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传》 第一章武将文士风 该做的都做了,带着一家人,桓玄也出发了。 浔阳倒也不远,行程不到半月,顺流西下就可以到达江陵,桓玄估摸着自己算是能做到遥控荆州。至于原江州刺史姐夫王愉,桓玄让他回建康了,还不忘交代他在圣上和太傅面前多说他几句好话。虽然这个妻弟是不太厚道,但在几月的相处下来,他觉得这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但他还在气头上,冷哼一声就走了。 在去江州的路上,有一条消息让桓玄特别不舒服,那就是杨期和殷仲堪进攻郗恢所领的雍州。 在桓玄随殷仲堪起兵,朝廷还没下诏任命桓玄为江州刺史之时,有消息传他要谋取雍州刺史的位置。当时郗恢就很害怕桓玄会来,召众人商议,这些人也都忌惮桓玄在荆州的势力,得出的一致结论是:如果是杨期来,每个人同心协力抵抗,还有胜算,如果是桓玄来,恐怕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不久,他就听说朝廷派杨期来代替自己,就和南阳太守闾丘羡商议,派兵守住雍州,抵抗期。 杨期也听说郗恢对桓玄的恐惧,就宣称桓玄要进攻这里,自己是来打头阵的,虽然这样做有损自己的威风,但这样从心理上让敌人畏惧,胜利的概率就高很多。 出乎意 料的是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听说这事后,郗恢的部下都溃散了,郗恢看看也就算了,请求投降。不战而屈人之兵,杨期顺利进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斩杀闾丘羡。杨还算厚道,释放郗恢一家人,让他们回建康。抚慰将士,安抚百姓,修缮城池,简练甲卒,杨期倒在雍州获得好评。 至于郗恢来说,这也不算什么,虽然杨是带着欺骗夺取雍州,但毕竟这也是朝廷下的指令。以郗家在朝廷的威望,混口饭吃还是行的。 不过,有人不想让他活下去,那就是殷仲堪。这两个人没什么大仇,只是,当初在先帝孝武帝的手下时,郗恢和他都受信任,恢仗着家世,不怎么看得起他。这次仲堪起兵,他拥护朝廷,稍稍抵抗过殷的将士。还有殷还忌惮他,留着可能是个祸害,除了就了了。 这些,郗恢都没想到,桓玄想到了。玄觉得郗恢会遇到危险,对于要不要救济他,桓玄犹豫了。虽然没有深交,他从心里觉得郗恢这人不错,大度有风范。不过,他也不想得罪殷仲堪,如果阻止这件事,可能自己也会惹祸上身。 就在桓玄犹豫间,殷仲堪已经派人在夏口暗杀了郗恢和他的四个儿子,向上报告是附近的一群蛮人所杀,司马道子等也不追究。 几年在荆州的共同相处,桓玄对殷的了解也算得上透彻,殷有时候行事是比较狠,但还没有像这次这么爽快利落,看来殷的心态也在改变,自己更要想好该如何应对他。 思来想去,桓玄就把时任始安太守的卞范之引为自己的长史。桓玄修书与他,言辞甚恳切,范之一笑,也就奔江州去了。灵宝终于有自己的实力了,他觉得在桓玄手下做事会比自己在这里有趣很多。 正当桓玄加快脚步谋划自己将来时,东晋国土上又起事端。 这次的造反者桓玄没见过,而且起兵的首领和民众都比较可笑,他也就不怎么在意。他没想到,这次造反给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的政权重重一击。 事情的起因要从一个叫孙泰的半仙说起。孙半仙信奉五斗米道,年少时师从会法术的杜子恭,杜死后,法术就传给他。法术,也就是骗骗民众,以小事显示他们的神通广大。孙泰学会这一套之后,在建康一带混得极好,相信他的百姓给他送钱,进献自己的儿女来祈求平安福泽。 王看到后就觉得这人留在这里肯定是个祸害,就告诉司马道子这件事。那时候年轻的司马道子刚刚受到众人,行事有魄力多了,二话不说就把这人流放到广州。 广州 刺史王怀之任命他为郁林太守,南越地区的人也开始信奉他。朝中的太子少傅王雅本来和泰的关系就比较好,就告诉孝武帝泰知道延年益寿和养生的方法,于是下召让他返还建康。道子又任命徐州主簿,但他还是用道术迷惑群众。 后又升为辅国将军、新安太守。王恭起兵时,泰私自招募数千人,说是为国家讨伐王恭。黄门郎孔道、鄱阳太守桓放之、骠骑谘议周勰等人都敬重他,连稽世子元显也数次造访他请求传授秘术。 半仙孙泰人生得意,见天下兵起,以为晋朝也差不多完了,掐指一算,自己是下任帝王的概率不小,就扇动百姓,私集徒众,吴地无论是氏族家庭子弟还是普通百姓,信奉他的人都很多。 王看不下去,又提起此事,当时朝士也怕他会作乱,但因为他和司马元显相交深厚,都不敢说。刘柳也受不了,暗中派人在孙泰给元显的秘方中加点巴豆等,让元显开始怀疑孙泰。适时会稽内史谢揭发他的阴谋,道子就诛杀他了。 孙半仙就这样死了,但是他的侄子继承了他的事业。他的侄子孙恩逃到东海的一座小岛上,宣言说叔父孙泰并没有死,就像蝉蜕皮一样,是登仙了。周围的民众也相信了,给孙恩送了不少食物。而恩也聚集了一 百多亡命之徒,准备复仇。 得到这个消息的桓玄认为这只是一群愚昧的民众在小打小闹,不过,能让刘柳都忍不住去消灭的人,应该是罪大恶极了。以后,当桓玄问起刘柳这件事的,刘柳说孙泰整天拿着《老子》妖言惑众,这有点侮辱他的信仰,就不想留下这个人了。 不过,在当时,更让桓玄在意的是前新安太守杜炯在京口谋反,那个在他任义兴太守时和他一起游湖,慷慨激昂的人,也谋反了。当然,这个桓玄也不意外,因为这人事先给桓玄修书,就说明自己受不了被小人欺辱,要起兵,希望桓玄能相应。 桓玄汗颜,讨伐朝廷的事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干的。于是就修书给他,苦心劝他先消消气,等想清楚了再做事,还很义气地问他谁欺负他了,他可以报仇。 可是,桓玄没有盼来他的回信,连他起兵的消息也没有,直接就是他兵败,被司马元显杀了。 桓玄叹口气,说这人实在不懂得筹划,操之过急,而且有点不自量力。范之听说后,告诉桓玄,要不是他写信劝他,他还不一定这么快起兵,他应该是怕桓玄会泄密,桓玄应该要在信中先保证自己不会暗算他。 桓玄深以为然,觉得自己的功力还是不够深厚。 (本章完)

第二章 武将文士风2 任江州刺史后,桓玄的日子也不好过,连吟诗作赋的时间都被占据了,要扩充内府才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桓玄坐于亭中吟咏,简儿在旁边问道:“父亲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桓玄刚要解释,在一旁的昙亨答道:“这是魏武的《短歌行》,引用诗经的话,借以表达对人才的渴求。” 桓玄点头,刘清也忍不住夸奖昙亨博学。自从昙亨来了后,父母总是夸这人,简儿十分不满,撅撅嘴道:“父亲好不容易有空做下喝口茶,却在一边咬文嚼字,真扫兴,洁儿,姐姐带你去看桃花。” 说完,拉着刚刚会走路的妹妹就要走,乳母急忙跟上去。昙亨见状,多少明白这女孩实际是对自己不开心,反而局促起来,桓玄笑着对他说:“昙儿别介意,简儿被惯坏了,你去找她玩吧,她就半刻脾气。“昙亨点点头退下了。 在昙亨来后,桓玄也高兴有人能这样陪着女儿一起,昙亨总会让着桓简,简儿爱闹脾气,他也只是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等着她生完气找他说话。 刘清看着孩子远去的背影,懒懒地对丈夫说道:“简儿的脾气少有人容忍,要不直接给他们订个娃娃亲,省得以后麻烦。“ “麻烦?孩子还小,万一以后不和怎么办?“桓玄皱眉,刘清有时候理想起来比自己还可笑。 刘清圈住丈夫的腰,猫一样缩在他怀里,道:“怎么会?以后习惯了就好。“ 桓玄看妻子想得简单,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自己一样好的。推开妻子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在大庭广众下粘着丈夫,让人见着笑话。“ 刘清不服气,道:“谁敢?除了你那群闲着没事的谋士。“ 算起来,从两个人在一起都进入第七年了,按照民间的说法也该进入七年之痒了。妻子和女儿都被宠成这个样子,桓玄抚额,真拿他们没办法。 在桓玄身边的人,除了妻子和儿女,如刘清所说,他貌似对自己手下也不错,特别是文人。 作为一州方伯,来桓玄投靠桓玄的人真不算少,良莠不齐。 桓玄有时候也任性,看人也凭个人喜好。就比如有一个叫魏咏之的,他为江州主簿,来拜访桓玄。 魏咏之生下来患有兔唇,不得治,后来他听说殷仲堪手下有善医术者可以治疗他,就千里投奔至殷处,殷仲堪有感于他的真心,召医看他。大夫说:“可以割肉补唇,但是一百天之内只能喝粥,不可以笑或者说话。”咏之说:“就算半生不说话,下半生正常也会治疗,更何况一百天!” 仲堪于是为他安排住处,让医生全力治疗,治好后,殷仲堪又送他重金,让他回家。 他的故事桓玄也听说,这人受过殷的恩惠,桓玄和殷仲堪的关系是越来越差,他对这人不信任。桓玄本想不见,但转念想如果这人真是人才,自己错失了也可惜,就让他进来了。 见到那人,桓玄有点失望,他看人并不是只重外貌,但以他挑剔的眼光看,这个人实在是精神不振,他看着也不喜欢,就对咏之比较冷淡。等到咏之走了,他还对左右评论此人:“庸神而宅伟干,不成令器。” 范之看桓玄这样看人,也无奈地摇摇头,也明白他随意惯了,认定的事很难改变。 而且,有时候,桓玄嘴巴比较毒,比如,桓玄有一个叫祖广参军,走路时常常缩着头,一次他去拜访桓玄,刚刚从车上下来,桓玄忍不住问他:“这天气这么晴朗,祖参军怎么像从漏雨的屋子中走出来一样?“周围的人忍不住大笑。 不过,这个祖广倒是桓玄挺器重的一个人。 月末,和往常一样,桓玄巡视练兵场,本来应该有人早早来迎接,可是这天却没什么人来,桓玄好奇,走进发现一处地方特别热闹,围了众多士兵。 见到桓玄来, 他们自动让出一条道,准备行礼,被桓玄止住,他往教练场中央一看,原来是有两人在比赛骑射,而且射的是活靶。但是这两人都是骑术精湛,箭无虚发,直到最后也难分胜负。 而且,让桓玄惊讶的是,场上其中一人是冯该。冯素来有威望,一般人也不会去挑衅他,而他也不喜欢与人争胜。另一个人桓玄不认识,他来此地不久,将士不能一一识别,又发现勇武之人,他也欣喜。 “你我这样也难分胜负,你拿出武器,我们直接比武。”那人提议,语气中竟带有几分怒气。 \"好!\"冯该答应,他的部将就扔给他一把长矛。那人手里也握着大刀,双方又开始交战。 十几回合下来,双方不相上下。桓玄在一旁观看,相较之下,冯该更加沉稳,那人显得急躁。冯该卖那人一个空子,那人的刀就向冯的左手臂砍去,冯立即转身,反向那人身体刺去。 桓玄见状,差不多知道端倪,高吹一声口哨,冯该立即停手下马。那人见对手停手,也看向桓玄,又见冯该对他如此恭敬,对他的身份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桓玄示意二人过来,那人虽不情愿,也过去了。桓玄问他姓名,那人简要回答:\"苻宏。\" 桓玄脸色转为严敬,说道:\"久仰久仰,来江州数月,总想着拜访将军,只是俗务缠身。\" 见他语气如此,那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说道:\"亡国丧家之人,苟存此地,何劳江州记之于心。\" 一番寒暄后,桓玄置酒,与之共饮。 苻宏,前秦天王苻坚嫡长子,年少即被天王封为皇太子,淝水战败,苻坚身死,前秦国内各处叛变,苻宏没有办法,只能奔至东晋,晋孝武帝将他安置在江州,任不大不小的军官职务,几年在此,颇不得志。 桓玄邀请他和冯该同坐,希望能化解他们的矛盾。 冯该和苻宏也算是大有 矛盾,当初,冯该受桓石虔差遣至洛阳,斩杀前秦当时的统治者,也就是苻宏的庶兄苻丕。又俘虏了他侄子苻宁和苻寿,孝武帝把这两个孩子送至苻宏处,现在这两个孩子还在他家中养着。 在乱世之中,父子反目,兄弟互残的事并不少见。而苻宏寄于晋朝,还怀有兄弟情义,这点让桓玄十分欣赏。 至于矛盾,桓玄只能说是各为其主,希望这两人能化干戈为玉帛。冯该是没什么,苻宏想自己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也就随口说自己只是找冯将军切磋武艺,并无敌意。桓玄见其如此,也笑笑,举杯劝酒。 又经过数次见面,桓玄发现自己和苻宏的共同语言还是挺多的。 他们都不得志,这点桓玄倒还好,目前在起步中。而苻宏,他叹口气,表示此生无望了,桓玄拍拍他的肩,表示鼓励,说以后还有机会。 还有一点,他们都是神级人物的儿子。桓温、苻坚,对儿子们来说,这似乎是难以逾越的大山。 一次醉后,苻宏向桓玄抱怨所有人见到自己总想着他是苻坚的儿子,而他的沦落,是对父亲的侮辱。尧还有不成器的儿子丹朱,他是不如自己的父亲,但这又如何,如果父子间的能力品德可世代相传,又怎么会出现桀纣? 这点桓玄十分认同,只是,他从来,或许从心底里也不愿承认自己比父亲差,而苻宏却如此坦率地说出来,桓玄心里也不是滋味。父亲算是白手起家,自己虽然屡遭排斥,但说实话,桓氏的家族都为自己打好底子了。 就这样,两个落魄之人结成好友。 桓玄对苻宏也极为器重,不久,他在江中军中的地位仅次于冯该、皇甫敷。皇甫敷也是桓玄从荆州带来的将领,和冯该是好友,桓玄也十分器重他。 至于文士,桓玄感兴趣的一人出现了。他就是陶侃的孙子,孟嘉的外孙――陶潜。 说起这个陶潜,桓玄刚开始也不待 见此人。根据桓玄手下的掌管典籍,也是推荐陶潜的文士庞遵的介绍,陶潜学富五车,才华非凡,这些标准都是桓玄喜欢的。有一点他就特别看不惯,那就是陶潜曾经在上上任荆州刺史王凝之手下担任江州祭酒,干了几天就不干了,还特别理直气壮,“不堪吏职“。桓玄说这人在别人手下做事,就得干活,他这样说走就走,实在不像话。而且后来州中又召他为主簿,他还端起架子不肯去。 没错,晋朝风气,很多人都当“清官“,就是整天不作事,在一边谈玄说道,还以此为荣的。王导晚年算、谢安算半个,王羲之也是如此,至于王徽之,在桓冲手下任职时,从来就没管过事,桓冲问他知不知道做什么,他回答:“好像是马曹。”冲又问:“管几马?”,徽之摇摇头,又问:“你知道马死了多少吗?”他回答:“不知生,焉知死?”桓冲又婉转地对他说:“卿来府中多日,也该管管事了。”他刚开始不回答,抬头望望高山,看看天,半天才把脸颊柱在手版上,说道:“西山朝来致有爽气。”但他们都不以此为耻,反而认为是一种风流。 这些,范之提起,桓玄也赞同,但人家王谢毕竟是世家大族,不做事还可以啃老本,但陶潜就不一样了,陶氏已经没落,他也没什么权利做清官。 范之无奈,平日里,桓玄的门第观念不强,但是计较起来比谁都认真。 幕僚们又谈起陶潜的文学造诣,提起他的诗,比如像:“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阴。凯风因时来,回飚开我襟。息交游闲业,卧起弄书琴。园蔬有余滋,旧谷犹储今”之类的诗歌。桓玄看了看这些诗,生活意味浓厚,与当时玄言诗风格大有不同,桓玄看着也觉得新奇,只是觉得不够大气。 在一旁的庞遵忍不住了,要不是陶潜写诗来抱怨自己“夏日常抱饥,冬日无被眠”,自己才不会在桓玄这挑剔的人面前推荐他,于是说道:“南郡不要此人便罢,为何轻视此人诗词,各有所好而已。” (本章完)

