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八法(邪神门徒续集)》 第六十四章 是友犹敌 龙虎追魂束九山亦下意识的往侧旁稍稍移出两步,丑陋而狰狞的面孔上,有着一丝迷惑,他也同样的揣测不定,面前这位名震江湖,对自己亦恩亦仇的火云邪者,到底存着什度企图? 自然,束九山不会忘记,首日挫败於江青手下的一幕,这深印在他心版上的烙痕,是多度鲜明啊! 缓慢的,江青终於行至二人中间,他勉强自嘴角挤出一抹晦涩的微笑,语声有些亚的道:“二位,死者已矣,万事俱了,难道早年的陈债旧怨,至今还不能化解麽?” 束、裴二人,料不到江青会说出这句话来,因为,照二人与江青的恶劣关系看来,他原该袖手旁观,隔山观虎斗才对啊! 君山独叟裴炎暗中吁了口气,稍然以袍袖拭去鬓角的汗渍,在无形中,他已对江青生出一丝好感。无论如何,对方总是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将他自生死边缘上拉回来的,而且,言词之中,好似并没有含着显明的恶意。 龙虎追魂束九山独目倏睁,疑虑的道:“江青,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阵仗也见得多了,却不用阁下前来教训,咱们昔日旧账,暂阁一旁,你突然至此,到底是何用心?” 江青剑眉微皱又舒,沉声道:“束九山,你与君山独叟之事,本来与在下毫无牵连,在下原可袖手一旁,任由二位相残至死,但是,在这白雪皑皑的地面上,染上太多的血腥却与武林中冤冤相报的怨仇一般,显得太过残酷与愚蠢了些,如能了断这一笔事过境迁的旧怨,不是比那杀戳流血要来得祥和得多麽?” 束九山闻言之下,额际青筋暴起,仅存的独眼中凶光隐射,语声中充满仇的道:“姓江的,你说得倒轻松,老夫这一只招子,便如此平白吃裴老兄剜去麽?” 君山独叟裴炎不甘示弱,怒道:“束九山,你休要出口伤人,本教主向来不吃这一套!” 龙虎追魂束九山大吼一声,双臂猝挥,龙虎双矛宛如骤起的数十道电光,怪蛇般复又溜泻向裴炎身上。 横在中间的江青,几乎在束九山动手的同一时刻,两手十指应势弹出,十道晶莹的剑形劲气,亦适时迎上,而这时,君山独叟方始舞起手中的“红玉锁骨鞭”急挡。 在一连串的紧密暴响过後,龙虎追魂束九山已踉跄跄退出叁步,他口中粗厉的叫道:“好哇,江青,你果然帮起裴老儿来了,妈的,这也算是你成名江湖所做的手麽?老子心意已决,豁出这条命也要斗斗你这乘人於危的鼠辈!” 江青以一招天佛掌法中的“金顶佛灯”击退束九山,却并未趁势而进,他冷冷一哂,道:“束九山,你用不着如此大呼小叫,江青如若存心架梁,大可单独寻你比试,凭我火云邪者,大概尚无庸以二敌一吧?” 束九山微微一征,尚未及答话,江青又冷然道:“做事不可太狠,逼人不能过绝,束九山,江某与那位裴大教主亦有旧隙未清,并非为他出头顶碴,江某如此行事,只是不愿眼看二位这身辛苦多年练成的绝技,为了一点仇恨而永埋黄土!” 龙虎追魂束九山目中凶光又炽,满口钢牙咬得格格直响,但是,他这次却没有贸然行动,气极大吼,道:“江青,你这叫行侠仗义,还是叫大发慈心?难道老夫一只招子,竟如此不值钱麽?” 江青微微摇头,束九山又叫道:“姓江的,老夫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那几手功夫,老夫我自认不足比拟,但却决不含糊,阁下如有兴致,尽避挑个地方,老夫我准定舍命陪君子,刀山剑林也去玩一趟,不过,老夫与裴炎这剜目之仇,却请你千万不要插足其中,这种慷他人之慨的方便,实不是大丈夫的磊落行径!” 束九山语气之间,难然仍透着狠辣,但已有一丝缓和的意味。 江青移目一瞥默立於傍,面上毫无表情的君山独叟,沉声说道:“束九山,假如你已取回代价,是否便可以罢手不战?” 龙虎追魂东九山闻言之下,不觉有些迷惑,他稍微迟疑了片刻,始道:“这个自然,但是老夫却并未取回代价。” 江青冷冷一笑,道:“尊驾这只招子的代价,须要如何偿还呢?” 束九山毫不考虑的脱口吼道:“简易之至,只要裴炎老鬼一命相抵!” 君山独叟勃然色变,浓眉怒剔道:“容易,容易,老夫一命在此,束九山,你有能耐,便不妨过来取去。” 不过君山独叟裴炎心中甚是雪亮,他知道在十年以前,龙虎追魂束九山的武功已自非同小可,与自己亦仅是一线之差,十年後的今天,龙虎追魂於绝岭苦练的结果,实已超出君山独叟之上。 这也是说,君山独叟若非有意外的奇迹,落败於敌人之手,只不过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而裴炎更明白,此次“失败”的意义,则定然是生命的结束但是,以君山独叟横行江湖数十年的威望来看,利刃相加亦不能稍有合糊,否则,他日後焉能再有颜面见人? 江青早就看出君山独叟此刻实已色厉内荏,但是,在江青的内心沃深处,却蕴孕着另一计划,於是,他迅速站立到一个可以同时拒退二人的角度,冷然道:“束九山,阁下那只眼睛,所索求的代价亦未免太大了。” 束九山怒瞪了君山独叟一眼,悻道:“姓江的,这他娘的又不是做生意,岂能讨价还价?你又何苦非要淌这趟混水?” 江青双眸倏睁。大声道:“束九山,尊驾可以自去,十年之仇,尊驾早已报还。” 龙虎追魂束九山不由满头雾水,他惊疑了一刻,忽然破口大骂道:“江青,你纵然武功高绝,也不该如此调侃老夫,妈的,裴灸尚好生生的站在那儿,老夫几时报过仇了?” 江青望着束九山唾沫横飞的大嘴,慢条斯理的道:“七环手武章已死於你双手之下,赤阳判官郭芮亦重创成残,难道说,这一条半人命,尚抵不过你一只眼睛麽?” 束九山一时语塞,面孔涨红,他嘴唇翕合了几次,始大叫道:“好,好,江青,你如想横里插入老夫与裴炎这件恩怨之中,亦不用如此转弯抹角,来吧,二位便一起上,我姓东的认了!” 江青面色逐渐转寒,他生冷的道:“束九山,你果真要一意孤行麽?你毫不感念以前江某未乘人於危之举麽?” 东九山全身一震,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他喃喃自语:“是了,是了,我曾说过再次相见,必然报答他那次不杀之义…………但是…………但是我的眼睛…………被裴炎活生生剜出的眼睛…………这十年的仇恨煎熬…………便如此平白了断不成?” 江青实在是不得已,他原是个最不甘示思於人的俊彦,但是,目前不甩比法,怎能阻止眼前这场一触即发的流血事件?又怎能达到他内心深处那个企望呢? 江青知道,龙虎追魂束九山,难然恶名远播,以手沾满血腥,然而,却是个恩怨分明,一诺千金的江湖硬漠,只有以恩相挟,方可能环转这场无法避免的血战。 雪地上。站着这叁个人,没有一丝声息,谁也没有说话,但是,显然空气中充满了紧张与沉闷……… 叁个人有叁个不同的想法,有叁种回异的心情,而最难於抉择和激动的,便是龙虎追魂束九山。 缄默,寂静,清冷,紧张,混合着寒风,在四周飘拂,游移,蓦然一条鲜红如毒蛇般的光影,疾如西方天际的闪电般,迅捷无匹的点向正垂首深思的龙虎追魂东九山背心的“志堂穴”。 来势是如此迅速,几乎在光影闪晃的同一时尚,那雕成骨骼形的沉重鞭头,已到达束九山背後寸许之处。 夜空中的流星。也不及江青的行动快捷,他脑中突然掠过一个奇异的念头,而在这意念尚未再次通过他的大脑时,双掌已骤然展出。 一溜闪烁的星芒,渗合着如满月也似的银弧,如神迹般自江青的掌势中飞出,击向那条宛如怪蛇似的红影之上。 “蓬啪”一声脆响过处,那条红色长鞭已猝然吃江青掌力震起叁尺,而执鞭突袭之人君山独叟裴炎,亦同时悉哼了一声。 仓促中,龙虎追魂拚命跃出叁尺,他措手不及之下。形感显得十分狼狈。 束九山身形始出,脚尖一点地面,滴溜溜一个大转身,两条寒芒随着他身躯的回转,立时射至君山独叟身前! 江青双目微转,故意大呼道:“喂!停手,停手…………” 二人那里肯听,瞬息间,已如电光石火般互相攻拆了十馀招之多! 龙虎追魂束九山此刻暴怒若狂,招狠式猛有如江河决堤,滚滚不绝,口中亦在不住的大吼道:“江青,你亲眼看到了,这便是灵蛇教教主的君子作风与手段,妈的,卑鄙龌龊,下流无耻………” 君山独叟裴炎原想於束九山分神思虑之际,猝起难发头,以期一举得手,永绝後患,但是,如今却事与愿违,反而更加触动了对方的仇恨与愤怒。君山独叟这种举止,在武林道义上是绝对说不过去的,他这时理亏於人,只有硬着头皮,倾力与束九山相搏。 白雪在二人逐渐沉重的脚步下四散飞杨,这两位名重一时的黑道高手,此时头顶上俱是热气腾腾,他们已将全身功力贯注於四肢之上了。兵器的光影成片、成线、成点,腿势如山、如椿、如环、如弧,在连绵不绝的疾攻猛打中,有着狂风暴雨般的威势。 五十招过去 江青双目一瞬不瞬地,盯在二人几乎已不可辨认的奇妙招式上,红的鞭身,在两道弯曲的矛光中纵横、翻飞。忽地龙虎追魂束九山身形腾空而起,口中厉啸连连,龙虎双矛精芒大盛,有如蓦然闪射的电光,奇速无比的攻向君山独叟喉头要害,双足倏起,才紧接着瑞向敌人腹部“坚络叁焦”。 这乃是束九山苦研的龙虎双矛法中,最犀利的招式之一,“极西神火”! 君山独叟裴炎骤觉满目寒光闪掣,锐风如锥,不由大喝一声,偏身外掠,右手“红玉锁骨鞭”,抖得笔直,一式“大罗一现”戳向束九山前胸,左掌中指突出,点向敌人仅存的右目!招式歹毒之极! 江青神色一凛,急忖道:“是时候了!” 身随意动,他那瘦削的身躯,立即有如鬼魅般飙然潜入战斗龙虎追魂束九山的语声,亦同时厉的响起! “呵呵,久违了,又是定坤指!” 刹那间,人影横飞,呆响不绝,狂笑、闷吭、冷叱,混成一片。 半晌。 龙虎追魂束九山愕然立在地上,两手所执的龙虎双矛,在他双臂的垂直下,泛着寒森森的光芒,而他面孔上的神色,除了惊愕外,显然尚包含有感激与欣悦一种满足後的欣悦。 君山独叟裴炎,却以左手紧捂腹部,面孔因痛苦而扭曲着,原先的冷酷与严酸,已全然被一层焦黄的颓容所掩盖。 於是,站在二人中间的江青,洒脱的一挥手,道:“束九山,你满意了吧?这剜目之仇,还有馀恨未消麽?” 束九山忽然抢前两步,深深一揖,语声有些激动的道:“江青,老夫老夫对尊驾的大恩永难忘怀…………老夫万难逆料,尊驾竟会在老夫生死一发之际,赐於援手,适才老夫那招藏於“极西神火”之内的“丹顶脚”,虽可取去裴老匹夫狗命,但老夫这仅存之目,亦必然会伤在他那定坤神指之下………尊驾竟於此危急当儿,出手挡开裴老匹夫之定坤神指,使老夫能报此十载深仇,实令老夫感激莫名…………” 江青用左手搓揉着右腕,微微一笑道:“罢了,适才在下以一记“铁横锁”挡开那定坤神指,到现在为止,腕骨尚疼痛欲裂哩…………” 束九山连忙褪下套在手上的双矛,又自怀内摸出一包药粉,急步行上,诚挚的道:“江………兄,老实说,老夫直到现在还摸不透尊驾出面干预老夫与裴炎所结仇怨之事,其真意为何,但老夫绝不妄加揣测,尊驾先後二次赐惠老夫,已足令老夫终生铭感,消除一切旧怨…………” 江青回头一望此时已坐倒地下,满面痛楚之色的君山独叟裴炎,微微摇头一叹,接着说道:“束兄,在下本意,原是想要化解兄台与裴老儿的这场仇恨,但却不想这裴炎恁般狠毒,竟以卑陋手段,自背後突袭兄台,老实说,在下实与兄台素未交善,但却对兄台那磊落心性十分钦佩,故而危急之下,稍加援手,兄台却无庸如此客套,这裴老儿虽为一教之主,与兄台之光明行径相较,又不知相差几许了。” 束九山闻言之馀,心中十分受用,呵呵笑道:“兄弟,咱们真叫不打不相识,若非兄弟你出手相助,老夫那“丹顶脚”怎能蹴中裴老匹夫?呵呵,又怎能保住这仅存的一目?若非兄弟你临危赐助,老夫尚真不敢相信兄弟你会与老夫站在一方哩…………” 他说罢,眼看到手中药粉,不由啊了一声,笑道:“呵呵,老夫几乎忘了,这包药粉乃是老夫精心自制,对活血凝骨俱有奇效,兄弟,你快敷上。” 江青笑着接过,边问道:“束兄,那裴灸向有活命之望麽?” 龙虎追魂束九山闻言,回头怒瞪了已然面如金纸,浮气如丝的君山独叟裴炎一眼,傲然笑道:“兄弟,你休要看斐老匹夫此际尚能呼吸,呵呵,不出一时叁刻,他便会七窍流血而亡,老夫这“丹顶脚”异常狠辣,乃是专挑敌人下腹阴脉,死状宛如中了天下剧毒“丹顶红”,裴老匹夫或者尚可多挨片刻,但是,亦丕过多受些活罪罢了。” 江背微微一哂,又道:“他好似连话也说不出了?” 束九山大笑道:“中了老夫『丹顶脚』之人,只想多喘两口气,那里还会有精力讲话?” 江青将纸包内的黑色药末敷於右腕之上,装做漫不经心的问道:“束兄,大仇已报,未知束兄今後有何打算?” 束九山忽然叹息一声,仰望灰黯的云天,悠悠说道:“不瞒兄弟,老夫对江湖生涯,早已厌倦,此次复出江湖,全为报那十年前叁芝山下剜目之仇,如今仇湔恨雪,心事已了,老夫即日便要赶至塞外长白山,与一故友相偕隐居,终老天年…………” 江青深深颔首,沉声说道:“但愿束兄此去,能使游林泉之间,饱览山川之胜,以塞外大漠平原,冰河莹雪奇影,涤净束兄胸中块垒,更为修心养性奠定良基。” 束九山如有所思,若有所悟,沉思片刻,他忽然道:“兄弟,此间已经无事,吾等何妨寻一酒肆,对酌几杯?一面消消寒气,更可把晤长谈,只怕日後你我相会之期,迢遥难定了。” 江背正待答话,忽然掠身而起,跃至倒卧丈许之外的赤阳判官郭芮身前。 束九山正自瞠目不解,江青已太息一声,道:“束兄,赤阳判官已然死了。” 龙虎追魂束九山不由微凛,急步上前,道:“奇怪,老夫仅将他剌伤成残,并未予以致命之击,为何竟然死去?” 江青缓缓蹲向地下,略一验视,摇头道:“他是咬断舌根自绝的,唉,这赤阳判官性烈如火,想是自知成了残废,悲愤过度,不愿苟生下去其实,我辈习武之人,皆将一身所学,视为第二生命,一个习武之人在骤然间变为残废,即等於剥夺了其一生作为,活着尚有何意义?唉,死了也罢,死了也罢…………” 龙虎追魂束九山被江青说得一阵讪然,他低头一看赤阳判官那青絮的面孔,怒突的双目,已知毙命多时了,而在此刻,束九山又能说什麽呢? 江青用手抚合了赤阳判官怒睁不眼的双眸,站起身来,向束九山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 束九山微微移目他视,低声道:“兄弟,咱们走吧?” 江青向倒在地下的叁个灵蛇教高手一望,目光极快的扫过尚在出气如丝的君山独叟裴炎,又落在束九山血渍斑斑的肩头上。 他轻轻说道:“束兄,你肩头的创伤?” 束九山笑道:“不妨,这是以裴炎一条性命换来的,何况又仅是表皮之伤呢!” “束兄,气温酷寒,是麽?而且,只怕又快要下雪了。”江青淡淡的说。 束九山不明江青语中含意,茫然点头。 江青沉声道:“束兄,在下祝你一路顺风。” 束九山征愕的望着江青,诧异的问道:“兄弟,你不与老夫同饮一杯麽,咱们此别之後,只怕再会之机很渺茫了。” 江青让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笑意是奇特的,有一种微妙的情感渗杂其中,但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了悟这奇妙的微笑内包含了什麽? 於是,江青行近两步,诚挚的握住束九山的双手,道:“束兄,冰天雪地,寒风眨骨,在下实不忍这叁具也暴置冰雪之上,而在下日来连遭变故,心绪烦乱,更不宜与束兄合饮扫兴,别矣,别矣,但愿束兄今後能长忆你我今昔之情谊,缅怀之馀,时时以上天好生之德为念,莫再起杀戮之心。” 龙虎追魂束九山怆然卓立,白发萧萧,目光黯淡,他好似感触到很多,又好似十分空虚。 良久 束九山用力与江青互相紧握,语声微颤的道:“兄弟,我去了,愿你珍重” 江青恳切的道:“是的,你也珍重。” 於是,龙虎追魂束九山那魁梧的身影,倏而飞掠五丈之外,回头挥手,又疾奔而去,瞬息间,就消失在雪地冰天中。 江青默默独立,目注束九山身影消逝之後开始吁出一口深深长气,他又伫立了片刻,忽然跃身而起,在四周急速的绕行查视起来。 四周仍是静寂的,除了地下的躺着的叁个人,除了江青,没有任何一个人影,甚至连一只微小的生物也法有。 於是,江青满意的笑了,大步往君山独叟卧身之处行来。 天空仍是灰黯而阴郁的,而北风,却吹拂得更起劲了。 第六十五章 两全其美 君山独叟静静的趴在雪地上,双目紧闭,面孔青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果你没有仔细察察他那轻微起伏的胸部,那麽,你准会以为这只是一具僵硬的体。 江背轻松地蹲下身躯,向君山独叟凝视了片刻,双臂在刹那间伸缩六次,拍在君山独叟腹部“坚络叁焦”之上。 於是,这位奄奄一息的灵蛇教教主,竟奇迹似的吁出一口气。 江青顿时面露喜色,低喝一声,一把将君山独叟提起,右掌掌心迅速地贴在他背心“命门穴”上。 如烟雾似的丝丝白气,开始在江青头顶飘起,他脚下所踏的冰雪,也在极速的溶化。 片刻後 君山独叟裴炎那形如瘫痪的身躯,已微微抖动起来,毫无生气的面孔,亦缓缓泌出一层红晕。 江青又是一声大喝,右掌用力一顶,将君山独叟置於地上,他向裴炎的面孔一瞥,然後十分满意的走开。 江青寻到一处较为高亢的所在,以双手之力,在极短的时间内掘成两个深坑。於是,他轻轻摇头太息一声,将死去的赤阳判官郭芮及七环手武章,分别埋入那两个掘就的深坑中。 潮湿而冰冷的泥土,遮住了这两个曾经名斐一时的江湖高手,然後,皎洁的白雪又被堆积在上面,两个简单的坟墓,就这麽完成了。 没有深沉的哀祷,也没有鲜花果食和冥奠,惟一点缀这场凄凉的葬礼的,只有江青无言的惋惜,与默默的悼念。 静默中,一个低微的响声,起自江青身後,显然,这声音是出自一个人类口中,而且,出声之人必然是身罹疾痛。 江青不必回头知道那是谁,他悄悄转过身来,目光徵瞬,已看到那险死还生的君山独叟裴炎。正艰辛的坐起身躯,满脸惊疑的向他注视着。 裴炎的面孔上病色未褪,独带青白,他那失去光彩的瞳仁大睁着,嘴唇在微微翕合,好似要说什麽,又没有力气说出来。 江青洒然抬起脚步,轻轻一跨,便飘至裴炎面前。 “裴大教主,阁下仍是十分奇异,不明白这是怎麽回事,是麽?”江青沉声说道。 裴炎面孔上起了一阵微小的痉挛,他正想努力开口,江青已一摆手道:“阁下目前最好不要说话,请先以本身真气疏导血脉流转,老实说,阁下已等於自鬼关门前前过一转回来了。” 江青稍稍一停,见裴炎果然已依言运功调息,他微微点头,又道:“阁下运功之际,且由在下将眼前之事述说一遍;其实,阁下以为下腹“坚络叁焦”要穴已遭到重创,这却是一种错觉,阁下所以会受创倒地,其实并非被龙虎追魂之『丹顶脚』踢中,嗯,乃是在下的一种小小手法,以『离火玄冰真气』中之『玄冰气』反震之力!” 盘膝运功的君山独叟裴炎神色一变,闭住的眼微微动,江青已自一笑道:“裴大教主,阁下不用如此紧张,若在下对教主你含有恶意,则适才便用不着施展那瞒天过海之计了,阁下想想,如果龙虎追魂那一记『丹顶脚』蹴实,阁下尚会活到现在麽?” 裴炎没有出声,但由他逐渐放松的面孔肌肉上,可以看出这位灵蛇教教主心中的疑虑已减轻不少。 江青微微一顿,续道:“龙虎追魂东九山施出的那招『极西神火』,已在阁下迎上的『大罗一现』中互相抵消,但是,他暗藏於招式中的『丹顶脚』与阁下猝然使出的『定坤指』,却是二位彼此间不及躲闪的,换句话说,束九山的『丹顶脚』可以使阁下丧命,而阁下的『定坤指』亦可将他仅在的独目剜出,令其终生残废,这是个两败俱伤,同归於尽的桔果,裴大教主,在下分析得对麽?” 君山独叟裴炎嘴角微动,仍旧没有出声。 江青长长吸了一口气,又道:“在下为了化解二位这场仇怨,乃於千钧一发之际,以迅速的手法,用右腕格开阁下使出之『定坤指』,以左掌硬接束九山踢向阁下腹部的『丹顶脚』,更以偷天换日的手法,将『玄冰真气』聚至手背,在刹那间逼入阁下『坚烙叁焦』之内,造成阁下受创之状,东九山因为当时紧张过度,心神紊乱,故而未曾察觉,在他想来,却以为在下仅是单独替他挡过了阁下一指,而不知在下亦在同时为阁下硬接了他那一脚。江青一望君山独叟已有了转机的面孔,接着道:“束九山又看到阁下受伤倒地,便越发相信在下为他挡过一指後,他那一记『丹顶脚』已奏奇功,於是,他相信大仇已报,乃於适才返回关外,隐居不出,这样一来,非但这场仇怨得以化解,而阁下更可以免去日後之忧了,不过,在下对施用於教主你身上的这条『苦肉计』却感到有些抱歉。” 江青娓娓说完後,君山独叟裴炎也恰好调息完竣,他缓缓睁开双目,然而,目光却并不像江青想像中那样友善。 江青正自感到有些征愕,裴炎已沙哑的道:“江青,你可知道本教已为今日之战赔上一条人命了麽?” 江青有些不悦,冷哼一声,道:“何止一条?那位郭大护坛亦魂归极乐了。” 裴炎闻言之下,神色大变,急忙扭首四顾,江青冷笑道:“裴大教主,在下今日之举,并不用阁下领情,哼哼,不过,贵教虽然赔上两条性命,束九山却也失去一只眼睛,连本带利,相信也差不多了。” 裴炎好似甚为悲戚,他喃喃的道:“完了,完了……灵蛇教好手尽失,如何再能称雄天下?” 江青沉声道:“阁下是否尚未忘怀在下於杭州城内,与贵教冲突之事?” 裴炎双目中现出一股深刻的怨毒光芒,他几乎有些疯狂的嘶声喊道:“江青,老夫辛苦创立的灵蛇教,你可知道全然毁在你的手中麽?” 江青沉静的一笑,淡漠的道:“阁下不要忘记,区区救了阁下一命,又等於使灵蛇教留下了东山再起的本钱!” 裴炎长叹一声,嗒然无语,是的,江青的话是具有一种力量的,如果他没有及时援救裴炎一命,则裴炎如今安有命在?又从何去谈重建灵蛇教呢? 江青抓住时机,又道:“所以,这件仇怨,还是化解为妙,阁下想亦深知,区区虽则一个草莽之辈,却并非省油之灯。” 裴炎突然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古怪的道:“罢了,事到如今,夫复何言?不过,江青,你如此大费周章,救助老夫,恐怕不会没有原由吧?” 江青洒脱的一笑,道:“难怪曲下能称雄江湖,领袖群伦,果然心计超人一等,不错,在下的确尚有个心愿,要请教主你代为解决。” 裴炎被江青捧又眨,弄得十分窘迫,他有些喘息的道:“也罢,老夫不该受人之恩,你有何须要老夫效力之处,但请说明,老夫能之所及,必当尽力为之,不过,这却并非老夫衷心情愿。” 江背心中窃笑一声,庄容道:“不敢,在下并非示恩相胁,实乃成人之美,此事非他,请教主你能网开一面,饶恕令媛私奔之罪,并玉成令媛与在下拜兄之事……” 君山独叟裴炎闻言之下,好像被人猝然打了一拳,当即双目怒瞪,嘶哑的吼道:“什度?要老夫恕饼那忘恩弃亲的贱人?这个女儿老夫早就不想要了,如若她还稍具羞耻之心,便该自绝以谢老夫!” 江青严肃的道:“裴大教主,阁下舍得杀死亲生骨肉,在下却不愿失去一个如此专惜娴淑的嫂子,世间之事,往往有多种意义,在阁下来说,自然是认定令媛大逆不道,罔顾亲恩,但是若以在下及拜兄等人的立场说来,又何尝不认为令媛为情牺牲,廿支磨难,非但是意坚心专,并且是一段千古佳话?” 裴炎气得面孔微紫,重重的哼了一声,微微仰首上望。 江甘又沉冷的道:“阁下切莫如此固执,要知道,一场悲剧,或是一场喜剧,目前全然操诸於阁下之手,如阁下不认为江某这救命之恩有何意义的话,那麽,江某亦不愿多说厉话,只是,等到悲剧发生之时,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回了,那时的痛苦,只怕不是阁下如今所能想像的。” “现在,言止於此,如何抉择,尽在阁下一念之中,江某就此告辞了。” 江青的语声,每一句,每一字,都是那麽坚定有力,宛如铁锤一般,沉重的敲击在君山独叟裴炎的心弦上,而他的心弦亦在激烈的震动了。 俗语说:“虎毒不食子”,裴炎再是如何凶残,也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绝情,只是,他为女见裴敏受的怒气太多,一时愤怒之下,而至恨之切骨,江青的话,有力的震荡着他的内心,十分奇妙的消弭着他内心的怒气,於是,他在瞬息间想到很多,也在睹息间觉得他唯一的女儿是可以原谅的。 在裴炎的脑海中,翻涌着老妻临终时弥留榻上的叮嘱,那是千遍一律的:“好生照拂我的敏儿啊……”,女儿那娇憨的面靥,如花似玉的笑容,渗合着一幕幕往昔父女问亲挚的片段生活。彷若潮水一般,不停息的,不可抵制的在他心中映浮,而这又是多麽隽永与深刻的啊! 江青回过头去,一步步的走着,每走一步,他的心便往下沉落一寸,脚步亦宛似万斤动铁,有些艰难到提不起来。 “难道说裴老儿果真是如此绝情寡义不成?为了一时的气怒,连亲生骨肉也要诛绝? 唉,我的话都白说了,心机都枉费了麽?” 江青正失望的暗暗叹息,君山独叟裴炎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却突然自他背後响起:“罢了,罢了……江青,你回来,唉,谁要老夫这条性命在你手中挽回呢?” 语声是亚而剌耳的,但在江青此时听来,却不啻是世界最优美动人的音乐,最令他激功而兴奋的喜讯。 於是,几乎在裴炎语声甫毕的同时,江青已闪电般掠回原地,豁然大笑道:“对了!这才是英雄本色,长者风范,在下早知阁下绝不会如此绝情,更不会令在下过於失望,在下特此为拜兄及令媛向教主你致最诚挚的谢意。” 君山独叟裴炎十分尴尬,苦笑道:“唉,俗语说:“女大不中留”,敏儿虽是老夫的独生女儿,却不能够体谅为父者心中对她的呵护,贸然私逃而去,更令本教教友为此事伤亡累累,但是……罢了,罢了,这些罪孽,全让老夫为她承当吧……” 一个盛名赫的武林豪士,竟在瞬息间改变了他平昔的飞扬神态,说话中,充满了慈父的和祥与爱怜,江青知道,这除了天生的骨肉亲情外,天下再没有别的力量会如此神异,君山独叟形熊的改变,确实说来,是一件既寻常,却又并不平凡的奇迹啊! 江青略微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裴教主,天下之事,追本溯源,只能解释为一种误会,而在江湖上闯荡,这种误会又往往是不可避免的,在下亦知道这些话似乎显得有些空洞,更了解阁下身为一教之主的难处,但是,有些事情,却不能坚持着一定要追根究底,得到相等的代价,以阁下的明智练达,想会知道在下话中的含意……” 君山独叟已经在内心中恕宥了自己的独生女儿,江青的谈话,又在无形中减轻了他精神上对殉难教友的歉疚,其实,在不能为某一件事作完美的处置时,有些自辩的道理虽然未免牵强了些,亦只得拿来作为行为上最合理的解释。 於是,在不知不觉中,雪花又飘舞了,君山独叟裴炎已能自地上站起,他徐缓的走到两名属下的墓前,默默地低头沉思。 良久 有些带着哀伤意味的北风,排起雪地上二人的衣衫,浓厚的落寞之感,分别充斥在二人心中,自然,其成份与性质是各异的。 君山独叟微抚长髯,回头道:“江青,老夫即刻返回本教总坛,安顿一切事宜,唉,本教近来接二连叁的遭受折损,教中元气大伤,待老夫回坛安置慰各人之後,自当妥嘱一切,尽速赶到杭州……” 江青十分清楚,君山独叟虽为一教之主,但要了断灵蛇教与江青间的仇怨纠扮,更且收回成命,玉成爱女美事,这都不是一件简易之事,其尴尬处境与措词之难,当可想见。 君山独叟裴炎忽然问道:“江青,你现在意欲何往?” 江青嘴角抽搐了一下,强颜笑道:“在下尚须办理些许私事,恐怕於最近不克返回杭州,在下这些私事,并不是十分愉快的,裴教主,令媛现居於杭州庆春门红面韦陀府中,阁下可迳自往寻。” 君山独叟好似有些惊愕,道:“江青,敏儿可是住在战千羽家中?” 江青双手抱拳一礼,身形倒纵而起,大声答道:“这没有什麽奇怪,战千羽乃是在下拜兄!” 语声在雪花中飘荡,又在北风里逐渐摇曳而去。 君山独叟眼瞳再度往飞雪中凝望时,已失去了江青的身影,而君山独叟知道,这位强绝一时的年青俊彦,必然正为了某件难於启口之事而在愁丝萦怀。 他怆然独立於风雪中,仰首深沉的太息,然後,缓慢的瞥视了那两堆孤坟一眼,又蹒跚的举步行去。 周遭仍是与先前一样,皎洁而凄冷,除了两堆孤坟,没有任何不同,是的,生命在世界上,又具显得多麽渺小与微不足道啊! 没有一丝蛛丝马迹,好似云山孤雁已在空气中消失了一样,江青失望极了,他已经详细的搜寻及探访了所有他经过的地方,但是,得到的却是失望,失望中,也包含着悲怆与轻微的怨恚。 这是第七个飞雪的日子,凌晨的微熹,并没有给大地带来太多的光亮,相反的,却更寒冷得令人抖瑟了。 江青在风雪中提高衣领,冒着酷寒自一间简陋的客舍中行出,他望了望这个破落的小村庄,忧戚的想道:“这些天来,自己从杭州城内外,直到与君山独叟等人解怨处的浙境边界,更将四周数百里的地面全然探寻一遍,却未见蕙妹丝毫踪迹,唉,她莫非……不,蕙妹决不会去寻死的,她知道,她定然知道,我是真心的爱着她……” 江青又向寥寂的村落中打量了几眼,微微向双手呵了口热气。 “这个小村庄乃在『顺溪县』之北五十里,那麽,再稍有片刻行程,便可以进入皖境了………” 他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跳,默默一算:天啊,距离与那痴心的全玲玲约晤之期,只有叁天多一点的时间了。 “她说过:这是死约会……是的,死约会。” 江青脑海与眼睛都涌起了一片蒙胧,去呢?还是不去?江青知道,这两种选择,将有一个共同的结果:更深沉而痛苦的加重自己在心灵及情感上的负荷。他痴迷的站立在风雪中,如同暴露在衣衫之外的肤体,早已被酷寒冻得麻木了。 忽然,一声呛咳响自身後。江青却仍旧痴立不动。虽然,他早已寮背後有人。 “兄弟,这大冷天,干嘛站在这儿发呆?屋子里暖和暖和吧。”语声是苍老而低沉的。 江青没有回身,他惑到脑中有一阵晕眩?但是,他却不知这是生理上的抑是心理上的徵侯。 於是,他向前走了两步,背後却又响起那苍老的语声:“兄弟,小老儿虽然不认识你,可以看得出你必然怀有心事,唉,像你这般的年青人,原应该蓬勃而有生气才对啊!” 江青缓缓回过身来。看到说话之人,是一个穿着一身破旧棉袄,面目慈祥而多皱纹的实老人,这时,老人也正以一双充满了怜惜和关切的眼光向他凝注。 江青微微苦笑,拱手道:“人生原来便是古涩多於甜蜜的,老丈,谢谢你对在下如此关怀。” 老人呵出一口白米,搓了搓手,面孔的皱纹稍微舒展了一些,他靠近江青两步,道:“年青人,这世界是辽阔的,人生在世,更有数不尽的变幻与飘移,自然,痛苦和幸福尚待你个人去寻求,不要太失望,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见的、听的多了。年青人,人活着,有其意义,如果你知道生命的真谛,那麽,你便会了解,我们日常遭遇与接触到的,仍然有着极多的温暖和浓厚的挚爱,人生是值得留恋的,年青入,由你适才的话里,我大约知道你为什麽如此颓唐,小伙子,可是为了情感的控折麽?江青想不到这位慈和淳的老人,竟会说出这些话来,於是,他不由得重新向老人身上打量,心中也彷佛在骤然间明白了一些什麽。老人世故的一笑,道:“年背阳,假若我猜得不错,你也是江湖中人?你对我这糟老头子有些疑异,是麽?对了,我现在的模样,也确实不似个曾经试过人生经验而能加以体会的过来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以前也是江湖上一个可以算得上的角色,现在麽,却已退隐十五年了,你投宿的这间小店,便是我那犬子开设的。” 江青微微颔首,低声道:“老先生,尊驾大名,可否赐告?在下对尊驾的功告,极为感佩,尊驾既然知道在下心中烦恼,可否指引一条明路?” 老人苍劲的一笑道:“年青人,不要过份客气,老夫斗莫晓天,当年有个浑号,人称善心樵子,其实,善心谈不到,只是在老夫闯荡江湖之年,未曾妄杀一个好人罢了。自你昨夜投宿之时起,老夫已对你十分注意,不瞒你说,我已猜到你定然是个在武林中极有作为的後起之秀!对吗?” 江青悠悠说道:“老先生。名利对於在下,已发生不了多少影响,倒是似尊驾这般悠游自在,无牵无挂来得安适多多……” 老人莫晓天又呵了两口热气在手上,摇首道:“唉,心病只有心药治,年青人,我了解你的苦楚,前两天有个极为美丽的姑娘,路过此处时,也是和你一样,她却比你更加憔悴,只怕她的心已完全碎了,在店中住了一天,几乎连一枚米也没有下肚,两只眼睛也被泪水泡肿了,我一再不嫌冒昧,前往相劝,换来的,却又是两行清泪,一声长叹……” 江青闻言之下,心头一动,急问道:“老先生,那位姑娘是件麽生像,叫什度名字?” 老人仰首沉思了一会,有些歉然地道:“当时我没有问她,就像我现在不曾问你一样,唉,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的便遭到薄幸与折磨,亦未免太凄惨了,她身上想是银钱不便,临时十分扭妮的告诉我,要我收下她一枚头钗作为店金,老夫无论如何不肯接受,但是,唉,这位姑娘却恁般硬朗,丢在桌上便掠身而去……” 江青觉得呼吸都有些室息了,他艰辛的问道:“老先生你可还记得她的生像模样?” 老人一拍脑袋,道:“呵,我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你的另一半问话,是的,那位姑娘十分年住,生得清丽无比,有些瘦弱,穿的是一件……好像是一件单薄的淡紫色夹袄……” 老人的话,好似一个闷雷击在江青的脑门上,它只觉得身体一震,脑中“轰”然作鸣,双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栗。 这时,莫姓老人已自怀中摸出一只青玉雕成,十分精致的头钗来*他递在江青眼前,道:“喏,这便是那位姑娘留下之物,我……” 老人尚未说完,江青已两眼发直,他面色清白的踏前一步,一把自老人手中将那只青色玉钗抢过,细一审视,颤声呼道:“是她的东西,不错,化了灰我也认得!” 莫姓老人微微一愕,瞬息又恢复自然,因为,他十分明白这年青人此刻心中的感触,在听到江青的话後,老人忙道:“年青人,莫非这位姑娘………” 江青有些迷乱的道:“不错,她便是在下目前所急欲寻找之人,老先生,谢谢你,她是往那一个方向走去的?” 莫老人双眸向风雪中一望,朝左前方一指,道:“好似往那个方向,不过,可没有准呢……” 江青向怀内一掏,翻手之间,一锭重约十两的金元宝已塞入老人手中,身形正欲纵起。 老人一面双手乱摇,一面又急着道:“使不得,使不得,年青人,你尚未告诉我你的大名?咱们也好交个朋友啊!” 江青回身一个长揖,恳切的道:“在下江青,人称火云邪者,老先生,赐惠之恩,在下必当永怀於心!” 当“心”字出口之际,江青瘦削的身躯,已飘然掠出七丈之外! 莫姓老人目瞪口呆的独立地上,望着江青如流星划空般不可思议的快速身法,喃喃自语道:“火云邪者……了不起,了不起,原来他就是当年邪神的传人,新近威震江湖的那位奇才啊!” 时间如飞而逝,冬日苦短,在寒风长号中,在雪花飞舞里,这一天又是这样平淡的过去了。 然而,在江青来说,这一天却不啻是在更重於日前十倍的痛苦与焦虑中过去的。因为,他在几乎绝望中,却又燃起了一线希冀,但是,这线可怜的希望,却又给他带来了更多的失望,在肉体与精神的双重煎熬下,江青已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了。 他整整奔波了一天,在广大而寒冷的旷野绝涧,在繁荣或荒僻的城镇村落,只要在他的脚程来得及在最快时间内赶到的地方,他都已去探寻过了,但是,结果,仍旧是音讯杳然,伊人芳踪还是了无头绪。 雪花依然不停的落下,飘在江青的脸上,又和着他的泪水淌下,这时江青自己也不知道他确实奔驰了多少路程,他只晓得现在,他是孤独的站在一个小山坡之下。 没有人烟,没有声息,最近的房舍,尚在叁里外的一丛树林边。 “我已记不清我向多少人问过同样的一句话:“请问,阁下见个一位身穿着紫色衫衣的夏蕙夏姑娘麽?”我也记不清人家摇饼几次头,做过几次讽笑。但是,我连发怒的精力也提不起来了……” 江青疲惫的坐在雪地上。他已一天未曾进过饮食,但他一点也不觉得饥渴,充满在他胸膈的,只有夏蕙,夏蕙,夏蕙…… 夜色渐渐地笼罩於四周,浓浓的,还带着一片凄怆的意味。 江青深垂着头,手指毫无意识的,在雪地上划着,多日末曾修剪的胡髭上沾着雪花,在嘴角的轻微痉挛中,又轻轻地飘落在地上。 在如死般的寂静中,呼啸的寒风中一阵马蹄声来得十分突然,好似原本不是向着这个方向,而在发现江青後又改折而来一般。 江青连头也不抬一下,他想:“罢了,不管什麽人来,又与我有什麽相干呢?” 蹄音有些杂乱,显示着来骑众多,忽然,蹄声停息了一刻,似是在向坐在雪地上的江青摇摇打量,於是,在江青听到几声随风传来的细语声後,蹄声又复响起,但是,这次却显然是极度小心而谨慎的缓缓移至。 江青心中有些奇异,但他依然没有抬头顾视,可是,自他听觉中辨出,来骑好似已采取了半包围的形势逼近了。 於是,在他缓缓移目瞧去时,五丈之外,已有二十四只马蹄静静的映入他的眼。 夜色虽然迷蒙,但江青的一双犀利眼睛,却可清楚的看到那二十四只马蹄,除了其中四只是银白的以外,其馀的全是沌一色的纯黑。 他十分淡漠的顺着马蹄向上望去,於是,他看清了乘於那六匹健马之上的骑士,他的面色,随着目光的移动而有些微的转变,但仅是“些微”而已,江青知道,面前出现的六人,若在平素遇见,必然会使他紧张地戒备起来,但在目前,他却觉得异常坦然与平静。 这六个骑士,来得太突然了,他们便是昆仑派的青黄双绝及白马红绫,另外,还有两个神色严峻的中年大漠。 江青悄然地起身,向马上的六人逐一注视,没有说话,没有任何一丝意识上的表示。 六骑中,为首的黄袍书生赵叁忌,一拂颔下长髯,苍劲的笑道:“江大侠,吾等原以为尊驾仍在杭州,却不料会在此处相逢,呵呵,老夫等远远经过此地,便看到尊驾独坐於此,本来还以为是其他武林朋友,却想不到竟是鼎鼎大名的火云邪者。” 江青目光与白马冰心司徒宫那双充满了火焰般毒烈的眼神相触,又轻轻移到一傍的金发红绫赵莹脸上,赵莹那丽的面容依旧,但却有着仆仆风尘的憔悴,憔悴中,含有一股说不出是怨是恨的奇异神色。 於是,江青收回目光,语声低沉的道:“阁下断道至此,要说的便是这些话麽?” 这时,神态之间,仍然显得十分儒雅洒脱的青衫客展平,“唰”的一声又展开了手中那柄轻年不离的描金骨扇,清朗的一笑道:“那麽,照江大侠的想法,区区等是为何而来的呢?” 展平这句话虽然说得极是柔和,但其中隐隐带着一丝含有敌意的火药气息。 江青仰首向天,吁出一口气,沉声道:“尊驾之意,莫非是想为阁下等昔日那强横跋扈的行为再做一次示范麽?” 江青这句十分讽损的言词一出,除了青黄双绝之外,其馀四人登时勃然色变,白马冰心司徒宫肩膊碎骨已经本门精深医术治愈,他双臂怒挥,厉声道。:“江青,丹阳城中的折臂之仇,今夜便叫你加倍奉还,司徒宫痛心疾首的期待这一天来临,现在,已到了你应该还债的时候了!” 江青漠然一哂,冷冷的道:“司徒宫,你要报那折臂之仇,是凭你一人之力,还是倚恃阁下全派?” 白马冰心司徒宫面色大变,嘴角抽搐,他悲愤的狂吼道:“你不用如此欺人,我和你拚了!” 正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儿,背衫客展平沉叱一声,喝道:“宫儿,冷静一点,有师叔等在此做主,昆仑派的威望不会容此人这般蔑视!” 江青冷冰冰的道:“说得是,不过,便有昆仑派所有高手在此,也唬不住在下江某!” 黄袍书生赵叁忌沉练的向同来各人一瞥,又向江青道:“江大侠,尊驾如此豪气飞扬,确令老夫等佩服莫名,老实说,此次老夫等一行,主要便是到杭州寻找尊驾,了断以前所结仇怨,如今在此处相遇,自是最好不过,老夫等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中,无时无刻不记着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教训,为了对尊驾的尊重,我们不惜迢迢万里,自新疆昆仑请到派中超绝的高手,领教尊驾扬威武林,连挫昆仑的神技!” 江青目光转向那两个形色冷峻,举止沉稳的中年大汉身上,缓缓答道:“便是这二位麽?” 他适才说到这里,背後已忽然响起一个极为清雅润致,几乎不带一丝烟火气味的嗓音:“是眼前人,亦是身後僧,江施主,幸遇了。” 江青闻声之下,不由心中一跳,他尽力镇定下来,悠闲的转首望去,在他身後的小山坡之上,赫然并排站着五位身量高大,穿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 由第一眼起,江青心中便急速的猜测到,这些定是盛名赫天下的昆仑派五伏罗汉! 於是,他有些紧张了,但他依然沉声道:“五位大师,想是号称五伏罗汉的各位高僧了?” 立在山坡之上,状如闲鹤,气如苍松的一位瘦长老僧,微数手中握着的乌金念珠,清雅的道:“不敢,老衲等蹙处荒芜绝岭,悠悠岁月中,只知茹素奉佛,想不到似尊驾之武林雄才,会知晓老衲等人之名。” 江青心中想道:“照眼前情形看来,昆仑派的“五伏罗汉,青黄双绝”可以说都到齐了,看样子,只怕昆仑派为了与自己之争,已是倾巢出动了。五伏罗汉平素决不轻易下山,难道说,他们真想以鲜血来染在仇恨之上麽?他急速的在脑中转着意念,口中却道:“大师法号,可否赐告江某?” 那瘦长的老僧,双手微微合十,轻沉的道:“老呐伏龙!” 江青面色一动,第二个身材魁梧,面孔红润的僧人亦垂目道:“贫僧伏虎!”“贫衲伏狮!”第叁位头如色斗,声似洪钟的老僧道。另一位细目如丝,颔留长发的老和尚,向江青微微注视,合十道:“老衲伏蚊。”站立最侧,身量十分胖大,满面于思,狮鼻海口的一位僧人,亦已前行近一步,洪声道:“老衲伏鹰!”深沉而肃穆的语声,一句句的连接而出,回荡在寒悚的夜色中,播散在皎洁的雪地上,而众人又俱皆不语,空气里不仅是生冷,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第六十六章 以战绝仇 江青早已意识到情势的严重,但是,他此刻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觉得这一切好似离着他十分遥远,又好像与他没有什麽关系一般。 五伏罗汉同时举步,自那小山坡上缓缓行下,他们神态是如此静默,步履更是如此沉稳,隐隐的流露出一股无形的威严。 在这五位名震遐迩的大和尚里,除了为首的伏龙罗汉外,最令江青注意的,却是那位身材胖大,满面于思的伏鹰罗汉。 江青轻轻的抖落了衣衫上的积雪,又深长的呼吸了一次,然後意态悠闲的向侧傍踱出两步。 这时,他身後的青黄双绝及白马红等六人,早已下马立在地上,站立成一个半圆的形势。 伏龙罗汉低眉垂目,宝相庄严,与其四名师弟行至江青身前寻丈之处。齐齐止步柱立不功,五位大和尚的面孔上,却散发着一层湛湛的神彩,虽在黑夜之中,仍然可以体会出这湛然神彩的超脱与肃穆。 此刻,黄袍书生赵叁忌忽然沉声启口道:“江大侠,昆仑派中的“五伏罗汉,青黄双绝”,现在却站在尊驾面前,昆仑派不敢夸言能雄踞武林,但也可勉强挤入六大宗派之内,现在,本派便以眼前的小小力量,与尊驾作一次印证,而尊驾与本派先後所结的仇怨,亦将在这次印证後了断老夫之意,是指不论本派胜负,皆是如此。” 江青冷沉的注视着黄袍书生,心中忖道:“昆仑派除了掌门人明禅大师外,便数这“五伏罗汉,青黄双绝”了。哼,他们目前可说是精英尽出,实力空前强大。形势上的众寡悬殊,是极为明显的,又何必摆出这些场面话呢?” 而江青心中更是十分明白,为何对方,如此痛快的说明在这次较斗之後化解往昔旧怨,因为,事情的发展只有两个结果:一是昆仑派战胜,则江青非死必伤,那麽,昆仑派已算挣回了面子,湔雪前耻;二则江青战胜,在昆仑派如此大举出动之下,如果再度败於江青手中,则他们尚有何脸面再言报仇?更有什麽力量来报仇?在如许众多的高手名僧联手之下,假如昆仑派尚占不了便宜,则他们定然不会再次去自取其辱了。 因此,黄袍书生所言,不论此次较斗胜负,前怨一笔勾消的话,只不过是一个必然的结论罢了。 江青冷幽幽的一笑,缓缓说道:“江某十分感激贵派如此宽宏大量,不过,贵派要洗雪往昔之仇,是要以一对一呢?抑是仍像前次那样蜂涌齐上?甚至於更有过之?” 此言一出,昆仑派中各人已是个个色变,仅只合十当胸的五伏罗汉,仍然垂眉不语,没有丝毫愤怒之色。 於是,站在青衫客展平身傍的那两名中年汉子,齐齐跨步而出,右面一个稍瘦的汉子冷哼一声,粗厉的道:“江青,阁不想必也狂得差不多了,现在该是你收起嘴上功夫,露露手下把式的时候了。” 江青微撇嘴角,徐徐将外罩青衫解下,口中边道:“二位是那路莴人?尚请恕过在下眼生。” 适才说话的中年大汉,眼皮微翻,厉声道:“昆仑掌门方丈记名弟子,青云箭手朋雄便是在下。” 他又一指身侧另一个中年大汉道:“这位亦是昆仑掌门方丈之记名弟子,一虹飞霜任卓群,嘿嘿,只怕区区二人,倘不在阁下你的眼中吧?” 这青云箭手朋雄语声始罢,眼前金红光华微微闪幌,原来,江青已脱下外罩长衫,现出长衫内之“火云衣”来。 正当昆仑派各人,望着这件当年惊慑武林,闻风退避的火云衣时,江青傲然一笑,哂道:“客气,江某正如朋友所言,并不将各位这些顶着维护武林正义招牌,却专门挂羊头卖狗肉的大侠客看在眼中,来吧,江某倒要试试你们这些恃强凌弱,以众欺寡的名门正派,到底还有些什麽令人侧目的手段!” 於是,尚不待另一次忿怒自各人面孔上升起夜色中,金红色的光华倏然掠闪,一片宛如天降地涌的掌山腿影,恍如狂风暴雨般,猝然将这两名昆仑高手罩入其中。 江青的出手是如此迅厉,几乎不容人有千分之一的喘息机会,这两位功力高强的昆仑好手,亦不由在顷刻间闹了个手忙脚乱,狼狈已极的骤然退出五步。 於是,描金骨扇的淡金色彩,就在青云箭手等二人败退之时,如闪电般连连伸缩,戮向江青背侧沿面一十二处重穴。 随着青衫客展平的出手,黄袍书生赵叁忌亦沉叱一声,“轮回掌”中的精要绝着,紧跟着如潮水般排涌而出。 大转身,双甩掌,疾出二十一腿,江青身形如电,迅速闪攻,他冷冷一笑道:“一起上呀,英雄们,显显你们以多吃少的威风啊!” 青黄双绝掌腿齐攻中,俱不由面孔一热,正在这时,半声狂吼起处,白马冰心司徒宫亦掠身加入战圈江青长笑有如龙吟,掌势一开一合,立将白马冰心罩入连绵不绝的掌影中。 这时,青云箭手朋雄,一虹飞霜任卓群已得到掩护,二人羞怒交集的暴叱连声,四只铁掌翻飞如电,猛悍无匹的回身攻到。 江青尽量保持着身形的迅捷与轻灵,毫不退滞的稍沾即走,以邪神嫡的至高心法,加杂着长离绝学“七旋斩”,在这五名昆仑高手的急攻猛打中,有如水中游鱼般飘掠不定,而在瞬息的有利空间里,把握住一分一毫的制敌良机,予敌人以最狠辣的打击。 昆仑派目前出手的五名高手,无论那一个,提起来也是足以独挡得一面,“万儿”十分响亮的武林人物,任是其中之一,寻常武林道上已然鲜有人胆敢招惹又何况是五人连手齐攻呢?其威力之恢宏,自是无可讳言的。 掌山腿影,有如丛岭叠峰,巨浪排空,强劲的罡风狂飙,扫拂得积雪飞舞,甚至连剌骨的北风,在这如啸的劲气中,也黯然失色,六个激斗的好手,已看不清他们本来的面目,仅只掌势连着掌势,腿影接着腿影,如海浪般汹涌不断的相互交击着。 江青星目如炬,瞳孔怒张,他在一招七旋斩中的“波涛千重”下,稍稍逼退了黄袍书士,双掌微颤,又是一记“海波粼粼”挡开了青云箭手及一虹飞霜二人的合力一击,於是,他在迅速展出的九掌十叁腿中,身形暴转至白马冰心司徒宫身侧,在司徒宫尚未来得及出手之时,已在他另一招“再起忽落”中被迫出叁步之外。 黄袍书士赵叁忌怒叱一声,抢步进身,轮回掌中绝学,“来世为善”、“一念存心”、“白魂归道”连绵而出,组成一片如钢铁般坚硬的气墙,压向江青上盘。 在江青一招“立波为柱”的抗拒中,青衫客展平锣功手中描金付扇,电事般点向江青喉头、以耳、人中等处。 江青狂笑一声,身形奇妙无伦的滑出四尺,左掌化成扇状光辉,右掌却竖立如刀,猛然劈向青衫客展平颈项,同时间,他的双腿也速飞而起,扫至青云箭手朋雄及一虹飞霜任卓群身前! 移身,出掌,飞脚,快速得几乎是一个动作,在瞬息间一气呵成,昆仑派的五名好手,又不约而同的齐里迥身闪躲。 江青傲然一哂,面孔上涌起一层大无畏的神光,他在不停的连续攻拒中。沉厉的喝道:“朋友们,拿出各位最得意的功夫,不要令江某失望,失望你们盛名之下,只有这一点可怜得微不足道的把式!” 青云箭手怒骂一声,拚命劈出十六团狂猛的掌风,大吼道:“江青,你不用卖狂,好受的还在後面呢!” 江青闪身避过青云箭手的攻势,又硬生生的格开一虹飞霜拍到的两掌,且单腿硬拒白马冰心,一面冷然答道:“朋雄,你便先试试吧!” “吧”字适才出口,他已如鬼魅也似地,自青黄双绝挟击的掌势中穿过,双掌分自上下两个不同的角度飒然劈出,奇厉无比的攻向青云箭手朋雄胸前腹下! 这正是邪神秘传的五大散手之一:“阴冥阳关”! 青云箭手朋雄,原是关洛道上有名的白道人物,性格却十分暴伤烈,他费了无数心力,才得以投入昆仑派旗明禅大师门下,作为明禅大师的记名弟子,这乃是叁年以前之事。明禅大师佛理深博,尤能识人,他深知知这青云箭手性烈无比,故而仅允收为记名弟子,欲加以陶冶後,再正式收罗门下。 因此,青云箭手与一虹飞霜一样,乃是带技投师,而又同样是在明禅大师观察磨练之中的记名弟子。 青云箭手朋雄虽然功力十分高强,在江青突然施出以其为鹄的“阴冥阳关”之下,却不由得有些招架不来,他只觉两股雄劲无伦的掌风猝而袭到,这掌风袭来的角度是至为明显的,但是,却又偏偏难以躲避正在他捉襟见肘,手忙脚乱之际,一条有如怪蟒般的鲜红彩带,忽然自侧傍暴卷而到,扫向江青双腿江青不用细看,就知道必定是金发红陵出手了! 他招式尚未用满,已呼的一声,一个大斜身,急两步中,抖手便是一十九掌,反攻身後的青黄双绝二人,左手食中二指微屈,“并天指”倏而弹向金发红陵赵莹。 白马冰心司徒宫,见爱妻受危,不由狂吼一声,使的全是昆仑不传之秘“轮回掌”中险招:“奈何桥上”“判官一事”猛力冲上,分袭江青胁下背脊! 一虹飞霜亦见机而上,铁掌生风,呼呼轰轰向江青拍出十五掌。 江青憔悴的面庞上煞气突现,甩肩步,身躯如旋螺般暴转急旋中,一口气使出二十叁腿十七掌,在同一个时刻将这些奇妙的掌腿之力聚成一个焦点,同白马冰心及一虹飞霜攻到! 此乃长离一枭新近演练而成的“七旋合斩”手法! 一虹飞霜大吼一声,倾力向後跃退六步,白马冰心稍慢一步,连串“劈啪”密响过良,他的身躯已被震得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 然而这一个微小的间隙,又被青衫客凌厉的“暮云手”在瞬息间填上,江青单臂迎拒中,反掌又拍向急冲而来的青云箭手。 人影进退如梭,在雪地上往来纵横“白马冰心司徒宫玉面煞白,独自在一傍静静调息。 默默站立一傍的五伏罗汉,自战斗开始,便不曾稍瞬双目,一直凝神屏息的注意着场中战况的演进”於是,这五位道行深博的高僧,却不禁暗里叹息起来,因为,他们见到的事实,不得不使这五位大和尚心中惊异,更为昆仑派的威望而感到悲伤,五人心中深深的白,邪神唯一的传人,其功力之雄厚诡异,绝对不是容易抵制的,更不是如他们原先所预料的那样单纯。 自然,五伏罗汉心中的测度与猜疑,是不会轻易表露在他们那冷寞地面孔上的即便是他们内心早已感到极度的惊骇。 激斗不息,积雪飞扬中,沉叱怒喝,百招已过。 蓦然 一声惊呼起自场中,金发红绫的兵器|“红色绫带,已被江青一掌削断尺许!於是,白马冰心司徒官骤然双目怒睁,面孔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反手之下,“呛呛”一声劲响,藏在黑色披风後的一柄利刃,带着一溜寒光倏闪而出。 江青以半招“掌不刃血”削断金发红绫的绫带後,接连十叁掌猛然攻向正站成一线的青黄双绝,背後寒光一闪,他已自瞥觉,目光微瞟之下,就着到白马冰心司徒官手中持着一柄冷电伸缩的宝剑! 江青脚尖在地面上一旋,狂笑道:“司徒宫,阁下手中所持的,想必是那柄紫玉宝剑了,来,来,来,你便试试阁下宝剑锋利呢,还是江某的铁掌狠辣!” 白马冰心司徒宫料不到江青在一眼之下,便能叫破他这柄祖传宝刃的名称,於是,心中恼怒顿时又加重叁分!冷笑一声,挥剑攻上。 江青早已听及蛟索飞岳扬说过,司徒宫这柄“紫玉”剑十分犀利,功能吹毛截铁,霸道无比。司徒宫拔剑之下,他早已暗自注意,银虹掣闪中,身躯忽而腾空寻丈。 司徒宫展开昆仑嫡传之“金龙剑法”,连环七剑有如明虹一现,急攻而上,口中轻叱道:“江青,你怕了麽?想不到你也有畏惧的一天?” 江青身在空中,倏而有若龙吟般长啸一声,身形快速无比地盘旋降落,在司徒宫剑剑相连的寒芒中微一穿掠,双臂奇妙的一抖,已在间不容发中,劈手夺过金发红挥舞正急的大半截绫带! 这奇异的身手,正是那“如意叁幻”中的绝着:“灵智一点戏游龙”! 在金发红绫惊愕得尚未及出口的刹那间,江青已闪电般翻折身躯,一招“波来波去”攻向青黄双绝,招式甫出,又神速已极地飞扑向青云箭手朋雄而去! 一虹飞霜此刻正在青云箭手身傍,他这时早已有些寒心,眼见江青扑到,不由钢牙紧挫,厉吼半声,右臂猝挥,一道精光,蓦而劈向敌人中腰! 江青眼角光芒微闪,他已意识到又有一个敌人兵器出手了,於是,他双腿用力一挺,一个瘦削的身躯,忽然直着在空中浮起。 一虹飞霜任卓群长剑出手,却一击落空,双目一瞪,正待回剑扫去江青怀而实气一沉,整个人竟轻快的站在一扛飞雾剑身之上,变事急抖,扭颤体顶便是叁十二事! 这些动作,都是迅速得无可言喻的,一虹飞霜才觉出手中刹剑一沉,一片漫天掌影,已急罩而至! 要知道江青出手之下,俱是邪神当年不可一世的绝活,而这一着,又是那“如意叁幻” 中渗入招式的奇技:“立梗摘萍”! 一虹飞霜武功虽强,却又怎能抵得住邪神这些威慑武林的神功呢? 他心胆俱裂之下,根本就来不及思考其他,手指一松,人已仰身翻出五尺开外! 正在这时,青云箭手朋雄抢上一步,双掌忽抖,四点青莹莹的光华,猝而射向江青面部五官! 朋雄虽然出手不慢,然而,却来不及救援在一招之下即弃剑败北的师弟了! 江青冷冷一哼,正待设法消除这四点袭来的暗器,背後却又有叁片劲风,如铁杵般撞至! 不用回头,江青就知道背後袭来之人,定然是那青黄双绝及白马冰心! 於是,他没有丝毫迟疑,反手就是半招“天佛掌法”中的首式“佛光初现”,右掌却在瞬息间推出一股与雪地同样洁白的蒙蒙气体! 在江青左掌反挥之下,千百掌影如流星般向後飞射,“波波”撞击之声不绝於耳,叁股强猛的劲力,立时消弭无踪。 但是,他自己亦被对方的劲道反震得微微一幌,在空中移出一尺,同时,他推出的那股白色劲气,亦如一条老龙般霍然一卷,将四点青光卷入其中,消逝得无影无迹! 黄袍书生正自感到双臂微麻,心中惊忖:“糟透,对方又使出天佛掌了!” 此际,青衫客展平眉心那块菱形疤痕却微微一红,他失声蚪道:“师侄注意,这是玄冰真气!” 邪神的“离火玄冰真气”,乃为他所有艺业中绝技之绝,威名并不较“天佛掌”逊落多少,展平失声惊呼,却不由使得正待涌身冲上的一虹飞霜、白马红绫等叁人微微一窒! 青云箭手朋雄暗器出手,毫无声息的就被敌入消除後,心中已自感到吃惊,此刻一听到青衫客的大叫,更是有些心惊胆颤,他不遑多想,身形一斜,反手自胁下发出七点青光,又左右连幌不停,双掌伸缩如电,一溜溜青莹光点,宛如流星般连串而到。 江青在夜色中注目一望,隐约看清这一点点的青莹光华,俱是一只只长约叁寸的没羽青钢箭!而青云箭手发射的手法,除了诡异凌厉之外,为数更是极多,有如飞蝗齐涌,令人防不胜防! 於是 江青就势在空中迅捷的做了一个翻转,闪过那七枚没羽青钢箭,脚尖在地面上一点,立即宛似一只脱弦流矢,飙然飞升空中七丈有馀! 他的行动是如此快速,以至於那一串串的青莹光点,全在他脚下呼啸而过,消失於茫茫夜色中。 青云箭手朋雄大喝一声,在他有些颤抖的喝声中,裹囊里仅存的十五只没羽青钢箭,也以昆仑心法“万点明灯”一齐施出! 青莹的光华掣闪而上,围罩向江青空中的身形,而数声厉叱亦随之而起。描金骨扇的淡金光华挟在厉烈的“暮云手”中,“紫玉剑”的寒芒渗合着两片雄浑已极的劲力,自几个不同的方位里向江青那尚悬留在空中的身形合击而上,组成了一幅悦目,却又惊险的画面。 五伏罗汉齐齐仰首上望,双手合十,目光中却不由透着无比地惊疑。 第六十七章 绝夺奇阵 淡金色的光华,银白色的剑气,加杂着一层层的掌影,组成了一面严密的罗网,而在这面凌厉得慑人魂魄的网前,更闪耀着点点青莹的寒光。 昆仑高手的合力一击是惊人至极的,只凭迫出手之下的气魄,已足以令任何一个武林高手惊惧畏怯。 包何况各人攻昨的目标,此时只有一个焦点江青! 无比的愤怒,开始在江青的瞳孔中射出火花,於是,在各人的招式尚未接触到他身体以前,一声裂帛也似的厉啸,己如穿金裂石般自他嘴中响起。 只见他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偾张,“天佛掌法”中的首招“佛光初现”有如闪电般推出,在一片如山的掌影中,第二招“金顶佛灯”第叁招“佛问伽罗”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相继跟上! 於是,层层的掌影挟着圈圈劲力绝强的弧扁,十道凝结成剑形的精气又在一片沉如山岳的罡风中闪射不已,这幻异,深博,凌厉,雄浑的功力显示,已几乎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所能施出! 几声惊恐的呼叫,在同时出自昆仑派各人口中,劲气在空中如激流般回荡汹涌,好似怒海惊涛,又似五岳倾倒,压力在刹那间充斥在周围每一寸的空间中,地下的积雪亦被震得纷纷四散旋舞飞飘。 五条人影,如并飞的碎石般,倒掠而出,一溜银芒冲天而起,尚有一条半截的红色绫带,断成片片,和着飞扬不已的雪花在空中飘落。 黄袍书生赵叁忌掠出五丈之外,急坠而下,抢出四步,始面色惨白的拿桩站稳,一身黄袍,自双肩以下,已碎如布条,在风中飘拂不停。 青衫客虎口鲜血滴滴,直飞出六丈之遥,始跄踉着地,两只脚踝深深埋入积雪之中,眉心的菱形疤痕,却己由红变为灰白。 白马冰心司徒官与一虹飞霜任卓群皆倒卧雪中,二人俱是气如游丝,面如金纸,但是,金发红绫却好生生的呆立於地,束发的浅黄丝巾又被再次拂掉、她那一头如黄金也似的秀发,波浪般凌乱的披拂在肩上。 在混乱的情势中。江青奇异的做了一次美妙的盘旋,然後洒脱的落向青云箭手朋雄身侧丈许之处。 青云箭手自认功倾一时的“青云箭”,竟连敌人一根汗毛也没有伤到,而且,己方在合力攻击下,反而损伤惨重,对方那精绝如神的功力,已使他惊惧得目瞪口呆,惶然不知所措,严峻的面孔上,流露出一股极度的骇异! 江青冷冷一笑,沉声道:“朋大侠,你也躺下吧!” 青云的手悚然一惊,正待後退避敌,江背那瘦削的身躯,已如一颗流星般然飞起,连不绝的掌影,有如天河突悬一般,自四面八方向朋雄飞压而到! 这又是那狠绝天下的五大散手之一:“苦海无边”! 黄袍书生目睹之下,向前急迈两步,喘息着大叫:“快退!” 这两个简单的字体,在口中吐出来虽然是极端地快速的,但是,却在黄袍书生呼声适才出口之际,江青却突然变招换式,另一招五大散手中的绝着——“阴冥阳关”已疾逾闪电般推出!黄袍书生口中蓦的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坐倒地上,青衫客展平则长叹一声,以袖遮面然而,江青却在青云箭手手忙脚乱的招架中,骤然收敛功力,在他胸前、颈项、胁下闪电般轻轻一拍,又迅速无伦的飞返原地。 场中起了一阵短暂的静寂。 於是,五声佛号,同时自五伏罗汉口中喧出,这五位高僧的面孔上,皆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神情。 於是,一阵轻微的啜泣声响自斗场一隅,金发红绫正蹲在白马冰心身傍,伤心地抽搐着。本来,以昆仑派的青黄双绝来说,凭二人所负的超绝艺业,当可勉强抵住那实力浩大的“天佛掌”法前叁招,但是,这仅是指将这叁记绝招分开使用而言,依江青适才出招的手法,则不啻已将那叁招精妙至极的掌法合而为一使出,於是,也就等於每一招都加强了叁倍的力量尚且不止,这自然就不是青黄双绝的功力所能抵抗的了,甚至再加上青云箭手、一虹飞霜、白马红绫等四人之力亦不足抗衡;这古相当的佛国秘技,到底是不易相与的啊! 青黄双绝二人,又在那威力浩浩的天佛掌下,再次败於江青手下,但是,二人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只是内腑微受震荡而已。 青云箭手此刻却似木鸡般楞立不动,他心中异常清楚,在适才惊惧交加之下,根本就来不及运功相拒,自然,他纵使本能的还手招架,也是破绽百出,然而江青并没有乘机取去他的生命,青云箭手知道,对方轻轻拍在自己身上的手掌,无论是那一个部位,也足够自己命丧当场假如对方真想取去自己性命的话! 是羞愧?灰心?悲愤?抑或是失望?青云箭手自己也说不出他此刻心中的滋味,但是,他却深切的明白,在所有错综复杂的情绪中,尚含有一丝隐隐的感激。 原因是简易的,因为,江青留住了青云箭手的生命,而生命对一个人来说总是珍贵的,在危急中对方既然及时收手。再怎麽说也是值得感谢的,不论这感激的对象是友人抑或是仇敌! 这时,江青又恢复了那冷沉落寞的神色,甚至於有些憔悴,他向场中诸人微扫一眼,默默摇头,缓缓行至五伏罗汉身前。 老实说,江青此时已对昆仑各人生出了几分好感,因为,在如此危急中,五伏罗汉却没有乘着人多势大,与别人那样插手救人,这不能说五伏罗汉薄惜寡义,见死不救,而是他们要保持着一个正派武林高手的身份在这场争斗中,昆仑派已有六人下场,严格说来,已是十分丢脸的事了,五伏罗汉身为昆仑首要人物,安能再不知收敛,继续丢脸下去? 一个名门宗派成名不易,而其所以能扬名武林,占有一席之地,不论是真是假,总有其为人称道的一面啊。 江青镇定的停住脚步,静静的道:“白马冰心司徒宫为此次事件之罪魁祸首,故而江某又震碎了他右肩肩骨,他目前仅是暂时闭气昏死而已,并无大碍;一虹飞霜仗着人多势众,抽剑暗袭江青,亦由江某震折了他叁根肋骨,想亦不致成了残废;金发红绫麽,妇人也,不值一哂。” 江青言谈之间,虽然十分平静,但却含蕴着一股深刻的傲意与轻蔑,五伏罗汉闻言之下,俱是垂眉低目,没有出声。 江青目光一瞥正向自己愤怒瞪视的青黄双绝,仍旧静静的道:“不知五位大师们认为这段仇怨至此可以化解了呢,抑是要再继续争执下去?” 清雅脱尘的伏龙大师低沉的诵了一声佛号,庄容道:“江施主说得对,问得也对,出家之人,原不该再有嗔念,但是,却不能忘掉自己的渊源根由,更不能袖手一脉相生的弟子於不顾,习道之人,并非泥塑木雕,江施主,老衲惭愧修为多年,却未能斩除六根,超然物外,尚请施主多予包涵。” 伏龙大师的话语中,明显的透出尚欲继续较斗之意,而伏龙大师又何尝真的愿意继续作流血的争斗呢?他在目睹江青独斗己方六名高手之後,心中已明白对方功力之强,实在不能稍予轻现,青黄双绝虽是五人的师弟,但是,武功却较五人差不了多少,能否占取上风,争回面皮,在五伏罗汉来说,可谓毫无把握伏龙大师平时最为宠爱白马冰心司徒宫,当他所痛爱的师侄在眼前遭人击败时,又怎能弃之不顾呢? “势成骑虎”,乃是五伏罗汉此刻处境最好的解释。 江青嘴唇紧抿,望着已拔起插在七丈外的“紫玉”剑,又赶到金发红绫身边的黄袍书生赵叁忌。赵叁忌正低声安慰着爱女,并匆匆验视白马冰心及一虹飞霜二人的伤势。 面孔上满布着痛惜之色。 五伏罗汉互望一眼,缓缓分由五个不同的方向行去,行至丈许之外,又齐齐止步,回身面对江青。 江青移目回顾,不由面上神色一凛,原来,他发觉五伏罗汉已站成五个相异的角度,而这些角度又在江青的前後左右,凭五人的一身武功、足可知这五位大和尚的厉害! 而这时,微受内伤的青黄双绝,却在对司徒宫,任卓群二人略施救治,又站到斗场边缘,凝神以待,青云箭手朋雄却低首行至远处,默默无言。 江青轻轻摩挲着“火云衣”上的金色叁角鳞片,轻淡的道:“五位大师,还是采取与刚才同样的打法麽?” 五伏罗汉那沉凝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但五双目光中,却浮现出些微的窘意。 伏龙罗汉微微一哂,合十道:“江施主,老衲无言以对,但请勿忘武林之中,道义二字,有时却无法般般兼顾。” 江青缓缓地踱了几步。暗地里却藉此调运了一下体内的真力,他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淡然的道:“不错,江某并不须要任何解释,只是江某欲藉着贵派今日所作行为,来反证出武林名门大派之中,也有罔顾道义,抹煞真理的『英雄』!” 他把“英雄”两字,说得特别沉重,五伏罗汉闻言之下,俱不由合目讪然,青衫客展平却在一傍冷笑一声,道:“江大侠,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目前,似乎不是讲道理,评公义的时候,手下的强弱,才是真正的黑白分野。” 江青沉静的一笑,毫无情感的道:“不错,展大侠,但请记住,这句话可是阁下说的。” 忽然,在江青说话时,五伏罗汉中的伏虎、伏蛟罗汉,竟轻轻坐在地上,反手抽出背後所携兵器两柄一式一形的巨大月牙钢铲! 伏龙罗汉亦微微颔首示意,与伏狮、伏鹰二位大和尚,各自身後解下一柄缠以铜丝的沉重禅杖,一柄戒刀,及一只拂尘。 江青双眸精光陡射,右掌一探,一柄眩人心神,通体散发着波波金色光辉的金龙夺,已经握在手中。 伏龙罗汉心中斗然一震,脱口呼道:“金龙夺!” 其他四伏罗汉及青黄双绝俱不由面上变色,惊异而纳罕的注视着江青手中那柄栩栩如生,恍欲乘云飞去一般的神兵异器! 江青生硬的一笑,道:“是的,金龙夺。” 伏龙罗汉肃穆的面孔上,浮起一丝奇异的表情,稍微沉默了片刻,他低声吟道:“莲瓣无瑕我无念。” 低吟中,手中禅杖已挟着凌厉风声,惊雷骇电般扫向江青腰侧。 伏狮罗汉平吟道:“云是悠然,心是超然。” 一语甫毕精芒闪闪的锋利戒刀,挽起一个约有丈许方圆的奇妙刀花,如灵蛇般劈至止向身前微掠的敌人。 伏鹰罗汉则踏上一步,高声吟道:“菩提明镜都是空。” 手中拂尘在他一挥之下,根根蓬起有如万缕银针,猛然戳向甫自伏狮罗汉戎刀下诡异滑出的江背背後,坐在地下的伏虎、伏蛟二罗漠,声如金石般合吟道:“你也难免,我也难免。” 两柄巨大锋利的月牙钢铲,宛似在骤然间拉成一片寒光闪耀的地网,迅速无匹的交相扫出。 江青此刻已看出五伏罗汉正合力使出一套威力极强的阵法,他在瞬息间催动着体内澎湃的真气作着急速而流畅的循转,自然,他更加尽情施展着邪神嫡传的绝技:“如意叁幻”。 於是,五伏罗汉的出手越来越快,呼轰的风声交织着一片如山的光网,神速无伦的在移动、散聚着。时而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时而有如扑面寒飙,窒人口鼻,时而四散横溢的劲风,沉重的压力,更是令人惊惧不已,叹为观止。 五伏罗汉身为昆仑掌门之下的一流高手,合刀出击之下的威势,果然无可言喻,凌厉至极。 江青手中紧握金龙夺好,在铲光、杖风、刀影、针芒中穿走游移,没有还击一招,彷佛一个有形无实的幽灵,每每在间不容发之中,险钢而又妙极的掠身而过。 在五伏罗汉的循环出手中,在江青如电般穿走的身法下,五十招极快的到临了。 蓦然 江青身形如流矢般升起两丈,口中大喝道:“礼让五十招,江某得罪了。” “了”适才出口,他手中金龙夺已奇异的在空中一挥,厉啸之声随之而起,空中只见一条成形的金龙夺电射而下,神威凛凛。 “铮”然一声巨响过处,各人耳中尚自嗡嗡不绝,金龙复又厉啸而起,在同一时间飞撞伏狮、伏鹰二罗汉。 这金龙形的上古神夺,挥舞起来,只见金光万道,溢满四周,又如真龙翻腾,眩人神目,根本连使夺之人的生像也看不真切。 伏狮罗汉戒刀起如经天长虹,在夜色中幌出一溜半月形的寒芒,以攻为守,乘势移出叁步。 伏鹰罗汉却没有掠身,仅只微微右偏,手中拂尘疾点江青下盘大小二十四穴。 於是,在骤然间,一缕锐风强劲无伦的袭向江青脑後,两柄月牙钢铲,亦交叉劈向江青胫骨。 江青暴喝一声,身形着地不动,双臂纵横飞舞,在一连串的金属撞击声中,袭到兵器,全被架开。 他双眸霍然怒瞪如铃,石破天惊的大吼一声:“上尊长天。” 金龙夺蓦而“嗡”然一震,彷若神迹般幻化成一片金蛇吞吐闪掣,分别射向五伏罗汉,这正是江青自下山以来,首次使出的绝技,邪神秘传之“大尊夺法”。 五伏罗汉骤觉一蓬闪耀的金光,宛似无数道冷电狠射而至,而所带的劲力,竟是生平所未遇!五人不敢稍事迟疑,低诵一声佛号,走马灯般环转走动,各自换了一个位置。 五人适才站稳,江青又沉叱一声道:“下尊大地!” 倏然间,宛如龙腾风起,遍地的积雪旋回飞扬,雪花飘舞中,并掺有二十四条金龙形的光影盘卷而出,猝然看去,好似是二十四条真实的麟角金龙,飙然自虚无中飞来,条条相连相接,卷扫闪烁不停,几乎遮满了整个大地,罡风劲气,无与伦比。 人影极速的幌掠,空中碎布纷飞,五伏罗汉个个声若龙吟,合力抵制於是,阵形终於未被冲溃,但五伏罗汉却已人人面如巽血,气喘吁吁,五双精芒隐射的眼睛中,透出无比的惊骇讶异,伏虎、伏蛟二罗汉的僧衣,更是自襟以上,碎为片片。这一切,只看得,站於一傍掠阵的青黄双绝二人,面色倏青倏白,他们神态中显露出震惧,目光里隐含着颓丧。 黄袍书生心中忖道:“这火云邪者江青,简直已不能以一个“人”的常理去推断他了,五伏师兄目前所摆出的“归流阵”,乃我昆仑一脉至高心法,在自己记忆之中,天下尚没有任何一个武功高手能经过五伏师兄“归流阵”而得出困,而现在,不但这“归流阵”岌岌可危,甚至连五伏师兄反倒有陷入窘境之势………” 他思付未了,阵中的江青已沉声道:“五伏大师,得放手时且放手” 伏龙罗汉清瘦的面孔土起了一丝痉挛,蓦而悲啸一声,长吟道:“天不惜,五伏倒!” 其馀四伏罗汉神色一怔,随即怆然接吟:“山川齐崩,舍此皮囊!” 青黄双绝全身一颤,哑声大叫:“五位师兄,千万使不得!” 同一时间,伏龙大师黄澄澄的禅杖有如巨山横颓,呼呼攻出七杖,伏狮罗汉的戒刀,伏鹰罗汉白拂尘,亦随着伏虎、伏蛟二罗汉的两柄月牙钢铲闪电般劈扫而出! 江青身形连连闪幌,手中金龙夺不分任何方位,彷佛浑成一个整体般凝成做一圈金光闪耀的气墙,他在脑中急速地思量着:“看目前的情形,对方已存了玉石俱焚之心,这套阵法之诡异,凌厉,亦为自己生平所仅见,若对方真个想同归於尽,倒是一件十分辣手之事!” 他目光微转,神速无匹的避过伏龙大师砸到的禅杖,又硬架开扫至脚下的两柄巨形月牙钢铲,身形迅速移动中,反手向伏狮、伏鹰二罗汉攻出十九夺! 这时,江青并没有再将“大尊夺”法的招式连续施展下去。他仅以前两招:“上尊长天”“下尊大地”二式循环使用,再辅以“如意叁幻”的绝高身法,尽力不做直接的攻拒,在这五名昆仑一流高手的挟击下,宛如惊鸿般倏来忽去,轻灵已极。 瞬息间,六十招又过去了。 江青虽然尽力施出一身绝学,不做赶尽杀绝的攻击,但是,他却在穿横盘旋不停的五条身影中和四周杖山寒芒的围攻之下,感到身外压力愈来愈形沉重。其实,在伏龙罗汉一再的长吟之下,这五位高僧已抱定“敌不殒,我必亡”的意念,发动了“归流阵”中最为厉害的“化神为烬大九环”! 而这“化神为烬大九环”乃是“归流阵”法中轻易不露的绝学,一旦施用出来,则不论能否伤敌,组阵之人,必会精疲力竭。萎靡於地,非六十日以上的养息,无法恢复,甚者,更有真气溃散,血脉暴裂之危,因为,施展这“化神为烬大九环”,每一出手,必含真力,每一呼吸,含蕴内劲,与平时较手,不可相提并论,便无怪乎在伏龙罗汉悲吟出口之後,昆仑其他各人要大惊失色了。 於是 杖山并列,横扫直砸,刀影霍霍,如雪似霜,拂尘紧挥,丝丝生啸,钢铲纵横,交互如网,人影在上面飞纵扑击,寒光在地面往来盘回,每一件武器间的距离是如此紧密,每一道劲力又是如此罡烈,任是接触到一个人体的任何部位,也足可将其澈底毁灭而绰绰有馀! 这时,在“归流阵”内的江青,已撑拒了几近二百馀招,他因不肯做极端的反拒,一身绝学未免些不能充分发挥,冷汗已自额角涔涔而下,流转体内的真气渐渐亦有些混浊起来。 蓦而,他一连使出九掌二十一夺,嗔目大叫道:“五位大师,尚请予在下稍留些许退路!” 一片如虹的刀光,挟着两道月牙形精芒,接着他的话尾暴袭而到,撕裂空气的刺耳啸声,算是代替了五伏罗汉的回答! 江青在心中浩叹一声,又竭力挡架了十二招。 沉如山岳的压力,己逼使他逐渐加强了反击的力量,而这缓缓使出的反拒劲道,却不能与五伏罗汉激烈的挟攻成正比,江青在无形中已渐渐蹙处於劣势! 站立於傍的青黄双绝,延颈企踵,双目大睁,他们已看出自己的五位师兄正渐渐取得上风,但二人同时亦已察觉,面前这位俊逸而英挺的强敌,似乎尚没有极度的发挥出他那不可思议的内在潜力! 江青连退叁步中,“归流阵”又神速的转动了六次方向,组阵五人又各攻出七招。 江青面色微白,又再一次的启声大呼:“五位大师,且请停手,莫逼江某挺而走绝!” 但是,五伏罗汉非但没有稍事松懈,相反的出手更加凌厉,没有丝毫让步的迹象,风声号啕,气流激荡,五张肃穆的面孔转为一片冷酷,此刻,他们心中没有和熙,也没有淡泊,所有的仅是如何握持他们的根源昆仑派的声威! 江青又被逼退一步,他挥起一道金芒,硬生生挡开直劈而下的那柄沉重禅杖,眼角人影倏闪,一个粗壮影子已来至身前! 还没有等他看清来人是谁,禅杖又起,两柄月牙形钢铲,亦分向小腿、脚踝铲到。 时间已不容他再犹豫,在千钧一发时,江青再度硬行拒开直奔头顶的神杖,同时拔身而起,左掌半招“掌不刃血”劈向来至身前的人影! 只听“当”一声巨响过处,江青但觉手臂一麻,伏龙大师的纯钢禅杖立被架开,但是江青左掌却结结实实击中抢至身前的人影肩头! 他正感一惊,第二个念头尚未兴起,一蓬银芒已耀眼生辉的来至左臂之下! 江背大喝一声,身形倏然暴缩半尺,在那人影跄踉退後中,他亦觉得胁下一阵刺痛,有如火炙! 同一时间 一股股,一片片的劲风,又毫不留情的向他身躯袭到,招式之密,劲力之狠,几乎要将他砸烂当地! 江青双目血红,发髻微散,身形暴转中,大叫道:“待之仁尽,继之义绝,五位大师,恕江某要开戒了!” 第六十八章 恩怨连绵 随善江青嘶哑的语声,一阵低沉的佛号自四周响起,伏龙罗汉手中那柄缠以铜丝的禅杖在夜影中划过一溜淡淡的光芒,风雷齐鸣般搂头击下,而两柄月牙钢铲,更与一片寒森森的冷锋相交,彷若一层光网疾卷而至! 江青觉得胁下疼痛有些湿的感觉,但是,他却不去察亲,双脚如山岳般稳立不动,口中焦雷也似发出一声暴喝:“南尊怒海!” 澎湃的真气,有如海啸山崩,又似汪河倒涌,自他每一处筋骨,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冲出,又全部汇集在他有力的双臂之上! 於是,一阵宛如鬼哭神号的呼啸之声蓦然而响起,周遭的空气在突然间紧聚一处,又在刹那间如怒海中力量无匹的巨大漩涡般呼啸翻卷而出,这情景之骇人,几乎可与大自然的威力相拟! 在这慑入魂魄的劲力中,一条条的金光如经天长虹般飙然暴涨,以无比的威势闪击而出。 看不清人影,看不清招式,所有的,只是激荡的漩涡与耀目的金芒,这是邪神的不传奇技啊! 数声闷哼咛,随着惊呼之声混成一片,两道月牙形的寒光,冲天飞起八丈之高,又如流星般堕落於黑暗之中。 在这混乱的情势里,江青瘦削的身形已神速无比的移出叁步,目光环扫中,却不由使他微感一怔。 原来,在邪辞嫡传的“大尊夺”法第叁招浩瀚无匹的威力之下,虽然已使五伏罗汉遭到了严重的打击,但是,却仍然没有击溃五人所组成的“归流阵”! 伏虎、伏蛟二罗汉依然盘坐地下,面色煞白,僧衣早已破碎不堪,手中的月牙形钢铲,亦已脱手震飞,两双手掌尽是鲜血,可是,自那四只坚定的眸子里,却能看出,这两位昆仑高僧毫无畏怯之意! 伏龙罗汉为五伏罗汉之首,功力也最为高深,他站在“归流阵”策动方位,紧握手中禅杖,神色黯淡地向身侧的伏狮罗袭一瞥,而伏狮罗汉却正关切的注视着此刻立於江青身後,身躯摇幌不定的伏鹰罗汉。 伏鹰罗汉修为之佳,并不较四位师兄逊落多少,而在五伏罗汉之中,也以他的性情最为暴烈,适才他以一招“引魂灭神”绝着冒险抢进,在汪青疏忽之下,似手中钢丝拂尘略获小胜,但是,他自己亦被对方在肩头击中一掌,又逼一掌江青虽然未用全力,却已将伏鹰罗汉肩膀主筋震伤,更使这位大和尚内脉血气翻涌不也! 但是,归流阵仍末溃散,伏鹰罗汉双目怒睁,额际泠汗如豆,涔涔而下,但是他却自挺立身躯,仍要在伏龙罗汉策动之下,做扳回大局的一击! 青黄双绝二人,在不自觉之中向前挪近了丈馀,於是,二人与斗场的距离已不足五尺了。 而此时青衫客的描金骨扇亦在手中不停的轻摇,似乎他已然忘记了目前正是什麽季节,但是,确切的说,这也正充分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与急。 黄袍书生则面孔生硬,木然的凝视着场中诸人,袍袖内隐隐露出他成名兵器“燕尾钻” 的寒光,这两位与五伏罗汉情同手足的昆仑派一流高手,,在看到目前的情势後,都好似已有些慌乱与把持不住了。 江青冷沉的卓立在五人包围阵式之中,毫无表情的缓缓说道:“五位大师,嗔之一念固难参悟,根源荣辱亦不可轻弃,但是,却要看它的代价与动机而定,难道五位大师深参佛理,尚且坚持要以淋漓的鲜血去证果成道麽?” 五大罗汉闲言之下,面色连连变化,伏龙罗汉清的面孔上涌起一丝似是带看迷惘的神色,嘴皮喃喃而动,却不知在说些什麽。 蓦然—— 伏鹰罗汉狂吼一声,大叫道:“证果一念,当知破戒以卫道,我佛有灵,应恕弟子负罪上西天!” 伏龙罗汉双目倏睁,急叫道:“师弟且慢!” 然而,伏腾罗汉却形似疯狂般疾扑而至,右手拂尘连展“横扫乾坤十一式”,左掌暴施昆仑绝学“叁霹雳”,不容敌人有一丝喘息馀地的狠狠攻上! 伏龙罗汉长叹一声,口喧佛号,禅杖倏出,身形猝进中,又催勋了“归流阵”内的“化神为烬大九环”。 五伏罗汉此次的合击,其威力竟较前面更为恢宏厉烈,就中尤以身受创伤的伏鹰罗汉为甚! 江青十分清楚,在眼前还令人侧目的疯狂攻击之下,如再不出全力相拒的话,只怕自己这条性命便要不保! 他厉叱一声,手中金龙夺遥指天空,神色浩然的大吼道:“北尊穆山!” 金龙夺在他手中嗡然急颤,几欲脱手飞出,而江青瘦削的身躯亦如车轮般旋转起来,双肩在急旋中划着奇妙而诡异的弧度,一幢幢有若山岳沉重的金色光彩,在他双肩挥动中分向四周压制,冉冉的,迅捷的却又浑厚而坚实的有若实质之物! 伏鹰罗汉首当其冲,这位大和尚功力虽高,却又怎能敌过当年天下邪尊苦思而成的绝学? “横扫乾坤十一式”的连绵奇招,彷佛海中的一连串泡,虽然狠捷无比,却仅在一幢幢金色的弧扁中烟消云散,“叁霹雳”掌式的暴响震天而起,但是,却同时渗杂着伏鹰罗汉低沉而摄人惨号! 江青在千钧一发中,斗然收真力,然而,伏鹰罗汉仍然似一团软泥般倒摔而出,不过,江青知道,他这一来,至少不会使这位性烈如火的大和筒伤重至死! 事情发生的经过有如流星一现,在江青收剑真力之时,伏龙罗汉的禅杖,伏狮罗汉的戒刀,伏虎、伏蛟二罗汉的浑厚掌风,已与阵式外急射而到的两点精光,一溜淡金光华聚成一点,快速而狠辣的拢合而到! 江青目光一瞥,已发觉原先待立场外的青黄双绝!竟亦适时出手袭来。 於是,在意念一闪之闻——江青面上神态忽然转得异常肃穆浩然,失去血色的脸上竟奇迹似的现出一片令入不敢仰视的湛湛异彩,这焕发的光彩是如此真挚而圣洁,好似一轮光芒万丈的烈阳,有着极度的博浩与无形的高远! 五伏罗汉与青黄双绝目睹之下,竟不由自主的全身一震,攻势自然而然的微微一窒。 汪青双目半闭,左掌五指指天,掌心向内,在令人不及眨眼的瞬息之间,与右臂相互交环,几乎不分的一连推出七七四十九掌! 这怪异的招式与这种连线不绝的四十九掌,组成了倾绝天下的天佛掌法第五招:“佛我同在!”四十九掌宛若一次施出,却又各自分成四十九个不同的角度,在同一时间分袭向五伏罗汉与青黄双绝! 每一掌间的空骤可说是不容一毫一发,四十九掌幻化成一片奇异的莹白掌山,使人生出一种错觉!好似天地之大,已全被这一片莹白色的掌山所囊括,而掌影中的锐风,则有如怒涛巨浪冲击看礁石,翻涌而激荡——令人心神俱烈的翻涌而激荡! 伏龙罗汉蓦然狂叫道:“天佛掌!” 叫声未毕,他探出的沉重禅杖已宛如击在一座万仞石山之上,一声刺耳尖响声中,整个人身不由已地倒翻而出。 在伏龙罗汉翻身飞出的同一时间,一道寒光又似流星的曳尾般遥遥射出,而一溜淡金色的碎屑纷纷飘落,两点精光无声无息的坠於地上,五条人影四散纷飞。 伏龙罗汉有如深山猿吟般长啸一声,清气盘绕不散,他已在刹那间运出以六十年功力修为而成之“隐龙”,企图保持丹田一口真气,聚集住翻涌不已的血气及几乎无法把持的禅杖! 然而,另外一声厉烈刚猛得如穿金裂石般的锐啸破空而起,继之而来的是一声宛似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冷喝声:,“至尊为吾!”,凄冷的冬夜,黝黑的天空,在这喝声始起之际,好似突然掠过一道耀目生辉的闪电,金红色的光芒剌人眼目,几乎已看不见周遭的景物,映入眼的全是闪亮得彷佛白昼般的金红色光辉!还是奇迹麽?这是神异麽?这是幻景麽?不,这只是邪神嫡传之“大尊夺”法最後;也是最为精绝的一招:,“至尊为吾!” 大地像是在刹那间沉沦,万物亦在同一时刻归向寂静,强烈的劲力与金光在黑暗中做出极度的旋回,扩张,伏龙罗汉的禅杖倏弯又直,“嗡”的一声,弹向虚无,瘦长的身躯也跟着飞震出寻文之外! 天佛掌的威力是慑人的,而一招比一招更来得恢宏,江青在形势所逼之下,不得不施展出他自下山以来,首度使用的第五招,更且在这威猛得无以复加的天佛掌法第五招之中,配合着邪神嫡传的“大尊夺”法,其效果之惊人,自是无庸赘言,即使是名倾武林的昆仑派众多高手倾慎力抵御,亦竟丝毫无法抗衡。 这是江青蕴於心胸中的绝世武学,首衣作无限制的发挥,而这也证明了昔年邪神的一身超凡武功,是无与伦比的! 天也昏昏,地也茫茫,此刻,万籁俱寂,没有一丝杀戈之声,和喝叱之声,更没洧悲呼惨号,平静得好似这里从来便没有发生过一场震惊武林的激战似的。 江青仰首向天,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心中找不出任何欣悦的气息,敌人的败落,,并不能使他释去胸中的负荷,相反的,在情绪上,却更加郁闷了。 他双目凝注着自已站立的地面,以他的身躯为中心,周为五丈之内,找不到一片积雪,适才的一番剧战,彼此间出招时所带起的强烈劲力,早已将厚厚的积雪扫刮得一乾二净! 金龙夺龙口之内的锋利舌片,凝聚着一滴殷红的鲜血,血滴又垂落在黑湿的士地上,带着些残馀的凄凉。 地上的黑影轻轻地蠕动着,终於有六个人站起身来,虽然,他们挺立地上的姿态极为勉强,但是,他们终於站起来了。 汪青不用细看,已知道那此刻仍然躺在地上的,必是两度负创的伏鹰罗汉。 五伏罗汉中,除了伏龙罗汉之外,每人右手臂上都有一块叁角形的伤痕,青黄双绝亦不例外,这是江青施展大尊夺法後的杰作。 伏龙罗汉闭目谓息片刻,胸中块垒略轻,他才又无力地缓缓睁开眼睛,赵然出尘的清面孔上,有一丝解脱的苦笑盈育在苍白里。 於是,他空着的双手当胸合十,低沉的道:“江施主,一山高,更有一山高,老衲今夜才算见视到了,不过,江施主,你大可趁机下手,永绝後忧,但是,你为何却不这样做呢?” 江青抽出一条黑色绫带,缓缓将手中的金龙夺包好,他望看伏龙罗汉在黑暗中的双眸,落寞的道:“汪某不解佛家所谓悲天悯人的道理,更看不破红尘叁千,但是,江某却知道好生之德的真谛,明白以怨报德的因果,在下衷心所思,谅大师亦必能了悟。” 伏龙罗汉有些惭愧的宣了一声佛号,回头望了望自已站着的,或躺着的师弟师侄昆仑派这些名斐一时的高手们,现在的情态却是颓丧与狼狈的,但是,这能说不是他们自找的吗? 青黄双绝中的青衫客晨平蹒跚的挪近两步,向江青淡淡的注视了一眼,好似要看透江青心中的一切一般,半晌,,他才低哑的道:“江青,晨某师兄曾经说过,无论此战胜负,以往的恩怨,从此一笔勾消,过去的,不再谈了,阁下异日若见到令拜兄战老哥,尚请代为致歉,展某在道义上,有些愧对於他。” 江膏苦笑道:“在下拜兄生性豁达豪放,决不会将此事置於心上,晨大侠,尊驾日後仍然是在下拜兄的好友。” 他略为一顿!又道:“若蒙不弃,各位亦将是在下的好友!” 青衫客展平嘴角一阵抽搐,激动的移步向前,伸手与江青紧握,二人四目互注,久不出声,但是,两双手掌中,已传流了太多的了解与谅宥。 伏龙罗汉又宣了一声佛号,沉声道:“善哉,善哉,凶戾俱渺,瑞气呈祥,江施主,我佛有灵,必默佑於你,今後昆仑山上,为旅主正门永开。” 江青诚挚的抱拳为谢,又移目向黄袍书生,道:“赵大侠,如果阁下不记今昔之仇,在下甚愿能与尊驾握手释怨。” 黄袍书生闻言之下,略一迟疑,终於走了过来,与江青双手相握,叹息道:“罢了,罢了,宫儿与茔儿太不开眼,唉!江大侠,为人若你,又叫老夫能说什麽呢?” 江青眼半垂,悠然道:“眼牙相还,积患终年,波起或伏,总是枉然,黄大侠,不知阁下以为然否?” 黄袍书生赵叁忌默默颔首,江青又行至正跪在白马冰心司徙宫身侧的金发红绫赵莹之傍。 赵莹那一头淡黄色的奇异金发,正绚丽的披拂在双肩,而她双肩正微彻耸动,那修长起伏的金发便闪幌出层层淡金色的光辉,自侧面看去,赵莹那艳丽的面庞,有着一股出奇的美。 江青停在她身边,注视着躺在地下,双目紧闭的白马冰心司徒宫,於是,赵莹轻轻的仰起头来,大眼睛中含蕴着泪水,泪水的光影里,映着江青憔悴的面孔。 沉默了片刻,江青低声道:“赵姑娘,人活在世上,难免总有些挫折和苦难,不论是你或者任何一个,汪某不想再说什麽,但愿日後,姑娘及司徒兄都能看开一步,虚伪的尊严,往往是害人至极的。” 赵莹知道,江青是指丹阳城客栈之内,自已夫妇咄咄逼人的一幕,但是,她没有说什麽,自然,在这种气氛之下,你又让她怎麽说呢? 江青悄然离关,向昆仑诸人作了一个罗圈揖,沉声道:“云山不改,细水长流,尔後再见之日,尚祈各位另赐教诲,江某就此向各位告辞。”昆仑派诸人自伏龙罗汉以下,纷纷还礼,伏龙罗汉双手合十道:“老衲衷心期冀旅主能至昆仑一游,掌门师兄若能一睹旅主这般英才,亦必叹为仅遇。” 江青再次抱拳,道:“自为所愿,只待在下日後俗事一了,定当觅暇拜谒宝山,各位,再会了。” 瘦削的身躯随语声飘向空中,在划出了一个美妙的圆弧後,又如一颗流星般向夜色之中。 但见一点黑影,飞逝而去,终於连那淡淡的金红色光影也清失得无影无踪。 佛号渗杂在长长的叹息里响起,五伏罗汉一个个神色黯然,青黄双绝仰天无语,青衫云箭手颓唐的目光注视着躺在雪地上的一虹飞霜身上,而金发红绫的灿烂秀发在黑陪中轻轻闪烁,不过,却有着深沉的悲怆意味。 雪花飘落得更密了,绵绵不绝,彷佛无意休止,大地是一片莹白,浓厚而深泠的莹白。 一条蜿蜒的小河,已完全冻结成冰,河傍有两株古意盎然的枯树,枝芽斜斜的伸展到河面之上,对着这冻结的小河,可以看到河那边一条被小雪掩住的小路。 江青瘦削的身影,正寂然独立树下,他嘴中呼出阵阵轻淡的白色雾气,面孔被冻得略呈紫红,仰首望着满空飞舞的雪花,他喃喃地自语着:“蕙妹已出走多日了,以她一个纤弱的少女,怎经得起这凄苦的风雪与冷酷的人情?何况,她身土又没有携带银两,唉!这些日来她怎麽过啊?” 打了一个寒颤,江青不由下意识的紧了紧罩在外面的青色夹袍,於是,瑟人的寒意更重了,他稍为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腿,目光迷网的凝注黑暗的天空,雪花飘入他的颈项,一阵冰凉:“啊!今天,是第几个飘雪的日子了?” 江青默默的计算着,失去血色的面孔上浮起一层艰瑟的笑意,不错,他想道:“今天是第九个飘雪的日子,明天,可怜的全玲玲便会在紫花等我,可是,我能去吗?我馄一再辜负,不,一再欺骗这两个少女纯洁的心吗?确实的说,这几天来,自已不是在逃避心上的遣谴责麽?但是…唉!我又为何竟忘却不了呢?” 是的,自从江青力战昆仑群雄之後,他又极力往前赶去,希望能寻到雪山孤雁夏蕙的踪迹,可是,他又无法忘怀全玲玲与他所订的约会,虽然,他竭尽心力的想释去这心灵上的负荷,但这是多麽困难与痛苦啊。 人的情感是微妙的,尤其是男女之情,更是世界上最为繁复,却又最为单纯的东西,一个人的情感所寄,有其自然发展的趋势,不能只从一个单方面去观察,朋友,你说对吗? “去”,或是“不去”,这两个字意简单,,可又极度困扰的决定,在江青心中犹豫难决,江青知道,只要自己做了其中任何一项决定,日後的结果,便会迥然相异,但是,这个结果是幸福抑是痛楚,却非他所能推测的了。 他用力搓揉着双手,又来回蹀踱了几步,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深深皱在一起,於是,他又仰首望了望天色,自语道:“听天由命吧,唉!这真是自作虐啊!” 脚踝在雪地上微微用力一撑,江青的身躯立即电射而出,略一起落,已飞越小河十丈之外。 他像在和谁赌气似的,一路上如流星赶月一般不停的飞跃着,贸然看去,只见皎洁的雪地上溜着一缕淡淡的青烟,而这缕青烟的去势,又是多麽迅速的令人惊愕!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的时分,江青已可遥遥看到前面雪地之上,有着一片星罗棋布的房舍,不消说,这是一座镇甸了。 江青将体内流转的真气往上微提,身形已暴起六丈有馀,但见他双臂展处,又如一头大鸟般射出七丈之远,他毫不停息,连连施展之下,人已射出数十丈外,眼看那片房舍已越来越近了。 正当他又运起一口真气,准备再做一次长距离飞越的时候——陡然瞥见一条人影,脚步跄踉的自这座镇甸内向外掠出。 江青微感一怔,在刹那间将欲待跃起的身形硬生生的立往,移目望向那条虽然摇晃不已,却仍然起落如飞的人影。 “此人的轻身功夫之佳,足可列为武林一流高手,但是,却又为何摇晃不定呢?莫非是吃醉了酒,抑是负有创伤?” 江青极快的在脑中思忖着,江湖上闯荡的经验,使他对任何一件突然而碍眼的事,都有着迅速的反应与精密的观察,於是,在他脑中的猜测尚未下结论的时候,另一个新的发现已使他悚然一惊:“这人的背影好生熟悉,似乎在那里见过…” 随着心中的疑虑,双目微拢,细一凝视之下,於是,也更清晰的看出那摇晃不稳的矮胖身影,那似曾相识的污秽长衫,及长衫右肩上渗透的血溃! “这是醉疯仙牛大可,而且,他还受了伤!” 江青惊异的将目光一转,又看到镇内有如两道闪电般掠出一双人影来,疾若奔马一般,向醉疯仙牛大可的背?白啡ァ?br> 雨人身形之快,几乎不在醉疯仙牛大可之下,而且,看牛大可目前形态,似是受了创伤,一阵追赶之下,叁人距离已越来越近! 情势的趋向是显而易见的,江青心头一动,毫不犹豫的飞身而起,在人们尚不及辨明他身形的闪动时,宛如天际飞虹般赶到与叁人平行的位置,不过,他却拣在叁人右边的一处高坡上,藉以遮蔽身形。 江青在仓促匆匆一瞥,已看清那後追两人,竟然都是年及五旬左右的老者,但这二人却是体魄修伟,满面横肉,头上尚个别缠着一圈黑布,怒目横眉中,更见是凶戾狠辣之气。 人的情感及喜恶是极其微妙的,按说醉疯仙牛大可与江青原是站於敌对位置,且更有与怒鹰于在“千家集”外和江青等人动招结怨之举,江青见他如此狼狈,原应额手称庆才是,但目前江青却丝毫没有这种想法,他虽然暗中为醉疯仙协助怒鹰等人与自己为难之举感到婉惜,可是,在他个人来说,衷心之内,却十分钦服对方那忠义而又豪放的气概! 这时,那矮胖的人影忽然哈哈一笑,霍而止步回身,江青连忙细一注视,果然正是醉疯仙牛大可! 醉疯仙目前的形状,仍是与数月前无异,但是,面上的气色却甚为灰败,甚至连那哈哈一笑,也隐约显得有些沙哑与无力。 他脚步一停,後追两人亦在同一时间奏然止步,快速已极的分向两傍站立,叁人相距,约有五尺左右,成为一个叁角之形。 醉疯仙牛大可双眸黯淡,在油污掩遮下的喉结微微一动,嘿嘿乾笑两声道:“十年前甘陕一战,二位及平河一隐、黄风七怪,用的是偷袭暗算的手法,想不到十年之後,朋友们仍是这一套,呵呵,这样岂不是太没有长进了麽?” 那两个头缠黑巾的魁梧老者闻言之下,面孔上毫无表情,靠左一个冷涩的哼了一声,生硬的道:“牛大可,你在甘陕一带狂也狂够了,道上朋友栽於你手中的也不在少数,哼哼,十年前那一战算你命大;不但能逃之夭夭,更将平河一隐及黄风七怪毁於手下,罕某兄弟已寻你多年了,这笔血债,已在罕某兄弟心中生根结蒂,今天,若再度容你生出此地,此後甘陕道土,便没有『双杵黑罗巾』之名!” 醉疯仙牛大可眼皮一翻,又搔了搔那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毫不在意的道:“嗯!这倒不错,先在前面『望君铺』中以『破血散』暗算老夫,再由二位出手偷袭,然後再堂而皇之的追来诉说老夫罪状,末了,再於老夫功力受损的情形之下,正大光明的予以杀戮,呵呵,二位这套手法可真是交待得过去,只是麽…” 他说到这里,双目暴睁,额角青筋突现,厉声接道:“只是老夫尚不致如此窝囊,『破血散』虽然歹毒,却不能在一时半刻间取去老夫性命,嘿嘿,,在这段时间内,恐怕还够得上和二位戏耍一阵!” 那两个头缠黑巾的老者,面孔肌肉微微牵动了一下,相互一望,竟向後退出叁尺。 醉疯仙牛大可脸色却更加苍白,越发衬托出他面上泥垢的污秽与邋遢!“双杵黑罗巾” 向後略退,他立时嘲弄的大笑道:“怎麽?二位想拖延时间麽?这样也好,省得老夫我动手动脚,如此一来,这条老命说不定还能多活片刻。” 他说罢又一伸懒腰,有气无力的盘坐地下,竟然闭目养息起来,口中尚且喃喃自语道:“唉!呵!这两个王八羔子真是蠢不可及,老夫我以上乘内功调息一阵,说不定能排出体内剧毒,嘿嘿,到那时後,便有这两个老家伙的乐子了!” 醉疯仙牛大可为人虽然狂於不拘,武功却是十分高强,在甘陕一带,只要是在江湖上闯荡过的角色,没有不知道这是一号难缠难惹的人物,而“双杵黑罗巾”罕伯、罕明兄弟,更是曾经在牛大可手下吃足了苦头,栽过一次不小的跟斗! 目前,二人虽然知道对方已在自己暗置入酒食中的剧毒“破血散”下受到暗伤,但却仍然不敢贸然从事,十年前那凄厉惨绝的一战,醉疯仙牛大可当时卓越惊人的武功,在二人脑海中遗留的映像,可说是太深了。 牛大可盘膝坐在地下,双目微睁,头顶热气腾腾,污秽的面孔上,竟然寄异的泛出一层红光,虽然,这层红光有着病态的暗赤色彩。 其实,醉疯仙现下的处境是十分艰辛的,那“破血散”乃藏区喇嘛教密传的一种歹毒毒药,色呈灰色,无味无臭,能置於任何饮食之中,在丝毫不能察觉的情形下陷害他人,凡是不幸服下这“破血散”的,不出一个时辰,周身血液循环在短时间内增至极限,血脉偾张,终至全身暴裂为止,到那时,面上七窍及全身的毛孔,都会渗出失去光泽的血液,而被害入所遭受的痛苦,更是无可言喻的。 藏区喇嘛教也知道这种剧毒过於残忍,有干天和,是而除了用其来惩罚违反了五天教规的教中弟子外,决不流传於外,劫不料“双杵黑罗巾”会身怀此等毒药,更偷天换日的使牛大可在偶一疏忽之下中计。 此刻,别看醉疯仙状似悠闲,煞有其事,他却早已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种有若万蚁嘶咬般的感觉,已在他身上生起,而且与时俱增,有逐渐加重之势。 “双杵黑罗巾”兄弟二人,乃为甘陕黑道领袖之一,武功自是霸道无比,但却较之醉疯仙逊上一筹,他们看见对方此等形态,在一时片刻间,确是不敢断定对方是否业已濒於绝境? 醉疯仙牛大可咬紧牙关,自齿缝中一字一顿的并吐着:“上呀,两个老小子,穷泡磨菇可算不得他娘的好汉!” 说着,面孔己微微扭曲了一下,他随即又装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模样,呵呵一笑。 双杵黑罗巾的老大罕伯,凶戾的面孔上浮起一丝阴的笑意,向乃弟微微一瞥,又望了望天色,冷沉的道:“嘿!嘿,牛大可,你用不着装死赖活,再有两盏热茶时分,阁下归位的时刻也就差不多了!” 罕明亦向前逼进一步,毫无表情的道:“姓牛的,昔年你一再断绝道上朋友的生路,今天,罕某兄弟便要取了你这条老命,这叫做礼尚往来,谁也不占便宜。” 牛大可的面孔这时已涨得一片血红,头顶上腾腾的雾气也消散殆尽,本来,“破血散” 的剧毒,便甚难以内力迫出的啊! 他坐着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艰辛的道:“两个老狗,咱们算是墓地石翁仲——硬对上了!” 牛大可又扭曲了一下面孔,但是,他却无法在片刻间激起敌人的怒气,而这时,他多愿能迅速作一个了结啊——不论是生是死,总比目前的活罪来得好受,此刻,这位玩世不恭的怪杰,甚至已没有先行出手的力量了! 双杵黑罗巾齐齐冷森森的一哼,哼声僵硬,有如来自另一个毫无生气的世界。 二人的面孔逐渐转为狠厉,缓缓伸手入长衫之内,又缓缓各自抽出一柄乌黝精亮的黑色铁杵。 时间过得很快,又似极为缓慢,醉疯仙牛大可鼻孔掀动甚急,嘴巴亦张得老大,喘息之声,远近可闻。 於是,空气彷佛在渐渐凝结,各人的心脏奔腾更急,六只眼睛宛如全已看到一层浓厚的血雾,那是悲剧来临前的映照啊! 这一切,都已被掩於高坡之後的江青看在眼内,他沉默的抿着嘴角,嘴角又形成一道含蕴着讥刺意味的弧度。 这时,醉疯仙牛大可已感到全身奇热无比,不但呼吸窒息,体内血液翻涌流窜,双目更且渐渐迷蒙起来! 两张含着怨毒笑意的面孔,缓缓向他面前移近,那两张狰狞的脸上,横肉与髭刺,配合着魔鬼也似的五官,组成了一付最令入厌恶,恐惧的形像。 倏而—— 醉疯仙牛大可狂嗥一声,矮胖的身躯竟奇迹似的跃起叁丈,双臂展处,向双杵黑罗巾猛扑而下! 他这突然的发难,已等於将体内所有馀存的力量,在这一击之下全然使出,自然,其中尚包含有极度的愤怒与精神亢奋! 醉疯仙这猝然一击的威力是惊入的,角度选择得如此恰当,时间拿捏得又是如此准确,而更有一股无形的几近於疯狂般的厉烈! 双杵黑罗巾早年已是惊弓之鸟,见状之下,双双暴喝一声,脚下急旋,手中兵器已似两条鸟龙般猛撞而出。 然则—— 醉疯仙牛大可好似无躲闪之意,凄厉的一笑,两掌分劈双杵,两只脚尖闪电般向两个敌人的咽喉! 这个结果是显明易见钓,同归於尽! 於是—— 叁团白色的物体,自斜刺里骤而掠到至,锐啸破空,分别袭向这叁个武林高手的肘弯“曲池穴” 第六十九章 化敌为友 双杵黑罗巾做梦也估不到在这紧要关头,会有人隐於暗处相袭,在这间不容发中,他们已无暇再去寻觅出手之人,更不及改变招式,重新予敌人以致命的打击,厉喝声如焦雷似的自二人口中暴出,铁杵舞起如风,彷佛浪涛千层,急旋而出。 但是,力竭神迷的醉疯仙牛大可,却无法再似平素那样做灵活的躲闪,他完全是凭了一口气的力量,要与敌人来个两败俱伤,目前,这口真气已在对方骤退之际,骤然松懈,白光微闪之下,自是不偏不斜的击中他肘弯曲池穴,於是——在牛大可的闷哼声中,矮胖的身躯像一个泄了气的圆球,自空中坠落地上! 而同一时间,在两团乌龙似的光圈狂舞下,袭来之物,立被砸成粉碎,冰渣玉屑,四处粉飞,原来,那袭来的物件,觉是叁团以积雪捏成的冰球! 即便如此,双杵黑罗巾仍被那两团雪球的力量震退叁步,方拿桩站稳,这时,二人面上神色不由全变。惊怒无比的迅速向雪球飞来方向察视,头顶所缠的黑巾,在寒风中飘扬作响,自然,尚含有畏悸。 醉疯仙牛大可四平八稳的仰卧地上,面孔血红,已涨成紫色,他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双杵黑罗巾的老二罕明,目光环扫之下,口中低声急道:“老大,这暗中隐藏之人,功力甚是高强,如今事不宜迟,咱们先将这醉疯子宰了再说,免得夜长多多!” 罕伯轻轻颔首,故意大声道:“好极,那暗中出手的朋友,怕早已离去,吾等也好快些收拾上道了……” 一语未毕,他右臂倏而一挥,黝黑沉重的铁杵,狠狠地劈向躺在地上的醉疯仙牛大可。 但是,就在那沉重的铁杵,挟看劲风悠悠始起之际,一条淡青色的人影,自右边一处突坡之後急飞而出,更且几乎在同一时刻,一片狂厉的劲气,已与那条青色人影同时涌到! 时间是如此快速,甚至短促得没有令双杵黑罗巾再有第二个思想的空暇,在那片有如铁锤般的凌厉功气中,二人慌忙狼狈之极的旋身後纵。 二人脚尖削刚站在地上,又同时大喝一声,挥杵扫向身後,就势转身而回。 四道目光相触之下,只见在醉疯仙牛大可侧傍,竟赫然站立若一个长衫飘拂的英挺青年! 那青年人嘴角噙一丝冷漠的笑意,背负双手,一双有如利箭般的眸光,冷冷地凝注二人。双杵黑罗巾,枞横江湖大半辈子,经过的阵仗也不少了,但经这年青人一望之下,却俱不由暗地里打了个寒噤,好像如削的寒风吹进骨子里一般。 二人迅速的互望一眼,老大罕伯面孔一沉,冷硬的道:“好朋友,大道坦荡任你行,罕某兄弟与朋友你一无怨,二无仇,这个闲事,朋友你还是少管为妙!” 罕伯口里虽然说得极硬,内心却直是发毛,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来人无论身法,招式,便为二人生平所仅见,罕伯心中雪亮,单凭人家适才显露的那两手,已是他们俩兄弟所望尘莫及。 这个身长衫的青年,正是隐於暗处的江青,他这时露齿一笑,缓缓说道:“阁下倒是十分光棍落槛,只是,嗯,区区这个闲事是管定了,而且不但要管,还要烦请二位拿出解菜,救治躺在地上的这位牛老哥!” 罕伯面色又是一变,他双目倏瞪,厉声道:“朋友,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罕某兄弟对阁下已经相当够交倩了,甘陕一带的道上同源有谁不清楚,双杵黑罗巾可从来没有这样客气过!” 