难怪他要叫人家帮忙了。 也不知青天白日,和尚怎能拿这些零碎而能避人耳目。 郁新仁已经帮和尚拿下几件杂碎。 卜星楼是何等人,只一照面,便已看出中年和尚虽尘垢满面,一副肮脏相,但两太阳穴隆起,寿眉豹眼,五官端正,半阖如睡的双睛,隐蕴精光,便知也是武林人物,而且内功造诣极深,只是故作疯癫,隐蔽本来面目而已。 想起恩师叮咛嘱咐,不由心中一动。 他转念间,郁新仁同和尚已到了面前。 卜星楼拱手道:“卜星楼见过大师。” 中年和尚刚放下手中之物,抹了一把面,哦哦道:“奇怪,我和尚和你没有见过面,怎知道我是厨房里的大师傅?” 原来是专司烧饭的大和尚。 郁新仁有点窘,岔言道:“卜兄,小弟这位方外之交一向随便,不必拘礼……” 和尚翻眼道:“什么话?是说我和尚不懂礼数?笑话,见僧如见佛,敬佛即敬僧,这是烧香求佛之道,我和尚受他一拜也不为过,喂喂,施主准备了多少香金?” 轮到卜星楼有点窘了,他知道,对付这种隐于三界游戏人间的奇人异士,是不可以常理度之,忙笑道:“香银虽未多备,却有一片诚心。” 和尚擦擦手道:“心到即灵,不必上山进寺了,我和尚,就代收香油钱,不论多少,随意布施,当然,越多越好,我佛降福,也是随香银多寡而言。” 郁新仁道:“罪过,罪过,我佛慈悲,请勿生嗔……” 卜星楼也觉得和尚太不像话,心念一转,推敲和尚可能有寓意于言外?忙道:“大师傅说得是,只是,香银在两位敝友身上……” 和尚嗅了一声:“那就算了,只是我老和尚可要赔本。” 卜星楼为之愕然不解。 郁新仁摆手,笑道:“卜兄我们坐下来谈吧。” 和尚叹道:“我和尚好容易抓到这只又肥又壮的黑狗,作料齐全,要作最拿手的红烧香肉,虽得天下有此美味,你却作了现成的不速之客,我和尚好不心疼!” 卜星楼恍然大悟,所谓“赔了老本”,原来如此,为之啼笑皆非。 他急于离去,关心二女,虽觉得郁新仁与这和尚都有值得探索的必要,却不愿在此多作耽搁。 且知对方二人都在等人,有的是见面机会,不如等与二女会合之后,再作道理。 遂向郁新仁抱拳笑道:“多谢二位美意,只是小可有事在身,二位既在等待贵友,未便打扰,容待放过香后,与敝友再来请益……” 正要抽身,和尚已连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世上自以为聪明而实在愚蠢的人实在太多……” 卜星楼心中一动,接口道:“大师可是说小可不堪承教?” 和尚也不理,自顾把茴香、蒜头作料一一整理着,自己咕哝着:“放着现成口福不会享,眼前的好机会当面错过,岂非太蠢?” 郁新仁若有所悟地一笑,上前把住卜星楼右臂道:“卜兄,务请多盘桓一下,小弟有所请教,何况,现在上面有官家内眷在上香,随喜也不便,不如小坐。” 一面拉着卜星楼,走向那块巨石。 和尚并不管这些,已取出一把尖刀,一把抓住狗肉,自说自语。 “谁叫你甘心作人家的走狗?狗眼看人,活该碎剐,我和尚要好好超度你一番,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善哉!善哉!” 说着,已尖刀连下把狗肉切成小块小块的,好利落,确实是大师傅手艺。 卜星楼迅忖:“这两个人到底是何居心?素不相识,却又处处似有寓意?这和尚胡言乱语,打什么禅机?” 和尚叫道:“新仁,别闲着,该升火了,香肉是越烧得久,越火候到家。” 郁新仁一笑,道:“枯枝已早收集,还没有锅,如何红烧?” 和尚道:“那个瓦罐不是早已备好?先把水烧滚,看我和尚手艺,包你等下挨耳光也要吃。” 卜星楼先是有点迷惑,继之越觉糊涂,猛地,心中暗叫:“不妙,别是早已做好的圈套,把我绊住,却让她两人落单!” 心中一急,一面行功戒备,一面笑道:“小可去方便一下,等会就回来。” 人已飘身而起,就想脱身。 郁新仁星目一亮,叫道:“卜兄留步!” 人影一晃,已拦住卜星楼去路。 卜星楼心中一凛,反而镇静下来,沉声道:“二位究竟何意?” 和尚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好人难作,就由他自便吧!” 郁新仁低声道:“卜兄,我们没恶意,只请问一句,卜兄此行,可有什么使命?” 卜星楼又是一惊,道:“有事无事,不知与二位有何关系?” 郁新仁正色道:“关系极大!” 卜星楼退了一步,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二位有话只管说,卜星楼决非畏事之人。” 和尚叫道:“好志气,看来十有八九了,好小子,你可是奉命而来?” 卜星楼已准备豁出去了,在对方句句扣紧之下,岂甘示弱,扬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和尚寿眉一掀,双目精光迸射,道:“如是,我们好好谈谈,不是,可以请便。” 卜星楼捺住气,道:“二位究竟根据什么?” 郁新仁徐徐道:“刚才已告诉过。” 卜星楼道:“与我何干?” 郁新仁道:“干系太大,卜兄可曾带有信物?” 卜星楼这一惊非同小可,沉声道:“二位请先示明白,免卜星楼有所得罪!” 郁新仁低声道:“卜兄可认识一位姓戚的朋友?” 卜星楼道:“认识。” 郁新仁大喜,叫道:“总算等着了,戚师伯真信人也。” 和尚好像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和尚我差点把你也当作是那班走狗了!嗨嗨,过来。” 卜星楼已有所悟,也不禁心情一松,犹有戒意地道:“二位如何认识家师的?又怎预知家师会派人来?” 郁新仁忙道:“卜大哥,你没有听到小弟称呼吗?” 卜星楼道:“我末闻家师提及另有同门。” 郁新仁微笑道:“这是戚师伯老成持重处,大约认为未到告诉卜大哥的时候,或者,另有顾虑,好让你吃惊一下……” 和尚接口道:“你师父可对你提起过‘丹心八友,日月同盟’的话……” 卜星楼已知正是恩师特别嘱咐此行要找的人,可能就在面前,忙道:“请前辈先示尊号。” 和尚突然大喝一声:“接招!” 拳发,声出! 卜星楼大出意外,不容转念之下,又以郁新仁就在身边,恐遭夹攻暗算,本能地施展师门逆水行舟步法,双掌一封门户,脚尖用力一抵地面,人已退出二丈外。 和尚比风还快,凌空数丈,身如巨鹰,以抓鸡之式,猛扑而下。 卜星楼已看出对方出拳有异,拳发无声,饶是退得快,也感到无形力道直撞过来,如非掌封门户,可能已为暗劲所伤,可知余威之烈。 变出猝然,他怒由心起,正想拔剑,和尚已凌空下扑,卜星楼一眼瞥见,心中一宽,一面双掌一托,以师门“千钧顶”手法寓攻于守,一面再次撤身,叫道:“大师可是‘无影神拳’施叔叔?” 和尚已化抓为拳,一抖,把卜星楼“千钧顶”一托之力击散,飘堕地上,哈哈道:“果然不错,你确是戚大哥门下,功力之高,出我估计之外,好,好。” 卜星楼又惊又喜—— 惊的是对方突施重手,几乎把自己打得措手不及。 喜的是果然遇到与此行有关的人。 被和尚一连两个“好”宇,几乎哭笑不得,搓手苦笑道:“小侄几乎吓坏了,这个玩笑开不得。” 肃然正襟,要行大礼。 和尚摇手道:“免了,这种重大的事,岂有玩笑之理?你可知道,清廷已派出不少爪牙,无一不是奸诈百出,我怎能不试一下?言语可以捏造,出手门户是难以假冒的。” 卜星楼豁然,仍是一拜而起。 郁新仁嘘了一口气道:“施师伯,我也大吃一惊呢。” 和尚沉声道:“一动手,才能使双方心中有数,这点也不懂!” 又道:“信物何在?” 卜星楼小心翼翼地探手入怀,于贴肉暗袋中取出一个小铁盒子,道:“这是恩师交下,不知内中何物?” 双手恭递过去。 和尚似乎心情骤起激动,如见多年离别的故人,有难言的感触。 他伸手接过,手也有点颤抖。 卜星楼当然知道铁盒中必有十分紧要之物,意义重大,或涉及大机密,也感到心情沉重,沉重中又有点好奇。 和尚喃喃地道:“已十六年了,每年的中秋前三日,后三日,我都在这里等,十五年都等空了,今年总算等着了。” 双掌一合之间,猛听一声轻响,手开处,铁盒已裂成两半。 一边盒底出现一物,竟是一枚毫不希奇的制钱。 不是现在通用的“大清通宝”。 而是大明开国时的铸造物。 正面,有“洪武通宝”年号。 另一面,是精工雕缕的一只古铜鼎,取“定鼎”之意。 此时,此地,它虽是一枚制钱,代表的意义却极重大。 和尚再由卜星楼手中接过它,向郁新仁看了一眼,道:“这和你师父及其他六位师伯所有的同一式样,它的秘密,现在不便说,来吧,我们先弄点吃的东西。” 卜星楼忙道:“施叔叔,小侄尚有两位……” 和尚接口道:“是姑娘?还是媳妇?” 卜星楼脸上一热,躬身道:“实是已蒙恩师定了名份的二位侄媳妇,经过改装……” 和尚点头道:“我已看到她们,就是因为看出她们是女扮男装,引起我的注意,你又在此,我才想到试探的……” 卜星楼关心二女,忙道:“小侄去找她们来……” 和尚道:“不妨,万一出了岔子,他们便会有表示。” 卜星楼一呆道:“师叔门下有几位师兄?” 郁新仁伸出两个指头。 和尚道:“是两个小沙弥,应该称他们小师弟。” 一撤手:“我们还是弄香肉吃吧!” 卜星楼虽然心神已定,仍有点不安,他想,虽是自己人,两个小和尚又不认识石飞红与杨小真,万一…… 郁新仁似已看出他的心意,笑道:“卜大哥,只管放心,那两位小师弟,十分机灵,也可以说,整个金山都在我们耳目之下,一有风吹草动,我们都能马上知道。” 和尚又一面拿起尖刀切肉,一面说道:“卜贤侄,你还不相信?我在这儿十六年,难道连这点小事也拿不稳?” 卜星楼不禁释然,又有点好笑,如果和尚与郁新仁没有十分把握的话,怎敢如此随心大意?自己对二女关心过甚,当局者迷,忙笑道:“小侄哪有这个意思,只是她们俩缺乏历练,小侄听说朝廷的爪牙已到扬州,可能是为我们而来……” 郁新仁双目一亮,道:“他们有这么厉害吗?小弟倒是更有兴趣了!” 和尚道:“贤侄有所发觉吗?” 卜星楼便扼要的把“梁山红谷”惊变,番僧潜窥秘密,恩师差遣来此,以及小船上的经过告诉一遍。 郁新仁不时修眉斜飞轩动,听完了,说道:“我正要找他们,他们反而先动了,再好没有。” 和尚沉思着,道;“这不简单,比我们估计的还严重,难道竟有人知道了我的底蕴?这不可能也有可能……” 卜星楼截口道:“师叔能隐迹十多年,怎会突然被人注意?不可能;但,以清廷爪牙之多,鹰犬之中,亦有能者,堪称劲敌,亦有可能。” 和尚点了点头。看了郁新仁一眼:“先升起火来。” 郁新仁忙照办,擦起火石,大堆枯枝,立时燃起烈火。 卜星楼也想插手帮忙,郁新仁摇手道:“卜大哥,你只管坐着,你远来辛苦,这些事,也未必比得上我。” 卜星楼只好一笑而止。 和尚一面切肉,一面闲话家常的说下去:“清廷入关之后,加强了统治,怀柔与杀戮交替使用,一些武林败类,又甘作鹰犬,乐为效命,再益之以严刑毒法,这些丧心病狂之徒,为了享受,为了家室,如入泥泞,越陷越深,也就顾不得天理良心了,所以,和我们势成水火,乃所必然,也可以说,我们之败,败于自相残杀,正邪不两立,忠奸不并存之原则上,这是可叹,可悲又可怜的事!戚大哥深明此理,十六年前,就和我们兄弟再三分析,衡量当时情况,形势对我们不利,硬拼必增损折,而无补于大局,只好先决定隐居图存,再图待机而动。” 卜星楼心领神会,道:“小侄虽资质鲁钝,也颇能领会此意。” 和尚续道:“天命难违,我们必须尽心力,尽人事,我们的原则,是先要清除那班为虎作?觯ゾ√炝嫉陌芾啵币桓觯僖桓觯帽日舛鸦穑灰诵牟凰溃缴赵饺龋毡匕亚逋5盏冒倏浊t闪酥罄玫墓啡猓簿褪鞘12厮ィ鞘币簿褪俏颐谴竺髯铀镌偌烊盏氖焙蛄恕!?p>  卜星楼接道:“小侄理会得,当尽力去做,小侄也曾想过,蛇无头而不行,依照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似乎,我们应该从根本下手……” 和尚摇头道:“闯禁宫,诛满酋,在我们老一辈中,有此能力者不少,我们又何曾没有想到,但是,太耗实力,多所伤亡,即使付出最大的代价,能够得手,以暴易暴,杀了弘历,也会有人马上继承,杀不胜杀,却会牵累许多无辜,倒霉的还是我们大明庶民,故必须由下而上,先让他们由肚中烂起,到了土崩瓦解,自然一击即溃。” 一面站起身来,向林中走去,眨眼间竟不见了。 卜星楼默然不语,思忖着和尚的语中寓意。 郁新仁笑道:“施叔叔也许是饱经忧虑,洞明世故,这多年来,他全靠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才逃过俗人注意。” 卜星楼沉声道:“我很体会施叔叔的心情,一片丹心,有志难展,自有他的感慨,狂歌当哭,也有他难言之痛,我却担心他这样虽可瞒过一般俗人,装疯扮傻,恐怕反而会引起清廷鹰犬的注意了!” 郁新仁矍然道:“这么说来,更不简单了,今天恐怕就有点不对,好在我们也正准备放手一干,施叔叔已静极思动,不会在此混下去。” 卜星楼看到和尚进入丛郁的密林之后,仍不见出来,心中一动,刚要说话。 郁新仁已倏然长身而起,一掠入林。 卜星楼也立时惊变,弹步跟进。 只听密林深处,传来和尚一声怪笑道:“有走狗!我和尚今天口福很好,可以大吃特吃了,还想溜吗?” 又听森森冷笑道:“和尚你真是真人不露相,想溜也溜不了哇!” 连串闷震,枝桠纷落,折裂有声,是已动上手了。 和尚笑骂道:“我和尚恭候已久,你这走狗,不敢出头,躲在这儿偷听机密,以为我和尚被你瞒过,该发发利市了!” 这片密林,只有两亩多浓郁不见天光,周遭却是很稀落,怪石罗列,眨眼间,卜星楼与郁新仁已穿过密林,只见林中已躺下一个戈什哈打扮的大汉,和尚正在拳如雨下,把一个瘦长鹄面,幕府师爷打扮的老者逼得不住退后。 一看,便知那老者功力很高,只是被和尚抢占了先机,一时无法还手而已。 卜星楼明白,有人早已潜伏林中偷听,大约迫于形势,不敢轻动,自己和郁新仁竟无所觉! 和尚分明早已察觉,却能不动声色的闲谈,悄无声息的入林,一举手便先制住了一人,单是这一点,卜星楼便自叹不及。 他更明白,敌人既已潜伺,只要这老者一出声呼应,大批同党必会立即赶来,必须尽快的把这老者制住。 他一声不响,移步欺前,想插手一下。 郁新仁却已飘身上了一株大树,隐身枝桠间四面扫视了一遍,低声道:“还好,附近未见人影,快摆平这老贼!” 人已飘身落地,也堵住了对方另一面的逃路。 那老者侧恻阴笑道:“你们太不够聪明,老夫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们还是识相点,束手就缚,成全老夫大功一件,老夫也会留点江湖香火之情,给你们尽量少吃点苦……” 话未罢,和尚已连出杀手,把他逼得手忙脚乱。 和尚双目怒张如炬,喝道:“老狗,你还有脸吹大气?丢尽江湖道上的脸了!先留下一对狗眼吧……” 话声中,出手如风,电光石火中,右手中食二指一屈一伸间,刷!刷!弹出二缕劲飙。 这是和尚的看家绝学“剪梅指”、“擒龙八手”。 这两项绝学兼施之下,那老者神色立变,上身疾缩,左掌直捣和尚胸口,似想硬拼,下垂小腹,如护挡式的右手,突然比电还快,由上而下,疾挑而出! 这是目不眨间的事,和尚以欺进硬逼之势,左掌拍去,右手出指,是最难消解的杀手。 对方如果挥掌硬接的话,和尚左掌可以应付,短兵相接,“擒龙八手”连环妙用,最利近攻,对方力道不易发挥,不论硬接也好,或闪避也好,难逃如影随形的“剪梅指”力。 可是,老者并不闪避或后退,却是上身疾蹲,先避开直袭双目的指力,那一拳明是自露破绽的败招,因曲身发拳最难着力,十成功力,最多只能发出一半力道,且招式易用老,故曲腰出拳,为拳法中之大忌。 和尚却有点大出意外,猝然间指力走空,左腕一翻间,五指搭向对方出拳之脉门,右手化指为抓,脚转飞轮,右腿狂扫对方下中二盘。 却万万料不到对方那一拳完全是虚招,只是虚按和尚胸前,毫无力道,杀招却在那一记“撩阴手”上。 就在快得不容人转念之际,郁新仁刚脱口叫道:“叔叔……” 卜星楼已喝道:“着!” 屈指飞弹! 只听一声闷哼! 一声狂笑! 人影乍分! 那老者脊椎穴已被卜星楼一指点中,哼声刚出,整个身形已被和尚一脚扫出二丈之外,左腿骨折,人已昏了过去。 同时,和尚也连退三步,左袖裂开大半,腕底一条数寸血槽,这是间不容发之事,和尚因出右腿,小腹自然一缩,堪堪地卸掉老者指尖寸许相差的一撩之力。 这种由下向上的阴手,十分歹毒,力道极猛,如被指尖沾体,就非由腹到胸,来个大开膛,宛如被刀锋挑过,和尚虽侥幸的逃此一劫,搭出的左手却在撤招不及之下,被对方上挑之余势裂袖破肉。 和尚惊怒之下,反而狂笑出声。 郁新仁与卜星楼已左右掠到,同声道:“叔叔不妨事吧?” 和尚“嗤”地一声,把破袖撕下,甩掉,笑道:“破点皮,算得什么?我和尚一念轻敌,差点阴沟里翻船,此贼确实阴毒奸诈,你们切记,不论何种情况,半点大意不得。” 卜星楼忙道:“先上点金刨药吧。” 和尚道:“不用,先把他两人抓到林里再说。” 郁新仁应声掠过,一把抓起那折腿流血,又被制住了穴道,人已痛昏过去的老者往林中窜去。 卜星楼四望一下,不见动静,不禁皱眉道:“还好,贼党没有警觉,我们先问问这两个人如何?” 胖和尚摇头道:“他两人早就藏身林中,不可能没有讯号联络,那老贼是昔年黑道中有名的淮南三狐中的老二‘黑心狐’刘清水,一肚子的坏水,他刚才虽有出声传警的机会,依理,大批鹰犬早已赶来才是,这样毫无反应,倒显得反常了。” 卜星楼道:“那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贼党已被人制住,无法即时赶来这里,第二、老贼贪功,又胆怯叔叔神威,不敢轻于出声!” 胖和尚道:“看似可能,实际不对,以贼党瓜牙之众,断无分不出手之理。我虽早知有人潜藏林里,也猜到是这些走狗,故意取瑟而歌,说给他们听,却未料到是这老狐!他们显然系为我而来,岂肯轻易放过?即使不敢妄动,也必有所布置,我倒有点忧心了。” 卜星楼也觉得蹊跷,心中一动,道:“这样,更要问问他两人了。” 和尚道;“这两人,已不是人,丧心病狂,一定没有实话,说不定还会出鬼点子……” 卜星楼道:“先以礼相询,善言感化……” 胖和尚不耐道:“我已说过,这两人是什么变的?” 卜星楼道:“如冥顽不化,可以用刑,也不能怪我们了!” 胖和尚想了一下,道:“这里有我,你不妨上去看看,见机而作。” 卜星楼正十分悬念石飞红与杨小真呢,大半天了,毫无动静,实在放心不下。 难得和尚已开口,忙声应道:“我懂的。” 和尚已掠身入林。 卜星楼吸了一口气,定定心神,匆匆上了石坡,向“金山寺”走去。 数图图档,, 第十五章 妙手伯温 “金山寺”的方丈“去尘”老和尚和几个知客正陪着三位绝艳的女人随喜,正由“雄跨亭”直上“吞海亭”,再登上佛印和尚所建的妙高台。 三个女人,可怜生的,一步一生莲,如风展柳前,被天风一吹,衣带飘飞,虽有丫环左右搀扶着,仍显得娇弱不胜。 何况,已走了大段路,真是难为他们了。 中间一位,特别美,已香汗微沁,娇喘细细,娇慵之状,使人魂消。 眼看就在咫尺的“妙高亭”,她们似有高不可及之感。 老方丈单掌当胸,一手不住数着念珠,口中喃喃的不住念佛,这时,口宣南无,道:“夫人,千金贵体,很累了,真叫老衲不安,阿弥陀佛。” 中间那女人正是两淮巡阅使的如夫人,如花新宠。 在她左侧的就是扬州知府的娇妾。 再靠后几步的,即是丹徒知县的小妾了。 巡阅使的如夫人娇笑了一声,道:“哪里,刚才在亭子里已歇过了一会,再上去看看。” 又向知府的如夫人道:“珠妹,你看风景如何?” 知府如夫人忙笑道:“很好嘛,隔江看扬州,还有大江上的轻帆,好美。” 知县的如夫人接口道:“脚下的不是看得更清楚吗?由这里看扬州,总看不到瘦西湖和知府大人衙门前的旗竿吧?” 她说“脚下的”当然是指靠近金山的镇江县城。 知府的如夫人掠了一下发丝,额前的刘海,偏轻臻首,看了一下,笑道:“难道由这儿能看到县衙前的旗竿?” 巡阅使的如夫人笑道:“二位贤妹别说笑话了,只记得你们家里……” 翠袖微拍,纤指半露,一指道:“那座塔倒是很醒目呢。” 她指的是扬州那一面。 “去尘”老和尚以下,根本不知道这三位“贵夫人” 要他领路随喜,是预先的安排,还以为是难得的美差哩。 他虽法名“去尘”,实在是一身浊骨凡胎,满眼尽是势利,沾了“金山寺”的光,坐享十方香火,时常有大官内眷前来进香,他奉承巴结已惯了,脑子只想如何讨得夫人们欢喜,等下在缘簿上大大地布施一笔雪花花的银子…… 他陪着三位贵夫人上了妙高台,指点着四面景物,诚惶诚恐地赔着笑脸,一点也不知道寺里几乎连地皮都被翻转。 那班随着三位如夫人入寺进香的戈什哈,亲兵,轿夫们,等老方丈陪着她们一走,就毫不客气地官威赫赫,大打官腔,说寺中窝藏叛逆,把那班和尚吓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由一位师爷喝令全寺僧人集中在偏殿里,由八个亲兵监视着,余下的人,一窝蜂似的向全寺散开,包括方丈室里,一寸一寸地仔细搜查着。 原来,金山寺自经康熙改名“江天寺”后,因有御赐碑文与御书,方丈也是经过御封的,如老方丈在寺里,一定不准许他们肆无忌惮地乱搜,免得老方丈请出御赐玉牒,碍手碍脚,才把“去尘”支使开去。 对于这班和尚,就不必客气了,如能搜到目的物,再和老方丈说话,万一搜不到,也可一走了之,老方丈也无可奈何。 这么多和尚,眼睁睁地躲缩在偏殿中,也不知他们在做什么? 那师爷拿着“剃度登记”清册,逐一呼名,查对、喝问着:“怎么膳堂少了一名和尚,香积厨少了二名沙弥?哪里去了?” 声色俱厉,好怕人。 那个粗胖和尚,正是主管金山寺膳食的,大约没见过这种场面,双手抱着大肚子,粗声粗气地道:“妈个巴子的,谁知道……” 师爷喝道:“你骂谁?还像个和尚?给我掌嘴!” 一个亲兵应声而至,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嘴巴。 胖和尚本能地双手乱推乱撞着,叫了起来:“妈个巴子的,怎么动手打人?” 那亲兵竟哼了一声,两手垂下,一连退了几步,哼哼不已,面都白了。 师爷一怔,大步走过,喝道:“怎么了?饭桶!再赏他一顿!” 那亲兵咬住牙,怒瞪着粗胖和尚,挣了一下,道:“这贼秃有鬼!面如铁板,属下两臂……好像……不对劲……” 师爷目光一闪,喝道:“你们笑什么?” 原来,他眼光一扫之下,竟发现有十几个年轻的和尚捂着嘴,在忍着笑。 知客僧忙合什道:“老爷,这职司有点傻气,蛮力很大,一天可吃一斗的饭,所以,敝寺同门,叫他是……” 却一低头,没有下文了。 胖和尚正气鼓鼓地瞪着知客僧呢。 师爷喝道:“是什么?” 胖和尚拍拍大肚皮道:“妈个巴子的,洒家就叫做‘饭桶’,你是叫‘洒家’?” 原来如此!难怪那些年轻和尚要发笑了,这胖和尚真有点傻气!师爷刚才本是骂那亲兵,却不料胖和尚才真正是“饭桶”。 师爷瞪定胖和尚,道:“好,本师爷问你,那个癫和尚何处去了?” 胖和尚哦哦道:“谁知道呢……” 师爷喝道:“你不知道?本师爷在问谁?” 胖和尚道:“你不知道那个妈个巴子好啦。” 师爷欺进一步,冷冷地道:“我倒几乎走了眼了!朋友,说句老实话!” 胖和尚道:“洒家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妈个巴子的,那臭东西才够朋友,不是躲在什么地方睡懒觉,就是在捉虱子,或者……是去妈个巴干的。” 他咽了大口口水,下喉有声。 师爷为之哭笑不得,碰到粗人说粗话,官腔也没有用,恼怒得正想给这粗胚子一点苦头吃,猛瞥见那亲兵双手肿胀,只不过几句话工夫,已胀成紫葡萄一样。 打人耳刮子,应该是被打的肿才对,哪有脸上红印也没一点,打的人反而手肿的? 那亲兵已忍不住奇痛,刚才还硬充汉子,连两肘骨脱臼都强自咬牙忍痛,这时,已痛得满头大汗,两臂抖颤,蹲到地上去。 那师爷刚才是意外失惊现在是骇然变色,只有他心中明白,他固然是文诌诌的师爷模样,谁又知道他是杀人不眨眼,穷凶恶极的“大内”高手? 便是那班戈什哈,亲兵等而下的轿夫,也尽是同党下属假扮乔装的,虽总共不足二十人,却是经过挑选,以十拿十稳,志所必得的阵容来找“点子”的。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种挨打不受伤,而能反震的功力,可不是十三太保横练的门路,而是一种极深奥的气功,才能“化腐成钢”,随心意反震他人于无形,尤其,面上双颊为全身真气最难贯注之处,能把真气随意提到面部,更是骇人! 这一来,把师爷惊得倒抽冷气,刚要发作的凶威,也不知哪里去了。 他知道已碰到硬挡子。 虽不知胖和尚的虚实,单凭人家毫不在意的露了这一下,已够了,师爷自问差得太多,好汉不吃眼前亏,哪敢再丢人现眼,自找苦吃。 眼珠一转,官威十足的一指胖和尚,道:“好大胆的和尚,竟敢暗算官差,显有掩护叛逆之嫌,大家上!” 几声叱喝,又有两个亲兵大步向胖和尚欺去。 师爷趁隙一把抄起那个直哼的亲兵,飘身掠出偏殿,一面挥手下令:“已有叛逆拒捕! 你们下手,务必小心!” 早有七八个正在搜索的戈什哈应声抢到,竟似急于争功,向偏殿中窜去。 师爷促声问道:“如何?刚才有什么感觉?” 那亲兵已痛得没开口的气力,好不容易嘶声地:“好像……打在……烧红……的……铁板上……属下……两臂……恐怕……完了……” 师爷暗骂:“好没用的浓包……” 他也不知如何着手,猛听偏殿里一声:“去你妈个巴子的!” 只听一阵乱,一片脚步杂乱还有一声惨号! 师爷忍不住放下那同党,向偏殿掠进。 原来,刚才奉令先上去拿人的两个亲兵,不知怎地,被胖和尚抛球似的抛出,正好撞向争先抢入偏殿的八个人。 那八个好手,仗着人多,急于邀功,都是蓄劲闯入,那两个同党被胖和尚抛出之势又急又猛,当头一个戈什哈,当作是“叛逆”飞扑过来,本能的一掌翻出! 把劈面撞来的同党击个正着,血雨飞溅,连肩带臂,被那记重手震碎! 还好,立即被同时抢入的同党发觉是自己的人,把欲吐的掌力硬硬撤回,顺势把另一个破空猛撞过来的同党接住。 未料到会先自己打了自己的人,那份惊怒,尴尬,可别提了,都呆在一起,做声不得。 师爷一眼看清,心中有数,大喝:“你们还呆个什么?快拿下!” 那八个人散开身形,以包抄夹击之势,向胖和尚逼去。 那么多和尚已吓得面如土色,有的发抖,有的软在地上,有的不住念佛。 胖和尚仍是双手捧着大肚子,就更显得孤立无助,目标分明,八人向他集中欺进,他状如未见。 他这样,反而使八个如狼似虎的好手心中发毛,谁也不敢轻动,凶心一挫,私心涌起,都下意识地想等同党先出手,看清虚实再动。 那师爷已把那被同党掌震重伤的手下扶起,再把那被同党接住的另一个手下一拉,带出偏殿,戟指连点,想解开被制的穴道。 却是落指无功,仍是昏迷不醒。 师爷心中狂跳,知道今天难以善了,一个不好,可能全盘尽输。 他不愧老奸巨猾,哼了一声,又走进偏殿。 那八个同党以为他在催逼下手,不敢再拖延,一个戈什哈道:“一齐上!” 一掌吐气,当先欺进。 另一个戈什哈也跟着飞掌抢出。 这班人,一向心毒手辣,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一有人动手,就想群殴,立时,有一齐动手之势。 胖和尚哈哈一笑:“你们是要打架?洒家正感到肚子胀得难过,消消食也好。” 话声中,身形一旋,狂风突起,双掌一圈一旋之间,八个人同时觉得眼花缭乱,都以为向自己攻来,本能的一齐挥掌封架。 这一来,就乱了步骤。 因为人是活的,进退左右之间,在不住移形换位,八人本是采取合围联攻之势,又都以为胖和尚向自己进招,震于刚才同党吃亏之例,都以十二成功力出手。 师爷刚发觉不妙,疾喝:“速撤招!” 语出如风,仍赶不上八人出手之快。 只听轰隆,呼呼震耳中,接连响起几声惨叫,怒吼。 轰隆……呼呼,是八人掌风互相汇合,震荡的声音。 惨叫,怒吼,则是八人中有三个功力较差的,在身形交错,掌风相接间,被同党的掌力反震,吃了亏,也弄不清为何自己人会打自己人?又急,又气,又怒之下,所以发出吼叫。 一个重伤,喷血倒地。 两个轻伤,也震得鲜血上涌,两臂酸麻,几乎栽倒。 另外五个功力较高的,也在一千对八百之下,震得身形摇晃,本能的稳住马步或撤身后退。 真是意外! 胖和尚并没有腾空,也没有滚地,更没有伺机闪避,几乎未离原处,倒是八人乱成一团糟。 最气人的,胖和尚仍是双手托着大肚子,张嘴直笑,好像根本与他无关,只是一个旁观者似的。 真叫人气昏头,红了眼,却都是空自恨毒,不敢再动。 他们当然明白,这胖和尚简直邪气得紧,功力高不可测,人家分明是故意寻开心,露点苗头瞧瞧,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却是如戏婴儿,把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如果对方真正动了手,只要趁他们八人一乱之际,猛下杀手,那倒下的一定不只一个! 他们是行家,深知利害,为了面子,仍不能示弱,怒目横眉的蓄势以待,只等师爷再开口。 那师爷动动嘴,暗吸了一口气,反而满面赔笑,向胖和尚一抱拳,道:“失敬,失敬,有眼不识泰山,属下无知冒犯,吕子君先向大师赔个礼儿……” 眼一瞪,向同党疾扫一眼,厉声道:“你们只会吃饭,敢对高人无礼,还不道歉认罪?” 被人家莫明其妙的打了,吃了哑巴亏,还得向人家赔笑脸,致歉陪罪,真是莫明其妙。 除了一个昏迷在地外,另外七个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师爷喝道:“你们聋了吗?” 七人互看一眼,一个戈什哈刚一叉手,道:“多有得罪了……” 胖和尚翻白眼,道:“罪过,罪过,你们狗咬狗,何罪之有?洒家看得不过瘾,你们再来一次,也好让洒家看清楚些!” 那七人都是黑道煞星,几时受过这样唾面奚落?可是,格于形势,都敢怒而不敢言,只是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难看。 师爷难得的修养,干笑道:“大师妙人妙语,请教上下……” 胖和尚一呆道:“洒家是僧人,不是‘庙’人,你们这样,真叫洒家不上不下!” 师爷强捺住气,道:“大师如不愿见教,我等告退!” 胖和尚笑道:“洒家又没有留你们,客气个什?吃饱了,很想睡觉,你们请便。” 师爷暗暗松了一口气,暗叫:“还好,就此下台!仍不失为上策。” 忙一挥手,喝道:“你们还不快滚!” 七人如释重负,却极尴尬的由一个戈什哈,挟起了那个重伤在地的同党,掠出偏殿。 那个自称吕子君的师爷先慑于胖和尚武功之高,认定是“叛逆”同党,好不心惊,这时,他反而定下神来。 使他镇静的是根据两个推测: 第一:如果胖和尚是他们的死对头,决不会就此罢休,送上门的买卖,一定难逃劫救,岂能让他们这样安然脱身? 第二:自己奉命要捉拿或加害的“叛逆”,都有图形相貌,即使随着岁月变换,或经过易容改装,在此行主要的目标及昔年对头中,再也想不出有一个这样胖,这么长相的。 他以为胖和尚只是隐居禅寺的奇人怪客,具有如此高不可测的身手,如能改为己用,岂不太妙,如能成功,不但无罪,还是大功一件呢。 他在凶心一转之下,立作决定,先向那班目瞪口呆的和尚们含笑道:“各位勿惊,我们只是办点事,只要大家委屈一会儿,没有你们的事……” 再从容的转向胖和尚抱拳道:“吕某有眼无珠,当面不识高人,有请大师借一步说话。” 人已缓缓走出。 胖和尚仰面笑道:“有意思,你还算识相,洒家也有点儿兴趣了。” 话中有话! 吕子君更感到所料不差,真人不露相,非提起全副精神应付不可。 他已走到偏殿门口,举手谦让,连道:“大师请。” 倒是十足礼数,俨然以主人身份自居了。 胖和尚捧着大肚子,移着鸭子步,大模大样的向外走,看也没看他一眼,人家压根儿没把这堂堂赫赫的大内侍卫当作一回事嘛。 吕子君心中好不有气,但他不愧府城深沉的人,他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必须大量,大到宰相肚内能撑船。 两人站在大殿里,偌大的地方,空无人影,连刚才受伤被制同党也已离开,但,在大殿外,搜索并未停止。 吕子君镇定心神,沉声道:“大师高明,必有以教我。” 胖和尚哈哈笑道:“是要洒家教你煮饭?还是教你煮粥……” 吕子君明知对方装傻,只好苦笑道:“只要大师一句话,吕子君唯命是听。” 胖和尚一拍自己的后脑,哦了一声:“吕子君?你是吕子君?” 吕子君忙道:“正是在下。” 胖和尚笑哈哈地:“好像听说过,一定是大名鼎鼎的贵人高官,洒家大约交了时运了,多布施几个银子没问题吧。” 吕子君啼笑皆非,忙道:“只要大师高兴,便是千两、万两,也是一句话,听候吩咐。” 胖和尚似乎听钱眼开,眼皮一翻,目射亮光,道:“洒家的耳朵没出毛病吧?洒家是天天白粥酸菜,吃厌了,想打几斤肥肉,再弄一壶酒罢咧,哪敢要那么多?” 吕子君道:“金银身外物,这东西世人嫌少不嫌多,大师身怀绝世神功,大好身手,何求不得,吕某当以师礼尊之,以得列门墙为幸。” 胖和尚似乎搔到痒处,嘘嘘叹气,道:“学成惊人艺,卖与帝王家,洒家做和尚也是不得已的,做得厌了,你可是劝洒家还俗吗?” 吕子君忙道:“正是,以大师之能,如愿入世,吕某当全力保举,荣华富贵,如拾草芥,吕某先为大师贺。” 胖和尚盯着他道:“洒家即有此意,你怎么能够保举?” 吕子君虽觉自己口快,一时说溜了嘴,想收回来也来不及,口出如风,为了表示诚意,一挺胸,道:“实不相瞒,吕某滥充大内侍卫副领班之职,日近天颜,说话颇有份量,大师所学,强过吕某百倍,皇上圣明,求才若渴,必会重用。” 胖和尚失声道:“乖乖,洒家眼大无光,不知副座竟是皇帝身边红人,只是,洒家怎好无功受禄?” 吕子君心中暗喜,三言两语,便使对方入壳,话一投机,越来越入港,忙笑道:“大师好说,眼前就有不世之功,想来瞒不住大师法眼!” 胖和尚翻眼道:“何事?” 吕子君压低声音道:“大师明见,当知我们是为何而来?” 胖和尚作恍然大悟状道:“可是要找什么‘叛逆’?” 吕子君会心一笑,悄声道:“只要大师助一臂之力,就是不世之功。” 胖和尚呆丁一下道:“叛逆在何处?洒家又不认识,如何助你?” 吕子君一咬牙,近于耳语道:“就是那个装疯的脏和尚……据说他就是……叛逆,还有两个小沙弥是他的徒弟。” 胖和尚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你施说大癫和尚?笑话,他只会吃饱了睡懒觉,唉唉,只有一点……” 却不说下去。 吕子君忙道:“大师可是看出一点什么可疑?我们察证多时,想不会错吧,他只是装疯扮傻而已……” 胖和尚咽了一口口沫,嘻嘻地道:“他只有一点可取之处,也可说是唯一的好处,正对洒家胃口,就是能时常弄到黄汤(酒)和狗肉,洒家可保证他决不是什么叛逆,难道偷点嘴,犯点戒,大不了是佛门叛徒,也用不着大惊小怪呀……” 吕子君为之哭笑不得,心急之下,脱口道:“好教大师得知,他就是什么丹心八友中的老七施豪,和相交下密旨,擒拿解京,再追缉逆党,是大功一件。” 胖和尚又咽了一下口水,道:“抓到他,可封多大的官?可拿到多少赏金?” 吕子君一怔,道:“这个么,如能得手,验明正身,如是我们,可以连升三级,赏黄马卦,双眼花翎黄金万两……” 胖和尚双臂一叉胸前,侧头走开,道:“好处尽是你们的,洒家不干,红了你们头上,却叫洒家作孽!” 吕子君忙道:“话犹未完,如是大师独成大功,在下据实上奏,当然都是大师的功劳。” 胖和尚捏了一下下巴道:“这还有点意思,等洒家想想,看合算不合算?” 吕子君好不着急,忙道:“事不宜迟,耽搁已久,如被叛逆闻声脱逃,岂不坐失立功良机?” 难怪他心急,已大半天了,连对方人影也没见到,同党搜了这么久,也无一点反应,真使他心如油煎。 胖和尚一拍掌,道:“看在可以封官晋爵,又有大酒大肉可以吃的份上,洒家就听你的。” 吕子君大喜,道:“大师请,在下也好沾光,还望大师以后多多提携。” 胖和尚大步向外走,道:“他喜欢在‘文宗阁’那边睡懒觉,在不就躲在角落里烤狗肉吃,跟洒家来……” 穿出大殿,只见戈什哈和亲兵,轿夫们穿梭般到处搜寻,几乎连墙壁都要翻开来看呢。 胖和尚在前,吕子君在后,刚出庙门不远,吕子君忙提气大喝声:“你们住手!” 人已飘身掠起,疾掠如鹰。 原来,前面山坡侧边,就是“文宗阁”,此阁乃康熙驻跸金山寺,传旨修建,乾隆继位后才全部建成。 由于乾隆好大喜功,特以此阁专藏四库全书,成为江南士林共仰之书库,极有名气。 这时,山坡下,人影纵横,六个戈什哈和两个亲兵,八人联手,攻击两个文弱书生,搏斗正烈,一个亲兵已受伤倒地,难怪吕子君急忙赶去。 相距不远,只几个起落已到达现场。 胖和尚捧着肚子,喘吁吁的也随后赶到,呼呼喘气道:“不像话!不像话!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想杀人吗?” 那七个高矮不齐的大内好手早已在吕子君一喝之下,应声撤退。 都是汗滚面赤,可见双方恶斗,已有不少时间,耗去真力不少。 吕子君向对方两人死盯一眼,目中闪过一瞬诡光,只见两人也是喘气急促,胸前微微起伏着,背对而立,监视四面,神色却很镇静。 一个面沉如冰。 一个眉罩煞气。 吕子君目光一注为首的戈什哈喝问:“为何‘开片’?” 那戈什哈躬身道:“是这样的,他两人分路上山,米老二向他们打招呼,说明我们有三位夫人在进香……” 胖和尚吓了一声:“不错,原来那三位女菩萨是你们这么多人的老婆?真是妈个巴子的。” 那两个书生都面上一红,扫了胖和尚一眼,偏过头去。 吕子君喝道:“话也说不清,混账……” 那戈什哈尴尬地涨红了脸,道:“是属下说快了,米老二对他们两人说明有贵夫人在进香,请他们午后再来,免有不便,不料,他两人理也不理,说他们也要赶路,船在江边等,必须拜佛后就过江去,还说金山又不是咱们的私产,凭什么不让他们上山?章老五动手拦阻,他们就出手了,还骂了咱们……” 胖和尚呀了一声道:“斯文人怎会骂人?骂给洒家听听,看是真是假?” 蓝衣书生哼了一声:“不错,我骂他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好狗不挡路!” 吕子君沉着脸道:“念书的人,怎可骂得如此恶毒?” 穿青衣的书生冷笑道:“谁叫他们不说人话,尽是狗吠,又动手动脚,姑……我们当然要教训教训他们。” 胖和尚哈哈笑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洒家说句公道话,给你们做和事佬,就算双方都对,也可说双方都有不对,已经打过架了,退了火,消了气,各走各的路……” 那戈什哈怒声道:“他们伤了咱们老四,岂能让他们得了便宜就走?简直反了……” 胖和尚翻眼道:“什么话?你们吕副座已和洒家交了朋友了,洒家说的不算数,你们就再打个明白好啦!” 向吕子君肩上一拍,道:“你的手下不识好歹,洒家也不想做官了,还是回去睡大觉的好……” 转身就走。 吕子君忙道:“大师留步,在下照大师的意思办!” 向左右冷喝一声:“你们先回去寺里,这里有我。” 那七人愕然相视一眼,躬身喏喏,那为首的戈什哈挟起受伤同伴,当先飘身而起。 其余六人也低头散开,余怒未了,诧异神色掩饰不住。 两书生互看一眼,坦然地向山上走去。 吕子君阴声道:“二位止步,就算我的手下不对,被二位白打了一顿,他们说得不错,请二位等一下再去进香……” 蓝衣书生冷声道:“我们进我们的香,干你何事!与你何干?” 吕子君目射冷光,沉声道:“二位既是读书人,当知守礼,岂不闻男女大防,斯文一脉,应当自重避嫌才是,我好意招呼,二位何必强词夺理?” 青衣书生淡淡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事,你们是仗着官威压人?可知士为四民之首,圣贤之徒,岂可轻侮?” 吕子君勃然大怒,以他的个性素行,有人敢如此对他不逊,早巳立毙掌下,因身有急事,又有胖和尚在侧,他只好再三忍气,只想先办好大事,等下不怕二人逃上天去,再找岔子给手下挽回场面,不料,对方竟咄咄逼人,完全是生事惹火的样子,真把他气昏了头,哼哼冷笑一声:“好!你们二人确实可疑,想必是仗着有几手三脚猫,不知天高地厚,老夫就教训你们一下再说!” 话落,双掌一分,已分向二人各吐一掌,轻飘飘的,却是冷风如刀,隐有腥气。 二人同时扬掌一封,身形一滑,挥指翻掌,向左右欺进。 胖和尚哈哈笑道:“吕副座,好一手‘七步搜魂’阴掌,对付两个小辈,未免大材小用,洒家失陪了……” 大步就走,吕子君暴怒之下,一动手就是独门看家杀手,想速战速决,把二人制住。不料,阴狠歹毒的掌力所至,竟被对方的掌力封住,只把对方逼退一步,对方连环攻来一下子,竟看不出对方是何门户?一听和尚要走,忙叫:“大师,马上就完……好小辈,有几分火候,接老夫这一招!” 心急之下,已提足十二成功力,“天昏地暗”、“神号鬼哭”、“月落星摇”,连环三杀手,已如电展出。 胖和尚噫了一声:“不好!你怎么一招变成三招!你这人靠不住,说话如放屁,洒家不相信你了……” 大袖一旋,便向坡侧掠去。一阵袖风,已涌向双方中间。 二书生就是石飞红与杨小真,在“鬼爪毒手”吕子君的凌厉杀手之下,突然间,由于近在咫尺,虽仗孟老婆婆与“昆仑处士”的应变绝学守住门户,却被迫得各退三步,猛觉鼻中闻到一缕鱼腥味,立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顿觉透骨奇寒,迅布全身,真气难聚,头昏脱力,摇晃欲倒。 忽听劲喝入耳:“速守心脉……” 话声中,一条人影,破空射来,半空弹指,吐招,迫得吕子君不及向二人再下手,飘身闪避。 一人星曳下落,正是卜星楼赶到,扶住二女,吕子君冷哼一声:“便宜两人了……大师,我来了……” 人已腾身向坡侧掠去。 同时,他发出了一长二短的尖啸。 只见一个小沙弥正飞步绕向“文宗阁”后面,连叫:“师父,风紧……” “点子”要溜,那还了得,难怪吕子君要发信号通知同党了。 人已加紧向“文宗阁”后扑去,大喝:“姓施的朋友,有种就站出来,故人来访……” 胖和尚哈哈一笑:“大功一件,大功一件,谁要争功,就是妈的巴子的……” 人已弹身入阁,一闪不见。 吕子君却一连三次“梯云纵”,先飞身上了阁顶。 这是他聪明,也是滑头之处,一则面对大敌,不敢轻身入阁。 二则居高临下,等于先控制了上面八方的去路,只要“点子”一现身,不论逃向何方,都可追击,如“点子” 藏身不出,更好,可等同党大批赶来,正好篓里捉鱼。 正如他所想像的,只见那小沙弥正由另一面向左方飞奔而去。 却仍不见癫和尚现身,分明潜身阁里。 连胖和尚也不见了,忙问:“大师,如何?尽管下手,在下帮你巡风,愿见大师独建奇功。” 只听阁里传来一阵掌风呼啸,动手打劫声息。 接着,一阵怒吼的声音:“好个胖猪,卖友求荣,甘做异族走狗,老子同你拼了……” 胖和尚的哈哈声:“这年头,人心大变,为了做官发财,什么都可不要,你够意思,就老实束手,成全洒家下半辈子快活享受……” 卜!卜!蓬蓬!有重物倒塌的声音。 吕子君听得分明,心中狂喜,想立时下去抓人,捡个现成。 只听胖和尚大笑:“送到口的肥肉,你还想溜吗?” 吕子君一听“点子”要逃,忙凝劲蓄势,倾听风声方向,以便一击成功。 猛听一声:“着!” 卜地一声,有人倒地了! 吕子君大喜,忙问:“大师得手了?” 胖和尚喘声道:“好扎手,费了洒家吃奶的力气,才把他制住,你来问问吧!” 吕子君沉声道:“在下先向大师道贺。” 人已飘身而下,再转折穿入阁里。 阁里竟是罗列着檀木书橱,铜销亮然,吕子君四顾未见人影,心中一动,道:“大师何在?” 只听喘吁吁地:“洒家在这边!” 吕子君听出在三丈外的书橱那边,大步走去,刚在转角处,猛觉“腰俞穴”一麻,连转念都来不及转便扑地栽倒。 原来,竟是由书橱的转角处,突然有一人一指点出。 “腰俞”乃人身二十四大穴,奇经八脉中的带脉大穴,一被点中,全身虚软,功力再高,也会痪散。 吕子君一倒地,胖和尚哈哈一笑道:“委屈副座了,好好歇着吧。” 一拂袖,吕子君立时失去知觉。 橱门轻响,跳出一个小和尚,笑嘻嘻地道:“二师伯,大傻这一计如何?装得像吗?不算傻吧?” 胖和尚一鼓眼道:“别丑表功了,先把他弄好再说。” 小沙弥把已昏迷如死的吕子君提起,往书橱里一放,闭上橱门,扣上了黄铜锁。 胖和尚侧耳倾听了一下,道:“那班兔崽子也快来了,你这一手虽然很漂亮,可惜不够光明正大。” 大傻眼珠一转,嘻嘻道:“这叫做兵不厌诈,对付这些丧心病狂的东西,只有以毒攻毒,以诈攻诈。” 胖和尚点头道:“也有理,事急从权,这姓吕的一身是毒,心更毒,很利害,要想明里动手制住他,便是师伯我,也非百招以上不可,你做得很干净,等下再瞧你的,唔,有人……” 只听外面有人朗声道:“那位朋友,下得好毒手,卜星楼专程讨教来了。” 大傻早已伏在窗下,向外循声注视,向胖和尚吐吐舌头,道:“二师伯,是戚大伯门下的卜星楼大哥来了,是刚才大呆来通知的,他挟着两位大嫂,可能已吃瘪在这个老家伙手上?” 胖和尚沉声道:“快请他进来。” 大傻提气叫道:“卜大哥,请你快进阁来,那老家伙已被我们摆平了。” 卜星楼呆了一下,道:“阁里是谁?” 大傻道:“小弟法名大傻,还有二师伯也在这里。” 胖和尚沉声道:“卜贤侄,速进,奸党爪牙快到了!” 卜星楼又惊又喜,一面挟着已近昏迷的石飞红与杨小真飘身入内,一面叫道:“二师叔,恕小侄不知大驾在此。” 放下二女,便向胖和尚行了大礼。 胖和尚忙道:“卜贤侄,免礼,等把这班奸党应付过了再说……” 一手扶住卜星楼,向二女看了一眼,蹙眉道:“姓吕的鬼爪利害,未料到比昔年更精进,我出手迟了一点,只好等下再同他说话了。” 卜星楼道:“有师叔在,当可无事。” 胖和尚笑道:“愚叔本早想下手,因投鼠忌器,为免连累寺里那些无辜的和尚,只好忍着,把他先诱来这里……” 话未了,一摆手,大傻已飞身出阁。 只听飕飕破空声急,已到数十丈外。 胖和尚随手把一座书橱打开,低声道:“贤侄,暂时委屈一下,带二位侄媳妇藏身一会,看愚叔略施手段,痛惩鼠贼!” 卜星楼本想到义不容辞,应当助一臂之力,合力对付奸党。 但一想到对方人手之众,如一动手,必须先兼顾二女,反而会有影响,只好先把二女放进书橱,胖和尚低声道:“贤侄不必介意,除奸杀贼的机会多的是,大丈夫能屈能伸,难道贤侄会怕了这班鼠贼?这是我的安排……” 卜星楼忙道:“小侄遵命。” 也一头钻入书橱,好在这种特制的书橱,宽大得很,只要把书取出,把书架拆下,藏十个人都没问题。 胖和尚随后关好橱门,也锁好。 只听阁外刷刷连声,已有数十人飘落地上。 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副座何在?” 只听小沙弥大傻结结巴巴地说:“吓煞我小和尚了,你们说什么?” 胖和尚由窗隙中向外望去,只见现身阁外的共有三个戈什哈。 另有四个,正分左右掠去,显然是采取包围搜索的阵势。这些人,不愧为“大内”的高手,反应迅速,经验老到。 大使抖着双腿,在东张西望。 那三个戈什哈大约因未听到吕子君的反应,有点惊疑不定地互看了一眼,为首的是个黄脸大汉,对两个同伴哼了一声:“有点邪气,老刘和老褚脱了线,副座又不见了,‘点子’又不见人影,我们可得小心着!” 左首的一个戈什哈道:“问问这小贼秃再说。” 为首的黄面大汉盯着大傻,沉声道:“小和尚,你可看到有人在这里打架?” 大傻道:“有呀!” 黄面大汉忙道:“哪里去了?” 大傻道:“一个往这边去,一个住那边去了。” 还用手比划着。 黄面大汉喝道:“向两个方盯下去!” 两个戈什哈刚应声起步,那个青面的叫道:“想起来了,老莫,别给这小秃骗了,‘点子’不是有两个小贼秃徒弟吗?” 黄面大汉凶睛一鼓,噢了一声:“我真糊涂!” 一掌切进,就抓住了大傻的右手腕,怪笑一声:“小贼秃,快说,你师父呢?” 大傻乱挣着,叫了起来:“好痛!还不快放手,师父救命呀!” 黄面大汉加了一把劲,狞笑道:“叫你师父出来,就放了你。” 大使咧嘴哭了起来:“我师父在阁子里睡觉,师父……快来……” 三个戈什哈都亮了眼,黄面大汉随手点了大傻“左右肩井”,一甩手,把大傻摔倒在地,喝道:“对了头了,大撒网!” 向青面大汉一指:“这小贼秃交给你,先把他带走!” 那青面大汉似是不愿,道:“这小贼秃稀松得紧,不如等下连同‘点子’一并带走!” 黄面大汉怒喝:“这是命令,论功行赏,少不了你一份!” 青面大汉一咬牙,一把抄起大傻,弹身而起。 黄面大汉大喝一声:“姓施的,该出来了,莫大荣恭候已久。” 没有回应。 莫大荣嘿嘿笑道:“施豪!为何这么没种?也算丹心八友的一号人物吗?任你上天入地,插翅难飞,今天别想溜啦!” 只听闻内哈欠连连地:“正睡得好呀!是谁在鬼叫,扰人好梦,真是可恶!” 已证明人在阁里啦。谁知是胖和尚的口技呢? 莫大荣所以不敢入阁,一因惊于施豪的威名,不敢轻入,二因“文宗阁”是乾隆指定藏书之地,擅入者死,所以虽邀功心切,只想把施豪激出,才好下手群攻…… 反被对方这么一激,实在叫他受不了,对同伴一挥手,喝道:“擒此叛逆,上!” 矮子一怔,道:“禁地可以擅入吗?” 莫大荣喝道:“捉拿叛逆,可以破例,我负责任。” 矮子肃声道:“如此,莫老大先请。” 莫大荣喝道:“这是命令……” 矮子冷冷道:“别忘了,我们同是一级侍卫,谁能命令谁?” 莫大荣哼了一声:“好,你等着好了……” 撮一声长啸,提气喝道:“叛逆藏身阁内,你们快下手!” 是向刚才已抄向另三面的同党说话。 只听左方应道:“老莫,我们在把风,如让点子伺隙溜了,怎么办?” 莫大荣叫道:“好,我先上了,你们注意!” 话落,一错掌,飞身而上,双掌一抖,轰地一声,把紧固的梨木花窗震破,人已单脚一点窗沿,喝道:“打!” 双手一甩,两支“白虎锥”已向窗里两边射去。 这是他奸诈之处,他先掌震窗户,发出巨大的声响,表示他已先进阁了,再发暗器,是防备对方隐身窗里左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这么做,目的就是让其他三面的同党无法再事推托,只要同党一入阁,他就可以投机取巧了。 果然,只听大喝连声:“我们来了!” 同时,另三面都传来震破窗户的声响。 包超也飘身到了窗下,叫道:“莫兄,小弟为你助威!” 莫大荣暗骂:“好小子,走着瞧!” 双掌一封门户,穿窗而入。 他已看出窗里左右无人,正面也不见人影,胆气一怔,逞强入阁。 “文宗阁”既是当朝敕令为藏书而建,当然建筑巍峨,规模不小,高达九丈,层层并列,空间却不大,都被巨大的书橱与箱子占据,人入其中,如入八阵图,只要转几圈,就分不出东、南、西、北。 莫大荣强捺心跳,手心紧张得出汗,还好,未见到“点子”现身,使绷紧的心略为镇定一些。 他只盼望由其他三面进入的同党首先发难,却始终没有听到动静。 包超大约发觉莫大荣安然无事,胆气一壮,也飘身而入。 莫大荣故意吼喝道:“别让叛逆漏网,大家小心些!” 包超也叫道:“姓施的,爷们候教了。” 却仍是没人搭腔。 莫大荣暗叫:“上当了,可恨!三面的人都没有进阁,而是虚张声势,自己是枉作聪明,做了大笨蛋!” 但,既已来,已成骑虎之势,总不能就此溜出。 包超低声道:“点子十分滑溜,我们搜!” 莫大荣一点头道:“包兄请。” 包超道:“我们一道搜!” 莫大荣低声道:“分作两边较好!” 包超闷声不响,掉头就往左面走去。 莫大荣也向右面移动。 两人如并行,可以互相照应,二人合力,岂不更安全些? 却不知莫大荣不怀好意,他只想利用包超先行探路,他已看清周遭形势,书橱林立,过道狭小,仅容一人回旋,一二个转折,就互不能见面,只要能避开包超的耳目,他就可以进退自如,如果和包超一起,一和对头碰面,动手起来,他就不便脱身了。 突听包超大喝一声,便没有了声息。 莫大荣心都吊起,双掌蓄势,刚喝道:“包兄怎样了……” 猛觉小腿弯一麻,被人点中“足三里”,未容他转念,左腿胫如上铁箍,被人抓紧,一拉,他整个身形就不能自主了。 他刚想出声示警,“哑穴”又被闭住了。 身落实地,“三里穴”立解,酸麻未已,惊魂未定,面前站着挺着大肚子的胖和尚,难道他就是施豪? 胖和尚嘻嘻一笑,摸着下巴,悄声道:“大荣老弟,你是聪明人,何必做糊涂事?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当知我对你没有恶意。” 拍拍莫大荣的肩头,顺手又解了他的哑穴。 面面相对,近在咫尺,胖和尚满面亲切,十分诚恳,不但不像是誓不两立的生死对头,倒像是多年老友重逢。 莫大荣倒是怔住了。 胖和尚拍拍大肚子,轻笑道:“老弟勿多心,四海一家,武林同道,没有自相残杀的必要,你们要找的可是我们老七施豪?大致尚未弄清楚我郑老二也在这里吧?” 莫大荣这才回过神来,又是一惊,脱口道:“你就是郑大侠?” 胖和尚哈哈笑道:“如假包换,可是还要验明正身?” 莫大荣黄脸涨成褐色,慨然拱手道:“真是走了眼,怎么和传说的不……” 胖和尚失笑道:“这是天机,全在皮里阳秋,老弟当知我肚中有货。” 莫大荣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真是装得像……” 胖和尚道:“老弟贵人健忘……” 莫大荣忙道:“妙手伯温,名不虚传,不杀之恩,不敢言谢……” 胖和尚截口道:“老弟又来了,人之祸福,不过一念转换之间,唯有以诚相见,才能显出人的真正面目。” 原来,眼前的胖和尚,竟是“丹心八友”中的老二“妙手伯温”郑思明。 莫大荣昔年的匪号“黄面鬼谷”之称,除了一身小巧功夫外,就是为人工于心计。 他眼珠一转,道:“既蒙郑大侠当头猛喝,大荣愿听吩咐……” 郑思明忙道:“全仗老弟帮忙,借重之处甚多,你看,这么久了,他们都一声不响,老弟认为如何对付?” 莫大荣赧然道:“在郑大侠面前,安敢班门弄斧,他们是慑于施大侠神威,不敢轻动,在等待动静变化而已。” 郑思明点头说道:“他们会这么老实吗?” 莫大荣搓手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大胆纵火,激水寻鱼,二是等待人手齐,再合力闯入。” 郑思明会心一笑道:“对!可以双管齐下,却不顾你和姓包的死活了。” 莫大荣愧然道:“大荣一时私藏行诈,不料他们更奸,我总算转祸为福,不妨静以观变,相机应付。” 郑思明笑道:“老弟解人,我们说得这么多,他们大约还在疑神疑鬼,在打商量,姓包的为人心性如何?” 莫大荣苦笑道:“一丘之貉,刁恶不在大荣之下,逃不过大侠法眼。” 郑思明为之失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想待之以诚,也无不可化之人,老弟不以为然否?” 莫大荣汗下道:“大荣自愧不以知己,何能知人?” 郑思明道:“这次共来了多少人?” 莫大荣道:“尽是大内侍卫,计十八人,由刘清水与吕子君指挥,另外,轿夫十二人,全是府县的捕快,不过官样文章,应景而已。” 郑思明点头道:“如此兴师动众,用之对付施老七和两个小和尚,确是足够!” 莫大荣道:“如知郑大侠也在,恐怕再加一倍也嫌差劲,至少会来百人以上!” 郑思明笑道:“太客气了,郑某何足道哉,他们为了施老七师徒三人,已挟十对一之实力而来,设若知道我们兄弟已有半数已到扬州,不知他们又会如何调兵遣将?” 莫大荣一惊道:“戚大侠也来了吗?我们上头还蒙在鼓里呢?难怪注定吃瘪……” 郑思明摇头道:“也不见得,我们戚老大未来,有他的门下代表,等会我给老弟引见……” 莫大荣似乎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安地道:“刚才大荣手失,交手下带走一个小和尚,可能系……” 郑思明摇手道:“老弟不必介意,小和尚已得施老七真传,只是卖弄一点小聪明而已。” 莫大荣歉然道:“我又走了眼,惭愧……” 想了一下,续道:“实不相瞒,此次除了已派上山来的人外,上头可能还有万一应变的布置,大侠不宜耽搁太久,还是尽速离开金山为是。” “都有什么布置?” “据说共有四班,由第一班领班‘百变天狼’陆镇川坐镇扬州,每班四十人,大荣隶属第四班,由‘骷髅鞭’叶蓬主持,他可能已在江面接应……” 郑思明双目精光一闪,道:“实力不小,都是为我们而来的?” 莫大荣蹙眉道:“这当然是主要任务,目的还在那本册子,连雍和宫也已派出十大高手,除了针对八位大侠之外,可能另有所谋,但非大荣所能推测了。” 郑思明神色一变,转为凝重,又自舒展,道:“敌势越强,越有趣味,值得全力一搏,清廷确实消息灵通,只不知他们为何能反应得这么快?” 莫大荣苦笑道:“这非大荣所知,惭愧,大荣也只是听令行事,重大之事,可能连陆镇川与叶蓬也不十分清楚,还得听命于那班作威作福的番僧!” 郑思明双眉频扬,道:“老弟,做人但求心之所安,人事尽到,其他不计……你听,来的人不少!” 莫大荣当然也已听出破风声息,心中有数,有点紧张地压低声音道:“他们可能已把所有的人手集中来此,说句实话,如论单打独斗,无一个是阁下十招之敌,但他们各有专长,用毒,用火的都有,大荣等于捡回的一条命不足惜,务请多考虑一下。” 郑思明激动地凝视着他,平静地道:“老弟,我得利用你一下了。” 不说“借重”而直接说“利用”可谓直率。 莫大荣慨然道:“能效微劳之处无不从命。” 郑思明沉声道:“好,凭老弟这句话,郑某抛头交命,在所不惜,放心,我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只请老弟照我所言行事……” 郑思明已近耳语的“如此这般”一番,并即迅速行动…… 他们说话虽然快,也耽搁不少时间,藏身在书橱中的卜星楼,因近在咫尺,书橱中又早有在不起眼处弄了透气的地方,所以,对郑、莫二人的一言一行,包括举动,都等于耳闻目见。 他大为感动,对这位刚见过一面的“妙手伯温”郑二叔说不出的佩服。 他相信郑二叔对莫大荣诚意结纳。 而莫大荣也是掬诚相向。 这时在“文宗阁”外,先后到了十三人,都是戈什哈与亲兵打扮,也都是大内高手。 另外,十二个轿夫,则分布在金山四面的适当位置,采取严密监视。 十三个大内高手,都已认定“叛逆”就藏在“文宗阁”里。 阁顶共有三人。 另十人分布在四面。 有的早已抽出兵刃,有的控制毒门暗器,充满了杀气。 看看部署严密,已可十拿九稳了,才由阁顶的一个紫面壮汉发话叫道:“老莫,老包,布置好了,快打招呼。” 这么久了,他们当然知道先进阁的包超与莫大荣二人凶多吉少,这么说,不过是试探反应而已。 出人意外的,阁内扬起莫大荣的得意笑声:“好教庄兄得知,活该小弟独成大功……哈哈……” 却不说明所以。 阁外的十三个人都是一怔,交换着不信的神色。 仍由阁顶的紫面大汉发话:“大荣兄,恭喜你和包兄了,怎么这么久了……” 莫大荣哑声笑道:“找了好久,这该死的叛逆,却是灌多了黄汤,躲在橱顶上睡觉,哈哈……” 紫面大汉叫道:“老包为何不说话?” 莫大荣应道:“‘点子’困兽犹斗,老包吃了‘闷心子’(内伤),小弟也吃了一点小亏,嗨,嗨……”完全是身受内伤,中气不足的样儿。 紫面大汉沉声道:“把‘点子’先带出来。” 莫大荣道:“好的,只是老包‘冒红’(吐血)太多,得先设法救救,小弟不敢轻动。” 紫面大汉向靠近南方的两个戈什哈喝道:“老严,老胡,进去把老包弄出来。” 窗口一暗,哗啦一声,一先一后,两个大汉破窗而入。 两人虽是放心入内,仍是双掌当胸,本能的戒备。 一落地,一个道:“‘点子’呢?” 一个道:“老包怎么了?” 刚听到轻微的一声:“在这里!” 人影还没有看到,扑地就倒! 一个“玉枕穴”被制。 一个“凤眼穴”被制住。 “妙手伯温”郑思明最得意绝学,就是“如意打穴”,十指轻弹间,十丈内发无不中。 何况,他又隐身在书橱死角之后,那两个奸党顾前不顾后,等到发觉时,指风已深透大穴! 双掌飞处,把一座书橱推翻,发出巨大震响。 外面的人都一怔神?厦娲蠛汉鹊溃骸澳忝欠枇耍 ?p>  莫大荣大叫:“他两人要杀我……” 双掌一吐,又震翻一座书橱。 巨大的声响,完全是动手拼命的声势。 紫面大汉大吼:“快住手!” 一面挥手:“不成话,一齐进去!” 他自己却是仍不动。 另外三面的人,以为是窝里反,当作胡、严两人起意争功,一时未暇细想,分由三面穿窗入阁。 莫大荣大叫一声:“同你拼了!” 由三方进入的人,都循声赶来。 但由于方向不同,都必须在林立的书橱间曲折经过,由北面进入的二人喝声未出,就栽倒了。 由西面进入的三人,也莫明其妙地躺下了。 只有由东面进入的三人,觉出有异,都提高了警觉,一人在前,二人在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地缓步而行。 轰隆一声,又有书橱翻倒。 三人刚同声叫道:“住手!自家人有话好说。” 只听莫大荣一声闷哼,扑地倒地。 三人忍不住腾身飞步,为前的一个刚扑到,立即发觉上当,只见姓严的和姓胡的仆在地上,却不见莫大荣的影子。 他刚旋身应变,喝了一声:“老莫,你弄什么鬼?” 黑影照眼,他心胆皆裂的一掌翻出,腾身倒射。 几乎同时,另外两人刚觉出不妙,几点黑影也已打到! 轰!轰!轰! 连串霹雳震耳,火光乱闪,硝烟扑鼻,两声惨叫过处,血肉飞溅,已有两人,被炸得不成人形,几乎成了焦炭。 那个退得快的,怒吼一声:“反了……” 腾身而起,想破窗遁出。 刚及窗户,又垂直栽落。 郑思明与莫大荣同时现身,郑思明一打手势—— 莫大荣低声说了一声:“冒犯了。” 一把挟起郑思明,穿窗而出,嘶声大叫:“不好了!起火了!” 青烟飞舞中,火光熊熊,阁里起火了。 在阁顶上的三人,自霹雳一起,便呆如木鸡,紫面大汉怒嘿了一声:“该死的东西!” 飘身下阁,另二人也随着,正好迎着狼狈窜出的莫大荣。 紫面大汉厉声喝道:“怎么一回事,这就是‘点子’?” 莫大荣吁了一口气,喘着道:“老严和老胡想杀老弟,大家一赶到,就用火器,嗨嗨……快救火要紧……” 紫面大汉暴跳如雷,大喝:“你们真是该死!火烧‘文宗阁’,谁敢担当这个罪?他们都是死人……” 一顿脚,向另外两人叫道:“快救火!” 敢情,紫面大汉以为真是以擅用火器出名的“火神” 严法章与“火鬼”胡伦发了疯,“文宗阁”是御定藏书之所,内面尽是珍本图书,一有毁损,脑袋难保,安得不怒,不急。 另外两人互看一眼,不知是吓呆了?还是别有鬼胎?竟一动也不动,只冷冷盯着莫大荣。 紫面大汉顿脚大喝:“你两人怎么了?” 那个尖嘴削腮,形如猴子的老者冷冷地:“老庄,等高陆领班到后再发号施令不迟!我不信他们都那么没用?” 另一个瘦小干枯的老者也哼声接口:“就是全烧光了,也不过是老严或老方的罪吧?” 紫面大汉气得额冒青筋,只喝了一声:“好……” 便腾身而起,窜入阁里去了! 猴子似的老者向莫大荣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莫老弟,独成大功,这‘点子’就是姓施的吗?” 人已向前欺进,道:“交给我看看!” 莫大荣退了一步,叫道:“老方,你也想……” 瘦干的老者截口冷笑道:“你明白就好!” 屈指如钩,向莫大荣抓来! 莫大荣把挟着的郑思明往猴形老者身前一递,身形暴退。 瘦干老者一见人已交出,也就抽手收劲。 猴形老者刚伸手想接住郑思明—— 郑思明已如电翻手,扣住了他右手脉门。 猝然之变,猴形老者反应也快,双目一瞪,左掌疾吐。 同时,右手以“消”字诀,“反绕金丝”五指反扣郑思明脉门。 脚下也不闲,右脚滑处,已成“撩阴鹤膝”式。 瘦小干枯的老者一声不吭,右手箕张,向郑思明肩上抓去。 这是一瞬间的变化! 右手被扣脉门,而仍能手脚齐出,采取反扑之势。 郑思明哈哈一笑道:“硬是要得,川中故人,拼着一臂不要了吗?” 话声中,已沉腕拗步,把猴形老者的右臂曲向背后,解去对方反扣之力,人也到对方背后,等于一下子,避开了对方左掌及右脚的攻势,也消解了瘦小老者的一抓之力。 三人换步间,位置一变,猴形老者惨哼了一声:“你是郑老二?方耀廷认了。” 棋差一着,缚手缚脚,方耀廷右手被扣向背后,肘骨半折,加之逆身上行,奇痛攻心,真气立窒,有力难施,如还不认输的话,别说右臂立废,只要背上被扣一掌,焉有命在? 瘦小老者颓然住手! 他原是攻敌所必救,只要郑思明一撤身闪避或接招,就可立解同伴之危,却末料到郑思明会采用最俗的“沾衣十八跌”中的“驱牛加鞭”式! 郑思明哈哈一笑:“能使‘川中二鬼’俯首贴耳,也够过瘾了!” 猛听一声大喝:“大胆叛逆,胆敢使诈?” 却是紫面大汉由阁中窜出,阁里火势已被他压住,竟以巨鹰抓鸡之势,扑向莫大荣。 莫大荣沉腰旋身,以“金鸡步”闪出丈外,避开来势,双手一翻,掌心托着两团乌光黑亮的铁壳子,冷冷一笑:“庄大仁,老实点,如再张牙舞爪,尝尝这个!” 紫面大汉庄大仁出身“鹰爪门”,他“索命灵官”一抓落空,身形落地,刚要再起,一眼瞥见莫大荣手上之物,紫面一紧,如泄了气的皮球,哼哼道:“莫大荣,果然是你捣鬼,勾结叛逆,能逃上天去吗?” 莫大荣厉声道:“你先老实点,莫某已弃暗投明,看是谁先向阎王报到?” 那两个铁壳子正是“火神”严法章独门火器“震天雷”,一经出手,方圆三丈之内,尽成粉碎,立时把庄大仁镇住,只恨得暗自挫牙。 郑思明突然把方耀廷已脱臼的肘骨一捏,接上了断骨轻轻地把他放下,负手扬眉道:“莫老弟,请把那东西收起,三位朋友不服,尽可和郑某一搏,一决高下……” 方耀廷和那瘦小老者徐家驹昔年合称“川中二鬼”,方耀廷是“催命鬼”,徐家驹是“短命鬼”,阴险奸诈,心毒手辣,方耀廷一招失手,只好认命,郑思明这么一来,大出意外,方耀廷削面一红,低头不语。 “索命灵官”庄大仁却骤然一喜,狂笑道:“这可痛快!老方,老徐上!” 人已大步向郑思明欺进。 徐家驹哼声道:“你们八人结党,以你最会弄鬼,既愿公平一战,老大,老庄,恭敬不如从命……” 庄大仁道:“对!对!若是姓郑的再赢了,没有话说,嘿嘿,方老大,还有机会!咱可先上了……” “大力抓鹰”已经运足,骨节一阵必卜炸响,右手已向郑思明劈胸抓去。 风声猎猎,十分凌厉,可见庄大仁的硬功已到了十成左右。 郑思明笑了一声:“足下身手不弱,可惜做人奴才,而不自知!” 话声中,大袖一拂,一指飞点对方“左期门”穴! 庄大仁求功轻进,力道聚于五指,被郑思明凌厉袖风一卷,震得马步浮动,只好撤劲变招。身化“鹰旋”,避开一指之力,大吼一声,如虎猛扑,双手齐出,分抓郑思明两太阳穴,这是北派鹰爪功中的绝招“双爪攫兔”。 原来“鹰瓜门”的功力,全聚十指,利于近攻硬拼,凡精于鹰爪功者必然天生神力,兼通外门横练。 庄大仁的横练功力已达十成,不惧刀枪,便是为拳掌所打实,只要不打在“罩门”正中或附近,最多不过跌一跤,翻个筋斗而已。 因此,他才迫进抢攻,短兵相接。 郑思明当然明白,一声狂笑,毫气飙发,一曲腰,上身一矮,避过头面要穴,不退反进,左掌斜飞,切向对方右腕,右掌当心一翻,铁腕猛震,吐气开声:“去!” 庄大仁也真听话,当胸硬接了一掌,只听一声如击败鼓,整个身形被震飞丈外,狂喷血箭,倒地不起。 郑思明含笑道:“承让,承让,郑某侥幸了!” 目光一注徐家驹,道:“徐老二难得斯文,谦谦君子,可是不屑见教吗?” 徐家驹毫无表情地道:“郑思明,你确是不愧老奸巨猾,利用了姓莫的‘张网’,使我们在未加防备之下上钩,又故意把这姓庄的莽鬼杀鸡吓猴,我们兄弟不得不认栽,由你摆布吧,如早知你也在金山,哼哼……” 方耀廷冷声道:“老二,棋差一着,何必废话!” 郑思明正色道:“诚如徐老二说的,如你们早有防备,我和施老七未必能侥幸,以寡对众,不得不略施狡猾,我对二位并无恶意……” 徐家驹冷哼道:“瞎子吃汤圆,肚中有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如何?不必墙上出棺材,大兜圈子了。” 郑思明哈哈一笑:“徐老二也有说人话的时候,那就要借重二位开路了。” 徐家驹说道:“说清楚点。” 郑思明沉声道:“我和施老七马上就要过江去,只好屈驾了。” 徐家驹冷哼道:“你们可以自便,何必扯风凉话?” 郑思明仰面道:“徐老二不够意思,你明知大江上必有封锁,难道要我和施老七再来一次水上大战吗?” 徐家驹一扬一字眉,冷声冷气道:“你知道就好,你是想利用我们带你过江?” 郑思明道:“言中了,你真是志同道合,莫逆于心。” 徐家驹阴恻恻地道:“好个借刀杀人之计!” 郑思明噢了一声:“此言何耶?” 徐家驹死气沉沉地道:“这样如何能瞒得过我们领班?你们一过了江,我们的人头就落水了,这就是你们自命的大仁大义吗?” 郑思明肃然沉声道:“这个自有道理,等上船后,我再奉上锦囊妙计。” 徐家驹道:“郑老二,你一向诡计多端,最好先揭开天窗说亮话。” 郑思明截口道:“徐老二,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如要下毒手,刚才方老大就先完蛋,你和姓庄的自问能逃得过我的手吗?” 徐家驹哼声道:“这是你的高明处,如不留下我们,你和施老七能脱身吗?” 郑思明毫不在意地道:“这很简单,我把你们都往阁里一丢,再加一把无情火,把你们同葬火窟,再把那三个女人当作人质,还叫她们告个枕头状,说是你们火烧‘文宗阁’,看看我们能不能过江?” “川中二鬼”当然明白,以“妙手伯温”之能,如要这样做,确实能够早就做到,真是白死了,还得担个火烧御书库的大罪名,不由暗暗倒抽一口冷气。 方耀廷长叹一声:“郑大侠,斗智,斗力,我们都输脱底了,我们尽落你的算计里,没话说,由你看如何办吧。” 郑思明低声道:“老和尚来了,二位快快把他支使开去,我且避一下,立即下山。” 话落,人已飞射入阁。 只听喘声叫道:“阿弥陀佛,怎么得了,怎么得了!” 只见“去尘”老方丈,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面如土色。 “川中二鬼”应付这种事是毫不费力的,徐家驹连忙迎上去招呼道:“方丈勿惊,这里没什么事。” “去尘”老方丈喘着道:“老衲在妙高台上,听到好大声音,又看到这里冒烟,这还得了,是谁敢擅自入阁?” 徐家驹哼声道:“大约有歹徒图谋不轨,这里有我们,方丈还是快回寺去,叫大家小心些,越快越好。” “去尘”老方丈呀呀连声:“是么,老衲就去。” 跌跌撞撞地,又折向金山寺去了。 徐家驹转向方耀廷,苦笑无语,又向莫大荣狠狠地看了一眼,道:“都是你这窝里反害人不浅。” 莫大荣毫不在意地道:“天下事很难说,我们平日害人事做的太多,二位终有一天,也许会收回这句话!” 二鬼默然不语。 虽然都心中恨死了莫大荣,却不敢丝毫轻动。 第一,莫大荣手上有两颗“震天雷”,惹不起。 第二,生死还操在郑思明手里,也不能说了不算,二鬼即使对付莫大荣,也得先为自己设想,权衡利弊之下,只有忍气吞声。 “文宗阁”里,郑思明先把卜星楼由书橱中放出。 卜星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二师叔,一切经过,小侄都大约知道,只有佩服二字。” 郑思明摇头道:“这不算什么,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次之’,此即不战而屈人以兵,计之上者,但是,还有难关未过,你先把两个媳妇带出来,我得和姓吕的,打打交道。” 人已向另一书橱走去。 卜星楼提着心,把石飞红与杨小真一手一个,抱出书橱。 