第三章 化蛇肆西荆 见庞遵认真起来,桓玄也不多说什么,想让他就在地方任些小小官员,等做好了再说。 丁仙期厚道,说道:“陶将军与孟参军交好,我听闻陶渊明自小在外祖孟参军家中长大,他多看外祖遗留下的书籍,才学应不仅仅限于诗书。” 仙期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对桓玄的分量就很大,这句话有三重威力,第一重,这话是仙期说的,他一般不臧否人物,是个低低调调的管家;第二重,这人的外祖父孟嘉在桓玄手下任职过,桓温对他敬重有加,常问计于他,就这层关系来说,桓玄对这人是要客气一点的;第三重,陶潜可能不仅仅只是文人,更可能有其曾祖陶侃之才。 桓玄见手下的人似乎对他都有好感,而且孟嘉这一层关系,他就引陶潜为参军,和庞遵共事,也不好让他累着,管理文书簿籍。 等到真的见到陶渊明时,这三十五岁的男人,桓玄觉得他多偷走几年时光,今年的桓玄比他小五岁,以他的眼光看,自己是风流倜傥多了。 也许真是看到他颇具田园风光的诗作,他总觉得此人身上真有淡淡的田园风气,真想问他为什么没有给自己带土特产。 两人见面,也就是闲话客气了一番,彼此都没有什么好感。 接下来,陶渊明就开始做事,桓玄注意一下,看他整理的文书,惊奇地发现,此人比自己任太子洗马的时候要清楚很多,前朝典籍和近日公文都弄得清清楚楚,想着此人也不至于懒惰。 桓玄又找他问话,主要是公务上的事,他条理清晰,对答如流。从荆州来看望桓玄的桓胤看陶渊明也觉得喜欢,要与他清谈,桓胤刚开个头,陶渊明就摇摇头,说自己不善于谈玄理 ,难与他抗衡。 桓胤又向他探讨作诗的心境,他华世贵胄,当然不能体验他躬耕山下时的心态,于是向他讨教。陶渊明甚觉可笑,桓胤真是吃饱了闲得发慌。就随便应付道:“锄头到的地方,诗句自然就出来了。“ 桓玄忍不住笑了,又听闻他好酒,说道:“酒至肠胃,又是一篇。”陶渊明大笑,又说道:“家中贫困,所作皆是平原督邮诗,南郡公肯定看不上。” 以前,桓温手下有一位主簿善于辨别酒的优劣,桓温喝酒前会让他品尝,他遇到好酒称为“青州从事”,烈酒称为“平原督邮”。因为青州有齐郡,“从事”就是好酒可以到达肚脐下面;平原有鬲县,烈酒只能停留在横膈膜上。 桓胤说道:“酒性随意,重在心性,何必在意优劣。” 陶渊明也笑了,确实,自己求醉,求酒,哪里管这么多,自妻子丧后,就更不在意这些了。 再以后,陶和桓胤的关系变得很好,一次,二人饮酒过度,在军中酣睡。等二人转醒,见到桓玄坐在床榻上,看着满地的狼藉,撒了一个营帐的酒。 桓胤迷迷糊糊看见他,就以尚未完全转醒,问道:“灵宝叔叔,你也来喝吗?我这边还有美酒。” 桓玄并不答话,捋捋桓胤睡乱的头发,说道:“荆州大水,民众喝不上一口薄粥,你倒在此地饮酒作乐。”语气中含有责备。 陶渊明也已经整理好衣裳,向桓玄说道:“在下举止不正,带坏令侄,实在不好意思。”桓玄笑笑,说道:“他就这个样子,与卿无关。” 桓胤见叔叔不似平常随意,也就整好妆容,问道:“荆州大水,灵宝叔叔要我做何事?我定当尽力。 ” 桓玄问道:“你觉得我们该做什么?” “虽然叔叔现在身在江州,但荆州才是叔叔的地盘,不能眼见荆州民众受苦。”桓胤说道。 “荆州刺史在那里干什么了?”陶渊明问。 “他开仓救济灾民。”桓玄回答,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怕荆州府库中的存粮会不够。” “叔叔要我做什么?”桓胤问。 “我想要你去开南郡的仓库救济灾民。”桓玄说道。 “好,可是,这事也不用我去做吧。“桓胤道。 “叔父在荆州有令名,你又是叔父嫡孙,做此事更合适。而且,你要注意,只有等到荆州府库中没有余粮时,你才要开仓救民。“ “为什么?“ “你只管照我的话做就是了。“桓玄没有正面回答。 “灵宝叔叔真要对殷荆州下手?”桓胤试探着问。 桓玄沉默,良久才道:“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有备无患。” 桓胤也就不再多问,叔叔做什么,他跟着就好了。他知道叔叔对于他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一般的事都不会麻烦他。 陶渊明在一旁听得有趣,也不参与,等叔侄俩谈完了,踱步出去,桓胤感叹道:“元亮真是洒脱之人。” 桓玄摸摸侄子的头,说道:\"你叔叔也可以像他这样的。\"桓胤把他的手拿开,嘀咕道:“都这么大了,叔叔别摸我的头,会变笨的。”桓玄无语,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可爱了,如果不是为大局考虑,真不舍得让他替自己做一些勾心斗角的事。 荆州的形势,桓玄已经感到莫大的压力,那边的消息的传来,杨 期已经数次劝殷仲堪联合讨伐或暗杀他。但是殷以为即使桓玄没了,杨也是不小的威胁,这样三人抗衡还比较好。面对如日中天的桓玄,他们两人联姻,共同抵抗他。 荆州大水,桓玄派人散播谣言,说是殷荆州二次起兵反朝廷,又暗杀郗恢,惹怒神灵,休浸将于天。惹得人心不安,殷仲堪几年在荆州的威望收到威胁。他派桓胤前去振灾,也是在向他人暗示桓氏将会重治荆州。 殷仲堪这边也是焦头烂额,天灾也就算了,人祸更是难以调和。在他眼里,仲堪还是那个仲堪,灵宝却不再是那个灵宝了。 几天后,桓玄嘱托桓胤几句话,主要是如何与殷这个老谋深算的人周旋,他的目的是先让殷仲堪资源枯竭,自己再出现,损耗敌人,提升自己。他还是害怕桓胤功力不够深厚,殷绝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首先,他能打败王求得荆州刺史职位,虽说桓玄出了不少力,到底主要还是他自己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其次,他荆州任职后,数年不见帝王,孝武依旧挂念他,每至年关,都有赏赐,书信往来之间,言辞甚为恳切。再后,几次变革,各地州牧多有迁移,而他稳如泰山。 面对殷仲堪,他真怕桓胤三下两下就落进他的圈子里。 桓玄事先并没有致信殷仲堪,告诉他自己会拿出自己的存粮帮助他。所以,当桓胤拜访他时,他还是很意外的。 桓胤的人格魅力似乎特别高,殷也喜欢这个才高神俊的年轻人,殷勤款待了他。其实他见到桓胤来的时候也已经猜到七八分,但也是不动声色,不谈赈灾。两个人举杯清谈,殷还道歉说近几年收成不好,不能拿出好菜招待,几分积年存的薄酒,叫他不要介意。 第二天,殷仲堪带桓胤到江陵附近走一圈,所到之处,饿殍遍地,所有人都翘首待食,见桓胤衣着光鲜,似是府门中人,都凑上去向他乞讨食物。桓胤看着可怜,拿出身上的钱财要分给他们,众人摇摇头,说现在是千金难买米,很多人都是抱财而亡。桓胤看着他们瘦弱的身体,强忍眼中泪水。 接下来,殷仲堪又带桓胤参观荆州府中的仓库,已无存粮,仓内空无一物,只有饿得皮包骨的老鼠哆哆嗦嗦地呆在角落里。殷仲堪叹口气道:“可能真是我才德配不上荆州刺史的名位,却在此空享国家俸禄,使荆州子民遭此罹难。” 桓胤不语,问道:“难道荆州各地没有其他存粮了?” 殷仲堪道:“这次水灾影响的地域广,如果有存粮,我又怎么忍心看人民挨饿,朝廷无暇西顾,我前几天还思量着到江州借粮。又怕灵宝刚上任,调粮不便,会拒绝。卿为灵宝爱侄,希望能帮我在灵宝面前美言几句。” 桓胤沉默,俄而说道:“荆州也应该知道,从叔叫我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们自小在荆州长大,自然不忍心看乡亲受苦。” “卿有何良策?”殷仲堪眼中闪出希望的亮光。 “粮食从叔已经备下了,近日就能送到。”桓胤回答。 “灵宝的存粮从何而来?”殷问道,但是他心里也明白,桓玄在荆州积年,肯定备下不少粮食。 桓胤不回答,淡淡说道:“这个从叔自有办法,我也不便多说。” 殷仲堪向桓胤深深行了一礼,道:“卿的恩德,我此生不忘。” 桓胤赶紧扶住仲堪,说道:“家祖治荆州十多年,这也是我们的职责,卿何必行此大礼 (本章完)

第四章白衣济荆州 告别殷仲堪后,桓胤就进入南郡府的地下储藏室,王藤之知道桓玄素来宠爱这个侄子,又拿着桓玄的令牌,也就让他任意安排。 正真走到桓玄的地下秘密仓库,桓胤倒吸了一口凉气,桓玄的存粮足以解决灾情,更想不到的是这里除了粮食,还有各类兵器,几箱金银。叔叔究竟想干什么? 当然,此刻的桓胤也没想这么多,直接吩咐,全部的存粮都用于振灾。王腾之劝道:“不必全部拿出吧,拿十之七八,再留点存底不是更好吗?” “粮不给人吃,难道要放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生虫?”桓胤怒道,他平日不生气,真气起来,威严自生,王藤之也不再说什么,他这样做,暗想该如何应对。 近几年,仙期、万盖生财有道,府中多有盈余,前次仲堪起兵,桓玄也出资不少,军队的粮草,杨和桓的部分也都是桓玄一人接应。正因为如此,殷更是肯定桓玄有能力解决这次危机。 第二天,桓胤就把粮食运送给殷仲堪,殷满脸感激,卸下救命粮,就立刻分发给各地灾民。桓胤留了个心眼,派南郡府上的几人一路随从,防止被人暗中扣下,也可以传播一下桓玄的美名,虽然说桓胤对叔叔的私藏仍感到不满。 除此之外,桓胤搬出桓玄地下的几箱金银赠与殷,说是桓氏子弟共同出资的,用于购置其他物品。如果不是王腾之苦谏,估计他会全部“贡献“叔叔的东西。 等一切都忙活完了,桓胤也要离开了。殷仲堪置茶告别,感谢他的雪中送炭,桓胤只是说道:“这些皆是从叔辛苦筹得,从叔在江州也常常念叨起卿。他还说何日能再回荆州,与卿共谈义理。” 殷仲堪道:“灵宝大才,近一年没与他清谈,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桓 胤笑道:“从叔确实是诗、玄高手,不过在治民处事上自然不及荆州,还要靠卿多加照顾。”桓胤说这话只是想减弱桓、殷之间的矛盾。 走上行船的桓胤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现在,在他眼里,灵宝叔叔的形象变得贪婪了。叔叔的存货哪里来的?贪的还是抢的? 桓胤突然不想再去见叔叔,只想好好清净一下。但是桓玄却亲自派人来接他,他只好回江州见叔叔。 一路上,桓胤总是在想该如何面对他的灵宝叔叔,是该义愤填膺地指责叔叔搜刮民脂民膏,还是笑着给他赔罪,说自己不是故意动用他的财物,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桓胤想做的。 等船到江州,是陶渊明来接他。从船上下来,桓胤也不向桓玄报告,直接拉着陶去喝酒。 陶也有闲情,调侃道:“荆州化蛇肆虐,车骑之孙振灾回来还有心情饮酒?” “有人藏着满仓的粮食与财物都心安理得,我又愧对什么?”桓胤怨气冲天。陶潜也不多问,径直喝酒。算起来,他自己也常常遭遇粮食不继的困境。 几杯下肚,桓胤又问:\"渊明,你说灵宝叔叔是什么样的人?\" 陶潜说道:\"江州何人君应该比我更清楚。\" 桓胤道:“不清楚才会问,二十多年下来,我还不清楚灵宝叔叔是什么样的人,实在可笑。” “令叔即使不算济世救民大英雄,至少也是坦坦荡荡的豪杰。”陶潜说道。 桓胤也不想怀疑自己的叔叔,只是……可能在他眼里,叔叔的形象是完美的,以至于受不了他有瑕疵。 对于这对叔侄,陶渊明是不太清楚,他以为他们这样的关系很好,破裂了可惜,又补充道:“听说令叔常在众人面前夸奖你,他对你可不 曾怀疑过。” 听此,桓胤倒笑了,还带着几分得意。这次,陶潜没醉,桓胤醉了,最后还是由他把他扶回住处。 第二天,桓胤还是迷迷糊糊醒来,还是见桓玄坐在床沿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道:\"灵宝叔叔这么早来做什么?侄儿头还是疼的。\" 桓玄轻笑,不答话,他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桓胤没再听见叔叔的声音,扯扯被子继续睡觉。 桓玄看着侄子睡着后的样子,意外发现桓胤的眼睫毛特别长,都说眼睫毛长的人比较敏感,果然如此。他从荆州回来都没有主动见自己,看来已经对自己的行为有所不满了。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桓胤突然坐起,问道:“灵宝叔叔找我何事?” 此时的桓玄已经坐在小木凳上读起桓胤近几日所作辞赋,发现他的风格也越来越农田了,近朱者赤,见到侄子已醒,说道:“听说寻阳近郊猎物繁多,邀卿一同田猎。”他想让他放松一下。 桓胤点点头,起床洗漱更衣理发,桓玄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感觉是在窥玉偷香。桓胤倒没什么感觉,从小就这么过来的。即使长大后一起同床而卧,夜半闲话的时间少了,他对灵宝叔叔也怀有最初的一份喜欢。 收拾完后,桓玄就带着侄子出去了。本以为就叔侄二人,等桓胤到近郊才发现场面十分浩大,而且他们似乎在等待这二人多时了,桓胤向众人表示歉意,桓玄不以为然,让这些人等等也没什么。 桓胤又问排场怎么这么大,太劳师动众了,桓玄解释,一部分人和自己打猎,另一部分留下来练习骑射。 于是,桓胤和桓玄就在同一组打猎,苻宏和冯该又是一组,这也是桓玄故意安排的,他觉得这两组都有要化解的矛 盾,既然在酒桌上不能和解,那就在骑射场试试。 一路上,桓胤无心射猎,桓玄在一边专心打猎,不久,他已经猎到两只獐子。见到侄子心不在焉,问道:“爱侄怎么了?“ 桓胤一愣,平时叔叔从来不会这样称自己,正常点就是称自己的字“茂远“,亲切一点也就是直接加”胤儿“,再亲切一点就称呼”桓奴“,他这样明显就是要自己坦白。面对叔叔的软刀子,桓胤直接承认说:”叔叔我错了。“ “你做错什么了?“桓玄漫不经心地问道,正举箭瞄准一直正在吃草的小兔子。 桓胤硬着头皮说道:“我不该随意安排叔叔的财物。“话音刚落,桓玄箭出,兔子中矢倒地。 “你要学习郗嘉宾,叔叔我怎么会怪罪?“桓玄说道,并示意左右的去拿兔子。 郗嘉宾,即郗超,他父亲郗大肆搜刮钱财,有钱数千万。有一天早晨,郗超去给父亲请安,郗家的礼法,在长辈面前,晚辈不能坐着,郗超就着说了很久的话,并有意把话题引到了钱财上来。郗说:“你只不过想得到我的钱财罢了!”于是打开钱库一天,让他任意使用。郗原以为郗超顶多只能用掉几百万而已,却没有想到他会在一天时间里把钱库里的钱全部分给亲戚朋友,到最后所剩无几了。郗听了,惊诧不已。 桓胤见叔叔以郗超比喻自己,实在是抬举,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 手下的人已经把猎物拿来了,桓玄把他随意扔进猎物袋,又说道:“你用来赈灾的粮食和送给仲堪的几箱金银,都是我和仙期等脚踏实地得到的,放心,不会弄脏爱侄的手。“ 说此话时,桓玄语气中带着细微的不满,又问:“你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桓胤沉浸在愧意中,而他 最抱歉的不是用掉叔叔的财物,而是自己竟然怀疑灵宝叔叔。 桓玄见他略有感悟,也就不再追问,说道:“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这次去荆州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 桓胤点点头,跟着叔叔回去了。 到达原先的场地,那里也热闹,正在皇甫敷的组织下比赛射箭。 有一位刘参军和周参军合成一组赌射箭,快要成功了,只差射中一箭。刘参军对周参军说:“你这一箭不中,我该**你。”周参军说:“哪至于受你的**!”刘参军说:“伯禽那样显贵,还不免受到**,何况你呢!”周参军严肃地点点头,一点不满的表情也没有。 伯禽是周朝周公的儿子,受封于鲁。周公辅佐周成王处理国政,成王有罪时,就**伯禽。周参军的比拟不伦不类,明显就是在调侃刘参军,而刘竟然不知道。 桓玄和桓胤都笑了,对身为主裁判的庾伯鸾说:“刘参军应该停止读书,周参军还要用功学习。” 庾伯鸾是庾楷的儿子,庾楷来奔后,桓玄就把他的儿子留在自己身边。 不久,苻宏和冯该一组也回来了,相对于桓玄一组的小收获,他们应该是大丰收。本以为他们是齐心协力所得,再看见猎物被清清楚楚地分成两份,两个人似乎还在赌气。桓玄有点不开心,问道:“你们是分成两组吗?” 苻、冯皆不答话,半晌,苻宏才说道:“江州放心,我们只是互相竞争,以取得更好成绩。” 冯该瞧瞧桓玄的收获,不禁笑了,桓玄辩解道:“我们随便出去走走就回来了,但我们收获的可不仅仅是猎物。“ 冯该笑道:“南郡收获的我和苻将军早已得到,君不必担心。“ 桓玄看向苻宏,他也点点头。 (本章完)