罕伯故意将自己“万儿”亮出,以期能使面前这位功力高绝的青年有所顾忌,不敢插手为难。 江青冷冰冰的一笑,沉声道:“够了,区区已听腻了这一套,说起来谁的口把式都是铿锵有声,一动上手却全是饭桶草包,现在,区区数到叁,在一至叁的这个数目间,供二位选择生与死的任何一途,不过,区区特别声明,在数到叁以後,却无法再给二位选择的馀地了,而且,区区要收拾二位,保证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双杵黑罗巾。神色中透出极度的惶乱与不安,他们知道,对方既然能出此狂言,实非夸大,只凭适才那两手,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俗语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尤其在江湖上闯,这“面子”问题更是非同等闲,对方虽然功力高绝,却不能如此拍拍屁股就走啊? 二人那长满横肉的面孔上起了一丝轻微的痉挛,罕伯紧了紧手中的兵器,色厉内荏的吼道:“好朋友,你也未免太狂了,别人或者含糊你,我罕某兄弟却不吃道一套……” 语声未停,江青唇缝间已如冰珠滚盘般,脆落而生硬的迸出一个“一”字。 罕伯不禁一哆嗦,正待冒险一拼,他身傍的罕明却阴凄凄的踏上一步,道:“朋友,咱们这段梁子是结定了,朋友你不妨先亮个万儿吧!” 江青卓立不功,仰首向天沉默片刻,再悠悠闲闲的吐出一个“二”字,然後,他十分淡漠的道:“区区江青!” 这四个字自江青嘴中吐出,虽然声调是如此平淡低沉,但是,听在罕伯、罕明兄弟耳内,却不啻是四个平地暴然响起的焦雷,震得二人全身一颤,退出两步。 不错,火云邪者的威名,已随看时间飞快的传扬开来,武林之中,消息的散播是迅速的,而天下虽大,又何尝不能说它小呢?在目前,江青的名声,已可说到了名扬四海,鲜人不闻的地步了。 他历经的事情,早就被一些武林人物绘影绘形的渲染出去,而这其中,有多少不可一世的江湖雄主异士在他手下落败!又多少被常人视为畏途而终於被他克服的奇险难关,这种种,都是眼前的二人所无法比拟的,更是不敢比拟的,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那一股无形而慑人的威仪,有时却比活生生的事实更来得令人畏服。 罕伯、罕明此时面白如纸,他们二人同时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双目惊惧的凝注面前这位英姿不凡的青年,背脊冷汗涔涔! 在他们的脑海中,几乎已全为一个相似的问题所困扰,那便是:生命与名声,孰重孰轻?二人没有去想拼斗的问题,丝毫没有去想,因为他们十分清楚,以往比他们武功超越甚多的武林高手,亦同样曾经在火灵邪者手下吃亏落败过,妄想一拼,只不过是徒增其辱罢了。 时间在紧张中流逝…… 江青冷冰冰的一笑,嘴唇微微蠕动…… 罕伯、罕叨二人不由全身一震,同时惊呼出口:“且慢!” 江青辈角一撇,沉声道:“如何?二位答允了?” 罕伯极为尴尬的与他兄弟互相一望,悻然道:“罢了,老夫认栽,只是,江朋友、你也得拿出两手来让老夫等见识见识,日後与道上同源也有个交待!” 江青知道“双杵黑罗巾”十分狡猾,他眼角一瞥,已看见躺在地上的醉疯仙牛大可此时口鼻大张,眼睛布满血丝,全身毛孔,更渗出丝丝鲜血,看情形,那“破血散”的剧毒,立时就要发作了!而这剧毒一旦发作,便是任谁也无法收拾的啊! 江青剑眉一轩,大喝道:“好!” 瘦削的身躯猝然如水中游鱼,就地作了一个令人不敢置信,幅度极微而又神妙无伦的转折,在双杵黑罗巾二人尚末将他的身法印入瞳孔以前,那瘦创的身躯已如一个有形无实的幽灵般倏而闪至罕明身侧,右掌急扣罕明左手腕脉! 一傍的罕伯一声惊喝末及出口,乃弟罕明已本能的挥出七掌相拒,但是——江青右掌奇异的一颤,微妙无比的穿过那七次雄浑的掌式中极为微小的空隙,正确已极的扣在对方左手腕脉之上! 那招式之美妙,应用之神异,已达匪夷所思之境,甚至在这两个功力不弱的黑道高手尚不及思量之前便已奏功! 双杵黑罗巾不由张口结舌,双眼发直,一时楞怔在当地,这他们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过的事实啊! 江青右掌有如一道铁箝,牢牢地握住罕明腕脉之上!他鼻孔中哼了一声,面如寒霜的道:“二位,见识了吧?少在江某面前耍这些花枪,若你们再要拖延时间,江某便只有心狠手辣一次了……” 罕伯十分无奈的看了一下苦看脸的兄弟,伸手自便内摸出一个火红的瓷瓶,递到江青面前。 江青冷然道:“罕朋友,这解药的用法及其功效,朋友你大约较江某要清楚得多,麻烦你亲自辛苦一遭吧!” 罕伯面无表情,但却显然极不情愿的走到醉疯仙牛大可身前,缓缓蹲下,目光中,透出一股十分怪异的神色。 这股神色,假如要去详细分析的话,那麽,不可讳言的,其中包含阴毒与怨恨。 江青眼光何等锐利,见状之下,右手微一用力,罕明骤觉左臂行血倒流,疼痛欲裂,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 哼声出己,有如一盆冷水,兜头浇在罕伯身上,他微一哆嗦,才想起自己胞弟尚受制於敌人手中。牙根一咬。他打开瓷瓶瓶塞,又伸手撬开牛大可的嘴唇,委曲已极的将解药为其倾入口中。 江青眼看罕伯为牛大可救治完竣,又悠闲的道:“完成了麽?依江青看来,似乎还应该以真力相辅,推拿一番,这样才更形妥善,是麽?” 说看,右掌又用了几分劲道,罕明心中不想哼吟,却由小得他忍不住“唉”了一声。 罕伯忍气吞声的坐在地下,调运体内真气,好似伺亲人般为牛大可推揉起来。 良久…… 醉疯仙牛大可的面色已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呼息渐顺,脸上那病态的红潮亦消失殆尽,在罕伯的推揉下,露出一股十分舒适而受用的神态来。 江青微微一笑,道:“罕朋友,差不多了,二位这就离去呢?还是否想多留恋一会?” 罕伯悻悻的站起身来,行至江青面前,说道:“江朋友,老夫已经说过,老夫兄弟二人认栽便是,但是,老夫尚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江青剑眉微皱,沉声道:“且请说出。” 罕伯略一犹豫,道:“其实也很简单,所谓『人要脸,树要皮』,今日此事,老夫等只当它根本没有发生过,然而……” 江青爽朗的一笑道:“自然,江某决不会将今日之中宣扬出去,二位尽可放心,凭火云邪者的人格,大概二位尚信得过吧?” 罕伯讪讪一哂,又回头望了望躺在地卜的醉疯仙牛大可,微微摇头一叹,大有心欲为之,而力不能迨之慨。 江青看在眼里,缓缓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二位,请便了。” 随说声,他已松开了右手,洒然站向一傍。 罕明搓揉红肿的手腕,默默站向一傍,面上毫无表情,乃兄罕伯向江青微一抱拳,正待说话。忽然又似想起一件什麽事情,双目一翻,说道:“是了,老夫险些忘了一个问题,那便是老夫曾经闻及,尊驾似乎与姓牛的亦曾结过梁子,那麽,为何尊驾又肯为了姓牛的出头惹事?” 江青嘴唇轻抿,道:“问得好,罕朋友,江某可以告诉你,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十分微妙的,最痛恨的敌人,说不定也是你最赞赏的朋友,江某是说,要了解一个人,喜悦一个人,应该深刻而客观,并不须要注意他与你所站的立场是否相同。” 双杵黑罗巾二人若有所悟,轻轻颔苜。半晌。罕伯抱拳长揖,洪声道:“山青水长,後会有期,江朋友,今日之事,彼此各志心头,再见了!” 声息人飞,几度起落,二人已消失於白茫茫的雪地外。 江青似笑非笑的回过身来,走到醉疯仙牛大可身仿,轻淡的道:“牛兄,还不想说话麽?” 原来,江青适才所发出的雪球,乃是击中牛大可肘弯之软麻穴,并非哑穴或晕穴,是而,这位武林怪杰除了身躯四肢不能功外,其馀各部仍是与常人无异。 这时,醉疯仙牛大可缓缓睁开眼帘,皮动肉不动的呲牙一笑,道:“呵!呵!好小子,你到会挑拣时机,如此一来,我姓牛的日後怎麽好意思再去找你麻烦?” 江青一笑道:“上次在千家集外,江某便想结识牛兄,奈何互处对立,何堪启齿?衷心之内,却对牛兄极为仰慕。” 醉疯仙牛大可吁出一口气,道:“老实说,我姓牛的还不到看破世尘,六念无虑的时侯,这条老命还舍不得丢掉呢?今天幸亏被你救下,否则,怕便是归了阴司,这对招子也不肯好生生的闭上。” 江青正待说话,牛大可却又续道:“适才那双杵黑罗巾罕伯、罕明二人,乃是一对同胞兄弟,为甘陕境内黑道领袖之一,为了一些大小事体,与老夫冲突日久,早已互不相容。十年前老夫与他们硬拼了一拐,嗯,那是一与十之比,那场激战下来,老夫虽然身受重伤,险死还生,但他们那一拨也没有占到便宜,除了这双杵黑罗巾幸能逃得性命之外,其他八人全在老夫手下送了命。唉,事隔十年,却不料老夫在前面『望君铺』憩息打尖之时,了这两条漏网之鱼的道儿,差点尸骨无存……” 江青稍一沉吟,道:“牛兄,这姓罕的两兄弟,日後还会为患麽?” 牛大可低哑的笑道:“幸运不会永远跟随他们,这次他们是预先置毒於酒食之内,待老夫了道儿,功力大损之下,才能如此卖狂,假如他们卷土重来,呵呵,我老疯子可要叫这两个老小子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微微一顿,牛大可又笑道:“江老弟,老夫肘弯处的穴道,现在总可以解开了吧!” 江青哑然一哂,右手一指,立将牛大可穴道解了。 稍稍调息一阵,牛大可缓缓自地上站起,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又打了一个哈欠,低头在地下蹀踱了两步,忽然道::“江老弟,双飞叁绝掌的后人与你所发生的冲突,你可有妥善的了断办法麽?” 江青苦笑一声,道:“在下巳多次忍让。不过,这亦有个极限,若他们逼迫在下太绝,那麽,在下只有与他们周旋到底了。” 醉疯仙牛大可暗自颔首,他沉吟良久,彷佛下了决心,双目望江青,诚挚的道:“江老弟,说实在话,双飞叁绝掌的后人与你之间的冲突,并不是一朝一夕间的事,自上一辈起这仇怨便已结下,而且,并不是容易了断的,当然,谁是谁非我们很难硬行断言,老夫目前可以奉告的,便是双飞叁绝掌的后人早已连成一气,由一个前辈异人领袖,准备在江湖上大干一番,他们首先欲除去的,便是他们视如眼中之钉的火云邪者——老弟你!” 江青对这些事心中雪亮,他轻轻点头不语。 醉疯仙牛大可一舐嘴唇,又道:“他们的势力是十分庞大的,除了包括所有双飞叁绝掌的后人以外,更将如今武林中桓赫一时的双鹰也笼络进去,听说更有甚多江湖成名高手亦加入其中,甘为驱使,这样一来,江湖之上,怕要天翻地复了!” 江青是聪明人,牛大可语气之中,虽然不甚露骨,但已暗示出他对双八叁绝掌后人的不满。 於是,江青一笑道:“那麽,牛兄算不算他们那个集团中的人呢?” 牛大可有些尴尬的道:“若真正论起渊源,老夫与武林双鹰确是多年挚友,不分彼此,但与双飞叁绝掌的后人却相交泛泛,无甚交倩,只是,受朋友所托,夫复何言?不过,老实说,我姓牛的亦碓实不愿与老弟你结仇架梁,再有今日之中,若老夫我不知感恩,日後再以怨报德,那老夫就小能算是个人了……” 江青忙道:“牛兄,且莫如此说法,在下……” 牛大可微微摆手,续道:“自现在开始、日後无论情势如何演变,老夫定然拼了背个臭名,也要置身事外,假如可能,说不得尚要善劝那两个老鹰收收手,少结冤家,不过,这却要看他们自己了。江老弟,言尽於此,日後咱们总还有见面之日,我姓牛的没有什麽报答你救命之恩,到再见之时,只有请你喝两杯老酒了!” 江青对醉疯仙牛大可这豁达豪爽的性格,可说欣赏已极,尤其他能为彼此设想,态度不愠不火,待人行事之道,更是恰到好处,这确是难能可贵了。 於是,江青长揖为礼,依依道:“牛兄重义为仁,云天高谊,的令在下钦服,再见之日,但愿恩怨清了,那时,在下必与牛兄多盘桓。” 醉疯仙牛大可呵呵笑道:“固所愿也,老夫久已不作如此正经之状,下次见面,说不定还我又醉又疯的面目了。江老弟,老夫去了,呵呵,尚得感谢你叫罕伯那老小子为我松散了一番筋骨呢!” 江青微哂,再度抱拳,牛大可已自纵身而去。 雪已不知在什麽时侯停了,气温却更形降低,披上银装的大地显得空荡而凄清。 江青有些怅然的独立於地,刚发生的事情,好似一缕烟雾般过去了,无声无息,而现在,他又该到那里去呢? 第七十章 情仇交至 绵密的雪花,缤缤纷纷,侯是一片片柔惜,又像是一张张凄婉的面孔,是那麽冷郁与忧戚,令人直觉的产生一种忡忡不安的感觉。 这里是皖境,隔着大渡口约有十里之处。 雪地上立着江青那孤独的身影,他的面庞透着极度的疲惫,青色的长衫污绉不堪,显然,他经过了多日的奔劳与失常的生活,而憔悻浮现面孔。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在他脸上融化,一条条的冰冷的小柱流入颈项,像是一丝丝生冷的讥剌。 “十叁个飘雪的日子了,我已来晚了叁天,这使人肝肠寸断的叁天……唉!到底我应该来抑是下应该来呢?” 他面部的肌肉微微痉挛,双目痛苦的轻阖! “蕙妹踪迹杳然,而全玲玲必更悲痛欲绝,雪啊,落吧,最好能掩遮我的全身,僵硬我的躯体,使我的心成为铁石,夏蕙,全玲玲,你们都不必如此为我难受,我会死去,当我的心先死时”他痴迷的独立在雪地上,良久啊,良久。 忽然,他狠狠地跺了跺脚,身形电射而起,去向是前面的大渡口。 一条蜿蜒的河道,小巧的流经大渡口之侧,汇成一个冰涸的小湖,在河道作一个之宇形转折的地方,有一座方圆半里,高约二十丈的丘,顶有一座十分雅致的小亭,但是,此刻却覆满了白澄澄的积雪,连那生长在上的紫色小花也凋零殆尽。 此刻一个披着白貂皮斗篷的窈窕身影,正面向河道而立,她彷佛已经站在那儿很久了,因为,积在她身上的雪花少说也有半寸多厚了。 天空似一块铅块,而那窈窕的人儿一颗心却更比铅块沉重,是的,那一声悠长的叹息,令人闻来何啻杜鹃啼血啊! 蓦的 在那山之後,有如一缕轻烟般掠上一条瘦削的人影,那人影微一闪幌,已轻悄得没有一丝声息的卓立在顶小亭之内。 是的,他是江青。 然而那窈窕而娇弱的身形却彷佛没有感到什麽,仍旧毫无所觉的望着已经冰涸的河道,形态是如此的清冷而幽寂。 江青凝注着眼前穿着白色斗篷的人儿,全身竟不自觉的簌簌轻颤,这时,只要跨前叁步便可以触摸着她的身躯,但是,这叁步的距离却如此艰辛而遥远啊! 空气是寒瑟的,寒瑟得有些刺骨,然而,却有一颗活心在热腾腾的狂跳着,一个人的血液在作着急速的流循终於,江青咬紧了牙关,颤抖的自齿缝中并出了两个字! “玲玲!” 於是,那窈窕的身影像是骤然遭到雷殛似的猛烈抖索了一下,几乎已经麻木了一般缓缓转过身来。 美丽的双眸中含蕴着晶莹的泪水,眼角上有着殷然的血丝,俏丽的面靥苍白得如纸,无尽的幽怨与凄苦,却孕育於两颗欲落而未落的泪水中。 是全玲玲啊! 江青嘴角微微抽搐,深沉的道:“玲玲,恕我来晚了叁天……” 全玲玲仍然在轻微的颤抖,良久,她才凄迷的道:“不,你能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江青沉重的踏前一步,垂下头:“玲玲,害苦你了,我是个有负良心的人……” 忽然,全玲玲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来,紧紧地搂着江青,疯狂似的将两个躯体并在一起,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如泉,簌簌而落,低泣道:“江,你真的来了,我以为此生永不能再见到你了呢,我在这里已经寂寞的等了你六天,在双飞岛上,今日已算是第十六个飘雪的白子了,我眼都望穿,心都成冰,为的是你,江,为的全是你啊” 江青激动的紧缕着怀中人,喉头哽咽,忘情的猛吻着全玲玲那冰凉滑腻的双颊,自古以来,多的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 空气宛如在刹那间凝结,而时间彷徘也在刹那间停顿了,凝结在永恒,停顿在永恒。 两颗心剧烈的狂跳着,两个人紧密的相拥,而属与两个人的心声,却在顷刻间化为彼此所熟悉的呼唤。 於是,世界幻灭了,过往消失了,憧憬与悲苦也不复存在。 这是爱,刻骨铭心的爱啊! 良久。 全玲玲依偎在江青怀中,凄楚的低语:“江,在我孤零零的等候你的时候,我几乎已忘却时间,忘却了一切,我只想着你,在冥寂中,我彷佛听到你的无数唤声,但等我悚然顾视,却又荡然虚幻。江,在你适才呼叫我时,语声好似来自另外一个遥辽而幽渺的世界,是那麽细柔,却又含着颤抖,我以为又是幻觉,却忍不住再次回顾,江,假如你再不来,只怕我会承受不住这失望与清冷的负荷了……” 江青用双臂紧环着玉人的腰间,以双唇濡润着玉人冰凉的面庞,他激动得不能出声,而又不愿出声。 是的,在这时,任何一句言语,都可能破坏眼前这如蜜一般的气氛,虽然,这气氛在甜醇里带着苦涩全玲玲轻轻的抽搐,幽然道:“江,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江青低沉的道:“血雨腥风,回肠九折。” 全玲玲垂下颈项,哀怨的道:“记着我?” 江青叹息一声:“你说呢?” 全玲玲在江青怀里揉了一下,抽出一条丝绢拭颊际的泪痕,微微仰面庞,向心上人细细端详! “江,你瘦了,是谁折磨你的!” 江青苦笑一下,道:“你。” 全玲玲双眸又隐隐泛出一片泪光,轻声道:“江,若真是我,那麽,你罚我吧,折磨你,比我亲自受苦更有千万倍的痛楚……” 江青又吻了全玲玲额头一下,挟着她坐到亭内的石凳上,强颜笑道:“玲玲,别说傻话,我永不会怨你,不论往昔,目前,以及将来。” 全玲玲平静了片刻,一双美眸却老是盯住江青,江青被她看得有些讪讪的道:“为什麽老看着我?玲玲。” 全玲玲羞涩的一笑道:“我想你很久了,这张面孔应该与我梦中所思的影子一样,江,我要使我心中印上一个真切而鲜明的你。” 江青微撇嘴角,道:“那麽,你已经印上了?” 全玲玲,娇羞的倒进江青怀中,怯生生的道:“江,你坏。” 江青微微一笑,托起全玲玲圆润的下颔,道:“玲玲,你怎麽出来的?” 全玲玲坐好身子,柔声道:“我告诉爹爹,说我与楚妹妹到丹阳城玩两天,爹券起先不答应,後来娘怕我郁闷不乐,便逼着爹爹答允了。” 江青笑道:“看你以前蛮老实的,想不到也有一肚子鬼心眼,对了,令妹呢?” 全玲玲嘟着嘴道:“她还在丹阳城等我哩,都是你害的,我和楚妹妹说好,叁四天便回去,今天已是第六天了……” 江青伸手拉住全玲玲那双莹洁的柔夷,低声道:“别生气,唉,玲玲,我心中的苦处,又向谁去说呢?天广地阔,而这郁无从倾吐啊……” 全玲玲惊的道:“江,你有什度心事吗?我看得出,你满脸愁容。” 江青轻轻摇头,,故意岔开话题:“玲玲,令尊是否对我仍然怀恨於心?” 全玲玲闻言之下,微微一怔,她沉思了片刻,彷佛十分艰辛的道:“江,在以後的两个月里,你还是到中原以外的地方去走一走。” 江青一笑道:“唔,令尊对我有不利的行动,是度?” 全玲玲轻轻点头,她有些紧张的向四处环视了一番,才悄然道:“江,目前双鹰之一的彩鹰齐百禄,已专程到过双飞岛庄中,好像与爹爹计议如何联合一致,采取辈同行动,在月内出发寻你复仇,而银衫青轮万叔叔,百步弯月傅叔叔,九梭绝命冯叔叔以及连心双老等都已养好伤患,近来庄中更常见武林中人往来不绝,看情形好似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 江青忧戚的道:“玲玲,据你看,这场血劫还有化解的希望吗?” 全玲玲雪白细小的贝齿轻咬着下唇,半晌,她摇了摇头。 江青叹息一声,默默无言。 气温更降了,冷得可以透到人们的心里。 全玲玲幽幽的道:“江,烟霞山庄昔日在武林中的声望你是素知的,但是,自从你那次与烟霞山庄发生冲突以後,家父及全庄威名便一落千丈,可说败得十分凄惨,追因溯源,家父及各位叔叔都认为这是你一手造成,除了家父内心对你异常不谅之外,更受到叁绝掌的後人怂恿,是故,家父定欲将你除去,以振往昔声威……” 江青沉声道:“玲玲,除了双飞叁绝掌的後人以外,还有那些人要与我结怨?” 全玲玲那双如水的双眸,凝注着心上人憔悴而英挺的面孔,嘴角在轻轻痉挛,彷佛,她正在决定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江青栋然一凛,急道:“罢了,玲玲,你不用说出,我知道你的困难,是的,你不能露令尊的秘密……” 全玲玲终於忍不住热泪盈眶,泣道:“江,我恨我自已生为双飞後裔,我不能失去你,但是,我也不能出卖爹爹,天啊,叫我怎度办呢?” 江青捧起玉人的柔荑,在嘴上连连亲吻,轻声道:“玲玲,你不用难过,我不会责怪你的,天下的事情,本来便难以两全其美,但是,你却千万要明白,忤逆之罪却是会永远受人唾弃的,玲玲,我不会责怪你,永远也不会……” 全玲玲蓦然仰起布满泪痕的面靥激功的道:“江,但有一事我却不能不提醒你,记得在烟霞山庄与你对过一掌的钱面老婆婆麽?她是” 江青急速的接道:“是的,我知道,那是尚活在人世的无定飞环李淡玉!” 全玲玲惊异的道:“你知道了?” 江青傲然一笑道:“自然。” 全玲玲又道:“那麽,你敌得过她吗?” 江青手掌微微用力,沉声道:“至少不会输得太惨。” 全玲玲嘘了一口气,放心的道:“江,若万一有一天你与李师奶真个遇上了,打不过便快点跑啊,你的脾气有时也太过倔强。唉,自从李师奶正式露面以来,整天冷冰冰的吓得死人,从没见她快活过,那一对眼睛宛如能直看到人家心里去,烟霞山庄无论上下,对她可说畏惧极了……” 江青一笑道:“玲玲,你怕不怕?” 全玲玲彷佛打了个寒栗,颤着嗓子道:“江,你还记得上次在烟霞山庄之内,我晕过去了,由你抱着我的那件事?” 江青面孔没来由的微微一热,颔首道:“记得,好像令尊还看见了?” 全玲玲道:“是的,等你们退去,全庄安顿下来之後,爹爹便把我叫去,手里还拿着皮鞭,面孔青得吓人,我反正是一条命,心里想:“你要打,便打死我好了!”爹爹一言不发,正待举起皮鞭抽我,娘已带着伤,哭哭啼啼的扑到我身上,庄中叔叔们也赶忙上前劝止爹爹,爹爹却只是不答应,娘又在哭泣不停,紧抱着我,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李师奶却戴着那吓人的面具,冷冰冰的走了进来。” 江青极为怜惜的道:“你吓坏了?” 全玲玲犹有馀悸的道:“李师奶一进屋,任何人也不敢吭声了。她看了爹爹一眼,彷佛寒冰一样凛冽的税:“罢了,女大不中留,容她去吧!”爹爹唯唯喏喏,放下皮鞭,却仍瞪着我生气。李师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好怕人啊,像是一对毒蛇的眼睛,那麽阴毒而毫无情感。我全身都在发冷,娘说好说歹的抱我下去,背地又问了我不少话,但是,我都巧妙的掩饰过去了,直到现在,爹爹还不放心我呢。” 江青一笑道:“玲玲,累苦了你,这都是我的过失。” 全玲玲嗯了一声,不依道:“江,别这麽说,为了你,就是比这更大的痛苦,我也甘心情愿的去受,何况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呢?” 江青望了望天色,低声道:“冷吗?玲玲。” 全玲玲摇头,轻轻地:“本来冷,但靠在你的……身边,反而觉得有些热……” 江青一笑道:“看天色,却不知道此刻是什麽时辰,但是,你也该饿了,咱们到镇上去吃点什麽吧?” 全玲玲微一犹豫,道:“也好。” 江青笑着起身,当他正待去扶全玲玲的时候,双手却骤然似冻结般伸出不动,面上彻徵变色。全玲玲见状之下,亦不由大吃一惊,颤声道:“什度事?江。” 江青聆耳静听,尖锐的目光如利箭般四处扫视,忽然,他像微微一震,急速的低声道:“玲玲,当你来时,可曾发觉有人跟踪?或者露了口风?” 全玲玲迷惑的道:“没有,只有妹妹知道我来,但她决不会说出来的。” 江青缓缓站起,冷沉的向四周凝目环视,企玲玲急切的问道:“江,你发觉有什麽不对吗?我并没有看见什麽呀!” 江青卓立不动,低沉的道:“假如我的听觉不错,已有数十名武功卓绝的武林高手隐伏此四周,虽然他们尽量掩秘行踪,但他们行动时的衣袂飘风之声却瞒不过我!” 全玲玲骇然站起,四处寻视,颤声道:“会不会是爹爹他们?” 江青沉声道:“可能?” 全玲玲栋然道:“这怎麽办呢?” 江青毅然道:“罢了,一切由我承担!” 全玲玲一咬牙:“江,不论生死,我都与你在一起。” 江青感激的笑笑,低声道:“还不至於如此恶劣,你要镇静一点。” 他随即仰首。振吭大呼道:“朋友们,放大方一点,江青在此恭候大驾!” 语声甫停,四周一片衣袂带风之声纷纷响起,在这紫花不足十馀丈的顶上,顿时现出叁十多个人影来! 江青目光一扫,已发现这群不速之客,赫然有着九梭绝命冯雄、百步弯月傅泉,及雍容依旧的银衫肯轮万兆扬在内! 其他最显明的,倘有着两个面色枯黄,高瘦如竹的老人,及五名身着黄衫的俊逸青年。 来人甫始现身,已俐落至极的纷纷围立四周,个个神熊冷漠,目蕴煞气,显然,这些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了。 “万大侠,别来无恙麽?” 银衫青轮万兆扬威武的面孔上浮起一丝苦笑,他惋惜的看了看站在江青背後的全玲玲一眼,举步行出,沉声道:“江兄,两山不能相碰,两人却必定会通在一里,但是,江兄定然知晓,当你我重见之时,也是必然要有一个酒血的时候。” 江青冷漠的道:“天生万物,总有幻灭的一天,白白的来,定会白白的去,但或者去得凶厉,或者去得祥和,万大侠,江某却认为祥和些好。” 在江青语气之中,已明白透出不愿再生杀伐的衷心之意,银衫青轮何等老练,岂会听不出来? 他摇了摇头,宏声道:“江兄,双飞叁绝掌後人已与阁下誓不两立,而万某等劫与双飞後人渊源极深,实无袖手可能,江兄,阁下虽然有容人之量,万某等却不能忘怀昔日毁庄之仇!” 瘦小枯乾的九梭绝命冯雄霍然踏上一步,阴森森的道:“想不到多日末见,大名鼎鼎的火云邪者竟如此胆怯畏事了?江青,昔日在烟霞山庄的威风大可以摆出来呀!” 冯雄言语中除了极尽讥讽之能事外,更充满了火药气味,空气顿时宛似凝固般紧张起来,周围之人,佣个沉气养神,准备出手。 江背毫不为意的微微一笑,淡然道:“冯大侠嘴上留情,各位想亦清楚,在下江青并非江湖鼠蜮,若真个翻脸动手,只怕贵方亦未必见得有便宜可占呢?” 此言一出,来人个个色变,蠢蠢欲动,银衫青轮万兆扬双臂高举,阻止各人冲动,大声道:“江兄,时辰不多了。” 江青正待开口,他身後的全玲玲却蓦然转出,凄然道:“万叔叔,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你不能放过江青麽?” 万兆杨浓眉怒轩,厉声道:“全玲玲,父母之恩你都能够不顾,还会将万某人这点情份放在眼中?你知道件逆不孝,背判亲恩应受何种惩罚?郑京,告诉她庄主的谕示!” 一个满面凶厉的中年大漠,应声而出,手中着一张书满字迹的薄绢,高声展读道:“庄主谕令,若本庄所属一旦察觉全玲玲与仇相处,罪证确鉴,则庄主即不以全玲玲为女,本庄所属,可将其视为敌对,格杀勿论!” 飞索专诸这一道谕令,可说已全然没有一点父女亲情存在,不但冷硬,而且残酷! 全玲玲花容变色,泪珠涟涟,全身更不住的轻颤,这个打击,对她来说该是多麽沉重啊! 江青憔悴的面孔倏然异彩湛湛,他仰天长笑一声,沉厉的道:“玲玲,过来。” 全玲玲面色灰白的站到江青身侧,江青则狂傲已极的道:“万大侠,你有资格回答令侄女这句话吗?哈哈哈,一只雄狮会向一群恶狼求饶麽?现在,江青正式告诉你们,这皎洁的雪地上,即将印上你们每一个人的鲜血!” 他此言一停,站立於丈许之外,一直闷声不响的那两名高瘦老人,立时齐齐冷哼一声,尖利的道:“呵呵!丙然不愧为邪神义子,颇有那度一股子狂劲,不过,娃娃,你可知道老夫二人是谁麽?” 江青望着四周早已气愤膺胸的每一个敌人,大声道:“不论是谁,不论何人,今日休想全身下此紫花!” 那两个枯瘦老人不由气得神色大变,尖长的笑道,“好极,我天目双屠今日就屠小子你一条命!” “天目双屠”四字一出,江青不由微微一凛,他早年便曾闻及江湖中传说,这“天目双屠”乃是一对出了名的嗜杀魔星,曾经在一夜之间,将天目山上叁百馀名猎户诛杀殆尽,鸡犬不留,心狠手辣至极! 他面色一寒,鄙夷的道:“天目双屠向如,向宗,你们作孽也作够了,今日,且看是谁屠谁!” 银衫青轮万兆扬生恐天目双屠猝起发难,急忙行近两步,低声道:“二位向兄,且请稍待片刻,李前辈想必即刻便会到来” 他语声虽然尽量放低,却仍被江青听在耳中,他长笑道:“难怪各位在这种仗势之下,依然畏首畏尾,不敢一涌而上,原来各位还在恭候那位空有虚名的无定飞环李琰玉!” 江青说到後面,故意一字一顿,讥讽之意,浮於言表。 银衫青轮及天目双屠等人闻言之下,不由色变,九梭绝命却狞笑一声道:“死到临头,犹恁此猖狂!” 江青暗暗用手一提全玲玲的手掌,示意她多加小心,然後,悠然一笑道:“冯雄,我将使你命绝於此!” 九梭绝命冯雄不屑的一哼,大剌剌的道:“稍停便知道是谁命绝於此了!” 这时,银衫背轮万兆扬哈哈一笑,故意拖延时刻道:“江兄,阁下如何知晓李老前辈,尚健在人世?” 江青双掌互搓,冷冷一笑,目光却仰望天空? 第七十一章 血雪相映 银衫青轮万兆扬又虚伪的一笑,日光向下一溜,沉声道:“江兄,李老前辈健在人世,想江兄也乐於听闻吧!” 江青双掌倏然分挥,外罩的青色长衫在刹那间碎成片片,火云衣的金红色光彩辉耀闪烁,而一道沉重如山岳般的劲力已猝然向银衫青轮扑至! 银衫青轮沉喝一声,移身撤步,以闪避敌人那无坚不摧的凌厉正锋! 於是,在同一时间,江青那瘦削的身影猝然倒转,几乎是不分先後的向九梭绝命、百步弯月,及天目双屠各自劈出十七掌! 掌影漫夭,罡气如啸,慑魂夺魄已极! 镑人料不到江青竟然会在此种情势之下突然出手,失着之下,不由纷纷幌闪移位,情形端的狼狈不堪金红色的光华然冲升霄汉,又似雷轰电闪般暴扑而下,照面间,两名功力不弱的大汉已狂叫着摔落下! 江青已将全身澎湃的真力,完全贯注於四肢及任何一处可以发挥力量的肌肤上,掌腿挥舞之际,非但迅捷无匹,力道更是强如钢锤巨杵,直可开碑裂口! 银衫青轮万兆扬厉叱一声,双臂略一伸缩,已凌厉无间的劈出十六掌,身形暴转,九腿九肘紧接而出九枝绝命冯雄冷哼一声,抖手推出八团劲气,双掌交击劈出,百步弯月傅泉则乘势揉身而进,电光石火般戳出十叁指! 江青在交织如削的劲气中,微妙已极的做了五次几乎不易察觉的转折,他转折的幅度是如此微小,以至仅供是在轻轻扭动身躯一般! 但是,在这快速而幅度微小的转折中,掌影、腿势、指风、劲力,便似是出手之人故意相试一般,擦着他身躯而过。 江青长笑一声,不待各人惊呼出口,一个大盘旋冲天而起,身形猝落中,又劈手震落了叁名大汉! 银衫青轮厉吼一声,右臂微闪,一溜耀眼的青芒倏而映射,迅捷无伦的卷向江青!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恍如空中落虹似的寒光,不沾一丝尘土的骤然斩落,兼且尚挟有两团窒人口鼻的劲风! 江青大笑道:“你们早就该拿出这些铁卖弄了!” 笑声中,身形如天空飞雪,又似风舞残叶,诡异已极的飘荡不定,瞬息间,已自那几乎凝成一片的寒芒刀影中穿过! 这诡异而奇妙的身法,正是邪神嫡传的“如意叁幻”! 此刻—— 天目双屠老大向如阴笑一声,手臂微举倏落,於是——一片喊杀声如春雷骤起,刀光如练,寒芒闪烁,围持四周的数十名大漠,已悍如疯虎般蜂涌而上! 向如仰首发出一引厉啸,身形暴起,与乃弟向宗同一动作,挟着无比劲气,宛如鹰隼般向江青猛扑而至! 江青冷冷一笑,身躯暴转如大海的漩涡,一连串呼轰的罡气挟在漫天掌腿势中反卷而出,雪飞风号,气流回荡,声威惊人至极! 这乃是长离一枭的精绝之技——“七旋合斩”! 四、五道寒光如流星般飞射而出,六七条人影狂喷着鲜血倒翻雪地,江青长笑一声,“天佛掌”首招“佛光初现”已跟着展出! 於是—— 又有七八条人影如断线风筝般飘出五六丈之外,毫无挣扎的跌落底! 惨叫声混合着怒叱声乱成一片,银衫青轮暴吼连连,“青刃轮”起如长风破浪,青芒大盛中呼啸攻上;百步弯月何泉黑髯倒竖,手中“弯月刀”似一缕蓝电般往来劈刺,光影如山,滴水难人! 轮芒刀光中,九梭绝命枯槁的面孔青如寒铁,“两仪手”加杂着威力雄劲的“断碑掌”,阴毒无伦的狠攻猛劈,招招逼向敌人要害。 天目双屠却身形如电,上下翻飞,招式奇快的急出倏收,在瞬息间做着凌厉至极的攻击。 於是,在兵刃及拳脚交加中,在人们的愤怒与痛恨中,数十名大汉更奋不顾身的乘隙出袭,其中,尤以那五名十分秀逸的黄衣青年招式最是幻异难测! 雪花飘落得更密了,缤缤纷纷。 江青沉气凝神,四肢几乎已连成了一线,随着心意做最为迅捷的攻守,真气如虹,流畅已极的在体内循转,每一次的攻击都接着下次的防守,每一掌腿的後面必跟着更威猛的绝式,罡气如网般弥漫四周,劲力如巨锤般四处劈戳,已分不出是多少招了…… 气温是如此的低,但是,每个人的身上却都渗着汗水,面孔赤红,血液亦在急剧的流循。 全玲玲独自站在亭内,她孱弱的依在亭柱之上,双眸含泪的凝注着雪地上的激战,她说不出此刻是什麽心情,但是,却乱得足以令她窒息。 雪地上的脚印凌乱,殷红的血渍溅满四周,红白相映,却予人一种刺目而凄厉的感觉。 刀光起落在寒芒的挥舞中,寒芒则混合着如啸的劲力纵横闪耀,瑟骨的凄风中有着火焰般的愤怒,飘舞的雪花里含蕴着肃煞的杀气。 杀伐声更加恐怖了,但却有些嘶哑,喘息声出自每一个人的口中,而各人却仍然宛似疯狂一般扑向敌人。 百步弯月傅泉的“弯月刀法”几已发挥至极限,如空中无数吐出清辉的弯月,在连衡着飞纵绞合,蒙蒙的,蓝汪汪的光芒似苍芎的银河,如带,如练,却又绵长无际! 银衫青轮的“青刃轮”更似海中永不停息的浪花,寒森森的涌上,惊人的呼啸,尚加杂着九梭绝命冯雄的一双铁掌! 天目双屠攻势更急,二人已几乎拼命般猛击狠打,掌腿连绵不绝,锐风四溢,合着众人的围攻,大有将强敌砸为肉糜之势! 此刻,江青一面以恢宏的“七旋斩”渗合着邪神嫡传的“如意叁幻”应敌,一面急速的忖道:“目前激斗时间已经不短,现在的对手虽然困我不住,但全玲玲却大有可虑,稍停万一无定飞环李玉这老贼婆到来,则在如此众多的高手助势之下,只怕自己便不见得能占上风了。” 他闪避过银衫青轮劈来的七轮叁腿,又硬接了九杖绝命五掌之後,猛又一个大旋身,挥出二十一掌急攻天目双屠,又想道:“如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了,对他们存不得慈悲之心!” 弯月刀的蓝芒倏闪,险极的自江青胁傍半寸擦过,他脚尖一旋,紧接着向傅泉攻出叁腿,六肘,十九掌! 在百步弯月掠身退避中,江青暴叱一声,双掌分自上下两个不同的方向,猛劈而出,邪神昔年震慑江湖的五大散手之一,“阴冥阳关”已倏然施出! 狂风如飙,劲力似,凌厉而狠辣,银衫青轮及九枝绝命、天目双屠四人大吼一声,慌忙後退,但是——只听两声不似自人类口中发出的长嗥起处,那五名黄衫青年中的二人,已热血狂啧,跌出寻丈之外! 这五名黄衫青年,俱是同胞兄弟,乃是百步弯月何泉手下最得力的勇士之一,名曰“黄衫五秀”,傅泉为了协助挚友飞索专诸全立重整声威的行动,特地将彼等自关外调来,此刻却在江青的绝技“阴冥阳关”之下,断送了两人。 百步弯月傅泉睹状之下,不由目毗皆裂,悲愤至极,他怒吼一声,面孔扭曲的疾掠而上,手臂如波浪般倏颤,搂头盖脸劈出十八刀! 江青大笑一声,身形暴陡,“七旋合斩”四招十九式又在同一时间,不分先後的一气施出,如正月的火炮,狠辣而密集的泻向敌人! 於是,百步弯月悲叹一声,然後掠。 轮影,掌势,腿风,又在刹那间配合着无数兵刃合卷而上,江青冷然一晒,身形已似水中游鱼那麽轻悄而滑溜的自这些交织的兵器及劲力中穿过,一招五大散手中的“掌不刃血” 又猝然使出! 半声厉吼,一颗斗大的头颅带着一股血箭,喷溅四周! 江青原式不变,上身硬生生的转回,又是一招“掌不刃血”,“黄衫五秀”中又有一人头飞身亡,横於地! 这时,与江青敌对的每一个人眼都红了,但在那迸桓的愤怒中,又不可讳言的含有着深深地恐惧! 是的,火云邪者的神技,到底是不容轻辱的啊! 银衫青轮万兆扬心中更是极度的惊异,他拼命挥出十一轮,急忖道:“这火云邪者的功力,好似又有了无形的进境,看情形,己方虽然人多势人,恐怕今天仍然讨不了好!” 银衫青轮甫与那无尽无绝的掌影接触,便觉得周身血气上涌,手中“青刃轮”狂颤欲飞,他大叫一声,倾力扑出两丈之外,而数声惨号又起,几条人影四散纷飞! 百步弯月那令人起栗的厉响连连,九梭绝命尖长的怒吼不断,天目双屠早已掠出丈外,而那武功不弱的“黄衫五秀”仅存之两人,早已在心胆俱裂之下,与其他叁名双飞岛属下命丧当场。 这又是邪神狠绝天下的五大散手:“苦海无边”! 江青身上血红的火云衣闪射着金芒眩目的腥赤光彩,金色的叁角形鳞片却随着背後叁根衔结的金色枯骨微微颤动,衬着他冷厉的面孔,直如邪神重现。 连续不断的攻击,已使双飞岛方面来人损伤惨重,使他们个个胆颤心惊,适才那不可一世的气,此刻早已烟消云散,而且,消散得异常凄惨! 银衫青轮忽然急挥叁掌十七轮,掠身後退,口中大呼道:“且慢!” “慢”字适才出口,一条人影又已满口鲜血的翻出叁丈开外,江青酒脱的旋身止步,冷冷一笑道:“万大侠,有何指教?” 正在银衫青轮深喘息,张嘴待言之际,一溜金芒忽似天际猝起的闪电般神速无伦的射向江青胸前! 一个尖厉的噪音大叫道:“看你狂得几时?……” 江青神色微变,心念始动,面孔上在瞬息间转为赤红与雪白两种绝然迥异的颜色,双掌倏推,风云起处,一股白色及另一股赤红约有形气体,宛似两条九天神龙,恢宏至极的绞合而出,威势之强,足以惊人动地! 於是—— 金芒如大海中的一个泡沫,仅差一线的投入这两股澎游的气体中,然後无声无息的消失,而一声过度惊惧的吼嗥随之而起,连串的掌影疯狂般挟在强劲的拳风中汹涌而出,快似电光石火,一条瘦削的人影蓦而被那两股一红一白的气体弹飞,鲜血似涌泉般四散飞溅,骨骼碎裂声,刺耳的响起。 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得及援救,更没有任何一个来得及出手,邢瘦削的人影已沉重的落在雪地上,这便是那以“光闪奇绝”的金梭绝技,猝行偷袭的江湖怪杰——九梭绝命冯雄!一切嗥息骤而停顿,打斗也似断了弦的琴茫然中止,无数双眼睛惊恐逾的望着已似一堆碎肉般的九梭绝命,血腥味在空气中飘荡,而空气中又彷佛充满了无边的煞气。 银衫青轮万兆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宛如在刹那间失去了思稚,双目发直的凝视着地上的体,口中如梦呓般喃喃低语:“天……这是“离火玄冰真气”……这是恶魔的手掌,——”百步弯月傅泉全身颤的站於一隅,手中的“弯月刀”泛出蓝森森的寒芒、近火快的光芒却又深似进入也的心中,刺骨而瑟脾。 四周仅馀的十数名劲装大汉,早已畏惧的退出寻丈开外,他们过度的惊恐已无法掩饰的,自各人的面孔及双瞳中毫无保留的流露出,适才尚狂妄无比的天目双屠,亦均目瞪口呆的怔在一傍,是的,邪神的唯一传人,到底不比那天目山下二百馀名猎户来得稀松啊! 周围仍是一片清寂如死的谥静…… 江青冷冷的一笑,目光向已几乎支撑不住的全玲玲微一瞥,这一瞥中包含了激励与慰藉,然後他沉声“朋友们,还有兴趣继绩玩下去麽?” 郁闷充斥在四周,没有一个人答话…… 江青倏而面孔一寒,厉声道:“都给我滚下去!” 银衫青轮万兆扬等人心头斗然一震,神色在惊悸中,又含有着无比的羞愤,是的,他们都是在江湖上久负盛誉的人物,几时曾经有过目前的惨败?有几时遭受过像目前这般的委曲? 这次追杀江青,果然是飞索专诸全立的主意,他自上次看到江青与全玲玲的形态後,便断定自己的女儿已对仇人发生情愫,而从平日仔细的观察中,更越发相信自己的揣测,因此,全玲玲忽然向他要求欲偕妹妹赴丹阳城停住两日之时,全立已心生疑窦,推断女儿必然是去赴江青之约,但是,他仍然不敢十分肯定,饶是如此,他也调遣了庄中银衫青轮等大批好手,以及新近为连心双老拉来的天目双屠等人,以极为秘密的方式监视全玲玲的行动,丹阳城在烟霞山庄势力范围之内,可怜全玲玲怎会知道乃父的阴诡手段呢? 全玲玲到达大渡口紫花之时,银衫青轮等人亦早已跟踪而至,他们异常谨慎的不动声色,以守株待兔的方式,布下重重眼线,以待江青入网,自然,他们也深知火云邪者功力之高,不易相与,但是,既有亲随他们而来的无定飞环李玉为他们插腰!只是名慑武林的无定飞环李玉与各人约好花两盏热茶的时间内赶到,却不知为何至今尚未见到踪影?烟霞山庄方面这一个行动的脱节,乃是造成他们目前惨败的最大原因之一! 这时,烟霞山庄方面的人退又不能,进亦不得,如他们就此一走,不但回去无法交待,而各人的脸面更向何处去摆? 银衫青轮万兆扬乃为此次行动之主要人物,他威武不凡的面孔此刻已然失去了平昔的沉静,显得异常窘迫与惊恐,但是,他却如何能在这进退维谷的窘境中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呢?这是须要有极大的勇气与毅力的啊! 蓦而—— 雪地上蓝光暴闪,几乎在人们的心念醒觉之前,如突鸿的流光般仍向江青颈项! 江青早已暗加戒备,蓝光骤闪,他已彷佛这溜蓝光的芒尾般,猝然移出叁尺,而在同峙,他已不可思议的盘坐於地上,单掌问心,左掌凌空急抖,倏而推出,在左掌推出的同一时刻,置於胸前的右掌亦似夜空的殒星般紧跟而出,於是——一股奇异的啸声似大地震动般慑人魂魄的响起,超绝无匹的罡气宛如将大地压成一块坚硬的铁饼,一入丝不溢,纤毫不散的涌向敌人。 一个惨厉刺耳的狂叫骤然出自一个沙哑的喉咙中。 “天佛掌!” 是的,这正是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的天佛掌法,江青已在暴怒之下,施出了他首次发挥的第六招:“佛心一念”! 令人肌肤起栗的号嗥超自数张不同的嘴中,一条酒着鲜血的手臂被齐根截断,飞向空中,自那条手臂的手掌上握着的一柄弯月形利刀所闪出的光芒看去,像煞一抹弯月,投射向虚无飘渺的苍弩。 与这条断臂同时飞起的,倘有另外叁条几乎已在刹那间支离破碎的人影? 而那断臂之人——百步弯月傅泉,却似是一个木塑的人像般呆立不动,他握刀的右臂已齐根截断,鲜血如泉,汨汨涌出,但是,他身上的其他部位,却似奇迹般完好无损,这情景,宛如是一个最有经验的刽子手的杰作! 江青掌式一出,身形已迅速立起,未受波及的银衫青轮目毗皆裂,狂吼半声,如一头疯虎般猛冲而到,手中“青刃轮”舞起万点青光,宛如墓地火,飘忽弥漫! 几在同时,江青冷笑一声,大旋身,双腿彷佛电光石火般在刹那间连出二十七腿,右掌中盘直切,左掌曲如鹰爪,倏迎对方攻势,这是邪神嫡传,狠绝大下的五大散手之一:“尸解八块”! 银衫青轮骤觉全身皆似投入一个充满了无比压力的漩涡中,沉重的劲气自四面八方紧逼而至,几乎没有分毫回转的馀地! 他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手法急变,“青刃轮”展处,宛加平地起了一层青莹浑厚的光墙,布於身前,迎拒而上。 这是万兆扬的青刃轮法中,最具威力,最为雄劲的招式之一:“青辉蔽日”,昔日在双飞岛烟霞山庄之中,他即曾以此招,抵敌过江青的“七旋斩”绝技。 如一片流霞也似的青色光辉,在瞬息间与凌厉而至的掌山腿影接触,几声轰然巨响震人耳膜的响起,青莹的光芒竟如烈阳下的朝雾,滚滚四散,两条人影倏而分开——江青面无表情,手中却赫然执着敌人的成名兵器“青刃轮”!“青刃轮”的锋利刃口上闪泛着冷清的米粒,彷佛是无声的叹息。 银衫青轮万兆扬——这位在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英杰,此刻面色惨白,双手空空,全身更在不由自主的轻颤,目光呆滞的瞪视着天空,那身质地高贵,银光闪烁的衣衫,却自襟以下,裂开了一条尺许长的裂口! 他脑中空洞得宛如一张白纸,假如一定要说有什麽,那便是已超越了他所能负荷的羞耻与悲愤,是的,一个成名的武林人物,威望及名声原本便是他的第二生命啊! 邪神嫡传的五大散手,乃是当年天下武林公认为狠毒的绝技之一,江青自施展此技以来,几乎可说绝少有人能生出掌下,但是,银衫青轮却能在他那身深厚功力的维护之下,求得自保,虽然他兵器被夺,衣衫破裂,但这已算不幸中之大幸了,若换成别人,此刻那里还有命在? 雪地上的每一个人都怔立不动,没有任何人再敢出手相搏,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江青悠闲的走了两步,向着站得最远的天目双屠冷然道:“只会杀鸡宰鹅的二位朋友,二位不是说要着在下的一条命麽?现在似乎正是时候呢!” 天目双屠枯黄的两张瘦脸上毫无表情,但是,二人显然已在深深的畏惧了,再则,以他们平日的习性,岂会受此讽辱而无动於衷? 江青双手一负,淡淡的道:“在江某启声说第二句话以前,你们二人便得夹着尾巴滚下此岩,二位若不想如此也行,只是,到那时二位的代价除了死亡之外,别无他途。” 江青说到这里,嘴唇紧闭,目光却似一对利箭也似凝注在夭目双屠那两张颜色变得极其难看的丑恶面孔上。 於是,二人的内心在剧烈的震荡,心脏也几欲夺腔而出,敌人所说的两条路,择其任何一条,都是极度艰难的啊! 时间宛如凝结了一般是那麽的沉重与生硬。 忽然,江青回首一笑,向面色已变得惨白的百步弯月傅泉道:“傅当宗,阁下年逾七旬,大约是活够了。但是,阁下即便不想苟安人世,也不用以此种方式自残躯体,须知血枯精竭之苦,最是难受。” 此刻,百步弯月的断臂创处,依然血流如?3馕幻镆环降墓赝獯蠛溃匆a烙渤牛诘扇缌宓淖6幼沤啵闶且桓鋈曛苫萍耍材芴寤岢鏊抗庵泻套哦嗌畛恋某鸷蕖?br> 蓦而—— 江青回头大吼一声,道:“天目双屠,名与命不能偕全,二位既欲保名,江青便只有成全你们了!” 天目双屠嘴角微微抽搐,对望一眼,又转向四周银衫青轮等人深深一瞥,目光中有着无告的哀诉。 江青蓦而厉烈的大喝:“立波为柱!” 身形急旋,旋转中、掌影如山,绵绵而至,这是长离绝学“七旋斩”! 天目双屠在刹那间齐齐暴吼一声,四掌拼力推出,劲气回荡,十分恢宏! 江青手中尚持着银衫青轮的兵器,他此刻长笑一声,右手“青刃轮”倏挥如虹,左掌已迅捷无匹的罩向敌人。 天目双屠心知今日已难生还,二人也将一条命豁了出去,厉叱一声,聚合又分,掌腿翻飞,如风而起,两条人形疾如狂飙,随着江青的身形猛攻狠斗,凌厉至极。 於是,在十一招过去之後,江青蓦然长啸一蛙,当啸声如裂金石般响起之时,一溜青芒冲天而起,他随即怒吼:“掌不刃血!” 声落,一片五尺方圆的扇形光彩迷幻的映起,另一片犀利得宛如钢刀也似的锐风猝而劈出——半声惨叫起处,一颗首级随着一条枯瘦硕长的身躯飞跌出叁丈之外。 那是天目双屠老二——向宗! 当向如的思想尚未及进入悲痛的境界时;当他还没有意诚到情况的惨变时,江青那令人起栗的喝声又再度在耳际响起:“阴冥阳关!” 两股凌厉得足以断石裂碑的掌风,突如两只恶魔的手掌,分自上下两个不同的方向,以诡异已极的角度涌到,那威猛,那狠毒,那微妙,又是多麽令人惊骇啊! 於是,骨骼的碎裂声,如折断了一丛细竹,那麽清脆的传入每个人的耳内,一大片带着浆丝的热血,不知自向如躯体的何部溅出,雪地上,又无声无息的留下一大滩血渍,又多出一条永远也没有痛苦的体! 银衫青轮神经已似完全麻木,他无动於衷的站在一傍,瞳孔呆滞的望着天目双屠出手,也望着天目双屠横就地! 百步弯月傅泉此刻早已进入半昏迷状态。他如今尚能挺立不倒,只是完全凭藉着一股倔强意志的支撑,而他们在天目双屠出手前後没有行动,并非是他们故意如此,而是事实上无能为力了! 其他硕果仅存的五名烟霞山庄属下,这时早已魂飞魄散,在他们脑中盘旋的,只是简单而又迫切的一个:“逃”字。 紫花岩原是灵秀而美丽的,即使是在瑞雪飘飞的寒冷天,也有着一股典雅与高远的气质,但是,如今在淋漓四酒的血迹下,在横遍地的点缀下,充塞在空气里的只有血腥,飘浮在虚无中的只有惨厉,而这血腥与惨厉,又在每个人的瞳孔内清楚的显出。 目前的场面是极其微妙的:两拨敌对者,站立在体的间隔里,如石像也似的凝注着对方,另一位左右维谷,伤痛欲绝的全玲玲,则倚着亭柱,如痴如痴的望着长空,而长空却灰黯得有些悲惨。 本来,江青的天性是淳厚而善良的,只是受了邪神叁年多的朝夕薰陶,自然而然养成了一种疾恶如仇的心理,而这种偏激的心理,也即是等於在江青的性格中,有着另一半邪神的缩影;他今日的举止,又何不可以解释成邪神赋於他的另一半性格而使然呢?而且,双飞岛烟霞山庄方面,也委实逼人太甚了,为了自己的生命,这个最简单却又最深切的原因,任何人也会不惜孤注一却的。 这时,江青忽然古怪的一笑,缓步行向全玲玲身前,嘴角有一丝关注与怜惜,他轻柔的低语道:“玲玲,你害怕是麽?” 全玲玲悚然一凛,混身机伶伶的颤抖了一下,美丽的双眸,泪汪汪的瞧着江青,彷佛十分艰辛的蠕动了一步,语声如一根游丝:“江,他们………你?” 虽然,全玲玲说的话是含糊而不连贯的,但她心中所欲表达的意义,江青却清楚异常:“是的,他们逼我,我杀他们!”江青沉静的说。 全玲玲目光迟疑的转动了一下,断续的道:“江,只怕我永远不能——不能再回去了………” 江青傲然一笑,双目注视着眼前这位娇弱的玉人:“那麽!玲玲,你後悔吗?” 全玲玲用力摇摇头,眼眶中滚动着晶莹的泪珠,她幽幽的道:“不,为了你,我永不後悔任何事情,只是为了父母这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我觉得心里十分难过,我对不起二位老人家………” 江青拂去发际的雪花,缓缓说道:“玲玲,或者我不该说这些话,但是,现在,却不能不说,你的父母已经不将你视为亲生之女,甚至欲杀之而後快,所以,你也不必太觉得内疚,当然,我不是鼓励你反抗你的父母,而做一个人,有些地方,总须要坚毅的自决与勇气。玲玲,这全是我害了你……” 全玲玲急惶的道:“不,江,别这麽说,这是我自愿的,没有任何人胁迫我如此,江,你必须明白,你没有错——”江青温和的一笑,回头望向场中各人,而此刻,雪地上却仅剩下痴立的银衫青轮与萎靡不堪的百步弯月二人,其他,只有遍地横陈的尸体,适才尚侥幸生存的几个烟出山庄属下,这时却早踪迹杳然了。 於是,江青向全玲玲靠近一步,沉声道:“玲玲,我们走。” 全玲玲微带犹豫的望了百步弯月傅泉一眼,而傅泉的衣衫已尽然的被鲜血湿透,脚边的雪地上,尚有若一大滩刺目的腥红。 江青知道全玲玲的心意,他低声道:“玲玲,你是个善心肠的好女孩子,不过,以後却须衡量是用在何等人身上,傅泉我已对他手下留情,否则,任他功力再高,适才也逃不出我施展的天佛掌绝技之下!” 江青说到这里,身形倏掠、敷药、包扎,几乎在眨眼的时刻内,已为百步弯月料理妥当,他双臂微一用力,又将早已虚弱不堪的百步弯月扶坐地下,摇了摇头,缓步行至银衫青轮面前。 银衫青轮万兆扬仍旧仰首痴望着长空,好似已失去任何知觉,面孔上的肌肉却在不可察觉的痉栾——江青冷然道:“万大侠,今日之举,实为尊驾等过於相逼,在下不想多做无谓之辩,是非自在人心。六丈外,尊驾兵刃插在雪地之上,从今而後,在下殷望尊驾『青刃轮』上,勿沾太多血腥。” 说罢,他也不待银衫青轮作任何表示,转身来到全玲玲身侧,轻轻说道:“玲玲,你还有什麽未了的心事麽?” 江青知道,全玲玲是个孝顺的女儿,她必然舍不得离开养育了她二十馀年的双亲,但是,在这种情势之下,又如何去做委曲求全的打算呢?严格说起来,在武林中素享美名的双飞仙子全玲玲,所以会落得如此,又何不能说全是为了江青呢?“情”之一字,能予人最醇厚的甜蜜,同样的也能给人最辛酸的痛苦。 全玲玲嘴角微微抽搐,望着银衫青轮与百步弯月那两张失去血色,却又显得出奇苍老的面孔,良久……… 她幽幽的道:“江,已了,我们去吧……” 江青怜惜的点点头,用力环着全玲玲的纤腰,身形如飞而起,略一起落,已消失於白皑皑,血淋淋的紫花岩上。 第七十二章 宿鸟惊梦 大渡口在前面,与天下任何一座平凡的市镇一样,有一条不十分宽敞的官道蜿蜓於镇前。 江青抱着全玲玲奔到大渡口之前不远,已绥缓停下脚步,鼻端内部隐隐嗅到全玲玲发际那股淡淡的芬芳。 全玲玲微闭着眼,轻柔的问:“江,到了?” 江青低下头来,沉静的道:“你是说大渡口?我们不进去,别忘了无定飞环还没有现身,市镇内目标较大,她随时都有追来的可能,我并非怕她,只是目前尚不想再度沾染血腥,无定飞环李琰玉这一笔账,应该留待义父他老人家一并结算……” 全玲玲觉得有一股寒气自心中升起,她怯怯的道:“江,邪神他老人家,欲待如何了清这一笔债,你可以预测吗?” 江青沉思片刻,清朗的道:“在六十年以前,义父定然会毫不考虑的以鲜血来洗去他的仇恨,但如今,人已老了,至少在修心养性方面,多少会有些磨折,不过,在异日清断前怨的那一天,无定飞环却不要逼人太绝,否则,後果难以逆料。” 全玲玲悄声道:“江,可别小看李师奶,她那一身功夫确赏惊人呢!” 江青淡淡一笑,道:。 “玲玲,无定飞环连我都不一定吃得住,又何况义父他老人家?不用担心,将来的事实,便是最好的证明。” 全玲玲闭上双目,轻轻的,却又羞涩的道:“江,日後,可能有一段血雨腥风的日子,在这段日子没有来临之前,你……你可愿意与我静静的相处一些时候麽?我是说,只有我们两人……。” 江青缓缓的道:“你不怕我?” 。全玲玲娇憨的摇摇头:“不,我知道你是君子。” 江青一笑道:“美色当前,有时侯君子也,把持不住的。” 全玲玲轻抿着嘴唇,令人爱煞的一笑:“江,假如……我……我会依你的。” 在这时,江青心中却隐隐浮起另一个憔悴的倩影,这影子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令人断肠,不想她,却难以抹煞啊! 江青用力咬着下唇,尽力隐藏心头的创痕,在他强力的挣扎中,全玲玲的面庞又逐渐在面前浮现,是那麽明媚、秀丽,虽然含着一丝苍白,却更有一股俏姣的韵致。 於是,在不知什麽时候,二人的嘴唇已紧紧胶合一起,是那麽紧,那麽密,又有着说不出的甜,微微的颤抖自两个人的驱体上发出,心的蹦跳,彼此可以深切的觉出,这又是另一层爱的升华…… 一个半月的时光悄悄的逝去,雪;落得更密,风;也吹袭得更瑟人了,这是严冬。 距离大渡口约莫五十里外的一个小村。 这小村仅得百馀户人家,一条早已冰冻的小河环着这村子流去,村傍,在一片青翠的修篁之後,有着一座积满白雪的小山,山下则有一块广阔的平地。 依着山边,有两栋相连的小茅屋,一棵挺拔的苍松伸在屋前,衬着山,映着雪,别有一股雅致脱尘的风味。 屋顶的烟窗,这时正冒出淡淡的青烟,显示出屋内之人,可能正在围炉取暖,闲话桑野,也可能正在调治一顿简单而可口的晚餐。 晚餐,是的,现在已是接近黄昏的时候了,假如云翳不是这样沉厚的话。 忽然,屋内有一阵清脆如银铃似的笑声响起,这笑声对我们是如此的熟稔,不错,虽然没有看到那笑的人儿,但我们可以断定,她必是那全玲玲无疑。 这两间古趣盎然的小茅屋,分为明暗两间,明间里正升着熊熊的炉火,而且,靠壁之处,还摆了一张木床。 炉火的光辉,映着围炉而坐的两张面孔,使那两张面孔上漾着甜蜜而温馨的光彩,光彩中有着幸福与依赖,使娇的更娇,俊的更俊。 无疑的,这两人,一个是江青,另一人正是全玲玲。 炉子里爆起一个火花。又连着再爆起一个。似龙凤烛摇曳时的连心灯花,那麽迷人,又那麽醉人。 全玲玲面庞通红,是羞得红?抑是喜得红呢? 江青凝注地的面孔,低声道:“玲玲,你真美,我想亲亲你。” 全玲玲垂下那玉一样的颈项,悄然道:“江,这一个半月以来,你还亲不够麽?” 屋子里的气氛是融洽的,温暖的,自然,也是柔软而香醇的。 江青悠悠的道:“玲玲,你这麽多日子以来,爱我爱得够麽?” 全玲玲羞怯的笑笑,道:“永不够,一生一世也不够。” 於是,江青握着她的柔荑,轻轻的道:“是的,我们是彼此。” 在同一时间,在瞬息里,二人又紧紧拥抱在一起,彷佛欲将两个躯体并而为一。 这挚情的相拥,除了二人由衷的爱,没有掺杂丝毫欲念的成份在内,就好似二人一个多月以来的朝朝相处,仍然是清清自白的一样。 情和欲原是难分得开的,但是,却要看彼此的处境与闯系而定,不可同一论处,“发乎情,止乎礼”,本来便不是如此容易做到的啊! 屋子里的空气是宁静而平和的,有着安谧的气氛,没有人说话,在这时,千言万语,又怎及得上含蓄的沉默呢? 良久—— 江青轻柔的凝视着全玲玲,目光似是万缕游丝,全玲玲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悄然立起,道:“江,我该为你端上晚饭了。” ,江青微微吁了一口气,颔首道:“也好,不过,你离开这一刻、我也有些难舍呢。” 全玲玲婀娜的行出两步,回眸一笑道:“江,二十年以後,如果你仍然能这样感觉,那我就永远放心了,只怕那时……” 江青哂然道:“那时如何?” 全玲玲低声道:“哼,只怕那时,又不知有多少年轻的女孩子陪伴着你,早把我这丑丫头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江青倏忽起身,迅捷的,却又温适的一把搂住全玲玲的腰肢,在她发际、耳傍、双颊,疯狂的亲吻,呢喃道:“玲玲,别这麽说,别这麽说……” 全玲玲仰着面庞,细喘吁吁,秀丽的双眸紧闭,那两排微往上翘的睫毛,却在不可察觉的轻颤…… 火炉里又爆起一个火花,轻轻的。 全玲玲睁开眼睛,低柔的道:“江,我是说着玩的,你可千万不能当真啊……” 江青悄然道:“只要你不当真就行了。” “那麽,江,你可饿了?” “阿,我几乎忘记你是去准备晚饭的,来,玲玲,我同你一起去。” 全玲玲偎着江青,向厨房行了数步,忽然有些抽搐起来,双肩轻轻耸动,颈项埋得深深的。 江青微微一怔,惊愕的急问:“玲玲,你干吗哭了?难道我适才的话便你伤心?” 全玲玲啜泣得更加鹰害,却摇摇头,江青将全玲玲扳了过来,托起她那梨花带雨也似的面靥,苦的道:“玲玲,别难过,有什麽话都告诉我,你要知道,当你哭泣的时候,比直接加诸我身上的磨难更便我受不了。” 全玲玲将面孔贴在江青胸前,抽搐着道:“江……我们这一个半月以来,生活得愉快麽?” 江青道:“玲玲,这还用我说麽?” 全玲玲又道:“甜蜜麽?温馨麽?满足麽?” 江青深沉的道:“无与伦比的。” 全玲玲又激动的哭了,语不成声:“江……我怕……” 江青惶急的道:“怕什麽?玲玲?谁敢欺侮你?” 全玲玲泣道:“江……我怕这幸福去得太快……我怕它永远不会再来……我怕失去你…,我怕再也没有如此令我满足的时光了——” 江青长长地嘘出一口气,轻轻摩挲着情人的肩头,悠然道:“傻孩子。你过於忧虑了,没有人能拆散我们,只要我们愿意,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可以安静的享受着这蜜一样醇厚的日子,而且,要比现在更为美满……” 全玲玲转而抬起那泪痕斑斑的面庞,颤声道:“江,你说的全是真话?句句出自肺腑麽?夏蕙夏姑娘,地也不能拆散我们吗?” 江青闻言之下,恍如遭到雷殛,脑中轰然巨响,双目也微微眩迷起来,夏蕙,这名字是如此刻骨铭心,却又如此令人断肠啊! 一个人内心的感受,是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隐瞒的,或者可以骗骗自己,但却决然无法躲过另一个人的仔细观察,假如那是个有心人的话。 江青神色上的骤变,全玲玲何尝看不出来,但是,她却紧紧地咬着下唇,沉默无语,两颗晶莹的泪珠,在那美丽的眼眶中盈盈欲滴、全玲玲心灵上的感触,宛如眼眶中包含着的是两滴鲜血…… 不错,那又何尝不是鲜血呢,。这血不但形於外,更自她心版上流下。 江青用力拥着全玲玲,彷佛要将怀中的人儿并入己身,他悲伤的说:“玲玲,你恨我麽!” 全玲玲尽量忍着泪,语声如丝:“我爱你,我只恨无法享得你全都的情感……” 江再低沉的道:“你後悔麽?爱上我这用情不再的卑鄙小人?” 全玲玲肯定的摇头,幽幽说道:“不,江,我解你,我虽然不能没有你,但是,我也可以体会出另外那个女孩子对你的感情,我不能为了一己的欲望,使另外那个女孩子痛苦一生……” 江青沉默了一会,轻声道:“玲玲,你原谅我?” 全玲玲哭泣了,她哀哀的道:“江,爱是须要完整无缺的,没有任何物体能介入其中,但是,这也要看彼此间爱的深度如何?你对我是如此真挚,我已满足极了,不管你对别人如何,我只要能得到你对我如此,那怕这份爱有着残缺。我也认为是完整无瑕的……” 江青激动得全身颤抖,他庆幸自己没有看错眼前这位深爱的人儿,在“情”的疆城里,尤其是一个少女,又有几人能有这样容人的胸襟? 於是,炉子里又爆起一个火花,这火花爆得很高,带着一溜细碎的火星,而且,还是成双并蒂的呢。 在二人心胸之间,再没有隔阂,再没有猜忌,彼此的情感在融洽,血液在交流,而心声却在呼唤…… 半晌。 全玲玲温柔的离开江青怀抱,寓远深长的说道:“江,希望……希望夏姑娘能原谅我……”。 江青觉得内心一阵纹痛,苦笑一声道:“是的,她必然不会怪你的……” 那只冥於云心深处的孤雁儿,是否也能像全玲玲这样豁达呢?江青却实在难以预料,但是,你又叫他怎麽说呢? 全玲玲轻轻抚理了一下耳际的秀发,动作妩媚极了,诱人极了,江青又忍不住向前踏上一步,全玲玲嫣然一笑,悄声道:“江,别急,吃完晚饭再……” 说着,她已轻盈的行向厨房,轻盈得似一只粉蝶,只是,这只粉蝶却又恁般多情啊。 江青幸福的叹了口气,转到炉边坐下,这不像是温温暖的家麽?有这般骄柔的妻子,有这般浓馥的情调,更有如此深击的爱,只是,在这些几乎是完美无缺的气氛中却宛如含有一丝说不出的惆怅,这惆怅彷佛一个幽灵,无形的,却又令人觉得难以排遣。 步履声细碎的响起,全玲玲端着一方精致的黑漆食盘进来,盘上置有配合得极为悦目的菜肴叁样、另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尚未入口,那香味已引得人食指大动。 江青看着全玲玲摆置妥当,赞道:“玲玲,你烹调的手艺妙极了,将来我定然口福不浅。” 这声“将来”所含蕴的意义是多麽深刻啊,全玲玲听得全身一震,痴了似的站着不动。 江青正待再度开口—— 一个阴森得宛如来自地狱似的声音,已像寒冰一样从室外传入:“永远没有将来了,这是你们最後的一个晚上。” 江青微觉一怔,全玲玲已面色惨白的惊呼道:“李师奶!” 於是,那阴鸷得有如夜枭泣血的剌耳语声又起:“玲玲,你叫我这最後一声吧,等下见了面,李师奶手上就要染上你的鲜血了!” 全玲玲神色大变,身躯也有些幌不稳,正在这时,却有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肩头,江青那坚毅深沉的声有轻轻响道:“玲玲。别怕,这里有我。” 这语声是如此柔和,又如此刚劲,彷佛春天的阳光,温暖而亲切。 全玲玲如一只受创的小鸟般,紧紧地偎入江青怀中,颤声道:“江……他们来了。” 江青傲然一笑,道:。 “是的,他们来了,早晚都要来的。” 於是,二人偎得更近,江青提足中气,大声道:“无定飞环,江某不会临阵脱逃,这一天,江某已等得够久了。” 那阴森的语声随即响起:“好小辈,果然有几分骨气,出来吧,老身掂掂你到底有多大份量!” 江青向全玲玲坚定的一笑,紧挽着她,大剌刺的推门而出。 一阵瑟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全玲玲不由猛然一颤,天空是黑暗的,四周是萧索而冷寂的,这与室内的温馨,又是多麽回异的对比啊! 雪地上,如幽灵似的站立着无数条黑影上没有一个入出声,没有一个人移动,似是阴曹地府中的追魂使者,阴沉而恐怖。 江青目光锐利至极,略一顾视,已发现立於众人之前的一位,正是那黑发披肩,戴着银色面具的无定飞环李琰玉! 站在无定飞环身侧的,赫然竟是双飞岛烟霞山庄庄主,全玲玲的生身之父——飞索专诸全立! 月前锻羽而归的银衫青轮万兆扬,以及那仅存一臂面色枯萎的百步弯月传泉,亦冷漠的卓立不动,面上毫无表情。 另外,在昔日烟霞山庄血战长离岛之时、生死未卜的连心双老易志、易成二人,亦已到来,连重创初愈的入云神枪耿忠也默然立於二人之後,也只有他在神色之间,隐约流露出几分惋惜的神情。 在七人身後,尚凶神恶煞般站立着戏十名烟霞山庄庄友,而且,更有一个窈窕的身影,隐立黑暗之中,目光彷佛含着无比的怨恨,毫不眨瞬的凝注着江青二人。 这时,全玲玲亦已看清眼前情势,地已几乎惊惧得晕了过去,瘫痪般靠在江青怀内,是的,任她如何坚强,却总是一个少女,而眼前欲取他们生命的,却又是她平时最敬爱的人! 江青怜爱的紧了紧手臂,宏声一笑道:“江某真是荣幸已极,为了江某一人,竟使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烟霞山庄倾巢出动,这不是显着烟霞山庄太也器重江某了麽?” 无定飞环冷冰冰的一笑,毫无人味的道:“小辈,等你狂够了,老身再取你性命!” 江青环视着面前这些有如魔鬼般的人影,傲然道:“李琰玉,你当江某便畏惧於你麽?” 忽然,面孔铁青的飞索专诸,长袖一拂,生硬的道:“贱人,你还不在本庄主面前自绝对罪,难道尚要本庄主亲自动手麽?” 全立这句话是对他女儿全玲玲说的,在话声中,他不称自己为“为父”,称“本庄主”,这已明显的透露出他对全玲玲已经恩尽义绝了! 全玲玲悲痛逾桓,愁惨的叫道:“爹……求你老人家饶恕不孝的女儿吧……” 。全立怒叱一声,厉色道:“呸,老夫早已没有你这个罔顾亲恩的女儿,老夫只当你已死了,全家家门不幸,才落得有你这麽一个败壤门风的贱人!” 全玲玲脸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泪珠夺眶而出,纷如雨下,身躯更在不伸的颤抖着。 汀竹悔然且失如,断然迅:“全立,阁下无庸如此,全玲玲自今而後,即为我江某之妻,与阁下一刀两断,你如不服,江某随时候教”须知阁下你或能唬住他人,在江某面前,却是不值一哂!” 全玲玲虽然悲伤过度,神智晕迷,江青所说的话,她却句句听得异常清晰,於是,她全身抽搐。宛如痉挛,泪水如泉而下,这时,她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所没有尝试过的滋味,痛苦、悲哀,却加上深刻的喜悦与欣慰! 飞索诸全立气得面容扭曲,目瞪如铃,指着江青,颤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忽地—— 在无定飞环李琰玉的凄怖长笑之下,远处的竹林中,又飞起十数条黑影,以无可言喻的快速,向众人立身之处,如电掠到! 第七十三章 伏兵四起 这些猝然自竹林中急速奔掠而来的人影,身法是如此快捷轻灵,已足可列为武林中顶尖高手之流,而此等高手,在江湖上却并不多见,目前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忽而竟大批出现,象徵着事态大不寻常呢! 江青目光骤拢,细一注视,面上神色已微微起了一丝波动,囊然,这丝波动是如此的轻微,稍现即隐,但对这位神技铁胆的火云邪着来说,已充份显示出他此刻内心的震荡与忧虑。 全玲玲紧依在江青怀内,一双美眸,惊恐的凝注着那十数条已迅速接近的人影,口中微颤的低间:“江……那些人是谁?” 江青哼了一声,沉重的道:“狼上之狈,一丘之貉!” 全玲玲不由暗里打了一个寒栗,江青言中之意,不是已等於明白的告诉她,来人也是与他们为敌的麽? 这时,戴着银色面具的无定飞环李琰玉,以萧飒得令人起栗的语声道:“玲玲,点你自己喉头的“或中”穴,这样,比较少受痛苦,而且时间也很快,事後,我会要你父亲仍以亲女之仪葬你。” 全玲玲面色惨白,目光有如痴了似的望着地面前这位声威慑人的师奶,而在此刻,全玲玲与江青的处境,可说已达恶劣之极的地步了。 正在这时 一连串的长笑声起处,十多条人影,巳纷纷凌空而降,俐落无比的围着江青等二人,站成一个半包围的形势。 江青冷漠的向这些不速之客逐一瞥视,每当他双目印上一个人的面孔,内心便不觉有一股强烈的仇恨与憎恶升起,是的,他并没有与这些人结过什麽深仇大怨,但是,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与利益,却无时无刻不处心积虑的要将他置之死地而後已! 来人是在江青预料之中。却又是预料之外的,虽然。他仅仅才见过一面,但他却永远不会忘记,这些人全是昔年武林叁绝掌的後人,魔龙子谢志、摧山神君冉独、游魂叟邓斌,另外,近有那鼎鼎大名的武林双鹰怒鹰于、彩鹰齐百禄二人在内! 最令江青注意的,却是一直紧立魔龙子谢志身旁,一个身材修长,神仪内蕴的俊逸青年,这青年他似曾相论,却又在骤然间想不起来,在这青年身後,一字站立着五个俊丑迥异,年龄俱皆不大的角色,每一双眼睛,都毫无表情的凝注着他。 忽然,无定飞环冷哼了一声,移动了一下她那残跛的右腿,并没有向魔龙子等人招呼,又迟缓而生硬的道:“玲玲,我的话你听到了麽,不要真个遇使你父亲亲自动手,待你去了,我会使你所喜欢的人也很快的前去陪你。” 全玲玲这时那里还能回答得出来?她知道,四围所站的人,个个俱是江湖上独霸一力的雄才,无论那一个也有一身超绝不凡的武功,而心上人技艺虽高,处於此等境地之中,却也没有稳操胜算的把握啊! 但是,你教她这时怎麽办呢?全玲玲并不畏惧死亡,可是,使她如此死去,她却永远不会瞑目的。 飞索专诸全立面如寒霜的踏上一步,像一只暴怒的野兽般低吼道:“不孝的贱人,你真要活活气死老夫麽?好,好,老夫便成全於你……”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江青,忽而冷静的启口道:“全立,江某巳将话摆得明白,阁下无权逼死江某之妻。现在,阁下等欲待如何,江某一一舍命奉陪就是!” 环立於旁,面孔阴沉的彩鹰齐百禄,这时一拂他那缤纷夺目的衣袖,冷冷说道:“江青,阁下是为一女子而舍命麽?” 江青眼皮子也不瞬,淡淡的道:“齐百禄,尊驾是为名利而拚命麽?” 怒鹰于一见拜弟语风受窒,不由大吼一声,怒道:“姓江的,少来这套舌上功夫,新账旧债,吾等今夜正可一并结清,如此夹缠拖延,也能算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麽?” 江青冷沉沉的一笑,沉声道:“江某正好求之不得,不过,结清这些旧债新账,是江某与阁下以一对一呢?还是周围诸人一拥而上?” 怒鹰于老脸倏热,狂吼道:“住口,凭老夫一个人还怕收拾下了你?” 江青傲然道:“自然,只不知阁下日前所受内伤可曾痊愈?” 这句话有如一根铜针扎到怒鹰于的痛处,他气得须眉倒张,双目发红,暗运真力,便待暴然出手。 无定飞环李琰玉忽然冷煞的哼了一声,隐在银色面具後的眼睛,有若两道冷电般向怒鹰于一瞥。 任是于威名赫赫,被无定飞环这一瞥,也不由全身一颤,满腔怒火不得不勉强压制下来。 江青悠闲的一哂道:“这才对,别太冲动,以免破坏了你们的整个行动计划!” 无定飞环李琰玉冷冷一笑,道:“好小辈,老身巳多年没有看见有人敢在老身面前如此狂妄了,哼,不错,厉勿邪倒调教得出你这种弟子!” 江青微微一笑道:“李琰玉,你到底准备如何?” 江青如此大剌剌的而呼无定飞环名号,不但毫无畏惧,更含蕴看一丝轻蔑的意味在内。 无定飞环强忍心头如火般的愤怒,生冷的道:“江青,今夜老身誓必不容你有个全!” 江青已从无定飞环的言词中,意识到血腥的气息,他知道,一场无比凄厉的激战,恐怕就要展开了! 於是,他豁然大笑道:“未必,不信就看看是谁留不得全!” 无定飞环的银色面具,在雪光的反映下,闪幻着一片冷栗的光华,她凄厉的仰天大叫:“厉勿那,老身先杀你的义子!” 在寒夜凄风中,无定飞环的尖叫声有如鬼号狼嗥,刺耳己极,也慑人已极! 於是,全玲玲颤抖得更加剧烈,江青狂笑如故,雪花在众人不觉中飘落,零零散散,带着无比的萧飒魔龙子谢志一拂长髯,宏声道:“李师叔,六十年前之血债,六十年後之积患,为了武林正义,为了天下苍生,今日吾等正可藉此良机,除去这继邪神之後,危害天下的贼子!” 摧山神君冉独亦须眉俱张,激愤的大吼道:“先人的血债必需偿还,江湖上不容此等恶徙横行,李师叔,且请发令,立诛此獠於此!” 怒鹰于随着厉色道:“对,我们还等什麽?” 这时,围立於四周的各人,俱是神色激动,群情愤然,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江青怜惜的看了看怀中的全玲玲一眼,低柔的道:“玲玲,恐怕……” 全玲玲便在江青怀中,有一股出奇的安全感,她靠着心上人那坚实宽厚的胸膛,怯生生的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什麽都不怕,我只担心你……” 江青淡然一笑道:“放心,玲玲,这种场面固然唬人,但我已见多了,哼!每一次的结果却都是千篇一律的。” 尽避强敌当前,鼓噪喝叱的声音此起彼落,不绝於耳,但二人却恍如未闻一般低诉情怀,似入无人之境。 这一来,不但使环立於侧,虎视眈眈的叁绝掌後人忍耐不住,甚至连已达望百之年的,盛名无双的无定飞环李琰玉也按耐不下了,江青此举,不啻是最为藐视的表露! 於是,无定飞环的愤怒已达顶点,那一股先天的暴戾之气,似黄河决堤般突然泛滥开来,她疯狂的尖叫:“全立,由你亲手杀死那小贱人,万兆扬,你第一个先去索回江青欠你的债!” 银衫青轮万兆扬答应一声,银色的衣衫在落雪中微微间幌,几如长虹经天,一道清莹莹的光华,己威猛无匹的凌空飞向江青! 而在同时,飞索专诸身形如鬼魅欺进两丈,手臂伸缩间,倏戳江青上盘十叁大穴,左手却一把折向全玲玲! 江青蓦而退後一尺,狂笑道:“来得好,这一天江某已等得太久了!” 和话声一起涌现的,尚有他那疾若奔雷骇电般的九腿二十掌! 飞索专诸全立脚步倒旋,反手又是一十六掌,掌掌凌厉,紧跟而上! 银衫青轮万兆扬大喝一声,手中“青刃轮”急展如浪,层层片片,弥合卷迎,招式狠辣已极! 是的,这位武林中的一代豪士,永生永世也忘不了他的兵刃被敌人夺去的耻辱,这耻辱,在一个习武之人来说,筒直比死亡更为难堪,何况,银衫青轮更是武林中的翘楚之才呢! 这时,江青一面护卫着怀中的全玲玲,一面身手如电的迎拒着眼前这两名当世高手的进攻,他没有移动一寸,全以迅捷的闪幌与凶猛的攻击,不客敌人越前半步! 但是,在行动上,他却多少受到一丝牵制,因为要顾及全玲玲,所以不能任意发挥。以致有着极多煞手无法施出。 其实,全玲玲素有“双飞仙子”之美誉,武功自是不差,但她此刻却为何如此软弱呢? 原因非常简单,目前动手之人,乃是她的生身之父及长辈,不论他们如何恩断义绝。全玲玲却不忍向老父及尊长们动手过招,这是人之天性,骨肉情深的潜在意识啊! 於士,江青左掌一挥,一溜连接成串的银色光弧急涌而出,幻妙的挟着劲风袭向敌人,同一时间,他双腿几乎不分先後的猝而飞出,方圆五尺之内,全在瞬息间充斥着银色的弧扁与飞舞的腿影! 尽避飞索专诸一身艺业强极一时,尽避银衫青轮恨深如海,但是,二人却不得不在对方这猛烈而奇妙的攻击下,再度纵身闪躲。 无定飞环阴恻恻的站立场外,双目似两道寒冰般凝注场中,半晌,她冷冷的哼了一声,毫无情感的道“谢志,时间不会太多了。” 魔龙子谢志如何听不出无定飞环言中暗示之意?他微微颔首,沉声一笑道:“李师叔,晚辈忘不了我们彼此间的默契。” 话声中,他脚步倏转,一个大翻身,已一口气向江青劈出五掌,这五掌几乎连在一起劈出。劲风如啸,空气成涡,的是惊人至极! 无定飞环目光中透出一丝笑意,呢哺道:“嗯,魔龙掌法,果然盛名无虚!” 这时,江青蓦觉劲风凝聚,彷佛一块铁板般当头压到,力道之强,宛如山倒岳倾,势不可挡,他目光一闪,己自了然,单掌横推而出,抱着全玲玲急掠叁步,一阵轰然巨响,随即在空气中震发,冰雪飞舞中,青虹倏闪而到,一条怪蛇也似的索影亦自神鬼莫测的急卷而至! 江青因单掌迎拒魔龙子自上压下的掌力,在形势上就己吃亏下少,他这时微觉血气翻涌,而青芒、索影,却又已不差分毫的紧跟而到,於是他蓦而大喝一声,身形暴旋如风,掌腿齐飞,六招,叁肘,九掌,二十一腿,立似骜涛怒浪般狂涌而出! 那怪蛇也似的索影倏而一折,让开叁尺,青芒却像流星般沉重的砸落雪地之上,但是,在刹那间,魔龙子谢志的苍老笑声又起,一片漫天掌影,又如漫天罗网般卷到! 无定飞环李琰玉看得微一跺脚,暗忖道:“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想当年九索飞龙全为柱的武功,是何等高强?怎的他这宝贝儿子却如此不济,连兵器现出来也占不到人家一点上风,而且还是以叁敌一,日後在江湖上怎麽说起呢?” 其实,这只是无定飞环单力面的看法,飞索专诸全立的武功,在江湖上虽然已是少有匹敌了,但是,奈何他的对手,却是武林中的罕世奇才,坚卓沉练的火云邪者,这样一来,那里还会有多少便宜给他占呢场中的激斗,在转眼间已过了叁十馀招。 无定 飞环十分不悦的摇了摇头,冷然回首道:“冉独,你老子的仇恨难道就忘了麽?” 摧山神君冉独双目骤睁,额角青筋暴起,悲愤填膺的道:“不,晚辈就是拼了一死,也要与邪神一决雌雄!” 无定飞环生硬的一笑,缓缓说道:“邪神生死不明,先拿他徒弟开刀,不也是一样麽?” 摧山神君冉独狂吼一声,猛冲而上,出手便是“摧山掌”法的精要绝学:“摧山叁式”! 只见他掌掌连衡,有如江水畅流,双臂挥舞处肌肉札突,风啸云卷,劲力横溢,大有天地变色,移山拔鼎之概,无定飞环暗地一笑,想道:“叁绝掌後人,虽然与双飞岛有着默契,共同行动,但追根结底,亦是为了他们今後在江湖上的利益,这叁个角色俱是十分阴诡险诈的,哼哼,尤其这摧山神君冉独,毫不念及当年他老子与我的一段情份,处处虚伪做作,嗯,我如不用他死鬼老子相激,只怕他尚不会如此出力呢……” 这时,场中战况已起了变化,在飞索专诸全立、魔龙子谢志、摧山神君冉独、银衫青轮万兆扬等人的合力围攻下,江青竟已逐渐落於下风! 老实说,这与江青对敌的四人中,除了银衫青轮万兆扬略逊半筹外,其他叁个双飞叁绝掌後人的武功俱是异常卓绝,几乎全不在昆仑派“五伏罗汉”之下,加以江青一身绝学尚未充份展出,又与分身照顾怀中的全玲玲,碍手碍脚之下,自然便不易抵挡面前这四名足可独霸一力的人物了! 无定飞环冷森森的一笑道:“江青,老身还以为你,承了厉勿邪多少道行,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而已!” 江青没有回答,使出十一掌攻向冉独,双脚起处,分踢飞索专诸及银衫青轮,大旋身,又躲过魔龙子谢志七掌! 他鬓角鼻洼已微微见汗,连出五招中,急忖道:“依目前情势看来,对方是誓必要置自己於死地了,敌入此次声势之壮,可谓空前,如不施展辣手,只怕无法全身而退了……” 忽然,全玲玲凄婉的低语:“江,别管我了,你快逃吧,否则,只怕我们全要死在这里!” 江青全身一震,硬生生的接了摧山神君冉独一当,双腿疾飞,又踢向揉身逼进的魔龙子谢志上腹。 全玲玲眼见江青不答,知道自己挚心所爱之人的意思,她心头一酸,又低迷的道:“江哥,我们不能全死在这里,必须要有一个生还,你还有义父,还有拜兄,更有夏蕙夏姑娘,我却只有一个人,我能得到你的爱,便是死,也满足了……” 江青心头大乱,有如千丝绞结,微一疏忽,索影倏闪,“括”的一声,他罩在外面的长衫,已被撕裂一大片! 全玲玲尖叫一声,急道:“江,你快走啊,别管我,我生死都是你江家的人……” 江青汗出如雨,但他依然闭口不言,身形展处,又如狂风暴雨般向面前强敌攻出七腿二十七掌! 无定飞环李琰玉越看越气,厉声道:“易志、易成,你们还呆在那去作甚?” 默立於後的连心双老齐齐答应一声,分向左右霍然行开,四条铁臂宛如出自一人,在须臾间挥出千百掌影,急攻江青。 於是,江青所受的压力更大了,他几乎有些喘不气只来的感觉,而予他这种感觉最深的,却是飞索专诸全立与魔拉子谢志二人! 全玲玲紧依在江青怀中,她可以确切的觉出心上人喘息的急促,浓重的汗味,有些剧烈的心房跳动! 索影如一只魔手在空中飞舞,青芒宛似点点的流光在雪地上纵横,而八只铁掌,则组成了一片强而有力的劲墙,劲墙内含蕴着令人心惧的血腥与死亡! 六十招,七十招,有如流水,迅速的过去了。 江青套在外面的一件青色长衫,已被兵刃与掌风撕刮得破碎不堪,而他穿在里面的云衣,也隐隐现露了出来。 魔龙子谢志雄潭已极的拍出八掌,敞声大笑道:“江青,只怕你身上的火云衣要长埋黄土了!” 摧山神君冉独面孔阴沉,掌腿如电,在做了一次凌鹰的攻击後,冷冷说道:“谢兄,须要彼此保留麽?” 魔龙子谢志躲开江青猛然的叁掌後,呵呵一笑道:“罢了,除之为上!” 随着语声,摧山神君冉独倏而长啸一声,掌势在刹那间沉如雷霆万均,威猛至极的汹涌推出! 配合着他的出手,魔龙子谢志身形突然令人目眩神迷的游走起来,双掌捷如西方天际的闪电,几乎永无停息的连连劈向敌人。 这正是昔年武林双飞叁绝掌之一,魔龙掌法中的绝式:“百魂诉冤”。 於是,飞索专诸的“引龙索”呼啸而起,索端的锐利钢环在夜空中映射出生冷的光辉,沉重的尖锥霍然溜刺。掩盖於一片青色光华与无数掌影之中! 江青双目怒睁欲裂,他嘴唇紧闭,强自沉着,身形做着极为幻妙的闪躲,掌腿齐出,在积雪纷溅中,绝招迭出不停。 但是,对方的攻击已达极为凌厉之境,在一连串的紧密暴响中,他已被震退叁步之多,而正当此时空中那绦黑灰色索影倏忽一闪,竟诡异无伦的适时射到,但是,他不是砸向江青,却笔直的击向全玲玲天灵! 而这时,正是江青被对方联手之力震退之际,他的脚步几乎尚未及站稳,那魔鬼也似的“引龙索”已悄无声息的袭到! 出手之人正是飞索专诸全立,而他的出手又是如此歹毒,照他“引龙索”的来势,足可将全玲玲立时击毙当场,面目全非! 江青瞳孔骤然暴睁,精芒暴射中,他大吼一声,不顾一切的以左掌抓向那袭来的索影! 於是 一声轻微的,割裂肌肉的剌耳响声起处,“引龙索”倏而扬起,江青的左掌却已在瞬息间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全玲玲如痴如迷的望着江青的手掌,刹那间,她已痛哭了起来,她的泪水是为了情人的鲜血,抑是为了生父的狠绝呢? 魔位子谢志大喝一声,身形闪掠游动,“百魂诉冤”的绝招层出不穷,宛似千百冤魂,缠连不定。 摧山神君冉独亦掠身上步,与连心双老合力施为,在索影青光中,迹近疯狂的攻向敌人。 空气在急剧的流荡,劲力在强烈的旋回,而雪花亦在不住的飞扬,无论是天上飘落的,抑是地下存积的。 於是,微笑浮上无定飞环的心头,她轻轻抚摸了一下面孔上的银色面具,那面具虽是冰冷的,但她的内心却是欢愉的啊! 雪地上散着零碎的,斑斑的血渍,而在一片片,一层层的光华交映中,在一阵阵,一股股的劲气纵横里,江肯己身不由主的连连退出寻丈之外,在此刻,他以乎已明显的落入下风了。 无定飞环好整以暇的望着这场不公平的拼斗,暗影中,一个窈窕的身影,已悄生生的行到她的背後。 这窈窈的身影,在暗处已站立了很久了,她一直未曾露过面,也没有开?谒倒埃牵乃校窗颂嗟脑购蓿獠挥帽硎尽氨闶强匆部吹贸隼吹模偃缒闶窍感娜耍趋幔灰谎垡簿凸涣恕n薅u苫访挥谢赝罚前涤笆什乓频剿谋翅幔训统恋牡溃骸罢讯阌惺彩侣穑俊?br> 说着,无定飞环已向旁边移开了一步,目光竟变得慈祥无比的望着她身後之人。 这时,由雪地的反光,可以看清这窈窕的身影,那是一个最多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女,这少女生得异常清秀,有如一朵白净而无瑕疵的水仙花,无形中透露出一股超然的气质与脱俗的清丽,只是,她却有着一对含着忧郁的大眼睛,这对眼睛,在此刻,除了那抑郁之外,还有着无尽的仇恨。 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在飞仙子口中所提起过盼“昭妹妹”,也正是无定飞环的嫡亲系女儿于|金昭无定飞环在六十年前,被邪神自云岭绝际洞震落阴阳崖下,虽然奇迹般幸得不死,但是,却也留下了一段终生难以泯减的创痛!自那时起,她即寻找了一处人烟罕至的荒山,欲待养好创伤,再出山复仇,可是,她那创伤虽然痊愈了,却遗下了永远也无法消失的疤痕被阴阳崖底利石所割裂的面部,以及摔断了右腿腿骨!无定飞环几乎悲痛欲绝,她发狂般向没有人烟的地方奔去,日夜不停,最後,她到了一个罕见人迹的深山内那是甘肃的穆仞山。於是,她万念俱灰的在穆仞山孤单的渡着寂寥的日子。而时光虽是凄凉与悠长的,却也自指缝中溜泻得很快。五十多年迅速的过去了,这相当於一甲子啊,无定飞环痛恨自己的生命活得太长,於是,在这悠长的岁月中,她已自一个花信少妇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但是,强烈的仇恨与期望与人群接触的欲望却在她心里萌芽,地无法克制,无法忘怀,终於,在她制成一个精致的银色面具後,离开了蛰居五十多年的山区。自然,在她报仇之前,她会先到昔年最值得缅怀的地方去凭吊一番,於是,也因此获知,早年的闰中腻友独轮震天修伟与摧山掌冉商隐确已亡故多时了,但是,出乎她预料的,却是她在苏北丹阳湖,双飞岛,向有一个嫡亲外孙女活着,於是,她便风尘仆仆的赶至双飞岛烟霞山庄。自然,当年的双飞之一,九索飞龙全为柱亦已去世,由全为柱的独子全立继为庄主,全立见到无定飞环自是惊喜无伦,无定飞环便在烟霞山庄隐居了下来。她探寻的结果,知道邪神已六十馀年未出江湖,生死下明,加以她年事已大,便也没有积极寻找邪神报仇,可是,她的外孙女金昭,却为她的毁容残肢之仇悲哀,切齿痛恨着邪神。而後,江青复出江湖,邪神生死之谜揭晓,加以大战烟霞山庄那一幕,这才又勾起了无定飞环的仇恨,坚欲寻着邪神一决生死…… 此刻,无定飞环又柔和的道:“昭儿,你有什麽话告诉奶奶麽?” 金昭望着眼前这唯一的亲人,咬咬下唇,恨声道:“奶奶,那穿着红衣的人便是邪神的义子麽?” 无定飞环点点头道:“是的。” 金昭略一沉默,又道:“奶奶,我要亲手杀死他!” 无定飞环慈霭的一笑,道:“好孩子,你不怕杀人麽?” 金昭幽幽的,但却坚强无比的道:“奶奶,我不愿杀人,但是,他的义父毁了奶奶一生,父债子偿,我要他替他的义父偿还这笔血债!” 无定飞环一阵激动,顺手搂过金昭,柔声道:“乖孙女。难得你有如此孝心,等着看吧,奶奶总教你如愿就是了。” 金昭闭了闭眼睛,依在无定飞环怀中,而这位赫一时的女煞星,这时非但全然没有适才那股凶戾之气,反而变得祥和无比。 场中的激斗,依然不停,而且,随着时间的增加,已更形剧烈,江青身上又受了几处浮伤,但是,他却咬紧牙关,丝毫不懈的卫护着全玲玲,好似他的出手,完全都是为了这怀中的玉人一样。 反子封志的身形越一越快,掌转奇诡无匹,直如天外扛,来去无踪;摧山神君冉独则大开大磕,猛劈狠砸,招式雄浑凌厉;加上飞索专诸“引龙索”的往来卷扫,银衫青轮的快速攻击,再有连心双老那配合无间的奇妙身手,这六名当世高手的合力围袭,威力己达到惊魂慑魄的程度! 於是,百招又过去了。 江青身上已沾染了下少他自己的鲜血,甚至有些滴落在全玲玲的面孔之上,而全玲玲那苍白的面容,也就显得更加凄惶了。 无定飞环忽然低声问道:“昭儿,你同情你的玲姊姊麽?” 金昭毫不犹豫的道:“我同情她,她是一个少有的好姊姊,但是,她却不能为了一点情感而背叛了全伯伯,连教养之恩亦弃之不顾,我虽然同情她,却不反对给予她应得的惩罚!” 无定飞环默默颔首,而在她颔首的同时,银色面具後的眼睛又倏而肘出两股煞气。 於是。她望了望场中的战况,喃喃自语道:“江青这小辈果然有两手,不过,时间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嗯,差不多了……” 金昭仰首望着她的外祖母,但是,她却为都双煞气毕露的眼睛打了一个寒栗,这是一双多麽狠辣的眼睛啊! 忽然,无定飞环冷冷的道… “傅当家,又要麻烦你了。” 百步弯月傅泉,乃为关外有名大豪,名声极为响亮,他与飞索专诸情交莫逆,但是,在烟霞山庄却是客卿地位,是而无定飞环对他说话较为客气,而百步弯月为了烟霞山庄不但鞠躬尽瘁,更且失去一条左臂,他这忠义之气,自然亦使无定飞环对他另眼相看,优礼有加。 这时,无定飞环言中之意,傅泉自然十分清楚,他微微躬身,沙哑的道:“谨遵前辈谕令!” “令”字适才出口,一道蓝汪汪的光芒,已似闪电般倏而射出,有些疯狂般笔直的飞向战圈! 第七十四章 以杀止杀 暗泉虽然年迸七旬,外貌沉默,但是,他确是一个禀性十分倔强的老人,他失去左臂的仇恨,在表面上做得异常淡漠,好似不当一回事,但在内心深处,这仇恨确如赤红的烙铁炙烤者他的心灵,因此,当他受到暗示出手之时,招式的狠绝也是凌厉至极的,甚至已带者拼命的意味。 随着他“弯月刀”上蓝色眩目的光彩,魔龙子谢志兴摧山神君冉独已同时出手挟击,“引龙索”的索影宛如在刹那间闪幻成千百条,与点点青芒,连串掌影倏袭而出,劲风与积雪,又在瞬息间混成一片! 於是--- 江青的两只眼睛,已因愤怒而睁裂,滴滴的群血,与他瞳仁中的血丝相映对,仿佛是在喷着火焰! 刀光,索影,轮芒:掌势,几乎全在呼吸的瞬息间交织着击到,没有分毫空隙可容闪躲,似是一面死亡的网! 全玲玲倏如泣血般哀叫! “江,别管我了!” 衰叫声中,她用尽全身之力一挣,那娇弱的身躯已自江青怀中挣脱,连连向外滚出。 而这时,呼啸的掌风与沉重的压力,已经不差毫的涌到! 江青心如绞碎,目皆皆裂,他天摇地动的厉啸半声,满头黑发耸然欲竖,在啸声出口的同时,身形如水中游鱼,微妙之极的转出叁步,而罡风突起,风云变色,他已在刹那间连展“天佛掌”绝学:“佛光初现”“金顶佛灯”“佛问迦罗”,这桓古遗传的盖世秘技,首式叁招,已被他在一口气之间,同时施出。 於是成弧,成点,成片,成网的掌形,在似天崩地裂的厉啸声中,彷佛弥漾的云雾,带者惊人的巨大压力,猝然充斥於周遭每一寸的空间! 无定飞环蓦觉空气中起了一阵剧烈的波动,而江青的招式已经毫不迟滞的使出,不由将目光一扫,脱口惊呼道:“小心,这道是天佛掌!” 她的语声尚未及收尾,空气中已猝然响起了无数声紧密的暴响,惊吼厉叱,亦随之而起。 这是一个十分奇异而罕见的场面。空中飘落的雪花,宛似遇者一面庞大的巨伞般,被撑散至十丈之外,地上的积雪却向空中飞起,适才猛扑而去的百步弯月傅泉倒飞叁丈沉重落地魔龙子谢志、摧山神君冉独、连心双老四人,正在踉跄後退,而飞索专诸全立与银衫青轮万兆扬,却面红耳赤的被震退七尺开外! 无定飞环隐在面具後的脸色已是大变“天佛掌”法,在她来说,是多麽熟悉,却又多麽令她痛恨啊! 她嘶声大叫:“不计後果,杀死他,杀死他!” 飞索专诸那张儒雅的面孔,追时已扭曲得变了形,他厉肛吼一声手中“引龙索”倏抖急射,索端钢环猛罩江肯,索尾利锥却如流星般戳向尚倒在地上未起的全玲玲! 魔龙子谢志、摧山神君、连心双老、银衫青轮等五人,亦是同时大喝一声,齐齐猛攻而上。 江青豁然仰天发出一阵狂笑,双臂平伸空中,一声奇异清雅的梵唱般的声音蓦而响起,他的双臂又绝速的向下压落。 随者他双臂的压落,一片令人窒息的狂平地而起,似怒海奔胜,似巨浪排山,仿佛整个世界在刹那间全部纳入这一片劲力之中! 不错,这正是天佛掌法的第四招:“迎佛西天”! 罡气旋回中,人影再度纷掠,江青条然暴喝一声,天佛掌法第五招“佛我同在”已紧接者使出! 在他如左右双臂幻魔般快速的交环下,一共七七四十九掌已在同一时间不分先後的劈出。 这四十九掌宛如空中片片飘舞的雪花,是如此散漫,如此密集,却又如此狠辣与厉烈,像是四十九个慑人魂魄的妖魔。 於是,在一声闷叱理中,银衫青轮已满口鲜血的倒翻而出,连心双老也连连在地上翻了几个跟斗。 这天佛掌法的第五招,威力之恢宏是难以比拟的,甚至连无定飞环李琰玉,也在正待掠身救援之前,被那飘忽而凌厉的掌影,惊得愤然而退。 这时,魔龙子谢志长臂飘拂,嘴角抽擂不停,他嘶哑的大吼一声,“魔龙掌”法中的精绝招术:“龙风云”已攸施而出! 强烈的劲气,如无数沉重的巨锤猛然捣至,空气呼啸,形成一个个漩涡,有如魔龙突降,翻云覆雨! 摧山神君冉独亦厉叱半声,抖手之间,又是那力足以移山拔鼎的“摧山叁式”! 飞索专诸全立,却在银衫青轮万茁兆扬倒地之时,气急败扛的掠至探视,正在手忙脚乱的为他这位挚友检视伤势。 於是,只有魔龙子及摧山神君二人,在对江青做直接的战斗了。 二人这形似拼命的攻击,江青却夷然不惧,他大马金刀的稳立原处,狂笑道:“叁绝掌功力虽高,却怎及邪神技压天下!” 狂笑声中,掌势诡异而猛烈的急使而出,风号力涌间,依然是天佛掌法第五招:“佛我同在”,但是,江青却已将四十九掌聚为一线推出! 魔龙子神色剧变,但是,他却挺立不退,运尽全身之力於双臂中,硬迎而上。 摧山神君冉独心头一寒,本待踪身躲避,但魔龙子的形态己映入他的眼中,在江湖上,最注重的便是一个“义”字,冉独此刻虽然胆战心惊,但是魔龙子挺立不退,他也只有硬者头皮强撑! 成名赫赫的武林叁绝掌,其成名之技,自非泛泛之辈可比,尤其是在谢志与冉独的倾力施展下,力道之深厚,声势之浩大,更是无可言喻,令人色变魂飞,宛如天地之大,皆在这四道罡风中摇幌震荡。 在刹那间,两片出自叁人之手,来自两个绝对不同方向的劲力,已有如两团有形的风暴轰然接触。 尺许厚的积雪蓦然被括刮一空,混合者黑湿的泥土扬向四周,劲力与空气磨擦,发出异乎寻常的炙热,而尖锐的呼啸则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无定飞环李琰玉目光如鹰般凝注不功,心头却在大叫:当她意念尚未转定之际,两条高矮不一的人形,已如醉漠般踉跄而退,每退一步,地下皆留下一双深深的脚印,显然,二人是在尽力稳定者身形啊! 这两个踉跄退後的人影,果然正是魔龙子谢志与摧山神君冉独二人! 他们苍老的面孔,已变得惨白而毫无一丝血色,喘息如牛,头顶大汗如注,雾气腾腾,但是,四只失神的眼睛,却怒瞪不眨,充满怨毒的凝视者他们的敌人。 在天佛掌法的恢宏神威之下,虽然已将同为天下掌法中之绝的魔龙掌及摧山掌震退,但是,江青本人却也挪出叁步,方才拿桩站稳。 其实,在江青与谢志、冉独二人以真力硬拼之际,无定飞环本可及时往助谢冉二人,但是,她却不能太失身份,以昔年双飞之一的声望,再度加入这场本己难於启齿的争斗,何况,无定飞环深知邪神嫡传“天佛掌”的厉害,她也委实无法判断是否可以定然按下哩。 这时,魔龙子谢志与摧山神君二人,俱皆紧闭嘴唇,但是在这短促的片刻中,二人已在急速的调运者体内波动甚剧的真气。 江青寒森森的一笑,目光飘向坐於地上,萎顿惊悸不堪的全玲玲,全玲玲双眸却深深的凝注者江青,她那一双美丽的瞳孔中,除了疲乏与惊恐之外,还有这另一份比前者更为深刻的东西,江青知道,这东西便是“爱”。 於是-- 江青好像在与全玲玲的目光相触的同时,精神肉体上的痛苦便已蓦然减轻,他微微露齿一笑,怜惜的叹了一口气。 此刻,无定飞环已低冷的道:“昭儿,拿我的拐杖来。” 金昭大眼睛忧虑的一眨,默默行离无定飞环身边。 无定飞环语声虽低,但江青却听得十分清楚,他急速的忖道:“看来李琰玉那老煞星要亲自出手了,她的武功不知是否较当年更有精进?唉!”看样子,不开杀戒是不行的了……” 一股使人颤栋的凄布感觉,在冥冥中如幽灵般无形的侵入每个人的心房,这种感觉,其深刻寒瑟是无舆伦比的。 当这面前每一张残酷而没有表情的面孔,隐约中,彷佛又有一个低沉而苍老的语声在江青耳边响起:“行道江湖不可滥杀无度,但是,若对方要取你的生命时,那麽,不必迟疑,你可以最狠毒的方法,先取去他的生命!” 江青全身机冷冷的一顶,他在内心低叫:“义父,我已不愿再沾染太多的血腥,但是,他们却太赶尽杀绝了啊!” 雪花依旧不停的飘落,无定飞环已自金昭手上接过她那柄坚韧而沉重的拐杖。 忽然,飞索专诸全立缓缓自地上站起,阴沉的道:“李师叔,万贤第内俯受创甚钜,恐已震裂,尚请师叔谕示定夺!” 无定飞环李琰玉冷冷一哼,尖厉的道:“扶他回去,再以本门灵药治疗。”这时,连心双老易志、易成二人,己自地上蹒跚而起,两张酷肖而乾枯的面孔上,全是一片毫无生气的萎黄,显然二人所受的内伤也是不轻。 站於最後的烟霞山庄属下,此刻已行出四人,迅速往银衫青轮躺者的地方行去。 江青已在这片刻之间做了一个他极不愿为的决定,於是,他缓缓踏前一步,镇定而深沉的道:“无定飞环,今夜,你一定要江某的性命麽?” 他这句话,间得奇突,无定飞环闻言之下不由微微一征,但随即又残忍的尖声道:“小辈,问得好,何止你这一命,连全玲玲的一命也要附上。” 江青不怒不气,依旧平静的道:“没有回转的馀地?” 无定飞环轻微的抚了一下她穿者的黑衫,冷酷的道:“废话!” 江青古怪的一笑,回首向地上的全玲玲道:“玲玲,你全听见了,这不能怪我。” 全玲玲正在迷惘的望向江青,而就在这时,几乎是一道闪电,金芒暴射中,四条人影已摔出叁丈! 直到那四条人影落地之时,惨叫声才如狼叮般响起,而那溜金色光华,已毫未停留的将飞索专诸全立,连心二老等叁人圈入其中! 去努之快,恍如雷轰电掣。 那四条被震飞的人影,正是奉无定飞环之令,欲待抬回银衫青轮的四个烟霞山庄属下,这时,四人正安静的躺在地上,丝毫不动,看来,他们是永远也不能移动了。 原来,江青已下定决心:“以血还血,以杀止杀”,他在得到无定飞环的答覆以後,猝然施出的,正是他轻易不肯展露,从未离身的“金龙夺”! 在他疾如电光石火的蓦然出手中,飞索专诸全立、连心双老等叁人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首尾难顾。 无定飞环冷森的瞳孔,现出两股前所未见的煞气,她迅速的紧了紧衣衫,脚步正待迈出||一声震天裂地的怒吼已然响起:“南尊怒海!” 若浩瀚的洋面起了个巨大的漩涡,若天神的巨杵搅动者大海,而大海翻腾激荡,狂啸顿起,空气几乎在刹那间排除一空,厉烈的劲气四溢横扫! 天苍苍,地茫茫,一片凄风号叫,这是邪神苦思而得的“大尊夺”法啊! 金芒如万千金蛇,闪缩纵横,又似九天之上的金色神箭,如雨飞落,四下所能见到的,全是一片如虹的金光! 哀号声攸而响起,热血似泉瀑般迸淤於四周,两条人影,几乎成了片片的碎肉,血肉模糊的摔落在雪地之上。 无定飞环彷佛被人打了一棒似的呆在当地,江青突然施展的大尊夺法,这惊鬼泣神的威力,已将这位桓赫武林几近一甲子的煞星震住了,在她脑海之中,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是那一派的绝学?更想不到江青能施展出她所估量不到的奇技!而且,出手之快,竟是她与场中任何人都措手不及的! 金光攸敛,飞索专诸全立面色惨白,狼狈不堪的掠出圈外,一身儒衫破裂叁处,全身更在不可抑止的轻颤。 全立到底不愧为昔年双飞之一的後代,在敌人狠绝天下的“大尊夺”法首招之下,他能有惊无险,已是大不容易了,与他同时并肩的连心双老,此刻则早已碎如糜,被江青的“金龙夺”绞得粉碎! 魔龙子谢志舆摧山神君冉独二人,此际早已调息停当,但是,二人目睹眼前情形,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怔在当地! 此刻,江青凝注者手上这柄灿烂闪耀的上古神兵,心头涌起一股浩然无畏的思念,他这时发现,适才施展的“大尊夺”法,其威力之大,似乎较他首次对敌昆仑“五伏罗汉”之时,更有过之! 寂静,一片如死的寂静罩在场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 江青蓦然仰天狂笑道:“朋友们,上啊,看看是谁不得全!” 他炯然如电的目光,突而转向正在喘息不定的飞索专诸全立身上,傲然大叫:“全立,你愿意流血是麽?” 突然,一声掺厉的娇呼起了:“江,别这样,求你--”江青知道那是谁的呼叫、他嘴角一阵抽畜,蓦而大吼:“北尊穆山!” 紧握的金龙夺,在他手上条然“嗡”的一颤,宛如真龙忽现,几欲脱手飞去,他那瘦削的身躯,在瞬息间宛似螺旋般巧动如飞,双臂奇快的舞动,美妙而眩目的长弧,随者忙人魂魄的点线,组成了一幢忙如巨山也似的金芒,带看万钧之力,呼轰而出。 飞飞索专诸厉吼连声,手中“引龙索”盘旋而起,灰黑色的光华,与索端索尾的精锐环锥相映,似是一条凌空上升的银目神龙,一碌碌游动的无形劲气,则在这条灰龙似的索影上下呼啸。 这正是全立“引龙索”中的精绝之技:“龙升九天”! 几乎在同一时间,魔龙子谢志双目周睁,暴叱一声,双掌全力推出,摧山神君冉独亦不敢稍缓,沉气纳劲,猛出六臂,二人已在刹那间梧透“众志成城”的道理,倾力出手相助全立,是故,招出之下,已尽二人所能。 於是,如一座座金色山岳的精浑光华,连串压到,一条灰龙也似的索影,挟在一片片的罡风中力迎而上,刹那间--有如山崩地裂也似的巨响蓦而扬起,恍如大地摇撼,每个人的耳膜也被震得嗡叫作响。 随者这声巨响,雪舆泥再度迸散飞溅,气流在夜空中奇异的激荡,而叁条人影则歪歪斜斜的倒退六尺。 魔龙子谢志虎口全裂,血汶斑斑,摧山神君冉独长衫撕裂,迎风飞舞二人俱是喘息如牛的望者嘴角鲜血殷然,发簪蓬乱的飞索专诸全立,全立紧拉者手中的“引龙索”,然而,那双修长的手掌却在不停的沙沙直颤。 