二女唇脸青白,全身如冰,昏迷不醒。 郑思明扭断铜锁,由书橱中放出“鬼手毒爪”吕子君,闭了他“左右肩井”,再解他的“腰俞”穴,两臂往胸前一抱,沉声道:“吕副座,洒家在此。” 吕子君穴道被闭已久,腰间一阵酸麻,睁开眼,他大约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沉声道:“大师到底是谁?在下并未得罪?” 郑思明哈哈道:“副座要抓叛逆,岂可忘了洒家郑老二?” 吕子君一怔道:“大师是郑大侠?” 郑思明沉色道:“副座,我们打个商量,那两个…… 小穷酸中了副座的独门掌毒,给他们放一手,郑某先道谢了。” 吕子君为之哭笑不得,暗骂自己终朝打雁,今朝被雁啄瞎了眼,竟把生死对头当作可以利用的工具,活该倒霉。 别说已受制于人,就算平时,也逃不过郑老二手下,他还不知道刚才所发生过的一切情况,故意装傻道:“郑大侠说的是那两个女扮男装,无理取闹的丫头吗?” 他只想拖延时间,以待同党赶到。 郑思明道:“正是,有劳副座了,郑某本想为他们运功逼去寒毒,副座既在此,解铃还是系铃人,只好仍请费神了。” 吕子君除了觉出“左右肩井”被制外,没有其他伤损,心想,正好可资要挟,忙道:“好教郑大侠得知,为在下掌力所伤,无药可解……” 郑思明截口道:“副座是知道郑某为人的,恩怨分明,索性奉告,两位姑娘是郑某师侄的媳妇,副座是想以一命换二命吗?” 吕子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郑思明的刁钻,他是十分清楚的,一句不对头,自己先完了! 郑思明又道:“其实,副座独门掌毒,万年温玉可解,最好还是请副座动手。” 吕子君暗道:“好利害!连我的底牌都知道,分明是猫戏耗子,假充好人,赖不了,不如先保全自己再说。” 万年温玉,正在他腰间百宝囊里,他当然明白,如果不老实,郑老二举手之间,可以先把他毙掉,再搜取万年温玉,简单之至,碰到郑老二,真无可奈何。 最使吕子君难过的,郑思明还口口声声的叫“副座”,当面骂人,只是苦在心底…… 当下,点头道:“郑大侠您说的,吕子君敢不从命。” 郑思明两指分拂,解了他的“左右肩井”,道:“有劳,有劳。” 吕子君吸了一口气,活活血,颓然起身。 冷眼一瞥之下,直了眼。 他已看到仆倒在地的同党,还有翻转的书橱,污血肉屑,以及火烧过的痕迹,心里一沉,失望了。 卜星楼已挟着二女走来。 吕子君只好解开百宝囊,解开活扣,取出那块径寸大的万年温玉,道:“把温玉放在‘百会穴’上,能再助她们加速气血运行,更复原的快。” 一手通过温玉。 卜星楼接过,先分开石飞红的如云秀发,把温玉按在她头顶“百会穴”上。 一掌贴在她“命门”穴上,凝功传入掌心。 郑思明挽着吕子君,笑道:“委屈副座了,我们好好谈谈。” 吕子君苦在心里,怕在胆中,还要强作镇定,挤着笑容,道:“郑大侠有何指教?” 郑思明好像散步似的,沿着书橱间的过道走在前面,似乎把吕子君当作老友,毫无戒备之意。 吕子君跟在后面,凶睛乱转,心情起伏不定—— 天赐良机,只要举手之间,郑思明整个背面洞开,以他吕子君出手之快及功力,一掌击出,简直会使郑思明连转身都来不及,好几次,吕子君都贯劲入掌,凝足功力,但为郑老二威名,心都要跳出。 走着,走着,曲折间,吕子君已发现仆倒或仰倒的同党,不禁暗叫侥幸没有妄动。 郑思明似乎没有注意那些被他闭了穴的高手,仍是从容的走着。 到了正面的大厅,郑思明缓缓的回过身来,含笑道:“副座,我请教一下!” 吕子君忙道:“郑大侠好说,在下恭听着。” 郑思明沉声道:“副座,能作肺腑之谈吗?” 吕子君竟不敢接触对方炯炯的眼光,低头道:“郑大侠,在下所说的一定知无不言,如认为在下有一说的价值,请先免去副座称呼,免在下汗颜!” 郑思明肃然凝声道:“子君兄……” 吕子君忙道:“不敢当……” 郑思明续道:“我辈不拘,郑某说句实话,彼此本是誓不两立的死对头,不论我落你手,或你落我手,都可想到后果!” 一顿,凝视着吕子君道:“刚才,我想得不少,假如你由背后突袭暗算的话,我可能非死即伤!” 吕子君一阵脸热,吸了一口气,愧然道:“郑大侠太谦,别说吕于君无斗胆,也不会如此下作,郑大侠也如泰山之安。” 郑思明沉声一笑,道:“子君兄,我敬你这份心意,还算为江湖人物,不愧为在武林闯过天下的朋友,我想:人生在世,生死荣辱,只在一发之间,能俯仰无愧就好,如子君兄认为郑某真是该杀的话,愿效楚霸王被困垓下,赠头船夫的故事,成全子君兄的一件大功!” 吕子君满头大汗,急道:“该死的乃是在下,子君为贪利禄,一身是罪,当有自明。” 反手一掌,自拍天灵。 郑思明弹指间,吕子君疾举的右手,像面条一样软垂下来。 吕子君想了想,道:“郑大侠,这次是我与刘清水奉命主办这事,如一过午时,不发讯号,大批人手必然赶到,到时就无法脱身了!” 郑思明道:“好在我们也有后援,为免万一,我们就快走也好。” 吕子君促声道:“据上头私下告诉在下,这次大批人手南行,一是为了对付戚大侠和你们七位,想取到那本册子,二是因‘天地会’头目将在扬州或江宁聚会,拟一举消灭,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当朝老头子将游江南,为防万一,不得不先下杀手,我能知道的只有这些,至于他们如何行动,就不清楚了!” 郑思明双目精光迸射,双掌紧握,道:“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大概了,子君兄,走!”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卜星楼已把石飞红和杨小真所中寒毒逼成冷汗,全身衣衫皆湿透了,化为黑气四散,都有点虚软无力,卜星楼把温玉交回吕子君,匆匆出了“文宗阁”,一轮秋日,正照当头,吕子君迅速下令,叫十二个化装成轿夫的捕快把那三个女人抬走,一行驰下金山,上了“满江红”大船,只见癫僧施豪和那两个小沙弥及郁新仁已早到船上了,另外,是刘清水和守在船上的三个侍卫,还有那个抱大傻的青面大汉,像死猪一样的搁在船舱板下。 大家照面,吕子君先由怀中取出一个旗花,一抖手,升空五六丈,爆开四道白烟,众人一齐动手,纷纷起锚放缆,直放中流…… 数图图档,, 第十六章 第一高手 在黄山的后山深处,一峰独立,险绝,幽绝,那是“始信峰”。 晨雾迷蒙中,三声如破帛的长啸,响震千山,回响袅袅不绝。 峰顶,响起了一声铁木鱼的敲打,好像是回答那三声长啸? 四条人影,穿破重雾,宛如雷奔电掣,直上“始信峰”。 当头一人,竟是一位绝艳女人。 在她后面,跟着的是三个男人。 一女三男,如四支怒箭,掠过“渡仙桥”,眼前就是“始信峰”的绝顶,为首的女人一掠发丝,身形乍停,扬声叫道:“杨玉真与三位盟兄赴约来到,传柬邀约的朋友,请即出见。” 只听一声洪烈的哈哈大笑:“修罗道友,四位齐到,不胜欢迎。” 明明声如闷雷震耳,凭“修罗四血”的功力,竟一下子分不清说话的人是由何处发话?连对方远近与方向也弄不清楚。 这个人可丢不起! “修罗血影”杨玉真花容一变,面冷如罗刹,凝声叫道:“既蒙诚意相邀,何能慢客?杨玉真虽一介女流,不在乎故弄玄虚!” 话声未落,一个细声细气,声如婴儿啼哭的声音传到:“杨道友,恕未高接远迎,承蒙宠降,安敢怠慢?因未料到诸位这么早就驾临,我等刚在合练‘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正在散功,请稍待,容我等敬致负荆。” 解释得很够委婉,原来,人家正在练功,怎能怪人家不及时迎接呢? 听在“修罗四血”耳里,却满不是味道。 为何? 并非杨玉真等气量不够,而实在是对方欺人太甚! 第一:既然传柬邀请赴约,自当日夜派人在四面上山之路等候,尤其是以“修罗四血”的身份,更不应疏忽这种礼数。 第二:对方先劫持陆舜华姑娘为人质,其行可鄙,故意以此为借口,是存心让“修罗四血”在“虬髯神龙”石振天等名门大派人物面前丢人,其心可恶。 第三:先有一人发话,露了一手诡异玄功,等第二人再开口,虽然好像有气无力,同样是飘渺莫测,使杨玉真等弄不清发声所在。 最气人的,还特别说明是在合练“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就算在练功,何必加上这一句?分明是存心示威。 “修罗四血”知道,所谓“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乃西藏“黄教”喇嘛镇教三绝学中的第一魔功,利害得很,却只知其名称,而不明其底细…… 杨玉真目射冷光,一面凝神搜索发声位置,一面向“太极血神”龚毅等三人递去眼色,示意以行动“逼出”对方。 “修罗四血”自视甚高,“修罗血影”杨玉真更有天下不作第二人想的抱负,虽然受“妙悟大师”以身度劫的感化,民族大义的激动,淡了争名之心,好胜逞强的本性,并未稍减。 尤其在丢人受胁之后,满腔怒火,挟忿而来,原就有不善罢甘休之意,再一被对方轻视,双方立场不同,更增加了杀机。 但,“修罗四血”毕竟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深知暴怒无益,气躁自误之理,一敛心神反而能够冷清下来。 “太极血神”龚毅等三人已凝聚功力,一声不响地分向三面走去,准备一有发现,先露一手给对方瞧瞧。 “修罗血影”杨玉真反而含笑漫声道:“原来是大内来的国师,杨玉真失敬了,也感到荣幸,只是,劫人为质,未免有失国师的身份……” 她的目的,是引诱对方再开口,才好方便“太极血神”龚毅等下手。 猛听洪烈的狂笑如雷震九天:“杨道友,不愧一代红妆,舌比利刃,真会骂人,其实,我们是诚意柬邀,岂敢劫人为质?希望杨道友多多包涵些。” 呀!听清楚了。 原来竟是由“渡仙桥”下发话,如由九幽地底出声,而“太极血神”龚毅等三人,却是向峰顶三面走去,背道而弛,等于又栽了一次跟头。 龚毅等三人不禁面上一红,默然止住身形。 杨玉真冷笑道:“好说,杨玉真恭候了。” 一仰面,缓步走向峰顶正中,表示只等对方现身出面。 卜!卜!卜! 三声木鱼响,杨玉真一蹙眉。 她立即辨出决非木制,亦非五金,而是“黄教”中一等喇嘛所用的法器之一,据说全是以人骨特制的。 原来,“黄教”教主名“宗喀巴”,和“红教”有别的地方,就是“红教”比较公开,故世称“显宗”,亦名“空宗”。 “黄教”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充满了神秘色彩,故世称“密宗”。 宗喀巴于明代永乐年间始立教规,渐渐取代“红教”的地位。 清廷入主中土后,在北平禁宛里的慈宁宫花园,养心殿等处,设置“黄教”教坛。 为了笼络“红教”高手,兼收并蓄,并收互相牵制之效,又别筑“雍和宫”,作为“红教”、“黄教”、“黑教”的大本营。 表面上,形同一家,都是被清廷尊为国师的喇嘛,暗中却是互相勾心斗角,争权固宠,互相妒忌。 但由于清廷之善于羁縻,故能在表面上仍能和平相处,合作无间。 所谓“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实即“黄教”仗以镇教的“金刚大法”,北上京师后,奉清廷密令,要黄、红、黑三教各展不传之秘,副合成为一种密切合作的功力,三教在明奉旨,暗争功之下,极力表现,真的各自亮出本教绝学。 雍正最喜诡异武功,在欣赏三教献艺之余,特别指令三教各推代表,互较玄功后,集三教精华之处,合为一炉,并特赐名为“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 但,“黄教”一向以保密为教旨,炼法时,有一套诡异的法器,名为“格布拉”,藏语之意即指喇嘛庙。 用四个头盖骨做成的“盛器”,乃专存供神法水所用。 用三个大腿胫骨制成的镶铜喇叭,及三个人头做成的“手鼓”共称为“三大法器”。 一种右旋白螺,则系“黄教”喇嘛圆寂时,道行越高,到了“三花聚顶”之火候,自坐在火化炉中,七日后开炉,可以见到双睛、心、舌,好端端地放在预置的“盛器”里,经过火焚后的头盖骨、大腿骨等,才有资格作为“法器”。 杨玉真博闻强记,曾是一代女魔头,虽与喇嘛没有来往,对有关喇嘛三教内幕,知道得不少。 她一听到三声木鱼响,便猜测是敲打人骨做成的法器,依照黄教的教规,在外人面前,动用法器者,一是表示对人尊重、恭敬,相反,如果要和外人作生死之战时,也会动用法器,平时,法器不轻用,一用就表示“隆重”或“严重”。 杨玉真虽知道这些,苦于并不清细底,不知对方三声木鱼是代表什么意思? 她只好沉住气,装作不知。 突然,刺耳的异声继起,是使人心抖的喇叭。 接着,有沉闷的鼓声,一连九下。 这么一下,杨玉真已明白对方已动用了“三大法器”。 鼓声与喇叭声刚落下,尖厉如鬼啸的螺鸣震耳惊心。 连“密宗”至宝“白色右旋法螺”也动用了。 “太极血神”龚毅向杨玉真传声道:“四妹,他们在捣什么鬼?你比我和老二老三懂得多,别让我们失态才好。” 实在,“修罗血影”杨玉真心弄不清对方的用意。 但她明白,龚毅这么表示,是为了“修罗四血”的名头,不论在何种情况下,决不贻人笑柄。 她只好答道:“大哥和二哥、三哥只管静以现变,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四人同时一怔,只见由“渡仙桥”下,冉冉升起九支分为黄、红、黑三色的长旗。 接着,九个衣分三色的喇嘛,分为三个“品”字形,三前六后,好像由地底冒出。 除了当头三人,各捧着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外,另外六人,每人左手各执一长旗,为首三人,则是背插长旗。 九个喇嘛,移步如山,低眉合目,一步一步地向“修罗四血”走来。 “修罗血影”杨玉真先是几乎失笑,觉得对方到底是异教邪门,怎么像道士一样用长旗?简直不伦不类,显得小家子气。 她却不知那九支长旗,有十分妙用,厉害得紧。 而且,持旗见人,在“黄教”中是最隆重也最严重的一种仪式。 旗名“金刚旗”,又名“引魂旗”。 它代表着一流喇嘛的身份。 二级以下的喇嘛无此资格。 持旗见客,一是表示向对方礼敬。 反之,则表示要置对方于死地。 杨玉真从容地沉声道:“原来是九位大国师,杨玉真和三位拜兄多多打扰了。” 正中的为首黄衣喇嘛,单掌当胸,声如洪钟,道:“本座‘黄龙’与‘法海’、‘震山’二位尊者率领六位师弟敬迓修罗四位道友。” 说罢,微一低头躬腰,九支长旗,同时迎风三点。 “修罗血影”杨玉真忙笑道:“愚兄妹谢过了。” “太极血神”龚毅却是一惊! 他知道“黄龙”乃前藏有名的“黄龙寺”主持,威镇青藏数十年,是“黄教”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法海”则是“红教”中凶名久着的“八法”中的老二。 “震山”则是“黑教”中的“五尊者”中的老大。 可见对方已几乎倾巢而来,实在不可轻视。 “黄龙”喇嘛白眉一剔,大笑道:“杨道友及龚、金、郎三位道兄,大功已成,老衲先此祝贺。” “修罗血影”杨玉真心中一动,沉声道:“请问‘黄龙’大师据何而言?” “黄龙”喇嘛怪笑道:“听说四位道友和当代一班欺世盗名,妄自尊大的名门大派约战‘红砂谷’,想杨道友等大展神功之下,那班人怎是对手?从此武林称尊,江湖共仰,老衲等虽身份超然,共在武林同道,安得不衷诚致贺?” 原来如此,简直是存心挖苦,当面骂人嘛。 “修罗血影”杨玉真是何等人?面对大敌,已深具戒心,再听对方话里机锋,笑里藏刀,十分犀利,便知对方必有阴谋杀手,暗吸一口气,平静地冷笑道:“多承大师美意,只是杨玉真兄妹学艺不精,有负雅意……” “黄龙”喇嘛讶声叫道:“怎么?难道以杨道友之能,竟碰到了劲敌?” “修罗血影”杨玉真续道:“大师未必现在才知道吧?” “黄龙”喇嘛嘿嘿道:“杨道友别误会,老衲何能未卜先知,放眼当世,不知是谁能逃过杨道友修罗绝学之下?” “修罗血影”杨玉真冷然地:“大师可是要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黄龙”喇嘛叫道:“杨道友,老衲等是诚心敬重四位,你没看到老衲等以大礼出迎吗?为何一再多心?” “修罗血影”杨玉真沉声道:“杨玉真岂有不识好歹之理?多承抬举,大师既知我们和别人有‘梁山红谷’之会,岂有不知对方是谁之理?” “黄龙”喇嘛面不改色地哦声道:“杨道友,老衲等只得于传闻,只知四位道友与‘九华派’掌门石某人为首了断是非,螳臂挡车,那些鼠辈岂是杨道友对手?” 杨玉真含笑道:“天下事往往有不可预知者,事实上,是杨玉真等失败了。” “黄龙”喇嘛满面惊讶道:“败于何人之手?” “修罗血影”杨玉真冷然道:“败在正义之手!” “黄龙”喇嘛失声道:“正义?未闻有此人……” 杨玉真厉声道:“不谈题外之事,‘九华’门下陆姑娘已落在大师等之手,如认为杨玉真等尚算一号人物,请即交回陆姑娘,容再致谢。” “黄龙”喇嘛呀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件小事,杨道友何必介怀,是老衲手下无知,已予斥责……” 杨玉真截口道:“如此,足感高谊,在大师眼中是小事,可知却使杨玉真等无法对人交代,大失面子?” “黄龙”喇嘛忙道:“老衲等对杨道友是诚意结识,如道友能知此意,老衲等愿尽绵薄,为道友独霸武林开路,克奏大功,老衲亦有荣也!” 杨玉真暗道:“果然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如在以前,或会动心,即不愿借助别人,也可敷衍一下,现在,我杨玉真岂堪再误?” 口中却笑道:“以国师身份,愿如此委屈吗?” “黄龙”喇嘛黄面一红,大笑道:“杨道友,你是绝顶聪明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衲等虽诚意帮助道友号令武林,也是想除去一班叛逆,一举两便,道友解人,当明此旨。” “修罗血影”杨玉真心中一动,笑道:“大师果然坦白,杨玉真自当开诚相见,我们坐下来一谈如此?” “黄龙”喇嘛心中大喜,连道:“失礼,失礼,杨道友千里赶来,老衲等十分怠慢,先此谢过。” 双方席地而坐,都是盘膝式,好在“始信峰”头,除了丛生的矮松外,尽是绵绵细草与乱石,天风浩浩,拂面吹袂,别有一番滋味。 东方天际,已现鱼肚白色,云海迷茫,雾气渐散,使人眼界为之一宽。“黄龙”等把长旗随手插入身边石里,风过处,长旗飘飘,刷刷作响。 “太极血神”龚毅传声道:“四妹,你要多注意分寸!” “修罗血影”杨玉真状如未闻,只一颔首,向“黄龙”喇嘛笑道:“大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天下毕竟有人,大师自问有何把握能助我兄妹号令武林?” “黄龙”喇嘛一挥手,大约心情振奋。傲气毕露,叫道:“杨道友,说句实话,逆党遍布,实力不小,但本朝应天承运,圣上英明,经过多年之搜索查证,所有叛逆,皆在我们掌握之中,只要举手之间,就能一网打尽!” “修罗血影”杨玉真接口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据杨玉真所知,江湖之中,卧虎藏龙,未必如大师所说的那么简单!” “黄龙”喇嘛狂笑道:“杨道友,彼此既诚意合作,就非外人,老衲不妨先奉上一句,老衲等此次出京南行,就是要一举歼灭所有叛逆,他们尽在我们所属严密监视之下,不久即可逐一见到!” “修罗血影”杨玉真摇头道:“大话人人会说,就以此次‘梁山红谷’之会而言,杨玉真是挟十分把握,意在必得,结果……这很难说,愚直之言,请不要见怪。” “黄龙”喇嘛一怔—— 毫无表情的“法海”喇嘛突然一剔板刷浓眉,怪笑道:“杨道友,本座不会说话,你们四位道友可是败于一个姓戚的和一个孟老婆子手下?” “黄龙”一蹙白眉,欲言又止。 “修罗血影”杨玉真故作讶然道:“大师如何得知?” “法海”喇嘛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了,姓戚的就是叛逆魁首,正是我们欲得而甘心的,一月之内,看我们把姓戚的和他的同党一并解决好了。” “修罗血影”杨玉真摇头道:“大师神功,自是高明,请恕冒昧,请问比我兄妹如何?” 问得突兀,把“法海”喇嘛的狮面,窘成大红脸,他总不能直说比杨玉真等高明吧? 如果不承认高过“修罗四血”,又凭什么使人家信服呢? 如直说制胜之道,又有泄密之嫌。 番僧虽然狡诈凶毒,到底在口舌上不够灵活。 面如活蟹的“震山”喇嘛嘿了一声:“不是谁高谁下的问题,而是各有一套,我们一向说到做到,言出必行,信不信由人,反正等着瞧好了,也许不需要一月之久!” “黄龙”喇嘛看了“震山”与“法海”一眼,向杨玉真笑道:“杨道友,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对姓戚的那种叛逆,道友就是不够毒,我们却不会客气,叫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哈哈!” “修罗血影”杨玉真淡然地:“如此,我兄妹愿眼见为真,姓戚的‘摧心神功’,‘坎离真气’和‘天禽百解’,不是省油灯,何况据说他还有盟兄弟多人,个个都有惊人绝学……” “法海”晒然道:“杨道友,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是指什么丹心八友吗?他们自身难保,个个伏诛在即,何足道也!” “太极血神”龚毅忍不住沉声道:“据龚某所知,八友行踪莫测,如天际神龙,大师为何说得这么容易,好像手到擒来似的?” “法海”狂笑道:“这多年,我们在干什么?他们再狡滑,也逃不过我们侦骑查探,像‘九指尼姑’在栖霞山,姓顾的在富春江上,姓王的在天台……” “黄龙”咳了一声:“反正那些叛党瞒不过我们耳目,龚道友有兴,将可躬逢其盛。” 龚毅暗暗心惊,默然不语。 他知道,所谓“丹心八友”,在昔年,也可以说是“修罗四血”的强仇大敌,六男二女,“法海”口中的“九指尼姑”澄心,所以少了一指,就是昔年伤在“黄教”第一高手“神力活佛”古班拉之“毒龙剑”下。 “姓顾的”,则是指八友的老三“铁胆书生”顾一鸥。 “姓王的”,系指老五“开山斧”王思古。 再加上老四“震天掌”常修,老六“金剑银丸”陈婉若,老二“妙手伯温”郑思明,老七“无影神拳”施豪,合称八友,除了老大戚长春在“梁山红谷”照过面外,其他七人已近二十年不闻消息。 听“法海”喇嘛言外余音,分明已掌握了七人的隐身之处,虽被“黄龙”喇嘛截住了话,已够一叶知秋了。 “修罗血影”杨玉真已欣然色喜地娇笑道:“大师真是消息灵通,真叫我们佩服。” 转向龚毅道:“大哥,看来,当年老河口旧恨,可以算清老账了。” “黄龙”喇嘛笑道:“莫非四位与那些叛逆结过‘梁子’?” 龚毅恨声道:“岂止粱子,我们和他们有算不清的老账,当年龚某在老河口就吃过郑老二与王老五的大亏!” 一挫钢牙,悻悻不已。 “黄龙”喇嘛大喜道:“天得其便,彼此志同道合,保证龚道友大快恩仇……” 龚毅忙道:“大师可知那个最狡滑、诡计百出的郑思明现在躲于何处?” “法海”喇嘛怪笑一声:“姓郑的吗?不错,以这厮最贼溜,我们正在追查他的下落,不久即知,一定交给你处置!” 龚毅欠欠身道:“先谢过了。” 杨玉真叫道:“大师既知道他们踪迹,为何迟迟不发?” “黄龙”喇嘛轻声道:“大约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就此南下,或者,马上可以听到好消息……” 杨玉真心中一沉,暗道:“他们可能已经下手了,想传警都来不及,好厉害。” 又觉得这样闲扯下去,已无意义,如多问下去,可能弄巧成拙,反使番僧们起了警觉,不如见好就收,先速离黄山再说。 偏偏“八卦血印”金宏忍不住插口道:“大师所属手下,可是‘大内侍卫’?” “黄龙”喇嘛轻蔑地道:“那些人吗?跑跑腿,开开路,还可派派用场,实际呀,嘿嘿……” “法海”喇嘛接口怪笑道:“他们只知狗咬狗,这一次,他们自告奋勇,争着建功,以本座看,他们不给叛逆拿去,已算不错了。” 同样充满了轻视。 杨玉真暗叹:“大内侍卫,不乏掀天揭地的高手,翻江倒海的能人,只为屈身降志,成了鹰犬,这班番狗就不把他们当人看待,完全是主子对奴才的嘴脸!” 金宏突然又问道:“不知他们的总领班是谁?” “黄龙”喇嘛笑道:“彼此既成一家人,实告不妨,说来四位道友也可能熟识或知名。” 杨玉真心中一动,迅忖道:“这倒又是机密,难得有不打自招的机会,且弄清楚是谁?” 口中忙道:“杨玉真也想知道是哪一位高人?” “黄龙”喇嘛点头道:“这两个,还算得一流脚色,也够资格,一位是‘白骨殃神’许汉忠,一位是‘阴阳圣手’石磊!” “修罗四血”都心中一紧—— 原来,“白骨殃神”许汉忠是与“修罗四血”齐名的魔头,一身白骨阴功,歹毒无比,最喜欢玩弄骷髅,全身装饰皆以白骨做成,一身骷髅衣,配上瘦削的皮包骨身材,一双深凹鬼眼,就像僵尸活鬼。 那“阴阳圣手”石磊,却是天生阴阳脸,一边面黄,一边面黑,十指奇毒,见血必死,善用希奇古怪的兵刃、暗器,阴险、毒辣,以工于心计出名,以前在黑道五煞中名列老幺,在黑道中纵横多年,俨然领袖之一,坏事做尽,二十年前失踪,想不到竟成了大内侍卫总领班。 如果是面对面交锋,“修罗四血”自信足可周旋,如果是斗计,真是防不胜防,何况,他们还统御那么多的大内高手。 一想到将面对这两个凶神恶煞,连向不知“怕”字是何物的杨玉真也有点悚然。 杨玉真哦了一声道:“难怪,有他二人指挥号令,可能独成大功,轮不到大师们出手了。” “黄龙”喇嘛白眉一扬,冷笑道:“就等着瞧吧!” 杨玉真徐徐起身,含笑道:“我们谈得够多了,请将陆姑娘交下,杨玉真得先把她送回‘九华’,作一交代,我们再……” “黄龙”喇嘛大笑而起,道:“正是,本座敬陪,同上‘九华’一趟。” 杨玉真蹙眉道:“这是我兄妹私事……” “黄龙”沉声道:“杨道友,本座也知道你们中原人物极讲信守道义,怕你们有所不便,本座正好顺手牵羊,把石振天当场擒下,交于道友处置,血洗九华派,不过举手之劳,哈哈。” “法海”喇嘛也怪笑道:“本座也手痒了,该痛快一下了,那个丫头就在下面山洞,我们就走!” 杨玉真沉声道:“不可!大师既知我们中原武林规矩,岂可使我们受道上唾骂,不论如何,杨玉真得先把陆姑娘交给石振天之手,而后,才论其他,宁可当面与石振天约时地再决高下!” “震山”喇嘛怪笑震天:“反正是顺路,这样吧,杨道友可以先上‘九华’!等你们离开后,我们再下手,石振天反正难逃一死,我们还得再转向‘天目’呢。” 杨玉真怫然变色。 “震山”喇嘛忙道:“也好,一切以杨道友的意思为意思,我们下山再说,我们就此订盟合作。” “修罗四血”刚一怔,“黄龙”喇嘛已低头肃立,高声道:“请四位道友接受敕封,荣膺本朝宫廷大护卫之职!” 杨玉真急道:“大师何急?” “黄龙”喇嘛念念有词:“皇恩浩荡,圣眷优隆,四位速行大礼,跪受荣封。” 探手入怀,取出四道朱书小札,自说自话:“本座代圣上宣谕:加封四位为宫廷大护卫密旨各一,御书令牌各一,持牌所至,外可调用天下官府人马,内可指挥禁卫,对不法官吏,凡有违命者,生杀予夺,出入禁宫……” 法海沉声如箭:“四位还不谢恩,更待何时?” 本来嘛,圣旨之下,谁不屈膝? 而“修罗四血”却是状如未见,面面相觑。 难道是因意外之宠而呆住了? 抑是抗不受命? 闻圣旨不下跪,罪同叛逆,先犯了欺君罔上大罪,依律,是剐刑或凌迟! “修罗四血”确实为“黄龙”喇嘛这一着出于意外而啼笑皆非。 清廷怎会预知他们四人会接受“宫廷大护卫”呢?番僧怎会先准备好? 哪有这么快?那有这么突兀呀? 真叫人莫明其妙。 冷眼一瞥之下,“法海”与“震山”等八个喇嘛都刷地变色,似乎因“修罗四血”竟敢闻旨不跪,或不爱宠眷荣封而惊怒! “黄龙”喇嘛也白眉竖起,双目死盯在四人身上。 “修罗血影”杨玉真黛眉一扬,沉声道:“多谢大师盛情,使我兄妹四人受宠若惊,但,现在我们不能接受!” “法海”、“震山”二喇嘛同时大喝:“你们敢……反了!” “黄龙”喇嘛一挥手,向杨玉真笑得很难看,冷声道:“四位可知欺君大罪,如此圣眷,加于四位,还有什么话说?难道没有诚意合作?” 杨玉真平静地道:“杨玉真是说现在不能接受!” “黄龙”目射凶芒,道:“何故?” 杨玉真高声道:“无功不受禄!” “黄龙”神色一弛,大笑道:“道友太拘礼了,不世之功,垂手可得,先谢了封再说。” 杨玉真紧声问道:“此是当朝之意,抑是大师私人决定?” “黄龙”喇嘛道:“当然是圣上之意。” 杨玉真道:“我兄妹人在江湖,且已隐世多年,新近刚出,大内怎么知道有我们四个人呢?” “黄龙”大笑道:“圣上身居大内,能知天下事,何况,四位是本座出京时面奏过的,圣上也知道四位大名,本座只是代谕而已。” 杨玉真道:“大师高明,真令我兄妹叹服,又能预知我兄妹会接受吗?” “法海”大喝道:“难道你们敢抗旨?” 杨玉真冷声道:“匹夫不可夺志,这种事岂能强迫?必须出于情愿……” “黄龙”怒声道:“四位是不情愿?” 杨玉真道:“这必须等我们考虑过后再说,至少,得先了结‘九华’门下的事,这是大事,不先办到,杨玉真碍难从命。” “法海”大吼道:“不接受也得接受,圣旨之下,还有什么情愿不情愿?别不识抬举。” 杨玉真冷笑道:“不情愿又如何?” “黄龙”厉声道:“杨道友,违抗圣旨,是杀无赦的大罪,本座是一片诚意,请勿自误!” 杨玉真也厉声道:“大师是要用强迫手段吗?” “法海”狞笑道:“这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四个,以为佛爷们奈何不了你们!” 杨玉真冷笑如刀:“我们本来确实有意与你们携手,不料如此强逼,翻脸无情,我兄妹岂是可以威胁所迫的人?” “黄龙”嘿嘿道:“杨道友,你为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们以为四位已诚意合作,才尽泄机密,怎能轻于让你们要走就走?” 杨玉真厉声道:“原来如此,你们早已做成圈套,等我们入阱,好厉害的手段!杨玉真虽一介女流,也是善用权谋的,各位如认为‘修罗四血’好欺,尽可放手一搏!” “黄龙”一沉脸,阴恻恻地如鬼叫:“杨道友,本座最后奉告一句:只要四位答应合作,还好商量,不然,反友成仇,动手不留情,我们决不能自泄机密,坏了大事,留下活口!” 杨玉真已知中了对方先礼后兵,“请君入瓮”之计,势难善了,本来,她颇想将计就计,先救走陆舜华姑娘再决定下一步棋,现在已成骑虎之势,大义所在,岂可为对方虚名假利所诱,又岂能受对方威胁? 她的傲气一发,杀机云涌,厉声叫道:“你们已露出挣狞面目,还说什么诚意合作?你们该先明白一点,杨玉真与三位盟兄都是炎黄子孙,堂堂汉胄,岂受贼封?”挥掌攻向黄龙。 “黄龙”大怒,挫牙狂笑道:“好!你们自承也是叛逆,缚虎容易放虎难!佛爷不能纵虎归山,‘修罗四血’,只有溅血横尸‘始信峰’了。” 话声未落,单掌一翻,一声如败鼓闷响,接了杨玉真一记掌风。 “修罗血影”杨玉真喝道:“今日是有你无我,生死存亡之战,老大,只管放手施为!” 人已向“黄龙”连展三招,欺进四步。 “太极血神”龚毅和“八卦血印”金宏,“阴阳血手” 郎万昌当然深知厉害,非拼命不可。 金宏一声怒啸,直扑“法海”喇嘛。 掌影如山中,一团乌光,挟着锐啸,猛砸而出。 原来,他已把成名的兵刃“八卦血印”亮出了。 “太极血神”龚毅则向“震山”喇嘛大步欺去,三声巨响,已各换三掌,惊风狂涌,周遭的矮松如被狂风扫过,枝叶断折如雨。 “阴阳血手”郎万昌移步间,已被两个红衣喇嘛左右夹攻,封住去路,立起恶斗。 名家交手,快如闪电,身形换位间,已分成四个战圈,各不相顾。 依理,“修罗四血”吃了人少的亏,应当各对一面,联手分对四方,背背相对,以收互相策应才是上策。 但,杨玉真等却因对方人手多了一倍,必须速战速决,以收各个击破之效,如被对方合围联手困住,便不易施展,如成了缠斗,就更吃亏了。 果然,另外四个喇嘛,由于为首的“黄龙”已被杨玉真逼住,“法海”与“震山”和龚毅、金宏交手,“黄龙”等三人各抛出了手中人骨法器,分由二黄衣,一黑衣喇嘛接住,一时竟无法插手。 那个空着手的黑衣喇嘛已一声不响,满面狞笑,向“八卦血印”金宏背后掩去。 “黄龙”喇嘛因失去先机,被杨玉真一轮杀手猛攻下,被迫得退出丈外,怒极狂笑:“杨玉真,修罗绝学,不过如此,佛爷本来看在你徐娘风韵,貌美如花份上,对你特别客气,既敢大胆冒犯佛爷,只有让你尝尝大极乐禅功的味道了!” 话未落,身漩狂飙,掌舞如轮,一圈又一圈的气漩,隐挟风雷之声,立时阻住杨玉真凌厉的掌风,稳住了马步。 杨玉真面沉如冰,指演擒龙,如暴雨般点出,吸住了对方心神,一手已抽空挥出一把“修罗化血神针”。 “黄龙”喇嘛出气如牛吼,排山运掌,施展了“黄教”中“追魂大手印”。 杨玉真冷哼一声:“大手印有什么了不起?” 一挫腰,作吐掌硬接之势。 这就失策了,因为“黄教”大手印以刚猛出名,力道之强,足可裂石开碑,和“少林”的“百步神拳”、“隔空打牛”异曲同工。 而大手印打实之处,蕴有奇毒,是凶猛而兼歹毒。 杨玉真虽功力高强,吃亏是女人,女人是由于先天关系,不论如何,在硬碰硬的力道方面,是不足与男人抗衡的。 何况,她面对的又是以真力雄烈见长的“黄龙”喇嘛。 “黄龙”喇嘛原是想借此逼退杨玉真,夺回先机,力道只发八成。 一瞥见杨玉真不但不避不退,反而出掌硬接,意外之喜,不禁狂笑:“有种,尝尝佛爷神功吧!” 猛吸气,把力道加到十二成。 空际掌风相遇,发为裂帛大震。 杨玉真闷哼一声,退了三步,似已吃了大亏,猛扭身,腾空而起。 “黄龙”喇嘛一招得手,傲气大发,大叫:“逃不了,再接佛爷一掌,够你受用了……” 也顿脚腾空追扑。 杨玉真突然空中曲腰,一扭身,喝道:“打!” “黄龙”喇嘛身在空中,忙翻掌一封门户,护住头面要穴。 不料,杨玉真竟是虚声恫吓,人已猛打“千斤坠”直泻而下。 暴喝如雷声中,另一个旁观的黑衣喇嘛放下人骨法器,他以为杨玉真想突围逃走,又欺她已受伤,竟腾空吐掌阻截。 三方面,都是一瞬间发动。 杨玉真突然下落,使暴喝而起的黑衣喇嘛掌力打空,正好迎着飞扑的“黄龙”喇嘛。 黑衣喇嘛掌力已吐,和“黄龙”喇嘛来势相撞,等于是向“黄龙”吐掌了。 “黄龙”喇嘛正因被杨玉真虚声一吓,把准备吐出的掌力一封门户,立时发觉中计,瞥见杨玉真已向下疾坠,他暴怒之下,收不住急势,恰好黑衣喇嘛强烈掌风撞到,他只好再次吐掌,把黑衣喇嘛掌力震散。 黑衣喇嘛收掌不及,忙旋身下坠。 杨玉真已身落实地,“犀牛望月”式,由肋下出手一甩,就是七支“修罗化血神针”。 “黄龙”喇嘛人在半空,两次吐掌,最难换气,新力未生,浊力用老,也急化“天神下垂”式,头上脚下,向下疾降。 等到警觉,忙抖袖翻掌,勉强震落四支“修罗化血神针”,却有三支分别打中在他的“鼠蹊”、“屈池”、“商曲”三穴。 大吼声中,黑衣喇嘛半空一个翻滚,坠地如倒了一堵墙! 原来,杨玉真闪电连环,旋即又赏了黑衣喇嘛一把“修罗化血神针”! “黄龙”喇嘛不愧“黄教”高手,身中神针,仍能临危不乱,咬牙吸气,空中疾翻,变成头下脚上,向杨玉真当头扑下! 杨玉真也自心惊,脚下一旋,滑出丈外,她还以为“黄龙”喇嘛并未中针呢,反而不敢硬接了。 “黄龙”在将及地时,双拳一曲,双臂一抖,借力翻落地上,厉笑一声:“好!快把这贱妇拿下!” 人已缓缓地跌坐下去。 另外两个黄衣喇嘛,反应迟了一瞬,等到放下手中法器,扬掌欺身,那个黑衣喇嘛和“黄龙”喇嘛已先后中针受创。 两人同声怒吼,揉身猛扑杨玉真。 杨玉真才知自己行险侥幸,果然使对方因骄敌而中计,不禁大喜,双掌连振,封住了两个黄衣喇嘛的攻势。 杨玉真沉声喝道:“听着!中了我的独门化血神针,非用本门解药,一炷香里,必然化血而死!你们明白没有?” 两个黄衣喇嘛,闻言惊心,缓住攻势,一个向“黄尤”叫道:“师兄,如何?” “黄龙”喇嘛正在自封血脉,猛运玄功,想运气入穴,逼住针毒,一头冷汗,双手按在中针的穴道上,似想自行拔去化血神针。 要命关头,哪里能够开口回话? 两个黄衣喇嘛目射凶光,一个向杨玉真厉声叫道:“快交下解药,佛爷饶你不死!” 说着,两臂抖颤,如蛇跳动,凝足功力,好像要一把抓死杨玉真。 杨玉真沉声冷笑道:“你们退下去!识相的,把陆姑娘请来,以人换药,否则,你们再尝尝杨玉真的‘修罗玄功’的绝手!” 说罢,一摇头,满头秀发披散,起伏不已。 同时,面如喷血,露肉处,迅变通红,活像一个剥了皮的血人。 这是“修罗血经”中的最高玄功“炼魂聚血”,一经施展,身化血影,血腥刺鼻,只要被血影沾身,立时气闭,全身精血,都会被吸去,成了一具干枯惨白的骨架皮囊,杀人越多,功力越高,厉害无比。 只是,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一经施展,大耗元气,如不能杀人吸血进补,本身也会如得大病,非经炼气还血,不能复元。 这是拼命的声势,完全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算。 两个黄衣喇嘛为之却步! 喇嘛以凶暴残忍出名,而现在的杨玉真却比他们更是凶恶可怕,她十指箕张,两臂高举,目光如喷火,星眸红丝满布,简直像传说中的吸血鬼! 她向前移一步,黄衣喇嘛就后退一步。 她一转向另一黄衣喇嘛,也使他撤身却步。 两个黄衣喇嘛都是面皮扭紧,目射骇芒,凝足功力,准备应付杨玉真的进扑。 气氛之逼人,使正在酣斗得风云变色的龚毅,金宏,郎万昌与“法海”、“震山”等都不约而同地撤身后退。 杨玉真白牙森森,厉叫道:“大哥、二哥、三哥,我要杀尽这班番狗,吸干他们的血!” 语声凄厉,使人心抖,虽在光天化日之下,连凶狠的“法海”、“震山”等喇嘛都变了颜色。 “太极血神”龚毅与金宏、郎万昌三人,虽与杨玉真共参“修罗血经”,却是各有独到之处—— 论真气之强,功力之深,龚毅第一。 论擅长兵刃,金宏拿手。 论出手阴毒、刁钻,就算郎万昌了。 若论“修罗玄功”,却是杨玉真最得心法真传,龚毅等三人虽然也能运用,由于火候不及杨玉真,不敢轻于施展。 这也是杨玉真在“四血”中所以能够后来居上,得掌门之位的主要条件。 现在,杨玉真既已亮出了看家杀手,龚毅等三人当然心领神会,已看出番僧方面已经心虚胆怯,另一面,也看出杨玉真不惜背城借一,摆出拼命声势,用意还是以凶制凶,想逼迫对方订城下之盟,夺回陆舜华姑娘。 打铁趁热,龚、金、郎三人同时暴喝:“好!” 个个露出一副穷凶极恶,狰狞可怖的神色,向番僧欺身逼进。 这时,“法海”与“震山”等喇嘛已全力护住“黄龙” 和那个中针昏厥的黑衣喇嘛,围成一圈,面对“修罗四血”,虽然蓄势以待,却掩饰不了色厉内荏。 杨玉真怪叫道:“快把陆姑娘交出来!” 十指一阵屈伸,就要作势扑出! 声势之恶,令人心寒胆裂。 “法海”喇嘛吃力地喝道:“本座答应以人换药!” 杨玉真厉叫:“快!” “法海”喇嘛引吭长啸一声—— 啸声摇曳未绝,远处立有啸声相应。 “法海”喇嘛狠声道:“人就送到,药呢?” 杨玉真又是一声厉叫:“人到交药!” “法海”喇嘛挫牙有声,再发两声短啸。 只听一声暴喏:“人已带到!” 声落,人现。 却是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壮汉,挟着一位少女,如箭飞射,掠过了渡仙桥。 杨玉真刚要扑去。 “法海”喇嘛怪叫:“杨玉真,你听着,姓陆的丫头已为我们下了‘降头丹’,你若背信妄动,那丫头会化成一堆腐肉!” 杨玉真厉声道:“多谢提醒,我们以人换人!以药换药!” “法海”张目叫道:“什么话?” 杨玉真厉声道:“你先解救陆姑娘,活生生的交给我,我再给你们解药,以‘渡仙桥’为界,各守诺言!” “法海”嘿了一声:“杨玉真,这样太不公平!” 杨玉真叫道:“你要怎样?” “法海”咬牙道:“彼此就交换,等双方的人都恢复时再说!” 杨玉真哼道:“是你们开价?还是我们开价?” “法海”嘘了一口气,怪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要彼此相信,只有当场试个明白。” 杨玉真道:“好吧,不怕你们弄鬼!‘修罗四血’不好惹,你们明白就好!” “法海”向那赤衣壮汉一挥手:“放下那丫头!” 黑衣大汉应声把不省人事的陆舜华姑娘放平在地。 只见她双眸紧闭,花容憔悴,发乱如帚,满面青黄,可见受了不少折磨…… 杨玉真身为女人,又系由己而起,心中抱疚,哼声道:“陆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唯你们是问。” “法海”凶睛一翻,喝道:“接着!” 一甩手,抛出一颗蜡丸。 那黑衣壮汉一手接住,抬头不动。 “法海”向杨玉真伸手道:“拿来!” 杨玉真探怀一掏,取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二位绿豆大的丹丸,纤手一划,如刀削下小片袖角,把二料药丸,往地上一放,道:“拿去!” “法海”凶睛几乎滚出眶外,向一个红衣喇嘛一翻眼。 那红衣喇嘛大步走来,俯身伸手,小心地捡起布包,掉头走回。 实在,因为那两粒药丸体积太小,不便抛出,杨玉真又不屑亲手递给对方,才这么办。 可是,在“法海”等看来,却是对他们十分轻蔑,因受制于人,只好忍气吞声。 那红衣喇嘛已迅速地把二粒药丸给“黄龙”喇嘛与那个黑衣喇嘛纳入口中。同时,那黑衣壮汉也捏破蜡丸,倾出一粒白丸,给陆舜华吞下。 “黄龙”喇嘛已经全身抽搐着,面如死灰,中了化血神针的穴道附近,已经肿胀如葡萄,正在迅速蔓延,虽经他拼耗真气,拼命运功闭住针毒随血脉运行,仍是难以控制奇毒发作,中针之处,如万针齐刺,痛入骨髓,人已几频于死,全仗功力深,咬牙忍受。 那黑衣喇嘛因功力较“黄龙”差一筹,又未能及时和“黄龙”一样逼住针毒入血,以为是中了一般暗器,一落地就想自行拔去,等到发觉是奇毒的针状暗器,想行功闭穴时,针毒已迅即随血运行,真气受阻。奇痛入骨,那么凶狠的人,也只有痛得满地乱滚的份儿,终于昏死过去。 “法海”喇嘛凶睛一眨,向杨玉真嘿了一声:“药丸这么小,效力如何?” 杨玉真状如未闻,置之不理,径向陆舜华走去。 “法海”喇嘛大喝道:“杨玉真,你说话算不算数?” 人已大步抢出。 那黑衣壮汉目射凶光,已一掌虚按陆舜华头上,双目直视杨玉真,大有你一动,我先毙了陆舜华之势。 杨玉真毫无表情地缓缓回身,冷冷地看着紧蹑身后的“法海”喇嘛,不屑地道:“你们枉负虚名,都是多疑胆怯鼠辈!我们‘修罗四血’的名头,几时说了不算?你简直是存心侮辱我们,也看轻了你们自己了!” “法海”喇嘛一窘,狞笑道:“杨玉真,你别得了便宜卖狂,欺人太甚,今日之事,彼此照诺言行事,如妄想劫人脱身,佛爷就豁出去了。” 显然,这番僧十分狡滑,他担心杨玉真使诈,先把陆舜华弄到手,就开溜,丢下“黄龙”等二人生死不管。 杨玉真哂然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杨玉真不屑与语,我们懒得多耽搁,要走了。” “法海”凶睛一鼓,叫道:“姓陆的丫头,马上可以醒转,你的解药,需要多少时候见效?不论如何,‘黄龙’大师兄未复原以前,你别转歪念头。” 杨玉真充血的脸一沉,尖声道:“法海!你们是要找死?‘修罗四血’岂是受人要挟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们先犯了我们,我们还没有追究你们劫人之罪呢,杨玉真吃软不吃硬,我先走给你看……” 话落,掉身,直向那黑衣壮汉走去。 那黑衣壮汉如绷紧的弓弦,欲动又怯。 “法海”喇嘛反倒楞住了。 如在平时,他早已出手截阻。 现在,他大约慑于杨玉真的“修罗玄功”,又不知“黄龙”等二人结果会如何?空自急怒,既不敢翻脸,又不甘受此难堪,那份尴尬相,可别提啦。 杨玉真缓缓举起右手,在那黑衣大汉七尺外停住身形,冷哼如冰:“要命,退下去!”  那黑衣壮汉如被针刺了一下,面色一变,目光转向“法海”。 杨玉真右手隔空一抓! 只听一声惨嗥! 黑衣壮汉连手都未起,好像劈空被人一把提起,手舞足蹈,拼命挣扎! 不过一瞬间,就扑地倒卧。 一层蒙蒙的血影,疾如电掣,缩回杨玉真的右掌。 实在杨玉真太快了!快得不容人转念,更别说闪避还手了。 “法海”喇嘛刚怒吼一声:“你敢!” 双掌一抖,疾袭杨玉真背心,想攻魏救赵。 人刚随掌出,腾起扑出。 杨玉真已倏地旋身,身化血影,破空迎上! “法海”喇嘛一声震天狂吼,人在半空,猛挣了一挣,倒翻回去。 杨玉真一声尖啸。 “走!” 突然半空转折,如水银泻地一手抄起陆舜华,腾空飞射。 “太极血神”龚毅等本是面对“震山”等喇嘛,怀有监视之意,使“震山”等不敢轻移一步。 一见杨玉真得手,“四血”心意相通,一动齐动,同时翻掌,劲气山涌,趁“震山”等猝然应变,纷纷吐掌护身之际,一齐腾身,紧随杨玉真身后而去。 “法海”喇嘛等哪里容得,如何受得这种奇耻大辱?同声怒吼飞身追扑。 恍如蝙蝠惊飞,破空猎猎,不过先后起步之间,风驰电掣,杨玉真当先掠过“渡仙桥”,猛地疾收身形,单掌一封,仰面便倒。 金光电闪,照眼生花,却是九片紫金飞钹,突然破空飞来,恍如挟蝶翻飞,盘旋不坠。 随后一步掠到的“太极血神”龚毅与金宏、郎万昌三人突然惊变,大吃一惊本能地各自吐掌,劈空呼啸,向飞钹击去。 九片飞钹突然如风吹落叶,悠悠地飘了回去! 龚毅等三人掌风竟全部打空。 杨玉真却趁此挺身起立。 凌空飞扑来到的“法海”喇嘛突扬狂笑:“哈哈,看你们那到哪儿去?二位大师兄来得正好!” 却被破竹似的怪声接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谁能逃过佛爷手掌心去?呵呵呵!” “修罗四血”循声注目。 三丈外的断坡下,并肩站着两个硕壮如牛的喇嘛。 一式黄衣,胸前却多了三条金线,项间挂着一串白骨佛珠。 左面的一个刚好摊掌连振,收回九片紫金飞钹。 九片飞钹,竟叠成一起,在番僧平展着的巨灵大掌上,所占面积尚不及全掌一半。 只见宽大的僧袖里,露出长达寸许的汗毛,根根戟立如刺猬,蒲扇大的手掌,指头粗如鸭蛋,拷栳粗的毛臂隐现交错如蛇的虬筋。 右面的一个,面如淡金,双睛怒突,呆呆地瞪着“修罗四血”,一动也不动,使人心颤。 肩后,隐见乌亮的剑柄。 “震山”等喇嘛也已掠到。 “修罗四血”已在前有大敌,后有追兵的进退两难困境下。 右面的喇嘛猫看老鼠似的盯着杨玉真,声如巨杵撞钟:“好标致的娘儿,总算没有错过,哈哈哈!” 左面的喇嘛掂掂掌中飞钹,声如破竹:“老古,如不是红通通,岂不更好看?哇哇,这手‘修罗玄功’够十成以上的火候,值得玩玩吗?” “法海”喇嘛以下,似乎对这两个番僧十分敬畏,连大气也不出一口。 右面的仰面狂笑道:“大约够玩个三招两式的,最好不必动手。” 杨玉真促声警告:“大哥,我们小心了,如我猜测不错的话,带剑的可能就是番狗中第一高手‘神力活佛’古班拉!另一个,十九是‘铁钹活佛’鸠多伊,看来,只有拼命一战了!” 龚毅传声回答:“我们分路突围如何?” 杨玉真道:“大哥先只顾带走陆姑娘,小妹先缠住这两个番狗,二哥,三哥帮你断后阻敌……” 一手递过陆舜华姑娘。 “法海”喇嘛忍不住叫道:“好教二位师兄得知,他们正是‘修罗四血’,三师兄和七师弟已中了他们暗算……” 却被古班拉大喝打断:“还好意思说吗?你们这么脓包,真给本教丢人,滚开去!” “法海”低头喏喏,真的纷向后退。 古班拉大模大样地向杨玉真咧嘴怪笑:“美人儿,他们大大没用!你可知道佛爷是谁?” 杨玉真冷冷地一面移步,向对方走去,一面沉声道:“不认识!” 斩钉截铁,确实双方以前未照过面。 鸠多伊格格怪笑:“猜猜看。” 杨玉真冷然不语。 古班拉怒突的眼珠一骨碌,哈哈道:“杨道友,你大约听过佛爷的名头,佛爷也听过你们四人的名头,哈哈,请你先散去功力,咱们拉拉手,好好交个朋友!” 双臂一张,高举起来,好像要向杨玉真拥抱,又似要攫人而食的巨兽。 杨玉真突然一笑道:“恕杨玉真眼拙……” 眼风一飘,瞟了鸠多伊一眼,道:“如要我猜的话,你可是‘魔钹活佛’……” 鸠多伊似乎狂喜不禁,不等杨玉真语毕,哈哈急笑,叫道:“对!对!真聪明,佛爷刚才露了一手,差点伤了你,佛爷向你赔个礼儿。” 古班拉吓地一声:“美人儿,你只知道老鸠手上有几片钹儿,难道看不出佛爷是谁?” 杨玉真呆了一呆,道:“实在不知道。” 眼风却又瞟向鸠多伊。 那鸠多伊表错了情,一心以为杨玉真震于他的威名,何况又自大已惯,根本未把“修罗四血”放在心上,在见色忘形之下,不禁哈哈笑个不住,连叫:“老大,美人儿只知道我,竟不知道你呢,是占了我这宝贝儿的光……” 一高兴,掌心一凸,便有靠上面的两片紫金飞钹,滴溜溜地升空旋转,在空中如蛱蝶翻飞乱舞。 杨玉真临时急中生计,有意冒险,别有心机,竟笑眯眯地仰面看着飞舞的两片飞钹作不胜欣赏状。 狂笑突起,如迅雷交震,连地皮都似跳动了一下,龚毅等竟被震得耳中一闷,马步一浮! 只见金光四射,如焰火爆开,洒了半天金星花雨。 却是“神力活佛”古班拉右臂一曲,闪电出拳,根本未看清他如何亮拳吐劲,空中两片金钹竟被他的拳力震成粉碎,四散。 杨玉真故意惊啊了一声,一连退了三步,满面错愕之色。 古班拉向她咧开大嘴一笑道:“美人儿,知道佛爷是谁了吧?” 得意之状,不可形容。 杨玉真却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把眼光看看古班拉,又瞟瞟鸠多伊,那份眼神,只有鸠多伊“懂得”。 古班拉哼了一声:“美人儿还不明白吗?” 杨玉真哦哦道:“难道大师就是天下第一高手……” 却期期艾艾地故意拖长了未竟之话。 古班拉正期待着她这句话哩,一拍胸,怪笑道:“对极了,美人儿也知道佛爷是天下第一高手,哈哈哈……” 杨玉真故作惊喜不置的向古班拉福了一福,笑吟吟地道:“杨玉真见过古活佛,这一招,真叫杨玉真叹为观止,可有名称吗?” 一面向古班拉走去,满面春风,无限仰羡模样。 古班拉狂笑震天,道:“美人儿,这不算什么,不过是‘金刚大法’中的一记‘霸王撞钟’而已……” 鸠多伊突扬怪笑:“这算得什么?老大为何毁了我成名宝贝?是要证明你是第一吗?”人在得意时,最易忘形,也失去了心机。 古班拉狂妄自大已惯,自称无敌,以天下第一高手自居,又正当面对娇媚巧笑,风情万状的杨玉真巴结奉承之下,抓到痒处,哈哈不已道:“当然!你的两块破铜烂铁算得什么?” 鸠多伊怒声道:“老大,你仗着几斤蛮力,却毁了我的成名宝贝,真岂有此理!” 杨玉真向他轻蔑地一撇鲜红欲滴的樱唇,不屑地道:“鸠活佛,两块钹儿值得几两银子呀,可以再铸造,干么也值得这么小气?” 古班拉大笑道:“对!对美人儿说得对极了!鸠老二就是这么小家子气!” 鸠多伊呼呼喘气道:“美人儿,你可知道,我这宝贝是用西方真金,风磨铜和北海寒铁合铸而成,一共只得九块,我玩了几十年,白白毁了两块,到哪儿去凑数?” 杨玉真故作失惊地哦哦连声:“原来如此难得,真是可惜,怎么经不起古活佛轻轻一击,就成了碎粉,真教杨玉真不知如何是好。” 古班拉没好气地向鸠多伊翻眼道:“鸠老二,你别笑话了,两块破钹子,有什么用?好像要了你的命似的,岂不被美人儿笑话你小气!” 杨玉真故作愧然不安地看看古班拉,瞟瞟鸠多伊,那份神情,难描难写,局外人不觉得怎样,却使鸠多伊看在眼里,恨上心头,向古班拉怒视着,狠狠地吼道:“古老大,毁了我的成名宝贝,还这么样……” 古班拉双目鼓起,吼道:“你要怎么样?” 鸠多伊吸了一口气,冷酷地道:“赔我!” 古班拉哈哈住笑起来:“鸠老二,你要我赔什么?” 鸠多伊哼了一声:“由你看着办吧!” 大约心中气极,怒极,又下不了台,又要面子,一掉头走开。 杨玉真忙向古班拉媚笑道:“古活佛,你毁了鸠多伊的魔钹,等于毁了他的万儿了。依我看,古活佛应该把你的剑儿赔给鸠活佛才对。” 古班拉怪叫道:“美人儿,剑也是我的成名兵刃呀!怎么可以给他?” 杨玉真讶声道:“古活佛不是以‘神力无敌’出名的么,为何……” 古班拉吼道:“美人儿,你不知道这些的,鸠老二,你快走开!” 杨玉真故作惊骇地一连退了几步,又是看看古班拉,瞟瞟鸠多伊。 鸠多伊红丝上眼,厉声道:“古老大,你别太欺人……” 古班拉大吼一声:“你真要赔吗?赔你这个!” 右拳一举,一横一振间.斗大拳风旋转着,骨节劈劈如响爆竹。 鸠多伊怪叫一声:“你就仗着这个欺人吗?” 古班拉张口吐气如牛吼:“你不服?就接这个试试!” 轰然巨响,右拳已经向鸠多伊当胸击出。 鸠多伊脚下一旋,狂风大作,人已旋出丈外,怒嘿一声:“和你拼了!接我的试试……” 金光飞旋,七片飞钹响起凄厉的异声,比雷还快,已向古班拉集中罩去。 杨玉真故作大惊失色,一面飘身疾退,一面急叫:“二位大师不必生气……” 却被古班拉震天狂笑与轰轰如雷的拳风打断。 “法海”“震山”等大约平日对古、鸠二人畏惧异常,始终不敢插口。 一见二人竟翻了脸,动了手,都如雷打鸭子,呆住了。 连“太极血神”龚毅等也是心惊,除了对“四妹”随机应变的本事暗中叫绝外,一时竟也忘其所以地呆立不动。 实在,真是奇观! 难怪吸住了全场眼光。 只见七张飞钹,电转星流,快得使人眼花缭乱,像暴雨般向“神力活佛”古班拉激射攻击。 “神力活佛”古班拉目如灯炬,虽在白天,也亮得怕人,那是功力深厚的原故。 双拳紧握,目注半空神妙莫测的飞钹,一瞬也不瞬。 每当飞钹电射而到,眼看快近身时,他才闪电出拳,向来攻飞锻击出。 说也奇怪! 那七片飞钹,好像是活的东西,每当古班拉拳风打去,它就突然升高或下沉,甚至走弧形闪避。 就这样,一钹接着一钹,不停地向古班拉连环攻击着。 古班拉须眉暴张,出拳也越来越快。 开始时,尚不见什么厉害,渐渐地,他出拳越来越快,凌厉的拳风,击破空气,互相激荡,汇成一片闷雷连响。 刚才古班拉还手飞拳之下,便能够把鸠多伊两片飞钹击成碎屑,现在为何反为七片飞钹所困? 这就是武学的奇妙之处。 原来,鸠多伊全部功力,都集中凝注在每一片飞钹之上,每一片飞钹上都贯注了鸠多伊无形罡气。 这是和驭剑术异曲同工的道理。 鸠多伊浸淫数十年,已使九片飞钹得心应手,如臂使指,收发由心,不但可作暗器用,亦可作兵刃用,这是他保有“魔钹活佛”称号的由来。 古班拉为何不能向鸠多伊直接进扑呢? 因为,凡有他们这种绝世功力的人,念动即可伤人,伺隙向鸠多伊出手,好像轻而易举,其实不然。 古班拉只要略分心神,不论身形如何变化得快,只要在鸠多伊目光可及之处飞钹就会如影随形跟到。 古班拉如要向鸠多伊出手,是可以的,但必须拼着两败俱伤,甘冒飞钹打实之险。 因为当他向鸠多伊本人出手的刹那,就无法同时应付攻来的飞钹。 所以,古班拉必须全神贯注在应付七片飞钹上不可。 他必须先逐步毁掉七片飞钹,才能反守为攻,向鸠多伊还击。 鸠多伊既有第二高手之称,当然一身功力与古班拉相差无几,又占了先出手,就是先下手为强的先机便宜,飞钹又是最利远攻的,逼使古班拉无法近身,非得先全力应付他的飞钹攻击不可。 刚才古班拉能够举手间,把鸠多伊的两片飞钹击碎,那因为是一个有心,一个没有戒备。 当时,鸠多伊只是色迷心窍,要向杨玉真卖弄飞钹的花样,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兄古班拉会突然下手。 现在,鸠多伊是掌握主动,采取攻势,当然情况又不同了。 这是双方功力的比较,看谁能支持最久,谁就能占上风。 初看来,鸠多伊是全力运用玄功,发出罡气,分注在七片飞钹上,是无法持久的。 古班拉既以“神力”见长,又是采取守势,一定稳占便宜。 可是,眼看钹光如电,越转越快,变化也层出不穷,古班拉也出拳越快越急,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仍是难分高下。 只有行家明白,实际上吃亏的还是古班拉。 那因为飞钹既可收发由心,则可虚可实,运用自如,可以取巧。 处于挨打之境的古班拉,则根本无法省力取巧。 因为飞钹有七片之多,他无法在闪电流星中,分辨出何者是虚?何者是实?只有拳拳着力,否则,一个疏神,只要乱了一步,让飞钹得一空隙而入,飞钹既是西方真金与北海寒铁,加上风磨铜打造,其犀利可知。 何况钹上满注罡气,若被它打实了,不论古班拉功力如何高强,也无把握吃得消。 如果一片飞钹攻进了,其他六片也会同时攻到,那就注定失败了。 古班拉虽然神力无穷,却苦于不能省力取巧,拳拳打空,等于自耗真力。 就这样,简直把“修罗四血”,和“法海”喇嘛等看得眼都花了,不知如何才好? 在“法海”等方面,慑于古、鸠二人积威,谁也不敢乱动或开口,免得古、鸠二人迁怒之下,自讨苦吃。 不论得罪了古班拉或得罪了鸠多伊,对他们都没有好处,只有一方面等待双方分出高下,一方面严密监视着“修罗四血”,他们心中的惊、急、怒,是难形容的。 在“修罗四血”方面,未尝不想趁此机会脱身,看来正是大好机会。 但是,如他们四人一动,不论怎样快,势必先会被“法海”、“震山”等阻截不可。 万一因为他们四人一露逃意,古、鸠二人立时惊觉住手,转而对付他们四人,那就不堪设想,岂非弄巧成拙。 杨玉真咬紧银牙,凝足功力,几次想冒险出手,又自耐住。 就在她心神不定,首尾两端之际—— 猛听出一缕如蚊虫震翼,却十分清楚的传声:“杨道友,你速通知三位盟兄,准备走,由我来对付这些番狗!” 陌生的声音,好大的口气! 当今之世,有谁敢说这种狂言?谁能凭一人之力,对付这么多强敌? 她心中狂跃,一时弄不清传声方向,不禁游目扫视。 青天白日之下,在这么多绝顶高手眼前,别说是人,就是小如兔子蛇虫,在几十丈内,也难以逃过耳目。 传声又丝丝入耳:“杨道友,请勿多疑,我是路遇田光兄,他因……意外耽搁,我特赶来,难得有此大好机会,必须火速决断,千万不可犹豫!” 杨玉真凝聚功力,也无法确定传言的人藏在何处?冷眼一瞥全场,未有异状,分明对方仅专对她一人而发。 能瞒过这多绝顶高手耳目,专对她一人说话,而毫不为第三者发觉,凭自己之自负,竟连对方藏身的方向及远近皆不能辨出,能不自愧?这是何等功力?惊人之至! 她实在猜测不透是何方神明,且听到对方提及“散花仙客”田光,称兄道弟,可见对方必然与田光十分熟悉,或与她也有旧? 但,任她如何推想,也想不出这神秘人物是谁?在她的判断里,别说她的故交旧友中无此种人物,恐怕当今之世,也不会有这种奇人! 她想到“散花仙客”田光,与自己曾有一段深情,虽成明日黄花,旧情如梦忆当年,田光能由隐迹多年的小雪山应自己之邀赶来,不辞千里跋涉之苦,可见情痴一往。 在“梁山红谷”,因一切变出意外,也未能与田光叙叙旧情,自己匆匆含怒赶来黄山赴约,显然,田光也随后赶来了,足见关心。 只是,田光既已随后赶来,听神秘人的口气,似乎有难尽或未竟之意,田光出了什么意外而耽搁呢? 如田光能及时赶到,则形势较好,凭他一身所学,真是一大臂助,大可和番僧们放手一搏,也不至于使自己与龚毅等有这么多顾虑了。 她本想向神秘隐身人传声问明一下,可是,连对方藏身何处都弄不清楚,怎好冒失? 对方既不肯自泄身份,可见必有难言之隐,问亦无用,岂能不识相,也不容她多想了,她明白,确实时机一瞬,不能再多延误,她一面想等对方再传声,却失望了,忍不住暗向龚毅传声问道:“老大,你可听到有陌生人对你传声说话?” 只听龚毅传声道:“有这种事?谁?” 她不用回头,也不必再问,便能体会到龚毅意外的讶异神色,这种口气,分明证实神秘的人是专对她一人招呼了。 杨玉真一向眼高于顶,近来连番受挫,已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说天下之大,单是眼前的两个番僧“神力”与“魔钹”,加上那个莫测高深的神秘传声人,就使她自叹不及。 但,她决不能示弱于人,女人最要面子,心神一敛之下,立作果断。 这时,杨玉真距离古班拉、鸠多伊二人约八丈左右。 龚毅与金宏、郎万昌三人则在十丈之外。 “法海”,“震山”等七个喇嘛则对“修罗四血”采取三面包围之势,目光却都被古班拉、鸠多伊二人之恶斗吸住。 陆舜华姑娘却已悠悠醒转,女孩儿家最敏感,一发觉被挟住,本能地挣扎一下,正要叱骂—— “太极血神”龚毅忙闪电出指,闭了她的哑穴,悄声道:“姑娘勿惊,我们是来救你,千万别轻动……” 陆舜华姑娘当然已经看出挟住自己的人是龚毅。 星眸略瞥之下,古班拉、鸠多伊二人的惊人声势使她芳心一震,再游目看到周遭形势,便知形势危殆已极。 她先为“修罗四血”劫持,再被蒙面人劫走,羞愤急怒,身心俱瘁,又拒绝进食,连日折磨,已如得大病,她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一切,她已约略明白,不论龚毅之言是真是假,她欲抗无力,只有认命,索性星眸一闭,默默调息…… 杨玉真一咬银牙,已向龚毅传声:“大哥,准备闯,照我刚才所言行事!时机紧迫,不能耽误了!” 又向金宏、郎万昌二人先后分别传声:“二哥、三哥,快准备闯,护住大哥突围!不要管我!” 龚毅等三人,一向对这位四妹言听计从,何况她又是掌门身份,三人立时如绷紧的弓弦,同时凝足功力,分向“法海”、“震山”等以进为退,飞身猛扑,一动齐动,掌风呼啸而出。 “法海”等正为古班拉、鸠多伊二人的生死恶战而紧张,却未料到龚毅等敢于突然攻击,同时怒喝:“找死!” “一齐上,先摆平他们!” 轰隆大震声中,双方已各换了两掌。 龚毅等以背城一战,破釜沉舟之意,连下杀手,立时把“法海”等逼退丈余,趁番僧们身形交错,乱了阵脚空隙,龚毅首先挟紧陆姑娘向左面空处腾身飞射。 “法海”大吼:“想逃吗?给佛爷留下!” 飞身追截。 “震山”等也纷纷腾身。 却被金宏与郎万昌二人截住。 眨眼间,龚毅已飘身掠出十几丈外。 毕竟喇嘛占了人多的便宜,虽被金、郎二人乱攻一阵,略为阻挡了一下,“法海”与“震山”立时警觉,一面连施杀手,和郎、金二人硬拼,缠住二人,一面大喝:“你们快追!” 另外五个喇嘛已如苍鹰追扑脱兔,各展身形,向龚毅追去。 杨玉真一看到龚毅等三人一动,立即把控在双掌的十八支“修罗化血神针”以十二成功力向古、鸠二人死穴打去。 人已腾身飞扑“神力活佛”古班拉,口中却喝道:“我来给二位和解!” 这一来,番僧们弄得各不相顾,古鸠二人更是紧要关头,无法分神。 “修罗化血神针”出于杨玉真之手,无坚不摧,虽然被古鸠二人满空震荡的强烈罡气抵消了不少力道,十八支神针,仍是分向二人死穴射去。 这是杨玉真“擒贼擒王”的打算,想打古鸠二人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先毁了一个,就成功了一半,而后再帮助三位盟兄脱困…… 她想得虽然好,算盘并不如意! 十八支神针虽然明明打实了,却只见古鸠二人同时身形连震,同时怒吼如雷! 杨玉真刚扑到古班拉身边丈许左右,双手刚抖出两团如蛇似的血影,古班拉已转身相向,双臂一抖,向她发出两记猛厉的拳风。 人已风车般狂转,大呼:“我们中计了,先对付这女人再说……” 杨玉真猛觉强烈的力道把她发出的玄功阴劲震散,对方虽然中针,并无立时倒地现象,便知不妙,冷喝一声:“鸠活佛,我助你一臂……” 人已腾身再起,向古班拉扑去。 鸠多伊本是突然惊变,虽仗护身的“毒龙甲”挡住了杨玉真的神针,惊怒之下,几乎岔了真气,半空飞舞的飞钹也摇晃欲坠。 刚猛吸一口气,想把飞钹转向杨玉真,一听她这么说,凶心一动,一面喝道:“好大胆的女人……” 一面又续着传声道:“你快再发针,取他‘脑户’和两太阳穴!千万不可逼近,你不是他对手……” 双掌连挥,七片飞钹一阵滴溜打漩,倏地如星泻电流,向古班拉背后“玉枕”、“金门”等穴集中攒射。 古班拉已把杨玉真恨到极处,正觑定杨玉真扑来的身形,想把她一击而毙! 铁臂一抖,拳风刚出,杨玉真突然半空曲腰,倒射而去。 古班拉大吼一声:“都该杀……” 猛地一扭身,乌光电掣,却是“毒龙剑”出鞘! 只听铮铮声响—— 有两只飞钹刚到他顶后已被他扭身出剑,斩成四片下落。 鸠多伊突袭未成,收势不及,反而又毁了二片飞钹,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怒上加怒,知道这么一来,仇上加仇,恨上加恨,古班拉绝对不会再容他了,一面双掌连扬,把尚存的五片飞钹收回,一面向杨玉真传声急叫:“杨道友,快下手……” 杨玉真已照办啦。 双掌振处,又是十八支化血神针,集中攻向古班拉上、中下三盘。 古班拉暴跳如雷,狂笑震天:“佛爷叫你们知道利害,统统杀掉……” “毒龙剑”吞吐如电间,乌光蛇掣,一阵轻响,十八支化血神针都被他强烈的剑气扫落周遭。 人已腾身向杨玉真扑去,吐剑如电,乌光如蛇乱闪,已向杨玉真发出剑罡! 剑罡是功力已达化境的最高火候,只有深浅之分。 武功到了六合归一,意动伤人的地步,剑罡能一发九朵,伤人于百步之外,其快其利,使人无法抵挡。 如非功力相等者,必然应手横尸,溅血飞魂。 现在,古班拉因恶斗之后,真气大耗,已只能发出一半力道,虽然如此,仍是凌厉已极。 古班拉人一腾空,“修罗血影”杨玉真便知形势危急,千钧一发,只有一面飘身后退,一面凝足“修罗玄功”,准备硬接。 双方相距五六丈,杨玉真已猛感数缕寒风,直射如箭,蜕不可当,她知道古班拉的剑罡已到,厉啸一声,不退反进,竟也凌空而起,借一避剑罡之势,全身化为一团血影,反向古班拉猛扑。 双方一来一往,其快如电,眼看一瞬间就短兵相接。 “神力活佛”古班拉是怒到极处,恨到极处,凶心大炽,色心全消,一心想先惨杀伤玉真,再诛鸠多伊,瞥见杨玉真反而升空还击,不禁大喜,狂笑一声:“臭娘儿们找死,佛爷让你尝尝利害……” 话未了,“毒龙剑”连震,划出漫天剑气,集中指向杨玉真。 就在这一刹那—— 一声怪笑! 一声怒啸! 一声怪叫! 一声闷哼! 还有一阵狂风! 一阵急雨! 加上漫空黑雾! 怪笑的是出于一个由十几丈外石穴中暴起的黑衣人之口。 怒啸的是“神力活佛”古班拉正要得手之际,突遭暗算,暴怒呼啸。 怪叫的是“魔钹活佛”鸠多伊,他本是想趁古班拉身在半空,聚功向杨玉真下手一瞬,猛运罡气,指使仅存的五片魔钹奇袭古班拉背后,不料,突然发觉来了强敌,来人身手奇高,出手诡异,他一惊一怒之下,脱口呼叫,是本能地向同党示警。 闷哼则出于“修罗血影”杨玉真之口,她虽全力向古班拉抓出,无奈已失先机,功力尚未及吐出,右臂已中了古班拉一道剑罡,强大震力,几乎把她右臂震为数截,全身酸麻,真气一泄,立即下坠,闷哼出声。 一阵狂风则是出于那如鬼似神的黑衣人手上,有掌一扬间,狂风呼啸。 一阵急雨则是怪人另一手发出大蓬蓝芒,罩向古班拉。 漫天黑雾,也是那怪人连环出手,几团蛋大的物体在闪空爆炸,波波过处浓烟如墨,迅即散布。 古班拉剑气狂卷,环身三匝,人已星曳下坠。 那黑衣怪人一身怪装,由头到足包住,捷逾鬼魅地已向古班拉连抖两掌,连环杀手,一气呵成,身手之快,使人失色,连有第一高手之称的古班拉也被打个措手不及! 杨玉真带伤下落地面,左手托住右臂,咬牙忍痛,仍本能地注目戒备,由于怪人来的太突兀,又无法看出面目,冷眼一瞥之下,脱口叹道:“戮魂芒!可是……” 杨玉真话声未了,怪人已促声冷喝:“杨道友速退,让我来对付他们……” 话声如箭,可见心情之急,杨玉真虽觉出语音不似田光,也无暇细辨,一面飘身而起,一面厉叫:“二哥,三哥,走!容下次算帐……” 左手一扬,一记劈空血影,突袭“法海”喇嘛背心。 “法海”与“震山”正与金宏、郎万昌二人打得难解难分,各以全力死拼,以致连环变化,也无暇分神,杨玉真一记突袭,把“法海”惊得一式滚辘辘,匆促间,未看清地势,收不住急势,一直滚落二丈外的斜坡下去了。 由于黑雾迅即蔓延扩散,和郎万昌恶斗的“震山”喇嘛都本能地撤身分开。 金宏和郎万昌因发觉杨玉真右臂已受重创,也急于护住她离开险地,一声不响,一左,一右,与杨玉真同时,向右方腾身而起。 只听一阵蚕吃桑叶的声息,是那怪人的大把“戮魂芒”已被古班拉强烈的剑气扫落! 轰!轰!又单掌硬接了怪人两记重手。 黑雾迅即把现场十多丈掩蔽,几乎看不清了古班拉与鸠多伊及那怪人的身形。 唯见剑光闪烁如萤光。 杨玉真等三人已远去二十多丈,杨玉真猛收身形,沉声道:“我们不能让田道友孤身赴难……” “八卦血印”金宏喘声道:“是田子畏?不可能吧?” 杨玉真一怔,咬牙道:“不管是不是他,我们应该和他合力克敌才……” “阴阳血手”郎万昌促声道:“老大也是一个人,恐怕难以脱困!” 杨玉真喘了一口气,厉声道:“二哥快去接应老大,三哥和我留下……” 话未了,猛听黑雾中传来古班拉一声怪叫如雷:“你是……” 却被冷酷的阴森哼声打断:“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 古班拉一声怒吼:“鸠老二,快下手……” 使人心抖的冷笑:“你倒下,就该轮到他了……” 黑雾中红光连闪,蓝芒飞溅! 狂风大作中,霹雳大震,随着震天怒啸,一条人影冲天而起,又如断线风筝栽落!正是古班拉! 杨玉真看得分明,却意外地吃了一惊! 只见古班拉巨大的身形,带着硝烟和火星升空而起,左臂连袖似已中断,连“毒龙剑”也不在手上,下落时,大蓬殷红如血的火星突然由他背上乱冒,迅即化为青烟,衣衫如蜕,几乎就成了一堆带烟的烂肉,只有胸前,后背至脐,有一层乌光闪闪的逆鳞薄甲,坠入黑雾中不见! 眼看这个有黄教第一高手之称,以“天下第一高手” 自负的“神力活佛”古班拉已非死即伤,遭了惨劫,连杨玉真等也为之目怵心惊,刚要驰走的“八卦血印”金宏也忘了形,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黑雾中突扬怪笑:“原来是你……” 是“魔钹活佛”鸠多伊的奇怪声音,充满了怒恨惊讶。 却被森森冷笑打断:“你知道就好,可惜已迟了……” 话声未了,已为霹雳大震淹没。 一声惨厉怒吼:“你好狠,佛爷同你拼了,震山……” 在一边呆如木鸡的“震山”喇嘛刚如梦初如醒的大吼一声:“‘子母阴雷’!你是……” 向黑雾中扑去的身形,突然半空疾翻,化为倒射! 杨玉真等刚看出竟是两片紫金飞钹,不知何人,竟如电射向“震山”喇嘛,他堪堪让过,想撤身后退。 只听一声冷哼:“是非只为多开口,一个人该死,就活不了!” 这回看清楚了—— 只见一溜火光,一闪间,霹雳连震,大团硝烟中,血红的火舌像千百条蛇舌伸缩,广达三丈方圆。 可怜“震山”喇嘛连吼声都未出,整个倒翻的身形,在火舌齐闪中化成几十团碎片,真是血肉纷飞,尽成黑炭。 金宏为之咋舌脱口道:“利害!” 郎万昌似乎猛地想起什么,失声道:“莫非就是那……” 杨玉真如被针刺了一下,娇躯一抖道:“快走……” 人已翻身疾掠。 金宏一呆,意犹未足地嗳了一声:“鸠多伊怎么啦?” 郎万昌神色一变,怒视一眼,人已掉头驰下。 猛听黑雾中扬起得意的哈哈笑声:“天得其便,快慰平生,鸠老二,在数难逃,谁叫你们窝里斗,自己打自己,真是该死,嘿嘿!认得我‘铁胆书生’顾一鸥吗?” 顾一鸥? 这人竟是丹心八友中的“铁胆书生”顾一鸥? “八卦血印”金宏刚掠出数丈的身形为之一滞,真想回头再看看,再问问。 