第五章 三吴洛阳乱 对于这次桓胤的赈灾之举,桓玄的幕僚们多有微词,桓胤确实中了殷仲堪的圈套,据桓玄安插在荆州的探子来报,殷在巴陵的粮仓中还有军用存粮。 桓玄也隐隐料到结果会是这样,只能说这样就当再为叔父做道德宣传,自晋朝南下,桓冲应该算是最受民众爱戴的荆州刺史。再者,或许殷会记得这次救助,能多阻止杨期对自己的****。 先不说荆州这边,建康那里也是人心躁动。不知道是不是那次拜访桓玄被人发现,羊孚已经从宫中的太学博士转为兖州别驾,别驾职责重大,号称“任居刺史之半“,不过兖州也是晋朝侨置的一个州,所治范围不过一个郡,以羊孚的能力,做这些绰绰有余,还有空给桓玄写信。 根据羊孚的分析,近几个月,扬州一带肯定会发生大叛乱。 司马元显这小子也会闹腾,恰巧道子生病了,再加上整日沉迷杜康,昏醉不醒。元显知道父亲再无威望,就趁此谋夺他的权位,上书皇帝收回道子扬州、司徒的职位,而道子也没有发觉。 元显也知道自己年少,一下走权重,会有讥议,于是以琅邪王司马德文为司徒,元显自为扬州刺史。等道子酒醒,才知道被免职,大怒,但也无可奈何。 元显生性苛刻,随意处置别人生死,其乖戾程度也不在桓玄之下。晋朝的户籍制度本来高下之差悬殊,除了正常的黄籍,主要是官吏和平民外,还有特殊的白籍,如兵、僧尼、奴役,北来侨民等。 后来为了方便管理和增加收入,侨民也被安置进正常户籍中,又解除了东部各郡大部分人的奴户身份。元显考虑到近年外藩屡屡作乱,恐兵力不够,就把免除奴籍的人称为“乐属“,并把他们移到京师居住,作为国家的后备兵员。导致晋朝的东部广大的土地都被忧愁笼罩,人民皆受役使之苦。 听着报告的桓玄第一 感觉是自己的时机到了,可是,一旦自己有所举动,荆州、扬州可是双面夹击,估摸着自己难以抵抗,也担心杨期那边会提早有举动,就上书请求扩大自己的统治地区。 掌握朝政的司马元显见到桓玄上书,大怒,桓玄也太得寸进尺了,刚要拒绝请求。身边的谋士却说道:“桓玄急于扩大管辖区,肯定是和殷、杨不和,君可以满足桓玄,造成他们的矛盾,以瓦解这些人的联盟,等他们狗咬狗,我们就可以坐收渔利。“元显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元显的另一个谋士会稽人,庐江太守张法顺认为此举不可,桓、殷、杨无论哪一方胜出,对朝廷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而桓玄的威胁胜于殷、杨,不能放纵此人。元显不听,诏加玄都督荆州四郡,以玄兄长桓伟代替期兄长杨广为辅国将军、南蛮校尉。 杨期听到消息后要拒绝桓伟进入,殷苦苦劝阻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最后,殷又任命杨广为宜都、建平二郡太守,加征虏将军。 又不出几个月,扬州一带发生大型叛乱,主角就是孙泰半仙那逃到海上的侄子孙恩。 孙恩之乱的势头超乎桓玄的意料。刚开始,孙恩带着在海岛上跟随他的数百人,杀死上虞县令,再招募兵士,几天之内,就招到数万。 接下来,孙恩开始进攻袭击会稽,杀害了会稽内史王凝之。王凝之,羲之的儿子,谢道韫的丈夫,陶渊明的前任长官。 这个消息传来,桓玄沉默了,陶渊明素服哀悼。 桓玄没见过王凝的面,听闻过他的大名,他的诸多藏品中也有其一二幅草隶作品。凝之行事应该真的是不清不楚,近两年来也是屡遭降职。先是江州刺史一职被王愉代替,当然,王愉也没做几天就被桓玄挤下了。接下了凝之担任左将军,不久,因为桓修重返朝廷,又代替他左将军一职。他最后还是被分配为吴国内史,要是桓 玄遭遇这些事,估计会跳起来大骂,但是王氏一族素有涵养,他收拾行装,就到吴国任职。 可能是屡遭贬值,加之两个弟弟献之、徽之相继去世,为寻找心灵寄托,他更加笃信五斗米教。五斗米教,道教大流派,王氏家族几乎世代信奉,和孙恩是同一个信仰。 同样是五斗米教徒,一个把他拿来骗人,一个只能被骗,一个杀人,另一个被杀。孙恩将要进攻会稽时,凝之的幕僚劝他备战。他不听,进去靖室祈祷,出来后,对左右说:“我已经请鬼兵相助,你们不用担心。”只等到孙恩破城门,他才慌忙应战,对战中,他和四个儿子都被杀死了。 面对一脸愁容的陶渊明,桓玄好奇,问他:\"听闻卿在凝之手下不堪吏使,怎么见卿如此感伤?\" 渊明苦笑道:“不堪吏使是一回事,悼念又是另一回事,还有……谁说我受不了吏使?”虽然说他确实不喜欢凝之给他布置的任务,凝之好道,常常让他理五斗米道科仪事,陶不愿做此事,所以心里不怎么开心。再加上凝之处事略有随便,陶看着也不舒服,就回家了。只是,自己随意懒惰的名声已经远远传开了。 桓玄近来观察陶渊明,觉得他还是个合格的手下,外面的传言不可尽信,否则会错失很多人,回答道:“道听途说而已,那卿为何离职?” 陶本想为自己辩白几句,但上任离世不久,不可随意评论,无奈回答道:“确实是不堪吏职。\" 桓玄差不多也猜到七八分了,也不再追问,追思这王凝之也算是一世风流,竟也丧于妖道之手,实在可惜。怪不得父亲曾经对谢安等说过:“如果不是我,你们能安心清谈吗?“而自己,又能不能承担起作为晋朝保护者的角色? 正当桓玄神游时,陶问道:“孙恩开始叛乱,君将如何处理?“ “去镇压。“桓玄毫不犹 豫,但是具体如何安排,而朝廷又会有什么举动他都不清楚。 “君可有充足兵力?“陶问。 桓玄沉默,他并不是没有军队,只怕这边一空,荆州那边会派兵前来。 既然自己不能定夺,桓玄也只能问计于众,众人偏于沉默,连卞范之也是一句南郡公自行定夺,群小马首是瞻来应付。 众人正相视问对策,门吏来报,参军祖广在外拜见,桓玄也没心情热情接待此人,直接宣他进来。 祖广这人也没什么缺点,就是平时走路常常缩着头,这次,桓玄看见他依旧是缩头缩脑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这天气这么晴朗,祖参军怎么像从漏雨的屋子中走出来一样?“ 周围的人忍不住大笑,祖广极为无辜地看向众人,桓玄示意他坐下,继续讨论孙恩叛乱之事。 虽然气氛缓解不少,但众人依旧说不出什么,更多人的观点是静观其变。这时,桓玄眼中的丁仙期大神又冒出一句:“南郡从兄好像在担任吴国内史。“ 会稽攻下后,孙恩去吴国也是必然的,桓玄的心又提起来。众多从兄中,桓谦是和叔父最像的,在荆州也是最得民心的一位,而且,他对自己也很好。 桓玄就上书,请求出兵讨伐孙恩。 收到桓玄出兵请求的司马道子等人脑袋又大了,本来孙恩就够他们乱的,如果桓玄再带兵过来,后果实在不堪想象。桓玄已经两次在混乱中占到便宜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在让这小子掺和,就连王也是这样以为的。 所以,朝廷决定派遣卫将军谢琰、讨伐孙恩,刘牢之也请求讨伐孙恩,朝廷也准了。至于精力充沛的桓玄,恰巧这个时候姚兴侵略北方的洛阳,元显就以非常挑衅的口吻叫桓玄先平北方,这边交给谢琰、刘牢之就好。 不久,接到朝中拒绝消息的桓玄也是火冒三丈 。不过,更让他震惊的是孙恩的势力扩张极为迅速,会稽谢、吴郡陆瑰、吴兴丘、义兴许允之、临海周胄、永嘉张永及东阳、新安等八郡,一时俱起,杀长史以应之,十日之中,众数十万。 还有就是吴兴太守谢邈,永嘉太守谢逸,嘉兴公顾胤,南康公谢明慧,黄门郎谢冲、张琨,中书郎孔道,太子洗马孔福,乌程令夏侯等皆遇害,看着这些死亡名单,桓玄也有点害怕。 另外,吴国内史桓谦,义兴太守魏隐,临海太守、新蔡王崇等并出奔。收到这些消息,桓玄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逃跑不光荣,但是真的打不过,难道要送死不成? 再仔细分析这份名单,桓玄觉得可笑的是自己任义兴太守时的郡丞魏隐,终于当上太守了,他说在义兴呆了半辈子,最后出去了,却是逃出去的。 还有和自己同游的人,杜炯去年刚刚谋反,谢邈算是有气节,他被胡桀、郜骠等擒住,他们要他,邈厉声曰:“我不得罪天子,为何要向你们称臣!”于是被害。那个曾经被他责备的弟子玄达投向孙恩,他还觉得不解气,杀了徐邈一族所有人。桓玄只能唏嘘,感叹人心的险恶。 既然朝廷拒绝自己,桓玄心一狠,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看他们如何平定孙恩之乱。 对于元显提到的洛阳,这个确实戳到桓玄的痛处。 洛阳,晋朝南渡前的都城,自晋过江,洛阳一直在北**权手中。直到自己的父亲桓温北伐,这才收复洛阳,桓温主张再次定都洛阳,可是当时君臣偏安于南方,不肯北上,桓温只能南退,后又被前燕占领,桓温再次北伐,却也无力再夺回。 后经历淝水之战,东晋趁着胜势,又举兵从前秦手中夺得洛阳。接下来北方混战,晋朝一直守住洛阳,近来北方的姚兴把自己的地盘治得差不多了,东晋又乱成一锅粥,就开始谋划洛阳,蚕食东晋土地。 (本章完)

第六章 红颜锦书来 北伐,对桓玄来说难度太大了。而且父亲的教训在前,就算取得洛阳又如何,他倒要看看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当然,这也只是他安慰自己的言辞,洛阳被夺,对桓玄来说就是不小的打击。 另一边,作为雍州刺史的杨期也受两方的压力,江州的桓玄自不用说。而晋朝以外的形式也不容乐观,此次姚兴派兵夺取洛阳,雍州就在洛阳下方。河南太守辛恭靖派人向他求助,他自以为胜算不大,也怕有损自己的实力,只向北魏求助。 北魏在口头上是答应了。 桓玄想着东方不能相助,心一横,就想和殷、杨再次合作攻打后秦。他修书与杨期,说自己要领兵前去援助洛阳,希望能和自己一同抵御外敌。杨期对桓玄是完全的不信任,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结盟时没有杀掉此人,让他引兵进雍州与自己合作,不就是引狼入室吗?当即回绝了。 最后,辛恭靖死守一百多天,即不见北魏援军也盼不到晋朝能派兵马援助,不敌,被俘。辛被抓后不肯跪拜姚兴,就被幽禁起来。 按道理说,昔日的都城被侵略是件很耻辱的事,但是,当时东晋王朝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洛阳本就难以戍守,这样被夺了也好,可能还会挑起北魏和后秦之间的矛盾。只是这样一来,晋朝北部多处许多郡县又纷纷归附后秦。 一系列的事已经刺激到桓玄了,讨贼被拒,无力北征,西有威胁,他开始和陶渊明整日饮酒。他似乎能明白为什么晋孝武帝和司马道子会如此沉迷仙酿,也许醉了就好。 几日后,陶就拒绝和桓玄一同饮酒,劝他该管管正事了,桓玄笑道:“正事?何为正事?“ “外事杂,别想太多好好治理江州。“陶渊明直接给出答案。 “江州,我难道要治一辈子的江州?“桓玄回答。 陶叹口气,这人眼高手低,既然无 力讨外贼,做好本分就行了,陶劝道:“南郡不要心急,等这阵子过去了,自然有卿发展的地方。“ 桓玄叹口气,又要喝酒,陶抢过酒,不让他喝,桓玄生气了,陶也不示弱。僵持半晌,桓玄叹口气离开了,此处不能喝酒,到别处去。 结果,桓玄绕了周围半圈,也没见到欢迎自己的人。 回到家中,夕阳已下,他感到满身疲惫,不过,他不会把外面的脾气带回家,对妻子儿女也会强装笑容,其实也是一看他们的脸,什么气与忧愁都能暂时忘掉。这次让他意外,刘清已经备下美酒等待他了。 桓玄好奇,刘清笑道:“听闻桓卿无处喝酒,就让妾与卿共饮。” 难得刘清这样知情趣,桓玄倒一杯,递给妻子,刘清一饮而尽,他突然想到,那年婚宴后,她就没怎么喝酒,于是,又递上一杯。 刘清这杯尝半口,又留半口递与他,桓玄接酒饮尽,清香中又带着点烈气,妻子和陶渊明的饮酒品味大有差异,比起来,还是清儿知道享受。 几次来回,桓玄忍不住问道:“清儿到底有什么要对我讲的?” 刘清回答:\"没有要讲的话,只是想和阿玄共饮。\"桓玄伸手摸摸妻子的脸,道:\"清儿也太不爽快了,难道也和我见外?\" 刘清拿开丈夫的手,笑道:“没什么,昨日桓郎爱侄劝我多开导桓郎,所以就备下酒食了。” \"夫人要如何开导?\"桓玄问。 “我哪能开导什么?朝政上的是非大事,桓郎要做的,我和孩子们都会支持。”说完,又是倒满一杯,道:“只是喝酒,我们当然愿意陪着你。” 桓玄不再说什么,举酒谢妻。 干喝无趣,刘清提议对酒作语,桓玄平日和陶等饮酒,也是杯酒句诗,只是刘清觉得自己文采不够,作语就够了。 桓玄答应,和妻子如此,别有滋味。 几回合下来,几杯下肚,桓玄脑袋有点晕了,见刘清面如常色,随口作道:“巫山美人不醉。”刘清接道:“越水红颜思亲。” 此时天色已黑,左右也已经为他们点上烛火,“微光共醉情义钟。” “万里鸿雁悠思长。” “明月多变欲何言?” “桓郎金屋可藏娇?” 桓玄觉得妻子这几句接得奇怪,但此刻也不想追究,见天色不早,自己又有醉意,在妻子面前酩酊大醉有点不成样子,于是罢酒就寝。 第二日清晨,梦中醒来的桓玄又想到昨晚妻子的言语和温柔旖旎异常的行为,不禁好奇,睁眼看怀中的她,似乎早已清醒,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双眼虽不再有初见时的清澈,但其中的温柔也足以让他沉溺。 \"清儿昨夜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 \"桓郎金屋可藏娇?\"刘清依旧那句。 桓玄觉得好笑,低头轻啄妻子耳鬓,摇摇头。 \"那以前呢?在我来荆州之前。\"刘清又抱紧丈夫,继续问道。 桓玄不答,年少都有轻狂之时,但是这些也都过去了,她还计较什么?本想生气,但见妻子一脸委屈,又意外缠人,温柔乡中实在发不起火,说道:\"夫人有话就直说吧,不用和我还拐弯。\" 刘清觉得也是,点点头,钻出丈夫的怀抱,下床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子,拿出一封信笺,又过来把信递给丈夫,着等待丈夫的答案。 桓玄接过信,对妻子说道:“别这样着,要么披件衣服,要不再回床上躺着。”刘清笑笑,就先去穿衣整容。 桓玄坐起看信,封面上字迹娟秀,应是女子所作,上面写道:江州桓玄收故人寄。看这字迹,桓玄觉得熟悉,一时又想不 起来,信的封口良好,看来刘清并没有事先拆开看。 小心地撕掉封口,带着几分紧张,等到把信拿出,他终于知道这是谁寄的,想起来,真是故人了。 这信是谢若云寄的,信中的言辞极为不屑,又带着几分请求,她先讽刺桓玄只顾和同僚勾心斗角,放任妖人在三吴一带肆虐。又请求他派兵前来相助,并且留下自己和反孙恩义军的具体地址。 桓玄想想也是,自己确实太无所作为,但是,也没人让他有作为。若云着急也是应该的,遇害的永嘉太守谢逸,南康公谢明慧,黄门郎谢冲等皆是谢氏族人,而此刻,朝廷暗弱,她能找到的只有桓玄。 这时,刘清已经理好妆容,桓玄问道:“这信是谁送来?” 刘清摇摇头,道:“送信人来了,只说交给江州,就急急走了。”有问道:“这里究竟写了什么?” 他把信递给刘清,刘接过阅读,完后问道:“桓郎打算如何处理?“ 桓玄叹口气,说道:“被她给小瞧了,怎么想都不开心。“ “那就不要让他小瞧了,派兵援助三吴地区。“ “朝廷不准许,师出无名。”桓玄说道。 “桓郎何时变得如此听话,这位谢巾帼连义军的地址都告诉你了,足见她对卿的信任。而且,不能明着进军,暗中也行,如果建康有失,江州必然受影响。”刘清鼓励丈夫去剿灭孙恩。 桓玄知道她说的也有道理,不参加朝廷正规军队,自行组织也是一条道路,而那边已经有接头人了,办起来应该不算难。 “这信是何时收到的?”桓玄又问。 “昨天早上。” “这么晚才说。”桓玄抱怨道。 “我哪里知道一个女子的信里会交代兵戈之事?”刘清略有委屈,妻子说的也有道理,他尴尬地笑笑, 表示歉意,就出门召集手下安排此事。 近几年,扬州、江州一带都比较稳定,长期不经历战争,这大概也是孙恩一来,三吴一带根本无力抵抗的原因之一。 因为这次行动不宜大张旗鼓,桓玄就找了几位心腹,其中就有陶渊明和桓胤,他还不是很了解陶这个人,只是觉得他值得信任。 最后,依卞范之的提议,让桓氏老将辛景以声援洛阳的借口,领三千兵马前去三吴援助,皇甫敷协助,陶渊明随军做参谋。 老将辛景也不算老,四十多岁,只是资历比较深,以前戍守过洛阳,后桓氏不再担任荆州刺史,他也就从洛阳被调回,他和桓玄堂兄石民和石虔关系较好,桓玄和他并没有太多的联系,倒是仙期到江州后常找此人。 桓玄到江州也有半年多,也不见此人来问候自己,辛景也有几分不满,倒是这极为俊逸的白衣管家常常来和自己闲谈商议,就算看在此人的面子上,他勉强答应领兵征讨孙恩。还是偷偷摸摸地去,辛景接受不能,仙期又是磨破嘴皮。 终于,到最后,辛景答应了,陶也准备好了,桓胤却说也要跟着去。从私心上讲,桓玄是绝不想让自己的最疼爱的侄儿冒险,可桓胤却说这次如果桓玄不派自己的亲信前去就太没诚意。而且,桓胤还真想再见见那位曾经当面摔玉的谢若云。 桓玄说那就他自己去,其他人一致反对,作为首领,他还是在江州指挥调度比较妥当。 出发前,桓玄对侄子千叮咛万嘱咐,想了一想,又提议桓胤到达扬州后就去找叔父桓谦,叔侄两人好好叙谈一番。 桓胤回答如果干完正事,有空就去找叔父,现在就不想这些了。桓玄又问他要不要去看看羊孚,桓胤无语了。在旁边的陶渊明忍不住笑了,原来桓南郡还有这么嗦的一面。 最后,大军浩浩荡荡又低低调调地出发了。 (本章完)