火云衣的艳红色彩宛如在寒夜里燃烧,缀於其上的叁角形金色鳞片,与那叁根衔接的金色枯骨相映,闪眨出生冷的江笑,江青手上的金龙夺栩栩如生,他嘴角的冷酷却益发深刻。 这时,围立四周,虎视耽耽的烟霞山庄属下,已不知不体的退後五尺之多,而无定飞环与武林双鹰等人,则丝毫不动的卓立当地,他们心中没有忧虑与畏惧麽?他们无动於哀麽? 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明白。 紧紧立在无定飞环身旁的金昭,这时一双大眼睛惊恐的圆睁着,白净的面庞显得苍白异常,她到现在才知道,邪神的义子,大名鼎鼎的火云邪者,并不是如同她想像中那麽低能的,往日她所闻及的关於江青的传说,非但全是真实的,甚至更有过之,她的外祖母并不是天下第一,而她,此刻想亲手杀死江青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不能,也不敢再想了。 江青那超绝而狠辣的武功的现示,再加上他那冷酷得出奇的形态,已在无形中将全场震住,甚至,连无定飞环李琰玉,也在微微举棋不定,心中揣测,但是,这场血腥之战,却并没有停息的意思。 忽然-- 无定飞环李琰玉夜鹰般尖锐的冷笑道:“江青,你不愧为邪神的义子,他的残暴狠毒,你非但已学得齐全有加,而且更有过之,甚至连一个垂死者的救治你也横加阻拦,赶尽杀绝,你已做得到家了。” 江青冷漠的仰首向天,生硬的道:“我怜於人,入不绕我,奈何?” 无定飞环狠厉的吼道:“江青,我今夜必教你横於此!” 江青星目条睁,寒光暴射中,他冷笑道:“李琰玉,你今天的废话已说得太多了,你们都想杀我,是麽?既然如此,我自是不能让任何一个想杀我的人生还,包括你在内,六十年前的武林双飞,不过是两双只会乾叫厉吼的夜鸟兀鹰,尤其是你,更是一个淫荡奸诈,如蛇似竭的妖妇!” 六十年前,六十年後,武林双飞无定飞环的大名,皆是震撼武林,令人丧胆的,几时会经受过如此侮辱?而且,更当者无定飞环本人及它的晚虽面前? 无定飞环李琰玉气得混身发抖,银色的面具几乎也在变者颜色,她突然如神经质般疯狂的长笑,笑声凄厉刺耳,似尖锥般剌人心扉,长笑声中,落雪纷飞,她已一步步向江青行去。 飞索专诸全立强撑着溺弱的身躯,有些晕眩的移动数步,回头向周围的烟霞山庄庄众做了个暗示。 於是,那数十名烟霞山庄庄众,在入云神枪耿忠的指挥下已俐落而悄然的各自背後摘下一柄奇形的物件----“连珠弩”! 这连珠弩与普通弓箭不同,不但机簧有力,劲强及速,更能一次装上叁只,连续射发,的是十分霸道,飞索专睹此次精选庄中所属四十名随行,惟恐他们功力不足,是以又加工秘制了数十把“连珠弩”以备万一,这时,却正好用上。 武林双鹰--怒鹰于、彩鹰齐百禄二人,亦面色沉重的散立两旁,彩鹰齐百禄更拔出他的成名兵器“豹头叉”! 那一直沉默不语,面容秀逸清俊的青年,这时手抚背後长剑,双目紧张的注视场中,在他身後,面容清枉的游魂叟邓斌,此刻不可察觉的低叹一声,挥手令身後五名俊丑回异的叁绝常弟子准备,适才被枉跌地下的百步弯月傅泉,亦溺弱不堪的勉强立起,他在连受重创之下,已是强弩之末了。 於是,血腥气息又浪厚了,一场包大的杀伐即将到来。 正在这紧张已极的关头,正在这沉堵无比的时候--这片雪地後的山坡之上,茫然飞起叁团圆形物体,“波、波”数声响处,空中已闪射出叁朵精光耀目的透明银芒来! 无定飞环李琰玉心头一震,愕然望向空中。 飞索专诸全立目光一抬,面上已自色变,脱口惊呼:“长?氲海 ?br> 这叁个字适才出口,场中立即一阵哗然,显然,长离岛已给烟霞山庄每一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这印象却是惨厉而恐布的! 正在严阵以待的魔龙子谢志、摧山神君冉独二人,却迷惘的望着空中闪耀的银芒,不明所似。 这时,江青但觉心头一阵无比的激奋,眼眶也微微润湿起来,他目前并不须要别人的帮助,但长离岛各人对他的恩情舆关注,却是他一辈子也忘便不了的。 飞索专诸早知属下旧创未忘,对长离岛馀悸犹存,他深恐引起哗乱,急忙沉喝一盘,厉色吼道:“本庄所属,各自镇定听令,不得妄动,否则格杀勿论!” 就在他这几句话的当儿,白雪皑皑的山坡上,已出现了近百条人影,忽然一个豪壮的声音大吼道:“长离雄风!” 随看这气入云天的大吼,众人背後不远的竹林内,已如斯响应的传出一阵巨大的回应:“六旗扬东!” 声言宏亮,有如雷鸣,而那一豪放之气,更如浩海长天。 於是,一声清雅已极的笑声起处,数条人影,以电光石火般的快速,在微一堆掠间。 如飞而到! 江青目光犀利无比,细一凝注之下,已看清为首之人,正是那名斐天下,潇洒不群的长离一枭卫西! 苞随长离一枭左右的,尚有那体魄伟壮,结胡成辫的绝斧客陆海,额际疤痕宛然,神态冷酷严峻的黑煞手仇云二人! 江青激动的大叫道:“卫前辈,别来无恙?” 长离一枭条而止步,双目慈祥而喜悦的望向江青,笑呵呵的道:“小兄弟,请恕老夫来迟一步,你不会吃亏吧?吾等稍停再叙离情,别让好朋友们久等了!” 此刻,长离一枭面色琪寒,唇角又浮起那一抹古怪的微笑,他冷峻的向无定飞环一瞥,缓缓道:“假如本岛主眼光不差,尊驾定是昔年双飞之一的无定飞环了,尊驾如此以众凌寡,集众多高手围攻一人,不嫌太失身份麽?” 长离一枭虽然成名於无定飞环之後,然而他一向技高气傲,心里又早有准备,此次行又经过详细筹划,是故言语之间并毫不惧,更单刀直入,带有浓厚的教训口吻! 无定飞环李琰玉冷厉的一哼,道:“卫西,你到老身称字道号远差得远呢,便凭这几句话,今夜你与长离岛诸人便要付出极大代价!” 长离一枭淡淡一笑,道:“李琰玉,记得数月前本岛主大破烟霞山庄之际,尊驾亦曾说过相似之言,不过,尊驾那时无法阻隔本岛勇士之行动,目前亦没有可能挽回贵方即将溃败之厄迅运!” 他说到这里,不管无定飞环目光大变,回首向飞索专诸等人一扫道:“好极,双飞叁代,加上叁绝掌传人,再有武林双鹰,够了,够了,本岛此次行功,可谓不虚不怨,必有惊人斩获!” 长离一枭这几句话,其狂,其傲,其辣,其绝,已至极点。 这时,江青抿嘴一笑,道:“卫前辈,贵岛纪旗主曾否同来?” 长离一枭道:“本岛六旗已全部出动,小兄弟,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些人。将永远没有希望看见明辰的太阳了;假如明辰有太阳的话,呵呵,小兄弟。老夫还要看看你的心是否像以一般仁慈,你大体已相信老夫之言,当日留不得这些祸患吧?” 二人轻谈踪笑,几乎全未将烟霞山庄睹人放在眼内,这怎不令他们个个怒火大烧? 无定飞环李琰玉钢牙一咬,她已不顾任何後果,手中葛藤拐杖芒然高高举起。 飞索专诸全立目欲啧火,振吭大叫道:“双飞叁绝,誓残一邪!” 随着他的高叫,魔龙子谢志、摧山神君冉独、游魂叟邓斌、百步弯月传泉、怒鹰于、彩鹰齐百禄,已与那英伟青年卒领下的五名叁绝掌再传弟子,纷纷喝叱连声,猛挨而上。 入云神枪耿忠单臂急抬又放,一阵机簧暴响。无数只飞蝗也似的利箭,已呼啸着射向站於场中的江背! 长迸一枭狂声大笑道:“好口号,誓残一邪,别忘了辽有东海长离呢!” 语声出口,他已与绝斧客陆海、黑煞手仇云二人长身迎上。 第七十五章 血雨腥风 在长离一枭等叁人现身迎敌之际,一团眩目夺神的金色光芒,已如初升的旭阳般,辉耀的映射在黑沉的夜色里,而自四面八方射来的利箭,在触及那团浩浩的金色光华之际,立时纷纷倒飞散落,碎成片片! 於是,长离一枭古怪的一笑,身形暴旋,双臂略一伸缩,已将两个迎面而来的摧山神君弟子逼得左窜右跳。 绝斧客陆海石破天惊的怒喝一声,左掌猛劈挡在身前的百步弯月傅泉,右臂倏颤,一条带着银色长的短斧,已霍声飞斩向身着五色彩衣的齐百禄而去。 这时,场面已是一片混乱,杀喊连天而起,神态威猛的黑煞手仇云,额际疤痕隐泛红光,他不声不响,抖手已劈飞叁名持弩待放的烟霞山庄庄友,大转身,呼轰尢掌,猝击揉身跟上的怒鹰于! 雪地上践踏着零乱的脚印,鲜血在脚印上滴落,一条瘦削的黑影如鹰隼般飞起,以无可言喻的去势,急扑那团飞舞着的金芒。 全玲玲那娇柔的语声,在一片呼叱中蓦而响起:“江小心!” 江青正以手中的金龙夺卫护着自己与全玲玲,而全玲的惊呼声适才入耳,他已看见那条挟着万钩之势,凌空扑落的人影! 狂笑声出白江青口中,他大叫道:“无定飞环,来啊,我们早就该做个了断了!” 叫声中,金龙夺精芒突盛,嗡然急振而起,神速无比的戮向凌空扑来的无定飞环李琰玉! 在那金芒芒锋突盛的同时,无定飞环的身躯却奇妙至极的横移五尺,手中沉重的葛藤杖,狂风暴雨般连串挥出。 於是,在不停的交击巨响中,二人已互下相让的各自硬拚了十七招,双方俱是出手如电,一气呵成! 这时,长离一枭正在与魔龙子谢志、百步弯月傅泉二人拼斗,他见状之下,不由心中惊佩无已,高呼道:“小兄弟,有骨气,出重手对付这徒有虚名的无定飞环!” 在高呼声中,他身形如大海中的漩涡般急剧转动,转动中绝招如巨涛骇浪,绵绵而出。 一旁不远的绝斧客陆海,正以手中一柄银短斧,雷轰电闪般力敌两个武林中不可一世的高手彩鹰齐百禄、摧山神君冉独!在如惊鸿般的交相掠走中,叁人俱是出手如电,奇招连连。 围着黑煞手仇云的,是大名鼎鼎的游魂叟邓斌、怒鹰于二人,仇云已运足“黑煞掌力” 两只手掌乌黑晶亮,每一出手,劲力猛烈至极,有如巨斧捣山,足以断石裂碑! 这边,江青已奋起神威,与赫天下的无定飞环李琰玉拼了个难分难解,这两个对手之人,一是当年天下第一邪尊的义子,神威盖世的火云邪者;一是六十年来名扬武林,盛名赫赫的双飞之一,无定飞环李琰玉,二人功力之高,俱已达到登峰造极之境,招出之际,更是精妙无伦,狠辣至极。每一抬手移足之间,皆关生死,每一呼息顾盼之际,俱连存亡! 杀喊声震天遍野,双飞叁绝掌这一面,在人数上已占足优势,但是,在激斗的进展中,却没有狴得与人数上的优势成正比的结果! 而且,在对面的山坡上,尚默然卓立着近百条人影那是长离岛属下,但是,他们俱皆静立不动,亳无声息的站在那里,却不知是何居心?後面的竹林内人影幢憧,往来不绝,更不知有什麽举动?这些,都是令双飞叁绝掌方面提心吊胆的。 飞索专诸全立并没有加入战圈,他在连番激战之下,已受到些微的内伤,但是,他此刻却不敢稍事懈怠,全心一意的注视着斗场与场外的动静。 数十名烟霞山庄庄友,在入云神枪耿忠的调度下,分成七拨,散立四周,不时突然射出泠箭,猝袭长离一枭等人。 那名修伟俊逸的青年,则率领叁绝掌的再传弟子五人,卓立一隅,双目神光闪射,严阵以待。 飞索专诸全立略一沉吟,招手叫过入云神枪耿患,低声道:“耽管事,你注意到对面山坡上及後面竹林内的长离岛人麽?他们不在此时协助同伴作战,却全都按兵不动,其非又有什麽阴谋不成?” 入云神枪耿忠在上次与长离岛诸人拚斗之时,已受过严重创伤,近日适才痊愈不久,神色之间,尚微露萎顿之态,他闻言之下,有些惊悸的道:“庄主,依老夫看来,长离岛人此举可能含有极大用意在内,他们如今尚未动手,只怕吾等不容乐观。长离一枭行事之间,自来刁猾无比,筹幄详细,对方目前按兵不动,可能是要待吾等精疲力竭之後。再一鼓作气冲至,将吾等一举成歼!” 飞索专诸望着已越来越惨厉的激斗,咬牙道:“呸,他们的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如意了,本庄主岂能容彼等如此来去自如,随心所欲?耿管事,招集人手,我们冲杀上去!” 入云神枪当年也是江湖上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世面见得亦算不少,但是,他此刻却不由暗里一哆嗦,急惶的道:“庄主,且容老夫一禀,吾方现下除了所属叁十多名庄友之外,便只有谢大侠等人的高足六名可以抽调拼战,何况对方在山坡、竹林之内皆伏有人马,若再将吾方人手分散,则更予敌人可乘之机,以逸待劳,这……这下是过於下策了麽?” 飞索专诸咬牙切齿,愤怒的低吼道:“好,好,长离岛的狗贼,烟霞山庄与尔等势不两立,哼哼,老夫便不信昔日的旧剧尚能重演!” 这时,场中蓦而传来一叠声暴响,黑煞手仇云已与怒鹰于互以真力硬拚了十六掌、二人功力原在伯仲之间,这一对本之馀,怒鹰于固然脚步踉跄,气喘吁,黑煞手仇云亦是面上变色,大汗淋漓,而游魂叟邓斌却乘隙挺进,连攻九腿十叁掌! 於是,黑煞手厉叱速天,奋力相拒,掌影如山中,额际的疤痕更加红亮了! 飞索专诸紧握手中的“引龙索”,尽量沉静心神,缓缓说道:“耿管事,吩咐所属停止放箭,吾等静待长离岛人行动,以不变应万变!” 入云神枪耿忠答应一声,急忙回去调度去了,在他转身之际,那个面貌秀逸的青年,已悄无声息的来到飞索专诸身旁。 飞索专诸全立目光一斜,沉声道:“金贤侄,可有何高见麽?” 原来,这位身长容俊的青年,正是昔日在古庙之中,叁绝掌後人与彩鹰齐百禄等赌斗之时,幸而得到各人秘技及一柄“回风”宝剑的金羽,也即是魔龙子谢志的得意首徒! 他在这半年之间,已尽得这几位武林中霸才的秘技,於是,他也有充分击败火云邪者江青的决心,但是,今夜在他目睹了江青的神技之後,他这决心却根本动摇了,连传他绝技的那几位武林霸才,对江青都无可奈何,又何况他呢?一个人,自己对自己的所能,是判断得异常清晰的,而且,事实终必胜於雄辩,除非你自己欺骗自己。 这时,这位在江湖上号称玉哪吒的金羽,灰心的道:“全叔叔,我们可要冲上?” 飞索专诸全立轻轻拍拍他的肩头,摇首道:“不,形势虽对吾等不利,但敌方亦非绝对占患上风,你看,李前辈与江青之战,胜负虽尚未分,但老夫可以预料江青必非对手,而且,长离一枭等人,却也无法胜得吾方各人呢!” 其实,飞索专诸之言,未免过於主观了些,他主要之意,是在安慰玉哪吒金羽,这只是全立的一种说法,在骨子里,全立亦十分清楚,目前只不过是暂时的拉锯式拼斗,真正的结果,鹿死谁手尚难於逆哩。 正在二人谈话之时,入云神枪耿忠已匆匆到来,急声道:“庄主,据老夫看,银衫青轮万大侠似乎应该即刻抢救回来,他受伤倒地,至目前尚未见他蠕动过一下,不要……” 飞索专诸目光忧虑的一瞥,失望的道:“恐怕不易为之,江青这好狠,万贤弟倒在他的脚前不远,他却不让吾方之人前往施救,唉,你看现在李师叔与他拼斗正烈,在那罡风横溢之下,连老夫亦无法穿过救人,又何况别人呢!” 入云神枪耿忠楞了一楞,终又摇头无语,沉默的走了回去。 这时,场中的战况已到了高峰,劲力回旋,掌力如刀,积雪纷激,人影纵横,已分不清那是落雪,那是积雪,那是敌人,那是友人。 长离一枭力敌魔龙子谢志、百步弯月傅泉二人,嘴角那一抹古怪的微笑依然照旧,长离一枭的一身绝学,在继当年之“一邪双飞叁绝掌”之後,可谓後六十年中武林顶尖奇才。魔龙子谢志艺业虽高,却较长离一枭逊落一筹。百步弯月身残创重,一身功力几损其半,比较起来,相差更远!是故二人力敌之下,却仅能与长离一枭扳成平手之局而已,而且,这平手之局必是十分勉强呢! 忽然,长离一枭左摆右摇,掌腿倏出,“立波为柱”“波来波去”“再起忽落”一连叁招,猛施急展,目光却瞥同一旁,微扫之下,他心中忖道:“陆海、仇云二人,武功之高,皆为本岛一流人物,奈何对手四人,俱是江湖上盛名赫赫之辈,况且又是以二敌一,看情形不易讨好,嗯,时间也差不多了,早点解决也好……” 他身形猛然一转,猝出叁肘,七腿,十九掌,双掌又在刹那间急合倏退,一阵厉烈得无以复加的狂飙横扫处,他苦练有数十年的“混元真氦”已施展而出。 魔龙子谢志大喝一声,连出七掌相拒,掌掌连贯无间,一身真力,已加倍运入双臂之上。 百步弯月傅泉虽然内腑翻涌,双目阵阵发黑,但他绝不稍退,“弯月刀”择舞如虹,蓝芒迸射中,硬迎而上。 於是,轰然震响与蓝电精芒交相颤动,气流急剧的涌荡,叁条人影,各自退出数步,但足,显然长离一枭是有意如此。 蓦然间,长离一枭抖手射出六枚圆形物体,而那六枚圆形物体,在急升至二十馀丈的高空时,齐声炸裂,六朵晶莹透明的银芒,亦如六颗辉耀的银球般,在夜空中闪射着令人眩目的光彩。 随着这六颗银球的闪耀,长离一枭唇角的微笑,被映得更迷离,更玄异了,他淡淡的笑道:“朋友们,人多的便宜贵方已经占够了,现在,且让本岛主也占占便宜,也可一试长离豪士是否与双飞叁绝掌的後人一般无能!” 说话间,依然攻拒不停,出手如飞,这位素有“海上尊长离”之誉的江湖巨霸,充分发挥出他强极一时的绝技,与他那大智大慧的才谋。 在另一边 江青与无定飞环之战,早已进入白热化了,二人俱已施展出甚至从未显示过的绝学,小心应战,每在瞬息间做着神鬼莫测的奇袭,在电光石火般的交掠互击中,有着千变万化的杀着,彼此间不给对方留一丝馀地,出手尽是赶尽杀绝的招数,於是,二百招迅速过去了。 金虹似西天的万道光霞,又似旭阳的千丈豪光,闪射着充斥大地的精电冷芒,几乎没有间息,没有空隙,毫不保留的滚涌合;而另一片灰沉的杖影,却似一望无际的云层,挟着风暴雷呜,不可抑止的忽来忽去,凌厉中带着无比的浑厚。 在瞬息万变的激战中,江青急快的思忖着:“这无定飞环李琰玉,一身技艺果然超绝无伦,为自己下山行道以来所仅遇的顽敌。义父苦思而得的“大尊夺”法,虽然自己只用前两招循环施展,但一般武林高手已无法抵挡,可是,这无定飞环却能硬撑不退,而且更能寻隙回攻,看来自己非要再施奇学不可”江青那里知道,无定飞环此时早已心急如焚、连她六十年来从未施展过的“劈天十六杖”也用出来了,而且施展至今,尚毫无进展呢! 这时,空中已飞起长离一枭所发出的信号。 江青抖擞精神,连出十九掌,大呼道:“李琰玉,江某不是孤独的,你该信了吧?” 无定飞环冷哼一声,目光扫及正远立一旁,焦虑无比的注视着这边的金昭。 於是,这位昔年的武林双飞之一,急挥十八杖,振吭大叫道:“昭儿,小心自己!” 话声未完,一阵惊天动地的杀喊声,已自山披上、竹林内,石破天惊的传出。 长离一枭那悠然的语声,又遥遥传入江青耳内:“这一次,江湖上将永远不会再有双飞叁绝掌之名了!” 此刻,四处人影纷飞,怒喝暴叱之声乱成一片,无数身着灰衣的长离勇士,悍无伦的猛冲而至。 於是,飞索专诸全立双目尽赤,他声嘶力竭的大吼道:“杀,杀,杀,不要放过任何一名长离贼子!” 吼叫中,一条灰色人影,宛如隼鹰般凌空扑到,狂笑连连,照面间便是排山巨浪也似的二十六掌。 飞索专诸全立面孔扭曲,厉吼一声,身形暴闪中,“引龙索”已霍然飞出,急卷来人。 。逭接向末索:诂之人,是一个年约五勺,面孔信却鲜明,角突出的斟梧老者,他时又是一声丘笑大翻身,闪电般倏出六腿十叁掌,身躯藉势又升回空中。 飞索专诸一击落空,怒叱一声,索影如龙般尖啸着飞戳而上,口中边大骂道:“鼠域之辈,那里走!” 灰衣老人突然身躯一伏,箭矢般倒射而下,大笑道:“全大庄主,老夫双面拘魂关絮,忝掌长离旭阳旗,请天庄主不吝赐教!” 飞索专诸全立正自心头一怔,背後又已蓦然袭来一股锐风! 在刹那间,全立足尖用力一旋,奇险无比的让了开去,同一时间,他手中“引龙索”索尾钢锥,呼的一声向来敌飞出! 来人身手十分卓绝,长笑一声,腾空而起,双面拘魂关絮则揉身攻上,边宏声道:“全大庄主,那一位是本旗副旗主赤眉项康,旭阳旗两大首要侍候阁下,想必不会太令阁下辱没吧?这时,那飞起的人影又已倒折而回,雪光的反映下,那一双惹眼的殷红眉毛,正闪闪发出刺目的光彩。飞索专诸一声不响。“引龙索”挥舞如风,凌厉至极的向二人急攻而上。 此刻,四周惨号时起,喊杀如雷,寒光的辉耀中,渗挟着不断迸溅的鲜血,怒叱厉吼,此起彼落,人影纷掠中,上演着极度的凄厉的杀伐。 违已久,身形矮胖的海天星纪雷,亦已来到,他正赤手空拳的力敌着玉哪吒金羽手中那一柄吹毛截铁的“回风”宝剑,二人进退如电,身手迅捷无匹,一道蒙蒙的剑气中,映闪着纪雷那矮胖的身躯,刺、扎、戮、劈,利剑如练;腾、跃、蹴、拿,身手似电,二人已在刹那间拼斗了二十馀招。 入云神枪耿忠手持他的成名兵刃,与一个面貌不扬,唇蓄两撇鼠须的灰衣老人杀做一团,这灰衣老人功力深厚,出手更是十分狠辣,他乃是长离岛“烈火旗”副旗主:“铁算盘”焦九!黑煞手仇云此时已感到压力减轻。原来,与他对敌的游魂掌邓斌,这时已被另一个身材胖大,面容冷森肃穆的中年大汉替下,这中年大汉出手之间,雄劲沉稳,隐含煞气,招式变幻莫测,凌厉至极,功力并不在游魂掌邓斌之下,此人非他,乃是长离岛“扬波旗” 旗主,“二阎罗”尹生! 长离一枭仍然与魔龙子谢志、百步弯月传泉二人力斗不竭,但是,他却丝毫未落下风,这时,他一面掌腿齐出,边以目光环视着双方拼斗情形,唇角的古怪微笑,似乎又加深了。 一个瘦削的中年汉子,此刻加入斗场,与绝斧客陆海并肩作战,他是长离岛红旗刑堂护旗“叁环神指”孙望,孙望几乎全对着彩鹰齐百禄出手,虽然,他似乎齐百禄的武功略逊一筹,但这只彩鹰在对方二人的交相掩护之下,与摧山神君冉独同样的感到施展不开。 叁绝掌的五个再传弟子,却已被九名精练无比,神态冷酷的灰衣大汉围在中心,左冲右突的拼力死战,看情形,也不太妙呢。 而在四散横溢的劲风下,在金芒杖影的闪挚中,全玲玲正孱弱的躺在雪地上,她不想站起来,也说不出为什麽自己会在忽然间变得如此萎顿,其实,她在心灵上的刺激太深了,往往,一个人内心的创痛,远比表面的伤痕更来得深刻,而现在,全玲玲又何须站起来呢?总不能叫她去杀自己庄中的人啊,她不能这样做,事实上,也不须要这样做。 烟霞山庄的数十名庄友,这时正以手中的兵器与连珠弩,在与身着灰衣的长离豪士们拼死力斗,杀声遍野,他们十分清楚,要求得自己生命的保障,只有夺取敌人的生命,但是,这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血与血混合,刀光在锐风中挥舞,尖利的锋刃如一只贪婪的兽吻,是如此迫切的须要啮噬人体上的血肉。 体增多了,狼籍遍地,难得有一个体是完整的,几乎全是突目咧嘴,肚破肢残,彷佛一堆堆与朽石烂泥无异的物体。 於是,在不知什麽时候,一圈火把燃起了,火把的数量是繁密的,分成两个方向,一在山坡之上,一在竹林之前,在那闪动的红色光芒照耀之下,可以看见白雪皑皑的山坡上,冷酷的卓立着无数名灰衣大汉,他们与竹林前挺立不动的同伴一样,俱是手执着寒光隐泛的兵器,冷森而严肃的注视着眼前的激斗,每个人的神情都是那麽淡漠,像是一个个残忍的刽子手,对着这血与肉迸溅的激斗,似是丝毫无动於衷。 此次,长离岛属下六旗已全部出动,声威之浩大,可说较之昔日烟霞山庄之战犹有过之,更确实一点说,长离一枭已下定决心,要在这一战之中,为了江青,为了自己永绝後患,他所说:“今後在江湖之上,将永无双飞叁绝掌之名。”的这句话,是肯定的,而且有其深意的。 显然,在局势上看来,烟霞山庄及叁绝掌後人已处在绝对不利之境,但是,江青及长离岛诸人欲握胜券,却也不是一蹴可及的事呢! 全面的火拼已进入高潮,每个人的眼都红了,每个人的热血都在极度澎湃着,在这时,欲得到胜利,欲保全生命,只有狠绝与毒辣的充分发挥才行! 站在山坡上的灰衣大汉中,有叁个人特别突出,当中一个,乃是个身材奇小,面孔赤红的怪异老人他是长离岛“怒浪旗”副旗主“吸鲸客”魏儒,在他左右,则是长离一枭的随身护卫“四天雷”之二:“飞雷”聂栋、“闪雷”邢铮! 他们的目光,毫不稍瞬的紧盯着下面己混成一片的斗场,好似在等待着什麽。 在另一面,与双面拘魂关絮、赤眉项康二人拼斗的飞索专诸全立,此刻己感到情态之渐行严重,他一边力敌眼前的两个强敌,一面急快的换了一个方位,目光扫向身後不远的竹林,这一看,几乎使他惊得一哆嗦。 原来,竹林前亦站立着近百名灰衣大汉,在光辉的火把照耀下,赫然有两个特别引人注目的大汉挺立於前,那两人在早年曾与全立有过一面之雅,他识得那双目一大一小,还肩如刷的中年大汉,乃是长离岛各旗中,禀性最为狠辣的“海龙旗”旗主:“生死一屠”吉长光,在他身旁那五官细小,体魄修伟的六旬老人,则是副旗主“摩月偷星”朱言,这尚不算,最令人惊心的,却是那近百名灰衣大汉手中,俱皆执有一枚粗圆如球的黝黑物体,这东西飞索专诸早已闻及,乃是东海长离岛特制的利器“硫硝弹”每颗足以烧毁一栋巨厦的火药利器。 飞索专诸冷汗直流,他在倾力还攻二十叁索中,引吭狂呼道:“吾方各人注意,尽量与长离岛贼子混战,以免敌人藉机施展火药利器!” 双面拘魂那角突出的面孔上,漾起一丝嘲弄的讽笑,身形暴闪中,立还九指,五腿,十七掌,边大笑道:“全大庄主,别叫,贵方诸人若想换一种死法也行啊,项副旗主,来,加点劲侍候!” 闪动着一双红眉的项康,应声复扑而上,一声不响,连串的千百掌影,如黄河溃堤般凶猛罩下。 第七十六章 瞬息生死 双面拘魂关絮的武功是十分深博的。而赤眉项康的一身绝学亦精卓无比,二人合手联攻之下,任是飞索专诸如何勇悍,也无法使战局扭转,更何况他原先在力战江青之时,还受过轻微的内伤呢! 这时,长离一枭卫西似已感到不耐,他在闪电般施出令人咋舌的九肘,十腿,二十七掌後,沉声笑道:“小兄弟,咱们放开手来干,好麽?” 江青正力斗身形抉若惊鸿的无定飞环李琰玉,闻言之下。急忙探出十九掌,猛然一个大偏身,又是连串的九式双招,高辈答道:“卫前辈,可以用其他方式感化彼等麽?” 长离一枭冷酷的一笑,避过一溜蓝光,冷冷的道:“除杀之外,没有!” 江青身形急速游移中,似乎微一犹豫,无定飞环李琰玉又尖笑看攻出十一招! 於是,他那瘦削的身躯有如空中的一抹淡云。在敌人凌厉得无似复加的十一招中,做看几乎不可能的穿掠,口中却伤感的道:“卫前辈,随你吧!” 长离一枭蓦然长啸如浪,其声如裂金石,高拔入云! 随啸辈:山坡上的长离豪士,立时在怒浪旗副旗主“吸鲸客”魏儒,及“四天雷”中之飞雷聂栋、闪雷邢铮叁人率领之下,如潮水般猛街而下! 竹林前的长离豪士,亦齐齐呐城一声,由海龙旗旗主“生死一屠”吉长光为首当先杀到,但是,出动之人却仅是那近百名长离岛中的五分之一而已! 飞索专诸全立神色全变,目瞪如铃,愤怒的大叫道:“卫西,你这算不算是一方霸主? 用这种卑鄙的战策,今後你还有脸去见江湖中的人麽?” 长离一枭卫西迅速向魔龙子谢志攻出十九掌,又逼退了正待揉身而进的百步弯月,冷冷一笑道:“全大庄主,你能用这种以多凌寡的战策去对付江老弟,难道本岛主便不能用来还治於你麽?” 双面拘魂关絮的两臂互相环推,力可开山的劈出六掌,大笑道:“没脸见江湖朋友的应是大庄主你,又何必将责任向吾等身上推呢?” 正在各人说话叫喊的时侯—— 一条高大的人影如飞而落,照面间,已将手执强弩的两名烟霞山庄弟子震翻於地,脚尖倒纵,又反扑向正与铁算盘交手的入云神枪耿忠而去! 飞索专诸全立心急如焚,手中“引龙索”闪起一溜乌光:索尾利锥倏点关絮、项康二人,索端钢环则猛然罩向那高大人影的双腿! 这高大人影不是别个,正是那心狠手辣的长离岛海龙旗主——生死一屠吉长光! 他彷佛背後生有眼睛似的,双臂攸抖,硬生生拔高五尺,却仍旧原式不变的扑向入云神枪耿忠! 长离一枭看得真切,故意喟然道:“心有馀兮,力不足,奈何,奈何!” 生死一屠吉长光则适时怒叱一辈,面孔泠厉的呼轰劈出八掌! 入云神枪本已不是铁算盘焦九的对手,道时突遭猝袭,不禁手忙脚乱,招架无方,铁算盘焦九大吼一声,“哗啦啦”。一阵暴响中,一方二尺宽长的沉重铁算盘已蓦而现出,猛砍敌人双腿! 入云神枪耿忠惊吼半声,往後急退,但生死一屠吉长光,适於此时涌身上步,又是捷若迅宙的十九掌! 劲风澎湃中,入云神枪耿忠已然退无可退,他牙根紧咬,手中银枪奋力射向生死一屠吉长光,双腿急起,飞踢铁算盘焦九! 生死一屠吉长光神色不变,双掌当胸往上一崩,立将射来银枪震飞空中叁丈,同一时间,他的右脚则结结实实的踢在耿忠胸口! 铁算盘焦九略慢一,但他拚左臂力接敌人双腿,右手猝挥,只听那方沉重的铁算盘“碰”然击在入云神枪天灵之上!,。 於是,半声凄厉的惨号,合迸溅的鲜血,耿忠那瘦长的身躯,软软地倒出七尺之外! 生死一屠吉长光看也不看,身形猛旋,已扑到彩鹰齐百禄面前,抖掌攻去,丝亳不作任何迟疑! 长离一枭唇角的冷酷微笑更深沉了,他飘身一掠,蓦而倒射,四肢在瞬息间连成一片,聚成一点,彷佛不分先後,不分方位,以令人目眩神迷的迅速,疾若狂风暴雨般一口气使出五括,十叁指,十九肘,七腿,叁十叁掌! 有若漫天的浓云突然笼罩下来,又似怒啸的巨浪排山而起,像大海狂涛,又如天吼地摇,声威惊魂夺魄,这是他苦练而成的“七旋合斩”! 一溜蓝色的紫电倏然冲天飞起,一条人影倒栽於地,罡烈的功妃气狂飙回扫,功力深沉无匹的魔龙子谢志虽然倾力出手相拒,却也来不及将攻来的招式一一挡过,几声若密雷般的闷响中,道位武林叁绝才的后人也在肩头、手臂等处连中叁掌,踉跄退出,一跤坐下! 百步弯月傅泉却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般静躺雪地之上,胸前,剌目的猩红血迹殷然一片! 长离一枭嘿然冷笑,身形如强弩硬矢,激射而进,抖手间。;又是叁招连抉——七肘九腿十八掌,再取魔龙子谢志! 蓦而—— 一声尖厉至极的锐啸起处,一条毒蛇也似的葛藤杖,如长虹般自斜剌里飞来,直捣长离一枭胸前,杖头颤幌不定,将卫西上盘一十二处重穴包括在内! 长离一枭卫西微吃一惊,真气急速倒转,身形洒然升空六丈! 就在他身形适才拔空之际,一道金芒,宛似霞光万道,猛然暴卷向那猝袭者——无定飞环而至! 江青在无定飞环突然反身猝袭长离一枭时,即刻紧跟而上,金龙夺纵横之上,已使这位鼎鼎大名的双飞之一无法再作任何追击,甚至,亦因此失去了先机! 於是,金龙夺的豪光盛如旭阳的辉耀,在夜色中,在雪地上,做令人魂落魄散的往返,在金芒中冲突穿掠的那条杖影,则似一只疲惫的老蟒,越来越迟滞不灵了…… 长离一枭睇睹状之下,狂声一笑道:。 “好,无定飞环,你这叫偷鸡不反蚀一把米,可得将这个背後袭人的教训记住!” 这时,一声闷哼又起,彩鹰齐百禄似巳受伤,手中的豹头叉亦坠落雪地,面色惨白的急退两步。 生死一屠吉长光冷哼一声,双掌蓦而幻起,自九个不同的方位,连续向彩鹰齐百禄各自拍出四掌! 这叁十六掌宛如叁十六柄自四面八方捣落的巨锤,层层,片片,密密,麻麻,连衡成一串串的掌影,交织成一道道的劲网,奇诡凌厉至极! 这正是生死一屠吉长光名震武林的绝技——“九方四掌”! 彩鹰齐百禄多肉的面孔此刻已然涨成紫色,他一见对方的掌势,就知道非自己目前功力所能抵档得住,大叫一声。竭力向侧方滚去! 叁环神指孙望。这时冷森的一笑,右手拇指倏旋,黑芒急闪,一枚大如制钱,周遭突出如削的精致“焦铁”指环,宛若流矢般飞向齐百禄咽喉了! 彩鹰齐百禄心力交瘁间,双目攸睁,单掌在地上用力一撑,人已霍然飞起,但是,却被生死一屠吉长光发出的狂猛掌风震斜八尺之遥,他双臂倾力一抖,又努力拔升叁丈,眼前黑光突闪,另一枚焦铁指环,又无声无息的射到他面门之前! 这位武林双鹰之一,门齿已深深咬入下唇中,他不闪不避,左臂用力向外一格,那枚焦铁指环,立时“噗”的一声,嵌入他左臂肌肉之内! 於是,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片雄浑的功气又猛卷而至! 彩鹰齐百禄面孔扭曲,额际青筋暴露,倾出全身之力,尽量推出四掌,趁与敌人功力接触之後的弹力,猝然突飞四丈,他憋住一口真气,拚命向叁环神指孙望扑落! 生死一屠吉长光蓦而大喝道:“好朋友,还想做困兽之斗麽?” 话声中,身形一斜,双掌反抛,又是疾若电光石火般的十七掌,连串溜泻而出! 彩鹰齐百禄这时早已豁出去了,他大吼一声,身形在空中奇妙的一闪,并不与生死一屠做正面较斗,双掌聚足十成功力,在空中颤成无数的迷幻掌彤,彷若千百柄锋利的削刀,突然罩向叁环神指孙望! 道正是他所扛长的“茁仞才”中精绝之看:“陡壁如削”叁骤神指孙望不闪不躲,嘿然吐气,推掌迎上,同时,又有一点黑色精芒,挟在劲风之中,悄然急射而上! 於是—— “轰”然巨响中,又跟一连串的劈啪之声,叁环神指孙望双目木讷,满身鲜血的痴立当地,他从头至脚,几乎有十多处数尺许长的伤口,而且皮肉翻卷,像煞利刃所砍! 彩鹰齐百禄却似空中的一块殒石,在打了两转後,沉重的掉落地下,满嘴血迹之外,眉心赫然嵌看一枚黑色指环! 生死一屠吉长光急步掠至,哽伤的道:“孙护旗,支持住,支持住——”叁环神指转动那双神光涣散的瞳孔,断续的道:“不……不行了……唉……本……护旗……末曾判明…… 敌人……那招的……妙处,那……那原是同归……於尽的……一……一招啊……” 长离一枭飘然赶到,见状之下,双目倏睁,他强忍悲痛,悠悠的道:“孙护旗,去吧,安静的去吧,长离岛必然会将你的遗骸存入『大英堂』!” 叁环神指孙望嘴角浮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喉头一窒,终於缓缓倒下。 生死一屠吉长光裂帛似的悲号一辈,蓦而如疯虎般冲向正在与黑煞手仇云、二阎罗尹生等拚斗的怒鹰於朴而去! 长离一枭黯然垂苜,默默无言,忽然,他又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中煞气慑人,一步步行向飞索专诸全立而去。,此刻,飞索专诸全立虽然仍与他面前的对手——双面拘魂关絮、赤眉项康二人维持平手之局,但是,已经十分艰辛了。 长离一枭缓缓行近,一言不发,抖手间已向飞索专诸攻出凌厉无匹的十九掌! 飞索专诸全立在猝不及防之下,几乎被险险击中,他低叱一声,倾力向左跃出叁步,双面拘魂关絮却掠身而出,口中恭谨的道:“岛主欲教训这姓全的麽?” 言语轻藐,丝毫未将这位双飞后人置於眼中! 长离一枭先不回答,又是疾若怒浪般连出八腿十七掌,沉响道:“不错!” 双面拘魂关絮与赤眉项康二人深知自己岛主的习性,二人躬身为礼,又另外杀向敌人去了。 长离一枭在刹那间展开了他五十年来所浸淫的一身超绝武功,毫不保留的攻向敌人,每一出手抬脚,掌指所在,聚满了其威猛浑厚的“混元真气”,劲力之强,足以开山裂石,声威之厉,天云为之色变! 飞索专诸全立换上这个新的敌手,不但没有丝毫轻松之感,攻拒之间,更较适才不易施展,他倾心倾力的发挥“引龙索”上的奇绝招式,再在呼吸之间,身手回旋如电,每在交互错掠之中,索影漫天而起,全立已经使出了他自有生以来的最大力量。 这时,在另一面——生死一屠吉长光宛似疯狂一般,悍不顾死的步步逼向怒鹰於朴,掌势沉如山岳,连绵不绝,怒鹰于朴功力高强,本可抵挡不败,但是,再加上一个长离岛扬波旗旗主——二阎罗尹生,场面就完全不同了。 在生死一屠反扑怒鹰之际,黑煞手与尹生二人巳互换了对手,由黑煞手对付游魂叟,尹生协助生死一屠挟击怒鹰于朴。 生死一屠与二阎罗两人。全是长离岛的旗主,一身技业,足以惊鬼泣神,怒鹰于朴虽为六十年来武林之中的有数人物,但在这两位长离岛一流高手合攻之下,巳是招架不灵,步步危机! 二阎罗尹生连出二十七掌,十七腿,沉声道:“吉旗主,不留活口麽?” 生死一屠吉长光硬接了怒鹰七掌:大声辈道:“斩草除根!” 二阎罗尹生蓦而怒喝一声,胖大的身躯急速挺进,呼轰四掌中,跟又是不要命的连冲九招十四式! 怒鹰于朴目皆裂,厉叱声中,猛然倒旋而出,双臂一张,倏升九尺,“凌云十六式” 中,最狠辣的叁式“凌空俯地”“云中搏禽”,“一手穿云”急展而出,声威厉烈。慑人至极! 生死一屠吉长光不退反进,掌势起处,又是那震惊天下的“九方四掌”! 二阎罗尹生冷冷一哂,双掌分开,斜指左右,又迅速合拢推出,一片狂飙,随双掌合拢之力、急涌而出! 不断的巨响蓦起,怒鹰于朴满口鲜血的飞出叁丈,生死一屠亦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二阎罗尹生掌力未与对方接实,因此仅仅退出一步而已。 生死一屠厉叱一声,长身跟进,抖掌之间,又是聚成一排的十六掌! 二阎罗尹生深恐同伴有失,拧身欺近四尺,“双抛手”,猛击敌人两肋,出招迅捷无比! 怒鹰于朴已然感到五内如焚,口乾舌焦,他踉跄退出五步,右掌急拒生死一屠吉长光,左掌猛砍二阎罗尹生、招式一出,又竭力向後纵身跃出! 生死一屠吉长光似乎杀红了眼。,根本不理会敌人劈至胸前的一掌,双掌猛往下崩,两脚则猝然飞起,踢向对方前胸! 二阎罗尹生亦不甘落後,身形攸伏,如流矢般射入怒鹰洪门之内,右掌曲如鸡心,急点敌人“中府”“灵门”“天府”“夹白”四穴,左掌却箕张如爪,扣向对方大腿筋脉! 怒鹰于朴嘶哑的厉吼一声,下身硬生生突收半尺,双掌挟雷霆万钧之势,猛然劈向生死一屠吉长光! 於是—— 一声“轰”然大震起处。积雪飞扬,生死一屠蓦然弹高两丈,热血沥沥洒洒,怒鹰于朴却陷入雪地半尺。面色如蜡,双目怒瞪不瞑! 原来,他虽然已将生死一屠吉长光震起两丈,但吉长光掌势反震之力,亦使他内腑受创甚钜,何况,他能躲避下身的筋脉被制,却避不过二阎罗点向重穴的右手! 二阎罗尹生的手法是狠辣的,他便是点上其他穴道亦能使人受伤不浅,更匪言这四处人身重穴了! 怒鹰于朴——这位震慑武林一时的江湖雄才,甚至没有哼出半声,便在这两位长离豪士的手下命归黄泉!真是生来何其有威,去时多少凄凉啊! 生死一屠吉长光脚步不稳的在地上打了个踉跄,二阎罗尹生急步过去将他扶住,沉声道:“吉旗主,请即退去调息一下。” 生死一屠强自憋住一口气,闭目调息片刻,断然说道:“无妨,不杀尽这般狗贼,本旗主决不退出,尹旗主,咱们继续行动!” 二阎罗尹生与生死一屠情交莫逆知道他这位挚友性烈如火,为人执拗,一经决定之事,决然无法更改,只有略略摇头;低声道:“那麽,吉旗主,请与本旗主偕同行动!” 生死一屠吉长光哑声大笑道:“老尹,你还怕本旗主被这般狗贼宰了不成?” 说罢,咳了两声,奋力杀去:二阎罗尹生叹了一声,急忙跟环护左右。 这时,烟霞山庄方面,已处於绝对不利之势,四十名庄友经过激战之下,伤亡,剩下不足二十馀人,虽然,长离岛方面亦受损不轻,但却士气如虹,越战越勇! 江青与无定飞环李琰玉之战,已超过了五百招以上,看情形,二人在一时半刻之间,仍然无法分出胜负! 无定飞环李琰玉功力深厚无匹,所学又极为广博,她已将今昔所习的得意武功,全部施出,但是,却仅只能维持一个不败的局面而已! 扬外的战况,她仍然看得十分清楚,而长离岛方面采取的各个击破战策,她亦已洞澈於心,但是,明知道了却无力加以竭阻,不等於不知道一样麽?以她的对手——江青的一身超绝武功来说,她是决然无法再抽身兼顾别人的,而且,李琰玉十分明白,江青目前的身手虽然凌厉精博,却好似仍然有所保留,末竟全力一般,就好像她直到目前为止,倘保留她最後的看家绝技,“无定飞环”一样! 於是,她紧咬牙关,银色面具後的双眸,透出火一般的炙烈愤怒,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手中粗重逾桓的葛藤杖上下翻飞,时圈,时点,时挑,时劈,进如神龙舒卷,退似灵蛇闪掣,轻灵得像空中的一丝云彩。又沉重得有若万钧的山岳,。妯已将手中的兵器与心相连,可以随意纵驰左右,但是她的对手…… 江青瘦削的身形,如一条有形无实的幽灵,在冥淼中任意来去,在不可察觉的凌厉杖影中上下穿走,而每每於千钧一发的空隙里,做最为狠辣威猛的攻击,在不足方寸的空间,有瞬息万变的招式。每一点,每一丝都足可制敌死命,每一条脉络的移动都蕴含无比的真力,任何一处关节的曲折都洋溢浩瀚的罡劲,金龙夺的光彩眩目夺神,啸声如浪。搅人魂魄,招式的诡异精卓,更是惊世骇俗,令人不寒而栗! 那边—— 长离一枭卫西与飞索专诸全立之战,亦已进入白热化,长离一枭唇角那抹冷酷而古怪的微笑依旧,只是其中孕青的杀机仿佛更浓厚了,他淋利尽致的施展他的不世绝学“七旋斩”,一招一式,俱含有那无坚不摧的混元真气,掌指腿出,锐风疾厉,大有断石裂碑之功,更狠的,尚在他那连续不断,游移难测的快迅攻势,往往在人出手拆解之前,便已变化改易,令人防不胜防,躲不及躲! 飞索专诸全立力战数拨强敌,早且内力不继,何况他功力之间,本功不及长离一枭,此刻在敌人倾力硬攻之下,更是捉襟见肘。首尾难兼,“引龙索”虽然仍旧神鬼不测的盘旋伸缩,但动作迟滞,已走强弩之未了! 比时,生死一屠则加入海天星纪雷身旁,对那“玉哪吒”金羽展开殊死之战,玉哪吒一身武学,虽已登堂入室,但对付一个海天星纪雷已有些承受不住,更何况再加上生死一屠吉长光? 他一刻便出本门嫡传的“无剑法”,加杂摧山掌授与的“一峰指”,一会又以“万仞掌”融汇於游魂叟传给的“舞鹤剑”内,交相施展,剑气弥漫中,掌影千百,身形闪掠间,绝招攸出,但却步步後退,受制於面前两名功绝一时的长离高手的恢宏威力之下! 生死一屠吉长光那两道煞气腾腾的浓眉,往上耸吊,一大一小的双目满布红丝,铁掌翻飞间,不离敌人要害重穴! 海天星纪雷仍是稳扎稳打,闪跃如风,配合生死一屠的攻势,步步紧逼,不容敌人有丝毫喘息之机! 看青形,这位“後起之秀”玉哪吒金羽,只?肿疃嘁仓c植簧隙辛耍?br> 雪地上洒沆了斑斑鲜血,猩虹得刺目,躺满了惨怖的体,狰伫得吓人。空气中有寒瑟,寒琵里含蕴杀伐。 全玲玲一直蜷缩在雪地之上,惊惧无比的注视江青与无定飞环之战,江青一直不肯离开全玲玲一丈之外,与无定飞环的拚斗亦是如此,因为,在这个距离中,江青有绝对把握能保护到全玲玲,无论任何敌人,要接近这一丈之内,那麽,他必得先在江青的金龙夺下溅血五步! 而那位无定飞环的孙女儿——金昭,此刻却怔怔立於一隅,她的武功虽然不弱,却无法在这场俱是武林顶尖高手的激战中有所施展,更何况道时正有六名灰衣劲牧的长离豪士在遥遥的监视她。 二阎罗尹生重又回到黑煞手仇灵那边,找他与黑煞手互相换过的对手——游魂叟邓斌,再度施以猛烈的攻击! 而这时,对游魂叟邓斌动手的,除了黑煞手仇云、二阎罗尹生之外,又增加了一个怒浪旗副旗主“吸鲸客”魏儒! 长离岛的两位旗主,与一位副旗主,叁人联手之力,其威势是可想而知的,游魂叟邓斌武功虽然强极一时,却也束手无策,左右支绌! 长离一枭在激斗中冷森森的一笑道:“全立,记得长离雄风!” 飞索专诸全立冷汗盈盈,竭力招架,大骂道:“呸,卫西,双飞叁绝掌后人誓不饶你!” 长离一枭又出七腿十八掌,狂笑道:“至於现在吗,老夫留要看看是谁须要求饶?” 这时,双面拘魂关絮双手血淋淋的卓立一旁,他目光半敛,沉声说道:“岛主。这姓全的过於窝囊,还是由本旗主成全於他便了!” 长离一枭大旋身,反击十九掌,沉泠的道:“全立为一庄之主,自应死得其所,死得其人,由本岛主亲自下手,也可使他光彩一番!” 飞索专诸全立疯狂的连攻二十一索,喘声骂道:“卫西,你这是痴人说梦!” 长离一枭儒衫飘飘,左十掌,右十掌,前六指,後九肘,身形在轻微而疾速的移功中,连绵的招式一气呵成! 飞索专诸全立手中“引龙索”绕身盘旋,索端索尾的钢环尖锥寒芒闪泛,幻成了一幅迷乱而奇异的光影。 二人在惊雷迅电中,巳急若飞鸿般相互交手五十馀招,飞索专诸全立却身不由主的被逼退六步之多! 蓦然——一声惨叫自侧旁不远处传来,一名叁绝掌再传弟子,被四天雷中之飞雷聂栋一掌击毙! 叁绝掌的六名再传弟子,除了玉哪吒金羽尚在做最後挣扎之外,其他五人已去其二,仅有另外叁人,犹在浴血苦战! 长髯垂腹的魔龙子谢志,这时已能勉强站起,适才,当他受创倒地之後,长离诸人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乘隙下手,谢志连与江青、长离一枭对敌,真力耗损之钜自不待言,而内外创仁亦自十分不轻! 他倾力舒动了一下筋骨。苍白的面孔起了一丝痉挛,目光向惨厉的斗场中缓缓移功,终於,他嘴角紧抿,悄然无声的向正在力斗飞索专诸全立的长离一枭逼近! 就在他隔看长离一枭不足寻丈之遥时,唇蓄两撇鼠须的铁算盘焦九冷笑横身拦在面前,呲牙一笑道:“谢老儿,现在你可以站起来了是不?长离岛诸人还算遵从江湖道?” 魔龙子谢志眼皮一眨,微拂长髯,籍看这个微小宝作,他已在暗中将体内波动的真力做了一次适当的调运。 另外叁名灰衣大汉手提腰刀,迅速站到魔龙子谢志身後,随时准备出手! 铁算盘焦九哼了一声,道:“阁下行功一直在本方所属注意之下,嘿嘿,据本副旗主看来,阁下非但不感怀本岛未乘人於危之恩,大约更想来一次突袭之战吧?” 魔龙子谢志老奸巨滑的露齿一笑,就在他的笑容适才展露的刹那间,他运足全身功力,双臂暴涨两倍,恍若巨类撼山般猝然连出二十一掌,掌掌相连,劲气弥漫,自四面八方向焦九轰击而去! 这正是他苦修数十年的魔龙掌法中最为精辣的绝:“龙风云”! 铁算盘焦九估不到敌人在受创之後,仍能发挥出如此威力恢宏的掌法,惊怒之下,欲待闪避巳是不及! 他细目攸睁,大吼一声,“哗啦啦”一阵暴响中,枯瘦的身躯蓦而向前欺入,手中沉重的铁算盘急劈敌人双腿胫骨! 於是,一阵“劈啪”闷响倏起,尚加杂剌耳的骨骼碎裂声。两条人影,一往下俯,一往後仰! 那後仰的人影快要沾地之时,双掌又沉重的倒翻而出。叁柄砍来的腰刀被震飞两丈,叁条灰衣大汉满口鲜血的仆倒於地! 这後仰的人影,正是魔龙子谢志,他适才用那招“龙风云”,连连有六掌沉实地在铁算盘焦九身上,但是,他自己却也在伤後行功迟滞的牵制之下子被猛冲而入的铁算盘焦九难生生劈断了两条腿骨! 这时,他一屁股重又跌坐地上,满脸冷汗如注,全身虚乏脱力,两条折断的腿骨更是剧痛如炙,难以忍受,在身躯的轻微抽搐下,齐腹的长髯更是簌簌地抖个不停! 忽然,一条人影疾若闪电般扑至,目光一瞥之下,不由惨厉的狂笑道:“好,好,谢志,你好辣的手段,又是四名长离英豪的鲜血被你吞噬,本旗主会要你即刻知道流长离之血的仇人是如何下场!” 这人面孔上鲜明的线条扭曲得深刻而痛苦,额角青筋暴现,目中煞气隐射,他正是长离岛旭阳旗旗主——双面拘魂关絮! 红眉横额的赤眉项庚这时亦已掠身赶至,轻轻俯身探视留在地上的铁算盘焦九,沉声的叹息道:“脊骨全折,内脏尽碎。好毒,关旗圭,焦副位主他去了……” 双面拘魂关絮冷厉的一哼,猝然向坐在地下的魔龙子谢志拍出十七掌! 魔龙子谢志瞪目咧嘴,沙哑的怒吼一声,又是一招如魔龙翻复九天的“龙风云”! 双面拘魂倏而盘膝坐於地下,双掌奇异的振动翻飞,硬生生的将敌人发出掌势一一拆解! 他趁魔龙子谢志喘息缓手的空隙,又是雷轰电闪的二十九掌十一肘,招式才出,右掌当胸问心,左掌用力一碰右肘,宛若西天忽起的金蛇光辉,破中直入! 魔龙子谢志早成强弩之末,如何尚能承受关絮这狠绝一时的掌式?他刃拼出全力招架之下,终不免被双面拘魂关絮最後发出的一招“鸿起西天”劈中前胸! 於是—— 一口炙热的鲜血狂喷而出,黏血丝的胸骨戳破肌肤,穿出体外。谢志那庞大的身躯。亦横飞叁丈,又沉重的跌落地下! 双面拘魂关絮则凝眸不动,目眶中热泪盈溢,嘴皮嗡合,似在祈告什麽…… 赤眉项康自铁算盘焦九冰凉紧握的手中,扳开他的五指,将那柄沉重的铁算盘拿出,艳红的双眉闪泛极度的哀愁,他缓步行至关絮身侧,道:“旗主、去者已去,悲痛何益?可幸焦副旗主大仇已报,现在,还有更多的仇人等我们收拾!” 双面拘魂关絮长叹一声,霍然站起,深沉的道:“副旗主,咱们干!” 说罢,二人又迅速向人群中杀去! 第七十七章 灰飞烟灭 现在,战况已经很凄凉了,长离一枭以一身精绝之技,迫得飞索专诸冷汗淋漓,气喘如牛,更在步步後退,甚至连招架之力也显得那麽勉强而呆滞。 游魂叟邓斌虽然已经倾出全身功力,与敌周旋,却仍在黑煞手仇云、二阎罗尹生,以及吸鲸客魏儒的凌厉攻击下屡处险境,手忙脚乱。 颔下长髯扎成根根小辫的绝斧客陆海,此刻正露出满口钢牙,面部肌肉紧绷,手中银短斧有若层层浪山,波波不绝的以极真狠辣而神妙的招式,迅如雷电般攻向他的对手摧山神君冉独,而冉独也目皆裂以他名震天下的“摧山掌法”彷佛欲怒撕五岳般疯狂的拒敌着陆海,这是一场令人胆战心惊的惨烈拚斗! 在雪地的另一边,海天星纪雷正竭力向生死一厝吉长光使着眼色,因为,海天星不愿意在这种情势之下,叫面前已经濒临死亡边际的玉哪吒金羽如此死去,海天星要用且堂皇的方式,令对方毫无一句怨言的终寂,因为,至少眼前这年轻人仍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俊秀之一! 生死一屠吉长光似乎明白了纪雷的心意,他虚攻九掌,掠身而出,面色苍白的卓立於旁,暗自喘息中,双目仍然如鹰般凝注斗场,但因为如此,才使玉哪吒金羽透过一口气来,尚可暂时苟延一时…… 叁绝掌约五名再传弟子,这时又战死一人,使剩下的两人正在肩背相靠,竭力抵挡着七名灰衣大汉的攻击,在他们面前,躺着另外数条长离豪士的体! 虽然这场震慑武林的惨力拼杀,已经快接近尾声,但是,火云邪者江青与无定飞环李琰玉的较斗,此时却正力兴未艾,越战越烈,二人互相拚斗了七百馀招,而且,如果双方再继续保持着目前这种胶着牵制的形势的话,那麽,恐怕非再有千招以上,不易分出胜负。 银衫青轮万兆扬仍旧安静的躺在江青与无定飞环激斗的边缘,俯倒在雪地之上,在他嘴角的四周却印着一滩刺目而殷红的血渍! 独臂的百步弯月傅泉,仰卧於一堆身之上,面如金,气似游丝,他仅存的左臂拳曲着,五指紧握,宛如有着满腔怨恨,无处发,看来,他在此生此世,是永难发了。 雪地上似乎全是形状凄怖的死残骸,而那无定飞环的外孙女金昭,这时正孤立一隅,六名面容冷酷的长离豪士已更向她迫近了一段。 不久之前,尚似生龙活虎般的四十馀名烟霞山庄庄友,此刻却无一生存,全部横於地! 双面拘魂关絮、赤眉项康二人,冷沉的肃立於侧,飞雷聂栋、闪雷邢铮两人,却双目毫不稍瞬的凝注着自己岛主与飞索专诸之战,二人身形微弓,大有随时出手之势! 赤眉项康忽然低沉的道:“旗主,据本座看,吾等不应该再拖延任何一寸时光,也用不着对这些人讲究什麽江湖礼数,乾脆现在便加入猝击!” 双面拘魂关絮略一沉吟,道:“目标呢?” 赤眉项康微指正在与绝斧客拚战的摧山神君冉独。 双面拘魂关絮一哂道:“也罢,你先去!” 赤眉项康低应一声,强健的身躯如一根有力的机簧般蓦然弹起,在空中一个大翻身,猛然扑向摧山神君冉独! 绝斧客厉叱一声,乘隙挺进叁步,连出九掌十叁斧! 摧山神君冉独怒喝如雷,身形飙然闪幌,右臂力探赤眉项康,左掌则疾劈绝斧客陆海。 赤眉项康身躯在空中美妙的一个转折,已飘向右侧叁尺、双腿猝然後撑,如箭般蹴向敌人左胁! 担山神君适才闪过那如飞魔般的短斧,一股锐风又到胁下,他急速撤身换步,掌势如山,猛然的压向赤眉项康! 绝斧客陆海大叫一声,“霍”的一响,银短斧自肘後倒射而出,大旋身,双臂用力一抡,飞出一半的短斧。又似空中的殒星曳尾,划出一溜寒芒。闪电般劈向摧山神君颈项! 摧山神君冉独大吃一惊,双掌倏然向下一按,积雪飞溅中,蓦而拔空叁丈,忽然,一条人影又似鹰隼般自斜剌里扑到,搂头盖脸便是雷霆万钧般的四肘十七掌! 来势是如此快捷与厉烈,几乎不使冉独有任何一丝思索的机会,他大叫一声,在空中又硬生生的横里移出七尺! 同一时间,呼然一响,锋利无比的短斧又自下面疾射而至,尚挟着另一股罡烈的劲风! 摧山神君冉独面孔肌肉扭曲,奋力再向空中拔升,但那条随後扑来的人影,竟亦跟身而上。 冉独双目向四周急快的一瞥,嘴角在刹那间浮上一抹凄凉的微笑,他紧咬牙关,骤然向来敌推出四掌凝聚内家真力的四掌! 来人沉叱一声,双臂伸缩间,亦推出四掌相迎,於是两团威猛功力在瞬息间接触,几声惊天暴响中,寒瑟的空气纷纷回荡波动,大地似乎也在颤抖,两条人影则宛如石块般急速落向地下。 摧山神君冉独发髻散乱,嘴唇大张,目光在惊怒中有着极度的疲惫,他愤恨的凝望着距他叁丈之外的对手双面拘魂关絮! 双面拘魂已在空中向冉独做过数度攻击,这时,他在与敌人以真方硬拚之後,已然觉得有些晕眩,双臂亦隐隐作痛,但是,他却让一丝淡淡的笑意浮在脸上,暗里在做另一次的功力聚集! 绝斧客陆海大步赶至,手提的银短斧往腰上一挂,双掌一搓,沉声道:“关旗主,让兄弟来!” 双面拘魂闯絮微微摇头,低声道:“不,这是短兵相接,真力硬拚,你适才已经耗损不少内劲了……” 他语声尚未说完,摧山神君冉独已大吼一声,双掌倏出,掌影迷幻中,宛如天神的巨锤猛然劈同大地,劲势深厚“沉重无比!这正是他摧山掌法内的绝技:“摧山叁式”! 双面拘魂关絮厉叱一声。双臂肌内猝然札起,两掌各自划出一轮半弧急迎而上。 天崩地裂般的暴响又起,积雪混着黑湿的泥土四散纷溅,双面拘魂踉跄退出五步,身躯大大摇幌了一下。 摧山神君冉独蹬、蹬、蹬斜出叁步,始硬生生拿椿站住,前胸一挺,疯狂般大吼道:“卑鄙无耻的长离鼠辈,你们还有什麽下流手法,可以尽避使出,看看老夫是否将尔等置於眼中!” 双面拘魂蓦然怒笑一声,然掠进,又是呼呼轰轰的十二掌,掌掌劲力洋溢,沉实至极! 摧山神君冉独暴喝一声:“好贼子!” 身形倏而向侧一偏,竟不接双面拘魂劈向正面掌力,却如闪电般抖掌劈向一旁掠阵的赤眉项康,赤肩项康猝觉一片奇猛功力猝袭而至,力量威猛厉烈,他不防之下,急促中已不及闪躲,谁知来势强烈,亦只有倾力出掌硬拒! 劈啪连响中,赤肩项康双腕如裂,顿时红肿了一倍有奇,魁梧的身躯歪斜挪出四步适才勉强站稳。 摧山神君冉独虽然亦被对方劲力震退两步,但因他是主动暗袭之故,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这时,他一个箭步冲出五尺,又一口气向双面拘魂攻出十六掌! 双面拘魂闯絮早已愤怒至极,他一声不响,半步未移,毫不退避的连消带打,猛出十六掌相拒! 又是一连串震耳的声音传出,双面拘魂面色惨白,混身微微痉挛的退出半尺,双脚亦已深陷雪中五寸摧山神君冉独似乎也极为艰辛的在叁步之外停住不稳的脚步,二人俱是双目圆睁,似欲喷火般怒瞪着对方! 绝斧客陆海深知双面拘魂关絮武功精绝,深厚博浩,但是,陆海也十分清楚,在较量掌法拳式方面,双面拘魂可能与摧山神君在伯仲之间,但是在内力修为上,摧山神君之功力,则较双面拘魂深厚一层了,因此,若以内家真力硬拚,吃亏较大的必是双面拘魂无疑! 以二人目前的情势看来,一场包凶狠的硬打硬拆,只怕又将开始了! 这时。赤眉项康咬着牙缓缓向摧山神君冉独靠近……蓦地双面拘魂关絮暴叱一声,倾出全身功力,狂风骤雨般劈出十四掌! 摧山神君冉独厉笑半声,亦呼呼轰轰的推出十四掌相迎,掌风纵横幌闪,劲气流荡中,一条人影忽然似飞矢般倒射而入,以双脚猛蹬摧山神君腹胁! 两股层层相连的巨人劲力在空中接触,发出雷呜般的怒吼,又滚滚四散。鬼果神号中,摧山神君冉独拚命使内俯翻涌欲裂的身躯往外掠跃但是,他这时,却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身躯竟是如此沉重,酸软而乏力,於是,当他始才掠出不及五尺之际,那斜刺里飞来的两脚,已结实的踢在他左胁之上! 鼻骼的折断声是如此清晰的响起,摧山神君冉独几乎惊怒得忘记了疼痛,他狂嗥一声,不顾一切的向来人扑去! 雪光的反映下,那人的一双惹眼红眉更加显得鲜艳无比,冉独双掌箕张如爪,愤怒得如同疯狂般的插向那人颈项胸前! 这时,都突袭者赤眉项康适才站稳,摧山神君巳似疯狂般扑到,赤眉项康双腕红肿如柿,已不能再行出手,但是,他却夷然不惧的冷叱一声,身形微起,两腿“大劈叉”霍然飞踢向敌人下颔丹田二处!可是 摧山神君冉独却面容狰狞如鬼,口中热血沥酒,毫不闪避的原式扑至,一看即知,那是同归於尽的招式! 赤眉项康嘿了一声,亦是不闪不躲的猛力迎上! 正当此际,银倏响,一柄锋利至极的短斧蓦而飞到,在千钧一发中,“喀嚓”一声,将摧山神君一颗斗大头颅凌空斩落! 头飞,血溅,闷哼,影掠赤眉项康仰卧地上,左脚已深插入摧山神君的小腹之内,但是,摧山神君那无头的体,却俯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掌,也紧扣入赤眉项康右肩肌肤之内,血丝隐隐自创伤中溢出! 绝斧客陆海手提银短斧,急步奔至项康身旁,满面惶急的弯下身去,关注的道:“项副旗主,项副旗主,伤到要害没有?” 赤眉项康睁开那双疲惫的眼睛,孱弱的道:“尚好,关旗主如何了?” 绝斧客陆海连忙回首望去,看见面色惨白的双面拘魂关絮正坐在雪地上闭口调息。嘴角血渍殷然“胸前起伏甚剧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他显然不会有生命之危!陆海望着摧山神君的体,怒骂一声道:“这老杀才一身功力真是邪门,本旗主看他大约是疯了,项副旗主你与关旗主不该以真力与他硬拚的,这样不但太下上算,而且本旗主亦不能明着联手合力,以二对一,如此一来,吾等却白白伤了两人……唉,真是太不上算了,其实若用游斗方式,这老杀才那会占到这多便宜?” 说着,绝斧客陆海已将摧山神君体移开,为赤肩项康匆匆包扎妥当,又叫过两名长离弟子,小心照护着双面拘魂与赤眉项康二人,然後,他才大步赶到生死一屠吉长光身旁。 生死一屠吉长光隔着适才绝斧客等人较手之处,约有十五丈之遥,他这时双目一站,有气无力的道:“老斧头,怎麽回事,如此急毛窜火的?” 绝斧客陆海叁言两语,将双面拘魂与赤眉项康二人受伤之事说了一遍,目光一环,接着又道:“吉老大,你也受了内伤了?” 生死一屠吉长光浓眉一舒又皱,道:“嗯,与怒鹰于拚了几掌,这小子果然有两手,不过,他已得到了应得的报应!” 绝斧客知道吉长光口中那句话是什麽意思,他没有追问,却又道:“吉老大,我看你还是退下去休息一下吧,你气色之间,十分灰败呢……” 生死一屠吉长光豁然笑道:“别替我担心,老斧头,本旗主已服下内创药了,现在,倒是快些解决那些残馀的敌人才是正经!” 绝斧客回身向四处一望,摇头道:“烟霞山庄这次可谓一败涂地了,目前不但伤亡殆尽,连他们的老靠山无定飞环也似乎有些吃不住劲了呢,喝!江大侠那身功夫真是吓人,看来,比咱们岛主还要强上几分,目前全是一面倒的形势,本旗主已无庸锦上添花了!” 生死一屠吉长光看了一会,颔首道:“不错,难怪岛主如此喜爱於他,只怕六十年前邪神厉老前辈的声威,六十年後却要给江大侠播扬了!” 二人低声交谈了一阵,斗场中又传出数声悲厉的号叫,热血洒落中,叁绝掌的五名再传弟子,已然全部横就地! 与这五名交手的七名长离豪士,这时亦只剩下六人,其中更有一个已经断去一臂,此刻,各人正在那检视着伤亡的同伴…… 生死一屠古长光沉冷的道:“此次行动,红旗执法孟旗主因伤未到,但他旗下的护旗孙望与九大执事则全都到齐,如今孙护旗不幸战死。九大执事又在力斗叁绝掌五名再传第子伤亡四人,孟旗主日後有知。定会悲痛逾桓……” 绝斧客陆海沉重的道:“在江湖上闯,这些了原就是无法避免的,生与死。最好看淡一点,不过,日後有文秋尘文居士的生花妙舌相慰於孟执法,大约也不会太使他伤心”这时“吭”的一声闷嗥传来,二人急忙移目望去,只见游魂叟邓斌踉跄退出五步之外,黑煞手仇云正进步追击! 绝斧客陆海低声道:“邓老儿活不得了!” 游魂叟邓斌此刻散发披面,厉如凶魅,清疽的面孔上血色全失。反掌猛袭黑煞手仇云,掌势飘缈如幽灵幢幢,难测难揣! 黑煞手仇云额际疤痕血亮,撤身换式,双掌乌黑的猛击对方前胸、下颔、太阳穴!出手之间,便是连攻敌人叁处要害! 二阎罗尹生如鬼魅般闪向一侧,双掌纵横飞舞,宛如漫天风雪,同时罩向游魂叟全身! 几乎在二人出手的同时,吸鲸客魏儒大马金刀的挺身向前、雄浑至极的推出四掌。 在叁人的合力袭击下、猛烈的罡气有如一块坚硬的铁板般充斥於四周,连空气也变得如此生冷与沉重游魂叟邓斌全身倏然急缩,瘦长的身躯在呼轰汹涌的劲气中做了九次微妙的转折,险极的掠出十尺之外,飘忽得像煞一个有形无实的游魂!黑煞手仇云泠哼一声,微微弓背,如流矢般紧随而上,似巨钟般攻出电光石火也似的叁腿二十一掌。 游魂叟邓斌嘶哑的大吼一声,双目骤然暴睁,瘦长的身躯随着他双目的暴睁,竟难以思议的以绝快的速度游闪起来,在那令人眼花撩乱的迅速飘移中,自不同的角度,回异的方向,有如天女散花,掌影片片,成串,成网,成堆的猛袭而至,声威之盛,足以惊魂裂胆! 这正是他那游魂掌法中的精髓之技:“幽冥旋踪十二式”! 游魂掌法以此十二式集为大成,包罗了其中最为超卓狠辣的招式,更澈底发挥出游魂掌的最大威力! 不到生死关头,游魂叟邓斌是不肯轻易展露的。 黑煞手仇云蓦觉眼前人影幌闪,无尽无绝的劲风,挟在片片掌影中急罩而下,掌势之密,几已遮天盖地,无所遁迹! 吸鲸客魏儒大吼一声,及时攻出十九掌,但却每在沾及敌人身前的分寸之间,洞然落空! 二阎罗尹生冷沉的面孔上起了一丝惊异之色,双手十指倏弹对方全身分布的十处要害,右脚则狠毒无比的飞向敌人背後鸠尾骨! 这时,黑煞手在刹那间使自己镇定上来,他丝毫不动,双臂在身侧四周闪电般上下翻飞拦截,一阵阵的清脆对掌声密密响起,游魂叟邓斌终於嘿然退後两丈,以躲避两名长离高手的左右挟击! 黑煞手仇云追杀敌人,却几乎被困於敌人掌势之中,他面孔赤红的怒叱一声,再度猛扑而去! 於是,游魂叟邓斌又是一次“幽冥旋踪十二式”,复将黑煞手仇云及加力攻到的吸鲸客魏儒逼退! 二阎罗尹生冷眼观看,脚步大转中,掌影如流星般泻向游魂叟,边沉喝道:“仇旗主,攻他下盘!” 仇云钢牙猛挫,厉叱半声,魁梧的身形蓦然下伏,竖掌如刀,回环劈斩而出! 游声叟邓斌冷笑一声,身形疾旋之下,一连六掌,若闪电飞掣般飞向仇云双胁、背後! 正当此际 二阎罗尹生却然抢进,在意念尚不及转动的一刹那间,硬生生接了敌人飘忽不定的十一掌,左肘微曲,猛捣而出! 游觉叟邓斌两面受敌,大感牵制不便,尹生左肘一出,他不得不迅速向後掠去,但是,却又有一股厉烈如削的劲知,自後倏然射到! 这时,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失着之下,只有奋力闪向一旁,右掌斜劈背後,左手食中二指一分,急戮二阎罗双目! 黑煞手仇云大叫一声,悍不畏死的长身冲上,抖手十六掌,怒劈游魂叟邓斌! 二阎罗尹生亦竟不闭不躲,反而迅速迎上,口中冷冷的道:“邓老儿,这次你可游不走魂了!” 双方的经过,宛如电光石火,在瞬息间接触! 游魂叟邓斌做梦也估不到对方竟会使出这不要命的打法,他惊惧之下,将心一横,依旧原式出手,身躯却奇异的在地平线上飘起! 二阎罗尹生猝然双目紧闭,颈项竭力向後仰去,强而有力的两臂蓦然伸出,迅速抓实了敌人的手腕,但是,游觉叟戮来的两指,也恰好点在二阎罗眼皮之上! 时间是紧凑而惊险的,-二阎罗尹生大吼一声,一个旋步大抛肩,猛然将游魂叟邓斌摔出叁丈之外! 黑煞手十六掌落空,身形急转之下,已看清一切,他心头一跳,大叫道:“好一手蒙古摔角式!” 叫声中,如电扑上,双臂有若厉雷惊电,猛劈而出! 游魂叟不料对方竟以蒙古摔角式相博,一次失算,立时身不由主的被一股大力抛出叁丈,这时,他眼前一花,一片宛似巨杵般的劲力,已兜胸而到,猛不可挡!於是他彷佛拚命般尽力滚向侧旁,但是,他忘记了这时并非脚踏实地,仍在向下坠落之际,何况,黑煞手仇云的掌势又是如恶魔的邪方般那麽快捷啊! “吭”的一声,游魂叟邓斌被仇云震起五尺,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又吃早已蓄势待放的吸鲸客魏儒硬生生劈出寻丈之外! 仇云目光不移,在邓斌身形未落地之前,抖手推出一团掌风,再度将邓斌身躯卷出七尺,终於“碰”然一声,坠落地上!吸鲸客魏儒掠身向前,将仆倒雪地的游魂叟邓斌翻了过来,这位震慑武林的叁绝掌後人,此刻满脸沾着雪屑与紫红的血块,肌肉微微痉挛,双目的精芒灰败而散乱,全身却在极度的颤抖着…… 没有再施辣手,魏儒沉冷的道:“邓斌,地冷天寒,可要本副旗主送你一程?” 魏儒十分清楚,游魂叟邓斌内腑早已裂碎,绝然无法再有回生之望了,他言中之意乃是要为其早些结束痛苦。 邓斌四肢做着僵直的扩展,嘴唇噙合,声如游丝:“雄心……壮志……灰飞……烟灭……奈……何……” 他喉头“咯”了两声,双目呆滞的凝注天空,嘴角有着一抹凄然的苦笑,涩极了,也惨极了。 迫抹炉失何在他的一角,旦久,且久,党然而永桓。 天空的雪花,不知何时又落了起来,缤缤纷纷,似一片片无声的泪。 吸鲸客魏儒嗒然站起,高声道:“仇旗主,强敌再去其一!” 黑煞手仇云正替二阎罗尹生在按揉那双肿涨血红的眼睛,闻言愤怒的道:“便宜了这老杀才!尹旗主这对招子伤得不轻!” 二阎罗尹生盘坐地下,微微一笑道:“尚好,只是有些疼痛与迷蒙,邓老儿的指劲极强,好在本旗主的眼睛在闭拢时可足以弹出挟有十五斤力道的利箭,更在仰首时避开了他的大都份劲力,否则,现在就得找根杖了!” 黑煞手仇云蹬脚道:“老尹,你倒有兴致说俏皮话,适才如此冒险,万一这对招子当真废了,本旗主在岛主面前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二阎罗尹生一笑道:“放心,不会如此严重的、叁天之内,即可痊愈如初!……” 这时,绝斧客陆海匆匆行来,大声叫道:“喂,老尹,刚才怎麽不想要命了?惊得本旗主冒出一身冷汗,又一时来不及上前……” 二阎罗尹生冷漠的面孔绽开一丝真挚的笑意,用手揉了揉双目。大笑道:“别紧张,以叁对一再侍侯不了邓却老儿,以後那还有脸冉在江湖上闯字亮号?料不到那邓老儿最後还真有一手,倒险些吃了他的亏哩。 绝斧客陆海正待回答一声清脆的铮铮之声蓦而传来,只见玉哪吒手中的宝刃“回风剑” 脱手飞出,身形亦踉跄歪出叁步!海天星纪雷狂声笑道:“小辈记住一山更比一山高!” 笑声中,双掌巳猛辣无比的电劈而上! 第七十八章 绵绵此恨 蓦地 一个清雅但却急促的语声遥遥转来:“纪旗主,掌下留人!” 这语声有如利锤般尖锐的传出,又倏而中止,海天星纪雷闻言之下,猝然移开掌力,倒飞七尺。 他十分清楚,这语声是来自火云邪者江青口中,但是,为何要他留下玉哪吒金羽,海天星纪雷却不甚了了。 玉哪吒金羽俊逸的面堂上,存着过度的恐与萎顿,他喘息着站在海天星对面,目光忧虑的凝注着面前这位长高手。 海天星纪雷泠泠的哼了一声,道:“小伙子,乖乖站在这里,你若想出些邪门歪道,可是自取其辱,江大侠口谕留你一命,便待江大侠拾了那老虔婆之後亲来发落,小子,海天星纪雷在此侍候你了!” 玉哪吒金羽默默无言,缓缓坐在地上,眼睛悲哀的望着四周,而四周的景象,又是多麽凄厉得令人断肠啊! 此刻,所有的拚斗俱已停了下来,仅只江青与无定飞环,长一枭与飞索专绪两对,仍在做着殊死之战! 火把的光芒闪耀着场中的四条人影,面色深沉的长豪士俱皆围立四周,每人手中的兵刃,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辉。 江青洒脱而飘逸的施展着手中的金龙夺,忽而翔若真龙飞舞,忽而幻成霞光万道,忽而聚集成如山豪芒,忽而闪烁似西神火,在双臂永无停息的挥动中,夺影连衡而永无尽绝,在身形的神妙飘移下,彷佛是水中一尾灵巧的游鱼,合人骇的攻拒翻腾着,而他手中的金龙夺更宛如化为一条活生生的神龙! 灰色的葛藤杖显然渐呈强弩之未了,无定飞环已经黔驴技穷,身手迟滞,她已将六十年来的修为整个投於这场拼斗之中,但是,结果却令她感到无比的悲哀与痛惜,已方的惨败,她早已看在眼中,但是,时至如今,又有什麽法子呢? 忽然 江青仿佛手法一缓,无定飞环连进二十九杖,身形暴闪中,又是一十八掌十七杖。 杖影如山下,江青左拦右架,连消带打的拆过,冷然道:“李琰玉,你还想见见义父他老人家麽?” 无定飞环李琰玉疯狂般一抡急攻,尖厉的笑道:“不错,我忘不了这笔血债,我要找他,但是,却在持着你的首级之後!” 江青长笑一声,蓦而使出半招“掌不刃血”,身形暴旋中,又是一记“上尊长天”紧随而出! 金芒突涨下,无定飞环急退九尺,反攻十一枚,大叫道:“江青,你逃不了!” 江青淡漠的飘游叁次,连环不停的展出二十叁夺,悠悠的道:“李琰玉,双飞叁绝掌前後叁代,已注定了将於今晚冰消瓦解,我适才之意,乃是问你是否愿意保留殁命,化解仇怨!” 无定飞环迅捷的又出七招,厉声吼道:“梦想!” 江青冷冷一哂,沉声道:“那麽,李琰玉,你将无法生此地!” 无定飞环半神经质的狂笑不停,拚死攻出十掌二十四杖,声声如夜枭般道:“小辈,你有多少手法仅管使出,试试老身是否含糊於你!” 江青嘴唇紧抿,成了一道美的弧线,他已陷入思考之中,思考着是否要即刻使出他直到目前尚未全然施展的煞手奇技! 绝斧客越看越有气,在侧旁大叫道:“江大侠,宰了这虚有其名的老虔婆!” 生死一屠言长光沙哑的叫道:“封,寸草不留,一杀尽!” 江青冷冷的一笑,脚尖轻轻一点地面,瘦削的身躯突然升起,在万千杖影中略为穿掠,洒沉无比的如滚筒般翻出八尺,反手十叁夺中,蓦然沉喝道:“上尊长天!” 金龙夺在默然急震间,一片金蛇似的光影再度钻闪,盘绕环射,有如烈阳豪光。顶天立地! 无定飞环倔强的钉立不退,“劈天十六杖”左起如狂风暴雨,绵绵密密,劲力四溢中,竟然硬生生将取人凌厉至极的攻势化解! 她鬼叫般厉笑一声,银色的面具闪泛着生冷的寒光,枯乾的身躯忽然平飞而起,以手中的葛藤杖做支柱,呼碌碌如风车般的旋动中。已电光石火似的攻出二十四腿十九掌! 这是无定飞环昔年绝技之一:“乾坤一点”!早日於烟霞山庄,她即曾以此奇技,与长一枭交手对招过! 江青哼声吐气,飘然掠向一旁,无定飞环大叫道:“小辈,你那夺法已成陈腔滥调了,你便想凭它困住老身麽?” 江青又大吼道:“下尊大地!” 二十四条真龙在金芒中蓦然涌现徐徐连冲相接,彷佛欲乘云飞去,爪舞飞扬,绚烂无匹! 无定飞环李琰玉银色面具後的双目冷冷一眨,身形猝然电射而起,双臂伸缩间,神速至极的上格下架,连消带打,,又险险挺过此招! 她阴沉的一哼道:“小辈,自始至终,你就只有这两下子?” 江青神色湛湛,稳立於地,悠悠喝道:“南尊怒海!” 全龙夺嗡然一震,宛如脱手幻真,江青身躯迅速俯仰。双臂几乎不易察觉的在上下交移推展,光芒暴涨中,祥云如雾,弭弭漫漫,又像煞怒涛翻动,扩散旋回,威势人已极! 无定飞环李玖玉面具後的双眸光影突变,她虽然竭力抗拒,却似乎觉得整个天地已在刹那间缩小,向她急拢而到,力量之沉重,无可言谕! 一声惨烈的大叫忽起,这位六十年前的武林高手不由自主的被逼退六步之外,身形摇幌不已! 江青轻蔑的一笑,石破天的大吼道:“北尊穆山!” 他手中的这柄上古神兵,几乎已成精灵般急剧颤动,猛厉的罡风四处飞扬,栋栋光山;列现横压,在江青暴旋如轮中,一道美妙的长弧闪耀夜空,纵横上下,着穹虽大,却几全罩於那令人目眩神摇的豪光之中! 无定飞环李琰玉倾出全身之力拚命抵敌,枯瘦的身躯如绷紧的弓弦般微微的佝偻,细长的双臂在神鬼莫察的以极小的幅度挥展着葛藤杖,她长发飞舞,缤纷如云,一身黑衫膨涨似鼓,无比的内家真力,已在刹那间贯注四肢百骸,更聚集施出! 於是,双方的招式接了,呼轰的劲撞击了,金光辉耀的绚丽夺影,如龙吟也似发出“铮铮”连响,江青身形急速幌动,但是,终於未移半步! 无定飞环李琰玉大叫一声,鲜血漓,似一个断怎的风筝般,被那威猛的劲震出寻丈之外,黑色衣衫破裂如粉,露出里面的丝质中衣,坚硬如铁的葛藤杖,更是缺痕斑斑,伤痕满目! 她在快要沾地的刹都之间,在空中迅速的转折一次,又颤巍巍的挺立雪地之上! 但是,由她目光中的萎颓、散漫,及胸前急剧的起伏看来,这位武林前辈宗师,已经受到相当的伤害了! 站立角坳之处的金昭、见状之下不由尖叫一声,奋不顾身的向无定飞钻奔去,泪珠纷洒。 监视她的六名长勇土,齐齐沉喝一声,自四方向中堵截,六柄锋利的朴刀,闪闪生寒! 这姚弱的金昭,蓦然娇叱一声,灵巧的一个盘旋,已闪出六柄朴刀之外! 六名长勇士大喝一声。刀光暴卷,又将金昭去路封死! 金昭窕窈的身躯一伏,双手一伸,扣住一名长豪士右腕,用力一扯一扔,将这名大汉摔倒於地! 两柄朴刀霍然劈落,金昭一声不响,然拉步倒旋,双腿起处,又扫倒两人! 正在这时,一个冷厉的嗓音宛似破钹般响起道:“小妮子,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你着再不停手,本旗主就要落个以大欺小之名了!” 金昭暗中一凛,大眼睛一飘,已发现那站在两丈之外,满面冷酷的启言者黑煞手仇云! 她犹豫了片刻,尚未决定是否再继续冲过去,六名灰衣大汉又再度围持四周,虎视眈眈的监视着! 金昭急得眼眶中泪光盈盈,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是决然无法闯过面前重重阻碍的,但她心中却又为奶奶的伤势忧虑不已,根不得却匆卉到奶奶的!迸。 黑煞手仇云一挥手,道:“聂栋,你去照顾这小妮子!” 飞雷聂栋躬身答应。龙行虎步的来到金昭面前,威猛的面孔一板,沉声道:“小泵娘,你也有两手,但却并不怎麽高明,别再出些歪主意,否则就要对你不起了!” 金昭委曲的一眨眼,两颗泪珠夺眶而出,她呜咽着道:“好!你们以众凌寡,罔顾江湖道义看吧,婆婆一定会生擒江青,你们任何一人都不能逃出……我会亲手替婆婆报仇的……” 飞雷聂栋面色一沉,正待启口教训她一番,却又轻轻摇头,硬将要出口的话咽回,移首望向斗场。 而斗场上 江青身上的火云衣闪泛出一片隐约的红色光彩,惹眼至极。他轻抚着手中的金龙夺,缓缓向前踏进叁步。目光护注无定飞环,冷冷的道:“李琰玉,邪神的盖世奇学,你见识了吧?” 无定飞环李琰玉急剧的咳嗽两声,双目怨毒的瞪视着江青,她竭力平静着自己波动不已的真气,使自已浮燥的心神安定下来,无定飞环十分清楚,若在这时鲁莽从事,册石可惧造成麻生的近怯。 她悄然一瞥不远处已力虚步浮,危在旦夕的飞索专诸,又焦急的搜寻着她的外孙女金昭,直到看到了金昭,她才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 江青有些不耐的道:“李琰玉,我已放你一次。故而给你喘息之,现在,若你愿意化解前怨,江某可代做主张,由你领着飞索专诸全立及那女孩子去,今仇旧恨,双方永不再提…” 无定飞钻蓦然惨厉的长笑起来,用手一指遍地体,大叫道:“去?就这麽去?双飞岛烟霞山庄的命脉已然断送於此,叁绝掌後人俱皆横命,这些血淋淋的仇恨就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笔勾消了吗?江青啊,江青,你想得太天真了,你想得太玄妙了……” 江青嘴角一撇,冷然道:“李琰玉,你如今已近九旬,一佰人活这么大年纪也不太容易,我看,你还是保留残生,以待善终较隹,否则,以你风烛之年,便是争名夺利,又能得到什麽结果呢?” 无定飞环全身一阵痉挛,她暴怒的叫道:“住口!老身还用你这乳臭未乾的小子前来教训不成?来吧,小辈,今夜你我必得有一人开世界……” 她说到後句,语气之中,透出无比的阴森与狞厉。显然她是准备孤注一掷了! 江青早已暗中戒备,夷然不惧的道:“那麽。你是要至死方休?” 无定飞环阴阴的道:“不用废话,江青,假如老身不在紫花之战前突然患了哮喘症无法前往,假如今夜没有长匪类帮凶於你,只怕你不会有这麽多说话的时间了……” 江青豁然笑道:“李琰玉,江某便要你看看江某是否须籍他人之力克制於你!” 无定飞环李琰玉忽然仰首向天,大叫道:“落雪吧,响雷吧,人世之间的仇恨要在此刻汇集了啊!” 叫声中,她形如疯狂般猛冲上前,几乎毫无停息的劈出叁十叁杖! 江青身形暴闪中,断然沉喝:“至尊为吾!” 仿彷黑沉的天空蓦而映起一道强烈的闪电,厉啸声魂动魄的响起,耀目的金光,几乎充斥天地宇宙,是那么博大无际,龙形的夺影做着极度的回旋劈闪,至强至刚的压力猛然笼罩四周! 浩荡的光辉绵廷於永桓,千古天地连衡於忽起的红影中,闪灼、缤纷、纵横、扩展,终至一切都归向於魔!。 无定飞环由心底惧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这奇绝之技,乃是由一个“人”所创造,由另一个“人”所发挥! 在刹那之间,她断肠般尖叫一声,手中的葛藤杖蓦然挟着万钧之力飞射敌人,而在杖出手的同时,一圈圈宛如皓月也似的弧扁也随着冉冉升起,彷佛天空中忽然又现出无数浑圆的月亮,悠悠的,沉重的围向江青! 任何一个人,自第一眼看到这成串成片的弧扁,便会有一个共同的感觉:这不似是一种暗器,这像是一只只、一双双幽灵的眼睛,充满了煞气,充满了死亡的气息,生冷而迷幻! 长一枭急惶的语声忽自远处转来:“小心,这是无定飞环!” 於是 金芒似怒啸的海浪,波波涌起,掩盖所有,劲风似九天之上降落的冰雹,横扫万物,嗡然的颤抖中,灰色的葛藤杖有如朽烂的枯木,粉飞散碎,一大半的圆形弧扁折落毁损,但是,仍有一小都份皓月也似的圆弧,却似恶魔的瞳仁般,竟然穿透了这威浩无双的罡气,忽然神速至极的向江青飞射而去! 像煞灿闪绚丽,呼风唤雨的真龙骄健腾挪,在江青的身侧四周盘绕游动,圆形的弧扁浮沉上下,若有灵性般去而复回,终於,冷电迸溅中,一切归向静寂,半声愕厉的尖叫缭绕夜空,无定飞环双手荡然,在她倾力施展“无定飞环”之後,於金光狂澜之中,被震飞两丈之外她这时的感觉,宛如在六十年前被邪神厉勿邪击落阴阳崖下一样!绝望而恐怖。 另一声悲痛的娇号起自一侧,那弱的金昭满面泪痕的向场中奔来,形态疯狂,双臂高举。 飞雷聂栋厉叱一声,攸然掠身向前,抖掌就待攻出黑煞手仇云断然喝道:“让她去!” 金昭号啕着奔到无定飞环身前,这时的情景,几乎令她惊恐到欲痴欲绝的地步那冰冷而生硬的银色面具碎裂成两半,露出一张疤痕斑斑,恐布狰狞的面孔来,那疤痕是如此红嫩,又是如此鲜艳,似蚯蚓般布满脸上,殷赤的血纵流五官,一双眸子泛着死鱼也似的黯淡光彩,除此之外,无定飞环的全身上下,更有着一道道深刻的伤口,血肉模糊翻卷,肠流骨现! 金昭麻木似的痴立於地,混身籁籁而战,她不敢相信,面前这形如厉鬼也似的人,就是日常对她呵护备至,慈祥和蔼的奶奶…… 一声低弱如游丝似的声音,出自无定飞环的口中:“昭……儿……昭……儿……你…… 你怕……婆婆了……么?” 金昭恍如暴雷殛顶,“哇”的一声伏倒在无定飞环身上,泣不成声。 此刻 数条人影飞向江青,而江青正默然卓立,左肩右胁,赫然切入两枚锋利无匹,泛着森冷光芒的圆形钢环! 当先奔到的绝斧客陆海见状之下,呼道:。 “江大侠,你受伤了?” 黑煞手仇云亦骇然道:“不好,铜环切入太深……” 江青缓缓一笑,神色淡然,好似这锋利的钢环,并非切入他的钱内一样。 海天星纪雷慌忙欲待上前扶持,江青却微一摇头,道:“谢谢各位关注之倩,这两枚钢环尚要不了在下一命,嗯!那无定飞环在这六十年间,功力又有大进境,在下判断错误,以为在那“大尊夺法”最後一招之浩瀚无匹的威力之下,足可破解对方之最後绝技“无定飞环”,但是,嗯,就在这判断稍有失误之中,虽破去她所有的飞环,却依旧吃其中两枚击中,在下二次出山以来,这尚是首次在正面对敌时受伤呢………” 海天星纪雷见江青侃侃而谈,眉头都不皱一下,他却有些担忧的回头望了尚在激斗中的长一枭一眼,低声道:“江大侠,依本旗主看来,江大侠还是坐下休想片刻为佳……” 江青一笑道:“无妨,这两枚飞环,切入肩头的深约寸许,幸而在下已避过主筋,仅是皮肉之伤而已,胁下这一枚亦被在下以肋骨间的轫膜夹住,未曾伤及内腑,纪旗主,邪神的功夫还不坏吧?” 海天星杞雷厅得咋舌之下,却又哭笑不得,他想不到江青功力之深,竟达到能以骨骼关节却敌的地步,更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之下,对方尚有心情说笑哩。 黑煞手仇云赶忙招过一个背药囊的长护士,便待动手为江青治伤。 江青低声道:“稍待片刻吧,仇旗主,在下尚有几句话与无定飞环告别,再晚。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说着,举步缓缓向无定飞环躺着的方向行去。 这时,金昭正在哀哀的哭泣不已,其声悲恸,有若杜鹃啼血……… 无定飞环艰辛的抚摸着金昭的秀发,断续的道:“昭……儿…奶奶要…去了……唉…… 奶奶就……就只舍……舍不下你……奶奶这一生……未曾好好照顾……於你……这是……奶奶最……大的憾事……” 金昭抽泣着道:“不,奶奶……你老人家别……这麽说……” 无定飞环迟滞的眸子一转,又道:“昭…儿……奶奶去後……你……好生择人而事…… 不…不要……在江湖上闯……奶奶……闯荡一生…结果如……何……你已亲目见到……奶奶之仇……千万不……要报还……邪神……的武功……唉……奶奶……终於……不如他……切记……切记…………” 此刻,江青已来至无定飞环身边,在眼神瞥及对方那可怖的面孔时,亦不由背心一凉,但是,他仍然不动声色的缓缓道:“李琰玉。抱歉之至,这是你逼得在下不得不如此做,现在,你有话要在下带交义父他老人家么?” 无定飞环艰辛的将目光移注江青,喘了一大口气,孱弱的道:“好……告诉……厉勿邪……这笔……血债……老身……在阴司地府……等他前来……结清。” 江青忽然又问:“李琰玉,想江某最後再问你一句,不论今昔,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你是否真的爱过江某义父?” 无定飞环双眸中倏射异彩,语声竟奇异的转为清朗:“问得好……小辈,老身的确爱过他…呵…在这种光景,这般年岁,谈到男女之情,可嫌太晚……也太迟了麽?” 江青嘴角一阵痉挛,默默无语。 无定飞环蓦然身躯一颤,狂笑道:“迟了…迟…迟了……” 一大口鲜血,自她口中猛射而出,笑声乾涩,终于低沉,而至转向寂静。 於是,金昭的哀哀哭泣,又在江青的长叹中传来,是这昔年的武林煞星的唯一挽歌是是如此的凄凉而单调…… 那边 硕果仅存的飞索专诸全立蓦而惨厉的高叫道:“灭寂了,先人的九飞索,现你最後的神威吧…” 第七十九章 双飞俱落 飞索专诸凄厉的语声尚未停息,在挥舞闪缩的引龙索光影之下,又倏而射出另一条彩色缤纷,绚烂辉耀的光带,带端顶一个布满利剌的银珠,锐啸如鬼号般破空而起! 这条彩带,乃是昔年的双飞之一,九索飞龙全为柱护身救命之宝——“九飞索”,也是全为柱不到濒临绝境之时,决然不肯使出的利器,自然,飞索专诸於此刻将它使出,已足以证明其情势之恶劣达於何种地步! 长离一枭骤然掠後数尺,冷冷一哼道:“至止,困兽之斗,何济於事!” 。身形暴闪中,七旋斩之绝学“波来波去”“漩浪如山”“怒涛并回”且倏而展出,双腿迅捷的连环飞起,急点敌人下腹之“坚络叁焦”要穴,攻势犀利无比! 飞索专诸全立大口喘息者,左右盘旋封拆对方的攻势,双手中的引龙、九飞二索上下翻掠:纵横如电,闪闪寒光挟在一片索影之中,有如无数双毒蛇的眼睛! 在电光石火般的相互交击中,二人又快速的互攻了十六招,飞索专诸非但未能扳回颓势,却更形狼狈的被逼出八步之外。 立於一隅的江青,这时缓缓将肩头上的一枝锋利飞环拔出,鲜血流溢中,又自怀中摸出金创药自行敷抹,面色沉凝的注视看场中的战况,神态丝毫不变。 来至傍侧的黑煞手仇云低声道:“江大侠,且由本旗主代劳……” 江青微笑看摇了摇头,又轻轻将胁下那枚飞环以两指拈出,再度抹上金创难,目光一转,沉静的道:“仇旗主,无定飞环无论如何,乃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她的遗体,倘请谕令妥於照护,莫使受残……” 黑煞手仇云回头望了望仍然伏在无定飞环身上恸哭的金昭,叹息点头道:“这个自然,江大侠但请放心,无定飞环横行江湖一生,老来却落得如此下场,确是令人惋借。” 江青没有说话,双目半闭,半晌,始悠悠的道:“在下虽曾出言欲置其死地,但却一再点醒她莫逼便在下挺而走绝,奈何她非但不肯稍做丝毫退步,反倒紧紧相迫,事情演变至今,固为在下心中所料,但是,却未免悲惨了一点……” 黑煞手仇云环目一瞥站在前面的海天星杞雷、绝斧客陆海二人,轻喟道:“江大侠,江湖悲剧,原就层出不穷,可笑的是人们却不知醒悟,仍然在继续制造悲剧,你看,飞索专诸目前分明大势已去,非但不肯罢手言和,更且依旧在与岛主负隅顽抗,其实凭他一己之力,又能有什麽作为呢?到头来还不是与无定飞环一样的结局?” 江青悚然一凛,道:“不错,只是飞索专诸今番一败涂地,恐怕他决不会就此言和,纵然他不愿目前战死,形势也逼他不得不如此了。” 黑煞手仇云虑的道:“江大侠,请恕本旗主直言,若飞索专诸战死,则其女全玲玲日後必受非议,不论江大侠与本岛诸人如何为其担当,在一个少女的心灵来说,总是一件极大负荷,江大侠若衷心喜悦此女,则应为此女做长久打算,本旗主言虽冒昧,尚祈江大侠万莫见怪。” 江青全身一颤,连连颔首道:“仇旗主言正是实情,在下险些为全玲玲铸成大错,仇旗主,谢谢你爱护在下的一片苦心……” 黑煞手仇云外表虽然粗犷冷酷,其实却是一个甚为知理明义的江湖豪难,他在这场血雨腥风的惨厉杀伐中,早已注意到情势的演变及其可能的後果,是而,为了自己岛主爱护之人,也为了他本身对江青的钦佩,才说出适才那一番本不应该自他口中说出的话来。 这时,江青忽然左右扫视,口中惊惶的道:“奇怪,全姑娘到那里去了?适才好像还在咐近……”黑煞手仇云跟四处寻视,陡然一惊道:“不好,全姑娘正向岛主与飞索专诸拚斗之处移近,她好似身躯十分孱弱……” 江青急忙循声看去,果然发现在飞索专诸与长离一枭较手的左侧,有一条瘦削而娇弱的身影,正在艰辛的向前靠近,他只要看一眼已经够了,那正是适才尚仆卧地上的全玲玲! 此刻,飞索专诸与长离一枭二人的拚斗,已到了最後的生死关头,彼此间的招式无不狠辣异常,出手尽是专攻对方的要害重穴,毫不留情,狂飙厉劲,四散洋溢,若非功力绝佳的武林高手,根本连要接近都属多想,全玲玲一身所学固然不弱,但在此际贸然前往,却无异是自寻绝路! 江青神色之间,已随全玲玲的移动而突然大变,他不自觉的踏出一步,刚想出声召唤,又迅即闭紧嘴巴。因为他十分清楚,在目前情形之下,若万一因自己的高呼而惊助了激战中的两人,那不是一件儿戏之事,高手较斗,最怕的便是分心傍,何况更有那不顾己身安危,移身靠近的全玲玲呢! “玲玲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心灵上的创痛早已使她承受不住,难怪她如此孱弱萎顿,可是,现在她泊近这场惨厉的激斗边缘,却又是为了什麽原因呢?” 江青在脑中急快的思付,终於,他恍然大悟,这原因简单极了,现在,飞索专诸不是已陷於困境了麽?而且,不用多久,他便会败在长离一枭手中,而这失败不仅是名声的断送,更将是生命的终结!全玲玲乃是飞索这专的嫡亲女儿,虽然飞索专诸已对她恩尽义绝,但是,她怎能眼睁睁的看她父亲走向死亡之路而不顾呢? 以极轻的身法,江青满额冷汗的向全玲玲尽速掩进,他不能惊动眼前叁人中的任何一个,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一丝差池,便极可能带来终生遗憾! 黑煞手仇云亦紧张的注视各人的动静,口中尚呢喃自语:“唉,唉,这女娃儿太傻了,太傻了,如此冒险,於事何补?……” 江青隔全玲玲约有五丈之遥,这五丈距离,在他来说,原可一跃而至,但他为了慎重起见,却不敢如此做,只有放轻脚步,小心向全玲玲掩近,这区区的五丈,是这般接近,却又何其遥远啊! 这时,全玲玲离飞索专诸与长离一枭二人,只有寻丈左右了。 蓦地——长离一枭大叫一声,连环猛击中,身形暴闪,转了一个巨大的弧度,立时有如夜空的银河突崩,群星缤纷陨落,无尽无绝,漫天纵横的掌势,腿影,肘山,指风,没有任何一丝间隙的绵绵而到! 这正是他苦练而成的绝技——“七旋合斩”! 飞索专诸声嘶力竭的狂吼连连,半步不退,“九飞索”“引龙索”宛似两条濒临死境的毒蛇,疯狂而凶猛的挥舞伸缩,带利刺的银球上下翻飞,钢环与尖堆左右交织,布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光网! 长离一枭豁然长笑如雷,身形似鬼魅般在敌人身侧抉速闪掠,一个急旋中,厉声叫道:“全立,阁下生死之时已到!”。 “到”字尚未说完,他那身飘拂的儒衫已倏而暴涨,真气弥弥,身躯彷佛怒海中的漩涡,带起一阵惊魂动魂的剌耳厉啸,掌影腿势,有如自长空,自虚无,自四面八方疾扑而至的魔手,不容喘息,不容思量,不分先後的向飞索专诸溜泻而到。 招式之繁密,变化之复杂,劲力之充斥,几乎已不是在一个“人”的天赋下所能发出的! “七旋斩”的八个招术,这时已被长离一枭在刹那间一气使出,亦即是说,这名震天下的绝技,已在同时出现,本就厉烈劲猛的威力在斗然间又增加了八倍! 这时——江青知道已不能再有任何迟疑,猝然闪进中,引吭大叫:“卫前辈,手下留情!” 接在他的语尾之後,全玲玲的一阵惨厉悲呼已经出口,她虽然疾冲而上,似图将自己的身躯拦在飞索专诸身前! 此刻,银芒突闪,有若一棵拖若曳尾的流星,发出一片嘶裂空气的尖响,神速之极的飞射向长离一枭!另一条索影如蛇般倏然舒卷,却反扫向不顾一切的全玲玲! 而同时,江青的手指亦恰好触及全玲玲的衣衫! 镑人的动作之快,宛如电光石火,几乎没有任何间隙,一阵布帛的裂碎声已加杂在沉闷的掌击,和痛苦的哼嗥声中响起,自然,尚有血光迸溅,彷佛一声巨雷平地而起,荡心慑神,却又在刹那间归向寂静。长离一枭所儒衫,自襟以下,破裂两尺,血渍殷然,他冷冷卓立,嘴角那抹深刻而冷酷的微笑,依旧古怪的浮现,飞索专诸却已横卧地上,口中鲜血如泉水般向外狂喷不已,全身亦在抽搐不停;他在手中”九飞索”以一招“碎玉残金”的煞出手後,连中了敌人叁腿九掌,这还是说;长离一枭在最後关头,收回了劈向对方天灵的一掌! 否则,此刻全立纵有十条性命,也得尸横就地! 江青面孔毫无表情的立於一隅,怀中抱血迹斑班,面色惨白的全玲玲,而江青左臂之上,尚赫然插那条“引龙索”的尖锥! 原来,在他抓到全玲玲的衣衫之际,飞索专诸的“引龙索”亦恰好来到全玲玲身前,全玲玲亳无防备,加以又在一股冲力之下,如何能躲避得开?江青急惶中已顾不得其他,用力将全玲玲向後扯回,同时以左臂硬迎向那条卷射而至的引龙索,於是,他虽然将全玲玲自鬼门关上救回,全玲玲的右臂却仍被引能索的锋利钢环擦过,而江青硬行迎上的左臂,亦吃引龙索索尾的尖锥插入! 以江青的一身功力来说,飞索专诸是断断无法伤他分毫的,但是,时间是如此迫急,距离又是如此接近,更何况再加上全玲玲的安危,江青本身受伤後的牵制,都是促成他再次负创的原因。 长离一枭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做得很对,老夫几乎忘记全立尚有一个女儿与你相爱,嗯,悬崖勒马,好险,好险!” 江青轻轻吁了口气,道:“卫前辈,全立尚有救麽?” 长离一枭大步行前,双掌在飞索专诸全身飞快的拍打了一遍,又在他喉结处缓缓一点,顿将全立口中狂喷不已的鲜血止住,长离一枭仔细一按对方脉搏,呵呵笑道:“小兄弟,你大可放心,全立这老小子命还长,至於他吐血的原因,除了内腑受震甚钜,血气翻涌之外,又在胸前挨了老夫一掌,不过,这一掌老夫只不过用了叁分力道而已,若非你出口提醒,全立此刻恐怕早已到了无之境了。” 江青歉然道:“卫前辈,也就是因为在下出声招呼,才使前辈行动犹豫,被全立出手的九末索所伤。” 长离一枭笑道:“无妨,老夫虽早且料到这老小子有此一,但却不想来势竟如此之快,呵呵,这九飞索来得虽快,老夫的闪挪之技却也不慢哩!” 说,他又自怀内摸出叁粒朱红色的药丸,为全立塞入口中,缓缓站起,轻松的道:“全立这心性委实过於狠毒,他的亲生女儿拚命扑来,为的是替他一死,却不料他非但丝毫无动於衷,反想趁机将其生女置於死地,小兄弟、若非为你,这人,必不能容其活命。” 江青沉重的叹息,道:“卫前辈,在下的苦衷,前辈想能知悉……” 长离一枭微微颔首,无比关注的道:“小兄弟,你左臂上的玩意,插得深麽?” 江青用力一抖,已将那枚连在引龙索上的尖锐利锥抛出,利锥上血迹殷然一片,衬在莹白的雪地上,更觉刺眼。 他低沉的道:“还好,只是肌肤之伤,卫前辈,这次为了在下,又劳使前辈及贵岛诸君大举出动,长途奔波,更蒙受伤亡,实令在下於心难安,前辈及贵岛各位这似海深恩,怕在下今生今世也难以报还了……” 长离一枭连连摆手,摇头道:“罢了,罢了。小兄弟,你这算什麽话?老夫对你,实有缘份,今昔以来,俊彦英豪,老夫见得太多了,但却没有一个能如你这般与老夫的习性投合,老夫喜你极深,宛如待老夫自己亲弟子侄,为了你,这此许小事算得什麽?更何况,烟霞山庄早已与长离岛誓不两立了……” 江青感动的垂下头来,眼眶微微湿润,他又将怀中的全玲玲抱紧了一点,怀中的人儿双目紧闭,全身正在轻轻颤抖…… 她的身骤,已被江青以火云衣的披风裹住,江青知道,全玲玲受伤不重,仅是右青的肌肤被那引龙索钢环割裂而已。 长离一枭慈祥的笑道:“小兄弟,咱们稍停再谈,现在,老夫可以到你的隐居之处休憩片刻麽?也好顺便为全姑娘治伤敷药。” 江青面孔微热,颔首道:“自然,还有贵岛各位兄台,亦请一并光临……” 长离一枭呵呵笑道:“本岛此次出动人数,上上下下,约近四百馀名,一起进去,怕你那几间香喷喷的小房子容纳不下哩!” 江青脸庞又是一红,低声道:“那麽,只有请前辈与贵岛各旗主要入内暂息了。” 长离一枭大笑点头,目光一转,已看见海天星纪雷、黑煞手仇云、绝斧客陆海等人俱皆肃手立於身傍。 四处,身灰衣的长离豪士们,正在匆匆来去,一面检点伤亡,收拾战场,一面在为己方负伤夥伴治伤包扎,空气中是安详而静谧的。 长离一枭喟然道:“东海常起漫天波涛,但在瞬息後又静如止水,今夜的血战何其凌厉,然而在天亮时,却又似烟消云散,了无痕迹,人生在世,任你如何叱吒风云,到头来却仍是一场空幻虚无。”江青深具同感的注视周遭,沉默片刻,忽道:“卫前辈,请前辈训令,将对方之银衫青轮万兆扬及百步弯月傅泉二人抬入在下陋居中代为疗伤如何?” 长离一枭颔首道:“此二人虽然助纣为虐,但心术尚正,可以容其生存,小兄弟,你却别忘了,你还有两位阶下之囚呢。” 江青抬头一看,发觉那玉哪吒金羽,正与双目红肿的金昭站於一处,吸鲸客魏儒正在向二人说话,一傍同挺立六名灰衣大汉。 这时,长离一枭又回头道:“仇旗主,吩咐本岛各旗所属,尽速检点伤亡,掩埋死者,但本岛各掌职兄弟如有战死的,却须带回火化,将骨灰存入大英堂奉祭,对方之全立、万兆扬、傅泉等人,与那一对青年男女,则一并带到江大侠居处侯审,事情办妥後,招集各旗首要,禀报此战结果。” 黑煞手仇云恭声应诺,急步传令去了,长离一枭又向绝斧客陆海道:“陆旗主,请传谕埋伏山顶之焦副旗主收兵至此会合。” 绝斧客陆海肃容答应,亦转身自去,江青微微一笑,领先向自己留居之处行去。 进门之後,长离一枭轻轻伸个懒腰,笑道:“呵呵好暖和,小兄弟,真是有此居室,仙宫不换哩!” 江青赧然道:“陋居狭小,怕前辈委曲了。” 说,各人已来到那生看炭火的房间,长离一袅左右一看,啧啧谊道:“布置清雅脱俗,不带烟火之气,嗯,倘有那麽一丝儿淡淡的芬芳,小兄弟,你可真懂得生活之道。” 江青闻言笑笑,告罪了一声,将全玲玲抱入内室之中,取出自己特别配制的金创药,小心为心上人倒水洗净臂下切口,又仔细敷药包扎妥当,然後,轻轻将全玲玲,安置床上,再为她盖上锦被,默默停留了片刻,正待转身行出││“江……”一声袅绕而低迷的呼唤,悠悠自身後传来。 江青停止脚步,回过头来,发现全玲玲那以美丽的大眼睛已经睁开,而且正无力的凝视自己。 他悄然伏在全玲玲身前,搅爱的道:“玲玲,你醒了?伤口痛吗?” “江,你恨我麽?” 江青知道全玲玲是指的什麽,他苦笑道:“不,你如此孝敬令尊是对的,但是,你可以先告诉我,由我去设法停息令尊与卫前辈之战,你不该以自己萎顿的身躯,去阻挡这场拼斗,因为这是没有丝毫效果的,在卫前辈与令尊这般高手拚斗之下,以你的一身所学,又能做些什麽呢?除了自受损伤之外,玲玲,若你万一有什麽叁长两短……玲玲,你可会为我想一想麽?”。 全玲玲中中的啜泣起来,苍白冰冷的面颊上,有若一丝病态的红晕。 江青伸手轻轻抚摸她那一头如缎帑也似的秀发,低沉的道:“玲玲,别哭,我或者言词之中过於严厉,但我是为了你好,你应该珍惜你自己,别忘了,我……爱你。” 全玲玲全身颤抖,啜泣道:“江……你太好了……江……原谅我……我险些……永生不能见你……” 江青俯身下去,轻柔的吻全玲玲冷腻的面颊,细声道:“玲玲,只要你知道我对你如何,已经很够了,以後,千万别再做这种傻事……” 全玲玲仰起面孔,任由江青吻,半晌,始悄声道:“江,我父亲?” 江青悠然道:“令尊受伤不轻,但无生命危险,大约调息一个时期即可痊愈,玲玲,令尊险些要了你这条小命哩。” 全玲玲面色黯然,凄凉的道:“江,父亲大概永远也不会认我这个女儿了,烟霞山庄的威望亦已陨灭,往昔的情景,今後将只是一场无痕的梦——江青托起全玲玲的下颔,坚定的道:“玲玲,别去想这麽多,仇恨固然似烙印般难以忘怀,但只要有诚心,总能将它抹去的,烟霞山庄的衰落,你也深知有其根本上的原因存在,世上的事情,往往是难以尽善尽美的,而且,又有多少能一直保持现状,永道不泯的呢!” 沉默了一阵,全玲玲幽幽的道:“如今,我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江青迅速拉住全玲玲的双手,坚定的道:“不,还有我!” 全玲玲凄然道:“是的,但我怕……” 江青诚挚的道:“玲玲,不要对我们的情感怀疑,我们彼此间不会有变的,假如你曾注意过,可还记得我在他们面前所说的话?” 全玲玲全身一震,激动的道:“江,你是说,你……娶我?” 江青肯定的点头,再点头。 全玲玲泪如泉涌,深深埋首在江青怀内,世上有什麽比男女之情更甜蜜的?又有什麽比爱的果实更香醇的? 半晌——全玲玲忽然抬起螓首,目光瞥处,惊惧的道:“青哥,你……你受伤了?” 江青淡然一笑,道:“不重,肩头肋下,是令师奶无定飞环的杰作,左臂上这一记,是令尊大人的赐与,小妮子也算是你的赐与呢。” 全玲玲惶恐的道:“原谅我,青青,原谅我……” 江青轻轻拍了拍心上人肩头,笑道:。 “真是个傻丫头,我怎会怪你呢?事实上为了无定飞环之死,我还觉得对你深深抱憾……” 全玲玲?课1眨突氐牡溃骸扒啵庖膊荒芄帜悖δ獭δ桃蔡迫肆恕?br> 江青又吻了全玲玲一下,正待说话,室外已传来长离一袅清朗而优雅的话声:“我说小兄弟,客来之下,你却与心上人躲在屋里卿卿我我,连茶水也不招待一杯,真是怠慢之至,该打,该打。” 江青哑然失笑,匆匆起身,低语道:“玲玲,你先躺休息一下,我出去陪陪卫老前辈,这位武林霸主真是难於侍侯呢!” 全玲玲眨了砭眼,悄声道:“卫岛主平素冷面辣心,不苟言笑,怎麽对你却如此随和呢?” 江青笑道:“缘份。” 说,又亲了全玲玲额角一次,飞快的掠出室外。 在升炭火的房间内,长离一枭正大马金刀的坐耆,海天星纪雷则肃手立於一傍。 长离一枭一见江青,呲牙笑道:“小兄弟,若老夫不点化点化你,就不知道要坐冷板凳坐到什麽时侯了,呵呵,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 江青有些尴尬的笑,长离一枭已亲自起身过来,在海天星杞雷手中接过金创药及一卷裹布,仔细为江青上药理伤,边和蔼的道:“小兄弟,这伤口虽忿未曾伤及骨骼,但也极为不仁,本岛特制之金创难,可在七日内使其收口,半月左右痊愈如初,唉!为了男女之间那个情字,多少青年人故出可歌可叹之事啊……” 江青抿抿嘴唇,望长离一枭那双白哲的手掌,这双震慑江湖的手掌,不但细白修长。其中更包含了一股说不出的慈爱。 “卫前辈,前辈上次回转东海之後,是否已将那拨紫巾海盗歼灭?”江青低声问道。 “自然,在本岛各勇士的同心协力之下,再加上娴熟的海战经验,那拨紫巾海盗已大大的锻羽而逃,不过,也经过了一昼夜的往返冲杀,战况激烈得很,这拨絮巾海盗中,倒有几个人才。” 长离一枭笑将长离岛与紫巾海盗之间的争纷杀伐简述了一遍,又轻松的道:“事情解决之後,老夫便急前来寻你,但那时你却不在杭州战府之中,难纪旗主亲往拜谒红面韦陀战兄之後,始知你已外出寻觅那位夏姑娘去了。老夫焦虑之下,一面急令本岛所属眼线倾力追查你的行踪,一面遣人严密监视双飞岛烟霞山庄动静,正在毫无消息的情形之下,却忽然接到了双飞岛向此处大举行动的报告,老夫心知有异,因为,如今江湖上的角色,除了你火云邪者之外,怕尚找不出几个人值得烟霞山庄方面如此尊重其事,大张旗鼓,所以,老夫才一得讯,便迅速调派所属六旗星夜集中此地,预做布署。老夫知道道是一次冒险,若万一烟霞山庄方面的目标不是你,那麽,不但白白劳师功众,而且更要预防一场血战,这就不大合算了。不过,老夫又细细推断,烟霞山庄仇家虽有,却对小兄弟你最为切齿,他们忽然倾巢而出,不是为你又是为谁呢?因此,老夫也与他个来个相对的倾巢而出,但是,本岛行动虽然快捷,却比他们慢了一步,幸而时犹未晚,否则,老夫可要寝食难安了……” 江青感激逾恒的道:“只是,卫前辈,贵岛诸君的云天高义,在下实在终生难偿了…… 长离一枭此刻已为江青包扎妥当,他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这句话已说了两遍,老夫涵养虽深,如你再说,可也要生气了,士为知己者死,何况你我?” 江青深深的看了长离一枭一眼。这一眼中,所蕴育的真挚与感激,已超过了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长离一枭心领的颔首微笑,淡淡的道:“寒夜客来茶当酒。” 江青恍然,抱歉的道:“何庸以茶当酒?在下尚存有上好花雕一坛,正可与前辈及各位旗主浅酌夜话,不过,若有怠慢之处,还要诸前辈谅宥呢。” 长离一枭笑道:“岂敢,最好再来点下酒小菜。” 江青匆匆行出,回头一哂道:“长铗归来兮。食无鱼,长铗归来兮,食无肉。” 长离一枭呵呵大矣道:“好个火云邪者,竟以古人词句,譬喻老夫得寸进尺,该罚,该罚。” 片刻之後,江青捧一坛拍去泥封的美酒而回,又将晚膳时未曾动用之数色菜肴摆好,肃手让客。 长离一枭面桌坐下,沉声道:“纪旗主,一傍落坐。” 海天星纪雷恭谨的坐在下首,江青已为二人斟上美酒,长离一枭挟了一筷子菜,边嚼边赞:“嗯,嗯,好手法,好手法,小兄弟,是全姑娘亲手烹调的吧?” 江青笑应是,长离一枭又大口喝了一杯酒,点头道:“菜是佳肴,酒为醇品,只是稍微冷了点。” 江青急忙欲端去温热,长离一枭又豁然大笑道:“罢了,小兄弟,将就一些,虽然菜凉酒冷,但由你亲手端整,食饮下肚,却暖在心头呢!” 