猛听凌厉的笑声刺耳! “修罗道友,你们够聪明,请便,容再相见!” 金宏突有所悟,为之心神一抖,倒抽冷气,不但不敢再停留,连答话也不敢,猛吸气,紧跟着前面的杨玉真与郎万昌如箭飞射…… 三人全力施展轻功,一口气下了“始信峰”。 却仍未发现“太极血神”龚毅与刚才紧追而去的五个番僧踪迹。 这就奇怪了。 依照情理,龚毅挟着陆姑娘,在五个功力相等的强敌追截下,逃得再快,也难一去无踪。 即使龚毅已经逃远,五个番僧追之不及,也必有所动静。 如已被追到,势必有一番恶斗。 像这样毫无征兆,却使人忐忑不安了。 转眼已到了“狮子林”。 杨玉真和金宏,二人已分向高处四面眺望,毫无所见。 杨玉真玉面惨白,虽然自己上了金枪药,又服下了修罗灵丹,经过连番行功后,仍有支持不住,真气难继之势。 金宏与郎万昌也是惊魂未定,实在,刚才诡异的场面使他们心有余悸。 那个黑衣怪人,能够在一盏茶的时间里,连毁古班拉与鸠多伊二大绝顶高手,又添上一个“震天”屈死鬼,虽然在黑雾掩蔽中未看清楚交手情形,那怪人身手之高,连自负的杨玉真等三人也感一身冷汗。 固然,古鸠二人及“震山”喇嘛皆在恶战之后,功力大打折扣,又被对方猛烈凶毒的奇门暗器打个措手不及,但是,能利用这种难得机会,连毙三个番僧的气魄与身手,天下难找,也出于想像之外。 如凭“修罗四血”,有自知之明,即使四人联手,能够侥幸逃脱古鸠二人手下,已是万幸,更别妄想如此干净利落。 艺不如人,只有叹服! 金宏喘了一口气,蹙眉苦思,又向蕴含愤怒的杨玉真道:“四妹,你……不妨事吗?” 杨玉真只摇摇头,没开口。 郎万昌道:“奇怪!老大为何没有动静?” 如果龚毅遇到阻截,力有不敌的话,一定会出声求援。 如能安然脱身,也会不放心杨玉真等三人,而一人远扬的。 杨玉真嘘了一口气道:“大哥老谋深算,想不致有意外,急也没用,我们却是……栽到家了……” 能使杨玉真自己开口认“栽”真是奇迹。 金、郎二人心中有数,不敢插口。 杨玉真轻叹一声:“真险,我们今天可谓死里逃生,不是说句丧气话,以古班拉和鸠多伊的功力,见面犹胜闻名,我们至少差了三成左右!” 金宏强笑道:“说来也险,如非四妹……急智,应付得好,那就完全改观了!” 杨玉真惨白的面色一红,愠声道:“那真是出丑,一时的权变,我当时也实在毫无把握,不料,竟变化成这种局面,那黑衣人实在深沉阴险得可怕,毒辣的心机与诡异的手法,我们都望尘莫及!” “八卦血印”金宏噢了一声:“不错!那人好毒!我听到他自称是‘铁胆书生’顾一鸥!” 郎万昌冷笑道:“你相信他会是顾老三?” 金宏尴尬地道:“当然不相信,他为何要冒充顾老三?” 杨玉真截口道:“如论那份胆力,十分像什么也不怕的顾铁胆,但顾老三一向光明正大,决不那么神秘,连面目也不敢示人,何况,那些诡异的手法,霸道的玩意,决非顾老三素行……” 郎万昌接口道:“他还有冒充子畏兄的一套呢,唉!……” 大约知道说快了,一叹而止。 杨玉真当然知道郎万昌是因为那黑衣人施展了“散花仙客”田光的“戳魂芒”,而担心田光的生死,当然,更清楚她与田光的一段往事…… 最关怀处,不论新欢,抑是旧恋,在女人心目中,都占有极重要地位,杨玉真何尝不关心田光的安危? 但是,她倒不好意思表示什么。 金宏忙道:“我们亲眼看到他出手,当然绝对不是子畏兄,只是,子畏兄的拿手暗青子怎会落在别人手上呢?” 也一顿而止。 郎万昌忙岔言道:“以子畏兄的一身所学,未必…… 会怎样,可能另有曲折隐情,如果那怪人对子畏兄有个……万一,也决不会在我们面前施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杨玉真芳心丝乱,强作笑容,点头道:“分析得不错!说来那怪人分明是助了我们一臂之力,等于是友非敌,不过,他恰好适逢其会,利用了古鸠二人自残的难得机会,似乎又像是蓄谋而来?与古鸠二人有切身利害冲突,才下毒手置古鸠二人于死地,我一时也想不到当代同道,不论正邪双方,黑白两道,有哪一位具有如此惊人身手?” “八卦血印”金宏哦了一声道:“刚才那三个番僧不是有未说完的话?分明已认识那怪人是谁了……” 杨玉真四扫一眼,神色有点紧张,摇头示意,沉声道:“走!等下再说,先找到老大要紧!” 金宏嘿然而止,三人默然穿过“狮子林”。 杨玉真沉吟止步。 仰看天色,正是辰牌左右。 白云重叠,日被云掩。 杨玉真想了一下,道:“二哥、三哥,大哥失去联络,不同寻常,连那五个番狗也不知去向,我想,我们分作三路看看,午时左右,在‘竹林庵’附近会合,先到先等如何?” 金宏与郎万昌二人也因心念龚毅安危,急于知道下落,一同点头,表示同意。 正分向三路—— 掠出十多丈的金宏突然咦了一声:“什么名堂?” 已经驰走不远的杨玉真与郎万昌,闻声又飞身掠到。 只见石径旁一块照眼的平面石上,插了一支森森白骨,乃是一条完整的右臂骨。 郎万昌脱口道:“好家伙!是‘白骨殃神’许汉忠也到了黄山?” 杨玉真却注视着白骨插处的大片麻纱,纱上有血淋淋的字迹。是写着潦草的,勉强可以分辨的几行字迹—— 敬告修罗道友,龚老大已移驾作客,许某当竭诚招待,请放心,匆促不一容再续告。 杨玉真等三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这等于是“白骨殃神”许汉忠把“太极血神”龚毅“请”去作客了,好客气,要杨玉真等放心,却又故弄狡滑,不说明人在何处?叫杨玉真等如何放心得下呢? 显然,陆舜华姑娘也再落虎口了。 “太极血神”龚毅能慨然顺从,不起干戈,就这样由“白骨殃神”许汉忠摆布? 在情理上,不可能。 而事实上,已这样。 证明龚老大已落许汉忠之手了! 若以许汉忠与龚老大之功力估计,伯仲之间,各有千秋,单打独斗,非三百招以上难分高下,龚老大决不会轻易束手听命的。 许汉忠这多年来的进境如何?是另一回事。 龚老大既有保护陆舜华之责,如非特殊情况下,决不会在这种不着痕迹之下被许汉忠请走。 因为一路下来,皆无打斗痕迹。 除非许汉忠带了不少高手到了黄山。 在挟众相胁,软话招呼之下,龚老大在力不可敌,又不甘示弱之下,只好屈服于许汉忠之手,不得不往了! 许汉忠显然是有预谋而来,不只是专为了再劫夺“九华派”的一个女弟子陆舜华而小题大做,可能是有目的针对“修罗四血”而来? 眼前的无情事实,已证明龚老大已先栽了。 也即“修罗四血”已栽在许汉忠之手了! “白骨殃神”既有龚老大为人质,大可运用,作为讨价还价的资本,杨玉真等三人能受这种要挟吗? “八卦血印”金宏怒哼了一声:“好大胆的许汉忠!太岁头上动土!” 杨玉真截口沉声道:“别废话,人已丢定了,不知他们会出什么花样?先沉住气!” “阴阳血手”郎万昌蹙眉道:“可怕!以我看来,有极可怕的阴谋,偏偏都被我们兄妹碰上了,算我们倒霉,‘修罗四血’几曾吃过这种哑巴亏?四妹,你有何主意?” 杨玉真仰面想了一下,道:“虎落平阳,一时也无善策,要静待变化,看如何发展,现在,我们棋错一着,只有稳扎稳打,白骨殃神可以踟躇满志,正在扬扬得意了……” 金宏目光一闪,唔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姓许的既然也到了这里,那姓石的一定也不甘寂寞,难道那个怪人就是他?” 郎万昌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闷声道:“你现在才明白?还不太笨!” 杨玉真冷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还有这份闲心逸趣?” 金宏苦笑道:“四妹,你平时不是说过:对手越强,越有兴趣吗?我想不通,如果是姓石的,他怎么会……” 郎万昌哼声道:“他不会,谁会?” 金宏翻眼道:“我不明白,说清楚点。” 杨玉真道:“这太简单了,无非为了争功、争名、争权。” 郎万昌接口道:“实在是争宠!” 金宏呀了一声:“我知道了,大内侍卫和番狗们一向有心病,积不相容,互相妒忌歧视之下,难怪……” 一搓手,低声地:“姓石的真有一手,竟能利用这个机会一石双鸟,除去两个番狗中的顶尖王牌,确实名不虚传,我得叹声佩服!” 郎万昌冷然道:“也难怪地要冒充顾一鸥了!” 杨玉真沉吟道:“不止一箭双雕,还别有几层心机阴谋。” 金宏一怔道:“好家伙,四妹说说看。” 杨玉真道:“第一:他掩蔽面目现身,是想逃避番僧耳目,包藏祸心。第二:他用上田道友的独门暗器,是想嫁祸江湖,这一记够狠的!” 金宏叫道:“原来如此,可恨、可恶!” 杨玉真又道:“第三:他故意出声,自称是顾铁胆,也是转移耳目之计,这么一来他既已把已看出他破绽的三个番狗除掉,就不怕走漏秘密!” 金宏道:“好利害!便是‘法海’和‘黄龙’等能逃过他的毒手,因未对面,只凭听到,一定把他当作是顾老三了,他娘的……” 郎万昌吸了一口气,接口道:“他还可能恢复本来面目,强充好人,作迟到一步之状,把死去的番狗身上所中的‘戳魂芒’作为杀人的证物呢。” 杨玉真摇头道:“那不十分妥当,那虽有嫁祸田道友之意,但‘子母阴雷’的声响,加上死者的惨状,决瞒不过别人!” 说罢,一甩头发,显得无限的凄伤。 能够使“修罗血影”杨玉真如此气沮,金、郎二人也无限感慨。 郎万昌噢了一声:“四妹以我看,你还是先找一处地方歇下散去功力,调理一下手伤,再作道理,有我二人护法,当无意外!” 若在平时,以杨玉真的刚强傲性,决不会稍有示弱。 这时,她竟然点点头,无力地说了一声:“也好……” 金宏突然哦了一声:“奇怪!如果是姓石的,为何能容得我们安然脱身,他会对我们没有敌意吗?” 杨玉真面色一惨,苦笑道:“这也是阴谋呀!” 金宏一怔道:“阴谋,又是阴谋?对我们有什么阴谋?” 杨玉真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一句话,明为示惠,暗藏祸心,以后……等以后再说,你会明白的。” 人已向松林中的乱石走去。 金宏哪敢再噜嗦?又被郎万昌瞪了一眼,只有伸伸舌头,露出不知是怒?是惊?是疑的神色。 二人默默地跟着杨玉真,目送她隐入乱石后的背影,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落寞,哀伤,凄凉…… 使不可一世的“八卦血印”金宏与“阴阳血手”郎万昌也受到难堪的感染,一阵沉重的气氛,笼罩全身,也抹上心头。 二人互看一眼,一打手势,也各自走向一边,隐身石后,为杨玉真警戒。 数图图档,, 第十七章 江面遇险 密云不雨。江浪翻腾。 空气沉闷得使人欲窒息。 本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怎会这样? 那是卜星楼等人的感觉。 他们或坐或立,呆在宽敞而华丽堂皇的大官舱里。 三艘“满江红”大船,正疾驶中流,横波而渡,由快而慢,又由慢而快,斜驶向大江对面。 那是扬州。 可是,他们由琉璃气窗中向四面扫视一下,早已看到上游与下游都有不少船只在江面逡巡着。 明眼人一看,便知决不是客船,也不是粮船,更非一钓双网的打鱼船。 而是一种特制的“浪里钻”和“大龙冲”。 “浪里钻”很小,顾名思义,当然是贴波如飞,破浪甚速的水面轻舟。 “大龙冲”很大,船身狭长,形似端阳竞渡的龙舟,却有二层舱,乃上好坚木做成,船头及两舷还裹了铁叶,最扎眼的,还是嵌在船头两边,状如龙角的两支尖锐无比,重达二百多斤的大铁锚。 这有什么用? 它是专为漕河水军,检查商船,严防走私及便于水战之用,当船上人认为有必要时,两舷八支铁桨齐动,船向前冲,如怒箭离弦,力道奇猛。 不论何种船只,被它船头冲着,不是巨响大震之下,船身被那两支大铁锚撞破,就是马上滚翻沉没。 所以,它是船中的“老虎”,不吃人也够吓人,貌相甚凶,任何船只,只要一看到它出现水面,就只有停住恭候。 现在,既非“漕运皇粮”或押解漕银时候,它没有出现江面的必要,居然上游有二只,下游有三只,俨然如临大敌模样。 卜星楼略一计算,除了五艘“大龙冲”外,另加上十条“浪里钻”,大小共十五只之多,声势不小。 上游的正顺水而下。 下游的正逆水而上。 都是向三艘“满江红”逼近,好比两只老虎钳,把三艘“满江红”夹在中间。 又像是护卫,簇拥着“满江红”驶向扬州。 “妙手伯温”郑思明面不改色,向施豪打着哈哈道:“狗肉和尚,你的身价不小呀,人家为了你和两个小秃,如此兴师动众,如加上控制丹徒那面的鹰犬,恐怕钦差大臣,也没有这种威风八面呢。” “无影神拳”施豪笑骂:“阿弥陀佛,真是罪过,就是老头子的排场,也不过如此,施某何幸,觉得不负此大好光头。” 卜星楼和石飞红、杨小真因不精水性,在江浪滔滔中,都难免有点本能的紧张。 加之她俩中了“鬼手毒爪”吕子君的掌风寒毒,虽然毒气已消除,身心仍感到虚软。 他和她俩,一想到将面临不可忖度的发展,如在水面船上动手,确实有点心虚胆怯。 一听到郑施二人还有闲心,开玩笑,虽说好整以暇,难得从容,卜星楼和二女却有笑不出来之感。 只听郑思明叫道:“人家以这种大排场来迎接我们,怎好意思不以本来面目相见?我正嫌头大而重,身胖脚轻,还是轻松一点好。” 说着,举手在自己颈后耳边摸掬下几下,解下了一层人皮面具。 显出了一层肉色的软革面具。 再剥下,足足有寸半多厚,红通通,胖笃笃,因制作极精巧,配合面型,天工十足的一个大胖子。 石杨二女已睁开星眸,看清楚了郑思明的本来面目。 却是白净面皮,方正的脸,完全是一个中年儒士本色。 接着,郑思明又松开外衣,拍拍自己的大肚子,道:“好胀,真难过,不知女人怀胎是什么味道?” 二女不禁脸红耳赤,一笑低头。 郑思明横胸,松腰,捧肚子,胡搞一通,叹了一口气:“你们可知道我这一肚子的什么?” 卜星楼笑道:“一肚子的锦囊妙计,加上十万甲兵。” 郑思明托着肚子笑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怜一肚子的青菜,喏……我总算要‘临盆’啦!”双手一兜之间,卸下了一大团的东西,连肩带背加上胸腰,骤然间,由胖变瘦,由肉球变成竹竿。 只听在船尾掌舵的莫大荣低声道:“来了,看样子是姓叶的亲自压阵啦……” 只听水声震耳,两只“浪里钻”由上流如飞一般贴浪掠到。 三艘“满江红”,第一艘是三位如夫人和十二个捕快扮成的轿夫及丫头,掌舵的是“鬼手毒爪”吕子君。 第二艘舱中则尽是那班假扮戈什哈的大内高手,都被点了穴道,由川中二鬼指挥。 郑思明等集中在第三艘上。 坐在舱里的是“黑心狐”刘清水和“索命灵官”庄大仁,“青面虎”何彪,加上原来守在船上的三个高手,一律被制下哑穴和“左右肩井”,只能干瞪眼。 这是郑思明的一手安排。 他不把自己人手分置在三船,而集中在一处,也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因为,他们仍是原来装束,只要被人近前一看,便可看出陌生面孔与岔眼之处。 何况又是在青天白日,如何能瞒得过? 那两条“浪里钻”并排到了第三艘“满江红”船尾后,共是四人,都是黑衣劲装大汉。 一个破锣般的喉咙响起:“上头请二位副座答话。” 莫大荣哼了一声:“吕副座在头号,刘副座在中号……” 第一艘“满江红”上已扬起吕子君的沉着声音:“本座在此,还有什么事?” 有两只浪里钻倏地向左右分开,贴着船舷,向第一号“满江红”驶去。 破锣声音又起:“‘上头’已看到讯号,先恭喜吕副座成功了,上头问点了在几号?” 吕子君冷声道:“好说,有功是大家的,也是叶领班老大之威风……” 破锣喉咙大声道:“是么,都是托皇上恩赐。” 吕子君道:“老大好像……有点不放心?” 破锣喉咙笑道:“‘上头’因‘点子’很硬,关心兄弟中或有……嗨嗨……” 吕子君噢了一声:“不错!兄弟中有三个披了红(见血),两个有点‘小彩’(外伤)!” 破锣声音哦道:“果然扎手,还好,如不严重,小弟就回报上去,请披红带彩的哥儿们,忍着点儿,等下多喝几杯庆功酒。” 原来,上下五条“大龙冲”已逐渐缓了势子,距离“满江红”尚有三四十丈远近,那大汉说罢,笑了一声,便掉转尖尖的小船头,要转回上流去。 吕子君咳了一声:“慢着!” 那大汉扭头问:“副座有何吩咐?” 吕子君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下,道:“刘副座被扣了线(闭脉),本座惭愧……” 那大汉一怔,道:“‘点子’的独门手法不好解,马上可以由‘上头’伸手解救。” 吕子君沉声道:“为免等下靠岸时……麻烦,老弟顺便先接下,让老大早点解线,比较方便。” 那大汉忙道:“副座恁地吩咐,属下照办。” 坐在船尾的大汉已把“浪里钻”稳住。 那个答话的大汉便作势要向“满江红”上窜去。 猛听船上舱中扬起一声娇喝:“不得无礼!” 那汉子一呆,收住急势,噢了一声:“夫人有何吩咐?” 原来,刚才发话的正是两淮巡抚的那位心爱如夫人。 这班人对她不得不承颜希旨,讨好巴结都来不及呢? 以她现在的地位来说,她是贵夫人,大汉等只是戈什哈,等于主奴之间,主人有话,他们安敢不听? 因此,巡阅使如夫人一开口,“浪里钻”上的四个大内高手都是一惊,肃然垂手听命。 只听舱里娇滴滴地道:“我们在这儿,最怕看到血,你们怎么连这点也不懂?真好莽撞!” 那四个汉子都麻了爪子,一齐躬身,道:“是,恕我们不知道,请夫人勿罪。” 舱里娇声道:“你们快回去告诉叶领班,等我们姐妹靠岸下船后再说。” 四个大汉同声应喏,就要破浪而去。 猛听吕子君咳了一声—— 四个大汉又是一怔。 他们固然要听巡阅使如夫人的话。 但,吕子君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更非小可。 那大汉有点心神不定地放开破锣喉咙:“副座还有什么吩咐?” 吕子君哼了一声:“没什么,夫人既如此说,就请回报老大,抵岸再说。” 那大汉应了一声:“是!” 两只“浪里钻”掠波驶回上流。 卜星楼与石飞红、杨小真都感到奇怪。 因三只“满江红”都在鼓浪驶向扬州,已经快过了三分之二的江面,当那两条“浪里钻”靠近时,吕子君竟会叫他们上一号船,是什么意思呢? 吕子君明明知道一号“满江红”上是三个女人和府县的捕快,如果那个大汉真的上了一号船,岂非当场拆穿? 那位巡阅使如夫人会突然发话,三言两语,便把人打发走,也出于卜星楼等意外。 还好,那四个大汉因为是沿着两舷边来往,又只顾和吕子君说话并没有面向第三号大舱中,否则,也非立时砸锅不可。 冷眼看“黑心狐”刘清水,和“川中二鬼”,当那四个大汉驶船经过时,都有点异样,等两只“浪里钻”一掠过,又都闭上了眼睛。 虽然表情不显著,也可看出他们心里原来是有所希望,却又因失望而“老实”了。 石飞红与杨小真暗暗松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有点迷惑地看着卜星楼,似想有所询问。 卜星楼也有点似懂非懂,实在不便表示什么。 只听施豪一拍大腿,道:“郑老二,到底还是你行,我就差点沉不住气!” 郑思明却摇摇头,道:“百密一疏,恐怕弄巧成拙,反而坏了事!” 大家都是一惊,都看着他。 施豪咦了一声:“这是虚虚实实,故作姿态,而又不露痕迹之计,怎会……” 郑思明一挥手,截口道:“子君兄说溜了嘴!” 施豪道:“什么?” 卜星楼豁然大悟—— 郁新仁也一扬眉。 郑思明摸着下巴,道:“其实,子君兄也只是说快了,也不算什么,话出如风,多言无益,我再想想如何弥补。” 眼光一注舱角里的“黑心狐”刘清水,哈哈道:“老刘啊,你可芳心大悦,正合孤意啦。” 刘清水就如未闻,木然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大傻”龇牙道:“好大的架子,郑二伯向你说话,你装什么聋?可是要扯你的耳朵?” 说着,便作势走过去。 郑思明摇摇头,慢条斯理的走到刘清水身边,先解了他的哑穴,再拍拍他的肩头,笑问道:“贵三妹现在何处?” 刘清水哼声道:“郑大侠不必寻开心,刘某据实奉告,敝三妹已经失去联络,不知她的去向了!” 郑思明唉了一声:“原来如此,贵三妹已快四十来岁的年纪了吧?” 刘清水悻然作色,道:“这个,何劳关心?” 只见郑思明严肃地沉声道:“阁下,如郑某消息还算灵通的话,贵三妹现成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 刘清水神色一变,冷冷地道:“刘某弄不清郑大侠的意思!我看免谈这些,还是……” 郑思明厉声道:“还是直言相谈吧,开门见山,你该明白!” 刘清水冷冷地道:“郑大侠有什么吩咐,刘某洗耳恭听。” 郑思明闲闲地问道:“彼此一别多年,阁下春风得意,荣膺副座,可喜可贺,请问阁下拜兄现任什么高官贵职?” 刘清水闷声道:“抱歉,老大早已先‘回去’了。” “回去”者,江湖话即“死了”。 郑思明哦了一声:“真遗憾,‘千面狐’竟缘悭一面,郑某有少了一个对手的感觉,那么,贵三妹一定比以前更风骚了。” 石飞红和杨小真几乎笑出声来,不禁一低头,紧紧咬住樱唇。 杨小真虽不太清楚昔年江湖人物的底细,石飞红却幼承父教,对黑白两道的成名人物多少有点底子。 “淮南三狐”,因曾亮万两淮,臭名远播,石飞红曾听“九华派”的长辈们谈起,虽有意思避开她,她因好奇,强磨着,也大略清楚三狐的底牌。 除了老二“黑心狐”刘清水以心毒手辣,冷酷多谋出名外,老大“千面狐”胡梦飞以擅长于易容化装,狡滑多变出名。 老三却是女人,而以她的艳名最响亮,有“玉面香狐”之称,曾是老大胡梦飞的禁脔,姓苏,芳名真真。 这“玉面香狐”的特点,就是肌肤如雪,且有异香,据说那种异香是天生的。 只见刘清水一皱眉,冷笑道:“郑大侠,你不怕玷辱你的名头,为何……” 郑思明笑着接口道:“阁下是怪我出言不雅吗?世上的人,都喜欢听悦耳之言,老实话不好听,贵三妹难道已经从良归正?恕郑某口不择言,因多年不曾听人说起!” 施豪噢了一声:“老二,你卖什么江湖膏药呀?连我也搞糊涂了。” 郁新仁突然沉声道:“看!他们有变化了!” 卜星楼和石飞红、杨小真等都已从窗口看到上游的情形有异。 由于船都在横流而驶,刚才那两只“浪里钻”已如箭般驶向上游那只“大龙冲”。 隐约可以看到那个大汉先飘身上了“大龙冲”,迅速地进入大舱。 接着,另外三个大汉也飘身上了“大龙冲”,进入舱里。 郁新仁始终注视着这些人物的一举一动。 卜星楼等虽在一面倾听郑思明与刘清水谈话,目光也始终注视着江面的动静。 这时只见上游那只“大龙冲”的桅杆突然升起一面三角红旗。 下游的三只“大龙冲”也立即各升起一面绿旗。 接着,上下游的“大龙冲”都突然加速向前飞驶,显然是想绕过三只“满江红”的前面,加以阻截,采取迂回包抄。 同时,那些“浪里钻”反而沿着“满江红”后面作扇形逼近。 这种形势,已证实有变了! 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呢? 难道对方已经未卜先知,确定这三只“满江红”出了毛病? 船后掌舵的莫大荣沉声道:“郑大侠、施大侠,他们已经起疑了,已升起了警戒旗,请问如何应付?” 郑思明始终平静如水,真是难得的镇定。 他淡淡地道:“只管照常前行,越近岸越好。” 目光落在刘清水面上。 刘清水不知怎地,这时正微微仰面,似在窥视大家动静,额上冷汗涔涔,神色十分难看。 郑思明目光一注,他又低下头去。 郑思明沉声道:“本来,我也只是有点怀疑而已,现在,已经证实贵三妹就是贵为巡阅使老爷的如夫人了……” 施豪呀了一声:“什么话?” 人已霍地起立,眼蹬如铃,满面古怪神情。 便是卜星楼、郁新仁、大呆、大傻也吃了一惊,都愕然地看着郑思明。 刘清水吞了一口口水,哑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郑思明忙伸手拦住施豪。 施豪本是一伸手,欺向刘清水,被郑思明一阻,哼声道:“好一条狡滑的狐狸!连我也被蒙住了!” 郑思明沉声道:“老七,你先到第一号船上去!” 施豪一掠出舱,人影飞射,已经破空而去。 郑思明向刘清水微笑道:“刘副座,你明白了,我要子君兄敷衍那几个笨牛,并没有招呼贵三妹开口,这就是我的安排,贵三妹自作聪明,你想:子君兄说阁下被闭上脉,而贵三妹却把你说成是血人了,那四个笨牛向姓叶的一报,当然会露出破绽,现在,你该心中大喜,高兴得要唱歌了吧?” 刘清水咬牙道:“姓郑的,你真奸过曹操,我佩服你,只是,你明知故犯,引火烧身,岂非聪明误用,弄巧成拙?” 郑思明截口道:“郑某是笨人笨计,比不上阁下,但是,只要抓住贵三妹,我不信他们敢妄动?” 刘清水眼光一闪,哑声道:“你怎么能猜到敝三妹会是……” 郑思明笑道:“这很简单,第一:贵三妹以驻颜有术出名,虽届如狼之年,仍如花信风韵,第二:贵三妹左眉中间有颗美人痣是吗?第三:当在那边(金山)上船时,我闻到有‘异香’,嗳嗳,千不该,万不该,你,阁下又向她挤眉做眼……” 刘清水嘴角一紧,还是不吭声。 郑思明提高声音道:“子君兄,如何了?” 只听吕子君咳了一声,那是表示什么? 卜星楼沉声道:“二师叔,他们已经逼近了!” 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上下游五只“大龙冲”已经采取铁钳收拢之势,绕到了“满江红”的前面,作扇形散开,堵住了去路。 同时,所有“浪里钻”已经排成扇形,作三面包围之势。 显然,对方虽然已经动疑,尚不明情况,先排开阵势,作万一打算,毕竟是“大内”高手,都是闯过江湖的,一切都有经验,反应迅速。 郑思明忽然凝注卜星楼,沉声道:“卜贤侄,你认为如何?” 卜星楼心神狂跳,他已知道是这位郑二师叔要“考考”他了。 他一向稳健,这时充分表现了他的镇定与冷静,双眉一轩,肃声道:“放手一战!” 郑思明目光飞闪,微笑道:“正合孤意,说说看,该怎么个干法?戚大哥调教出来的门下,果然具有领袖群伦,独当大任之才……” 卜星楼沉声道:“据小侄蠡测二叔之意,本来,我们既有人质,又掌握主动,大可利用他们作为脱困之助,或者干脆换下他们衣服,先抵岸上再说,而二叔不作此图,当是准备与对方干戈相见了!” 郑思明点头道:“不错!我本来确有这种打算,如那样做,也不会有什么破绽,可是对方也是老江湖,如被他们发觉,未免损了我丹心八友的名气,所以……” 卜星楼接口道:“二叔之意,我已猜到一些,想家师与七位叔叔、姑姑,忍辱负重这多年,隐姓,埋名,所为何事?就在等待适当时机,重整旗鼓,报仇雪耻,所以,要以我们本来面目,放手一搏!” 猛听一声沙哑的喝叫:“领班请吕副座与刘副座说话!” 是正面的一艘“大龙冲”上有人发话了。 这时,三艘“满江红”已因前有五艘“大龙冲”堵住去路,已经缓了势头,如老牛破车,不停也得停。 但,尚在江深水急地带,想停也无法停。 因此,“大龙冲”与“满江红”始终在随着水势移动。 第一号“满江红”上扬起吕子君的不快声音:“吕某在此,叶兄有何吩咐?” 只听沉劲的喝声:“子君兄,独成大功,先此致贺!” 吕子君接口道:“小弟无能,何足道哉!” 沉劲的声音又起:“请子君兄把‘点子’押到船头,让本座看看老朋友!” 吕子君大声道:“叶兄可是不放心?对我有所怀疑吗?” 沉劲的声音大笑道:“子君兄,笑话了,如此见外,倒使本座觉得意外!” 吕子君冷笑道:“见外的恐怕是叶兄,小弟哪有这个斗胆?” 莫大荣悄声道:“郑大侠,是叶蓬!” 连卜星楼与郁新仁等也看清楚了。 只见正中“大龙冲”的船头上,上舱中缓步走出一个一身灰衫,颊削无肉,惨白如骨,目光冷厉的老者。 紧随着他身后拥出四个紧装壮汉。 只见“骷髅鞭”叶蓬高傲地负着手,在船头上一站,鹰隼似的目光向三艘“满江红”上扫视了一眼,目光停在第一号“满江红”上,仰面道:“吕副座,叶某下令,为何迟延?” 俨然上司对下属的申斥口气。 吕子君沉声道:“你一定要这样?” 叶蓬冷厉的目光一闪,冷声如冰:“公事公办,不必废话!” 吕子君突扬狂笑:“好一句公事公办,施大侠,有请!” 只听“无影神拳”施豪怪叫一声:“是哪个龟孙子,狗娘养的要见施七爷?不见!” 只见叶蓬削脸一沉,说多难看,就多难看。 他身后的四个大汉也都变了颜色,满面怒容。 叶蓬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大胆的叛逆,吕副座,把他揪出来!先打掉他的牙齿!” 施豪笑骂:“施某的牙齿还好得很,还要吃掉你这走狗的肉呢!” 由舱中大步走出的施豪,笔挺地站在船头,一指叶蓬,大喝道:“姓叶的走狗,也和施七爷走几招吗?” 叶蓬早已目射冷芒,杀气罩面,那四个大汉大约震于“丹心八友”之威名,且施豪之安然出面,更使他们吃惊,都不禁退了一步。 叶蓬鹰目一注吕子君,森森冷笑道:“吕子君,你做的好事!这是你自己活得不耐烦,休怪叶某不顾同袍之情——左右!准备好!” 他身后四个大汉同声暴喏。 接着,其他四只“大龙冲”和十只“浪里钻”上也先后响起了一片暴喏,此伏彼起,倒也吓人。 施豪震天狂笑:“叶蓬,你这无耻匹夫,先接施七爷一拳再说!” 话落,身腾—— 这时,一号“满江红”与“骷髅鞭”叶蓬的“大龙冲”相距约五六丈,且都在随波游动中,施豪凌空扑击,实犯恃勇轻敌之忌。 叶蓬一声冷叱:“喂他!” 他身后四个大汉立时撤身,一齐挥手连扬。 施豪人在空中,五六种不同的暗青子已集中攒射,并封锁了他可能转折闪避的空际。 那些暗青子,包括了“蛇头钉”,“瓦面镖”,“铁蒺藜”,“枣核钉”等,虽非奇门特制,由于暗器都极沉重,发于高手之手,破空刷刷,迅厉已极。 施豪大喝一声:“来而不住,非礼也!” 双拳一抖,迎着他正面的暗器,倏地反射,其势更疾。 那四个大汉骇然却步,撤身闪避! 笃!笃!笃! 三支“蛇头钉”和两片瓦面镖深插入舱板! 哗啦啦! 那四个大汉一齐抽出兵刃。叶蓬一声厉啸:“先抄了他!” 一挫腰,双掌一式“推窗望月”,迎击猛扑而下的施豪。 一声闷震,叶蓬连退三步,几乎仰跌。 施豪也由刚才在空中吐劲,减少了二分真力,一窒急势,翻落“大龙冲”翘起的船头上。 脚刚立定,四支兵刃已挟着劲风攻到。 那四个大汉一见叶蓬吃瘪,虽然心怯施豪神威,仗着人多,又有兵刃在手,想把赤手空拳的施豪逼下江面。 施豪狂笑一声:“来得好!” 话末落,双拳已发! 一拳横扫! 一拳直捣,哗哗!咚!咚!哇! 是四个大汉中有两个先递到兵刃的,被施豪劲强的掌风震落,兵刃——一柄鬼头刀,一柄两面钺! 兵刃落水,二人虎口流血,忙翻身后退。 “哇”的一声,却是一个手执判官笔的大汉,脚前挨了施豪一记“无影神拳”,百多斤的身体,像球一样震出丈外,虽被另一个大汉,腾空接住,却喷了他一头的血。 叶蓬嘿了一声:“施老七,果然一别多年,大有进境!” 向三个面如土色的大汉一瞪眼:“退!” 那三个大汉狼狈不堪,闻言如释重负,腾身退出丈外,那个抱着同伴的大汉抹了一把血,喘声道:“老邬……不行了……” 叶蓬叱道:“死了就丢下水去,谁叫他那么脓包!” 那大汉呆了一下,一咧大嘴,把已断气的大汉抛入大江,血花溅处,随流而没。 施豪吸了一口气,仰面哈哈大笑道:“姓叶的,难怪你能做到狗头领班,干脆痛快,颇有枭雄味,还是你来……” 叶蓬已经拽起外衣,搭在腰带上,一松绷带,“呼” 地一声,腰间如蛇出洞,手中已多了一条三尺六寸长的“骷髅鞭”。 那是用缅铁和白金打造的,活像一根接一根的白骨,每一节有较粗较细之处,有棱角,锐利异常,隐透蓝光可见淬有巨毒。 施豪狂笑道:“这是你的看家家伙了,你好好卖弄一下,施某是不会客气的。” 叶蓬脸沉如鬼,恻恻干笑道:“姓施的,凭你一人,加上两个小秃驴,要想侥幸逃过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哼哼……” 施豪大喝一声:“施七爷先叫你哼不出来!” 话出拳出。 叶蓬似不敢硬接施豪拳风,加之又在船上地势有限,闪避不便,一顿脚,腾空八尺,左手一拳击去。 叶蓬就是想趁他这个空门,无法连环向他出拳之际,抢占先机,一声厉啸,骷髅鞭如怪蟒出洞,挟着锐啸,猛砸而下。 鞭身能盘在腰际,当然是属软鞭,碰硬能拐弯,遇软能相缠,施豪赤手空拳,实在不能硬接。 刚把三支丧门钉震落水中,鞭风已临头,迫得他一式“倚石观星”,随着鞭势向左侧倒下。 叶蓬倏地电闪顿腕,鞭尖打闪,响如爆竹,硬撤砸下之势,笔直如矢,向施豪胸前点到。 施豪已人向左倾,起立,后退都不方便。 叶蓬挟居高临下之势,且鞭法毒辣,攻人所不及,迫得施豪左臂一翻,直向他胸下的鞭身抓去。 右拳“直冲九霄”,由下向上击出。 这是死中求生的险招! 如果叶蓬拼着两伤俱败,鞭身加力,原式不变,直点而下的话,虽必能直透施豪胸前要害,可以把施豪左臂震裂,鞭身奇毒,见血必死! 但,他自己也必须挨施豪一记“直上九霄”,被拳风打实,也是非死即伤! 叶蓬果然狠毒! 人在半空,左掌一护自己小腹,右臂贯劲,猛一抖,竟想先把施豪抓向鞭身的左臂废掉。 电光石火间—— 那三个大汉刚一喜,突扬惊呼! 他们旁观者清,只见红光如电,由第三号“满江红” 上疾射而出,破空七八丈,直射叶蓬背心。 那是石飞红发出的独门朱红小剑! 那三个大汉想出手已经来不及,只有脱口大叫。 叶蓬是积年老贼,年老成精,立时警觉! 虽在千钧一发间,竟能猛吸一口气,一式“巧燕翻云”,向左方江面翻落! 飕! 那支朱红小剑恰恰打空,直透桅杆,犹自摇晃不已。 施豪的拳风也为打空,左手也是抓空,也自一身冷汗,猛吸气,霍地起立! 叶蓬在身落水面时,已换了一口气,左脚一沾水面右脚虚蹬左脚背,双臂一曲,借力飞窜上船左舷,又怒又气之下,也是一头冷汗。 施豪怪笑一声:“来!再接施七爷三拳!” 右拳飞捣而出! 叶蓬飘身上了舱顶,避过一记拳风,轰地一声,左舷被震塌丈许,船身也一阵晃荡。 那三个大汉心惊之下,本能地也窜上了舱顶。 叶蓬怪叫一声:“姓施的,你有多少同党?一并请出,双方好好决一高下!” 这时,那十只“浪里钻”已经向三艘“满江红”逼近,缩小包围,另外四只“大龙冲”,也同样逼来。 已经有七八个大内高手,腾身分向三艘“满江红”扑去。 上了第一号“满江红”的两个黑衣老者,被吕子君双掌换四拳,震退几步,僵持在船头上。 上了第二号“满江红”的两个黄衣大汉末遇阻拦,却双双惊嘿着:“你们怎么啦?” 大约发现舱中那十二个假扮轿夫的捕快都被点了穴道,正向他二人干瞪眼呢。 “川中二鬼”同声怪叫:“小心第三号!” 话未了,已有四个大内高手扑上三号“满江红”。 却同时扬起惨哼! 四人上得快,退得也快! 是被舱中发出的强烈掌力震飞,好像四只折翼的老鹰,翻落水面,响起一阵扑通! 同时舱中人影现身,当头一个玉面少年,缓步走到船头,朗声叫道:“卜星楼在此!” 接着,郑思明与石飞红、杨小真、郁新仁、大呆、大傻一一走出。 “大龙冲”与“浪里钻”上的大内高手都因大出意外而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叶蓬目光一扫之下,变色叫道:“原来是郑老二也在!幸会,幸会!叶某真是走了眼了!” 郑思明哈哈笑道:“好教大领班见笑,你们这么多人来接待我们,真叫郑某受之有愧,不好意思,只好躲在舱里……” 叶蓬冷笑接口道:“郑老二,你休得了便宜卖乖,既然面对面,难得碰头,我们自然会好好接待的,你且介绍那几个男女小辈是谁?” 到底是老江湖了,想先弄清门路。 施豪大笑道:“姓叶的,你别死鸡撑锅盖子,今天叫你连老本也赔出来,别拉门面话了!” 郑思明接口道:“老七,十六年都忍下了,不急在这时,叶领班,先恭喜你升官有望了……” 右手向卜星楼一招,道:“卜贤侄,你向他们交代几句也好。” 卜星楼笑道:“小侄有僭了!” 向叶蓬轩眉昂然道:“姓叶的,你大约不认识我,家师姓戚,我名卜星楼!” 音出丹田,宇字分明,如黄钟大吕,使所有眼光都向他看起来。 叶蓬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戚长春的弟子?” 卜星楼仰面道:“不错!” 叶蓬森森地道:“好极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听说你在‘梁山红谷’会上,颇有一点小聪明,几手猫脚爪,你那师父何在?” 卜星楼沉声道:“你既然已知道卜星楼参与过‘红谷’之会,岂有不知家师何在之理?” 叶蓬狞笑道:“卜星楼,在你身边的两个女娃儿是谁?” 石飞红与杨小真仍是男装打扮,竟被叶蓬当着这多人面前一句叫破,女孩子毕竟沉不住气,杨小真怒叱一声:“该死的老贼,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杨名小真!” 叶蓬目光一闪,道:“你姓杨?‘修罗血影’杨玉真是你什么人?” 杨小真叫道:“老贼不必装神做鬼,我就是杨玉真的女儿!” 叶蓬冷笑道:“杨姑娘,老夫和令堂有交情,你别怕!” 杨小真喝道:“谁怕你这老贼?” 叶蓬哼了一声:“姑娘家别不懂好歹,还有另一位是谁?” 石飞红沉声道:“九华石飞红——” 叶蓬哦了一声:“原来是九华派掌门石振天的女儿?” 目光一注桅杆上的朱红小剑,道:“刚才可是你暗算老夫?” 石飞红冷笑道:“何必废话,只准你们乱出鬼点子吗?” 叶蓬狞笑道:“还有那小子是谁?” 郁新仁笑骂:“家师顾铁胆!你明白了就是。” 叶蓬阴恻恻一笑,目光阴沉地转注在掌舵的莫大荣身上,阴声道:“大荣老弟,正是将功折罪的时机了,你先把舵毁掉!” “黄面鬼谷”莫大荣笑道:“抱歉,碍难遵命!” 叶蓬大喝:“你也敢反了?” 莫大荣笑道:“逼上粱山,不得不尔,叶老大,你也该识相点!” 叶蓬挥手大喝道:“你们这班叛逆听着,立即束手待缚,否则莫怪叶某要下毒手,让你们葬身大江了!” 施豪狂笑震天:“施七爷就先送你去喂王八!” 双拳闪电般击出! 同时人也腾身飞扑。 叶蓬厉啸一声:“下水!用火!” 人已一式“鱼鹰入水”,头下脚上窜入江中。 敢情这老贼水性极好,水面起了一个急漩,人便没入不见。 另外三个大汉也翻身入水! 只是一个迟了一瞬,施豪拳风所至,左臂被震断,人虽入水,泛起一片血红。 只听卜通,卜通! 已有大半大内高手跃身入水。 施豪气得大骂:“尽是胆小无耻鼠辈!敢尔……” 人已向另一艘“大龙冲”飞扑过去。 原来,另外四只“大龙冲”上的人并未下水,却是一齐退入舱中,舱门开处,箭如飞蝗,射出密集的火箭。 这是水军中特制的箭头,专为烧船之用。 箭头只要一着实,立即冒起硝烟火舌! 施豪似乎未料到这一着,腾身半空,就招来一阵箭雨前后攒射。 虽被拳风震落,箭雨一阵又是一阵,倒把他迫得手忙脚乱。 郑思明叫道:“老七,退回来,看我的。” 施豪一式“黄鹄摩云”,空中曲腰一旋,猛振臂伸腿,退回“满江红”。 由五艘“大龙冲”上射出的箭雨,虽然被卜星楼等震落江面不少,也有少数落在“满江红”船篷上,立时火起烟飞! 郑思明一面吩咐:“船先靠岸!” 随向郁新仁一挥手。 郁新仁立时飘身到了二号“满江红”上,掌了舵。 原来“川中二鬼”早已经下水了。 三艘“满江红”,加速向岸边急驶。 第一号“满江红”突然由船底起了异响。 吕子君叫道:“郑大侠,他们攻船底了!” 郑思明大笑道:“只管放心!黔驴之技,不足道也!” 人已飘身掠到。 只见那三位如夫人都倒在舱里,丫环使女都在瑟缩抖着。 郑思明向巡阅使如夫人笑道:“苏真真,你既已从良,身为巡阅使专宠,该有点良心吧?” 巡阅使如夫人正是“玉面香狐”苏真真,刚才被施豪制住,这时,花容凄惨,泪花欲滴,一副可怜模样。 郑思明解了她的哑穴,沉声道:“你该明白了,他们要沉船了,生命可贵,连你这位如夫人也一样难逃喂鱼之灾!” 苏真真闷声不响,眼珠却在乱转。 郑思明笑道:“你以为拼着落水,他们会把你由水中救走是吗?我可以先给你们一个全尸!” 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知府与知县的如夫人本已花容失色,这时,因船底已破,江水涌进,船已停止前进,快要下沉,却忍不住珠泪并流,连叫:“救命啊!” 苏真真哑声道:“郑大侠要奴家如何?” 郑思明沉声道:“你向对面五条船上的人传话,先停止放箭!” 苏真真想了一下,沉声喝道:“你们听着,停止放箭!” 五艘“大龙冲”上的人,状如未闻,仍是箭如飞蝗。 而船身已经开始下沉了,由船底上冲的江水,震耳欲聋! 郑思明笑道:“他们好狠!你不会以巡阅使招牌下令吗?” 苏真真也急了,厉声叫道:“你们听令,停止放箭。” 回答她的,是一阵更密的箭雨。 这时,三艘“满江红”都已着了火,且都有下沉之势。 知府与知县的如夫人已吓得昏了过去。 郑思明微微一笑:“你看清了!他们不理你,我只好先救你。” 把她一把挟起,飘身掠到第二号“满江红”上。 吕子君也飘身跟着,有点神色惊惶。 第一号“满江红”大约是第一个被破了船底的,已经沉下大半。 那十二个假扮轿夫的捕快也已面无人色! 郑思明微微一叹,把他们的穴道一一解开,道:“你们通水性的,可以泅水上岸,不会水的,可以上那些‘浪里钻’,六扇门中好修行,少害一些老百姓就是了。” 人已挟着苏真真掠到了第三号“满江红”。 三号“满江红”同样地船底进水,船舱着火,大约船底破口不大,只是不能前进而已。 施豪气得暴跳不已。 石飞红与杨小真也花容失色。 卜星楼沉声道:“我们只有抢上对方的船了!他们确实狠!” 原来,就在这不足一顿饭的时候,连那十条浪里钻也先后翻转或下沉了。 显然,都是那班下水的大内高手做的好事。 郑思明向莫大荣笑道:“莫老弟只好借用那两个玩意了!” 莫大荣掏出了那两颗“震天雷”,道:“先炸掉他们两条船?” 郑思明摇头道:“那太不合算!” 莫大荣苦笑一声:“我也昏了头了,只是我功力不够……” 郑思明低声道:“请老七和卜贤侄各拿一颗,先抢上小船,无必要就不必炸掉!” 莫大荣忙递过二颗“震天雷”,说明如何施放。 施豪与卜星楼接过,双展身形,凌空而起,各自扑向一艘“大龙冲”。 这次是有备而去,且是正面相对,虽然箭雨射向二人,哪里挡得住?卜星楼和施豪只在空中连震三掌,就已冲破箭阵,各自飘落船上。 两艘船舱里的大内高手,眼看大功告成,三艘“满江红”都要相继沉没之时,一见卜、施二人抢到,分明是想夺船,哪里容得! 先后扑出四人,抢攻卜星楼与施豪。 接着,又纷纷扑出七八个高手,想以群殴取胜。 甫一交手,在施豪的“无影神拳”下,先到的二人吐血倒下。 卜星楼知道此时不宜缠战,一出手,就是十二成功力,把两个大内高手震落江面。 趁此空隙,施豪已先探手怀中,亮出那颗“震天雷”,喝道:“你们认识这个老伙计吗?” 立时,把已经蜂拥窜出的五个大内高手吓得为之却步! 卜星楼也照方抓药,掌心托住那活儿,笑道:“妄动者死!” 因为“震天雷”是“火神”严法章师门至宝,不但是火器中有名的霸道,亦是暗器中最具杀伤力的一种。 现在是在船上,限于地势,更不易闪避,面对面,双方只有丈许距离,除了及时跳水外,谁也不敢轻撄锋锐。 因此,他们都变色却步。 莫大荣有心恫吓,故意叫道:“二位赶快下手,我这里还有三颗呢!” 这一声不打紧,却把另外三艘“大龙冲”上的人惊得如梦初醒,船头疾转,就想开溜。 郑思明挟着苏真真,飞身掠到卜星楼身边,喝道:“你们慢走,把你们的巡阅使夫人接去吧!” 那三艘“大龙冲”上的人,哪里还管这个,自顾加速驶开。 苏真真突然厉声叱道:“你们记住,只要苏真真能够活着,会和你们算账!” 站在对面的大内高手都是神色一紧。 苏真真戟指骂道:“你们这班怕死匹夫,平时牛皮吹破天,一碰到硬对头,就只顾逃命,真是丢尽许汉忠的脸!” 郑思明哦了一声:“许汉忠!可是‘白骨殃神’?他是……” 那些大内高手都变了颜色。 有两个向苏真真瞪着眼,是示意她不可泄露。 苏真真却接口冷笑! “许汉忠又有什么不得了,他就是这班脓包的顶头上司,也即是大内总……” 话未了,郑思明一声冷笑,翻手一掌,震落三支五鬼丧门钉。 却是“骷髅鞭”叶蓬冷古丁由水中冒出头来,手扬处,就是三支丧门钉,突袭苏真真背心。 苏真真一惊住口,回头瞥见,娇喝:“叶蓬,你小心点……” 叶蓬一摇头,甩了一头水,哼道:“你们要死了,一概下水!” 五艘“大龙冲”上的人,纷纷窜身入水。 施豪大吼一声:“该死!” 手一甩,一声巨响,一颗“震天雷”出手,惨呼过处,把三个刚及水面的大内高手炸得血肉纷飞! 还有一个被炸掉半截右臂,溅血入水。 卜星楼微微一笑:“开船!” 人已大步欺进,把那四个高手惊得连连后退。 却听卜通、卜通之声不绝于耳,原来,五艘“大龙冲”上的掌舵和舱中的人都已跳水。 郑思明笑道:“这班人真是心黑,竟想连这五条船也一并沉江呢!” 郁新仁飞身过来,道:“让我来掌舵!” 郑思明道:“无用!他们人多,概在水底弄鬼,看来我们也只有下水了!” 只见石飞红与杨小真也飞身过船,第三号“满江红” 也已沉没一半。 第二号“满江红”已只存半截桅杆,那十二个捕快正在水中挣扎,半浮半沉。 苏真真突然哽声道:“郑大侠,请高抬贵手,把奴家二师兄放过,他或者有计较!” 郑思明向郁新仁一挥手:“去把姓刘的带过来!” 郁新仁应声掠上三号半沉的“满江红”,把已成落水狗似的“黑心狐”刘清水挟起掠到。 刘清水已面无人色,下唇流血,是被自己咬破了,可见他心头之恨与愤怒。 “香狐”苏真真哭道:“二哥,他们这么毒,连自己人都不管死活,你……” 话未了,十多丈的水面外又冒出叶蓬的人头,叫道:“别误会!凡是落水的都有救!即使有万一,也是为皇上尽忠,本座一律上报,你二位要明白点!” 说罢,又钻入水里去了!真叫人气结! 施豪切齿顿脚道:“好狗贼,想不到还是一只水里乌龟,缩头好快!” 刘清水狠声道:“三妹,姓叶的是存心坑我们,连圣命也不会听,除非我们能活着回去,否则,没有办法了!” 石飞红叫道:“看!有人向我们招手!” 卜星楼等已早看到一叶轻舟,贴波如飞,由上游直泻而来,转眼已近百丈左右,船上果然有人举手连摇着。 旆豪大笑道:“是老三!” 郑思明也展眉道:“好了,有他两个。我们可以不必下水了!” 几句话间,那叶轻舟已到十多丈外。 卜星楼已看清轻舟上有两个人,一个坐在船尾,手挥双桨,一个站在船头,一身乌光闪闪的水靠。 郁新仁刚叫了一声:“师父,五师叔……” 轻舟已到眼下,那两人倏地低头窜入水中,水花两圈,连一点水声也没响,可见水性之精。 卜星楼忙向石飞红与杨小真道:“是顾三叔和王五叔来了!” 只见江中起了如大鱼冲刺的水纹和翻浪的水漩。 接着,冒起了红色水花,浮起了死尸!尽是大内高手。转眼间,已先后浮起七八人。 江面上,不断地冒出伸头换气的人,郑思明喝道:“开船!” 那四个大内高手面色连变,这时,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乖乖地听命转舵开船…… 数图图档,, 第十八章 秘密帮会 万家灯火的时候,扬州的瘦西湖边,仍是灯火辉煌,这是平时少见的,原来,这儿新建起大片彩楼高台,大家在看热闹…… 只见正面彩楼上,五彩的蜀锦高挂,绣着两个斗大的金字: 花会。 两边分悬五彩花球,每一花球间,浮凸着字,是瘦金体的一副对联: 花发柳垂务,赏万紫千红,香车宝马,美人爱英雄,温柔似酒。 会当桂秋月,看五湖四海,起蛟腾龙,男儿皆好色,豪气如虹。 乖乖,有“美人”,有“英雄”,有“好色”,有“豪气”,分明是与武林人物有关嘛。 顾名思义,所谓“花会”,应当是征歌选色,以女人为主,男人只是栽花、赏花、采花。 好多人在围观张贴在柱子下的红纸黑字: 扬州风月,天下之冠,江南脂粉,九州称美,时逢佳节,又届中秋,为示本府之繁华,留风流之艳事,我等不惜巨资,搜罗绝色,定秋节子夜开始花会,为期十日,有关规章,届时再行公布,欢迎英雄俊彦,踊跃参加,共襄盛会,有志美人、黄金、名马、华厦者,曷兴乎来,此布。 下面署着“大清”年号及月日。 看日子,已经张贴了半月以上了。 还有,是一班主办“花会”的人署名,竟有几十人之众,都是当地名流巨绅。 大约风声早巳传播,所以,虽花会尚未开始,连在夜间,也有不少人先来瞧瞧。 有人像念《古文观止》一样地一句一句读着,读毕,连叫:“我的妈呀,听说有很多迷死人的美人儿,能让我们由头看到足,由下看到上已够福气啦,还有什么黄金,名马,华厦的名堂,真叫人心痒得没个放处。” 马上有人凑趣着:“老哥也可踊跃参加,共襄盛会,一古脑儿都捞到手,岂不大妙?” 那人摩拳擦掌,叫道:“当然要露几手,上台亮相一番。” 有人道:“老哥的工夫一定很好,大英雄十拿九稳……” 真叫人泄气,那位仁兄立时想硬也硬不起来,乱嚷道:“什么话?既是花会,当然是做诗论文,管什么英雄?狗熊!” “那不对呀,你没看清楚?” “我能够倒背这张布告,谁不清楚?” “那末,老哥……” “反正后天我非来不可,至少……” “至少和我们一样,大家来看热闹,瞧女人……” “喂,你别瞧不起人好不?我的本事,到时你们可瞧个仔细!” 由于闲杂人太多,谁也没注意到有四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 更无人看出其中两个是女扮男装。 都是一式新衣,显然是成衣铺中刚买来上身的。 正是卜星楼、郁新仁和石飞红、杨小真。 他们一上岸,就由郑思明吩咐各自分路走,以分散目标。 他们四人一路,先由郁新仁给卜星楼和石、杨二女易容化装,再到成衣铺量身,买了四套合尺新衣,一吃过晚饭,就由郁新仁陪着来此。 石飞红与杨小真却是好奇心重,一听到有“花会”,就觉得新鲜好玩,非要弄个清楚不可。 就连卜星楼也被她俩磨缠着来了。 他们听了一会,看了一阵儿,觉得无聊,便想往回走。 卜星楼突然发现有个瘦长汉子,好似有意无意地盯着他们。 卜星楼看了对方一眼,心中一动。 只见那瘦长汉子一身黄衫,状颇飘逸,虽是瘦长,肌肉结实,虬筋隐露,两太阳穴隆起,目光犀利,一看便知是道中人物,且功力不弱。 目光深注,对他四人不住扫视,眼光却在“挑战”。 卜星楼等刚走过对方身后,对方竟有意无意地整整黄衫襟口。 卜星楼目光如电,无微不烛,他既看出对方是武林中人,当然不放过对方任何小动作。 当对方一整襟口之时,竟瞥见那人襟口内面绣着一朵寸许大的红花。 而且是把那朵红花特别“显示”一下。 郁新仁微噢一声,停了一步,又低头前行。 四人转眼已经走过数丈。 猛听身后那人低沉地自言自语:“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原来是一家,是我漏了招子吗?” 郁新仁头也不回,也低声道:“上有天,下有地,兄弟在理,不劳多礼。” 那人目光一亮,霍地转身,大步跟上来,沉声道:“小弟没有拜错码头,敢请借个火儿。” 郁新仁右手一按额际,也沉声道:“一点就亮,明早辰时,请来‘四海通’烧香。” 卜星楼警惕地回头一瞥,只见那汉子一怔,微一躬腰,肃声道:“准时许愿。” 低头退了一步,很自然地掉头而回。 那么多的人,谁也没注意这些小动作。 杨小真咦了一声:“仁师哥,你在和谁说话?” 石飞红道:“是对那个笨蛋说话,不知你们捣什么鬼?我听不懂。” 杨小真哦道:“我听到什么红花……” 郁新仁忙道:“等下会告诉你。” 一面加快脚步,渐渐地,四面已不见人影。 卜星楼道:“新仁贤弟,你认识他?” 郁新仁摇头道:“不!” 杨小真道:“奇怪了,既不认识,你和他说什么?” 郁新仁道:“人家和我通‘海底’,把我当作同道,是他弄错了。” 杨小真嗯了一声:“原来你们是说黑话,难怪我不懂,那厮也是道上人了。” 石飞红道:“当然,大约他已看出我们……破绽!” 郁新仁道:“可能,如果不是看出我们也是会家子,他不会那么冒失,也不会向我们行礼了。” 石飞红奇怪地道:“行礼?他何时向我们行礼了?” 卜星楼道:“我曾看到他双手整襟,襟底显示了一朵红花。” 石飞红道:“红花?他不是说什么红花,绿叶,白莲藕……” 杨小真接口道:“我没注意,那人可不是清廷的爪牙吧?” 郁新人摇头道:“是江湖道上一种秘密帮会。” 卜星楼道:“什么帮会?” 郁新仁道:“师伯没有告诉你?” 卜星楼摇摇头。 郁新仁一字一顿地道:“红花会!” 卜星楼哦声道:“那不是外人,应当是友非敌!” 石飞红道:“楼哥哥,怎么知道的?” 卜星楼道:“我们回到栈内再说吧。” 杨小真不依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总是叫人干着急,好别扭。” 卜星楼蹙眉道:“我只知大概,还是请新仁贤弟说说吧。” 郁新仁想了一下道:“卜大哥说得不错!红花会也可说即是‘天地会’,在川中就是‘哥老会’,又名‘袍哥’!” 石飞红道:“我爹也说过,我想起来了,我爹不愿多说,请仁师兄详细说说好吗?” 郁新仁道:“简要点说,他们是一班仁人志士的秘密结社,以反清复明为宗旨,以宗教作掩护,共分三教,即青帮,洪帮,理帮,进帮的人,要拜老头子,面授帮典,能以帮典互通海底的,就是自己人,到处有人照应……” 石飞红呀了一声:“这么说来,人很多,势力很大了?” 郁新仁点头道:“这倒是一股很普遍的力量,可惜……” 一顿而止! 卜星楼道:“可惜什么呢?我们应当纠正他们不正确之处。” 郁新仁道:“第一,他们虽然收徒很多,遍布各地,也各能遵守规章,但多则滥,武功好的不多!” 卜星楼道:“这是难免的,不可强求。” 郁新仁道:“第二,一多就难免良莠不齐,龙蛇混杂,据二师伯告诉我,已得到风声,可能已有内奸混进,二师伯正为此担心,想有所布置,加以挽救弥补!” 卜星楼道:“这却是很重要的事,二师伯必有良策。” 郁新仁沉吟道:“以我看来,那位兄弟必是身有急事,想找同道联络,才那么不够沉稳,反正明早可以知道。” 卜星楼道:“红花会有等级吗?” 郁新仁道:“当然有,而且辈份分得极严……” 卜星楼道:“那位是……” 郁新仁道:“能够在襟底绣红花,至少是二代弟子,在帮中可能是香主或堂主身份。” 卜星楼道:“我也看出他底子不弱,在道上说来,也可说是二流身手了。” 前面已经到了大街了,郁新仁低声道:“回栈再说,我还要向二师伯和七师叔请求呢。” 石飞红道:“二师叔和七师叔认识他们的头子吗?” 郁新仁笑道:“岂止认识!” 卜星楼道:“那就好办了。” 郁新仁道:“卜大哥,我师父和五师叔赶来扬州,就是为了这次聚会。” 卜星楼道:“难道……” 郁新仁低声道:“八位师伯叔都是护法,也可说是暗中的主持人!” 卜星楼与石飞红,杨小真都哦出声来。 走在前面的郁新仁倏地一伏身,便要向右手一间屋面扑去。 卜星楼与石杨二女也骤然警觉! 原来,他们四人边说边走,前面五丈多远,即是街口。 由于是夜里,街上没有行人,店铺也多已打烊闭门了。 却由街口一间楼房的屋面暗影里,突然射落一物,十分迅疾。 郁新仁一窒暴起之势,水袖一扬,以“快胆书生”顾一鸥的独门手法“并剪指”将该物夹在手中二指间。 却是一封折叠的柬帖。 卜星楼喝一声:“朋友,别想走!” 刚要腾身,郁新仁疾声道:“是自己人,让他走!” 屋面暗影中扬起一声轻笑:“小妹谢过,恕失礼。” 话声中,一道纤细的黑影由暗影中破空而起,其疾如箭,眨眼不见。 杨小真咦了一声道:“是一位姑娘?怎么不敢见人?” 郁新仁把柬帖向卜星楼一扬道:“奇怪,我原以为是给家师的,不料竟是给我的!真是奇怪。” 卜星楼一瞥之下,只见柬帖密封,正面写着敬呈郁新仁少侠亲启。 右署名内拜二字。 是毛笔正楷,可见是早己准备,绝非临时匆促所为。 杨小真嫣然一笑道:“既是人家给你的,为何不拆开来看?” 郁新仁苦笑不语。 石飞红也打趣道:“真妹,是那位姑娘写给他的,他怕我们看到。” 卜星楼忙道:“快走,回客栈再说。” 烛影摇红。 四人相对而坐,是在“四海通”客栈的上房里。 郁新仁已拆开了那封柬帖。 原来帖内竟是空白,没有一个字。 却有一片晶亮青翠的绿叶。 那是一种“万年青”的叶子。 石飞红嗤地笑了起来。 郁新仁面一红道:“嫂夫人是笑我这不成材的小叔吗?” 石飞红脸泛红云,芳心一甜,却故嗔道:“胡说!” “郁新仁愿闻高见。” 石飞红道:“我虽然没有多读书,却知道古时有‘红叶题诗’的典故,现在不是红叶,却是绿叶,虽红绿不同,大约心意一样……” 郁新仁故作大惊道:“嫂夫人兰心惠质,匪夷所思,为何知道?” 石飞红接口道:“女孩儿家当然知道女孩子的心事。” 杨小真拍掌道:“好呀,快看看叶上是不是有字?” 郁新仁匆促间,竟未看清楚。 被她二人一唱一和,就在烛光下仔细一看。 原来叶的背面,果然有用淡青色的眉黛写的二行细小的娟秀字迹,是: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如君有兴,请明午移驾白塔之下一晤。 没有署名。 郁新仁为了表示没什么,还一字一字的念出来。 石飞红拍手道:“如何?” 杨小真叫道:“好极了,那位姑娘请你去看钱塘潮,看她不写名字,可以知道她一定和你很熟,你也一定认识她!” 郁新仁涨红了脸,道:“真冤枉,我实在弄不清这位姑娘是谁?” 石飞红道:“你刚才不是说过,是自己人吗?” 郁新仁道:“因为这种柬帖,是我见过的一种,也即是清门特制的,所以我一看就知道那位姑娘是清门弟子,岂非一家人?” 卜星楼点头道:“人家约你去看潮,并无歹意,你如何打算?” 郁新仁摊手道:“这是什么时候?哪有这份闲情逸致?” 卜星楼点头道:“但姑娘家最爱面子,你也不能拒人太甚,可以明天赴她之约,当面委婉说明就好。” 郁新仁忙道:“就这么办,以小弟看,或是那位姑娘的借词,说不定是另有别的事要同我面谈。” 卜星楼点头道:“那明天必须准时一行。” 郁新仁道:“小弟遵命。” 一顿又道:“卜大哥,我奇怪的是我们刚到,又换过容貌,那位姑娘为何知道是我呢?” 卜星楼道:“我也想过,必是我们一上了岸,就有人注意并跟踪下来。” 杨小真哦了一声:“有人跟踪我们?” 郁新仁点头道:“想当然耳,可见清洪二帮的耳目之多,消息很灵。” 卜星楼也点头道:“我也如此想,猜无用,还是早点休息吧。” 正要回自己房中去,倏地止步,目注紧闭房门道:“谁?” 石飞红、杨小真、郁新仁都吃了一惊。 因为,他们都未听出门外有人。 门外卜卜,轻响了两下,是有人。而且在以指敲门了。 卜星楼缓步上前,一手当胸,一手开门。 郁新仁等也本能地戒备着。 卜星楼星目一注,只见门外立着一个一身青缎大卦,紫绸长袍的中年人,面上毫无表情。 门一开,就大步入房,俨然不速之客。 上房是在后院,因已过了初更,客人多已入睡,一片寂静,伙计们也不会来,卜星楼等都因来人陌生,大出意外。 石飞红刚轻喝:“你是谁?怎么……” 那人向她注视一眼,双目精光一闪,如电般的目光迅扫了卜星楼等人一眼,左脚往后一勾,把门带上。 郁新仁自来人一进门,就双目直视,欲言又止。 这时,他脱口道:“你是……” 中年人向他一点头,道:“是我,新仁,你可准备去海宁一趟。” 郁新仁一楞,忙道:“卜大哥,石姑娘,杨姑娘,是家师来了。” 卜星楼自中年人一开口叫“新仁”便有所悟,忙把蓄聚的功力撤掉,闻言一惊忙一拉二女,行下大礼道:“小侄卜星楼拜见三师叔。” 石飞红与杨小真如梦初觉,也盈盈拜见,她俩还是男装呢。 中年人齐耳一抹,拉下人皮面具向已下跪的郁新仁沉声道:“你快扶起卜贤侄和二位姑娘。” 郁新仁忙遵命而行。 四人起立,只见这位有“铁胆书生”之号的顾一鸥,神色严肃,不怒而威,却是面如冠玉,透出清瘦,如穿上儒衫,确是一位美男子,俏书生,可见他少年时一定朱颜绿鬓,文采风流。 数图图档,, 第十九章 栖霞古寺 顾一鸥微一颔首,向卜星楼笑道:“卜贤侄,你与二位贤侄妇,郑老二已经告诉我了,我也是刚到,以‘龟息’停身在门外,听到了你们的话,终于换气时为卜贤侄警觉,以后多多留心这些小节,隔墙有耳,现在更是处处凶险潜伏,危机重重之时,你们更不可掉以轻心。” 卜星楼忙躬身受教。 顾一鸥又道:“卜贤侄又得辛苦一趟了……” 卜星楼忙道:“师叔有何吩咐,小侄听命。” 顾一鸥沉声道:“请贤侄与二位姑娘立即往金陵一行。” 卜星楼矍然道:“遵命!” 石飞红道:“就是现在动身?” 顾一鸥点头道:“是!我得交代几句,第一,我来扬州已七八天,颇知一般情况,清廷爪牙密布两淮,‘百变天狼’陆镇川坐镇在‘平山堂’,手下鹰犬正散布各处,江上一战,因是姓叶的主持,他们各有任务,私心极重,叶蓬失算,被我与你们五师叔在水中合力擒住,等于全军尽没,由姓叶的贼口亲供,才知弘厉已经出京,将到江南……” 石飞红忍不住高兴的哦了一声,美目放光,道:“皇帝老头到江南了?我们……” 却被卜星楼眼色止住下文。 顾一鸥续道:“不简单,弘历刚由热河避暑行宫启程南行,我们已经得到消息,他此行虽然是游江南,实有重大阴谋,也可说是专为我们这些人而来,隐有亲自监督之意,要他那班鹰犬把我们一网打尽……” 杨小真忍不住道:“那老头知道我们呀?是知道叔叔们的行踪了?” 顾一鸥颔首道:“有可能,这些年来,表面无事,他们暗中不知派出多少鹰犬,对我们作了多少布置,因此形势十分紧急,我才连夜赶来,因据姓叶的说,他们已经知道了栖霞山隐有你们师姑,正准备行动,我必须要你们三人连夜去一趟,请你们师姑即刻来此会合。” 卜星楼道:“家师也曾吩咐过,小侄就此动身。” 顾一鸥又道:“第二,你们虽已经过改装,我料定那姓陆的必已得知金山有变,姓叶的既已失手,兔死狐悲,他也有责任,非大肆逞凶,八面封锁,对我们采取报复不可!” 卜星楼道:“因此,这里也不安全,我们必须速离扬州?” 顾一鸥道:“我已吩咐清洪两帮弟子,为三位安排了水路,郁新仁,你送卜贤侄到码头,自然有人招呼,多小心点。” 郁新仁躬身道:“是,他们既有行动,水路安全吗?” 卜星楼道:“师叔安排了,当无问题,不冒险,不会成功,我们尽力以赴。” 顾一鸥欣然道:“卜贤侄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要低估敌人,也不必低估自己,我和你二师伯既有安排,还担心什么?” 郁新仁被责叱,面红过耳,忙躬身道:“是。” 顾一鸥大步而出,留下了一句话:“船上已有人安排。” 人已上了屋,四人留下一锭银子在桌上匆匆穿窗而出。 “栖霞山”,远在金陵郊外数十里处。 “栖霞古寺”,则在栖霞最高处。 现在,正是“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季节。 黄昏,满山红叶,灿烂得与晚霞相映。 晚霞红艳艳得吓人,像暴君烧城,烧红了半边西天。 三个中年商人,却难得风雅,竟在日薄崦滋,宿鸟归巢,暮霭苍茫中疾行于红叶铺满的小径上。 如说是游客,应当匆匆下山呀。 金陵有的是名胜古迹。 那么,这三个人为何独赏“栖霞”呢? 何况又是满身铜臭的市井商人。 奇怪的是三人竟不走向有名的“栖霞古寺”,也不走向“明月台”、“纱帽峰”、“白鹿泉”、“白乳泉”等胜处,却专拣幽僻无人迹的地方走,为首的一看天色将黑,四顾无人,竟掠身如箭,飞驰起来。 终于,为首的一停步,嘘了一口气道:“奇怪!‘白云庵’在哪儿呢?” 另二人也停在他身边,一左一右,右面的吸了一口气,掠了一下额际,低声道:“楼哥哥,你不是说三师叔已给了一张草图吗?老是这么乱找不是办法,天要黑了,还是把草图拿来看看吧。” 这三人正是卜星楼、石飞红和杨小真所改扮。 卜星楼由怀中取出一张横江毛边纸,上有用毛笔勾划出的草图,看看草图,又看看四面,嗯了一声:“方向没有错,大约还未到地头。” 杨小真道:“图上说庵在‘千佛崖’偏北的小溪边,石崖下,沿此一带,还有什么泉?” 石飞红接口道:“是‘白鹿泉’与‘白乳泉’。” 卜星楼道:“这里是‘栖霞寺’……” 他一手指点着草图上,道:“这侧边是石碣与舍利塔。‘千佛崖’在舍利塔的北面,沿‘纱帽峰’下,孤峰夹水,庵在这儿,为何看不到?” 石飞红道:“卜大哥,我想我们分作三方去找。” 卜星楼摇头道:“既有庵,方向又不错,‘栖霞寺’已可隐约看到,一定就在附近,用不着心急!” 他这么说,是怕她俩落单了,时快入夜,恐引起寺僧注意。 当此风声紧急,敌人随时可遇之时,如无必要,还是在一起能互相照应的好。 杨小真脱口道:“楼哥哥,别是我们走岔了路,只要找到‘千佛崖’,就差不多了。” 石飞红点头道:“真姊说的是,既有‘千佛’之名,该处必有不少佛像,沿着那边找,就容易了。” 卜星楼也觉得不错。 三人约略张望了一下,正在判断“千佛崖”的位置,猛听脚步声响,似由二十丈外的林中传来。 三人相顾一下,正要找隐身之处。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可是迷了路?” 话落,林中已经走出一个中年和尚。 卜星楼心中一动,既已被对方发现,避无可避,顺口答道:“正是。” 那和尚已加快脚步,一面走近三人,一面笑道:“三位施主真好兴致,游山忘了时辰,现在要下山也来不及了,何不到敝刹小住一宵。” 转身向左上方一指,道:“由这里,不是可以看到那座塔顶吗?敝寺就在那里,三位施主请吧。” 卜星楼含笑道:“正要打扰呢,多谢大师了,这儿风景真不错……” 和尚合掌打下一个问讯,已立身在三人丈许之外,笑道:“本山虽非名山,但溪山泉石,皆有史迹,丹枫红艳,颇可一看。” 石飞红与杨小真都有不耐之色,卜星楼忙道:“大师,我听人说贵山有双泉,一崖,一峰之胜……” 和尚接道:“奇怪,三位施主玩到现在,还没有到过这些地方?难怪未曾到敝寺。” 卜星楼窘然道:“实不相瞒,小可等是第一次来栖霞,入山不久。” 和尚哦了一声:“难怪!幸而碰到小僧!” 向右面一指,道:“那边过去,被几座林子遮住的就是‘千佛崖’,双泉、一峰也在那边,只隔了这座小山头,时辰已晚,三位施主请到敝寺,明天和那几位施主一同去,岂不方便。” 卜星楼拱手道:“谢大师见教,我们乱跑一阵,想不到近在咫尺,大师先请,我们想先到山头走走,等下即到宝寺借宿。” 和尚笑道:“施主请便,小僧不及奉陪,先行一步了。” 说罢,转身仍走向原路。 卜星楼突然随手拾起一粒碎石,一甩手,打向三丈外的和尚背心。 石杨二女一怔。 那和尚无巧不巧地,脚下竟像被绊了一下,打了一个踉跄。 小石打空,直射出二丈外才力尽下坠。 卜星楼目光飞闪,道:“大师好走。” 人已飘身而起,向和尚飞扑过去。 那和尚刚稳定身形,回头笑道:“不打紧……施主,你……” 卜星楼已到了他身后,一掌微扬,笑道:“还得向大师讨教一下!” 虽是随手扬掌,却已吐出三分力道。 那和尚似乎失惊之下,忙摇着双手,道:“施主别开玩笑……” 卜星楼骤觉掌力一空,已被对方消解于无形,丝毫无声无息。 心中一惊,立时有数,哈哈一笑道:“真看不出大师还是道中高手,非好好讨教一下不可!” 说着,身随掌进,一式“穷神活鬼”钟离明的“神仙一把抓”,左掌虚按对方胸前“将台”,右手快如闪电,已抓向对方右手脉门。 和尚神色一变,脱口喝道:“你是钟离老化子的弟子?” 脚下连退三步,双臂一圈,双掌一合—— 卜星楼一抓落空,欺进的身形骤然一顿,面前一股无形的暗劲,已经如潮涌到。 他已知道所料不差,玄功贯掌,步走“天星遁形”,双掌一斜一圈,亮出“太乙奇门”开门式,反击回去。 一声闷震,两方都退了一步,晃了一晃。 卜星楼心中一凛,暗道:“我已用了十成功力,对方似尚未全力发挥?” 石、杨二女先是莫明其妙,这时,已双双飞身掠到,挡住了和尚退路。 卜星楼笑道:“大师好浑厚的功力,还有多少帮手?我等一定讨教到底!” 和尚目光如利刃般凝视着卜星楼,又冷眼疾扫了蓄劲待发的石飞红与杨小真一眼,突然厉声道:“施主,快把来意说明,如有不实,勿怪贫衲要开杀戒了。” 卜星楼已经认定这和尚一定是与大内有关的人,却惊奇于对方有如此高出意外之功力。他心潮电转,估计奸党可能已经先到了一步,“九指尼姑”澄心师姑的安危难测,想先逼出与对方有关的大内中人,才好决定进退。 闻言,沉声道:“大师,何必装糊涂?想不到六根清净的出家人,竟会做奸党爪牙,辜负了大好身手,小可……” 和尚目光怒射,大喝道:“胡说!你小子口出不逊,你与钟离老化子是何称呼?便是老化子见了贫衲,也不敢如此放肆!” 卜星楼一怔,暗道:“这就奇了,听他口气,似乎和‘穷神活鬼’钟离明根熟识,俨然责叱之言,且目光严厉而不阴毒,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口中忙道:“请大师先开诚相见,免生误会。” 和尚目射神光,豪声道:“你是小辈,当然应先由你交代。” 卜星楼刚考虑如何措词才得体,未免顿了一下。 和尚沉声道:“年青人不可太世故,而致自误!” 卜星楼一轩眉,刚叫了一声:“大师……” 杨小真觉得和尚咄咄逼人,她本就性急,这时,恐卜星楼被对方逼出破绽,忍不住娇叱道:“你这和尚好欺人……” 和尚注视她一眼,截口喝道:“女孩儿家要庄重娴静些,最忌悍泼,贫衲没有怪你们狂妄无礼,已很客气了……” 杨小真冷笑一声:“楼哥哥,红姊,我们先把他搁下再说。” 石飞红接口道:“好,像这样倚老卖老,几时弄得清楚,卜哥哥,上!” 卜星楼刚疾喝:“且慢!” 无奈杨小真与石飞红却认定对方是“栖霞古寺”里的和尚,又具有如许身手,正当关心“九指尼姑”安危之际,都以为这和尚不是好人,如不先下手为强,等对方同党赶到,那就难说了…… 因此,也不顾什么身份了,只想早早得手,越快越好,二女心意相通,眼色一递之下,杨小真首先发难,施展“银发仙姬”孟老婆婆的“菩提散手”,一记“慈航普度”,双掌平吐,把和尚整个身形圈在掌风里。 她这样做,是想攻敌所必救,和尚势非挥掌硬接不可,则石飞红可以乘隙而攻。 石飞红则几乎与杨小真同时出手,竟将“妙悟大师” 的看家绝学“法华兜罗手”凝足八成功力,轻飘飘地发出绵绵力道,也是攻和尚所必救。 二女等于同样心意,就是迫使和尚先应付自己这一方,以便另一方一击得手。 和尚本是面对卜星楼,左侧后是杨小真,右侧后是石飞红。 他就恰好处身鼎足之腹。 二女一出手,他就处于左右夹攻,无法兼顾之下。 卜星楼欲阻不及,且在敌友未分之下,他当然不便参与,也想看和尚如何应付二女。 和尚哈哈一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话声中,大袖双舞,一旋一抖,巨大的旋风,卷向二女攻到的身形,人已笔直升空丈许,大喝一声:“大胆丫头,也让你们知道天下之大……” 人在半空,倏地疾翻,变成头下脚上,两臂一张,十指如箕,随着暴泻的身形,向二女兜头抓下。 石飞红与杨小真却是欺身向和尚进招,被和尚强烈劲风一卷,都一顿身形,先触门户,尚未变招,和尚已经腾空,再掉头下扑,快得使人咋舌。 二女大惊之下各自向后飘退二丈。 和尚已在她俩一撤身之间,撤去力道两臂一曲,人如片叶被风一吹,在离地数尺间,滴溜溜一转,又直落地面,仍在原处。 杨小真发了性子,猛地撒出兵刃,娇喝一声:“红姊,我们让他尝尝‘乾坤七式’的厉害!” 石飞红也在这一招之下,看出这和尚功力奇高……人能在丈许高下,笔直上升,翻身下扑,又能在离地数尺时,仍回原来姿势,非同小可,戒心加深,也就应声:“好!” 她探手外衣之底,解下“玉带软剑”。 杨小真则是一柄“修罗刀”。 卜星楼道:“大师到底何人?以免我等冒犯!” 他旁观者清,已估计这和尚决非大内的人。 和尚本是毫不在乎地沉着以待。 杨小真的“修罗刀”一出鞘,他就目现威棱,似有怒意。 石飞红的“玉带软剑”一出手,他平静的神色骤然一变,身形也是微震! 卜星楼一开口,和尚反而向石飞红移近三步,沉声问道:“这柄剑是谁给你的?” 