第七章 翳叶遮半生 送别辛景、皇甫敷、桓胤和陶渊明,桓玄心里空落落的,时时派人打探消息。回到家中就逗弄儿女。他已经请了先生教简儿和昙亨诗书,这两个孩子差距比较大,昙亨才学出众,桓玄一问,他能答十,而简儿,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来,桓玄拿她没办法,干脆让昙亨指导她。这样一刺激,简儿的学识就上去了。 不过,当前的形势是不容许桓玄整天悠哉。杨期也开始招兵买马,训练兵卒,名义上也是援助洛阳,但洛阳已经丢失了,夺回来不可能,这样做明显是针对桓玄的。对于杨的举动,桓玄倒不慌乱,这天迟早会来的。 以期的实力,不足与自己抗衡,他一定会联合殷仲堪,可是殷的反应让桓玄感到温暖。殷还是苦心劝阻杨期,主要是他还是不信任期,让自己的从弟殷屯兵北塞遏制他的进军。 对殷的行为,杨火冒三丈,又猜不到他的心思,不好两边都得罪,一声叹息,只得罢手。 但是,桓玄却等不及了,要趁着这两个人达成一致意见前消灭他们,否则,被抹掉的只能是自己。 这次,桓玄先派兵把杨期的堂弟,时任江夏相的杨孜敬劫持了,当然,表面上来看,不是劫持,是亲自请他做自己的咨议参军。这样做的目的也简单,一是要夺取那地方的兵力,再一个,就是让自己以后西下的路变得顺畅。 桓玄这一举动其实是很招摇明显,连范之也不同意,但是,这主意是羊孚出的,羊认为,既然殷会帮助自己遏制期,那桓玄可以更进一步挑衅,而且,为了谋划荆州,这一步必不可少。 没等那二人反应过来,桓玄就开始下一步,传信给殷仲堪,内容为:期受国恩而弃山陵,宜共罪之。今亲率戎旅,迳造金墉,若见无二,可 收杨广杀之;如其不尔,便当率兵入江。 主要意思就是杨期有罪,我们应当讨伐,如果我们的意见一致,就请你亲自把杨广杀了,如果不这样,那我只好自己进江了。 这个罪说起来也真是欲加之罪,以桓玄的才气,给杨戴上的罪名就是放着洛阳不管,洛阳城里可有先帝的陵寝,也就是坟墓,当初,桓温收复洛阳后,第一件事就是重修保护西晋帝王的陵寝。 这次洛阳的失守,桓玄虽然明白这事必然的事,但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罪杨期,当然,还有恨自己能力不济,不能夺回洛阳。 接到桓玄的信,本想保持双方平衡的殷仲堪明白再也不能阻止他了,只能回复道:“君自沔而行,不得一人入江也。” 即使到这种关头,殷仲堪还是有自己的底气,桓玄又放慢了自己的步伐,思考该如何和殷仲堪兵刃相见。 自己和殷仲堪一起在荆州呆了几年,他做他的官衔老大,他做他的世家土老大,前几年,还有一个人,那个妙笔绘天下的人,又想起三人工作了语,两人清谈,一人清茶在旁。 那位画家,是不是到哪处登仙了?她在简儿出世后又飘然而去。 正想着此人,突然门人来报,说有人来找阿玄,这门吏应该是新来的,说话也无忌讳。但此刻他也顾不了这么多,快走出门迎接。 那人还是如此,衣冠不整,桓玄迎他进门,吩咐备宴,恺之制止住,说自己就来随便转转,顺便看看小清儿和小阿玄,桓玄笑说虎头叔叔偏心。 桓玄依旧叫人备下家宴,请出自己的两个女儿,简儿和洁儿,还有玉娃娃升儿,还跟着昙亨,他现在已经很自然地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 孩子们都在好奇为什 么父亲和母亲会如此看重这位怪爷爷,特别是简儿,抓抓恺之的衣服,又跳上去摸摸他的脸,问道:“父亲,这位爷爷有什么特别吗?难道他是仙人?” “虎头叔叔在父亲的眼里就是仙人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桓玄回答道。 顾恺之笑着解释道:“阿玄太不理解了,我只是自由惯了。” “怪爷爷主要是做什么的?”简儿问道。 “你猜?”顾恺之反问。 “算卦、炼丹、酿酒……”简儿列了一大堆不怎么正经的职业,刘清都忍不住笑了,却问向昙亨:“昙儿有什么线索吗?” 昙亨笑着答道:“能让桓叔叔如此敬重,又为虎头,莫不是画技天下独绝的顾长康先生?” 桓玄夸道:“昙儿果然聪慧。” 恺之细看这男孩,对他的身世也猜到七八分,问道:“你也喜欢我的画吗?“男孩点点头。 “拜我为师如何?”恺之问道,目光看向桓玄。 桓玄说道:“如果虎头叔叔愿意留在这里,我当然乐意了,这孩子,我可不舍得让他跟着叔叔奔波。” 恺之笑笑,不答话,洁儿乖巧,一直坐在旁边看着,恺之说道:“这孩子最有灵气了。”灵气?桓玄对这个女儿的关注比较少,经恺之这么一说,好像这女儿真独特了许多。 桓玄又向他炫耀自己的儿子,顾恺之看着玉般可爱的小孩,忍不住抱起他,说道:“这孩子比你小时候还可爱。”桓玄不以为然,说道:“都过去这么久,虎头叔叔肯定忘记我的样子了。” 恺之对人面貌向来敏感,更何况是桓玄,自己都是半百之人,懒得和他计较,也就要告辞。桓玄非要留住他,说道:“虎头叔叔好不 容易见一次,多留几日。”恺之看他真切,也就答应了。 是夜,顾恺之月下吟咏,桓玄坐于亭下,恺之诵一句,他就叫一句好。 等恺之累了,也就走至桓玄身边坐下,开口即问道:\"阿玄和殷荆州将来不会兵刃相见?\" 桓玄一愣,他和恺之从不谈朝政是非,一时不能回答。恺之在殷手下做过事,也感激他的恩德,桓玄的沉默让他的心一沉。 桓玄转移话题,问道:“虎头叔叔近日在做什么?可有新的画作?” 恺之摇摇头,说道:“都在研究道术仙法,许久不作画了。” “虎头叔叔信这些吗?” “当然!” 桓玄突然玩心大起,起身说道:“等等,我有一神物送给叔叔。” 等桓玄再次回来,恺之正对月发呆,他递给他一片柳叶,说道:“这是南山上蝉的翳叶,蝉就是靠这叶子遮住身体,这样,就没人可以看见它。” 恺之的眼里放出光芒。 “把这叶子放到胸口,就没人可以看到你了。现在,我把他送给虎头叔叔。”桓玄说道。 恺之接过柳叶,把他放在胸前,桓玄惊奇就叫道:“虎头叔叔,你在哪里?我怎么见不到你了?” 恺之甚觉好笑,拿着叶子就走了,桓玄想不到,这一片叶子,确实遮住了今后桓玄眼里的顾恺之,在桓玄的有生之年,再也没见到这位虎头叔叔。 顾恺之是仙一般的人,而桓玄知道自己还要在地上生存。 关于孙恩的消息传过来了,他占据据会稽,自号征东将军,号称他的党羽为“长生人”,下令诛杀反对自己的人。更让桓玄觉得有意思的是,孙恩向皇帝上表,请求 诛杀司马道子父子,还对自己的僚属说:“天下已经没有大事了,我们可以穿着朝服进建康。” 不过,他还是不能进到建康城了。谢琰出兵,攻下桓玄以前的义兴,斩杀孙恩部将许允之,迎接回太守魏隐,桓玄只能笑一声,这人运气真不错。至于孙恩本部,自刘牢之进兵,刘是屡战屡胜,而孙恩也是一路往东撤,还说“孤不羞走”之类的话。 而自己的军队,根据陶渊明的描述,这里一切顺利,前期主要保护一带民众。后来就遇到刘牢之部队,他们没有和刘牢之会合,而是跟着刘的一个部下作战,那个部下的名字叫作――刘裕。 三吴一带的形势看来是要稳定下来了,桓玄就该谋夺西边了。 清算一下账目,殷仲堪应该还欠着自己不少粮草,是时候夺回来了。根据安插在荆州的间谍来报,荆州本部仓库确实没有什么存粮了,唯一屯有粮草的地方就只有巴陵。 本来没有耗尽荆州让桓玄感到不满,不过,此时看来也有好处,至少,自己不用再运粮草了。 那边的索元已经做好准备了,这边桓玄派出冯该和他接应,袭取巴陵,夺下积粮。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他十分满意,接下来,恐怕要自己亲自出马了。 又是这个时节,刘清掰着手指头算算,对桓玄说道:“看来桓郎不能来庆祝升儿的周岁生辰了。” 桓玄一阵愧疚,再过十多日儿子就满一周岁了,已经错过了他的出生,一年后的那一天,父亲依然不在身边。放弃吗?不可能,这是一个难得的时机,错过了,可能以后再也没有陪他过生辰的寄回来。 交代妻儿几句,嘱托仙期好好看住江州,准备迎接**孙恩回来的辛景等人,仙期点点头,叫灵宝放心出发。 (本章完)

第八章 屡胜战城南 要桓玄亲自完成的事就是去拦截一个人,让他来帮助自己,这个人就是郭铨。自益州刺史职位被解,他就在建康附近担任军队上的闲职,大概表现良好,这次,他被委派担任梁州刺史,正要经过夏口。 郭铨正在赴任途中,遥遥便望见前方旌旗,而且兵马甚重,对于荆、江二州的形势,他多少有点了解,看到这等架势,暗叫不好。刚从谋乱事件中走出来的他,现在只希望能低调地避开此事。 刚要叫左右安静通过,迎面却走来一位极有气度的男子,修身、白衣、碧眼,对着他问道:“郭将军安好?”声音中气不算特别足,却自有一股威严。 对此人的身份,他猜出了七八分,但还是问道:“阁下何人?” \"晚辈桓玄,特来迎接将军。\" \"原来是南郡公,幸会幸会。上次事件多仰仗南郡周旋,本想亲自道谢,奈何仕途多迁,杂物繁忙,还请见谅。\"郭铨还是记得上次承桓玄的一份情,但是,如今要他报答,却有些为难。 \"举手之劳,何足将军惦念。\" \"南郡是来此狩猎吧,如此人马,令人钦佩。可惜我在任上已耽搁多时,不能与君同去,实在遗憾。\"郭铨这话的意思是,我就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睁只眼闭只眼,但我也不会帮你什么。 \"哦,将军难道不知道,朝廷此次要君前来除了任梁州,还要与我共讨殷、杨,并为前锋。\"桓玄惊讶问道。 这桓小子明显在说谎,但自己也不好点破,只说道:\"我确实不知此事,待我禀明圣上……\" \"现在知道就可以了,军事紧急,不容耽搁。\"桓玄并没给他留后路。 郭铨沉默了,思考着怎么拒绝他。桓这次起兵虽然不是对抗朝廷, 但也是无名之举,参与了也可以说是协从做乱;而他的对手又是殷、杨二人,胜算也不大。自己如果答应他,以后可能连性命都难保,如果不答应,现在的脑袋都是问题。不过,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又怎么能受这小子的威胁? \"将军当初和从兄一同北征,想必对我现在所率的江夏部队十分熟悉,晚辈诚切希望能得到郭将军的帮助。\" 郭铨依旧沉默,当初,桓石民是他的至交,而那段和他一起治理荆、益一带,北讨群贼的日子也是他不能忘记的。 \"如果将军和殷仲堪情义至深,让将军不惜违抗朝命,那晚辈也就不勉强了。\" 这一说,他又想到,他和殷还是有过节的,当初益州事件就是殷上报的,桓的挑拨离间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自己他如果不点破,自己还就是受朝廷命令讨伐仲堪的。而且,桓玄说得句句动心,可能跟着此人真有出路,于是说道:\"既然朝廷有命,南郡如此邀请,我年事虽大,也要奋力参战。\" 桓玄嘴角微扬,说道:\"多谢将军深明大义!\" 于是,桓玄以郭铨为前锋,率领五千江夏兵攻打殷仲堪。 当初,军事方面,他找的内应是索元,在文事上,桓玄考虑许久,以为此事定要慎重,一定要选择一位最他值得信任的人,斟酌良久,他选择了自己的哥哥桓伟,寄信与他,让他时刻关注荆州及殷仲堪的动向。 信一出去,桓玄就立刻后悔了,自己哥哥老实,不懂得周旋,也不适合把他拉进自己的阴谋中。 果然,收到信的桓伟慌乱了,而且,可能是桓玄写得太晦涩了,只说殷勾结杨,不顾洛阳,又要谋害自己,所以自己要先行动,希望哥哥给他通报消息。桓伟一合计,一时以为是弟弟受殷的威胁,不得不自卫 ,又想当初在荆州,弟弟和殷仲堪连着清谈数日,关系一定不差。 为了化解二人矛盾,这位天才哥哥最后把信交给殷仲堪看了,希望他能和自己的弟弟好好交流。 殷看了桓玄给兄长的信,再看看桓伟这敦厚急切又不乏俊气的脸,哭笑不得,这哥哥太可爱了,但是,自己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于是立刻叫人拿下桓伟。 桓伟又是一脸无辜,殷仲堪向他解释,他弟弟就是想要起兵反他,就是想让哥哥做间谍。桓伟暗想自己可是坏了弟弟的大事了,后悔异常。 不过,殷仲堪又对他说,其实,以亲情相威胁,还有可能回头,希望他能劝劝自己的弟弟,让他早日松手,这可是诛族的大事。殷仲堪的言语能力不在桓玄之下,三下两下,桓伟就答应试着写信给弟弟。 收到哥哥那封言辞极为凄苦,连自幼丧父,兄弟相依为命,只盼弟弟能平安快乐都出来了,而送来此信的人又是殷仲堪的部下,桓玄也就明白事情的进展了。 在一旁的范之知道桓玄素来看重兄弟情谊,问他要如何做,桓玄反问他的意见。现在郭铨和苻宏已经顺江下去袭击殷了,阻止也来不及,范之于是提议按原计划进行。 桓玄点点头,说道:\"殷仲堪为人犹豫少决,行事为子孙顾虑,不会谋害我哥哥的。再说哥哥为人厚道,在荆州有一定的名望,他也不敢把哥哥怎么样。\"虽然话是这样说,道理也没错,他还是有微微的担心,决定再加快步伐,尽快把事情解决,毕竟荆州还有很多桓氏子弟。 见桓玄不为所动,自己顾虑也多,而桓伟也是忧心忡忡,但还是安慰殷仲堪,说灵宝只是闹闹,不会有大事的。殷仲堪又是好笑,这兄弟两的差异真不小,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回家了,桓伟反而坐下来,拍拍殷的肩膀,问 他要不要自己亲自去劝劝弟弟。 殷知道这哥哥现在也没多大用了,不想再见到此人,说道:\"卿难道真想留在此处为间?\"伟听着心中又是一怵,急急告辞了。 此时,桓玄派出的郭铨、苻宏已经击败了殷派出的在西江口屯兵七千抵御的殷,败奔。桓玄也已经兵至巴陵,吃在巴陵留下的食粮。殷又急急派出遣杨广、侄子殷道护率兵抵抗。 不久,殷又收到了杨期的回信,在桓玄派兵占领巴陵之时,他就向杨求助了。杨的意思是荆州缺少军粮,难以守住,希望殷能屈尊,二人共守襄阳。 殷仲堪在荆州已有八载,不想弃州而走,于是骗杨,说粮草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而实际上,他现在也只能用胡麻犒赏自己的部队。 在巴陵的桓玄终于见到了半年多未见的索元,那家伙还是一样欢乐,他在荆州的表现让他很满意,也更加器重他了。玄问他独自在这边累不累,索元点点头,笑骂灵宝太绝情。 接下来,面对杨广和殷道护的进攻,桓玄又问他下一步做什么,索元说道:\"南郡和冯将军领几千兵在巴陵,我带些兵迎战。等我胜后,南郡再紧随而上。\" 桓玄反对道:\"这样分散了兵力,而且让你一人带兵,太危险了。\" \"灵宝大哥放心,这些人不是我敌手,卿为主帅,不可妄动。\"索元说道。 最后,经过一番的考虑,桓玄最终决定让冯该和索元一同先进兵,自己紧随其后,如果不同,可以给前方援助。当然,桓玄并没有出手,当他赶上时,索元等已经在收拾殷、杨留下的残兵。 屡屡取胜,江陵一带皆为震惊。桓玄乘胜进兵,屯至零口,这里离江陵只有二十里。离江陵越近,桓玄越紧张,殷仲堪,自己该以什么姿态面对 他,索元见桓玄面有忧色,问道:\"灵宝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殷荆州,多年的老友了。\" \"荆州也信奉天师道,向鬼神祈祷祭祀时从不吝惜财物,又时对急需帮助的人却过于小气,不是灵宝大哥的对手啦。\"索元说道。 桓玄苦笑,说道:“仲堪优点也多,常常亲自替别人把脉诊治。” “他就会弄些小恩小惠,工于心计,谋略却短。”一旁的冯该说道,他向来不喜欢殷仲堪。 这些人都是自己的手下,这样说也不奇怪,但也有点道理,可是,让他矛盾的并不是他和殷的优劣问题。 桓玄正犹豫下一步,杨期已经领着八千步骑兵来援助了,据说他领的都是精兵,气势如虹。可是,等他到江陵后,却发现殷仲堪只能用米饭犒赏他的军队,明白上了殷的当,再看看这里的惨淡状况,说道:“此战必败。”生气地连殷仲堪也不见,再加上粮草问题,就和兄长直接进攻桓玄。 听闻杨的进攻,桓玄见他势头正盛,下令退兵,索元不服,说道:“胜负不定,不能撤兵?” 桓玄解释道:“期兵势旺,一鼓作气攻过来,我们恐怕难以抵挡,即使挡住了,也会损失大半,先避开。“冯该也赞同他的决定。 于是,桓玄退兵至马头,并叫冯该等做好准备,他估计杨会转而进攻郭铨等人。索元显得比较兴奋,立刻嚷着要去,桓玄却叫他留下来看江陵城外的部队,密切关注那里举动。 见桓玄兵退,果然期第二天就领兵紧急进攻西江口的郭铨、苻宏等人,期勇猛,几乎要生擒郭铨。这时,桓玄、冯该等带着兵马赶到,杨的士兵猝不及防,被桓玄打得大败,期逃奔襄阳。 桓玄也不容他逃,立刻叫冯该追捕杨期和杨广。 (本章完)