海天星纪雷在一傍惊异而羡幕的望江青,自他跟随长离一枭数十年来,所看到的尽是这位一方霸主冷酷而森严的一面;那和蔼可亲,谈笑风生的举止,却只有在江青面前才会显露,海天星这时才深深体会到,真切情感的流露,是一件多麽不可思议的事啊!而长离岛上上下下任何一人,又有那一个不对他们岛主所喜悦的人感到衷心的钦佩与爱戴呢? 江青举杯敬了二人,长离一枭忽道:“对了,小兄弟,夏蕙姑娘可曾寻获?” 一阵阴霾立时拢进在江青那轩昂的眉宇间,他怅然摇头道:“天苍苍,地茫茫,在下实已心竭力疲,但我却誓必要将她寻获的。” 长离一枭哦了一声,沉思片刻,道:“小兄弟,你真心喜悦她麽?” 江青坚定而有力的默默颔首。 长离一枭又道:“她亦真心待你麽?” 江青又做了相同的表示,长离一枭喝了一口酒,以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半晌,缓缓的道:“小兄弟,男女之惜,首在坚,次在谅,实则二而合一,你与夏姑娘既然彼此俱皆真诚相待,那麽,目前虽然她负气出走,亦不可能会做出什麽傻中,百则,她能忍心弃你而去,也就谈不上坚贞与互谅了。” 江青低沉的道:“以前辈推断,蕙妹如今会在何处?据在下偶而探寻结果,她似乎亦是向大渡口方向而来,可怜她衣衫单薄,又未携带盘缠……” 长离一枭慰道:“心胸放开一点,小兄弟,不会有什麽意外的,老夫极为了解你此刻的心情与处境,你心中难过,老夫亦不会好受,老夫会尽一切力量,促成你们的姻缘,所谓你们,是指小兄弟夏蕙夏姑娘,还有,呵呵,还有双飞仙子之一的全玲玲全姑娘。” 江青如玉的面庞上倏而起了一片红晕,他急忙帮为长离一枭斟酒来掩饰他的羞窘之态。 长离一枭大刺刺的坐不动,等酒斟满了,他才豪迈的大笑道:“此乃谢媒酒,老夫理应受下,无庸还礼。” 江青尴尬的笑了一声,尚未说话,室外却传来一阵恭谨的语声:“怒浪旗旗主仇云等求见。” 长离一枭冷沉的道:“仇旗主,你与各旗首要都进来。” 随语声,一阵步履声响,黑煞手仇云、绝斧客陆海、二阎罗尹生、生死一屠吉长光、双面拘魂关絮等人,鱼贯走入室中。 第八十章 心死黄河 长离一枭微微一摆手道:“随意落坐。” 江青急忙亲自为这些长离豪士搬置坐椅,各人赶紧谦让的坐下,面孔上都有一片庞幸的光彩。 长离一枭沉稳的道:“仇旗主,战果如何?” 黑煞手仇云正襟危坐,肃容道:“禀岛主,此次大战,敌人可谓一举覆灭,寸草不留,本岛伤亡兄弟约在叁十名左右,此外,旭阳旗关旗主内腹受有震伤,项副旗主内外伤亦有七处,好在全非致命,大约养息二十馀日,即可痊愈。海龙旗吉旗主与敌对击时亦受内伤,六旗首要战死者为刑堂红旗护旗孙望、烈火旗副旗主焦九`刑堂执事四人…” 长离一枭冷冷笑道:“再加上江大侠叁处外伤,以及本岛主一处浮伤,嗯,此次血战,吾方伤亡亦是不轻。” 他又问道:“怒浪旗副旗主魏儒何在?” 黑煞手仇云恭声道:“本旗主交待魏副旗主整顿伤亡,清理战场中,一待竣事,即与设伏山端之扬波旗副旗主巫西,安置兄弟歇息事宜之海龙旗副旗主朱言等至此谒见岛主。” 长一枭吁了口气,迂缓的道:“天快亮了,曙光前,寒意更浓,来,大家乾一杯,驱驱寒气。” 江青早已自厨房中取来碗筷,众人斟酒吃菜,意态轻松。二阎罗双目瘀红己经消褪不少,仍坐原处,双面拘魂关絮`生死一屠吉长光二人,却先入江青卧室中休憩暂息。 长一枭微笑道:“各位,今日有一件事,吾等将永志不忘。” 镑人齐齐抬头注视这位武林中的一代枭雄,目光中有着徵询的意味。 长一枭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花雕,笑道:“本岛主所指。并非是今日之战;闯荡江湖,便免不了血雨腥风,刀头诋血,这算不上什麽,今日值得荣幸的是,大名鼎鼎的火云邪者江青,竟亲自为吾等奔忙招待,各位,切记勿忘,此非恩,乃为情。” 长六旗中。除了关、吉二位旗主因伤入室休憩外,其他四人霍然站起,八手举杯,齐声道:“江大侠,东海长六旗,谨向江大侠致最大敬意与谢意。” 江青连忙站起,有些不安的道:“长雄风;震慑五岳四海?在下略尽地主之谊,实在不成礼数,卫前辈与各位旗主如此抬举,在下实感汗颜至极!” 说罢,与四人将酒一口喝乾,这时,外面又传来一个低沉的语声:“怒浪旗副旗主魏儒求见。” 长一枭笑道:“进来。”。 满身雪花的吸鲸客魏儒,与神色严峻的“冷阎罗”巫四、“摩月偷星”朱言叁人大步进入。 长一枭问道:“魏副旗主一切妥善了么?” 魏儒躬身道:“岛主谕示,俱已如嘱照办,旭阳旗项副旗主及各伤者亦经送入马车养息,敌方伤患,现在置於此屋外室,其他两名青年男女,亦均候谕待审中。” 长一枭问道:“那银衫青轮万兆扬及百步弯月何泉伤势如何?” 吸鲸客魏儒沉声道:“万兆扬内伤严重,心脉微弱,虽经本岛主随行大夫悉心医洽,却恐难以回生。傅泉伤势稍好,不过,他四肢关节主筋俱已震伤,日後痊愈恐亦将终生成残。” 长一枭移眸望了望江青,江青神色痛惜,摇首无语。 於是,长一枭断然道:“本岛此次随行大夫叁人,俱为医术高手,傅谕叁人会医,以本岛特制之“护丹”加上本岛主搜得的一枝千年参王,供此二人服食。” 黑煞手仇云在一旁道:“禀岛主,岛主那枝千年参王得之不易,费尽心血,有起死回生之效,对岛主日后功用大,况且,本岛特制之“护丹”亦珍贵,总共存余不及十粒……” 长一枭笑道:“无妨,千年参王虽然珍贵,本岛主寿廷尚长,大约一二十年还用不上,“护丹”制炼不易,却非不能,日後当可重新炼制,奇药灵丹,本为治人之用,只要此人用非不宜,又何必去管他是敌抑友?” 黑煞手仇云不敢再说,住声不语,长一枭又道:“还有,若飞索专诸全立有此须要,亦可同样为其服食,现在去吧,顺便将那一对青年男女带入。” 吸鲸客魏儒肃身退出,傅令下去了。江青望着魏儒高大的背影行出,紧咬着下唇,他十分清楚长一枭为何对这叁个敌人如此宽大,这完全是为了他对这叁个人宽大的原故,爱屋及鸟,这深沉的感情,又是多么浓厚与真挚啊! 外面,雪花飘飘,黑暗的天空,巳透出了一丝鱼肚般的惨白。 半晌…… 神色憔悴的玉哪吒金羽,面孔苍白的金昭,在长一枭四大护卫中的二人:“飞雷”聂栋、“闪雷”邢铮的护持下进入室内,吸鲸客走在最前,向玉哪吒金羽道:“很悲愤,是么?” 玉哪吒金羽双目一瞪,大声道:“卫西,凭你一方霸主之尊,言词之间,最好保留几分气度。” 长一枭尚未说话,周遭的长豪士已自个个色变,勃然大怒,绝斧客陆海轧须一颤,暴躁的道:“小子住口,你还当你是什麽身份?你以为是在对谁说话?岛主,本旗主请命用刑以惩。” 说到後句,他回首躬身向着长一枭,长一枭淡淡一笑道:“罢了,乳臭未脱,亦知江湖宁折不屈之,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假如本岛主所得讯息不错,小子,你便是魔龙子谢志的首徒金羽,是麽?” 玉哪吒金羽挺起胸道:“正是小爷。” 长一枭又道:“那位姑娘乃无定飞环孙女金昭,对不?” 金昭红肿的大眼一眨,泪光莹莹的垂下头去,长一枭缓缓说道:“金羽。你那一身武功不弱,但也不甚人,废了你,不算糟蹋人才,你有什麽话要说麽?” 长一枭言谈之间,虽然是那麽轻描淡写,但已在无形中决定了金羽的死刑!於是,玉哪吒面色惨变,但却倔强的道:“小爷虽为阶下之囚,士可杀却不可辱,卫西,你施展你一贯的辣手作风吧,看看小爷怕是不怕!” 长一枭嘴角那抹冷酷的微笑又深了,悠悠的道:“好骨气,但你却寻错了对象,不错,你自比英雄,本岛主便给你一英雄式的死法。” 他说到这里,回首一笑道:“本岛所属,有那一个愿意陪着这位可畏的後生,来一次英雄式的决斗?” 黑煞手仇云、绝斧客陆海、冷阎罗巫四等叁人同时站起,一致要求出战,长一枭冷冷笑道:“不用这麽多,一个人就够了,别忘了这是英雄式的决斗呢!” 黑煞手仇云大声道:“岛主,帮下令本旗主一会这位少年英豪。” 绝斧客陆海亦急道:“禀岛主,此事由本旗主为之最是恰当……” 忽然一声朗笑起处,江青缓缓站立,沉声道:“卫前辈,请容在下说几句话。” 长一枭卫西含笑点头道:“请说。” 江青洒脱的行出桌外,深沉的道:“金朋友,还记得昔年在那古庙之中,由叁绝掌後人及武林双鹰赌斗傅技的那回事么?” 玉哪吒金羽不由全身一震,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江青冷然道:“天地是辽阔的,但有时却很狭窄。叁绝掌後人及武林双鹰约斗之时,江某恰好亦在那古庙之内,亲眼目睹一切经过,也亲眼看见他们答允将一身绝技传授於你。” 玉哪吒金羽哼了一声,怒道:“这又怎样?你当时为何不敢向少爷挑战?” 江青淡淡的道:“因为我知道,他们之所以如此,含意甚为明显,无非是想集各人所长,会集於你一身,要你以这一身绝技,来与江某一争长短!那时,江某未曾出面向你挑战,一则是想息事人,尽量忍辱以止杀;再则么,你那身功夫,亦委实不堪江某一击,就算现在亦如此;虽然你已经得到叁绝掌後人及武林双鹰的嫡傅绝技。” 玉哪吒金羽厉然的道:“江青,你休要口出狂言,今夜若非长贼子协助於你,只怕现在处於小爷地位的;早已变成阁下你了。” 江青毫不动怒,轻淡的一笑,道:“金朋友,你说错了,假如江某今夜失手遭擒,你们还会留下江青一命直至此时么?金朋友,你未免觉得太仁慈了些。” 玉哪吒金羽愤怒的叫道:“江青,师门血恨,永无止休,金爷正式向你邀战,你敢么?” 江青缓缓的看了对方一眼,惋惜的道:“江某之意,亦是如此,你学了一身绝技,主要便在对付江某,如果江某不给你这次会,朋友你定然不会甘心释,不过,金朋友,江某可以断言,你不是对手!” 玉哪吒金羽猛然踏上一步,双目怒瞪,狂吼道:“江青,鼠辈,不信你便试试?” 长一枭面色倏沉,冷厉的道:“姓金的,如果你再次出口伤人,本岛主可要永远封闭你的嘴巴了!” 黑煞手仇云亦怨声道:“岛主。只想这小子的一张臭嘴,便足证他不是个人物,又何用以人物待他?” 江青冷淡的一笑,悠然道:“金朋友,江某定在叁招之内败你於此,现在,较手的方式、地点、兵刃任凭阁下选择。” 一片低声的叹起自各人口中,是的,玉哪吒金羽不独为昔年武林叁绝掌之一的再傅弟子,且更巳得到叁绝掌後人及武林双鹰的嫡传绝学,一身艺业,已足可挤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甚至连长岛身为旗主之尊的海天星纪雷,也与他激战了两百招以上始能占到上风,足见其功力深厚之一般,而江青却说在叁招之内败其於此,可谓一语人了。 老实说,江青一身精绝之技,素为长岛各人所敬仰,他们深信江青能击败玉哪吒金羽,但是,他们却也不敢相信江青能在叁招之内立败强敌。 在各人的叹声中唯独长一枭神色凝重,几乎毫无疑虑的向江青投了个赞护誉的眼色,他深深相信这位邪神的义子”言出必行。 玉哪吒金羽面孔涨得血红,他努力平静了一下,狠毒的道:“好,好,江青,咱们一言为定,不死不休!” 江青双眸精芒电射,生硬的道:“方式?兵刃?地点?” 玉哪吒金羽激烈的道:“方式,比武;兵刃,金爷之回风剑,你的金龙夺;地点,就在家师洒血的雪地上!” 江青豁然大笑,冰冷的道:“江某一切同意,朋友你使剑,江某以赤手相对。” 玉哪吒金羽闻言之下,几乎疯狂向向江青冲上,飞雷聂栋,闪电邢铮却霍然拦阻於前,暴喝道:“朋友,你活腻了不成?” 江青冷然卓立不动,一洒衣柚,回首道:“卫前辈,此室有一大窗,开启後可见外面,前辈与各位正副旗主便请於窗前观看指教。” 长一枭深沉的颌首道:“小兄弟,马到功成。” 江青一笑作答,飘然行出室外,身上火云衣的鲜艳光彩,映着玉哪哇金羽一双血红的眼睛,他仍在喃喃地诅骂着;“鼠辈,贼子,你太侮辱金爷了……” 长一枭回头一嘟嘴,黑煞手仇云上前一步,厉声道:“好朋友,你也请吧!” 飞雷聂栋、闪雷邢铮二人,齐齐往傍一让,聂栋自背後解下金羽的回风剑,双手奉上。 长一枭一瞥剑鞘,自语道:“蛟皮鞘,金吞口,玉为柄,珠作饰,确是好剑,但愿此人一身武功,能与此剑相配。” 玉哪吒金羽行出数步,一直默立垂首的金昭忽然高呼道:“金师兄……保重自已。” 玉哪吒回头深深看了金昭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慰藉,是的,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之中,又有几丝温暖呢? 他蓦然转身,大步往外行去,黑煞手仇云与飞雷聂栋二人紧跟而出』外面,天空曙光大现,却有些灰蒙蒙的,雪,仍在不停地落着。 江青静静的卓立在雪地之上,俊俏的面孔安宁而冷漠,雪花在他四周飘落,衬着他那艳红的衣衫,无形的超然气质,有着一股镊人的威仪与煞,彷彷一尊冷然屹立的大理石像。 一些休想在四周架起的临时布蓬内的长豪士,早已纷纷出来,围在一傍张目注视。 玉哪吒金羽甫出室外,已觉得寒气瑟骨,这寒气来自周遭,亦来自心底。 黑煞手仇云冷冷的道:“金朋友,公平较量,好自为之。” 说罢,向侧傍的飞雷聂栋一使眼色,二人各自向外移出四丈。 玉哪吒金羽深探吸了一口气,大叫道:“江青,你出手吧!” 江青冷然一哂,向已启开窗户的室内各人顿首致意,形态洒脱而安详,彷佛他并非是在准备与一个身手高强的武林健者决斗,而是在观赏雪景一般。 玉哪吒金羽愤怒的吼道:“懦夫,你出手啊!” 江青眼半闭,悠悠的道:“金朋友,随你骂吧,稍停就会知道,你我之间,究竟谁是信夫。” 玉哪吒金羽蓦然身形半转,“铮”的一声轻响,手中回风宝剑闪出一道寒光,疾若电火般射向江青! 江青冷生生的一笑,在那迅捷的剑芒刚才挥动的同时,巳如鬼魂般做了七次方向回的闪动! 玉哪吒金羽狂叫一声,其师门剑术之精粹“九虹聚一”已在刹都间若狂风飞絮,一气使出,剑光翻腾穿射,辛辣至极。 於是,在每一道豪光的连续衡结中,在那几乎凝一个整的深厚精芒中,江青瘦削的身影不可思议的倏忽往返纵横,来去如电,在金羽的感觉上,与他对手的,宛如是一个有形无实的幽灵! 蓦然,江青在那一片精芒中飞出的同时,已不可察觉的做了叁次翻滚,左掌幻起一片扇形光影,右掌却似一柄锋利而无形的利刃,奇异无比的突然斜斩而出! 是的,这是邪神狠绝天下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 玉哪吒金羽在瞬息间已处於一个令他迷患的困境:敌人那一面扇形的光影竟诡的将他刺出的六剑逼向一傍,而那几似天外飞来的一掌,虽然明明看得清楚,却又难以防范! 他在千钧一发中,大吼一声,左掌倏展“摧山神君”敌传之“摧山叁式”,右手回风剑骤然转变方向,改以彩鹰齐百禄传技的“爪剑”剑法,分成五个角度剌去,脚下却以“游魂叟”邓某之绝技“倒莲步”猛然抢出八尺。 在一大片繁密的招式变化中,已无异等於数名武林顶尖高手同时出袭,但是,江青的那招“掌不刃血”却似“百无禁忌”一般,仍然似实似虚的紧随而上! 於是“括”的一声。碎布纷飞,尚挟有几片皮肉! 在闪电般的迎拒腾挪下,玉哪吒金羽险差一线的被江青右掌自肩头拂过! 虽则如此,已属万幸,江青在五大散手之下,已不知断送了多少强仇劲敌,金羽能保得一命,未受太大创伤,已是颇为不易了! 一道鲜艳的虹芒直冲霄汉,又神速无比的飞扑而下,江青那冷沉的语声响起道:“一招已过,再接一招!” 。话声尚在人们耳际盘绕,一大片掌影,就似漫漫无尽的汪洋巨浪般,凶猛回荡的涌到,掌掌相连,狂澜激厉,彷佛尖啸的怒涛波波不息,声威魂夺魄! 这正是五大散手的另一招:“苦海无边”! 玉哪吒金羽好似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抛人大海之中,空有一身奇技,却丝毫无法施展得开,他满目所映,全是掌影飞舞穿插,身躯每一寸肌肤,俱皆感到几乎无法承受的巨大压力! 於是”他声嘶力竭的号叫半声,“摧山叁式”加杂着“凌云七式”;“魔龙掌”溶合着“游觉掌”;回风剑在瞬息间幻变为“九虹聚一”,更连演怒鹰相授之“枝两环”、游魂叟亲传之“来自天地”等精绝剑式,绵绵密密,光芒掌腿交加,连成一片。 但是”每一剑都自敌人的掌影中削过,每一掌,每一腿全於对方身形闪动间落空,而敌人的攻势,却仍然毫不迟滞的来到身前,宛如魔鬼的诅咒! 玉哪吒金羽面色在刹那间全变,他厉的嘶吼一声,身躯猛然向外翻滚而出,手中利剑,也在翻身时弃置於地! 弥漫的掌影突然去,江青淡漠的负手立於叁丈之外,冷眼望着他的对手还在拚命的向外翻滚。 忽然,玉哪吒金羽急跳而起,惶的回头,却发现他的敌人并未追来,正含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韵望着自已。 在这一刹那,过份的羞惭、颓唐,已整个充满了他的内心,使他如白痴似的怔怔立在地上不动。 江青看了看躺在雪地上,静静的泛着寒光的利剑,这柄珍罕的宝剑彷佛亦在叹息,在闪动着落寞的泪光,如它有灵,也一定会为它的主人悲哀的。 玉哪吒金羽双目呆滞木讷,毫无表情,两只手掌,则在痉弯的互相曲搓,他还有什麽值得骄傲的呢? 多年的磨励苦练,却敌不住敌人的两招! 而他又何明白,天下虽大,能躲过这两招的人,又是何其稀少啊! 第八十一章 英雄肝胆 江青缓缓向前行了数步,温和的道:“金朋友,在下抱歉之至,现在,若你愿意,可以请便。” 玉哪吒金羽瞪视着江青,宛如要在这一次注视中,将江青的影子永远烙印在心版之上一般。 於是,江青摇了摇头,轻声道:“有什麽话提示在下麽?金朋友。” 玉哪吒金羽嘴角抽搐,呢喃道:“两招……两招。……多年的苦学,挡不住别人两招……” 忽然,他神经质的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剌耳,宛如泣血呕心! 江青如巨雷般暴喝一声,倏而闪进,向他後脑急拍叁下! 玉哪吒金羽猝然止笑,萎顿的坐於地上,全身颤抖不停,目光悲哀的望着他的敌人!…… 江青沉冷的道:“现在,朋友,大约你已清醒了?” 玉哪吒金羽凄凉的长叹一声,悠悠的道:“雄心壮志,烟飞灰扬,江青,金某远不及你。” 江青探沉的道:“金朋友,武学一道,原无止境,胜在用心坚诚,败於人手,并非耻辱,齿在就此认栽,一蹶不振!金朋友,好好的去,无论多久,在下必定等你前来洗雪今日之恨。” 玉哪吒金羽艰辛的站起,目光中包合了另一种意义,凝注江青半晌,他道:“江青,金某永辽忘不了你,不论是恩是仇。但足,适才你为何不趁机追袭,取我性命?” 江青淡淡一哂,道:“你我原无深仿大恨,在下何苦贾如此赶尽杀绝!” 玉哪吒金羽惨白的面孔上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他低沉的道:“若我是你,我不会饶恕我的敌人的,因为我说过至死方休。” 江青负手走了两步,一笑道:“各人见解不向,但值得庆幸的是你不是我。” 玉哪吒金羽呆了一下,半晌,他苦笑道:“金某可以离去?” “自然。”江有道。他随即又说:“金朋友,别忘记你的兵器,那是一柄上好神兵!” 玉哪吒金羽深深望着自己心爱的利剑,良久,他咬其牙根,忍着泪道:“谢谢你的提醒,但金某不配便用此剑,这剑剑名回风,乃是先朝帝王宫藏利器之一,为剑之上品,但是,使剑之人却是个低能的庸手,金某不能再使如此名器受到沾污。再会,江……青,金某或者有一天会再来寻你。” 他不待江青答话,迅速向外掠出,於是另两条人影,亦闪电般飞起,意欲堵截於他。 江青沉声大喝道:“仇旗主,聂护卫,且请任其自去。” 两条凌空的人影,闻声之下,一个盘旋,又电射而落,立於江青身前,他们果然正是黑煞手仇云与飞雷聂栋两人。 黑煞手仇云一见江青,翘起大拇指道:“江大侠,的是名不虚传,技比天人,本旗主实在己不能用任何言词夸誉尊驾,但是,江大侠,为何不斩草除根呢?” 江青朗声一笑道:“谢谢仇旗主谬奖,在下只是存心一念罢了,杀其无益,又何妨让他图强自励?” 说罢,江青拾起地上的回风实剑,偕二人向居处行去,进屋後,长离一枭首先迎上,呵呵笑道:“好兄弟,这两下子连老夫见了都心骜胆颤呢,可是邪神厉老前辈昔日威震天下的五大散手麽?” 江青含笑不语,长离一枭挽着他坐下,又笑道:“小兄弟,请恕老夫直言无忌,厉老前辈号称邪神,确是人如其号,只凭他这五大散手,已是邪得可以,若要老夫创演,只怕得费上十年工夫……” 江青谦道:“卫前辈言重了,六十年前,武林中以“一邪双飞叁绝掌”技震寰宇,六十年後,却首推“东海尊长离”了,卫前辈传授在下之“七旋斩”,亦属绝中之绝呢……” 长离一枭大笑道:“好小子,你什麽时候学会了给老夫戴高帽子了,老夫纵横江湖凡数十年,等闲武林角色皆是不屑一顾,独对厉老前辈敬服有加。老夫自从目睹兄弟施展之奇学後,始痛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至理名言。呵呵,昔日老夫尚欲与厉老前辈一较长短哩,如今想来、的是狂妄至极……” 江青缓缓说道:“卫前辈,义父他老人家六十年前威扬天下,前辈六十年後技震四海,二位俱可算是名望相当,难分轩轾,又何在乎区区上下之分呢?这仅只是年代的迥异罢了,多年前出过名入豪士,多年後亦同样的出过名人豪士啊……” 长离一枭若有所感,真挚的道:“不错,只是,小兄弟,你自己或者不知,如今你名望之隆,已经绝然不在老夫之下,而以实质相论,兄弟你一身绝学,更超出老夫多多了。” 江青笑道:“不敢,朽木萤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长离一枭正色道:“小兄弟,你我俱不用虚套,江湖上百废待兴,且让吾等同心协力,留名於万古千秋,你愿意麽?” 江青肃容道:“固所愿也,武林中诡谋百出,人心险诈,在下正须如前辈等提携指引,以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长离一枭豪迈的笑道:“来,来,来,吾等且尽叁杯,以为预祝。” 叁坏连乾之後,长离一枭指着垂首於角隅的金昭道:“小兄弟,此女欲待如何处置?” 江青轻轻站起,踱到金昭身前,这位有着一双美丽眸子的少女,怨恨的凝注着江青,目光毫不稍瞬。 於是,江青低沉的道:“金姑娘,仇怨牵连,是难以尽绝的,为了此事,在下己忍耐到了极限。但是,在下仍愿向你致由衷的歉意。” 金昭双目又泛起隐隐泪光,她愤怒的道:“杀了人也能致歉?死去的人却永不会因你的歉意而复活……” 江青淡淡一笑,又道:。 “那麽,姑娘之意,是要在下丧於贵方诸人手中,才算心满意足了!” 金昭微微一窒,泪水夺眶而出,抽搐着道:“我不管,我一定要杀死你,你害了我奶奶……” 长离一枭喝了一大口酒,无可奈何的摇头,道:“唉,年头真变了,问来向去,好似吾等变成阶下之囚一样……” 这时,江青又耐着性子道:“金姑娘,你为何不试着明事情的真相呢?令祖母昔年以伪装面孔勾引早年的叁绝掌後人欺瞒在下义父,再又有武林双鹰,为了一己之私,图霸江湖,视在下如眼中之钉,叁番几次兴风作浪,从中挑拨,日久积怨,才有昨夜的血战。金姑娘,事情经过,是你亲眼目睹的,在下已尽了最大力量化解这场血战,但贵方诸人却丝毫不予在下以回转馀地,咄咄相逼,以取在下生命为快事,难道说,只准贵方诸人杀害在下,便不能由在下挣扎反抗麽?在下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便只能以横死了此终生麽?每一代的仇,便世代不绝的延展下去,永无了结麽?” 江青说到这里,吁出一口气,平静的道:。 “金姑娘,在下本可无庸提起这些事情,但在下不能不使你明白一段仇恨的真相;无论它是如何丑恶,如何令人心痛!” 金昭缓缓垂下头去,泪水如泉,当一个人没有理直气壮的理由去辩白一件事情的时候,她还能再说什麽呢? 江青又悠然道:“现在,金姑娘,你是否还对在下抱有误解?” 金昭幽幽泣道:“我……我不知道,但……是。你杀害了……我的外祖母却……是事实。” 江青叹了口气:道:“你要明白,是你的外祖母先要杀在下,金姑娘,你自己想想吧,为了这段仇怨,在下已竭尽所能了。” 他落寞的回到椅上,长离一枭苦笑道:“罢了,只要於心无愧,夫复何言?现在,飞索专诸全立已经苏醒,可要抬他进来将昨夜之事言明?也为了全姑娘与你日後之事。” 江青沉吟片刻,颔首道:“也好,虽然明知不会有何效果,但在下却不妨对其言明,江湖中事,原就难判是非的啊。” 长离一枭笑道:“前後两次血战,老夫俱是主角之一,全立老年只怕恨你之心,还不及恨老夫来得深切呢!” 江青目光微垂,无奈的道:“请前辈传谕抬他进来吧!” 长离一枭回首道:“抬全立进来。” 飞雷聂栋闻声而出,片刻之间,已有两名灰衣大汉,抬着一张软榻进入室中,榻上,正躺着神色萎顿,面色惨白的飞索专诸全立。 全立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无力的睁着,然而,白他目光里包含的神韵看来,其中无疑的蕴盈着极为强烈的仇恨。 长离一枭缓缓站起,沉声道:“全立,在这种场面之下,我们彼此都不大好说话,是麽?” 飞索专诸全立孱弱的哼了一声,嘴唇起了一阵轻微的痉挛,却未出一言半字…… 长离一枭微微一笑道:“全立,现在,本岛主不愿和你谈什麽化解前怨、干戈玉帛的废话,因为,这在你和我之间,已属断然不可能之事,而且,本岛主也不会恐惧任何人的报复与怨恨。目前,本岛主只希望阁下能体念情势之迥异,莫再一意孤行,使令媛怀恨终生。” “此言何意?”飞索专诸全立上身微起,低哑,却又愤怒的道:长离一枭冷冷的道:“为了令媛与江大侠的终生幸福,阁下日後便不应再对江大侠今日之举有所怀恨,阁下不妨将这笔账全然记在本岛主头上。” 飞索专诸全立生硬的道:“老夫早已不认这忤逆的贱人为女,更管不到她日後如何?卫西,只要老夫有生之日,决不会忘记今昔之仇,无论是你或江青!” 一抹冷酷的微笑又在长离一枭的唇角展开,他悠悠的道:“至止,你当本岛主是悲悯人的心性麽?需知阁下能否继续生存,全要看本岛主的意念如何!” 全立哑的叫道:“悉随尊便,老夫原本没有苟活之想!” 长离一枭阴沉的一笑,道:“有骨气,不过,你看错对象了!” 二人言词往返,俱是针锋相对,眼看已越说越僵,江青霍然立起,大步行上,沉声道:“卫前辈,且请容在下一言。” 长离一枭冷冷一哂,退回位上,江青略一沉吟,迂缓的道:“全庄主,事情经过已是如此,毋庸再度赘言,是非之间,自有公论,在下不求其他,但请全庄主收回成命莫责令媛,因为一切因果,俱非令媛之过,你我之间的仇怨,又何忍使一个无辜的少女蒙受牵连?” 飞索专诸全立阴森森的道:“此乃老夫家务之事,姓江的你岂有插嘴馀地?哼哼,老夫若不亲手取你性命,永难消此心头之恨!忽然江青脑海中,电光般闪过一个意念,他仰首望着屋顶,半晌,咬着牙道:“全立,一个人有几条性命?” 此言一出,可说全室愕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明白江青话中所包含的意思。 飞索专诸全立微怔了之後。怒道:“自然只有一条性命!” 江青深刻注视着对方,沉声道:“那麽,以你现在的功力,去取一个人的性命有无把握?假如这个人没有丝毫反抗的话?” 飞索专诸全立毫不犹豫的道:“老夫虽然内伤甚重。但似你所言般去了结一条性命,相信决无任何困难,不过”他说到这里神色一寒,道:“你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江背冷淡的道:“全立,你适才亲口言及,非亲取在下一命,不足消你心头之恨,反而言之,若取去在下一命,你满心怨仇便可消散,是麽?而在下又曾问你,凡人皆有几条生命?你答覆只有一条,那麽,现在在下以一条生命,供你亲取一次,不过,无论你能否如愿,俱要化解你我之间的仇怨,更须谅宥令媛,收回前命!” 江肓话声未已,全室俱皆哗然! 要知道飞索专诸全立乃武林鼎角之一九索飞龙全为柱之亲子,其一身武功俱是全为柱所嫡传,精厚浩博无比,虽然他目前所受内伤甚重,行动之间迟滞不灵,然而,寻常叁五条大汉,却仍然妄想伤他,要他现在亲取一个毫不反抗之人的性命,在他说来,乃是一件十分易为之事! 长离一枭焦急无比的站起,大声道:“小兄弟,你疯了?你怎能如此做法?” 黑煞手仇云亦急道:“江大侠,且请慎重,这不是玩笑之事。” 江青洒然一笑道:。 “各位如此体念在下,甚令在下感激,可是,若不如此,怎能使全庄主心中释然!” 生死原在一线,天数早定,任何人亦难自主,在下一命固不足惜,但却也要看全庄主是否愿为?” 飞索专诸全立亦想不到江青会如此做法,他这时在一怔之後,已迅速在脑中思忖起来:“对方敢说此大话。未知是否有诈?这江青一身所学,不但精绝奥妙,而且诡异无比,莫不成他尚练有什度护身奇技,能任人攻击而亳不挣扎?可是,目前自己虽然内伤沉重,但若出手点戮他人死穴,则仍可奏功不爽,这江青功力虽厚,却也未见能运气至身上各大重穴,不过,若然没有把握,他又怎敢如此冒险呢?” 江青嘴唇紧抿冷然道:“全立,你肯麽?” 飞索专诸全立双目半闭,且不回答,心中又想:“这江青乃为自己最最切齿痛恨之强敌大仇,自己如今所以落得目下之惨况,可说全是他一手造成,哼哼,若不除他,实难平息此心头之恨,可是,若他万一有诈呢?” 如十五个吊桶,在全立心中七上八下,思虑万千,令他难下决断,全立十分清楚,在江湖上闯,不论如何,却是以信义为重,一言出口,便重若九鼎,不能再行毁诺。 江青忽然微微一笑道:“全大庄主,在下都不怕,难道你却不敢麽?须知生死乃在下之事,於庄主你只不过是一句诺言罢了!” 飞索专诸全立细细凝注江青,良久,良久。 长离一枭拍拍江青肩头,低声道:“小兄弟,你到底是真是假?这可不是儿戏啊!” 江青决然道:“卫前辈,凡人俱皆贪生,而欲求日後之美满与幸福,却必须付出代价,现在,在下便试着偿付这代价看看。” 长离一枭眉宇之间,有着极度的不安与困惑,他左右一看,正待启口出声内室之中,一个窈窕而孱弱的白影,跄踉不稳的行出,江青目光一转,那白影已扑倒在他的脚下,凄道:“江……别这样,千万别这样……为了我…江…求求你…如果你有不测……我也不能再偷生於世……” 这个白色的身影,不是那负伤卧榻的全玲玲又是谁呢! 江青心头一震,适才俯下身去,飞索专诸全立已沙哑而怨毒的道:“好,江青,老夫便与你赌上一遭!” 全玲玲尖叫一声,仰起那张泪痕斑斑的秀丽脸庞。语不成声的道:“不,江……不…… 你不知道爹那“双指”的厉害……” 江青面孔肌肤一阵抽搐,沉默半晌,坚定的道:“玲玲,不要怕,假如我的命运如此,这也是天意,我不能忍心见你日後为令尊与我的仇怨而难过,虽然,这已不足重要,但我却须使令尊亲口答允他的诺言,使你永远减去心灵上的不安,永远有一个认你为女的父亲,不要劝我,不要挂我,我想,我会平安的。” 这时 飞索专诸全立已不再言语,缓缓伸出他的右手,他那右手上的食中二指,就在这刹那间涨成血红与他忽然转变颜色的面孔同色! 江青不顾脚下玉人的泣血,坦然踏前一步。 长离一枭望着江青那湛然不惧的英俊面容,微微一叹,沉声道:“小兄弟,你必能成功,否则,你便放心去吧,老夫会为你取回代价!” 江青含笑点点头,那笑容坚定而沉毅。 於是,空气在凝固,在萧索,更挟有令人不忍入耳的悲泣……… 第八十二章 以命搏仁 江青环顾室中各人一眼,这一眼中,包含了无尽的言词与感激,因为,他这深深的一瞥,乃代表着内心的千言万语,有些时候,双眸含蕴的意义,往往比用嘴巴传达更来得刻骨铭心。 不用多说,江青也十分明白,现在室中的任何一人,除了双飞岛烟霞山庄的强仇以外,没有一个人不是深切关怀着他的,也没有一个人不希望他能放弃眼前的举止的,这如浩洋高山般的情谊,不为名,不为利,乃为了那出自肺腑的大义豪情啊! 於是,长离一枭沈练的面孔在紧张的凝视着他,全玲玲那哀哀的哭泣在耳傍萦回,长离岛每一个人的脸庞都因过度的忧虑而紧绷,飞索专诸全立的面容更形狰狞,狰狞得有如一个拘魂使者在狂笑,是如此阴於而又如此恐怖—— 江青忽然闭上双目,不再去看这一切,不再去想这一切,他竭力澄气宁神,使自己的思维归向虚无,使意志精力完全聚成一点,於是,在片刻之後,他灵台沈寂了,七情六绪冥灭了,脑中一片空白,一片清澄,神意在空幻中静止,自我在太虚中趋向永恒,半响—— 他深深吸入一口真气,全身的骨骼发出一阵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轻响,所有肌肉脉络,也在他吸气之间停止了惯常的活动和跳跃,於是,一点灵智汇集脑际,一缕湛然之气在心脏四周围护循绕,他的面孔也逐渐转变为青白之色,随着他脸色的转变,江青已缓慢而艰辛的向全立躺着的软榻前踏进两步。 没有说话,彷佛十分困难,江青朝全立领首示意,意思是说,这已是全立动手的时间了。 每一个人的目光,却毫不稍瞬的注意江青情况的演变,心头忐忑不已,长离一枭用手揉了一下面孔,却发现手心中满是冷汗,他微微苦笑,命人将金昭等人遣出室外,自己默默思忖道:“自己乃东海首屈一指的人物,平昔江湖风浪,血腥杀戈,可说是见得太多大多了,然而却没有一件事能引起自己心情的紧张与畏惧,但是,眼前的一举,却是多麽的尖锐与深刻啊!假如有了万一,即使平安渡过,只怕自己这一生中也永远无法忘怀此刻所承受到的镂心感触及那期待的滋味……不过,依情形着来,江青兄弟似乎有几分把握才敢如此去做,而邪神的武功深诡奇异,照理也应该有几种世上罕见罕闻的奇学才是,但是,唉,飞索专诸全立也是个阴毒之极的人物,他那『双恙指』更是厉害无比,如果江青有一丝差错……唉。叫自己如何善後呢?” 他忧虑的想到这里,几乎要脱口阻止这场不公平的比试,但是,一种窒息般的本能又迅速的压制着他,使他明白这时欲要阻止,已是迟了,於是长叹一声,他低沈却又愤怒的道:“全立,你还在等什度?” 飞索专诸全立含意深长的,却恶毒已极的一笑,缓慢的道:“卫西老贼,你担心麽?你恐惧麽?是的,你及长离岛的一群强梁,都要眼睁睁的看到你们所爱所尊之人平白断送在老夫手中,那贱人也要因此而痛苦终生,哈哈哈………是的,痛苦终生,老夫没瞎眼,这正是她忤逆不孝的报应……” 长离一枭双目几欲喷火,他嘴唇痉挛的暴喝道:“住口!” 绝斧客陆海霍然上前一步,有些失望的大叫道,“岛主,且容本旗劈了这老贼,活活的将他打成八块!” 飞索专诸全立丝毫不惧,嘶哑而喘息的大笑道:“来啊,狗贼,老夫早知道你们乃是故做慈悲,假意引动老夫,呵哈,来吧,来活劈了老夫这伤残垂危之身——”全玲玲蓦然尖锐的悲叫一声,苦断肠的泣道:“爹,你老人家太狠心了——”飞索专诸全立用力啐了一口,卑夷之极的转过头去,根本不理不睬,而在此刻——。 江青神色微微一动:又再次艰困的颔首示意,长离一枭心中一震,知道不能再行延误,凭他的武学经验,他知道江青已在进入一个至高至澄,明空虚无的境界中,以精神意志控制着身躯的某一部份,虽然长离一枭不明白是那一部份,但他也明白万万不能使江青心神稍有傍骛。否则便极可能功亏一篑,气走神! 於是—— 长离一枭右臂微抬,阻止室中各人的哗乱不安。以寒如玄冰似的语声,深刻而平静的道:“现在,全立,不要再施展口舌之利,假如你要动手,正是时候了。” 飞索专诸全立蓦然停止狂笑与喘息,努力调匀一口真气,半响。他右手的食。中二指,又转变为赤红肿涨,面孔也在刹那之间变为紫红之色,红得发亮、发光,这一次的徵候,似乎比他适才运气时更为厉烈患煞手仇丢脱口店呼:“双忌指!” 彷佛一只尖锤蓦然剌入每个人心脏,又宛似一声猝起的巨雷震击在各人的头上,在仇云语声出口的刹那间。飞索专诸全立的食中指已好似用尽生平之力般猛然戳到江青心脏与肺部相问的生死主穴之上! 一声尖厉而怖的惨呼倏而响起,全玲玲面孔煞白的晕绝地上,长离一枭惊喊一声以袖掩面,每一个长离豪士都迅速低下头去,怒突红裂的眼眶中热泪滚滚而下! 他们都不忍,也不愿亲自目睹眼前这位使他们又敬又爱的青年绝才的殒命惨状——假如江青已确实因此一击而亡的话! 良久,复良久啊——— 长离一枭猛然一咬牙根,心房剧跳的拂袖垂臂,双目泪光盈溢的凝注现场,而现场中,一幕令他终生也无法忘怀的景象出现了江青脸色已灰败得如同冬日空中沈厚的云翳,全身更在簌簌颤抖,但是。这颤抖却多麽令长离一枭欢欣欲狂啊,因为这已充分的证明了一件事实——江青没有死,真正而确实的活着! 而软榻上的飞索专诸全立此时却满口鲜血狂喷,身躯痛苦的收缩成一团,双臂向空中乱舞乱抓,两只眼睛连连翻白,面孔上已然涨成紫红色的肌肉,却因扭曲而变得更加凄怖与狞厉! 不用再去推敲,长离一枭已知道飞索专诸全立已因伤後强聚真力,导至肺腑破裂,八脉交错,一个人进入此等地步,已是没有任何药方可以挽救的了!—— 於是,他不再考虑,倏而移前叁尺,迅速无匹向全立周身穴道拍打了一遍,又运起一股纯厚的混元气顶住全立背心,徐徐贯入,在他身体的经脉中游行循转,往返流动。 长离一枭之所以如此,只是要设法保住全立胸头的一口气,维续其心脏的跳跃,使其不会即时绝命,而这只是短时间的办法,不可能延持得太久。 他一面用手掌抵住飞索专诸全立的背心,一面沈冷的道:“纪旗主速以本岛『醒心香』 救转全姑娘,仇旗主及陆旗主竭力用真气辅导江大侠运息归转,促其心脉通畅,快!” 语声未已,室中各人早已展开行动,熟练中却又有着兴奋过度的杂乱,於是,在片刻之後—— 江青如龙吟般吐出一口深长的浊气,他身躯的急颤也已缓缓停止,但面色的灰白如旧,两只眼睛也疲惫得宛似负有千斤重担般艰涩的睁开,那原先的炯亮神光,此时已不复存在,黯淡得彷佛秋阳西坠时的残晖。 长离一枭语声已不似适才的沈练,竟带有一丝颤抖的道:“小兄弟,你无恙麽?” 江青吃力的点了点头,努力让嘴角挤出一丝笑意,尽避这笑意是如此凄苦与牵强,在长离一枭那抖颤的语声中,那激动的意态中,他已承受了太多的温暖与慰藉,这温暖,这慰藉,是多麽厚重,又是多麽萦心刻骨啊! 长离一枭几乎有些带着哭声的笑了起来:“少兄弟。我高兴极了,呵呵,这可算是我有生以来,最难以忘怀的一天,一刻,一刹那!” 江青极力调顺着脉道中逆转窜变的真气以及肺脏中翻涌滚荡的血液,又咬紧牙关,忍住心肺间适才被点戳极重穴道的剧烈痛楚,以一点纯净之力,缓缓收鼓着那块穴脉,使这难耐的苦痛逐次消减。 饼了一阵,江青语音低哑而细弱的道:“前……辈,全庄主……他?” 长离一枭低头望了一眼,无奈的扬头道:“全立狠手辣心,在重伤身残之後,仍然妄动真力,强聚内劲,在他真力突之际,已使他重创的内腑裂碎,经脉交结,看情形他除非再有一命相生,否则,只怕难回生天了!” 江青全身显而易见的猛然一震,颤声道:“老前辈……请你务必设法救他一命——唉,这冤孽可造深了………” 长离一枭长叹无言,江青又吃力的道:“前辈……果真无……法可施了麽?” 长离一枭低沈的道:“小兄弟,全立对你,老夫亦十分明白他的存在性是如何重要,若有一法可施,甚至要老夫以生命换全立之命,老夫为你,亦绝不吝啬,少兄弟,你之一切,不啻较老夫自己更来得重要。不过,今日全立的生死,乃他咎由自取,实难加责於你,自作之孽,岂有可为?” 这时,一阵低柔的呻吟微微传来,全玲玲已经醒转过来,海天星纪雷转头望向长离一枭,似有所待—长离一枭轻轻点头,道:“纪旗主,古人曰:嫂溺援之以手,目前事至非常,你可扶起全姑娘至此,不必墨守成规。” 海天星纪雷恭应一声,小心翼翼扶起身躯早已羼弱不堪的全玲玲移向全立榻前。 江青悲哀而怜惜的回头望向全玲玲,正好与全玲玲惊恐逾恒的目光相触。 於是—— 没有喜极的号叫,没有欢愉的笑声,全玲玲双眸如痴如醉的凝视着江青不动,晶莹的泪水,汨汨流下,嘴角更在不住的抽搐!—— 这安静,却代表着无尽无绝的关切,这泪水,又象徵着多少深浩的柔情蜜意与欣慰啊! 江青低哑的牵动嘴唇:“玲玲,你受惊了。” 全玲玲微微摇头,颤抖的道:“不,我只怕你……” 江青柔和的道:“别担心,我没有事,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但是,玲玲,我希望你能坚定自己,迎接另一个沈重的打击,这打击对我……也是相似的痛苦,假如你受不了、你可以尽情的哭泣。不要再让抑郁埋藏心中……” 全玲玲彷佛有预感似的低头瞧向躺在软榻上,业已奄奄一息的老父,当她的目光才一接触全立那垂危的景象时,不禁如遭雷击般猝然抖动了一下,两眼发直,摇摇欲倒! 海天星纪雷慌忙扶住全玲玲左臂,举起手中的一个描金小瓶,迅速凑在全玲玲口鼻间,让她深呼吸。 半晌—— 全玲玲悠悠睁开眼睛,离海天星扶着的手掌,如一个轻飘无主的幽灵般柔弱的跪在全立榻前,泪如雨下。 长离一枭又是一群深深的叹息,温和的道:“全姑娘,别再伤心了,身体要紧,现在,你如有什度话就请赶快和令尊说明,老夫的一口混元真气,至多只能再保住令尊一炷香的时间了——”全玲玲闻言之下,更是混身颤抖,泣不成声,在此时此情,她那里还想得出什度话讲呢? 江青向长离一枭点点头,长离一枭立即猛收腹部,用力将一大股真气贯入全立背心,而一阵低哑的呻吟之声,随着这股真力的加强贯入缓缓自全立口中吐了出来。 於是—— 全立的双瞳已不再翻动,眼皮却缓慢的睁开,挥舞的双手。随着身躯的肌肉,似瘫痪般软绵平垂,目光痴呆的注视着跪在床前的全玲玲,良久,良久,才有了一丝儿神采,才有了一丝儿略表灵智的转动。 全玲玲悲哀的叫着:“爹——”全立身躯又是一阵颤抖,长离一枭急忙运起力道,又是一股真气贯入,半晌—— 全立才又睁眼喘息,他大大的呼吸了一阵,声如游丝般微弱的说着:“江……青…… 生……死……如何?” 江青双目半闭,低沈的道:“全庄主,江青在此。” 全立闻声之下,双眼怒张,目毗欲裂,他困难的转一下眼睛,他注视的角度虽然仍旧不大,但是,这样已经足够了,他清晰的看到那切齿痛恨的仇人正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没有死去,如此的活生生的啊! 於是,急促的喘息与呛咳声剧烈响起,这一阵折腾。几乎令长离一枭费尽了生平之力才使他没有断气,在险些绝望的情形之下。全立又奇迹般忽然平静了下来,他那双已微微散乱的瞳仁毫不移动的注视着江青,神色中,充满了濒临死亡前的仇、恨、悔、惧,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 江青一动不动,缓缓的道:“全庄主,在下不愿再讲,全庄主,你输了。”飞索专诸全立嘴角抽搐了很久,吃力而又细弱的道:“是……的……老夫……输了……这……这是…… 天意……这是天……意……天灭双飞,天灭叁……叁绝掌……” 全玲玲此刻已忍不住心中的刻骨悲楚,仰起泪痕斑斑的面庞,垂切如杜鹃泣血般泣道:“爹……求你老人家饶恕你这不孝的女儿吧——”飞索专诸全立彷佛竭尽全力般吸了两口气,面孔上的表情在急剧而错杂的转换,肌肉在不停的痉挛,这显示着他内心是处在如何矛盾与痛苦的深渊中,是处在何等拧绞般紧固的仇恨与亲情之中。 饼了一段在众人感觉上似永恒一般长久——而实际上却是短暂的一刹那之後。 全立似撕裂了血淋淋的心肝般叹了一口气,衰弱却又令人感到惊喜的以温和的语声说道:“乖女,来,让爹摸摸你………” 全玲玲彷佛受到雷殛般感到一阵寒栗,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哇”的一声痛哭出声,伏向乃父胸前。 江青深恐全立存有异心,但苦於此刻正在运气调息之中,身躯无法移动,於是,他急忙向长离一枭以目示意。 长离一枭却安祥的颔首微笑,表示无妨,在人生的旅途上,在生命的领域里,在阴阳的两个极端却又甚为接近的距离中,长离一枭乃是一个跋涉了大半生老行家了,他明白全立此刻绝不会再有什麽其他意图,因为,在生与死的界线中,任是天下任何一个完人,也不能完全抛弃世界上的一切,尤其是至亲的如海深情,这是天性的自然流露,也是人类的本能啊! 一个人就要去了,就要舍失一切空茫的归向永恒之际了,他还会有什麽看不透呢?他还会有什麽恨不完呢? 全玲玲倚在老父怀中,拿起全立的手掌,轻轻摩挲着自己带有泪痕的面颊,这动作是如此轻柔,却又是如此凄凉…… 长离一枭嘴角孕育着微笑,虽然,他这微笑中也含有凄苦的成份。 飞索专诸全立尽力提高嗓音,艰辛的道:“乖女,为父……不怪你,爹如此待你,只是……只是为了争……争一口气……唉……这口气……争得……太……太不值了……爹去了……你娘一定……一定痛不欲生,乖女,答……答应在……爹去後……好生……孝顺并……照……拂妹妹…………” 全玲玲早已哭得回肠七折,那里还回答得出一句话来?全立又鼓尽了最後之力,嘶哑的道:“江……青何在?” 江青迅速而低沈的道:“全庄主,江青在此。” 全立双眼又翻了两下,四肢已开始轻微的抖颤,这时,长离一枭面色已逐浙严肃沈穆,鬓角汗渍微现飞索专诸全立喘息着道:“江青……本庄主……虽然即将归去……但决不…… 做死前善言……本庄主输在你手……输得不冤……你未杀我……乃本庄主自……自残心脉……赌试的诺言……亦……早为本庄主心中……之意……还有……卫西……老贼……来世……本庄主……必再寻你……一决生死……” 长离一枭沈痛的应道:“是的,那时,本岛主定非尊驾之敌了。” 飞索专诸全立扭曲的面孔上竟浮起一丝得意得令人伤心断肠的微笑,他喉头一阵咕噜噜低响,全身猛然收缩了一下,蓦而,他奋力睁开双眼,使世间之人不忍卒闻的嘶哑地叫道:“江青……你……要娶……本庄主之长女为妻……善待於她……呵……呃……双飞先人幽灵……不孝子孙全立来了……” 他身躯又剧烈的收缩成一团,痛苦的痉挛着,双手紧紧握住软榻的边缘,瞳孔光芒急速的扩闪、黯淡………终於凝结不动,空瞪着屋顶。有如万丈长虹,骤断散落。 於是,这一代霸主的双飞後人,曾经叱江湖五十馀年的烟霞山庄庄主,就如此凄凉的去了,如此落寞的去了。银河的群星虽然闪烁,但也有殒落的一天,人们都知道永恒,但永恒又向那里去迫甘呢? 全玲玲已哭不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了泪水,她伏在全立渐渐冰冷的身上,双肩抽搐,混身颤抖,心灵上的血在滴落,无尽无绝地。 长离一枭满身大汗,废然退到一傍,注视着业已到达人生终点的敌人,神态中流露着极大的痛惜,长远的惆怅。 在一傍,江青缓援闭上眼睛,藉此卷舒在双眶中转动的泪水,是的,你所切齿痛恨的仇人,也往往能给你与痛恨相等的感受,而当你达到目的或得着胜利,你会觉得更空虚,更迷茫。 这不大的房间里,飘浮着像似有形的忧伤,这忧伤是如此浓度而又翳闷地与每一个人刻板相衬,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剌骨缕心的凄楚,在这刹那之间,令人不由兴起一种生来何为,生来何求的感觉? 良久。 长离一枭轻轻走到江青身傍,爱惜而关注的拍拍他肩头:“小兄弟,老夫知道你此时的心情,不错,一个英雄的死亡,终究是令人缅怀与难受的,只要那个人是个真正的好汉。” 他说到这里,回头望了望仍旧俯伏在全立体上的全玲玲,微微轻喟一声,又低沈的道:“少兄弟,你是个性情中人,但是,却也不能失去你大丈夫的气概,现在,你可愿意去安慰一下你的未婚妻麽?” 江青用力吸了一口气,使心胸的情感尽量趋於平静,然後缓慢的睁开眼睛,於是,离他最近的长离一枭清晰的看出他双目的涩红,以及曾经在目眶中滚动後的泪水残痕。 江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虽然,他自己也明白,这丝笑容是如何愁苦,但是,目前到底不是应该哭泣的时候啊。 长离一枭指指全玲玲,然後,他低沈的道:“小兄弟,你扶她进去休憩一下,在这段时间里,让老夫与所属诸人商量一番,看看如何处理善後。江青微一颌首,俯下身去轻扳全玲玲的肩头,可是,他的手指始才接触到心上人儿的左肩,全玲玲的身躯已彷佛?被玖艘谎砣淼幕虻厣稀r徽蟛园子刖峦蝗桓n辖嘈阋莸拿媾樱泵λ垡簧欤崃岜г诨持校崃嵋路1钏纱孤洌侥拷舯眨成野椎孟湃耍甙呃岷郏唐嗔沟挠秤≡谀呛廖扪拿婕丈稀3だ胍昏陕砸蛔6樱骄驳牡溃骸!泵挥惺拢媚镏皇潜斯龋菔被柝使ザ眩⌒值埽憧捎枚绕ㄊ顾招选!?br> 江青连忙点头,步履显得有些蹒跚的抱着全玲玲纤弱的身躯,一步步行向内室,那间房,正是全玲玲月来所居住的。 绝斧客陆海抢上一步,意欲搀扶江青,江青却还给他一个感激而落寞的徵笑,轻轻的道:“谢谢你,陆旗主,在下尚可支撑得住。” 陆海回头望了望长离一枭,後者向他点点头,於是,这位颔下蓄留着一大把胡辫的东海好汉,默默无言的返到一傍。江青进入室内,轻柔的将全玲玲置放在一张宽大的斑竹床锦垫上,自己坐在傍边,迅速的深吸了一口气,又俯下身去,凑着全玲玲失去血色的双唇,缓缓将气息度入她的口中,室内是一片静寂,没有丝毫声息,除了度气时的吁喘声,只有室外隐约而低沈的交谈声,点缀着这间设置淡雅的小房间。 全玲玲苍白如蜡的面靥,在江青的揉按与度气之下,已逐渐恢复正常,肌肤上泛起了一丝病态的红晕。 半晌。 江青挺直身子坐好,默默的凝视着眼前这张秀美绝伦的面庞,虽然,那双美丽的眼睛仍然紧闭着,那弯而长的睫毛亦在轻微的颤抖,但是,毋庸置疑,这还是一张令人难以忘怀的脸蛋儿啊…… 徘徊了一下,江青凝眸望着窗外洁白的雪地及灰沈的天空,那片雪地此刻又恢复了以前的皎洁和静谧,世上的事往往有如一场幻梦,一片烟云,任他发生时是如何壮烈惊人,如何浩荡威猛,到头来终究会消逝得无影无踪,没有一点儿痕迹。 人活着是为了什麽呢?奔波劳碌又是为了什麽呢?名也好,利也好,恩也罢,仇也罢,到头来得到的,除了空虚与惆怅之外,只怕再也没有什麽收获了。佛家所云:“原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正是形容道大千世界,红尘十丈,原都是虚无飘渺,毫无永恒的啊! 低着头,江青深沈的叹息了一声,这一日以来所发生的事给他的感触太深刻了,虽然同样的杀戈,是血腥,但其意义却与往昔大相迥异。 空中仍然是静寂的,静寂中尚瓢浮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一个少女闺房所惯有的气氛,这种气息,原本应该能引起一个男人的遐思的,然而,江青此刻却有着太多的悲戚感觉。 这时,一阵如游丝般的微弱语声断续的响起:“青哥……你在……那里?” 江青闻声悚然一震,急步到床前,半伏下身子,蹲在全玲玲枕傍,低柔而爱怜的抚摸着她那头有如缎带似的秀发,轻轻的道:“玲玲,我在这里,玲玲,你现在感到舒适一点了麽?” 全玲玲低应了一声,吃力的半转过面孔,於是,她那疲惫而红肿的双眼,可以清楚的正对着江青的脸孔,她有些儿喘息的道:“青哥……我……我……” 江青低沈的追:“玲玲,你有话对我说麽?” 缓授的,全玲玲那憔悴的双眸,又淌下了滴滴泪珠,但是,却没有一丝儿啜泣的声音,然而,无声的伤痛;却往往比号啕大哭更来得悲哀!—— 江青没有说话,沈默的凑上嘴,轻轻的一一吻乾了那滴滴苦涩的泪珠,在全玲玲冰冷的唇片上揉搓着。 “青哥……爹……他老人家……” 全玲玲哽咽着吐出了八个字,泪水又沿颊流下,身躯也微微颤抖起来。 江青深刻的明白,在昨夜至今晨,全玲玲受到了多少钜大而残酷的剌激,这剌激是心灵上的,这打击是精神上的,精神与心灵所受的折磨,又那里是肉体的痛楚所能比拟的呢? “哥……我是个天下最坏的女人……也是个最不孝的女儿……为了我……双飞岛幻灭……为了我……害你不知受了多少痛苦……” 江青捂住了全玲玲的嘴唇,摇头道:“不,玲玲,你是天下最善良的女人,也是天下最孝顺的女儿,更是我最可爱的小妻子,你所做的一切牺牲与努力,已足可对得起双飞岛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令尊在内,没有人会责备你,你在心头上是应该完全平静的,玲玲,别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令尊已经在临终前谅宥你了——”全玲玲悲哀的道:“但是,我怎能原谅自己?天下之人又怎会个个都原谅我?” 江青蓦然厉的笑了一声,深沈的道:“玲玲,你要相信我的话,你没有一点错误,假如有,也完全让我来承担吧,若是有人指责你,那麽,这人必须要以生命做代价,若是天下人都不能原谅你,玲玲,我便会向天下人挑战!” 全玲玲睁着两眼凝注江青,眼眶中泪水莹莹,但是,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蕴孕着多少如山、如海、如火似的深刻情意啊! 半响,她竭力撑起身躯,倒在江青怀中,双肩抽搐,哽咽的道:“哥,我爱你——我不愿你我再受到任何伤害,那怕是一丝一点,哥,有了你,我不再奢求别的,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不想,我只祈求上天保佑你……” 江青轻吻着怀中人儿的鬓发,呢喃道:“上天更会保佑你,玲玲,因为你是一个好心肠的女孩子,也是一个慧的妻子,上天有眼,他会看清一切,看透一切。” 全玲玲的泪水,已把江青的火云衣湿透了一大片,她仰起脸儿来,摩挲着江青胁下及手掌上的伤痕,虽然伤口上已包扎着一层厚厚的绷布,但在全玲玲的感觉上,那些皮肉翻卷的创伤,却好似血淋淋,赤裸裸的展现在她眼前一样。 江青有心想将室中带着浪厚忧戚的空气转换一下,他故意把全玲玲又搂紧了一点,悄然道:“玲玲,伤在我身上,痛在你心里,对不?” 全玲玲睁着泪痕未乾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江青,看得如此深远,如此刻切,良久,她坚定得令人在直觉上都可以感受到出自她内心的诚挚。 江青沈吟了一会,通:“近来。我总在考虑一件事情,总在懂憬着那个时间,虽然,我正在想那个时间会在何时到来,却不知是在什麽样的情形之下到来……” 全玲玲有些迷惑的道:“哥,你是在说那件事情,那个时间?” 江青笑笑,道:“我是说我们成为夫妻的那件事情,我们正式结心连体的那个时间。” 虽然在心中期待着这日子的到来,全玲玲较之江青更为殷切,但是,她却始终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自古以来,就有她的矜持与含蓄,再加以日来心灵上的刺激,全玲玲此刻说不上是甜是苦,忧伤中渗合着甜蜜,欣喜中泛着泪水,她闭上眼睛,喘息急促,脸蛋儿在苍白中泛起一抹嫣红。 江青吻着她,低声道:“玲玲,你心中在想什麽?我在令尊等人来此之初,己向他们言明了。” 全玲玲尽量使心神平静,小巧的鼻翘儿微微翕动,她轻柔的道:“哥,在你第一次对着师奶与爹爹话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险些叫起来,我那时想,即便是死去也值得了,我实在高兴得发狂……当时,我虽然欣喜,却奇怪的想到一些问题,在那种凶厉的情形下,我却还能想那些问题,真是怪异。” 江青托起全玲玲的下颔,亲亲她,道:“小妮子,告诉我,你那时在想些什麽?” 全玲玲的双眸中,现映出一片梦样的柔光,朦胧似水,衬着她娇红得有些病态的双颊,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幽美极了,也柔和极了。 悄细的,她低诉着:“哥,那时,我想……我想你娶我的那天,爹已经原谅了我,亲自来为她女儿主持婚事,那天好热闹啊!爹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白狐皮裘,镂绣着福字花团的缎子鞋,娘依在爹身傍,左手挽着楚妹妹,却穿着一色妃红的织锦缎,笑得好开心,你呢? 也别老是一身惹眼的火云衣,暂时换下来,改穿我亲手为你缝的宝蓝丝袍,你左边是我,右边……” 江青听得心头难过极了,因为,像玲玲那样美丽的想法,是永远难以实现了,至少,她的父亲已无法来为她主持婚事,永远无法来了…… 他没有忘记心上人儿的低诉,决不能在此时向她编织的梦境中给予打击,於是,江青强笑着问道:“右边是谁啊?” 全玲玲噗哧一笑道:“傻子,右边的人,就是你那只云山里的孤雁啊!” 江青但觉头上轰然一震,如遭雷极,全身冷得像冰,双目笔直的瞪视着全玲玲,心里乱得有如一团千头万绪的丝。 全玲玲仍旧偎在江青怀中,如梦如幻的低柔的道:。 “哥,到了那天,你一定很高兴,邪神厉老前辈也会来吧?他只有你一个儿子,一定会来的,我也早想瞻仰他老人家的慈颜,对了,还有长离一枭卫老前辈、杭州的战大哥,他们凑在一起会有多热闹啊!扮,你那位小侄孙女也要带她来,我好想见她,嗯,哥,我们以後在那里居住比较好呢?不管了,只要你喜欢住在那里,我们就住那里,我还要接楚妹妹来同住一些时候……” 忽然,她觉得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唇上,全玲玲机伶伶的一凛,刹那间,她已觉出那滴液体是一个人的眼泪! 仓惶的抬起头来,江青正抹去盈溢在目眶中的泪痕,他一直望见全玲玲那张惶急而可怜的面孔,不由赶忙装出一付笑脸,轻轻吻了下去。 全玲玲任由他吻着,悠悠的,她又轻轻离开江青的嘴唇,怯生生的道:“哥,你……你哭了?” 江青有些凄苦的一笑:“玲玲,你太好了,我真不知道凭着什麽会得到你的爱,你的一切却是如此纯洁真挚,你的心性更是善良温柔得使我爱你爱得心疼,玲玲,和你一比,我真是平凡,平凡得有些卑陋!” 全玲玲仓惶的捂住江青的嘴唇,急道:“不,青哥,你千万别这麽说,我只是你的妻子,只是一个侍候你的弱女,一个在你爱的温热下生存的人,哥,我的一切都是为你,假如没有你,这世上,再也找不着全玲玲了……” 江青疯狂的,不愿自己还有创伤在身,紧紧的拥抱着怀中的人儿,如雨点似的密剧,无休无止的吻向全玲玲的发际、额角、眼睛、鼻尖、樱唇,那吻是如此热烈,如此饥渴,却又如此情意深长。 空中,仍是那麽静寂,那麽安谧,依然飘浮着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自然,不可否认的,更有着亘古以来,便在天地间滋长发展的爱,那刻骨镂心的柔柔之情。 时间在悄然的溜去,像个小精灵。 空间在无限制的扩张,扩张於陷入梦与爱的奇妙领域中。 第八十三章 豪意热情 这是个有着翳厚哀愁与萧索的黄昏。 气温寒冷得几乎可以凝冻人们的血液,空中彤云密布,浓重而灰黑,北风咆哮的吹拂着。大地是一片黝暗,远近的积雪随风飘舞,宛如是一些穿着白衣的幽灵,光度太黯,景色凄凉。 在这座依山的小小房舍之前,仍旧与白天的情形一样,没有什麽变动,长离岛的豪士们,早已搭就了一处处的帐篷,七名穿着灰色纯羊毛大氅的长离壮士,正冒着风雪,往来四周巡行警戒。 室内。 桌椅早已拼凑在一起,红烛高撑,桌上摆满了热烘烘的大盆菜肴,热烘烘的烧刀子老酒,长离一枭卫西高居首席,右手是江青与全玲玲,长离岛的六旗首要,围坐四周,笑语喧哗,猜拳敬酒,好不热闹。 全玲玲一直垂着头,眼儿半阖,一身都是素白,发际亦插着一朵白色的小绒花,这一身有着深切哀的白色,衬着她苍白而愁苦的清秀脸蛋,特别有一股凄凉而惹人怜爱的韵致。 江青一面给心上人挟菜布肴,一边时时在她耳际低语相慰,微红的面庞上,有着玉一般的诚挚光泽。 长离一口气连乾了叁大林,一傍肃立的飞雷聂栋赶忙马不停蹄的双手连斟,闪雷邢铮却急着奉上一条热腾腾的毛巾,看情形。二人侍候长离一枭,已经不是一个短日子了。 海天星纪雷在一傍笑道:“岛主豪饮之量,越来越令人羡佩了,这才开始,已经有大半斤烧刀子下肚,不知要有几才能使岛主过瘾哩。” 长离一枭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道:“老夫酒量素来不弱,只是今夕仅可小酌,不能过瘾。” 纪雷诧异的道:“为何不能过响?大战已息,偃兵息鼓,此行本岛亦曾自携大批谬酿,只要岛主有兴,却是饮之不尽……” 长离一枭神光闪射的双目向桌上巡扫一遍,深沈的道:“今夕吾等理应欢乐畅饮,然而,吾等虽然得到胜利,但是,我们的敌人中却出了一位英雄,为了这位英雄,吾等在欢乐中应该怀有一半的哀悼,在欣悦中勿忘他的英灵不远。” 语声甫落,坐在江青身傍的全玲玲,已双肩抽搐,泫然饮泣,江青连忙轻拍着她的肩头,细语相慰,情切殷殷。 长离一枭大口吞下杯中馀酒,豁然起立,豪气飞扬的道:“大丈夫,生有处,死有地,泰山鸿毛之分,正在於此,什麽是英雄?什麽是豪杰?能看破红尘十丈,功名利禄,即是英雄;能誓死不屈,浩气长存,即为豪杰,现在,老夫正式宣布,与双飞岛任何仇怨,在老夫乾杯之後便化烟云,这杯酒,恭送飞索专诸全兄安抵极乐,瞑目九泉!” 说罢,在长离一枭仰头乾杯之下,全桌的每一个人,亦同时站起,纷纷饮尽林内之酒,烈酒入肠,仇恨与鲜血消逝了,怨毒与愤怒幻做梦境一场。 但是,萦绕在心头的愁绪,迷蒙在双眸的泪水,却不是如此简易便能抛舍的啊! 长离一枭转过头来,望着全玲玲一笑:“全姑娘,你肯恕宥老夫与令尊之战麽?” 此言一出,室中的每一个人,俱不由为之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凭长离一枭的铁胆傲骨,辈份名气;凭他一方霸主的威严,宅叱江湖的英风,这十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或听见这位大名倾天下的巨豪向谁说过“恕宥”二字,甚至连表示过一丝歉意也没有,而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已亲口向这位柔弱的少女,他敌人的女儿,说出“恕宥”这两个字了…… 全玲玲身躯在骤然间颤抖起来,她惊惶而怯悸的站起,嘴角痉挛,良久,才艰涩的道:“卫前辈!我怎能承受你老人家这样说?您对我已经太好了,与家父之争,您乃是光明正大的,何况,更是大部份为了青……前辈,假如我在这两天有什麽失态的地方,也请你老人家原谅我,原谅我是为了家父的新逝……” 说着,两行晶莹的泪水,又扑簌簌的沿颊淌下,江青赶忙扶着全玲玲坐下,低沈而深刻的道:“玲玲,别伤心,记着我永远在你身傍,记着你流泪时,我会在心中淌血,玲玲,记着我爱得你发狂……” 全玲玲哽咽着点点头,让江青为她拭去泪水,让江青轻轻搂她入怀,没有任何牵强,没有任何儿女问的羞涩,一切是如此自然,如此祥和,因为,满室之人都知道他们的情意,却明白他们的纯挚。 长离一枭挟了一大块红烧肉放在全玲玲碗中,爽落的笑道:“全姑娘,你若要再哭,老夫这双自来不知泪水滋味为何的老眼恐怕也要陪着你掉下几滴泪水了,全姑娘,你忍心当着老夫这麽多旗主首要之前,要老夫如此表演麽?” 全玲玲慌拭去残馀的泪痕,摇头道:“不,前辈,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长离一枭呵呵笑道:“不敢二字,老夫我承当不起,难得你这般买老夫薄面,老夫倒是十分欣慰,来,全姑娘,你已整整两天未进饮食,且先吃下老夫敬你的一块肥肉,这虽不合养生之道,也算是老夫的一番心意。” 在此等心情之下,莫说一块肉,便是蟠桃会上的琼浆玉液,只怕全玲玲也无法下,但是,当眼前这位待自己如此慈祥和霭的长离岛主之面,当着他期切的目光之下,又怎能拒绝呢? 於是,含着泪,全玲玲说了一声,举着挟起轻轻在唇间吮了一下……… 长离一枭目注全玲玲扶起自己送上的食物後,忽然低咳了起来,转首向後,以一方丝帕堵住口唇,江青连忙回头探视,当他目光所及,不禁全身一凛,激动得几乎惊呼出声——。 他看到的情景,是一幅令他永生也无法忘怀的图画,名震遐迩的长离一枭,正藉着转头咳嗽的当儿,在迅速拭去溢出眼眶的泪水,这是一个大丈夫的眼泪,这是一位宅叱武林,傲啸於东海怒浪中的豪士的眼泪啊! 江青在刹那间所受的感触,几乎与他终生的七情总和相抵,他深刻明白,长离一枭心性是如何坚卓沈忍,能使他伤痛的事情,几乎在这世界上难以寻觅,无论是幻变的江洋,辽阔的长空,凄厉的杀戈。血腥的争斗,生离与死别,得意与失意*都已不能在他世故而深沈的心湖上引起波澜,但是,他为了全玲玲与自己的情感,为了一个弱女的哀愁,竟然流下他从未流过的眼泪,这是什麽原因而使然呢?这除了刻骨铭心,自全身每一滴血,每一股热所发出的爱与关切之外,还会有什麽力量呢? 江青伸手握住长离一枭那白晰的手掌,语声颤抖低沈得只有对方才能听见:“前辈,在下永生感怀你,汞世忘不了你。” 长离一枭展现出一个少有的纯真笑容,亦低声道:“小兄弟,老夫真高兴听到您这两句话。” 说罢,他转过身来,豪迈的大笑道:“难得全姑娘如此赏脸,来,长离岛的兄弟们,随着老夫乾一杯。” 每一只粗壮的手都举了起来,火辣辣的醇酒倒进喉管,燃起这些豪士们火辣辣的犷野和出自内心的热情,於是,一壶壶的烧刀子往桌上川流不息的送,一盆盆虽不精美,却十分丰富的菜肴往桌上端,空气又暖和了,气氛又轻松了,出自心底,现在人们红通通的脸孔上。 绝斧客陆海抚着他颔下的胡辫,咧开大嘴笑道:“鸟主,咱们何时返回东海岛上?” 长离一枭沈思了一下,道:“当大家认为舍得离开江大侠的时候。” 绝斧客陆海伸了伸舌,又饮了一口酒,道:“那恐怕这一辈子也舍不得了,江大侠,东海的风光好极了,阁下为何不搬到东海去与吾等朝夕相处,也落得与全姑娘做一对神仙眷侣呢!” 此言一出,全席轰然叫好,海天星纪雷呵呵笑道:“本旗主早有此意,只是江大侠一直未曾表示出来,本旗主人老面皮却嫩,又怕碰钉子,所以才不敢启口相邀。” 黑煞手仇云额上疤痕红亮亮的,他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大声道:“本旗主之意,江大侠与全姑娘之婚事,乾脆就在长离岛举行,一来办事方便,人多手多,二来也好让全岛上下瞻仰一下江大侠贤伉俪的英姿!” 尚受创未愈的二阎罗尹生,睁着那一双犹是红肿未退的眼睛,轻啜了一口酒,沈稳的道:“仇旗主此言对极,本岛上下任何一人,只怕都在期待参加江大侠秦晋之礼,而且,文秋尘文居士,亦曾一再言及,邀请江大侠前往东海一游,只待此间事了,江大侠便好歹得走上一遭了。” 说罢,他转头笑道:“岛主想亦赞同本旗主之心意吧?” 长离一枭深沈的微微一晒,那抹古怪的笑意在嘴角勾成一个美妙的弧形,他颔首之後,对着各人道:“老夫正在想,岛中的“倚扛小”,正可给江老弟居住。” 海天星纪雷惊道:“那是长离叁景之一,岛主,你让给江大侠居住以後,再要奕棋品茗,就得换个地方才行了。” 一直未曾开过口的生死一屠吉长光,此刻大口喝乾了杯中之酒,一抹嘴巴,向纪雷瞥了一眼,道:“纪旗主大约未曾想到,除了倚虹小风景奇绝之外,离开小两百步外的『小凌轩』也不稍差,那虽不在叁景之内,但本旗主却觉得『小凌轩』之灵秀巧致,倒别有一番风味。” 长离一枭呵呵笑道:“罢了,江大侠自己还不知能否去成,你们倒煞有其事的在准备一切了,不迫,本岛主却真希望能请江老弟前来东海长离居住一个时期。” 说到这里,他那一双殷切的目光已然投向江青。 江青感激的道:“前辈,贵岛自前辈以下,对不才如此爱护,不才实在自肺腑感到欣谢,然而在中原故土,不才仍有许多俗事未了,恩恩怨怨,亦未曾全然了结,不才意欲延後一些时间,待此间话事告一段落後,定将专程往东海贵岛一行,拜谒前辈及各位旗主兄台,顺便也好瞻仰长离岛的赫赫风云。” 黑煞手仇云叫道:“不行,江大侠,尊驾还有什麽事没办?待本旗主令属下弟兄为你办了,尊驾也省得东跑西跑,劳心伤神。” 江青与全玲玲悄然对瞥了一眼,笑道:“仇旗主盛意,在下心领如受,有些事情,却是必须在下亲自去办才行的,那能一再偏劳贵岛列兄台?仇旗主万请释怀,在下无论如何,一定会到东海贵岛去打扰一时,不到贵岛诸位厌烦之时,决不离去。仇云哇哇叫道:“江大侠要折煞本旗主了,『厌烦』一字如何竟自尊驾口中道出?长离岛自鸟主以下,只怕定要强迫大侠住到两鬓花白才行呢。” 长离一枭唆了一口酒,沈声道:“小兄弟,你的婚期如何?” 江青心头怦然一跳,转脸看了着身傍的全玲玲,全玲玲正低垂着头,没有任何表示,不过,她插在鬓的白色小绒花却刺眼的映入江青的瞳孔之内,这朵小花,凄白得令人心酸。 怔忡了片刻,江青低沈的道:“前辈,全玲玲重孝在身,一时之间,谈到婚事,只怕有所不便,况且,确实日期,也要请义父他老人家与前辈共同作主。” 长离一枭老怀大慰,秀逸而清朗的面孔上闪耀着欣悦的光彩,因为,江青竟如此尊重於他,非但婚姻大事求其作主,更将他与威震天下,名倾四海的邪神并列一处,怎不令这位“东海尊长离”的霸主高兴呢在一阵豪迈的大笑後,长离一枭道:“此言甚是,不过,得要多久呢?” 绝斧客陆海在一傍道:“过了七七之期如何?” 江青两颊有些微红,睨了身傍的人儿一眼,但是,全玲玲却双眸轻闭,眉儿徵蹙,漾着一片轻愁。 生死一屠吉长光瞪了绝斧客一眼,笑骂道:“老斧头,又不是你自己讨媳妇,这般着急做啥?” 绝斧客陆海一抚胡辫,还敬道:“本旗主虽然年纪一大把,却有美髯之称,较之你这老杀才一脸横肉高明多多,安知本旗主今生娶不上一房娇娘?” 长离一枭扬扬手,晒道:“二位别斗嘴皮子了,老夫看来,全姑娘守孝一年,便可择吉日,与小兄弟枝接连理,未知小兄弟如何?” 江青一时没有说话,心头却有一丝怅然,是的,一年之期,虽然不长,但也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啊! 全玲玲处在目前的境地,是十分尴尬的,要知道,一个女孩家,在谈到婚姻大事时,却是羞怯而含蓄的甚至避人入室,不敢朝面,虽然全玲玲是位不让须眉的江汹儿女,不拘小节,但在如此众多的武林豪士之前,当面谈到嫁娶之事,更且徵求到她自己的意见,总是一件十分窘迫之事;再者她重孝在身,又怎能说出任何一句话呢?不论她有多少言语,也只能放在心中。 江背望了望心上人,低声道:“玲玲,你先进房去歇会儿好吗?这两天来,你也够苦了,可能咱们明日便要上路了呢。” 全玲玲轻轻点头,因而,长离一枭道:“好,好,全姑娘且请入内憩息,此间话事,自有老夫担待,姑娘与小兄弟之事,老夫自会与江老弟洽商。” 说到这里,他转首道:“小兄弟,且请护送全姑娘入内。” 江青答应着离席,亲自扶着全玲玲进室,片刻後,又面色凝重的回到外间,坐在长离一枭身傍。 长离一枭又喝乾了一杯酒,深沈的道:“小兄弟,一年之期太长,是麽?” 江甘摇头道:“前玷,於在下私心来说,的确太长,而且玲玲也极须要一个人在她目前心力交瘁之下予以照拂,但是,在亲情上来说,这一年之期又未免太短了。” 长离一枭双手一拍,道:“正是,小兄弟,老夫真幸而结识於你,又幸而与你交成莫逆,不错,守孝之期,在为人子者来说,以叁年为度,全姑娘是否适才已对你言及?” 江青沈重的道:“不错,在下也以为如此,玲玲适才流着泪,告诉在下,希望能为她牺牲叁年,容她一尽人子之道,庐墓叁年。” 全席之人惊道:“庐墓?” 江青再度点头,缓缓的道:“是的,但是在下心中却非常欣慰,她能如此对待逝去的老父,足证她内心的孝思与善良,在今日人心险诈,恩薄义鲜的世风之下,玲玲犹能如此去做,这说明她是一个少见的好孩子,在下虽然等她叁载,却是一件有意义之事,在下自幼失怙。从来未曾好好孝顺双亲,与玲玲一比,却是微不足道了。” 长离一枭再度深深点头,深刻的道:“好,好,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真是世间难得的璧人,无论那一方面都令老夫感到欣慰与赞佩,小兄弟,你们都是对的。” 他说到这里,仰首沈吟了片刻,又道:“那麽,夏蕙夏姑娘你如何打算?” 江青闻言之下,俊俏的面庞在苍白中又骤然蒙上了一层沈重与灰黯,他垂下头,轻轻的道:“至今尚音讯杳然。” 长离一枭哦了一声,道:“连一丝蛛丝马迹也没有麽?” 江青艰辛的道:“只有自一位开设客栈的老人口中,得到一点消息,她的行踪,好似正向大渡口这边而来。” 长离一枭闪烁着智慧的眸子,道:“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江青想了一下,道:“大约有一个月了,在下一路找寻,得到的却尽是失望……” 长离一枭探探嘴唇,道:“小兄弟,别愁,吉人自有天相,夏姑娘不是夭折之相,决不致出什度差错,而且,她心中如果确相悦於你,便不会令你伤心,做出愚蠢之事来,老夫对夏姑娘虽然相识不深,亦可看出她是个至情之人。江青轻喟一声,道:“只是,她太任性了。” 长离一枭呵呵笑道:“小兄弟,青年男女,那有像八十老人那麽木板含蓄的?对了,全姑娘封此事怀有何种看法?” 江青脸庞有点发热,低声道:“不怕前辈见笑,玲玲……她非常想与蕙妹长期聚守,一点也不为此事感到扭,但愿蕙妹也能与她相同。” 长离一枭长笑道:“自然,你是希望如此的。果真这般,则齐人之福可享矣,也罢,老夫将即时遣人沿大江南北寻访夏姑娘踪迹。” 江青正待起立致谢,长离一枭微微摆手,正色道:“在昼间,老夫已与本岛各旗首要们做了具体之决定,全立遗体,由海天星纪旗主暨老夫两前卫率领岛上兄弟十二名专程护送至双飞乌烟霞山庄;百步弯月傅泉及万兆扬二人,伤势已有起色,经随行大夫相告,他二人如不再经重大刺激,将不会有什麽意外变化……” 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酒,又道:“此二人一身武学十分精纯,几可与本岛各位正副旗主相媲美,只是奈何他们却找错了对手,不过,二人之忠肝义胆,仍令老夫钦佩,他们亦将在纪旗主护送下,一并返回烟霞山庄。” 江青深有同感的颔首道:“前辈,其他伤残敌俘是否也一并送回?” “自然毫不留难,小兄弟,长离岛与敌争斗以来,倘是首次这般仁慈,老夫不用赘言,你也会明白老夫所以如此仁慈的原因。”长离一枭道: 江青就席抱拿道:“老前辈,大德不言谢。” 长离一枭环顾席上各人一眼,大笑道:“罢了,你现在便如此护着全姑娘的娘家人了?” 江青有些尴尬的红着脸,长离一枭又止笑道:“小兄弟,老夫之意,全姑娘亦随其父灵柩同返烟霞山庄,而且,你本人最好不要随同露面。” 江青沈思了片刻,毅然颔首道:“前辈此言极是,在下便是如此做,虽然,这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但也没有第二个法子了。” 长离一枭环顾左右,沈稳的道:“不过,小兄弟你於这叁年之中,仍可随时前往探访全姑娘,当然去探访时隐秘一点比较好,这叁年中,烟霞山庄左近,将日夜有长离所属监视双飞岛行动,并保护全姑娘之安全。” 江青想要开口说话,长离一枭却摆摆手,低啜了一口酒,眉目间十分开展润朗,又古怪的一笑道:“小兄弟,一切就如此大致决定了,现在,老夫倒想听听你有什度计划?下一站准备到那里去?” 江青坦诚的道:“在下想再尽力探访蕙妹一个时期,然後,回返杭州一转,好使战大哥他们放心,事後,便回滇境一行,拜谒我那恩师……” 长离一枭道:“你打算以多少时间寻找夏蕙姑娘?假如一时之间寻访不着又待如何?你都考虑到了麽?” 江青不由微微一怔,怅然道:“前辈,在下再找她一月,找不找得着,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唉!她这不止是折磨自己,更使在下心力交瘁……” 长离一枭又沈吟了片刻,道:“小兄弟,假如老夫在中土伴你叁年,你欢迎麽?” 江青感激而兴奋的道:“真的?与前辈长相聚守,正乃在下心中至愿,只是有心而已,未敢出诸请求,但是,前辈岛上之事,在这叁年之中,又交待何人处理呢?” 看了看自己属下的六旗首要,长离一枭大笑道:“自有文秋尘文居士与六旗旗主协面办理,他们各人智力才能之总合,不知要强过老夫若干倍了。” “不过……”长离一枭略微一顿又接道:“在这叁年之中,最後的几个月老夫却须返回东海一次,大小事情也得做一次查核,更要准备一件大事。” 江青问道:“那一件事?” 长离一枭微笑不答,目光倏转冷峻,沈声道:“烈火旗陆旗主随行,二护卫於一月後至杭州战府相寻,烟霞山庄善後之事,由红旗主布置一切,所有人马於半月内回转东海,暂请怒浪旗主仇云调度指挥。各旗主辅助回岛後,由文秋尘居士筹幄大小事件,然後再经各位旗主商议决定,万一有任何特别意外,可通令本岛在中原各地之眼线,告诉本岛主知晓。此次战役,本岛伤者须尽力妥为医治,死者骨灰一律奉入大英堂,凡各离岛从战之人,一律赐给纯银五百两,丝帛十匹,伤亡者倍予之,一切事情,要谨慎小心,现在,你们还有问题麽?” 长离岛的六位旗主轰然应喏,海天星纪雷整容恭声道:“尚乞岛主与江大侠贤伉俪早日返回东海,再且,本岛上下都极愿参予江大侠好合之礼。” 长离一枭轻笑道:“放心,至少,长离岛的叁流以上首要都得到齐。” 江青急忙起立,举杯奉敬席上各人。 长离一枭呵呵乐道:“大家快饮快用,江老弟也好早些与全姑娘一叙别情……” 笑声中,无数只酒碗被无数双手举起,倒进了每一张已透着红光的脸庞口中。 第八十四章 曾是相识 眼望着那条冰涸的小河,那宁静的小村,那修篁後的小山,小山下巧致的茅屋,白雪上遍鲜血的野地,渐渐远了,远了这是一个能引起人们深遂回亿的,幽雅却又带着杀气的地方啊! 前面是一条叉路口。 披着灰色毛氅的长离豪士们,已自农家取回了自己骑来的马匹。排成一列停下,在左面的那条岔路上这一列人马足有叁四百人,相当壮观。但却严静无哗,显示着这是一群有着良好锻练的武林人物。 在数百匹坐骄的中间,尚有五辆篷车停在都里,静静的。 在另一条右边的叉路上。 江青、长离一枭、绝斧客陆海等叁人,正卓居马上,向送列的长离六旗正副旗主握辞,长离一枭更在殷殷叮嘱不止。 忽然 一辆蓬车的一角被掀开了,一只莹洁素白的玉手伸出,挥摆着,又挥摆,仅只这个微小的动作,巳充分道出那位挥手人儿的不舍离情。 江青默然凝注那只令人依恋的小手,眼神中有着极度的惆怅。 一片豪迈的语声在此刻进入他的耳中:“江大侠,本旗主等就此告辞,千山万水。但祈尊驾事事如意,福寿吉祥,尊驾勿忘了东海长离上下对你的盼望。” 江青悚然惊悟,连忙还礼道:“在下敬谢各位如此关怀,关山虽遥,却挡下住在下对东海波涛的响往,暂别之後,定当专程往谒各位。” 十数匹骏骑蓦然转头飞奔而去,扬波旗旗主二阎罗尹生犹回头招手,边大声叫道:“江大侠,来时别忘了成双成对啊!” 叫声中马群嘶吼,蹄春大作,车轮辘辘,迅速往前面驰去。来的快,去得也快,不一刻,已仅剩下一条灰线,那只莹洁的小手,也早已模糊不见…… 江青挺然不动,目光凝聚,嘴角微微抽搐。 良久 长离一枭轻轻拍着他的肩头,温和的道:“小兄弟,最难挨,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滋味,凡是人生在世,却得经过的。” 江青长叹无语,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原是亘古以来的不变定律啊! 长离一枭低沈的道:“小兄弟,适才你为何不再亲自与全姑娘话别呢?” 江青双眼微垂,轻轻的道:“要谈的都谈了,须记取的,谁也忘不了,她不会负我,我也不忍负她,两个人的心却互相剖白了,再也没有什麽世俗缛节,假如在别前又是一番叮咛,倒反而更显出远离悲苦,依依不下。” 长离一枭深深颔首道:“对,小兄弟,你是个懂得爱的人,你够幸福了。” 江青苦涩的一笑,道:“在下已要全玲玲尽心照拂银衫青稀万兆扬及百步弯月傅泉二人,还有都位金昭姑娘。更是不能稍离左右,以免她一时想不开……” 长离一枭拉转马头,道:“不错,本岛叁位大夫随车而行,他们与纪旗主全姑娘等将有两天同路的时间,这两天中,本岛的叁位大夫更加悉心的为万、傅二人调理伤势,至於金昭姑娘,老夫早已暗中指派了八名弟子,不分昼夜轮班监护於她。” 江青凝注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神飘逸的武林巨霸,真诚的道:“前一,你的迫密调迫。 在下的是敬佩至桓。” 长离一枭微抖绳,大笑道:“罢了,吾等可行矣。” 说着放马奔去,雪泥四溅中,江青偕绝斧客陆海加力跟上,刹那间,叁匹马已驰出数十丈之外。 空中,没有阳光。灰黑浓雾,今天,只怕要下一场大雪呢? 一天过去了。 十天过去了。 半个月又过去了…… 这是一个大镇甸,位居皖豫交界的叶家集。 一座矗立闹市中的豪华酒楼上,靠窗坐着江青、长离一枭,及绝斧客叁人,桌上,正摆满了精致的酒菜。 江青神色郁重,剑眉微皱,两只够长而细白如玉的手掌,轻轻而毫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由这个微小的动作上,我们可以看出,这位名震武林的绝才正处在一种极端的苦闷之中。 长离一枭关切而怜惜的道:“小兄弟,吃点东西吧,你已整整叁天未曾好好用过一餐了,唉,古人说:求之不得,寤寐思之。这句话真是不错……” 绝斧客陆海亦沈声道:“江大侠,不吃饭解决不了问题,何苦如此糟蹋自己呢?身子就是本钱呀,若夏姑娘此时有知,也必会不安的呢……”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前辈与陆旗主请便吧,在下实无法下,这半月来,劳使二位陪着在下东奔西跑,寻访不停,在下已是於心难安了,看来,佛学说的『四大皆空』这句话,可真难悟透……” 长离一枭低低的道:“是的,假如悟得透,吾等也不须要坐在这里乾着急了。” 他沈吟了一下。又道:“不过,凭本岛四处所布的眼线及传讯,竟然无法寻得夏姑娘踪迹,这事倒有些透着奇怪,莫不成她飞上天了麽?” 江青闻言之下,全身机伶伶的一颤,呢喃自语:“飞上天了?飞上天了?” 长离一枭悚然醒梧,一拍江青肩头,低吼道:“小兄弟,不得胡思乱想!” 这用力一拍,将江青迷蒙的意识惊散,他打了一个寒栗,闭闭眼,让心神稍微平静一下,凄苦的一笑道:“请恕我,前辈,在下看,我们下用再找了,这是她负我,不是我负地,在下已尽了全力……” 长离一枭蓦然怒道:“小兄弟,千万不要灰心失望,一切都会在虔诚与努力中获得结果。不要忘了,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即使逭半个月寻找不着,还有一年,十年,一生,假如夏姑娘没有随烟雾消散,老夫坚信一定可以找着!江青感动良深的低下头去,心中有着悠长的叹息。隔着他们座头的一扇冰花格子屏风之後,此刻轻轻传来一阵优雅而略带低迷的卖唱者的歌声,尚配以凄凉的二胡:“江楼月,水中影。碎散聚合,堪比寒月盈缺……” 拌声传来,江青嗒然若失,闭目沈思不语。。 长离一枭望着绝斧客苦笑了笑,轻轻摇头,俊朗的面庞上亦漾出一丝少有的怅然与不安。 自然,这是江青——他所最爱护的人都愁绪感染了他啊! 正在这寂静得有些落寞的时候,“啪”的一声大响传来,一个破锣似的沙哑语声蓦而叫道:“换一首,换一首,妈的,大爷花了银子来听你唱这要死不活的哭丧调麽?什麽月亮影子,破散无缺,真他娘歪七八糟,快换一首!” 随着一个苍老而略带颤抖的语声响起道:“这位爷,小老儿一时不知你老喜欢听那种调子,所以随便叫小女唱了一阕江楼月,你老别怒,小老儿这就改拉别的。” 那破锣似的嗓音则还是怒气未息的道:“妈的,大爷看见你这老不死的一付蠢像就起无名火,呆头呆脑的,不是照顾你几钱银子生意,再加上你这女儿他还标致,早就轰你出这叶家集了。” 颤抖的声音又孱弱的响起:“是,是,小老儿孩死,来,乖女,你就唱一首『筵前媚』 吧!” 说着,一阵调弄瑟弦的嗡嗡筝声断续传来。拉了一段过门之後,都低迷的歌声又起了,但是,却带着一些儿哽咽:“银烛美酒……佳宾集……钗光鬓影……流波回睨……脸儿是娇,手儿似细,轻拨丝弦……” “哗啦”一声物投的破碎声响起,第一个尖细得剌耳的语声怒叫道:“死贱人你家爷们今日一团高兴,来这醉仙楼喝上两杯,又叫你这贱人来唱上一段助兴,她妈的先首唱哭丧调,这一次好好的筵前媚却又是那般泪稀稀的,怎麽着?是看老子们化下起银子,还是要触你家大爷的霉头?” 另外两叁个粗重的嗓音同时叫骂道:“打死逭贱婢,连那老狗一起摔出去!” 一时之间,桌椅纷乱,吼骂叫闹不绝,尚夹杂着那老人悲惧的哀求声与轻微得令人心酸的啜泣声。 两个肩搭白巾的堂倌慌忙自江青等人的桌前跑过,一个满面堆笑,没口的向屏风後的都几人陪着小心,另一个却横眉竖眼,低吼道:“老不死的东西,带着你的女儿快滚,看你可怜,让你上楼赚两个活计,却不料竟恁般胆大,得罪本号财神,妈的,你知道他们是谁麽? 快滚,你真是想连我们做伙计的也坑进去了!” 一边说,双手已不住用力将一个穿着旧葛布长衫的老人推了出来,又回头恶狠狠的道:“你这唱歌的也快走,慢一步家伙就留下!” 推推拉拉,那满面皱纹,腰背佝偻的老人已与一个穿着青布衣裙的少女跄踉行过江青等人桌前。 那位老人已是华发加霜,少女却是生着一张俏生生的清水脸儿,有着一股楚楚动人的韵致,二人的一身衣衫,虽已浆洗得发白,但却十分乾净,老人颤巍巍的扶着那少女,一面以手拭泪,一面低声下气的说着好话…… 江青沈默的向二人脸上一瞥,老少二人面颊上俱是泪痕斑斑,凄楚隐现,却是没有丝毫反抗馀地的被推拉着向楼下行去。 在这淡淡的一瞥中,江青却似受了雷殛般全身一震,他脑海里痉挛了一下,迷乱中。 觉得彷佛在那里见过这一老一少,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忽然站起,口唇噙动,竭力思索着…… 长离一枭恍如未见刚才的一幕,洒然取酒自饮。边叹道:“悲欢人生,原本苦多乐少,这是弱肉强食的年代。” 绝斧客转首注视,边低声道:“岛主,耍抬上一手麽?” 长离一枭摇摇头,啜了一口酒,深沈的道:“本岛主在这六十多年的人世沧桑中,见此等事见得太多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以强凌弱适者生存,凄苦随时存在,潦倒永远跟随在那些可怜人的身後,管了这遭,尚有那遭,一己之力。夫复奈何?罢了,罢了,还是喝上两杯,看不见为净!” 忽然,他微怔的望着立起的江青,讶然道:“小兄弟,你怎麽了?” 江青双目大张,却迷惘的望着梯口二人被推扯下去的背影,俊逸的面孔微微抽搐扭曲,右手伸出,手指轻轻颤动…… 长离一枭跟着回头一瞥,面庞上浮起一丝惑然,继而,他恍然大悟的颌首微笑,断然道:“陆旗主,请将那两位卖唱男女召回。” 绝斧客陆海展颜一笑,急忙推椅行出,快步赶到梯口,向正在行到楼梯一半的老少二人道:“喂,老丈,暂请止步。” 酒楼的两个伙计正在推扯咒骂,闻言之下,俱不由惊异的仰首反望,一个又堆下笑脸道:“喔。这位爷可是招呼这卖唱的?” 绝斧客大剌剌的道:“自然,老夫称你,大约还用不着叫老丈吧?” 那店伙计眼皮子是多精,闻言之下,心中早已嘀咕,口里却一叠声道:“嘿嘿,小的那有这个狗胆?只是这两个卖唱的大蹩脚,小的这就再去找桃红姑娘来侍候你老,桃红姑娘可是本地第一流的清倌人哪……。一绝斧客怒道:“那来这麽多罗嗦,快请那位老丈及姑娘上来。” 绝斧客以为如此一说,店伙计那敢再多放一个屁?不想这两个店小二却面有难色,互相对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绝斧客整了整他那束发的金环,沈着脸道:“怎麽?二位还有碍难之处麽?” 先前说话的店小二心中一哆嗉,壮着胆子道:“小的不敢,只是……唉,这位爷何必一定要叫这老不死的父女俩唱呢?换一个人不好麽?” 绝斧客勃然怒道:“我把你这杂碎生捏了!老夫出口之言,岂是你这混账能随意改得的?你先夹着尾巴滚!” 店小二了一口唾,面青唇白的道:“不,不,请客官爷万莫误会,这是『太虚剑士』胡大爷撵走之人,小的就是生有叁头六臂,也不敢再延他们上去……” 绝斧客蓦然狂笑一声,大吼道:“什麽太虚剑士?就凭他们适才那付市井流氓的德性也配称为剑士,真是贻羞武林,卑陋可笑!” 店小二几乎已吓得屁滚尿流,他哆嗦着声音,双手连摇道:“大爷,我的亲祖宗,请声音小一点,万一把胡大爷引出来,你是不怕,小号及奴才我可吃不住,大爷,你就算帮帮忙……”。 绝斧客陋夷的一撇嘴,冷冷一笑,森冷的道:“老夫再说一句,请那位老丈及姑娘上来,若是等到老夫再做表示的时候,你恐怕已经永远看不到一切了,” 店小二吓得几乎瘫痪的坐在地上,口唇颤抖的道:“不……大爷……不……” 忽然 一个沙哑而冷厉的口音响自绝斧客身後! “朋友,你的威风发够了不曾?找一个酒楼堂倌施狠,也算是阁下的本领麽?” 第八十五章 旧恩情切 绝斧客陆海并没有因为这几句含有浓重挑□意味的讽言而即时愤怒,他深沉的一笑,面前的两个店小二却早已吓得语不成声,四只眼睛都发了直。 于是,绝斧客大刺剌的转过身来,瞳孔中立时映入一个身著豪华锦衣,头扎文士巾的中年人。 这人身材适中,面孔白晰而略带著一丝铁青,五官生得十分端秀,但是,却在一双眼睛里露出几分极。 难察觉的狡猾与跋扈之气。 此刻他正狠毒的盯视著绝斧客,待到绝斧客转过身来,当那冷森而威严的眼神与他相遇时,却不由令这锦衣的中年人心底暗暗一寒,面上的颜色也松缓了一些? 绝斧客大马金刀的瞥了那中年人一眼,冷峻的道:“朋友,你适才是对老夫讲话么?” 中年人忽然态度强横的哼了一声,撇著嘴道:“你这是明知故问,难道说,除了好汉你在这里吼叫骂辱之外,还有别的朋友做得出来么?” 绝斧客已经看得出来眼前的中年人心里有些迟疑,但是,他却不明白为何在瞬息之间此人又张狂起来。 那人又沙哑而不屑的冷笑道:“看你一把年纪,大约也在江湖上跑了两天,俗语道:入山谒寨,过境问俗。朋友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姓胡的是吃那口饭的,居然在我胡某人背后妄加评辱,嘿嘿,这就应了士可忍孰不可忍那句话了。” 绝斧客陆海忽而抚髯大笑起来,正当他笑声出口之际,一个猛厉的口音已在楼梯下蓦而响起:“老匹夫,给大爷闭上你的鸟嘴!” 绝斧客笑声嘎然而止,双眸中煞气逼射,锦衣中年人却鄙夷的一哼,将目光自他肩头斜过,向梯下的人打著招呼:“师兄来得正是时候,咱们在道上跑了十来年,在叶家集混了牟辈子,不料今天却有人胆敢当面拂须,背地里秽语污言的胡说八道哩。” 梯下之人嘿了一声,蹬蹬蹬的奔了上来,自绝斧客身傍擦过,正眼也不瞧一下的走到那中年人面前,沉稳的道:“贤弟,为兄到三师叔隐居之处打了一转,是而来晚了,倘望贤弟勿怪,叶家兄弟都来了不曾?” 中年人笑道:“早就来了,还有毒□子蔡望民、九节银鞭魏一峰等也在,就专等候师兄你的大驾了。” 二人一搭一言,意态洒脱,丝毫未把绝斧客放在眼中,举手投足之间,更是目无余子,狂傲得厉害。 绝斧客陆海表面上虽然毫无显示,内心里却早已杀机填膺,愤怒至极,但是,坐在屏风那边的长离一枭并没有任何表示,因而绝斧客也不便贸然造次,在这酒楼上大打出手。 与那锦衣中年人交谈的角色,是一个体格魁梧…长相威猛的紫脸膛大汉,年纪比那锦衣人稍长,约在四旬左右。 这时,二人已谈得差不多了,紫脸膛大汉回过头来淡淡的扫了绝斧客一眼,冷漠的道:“老朋友,看你这身穿章打扮,不像是中原两道上的同路,离乡背井,最好少惹麻烦,在下『擎天剑』鲍能,适才出口虽然冒犯朋友,却也是为朋友你这条老命著想,我这贤弟太虚剑胡坤,还素来没有如此容忍过哩。” 那锦衣中年人──太虚剑士胡坤,此刻面有得色,却故做坦然大量之状,一派“不与该辈一般见识”的模样,大剌剌的道:“算了,师兄,放他走吧,也真是,这年头人都狂得不知道自己是斡什度的了,忌弟若是与迫些人生气,只怕天天都气得吃不下饭呢──” “擎天剑”鲍能大笑道:“贤弟果然大人气量,对,一方豪雄便该有此气度,老朋友,你请便吧,那唱词的妞儿也叫她快滚。” 两个堂倌早已直起腰来啦,一个媚笑著道:“小的就说嘛,谁不惹,偏偏专惹胡、鲍二位老爷子,唉,也真亏二位老爷子宰相肚里撑得船,又加以一向爱护小店,不然哪,可就真难说呢………” 这时,打屏风里又出来三个中年汉子及一个油头粉面的年青人,一面大步迎上,一面轰笑道:“鲍大哥来晚了,该罚该罚………” 这时,自梯下跑上来那肥得像个东瓜的红鼻子掌柜,诚惶诚恐,打躬作揖的向诸人请安,于是,店小二又开始神气活现的推著那可怜的一老一少往楼梯下行去。 绝斧客陆海缓慢的梳理著他美丽的胡辫,看著眼前这一幕迹近可笑的闹剧,直待店小二再度开始动手拉扯那老人家及少女的时候,他才冷沉沉的一笑,往栏干上微微一靠,威狠的道:“夥计,拿开你那只脏手!” 这句话有若一声霹雳一般,霎时,所有的谈笑声都停止了下来,每一双眼睛都惊讶而愤怒的向绝斧客瞧来。 绝斧客毫不在意的笑笑,道:“擎天剑也好,太虚剑士也罢,包括你们这几个兔子王八贼全部在内,却是一窝杂碎,懂么?一窝杂碎!” 擎天剑鲍能的紫色面孔在刹那间已涨得通红,他自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踏前半步,强□著怒火,道:“老朋友,你是真想在虎头上拔须不成?” 绝斧客陆海傲然一笑道:“阁下,这句话原应该老夫说的,呵哈,当老夫宅叱江湖之时,只怕阁下你,以及你身傍这一群,都还在穿开裆裤哩!” 太虚剑士胡坤蓦然大叫一声,吼道:“师兄,你还和这老匹夫扯个屁,走,咱们外面见真章!” 那形似浮滑的青年,“唰”的一声脱去外罩蓝缎子长衫,露出一身紧扣英雄装束,怒叫道:“胡大哥,这老小子何值大哥你亲自动手?待我魏一峰剥他的狗皮!” 另外三个中年汉子亦纷纷怒骂连声,磨拳擦掌,唾沫四溅,大有不噬此人誓不甘休之概! 擎天剑饱能到底是见过一些场面,人也比较世故老成,他一摆手阻止众人喧叫,硬生生的道:“老朋友,你这是硬逼英雄上染山,恕不得我们给你苦头吃,走,到街上去较量较量,免得累及无辜!” 绝斧客豁然大笑道:“老子把你们这一群疯狗好好整治一番,也好叫尔等知道江湖之大,你们这些窝囊废还登不上堂,入不得室!” 说罢,他一捞灰色的毛氅,便待下楼── 而在此时,长离一枭那瘦削而适中的身形已如鬼魅般飘出,嘴角上那抹古怪的微笑依然,洒脱地站在诸人右方三尺,淡淡的道:“陆旗主,你和他们动手动脚,岂非有失身份,教训这群废料也用得著下楼么?” 绝斧客陆海恭谨的道:“是,岛主,请准许本旗主放肆。” 长离一枭微微一笑道:“陆旗主。你下去请那位老先生与姑娘先入暂息,这些毛头小伙子由本岛主施以薄惩便了!” 绝斧客答应一声,下去护著那一老一少行上楼来,一傍的两个店小二却吓得不敢稍作动弹。 太虚剑士胡坤怪叫道:“这还得了?在叶家集竟容你们称强霸道了?我胡某人今日不把你们这两个老小子搁在此地,便算我姓胡的生错了八字!” 长离一枭眼看著绝斧客已将那老人与少女护上楼梯,行向一傍,他才古怪而深沉的冷冷笑道:“小辈。在这区区的叶家集称强霸道也能算是人物么?呵呵,本岛主在天下也早已称雄道霸了数十年了。” 那油头粉面的九节银鞭抢上一步,嗤笑道:“就凭你这连斗大的字都识不得三箩筐的酸丁么?” 长离一枭不愠不火,依旧毫无表情的道:“年少时有点枉劲是好事,但是,小子,你这狂劲有些下流,现在,本岛主要给你四个巴掌?” 那九节银鞭魏一峰双掌护胸,才待张口大笑,长离一枭的右手已经轻瓢瓢的,却又闪掣如电的伸到他的面前,四记耳光只有一个声音,好像仅只打了一下似的,“劈啪”一声脆响,这位九节银鞭已经满天星斗的披打得“蓬隆隆”滚落楼下!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声响才起,那油头粉面的朋友已然到了楼梯下面,一阵惊呼尚未于出口,长离一枭又已笑道:“你也魂游太虚一番吧!” 擎天剑鲍能做梦也料不到眼前这才届中年的白衣书生会有如此惊鬼泣神的诡异绝学,他才觉不妙,己方两人已经著了道儿,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已不容他在脑中思考什么,一种本能的反应,促使他向反方向的栏干后跃身而起! 长离一枭冷森森的道:“走为上著么?” 说话中右手不停连探,左掌却迅如电闪般略一收缩,一阵劈啪响混合在咕噜噜的翻滚声中,余下三名中年大汉已堆做一口团滚下楼梯,擎天剑鲍能也被长离一枭的左手指尖点了一下,就彷佛吃了一根巨杵在脚跟捣了一记似的打了一个跄踉,一屁股坐倒在楼板上。 这些仅仅是在瞬息问发生的事,而在人们的眼皮子尚未眨完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七名在叶家集响当当的武林人物,已完全尝到了生平未曾尝过的甜头。 长离一枭甚至连身形也没有移动一下,他这时轻描而洒脱的一拂衣袖,冷眼注视著七条好汉自地上爬起,更漠然地注视著酒楼中早已鸡飞狗跳,乱做一团的食客们在惊呼避让。 绝斧客陆海大笑道:“岛主好手法,只是本旗主却没捞住一两个玩玩。” 长离一枭古怪的笑笑,道:“不用玩,早晚有得玩的。” 此际── 楼梯下的六个人已艰辛的站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却有一条红肿而鲜明的指印,嘴里的鲜血合著牙齿一齐吐了出来,身上的衣衫已撕破了多处,但是,他们却再也没有胆子冲上楼来重新较量一番了。 擎天剑鲍能咬紧牙关,一步一拐的走到长离一枭前,怒目瞪视著这位洒脱而秀逸的中年书生,狠毒的道:“朋友,你有种,今天鲍某等人算是瞎了眼,没有看出真人,栽得不冤,栽得应该,朋友,你留下个万儿来,鲍某日后也好报答于你………” 长离一枭双手背负于后,两眼望著屋顶镶花的板梁,撇撇嘴道:“小辈,你称本岛主为朋友,只怕你要自恨晚生了三十年,本岛主的名姓,你还是不问的好,否则,你一定没有胆子来『报答』于本岛主呢!” 擎天剑鲍能羞愧得额际青筋暴起,双目血红,他两手握拳,自齿缝中一字一字的迸出:“老匹夫”土可杀不可辱,无论你是何人,鲍某也要索还今日之赐!” 长离一枭阴沉的道:“当真?。” 鲍能用力点头,仇怨狠毒毕露无遗。 长离一枭环目四顾,低吟道:“东海尊长离。” 一语出口,彷佛是一声巨雷击在擎天剑头上,他全身猛然一震,面孔已经变得扭曲而惨白,身躯抖嗦著靠在栏干之上,半响不能出声。 长离一枭毫不动容,宛如未见,是的,在他威震武林以来,听到他的名字而神色骤变,耸然动容的场合,他见得太多太多了,太微不足道了,又何况是眼前这位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绝斧容陆海在傍一晒,道:“现在,朋友,你可以回去召集人手,筹划如何报仇了。” 这时── 楼梯下面的太虚剑士胡坤已含混不清的哑著嗓子叫道:“师兄,咱们回去,这口气怎么说也咽不下,回去请三师叔他老人家作主!” 提到了三师叔,擎天剑鲍能眼中一亮,他偷偷地睨了长离一枭一眼,态度已恢复了许多,他彷佛考虑了一下,又勉强壮著胆子道:“好,你等著!” 长离一枭轻轻悄悄的起了一丝卑夷与不屑的微笑,这丝笑意虽仅淡然一抹,却有著极度强烈的深入力量,他静静的道:“这数天来,本岛主的心情较为平静,彷佛也看开了一点,否则,你们这几颗狗头,只怕已留不到现在了。嗯,与尔等江湖走卒,武林末流动手,实是本岛主之辱,回去把你们那位废料师叔叫来吧,本岛主正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擎天剑鲍能的紫脸膛又再度涨成褚肝色,他愤怒,却又掩不住内心浓重的畏惧,嘴唇嗡合了一下,掉头下楼而去,当然,踉跄而狼狈。 绝斧容陆海望著这些锻羽而归的角色,低沉的道:“岛主,这几个小子武功并不算弱,只是他们却碰上了岛主,所以一个照面全成了滚瓜葫芦,本旗主曾仔细观察,若在一个较为宽阔的地方,最少那鲍能可以招架岛主三招以上。” 长离一枭淡淡的笑道:“你看得对,不遇,换一个地方:那鲍能或者可以招架老夫三招,只是也要看老夫用的是那三招对付他了。” 说到这里,他对那拉弦的老人微微颔首道:“这位仁兄受惊了。” 老者慌忙拉著那青衣少女还礼,边惶恐的道:“英雄万莫如此称呼,老朽实在承当不起,不知英雄将老朽召回,有何吩咐,适才更蒙英雄仗义援手,在老朽今日穷途潦倒之下,犹信人间仍有温暖………” 老人的语声颤抖得更厉害了,白发如霜,衬著他面孔上受过无数岁月摧残后遗留的皱纹,更显得多少凄伧。 长离一枭行年七旬,世上的沧桑他见得太多,也经得大多,很多在别人认为值得动情的事,在他却只是包含在一笑之中,这时,他轻轻一扶老人沉稳的道:“兄台与老夫虽然不识,但老夫却有一位小老弟欲向兄台打探一件旧日往事,刚才的一切,不值兄台如此感怀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欠身,自己领先行向屏风之傍。 江青仍坐在原处未动,细如白玉的俊逸面庞上有著一抹红晕,虽然,这抹红晕并没有掩住他的樵悴神态。 长离一枭过来后,向江青奇异的一笑,缓缓坐下,江青那清澈中带有愁意的目光,却一直凝注著站在桌前有些迷惑与惶恐的老人及那位少女。 老人有些手足无措的尽是苦笑著,青衣少女却羞涩不安的深垂著头,一时之间,空气中弥漫著一层不调和的沉默。 长离一枭低沉的道:“小兄弟,不请人家坐么?” 江青没有说话,忽然,他与那青衣少女悄然抬起的双眸接触了,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有著极度的温柔与迷惑,还有一股令人不能移注的怜悯的意韵,这股意韵,似曾相诚啊! 于是,江青宛如恍然大悟,蓦而站起,双手用力一拍,离坐行到桌前,又向二人脸上瞧了一阵,神情十分激动道:“数年之前,在滇边绝岭之上,有两位老人家及其爱女险遭绿林歹匪劫持,这位老人家,未知是否便是尊驾?” 老人闻言之下,不禁全身一震,退后一步,双目睁得滚圆,右手执著的二胡也在微微抖动,他用一种沙哑而惊惧的语声问:。 “这位公子如何知晓?” 