石飞红一剑在手,气定神凝,一见和尚向她逼来,有恃无恐地冷然道:“你可是看出姑娘的剑是神兵宝刃?” 和尚厉声道:“说!剑是谁给你的?” 石飞红刚要回答,杨小真却忍不住娇喝一声:“让你尝到厉害再说!” 话声中,娇躯一晃已到了和尚背后三尺,“修罗刀”光芒伸缩间已指向和尚背心。 和尚头也不回,狂笑一声:“无知丫头,就让你明白些!” 霍地脚转陀螺,掌随身转,快如闪电,狂风如刷,横扫而出。 杨小真忙挫腕收刀,向右移开丈许。 和尚倏地一坐腰,曲肘沉腕,双掌由分而合,大喝一声:“让你们见识一下!” 双掌一抖,击向三丈外的一株大腿般粗的枫树。 只听霹雳大震,如响焦雷! 一阵狂风,接着喀喳连响。 那株丹枫,齐腰震断,一阵摇晃后,上半段才向前倒下。 如此强烈掌力,别说石、杨二女接不住,便是卜星楼也无把握接下。 石飞红和杨小真都花容失色,一片刷白。 卜星楼脱口道:“‘霹雳震天掌’,大师难道是常师叔?” 和尚一呆,身形一直,目注卜星楼道:“你是谁的门下!” 卜星楼忙道:“家师戚长春!我名卜星楼。” 和尚震声道:“原来是戚大哥门人,我几乎失手,贫衲正是常修!” 卜星楼又惊又喜,忙躬身下拜道:“小侄无知,多多冒犯……” 向石、杨疾声道:“还不快来见过常四叔。” 石飞红首先还剑入鞘,盈盈下拜。 “震天掌”常修忙道:“免礼……” 神色一沉,指着刚套好“修罗刀”的杨小真,道:“这丫头好像当年‘修罗四血’的路数?为何和贤侄走在一起?” 卜星楼道:“四叔,她正是‘修罗血影’杨玉真的女儿……” 杨小真就地屈膝,道:“杨小真拜见四叔。” 常修双手齐伸,一把扶起卜星楼,又转身去虚扶石飞红,道:“难怪戚大哥的软剑会在姑娘手上,想必是卜贤侄……” 卜星楼忙接口道:“四叔,她是九华掌门的掌珠石飞红,也即是小侄未过门的媳妇。” 一指杨小真:“杨姑娘也是家师恩准与红妹同归小侄。” 常修本是对“修罗四血”有嫌怨,昔年正邪不并立,视同仇敌,所以刚才一见“修罗刀”出鞘,就动了怒,一听卜星楼这么说,知道同是自己人,其中必有曲折经过,立即释然道:“原来如此,杨姑娘也请起,且幸愚叔已经火气全退,如是以前,今日难免伤亡!” 卜星楼一身冷汗,忙道:“都是小侄一时疏忽,把四叔当作了……” 常修截口大笑:“愚叔也把你们当作初出道的江湖败类呢!” 石、杨二女已盈盈起立,都因刚才冒失,有点尴尬。 常修昔年豪迈无比,“八友”中以他个性最烈,出手也最狠,忙岔言道:“且喜贤侄得到两位这么好的侄媳妇,二位姑娘的尊长都好。” 石杨二女同声道:“托福。” 常修目光一转,目注卜星楼道:“贤侄可是奉命来此?” 卜星楼忙躬身道:“是。” 常修嘘了一口气,道:“可是要到‘白云庵’?可惜已经来迟了!” 卜星楼大吃一惊,道:“四叔……” 常修接口便道:“便是愚叔也迟到了三天!这多年来,愚叔先做樵夫,又做道士,二月前又做了和尚,那些鹰犬实在不简单,我于几天前,听到风声不对,兼程赶来这里……” 卜星楼忙道:“师姑怎样了?” 常修道:“要不要去看一看,只存一堆瓦砾,整座庵被人一把火烧光!” 卜星楼忙道:“四叔可有什么发现?” 常修道:“庵中的人都遭了毒手,七个比丘,都成了焦炭!” 卜星楼和石、杨二女都神色紧张起来。 常修继续道:“以你们八姑的身手,未必会葬身火窟,但难料安危,愚叔正在料理善后……” 猛道:“谁?” 只听阴恻恻干笑道:“是给你们善后的人!” 常修狂笑道:“找死的就滚出来!” 只听几声冷哼—— 由常修刚才现身的林子里,影绰绰地闪出几条人影。 这时,由于天已入夜,加之无星无月,已是中秋过后的第二天,密云重压,颇有秋雨欲来之势。 对方又是一式黑衣,连头包住,实在看不出是何路数。 对方一共是五人,一经现身,就由当先走出的挥手,其他四个各展身形,捷逾鬼魅地向四面散开,再收网一样向常修等四人合围,一步一步地欺进。 显然,他们也慑于常修之威名,不敢稍为轻敌,步履间,越来越慢,十分沉重! 空气也骤由紧张而沉滞。 石飞红与杨小真互撞一下肘部,同时拔剑亮刀,往左右转向一站,石飞红道:“杀鸡焉用牛刀,让我们先教训他们一下。” 剑尖平举,凝功剑身,便要攻出! 常修始终瞪定那个正面为首的黑衣人,直等对方已?叩矫媲岸赏猓僮x松硇危p薏藕吡艘簧骸澳忝堑ㄗ硬恍。肄鄢k囊12耄还怖戳硕嗌偃耍孔詈迷偌右槐叮胖档贸k囊钡猛纯欤 ?p>  卜星楼沉声招呼二女:“勿妄动!” 又向常修低声道:“四叔不妨先问问他们,可与八师姑有关?” 那正面的黑衣人恻恻干笑道:“常修,多年不见,火气如旧,你如有种,何必先隐身天台,扮作樵夫?又作道士,鬼鬼祟祟,害得咱们弟兄们疲于奔命,白白损折了几个,现在,该轮到你还债了吧?” 常修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真看不出你们这班走狗,居然连常某近二十年的行踪都打听得十不离九,好辛苦,常四爷苦了这多年,不能吃肉,又不能喝酒,现在,要大开杀戒,准备还俗,还是做‘大将军’了。” 抬手一指:“你们五个,最好一齐上,试试常四爷,这多年来的斤两,是否越老越辣。” 又向卜星楼和二女摆摆大袖:“你们三人且站在一边,看四叔把这五个走狗开刀!” 那五个黑衣人都是目射凶光,各自手按腰间,全神戒备。 卜星楼忙向二女一笑道:“快让开,看五叔的神功绝学!” 靠左面的二个黑衣人同时移步,冷喝:“大胆叛逆,回去!” 双双扬袖吐掌,四股阴风,向三人呼啸而出,劲道之强,都是一流身手。 石飞红冷叱一声:“卜哥哥,还他一点颜色。” 杨小真自从经过“穷神活鬼”钟离明功力转注,及得到“昆仑处士”戚长春与“银发仙妪”孟昭芳的绝学真传后,老是想施展,由梁山到栖霞,都没有尽情发挥的机会。 这时,忍不住冷笑一声:“打了再说!” 娇躯一晃,让过正面掌风来势,一式“鹤惊昆仑”,双臂一张,凌空而起,立展“天禽百解”手法,“丛草攫兔”向那个黑衣人闪电下扑。 身手之快,姿势之疾,曼妙中有凌厉,那黑衣人一惊猛撤掌,向后飘退丈许。 石飞红尚未及出手,卜星楼已欺进一步,双掌一抖,一记“怒雕抖翎”,迎击另一个黑衣人。 一声闷震,双方掌力四散,那黑衣人上身一晃,惊“咦”了一声:“好个小狗,真有几下子!” 卜星楼劲喝一声:“无知鼠辈,再接我一招!” 人已在话声中,欺近对方三尺,“玄鸟划沙”、“神鹰奋翼”,猛攻对方。 那正面黑衣人目中突涌碧光,闪烁间,好像磷火,声冷如冰:“退下!” 那两个黑衣人,一个刚准备向再扑而到的杨小真出手,一个正要和卜星楼硬拼,一听,立即同发厉啸,双掌一封门户,凌空倒射,身法之快,使人咋舌! 杨小真再发又落空。 卜星楼也猛撤力道,伫立不动。 常修仰天狂笑道:“不值一击的鼠辈,识相一点,你们五个向本将军磕三个响头,夹了尾巴快滚,常四爷好生之德,饶你们这一遭!” 正面黑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姓常的,你罪犯凌迟,侥幸漏网这多年,今夜该明白点,便是你那帮着朱元璋打江山的先祖常遇春也救不了你了!” 常修大吼一声:“鼠辈,安敢辱及本将军先祖,吃常四爷一掌!” 双掌一合,猛一抖,霹雳响处,掌力已经发出。 那黑衣人冷笑声中,身如箭射,直上夜空二丈多高,左袖一甩,厉叫一声:“常修,你先接这个!” 常修已动怒火,杀手立下,瞥见对方不敢硬接,身形升空,一甩之下,竟是两团鸭蛋大的黑影,转眼已到头顶! 心中一动,本想挥掌把它震落,念动间,单掌一扬,向空击去,人却脚尖一抵地面,以“逆水行舟”式,退出二丈许! 尚未站稳,半空暗红色的火光闪了两闪,黄烟冒处,如起连串闷雷,当空尽是血红一片,巨大的震幅,连地皮都在动。 常修虽然仗着一掌护住头面,本身又本能的护身“游潜”,因突然间不及料到,未能全力戒备,身在爆炸威力圈内,也被震得一阵眼冒金星,头昏眼黑。 卜星楼和二女却在四五丈外,突然惊变,脱口惊呼,本能地挥掌封住门户,也被强烈的震幅震得马步浮动,一片热气逼人,耳膜发闷,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五个黑衣人同时发出了得意的奸笑声。 那为首黑衣人已落回地面,恻恻干笑道:“常老四,尝到厉害了吗?大爷们还有更厉害的杀手!” 常修刚定定神,猛听卜星楼叫道:“四叔,当心背后!” 原来,那两颗黑蛋似的东西,乃是最歹毒的“子母阴雷”,一经爆炸,引发内面的烈性炸药和毒粉,就连珠爆炸,由于是在半空炸开,波及三丈方圆,常修身在爆炸圈里,虽护住正面,背后左肩和右股却被几点毒火沾上,立即燃烧。 卜星楼百忙中发现常修背上冒起黄烟,所以立即出声警告。 常修毫不犹豫地全身一个急漩,就在对方五人蓄势戒备,以为他要攻来之际,他已借旋身吸引对方眼光之空隙,裂帛有声,自行撕开僧衣。 着火之处,已经成了黑洞,再被他旋身及裂衣一扬,被风一吹,黄烟一冒,迅即化为血红色的火舌,燃烧起来。 常修狂笑一声道:“想不到还有这一手鬼门道,常四爷倒有几分兴头了!” 一抖腕,把已快烧成火球的僧衣,向为首黑衣人抛出,好像抛出一团火球,人已大步欺去,一指为首黑衣人,喝道:“你们是谁?常四爷想起了一个人,要问清楚!” 那为首黑衣人随手一挥,把那团火球扫落丈许之外,有恃无恐地一手按在腰间,恻恻干笑:“姓常的,今夜是本座成大功的时候,就让你明白一点也好!” “鬼影子唐治观现在何处?” “大爷就是鬼影子‘唐治观’,现任大内侍卫第一班领班!” 常修闷吼一声:“常五爷已看到你一双鬼眼了,难得贼口亲供,另外四个,也一并招来。” 为首的黑衣人阴森森地接口道:“他们四位同仁,和唐大爷一样隶属大内。” 向左手一指:“他就是唐某拜弟‘阴司秀才’宋今仁和‘笑面无常’陈保真。” 又向右首二人摆摆手:“这两位哥儿就是‘崆峒双剑’白家兄弟,想你姓常的并不陌生吧?” 原来,刚才和杨小真、卜星楼对面的就是这二人,已在这几句话间,掠回了唐治观身边,五人作梅花形站立。 常修目射神光,厉声道:“好极了,你们‘邛崃三阴手’,加上白光,白明两个,值得常四爷一搏……” “阴司秀才”宋今仁冷丢丢地接口道:“姓常的,你卖狂得够了,咱们特为你八个叛逆准备好送终的礼物,不必废话,你好好接着吧!” 话落,猛撤步,当先移动身形。 除了“鬼影子”唐治观仍是纹风不动外,其他三人也随即移动,把常修困在垓心,都有二三丈距离! 常修沉声道:“很不错,凭你们五个,敢这么大胆,想是仗着刚才那种吓孩子的爆竹,你们必须交代清楚,那玩意可是姓石的给你们的?他来了没有?快说!” 最后二字,如打焦雷。 卜星楼和二女瞥见对方五人都是身形一震,不知是受常修一喝之威?抑是那个“姓石的”使他们一惊? 唐治观阴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也害怕了?” 常修厉笑道:“如果是,你们带我去找石磊那厮,没有你们的事,如不是,你们哪一个敢再试试,常某先送他回姥姥家去!” 说时,双掌已凝足功力,目光如电,掠过五人身上,身形虽然仍在原处,却微微透出阴阳子午步法,只要他觑定了谁,谁就得准备先接他石破天惊的一击。 唐治观等都为之心中一凛。 他们心中明白,如果是单打独斗,不论是五人中哪一个,都接不下“震天掌”常修霹雳三掌。 即使五人联手,也难挡得住三五十招。 他们唯一倚仗的,就是每人各有二颗“子母阴雷”,那确是“阴阳圣手”石磊专为对付“丹心八友”而设的,不但是防身救命之宝,也是克敌制胜的杀着。 由于炼制不易,“阴阳圣手”自己也只有十颗,另十颗分给“三阴手”与“双剑”,因他们五人是石磊的心腹死党,倚畏最探,他们五人的功力,也是大内侍卫中较出类拔萃的。 石磊再三嘱咐过,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准用,非到面对“丹心八友”中的大敌时,也不准用。 刚才“鬼影子”唐治观急于求功,想打常修一个措手不及,如当时常修当作是一般暗器的话,不论是以手接以掌震,都非死或重伤不可。 偏偏一向火爆的常修,竟会于出掌之时,撤身后退,只烧了他一袭僧衣,真是大材小用,好不痛惜。 现在,他们五人,实际上只存下六颗了。 因为,“崆峒双剑”中的老二白明的两颗,已经在日前夜袭“白云庵”时,用了二颗,虽然把“九指尼姑”澄心打个猝不及防,受了毒火重创,已交同党带走,在动手时,也有两个同党死在“九指尼姑”的“度厄菩提珠”下。 “子母阴雷”虽然歹毒霸道,但它的爆炸威力只限于三丈之内,施放时,必须自己先撤出三丈之外,石磊本人则可以凭本身功力,运用自如,他们五人就做不到。 常修的“震天霹雳掌”,无坚不摧,清楚看到了二颗“子母阴雷”的威力,现在他已有充分准备,谁个先向他出手,谁就得准备先接他的“震天掌”。 常修是何等人,粗中有细,这就是先攻心之计。 实在,他何尝不知“子母阴雷”的厉害,心情也极紧张。 “阴司秀才”宋今仁眼珠一眨,迅速地向老大“鬼影子”唐治观与老三“笑面无常”陈保真溜了一眼,唐治观立时森森一笑道:“姓常的,咱们每人有八颗玩意儿,你准备向阎老五面前报到吧!” 话声中,一挥手,身形向左急移。 其他四人立即向左游走,就像走马灯似的绕着常修周遭游动起来。 卜星楼刚才已看到“子母阴雷”的威力,暗暗为常修担心,又不便擅作主张,如果和杨小真,石飞红加入战圈,一则未得常修允许,二则恐怕越帮越忙,反而分散常修心神。 一见对方五人绕着常修游走,便知必有诡计。 那是迷乱常修心神,使他要注意四面,如常修向五人中一人发难,只要一出掌,对方即可及时撤身闪避,而由另外四人出手突袭! 他们五人拉开了距离,不敢近身进扑,正是引诱常修先动手之计。 常修仍是一动也不动,是以不变应万变。 杨小真憋不住了,她促声道:“楼哥哥,他们好不要脸,五个人对付常叔叔一个,我们如果一对一,存下二个,常叔叔就容易打发了……” 石飞红始终注目不瞬,左右手却已各握着一支带翅的朱红小剑。 卜星楼冷眼瞥见,心中一动,传声道:“红妹,你注意那个瘦长的,什么‘阴司秀才’,站到右首去,取他右手脉门或腰间。” 石飞红已应声向右移步。 猛听“鬼影子”唐治观阴笑突扬:“白老大,咱点烟,你放火!” 白光哑声应道:“照办!” 话声刚落,“鬼影子”唐治观突然一收身形,向常修一扬手,喝声:“打!” 他快,常修更快! 他身形刚一缓,常修已双掌一抖,霹雳大震,掌力发出,撞向唐治观。 就在吐掌刹那,身形弹起,升空丈许,双臂一张,明明是要向西面扑去,倏地曲腰振臂,全身划了半个弧形比电还快,向南方扑去。 双方变化都极快,这一刹那间,唐治观在东面,西面则是白光,南面则是白明。 唐治观打出的是“阴阳圣手”所给的“黄磷化骨烟”,波波两声,半空黄烟一冒,迅即滚滚四散。 他已翻身倒射三丈外,又贴地滚出两丈许。 这是他和“阴司秀才”宋今仁的鬼主意,他当先出手,却是第一个退得快的。 他认为这么一来,不论常修如何快,决不敢冲入“化骨烟”中向他追扑,第二步接着他的,就是白光了。 依照宋今仁的意思,是由唐老大先出手,再“逼使” 白光非出手不可。 只要白光一出手,他和陈老三也即撤出三四丈外。 不论常修如何,只要白光的二颗“子母阴雷”一出手,常修非闪避不可,再由宋今仁捡空子打常修一个措手不及。 万一常修逞勇不退,反而向白光进扑的话,也是天从人愿,让白光做替死鬼。 情况正如宋今仁所估计! 常修竟向唐治观出掌,唐老大早已溜出五六丈外,常修掌力打空只把地面击了一块大坑。 常修竟向白光扑去! “阴司秀才”宋今仁脱口叫道:“白老大,快!” 白光一挫牙,双手猛甩,就是两颗“子母阴雷”,打向半空,人也飞身后退。 不料,就在这间不容发间,常修竟转向白明扑去。 连串闷雷过处,红光眩眼难睁,又是地皮震动,草树纷飞。 这一下,完全打空,所有的人,都在爆炸威力圈外,只是震得耳膜发闷,眼冒金星而已。 白明大骇之下,刚沉腕亮剑,一招“河岳流星”杀手,洒出大片剑幕,罩向常修。 常修狂笑一声:“你兄弟该死!” 双掌一抖,霹雳继起。 剑光一闪,白明手中的“弧形毒剑”先被震出手,虎口溢血,慌不迭地翻身后退! 常修先出左手,一阻飞身驰援白老二的白光急势,右手一记“照天印”,结结实实地按在白明胸前,狂吼未出,人已震飞丈外,喷血气绝,整个胸前,骨肉全碎! 常修刚转身面向眼红冒火的白光—— 猛听石飞红一声:“打!” 卜星楼大喝:“四叔小心!” 常修应声回身,双掌一合。 却是“阴司秀才”宋今仁趁常修杀人后转身疏忽之际,一声不响地一扬左手,先打出两支“子午闷心钉”。 同时,右手一甩,就是两颗“子母阴雷”。 他好狠,竟不顾猛扑常修的白光,想利用常修全神应付白光之际,连同白光一并炸成粉碎! 石飞红及时出手了! 她却未料到“阴司秀才”竟是左右手同出。 “阴司秀才”出手之快,不下于闪电追风。 石飞红左手刚甩了一支朱红小剑,射向宋今仁右手脉门,宋今仁的“子午闷心钉”已经到了常修背心! 常修旋身间,两支“闷心钉”只差毫发地由常修左肩呼啸而过。 一支打空。 一支擦过衣上,连油皮擦去一块,常修立觉肩上一麻,便知事淬毒暗青子,忙吸气行功,逼住肩上血脉。 而宋今仁的“子母阴雷”又出手了! 石飞红的带翅小剑,虽然及时射入宋今仁左腰,右手继出小剑,却告落空! 宋今仁在甩手间,已警觉石飞红出手了。 折腰闪避不及,被朱红小剑进入左腰寸许,一痛撤身,恰好让过石飞红第二支小剑。 这是一眨眼间发生的事! 卜星楼为之奋不顾身,腾身吐掌,想劈空击落那两颗“子母阴雷”。 而心痛弟仇的白光也已扑到常修背后! 他手中“弧形毒剑”闪电吐出,恨不得把常修来个透心凉。 常修在吸气止毒刹那,刚发觉“阴司秀才”的“子母阴雷”已到头顶,而白光的毒剑又已突袭背后,金刃破风,他当然明白危机顷刻,自己一念疏忽! 这个骨节眼上,他想避也来不及了。 即使能避过白光一剑,却难避过“子母阴雷”! 他一横心之下,当机立断! 他在白光“弧形毒剑”已将由背穿心的刹那,倏地往前仆倒,极像中剑了。 白光眼看报仇在即,一喜之下,继之大骇! 他也突然发觉“阴司秀才”已发出“子母阴雷”,他刚才急怒攻敌,只知为乃弟报仇,挟十二成剑势猛袭常修。 变化太快,也大出他意外,他绝末料到宋今仁连他也一并下手! 等到发觉时,已来不及了。 人当面临死亡时,自有求生的本能,一剑落空,招式已老,顾不得再伤倒仆在面前的常修,单掌一封头面,就想翻身倒射。 念头刚转,猛觉脚骨小胫上如中铁锤,竟被常修一式少林“小勾腿”,踹了一脚,立时打了个踉跄! 常修已把握这一瞬之际,前仆之势,已来了一式“磨旋”,整个身形在地面像转磨一样一旋,右手恰好抓住白光的左脚! 常修一吸气,猛抖腕,竟把重达百多斤的白光整个身体甩向半空,正好迎着那两颗欲爆未爆的“子母阴雷”。 常修已在振腕后,双掌护住头面与前胸,以“燕青十八滚”,贴地疾滚。 已腾身半空,刚要吐掌击向“子母阴雷”的卜星楼也急化“细胸巧翻云”,倒射回去。 如雷闷震,又是红光刺目! 一声惨嗥,白光成了红炭! 他整个身子,正好被“子母阴雷”炸成碎屑四散! 石飞红与杨小真当然最关心卜星楼。 石飞红因自己出手差了一瞬,未能阻住宋今仁,卜星楼腾空而起时,她为之惊呼出声。 杨小真只有顿脚。 一炸之威,卜星楼倒射而落的身形为之站立不稳,跌了一跤! 惊魂未定,大变又起! 却是“鬼影子”唐治观与“笑面无常”陈保真因“阴司秀才”宋今仁中了石飞红的带翅朱红小剑,大怒之下,对石飞红也起了杀机! “邛崃三阴手”,作恶多年,自有他们过人之处,“崆峒双剑”白家兄弟先后惨死,在他们看来,无关痛痒,党同伐异,不当一回事。 在这个时候,少了两个争功的,多了两个替死鬼,是好事。 宋今仁挨了一剑,又是腰间要命所在,不但宋今仁把石飞红恨之入骨,连唐、陈二人也眼红了。 唐治观迅速地一咬牙,把那柄朱红小剑由宋老二腰间拔出。 陈保真飞快地给宋老二上了金创药包扎好。 三人互看一眼,唐治观一声不响地向陈老三打了一个“斩尽杀绝”的手势。 因为,现在只有“笑面无常”陈保真仅存的还有两颗“子母阴雷”。 他们心里明白,不但常修是生死劲敌,连卜星楼等三个小辈也是难缠的强敌。 如果想逃,绝对逃不了常修等四人的阻截,主客易势,强弱已判,由五对四,变成了三对四,只要常修等四人一反扑,他三人就难逃公道了。 唯有背城借一,作死里逃生之战。 三人心意相通,狼狈为奸,不但狠毒,且又阴沉,一有决定,不用开口,眼色一递,便如桴鼓相应。 陈保真以极快的手法,分了一颗“子母阴雷”给“阴司秀才”宋今仁,便悄悄地向石飞红背后掩到。 唐治观则先向滚出二丈外,一身灰土,狼狈不堪的“震天掌”常修闷声不吭地打出一把“子午闷心钉”。 人也随即腾空飞扑! 这时,因空中黄雾弥漫,视线不清,又当惊魂未定之际,“震天掌”常修虽幸逃阴雷之劫,也是一头冷汗。 大把“子午闷心钉”到了他身前数尺外,他才警觉,大喝一声:“贤侄小心暗算!烟气可能有毒……” 双掌怒翻,把正面的五支“子午闷心钉”震落,人已撤身飘退,想退到黄雾不及之处再说。却恰好避过了唐老大一扑之势。 卜星楼一立定身形,也立即察觉那种蒙蒙黄烟有扑鼻的怪气味,刚挥手招呼:“红妹,真妹,快退!” 这时,杨小真已早一步掠到了他身边。 石飞红也正由右方掠来,刚掠到卜星楼丈许外,三人几乎同时惊变! 石飞红一伏娇躯,避过了由头顶呼啸而过的三支“子午闷心钉”。 卜星楼疾喝:“狗贼敢尔!” 人已飞身掠过石飞红,向她身后扑去! 却是“笑面无常”陈保真像幽灵似的现身石飞红背后。 杨小真一样关心地跟着掠到。 石飞红刚立起身形,砰的一声,卜星楼已硬接了陈保真击向石飞红的一记“惊鸿照影”阴手。 卜星楼是全力出手。 陈保真也是十足下手,想一掌立毙伏地的石飞红。 陈保真是单掌斜下之势。 卜星楼是居高凌下之势。 双方掌力在半空交绥,把地上震成一个数尺许的土槽,沙土纷飞,狂风四散。 陈保真眼看功败垂成,心中恨毒,一手已探出那颗“子母阴雷”,却故意装作不支的样子,一连退了几步,似要倒下。 杨小真娇叱一声:“该死的东西!打!” 一手舞刀,一掌劈出,人也飞扑过去。 卜星楼欲阻不及,忙喝:“真妹小心……” 人也跟着接应。 石飞红刚才骤受陈保真“子午闷心钉”暗算,气在心内,当然也跟着转身扑去。 三人中只要一个,已够陈保真头痛,何况是以一对三! 只见他似要转身遁走,无奈杨小真比他更快,刚避过杨小真一记劈空掌风,“修罗刀”一闪而到,兜头带肩下劈。 “笑面无常”陈保真手忙脚乱地左摇右晃,才让过杨小真连环三刀,人已狼狈不堪。 卜星楼也已翻身飘落,挡住了陈保真的后路。 杨小真精神倍长,“修罗刀”幻成雪影碧光,把陈保真罩在霍霍刀风之下。 后一步掠到的石飞红一咬牙,“玉带软剑”一顺,便要立即收拾这“笑面无常”。 猛听常修大喝一声:“卜贤侄,小心狗贼使诈!” 又大叫:“姓唐的,你还想溜吗?” 人已在十多丈外。 这时,卜星楼等和常修分开两处,相距约七八丈,由于黄雾迷漫,双方都看不到身形,而只可听到声音。 猛听“鬼影子”唐治观暴啸一声:“老二,老么,风紧,扯乎!” 常修狂笑震天:“别说你是‘鬼影子’,就是‘风影子’,也别想做梦了!” 霹雳响,发掌了。 又听唐治观惨哼着:“姓常的,你再尝尝大爷的‘黑蛋子’!” 卜星楼一惊,迅忖道:“难怪他们敢于顽抗到底,原来还有那东西!” 游目四扫,黄雾中,只能看到周遭丈许左右,连已中了石飞红小剑的“阴司秀才”宋今仁也不知死活,看不到影子。 杨小真突扬冷笑:“着!” 她已施展了“银发仙妪”孟昭芳“乾坤七式”的阴三剑。 以刀代剑,威力相等。第一招刚发出—— 陈保真一声闷哼,头上黑布开了天窗,连头发带头皮,被“修罗刀”削下一片,藏头缩颈,窜出丈外,吓出一身冷汗。 杨小真笑了一声:“狗贼能再逃过姑奶奶两招,就饶你一命……” 说着,人已刀光如电,跟着攻到。 “笑面无常”陈保真反而身形立定,索性扯了已断落小半的黑布包头,露出白森森无血的阴沉面孔,发出刺耳的阴笑:“原来是臭丫头,你看……” 手一伸,右掌心赫然一个黑鸭蛋。 “修罗刀”刚要吐出的杨小真为之一窒,全身紧张,一手取出一把“修罗化血神针”,沉声道:“狗贼,你敢?看是谁快?” 人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卜星楼和石飞红都是心神大震,双双腾身,一左,一右,监视着“笑面无常”。 卜星楼喝道:“姓陈的,你明白一点,刚才你们同党也露了几手,能伤得我们毫发吗?” 陈保真截口作奸笑道:“有何不敢?陈三爷最明白,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与刚才不同的是彼此相距很近,陈三爷要一命换三命,你们别想活了!” 说着,人已缓步向杨小真逼去。 一步,一步,都代表了死神的影子。 杨小真厉声叫道:“楼哥哥,红姊,你们快走,我同狗贼一拼!” 扬手便要打出“修罗化血神针”。 她是横了心,拼着和陈保真同归于尽了。 要知道,她因急于求功,和陈保真短兵相接,近在咫尺,加之刚才把陈保真逼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一念轻敌,忘了利害,以致想撤身也来不及了。 卜星楼与石飞红则是为了关心她,安危与共,生死相关,这时也是一左,一右,只在丈许远近,却因投鼠忌器,虽想下杀手,也不敢妄动。 杨小真性急之下,就要先下手为强! 卜星楼忙喝:“真妹慢着……” 陈保真笃定泰山地连声奸笑道:“一命换三命,连本加利,三爷豁出去了,臭丫头,你敢动,三爷不胜欢迎,看谁动得利害?嘿嘿……” 卜星楼沉声喝道:“姓陈的,未必如你想得好,最多也不过你死我伤罢了……” 霍地回身,为之失色。 却是“阴司秀才”宋今仁一手捂着腰,一手托着一颗“黑鸭蛋”,像鬼一样由黄雾中掩到他背后。 只听宋今仁牙齿咬得格格响,切齿有声:“无知小贼,也该你尝尝‘邛崃三阴手’的味道,乖乖束手待缚吧!” 人已一手作甩出之势,向卜星楼步步逼进。 这一下子,杨小真和石飞红都沉不住气了,花容刷地煞白。 陈保真笑得好不得意:“凭你们三个小狗男女,也敢和爷们作对?老实点,爷们只要抓姓常的叛逆报功,你们三个,还有活命的希望,嘿嘿!若不听命,马上叫你们血肉粉碎……” 卜星楼星目泛红,他已准备拼命一搏了! 猛听一声冷笑:“不见得,看你们祖奶奶的!” 话声刚起,金花乱闪,银芒如电,好像洒了一天流星。 宋陈二人闻声色变,刚循声注目,身形已被银芒罩住! 卜星楼如梦初觉,大喝一声:“退!” 石飞红和杨小真都在准备首先发难,以保全卜星楼,救星天降,惊喜之下,反应都快,卜星楼话声刚出,她俩已应声腾空倒射。 “阴司秀才”厉叫一声:“老三拼!” 两人同时甩手! 红光连闪,连珠爆炸! 却是分为两个方面! “阴司秀才”是向刚才发声之处甩出。 “笑面无常”却是向石飞红与杨小真腾空倒射的身形甩出! 卜星楼是向另一方面倒纵,半空中百忙里瞥见,为之心胆皆裂,疾声急喝:“小心后面!” 他一出声,真气立泄,只好猛打千斤坠,疾泻地面。 石飞红与杨小真当然也已警觉。 只是,人在半空,她俩想加速下降或变化转折,却已来不及了! 卜星楼星目怒瞪,他一向沉稳,这时状若疯狂,大吼一声,便要向“笑面无常”扑去。 猛听常修沉声道:“贤侄沉着些。” 话声刚落,两声惨叫,“阴司秀才”真的回到阴司去了。 “笑面无常”也成了断命无常。 二人都是被那大片密如流星的银芒打中全身大穴,立时倒地气绝。 常修突然地现身,左手提着不知死活的“鬼影子”唐治观,大约是被常修点了穴道,已是像只要死狗。 石飞红和杨小真安安然然地并肩站在四丈之外,惊容刚退,却因激动而闪着泪光,呆呆地看着卜星楼。 卜星楼不由自主地颤声叫道:“红妹!真妹!不知哪位高人救了我们?” 是有人救了二女,他却说成我们,在他说来,是多么自然,因为夫妇等于一体,如果二女万一有损伤,他安得不心碎肠断? 他说着,张开双臂,向二女大步走去。 二女嘤咛一声,双双携手,向卜星楼跑过来。 常修高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贤侄怎么忘了先向救命恩人道谢?” 卜星楼如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自感失态,惨白的俊脸一红,忙道:“四叔,不知是哪位高人?小侄正要和两位姑娘拜谢援手大德。” 石飞红和杨小真也回过头来,为之大羞,面涌红云,双双低下头去。 只听一声清脆的笑声道:“老四,你仍是当年那般口快,难怪生成和尚命,听你口气,都是自己人,人家受惊之后,真情流露,你还有心乱嚼舌头?” 话声中,一个中年村姑打扮的女人由那抹林子里款步走来。 卜星楼和二女早已循声注目。 只见来人布衣荆钗,在夜色中,虽看不清本来面目,由脸型轮廓上可以看出很端正,尤其一双明眸,虽在黑夜中,也澄如秋水,清亮可鉴,一看便知修为很高。 卜星楼已由对方叫常修“老四”而分辨出九分,忙一拉二女,大步迎上,推金山,倒玉柱,行下大礼。 那中年女人忙不迭地连叫:“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常修哈哈道:“以你做六姑的身份,加上及时伸手,受他们三个人几个头,也是应该的。” 卜星楼知道自己猜测得不错,来人正是“八友”中的“金剑银丸”陈婉若。 忙叫道:“六姑,小侄卜星楼,是昆仑门下……” 向二女一摆手:“这位是九华石飞红姑娘,和杨小真姑娘……” 常修接口道:“两位丫头也就是你的侄媳妇,还没过门。” 石飞红和杨小真忙叫道:“六姑姑,侄女拜见,并谢……” 陈婉若早已一手一个,拉起二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真是难得。” 杨小真向陈婉若娇笑道:“六姑姑,你刚才露的一手,真好。” 石飞红也笑道:“六姑姑,你由那么远,用二粒银丸,能把两颗阴雷撞出二丈多才爆炸,真不得了。” 卜星楼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自己只听到阴雷爆炸,眼见危机一发,却未看清这一点,空自急昏了头,这时仍有余悸,不禁庆幸之余,又有点哑然失笑。 石飞红白了他一眼。 杨小真摇着陈婉若的右手,笑道:“六姑姑,你的金剑呢?教我和红姊几手好不好?” 原来,她没有看见陈婉若有佩剑的痕迹。 陈婉若笑道:“我已多年不佩剑了,何况处处要隐蔽身份……” 常修接口道:“真丫头好聪明,你们六姑最拿手的‘百柔剑法’,独步天下,如论用剑,便是你们戚大伯也不及六姑呢……” 石飞红叫道:“那,姑姑一定要教我们几招。” 陈婉若似有感触,黯然一叹,道:“别听你们四叔的话!以后再说吧。” 杨小真咦了一声:“姑姑,你……” 原来,她握着陈婉若的右手,这时发觉陈婉若右手大拇指没有了,是齐虎口处断去的。 她十分机灵,马上觉得不宜问,便一顿而止。 卜星楼当然明白陈婉若的心情,忙岔言道:“四叔,问问这个姓唐的口供,也好知道八姑……” 陈婉若嘘了一口气,截口道:“八妹如何?我三夜没有睡,由徐州一直赶来……” 石、杨二女为之笑容敛去,低下头。 卜星楼也后悔自己失言了。 陈婉若立时察觉有异,失声道:“老四,八妹怎样了?” 常修一掌拍在“鬼影子”唐治观的“阳陵泉”穴和“曲池”“关外”“合谷”三穴上,一面沉声道:“没什么,等我先问问这姓唐的狗贼再说!” 唐治观应掌而醒,眼皮一动,又自闭着。 常修喝道:“别装死,惹发了常四爷的火,想死也不行!” 卜星楼倏地出手,一把捏住唐治观的下巴。 常修噢了一声:“我倒忘了,姓唐的,你想断舌自绝?好笑!” 卜星楼道:“四叔,他想咽下什么东西?” 陈婉若哼了一声:“老四,你忘了大内刑规,有齿藏毒丸之说,他是想吞下齿中毒药。” 常修一扬巨掌先刮了唐治观一个大嘴巴,两指一捏对方嘴角,嘴巴立即大张,他屈指连弹! 唐治观全身痉挛着,面上扭曲着,喉中唔唔惨哼。 常修笑道:“有种,打掉牙齿和血吞吧,你有勇气自绝,没有勇气说话?” 一放手,又卡住了唐治观的喉咙。 另一手一按对方的头。 唐治观口张处,吐出大口的血和碎牙。 常修竟把他的门牙一概弹掉了。 陈婉若一面走向已死的陈保真,收回银丸,一面蹙眉道:“老四,慢慢问他……噢,这个烟味古怪,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再说吧。” 卜星楼忙道:“我想起来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常修放了手,哼了一声:“大不了是慢性毒烟,大半天了,也快被风吹散了。” 唐治观吐了一口气,狞笑起来:“不错,三天之后,你们都会变成一滩脓血……” 由于无牙漏风,吐字不清。 常修怒道:“你这狗贼,少冒坏水,常四爷面前,你老实点。” 石飞红和杨小真都面色一变,刚要开口却被卜星楼摇手止住。 陈婉若笑道:“老四,不论怎样,先问八妹的消息!” 常修喝道:“快说!免得多讨苦头吃!” 唐治观喘声道:“唐某到了这种地步,认栽就是……澄心……尼姑,已被我们的人带走了!” 常修嗔目大喝道:“是谁做的好事?自然有你们三个一份,带到什么地方?已几天了?” 唐治观阴恻恻地道:“不错!当夜也有我们三弟兄,不过,是我们上头亲自下的手。” 常修吼道:“是说石磊那狗头?” 唐治观点点头道:“是!” 常修晃着紧握的拳头,道:“好!我必搏杀此贼,他去往何处?已多久了?” 唐治观含糊地道:“大约是过江,押回北京去了……已六天多啦。” 等于说,你们想追截也来不及了。 常修挫牙叫道:“六妹,走……” 一脚把唐治观踏个四仰八又,就要…… 陈婉若忙道:“且慢!” 常修吼道:“我们快赶路,送他和两个拜弟叙旧去!” 陈婉若把常修推开,目注面如土色,不住喘气的唐治观沉声道:“唐治观,你也算闯出道的人物,亮万多年,所说可是实话?” 唐治观只有点头的份儿。 陈婉若冷笑道:“你老实点,五天前,我路遇‘散花仙客’田光,身受重伤,说是被石磊那厮暗算,他已上了黄山,你说慌!” 唐治观神色一紧,仍挣着嘴硬:“上头是由这里过江的……” 常修把他夹脖子抓起,笑道:“‘鬼影子’鬼话连篇,是你自己不成人话,狗牙已光,轮到摘你的狗舌了……” 唐治观嘶声连叫:“常大侠,我说……我……说……” 常修怒喝:“快!常四爷耐性有限,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 唐治观喘声道:“上头确是临时有急事,才决定……上黄山,他原是来这里的……” 常修喝道:“到底如何?” 唐治观哼着说:“我们一共来了八人,另三个是‘天山三雄’,得手后,就先把人押走了,留下我们五人,是上头早就吩咐,说你们……可能会在这几天内赶来……” 常修哼道:“倒被他料着了,那厮就是诡计多端,只有我们老二可以对付他……单凭你们八人,敢找我们老八?又能得手?骗谁?” 唐治观心中发毛,暗叫:“谁说常老四粗莽?他什么都知道,好利害!” 口中忙叫屈起来:“常大侠,我命在你手,怎敢骗你,澄心师太是中了‘天山断魂香’,又挨了‘龙须刺’,被他们三个用‘化血神网’罩住,澄心师太还伤了他们老二老三呢……” 常修哼了一声:“这还有点影儿,老六,你看怎样?” 陈婉若惨然道:“可惜二哥不在,那姓石的奸诈百出,人一落在他手,怎知下落?” 常修一掌按在唐治观天灵盖上,喝道:“姓唐的,你老实说,我们老八可能送到何处?你若不好好交代,我会慢慢消遣你!” 唐治观几乎像哭丧:“常大侠,不外三条路,一是回京,二是江宁,三是……黄山……” 常修冷笑道:“等于废话!你如说得我认为有点眉目了,我放你一次生,否则,哼!” 唐治观觉得有了一线生机,苦笑着:“常大侠,你老圣明……” 常修喝道:“你别来这一套……” 唐治观惨然道:“你知道,我回去也难逃一死,所受更惨,我弟兄三人也完了,哪敢不说实话……” 陈婉若点头道:“你慢慢说吧。” 唐治观想了一下,道:“姓石的为人,二位知道得多,他到底如何安排?唐某无法猜测,他一向行事莫测,突然转向黄山,也不知做什么?却听说另有人已准备对付…… 在金山寺的施大侠……” 卜星楼点头道:“是有此事!” 唐治观吸了一口气,又道:“唐某奉告的,是当今皇上已下江南,姓石的可能是奉密诏接驾去了,此行目的,除了对付你们八位外,就是摧毁‘天地会’的组织,其他无可说的了。” 陈婉若道:“弘厉出京,我早已知道,并一路跟下来,却在徐州以北百多里处脱了线,你可知道他准备到一些什么地方?” 唐治观毫无停顿地答道:“和第一次差不多,据上头说,这次扬州‘花会’是专为……给老头子观赏的,可能已经驾到扬州,也可能先到海宁!” 常修一怔,道:“海宁?弘历会到海宁?干什么?” 石飞红脱口道:“当然是去看钱塘潮呀,八月十八,就是明天!” 杨小真也忘形地噢了一声:“难怪顾三叔要新仁师兄去……” 被卜星楼一撞肘,她没说下去。 常修自言自语:“海宁,海宁,莫非真的有八成光了?奇怪……” 陈婉若道:“好了,你连弘历的行踪也告诉了我们,足见有诚意,我们也不好意思难为你了……” 常修跳了起来,叫道:“姓唐的,你走吧!告诉姓石的,常某五天至十天内在扬州‘平山堂’等他决一死战,不来的是王八龟孙子……” 还张开右手,作乌龟爬状。 石、杨二女差点背过脸去。 唐治观缓缓立起,惨笑道:“常大侠,虽承不杀之恩,我还能回去吗?” 陈婉若道:“可以,唐道友,现在只有你一人活着,我敢说一句,决无第二人知道你和我们说过什么,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正可借断齿之仇,去见姓石的,有机会如能一念改过,将功折罪,我们一定把你当作一家人看待。” 唐治观目涌泪光,一低头,颤声道:“唐某走了……” 掉头转身,腾身消逝夜空。 石飞红道:“我们可以跟着他!” 陈婉若摇摇头目注常修道:“老四,依我判断,八妹可能被送到扬州去了,顾老三和施老七他们都在,我们马上赶去,或尚有一线希望……” 卜星楼忙把郑思明、施豪、王思古、顾一鸥都在扬州,及自己奉师命由梁山红谷南下的一切经过述说一遍,并表示自己奉命先到金山,再到栖霞后,再到江宁一趟,看看丐帮“金陵分舵”有无恩师传令?才好决定今后行止。 石飞红脱口道:“这样,我们不能和六姑、四叔去扬州了?” 陈婉若笑道:“别急,你们戚大伯一向神机妙算,或许另有更重要的差遣,反正不争一时,老四可以先走,我同你们到金陵一趟,如戚大哥没有特殊的事,我可以作主!” 石飞红和杨小真都高兴地叫道:“六姑姑,你真好。” 常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这样也好,说句实话,今夜是你来得正好,我一时疏忽,差点栽在这几个狗贼手上,连累卜贤侄和两个丫头出了意外,那才叫我无法见戚老大……我做了两个多月和尚,也该做点好事,你们先去金陵,我虽心急如火,得先埋了这几个狗贼……” 卜星楼忙道:“四叔只管请便,这种事,小侄理当代劳。” 常修一顿脚,叫道:“我真糊涂,忘了问姓唐的一句,这牢什子的黄雾有什么鬼?” 陈婉若道:“人已走了,以我看来,如果真的那么利害,姓唐的决不会不打招呼就走,你放心走吧!” 常修道:“好,我要还俗了,一到扬州,就换衣,先把弘历开刀……” 一声豪迈的长啸,破空而去。 陈婉若低沉一叹:“四哥,你的杀心太重了……” 数图图档,, 第二十章 钱塘观潮 这是金陵的“夫子庙”。 晌午时分,“夫子庙”前正热闹着哩。 卖膏药的,耍拳、弄刀的,玩蛇的,唱大鼓的,各式各样的玩意,交织成一片喧哗喝叫的声响。 不少逛庙的闲人,有的坐在茶馆里,有的在庙边小吃摊子上吃着小菜下酒,算是午饭。 有几个老叫化,懒洋洋地蹲着,坐着,或靠在庙墙下打盹的打盹,捉虱子的捉虱子。 要等到人家午饭过后,才是他们“活动”的时候。 人来人往中,有一个乡下村妇,身后跟着三个粗眉大眼的小伙子,由东向西,蛮像乡下人进城,也来逛庙的。 三个小伙子中的两个,更是东张西望,什么都想看个清楚。 那村妇却向一个靠着庙前石狮子下打盹的老化子走去。 那三个小伙子只好也跟着。 四人一直走到老化子面前三尺处,老化子仍是一动也没动,好像连眼皮也懒得睁开,或是瞌睡正浓,不知道有人到了他面前了。 墙角边的两个老化子却停止了捉虱子,一个把指头往嘴里一放,咬了一下虱子,嗯着:“一百零九个了!” 另一个老化子在破衣缝里乱摸了一下,道:“今天运气不好,老子只捉到七十八只!” 那三个小伙子中的两个掩口笑了。 那个咬虱子的老化子打量了他们四人一下,津津有味地呀了一声:“老三呀,你捉了多少?” 那个瞌睡的老化子大约就是“老三”,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呀着:“不多不少,九九八十一!” 那村妇右手一掠额头,低声道:“谁是‘九九归原’?” 那三个老化子同时目光一闪,神色一变,几乎同时立起身。 那种利落,好像下属见了上司,比年轻小伙子反应更快。 面对村妇的老化子一哈腰,一手按在心口,低声道:“在下三一三十一,贵上有何吩咐?” 村妇轻哦一声:“你就是三支舵舵主?见佛烧香,回庙去吧。” 老化子低声道:“在下敬过香,等下再磕头。” 掉身就走。 另外两个老化子惊容刚定,也一齐哈哈腰。 村妇点点头,一声不响地跟着那老化子。 一路曲曲折折,尽是小巷。 在一家荒废的后园边,老化子一挺腰,举手道:“贵上请。” 一手推开残破的后园门,村妇移步进入。 五人先后进了后园,只见小亭中,走廊下,水池边,阁子上,尽是坐着的,躺着的老化子。 捉虱子好像是他们的必修功课,六十个叫化子,倒有大半在捉虱子。 这么多的叫化子,却尽是老的,小的,和跛脚缺手的。 老叫化只向他们挥挥手,他们都抬起头来,注视着村妇等四人,年老的化子都有奇怪的神色。 老叫化当先领着四人进了废园东首的暖阁,居然有梨木大桌子,雕花的太师椅子,收拾得很干净。显然是废园旧主所遗下的。 老化子亲自搬了四把太师椅,移向上首,请村妇等四人入座,才垂手躬身道:“在下叶化南,参见六盟主,十九年未见到您老了。” 那村妇就是“金剑银丸”陈婉若。 另三个小伙子,当然是卜星楼与石飞红,杨小真了。 陈婉若是经过易容化装的,看来,极像一位四五十岁的村妇。 陈婉若含笑点头,道:“原来你就是当年‘丐帮十雄’中的老三,岁月不饶人,我也快成白发老妪了。” 叶化南却深知“金剑银丸”陈婉若当年有“第一美人”之称,他是内行人,一见即知陈婉若易了容,大约还是容光不减,她今年大约也已过了四十大关了,刚才他称她“您老”,乃是尊敬之意,因为丹心八友,是与丐帮上代帮主平辈论交,当代帮主“妙手换日”韩魏才还是师侄辈,她比叶化南大了两岁,难怪叶化南在夫子庙前一听到“切口”,就意外吃惊。 他忙道:“您老好说,在下尚不知这三位是……” 陈婉若截口笑道:“是我的师侄和侄媳妇……” 一指卜星楼,道:“他是戚大侠门下唯一传人。” 叶化南忙躬身道:“叶化南见过卜师叔。” 卜星楼因对方年纪大过他一倍,忙避席道:“叶舵主,不可以……” 陈婉若苦笑道:“不必客气,丐帮义气如山,最重帮规,以你的辈份……噢,你不是有钟离老化子的信物吗?不妨给叶舵主看看。” 叶化南忙道:“卜师叔与钟离师伯祖有交情,在下该行大礼!” 卜星楼忙一手扶住叶化南,苦笑着,一手把那支铁筷子取出,歉然道:“卜星楼多承钟离前辈教诲,彼此自己人,不拘最好,钟离前辈就不讲这一套……” 一指杨小真,道:“这位杨姑娘,得钟离前辈好处最大,还是他的义女呢。” 叶化南忙转向杨小真,口称:“师姑——” 就要下拜。 杨小真红了脸,干着急。 石飞红忙笑道:“叶舵主,我名石飞红,九华掌门是家父,你别这样,小心我和真妹向钟离叔叔告你一状……” 叶化南只好笑着起立,杨小真也指着下首的空位,道:“我这师姑,叫你也坐下来,不可抗命。” 叶化南一面连道:“不敢!” 一面只好移向空位,半欠身坐下。 陈婉若问道:“连你也亲自出去,可是有事?” 叶化南肃声道:“是!敝师伯祖已到了总舵,帮主发下急令,把各分舵弟兄调回总舵候命。” 陈婉若接口道:“你是第三分舵……” 叶化南应声续道:“在下也已奉召,但另有密令,监视已到这里的鹰爪子。” 陈婉若道:“有什么动静?” 叶化南道:“有是有,尚无确切消息,敝属下已全派出,分散全城各处,听报告,已发现有五六人出现在‘雨花台’一带。” 陈婉若道:“难怪舵里只存下老弱了,那些‘点子’可是大内中人?” 叶化南道:“大约十分九是,他们都是生意人打扮,尚不明来意,据报告他们行踪,都是……瞎乱撞……” 卜星楼沉声道:“到底如何?” 陈婉若道:“那种败类,会有什么好事?叶舵主,只管实说,卜贤侄对这些尚不熟悉。” 叶化南迟疑了一下道:“那班人专往秦淮河那些地方跑,也不知弄什么鬼?却不断有马车由那些院子里开走。” 陈婉若点头道:“大约是去扬州,有多久了?” 叶化南想了一下,道:“打从十天前起,已有二十多辆马车开出,都是到码头下了江船。” 陈婉若道:“那没有错了!” 石飞红道:“一定是送那班可怜的姑娘去参加扬州花会。” 叶化南道:“那就是了,据手下报来,几乎把秦淮河有名的院里最漂亮的粉头都送走了。” 陈婉若看了卜星楼一眼,又转向叶化南道:“叶舵主,戚大侠有传谕给卜贤侄没有?” 叶化南啊了一声,几乎跳了起来,自拍脑袋道:“几乎忘了,这件大事,在下真是昏了头!” 卜星楼一听恩师有传谕了,精神一振,忙道:“家师有何吩咐?” 叶化南一字一句地道:“三天前总舵传下的,是要卜师叔和两位小师姑,分别立即……立即……” 陈婉若是何等人,立知这老化子所以如此期期艾艾,必然是在女人面前有碍口之处,忙道:“你只管说,都不是外人。” 叶化南连连点头,道:“是,是,戚大侠是要你们立即……” 又咽了一口口水。 石飞红和杨小真互看一眼,都站了起来,她俩也意识到这个“立即”下面,一定大有不可测度的好文章…… 今天正是八月十八日。 在“钱塘”真是人山人海,尽是看潮人。 自古以来,“浙江看潮”是遐迩闻名的,一届八月,有不远千里而来者,钱塘人更是倾城而出,最信奉“潮神”。 而熟知“钱江潮”的内情者,都知道以八月十八日的“子夜潮”,最壮观,最好看。 打从一大早,沿着海塘护岸及高处,已挤满了人,抢占位置。 民房住宅,凡是靠近钱塘江的,楼上,屋顶上,都是人头幢幢。 潮声如雷,好像千军万马杀到。 加上看潮的人大叫,惊呼,真是震耳欲聋。 日正东升。大约距离江岸半里的一片丘陵高岗之上,矗立着一座巍峨甲第,连云耸峙,气象万千,远在十里之外,即可看到。 凡是钱塘人,谁不知那是“相国府”。 也即是明末当朝宰相“陈相国”的私邸。 钱塘人人都以“钱塘出相”为荣,虽然已是“大清” 天下,远至杭州的人,都知道钱塘有座“相国府”。 高大的白粉墙,遮掩不了崇楼峻阁,亭榭朱檐,它虽然因年代已久,显得古老,苍凉,主人的风光已逝,在钱塘仍是“第一大家”。 陈氏子孙后裔,也有出仕“大清”的,营商的,务农的,人口众多,尚点缀着它的雄姿余威,仍很兴旺。 打从一月前起,“相国府”内外粉刷,连已斑剥残破的高大围墙也刷洗一新。 有人猜测着,现在还是中秋节前,“相国府”如此大肆铺张,如非大婚大庆,就是陈家的人,升了大官。 市井间传说最快,与陈家有点沾亲带戚的人,成了询问的对象,却是谁也弄不清楚底细,传说也就更纷纭了。 直到五天前,“相国府”已如新建时的动人心魄。 连门前的“马道”也铺上一层黄土。 昨天,有不少车马,官轿,出入于“相国府”的牌楼华表之下。 有人估量,一定是“相国府”到了大官贵臣,所以当地官府前往拜候,是哪一位大官呢?就不知道了。 大官驾临“相国府”,当然也是来看潮的。 人们除了艳羡私议外,也没有什么奇怪了。 旭日的金辉照映在“相国府”的屋顶上。 成千成万的看潮人,谁也没注意到,“相国府”的最高处,有一座高达九丈的“承恩阁”,阁里黄绫四壁,流苏低垂,对着大红的阁门,一张新做的“雕龙”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年纪六十左右的人,正在一手拈须,一手按在椅垫上的龙爪上,目注大江,频频颔首。 他也在为雄壮的潮头所吸引着,不胜欣赏。 阁中只他一人,四个绝美的俏环,一律宫装,远远侍立在阁后。 另有八个锦衣老者,却分立在阁的四面,个个神色严肃。 能高踞“相国府”最高处独坐看潮的人,除了主人外,谁有这份福气。 因为,“承恩阁”是昔年陈相国衣锦荣归,回里省亲时专为供奉圣旨诏书而建,除了他自己与二三知交外,连子女也不准擅上一步,侍女家仆更是别提了。 想不到,这儿却有另一种妙用,就是看潮方便,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由这里看潮,能远及数里外的潮头来势,一直到潮头冲到海堤,轰轰怒吼,拥起如山崩的“回潮”为止。 却有两个人藏身在“相国府”右面围墙外的大树上。 那是一株千年古槐,荫大叶密。 那两人又穿着青色大衫,正斜对“承恩阁”,还得抬起头来,才可看到“承恩阁”的高处。 围墙里,一片肃静,看不到人影。 也不见一个人出入。 却有三个黄衣喇嘛和四个黑衣老者,在“相国府”的周遭来回徘徊着,好悠闲,像是在散步。 藏在树上的,却是两个村汉打扮的年青人。 左首一个轻轻地道:“我脖子都酸了,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 另一个马上警觉地收回了抬头看的视线,迅速地向围墙里扫了一眼,以手掩口,声细如蚊:“禁声!” 左面的捂捂红唇的小嘴,凑近去,以耳语的姿势低声道:“一定是那老头子了……” 另一个点点头,也低声道:“这何须说?只是禁卫森严,都是一等一的‘硬生’,凭我们两个,动也不能动,如果让他们发觉我们藏身树上,那才不得了!” 左面的掩口一笑,又低声道:“有什么不得了?如被他们发觉,我们可以说是为了看潮,爬上树的。” “人家会相信吗?他们都是比鬼还精的……” 他又抬头向阁上看去。 不禁双目一亮! 原来,下垂的七彩流苏,已被两只纤纤玉手挑起,分向两边。 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流苏底下,露出半截金黄色的蟒袍。 另一个也仰起脖子,一瞬也不瞬地向流苏下盯注。 足足一顿饭的时间,流苏又垂下。 “我们走!” 靠右的收回目光,说走就直起身来。 左首的一个有点紧张地:“我看他的左袖按在膝盖上呢……” 右面的神色一变,疾伏下身形。 却是二十多丈外的围墙里,有一个鹰目钩鼻的老者正向大树这里看来。 树上的两人几乎全身缩作一堆,只各露双眼紧张地盯着那老者,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有破风震翼的声音。 却是一只巨鹰,似想降落树顶上?由西方飞来,在大树上空盘旋下一会,又向南面飞去。 竟是投入“相国府”的后园。 可惜为庭院所遮,掩蔽了它的之处。 那老者匆匆地向后园方向大步走去。 树上两人才松一口气! 右面的促声道:“快走,先离险地再说。” 说着,身形已下坠,以“老猿坠枝”式,荡秋千似的换了几根枝桠,转到了背向“相国府”的一面,飘落大树下。 另一个也紧跟着落地。 两人低着头,以最迅速的步子,走向小径,穿入阡陌间,才放缓了脚步。 走在前面的嘘了一口气,道:“新仁哥,刚才我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却有点怕,还心跳着呢。” 说着,一手捂着胸口,回过头来。 原来走在后面的就是郁新仁。 郁新仁笑了,道:“你也知道害怕了?我们也真是胆大包天,很冒险!” 另一个接口道:“我才不怕呢,谁不知我什么也不怕?我爷爷常说我比大胆的男子汉还要大胆……” 哦,原来是一位姑娘。 郁新仁截口笑道:“是吗?我现在才知道陈姑娘,是什么也不怕的姑娘,干嘛会心跳?” 陈姑娘一顿脚,回过身来,一捂小嘴,哼了一声:“谁说我怕了?我只是活到这么大,还没看过那么大的老鹰,有点……奇怪罢了,你不相信?我们再回去。” 说着真的往回走。 差点要和前行的郁新仁撞个满怀。 郁新仁忙道:“是,是,我承认你的胆量胜过我,至少,比我堂堂男子汉高明二倍!” 她嗤的一声,笑了,刁蛮地侧着头,道:“是你不敢再回头,认输就算了。” 郁新仁道:“我们快回扬州?” 她一呆道:“这么急?我们连赶了三夜夜路,刚刚一到,就要马上回……” 郁新仁点头道:“当然,难道姑娘还要等到半夜看‘子夜潮’?” 她哼哼道:“正是,你肯舍命陪姑娘吗?” 郁新仁道:“就陪你一百年也可以。” 她星眸一亮,耳朵根都红透了,娇啐了一口:“谁要你陪……” 郁新仁装作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那我只好舍命跳钱塘江了。” 她笑了:“好,你快去跳!” 郁新仁装模作样地道:“是你说的,好狠心,我却舍不得一个人!” 她道:“谁?呀!是舍不得师父!” 郁新仁道:“是一位姑娘。” 她瞪大了星眸:“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她在哪里?一定很美,才使你如此念念不舍……” 郁新仁掉头就走,自说自话:“远在天边,近在身后……” 她扬起右手,就作势要打去,口中嗔骂:“你好坏呀……” 却又缩了手,垂下头去,轻轻地嗯了一声:“你说的是……真心话……” 最后三个字,恐怕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郁新仁回过头来,沉声道:“娟妹,你还不相信?我真要跳江了。” 她娇躯轻颤了一下,激动地道:“仁哥,有你这一句话,小妹就……够了,今天才知道,你没有嫌我,以前都是故意冷淡我的……” 郁新仁缓缓转身,面对她,一字一句地:“娟妹,近三年的岁月,苦了你了,你没有生我的气?” 她脱口道:“谁生你的气了?噢,你……几次装糊涂,我确实有点着恼,如是别人,呸,没有别人敢对我陈凤娟这样……” 星眸一红,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又低下头去。 郁新仁轻轻嘘了一口气,道:“娟妹,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你知道,山河破碎,孽子心伤,满虏未灭,何以家为?我怎能为了儿女私情,辜负恩师教诲?只好故作不情……” 她点点头,接口道:“这个,我知道,如我不是体会你这点心情的话,还有脸活到现在?” 郁新仁续道:“你知道就好了,等此次大会后再说,我们先回扬州,我会向恩师禀明的。” 她缓缓地点下头,星眸中,有喜悦,有娇羞的光采。 郁新仁仰看了一下天色,道:“我们先到杭州吃午饭,再上船,休息一下,再上岸,赶夜路。” 她喜悦地嗯了一声:“好,都依你,你真会安排,仁哥,我有点像在做梦呢……” 郁新仁笑道:“人生如梦,古往今来皆一梦,不过,我们俩人现在一起,却是真的。” 她笑了:“是真的,仁哥,我们……快点!” 郁新仁笑了一笑:“好大的潮,我们再到江边去好好看一会吧?” 她道:“不!仁哥,明年来好好地看。” 两人四目交投,相视一笑…… 在“相国府”的后园里。 一头巨鹰,正停在那个老者的平举左臂上。 巨鹰大口啄食着大块血淋淋的羊肉。 老者由它左翅硬翎下取下一个用丝线紧扎的小布卷子。 他熟练地打开它,鹰目一扫之下,神色立变,几乎把左臂上的巨鹰甩掉。 巨鹰一惊,一声怪叫,振翼而起。 老者才如梦初觉。 刚一招手,口中“吱——”地一声,示意它再下来。 猛听脚步沉重,有人喝道:“老二,上去!” 他回身道:“老大,何事?” 向他走来的是一个紫杉老者,独目削脸,面如枯橘,两太阳穴隆起如鸭蛋,卜卜跳动,衬着另一只只存一个黑洞的瞎眼,雷公嘴,更是狰狞可怖。 他哼声道:“上头叫你,我怎会先知道是什么事?” 向已直上百丈的巨鹰,一瞥独眼,呀了一声:“是大黑回来了,有什么报告?” 鹰目老者把小布条住独目老者面前一递,只说了一声:“很严重!” 便往门内走去。 独目老者接过一看,轻喝道:“该死!这么重大的事,你还不快上报?” 鹰目老者阴声道:“人家死了,干咱们鸟事?” 独目老者快步走向鹰目老者,独目凶光一闪,压低声音道:“老二,我看不简单,上头知道……咳咳!” 鹰目老者一煞秃眉,道:“那两个老秃,把咱们欺侮得好苦,这番回老家去了,对咱们说来应当先喝十斗,是大好事……” 独目老者截口道:“你认为是好事?” 鹰目老者一仰面:“当然!” 独目老者吸了一口气道:“你别糊涂了,还有他们三个在这里,一知道了,麻烦大着哩。” 鹰目老者道:“又不是咱们做的事,咬咱们个鸟?” 独目老者怒声道:“老二,你还是那个毛病,非吃大亏不可……” 声音近于附耳道:“你当知道,‘古班拉’和‘鸠多伊’一向得上头宠信,倚为左右手,常说咱们不如他们,突然双双完蛋,老头子不会起疑吗?” 鹰目老者恨声道:“这两个该死的秃驴,报告上已经说明他二人是死在叛逆之手……” 独目老者截口道:“老头子会相信吗?” 鹰目老者目光飞闪,若有所悟地道:“老大,你是说……” 独目老者一字一顿地道:“十不离九,是老石和老许做的好事!” 鹰目老者干笑道:“不可能!即使老石和老许有此心,却无此力!” 独目老者冷然道:“那么,老二,你认为那班叛贼有此力?” 鹰目老者沉吟道:“这很难说,如以当年论,是两个老秃狠一着,这多年了,谁知道戚长春他们有多大气候了?” 独目老者哼了一声:“你快上去,等下再说!千万小心,他们三个也在!” 说罢,一扭身,自顾走了。 鹰目老者匆匆上楼,一直上了“承恩阁”。 一到阁下,先沉声报告:“奴才霍天恩应召。” 阁中一声道:“可以入见!” 鹰目老者霍天恩神色凝重地登梯入阁。 阁中太师倚上,端坐着那个紫袍老人。 只见他不怒而威,自有一种不可形状的慑人威力。 这时,四个侍女已经不在,只有三个喇嘛站在太师椅后,猫看老鼠似的瞪着霍天恩。 霍天恩真如仆人跪在主人面前,一副诚惶诚恐的奴才相。 半晌,才低头肃声道:“召见奴才,有何恩旨?” 乾隆穿的是便服,没有开口,站在他后面中间的年轻喇嘛声如洪钟:“圣上问你,刚才你在下面,有什么可疑发现?” 霍天恩一惊,背上直冒冷汗恭声应道:“圣上明察,奴才所豢养的黑奴带信回来了。” 膝行移动尺许,双手掉着那个布卷。 乾隆发话了,充满了威严的声音:“要经朕过目,有如此重要?” 左侧的喇嘛已大步上前,伸出巨掌,接过布卷,递给乾隆。 霍天恩叩头有声,道:“是,奴才不敢轻率!” 乾隆亲手拆开布卷,看了一眼,脱口道:“有这种事?” 站在他身后的三个喇嘛,当然不敢随便偷看,闻言都是浓眉一轩。 乾隆重重地哼了一声,右手重重地按在椅扶手的龙爪上,半晌没有动静,只有日近天颜的人,熟知他的习惯者,才知道他在大怒时,才有这种动作,难怪那三个喇嘛也是一惊了。 霍天恩虽心知,伴君如伴虎,对这自负的皇帝老头,喜怒难测之下,也够他提心吊胆的,低着头,双掌已见冷汗。 乾隆一拍扶手,右手甩出那个布卷,喝道:“天恩听旨,你立即和天泽、天德动身,查明此事详细经过回奏,联躬在五天内移驾扬州!” 霍天恩应声叩头:“奴才听到了,奴才一定不负圣意!” 俯身起立,就要退下。 乾隆想了一下,又道:“你听着,此行必须秘密调查,不得有任何疏漏隐瞒!” 霍天恩满头冷汗,颤声道:“奴才不敢,奴才领旨。” 乾隆一挥袖:“快去!” 霍天恩低头退下五步,转身下阁。 乾隆重重地哼了一声:“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能使这自命“英明神武”的天子如此大发雷霆,必是极大的事,使他受到震撼,才会如此。 看了那个丢在阁子角里的布卷一眼,道:“三位国师,你们可以自己看看!” 左首的喇嘛应声走过,单掌一吸,那个布卷就投到他手内。 他看了一下,浓眉倒剔,巨目一张,总算在乾隆面前,不敢失态,一声不响地递给中间的喇嘛。 如果不是在皇上面前的话,三个喇嘛一定会咆哮如雷,怪叫连天。 中立和右首的喇嘛已一同看过了那个布卷,都是目射凶光,神色狞厉。 乾隆头也不回,缓缓地道:“这真是难以置信的事,朕躬亦感意外,三位国师意思如何?” 三个喇嘛几乎同声道:“报复,报复!十倍报复,百倍报复!” 乾隆点头道:“这个当然,二位国师失手黄山,联甚痛惜,叛党如此猖獗,朕心甚为忧虑……” 居中喇嘛沉声道:“圣上万安无忧,老衲等必尽歼这班叛党鼠辈!” 右首的喇嘛接口道:“好教圣上得知,石磊、许汉忠二人只知争功,致使二位师兄失手,让叛党得逞,他二人难逃罪责!” 乾隆点头道:“国师所言甚是,朕已严谕调查,到扬州后,再酌情严处。” 左首喇嘛嘴皮连动,是向中间喇嘛传声。 中立喇嘛浓眉连轩,倏地目射怒芒,转到乾隆面前,单掌当胸,叫道:“老衲有话,请圣上作主。” 乾隆微一欠身道:“国师有话好说,不必拘礼,赐座。” 三个喇嘛同声道:“谢过圣上。” 然后俯身盘膝,坐在锦垫上。 乾隆温言道:“三位国师有话请说。” 要知道,自顺治入关,有清一代,把喇嘛尊为“国师”,不重视君臣之间的礼数,并非自乾隆开始。 三个喇嘛一坐定,仍由中间的白眉喇嘛发话:“对古、鸠二位师兄黄山尽忠之事,老衲等不无所疑,圣上英明,想必已有主张?” 乾隆道:“朕要先听听三位国师高见。” 中间喇嘛沉声道:“以古、鸠二位师兄之能为,是圣上所深知的,老衲等不信会让那班叛逆得手?” 乾隆点头道:“以朕之估计,相反的,成大功者,应是二位国师。” 中间喇嘛道:“正是,圣上既然知道,老衲认为大内总领班石某人与许某人,不但有失责,且有与叛党勾结通谋之可能!” 乾隆默然,右手重重地按在扶手上,又猛拍了一下。 中间坐着的喇嘛又道:“老衲决非猜测之词,老衲断言,如无石、许二人暗中给与叛逆暗算机会,决不致此!” 乾隆怒形于色,他不得不开口了:“三位国师不必再说,朕已派下霍天恩等三人去查,只要有凭据,石、许二人稍有意图不轨,朕必严厉处置!” 中坐喇嘛叫道:“先谢过圣上,老衲敢再说一句:如只凭霍天恩等三人,绝对查不出事实真相……” 乾隆真的动怒了,怒喝道:“却是为何?霍天恩等,安敢背朕之命?他们活得不耐烦了?” 中坐喇嘛缓缓地道:“请圣上息怒,石、许二人一向对老衲等外卑内怨,只知争功,尤其是对古鸠二位师兄一向不服气,圣上想必知道……” 乾隆点头道:“这点,朕亦略有察觉,但争功不算坏事,同是为朕效力,谁有功,谁受赏,朕必公平论赏,这不能作为石、许二臣勾结叛逆之罪证!” 中坐喇嘛续道:“还有一点,石、许二人每每仗恃和相庇护,由和相给与种种大权,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乾隆一听提到和坤,立即神色一变,截口道:“和坤爱卿,忠心耿耿,朕知之甚深,三位国师,联必查明事实,此时不须多所猜疑,免致意外之失……” 他表示不耐烦了。 中坐喇嘛大约已知不宜再多说下去了,住口不语。 左首喇嘛又微动嘴皮,传声给他。 他又叫道:“老衲等只知有圣上,不知有其他,请圣上明察,石、许二人是汉人,连霍天恩等也是汉人!” 乾隆身形一震,反而一笑道:“国师错了,朕如不用汉人,本朝也就不会这样安稳如山了,汉人中,只有少数是叛逆,多数是效忠本朝的……” 站起身来,摆手道:“三位国师,为了二位国师失手黄山,朕心至为不安,子夜潮也不看了,着即传旨驾幸扬州,早早了断此事,朕必使三位国师明白真相,朕躬决无偏袒。” 三个喇嘛,原以为一提到“汉人”,必可攻皇上之心,而生杀人不见血的效果。 不料,大失所望,总算皇上对他三人还算十分优渥,未加叱责,已够他三人哑口无言了。 只好同声道:“是,遵旨。” 一顶绿呢大轿,八个壮汉抬着,出了“相国府”,接着,前有八匹健马,后有十二骑,加上二辆碧油马车,簇拥着绿呢大轿直奔扬州,“相国府”的人,黑压压地跪在大厅至大门口拜送。 如有人看到这个场面,便也可猜到“相国府”到了什么“贵客”啦。 早有三骑黑马,先驰出“相国府”去了。 马上三个黑色长衫老者,都是一式压到眉毛的遮阳风帽,纵辔加鞭,驰向杭州,再折向“于潜”,直穿“天目”而去。 他们当然是霍天恩和乾隆口中的“天泽”、“天德”了。 天泽姓曾,天德姓纪。 他们的真正名字,是曾震天、霍天平、纪啸天。 也即昔年黑道中有名的“四大天王”中的老大、老二、老三。 老四“南天王”傅惊天不知下落。 他三人,乃乾隆特选的“锦衣禁卫”三十六人的统领。 他们每人手下有十二个下属。 他三人因平时专司禁宫护卫之责,除了满族八旗共选出的“无敌铁卫”三十六人是由“三勇士”统率外,就要算他三人是日夜伴君王的红人。 由于深得圣眷,日近天颜,夜宿禁宫,才得乾隆赐名,成了“天泽”、“天恩”、“天德”。 以乾隆之多疑,满族亲王们的忌刻,岂能容忍他们汉人独邀天眷? 反正对他们三人也是利用而已,豢养的守门狗,真正的心腹,该是“无敌铁卫”和“三勇士”,那才是真正的内苑贴身死党,却是由福康安带在身边,不知留在北京,抑是到了别处?现在不在乾隆身边。 曾天泽因昔年一只左眼伤在戚长春的一指之下,对“丹心八友”有切骨深仇,才甘作鹰犬,因在白天,他为了掩饰,还在左眼上斜斜地扎了一块黑布,连左耳也包住了。 前面就是“独松关”。 老大曾天泽发话了:“老二,我想了半天,我们这一趟差事,是注定吃力不讨好,走亥字运,说不定会栽在这件事儿上!” 霍天恩鹰目一闪,反问道:“老大根据哪方面?” 曾天泽仰面道:“消息是由老石和老许一同具名的,发自黄山,只简单的报告古、鸠二人死于叛党之手,详情不明,连‘黄龙’、‘震山’、‘法海’等贼秃也没消息,此中就大有文章了。” 闷着头的纪天德哼声道:“咱们也想过,咱们是夹在缝里,两边不讨好,可能第二次报告会有详细经过?” 曾天泽苦笑着,好难看,哑然道:“但愿如此,以愚兄之判断,‘黄龙’等剩下的贼秃,只要没有死光,必然会向老头子打密报,好戏刚开场哩,我们还可见机行事,只是,我怕的是老石和老许来个灭口,弄得此次到黄山的贼秃悉数回老家去了,我们就惨了!” 霍天恩道:“如以老石和老许的素行心性而说,若是他们中任何一人牵涉在内,那班贼秃是活该归位的。” 曾天泽道:“天下事,很难说,我们一动身,相信那三个贼秃一定会向老头子乱咬人,一定不相信我们三人能据实查出全部真相。” 纪天德道:“如确实证明是老石和老许牵涉在内的话,咱们怎么办?” 霍天恩鹰目一闪,道:“论交情,咱们应站在老石和老许这一边,论利害关系,只有据实上报,咱们绝对要先立于不败之地,此时言之过早,不必担心!” 曾天泽独目一瞪,哼哼道:“老二,你是故作糊涂,还是别有打算?” 霍天恩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曾天泽厉声道:“老二,你明白,我们和姓戚的那班人是死对头是不?” 霍天恩道:“这何须说?” 曾天泽道:“好,既然我们和姓戚的是誓不两立,江湖上已无我们容身之地了,非依靠老头子不可,不止为了下半生的快活,也是为我们的利益打算。” 霍天恩道:“老大,咱们又没有反对老头子的意思。” 曾天泽独目一瞪道:“胡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既然蛇钻竹筒,走这条路,就必须全力为本身利益打算,一个原则,就是不让老头子对我们三人有任何不怕快,能得到他的宠信不变,我们才算赢了!” 霍天恩道:“这何须多说?咱们尽力去做就是。” 曾天泽道:“可是,我们这一趟,可能碰到绊脚石,一被绊倒,就爬不起来。” 霍、纪二人同时一震,讶然道:“老大,有这么严重?” 曾天泽哼道:“我们处于最尴尬的境地,一方面要讨好老头子,做到竭尽忠诚,而又势必得罪石、许二人,反之,又必使那些番秃怀恨,何况我们可能又要和戚长春他们面对面?不论哪一方面,我们都是一点错不得,一错就完了!” 霍、纪二人大约也已觉得真正棘手,都蹙了眉。 曾天泽道:“老三,你刚才既知我们已处身夹缝里,你有什么见解?” 纪天德干笑道:“咱们可没老大想得那么多,又那么周详,我只觉得不妨看事行事,如是对石、许二人不利的,咱们就打落水狗,有利的,就站在一边,让那些番儿和石、许二人去硬碰,咱们落得坐山观虎斗……” 曾天泽脱口大笑道:“对!如能得手,做他们做不到的事,以后就是我们三兄弟的出头日子了!” 霍天恩点头道:“老大说的是,刚才咱忘了交代‘大黑’,要他和‘二金’注意他们的动静方向,比咱们三个人方便多了。” 曾天泽道:“畜生到底不能同人比,何况是石、许二人,畜生只有被他们利用,你不该借给他们,以后少做这种利人损己的傻事。” 霍天恩恨声道:“姓石的再三说好话,称兄道弟的,‘黄龙’贼秃又说可以利用它们传递消息,可以及时把捷报送到老头子面前,咱能不借吗?” 曾天泽道:“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是说以后,你得多注意这类事。” 霍天恩与纪天德,纵马山径,夜色已深,准备在“独松关”过夜。 数图图档,, 第二十一章 狭路相逢 倏地,听到已驰出十数丈外的老大曾天泽扬起一声冷哼:“大胆鼠辈!滚出来!” 同时,有马的悲嘶。 霍、纪二人一惊,骤马赶上。 只听一声洪烈狂笑:“原来是曾老大,别来多年,不知在何处得意?” 霍、纪二人已经赶到,一注目之下,都是惊怒交集。 原来,所行之处,一边是山涧,一边是峭壁,一径之通,不容转马,地势窄险,曾天泽等因急于赶路,直抄捷径,且自恃过甚,明知这一路多山路,十分荒凉,毫不在意。 不知为何,曾天泽的坐骑竟倒卧在山径上。 曾天泽独目放光,正站在一座三丈多高的峭石上四面扫视。 随着话声,在十多丈外的孤崖上,现身三人。 曾天泽循声看去,独目喷火,凶芒进射,怒喝道:“既认识曾某人,还敢伤我坐骑,难道曾某多年豹隐,就不喜欢杀人了?” 只听对方一个苍老声音大笑道:“真是幸会,原来‘四大天王’仍在人间?傅老幺呢?天目云九苍先致问候了。” 曾天泽一怔,厉笑一声:“原来是云九苍,等于在家门口欺人,气煞我了,看来,你是存心找岔了,曾某就和你一搏,看看曾某多年潜修,是否比昔年差了多少?” 人已凌空数丈,向对方立足处掠去,夜空中,如一只展翅巨鹰。 挟着劲风,一个起落,便横空飞渡十多丈,飘落在对方立足处的丈许外。 霍天恩与纪天德也知道“天目”云九苍与玄清子,是当代掌门人的师叔,艺业不弱,却不知何故对曾老大突下暗算,毙了曾老大的坐骑? 二人一怒之下,大喝一声,翻身下马。 霍天恩狞笑一声:“云九苍,想不到是你,多年不见,你还没死?如非你自报姓名,咱兄弟几乎不认得了,为何伤咱们老大牲口?得给咱们一个明白!” 纪天德也大叫道:“你们三个,咱们也是三个,正好煞煞手痒,见个高下再说!” 话声中,霍、纪二人也已掠身到了对方面前,和曾天泽并肩而立。 云九苍拈须大笑道:“三位既然说老朽在家门口欺人,当知道必有原因,三位不妨移驾天目一趟,请三位看过后再决定如何交代……” 曾天泽冷哼一声道:“云九苍,我们身有急事,哪有闲心多耽搁,你还是快还我的牲口,赔一匹来,咱们也就暂时不多计较了。” 云九苍笑道:“曾老大已非昔年火气,到底人老了,也有讲道理的时候,老朽先给三位引见一下……” 曾天泽冷峭地接口道:“玄清牛鼻子,早在二十年前见过,曾某没有这个闲情废话!” 云九苍不以为忤地,微微一笑。 另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天目”掌门人“七剑追魂”黄鹤飞。 