第九章 又败奔郭北 留在原处的索元实在无聊,就派人在潜进江陵城,谣说杨期已经兵败逃走了,叫主事者赶紧开城门迎接南郡公的部队,这样,可以免除他们的罪过。 听到这消息的殷仲堪也不怀疑,看来自己这几天请鬼神来帮助也没有效果。没有多久的思量时间,就打算出走,至于妻子儿女,他把他们留在荆州,带着他们行动不便,而且,他想这些人,桓玄应该不会去迫害。 在荆州主事多年,门下愿意追随自己的竟然只有罗企生一人,殷仲堪叹口气,和罗一起出江陵,奔襄阳。 路上,经过罗企生的家门,企生的弟弟遵生却在门口恭候多时了。企生给弟弟一个眼神,示意自己要走了,并不打算做停留。 遵生却说道:“我们要做这样的分离,怎么能不握一握兄长的手呢?“企生见他说得有理,于是转马头,把手伸给他,遵生力气比较大,一握,却把哥哥扯下马,说道:”家中还有年迈的老母亲,你是要去做什么?“ 企生挥泪,说道:“我早知道会有为殷侯死的一天。你在家侍奉母亲,一门之中,既有忠义如我,又有像你一样的孝子,还有什么遗憾呢?”遵生不听哥哥这些虚的,手握得更紧了。仲堪正在路边等着他,企生遥遥对他喊道:“我生死与你相随,请再等等。” 仲堪见企生被弟弟牵住,自己出逃,还是不要牵连他人了,叹口气,独自引马而走。 殷仲堪一走,江陵城就对着桓玄大开了,对于荆州城民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本来就是荆州的土老大。 那边的另一边,冯该也已经追上杨期了,按照桓玄的指示,他当场就把杨和他哥哥斩首。 已经入主荆州府的桓玄接过杨期的首级,早已血肉模糊,他只是吩咐下去,把首级传至建康,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他只想说明自己是讨反贼的。 沉默半天,桓玄又对部下说:“殷仲堪还在外面吧?”闭上眼,又道:“冯将军,你去追他。” “追到后呢?押上来还是就地解决?”冯该问。 桓玄仰头,拳头却是紧紧握着的,问众人道:“我和殷侯见到面后会如何,还会不会一同闲谈作赋,互相诘难?” 周围一片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半晌,才对冯该说道:“我还想再见殷侯一面。” 这里有不少人是殷仲堪旧部,他们的眼睛也都红了,平日荆州为人勤俭和善,虽然有时显得吝啬和多疑,但不失为一个好官。更许多人都还记得那些桓玄来这里连住数日,直到桓夫人来请才回家的情景。 对殷仲堪的旧部,桓玄看了这些人一眼,又知道这里还有在担惊受怕的殷仲堪的妻妾儿女,他不作任何指示,就回自己的南郡府了。 现在打理南郡府的人是哥哥桓伟,见到弟弟前来,桓伟并不怎么开心,他似乎还在生弟弟的气。同样,桓玄心情也比较郁结,打声招呼后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本想能够一个人静一静,没想到才到清晨就有人来拜访了,还不止一个,是一群人,而且都是殷仲堪的旧部,都说树倒猢狲散,看来不是这样,他们只是去找另一棵大树罢了。 桓玄并不想见到这些虚伪的人,但自己初平荆州,不能太任性,否则难平人心。荆州旧人,桓玄大多认识,他粗粗看了一眼,果然少了他曾经最看得上的人,看来这人还是这么有个性。 身边尽是赞美之声,桓玄叫哥哥桓伟和桓歆应付,伟本来是不喜欢弟弟这样,但看见弟弟也不累,清绿的眼都开始暗淡了,一阵心疼,什么都没说,就替弟弟打点上下了。 逃到后院,天气已经已凉,往年这个 时候,该下雪了。衣衫单薄,独坐于枯树下,只觉背上一暖,有人为自己披上了衣裘,回头一看,是万盖,他还是带着他特有的高傲,立在他身后,不说一句,也不看他。 “万盖,你说我错了吗?” “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再讲究对错了。” 西风瑟瑟,孤独感向他袭来,又想回家了。 江州的消息也传过来了,辛景被王看重,被留在建康附近担任军职,看来王还是会时时关注自己的。陶渊明和桓胤去建康走了一圈,不知道都看了什么,也回来了,也是该问问他们的行踪了。 既然已经做了,还是继续下去的好,于是他上书请求荆、江二州,计划打道回家,刘清和儿女们该想念自己了。自己出门忙碌时对家不甚思念,一停下来,却迫切想见到他们。 只是这里还有不怎么听话的人需要自己处理。 罗企生那边,他对桓玄的政策还是非暴力不合作。桓玄虽说不想处理这些事,但他的手里还有一份死亡名单,名单里的都是殷的幕僚与部将,他叫王腾之留意,谁来拜访过他,就把那人从死亡名单上划掉。 另外,有意投靠自己的,他也叫王腾之留意,让自己看看。他在荆州的日子久了,对某些殷仲堪的属僚还是比较满意的,能把这些人收入自己帐下也好。 最后,名单上的名字都被划掉了,最后也只剩下罗企生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现在正在殷仲堪府中打理他的家事。有人对他说:“南郡的性格残忍猜忌,他是惦念和你往日的情谊才不逮捕你,你还是尽早去拜访他。“ 罗企生正色说道:“我是殷侯的隶属,被他当做栋梁之才看待,要不是弟弟用力拦住我,导致我不能和殷侯一同讨灭逆贼,我还有什么脸面向桓玄求饶!”桓玄正要离开荆州,听到这 意料之中的话,倒笑着叫人传话,如果他登门来道歉,自己就不会计较他的过错。 那人把话传给罗企生,罗义愤说道:“现在殷侯奔亡在外,生死未卜,我要去道歉什么?“ 听到此话的桓玄,就把罗抓起来,要杀真是不舍得,但是如果不杀他,不足以镇荆州。桓玄算了一下,自己一定要诛人不多,他点名的就只有随殷仲堪侄子道获,因为他随殷一起抵御过自己,听说在他进江陵的时候,他还在大骂桓南郡。殷仲堪的两个儿子和女儿,他都不作处理。 罗企生被赶赴刑场时,桓玄想想,依旧心难平,前去刑场,对着罗企生,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罗企生说道:“当初晋文王司马昭杀了嵇康,而他的儿子嵇绍却成为晋朝的忠臣,我欲向桓公求一位弟弟侍奉老母亲。“桓玄点点头,再忠义的人也总有放不下的东西,又说道:”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辜负我?“ “君和殷侯一同起兵,筑坛宣誓,口上的盟血未干,就生出奸邪之心。我只恨自己死的晚了!“ 桓玄苦笑,自己这不是在自取其辱吗?向刑官示意继续进行,就离开刑场了,带着菜市口的刑场那特有的腥味,他暂时离开荆州,去了江州。 留一部分在荆州,带一部分回江州,桓玄轻舟上路,预料还来得及回家过年,今年的天气也奇怪,尚未下雪,也不见江水结冰。可是却特别地冷,可能是行船的缘故吧,江上风大,还是那种能穿过衣服,穿过皮肉,直接刺激骨中的寒风。 到浔阳,众人都被桓玄异常憔悴的脸吓到了,取得胜利的他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可是,他的脸不见喜色。 从江州的船上下来,桓玄给在一旁的仙期一个大大的拥抱,对他说道:“这几天辛苦你了。”仙期受宠若惊,只能说不辛 苦。 回到家中,朝廷的诏书已经在等他了,诏书的内容是让他都督荆司雍秦梁益宁七州、后将军、荆州刺史、假节,而江州刺史的职位却给了桓修。 桓玄召众商议,众人都认为桓玄刚刚在江州稳脚跟,这样把位子让出去实在可惜,而下一个上任的是桓修,他也是桓玄的堂兄,只是他早早便做了皇帝的女婿,和桓玄不是特别亲密。 上次王恭起兵,他给道子的建议是瓦解桓、殷、杨的联盟,现在看来也是成功了,所以,他总觉得这个堂兄圆滑了一点。 最后,桓玄再一次上书朝廷,恳求江州。 这次回来,刘清体察到了丈夫的心情,这一路下来,她知道丈夫的多情,无论是对自己的家人还是对同僚或是朋友,或是部下。 家里的四个孩子依旧欢欢乐乐地闹着,升儿都已经能说几句完整的话了,桓玄就亟不可待地教他背书,他和妻子在对先让孩子背的书上闹了点意见。按桓玄的意见,孩子先学会读《老子》好,而刘清认为这太玄乎,还是朴实的《论语》比较好。 这二人讨论许久,不禁问昙儿最先读的书,他毫不犹豫地报出了《左传》眼圈也红了。《左传》是王恭最喜欢的一本书,而他最有感触的一句话是“奉王命讨不庭“,他也确实用自己生命来践行这句话。 桓玄不自觉地想起了王恭,那个亭亭直上的王恭,那个把自己迎向建康的王孝伯。如果人死后还有一个世界,他和王忱应该和好了,那个王大在那里还会不会狂饮酒,他服完五石散后的样子会不会吓到地下的鬼神。 正在桓玄思绪乱飘的时候,门人来报,冯该已经归来求见,他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震,冯该来了,那个人呢?门人并没有提到,看来,不对,自己是说过想见一面,但是自己真的敢见他吗? (本章完)

第十章 哀逝荆楚珍 门人还在等待桓玄的回应,刘清扯扯丈夫的衣襟,桓玄回过神,又落魄地出去,迎接冯该。 到厅上,桓玄真的只是看到冯一个人,他说不上是遗憾还是送了一口气,只是把目光投向冯该。 见到桓玄暧昧的神色,伏地说道:\"末将该死,殷侯自杀了。\" \"自杀?\"桓玄疑惑。 \"殷荆州不堪失败,不想在见到南郡,于是在途中自杀,这事不能怪冯将军。\"在一旁的索元忙替冯该解释。 桓玄不理索元的话,向冯该问道:\"殷仲堪的遗骨呢?\" \"在军中。\" \"领我去看看。\" 一路上,桓玄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很想见到殷仲堪。走到营中,见有两具木棺,冯解释还有一具是殷道护的。 桓玄下令打开仲堪的那具,手下缓缓推开棺盖,一股臭味蔓延开来,周围的人都掩鼻,桓玄浑然不觉,一步步走向木棺,仿佛那棺中人在召唤他一般。 终于,他走到棺边,扶住棺沿,下了很大的勇气往棺中看。仲堪平日重仪表,现在也一样,鬓须依旧整整齐齐的,黑发如旧,掺杂其中的白发中残留着血迹,点点如细小的红纸片。脖子上有深深的一道伤痕,旁边还有凝住的鲜血。他的脸说不上毁到认不出来,但确实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经过一番长途颠簸,灵魂走出身体的日子也有些时日,脸上的肉也微微塌陷。 他双眼是闭着的,如睡着一般,桓玄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低声道:\"仲堪,你走了之后,还有谁指导我写文,谁与我清谈?\" 细看之后,桓玄下令盖棺,缓步离开,也不想知道他自杀的细节,因为,追根究底,他就是自己逼死的。 不可否认,殷 就是他逼死的。从荆州败亡出走,本来身边还有一个罗企生,可是那人也被他弟弟拦住,他只好独自奔赴襄阳。 也是他平日行善的结果,一路上,也有曾经受过他恩德的人追随于他,点点也有几十个,殷万分感动。行至半路,又听到杨期已死的消息,襄阳也就落去落入桓玄手中了,无奈,他又打算逃至长安。 此时,桓玄的追兵冯该也离他越来越近了,至冠军城,冯追上了他。按照惯例,两个人客套几回后,冯该就请他回去和桓南郡叙旧。殷只得跟着冯该回去,路上,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他见到桓玄后还是得死,下面的人小声议论起来,是现在死好还是被侮辱后再被杀好? 仲堪这些事也都清楚,迟早要死的,只是不清楚他为什么没有像对杨期一样地对自己,问向冯该:\"桓玄难道没有叫你路上害死我?\" 冯该摇摇头,有略带戏谑地说道:\"桓公还想见君一面。\" \"见一面……哈哈哈哈……\"仲堪喃喃念道,继而哈哈大笑,\"灵宝啊灵宝,你还是这么有意思!\" 从心底说,冯该不想让殷见到桓,他看中的桓玄不应该是心软的人,同样,范之也认为桓玄根本没必要再见到殷仲堪,徒增尴尬罢了。所以,冯该有点把仲堪往死里逼的意味,说道:\"南郡是说见一面,圣旨未下,君还是先帝任命的荆州刺史。\" 圣旨,现在的圣旨对这些外藩已经没有意义了,臣强君弱,自己败了也不想奔天子所在的建康。想想自己曾经逼迫朝廷,枉为晋臣,愧对先帝对自己的信任,先帝称自己为\"荆楚之珍\",自己却丢失荆州,落魄至此。 被押到江州,再让桓玄凌辱一番,最后斩首于闹市…… 当夜,殷仲堪到冯该面前,说道:\"这些人都 是近几天才跟从我的,与我素不密交,还请将军放过他们。\" \"殷侯此言何意?这些话见到桓公后自可陈述。\"冯该故作惊讶。 仲堪冷哼一声,说道:\"明人之前不说暗话,你明白我的话。\" 冯该面有愧色,说道:\"若君不测,我当即放走你的随从。\" 离开冯,身边还有几个兵卒正冷冷地看着他,他提起刀,在脖子上比划,旁边的兵卒无动于衷。重重地闭上双眼,手一用力,血贱了在场人一脸。 第二天,面对堂哥殷仲堪的尸身,殷道护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冯该也算守承诺,把跟随殷仲堪的一行人放回家,押着两具棺材回复桓玄。 殷仲堪的事就这么放下了,桓玄觉得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应该是美好的未来。回来后,问陶渊明等关于孙恩的情况,他们的回答的是那边一切都顺利,只是又被孙恩逃到海上了。 算起来,孙恩还是有战略头脑的,在刘牢之部队快要赶来的时候扔下金银财宝和妇女婴孩,刘的士兵素质也不高,再加上最近三吴一带贫乏,很久没见到这么多财物,都上去抢钱,让孙恩逃走了。 桓玄汗颜,这孙恩倒也舍得,如果自己兵败,要丢下自己的字画和妻儿是绝对不舍得的。 又问起桓胤建康那边的情况,他回答没什么异常的,就提到了王病重,桓玄心里一沉,真想去看看他。 其他的,桓玄还是按照原来的进行,等着朝廷把荆、江二州都交给自己。 经过这么一次自己一手促进的变革,桓玄倒变得毫无斗志了,喜欢去江州的官学讲经处,自己担任太子洗马时也常常这样对众讲学,而陶渊明也曾任过江州祭酒,桓玄就拉着他一同去。 恰好自己的女儿桓简 和王昙亨也在时去官学处学习。这天,桓玄又在那里打发日子,顺便来督促自己孩子的学习。 这里的老先生在讲解《论语》,桓玄就坐在一边听着,这老先生叫曹靖之,说实话也不老,就是在桓玄眼里,喜欢讲儒的都是老先生的形象。 这先生正在讲《论语里仁》中的一句,“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昙亨安静地听着,简之说要先生详细讲讲这些话的意思,桓玄不以为这句难理解,暗想自己女儿的天赋堪忧。 就在此时,卞范之在门边示意有报告,桓玄和陶渊明一同出去了。手下说殷仲堪的儿子殷简之前来,来求父亲的尸身。 桓玄倒吸了一口气,这小子够大胆的。 简之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只是桓玄觉得他的文采、仪表方面远不如其父出众,和他关系也不怎么样。 也没见他,直接把他父亲和叔父的尸身还给他,还吩咐手下的人不要为难他。有人曾劝他斩草除根,简之看样子是对他恨之入骨,桓玄摇摇头,殷仲堪生前做事,特别是举大事的时候常为自己的儿女考虑过多,他就当成全他吧。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桓玄念着这一句,脸色难看,自己这么大了还是领悟不到,更何况是自己的女儿,转而问向卞范之:“你说我做错了吗?” 范之摇头,道:“南郡无错。” 桓玄叹口气,独自离开了,在一旁的陶渊明深深思考起来。 终究是放不下,这几天,一直回忆起自己和殷仲堪的往事,两个人一起谈至半夜,脸色难看之时,殷还会亲自替他把脉,叮咛嘱咐。那时的他从义兴归南郡,郁郁不平,他会开导他,气盛的 他会拿着自己自己的辞赋见他,希望得到他的赞美,而他,总是先夸,再贬,指出他的不足。 后来,就渐渐疏远了,关系就这样变差了,就像自己的父亲桓温和与仲堪再从叔殷浩一样,权力之争导致昔日的友人反目成仇。 细细想来,仲堪屡次阻止期谋害自己,到底是怕难以控制杨期还是真不想害自己,桓玄已经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如果,治荆州的不是仲堪,还是王大,他会不会与他开火。再如果,仲堪不是被自己害死,而是死于他人之手,他会不会替他报仇,答案是肯定的。 殷仲堪死了,桓玄觉得自己连为他哭都不配。又有一个小消息传来,就是罗企生的母亲听说儿子被杀,当即把他送给她的羊裘烧了,对于这些,桓玄也只能一笑了之。 没几日,朝廷的诏书下来了,那边也忌惮桓玄的实力,孙恩之乱刚刚平息,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来处理桓玄了,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也想让他再骄横一点,将欲弱之,必先强之,这也是当朝者对反对桓玄的人的说辞。 王在病床上叹口气,这孩子,终究是离自己希望的道路越走越远了。当儿子王弘问父亲为谁而叹时,父亲的沉默让他知道答案了。一月前,桓胤来看自己的父亲,父亲的第一句话便是“灵宝安好?”。 王弘又看和桓胤一起来的陶渊明,和他相谈几句,觉得这人谈吐不凡,他问他为什么要呆在桓玄这样的人身边,他反问道:“南郡怎么了?”王弘不能回答,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大哭大闹的孩子了,但是对桓玄依旧是不喜欢。 他劝陶离桓远一点,陶渊明笑笑,王弘这刚到二十的青年,看得倒清楚,当然,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他却想留在这个危险人物身边,可能是这个人会为自己提供一壶好酒吧。 (本章完)