那青衣少女也紧靠著老人,俏丽而清秀的面庞上亦同时浮起一片畏悸与不安的表情,这表情是如此深刻,深刻得令人一眼即可明白她对昔年那件可怕的遭遇在记忆中留著多么强烈与鲜明的烙痕,是如何难以忘怀。 江青满足的吁了口气,喃喃的道:“是了,果然是你们……人生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老人嘴唇又在颤动,他说话的声音却有些僵硬了! “公子,你………你也与那丧尽天良的狼山双友是同路人?” 江青蓦然仰首长笑,笑声里有著一股发泄般的愉快:“老丈啊,老丈,你真的不认得在下了么?” 老人震惊的望著眼前这位英俊秀逸的年青人,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曾在何处见过……… 忽然,江青停止笑声,深沉的叹息,他悠悠的道:“沧海桑田,世事多变,记得昔年在绝岭上见到二位之时,老丈尚是神足体壮,这位姑娘也是天真未泯,纤稚可喜,曾几何时,老丈已是华发如霜,连令嫒也似乎世故得多了………” 青衣少女一直凝注著江青那双明亮而炯然的双目,她这时奇异的离开了老人身边,走到江青面前,良久,她羞怯而又激动的道:“这双眼睛,是这双眼睛,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以为这一生也不会再看见了……” 说著,她以手掩面,喜悦得低泣起来。 老人面部肌肉抽搐著,他瞪目注视著江青,又迷惑地看看自己的女儿,于是,他突然抢上一步,噗通跪倒在江青身前,语不成声的道:“恩人,恩人,老朽不料尚能再见到你,这多年来,老朽全家没有一时一刻不惦念著恩人,供著恩人牌位的香案已换了三张,全家的财物细软也被劫掠一空,但是恩人的牌位却未丝毫受损,老朽全家三人的性命,都是恩人所赐,皇天有眼,叫老朽在入土之前,能够再度见到恩人……” 江青缓缓的扶起老人,绝斧客亲自端了两张坐椅请二人坐下,少女自襟上抽出一条手绢,柔顺的为老人擦拭面孔上的涕泪,但是,她自己亦不免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 绝斧客又命早已吓得面青唇白的店家重新整治酒菜送了上来,亲自为一老一少布菜添酒,边笑道:“来来,先吃点东西再说,别再哭了,在这等情形之下,原该大笑才对啊。” 江青这时第一次举起酒杯来浅契了一口,宽慰的道:“老丈,在下亦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这种场合遇见你们,唉,人海茫茫,在下亦以为难得再相见了。” 青衣少女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著江青,她忽然低柔的道:“恩人,记得在四年之前,恩人把生命置之度外,施家父及小女子等以援手时,容貌彷佛不是眼前这样………” 老人连忙著了自己爱女一眼,著急的道:“傻丫头,恩人那时一定是戴了面具,否则必定经过易容化装,你休要如此口无遮拦,恩人会不高兴的………” 江青豁然大笑道:“不,姑娘说得对,但是,为何在下尚未确实道出实情,姑娘却已知道当年在绝岭出手之人便是在下呢?” 青衣少女有些羞涩的道:“恩人虽未道出实情,但论情论理,恩人已等于说明了一样,况且………” 江甘晒道:“如何?” 青衣少女咬咬嘴唇,道:“在恩人为了救我们,与那个幸存的歹徒同时滚落断崖下的时候。在那一刹之间,恩人投向我们的一瞥,这一瞥是如此深邃,如此真挚,令我全身颤抖痉挛,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一辈子存在我的心中……” 说到后来,她那美丽的双目,又已含蕴了盈盈欲坠的泪水。 江青十分感动的闭上眼睛,轻轻的说:“那时,我以为要向这丑恶的人世间诀别了,真的+我是那样以为………”。 长离一枭此刻亦有些动容的望著那青衣少女,他料不到一个几乎坠落在风尘中卖笑的女孩子,会有著如此丰富的情感,自然,更有著这般的纯稚与爽落。 青衣少女看看满桌的菜肴,又低声道:“恩人,你是个世间难得的好心人,阴间的鬼不忍拖你去的,假如这样,夭底下便没有公理了,世上有几个人会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呢?更何况牺牲的对象又是与自己毫无关连的陌生人?” 江青淡然的,却又是感怀良深的一笑,这一笑中有著泪意,他沉穆的道:“姑娘,你是个好女孩子。” 他又向老人道:“老丈,请与令嫒先用点菜,待会在下将同二位拜谒老夫人。” 老人双手乱摇,受宠若惊的道:“不,不,老朽怎敢劳动恩人大驾去看老朽那黄脸婆,再说老朽居处甚为不雅,恩人去了只怕有污尊体……只要恩人说一个地方,老朽即时带同全家前往恩人居处叩拜………” 江青喝了一口酒,笑道:“在下只是经过此处,尚未决定是否留居,老丈又一口一个恩人,倒是叫得在下有些坐不住了。” 老人有些尴尬的搓著双手,呐呐的道:“恩人,不如此称呼,又叫什么呢?” 长离一枭在一傍插口道:“我说江青老弟,你到现在大约还不知道这位兄台的名字吧? 又不给老夫引见引见,又不讲明你们到底是那一门子事,叫老夫冷板凳坐得好不难受。” 江青连忙告罪,一面给二人引见,边歉然道:“在下尚不知老丈及姑娘大名如何称呼?” 老夫与长离一枭及绝斧客见过了礼,边忙道:“不敢,老朽姓黄,草字为善,这是小女,名叫倩倩………” 江青在口中反覆念了两遍,又似乎记起一件事情,沉声道:“黄老丈,在下记得在绝岭之际,虽然老丈全家三口几陷贼手,似乎财物尚未被劫去,怎的如今却须以卖唱渡口?” 老人长叹一声,缓缓的道:“恩人去拯救老朽全家之时,老朽所带的两个家仆早已被那狼山双友杀死,老朽的随身财物,亦已被那狼山双友的一干爪牙先行劫走,狼山双友所以迟迟未去,完全是要以零碎手段,处置老朽夫妇,这两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更对小女存了非份之想………” 江青又道:“那么,老丈居住滇边左近,又怎会来到千里迢迢的叶家集呢?” 老人抹了抹眼际的残泪,道:“不瞒恩人,老朽原居之处,并非老家,乃是家祖早年为了一件事情开罪朝庭,被发配至滇境落籍,数十年来,虽然也在地方上混了个小小名望,却非长久之计,待到老朽一辈,日思归回故里,加以年事已高,落叶也该归根,是而变卖了家财地产携带全家起程,却不想行至绝岭,竟遇上了狼山双友那两个无恶不作的贼子。” 他喘息了片刻,又道:“恩人与那贼子同落崖底之后,老朽之全部财物亦已被劫一空,几乎不能成行,在今日这般人情淡薄的世道之下,又能向谁求助?千里迢迢,不想法维持生活,又怎能回得到故土家园?老朽苦思之下,只有出来卖唱的一条路,好在老朽早岁曾为了自娱而学过一段时间的二胡,小女又略能唱些小曲,如此凑合。虽然吃尽了辛酸之苦,也能将就著过日子……” 江青微喟一声,道:“以后,你们再也不用过这种日子了,唉,世道之险,确实有如洪水猛兽。” 老人连忙感惭的道:“不,恩人对老朽全家已是大仁大义至极,老朽怎能再行拖累恩人?今日得见恩人,老朽此生心愿,已属了了………” 他望了望身傍的爱女一眼,道:“小女年幼无知,在恩人神位之前,老朽已命小女………” 说到这里,黄倩倩已羞涩无伦的深深垂下头去,江青正在迷惑的望著二人,长离一枭已摇头苦笑,心中忖道:“惨哉,可能又是一段儿女债了………” 老人彷佛考虑片刻,终于红著脸道:“老朽为了我还恩人之洪赐于万一,已命小女于恩人神位之前立誓盟血,此生永不婚嫁,永侍恩人神位之前,焚香伴炉…………” 江青做梦也没想到老人竟会对他感怀如此之深,闻言之下,不由目瞪口呆,老人又嗫懦的道:“老朽明知小女与恩人实难匹配,是而老朽自思,小女于阳世之上不得以身相报,而恩人那时滚落崖下,老朽以为恩人必已仙去,故令小女自立名份,异日会于地下,也好侍候恩人…………” 江青慌忙双手乱摇,急道:“老丈,你这一著可差错了,休说那时在下生死不明,难谈婚嫁,便是令媛终生幸福,也会因此而断送,为了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却做出如此傻事来,实为不智,好在在下如今幸而不死,尚乞老丈尽速收回成命,不要为了这虚无瓢渺的恩义而耽误了令媛的青春,唉!幸亏在下碰著了二位,否则真是罪过深重了。” 老人十分不安的看著自己的女儿,苦笑道:“恩人,一马不配双鞍,一女不嫁二夫,小女已在恩公神位之前盟誓许身,又怎能骤然更改?恩人不用娶聘,只收小女子为妾婢,能以侍候恩公左右,小女已是感激不尽了………” 江青真有些手足无措了,他忙中有错的道:“不,不,老丈万不可如此,这乃是老丈片面之词,令嫒心中岂会赞同?须知这关系著一个女孩子的终生幸福………” 黄倩倩抬起那张带有泪痕的清水脸儿,肯定而低柔的道:“恩人,这是我自愿如此,我早知道自己命相卑微,不配恩人,只求他日死后,能奉侍恩人于地下,天可怜见,恩人仍然健在人间,我生不能随侍恩人,只求留得一个名份已足。” 江青长长吁了口气,有些傻了,他急得回头望向长离一枭,目光中充满了急切的祈求。 长离一枭古怪的一笑,轻咳一声,道:“以兄台如此这般做法,足可见出兄台乃是一位重仁重义,受恩不忘之人,但是,受人之恩,却无须定要在形式上同报,心中铭忆,却较表面上的感激更来得深刻,况且,兄台为了报答江老弟,竟将自己独生掌珠许配给一个既不能言,又不能动的灵牌,这在实际上又于事何补?假如江青老弟那时真正不幸而亡,便是他的魂魄也会因此不安,兄台,你难道就不为令嫂的终生设想么?” 他说到这里,清逸的面庞转成严肃,严肃得有一股萧煞之气,续道:“这样做,不是减轻自己的情感负荷,而且相反的加重,而且,老实说,江老弟姻缘早定,又怎能接受这桩完全是感恩而凑合的亲事?夫妇之间,主在有情有意,否则只是增加双方的痛苦,兄台,老夫再说一遍,施恩受德之间,唯在心中铭念,定要在表面上做出什么,那就未免落于俗套,有失原意了。” 老人黄为善垂下头去,默默无言,神色陷入沉思之境,满脸孔的迷惘与迟疑,他首次在为自己这个举止感到它的确实性………… 黄倩倩亦垂著头,脸烦儿泪痕斑斑,自侧面望去,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致。 江青忽然站起,同二人当头一揖,诚挚的道:“适才卫老前辈讲的全是实言,老丈,真正的情感并非建筑在恩仇之上,老实说,在下亦甚为喜爱令媛,假如老丈不嫌冒昧,在下斗胆请与令媛结为兄妹……” 老人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却有些见腆的道:“恩人,这却怎生使得?小女怎敢高攀?” 其实,在刚才的一席话中,黄为善也想通了,任何一件事体,都不能有丝毫勉强,尤其是男女之间? 包不可贸然从事,老人昔日所以如此,完全是为了江青对他的恩德无法报还,才使自己独生之女于恩人灵位前发誓相许,现在,恩人并未死去,又亲口解说此事。婚姻不比平常,要两厢情愿才行,既然施恩之人已经心领,假如再坚持下去,不仅是有些强人所难,更是有意造成罪疚了。 江青转头笑道:“姑娘,只怕你不愿要我这个丑哥哥吧?” 黄倩倩慌忙抬头,急促的道:“不,不,我只是觉得曾经立过誓……” 江青大笑道:“傻丫头,那是你单方面的誓言啊,假如我死了你自然不能反悔,如今我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你如再坚持那对著木牌发过的誓言,不是就等于在咒我一样吗?况且我已经等于亲口解脱了你自立的誓愿,现在,你还等什么呢?” 长离一枭微微一笑道:“黄姑娘,拜了这个义兄,你就知道你是如何宠幸了。” 黄倩倩一咬牙,轻轻站起,又盈盈向江青跪下,绝斧客顺手举起椅上锦垫摆在黄倩倩膝前,二人已相对跪拜为礼。 长离一枭与黄为善都已站了起来,一直注视二人行完了礼站起,愉快的笑道:“小兄弟,恭贺你有了一位如此美丽可爱的妹妹。” 绝斧客亦道:“江大侠,别忘了收了乾妹妹,也要为乾妹妹多想想别的事。” 江青回味绝斧客言中之意,大声回答明白,又向老人黄为善行礼,边道:“今日旅途于此,一切因陋就简,待在下身边事办妥之后,定然大大热阔一番。” 他忽然看到桌上的酒菜都已凉了,而老人与黄倩倩却俱未动箸,不由说道:“老伯,你与倩妹怎的尚不用些菜肴,时辰也不早了,咱们稍停就去拜见伯母………” 黄倩倩有些羞怯的道:“哥哥……我想……我想叫馆子的夥计将桌上的酒食包一点,带回去给娘,她老人家已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食物……” 江青骤然觉得体内一热,他十分感慰的道:“好,好,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不用这样麻烦,你与伯父先尽量吃,离去时,我会另叫一桌酒席让这菜馆直接送到家中。” 这时,黄为善才与女儿举起筷子,长离一枭及绝斧客二人也在一傍相陪,江青望著眼前这淳朴的父女两人。不由兴起无限感慨。是日,在这酒楼之上,谁又会知道能遇著昔日曾施以恩惠之人呢?江背一直未曾忘记过他们,因为江青不能忘怀这老人及他爱女给过他的,倚切、渴求、感激、没有一丝儿陋视的眼神,虽然在那时的绝岭之上,他们并没有讲过几句话,但老人夫妇及黄倩倩发自内心的关怀,已够使江青而足了,因为在那时之前,没有一个人见了江青的面孔不惊厌恶弃的,只有老人夫妇及他们的女儿给过他如此真挚的,出自人性本能的爱切,而不论当时他们的出发点是否为了感恩,这总是令江青永难忘怀的,自然,当江青的容貌恢复以来,他所得到的干万句称赞坷诀,却不及那时的感受于万一啊! 黄倩倩的脸蛋儿已有了些微的红晕,她无意中回眸一瞥江青,又羞涩的垂下头项,江青有趣的一笑,而当他笑容始才在唇角展现──店掌柜已自楼下跄踉奔上,这般冷的天气,他竟然满额大汗,面色灰败,一见长离一枭,便“噗通”跪下,急惶得语无伦次的道:“爷,你快饶了小店吧……小店乃是血本经营呵……胡大爷小店实是招惹不起,现在……现在胡大爷已请得帮手快到来了。……大爷,要打架千万请换个地方,小店甘愿赔偿爷们的伤药钱……” 绝斧客在傍大吼一声,吓得掌柜的一哆嗦,他狠席的道:“闭上你的狗嘴,你是来触谁的霉头?赔伤药钱培给你那老租宗姓胡的,却到这里发什么疯?” 长离一枭微微笑道:“陆旗主,风范,风范。” 绝斧客明白自己岛主之意,强忍住一口气不再说话,长离一枭自怀中摸出一锭黄金,约有三两多重,交到店掌柜手中,道:“掌柜的,你可以放心,老夫等不会将你这小小酒楼辟为斗场的,现在,江老弟,请黄兄与姑娘在此稍待,吾等去去便来!” 黄为善与黄倩倩都惊慌的站起来,不知说什么好,黄倩倩低声问江青:“哥哥,你打得过他们?” 江青大笑道:“放心,不会再像绝岭之上那样同归于尽的,你陪伯父在此好好休息,至多一个时辰为兄便可回来。”说罢,又安慰了二人几句,也不理那跪在地上发呆的掌柜,三人已不慌不忙的向楼下行去。 第八十六章 三连之剑 这叶家集原本十分热闹,周围百十里地却以此处为集区,而醉仙楼又在叶家集的中心,是故楼外便是一条大街,倒也繁华得紧。 江青等三人下楼以后,便站在门口相候,长离一枭望著仍旧在熙来攘往的行人,淡淡一笑道:“只怕稍停一动上手,血肉横飞之际,这些游街的小子们便要狼奔而逃了。” 江青低沉的问道:“前辈,又要开戒了么?” 长离一枭微晒道:“这要看对方是否能得到吾等的怜悯而定。” 一个挑著满担子“花红”的小贩匆匆自前面行了过去,边走边吆喝,江青望著小贩的背影,微喟道:“前辈,有时候,在下常想,在武林中争名夺利,是否会有什么满足与乐趣? 刀尖上翻滚的日子,是否比得上一般贩夫走卒那样来得祥谧及自在?” 长离一枭慈祥的看著江青,缓缓的道:“小兄弟,老夫早已与你相同的感触,但是,或者老夫争强好胜之心太厚,而且,环境与情势也不容老夫有此想法,老夫已经偌大年纪了,有时却看不开一件牛毛小事,这也是一直在武林中闯荡下去的原因之一。唉,江湖之上,其实险诈百出,阴毒无伦,没有丝毫值得留恋之处,可是,长离岛以鲜血头颅争来的名声,属下数千名兄弟,决不能没有领导,没有领袖,老夫只有尽有生之年,挺到底了。” 江青若有所思的道:“前辈,设法寻一个继承之人乃是必要的,难道说,前辈便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么?” 长离一枭摇头苦笑道:“老夫从来没有收过徒弟,老实说,根骨好,禀赋佳的青年不是没有,但是他们却缺乏一股豪气,有豪气的,又鲁莽得紧,不足以当大事;心细如发者有,却又没有胆识;有胆识者有,但却又欠缺智慧。唉,太难,太难了,老夫心目中的继承者只有一个……” 他回头望望江青,寓意深长的道:“便是少兄弟你!” 江青正感震惊,长离一枭又接著道:“可是,老夫亦自知甚为困难,凭你目前的武功,业已驾凌老夫之上,又为邪神厉老前辈义子,甚至在昔日老夫率众进玟烟霞山庄,为求与你会合时,已发觉小兄弟你的武功造谙,比老夫高出多多了。唉,老夫实在想不出,舍你之外,还能找到那一个比得上你一半的年青人,俊杰易寻,豪士难求啊!” 于是,江青默然无语,他在以前,多少也看出长离一枭的心意,但是,自己恩仇缠绵,事情繁多,况且,义父邪神年已过百,正须自己服侍,又怎能为了其他的事务而远走他方? 更何况领袖长离岛亦并不是。” 忽然── 绝斧客陆海沉稳的道:“来了,来得可真不算快。” 江青与长离一枭迅速移目望去,闹市上的行人已彷佛看见一群猛兽似的纷纷闪躲至街道两傍,个个面露惊悸之色,于是── 约有二十余名精壮大漠,如狼似虎的向醉仙楼门口行来,为首之人,赫然正是那太虚剑士胡坤! 长离一枭微微颔首,绝斧客陆海已大马金刀的往路中一站,左手轻捻胡辫,冷眼望著来人。 胡坤一见绝斧客,立即止步,右手一挥,身后十多名大汉纷纷闪开,手中亮晃晃的兵器,映得与雪地一色! 那面颊犹肿得老高的九节银鞭魏一峰,手中早已握紧了一条粗若铜钱的亮银钢鞭,紧紧地站在胡坤身傍,咬牙切齿,一付痛恨入骨之状。 此刻,又是一声大喝,自街道的两傍及另一条胡同中,同时涌出来近百名彪形大汉,个个手持武器,宛似凶神恶煞一般,为首的,正是那叶字兄弟及毒□子蔡望民。 绝斧客陆海呵呵一笑,道:“就凭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么?真是现丑卖乖,快给老夫滚回去,免得白白赔上一条狗命,去叫你们的主人来,老夫是说,假如你们主人还有两下的话。” 那毒□子蔡望民闻言一摸嘴里尚在摇动的两颗大牙,不由愤火上升,目露凶光,大叫道:“叶老大,咱们先收舍这个老王八再说,剩下的让□老前辈祭剑!” 那叶家兄弟乃叶家集的市井无赖首领,平日打著祖上的丰厚家产,在叶家集广结一些鸡鸣狗盗之徒,又与太虚剑士胡坤攀上交情,称兄道弟,平时也学了个三招两式,在叶家集的下三流中,称得上是摆龙头的人物,是而兄弟两人平时目中无人惯了,适才吃了那个大亏,又怎能咽得下这口鸟气?自然,除了那群天剑鲍能心里有数之外,他就只告诉了师弟太虚剑士胡坤一人,也就是说,只有他们两个才晓得对头是谁,其他各人,至今尚蒙在鼓中呢! 叶家老大叶金湖这时也红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吼一声,叫道:“兄弟们上,先把这老小子搁下!” 那边严阵以待的太虚剑士胡坤见状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口中才在急叫:“叶大哥,使不得,使不得……” 然而一百多个大漠已经如同猛虎扑羊似的一涌而上,刀棒齐举,朝著绝斧客陆海全身劈戳而下,恨不得一下子便将对方砸成肉酱。 长离一枭只要一眼,已可以看出这群大汉全是下三流出身的角色,他冷森森的露齿一笑,毫无考虑的道:“陆旗主,杀!” 绝斧客陆海早就在等待这句话了,他向长离一枭躬身为礼,道:“本旗主奉谕。” “谕”字出口,他霍然一个大转身,转身中,银练短斧有如魔鬼的巨斧,狠毒的猝然飞出,凌空划了一个圆弧,而在这道闪耀生辉的圆弧中,“括”“括”之声不绝,鲜血肢体纷纷溅射,一片鬼哭狼响之声已蓦而响起! 绝斧客狂声大笑,身形一矮,手中银练短斧收缩如风,往返扫掠,就在人们眨眼的瞬息之间,已有三十多个肢体不全的大汉尸横就地! 这时,仅存的各人,那里还有胆量再继续围攻下去?一阵怪叫惨呼,刀棒弃置一地,撒腿往后便跑! 绝斧客陆海大笑连连,身形一斜一偏,右手练斧似银蛇般闪幌吐缩,九颗人头,带著九股血箭蓦而升空,他左掌猛探,罡烈的劲气横扫,又有三人吃他凌空兜起,满口鲜血的摔出七尺之外! 那毒□子蔡望民这时早已心胆俱裂,手中的锯齿刀虚拐两招,便待悄然开溜,绝斧客嘿然冷笑一声,练斧飞取叶家老大叶金湖,脚尖一挑,一柄遗置地下的雪亮单刀,已滴溜溜的飞射向毒□子蔡望民! 叶金湖倏见一柄锋利闪耀的短斧,带著雷霆万钧之力劈到,他直觉的感到已不及逃脱,惊惧之下,不遑多想,举起手中的竹节鞭倾力挡去,于是──“当”的一声脆响,跟著又是“卡嗤”一笙,竹节鞭断为两截飞落,连著的,尚有叶金湖被活生生劈成两半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边── 毒□子蔡望民猝觉锐风袭体,一片寒芒耀眼生花,他亡命般向侧傍滚出,手中锯齿刀钢力向后反劈,“当”的一声巨震,他右手虎口已皮开肉绽,鲜血横流,那柄沉重的锯齿刀也被震出三丈之外! 这时,大街上早已一片混乱,哭喊惨叫之声此起彼落,路上行人拚命往四周奔逃,真是一幅活生生的难乱图。 太虚剑士胡坤这时又急又惊,他慌忙回头向来路张望,一面急促的道:“糟透了,师父老人家还未到来,这边已动上了手,这却如何是好?” 九节银鞭魏一峰此时也有些心寒的退了一步,张口结舌的道:“胡二哥,点子太扎手,叶老大与他手下已经栽了……” 就在这刹那之间,又有十多人被劈翻在地,其中更包括了被斩去一条手臂的叶老三叶金河在内! 于是,那一干乌合之众的市井无赖再也抵挡不住,一阵怪叫,纷纷夺路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景象好不凄惨。 绝斧客陆海全身上下,甚至连一滴血污也没有,他以左脚脚尖为轴,连连呼噜噜转回九尺,一个大仰身,寒光如雪的银练短斧,有如长空的流星般,曳著一溜尾芒,自胸前斜斜飞出,直取尚站在一迸发怔的太虚剑士胡坤! 胡坤猛觉敌人短斧飞向自己而来,不由心头一阵狂跳,身形却在瞬息之间往外滑去,双臂往外如乌翅般一张,又迅速圈回,就在他手臂圈回之际,一道虹光已欺然射出,在空中抖起三朵剑花,巧妙的点向飞来短斧侧面! 绝斧客彷佛怔了一下,他料不到对面这空有其表的太虚剑士,却真有两套,出手之间,不但招式精妙诡异,而且一看即知为一方大剑家的起手式! 他口中微“噫”了一声,手腕微挫,藉著十指之力往银练上一抖一按,短斧已霍然向下偏斜,急如天瀑长泻,直劈敌人小肮! 太虚剑士胡坤大吼一声,身形环转间,连连自六个方位剌出六剑,剑剑连衡一气,宛如一条精莹的玉带从六个不同的方向往内圈回,确是奇妙无比。 绝斧客猛然大转身,豁而笑道:“好小子,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 笑语声中,他那魁梧的身躯有如海浪中的巨鲨,捷如电闪般往返游腾,两臂交相挥舞,须臾之间,已狂风暴雨似的飞劈出三十六斧! 于是── 太虚剑士已在刹那间手忙脚乱了,他倾出全身之力挡了七斧,却再也支撑不住,狂喊一声,滚地葫芦般往外翻出,手中剑却在翻身之际抛向敌人而去! 绝斧客长笑如啸,银练短斧在空中一抖,已铿锵一声,将飞来长剑磕落在地,短斧在作了一道美妙的半弧后,像煞恶魔的追魂索,笔直地卷向太虚剑士犹在拚命向外翻滚的身躯。 此刻── 九节银鞭魏一峰已不能再呆在一傍袖手旁观了,他咬紧牙关,一横心,大吼一声,亮银长鞭“哗啦啦”一阵暴响,猛然击向绝斧客天灵,两脚又同时飞起,急垃蹴人胁下,一招两式,十分不弱! 绝斧客环眼猛瞪,厉叱一声,匝发的金环随著他身形的暴转闪起一溜金芒,飞起的短斧猝而缩回,宛如一条银色的飞蛇在空中翔回,急卷之下,已用连结在短斧尾部的细长银练将劈来的敌人长鞭缠住,短斧同时飞向自己腹前,猛斩对方踢来的双脚,出手之狠,无以复加,斧技之精,堪称绝矣! 九节银鞭魏一峰骤觉手中一紧,自己的兵器已吃敌人银练纹住缠在对方这股大力之下,连带他的身躯也往前冲去,踢出的两脚尚未及收回,而那柄锋利无比,见而丧胆的短斧,已眼睁睁的看著它斩向脚胫! 镑人的出手都是异常迅捷的,几乎全是刹那间的事情,待不到再有思维的余地,已经有了结果,当七节银鞭魏一峰眼见不好,一声惊喊尚未及出口,“卡嚓”一声,他的两只脚已经齐胫骨以下被斩为二截,当短斧的寒芒再闪时,魏一群的头顶已突目咧嘴的斜飞而出! 这时,太虚剑士始才自地上爬起,目光仓惶回视之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冰冷,连滚带翻的就往侧傍窜逃,绝斧客冷厉的大笑道:“好一个大剑客,便如此狗熊般逃之夭夭了么?真是太不中用了!” 随著他的厉笑,甚至更为快速,那柄闪泛著森森寒芒的银练短斧已带著尖锐风声划空而来,令人生栗的锋利斧刃,正对准著太虚剑士的头项! 一傍太虚剑士带来的二十来名大漠,这时早已溜得差不多了,仅剩下的三四个,也全是缩著颈子抖做一堆,面孔灰白如死,早已吓呆了。 于是,太虚剑士胡坤自份必死的悲叫一声,颓然伏地不动──悠悠地,在这千钧一发中,长离一枭淡漠的语声适时响起:“陆旗主,饶他一死。” 绝斧客陆海闻声之下,短斧已几乎沾到太虚剑士的肌肤,他蓦然吐气开声,身形猛烈的往侧傍跃出,双臂同时往后一收一带,银练短斧已猝而圈回,在空中横闪两次,准确无比的落到绝斧客手中。 伏在地上的太虚剑士胡坤,头项之上已被划破一层表皮,丝丝血痕,正自伤口内溢出,他这条性命,只可以说是自鬼门关上拾回来的了。 绝斧客有些纳罕的望向长离一枭,疑惑的道:“岛主,为何饶这小子一命?” 长离一枭古怪的微微一笑,道:“你注意到此人的剑法么?呵呵,那是武林三连剑中坐第三把交椅『人连剑』邵竹溪的看家把式之一:『小六剑法』,看在邵老儿的面子上,饶他一命也不为过。” 绝斧客瞥了仍然伏在地上的太虚剑土一眼,一抚胡辫道:“嘿嘿,原来是邵竹溪的弟子,怪不得这般狂傲!” 二人正说话间,街角转弯处已奔来数十名身著皂衣,手执铁尺单刀的差人,在一名黑脸大漠的率领下,老远已吆喝呐喊起来。 绝斧客不屑的看了一眼,冷冷笑道:“岛主,吃六扇门饭的衙役捕快来了。” 长离一枭头也不回,瞧了瞧天色,缓缓的道:“给那领头的吃点小苦头,先震住他们,然后再等等那人连剑邵竹溪,这老儿一定会来的。” 绝斧客恭声答应,转过身去,面对面的迎向那一般表面上如狼似虎的捕快而去,脸上还展现一丝令人望而生寒的笑容。 于是,迅速的,约有三十余名差役,在那黑脸大漠的带领下来到跟前三丈停住,黑面大漠一望遍地血肉狼藉,死状凄惨的尸体,已不由吓得混身机伶伶一颤,两眼也发了直,本欲出口的凶话也蓦而噎了回去绝斧客大剌剌的一笑道:“老朋友,死在地上的这些角色,想必俱为贵地卷载中的为非作歹之徒,对么?老夫为朋友你代劳一番,乾净俐落的个个斩绝,正为贵地的安宁立了首功,也为朋友你省却不少麻烦,呵呵,这没有什么不对吧?” 绝斧客这番先声夺人的强词,老实说,实在也有些不太讲理,但那身为捕头的黑脸大漠,却不由窒怔无言,憋了牟晌,始壮著胆子道:“老英雄,话虽不错,但人命关天,岂能就此罢休?在此闹市之中,横七竖八躺了这多条汉子,你叫小的如何担待?老英雄,还是到衙门里讲理吧!” 说著向左右一看,数十个捕快已暴喊一声,单刀铁尺加上锁练,哗啦啦的响成一片,但是,却就没有一个人敢举步上前□人。 黑脸捕头回首怒吼道:“妈的,犯人就在眼前,怎的还不过去给我拿下?平日吃喝嫖赌你们倒比谁都跑得快!” 绝斧客望望地上的尸体,笑呵呵的道:“捕头大人,你真的要逮捕老夫么?” 他虽然是笑著讲话,可是这笑意却似一柄尖锥般刺得黑脸大汉退了两步,有些嗫儒的道:“老英雄,小的吃上这碗公家饭,实在情非得已。还是请老英雄多予包涵,给小的定下这件案,只要老英雄见了县太爷,小的就脱了干系啦。” 绝斧客忽然一沉脸,道:“还要到县里去么?你们县太爷的架子倒也不小,够了,够了,捕头大人,如果你还想要多活几年,就赶快带著你手下的这群酒囊饭袋回去,老夫定会亲自见你的县太爷,否则的话,嘿嘿,只恐稍停想走也走不成了!” 黑脸大汉面孔愈涨愈红,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荒地把心一横,大叫道:“好个杀人囚犯,江洋大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拒捕官军,这还得了,兄弟们,锁上他!” 叫喊声中,他自己也拚出老命的冲向前去,一柄锋利的手叉子霍然刺向绝斧客臂下,两腿交接横扫“鸳鸯腿”猛截对方腿弯,来势倒也紧凑有力。 随著他的行动,周遭持立的数十名差役也呐喊著围攻而上,兵器碰响不停,大有一举擒敌之势! 绝斧客大笑一声,银练短斧缠在右腕,左臂倏挥,披在身上的灰色皮擎已活然展开,像煞一块沉厚的门板,向四面八方横扫而出! 首当其冲的便那黑脸汉子,他只觉眼前一片灰沉沉的物体迎面兜来,甚至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已被卷扫出寻丈之外,手叉子飞起老高,连带著十五六名大汉也如同被火药炸开似的向四周翻滚而出,惊呼号叫乱成一片,其余的差人则早已吓得四处跃窜,唯恐逃之不及。 绝斧客豁然长笑道:“小子们,滋味大约不会好受吧?” 他一抚胡辫,缠在腕上的银练短斧已活然似条怪蛇般飞起,在空中纵横闪掠,银芒耀亮如西天的雷火,迅速得彷佛流虹片片。 四周的捕快早已连滚带爬的逃走了一大半,场合十分混乱,而就在这叫喊杂乱的当儿,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已如密鼓般传入各人耳中。 一直站在醉仙楼廊檐下悠闲观战的长离一枭与江青二人,此刻亦不由神色一肃,江青低沉的道:“前辈,大约人连剑来了。” 长离一枭目光凝聚来处不动,淡漠的道:“来了正好,老夫早就想试试邵老儿的人连剑法有什么出类拔萃之处。” 江青下意识的扯抚了一下早已罩在身上的青色长衫,轻轻的道:“看这情形,人连剑邵竹溪不会善罢干休的。” 长离一枭夷然不惧的道:“只是,他也会多盘算盘算呢?” 二人说话间,街道尽头已转过来五乘高大骏马,当先一骑,正是那紫脸膛的擎天剑鲍能! 绝斧客已收回银练短斧,双臂抱在胸前,束发的金环闪耀看生冷的光芒,凝望著溅起漫天泥雪,迅速来到眼前的五匹骏马。 于是── 骑在马上的骑士也早已著清了现场的一切。 于是── 五张面孔,已有三张变了颜色。 擎天剑鲍能尚不待坐骑停住,已偏腿飘身而下,满脸惶急的奔到仍然赖在地上未曾起来的太虚剑土胡坤身傍,慌乱的叫道:“师弟,师弟,你怎么了?伤势可重?” 太虚剑士胡坤此刻翻过身来,故意将头项上的伤口朝著鲍能,语声低弱的道:“师兄,唉……愚弟栽了……叶家兄弟与魏贤第也完了……” 擎天剑鲍能面孔肌肉抽擂,两眼中充汗了凶後厉色,他激动的道:“师弟。你放心休憩,不但三师叔他老人家已亲自来到,连师父与大师伯也来了,这一遭任那卫老鬼再横也横不了多久,师弟,你看我们连本带利的取回!” 他跳起身来,匆匆奔到尚未下马的几个骑士之前,仰首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听他说话的骑士,是一个年约五甸的精瘦老人,一张黄乾乾的面孔,唇上留了两撇八字胡,但是,双目开阖之间,却寒光隐射,顾盼中,更有著一股无形的威严气概。 在他右边的一骑,马上人却是个快近六旬的胖大老者,一张弥陀佛似的胖脸上永远挂著笑容,穿著一件上绣福字团的丝棉长袍,食指上尚戴著一枚宽厚的纯金指环,越发显得相貌团团,和气生财。 较后的两骑,那乘著一匹混身毛色灰褐的骑士,是一个独目独臂的中年大汉,肌肤油黑透亮,在这大雪天里,却只套著一件皮背心,打著赤膊,连那条“灯笼裤”都单薄得可怜,但是,这人却毫无一丝寒意,尽自紧闭,那张隐在杂乱胡须的嘴巴,独目半瞬不开的注视著站在寻丈之前的绝斧客,眼神中,有著一股说不出的轻蔑意味。 另外一匹黑马上的骑士,却生得好一付飘然相貌,白眉,银髯,棱棱有威的双眼精芒闪射,两耳如垂轮,一身银白色的狐裘更衬得神态如仙,几有乘风归去之概。 这时── 枯瘦老人缓缓下马,沉著面孔对擎天剑鲍能道:“鲍贤侄,你那师弟可曾丢人现眼?” 鲍能表情中有著惶急,但却十分恭谨的道:“启禀师叔,胡师弟已倾其所能,负创落败,在师叔座下的弟子,怎敢做出有辱门风之事?此点万乞师叔释怀。” 枯瘦老人自鼻孔中哼了一声,一双冷电似的眼神冷冷地瞥视了绝斧客一下,又道:“你去与那姓郭的捕头打个招呼,就说事后老夫会亲自投帖谒见他们知府,官面上要先交待过去。” 擎天剑鲍能望了望那始自地上爬起,狼狈不堪的黑脸大汉一眼,低声道:“师叔放心,郭捕头乃与弟于素识,料其不敢为难,此事自有弟子去办。” 枯瘦老人生硬的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却忽而回首道:“你先与他们将这满地尸体收拾乾净,然后再到集外“大风谷”去寻找老夫,哼哼,这次恐要见个真章才行了。” 鲍能又诚惶诚恐的答应著,他那模样,好似十分畏惧这老者。 枯瘦老人此刻才朝绝斧客身前走去,在离绝斧客五步之处停住,双手抱拳,拇指向著自己胸膛,却是一言不发的注定对方脸上。 绝斧客蓦而神色一肃,拱手还礼,口中沉穆的道:“长离雄风。” 枯瘦老人面色一动,随即转为平静的道:“敢问字号?” 绝斧客双臂复环,交叉胸前,夷然不惧的道:“烈火旗旗主绝斧客陆海正是兄弟。” 他停了一下,反问道:“尊驾必是人连剑邵老前辈了?” 绝斧客果然没有猜错,这枯瘦老人正是武林鼎鼎大名的三连剑之一,人连剑邵竹溪,他适才抱拳为礼时,以拇指指向自己,正乃表示他为武林三连剑中的人连剑。 于是,这位素享赫赫盛名的人连剑冷冷一晒,逆:“陆旗主,此处人众口杂,不是地方,且容吾等集外大风谷一会。” 说罢,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马,与同行四人扬鞭而去,雪泥洒溅中,瞬息间已自无踪无影。 绝斧客陆海心中十分愤怒,因为对方此举,无异是给他难堪,更确实的说,已经正式向他挑破了。 轻飘飘的,长离一枭缓缓从杂乱的人丛中漫步而至,神态自若的道:“陆旗主,长离岛上下所属,岂是能忍那一口冤气的么?” 陆海悚然躬身道:“本旗主敬侯请示。” 长离一枭微微一笑,马蹄响处,江青早已骑在马上行了过来,身后尚牵著二人的坐骑,长离一枭淡淡的道:“给三连剑一个颜色便了。” 说完示意绝斧客上马,三人三骑,已循著人连剑等人出集的方向加鞭赶去,四周围立的无数双眼睛,目送著蹄扬蹄落,消逝于远方。 大风比中 离著叶家集有十来里路之遥,转过一堆乱葬岗,朝一条仅容单骑奔驰的小道行去,可以看见一座石山,山色灰黯沉穆,却似是被人自中间砍了一刀似的裂开一道天然缺口,宽约寻丈,直通山腹。 在这条通道似的缺口尽头,便正立著高逾十余丈,宛若刀劈斧削般崭齐的石质山壁,山壁下有著一块五六丈方圆的旷地,此刻,覆满白雪,但却可隐隐看见冒在雪层上的枯萎黄草。 风吹得异常凄厉,雪层像被剥脱似的一片随风飞舞,两棵倚著山壁而生的老松也在寒风中抖擞,树帽子上的雪花飘落又积满,宛如在叹息自己渡著这斑残的岁月。 不错,这就是大风谷,因为西北风受到石山约阻碍,不能吹过,便全部灌到这条石山裂开的隙缝里来了,不是么,风大得紧,也寒得紧呢。 此刻在那两棵老松之下,并排立著四个人,八只眼睛毫不稍瞬的凝注著谷口,于是,谷口之外,渐渐传来一阵悲凉的马嘶声。 四人中靠左一个,正是人连剑邵竹溪,他回头望了那身著银白狐裘的老者一眼,语声微呈紧张的道:“大哥,来了。” 老人酒脱雍容的一笑,道:“是么?” 于是,有三条人影自谷口外向他们奔来,而就在他们瞳孔适才映入都三条模糊的人影时,那人影已然很清晰的来到他们眼前。 是的,他们是江青、长离一枭、绝斧客三人。 双方距离约有三丈之遥,寒风吹得每个人的衣衫飕飕作响,飘舞不定,但是,每个人却似石像般凝立不动。 江青望著人连剑邵竹溪,儒雅的道:“累及列位久候,至感不安,未知邵老前辈有何赐教?” 风这么大,隔得这度远,但江青的语声却十分清晰的透过这些有形及无形的障碍,一字不漏的送入人连剑邵竹溪等四人的耳中。 于是,这四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人连剑邵竹溪毫无意识的笑了一声,极不友善的道:“年青朋友,阁下好一手”密宗传音“的功夫,老夫请问,阁下又属于长离岛那一旗下?” 江青轻咬下唇,一笑之后无言退后两步,于是,长离一枭飘然而上,清逸的面庞上有著一股深邃如海令人摸不清。猜不透的古怪神色,他嘴角上又幻起一个令人心寒的微笑,悠然道:“人连剑邵老师请了,老夫不才,长离一枭便是。”四个人的目光倏而聚成了一个焦点,齐齐集中在长离一枭的身上,他们虽然未曾亲眼见过这位东海称尊的霸主,但却听到一般武林人士曾描述说过,人连剑等人早已在怀疑这位年才中旬的中年书生身份,而此刻,他们的怀疑已经得到结果了。 人连剑邵竹溪果然不愧是武林名士身份,抱拳还礼之下,一指身傍那位著银狐皮裘,像貌飘然若仙的老人道:“卫岛主忒谦了,此位乃老朽大哥,人称天连剑迟若云,想尊驾必已有个耳闻。” 他又一指那笑面弭陀似的老者道:“这位是老朽二哥,地连剑梦真………”停了一停,他左手轻扶那独目独臂,蓬发如戟的中年大汉,慎重的道:“快二十年未出江湖了,这位是老朽等三兄弟的生平挚交,”啸天客“蒙大钊。”长离一枭神态之间,此刻已渐转凝重,他目光一一飘遇这四个人的面孔,心中却奇异的想道:“世间之事,真是幻妙不过,想不到在这小小叶家集里,为了一件牛毛小事,却一遭会上了武林中的三连剑,更碰著这二十年前素以残毒出名的啸天客,闻说此人曾经单枪匹马独闯武当派的三宫七观,力斗过武当鼎鼎大名的四真者,又在一宿之间连斩长白山,”太昊府“的五大教头,功力之高,实难揣测,不料此人在二十年前隐没江湖,二十年后却又出现于此,嗯,莫非老天注定他要在白已手中栽上一遭么?” 长离一枭自来是傲骨嶙峋的,无论在何时何地,他绝不想自己的处境,不管是如何强悍的敌手,他根本就不考虑本身的胜算。 于是── 又是古怪的一笑,长离一枭淡淡的道:“今日真是荣幸之极,老夫不想于此时此地,却逢上了如许多久已闻名的武林健者,呵呵,尤其是啸天客蒙兄,二十年前蒙兄叱吒江湖之际。老夫却蹙处东海荒岛,忙于俗务,待再老夫意欲寻妨蒙兄亲聆教益之时,蒙兄却已厌倦江湖,优游林泉去了,今日得见,确属有缘。”那独臂独目的啸天客蒙大钊不言不笑,却冷生生的打量著长离一枭,神态之中,充满了挑□意味。 长离一枭却不以为忤,仍然古怪而含蓄的微微一哂,道:“蒙兄确是武林奇材,只是,呵呵,我长离一枭亦非省油之灯,蒙兄若是不弃,稍待老夫自要讨教一番。” 他转过目光,正视著三连剑,沉摇的道:“三位兄台,召唤老夫等来此,可有指教么?” 人连剑邵竹溪回头一望师兄,天连剑迟若云略一颔首,邵竹溪跨前一步,双手互交,又缓缓向下分开,生硬的道:“卫岛主,一切无庸老朽再费唇舌了吧?”长离一枭知道这是江湖上以干戈相见前的表示,他似是嘉许的点头道:“好。武林中素有:东海尊长离,南荒霸一煞,寒戟双鹰三连剑,金鞭擒鹏掌的歌谣,今天老夫正要看看,到底能挤上这些歌谣的人物有多少本领。”。d天连剑迟若云清劲的一笑,道:“长离一枭,你太狂了,到了天下武林止义之士都要联合一致,欲除你而后快的时候,那时,只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长离一枭恬适的笑道:“是么?老夫我可想试试,呵呵,天变皆不足以惧,何况是一些自命侠义的鸡鸣狗盗之徒?假如这般人有骨气,老夫正欢迎他们来。可是这么几十年的悠久时光,老夫却失望了,直至目前为止,躺下去的尽是这般人,我长离一枭仍旧是长离一枭,我独尊东海依奋是独尊东海,哈哈……” 说到未了,长离一枭已狂放的大笑起来,笑声高拔如云,几裂金石,笑声中,几乎隐隐含有天摇地动的豪迈之气! “你该笑够了,卫西。”一个语声阴沉的传来,似来自一处幽渺的地府。长离一枭蓦然止笑,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的道:“是你么?啸天客蒙兄?”说话之人正是那站于一旁,一直未曾有过任何举止言词的独臂独目之人,他这时缓缓走出,独目中散射著一股难以言喻的光彩,像煞一个恶魔的凝睇,有著令人混身颤栗的凄布力量。 但是,长离一枭却恍如未见一般。仍旧笑吟吟的瞧著对方,绝斧客陆海早已剑披弩张,准备随时出手,他深切的明白,当自己岛主越笑得浓厚时,他笑容中是包含了些什么意义。 是的,假如你仔细去分析长离一枭的笑容,你便会不寒而栗,因为,透过他这层笑意,便可以发现里面有著多少冷酷与杀机。 这时── 啸天客蒙大钊,那阴沉得可怕的怪人,已有些僵硬的牵扯了一下他的嘴角。反手自皮背心后拿出一只长只尺半,粗逾儿臂,通体收三角形的尖锐武器来,这兵刃泛著黯红的颜色,上面尚布有斑斑的乌痕紫点,异常刺目。 于是── 他残酷而阴森的道:“卫西,我挑你。” 忽然,一条瘦创的身影掠向前来,在长离一枭身傍停住,朝著啸天客露齿一笑,意态潇酒的道:“蒙大钊,在下替卫前辈接住了。” 长离一枭看看身法之人,面孔上的微笑依旧,语声却透出真挚:“小兄弟,你真有此雅兴么?” 来人正是江青,他默默颔首,没有说话。 啸天客蒙大钊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他轻轻将手中兵器在脸颊上摩挲,沉厉得令人惊悸地道:“小辈,你来也行,让卫西多揣摸一下我的出手路子,也可以多活上一刻,你们今日不会再走出大风谷了,否则,便是我走不出。” 他又望了江青一眼,点头道:“你很聪明,在你这种年纪死去,可正是烈日当空的绚烂时节,一个人要去就去得慷慨豪壮,待到暮气沉沉,就与那风前残烛一样,没有什么意味了,当晚雾合拢时,为你,或为我,轻生还之人唱一曲悼歌江青淡淡一笑道:“朋友,看不出你还很带点诗情画意,不过,何苦非要拚到至死方休呢?你我之间,似乎没有这么深切的仇恨。” 啸天客蒙大钊冷酷的道:“自我有生以来,凡与我动手过招者,必须分出生死,没有平淡过去的。小辈,你知道我的眼,我的手,是如何失去的么?这里面都有著数十条生命的代价。” 天连剑迟若云仰首看了看那乌云四合的灰黯天空,风吹拂得更狞厉了,他的银髯飘舞著,于是,他与地连剑梦真、人连剑邵竹溪二人缓缓站开,三人成了一个鼎足之势,休看这平淡的鼎足之势,却暗含有攻守白如的玄机。 啸天客蒙大钊将手中兵器微微上举,没有表情的道:“小辈,注意我的”糜骨“。” 江青静静的道:“唔,这兵器糜骨?” 蒙大钊不再多言,蓬乱的头发被风吹得更杂乱了,他开始一步步的向江青逼进,每一步却是那么沉稳而坚实,都带著一股令人震憾的力量。 江青左手拇指一挑,已将身上的青色长衫甩落,灰沉沉的气氛中,顿时彷佛燃起一把烈火,红得眩目,不错,那是火云衣。 啸天客蒙大钊神色不变,却凝神在江青的火云衣上,若有所思,是的,仙已经二十余年绝迹江湖,对武林中的一切太陌生了,在昔日,当他纵横一时的时候,也因为性格残酷孤僻,远离人群,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所以对这鲜□的衣服来历并不熟悉,而在此刻,他心中除了有些疑惑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感触。 但是,三连剑却大大不同了,这三位横行武林的人物,此际俱不由神态大变,人连剑邵竹溪更惊异的低呼:“火云邪者!” 江青淡淡一笑,道:“三位抬举了。” 蓦然── 一条人影冲天而起,又挟著石破天惊之力猝然泻下,宛如在那人影飞起的同时,这股沉重的力道已经压下来了。 江青上身微侧,极其自然的转上三尺,右臂伸缩间,捷如电闪的戮向敌人中盘七大要穴,火云衣的光华微微晃动,他已在右臂施出的同时换了七个角度,自七个不同的部位又连续向对方攻出十一招。 啸天客蒙大钊一击不中,在江青猛辣的反击下十分不得已的退出五步,独目己因意外惊震而越形怒瞪,没有任何迟疑,又如狂风一阵,在刹那间的连环十三腿中,“糜骨”已如多臂天神的无数只手掌,自茫茫的四周砸向江青全身任何一处暴露在可能范围下的部位,无比凌厉得使人望而断魂。 在每一次几乎是连接在一体的猛击中,却没有丝毫可供喘息思维的余地,在那“糜骨” 的尖锐破空声下,那锋利的刀口都彷佛是阿鼻地狱中伸出来索命的鬼手,这是一片天罗地网,血淋淋的魔掌。 江青那瘦削的身形,却似空中的一抹浮云,又如一个有形无实的幽灵在飘移,随著敌人那杀人的利器──糜骨,上下翻来,渺渺若雾,捉不到,摸不透。轻悄的闪掠中,江青双掌每每难以揣测的寻著那几等于无的纤亳间隙,攻向敌人所必救的部位,猛厉的迥旋里,在“糜骨”的纵横风影中抢制先机,早一步逼使对方无法施展出招式的极限。 于是── 啸天客开始有些迷惑了,他不相信自己的武功在初一上手便会受制于眼前的青年手中,他更不相信今日的大风谷是他自己的埋骨之所,到底是与不是呢?啸天客心中明白,这是需要以鲜血来证明的。 他那魁梧的身形已似滚滚的乌云般展开,随著寒风的啸声猛起猛落,闪挪如飞,糜骨在尽量的挥舞,腿势在无形中倏出骤收,处处都攻向敌人的致命之处,招招不离对方的要害。 迅速的,二十招过了。 紧接著,三十招也过了。 江青俊俏的面孔浮起一层笑意,蓦地一飞冲天,又似大鸟般倒坠而下,双掌聚力探出,一片蒙蒙的红光挟著闪闪的星形光芒,像空中的月亮与星辰同时并落,罡烈得足以摧山裂石的溜泻向猛跟而至的啸天客蒙大钊。 人连剑邵竹溪在一傍有些忧虑的呢喃:“已经开始了,这是邪神嫡传的”银月寒星双环式“!啸天客蒙大钊决不稍退,手中糜骨连斩十七次,贸然一见,几乎是贯聚著一条黯红的长舌,力迎而上,他口中却如狼哼般叫道:“小辈,你自信比得上武当派的六尊者么?” 于是── 星飞月闪,迸满舞游,那乱出的影形,似乎俱有实质的力量在空气中流转,那与糜骨接衔的血红长舌,已在刹那间崩散! 蒙大钊怪叫著退出两步,又如疯虎般冲杀而上,独目如炬,独臂探振如波涛汹涌,在极度的往返跃跳中,糜骨带著嘶嘶劲气纵横砍戮,远远望去,几似千百柄利器在同时舞动。 三丈外,观战的长离一枭含笑卓立,悠然道:“老夫忽然想起,此刻若请那已回到□中的黄家父女来看,不知他们会有何种想法?呵呵,小兄弟的武功和昔年绝岭之上,确是回若两人了。” 绝斧客却不太乐观的低声道:“岛主,这蒙大钊亦不简单,他似乎尚未竟全力………” 说话间,啸天客蒙大钊倏然长啸入云,啸声高亢凄厉,如泣如号,令人心惊胆颤,不知何时又开始漫漫飘落的雪花,在这阵阵的厉啸中竟然团团而转,纷纷四散! 随著啸声,一个蒙大钊已在须臾间宛如幻成了几十个,似厉鬼般闪掠扑击,出手之下,招式猛辣诡异至极! 于是──江青的火云衣更红得鲜□,红得刺眼,在雪花中飞腾游舞,上下翻跃,如天上幻渺的雪之精。 是的,这场生死之斗,此刻才是真正的开端啊! 第八十七章 掌毒剑寒 啸天客蒙大钊在这场激烈狠厉的较斗中,已经使出了他轻易不肯展露的绝技,“天门神舞十四式”,当年,他即是以这套足可令人胆颤惊魄的奇技,横扫了长白山的“太昊教”。 他的身形在周遭奇异而微妙的闪幌奔跃,速度之夫,已经使人们的一双肉眼难以印映,由于速度的连贯,他的影像已经不是一个,恍惚是数十个影子在同时攻拒著敌人,而这数十个影子,却俱是攻击向同一个焦点! 糜骨的尖锐啸声,在呼哨的寒风中更显得刺耳与凄怖,黯红的色彩,映出一道道一片片,一溜溜三角形的幻影,成山成堆地往返劈戳,彷佛空气中已全然被这狞恶约三角幻影所布满,又宛如是一颗颗闪缩著舌信的毒蛇怪头! 这些凌厉的招式,已将江青包围在中央,几乎是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是,江青那瘦削的身躯却仍然在那些飞舞的角影红芒中穿掠挪移;穿掠得如此自然而洒脱,挪移得如此流畅而美妙,每每在瞬息之间攻守齐施,往往在发厘空隙里抢制先机。他那身形环转之绝,几乎已将实质幻为形像,飘忽而又狠辣得令人惊畏凛惧,宛如是传言中的邪厉魔神。极为迅速而犀利的,双方狠攻猛打了五十余招,每一招,每一式,俱是快捷无匹,骤出急收,每人的出手都含蕴著千变万化,在一次短距离的攻击中巧换著不同的手法,在擦身而遇的刹那间掌腿连串飞舞,没有纤毫思索的余地,更没有环转的空间。当彼此觉得出对方的攻势之际,已经本能的攻挡过去,当思想还在脑中酝酿的时候,奇式绝招早已绵绵而出,远比思虑意念快速得多,这完全是在瞬息间便可令一方怀恨黄泉的狠厉决斗!逐渐的……… 啸天客蒙大钊额角己经缓缓的渗出了汗珠,他紧咬著牙关,独目瞪得似欲突眶而出,殷红的血丝布满在眼球上,随著出手环转毫不闪眨。 江青仍然极力发挥著“如意三幻”的轻身闪挪之技,这如意三幻的奇技,已经被他运用得彷佛是自己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轻灵得一如在他身体内呼轰流转的真气,进一步来说,已与他的肉体并合在一起了。 狂风不知何时又在四周嘶吼咆哮起来,场中的两条人影在眩迷的格斗,雪地上的萎草摇曳著,冷清清的,有著极度的凄凉意味。 人连剑邵竹溪黄乾乾的面孔紧绷著,站在他傍边的地连剑梦真摸了一下肥厚的下颔,低沈的道:“老二,你注意了,别人或者不确知蒙老弟的功夫,愚兄却明白得很,凭他那一身绝活,愚兄我也不过与他在伯仲之间,他现在已把压箱底的功夫之一『天门神舞十四式』都拿出来了,竟然还没有占到上风,再继续下去,只怕情况不妙。” 邵竹溪疏淡的眉毛此刻已结在一起,忧虑的道:“那么,二哥意下如何?” 地连剑梦真沈声道:“目前吾等首须移转那江青的注意力,使他精神不能集中专一,然后再自侧傍暗助蒙老弟一臂,以求使场面逆转。” 人连剑邵竹溪连连点头,回首以徵询的目光望了拜兄一眼?天连剑容光湛湛,严肃的颔首示意。 人连剑邵竹溪一马当先,飘身而出,微抱双拳道:“长离岛卫岛主,兄弟邵竹溪请领教益。” 长离一枭古怪的一笑,雪白的长衫上落下几片积雪,绝斧客陆海则大步踏上,道:“烈火旗陆海不才,敬请邵老师赐教。” 人连剑邵竹溪顿时面孔一沈,十分不悦的道:“陆旗主何苦如此心焦?只要尊驾有意,水里火里邵某总会陪著尊驾走上一遭,现在邵某乃是向令岛主讨教……” 绝斧客冷厉的一笑道:“邵老前辈,闲下未免过于谦虚了,嘿嘿,难道说,我绝斧客陆海便侍候不了阁下么?” 人连剑邵竹溪神色倏变,豁然大怒,狠辣的道:“姓陆的,你也未免把自己捧得太高了,凭你区区一个长离岛的旗主,与武林三连剑较手过招,你自己掂掂份量可够得上么?” 绝斧客陆海蓦然而狂笑起来:“邵老师傅,仅看你那窝囊徒弟的几手把式,阁下的斤两也就不问可知。我陆海肯教训于你,也足以使阁下抬高身价了。” 人连剑邵竹溪在武林中的身份,乃是与长离一枭相提并论的,姑且不提他武功如何,能混到今日这个名声,也颇为不易了,这并非光凭人捧自吹便可有成,乃是经过无数次的血雨腥风,出生入死,在生死的边缘中奋斗的结果。 此时,邵竹溪已几乎气得混身发抖,他大喝一声,脚步向斜剌里滑出,衣衫活然飞起,双臂宛似鸟翅般向左右展出,又在刹那间圈回,“铮”的一声脆响,一溜寒芒已然冷森森指向绝斧客胸前! 扁看人连剑邵竹溪这一手,已足可当得起武林中一代霸主的风度,他在愤怒之下,却仍然按著自家的剑式礼仪出手,丝毫不苟,若是换了另一个人,怕早已暴跳如雷的冲杀上去了。 绝斧客陆海大叫一声:“好!” 一个大转身,猝然移出五步之外,反臂抛肩,银练短斧已似活蛇般倒飞向人连剑颈项而去。 就在短斧始才出手的刹那,人连剑邵竹溪已迅捷无比的连连换了六个位置,更自每个位置上如长龙入海般劈出五剑! 刹那之间,已在同一时间剌出三十余剑,银光霍霍,剑气纵横,绝斧客沈哼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退出三尺之外。 长离一枭双手负在身后,这时抿抿嘴唇,心中忖道:“武林三连剑难怪能在江湖上挣得如许声名,嗯,只看这邵老儿的起手剑式,已属极为不凡,陆海恐怕不一定占得到便宜。” 正想著,绝斧客陆海已狂吼一声,金环附著的长发瓢舞飞拂,雄壮的身躯蓦然伏下三尺,像一水蛇般揉身而进,银练短斧更如大地骤闭起的一团星形光芒,以他的双掌为轴,收缩不息,左横右纵,前扫后斩的波波飞出,贴在地面上流转若飞,凌厉威猛至极! 人连剑邵竹溪嘿嘿冷笑不绝,瘦削的身形腾跃奔窜,往返飞掠,在他极度的闪挪中,那柄寒如一泓秋水的长剑舞起一条有如匹练也似的光带,挥舞盘施,绵绵密密,紫电精芒并射辉耀,堪称目眩神迷。 于是,短斧挟著呼啸如厉鬼般飞舞不已,利剑划破寒冷的空气,带著刺耳的罡烈之风绕环,彷佛是一道善沾人血的奇形魔刃。 那边── 江青已逐渐的取得上风,他经过的大风大浪太多了,见过的杀戈狠斗更是数不清有多少次,因此,他不会惊异于身傍不远处的这一场激战,虽然,这是一场被得上份量的高手之斗。在与对手过招中,江青已贯注了全付心神,巧妙至极的运用著他那纯熟得不能再纯熟的奇技,无论在内里,或在外表上,他却不会显得太过沈重,自然,江青也十分清楚,他如今的对手,也是一个十分难缠的人物。 于是,两处格斗,四个人捉对儿的拼杀,越来越激厉,越来越猛辣,好似决堤的黄河,滚滚翻腾,一发而娃难遏制。 长离一枭抬头望望天空,暮色已自四周渐渐合拢,云层灰沈得宛似铅块一般,宛如要压到人们头上,是的,太沈闷了,太烦腻了。 他双袖忽的相对一拂,冷幽幽的道:“迟兄,现在,长离一枭恭请三连剑首座赐教。” 天连剑迟若云清劲的朗朗一笑,手拂银髯,脱俗拔萃的气度毕露无遗,他异常温和的道:“卫岛主,老夫只怕秋月萤光,难堪比拟呢!” 长离一枭心中冷笑一声,忖道:“这老小子倒是精明得很,怪不得姜老变辣,人老成滑……” 他口中却慢吞吞的道:“迟兄忒谦了,不过,此时此境,你我双方似乎已经不是讲客套,论交情的时候,未知迟兄以为然否?” 天连剑迟若云笑吟吟的点头,边道:“虽如此说,江湖上的规矩礼仪,却也忘它不得,在动武之前,保持点君子风范,总是有益无害。” 长离一枭漾在嘴角的微笑,逐渐更变幻得古怪,变幻得深邃,他暗自提起一口真气,身躯已毫不见作势的往前飘出,长离一枭此举,旨在站稳位置,以便够得上攻击时的威力施展。 于是── 就在他的身形适才飘起的刹那间,天连剑迟若云已笑呵呵的道:“好一手『气旋□坤』。” 在他的话声出口之际,一片耀目的白光,已如西天的雷闪,骤然漫天盖地的卷到,与偷袭无异! 但是,虽然长离一枭已感觉出剑芒在眼前闪耀,寒森的剑气触体如削,他决不后退,右脚尖迅速至极点向地面,藉著这脚尖一点之势,他的身形已似狂风大浪般呼轰旋舞,一片澎湃激荡的劲气已成环成山的往外排出,随著这片劲力的汹涌,他已闪电般向敌人在同一时间攻出三十七掌、七肘、七腿! 寒芒猝然似流星一点,直飞阴冥,却在一幌之后,又电射而下,尚带著一阵清劲得有如龙吟般的长笑长离一枭飘然移出七尺,大笑道:“迟兄,好一个君子风范。” 笑声中,长离一枭卓立不动,眼见寒光袭到,猝然劈出一十四掌,掌掌罡气如啸,劲力万钧,尚渗有阵阵沈厚无比的窒人厉风。 不错,这是长离一枭久享盛名的“混元真气”! 于是,闪烁的光练蓦而一颤,分成千万星点,缤缤纷纷,似火花迸溅,笼罩著极大的范围四散落下。 长离一枭双掌一合,身形有如怒海中慑人的漩涡,狂荡的旋动不息,劲风呼轰如涛,在急速的旋转中,绝招如电,奇式绵绵,刚猛的力道与深厚的劲气交织而出,纵横穿插,构成一片骇人至极的死亡之网。 天连剑迟若云开始遭遇到了严重的阻挡,他手中那柄形式奇古的宝刃,任是如龙飞蛇舞,变化万千,却不易接近敌人范围,要想寻隙而进,就更为困难了。 仅剩下没有动手的地连剑梦真,此际不由看得目眩眼花,他十分震惊的想著:“看那长离一枭目下所施展的,必是那七旋斩无疑,自己等素闻这怪物如何厉害,却老是半信半疑,不大服气,近又闻说双飞三绝掌后人及武林双鹰都已栽在这怪物及江青手中,记得当时老三还满脸陋夷的数说人家如何不成器,如今看来,对方的确是难以相与,这七旋斩更是诡异得令人心惊……” 忽地── 火云衣的光华倏而闪幌如电,翻飞不息,眨眼间罡气如乌云展布,呼啸弥漫,尖锐的啸声几乎已将吹拂的寒风之声掩盖,窒人口鼻的劲气充斥四周,甚至连远在数丈之外的地连剑梦真也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一条人影冲天飞起,口中吼骂著一连串听不清的词句,又势如疯虎般再度扑落,黯红的三角形锥影挥使得更加狂厉。 就在这条人影飞起的刹那间,目光尖锐的地连剑梦真已看出那是自己等人生平挚交──啸天客蒙大钊,而且更看出他那件四季不离的纯牛皮背心已被撕裂了一大条,在胸前飞舞不停。 地连剑梦真心口一紧,左手已自然的伸入长衫之内,紧握著他那支紫玉为柄的佩剑,缓缓向前挪移了两步。 蓦地── 江青猝然偏身飞出,有如一只灵巧已极的海燕掠波,贴著雪地旋了两转,当缕缕三角形的黯红光影自他头顶溜扫而遇的瞬息间,他己闪电般霍然立起,左掌幻起一片晶莹的扇形光华,右掌却竖立如刀,凌厉斩出! 地连剑梦真在傍看待全身一颤,大叫道:“大钊小心!” 于是,江青那竖立得毕直的手掌,忽然微斜著斩下,啸天客蒙大钊已经狠辣的反击了十二次,但是,自己所发的劲道却完全在无声无影中消失于对方那股莹亮的扇形光幕内! 在刹那闲,江青的棠势已劈到他的颈傍,这手掌来势明明看得十分清楚,可是却难以躲避,像在梦靥中的挣扎,空有著千钧万力,却是无从施展发挥。 这时地连剑的警语已传入他的耳中,蒙大钊异常愤激的怒吼一声,满面涨红,悻悻跃出六尺之外,自然,他是非常不甘心的。 江青适才这一手,乃是邪神嫡传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以此一招,已不知使多少江湖好汉饮恨九泉了。啸天客功力高绝,但他却不明白此招玄妙之所在,因此也照样被逼得狼狈而退,不过,在这式奇招之下,啸天客能以有惊无险的保得全身,已属颇为不凡了。 地连剑面孔上仍然漾著那“一见生财”似的微笑,口中却低沈的呼道:“大钊,你累了么?可要愚兄前来替你接下一场?” 啸天客蒙大钊的孤僻习性,地连剑梦真自是十分了解,他知道自己这位好友,每一与人交手,不分出生死存亡是决不肯罢休的,而在他与人动手过招之际,更不愿任何人对他施以援手,否则,那好心帮助他的人,部会因此而变成他的仇敌,故蒙大钊的一眼,也即是在他这种强厉得近乎怪异的习气下断送的。 这时,地连剑口中虽如此说,心头却也有些忧虑…… 啸天客蒙大钊又以“天门神舞十四式”与江青缠斗在一起,手足如飞,掌腿与糜骨的影像奇幻地四处纵横,攻势之急剧。已不是“狂风暴雨”四个字可以形容于万一的了。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作任何一点表示,可是,他此际疯狂而悍不顾死的拚斗,已等于明确的告诉地连剑他的心意了。 地运剑梦真无声的叹息著,低首不语,可是,他的左手却一直没有离开长衫之内的剑柄。 晚风凄凄,夜色四合,冬日的初夜,显得特别的沈重与冷清,四野的空气又是如此萧瑟,尚带著浓厚凄楚意味的寂寥。 激斗仍在不停的进行,在这黝黯的光线下做著生死之争,此时已更加困难与惊险,因为,目力的凝注将会使躯体的动作增加阻碍,然而在攻守之间却不能稍因摸索而有丝毫大意,否则便会遗恨终生了。 江青与蒙大钊之战,已持续了二百招左右,江青完全以“如意三幻”的身法加杂著一些散招应敌,始终,尚未正式展出一套招式,不过,江青已深深感到对方功力之雄浑与狠辣,在他所遭遇到的对手中,已经堪称劲敌了。适才在蒙大钊心急贪功的莽进之下,江青即曾以一记邪神嫡传的“并天指”猝袭,但却仅仅将敌人的皮背心划破,江青十分明白,这“并天指”之下,若然换了一个人,只怕早已伤重倒地了,由那一记“并天指”的施展来推断,这啸天客蒙大钊的功力实在精纯得可以。 啸天客蒙大钊目前更是心焦如焚,黄豆大的汗珠直淌,他万料不到自己在归隐二十年后,重出江湖与人较手,便碰到如许一个难缠难惹的人物。现在,他几乎已将全身功力施出了十之六七,却仍然不能使情况略有进展,在他的感觉中,对手有如一片汪洋浩海,深邃无比,根本无法揣摸,更无可著手施力之处,彷佛连他自己的精绝武学,都投在这片浩海中消逝无踪,甚至难以激起一个浪花,一个泡沫,这在蒙大钊来说,是一件如何令他惊恐与失望之事! 忽然江青倏出五招中,轻淡的一笑道:“朋友,有点到为止的意思么?” 啸天客蒙大钊此刻已然酷似一只濒死前的猛兽,奋不顾身的闪挪反扑,连环十六腿中,搂头盖脸便是二十糜骨,呼啸的劲气尖响中,他大吼道:“小辈,你来生再做这个好梦吧!” 江青滴溜溜的自一串串光影与腿风的隙里闪过,双臂伸缩,将对手全身三十六处重要穴道完全罩入十指之内,冷清的道:“那么,姓蒙的,你将不会瞑目了!” 蒙大钊独目怒睁欲裂,单臂上肌肉虬起,手中靡骨□然捶向地下,魁梧的身躯蓦而以独臂为中心,呼噜噜的旋转起来,在旋转中,双腿时而劈叉,时而并拢,更能奇准无比的蹴踢敌人身上的重穴要害! 他的身长,加上他手臂的长度,再有全身横著转动的冲力,这股力量是相当猛烈的,而在丈许方圆之内,更令对方没有丝毫可容进身的余地! 此乃啸天客昔日的绝技之一:“横旋击马”! 江青蓦然退后,又飘然跟上,竟随著蒙大钊的身躯浮沈旋动,快慢有致,乍然看去,直似一个有形无实,若隐若现的幽灵一般。 不错,这乃是邪神嫡传的“如意三幻”中精粹之学:“絮随风”,施展之人提紧一口真气布于全身,更将呼吸闭住,松散四肢百骸的肌鼻,令肉体的重量几达于无,随著敌人的掌势劲力飞舞游荡,如影随形。不过,这“絮随风”的轻身之技虽然超绝,却有一个短处,这宗短处便是在随著敌人的力道带起身躯飘荡时,虽然可以躲避敌人之正锋,但却也无法施力伤敌。 可是,江青虽然心中明白,蒙大钊却是全然不知,他连连旋转了一百多圈,目光瞥处,却不由大吃一惊,独臂一抖,身形已蓦然横著飞出,始才沾地,独臂又是一拔一抖,倏忽再次横身闪开,一面飞快地移换地方,一面双腿交踢如风,可是江青的身形却依然若离的紧跟不辍,又每每随著他双腿的来势力道轻飘的荡开、游摇,宛如蒙大钊的双腿是在攻击一个淡淡的影子,一个毫无实质的幽灵。 于是── 一声冷凄凄的笑声响起,江青已轻淡而洒脱的飘立于四丈之外,缓慢的随风摇幌,边漠然说道:“蒙大钊,你还在执迷不悟?” 啸天客蒙大钊正待再度扑上,寻丈之外倏而传来一连串的兵刃飞击之声,夜色中,火星四溅,嗡嗡不绝。 蒙大钊迅速闪目瞧去,只见人连剑邵竹溪已与他的对手─绝斧客陆海以硬力拚拆起来。 人连剑邵竹溪的佩剑,乃是天下有名的“吹芦”,锋利至极,能生断精钢,切石如粉,可是,剑总是轻兵器,不宜以硬碰硬,但此刻人连剑邵竹溪不顾一切的与绝斧客对撞,若非他已气怒攻心,便是藉此另换招法。 其实,人连剑邵竹溪与绝斧客二人,已经拚斗了百招以上,可是,大名鼎鼎的人连剑却一直无法欺身进入敌人的中宫,也即是无法够得上足够的出手位置,他却那里知道,绝斧客此际所施展的,正是他的生平绝活之一:“三十九式流星斧”。 因此,人连剑急怒之下,便毅然不顾一切的实行硬拼之策,以自己手中珍愈生命的“吹芦”宝剑,向对方的沈重短斧上直接硬架,以藉此获得近身搏斗之机。这时──江青见状不由暗暗笑了,他欣悦的思忖:“陆旗主之银练短斧,他匿称为『心爪』,乃是东海千年珊瑚之根,经过数年熬炼后取其精英,与一种火锻钢母融合制成,寻常钢铁碰上,不折也弯,他那“心爪”重逾五十余斤,最适宜拚力硬战,这一下。邵老儿只怕有亏要吃了……” 正想著,眼前倏忽闪起一道黯红色的沈郁光彩、一丝锐风,已神不知鬼不觉的袭向头项、胁下、小肮于是,江青的瘦削身躯似被一圈强力弹簧蹦起般蓦然而飞跃空中七丈,飞跃得如此快速与猛烈,又几乎在他身躯适才弹起的瞬间他又再度扑落,举手投足间掌影漫天,似苍穹的圆顶骤然罩落,恢宏无比的从四面八方包卷而上。 啸天客蒙大钊怪吼连连,身躯一闪,“天门神舞十四式”又倏而展出,在那迷幻眩目的幌掠中,又是一溜三角形光影飞舞闪掣,在快如电奔的一个横转里,“横旋击马”连旋九次,强厉的硬生生冲出那千百堂山之外。 江青断喝一声:“好本事。” 如影随上,双臂倏然颤动起伏,有如波涛万丛,一阵阵凌厉而沈厚的无俦劲风,宛如巨浪漫天,挟著移山倒海的威力,呼轰卷上,这一手,正是长离七旋斩内的精华──“玄浪气”! 啸天客蒙大钊身形适才站稳,这一片恢宏的劲气业已冲卷而到,但是他却不闭不退,张嘴咬住手中的糜骨,独臂斗然暴涨一倍有奇,肌肉虬突之下,手臂上的筋络也粗若蚯蚓般凸出,整个手臂,竟在这刹那间成为紫黑之色! 于是,他的独掌用力自胸前往返推出七次,五指弯曲如爪,一团团紫蒙蒙,黑乌乌的雾气,参在一片强烈的掌风中频频攻出。 呼轰的无形劲力,在空气中接触,又在接触的同时震散、如暴雷似的响声回绕不绝,寒冷的空气也被冲激得波动旋荡不已,而在这狂飙迷漫的当中,尚有一股股刺鼻的血腥气息…… 江青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他已迅速封闭了呼吸,一双向上略挑的眼睛却毫不瞬转的凝注正跄踉退后三步的敌人。 不错,江青已经察觉对方施出的掌力之中,力量之强犹在其次,主要的尚有剧毒含蕴在内,那股带著点甜味的血腥气息,无可置疑的乃是蒙大钊所发出,但是。至于这股毒气的功效如何,江青却不甚了了。 这时── 啸天客蒙大钊的面色已有些失常的苍白,冷汗涔涔淌下,他微微喘息著,却仍然以口咬著糜骨,缓缓逼上前来。 忽然,江青觉得眼睛有些麻养,很快的,面孔双手也蔓延著这种感觉,凡是在衣物掩遮之外的肌肤,都已有了隐约的反应。 蒙大钊的面孔有些扭曲,狰狞得吓人,那只黑白眼球混淆在一起,疤癞交错的面目,也宛如放射著剌骨的阴森光芒。 江青又暗中提聚一口纯阳之气,缓缓逼入全身四肢百核,更加力自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中往外排挤,隐约的,他头顶w冒出一股腾腾的白色水气。 啸天客蒙大钊蓦地怪吼一声,扑前五步,独臂猛挥之下,一片片,一阵阵,一股股的劲风狂飙,又呼啸著似巨杵铁锤般袭到,这一次,紫黑色的雾气已更加浓厚,微微有著甜味的血腥气也更强烈了。 江青已不再迟疑,焦雷般大喝一声,双掌互展,银弧形的圆日与星形光芒倏而扩射,一个大翻身,紧跟著一招“掌不刃血”,劲气迷旋澎湃里,他那两条手臂又迅速至极的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幻闪著猝而劈出,在奇异眩目的纵横掌山下,又是五大散手之一的“阴冥阳关”! 邪神的五大散手,其狠毒与诡异是无与伦比的:多少英椎豪杰曾在这威猛无俦的五大散手之下命丧黄泉,又有多少绝世英雄为这五大散手而束手无策。不错,啸天客的一身功夫,已达登峰造极之境,但这时也在那奇诡而狠辣的掌势下捉襟见肘,狼狈不堪的左闪右躲,仓忙退后。。 江青这时已不再容情,他身形一偏,猝然向斜刺里溜出五步,冷酷的道:“蒙大钊,在下便叫你选择你自选的那条路!” 语声在刹那之间彷佛凝固般冻结在空气中,是如此冷酷,又如此萧索,带著一股姥以言喻的寒瑟之气。 啸天客蒙大钊又聚足全身功力,将他苦练了二十余年的“毒胆掌”再次推出,呼轰旋荡的狂飙中,紫黑色的雾气几乎已凝结成一片俱有实质的黑幕自四面包卷而上,腥甜的气味四溢飘散,中人欲呕! 地连剑梦真面色沈重,卓然独立,双目寒光闪射,握住剑柄的手指已缩得更紧,一付跃跃欲试的神态 于是── 江青那莹洁的右掌倏而急颤,幻成漫天掌影,飘忽迷漫,却又恢宏无比;左掌同时划起一道圆弧,掌势却猝而闪电般自圆弧中劈出,有如一柄自七天之上捣出的神杵,威猛至极的来到敌人身前! 不错,这正是天佛掌的首式:“佛光初现”! 这轰轰烈烈的佛国神技,使得啸天客蒙大钊大叫一声,再次后退,滚滚的黑雾,亦像遭到烈阳透射般缕缕飘散,□绕不绝。 地连剑梦真蓦而脱口惊呼:“天佛掌!” 江青紧接著十指疾伸,双掌幌动中,十股蒙蒙的剑形光彩,宛如十柄尖锐的利剑,咄咄有声地划破空气,威势惊人地射向敌人! 这是“天佛堂”法的第二招:“金顶佛灯”! 当十条剑形的光华尚在呼啸著自十个不同的方向刺去之际,江青的双掌已向胸前合拢,宛如老僧合什,又迅捷快猛的疾推而出,随著掌势的翻出,一片号叫的劲风旋回而起,像煞山崩海啸,群岳并塌,这一片自地平面涌荡而起的狂飙,足能使日月无光,神鬼俱泣! 冰冷的空气像沸腾般的滚动,煞浪逼人,一个个小小的旋涡在空气中形成,刺耳的响声,宛如地狱中冤魂哀求哭号…… 是的,这是第三招:“佛问伽罗”! 啸天客蒙大钊面孔扭曲得吓人,青筋在额际暴起,蓬乱的发髯也全部竖立著,他已将全部的真力倾注在“毒胆掌”上拼命般推劈拒敌,淘淘的黑雾,在浩猛的罡劲中消逝无踪,却又似自阿修罗的魔宫中不绝溢出,这是一幕惨烈而又令人魂惊魄散的绝世高手之斗。 于是── 江青俊俏面孔蓦而变得异常肃穆,神光湛然,双臂缓慢的,却又迅速的手伸空中,头颈微向后仰,随著一声有若梵唱般的清越吟声,他平伸空中的双掌,已徐徐往下压落,他的动作,乃是连成一贯的,看似徐缓,却不容对手有任何一丝寻找空隙的时机,神妙极了,也令人惊骇极了,而随著他双臂下压的每一分,每一寸,沈重如山的劲力便猝然加重,酷热的气息在穿流、呼啸,像煞大地之将沈落…… 这是天佛掌法的第四招:“迎佛西天”! 蒙大钊的“毒胆掌”此刻已失去了抵制的能力,黑雾滚滚,有如热汤洗雪,又似洪流四泄,纷纷散灭净尽,那股寒厉的劲气,也在对方澎湃的狂飙强抑之下,消失殆尽,有如大风中一抹薄雾…… 地连剑梦真情急大吼道:“蒙大钊,快退!” 江青冷哼一声,面孔上有著一片安祥而静谧的神色,安祥得似一入定老僧,静谧得可以将周遭的凄厉气氛化为柔和吉泰。他脸庞微仰,白晰的脸上十分奇怪的现出一片特异的光彩,这湛然的光彩是如此圣洁,如此虔诚,宛如一尊高速而隐在云端之顶的佛像背后所散射的神光,是这般浩博与闪耀,却又俱有无形的威严。 于是,他双目在这使人惊惧得不知所措的情境下微微半阖,左掌五指指天,掌心向内── 地连剑梦真有些迷惑的站在一傍,宛如著魔似的注视著江青的面孔,他悚然一惊,恐惧的大叫:“大钊,闪开,不能力敌!” 啸天客蒙大钊纵声狂笑,身形在斗然间连换了十六次不同的方位,毒胆掌再度掀起漫天劲气,翻滚而到,在重新密布的紫黑色雾气中,隐伏著千百掌影,交织纵横,几乎已将江青全身要害重穴罩入其中。 江青神色之间,肃穆安祥之极,眼廉毫不稍动,在人们的意念尚未体会出是怎么回事之前,他的左掌已与右臂相互交环,在同一时间内,不分先后的连续推出七七四十九掌!这怪异无伦的招式,溶汇在向四面八方飞舞劈掠的四十九掌中,自四十九个迥然不同的方向攻袭敌入,周遭全是一片莹白如玉的掌心,像煞雪花飞落,瓢瓢无间,令人产生一种难以自制的错觉,便彷佛天地混沌,完全已被这片茫茫无际的掌心所掩盖,而掌风之锐利汹涌,更如狂涛旋荡,翻滚不息…… 啸天客蒙大钊在这片足以移山拔鼎的威浩狂飙中,几似大海里的一条浮木,被兜飞空中寻丈之高,连连翻幌撞击,抛起甩落,他满头蓬乱的长发披散飘舞,全身衣衫更已在刹那间破碎不堪! 地连剑梦真悲愤至极的大喝一声,面孔上有著一股冷煞狠毒的神情,这股神情,与他原来的和气模样,竟是一个决不相同的对照! 于是── 就在地连剑正待动身出手的一瞬间,啸天客蒙大钊已猛然自空中摔落,但是,他却在一个出人意料之外的折转下,倏而反过身来,黯红的光芒猝而电掣射出,那柄三角形的犀利锥状“糜骨”,已在一闪之下来到江青身前! 但是,这柄沈重而锋利的兵器,却在来到江青身前五尺之处时,似被一堵无形的气墙所阻一般蓦的停顿了一下,就在这微微一顿的细小间际里,江青双掌齐探,“掌不刃血”重又展出,射至的糜骨发出一声“铮”然脆响,滴溜溜的飞出五丈之外,消失于夜色苍茫中。 啸天客蒙大钊裂肥披肝般惨嗥两声,又跄踉冲上,但是,却在跃出两步之后,一跤摔倒在地。 地连剑梦真霹雳般暴叱一声,往左一个偏身,反手之间,一道狭窄但却晶呈的寒光猝然扫向江青双足。 江青哼了一下,倏而鬼魅般掠出三尺,右掌食中二指并拢微勾,飞快点出,空气中“嗤”的一响,跟著一股凝聚成形的白气,彷佛一条狂怒噬人的毒蛇般猝而射出,尚带著一阵“丝丝”的剌耳之声! 这是邪神嫡传的“并天指”。 适才江青亦曾以此指功对付过蒙大钊,但是却只用了一半真力,此刻全劲施出,威力之大,自是倍加惊大! 地连剑梦真嘿了一声,手腕疾抖,那狭长的剑刃连连跳动,震起一圈圈的弧扁,以这圈圈弧扁,罩向敌人那股袭来的气体。 当一连申“波波”的轻响传来,地连剑梦真已极不情愿的退出一步,反手之间,又是疾风暴雨般的二十一剑,左掌乘隙劈出,直砍对方胁下。 在原地没有丝毫移动,江青的身躯却奇幻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做著几乎不能察觉的闪挪,于是,每一剑都在他这微妙的闪挪间落空,劈到的手掌也稍差一毫的自江青胁傍擦过。 在地连剑的攻势全然落空的瞬息之间,江青已砚准时机,出手便是一招“掌不刃血”! 当那只有如利刃般竖立的手掌沿著地连剑头皮刮过的刹那,江青第二招“阴冥阳关”已毫不留情的跟上。 地连剑怒火倍增,咬牙切齿地移出三尺,左手的利剑舞成一团浑圆而晶莹的光圈,光圈周遭劲气洋溢,回荡飞出,剑式在光圈中倏出倏收,上下纵横,宛如有千百柄利剑探舞劈戳,端的神鬼莫测! 江青大笑不停,在敌人左右闪挪游动,捷如流虹长泻,又似行云飘忽,动作之间,不仅洒脱美妙,更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奇特。 长离一枭与天连剑迟若云较斗了将近二百招,江青这边的经过,他早已看在眼中,这时,他笑哈哈的叫道:“少兄弟,夜来了,可愿早些回去烫壶老酒喝么?” 江青又连出九掌十七腿,换掌中大笑道:“前辈,这也要先搁下眼前的三位才行呀!” 于是,在二人一问一答间,战况又转趋剧烈,三连剑已安下心要与眼前的劲敌们一见真章了。 第八十八章 三虹落尘 大风谷内早已是一片黝黯,寒风呼啸得如此凌厉,枯草摇曳,满地的皑皑白雪,反映出淡淡的,却著凉异常的微弱光芒,老松在幌动,在寒风中抖索,天空中浓黑一片,没有一点星光,这是个令人恐惧的冬夜啊! 留著一把银白长髯,气韵飘然的天连剑迟若云,正有如高山流水般洒脱而自然的攻守招架,进退有致,他那名震武林的“天连剑”法,舞得有如浮云片片,轻风丝丝,又似雷轰电掣,长虹贯天,美妙至极的与他那强有力的对手相互攻拒,而在此时,只要是一个武学高手,便可看出此位剑中之霸尚未倾出全付潜力。 自然,长离一枭也不是傻子,在对方的紫电寒芒中,他完全以本身一口至精至纯的真气环流全身,藉著这口充沛的先天之气,他可以随意闪挪流转,而在身形的移动中,以他少遇敌手的“七旋斩”绝技从容应敌,我们都会知道,这位城府深沈,武功盖世的东海雄才,亦正以游门的方式拖延战局,以待有利之机。 那边── 绝斧客陆海却与地连剑邵竹溪拼得火热,二人的一身所学,原在伯仲之间,若要严格评论,地连剑邵竹溪的剑式精奇,身法灵巧夫捷,而绝斧客陆海却以功厚力深,内劲悠长见胜,二人都已倾出全力互相拼斗,各不稍让,但是,在一时半刻之间,却也难分轩轾。 江青将“掌不刃血”及“阴冥阳钢”两大散手,融合在“如意三幻”的超绝之技中循环使用,间或加杂著“并天指”及“七旋斩”中的绝招,甚至连怒江派内的精妙招式也不时使出一二,加上“银月寒星双环式”的威力,与地连剑梦真缠斗在一起,星飞丸落,变幻莫测,环转之间,也是难分难解。 这六个人激战,虽然都未展出全力,但是,已足够称得上惊天动地,为一场武林中罕睹的龙争虎斗,假如现在有任何一个武林高手能看到这场拼斗的话,必会震撼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的。 在长离一枭躲过天连剑的连环十七剑之后,立而还以颜色的反攻了九拳十一腿,翻身之间,又是两记含凝了“混元真气”的劈空掌,边呵呵笑道:“小兄弟,你那震惊江湖的天佛掌怎的不再施展了?那位啸天客现在只怕连喘气却不容易了……” 江青猛的一记“并天指”攻向地连剑,疾出五步中,反手十一掌,宛如流星泄坠般劈封敌人后路,清朗的笑道:“前辈,三连剑创名也不是简易之事。” 长离一枭游斗中,再笑道:“孺子可教矣,有仁人之心。” 天连剑迟若云冷冷一哼,剑式倏而转为凌厉,有若千万柄利剑自天而降,交织纵横穿插兜戳,银光蛇芒汇成片片、点点、丝丝、缕缕,冷气森森,带动四周空气,形成一个个小小旋涡。 长离一枭蓦而飞舞飘掠,衣抉拂动,在剑芒挥闪之中,有若御风而行,仙意盈然。 但是,天连剑的剑式却似是绵亘不断,永无终止?剑光越来越密,剑风越响越锐,像煞一面满布利剑的天幕下压,又似一阵阵狂猛剑雨生生不息,几乎已将天地连在一起,混沌不分。 于是── 长离一枭双臂猝而如大鸟般箕张,在三度难以形容的闪幌中,险极地冲至那片辽阔的剑幕之外,清劲而又冷漠之极的高声道:“天连剑之名果然不虚,迟老儿,你当真有两手。” 说话中,他猛然疾旋五次。狂风烈飙突起中,十股凛然雄浑的劲力,已呼啸著冲向对方布超的剑幕,同一时间,长离一枭更移转了九个迥异的方向,在移动间,身形有若陀螺般急转不息,无尽无绝的罡猛劲力,彷佛大海中的怒涛澎游,又似并立的巨岳同时倾覆,劲道之强、之沈、之厉,无不足以令人魂惊魄散。 于是── 剑幕又加强了,剑剑连衡,式式循琐,像是雨,又是雪,像是雷,又是风,耀目的寒光冷电缠缠纷纷,交相织舞,连天接地,无孔不入,无隙不钻,真是狠辣极了,神妙极了。 长离一枭豪迈的大笑,狂放地道:“好,这才是天连之剑的本色。” 紧接不辍的,“波来波去”“立波成柱”“旋浪成波”“云舞波旋”四大旋招,在同一时间猛然展出,掌腿漫天穿插中,长离一枭两臂疾颤如波,呼噜噜的阵阵狂风罡劲,有如海倾浪排,绵绵不息的汹涌而出,是的,这是“玄浪气”。 天连剑迟若云长髯飘散,凤眼中寒光暴射,银弘蓦而涨起,长剑宛似怒龙入海,搅起浪花千点,星星溅溅,弥弥滚滚。 江青在一傍看得十分赞叹,攻守闪挪中,心忖道:“三连剑所以能扬威江湖,独霸一方,确非泛泛之辈,尤其是这位仙风道骨的天连剑迟若云,剑艺之高,几已达到超凡入圣之境,自己曾遇不少武林异才高手,其中使剑者为数更颖,但或有较天连剑艺业强者,可是剑术之精,却少有能出此人之右呢……” 在一连串的倏退忽进间,地连剑梦真已有些不耐,他那弥陀佛似的胖脸已失去了先时的和善,由那些紧绷的线条看去,映衬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而又令人有些惊惧的狰狞意味。 时间缓缓的过去,也是迅速的过去,在不知不觉中,在剑光挥霍下,在厉风狂吼里,也在强劲而有力的掌腿隙缝边。 每个人的瞳孔内都映印著对方的影子,都映印著飞舞的剑光,足能致人死命的拳掌阴影,有些恐布,是的,但却蕴藏在恐怖的人心中。 江青在力出三腿十七掌中,又连连飘逸的穿过敌人紧密而狠辣的三道剑墙,冷淡而平静的道:“前辈,风也凄凄,夜也茫茫,你兴致尚浓么?” 长离一枭飞转了一个方向,沈缓的道:“小兄弟,你如有意,便请作主吧!” 于是,江青猛然拔空六丈之高,如一头大鸟般在空中折转了三个美妙的圆弧,大声叫道:“三连剑,假如你们此刻愿意罢手,那么,我们定随尊意。” 天连剑呵呵大笑,唰唰唰一连三剑剌出,抖手疾振之下,剑尖颤成点点星花,直取对手,边生硬的道“江青,你未免将人看扁了,当众侮辱老夫师侄,更将其击成重伤,那么多条人命姑且不讲,阁下明知老夫等人师侄犹仍如此,嘿嘿,我三连剑伤徒不谈,这口气却咽它不下。” 长离一枭疾进十掌九肘三指,幌身闪开,大笑道:“迟老儿,这乃是给你一个教徒不严的小小教训。” 天连剑迟若云冷冷晒道:“海外尊长离,阁下令夕在老夫剑底,只怕再也不能称尊了。 鼎鼎大名的火云邪者,邪神厉老鬼的义子也不过如此而已。” 蓦然,极为突兀的── 江青已自空中落下,俊逸的面孔严峻得有如罩了一层寒霜,他双目似欲喷火般瞪视著天连剑迟若云,是的,他只能瞪视一刹那──地连剑梦真己若卷地狂风一般追袭而至,不由分说的就是左三剑,右三剑,双腿更在剑光的挥舞中倏而飞出,绞剪扫蹴,威猛绝伦。长离一枭在出手中沈稳的道:“小兄弟,你可是动了真怒?” 江青沈默了片刻,忽然道:“前辈,在下敢请谓换一下对手?” 长离一枭蓦地跃开,天连剑迟若云七剑连街,剑剑不辍的紧追不舍,寒光霍霍中,长离一枭几乎沾著剑尖作了一个大盘旋,就在这刹那的空隙里,江青已递补而上,而长离一枭却接上了地连剑劈来的上下九剑。 天连剑大斜身,踏出五步,反手六指十三剑,大笑道:“江大侠,阁下能奈老夫何?” 江青左闪右挪,有如空中飞鸟,水里游鱼,冷沈得出奇的道:“迟若云,你适才辱及了在下义父,是么?” 天连剑大马金刀的戳劈刺扎,前翻后腾,不屑地道:“正是,一丘之貉,辱之如何?” 愤怒的火□几乎似有形般自江青双目中喷出,他咬咬嘴唇,在脑中做了一度迅速的思考,蓦而冷冷的道:“迟若云,你承认了?” 一阵含有极度讽剌意味的长笑,出自那位天连剑的嘴中,他毫不停息的进手递招,无比轻蔑的道:“黄毛小子,你在江湖上的历练,人情世故的经验还差得远哩,呵呵,老夫岂会受你的恐吓?” 江青狂怒的大叫道:“迟若云,你准备受罚吧!” “吧”字出口,他那有如一溜火云也似的身躯已在夜色中闪起一抹淡淡的红光,冲天飞高七丈有奇,远远望去,彷佛是地狱中窜出的一股火苗,又似九天的神火疾降再升,奇妙至极。 天连剑迟若云龙吟的长啸一声,左臂挽起一个半弧,猛然抖掌劈出,右臂拉开一个大架式,宛如欲囊括天地一般,剑锋自外而内,映起一片深厚晶莹的光带,霍然圈环,锐风破空,丝丝有声。 在光圈回的时候,江青的身形已急骤下降,于是,那薄薄的,锋利的剑刃已似长有眼睛般的向他拦腰斩来。 惊险得足以令人毛发悚然,江青那闪耀著红色微光的身躯猛然滚桶似的凌空翻了个身,在翻身的同时,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微勾,猝然戳出,一股凝聚成形的白气蓦而冲破空气,“嗤”的一声击在来至江青身下的利剑剑脊之上,于是,那幻射著光芒的长剑如著千斤巨杵似的忽然往下沈落五寸── 江青真气倏而倒转,他已在敌剑微沈的这段细小空间里横身伏倒地上,胸前与地面的距离,仅只寸许左右,在天连剑的攻势尚未及再度展开前,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那宛似厉鬼魔爪般的掌影,已诡异奇绝的飞劈而至! 天连剑大笑不息,一片剑光蓦而升起,疾速的向四面反兜而上,而就在他的反攻始才展出之际,一条灿烂绚丽的金龙,已颤动著千万片金芒鳞甲骤然出现,一阵奇异而令人战栗的凄厉吟叫之声亦同时响起。 “当”的一声巨震,随著□绕不散的嗡嗡余音,几乎难分先后的传人每人耳中,掩盖了任何一种其他的声息。 地连剑梦真蓦而大叫:“金龙夺!” 长离一枭紧随挺进,呼呼轰轰便是四招合并齐展拳腿纷飞,掌指纵横,逼得地连剑有些招架不及的急退六尺之外。 江青手中的金龙夺闪射著万道豪光,熠熠金芒,龙身似在微微扭动,栩栩若生,威猛慑人至极。 天连剑迟若云暗中不止一次的运气调息著自己适才略受激荡的真力,双目凝注著手中宝剑,他极不放心的查视著那一泓秋水似的剑身,担心它已因方才的碰击而有所损伤。 江青冷冷的道:“迟若云,你的兵器仍然完好,现在,我要出手了。” 天连剑微拂长髯,细长的眼睛毫不稍瞬,亦冷冷的道:“江青,你只管出手,老夫接著就是。” “上尊长天。” 森森慑人的厉吼出自江青口中,金龙夺蓦而急颤晃动,似欲脱手飞去,龙身嗡嗡震响,在人们不及眨眼的瞬息间,耀目的电光金蛇四射迸闪,飞掠周遭,迅捷无匹的击向敌人。 天连剑迟若云面上神色微变,剑尖微微指天,霍然舞成十道光墙,深厚的迎上──一片刺耳而沈闷的金属撞击声连串传来,空气旋荡,地上的积雪亦四散溅射,一条白色的人影也被对方震出两步开外。 于是── 在那白色人影始才退后的同时,又顽强的再次冲上,紫电精芒围著那人影的四周旋舞闪射,千百剑影在黯衣中幻映出一幅美丽而眩目的图案,这图案美极了,似是一片多角形的雪花晶体。 不错,这乃是天连剑迟若云的六六三十六手“天连剑”法中七大绝招之一:“寒星映雪”。 江青绝不闪避,沈稳的吼道:“下尊大地。” 随著这个“地”字,积满的白雪蓦而滚滚飞扬,五丈方圆内起了一阵回旋的风暴,光华灿然中,隐隐有二十四条金龙飞舞而出,须角俱全,几似龙降九天;这二十四条金龙彼比连接在一起,盘旋纵横,鳞甲闪烁,好像宇宙之间,已全被这二十四条金龙所遮掩无余! 天连剑迟若云倾力发挥出那招“寒星映雪”的精华,手臂已彷佛幻化成了千百条一般挥舞不息,漫天的剑影形成了一个多角形的图案,每一剑的攻出是如此凌厉而猛辣,意图在敌人二十四条飞扑而至的金龙影像中找出一丝破绽。 自然,迟若云异常明白,眼前闪烁隐约的金龙,其实全是对方金龙夺极快挥舞颤幌后所映出的幻影,但是,迟若云明知这二十四条金龙实为一条,却就是无法寻找出可以击破对方的弱点。 狂劲的风雪令天连剑的视力更为迷惘,迅速的,剑刃汇合著剑气,与那二十四条在风云中隐现的金龙接触在一起── 天连剑迟若云右臂接连承受了十七次沈重如山的压力与撞击,他握剑的右手几乎把持不住,在满目的金光幻射中,他那柄剑竭力拒架著飞击而来的金龙晶莹的剑芒在团团的金色光华中,却显得有些黯淡了。 清脆的碰击几乎响成一片,铿锵不停,在瞬息间接触,又在瞬息间分开,江青神色依旧,双目炯然,棱棱有威,而天连剑迟若云却汗渍已现,长髯不停拂动,胸前更在不住的起伏…… 天连剑神色沈凝中带著无比的忧虑,剑势刹那间又出,在七个角度里将二十一剑幻成七片流光,更且不令人有丝毫回环余地地骤出一剑,有若西天的电型,当你看见时,已经到了眼前。 当那晶莹的剑尖闪起一团强烈的寒光,整个剑身已“嗡”地一颤,弯成一个半弧,又蓦而弹直,锋利的剑刃猝然斜偏,削向对方颈项。 这是天连剑法中七大绝式之二:“幻影一指”“弧扁渡世”。 江青微微移挪,依旧沈厉的道:“南铃怒海!” 澎游的真气宛如海啸山崩,又似江河倒流,呼天唤地,滚滚翻翻,一阵鬼泣神号般的凄厉呼啸蓦而自冥渺中响起,平静的忽然聚成了一片沈重如山的压力,却又旋动迥荡不已,似龙卷风,肆无忌讳,几乎已与大自然的威力堪相比拟并论…… 天连剑迟若云的剑式在须央间趋向凌乱,剑招溃无章法,锋利的剑身幌摇不定,嗡嗡作响,他自己更随著那阵阵狂飙跄踉后退,狼狈不堪! “北尊穆山!” 江青的厉喝,犹如地狱之中催魂的符令,毫不间歇的冷酷响起,江青瘦削的身躯却似车轮般猛烈的旋转起来,旋转中,双臂划著奇异而微妙的弧度,金龙夺急颤欲飞,嗡嗡震响,而一幢幢像宝塔,像山峰似的有形金色光影,已深厚与坚实的彷佛有形之切一般,向四面飞出压下。这时── 天连剑迟若云面色惨变,再也寻不到丝毫原来那悠闲出尘之状,他白髯颤动飘拂,细长的双目怒瞪欲裂,嘴唇在抖索著,手中宝剑无力下垂,他已难有力量再抵挡目前敌人威猛无俦的攻势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紧要关头,地连剑梦真蓦地泣血般嚎叫一声,右掌不顾死活的与长离一枭揉合“混元真气”的劈空掌硬拼,身形却猝然飞射江青,连人带剑,融合成一道耀目的白光,躯体几已与剑身附在一起! 于是,“劈啪”一声闷响中,更加速了地连剑梦真的去势,宛如烈阳忽现,白光炽盛中迳向江青袭至! 来速是迅捷至极的,江青大叫一声:“好一手『身剑合一』!” 金龙夺倏而圈回:“至尊为吾!” 黝黑而凄冷的寒冬之夜,乌云密布的天空,在北风哭泣似的呼啸下倏而掠过一道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闪电,眩目欲言,金红色的光辉几乎已剌激得人们睁不开眼睛,一切的景物俱在这道洪流似的巨大闪光下隐没,每个人的瞳孔中,尽是一片金红,金红,金红……… 如神哭鬼号似的厉啸响自天地,传自宇宙,浩荡的光芒绵延于永恒,古今天地融汇于这片忽起的;奇迹的金红光华中,大地在震撼、炙灼,金龙的影子在缤纷飞舞、纵横扩展,这像煞是大地沈沦前的凄布景象啊! 于是── 当一切归向静寂后。 寒风依然在呼号,天地仍是那么黝黯,大风谷还是大风谷,但是,一切争斗都已停止,一切杀戈亦归向虚无…… 地上,躺著天连剑迟若云倦曲的身躯,他那柄珍贵而形式奇古的宝剑则已弯成一条马蹄铁似的废物,与他本人一般凄凉的弃置在雪地上,离他身边五尺之远,横卧著地连剑梦真;梦真那把紫玉柄的罕见宝剑深深插入雪地之内,仅剩剑柄犹留在地面上,二人满身浴血,但是,若你仔细观察,便可察觉他们胸前尚在微弱的起伏,鼻口之间,呵出丝丝雾气。 人连剑邵竹溪已因惊骇过度而怔在当地,他双眼发直的注视著目前这一付血淋淋的,令他永世难以忘怀的惨状,没有任何言语动作,手中长剑无力的垂向地面,握剑之手更在簌簌而颤。 半晌,沈寂如死。 长离一枭惊异逾恒的叹息一声,喃喃道:“好厉害,好厉害,真是旷世绝技……” 绝斧客凝注著自己手中的短斧,抚弄著短斧上的银练,沈默著一言不发,神态中,却流露了多少难以形容的怅然…… 长离一枭走上两步,慈祥的道:“小兄弟……” 江青平静的侧首过来,好似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件一般微微一笑,悠闲的将全龙夺藏于火云衣披风之内内,轻声道:“前辈有何吩咐?” 长离一枭顿了一顿,嘴角又漾溢出一丝深沈的,古怪的微晒,他温和的道:“小兄弟,适才你使的是什么武功?” 江青眼廉半阖,悠悠道:“前辈,那是在下义父亲自演练三年始成的『大尊夺法』。” “大尊夺法?大尊夺法?……” 长离一枭低低的重覆念著,面孔上有一股颓然的神色、这股神色是如此说不出,道不出,却直觉地令人有一种特异的感受。 江青迷惑的道:“前辈是否有所感触?” 长离一枭长叹道:“不错,老夫虽然年逾七旬,比不上厉老前辈的盖世武学,但老夫自认,如天假以年,二十载后,或可在武功之上再有进境,也即是说,仍有希望练成厉老前辈那般深奥博浩的技艺,但如今一看,老夫确实比不上厉老前辈,这已不是时间与意志的问题,其中更包含有智慧与禀赋的因素,厉老前辈先天的条件较老夫优厚得多。唉,老夫实是望尘莫及,望尘莫及……” 江青垂首沈思了一会,缓缓的道:“前辈,记得『前人骑马我骑驴』这句通俗的格言么?” 长离一枭颔首笑道:“是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江青仰首吁了口气,指著天空道:“前辈,今夜的乌云滚滚,象徵著风云聚会;夏日的烈阳中天,代表著光芒万丈;镜中的花草秋月,幻映著美丽秀雅,但是,滚滚乌云会消散飘渺,烈阳会西沈堕落,镜中的花草水月亦是虚幻得难以捉摸,人们会记著一时,记著一阵,却不会怀忆千古,只有真挚的情、浩然的节操、不屈的正气,才是足以代表一个人真正含蕴的本质,才是永留万世,为人敬仰的根源……” 江青诚恳的凝注长离一枭,续道:“前辈,至少,你已会永为长离岛延绵的后代子孙所敬奉,为在下此生中不可忘怀的忘年挚交……” 长离一枭默默无语,沈思良久,复良久…… 于是── 他猛的一拍江青肩头,豁然大笑道:“好小子,料不到老夫七旬之年,犹被你开导了一番,小兄弟,你说得对,说得对,呵呵,老夫该知足了,该知足了,而且,六十年后的今日武林,谁人不将老夫数为天下霸才?东海第一人?” 江青抿嘴微笑,深沈的颔首。 长离一枭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声道:“小兄弟,这两个老小子尚有救么?” 江青望了躺在地上的二人一眼,点头道:“他们不会死去,但却必须养息一段长久的日子,不过,在下有些奇怪,那地连剑梦真适才自斜里冲来,又有剑气护身,再加以在下的攻势又大多聚集向迟若云,虽然这大尊夺法威力无匹,却不会连地连剑也伤得如此厉害……” 长离一枭古怪的一晒道:“小兄弟,这梦真以左手路子出剑,功力又纯厚精深,老夫要收拾他,也得在五百招以上,不遇,他在方才眼见迟老儿形势危殆之际,却不顾死活的以单掌与老夫双掌推出的『混元气』硬拚了一记,是而右掌腕已被震脱,无力发挥功效,否则,他或者不会落得这般凄惨……” 说到这里,长离一枭回首注视著寻丈之外的人连剑邵竹溪,冷然道:“邵老儿,阁下对眼前的这个局面,尊驾尚有意见么?” 缓缓的,彷佛是另一股力量的支持,人连剑邵竹溪抬起头来,瞳孔中交织著迷惘与恐怖,仇恨与愤怒,惊异与凄凉的复杂光芒,一动不动的凝视著江青及长离一枭二人,焦黄的面孔上一片惨白。 江青轻轻的一撩大红的披风,撇了撇嘴□,淡淡的道:“邵竹溪,在下已经尽量给你们走路,但是。你们却太不给在下留路了。” 人连剑邵竹溪一紧手中的“吹芦”剑,有些神经质的叫了起来:“江青,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夫两位拜兄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不此毒手?” 江青尚未说话,长离一枭已冷冷的道:“邵老儿,睁开眼睛看清楚点,你两个拜兄那口气还咽不了,只是,这倒并非他们命长,全乃江青兄弟手下留情。” 人连剑迟疑的注视著躺于地上,毫不动弹的两位拜兄,这时,他已比适才镇静了许多,天、地二剑胸前的低弱起伏,人连剑亦已发觉。 “如何?” 长离一枭有些嘲弄的问。 人连剑的面色此刻已缓和了很多,他却仍然狠狠的注视了江青等一眼,急步奔向他两个拜兄身傍,俯下身去察看二人的伤势。 自那不含善意的眼中,已表露了充分而明显的仇恨与毒怨,长离一枭与绝斧客二人俱不由勃然大怒,江青却微微一笑,儒雅的道:“在江湖上闯荡,尤其是称得上名号,数得上英雄的人物,自来与人交手过招的机会便极多。谁也不能说长胜不败,永不失手,而既然成为一个武林名十,便应该有那容人容事之量,犯不著如此怒火盈目,邵老前辈认为是么?” 人连剑邵竹溪已极快的检视了自己两位拜儿的伤势,不由暗暗吁了一口气,他知道二人是被一种极为强烈深厚的罡气所震伤,肤体上虽然血斑斑,却仅是些浮伤,并不十分严重,只是,地连剑梦真的右手腕却已脱臼,目前,他们只是暂时闭气晕过去而已。 由这些形迹看来,邵竹溪心中已是雪亮,人家确已手下留情了,否则,在方才那威力奇大的一记绝招之下,既然对方能将两人一并震伤,便大有追而杀之的机会,但是对方却并未如此,可见对方宅心之间,实在仁厚。 人连剑心中虽然这么想,却仍然板著脸道:“姓江的,老夫在江湖上滚了三十余年。用不著受你教训,目前你得了手,自然说得轻松,嘿嘿,我武林三连剑便是如此容易吃亏的么?” 江青一言不发,凝注著人连剑的面孔,在邵竹溪自他两个拜兄身傍站起来后,面孔上的表情已显得有些转变,心细的江青可以看得出来,这转变的神色是有些惊愕与欣慰的,或者,多少也包含有几丝感激的成份。 长离一枭忽然冷冷一晒,道:“邵老儿,迟若云的『白合』,梦老儿的『紫虹』,闲下的『吹芦』,却是人世少有的神兵利刃,你们三连剑在这三柄神兵之下,也沾了不少光彩,现在,迟若云的『白合』大约已经损毁了,以后记著,金龙夺的威风是难以比拟的,更是不易抗衡的。” 人连剑邵竹溪面色又变为极度的难看,他瞪了长离一枭一眼,却忍耐著没有答腔,江青缓缓的道:“邵老前辈,假如日后三位尚欲寻找在下,在下将会随时欢迎,自然,不论各位的来意如何都是一样,请迟老师与梦老师记著多休憩两天,在三个月之内,不能妄运真力,而且,别忘了在他们二位的『督脉经』上多施按揉之力,以真气相辅,痊愈得快些,令夕,对三位多有开罪了。” 忽然,大风谷的入口处,隐隐亮起数团晕黄的光芒,在那几团晕黄的光芒照映下,可以看见十多条人影,正向这边蠕动而来。 江青淡淡的一笑,又道:“邵老师,是仇是友,全在阁下三人,不才是无所谓的,现在,容在下等就此辞别,日远流长,咱们或者会再见的,希望再见之日,是在一个和祥的境界中。” 人连剑邵竹溪彷佛极为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说道:“姓江的,这笔账,我们会记在心上,不过,咳,这个,啸天客蒙大钊的伤势,是否已吃你那独门掌法震得无法复原了?” 江青冷然一瞥那仍然躺在两丈之外,丝毫不动的啸天客蒙大钊一眼,沈吟了片刻,缓缓的道:“此人性情狠毒,天生暴戾,在下容其一命,已是过份,但是,在下毕竟饶了他,他的『锁心穴』已被在下的『天佛掌』为其永远封闭,也就是说,此人有生之日是已不能再去危害别人了。” 人连剑邵竹溪神色倏变,狂怒的叫道:“姓江的,你狠得离了谱了,你……你……” 江青蓦而冷哼声蛙,沈厉的道:“邵老师傅,蒙大钊不用施救,三个时辰后便会醒来,我江青独做独挡,是友是仇,全在各位……” 他望了望周遭沈暮黝黯的景色,又沈缓的道:“朋友,告辞了,若以后此等情形之下,也希望各位能似在下一般,多予别人几条生路……” 长离一枭在傍大笑不绝,宏烈的道:“邵老儿,有朝一日,假如尊驾等人有兴,贤兄弟不妨再试上一遭。” 三条人形如寒夜中惊起的飞鸿,在黝黯中冲天而起,不曾留下一丝痕迹的消失于虚渺中,轻悄得彷佛这里本来便没有他们存在似的。 人连剑邵竹溪全身不自觉的簌簌而颤,面孔上的肌肉轻微地抽搐著,双目迷惘而无助的凝注著夜空,而夜空云层更低,滚滚游移,江湖上的风浪起伏,波谲诡异,与这冬夜的变幻云层又有什么分别呢? 第八十九章 雪映名城 叶家集东街头,一幢破陋的大杂院,靠里有一间残旧的瓦屋,此刻正自那破陋的门房内泄出一丝黯淡的黄光。 房间里的陈设是如此破旧而简陋,使人一眼便可看出此屋的主人是如何潦倒与贫困,自然,空气中少不了一股腐霉的气息。 但是,此刻这隐隐散发著的腐湿空气的破屋中,却掺杂了难以形容的欢愉与兴奋,这欢愉与兴奋,乃是现在坐在一张白木八仙桌傍的三个人所带来的,不错,他们便是江青、长离一枭与绝斧客。 老人黄为善正陪著三人饮茶,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纤弱多姿的黄倩倩却帮著一个眉目慈祥,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在匆忙的收拾一些残旧的衣物。 江青毫不嫌弃的端起那粗瓷茶杯喝下一口热茶,笑著道:“老伯,其赏什么都不用收拾,到了杭州以后,全部换新的就得了,只怕伯母有些舍不下呢!” 老人有些过意不去的道:“恩人……不,贤侄,你看,老朽又忘了,唉,真是老了,贾侄,老朽已实在说不出什么铭感之言,老朽全家这片心,你一定看得明白,看得穿透…… 唉,祖上积了多少阴德呵,会叫老朽一家一再碰上恩……碰上贤侄……” 江青急得双手乱摇,赶忙道:“老伯,以后千万别再说这“感激”两字,否则小侄真是吃不消了,老伯,初更过后,吾等便起程上路……” 黄倩倩回过身来。有些怯生生的道:“哥哥,你,你真的没有受伤么?” 长离一枭呵呵的代答道:“放心吧,小妮子,你这位义兄的功夫你尚没有见过,假如你能亲眼在傍边见上一遭,一辈子都可以放心他在外面揍人了。” 黄倩倩羞涩的垂下颈项,低声道:“卫伯伯,我不愿哥哥在外面与人争斗,我只愿他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真的,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江青尔雅的一笑,含有深意的道:“倩倩,或者,有这么一天的!” 大口喝乾了杯内之茶,又自己斟满了,绝斧客哈哈大笑道:“江大侠,日后有了黄姑娘这么个妹子,只怕要多坐听些话了。” 黄倩倩粉面嫣红。却文静而羞涩的不作一声,只管抓抓这,抚抚那,沈默之中,含有无限温柔。 长离一枭看了一阵,低声对江青道:“小兄弟,是否仍有回转的余地,这妮子的确是个好女孩,温柔得可爱,娴静得迷人。” 江青玉面倏热,十分慌忙的道:“不,前辈,这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在下一人尚不要紧,岂能再害了人家一生?再使蕙妹妹与玲玲幽幽终日?” 长离一枭微喟一声,低沈的道:“缘也,命也,只怪这孩子和你相遇晚了……” 这时,一切都己收拾妥当,长离一枭轻轻颔首,绝斧客离位立起,向各人道声得罪,迳自启门离去。 黄为善低咳一声,有些见腆的道:“贤侄,老朽之意,想到余杭之后,自己赁所小屋,与倩儿两个做点小生意,让老伴在家照显一切,也可减少对你的拖累……” 黄为善的老伴儿──徐氏,这时也回过头来,充满喜悦的道:“是呀,老身也是这样想,一家三口老是靠江公子,啊不,江……啊,青儿,也不是办法呢……” 这二声“青儿”,叫得江青混身一震,打了个寒噤,他哺哺的道:“青儿,青儿……已有多年没有人如此叫过我了……青儿,这是个多么值得回味的称谓……” 江青忽然有些激动的道:“伯母,你……你能再叫我一声……青儿么?” 徐氏有点儿怔忡,随即兴奋的道:“江公子,你,你不以老身如此称呼为忤吗?” 