他因有二位师叔在面前,且又不认识曾天泽老魔头,云九苍既已出面说话,他只好闷不吭声。 一听对方如此对他轻视,别说他是一派掌门,就是无名的小卒,也有点挂不住面子。 黄鹤飞一向性情暴烈,忍不住沉声叫道:“后辈黄鹤飞,忝掌‘天目’门户,要向三位要点公道。” 云九苍接口大笑道:“曾道友,黄师侄虽是后辈,却接掌本门道统,有关‘天目’的事,只有请他出面说话,老朽不便代表。” 又向黄鹤飞笑道:“贤侄,这三位就是昔年与‘修罗四血’各有千秋,咤叱一时的‘四大天王’中的‘东西南’三天王,老大姓曾,老二姓霍,老三姓纪……” 黄鹤飞抱拳道:“后辈见过三位前辈。” 曾天泽先是一怔,继之大咧咧地不但不还礼,反而一指黄鹤飞,冷声道:“你就是当代‘天目’掌门人?失敬了,曾某等隐迹多年,连你都未见过一面,为何胆敢向老夫无礼?” 黄鹤飞沉声道:“以礼相见,何谓无礼?” 曾天泽厉声道:“先伤我坐骑,继之要曾某‘交代’什么?可谓无礼到了极点!” 霍天恩冷笑道:“原来黄鹤飞是当代‘天目’掌门,这年头,一代不如一代,老大,何必和后生小辈废话?” 其实,他们三人,何尝不知道“七剑追魂”黄鹤飞是当代“天目”掌门人?包括天下武林近二十年来之动静变化,他们比谁都清楚,倚老卖老,认为没有在此时找“天目”麻烦的必要,却不料“天目”反而找他们的麻烦了。 黄鹤飞激发了怒火,也顾不得两位师叔在侧了,狂笑一声道:“你们欺人太甚,黄鹤飞代表‘天目派’向你们这班认贼作父,寡廉鲜耻的清廷鹰犬要点公道,你们划出道来吧!” 话落,振腕拔剑,碧光如电,拔出了一柄蓝光闪闪的长剑。 这,正是黄鹤飞“钟楼”炼毒剑,硕果仅存的一柄。 剑出,人已气沉丹田,踏罡步,捏剑诀,走向下首,准备动手了。 这一来,直把曾天泽,霍天恩,纪天德三位老魔气得目射凶光,杀气云涌,狞笑不止。 他们三人,先只是惊中有怒,因云九苍与玄清子是他三人同辈人物,造诣各有专长,曾天泽城府深沉,此时不愿无谓树敌,只望云、玄二人向他道歉,赔一匹牲口就算了。 却未料到云九苍却先要他们到“天目”一行,一时弄不清到底是何意思? 黄鹤飞一开口,越说越逼人,竟至拔剑相向,简直太岁头上动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纪天德狂笑起来,大叫道:“老大,反了,咱们不对付别人已是难得破例,竟被人欺到咱们头上来了,让小弟来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目’掌门人吧!” 霍天恩冷丢丢地道:“云九苍,玄清牛鼻子,你们这位师侄掌门人太不成话,你两个老悖昏庸,活该‘天目’一派倒霉,来!来!咱们倒有兴趣到‘天目’一行了!” 转向曾天泽哈哈一笑道:“老大,一不做,二不休,拼着耽搁一下,把‘天目派’血洗了事!” 黄鹤飞怒笑道:“贼口亲供了,凭你们这几个无耻鹰犬也配?” 毒剑一亮门户,摆出了“风雷剑”的起手式“春雷初鸣”,剑尖抖颤,剑身发出呼呼的声响,乃力聚剑尖的反应。 他到底是一派掌门人,自有风度,虽在大怒之下,仍待对方先动才发剑。 曾天泽独目怒芒闪烁,沉声道:“且慢!云九苍,曾某问你,你这师侄口口声声不干不净,是骂谁?” 久不作声的玄清子冷冷地:“何必明知故问?曾老大,贫道替你们感到惭愧!” 曾天泽怒道:“玄清牛鼻子,你说得明白点!你知道,我们兄弟不动手则已……” 云九苍沉声接道:“一动手就不留活口是吗?” 曾天泽冷声道:“你知道就好!” 玄清子一声大喝道:“姓曾的,你还假擞清个什么?刚才你们一路说的话,我们都已听到,恭喜你们做了清廷的……” 曾天泽截口冷笑道:“够了,这是你们自己找死,来吧,活该你们‘天目派’冰消瓦解了……” 说着,人已大步向云九苍欺去。 霍天恩和纪天德早已不耐,一听云九苍的话,才知自己闲谈的话,竟被云九苍等听去,等于尽泄秘密,恼羞成怒之下,双双移步。 霍天恩逼向玄清子,口中叫道:“老大,只有做得干净了!” 纪天德大模大样地一指“七剑追魂”黄鹤飞,轻蔑地道:“黄掌门人,你是仗着手中一柄毒剑吗?好,老夫一向不屑与后辈动手,今天为你破例,老夫就空手接剑,你能十招里不落败,老夫饶你一死!” 好大的口气! 竟把一派掌门,视同儿戏,若非狂妄无知,就是确有把握。 黄鹤飞因三天前的深夜,突受五个蒙面的怪人奇袭“卧眉峰”,当时他正静坐行功,等到警觉,门下弟子已被来人诛杀大半,连“三大护法”中的盖少亭也断了右臂! 等到黄鹤飞仗剑而出,云九苍与玄清子由后山静室闻警赶到时,五个蒙面人已经放了一把无情火,把徐常两护法擒住,呼啸遁走。 “卧眉峰”乃“天目派”根本重地,黄鹤飞一面喝令手下救火,一面和二位师叔分途追截,竟劳而无功。 这比上次钟楼失剑,九华无功,更丢面子,真是“天目派”的奇耻大辱,最气人的,竟连对方是何来路都不清楚,当场把“七剑追魂”黄鹤飞气得狂喷鲜血! 等到第二天,在清扫火烧残烬时,才有天目弟子在大门上的横匾背后,发现了一封素帖。 一看,竟是“九华派”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具名,大意是说“天目派”勾结清廷,故特杀人放火示警,如不悔悟,当与各大门派前来一并声讨…… 黄鹤飞先是大怒,但,立即被云九苍和玄清子竭力劝住,表示以石振天的为人,决不会如此,鉴于上次的失误,岂可再闹笑话? 云九苍由被杀的“天目”弟子致命处,发现了“红教”大手印和“黑教”的“黑煞掌”,立即断定系“雍和宫”的喇嘛所为。 且柬帖中已提到大内侍卫,显然又是嫁祸江东之计,只不知对方为何在得手后,就不战而走? 黄鹤飞痛定思痛,一面料理善后,一面命人传柬“九华”,说明大概情形,请石振天仗义来助。 以云九苍的估计,对方既已向“天目派”下手,决不就此罢休,一定另有阴谋诡计。 不是对方大援未到,就是想另出花样。 也可能是分兵另袭“九华”或其他门派,等各个击破后,再走下一步棋。 因此立作应变部署。 一面传警“九华”,一面在“卧眉峰”中埋下烈性火药,准备对方再来时,拼着破釜沉舟和对方同归于尽或诱使对方自投死路! 为免再多伤亡,除了吩咐几个得力门下留守诱敌外,云、玄二人和黄鹤飞分向“天目”附近搜索,以期先发现敌踪,能除去一个是一个。 刚才,他们三人会合一处,正好曾天泽等三人进入山径。 云九苍等隐身暗处,所以曾天泽等没有发觉,却把他们的谈话一并听去。 既已确定曾天泽等正是弘历手下贴身鹰犬,十九也与“天目”有关,黄鹤飞按捺不庄,决定一拼。 恰好,曾天泽单骑先行,云九苍深知“四大天王”利害,想先摆平曾天泽,才有突击的事。 不料,云九苍的独门暗器“连环鹰爪镖”,连发三只,竟都被曾天泽掌震闪避,只趁曾天泽蹬里藏身,下马应变的刹那,最后一只鹰爪镖把他的马腹间洞穿! “鹰爪镖”乃昔年“独目神鹰”云九苍仗以成名之暗器,形如鹰爪,不用时合拢,一打出,就会自动张开,因是别出心裁打造的,每个爪中藏有毒液,一被打实,毒液就会射出,见血无救。 因太歹毒,云九苍多年未用过,这次为了“天目派”的重大事故,再次出山,带了九只出来,发出三只,却只打中曾天泽的坐骑。 那匹黑马,虽然是健骥,可怜,连悲嘶也未能叫出,挣了一下,就倒毙了。 现在,黄鹤飞面对纪天德,虽明知自己功力火候,不及纪天德,即使仗有毒剑在手,也难与纪天德拼一百招,一听纪天德要空手搏剑,他身为一派的掌门,个性又暴躁,怎能忍受得住。 侥幸之心一起,复仇之火高腾,也就不顾什么身份了,怒笑一声:“好!看剑!” 一记“平地春雷”,剑尖一闪,斗大的剑花旋转处,已直指纪天德胸前“将台”、“大坎”、“左右期门”。 黄鹤飞自从上次兴师“九华”,不但问罪未成,反而丢了面子,虽然石振天胸襟开阔,不但投有和他成仇,反而解释误会,修好订交,黄鹤飞自觉鲁莽,一面尽力善行,一面痛下苦功,对师姊“红楼”苦心创成的“风雷剑法”,朝夕钻研,为他日报仇雪耻之计。 今天刚好派上了用场! 纪天德狂傲自负,他的功力深厚,上驷对下驷,除了对那柄毒剑,有点戒备外,对黄鹤飞本人根本不在眼里。 他深知“天目”派的剑法,不外“和合”与“惊涛”,任何一招,他都可随手化解。 未料到,黄鹤飞一出手,就完全与“天目”派镇山的剑法不同,竟敢直指中宫出剑。 纪天德一惊之下,一斜步,旋身折腰,移出三尺,左手一翻,虚拍剑身,右手戟直中指,飞点黄鹤飞“商曲”、“神封”二穴。 黄鹤飞一剑落空,挫腕收剑,身随步转,消去对方指力,“风扫落叶”,“雷走九天”,剑风作啸,隐挟风雷,已涌起如电剑气,把纪天德罩入剑气下。 “风雷剑法”,就是以快和狠见长,一经施展,如风之速,如雷之威,剑风凌厉,使人连破解之法尚未看出,就失去先机,只有挨打的份。 纪天德一念轻敌,立即觉得不妙,连翻两袖,发出一记“天王手”的重掌,才退出了剑幕之外。 嘶的一声,左袖被剑芒扫中,断下了数寸许的一截袖口。 把纪天德惊出一身冷汗! 他刚要挥掌反扑—— 云九苍和曾天泽已经蓬蓬连震,各换了两记重掌。 几乎同时,霍天恩已抽出“天王判”,攻向玄清子。 “玄清子”的“扫云帚”一抖,张开如小伞,已和“天王判”幻成两团精光云影。 就在这个时候,曾天泽倏地撤身丈外,喝道:“什么人?” 没有回应。 曾天泽一指云九苍,喝道:“云九苍,你也算得一号人物,你带了多少替死鬼?一概滚出来!何必暗算?” 云九苍一怔,道:“你说什么?谁暗算你了?” 曾天泽早已独目闪烁如电,向四面扫视,却是毫无发现。 云九苍得理不让人,哈哈笑道:“曾道友,曹操多疑,疑心生暗鬼,我们一对一,并无第四人,老实说,敝师侄低了一辈,是我们吃亏,你还不够吗?” 曾天泽老脸挂不住了,又拿不出证据,恼羞成怒,一挥手,喝道:“你们且停下,我不信没有人暗算老夫?” 霍天恩闻言,应声撤身。 玄清子一向沉默寡言,深得道家清静无为之旨,非不得已,不愿与人拼斗。 霍天恩一退,他当然住手不再进逼。 “七剑追魂”黄鹤飞却是怒火攻心,只想报复,对“风雷剑法”的威力已建立信心,又恐纪天德等下反悔,白失良机,急于打铁趁热,装作没听到,一声不响,剑幕云涌,已向纪天德攻出三招杀手,风雷大作。 纪天德傲性一挫,斗志立懈,他想住手,无奈黄鹤飞不理会,被凌厉剑招迫得连退五步,右袖又断下一截! 这一来,勾起了他的凶性,如果此时停手,会被人当作怯敌,怕了黄鹤飞,岂非笑话? 如果在一个后辈两次断袖之辱之下,不立还颜色,也就算栽了。 其实,他早该认栽了,断袖还不够吗? 但,纪天德岂甘就此认败? 这个人实在丢不起! 因此,他一声厉啸:“好鼠辈,你一定要死,三爷就成全你!” 话出,步如飘风,身如幽灵,奇幻无比,袖风轰轰,掌风刷刷,已向黄鹤飞连展四记重手,把黄鹤飞逼退八尺。 纪天德一抢占先机,凶威大振,得意地大笑:“老大,看咱消遣这个‘天目’掌门,等下表演一手杀人的新花样,你定会高兴欣赏的……” 话声中,绝招连施,又把黄鹤飞逼退丈许。 这一来,黄鹤飞的凌厉剑势,有力难施,威力大挫,失去主动,便落下风。 他功力又不及纪天德,有剑而不能发挥威力,等于“锦衣夜行”。 不过,他得毒剑之利,使纪天德有所顾忌,不敢过于逼近,只能在七尺外劈空发掌出指。 所以,黄鹤飞尚可自保,一时不致一败涂地! 曾天泽本因黄鹤飞敢于不听话而恼怒。 一见纪老三夺回上风,也就不再开口,一抬脚,飘身上了三丈外一座怪石,居高临下,四面电扫。 霍天恩也向另一方掠去,帮助搜索。 夜沉沉,一片漆黑,秋风瑟瑟中,只见怪石树木,都如人形鬼影,就是看不到有何刺目的动静。 曾天泽实在挂不住老脸,仍不死心,故意猛展身形,向东面怪石堆中扑去。 口中狞笑道:“大胆鼠辈,敢于暗算,为何不敢出面?谁能瞒得过曾某?” 身形一落,又向左转折扑去,喝道:“有种的就给老夫滚出来!” 他本是心急出鬼计,虚张声势。 他认为这样做,只要有人潜伏附近,一定会沉不住气,只要对方一有动静,哪怕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而且,他刚才和“独目神鹰”云九苍动手时。确实有微小之物,突袭他背心的“命门”重穴。 他虽及时闪避,因正与云九苍全神攻守,移身换步之间,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当然,也没有看出它落定之处。 既如此,以他之身份,决非无中生有。 他向东面扑去,也有他的判断。 他已看出现场附近十多丈之内,想想他刚才正面对西方,既是由背后突袭,当然是人在东方。 而且,那边怪石嵯峨林立,正是大好藏身隐迹位置。 所以,他玩了这一记自以为高明的妙着。 他失望了,算计错误了! 他全身已凝足功力,独目如炬,可说十丈之内,便是蛇虫也逃不过他的耳目之下。 一扑落空,无人。 再转折,也是不见人影。 这一来,更证实了他自说自话,空自捣鬼,完全是“无中生有”了。 本是掠向北面的霍天恩,一听老大出声,以为鸿鹄将至,敌踪已现,一声不响地,也翻身掉头,跟踪扑到。 只见曾天泽身落怪石堆中,东张西望。 霍天恩不识趣,喝道:“老大,怎么了?兔崽子便躲进地洞,也别想逃过咱们手下……” 却被曾天泽一声冷哼截了话头,接着传声过来:“老二,奇怪,我们被人耍了,只有认栽了。” 霍天恩怒声道:“老大,什么话?人还没见到,就认了?咱不信这个,别是躲在地穴或石窟里吧?” 一言提醒梦中人。 曾天泽本是暗恨老二糊涂,自己出自己的丑,听到他最后一句,接口道:“只有这个可能了!搜!” 一面低头逐一察看,大有连地皮也翻转之慨。 霍天恩阴恻恻地道:“什么东西,想在‘四天王’面前卖弄玄虚,真是班门弄斧,不知死活……” 猛听云九苍大笑道:“庸人自扰,天下本无事,曾道友,可要我们帮你的忙……玄清师兄,我们也看看什么人敢于向曾道友暗算,天王头上动土,不知是何方神圣?” 这,分明是绵里藏针,对曾天泽极尽冷嘲热讽的能事。 曾天泽哪里忍受得这种挖苦? 他一面狞笑答道:“二位不必劳神,等下还要算账……” 他一面下了狠心,迅忖道:“我非要找出不可,否则,曾某今夜栽到家了,只有找出答案,才好塞姓云的嘴,哼哼……” 他真的每一寸地皮,都不放过地搜查起来。 凡是他认为是石穴,地洞的暗处,都冷古丁地先发出指力或虚劈一掌,再近前细看。 曾、霍二人只顾找人,注意力集中在每一个阴暗之处,他俩认为纪老三稳操胜券,黄鹤飞非死即伤,哪会是纪老三的对手。 当然,他俩也想到玄清子与云九苍在袖手旁观,决无坐视不救之理,但,只要他二人一出手,就会立即警觉,再和他二人动手不迟。 就在这一盏茶的时间里,黄鹤飞已连遇险招,形势危急,剑势散乱,败象毕露。 渐渐地,连步法也失去灵活,如风剑招也如强弩之末,将再衰而竭。 纪天德愤于刚才轻敌大意,双袖皆被剑削之辱,施展了成名绝学“天王十三手”和“断魂指法”,一阵快攻猛击,已把黄鹤飞逼入生死呼吸危境,黄鹤飞的衣袖已被他的阴狠指力洞穿多处,成了蜂窝。 他只想把黄鹤飞立毙掌下,又看中了那柄毒剑,一心在盘算是先夺剑?抑是毁了人后再垂手而得? 他虽明知玄清子和云九苍就在身侧,决不会袖手看掌门师侄溅血横尸。 但,只要玄清子与云九苍一动手,老大、老二马上就会转身应付,又可奚落对方一番,有恃无恐,也就不怕。 却未料到云、玄二人,明不修栈道,却在暗渡陈仓。 明明白白的,他俩完全是爱惜羽毛,袖手旁观的样子,毫无插手之意,连喝退黄鹤飞,由他二人接下场的招呼也没打,风度俨然。 实际上,“独目神鹰”云九苍正在把握这稍纵即逝的难得良机,在暗暗全力帮助黄鹤飞。 原来,云九苍施展了“天目派”镇派三绝学中的不传之秘—— 名为“目送飞鸿”,又叫做“虚按五弦”。 那就是身形不动,却把全身功力凝聚在双目,以功力注在目光里,以心意传达,源源不断地选出。 黄鹤飞能接掌“天目”门户,当然也得到这种心法。 立时按照心诀,以意通神,利用眼神,借目光转向之际,吸收云九苍传来的功力。 玄清子本不赞成这种不光明正大的“暗算”。 但,他明白眼前的事,已是舍此之外,别无良策。 玄清子是和云九苍斜面相对。 他只需把功力借目光——只用左眼,传功给云九苍,云九苍又传功给黄鹤飞。 这么一来,等于加上他二人的功力,转给黄鹤飞,身上,发挥了三个人的功力加在一处的效用。 纪天德本是步步进逼,步步占上风。 倏地,他觉得有异了! 自己的对手,本是快成釜底游魂,生死片刻,强弱立判。 没来由,猛古丁地,看出黄鹤飞的剑势又迅励如暴风骤雨。 而且,比刚动手时更是迅辣利害。 纪天德是何等人?经验丰富,他还以为是黄鹤飞要拼命,不惜全力以赴! “回光返照”嘛? 对!一定是了,不然,哪有这种奇怪的现象? 纪天德当然不愿和对方同归于尽。 以他之预计,黄鹤飞是自知不敌,终必难逃死伤,为了身是掌门人的原因,又不甘认输,只好死中求生,拼着耗尽全身真气,来个破釜沉舟,背城借一。 所以,他的剑招,几乎全是有攻无守,完全是仗着一柄毒剑,作孤注一掷的打算。 如果在此时和他硬拼,就中了黄鹤飞的心计了。 唯一对付之法,就是先避其锋锐,只要再缠下去,最后黄鹤飞终必倒下,杀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他仗着功力深厚,以为狮子搏兔,猫戏老鼠,得手只是迟早之分,为了引诱黄鹤飞加速消竭功力,不惜故意卖弄破绽,露出空门,让对方全力攻击。 在险到毫发间,他再以反击及巧妙的“诸天迷踪步”解救,使黄鹤飞白费力道。 转眼间,又是几十招过去。 纪天德已觉出有异了,心中暗道:“奇怪!以姓黄的功力,刚才已经难以支持,处处露出功力不继现象,为何突然间,好像增加了一倍以上的功力?” 如果是拼命打法,想两败俱伤的话,也不能支持这么久,不但未见衰竭,反而有越战越勇,潜力无穷之势,是何原因? 他心中这么胡思乱想,黄鹤飞已连出奇招,剑光如电,剑气森森,风雷大作,一下子,就把纪天德迫得手忙脚乱,一身大汗,变成了是他后力难继,生死须臾的局面。 他心中一急,脱口喝叫道:“姓黄的,你弄什么鬼……老大,老二……” 他是暗示曾、霍二人注意这种反常形势,只有曾老大与霍老二看出有异,立即反扑,才可扳回这种尴尬危局。 不料,黄鹤飞突扬厉啸,腾身而起,剑如雷奔电掣,洒出幻灭无常的剑花,织成大片剑幕,恍如万点星芒交错闪烁,硬生生地把纪天德未竟之言打断。 纪天德只觉得眼花缭乱,身在万剑攒刺之下,连方向也分不清楚了,只有全力吐掌如电,护住门户,强烈的掌风罡气,排空作啸。 这么一来,只见剑气横空,掌风卷起,由于纪天德强烈的掌力,迫使人在半空的黄鹤飞无法欺近吐剑,也就无法伤害对方。 纪天德因受对方剑招奇幻影响,分不清对方出剑部位,也不敢轻于反扑,便形成暂时胶着的奇观! 黄鹤飞已全力施展了“风雷剑法”中最凌厉的“雷走九天”、“风卷五岳”绝招,虽仗着两位师叔源源送到的功力,发生动人心魄的威力,因人在半空,到底不能持久,连换两口气,难以为继,只好猛撤剑,一式“流星经天”,平射出二丈许,作弧形下落。 纪天德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又惊、又怒、又气之下,双目通红,须眉倒立,双目瞪定黄鹤飞,一步一步的欺过去,双手箕张,似乎像要把黄鹤飞寸寸撕裂! 神色之狞恶,使人却步。 曾天泽与霍天恩难道是死人? 不知何故?他二人竟一声不响地早已向北方猛扑过去,消失在一抹疏林间。 玄清子和云九苍也大出意外地感到惊讶。 眼看纪天德已近疯狂,黄鹤飞身落实地,也已喘息有声,如让纪天德缓过一口气来,黄鹤飞一定难逃对方乾坤一击。 那岂非功亏一篑,白费气力? 云九苍四顾一下,向玄清子传声道:“师兄,只有做一次小人,先把姓纪的解决!” 玄清子一蹙眉,道:“我看,还是点到为止,把他制住,再用来向曾、霍二人讨价还价。” 云九苍低声急道:“师兄,通权达变,时机不可失,此正千载一时机会,是天夺其魄,以他们四人昔年作恶之多,便是我们落个不是,为了‘天目’一派威望,非火速下手不可……” 说着,已凝足功力,扬起了右掌。 玄清子何尝不知道眼前的事,已到最危险的时候。 如果不采取断然行动的话,首先,师侄黄鹤飞可能难逃纪天德怒极之下的杀手。 如果黄鹤飞有个万一,“天目”这一代就砸了锅。 如果曾、霍二人一回头,也是更凶险的结果。 只有不顾一切,向纪天德下杀手了。 这样做,如传说开去,当然有损“天目派”的威名,被江湖同道当作笑柄,也影响了他二人数十年的名望、身份。 “独目神鹰”云九苍却不像玄清子那样稳重寡断,只低声说了一句:“为了本派威望,要人知道本派最不好惹,我不计一切……” 话落,身腾,右掌猛吐! 这是云九苍下了决心,提足毕生修为,十二成功力的致命一击。 云九苍的看家绝学,就是“大鹰爪力”,加上“神鹰身法”,“鹰翻雕击重掌”。 他现在所施展的,正是“神鹰身法”中的“丛草攫兔”,右掌是一记“金雕扑虎”。 凡隼鹰之属皆以迅疾凶猛见长。 因此,云九苍身一动,就快如闪电。 那记重掌,凶猛异常,不下千斤之力。 由于云九苍是蓄势已久,谋定后动,故这一招,是挟必得之势。 纪天德又岂是等闲的人?“四大天王”,曾经名震天下,何况他明知玄清子与云九苍就在侧边,岂有不加戒备之理。 可是,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纪天德明明已知云九苍向他暴起发难,他本是向“七剑追魂”黄鹤飞欺去的身影,刹那间,扭腰沉腕,拗步,振臂,等于同一动作。 口中狞笑道:“无耻鼠辈,‘天目派’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话未完,倏地身形暴颤,双掌握聚的“天王手”力量,刚作吐出之势,竟又颓然垂下! 砰!扑! 纪天德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正中前胸。 他整个身形,被震飞一丈之外,才仰倒地上,七窍溢血,脏腑尽碎,伸腿完蛋! 一式“鹰翻”,翻落在地上的“独目神鹰”云九苍瞪大了眼,长长嘘了一口气,又一手按肩,皱了皱眉。 原来,纪天德竟趁云九苍凌空扑来之势,振臂间,双掌各发出独门暗器“天王令”。 云九苍来势又快又急,天下事,有利必有弊,正因为太快太急,人在半空,极难转折变化。 双方都是快得目不及眨间,六支“天王令”,直到云九苍面前三尺许,才被他发觉。 连转念也来不及! 云九苍本能地左手鹰爪一抖,借一拂袖之力,震落了直袭面门、前胸的四支“天王令”。 却有一支由他档下掠过把左胯擦了一条血槽。 同时,左肩也挨了一支“天王令”,洞穿肩骨而过。 但,云九苍是全力一击,右手的掌力并未撤掉,仍是猛吐而出。 纪天德竟应手横尸,却大出云九苍之意外。 纪天德应掌毙命,如此容易得手,连玄清子也不噤哦了一声:“奇怪……” 黄鹤飞却是又惊又喜之下,狂笑起来:“什么天王?也不过如此!” 玄清子低声道:“掌门人不可轻敌,愚叔断定另有高人暗助!” 向四面疾扫一眼,沉声道:“哪位高明仗义伸手?玄清子谨代‘天目’一派致谢……” 却无人回答。 黄鹤飞也有点明白了,大声道:“天目黄鹤飞拜领高谊了……” 有低沉的声音接口了:“不必客气,云道友已中毒青子,火速在死人身上取解药……” 声音一顿而止,续道:“大魔与二魔回来了,小心!” 话未了,猛听曾天泽一声怒吼:“只会暗算的鼠辈,曾某誓必杀你……噢,老三,你……” 只见曾天泽捷逾鬼魅地刚由暗林中破空射来,两个起落,就已飘堕三丈之外。 独目一注横尸地上的纪天德,像狼号似的惨笑起来:“好!玄清贼道,九苍孽畜,你们做的好事!曾某若不把你们挖心剥皮,把‘天目派’杀得一个不留,就不是人……” 大喝一声:“老二,只管放手!为老三报仇!” 说着,人已当先向云九苍猛扑。 霍天恩狞笑一声:“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玄清贼道,拿命来吧!” 人已向玄清子扑到。 玄清子知道今日之事,已成难解深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有全力一拼了。 他早已把一对“金轮剑”握在双手。 霍天恩刚翻掌下击,玄清子已撤出丈外。 霍天恩猛打千斤坠,疾落地上,又飞步向玄清子欺去,切齿有声:“玄清贼道,你既亮出‘餐霞’老死鬼的压棺材家伙,霍某只好以牙还牙,送你向‘餐霞’狗道报到去!” 猛一振腕,绷簧响处,已由腰间取下一对奇形兵刃。 无独有偶,竟是双圈。 就如日月合璧,这就是“两仪圈”,又名“太极圈”。 霍天恩等四人,因有“天王”之号,自己仗以成名,就叫它“天王夺命圈”。 由于是经过精心设计,外型虽似“两仪圈”,构造却有小异。 这种奇门兵刃,不入兵刃谱,不用时,可以互相嵌得像海碗口大的一叠,挂在裤带上,被外衫一遮,毫无痕迹。 一振开活扣绷簧,就成了两个各有一尺二寸大小的钢圈。 霍天恩双圈入手,杀气腾眉,更不打话,一式“龙形飞步”,便向玄清子中宫欺进,精光一闪,双圈已猛攻而出。 玄清子虽然涵养功深,这时也已怒形于色。 一因霍天恩出言太粗,不止辱骂他是“贼道”,还把“餐霞羽士”也骂上了。 “餐霞羽士”正是“天目派”第三代掌门人,在世时,凭手中“金轮双剑”威镇群魔,使“天目派”令名大震,如日中天,一时声誉,凌驾“少林”、“武当”等派之上。 任何门派,对于特出人才,凡能对本门派发扬光大,争取荣誉者皆受到本门应有的推崇尊敬。 霍天恩辱及“餐霞羽士”,难怪连玄清子也动怒了。 二因玄清子知道纪老三死在师弟云九苍掌下,已和“四大天王”结下生死大仇,除了拼个你死我活外,已无缓和余地。 何况,已知曾霍等已成了清廷高级侍卫,不论公仇、私怨,都已誓不两立。 因此,玄清子冷笑一声道:“姓霍的,自甘堕落,丢江湖同道的脸,罪该万死,就叫你尝尝金轮双剑的味道……” 一声呛啷啷金铁交鸣。 双剑已硬接双圈,双方都各退一步,都震得虎口发麻移步变招。 霍天恩怒笑一声:“凭你这牛鼻子也配!先接我‘夺命三圈’!” 精光如电急旋,已幻成圆桌面大的两团光影,把玄清子罩入光影急旋之下。 玄清子知道对方为了报仇泄恨,心毒手辣。所以也凝聚毕生修为,施展“和合剑法”中的精华,把“先天无极神功”贯注双剑,舞成两片黄云,守庄门户。 只听金铁交鸣之声,不绝如缕,两人兵刃,都是硬碰硬。 霍天恩内力高过一筹,且挟怒火复仇之势,一轮快攻之下,就把玄清子迫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另一边—— “独目神鹰”云九苍情况也不妙! 他中了纪天德的“天王令”,毒性发作。左肩一阵麻木,难于着力。 胯间也因此影响了身法步法的灵活变化。 而曾天泽却一声不吭,睁着独目,死盯住云九苍,连发三记“追魂阴手”。 掌出无声,毫不起眼,却尽是阴柔劲气,掌风所至,其冷如冰。 云九苍一方面要行功逼住毒气循血蔓延,一面又得挥掌还击,面对这个“四大天王”之首,盖世老魔,曾老大又是含怒而发,每一掌都是足尺加寸。 云九苍以中毒之身,功力已打了一半折扣,相形之下,第一掌勉强接住,不过震得血气上涌。 第二掌,寒风刮面,全身如浸入冰窟,当场连退八步,已经中了掌风寒毒。 他立时面色刷白,全身打寒战。 曾天泽第三掌发出之际,云九苍咬牙作响。明知不敌,仍拼着全力一接,不愿开口认输。 何况,他杀了纪老三,除了拼命外,也无余地,开口或图逃,都是自取其辱。 正向纪老三尸体上搜取解药的“七剑追魂”黄鹤飞,哪里容得,大喝一声:“姓曾的,接本座‘追魂七剑’!” 声出,剑发。 百忙中,把搜出的两个小玉瓶往云九苍扔去。 曾天泽独目一翻,哼了一声:“送死!” 单掌一挥,向黄鹤飞发出一记“追魂阴手”。 右掌仍向云九苍吐出掌力。 黄鹤飞已是久战之后,功力大打折扣,刚才全靠两位师叔借力,虽情急于援助师叔,全力发出一记“风摇万叶”,洒出一片剑光,罩向曾天泽,却接不住曾老大轻描淡写的一掌。 只见他身随剑走的急势,好像撞在墙上,身形一晃,猛退两步,手中毒剑,几乎脱手。 同时,也打了一个寒噤。 曾天泽看也没看他一眼,右掌由缓加速,向云九苍发出十二成阴劲。 他是存心先立毙云九苍,为纪老三报仇,再杀黄鹤飞,而后,助霍老二一手,再杀到天目,血洗“天目派”。 就在黄鹤飞急怒交迸,厉吼一声,准备拼命,“独目神鹰”云九苍刚接住两个小玉瓶,全身抖颤着,摇摇欲倒,面色铁青,又不愿撤身逃避,或欲避无力,只有束手挨打的时候! 猛听一声怪笑道:“云老儿,你这只老神鹰像折了翅膀,老化子就笨鸟先飞,代疱一下……” 话出,人到,一条人影,由七八丈外的怪石后飞射而起,斜刺里破空而到。 人在半空,已先吐掌。 双掌一挥间,发出破竹之声,硬生生地,把曾天泽的阴手暗劲拦腰震散。 曾天泽大喝一声:“‘天风凌云’,可是钟离老叫化?” 来人已飘身落在云九苍身边,低声道:“老兄快退一边,行功逼毒,迟了就完蛋,一条臂不是你的啦!” 再回过头来,向曾天泽走去,先龇牙,冲着曾天泽一乐,怪笑接口道:“正是,你可是做了近二十年缩头王八的曾震天?” 当面骂人,明知故问,来的当然是“穷神活鬼”钟离明。 开口挖苦,闭口滑稽,是他老一套。 “七剑追魂”黄鹤飞曾在“九华山庄”见过这老花子和师叔云九苍甫一交手,一记庸俗粗劣不堪的“黑虎偷心”,便把云九苍逼得开口认输,比传说中的“穷神活鬼”还要利害。 现在,正当危急之时,一见是老花子来了,无异神兵天降,喜出望外。 他身为一派掌门,除了个性暴躁外,极知邪正是非之分,不但不记前嫌,对老花子反而顿有知己之感,脱口大笑道:“老花子来的正好,姓曾的好硬,要看你的了!” “穷神活鬼”钟离明向他笑了一笑,点头叫道:“黄掌门人,你去把那个姓霍的老王八蛋宰了,让老花子来对付这只独眼狗!” 曾天泽一看到是“穷神活鬼”现身,心中就无比恨毒! 因为,当年“四大天王”,就有老三与这老花子硬碰过,虽不分高下,当然是罕有的劲敌。 老花子的“伏虎降龙八十一掌”,狠辣凌厉,“天风凌云身法”,轻灵如鬼,加上阴损的小巧手法“神仙一把抓”等,曾天泽心中有数。 曾天泽是年老成精,奸诈毒辣的人,一向多疑,凡事看风转舵,不打无把握的仗。 他一想之下,就估计出今夜的报仇无望,不值得平空树敌,又惹上这个最难缠的穷神活鬼。 这是他能沉住气的原因。 被老花子一挖苦,气得他独目一瞪,厉声道:“钟离老花子,你也看到‘天目派’的人如此无耻,暗算了纪老三,这种深仇大恨,曾某岂能不作表示……” 钟离明瞟了纪老三的死尸一眼,截口怪笑道:“对!对极了!同盟兄弟,义气第一,老四不在,老三完蛋,你身为老大,不能同日生,义不容辞,当然是要同日死了!” 曾天泽大怒,狞笑道:“老要饭的,你只会耍贫嘴,你想捧‘天目派’的臭腿,就是不知死活,也太不够江湖了,穷家帮何时拍上‘天目派’的马屁了?” 钟离明怪笑一声:“就是现在嘛,老花子一生最讨厌趋炎附势,专烧冷灶……” 曾天泽独目一瞪,大喝道:“老不死的贼叫化,你以为曾某奈何不了你?” 人已欺进三步。 钟离明摇手笑道:“曾大天王,听老花子一言,你有多大道行,老花子有几下子?彼此心中有数,快要下雨了,老花子实在没兴趣在这种荒山野谷同你打到天亮……” 曾天泽哼道:“你明白的,就别趟这场浑水,让我和老二与‘天目派’了结这档大梁子,曾某并无冒犯你这老化子的意思……” 钟离明笑道:“承情,承情,总算还看得起我这老要饭的。” 曾天泽刚要开口,老化子连连挥手,接口说下去:“但是,云九苍这老儿太不争气,弄成这个样子,你好意思和只存一口气的半死老鹰打架?” 曾天泽怒声道:“老化子,姓云的老贼杀了我的三弟,此仇岂可不报?” 钟离明点头道:“当然要报,老化子是认为纪老三失了手,云老儿也几乎砸了锅,今夜暂且扯平,撇开不谈,等云老儿捡回一条老命,再约时约地,你们双方自作了断,我老化子还愿作个裁判,谁倒下,谁认命,老化子最公平不过……” 曾天泽叫道:“这算公平?” 钟离明咦了一声道:“当然公平,玄清牛鼻子,黄掌门人,请住手!” 玄清子的左袖已经被“夺命圈”划裂半截,见了血,受了轻伤。 黄鹤飞看出不妙,如果再不参与,师叔可能…… 他一振毒剑,就要向霍天恩下手! 被钟离明瞥见,忙出声招呼。 黄鹤飞应声止步,撤去剑诀。 曾天泽独目一眨,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好吧,老化子,曾某卖你一个面子,下不为例!” 钟离明抱拳怪笑道:“承情了,下次如是霍老二再失手在别人手下,老化子一定死人不管,闷声大吉!” 曾天泽为之气结,阴笑一声道:“老化子,你好扯顺风帆,小心总有一天会断了索,哼,刚才又是你装神弄鬼?把我和老二引入林中……” 独目一瞪,凶光迸射,神色狞厉已极。 钟离明忙道:“老化子岂敢掠美?曾老大,你还不招呼霍老二?” 曾天泽沉声一叹:“老二,且放过一遭,报仇只在迟早之间,说不定就是明天!” 霍天恩何尝没看到“穷神活鬼”钟离明出了面?心中好不恨毒,明明已快得手,只想把玄清子先干掉,出口鸟气再说。 一听老大发话,心中虽不愿,形势迫人,黄鹤飞又怒目相视,他只好撤身收圈,向玄清子怒笑一声:“牛鼻子,你能活过今夜,逃不过明天。霍某誓必血洗‘天目’,为三弟泄恨!” 转身向曾天泽叫道:“老大你的意思……” 曾天泽接口道:“玄清贼道,你听着,重阳节那天,我和老二必到天目,届时再作了断,你们有多少高朋贵友,只管一并来给你们垫背,言尽于此,你们滚吧!” 他故意不和黄鹤飞交代,而向喘息未定的玄清子,交代过节,等于表示对这天目掌门人的轻蔑。 而且,意在言外,尚有指桑骂槐,连多管闲事的钟离明也暗伤了几句,意思是说,如果下次再有人为“天目”助拳,就是“垫背”的替死鬼! 依照他的心意,放过今夜再约重阳,届时,他可以邀到更多的高手,兴师“天目”,稳操胜券。 便是钟离明再插手,也可连这老化子一并解决! 钟离明是何等人,怪笑接口道:“黄掌门人,你听到了?重阳节正好登高,老化子难得风雅,一定上‘天目’卧眉峰作客,你得好好为老化子多准备几罐好酒!” “七剑追魂”黄鹤飞虽心中有气,也明白眼前形势,如果不是老化子出面找过场,自己与二位师叔真会栽在这里,忙笑道:“黄鹤飞一定遵命照办。” 又向曾天泽怒目叫道:“姓曾的,你甘为清廷走狗,黄鹤飞耻与交手,既然钟离老化子交代过,届时就等你和走狗们一并来‘天目’授首就是!” 霍天恩勃然大怒刚骂了一声:“不知死活的鼠辈……” 曾天泽阴笑接口道:“黄鹤飞!曾某不喜欢说话,告诉你一句:重阳那一天,就是你们全派伏尸之日,你们滚吧!” 转向老化子一抱拳,叫道:“老化子,就此别过。” 转身走向纪老三的尸身。 “穷神活鬼”钟离明倏地目射神光,瞪着黄鹤飞叫道:“黄掌门人,你说姓曾的也是……” 黄鹤飞接道:“正是,而且是弘历的贴身奴才!” 霍天恩怒喝一声:“姓黄的鼠辈!你想找死?” 恨不得就要向黄鹤飞扑来。 钟离明仰天怪笑,眉发戟立,一指霍天恩叫道:“霍平天,曾震天!好呀,老化子说话算数,你们滚吧,老化子若早弄清这点,今夜就会叫你们二人横尸在此!” 霍天恩狞笑道:“大话好说!就凭你老要饭的?!” 钟离明大吼如雷:“就凭我老化子一人,也要把你这两个走狗碎尸万段!” 挥手大喝道:“快滚!老化子放过今天,放不过重阳那天!你们两个,如躲避不及,老化子也必找你们算账!” 霍天恩怒嘿一声,便要动手。 却被曾天泽冷冷地一哼:“走,钟离老化子,曾某再说一句,你知道也好,重阳那一天,少不了你,一并了断好了,老化子,你如不识时务,就是穷家帮和天目派一并在江湖除名之始!” 刚挟起纪天德死尸,腾身欲起—— 猛听一声断喝:“姓曾的走狗,给本座留下头再走!” 声出,人到,一条瘦小的人影,由十数丈外飞射而来。 曾天泽狞声道:“你是谁?” 来人现身二丈外,沉声如石:“本座韩魏才!” 霍天恩蔑视地哼了一声:“原来是穷家帮的现任帮主?你要如何?” 来的正是丐帮当代帮主“妙手换日”韩魏才,五短身材,手长脚短,天生五岳朝天怪相,闻言一咧大嘴:“刚才把你两个走狗引得瞎撞的就是本座,你们刚才放什么冲天狗屁,要对本帮如何?” 霍天恩冷丢丢地道:“凡是丐帮弟子,一律杀无赦!你以为咱们不知道你们与戚长春等叛逆是互通声气的吗?” 韩魏才刚一翻眼。 钟离明大喝一声:“好!彼此明白,都亮了底牌,重阳那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本帮和‘天目’站在一边,也和‘丹心八友’与天下仁人志士站在一边,你们好好地等着报应!” 曾天泽冷哼一声:“不说废话!老二,走!” 人已腾空飞射。 霍天恩狞视了钟离明等一眼,也随着曾老大身后消失夜空。 钟离明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好晦气!可恨可恨!” 玄清子已收起金轮剑打了一个稽首,道:“多谢钟离大侠和韩帮主及时援手之德。” 黄鹤飞也向韩魏才拱手道:“谢过韩帮主。” 钟离明摇手道:“不必来这一套,老化子是专程来找黄掌门人的,不料,恰好碰到……” 黄鹤飞忙道:“有何见教!” 钟离明道:“就是为了‘红楼’之事,石振天大哥向你订了重阳之约,而你又未参加梁山红谷之会……” 黄鹤飞涨红了脸,忙抱拳道:“钟离道兄,韩帮主,关于那档事,黄鹤飞也不是糊涂到底的人,不须再提,本派也正在多方查究真凶,与石飞红姑娘无关,我马上派人去上九华向石掌门人道歉……” 钟离明接口道:“老化子也是顺便想和石振天大哥见面,因他尚未回‘九华山庄’,老化子有点担心……” 黄鹤飞一怔,讶声道:“石掌门人不是和你们一同参与梁山……” 钟离明点头道:“一言难尽,老化子和石大哥是在梁山红谷分手,他回九华,老化子回了老家,他大约半路上有……耽搁了……” 黄鹤飞忙道:“难得二位驾临‘天目’,就请移驾,盘桓几天。” 一面举手肃客。 这时,已是初更过后,天黑如墨,山雨欲来。 钟离明摇头道:“老化子心急如火,既然已打过招呼,老化子身有急事,等重阳再来打扰,就此别过。” 黄鹤飞刚要开口。 玄清子点头道:“如此,恭候了,见到石掌门人,请代问候,‘天目派’决不惜一切,和清廷走狗一拼存亡!” 钟离明道一声:“好!恩凶分明,是我辈本色,老化子走了!” 人已弹身而起。 韩魏才一举手。 “重阳再见!” 也划空而逝。 黄鹤飞一面走向面色转好的云九苍,一面道:“丐帮义气干云,真使小侄感到惭愧!几乎错怪了石振天,铸成大错……” 玄清子沉声一叹道:“知道就好,还不算迟,我们得多准备一下,本派荣辱存亡,就在这一举了!……” 大雨已经临头,黄鹤飞背起如得大病的云九苍,冒雨而去。 数图图档,, 第二十二章 落难平山堂 细雨靡靡的扬州。 瘦西湖一片迷蒙,连日秋雨,并末减少瘦西湖边的人潮汹涌。 因为“花会”已进行到第八天了。 过去的七天,由中秋夜开始,就给扬州带来了空前的热闹。 所有靠近瘦西湖的饭馆,全是满座,不少人在门口等候。 每个人都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花会的事,在争论着今夜会出现一些什么奇观? 在“五亭桥”那边,正有两个风神俊朗,秀逸绝伦的少年书生靠在栏杆上,低声谈笑,细语喁喁,好像怕被别人听到。 右首的点头道:“据二师伯说:老头子一定会来扬州,‘花会’也是为了给他看的,这三天,盐商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一定会十分好看……” 左首的笑道:“你也想看看那些标致的姑娘吧?” 右首的嗤之以鼻:“再标致,也是秦楼楚馆的下流货,如果卜大哥能赶回来,我倒应该陪他和二位师嫂好好看看!” 左首的噢了一声:“仁哥,你的卜大哥为何还没回转?” 原来是郁新仁呀。 另一位,当然是易钗而弁的陈姑娘了。 郁新仁吸了一口气道:“我哪里知道呢?我已问了几次,二师伯和师叔都说会在一二天内赶回的,以卜大哥和二位师嫂的一身所学,当然不会出什么意外!只不知什么大事耽误了?” 陈姑娘想了一下,道:“不用担心,仁哥,今夜最好不要去!” 郁新仁沉声道:“非去不可!我要露一手给师父和师伯师叔们看……” 陈姑娘凝眸注视着他,含情脉脉地道:“仁哥,你是听郑师伯说小一辈中,以卜大哥秀出群伦,文武兼具,你有点不服气是吗?” 郁新仁笑道:“不!我不会那么小气,卜大哥确实比我强,我要到平山堂去查看,只是想表现一下,证明我郁新仁到底有多大能耐?” 陈姑娘道:“仁哥,你知道姓陆的就在‘平山堂’,爪牙又多,何必冒这个险?被你师父知道了,恐怕……” 郁新仁摇头道:“这点,你多虑了,你还不知道我那恩师是名震天下的‘铁胆书生’?他从来不知‘怕’字为何物,常说越是危险的事,危险的地方,他越有兴趣,我是他的唯一弟子,就是非冒这个险不可!” 陈姑娘星眸连闪,柔声道:“仁哥,我已体会了你的心情,我同你去!” “不行!” 郁新仁深情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柔荑轻声道:“如果我带你去,就真会给师父骂得头昏了,你放心好了……” 陈姑娘嘟起小嘴,嗔道:“仁哥,你是怕我反而增加你的不便?” 郁新仁点头道:“也可这么说,姑娘家不适宜冒这种无谓的险!” 她气道:“好吧!我自己不会去吗?” 郁新仁忙道:“不可,这不是赌气的事,你……如果……喜欢我,一定得听我的话。” 说着,深深握住她的手。 她一低头,脸上涌起红云,羞意中透出喜悦,嗯嗯道:“好吧,我听你的,仁哥,你得多小心呀。” 郁新仁道:“这个当然,陆镇川的关系很重要,只要能看出他的动静,便能知道老头子到了没有?如到了,也好判断老头子停身何处?” 她凝视着他,好半响,才道:“仁哥,今夜我们在何处会面?” 郁新仁道:“就在这里好了,最迟在三至四更左右,你一定要多穿件衣服,别着了凉。” 她笑了,甜甜低下头去,道:“知道,还好,我爹已知道是和你在一起,不然,三更半夜,这么野,还是个大闺女么。” 郁新仁也笑了,低低道:“为谁风露立中宵,娟妹,谢谢你。……好,我们也去吃点东西,打听一下今夜有些什么花样也好。” 她温柔地笑得更甜了。 温柔地跟在他身边。 穿过了人丛,赢来多少羡慕的眼光。 那因为他和她虽是一真一假,却同是貌如子都,美如潘安的俏书生,实在罕见,人都爱美,难怪多少人一看到他和她走来,就自动地让路。 不料,当二人沿着“香影廊”走去的时候,却被人挡了路。 原来,由“五亭桥”到“观音寺”,沿岸垂柳并行,这就是古代有名的“十里珠帘”的大道。 杜牧的“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也指此。 挡住他二人去路的,竟是四个邪里邪气,吊而郎当的地痞。 而且,是由侧面故意直冲上来,绝非是“偶然巧遇”。 其中一个歪戴瓜皮帽的,竟直向陈姑娘怀中撞过来。 姑娘家最忌讳这个,立时柳眉一竖,脱口娇叱:“瞎了眼的狗才!” 娇躯一侧,左掌已一式“拂柳分花”,向对方左肩拍去。 一下子打个正着,那个地痞就成了滚地葫芦,一直滚翻一丈之外。 另外三个马上立眉翻眼,乱嚷:“反了,酸丁敢打大爷?” 一齐捋袖磨拳,其中一个头额间有个大肉瘤的还吐了一口唾沫在掌心,搓着,哧哧笑道:“谁不知大爷们是有名的‘扬州十虎’,打了爷们就是不要命了,赶快拿出几两银子来请爷们喝酒,可以饶你两个酸丁狗命!” 郁新仁本是心中一笑,觉得对方无理取闹,必有所恃。 不料,却是如此稀松脓包,吃不了一个巴掌。 再一听对方口气,原来只是想讹诈酒钱,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陈姑娘刚骂了一声:“真是瞎了眼的……” 郁新仁忙赔着笑脸,拱手道:“原来你们就是大名鼎鼎的‘扬州十虎’?还有六只老虎呢?” 那个肉瘤子一拍胸口,道:“有大爷,二爷,四爷,八爷在这里,已够你两个吓出尿来,还用着再加……” 陈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好一概叫了来,才够我们打几下。” 对方眼一瞪—— 郁新仁忙接口道:“我的意思,请你们十位好汉一齐来,我们有点小意思,每人奉送一个元宝!” 对方一咧嘴,三个人眼对眼,可乐了,仍是那个肉瘤子说话:“好!元宝呢?先拿一个出来看看。” 郁新仁缓声道:“财不露白,谁不知舍下开着银号?就在北门大街上,要多少都有。” 肉瘤子“咕”的一声,咽下一大口口水,看着另外两个道:“老四、老八,快去找老三他们来。” 那两个地痞看着郁新仁和陈姑娘一眼,真的掉头就走。 那个跌翻如元宝的汉干哼呀道:“老二,别听这两个酸丁瞎扯蛋,你快……” 话未了,又栽倒在地。 却是陈姑娘恨他出言粗俗,听不入耳,看不顺眼,闪电一指,点了他的“腰俞穴”。 肉瘤子老二凶眼一瞪,叫道:“好酸丁,吃二爷一掌!” 右拳一晃,左掌由肘底翻出,一记“霸王敬酒”,直撞陈姑娘的下巴。 虽是三脚描的把式,因有几百斤蛮力,出拳劲道很大,倒有一点“虎威”。 陈姑娘冷哼一声,正要给对方大苦头吃—— 郁新仁斜出一步,右手一扬,一记“金丝缠腕”,已搭在对方左手脉门上,指力一贯,身随步进,一下子就把对方左肩又缠到他自己背后,脚尖已踏在对方右脚背上。 肉瘤子一声怪叫:“呀哟!痛死我也!” 整个身形蹲了下去。 左臂“格格”作响,肘骨欲折! 郁新仁那一踹之力,不下百斤,就好比一百斤的石头砸在肉瘤子脚背上,安得不痛? 同时,被拗到背后的左臂,被郁新仁加了二成力,也是骨节砍断,陈姑娘掩口笑道:“贼胚子,好大的拳头呀!” 郁新仁双眉一轩,沉声道:“朋友!你老实招来,是受谁的唆使?” 肉瘤子龇牙咧嘴,仍是喘声叫骂:“操你奶奶的……” 话未了,又“呀哟”一声! 他的肘骨真的被郁新仁错开了。 郁新仁微微一笑,轻喝道:“快说!你看,大家都在看你的好戏呢,谁不知小生是打虎武松的后代?” 由于肉瘤子一嚷,本就如山阴道上的游客就如蝇附膻,潮水般涌来看热闹。 肉瘤子的额上肉瘤都胀成了血球,喘吁吁地哼呀道:“好小子,你有种,放开手,二爷带你去!” 郁新仁笑道:“好家伙,果然不出所料!” 真的放了手,把他的肘骨捏住一托,又接上了骨,肉瘤子又疼得喇嘴。 陈凤娟姑娘娇喝道:“贼胚子,尝到味道没有?仁哥,为何不折掉他的狗爪子?” 肉瘤子狠狠地道:“老子算认栽了,有种的,跟我来!” 郁新仁笑道:“最好快点走,别开尊口,免我打断你的狗腿,敲碎你的狗牙!” 肉瘤子果然不敢再出粗口,却跛着脚过去扶起“老大”。 围拥着看热闹的人都幸灾乐祸地好笑,有人哈哈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老虎也有变狗的时候……” 肉瘤子翻眼看去,却不知人堆中是哪一个说话? 陈凤娟已到了他背后,喝道:“快点!” 肉瘤子一手扶住“老大”,哼道:“你们先把我们老大……” 郁新仁接口道:“先把他丢在这里,带路只要一个人!” 肉瘤子一瞪眼,发狠道:“好小子,二爷会叫你们好看!” 陈姑娘一个耳刮子,把他打得一个踉跄,笑道:“先给你一个好看!” “老大”发话了:“老二,你先走,我留下!” 肉瘤子双目通红,把老大轻轻放下,一挺腰,一拍胸脯,叫道:“有种的,跟着走!” 还仰面挺胸,表示好汉子,向前走,只可惜一脚不听话,一拐一拐的。 竟是向“平山堂”那边走去。 “扬州十虎”,为恶市井,横行地痞,这一下子,吃瘪了,真可谓栽到家,却仍是嘴硬,到底不脱流氓本色。 看热闹的人嗤笑着,倒不敢惹他,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郁新仁向呆了一下的陈凤娟姑娘低声道:“娟妹,你先回去,这厮分明是来生事的,只管放心,我就独闯虎穴,免得夜里再去!” 陈姑娘促声道:“仁哥,我看……” 肉瘤子已拐出二丈外,回头把巴掌拍得震天响,叫道:“小子,不敢了?就快夹着尾巴滚回去吃奶吧!” 陈姑娘黛眉一扬,身形一晃,已到了他面前。 把他吓得一怔神,“吧”地一声,又吃了一个耳光,大约姑娘生了气出手不轻,直把肉瘤子打得满口是血,尊牙摇动,左颊上起了五个青紫的指印。 陈姑娘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贼胚子,你再开口看看,不怕狗牙全掉,你就说吧!” 肉瘤子目射凶光,大嘴牵动了一下,掉头就走。 郁新仁低声道:“你马上回去!告诉我师父一句!” 陈姑娘迟疑了一下,一点头,转身疾步走回。 肉瘤子一愣,刚想开口“激将”,郁新仁沉着脸,已举起右手,喝道:“快走!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肉瘤子眨眨牛眼,一拐一拐地向前走。 猛听一声嘿嘿冷笑道:“好小子,你有种,就别害怕!” 郁新仁循声注目。 只见一个满面阴沉沉的马脸老者,背负着手,正由左面一家茶馆踱了出来,冷冷地盯着郁新仁,一抬下巴,轻蔑地续道:“快把那小丫头叫回来!” 完全是命令式的口吻,大约他发号施令,已成了习惯了。 接着,又由茶馆中踱出三个硕壮如牛的大汉,却穿得十分光鲜,一式宝蓝色缎袍,暗灰色的马褂,都是口挂奸笑,目射凶光,就有点强盗充斯文——贼相难看了。 肉瘤子一见到那老者,就如小孩见了娘,高兴得咧开大嘴,向老者满面谄笑地打了个揖,道:“老爷子……” 那老者看也没看他一眼,一挥手,冷冷地道:“没有你的事了,快去招呼你们那个脓包老大去!” 肉瘤子忙不迭地应了几声:“是!” 掂着脚,强充好汉地向郁新仁一咬牙:“好小子,够你乐了。” 说罢,脚不沾地的往回跑。 郁新仁是何等人?立即明白全如自己所估计。 这完全是清廷鹰犬,专门对付他的一着闲棋。 所谓“扬州十虎”,这种地痞小混混,分明是临时充了走狗的爪牙,大约得了一点酒钱或几句闲话,就甘为卖命。 显然,这些人,已把自己的形迹“盯”了很久,志在必得,只不知他们为何知道自己的底细?因为,他每次外出,多少都是经过易容改装的。 一闪意念,使他心中一惊! 他想,难道真的是“天地会”中出了内奸,有奸党布下的暗卡? 或者,是对方尚不明底细,只是觉得他与陈姑娘“可疑”,看出是武林人物而已。 就在他略一沉吟思索对策之际,那老者冷漠地挥挥手,那三个大汉立时分出二人快步向陈姑娘赶上。 郁新仁一瞥之下,哪里容得,大喝一声:“站住!有我一人就够了!” 一面移步截阻。 只听老者在身后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不知死活!老夫已听到二次了,连你那师父也自身难保,何况是你这小子!” 郁新仁已本能地戒备着,猛觉一缕劲风,已到背心,霍地身形一晃间,已卸消突袭力道,轩眉一笑道:“好卑劣的暗算!无耻老贼,你只会背后放冷箭……” 说着,他头也没回,仍是大步阻截那两个大汉。 要知道,青天白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便施展轻功,以免惊世骇俗。 那老者一指落空,他原是想把郁新仁制住穴道,以便同党截回陈姑娘,再把郁新仁架走。 却被郁新仁不当一回事的避开了一指。 原本阴沉的马脸,一下子拉得更长了。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大汉怒嘿一声:“这小子交给属下好了!” 错步而上,掌心贯劲。 老者低喝一声:“不可,闲人太多!” 那大汉一怔止步。 而郁新仁已经紧蹑那两个大汉身后,那两个大汉猛地回身,蓄势欲发。 郁新仁冷笑道:“爽快一点,我敢闯龙潭,入虎穴,跟你们一行,如敢难为别人,不妨划下道来。” 那两个大汉同时嘿了一声:“好!” 脚下一错,已摆出左右夹攻之势。 郁新仁心中一动,他瞥见看热闹的,闲人越来越多,正有一个老叫化在人群中向自己打了几下手势。 郁新仁随“铁胆书生”多年,对江湖上的事懂得不少。 对于穷家帮的“切口”和“手式”,也十分明了。 一看老叫化的手势,竟是示意他不可动手。 老化子又以手式说明他是丐帮扬州分舵的舵主。 郁新仁原是关心陈姑娘,绝对不能让任何人难为她,又想利用人多之处,以杀手速战速决,硬拼一下,只要能使陈姑娘安然离开,就不计一切后果。 一看到老叫化打手势,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老叫化竟以传声解释手式:“我是皇甫华,奉帮主之命监视奸党行动,在你身后的老者,就是‘百变天狼’陆镇川,和‘狼山’三个叛徒,现在不宜‘开片’,附近尽是奸党爪牙,不妨拖延时间,我已派人通知令师去了……” 语声甚急,可见老叫化心情之紧张。 这也难怪! 这个马脸老者,竟是“百变天狼”陆镇川,连郁新仁也感到意外! 郁新仁已深知陆镇川的细底,不但善于易容奸诈百出,十八手“天狼爪”,出名毒辣,如被他抓中,只要一见血,立即中毒倒地。 刚才自己侥幸,避过了他一指之力,陆镇川是成名多年的老贼,与“丹心八友”是同一代的人物,连师父顾一鸥,都不敢轻敌,何况郁新仁? 也难怪陆镇川全是发号施令的口气! 郁新仁转念间,未免呆了一呆。 那两个大汉已猫看老鼠似的,向他欺近。 郁新仁功聚双掌,面对一触即发局面,正想如何措词? 身后又扬起冷哼:“小子,明白点,我们要找的对象,是你师父和老一辈的叛逆,你算是老几?如想顽抗,别怪老夫欺小,一定叫手下先把那丫头劈掉!” 是陆镇川发话,人已悄无声息地到了郁新仁背后五尺处。 郁新仁反而镇静了,他知道,老化子前言不虚,以陆镇川欺身背后的身手,如果自己要反抗的话,决难幸免。 与其受辱眼前,不如忍一口气,只是,陆镇川决不会容他拖延时间的。 欺近他的两个大汉,突然停住身形,只是满面狞笑地瞪定郁新仁。 倏地,陈姑娘一声娇叱:“你们要怎样……” 郁新仁已看到有三个生意人打扮的大汉由茶棚里走出来,向陈姑娘一步一步地走去。 其中一个背向这边的大汉哑声笑道:“没有怎样呀,别怕!” 陈姑娘怒道:“谁怕你们这班……” 话未了,那三个人已同时出手,她也已双掌疾翻! 那三个生意人都不等闲,只两个照面,便把陈姑娘点了穴。 郁新仁哪能容得别人沾她的身子,一声大喝:“住手!” 人已飞身而起。 闲人们起了一阵惊呼。 另二个大汉同时冷笑道:“回去!” 同时翻掌,截击郁新仁。 郁新仁被迫以双掌换四掌,两声闷震,两个大汉退了一步,同时“咦”道:“看不出这小子……” 郁新仁是急怒之下,全力施为,二个大汉是只发八成功力。 他虽然把两个大汉震退一步,他自己也被震得热血上涌,真气立泄,翻身落地。 他与陈姑娘相距约十多丈,哪里来得及? 他刚一落地,再次腾身凌空。 猛听背后一声冷哼:“不知死活!给老夫躺下!” 郁新仁猛觉一股极大的吸力,已夹背抓来。 心知是陆镇川施展的压箱底杀手“天狼爪”了,心中一惊,猛吸一口气,一式“鹞子倒翻身”,凌空筋斗,避过了那一抓之力,人也再次下坠。 脚刚落地,只听一声鸭子笑:“好小子,再不老实,看大爷消遣这个……丫头……” 他双目尽赤,一注目,却是一个鹰钩鼻的生意人已一手按在陈姑娘的背上,好像扶住她。 另一手作势向她天灵盖按下。 郁新仁只觉热血冲心,猛吸气,才把快要狂喷而出的一口鲜血压下。 陈姑娘大约连哑穴也被制住,口张无声,黛眉立起,星目通红,却是倔强得如一尊土偶,紧紧地咬住樱唇。 郁新仁明知已受制于人,硬拼也来不及了,除了任由对方摆布外,已别无他法。 他按住心情之激动,冷眼向人群中瞥去! 那个老叫化已不见了! 如非故意避开,就是已知不妙,忙于求援报警去了。 郁新仁知道,老叫化皇甫华,号称“追风丐”,是当代“丐帮十雄”中的老四,轻功身法一绝,除了十八手“追风拿云”切掌擒拿外,武功是“十雄”中较?醯囊桓觥?p>  就是皇甫华仗义出手,在这种形势下,不过多饶一个,毫无作用,郁新仁根本没有寄望于皇甫华出手的意思,只想能和他再照一面,传声几句,授以“机宜”。 老叫化既已抽身了,不失为上策。 陆镇川冷冰冰地道:“走吧!你小子别婆婆妈妈了,儿女情长,老夫会成全你们,刚才你俩不是说要夜探‘平山堂’吗?老夫亲自邀请,够面子吗?” 郁新仁暗道:“这下真栽到家了,连自己和陈姑娘的密语,也已被陆镇川这老贼听去,只好由他冷嘲热讽了!” 一咬钢牙,掉头就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奈我何?” 语声如铁,毫无惧色。 陆镇川盯住他,一挑大拇指,沉声道:“有种,不愧铁胆书生门下,只要你老实点,另有好处给你!” 郁新仁喝道:“姓陆的,你别废话!” 陆镇川倏地变色,截口道:“好小子,你怎么知道……” 郁新仁轩眉道:“谁不知你这老贼,化成灰也逃不了恶报!” 陆镇川一步跨到郁新仁面前,死瞪着他,哼道:“好小子,是谁告诉你的?” 却凶睛乱瞥,似在察看四面动静。 郁新仁一惊,迅忖道:“老贼好奸滑,他已起疑了,认定附近另有高人指点……” 当下一仰面,冷然道:“实在告诉你,凡是清廷的奴才走狗,尤其是为首的罪魁,我们都已绘影图形!” 陆镇川哼了一声道:“老夫化身无数,岂是你小子能知……” 郁新仁哂然道:“不打自招,你已贼口亲供了,你不是姓陆的?难道是我看错了?” 陆镇川狞笑道:“恐怕是有人漏给你的呢?快说?” 郁新仁沉声冷笑:“好笑,你既知我是‘铁胆’门下,又是谁告诉你的?” 陆镇川眼珠一眨,大声道:“走!天下没有能瞒得过老夫的事与人,你叫那丫头老实点,免自取辱!” 原来,陈姑娘倔强地不肯移步,被那个鹰钩鼻的生意人推了一下,几乎仆倒。 郁新仁喝道:“你们滚开,不准动她!” 吸了一口气,叫道:“跟我走吧!” 陈姑娘一甩头,便向郁新仁跑来。 郁新仁一看,便知她只被闭了哑穴与“左右肩井”,只是不能行功动手而已。 他只要别人不沾到她身上,便不再吭声,大步向前走。 只听身后有人低低狞笑:“你自身难保,还想做春梦,奶奶的……” 那班看热闹的闲人,因不懂武功,当然弄不清楚陈姑娘被点了穴道。 只奇怪郁新仁刚才横飞空际的“惊人功夫”,却又不大打一场,直往“平山堂”走,大家好奇,以为他们是要到“平山堂”去大打架,七嘴八舌地也蜂拥跟上来。 却被“狼山三友”和那三个生意人强臂一拦,由“狼山三友”中的老大吕天鹏发话:“各位老乡,花会就快开场了,今天有更好看的花样,你们不可错过,我们是请这两位相公去‘讲斤头’,各位别管闲事!” 他这一说,凡是在外面跑的人,已听出“去不得”的言外之意,都自动停步了。 有些不懂事的闲人,仍向前挤,距离“狼山三友”等六人数尺之外,猛觉如撞在一堵墙上,头昏眼黑,乱向后退,把后面的人撞得乱叫乱骂。 立知利害,疑神疑鬼的惊骇之下,掉头就向后转。 这一来,大家就停步了。 吕天鹏嘿嘿一笑:“各位好走。” 一摔手,其他五人哈哈一笑,也转身走了。 “平山堂”在“瘦西湖”的尽头。 登临眺望,但见峰峦献秀,草木际天,江南诸山,拱揖槛前,与此堂平,故名“平山”。 这里,风景颇富湖山之胜,特别是那前后攒簇的丛密松林,为江南所罕见。 堂的后面,有著名的“天下第五泉”,游客至此,啜饮一杯名泉名茶,坐听松涛浩浩,俯视“瘦西湖”,心旷神怡。 可是,这时却成了罗刹屠场,森罗地狱! 打从一月前起,“平山堂”已成禁地,游客止步,不准擅入周遭百丈之内。 四面红漆木牌,贴着“扬州府”的煌煌告示。 夕阳如血,掩落西山。 “平山堂”里,一片漆黑。 只有正面大厅里,灯烛通明,如同白昼。 两边,直挺挺地站着百十个黑衣人,高、矮、胖、瘦都有,济济一堂,却是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面色都是那么僵硬,毫无表情,严肃死重的气氛显示着有严重的事将发生! 正中,是一座巨大的香案改设而成的桌案,案后设着三把太师椅,披上蜀锦与绣垫。 香案上是血红的杭绸,除了一本径尺的小册子外,空无一物。 由厅后两边垂花门各走出两个锦衣壮汉,又在香案的两侧,摆了两张雕花梨木椅子。 百多人看也不敢看一下,神色更紧张了。 只听厅后一声沉劲的语音道:“大人请。” 一声干咳:“贝勒先请,下官不敢有僭!” 只听沉劲的语音哈哈道:“在这里,就随便些,咱们办正事要紧。” 步履沉重,先走出一位玉面朱唇,锻袍貂马褂的美少年。 只是,双眉如剑,笼罩煞气。 一双点漆黑眸,也凶芒隐隐,闪烁间,顾盼生威,使人心紧。 随着他身后的是一位红袍,朱翎,面如满月,蓄着三绺长髯的中年人,大约五十岁左右,双目有神,神色严肃。 还有一青袍雀翎,短额低眉,白面无须,鬓角却已灰白的老者,满面谄笑,却又透出惶恐的腰锥步,慢步走出,大约受了沉重气氛的感染,细眼一呆,又不自在地谄笑着。 美少年大咧咧地在正中入座。 中年人欠欠身,告了一声罪,在左首缓缓坐下。 那个老者,局促不安地躬腰,进退失措。 美少年浓眉一剔,不屑地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你是扬州父母官,这儿是你的治下,又是鞫问叛逆大案,你也坐下。” 老者连连躬身,喏喏道:“卑职不敢,奴才……” 美少年哼了一声。 老者忙谄笑道:“奴才告罪,谢赐坐。” 欠欠屁股,在右首坐下,额上已见冷汗。 美少年向左右百十人顾盼一眼,不怒而威地喝道:“带人!” 立即,靠左面的第一人暴喏一声:“擒得叛逆要犯八人中第三要犯顾一鸥的门下一人,另有叛逆帮会‘天地会’会主之女一名,恭候发落!” 一摆手,喝道:“带上来!” 厅右的厢房中一声暴喏,步履声促,“狼山三友”和另外三个大汉把五花大绑的郁新仁与陈凤娟姑娘推着,直到香案前一丈外站定。 吕天鹏一声沉叱:“跪下,见过咱们……” 即被美少年哼声打断:“你们退下去,解开他二人的束缚,不像话,不过两个小贼,你们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狼山三友”应声而上:“得令!” 迅速地伸手,为郁、陈二人解去牛筋。 郁新仁和陈姑娘都是昂然仰面,怒视着对面。 美少年也在注视着他与她,似在思索什么? 左首的中年人左掌按在香案上,干咳了一声道:“以下官看来,连这么年轻的叛逆都敢这样倔强,足见逆党猖獗无忌,以下官的愚意,只有给他们一顿大苦头吃吃……” 美少年一笑:“巡阅使大人……” 中年人忙欠身道:“不敢,贝勒卓裁,下官只是……” 关少年淡淡地接口道:“抚台只是想发发官威,过过官瘾是吗?对这类武林人物,一般三木刑具是没用的……” 那老者竖着耳朵,听到这里,忙欠身道:“只有贝勒能够对付这班大胆逆党,卑职躬逢其盛,真是一生荣宠……” 美少年冷声截口道:“我几乎忘了应当先由贵府讯问……” 老者忙一躬身到地,惶声道:“卑职无能,奴才不敢,贝勒开恩……” 美少年一摆手。 “贵府请坐,别让逆党侧目。” 美少年不耐地目光移注郁新仁面上,沉声道:“本贝勒很欣赏有骨头的人,你们既已被擒,就据实招供一切,我问你答,本贝勒如认为满意,说不定可以免你们一死,法外施恩,否则,自讨苦吃,勿触本贝勒之怒!” 陈姑娘脱口叫道:“你就是什么福康安……” 却被左首第一人,正是“百变天狼”陆镇川一声沉叱打断:“好大胆……” 就要上前“惩戒”! 却被美少年一挥手止住,他点头道:“不错,本贝勒就是福康安。” 向左首一看,道:“这位是两淮抚台大人。” 又向右面泛瞥一眼,淡谈地道:“这位是扬州知府,你们在这里犯案,逆谋败露,知罪了吗?” 郁新仁清楚了这三人的身份,心中一惊。 他由恩师及郑二师伯口中,早已知道,福康安是弘历最宠爱的心腹,一身武功,得自“雍和宫”喇嘛和中原黑道巨枭真传,年纪轻轻,功力已臻一流,在个性心理方面,又深得阴柔狠毒三昧,别看他说的好听,一翻脸比谁都无情残忍。 想不到他会在这里,也难怪连“百变天狼”陆镇川也亲自出马了…… 他明白,今天落在福康安手上,如果一句不对头,可能要受难忍的凌辱。 他当然不能“供”出任何秘密。 就非准备承受一切不可! 他自己豁出去了,大不了一死。 但,他最不放心,最关怀的是陈姑娘。 她是姑娘家,个性又烈,只要一开口,就可能招来眼前亏。 因此,他先凝聚功力,向她传声:“娟妹,不论如何,你绝对不可开口,一切有我,你如爱我,就要听我的话!” 陈姑娘本已欲张的樱唇,又自紧闭,星眸一红,她不便有什么表示,只有怒视着福康安,恨不得就扑上去…… 这时的郁新仁和陈姑娘,除了“左右肩井”被制外,已能言行自如。 两淮巡阅使喝道:“大胆逆贼,贝勒问话,为何不招?” 郁新仁仰面道:“我们无罪!” 福康安一笑道:“罪大如天,有何狡辩?” 郁新仁喝道:“身为大明子孙,驱逐入寇异族,复我中华,堂堂正正,何罪之有?” 巡阅使与知府都变了色,张开口,那是又惊,又怒,而又不便发威的尴尬模样。 福康安向左右两边黑衣人迅扫一眼,喝道:“确实大胆,单是这几句狂言,就该凌迟处死,本贝勒问你,你师父名列‘八逆’之第三,他现在何处,其他七人又在何处,快说!” 郁新仁双眉扬起,长长地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福康安嗔目大喝,声如沉雷:“本贝勒言出如山,据实招来,保证特赦你二人,否则,当知本贝勒会如何做!” 陈姑娘尖叫道:“大不了一死,你这……” 即被郁新仁一眼向她看来,她气得樱唇抖颤,怒得全身发抖,强忍住的珠泪,再也受不了委屈,泪滚双颊,泣道:“仁哥,我愿先‘走’……” 她想咬舌自尽! 福康安微一扬袖,已点了她的“闻香”、“喉突”二穴,厉声道:“到底是女人,只会哭,拉下去!” 陆镇川暴喏一声,就已移步伸手! 郁新仁大喝道:“你站住!无耻的走狗……娟妹,宁可流血,不要流泪!” 他双目通红,只向陆镇川眈眈虎视。 陆镇川为之一呆,老脸涨红,哼道:“找死!” 福康安喝道:“只要你实答本贝勒的讯问,决不会难为这女娃!” 一招手:“退下!” 陆镇川狠狠地看了郁新仁一眼,退回原处。 郁新仁吸了一口气,目注福康安,大声道:“我有条件!” 陈姑娘花容煞白,一震,向他看来,欲言又止。 郁新仁没有看她。 福康安缓声道:“你还有什么条件?” 郁新仁沉声道:“请问弘历现在何处?你先告诉我,我再回答你……” “弘历”二字一出口,全场如被雷击,巡阅使和知府面如土色,陆镇川以下,都抽了一口冷气! 谁敢犯“圣讳”,直呼皇帝之名号? 连福康安也是身形一震,目中凶光迸射,吸了一口气,只挣出一句:“好大胆!气煞我也……” 砰地一声,一掌拍在香案上,整座梨木做成的香案,全被震裂。 福康安晕怒之下,凶性大发,身形立起,左掌连翻把郁新仁隔空打得满地乱滚。 他是左右开弓,打郁新仁的耳刮子。 郁新仁功力受制,和常人差不多,只有挨打的份儿。 随着福康安左右开弓之势,他站立不稳,身形也随着左右乱晃,终于受不了奇痛与强烈的打击力道,翻倒地上。 福康安并不因他倒地而停手,仍是隔空劈出力道,这一来,郁新仁由面到脚,全是纵横的掌印,一片青紫,不成人形。 陈姑娘早已急怒攻心,原想向福康安扑出,无奈穴道受制,转而本能地想护住郁新仁,刚向郁新仁扑去,却被陆镇川阴森森地一把抓住左臂,一用劲,疼得她直流冷汗,咬牙作响,嘴角溢血,却不出声。 福康安呼了一口气,放了手,戟指郁新仁怒叱道:“无知鼠辈,你敢犯圣讳,饶你不得,先让你尝尝本贝勒的滋味!” 一挥手:“备刑!” 在厢房中有人暴喏:“得令!” 加上那百多个大内侍卫齐声暴喝助威,实在惊人。 福康安用的刑,当然是最难受的酷刑! 只见郁新仁摇晃着站立起来,五官都青肿得几乎变了形,只有双目好像要喷出火来,瞪着福康安,使福康安也为之一怔,刚哼了一声:“看你骨头多硬……” 郁新仁指着他大喝:“无知孽种,不过如此,你既知不能泄漏秘密,对我恩师与师伯最近行踪,同样也是不可说明的秘密,你能打我杀我,能打尽,杀尽天下的大明子孙吗?呸……” 竟向福康安喷出大口鲜血! 人也向前猛冲! 左右黑衣人齐喝道:“找死!” 陈姑娘早已急怒攻心,闭过气去。 福康安大喝:“汝等退下!” 一弹指,点了郁新仁的“手三里”与“奚谷”穴。 郁新仁立时仆倒在地。 福康安厉声道:“本贝勒要用三种奇刑对付你和那女娃,你若不说,可以,先看看这个女娃儿的味道,你多多欣赏,有骨头的话,更要看清楚点,面不改色!” 一挥手:“用刑!” 陆镇川已把昏迷的陈姑娘推给吕天鹏。 吕天鹏向老二霍天雕一呶嘴,霍天雕一招手,就有三个黑衣大汉大步走上。 一个提着一大桶冷水。 一个捧着一根尺许长的竹筒。 一个捏着纸团和打火石。 霍天雕迅速地接过水桶,由陈姑娘头上浇下。 人在昏迷中,一受冷水刺激,就清醒过来。 霍天雕一看她双眼已张,怪笑一声:“衣服湿了,我给你换衣,先把湿衣脱光!” 一伸掌,就把陈姑娘的男衫撕裂。 郁新仁大吼一声:“无耻鼠辈,你们连禽兽也不如!” 无奈穴道被制,想站起来都有心无力,早被陆镇川一脚踏住他的小腹,哼声道:“老实一点,你是硬骨头,这算得什么,还没开始,更好看的在后头呢!” 话刚落,霍天雕已把陈姑娘的男装全部撕下,露出了姑娘家的贴身亵衣。 郁新仁虽明知对方在用“攻心”之计,故意折磨凌辱,他哪里能看这种摧心碎胆的事? 霍天雕一手已要扯下陈姑娘的大红抹胸。 郁新仁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气得狂喷鲜血。 福康安一声冷哼:“慢一点,本贝勒再给你一个机会,火速招来,马上放你二人走,若再执迷不悟,没有人能顽抗本贝勒的奇刑,铁人也会消化!” 郁新仁切齿骂道:“无知孽子,人神共愤,天理不容,不久必遭恶报,要用刑,可以对我,为伺欺侮一个弱女?” 福康安截口笑道:“还怕少了你的一份?看你这么着急,沉不住气的脓包样子,可见你二人是相当要好的,那么就一同受刑也好!” 一挥手:“用刑!” 马上又有三个黑衣大汉应声走来。 福康安笑道:“先给他一杯酒,一杯冷水,让他明白一点……” 立即有人照办。 福康安双手交叉在胸前,缓声道:“本贝勒不妨先漏点精彩情况给你……” 一指又昏过去的陈姑娘,道:“我的属下先把这女娃儿剥个精光绑到柱子上去,然后,嘿嘿……” 转向陆镇川,喝道:“由你告诉这无知鼠辈也好!” 陆镇川忙躬身道:“属下遵命。” 向躺在脚下的郁新仁笑了一笑,道:“你小子好好洗耳恭听,等下再大开眼界,你如不老实招来,我们就把那丫头剥光,再涂热的猪油在那丫头的……肚下,再牵一只狗来舐油,嘿嘿,那丫头可好舒服啦……” 郁新仁喷出一口鲜血,呸了一声:“放屁……” 陆镇川又自顾说下去:“而后,我们把竹筒里的一条毒蛇,把蛇头对准那丫头的……嘿嘿,再在蛇尾点火烧它,蛇一负痛,哈哈……你明白了吧!你这小子反不及一条长虫呢!” 郁新仁恨不得立时把这班人一概咬死,气得想咬舌自杀! 这是何等惨绝人寰的酷刑呀! 福康安喝道:“郁新仁!本贝勒已全部知道你们的底细,要你招供,只是查对一下而已,你以为本贝勒真的不知道吗?快招来!如轮到对你用刑,比对女娃儿更利害百倍!” 郁新仁反而竭力镇静自己,怒叫道:“既已知道,何必问我,无耻!无耻!” 福康安笑道:“你们怎么敢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想在扬州图谋不轨……” 郁新仁大喝道:“我可以告诉你,你们的皇帝和一班无耻走狗,只要到了扬州,就别想整个回去,我们要为扬州十日的千万冤魂讨回血债……” 福康安厉声道:“你们凭着什么?” 郁新仁一字一句道:“凭着民族正气!” 福康安冷然道:“笑话!圣天子百灵呵佑,岂是你们这些逆党可以做梦的?本贝勒不妨告诉你,此次你们的一切,皆在我们算中,正要一网打尽你们,只等你们上钩!” 