第十一章 初拜庐山僧 朝廷的使者来宣读诏书的一天,天上正好下起茫茫大雪,迟了几个月才姗姗而来的大雪,霎时间就覆盖了整座庭院。 桓玄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的消息如初降的雪势,蔓延了东晋整个西部地区,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这五处的祝贺笺一起送达到江州。 当时的桓玄坐在厅堂上,贺笺一到,立刻在木制的贺笺后面作答,粲然成章,不相糅杂。 一旁侍候的陶渊明也暗暗赞叹,这次在建康时,曾听人说起“桓玄文翰之美,高于一世”,看来并不假,细看桓玄的字,也有二王的笔法,看来他满屋的收藏也绝不只是看看而已。 座上姿貌端严的男子派人送出写好的回笺,又独自沉思起来。 他应该是得意的,领二州,荆州、江州,二府,即荆、司、雍、秦、梁、益、宁、江八州军事都督府及后将军府,一国,就是他最喜欢的封国南郡。南郡公刚三十岁出头,小自己四岁,如果不是地位显赫,他真想收下这多才多艺的弟弟。 渊明悠思间,桓玄的声音传来:“渊明,你说人怎么样才能如这雪一样纯白,子道赞得好‘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 对于这个问题,他其实早就有答案了,说道:“桓公来此一年有余,竟不识此地之宝,庐山之上有东林寺。“ 桓玄扑哧笑出来,自己心情虽不好,还没有要出家的念头,陶补充道:“不敢建议桓公出家,东林寺中有高僧慧远,修清道远,见到他,俗世也可暂时抛却脑后。“ 东林寺,在荆州时就听过此寺的大名,王佛大好佛之人,和桓玄闲谈时常提起此人,而殷仲堪,和慧远的关系更好,还有书信往来。当初殷仲堪去荆州,途经庐山时前往致敬,与慧远一起行至北涧,谈论《周易》体要,谈了很长时间了但不 觉得疲倦,之后赞叹道:“识见卓越深邃,实难望其项背。“ 桓玄讨殷仲堪时也路过路上,想请求慧远出山接见他,慧远绝不破例出虎溪去见宾客,借口疾病,桓玄也不勉强,军事要紧,就离开了。 他对于佛不喜欢,他以为出家是逃避,不交赋税,不服兵役,而一些僧人的嘴脸,在司马道子处看看就够了。 至于慧远,外界的评价是神韵严肃,容止庄重,所以凡欲瞻睹其人者,全都颇为敬畏。而在桓玄看来,慧远看中庐山,找到当时的此时桓伊,桓伊就立刻为他修建院殿,协助他组建东林寺;后来江州刺史王凝之集中外僧徒八十八人帮助他翻译佛经。而且,他和朝中的王谧、桓谦等关系也不错,似乎是圆滑过头了。 对于桓玄的这种观点,陶渊明竭力反对,他和慧远关系好,几年前还和慧远一同修建潜慧寺,桓玄对高僧的不尊敬让陶不开心。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而且自己也想见这高僧一面,就决定前去庐山,见一见这传闻中的慧远。但是心里却想着该问他什么问题,最好能难住大师,这种事他在荆州经常做。 陶渊明没有同去,他认为自己虽是一俗士,但也不喜欢以隶属他人的身份拜见那神一般的远公。 于是,桓玄带着自己的侄子桓胤和在他看来也脱俗的仙期上山。 慧远的眼光果然不错,庐山林壑深幽,静若绝世,一场雪后,万籁皆寂,唯有邈邈钟声传来。一些树的叶已落尽,白雪为衣,又有常绿之树,依旧葱葱,绿白相间,韵味非常。 自己早已派人上山说明要见慧远,所以,现在也就直接往山上走,带着他一贯有的傲气,路上也有僧人下山,不禁多看这三个俊美男子一眼。 终于,到达寺庙,桓胤,仙期皆在外等候,桓玄独自去见慧远。见到此人之后 ,桓玄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赞誉会那么多,见到慧远神韵,桓玄不由自主地礼敬,慧远点头回礼示意。 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的,桓玄首先发难:“儒家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今你因何剪发去须?”慧远简洁地回答:“立身行道。” 桓玄认为他说得很好,因为《孝经》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桓以《孝经》发问,慧远也引《孝经》来回应,说明佛教的沙门出家修行,并没有违背孝道。 桓玄本来还准备了很多问题,但此刻都觉得说出来只能显示自己的才薄德浅,于是将话题转移到政事上,甚至还提起自己征讨殷仲堪一事,慧远沉默良久,桓玄又问他有什么心愿,他双手合十,道:“愿檀越安隐,使彼亦复无他。” 桓玄安静下来了,看来高僧久居深山,并不知晓山下之事,又是礼敬一番,就离开了。 出来后,看到桓胤的脸色不好,倒是仙期在一旁露出难得的幸灾乐祸的笑容,尚未问话,仙期就问他见大师后是不是舒畅多了。 桓玄老实回答:“实乃生所未见。” 又问仙期自己的侄子怎么了,仙期笑着回答:“令侄刚才问一沙弥我们这三人如何,那小沙弥回答‘三位施主俊朗异常,奈何俗气过重’,他大概被此话伤到了。” 桓玄想这山也确实骄傲,小和尚都敢如此说话,不过,敬佩之心倒占了主导,拍拍侄儿的肩膀,说道:“胤儿与叔叔都是尘世中人,俗才是正常,不要放在心上。”桓胤点点头,说道:“只要灵宝叔叔不将某些事时时放在心头,我也不会烦心一两句评论。“ 这侄子,总是如此……按照以往习惯,桓玄捐点香火钱就带着二人下山了,可能是山上的空气比较新鲜,他 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佛门求的安稳,他是得不到了,即使是大师,也有难以如愿的事,而他,虽自命不凡,也尝尽了无可奈何,放下就好了。 又回府中,桓玄突然觉得自己在东林寺的表现实在不怎么样,玩心又起,派人请求慧远大师出仕,当然,结果是被拒绝了。 陶渊明看着好笑,说道:“远公清高,不似在下俗流,不会答应的。“桓玄点头,道:”这我知道?“ “桓公为何如此相逼?“ “练笔。“桓玄回答,说完,还把自己写给慧远的信笺递给他看,陶一看,桓玄笔走龙蛇,内容为: 夫至道缅邈,佛理幽深,岂是悠悠常徒所能习求?沙门去弃六亲之情,毁其形骸,口绝滋味,被褐带索,山栖枕石,永乖世务,百代之中,庶或有一仿佛之间;今世道士,虽外毁仪容,而心过俗人,所谓道俗之际,可谓学步邯郸,匍匐而归。先圣有言,未知生,焉知死。而令一生之中,困苦形神,方求冥冥黄泉下福,皆是管见,未体大化,迷而知反,去道不远,可不三思。运不居人,忽然将老,可复追哉!聊赠至言,幸能纳之。 简单来说,信的意思就是佛理精深,平常人难求,现在很多人披着佛的外衣,俗心更胜凡人,什么死后的福气都是浮云,时运不等,人易老,卿还是赶快下山吧。 在陶渊明看来,桓玄的语气还是略微重了一点,但是也没说什么,他相信远公能很好地应付过去。 果然,没几天,桓玄就收到回信,信中也是在稍有激烈的回绝:一世之荣,剧若电光,聚则致离,何足贪哉?浅见之徒其惑哉!可谓下士闻道,大而笑之,真可谓迷而不反也。 差不多就是说一生的荣耀也不过闪电般快,不值得贪求呢!鼠目浅见的人,他们会迷惑,‘下土闻道,大而笑之’ ,真可称得上是迷而不知返呵! 收到这样的信,桓玄想想也就足够了,又把慧远大师的墨宝作为自己的藏品珍藏起来。一直关注此事的陶是真正无语了,怪不得桓胤会说摸不清楚自己叔叔的为人。 和慧远几个来回后,桓玄也考虑该回荆州了,那个地方让他更有归属感。至于江州,他想让桓胤暂时代理,桓胤摇摇头,不能接受,说自己能力不济,而且他也有些时日没回家了。桓玄看着他的样子,不忍心让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就随他喜欢。 于是,一封快书传给哥哥桓伟,只说江州有事要他处理,伟习惯了帮助弟弟,二话不说就赶来了。等听到他是要自己主管江州时,桓伟也是苦瓜脸,桓玄向哥哥解释自己初得二州,只能让自己最亲信的人来帮忙管理。 习惯了听从弟弟的安排,桓伟还是答应了。哥哥憨实,不少人认为他不适合理政事,桓玄却以为这样正好,一家中,有自己这样狡黠的人就够了。 害怕哥哥镇不住这里,复加哥哥为雍州刺史,又任命自己侄子桓振为淮南太守,既可以在外接应桓伟,又可以监控建康情况。 桓振就是脾气过于暴戾,这次索元在荆州期间,桓振帮了不少忙,也暗示他在桓玄面前多推荐自己。索元笑着答应了,他怎么说都是南郡的从侄,血浓于水,自己和他关系再好,也没有那层亲,心底突然有了小小的失落。 桓玄也是了解这个从侄,按亲缘关系上讲,他和桓胤是具有同等地位的,从亲近度来讲,桓玄也没和他真正接触。怕他嫌弃位子太低,又在他赴职的路上亲自见他,嘱托他收敛脾气,做好了自己定会重用。现在这个叔叔是桓家的代理人,当然得听他的,再加上自己犯事后都是这从叔处理,他对他也是尊重有加,虽然心里还是有点不平,自己在他眼里,怎么会连索元都比不上? (本章完)

第十二章 探病东亭侯 调度妥当江州,桓玄就回荆州,让家人跟着自己奔波,他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妻子儿女,不过,儿女们对游来游去十分喜欢,简儿还是在船上又蹦又跳。 这条江路,桓玄是走了又走,对每一处的景致都熟悉了,失落时回到荆州,得意时又回荆楚之地。 江清风凉,桓玄吟咏啸歌,旁边的陶渊明说道:“当初魏武帝横槊赋诗,而今以晋代魏,天下难料。” 桓玄尊崇的古人不多,曹操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从某一方面讲,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和曹公相似。而自己,虽然也在这条路上,还怕没有曹丕之才,而曹丕所为又是否正确?魏祚虽不长,但那一方的天下中,至少曾经姓过“曹”…… 转回思绪,桓玄对道:“魏武自有他的风流,还会管后世天下何姓?” 陶对桓玄之志不能说理解,只知道这人不会安分,而从他的表现,多少也明白他和殷仲堪的关系,这两个权力场上的文人,难免会惜惜相惜,而他会下手杀他,说明这人还是挺狠的。 追思过去,他又在船上作诗,也许这样能逃避很多。 风大,刘清和孩子们都在船舱里,外面点点风声还有父亲的作诗声,在里面的他们听不清楚外面的谈话,只听到父亲一句是诗诵道:鸣鹤响长阜。 父亲还是这样,喜欢清高有神味的动物,曾经写起来送给母亲的《鹤赋》让她背了好久。昙亨也习惯了这样一个叔叔,以他看来,这叔叔和自己的父亲相差巨大,父亲怎么会把自己托付给这样一个人? 跟着桓玄一起回荆州的除了陶渊明之外,还有仙期、索元和冯该,他把卞范之留在了江州帮助自己的哥哥。 在桓玄眼里,范之就是狡诈,这次征讨殷仲堪,大部分的主意都是他出的,自己年少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人的心里有这么多算盘。 相较之下,还是仙期老实多了,他想给仙期加官,他笑着拒绝了,说自己能做的也只有替灵宝管好幕后琐屑的事,成不了大事,如果他做官了,反而会让人笑话。 到了荆州后,一切如故,殷仲堪治荆州的宅邸,也是王忱治荆州的地方,而他思量良久,还是回到自己的南郡府,这间房子,他交给了殷仲堪的儿子殷旷之,殷的这个儿子和父亲比较像,当他哥哥来索要父亲尸身时,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并没有来挑战桓玄。 正在荆州理事的桓玄等待一切进入正轨,一封信让他的脚步乱了,寄信来的是王弘,他说自己的父亲病重。而他希望桓玄能到建康看自己的父亲最后一眼,言辞虽然不甘,但也恳切。 桓玄收信后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到建康探望王,但是静下来思考,想到的却是如今自己的朝廷不和,自己去那里会不会遇到危险。在荆、江彻底归服自己之前,还是不离开这里好。 犹豫间,桓玄叫来了陶渊明,问他的意见,陶见过王,似乎知道谢安为什么会挑这个人做女婿,不过对桓玄的行动,他不好多说,只是对他说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桓玄又问刘清该怎么做,又听丈夫说要走,她心里真不好受。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很贤惠地叫他去建康看看,如果不是放心不下孩子,她也一定会吵着要去,对桓玄可能遇到的危险,她还没有上次讨仲堪时难么担心,因为建康有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不会有什么不测。 考虑良久,桓玄就收拾去建康,算起 来,已经有九年了。桓玄打算带着万盖,他是商人,对道路熟悉,为了避免意外,他打算悄悄去看王,顺便查看一下三吴现状。陶渊明请求同去,他想一路上多个人闲聊也好,就答应了。 扬帆至京师,他一路山无心赏景,直奔建康。 王城看上去不算萧条,但也大不如十年前的样子,连万盖都摇头,以为这地方连生意都难做。桓玄又提起当年卖扇的事,如今世家更是凋零,谢家应该连与他争辩的都不会有了。 听他们提起谢家,陶渊明有几分不屑,年轻的时候,他父亲陶敏曾做过安成太守,也在那里安置几分土地,可是当父亲过世,他再次到安成时到,才发现土地被谢玄占领了。不是传闻父亲与谢玄关系好吗?怎么能占故人土地? 又有人说这是因为他祖父孟嘉和桓温关系过好,而桓温又有谋害谢安的打算,所以谢氏就找陶氏出气。无论怎样,陶渊明就这样不喜欢这些享有特权的大族了。 桓玄听陶渊明提起这事,安慰道:\"没事,我以后替你讨回公道。\"陶无语,也不把桓玄随便的一句话放在心上。 到达王府邸门前,其中一个门吏似乎被吓到了,看了半天才蹦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南郡……公……小……小人这就……\"然后,这人连忙就进去通报了。 近十年没来,竟然还有这么个小小门台记住自己,桓玄不禁小小地感动了一下。陶渊明在一旁不服了,自己前前几个月才刚来过,怎么就没人记得?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王谧,他见到桓玄来,神色不显得也不意外,言语上却说:\"想不到桓荆州千里迢迢赶来,从兄一定高兴。\" 然后,就非常热情地握了握陶渊明的手,对他的再次到来表示欢迎,这个让陶渊明平衡了不少。收敛了胜气的万盖,王谧也认出来了,只是印象还是\"万商\",万盖也觉得奇怪,这人怎么还会记得自己? 王病重,有很多人来看,桓玄不想碰到其他人,先至偏堂。他问王谧王东亭的病情怎么样了,他回答还有一口气,还能说话。 就刚才,王还问他世人把他的父亲比作哪一位,他回答北中郎王坦之。王听后,转过身面对墙壁躺着,叹息道:\"人真是不能不长寿。\" 王谧无话,一直认为自己父亲的才能在坦之之上,只可惜三十六便去世,哀思更浓。 接下来,王弘就来了,当年的少年也变为英俊的青年,他先看到陶渊明,疲惫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喜悦,就要过去和他谈话,想到还有桓玄在场,眼里倒有三分感激,说道:\"感谢桓南郡前来探望,家父正在右厅,就是以前的那间,君自去。\"倒不是做儿子懒得领,而真是不想打扰他们见面。 带着点紧张,桓玄走进王房间,他已经是对外侧躺,双目微闭,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睡着了。头上皆是灰丝,脸上皱纹隐隐可现,人竟然老得这样快,只是眉间、面中散发出的洒落依旧未减。 一个人特有的神意,是难以消失的。当初,王和谢安因为婚姻交恶,都避免一起出现。后来谢安当中书监,都要到中书省,到得晚,座位窄小拥挤,谢安还是收拢双膝,容纳他同坐。即使坐在前岳父旁边,他依旧闲适舒畅,谢忍不住注目看他。 到家后,谢安对妻子刘氏说:\"刚才看到阿瓜,真是难得的人才,即使我们已经没有姻亲关 系,还是让人难以平静。\" 同样的,对于谢安,王还是有那一份尊重,听说谢安去世,他立刻敢去都城拜望王献之,说要去哭吊谢公,献之本来是躺着,听到后立刻吃惊地坐起来说:\"这正是我希望你去做的。\" 于是,王就去哭吊,谢安一部下不让他上前,他不理那人,径直上前,哭声悲痛,哭完后,也没和谢安儿子谢琰握手,直接退下。 依旧在梦里,那些他曾经遇到过的人,都一一出现。作为王导的孙子,他从没受过委屈,成年后就到桓温手下做事,想想,那时候应该是最有趣,最意气风发的。那一群年轻人在桓温手下闹,文学修养最高,最会和桓温闹脾气的是袁宏,常常被温打回庶人,需要向他求助。 一次,袁宏又被免官,恰巧桓温急需布文,让袁宏靠在马前写,他手不停笔,一下子写七张,极出色,王在一旁深深赞叹,袁宏倒说:\"阿瓜啊,你总得让我在赞美声中得到一点好处啊。\"会意,就到桓温面前替他说话,见是他来,桓温也就笑着不追究了。 时光匆匆流走,桓温也离开了。自己像失去了依靠,后来被王雅推荐给先帝,又被王国宝阻止,又经波折,才得到皇帝的赏识。自己、王恭、郗恢、殷仲堪、徐邈皆受皇帝信任,说白了也都在讨好皇帝,在争夺中,论官位,比不上徐邈,论实权,比不上郗恢和殷仲堪,但是,他们都死了,只有自己还有一口气。 如果真早追究为什么自己空有名望,却不受重用,应该是对桓温的过度维护招来他人的不满和皇帝的忌讳。如果问自己为什么往身上泼脏水,那应该是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还有,分别那天,那个孩子的哭声。 (本章完)