江青缓缓摇头,又摇头,徐氏欣悦的叫:“青儿……” 长离一枭豁然起身,站到门边,在他站起来的刹那间,江青看到这位冷面辣心,雄霸武林的江湖异才脸庞上有著一层奇特的神色,这神色复杂极了,揉合著感动与叹息,期冀与慰藉,这又是这位江湖雄主极少的几次真正表情流露…… 于是,江青心里有了决定,他口中却故作淡然的道:“前辈,月冷星寒,这时赶路,倒别有一番情调呢!” 长离一枭明白江青已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回头苦笑道:“不错,小兄弟,老夫要说,你真是老夫生平仅遇的好孩子。” 江青轻轻站起,走到长离一枭身傍,低沈的道:“前辈,在下已有了义父,在下实在爱你,敬你……” 长离一枭回过脸来,深深凝注在江青面孔之上,他双手按著江青的肩头,良久,良久,方才深挚的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小兄弟,有这几句话,老夫已是太满足了,太欣慰了,老夫永远不会忘记!小兄弟,老夫也和你相识得晚了几天,可是,在往后的时光里,老夫相信在情感上,在心灵上,你会待老夫如兄长,如你真正的兄长。唉,在情感的领城里,天知道老夫是如何寂寞与贫瘠,小兄弟,希望你是老夫真正的亲人……” 江青静静的,却是诚挚无比的道:“前辈,在下此生此世,都会是你真正的亲人。” 灯花跳了一下,黄为善站了起来,搓搓手,道:“卫兄,卫兄与贤侄是否须要休憩一下,今个夜里,二位也实在劳顿得不轻,还有一大段路程要赶呢?” 江青与长离一枭尚未回答,外面已传来一阵低沈的马嘶声,辘辘的车轮声亦渐来渐近,间夹著有力的鞭梢子响。 长离一枭笑著道:“车来了,黄兄,吾等这就上道,夜已深沈,至于左邻右舍的招呼,依老夫看免了也罢。” 黄为善笑吟吟的道:“不劳卫兄挂怀,老夫在酒楼回来之时,早已一一打过招呼……” 他又回头道:“夫人,倩儿,咱们这就走吧……” 于是,同这残旧的独间瓦屋做了依恋一瞥,黄倩倩轻扶著徐氏,跟在乃父等人后面,行出门外。夜,寒得紧,雪早已停了,但气温却冷得人手足发麻。 外面绝斧客陆海向长离一枭躬身为礼,他身傍停了一辆双辔篷车,车上是个精壮而憨厚的小伙子,这时正缩著颈子,拢著手直呵白气。 黄为善与徐氏、黄倩倩二一人进入篷车之内,江青等三人也牵过自己的坐骑,俯身上马,护在蓬车之傍缓缓成行,车轮辗踏著冰碴子,响起了轻微而脆落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是那么单调而孤寂,但是,却又何其安祥与平静。 此行杭州,得要不少时日,但光阴尽避悠遥,要来的终究会来,路途虽然迢迢,要去的地方也一定能达到,是的,离开杭州,也曾带走了多少惆怅呢! 冬日出门赶路,是比寻常的季节吃累的,连绵而广亘的冰天雪地,呼啸的寒风,白茫茫的原野,隐在层云后的山峰,都显出几分凄凉与萧瑟。 饼了一处村庄,又是一处集镇,过了一座城市,又是一所乡集,景色在不停的变幻,地方的言语也一段段的迥异,人们的口音,改得陌生,又变得熟悉了。路,却迤逦的延展于眼前,蜿蜒的,由远而近。 蹄声得得,皮裘衣衫上沾满雪花,车轮声动,篷布被北风吹得鼓涨,冒著风,顶著雪,有六张带看笑的脸在冷空气中呵慰。 杭州。 久违了,这以西湖的娇□而名播天下的美丽城市。 黄昏里江青与长离一枭、绝斧客三人护著篷车进了城门,恢宏的楼阁房舍仍然依旧,金壁辉煌,画梁雕栋的王公巨贾府第,还是照样峙立在宽敞的街道傍,店□酒楼繁华得紧,在这掌灯时分,并不因为天冷而减少人们的兴趣,摩肩擦踵的行人,在热闹的街道上拥挤著、喧哗著,空气中带著隐隐地热力。绝斧客骑在马上,拉了拉皱在一傍的灰毛大氅,左右顾盼了一阵,抖去胡辫上的水珠,啧啧嘴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言果然不差,看看这个地方,实在是够迷人的,难怪有些人过不惯深山茅庐的生涯了。” 江青微微笑道:“这些天来,可把前辈与陆旗主累得够受呢……” 长离一枭笑呵呵道:“这算什么?马背上的颠簸怎及得上船只的摇晃?陆上的风云却也难较东海的冰飙狂浪,小兄弟,老夫承受得住。” 路上的行人纷纷让开路途,由这三骑一车经过,进入闹区,车马的速度已缓慢得多,偶尔有些行人好奇的注视上一两眼,却又匆匆移注到另外更俱有吸引力的花花绿绿事物上。 于是,马车开始转到另外一条路上,这条路比较僻静,朝远处看,有一所高大的骑楼耸立著。 “嗯,不对,适才只顾说话,把路都弄错了,前辈,咱们还是转回去,在下记得要经过一个城隍庙前……”江青顾盼了一阵,有些尴尬的说。 长离一枭笑道:“这地方老夫在十多年前来过一次,以后就从来没有机再度涉足,地方太热闹,你又下太熟,自然容易走错路,不过,小兄弟,你是无所谓,老夫若两手空空前往战府,倒是有些窘呢!” 江青大笑道:“前辈,这算什么话,前辈与陆旗主一到,只怕战大哥开大门都惟恐迎之不及,那里还会想到这些俗礼上去?前辈,千万别见外啊……” 长离一枭想了一下,正待说话,突闻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响,自这条街道转角处快步奔来。 江青双目半阖,冷冷一瞥,只见前路来了十多条大汉,个个体魄修伟,龙行虎步,目光炯然有神,一眼即知是在江湖上打滚的的练家子。 绝斧客有些奇怪的注视著,低声道:“咦,这些人好似有些气急败坏,不知慌些什么事?” 十多大汉奔至篷车之前,立时齐齐止步,为首一个四旬漠子,手忙脚乱的整了整他那件银白寿子图丝长袍,踏前两步,向长离一枭及绝斧客二人面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全身一哆嗦的跪了下来。 随著这衣饰华丽的四旬漠子,后面十多条大汉亦一起“噗通”矮了半截,个个伏在青石板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长离一枭回头望了望绝斧客,绝斧客连忙恭声道:“岛主之意?” 那四旬汉子这时语声微颤的慌忙说道:“本岛“燕子棋”派驻杭州分堂副堂主“铁腿” 倪忠祥叩拜岛主万福金安,弟子等不知岛主于今晚亲临杭州,未曾率领全堂弟子恭迎城外二十里,疏忽之罪,罪不可赦。” 长离一枭“哦”了一声,和声道:“不知者不罪,都起来吧吧!” 铁腿倪忠祥忙谢过,率著众人匆匆站起,一字一躬身排在长离一枭马前,垂手听谕。 长离一枭道:“倪副堂主,燕子楼杭州堂主是谁?现在何处?” 铁腿倪忠祥诚惶诚恐的道:“堂主乃“甩箭手”陈景,陈堂主因亦不知岛主今夕莅临,己在昨晨赶到苏州亲自主持其独生爱女出阁之喜……” 长离一枭颔首微笑道:“好极,告诉堂中管事,拨金百两,算是本岛主及陆旗主的贺礼,呵呵,进城见喜,是一吉兆,倪副堂主,本岛主不想烦及本岛驻扎杭州弟子,是而也没有想到你们会得到消息如此之速,亲来见我……” 铁腿倪忠祥一见自己岛主今天如此开怀,不由心中松了口大气,毕恭毕敬的道:“启禀岛主,弟子已在本城最宏丽的“聚英客栈”定下院房,并恭请岛主及陆旗主趾临“大成酒楼”陋席奉侍。” 长离一枭轻轻摇头,沈声道:“罢了,你们这几日多注意江湖上的动态,随时禀报,本岛主的两大护卫若然到此,代属其速往红面韦陀战府相谒,来,见过本岛主身边的火云邪者江大侠。” “火云邪者”四字一入耳际,铁腿倪忠祥就彷佛猛然在头顶响起四个巨雷,骇得他长身一揖之下、又待拜倒。 江青沈和的笑道:“倪兄如此多礼,小可实在担当不起。” 说著双手抱拳回礼,而就在抱拳的一刹间,一股淡蒙蒙的劲气,已恰好□住倪忠祥的身躯,将他抬出两步之外。 长离一枭回首望了望停在一边的篷车,低声道:“走吧,小兄弟。” 于是,车马回圈,得得而去,冷湿的青石板路上,以铁腿倪忠祥为首,十多条大汉恭敬的跪拜伏礼,肃穆庄重。 于是,雪花又开始飘落了…… 第九十章 手足谊深 庆春门。 还是那条宽阔的寺堂内,一座座恢宏高大的巨宅连衡著,气宇不凡的围墙彷佛也在散发著他主人所带给它的威势。 在战府前,三匹骏马与一辆双辔篷车风尘仆仆的停了下来,坐在第一匹马背上的江青长长地吁了口气,愉快的道:“前辈,到了,眼前便是战大哥的府第。” 长离一枭抖落身上的雪花,四处打量了一下,望著挂在战府门外的两盏大红灯笼,慈和的笑道:“嗯,气派确是不凡,战兄在杭城无论上中下三流,却十分兜得转,江湖中人,能有这般成就,亦是十分不易了。” 绝斧客陆海凑上来道:“岛主,可要本旗主前去叫门么?” 长离一枭望望黑沉沉的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大红灯笼散发出来的晕淡红光,映著他微微带著几分旅途劳倾的秀逸面庞,有著一层朦胧的意韵。 江青轻飘飘的抛镫下马,又轻飘飘的走上大块青石砌就的台阶,望著门楣上都两个金闪闪的“战府”二字,浮起一丝温暖的微笑。 他尔雅的叩了叩门,片刻后,起了一阵缓慢的步履声,跟著门后的铁闩吱嘎响了一下,两扇巨大的门开了一缝,一颗自发斑斑的头颅伸了出来,呵著热气,睡眼惺松而又不耐烦的道:“我说战寿,你就不会走后门么?出去疯到如今才回来,还要我老人家为你开门,雪飞冰冻的,小心你小子折寿啊………” 他唠唠叨叨的数说了一顿,却不见眼前的人回答,不由奇怪地抬头瞧去,两只老眼仔细的打量了对方一眼,神色在迷惑中有著些微尴尬。 江青一笑道:“老人家是战贵大哥吧?在下江青。” 这老人果然正是战府中有著“四朝元老”资格的门房老战贵,他这时彷佛被人猛然敲了一棒似的跳了起来,用力擦著眼睛,兴奋的道:“啊,啊,果然是江大爷,江大爷啊,你老可回来了,这些日子来,老爷少爷可都悬念得紧哩,整天日出己到日落,雪起盼到雪晴,连白大爷祝少爷也寝食难安,毛燥燥的四出打听大爷消息,如今可好了,你老竟在年前赶了回来,指望上元宵十五也能大团圆了,呵呵,好个乐人的□月天啊……” 江青顺手塞了一锭金子到老战贵怀中,笑道:“谢谢你,在下累及全家挂怀,确是不该,战老哥,请你进去通知大哥等人一声好么?在下另外还有几位朋友偕来。” 战贵一面推拒著这锭足重十两的金块,边往伫让道:“大爷,我这就进去通报,快请大爷与贵友屋伫来啊,外面冻人得慌,至于重赐小老儿实在不敢收受……” 他一面说话,又向外边张望了两眼,急忙把门大大敞开,又尖起喉咙吼道:“战全啊,战绿啊,江大爷回来了,还有江大爷的几位高朋好友,你们快出来招呼侍候啊,接行李喂马,打发车钱,快点呀,都躲在房伫瘟鸡么?大冷天的,伫伫外外都非要劳顿我老人家不行么?” 江青硬逼著老战贵收下赏钱,正待回身招呼长离一枭等人,整个战府已被老战贵的吼声给嚷醒了,原本昏暗的房间角落,天井回廊,这时己纷纷亮起灯火,人声隐隐地向前波动,其中,更间或有著过度喜悦的笑语声。 一条小巧的人影,似一只狸猫般自院落窜出,跳跳跃跃地奔到江青身前,一声不吭的钻进江青怀伫,扭股糠般揉来揉去,模样儿娇刁已极。 江青早已看出这个钻在他怀伫的小人儿,她不是别个,正是那位慧黠可爱的战小娟──战千羽的孙女儿。 江青高兴的把小娟儿抱起,啧啧有声的在她滑腻幼嫩的小脸蛋上亲吻著,但是,他却微微吃了一惊,原来,这小精灵的面颊上,竟有著湿漉漉的泪痕,冰冷冷的,吻在江青唇上,有些咸涩得心□。 于是,他惊愕地搂著小娟儿,呵护的道:“乖乖,宝贝,小娟儿,你怎么了?见了江爷爷应该高兴才对嘛,怎的倒哭起来了?小娟儿,别哭呵,江爷爷喜欢你嘛……” 小娟儿抽噎了一会,用手背擦著眼泪,断续的道:“江爷爷……你走了……也不告诉小娟儿……小娟儿好想你啊……爷爷又老发脾气,上次又被爷打手心……西湖不能去……城隍庙前也不准去……一天到晚就是念书,跟娘学女红……又要练吐气吸气……白爷爷与祝爷爷一天到晚也皱著眉头像要吃人似的,裴姑姑也不讲话,老在想心事……呜呜,小娟儿好寂寞啊……” 这儿精灵一面抽噎,一边不停的告著状,江青紧紧搂著她,轻轻的道:“好,好,他们敢欺侮江爷爷的小娟儿,这还得了?等会江爷爷和他们算账,宝贝,别哭,江爷爷明天就带你逛西湖去……” 小娟儿破涕为笑,天真的道:“真的?江爷爷?” 江青正待说话,院落去已经灯人摇幌,当先四盏大灯笼的带引下,为首者正是那体魄修伟,光头红脸的红面韦陀战千羽! 江青急忙放下小娟儿抢前一步,斜刺伫忽然冲出两个人来,一个大嗓门哇哇叫道:“好哇,老四,你倒潇洒够了,一去就是约莫三个来月,你要叫我们心吊上天,胡子等到白不成?” 这说话的人,正是那睽违已久,火躁栗子脾气的大旋风白孤! 另一个,便是那生性诚厚,朴实坚毅的祝颐,此刻,祝颐双手板著江青肩头,向他脸上仔细端详,伤? 靶的道:“四弟,你瘦了,也憔悴多了。” 江青两手紧握著自己两位拜兄的手掌,看著这个,又瞧瞧那个,一时话梗在喉,默然无语。 于是,红面韦陀战千羽有些激动的上前紧紧将江青抱了一下,语声颤抖的道:“四弟,你还记得回来?” 江青单膝跪下,唏嘘著道:“大哥,愚弟不该,在这伫向大哥请罪。” 红面韦陀慌忙双手将江青扶起,几乎有些哽咽的道:“四弟,为兄担负不起,只要你记得回来,记得枕州有老哥全家及你的两个拜兄在日祈夜望地盼著你,这已经够了,四弟,风凄雨黯,冰天雪地,你孤身在外,叫老哥哥担了多少心,负起多少责啊……” 江青黯然垂首无语,立在战千羽身旁的老夫人亦关切慈祥的道:“四弟,你大哥说的是实话,唉,这几个月来,你大哥几个可受尽了折磨,担心挂肠,寝食不安的……对了,四弟,三姑娘可寻著了么?” 江青全身机伶伶的一颤,神色凄迷惆怅,缓缓的摇首,面孔在雪花灯光的照映下,有一股说不由的落寞意味。 红面韦陀急忙暗中扯了夫人一把,强颜慰道:“这件事稍停再谈吧,会等到的,会找到的,天下没有任何至诚所感化不了的事,四弟,别难过,你这走在扯为兄的心……” 旁边一直恭立著未曾说话的战望龙,此刻儒雅而拘谨的道:“江叔叔,外面雪大,叔叔又经舟车劳顿,尚请厅内落坐奉茶……” 红面韦陀忽道:“是了,适才听战贵嚷报,好似四弟还有友人随同莅临,四弟,未知贵友是那一位道上同源?” 江青这时才自凄楚的迷幻中醒来,他急忙道:“愚弟真是糊涂透顶,偕愚弟同回之人,列位拜兄亦曾见过,乃是长离一枭卫老前辈及长离岛烈火旗旗主绝斧客陆海!” 红面韦陀战千羽等人俱不由大吃一惊,战千羽没口埋怨道:“唉,唉,四弟你可真是迷糊了,卫岛主及陆旗主如此贵宾稀客,八乘大轿都招请不到,吾等却只顾自己谈话,让人家在门外喝风饮雪,这不仅太失礼数,更不成待客之道,真是荒唐,真是荒唐!” 一面数说,战千羽与江青等人已急步迎向门外,哦千羽大声喝道:“战贵,战全,府门敞到底,加红色迎宾灯笼两对,恭迎卫岛主,陆旗主二位驾临寒舍。” 诸人三步赶做两步的行至大门之外,另加的四盏大红灯笼已适时高高挑起。晕红的灯光,映得战府阔大恢宏的门阶更加气派威严。 以战贵为首,八名黑衣下人分立两旁,垂手恭立,战千羽一马当先,大步走下台阶,长离一枭与绝斧客早已下马,洒立道旁,这时亦加快脚步迎上,战千羽双手抱拳,热诚的道:“战某何幸,竟蒙卫岛主与陆旗主莅临寒舍,战某急于与四弟叙说旧情,来迎迟缓,忘形失礼之处,尚请二位恕宥则个。” 长离一枭还礼之后,双手紧紧握住战千羽手掌,呵呵笑道:“战兄如此客套,倒令老夫面上挂不住了,江青老弟之拜兄,即与老夫之亲兄弟一般无二,能来打扰,已属不安,战兄万万不可见外才是。” 绝斧客在旁躬身道:“长离岛烈火旗旗主陆海幸会战大侠。” 红面韦陀急忙闪到一边,双手乱摇道:“陆旗主,千万不要这般抬举战某,想昔日在烟霞山庄与双飞后人之战,若非卫岛主及麾下各位兄台之援手,只怕战某等尚难于脱身,陆旗主如此谦怀,战某更觉承受不住呢!” 这时,大旋旦白孤、祝颐等人,又上前与长离一枭等见过,他们已却素识了,往日双飞岛之战。彼此都己见过。尤其是大旋风白孤,更在多年前却已在阴阳崖底因紫龙秘穴夺宝之事而与长离一枭朝遇面,只是,往日见面时的处境,与今昔迥然不同罢了。 战望龙亦率小娟儿上前叩见了长离一枭及绝斧客,一番推让客谦以后,江青忽附在战千羽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于是,战千羽又急忙侮嘱孤到那双辔篷车前掀开束廉,与江青等人亲将黄家老小接下,又在一番引见寒暄之后,大伙儿进门向内院行去。 绝斧客走在最后,八名黑衣仆佣,每人都得到他一个小小锦囊的赏赐,假如这八个下人回去打开这小锦囊瞧瞧,不骜喜得发狂才怪,那伫面,每个锦囊内都有指头大的老蚌真珠十余粒。 车夫马匹,自有府中下人照拂,一行人经过曲折的回廊,幽深的院落,踏著已扫尽积雪的小径行向大厅,在大厅门口长离一枭与绝斧客又见过了老夫人,江青正待跟著大夥儿厅内落坐,小人精娟儿又暗暗扯著他的衣袖?将江青拉到厅旁石阶之后,嘟著小嘴向一株龙柏后面指了指。 江青迷惑的道:“什么事?宝贝。” 一条人影自龙柏后闪出,老远便向江青福了一福,江青大步踏前,抱拳笑道:“钱姑娘,我说怎的没见到你,心伫才在挂念,却不料你躲在这儿,怎么不到前厅去呢?” 耙情此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位觉有坟眉气概的天星麻姑钱素,她这时愉快的笑了两声,上前端详了江青一阵,关切的道:“公子,这几个月过得可好?你瘦多了嘛!” 江青拍拍她的肩头,笑道:“还好,几乎是与人接连下断的打了三个月的架,你也好吧?” 天星麻姑无可奈何的双手一摊,叹口气道:“好个什么劲?公子走了,夏姑娘也走了,我整日除了陪战少奶奶聊天便是与裴姑娘赏雪,唉,我也奇怪,那雪白花花的有什么赏头嘛?直闷得发慌,对了,公子,你又是与谁发生争斗?夏姑娘可有消息?我本想急火火的到大门接公子,但又听说长离岛卫老儿也来了,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只好托小娟儿去请公子大驾了,太下礼貌,可是我又急著知道公子别后之事,本来裴姑娘也要来的,可是前天她受了点寒,还卧在榻上休息,裴姑娘托我问公子好。” 江青笑笑,道:“谢谢裴姑娘,稍停在下自会去看她,这些个日子来,经历的事情极多,一时半刻也述说不完,就在前几天,还给了武林三连剑一个下马威!” 钱素一惊道:“公子说的,可是天地人三连剑?” 江青颔首道:“不错。” “江爷爷,他们比那坏东西更凶么?”小娟儿在一旁娇憨的说。 “坏东西?”江青有些迷惘的问。 钱素笑道:“公子,小娟儿说的就是那寒戟商固,自从商固劫持了小娟儿一次之后,小娟儿便给他封了这个道号。” 江青大笑起来,抱起小娟儿亲了一下,道:“钱姑娘,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在下再向你述说近月发生之事,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在下么?” 钱素摇摇头,正待离去,忽然又回身道:“公子,裴姑娘的婚事?” 江青吁了口气,道:“告诉裴姑娘,请她准备做新嫁娘吧!” 钱素高兴得大跳起来,嚷道:“真的,公子?一切事情都解决了吗?那么她父亲不会再找她了?灵蛇教也不会与祝公子为敌了!” 江青点点头,道:“钱姑娘,现在只待灵蛇教裴教主亲来晤谈婚事各端事宜,不过,在下这段梁子却化解得好不头痛。天星麻姑笑著向江青一福,飞也似的向后院奔丢,看她模样,大约忙著报喜讯去了。江青笑了笑,又不自觉的叹了一声,小娟儿两只小手搂著江背颈项,红鼓鼓的小嘴凑著他的耳朵,悄悄的道:“江爷爷,你又在想夏姑姑了?” 江青悚然惊悟,自己怀中还抱著个小人精,他急忙尴尬的摇摇头,有些张口结舌的道:“不,江爷爷那伫想她,宝贝,你想不想?”。 小娟儿咬著手指甲,点头道:二“我想,夏姑姑好狠心哪,一去就不回来了,害得江爷爷为她跑了好多地方,受了好多苦,夏姑姑真傻,她出的就不认得回来了?我家的房子好大好大,连小娟儿都晓得是在庆春门大胡同倒数第五家……” 江青两眼有些发直,呢喃道:。 “难道她真的不认识路回来了?或者她心中已经忘怀?” 小娟见小肉团似的身躯在江青怀伫扭了两下,小舌尖舐了舐下唇,又凑近江青耳旁,十分秘密的道:“江爷爷,今晚带小娟儿游西湖好吗?那伫晚上也好热闹,说不定能遇著夏姑姑呢,她最喜欢那个地方,是不是嘛?” 江青苦笑著拍拍怀伫的小人精,道:“这么晚,又这么冷,去了要受凉的,小娟儿,明天再去吧,乖宝贝,今晚让江爷爷陪著你爷爷谈谈,好么?” 小娟儿正要不依,一个大嗓门已自客厅外嚷了过来:“老四,老四哇,你小子又跑到那伫去疯了,还有我的活菩萨小娟儿,小娟儿这丫头片子准又缠上老四了………” 江青急忙高声应道:“二哥,我在这伫,马上来。” 他抱著小娟儿大步向外行去,小娟儿眨著乌溜溜的大眼睛,鼓著腮,嘟著嘴,呢呢喃喃道:“又是白爷爷,好,他找小娟儿麻烦,小娟儿明天就偷他的酒壶,抓蟋蟀放到他热被窝伫……” 江青笑著亲亲她,低声道:“宝贝,不许这么没大没小的…。” 大旋风叫嚷著跑了过来,吼道:“老四,席都开了,连卫岛主都在等你,你又跑到那伫去了?快快,大哥都等急了,连老嫂子也坐上席了。” 江青尚未说话,小娟儿已做了个鬼脸:“白爷爷,你又要喝酒吧?嗯,你的酒壶这次会藏在那伫?床底下还是衣柜中?” 大旋风白孤马上苦下脸来,接过小娟儿放到地下:“我说,我的千金宝贝,救苦救难活菩萨,你快饶了我这条老命吧,进去找你娘去,快嘛,别赖在这伫,由白爷爷明天带你去买冰糠葫芦、五香豆干……” 一面说,一边急毛窜火的拉著江青向大厅内行去,而这时,大厅之内已经灯火辉煌,酒菜香味四溢了席上。 酒已过了三巡,菜也添了五道。 红面韦陀战千羽的面孔更加红得油亮,他这时放下酒杯,沉和的道:“四弟,现在,为兄的不得不提起夏姑娘的事,她一去数月,无踪无影,在今日的江湖风险,阴诡百出之下,一个单身女孩子独自在外,就算她有著一身武功,也是极为不妥,在这几个月的当口,四弟你固然已倾尽所能,到处寻访,更累及卫岛主亦劳使长离人马的奔波查寻,再加上为兄的明探暗访,这股力量也不能说是不大,但是,事到如今,却毫无消息,这就不免令人纳闷,四弟,夏姑娘该不会一时想不开而做出傻事来吧?” 江青面色十分晦涩,他大口喝下杯内之酒,沉思了一下,道:“大哥,夏蕙已经折磨得愚弟太惨了,她就不想想,她这一去是表示著什么?是表示她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还是代表著愚弟与她的事已经无望?或者是仗著姑娘家的小性子?她真太为为自己著想了……” 长离一枭望著大丘之上的琉璃灯,缓缓的道:“老实说,夏姑娘这件事,兄弟一直未曾释怀,她会跑到那伫去呢?最后的踪迹是出现在大渡口前不远的一处村庄陋店中,奇怪,凭她一个少女,竟能逃过我长离大批追骑的眼线,这不透著怪么?会不会有什么人物暗中藏匿了她?” 江青又连连乾了两杯酒,负气的道:“让她去吧,让她去吧,我实在已受不了,将来她愿意怎样就怎样,了不起我江青永生不娶,这总算对得起她了……” 大旋风白孤一大块烤牛肉尚未咽下,已蓦然一拍桌子,吼道:“这是什么话,真正岂有此理?你这样不仅害了夏蕙这丫头一生,更误了全家姑娘,再说,你就不想想”不幸有三,无后为大“的话么?老四,你真迷糊了!” 祝颐急忙在旁打著圆场道:“二哥,你歇歇气,先喝口酒,四弟,你也别这度拗,二哥是一番好意,你不娶妻,我也不便与裴敏结合……” 江青苦笑著摇摇头,道:“三哥,这与你和裴姑娘的事又有什么相干?你放心,愚弟适才已说过,裴老儿已亲允不究以往,并择日主持婚事,愚弟我在三哥大喜那天,保证兴高彩烈的,策度调配一切。” 祝愿正待说话,人旋风白孤又怒道:“老四,这不是你高不高兴的事情,而是你本身的问题,现在,我们主要须商讨的重心是如何寻访夏蕙这丫头……” 他说到这伫,一仰颈又乾了一杯,大骂道:“那个王八蛋藏匿了夏蕙丫头,老子拚了这条老命也要活剥他的狗皮!” 红面韦陀暗中使了个眼色,示意白孤文雅一点,长离一枭却呵呵笑道:“好,老夫就喜欢如白兄此等豪迈习性,战兄无庸见外,藏匿了夏姑娘如若真有此人,哼哼,老夫我说不得也要给他个颜包看看!” 这时,祝颐忽然掉进了另外一个话题,道:“老四,听说卫前辈,陆旗主与你前几天又将三连剑给坑了?” 江青淡淡一哂,将此事约略述说了一下,又接著道:“倒是与双飞岛在大渡口附近那一战,使愚弟铭心刻骨……” 红面韦陀叹息著道:“唉,飞索专?钜灰夤滦校笥抑擞植患尤敖狻t偌由衔薅u苫防铉竦幕晟畛穑饧略缤矶嫉贸逋黄鹄矗戏蛟缫蚜系剑庖怀逋唬囟u砜奚窈牛鞒珊樱衷诠徊淮恚夏壳罢诖铮戏蚴窃谇疤觳盘揭恍┎淮竺魅返南3胨柯砑#砸煌贫希戏虮阒朗俏赖褐鞯扔胨牡艿氖拢偃绺魑辉儆屑柑觳换兀戏虮阆肭鬃宰呱弦惶耍槊髡嫦蠼峁?br> 长离一枭沉缓的道:“关于与双飞之战,兄弟现在想来,也多少有些惋惜,双飞三绝掌后人,已经全部在此战中崩溃瓦解,烟消云散,自然我们自己也受损不轻,但是,这样也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江青低低的道:“只是,我们的手段稍嫌狠了些……” 长离一枭不以为忤的笑笑,沉和的道:“小兄弟,你就不想,他们对你的手段够不够狠呢?” 红面韦陀战千羽忙道:“四弟,在江湖上闯,最忌惮的就是滥杀无辜,但是却也不能过于面慈心软,该杀者杀之,可饶者饶之,至于何等人该杀,何等人该饶,这就要看当时的情况环境而论,全在一心存念之间。双飞后人么,为兄之意与卫岛主同,他何一心一意要置你死地而后已,吾等委却求全,一再容忍已经够了,到了那步田地,已没有什么再留余步的必要,适才你已说过,他们高手云集,将你围堵于小山之下而且出手全是群战方式。更招招逼向要害,既然彼等如此心狠手辣,你展开反击更无非是之处,难道说你就不想想你自己的安危么?不想想多少人对你的期望么?四弟,你在武林中已闯得威名四震,有鼎立天下之势,却怎的仍然这般放不开手?” 江青默默地望著眼前澄黄的醇酒,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半晌,始低声道:“大哥教训得是,不过,还有几件事情,愚弟要告诉大哥一下……” 战千羽慈爱的道:“四弟,大哥爱你深,才责你切,你有时太不爱惜自己,太不为自己著想,现在,你便讲讲那几件事吧!” 江青又啜了口酒,道:“昆仑派的五伏罗漠、青黄双绝,率领白马冰心,曾于愚弟途中加以围袭,那次争斗,亦是十分惊险大旋风白孤怪叫道:“老四,他们又是一起上么?” 江青微微颔首,却傲然笑道:“但是,他们败了。” 全席一阵默然,红面韦陀战千羽十分感叹的道:“四弟,你这一身神鬼之技,确已登峰造极了。那昆仑派的五伏罗汉、青黄双绝,俱肤武林奇才异土,武功之高,非同小可;青黄双绝中的青衫客展平,与为兄略有交往,他的技艺,为兄是十分明燎的,你却能以单身之力,一举而溃之,实在匪夷所思,令人惊震……” 江青又将数日前与昆仑派的校斗娓娓述说了一遍,在他低沉而有力的语声中,满席之人无不倾神凝注,神色连变,甚至毫无武家根底的老人黄为善,此刻亦听得心惊肉跳,两眼睁得老大。 江青述说完了,大旋风忽然接著道:“老四,你看二哥我这几手把式,能接得住昆仑派的那一个?我是说,以一对一的话。” 江肓抿抿嘴唇,微微沉吟,长离一枭却在心中笑道:“大旋风白孤在黔滇一带盛名久著,许为第一怪杰,做起事来也十分精真细巧,但是,有时候却楞得可爱,真得有趣……” 这时,江青始谨慎的道:“二哥,以二哥的一身超绝之技,与青黄双绝中的青衫客展平可以较成平手,若与五伏罗汉印证一番庋,伏鹰罗汉大约也可以试一试。” 白孤又喜气洋洋的道:“假如以二哥一人之力抵他一双,如何?” 江背面孔上漾超一丝有趣的笑意,战千羽却一拍白孤肩头,呵呵大笑道:“老二,你小子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人家昆仑派是摆空架子的么?五伏罗汉、青黄双绝之名,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万儿,那一个也是难惹难缠,老二啊,你能抵上一个已是颇为不易了呢!江青强忍笑意,又道:“还有一件事,便是解决了三哥的婚事问题,在一次偶然的相遇中,愚弟觉解了君山独叟与龙虎追魂束九山之生死博战,化开了愚弟与他二人之仇怨,更给他们造成一但微妙的结局……” 接著,江青就将如何为二人排解争斗,如何故意造成君山独叟的败场,使君山独叟佯装死去,亦藉此而完满达成祝颐与裴敏的心愿,使一场暴戾的杀伐变成了祥和的氤氲。 江青又缓缓的跟著述说醉疯仙牛大可中毒之事,如何被他救援,又用计逼使双罗巾□出解药,更与牛大可化敌为友,未了,他道:“其实,醉疯仙牛大可心性豁达,豪迈坦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武林硬汉,只待诸争办妥,愚弟倒真愿寻他盘桓两天。” 红面韦陀战千羽忽然想起一事,转首过来,向坐在右面的老人黄为善道:“黄兄,席未开前,四弟已经告诉兄弟与黄兄结诚之因,四弟亦己与令媛结成兄妹,自今以后,黄兄与兄弟便等于是亲家一般了,兄弟寒舍,请当是黄兄自己之家,有任何需要,亦请不妨直告,兄弟能之所及,无不尽力。” 黄为善感激的站起,却有些嗫嚅的道:“战大侠如此善待老朽全家,已令老朽铭感五内,何敢再言须求?老朽已向江贤侄谈及,是否可于杭城左近做点小生意,也可藉此自给自足,一再拖累各位,老朽确是汗颜惭愧。” 战千羽哈哈大笑道:“黄兄过于客谦且不去说,更将兄弟我视做外人了,兄弟虽非豪富之家,然而多个十人八人吃住尚没有问题,黄兄,你千万不要再去想什么做生意了……” 江青这时彷佛在沉思一件事,他忽然轻声道:“大哥,愚弟有一个小小意见……” 战千羽道:“如何?” “大哥,你在街面上是否有著几家生意?”江青问。 战千羽点头道:“不错,而且不止几家,大约已有几十家之多,四弟,你的意思是………” 江青笑道:“愚弟之意,是否可交一家买贾予黄老伯经营调度?如此一来,问题便可以解决了。” 战千羽毫不犹豫的道:“这还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但是,为兄却怕委曲了黄兄呢……” 黄为善这时十分惶恐的道:“不,二位万勿如此,老朽怎敢担当这等厚待?战大侠辛苦经营之生计,贸然交予老朽,老朽无功无德,如此不劳而获,实在于心难安,老朽但求能在战大侠所营之店面内有一席之地,以供驱使足矣……” 战千羽笑了笑,回头问乃子望龙道:“龙儿,你看那一处生意较好?正大街的绸布庄还是明华围前的南货店?” 战望龙想了一下,恭谨的道:“爹,孩儿之意,这两处生意过于繁杂,且地处闹区,日常接触的三教九流人物太多,货物来往,门路来源,也须有人地熟稔的内行关系才行,孩儿想,南木胡同口的钱庄,未知爹爹意下如何?” 战千羽颔首笑道:“好,就是南大胡同的祥吉钱庄,龙儿,你明日通知钱庄的李师爷,就说今后一切银钱账目,收益支付,完全交移你黄老伯作主,李师爷自旁辅助……” 黄为善那张敦厚朴实的面孔,这时充满了感激的神色,他说不出一句话来,自然,多少出自肺腑的深沉铭感,都已在他颤动不息的面孔肌肉上表达尽致,有很多时候,对那浩瀚的恩德,是不须要以言语形诸于外的啊! 于是,长离一枭凑趣的举起杯来:“现在,黄大掌柜,兄弟我敬你一杯,期黄兄你鸿图大展,财源茂盛!” 于是,愉快的笑声起了,连那位一直端庄而沉默的战老夫人,也下禁莞尔。 第九十一章 幽幽情孽 爆竹声犹在耳边□绕,各色的彩纸在寒风中飞舞,新年的气息尚未消逝,浓厚的欢乐在每家门口的火红春联上仍旧洋溢对衬,而年已过了,虽然恭喜发财的声音依然愉快的响自家家户户散发著的□味酒香中这是农历新年后的第五天。 战府这个年可过得愉快,过得热闹,老老小小,都淋漓尽致的玩个乐的,尤某是小娟儿,更是跳跳蹦蹦,一天闹到晚,巴不得这个年老过不完。 午后,红面韦陀战千羽又拉著长离一枭相对弈棋,二人可是将遇良材,兴趣来了,坐在那伫一整天也不觉累。大旋风白孤与绝斧客陆海却拉著老战贵躲在门房饮酒聊天,谈些过关斩将之事。小娟儿被战少奶奶逼著午睡去了,整个战府中现得一片静寂,空淡淡的。冬日的阳光懒洋洋的透过冰花格子窗骨,投著些散碎的影子在花磁砖的地面上,一切都是知此安祥,带著一丝儿兴奋后的平静。 江青独自一人在后院中负手卓立,他穿著一身宝蓝色的丝夹袍,宝蓝色的文士巾上镶著块雪白的羊脂玉,轻裘缓带,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秀逸绝伦。 雪,在地上积成寸许厚一层银毡,后院中寒梅怒放,与雪一样的皎洁,与胭脂一般的嫣红,缤缤纷纷,纵横交错,枝桠古趣盈然的伸曲著,淡淡的幽香在空气中柔和而文静的播散。美得很,也雅得很。 江青静静地凝望著那一朵朵含笑的梅花,有一股奇特而满足的感受,彷佛在隐约中,那朵朵的梅花幻成一片片迷人的笑靥,这微笑是如此娇柔,却融合著两张似乎孕育著凄迷意味的美艳面孔。 于是,在沉静中,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轻悄地响自身后,江青依然凝视著眼前的梅花,半晌,他低沉的道:“裴姑娘,好些了么?” 不错,他身后五尺,正俏生生地站著那娇小美丽的裴使,裴敏的脸色带著几丝苍白。但是,这却更衬托出她弱不禁风的病态美。 一丝微笑展现在裴敏唇角,她轻轻的道:“四哥,又在想蕙姊姊了?” 江青缓缓转过身来,苦笑了一下,顺手摘了一朵梅花在手中揉弄,散碎的花瓣自他指间飘落在雪地上,这微小的动作,正映射出他此刻心中的苦闷。 裴敏抿抿声唇,又道:“四哥,我近月来老是闷恹恹的闹著小病,没能好好地陪你聊天,更累及你亲到我房中探视了好多次,在你目前的心境下,我实在深感歉疚不安……” 江青淡淡的笑笑,道。 “裴姑娘,你我不是外人,毋庸如此客套,我近日来确赏心绪不佳,下过,待些时候就会好的,对了,三哥呢?” 裴敏向屋伫呶呶嘴,有些甜蜜的道:“这呆子正在和钱素姊姊商量,在杭城什么地方找座适当的房子……” 江青笑道。 “裴姑娘,二哥也该心急了,不过,相信日子不会太远的。” 一丝羞扛霎时爬上了裴敏苍白的面颊,于是,她显得更加娇艳可爱了,垂下那粉嫩的颈项默默无语,多诱人啊,这一股少女的羞态。 江青苦笑著搓搓手,是的,眼前的情景,他亦曾经历,而且恍如在目,但是,那属于他的人儿呢? “四哥。” 裴敏又轻轻的叫了一声。 “嗯”。 江青询问地看了她一眼。 “四哥,我想告诉你。可一定要找回蕙姊姊啊!”裴敏真挚的说,如波的大眼中流露著期冀。 江青吁了一口气,低低的道:“我实在气馁了,她好像已在空气中消失了一样,大江南北都找不著她的踪迹,唉,又叫我到什么地方去寻呢?” 裴敏正要开口,一阵愉快的呼声已自屋内传出:“敏妹抹,小敏,你在那见?” 于是,祝颐那健壮的身躯自回廊的弯角处转出,他一眼看见二人,急忙夫步赶来,边笑著道:“好呀,四弟倒是雅兴不小,一个人跑到后院赏梅,小敏,你又逼著四弟去找夏姑娘了,是么?” 裴敏白了他一眼,道:“人家才不似你,一天到晚就忙著顾自己的事,蕙姊姊失踪了这么久都不关心,哼,蕙姊姊如不回来,休想人家和你……” 说到这伫,粉面一红,却住口不再说下去,祝颐急得抓耳捞腮,一边大呼冤枉,一面又嘻皮笑脸的道“小敏,和我怎的?嗯!” 裴敏啐了一声,转身飞跑进去,窈窕的身段,纤弱得有如扬柳摆舞。 江青微微一笑,道:“三哥,古人有云:只羡鸳鸯不羡仙。此言确是不差,现在三哥大约早已识得个中滋味了,温柔乎?甜美乎?” 祝颐大笑道:“俱全矣,哈哈,俱全矣。” 在园中,二人低声的谈笑著,有一片祥谧的气氛,自然,祝颐是有心使江青心情开展,而江青,更是藉谈笑来暂时忘却心中的郁闷。 祝颐轻沉的向大厅一指,伸伸舌头道:“四弟,卫岛主的规矩可真严,自从不久前他那两大护卫赶来后,几乎全是衣下解带,马不停蹄的侍候于他,甚至连倒茶端酒,穿鞋脱衣的事也一概包办,不劳他人动手,看他二人亦步亦趋的模样,真是忠诚得紧呢!” 江青一笑道:“三哥,你别小看了卫老前辈这两大护卫”飞闪二雷“,他们的本事可厉害的很,卫老前辈还有两名护卫”天雷“与”神雷“尚未到来,否则他这四大护卫全在,威势就更不同了。” 祝颐低头沉思了一下,道:“对了,四弟,据”飞闪二雷“归来后的禀报,说他们护送飞索专诸全立的灵柩回到烟霞山庄时,烟霞山庄内外可说是一片凄凉,愁云惨雾,哭声震天,全立的夫人红衣女罗十娘,更当堂昏绝在灵柩之前…:…” 江青低沉的道:“是的,这原是意料中事………” 祝颐叹了口气,道:“烟霞山庄的上下,却对全玲玲十分敌视,甚至有些庄众想对全姑娘不利,害得长离岛护送的豪士们又个个剑拔弩张,团团围护在全姑娘四周,这些家伙真是混账,他就一点也不打听打听事实真相,丝毫也不顾念你与卫岛主对他们的义赐之恩。哼,要不是四弟你,双飞岛的任何一人,那伫还会有一个活著回去?在那种充满仇视的环境之下,我真替全姑根担心。” 江青面孔上的肌肉痛楚的痉挛了一下,缓缓的道:“我早已考虑到这些后果,但是,玲玲要尽为子之孝,这些后果乃是无法避免的,我与她都很明白。闪雷邢铮说,海天星纪旗主已当著所有双飞岛烟霞山庄上下之人道出了那次血战的经过情形,更特别强调了玲玲的委曲求全,三哥,我们已尽了力,至于听不听解释,那则是他们的事。玲玲这三年中,日子必不好过,但是,她却得咬紧牙根忍下去,谁叫她生在双飞岛,谁又叫她爱上我?唉,这全是孽啊,三哥,这全是孽。” 祝颐默默无话,他已察觉到空气中的沉闷,这与他原来想调和一下江青恶劣心绪的初衷是大相违背的,于是,他连忙笑道:“四弟,我们不谈这些了,出去溜达如何?现在小娟儿那鬼灵精不在,正好落得清闲自在。” 江青沉吟了片刻,颔首道,“也好,只是,你不陪伴裴姑娘么?” 祝颐故意老天真似的做了个鬼脸,笑道:“陪什么?以后日子长著呢!” 于是,二人也没有向谁打招呼,悄然自后门中溜出,沿著一条小胡同向热闹的街市行去。 大街上。 年节日热潮尚未过去,到处都是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彷佛人们都舍不得这一年一度的新年如此过去;而在大年的未稍尽量追寻他的余韵,人人高声在路上谈笑著,面孔上洋溢著欢愉,孩子们的新衣仍舍下得脱下,跟随大人留意的瞧著五光十色的零货摊子,或雀跃著往来追逐嘻闹。 江青与祝颐漫步徜徉,随意浏览,祝颐笑著暗指两个身穿小红袄的姑娘道:“四弟?这两个妞够俏下,若非在年节上,只怕还难得看到那柳腰款摆的姿态呢!” 江青心不在焉,目梢子也不斜一下,微嗯了一声,答非所问的道:“三哥?咱们城外走走如何?换换空气,这几天闹得头昏脑胀,你我或者都须要以辽阔的旷野一涤心肠郁气……” 祝颐颔首赞同,边道:“那么,可要回去牵出坐骄?” 江青摇头道:“不□了,这时热闹拥挤,骑马反而累赘,吾等一面欣赏这城市繁嚣,一边步行向城外,不是较之骑马实惠得多么?” 二人脚步微微加快,祝颐却笑道:“近日以来,四弟,我发觉你较之以前更为儒雅了。” “是么?” 江青牵动了一下唇角,目光毫无意识的向簇拥熙攘的人群瞥视,神色淡漠得很,不错,一个心中有所怀感的时候,一些身外事物往往都会变成不关紧要,心思早就为那浓厚的感怀所迷蒙了。 于是,渐渐的,街道上的人迹巳比较稀疏,喧嚷声也平静了不少,转过一条弯路,展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条宽窄适当,两旁店家门面十分整齐的青石板路。 江青看了一下,有些迷惑的道:“三哥,这条路好像不是通往大城门的方向………” 祝颐笑道:“当然,大城门那伫又乱又闹,人挤人推的,从刚才的地方去要费不少工夫,而且在这种节日气氛之下,城外左近也十分杂繁………” “那么,我们去那伫呢?”江青问。 祝颐向前一指,道:“小东门,从小东门出去,不是也可以同样享受郊野的清新空气么?” 江青颔首一笑“二人又并肩向前行去,望著街道两旁扫积的雪堆,江青若有所感,轻细的呢喃著:“年过了,等到立春之后,大地又会是一片生机盈然………” 祝颐转首凝注江青的面孔,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头,柔和地道:“不错?四弟,很快的,又是一片生机盈然。” 于是,二人行到了小东门,这城门因为不是道行要街,所以建筑得并不高大,进出之人也十分寥落,这上端呈椭圆形的城门,宽窄仅容一乘马车,此刻,连个守门的兵勇都没有,年代,总算是升平的呢。 城外,沿著护城河栽植了一排排整齐的垂场,但是,那在春天翠丝青葱的柳条儿,这时却是一片枯黄萧瑟,柳梢儿积著些隔宵未溶的雪,衬著结冻的河水,迷蒙的远山,别有一番伤感的韵致。 江青忽道:“三哥,可惜忘了带点酒菜,否则,赏景饮酒,闲话今昔,倒也悠游安谧,雅然脱俗呢?” 祝颐笑著白皮袍内摸出一个巧细的白瓷瓶,拔开瓶塞,一股强烈的酒香扑鼻而出,他得意的道:“四弟,为兄早有远见了。” 江青接过,凑著瓶口浅浅一啜,吁了口气道:“好酒,好酒,小弟不敬,先浮一大白了。” 祝颐正待说话,却向远处一座建在堤旁的小亭一指,道:“四弟,咱们哥俩虽然够雅,却也有更雅之人呢!” 江青顺著祝颐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那座远处的小亭内坐著两个人,都是一色的纯白皮披风,尚有四个仆从模样的汉子侍立两旁,手中各执著酒壶木盘等物件,亭外尚有骏马数匹,□绳都已缚在一棵枯树之上。 但是,那两个坐著的人,姿态却有些令人纳罕,二人并非分坐两旁,更不是各据一方,而是紧紧的偎在一起。 江青淡淡一笑道:“三哥,敢情还是一对,在这种气氛,这种情景之下,彼此间爱之升华,将更来得迅速与真纯,那位朋友倒很会利用时机呢!” 祝颐又仔细望了一阵,道:“只是,不知和那位朋友偎在一起的姑娘,长得够不够标致?” 江青笑道:“二哥,阁下真是杞人忧天了,那又不是你的知心人,美与不美,何劳阁下为古人担扰?” 祝颐搓搓手,道:“话不是这么说,在眼前这么美的境地中,饮酒赏雪,共话衷曲,对方一定要是个绝色佳人才有味道,才有诗意,否则,弄个葫芦东瓜之流的丑娘们。可就要大煞风景了……” 江青有趣的啾了自己拜兄一眼,道:“怎么,三哥,可有兴趣过去看看你的诗意么?” 祝颐大笑道:。 “好小子。你别将责任往为兄身上推,走。咱们去!” 饼了桥,二人低声谈笑著往那小亭行去,江青一身宝蓝色的衣衫,看上去丰神俊朗,酒脱至极,加上他那股特有的,人所不及的优雅气贯,更显得高远出尘,有著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近了。 江青低声道:“靠右的那位便是窈窕之女了,三哥,美不?” 祝颐笑道:“只看见她的侧影,怎知生像如何?面庞又大半遮在头巾之内,更难识庐山真面目了。” 江青暗暗一扯祝颐衣袖,停下却步道:“三哥,就此回头可也,否则,就显得轻佻了。” 祝颐忽然重重咳了一声,故意大笑道:“呵咯,柳枯了,水冻了,天也沉沉,山也蒙蒙,这等景致,好是够好,却未免有些凄凉呢………” 亭内互相偎依的两人轻轻一笑,自然的分开,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向祝颐似怒非怒的瞥了一眼。 江青目光才接触到那张半遮在白色头巾内的少女面孔,已不由微微一怔,有些尴尬地退后了一步。 但是,那位少女却显然十分激动,她轻悄的扯下丝巾,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睁得滚圆,牙齿紧咬下唇,面孔的红润消失了,变成一片苍白,两个小巧的酒涡凝冻看,嘴角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假如我们仔细观察,那么,我们便可以发觉,她的双手正用力抓著身前的一张青石桌沿,裹在那件名贵白狐皮披风内的纤弱身躯,亦在微微颤抖。 祝颐亦觉得这位在唇边有一颗美人痣的少女彷佛在那儿见过似的,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呆呆望著不动,脑中却在急速的思m。于是──靠著这少女身旁的一个青年缓缓站了起来,这年青人约莫二十几岁,生得十分端秀,双目中神光隐射,微翘的嘴角傲然漾起一丝冷笑,从他穿著的华贵及形态看来,此人非但有著一身极为深厚的内家底子,更且是一个豪富郎君呢! 江青将双手负在身后,又放回胸前,有些不安的望了望祝颐,暗伫咬咬牙,用力笑了笑,抱拳为礼道“二位请了。” 那青年亦长揖还礼,但声音却冷冷的道:“兄台请,兄台等寻到此地观赏景致,亦算雅人,但是,兄台等适才之举,却又俗不可耐,与那市井之流,难分轩轾。”忽然──这青年低下头去,有些惊异,却十分爱怜的道:“萱妹,你不舒服么?怎的老是在颤抖?” 祝颐奋然一拍脑袋,高兴的道:“对了,对了,这位姑娘可是唐小萱唐姑娘?” 青年人勃然怒道:“朋友,在下之未婚妻是你随便叫得的么?彼此俱属陌路,言行举止,还是多加检点的好。” 祝颐不料对方竟会如此不客气的出言相训,不由楞了一下,继之面孔一沉,却又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没有反唇还敬,可是,神态之间却明显的表露出了他的愤怒。 于是,那位美丽的少女似是十分艰辛的站了起来,语声颤抖的道:“江青………你好?” 是的,这位姑娘正是在昔日江青等人初次返回杭州途中,经过一家道旁酒店,入内小憩之时遇到的店主之女唐小萱,假如我们还记得,这位少女对江青是一见锺情,那么,我们便不该忘记她被江青婉拒后心中所含蕴的怨恨,更不会忘记这位痴情的女孩送给江青的指甲与头发!这表示著一个少女强烈的爱与恨的信物。 此刻,江青有些怔仲的苦笑了一下,轻轻的道:“小萱,恭喜你………” 唐小萱凄楚的一笑,道:“现在,你高兴了?” 江青搓搓手,难过的道:“不,小萱,别如此说,我不是有意刺伤你,真的,我下是有意的……” 唐小萱生冷的道:“别再说下去,己经够了,足够了,你是天下最残酷的人,没有一点同情之心,我………我恨透了你!” 那青年蓦地大叫起来:“萱妹,他就是江青?那火云邪者?那拒绝了你爱的傻子么?” 唐小萱再也忍耐不住,双手掩著面孔,痛苦地啜泣起来,她身旁的青年大踏步走了出来,愤怒己将他的面容涨得通红,他指著江青吼道:“姓江的,凭你赫赫威名,强极一时的武功,竟会去欺侮一个女孩子,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我却要教训戏教训你,拼了这条命也要替我的萱妹妹出了这口气!” 唐小萱抬起泪痕斑斑的面孔,哀哀的道:“不,毅君,不,你打不过他,别为了我做傻事………” 年青人霍地脱下披风,咬牙切齿地道:“萱妹,我这条生命何足为惜?为了你,我不会顾到一切,我比你更恨他,他夺去了我最爱的人的心,他在不觉中毁了我所有的自尊,他使我两人在痛苦中生活,他令我梦寝不安,我忍不住了,与其日后恨怨,倒不如现在拚个死活!” 江青挣静地望著他们,悠然道:“这位兄台,请暂勿冲动,这件事情的始未,尊驾可是都知道了?” 青年怒道:“当然知道,萱妹妹不是一般世俗女子,她敢爱和恨,用不著瞒我,倒是你,你表面上身为武林大豪,背地伫却是个伪君子!” 祝颐在旁寒著脸道:“朋友,阁下说话最好慎重点!” 年青人倏而仰天狂笑,道:“慎重,我玉麟连君毅少承恩师老人家谆谆教诲,培之忠义浩气,育以处事之理,自问日常行事光明正大,毫不苟且,但是,今日我却情愿拚舍一切积累之成,甘受师门同道唾骂,要与娃江的伪君子决一死战,这个日子我企盼得太久了,也等得太长久了……” 江青心中一震,沉声道:“玉麟?朋友,尊驾业师可是秋山金鞭擒鹏掌萧恕萧老前辈?” 这年轻人面色一肃,冷冷地道:“正是。”。 江青又温和地道:“那么,尊驾乃是萧老前辈的开山首徒玉麟连君毅了?” 年青人狠狠地道:“不错。” 江青善意她笑笑,道:“连兄,咱们好好谈谈不行么?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下自问并没有做过难以见人之事,更不曾有意使尊驾难堪………” 那年青人──玉麟连君毅蓦地踏上一步,怒道:“姓江的,你还要怎样才算使我难堪? 你要如何才算萱妹妹为你受苦?你知道你已摧毁了我们两人的终生幸福么?” 唐小萱哭泣著道:“君毅,你回来………” 这位玉麟连君毅在江湖上亦是响当当的人物了,此刻闻声之下,却是全身一颤,怒瞪了江青一眼,悻然走回唐小萱身旁,关切逾恒的道:“萱妹,你先坐下歇会,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气!” 语声之柔和低软,几乎与适才判若两人,这个原因多明显,不用说,只要你曾经有过爱,你一定会明白的! 唐小萱抽噎著道:“君毅,听我说,别和他打,这算我第一次求你,君毅,你别再伤我的心,我恨他,但却不能以武力做为报复的………” 玉麟连君毅面孔上神色急剧地变化著,他考虑了又考虑,双手握得紧紧的,钢齿陷入下唇,目光中充满了嫉与恨交织而成的狠厉色彩。 唐小萱眼眶中晶莹的泪珠又顺颊而下,那两个美丽得令人心醉的小酒涡在泪水浸弥伫痉挛,幽幽的道“君毅。我不勉强你,好,你去………” 玉麟连君毅蓦地泄了气,双目的狠厉光彩在刹那间消失殆尽,他颓然道:“萱,别难过。我不会违你的心意,我不去,我不去了,任他折磨我吧,任他讽谑我吧………” 江青沉穆的道:“连兄,在下岂是此等卑陋之人?岂是心胸如此狭窄之辈?在心灵与精神的煎熬上,在目前,受讽谑的是在下,受痛楚的亦应是在下。” 玉麟连君毅恨声道:“江青,你不用拿话来骗我们………” 祝颐忍不住怒道。。 “骗你什么?你们都以为我四弟很快乐么?你们都以为我四弟拒绝了唐姑娘是一件愉快之事?你们知道我四弟的意中人已经失踪数月了么?” 唐小萱骜恐的叫道:“什么?夏姑娘失踪了?” 玉麟连君毅也吃骜的道:“夏姑娘失踪了?真的?” 江青眼睛闭了一闭,静静的道:“是的。” 唐小萱彷佛被击了一棍,瘫痪般坐倒在石凳上,满脸神色凄楚,低迷的呢喃著:“我不该恨她………我不该怨她………太过份了,我是太过份了………” 江青走上两步,缓缓的道:“小萱,这怪不著你,我与她,是另外一件事才促成今日的结果,唉,为了寻她,我实在已经精力交瘁………” 唐小萱蓦然抬头,大眼睛伫泪痕未乾,唇角那颗妩媚地美人痣在轻轻颤抖,她有些神经质地大叫:“另外一件事?江青,你另外还有女人?” 江青被她问得一窒,仓促间竟答不上话来,他嗫嚅著,表情异常尴尬,自然,也含蕴著几丝并不须要的愧疚。 唐小萱愕然一笑,指著江青道:“老天有眼,让我真正认清了你这金玉其表,豺狼之心的武林败类,我不料你是这么一个朝秦暮楚,见异思迁的浪荡子,你好,你伤透了我的心还不够,又摧残了夏姑娘的终生幸福,江青,你在多少脂粉堆伫打过滚?你玩弄了多少女性?…:你这骗人的魔鬼,我恨死你,恨死你,恨死你………” 玉麟连君毅倏然大吼一声,如一头猛虎般冲出,双掌向外一抖,又猝而圈回,狠烈无匹的砍向江青头旁琵琶骨! 唐小萱待要拉扯已是不及,不由哀呼一声,以手蒙面──几乎是连君毅出手的同时,江青已飘开五尺之外。美妙至极的在雪地上转了一个半弧,就好像他的身躯是一片毫无重量的棉絮,随风浮游一般,美极了,也酒脱极了。 连君毅大叫一声,一个大斜身,拳影飞舞,又似满天巨雷撞震,带著强烈的劲道卷砸而至! 只看这玉麟的出手之式,便知道是一套威力猛烈的正道拳法,这套拳法,不仅有著凛然的阳刚之劲,更有若一股难以言喻的浩荡正气,宛如丽日中天,光芒万丈,又似豪士长啸,入云破日! 江青像柳絮一样的飘移躲闪,绝不还手,在掌影中穿插,在罡风伫出入,自然得很,彷佛翔天之鸟,游水之鱼。 玉麟连君毅所使的,乃是秋山卧虎堡萧家的独门绝技:“万宗拳”,兖万宗拳法一共只有十二个式子,但是,招式变幻之间,却是千奇百怪,玄妙无比,威力之大,几可气吞河岳,拔山移鼎,如以内家真力为辅,则效果之大,更能倍之,当年金鞭擒鹏掌萧恕既曾以此套拳法一连败了十七名武林高手而名传天下,这时──玉闯连君毅怒不可遏,拳拳相连,式式接衡,毫不予对方以分寸喘息之机的猛攻急打,拳腿纵横,积雪纷飞,沉雄无匹地紧逼不舍。 祝颐在一旁越看越气,大叫道:“四弟,这小子欺人太甚,你让他也得有个程度,现在还讲什么交情?你快些还手呀!” 连君毅额际青筋暴起,两眼血红,他一面将一口先天至纯的真气贯入拳掌之中,边怒叫道:“谁要你让?姓江的,拿田你震惊天下的本事来吧,我们拚个死活!” 江青又急速快捷地躲过敌人九拳十二掌,滴溜溜滑出三步,身形微躬,险差五寸的再自对方一个“斜切掌”下飘过,淡淡地道:“连兄,请先息怒,动手解决不了问题…………” 玉麟连君毅一声不吭,攻势更急,招招不离江青要害,指戮脚蹴之间,全是对方的致命之处。 江青又让五招,冷然道:“连兄,在下已忍让了尊驾一十五招,请勿逼人太甚,须知尊驾技业虽强,却非在下之敌。” 速君毅狂吼道:“我连君毅拚脱这付臭皮囊,也要为天下人揭露你那卑陋的假面具!” 祝颐双拳紧握,却仍见自己义弟没有还击,不由气得一跺脚,走向泪痕满面的唐小萱身旁,愤然道:“唐姑娘这场较斗到底有何意义?你是愿意我四弟吃亏,还是要看看你那未婚夫栽次大跟头?” 南小萱用手拭抹那流不尽的泪水,抽噎著道:“不,祝公子,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我…” 祝颐急得搓手道:“你快叫那位姓连的朋友住手呀,我四弟如果真火来了,只怕这位仁兄要吃不了兜著走……”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又听到连君毅的狂厉叫声:“江青,我与你这蔑视天下人的狂徒拼了!” 第九十二章 君子之道 二人闻声之下,急忙回视,只见玉麟连君毅的拳法已经改变,在一连串的迅雷般扑击后,竟退出了七步之外,目光丝毫不转地凝注著江青。 唐小萱蓦地尖叫道:“君毅,不要,君毅………” 随著她的惊呼,玉麟连君毅已猝而冲起空中五丈之高,一个大翻身,四肢箕张的反扑而下,待至临近敌头顶寻丈之际,却又闪电般在空中挪移了六次下同的方向,于是,他的双掌与两脚也分自六个迥异的位置扣向对方经脉,踢向敌人全身的穴道,手脚挥舞之间,劲风如啸,威力强大至极! 江青的唇角在刹那间浮起一丝含有深意的微笑,他冷冷地道:“擒鹏掌!” 有如一探滑溜的蛇,蜿蜓而难以捉摸的泻田五步,抖手之间,星芒与月弧同时飞起,在澎湃的狂飙中,他己硬生生拼解了对方名震遐迎的开山掌首式:“刁头扣真”,功作之间,俐落无比。 祝颐心头一宽,欣喜的道:“好小了,这下姓连的朋友乐子大了…” 于是── 玉麟连君毅身形尚未落地又倏而飞起,大旋转,急如电光石火般双掌箕伸,在同一时间扣向敌人两手腕脉脚尖却奇异的圈回,自令人不可思议的角度点向对手的眼睛,招术狠毒得吓人。 这乃是擒鹏掌的第三招:“撤爪点目”。 江青卓立不动,出手之下,便是邪神嫡传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 他那左手幻成的扇形光影,尚在闪眩之际,右掌己有如一柄锋利的竖刀,以超绝的去势,在敌人的攻击尚未到达的瞬息间,已来到对方颈项之旁,江青出手虽缓,却首先抢制了先机! 玉麟连君毅气得重重的哼了一声,霍然再度腾空,却在身形始起的须臾间,又猛然一腿踩向对方天灵没有任何容人思忖的时间,江青头颅恰到好处的微微一偏,右掌倏起,闪电般点戮敌人脚踝的“涌泉穴”! 于是,玉麟连君毅又被迫怒叱一声,再向右方飞出三尺,自他展出“擒鹏掌”开始,到目前身躯尚未沾地,一直都是在悬空中与敌周旋,固然擒鹏掌本身招式奇玄绝妙,威力恢宏,但是,连君毅自身内力之深厚,亦是弥足惊人了! 此刻,江青大笑不绝,一个腾跃,紧跟著一招五大散手之一的“阴冥阳关”,当掌影尚在空中纵横飞舞时,他的“并天指”己带著蒙蒙白气,渗杂在另一招散手“苦海无边”中攻到,而他这几个不同的招式,却是不分先后的一气施出! 漫天的掌风呼啸滚荡,劲力汹涌,每一分、每一寸的空间都布满了沉重的压力,令人产生一种宛如置身深海底下的念头! 玉麟连君毅疯狂地叫道:“江青,你这才叫狠,这才算毒!” 擒鹏掌中的绝式“随鹏入云”“反翼□首”“臼!戏腹”。已纷纷不所的连仁展出,招式之间千三万化,幻闪不定,举手投足,雄浑无比,正像是一个身处九仞之上的豪士,在力搏一头金睛巨鹏一般! 掌与掌在周遭交错互击,罡气及狂飙在推撞排涌,积雪四扬,飘飘而下,两条人影已难以分辨的在这宛如怒涛似的斗场中飞舞。 倏然── 人影分向两个不同角度射出,但是,那条淡蓝色的身影却迅速至极的倒翻而回,有如一颗流星的芒尾,以令人骇异的速度猝然赶上那未及落地的白色人影,擦过他的身旁抢先著地站稳。 白色人形彷佛一时估料不到,落地之际,几乎与那原该自己站立的位置之人撞个满怀! 于是,白色的人影猛然一个倒转,在急忙中硬生生收住去势。险极的落在两步之外,却禁不住一个跄踉踉。 抢先落地之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位名震天下的火云邪者江青!他适才所展露的轻身绝技、乃是邪神的不传之密──“百里流光”。 弄得狼狈不堪的玉麟连君毅,此刻已是面红气喘,满头大汗,他强忍住自己急促的喘息,左手无助的扯拢著身上那件纯白夹袍的下襟,那伫,已被撕破了一条半尺长的裂口,像一个饿极了的孩子嘴巴! 江青若无其事的抿著下唇,似笑非笑的盯著眼前这位武林名手的大弟子,缓缓拂去衣衫上的雪花,神态显现得潇洒极了。 祝颐向唐小萱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沉声道:“四弟,你没伤著人家吧?” 江青平静地笑笑,道:“没有,只是连兄要另换一件夹袍了。” 玉麟连君毅这时羞愧而痛苦的行向唐小萱,面色苍白得吓人,他用力绞著双手十指,语声颤抖的道:“萱妹妹,对不起你!我没有能为你出气,我已尽了全力,萱妹妹,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但我已试了……” 唐小萱温柔地握著连君毅的双手,大眼睛伫余悸未消,她深深吁了口气,关切而爱怜的道:“不,君毅,我并不怪你,你别难过,你本不会输得这么快,莫忘了,你的擒鹏掌中尚有好多绝招没有用出………” 连君毅愧疚的垂下头叹道:“萱妹妹。:我知道你,你别安慰我,唉,我已便够丢人现眼了……他适才自我身后擦过,在我颈项上捏了一下,假如………假如他真存异心,我早已没命了,不错,我的擒鹏掌尚没用完,但是人家的真正功夫也同样未曾使出,到那时再栽,反倒不如现在就输了乾脆。萱妹妹,唉,我的确不如他………” 唐小萱抬起头来,目光冷冷地注乱著江青,一瞬不瞬,那双眸中透露的神色是如此冷漠,如此怨恚,好似含蕴了千万句责问,无尽的幽恨。 江青与她对视了片刻,轻轻转过头去,温和的道:“小萱,这是我错,不该伤你未婚夫的自尊,容我道歉………” 玉麟连君毅蓦然神经质的大叫:“江青,我不要你可怜,我下要你慈悲,你是伪君子,你空具有一身好本事…………” 江青绝不发怒,静静的道:“别难过,连兄,老实说,你的武功十分精博,内劲亦悠长深厚,正是武林中少见的异才,今天你败于在下手中并不算丢人,诚如你自己所言,我们彼此心中都很明白,你不会是在下的对手,这个结果,我们双方早已预知,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逼,使在下不得不采取自卫的行动……” 唐小萱哼了一声,道:“江青,你如此刺伤人家的心也叫自卫么?” 江青看了唐小萱一眼,沉声道:“小萱,假如你没听说过,连兄或者知道,我火云邪者江青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逼迫我、侮辱我的人保得全身而退过!” 唐小萱恨恨的道:“那么,我也骂了你了,也侮辱过你了,江青,你来吧,你过来杀了我,最好将我丢弃于大海之中…” 一抹深刻的微笑再上江青的唇角,他缓缓的道:“小萱,多日不见,你仍旧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不过,你却较一般的女孩子淘气多了……” 唐小萱怒道:“谁是孩子?江青,你用不著装得老气横秋地教训人,你……你最没有良心,最不同情别人”江青笑了笑,道:“也罢,小萱,算你长大了,咱们之间,和气一点不好么?你与连兄的好日子是定在那一天?我能叨扰一杯喜酒喝么?” 此言一出。唐小萱神色骤变,面孔惨白得吓人,双目中泪光盈溢,哀哀的道:“江青,你狠……你害得我还不够么?你讽刺我还不足?你……你……你对我一点都无动于衷!” 江青迅速扫了玉麟连君毅一眼,这位武林中的后起之秀正低垂著头,双手握在一起,默不作声,但是,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他在此刻是如何的难受了。 江青异常为难的瞧著眼前这位美丽的少女,严肃的道:“小萱,现在不是耍孩子气的时候了,你的未婚夫便在身旁,小萱,你怎能当著他的面前说出此等话来?你就不怕伤他的心吗?小萱,要设身处地的为别人想一想,假如你的未婚夫在你面前对另一个女孩子如此,试问你将作何感想?” 唐小萱一言不发,蒙著脸,双肩在不停的耸动,轻轻的,却又哀痛至极的啜泣著,其声凄惨,令人柔肠百折。 江青悠悠的道:“小萱,别哭……” 这时,玉麟连君毅忽然挺起胸膛,哽咽著大声道:“江青,你不要责怪萱妹妹,我承认我爱她,爱得心痛,爱得发狂,但是,在当初文定之前,萱妹妹已经毫不隐瞒的将她对你的情感完全告诉了我,我当时答允她,如果将来你们能有再次见面之机,而你也能真心爱她,我情愿退出成全你们。我明白,我十分明白,萱妹妹心中所爱的人实在是你,我从不向人乞怜,更不要人家施舍式的感情,可是,我对萱妹妹却办不到,假如你不爱她,那么,便请你不要摧残她,不要欺骗她,把她还给我,纵然她可怜我而爱我,我也心甘情愿:约不反悔,因为我小能失去她,这一生我除了她,不会再去爱任何另外的女子……” 连君毅说到这伫,巳因过份的激动而泣不成声,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尤其像玉麟连君毅这等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竟当著他情敌的面前而知此悲痛,便可以看出他对唐小萱的情感是到了何等的程度了。 这时,唐小萱哭著扑入连君毅怀中,不顾一切的用嘴唇去吻乾那张面孔上斑斑点点的珍贵泪水,边凄哀的道:“君毅,我对不起你………我害了你……君毅啊………” 江青脸色肃穆的注视著眼前这感人良深的一幕,他在脑海中深思著一个问题,沉默无言。 连君毅仰起头,哽咽著道:“江青,你说,你爱不爱萱妹妹?你说说老实话,你不要欺骗自己的良心,你说啊,江青……” 于是── 江青缓缓走近二人,目光凛烈而冷静,他彷佛在谨慎的挑选著出口的词句,极为艰辛的道:“小萱,在很多日子以前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只觉得你是个天真未泯的小妹妹,但仅只年余,我不能不承认你己长大了。小萱,在男女相悦的情感领域伫,老实说,我自认懂得很多,但是,你却决不比我少。你能领悟的真谛,甚至更在我之上。小萱,你是个纯洁而重情感的女孩子,我只能说,在你我相见之时,已经晚了,现在,我再告诉你假如我们能更早一些认识,我一定会热烈的爱你,甚至比你对我更深,可是,如今却不可能了,小萱,在这一方面,我心中所受的创伤已经够深。小萱,我只是个极为平凡的人,我没有任何值得你依恋的地方,你原谅我,好好地去爱你的未婚夫,小萱,我不会忘记你………我看得出,你对你的未婚夫也有著极深的情感存在,这是不用隐瞒的,是么?” 唐小萱埋首在连君毅怀中,抽搐不停,哭得异常悲切,连君毅却在泪脸上展露出一个兴奋的希望,他凝注江青,眼神中已透出感激的光芒…… 江青迈上二步,拍拍唐小萱肩头,道:“小萱,答应我………你说话呀,点点头好么?” 唐小萱依旧啜泣无语,江青低沉的道:“小萱,该哭的应是我才对,这些日子来,我已经够痛苦了,别再让我为你而增加一份心头上的负荷,小萱,你一定会爱他的,试著慢慢去爱,你必会发现,他比我强得多。小萱,记著我的话,去爱一个爱你的人,好么?小萱,答应我……” 良久,复良久啊!……… 唐小萱终于几乎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她这轻轻的颔首,却已揉碎了自己那颗血淋淋的心了,至少,在目前是如此。 玉麟连君毅一时惊喜得呆在当地,半晌,他疯了似的抱著唐小萱乱转乱蹦,又哭又笑,那情景,痴得可怜,痴得可叹。 江青默默一笑,退到一旁,心中有著无比的安慰,却也有著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人的情感,原就是一件微妙的东西啊! 祝颐走到江青身边,对他赞美的一笑,搂著他的肩膀,用力的搂著,低沉而有力的道:“四弟,现在,我发觉了你更多值得敬,值得爱的地方………” 江青落寞的一笑,轻轻的道:“三哥,确实的,我是个极平凡的人……” 祝颐尚未同答,玉麟连君毅己冲了过来,“噗通”一声就跪倒在江青面前,令人不及阻止的叩了三个响头。 第九十三章 赫赫邪神 江青慌忙向侧傍闪出,只手微抬,一股软绵而强轫的无形劲气立时舒卷而出,轻灵地将玉麟连君毅兜起,送出三步之外。 这时,连君毅的面孔通红,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对江青铭感的深度,可以自他那泪痕未乾的俊眼中看得很清楚。 祝颐在傍笑道:“连兄何苦如此,论情论理,我四弟岂会拆散人家美满鸳侣?” 玉麟连君毅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语声有些混淆吃力的道:“江……江兄…… 我,我说不出多么感激你……在下此生此世已不能用任何方法报答你对我的思惠于万一,江兄,原谅我方才的莽撞,与你一比,我实在太肤浅了……” 江青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道:“连兄万勿如此,你们本来已是同林鸟,在下对你们又有什么帮助的地方呢?假如一定说有,也只不过是略微开导了二位几句,这太不算什么了,朋友之间、未来就应该互相协助的,你说是么?” 玉麟连君毅愧然垂首,默默无言。 江青回首一瞥站在老远,呆若木鸡似的几个青衣下人,沉声道:“连兄现下居于杭城么?” 连君投急忙点头,道:“是的,在下已经艺满出师,在江湖上闯了两载,这次是回家过年……” 江青轻轻的道:“连兄与小萱是何时相识的?”。 玉麟连君毅那张俊美的面孔,又没来由的红了一下,嗫嚅的道:“在下与萱妹,结识于半年之前,乃是由苍浪子轩辕石老前辈所引见,轩辕老前辈,及唐伯皆为家业师之挚交好友…………” 江青一笑道:“唔,日子不短也不长,你一见面便爱上小萱了?” 连君毅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有些见腆的道:“是的,刻骨铭心。” “你会永远如此对她么?”江青深沉的说。 连君毅果敢的抬起头来,双瞳中散发著逼人的坚定光芒,他恳切的道:“永生永世,江兄,你放心。” 江青安慰的点点头,在面孔上展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向站在亭内,犹在拭泪的唐小萱行去,亲切的道“小萱。我要走了,今后,愿意和我交个朋友么?愿意将我看成你的大哥哥么?” 唐小萱睁著那双泪莹莹的大眼睛,凝注著江青良久,她彷佛要在这一段凄楚的时间里,将江青的影子深深地印烙在心版之上,这凝神,这气韵,充满了悲切与绝望,有一股令人梦牵魂萦的感触。 江青觉得有些承受不了对方那注视的眼神,他故意藉著一声咳嗽将目光转到一边,仍然真挚的道:“愿意么?小萱,你尚未回答我。” 宛如在跋涉了一次长途的旅行,是如此的艰辛与牵强,唐小萱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这又是多么悲伤的应诺啊! 江青招呼连君毅来到身边,道:“连兄,大喜的日子再在那一天?” 玉麟连君毅有些尴尬的道:“本来,在订婚之后,在下一直就想快些与萱妹妹正式成亲,但是萱妹妹却坚决不答应……” 江青微喟道:“傻丫头,她在等谁呢?又有什么意义呢?连兄,我看,你们还是早些行了秦晋之礼比较好……” 连君毅有些兴奋的道:“江青,在下居于西湖之滨,翠堤胡同第一家,到那里问连将军府任谁都知道,在下双亲,为了在下婚事,早已焦虑无已,江兄可否莅临舍间,亲告在下二老此事?老人家如若听到了这个消息,欣悦之情必较在下更甚……” 江青转首向垂著颈项的唐小萱道:“小萱,你有什么意见么?” 唐小萱幽怨的看了江青一眼,恨声道:“你就这么巴不得我嫁出去么?” 江青笑了,拍拍她的肩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是为了你们著想,到了现在,你又何苦再折磨人家呢?傻妹妹,别孩子气了,在最近,我即将远行,假如你们不决定一个日子,只怕我连喝你们喜酒的机会也没了,这该多么遗憾呢?小萱,别忘了,在今生,我只有一次吃你喜酒的机会……” 唐小萱那对美丽的双瞳又迷蒙了,她轻轻的呢喃:“今生只有一次……是的……只有一次。” 她猛然抬起头来,道:“好,君毅,我一切依你,我不会再傻下去了。” 玉麟连君毅高兴得脸红脖子粗,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额际竟然沁出粒粒汗珠,他有些手足无措。吃力的道:“委曲你了……萱妹妹,等我们这就回去禀明二老,即时请师父老人家来杭,选定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马上成亲……” 他说到这里,又回身向江青长揖道:“江兄,尊驾可一定要到,江兄,你一定会明白,在下与萱妹妹是如何期望你在我们成亲那天前来观礼……” 唐小萱抿抿嘴唇,冷然瞧看江青,道:“江青,你屑于来么?” 江青心里一震,暗忖道:“这小妮子好厉害,她竟然看出我不会再去见她之面,所以故意用语来套我,唉,她怎知道见面之后,尤其在她成亲那天,她会忍受得住心绪的激动么? 她会毫无感触么?假如那时有所失态,却如何是好呢?” 想著,江青温和的道:“小萱,别讽刺我,我尽力赶来……” 唐小萱紧逼不舍的道:“一定?” 江青眼廉半阖,深刻的道:“小萱,别逼我,不论任何时候,我们一定会有见面的机缘,别忘了,下次见到我,要称为江哥哥……祝福你们长比翼,永连心,问候令尊及轩辕前辈,再见了,后会有期。” 他说完话,向二人抱拳一礼,左手一带祝颐,已彷佛雪花般飘出五丈之外,唐小萱不自觉的伸出两手,却凝结在半空不动,纤嫩的十指,结成疤痕的小指头,与她的心同在颤抖。 连君毅握住唐小萱的双手,却急惶的大声叫道:“江兄,江兄,你住在那里,在下如何去探访你?” 两条人影如惊鸿般泻出数十丈外,只传来一缕悠远得有如九天之上响起的声音:“长离已吞声,再别何恻恻?旧缘随春去,新笑映烛前……” 沉寂了,消逝了,一切都平静后,连君毅轻轻的叹道:“真是君子,不愧为天下霸才,武林瑰宝,”唐小萱神色凄迷,喃喃自语:“旧缘随春去……旧缘随春去……” 连君毅笑吟吟的道:“不错……新笑映烛前……好,好,新笑映烛前……” 唐小萱回头怨恙地白了身傍的人儿一眼。赌气道:“呆子,回去吧,你还有兴致在这里欣赏雪景么?” 玉麟连君毅慌忙上前陪小心,唯恐稍有失闪的扶著唐小萱行向亭内,瞧他们相依相搀的背影,这该是多么相衬的一双?天下的事,或者都不能尽善尽美,但是,有点缺陷,有些回忆、不是更来得诗情画意么? 又是掌灯时分了。 冬日的白昼显得特别短暂,可是,冬日的夜却够美,冷是冷了点,却含蕴著令人沉入幽思的情韵,增添了淡柔的氤氲。 战府大厅内,炉火正旺。 红面韦陀战千羽坐在火炉之前,浅啜著一杯香茗,他的对面则是长离一枭,这时,二人眼睛半眯,在倾听著江青述说白天的遭遇。 江青那令人不敢逼现的双目,正闪射著湛然的异彩,他娓娓低谈著白天的事,祝颐间或在傍补充两句,空气中有著祥和与安祥的气氛。 末了,江青微笑著道:“在昔日,我早就说过她能寻到一个年轻俊逸的郎君,现在果然证实了我的话,小萱到底还是个孩子。” 战千羽摸摸下颔道:“四弟,你这件事做得很对,天下最傻的人,莫过于去为一件不可能得到结果的事而苦恼,与其如此,不如乾脆早些说明了断,也免得将来深陷难拔,酿成悲剧……” 说著一顿,继又叹息道:“唐家丫头也真够痴,她遇著你的时候,的确是晚了,姻缘是老天爷早已订好的,谁也勉强不来……” 长离一枭倏然接道:“小兄弟,那妮子够美么?” 江青颔首道:“相当美,尤其那颊旁的小小酒涡,唇角的美人痣……” 长离一枭的眼睛在红红的炉火照映之下,有著一股特异的色彩,他望著炉火,轻轻的道:“那么,你为何有些怅然呢?” 江青笑道:“前辈的鉴察力好生尖锐,不错,在下的确如此,前辈,当你喜欢一朵花,一件雕刻,你一定愿意它长在你眼前,甚至属于你,然而当它一旦失去时,多少也有些空虚之感的,对么?假如唐小萱是一件物品,在下决计不会让她属于别人,但是,可惜她是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前辈,这就完全不同了,在目前,在下如果再有此等奢望,就未免太过于幸薄和浪荡了……” 长离一枭大笑道:“好譬喻,小兄弟,你行,大丈夫必须如此。” 祝颐忽然插嘴道:“咦,二哥呢?” 战千羽笑了一声,道:“你这二哥真是为老不尊,他与侍候龙儿的战荣一同跑去听大鼓去了。” 江青道:“二哥兴致真大,天这么冷还老住外跑。对了,三哥,你回来还没有去看看裴姑娘呢?别让人家等久了。” 祝颐端起身傍的茶喝了一口,笑道:“老四,休要调侃为兄,将来等你的人儿回到身边后,小心为兄也不会饶你的啊!”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将来?这个日子够长了……” 长离一枭一看江青神色又黯淡下去,急忙打岔道:“小兄弟,你最近可有什么计划到外面走走?老夫可以陪你……” 江青沉思了一下,缓缓的道:“在下想在最近几日动身到滇境师门一探,虽然怒江派对在下已无留恋,但祖师教养之恩却不可稍忘,离开师门多年,也应该回去看看了……” 红面韦陀战千羽道:“正是,待过了十五元宵之后,为兄陪你走上一遭。” 长离一枭亦兴奋的道:“好小子,老夫早就想到滇边一行,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顺便也见识一下那位待你义重情深的师父九天神龙华明轩!” 江青不由暗地里感到一阵寒栗,他明白长离一枭口中所说的“义重情深”这四个字是代表著什么意思。 江青与红面韦陀战千羽心中一样明白,连忙接道:“卫岛主,兄弟拜弟之事,想必卫岛主早经知悉,那华明轩虽然待四弟有亏,但好歹也是他的授业恩师,过去的一切,就让他过去算了,二十年教养之恩,总不能太过忽视……” 长离一枭俊逸的面容在炉火的照耀下不怒自威,他沉重地哼了一声,唇间那抹深邃而古怪的微笑却冷冷地浮起,缓缓的道:“二十年教养之恩?不错,将自己的女儿顶在财势的方孔中,配给一块绣花枕头,将江青的掌门之位剥夺,私心传于不该得位的女婿,轻视江青,侮辱江青,带著可怜的目光施舍江青一丁点儿情感,哼,老夫最器重,最爱护,最钦佩的亲人、兄弟,岂能如此容人凌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江青老弟放得过,老夫却难以忍下这口气,这件事老夫已经想过不止一天了,二十年的教养算得了什么,这施舍的教养,侮辱的教养,他们教了江青老弟一些什么?花拳绣腿,养了江青老弟些什么?粗茶淡饭,二十年的日子,所有对江青老弟的蔑视与轻藐,打击与折磨,还不够顶那花拳绣腿,粗菜淡饭么,还给怒江派的陈拳滥腿,老夫用黄金玉替江青老弟结算他那二十年的养育所言,一刀两断,然后再追旧账!” 江青在一傍听得冷汗涔涔,他明白长离一枭对他的情感是如何深厚,他更清楚长离一枭待他的真□与爱护,这是强烈的爱,然而在强烈的爱中,往往都附著深厚的偏袒,并且这偏袒有时也过于激厉。 师门的恩惠是如山的,纵使有错、有亏,但都能在人类的伦理与感恩中消弥于无形,或者,受的人吞著辛酸,但是,谁叫你曾列入那一派的门墙呢?谁又使你受过他的恩泽呢? 师门不记愁,冤家宜解不宜结,原是江湖男儿的磊落本色,武林两道不成文的定律啊! 江青诚恳囊地望著长离一枭,深刻地道:“前辈,在下现在还算是怒江派的弟子,不论他们待在下如何,总要在那恩师如山的德泽下抛舍怨恨,在下永远不能忘怀怒江派给予在下的打击与创痛,但是,在下却亦不能报复本门任何师众,在下自幼孤苦伶丁,为一弃婴,被恩师抱回,抚育成人,这其中之恩德,物质可以换算,慈情爱心却无法以世间任何财宝补还。前辈,前辈爱我如子如弟,便乞前辈看在恩师自幼育我,免得我冻饿而死在郊野的情份上莫再追究,昔年若非恩师,今日亦恐无我,纵使恩师带有私心,也就罢了,人有受恩还报之心,他待我薄,我不怨恨,时间悠久,总会使他明白悔知……” 长离一枭怔怔地看看江青,良久,他低沉的道:“小兄弟,你确实毫不怀恨,没有报复之意么?一江青坚定的点头,道:“是的,因为那是在下恩师。” 静静地沉思了一阵,长离一枭道:“小兄弟,你或者是对的。”红面韦沱战千羽赶忙笑著道:“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九天神龙华明轩也活了偌大一把年纪,人老了,自私之心总是免不了的,四弟如此待他,已是仁尽义至,叫华明轩自己去忏悔,总比明著的报复好得多……” 他又转首向长离一枭道:“卫岛主,兄弟浅见过于违意,尚请尊驾包涵。” 长离一枭淡淡一哂道:“战兄客套了,吾等性格迥异自然在对事物观点上有所不同,但是,吾等却俱是抱著关怀小兄弟之心意为原则,总想做出点使他舒愉之事,不论孰对孰错,都是为了吾等所爱之人,战兄以为然否?” 战千羽笑道:“这是当然,岛主对兄弟拜弟之关怀爱护,已是有目共睹,有事为证,四弟得岛主如此垂爱,实为难得……” 江青望著眼前这两位同属武林中的霸才,又同样深刻地爱护著自己的老人,觉得一阵少有的温暖包围著他,这温暖的感觉,是世间任何物质所换取不来的,人有天性,便是如此了。 忽然-- 一个青衣下人急促地跑到厅门外,向里面望了一下,红面韦陀战千羽见状威严的咳了一声,道:“战寿,有什么事么?” 那青衣下人急步走进来,向江青等人躬身行礼,又转向战千羽道:“回禀老爷,大门外有一位老人家求见……” 战千羽不以为意的道:“是那一位,你以前见过没有?” 这下人略一思索,摇头道:“从来没有见过,那老人家瘦瘦高高的看不出确实年岁,他老站在暗影里,讲话的口气却狂得吓人……” 红面韦陀战千羽笑笑道:“哦?怎么个狂法?” 下人战寿吸吸鼻子,道:“他一拍开门就站到阴影里去,小的问他找谁,他却根本连理都不理,只告诉小的一句话……” 长离一枭在傍听得火气顿升,阴沉地道:“那句话?” 战寿一看长离一枭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急忙道:“他说,不论谁是这里的主人,叫他即刻出来见我……” 红面韦陀战千羽十分纳罕的道:“奇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找到老夫的门上来施狠发威了?这倒是少有的事哩……” 长离一枭古怪的笑笑,道:“天下之大,就有些悍不畏死之徒,奈何!” 他说到这里,神色倏寒,道:“假如有人寻事生非寻到这里,那么,他就真是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的了,战兄,吾等不妨过去看看。” 红面韦陀战千羽含笑站起,正待偕长离一枭向外行出,江青却若有所思的伸手拦住,他慢吞吞的道:“战寿,那位老人家口音加何?穿何种衣服?” 战寿有些迷惑地望著江青,沉思了片刻,道:“回江爷的话,那位老人家口音低沉,却有如雷鸣,语韵十分慑人,那儿人氏却听不出来,穿的好像是……好像是一件看不出质料的黑色长袍……” 非常令人惊异的,江青面孔上的神色斗然转变,瞳孔中倏而射出一股湛湛光彩,这转变的神色与灼灼生辉的光彩互相揉合,成了一种惊喜过度的表情,这喜悦的程度已几乎超出了江青心灵上所能负荷的极限,在寻常,甚至在眼前的每一个人,都从来没有看见江青曾经如此地兴奋与喜悦过。 长离一枭罕然瞧看江青,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江青忽地站起,双臂伸在空中挥舞,雀跃地大叫道:“是的,八成是他老人家……” 红面韦陀战千羽也十分迷糊的道:“谁?四弟,你在说那一个?” 江青忘形的一手拉著长离一枭,一手扯著红面韦陀,三脚并作二步的向大厅外面去,边回头叫道:“三哥,你也来,快,快呀!” 三个人急匆匆的经过长廊、花园,不稍迟缓的奔向大门,长离一枭一面跟著江青跑,一边笑道:“小兄弟,老夫尚没有看见你如此激动过,你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红面韦陀也微喘著笑骂道:“好小子,这么跳跳蹦蹦的,敢情为兄也返老还童了……” 迅速的,三人已来到半掩的大门前,老战贵醉眼惺忪地依在门傍,一见红面韦陀就唠叨著道:“老爷子,不知是那一位如此好兴致,大冷天等在门外喝西北风……” 江青无瑕睬他,一斜身已自门缝里溜了出去,长离一枭一拨大门,老人静静地注视著他们。 红面韦陀略一迟疑,正待发话相询,江青已抢上一步,双目大睁,仔细向那老者瞧去。 于是,那老人低沉的一笑,语声浑宏,却包含了无限慈爱的道:“是青儿么?” 江青全身一哆嗦,是的,这整日萦回在梦中、在心上的慈祥语声,他已盼切得太久了,依恋得太久了,他喜极泣叫:“爹!……” 彷佛一个幼小的稚童,看到了阔别多年的亲人,是如此亲热,如此兴奋的奔向那黑袍老人,整个身躯都投入他的怀内。 黑袍老人张开双臂,紧紧地拥著江青,他所有的尊严都宛如在这刹那之间消逝无余、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超乎世间一切的慈爱与亲情,老人那异乎寻常的双目,在黑暗中闪耀著欣悦的光彩,口中喃喃低语:“青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他激动的紧抱著江青,又将他的面庞抬起,细细端详,语声颤抖的道:“宝宝,青儿,这些日子来过得可好?你瘦了,也憔悴了,我的孩子,?惺裁词抡勰ツ悖扛嫠叩玫阆胂搿?br> 江背那双俊朗的星目中流转著欣喜的泪水,他的面颊在老人肩膀上摩挲著,轻轻的道:“爹,青儿没有事,见到你老人家,什么事都不关紧要了,爹,你老人家一定够寂寞了,怎么来前也不通知青儿一声?好让青儿去迎接你老人家,爹,青儿想煞你老人家了!……” 老人高与的呵呵笑道:“宝宝,为父的何尝不想你?两年之期未到,爹就忍不住思念之苦,先来寻找于你了,爹实在等不及这要命的两年时光,青见,你干得好,这一路上,爹多次听到别人谈论你的事情,好孩子,你成名了,呵呵,爹的儿子果然与老子一样,都是好汉,都是英雄!” 江青低位的道:“爹,这一切,都是爹赐给孩儿的……” 老人挽著江青,又不舍的拥了他一下,笑道:“青儿,咱们爷俩只顾叙旧,倒连累你的朋友久等了……” 江青这才如梦方觉,急忙拭去眼角泪痕,扶著老人行上台阶,在大红灯笼的晕黄光芒照映下,这位黑袍老人清瘦而坚毅的面庞上,有著一片令人颤栗的浩然光辉,那双眸子开阖之间,精芒闪闪如金蛇电火,即使天下的第一流武林高手,豪杰勇士,也不敢正眼逼视! 黑袍老人含笑注视著静立眼前,神色怔惑的长离一枭及红面韦陀二人,江青连忙赶上一步,兴奋的道:“前辈,大哥,这位便是在下义父……” 黑袍老人微微颔首道:“老夫邪神厉勿邪,”这几个字,宛如自九天之上掉落的金石,又似雷神击起的惊天霹雳,有入云裂石之威,震得连长离一枭及红面韦陀这等武林豪雄也不禁有些头晕目眩,骇异无伦,不错,这正是天下一代宗师的邪神宏威啊! 长离一枭满面虔诚,神态恭谨地缓缓下跪,有力的道:“晚辈末学,东海长离岛第一代岛主长离一枭卫西叩拜老前辈万福金安。” 红面韦陀战千羽亦谨惶诚恐的跪倒于地,恭敬的道:“晚辈弟子红面韦陀战千羽叩见前辈仁伯大人。” 黑袍老人--名倾天下的邪神厉勿邪回头瞥了江青一眼,目光中有著徵询的意味,他是在问江青二人与他的关系。 江青站在一傍,轻声道:“爹,卫前辈乃当今天下第一人,是青儿最为祟拜之人,卫前辈更待青儿如子弟,照护备至,战大哥是青儿的结义大哥……” 邪神呵呵一笑,上前扶起二人,道:“只知青儿在杭川庆春门战府,却不知乃是青儿拜兄之家,那丫头想青儿也想迷糊了,连话都不曾说清楚……” 江青疑感地道:“那个丫头?” 邪神故作怒意道:“小子别问,待为父的稍停再跟你算账。” 他回首向二人道:“卫岛主……” 长离一枭慌忙道:“请前辈以晚辈视之,如此称谓,实不敢当……” 那神稍一迟疑,豪迈的笑道:“也罢,老夫叨长几岁,便卖个老,卫贤侄,战贤侄,青儿在江湖上闯荡之期,幸得二位照拂协助,老夫这里先且谢过……” 二人忙道:“不敢,江贤弟与吾等义结生死,理当如此,谈不上什么照拂……” 那神连连颔首道:“好,好。江湖之上一向险诈,青儿年幼,经验尚差,如有二位指导于他,不啻明灯在傍,如虎添翼,要交,就是要交像你们二人一般有血性之人,有义气之人,呵呵,青儿有幸,即乃老夫有幸也……” 二人又急道:“晚辈不敢,前辈言重了……” 这时-- 十二盏大红灯笼忽地高高挑起,正门大开,战府所有下人均已鱼贯排列两傍,整齐无声的伏跪地下,祝颐正跪在门槛之外,恭声道:“弟子祝颐叩见仁伯大人金安。” 邪神亲自趋前扶起,边笑道:“小伙子,你也是青儿的桔拜义兄吧?可是老三?” 祝颐有些受宠若惊的道:“承蒙仁伯大人垂问,江青贤弟之三哥即为弟子。” 邪神连连道好,又回身道:“战贤侄,好排场,呵呵,老夫已多年未受到人如此礼待了,战贤侄,叫他们起来吧!” 说著,邪神自怀中摸出一个虎皮小袋,倒在手中,却尽是一块块同样大小,同样形状的六角星式蓝宝石,他缓缓的走向第一个下人,而当各人的眼光始才看到他将一块宝石交到第一个下人手中时,他已自门边最后的一个下人身前走过,每个佣仆的手中都已塞入一块珍贵的星状蓝宝石,而邪神并未明著施展功夫,就已几乎在同一时间,令人难以察觉地走完了两排跪在地下的二十多名下人面前,长离一枭见多识广,不由心中一震,暗赞道:“好一手『缩天地为一指』,这门功夫已经绝传了八十多年了……” 红面韦陀战千羽此刻恭声道:“多谢前辈仁伯大人重赐--”二十多名下人随著战千羽的语声齐齐轰然谢赐,邪神和声道:“罢了--”战千羽又弯著腰道:“请仁伯大人入内……” “好,只是,战贤侄,可千万不要多礼,你们在心中敬重老夫,已经很令老夫满足了。” 说完,邪神在战千羽、长离一枭二人引导下行向大门之内,祝颐在后面一扯江青衣角,悄然道:“四弟,这位就是你的义父邪神老前辈吗?” 江青颔首笑道:“不错,三哥,有什么不对么?” 祝颐摸看头道:“四弟,照算起来,邪神老人家最少也有一百二十岁上下了,怎么看起来只有六十来岁左右?而且好似比大哥还年轻得多。” 江青一哂道:“这就是功夫了,三哥,内力之厚如能达到三花聚顶,六合开元之境时,便能以驻颜增寿,这算不上奇……” 祝颐笑道:“那么,四弟,你练到这一步了么?” 江青砭砭眼,道:“不敢,三哥,在四年之前下山之时,为弟已有这个道行了……” 他一拖祝颐飞身赶进,边笑道:“咱们快进去吧,三哥,别羡我,有一天你也会达到这个境地的!” 第九十四章 云山来雁 翌日正牛。 战府的大厅内高排酒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是欢迎邪神的场面,不过,除了战府之人,没有邀请任何一个外宾。 邪神高倨首座,颜容甚欢,他频频和各人乾杯,一双有如电火似的犀利眼睛,却不时慈祥的注视著他身傍的江青。 红面韦陀战千羽红光满面,他高兴极了,两甲子以来一直雄霸天下武林,称为武圣的邪神,竟会在他家中住留饮宴,这是何等光彩之事?又是何等荣耀之事?日后的岁月中,足够他回味的了。 长离一枭更是欣喜无比,他缘悭一面的心中偶像终于见著了,他慕怀已久的崇敬之人到底赏识了他,这是何等兴奋之事,六十年前的武林第一人与六十年后的武林第一人齐集一堂,相对欢饮,这一桌上,该是多么威风赫赫,豪气盖世啊,又是多么难得可贵啊! 大旋风白孤与祝颐坐在一起,他时而偷偷注视著邪神,心目中暗里仰慕,昨夜他回来极晚。 知道了这个喜讯、高兴得澈夜无眠,也陪著邪神谈了一宵。 绝斧客陆海显得有些拘束的坐在长离一枭下首,飞闪二雷仍然护立于傍,他们三人今早才返,也是办理几件私事去了,却不料在一夜之间,空中的巨星已然降在战府中了。 大厅的门廉后,天星麻姑钱素正在窥探,她好奇的瞧著邪神,边回头向依在锦榻上的裴敏道:“裴姑娘,厉老前辈可威风哪,一看人家那模样,就知道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啧啧,那双眼睛亮得使人头都发昏……” 裴敏咬著手帕儿,轻轻的道:“我真想看看,可是,这又不太稳重”我怕祝哥哥骂… “天星麻姑钱素一皱鼻子,脸上的麻坑一跳,道:“这有什么不稳重嘛,要看就看,怕什么?祝公子敢骂你,他生了几个脑袋?惹翻了,咱们两人合力接他一顿!” 裴敏“噗哧”一笑,道:“我不敢,钱姑娘,以后那位先生娶了你,可得当心天天挨揍了……” 钱素舐舐嘴唇,道:“我才不想出嫁呢,凭我这块料,好的人家看不上,坏的么?姑娘我还不肯,嗳,看样子,可难罗………” 裴敏忍住笑道:“钱蛄娘,你……你想不想?” 钱素忸怩地道:“在你面前,我也甭客气,想,但是,光想有什么法子?我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去找男人啊……” 裴敏若有所思的道:“这也是,不过……钱姑娘,你也得自己估量著,别老是磨蹬日子,女孩子大了,总是早些…………的好。” 钱素大剌剌的道:“不急,不急,姑娘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勾,且看那个臭男人来自投罗网吧!” 这时── 祝颐忽然掀开门廉进来,一见二人,先向钱素施了一礼,道:“钱姑娘,看见厉老前辈了么?够风范吧?” 钱素笑道:“这是当然,还用说么?” 裴敏斜睨了祝颐一眼,道:“颐哥,厉老前辈来可有新鲜事?” 祝颐带点神秘意味的道:“有,大约是与四弟有关,厉老前辈彷佛昨夜就有话要说,却一直忍著没有讲,我看哪,待会就要说了,你们现在出去不太方便,就待在这儿,听听看是什么消息,厉老前辈这次未得很突然,而且,他老人家久住白龙江畔,又如何会一下便寻到这里,其中必有原因,你们等著听………” 裴敏温柔的道:“颐哥,少喝点酒……” 祝颐一笑道:“遵令,娘子啊!” 裴敏的粉脸儿霎时一片飞红,天星麻姑钱素笑得前仰后合,祝颐则一溜烟似的来到大厅之上。 此刻,邪神正大口喝乾了杯内之酒,随著他放下酒杯的动作,面孔上的表情也逐渐转为严肃。 江青恭敬的道:“爹,有事么?” 邪神沉穆的颔首,于是,席上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谈话,放下杯箸,每一双眼晴都纳罕地瞧向邪神。 邪神闭闭眼睛,低沉的道:“有个女孩子叫夏蕙,青儿,你知道么?” 此言一出,江青全身起了一阵不可抑止的抖索,他怔了好久,痴了好久,才缓缓点头,全桌上更是鸦雀无声,但是,每一双目光,都透著无限焦急,盼切的注视著邪神,自然,连门廉后的两双眸子在内。 慢条斯理的,邪神又喝了口酒,严肃的道:“青儿,这是个好孩子,你却为何移情别恋,亏待于她?” 江青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激荡不安的心绪,颤声道:“爹,她,你老人家可曾见著?” 邪神点点头,道:“不仅见著,而且,为父已携她同来。” 桌上突然暴发出一片欣慰的欢呼声,江青更全身颤抖,感恩的双手蒙面,喃喃自语:“天可怜见,天可怜见……” 邪神哼了一声,道:“为父自来铁石心肠,但是,唉,这女孩子千辛万苦的寻到白龙江畔,那狼狈凄惨之状,使得为父也几乎为之泪下,可怜她一个弱质少女,身上分文皆无,千里迢迢,吃尽艰苦,前往甘肃寻探为父,为的却是你这畜生!” 江青神色黯然,心如刀绞,垂著头道:“爹骂得是,青儿错了……” 邪神脸色稍为缓和,桌上各人谁也不敢透一口大气,甚至连长离一枭卫西,也只有耸肩苦笑的份了。 这时,邪神又道:“那天,雪正飞著,天冷得刺骨,为父也懒得出去,一个人烫了壶酒,弄了点卤菜,吩附白龙江的”毒蟒“老二自去歇息,正想赏雪享受一番,竹篱外却踉跄行来一位少女,那位姑娘虽然穿著单薄破旧,面容憔悴,却是清丽无比,足当国色,地在冰天雪地中冻得直发抖,却不敢推那竹篱之门,为父心中疑惑,便亲自出去开了门迎她进旦,可怜她才一进来,便晕倒过去,为父急忙为她把脉探试,才知是饥寒过度,,邪风入侵,再加上心灵受创,贫血过度所致。她这一病,足足病了半个多月,几死还生,为父的亲自照料,衣不解带,终于将她救了转来,连毒蟒老二也累得半个月来寝食不安……” 红面韦陀暗中吁了口气,恭声道:“敢问仁伯大人,那”毒蟒“老二,是否便是四十年前号称”白龙王“,为甘□武林道第一把交椅的人物?” 邪神一笑道:“不错,但老夫却懒得记他这么多,现在,老二正在白龙江为老夫看守那栋破茅屋,这两年来,也多亏他侍侯,他手下那些小子们,一个个粗手大脚的,老夫有些承受不了。” 桌上各人,有知道那位“白龙王”来历的,俱不由暗暗咋舌,料不到这位叱吒风云的龙王,却给邪神当起吒佣来了。 邪神又喝了口酒,道:“这娃儿在高热中昏迷之时,在痛苦中呓语之时,却不停地呼唤著青儿的名字,老夫觉得奇怪,待那姑娘稍微清醒后,老夫略略问了一下,不由气得恨不能插翅未来,寻著你这不孝的东西狠狠揍一顿………江青惭愧的道:“是,青儿该打……” 邪神叹了口气,续道:“可□,这娃儿生的娴淑极了,孝顺极了,病尚未好,就坚持下床拜见了为父,哭诉来寻为父的原因,并愿终生不嫁,代你侍候为父至终年,这种媳妇,打著灯笼都找不看,可恨你这畜生却遗弃人家,当时气得为父几乎吐血,这娃儿又帮著你担待、说项争著说自己不是,并亲自下厨整治酒菜,孝敬为父。唉,走多天来,真是累了她不少呢!好孩子,好孩子………” 江青紧咬下唇,心中对那云山的孤雁儿,又在无形中更加深了爱意,这只雁儿,命多苦啊! 邪神又道:“她来寻找为父,身上分文不携,这千里迢迢,都是帮看人家做点小零工,凑合著度日,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卖光了,还时常挨饿受冻,忍气吞声,她为了谁,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是凭了什么?长得美,生得俏,知再识礼,性情端庄,多少年轻儿郎梦寐以求,犹仍求之不得,人家却为了你受尽这等折磨,更毫无怨言,你说,你还要怎样才心满意足? 为父越讲心头越有气………” 江青早小为自己辩白,低低的道:“爹,孩儿知锗了………” 邪神怒道:“仅是知错就罢了么,人家姑娘为你受这些罪就一笔勾消吗?那有这么便宜之事?为父稍停请她回来,当她之而好好揍你这不孝的东西一顿!” “打吧,爹,重重的打,青儿是该打……”江青痛苦的说。 其实,邪神心中怎舍得动自己义子的一根汗毛?江青是他的命,他的心,恨不得供在眼皮子土、怎忍得下手去打他?邪神所以如此,只不过欲使江青明白自己对他心上人之疼爱,更藉此说明他的意中人为他所受的磨难,表明夏蕙对江青情感的深度罢了。邪神之如此,用心也极尽良苦了。 这时、他看到江青如此痛苦,心头却倒不忍起来,于是,这位叱吒风云的武林之圣,伸出他那只曾经使多少人见而丧胆的手掌,轻轻抚著自己爱子的头发,语声转为十分缓和的道:“青儿,你知错了?” 江青轻细的道:“孩儿知错。” 邪神又道:“那么,你仍爱她?” 江背颌首,再颌首道:“爹,孩见一直就爱她。” 邪神又加重语气道:“青儿,你不负她?娶她?” 江青毫不迟疑的道:“是的,永不负她,娶她。。” 那神蓦然愉快的大笑起来,老怀欣慰的道:“好孩子,好孩子,为父早就知道你天性淳厚,不是朝秦暮楚,见异思迁之人。呵呵,老夫庆幸有一个好儿子,又有一个好媳妇………”。 忽然,长离一枭微微一笑,道:“不,前辈,有两个好媳妇。” 邪神形色之间起了一丝锗愕,清疽的面容上有著迷惑,但迅速的,这迷惑已被恍悟之色所代替,他沉吟著道:“是了,夏蕙那丫头亦曾告诉老大,说过青儿那另一个密友,她把那妮子形容得十分美好,直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但是,哼,那妮子果真是如此娴□么?何况又是双飞后人之女!” 长离一枭紧接著道:“前辈,正因此女乃双飞之后,才更能显出她对江青老弟情感之坚卓深厚来,此女为了江青,所受之磨难与唾骂,痛苦与凌辱,只怕绝不比夏姑娘稍少,而且,她更曾不止一次的救过江青老弟!” 邪神那深沉的面庞忽然满起一丝奇妙的笑意,这笑意十分温和,像是冬日的阳光,吉祥而和煦,他颔首道:“不锗,卫贤侄,你说得好,这些,夏丫头都告诉过老夫了,由此看来,夏丫头讲的全是实话,难得她不存嫉妒之心,竟然为她情场之敌讲话,这等气度,实在不易,夏丫头心地之纯艮,由此可见一斑。” 邪神顿了一顿,又道:“那女娃儿叫全玲玲,是么?” 江青面孔没来由的一热,道:“是的。” 邪神想了一下,道:“这娃儿也强,好,好,都不差,青儿,你可不能厚薄了任何一个,她们都会是你最难得的妻子。” 红面韦陀战千羽插嘴道:“仁伯大人,其实,四弟对这二位姑娘都好到了极点,恨不得分身成两个陪著她们,四弟谁也不会稍有亏待的……” 大旋风白孤亦急忙接著道:“的确如此,二位姑娘是秋色平分,四弟是左拥右抱,大事齐人之福……” 战千羽赶忙咳了一声,回头狠狠地自了人旋风一眼b责道:“老二,怎的在仁伯大人之前出言如此粗鲁?真是无礼!” 邪神哈哈大笑道:“不妨,不妨,老夫就喜欢这等坦直豪迈之人,来,来,白贤侄,咱们且乾一杯!” 大旋风白孤双手举杯,恭谨的饮了,长离一枭亦起立敬酒,坐下后,简单扼要的将江青如何心力交瘁的追寻夏蕙,又如何善待全玲玲,及全玲玲的孝行等述说了一遍,这位东海之霸,言语中肯,深刻有力,在他生动的描述下,大有一个名画家画龙点睛,十全十美的意韵。 邪神听得连连点头,异常感动,其实,他生在世上,活在世上,见著的,听著的,无论是那一种事,可以说知道得太多了,可是,这些描述,用在别人身上,或者没有如此宏大的效力,但发生在江青──邪神自己的义子身上,其意羲自然又当别论,大不相同,这,原是人类的通性,亘古以来不变的定律啊! 江青在傍,又将自己离山之后的所作所为,大致说了一遍,红面韦陀战千羽在一边时加补充,未了,江青忽然望著邪神,轻轻的道:“爹,在无定飞环李琰玉弥留之际,青儿曾上前间了她一句话,她在濒临终结之前,那句话说得青儿十分难过……” 邪神双目倏睁,又徐徐阖拢,深沉地道:“哦?你问她什么话?” 江青咽了口唾沫,缓慢的道:“青儿问她,在她与爹多年来的恩怨缠连之中,是否会经真心爱过爹,真心对爹好过?” 显然的,就连邪神如此介乎仙人之间的卓越人物,如此经过大风大浪的武林之圣,这时也不由有些激动,他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却依然有些急切的道:“好儿子,问得好,这几句话,为父也早就想问她,李琰玉怎么说?” 江青喝了口酒,道:“她说,在她那个年纪,再谈到这个爱字,不是太迟了,也太可笑了么?” 邪神那两道浓厉的双眉猛然一竖,恨声道:“李琰玉,李琰玉,如今我也老了,你也去了,你在六十年前为何不敢爱?报应,更是报应!” 继而,他又低沉的笑道:“唉,那时,假如她不怀异心,还不算迟……” 江青轻轻的道:“爹,李琰玉说……” 邪神微微一震,道:“她还说些什么?” 长离一枭与红面韦陀面色沉凝,仔细谛听,其他各人,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邪神的一段情史,又该是多么令人珍贵的轶闻啊! 江青双目平视,真挚的道:“爹,她说,她确实是真心爱过你,也确曾想真心对你好,但是,那时的环境却不允许……” 邪神狂笑一声,屋瓦俱震,他宏厉的道:“荒唐,荒唐,在老夫一百二十多岁的今日,在昔年是黑发今已斑白的现在,在世事变迁的十丈红尘里,犹再去谈论那已成烟云的男女之情,真是不觉时光之悠悠、不知岁月难饶人……” 江青恳切的道:“但是,爹,假如真有情,这情会永世垂留,至死不忘的……” 邪神大笑道:“罢了,儿子,那是属于你们年青人的,为父老了,岂能再去追忆?