郁新仁心中一凛,故意冷笑道:“未必见得,你们只会用卑鄙无耻的手段,我也告诉你,弘历出京南下,也都在我们耳目之下,早晚会有……” 福康安一震,喝道:“胡说,本贝勒只问你二点,第一点,你师父和其他七人现在藏身何处?第二点:‘天地会’的几个头目现躲在什么地方?只要实说,与我们所得到的相符,马上让你二人回去!” 郁新仁狂笑起来道:“别说孩子话了,自己骗自己,家师及师伯叔们,随时会到这里,你还洋洋得意,真是可笑呀可笑!” 那百多个黑衣高手都神色不安地互看一眼,又狞笑着。 福康安目中凶光一闪,点头道:“本贝勒就是想会会什么‘丹心八友’,他们如敢自投罗网,正是求之不得,本贝勒料敌如神,你还有什么可笑?” 郁新仁呸了一声:“凭你手下豢养这么多鹰犬,却连家师在何处都弄不清楚,我替你们觉得羞愧无地,你们恬不知耻,只会倚众欺寡,不是可笑为何?” 陆镇川以下,都怒形于色。 福康安玉面一红,强笑道:“笑话,你们的一举一动,我们了如指掌,你既不肯老实招供,只好用刑!” 郁新仁斩钉截铁地道:“请便!” 陆镇川狞笑一声道:“好小子!够你受用的,先喝这杯断命酒吧,活该你做短命鬼,先到望乡台等你师父去!” 一个黑衣大汉已把盘子捧过来。 郁新仁竟豪迈地一手来接酒杯。 福康安一蹙眉,道:“好小子,你变得好快,别想使诈!” 郁新仁狂笑道:“无耻孽种,别心虚,家师神出鬼没,可能已到了你身后,你们还在做梦呢!” 福康安也狂笑起来道:“好小子,别说梦话了,本贝勒已经在附近密布天罗地网,只等你师父上钩,只怕他们不敢来,如果来了,才不白费我们一番苦心布置!” —摆手:“你喝酒吧,一经上刑,十个有九个就永远喝不到酒了,也不能再开口了!” 郁新仁冷笑一声:“好!” 一仰脖子,就要下肚。 就在及唇的刹那,不知怎地手一抖,一杯酒全泼掉。 陆镇川本是嘴角挂了一抹奸笑,一瞥之下,哼了一声道:“好小子,短命无福,连一杯酒也受用不了,就请你吃罚酒吧!” 随即一脚,把他踢翻,再夹脖子一把提起,喝道:“把刑具摆好!” 什么刑具呢? 却是一把钢钩,连着四丈长的细麻索。 陆镇川干笑一声道:“够你这小子好看了,顾一鸥如看到,一定叫他铁胆变成了苦胆……” 郁新仁接口道:“即使把我寸剐,也只增加家师的报复力量,多向你们讨回血债而已。” 福康安喝道:“镇川,你可告诉他……” 陆镇川狞笑道:“小子,让你先沉住气,做个明白鬼也好,这个钩子,是先钩住你的卵蛋,对准了肛门肠头,我们把你倒吊着拉上旗杆,钢钩会一分一分地钩进你的大肠头,到了最高处时,我们猛断麻索,嘿嘿,先让你慢慢受痛的味道,这么一放,你小子就如石头一样直坠下来,哈哈,钢钩会把你的肚肠全部勾出来,人落地时,只存肚肠悬空挂着,你小子成了一堆肉饼,这叫做‘香肠肉饼’!” 说罢,嘿嘿干笑起来。 那个知府大约听得忘了形,连声道:“奇矣,奇矣,真匪所思矣!” 巡阅使也拈须而笑:“花样翻新,生面别开,叹为观止矣,叹为观止矣!” 郁新仁大笑起来:“何足道哉,我们对付狗巡阅使的小老婆和姓叶的手法,更是奇妙,还有狗知府,狗知县的小老婆,如果你们能躬逢其会,当叹孤陋寡闻了。” 巡阅使和知府,本是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一听,先是张眼竖眉,表示大怒,接着,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巡阅使几乎跳了起来:“你说什么?本阅使台的爱妾会在你们手上?” 知府也黄了脸,道:“快快招来!” 郁新仁闭口合眼,状如未闻。 福康安道:“一个女人算得什么?把这小子拉出去!” 巡阅使几乎跳了起来,喝道:“慢着……” 向陆镇川一瞪眼,厉声道:“陆领班!” 陆镇川一怔,忙道:“属下在!” 巡阅使大喝道:“你敢欺瞒本阅使台?竟说本台小妾在府衙里?” 知府吁了一声:“陆领班,千万别开玩笑,你不是说小妾陪侍阅使台夫人去钱塘看潮了吗?” 陆镇川连道:“这个!这个……” 郁新仁狂笑起来:“两个糊涂蛋,都是无耻狗!” 却被陆镇川猛踢了一脚,痛得“呀哟”出声。 巡阅使面如赤血,大叫道:“岂有此理,陆领班,跪下来,看圣上赐予本抚台的恩诏!还有和相的手谕。” 竟要请出乾隆给他的密旨及和坤的令牌了。 陆镇川最怕这一手,应声跪下,却向福康安叫道:“请贝勒作主。” 福康安沉声道:“阅使台大人,听我一言,圣上与和相之手泽,绝非为了一个女人而设!” 巡阅使嘘着气,道:“贝勒恕罪,小妾不足惜,不过,他们这些人,连下官与扬州府台的内眷都保护不了,何能再论其他?如此无用,圣上知道会如何?下官也有责任!” 福康安淡淡地道:“一切有我担当!” 巡阅使急叫:“贝勒……” 福康安不耐地道:“放心,只要尊宠仍活着,我会负责把人换回,至于叶蓬误事,陆领班只有疏忽之罪,现在正是他们戴罪立功的时候,等此次事完,我会适当处理的。” 陆镇川叩头有声,道:“贝勒明鉴,属下一定杀身图报!” 福康安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哼了一声:“你起来!忘了问你,许汉忠为何仍不报到?他到底哪里去了?” 陆镇川一呆,躬身道:“总领班听到戚逆长春的行踪报来,大约对付姓戚的去了,今夜不回,明天一定会来请安。” 巡阅使噢了一声道:“下官正在奇怪!昨天抵此,不但许总领班不到,连石总领班也失踪了,真是奇事,这是什么时候?他二人……” 福康安摆手道:“我已发下令牌,饬令石磊与许汉忠三更来见,如逾时限,我会查究!” 一挥手:“把这小子吊起来。” 陆镇川松了一口气,大喝道:“走!” 亲自挟住满身是伤的郁新仁,大步向外走。 郁新仁紧咬钢牙,吭也不吭。 福康安沉吟了一下,道:“这小子大出意外的顽固,必有所恃,那些叛逆也实在不简单!” 向右首一个黑衣老者一挥手:“黄顿班,你带人到四面察看一下动静,火速回报!” 黑衣老者乃刚由北京南下,抵达扬州增援的大内第二领班“黑手屠夫”黄辉。 他是昔年黑道中的老贼,横行关中多年。 他一声“得令!” 随手一指,二人一组,派出八人,他自己大步领先走出。 郁新仁已被陆镇川如鹰抓小鸡似的把他带出“平山堂”。 在堂前的石板平台上,已经早有新立的十根五丈多高的旗杆。 旗杆向右数的第八根顶上,有一个铁丝笼,笼中已经有人,蜷伏在一堆,如果不仔细看,是难发现的。 除了福康安手下的人外,谁也不知那就是栖霞山“白云庵”惨遭暗袭被擒的“九指神尼”澄心师太。 澄心师太在“丹心八友”中是年纪最轻,武功也较弱一筹的一个。 她身遭“子母阴雷”之伤,再经押送到扬州后备受折磨,已是全身无一块好肉,奄奄垂毙。 陆镇川冷冷地吩咐把郁新仁吊上第十根旗杆。 他自己手执钢钩,向郁新仁狞笑道:“小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老实招来,老夫会向上面求情……” 郁新仁目眦皆裂,大喝道:“放屁,大丈夫死则死耳,不像你们无耻透顶,做人奴才,犹自鸣得意……” 陆镇川大怒,随手掴了一掌,嘿嘿冷笑着,一抬头,向第八根旗杆一指,道:“小子,老夫不妨再告诉你一句,你可知道第八杆吊笼里是谁?” 郁新仁一怔,直觉上,他已知道必有自己人遭难,一时虽不知是何人,最关心的是卜星楼,何况卜星楼又未如期赶回扬州,他脱口道:“是谁?” 陆镇川哈哈一笑道:“可怜之至,那囚徒就是你小子的八师姑呀,你们还不知道……” 郁新仁心神大震,脱口大喝道:“胡说!” 陆镇川哼了一声道:“你小子不相信吗?可要与她同笼作伴,看个清楚……” 得意地一挥手道:“小子,你看到没有?共是十支旗杆,专为你师父等八人和‘天地会’正副会主而设!你小子造化不浅,竟能先陪末座,老夫就送你一步登天吧!” 手中钢钩已作势搭向郁新仁的下身! 就在这时,猛听一声惨号,起自“平山堂”左面十多丈,距现场约四十多丈。 数图图档,, 第二十三章 拳震众侍卫 “百变天狼”陆镇川,闻声一震,注目喝问:“谁?” 猛听福康安大喝一声:“拿人!” 声落,人已到了“平山堂”的正厅屋顶,好快的身法。 陆镇川到底是积年老贼,临变不乱,他既知已有高人深入重重埋伏的心腹重地,可知利害,不但没有循声扑去,反而一脚踏在郁新仁小腹上,一挥手,喝令:“上!” 只听风声猎猎,早有十多个黑衣人循声扑去。 同时,殿中的黑衣高手也已惊变抢出,刹时,只见黑影交错,好像蝙蝠群飞。 陆镇川双目闪烁如电,左掌捏了一把“天狼钉”,右手已把不轻用的成名兵刃“天狼爪”抽出。 只听刚才惨号起处有个沙哑声音发话道:“报告,第二班第七号弟兄被人点断心脉!敌踪不明!” 高立殿顶,游目四扫的福康安一挥手:“大撒网!” 黑影四散,分向四面八方飞射。 陆镇川咬牙切齿,向郁新仁喝道:“小子,你知道是谁?快说!” 郁新仁一声不响。 陆镇川脚下加劲,喝道:“好小子,老夫先把你肚肠踩出来!” 郁新仁只觉腹胀如裂,加上全身奇痛彻骨,他已明知是谁来了,心中狂喜,几乎叫了出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挣扎着叫道:“你们这么多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陆镇川骂道:“好小子,你以为老夫不知你们是什么变的?八成是姓郑的来捣鬼……” 郁新仁叫道:“你知道就好,我二师伯一到,你们就完蛋了,只敢对我卑鄙,敢和家师一搏,才算脚色!” 陆镇川目射凶光,狞笑道:“好小子,你也敢在老夫面前来这一套?如果是你师父来了,真是自投罗网,该姓陆的走运了!” 郁新仁骂道:“无耻老贼,家师一到,你不快溜,必遭恶报,还吹什么大气?” 陆镇川大怒,叫道:“老夫先把你这小子吊起来,让你那班师伯叔先开开眼界,老夫要亲手把你摔成肉饼,再吊起姓顾的……” 话未了,猛听福康安一声大喝:“大胆叛逆!” 话声刚出,人已如巨鹰疾掠,向这边长啸而下。 陆镇川何尝不怕“丹心八友”,对“铁胆书生”顾一鸥更是闻名心寒。他敢说大话,是有恃无恐,一则先有布置,二则仗着福康安就在眼前,他倒想利用郁新仁作饵,把顾一鸥等诱出,好照预谋猛下杀手,故尔夜行吹口哨,壮自己的胆! 一听福康安出声示警,他本已全力戒备,猛听数缕劲风已到,他绷紧如弓弦的身形,立时猛转一圈,“夜战八方”掌封门户,大喝:“陆镇川在此,有种的……” 福康安已凌空而下,咦了一声道:“奇怪……” 陆镇川心胆大壮,忙道:“谁能逃过贝勒神目?” 福康安冷然地:“我明明看到有人隐身殿檐向你下手,为何转眼失踪?” 陆镇川心中发毛,嘴里却狠道:“因贝勒在此,这班见不得人的鼠辈,当然不敢出面!” 福康安哼了一声道:“你的手下,尽是饭桶,那么多的人,却被人如入无人之境,还说什么废话?快搜!” 话落,人又腾身上了“平山堂”的前厅屋顶。 陆镇川吃了排头,自己也觉没趣,他已看清形势,福康安所说的有人隐身殿檐,不外是指前厅屋檐的两侧和正面,正面是不易瞒过自己耳目的,两侧暗影中,与自己相距在六七丈至十丈间,鉴于刚才曾有人突袭自己,显然强敌已在咫尺,自己却连对方人影都未发现,这个人可丢得大啦,凶心大起,竟想先惨杀郁新仁泄忿。 他刚转身,猛瞥见四面夜空同时升起了红色焰火,那是紧急信号,心中刚一惊,猛又听到破风声急,却是两个黑衣人由登山石径上飞掠而来。 陆镇川一把抓起郁新仁,厉声喝道:“报名!” 他以为是自己的手下,又提防是敌人冒充,所以喝问。 那两个黑衣人状如未闻,眨眼已到了十丈之内。 陆镇川大怒,怒嘿一声:“该死的逆党!” 话未了,当头一个黑衣人大喝一声:“你说什么?” 由于时在深夜,看不清面目,声音又陌生,断定不是大内所属,陆镇川正在气头上,大喝一声:“大胆鼠辈,还想在陆某面前弄鬼!” 一面向对方欺去,只要对方一动手,他就准备先把郁新仁点了死穴,当作替死鬼。 只听前面一个冷声道:“原来是陆领班,难怪目中无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陆镇川正在火头上,仍把来人当作是“丹心八友”中人或与“八友”有关的人,接口狞笑道:“你们找死,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 对方怒笑一声:“姓陆的,你别欺人太甚,小心你的吃饭家伙!” 陆镇川大怒,阴恻恻地立定身形,狠狠地道:“你们敢动一步,陆某先把这姓郁的小子挤出蛋黄来!” 一面一手举起郁新仁,作出猛挥之势。 猛听对方大喝一声:“陆镇川,快通报贝勒,圣上有旨!” 陆镇川正要下毒手,掌心已托在郁新仁的背心上,一吐劲,就会把郁新仁震毙,听到最后“有旨”二字,如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呆了一下,道:“你是……” 对方冷声道:“我虽然只是石总领班手下的一位弟兄,不在陆领班的眼里,现在却是奉旨召见福贝勒与贵总领班。” 陆镇川心神大震,暗叫自己瞎了眼,闹出笑话来了,原来来人竟是石磊手下,而且又是奉旨而来。 大内侍卫虽表面上是自家人,暗中却彼此“较”上了,互不相让,有功就抢,有过则诿,石磊与许汉忠二人也是面和心不和,谁也不服谁,陆镇川身为许汉忠手下心腹大将,当然比谁都清楚。 对方竟抓住了把柄,不但丢人,万一被加上怠慢圣旨的帽子,这个罪名可大了,那还了得? 他也当然知道皇上已抵扬州,因护驾有人,他未奉召,未去接驾,既来召见福康安与许汉忠,又在深夜,必有紧急大事,非同小可。 偏偏福康安已经失去影子,大约是向“平山堂”后面指挥搜敌去了,他念头疾转,放下郁新仁,满脸堆笑,道:“原来是……二位老兄,陆某真是一时昏了头……” 对方冷然道:“陆领班贵人事忙,就请火速通报!” 陆镇川连连点头道:“当然,贝勒刚才还在……” 对方截口道:“福贝勒已经离开这里?” 陆镇川忙笑道:“因有逆党潜窥,贝勒指挥拿人,二位不妨稍等,我立即派人通报。” 那个始终未开口的黑衣人呀了一声:“原来如此,刚才我们也已看到不少紧急信号,可见敌人已大举来犯,难怪一向以冷静沉着著称的陆领班也……” 陆镇川明知对方是打蛇随棍上,存心挖苦,在这紧要关头,也不是要面子的时候,既已隐瞒不了,也就落得光棍,反正天倒了有高个子顶着,有福康安在,又有厉害布置,便即截口道:“好说,陆某无能,怎及得上老兄等在石总座麾下春风得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好,有贝勒坐镇,难得那班逆党自行投到,等下叫他们片甲不回,二位不妨欣赏一下。” 仍由刚才当头的一个发话:“当然,陆兄大功在握,可喜可贺,必有万全胜算,只是,兄弟有旨在身……” 陆镇川忙向左首丈外的一个属下喝道:“鲁端,火速报上去,请贝勒接旨。” 那汉子应声而去。 陆镇川为了想弥缝自己刚才的失态,有意拉点关系,也有示威炫耀的心意,指着地上的郁新仁,阴笑道:“这小子,就是当年铁胆顾老三的门下,为陆某所属弟兄擒来,也正是贝勒的杰作,托圣上之福,就用这小子作饵,才把那班逆党诱来的……” 突然南方夜空一连升起三朵血红的焰火,又有一朵银色旗花,不但是十万火急的信号,而且是指出有人向南方脱身的方向。 陆镇川实在挂不住老脸,怒嘿一声:“二位,请看陆某杀手!” 大步转身,向空中一挥手,起了五朵金色焰火。 当头的黑衣人笑道:“陆领班,你怎么……” 陆镇川阴森森,话声中充满了杀气:“兄弟发出这个信号,就是通知所属下杀手,不要活口……” 另一个黑衣人讶声道:“陆领班,那班逆党都是出名难惹,你凭什么?” 陆镇川杀气满面,嘿嘿阴笑道:“凭这个!二位大约尚不知贝勒已把西洋的火神枪调来这里呢!哈哈,凭戚长春他们再硬,也能把他们打成蜂窝烂……” 话声甫落,“平山堂”中传出一声怒吼:“好狠毒的奴才,不要脸的走狗……” 陆镇川刚要循声扑去,数点精光,已飞射而到。 他一惊,脱口喝道:“天心芒!姓郑的……” 一面挥掌猛劈,一面缩身换位,手忙脚乱。 猛听手下同声大喝:“小心……” 他大骇之下,原来背后又有劲风袭到。 同时,十多个手下已纷纷腾身,向他身后飞扑。 陆镇川是何等人?惊怒交并之下,便知必是刚才两个侍卫弟兄出了毛病!先滑出丈外,掌随身转—— 只见为首的黑衣人已背负着郁新仁,左手反兜住郁新仁的身子,右掌连吐三掌,便把向他飞扑的两个大内高手震得狂喷鲜血,垂直栽落地面。 另一个黑衣人更是猛不可当,身形如电,飘忽换位间,掌影迷离,吐掌毫无声息,却把七八个扑去的大内高手震得一声不吭地坠落横尸! 只存下两个后到一步的,见状大骇,翻身倒纵。 陆镇川目怵心惊,脱口喝道:“无相散手!来的可是王老五?” 黑衣人双目精光并射,豪声道:“难为你招子没瞎!” 会骂人,刚才陆镇川还把他二人当作大内侍卫,称兄道弟,等于瞎了眼,再被当面奚落,陆镇川居然能够沉住气,恨在心头,阴声一笑,道:“幸会,另一位可是……” 却故意拖长声音,他实在拿捏不准是谁,只好等待对方接腔。 背负郁新仁的黑衣人沉声道:“姓陆的,不必废话,你对两个后生小辈,也如此残酷狠毒,已够你万死,您是仗着爪牙很多吗?我们光明磊落地公平一搏,你不必拖延时间,等你的手下赶来,也不过多一些替死鬼罢了!” 陆镇川失声道:“你可是顾老三?” 在他看来,师徒关心,一听对方誓不两立的语气,推断一定是顾一鸥了。 他故意发话询问,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一则想等福康安及同党赶来,二则好让预伏之火枪手能够驰援。 他老奸巨猾,明知以自己艺业,如与“丹心八友”中任何一人动手,最多也只能支持一百招上下,自己折磨了郁新仁与陈姑娘,对方盛怒之下,可能连五十招也无把握接下。 心事既被对方拆穿,他一甩手,先射出一支血红的焰火,代表紧急讯号,接着,发出一声尖锐狼号,示意同党驰援。 黑衣人大步欺进,一言不发地一振铁腕,发出右掌。 陆镇川已成骑虎之势,既不能脱身,只有先尽力一拼,阴笑一声道:“你们就尝尝陆某手段也好!” 双掌一翻,一记“霸王抖甲”,硬接黑衣人一记掌力。 轰!黑衣人退了一步,陆镇川却退了三步! 强弱立判,双掌换单掌,陆镇川大喝一声:“顾老头,你号称‘铁胆’,自谓光明磊落,为何冒充我们的人?你可知道还有一个丫头落在我们手上?” 他是心怯之下,想激将,又想以陈姑娘的生命为挟制工具。 黑衣人状如未闻,也似根本不屑理他,右掌缓缓扬起,全身衣衫如风吹满帆,那是罡气提聚到顶点的显示,这一掌,等于集中了一身功力,如接不下,非死即伤! 陆镇川知道对方是速战速决,才不惜乾坤一抛,想立毙他于掌下! 他紧张地一面作势反击,一面准备投机取巧,等对方一吐劲,就撤身退避。 就在这时,只听屋顶上扬起一声哈哈淡笑:“很好,我来看看你们这班大胆逆党到底有多大道行?” 话出,身起。 话落,人已凌空下击。 “行”字落处,他已挟凌厉风声,向黑衣人兜头扑下。 陆镇川暗松了一口气,在主子面前,他哪敢怠慢?当然力求表现,大喝一声:“逆党领死!” 反而转向“开山斧”王思古扑去。 同时,另外两个好手也逞勇扑上。 先后脚之差,等于三对一! 只听如破竹怪响,福康安下扑的凌厉急势,和背负郁新仁的黑衣人右掌一翻所发的强烈罡气,碰个正着。 黑衣人确实已凝足十二成功力。 福康安挟由高而下之势,也是发出十成功力,并是双掌齐下,双方功力相等,只是黑衣人吃了背负一人,又是单掌的亏,登,登,登地一连退了三步,留下寸许深的脚印,双目神光连闪,可见心情之激动中透出惊讶。 福康安一个凌空筋斗,翻落地上,噢了一声:“不错,真有几手,难怪你们如此大胆……” 话声未落,连串闷震,一声惨呼继起。 却是陆镇川和王思古硬碰了两掌,陆镇川退了三步。 恰好,另外两人又向左右攻到。 王思古铁腕轻挥,“无相散手”罡气飞旋而出。 左首的一个一时贪功,死星照命,竟以为王思古刚与陆镇川换了一招,正是罡力已尽,新力未生刹那,一记“横江截斗”,以“摔碑手”重掌猛击,却不知“无相散手”乃佛门降魔玄功,专能以柔制刚,遇力反震。 陆镇川用的是阴劲毒手,且功力高,一发觉不妙便能自卸反震之力故未吃大亏。 而这个以“摔碑手”发招的冒失鬼,因震于刚才王思古下手之厉害,竟把十二成功力一概用上了,正犯“无相散手”之忌,他刚猛觉发出的力道如撞在软绵绵的絮上,猛觉强烈的力道在胸前一震,如千斤巨杵,自己打自己,脏腑碎裂,立时毙命。 右首的一个,用的是“武当绵掌”,完全是投机取巧的狡猾手法,又是先落在王思古丈许以外发掌,好像是发掌,在吐劲刹那,变掌为指,直点王思古“肩井”与“乳白”二穴。 这一来,反而保了狗命。 王思古的“无相散手”,只把他攻来的指力化解于无形,对方一见同党惨死,飞快地贴地一滚,居然被他避过了王思古一记“散手”。 另一个同党刚由地上爬起,面如土色,却极机警地扭身便溜,掠身如箭,消失于“平山堂”大门里。 好像是害怕逃命。 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去求援或另有奸计。 福康安冷声挥手。 “陆领班,你站开去,让我来会会这些难见的高手!” 陆镇川正好借此下台,口中却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班逆党……” 福康安截口喝道:“废话!凭你,绝不是他们对手,你手下尽是不中用的脚色,你还是先把这些死人抛开,好让本贝勒试试这二位高手究竟有多少斤两,敢有天大胆子造反!” 说罢,摔去外衫,摸着腰间十锦嵌玉丝绦淡淡地一笑,一指王思古道:“请二位报上名来,本贝勒愿意在内外五门工夫,兵刃百艺上与二位切磋一下,不分高下不止!” 说到这里,双目精光暴射,炯炯注视着二人。 王思古豪声大笑道:“原来你就是福康安?倒不像纨绔子弟绣花枕头……” 陆镇川刚“咄”了一声:“好大胆的……” 福康安挥手道:“做你的事去,不要罗嗦!” 陆镇川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真的勾腰动手,把被王思古“无相散手”震毙的手下尸首一个一个地移向一边,这份难受,只有他心中知道。 王思古叫了一声:“老三……” 顾一鸥狂笑一声:“人家既以江湖本色相见,告诉他也可以的!” 福康安沉声道:“正是,本贝勒是以武林身份说话,你们不必害怕!” 顾一鸥狂笑震天:“倒底少不经事,不脱本来面目,你也不先想想,我们何惧之有?” 福康安点头道:“有种,报名来。” 顾一鸥大声道:“大明顾一鸥。” 王思古豪声接口:“大明王思古!” 福康安仰面道:“果然算得是英雄,不愧‘丹心八友’之号,孤臣孽子,本贝勒爱才如命,你们有此大好身手,何必作徒劳无功之事,如愿……” 顾一鸥大喝一声:“不必废话,既知我们是孤臣孽子,能愧对‘丹心’二字吗?你如归告宏历,归化汉族,奉祀大明正朔,我们不计成败,有德者居天下,否则,大明子孙,永远不会罢休的!” 他声色俱厉,如严父训子,凛然正气,不但使陆镇川面如土色,全身冷汗,连福康安平静的面色也连变了几次。 如非福康安早吩咐了,陆镇川真会又骂“大胆逆党”了! 面对福贝勒竟敢直言指叱,除了顾铁胆,谁也难如此畅言无忌。 福康安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姓顾的,你不愧铁胆之称,难怪胆大妄为,你既知有德者居天下,本朝奉天承运,爱民如子……” 顾一鸥截口大喝:“住口!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杀人千万,血河骨岳,铁打的事实,你胡说什么?” 福康安怒叫道:“姓顾的,本贝勒一念怜才,晓以大义,你既不听,可知你们生死已操在本贝勒手上吗?” 顾一鸥仰天狂笑:“无知竖子,包藏祸心,深得阴柔深沉之旨,你故意砌词乱语,无非想等你手下一班无耻奴才赶到罢了,他们不是来了吗?来!你先接我三掌!” 话落,右手已缓缓提起。 福康安是有此机心,一则他有刚愎自负的一面,想以一身所学,力折“丹心八友”才不惜逞勇挑战。 二则就是等候火枪队赶来,好下毒手! 这样做,如他能以力伏人,可以树立天下无敌的威风。 万一有心无力,也可凭火枪制人死命,一样可以称心如意的。 可谓深得残暴与阴柔之三昧。 被顾一鸥发话喝破,恼羞成怒,且已瞥见大批手下已采取四面包围之势,鸦雀无声地缩小包围圈,有恃无恐,凶威大发,一声冷笑:“姓顾的,你们二人一齐上吧!本贝勒非给你们最严厉的教训不可!” 王思古哂然道:“凭你这竖子也配?” 福康安厉声道:“一试便知!如你二人不愿同死,也不过先后之分,你们哪个先上都是一样的。” 王思古狂笑一声道:“老三,我倒有点兴趣了,让我先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如何?” 人已大步欺进。 福康安点头道:“姓王的,听说你有六十四式‘开山神斧’,就让本贝勒看看如何?” 王思古大笑起来:“我的宝斧,已经久不使用,就以竖子之血,祭我宝斧也好!” 把背上的皮套取?拢杆俚亟饪槐诠饽恋摹耙Ы鸶币丫胧帧?p>  顾一鸥冷眼四扫,传声道:“老五小心点,这竖子必有奸计,最好能把他生擒,可挟之突围……” 王思古是因顾一鸥背负郁新仁,比较不方便,才接下来。 他二人哪里不知道身入虎穴的凶险,救人得手,理应及时撤退才对。 但,二人艺高胆大,一听福康安也在此,仇人相见,眼分外红,倒想趁此多杀几个走狗,除去一些鹰犬爪牙,如能擒住福康安,更有大用。 他二人又何以不知道对方人多势众,且已由陆镇川口中听到有火枪队,那种西洋做的火枪,十分利害,只有大内才有,血肉之躯,武功再好,也难应付,二人敢冒大险者,是自信与仇火交织之故。 呛啷一声,福康安已经由腰间解下一对软鞭,虽说是鞭,实在不三不四,有点像龙头棒,又似蛇骨鞭。鞭首是两颗拳大的龙头,鞭尾是交叉的蛇尾。 鞭身精光刺目,显然是上好白金与缅铁、风磨钢合铸的。 鞭尾却蓝光隐隐,显然是淬过毒。 而且,凡是奇门兵刃,必然另有独门招数,不能照一般鞭法应付。 王思古显然在兵刃上先吃了亏,因为他的“开山斧”,并非马上用的古制巨斧,而只是连斧柄也只有二尺四寸的镔铁斧,由于含有钢母冶铸,犀利无比,也可说是一件神兵。 只是,兵刃上是讲究一寸长,一寸短的,这种沉重的家伙,一碰到软鞭,先落下风了。 因为,鞭长七尺二寸,加上两臂,就是丈外方圆,鞭势所及,短斧根本无法近身进招。 何况,又是双鞭,注定他碰到克星了。 陆镇川憋了一肚子的气,一看同党赶到,成功在即,再也忍不住干笑起来。 “顾一鸥、王思古,在福贝勒的‘追魂雌雄鞭’之下,不过釜底游魂,还不乖乖待缚!” 说罢,忍不住得意地奸笑不止。 这时,已有不少大内高手赶到,陆镇川一笑,大家又看到福康安已亲自下场动手,也讨好地吆喝助威。 王思古不但不怒,反而好笑起来。 “这叫做狗仗人势,还是狐假虎威?姓陆的,你这种卑鄙奴才,龌龊走狗,受人豢养忘了本来面目,真不知人间有这羞耻事!” 顾一鸥接口喝道:“老五和这班小人,废什么话,我本不愿污手,姓陆的竟如此无耻,我就叫他狗吠不出来!” 话落,右掌一扬,向陆镇川大步欺去! 陆镇川被骂得狗血喷头,他再无耻,也感难堪,心中恨毒,立意先杀顾一鸥,乃作怯敌之状,不住后退!却已向同党打了暗号。 福康安大喝一声:“陆镇川,你们全给我退下,姓顾的,本贝勒有言在先——” 王思古大喝一声:“先尝尝王五爷的‘开山斧’!” 人已欺进,乌光一闪,竟似一招最平常的“斧劈华山”。 福康安瞥见顾一鸥已经把陆镇川逼到十多丈外,陆镇川猛地双手一抖,就是大蓬“天狼钉”,人也翻身倒窜。 顾一鸥右掌一扬,震散了“天狼钉”,人已腾身飞扑。 眨眼间,二人已隐没“平山堂”里。 福康安心中暗喜,冷笑一声:“不过尔尔!” 脚下纹风不动,左手软鞭平直如矢,反向王思古胸前疾点,右手鞭如怪蟒出洞,鞭头一抖,猛地一个急旋,闪电般横扫而出。 完全无视于王思古的进招。 这正是以长助短,以攻还攻的杀着。 王思古狂笑一声:“竖子敢尔!” 挫腕震斧,一片幻光,巧展“芥子须弥”身法,让过了对方直点和横扫之势,只听尖锐破风声中,扬起一声脆响! 那是“开山斧”正好劈在福康安左手软鞭的龙头上。 立时劈落了一支长约二寸许的精钢龙角。 这也是奇妙的绝招。 在目不及眨间,能一下劈中闪电般的软鞭龙头,也是不可思议的。 福康安虎口一麻,尖锐的破风声息正是他双鞭的余势所发。 双方同时撤身,彼此心生寒意,知道对方真好扎手。 福康安鞭头被损,等于输了一招,淡淡一笑道:“姓王的,请接本贝勒‘锁龙十三鞭’!” 听他口气,蛮客气的,倒真有江湖味,根本不像是对付心目中的“逆党”,彼此心中却明白,这是生死之搏。 福康安话声一落,身形腾起,鞭双如蛇,幻织起一片鞭影,罩向王思古。 王思古一声长啸,左掌右斧,大片乌光,把身掩没。 福康安施展的是“腾云三式”,由空中发鞭,就和一般鞭法不同。 王思古却是“无相神功”护身,采取守势,密封全身,掌护头面。 本来,软鞭之长处,在遇硬即拐弯,遇软即相缠,但在王思古的神功发挥下,鞭上力道,只能在他周遭三尺外施威,无法攻进他罡气圈里。 不过,王思古也不敢冒险反扑。 初看来,是王思古被困在福康安的鞭风下。 那班大内高手,以为王思古已落下风,大声吆喝,为福康安助威。 只听一片破竹劈拍怪响,福康安人在半空,双鞭如两条银蛇伸缩乱闪,又好像正在猛烈抽打王思古。 倏地,银蛇猛缩,福康安三招无功,提气不住,收鞭下落。 王思古狂笑一声:“该轮到我了!” 身形暴起,斧光如电,又似大片急雹,罩向福康安。 这正是王思古的“飞花三斧”。 福康安一坐四平马,双鞭如龙,又似两条怪蟒虬结交缠,在头顶舞成一圈又一圈的急旋。 王思古也是三斧无功,全被鞭势化解,翻身栽落,笑道:“原来你得到密宗‘十二回龙心法’,王五爷倒有点兴头了,敢不敢放手一较玄功?” “玄功”,是内家高手最后的拼命打法。 那全是硬碰硬,没有半点取巧余地,任何诡异的身法也只有硬接硬对,谁差一点,存亡立判。 王思古是杀得起兴了,他认为,能碰到福康安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知道福康安已得喇嘛三教真传心法,如想在兵刃上胜他,非三五百招不可。 如论比较玄功,自己的佛门神功,正是克制喇嘛异端的最佳捷径,何况他有数十年的火候,福康安不过二十多岁,决非对手,虽说是取巧,对付民族大敌,欲得而甘心的“朝食”,也顾不得了。 何况,他深知眼前形势险恶,如果不能制住福康安,或绊住他就难突破重重包围。 福康安轩眉笑道:“很好,本贝勒无所不能,一律奉陪!” 双手一合,绷簧轻响,收起了双鞭。 王思古当然也迅速地藏好了“开山斧”。 福康安道:“我们采取何种方式?” 倏地双目一亮,原来东方夜空升起了九朵金色火焰。 周遭的大内侍卫都是面色一紧,透出讶异。 福康安刚微微一怔,噢了一声:“怎么了……” 破风声疾,人影连翩而来。 王思古刚哼了一声:“原来你装模作样,只是等待援兵?” 福康安还未开口,只听一声森森冷笑道:“好大胆的王思古!许汉忠在此!” 声到,人到。 一阵“羊角风”,卷地一旋,来人现身,一身白骨森森的骷髅衣,鬼眼滟滟,正是“白骨殃神”来了。 大内侍卫一见顶头上司驾到,个个精神百倍,却是鸦雀无声。 许汉忠先向福康安打了一千,阴声道:“贝勒千金之体,何必和这种逆党……” 话未了,福康安淡淡截口道:“因为你的手下太高明了!” 这,明明是骂人入骨啦。 许汉忠鬼脸一寒,四面疾扫一眼,厉声道:“你们这班脓包,难怪贝勒生气……哼哼!……” 转向福康安躬身道:“等下卑职会有表示。” 福康安淡淡地道:“是我自己要会会这班大胆的逆党,噢,刚才是……” 许汉忠走近三步,低声地:“是圣上闻讯,派来三位国师与石总领班赶来,要把这班逆党一网打尽!” 王思古始终平静地负手伫立,他久经大敌,知道今日除了硬拼外,已是不了之局,与预定计划不符。但,此时此地,也无撤身之理,更无示怯之理,听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姓许的,你不如先改个名字,可以少丢人现世!” 许汉忠狞笑转身,恻恻干笑道:“王思古,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进来,我们会好好消遣你!” 王思古喝道:“叫你许‘满忠’吧,无耻匹夫,不必废话,王五爷已豁出去了,何惧之有,你们这班走狗,只管一齐上。” 原来,他已听出又有人到! 果然,一声阴森笑声传到:“人生何处不相逢,姓王的,你们到齐了没有?石某人来迟一步,得好好地叙叙旧情,嘿嘿!” 声落,白影如烟,射落现场。 来的是一个一身银灰色长衫,天生阴阳脸,一边白如骨,一边黑如墨的老者,鹰鼻细目,眼珠深陷,却是未语先笑,锦衫飘飘,十分潇洒,儒雅。 他即是出名的笑里藏刀,心毒手辣的“阴阳圣手”石磊。 紧随他身后的,是四个紫衣老者,都是神色阴沉,各有异相,两太阳穴鼓起,可知功力都是一等一的。 王思古面对这两个凶神恶煞,也自心惊,豪笑一声道:“运气不坏,今夜能碰到两个头号走狗,王五爷的宝斧可以大快朵颐了。” “白骨殃神”许汉忠刚凶睛一瞪。 石磊皮笑肉不笑地道:“汉忠兄,有贝勒在此,三位国师马上又到,便是他们八人全来,也是釜底游魂,就让他多占点口头便宜又何妨?” 背着手,向王思古哈哈一笑道:“王老五,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我们等了这么多年,才轮到今夜,可惜只有你一个孤魂野鬼……” “百变天狼”陆镇川突然由“平山堂”中窜出,接口笑道:“还有姓顾的,已被我诱入陷阱了!” 石磊大笑接口:“王老五,你已成了俎上肉,网中鱼,漂亮点,束手待缚,石某人看在江湖一脉上,请贝勒少给你一点苦头吃!” 又向许汉忠拱手道:“可喜可贺,许兄强将手下无弱兵,小弟真是乘兴而来,要败兴而返了!” 言外之意,是大才小用,只存下一个王思古,何用兴师动众?奚落之状,滥于眉宇。 王思古便是泥人,也有土性,可是,他深知对方是仗着人多势众,难怪如此骄狂,如果动了无明,正中了石磊激将之计,大敌当前,气躁动怒,是最大忌讳。 因此,他竭力平静自己,向福康安哈哈一笑道:“你手下的走狗,全仗人多,单打独斗,不值一击,他们都不是王某对手,你还有胆实践刚才之约否?” 福康安淡淡一笑道:“姓王的,本贝勒只想看看你们八人到底有多大道行,既已成了困兽,你就认命吧。” 王思古仰天狂笑道:“竖子深得奸雄三昧,你们只管一齐上吧!” 许汉忠厉声喝道:“王思古!你们八人,澄心被擒,一鸥入阱,你成了待决之囚,还吹什么大气?” 王思古一震,怒叱道:“你说什么?” 许汉忠向第八支旗杆上一指,阴森地道:“你还在做梦,上面就是澄心贼尼,该你轮到第五杆了!” 一挥手:“准备!” 马上有人暴喝,站到了第五支旗杆下。 王思古向第八支旗杆上的囚笼看了一眼,心中一惨! 因为,他确已看出笼中有人,且是一个女的,却是一动也不动,分明已经死亡或半死中,否则,决不致毫无反应。 听许汉忠的口气,不似虚声恫吓,一盟关心,忍不住戟指许汉忠,嗔目怒叱:“真的?” 许汉忠耸耸肩,阴恻恻地干笑道:“凭许某身份,还会养个假尼姑骗你吗?说来,还是石兄的杰作呢。你要不要先上去验明正身?” 石磊仰面哈哈大笑。 这种奚落,实在叫人难受! 王思古虽不相信顾老三会被陆镇川诱入陷阱,却已八分相信八盟妹澄心师太已落毒手,他吸了一口气,惨笑一声:“血债血还,拿命来吧!” “无相散手”早已凝足十二成功力,右掌击向许汉忠。 左掌击向石磊。 许、石二人同时冷哼,挥掌硬接。 王思古以一对二,双臂一震,退了两步。 石、许二人也各退了一步。 王思古更不打话,向许汉忠猛扑。 许汉忠狞笑一声:“今天该轮到你倒霉了!” 又是挥掌硬接。 石磊闷声不响,已向王思古背心飞点一指。 王思古正全力出掌,把许汉忠震退三步,身形尚未落下,背心风生,急变“空中大挪移”,身形划了一个弧形,虽然堪堪避过石磊一指之力,许汉忠又发出一招“阎王投帖”。 石磊如桴鼓相应,右指一收再出,左掌同时拍出。 论石、许二人功力,本就各与王思古在伯仲之间,以二对一,王思古立处下风,但仍能大奋神威,连发三掌,连消带打。 三个当世高手,立时虎跃龙腾,展开恶斗。 福康安负手于背,退立“平山堂”门口的石阶上,低声问陆镇川道:“姓顾的如何了?” 陆镇川躬身道:“被卑职诱入厢房,赏了他几颗‘三步迷魂弹’,栽倒了。” 福康安蹙眉道:“有这么易与?” 陆镇川笑道:“打他个措手不及,他似乎是想进入内面找姓陈的了头!” 福康安噢了一声:“那丫头如何?” 陆镇川怔了一下,躬身道:“刚才据手下报告,被人劫走,由南方脱身!” 福康安一顿脚:“一定是另有其他逆党潜入核心,你手下这多人是干什么的?好意思吗?” 陆镇川好不尴尬,事实上,被别人由重重埋伏中把人救走,竟等事后才知,也确是笑话。 他只好惶恐地躬身道:“属下无能,等下请贝勒一律严予处罚!” 福康安沉吟一下,道:“放马后炮又有什么用?那丫头也无关紧要,本贝勒判断,他们一定会去而复回,只要能擒住戚长春那班人,仍不失大功受上赏。” 陆镇川如释重负,踊跃道:“贝勒英明,只要他们敢再来,属下一定全力施为,杀身以报。” 福康安道:“好,本贝勒只担心姓顾的有诈,你先去把他拿来见我。” 陆镇川一声:“得令!” 躬身退下向里面闪身。 只几句话的工夫,场中恶斗已是人影不分,尽是狂风劲气,飞砂走石,大有风云变色,草木含悲之势。 王思古是以生命相搏,几乎有攻无守,尽是杀着,自古道:一人拼命,万夫莫当。石磊与许汉忠当然不愿在这种绝对有利的形势下硬拼,故一时尚难见高下。 王思古就是看中对方这个弱点,以“攻心”为先,作背城借一,死中求活之策。 石、许二人则只想把王思古缠住,逐渐消耗他的功力,一直把王思古活活累死! 福康安看得频频点头,暗道:“难怪所谓‘丹心八友’,久称大敌,艺业都是有专长,如由自己对付王思古,也很难说三百招里能分高下。” 又忖道:“石磊一向以心计及奇门暗器见长,现在为何弃长取短?” 福康安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引为最大得意的“火枪队”,是由西洋进贡,再以重金购买,一共也不过四十枝。 除了三勇士与三十六“无敌铁卫”每人一枝外,自己也有一枝,但为了避免耳目,不便携带在身。 他略一扫视,已发现了二十名枪手正控机待发。 福康安暗忖:“除了三勇士与十六卫派去护驾外,二十个也不少,他们早被安排在四面布下暗卡,为何让强敌深入重地,一枪也不放呢?” 又自失笑,那因为敌人身手太高了。可能等到手下发现人影时,还未“瞄准”,人已失踪。 猛听一声洪烈的大喝:“哪里去,给佛爷留下头再走。” 福康安一听口音,便知是随驾的三大国师中的“天龙”喇嘛。 他已听出口气,必是发现另有强敌,也可能正在追逐中,不敢怠慢,忙向“商山四皓”一挥手,道:“你们去看看!” 那跟随石磊来的四个紫袍老者同时一躬身,破空而起,循声掠去,好像四枝怒箭。 四人刚几个起落,掠下三十多丈,猛听一声怪叫:“哪里去,留下头再走!” 四人同时疾收急势,扬掌当胸。 却是一个头包黑巾,一身黑布劲装的大汉。 “商山四皓”互看一眼,靠左的一个干咳了一声:“来的可是常老四?” 话声刚落,对方大喝一声:“我是阎老五,你们四个老贼,大把年纪,还给人当奴才,实在可怜,不如回去报到!” 双掌一合,一抖,霹雳大震。 正是“霹雳震天掌”。 “商山四皓”同时翻掌,怒哼出声! 强大的震辐,使四人都马步浮动。 常修大吼一声:“再接三掌!” 话出掌合,铁腕三振,如三声迅雷经天。 “商山四皓”须眉皆张,合力出掌,力道相撞,如汇成一片震耳焦雷,地皮都在动。 常修大笑一声:“味道如何?” “商山四皓”已连退三步,气血上涌,四人合力竟接不住人家一人三击,气得个个目射凶光,猛撤身形,向四面移形换步,准备群殴取胜。 常修哂然道:“你们四个,实在老而无耻,又不经打,常爷和姓石的王八龟孙子有死约会,你们滚开!” 说着,双掌紧合,半月形缓缓地转了一圈,立时把“商山四皓”镇住。 因为,常修的“震天掌”,力道之雄,他们全明白,四人联手,尚接不下,如单独招架,后果不堪设想。 常修蓄劲不发,使四人都以为他要向自己发掌。 或以为他在选择出掌的目标。 因此,谁也不愿逞勇先上,免成了“目标”。 常修狂笑震天:“不怕死的只管上,常爷失陪了。” 弹身而起,一掠五六丈,直扑“平山堂”。 “四皓”中的老三老四刚要扬手发出暗青子…… 老大低声道:“别糟塌了,让他上去送死,反正少不了我们一份功劳。” 老三、老四猛收手,老三低声道:“不妥吧?福贝勒在看我们……” 老大一挥手:“我们下去看看,姓常的一上去,就是我们的事了。”霍地旋身。 只听破风如裂帛,一个高大的喇嘛已现身十丈外,大声道:“你们可曾看到两个小和尚?” “四皓”见是“天龙”喇嘛,心神一凛,老大忙躬身道:“在下兄弟只碰到姓常的逆党!” “天龙”喇嘛恨声不绝:“好可恶!两个小和尚好滑溜,还有一个疯和尚乱捣鬼,佛爷差点给他朦了。” “四皓”心中有数,能逃过“天龙”喇嘛手下的人,如非功力奇高,就是轻功过人。 只见“天龙”喇嘛满面杀气,番僧性直,暴怒之下,就毫不掩饰被人“耍”了。 “四皓”中的老大问道:“还有二位大国师呢?福贝勒命在下兄弟前来迎驾。” 话刚落,又是裂帛响,两条人影,破空射到。 正是“嘉卜”喇嘛与“震岳”喇嘛。 这三个番僧,代表了“黄教”、“黑教”、“红教”这一代的“活佛”。 如论他们的功力,神力不及古班拉,飞钹不如鸠多伊。 但却是三教中尽得真传,造诣最精、最博的三个,也极得教中之推重崇敬。 他三人,一向陪伴弘历,专司护驾,从来不轻离一步。 对外任何事,一向都不由他三人出动,而由古、鸠与“黄龙”、“震山”、“法海”主持,所以“商山四皓”见到他们,都十分畏惧而恭谨。 “四皓”当先驰回,先向福康安报告三位国师已到。 当福康安亲自迎接三个喇嘛时,“震天掌”常修已经找上了石磊——因他也是刚由栖霞抵扬州,由于先有“澄心”八妹被擒之辱,又有后遭唐治观等人施展石磊的子母阴雷之恨,一抵扬州,便听到郁新仁与陈姑娘失陷“平山堂”的消息,大怒赶来,和石磊一照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没什么说的,先向石磊发出三记“震天掌”,迫使“阴阳圣手”不得不全力应付。 这一来,王思古压力骤减,和“白骨殃神”许汉忠一对一,立时由劣势变为上风。 一百多招过去,只见四条人影,在排空劲气与惊尘十丈中,连福康安也分不清敌我双方的面目。 福康安陪着三个喇嘛站立在“平山堂”大门前石阶上观战,眼光却不时四扫,查看有无异兆? 他相信,“丹心八友”中一定另有人驰援,不论如何,他们决不会坐视王、常二人陷身危境而不顾。 他很了解江湖侠义道的“义”气,特别是“丹心八友”,义薄云天,生死与共,一定会赶来。 因此,他虽表面不动声色,内心也极紧张。 他也知道“八友”功力高强,智勇双绝,不但轻敌不得,一个不好可能反吃大亏。 现在,看王、常二人功力,已在两个总领班之上,除了先擒住一个“澄心”尼姑和顾铁胆外,还有戚长春等四人。 何况“八友”尚有不少同气相投的朋友与党羽,假使他们倾巢而来凭自己与三个喇嘛,加上所属高手与倚为“法宝”的火枪队,能否控制住局势?尚在不可知数。 别看福康安年纪不大,却极得雄图大略与刚柔相济之旨,喜怒不形于色,已是很有城府,能察大局,有其过人之处。 他略一盘算,立作决定。 第一:他必须速战速决,先解决王、常二人。 第二:他要重新部署应变,把火枪队调到身边听令,指挥八面戒备。 必要时,应饬令石磊以紧急信号调集大内侍卫已到扬州者全部驰援。 要解决王、常二人,非自己亲自下场或示意三个喇嘛插手不可,为了除去心腹大患,也顾不得体面了。 他略一沉吟,一挥手,先招手把火枪队召回身边。 再以传声吩咐第二领班黄辉,转令现场所有人手,向四面戒备,听令进退。 真是雷厉风行,眨眼间,那么多的人,都四散消失。 二十个精悍的壮汉,各执火枪,雁翅排开在福康安两边。 使福康安心神不定,觉得奇怪的是,为何这么久还不见“百变天狼”陆镇川把顾一鸥押来? 他却不知“百变天狼”已成了“无齿之狗”。 凭“铁胆书生”顾一鸥的机智沉着,岂是易与的? 他故作中了陆镇川诱敌入伏之计,不过是趁水洗船罢了。 也确实是想深入“平山堂”关心陈姑娘的安危。 他一入门,便听到“妙手伯温”郑老二的传声:“凤娟已经救出,戚老大马上会到,对方人再也不足惧,只是有西洋火枪,不如将计就计先设法解决那班火枪队或制住福康安,才是上策!” 顾一鸥一听大喜,宽心大放,他号称“铁胆”,就是什么也不在他眼里,加之不止胆大,而又心细,陆镇川一施手脚,他就自闭七窍,假装猝不及防,昏倒地上。 陆镇川也是时衰运背,那么工于心计,奸诈百出的老贼,以为中了邪香的人,没有解药,大罗神仙也只有待毙,急于邀功,就以为顾铁胆已是俎上肉,便报功去了。 他一走,顾铁胆以“天耳通”功夫听出附近无人监视,便震破天花板脱身,本想和郑老二会合,再定下一步棋,偏偏找不到,他就上了屋顶。 当王思古以一对二,力斗石、许二人时,他就想现身,恰好听到福康安与陆镇川的对话,他立时抽身进入“平山堂”,陆镇川兴冲冲地往内走,顾铁胆也懒得开口,一声不响地出手,先点了陆镇川的“腰俞”与“尾闾”二穴。 棋差一着,缚手缚脚,陆镇川警觉时,穴已被制,还未开口,就被顾铁胆右掌在他嘴上一贴用了二成暗劲,就把他的满口牙齿震脱,把他的琵琶骨挑断,又废了他一身功力,才把他缚成一个粽子似的丢在暗角里。 也就难怪福康安感到“奇怪”了。 顾铁胆已经隐身在大门之后啦,和福康安只隔了三丈远近。 他当然看到常老四已来了,以一对一,用不着为王老五与常老四担心。 三个喇嘛,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福康安调兵遣将,他也心中有数,暗忖:“这小伙子不简单!” 只见福康安回头向门里扫了一眼,又向左边的一个手执火枪的壮汉沉声吩咐:“到里面看看陆领班怎样了?小心点,一有万一,火速报警!” 那汉子应声掠入“平山堂”。 顾铁胆暗叫:“天得其便,送上门的买卖,岂可不做?” 但,眼看那壮汉已掠进几丈,转弯不见,他仍是一动也未动。 因为,他听到福康安向三个喇嘛沉声笑道:“三位国师,这两个逆党身手极高,石、许二领班可能差了一筹……” 中间那个喇嘛嘿嘿阴笑道:“好教贝勒得知,本座看来,石、许二人,不过欺世盗名,而无实学,只会窝里斗争争功,诿诿过罢了。”说话的正是“天龙”喇嘛。 福康安晤了一声道:“大国师认为他二人言过其实,但是,他二人尚有拿手的绝招未发,只是对手太强,一时不便施展,如有人暗助一臂,他二人立即可转败为胜!” 左手的“嘉卜”喇嘛,狞笑一声道:“本座得先问贝勒一声,贝勒可知道‘黄山’的事?” 福康安一蹙眉道:“我也是刚知道不久,也不相信,所以几次召见石、许二人,他二人因急务外出,也是刚赶回。” “震岳”喇嘛沉声道:“圣上在钱塘已接到报告,是由石、许二人发出,证明他二人是赶到了黄山!哼哼……” 福康安一怔,道:“三国师,他二人到了黄山是事实,可能是驰援而去,可惜迟到了一步……” “天龙”喇嘛皮笑肉不笑地道:“贝勒,本座问你,凭姓顾的那班人可以使古、鸠和‘法海’等好几位师兄一同失手吗?” 福康安一愕,没有开口。 顾一鸥也一惊,迅忖道:“听说修罗四血赴约黄山,原来是这班人?古、鸠二人,十九是古班拉与鸠多伊,为何会扯到我身上……” 只听福康安噢了一声:“大国师之意,是古鸠二国师之失手,乃因石、许二人疏于防范的过错?” “天龙”喇嘛已透出怒声:“贝勒不妨好好问问他二人的经过,能先查查更好,圣上为此大怒,本座等也非查清楚不可!” “震岳”与“嘉卜”同时发出冷笑。 番僧性直,又极狂妄自大,以国师之尊,除了对弘历尚敬忌三分外,谁也不在他们眼里。 他们对于古班拉与鸠多伊等之死在“黄山”,已断定是与石、许二人有关,心中有了成见,就掩饰不了心中恨怨之意。 福康安是何等人?他虽不相信石、许二人会吃内扒外,帮助逆党,对古、鸠二人不利,而且,明知石、许二人即使有此私心,也无此力量,决不会胆大妄为至此。 但已多少听出了三个喇嘛对石、许二人的怀疑与不满。 在这种难于解释,未明真相的形势下,如果示意他们三人出手暗助石、许二人,是不识相的事。 福康安立作决定,只有自己出手了。 口中却道:“三位国师,天下事不难查个一清二楚,等事完再说……看来,我非亲自下场不可!” 这是他故作姿态。 “震岳”喇嘛哈哈一笑,故意大声道:“笑话!凭这两个逆党,还用着贝勒下场吗?以本座看来,石、许二领班是绝学未展,本座若一出手,这两个逆党逃不过五十招!” 分明是骂石、许二人没用。 石、许二人已经和王、常二人快到二百招了。 听在耳里,气在心里! 一方面,确实难堪。 一方面,又恨三个喇嘛只会在旁吹大气,说风凉话,如非福康安在此,他二人可能立即下场,请三个喇嘛露几手,先堵住三个喇嘛的嘴。 石磊在百忙中向许汉忠传声道:“汉忠兄,这三个番狗在幸灾乐祸了,我们得争这口气!” 许汉忠也急促传声回答:“可恶!就让他们下不了台如何?” 石磊忙传声道:“贝勒在,我们要留心点,只有先赢这一场!” 许汉忠传声问:“磊兄高明请教妙计!” 就在这几句话间,由于传声换气,又被王、常二人迫得退了三尺。 三个喇嘛忍不住哂笑起来。 “震岳”喇嘛干笑道:“好教贝勒得知,二位领班大约连夜由黄山赶回,远程辛苦,功力大打折扣吧?” “嘉卜”喇嘛笑道:“也可能是未进饮食,贝勒叫他二人下场小憩,让本座煞煞手痒如何?” “天龙”喇嘛哼声道:“如圣上知道,真会由失望而生气,要考虑另选良材了。” 石磊和许汉忠又不是聋子,都心中恨毒恼羞成怒。 石磊一咬钢牙,向许汉忠传声道:“汉忠兄,你把姓王的引开,我要下手了!” 许汉忠立时会意。 他知道,石磊要施展歹毒稀罕的玩意儿取胜,正合孤意。 因为,只要石磊一得手,常修非死即伤,只剩下王思古一人,石磊再一伸手,就大功告成了。 双方四人,在二十多丈的空间苦斗,许汉忠深知石磊的一些玩意很厉害,立即向左方腾空飞射。 王思古未料到对方竟想脱身图逃,大喝一声:“哪里去?无耻走狗……” 腾身紧蹑。 双方先后脚起步,两个起落,已是二十丈左右。 “天龙”喇嘛仰天大笑:“许总领班,这是只想溜的时候?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福康安刚咦了一声:“不会的……” 许汉忠已被王思古追及,他立即翻身猛扑,把王思古逼退三步。 福康安笑道:“许领班不过是诱敌之计,抢回主动而已。” 向三个喇嘛点点头,道:“我去去就来。” 转身进了“平山堂”。 他是真不放心了,他认定有了意外,陆镇川久去不回,手下的火枪队领班又一入不出,岂有此理? 他当然不便向三个喇嘛说什么,所以想亲自入里一看。 三个喇嘛只想看石许二人的狼狈相,也未在意。 那十九个“无敌铁卫”,因未奉命,也不敢擅动半步。 数图图档,, 第二十四章 智擒福康安 福康安所以要自己入内,一则自负,二则恐引起别人注意,他自信不论发生任何变故,他都可从容应付。 那班“无敌禁卫”还以为主子是入内方便,为现场难见的恶斗所吸引,也就忘了“入侍”。 福康安一到转弯处,就脚下加快,先沉声喝道:“巴加何在?” “巴加”者,即那个刚才奉令进入里面的“无敌铁卫”名字。 没有回应。 福康安便知不妙,功行双掌,向内飞扑,仍不死心地喝问:“陆领班何在?” 猛听十丈外的暗角中,有嘶哑的促声道:“属下在……” 福康安一弹身,循声掠去,口中喝道:“你快出来。” 身形已经停在刚才发声处二丈外。 这是他的狡猾处,防人第一。 只听暗角中陆镇川挣扎着叫道:“贝勒,奴才该死,被人暗算了,无法冲开穴道。” 大约他还以为只是被制住穴道,没有废掉功力哩。 福康安凝聚目光,向暗角中注视,才看清果是陆镇川,被人撕破衣服,以布条捆绑如粽子,缩成一团。 福康安又惊,又怒,又气。 他一面提功戒备,一面镇定自己,先缓声问道:“陆领班,你看到巴加没有?” 陆镇川惶声道:“奴才没看到!请先为奴才解开穴道……” 福康安顿脚道:“混蛋!你快把经过报告,别坏了大事!” 陆镇川颤声道:“奴才栽了,被姓顾的暗算,刚才才听到贝勒进来。” 福康安近前三步,抬起右手,道:“被制何穴?” 陆镇川原是被闭了哑穴,刚才穴道自解,只觉得全身无力,背上奇痛刺骨,还以为自己受了外伤,被点了穴,听福康安一问,试一行功查看被制何穴?竟毫无反应,失声惨叫道:“贝勒,我完了!” 福康安也已看出他面无血色,双目无神,分明已被人点散了功力,心中一狠,冷笑道:“没用的脓包,误我大事!” 一弹指,陆镇川口犹半张,老泪尚在颊上,全身一抖,便告气绝。 福康安正要抽身,猛听头上一声叹息:“狡兔死,走狗烹,姓陆的……” 福康安闻声立即掌护头部,大喝一声:“滚下来!” 已向发声处连弹数指。 那是一根横梁之上。 毫无动静,显然指力落空。 福康安沉声道:“报名来,在本贝勒面前,别来这一套!” 只听身后丈许外有人冷笑接口,好像斩钉截铁:“孽子听清,顾某刚刚学会这支火枪的用法!你可要尝尝?” 福康安早已闻声欲扑。 但,立即呆住了。 一支乌亮的火枪,正对准他,执枪的人,竟是顾铁胆。 福康安心神一震,仍作淡然地道:“姓顾的,本贝勒奉告一句:你未必能打中我,枪声一响,马上会引来几十支一齐对付你!你和同党别想活命!” 只听横梁上笑哈哈道:“说得不错,福贝勒,我也奉告一句,区区火枪,也未必奈何了我们,如凭艺业,你相信我和顾老三可以生擒你吗?” 福康安冷笑道:“你是谁?” 梁上笑道:“你猜猜我这个梁上君子是谁?” 福康安淡淡一笑:“鬼鬼祟祟,大约是什么姓郑的?” 梁上大笑道:“知我,知我,福贝勒毕竟不愧为弘历的亲信……” 福康安扬眉喝道:“姓郑的,本贝勒也久闻你诡计多端,奸谋百出,本贝勒以一对二,和你二人公平一搏!” 顾一鸥喝道:“孽子无知……” 梁上哈哈笑道:“福康安,别在郑某面前来这一套,既要一对二,何称公平?我已知道你一身所学,足与我和顾老三换个一二百招,想激我们以一对一,好等你手下奴才救你是不?” 福康安确有此打算,他认为如出声示警,未免太示弱,有失他的身份,只有利用“丹心八友”的自重身份,选一人和他动身,他自信虽未必可胜,三五百招里不会败,只要能拖个几十招,“天龙”等自会警觉找来。 被郑思明拆破心事,仍作淡然道:“姓郑的,本贝勒曾誓言要活擒你们八个人,斗智斗勇,皆不惧你……” 郑思明哈哈接口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壮哉此言,我告诉你,你虽不简单,却吃了年纪太轻,经验尚差的亏,就以刚才来说吧,你既心中有疑,亲自入内查看,却又孤身犯险,此即不智……” 福康安冷笑道:“本贝勒自负万人莫敌,何惧之有?” 顾一鸥道:“你就试试看!” 福康安大喝一声:“有何不可?” 劈空连发三掌“大手印”人却贴身靠墙,一掌护住门户。 因为他要提防梁上的郑老二。 三声闷响,顾一鸥已接下他三记“大手印”,身形仍在原处。 “福康安,你到底年轻,想逞匹夫之勇,血气未定,论智,论力,你现在皆非对手,却不知好好冷静一下?” 福康安冷声道:“姓郑的,你要如何?别想对本贝勒施诈!本贝勒是不受任何人要挟的!” 郑思明失笑道:“福康安,这不是什么要挟,你应明白利害之分,我不妨先告诉你一二情况,你自己已自投危境,你们的老头子,已被‘天地会’和江湖朋友监视了……” 福康安截口道:“废话,本贝勒不信这种邪!” 郑思明续道:“还有,我们戚老大已经赶到,主持大局,修罗四位道友,已有三人到了扬州,在‘平山堂’的四面,有各门各派和丐帮的好手包围,等我信号,你自问能接得住我们合力一击吗?” 福康安心中暗惊,仰面厉声道:“姓郑的,你要如何?” 郑思明咳了一声,叫道:“福康安,我不妨告诉你,为雪‘扬州十日’之恨,我们确实想让你们君臣伏尸扬州……” 福康安刚要开口—— 郑思明沉声道:“现在,我们和你们可说已经短兵相见,彼此都是面对存亡关头,为了使双方能各展所长,一决高下,我们先了断今夜的事,先换人,再约斗,如何?” 福康安道:“你们要换什么人?” 郑思明道:“第一当然是我们八妹‘澄心’,第二位是‘九华派’掌门人石振天,第三位是……” 福康安促声挥手道:“慢着,你说的‘澄心’,虽是要犯,我还可作主,至于石某人……” 郑思明摇头道:“可以问你所属的石、许两个走狗!” 福康安哼了一声:“他们不会不报,安敢欺我?” 郑思明失笑道:“废话,他们欺你之事,多的很……” 接道:“其他不谈,至于姓石和姓许的劫持了‘修罗四血’中的龚老大与‘九华派’的女弟子,自有修罗门中人向你们说话,我尚不敢擅专,能一并交回最好,因为他们也是我们的好朋友!” 福康安淡淡地道:“你说得很好听,你们送还我们什么人?” 郑思明沉声道:“这何须说?” 福康安怒声道:“我的所属,你们共擒下几个?” 郑思明哑然道:“喽罗小卒,何足挂齿,也不够交换条件,以你所为及心性,肯为下属交换‘要犯’吗?” 福康安沉声道:“那么,你的意思到底是指谁?” 顾一鸥大喝道:“你!” 福康安怒笑起来:“胡说,本贝勒好端端地……” 顾一鸥缓缓欺近三步。 福康安已凝足神功,他只是藉以拖延时间而已,偏偏还未见“天龙”等入内,一见顾一鸥欺进,勃然大怒,厉声道:“姓顾的,你站住!” 顾一鸥状如未闻,欺进如故。 福康安心神为之一凛,暗叹:“碰到这个‘铁胆’,只有凭真工夫一决了!” 他右手提足十二成“大手印”功力,左手扣了一把见血封喉,无药解救的“黑青落魂沙”,他早就想施展,震于“八友”之名,不敢轻动。 现在,他认为只有一战了,只要能先“解决”一个,凭自己身手,足可进退自如。 他心中当然明白,这次的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全取决于他一人的得失。 他眼看顾铁胆左手平执火枪,扳机立发。 右手缓缓提起,眼前的地势,双方都转折不便,只有靠硬拼硬的,先下手为强,他凶心一横,刚狠笑一声:“找死……” 就在他左手刚想抖出的刹那,猛觉左臂“曲池”与“手三里”一麻,同时扬起郑思明的声音:“老三慢着!” 福康安为之打由心底倒抽冷气,他虽不知郑思明的“如意打穴”,属于不传之秘,招出无声,打实才知,福康安一向自负一身艺业,少有对手,竟在自己毫无所觉的状况下,被人制了穴道,安得不惊? 顾一鸥沉声道:“老二,竖子狂妄,十分深沉,还同他废话什么?” 郑思明一字一句地道:“福康安,你别卖弄,想妄逞侥幸,现在,你可说是已临计穷力绌的局面,我们如要擒你在反掌之间,为了顾及你在属下面前的尊严,请依我之见,自己立即出面,没有第二句话可说,别说顾老三已不耐烦,我也要动无明了。” 福康安已知利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对方智与力,皆高过他,如想硬拼,徒自取耻。 难得郑思明给自己找台阶,只要自己能离开这里,等会儿尽可见机行事,当下冷冷一笑道:“好吧!” 顾一鸥刚一怔—— 郑思明已叫:“老三,让他过去。” 顾一鸥倒是干脆,应声垂手,往右一站。 福康安真有意外之感,但他却若无其事地仰面向前走,一直走过顾一鸥面前,头也不回,却道:“我那手下何在?” 顾一鸥哼了一声—— 郑思明接口道:“是那个火枪手吗?放心,被我闭了穴,正睡得好呢,等下还怕少了他一个?” 福康安淡淡一笑:“承情了。” 放快脚步,向前走去。 顾一鸥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叫了一声:“老二……” 郑思明由梁上飘落,截口道:“没有什么奇怪,此子不但阴沉,且极狡诈狠毒,如我们硬来,即使能把他擒下,如他一横心,今夜很难说,不如放他一马,保全他的自尊。” 顾一鸥道:“凡大奸都是无耻背信……” 郑思明道:“那又不同,他到底是贝勒身份,即想变卦,另起毒谋,也会三思!” 顾一鸥哦了一声:“你已经……” 郑思明摆手道:“他左手有歹毒暗青子,被我闭了穴,顺便闭了他的暗穴三处,他如变卦,必然先行功自解穴道,一发觉另有蹊跷,自然老实了。” 顾一鸥一笑道:“还是你老谋深算!只不知八妹被他们如何茶毒?万一……” 郑思明挥手道:“等下再说,照我们预定行动!” 人已向天井飘身,上了屋。 顾一鸥身形连闪,由一处暗影里挟起那个昏迷如死的火枪手,向“平山堂”大门掠去…… “平山堂”门外,早已骇浪惊涛,使人心惊胆裂! 当福康安刚才向内走去后约一盏茶时分,“阴阳圣手” 石磊已一式“巧转阴阳”,双掌发出一奇热、一奇寒的两股狂飙,迫得常修一式“雹散春霆”,硬封来势。 石磊已趁此空隙,大喝一声:“失陪了!” 翻身倒射二丈,再一式“鲤跃龙门”上了“平山堂” 的前厅屋面。 就在他这倒纵,再弹向屋面的空间,已是二次甩手。 霹雳大震声中,“震天掌”常修刚把一冷一热的两股狂飙震散,一声怒吼:“姓石的兔崽子……” 他刚要骤起的身形,倏地一顿,狂笑一声:“果然露出尾巴来了!” 双掌一扬,人已倒射三丈。 却是石磊先后甩出三粒黑点,波波轻响,当空爆开,大股黑辚,迅即随风四散。 同时,大蓬几乎目力难辨的细如牛毛状黑针和三支倒须刺也已作半月形,在半空被常修掌力震落。 这是石磊的算计错误! 他以为“震天掌”常修性子暴烈,一发觉他想脱身,必然腾空追扑。 以此推断,他第一手“黄磷化骨烟”,只是作为烟幕,一阻常修急势,淆乱耳目而已。 他以为常修人已腾空,为黑烟一阻,必火上加油,加速向屋面飞扑。 所以,他安排了三支淬毒“倒须刺”和大蓬“逆血黑煞针”。 常修最多只能震散三支刺或大部分的黑煞针,绝对无法全部躲过,只要中了一二针,就独奏奇功了。 何况,他一上屋面,已经又准备了杀手。 却未料到“震天掌”常修素知石磊的唯一狠毒处,就是善用各种奇门玩意,不但不逞勇上当,反而撤身后退。 石磊看得分明,心中又惊又怒,大喝一声:“你们退开!” 他是示意“天龙”及那班火枪手离开现场,他好再下杀手。 以他之为人,哪会对人有好意? 尤其是对“天龙”等三人,更是恨不得能一网打尽。 可是,此时,此地,他绝对不能做此种傻事! 一则火枪手有大用,且是福康安的心腹,他半点也惹不起。 二则三个喇嘛若有损伤,福康安怪罪下来,他也吃不消。 何况,他正在心虚,急于表白自己的时候,他当然要以“自己人”的立场,对他们示警,这正是他的聪明与奸诈处。 果然,那班火枪手先飘身进入“平山堂”大门,他们也想向常修放枪,但主子福康安未下令,他们不敢擅专。 “天龙”等三人,互看一眼,仍是纹丝不动,“震岳” 喇嘛怪笑一声道:“石领班,你只管施展好了,如接不下,还有咱们对付着呢。” 这表示不在乎石磊施展任何门道,表示“你如不行,有咱们”,分明是挖苦。 石磊嘿嘿大笑道:“姓常的,你也知道利害?石某有的是杀手,你敢不敢上来?上来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不如趁此逃命,石某绝对不追兔子!” 常修吸了一口气,拍手一指石磊,笑骂道:“姓石的狗才,别对常四爷玩这一套,你一翘尾巴,常四爷就知道你要撒尿,你若有三分人气,也不会逃上屋去了。” 话落,猛弹身,竟向第八支旗杆掠去—— “嘉卜”喇嘛大喝一声:“姓常的,敢和佛爷走几招吗?” 身形刚要扑去,却被“天龙”低沉一哼止住。 “震岳”低声道:“别急,还怕轮不到咱们?” “天龙”却怪笑一声道:“石领班,可要本座代劳?” “震岳”怪笑接道:“石领班有的是办法,用不着咱们多管闲事!” 石磊干笑一声道:“过奖了,凭石某与许汉忠兄足够拿下两个逆党,三位国师只管看好戏。” 一扬手,叫道:“姓常的,接石某这个!” 三颗黑物事,已如闪电般向常修射去。 常修听风辨位,便知“那话儿”来了。 他不敢大意,一顿脚,斜飘四丈外。 两粒黑物事已在半空爆开,却是两大团细粉,随风飘落。 常修发觉受愚,怒声喝道:“好个狗头,你有多少零碎,快掏出来,常四爷一并接下。” 石磊奸笑道:“石某恭候了,请上来,看能接石某几下?” 常修大怒,他明知对方存心激将,如果不上,等于当面示怯。 上吧,石磊到底有多少鬼门道?实在摸不清。 他略一沉吟,石磊冷丢丢地道:“怕了?你就老实束手待缚吧,别吹大气,把人笑煞!” 常修大怒叫道:“兔崽子,看你怎样奈何四爷?” 刚要腾身—— 猛听王思古一声怒啸:“好贼子!” 却是“白骨殃神”许汉忠见石磊露了几手,果然把常修镇住,身在屋后,安若泰山,先立不败之地,见猎心喜,也想照方抓药。 他的玩意虽不及石磊的多,也有的是歹毒物事。 竟在百忙中,抓了一把“白骨散”,趁双方移步换位,与王思古面背面之际,一记“白骨抓魂”,吸住了王思古的眼神。 趁王思古挥掌破解之际,猛震掌心! 那颗猪胆紧封的“白骨散”,立即如焰火爆散。 那是每粒像老鼠屎大,尖锐的骨屑,经过奇毒淬炼而成的小东西,一爆开,好像洒了一天碎微的蓝色星芒。 由于双方相距咫尺,王思古又正当破解那一招“白骨搜魂”,挥掌横截的一瞬间,而许汉忠在化抓为掌震之同时,已纵退丈外。 他退王进,王思古就恰好冲向蓝芒圈里。 这种猝不及防之下,王思古功力再高,也未料到对方如此卑鄙下流,念不及转,右掌疾拂,人已疾向后退。 仍是迟了一瞬,虽得一拂之力,把射向头面的白骨碎屑扫落,右臂及小腹双腿却被白骨散射中了十多处。 虽有罡气护体,只被伤了皮肉,他只觉得有十多处地方如被蜂蛰了一下,迅即转为麻辣。 他当然知道有毒,怒骂一声,退出二丈,一面行功止住伤处血脉,一面自取灵丹吞服。 “白骨殃神”一见得手,哪肯放过? 一声不吭地,向王思古连发三记“白骨爪”。 王思古以灵活的身法避过。 常修当然一眼便看出老五吃了亏,惊怒之下,便转向许汉忠扑去。 许汉忠狞笑一声:“王老五三炷香里,就去向阎老五报到……姓常的,你正好奉陪作伴……” 一面连吐“白骨掌”,大震声中,许汉忠连退三步。 常修已掠到王思古身侧,低声问道:“如何?” 王思古促声道:“毒性很烈……不宜恋战!” 面色一白,冷汗冒出,可见毒性反应之快,连开口泄点气,就痛苦难忍。 常修知道不妙,一指许汉忠,喝道:“姓许的,你再向常四爷卖弄一下看看?” 人已大步欺进。 他已明白王老五危在顷刻,想把他背起脱身,太难! 只有尽快制住许汉忠,搜取独门解药,才是唯一之策。 因此,他把全身的功力凝聚双掌! 许汉忠似为他之威势所慑,连退八步,狞笑道:“姓常的,王老五非我独门解药无效,你想和许某硬拼,不出三十招,姓王的就完啦!” 常修知道并非全是恐吓,大喝一声:“看掌!” 霹雳大震,许汉忠又硬接了一招。 惊尘涌起,许汉忠摇晃了一下,退了二步。 常修大喝道:“再接十掌试试!” 又连发两招。 许汉忠却不再硬接,身如鬼魅,连闪了几闪,避开了常修的威猛掌力,空自把地面震了两个坑。 常修明知对方只想拖延时间,双方功力原就差不多,就是硬拼,也非几百招分不出高下,自己全力一掌,也只能使对方退两三步而已。 空自急怒无用,必须另出奇策。 忽然瞥见许汉忠凶睛一闪,向左面看了一眼。 常修向左面一瞥,却是百十丈外的夜空,一连升起大串的血红焰火。 常修心中一动,?笮ζ鹄矗骸拔颐堑拇笤戳耍阌兄郑允钥础!?p>  许汉忠向石磊叫道:“石兄,风紧……我可要去看看?” 常修已瞥见其他三方,也先后升起了血红焰火。 屋面的石磊,正在游目四扫,闻言,冷冷地道:“汉忠兄,你只管放手施为,这里安如泰山,小弟去看看……” 话未落,人已腾空向南,一闪而没。 许汉忠暗骂:“你好漂亮,借口一走,却让我来替你顶缸!” 不料南方二十丈外,突然扬起石磊的怒笑声:“‘无影神拳’!姓施的,你来的正好,只会打冷拳?” 只见一声震耳哈哈笑道:“好说。是我的贤徒要拿你试手,你怎么连人也没看清楚就乱叫?” 石磊嘿嘿连声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施豪哈哈道:“不多,不多,二三百而已!” 二三百,差不多比“平山堂”现在所有的人手多出一倍有余,还说不多? 许汉忠听了心底冷寒,忖道:“哪来这么多人?如果是姓施的乱吹,为何四面都起了紧急讯号?显见对方人手确实不少,才可分兵从四面攻入。侍卫们如果不是自知非来人敌手,也不会发出这种信号了。” 只听石磊奸笑道:“太少,太少,再加一倍,才够我们杀得过瘾!” 施豪哼了一声道:“废话,来,咱们先试试这几年的火候如何?放心,只要接施某十三拳,我的贤徒决不插手!” 只听石磊哼了一声:“原来是你闯进来?石某就让你尝尝味道,这儿地势不好施展,来!到上面去!” 施豪哈哈大笑道:“也好!你想卖弄一些烂玩意?施某一一奉陪到底!” 话声越来越近,“底”字落处,“无影神拳”施豪已和石磊先后脚现身。 另有二个小沙弥,紧随施豪身后。 常修已经挟住王思古,王思古已是面上铁青,一片难忍痛苦状,正跌坐下去,调息行功…… 许汉忠故作一叹道:“没有到手,真是寂寞!姓常的,为何做了缩头王八?” 他也知道,此时常修关心王思古,正在为王思古隔衣传功抗毒。 常修既为王思古“护法”,当然不敢轻离半步,所以,许汉忠就落得风凉话几句了。 施豪向现场疾扫一眼,也是一怔,叫了一声:“老五,怎么了?老四,如何?” 许汉忠接口阴笑道:“没什么,不过是王老五马上要‘走’,姓施的,你正好赶来作伴送行……” 石磊也干笑道:“施豪,恭候了你们十几年,今夜才算等到了,这是你们注定送死了!乖乖听话吧!” 施豪仰天狂笑道:“大丈夫视死如归,何惧之有?王老五即使有个不测,我们会加十倍讨还,来吧!” 双拳虚空一晃,已瞪定石磊,行功蓄势。 石磊嘿声道:“你要死,还不容易?我们成全你们八人的义气!” 施豪向“大傻”、“大呆”一递眼色—— 两个小沙弥便向“平山堂”屋面上飞射而去。 石磊欲阻不及,喝道:“找死!给我滚回来!” 作势便要腾身追截。 这下却轮到许汉忠比他快一步,怒嘿一声道:“两个小狗,宰了他!石兄,你只管对付姓施的!” 人已向屋面射去。 大约两个小和尚的轻功已深得施豪的“无影”心法,不过先后脚之差,等到许汉忠上了屋,他俩已经分向左右,由前厅掠向中厅一闪不见。 许汉忠呆了一下,向左面追去。 石磊刚叫了一声:“姓施的……” 施豪双拳一抖,喝道:“我和尚先布施你,好好给你超度!” 拳出无声,和常修的“震天掌”完全不同。 石磊素知“无影神拳”利害,先斜步避开正面,还了一记。 施豪拳力走空,再发两拳。 石磊猛古丁向后飞纵,直向“平山堂”大门掠去,口中喝道:“举枪!” 十九个火枪手本已隐入大门,施豪一到,他们又现身 只听同声暴应:“得令!” 每人的火枪已瞄准施豪。 施豪随后追截,已看到石磊进入“平山堂”大门,门前立着三个喇嘛,正向他作“怒目金刚”状。 施豪刚一停身,想考虑一下,猛听石磊奸笑道:“姓施的,你看到没有?就是铁打铜铸,也经不起我们火神枪的一击,你如不想成蜂窝,就束手待缚!” 施豪是第一次看到火枪,先还当作是什么奇门玩意?当然更不清楚它的厉害,刚哈哈一声:“笑话!姓石的,你别小孩玩爆仗,自吓自啦!” 石磊狂笑起来。 “施豪,你真不知死活,现在,你和姓王与姓常的,正成了我们最好的枪靶子,我先让你开开眼界!” 竟随手抓起一个刚才被王思古、顾一鸥震毙的一具死尸由大门中飞闪出来。 死尸被抛起半空三丈多高,向下落! 石磊一声劲喝:“放枪!我负责!” 只见那十九个火枪手同时一抬手,枪口对定,一阵啪啪响,密如炒豆。 只见那个下落的尸首在半空丈许处,身上不住冒烟! 施豪也闻到一阵怪味。 