第十三章 罄折似秋霜 被这孩子梦中的哭声,醒来后,却见那已经长大的孩子坐在床沿上注视自己,依旧清绿的眼,疏朗的脸。 “看来我时日不远了,都能在恍惚间见到灵宝了。”王苦笑喃喃自语,随即又闭上眼。 “原来东亭恍惚间的灵宝也会变老啊!”桓玄说出声来,东亭侯这个封号,还是王随桓温讨袁真后得到的。 王突然睁眼,坐起来,问道:“灵宝怎么到这里了?赶快回去!” 桓玄握住他的手,安抚他躺下,轻声说道:“东亭别担心,我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王叹气,又问道:“你想要的都到手了,还到这里做什么?”语气中还含着淡淡的怨,即使自己和殷仲堪的关系不好,但也不希望他死。 桓玄说道:“我长途奔来,可不想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说说你吧,近几年可好?你儿子弘儿都这么大了,那孩子肯定让你闹心了。” 王他的不答话,却说道:“听闻灵宝喜诞麟儿,我却没什么相赠。” “这事也不急,东亭再撑几年,我就会到建康了,那时候卿做升儿先生,可好?” “我学识不够,你还是请车叔叔吧。”王很像样地推辞……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桓玄却怕累着他,叫他早些休息。王又一次问他为何来建康。 他不想说只是因为他儿子叫他来看看他,于是说道:“最近东西消息不通,我亲自来这边看看。”王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忌讳,叹说道:“经过孙恩这么一个叛乱,大晋朝怕是要走到尽头了,但是,灵宝,我不希望是你终结晋朝。” 桓玄沉吟,既然抚着王白发,说道:“东亭安心,祖父为晋尽血而亡,父亲为晋东征西战,我这儿 子总不会叛晋的。” 王闭上眼,似乎是安心了,桓玄还是守在旁边,直到天慢慢变黑。 晚上,王弘留三人过夜,桓玄也不推辞,吃过晚饭后,留下陶与万就出去了,他要去找好友,几年不见,想得慌。 敏捷地从后墙跳进,摸索至书房,暗暗希望此人是在书房学习,而不是拥美人入眠。万幸,桓玄远远就看到房内灯光,行至窗下,拍拍窗。 窗里人好奇,这时候还会有谁找自己,而且不敲正门,自己素来清淡,不与人结怨,也不怕什么,就打开窗子。 只见那黑影一下子就窜进房内,他倒吸一口气,已经感觉到那人的真实身份了,这样来拜访自己,看来去年的征讨并没有花光他的精力。一身黑衣的他一点都看不出老了,眉目间更多的是成熟,只是那笑脸,看着就像孩子的一样。都说初见是最美好的,可能自己一直惦着就是他还是小孩时的那张脸。 自己这样进来,那人一点惊讶的表情都不给,是不是太过分了,忍不住抱怨道:“卿没什么想说的?” “灵宝要我说什么?”说着,随手递上一杯茶,他这样潜进来,应该累了,渴了。 \"至少要显出高兴惊奇的样子,像上次我来建康那样,一个大大的拥抱也行。\"桓玄稍不知耻地要求,不喜欢这人对自己越来越冷淡。朋友,因为生命的消逝而失去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时光磨灭情谊,空余回忆。 刘柳汗颜,突然后悔自己九年前的热情,那时候还都年轻,现在孩子都满大街跑了,抛开这事,柳问道:\"阿奴何时离开建康?\" 桓玄不高兴了,自己刚来就问归期,太无情,又听他这一声\"阿奴\"叫得亲切,说道:\"我还就赖在这不走了!\ " 柳发现已经没法和这人说话了,就自己看书去了。桓玄想这样也无聊,直接去书房卧榻上睡觉,一路下来,还没好好休息过,周围烛火昏暗,他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转醒,习惯性地亲吻枕边人,哪知那人一闪,他瞬间想起来现在不是在家里,抱歉地对退到角落里的那人说:\"我还以为令妹在侧,吓到你了?\" \"没有。\"刘柳冷冷说道,侧过身子背对这他,脸微微红了,自己一向不好男色,可是阮籍的《咏怀诗》却冒上心头: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 桓玄略带戏谑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我与卿还是第一次同枕而卧。\" 不理桓玄,刘柳语气略有不满:\"你睡够了就不要来吵我了,我刚睡下。\" \"这么勤奋,卿所读何书?\" 柳不答话,那人却凑过身子,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叔惠,见到你我就觉得安心。\"口中吐出的气微微扬起耳边的发丝,又落到脸上,痒痒的。 第二日开眼,天已大亮,桓玄早已起身坐于桌上写字。刘柳披好衣物上前,玄笑说:\"出门近月,还没给家里寄信,这就托你们送过去了。\" 刘柳点头,毕竟是亲家,互相通信很正常。 此时,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男孩从门外跑进来,刘柳尚未说话,桓玄不悦,问道:\"不懂得敲门吗?\" \"我急见父亲,预君何事?\"男孩反问道。 \"湛儿,不得无礼,这是你荆州的桓姑父。\"刘柳对儿子说道,这孩子的脾气和自己相差较大,可能是自己无心照看 儿子。 刘湛还是第一次见这名声如雷贯耳,在他人眼里极其残酷无情的桓南郡,桓玄擅自挑起与殷、杨的战争,势高震主,建康这边对他有三分畏惧。不过,孩子看看,虽然说他刚才语气不善,但也是一位极其潇洒英俊的男子,不能与他听说过的桓玄重合在一起。 孩子不情不愿地向桓玄问好,桓玄感慨,还是自己的昙亨和桓升听话。 刘柳问他有什么事,他答道:“和殷家小子吵架,不想见到他,今天就不去太学了,望父亲准许。“刘柳懒散惯了,也不想管这孩子,随意说道:“不想去就不去了,在家好好看书。“ 桓玄笑了,插口说道:“郎君和他吵架,他也一定不想见到你,为什么会是你避开他,而不是让他避开你?“ 小孩沉默,想姑父的话确实有道理,柳可不喜欢自己孩子好斗成性,当即说道:“既为难自己又伤害他人,君子不取。“见父亲如此说,小孩点点头下去了,虽然心里还在衡量父亲和姑父到底谁更有道理。 “为难自己伤害他人“,听者有意,这不是在说自己吗?刘柳看出桓玄的心思,说道:”我随口说的,灵宝别放在心上。“ 桓玄尴尬笑道:“我也没在意啊,对了,殷家小子是?“ “殷景仁,仲堪从侄。“ 桓玄又沉默,柳又说道:“我领卿从后门走,白天翻墙容易被发现。“ “怎么搞得跟偷情一般?我们还是正门出去,一起去看王东亭,我看谁敢对我下手?“桓玄说道,仿佛经过这一晚上,刘柳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对方白他一眼,淡然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我走吧。“ 与刘柳又至王处,他这次不再像昨天一般小心翼翼,直 接推门就进去了,本以为里面没人,却见一人正坐在位子上看着王。 那背影有点熟悉,桓玄要退出也难,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听到人的脚步声,那人转头,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 “桓南郡下建康,也该打声招呼,好让我备酒相迎!“那人首先说道。 “太傅公务繁忙,怎敢劳烦。“说着,又向那人行礼问候。 桓玄以为坏了大事,被司马道子发现,自己此行算是失败了,旁边的刘柳神色如常,问候完太傅后直至王床前,看他的脸色已经好转不少,笑道:“灵宝妙药,东亭可延寿。” 临死之前还能看到这么纠结的一幕,王苦笑,招呼桓玄与刘柳坐。 细看司马道子,已无当年意气,在酒的浸泡下,只比桓玄大四岁的他显得沧桑颓废,近年儿子又与自己夺权,诸事不顺,白发渐生,桓玄看着竟觉得无比心酸。 三人坐着,一人躺着,也就叙起家常,桓玄觉得太傅变了不少。 闲话中,桓玄说自己想进皇宫看看皇上,自己教过他一段时间,很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道子摇摇头,说现在宫中禁卫森严,他若过去,肯定会被发现,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好,王也点点头。 他知道自己是偷偷进来,还好心提醒他,桓玄瞬间被感动了,不能回答。 不久,道子就起身告辞了,桓玄说下次来建康一定给他带洞庭湖的好酒,道子笑着说记下了。 又听王说,病着几日,道子时来看他,问候殷勤恳切,他说人总是会变的,道子变了,灵宝也变了。又催促他赶快离开这里,他实在不放心让他一直留在此处。 桓玄虽心有不舍,但故人的面见着了,也没什么遗憾的,就带着万盖和陶渊明离开了。 (本章完)

第十四章 唱啸吟情趣 本想打道回家,桓玄后来又觉得既然出来了,就逛够了再回去。 陶渊明问他要去哪里,桓玄反问上次去抵御孙恩时与义军汇合的地点,陶回答会稽,桓玄说就去那里了。 一路上,桓玄非常有闲情,路过自己做了一个多月太守的地方――义兴,本想拜访故人。又以为即使相见又怎样,难道要夸魏隐好运气,躲过孙恩之乱? 这义兴附近,三吴一带,还有故人,吴国内史袁山松,内史和太守性质相同,只是在封国中,中央派出的郡最高地方长官就叫内史,就像会稽王是司马道子,而会稽内史是王凝之一样。不过,吴国已无封王,空留国号,所以,也有直接叫袁山松为吴郡太守的。 袁山松年轻的时候曾经到过荆州,那时候桓玄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袁博学善书法文章,和桓玄算是意气相投,同游过一段时间。 袁山松还有一个特长,就是好音乐,会改编歌曲,唱乐一绝。 而啸直接从嘴中发出,不需要任何乐器,当时人以为这正是自然之美,桓玄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也动不动就啸几声。对于这个,他和袁山松还讨论过几回。 桓玄大摇大摆地就去拜访他,奴仆领他们至大厅,说内史正在办公,稍等片刻。厅上布局雅致,摆有洞庭湖附近特有的漆器,家具古朴,墙上挂有诗画,多是袁山松亲自所作。 陶渊明看到墙上一幅菊花图,旁边一首山松写的五言小诗:灵菊植幽崖,擢颖凌寒飙。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陶吟咏出声,暗自叫好。原来陶喜欢菊花,以后送他满园菊花好了,反正自己家里有的是植物,桓玄暗想。 半刻,袁山松就过来了,许久不见,他拉起桓玄仔细端详,叹道:“灵宝愈发出众了 !“ 桓玄笑笑,向他介绍自己的两位朋友,山松一一见过,桓又问他刚才在忙什么,他回答最近孙恩猖狂,自己正筹划重修沪渎垒,来抵御他的不定时进攻,沪渎垒楚建于东晋初将领虞潭,后来被闲置荒凉,现在又能派上用场,桓玄以为善。 虽然俗务繁重,袁山松依旧兴趣不改,和桓玄讨论声音艺术。让桓玄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拿出自己十几年前写给他的一封讨论“啸“的信,那时候自己笔法为稚嫩,重温上面内容: 读卿歌赋序咏,音声皆有清味,然以啸为有限,不足以致幽旨,将未至耶?夫契神之音,既不俟多赡而通其致,苟一音足以究清和之极,阮公之言,不动苏门之听,而微啸一鼓,玄默为之解颜,若人之兴逸响,惟深也哉! 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个欲探究竟,问“不足致幽旨“原因的少年,引用的还是阮籍与苏门山孙登的故事,当初阮籍到苏门山拜访孙登。阮籍闭口不谈出山做官的事,而和孙登大谈高士养生导气的方术,孙登听了,竟然一言不发。他只得起身来,凝神屏息,对着群山长啸几声,告辞下山。可是,他刚走到半山腰,猛然听见岭上也传来几声嘹亮的长啸,啸声犹如鸾凤和鸣,回荡在群山之中,震得他心头也仿佛发生颤动。才明白孙登的高洁与胸怀,回家就写《大人先生论》来赞扬他。 现在,袁山松又问他现在的想法,桓玄笑道:“高人指点,自然与当时不同。”说着,便提笔,山松一看,大吃一惊,他竟然默下自己给他的回信《寄桓南郡书》: 啸有清浮之美,而无控引之深;歌穷测根之致,用之弥觉其远。至乎吐辞送意,曲究其奥,岂唇吻之切发,一往之清泠而已哉!若夫阮公之啸,苏门之和,盖感其一奇,何为征此一至,大疑啸 歌所拘耶? 那时候的袁山松也是张狂的年轻人,喜欢歌,认为“歌“能致远而”啸“清浮,不能尽深。而阮籍,不过是觉得好奇罢了。 两人交流,却感慨光阴易逝,年华催老。 在此处小住二日,桓玄就带着他们离开了,临别前,他问袁山松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回答修筑沪渎垒的资金可能不够,玄答应等自己回荆州后就派人送些金银过来,他不仅是土老大,还是土财主。 沿路走来,这边是受孙恩之乱影响最大的地方,有些地方真算得上荒芜人烟。问路之时,还有人劝他们小心一点,如果是远方的人就赶快回家,这附近还有变民出没。变民,就是孙恩肆虐时自发组织起来反对当地政府的人,这次叛乱声势之所以这么大,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有这些人的相应。 几经周折,总算到达会稽,桓玄还略带着点紧张,从桓胤口中得知,谢若云跟着从叔谢琰,在军队中指挥帮忙,当时形势乱,他也没能见上她,两人一同感慨她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几次打听,向行人问起会稽内史谢琰,他们都摇摇头,表示还不知道新来的会稽内史是谁。陶渊明摇摇头,说:“看来谢将军还不知道安抚民众。” 最后,总算走到谢琰府前,桓玄非常有诚意地递上自己的名帖,门人送进去后不久就出来了,回答说将军不方便见他们。 他感觉被泼了好大一盆冷水,也不说什么,直接掉头走了。旁边的二人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劝他,其实,对他们来说,见不见都无所谓。 正在路上百无聊赖地走着,听到前方一声诗歌唱响的声音:行行即长道,道长息班草…… 桓、陶皆暗叹此人文采不差,只是,随即又传来一声急躁的声音“你们这 群人怎么行动似老妇”,桓玄也不喜欢动作慢的人,但也不会这样骂人,这人的脾气和自己有得一拼。 走进一看,原来是一少年赶着仆人们搬家,那少年坐在车上行李上,靠着带有“谢“字的旗杆,腰间悬着酒壶,双脚随意盘起,双目半闭,面色白皙,俊美灵秀,桓玄不禁驻足观看,总觉这少年有几分熟悉。 那少年似乎察觉出有人看他,也不看桓玄,直接问道:“何人,看我作甚?“ “车上杆子似乎不牢固,我怕郎君会摔下来,毁了一张俊脸。“陶渊明替桓玄回答,周围的人忍住笑了,桓玄也是夸张地大笑起来。 那少年显然被气到了,跳下车来,随从们倒吸一口气,这郎君不好惹,拉拉陶的衣服,按时他们道歉。 等少年一跃至桓玄面前,突然停下动作,盯着他看半天,桓玄倒是很大方地让他看个够,至近处,又想到这旗上的“谢“字,好像知道这人的身份了,问道:”看够了吗?“ 少年粲然一笑,回答道:“灵宝叔公神采非常,晚辈当然看不够。“ 果然是他,都这么大了,难怪自己一下子认不出来,桓玄欣喜异常,把他拉至身前,摸摸脸,动动头发,说道:“十年不见,转眼成才,谢客真让叔公惦念。“ 听此,灵运躲开,似乎有点委屈,说道:“叔公应该早就忘了我,否则,当初君至义兴任职,离这里这么近都不肯来看我。“ “我公务繁忙……“桓玄非常没有底气地解释。 “我可不相信南郡公会忙公事!“灵运毫不客气地指出。 桓玄苦笑,他以后真不适合在官场上混,自己做得这么张扬,这孩子对自己的印象还是如此。 谢客,谢灵运,虽然年少, 陶渊明对这谢家的神童也早有耳闻,原来他和桓玄也有联系,玄远在荆州,认识的人倒不少。 桓玄问灵运这么收拾打算去哪里,他回答要搬往建康,这地方太乱了,京师里的谢氏子弟都邀请他去那里发展。完了,他又说,谢若云姑姑会来送他出城,估计快赶上了。 又问若云的情况,灵运说姑姑太有个性了,誓不出嫁,现在比谢家的一般男子强多了。玄吃惊,不是说已经嫁进袁家了,灵运解释,那是他的小姑姑,也就是若云的妹妹。 桓玄沉默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远处一人策马而来,那身影,应该就是她了。人影渐近,让他意外的是她一身红装,长发盘于脑后,眉目清楚,身形窈窕。见到桓玄,她微微一惊,转而说道:\"许久不见,南郡公安好?\" 很想赞美她一句,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点点头。若云要送灵运出城,灵运却说要先和桓玄畅谈一夜。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想做的事,也不是他人能阻止的,若云只好同意,看向桓玄,眼里有几分责备。至于在哪里畅谈,是回到谢琰府中,桓玄笑说刚刚被拒绝了,若云解释可能是桓、谢两家关系向来不好。 尽管桓玄不太愿意去那里,灵运还是把他往那里拉了。 见面后,桓玄很不识趣地问他刚才为什么不方便见自己,谢琰也说不清楚,一看见是桓玄就不想见他,自在建康见过一面,他就不怎么喜欢这人,不过自己的儿子常说此人好处。而且桓玄跟着王恭二次起兵时,着实让他忙活很久,结果,自己和他还没交上手,心里还有那股郁气。 为了应付桓玄,他只说自己不相信南郡公会离开荆州到这个贼寇横行的地方,所以拒绝了。随意问,随意答,官场上也就这样了。 (本章完)