那只不过是徒增痛苦而已……” 长离一枭此时心中思忖道:“久闻那神孤僻冷傲,不近人情,今日一见,却是大谬不然,这位名倾天下的武圣,却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 邪神的笑声,固然是如此高亢与激烈,但是,假如你稍加注意,便会发觉在他那威猛的笑声里,包含有多少难受与痛楚,他的笑声继续响著,却令人心中自然的升起一股“往事不堪回首”的悲凉意味。 长离一枭向江青使了个眼色,江青连忙道:“爹,孩儿想……” 邪神止笑举杯,大口乾了,微微闭了闭眼,他明白江青是要使他忘掉过往的这段伤心事,故意于现在说话打岔。 江青又道:“爹……孩儿想……” 邪神心情已迅速的平静下来,微哂道:“想见夏蕙那妮子,是么?” 江青有些见腆的低下头,缸著脸道:“爹,青儿实在想她……” 大旋风白孤又不甘寂真的叫道:“好个丫头片子,可实在将我们整惨了,大江南北边乎翻了个遍,却连影子都寻不到。” 邪神笑道:“你们可都想不到这妮子竟飞到白龙江去了?” 战千羽点头道:“假如知道,也不至于害四弟受了如许多的折磨,吃了那么多的苦,如果前辈不来,更不知要寻到何时了。” 邪神举箸扶了一块嫩鹅送入口中,笑道:“青儿,此处南大街有家十分雅致的”归鸿楼“你可知道?” 江青心腔儿一阵狂跳,急切的道:“青儿可以找得著。” 邪神一拍桌子,佯怒道:“东跨院厅房里,你还不去!” 江青虎的站起,向邪神就地一拜,又作了个罗圈揖,微一闪身,已飘出大厅,迅速的隐入花围之内。 长离一枭向邪神一担道:“前辈,晚辈也想去一迎夏姑娘。” 邪神人笑道:“好极,就请别做萝卜乾。” 长离一枭微笑站起,跟身而去,他这一走,却急坏了大旋风白孤及祝颐,二人满面渴切的正待站起,邪神有趣的一眨眼道:“各位别忙,现在吾等前往,未免有煞风景,目前尚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再尽三杯,老夫必偕各位一同前往迎这娃儿回来……” 一直甚少说话的绝斧客陆海,这时笑道:“启禀前辈,敝岛主此时跟去,并非单纯的只想迎同夏姑娘,敝岛主乃是另有心意………” 邪神一搓双手,颔首道:“老夫明白,青儿能蒙卫贤侄如此照顾,实为有幸,卫贤侄适才踉去,定然是守护于外,以妨他人干扰,陆旗主,老夫说得可对?” 陆海惊道:“前辈真乃神人,所言果然不差……” 邪神豪迈的大笑道:“岂敢,岂敢,若非如此,怎称邪神?” 他这诙谐之言一出,全桌各人顿时失笑,大厅里的空气,在这一笑中变得更温馨,更和煦了。 第九十五章 誓盟连心 南大街。 这是杭州城南的一条街道,十分宁静安详,这街道的两傍,大多都是异常幽雅的客栈旅舍所在,更是上等官宦士绅们经常落脚住宿之处,只看那豪华的建筑,恢宏的气派,就知道其内在之不凡。 遍鸿楼座落于南大街街尾,是一片深远连云的高楼巨厦,贸然一见、会令人以为是那一位王公大臣的府第,其实,这都是杭州地面上数一数二的高贵客栈。 在那大理石的台阶上,正站著微微喘息的江青,他朝著两傍的一双石狮子一笑,这对石狮子正狞恶的张著大口,但是,在江青眼中,却觉得这对石狮子是多么和气,多么亲善啊! “归鸿楼”三个黑底金字的招牌,正高挂门楣,红漆大门敞著,两只黄铜兽环擦得雪亮,彷佛在闪著喜悦的光辉。 两个穿得文质彬彬的棠倌极有礼貌的行了出来,亲切的躬身道:“这位爷,快往里请………” 江青气度雍容的颔首一笑,道:“东跨院住了人么。” 两个堂倌满面堆笑,其中一个恭谨的道:“非常不巧,东跨院已完全被一位老人家包下,不过,小店尚有其他精舍,保管不比东跨院的房间稍差………” 江青整整衣冠,温和的道:“在下并非住店,乃是寻人,倘烦请二位代为引路。” 一个堂倌道:“大爷可是探访居于东跨院精舍内之客人?” 江青又感到心头一跳,有些担心的道:“不锗,她在么?” 二人连忙点头,互望一眼,侧身让客,江青只手负在背后,微笑道:“怎么?你们感到奇怪?” 一个堂倌极有分寸的道:“不敢,因为,那是一位孤身的小姐………” 江青笑笑,大步往内行去,他才走了两步,一个淡淡的白色身影,已飘然进入大门之内:“好哇,小子,你倒走得挺快,害得老夫好追!” 江青不用回头,已听出是长离一枭那清朗而含蓄的口音,他转身笑道:“前辈,你又不放心在下了,是么?” 长离一枭摇头道:“非也,老夫此来,只不过为了做一件事,替你担守外门警戒之职,以免被人无端骚扰。” 江青深刻而感激的凝注了长离一枭一眼,缓缓点头,这短暂的一眼中,已代表了他多少欲语的心意。 在这两个堂倌的引导下,二人进入一座豪华的花厅,自花厅侧傍半月形的门户行出,便是一道萦回绵长的曲廊傍围以金朱栏,栏外翠竹环绕,石山水榭,布置得十分雅致,在皑皑的白雪映衬下,更有一番说不出的旷怡之气。 踏著洁白平滑的雪石地面,经过一间间的房舍,江青的一颗心跳得蹦蹦有声,他那俊俏的面孔浮著一丝红晕,双手也在不自觉的轻颤,这短短的时间,这即将走尽的曲廊,在他的感觉上,活像有千百里那么遥远,宛似永远走不完,行不到,她,那只云山里的雁儿,这时,会在做什么呢? 长离一枭的唇角,依然荡漾看都一抹古怪而深邃的微笑,悠游自在的欣赏这豪华客栈中的景色,他一回头,淡淡的道:“小兄弟,有初恋时的情韵,是么?” 江青面上的红霞更浓了,他有些窘迫的道:“前辈,你如何知道?” 长离一枭似笑非笑的瞅著江青,诙谐的道:“呵呵,老夫年虽老『上老下毛』,却亦是过来人哩………” 这时,二人在那两个夥计的引导之下,已来到曲廊尽头,穿过一道斑竹花架为顶的小门,进入座小巧的庭院之中,这庭院的积雪早已打扫得十分乾净,几座假山,数棵松柏,点缀得气韵飘然,幽雅出尘,彷佛一幅淡淡而有意境的泼墨山水画。 “好地方!” 长离一枭由衷的赞美,目光注视向隐约在松柏之后的一排精舍,红栏纱窗,帘幕深垂,小巧的白阶上铺看一张白熊皮,气氛是如此宁静,如此安祥,使人自内心里升起一股温馨的感触。 两个堂倌向前一指,露著两张善意微笑的面孔,躬身退下,自然,长离一枭手中准备好约两锭金元宝,已塞入他们手中。 江青痴迷的沉溺在这片幽雅的景色中,目光毫无表倩的注视眼前那排将会带给他太多欢愉的精舍,这多月来的痛楚相思,竟会如此简易的在这里得到补偿,得到慰藉,天下之事,不是也显得太虚幻不定了么长离一枭悄然推了他一把,低沉的道:“兄弟,你还在等什么?” 江青努力吁了一口气,有些激动地道:“前辈,我觉得太兴奋了,这突来的欢悦与感受,我有些负荷不了,真的,我的身体彷佛装不下……长离一枭爱怜的拍拍江青肩头,道:“是的,小兄弟,老夫非常明白你这时的心绪,这些日子来,忧虑那妮子折磨得你够苦了,去吧,小兄弟,快去,这时,恐怕那只雁儿比你更焦急呢?不要再令她对你失望,小兄弟,老夫在此恭侯佳音。” 江青竭力使心清平静了一会,用力握了长离一枭的双手一下,大步向那排精舍前行去。 脚步声在冷湿的地面上踏过,有一种轻沉的声音,风拂著松柏,带起优美的天籁之乐,但是,这些都随著逐渐的接近目地而更令江青面红气喘,心腔跳跃,他奇怪自己,多少大风大浪的场面,出生入死的惊险,都未能令他这般失常过,为何,为何却独对这说起来原该高兴而缠绵的重逢会如此紧张不安呢? 是的,江青知道,那便是“爱”,是这深刻的爱所使然啊。 于是──他走近了,踏上都软绵绵的白熊皮,鼻中更宛如嗅到一缕淡淡的,飘渺的幽香,这种气息,令他自心底感到一阵温暖,一阵渴切的依恋。 他举手轻轻的敲门,但是,那桃花心木所制成的门却无声的开了,里面前没有下闩,江青悄然推开,侧身进入,随著他目光的浏览,看出这是一间布置朴实脱俗的小厅,一个精致的玉炉,檀香袅绕,置放在一张黑漆小几上,但是,厅内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影,静得出奇。 江青微微犹豫了一下,举步行向右侧的房门,他轻悄的掀起珠廉,却在刹那间痴在当地,双目凝冻似的不眨不瞬,呼吸急促,嘴角在微微抽搐,掀著廉幕的手也在不可察觉的颤抖,眼前…… 锦榻上罗帐半垂,一个窈窕的身躯面孔向外的侧卧看,那微蹙的柳眉儿,挺秀的鼻梁,红嫩而润湿的小嘴,纵然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紧闭著,也可自那弯长的睫毛上看出那双眼睛在平素是如何动人,只是,这张面庞任是恁般美艳,却无可言喻的渗合著凄然,流露出一股无形的、令人爱怜的动人情韵。 看得出憔悴了,她是夏蕙,三生三世也遗忘不了的云山孤雁啊! 长久的,江青不敢移动一下他的脚步,他怕惊醒了她,更怕破坏了眼前这迷人的氲氤。 终于江青谨慎的放下珠廉,轻得不可再轻的行到榻前,缓缓地,他半跪在榻边,双眸凝注著夏蕙那沉睡中的面庞,他是看得如此贪婪,如此深刻,宛如要将他这多日来的痛苦思念,都在这静静的凝视中得到补偿,将这张姣好的容颜,更清晰的烙印在心版之上。夏蕙那轾匀的呼吸中,有一股淡雅的芬芳,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她的发丝,有一绺绕在眼傍,似云雾,似纱纬,自侧方看去,更增加了她的妩媚与动人。 空气中是如此沉静,没有一丁点声响,房间里像似飘游著一片蒙蒙的轻雾,这情景美极了,宛如只是他们个人的世界……… 江青静静的看著,痴痴的看著,慢慢的,他轻柔的俯下身去,微颤的嘴唇印在夏蕙红嫩的小嘴上。 那两片小小的杠後是这么柔软,这么滑拭,但是,却又是这么冰冷,冷得令人心酸。 夏蕙的身躯一阵颤抖,她惊悸的醒了过来,两只水盈盈的大眼恐怖地睁开,急惶的向锦榻里边缩去。 江青微垂看眼养,低沉的道:“蕙,是我。”于是──好像一声巨雷殛在夏蕙头顶,她在刹那间呆住了,眼睛痴痴的看著江青,小巧的鼻翘儿微微噙合著,嘴唇不可抑止的抖动,两行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顺著面颊滴落,滴落在织锦的被面上。 江青咽了口唾液,艰辛的道:“苦了你,蕙。” 夏蕙像是如梦初醒,痛苦的摇摇头,泪如泉涌,但是,她却强忍著不出声,两肩不停的耸动。 江青望看她,半晌,道:“为何不说话?蕙,还在恨我么?” 夏蕙又摇摇头,哭得更厉害,江青咬了咬下唇,道:“我寻了你很久,动员了我所有的力量,但是,我失望了,你做得太狠,也太绝了,你不该如此折磨我;在风雪中,我独自徘徊旷野呼唤著你;在寒夜中,我对著孤灯望看自己的影子喃喃叫你,一再的失望令我心碎如绞,我不知你的去向,不明你的生死,但我不相信你会在空气中消失,我更不相信你会忍心舍我而去。或者,我太傻了,也太痴了,或者,你在这数月中已不爱我,或者,在这些日子里你痛恨我,我都不怪你,因为我承受一切的错误,我怪我自己不好,也怪我无法使你深刻爱我;我是这么无能,我竟不知你的心意,我尚不明白我是这般懵懂,会丝毫看不出我深爱的人竟忍心弃我而去……” 像火山的突发,夏蕙哀号著扑向江青怀内,她柔滑的双臂紧紧地抱著自己心爱的人,疯狂的摇头道:“不,哥,不,求你饶恕我……哥,我没有一点变心,我比以前更爱你…… 哥,我早知我失去你不能再活下去,但我却做了这件傻事。哥,都是我不对……我嫉妒,哥,我嫉妒全玲玲………但只是这一点而已,我爱你,哥,你饶恕我………相信我,我永远不能再离开你……这些日子来,我好苦……” 她的泪水浸湿了江青的衣襟,纤弱的身躯在痉挛著,江青紧搂著这柔软的胴体,低沉的道:“你知道我的痛苦么?你明白我没有你将如何生活么?你晓得你在我的生命中占有多重要的地位么?二夏蕙痛楚的点头,啜泣著道:“我知道……哥,我全明白…” 江甘托起她的下颔,缓缓的道:“但是,你却舍我而去………” 夏蕙泣血似的将脸庞埋在江青怀中,抽噎著道:“哥,你杀死我吧,我错了,你杀我吧,就是死,也要死在你的怀里,死在你的身边………” 江青蓦然将她抱起,猛烈的吻著地,深深的,没有休止的,夏蕙以更热切的拥抱报还,边哭著道:“我一切随你,哥,我随你怎么报复我……但是,我错,今生也只错这一次,我再也不能离你一步………” 江青的双眸充满了泪,他语声哽咽的道:“你太狠,蕙,你太狠了……” 夏蕙难过极了,她疯狂的抓起江青右手,猛力掴向自己面颊,待至江青惊觉缩手时,已有一半力量掴在那柔嫩的脸上。 江青痛惜如绞的吻若那五条鲜明的指印,舐若那盐湿的泪水,双臂用力搂抱著夏蕙,几乎欲将两体并而为一。 夏党流著泪,喘息著道:“哥,你为什么不打找?为什么不骂我?你打我,骂我,会使我心中好受一点,你这样对我,我受不了………” 江青的泪,已与夏蕙的泪水混成一片,早已分不出谁是谁的了,他密密的亲著她的发丝、肩梢、鼻尖、嘴後,凄迷的道:“蕙……别这样……我怎舍得?你叫我怎舍得啊!” 夏蕙也吻著江青的黑发、眉梢、鼻尖、嘴唇,抽搐著道:“这些日子来,我常做恶梦,梦见你吻我,抱我,但忽然之间,你又厌恶的弃我而去,去抱吻另外一个少女……” 江青心头一阵颤栗,他呻吟一声,痛苦的问著自己:“天啊……我竟是这投卑陋?” 夏蕙惊恐的抱著他,畏怯的道:“哥……请你原谅我,恕宥我……我知道我心眼太窄,但是,我爱你,我怕失去你啊……” 江青深刻而惭疚的凝望著怀中人,喃喃的道:“蕙……我也怕失去你,应原谅的,应饶恕的,不是你,是我,我对不起你,我太龌龊,太无耻……” 夏蕙那双美丽的眼睛,在迷蒙的泪水中显得更美了,她摇著头,悲切而断续的道:“不,哥:在我心中,你永远是完美无缺的……不能怪你……真的不能怪你………哥,让我尝试去容纳另外那个人,但是……哥啊,你不能抛舍我,不能离开我,否则,我只有死了………” 江青用嘴唇堵住夏蕙的语尾,尽情的吮吸著她的舌尖,良久,他低沉的道:“蕙,假如你有了什么不幸,那么,世上的人将会发现另外一具尸体。蕙,如果我们生而不能共衾,就让我们死后躺在一个椁中!” 夏蕙深情的注视著自己心中这刻骨不能稍忘的人,她异常明白,江青的话决不是虚言,他做得出的,他一定会做得出。 “蕙,现在,你还恨我么?” 江青悄细的问著。 夏蕙惶恐而真挚的摇头,道:“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哥,我真的没有恨过你,我离开那天,还没有走以前我后悔,走后,我更后悔了,但是,我没有脸回来,我想你想得发□,想得发疯我……我曾经想到死,但是,我永不能忘记你告诉我的那边句话,你说…假如我做出任何令你哀痛的事,你会摧残自己向我报复,假如我死,我的灵魂也会看见你的血痕而不能安息;哥,我怕你会摧残自己,我怕见你的血,我更怕死后就永远见不到你了……江青深沉的叹息著,夏蕙又泪痕斑斑的道:“我身上没有带钱,只有沿途帮人家做点绣花女红的工作维持生活,我不怕受气,不怕别人欺侮我,因为,我心中有你,你说,我可以做你的妻,我心中想著我是江青的妻,我就骄傲了,我就满足了,虽然痛苦,但我可以回忆著以前甜蜜的日子来缓和眼前的凄楚……” 江青再次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低下头去轻轻拭抹,夏蕙急忙凑上嘴唇,怯怯的,温柔的为他吻乾了,幽幽道:“哥,你别哭,我……我……” 江青强颜苦笑,道:“蕙,你太好了,我真是配不上你………” 夏蕙全身一项,惊恐的道:“哥,别这样,哥,我只怕你不要我………” 江青蓦然站起,沉声道:“蕙,你我相爱以来,可曾听我起过誓?” 夏蕙有些迷惑的摇头,江青以手指心,仰首向天,低沉、缓慢,而有力的道:“苍天在上,冥冥中你听得见江青的誓言,假如江青不娶夏蕙为妻”假如江青有一天不爱夏蕙,你可以电光刺瞎江青的眼,以霹雳去开江青的脑,在冥冥中的神,你听见江青的著言了……“夏蕙全身急剧的颤抖著,面色煞白,她抖索不稳的站起,赤脚走向江青,一声不响的跪在江青身前,缓缓的,又歪倒在地上。江青俯身将她抱起,放在榻上、紧紧地拥著她,紧紧地吻著她,这是心的拥抱,心的吻合啊……良久……夏蕙!闭眼睛,若半透明的象牙骨般的纤指,轻轻拨弄著江青的嘴唇,幽幽的,令人刻骨铭心的道:“哥………我爱你……我若再离你……上天就要我死……哥,你原谅我了!” 江青沉穆的颔首,道:“我永远不怪你。” 夏蕙又啜泣著抱紧江青,道:“哥……你那誓言……我不会不相信你……你不用那样啊……” 江青深沉的道:“蕙,除了我的心能剜出来,我再没有什么法子能证明我爱你之深………” 第九十六章 柔情蜜意 夏蕙两只纤细的手,紧紧地抓著江青的肩头,江青的每一句话,却似巨大的动荡,震憾著她的心弦,这震憾之强烈是无与伦比的,至少,它证明了一点,夏蕙自心底热爱的人,并没有变心移恋,那怕是一点点也没有。 江青又将夏蕙搂入怀中,轻轻拍著她,就像一个慈祥的母亲在爱抚著自己的儿女,是如此轻柔、温切,却又如此怜惜、甜馨。 于是…… 夏蕙又仰起那张美丽的脸庞,主动寻找著江青的嘴唇,深深的吸吮,温柔的挑弄,这滋味,诱人极了,香极了。 江青如梦呓似的呢喃:“蕙……唔……我爱………” 夏蕙忽然离开了江青怀抱,独自向里移了一下,两只眸子也在刹那间变为深沈出邃,她凝注著江青,平静得异乎寻常的道:“哥,告诉我,你仍不能去忘怀全玲玲么?” 江青微微一怔,闭眼沉思了一会,低声道:“蕙,你的意思是……?” 夏蕙摇头道:“哥,让我想一想。” 江青又待开口,夏蕙却用手指捂在他嘴唇上,轻轻垂下头,彷佛在思虑著一件极为严重的事,自侧面看去,可以瞧出她的眉儿正微蹙著,神色十分凝重,她不开口,江青也没有讲话,室中的气氛,宛如在瞬息间又转为翳闷。 良久。 夏蕙又抬起头来,语声出奇冷静的道:“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也请你自内心里答覆我,不要有丝毫隐瞒,就像你答覆自己的良心一样,好么?”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你问吧,随便问,在你面前,我用不著隐讳什么,不过,别问一些令你自己也感到伤心的事。” 夏蕙顿时又软了下末,但是,她却十分畏怯地鼓足勇气凝注著江青,语声有些微颤的道:“哥,你是否爱著全玲玲?真心的爱?我是说,除了我之外?” 江青面孔上的肌肉蓦地一跳,他咬著牙道:“这个问题……是的,但我爱她的情感,是与你相等的,决不会超出你之上,我往日曾答应过你这句话,现在仍然如此,蕙,我惭愧极了,一个人的感情与爱,在男女相悦的关系上说,是不可以分割或舍让的,可是……全玲玲实在对我太好,为了我,她几乎牺牲了一切,她那爱,令我无法推拒,不忍推拒,蕙,在很多时候,环境与现实会逼使一个人走上一条他以前所不愿走的路,不论这路是那一种性质的……” 夏蕙很平静的点头,又道:“哥,一丝一毫也不遗漏的告诉我,她对你可好?” 江青日不转瞬的瞧著夏蕙,半晌,他开始将自会泽城的初见起,一直说到全玲玲丧父扶柩回到双飞岛庐墓为止,中间的经过点滴不遗的完全述出,江青的语声低沉而带著些许沙哑,但是,内中却包含了无尽的真挚怀便忆。 夏蕙的双目中又蕴满了盈盈的泪水,她强忍著,幽幽的道:“全玲玲太好了……太好了……与她一比,我却是这般自私,这般狭窄,她陪著你共生死,同患难,为你丢弃一切,处处都为了你著想,而我……我却在那个时候因忌恨而离你远去……啊,我多该死……我多该死啊……” 江青拉住夏蕙冰凉的柔荑,低沉的道:“蕙,我早已说过不怪你了,你怎么还难过呢?” 夏蕙抽噎著道:“我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已真笨,怎么糊涂到那种地步,若是万一找不著义父,我死在那里都不知道,我死了没有关系,却害了你……哥……我真笨啊……” 江青再次为她抹去泪痕,轻柔的道:“蕙,我的妻,你还有话没有问完吗?” 夏蕙又依到江青怀中,悄然道:。“江……郎……你说,全玲玲曾……曾为你洗涤身上秽物?在你受了毒伤之后?你……你们是否……足否………” 江青断然道:“没有任何其他行为,仅是如此而已。” 夏蕙的面孔红得像一朵桃花,她羞涩的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哥,我是说…… 你们……你们都脱了衣服?” 江青十分尴尬的呆了一下,呐呐的道:“嗯……是的……” “一个女孩子,以她贞洁无瑕的身体赤裸地呈在一个男人面前,哥,你说,她除了决心早已相许,还会有什么原因?除了她已深爱著这个男人,还会有什么力量促使地如此大胆?”夏蕙缓缓的说。 江青急忙道:“我那时是受了毒伤,满身污秽,她完全是为了替我洗涤身上这些残毒……” 夏蕙忽然抿著层儿一笑,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哥,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你用不著解释的,全玲玲当时已爱你深切了,否则,她原可差遣下人使女代劳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续走:“经过这些日子的痛苦,我体悟了很多事,也看明了很多事。 哥,一个人的情感,是不能勉强的,更不能过份压制,假使我坚决。强迫你不和全玲玲好,你为了怕我做出傻事,一定会痛苦的答应我,但是,我却无法逼使你心中忘记她,更无法逼使全玲玲离开你………” 江青十分难受的道:“蕙,你……” 夏蕙一摆手,面庞上洋溢出一片前所未见的湛然光彩,镇静的道:“假如这样,你或者强作欢笑,暗自却终日悲郁,使你痛苦,就是我的罪过,就证明我对你的爱不够透澈,也许全玲玲更可能做出令你遗恨终生的事,那么我的罪就更大了,我也会永生受到良心的遣责,永生不得安宁,也即是等于我一手破坏了三俚人一辈子的幸福;我已想透了这一点,义父也约略告诉了我这些道理,全玲玲对我挚爱的人如此,我只孩感激,而不应该再恨她,再嫉她,以前,我只知道她在双飞岛对你好,却不想在这些日子她又几乎为了你失去一切,我与她比,只有愧疚,只有难过,我那一点及得上她?在爱的深度上,我相信我变得不比她浅,但是,在爱的牺牲上,我却比她献出的大少了,太少了……” 江青这时十分惶惑,又异常感动的搓著手,是的,他原本不敢奢望夏蕙能谅解他这些,在情场上一旦发生了任何的多边关系,便不易被相爱的双方所谅解,但是,在这许多痛苦折磨的日子伫,却使夏蕙悟透了很多道理,更使江青惊喜地发现自己那冤家已主动为他解开了这个结,而这个结原又是几乎解不开的啊世上万物,生息游止,福祸悲喜,临去不定,这两点的极端,本来就只是隔著一条细窄的边缘,来得容易,去得又容易,但这两面的感受,却令人兴起多少深刻而迥异的感触啊! 江青极难在此时插进嘴去,他在目前,实在不好讲话,谈到这个问题上,你又叫他讲什么好呢? 夏蕙一直注视著江青,她稍微停息了一下,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缓慢;却清晰有力地道:“哥,要娶全玲玲,就像你要娶我一样,要不,我知道,我们中间一定有一个会因痛苦而死去的。” 江青静静的不动,忽然,他疯狂的抱紧了夏蕙,如雨点似的吻著她,吻中,泪珠滴洒。 “蕙,你太好……大好了……我……我实在说不由什么……我实在说不出……” 夏蕙任由江青吻著,也更以相同,甚至还要热烈的拥吻还报,在唇缝中,在喘息里,她颤抖的低语:“哥……现在,你是我的了,你的人,你的心,完全是我的……” 江青激动的将夏蕙的脸儿贴在自己颊上,轻轻的道:“谢谢你,蕙,谢谢你,你是善良的人,一直是善良的……” 夏蕙半睁著眼,喃喃的道:“哥,我更一直爱你,一直没有变的爱你,目前,我们彼此间更没有阻隔,没有间隙,我高兴我使你快乐,使玲姐姐快乐,我更高兴我有勇气扫除我心中的阴影,扯去那一直不敢扯掉,却紧紧地隔在我们中间的纱缦……” 江青低柔的说道:“蕙,我们一向爱得真挚……” 夏蕙点头,道:“但是,为了全姐姐,却使我对你感到伤心,使我觉得你在我们中间挂起了一後纱缦,现在,玲姐姐又在冥冥不觉中使我更加爱你,并且使我扯掉了它……” 江青轻巧的在夏蕙唇上点了一下,欣悦的道:“好妻子,将来让我们找个好地方,一辈子也不分离。” 夏蕙揉了揉自己那双略显红肿的眼睛,撇著嘴道:“看你那副得意的样子我就有气,害人家哭了那么久,以后,我要和玲姐姐联合起来,好好对付你…” 江青笑了,轻悄的道:“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了不起罚罚跪,顶顶鸡毛掸……” 夏蕙纤细的手指在江青额上微微一戮,抿著唇道:“厚脸皮,亏你还说得出口,哼,算来算去,却便宜了你一个,真是的,上天叫我那么傻,如此死心塌地的爱著你,又再叫玲□姐这么傻,也一样死心眼的爱著你,想想也真叫人恨……” 江青顺势提著夏蕙的玉指,笑道:“恨我同时得到两位美人的垂青,是么?” 夏蕙“嘤”了一声,低声道:“碎嘴…………” 江青洒脱的一笑道:“不过,这却得来不易哩,我受了多少难,吃了多少苦,几乎连这条老命也赔上,算算也不太便宜吧”夏蕙不依的倒进江背怀里,两只粉拳轻轻□著江青肩头,故意恨恨的道:“厚皮………厚皮……”忽然──“碰”的一声,外面的门不知被谁推开了,一个苍劲而深沉的嗓音笑著道:“好了,好了,两小口子亲热也亲热够了,我做老子的一直待在外面喝西北风也不是味道啊……” 苞著就是长离一枭的语音笑道:“连晚辈这等耐心也忍不住了,呵呵,小兄弟,快点偕夏姑娘出来拜见厉前辈,连他老人家也跟著为你把了一下午风………” 继而又是一个破锣嗓子吼道:“老四,快和三丫头出来,为兄我要好好地打她一顿屁股,这妮子害得我们受罪不轻………” 江青向夏蕙微微一笑,这才注意到纱窗之前光线晦黯,已是到了该掌灯的黄昏时分了。 夏蕙羞怯地站起,对著台上铜镜轻抚云鬓,又整了整衣裳,悄然道:“哥,我们出去?” 江青颔首一洒,轻挽夏蕙推门而出──那间雅致的厅房中,已是灯火齐明,坐了满屋子人,邪神含笑注视著二人,长离一枭欣悦的坐在一傍,红面韦陀战千羽慈祥可亲地来搀扶夏蕙,大旋风白孤却一手拉著祝颐,一面向二人挤眉弄眼。 夏蕙在战千羽的搀扶,一一拜见了室中各人,又轻轻向战千羽裣衽道:“大哥……都是我不好,请大哥和诸位叔叔们原谅……” 战千羽呵呵笑道:“罢了,你能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加怪于你于夏姑娘,假如万一你出了什么差错,不但四弟承受不起,我们也再没有愉快的日子过了,夏姑娘,以后可万万再不能如此……”“夏蕙愧疚的点头,江青却又将挺立门外的绝斧客陆海及飞闪二雷请进,与夏蕙见了,绝斧客陆海豪迈的笑道:“夏姑娘,真是万幸之至,你总算回来了,呵呵,江大侠在这些日子里,几乎为你失掉了魂魄…” 夏蕙那姣好的脸蛋儿又是一红,羞溜的垂下颤项,低低的道:“夏蕙不好,有劳陆旗主奔忙……” 绝斧客双手乱摆,忙道:“不敢,不敢,姑娘能回来,本旗主已感到莫大欣愉……” 镑人又客套了一番,红面韦陀战千羽回头向邪神道:“仁伯大人,这里的厢房也可以退了,请仁伯大人移玉舍下盘桓一段日子,未知仁伯大人意下如何?” 邪神笑道:“当然……” 他又同江青道:“青儿,你陪著蕙儿,咱们这就走……” 遍鸿楼豪华的大门外,早已备有坐骑相候,由邪神前导,出门上马,一行人兴高彩烈的转回庆春门后街战府而去。 包鼓三响。 傍晚的接风宴,一直吃到二鼓才算告终,场面自是热烈无比,每个人的心头都是如此愉快,情绪是这般兴奋,谁说不是呢?那只云山的雁儿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那大家都敬爱的人身边,更使这多月来为她而弥漫的愁云一扫而空。 现在,人们都去歇息了,都去寻梦了,在裴敏的绣房里,却坐著神绪欣愉的江青、祝颐与正在低声谈笑的云山孤雁夏蕙及那天星麻姑。 依在夏党身傍的裴敏,这时悄细的道:“蕙姐,你就不知道呀,江哥哥为了你愁得茶饭不思,神魂难安的,除了战大哥及长离一枭卫前辈,谁也不敢和他多说什么,那模样去是可怜兮兮的……” 夏蕙妩媚的一笑,撇撇声,道:“哼,他害得我也够糁了,饥寒受苦,忍气吞声,什么罪也挨过了,幸亏我记得他平常向我提过义父的居处,要不呀,还不知死在那儿呢……” 裴敏忽然低笑道:“蕙姐………” 夏蕙瞧看她,迷惑的道:“干吗?有什么不对么?” 裴敏忍住笑,道:“蕙姐,你可是存心要邪神厉老前辈来好好教训江哥哥一顿?” 夏蕙也有趣的笑了,道:“这倒不是,不过,我当时实在又气又恨、真想一辈子不见他,永远去侍候义父算了,可是……可是”裴敏轻轻的接道:“可是又抛不下,忘不了,是不?” 夏蕙娇羞的红著脸,却毫不隐讳的点点头。 天星麻姑钱素在一傍拍手笑道:“哈,这才是两情相悦呀,假如忘得去,抛得下,又不成为情感了。夏姑娘,我看呀,就快些订日子吧,别把公子急坏了……” 夏蕙脉脉的望了一眼正在与祝颐谈笑的心上人儿,低低的道:“不,现在还不行…………” 天星麻姑诧异的道:“怎么不行?适才在席上,厉老爷子不是说过要择定一个好日子为你们成亲吗?难道又有什么节外之枝么?” 夏蕙欲语还休,迟疑半晌,始呐呐的道:“我……我已与青哥讲好了,要等三年之后,一起……” 天星麻姑怪叫道:“什么,还要再等三年?干吗要等三年?” 裴敏亦出乎意外的怔了一怔,却又在刹那间恍然大悟,她钦服而真挚的握住夏蕙的双手,深刻的道:“蕙姐,是不是等全姑娘?” 夏蕙红著脸点点头,裴敏吁了口气,道:“蕙姐,我真佩服你,你太伟大了,胸襟太宽了,你爱江哥哥如此之深,却能退让一步,把江哥哥对你的感情分出一部份给全姑娘……” 夏蕙轻轻感叹了一声,道:“不,我算什么伟大?更说不上宽怀,拿我与全姑娘比,她的对人容事,所作所为,都比我强得多,我这算什么呢,及不上她那坚贞的情操与高洁的风范于万一,而且,她为青哥牺牲得太多,我却献出得太少了……” 裴敏知道全玲玲与江青之间所发生的任何事情经过,她叹息一声,没有讲话,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天星麻姑虽他大半知道,却为夏蕙不平的道:“这怎么可以嘛?夏姑娘不是太吃亏了? 哼,男人哪,就是没有几个好心眼的,得陇望蜀,好高骛远………” 江青忽然朗朗一笑,道:、。 “钱姑娘,你这利嘴就饶了在下一遭可好?任何事情、在下都会向你解释的,先别生气,行么?” 钱素咧开嘴巴一笑道:“哈,公子一定做了亏心事了,嘻嘻,今日也向小婢求起饶来了?也罢,待小婢一观全姑娘之后再做定夺!” 江青奇道:“定夺什么?” 钱素哼了一声,道:“看看小婢是否为夏姑娘作后盾,向公子你捣蛋!” 江青与祝颐大笑起来,祝颐道:“钱姑娘,你倒真利害,竟帮著夏姑娘与四弟作对起来了,只是,恐怕你虽有心,夏姑娘却难舍呢…” 钱素呆了一呆,回头瞧瞧脸蛋上正漾溢著甜蜜微笑的夏蕙,无可奈何的舐舐嘴唇,道:“唉,既是两厢情愿,我也不做那恶人,其实哪,在双飞岛那遭瞧过了全姑娘,可也真美著呢,像小葱似的白净………” 走时裴敏“噗哧”笑了出来,道:“钱姑娘,你真会见风转舵啊……” 钱素伸伸舌头,道:“这也不是,我只是免得驼子摔跟斗──两边不够头,要是双方都讨不了好,我可惨了哪!” 夏蕙又想起在傍晚的席上,邪神笑眯眯的讲话:“老夫看,青儿与蕙丫头就选个日子成了亲吧,呵呵,老夫早就想抱孙子了,活到如今这把年纪,还没抱过自已的亲孙子哩……” 想到这里,夏蕙只觉得脸上一热,伦偷睨了江青一眼,恰巧碰上江青也向她这边瞧来,夏蕙朝江青浅浅一笑,含羞的别过头去。 江青柔和的道:“蕙,你在想什么?” 夏蕙轻轻摇头,道:“没想什么呀!” 祝颐一拍手,笑道:“想煞,想煞,就是坐在眼前,偎在身边,依旧想得心疼,还是爱得难舍啊,对么?” 夏蕙啐了一声,将脸儿藏在裴敏怀中,不依的道:“敏妹妹,你看,你那位竟敢当著你的面前这般调侃人家,妹妹,还不为姐姐出气?” 裴敏紧搂著夏蕙,瞪著杏眼道:“喂,你胆子倒不小嘛,真敢这么碎声嚼舌的?” 江青笑著摆摆手,道:“好了,好了,现在咱们谈正经的,我与蕙妹妹的婚期,订在三年之后,什么原因,也用不著再讲了,相信大家都明白,这件事,我已在散席后禀明了义父老人家,他也同意了,这还是蕙妹妹要我向义父请求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在半月之内,我计划赴滇境一行,这件事,是我的一个心愿主要是回去拜谒恩师,顺便也看看昔日生长的老家………” 天星麻姑忽然气不过的道。:“公子,小婢反对,你那老鬼师父害得你惨透了,还看他干什么?假如是我,不找他麻烦已算对得起他了!” 江青闻言之下,依旧毫不以为忤的道:“钱姑娘,别这样说,有道一日为师,终生若父,虽然在下不会这么古板,但是八个响头的拜师礼叩了,总不能一脸不认,流水寻源。树高有根,一个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忘本的,是么?” 钱素眨了一会睛睛,终于沉默著不讲话了,照她的脾气,不讲话就是没有意见了,服了。 这时,祝颐却道:“那么,四弟准备和那些人到滇境去呢?” 江青笑道:“义父他老人家要和在下一起去,长离一枭卫老前辈也决定去,还有大哥,二哥……自然,要带著蕙丫头。” 夏蕙哼了一声,气道:“哼,你越来越欺悔?思遥パ就肥悄憬械玫拿矗俊?br> 江青急忙作个揖,祝颐已慌著道:“四弟,我呢?我也要去呀,难道叫我一个人在这里守房子不成?” 江青笑嘻嘻的道:“不,两个人守房子,三哥与裴姑娘。” 祝颐叫道:“这成什么话?不行,我一定要去,留敏妹妹在这里也一样……” 裴敏气得嘟起小嘴道:“好呀,你倒推得一乾二净,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你真大方,自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江青忙道:“不,就算三哥也去,还有钱……。” 天星麻姑立时怪叫道:“公子,你别作梦,小婢是一定要去的,别朝小婢身上计算,我看呀,乾脆一起去得了。” 江青笑著摇摇头,却正色道:“三哥,你与裴姑娘一定不能离开,府内须人留住不说,关于三哥及裴姑娘的婚事,只怕也快到日子了。” 祝颐一怔,随即道:“这话怎说?” 江青道:“记得在三月之前,愚弟救治了裴姑娘令尊之后,他已亲允婚事……” 祝颐颔首道:“这个我已知道,你回来时已经说了。” 江青又道:“当时,裴教主并言回坛整顿安抚一番后,即时前来杭州,言下大有亲自主持裴姑娘婚礼之意,这个机会是十分难得的。三哥,这几个月裴教主皆未莅临,可见他一定为了教中诸事而忙著,但依愚弟推断,裴教主前来之期不会太久了,假如他来之时,却见不著一个人,而我们此去滇境,少则两月,多达数年,你们万一错过了朝不上面,岂不是自白遭到耽搁?更恐裴教主心中不快。” 祝颐若有所思,沉吟起来,裴敏也觉得不错,抿著嘴唇没有出声,半晌,祝颐道:“假如在你们走后,裴老伯来了,愚兄该怎么办呢?这场面却有些窘啊!” 江青笑道:“丑媳妇终必要见公婆面,三哥,你就鼓起胆子见一见吧,多说好听的,多顺从一点,包管没事,自然,裴姑娘更得在傍边多多出力。” 裴敏红著脸道:“只怕爹爹一巴掌打过来哩……” 江青莞尔道:“一定不会,事到如今,裴老伯也生不起气了,只怕他疼你还来不及呢,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掌中珠啊!” 祝颐又想了一会,慢吞吞的道:“也罢,那就只有去下成了,不过,四弟,你们可得早些回来,以免为兄一个人筹划不来。” 江青颔首道:“放心,长离岛派驻中原各地之手下眼线众多,只要裴教主一到,就会有人飞骑通报吾等,那时,愚弟即刻放下一切事情,快马加鞭赶回,与三哥共筹婚礼。” 裴敏早红著面孔拉著夏蕙坐到床上,装做听不见,天星麻姑却一个劲的咧著嘴笑,江青与祝颐起身,向室中佳人道了晚安,相偕离去。 于是,夜深沉,步履声轻悄的远了,有雾,薄薄的弥布在四周,像个梦,但是,却朦胧得出奇地美。 第九十七章 蹄扬旧土 日子过得快,尤其是渗杂著甜蜜的日子,当它来临时轻轻悄悄,逝去时也是轻轻悄悄的。 自夏蕙回来,到现在已有十天了。 在这十天里邪神由他的义子江青伴著,带著夏蕙等人,以红面韦陀战千羽为识途老马,游遍了杭州的名胜古迹,繁嚣的街市,幽美的西湖,都留给了老人一个新鲜而深刻的印象。 一切临行前的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再有几天,就是启行的时候了。 江青的婚事,决定在三年之后与双飞仙子全玲玲一起举行,这三年的时光,说来很短。 但是,也算是悠长的了,不过,大家都等得及,也有耐心等,本来这就是一件足以令人殷切希望中的事啊。 祝颐与裴敏不同行,他们在等候著灵蛇教教主──裴敏的父亲君山独叟裴炎,因为他说过,要亲来杭州主持女儿亲事的。 这天,天气十分晴朗。有阳光,虽然仍止不了雪后的寒气,却也暖洋洋的,使人打心眼里有一种舒泰的感觉。 江青正在前园声逗著小娟儿玩,爷俩个有说有笑,小娟儿叽喳不停的说著话,活像一只逗人喜爱的小百灵鸟儿。 忽然,门房的老战贵在大门口和人讲了几句话,又急匆匆的向里行来,一见江青,便扯高了嗓子道:“江爷,连将军府遣人呈上拜帖,并且连家公子已亲自在门外侯见。” 江青微微一怔,道:“连公子亲自来了?” 他又奇怪的自语道:“咦,谁告诉他们我住在这里的?真怪,难为他竟找得到,这可有点麻烦了,他与唐小萱的事我怎能再插足进去呢?” 接过那张透著喜气的大红酒金拜帖,江青翻了开来,礼面印著一条翔舞云端的金龙,写著两行苍劲的字体:仁兄赐展,恳乞一见。 末学连君毅拜上。 江青沉吟了一下,忙道:“战贵,肃客。” 老战贵答应一声,颤巍巍的行了出去,江青亦大步来到门边,门外两名穿著青锻子长袍的下人向江青躬身行礼,玉麟连君毅一身锦衣,神态轩昂,他一见江青,赶忙长揖到地,大声道:“离又半月,江兄却害得在下好找。” 江青急步上前扶起。迎客入内,边道:“连兄客套了,近来可好?” 连君毅喜透眉梢,一面入内,边笑道:“托福,在下后日即与萱妹妹正式成婚了,著急的却是老寻不著江兄,好在家父在杭州熟人不少,加以江兄名气又大,所以到底还是找著了江兄,在下早就料定江兄是住在杭州城内的。” 江青苦笑道:“其实,说真话,在下还是不去的好……” 连君毅大大的摇了一阵子头,嚷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江兄若是不去,在下未免太不够面子了,在下已向所有亲属朋友宣称江兄到时定会莅临,而且,在下能得到萱妹妹,全然为江兄所赐,此恩此德,永生难报,假如于在下成亲之日,连杯水酒也奉敬不了,那教在下如何能以安心呢?” 小娟儿这时一直跟在二人身后,她咬著指头,小声道:“江爷爷,去嘛,小娟儿也要去。” 连君毅听到说话,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小人精,他笑道:“江兄,尊驾可得一定驾临,这位小妹妹也欢迎来玩……” 说著话,“一人已行到大厅之侧的一间精室外,江青道:“大厅太吵,不宜谈心,连兄,吾等便到这精舍一谈如何?” 连君毅颔首道:“佳极,江兄,请。” 二人略一推让,便行入这间小巧雅致的精室内,这间精室,原是主人战千羽日常用来品茗读书之用,布置得十分高远脱俗,若非素有深交之戚友,尚不会被延入这雅室中来呢。 下人献上香茗后退下,两人都舒适的坐在一张宽大的斑竹锦垫太师椅上。连君毅仍是一再恳求江青前去参加他的大喜之礼,江青却委婉的告诉他自已不能前往的理由,谈了很久,江青真挚的道:“连兄,并非在下不愿亲往道贺,实是恐怕再引起小萱的情感波动。连兄,在你们婚后的甜蜜时光里,在下一定愿作个不速之客前往拜访,现在却下大适宜。连兄,只要你以自已的心善待小萱,一定会得到她的心,转回她的意,小萱年龄还小,对情感的选择尚不明朗。连兄,用你全部的爱去爱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别忘了,在下会永远的祝福你们,时间,会改变很多事的……” 连君毅垂首沉思无语,良久,他缓缓站了起来,紧紧的握住江青双手,言自肺腑的道:“谢谢你,江兄,在下会永远记得你的话,永远善待小萱,现在,在下告辞了,只请江兄勿忘了我们,勿忘了我们永远期待江兄的莅临。” 江青深刻的颔首,送客出门,门外的小径上,却站一个明丽的少女,正牵著小娟儿的手,向江青嫣然一笑,这淡雅的笑,美极了,似一朵春天开放的玫瑰花儿,多迷人哟,多醉人哟! 玉麟连君毅只觉得眼前一亮,本能的向那少女多看了两眼,少女也向他投来微带惊异的一瞥,这一瞥,那水汪汪的眼波,几乎可以勾去一个寻常人的魂魄,柔媚中带著无比的艳丽。 江青淡淡一笑,道:“连兄,这位姑娘乃在下之未婚妻,云山孤雁夏蕙,大约连兄亦曾闻及?” 连君毅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忙向夏蕙长揖为礼,边道:“久闻姑娘芳名,恨未识荆,今日一见,云山孤雁之号,果然不虚,姑娘端庄秀美,气韵飘然,确有云山孤雁之超脱风姿。” 他心中却叹息著:“这云山孤雁的是清丽美艳,大方婀娜,难怪萱妹妹不易与之抗衡,自己老认为萱妹妹姿容绝世,鲜可比拟,但今日一见这云山孤雁,便知自己所想有差;江南的红粉,将军府中的侍妾婢女,那一个也比她不上,即便萱妹妹可以分庭抗礼,却也缺少她那股妩媚的秀气………” 他正想著,江青已向夏蕙道:“蕙,这位兄台便是当今武林前辈金鞭擒鹏掌箫老师之高足,连将军的公子,唐小萱姑娘之未婚夫玉麟连君毅。” 夏蕙盈盈一福,羞怯怯的道:“连公子如此夸誉,实不敢当,公子返府,尚请代向萱妹妹致侯。” 连君毅连忙称谢,又寒暄了两句,便与夏蕙别过,江青回头道:“蕙,你先等我一下,待我送连兄出去。” 夏蕙轻轻点头,小娟儿却娇叫道:“江爷爷。你快点回来啊,夏阿姨要教我绣女红,我要你在傍边看嘛……” 江青笑著答应,快赶两步跟上连君毅,二人并肩行了片刻,连君毅若有所思的望著江青微笑道:“江兄,夏姑娘到底被你寻著了……” 江青咬咬下唇,道:“蕙妹妹是与……是与她对在下的深挚怀念一起回来的,本来她的心便不能离开在下,自然,在下也离不开她。” 江青不愿说出邪神在此,以免传扬开去惊世骇俗,故而他说到一半,便迅速的改了口。 连君毅感叹的道:“这才是情意,这才算是爱江兄,恭贺你。” 这时,二人行到大门。连君毅又殷殷叮咛了再见之语,并提到其恩师却将到达之讯,拜身下阶,几乎有些依依不舍的与两个跟随跨马而去。 一个宏亮苍劲的笑声响白江青背后道:“四弟,那位是谁?好似与你十分熟络,怎不请到大厅之中落坐呢?” 江青知道说话之人乃是自己大哥战千羽,他回身一笑道:“大哥与卫前辈练完坐功了? 那位乃是萧老前辈之大弟子,亦是在下上次曾经提过的玉麟连君毅。”红面韦陀战千羽呵呵笑道:“此子气宇不凡,果是可造之材,唐姑娘有福了,他来此之目的,可是邀请你参加他与唐姑娘的婚礼么?” 江青颔首道:“正是。” 战千羽又道:“你婉拒了?是不?” 江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一个悄细的声音已接著道:“青,其实,你应该去的呀!” 说话的人,正是始才姗姗行到的夏蕙,她正在抿著唇儿笑。 江青有趣的看了她一眼,道:“是么?假如唐小萱要我和她好,我又一时把持不住呢?” 夏蕙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的道:“你敢!” 红面韦陀战千羽大笑连声,识趣的负手走开,口中边道:“好,好,你们小两口斗嘴是越斗越甜蜜,老哥哥我可不愿做这夹心萝卜,看了乾著急……” 夏蕙粉面微晕,伸手拉著江青,低著头碎步行了进去,只留下老战贵咧著个大嘴在笑,傻气中带著善意。向所有应告别的人告别了,应该交待的事也交代,十骑骏马,在战家阖府,包括老人黄为善的送别下,依依离去,离去这又即将返回的,值得深刻留恋的杭州,空气中有著淡淡的离愁。 这十骑骏马,自小东门出城,红面韦陀战千羽与大旋风白孤双骑领先前导,邪神却悠闲的和长离一枭卫西并辔闲谈,绝斧客陆海紧随于后,飞闪二雷护卫于侧,江青傍边靠著夏蕙,天星麻姑钱素也在一边凑著趣。 这十乘铁骑在不急不缓的奔驰著,假如有人知道了这十位骑土每个人的身份,任他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也会情不自禁的上前阿谀拜谒,或是,扬骄远□。不错,这十个人里,竟包含了当今武林,或是一甲子前的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高手啊! 十匹马皆是鞍镫鲜明,神态昂扬,蹄音如雷中,路,已被远远地抛在后面,远山,流水,亦在接近后又隐没了,隐没在下一座山,下一条河之前。 夏蕙紧倚在江青骑傍,她几乎是一刹那也离不闭这冤家了,江青回头笑道:“妻哟,这次出门,和上次出门,味道不大一样吧?” 夏蕙嗯了一声,不依道:“青,你再要调侃人家,人家就不去了………”江青哈哈一笑,夏蕙却皱皱鼻子,道:“哼,你别得意,那位唐小萱呀,你伤透人家的心了………” 江青也嗯了一声,道:“这更证明我是如何爱你,蕙,为了怕伤你的心,我就只有伤她的心了。” 天星麻姑钱素忽然跟上马来,没头没脑的插了一句道:“公子,小婢看呀,黄姑娘对你这次出门远行,可难舍得紧哩!” 江青才自微愕,夏蕙已讶然道:“那位黄姑娘?可是公子的义妹?我见过她了,好娴静哟……” 她又接著道:“哥哥离家,妹妹当然舍不得嘛…………” 说到一半,夏蕙忽然敏感的停了嘴,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看看江青,又瞧瞧钱素,迟疑的道:“咦……这味道下太对………好啊,江青,风流才子,阁下又留情了?” 江青换手拉著□绳,尴尬的苦笑道:。 “真是……我又那里留情了嘛?我和乾妹妹的经过,早已一丝不漏的禀报于你,怎会有花样?唉,蕙呵,你别瞎疑心…………” 夏蕙抿著嘴想了一下,道:“那么,今天咱们走的时候,黄姑娘怎么没有出来相送呢?” 江青无可奈何的道:“义兄远行,羲妹总是难过的,见与不见,送与不送,情谊都是一样,何必一定要拘泥于形式呢?” 夏蕙有心呕呕江青,闻言之下,故意冷哼一声,道:“好个“情”意都是一样!” 江青立时急得手脚无措的道:“唉,唉!我说娘子,你别瞎疑心好吧?就算我说错话,你也开恩则个,千万别断章取意,我对你还要证明什么?披肝沥胆,剜心剖腹,你随便说好了,我决不含糊………………………………” 夏蕙用力一夹马腹,往前赶去,边忍不住“噗嗤”笑道:“见你的鬼,谁要你急得这个样儿?哼,作贼心虚!” 江青这才知道夏蕙是有心捉弄自己,不自禁暗中吁了口气,天星麻姑钱素却在一傍掩嘴笑道:“公子哟,你平时精明聪慧无比,怎么一和夏姑娘拌上嘴就神魂颠倒的老落在下风呢?她刚才明明是故意急你嘛,小婢我早就看出来了………”江青也用力一夹马腹追上,边回头瞪眼道:“见你的鬼,谁要你兴风作浪?哼,存心不艮。” 于是,旅途就在这愉快而甜蜜的气氛中过了。迢迢的千山万水也近了,远了,阳关大道坦阔的迤逦于前,幽密小径蜿蜒的伸转回折,但是任它宽坦也罢,回折也罢,路途总是过去了,过去了。 一个省份接著一个省份,一个地域连著一个地域,山丘、高陵、恶水、平原、溪涧、森林,都在马蹄声中移动,在日月的轮回下变幻…… 一个月以后。 滇境。 十匹骏马,立在一个突起的丘陵上,丘陵下面,是一片透著绮意的平原,远处,有朦胧的山,空中的云很高,澄蓝的天空隐现,一座小市镇依偎在一弯曲折环境的流水之傍。 多熟悉啊,这美丽的景致,这风中的泥土气息,这故土,这自幼生长的故乡,久违了。 江青眼眶湿润著,心里无限凄酸,满怀感触,往昔的情景,一幕幕的在他脑海中浮现;严肃而白发苍苍的师父,美丽娇小的师妹,英俊而富有的师弟,同门的手足,还有,那凄凉的,令人断肠的,彩灯高悬的出走之夜。 这些回忆,有著苦涩中的甜蜜,痛楚中的幸福,虚伪中的温暖,自然,更缺不了渗杂在讽刺嘲弄中的泪水。 江青痴迷的凝望著眼前的景色,一动不动,微风拂著他的蓝袍长衫,拂著他的发丝,有一股出奇的,令人难以忘怀的美,这是一个纯男性的美啊,缓缓的,一只温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头上,邪神慈祥的语声低沉地响起:“青儿,回忆是美丽的,但也免不了痛苦,这和人的一生相同,有发光的日子,也有晦黯的时辰,有欢愉的色彩,也有悲痛的疤痕,你,我,任何人都免不了,但是,任它来也罢,去也罢,所有在世上接触到的一切,无论是有形的抑无形的,真实的抑或意念中的,都将会成为过去,也都会变为空幻,空幻得像海里的泡沫,不会留下一点痕迹。青儿,放开胸怀,笑一下给爹看…………” 江青若有所悟的转过脸来,尽力展开一丝笑容,他感动的道:“爹,你老人家教训得对……………” 长离一枭真挚的凝注著江青,缓缓的道:“小兄弟,老实告诉我,现在存在你心中的,可有仇恨?” 江青搓了搓手,深沉的道:“有爱、有悔、有怒、有恕,自然,也有怨。”长离一枭微微一笑道:“综合起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江青望著长离一枭那奇怪的微笑,不由悚然醒悟,这位东海的霸王,仍然未曾忘怀为他出气,于是,江青连忙道:“前辈,综合起来,恕了,恕了。” 长离一枭叹了半声,道:“好,小兄弟,你真是个敦厚真纯的孩子,老夫的涵养却比不上你,也罢,恕了也罢。” 大旋风白孤在一傍插声道:“这一路来,看到些苗人,穿著打扮较几年前更时新了,几乎和汉人接有分别,我看了眼前的风光,也确是有些怀念起黔省的那所破屋子了,咱们办完了事,可得往黔省一转,自然,须得老爷子赐可…………”邪神与自大旋风是要移转眼前的话风,他颔首微笑道:“当然,老夫正想赴苗疆一行,吾等全都前去看看,反正也是顺路之事,绕个圈子,见识见识也好,虽然那地方老夫已去过了几十次…………” 此言一出,大家不禁笑了起来,红面韦陀战千羽这时说道:“四弟,这伫你是熟了,为兄倒陌生起来,下面那座集镇叫什么名宇?离著目的地还有多远?”江青忙道:“下面的集镇叫”响前镇“,是一处南北杂货交汇之所,镇虽不大,却十分繁华,愚弟早年曾随师父去过两次。” 他顿了一顿,又道:“自这“响前镇”隔著怒江派的山门“凌云山庄”尚有两百多里的路程,大约要走一天一夜……” 天星麻姑又楞头楞脑的插嘴道:“公子,那“凌云山庄”全是怒江派的门人弟子所居么?” 江青点头道:“是的,但怒江派一向鲜与江湖道上发生冲突,是而创派以来十分平和。 凌云山庄虽然名曰山庄,其实却是一片未设防的村落,派中门人弟子大多散居左近,形成了这座村庄,没有护庄河,亦无壕堑鹿柴,更无庄墙环护,内中最大的一幢屋宇,便是在下恩师所居………………” 天星麻姑哼了一声,道:“哼,这也叫山庄?简直是土村子嘛…………”邪神却一笑道:。 “嗯,这也不错,有点清雅朴实的田园味道,须知有时侯庄墙壕堑却挡不住斑手进犯哩!” 红面韦陀战千羽抚额笑道:“仁伯大人说得对,华明轩一向克已谦外,为人和顺,实已用不著做得如此戒备森严的惹眼呢!” 天星麻姑却一噘嘴道:“哼,再怎么说,我也是看这老小子不顺眼!”江青转眼看了钱素一眼,沉声道:“钱枯娘,不可如此无礼。” 邪神呵呵笑道:“罢了,青儿,现在已是下午,吾等先在那响前镇上留宿一夜,明日大早再赶赴凌云山庄。” 江青恭谨的答应,长离一枭已低声道:“陆旗主,烦请与二前卫先往镇上觅妥客栈。” 绝斧客陆海暴喏一声,右手微招,立与飞雷聂栋、闪雷邢铮二人策骑而去,瞬息间已消失在坡下的转折中。 邪神静静的望著丘陵下的景色,若有所思,长离一枭向战千羽微微一笑,道:“战兄,你觉出滇境的春天来得较早么?” 战千羽颔首道:“不错,中原其他合处,犹是积雪未化,寒气逼人,这里却已有了春绿的味道了,嗯,此处原是个好地方啊!” 他说到这里,又一向邪神道:“仁伯大人,你老人家是否有所感怀?”邪神微喟一声,道:“是的,老夫在想,人的一生中,是充满了奇幻与微妙的,六十多年前,老夫在这块土地上几乎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但是,今日重履斯土,意义与心情却完全不同了,在老夫那最黑暗的境遇中,又怎会想到这个漫长的日子后还会有今天呢?又怎能得到一个如此孝顺的好儿子呢?” 江青面孔一热,不好意思的道:“爹,你老人家使青儿脸红了…………”邪神豁然大笑,笑声中纵马下山,各骑紧随跟去,红面韦陀战千羽一抚秃顶笑道:“俗语曰:老婆是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已的好。四弟,你却犯不著脸红呢!” 于是,马蹄奔扬著,急骤如雨,响前镇也逐渐的接近了。 当他们来到那竖在路傍,上面以篆声刻著“?烨安佟钡那嗍笆保吐胶r延敕缮炼自谒嗍窒嘤耍だ胍昏赏系牡阃返溃骸澳榔熘鳎驼欢┖昧嗣矗俊?br> 陆海沉声道:“回禀岛主此处共有七家客舍,本旗主已在七家客舍中挑选了一家比较乾净偏僻的,订下了后院的整个房间,大家还可以住。” 长离一枭嗯了一声,偕邪神江青等人随在陆海身后向客栈行去。 这响前镇并不十分大,只有两百来户人家,街道也仅只有一条,可是做生意买真的店户却特别多,来往各地的客商也不少,打眼一看,非常繁嚣自然,也免不了有些离乱与喧嚷。 陆海挑选的这家客栈,名叫“顺兴”,气派虽不怎么样,地点却很适中,在镇尾的那条河流之傍,围著这家客栈,或多或少的种著些竹子,微风吹来,簌簌有声,看起来,也有那么一丝儿雅致清气。 这家客栈后院约五间精舍已完全被陆海包下,各人住进之后,店中的小二就开始忙里忙外的张罗起来了。 晚饭是开在里面,但是,大旋风白孤却来了兴致,硬要拖著江青到前边客栈的敞厅小饮一番,江青拗不过他,只好禀报了邪神一声,又同夏蕙挤挤眼儿,无可奈何的与白孤来到外面。 正是晚膳时候,住在这客栈中的行商旅人,大多都在敞厅进膳,喧哗叫嚣之声响成一片,好不热闹。 大旋风白孤叫住了一个匆匆行过,忙得不可开交的店中夥计,高声道:“喂,我说伙计,来几样精致小菜,再来两斤白乾,大爷我要那么小醉一次。” 伙计一叠声的答应著去了。江青却微微笑道:“二哥,你要菜就要菜,喝酒就喝酒,又那来那么多词句儿。” 大旋风吁了口气,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眼光习惯的向厅中进膳的人们瞥扫了一遍,呵呵笑道:“老四,不瞒你说,这几天来,一直没有舒服的喝上两杯,与仁伯大人坐在一起,丝毫也不敢放肆,那敢痛痛快快的牛饮高论嘛?” 江青正待说话,大厅门口忽然进来三个虎背熊腰,神情□悍的大汉,三人俱是一色密扣英雄装,黑巾包头,进门之后,目光凌厉的四处一看,大步行到距离江青二人邻近的一张桌面坐下,全厅之内,也就只剩下这个桌子空著了。 大厅中自然十分暄闹,人语声、猜拳声、嘻笑声响得人心烦,这三个大汉的出现,倒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 白孤哼了一声,低骂道:“又是他娘的黑道朋友,一看这付德性,就知道不是好路数,妈的,凶神恶煞一样。” 江青向白孤使了个眼色,悄然道:“二哥,这种场合本来就杂,什么人物都有,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人未犯我,我不犯人,你管他又是那一道的…………” 忽然── 靠柜台坐著的两个客人发出一阵哄笑,其中一个喝得满脸通红,已有六七分醉意的胖大汉子忘形的道:“老赵,你说得有理,这一下可叫那侯百万够受了…………” 那被称为老赵的中年人,生得一付獐头鼠目之像,一个扁鼻子彷佛只剩下了两个黑黝黝的鼻孔,他嘻嘻笑道:“其实呀,侯百万这老小子为富不仁,家有良田千顷,房产无数,却刮皮刮得厉害,什么善事都休想他捐献那么个一分两钱的,可是算起他手下那些租户穷人的账来,倒是丝毫不差呢…………” 这时,白孤要的酒菜已送了过来,他嗅著香喷喷的酒味,先用力来了一人深呼吸,谗相毕露的一拍江青道:“老四,咱们开动──”他才举起筷子,却发觉江青没有反应,举目一看,江青正在全神凝注的侧耳听著后面那两个食客的谈话。大旋风白孤扯了扯江青衣角,道:“喂,喂,老四,你发什度怔?这两个老家伙的酒后狂言有什么好听?来,先喝两杯,喝完了听老哥哥我给你吹上一段!”江青急忙嘘了一声,以指比唇,那后面桌上的塌鼻子,这时又在舌头发硬的笑道:“妈的,活该金衣帮找到这老小子抽头税,拿捐助费用,不找他找谁?这一下看这老小子还有什么法宝?” 胖子又喝了一杯酒,打著呃道:“不过,呃……数目上也多了一点……呃十万两银子啊!痹乖,呃,侯百万恐怕也不一定拿得出来,而且,呃,他儿子与怒江派关系又深……… 呃。” 塌鼻子哼了一声,道:“怒江派有个鸟用?还算是滇境的第一大派哩……侯百万的儿子侯英……;就是怒江派的未来掌门人,更是那现在老掌门华明轩的宝贝女婿,嘿嘿,人家金衣帮根本际都不睬………………” 胖子摇摇头,满腮的肥肉直抖,道:“怒江派总不会袖手傍观吧?滇境是在他们的地盘之内,金衣帮此举不但已等于侵占了他们的地盘,更等于是找到了怒江派掌门人的头上,呃,这不是已经打到家门来了?假如不问不闻,就未免太没种了,……” 塌鼻汉子用手指拈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口中,一面咀嚼,一面含混不清的道:“早已经伸手管了,而且已见过两次真章………” 一傍亦已侧耳静听的大旋风白孤又扯了江青一下,轻声道:“老四,你的耳朵倒尖,他们在提怒江派和金衣帮嘛………而且,好像怒江派出了岔子………”江青微微点头,依旧凝神倾听。 “怎么?吭,已经较上手了?老赵,你倒是说说看………”胖子又道:塌鼻子一掀那两个黑洞洞的鼻孔,舐了舐舌头,道:“当然,这件事怒江派不会袖手不管的,更何况那侯百万的儿子又更是怒江派的未来群门………” 他咽了口唾沫,续道:“侯百万在接到金衣帮的要求后,吓得魂飞魄散的立即去找他儿子,呵呵,他儿子知道是金衣帮找麻烦也一定不会舒泰多少,华明轩那老儿看在既是亲家,又是女婿的份上,再不情愿也只有硬挺呀。其实,人家金衣帮早就知道怒江派会出面干涉,路数已经预先留好了。在侯百万始才到达凌云山庄的当儿,怒江派一个居在”南望城“的弟子就被金衣帮的人易装杀伤,第二天夜里,住在凌云山庄靠外的一个怒江派八代弟子也吃暴徒卸了一条膀子去………” 胖子失声大笑道:“哈哈哈,这样一来,怒江派不是吃瘪吃到家了么?”塌鼻子亦幸灾乐祸的嘻笑道:“这是当然,我的堂兄是金衣帮刑堂的大头目,他什么都告诉我的。嘻嘻,如果金人帮顺利占据了这里的地盘,我姓赵的也免不了可以分一杯羹啊!” 胖子举杯道:“老赵,到时候我也附诸骥尾,供效驱使。来,咱们乾了,稍停到”桃花园“去找小美玉、赛西施,都由我请客………” 大旋风白孤听到这里,鼻孔中不由哼了一声,满脸不屑之色,江青却注意到坐在邻桌的那三个彪形大汉,三人中,一个浓眉环眼的大汉忽然呸了一声,同那两个角色瞪了一眼,轻蔑的向他的同伴道:“他奶奶个熊,这两个醉鬼满口胡扯,妈的,咱们打垮了怒江派也会有他们的便宜占?做梦!” 另一个大汉举起酒壶,对著大口灌了一会,抹抹嘴巴狞笑道:“管他娘的,一定又是刑堂的快嘴老马在胡扯淡,这小子黄汤一灌,连他妈的老婆偷汉子也能说出来浓眉环眼的大汉笑了一声,又同柜台边的二人扫了一眼,道:“咱们快点祭祭五脏庙,吃饱了好上道、黄豹堂毛堂主已经率领了堂中好手先行赶去了哩………”江青此时才举起酒杯浅啜了一口,脑中在推想著一件事倩,大旋风白孤连眼皮子也不眨的大杯喝酒,大口吃肉,他低沉的骂道:“妈的,又是老相好见面了………” 江青淡淡一哂,没有讲话,目注著那三名大汉风卷残云般吃喝竣事,大剌剌的向厅外行去。 第九十八章 神鬼之威 翌日。 这是清晨,太阳尚未自地平线爬起,空气中有著清鲜的寒意,瓦面屋角,有一层细白的霜结著,除了早起操作的人们,这镇上,尚是一片寂静。 但是,已有人赶路了呢?好早啊,十匹高大昂扬的骏马,已经神气无比的驮著它们的主人地离了镇尾。 不错,这正是邪神与江青等人。 在马背上。夏蕙那美丽的面靥迎著朝阳的第一声光辉,闪映著绚烂而迷人的气韵,娇□极了,她深深呼吸著,脸儿红嫩得有如一个熟透了的苹果,香喷喷的,使人不禁有亲上去的念头。 江青痴痴的望著夏蕙,随著马背上的起伏颠簸,却亳不瞬目。 夏高被他瞧得有些羞涩,不由微呗道:“呆子,你老是直勾勾的看人家干什么嘛?” 江青一笑道:“娘子,你真美,我想亲……” 夏蕙啐了一声,别过脸去,道:“人家不来了,大清早就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前行的邪神忽然回头叫道:“青儿,你上来一下,为父有话问你。” 江青向夏蕙嘟嘟嘴唇,作了个“吻”的表示,策马向前。 待他与邪神靠近了,邪神咳了一声,道:“儿子,你别这么猴猴猴的和蕙丫头缠,日子长著哩………” 江青傻笑了一声,却有些尴尬,邪神又道:“你昨夜说怒江派出了岔子,为父想想,这也是他们的报应,凡不重公理,违背良心之辈,都该遭报,怒江派对吾儿不善,该落这个下场。” 江青有些不忍的张口欲言,邪神一摆手,道:“为父知道你要说什么,吾等先过去看看,再做定夺,反正这怒江派与金衣帮,任何一方也非吾等之友,为父对他们也没有好印象。” 长离一枭一面眺望著两傍迅速倒退的景色,一边悠闲道:“前辈此言,在下深具同感,假如金衣帮不太跋扈,吾等乾脆来个隔山观虎斗,落得自在。” 他说到这伫,路后忽然响起一片急剧如雷的蹄音来,这片蹄声是来得如此突兀与猛烈,宛如暴雨倏落,又像是人皮豉上敲击的木槌,令人十分骜悸,隐隐感到一片不安的杀戈之气! 镑人急忙回首瞧去,只见来路上尘烟滚滚,在朝阳之下,约有六十余骄并排纵横的飞奔而来,每个人的身上,俱是清一色的金色衣衫,映著场扁,散射出一片闪闪刺眼的金芒来。 大旋风白孤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金衣帮!” 天星麻姑钱素撇撇嘴,不悦的道:“很神气嘛,恁的目中无人!” 邪神淡淡一笑,道:“这条官道不算宽,咱们到路旁稍让,叫他们先过。” 长离一枭赞佩的看了邪神一眼,率先纵骑路傍,天星麻姑却略一迟疑,十分不情显的道:“老爷子,咱们凭什么让路嘛?他何为何不慢点骑?” 江青连忙瞪了钱素一眼,而这时,那一群铁骑已风驰电掣的奔到,蹄声杂乱,长嘶如啸,穿著闪耀金衣的骑士们个个神情悍勇,体魄魁梧,每个人都不屑的向江青等人抛下一个轻蔑的斜睨,然后,又狂风暴雨般的急驰而去。 尘灰弥漫得有些呛人,江青等人的马行速度十分缓慢,天星麻姑钱素一面拂著烟砂,边嘀咕埋怨道:“老爷子脾气怎么忽然变好了?这些王八蛋也任他们如此张狂的赶过我们去?真是想不透……” 邪神忽然呵呵一笑,道:“钱姑娘,你可真是火辣子习性,不过,假如老夫要与那些穿著金衣裳的东西算账,却实在怕污了手哩,你不以为然么?” 天星麻姑望著邪神那充满了智慧与坚毅的双眸,那双眸中透著一股出奇强烈的慑人光芒,是如此威厉,如此炯亮,又如此深沉,似一条万年老龙的眼睛,在这令人不敢逼视的目光里,更有一股隐约的,如寒刀般的冷酷意味! 于是,天星麻姑愧疚而畏缩的低下头去,那神轻雅的道:“天地之间,有股浩荡而恢宏的气魄,这气魄笼罩一切,包含一切,更可以镇压控制万物于无形之中,老夫有这股气魄,现在,我儿也具有这股气魄,然而,这是不易得来的,它需要太多的血腥,青儿,你说是么?” 江青眨眨眼,微微苦笑道:“爹,青儿为这件事感到苦恼,为什么我们不能使人们像寻常一样的对待自己,而老是在知道我们的名号后不是恨就是畏?” 邪神玩弄了一下手中的□绳,以深邃得一如海底的回声般道:“我儿,这就是名,世上很多人都想得到它,你现在大约知道,当你确实得到之后,便明白它不如你想像中那么美好……” 忽然,邪神话声停歇的时候── 一片擂鼓般的蹄声,又惊天动地的响起,在红□的阳光照耀之下,又是一片金芒闪闪,这一次,大约有近百铁骑。 长离一枭为邪神适才所言而感触良深,他正在思维看,后路急切迫近的骑群却给了他一个尖锐的剌激。 大旋风白孤吐了一口唾沫,低吼道:“又来了?他妈的都去奔丧不成?” 长离一枭又将坐骑驶向路边,却古怪的一笑道:“前辈,这一次,恐柏让不过去了,路太窄;假如他们不放缓速度的话……” 白孤接著道:“我们就只好下田了………” 已经有六十多年,邪神的双手没沾染上一丝血腥了,他自己明白往昔自己的杀孽太重,在这些悠长的岁月里,他将自己如火山般炙烈而容易翻腾的杀性埋人心戽深处,不去想它,不去近它;因为邪神知道自己的习性,他明白自己只要开了戒,只要闻著血腥气,那一股原始的,流循在血液中的残酷意念就会被唤醒,就会冷漠而疯狂的重演往年曾使多少人不忍目睹的悲剧。 江青深深知道白己义父的心理,他更明白邪神是在如何克制自己,这时,江青淡淡一笑道:“咱们就下田吧,放过他们………” 长离一枭吸了口气,他尽量使自己心中对那些金衣骑士们的狂横容忍,于是,他略策坐骑,有些颠簸不稳的跃下较大路低上一尺的麦田中。 随著各人都向田里避去,但是,就在江青、夏蕙、邪神等三人尚未及让开之前,那近百的金衣骑士们的先锋已到了眼前,排头就是六匹骏马,战铠鲜明,蹄扬如飞,几乎像冲锋一样向邪神等撞来! 来骑是一股狂劲奔来,势子十分猛烈,而江青等人却是在马身侧偏的静止状态下,如吃来骑一碰,人虽不会受伤,但马匹被撞翻倒则是必然的结果!包何况来路上更有如潮水般汹涌奔至的铁蹄呢? 穿著金衣的骑士们,当头一人是个满面髯须的中年大汉,他头上却扎著一块五色斑□的网巾,眉宇之间,悍气毕露! 于是── 那并排的六匹高大骏马迅速接近了,眼前已是不及躲让──假如他们还不收势的话,江青振吭大呼道:“金衣帮的朋友,请收□!” 一片嘲弄的哄笑蓦然响起,髯须大汉厉吼道:“阻路者死!” “死”字有如一根紧绷的钢丝,铮然中断,尖锐的刺进邪神耳中,他那历尽沧桑的面孔倏而一颤,双瞳猛然一亮,冷煞已极的暴叱:“鱼眼!” 长离一枭反应是多快,抖手之间,一片深厚无匹的混元真气已呼轰卷出,绝斧客陆海身犹未转,长臂伸缩,银练短斧也似活蛇般自胁下倏然穿出,直取来骑头颅!飞闪二雷身形蓦地跃起,“鲨梭”“鳍标”暴飞如雨,与大旋风白孤、天星麻姑钱素的“铁蒺藜”“柳叶刀”同时向敌骑罩去。 然而这些凌厉的攻击,却都慢了一步,当先的六骑骏马,与后面十二匹铁骑,与那十八名马上的金衫骄士,却在这些凌厉的攻击到达之前宛如被一只硕大无朋的魔手猛力扫拍了一记,又似踏在数千斤的火药之上,轰隆一震之下,全然活生生的被震飞空中,人仰马嘶,鲜血迸溅,庞大的马身与金光闪闪的人影在杂乱的摔跌、撞击,情况惨烈至极! 而就在这人马被震翻的同时,后面收势不住,汹涌而来的铁骑已被一股宛如海底神龙般蜿蜓呼啸而出;绞合成红白二色的浑圆气柱一连卷翻了十六乘骏马,马上骑士,与他们的坐骑,同被那威力无匹的气体扫撞得四散飞跌,血肉横飞,惨吼悲号,乱成一片! 于是,紧接著,混元真气纵横,银光寒芒纷落如雨,一声声的号叫闷嗅,渗杂在马匹的悲嘶中,猩红的血液流酒遍地,有如一汉滩觉丽而凄怖的图案、真是一付血淋淋的地狱写照啊口 就在这刹那之间,就在这不及思维的瞬息里,金色的光辉黯淡了,跋扈的气焰熄灭了,不可一世的威风倾颓了,这是多么强烈的两个极踹啊!叉是多么尖锐的比照啊!只不过在福与祸的边缘上移动了一步而已………… 近百的金衣骑士,在这令人震骇欲绝的一瞬间已死伤了近半,这短暂的瞬间,却似绵长的永恒,多残酷,多凄厉,眼前的情景,深刻的烙印在每个人的心版上,在睡梦中,在回忆里,将永远难以磨灭,永远会在这惨痛的景象里有著惊悸的震撼,有著恐布锥心的幻影…… 邪神仍然冷漠的坐在马上,黑色长袍随风飘拂,看去有如一尊带著寒峻意味的,法力无边的魔神雕像他周身隐隐的散发著一股深扣人心的慑魂夺魄气息,面孔平板得宛如一块岩石,然而,那双眸子啊,却在深邃的凝视幻映著那阿鼻鬼域的色彩! 江青静静的立在邪神身旁,面庞有些红晕,嘴角勾成一道带著恻隐怜惜的弧线,他平静的望著遍地惨不忍睹的伤者,那一个个已经死去的尸骸,都是双目怒突的瞪视著天空,但是,那怒瞪的眼睛却灰黯得没有一丝光泽,没有一点生气,是如此寂寞,如此木讷,有如一双双死鱼的眼睛! 不错,死鱼的眼睛,这就是邪神在动手之前那一刹那,暴怒喝出的“鱼眼”两字真正的含意。 适才,邪神是以他自己极少展露,已有百年功候的“阿难神掌”,配合自己一口先天至精至纯的真气震倒了金衣帮十八匹人马,而他这“阿难神掌”虽则只有一式一招,其威力之浩荡恢宏,却是惊天动地,无可比拟的! 至于那股凌厉至极,红白二色的浑圆气柱,乃是江青施出的“离火玄冰真气”,在他二次下山行道以来,尚不曾施展过几玖,这“离火玄冰真气”之威辣猛烈,几已不比邪神的阿难神掌稍有逊让…… 比起邪神与江青二人,长离一枭的混元气就逊了一筹,但是,长离一枭这时却已不感到如何,因为他已澈底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为自己难以做到的事而争强好胜,应该在目前的现实中把握进展。 这时── 败面韦陀战千羽异常吃惊的望著眼前的一切,悄然道:“真不得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一个“人”的武功所能造成的劫数,太惨了,太惨了…” 大旋风白孤艰辛的吞了一口唾液,喃喃的道:“真是邪神,真是邪者,真是一枭,真是惊心动魄……… 长离一枭在心中叹息一声,忖道:“唉,素闻邪神功力盖世无匹,惊天动地,他的武功,虽可在江青老弟身上看出梗概,然而今日他亲自出手,一击之下,竟能将十八匹马,十八个人完全震飞空中寻丈之远,更且无一活口,姑莫论这十八个人俱是怀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单单将这人马的总重量合起来,只怕也在数千斤以上,邪神却以双掌之力一举而毙之,这武功,这造诣,又是何等夺天地之造化啊………” 金衣帮残余的数十名骑士,早已一个个呆如木鸡,震骇得神智俱迷,没有一个人讲话,更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他们已经吓傻了;这恐怖的现场,介乎鬼神之间的武功,是如何悲惨与血淋淋的啊…… 痛苦得撕肝裂肠的呻吟声断续想起,低沉得令人掉泪的哀呼回荡空中,肢体颤抖著,热血流淌著,太可怕了,这杀戈后的余生。 天星麻姑面青唇白的紧扶著几乎已在马上坐不住的夏蕙,与绝斧客陆海及飞闪二雷交换著惊叹逾恒的目光。 假如,在一场历久而大规模的斯杀中,有眼前的一个场面,那并不是一件如何惊人之事,但是,如果只是在一个短暂得仅有刹那的时间里便形成了现下的情景,却是一件尖锐而凄怖的结局了,同样的场面,却因时间的分别而有著截然不同的意义。 是的,金衣帮这些嚣张的骑士们如何会不心胆俱裂呢?在这令人几乎不及思维的瞬息里,他们日常所崇敬备至的黑狮堂新任堂主“黑髯铜钹”方梧,以及黑狮堂属下一十二名香主都同时毙命,而且,又是死得如此难以置信啊! 沉默了半晌。 江青低低的道:“爹,残余之人,就放他们去吧……” 那神冷凄凄的一笑,道:“斩草,不除根么?” 第九十九章 凌云山庄 邪神口中所吐出的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六个字,却似有万钧之力,更像六粒严寒的冰珠,是那么冷,那么硬,又那么阴沉得不带一点“人”的烟火味。 江青的心弦颤抖了一下,却让脸上展开出祥和的笑意,真挚的道:“爹,是青儿,你老人家的儿子在求你!” 蓦地,邪神面孔上的肌肉起了一阵剧烈的抽搐,彷佛如梦方觉,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随著这口气的吁出,那张含蕴著深远意味的脸庞宛如冬阳的光辉,透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慈霭的瞧看江青,道:“我儿,为父依你。” 江青欣喜的笑了,道:“谢谢爹爹,青儿知道,你老人家一定会答应青儿的。” 红面韦陀娥千羽倏而大吼道:“金衣帮的朋友,各位还不快走,难道尚留恋著这个断魂之处么?” 吼声宏亮深沉,宛似暮鼓晨钟,其音缭绕萦回,震人心魄,残余的数十名金衣骑士,俱不由机伶伶的一颤,相互对望一眼”连话也不敢多吭一声的纷纷偏身上马,急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往来路飞驰而去。这些金衣帮的帮友们,真是来得何其有威,去时多么凄凉啊! 大旋风白孤嘿嘿冷笑道:“天下最好的教训,就是以血还血,以眼还眼!” 江青平静的转过脸来,道:“二哥;在这些报复之前,我们不要忘记,要先给对方一条路走,然后,在我们的良心上也好有个交待。” 大旋风白孤似是想讲什么,只见他口唇嗡合了几次,却到底没有讲出来,长离一枭在傍微晒道:“白兄,江青老弟说得对,真的,给人留路,即是给己留路,不管给自己留的这条路是那一种性质。” 望看遍地血肉狼藉的死伤,天星麻姑有些畏怯的道:“公子,咱们可要动手清理一番再走?” 江青静静的向周遭扫视了一遍,尚未及开口,邪神已沉冷的道:“人的生死,命数,都有一定,假如上天要这些人曝尸荒野,那么,我们便不用管他,否则,自然会有人为他们收葬,不论这些为他们收葬的人是陌生的或是熟悉的,钱姑娘,你懂老夫的意思么?” 天星麻姑钱素急忙点头,这位性情刚烈不让须眉的大姑娘,已经完全慑服在眼前这位武林之圣的气度下了。她现才深刻的明白,邪神之所以能在两甲子来,一直居于武林第一高手的首位,是决非幸致的;在欢笑时,他有如温暖的春风;在沉静时,像是一片深邃难测的潭水;在愤怒时,又似九天的霹雳惊雷;在杀戈时,彷佛宇宙之间主宰生死的万邪之神,这位生命中充满了玄异的老人,有一般老人的和善可亲,但也有任何老年人所决难比拟的赫赫神威与慑人魂魄的内蕴形质。 长离一枭微微颔首,道:“假如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喜欢的话,那么,目前正是我们应该离去的时候了,前面的路还很长呢!” 于是,十乘铁骑扬蹄南奔,顺著道路,渐去渐远,但是,在这里,却留下了一片凄凉。 路上。 夏蕙靠著江青,犹有余悸的道:“哥,真吓人啊,我在白龙江与爹相处那段时间,爹慈祥极了,和气极了,我做梦也想不到……想不到爹在发怒时竟如此吓人,连我都在发抖……” 江青淡淡一笑,道:“你怕什么呢爹永远不会向他所爱的人发怒,爹是一位最慈祥的人,他对别人也是如此,我是说,假如别人不一再地激怒他的话。” 夏蕙娇柔的道:“不过,想想也真令人恐惧,爹在平时,一点也看不出他老人家在发怒来会这般吓人,像是一位天地间命运的主宰……” 江青将坐骑与夏蕙靠紧并驰,一搂它的纤腰,轻笑道:“宝贝,你只想到他老人家是父亲,却忘记他老人家是邪神了…” 夏蕙白了江青一眼,羞惶的道:“喂,你怎么了?大白天就这样……”走在后面的大旋风白孤,蓦而怪笑道:“好小子,竟敢在老哥面前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江青一笑松手,目光无意间一掠,却发觉邪神正在与长离一枭并骑谈笑,二人神色之间,甚是欣愉融洽。这时,邪神回头向江青招手,待江青纵骑跟上后,他突然哈哈笑道:“我儿,还记得昔年在绝缘洞中,为父曾对你那拜兄白孤及长离卫贤侄切齿痛恨之事么?” 江青有些尴尬地道:“爹,这些事情都已成为过去了……” 邪神大笑道:“当然,连为父也想不到,他们二位会对你如此之好,蕙丫头已述说得很详尽,适才为父又与卫贤侄谈了一阵,呵呵,这等豪士贤才,的是少见,现在,为父不但将旧日仇恨之意完全消去,更对他二人万分疼爱起来,青儿,记住啊,在你危难时帮助你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江青纯挚的点头道:“是的,爹,青儿会记得的。” 长离一枭这时竟有些微微的脸红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前辈,呃,其实,这只是晚备与江青兄弟的缘份够,那里说得上好不好,想起以前阴阳崖底夺宝之事,晚辈也禁不住汗颜万分,愧疚无已……” 邪神狂放的大笑道:“罢了!罢了!……” 于是,在日影的移换中,在蹄音的扬沉里,马儿加快了速度,路,也就一大截一大截的被抛在后面了仆仆风尘,风尘仆仆…… 没有停歇,除了暂时的用餐休憩之外,都在疾速的赶著道儿,途中没有再遇上金衣帮的徒众,三更时分,十只尖锐的眼睛,已可遥遥望见远处一片明灭的灯光,这点点的灯光,散发看熟悉与可亲的气息,衬托著安祥与静谧,但是,又何尝没有一个人的辛酸与痛楚,悲愤与惆怅渗杂在这会是旧地故土的情景中呢?在这片安祥的灯火中,又何尝没有隐伏看血淋淋的暴风雨呢? 江青猝然勒住□辔,语声平静而淡漠的道:“到了。” 紧倚在他身傍的夏蕙,温柔地仰起脸儿,悄然道:“凌云山庄?” 江青缓慢的点点头,目光迟滞而沉重的注视看周遭的景色,神情在“带著浓厚的落寞,在依恋中渗揉看丝丝的苦涩;是的,这地方,就是这地方,曾埋藏了他幼年的欢笑,剥夺了他强烈的自尊,阻截了他的豪情壮志;还有,还有那永不能忘怀的赤子初情,这被讽辱和嘲弄的赤子初情,这自卑而痛心的赤子初情,这蹦跳看的、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却被扔到绝望之渊的赤子初情啊……这一草一木,这一山一石,这一亭一阁,他闭著眼睛都能摸出来,他不用看就可以在脑海中塑出它的形状,太熟稔了,太长远了,可是,那上面都有刺,都有血,都有挥不去,挥不掉,令人痛楚的回忆啊!那里,他曾与小师妹携手踏青,那里,他曾与小师妹共赏秋月,那里,他沉醉在她迷人的笑里,那里,他自感幸福的扑捉著她给他的几句悄刁细语,那里,他目睹另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微笑,那里,他见她偎依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原来,这本是自己用美梦编织成的图画啊),那里,他如晴天霹雳似的得到了她要与另外那个男人成婚之讯,那里,他看到师父满足的笑脸,那里,他承受讽辱、讥诮,那里,他听著萧鼓笛笙,那里,他孤独而悲哀的注视看红罗锦帐、□光箸影、宾客来往、贺声不绝、喜礼如山,还有,还有那即将成双成对的两个人……轻轻的,慈祥的,一只手抚在他的头顶上,声音在爱惜中揉和看异常的关切:“我儿,难过么?” 江青悚然一颤,回首凝望著那爱他更逾自己生命的老人──邪神,在他的回眸中,隐约有一抹极难察觉的泪光微闪即逝。邪神心疼的摩挲著江青丰厚的黑发,深挚的道:“我儿,你是性情中人,更是一个淳厚朴实的好孩子,假如为父是你,处在眼前的境地,也会与你产生同样的感触,但是,为父却会将它很迅速的淡忘,即便不能淡忘,也更将它深埋心底。孩子,不要去做已经无法追捕的傻事……” 江青苦笑了一下,轻轻的道:“是的,爹,青儿并不想追忆这些苦涩的往事,青儿只是有看感触与憾然,恨自己为何不早跟青儿现在身边的人们相处,为何不早点生下来就认识你们,为何不早点生下地便夭折而死……” 邪神生气的哼了一声,沉声道:“孩子,你岂敢在为父未去之前便先死么?你岂敢不孝敬为父至终年么?你岂敢在为父之前言那死之真谛么?” 江青有如响雷击顶,惶恐地道:“不,爹,不,孩儿不敢。” 邪神和缓的笑了,温和的道:“对,这才是个好孩子,年纪青青的,说什么死死活活,说什么悲悲切切,还有为父在此,纵或什么事为父也会代你作主,现在,我们先下马在此处暂歇一阵吧!” 此言一出,各人已纷纷下鞍休憩,江青亲自过去扶下夏蕙,二人缓缓行到一株柏树之傍,夏蕙靠在树干上,一只美眸却带看迷蒙的光彩,静得几乎有些冷漠的凝望著前面明灭的灯火。 半晌。 江青低沉的道:“情人,在想什么?” 夏蕙没有说话,微微仰起颈项,注视看夜色中朦胧的山峦,那隐藏在夜雾中的层叠群山,彷佛是一座座飘忽得难以捉摸,又含有淡淡愁郁的云里蓬岛,在这寒意仍重的晚上,更有一番令人生起长远幽邃之感的力量。 江青沉默了一会,又轻轻的道:“蕙,有心事么?” 夏蕙缓绶转过面孔,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笼罩著一层淡淡的,却又似深刻的哀怨,她故意装出一副笑脸,悄然道:“为何不叫我妻?” 江青轻轻一笑,道:“妻。” 夏蕙红看脸儿,却细微的“嗯”了一声,悄声道:“哥,你刚才又在想什么?仍忘不了那位华小燕姑娘么?” 江青面色陡地严肃起来,他双手按住夏蕙双肩,语声沉穆得像是自肺腑中挖出:“蕙,你看看我,华师妹并比不上你,我不会再记著她,永不会,我忘记她会像忘记一个浪花中的泡沫,但是,我却不能忘怀往昔她给予我的痛苦。自然,我不会去报复她,在那时,她只是一个情窦初开,对虚浮荣华有著强烈羡慕的女孩子,那痛苦,也含在她的浮薄与幼稚中抵消殆尽。蕙,在刚才,我只是有著太多的感触,幸与不幸的,幼时与年长的,酸涩与悲楚的,蕙,我毋庸对你隐瞒什么,就像我不会对自己隐瞒什么一样,你相信么?” 江青一口气说到这里,面孔已有些微的涨红,他激动的揽夏蕙入怀,又低微得彷若呢喃般道:“你相信么?相信么?……” 夏蕙温柔得令人心疼的将面颊贴在江青脸上,细语如顶、如丝:“我相信,嗯,我死都相信……” 二人的心蹦跳著,隔著两个躯体,却有著相同的节律,彷佛是一个躯体,彷佛是一颗心…… 在这一刹那,二人又再一次地感到深长而隽永的韵意,在这一刹那,二人又寻到了永恒…… 那边── 邪神笑眯眯的斜睨看眼睛,老怀弥慰的冲看长离一枭呵呵一笑,低声道:“卫老侄,这种情景,这等风光,够得上旖旎醉人吧,屈指一算,也有一甲子多未曾看见了,未曾亲身享受过了。” 长离一枭潇洒的微微一笑,颔首道:“前辈,吾等皆系过来之人,这滋味,在回忆中追思一下,也就够美的了,人一生,不可能老是逗留在青春年代,也无法追回已成过去的时光。前辈,在目前,在吾等这个年纪,有些情感是可以代替男女相悦之情的……” 那神默然一哂,朝长离一枭会心的点点头。 大旋风白孤在远处伸了个懒腰走了过来,有些疲乏的道:“仁伯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去探访那位华大掌门呢?” 邪神轻咳了两声,低沉的道:“青儿,你与蕙丫头过来一下。” 白孤转首望夫,龇了龇牙,皮笑肉不动的道:“唉,唉,老四真是个风流种,情种,他把夏蕙那妮子宠坏了,看以后这丫头片子不骑到他头上才怪邪神哈哈大笑中,江青已挽看夏蕙走了过来,大旋风白孤眼珠子滴溜溜的向二人脸上转了一阵,怪声怪气的道:“我说老四啊,这滇境地带,气候好,确较中原暖和上那么一点儿,可是却也不大好受,你也不凑过来商量商量正事,却老是与那妮子情话喁喁,惹人心养情急,该打该打!” 红面韦陀战千羽解开随身携带的皮酒袋,仰著脖子灌了两口,又顺手丢给自孤,边笑骂道:“好丁,好了,你那张嘴巴停一歇就不舒服么?碎嘴嚼舌的,真是老厌物一个。” 邪神微笑摆手,道:“青儿,咱们何时入庄?” 堡青沉吟了片刻,道:“爹,天亮的时候,好么?” 邪神沉劲有力的道:“好,堂堂正正,与旭阳同进。” 正在这时── 远处一阵衣袂瓢风之声微微传来,大旋风一个翻身,待要迎去,长离一枭已气定神闲的一摇手道:“不妨,是在前面担任戒备的飞雷聂栋。” 说话间,一条人影已如飞而到,果然正是那位号称“飞雷”的长离豪士。 “聂栋,有什么不对么?” 飞雷聂栋须角鼻洼微微见汗,显示看他是经过了一阵剧烈的奔走,这时,他有些喘息的道:“回禀岛主,弟子奉命于凌云山庄左近伏探,凌云山庄表面上虽然平静如恒,其实内里却是剑拔弩张,早已严密戒备,可惜这些守卫之人,大部皆属武功平庸之辈,弟子一连摸进他们三处暗桩,那些防守之人竟都全然懵懂不觉。而在凌云山庄之外,却更是惊险重重,处处伏敌,金衣帮的人马已等于包围了凌云山庄,几乎在每一倏通路隘口,险要之地,都有他们的人手潜布;这些人非但艺业不凡,警觉性亦十分敏锐,甚为不易接近,看情形,金衣帮已经完全布置妥当了。适才,暗影中又来了一批为数甚夥的金衣帮援手,行动之间,像是十分紧张……” 长离一枭默默沉思不语,邪神在傍捻了胡髯,低声道:“看情形,怒江派不妙了,让他们受受教训也好……” 江青嘴唇嗫嚅了一会,终于说道:“爹,只怕怒江派经不得这次教训,金衣帮做事向来都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 邪神深邃的双瞳闪了一下,道:“那么,吾等看情形予以援手?” 江青垂下头,轻轻的道:“救他们一次吧,就是这一次……” 长离一枭哼了一声,道:“这一次已经很够了,实在不值得。” 江青诚挚而恳切的看了长离一枭一眼,这一眼,已经述说得够多了,解释得够多了,长离一枭轻喝道:“好,吾等便与金衣帮较量一番。” 大旋风白孤一拍双掌,叫道:“要得,白某早就想和他们一结旧账,这些小子们近年来也实在太狂了,蛮边四省他们几乎横行个遍,妈的,连白某都想轰出去……” 红面韦陀战千羽以指比唇,嘘了一声,道:“老二,你叫个什么劲,四弟也与金衣帮有过纠葛,反正就在这一次清结罢了,却犯不看像这等大呼小叫地。” 飞雷聂栋又躬身聆听了长离一枭几句指示,返身自去,当他身影隐没于黑暗中后,邪神已招呼各人寻找掩蔽之处坐下养息,准备天亮进庄。 绝斧客陆海与闪雷邢铮二人亦已派出警戒把风,马匹由天星麻姑钱素看管,邪神独自盘膝坐在一丛杂草之后,长离一枭、大旋风白孤、红面韦陀战千羽三人围在一起低声谈话,夏蕙则依在江青身傍,坐在那棵大柏树下轻悄的睡去。、夜,寂静得很,有看茫茫的寒意,四周,还迷漫看薄雾,飘飘渺渺的,像纱,像缦,有看一股幽幽的韵息。于是,东方的天际微敛泛白了,似翻过身来的鱼肚,空气十分清新,却有些冷丝丝的,周遭,开始响起悄细的岛语吱喳。邪神早已起来,在雾中徘徊散步,他笑望看天际,愉快的道:“今日是个好天气。 有阳光,有鸟语,有花香,呵呵,还有那不愿闻,又非闻不可的血腥气。” 长离一枭与战千羽、白孤等人亦已站起,行向邪神身边,白孤嘻嘻一笑道:“仁伯大人,今天可能会很热闹呢?” 邪神微笑道:“是的,这一个心愿完了,我们就可以专心一意为老夫的儿子筹划婚事了。” 长离一枭凝眸注视东方,而东方,已有霞光金芒在那里闪耀,一轮鲜丽光明的红日,缓缓地自起伏的山陵后爬升,美得很,似在象徵一个新开始的生命。 “那是旭阳。”长离一枭赞美著。 邪神轻沉的道:“如在东海看日出,一定更美,卫老侄,旭阳为长离一旗。” 长离一枭有些感动的道:“是的,前辈,只要前辈愿意,东海的日出,长离的浪花,前辈皆可任意欣赏,任意游赏。” 邢神会心的笑道:“有这么一天的,老侄。” 于是,太阳又爬高了,雾也消散了很多…… 江青已偕夏蕙过来,钱素取出乾粮饮水,各人先洗漱了一遍,草草用过略嫌冷硬的早餐,在邪神的示意下,纷纷踏镫上马。他们留宿的地方,是一个生满了野树杂草的小丘陵,隔著凌云山庄还有两里多路,居高临下,可以将凌云山庄的景致座落情形概括的看个清楚,那山庄不很大,约有二百多栋房舍,若你仔细注意,便可发觉当初设计这些屋宇的人,是颇工心计的,在暗中,这些房子的位置已吻合了攻守互济,进退有据的战阵变化,而且,房台的构筑都十分精致美观,不像一般村庄那样粗制滥造,简陋褴褛。江青平静的凝望了一阵,长离一枭如鹰的双眸却在向凌云山庄内外搜视:他一边轻蔑的道:“哼,凌云山庄果然是外弛内紧,庄内人影闪晃移动不定,好似还在要道出路布置了鹿砦、倒钓、锦网一类的小玩意,庄外更热闹了,在每个隐蔽处都潜伏看人,唔,那些小子们的兵刃尚在映看日光闪闪发光呢!” 邪神一笑道:“卫老侄,这等布置,比你长离岛的防卫设施如何?” 长离一枭哈哈笑道:“前辈这下子可要晚辈出丑了,不过么,像凌云山庄这等防备,长离岛在十五年前已经废弃不用了,他们这些小玩意,说老实话,连长离岛的一个前哨岛屿都不如,呵呵,光凭那四季变幻无定的海中暗流,星棋密布的锋锐礁石,一天转变多次位置的大漩涡,已经构成第一道天险了!” 邪神一拍长离一枭肩头,大赞道:“好,卫老侄,你的确不愧是个有眼光,有魄力的一方霸主!” 长离一枭赶忙躬身?溃骸安桓摇!?br> 邪神一抖马□,纵骑而去,边浩然道:“走,吾等循大道堂皇进庄。” 十乘骏马泼剌剌的自山丘顶端奔下,像一阵狂风似的地向凌云山庄,蹄声急剧中,尘沙飞扬。在距离凌云山庄尚有里许路程的时候,路傍草丛中已如飞掠出绝斧客及飞闪二雷,三人轻巧的跃登马背,绝斧客向长离一枭禀报道:“岛主,凌云山庄已被金衣帮包围,昨夜金衣帮已派有好手数拨摸入庄内,并且好似曾经发生接触*看情形,怒江派的人大约又吃亏了。” 长离一枭嗯了半声,问道:“他们双方有发现你们的么?” 绝斧客摇头道:“没有,只差点吃金衣帮方面一个红发老者识破。” 长离一枭疑惑的重覆了一句:“红发老者?”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一行十骑,又加快了速度向前奔驰。 夏蕙仍靠在江青马傍,她用手一掠微乱的鬓发,提高了嗓音道:“哥,怎么没有金衣帮的人出来拦截我们?他们不是都驻伏在四周吗?是不是还没有发现我们?” 江青忍不住笑了一下,夏蕙一鼓腮,道:“笑什么嘛,哼,心想著那位青梅竹马的师妹就要碰面了,是不?” 江青忍住笑,道:“傻丫头,不要胡猜,金衣帮的人又不是眼瞎耳聋,如何会发现不了我们的行踪呢?他们只是不知道我们的来历、意图,所以不愿出面干涉罢了。现在他们必定是采取臂望监视的态度,要知道,在两军交锋之前,任何一方面都不愿在这紧要开头另外树敌,保存实力,静待发展才是上策。” 夏蕙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懂得的还真不少哩!” 江青狂放的大笑道:“好娘子,你日后将会逐渐发觉。” 在二人谈话声中,十余铁骑已迅速接近了凌云山庄的第一栋屋宇,那房屋是青石砌成,十分坚固,又恰如在进入庄内的大道之傍,路口,已完全被叉枝交错的鹿柴封死,无法通过。十骑正已放缓了速度,青石房屋之内一声暴叱,门窗中弓弦连响,无数强弩利箭,已疾如飞蝗般射出长离一枭冷冷一笑,双掌呼轰推出,狂台涌处,射来的利箭已完全被他这暗含混元真气的劈空掌力扫卷折毁,纷纷飞散无踪。青石屋内之人,似是为对方这手内家绝技的显露惊得一窒,长离一枭则阴森森的启口道:“怒江派的朋友听看,东海长离一枭前来拜庄。” “长离一枭”这四个字,在任何地方都有山摇地动的赫赫声威,都有鬼泣神号的夺魄力量,只听得青石屋内连串响起了五六声弓箭落地的“啪哒”声,继而惊呼哗叫乱成一团,一个苍劲的声音压阻地厉吼了几声,不过,谁也听得出,这吼喝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呢。半晌,那苍劲的语声又传了出来:“朋友,明人不说暗话,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阁下你果真是东海长离一枭卫岛主么?” 长离一枭那抹古怪的笑容又浮上嘴角,他冷酷得没有一丝人味的道:“你称本岛主为朋友?嘿嘿,阁下也未免高抬自己了,凭阁下吗?大约还得再历练几年才够得上这个称谓,现在,你们通通滚出来迎驾。” 江青凑上前去,悄声道:“前辈,这说话之人在下听得出他的口音,他乃是本派中处事最为稳重的五师叔“玉笔圣手”曹慕荣。” 长离一枭又缓慢的道:“曹慕荣,希望阁下莫使本岛主动了真怒。” 青石屋内之人一定是惊异极了,他仍然没有出来,却宏声道:“尊驾既知老夫之名,想亦是江湖道上的同源,老夫本当即时倒履相迎,加以款待,奈何敝派正与金衣帮发生全面冲突,为恐连累尊驾等人。尚请尽速离去,日后老夫必当亲自登门谢罪。” 长离一枭明白这藏在青石屋内的玉笔圣手,依旧不相信他就是长离一枭,心中的怒火,已突的升了起来,于是,他唇角的微笑,便越发漾得深沉了。他回头向邪神以目光徵询意见,邪神笑吟吟的瞧瞧江青没有表示,邪神朝长离一枭微微点头示意。 于是── 分持两傍的飞闪二雷,蓦地□身跃起五丈之高,绝斧客陆海亦提著银练短斧,笔直射向那青石巨屋而去。 第一○○章 以德报怨 在同一时间,长离一枭惊天动地的断叱一声,发掌猛力自胸前推出,随著掌势的施展,人已飞离马鞍,在空中竟以螺旋般呼轰连转九圈,紧跟著一个“反抛掌”向后方猝而击去! 狂厉凶猛的劲力,有如自天空、地穴喷出的旋风热焰,更似群山齐颓,河川倒流,在四周飞砂走石的呼啸声中,放置路口的鹿柴立被扫卷得飞上天空,折散分解,零落一片! 长离一枭的“反抛掌”却是击向石屋,在路口的鹿柴被摧枯拉朽似的震散纷飞之同一时间,那栋异常坚牢的青石房屋,已彷佛被一柄千斤巨杵猛撞了一下,“碰”然震响声中,成块的青石加杂著碎屑尘土,四溅扬射,整个房屋也在摇撼欲坠!邪神大赞道:“好一手反抛掌!”于是,惊呼惨号之声刹时响起,房门开处,二十多名蓝衣劲装大汉,亡命般蜂涌逃出,争先恐后,挤做一团! 江青在一傍,有些叹息的微微摇头,怒江派在这数年之中,真是威名日下,越发式微了。 适才长离一枭的这手“反抛掌”,实则包含有七旋斩中的“旋心动魄”绝招之精髓在内,而长离一枭犹未曾倾以全力,否则,那座青石屋此刻那里还保存得住?只怕早就颓塌于尘埃了。 道:在烟沙晦迷中,一个身材瘦长,肤色黝黑约五旬老人,手握一双白玉判官笔飞窜而出,就在他一面吼喝,一边环顾周遭景况之际,绝斧客陆海已似大鸟般自空扑下,抖手之间,银练短斧已闪耀看寒光斩去。 这位老人,正是江青适才曾经提及的“玉笔圣手”曹慕荣,也就是怒江的前辈五师叔。 离斧客的短斧有如流虹泻空,飙然而至,这玉笔圣手也没有看清是什么武器,大吼一声,笔走双弧,由外向内猛崩而出! 于是── “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中,银练短斧微微一跳,却又似活蛇般“呼”的反圈而回,斩向玉笔圣手左胁! 这时,玉笔圣手曹慕荣正被对方的劲力震得踉跄后退! 那二十多名蓝衣大漠,此时已有五六个看出他们的五师叔情势不佳,齐齐呐喊一声,硬著头皮往回扑来,却又恰好接上了早已蓄势以待的飞闪二雷! 眼看者这场拼斗又要展开,江青急忙向长离一枭使了个眼色,长离一枭早又回到马上,他淡淡一晒,“长离所属,暂息干戈。”“戈”字出口,玉笔圣手正险极的躲过绝斧客斩向左臂之一击,十分狼狈的又跃退七尺之外。 飞闪二雷互望一眼,缓缓退后三步,四只冷森而毫无情感的眸子,却一霎不霎的凝注著面前的怒江派弟子,这冷极的目光,瞧得那二十多名蓝衣大汉个个心惊胆颤混身不是滋味。 长离一枭嘿了一声,语音一平板的道:“曹慕荣,阁下现在大约知道本岛主并非膺品了吧?”玉笔圣手惊魂未定,犹在喘息,他有些恐惧的注视长离一枭,良久,始微带激动的道:“卫岛主,算是老夫有眼无珠,不识大驾庐山真面目,但是,我怒江一派目前正与金衣帮发生全面冲突,此乃我派之生死关头,自然对任何陌生之江湖同道都须保持警觉,尊驾却不问皂白情理,先行动手挑□,未免有失武林道义。老夫素闻东海长离岛扬威四海,独霸一方,卫岛主英明睿智,武学盖世,想必尊驾决不会在我派四面楚歌,强敌环伺之际而落井下石吧?”这玉笔圣手为人十分世故洗练,言谈之中,不亢不卑,既捧又贬,说得异常得体,只是,在他的语声中,却多少包含了些落漠的意味啊! 长离一枭笑了笑,说是笑未免过份,只有嘴角牵扯了一下,沉穆的道:“朋友,你已说得太多了,就凭刚才闭门相拒,利箭相向的作法,就算是怒江派对待赫赫长离的礼数么?” 玉笔圣手胸腔一阵狂跳,他勉强抑制著惊恐,嗫濡著道:“老夫不敢,而且,实不知乃是尊驾莅临,老夫斗胆,请问尊驾突然亲临敝庄,是否有所赐教?”长离一枭冷漠的道:“长离一脉,远在东海之心,叱吒于武林垂半甲子之久,所会尽为江湖豪雄异士,所经全属血雨腥风、刀山剑林之阵,与尔怒江一派素无交往,更难谈至此陋庄有何企图;落井下石之举,长离一脉从不屑为,如若本岛主果真欲不利于尔等,哼,料想凭你怒江派尚非敌手。”玉笔圣手又羞又怒,但是,畏惧之心却超过了他的羞怒,而且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长离霸主,所言亦确非虚语,假如真的长离岛要与怒江派为敌,那么,只怕再多两个怒江派也是不够的啊! 他强自忍住心头愤怒,仍然平和而谦恭的道:“尊驾所言,自是当然,怒江派边陲寒门,怎敢与名扬天下之长离岛相提并论?”长离一枭双目微闭,沉冷的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罢了,现在,你去将华明轩叫出来,就说本岛主有话相询于他!”玉笔圣手气得全身哆嗦,握在手中的那对白玉判官笔也抖得叮叮微响,是的,他怎会不气呢?不论怒江派的威势如何?不管怒江派是否可以与长离岛相抗衡?但到底也是一个武林中有门有户的帮派,也是一度曾经有过近数十年光辉历史的门派啊,派中的掌门人,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呼呼喝喝,有如对一个晚辈下人似的叱唤轻视啊! “怎么?本岛主伤害了贵派掌门人的尊严是么?抑或是贵派掌门人不屑于接见本岛主?”江青十分不忍的下了马,急步走向前去,向长离一枭灿然一笑,回过身来,朝著玉笔圣手长揖为礼道“前辈,假如尊驾有所碍难,或者掌门人无暇分身的话,未知在下等可否前往庄内谒见?”江青笑谈之间,极为温文有礼,人又生得俊美酒脱,风度优雅可亲,与长离一枭的强横冷酷,直有天渊之别,不可同日而语了。 玉笔圣手一见江青,就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觉,这亲切感觉,更渗揉在一种极为熟悉的意识之中。 于是,他在这饱受轻蔑,四面楚歌的情境下,越发觉得江青言语态度之可亲,好似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遇到一位昔日的故人一样,顿时心中充满了缕缕暖意,冷硬的现实,也似乎变得柔和多了。 他赶忙还礼道:“不敢,只是因为敝派大敌当前,全庄上下都在戒备忙碌,十分紧张,况且老夫大师兄已有两夜未曾合眼,此刻正在庄内休息,各位如若有所指示,尚请赐告老夫,由老夫转报也是一样。”他说到这里,连忙又补充道:“此实非待客之道,老夫苦衷,尚祈海涵,敢请教阁下大名?”江青凝视者眼前这位五师叔,这位自小看他长大的老人家,不由感触万千,是的,在往昔,这位怒江派的前辈高手是如何的威严肃穆,凛不可犯,尤其是在江青面前;但是,目前他竟对著自己的晚辈子侄,如此谦和自处,谦和得已近乎乞怜了,这数年来的变异,世事的无常,又是多么残酷与难以逆料啊! 江青语声低沉得彷佛在说给自己听一样:“前辈……尊驾无庸对在下如此客套,就像尊驾以前没有对在下如此客套一样…… 玉笔圣手没有听清楚江青后面的那句话,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道:“阁下神采飞逸,气宇不凡,必为武林高人,老夫天胆,岂敢慢待?如蒙不弃,倘请赐告大名?”江青嘴角抽□了一下,正待考虑如何回答,一阵急剧的蹄音已遥遥传来,尘土弥漫中,可以隐约看出来骑约三十余乘,个个都是一身紧扣蓝色英雄装,在那一片蓝色中,尚有一点鲜艳的水儿红色,不错,那点水儿红,是裹在一个窈窕的身影上。 除了邪神,以长离一枭为首,纷纷偏身下马,说不上是严阵以待,只是各人认为如此,可以更清楚的看清来人,较容易应变而已。 云山孤雁夏蕙走到江青身傍,她可以觉出江青正在轻微的痉挛,自然,这痉挛是包含在他那无比的沉静之中。 “那水红色的影儿……”夏忘低柔的说了一句。 江青强颜一笑:“不错,我已经看出来了,那正是我以前的师妹华小燕。”夏蕙心头一跳,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哼,就是她折磨你么?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迷人到什么程度。” 天星麻姑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一边,她眼睛瞪得老大,低声咆哮:“公子,小婢第一个挑她,好好打一顿为你出气。”江青深沉的看了天星席姑一眼,道:“钱姑娘,这并不是出气的方式,能为我在心上弥补伤痕的,能使我真正感到自慰的,是所有的人对我的爱,自然,这包括蕙妹妹的情感在内。”于是,天星麻姑磁牙一笑,于是,那三十余骑更来得近了,在玉笔圣手的返迎下齐齐勒住了□□。 当先一个赫然是位方面大耳,面目严肃,却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一身宝蓝密扣衣靠,十分俐落,但是,在那禀然的神态中,却掩不住一股憔悴与失意的韵意,进一步说,有些苍凉的味道。 在他身旁,是个面目十分俊秀的青年,但是,这青年肤色中却透者不健康的青白,神态举止,也极端的拘束与浮躁;气度风范上,一看即知是个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的人物,这时,他正睁著一双失神而疲惫的眼睛,征忡的向江青这边注视看。