死尸坠地,只见他全身被打得象蜂窝一样,惨不忍赌! 施豪已知此物真的意外厉害,如被对方集中射击,谁也难以应付,也非和这死人差不多不可。 只听石磊阴笑道:“如何?姓施的任你多大能为,能逃得过这个吗?” 施豪怒笑道:“这算得什么?施某不吃这一套,试一试吧!” 人已向“平山堂”大门大步走去。 猛听常修传声道:“老七,乱动不得,耐心点!” 施豪只好止步。 那些火枪手已经再换上铅弹。 常修与施豪,就吃不懂此物细底的亏,如果能知道它的作用,只能每枪发一次,就必须再换装铅弹的话,早已趁对方放枪的刹那,先把那班枪手毙伤,把火枪夺过来。 石磊大喝道:“施豪,你的当年豪气何在?若不速作表示,咱们只好不留活口,叫你三人灰飞烟灭,片肉无存!” 接着,劲喝一声:“你们准备!” 何须他再说,十九支火枪随时可发。 他再加一句,不过虚张声势,加强“攻心”罢了。 施豪强耐怒火,向常修沉声道:“老四,怎么办?” 常修传声道:“你先敷衍几句,我想老二不会误事!万一时,何辞一拼!” 施豪双目神光迸射,怒笑道:“姓石的,你要施七爷怎样?” 石磊笑道:“这还用说二遍吗?你和姓常的先双手抱在头顶,背向我们这边,我们看在武林一脉份上,也客气些,把你们交给上司,如能悔过,说不定我们还是一殿之臣,石某人最够朋友吧?” 施豪不由连骂! “无耻!无耻!无耻之尤!” 他强压下上腾的怒火,仍是厉声道:“做不到!” 斩钉截铁,干脆之至。 石磊狞声道:“你们不怕死,只管放马过来,我倒数十数,如数到‘一’仍图顽抗,你不动,我们也要动了!” 扬声喝道:“你们听清!抗命者杀无赦!” 那是吩咐火枪手。 十九个火枪手毫无表情地看不出任何异状,却听“天龙”喇嘛唉了一声:“还有一个呢?” 石磊忙道:“谁?” 大约也已发现少了一个,哦道:“巴队长何在?” “震岳”喇嘛冷声道:“随贝勒在里面,石领班,最好先报上去!” “嘉卜”喇嘛怪笑一声道:“贝勒入内很久了,本座去看看。” 话落,人已向内走。 石磊神色连变,他何尝不知火枪队是直属福康安的,福康安既在,他无权擅专。 但,他认为如不这样,就难把握控制胜局的结果,只要能达到目的,不论死活,他可以向福康安以“权变”解说。 偏偏在他不可一世时,三个喇嘛竟会“破坏气氛”,无异泼他冷水,拆他的台,一面陪笑道:“有劳代我上报贝勒!” 一面大声念“十、九、八、七、六、五、四……” 却被施豪一声大喝打断。 “姓石的,施七爷认栽了!” 石磊大喜,嘿了一声:“那就火速照我刚才的话做!” 施豪沉声道:“施七爷可以照办,但必须先让我二位盟兄下山!” 石磊大怒,奸笑道:“姓施的,你真够义气,好!你先举手抱头!” 说着,他已大步走出,下了台阶,蛮大方地举手道:“只要你照办,石某就先请常、王二位下山,送行如仪。” 施豪狂笑一声道:“好!大丈夫一言如山,老四老五,走!” 说着,他自己真的缓缓背转身,双手交叉,抱着头上。 石磊心底暗骂:“到底姓施的笨蛋好弄,君子可欺以方。” 口中即连声道:“一句话,王常二位,请恕不送行,凭牌通过!” 一扬手,向常修抛出一面虎头金牌。 常修毫无表情地接过,木然地背起奄奄一息的王思古,叫了一声:“老七……” 施豪大喝道:“走!” 常修惨笑一声,一顿脚,便掉头而行。 石磊狞笑一声:“不送了!” 却向十九个火枪手递了一个“放”的严厉手势。 就在十九个火枪手扳动枪机的刹那! 施豪目张如炬,要缓缓地转着身来。 已经走出丈许的常修也旋身相向,目眦流血。 砰!砰!砰!火枪响了。密如炒豆! 两条人影升空如箭,几条人影滚地。 两条人影下降如电。 同时,扬起了两声:“住手!” 惊人的变化! 如箭升空的是“无影神掌”施豪和“震天掌”常修。 当然,常修还背负着王思古。 如电下降的是一位青衫老人和福康安。 而最妙的是贴在地猛滚的竟是“阴阳圣手”石磊,“白骨殃神”许汉忠和“天龙”等三个喇嘛。 那十几个枪手好像雷打的鸭子,呆在当场,没有再发枪。 石磊一手抚住右肩,气得发抖,戟指火枪手连道:“你们疯了!你们疯子!” 许汉忠和三个喇嘛不过滚了一身的灰土,狼狈不堪地站起身来,施常二人也星泄下坠,站在青衫老人身边, 福康安先向状如疯狂的石磊沉声道:“他们没有疯,石领班,你先去上药!” 石磊躬身道:“属下还不妨事!” 福康安道:“本贝勒都觉得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你不怕再挨一枪,你就站着好了。” 石磊向那卓立三丈外,静如山岳的青衣老人一指,叫道:“贝勒,他就是逆党之首……” 话未了—— “砰”地一声,把石磊惊得就地一滚,真的成了惊弓之鸟。 那一枪,好像是对空打的,却不知发枪的人在何处? 刚才枪声大作中,石磊先挨了一枪,贴地一滚,许汉忠和三个喇嘛一时心慌意乱,也跟着成了滚地葫芦。 这时,却东张西望,怒形于色道:“有人吃里扒外,那还得了。” 无奈,火枪队是直属福康安的,除了福康安自己处理外,谁也不便说什么? 意外之变,使石磊灰头土脸,自觉没趣,空自恨毒,向福康安打了一揖,低头退入“平山堂”。 “白骨殃神”许汉忠当然也认识“昆仑处士”戚长春。 他是旁观者清,刚才石磊的阴谋诡计,以火枪威胁“无影神拳”施豪,假意答允放走常修与王思古,实际是想利用对方轻生死,重义气的弱点,想迫使对方在不反抗之下一同毁在火枪齐发之下。 许汉忠以正合孤意,只好闷不作声,施豪果然“中计”了,常修也“老实”了,许汉忠正奇怪,因施常二人是“八友”中个性最烈的二个,怎会如此好摆布。 念动间,奇变已经发生了! 戚长春之从天而降,倏然出现,固然意外,难怪施豪与常修肯那么“听话”,一定是发现戚老大已到,戚长春向他们有所暗示,这都是意料中事。 最使许汉忠惊心的是刚才打中了石磊一记冷枪,绝不会是那十几个火枪手,他看得清楚,十几支火枪都是集中向施、常射击,石磊当然是在火枪队的背后,绝无一个火枪手有转身放枪之事,那末,放冷枪的当然是另外一个了。 刚才再一声枪响,已证实另有人放枪,但那火枪队是福康安的心腹,又是“八旗”子弟,岂有背叛之理? 而福康安刚才也喝止火枪队再动手,岂非更不可思议? 他知道,火枪队受过严格训练,也都是一身武功的好手,应变十分迅速,王常二人能逃过第一排枪,也决逃不过第二排枪,火枪队为何“失常”呢? 他只一眨眼睛,立即明白了! 在“平山堂”的正厅屋顶,有人执着一支火枪,正向下面瞄准。 虽看不清面貌,却可由衣着上一眼看出正是“火枪队”的领班“巴加”。 火枪队除了听令福康安外,就只有“巴加”之命是从,巴加竟会反戈相对,就难怪十几个火枪手吓呆了。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顾一鸥临时换下“巴加”的衣着,扮猪吓老虎的。 只凭这一着,就够吃瘪福康安,镇住火枪队,许汉忠除了心神大震,充满意外惊骇外,也呆住了。 “天龙”和“嘉卜”、“震岳”又不瞎,当然也看到了,空自惊怒,也是凶威一挫。 福康安淡淡一笑,划破了死寂的空气,向青衣老人沉声道:“你就是逆党之首戚长春。” “昆仑处士”戚长春平静如水地点头道:“老朽正是戚某。” 福康安道:“你来得正好,是由你代表你们的意见?” 戚长春颔首道:“戚某可以代表我们兄弟八人,各门各派及天下仁人志士都已赶到,他们有何意见,戚某不便代疱!” 福康安厉声道:“他们何在?” 戚长春沉声道:“你最好先通知你的手下退回,不然,双方一成血战,非分存亡不可,戚某也无力阻止!” 福康安仰面道:“你是说,他们已经到了这里?” 戚长春点头道:“他们已经云集‘蜀冈’,也可说已云集扬州,欲得你们君臣始甘!” 听得“白骨殃神”许汉忠为之心头一凛,几乎失色。 福康安冷冷地道:“既如此,你们为何不下手?” 戚长春沉声道:“我们需要你先交回我们的人。” 福康安狂笑道:“姓戚的,我佩服你,可是,我相信,你们不过以此作为借口,想对本贝勒要挟是吗?” 戚长春缓声道:“也可这么说,我们的人,比你们皇上的生命更重要!” 福康安冷然地道:“满口仁义道德,说得很好听,如你们认为有对付我们的把握,会在乎牺牲几个人吗?” 戚长春点头道:“那要看在什么形势下,如果我们认为值得,即使全部牺牲,也会毫不考虑地抛头洒血……” 福康安截口道:“如你们的确有胜算的话,能对付我们,还怕不能救出你们的人?” 戚长春沉声道:“你别认为有所仗恃,戚某只要一声招呼,马上血染蜀冈,尸横遍地,并非你们这些实力可以抗拒的!” 福康安哼声道:“你们如此做,要付多少代价?” 戚长春喝道:“大义所在,不计任何代价!” 福康安为之大震! 戚长春一喝之威,有如平地春雷,充满罡气,震入耳膜,使许汉忠和火枪队都为之心神大震。 戚长春举起右手,斩钉截铁地道:“如何?” 两个字不下千斤之重,有慑人的力量,等于说,如不订城下之盟,他就要下令动手了。 福康安狂笑道:“戚长春,算你利害,你说话可算数?” 戚长春怒笑道:“我中华礼义之邦,信义第一,岂像你们言而无信?” 福康安冷然地:“你不是说不能代表全体?” 戚长春道:“伸民族大义于天下,如何惩罚你们君臣,是天下仁人志士共同之责,戚某不敢擅专;决目前之和战,援救我们的人,戚某可以一肩担当。” 福康安吸了一口气,捺住心头的激动,道:“好吧!” 目注许汉忠,道:“传令所属,撤退。” “白骨殃神”许汉忠一蹙眉,由怀中取出一个法螺,凑上唇一吹,发出尖锐的呜呜如鬼哭异声。 戚长春一仰面,也发出一声龙吟长啸,震荡夜空,摇曳不绝。 福康安双目异光一闪,一抖手:“放人!” 许汉忠因手下都被福康安调出,正要亲身行动。 福康安目注“商山四皓”,道:“你们去。” 向第八支旗杆一抬下巴。 “商山四皓”,应声移步,走向第八支旗杆。 四人分出二人动手,迅速地把站笼放下来。 戚长春喝道:“我们是要活人,否则,血债血还,没有第二句话!” 站笼铁门打开,里面的人仍是一动也不动。 由于没有灯光,凭眼力,也看不清笼中人的死活。 施豪与常修都神色激动,目射神光,大步向站笼走去。 戚长春叫了一声:“八妹,愚兄在此。” 声音已透出异样了。 笼中没有反应。 戚长春又叫道:“八妹,我和大家来看你。” 声音已颤抖了。 笼中仍无反应。 施豪骇怒之下,大吼一声道:“八妹若有不测,施某和你们没有完……” 福康安目注许汉忠,道:“怎样?” 许汉忠一咬钢牙,大步掠到站笼边,冷声道:“她没有死!只是……闭了穴道!” 一低头,刚要伸手—— 施豪喝道:“不准你动她!” 许汉忠退下两步。 施豪猛伸手,抓住铁笼,一运功力,双手分处,硬生生把铁笼扯裂尺许大的空隙,再运力,便裂开了三尺许。 施豪颤声叫了一声:“八妹,你看看施老七……” 伸手把笼中人拦腰抱出。 戚长春也已大步走来。 施豪把澄心师太轻轻放在地上,查看—— 由于就在眼前,当然看得清楚! 只见澄心师太的手臂和小腿已经裸露。 左手五指已不见了二指,左肩一片脓血狼藉,和衣服沾成一块,原是黑血,连面上也是斑烂紫痂,几乎分不清五官,原来的花容月貌何在? 除了心房尚在跳动,一丝游气未断外,可说全身是伤,垂毙而已。 施豪钢牙挫得咯咯响,大吼一声:“拿命来……” 便向许汉忠连吐三记“无影神拳”。 许汉忠连挪,才避过三记拳风。 戚长春喝道:“七弟住手!” 施豪叫道:“老大,你没看到……” 戚长春点头道:“我看得很清楚,八妹先遭歹毒火器暗算,再受刑伤,只要命尚在,善后如何做,是我们的事!” 说罢,拂袖间,已把澄心师太被制的穴道全解,亲手给她服下灵丹,再点了她的“黑甜穴”,低声道:“七弟,你背起八妹,不可稍有震动!” 施豪眼都红了,强忍英雄泪,轻轻背起了澄心师太。 戚长春向常修背上的王思古看了一跟,沉声道:“是谁向戚某盟弟下的手,把解药拿来,暂不追究!” 许汉忠迅速地抛出一个小玉瓶,一声不吭回到福康安身边。 戚长春道:“还有我们的人呢?” 福康安道:“还有谁?” 戚长春怒声道:“废话!少不解事,要我们一一报名?” 破空声息,汇成一片猎猎风声。 是近百个高手,被螺声召回,有小半狼狈不堪,受了内外伤,显然,是经过血战。 接着,佛号传到,少林掌门先率领十二个高手现身。 继之,武当等门派与丐帮主韩魏才也率领八大舵主赶到。 看情形,各门派与丐帮所属,也有十多人受了伤。 双方照面,空气又骤然紧张,使人有窒息之感。 福康安目注许汉忠,喝道:“许总领班,你与石总领班一共拿了他们多少人?” 许汉忠躬身道:“据属下得悉,只有九华掌门人石某人及一位姓桑的……” 福康安哼了一声道:“人在何处?” 许汉忠应声道:“石振天伤了石磊总领手下兄弟三人,被擒后由石总领班所属押管!” 福康安喝道:“立即传令,把姓石的和姓桑的,交给对方!” 许汉忠躬身道:“遵命照办!只是……” 福康安向戚长春叫道:“你们听到了?我已下令放人,一时无法当面交回石、桑二人,请于三天里派人来此要人好了。” 戚长春颔首道:“我相信你一次。” 福康安沉声道:“一句话,已经至此清楚,你们该走了!” 戚长春道:“还有我们一位姓龚的朋友及九华一名女弟子!” 福康安向许汉忠看了一眼,哼了一声…… 许汉忠大声道:“一并请于后天来此领回!” 戚长春喝道:“好!” 向少林掌门等抱拳道:“各位有话说吗?” 少林掌门合掌道:“戚施主一言九鼎就是。” 戚长春点头道:“有僭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大家辛苦了,请退。” 又向福康安沉声道:“彼此一言为定,你们的人,我们也会放回,三日后,再说其他!” 福康安仰面道:“请便,本贝勒会知道如何做!” 话罢,掉身,大步走入“平山堂”。 戚长春面上掠过一抹异样神色,一举手,止住了施豪和常修要开口的话,向少林掌门等拱手一声:“请!” 人影消失。 “平山堂”前一声响,是有人把震成两截的一支火枪摔下…… 数图图档,, 第二十五章 金陵十二钗 今天,是八月廿五日。 也是扬州“花会”的最后一天。 来看“花会”的人也到了最后高潮。 一大早,就有人先来占据最靠近看台的好位置。 一到中午,“瘦西湖”边已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大家都在兴奋地议论着过去九天的“花会”情形,眉飞色舞,可见都是看得太开心了。 大家都在询问今天的压轴好戏是怎样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平山堂”发生过什么事? 更不知道当今皇帝也来了扬州,这次“花会”,就是沾了皇帝老儿的光。 大家所热烈关心的,是那些人见人爱的绝色美人儿。 还有黄金等“彩头”。 也不知是谁,传出了“消息”,立时,人山人海哄成一片。 那“消息”,是等下所有的美人儿都要在台上亮相,和大家照面。 好像一块千斤巨石,投入“瘦西湖”,泛起了涟漪,人人兴奋到了极点。 因为,他们将不化一文钱,看到扬州的一流绝色,在平时,这些大美人因为都是“红倌人”,是盐商巨贾才可得亲香泽的尤物,身价极高,除了腰缠万贯的公子少爷可以“打茶围”,听美人轻敲牙板,清歌一曲,三日绕梁外,一般人,是连人影儿也看不到,不是不想看,而是没有看的资格,无力一掷千金,十丈缠头呀。 何况,听说除了扬州绝色外,还有秦淮佳丽,也由“花会”不惜明珠百斛,香车载来。 这一来,宁可饿肚子,也舍不得离开一步了。 每个人,都集中看着那富丽堂皇的大看台上。 也看着垂曳的珠帘。 一个一个的美人儿,都将由帘下轻移莲步,带着香风走出! 台上的锦幔后,已奏起了悦耳的细乐。 看台宽达十丈开外,除下柱子外,视线很宽,由正面,两侧,都可看到台上的一举一动。 可是,谁也没注意在高大的看台正面穹顶上,有一座大约三丈方圆的吊台。 由于重重锦幔垂曳,便是靠近台边的人,也无法看到那个高悬半空的吊台。 吊台的两面,都有浮空高架的“飞桥”。 “飞桥”每一根栏杆,都是用锦缎与彩球扎好。 由吊台上俯视,一览无遗。 这时,吊台上空无一人。 只有十六个锦衣壮汉,在两边“飞桥”上来回走动着。 在正对台上的十丈外,也有一座平台,宽达十丈,一样披红挂彩,一字排开十个席面。 席上,杯盘俱备。 那是专为裁判“花会”的大爷们而设。 能列为席上客的,都是盐商巨贾。 还有,清客名士。 也是所有的观众很羡慕的位置。 有二十个公门中人,在平台两边走动着,当然是负责维护安全,及不准闲人上台。 又有谁敢上台? 在几千人的注目下,全场起了一阵骚动。 四个身穿罩缎的人,出现在正面台上。 二丈大小的一块红绸,悬挂在台边。 红绸上墨迹淋漓: 敬告大家周知: 本届花会,今日结束,共计选出名花三十六人,得中雀屏入选之娇客共十八人,尚有名花半数,备位英雄,十二钗,今日全数到齐,洁身以待。今日子夜,花会结束,切盼列位英雄,天下豪客,尽速上台,我等为助佳兴,特再加巨彩,凡入选金陵十二钗之娇客,除应得之花彩外,每位加送美婢八名,俊仆八名,明珠十颗添妆,披红游街三日,百年难遇,曷兴乎来。 本会结束之前,另选花魁三名,入选娇客,一律加冠“武状元”、“武探花”、“武榜眼”荣衔,嵌珠金冠各一,此布。 有人高声念着,又响起一片叫嚷之声,全场嗡嗡。 为了这一张布告,又增加了刺激,也使人更兴奋。 不少人唉声叹气:“奶奶的,我若知道练武有这么大的好处,一出娘胎就去拜师学艺啦,中了一彩,八辈子受用不尽咧。” 实在,彩头太诱人了。 那四个人已经退入台后。 细乐声悠然而止。 三声檀板敲处,全场鸦雀无声。 只见一人由台后掀帘而出,却是一个肥头胖脑,一身华服的中年人,挺着大肚子,迈着鸭子脚,一摇三摆地走出来。 马上,台下有人私语着:“他是谁?” “就是盐商钱百万嘛。” 钱百万在台口站定,先咳了一声,仍想吐一口老痰,又自咽下,咧嘴一笑,双眼挤成一道缝,他吃力地开口了:“各位乡亲父老兄弟,今天是花会最后一天,大家都看到布告了。一炷香后,美人儿就和大家见面了,各路英雄,只管上台——咳咳,我要告诉大家一句,就是不可吵闹,好好的看着。” 说罢拱着手,向三面环拱了一下,回身,一手敲着背,走入帘后。 细乐声又起。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台上。 对面的平台上,公差们一声吆喝:“大家让开!” 一乘一乘的大轿,直到平台之后停下。 纷纷出轿的人,多是肥胖如猪的,由俏环与俊仆搀扶着上了平台。 彼此揖让着入席。 食盒纷上,水果点心,先摆满了席面,真叫人看到就流口水。 就在这时,谁也不知道,在台上的吊台上正在忙着。 三个喇嘛,两个老者,三个巨灵般大汉拥着一位锦袍人过了飞桥,在雕龙披锦的“逍遥椅”上坐下。 接着,又有两人紧随一金冠紫衣的美少年,在锦袍人左侧入座。 正是弘历与福康安。 除了“天龙”等三个喇嘛,两个老者,就是从黄山赶回的曾天泽和霍天恩。 陪侍福康安的二人,就是石磊与许汉忠。 那三个巨灵大汉,却是“无敌三勇士”,由乾隆赐名为“额布”、“额囤”、“额保”。 这三人力大无穷,万夫莫敌。 分布在天桥的锦衣大汉,就是“无敌铁卫”。 还有,以各式装束混在人丛中,密布台下四面八方的全是大内高手。 佳肴美酒,已摆满了香案,弘历君臣,轻斟慢酌,好生享受。 一阵笙簧嘹亮,台上两边珠帘高拽。 全场目光一亮。 先听一阵环佩细碎,香风先送,靠近台下的人先闻到阵阵幽香。为之连缩鼻子,细细体尝。 牙板响,莲步如舞,分由两边各走出两位美人。 都是一式“旗装”,长长的旗袍,高高的木翘,头挽宫髻,满缀珠翠,手执云纱香巾,半掩朱唇,走到台口,并肩而立,大家凝视未定,正在注视她们的花容月貌之际,她们已面向台下,行了一个旗礼,嫣然一笑。 真是一笑百媚生,把台下的人,笑得目瞪口呆,她们四人已翩若惊鸿,转娇躯,回莲步,分向左右珠帘后走去。 大家才回过神来,不少人咽着口水,却做声不得。 锦幔后,已有人大声报出她们的花名,由左向右,除了靠近台下的人听得清楚外,仍是距离远的人,听不到,看不清。 反正,雾里看花花更艳,远处的人,也觉得台上人眉目如画,美得要命罢了。 接着,牙板再响,又是四人走出。 同样的向大家照面一笑,转身,同样的有人报出她们的花名。 她们虽然容貌各有不同,芙蓉面,柳叶眉,樱桃口,是差不多的。 不过,如仔细看,却有环肥燕瘦,高大娇小之分,都是美人儿则一也。 绝色争艳,都是罕见的,看得大家目迷五色,一时,谁也看不清哪一个最美,万紫千红总是春,好看煞人。 三十六个旗装美人陆续亮相过去了,谁也记不清她们的花名。 在香风传远,薰人欲醉中,锦幔后有人大声宣布:“十二金钗要出台了,大家注意。” 还用招呼?每个人都眼如铜铃一样。 只听锦幔后又叫道:“金陵十二钗,都是清倌人,色艺双绝,秦淮佳丽与扬州风月孰高孰低,请大家品评!” 牙板又响! 由左右珠帘下各走出一位宫装美人。 她们是紧身袄,曳地长裙,又走得慢,柳腰儿娇又软,恍如垂柳舞风前。 她俩到了台口,向台下福了一福,猛回身,以极快的细碎台步隐入珠帘之后。 出来慢,进去快,把每个人的心弦拉得紧紧的。 只听锦幔后在报名:“靠左,第一钗‘花见羞’,靠右,第二钗‘柳含烟’。” 又是两人走出。 这样,先后亮相了五对,虽同是宫装,由于衣饰,颜色各异,头上饰物也不同,不像刚才三十六人一式旗装的单调,也更吸住了全场的眼光与心神。 靠近台下的人,已听出她们的花名是—— 第三钗 笑沉鱼 第四钗 羞落雁 第五钗 软 玉 第六钗 温 香 第七钗 一半娇 第八钗 芙蓉屏 第九钗 郁金香 第十钗 醉玉人 好半响,才听到牙板再敲! 最后出来的这两位,都半低眉,十分羞,现身快,回身更快,大家只在她俩一福的刹那,看到飞舞不定的花容,还未捉摸到影儿,她俩已隐入珠帘之后。 锦幔后大声叫道:“第十一钗,洪楚楚,第十二钗,甄怜怜,刚刚出道,十分害羞,大家看清了?” 谁敢开口呢? 台后一顿又发话了:“扬州美人,尚有十八位名花无主,金陵十二钗,前天才到,诸位英雄,尽可指名先定,上台依台规比武,还有三十个大好机会看谁本事大,夺取三花魁,请了,请了。” 台下起了一阵哄动,大家才算回过一口气来。 在吊台上,弘历指敲椅垫,好像在想什么? 福康安在呆呆地出神。 “天龙”等三个喇嘛频频吞着口水。 曾天泽与霍天恩扳着脸,蛮正经的。 “额布”和“额图”、“额保”胀红着腔,舐着嘴唇。 只有石磊和许汉忠毫无表情。 石磊因为肩上受伤失血,一边白脸更苍白得怕人。 乾隆放下玉杯,嗯了一声:“果然都很标致,宫中不及也。” 福康安如梦初觉地,唔唔道:“可惜……” 乾隆道:“可惜什么?” 福康安玉面一红,道:“奴才因为她们出身低贱,又都是汉人,空负大好美色!” 乾隆微笑颔首,道:“你说的不差,你看汉家姑娘和咱们旗女有何不同之处?” 福康安道:“汉家贱女岂能与本朝贵女相提并论?” 乾隆拈须笑道:“朕明是问两者有何分别?与贵贱无关。” 福康安噢了一声:“本朝贵女,刚健婀娜,汉家贱女,只是娇柔而已。” 乾隆点头笑道:“大有见地,因为咱们旗女多习骑射,汉家姑娘只会绣花儿。” 福康安笑道:“汉家女人只会缠小足,连站都站不稳,有什么用?” 乾隆失笑道:“美色可供赏玩,岂是无用?” 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乾隆又道:“论容貌之美,恐怕京中咱们那班‘格格’都难相比。” 福康安不答腔了。 乾隆笑道:“听说汉家女也有会武的?” 福康安道:“皇上说的是!” 乾隆笑道:“可惜这些姑娘不会武功!” 福康安笑道:“如她们都会武功,咱们反而觉得麻烦了。” 乾隆突然看着石磊道:“石爱卿,你等下问问下面管事的,那十一钗叫什么的……” 石磊忙躬身道:“她叫洪楚楚,圣上有何吩咐?” 乾隆道:“唔,还有第十二钗叫什么怜的?” 石磊道;“甄怜怜……” 乾隆道:“你吩咐管事的,先留下这两个。” 石磊道:“奴才知道了。” 乾隆拈须道:“看着办吧,朕想选几个侍候三位国师。” “天龙”等三人掩饰不了心头狂喜,一齐哈腰道:“谢圣上恩赐。” 乾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如三位国师中意,再多选几个也好。” 石磊躬身道:“奴才领旨了。” 乾隆点点头道:“还有额布他们三个,挑几个给他们做小妾也好。” 额布等三人忙躬身谢恩。 福康安道:“看,有人上台了。” 君臣都向下看。 台下轰然叫起好来。 却见那个上台的壮汉,一式“燕子穿云”,由台下二丈处的人丛中窜身上台,所以大家叫好。 福康安哂然道:“有三四分火候。” 那壮汉在台上站定身形,叫道:“在下指名要甄怜怜姑娘。” 乾隆失笑道:“那小姑娘实在标致,难怪人家先瞧上了。” 台后走出一位黑衣老者,向壮汉拱手道:“很好,请壮士照台规行事。” 那壮汉一抱拳,大声道:“在下黄九鼎,现年三十岁,出身淮北燕家寨。” 许汉忠唔了一声:“原来是‘铁翦手’燕南飞的门下?” 乾隆道:“有用吗?” 许汉忠躬身道:“燕南飞是两道上的一流人物,擅长‘燕双飞’手法,党徒不少。” 乾隆道:“那是可用了?” 许汉忠道:“可他指名要甄姑娘……” 乾隆摆手道:“这是另一回事,只要有用就由他施展!” 许汉忠道:“奴才知道了。” 那黑衣老者点头道:“壮士出身名家,擅长何种功夫?” 黄九鼎道:“拳掌。” 黑衣老者又点头道:“好,老夫即请台主讨教。” 咳了一声,立即由台后大步走出一个黑脸浓眉的壮汉。 原来,台规上写得明明白白—— 凡上台者,要先报出姓名、年纪、门户,才可交手。 年纪不得超过四十岁。 共分为掌、掌、指、兵刃、暗器五种比法,只能指定一种自认拿手的,一场分高下,能赢台主一招,就算中彩,当场请入后台。 如失手,被摔下台去,甚至送命台上,也只有认命。 先后九天,上台不下二三百人,却只有十八人赢了台主。 当下,双方已经亮开门户,动了手。 黑衣老者已退入台后。 黄九鼎一出招,就是“燕衔泥”,右拳击向对方胸口,左手由右肘下五指合拢,猛向对方小腹抓去。 那黑脸壮汉一式“拒虎门外”,振腕横掌,截向黄九鼎右手脉门,左手平推而出。 黄九鼎右拳是虚招,力道贯注在左手指头,右手疾撤,左手已闪电般挥出。 黑脸壮汉猛觉不妙,忙退一步,收小腹,沉左腕,平推之势,改为下削。 黄九鼎嘿了一声,右臂一圈,拳击对方左肩,左手一抖,化抓为拳,击向对方右肩,正是“燕双飞”独门拳法中的“燕交剪”。 黑脸壮汉“狮子大摇头”,猛沉腰,一晃上身,右脚飞起,猛踢黄九鼎心口。 这是最毒辣的“穿心脚”。 黄九鼎忙撤双手劲道,上身疾仰,两手一兜,由下向上,想兜住对方小腿。 黑脸壮汉一脚踢空,左脚一旋,猛收右腿,推窗望月式,借半翻身式,翻出一掌。 黄九鼎一纵步,斜出三尺,双臂一振,以“燕绕粱” 式,分击对方两太阳穴。 黑脸壮汉双掌一分,以“双分日月”式分截黄九鼎左右脉门。 黄九鼎疾撒手,一脚平踢而出,踢向对方小腹。 黑脸壮汉双臂一沉,反抄手,想抄住黄九鼎脚胫。 黄九鼎大喝一声:“着!” 右脚一收,双掌交叉击出。 正是“燕穿花”。 黑脸壮汉变招不及,空门大露,猛侧身让过了黄九鼎左手掌风,却被黄九鼎右拳余势,击中左肋骨。 肋骨上最经不起打,只见黑脸壮汉一咧嘴,连退三步,一声:“输了!” 掉头退入台后。 那黑衣老者拱手而出,道:“壮士赢了,可喜可贺!” 台下响起了一片吼叫。 黄九鼎叉手道:“承让,承让。” 黑衣老者摆手肃客。 “壮士请。” 便把黄九鼎领入后台去了。 石磊与许汉忠互看一眼。 乾隆拈须道:“好!此人功夫不错!” 猛听台下一声怪叫如雷:“好小子哇!把最标致的一个弄到手了,咱们来要第十一钗!” 话落,一条人影,已施展“天马行空”的身法,凌空三丈多落在台上。 台下又是叫好不绝。 但等他立定身形,又好笑起来。 因这位仁兄,一张蟹脸,偏偏又是密密加圈的大麻皮,加上钢髯如针,环眼如铃,身高八尺,臂如拷栳,声如闷雷,十足一个粗胚,却难为他有那么俊的轻功。 凭他这张尊容,竟想赢得美人为妻,真叫人有点那个。 大约此君也有自知之明,或者天下人都不肯承认自己长得丑,他大约看到台下的人冲着他又笑又乐,而台主不见出面,环眼一鼓,吼道:“台主在何处?可是怕了咱家的拳头?” 后台咳了一声道:“好汉先照台规……” 那黑衣老者走了出来,拱拱手。 大汉叉手道:“咱家郝壮飞,名列‘燕云十三客’的老八,三十岁啦。” 黑衣老者脸上飞掠过一丝异色,拱手道:“原来是威震河北的好汉,请问擅长何种……” 话未了郝壮飞已厉声叫道:“马上,步下,内外五门,兵刃暗活都行。” 黑衣老者几乎失笑道:“朋友,样样精通,高明之至,但台规只限一种。” 郝壮飞不耐地道:“真扫兴,不过瘾,那就玩玩拳头吧。” 还晃了一下右拳。 黑衣老者沉声道:“好,请台主!” 一个黄衫大汉应声由后台走出,步履间,如钉入木,行家一看,便知此君下盘功夫很深湛。 别看郝壮飞粗鲁,江湖礼节还不错,向黄衫大汉一抱拳,唱了一个大肥喏:“老兄也是台主,请亮万儿,咱家不知你们到底有几位台主?” 问得有理,台下也有很多人在思忖这一点呢。 黑衣老者本巳走向台后,闻言止步回身,咳了一声:“依台规,台主倒不通名,好汉请吧。” 等于说不必废话,只管动手。 黄衫大汉一声不响,已活开马步,缓缓“打圈”。 郝壮飞大约觉得受了轻视,环眼一瞪,呀了一声:“好的,看拳!” 双臂一振,骨节贯劲,劈啪作响,左拳一晃,右拳抖出,“呼”地一声,拳风震耳,卷起斗大的急漩。 台下喝彩大作。 黄衫大汉似不敢硬接,身形一旋,已滑出丈许。 郝壮飞吐气开声,进步欺身,双臂交错,双拳齐发。 黄衫大汉哼了一声道:“好,可是查家‘奔雷拳’?” 话声中又移身换位,避开了两记猛烈拳风。 郝壮飞怪叫一声道:“歪种!既然识货,为何不敢和八爷换招?” 说着,又是闪电般连发三拳。 果然,拳风迅厉,呼呼作响,势若奔雷,郝壮飞神力惊人,每一记拳风,都不下千斤?Φ馈?p>  黄衫大汉身如飘风,竟脱出拳风之外。 台下性急的人,就大叫起来:“打呀,打!台主为何不敢还手?” 黄衫大汉突扬狂笑道:“让你三招,该轮到本台主了……” 话未落,人已到了郝壮飞左侧,两臂连振,已还了两拳。 郝壮飞果然不等闲,吼了一声:“来得好,够种!” 霍地旋身,拳影如山,轰轰连震,已还了六拳。 黄衫大汉连换了几个步位,才闪避开对方凌厉的拳风。 郝壮飞得理不让人,拳如暴雨,汇为一片闷雷连串,好像尽是他的拳影,掌风,把对方笼罩着。 黄衫大汉身如幽灵,在拳影中闪烁飘忽,似乎只能招架。 外行人一看,都认为郝壮飞占尽上风,随时可以把对方一拳打倒。 台下一齐起哄,有的大叫:“台主又要垮了!” 有的瞎起劲:“大个子,加劲,快打,美人儿就到手啦……” 闹哄哄的一片,偏是闲人多管闲事。 内行人却有不同的看法。 郝壮飞的拳风固然猛恶,极得声势,黄衫台主似乎只有挨打的份儿。 但,台主能从容应付,并无败象,是深得“蓄劲”之旨。 亦即以柔克刚,以四两拨千斤之打法。 那台主显然是想先消耗对方力道,等对方再衰三竭时,便是他反击之时。 有杀手而不眩露,先骄敌心,此善战者。 台上两人势如猛虎搏病狮,好像强弱立判,实际在缠斗中。 吊台上—— 乾隆看得频频点头。 原来,乾隆也是会家,一身所学,虽不及一代枭雄“雍正”之精,却是看得多,所知亦博。 他也很欣赏台上的拳法,更看出台主存心不良,爱才之念,油然而生,侧顾石磊道:“石爱卿,你吩咐下去,让这大汉子入选。” 石磊忙躬身道:“奴才理会得。” 福康安蹙眉道:“皇上可曾考虑到此人根本不配……” 乾隆目注道:“你是说他功力不够资格?抑是说他配不上那女娃?” 福康安道:“当然是后者,姐儿爱俏,不知会如何幽怨呢!” 乾隆失笑道:“你也会怜香惜玉起来?古人说得好,笨汉每骑骏马走,巧妻常伴拙夫眠,世间多少不平事,不会作天莫作天!为了网罗人才,何惜美色之赏?” 福康安提醒道:“皇上刚才不是说过……” 乾隆笑道:“原来是这个?天下绝色,不知多少,朕自有主张。” 福康安道:“君无戏言,一经入选,咱们就只有把女娃给他们。” 乾隆笑道:“当然,匹夫尚不失信,何况人君。” 福康安也笑道:“他们只知道是那班盐商开心作乐,才有这次花会!” 乾隆失笑道:“康安,你怎么啦,有点神不守舍,还用他们知道朕躬在此吗?咱们原来的意思就是……” 福康安没来由玉面一红,接口道:“奴才理会得。” 乾隆大约不愿窘了自己爱将,转向石磊道:“石爱卿,‘燕云十三客’可是共有十三人之数?” 石磊点头肃声道:“是。” 乾隆沉吟道:“十三人都到齐了吗?朕想最好他们都到了。” 石磊躬身道:“奴才已传令属下查看。” 要在人山人海中找出十三个人?岂非鬼话? 但在石磊看来,是稀松平常的事。 因为他的手下,尽是江湖上人,人与人的关系,可以说凡是天下武林高手,只要已亮万成名的,石磊与许汉忠的手下,几乎全能摸到一些头绪,当然也能多少认识。 他认为“燕云十三客”,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横行河朔,亦侠亦盗,各有专长,而都精于骑术,能够立在怒马背上由它奔驰几十里而不会失足。 石磊与许汉忠当然也曾动过十三客的脑筋,想把他们收归麾下,也曾派人去卑词厚礼,以利相诱。 无奈十三客都是燕赵豪雄,一口拒绝,只说过惯了江湖生活,不予理会。 石、许二人,深知江湖禁忌,只可使人自动入壳,而不宜出于威胁强迫,否则,犯了众怒,是自找麻烦上身。 刚才郝壮飞一上台,报了旗号,石磊就已吩咐手下注意,他认为十三人既然同是一伙,如来了,必然同在一处,只要找到郝老八刚才在台下停身之处,就可一索而得。 所以,他才敢如此说。 乾隆满意地嘉许道:“石爱卿,朕游江南,始知江山之美,看了这么多好手,尚在江湖,竟不受你与许爱卿之羁绊,始知天下之大,人才极多,朕可谓不虚此行,引为乐事矣。” 石、许二人忙躬身道:“奴才只有竭尽忠心,敢不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乾隆拈须道:“此番如顺利奏功,朕有重赏。” 又嗳了一声道:“二位爱卿,台上很空阔,何不传话下去,同时多上几个,更多些热闹,又可多网罗一些人才。” 石磊与许汉忠同时躬身道:“领旨!” 立时传话下去。 乾隆似乎十分高兴,回顾三个喇嘛,道:“三位国师,人言中原人物,多有能者,武林中不乏高手,安得集天下群雄而为朕用,三位国师,认为如何?” “天龙”等哪敢扫皇帝的兴头,一齐附和着:“圣上说得不错。” “震岳”道:“刚才上台的和这麻皮汉子,都不在咱们第二代弟子之下。” 乾隆笑道:“朕突然想到,如果他们十三人都上台,都能入选的话,倒是一件使人高兴的事儿。” “嘉卜”喇嘛道:“那要看他们的了,本座想起,咱们前天才到,连今天也只看了三天,前面已入选十八人,不知是一些什么来路,可有中原一些门派的人?可要小心他们混进!” 乾隆失笑道:“国师说的是,朕躬也想过,他们多是为了色与财而来,绝不会想到咱们的意思。” 石许二人互看一眼,那等于说:“人家已经知道你老头来了扬州啦,怎么忘了人家正在打你的主意?” 但,他二人哪敢出口? 再看福康安好像只顾注视台上动手,闷声不吭,眉宇间,似在思索什么,石许二人是何等人,心中暗笑,更不敢随便插口了。 乾隆却问石磊:“石爱卿,国师问你与许爱卿,前几天已入选的十八人……” 石磊忙取出一份名单,双手捧上,躬身道:“请圣上御览。” 乾隆一手接过,边看边频频点头,念道:“不错,人才够资格,都是有来头的,只是,没有‘少林’‘武当’等什么门派中人!” 顺手递给“天龙”,道:“请三位国师看看,如有可疑,再叫来一一问问。” 石许二人忍住笑,福康安适时道:“皇上!‘少林’与‘武当’,乃是释道二家。” 是么,和尚道士还会来比武要娶美人儿为妻之理? 乾隆笑了起来:“朕岂不知,你不是说过,这两派也有俗家弟子吗?” 福康安忙道:“皇上说得是,当今所谓八大门派,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姓戚的等八人才是咱们的心腹大患,要对付八大门派,不费吹灰之力,如咱们不顺眼,可以把他们除掉。” 乾隆拈须微笑,没开口,眼光已移注下面。 台上的两人,已经快二百招了。 台下鸦雀无声。 因双方已经斗到紧张之处,使人忘记开口谈论了。 郝壮飞果然厉害,越打越猛,拳风不但未见减弱,而且更见凶恶。 显然,台主想消耗他真力的预计不对头了。 可是,台主也已打出了火,渐渐掏出“底牌”来了。 他由一百多招后,不再见招破招,更不轻于闪避了。 而是以拳对拳,迫使郝壮飞也不得不采守势,否则,只有我吃你一拳,你也挨我一拳,非两败俱伤不可! 那黄衫台主,不愧是掌拳台的,所学甚博,先以“太祖长拳”打开困局,大开大阖,配合着灵巧的步法,已一挫郝壮飞之威势。 继之,“少林”百步神拳也亮出来,也是走刚猛的路子,顿成两虎相争,不分高下之局。 接着竟是百粤的“白鹤门”的“虎鹤双形拳”,揉入终南派的“形意拳”,更是精彩百出。 郝壮飞的查家“奔雷拳”,共是八十一式,他反覆使用,加上变化,就像不止八十一手了。 双方旗鼓相当,把台下的胡闹镇住了,都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虽不懂武功,只觉得眼花缭乱,越打越好看,惊心动魄之状,都噤口无声。 当乾隆注目下视时,那个台主已再变化,又成了开始时的懒蛇病鹤。 不过,形势却大异! 只见他轻飘飘,慢悠悠的出拳,步法也是摇晃不定,活像气力不继,快要自行倒下的模样。 只是,奇怪的是郝壮飞竟也像已成强弩之末了。 他凶猛的拳风大变,额上汗出如浴,步履也由龙腾虎跃,显得十分沉重,目张如炬,瞪定对手的无力拳势,活像一只斗鸡。 乾隆看出苗头了,目注石磊道:“你吩咐过没有?” 石磊肃声道:“已经早吩咐过了,萧百庭不会违命,他不过想卖弄一下所学,使对方知道厉害而已,也免得台下以为台主都无用,如有大行家,也免人家看出破绽而起疑心。” 乾隆会意,点头道:“有理,萧百庭是你的手下?” 石磊躬身道:“是,他昔年的绰号就是‘铁拳无敌’!也即‘拳王’陆正声之衣钵弟子。” 许汉忠有点讪讪地,不等乾隆开口,就躬身道:“刚才败于姓黄手下的台主是奴才下属!奴才十分惭愧……” 乾隆笑道:“此乃小事,爱卿不必介意。” 石磊忙道:“许兄手下,高手如云,担任掌台的王式,绰号‘旋风掌’,并未全展所学,据说,前几天败在王式手下的不下八十多人。” 许汉忠目注下面道:“石兄,你看萧百庭要以‘摧心阴拳’下杀手了。” “无敌三勇士”本是一声不响,这时,“额布”笑道:“小萧的确出火了,‘摧心阴拳’号称一绝,是‘拳王’陆正声的不传之秘,最好再招呼一下。” 石磊微笑道:“他不敢有失分寸的……” 话未了,台上人影一合,四掌电闪,大吼与冷哼并起! 是郝壮飞右肩挨了一记“阴拳”,几乎仰面跌倒,一连退了三步,摇晃不定,怒吼起来。 而萧百庭更糟了,也不知何处受伤?一连倒退八步,跌坐在台上。 台下起了如雷的呼叫,观众疯狂了。 一声咳,黑衣老者大步由台后抢出,先扶起萧百庭,随即为掠出的两个锦衣大汉扶了进去。 黑衣老者向郝壮飞一拱手,大声道:“郝壮士,你赢了。” 台下又是一阵喧叫。 郝壮飞一头大汗,一手抚住右肩,气喘如牛,只挣了一句:“咱也……输了。” 到底不失为燕赵豪雄,自己承认也败了。 黑衣老者沉声道:“不!伤有轻重,即艺有高下,本台台主倒下,而阁下站着,当然是你赢了,请入内梢歇。” 举手肃客入后台。 郝壮飞回顾台下,似很尴尬。 锦帘后闪出两个美婢,春风俏步,一边一个,来请他入内。 适时,台后有人高声宣布:“各位英雄听着,台面很广,可以同时上台三四位,为使大家多开眼界,敬请踊跃上台献艺,本台分别派人领教,盛会难再,请勿错过!” 话声刚落,台下又是一片叫嚷:“好呀!好呀!” 猛听一声哈哈道:“慢着,我来也……” 也字落处,人影如箭,射落在台上。 来人露了一手“穿云箭”的轻功,平射四五丈,很多人刚抬起头来,他已凌空掠过四五丈的人头,飘落台上,一点声息也没有,真的轻如飞絮,片羽沾尘。 单是这一身轻功,已够惊人,如果他要比轻功的话,非他莫属。 台下彩声如雷。 不料,却是一个一身华服的美少年,除了一双桃花眼,游光闪烁外,可说是当代潘安,子都再世。 他一摇手中折扇,潇洒地向黑衣老者一指道:“小生有话说。” 黑衣老者拱手道:“请教。” 美少年折扇轻摇,目注进退不安的郝壮飞,笑吟吟道:“这位老兄,也有入选的资格?未免不公,若此,天下美人,都归莽汉,不才如小生,未免有‘卿本佳人,奈何命薄’之感,天下不平,无过于此也!” 郝壮飞喘息未定,闻言回身,还未开口,黑衣老者已接口道:“相公之言差矣,这是人人看到,都依台规行事,能合台规者,皆能入选,相公高明,美人尚有多位,尽可指名较艺,只要相公有能,何必见嫉他人呢?” 美少年静静听着,始终满面含笑,一派斯文,先使人好感,等对方说完,才一收折扇,敲在左掌,道:“小生抵此已半月,由中秋子夜花会开始,直到现在,只是看,而不屑上台者,以区区池塘,不足容蚊龙之飞跃,徒使高人哂笑耳……” 好大口气! 黑衣老者接口道:“好说,足见高人法眼,请问尊意若何?” 美少年仰面笑道:“如照鄙意拙见,当先修正台规!” 语更惊人,台下一片寂静,他的话,吸住了全场注意力。 黑衣老者笑道:“请教如何修正?” 美少年哂然道:“第一:既然欲借美人黄金,笼络天下英雄,就当知天下之大,能人太多,就应无所不包,岂可局限于拳、掌、指、兵刃、暗器?试问真正高人异士,对此小焉五种,不值一顾……” 黑衣老者目光飞闪,振声接口道:“相公高论甚是,身怀绝学之士,不知多少,相公之意如何?可是要一展罕见之学?抑是另有高见?” 美少年一展折扇,道:“由此类推,见微知著,可见花会主持者之孤陋寡闻,真正高明,皆不屑于出手,大鹏振天,岂愿与燕雀争高下哉?” 好利害,会骂人,不但把花会中人骂了,连这九天已上过台的人都成了区区“燕雀”啦。 郝壮飞可不懂这些,目张如铃,不住往台下扫视着,刚叫了一声! “你这穷酸……” 话未了,美少年已向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冷声道:“狗眼看人低,真是粗胚,小生家财千万,富可敌国,何穷之有,你……” 郝壮飞大怒,吼道:“你小子只会掉文,不是酸……” 美少年接口道:“是文雅,岂像你这种粗货,只知想得美人为压寨婆娘,也不先照照镜子,不是尊容生得好,老天何故乱加圈?” 台下响起一阵大笑。 郝壮飞怒嘿一声道:“咱先劈了你这小子!” 大步冲来。 却被黑衣老者拦住,赔笑道:“壮士息怒,只管去歇着,已经入选,何必……” 美少年截口道:“此君只知美人好看,黄金好用,可惜未见过世面,小生灶下之婢,也是国色,黄金如土……” 伸手往腰间一探,一摊掌,道:“就凭这个,也能把你们兄弟十三人全部买下来,你识货吗?” 全场哄然! 黑衣老者一震,退了一步。 郝壮飞本是怒目圆瞪,恨不得就要出手,突然神色大变,凶相一收,连道:“你……你是……” 一顿脚,竟飞身下台,钻入人丛中去了。 那两个俏婢女呆呆地看着美少年的左掌,直发怔。 少年左掌上,不过是一颗蛋大的明珠,却有九窍,精光四射,使人目不能逼视,光幻五色,流转不定,真是人间少见,天下难求的宝珠。 连台上的乾隆也为之一怔! 福康安沉声道:“是‘九灵珠’,天下至宝也,此人必是滇南‘九灵庄’中人,多少与吴逆三桂有关……” 向石许二人注目一扫,疾声道:“你们呆个什么,火速准备应变!” 石许二人原是互相惊视,闻言一低头道:“得令!” 先后转身,向飞桥掠去。 乾隆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这就是吴逆当年不惜一切代价,用来作讨好娇妾陈圆圆的‘定情珠’吗?听说有不少妙用……” 福康安点头道:“皇上别多说了,此人来的蹊跷,不知尚有多少党羽同来?此人出现,大出意外,他似已觉察咱们在上面,故不宜多言。” 目光扫过曾天泽与霍天恩二人,又向“三勇士”看了一眼,沉声道:“你们注意!” 他这一说,不但乾隆住口无声,连曾、霍二人及三勇士都凛然心寒。 果然,美少年似有所觉地向上面看了一眼,呆了一下,旋即迅速地把宝珠收起,淡淡一笑道:“俗物太多,不说也罢……” 转身就要下台。 本是神色连变的黑衣老者忙抱拳笑道:“公子请留步,老朽正要请教……” 一挥手:“准备修正台规!” 台后立即有人大声应着。 美少年微微一笑道:“算了,扬州乃风月之地,只可说风月,可惜大好美人,都成随鸦之风,小生看得好难过,反正出身也都不高,也只好由大家抢吧!” 黑衣老者忙道:“高见,高见,请再惠教一二。” 美少年笑道:“是认真求教吗?” 黑衣老者忙道:“当然。” 美少年仰面道:“你能作得主吗?” 黑衣老者一呆—— 美少年哈哈道:“不说也罢,废话劳神,不如喝酒去,听歌去,召妓去……” 好狂,简直目中无人,好像是在他自己家里。 黑衣老者目光连闪,沉声道:“老朽可以作主!请教。” 美少年道:“真的?” 黑衣老者正色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朽忝为总台主,敢说一句,一切照办。” 美少年点点头道:“这还有点小趣味!” 一仰面,道:“你们太小家子气了,虽说有美女,黄金,名马,华厦作彩头,如果是我,一定先摆出来以助佳兴。” 什么话?台下人都伸长了脖子,张大了眼,竖起了耳。 黑衣老者沉声道:“公子之意是……” 美少年道:“应该如此做,把名马一律系于台下,黄金堆在台上,华厦可以绘图悬挂,主要的一点,所有的美人应当一律出台。” 台下响起了如雷叫好之声。 美少年一敲折扇道:“这样,才能使大家有兴趣,好色者为了美人在眼前,非全力以赴不可,好财者见金眼开,也非特别卖力不可,何况可以兼得,自然足可一观了。” 黑衣老者道:“绘图是来不及,名马也不太方便,黄金可以照办,美人刚才已经出台了。” 美少年哂然道:“我的意思,是美人必须让人人都看到,看够,最好是能各出花样,让大家先饱眼福,再饱耳福。” 黑衣老者一怔道:“公子之意?” 美少年道:“她们也可献艺呀!” 黑衣老者苦笑道:“公子弄错了,她们都不会武功!” 美少年哑然道:“错了,她们皆是一代尤物,从小习技,各有专长,应当……” 黑衣老者大悟,哦声道:“公子是要她们弹奏拿手的乐器?” 美少年笑道:“是呀!小生久闻秦淮绝色,扬州风流,难得集绝色于一堂,正好让大家同乐一下,只要她们照办,小生也保证上台者大有可观,如能早依此意,天下高人,不云集扬州者,我不信也!” 乾隆脱口道:“好,是咱们失计了,可惜……” 福康安忙道:“已传声吩咐陶子然照办,看这小子还有什么鬼花样?” 黑衣老者,即是陶子然,他连声道:“高见,高见,老朽一律照办,请公子入内再加指教如何?” 美少年摇手道:“不必,就此已差强人意了,别再耽误时间!小生忝为观众之一,恭候。” 黑衣老者忙道:“遵命了,等下务请上台一展绝学,老朽也可沾光一开眼界!” 美少年哈哈一笑道:“看着办吧,如能使小生动兴,一定不负所望!” 话落,折扇轻摇,已一脚跨出,人已到了台下。 台下疯狂,大喊大叫,震耳欲聋,每个人都是差点要向美少年挤来,仔细看看他。 可是,他却双手一举,喝了一声:“大家静下来,一吵,人家也不高兴,把美人吓着了,看不成了。” 果然有效,立时制止了别人开口及挤动。 美少年潇洒地向台上最近的人一笑,就站在人丛里,靠他最近的人,都纷纷让开一点,表示尊敬。 台上可忙成一片。 几十个锦衣大汉与俏环纷纷现身,在移出椅子绣垫,为美人设座。 连对面的看台上花会主持人也纷纷离座,站起来看。 你想,不但可以饱看美人,还可以听到那么多美人奏乐,在平时,做梦也想不到,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被美少年几句话,就可开眼饱耳,好不快活。 日已平西,黄昏已到,大家忘记了肚子饿,一步也不肯离开。 在重重叠叠的人潮中,由于美少年的出现,在靠东南面也起了一阵“浪花”。 那是十多个和大家一样,毫无岔眼之处的“观众”。 都是一般市井中人的装束。 谁也不知其中竟有“丹心八友”中的郑老二、顾老三、常老四、王老五、施老七。 还有拥有门徒千万的“天地会”副会主“银须钢胆” 戚文鼎及座下九大香主。 更有丐帮十大分舵主分散在四面不为人注意的角落。 除了戚长春及陈婉若未到外,而卜星楼、杨小真、石飞红、钟离明、孟昭芳及各大门派掌门以下,皆不知下落。 其实,他们都在紧张地做各人的事,连“修罗四血” 中的杨玉真、金宏、郎万昌三人也已到了扬州,在等待下手。 自美少年一上台,郑思明就先蹙起了眉毛。 王思古服下许汉忠的解药后,已算复原了八分。 他一肚子的气,只想找许汉忠泄恨。 他一看到美少年上台,就向常修笑道:“你看,这小子一双眼,分明是一个色鬼,偏偏神光内蕴,好像功力极高,这不是令人难解的怪事吗?” 常修头上戴了一顶遮阳斗笠,掩盖到眉毛,不过是为了光头,毫不在意地道:“大约是新出道的下五门淫贼,不知出身何人门下,功力好高,看他上台的轻功,就不在卜贤侄之下。” 施豪吸了一口气道:“真是人外有人,不可小觑了这小子,说句笑话,如果要凭功力选出武林盟主的话,在年轻一辈中,恐怕只有这小于是卜贤侄之敌。” 王思古道:“等下相机把他除掉,我一看他一双眼,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恰好,美少年竟亮出了那颗宝珠! 顿使郑思明吃了一惊。 郑思明沉声一叹:“果然不简单,‘九灵庄’的人到了,这倒出我估计之外!” 王思古道:“那就是‘九灵珠’?吴逆早已伏诛,死不足惜,听说他的儿子逃命,‘九灵珠’也失踪了,近十年,只听说滇南出了一个‘九灵庄’,十分神秘,无人深知细底,入探者没有人可以活着出来,难道他们也想来捡个现成?” 郑思明蹙眉道:“如是那样的话,对我们是件好事,至少没有害处,亦可说是我们的志同道合朋友,如另有用心,却使我们不得不速作应变准备,免影响大计!” 常修道:“这小子能作什么怪?” 郑思明沉声道:“老四,你就是不用脑子,你想,满虏对吴逆可谓不在对我们八人之下,吴逆早已垮掉,以满虏之斩草除根的一套,岂有容许漏网之鱼之理?既有‘九灵庄’之说,他们岂有不留心之理?至少,不会比我们知道得少!而这多年来,他们毫无办法,并非没有行动,十有八九是派去的人,尽遭劫数,使满虏心寒胆落,不敢再去送死……” 常修接口道:“恁地说,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立场,也即弘历的死对头了!” 郑思明苦笑道:“这样最好,但,我看此人眼光不正,心志可知,决不会对我们有利!当着这么多人,就亮出那颗珠子,由此一端,即可知他心怀叵测……” 王思古道:“可能是少不解事,无心眩露,同他来的人一定不少,决不止他一人!” 郑思明道:“当然,但此人必然是一行之主,否则,珠子不会在他身上!” 施豪道:“是了,他刚才已经说明等下要上台,我们不妨看下去,看他出什么鬼点子,我们再见机行事。” 郑思明道:“那要火速通知卜贤侄,再报告戚大哥,以免万一为此竖子误了大事!” 施豪道:“戚老大处,我自己去一趟,卜贤侄与两个丫头处,由你看着办。” 郑思明点头。 施豪穿出人丛,走了。 全场起了哄动。 台上已经有了动静,先出来几十个穿着新衣的人,手上都拿着乐器,分明是校书院中的“乌师”。 也即是教导妓女技艺的师父。 接着,香风先飘,刚才出台亮相的美人儿,一个一个含羞低头走出。 各人又换了各人认为最合身,最好看的衣饰,真是艳光照人,使人目迷心摇,意乱情昏。 每人有二个俏环陪着,一字排开,向台下福了一福,盈盈各归座位,低头不敢仰视。 把全场的人,引得心痒难搔,只有流口水,傻笑的份儿。 那黑衣老者陶子然已含笑走出,向大家一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目注美少年停身之处,大声道:“美人已经出场,一律以拿手玩艺为大家助兴,黄金也已运到,现在,请各位英雄继续上台献艺,老朽恭候,拭目以持。” 说罢,亲自拉开一道锦幔! 老天,金光刺眼,尽是十足的大号金元宝,金砖作底,垒得如小山一样高,真叫人眼红得想伸手。 陶子然再一挥手—— 那几十个“乌师”先拉起了各种乐器,一片悦耳悠扬。 接着,那些美人的俏环也为她们的姑娘捧上各种乐器。 她们羞答答地接过,纷纷理弦调柱,吹的、弹的,顿成一片人间那得几回闻的美妙合奏。 陶子然向美少年哈哈一笑道:“已照公子之意办了,差劲之处,尚望包涵,就请公子上台品评一下如何?看哪一位美人可得公子青眼。” 这分明是逼着美少年非上台献艺不可了。 全场精神一振,喝起彩来。 美少年哈哈一笑道:“不忙,台下高人很多,等大家先露几手,如果没有人,或者小生兴趣来了,当然会露几手给大家开开眼的。” 好狂的口气。 使那么多美人儿都情不自禁地向他投来媚波一瞥。 只听一声震天狂笑:“好家伙,大爷不信邪,先陪你这小子玩玩可好?” 话落,人影横空,已到了台上。 这时,台上已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只见上台的人,一身天蓝色的紧身装,大红披风,豹头鹰目,巨鼻大耳,双目精光激射,直逼台下美少年,威态慑人。 美少年笑道:“朋友,请照台规行事,赢了台主,可得美人黄金,何乐不为,岂可为小生破例,断断不可!” 台上已经换了新写的台规,除了把五种比武式改成不拘任何武功,皆可各展所学,没有限制,一律敬陪外,其他都照旧。 并没有规定可以找台下的人比武呀。 那个大汉声如洪钟,大笑道:“怎么,小子怕了吗?就闭住鸟嘴,免开尊口,吹什么大气?” 美少年刚一轩眉—— 黑衣老者陶子然已抱拳笑道:“好汉息怒!请照台规行事,如果景仰这位公子绝学,等下不怕看不到,不服的话,届时再由大家公议!” 美少年笑道:“一句话,就这么办!” 那大汉约觉得难以激将,只好哑笑一声道:“也罢,真正的高人,也不会为了女人金子上台的,咱家就先看别人的,等下再作决定!” 就要下台。 美少年哈哈道:“朋友,错了,自古英雄皆好色,断无名士不风流,美人,黄金,人人所爱,何必故作矫情!自鸣清高者,皆不识时务耳,你不敢献丑,就让别人也好。” 壮汉大怒,喝道:“你为何只会说,不敢上?” 陶子然笑道:“已经说过了,等下这位公子自会上台。” 壮汉吸了一口气,恨声道:“好吧,咱就弄一个小姑娘消消火气也好。” 全场大笑。 只把那班美人儿羞得低垂螓首,脸泛桃花。 实在说得太粗了,那壮汉有点高兴了得意忘形地向她们看来看去。 陶子然道:“请好汉先报字号。” 壮汉一拍胸,道:“咱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包震东,名列‘燕云十三客’老四!” 陶子然拱手道:“原来是包四大侠,美人爱英雄,请选一位。” 包震东号称“金刀客”,当然是精于刀法。 他大约也不好意思,一指那个弹筝的美人,道:“就是那个比较白胖的小娘儿好了。” 说罢,铁腕翻处,奇光打闪,成名兵刃“泼风紫金刀”已经拿在左手。 那位弹筝的美人,被他一指,在这么多眼光下,瞟了他一眼,羞得筝也停弹了,就差点要往后台跑掉。 黑衣老者陶子然沉声道:“阁下要用兵刃?” 包震东道:“废话,不用拿出来干什么。” 黑衣老者沉下脸,叫了一声道:“好!兵刃无眼,须防溅血!” 包震东大笑道:“挂彩也是大好事,为了女人,丢了吃饭家伙也不含糊,何况娘儿他要出血的!” 陶子然寒声道:“好,既然阁下不在乎美人面前见红,自当敬陪!” 一挥手,喝道:“请阴台主!” 人已快步退入台后。 一声冷笑道:“本台主奉陪,阁下只管施展威震河朔的泼风快刀!” 话出,人现,竟是一身红衣的瘦长中年人,深目削鼻,双颧突出,面色阴沉,使人一见,就有一股凉飕飕的味道。 十二个锦衣大汉已作半月形站在美人们的左右,显然是为防万一,保护她们的护花使者。 包震东狂笑一声:“好,看刀!” “刀”字刚落,寒光电闪,已一闪而没。 台下惊呀声起,一片红影飘坠。 竟是红衣台主的半截右袖。 包震东一未亮门户,二未吐招式,根本不知他如何出刀的? 那片断袖,显然是他一刀之功。 难怪此人卖狂,不愧“快刀”之称。 红衣台主暴退八尺,才侥幸避过这一刀,还是他闪电出右手,引开包震东的眼神所致。 红衣台主目射凶光,喝了一声:“好刀法!” 刚翻腕亮出一柄弯月形的弧形剑—— 包震东已再发狂笑:“还刚开始呢,你看清了!” 话出,寒光连闪,已攻出三刀,简直叫人无法看清他是什么招式。 一阵金铁交鸣,红衣台主剑芒如电,硬封了对手三刀,还了一剑。 包震东暴喝一声:“好剑法!” 话声中,封了对手一剑,又还扑三刀。 金铁交鸣不绝声中,只见刀光如雪,剑芒飞闪,双方以快打快,斗在一处,眨眼就已二十多个照面。 渐渐地,只见刀光剑芒,几乎看不清二人面目动作,只见一团红影和一团黑影在刀光剑芒中如珠走盘,互相滚动,时分时合使人眼花目眩。 全场鸦雀无声,够人心紧了。 叱喝倏起,人影双分。 刀光敛去,剑芒无踪。 悦耳的乐声零乱而止。 美人儿起了一片尖呼! 十二个锦衣大汉已一字排开,挡在她们前面。 真吓人! 红衣台主被拦腰刀斩! 由于刀过太快,弧形剑还在手上垂着,紧握不放,上半截身子才歪倒,血如急湍射起。 包震东呢,身形随着左手挥刀之势,向右微倾,半边脑袋却不见了! 是被凌厉的剑势劈落在台下,被美少年随手一挥,滚弹到台下暗处,竟没人看到。 鲜血飞溅半台,连脑浆下流,随着尸身,向右仆倒,泼风紫金刀插落在红衣台主右面六尺之处,尚在摇晃不已。 台下大约惊呆了,回过神来的,就要跑,引起一阵混乱。 黑衣老者陶子然一声大喝道:“各位勿惊,兵刃无情,动手难免!这么多人,怕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想溜的也定了神,只是不少人已掩住眼睛,别过头去,不敢看,看的人面都吓黄了。 由台后抢出四个锦衣大汉,两个迅速地把红衣台主两截尸身及弧形剑抄住往台后隐去。 另二个,正要收拾包震东,又怔住了! 人影横空,挟着狂风,连串怒喝震耳,已有八人先后飞身上台。 台后人影连闪,又走出十二个锦衣大汉,还有四个台主。 共是二十四个锦衣大汉,好像是专为护花而出。 那班美人儿及俏环们和“乌师”已纷纷以袖掩面,浑身发抖,真是吓坏了。 那四个台主已左右各二,站在黑衣老者两侧。 八条人影,一上台,就齐拥向“金刀客”的尸身。四面查看半边人头下落。 其中二人,一言不发,一个抄起了包震东尸身,一个拾起了“泼风紫金刀”,死盯着黑衣老者。 那是怒极的表示,充满了仇恨敌意。 陶子然神色一变,迅即平静地抱拳道:“各位可是十三客中人?” 中间的一个红面大汉哼了一声:“废话!咱就是胡必扬!” 陶子然忙拱手道:“原来是‘无敌客’胡大侠,久仰,久仰……” 胡必扬就是“燕云十三客”之首,年纪不过四十五六,却早已名震江北七省,俨然黑道领袖江北的总瓢把子。 胡必扬目射精光,哼了一声道:“阁下可是当年立寨巴山的‘八臂神君’陶老当家的?” 陶子然一震,拱手道:“不错!恕陶某眼拙,未曾拜识胡大侠。” 胡必扬仰面一笑,道:“咱家只算后生小辈,哪在陶老当家的眼角里?胡某因事,刚刚抵此,是听说郝老八失手,想看看是哪位高明?想不到竟是陶老当家坐镇,老四有眼不识泰山,如兄弟没有走眼的话,能和咱们老四同归于尽的,当是‘鬼剑’阴北辰!” 陶子然沉声道:“胡大侠无所不知,佩服,佩服!” 胡必扬疾声道:“动手不留情,老四该死,只怪他学艺不精,咱们只有给他找场子,扳回一些本利,没什么闲话。咱家要请教陶老当家的,多年不见,为何突然纠集这么多道上朋友,来为一些暴发市侩充场面?” 是当面骂人,很损。 陶子然面不改色,连连点头道:“胡大侠‘条子’拉得对极了,陶某当然会交代过节,本台阴台主也是一样,却无半点责怪胡大侠之意,承下问,陶某和一班朋友也只是静极思动,想借此花会,和道上朋友叙叙旧,看看有多少后起之秀而已,并无他意,胡大侠如何指教?陶某恭听。” 胡必扬豪笑一声道:“好!咱们兄弟一时高兴,过江南游玩,不料先少了一个包老四,非找回这场面子不可!” 陶子然截口道:“胡大侠,别忘了扬州不是河北,胡大侠要如何赐教,只管吩咐。” 胡必扬大声道:“陶老当家的,想必就是总台主,当然由咱家讨教一下,不知尚有几位高明台主?咱们兄弟,除下三个在招呼郝老八外,全数在此,一并讨教。” 这,等于要全力相拼了。 陶子然沉声道:“好!请依台规行事,陶某一一奉陪好了。” 胡必扬豪笑震天:“痛快!恁地说,趁着这儿还可多几个人施展,咱和老二,老三,老五,老六先献丑了,就请陶老当家的与这四位朋友不吝下场!” 一挥手,先甩掉披风,老七,老九与老十,三人已由老七挟着老四包震东残尸先飘身下台。 陶子然向左右四台主看了一眼,笑道:“承胡大侠盟兄弟看得起,我们只有舍命陪君子了,请胡大侠先指定五位美人吧?” 人已退向下首。 其他四台主一点头,也自散开,走向下首主位。背对内,面向台下。 胡必扬大笑道:“胡某已经过了四十岁,不合台规,请陶总台主破例一次,老二,你们就照台规行事!” 老二“神剑客”古如风应声道:“俺古如风,名列十三客行二,三十八岁。” 老三“独行客”刘白羽接口道:“俺是老三刘白羽,三十七岁!” 老五“双钩客”戴一鸿叫道:“咱是老五戴一鸿,三十六岁!” 老六“独臂客”凌风御冷丢丢地道:“老六凌风御,三十五岁!” 陶子然沉声道:“好,候教,先贺五位夺得美人归!” 这也是骂人不在皮,而在骨子里,兄弟十三人,老八先挂彩,老四飞头,等于为了美人送命。 现在,已成大仇,就是赢了,也担上一个轻义重色的污名,叫人好难过。 胡必扬为十三客之首,自有过人之处,敞声大笑道:“红颜祸水,咱们老四已因色亡身,胡某生平不喜女色,如万一承让,当让贤他人,决无非份之意,陶老当家的,您请!” 话落,双掌一按腰间,抽出一对碗口大的八角金锤。 “无敌客”以一双肉掌,称霸河朔,极少动用兵刃。 这一对金锤,非生死相搏,绝不施展,他本有“金锤客”之名,因双掌就无对手,艺冠兄弟之上,故换得“无敌”之号,他双锤一亮,陶子然也是心神大震…… 显然的,胡必扬为报老四之仇,已下决心舍命一拼,站在身为总台主的陶子然,为了一个手下阴北辰,和“燕云十三客”成了生死对头,真是无妄之灾。 他当然清楚,以“无敌客”之得名,决非幸致,这一场,不论输赢,都是大麻烦。 首先,他无法向弘历交代,因为顶头上司石磊已早传声下来,要拉拢“十三客”。 不料,兵刃无眼,“鬼剑”阴北辰在生死关头上,无法抽身认败,只有拼命,成了与敌偕亡之局。 这一来,就难善后了。 而又势非动手不可,真叫老奸巨猾的他,也感心乱。 他有“八臂神君”之号,由石磊指定他为总台主,当然也是一身绝学。 他久久不闻“头上”再有传声吩咐,被迫处此,只好硬着头皮把多年不用的一对“仙人掌”由背上皮套中抽出。 在吊台上—— 乾隆以下,当然也看得清楚,听得分明! 为什么不作表示呢? 乾隆明白,“鬼剑”阴北辰并非胆敢抗命,而是兵刃无情,又在“金刀客”包震东出名的“泼风快刀”猛攻之下,阴北辰想抽身都不可能,又不便输得太脓包。 就在这种迫人形势下,生死一瞬,以一命换一命了。 既不能怪阴北辰,当然更不能责斥石、许二人及“八臂神君”陶子然了。 “无敌客”胡必扬等一出面,以燕赵豪客之重义气,为盟兄弟报仇雪恨,是必然的事。 双方都已骑虎难下,总不能叫陶子然等认输了事。 因为,已经死了人,口头上纵然赔罪认输,仍是难了之局,除非让胡必扬等快意报仇,任由对方处置。 那是不可能的事,别说陶子然等绝不甘愿如此认命低头,只要稍一应付不慎,这场“花会”就等于未圆满就结束被胡必扬等搞垮了。 这当然是不愿见到的事! 因此,乾隆只有一言不发,严肃地看下去。 福康安则是心事重重—— 他要防备“丹心八友”与“天地会”及各大门派瞧出苗头,来一个拼命强攻。 “九灵庄”的人出现,使他有把握应付“丹心八友” 的信心全部动摇了! 假定“九灵庄”是与“丹心八友”互通声气,站在一边,特为“八友”驰援助力的话,双方实力,立即悬殊易势。 以福康安的部署,是想一举消灭“丹心八友”及“天地会”主要头脑,打的是冒险的如意算盘。 却根本未把“九灵庄”的人估计在内。 如果“九灵庄”只是偶然巧合,来看“花会”的话,福康安不会紧张,但,由于美少年已经上台亮相,并出示“九灵珠”,则显然是投石问路,先露颜色,当是“有为” 而来。 如此,就得把“九灵庄”的筹码按在“丹心八友”这一边,如以两者之实力联合对付,则大事不妙,无异陷入“八友”的计算之内! 因此,他先派出石磊与许汉忠,作紧急应变布置,全力调集在扬州可以运用的力量护驾。 他一面在盘算进攻防守的策略。 他知道,此时乃最紧要的关头,不能一着走错,所以,他不能示意皇上“走避”。 他在全副精神注视那个美少年的一动一静。 因为,美少年就在台下,最靠近台边,随时皆可上台。 而,在福康安来说,是有利亦有弊。 利在美少年的位置,正在吊台上目力可及之处,可收监视之效。 何况,他知道阴北辰失手,和“燕云十三客”已成大仇,想羁绊其余十二客,收为已用已不可能,只有由陶子然等先行“交代过节”,硬拼一场再说。 如果陶子然等能够占到上风,“无敌客”胡必扬等势必毁羽含恨下台,无颜再留下,只要“花会”能继续下去,圆满结束,以后再对付胡必扬等,就不成问题了。 万一陶子然等失手呢? 以福康安之估计,陶子然及手下的各台主,皆是从大内侍卫中严加挑选的好手,即使不能全胜,也未必落败。 如果意外受挫,则不惜饬令“三勇士”或曾天泽、霍天恩等以太上台主身份出手,先把胡必扬等毁在当场! 因此,福康安当然也无话可说,只有静以观变了。 这就是陶子然等没有接到“上面”指示的原因。 陶子然等当然只有全力一拼了。 他的“仙人掌”一亮出,“无敌客”胡必扬已狂笑一声:“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胡某能领教陶老当家的一身绝学,不负扬州之行,为报四弟之仇,只好冒犯了!” 说罢,人已闪开身形。 陶子然皮笑肉不笑地道:“胡大侠,请赐招。” 他是被胡必扬左一声“老当家”,右一声“老当家”,挖了他的痛疤,又被胡必扬以杀弟之仇为借口,逼着动手,引发了凶心,杀机狂炽! 胡必扬大喝一声:“陶老当家,接招!” 双臂一圈,一抖,金光连闪,好像脱手飞锤,左手金锤当胸直击,右手金锤横扫过来。 原来,胡必扬的八角金锤,制作极费匠心。 不但金锤的八角凸凹处有利害杀着,连锤柄中也有名堂。 表面上,锤索是长约三尺的铁链,却在索眼中另有“铁线蛇”脊筋与人发金丝缠绕的一条暗索。 这两条暗索,长达二丈,专为远攻及出人不意时飞锤伤人。 暗索因是最坚韧的蛇筋,加上人发与金丝密绕,宝刀宝剑也无法断它,叫人防不胜防。 他出手飞锤,却是用的铁链,因为双方相距咫尺,铁链虽只三尺之长,加上双臂与步法,威力已至一丈方圆。 陶子然是何等人?他那“八臂神君”之号,就是擅长于远攻近打的暗器,一经施展,好像有八只手,一见胡必扬出手,就是歹毒霸道的杀着——因为对方左手锤打正面,不足奇,右手锤横砸,就是堵死了他的左右闪避之路。 除了被迫后退外,只有硬接。 金锤之威,就是冲力与弹力大,在这种招式下,如果硬接非双手真力与对方强搏一招不可。 否则,只有后退,如冒失硬接,轻则两臂酸麻,虎口震裂,重则兵刃被震脱手,非死即伤。 如后退闪避,就等于先输了一招,失去主动! 陶子然一咬钢牙,冷笑一声:“来得好!” 一式“镫里藏身”,上身向左闪出二尺,避开当胸一锤之势,左手“仙人掌”向来锤铁链处截去。 右手“仙人掌”,凝足真力,硬封拦腰横砸过来的金锤。 一声大震! 胡必扬疾撤左手锤,右臂加劲,恰好砸在对方“仙人掌”上。 胡必扬沉腕收锤,陶子然只觉右手虎口一热,“仙人掌”几乎脱手,被震得右臂一麻,上身一震,忙向左飘出丈许。 胡必扬已双手收锤,卸去了陶子然左手“仙人掌”横截之力。 陶子然怒嘿一声:“胡大侠好猛的神力!” 其实,他已知自己功力,略高于胡必扬半筹,因为,以“仙人掌”之短,能硬封住对手一锤之力道,就非功高半筹不可。 胡必扬狂笑一声:“好说!陶老当家不愧道中前辈,胡某只好献丑到底!” 话落,猛旋身,一拗步,左手锤向右横扫,右手锤打了一个急旋,莫测其意的在半空打转悠。 陶子然哼了一声:“来得好!” 不闪不避,不退反进,一式“龙形一字”,直抢中宫,左手“仙人掌”斜点胡必扬左腕脉门,右手“仙人掌”如蛇吐信,直指胡必扬胸前“将台”、“膻中”、“七坎”等穴。 这是以短攻长,兵临城下,直捣黄龙的奇变打法。 以陶子然之经验,“仙人掌”是短兵器,而对手双锤则利远攻,因为索链可利用。 如果闪避或后退,正是对手发挥威力的机会,先机一失,就难扳回挨打局面。 只有冒险欺进对方门户,封住对方双锤回旋之势,攻敌所必救,只要能够截断对方双锤铁链,立操左券。 对手只要一闪避或后退,他就可以紧逼欺进,使对方空门大露,短兵相接,双锤难以施展就反成了累赘。 他想得好,如照一般来说,不错! 可惜他走了眼,胡必扬既仗双锤成名,又有“无敌” 之号,当然非比等闲,一见对方逞勇欺进,正中下怀,无异自投陷阱。 左手锤已发出,横扫之势,已被对方欺入之势所制,等于力道打空,眼看对手左指脉门,右叩当胸,除了飘身闪避或收锤倒纵之外,已无还手之地。 就在这一眨眼间,胡必扬上身疾仰,猛向后倒,似想以铁板桥让过一对仙人掌的力道。 陶子然大出估计之外,未料到对手会自露败势,真是该死,天假之便,阴笑一声:“得罪了!” 右手直点而出的“仙人掌”疾化“凤点头”,向下砸落。 同时,左手“仙人掌”原式不变,随着对手向后倒之势,斜飞而下,想先断了对手一臂,以免对手收锤。 双方都是反应奇快,台下都以为胡老大完了,两个照面,就砸了锅! 陶子然刚猛听到急促的传声:“小心后面!” 未容他转念,背后风生! 同时,头上黑影下压,好像沉雷击顶! 百忙中,陶子然刚想拼着同归于尽,双臂加劲,原式不变,向下疾砸,顺势向左方一滚,想以“懒驴打滚”避开后面和头上之变! 陶子然只觉得右手一震,已被仰倒的胡必扬飞起右脚,踢中右肘骨,腕骨立折,“仙人掌”也脱了手! 接着,右腰背上挨了一下重的,把他打得一个狗吃屎,直向胡必扬仆倒! 半声闷哼刚出,背上一震把他打得口喷鲜血,立时气绝! 他的身形像球一样被抛落台下! 真是奇妙! 原来胡必扬身向后仰之际,左手已疾收,本已打空的金锤正好回撞在陶子然的右腰背间。 右手一用暗劲,在半空打旋的金锤如殒星下落,正好砸在陶子然向前仆倒的背脊上! 几百斤的力道,陶子然连挨两下,焉有命在? 胡必扬却在同时手脚并用,右脚踢折对方肘骨,左脚踢在对方小肚子上,就把陶子然的尸身踢落台下去了。 谁都以为他必死,不料,丧命的却是陶子然! 他因仰倒地下,左臂也被陶子然的“仙人掌”划下三个血洞,深达寸许,又被陶子然喷了一脸的血。 他一个“鲤鱼打挺”,刚刚立起,举右袖,想拂去满面鲜血之际! 猛觉一缕冷风,由上而下,刚警觉想闪避,左脚刚移,“百会穴”一震,他吼声未出,只见他身形猛跳了一下,扑地一声,仰面倒在台上,双腿一直,也完蛋了! 双锤落在台上,滚动了一下。 变化太突然了! 台下都口张目呆,楞住了。 早已和四个台主各亮兵刃,斗在四处的“双钩客”、“独行客”等四人,当瞥见胡老大以“铁板桥”仰倒之际,都大吃一惊,无奈无法分身抢救,连早已下台的老九等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电光石火中,胡老大竟突出奇招,把“八臂神君”陶子然毁于双锤之下,都是心中狂喜,正要开口助威,连话尚未出口,胡老大又突然倒下了,还以为只是受伤昏倒,“双钩客”等四人无法分身,在台下的老九“无常客”和老十“吊客”双双飞身上台。 他俩伸手扶起胡老大,同声叫道:“大哥……” 也同时发觉不对!同时变色,手忙脚乱地在胡必扬身上查看致命之处。 “无常客”孙百幻怒吼一声:“是哪个鼠辈暗算了咱们老大,快滚出来!” “吊客”白门旗一张哭丧脸因愤怒抽搐着,说多难看就多难看,死气沉沉地哼呀了一声:“在这里!” 他已发现胡老大的致命处,是头顶“百会穴”已成了一个血洞,正在冒出血泡。 只见胡必扬双目怒张,一副死不瞑目的凶相,再加上满脸是刚才陶子然喷出的鲜血,更加可怖,虽在灯烛灿烂之下,台下起了一阵骚动,不少胆小的人转身就想溜,人挤人,乱了。 孙、白二人,四目厉芒怒射,四面扫视,显然,他二人是想查出暗算胡老大的人。 “双钩客”等已知不妙,就想撤身,无奈,那四个台主,因陶子然意外失手,都在惊怒之下,横了心,何况“上面”还有人在看着,恨不得把“双钩客”等四人立毙台上,哪里容得他们抽身? “双钩客”等既知胡老大已被人暗算,又在对手疯狂猛攻之下,一想到暗算胡老大的人,必然是对方的同党,同仇敌忾,恨上加恨,也同样想拼得一个够本,拼得两个有利息,“双钩客”一声怒吼:“为老大、老四报仇!” 双方都已毫不考虑地拼命相搏了。 谁也不知道是吊台上福康安亲自向胡必扬下的手! 他原以为陶子然斗胡必扬,即不胜,也决不会败,至少也得百招以上,才可分出高下,又正在心中盘算,未免疏神。 等到瞥见双方一动手,就走险招,刚喜陶子然在三招两式之下就了结胡必扬,刚笑了一声:“这也算是‘无敌客’……” 话还未落,陶子然已被踢落台下。 这种突变,使福康安惊怒之下,猛挥“黑教”“锁喉指”,向胡必扬“百会穴”弹了一指! 无巧不巧,“无敌客”胡必扬正当惊魂刚定,一击得手,心头狂喜之际,又被陶子然喷了满面血,双目难睁,左臂奇痛之下,他绝未想到会有人在头顶上向他下手! 福康安出指之快,力道之强,都比他高一着,胡必扬正当疏神之际,所以应指毙命! 他为何不连续向孙百幻,白门旗照样下杀着呢? 因为,他还要监视那美少年。他已瞥见台下的美少年在胡必扬倒下之际,双目电闪,仰面向上看来。 同时,还向左右身后的几个一式紫衣红巾的人低语了几句。 福康安心弦一紧,知道此人确实不好惹,也就顾不得再向孙、白二人下手了。 只全神注意那美少年和他身边的人动静。 已有两个锦衣大汉,飞身下台,把已成血人的“八臂神君”陶子然尸身抬起,由台角溜进后台。 孙、白二人因无发现,恨无可泄,孙百幻怒极而笑:“只会暗算的鼠辈,以为可以缩头不出,咱们不会到后台找吗?” 向白门旗一挥手:“你把老大送下去,招呼他们快来,咱们把这座鸟台子拆掉!” “他们”者,当然是指把包老四,郝老八带走的十一、十二、十三,也可能另有其他同党。 白门旗一拧一字横眉,一声不哼地背起胡必扬的尸身,向台下飞落,向左侧飞掠而去。 孙百幻双目通红,满面杀气,双手一接腰间一甩,就是大把“丧门钉”射向那二十四个锦衣大汉,也等于打向那班美人。 可怜的是那班美人儿,几曾见过这种吓死人的场面? 她们早已停了手中乐器,有的掩面哭泣,有的已吓昏过去,都是花容失色,瑟缩抖颤地互相挤在一块。 那班“乌师”与俏环,同样面无人色,还忙着抖着手,给吓昏过去的姑娘乱捏“人中”,捶着背,乱成一片。 孙百幻一出手,那二十四个锦衣大汉同声怒喝! 有五六个翻掌吐劲,把“丧门钉”震落。 有三个已腾身向孙百幻飞扑,一个怒骂:“你这厮,敢胆破坏台规?” 当先扑到! 孙百幻是在暴怒之下,只想杀人泄忿,激出那个“暗算”胡老大的人。 人家不找他,他还要找人,一见对方扑到,厉笑一声:“越多越好!” 双挥掌,猛推而出。 当头扑到的一个锦衣大汉也已吐掌,一声闷震,那个锦衣大汉被震得翻落台上,几乎仆倒。 另两个锦衣大汉已一左一右向孙百幻扑来,一个笑骂道:“不怪你们胡老大没用,你也跟着你们老大去吧!” 孙百幻双掌震退一个更不搭话,身形腾起,飘忽如烟,在半空连抖两手,那两个锦衣大汉惨叫着,垂直栽落台上,滚动了一下,不动了。 孙百幻怪笑一声,凌空直向台后扑去。 那二十二个锦衣大汉哪里容得,四人齐出,横空截击。 猛听台后一声厉叱:“滚!” 孙百幻好像断线风筝,翻翻滚滚地被震飞回来。 一声哈哈道:“你该回去了!” 大家尚未看清,美少年已经立身台上,一掌托住孙百幻的背,略一转掌间,孙百幻的身体就像转磨一样旋转起来。 那二十二个锦衣大汉都停住身形,仰面看着。 却未见台后另有人出面。 美少年托着孙百幻,仍是旋转得飞快,却移步向“双钩客”等走去,哈哈笑道:“你们该住手了。” “双钩客”正在杀得眼红谁也停不了手,也无法停手。 美少年沉声一喝:“谁不住手,我就对付谁!” 这句话,真有威力,那四个台主不约而同地同声大喝,兵刃劈风,身形疾转,以“夜战八方”,猛逼对手,飘身后退。 “双钩客”等同声怒吼,腾身进扑! 不料,“双钩客”首先猛把“千金坠”下沉。 原来,美少年一抖手,把孙百幻向“双钩客”抛去。 被抛出的孙百幻,仍在不住的打旋。 “双钩客”瞥见,只好稳住前扑的身形,右手钩交左手,反臂一抄,先把孙百幻拦腰挟住落在台上。 另外三人,却先后“扑通”地栽落台上,兵刃脱手,伏地不起。 却是美少年左手折扇连指几下,“独行客”等三人就栽落。 “双钩客”吐了一口气,转身面对美少年,怒嘿一声:“朋友,你要……” 美少年一挥折扇,接口道:“我要你们快走!” “双钩客”吸了一口气,狞声道:“朋友果然高明,咱们自认不及,算是栽在扬州,请留个万儿,咱们拔腿就走。” 美少年淡淡一笑道:“少废话,你们还是快去救治自己人要紧,迟了就多死几个,本来,你们扰乱了花会,把娇滴滴的美人儿吓得这样,依我脾气,非把你们全部杀了不可,因为你们今日已够惨了,免得再吓了美人儿,才叫你们快走,别不识好歹,再多说一句,我就要不客气地下手了!” “双钩客”惨笑一声道:“好!后会有期!” 收起双钩,左手挟着孙百幻,刚向“独行客”走去。 美少年折扇轻挥,“独行客”等三人身形抖了几下,自行站起。 美少年嘴皮微动,却以扇遮唇,好像是要咳唾。 不知怎地,“双钩客”等本是满面狞厉愤怒,倏地,神色惨变,看了美少年一眼,如斗败的公鸡,一言不发,低头下台,狼狈而去。 美少年看也不看那些锦衣大汉一眼,缓步走向美人们面前,轻摇折扇,曼声笑道:“卿等别怕,凶徒都被我赶走了,焚琴煮鹤,真煞风景,你们好好地进去歇着吧。” 就在这几句话声中充满了无限体贴,柔情蜜意,洋溢言表,宛如多情夫婿,深闺温语,抚慰爱妻,怜香惜玉,叫人听了,全身好像被熨斗熨过,说不出的舒服。 数图图档,, 第二十六章 神功慑强敌 台下那多人,都有“温暖”的感觉。 听在她们耳中,更是有莫明其妙的受用。都星眸水漾渐渐定过神来。 那二十二个锦衣大汉,没有一人敢向他作何表示。 只有两个迅速地把刚才那两个被孙百幻用“无常索命针”打中死穴的锦衣大汉挟起闪入后台。 美少年悠悠地轻叹一声,充满了歉意道:“都是我不好,如不是小生向那位……总台主乱出主意,请芳卿等出台献艺,何致受这些惊吓?小生至感不安,只好一揖谢罪。” 说着,一收折扇,潇洒地向她们徐徐一揖,姿势从容,美妙,口中还道:“各位娇娇恕罪……小生这厢有礼了。” 坐在前排的美人首当其冲,被他这么一揖,逗得又好羞,又好笑,都红了脸儿,有的以袖掩脸,有的偏转身去,其他的,也低下了头,以袖掩口,忍住笑。 台下可乐了,由紧张骤变轻松,有人哈哈笑了起来,有人叫好。 后台扬起一声:“姑娘们应该回礼才对。” 她们一听,是么,大家本就对他有好感,被台后的人一言提醒,却半羞半喜地先后盈盈立起,向他福了一福。 靠近前面的,还娇声道:“不敢当,奴家有礼了。” 有的含羞带笑,明眸飞闪,对他偷瞟,迷人娇态,叫人心痒,也叫台下的人又羡又妒。 美少年满面堆欢,一双桃花眼,深情地一溜转,顿使她们都有“他在看我呢”的感觉。 他的目光,却深深地向后排两个半垂螓首,始终未抬头看他的美人凝注了两眼,目光飞闪,笑吟吟地一收折扇,道:“各位芳卿,请坐好,不知哪些幸运儿,能消受卿等艳福?小生告退了!” 欠身退后两步,霍地回身,面对台下,朗声道:“各位请吧。” 潇洒地摇着折扇,便走向台口,似要下台了。 那班锦衣大汉都在发怔,却无一人开口。 猛听台后一声劲咳:“公子请留步。” 美少年闻声一怔,止住下台之势,转身回顾,道:“是哪位招呼小生?” 台后沉声道:“先谢过足下维持本台继续下去之情,足下惊才绝代,国士无双,为何老是空手下台,难道这多女娃,竟无一使足下当意……” 美少年轻声一笑道:“尊驾是谁?何不当面指教?” 台后一笑道:“足下何必王顾左右而言他?咳声相闻,何必见面,我在恭聆高见。” 美少年哈哈笑道:“阁下言重,恰恰相反,众美毕陈,群花争艳,皆是人间绝色,一代天香,只惜小生命薄,无福消受,只好让贤了。” 台后讶声道:“足下何意?令人不解。” 美少年顿脚一叹:“舍下,已有糟糠……” 台后接口笑道:“足下错了,我辈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常事……” 美少年忙摇手道:“各人情况不同,家丑不足为外人道也!” 台后高声道:“却是为何?” 美少年失声道:“家有悍妇,不容二色!” 台后大笑起来:“笑话了,堂堂男子,何能惧内?” 美少年似乎一惊,折扇坠落台上,忙俯身拾起,苦笑道:“古人‘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诚不欺我,小生一想到悍妇狮威,乃不觉折扇下坠……” 台下哄堂大笑。 那班美人儿也婀然一笑,百媚俱生,都向他盈盈注目,大约觉得他真有趣极了。 台后哈哈大笑道:“真是奇闻!以足下之高明,尚受制于令正,可惜令正未来,不然,倒可使天下英雄,大开眼界,我们再晓以大义,我不信以天下之大,无人能使令正点头俯首?哈哈,可能足下夫纲不振,外强中干吧?” 这一招,不但损,而且刁。 天下男人,谁愿受此“轻视”,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更是难堪! 果然,美少年勃然色变,折扇一收,敲在左掌心,仰面狂笑道:“阁下,欺人太甚,辱我太甚,请出一会。” 说着,人已向台后移步,是只等台后的人一出,他就要“讨教”了。 台后笑道:“足下息怒,我不过据理推测,想当然耳,大丈夫顶天立地,岂容妇人骑在头上?除了此道不行外,无惧内之理,足下如无丈夫气概,是君家私事,外人无法置喙,就请火速回府,甘隶妆台伺眼波如何?” 美少年玉面涨红,目射厉芒,沉声喝道:“阁下住口,如再不出面,勿怪小生无礼,要拆台了!” 台后一声大笑:“足下不肯承认,也就算了,何必相逼,这是足下私事,自己明白就是,我们岂敢相强?尊夫人既如此利害,如向我们兴师问罪,说我们以色相诱,我们也承担不起,就算我失言了,足下请便。” 美少年厉笑起来:“阁下实在高明,小生十分佩服,看来,我要去此辱,非试个明白不可。只是,小生个性古怪,如不要,就不二色,除了拙荆外,谁也不能动我之心,如要的话……” 折扇向美人们一扫,大声道:“就要全部给我,阁下敢不敢一赌?” 台下起哄了,叫喊不绝:“快赌!快赌!” “快出来睹呀!” 众女子先是一惊,继之大羞,个个低下头去。 台后冷笑一声:“足下,我已再三忍耐,为何不知好歹?以天下之大,英雄之多,还怕没人上台夺美吗?足下便是英雄,死要面子,以为我不敢赌?” 美少年大喝一声道:“你敢,就站出来!” 台后怒笑一声道:“如何赌法?” 美少年吸了一口气,桃花眼涌起红丝道:“由你出注好了,便是赌六阳魁首,小生也一句话,你敢吗?” 台后冷声道:“有何不敢!只怕空劳神女意,为雨傍高唐!足下连令正一人也应付不了,何能消受这么多国色天香……” 美少年怒叫一声:“匹夫利口,气煞我也!给我滚出来……” 话未落,人已向台后飞扑,比电还快。 那班锦衣大汉同时色变,即使想阻截,也来不及了。 只听台后轰轰巨震,一声冷笑道:“足下只会仗着一身外强功力欺人吗?谁怕你,出去就出去!” 话落了,一条人影飞射而出。 美少年如影随形,也跟着飘落,只说了一声:“好!难怪阁下嘴皮损人,果然也有几手,就这样办吧,我依台规选美,就以阁下为对手,如何?” 全场注目,只见出面的台后人,一身银灰色的长衫,连头套住。露出双目,连五官也只可看出凹凸,当然不知俊丑或年纪大小。 只见他负手而立,好不冷傲,冷峭地哼了一声道:“也好,我就与你赌一赌,但足下必须先做到二件事!” 美少年仰面道:“说!就是二十件,小生也当一回事!” 银衣大汉道:“第一件,依照台规,你必须先赢了我,才能谈到你应得的彩头,是吗?” 美少年嗔怒道:“这何须说,废话!” 一顿,目光扫向台下,摇着折扇道:“大家请听,如小生不能在三十招里赢这位‘台主’,小生立即自拍天灵,以示知耻!” 银衣人大声道:“你如能赢我,当然可得一位美人,可别妄想全数照收。” 美少年哼道:“我本来,一个也不要,是你辱我,我就非都要不可!” 银衣人沉声道:“已早有十八位名花有主了,十二钗已……” 美少年截口道:“废话,小生如高兴,可以向另外十九人打个招呼,不干你的事!” 银衣人哈哈大笑道:“说实话,你难道以为别人肯听你的?愿把到手的娇妻转让给你吗?” 美少年淡淡一笑:“这又算得什么!是命要紧?还是女人要紧?” 银衣人一震道:“好小子,你真想横刀夺爱,抢别人的人?人家可都是大英雄呀……” 美少年不耐道:“这是我的事,只说你的第二件什么事?” 银衣人大喝道:“好吧,你如想再要一位美人以上,就必须打败我后,当众问大家,有没人向你争夺?如果有人出头……” 美少年大怒道:“原来如此,你放心好了,我替你说了吧,如我赢了别人,可以得一位美人,再看大家有谁不服?只管上台,如小生能赢了别人,就可由我再选一位,由此类推,只要我没有对手,大家都没话说,所有的美人就全部归我,是不?” 银衣人一挑大拇指,叫道:“对!你小子想得好,以为台下无人吗?我替你担心,凭你小子再狂,也当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美少年刷地一收折扇,冷笑如刀道:“本公子已忍耐太久了,你永远闭口吧!” 折扇入袖,衣袖一展,好像拍打灰尘似的,一摔水袖。 银衣人笑声立止,好像被水袖摔出丈外。 美少年轩眉一笑:“还算不错!你也可算是道上一等身手,可惜碰到本公子,又出言不逊,是你活该倒霉,让你尝尝本公子的味道,知道辱人的结果也好!” 话落,身如行云,向银衣人连挥二袖,口中道:“第四招了!” 银衣人目射寒芒,透出惊怒,双掌疾翻,连展三掌,阵阵奇寒酷热,两种相反的狂风如山涌出。 只听一阵破竹的声息,巨大的台柱起了一阵震撼。 银衣人竟连退三步。 美少年倏地哦了一声:“我几乎忘了!” 话落,身形骤退,已到了那班美人面前,他一挥折扇道:“有劳芳卿奏乐,各献所学,看小生为卿等赏心悦目,保证芳心大悦。”她们不由自主地含笑点头,笑声又起。 向银衣人一招手,叫道:“到那边去,免惊美人!” 人已向空处掠出七八丈。 银衣人目光连闪,仰着面,好像在想起一件什么事? 其实,他正向吊台急促传声:“此子十分利害,奴才恐怕……不好应付?请示如何?” 福康安斩钉截铁地道:“你表现极好,只管全力以赴,不论成败,都是一大奇功!” 银衣人传声道:“谢过贝勒,尚仗照拂!” 福康安疾促传声:“你快点!免他起疑!我们都在看着!” 银衣人定定神,一低头,似想到了要想的事了,疾如飘风,也向美少年掠去。 美少年轻摇折扇,十分悠闲地看着他,淡淡一笑:“可是向天求救,祈告老天,留下你一命是吗?只要向本公子认输,自己打十个嘴巴,见血露牙为度,再磕三个响头,本公子就放过你。” 银衣人暗暗心惊,迅忖道:“这小子好狡猾,难道他已知道‘上面’的秘密?表面上是怕使那些小娘们受惊,移到这边来却是远离了吊台下,莫非他已知道上面有……” 对方说得好刻薄,能接受吗?只有一拼了,反正已经“请示”过啦。 他刚才已被美少年一连四袖,震得血气上涌,急于调匀真气,故意呀了一声道:“本台主倒几乎忘了,你小子尚未照台规报出姓名,师门来历呢。” 美少年失笑道:“废话,你是明知故问,无非想换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你只管调息,本公子对付你,游刃有余!” 银衣人暗叫道:“好利害,看来,我今天真要走亥字运了!” 一咬牙,怒喝道:“小子胡说!岂能说了不算……” 美少年笑道:“好!小生姓吴,名念祖,出身滇南‘九灵庄’,即是少庄主,够了吗?你请吧!” 银衣人心生寒意,暗忖:“是不错了!难怪这小子张狂,小小年纪,竟能强过自己几十年修为……” 当下,喝了一声:“小子接招!” 双掌一扬,十二成功运足,吐劲。 美少年笑道:“本公子就让你先尽力施展,如本公子一还手,你就完了!” 话声中,两袖一并,好像拱手,一分之间,裂帛有声! 银衣人双掌力道,好像石投水中,被对方双袖一分,就把他的力道托向两边,激起数丈奇寒灼热狂风。 银衣人一咬牙,心想:“如果我不下棘手,非败不可!虽说已诱这小子入壳,如败在他的手下,到底不光彩,至少要给这小子一点苦头吃,才算虽败获荣……” 毒念立起,故意作拼命之势,全力发出三掌。 美少年连挥三袖,口中笑道:“第八招了!本公子让你十招,二十招内就要下手了!” 银衣人更是心惊,又是一阵破竹震耳声息,三记猛烈掌风,皆被少年袖风破掉。 银衣人杀机更急,猛向后撤身二丈,好像是被对手袖风震退,左手一封门户,右手已探向襟底—— 美少年目光一闪,大喝一声:“你别自讨苦吃!兵刃、暗器,不足挂齿,任何神功,由你发挥好了……” 人已到了银衣人面前。 快得目不及瞬! 银衣人大喝一声:“好!” 双脚交叉飞出,正是“无影穿心脚”。 肩不沉,腰不曲,出脚如电,却是左脚踢胸,右脚踢腹。 美少年又似拍灰尘般右袖齐胸向下一摔,笑道:“这算什么?” 银衣人仍是情急应变的发招! 对方大袖一扬,他就半途收脚,闪电般倒纵八尺,再一顿脚,腾空而起,狞笑一声:“小子看清了!” 他已利用纵身腾空的空隙,右手由襟底探出一把“黑青落神砂”,运足罡气,向对手打去。 同时,左手沉肘、缩肩、推动绷簧,刷地一声袖口张处,射出大蓬灰色蓝光! 美少年哼了一声:“找死!饶你不得!” 左袖一遮头面,向外一拂! 右手刷地一声,又由袖底打开了折扇,潇洒地一摇! 银衣人的大蓬“落神砂”全被他左袖拂落台上,台面立时斑驳大片,好像烈火烧过。 右手折扇摇处,百十支“百孔黄蜂刺”在美少年面前三尺突然倒射! 全部打向由半空下坠的银衣人身上,而且更快更迅厉。 银衣人惊哦一声,双掌疾翻,打出两股寒热狂风,把还敬回来的“黄蜂刺”再反震回去。 不料美少年折扇连摇,被银衣人反震的“黄蜂刺”竟分成三层,再向银衣人射去。 银衣人手忙脚乱地,总算已落身台上,双掌连翻,人也向后倒射。 美少年冷笑一声:“原来你有不少玩意,本公子也不耐了,就算十招吧!” “吧”字刚落,身如幽灵,连晃几晃,竟到了银衣人背后。 银衣人是向后倒射,脚刚落地,右手已再探襟底,竟似不知对方已到背后? 台下人也是看得眼花,到底旁观者清,一看美少年竟会在银衣人背后现身,性急的忍不住脱口叫道:“到了背后了……” 银衣人右掌一伸,托出一物,刚狞笑出声,猛感不对! 对面已无敌踪,刚霍地旋身,左掌出阴手,向后扫出。 美少年如影随形,紧贴在他背后,随着他旋身。 银衣人一掌落空,立知不妙,刚叫了一声:“我认输……” 有掌一空,掌心托住之物已被美少年隔空伸手抓去。 另一掌已贴在银衣人背上,抓住一物的左手已按在头顶,笑道:“不怕你不认输,你这个玩意把他压进你脑壳,好舒服的?” 银衣人倒抽一口冷气,全身好像脱力,骤然要软下来,抖声急叫:“请留情……” 美少年冷笑道:“你刚才为何不留一点情呢?罢罢,平生误我是多情,这个小铁蛋,你自己吞下去尝尝味道如何?” 银衣人一头冷汗,全身一抖,还未及开口,美少年的一手已按在他嘴上,冰冷的硬物如石,已塞入他口中。 银衣人惊魂出窍,他再狠毒,也凶威全敛束手待毙! 美少年好像是对他耳语:“原来是你呀,果然有几手玩意!放心,我控住了绷簧呢,也想留着玩玩,算是此行纪念……就随便意思一下吧……” 话未落,银衣人已惨哼出声! 美少年竟把他罩着领面的银色布套裂开,掌上暗用阴劲,已把他满口牙齿震脱,奇痛攻心,满口是血! 美少年把他一推,推着走,面对台下,却是一张一边黄如土,一边白如骨的怪脸。 加上嘴角滥血,就成了中间红了。 台下大声叫好喝彩。 那班锦衣壮汉脸都吓白了,却是个个目瞪口呆,如泥塑木雕。 美少年大笑道:“各位,看到了吗?小生可不必自拍天灵了,这匹夫,嘴太坏,所以小生把他的拘牙拔光……” 台后扬起一声大喝道:“足下已经赢了,请手下留情!” 却是两个老者,紧绷着脸,由台后飘身掠出。 大家只见银衣人连张嘴,面上抽搐着,冷汗如豆滚落。 美少年执住他的右手,哈哈笑道:“真不好意思,既然有人讲情,就留下一半,阁下好好地去把狗嘴洗干净点,多练练左手,一样可以拿筷子夹莱的!” 说罢,放了手,把银衣人往两个老者面前一推,笑道:“看在二位面上,小生只好认了。” 银衣人一声不响,低头向台后窜去,真是丢人丢到家,无面目见人。 谁也不知道在执住银衣人右手时,已把他的右手五指像剪菜一样各剪断了半截,没有一点声息。 撤手时,水袖已下来,掩去了银衣人的断指及血,他自己一偏身间,已把五截断指收入袖底,掌心的血,也在袖中自行擦拭了。 那两个老者互看了一眼,一个拱手道:“足下高明,好教老朽佩服,已经赢了本台主,请足下指一位姑娘。” 美少年笑道:“小生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交了桃花运,推也推不掉。” 缓步走向美人面前,作倾听乐声状,蛮悠闲地,啧啧称赞:“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场第一部,岂止琵琶弹得好?简直个个都是值得请白居易再各填词一首!” 负着手,走过来,走过去,频频地看着她们,把她们看得乍羞乍喜,都有望他一指之意。 他的游移目光,停注在最后一排的两美身上,左看、右看,她俩并未看他,一位吹笛一位吹箫,似乎在自顾按指排韵,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 他嗯了一声,向二位老者笑道:“坐列金钗十二行,这二位姑娘,小生想……” 左手老者接口道:“正是,吹笛的十二钗已有主么……” 美少年望着向吹箫的一指道:“就是这位好了,美人吹箫,别有风韵,使人未曾……” 右手老者点头道:“足下真好眼力,这位姑娘就是十一钗,本安已……” 美少年拱手道:“我已看到,别人无福消受,便宜了小生了,哈哈。” 左首老者举手道:“请入后台稍歇如何!” 美少年仰面道:“不必了,只玩了十招,实在乏味,小生有言在先,该向大家打招呼了,能有好对手,才是大快事。” 人已大步走向台口,一双桃花眼,细眯着,向三面缓缓地扫视一遍,朗声笑道:“各位,小生有礼了,为争一口气,顾不得冒犯天下高明,哪位仁兄不吝指教,小生整襟恭候。” 说罢,真的端端衣襟,拂拂衣袖,折扇又一展,摇起来了。 台下鸦雀无声,你看我,我看你,又四面张望,想看有谁上台去? 真使大家失望,半响,不但无人上台,连接腔的都没有。 显然,美少年刚才露了几手,已经镇慑了全场! 不懂武功的,固然莫明其妙,只知道这个美少年本事很大罢了。 如是道上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刚才已经看过了,银衣人有多高功力,多大能耐,虽不全知,多少也有个谱子。 美少年在台口却负手如散步来往,走来走去,不时又摇摇折扇,一连招呼了几次,仍是无人上台,他就不开口了,作倾耳聆听众美献艺状。 那两个老者,神色木然,不时互看一眼,沉着脸,不吭声。 郑思明双眉打结,似在沉思。 常修忍不住低声道:“老二,你看,曾震天和霍平天都公然出台亮相了,连姓石的也吃了大亏,这小子可真不简单,你可想到他师承何人?有破解之法?” 郑思明摇头不语。 王思古道:“老二,我越看越糊涂,先以为那小子真是怕老婆的都元帅,不是为色而来,谁知姓石的狗头,竟把他激出狐狸尾巴来了,以你看,这小子到底是打什么鬼主意?” 郑思明开口了:“我正在分析,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故作姿态,为了出风头,耀武扬威,当众出头露脸,顺便想满足好名而又好色的私欲,他不是自承姓吴吗?十九是吴逆的孽种料……” 王思古道:“如此,会影响我们的大计了?” 郑思明道:“如他只是为了名与利,加上色,既已如愿以偿,就会满载而归,这不算什么,不过显得‘九灵庄’的利害罢了……” 顿了一顿,沉哼道:“如果他们是针对弘历而来,必然人手不少,为何打草惊蛇呢?他已折了石磊!你想想,以姓石的地位可说是弘历数一数二的走狗驯奴,不值他十招一击,弘历能不惊心戒备?岂非失策?” 王思古道:“有理,所以我说越看越糊涂啦,以此子之能,便是我们上台,也未必能有把握,那如何是好?” 常修道:“管不了这么多!如这小子是为报祖仇及抄家株连之恨,当为仇而来,他尽可下手,功成不必在我,我们还要帮他一手才是,如果是另有卑鄙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不能姑息养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有先全力把他干掉!” 郑思明道:“我认为,弘历君臣,一定会对付这小子,我们大可坐山观虎斗,再看下去!” 顾一鸥摇头道:“不可能!即使他们有此心,也无此力,连石磊都不行,其他可以想到……” 常修接口道:“他们还有火枪队!” 顾一鸥点头道:“这是唯一可用杀手,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他们是不会妄动的!何况,以那小子功力而言,除非打他一个不妨,如他有备的话,火枪队也未必有十分把握。” 王思古道:“那末,谁也把他没办法了!真是气人,我们费了多少心血,苦等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罢了,太不甘心!” 郑思明道:“谁说就此罢了?我想,戚老大一向深谋远虑……” 顾一鸥截口道:“恐怕不行!我们也没有想到‘九灵庄’这一班人马会来!更未料到这小子如此棘手,大大出乎估计之外,戚大哥再高明,也无法在意外中匆促有所对策!” 常修道:“那小子刚才已指定要红儿了!等得‘花会’结束,难道叫红儿和真儿一溜了事?恐怕不妥吧?” 顿了顿,常修又道:“何况,为了大计,两个丫头不惜受尽屈辱,就是为了查证弘历的停身实地,能利用机会接近,一击成功……” 郑思明截口道:“不必担心,红儿与真儿都很聪明,必有应变脱身之计……” 顾一鸥蹙眉道:“老二,我认为这点最可虑!就因为两个丫头太聪明,个性又强,如果她们不识利害,不甘无功而退,却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郑思明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早已想过,必要时,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得把两个丫头保护脱身!” 台上,由于太久的冷场,吴念祖已不耐烦了,也不知是他存心表示轻视?抑是兴头已过,不起劲了,懒洋洋地伸了一下腰,折扇一收,向曾天泽,霍天恩二人斜睨着道:“真是遗憾,莫非天下人,没有一个来扬州的?也许是想‘考验’一下小生是不是‘大丈夫’?好吧,小生想歇息一下,请问能不能先选一位陪伴小生?” 曾霍二人互看一眼,对他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吴念祖仰面道:“怎么样?是否二位有什么碍难之处?那就请二位台主陪小生玩玩,以遣此良宵如何?” 真是滑头,话中带刺,不显痕迹。 因台下这多人,竟无人敢于上台,如此拖延下去,实在叫人失望难耐。 那么,只好由台主“敬陪”了。 曾霍二人当然也知道自己有多大道行。 以他二人平日心性,根本不会把这小辈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却大不相同。 他们亲眼看到吴念祖的莫测身手,以“阴阳圣手”石磊之能,尚且被他当作儿戏,生杀予夺。 曾霍二人自己估计,即使一身所学,与石磊各有千秋,但决高不出石磊多少,如果“答应”陪吴念祖玩玩,以他二人身份,必然是以一对一,简直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把老命当儿戏了。 这一玩,小则栽在这里,又在弘历眼皮下,这个人哪里丢得起?大则把老命一下玩掉。 毕竟曾天泽反应得快,沉声道:“请阁下谨守台规。” 吴念祖一怔道:“还有什么规定?” 曾天泽道:“第一,台下各方英雄,可能随时上台,未到子夜封台之后,阁下没有提出这种非份要求的权利……” 吴念祖怒道:“小生已经中了一彩,即是已有一美人属于小生,为何说是‘非份’?” 曾天泽道:“第二,即使无人敢于应战,阁下也须等到封台后才可表示意见。” 吴念祖淡淡笑道:“就算你们有理,但小生请二位赐教,以免这样死气沉沉地叫人只想睡觉,也算是犯规吗?” 曾天泽老脸一红,笑道:“老夫是说如果台下各方英雄确实无人敢于上台的话,在封台结束本次花会前,老夫当义不容辞,与阁下玩玩。” 显然,老贼是想刺激台下的人出手,四平八稳,如果真正无人下台,拖到快到子夜时再说。 吴念祖长吁了一口气:“好,一句话,反正快到三更了,小生十分遗憾罢了。” 曾天泽目注台下,高声叫道:“大家听到没有?各方英雄,都成了狗熊了吗?” 这句话,说得很重,充满了刺激的火药味。 吴念祖刚一轩眉,叫道:“小生并无小看天下英雄之意……” 话未了,台下一条人影,由人丛中如箭升空,拔起丈许,双臂一振腰脚屈伸间,已划空五六丈,一式美妙的回旋,落在吴念祖面前。 有人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台下当然表示起劲。 连曾霍二人也目光飞闪,大有面上飞金之概。 因为来人露了一手罕见的轻功,名为“星垂平野”。 霍天恩向曾老大传声道:“老大,他起身时可是峨眉派的‘列子御风’?下落时,可是南岳失传的‘雁落平沙’?” 曾天泽只一点头,移进三步,向来人一抱拳,笑道:“阁下不负众望,身手奇高,真是英雄本色,请依台规报名。” 吴念祖也是面上掠过一抹惊愕,旋即拱手笑道:“足下先声夺人,吴某真有快慰平生之感……” 来人气定神闲,微微一笑,目注吴念祖,沉声道:“阁下就是台主?” 吴念祖道:“不是!” 来人一扬眉,下巴一抬道:“那么……” 曾天泽接口道:“刚才大家都已眼见耳闻,阁下何以多此一问?” 来人震声大笑道:“实不相瞒,区区本已元龙入梦,高卧百尺楼,只为‘秋’色恼人睡不得,刚刚来看热闹……” 曾天泽接口道:“原来如此,老朽可再奉告大概。” 来人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台下已经不耐,不知是谁,乱嚷道:“要打就打,哪来这么多罗嗦。” 来人似乎在循声找人,面对台下大家方看清楚了,都是一阵惊愕。 只见此人一半面白如玉,娇嫩如桃花,姣好如少女,由鼻部正中,笔直划分,另半边面,却是淡蓝色,在灯光下泛出青气,有点阴森慑人。 这个“怪人”,却始终向台下扫视着,好像查出什么人?以刚才那句叫声来说,不过是有急性的人表示不耐烦而已,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 曾天泽干咳一声,自顾把吴念祖刚才的意思扼要述说了几句,又加重语气道:“只要阁下有自信,老朽等也愿援吴公子的例,听凭高见。” 显然,这老贼要“扇火”了,意思是暗示只要你有本事,能赢了吴某人,你也可以任意发挥,要如何就如何。 吴念祖刚一轩眉,桃花眼中异光一闪,向曾天泽看来。 那“怪人”果然似已闻言心动,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果然有趣,不负此行了!” 目光如电,迅扫过四面,使人心头一紧,好像他这一眼之下,每个人都被他看到了! 曾天泽沉声道:“当然,听凭尊意,老朽无不从命。” “怪人”扬声一笑:“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区区既已上台,就不管对手是谁,这叫当‘人’不让,此人非彼‘仁’也,乃是为了这些美人!” 拱手向美人们一揖,续道:“区区之志不大,条件也不高,事无不可对人言,决不矫情,寡人好色,寡人好吃,如果侥幸得手,除了所有的美人,照单全收,所有的黄金彩头,全部笑纳外,久闻天下美味,也在扬州,而天下名厨,又多在扬州大富豪门,敢请另外把扬州各位名厨见惠,以快口福,于愿足也,别无他求。” 他这一番话,把台下的人听得眉飞色舞,爆出如雷叫好之声。 曾天泽目光连闪,心头狂喜,仍故作严肃道:“一句话,阁下如有本事,大家可以作证,别说这些小小条件,就是再加十倍,老朽一力担当答应,只怕……咳咳……阁下最好先估计一下……” 吴念祖已刷地一声,展开折扇,轻摇一下,冷声道:“何必废话,请吧!” 那“怪人”一摔左右“马蹄袖”大笑一声道:“好,人生最痛快的事,莫过于玩天下之绝色,享天下之美味,雄天下之财富,竟能无意中得之,大奇,好极,妙极。” 吴念祖折扇一收,沉声一笑:“阁下真有如许自信?” “怪人”笑道:“你明白就是,在区区看来,阁下不过朽木腐虫,区区举手之势,立成碎粉!” 吴念祖怒笑一声:“好,阁下请。” 人已潇洒地移开了脚步。 刚才吴念祖狂不可当,现在,却轮到这“怪人”骄不可言,两个目无余子,不可一世的人碰头了,看气势,竟是后来居上,吴念祖先落了下风。 为何?除了曾霍二人有点明白外,只有吴念祖与“怪人”心照不宣了。 因为,刚才吴念祖三摇折扇之际,扇面已满布罡气,三扇都是向“怪人”扇去。 在吴念祖罡气一扇之力下,便是石人,也会成为碎屑,一般江湖人物,无不当之立毙,或被扇飞数丈。 可是,那“怪人”只借一摔“马蹄袖”,就卷起如山的潜力,把吴念祖一连三扇之罡气全部化解,连衣角也没飘动一下。 吴念祖立时心中有数,知道遇到了罕见的劲敌,看对方年纪,大不了自己多少,一面心生毒念,一面还得故作从容。 他是极深沉狡诈的人,从来说得好,恶人就怕恶人磨,他狠,碰到比他更狠的人,也不得不傲气一挫,狂态尽收。 因为,在面对大敌之下,他知道,如果再在嘴上发强风凉就不智了。 如大话再说,赢了固然锦上添花,但感于自己刚才一狂,就惹来这个硬家伙,如果再狂,可能二而三,也不知台下到底有多少如此高手,岂非自讨苦吃? 如果不幸失手,那就灰头土脸,栽到家,不但大欲落空,连刚才已得到的风光,也马上变成最大的讽刺。 因此,他只有暗凝神功,准备在手上求证明白,只要能占上风,等下再由嘴上加利讨回不迟。 他活动身形,是想先以静对动,弄清对方门户再说。 他知道,以对方刚才已露出的两手,至少非几百招才可分出高下,如妄想冒险出奇兵取胜,乃犯大忌。 他一面移步,一面已借折扇收卷间以独门传音招呼同党,授以应变机宜与万一打算。 “怪人”仰面一笑,也“散步”似的活开了脚步。 台下目光,一致集中在他二人身上。 连那班美人也充满了好奇与惊讶的心情,全神注意他俩,也忘了害怕,几乎忘记了手上的乐器。 十一钗和十二钗正在悄声交谈,喁喁不绝,目光凝注,也不离二人一举一动。 连吊台上的弘历等也被这“怪人”吸住眼光,忘其所以。 只有福康安目光连闪之下,靠近弘历几乎是耳语道:“请皇上速回驾,奴才已看出兆头不佳!” 恰好,正当“怪人”向上一笑,把弘历吓了一跳,忙道:“根据什么?” 福康安低声道:“据奴才的观察,除吴家孽子意外赶来,功力奇高,已略知虚实外,刚上台者,至少一身所学不在吴某人之下,以此罕见高手,别说年青一辈中毫无所闻,便是逆党‘八友’,也未必有此身手,其他门派当然更没有,不论他们胜败如何,皆恐惊了皇上,奴才只恨天下之大,竟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为免万一,只好请皇上火速移驾!” 弘历颔首道:“说得是,好像石磊曾提到姓戚的有一门下名叫什么的……” 福康安接口道:“名叫卜星楼,奴才已略知此子情况,虽可称年青一辈中的特出人才,但绝无如此身手。” 弘历沉吟了一下,决然道:“朕躬自有主张,你们只管放心,孤非看个结果不可,也不虚此次南巡本意。” 福康安心中大急,促声传声道:“皇上保重……” 弘历挥手道:“不必再说,孤自有主张!” 福康安目注三喇嘛,转扫了“三勇士”一眼,传声道:“三位国师,额布,你们立即准备护驾回预定‘行宫’。” 三个喇嘛和“三勇士”一怔,“三勇士”立即后退三步。 三喇嘛对看一眼,“天龙”一点头,转向弘历座前,刚沉声叫了一声:“本座有请……” 弘历一摇手,道:“国师请退,仔细看这二人身手,到底是何路数,朕躬也好开开眼界……”一拂袖,目光移注下面。 “天龙”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好向福康安苦笑一下,表示“无可奈何”。 福康安一耸眉,凝聚玄功向下面呆立逼视的曾天泽传声道:“曾老,来人为何不按台规报名?” 曾天泽一震,“曾老”之称,还是第一次入耳,也许是福康安第一次对他如此“礼遇”,吸了一口气,扬声道:“那位朋友且慢!尚未闻阁下报名,老朽洗耳恭听了。” 吴念祖不屑地冷视了他一眼,那意思,表示对曾天泽的“无知”而蔑视,人家不会随口敷衍了事?何必多此一问。 但又不便说什么,反而想看对方如何说,准备能下手时就趁对方答话分神之际猛下杀手! 那“怪人”一顿,立定身形哦了一声道:“区区几乎忘了,这正是成名亮号的大好机会!岂可当面错过?” 曾天泽忙道:“正是,老朽亦即此意。一举成名天下知,大好机会!” “怪人”大笑道:“好一句‘一举成名天下知’!雁过留声,人死留名,区区‘卡怀明’字‘无上’,号‘心来’!” 要他报名,想不到,就是一大堆,连字带号都亮相了。 十二钗一怔,自己念着:“卡心来?卡怀明?卡无上?” 十二钗先是一恼,继之一喜,嫣然一笑:“难道是……” 一顿而止,又自摇摇头自语道:“不可能!真奇怪!真奇怪!想不到人外有人,我们以为他已是天下同辈之翘楚……这姓吴的坏蛋一露面,就使人大出意外,看这姓卡的,似乎更莫测高深?” 十一钗闷着头,不作声了。十二钗目光四扫台下,似想发现什么? 谁也没注意她二人的反应。 曾天泽已沉声道:“大名已经震耳,请问师承,年籍。” “怪人”哈哈笑道:“家师本号‘无名老人’,因心怀‘日月’,一片‘光明’,晚年又自署‘日月居士’,区区现年二十二岁,随师习艺二十年了,因是孤儿,不明籍贯,家师说是山东一带人氏。” 曾天泽“满意”地点点头道:“够了,阁下请,老朽等拭目以待……” 吴念祖已折扇连摇,旋转间,平挥而出,口中笑道:“又不是背三代履历,阁下未免太婆婆妈妈了……” 卡怀明双袖连展,怒笑一声:“只会暗算的鼠辈!” 裂帛有声,一对“马蹄袖”如被刀削,各断下半截,飘落台上,竟深陷入木。 这是何等希奇?曾霍二人为之色变,连吊台上的弘历等都是一震。 “天龙”脱口道:“好小子,两个都是够种!” 要知道,番僧是性直口快的,衷心佩服真正“英雄”,所以脱口赞叹。 原来,吴念祖趁对方说话时,凝足十二成内力,贯注扇面,以独门心法,在台下根本看不出他在做什么之下,已经连攻七招! 卡怀明虽然心中有备,由于对手全力发挥,招式又奇诡无比,虽全力应变,仍是迫于守势之下,被断二袖,不禁怒骂出口。 台下的人当然看不到台上落下的断袖也能陷入坚厚的木板。 乃因双方都施展了最高的玄功,罡气所至,无坚不摧,一发之微,也不亚于钢针之利。 吴念祖虽震骇于对方能够在自己七记连环的“七巧追魂”之下不受损伤,但总算断了对手二袖,等于赢了一招,心中狂喜,哈哈大笑道:“阁下,不过如此,该认输了吧!” 一拱手,道:“承让,承让。” 一伸折扇:“好走,好走,恕小生不送,恭请下台。” 又是一揖。 他这么一下子,可把台下的人都弄得一头露水,呆住了。 卡怀明目射奇光,厉声道:“这算什么?” 吴念祖傲然仰面,以不屑的神色,大声道:“朋友,吴某手下留情,未断尊臂,只削袖示警,还不识相吗?” 卡怀明仰天狂笑道:“原来如此,真显得阁下脸皮之厚,心肠之黑,手段之辣……” 吴念祖怒喝截口道:“胡说!还未正式动手,你就失去双袖,还不知耻?如再交手,连头不保,你敢……” 卡怀明大喝一声:“你除了暗算外,还敢正式动手?你如有此本事,愿将六阳魁首奉送。” 吴念祖刚要开口,折扇一指对方,叫了一声:“你……” 卡怀明已移出三尺,只听“卜”地一声,三丈外的巨柱上,洞穿一洞,正是吴念祖的折扇指出之正面。 曾天泽沉声急喝道:“吴公子,此非英雄本色!” 吴念祖怒嘿一声道:“老匹夫胡说什么?” 他也恼羞成怒了,没有刚才得意洋洋,十分潇洒的“风度”啦。 曾天泽怒喝道:“阁下自重些,暗算乃卑鄙行为!” 吴念祖冷笑道:“你也知道?好么,刚才暗算‘无敌客’的是谁?” 此言一出,曾霍两人色变,福康安一震,目射凶光——也即证明吴念祖已知吊台上有人,而且是“谁”了!这还了得? 台下的人,当然不知此中曲折,却已知道吴念祖是向卡怀明“暗算”,一齐呼叫起来:“暗算不是好汉,再来过!” “姓卡的,打呀,快打!” 卡怀明微微一笑,大声道:“姓吴的,是非自有公论,时光不早,我们就正式动手,见个真章吧!你要小心了!” 说罢,一吸气,缓缓扬起了右手。 他这一来,立时止住了台下的哄乱,静下来了。 也解了曾霍二人的惊窘,迫得杀机罩脸,准备向曾霍二人下手出气的吴念祖忙蓄势应变,口中怒笑道:“只管请!” 也不知何时,郑思明等已经到了台下第一排的位置。 这时.郑思明一吁道:“可惜,如果他沉住气,两个老贼一定先溅血横尸了!” 常修道:“果然可惜!便宜这两个老贼多活一刻。” 顾一鸥道:“不然,我却最欣赏他这一点,光明磊落,决不投机取巧,乃难得的最好风度,做人如此,虽败犹荣。” “快注意,那几个家伙不怀好意。” 郑思明等向左右疾瞥了一眼,都各散开几步。 台上,卡怀明右手已平举到齐眉了。 左手已作问讯式,直立胸口。 吴念祖折扇藏袖底,双掌作抱太极式,好像很悠闲,却是目光暴射逼视着卡怀明,俊面在不住变幻,时红时白,可见内心之紧张。 这时,是吴念祖面对外,卡怀明背对外。 已是二更过后,离子夜大约一个时辰的时光,夜风瑟瑟生寒,却有不少观众在冒汗。 风吹台上二人衣袂,飘飘欲舞,二人的衣袂都像被风吹得满帆,外行人当然不知那是二人已凝足功力,罡气澎湃的兆头。 却可看到卡怀明断落的双袖,露出了叠折的水袖,原来他竟穿了二件外衫?外面是大清的服装,内面却是大明的儒服。 曾、霍二人竟一声不哼地移步到了台边,一左,一右,目光不时扫向台下,都是死沉着脸,同时,二十个锦衣大汉,又列成双层挡在美人们前面丈许处。 乾坤一击!如用在这时,真恰当不过了。 只见卡怀明右手一阵颤抖,举过头顶,突然狂风大作,准也没看到他已一掌下击。 同时,左手一抖,掌心外吐,飞射出一团罡气。 震耳大震,如打焦雷! 吴念祖闪电出手,双掌巧出阴阳,左掌半推,谁也不服谁,没有半点取巧,实在也无法取巧,都是打着在这一招中分出谁高谁下,试出对手斤两主意。 只见曾霍二人同时扬掌护住门户。 那班担任保护美人们的锦衣壮汉,却是护花不周,靠外面的一排,有二个连退三步,嘴角溢血。 有三个连晃了几晃,白了脸。 有四个马步浮动,几乎跌倒。 还好,后面的一排在交差相错的位置吐掌护住了美人们。 满台尽是无形激荡的罡气,眼看不到,但靠近卡吴二人的八根巨柱,却已摇晃了几下,便知威力有多大了。 台下的人,却不知这些利害,只见吴念祖上身连晃,如被人猛打了一拳,有站立不稳之势。 卡怀明呢?却是后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咯噔一声,他脚下坚厚的梨木板裂开了尺许。 吴念祖好像寸步不动,可是,双脚已经陷入木中半寸许,一双薄底粉履几乎齐跟而没。 卡怀明哈哈一笑道:“阁下很要面子,看来,非几百招不足见高下,时不我与,可有速战速决之法?” 吴念祖目中凶芒伸缩,压下上涌的心血,杀气腾腾地狞笑一声:“阁下果然不错,真吾对手,但并未分高下,何惧之有,平分秋色,不如改为平分春色,你我各得一半彩头如何?” 卡怀明接口道:“抱歉,区区个性,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决定一件事,不达目的不休!” 吴念祖厉声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我如逞意气之争,必然两败俱伤,岂非辜负美人黄金?便宜了那些庸碌之辈,此非智者所为也。” 他倒“冷静”起来了,所言也是事实,衡量轻重利害,吴念祖等于承认双方功力相若,大可平分天下,如果卡怀明要硬拼,也实无把握,能在一招之下,便可分沾一半彩头的“便宜”,聪明人看来,不失为“最大收获”,除了他,又有谁可做到? 谁知,卡怀明竟舍如此“好事”不要,沉声笑道:“我的脾气,就是这样,成功不必在我,非分存亡不止!” 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吴念祖先是目光连闪,神色连变,听到最后两句,怒色布脸,狞笑道:“阁下,真要做天下傻瓜吗?难道吴某会怕了你?不过,生平不做愚不可及的事,你该好好再想一下。” 卡怀明沉声道:“那要看你……能否开诚相见了,一句话,可以决定我如何做!” 吴念祖似有所觉地,竟沉吟思索起来。 曾霍二人对看一眼,霍天恩冷声叫道:“二位何必废话,真叫这么多人失望,大家都在等着瞻仰神功绝艺,大饱眼福呢,快到封台时间了,二位这出压轴好戏,不宜……” 话未了,吴念祖随手一挥,哼了一声:“免开尊口,好吗?” 霍天恩双掌刚起,又自垂下,连退八步,已靠在巨柱上,神色骇怒,还未开口,曾天泽已哼了一声,喝道:“老二……且看卡大侠对付他好了,阁下只会欺软怕……” 吴念祖折扇突展,哼道:“你很硬是不?不怕的就站住!” 曾天泽如中鬼击,虽然想闪避,却连打踉跄,几乎仆倒。 吴念祖看也没看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以后开口前最好多想想……哼……” 一收折扇,敲着手,作思索状,却已向卡怀明传声道:“老兄,好像也是有为而来?有心人也,请先惠教来意。” 卡怀明也传声答道:“阁下应先开诚实说,我认为可信后,当剖心相告。” 吴念祖目光飞闪,传音道:“老兄注意头上,大约也知道上面是谁吧?为免人家注意,我们可以见机行事,慢慢说……” 一仰面,沉声大喝道:“姓卡的,您想好没有?” 卡怀明大笑一声:“你如承认差了一筹,才可以商量!” 吴念祖大怒喝道:“胡说!你别后悔!后悔是无用的!” 卡怀明笑道:“我从来不后悔,无用的怕是你自己呢!” 吴念祖怒嘿一声:“只有手下见分明的了,不是你倒下,就是我倒下!” 一顿脚,已活开身形。 卡怀明笑道:“这倒干脆,还算痛快!大丈夫能有对手,亦是乐事!” 也活开了身形。 台下以为双方已经没有妥协余地,又要动手,这一来,就更好看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又叫起好来。 两人这一转步行功,身形越来越快,只见两条人影满台飘忽,分不清谁是卡怀明,谁是吴念祖了。 二人却正在互相传音交谈,吴念祖先开口:“如小弟推测不错的话,卡兄可能与‘丹心八友’有密切关系?” 卡怀明心中一惊,迅忖:“这家伙好厉害!真是不可小觑,成败大事,看来都在此人之转变上……” 口中却传声答道:“也可这么说,无关宏旨,请先说肺腑之言。” 吴念祖道:“小弟是想……见机除去弘历,以报国仇,而消家恨!” 卡怀明心中一震,暗道:“几误大事,还好!” 口中忙道:“是由衷之言否?” 吴念祖道:“如见疑,就一切不谈。” 卡怀明忙道:“如此,我们是同志了。” 吴念祖道:“老兄能见告上下吗?既是一家人,想无芥蒂。” 卡怀明道:“小弟卜星楼,家师乃八友之首!” 吴念祖心神一震,迅忖道:“奇怪!听说戚长春有一弟子,但据四大护卫说,姓卜的虽算好手,并不强过戚长春,而小爷一身功力,便是戚长春也未必能高过小爷,为何……” 他念头电闪,口中却忙道:“呀!原来是卜兄?戚大侠可好?令师叔,师姑可都已来了?” 卡怀明竟是卜星楼?他已答道:“不敢相瞒,家师和各大掌门及近百高手,皆已云集此间!” 吴念祖暗暗心惊,暗叫:“非好好先对付这小子不可!” 口中却作惊喜道:“好极了!大功必成,无分你我,一同合力,马上就可当着这多父老面前,力歼贼酋,卜兄认为如何下手?” 卜星楼道:“吴兄之高见如何?” 吴念祖道:“小弟原准备如果可以的话,就趁此机会,突施奇击,立时除掉弘历,可收震撼天下人心之效,否则,就暂时忍一口气,等弄清楚他们藏身何处?再加刺杀!” 卜星楼道:“为免牵累无辜,惊世骇俗,似乎此时此地不宜妄动,后者较妥当,不过,如果为了把握时机,突袭也未尝不可,则你我必须联手合作,庶可一击成功!” 吴念祖道:“当然,卜兄只管指教,小弟一定尽力协助,先此致谢,小弟一定遵命行事!” 真客气,够谦虚了。 卜星楼心情一阵激动,暗忖:“此人虽然阴沉,既已说明心迹,想灭家之仇,决不会认贼作父,即不能成事,亦不会败事,大可与他图大事……” 当下,忙道:“不论弘历如何奸滑,我们已有布置,最迟在明夜,即可确定他们住处,明夜子时,请吴兄与所属到城西‘玉谷园’里会合,如何?” 吴念祖道:“一定践约,今天可便宜这满虏了!” 言下,大有十分抱憾之意。 卜星楼道:“成大事不在一时意气,何在乎一夜之隔?” 吴念祖道:“小弟恨不得立挥博浪之锥,先破弘历之胆!” 卜星楼道:“时已不早,我们就分个结果,免被他们看出破绽。” 吴念祖道:“好,小弟马上认输好了。” 卜星楼也为对方“诚恳”的语气所感动,暗忖:“此人到底不泯本性,我虽得恩师及孟婆婆、岳母等大力成全,于短时里骤增半甲子功力,本无争名夺色之意,不如索性成全他,只要能成大事,功成不在我!” 他自以为“当机立断”,忙道:“不可!小弟愿输一招,为求避人耳目,不妨全力相搏,小弟在适当之时,即……” 二人因是传音交谈,虽不致影响灵活的身法,倒是很费真气,听得吴念祖心花怒放,不待卜星楼语竟,忙接口道:“卜兄如此高谊,心照不宣,恭敬不如从命,誓当杀身以报知己……小弟要发招了!” 话落,狂笑出声:“姓卡的,你小心了!” 身形乍现,左袖连拂,右掌连吐三掌,台下的人,只瞥见他水袖一卷,右掌一照而已。 卜星楼大喝一声:“来得好!” 双掌疾吐,硬接,震天巨响过处,双方各退三步。 台柱又一阵摇晃,惊风狂卷全台。 吴念祖哼了一声:“仍是半斤八两,打到明天,也难分高下!” 卜星楼接口叫道:“刚才我已说过,最好速战速决!” 吴念祖狞声一笑道:“我倒有个办法。” 卜星楼道:“请说。” 吴念祖冷笑道:“只怕你不敢!” 卜星楼大笑道:“天下没有我不敢的事,只要你敢,便是下油锅,上刀山,也奉陪到底。” 吴念祖嘿了一声:“好!小生佩服你这份胆气与魄力。” 卜星楼叫道:“废话少说,干脆些,区区最喜欢痛快了当!” 吴念祖大声道:“好吧,方式太多了,不过,在美人儿面前,总得斯文些——” 向那班锦衣壮汉一挥手:“请拿蜡烛依照在座美人之数,同时点燃,随意插在台上。” 他目注那位弹琶琵的美人含笑道:“有劳玉手,你能奏白居易的‘商人妇’吗?” “商人妇”者即“琵琶行”之别名也,“教坊”中人多知此“雅名”。 那美人正是金陵十二钗之首“花见羞”,闻言一垂螓首含羞半敛眉娇声道:“弹得不好,请勿见笑。” 吴念祖大喜道:“那就有劳芳卿了。” “花见羞”的“乌师”忙先调弦,拉“过门”。 她纤指轻拭着丝弦,又用香巾调理一下,凝神静息,依着音律弹起了“琵琶行”。 台下都伸着脖子看,又侧着耳朵听,都奇怪吴念祖要耍什么花样? 早有二十四个壮汉,由台后走出,每人双手执一上等红烛,都已点着火。 卜星楼始终负手旁观,一声不吭,却借此背向台下,先向金陵十二钗中的洪楚楚、甄怜怜传声了几句,只见她俩明眸连闪,脸上掠过异采,也不知她俩为何,有意无意地向上面瞥了一眼,旋即低下头去。 接着,卜星楼又向台下的“妙手伯温”郑思明扼要地把与吴念祖交谈的话告诉一遍,耳中只听到郑思明简短的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人必须特别小心应付!” 接着,顾一鸥也传音了:“卜贤侄,你的事,我是知道,好自为之,成败在此一举,也可说在你一人身上,台下有我们,不须顾虑!” 有此,已经够了,卜星楼当然明白,师叔们都把希望与重担交付给他,也等于信任他,越如此,他更感责任之重!他心中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误事!绝对不能误事!” 但是,自己已答允“让”吴念祖一招,也即要承担这次“失败”的后果,也等于说,如果吴念祖真的诚意合作,他即使受再大的委屈,再大的挫辱,也不介意,为了大局,他决不计较个人的得失成败,但是,如万一吴念祖有变……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激动,既然已相信别人,又何必多疑呢?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何能患得患失…… 那二十四个壮汉都是“白骨殃神”许汉忠紧急部署下,特选出的大内侍卫中的一等好手。 很热练地滴落烛油,把蜡烛放好,垂手听命。 确是“随意”插立,没有任何“九宫”,“八卦”等方位可循,吴念祖满意地一展折扇,向台下举起一手,再目注卜星楼,淡淡一笑道:“姓卡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古来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君王多的是,小生为了美人,只好甘为蜡烛了……” 卜星楼不耐地一挥手,叫道:“‘冲冠一怒为红颜’!是你们吴家的‘家教’,不必废话,请问如何比较?” 吴念祖面不改色,得意洋洋地道:“简单极了,你听琵琶行已快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时候,我们一同在烛上换掌,尽可各展绝学,但必须步步不离烛火之上,谁一脚踏熄烛火或站台上,就算输了!” 收起折扇,又一抱拳,道:“请了!” 人已一脚跨出,这一跨步,就已到了东面三丈外的两支红烛上,好像凌虚站住,两支红烛的火光一动也没动。 台下先是一呆,继之疯狂的叫好不绝。 那些美人都忘了害怕,十分惊奇地凝眸注视着他。 曾天泽与霍天恩已经退入后台,却把那二十四个壮汉与锦衣大汉看得都是神色一变! 单是这份轻功,已经出神入化,比蹑空虚步还要神妙。 吴念祖叫道:“姓卡的,该干脆痛快些,琵琶行一曲告终为准,不可再延误。” 又传声道:“卜兄,这是小弟的好意,卜兄只要一失足,就可不露痕迹下台,小弟再为饰词,决不使卜兄难堪……” 卜星楼在众目投注下,哪能示怯,心头一凛,暗道:“如非恩师等成全,今夜可栽到家了,哪里是姓吴的对手?” 一想到恩师等为了转注功力给他,又为了速成,施展了“女蜗补天”之法,都已成了如得大病的人,正在卧床休息,何等期望自己成功,自己岂可一念之仁,自愿认败?卜星楼呀卜星楼!能不自愧? 但,话出如风,又当如何? 他思潮电转,一声不发地一吸气,一式“流云步”,也已飘身立在两支红烛上。 台下彩声又起,轰叫如雷。 洪楚楚与甄怜怜都妙目波旋,幻出异彩,玉掌都捏了一手汗。 吴念祖一拱手,叫道:“请!” 这一拱手间,已发出劈空罡气。 卜星楼也一拱手,人已移动身形。 双方立展所学,拳掌指如电交错,身形飘忽如风,快得又分不出二人面目,唯一不同的,就是不再像刚才那样惊风满台,劲气激荡的声势,四十八支红烛,一支也不见熄灭。 二人难道是在儿戏?不是的,可说是毫厘之差,生死立判的恶斗。 不过,他们是以最高深的玄功出手,已到收发自如的境界,才能做到只攻对手,不及其他的神妙地步。 旁观的二十四名大内高手暗抽冷气,以他们的功力,如果想使诈,任何一人只要暗弹一指,皆可把红烛打熄,但,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好惹的,帮谁都没好处,何况也弄不清双方身形,谁敢冒失? 如果激怒了任何一人,他们有自知之明,别说二十四个再加一倍也不行! 琵琶声越来越急,两条人影也已到了电掣星旋,不可忖度的神妙境界。 吊台上,弘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福康安一叹道:“奇才,奇才,如果朕能得此二人中之一,从此高枕无忧也!” 福康安道:“祸生不测,变在眉睫,皇上可知道吗?” 弘历不悦道:“你为何老是危言耸听?” 福康安道:“奴才只盼他们两败俱伤,否则,不论哪一个赢了,皆对咱们不利!” 弘历沉声道:“吴逆之后,或有包藏祸心之虑,另一个,决无问题,如能得此人归心效忠,何惧姓吴的那班人哉?” 福康安道:“奴才认为姓卡的最可怕!” 弘历怒道:“康安,今天为何事事与为朕作对?你一身所学,比他二人如何?” 福康安应声接口:“奴才不及此二人!” 弘历点头道:“还算老实,莫非你有嫉才忌能之意?” 福康安道;“奴才是这种人吗?皇上不妨看下去!” 弘历道:“朕在看着啦。” 福康安微笑不再开口,却已打了一个暗号?“额布” 等“三勇士”已满面奇怪地悄悄走向了左面天桥。 接着,“天龙”等三个喇嘛也迅速离去。 可笑弘历大约是看出了神,只顾注目下面二人恶战,也许似故作不知,连头也没回,根本没有注意“护驾”的六人先后走开。 在彩台的后面,“白骨殃神”许汉忠已接到福康安的密令,照预定的“第二计”行事。 他换上了一身一般大户豪奴的装束,亲自以车夫姿态上了车杠。 那是一辆华丽的马车。 接着,四个壮汉,抬起了一乘紫呢大轿,许汉忠马鞭挥处,马车开动,四匹白马驰向东大街。 大轿继之移动,三个喇嘛和三个巨灵大汉各骑怒马,分布在马车之后大轿左右前进。 一车,一轿,到了东大街,突然分作二路,马车转折,驰向盐商巨宅密集的“大丰坊”。 大轿却沿着“瘦西湖”,向“平山堂”方向走。 三个巨灵大汉紧随马车而去。 三个喇嘛,却跟在大轿之后。 同时,三五一组的各色打扮的人,也陆续紧随在一车一轿之后出现。 时当子夜,虽是花会快成尾声之际,却正是台上最吸引人的时候,观众谁也不愿移开一步,都想看出结果,偏偏有人先走了,由于一车一轿皆由后台之后走的,谁也没注意,拥挤的人潮中,却有不少人在移动,分向两面散开,迅速离开人群消失在夜色里。 原来,四面八方,都在“少林”等各大门派及“天地会”好手的监视之下,丐帮所有的精英,包括十个分舵的舵主,都在韩魏才指挥下分为多条暗线,布置在每一条街道路边,真是摆下天罗地网,插翅难飞。 一车,一轿,如此令人注意的目标,哪能瞒得过?车轮刚动,立时警觉,四面八方,都有暗号联络,连在台下第一排的郑思明等也立即知道了。 常修与王思古立即离开,只留下郑思明与顾一鸥负责照料现场。 “五亭桥”上,“妙手换日”韩魏才一听“追风丐”皇甫华的报告,立即判断马车中是福康安,大轿里必是弘历,或相反,只有集中人手,先把一车一轿截住再说。 至于那些三五成群的各色人等,既无自己人的暗记,必是大内侍卫的人假扮的保驾走狗。 他一面下令严密监视,一面命“闪电丐”立即飞报戚长春等。 在半里外的一座住宅里,戚长春、杨玉真、郎万昌、金宏、钟离明和一位须眉皆白,相貌清奇的老者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 那老者正是“天地会”会主“浩然居士”陈景行。 内室中,“银发仙妪”孟昭芳面如黄蜡,正在调息跌坐。 戚长春与杨玉真二人也是神色难看,如大病未愈,但仍能强振精神,凝眸端坐,似有期待。 “闪电丐”勿匆入内,扼要说明了已发生的情况。 戚长春为之动容道:“想不到吴家之子,竟有如许造诣!” 杨玉真道:“那厮既有‘九灵珠’在,当是已参透‘九灵经’秘学,或另有奇遇,不过经过我等输功,相信卜贤婿不会失手!弘历主仆仓促离去,以我看,不能等他们放人了,就此当机立断,下手!” 陈景行震声道:“还有龚大侠及石掌门人等在他们手上,似乎……” 杨玉真斩钉截铁地道:“纵虎归山,终留后患,必须把握这难得良机,如能得手,再及时数人,即使万一龚老大与石掌门人遭劫,也在所不计,‘扬州十日’,死了多少无辜?” “浩然居士”默然住口。 “昆仑处士”戚长春沉吟道:“杨道友不愧女中丈夫,大义所在,不计小我,只是,弘历主仆,奸诈百出,加上他们所属的那班小人,也不是简单的,能确定是他们主仆吗?” 杨玉真道:“戚大侠认为有诈?” 戚长春道:“这很难说,我有一种预感,似乎满虏气运未尽……” 杨玉真愤然道:“戚大侠,此时此地,尚有犹豫,杨玉真不敢苟同!” 显然,对戚长春而言,这是最重的“抗议”了。 戚长春平静地如闲话家常:“杨道友,我是有根据的,第一:弘历早派出死士,混进我们组织核心多年,虽经陈兄与文兄发觉,清除了,但以他们如此苦心积虑,实难保证已全部除尽,那么,我们的行动仍有万一泄漏之虑……” “浩然居士”陈景行面有愧色,点头接口道:“戚大侠说得是,家贼难防,老朽也不敢说已经把内奸斩草除根,所以,除了派出可靠的人手外,对此次行动,除老朽与文君老弟外,几乎全部守密,连派出的人手也只是奉令行事不知底细。” 戚长春续道:“第二,关于弘历是否海宁陈故相国之子?以前只是传说而已,经我们再三查证,也有几分可信,如此,同是汉人,杀了弘历,并无损于清廷大局!” 杨玉真一怔道:“即使如此,弘历既然承继了清廷大统,杀之亦不过份,福康安更是不可轻饶,我们辛苦布置,为了什么?” 戚长春一叹道:“杨道友,在‘少林’,我和大家谈论过,目的是想先把弘历生擒,查证确切后,再决定处理,能晓以民族大义,使他改奉大明正朔,兵不血刃最好,如不可教,再加处置不迟,因此,我才不惜委屈令嫒与飞红贤侄女,要她二人假扮乔装,再叫卜星楼化装成跟班,为的是能接近弘历主仆攻敌所不妨,能由他三人把弘历劫出固好,至少,也能弄清他的秘密住处以便我们下手接应,如此忍辱负重,为了什么?” 杨玉真道:“这点,我知戚大侠的苦心弧诣,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为了少伤无辜,可是,现在情况不同……” 戚长春笑道:“吴家子意外赶到,固然打乱了我们预定大计,弘历主仆既已警觉,就此下手,岂非有违原意?” 杨玉真道:“事急从权,应变之时,也不能顾到多所杀戮了!” 戚长春道:“应当机立断,足见魄力,还有主要的一点,我敢断定一车一轿里不可能是弘历主仆!” 大家一呆,“浩然居士”陈景行震声道:“戚大侠根据何在?” 戚长春微笑中透出凄凉。 “各位请想一下,以弘历及所属之奸诈,会笨到这样!故意显暴目标插标卖首吗?” 杨玉真道:“这必是他们自恃人手众多,以为我们不敢轻犯,还可诱我们上当?” 戚长春摇头一叹道:“杨道友,他们和我们,都有估计错误之处,他们原是针对我们兄弟八人与‘天地会’而来,未料到各大门派与丐帮也会加入,实力已经相等,他们已经心中有数了,吴家之子又现身,他们一向不打没把握的仗,在未弄清楚我们真相以前,当然不敢硬拼了!” 杨玉真沉声道:“如此,以戚大侠的估计,弘历主仆何在?” 戚长春点头道:“有两点可能!第一是他主仆根本匿身未出!不知躲在什么隐秘之处?第二点,他主仆仍在看‘花会’!” 杨玉真与陈景行等面面相觑,久不吭声,难得修养的“穷神活鬼”跳了起来,叫道:“戚老大,老化子一向相信你的话,所以不开口,既然这样说,还不快去‘花会’抓人,把整个台子拆掉!” 大转身就往外冲! 戚长春叫道:“钟离兄,现在不行了!” 钟离明止步回身道;“为何?” 戚长春摆手道:“请坐下来。” 钟离明额暴青筋,吹着气叫:“老化子快要憋死了!” 戚长春道:“现在的问题,是火速通知郑老二,务必先合力擒住姓吴的和他的党羽,一面请韩掌门人火速传告大家,不准出手!” 杨玉真道:“这是舍本逐末,恐怕不妥吧?” 钟离明叫道:“抓姓吴的,还可说,叫大家放走弘历主仆,老化子第一个不服气!” 戚长春沉声道:“钟离兄,你确定弘历主仆是在车轿中吗?” 钟离明一怔,叫道:“先抓下来再说,反正可以除掉那三个番狗和那班走狗奴才,再包围‘花会’,把可疑的人一网打尽,不怕他主仆逃上天去!” 杨玉真也促声道:“此法不错!能除去那些鹰犬,也不失为得计,何况,虚虚实实,难保弘历主仆不会利用我们心理弱点,真的大胆闯关了?” 钟离明得意地叫道:“对!就这么办!” 戚长春沉声道:“这是蛮干,徒然惊世骇俗,牵累无辜,纵然能把大内高手的人一概杀光,也只是汉人自相残杀,徒为弘历主仆暗笑而已!” 钟离明顿脚道:“那怎么办?” 戚长春道:“如钟离兄相信我的话,请照我刚才所言行事。” “浩然居士”陈景行点头道:“我同意戚大侠的高见!” 杨玉真欲言又止,钟离明向“闪电丐”皇甫华一瞪眼,喝道:“呆个什么,快去!” 呆在一边的皇甫华忙应声下楼。 钟离明道:“老化子就直接找姓吴的小子去!” 话落,已经闪身穿窗而出。 “花会”,彩台上,琵琶声已如泣如诉,快要终曲。 台下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吊台上,弘历嘘了一口气,偶回头一惊,道:“他们哪里去了?” 福康安微微一笑道:“奴才叫他们走了!” 弘历惊怒之下,做声不得。 福康安一指,道:“皇上请看!” 原来,左右飞桥上,已经火枪如林,都是一致对准台上。 弘历一惊,道:“这是要……” 福康安接口道:“奴才是要为了咱们万世基业,铁打江山,不得不如此,皇上该走了!” 弘历一笑起身,道:“你就是这点讨人喜欢,只可惜……” 福康安接口道:“可惜太狠点,不这样,咱们就是对别人仁慈,对自己残忍了!” 弘历道:“好!好!依你依你,他们都走了,朕躬……” 福康安一手搀住乾隆右手,笑道:“有奴才在,万安。” 君臣俩迅速下了天桥,弘历在福康安的低语下,迅速换了衣服,穿上了一套便衣,却是一个“乌师”的,福康安吩咐霍天恩几句,又吩咐了曾天泽几句,霍天恩就立即换穿了一套“乌师”衣服,扶着弘历,隐入了暗门。 曾天泽咬牙发狠地走出台,咳了一声,扬声叫道:“二位可以住手了,午夜已到,花会结束,二位平分春色,彩头各半好了!” 一摇手:“你们退下!” 那班锦衣大汉与二十四个壮汉应声撤退,美人们和“乌师”们也纷纷起身,进入后台。 只有十一钗与十二钗走在最后,还频频回顾。 台下一阵喊叫。 吴念祖忙传声道:“卜兄,你听到没有?‘上头’在移动了,弘历想开溜了!” 卜星楼会意,一咬钢牙,传声回答:“好!吴兄只管下手!小弟照办!” 吴念祖狂笑一声:“你小心了!” 掌出连环,一片惊风狂卷如山,卜星楼刚噢了一声:“你怎么……” 原来,惊风过处,四十八支红烛全部熄灭了! 这么一来,岂不是吴念祖先输了? 吴念祖怪笑一声:“你中计了!承让,承让……” 话出,手更快,左手折扇一抖,十三支“透骨毒针” 已闪电射出,右掌疾探,已猛抓而出! 卜星楼正当自露败象,想翻身下台之际,这一分神间,哪里防到对方会下毒手? 惊怒之下,刚脚点台面,翻掌震落毒针,耳中响起郑思明的疾喝:“退!” 他闻声知警,一收反扑之急势,仰面一倒,恰好避过吴念祖一抓之力,脚跟一用力人已平地倒射下台。 吴念祖是抓定这个机会,想把卜星楼立毙手下,瞥见卜星楼仰倒,以为已经中了毒针,哈哈狂笑道:“你小子看错人,只怪自己瞎了眼……唉……” 卜星楼已倒射下台,他右手一抓落空,猛觉“曲池”、“手三里”一麻,便知有人暗算,右臂立时下垂,刚要运功冲穴,几处大穴连震,他立时摇晃欲倒! 几声大喝,六个奇装老者刚飞身上台应变!火星闪处,砰砰大作! 可怜,他们正在四面戒备之际,根本未注意头顶上,火枪由上而下,又是早经瞄准的,福康安一挥手之下,本是想连卜星楼一并毙死枪下,不料只差了一瞬,卜星楼已经倒射下台,枪声落处,吴念祖在穴道受制之下,有力难施,怒吼一声,首先倒地,继之,六个老者暴起丈许,也一一下坠,成了蜂窝。 台下一阵大乱,人挤人,哭叫惊呼一片,郑思明等刚分向四面,再向吊台与飞桥入口处集中飞扑,银芒乱闪,那班火枪手纷纷惨呼,栽落台上! 是“金针银丸”陈婉若赶到出手了!福康安一见不妙,破壁而出,钻入人潮中溜了。 曾天泽却糊糊涂涂地倒了下来,他背心插了一支朱红小剑。 却是十一钗洪楚楚,实际是石飞红下的手。 大乱中,她和十二钗甄怜怜,实际上是杨小真,关心卜星楼,也向台下掠去…… 三天后,在“金山寺”的“大雄宝殿”里,济济一堂,正是“昆仑处士”戚长春和各大门派与“天地会”等共集一处,龚毅与陆姑娘,石振天,桑凌汉等都是被“天目派”玄清子、“独目神鹰”云九苍、“七剑追魂”黄鹤飞由“平山堂”后院救出,投帖求见,戚长春等急忙迎出,“七剑追魂”黄鹤飞抱拳大笑:“黄鹤飞与二位师叔得悉戚大侠等已到扬州,何须再与姓曾的老贼守什么重阳之约?连夜赶来听命,先到‘平山堂’,却只发现几个鼠辈,被我们宰了,却巧遇龚大侠和石大哥,桑二哥,打听了半天,才知‘花会’已完了,得悉戚大侠等在此,正好来赶个大热闹!哈哈哈。” 戚长春等大喜,石飞红忙扑入乃父怀中,喜极而泣。 杨小真也抢向“太极血神”龚毅,可惜的是,龚毅与石振天等,都被许汉忠废去了一身功力,又受了刑伤,已和平常人一样了。 杨玉真惨然地扶住龚毅,叫道:“大哥,都是小妹不好……” 龚毅反而泰然地一笑道:“掌门师妹,不必介怀,平安是福,我倒可以安享天年了。” 石振天一手抚着爱女,一手拉着陆姑娘,向黄鹤飞笑道:“黄掌门人,小女飞红在此,重阳之约……” 杨玉真含愧叫道:“石亲家,看在小女与令嫒情同姐妹份上,杨玉真就这样拉门亲吧,别这么说,过去的事,皆是杨玉真一念不正,为了好名……” “七剑追魂”黄鹤飞哈哈大笑道:“都不必说了,黄鹤飞已全部明白,都是怪我性子太急,过去谁也不必提了,卜少侠立功最大,该讨杯喜酒喝吧,哈哈哈……” 钟离明怪笑道:“包括了庆功酒,卜贤侄,这回没话说了,就决定重阳节成婚,我们马上发帖,传告天下同道,到九华山庄吃喜酒,顺便为立盟主之事……” 卜星楼拱手谦谢道:“卜星楼年轻德薄,一念之仁,几乎误事,满虏未灭,何敢言功……” 话未了,钟离明大叫起来:“好小子,就是要你将功折罪,准备将来呀,弘历逃过这次,逃不过下次,逃过我们这一代,逃不过我们子孙的手,来,大家先为大明重光,满虏必灭喝三大斗……” 数图图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