那水红色的人儿,就在这青年身侧,一张瓜子脸,白净净的,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鬓发却有些零乱,她正轻咬看嘴唇,手中握看小皮鞭,有些不安的敲打著自己脚上的小蛮靴。 空气中有者翳闷,有一股不安的气息,双方互相凝视,这凝视中,酝酿者敌对与仇恨。 大旋风白孤哼了一声,轻轻对周遭的人说道:“那白髯老人便是怒江派掌门人,九天神龙华明轩,旁边的青年乃是他的好女婿侯英,那穿水红色衣衫的就是侯英的浑家,华明轩的掌上明珠,华小燕哼,这些家伙,我看了就有气!”夏蕙惊觉的向江青瞧去,江青双眸中似有一片蒙珑的雾气,在那片雾气中,闪幻者迥异的神彩与感情,有亲切,有依慕,也有悲怆及哀伤,他微微颤抖著,木塑似的一动不动,双手十指,亦在激动的勾曲… 是的,多少年来,所思的、所望的,心里的创痕,脑中的追忆,那欢笑的、那哀愁的、那耻辱的、那激奋的、那美丽的、那丑陋的,都将在这一刹中得到回答,在这一刹中得到报偿。 夏蕙温柔的扯了江青衣角一下,低声道:“哥,你可以前去拜见你的师父了。”江青涑栗的一颤,“啊”了一声,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悄悄握握夏蕙的柔夷,使心头尽力平静下来,脚步显得有些沉重的走上前去。 于是,长离一枭对夏蕙使了个眼色,紧跟在江青之后随上。 九天神龙华明轩已约略听过自己师弟埂趸籩事情的叙述,他心中十分紊乱与恐惶,自然,他久经阵仗,不会让这失措的情态流露出来,不过,从他发觉江青等人往前移近后的紧张神色上,已可隐约看出这位怒江派的掌门人那不安的心绪了,多难啊,这强“敌”环伺的险恶处境。 玉笔圣手一见江青行向前来,急忙低声向华明轩说了两句话,华明轩带著迷惘的神情,细细打量著江青,那目光中,充满了祈望与亲切,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丰神采玉,气度雍容的年青人有这种深切的感触,好似他们生来就已相识,好似在气息中有著关连。 玉笔圣手含看笑意的道:“这位小扮,马上之人乃本派掌门人华师兄。”华明轩双手抱拳为礼,道:“老朽华明轩,添掌怒江一派,敢问尊驾高姓大名?有何指教?”江青面庞的肌肉抽□了一下“他默默无语的跪倒在地,向九天神龙华明轩叩了三个头。 这个举止除了与江青同来的各人心中了然外,怒江派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的惊异与惶惑,他们实在摸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料不到会有这种过于出人之意外的变化。 华明轩急忙下马,有些手足无措的上前扶起江青,边惶然道:“尊驾如此大礼,如何使得?如何使得?唉唉,老朽怎敢承受?若有赐示,倘请明言,这般客套,老朽实在担当不起。”江青热泪盈眶,凄迷的道:“师父,未及五年,你老人家的须眉更白得多了……”这声师父,叫得华明轩全身一震,他白髯颤抖,两眼直滞的仔细凝视者江青,伸出一双抖索的手,在江青面孔上抚摸良久,这位怒江派的掌门人带看哭音大叫道:“青儿!你是青儿么? 你是那五年前离家出走的青儿吗?”江青流看泪,哽咽者道:“师父,眼前之人,正是你老人家那不肖的徒弟江青!”华明轩如中雷亟,面色煞时变得一片灰白,他面庞上已见松弛的肌肉在抖动痉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是在偶然中见到一个只有在梦里才会有的境界,像是在突兀的一刹里发现了悠远的永恒来到身边,这惊异是强烈的,强烈得几乎令他的神经无法负荷。 于是,这位老人的嘴唇噙合著,却说不出一个字,双眸呆瞪著,却看不清任何物体,脑子转动者,却想不起任何回忆,一切都彷佛在须臾间变成空白,在瞬息里化为乌有,他只觉得空虚、空虚、空虚…… 江青没有移动,没有表示,只是静静的站看,静静的流泪,静静的与九天神龙互相凝视,即使这凝视是如此伤神。 饼了很久── 江青这边的各人没有一个讲话,目光冷寒地瞧者二人,怒江派的弟子却个个垂下头去,感触良深,是的,他们应该觉得羞惭,因为,他们都曾嘲弄过眼前的人,轻视过眼前的人,或者,甚至有些已将他遗忘良久复良久,华明轩逐渐恢复了神智,他呐呐的握者江青的手:“青儿……青儿……是你么?真是你么?你的面孔?……唉,是为师对不住你,是为师忽视了你…… 江青悲凉的淡然一笑,尽避这笑容里包含看泪,却总也是一种喜悦的表示,他低沉的道:“师父,弟子也有不是之处,怎敢责怪恩师老人家?师父,弟子等来得鲁莽,尚请你老人家大量包涵才是。”他说到这里,又向早已惊惶无伦的师弟侯英及师妹华小燕颔首为礼,强颜笑道:“师弟。师妹,你们好,五年以前,二位棺结同心之日,愚兄未及道贺,现在,请容愚兄补行恭喜吧侯英面孔一热,匆匆下马长揖,拘谨的道:“师兄客套了,五年前师兄不辞而别,倒教我们好生焦急,如今天可怜见,师兄总算在我派生死关头赶了回来……”华小燕并未下马,她睁者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怨似恨的瞧者江青,目光里有者一股奇异的意味:“师兄,你……你真是江青大师兄?”江青淡淡一笑,道:“师妹,这并没有假冒的必要,是么?”华小燕衷心的点点头,却道:“但是,师兄,你的模样……在五年以前,我记得你不是这个样子,可是,我知道你是江青师兄,自你刚才尚未道出姓名的时候,我已有这种预感,师兄,你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呢?”江青心中叹息了一声,道:“师妹,我即是我,没有任何变异,入世是我,出世乃我,水会改流,但源头不变,山能换形,但根底无迁,这些,与一个人面目的异动又有什么分别呢?”华小燕似懂非懂,但是,她心中却在呼喊:“天呀,眼前的大师兄,是一位多么令人心仪与仰慕的美男子啊… 九天神龙华明轩却明白了江青言中之意,他愧疚的长叹者:“青儿,在这五年以来,为师扪心自省,仔细思量,实在待你有许多不公之处,为师心伤意痛,却已不得追偿,唉,这良知的折磨与煎熬,实较任何痛楚更为难以忍受。青儿青儿,你知师爱师,敬师怜师,当能谅恕你这昏庸自私,年近垂暮的师父吧?……”江青又忍不住泪流如注,他跪在华明轩面前,泣道;“师父,你老人家千万别如此自责,害得恩师如此,全是不肖弟子之罪,弟子不知孝敬恩师不明服侍恩师,却为一己之私愤而擅离不辞,所有过错,皆由弟子而起,该求恕者,非恩师,乃不肖弟子江青啊… 华明轩老泪纵横,咽不成声,抱看江青难出一语……… 华小燕更觉得鼻子酸酸的,她拭拭眼角,目光一斜,却敏感的发现了夏蕙──那艳丽照人,妩媚倾城的云山雁儿。 夏蕙亦泫然欲泣的咬看下唇,她泪莹莹的瞧著江青,那眸中的神色,就算你是一个局外之人,也可觉出是多么深切,多么关注,多么柔情如丝啊! 于是,连华小燕自己都十分惊恐,她竟然生出了一股难以抑止的妒意,纵使这妒意虽然埋在心扉深处,也令她感到了极为强烈的羞惭与不安。 孔雀与孔雀相逢,会展尾以斗妍;黄莺交会,要啭喉以争婉,自然,为她的人儿出了一口气,抹平了一些无形的创痕。 旁边,天星麻姑嘿嘿冷笑,低声道:“秋萤怎能比皓月,路草安可较芝兰?”这位直率而精细的姑娘,敢情早已注意到二人的暗斗了,她撇撇嘴,不屑的又哼了一声。 夏蕙粉面微酡,羞涩的道:“钱姑娘……”天星麻姑愉快的笑了起来,笑声里,会心的向夏蕙眨眨眼,做了一个真挚而赞佩的表示。 那边,江青扶看九天神龙华明轩走了过来,为长离一枭首先引见,华明轩诚惶诚恐的道:“早闻岛主盛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识荆,实感毕生之荣,迎迓来迟,倘乞岛主大量恕之。”长离一枭望望江青期待而澄朗的双目,实在不忍心再给眼前的老人难堪,他深沉的一笑,还礼道:“华掌门过谦了,卫某空具虚名,传言以讹,实在德薄能鲜,倒是江青兄弟绝才盖世,令卫某钦佩无已呢!”二人又客气了几句,江青再引见了红面韦陀战千羽、大旋风白孤、绝斧客陆海、飞闪二雷、天星麻姑等人,在他介绍到夏蕙之时,微微有些面红的道:“师父,这位云山孤雁夏蕙姑娘,乃徒儿末婚妻,尚请师父见过。”华明轩老怀弥慰的细细端详著夏蕙,直瞧得夏蕙粉脸儿羞红,才高兴的颔首道:“好,好,青儿,你有福份,夏姑娘将来必是一个贤妻良母,她的美丽、端庄,都是绝难一见的,好,好……”于是,江青忽然神情一肃,扶者九天神龙来到邪神马前,邪神正悠闲的捻抚著一把黑髯,慈祥的向江青微笑,却正眼也不瞧华明轩一下。 这时,华明轩肚中已有数,他知道,自己的徒儿已远非昔日可比,一定有者一段不平凡的遭遇,这遭遇是幸福的、可喜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多在武林中叱诧风云的霸才们与他相交如许之深。 不错,像长离一枭此等江湖枭雄,任他九人神龙华明轩乃一派之主,老实说,却也未见高攀得上呢! 因此,华明轩看见邪神那大剌剌的傲然之态,却也不会气怒,他明白,这位黑袍老人,一定有其可以骄傲的地方与身份,要不然也决不会如此旁若无人的。 江青恭谨的躬身道.:“爹,请见过青儿恩师。”九天神龙华明轩一听江青对那老人的称谓,不由心中一怔,但是,此刻却已不由他去询问猜测了,他赶忙长揖道:“兄台请了,老朽华明轩……”邪神蓦然仰首狂笑,大声道:“华明轩,你我以后不妨兄弟相称,那只是看在吾儿份上,至于现在么,倒要先将辈份弄清!”华明轩微微一楞,迷惑的道:“敢问兄台台甫,这辈份又是如何算法7”邪神轻抚黑髯,傲然道:“老夫只知你师父双笔飞梭商南屏称老夫为厉老,老夫的姓氏么?嗯,以前人家都称老夫为邪神!”“邪神”这两个字,比两声九天之上猝起的霹雳更响亮,更惊人,有如在平静中群山齐颓,在安祥里鬼哭神号! 华明轩震惊得几乎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蹬、蹬、蹬退出三步,面色死灰,颤抖的大叫:.“邪……邪神?邪……邪神?”一阵惊呼哗叫乱成一片,马嘶不断,津津凄号,更有三数人惊惧得不由自己的从马背上摔跌下来! 江青急忙扶住华明轩,温切的道:“是的,师父,他老人家就是徒儿义父,邪神。”华明轩抖索著挣扎过去,倒身便拜──邪神呵呵一晒,右手轻招,一股柔和而强韧的无敌劲力,已恰巧不过的将华胡轩身躯扶起,送出五步之外。 华明轩失声道:“前辈,请容弟子叩见,难道弟子连替前辈叩头的机缘也没有么?”邪神忽然面色一整,置甫的道:“华明轩,老夫今日也毋庸转弯抹角,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假若没有吾儿江青的话,老夫不会识你,更毋须你来叩见,不过,江青既属吾子,你我关系便得重论,你乃其师,吾乃其父,安能异辈论交?真怯是笑话,自今而后,你我须以平辈相称,桥归于桥,路归于路,老夫与他人之辈份另论,你我却定须如此,才不会乱了章法,华明轩,你知道么?”九天神龙华明轩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碍难之状,他正在犹豫,邪神已不悦的“嗯”了一声。 华明轩不自觉的心头“噗通”一跳,忙道:“前辈,晚辈听令便是。”邢神一笑道:“呵呵,这才是好孩子,好兄弟,看在青儿面上,你以前的那些糊涂事,老夫也不追究了,哼哼,你可要知道,没有人能在欺侮老夫的孩子之后尚能活到你这把年纪的,不过你也是天下仅有的例外了。”华明轩诚挚的道:“晚辈知罪,前辈教训得是。”邪神又笑了,爽朗的笑了,于是,每个人都愉快的笑了起来,笑声中有融洽,有亮宥,也有那么一丝儿微妙。 江青回首极快的一瞥华小燕,华小燕却似失魂落魄,意态寥落,怔怔的凝住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她身旁的侯英,却是面色阴晴不定,倏红倏白,神态伫有著尴尬,隐约中,流露出自惭形秽的拘束。 这时强烈的比较,鲜明的对照,是的,古人说得对,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但是,世事变迁的极快白云沧海,河东河西之分,有的时候,又何尝需要那漫长的十年呢? 忽然── 华明轩拉住江青,兴奋的道:“青儿,近年来,在武林中有如旭日东升,威震遐尔的火云邪者,是否便是你的称号?”江青谦怀的一笑,道:“师父,那都是江湖中人绘影绘形,不足置信……”华明轩欣喜异常,激动的道:“好孩子,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为师只道描述的形态不像,只是同姓同名的另一个人而已,那知却果然是你,果然是我怒江一派的弟子,青儿,你行,异日我派的发扬,全然有赖于你了………”江青虚怀的道:“师父,只怕徒儿资材愚鲁,难当大任…:”华明轩向四周各人看了看,恳切的道:“不,青儿,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有这个能耐与本事的,青儿,为师老矣,来日无多,怒江一脉之光大,怒江一脉之存亡,全在你一身了。”邪神豪放的道:“这是自然,除了吾邢神之子,还有谁敢担此大任?育儿,听你师父之言,接下来,为父助你教练怒江派十名幼年弟子之艺业!”华明轩欣喜过望,他感激莫名的向邪神长拜道:“多谢前辈提携怒江一派之宏恩巨德,怒江一派,将来能有发达振兴之一日,全乃前辈所赐──”邪神据抿嘴唇,沉声道:“不,应该说,全乃吾儿之功。”华明轩早已喜昏了头,连声答应著是,夏蕙忍不住抿看嘴唇暗笑,正好碰上长离一枭回首向她做了一个少见而珍罕的鬼脸。 于是,华小燕看看她的夫婿侯英,又与江青那翩翩的神态暗中做了个比较,黯然垂首,侯英若有所觉,惭愧的以手捂面,百感交集,是的,在华小燕来说,当初,是为了她一时的虚华与无知,而放弃了这份本该属于她的荣耀及幸福啊!正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于是,在九天神龙华明轩的热切邀请下,以邪神为首,由夏蕙伴在江青身旁,一行人缓缓进入凌云山庄之内。 第一○一章 烽火再起 凌云山庄。的这条入庄大道,拥满了怒江派的门人弟子及他们的家属,每个人都极欲一睹邪神及长离一枭的庐山真面目,这两个人的名望及声威,早已在他们脑中构成深刻与强烈的印象,好似那仰望中的神灵,那九天深处飘游著的主宰者,自然,他们更忘不了江青,更想瞻望一下这位出自怒江,长自怒江,被怒江的人羞辱,却又回来拯救怒江的;那五年前的丑孩子。 路上,房屋伫,野地中,隐密处,都有人探首出来瞧视各人的风采,隐约的赞叹与惊讶声起自四周:“啊,那黑袍老人就是邪神?白衫的中年书生是长离一枭?啧啧,真看不出,这都是两甲子来武林中第一把交椅的角色啊!……….”“小玉,看哪,那个穿著宝蓝长衫的美男子就是江青,算起来还是你的师兄哩!多潇酒,比侯英强多了,看他那副窝囊样子………:”“火云邢者就是江青?真了不得,有志气,他才算是当今武林的第一高手,哼,当初我就说嘛,这孩子早晚能出人头地,荣宗耀祖,可叹掌门人那时却是不信…………”“奇怪,他原来的模样不是这样的嘛,怎么现在却变得这等俊逸?又到那伫学了这么一身卓绝武功?看他身边的那些人,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呢!”“哟,江青身旁的那姑娘好美…………”“比小燕还要漂亮…………”“这下我们得救了,金太帮准得吃痹………… “江青不忘本,行,全看他的………”“只要他肯一伸手,咱们就稳住了………”于是,一行人马逐渐接近九天神龙华明轩的住宅,江青耳中听著这些纷冗而隐约,几近阿谀的赞美言论,忍不住深深地叹息,也是在这伫,也是这些人,为何在五年前后,态度的改变竟是如此的巨大而极端啊,这就是人性的根本么?抑是美与丑的分野过于接近呢? 于是,有些人热切的呼著江青的姓名,有的向他展出仰慕的笑意,自然,他们都沾沾自喜的宠幸于得到江青的回答,以江青对自己的额首、摆手、微笑为荣,或者,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忆起他们昔日曾经对眼前这钦慕的人有过嘲弄讽辱的行为。长离一枭暗中摇头不已,邪神看得更加清楚,但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人生的一切,他看得大多了,也经得大多了,甜的、苦的、欢乐的、悲哀的,任何的滋味;木来嘛,这就是一个充满了虚伪和空幻的世界,所有的,不论是幸与不幸,都仅是如浮云那般飘浮,似流水那般流移不定,痛苦会过去的,荣耀也会过去,悲欢离合,只是人生旅途上一种暂时的境遇而已。 自然,江青是他视同己出的义子,在观感上,邪神认为,他的义子也应该有他一样淡泊与宽阔的心情,纵使江青的龄只及他的六分之一多一点。 九天神龙华明轩却没有发觉这些,他一直紧紧不停的在述说著怒江派与金衣帮发生冲突的经过,他所说的,和江青等人在旅途上耳闻的相差无几,大家却沉默的聆听著没有表示什么,于是,华明轩有些惶惑与期待的望者各人,邪神不可察觉的笑了笑,大旋风白孤却忍不住道:“华老师,听说贵派已与金衣帮明伫暗伫干过几次了,是么?”华明轩尴尬的点头道:“是的,不过大家俱非外人,老夫也不怕说出来丢脸.唉,这几次遭遇上的拚斗,失败者俱为敝派,算起来,已有将近十余名弟子伤在金衣帮手中了,他们手段极为毒辣,几次动手,我方非死即残,少有幸者…:……”长离一枭有意无意的笑了一声,道:“那么,贵派少掌门也孥不出一套办法来么?或者,至少他也可以稍为有点作用呀,总不会束手无策吧? 闻说少掌门精明强干,才学超人………”长离一枭的话,每句都像一根根的利针,毫不留情的刺入侯英耳中,扎在他的心上,冷酷而尖锐。 于是,他面色苍白的深垂著头,双手神经质的互相搓揉,强烈的自卑感流露于外,但是,他却不敢抬头直视长离一枭,那怕只是瞄一眼也不敢,假如世上有懦夫,那么,他或者就是了。 九天神龙华明轩难堪的乾笑两声,语声十分不自然的道:“这个,呢,这个,卫岛主过誉了,英儿实在愚鲁得很,而且,老夫无能,也没有传给他什么惊人的艺业,几次的争战,英儿都没有碰上,嘿嘿,都没有碰上…………”说著,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偷伦瞧了爱女一眼,于是,他忽然悲哀极了,华小燕正感到羞辱的噙著两眶泪水,背著人在悄然擦拭。 是的,她是会这样的,怒江派的门人弟子,大多知道,在昨夜的遭遇接战中,侯英──他们的少掌门、如何被敌人吓得滚倒地上,全身发抖,又如何听任他的同门哀号而不顾的独自逃去,在刀光剑影中,在血肉横飞下,才能纤毫毕露的揭示出一个人的本性来。因为,那是生死的关头,澈底与本身有看利害的时间,往往就在这种关头,这刹那的时间伫,可以认清一个人的本性──赤裸裸的本性。 “看情形………”华明轩吸了口气,续道:“金衣帮不会再等待多久,最多就在这两天便会发动攻击.他们所以迟迟未动,据老夫推断,很可能是等待帮中高手齐集,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将吾等击溃!”大家又沉默了一会,江青忽然一笑道:“师父,假如他们来,那么,被一举击溃的必是金衣帮自己!”一句正式的承诺,一种真正的力量,终于由江青首先表露了出来,华明轩欣慰欲狂的返身紧紧扶著江青双肩,颤抖的道:“是的,青儿,是的,假如他们来,一定能消灭他们,为师是说,有为师的首徒伸出援手的话……… 江青望者老人那苍苍白发,重叠的皱纹,凄楚的眼神,不由自心中泛起一股悲凉之感,他低沉而有力的道:“师父,这原是徒弟份内之事,那有什么应不应该之言呢?弟子原本便属怒江一派啊,弟子有生之日,只要师门有所差遣,不论天涯海角,弟子必会全力以赴,誓死不辞的……………”华明轩哽咽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能凝望著江青,泪水中,江轰那张俊美的脸庞在蒙胧的扩展著… 长离一枭深沉的道:“华掌门,其实,毋需阁下担忧,我们早已决定供效驱策,不会袖手旁观的,在任何情形之下,皆是如此。”玉笔圣手曹慕荣赶忙在一旁陪著笑道:“这个自然,只要各位稍肯赐助一臂,则敝派胜券在握矣,不过,嘿嘿,只是偏劳列位了…………” 邪神看了玉笔圣手一眼,冷冷的道:“现在,老夫认为,已经毋庸再以虚伪的客套充斥门面了!”玉笔圣手闻言之下,不由老脸一热,讪讪的不敢多置一语,九天神龙华明轩急忙向各人使了个眼色,肃立让客。 于是,邢神微微一晒,缓缓向华明轩的宅门行去,于是,当江青紧跟者欲待起步之际,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倏忽晌起! 邪神漠然转身,眼廉垂阖,形色丝毫不动,江青出身怒江派,是而怒江派的一些规矩法门他都明白,这时,他晓得,呼哨声乃是在传递著十万火急的告警讯号!几乎是一条长长的尾巴,在那声呼哨晌起之后,一声接一声的呼哨,已连续不断的跟著传来,哨音尖长颤抖,有如鬼泣,在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处所,此起彼落的响成一片,听得人心烦意乱,惶惑不已。 长离一枭抿唇微笑,满不在乎的道:“华掌门,来了?”九天神龙华明轩有些紧张的点头道:“来了,他们果然来了…………”玉笔圣手曹慕荣“叮当”一声,一对白玉判官笔早已握在手中,向两旁拥立的怒江派弟子打了个招呼,各人己纷纷抄起兵刃,飞快地奔向哨音传来之处,一些老弱妇孺,亦慌乱无比的搀扶躲藏,意态惶惶。 江青向邪神靠近一步,道:“爹,我们何时出手?”邢神一抚黑兰髯笑道:“在听到第一声杀喊之时。”此刻,凌云山庄内人影奔走不息,往返调度,刀光闪耀,个个全是一身蓝色劲装,满面紧张之色,为迅速的,偌大一个庄子已在刹那间平静空荡了下来。 四处传警的呼哨声,稍微停息了片刻,又倏然刺耳的晌了起来,几乎是在哨音晌起的同时,一片震人心弦的杀喊声已自庄东的一丛树林中传至! 长离一枭望著邢神,邪神微微颔首,于是,绝斧客陆海已大吼一声,单人匹马扑向庄东林前而去! 华小燕一声不晌:闷著头随后赶去,侯英却十分为难的看了华明轩一眼,正在犹豫不定,这位怒江派的掌门人已不悦的哼了一声道:“英儿,你的妻子已经去了,你还有什么等待的?”侯英面孔飞红,他低低应了一声,看得出有些虚怯的连忙快跑追上,一面高叫者华小燕等他。 江青心伫又不禁涌起一丝难言的滋味,红面韦陀也叹息著摇摇头,是的,假如一个帮派的未来继承人竟然如此懦弱无能的话,那么,这个帮派的命运,已是显而易见的可悲了。 忽然── 彷佛一阵洪水泛滥,杀喊声混在凄厉的呼哨声伫倏而自四面八方晌起,田野、树林、草丛、石陵,可以隐蔽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刹那间现出无数穿看金色衣衫的人影来,他们的兵刃与衣棠,在阳光下反映著刺目的光彩,每个人才一现身.便似猛虎出押般疯狂的向庄内扑来! 于是,弓弦声“铮”“铮”不绝,石灰包“噗”“噗”投裂,兵刃交击声掺杂在怒吼声伫,躯体跌落陷阱的沉浊声揉和者惨号的余音,有几处已冒起了熊熊的火苗,烟雾迷漫,人影幌掠,点点闪动的寒光四周游移,点点的鲜血迸溅扬射,一场大杀伐的序幕已经拉开了,而且,可以预料,他闭幕时的境况必然苍凉无比。 长离一枭目光略一环视,冷然道:“飞雷往南阻敌,闪雷往西阻敌。”飞闪二雷迅速的照者他们岛主所指示的方向去了,邢神颔首一笑道:“老夫在此地等候那铁牌开山吕宁到来,擒贼,先擒其王。”江青忙道:“爹,青儿想前去阻挡一阵……”邪神略一沉吟,道:“好,尚请白贤侄相伴,蕙丫头便陪在老夫身旁。”夏蕙才待表示不愿,江青已猝然电射而起,一个起落,已飞跃出七丈之外,大旋风白孤拚命赶上,边大叫道:“老四,慢点呀……”江青向后一招手,一口气已扑到那庄东的树林之前,林内人影奔掠,杀声震天,早已混战得血肉横飞,但是,四处都是金衫耀目,穿著蓝色劲装的怒江派弟子正节节败退,难以支撑,看情形,金衣帮此次出征,人数之众,像是倾巢而来呢! 江青目光一掠,发现绝斧客陆海正独力攻拒看一十二名金衫大汉,其中有一个红发老者,武功最为卓越,出手之间,猛捷如风,闪挪游移,宛如行云流水,捉摸不定,他正面与绝斧客拚斗,其他十一名金衣帮大汉则分立四周,寻隙攻击,成为一股极大的牵制力量。 另外,一个光头老人,正与一位儒生穿著的蓝衣客捉对拚杀,但是,那年约四旬的蓝衫客却已落在下风,出招接式,不仅左支右绌,更有了内力不继之状;穿金衫的光头老人,手中那粗若鸭蛋,遍体黝黑的行者棒越舞越勇,步步进逼,满脸的横肉,织成一片狰猝狞冷酷的笑意。 江青知道那中年儒生,就是自己的六师叔“芦屋寒士”郑三诗,那光头老者,不问可知,必为金衣帮内三堂紫麟堂主“六指行者”汪明。 在脑中极快的做了一度思考,绝斧客力战十二名金衣帮高手,丝毫没有落败之状,而芦屋寒士郑三诗却已逐渐不支,落败只是迟早之事了。 江青一声不晌,似鬼魅般向六指行者汪明悄然掩进,抖手之间,已将冲到身旁的两名金衣帮众劈倒,同一时刻,他已似电光石火般倏而运起食中二指,戮向汪明背脊十二环骨。 于是── 彷佛十二股无形的尖锥,自冥渺中突然袭到,是来得如此迅速,如此诡异,锐风起处,有如十二只恶魔的手,骇得汪明大叫一声,拚命转出七步,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九腿十一棒,江青更酒脱的向芦屋寒士微微躬身,道:.“六师叔,请退。”在躬身与说话伫,他的身躯不易察觉的迅捷摆动者,因为摆动得太快,以致使人看来好似没有任何移动一般,然而,就在这幅度极小的闪移中,六指行者的九腿十一棒都落了空! 芦屋寒士暗中吸了一口冷气,跃出寻丈之外,回头叫道:“青儿,怒江派的人都瞎了眼,不抱金玉藏破絮!”江青恭谨的道:“六师叔,过誉了!”“六师叔”三个字出口,他已再度闪开了六指行者的十七棒,“过誉了”三个字尚在舌尖打转,他却已经还攻了十掌二十一腿!,六指行者汪明额际青筋暴现,棒舞如飞,呼呼轰轰,一条条的黑芒,像煞一缕缕女巫的长发,又似满天翔舞的乌龙,纵横交错,好不惊人! 江青毫不在意的左挪右闪,进退自如,间歇中来一两下狠招,就凭这两下狠招,已逼得六指行者束手束脚,不易施展了。 周围的战斗,依旧不停的在进行著,地上,已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殷红的血迹与□坜的肚肠五脏,酒落得处处都是,红得扎眼,红得嗯心,但是,没有人理会这些,也无暇理会这些,每个人的眼睛伫都喷著火,每个人的脑海伫却是一片空白,双方所能想的.所能体会的,只有杀,杀.杀! 穿蓝色劲装的怒江派弟子,已逐渐被金衣帮所属逼到一隅,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圈子,而只要怒江派被围的各人被敌方冲破一个缺口,那么,金衣帮方面便可一涌而入庄内,将他们各个击破。 怒江派方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各人俱是咬紧牙关,浴血苦战,双目怒瞪著,手臂猛挥著,血光涌现,便有人倒下,分不清是那一边的,不晓得是谁的血,总之,明白了有了结果,知道了必是失去一个敌人──或是朋友。 杀喊与惨叫混杂,怒吼和厉叱揉掺,金衣帮的包围圈更小了,金色的光辉灿闪,已有三五个金衣帮众冲入庄内,开始放火烧物……… 江青凌厉的攻了敌人七招,冷冷的道:“汪明,喝令你的手下停止进犯行动,否则,悔之晚矣!”六指行者汪明运棒如风,无休无止,他微带喘息的厉声道:“好朋友,阁下艺业高超,气宇不凡,这淌浑水,还是不沾的好,嘿嘿,形势已摆在眼前,识时务者才是俊杰!”、江青又闪让了对方三腿六棒,淡淡的道:“汪明,你忘记在下后面那句话了。”六指行者攻势倏转狂猛,大笑道:“阁下功夫亦不过如此,假如再不风转舵,呵呵,即可明白谁将悔之晚矣!”江青身形一偏,猝然拔升空中五丈,声如金铁,毫无情感的大叫道:,“陆旗主,记得义父所说的“鱼眼么”?”。 绝斧客陆海豁然大笑,银练短斧倏而收回,在手臂上一盘一绕,又猝然向斜刺伫飞出,那沉重的短斧,所出手的路子是如此奇妙而不可思议,“喀嚓”一声,一枚斗大头颅已挟著满天热血飞至半空! 在这被斩的金衣高手旁边,他的三名同伴,欲待救援已是不及,正自惊得一楞,那柄银练短斧已似活蛇般在空中伸缩两次,“呼”的砍向另一名大汉! 于是,那红发老者怒火填膺,大吼一声。掌腿齐出,疯狂的扑向绝斧客而来!江青在空中优美的滑了一个半弧,遥遥一掌劈向六指行者,身形一斜,似天际流虹般落到红发老者身侧,左掌倏抓老者后颈,右掌竖立如刀,幻妙的一闪之下,已猛然劈飞了一名金衣大汉! 满口的鲜血尚未自那名翻跌出去的金衣大汉口中喷出,另外三名金衣帮所属亦已遭到了相同的命运,惨嗥者摔出寻丈之外! 红发老者始才险极的躲过了江青的一抓,绝斧客陆海已乘这瞬息之机又连环出手,斩死了两名金衣大汉!红发老者气得目欲喷火,裂石断流的大叫一声:“卑鄙!”一个大旋身,漫天掌影已罩向绝斧客而去! 江青微微一笑,正待迎向已躲开他那一掌,又自冲来的六指行者,林荫深处却有一个混身浴血的蓝衣青年,抱著一个似是受丁伤的少女,亡命般向这边奔来! 紧随者,一名身材魁梧,有如半截铁塔似的金衣大汉,自后狂笑著追来,边讽辱的叫道:“侯少掌门。阁下身为一派之主,却只会抱著老婆逃命么?哈哈哈……” 第一○二章 血影战魂 在前奔跑的蓝衫青年,步履踉跄不稳,胁下鲜血淋漓,背后的衣棠被撕裂了一道尺许长的口子,形态狼狈已极;他怀中紧抱著一个少女,那少女头发披散,双目紧闭,面庞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错,这蓝衫青年正是侯英,而他怀中所抱著的,则是他的妻子华小燕。 在后面追赶的金衣大汉,江青一眼即已看出,乃是金衣帮内三堂白龙堂堂主,大力韦陀鲍恒山!霎时,一抹陋夷的笑意浮上江青唇角,他向冲来的六指行者汪明挑逗地勾了勾食指,微一滑步,已如一片云彩般来到了侯英身前。 当侯英那双惊恐过度的瞳孔映入江青身影的一刹那,他有如在汹涌的浪涛中抢到了一块木板,慌忙声嘶力竭地大喊:“师兄……救我……” 语声未息,已经一跤摔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气,那双抱著华小燕的手臂,尚在微微抖嗦。 江青怜惜地望了自己这位师弟一眼,低沉的道:“师弟,你放心,一切都有师兄在此。” 说话中,大力韦陀鲍恒山已偕六指行者汪明自两个不同的方向冲到,六指行者一言不发,抡起手中的行者棒便打,鲍恒山在急促中却与江青打了个照面,他只觉得心腔“砰”的一跳,连忙大叫道:“汪堂主,且慢!” 汪明“嘿”了一声,收臂挫腕,硬生生转出三尺之外,却十分不悦的道:“鲍堂主,这小子十分扎手,此时不拾夺他,更待何时?” 大力韦陀没有回答,一双利眼却直直的注视著江青,缓缓的道:“好朋友,会泽一别,瞬息两载,朋友你却越来越跋扈了。” 江青笑吟吟的踏上一步,道:“那时你们人多,在下又是初履江湖,是以不愿与尔等缠战,但是尔等也伤不了在下一根汗毛,至于现在么,嗯,情形却大相迥异了。” 大力韦陀狂笑一声,道:“火云邪者,火云邪者,今朝你便看看,到底是怒江派占得便宜,抑或是我金衣帮大胜而还?” 六指行者汪明大吃一惊,错愕的道:“什么?这小子就是火云邪者?” 他正说到这里,那边已传来一阵哗叫与怒骂声,紧跟著惨号连连,激斗中的人群霎时乱成一片,眼看已占尽优势的金衣帮帮众纷纷四散奔逃。穿著蓝色劲装的怒江派弟子,在一个白袍老者及中年儒生的率领上乘势反攻,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大旋风!” 大力韦陀饱恒山目光一扫之下。蓦然怪叫! 六指行者气得一跺脚,厉吼著急速奔去。江青平静地向四处一瞥,只见整个凌云山庄都已投进了这场激战的漩涡中,到处都是穿著金衣与蓝衫的人们在舍生忘死的拼斗、杀喊,脚步纷沓,光影幌闪,血洒著汗淌著;躯体在旋转、在奔舞,瞬息前践踏在别人身体上的胜利者,也许在瞬息后同样地被别人所践踏,触目心惊的尸体狼藉遍地,残断的肢骸抛置周遭,火苗子又起了多处,但是,这血战却只近在山庄的边缘,金衣帮所属被堵截在庄外,始终未能突破对方的防线。 于是,田野里、树林中、草丛间,金色的人影奔扑著,自四面八方蜂涌而来,又在一条条必经的通路上,在一处处的扼要地区,被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所率领著的怒江派弟子抵制住,几乎不能稍越雷池一步! 几座散落在庄沿的房舍已然烧起,火光熊熊,金红色的光芒,映在人们那张张扭曲得变了形的面孔上,益发显得凄厉而残酷! 江青极快的下了一个决定,他慢慢行上一步,沉冷的道:“鲍恒山,可惜金衣帮创立不易,就要在今朝冰消瓦解了。” 大力韦陀鲍恒山呸了一声,气冲牛斗的大吼道:“江青,还记得本帮前任总执法查百川的一条腿么?新仇旧恨,咱们一起结算!” 江青冷冷一晒,道:“嗯,查百川已经退出总执法之仁了?也罢,所有金衣帮上下所属,都将于今日以后完全逊退,永远冥迹江湖!” 鲍恒山双目倏而闪出一抹凶光,但是,他却好似十分忌讳江青,不敢立即助手,焦急的向左右瞧视著。 江青深沉的一笑道:“老朋友,要帮手么?还是自己先享受一番的好。” “好”牢出口,千百只掌影已蓦而如瑞雪飘舞,自四面八方罩向大力韦陀,劲气尖锐,纵横呼啸,有著天裘云起的威势。 大力韦陀惊得一窒,不遑多想,脚步一旋,已狠狈的跃出五尺,江青“嗯”了一声,跟著就是一招邪神嫡传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 扇形的光芒及竖立的铁掌,交织成一片凌厉而冷酷的影像,大力韦陀猛吼半声,双掌倏然自胸前推出,臂肘一抖,又在刹那间化掌为指,闪幻不定的点向江青全身十二要穴! 像煞一阵狂风,江青神色冷漠,身形“呼”的一声贴向地面,如蛇也似的一揉一滑,幽灵似的转向敌人右侧。就在他猝而站起之际,又是一记“阴冥阳关”,金风霍霍,狂飙旋回,紧接著另一式“苦海无边”也已闪电般连续施出。 大力韦陀鲍恒四乃金衣帮内三堂白龙堂堂主,在金衣帮中地位之高,较之六指行者汪明更尊,但是,他虽在金衣帮中是强者,是高手,若比起江青那一身惊天动地的艺业来,却又相差得太远了。 江青绝招连展之下,大力韦陀已在瞬息间改变了四种不同的武功应敌,当他的“荡天三环手”化为“拒拒中式”再转“倾塔九掌”时,仅堪堪险极的躲架过了对方“掌不刃血”及“阴冥阳关”两大散手。及至江青却快逾电光石火的“苦海无边”如雷轰云滚似的逼到时,在一连串的空气爆裂声中,大力韦陀的“黑魔十二击”掌式己致完全击溃;叶飞枝折中,他那魁梧高大的身舛有如怒海中的一叶孤舟,歪斜踉跄地退出七步之外,黝黑的面孔在抽搐,颔下短髯颤动抖索,双瞳里映出一股晦涩而无助的神色,只在这一刹那,强弱已经明显的分了出来! 江青冷眼望著大力韦陀急剧起伏的胸口,绵软垂落的左臂,淡漠的道:“饱恒山,你的一身外家功夫甚是不弱,内力亦可说十分深厚,然而你却犯了一个错误,不该与江某硬打硬封,现在,只要在下再进一招,你大约便得尸横就地,你走吧,否则,便是一死!”大力韦陀鲍恒山心中明白,自己内腑已经受到了严重震荡,而那条左臂更已折断,对方的武功,实在是令人胆裂魄散的啊!可是,你叫他现在独自逃命么?不要说他的自尊心与道义感不容许他如此做,便是为了今后的颜面与立足也不可能如此做,但是,另外一条可容选择的路却只有死! “死”,这个古今以来,多少英雄豪杰都难以勘破的一关,多少超人贤士都惧怯的一关,说来轻易,做起来又是如何地沉重与艰辛啊! 这位金衣帮的高手,绝望地向四周频频乞视,而周遭的战斗正炽热的进行著,杀得日月无光,天怒地惨,没有人注意到他,更没有人来协助他,即便是有,又会增加什么效果呢? 就凭金衣帮,那一个人会是江青的对手? 倏然,江青不耐烦的道:“鲍恒山,此刻不走,只怕你永远也不能走了,就像昨晨路上那虬发的朋友一样,不过,你却没有陪葬者。” 大力韦陀喘息中神色倏变,他声嘶力竭的大吼:“好,江青,昨晨本帮黑狮堂方悟堂主原来是死于你手工江青,江青,方堂主与本帮数十名弟子的性命,你都要一一偿还!” 江青在内心深深叹息,口中却冷酷的道:“江某既然做得出,就接得下,可是阁下此刻已然自身难保,要谈报复,只怕须待异日了。”-在一刹那间,大力韦陀鲍恒山蓦然似疯虎般猛冲而至,抖右掌,迳劈江青天灵,斜切颈,挂两肩,双腿飞起如电,连环不息的蹴向江青小肮丹田,在他的掌力中,早已倾注了全身所有的真力! 暴叱随著江青的身形闪移半尺,就在这狭窄的半尺间隙中,就在那有如春雷滚动的叱声才起之际,五大散手之“尸解八块”已渗合著“并天指”同时涌出! 像煞长蛇一般的凝形白气在空中如硬矢般射出,彷佛魔鬼的诅咒,那纵横交错的掌影自冥渺中飞来*宛如追魂使者黑色的面纱,是那么残怖而凄厉! 于是──大力韦陀掌腿猝然落空,一股成形劲气已适时贯穿了他的脸庞,就在他的惨号尚未出口的当儿,锋利的掌影已将他凌空兜起九尺,血雨迸散中肢体霍然分解坠落,似一块块的腐肉,鲜红而又翳白! 但是,他的头颅却连著那失去四肢的躯骸,令人不可思议的笔直朝江背飞来,在这短短的距离中,江青清晰地看见大力韦陀那已扭曲得不成人形的面孔,呲著白森森的牙齿,瞪著一双突出眼眶的眼珠,那双瞳仁之中,已没有任何意识,可是,却有著啮骨噬心的深刻仇恨! 地下的侯英,目睹这惨布之状,不由骇得面青唇白,全身抖颤,慌忙闭眼伏在华小燕身上── 江青冷冷的哼了一声,脚步微移,一掌将那具残骸震飞五丈之外,满天的肚肠血肉,加杂著金色的衣衫碎屑四散纷飞如雨。 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江青轻轻地一拂衣柚,那双洁自修长的手上没有一点污迹,他静静地回头注砚著侯英,缓缓的道:“师弟,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师妹伤得可重么?” 好一会,侯英才稍稍恢复了神智。他哆嗦著道:“可怕……真可怕……啊,师兄,你杀的这人,是金衣帮白龙堂的堂主……他的武功可高强得很……” 江青平静的道:“我知道,师弟,我在问你,师妹伤得可重?” 侯英咽了一口唾液,吃力的道:“还好,她只是被那大力韦陀点了晕穴,又被掌风横扫了一下,我是为了抢救她,才又被大力韦陀伤了……” 江青猝然掠向前去,双掌在华小燕背后用力一拍,又将她猛的提起,顺势在胁下一点,华小燕立时应手尖叫出声。 于是,就在侯英尚未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华小燕那纤弱的身躯已倒进了他的怀抱,江青的身影却已在六丈之外,遥遥说道:“扶师妹去休息,别再伤了她。” 余音尚在空中□绕,江青已如一头大鸟般飞跃到白孤等人的头顶之上,这时,白孤正力敌六指行者汪明,芦屋寒士郑三诗却率领著怒江弟子,一步步地逼退金衣帮的各人,显已占了上风。 六指行者汪明与白孤功力原在伯仲之间,但是二人的身法挪移之术,大旋风白孤却较汪明来得灵活狂猛,是而激战之下,六指行者虽有兵器在手,却丝毫占不到便宜,加以他心焦气浮,更是越打越乱,险象环生。 江青始才扑到,已大叫一声道:“二哥,速战速决!” 江青的语声才一入耳,六指行者汪明宛如在骤然间被人打了一棒,他心弦一震,踉跄后退,惊恐欲绝的吼道:“江青,本帮鲍堂主何在?” 江青身形一闪一旋,狂风暴雨般就是二十九掌十二腿,边冷冷的接道:“此刻怕已到了阎罗殿上。” 六指行者汪明悲厉的狂吼连声,行者棒展开“翻龙十六棍”法,棒影有如一条云里乌龙,翻翻滚滚罩向江青! 大旋风白孤长笑一声,一个大旋转,两名金衣帮帮友已满口鲜血的凌空飞出,他双掌一搓,微斜身,冲入金式帮人群中,掌劈指戳,拳打脚踢,真是虎入羊群,所向披靡,双掌到处悲嗥不断,人仰马翻! 六指行者汪明看得心如油煎,他两眼圆睁如铃,光头油亮,汗珠顺颊而下,在这须曳之间,他已倾注了全身功力于手中*行者棒玷起如带黑芒、如侍、如林、如山,层层重重,无懈可击。 江青的“如意三幻”已淋漓尽致的使出,看来就像一抹淡淡的影子在飘忽移游,捉不到,换不透,每每在发毫里脱颖而出,在瞬息间闪掠而过,行者棒更时常被他的掌力硬生生架开荡起,无所适从。 于是,金衣帮方面倒下去的人更多了,惨叫声也更加震人心弦了。大旋风与郑二诗并肩而战,掌剑齐施,再配合怒江派弟子的锋利攻势,金衣帮已然完全处于极端不利的境地。 六指行者汪明越来越形焦虑浮躁,蓦然间,他大吼半声,“翻龙十六棍”中最为精绝的“入云小九式”已经一气施出,棒端挽起圈圈弧扁,棒身颤抖如浪,这沉重的行者棒,好似在刹那间变成一条具有灵性的乌龙一般! 江青哼了一声,不闭不退,反而挺身迎上,一记“掌不刃血”之后,跟著便是星光月弧齐飞,如一串电火般流泻向六指行者。 随著招式的出手,江青身形仍在不停的移动,令人眼花撩乱地连连转变著位置,在眨眼前与眨眼后,攻击的角度及方向已然做了一个全盘的改易,几乎像一道流星到过长空的曳尾! 六指行者汪明虽已使尽了混身解数,却仍连敌人的一根毫毛也伤不到,空自奇式连绵,棒舞如飞,只落得招招走空,气喘吁吁。 两人已电光石火般交手了二十多招,江青目光游瞥,不愿再耗下去,当即大喝一声,那招“尸解八块”又倏而展出。 那翻飞不已的掌势,以及那呼啸刺耳的锐风,俱都给予人一种有如力顶山岳般的难以抗衡的感觉。于是── 这位金衣帮紫麟堂的堂主,不由面色全变,而就在他尚没有一个妥善的拆解方法在脑中深现之前,两条手臂已“霍”然与他的身躯分了家,带著满天血光飞出三丈之外,自然,那两只断落的手上还紧握著他的行者棒! 六指行者汪明好似已可预感到他的下场,在他的两条手臂始才飞出的刹那,这位□悍的堂主竟一头向江青撞去,双腿有如铁桩般连环扫出,人影倏闪中,“嗤”的一声裂帛之声传出,六指行者已毫无动静的寂然仆倒在地。 江青虽然以他举世无匹的“如意三幻”轻身术避开敌人濒死前之一堆,更将对方踹倒地上,但是,他那宝蓝长衫的下摆却被六指行者的利齿硬生生咬住撕下了一块! 困猷犹斗,何况是人?假如六指行者咬的是江青的肉,那么,无可置疑的,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生咬下去! 没有休息,没有观望,江青身形连闪,掌腿齐出,一口气被他劈翻了十一名金衣帮好手,双臂探处,又捷如魅影般飞入庄内。 这时──凌云山庄四周的战局,已因江青这边的胜利而整个扭转了过来,金衣帮原先那股不可一世的气焰已消散了很多,但是,就在江青正向山庄内奔去的同时,四条金色人影已势如破竹般一连震飞了将近二十余名的怒江派弟子,所向披靡的直扑庄心,任是周遭隐蔽处弩箭齐发,却丝毫阻挡不了来人! 在九天神龙华明轩的宅第前,邪神正冷然注视著向这边奔来的四条金色人影,世故的面孔上没有一点表情,夏蕙俏生生的立著邪神身傍,一双大眼睛却不佳的向各处游转,模样儿焦急得很。 陪在邪神身傍的,是怒江派老一辈的高手“分浪客”马龙,他乃是华明轩的二师弟。九天神龙华明轩已往四处指挥调度去了,留下自己二师弟偕十余名弟子伴随邪神及夏蕙二人。 江青此刻已经看到了那四名金衣人,但是,那四名金衣人却没有发现他,江青在脑中略一思忖,已倏起倏落的飞跃向邪神所在之处而来。 那边──邪神轻轻的道:“蕙丫头,急什么,那不是青儿么?” 夏蕙急切的移目望去,当她的瞳孔始才映入江青的影像时,江青已似自九天飞来一般落在二人身前。 邪神向自己的义子微微打量一下,沉声道:“吾儿,衣裳怎的破了?” 江青呼了口气,赧然道:“爹,庄东之危已解,好狠哪,困猷之斗,端的不可轻视呢!” 夏蕙关注的道:“青,你没有事吧?” 向自己的未婚妻挤挤眼,江青微晒道:“还好,金衣帮内三堂之白龙堂堂主大力韦陀鲍恒山,紫麟堂堂主六指行者汪明,却已自食其果,证道西去了,另外,还在我手下陪送了金衣帮十三名帮友。” 夏葱倒吸了一口凉气,尚未及开口,一傍的分浪客马龙已惊异得过份的大呼道:“什么?大力韦陀及六指行者都钶在你的手中了?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吗?” 江青连忙拜过自己这位二师叔,马龙一叠声的夸赞与祟佩,邪神不可察觉的撇撇嘴,道:“金衣帮又来了四个角色,看这四人身法武功,确属不弱,嗯,倒是可以拿他们试试手……” 要知道,邪神乃天下武林之尊,在他口中说出一个人的武功“确是不弱”,那么,这四个人的一身艺业,就可想而知了! 分浪客马龙细一注视,忽然恐惧的道:“回禀前辈,那当先之人,正是金衣帮龙头帮主『铁牌开山』吕宁!” 江青傲然一笑,道:“爹,吕宁左边的那枯瘦老人,便是号称『南荒雾一煞』的南荒一煞孙奇!” 邪神没有表情的牵动了一下嘴角,低沉的道:“那么,吾儿,这孙奇武功如何?” 江青凝望著那四条已渐来渐近的人影,迅速的道:“此人功力奇绝,不比那吕宁稍逊,但他虽与长离一枭卫老前辈南北对峙,各据一方,实在比较起来,武功却比卫老前辈低了一筹。” 马龙在傍有些忧虑的道:“金衣帮中人才辈出,却是以此人最为难缠……” 邪神舐舐下唇,道:“难缠?呵呵,那只是对别人而言。” 分浪客马龙心头一跳,慌忙道:“是是,这个自然……” 说话中,四名身穿金衣的老人,已齐齐落在各人三丈之前,八只眼睛毫不稍瞬,冷酷而不屑地注视著他们。 当先一个,正是那相貌堂堂,鼻直口方的金衣帮龙头帮主──铁牌开山吕宁,他的左边,就是那瘦小枯乾,双臂长垂膝下的南荒一煞孙奇;另外二人却俱是坐著一副猴儿脸,尖嘴削腮,双目如豆,看样子,像是兄弟两个。 铁牌开山吕宁自鼻孔中沉哼了一声,目光投在分浪客马龙身上,轻蔑的道:“马龙,怒江派的威风何在?凌云山庄的盛名何在?华老儿何在?” 分浪客马龙向邪神及江青瞧了一眼,壮著胆子道:“姓吕的,阁下且莫得意过早,哼哼,胜败之分,尚未知晓哩,须知我怒江一派亦并非如此好欺的。” 吕宁蓦然仰天狂笑道:“好个利口匹夫,怒江一派瓦解在即,覆灭之运已成定局,可笑你犹在此处狂吹胡擂,真是可怜亦复可羞……” 忽然,南荒一煞的双眼已盯住江青不放,他彷佛迷偶地猜疑了片刻,立即附嘴过去在吕宁耳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铁牌开山吕宁闻言之后,神色微变,亦仔细向江青打最起来,二人形态之间,都流露著疑惑与惊异。 江青洒脱的一笑,道:“会泽一别,瞬息二载,大约列位尚未忘记在下江青吧?自然,更不会忘记那株价值连城的万钻朱兰吧?” 铁牌开山面孔的肌肉一跳,然而却又故做大方的豁然笑了起来! “呵呵,好小辈,真个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水相连,咱们又碰到一起来了,好,好,今日正好把那万钻朱兰的账加上本帮前总执法查老弟的一条左腿合并结算一下!” 南荒一煞阴凄凄的道:“还有,为怒江派充做走狗帮凶,这件事也不能放过。” 江青双手背负,神色自若的道:“在炷香之前,贵派的白龙堂韦堂主,紫麟堂汪堂主,亦曾说过与二位同样的话,但是,他们现在却永远不能再说了,或者,二位亦将如此。” 铁牌开山吕宁面孔上的肌肉倏而一阵痉挛,他震撼的抖了一下,失声吼道:“小辈,你胡说!” 南荒一煞孙奇在傍阴冷的道:“这两年来,姓江的,不错,你已靠著那不知钻到何处去的邪神老鬼虚名挣得个极盛的名声,但是,这却只可唬唬别人,要想吓住老夫等人却是做梦,大力韦陀及六指行者岂是你这小辈所能抗衡的?嘿嘿,真是可笑之极!” 南荒一煞说得又张狂又得意,却把一傍的分浪客马龙惊得混身直颤,他呆呆的瞧著这位边陲枭雄,在意念上,好似已经看到他身首异处,血肉模糊了。邪神就在咫尺,他会轻易让人如此讽辱么? 邪神捻著黑髯古怪的微笑著,神色幽邃宛得似一口无底的深潭,令人无可捉摸,无法猜测。 于是,金色织锦的衣衫迅速散开,四个人分站了四个不同的方位,耀目的光芒闪幌著,怒江派的十余名弟子,在分浪客马龙的率领下亦极快的排成阵势,一场激战,眼看稍触即发。 忽然──邪神扶著夏蕙,大剌剌的踏上一步,指著那两个猴儿脸的金衣客道:“你们两个姓什名谁?报报万儿给老夫听听。” 这时,吕宁与孙奇等人才注意到这位一直默立一旁不甚起眼的黑袍老人,那两个削腮尖嘴的金衣客冷冷地望著邪神,又一起冷冷的道:“老杀才,你是第一个死,做为你不识『蟒山双奇』的薄惩。” 这时,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杀伐之气,隐隐的,彷佛有著黑色的丧纱在四周飘动…… 邪神淡淡的一笑,回首问分浪客马龙:“马贤侄,此二人名声如何?武功如何?为人如何?” 分浪客马龙恭谨至极的道:“回禀前辈,眼前的蟒山双奇乃贵州一带近年来崛起的黑道朋友,加入金衣帮任两大护坛亦是不久以前之事;二人乃同胞兄弟,兄为锺斌,弟为锺钰,武功俱属高强之辈,然而二人心性却极其残毒,贵州无辜生灵,伤在二人手中不计其数……” 铁牌开山吕宁望著蟒山双奇一笑,面对分浪客轻蔑的道:“二位护坛,这位马老师查究二位字谱经历倒是十分详尽呢,此种人材做个武林中人未免不值,当个六扇门的鹰爪却是适合,二位以为然否?” 蟒山双奇不约而同的咧开尖嘴笑了,越笑越狂,越笑越烈,老大锺斌指著分浪客合不拢嘴的讥讽,道:“姓马的,敢情尊驾尚有闺女未曾找得婆家不成?” 老二斑钰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对我兄弟查探得如此明白作甚?看上那一个不妨明说,我兄弟将就一点也无不可,只是你这老丈人只怕难当了……” 分浪客马龙气得面孔一阵青一地白,却强行忍耐著没有答腔,空自让早已握在手中的一对峨嵋刺在那里微颤不已。 邪神冷眼注视,缓缓说道:“青儿,爹又看见了鱼眼。” 江青神色一凛,低沉的道:“那就是了。” 南荒一煞孙奇不屑的一拂那灿烂的金色衣袖,讽嗤道:“姓江的,别再与那老杀才卖关子演吧戏了,出手吧!” 邪神轻拍江青肩头,悠然跨向前去──说他在行走,不如说是飘浮在空气中来得明确,于是── 蟒山双奇同时暴叱一声,自两个方向猛扑而到,抖掌便劈,就在这同一时间,南荒一煞孙奇亦猝然如幽灵般射至。 邪神清瞿的面容在刹那间浮起一丝残酷的微笑,他的双掌,极为缓慢──缓慢得任何人都可以看清他出掌的势子,斜斜斩向蟒山双奇的颈项,而黑袍的下摆,却倏而似铁板般反扬而起,兜向南荒一煞悄然戳到的右手二指。 蟒山双奇只觉得在邪神出掌的瞬息间,天与地都骤然暴缩了,沉重得几可使血管破裂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每一寸的空间挤来,而自己的四肢却使不出一丝力道,闪不开,躲不过,宛如在一个恐布的梦魇中,然而,这却又是活生生的事实啊! 于是──像是电光倏闪,两颗尖削的头颅带著迸溅的鲜血飞起,南荒一煞怪叫如雷的倒窜而回,右手自腕以下,乌黑肿涨,簌簌直抖。 宛如被人猛然击了一棒,娥牌开山吕宁被惊得呆在当地,双目怔滞地注视著邪神,大张著嘴,却喊不出一个字来。 邪神若无其事的微拂黑髯,生硬的道:“吕宁,这是老夫生平的九大绝活之一,与老夫的『阿难神拳』有异曲同功之妙,它叫『魔邪手』。” “魔邪手”这三个字急速的在铁牌开山脑中翻滚,他苦苦思维著这似曾听闻,却又像是十分陌生的武功名称,一时做声不得。 邪神瞥了一眼四间惊骇过度的各人,又看看犹在痛得直甩手的南荒一煞,淡淡的撇了撇嘴,道:“吕宁,假如你一时想不起,那么,老夫再告诉你,『天佛掌』『五大散手』都是老夫的绝活儿,与这魔邪手一样,全属邪神父子的独家招牌。” 铁牌开山刹时面色全变,惨白如死,他震骇至极的哆嗦了一下,一步步退了出去,颤抖的道:“你……你是邪神?你……你果真是邪神?……” 江青森冷的道:“吕宁,若非吾父,谁能一招之下便使你三大高手两死一伤?” 南荒一煞早就傻了,他恐怖的瞧著邪神,连右手的痛苦也忘了,不自觉的随著铁牌开山倒退,甚至迎适才蟒山双奇的惨死──那深刻而尖锐的景像,也在这刹那间自脑中忘怀,眼前,他已完全被“邪神”两个字占住了全部的思想。 邪神缓缓的道:“孙奇,你实在幸运,老夫的魔邪手未指向你,只以『铁袍卷龙』的功夫震了你一记,但是,这并非老夫对你有何锺爱,只是不屑下手罢了。现在,你即将为了方才对老夫的无礼付出代价,嗯,可能这代价真会钜大得使你后悔。” 说到这里,邪神笑了笑,转头向江青挤挤眼,道:“儿子,这两个混账东西适才对你老父无礼,你就如此罢休了不成?” 江青连忙躬身道:“青儿这就去教训他们。” 邪神闻言一笑,道:“记著,辱骂为父之人应该受到什么惩罚。” 江青正待行去,闻言之下却不由一凛,回首道:“爹,便放他二人一条生路……” 邪神仍然微笑著,却道:“不。” 江青又低沉而恳切的道:“爹,任此二人满手血腥,便饶恕他们一次吧……”邪神的笑容逐渐消失,仍道:“不。” 江青嘴唇又待蠕动,邪神已冷如严霜的道:“不。” 江青脸色有点苍白,嘴角微微抽搐,一傍的夏蕙怯生生的叫了一声,便待奔向江青,邪神微微一扶夏蕙肩头,缓缓的道:“吾儿,你不听爹的话了?这是爹第一次不依你的要求,但是,也是最后一次,儿子,相信爹爱你。” 江青凄厉的长号一声,猝然翻身,无数的星芒月弧迳自飞向铁牌开山,满天掌影却罩到南荒一煞头上一个大偏身,铁牌开山吕宁的两面沉重铁牌已然握在手中,左架右拦,前跃后窜;南荒一煞身形如电,幌掠如飞,甫一反击,便是他名扬边陲的“青雕飞鹤手”! 几乎没有一丝停息,江青如一只劲弩般自两面横砸的铁牌中穿过,迅速的十九掌硬硬架开了南流一煞的“扑冀奔云”“展翅扬威”“追星摩月”三天狠招,双臂伸缩间,五大散手之“掌不刃血”与“阴冥阳关”已倏而使出! 南荒一煞只觉得漫空掌影,罡劲纵横,明明看到敌人的掌势来去,却又在刹那间力虚身滞,几乎难以躲闪──终于,他厉啸一声,倾力反击九腿三肘十六掌,藉著身躯旋回之劲,霍然脱出江青掌力之外,斜斜拔空五丈! 在这瞬间,铁牌开山吕宁的沉重铁牌又悠悠而至,砸肩挂背,扫腿连胫,雄浑的劲力里,倘隐有他飘忽如电的连环三脚。 江青不避不退,沉桩立马,面色竟透出一阵阵出奇的白,在那雪白的颜色中,更宛如晚霞流虹般掠过若有若无的嫣红,这神态奇妙极了,诡异极了,像煞一个识得人生六相的巫师,在生命之火前做著一种泣血的诅咒! 这令人惊疑的静止,这带著极度恐怖的面孔神情幻变,都只不过是极其短暂的一刹那,可是,映在其他任何一个人的瞳孔之内时──不管是在动手的抑是观战的,全有著一种时光已忽然停顿于冥渺之中的感觉! 于是,不可避免的,铁牌开山吕宁的攻击挟著雷霆万钧之势罩向江青。 蓦然─似黄河的狂涛决堤奔流,更像九天彩云飘落散游,空气却又沉重得彷佛天地在瞬息间并为一体,一股白、红二色相绞合的凝形气柱,彷若滚桶般呼轰翻卷而出,沙石飞扬,气流旋荡,像煞一条在隐冥中倏而出现的真龙! “离火玄冰真气!” 正待自背后挟击的南荒一煞,怪吼一声又亡命般飞纵而起,滴滴冷汗,在阳光下闪莹的洒落。 不错,这正是邪神威震武林的九大绝技之一,普天之下,到目前为止,尚没有任何人可以撄其正锋,更没有人能与之抗衡!南荒一煞十分明白这个道理,是而他避得也快,却将这沉重的压力交给了他的伙伴──铁牌开山吕宁! 炎热揉合著寒栗,空气呼噜噜的滚动排挤,那条凝结成形的气柱却似怒浪般轰然冲向吕宁! 于是,这位金衣帮的帮主,神色仓惶至极的怔了一下,又蓦而就地翻滚而出,左手铁牌,倾尽生平之力猛然抛去。 铁牌与气柱迅速接触,就好似在狂涛中的孤舟一样,是那般毫无力量的急转翻滚,飘摇啊沉,“铮”“铮”的碎裂之声不断响起,大小迥异的铁块纷纷四射散落,像是无数双巨手在扯拉著一面烂絮,竟是如此摧枯拉朽的将这面精铁铸造的铁牌击得粉碎,将这吕宁扬名江湖的兵器消灭于无形! 江青的离火玄冰真气遭到了这面以巨力抛出的铁牌,亦微微滞顿了刹那,又呼然伸卷,再度射向那犹在地上翻滚不停,满身尘土的钱牌开山吕宁。 就在这紧要的关头,阳光下倏忽有一蓬细雨牛毛般的银芒,似满天花雨闪闪而下,尚带有轻微的呼啸之声! 一傍──邪神面容平板,毫无表情,眼神中却流露出含蓄的欣慰之色,不知何时,长离一枭已与九天神龙华明轩来到邪神身傍,二人之后,侯英身上包扎著绷布,脸孔蜡黄的扶著形态痿糜的华小燕。 那蓬银芒才出,长离一枭身形已微微一动,邪神却低沉的道:“不妨,青儿足可抵御。” 丙然,邪神的语音未落,江青已闪电般仰身贴向地面──与尘土只差三寸,呼啸的气柱,却随著他身形的仰倒似游龙般“霍”然直冲霄汉,于是,那一片银芒便如烈日下的春云,在不及人们眨眼的瞬息间已经消逝无踪。 狂笑著,江青声如金石般大喝道:“久仰了,南荒一煞的『密雨银芒』!” 他双掌猛地分开,气柱倏而化为两股,分袭甫自空中落下的南荒一煞及才从地上站起的铁牌开山。 钱牌开山吕宁此刻可说是狼狈已极,满身满脸却是汗水与灰土,但是,他的惊恐表情却较他身上的灰土更为难堪;他立名江湖的看家本领“沉雷十牌”已经反覆用了七遍,效果却是如此微渺。南荒一煞的“青雕飞鹤手”,看情形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现在,双方的优劣形势,即使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俗人看来,也会很容易分判出来的,多羞惭啊!金衣帮的两大高手。 在顷刻间,铁牌开山吕宁的双瞳忽然射出一股异彩,他的牙齿已深深陷入下唇之内,面孔肌肉扭曲得几乎变了形,白髯抖索著,在江青的离火玄冰真气冲射到的一瞬间,他竟猝而向那气柱与地面的空隙中滚进。 自然,像碰在一条强有力的弹簧上一样,吕宁被真气充斥在空隙间的无形劲网蓦地斜斜反震而出,鲜血狂喷中,裂肝撕胆的大叫道:“孙堂主,大业未成,老夫先走一步。” 惨吼声中,他魁梧的身躯已似一块殒石般向下坠落,南荒一煞则险极的躲开了江青再一次的攻击,这时,任他名高技强,也是心寒暗颤,早已无心再斗,吕宁的凄厉惨吼,南荒一煞听得明日,他双臂凌空急振,倏然迅速拔升了六丈之高。 江青眼梢子看见铁牌开山坠落,接著冷笑一声,似流星划空,猝然跃起,追向南荒一煞。 就在他身形升跃的刹那──已经摔落在地面的铁牌开山吕宁却蓦地猛然窜起,抖掌劈向邪神扶著的夏蕙b右手铁牌却“呼”的抡起一道半弧,带著无比雄浑之力砸向九天神龙华明轩! 这个突然的变化是出人意表的,因为,任何人都以为吕宁已经奄奄待毙了,谁也想不到他犹有力量再行猝击,而且,更是如此的狠辣凶猛,甚至连邪神也估量不到i当思维尚在各人脑中一闪之际,邪神已大喝一声:“好孽障!” 左手一带夏蕙,右掌已运起“阿难神掌”倏而推出! 于是── 狂厉至极的劲气狂卷,金色织锦的碎屑在空中乱舞,骨骼的碎裂声刺耳的传来,铁牌开山吕宁已血肉。 模糊的被震飞五丈之外! 但是,就在邪神出掌的同时── 吕宁那面沉重逾桓的铁牌,已挟著无可比拟的劲力砸向九天神龙华明轩,来势是如此之快,几乎不令人有思忖的余地,那里谈得上躲避?更何况这乃是一名武林高手倾尽浑身功力的一击啊!于是,长离一枭的混元气,稍差一线的自牌尾拂过,于是──华明轩双瞳扩睁,神色凄怖,须眉俱张的举起手中的“虎头刀”──自然,他也明白,这是不足以抵挡那面挟著雷霆之势的铁牌的。 就往这眨眼间,华小燕尖叫一盘:“爹啊……” 一条人影号叫著猛然挡住华明轩身前,几乎在他抢到位置的同时,那面铁牌已“噗”的一声击碎了这人的头颅,鲜血脑浆迸溅中,又是“当”的一声巨响,一柄虎头刀飞上半空,九天神龙华明轩双手热血淋漓的一跤跌倒地上。 这些动作,都是在一刹间发生,又是在一刹间结束的,华小燕已经昏绝过去,扶著他的侯英亦面色惨白,楞骇过度,如同石塑木雕一般。 舍生抢救九天神龙华明轩之人,竟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他是华明轩的二师弟──分浪客马龙!这位怒江派的老人啊! 空气在顷刻间冻结了,血腥味弥漫四周,景象凄厉。 邪神双目凝聚,隐约中,杀气盈溢,令人不寒而栗! 江青已经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但是,他却不能罢手,眼前,尚有一个元凶大恶──南荒一煞未除啊! 此际,南荒一煞已在空中连连飞渡九丈,江青紧紧尾随,如影附形,南荒一煞蓦地大叫一声,反手就是一蓬“密雨银芒”,寒光闪烁中,身形一弹一翻,“青雕飞鹤手”中的“雕冥鹤绝大三环”已倏而展出,不错,这乃是与敌同归于尽的狠招。 江青没有丝毫闪躲,猛冲而上,劈掌击出一股劲风,紧跟著便是邪神嫡传的五大散手:“掌不刃血”“阴冥阳钢”“苦海无边”“尸解八块”,尖锐如鬼啸魅号的风声倏忽在四周回旋响起,如泣如诉,当掌影狂飙尚在空气中纵横,五大散手的最后一招,也是最为歹毒的一招“千魂灭散”已紧接在前四招中一气使出。 重重的掌,连叠的掌,万钧之力,雄浑的力,天空彷佛突然黑暗下来,冤鬼彷佛全自墓中爬起、排涌,大地在翻滚,空间全为纵横上下的锐风与掌影所布满,有如绵绵无际的利刃! 于是──一连串的肉掌交击声传来,一块块的血肉横飞,带著血丝的骨骼,蠕动累历的肚肠……一个已不成人形的尸体,分做多处掉落地上。 不用多看,那个尸体,是南荒一煞孙奇! 江青神态憔悴,微带苍白的默立一傍,他的双手扭在一起,两肩插著十几只牛毛般的银针,宝蓝长衫破裂不堪,露出里面艳红的火云衣来。 夏蕙颤抖的叫了一声,不顾一切的奔向江青,长离一枭却更快的闪身而到,以迅速的手法为江青拔针疗伤。 江青剑眉紧皱,低哑的道:“前辈,可怜二师叔……” 长离一枭细心为江青除毒敷药,叹息道:“困兽之斗,不可忽视,马龙兄忠肝义胆,舍生为仁,实堪钦佩,只可恨吕老匹夫也太狠辣狡诈,吾等却也过份轻敌自负……” 夏蕙在傍边,怯生生的道:“哥,你不要紧吧?” 江青沉默而深刻的颔首微笑,邪神已在那边平静的道:“蕙丫头,青儿不要紧,不过,老夫却希望这场杀伐早些结束。” 第一○三章 多少依依 江青立即明白了邪神言中之意,他看了看围在华明轩及分浪客四周的人们,低声问长离一枭:“前辈,爹老人家又想开杀戒了,金衣帮仍未退却么?” 长离一枭边为江青包扎,边道:“不劳厉前辈动手了,庄北的金衣帮已经死伤狼藉,逃窜一空,他们那什么外三堂黄豹堂的堂主矮余刚毛清,已被老夫在百招内震毙当场;另外一个缺了条腿的乾瘦老者,听说叫阴阳掌查百川,也在与老夫二大护卫拼斗时与飞雷聂栋同归于尽。” 江青全身一哆嗦,震骇的道:“什么?聂兄已经………天啊……” 长离一枭面色沉凝肃穆,嘴角微笑依然,但是,江青可以看得出,这个微笑里含有多少惆怅与哀悼,多少凄仓与痛惜,江青明白,这位东海枭雄表面虽是冷峻逾桓,内心里却充满了热与爱,他的四大护卫“天雷”“神雷”“飞雷”“闪雷”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伙伴。更是他赤胆忠肝,效忠不二的好兄弟,如今丢了一个,长离一枭外表淡漠,其心中的悲悼,却是无与伦比的…… 夏蕙也吓呆了,她嗫嚅的道:“前辈……聂大哥去了,你……你怎么一直沉住气不讲呢?聂大哥……他……他在昨夜还怕我冷,特地将自己的毛毡送来给我……” 说著说著,夏蕙的大眼睛里已蕴满了晶莹的泪水,长离一枭带著哭音的豁然大笑道:“傻丫头,你难过什么?聂栋死得好,大丈夫就应如此,刀尖上舐血的必须死在刀尖上才算是汉子,长离岛的勇士们会羡慕他,追忆他,将来,呵呵,大英堂的灵位上,聂栋的神牌可以摆在老夫灵住之傍!” 夏蕙忍不住哭了起来,江青将她交给长离一枭,抹著泪来到邪神身傍,邪神深沉的环搂著江青,缓步向九天神龙行去,边低声叹息:“孩子,记著爹告诉你的话;六十年前,江湖上以爹称尊,六十年后,长离卫贤侄,足为一霸,往后的日子,青儿,你必将为武林第一高手。” 江青轻轻的点头,却难受的道:“爹,卫前辈的护卫聂兄……” 邪神淡淡一晒,道:“爹已听到了,去了也罢,孩子,当你再度经历人生时,看看沧海桑田之处,你就会知道,人之生死,乃是天地间最为渺小,最不足道的一件事。青儿,你的武功,较长离卫贤侄要高一筹,但是,气度风范,却须向人家好好学习。” 江青恭声应喏,二人来到九天神龙华明轩身边,只见他面无血色,老泪纵横的紧抱著血肉模糊的分浪客马龙,马龙的面目早已全非,惨不忍睹,华明轩拉著他的尸身紧紧不放,嘴唇嗡合,却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一傍,几名怒江弟子正在服侍著他,一面为这幸存的老人包扎双手的伤痕,他的外伤不重,但是,内心的创痛却是无法弥补的。 江青蹲下来,亲手为自己恩师敷药,又半强迫的扯开华明轩抱著分浪客的双臂,边低声的安慰著,华明轩一看是江青,更加哭得伤心的扶著江青肩头语不成声。 这时,凌云山庄周围的杀喊之声已经停息,只有四处的血迹遗骸,及偶尔传来的几声叱问喝吼,还残留著几分恶梦似的杀伐气氛。 庄内,怒江派的各代弟子正在来往抢救伤者及扑灭火势;庄外,怒江派的弟子分做数拨,在绝斧客陆海及大旋风白孤、芦屋寒士郑三诗、红面韦陀战千羽、天星麻姑钱素、玉笔圣手曹慕荣等人的率领下,分别清扫战场。 九天神龙华明轩的二师弟“飘萍叟”韩寿、四师弟“黑蛇鞭”沈百昌亦已满身血迹的赶到,黑蛇鞭沈百昌的左手五指,已经被削去四个,飘萍叟韩寿的右腿亦微见跛蹶,显然都已受伤。 空气是哀伤与沉穆的,韩、沈二人分别拜见邪神,又与江青见过礼,焦急关注的慰问著他们的掌门师兄,飘萍叟一面语声嘶哑的报告著激斗经过:“庄东犯敌,被江青贤侄首先收拾了他们的内三堂白龙堂堂主大力韦陀鲍恒山及紫麟堂堂主六指行者汪明,之后长离贵友绝斧客陆海兄又手刃对方刑堂执事七名,拼著硬挨敌方新任总执法『赤须星君』刁杰一掌以利斧斩其右臂,自此庄东犯敌大势已去;加上大旋风白孤兄及郑师弟率领各弟子纵横扫荡,金衣帮在东面的强猛攻势已全部瓦解。庄北在长离一枭卫岛主及其二大护卫的协助下,犯敌外三堂黄豹堂堂主矮金刚毛清首先丧在卫岛主手中,但那缺了一条右腿的金衣帮前任总执法阴阳掌查百川,却仍恁般了得,在伤了吾等六名弟子后,终被卫岛主之二大护卫格毙,可是……卫岛主的四大护卫之一『飞雷』聂栋兄却不幸亡故。庄南犯敌由金衣帮外三堂首席青犀堂主『赛尉迟』何功率领,与我方拼斗颇为激烈,经愚弟及红面韦陀战老师、天星麻姑钱素姑娘浴血舌战结果,虽然愚弟右脚踝吃其一鞭击碎,但他亦被红面韦陀战老师的先天真气震出寻丈之外,当场毙命。庄西、庄前犯敌便是金衣帮的帮主吕宁,及其内三堂首席万蛟堂主南荒一煞孙奇及两大护坛『蟒山双奇』锺氏兄弟所亲躬,沈师弟被那孙奇以利掌削去四指,派中弟子亦损伤不少,那知天果报应,丝毫不爽,这匹人全丧在老前辈及江贤侄手中,也算为派中各人报了仇……” 飘萍叟一口气说到这里,却不由望著自己二师兄马龙的尸体落泪,状极哀痛。九天神龙华明轩深深的叹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衰弱的道:“这次金衣帮已是倾巢出动、大举来袭,怒江一派尚能支撑,更且反败为胜,这全是厉老前辈、卫岛主,及青儿等的大力协助,否则,只怕吾等现在早已死无葬身之地,鸡犬难留了。想想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假如不是他们,仅凭金衣帮一半的力量,怒江一派已是无力抗衡……” 忽然,华小燕哭叫著挣开众人,伏进乃父华明轩怀中,华明轩轻拍著她的肩头,边道:“傻孩子,哭什么呢?一切都成过去了……” 说到这里,他转首向江青道:“青儿,你适才的武功现示,为师几乎已不敢相信自己这双老眼了,金衣帮的一流高手,几乎已全数被你消减……唉,青儿,为师再告诉你一次,为师瞎了眼,错待了你,唉,你叫为师用什么方法来补偿呢?……” 老人形色凄凉,满头华发,他又低下头去凝视著自己二师弟的遗骸,点点老泪,又簌簌酒落。江青默默的为恩师拭去泪水,小心扶他生好,亲情孝意,表露无遗。 这时,满面忧伤的闪雷邢铮挟著一方以黑油纸包扎著的木盒到来,他已在这段时间里,用长离岛特制的“融骨散”,合著飞雷聂栋的鲜血化为灰糜,置入盒中,挟著自己生死与共的伙伴遗骸来了。 长离一枭扶著夏蕙过来,沉默的以手抚盒,良久无语,神色悲悼至极。 九天神龙华明轩颤巍巍的扶著女儿华小燕肩头,步履蹒跚的行了过来,语声抖索的道:“卫岛主,承蒙尊驾大力相助,更今尊驾所属遭遇伤亡,老夫内心之感怀歉疚,实非唇舌所能表达于万一……” 长离一枭微微苦笑,道:“华兄忒谦了,你我虽属初识,却有江青老弟之关系存在,兄弟属下之死,死得其所,他如有灵,必会含笑九泉。” 华明轩颔首无言,多少由衷铭感,尽在唏嘘之中。 邪神环顾周遭,苍劲的一笑道:“金衣小丑已经歼灭殆尽,吾人却兀自陷入忧戚之中,不太显得烦恼了么?” 九天神龙华明轩如梦初觉,急忙振起精神,强作欢颜道:“啊,厉前辈,请恕晚辈失态,各位辛苦了一天,正该进膳休息才对,且容怒江门人略尽地主之谊,各位请。” 于是,邪神唤过江青与夏蕙,同长离一枭颔首示意,各人在九天神龙华明轩的引导下,缓步行向庄中那座宽敞的宅居而去。 进门前,夏蕙向江青低语:“哥,你那师妹可是在这所屋子里成亲的?” 江青看了自己的未婚妻一眼,强颜一笑。夏蕙又微抿著唇儿,悄悄道:“五年的时光,一进一出,情形却完全迥异了,哥,你……你定然有所感触吧?” 江青轻捏了夏蕙一下,低沉的道:“我只记得,在喜筵上,有几位姑娘向我斜著白眼,不屑的说:你们看,新郎倌侯公子今儿个多俊,那似咱们眼前这个人见人厌的丑八怪。” 夏蕙杏眼倏瞪,气琳呐的道:“谁说的?她们才是丑八怪呢!我那时若然在场,一定要打这几个女人一顿耳光。” 江青向两傍看了看,悄声道:“我想你会的。” 这时,已到了大门前,在九天神龙华明轩的让客下,各人都被很尊敬的请人大厅之中,自然,以他们对怒江派的助力而言,这种崇敬是受之无愧的,但是,江青却有著一股异样的感觉。 酒筵已终。 这是午夜了,大家都喝得很多,不可否认的,每个人的心头除了胜利的欣愉外,倘带有轻重不同的哀愁。 在席上,邪神大致的决定了这三年中的计划:各人留住凌云山庄一年,再以一年时间赴各地游历一番,剩下的时间,便准备迎接双飞鸟的全玲玲,筹划江青的婚姻大事了。在凌云山庄的一年中,将由邪神亲自指点怒江派精选出来的十名后辈弟子武功,一年的时间虽说极为短暂,但是由这位武林之圣亲身炙磨,怒江派的十名后辈弟子已足可终生受用不尽了。 自然,这一年的时间,在江青来说,总有些尴尬,朝夕对著华小燕──这昔日苦思的小师妹,不论心中如何坦然淡漠,一些丝微的回忆却仍是避免不了。是的,凡是一个有情感的人,都不能完全忘怀一段值得回味的往事,纵使这段往事在目前已毫无意义。 老实说,江青的心中已整个交给了夏蕙与全玲玲!不能,也不容他再去收纳任何一点额外的情感,江青也永不会再存这种念头,只是,他是个性情中人,他有灵性,既有灵性便免不了回忆,你说是吗? 这时,疲战一天,所有的人都入睡了,只有夏蕙尚依在江青身傍,两个人站在一棵大树下的花丛中,脚前,有一湾小溪,从这里,可以望见大厅侧面的窗户。假如你不健忘,你或许还记得,江青曾在五年前的这里,眼睁睁的望著大厅内喜气洋洋,人语喧哗──他单恋的师妹嫁给了别人,唔,用“单恋”这两个字,或许并不太恰当呢! 现在,仍是那座大厅,仍是五年前的情景,这气氛,这韵致,却已截然不同了。世事无常,变幻又多微妙啊! 凝望著那漆黑无光的厅室,江青低沉的叹息一声,夏蕙仰起头来,细语道:“哥,睹物伤情,人事全非,是么?” 江青轻揽著夏蕙的腰肢,苦笑道:“我在想,上天早已安排了每个人的命运,假如在五年前的那一天,独坐在此处的人非我而是侯师弟,那么,令夕痛苦的亦非师弟而是我了。” 夏蕙睁著那双美丽而有波光的大眼,低喃道:“哥,你在伤感?” “不,我在庆幸,庆幸上天给我的安排,庆幸今生尚能得到你。” “不只我,还有玲姐姐。” 江青满足的笑了,道:“是的,你们两个小醋坛子。” 夏蕙不依的□著江青,忽而又停了手,想了想,道:“对了,哥,小萱妹妹成亲,咱们可送了什么贺礼呀,别要人不去,连礼也赖了。” 江青微笑道:“小玩意一件,你还记得那株『万钻朱兰』么?我特地请祝三哥在她成亲那天送去了。” 夏蕙高兴的道:“这份礼真够得上情谊了,亏你想得到,那是件无价之宝嘛,等闲人谁送得起,小萱妹妹看了一定会笑……” 她眨眨眼,又道:“或许,也会哭。” 江青轻拍了夏蕙一下:“傻丫头……。” 于是,夜更深了,露更重了,有点冷,两条人影并偎为一,难舍难分的缓缓离去。空气中有著萧瑟,但是,又何尝没有一股淡淡的温馨?,于是,时光就这么去了,像流水,像浮云,更像一个捉不住,摸不透的小精灵…当朝阳升起,当玉蟾沉落,每日每天,都同样的过去;在痛苦,或在欣愉中,往昔的光阴也许会留给你依恋或回忆,但若在平淡中时,时间却又甚至不留一丝踪迹,像没有经过似的消逝,它是无可挽回的,不论那时光的里程上是美抑是丑。 多彩的春天,炎热的夏天,萧素的秋天,寒冷的冬天,大轮回般运转了一周,怒江派已在这大自然的运转中有了蓬勃生机,欣欣向荣,十名后辈弟子,已在邪神、江青、长离一枭、红面韦陀等几个武林顶尖人物的教导薰陶下,各自练就了一身足可称雄为霸的艺业,这已很够了,在怒江派,将会持以屹立不倒。 白发蟠蟠的九天神龙华明轩苦苦挽留不住,江青等一行启程了,在老人千万声叮嘱中,在怒江门人夹道垂泪的惜别下,在华小燕那双惆怅奇异的眼波里,他们来是十人,去是九个的离开了,蹄声得得,又换得回几许追忆呢? 凌云山庄逐渐迷蒙,却仍可隐约望见庄外无数双手在挥动,那么依依,那么恋恋,江青泪光盈目,毅然转首加鞭。是的,别了,别了,下次再来,又将是何年何月? 第一○四章 扬帆东去 江南的秀致风光,□旎韵息;西北的豪壮草原,浩瀚大漠;边陲的奇风异俗,崇山峻岭,都在九双眸子中印入了深刻亦鲜明的影像,每个人都看得很仔细,都玩得很尽兴,因为,谁都知道,谁都明白,异日以后,只怕未必见得再有机缘来做这种遨游,纵使有,也永不会再是眼前的九个人。世事变幻莫测:而苦多乐少,尤其是,邪神老了,不管是谁,那一个能与大自然的生息循环,欣荣衰亡相抗衡?大地都能易形,海河皆可以改流,何况是微不足道的人类呢? 在贵州的白孤故宅中居留了三个月后,他们游赏完了天下的名川大山,看尽了赫赫汉族所延绵的锦绣江山,当九乘骏马来到苏北境内的丹阳湖时,正值夕阳西沉,残霞卸天──这正是他们离开杭州的第三年深秋。 凝望丹阳湖泛看寒瑟意味的水波,那成群乘著暮色掠向林丛深处的归鸦,黄昏的风带著凄凉,带看萧索,也带著一股迢遥与幽冥的惆怅…… 是的,这个地方,是足以引起各人一段追思的,这追思,或者不会太安谧,但是,却有其深刻的印痕“当年一战……”长离一枭微微感喟著道:“瞬息已是三个年头了,这三年过得真快,想想那场杀伐,宛如就是昨日之事,唉,能不增人叹怀……” 邪神轻垂看眼廉,遥眺湖心深处的双飞岛,那黑黝黝的岛屿正被暮霜所笼罩,灯火凄清,闪灭不定。 长离一枭看看江青,沉声道:“兄弟,近三年来,吾等一再接获长离『飞燕楼』安插于双飞岛内的眼线传报,都说全姑娘身体平安,起居正常……” 所谓“飞燕楼”,乃是长离岛管辖指挥派遣在中原各地,负有通风传信,刺探天下动态之弟子的总枢纽。这总枢纽的首要人物,乃是胸罗万有,文质彬彬的文秋尘居士。 江青这时竟有些落寞的淡然一笑,道:“不过,心灵及精神上的折磨,也够她承受的……” 夏蕙依著江青,温柔的道:“哥,我叫你独自早点来看看玲姐姐,你又不愿……” 邪神微微一笑,道:“蕙丫头也算明白大体,老夫曾向青儿提及这个问题。在游洞庭之时,老夫便想要青儿独自至丹阳湖一行,顺慰全玲玲寂寞之情,但是,后来老夫又打消了这个主意,原因很简单,全玲玲在庐墓守孝期间,必须清心宁性,寡念静意,实不宜与外界接触,凌乱心绪,尤其青儿乃其魂梦萦系之人,若与其见面,这丫头恐难克制自己,在守孝之时,未免有渎亵先人之忧。” 江青点头道:“爹,青儿也是顾忌这一点,还有,恐怕蕙丫头不高兴……” 夏蕙急得粉面嫣红,嗔道:“你别把人家看成这么小心眼,你又叫人家丫头……” 几个老人呵呵大笑起来,江青凑过脸去,悄然道:“蕙,夕阳余晖映著你的面庞,啊,美极了。” 天星麻姑钱素忽然咯咯笑道:“公子,你真不愧是个情中之圣呢!” 江青知道,这位姑奶奶一定又在不声不吭的凑在一傍偷听到了,这时,红面韦陀战千羽低低咳了一声,道:“罢了,现在商量正事要紧,吾等是否全部都到双飞岛去?” 战千羽说著话,日光却瞧向邪神,带有徵询的意味。 “自然,这次去了,只待瑞雪初飘,使接全玲玲离开。”邪神说。 江青有些迷惑的道:“爹的意思,是否还要在烟霞山庄待留一个时期?” 邪神领首道:“不错,用秋来冬至前的这段日子,让为父尽量设法化解双飞岛上下对吾等的怨恨与不满,或者,这是很难的,但为了全玲玲,我们却须一试。” 长离一枭同意的道:“前辈此言甚佳,晚辈之意,在晚辈见了全姑娘之面后再盘桓两日,便率邢铮赶回东海布置一番,顺便也料理一下近三年来积累的一些俗务,未知前辈意下如何?” 夏蕙轻轻插口道:“卫前辈,你老人家忙著回去布置什么?” 江青抢著回答道:“我们的婚礼。” “什么?”夏蕙叫了一声,又羞涩的道:“怎么在长雏岛?……” 邪神呵呵笑道:“中原之土,看也看够了,住也住烦了,若尔等在中原成亲,以吾等之名,只怕连开一年流水筵也招待不完那些贺喜之人。蕙丫头,这会扰乱你们雅兴的,而且,最主要的,卫老侄盛意难却,老夫也已答允他了。” 长离一枭缓缓的道:“老夫也早与江青老弟谈过你们婚礼在长离岛举行之事,到昨夜才蒙厉前辈应允,老夫想,你也许会同意的?” 夏蕙欣喜的笑道:“前辈,你老人家如此爱护我们,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同意?我只是觉得太突兀了……” 长离一枭安慰的道:“蕙丫头,长离岛极美,可与中原任何一处名胜之地相较而毫无逊色,你一定会舍不得离开它。” 夏蕙双瞳中有著灿烂而美丽的光辉,她低声道:“前辈,我会有这种感觉;虽然我还没有看到那个令人神往的岛屿。” 于是;长离一枭笑了,向绝斧客微微挥手,绝斧客倏一用臂,三团精光闪耀的圆球立时飞升空中二十余丈,辉煌明亮得有如有三颗摺摺巨星。 “这样,双飞鸟就有船来接我们了。”大旋风白孤拍著掌说。 夏蕙依到江青身傍,低柔的道:“哥,见到玲姐姐……可别忘了……我。” 江青深刻的注视夏蕙,紧握看它的小手,不用说话,夏蕙已经知道了他的答覆。 xxx 双飞后岛,烟霞山庄的大厅中。 这座厅堂,依旧是如此豪华而气派,但对有著薄薄的愁黯与凄清,灯火虽然辉耀,但却弥散著一股寂寥而冷漠的意味,是的,虽然双飞岛昔往的荣耀仍在,但如今这名却只是仅可凭供追忆,日后,这些赫赫的绩铄,会更令他的后人增加惆怅,因为,过去的盛世,恐怕难以再来了。 邪神身傍紧靠著江青,九人都分序落坐在宽敞的锦垫太师椅中,对面,白衣稿素的红衣女罗十娘陪坐著,一个穿著深青夹袍的老人立在一边,以外,便是十余名劲装大汉排立于侧了。 眼前的红衣女罗十娘,显得异常苍老与憔悴,眉宇唇角,蕴藏著诉不尽的愁苦及悲切,与飞索专诸全立未逝世前那种风韵万千的娇美模样,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她明白了威震天下的邪神竟是坐在面前的黑袍老人时,内心的激荡却融解于脸上凄凉的一笑中,她这时什么都看淡了,什么都看开了,一个人如果死了心,那么,他会什么都承受得住的,因为,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事物了。 厅中有一阵十分不协调的沉默,红衣女罗十娘冷漠的打量著眼前的每一张面孔。灯光映著她一身净素,宛如一座静冥的塑像。 她的目光滑过每一张脸,眼神里充满了深遽的仇恨,但是,当她与江青的双瞳接触时,目光里的仇恨却奇异的缓和了,极难察觉的,甚至有一丝错杂的慈爱在内…… 这一切,邪神都看在眼里,他却毫无气怒,邪神非常明白,当任何一个人遭遇到像红衣女这般凄楚的遭遇后,都会有这种态度,只要是人,便避免不了。六欲之苦,尤其是以嗔字为最啊! 于是,邪神悄然向江青使了个色,江青赶忙警觉的站起身来,恭谨的道:“伯母……” 红衣女嘴角喜悦的抽搐了一下,却仍然扳著面孔冷哼了一声,动也不动的道:“罗十娘担承不起,江大侠,尊驾免了也罢。” 江青异常尴尬的愣在那里,邢神又向他使了使眼色,于是,这位智勇绝伦的火云邪者咬咬牙,再度硬著头皮道:“伯母,往昔的一切,想必海天星纪旗主都已向伯母详细禀明,玲妹妹也会毫无隐瞒的在伯母面前剖自,晚斐确已尽了最大努力,对全伯父等人的不幸,晚辈的伤痛与歉疚并不下于全伯父的任何一位亲人……” 红衣女罗十娘又哼了一声,淡淡的道:“事情过去了,不用再提,谁是谁非,现在也没有争执的必要,我们一家人现在只剩下孤女寡母,自然更谈不上报仇雪恨!尊驾目前名利双收之外,更有了夏姑娘这位美丽的伴侣,我家玲玲,亦根本无法与尊驾相衬,不论是亲仇抑或是门第,我全家都难以攀配。” 江青玉面飞红,语风愣窒,竟有些难以启齿了。邪神轻轻咳了一声,低沉的道:“罗十娘……” 红衣女端坐身躯,庄重的道:“晚辈听著。” 邪神微闭著眼,彷佛在整理著适当的词汇,过了一会,他缓缓的道:“双飞鸟以全立为首,聚集无数高手,在大渡口左近围袭青儿,一心一意欲m青儿于死地而后已。血战之前,青儿委曲求全,忍气吞声;血战之中,青儿处处饶人,不为己甚;血战之后,青儿宽大为怀,以德报怨!罗十娘,全立之死,并非任何人加害于他,在激斗之后,全立虽然受创,却经长离岛卫贤侄以珍罕灵药救治回生,他为什么又舍生而死?为了要取老夫爱子之命!全立为了要报复青儿,竟忍心让吾儿束手受戮于他的『双煞指』下,青儿不愿再增仇怨,以自己生命做为消弥全立怨恨的代价,更在受全立双悉指刺戳之前,恳请卫贤侄释回所有敌俘,吾儿如此容让,但结果如何?……” 红衣女罗十娘听到这里,面色惨白如蜡,嘴唇嗡合,全身颤抖,是的,邪神的话,使她同时想起两个结果!她看见江青端重的坐在眼前,又恍惚看见自己的夫君──全立,正怒突双目,狞恶狠毒的运起“双煞指”戳向江青死穴,可是,最终的事实是什么呢?她不愿想,不忍想,也不敢去想了,这已活生生的摆在眼前了啊! 邪神戛然止口,闭目无语,厅中又是一片沉寂,有一股悠悠的,来自飘渺的怅痛。 长离一枭静静的注视著红衣女,又静静的道:“全夫人,干戈已过,彼此间谁能问心无咎,不过,夫人你总不能为了上一代的仇恨而使下一代遗恨终生!全立兄在临终之前,已亲口谅宥令媛,并答允令媛与江青老弟百年之好。全夫人,我们活著的年代,恨已太多,不论生存的,过去了的,老夫相信,都不愿再令自己的子女继续生活在痛苦与仇怨之中。” 红衣女罗十娘轻微的颤抖著,咬著下唇,眼眶中泪光莹莹,她心中混乱极了,空洞极了,是的,上一代的仇恨,谁愿意留给下一代?做父母的,谁肯眼睁睁的断送自己子女的终生幸福?不论这幸福付出了如何巨大的代价,更不论在这幸福的里面蕴藏了老一辈的多少辛酸。 夏蕙望著红衣女,鼓起勇气,怯生生的道:“伯母……我们爱玲姐姐,就像你老人家也爱她一样,请你相信我们,青哥哥不能失去玲姐姐,玲姐姐也不能没有青哥哥,伯母,你老人家就成全我们吧……” 红面韦陀战千羽紧接著道:“全夫人,冤家宜解不宜结,自今而后,且让吾等连成一体,互助瓦济。” 红衣女垂下头去,彷佛陷入在沉思之中,他傍边的青袍老人俯下上身,低声的说著话,看情形,也是在劝解她。 正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厅门一盘轻响,人影微幌,一个纤弱的身段儿已走了进来,她低垂眼廉,面色冰冷,却极有礼貌的向座中各人一一衽裣──除了江青,然后,走到红衣丈身傍,悄柔的叫了一声“娘”,又回头叫了青袍老人一声“二伯”。 这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双飞仙子之一,全玲玲那位慧黠多智的妹妹全楚楚。 邪神向江青投过来徵询的一瞥,意思是指来者何人?江青赶忙站起,向全楚楚长揖为礼道:“二姑娘好,在下──”全楚楚眼角一挑,冷冷的道:“哼,什么在上在下?你还记得到我们这个荒岛残庄么?”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二姑娘,请莫再讥讽在下,令姐可好?” 全楚楚哼了一声,道:“大公子,阁下还记得我那苦命的姐姐?为了你这负心之人,姐姐几乎……” “几乎什么?”?嘟粽诺奈省?br> 全楚楚俏眼儿一瞪,道:“几乎连小命儿都送上,你知道庄里上上下下对姐姐是什么看法吗?费了多少唇舌才能使人相信?姐姐受了多少折磨才换回她往昔的名誉?你倒松散得很,三年不见人影,来了就想带我姐姐远走高飞?哼,没那么便宜。” 江青著急的道:“不,二姑娘,你别误会,在下要在此居留月余,直待令姐守孝期满才离开,在下不是那种妄顾礼德之人……” 邪神忽然呵呵一笑,道:“好一个利嘴丫头,青儿,她可是全玲玲的妹妹?” 江青恭谨的道:“是的,爹,她便是二姑娘全楚楚。” 全楚楚听到江青对邪神的称谓,不由暗里一哆嗦,惶然回视,心腔一个劲儿地蹦跳不停,震惊的道:“邪神?厉……厉……” 邪神大笑道:“厉勿邪,厉老鬼。” 全楚楚暗骂自己进厅前不向下人打听清楚,只道是江青几个人来了,却做梦也想不到连这位威名赫赫的武林之圣也到了这里! 她在邪神面前可再也不敢使刁,诚心诚意,规规矩短的道:“晚辈不敢,晚辈恭请厉老前辈金安。” 邪神抚髯领首道:“罢了,嗯,倒是个乖巧的娃儿。” 这时,红衣女罗十娘轻轻的叫全楚楚过去,怜爱的道:“楚儿,姐姐好吗?她知不知道厉老前辈等各位来了?” 全楚楚点点头,道:“可能还不晓得厉老前辈已亲自莅临,不过,她已知道她的那一位来了。” 说著,全楚楚白了江青一眼,又悄声道:“姐姐表面上没有什么,其实呀,哼,我看得出她早已迫不及待了。” 红衣女罗十娘忙以眼色阻止,微愠道:“楚儿──”忽然邪神又大笑起来,沉声道:“罗十娘,这本是一对好鸳侣,本是一件大喜事,你忍心拆散?忍心令她们三人遭到折磨与苦痛么?” 罗十娘蓦然抬起头来,双眸中有一股毅然的光辉,她平静的道:“前辈,尚乞前辈代他三人主亲。” 邪神喜达眉宇──多难得啊!以他如此深沉的修养,如此崇高的地位,犹不克自己的为著这桩亲事而欣悦。他以令人惊异的兴奋神情道:“好,好,老夫自己儿子成亲,除了老夫谁能主持此婚?呵呵,老实说,想抱孙子也不是一天罗……” 说到这里,邪神急忙面色一整,微微有些尴尬的道:“呵呵,老夫得意忘形了,主婚之事,除了老夫为青儿,自然尚请亲家母代表女方,长离岛卫老侄代表蕙丫头。” 长离一枭十分宠幸的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红面韦陀战千羽却有些著急的抢道:“那么,仁伯大人,晚辈呢?晚辈扮演什么角色?” 邪神笑道:“筹划婚礼,接待宾客,加上身为男方亲族,列席执事,还不够你与贤侄忙的么?” 于是,红衣女罗十娘竟难得的在唇角漾起一丝安慰的微笑,虽然她在极力掩饰。 于是,大厅中冷清、凄翳的气氛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充满了喜悦和祥的氲氤。 十名带刀的大汉悄然退下,五名使女静静地端著果品进入,恭敬的奉侍于各人之前,邪神故意感慨的道:“唉,亲戚与冤家的待遇,到底不大相同啊……” 一言出口,全厅的人都笑了起来,江青拉起夏蕙,苦著脸向全楚楚道:“二妹,我和蕙妹妹想……想……” 全楚楚当然知道江青的意思,她皱皱鼻子,啐了一声:“厚皮……” 口中虽然如此说,却转身而出,于是,江青回视邪神,邪神回视红衣女,二位老人家又同时点头,江青向厅中各人告罪一盘,在一片笑声中紧随全楚楚的背影而去。 xxx 没有热切的拥抱,也没有绵绵的情话,但是全玲玲那深挚的凝视,喜悦的泪珠,颤抖的嘴唇,已说明了太多,已表露了太多,包括了这一千多个日子来的刻骨相思,那永远也忘不了,丢不下的深情蜜意。 丹寒楼中,全玲玲一身素白,点尘不染,像煞一朵白净的莲花,更似一座美丽得凛然不可侵犯的雕像,是那么沉静,那么安祥,但是,谁也看得出来,在沉静中她的内心是如何激动,在安祥中是如何兴奋,在那凛然的气韵中是如何抑止不住对江青灵魂上的呼唤。 她握著夏蕙的双手,紧紧的,目光却毫不稍瞬的投在江青身上,像是生怕一不留神,江青便曾在空气中消失似的。 良久──江青低沉的道:“玲玲,你瘦了。” 全玲玲,激动的闭了闭眼睛,这句话,彷佛是一只魔手,深深的拨功了她心扉的琴弦,但又是拨动得如此温柔,如此亲挚。 她没有说话,只深深的望著江青,是的,江青可以自她澄澈如水的眸子中得到她心里想说的一切,女孩子,当向她的他有无尽言词倾诉的时候,往往都会将千万句心语融注于盈盈的眼波中。 “三年了……”江青感喟的道:“这是一个漫长的日子,玲玲,你不必说一个字,所有你心里的思维,所遭受的折磨,我都完全可以体会,原谅我不早来,因为,我不想在你守孝期间扰乱你宁静的心神,玲玲,以前的日子一定很难过,但是它终于也过去了,是吗?” 全玲玲温顺的点头,悠悠的道:“是的,过去了,过去了……青,感谢你来,还有蕙妹妹……” 夏蕙这时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这滋味奇妙得很,假如你曾与一个同性处在另一个异性之前,而又站在相等的“爱”的立场时,你或者会明白这滋味如何,虽然你是如何豁达与谅解。 于是,夏蕙尽力微笑了,道:“不,玲姐姐,你别这样说,没有好姐姐,我们都难以在未来的日子中生活……” 一直沉默著站在门边没有说话的全楚楚,此刻却忍不住道:“二位好姐姐,你们怎么搞的这么客气嘛?其实呀,姓江的又没有迷魂索,怎的使你们如此著迷呢?” 全玲玲粉面微红,嗔道:“妹妹,你真是……” 全楚楚“咕”的一声笑了出来,道:“哼,姐姐,你才真是,尚未过门就先偏向夫家了……” 江青有些讪然的,搓揉著双手,夏蕙却十分大方的附嘴在全玲玲耳傍低声道:“玲姐姐,待你至冬初飞雪之际,守孝期满,我们便与青哥哥一起到东海长离岛去,那时,我们再也不分开。玲姐姐,只希望你在未来的时光中,能让我与青哥哥好好补报你在这三年里所受的痛楚,不论是肉体上的抑是精神上的……” 全玲玲感动得泪光莹莹,她语声颤抖著:“蕙妹妹,你真的不恨我分了『他』对你的情感?” “不。”夏蕙断然道:“就像你不恨我分了『他』对你的情感一样,玲姐姐,因为我们俩人爱他,也因为我们俩人互爱,以后的日子长,你会明白我说的话是否真诚……” 江青在一傍都听到了,他厚著脸皮道:“二位贤妻,在下……在下实在对二位歉疚至极,唉,上天造人之际,为何不将你俩人的躯壳并为一体呢?” 全玲玲脸又红了,垂下头去,羞得讲不出话,夏蕙却杏眼圆睁,纤纤玉指轻戳在江青额角,嗔道:“喂,你这个人怎么了?我们女孩子讲私话你也敢听?不好好管管你以后还得了?玲姐姐,咱们以后得防著他,哼,这位大邪者呀,名堂花巧可多得很呢……” 江青急得双手乱摇,忙道:“蕙啊,你可别这么编排我,在你们两位面前,我还有什么花巧嘛?真冤枉……” 全楚楚带著羡慕的眼光望著三人,心里想:“他们多甜蜜啊,真是『比翼连飞岂可离,三心相萦系』。” 于是,悄然退出,轻轻关上门,也关进了三人的千万般柔倩蜜意。 xxx 雪花纷飞,飘飘散散,大地银垸玉琢,是一个纯洁无瑕的白色世界,至少,它表面的丑陋已被掩遮。 丹阳湖的秋霞夕照已经消逝,双飞岛的朦胧烟影已成追忆。中原故土,锦绣江山,那苏堤杨柳,京华城廓;那浩瀚大漠,群山秀峦;那三江五湖,翠莽平原,都在白澄澄的雪花下结为一体,成为一片;都在连衡的大漠国土上逐渐渺冥,变得遥远而又遥远,过去而又过去;这是东海,烟波无际,千纹重叠,浪花翻涌,海天一色。 六艘奇形怪船,正在海面上乘风破浪,平稳而快速的行驶著,这六艘怪船却极为钜大,头尖尾翘,船首尖锐得宛似一柄利锥,整个船身却全是黝黑一片,发出乌黑的光华,一面红色的三角巨帆,以无数牛筋索牢固而平衡的嵌架在船面,红色皮帆上卖有一幅生动而夺目的金鲤含珠图案;船身两侧各挂著六面金色圆盾,每一艘船侧所挂的圆盾上面却各有不同的标志,那是:鲜□的烈火,初升的旭阳,咆哮的浪涛,殷红的热血,翻卷的波纹,隐于雾海中的金龙! 这些标志徵记,正表明了六艘怪船的身份,它们全是长离鸟的战船,以标记分属长离烈火、旭阳、怒浪、铁丘、扬波、海龙六旗! 在第一艘烈火旗的战船上── 船楼宽敞而舒适,□著柔软而猩红的地毯──这代表著喜气,一式的鲨鱼皮锦垫矮脚椅,中间生著熊熊炭火,散置各处的小几上摆著美酒佳肴,厚厚的廉席深垂,但不愁看不见船外景致;在半个人高的船壁上,开著镶有小晶石的透明窗眼,船,行驶得飞快,浪花被尖锐的船首剪开成两道白线。 邪神与长离一枭坐在一起,红面韦陀及白孤在一傍凑热闯,绝斧客陆海正与黑煞手仇云及生死一屠吉长光三人在兴奋的讨论著什么,江青,则陪著祝颐和另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客人──灵蛇教教主君山独叟裴炎,几个人围在炉傍,欣悦的谈笑著,每一张面孔都洋溢出显而易见的愉快。 那边──美丽的夏蕙,明艳的全玲玲,柔婉的裴敏,则唧呱不停的围著两个人──红衣女罗十娘及全楚楚在笑语著,三个人的脸上都透著欲滴的嫣红,却红得美极了,银铃般的笑声时而响起,响起在红衣女罗十娘安慰的微笑中。 靠舱角,两位仁兄在奕棋,这两人又使我们吃惊,他们是醉疯仙牛大可及两湖蓝翼铁旗会的瓢把子──蛟索飞锤岳扬;傍边,天星麻姑钱素在做评判,尽避罗唆得二人直呲牙咧嘴,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一个小精灵──战娟,小娟儿,在舱内新奇而兴奋过度的蹦跳著,嘴里不停地嚼著东西,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害得跟著来照拂的战府三朝之老──战贵,直瞪眼跺脚,手足无措。 于是,祝颐的话声传了过来:“四弟,裴伯父老人家早于半年前便已到达杭州了,只足你们一时又赶不回来,为兄总不能就此成亲呀!敏妹妹也是这个意思,我们禀得伯父老人家同意,乾脆,再等个一年半载,大家一起办了,也免得麻烦……” 江青笑道:“三哥,为了我们路远山重,一时难以赶回,却害得三哥佳期耽搁,实在抱歉之至,不过这样也热闹些,更免得愚弟独做新郎而感到心驾肉跳呢!” 三人同时笑了起来,蛟索飞锤岳扬高声叫道:“好哥们,江老弟,老哥哥就知道你够朋友,讲交情没把我老哥哥看成外人,千里迢迢,竟尚遣了钱姑娘亲至我的破窑邀请老哥,参与你这百年大礼。哈哈,当时我高兴得差点流出泪来,忙著召集手下儿郎,拍著胸脯告诉;不,训示他们,老哥哥的好兄弟请我上东海长离岛吃喜酒去也!” 船楼中哄起一片笑声,醉疯仙牛大可呵呵笑道:“掩可是死皮赖脸硬找上门的,三年前俺在西北游逛,碰上那位武林寒戟缤云戟商固,想不到他大名鼎鼎,却为了那株价值连城的『万钻朱茄』,在杭州连将军府吃了个大瘪,被金鞭擒鹏掌萧恕老兄摘去一只耳朵。呵呵,本来嘛,江青老弟送给玉麟连君毅小两口的贺礼他都唾涎,他不太没有人格了么?难怪身为连君毅师父的萧老兄发怒呢!商固总也算看开了,羞怒之下躲到大西北去修心养性,俺自他那儿得到江青老弟的住处,又在不久后听到江青老弟打垮金衣帮之事,一捉摸时间,就溜到杭州来专门等吃江老弟一顿了。哈哈,却想不到这一顿竟是喜酒,江老弟,上次分别,咱们便说好要吃一顿的啊……” 祝颐忽然压低嗓子,向江青道:“老四,你那位义妹黄倩倩,说什么也不肯来,在我们到海口『大浪岩』上船的前夕,却哭得像泪人儿似的。还有,在你离开以后,连君毅唐小萱相偕来看过你几次,后来,唐小萱独自又来过好多趟,幸亏你都不在,否则可难应付了。老四,唐小萱已有归宿,不去提她,黄倩倩的确是可怜呢……” 江青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三哥,当我们再回去时,我会为她物色一个如意郎君,或者,她的情感用错了,我爱她如妹,在此刻,除了对倩倩深怀歉疚,你能要我付出什么呢?” 祝颐亦颔首不语,红面韦陀战千羽正高声笑道:“我那老妻实在想来……哈哈,可是家里上上下下又丢不开,小娟儿这丫头这次可真将我气糊涂了,扭股糖似的非要跟著,甚至连睡觉也怕丢下她,定要缠著蕙丫头……” 邪神忽然招手叫君山独叟裴灸过去,边喜悦的道:“裴老侄,来,咱们老头子凑凑热闹,呵呵难为你替几个娃儿们操心劳神……” 长离一枭忙接著道:“前辈,晚辈也费神不小啊,别说其他,光这月余便自长离岛一来一回,又得布置寝居,筹幄江、祝二位老弟婚事,可是头昏脑胀呢……” 邪神大笑道:“卫老侄休要夸功,你身为一岛之主,东海之尊,人多手众,奇士异材更如恒河沙数,办起事来十分方便。再说,你这种『墀甲战船』平稳舒适得有如海上行宫,跑两趟也算不得啥,呵呵,这『墀甲战船』隐藏船体内的利弩火弹、飞锚铁箭,却更是匠心独具,威力强大,老侄你既安适又安全,何苦来哉?” 随著邪神之言,大伙儿又笑了,洋溢在船楼内的笑声太多了,欢悦太浓了,多得人心养,浓得人窒息,须要流泄一下,是的,流泄一下──黑煞手仇云转过身来,肃穆而端重的道:“启禀各位前辈贺宾,东海长离岛已经到达。” 一片惊叹欢呼随之而起,长离一枭以地主身份站了起来,含笑邀请各人至前舱之前,边道:“长离岛位于东海右中,自海口至此,寻常客船须要一夜两天,本岛特制『墀甲战船』,仅须一日再加两个时辰足矣,现在,老夫恭请各位一睹长离风光。” 船楼各人,兴奋的挤到窗眼之傍,一面笑道:“好一番典雅的介绍……” 于是,一片赞叹与惊奇的呼声出自每一张嘴中,原因是眼前的景致太美了,美得令人心旷神怡,几欲振臂欢舞──三座下陡上坦,含黛浮绿的岛屿耸立在海中,每一座岛屿的四周却是险峻而陡削的,但是,削壁上却巧妙的建筑著亭台楼阁,飞檐重角,画栋雕梁,有巧夺天工之妙,鬼斧神笔之奇。红、白相间的花儿,竟能在这冬初仍旧盛开,环绕三岛,美不胜收。浪花围著岛脚绽开银色的尾波,几个卫星小岛散布四周,彷佛几点天外之石点缀于侧。 妙极了,好一个世外桃源! 自第一座岛屿约两块翼形巨岩之中,伸展出一条白玉石砌成的宽敞码头,翼形巨岩之上的石壁,龙飞蛇舞的雕凿著四个闪闪的银色大字:“东海长离”,这四个字是如此恢宏,如此威势赫赫,有一股抑压上来的窒息意味,当人们见到这三座岛屿,便可同时见到这四个石壁上的巨字! 岛的天空,奇异的澄朗,几朵白云,飘在三岛之上,蓝的天,蓝的水,能令人胸中郁闷,一扫而空。 于是,在骤然间,所有岛屿上都飞射起彩色明亮的光球,闪闪耀耀,号角齐鸣。 于是,一面迎风招展的金鲤含珠旗悬升在岛上最高处的旗杆上,含笑飘扬。 于是,长离三岛的周遭海面上,在刹那间飘满了红、白二色的花朵,像是一片花的软毡。 于是,自那白玉石码头,自各岛屿的每一处明暗或阴蔽之地,驶出了成排成队的船只,挂满了五色彩旗,大红灯笼,无数的灰衣豪士们正高举双臂,欢呼连云。 船楼上──夏蕙与全玲玲,分倚在江青身侧,二人看著这浩大的欢迎场面,既惊讶又兴奋,夏蕙悄然道:“哥,他们多热情啊,卫老前辈待我们太好了,以后,在这岛上的时光必是愉快的……” 全玲玲轻轻拂理了一下微微零乱的鬓发,低低的,娇羞的道:“青,不知我们……我们住在那里……” 江青幸福的笑了,道:“卫老前辈已准备妥当,在长离岛风光最美的『倚虹楼』,那里的时光,必是甜蜜与温馨的,我们在『倚虹楼』闲暇时可以弹弹琴,吟吟诗,看看书,喝喝酒,品品茗。自然,少不了与挚亲好友们的把谈聚晤,朝朝暮暮,再回中原时,我们三人大约不只只是三个了,最少也得添两个胖儿子,时光是美丽的,尤其在新婚闺阁之中……” 全玲玲、夏蕙,都羞涩的垂下颈项,但是,毋庸置疑的,她们心中有著无比的甜美与醇醉。 于是,江青自然的大方的伸出双臂,分揽二人入怀,两张美丽绝俗的面靥靠在他的肩上,是那么妩媚、娇□,却又嫣红欲滴。 于是,邪神笑了,悄然告诉长离一枭,江青以后所生的第二子,将过继于他,以慰老怀。 长离一枭高兴得合不拢嘴,朝天星麻姑及大旋风二人直挤眉弄眼,红面韦陀欣慰的抱著小娟儿,望著江青那一边及祝颐这一对,全楚楚倚在红衣女怀中,俏眼儿眨呀眨的,充满了羡慕与蒙胧,是的,她快该有一个美丽而迷人的少女的梦了。 君山独叟裴炎目中含著喜悦的泪水,是的,他未负老妻之托,自己的爱女终生有靠了,不论以前的一切如何,他将永远感到安适与平静。 醉疯仙牛大可与蛟索飞锤岳扬,一面向仇云、陆?!12す馊松熘竽粗福槐咝x嫠咚钦饬艺酱凶霸亓硕嗌傥淞指髋伤暮乩瘛?br> 近了,近了,巍峨而雄伟的长离岛就在眼前,每一张脸庞都是那么和熙而亲切,多美啊!这一切。 别忘了他们,别忘了这任何一个可爱的朋友,当时光流转,大地欣荣,当残秋夕照,冰雪莹莹,他们的影像都会在虚渺中映现,在梦回中清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