第十五章 孤月红颜哀 灵运很热情地接待备下酒食,虽然还有怨气,见到桓玄,他还是很开心。 酒席之上,若云感激桓玄上次的派兵救援,他笑笑说举手之劳,又问起最近的情况,她表示担心。 桓玄说时人对谢内史的评价很高,都认为他可以擒拿孙恩。若云摇头,说道:“从叔连防御都不备下,骄兵必败。”确实,谢琰凭借这着自家的声望和资历,难免骄傲,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若云又称有消息说孙恩又在招募五斗米教徒,想派个人混进去。桓玄想了想,自己亲信中找不出可以混入敌营的,再说,如果真是自己亲信,他还不舍得让他冒险。 此时,万盖却说自己可以试着进入孙恩的海岛上。桓玄吓了一跳,怎么能让谪仙一般的人进入魔窟,想想都害怕,万却固执地想去。桓玄问他原因,他说想去取经,孙恩能号召这么一大群人,肯定是他手上有百姓都想要的东西,而那里,肯定藏着巨大的商机。一时不能说服他,桓玄只能说这事以后再议。 这边都在谈论大事,那边陶渊明和谢灵运也扯上了,这两个人没什么相同之处,从年龄上讲,一个中年,一个少年;身份上,一个没落的官宦家族,衣食堪忧,一个尚强的世家大族,养尊处优;性格上,一个平和淡然,一个略有暴戾;品位上,一个躬耕田园,一个放任山水…… 总之,他们说几句后,对诗的理解出现分歧,开始争论起来。 桓玄暗想这两个人各方面完全不同的人有什么好争的,叫他们不要再做无意义的辩论。灵运撇撇嘴,道:\"叔公都不理我,无趣。\" 听到他这么说,桓玄也和他说起话了,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比较接近,谈起来也投机,从他私藏的书画到建康的人物,桓玄一一点过,灵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几盅酒下肚,灵运也有了醉意,迷迷糊糊地就去注意,而万盖和陶渊明也很识趣地离开,只留下桓玄和谢若云,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自然地,桓玄问她为什么没嫁人,她回答自己不喜欢被锁在家里,一个人自在,父亲,哥哥相继离世,也没人会真正去管她,这样生活挺好的。说完,露出淡淡的笑容。 若云的脸也不似当初少女时的水嫩,经岁月淘洗,战场磨练,她的脸显得粗糙,当年看不下战争场景的她,如今已投身于此,而手掌上,还有一条清晰可见的伤痕,桓玄不禁心疼,说道,你跟我走吧,女孩是该安定下来了。 也许,这些话早十年说出来,若云就会跟他走了,但现在,似乎晚了,她只能摇头,问道,跟你之后,你又能把我放在何处? 清儿不会介意的。 我介意。 …… 这种话题没有结果,若云转而说其他,道:\"你刚才的那个手下,我倒觉派他潜入孙恩内部极其合适。\" \"不可以,我身边不能没有此人。\"桓玄当即拒绝。 \"灵宝贵为二州刺史,竟舍不得一位家奴。\"若云语气带有不屑,她在外历练,其阔达旷远不在桓玄之下,倒觉得他不顾大体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万盖跟我十数年,情之弥笃。\"桓玄解释,而且他还是仙期的外甥,这孩子丢了,他可没脸见仙期。 \"玄郎还是如此深情。\"若云调侃道。 两人对酒,他还是感慨自己酒力不胜,好奇她和清儿谁更能喝酒。不久,再无他话,各散归房。 孤鹜三吴地,朗月送旧人。契断人不料,人玄心亦玄。桓玄轻声吟咏,丝般的忧伤渐渐将他缠绕…… 第二天,等桓玄起身,若云已经送灵运出城。而会稽内部的军士状况,谢琰也不可能让他视察。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桓玄还是决定离开此地。 不过,万盖似乎还不甘心,提起进孙恩内部为间的事,桓玄怒了,说道:“你去凑什么热闹,我还养不起你吗?”万盖沉默,渊明在心中暗叹,既有感于桓玄的情义,又觉得此人难成大事。 拒绝万盖后,桓玄就找谢琰,准备向他告别。被请进去后,桓玄看见有不少部将都在,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见桓玄来,他们也不在意,继续向谢琰进言:“盗贼孙恩就在附近海上,窥伺可乘之机,我们应多加防备,或许还可以提供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谢琰说道:“苻坚有百万之众,最后送死在淮南,更何况孙恩这小小的蟊贼,他敢出来,就是叫我早日擒住他。” 说完后,又问桓玄什么事,桓玄回答道:“昨日叨扰,今日特来辞行。” “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看看三吴风光。” “不了,二州事务耽搁已久。” 于是,谢琰叫自己的大儿子谢肇送桓玄,路上,他问起会稽的事,谢肇也是担忧,父亲过于骄傲,轻敌,而孙恩出没无常。桓玄安慰他,谢将军历经淝水之战,带军有方,不会有大碍。谢肇不再说自己的父亲,只说大丈夫为国而死,也不算遗憾。 听他语气悲凉,桓玄心头一颤。 走出会稽,桓玄觉得原路返回过于无趣,就沿着钱塘江往西面游。沿途风光不及长江,也不见繁华,只有几声吴语,温润酥软。 经几日奔波,桓玄终于达到一个尚为繁华的地方――新安郡,在江面上遇到一艘比较豪华的行船,他玩心又起,与二人商议要上去看看。 他直接从自己 的客船上跳上那艘大船,侍卫们吃了一惊,纷纷拿出武器,他对着侍卫们说道:“通报你们的主人,就说荆州桓玄前来拜访。” 这样随便地说出自己的名号,实在有点鲁莽,但他认为这人这样张扬,也不好对自己下手,不说出自己的名字,可能连此人的面也见不上。 一会儿,船上的主人就出来了,青衣华服,面目如画,这张脸虽然只是在九年前见过两三次,但桓玄却是记住了,这位就是自己的一位姐夫,也就是在建康时看不上自己的殷仲文,同时,他也是殷仲堪的堂弟。 见到是他,桓玄略有尴尬,笑着问好:“数年不见,殷姐夫安好?” 殷仲文点点头,请他进里面坐,桓玄说自己船上还有朋友,还是请他们一起来好,于是,殷就吩咐手下的人接他的朋友,极为客气,桓玄都觉得奇怪。 等万盖和陶渊明都到了,四人一同进仓,船仓内生着香炉,散发着淡淡的暖气与香气,古朴的木桌,几张小凳,一盅清茶,桓玄感叹原来仲文也爱卖弄文雅,和他一样的纨绔之气。 \"姐夫怎么也有闲情到这里?\"喝着清茶,桓玄随意问道。 \"还不是拜你所赐。\"仲文答道,还有那么几分愤怒。 桓玄好奇,他可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难道是殷仲堪的事连累到他了? \"卿盘踞二州,得罪太傅父子,他们无处发泄,就把作为姐夫的我调离建康了,仁新安太守。\" \"哈哈……哈哈……\"桓玄爽朗笑道:\"姐夫啊姐夫,妄君千方百计躲避,不和我扯上关系,最后还是被牵连了,哈哈!\" 那幸灾乐祸的口气,仲文就算涵养再好,也不禁对他怒目而视。\"难道不是吗,姐夫?\"桓玄进一步刺激他,全无 愧意,反而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不过,他也只是觉得好笑而已,对于他人的冷眼,桓玄是看惯了。 仲文想想也是,自己一开始就在避免和桓玄有关系,他知道和这人在一起有危险,但此刻,已经被牵连,做什么都没用了,说道:\"是这样的。\" \"卿恨我吗?\"桓玄脸色变得严肃。 \"为什么要恨?\"仲文怀疑,自己虽然被牵连,但也不能怪自己的妻弟。 \"令兄因我忧惧而亡,令堂兄被我逼死,卿又因我左迁。\"桓玄说道,仲文的哥哥殷觊在仲堪起兵后就病忧死了,仲堪就不用说了,桓玄也承认,自己害死了他,这将是他一生的污点,但他不后悔。 \"这些事不是我该记恨的。\"仲文淡然回答。 \"好!等我入主建康时,卿可来找我,定会重用。\"桓玄当即承诺。 这人可以依靠吗?仲文思考,他向来就不是清高的人,在他眼里,金银和文采同样重要,美女和字画具有相同的审美性。 又相谈数句,便有数位妍丽女子进来吹笙起舞助兴,桓玄若有所思,问道:\"家姐可同在?\" \"本不打算在此长住,就没带家眷过来。\" \"不带家眷,却不忘伎乐,新安太守好雅兴。\"陶渊明不屑说道,陶是深情顾家之人,要不是考虑到妻儿,他也不愿意到桓玄手下做官。 “渊兄,各人情寄所在不同,仲文自由他的风流。”桓玄替仲文开脱道。 陶渊明不以为然,但也不再说什么,殷仲文见不知桓玄在哪里又交了这些朋友,说话没大小,心下有几分不悦。 桓玄见他们不和,只得把话题转向诗文,这样二人才有了共同语言,暗叹手下的人太有个**不好处理。 (本章完)

第十六章 风流相惜悼 又在新任太守殷仲文府上小住,对于漂亮的男子,桓玄还是比较喜欢的,当然,他不是肤浅的人,文墨也很重要。 只是,陶渊明在这里住着不舒服,一天,他向桓玄献上自己的一首诗,一看题目《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於于规林》,还是写今年的诗,难道是歌颂自己的,桓玄自恋地想,又看内容: 行行循归路,计日望旧居。一欣侍温颜,再喜见友于。 鼓棹路崎曲,指景限西隅。江山岂不险,归子念前涂。 凯风负我心,戢守穷湖。高莽眇无界,夏木独森疏。 谁言客舟远,近瞻百里馀。延目识南岭,空叹将焉如! 不是歌颂自己的,而且,牢骚味浓重,不禁问道:“渊兄何意?”虽然暗暗猜到他的意思,但他还是想让他自己说。 陶渊明不语,继续看着桓玄,说道:“桓公大才,怎么会看不出?“ 桓玄抚额,说道:“我准了,我二三日后便回南郡,到时你自行至南郡即可,我准的假期不长,半月足矣。“ 陶行礼道谢,桓玄又问:“你这为什么急着回家?“ “至荆州时,家信传来拙荆怀孕消息,我估摸着日子,也差不多时候了,想回家看看。“陶说得极有人情味。 “恭喜渊兄做父亲了!几年后带卿孩儿让我瞧瞧。“桓玄说道。 “这已经是我第五个孩儿了,前四个都是儿子,真期待这会是个女儿。“陶悠悠说道。 桓玄似乎被打击到了,自己才只有一个儿子,加上女儿也才三个,是不是弱爆了?考虑是不是该广纳妻妾了,陶也才比自己大四岁,用极为羡慕的语调说道:“陶兄好福气。“ 陶渊明苦笑,说道:“桓公莫开玩笑,下官家运多舛,而立丧贤妻,犬子非懒即苯。” 桓玄沉默了,似乎想起有人提过, 陶第一任妻子王氏在他三十岁的时候去世,留下一个儿子,可能是跟着陶渊明劳作,不堪苦力而亡,现在的妻子翟氏,他真心不舍得再让她累着了,才出官挣钱。 陶渊明又感叹道:“桓公自小在华门,自是不理解小民之苦。” “如此,我就准渊兄一月假期。”桓玄说道。陶渊明无语,这个长官还真是小气,但还是得说:\"多谢桓公。\" 桓玄皱眉,说道:\"渊兄为何总称呼我桓公或者南郡?太见外了,以后不在正式场合就直接叫灵宝就行。\"陶笑着称是。 很快,陶渊明也暂时离开桓玄了。就在陶离开的那个下午,殷仲文拿来一份官府的文书让桓玄看,他只看了一眼,眼前立刻发黑了,那里只有一则消息: 五月丙寅,散骑常侍、卫将军、东亭侯王卒 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眼中已尽是泪水,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的发生时,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故人离世,徒留哀歌,当夜桓玄悲伤之气难解,啸歌过后,举笔写文,也不知从何下手,鬼使神差,竟然给司马道子写了一篇悼念王的哀辞: 神情朗悟,经史明彻,风流之美,公私所寄。虽逼嫌谤,才用不尽;然君子在朝,弘益自多。时事艰难,忽尔丧失,叹惧之深,岂但风流相悼而已!其崎岖九折,风霜备经,虽赖明公神鉴,亦识会居之故也。卒以寿终,殆无所哀。但情发去来,置之未易耳。 这信笺的词调虽有才用不尽的哀叹,但更多的是对的赞美,甚至是对他可以寿终的庆幸,隐隐之中,有对道子的感激,能让王在朝的感激。 经过这次建康之旅,桓玄对司马道子有了另一种自己也说不出的看法,王卒后,最想诉说的人竟不是王谧,而是司马。接着,他又写了一封寄给刘柳,虽然刘柳这人很少回他的信。 第二日,桓玄离开新 安,仲文送行三十里。 又是无心赏景,桓玄恍恍惚惚间就到了南郡,这次,他没有提前告知家里自己到达的时间,临近渡口,却看见妻子、大女儿和昙亨在岸边等待。 桓玄好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刚下行船,就听见女儿的叫声:\"母亲快看!父亲来了!\" 桓玄汗颜,至于这么兴奋吗?走到妻子面前,才发现她的神情更恍惚,不发一言,他伸手摸摸她的脸,问道:\"怎么了?\" 下一刻,刘清就投入丈夫怀中,带着哭腔,说道:\"玄郎总算回来了……\" 桓玄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能轻拍她的背安慰。 回到家中,当卞范之把一个朝廷的信息递给他看时,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妻子会在岸边等待自己,又这么失神了。原来,就在桓玄离开会稽几天后,孙恩就进攻那里了。谢琰兵败,后部将张猛背叛,被他杀死,和他一起戍守两个儿子,谢肇和谢峻都被害身亡。 他们以为他还在会稽,非常担心,而桓玄,也在想那边的若云怎么样了,灵运应该已经走出会稽,应该没事了。 这次,桓玄依旧准备上书,请求讨伐孙恩,范之、冯该都阻止,他们认为刚刚得到荆州,人心不定,不宜出讨外地。而且,他们还报告一件事,就是军中有仲堪旧部阴谋叛乱,其党羽以被软禁,就等桓玄下令处置。他下令处决主谋,其余的……桓玄犹豫了,他问幕僚,是应该来一场彻底的大肃杀还是留着这些人,依旧无人敢回答他的话。 他指名问王腾之,腾之回答不宜大动,应以安抚为主,桓玄纳其言。 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江州一直安安稳稳,哥哥修来家书,也不提及大事,倒是特意说请他照顾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桓玄的侄子浚,于是,他就把他接到家里,和昙亨一起读书。 而会稽一带, 桓玄该感慨自己派出的间谍太无能了,竟然没有只言片语的消息传来,或许,他们已经死于混战了。 此时,万盖又提出去会稽,潜进孙恩内部,桓玄懒得劝他,对他说如果仙期同意,他就不反对。半天后,万回来说仙期同意了,他二天后就要动身了。桓玄睁着眼睛呆了半天,就出去找仙期了。 桓玄问他怎么就答应了,他不是很在意这个远房的外甥吗? 仙期放下手中的账本,对桓玄说道:\"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你难道放心让他在贼窝里周旋?\" \"他自小经商,走南闯北,什么人没打过交道?\" 桓玄不再说话,转身出去。 果然,两日后,万盖悄然离开,桓玄没来得及送他,这个外表风轻云淡,看上去只会计较的商贾青年,原来也有这么热血的一面。 又过几日,陶渊明也回来了,桓玄问他家中情况,他回答母子平安。儿子刚出生就让他到远方赴任,桓玄感到惭愧,问陶要不要把家眷接到荆州,他回答在江州住惯了,自己以后常回去看看就好。 桓玄笑说他妻子贤惠,陶渊明倒是毫不客气地点点头,说道:\"拙荆为庐山隐士法赐之妹,修养甚好。\" \"隐士?\"桓玄暗想,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相较之下,还是自己的舅氏刘柳比较强,不禁笑了。陶看他笑得暧昧,说道:\"法赐清高不理俗务,料是不肯出山,我劝灵宝还是不要打他主意了。\" 桓玄见他会错意,也不解释,只是点点头,道:\"我没事也不会逼隐士出山。\" 不久,终于传来三吴一带的消息,这次朝廷又震惊了,派出冠军将军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宁朔将军高雅之击退孙恩,孙也不和他们接触,又退回海上。孙恩出去一次就扰乱一 次,就这样让他退到海中不是长久之计。 还有一则不算大的事,就是为了防止民众再相应孙恩,吴兴太守庾桓一口气又杀了几千平常百姓,这样做只能让民心更加背离。桓玄叹口气,合上竹简,救民于水火,他自问能做到吗? 抛开国家大事,桓玄家中小事还是照旧,自和两个姐夫交往过后,桓玄又打起第三个姐夫的主意。 本来桓玄也无意打扰他,只是这个姐夫最近要到荆州的新安任太守,他觉得不见见实在可惜,就修书叫这姐夫顺路过来看看。 这个姐夫名叫王裕之,字敬弘,琅琊王氏,曾祖王是开过丞相王导的从弟,到他这里算是比较远的王氏外族。如今的王氏已不复当年,这姐夫这个时候到荆州任太守,说起来还不如自己年轻的时候。 可能是桓玄邀请的语气不对,只是这人也有趣,船行到巴陵之时,对左右说:“灵宝要见的不过是自己的姐姐,我让他们姐弟团聚,就不做桓氏赘婿了。“ 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妻子送往桓玄处,这举动让他不知所措了,这姐夫为了躲避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要了?行事太不够意思了。 这个姐姐,也是在父亲桓温在世时就出嫁的,自己也就在父亲去世时匆匆看过一眼,长什么样都忘了,如果没有这一层血缘关系,还真和路人差不多。不过,能见到自己的姐姐,桓玄还是有点兴奋,这还是他第一个见到的姐姐,在王愉处的姐姐早逝,仲文处也没见到,倒是这个王裕之自觉。 家姐来的那天,桓玄和刘清亲自出门相迎,他还有几分愧疚,好像是自己拆散他们夫妻,刘清却说如果王裕之这样就能抛弃妻子,那留在那人身边也没意思,还不如回娘家。 姐姐小名川,也年近四十,依旧有她的风姿,也不负为桓氏女子。对于被丈夫独自遣回娘家,她好像也不太在意,大大方方地在这里住下了。 (本章完)

第十七章 南游北交兴 又经月余,姐夫连问候都没有信都没有,桓川倒是不着急,经常和弟妹刘清交谈论诗画,她未**育,十分喜爱桓家的几个孩子,自己也像个孩子,和他们玩得也开心。只是,在世俗眼里看来,这却是一位十分可怜的女子。 桓玄坐不住了,这个人太嚣张了,凭借现在的权势,派人把这姐夫暗杀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不过,他还是很有教养的,不能随便动刀,于是,就让人调查姐夫的政绩,看看能不能抓到把柄。 回来的人报告说,这个太守整天不做事,沉迷山水,恣其游适。这下桓玄发愁了,他做了什么事,自己好可以挑事,但他什么都没做,却难以对他下手。当时的环境是做清闲的官最保险,如果有几分才气,还可以博得美名,实在不亏。 此时,他最爱的桓胤侄子也从家里到荆州,其他的桓胤是不会插手,倒是这件事让他也不开心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看不起自己的叔叔,于是,他给叔叔出主意,说道:“他不见我,我们就去见他。“ “要我去拜访他?不可能。”桓玄当即回绝。 “他不是喜欢游山水吗?我们就邀他游山,再借机欺负他。” 桓玄摸摸自己侄子的头,说道:“胤儿,你都快三十,还这么调皮。不过……这个主意不错。” 刚刚安定下来的桓玄又不安分了,和桓胤商量着去何处游玩。从地理上考虑,为了方便那位姐夫,他们挑的地点是衡山,而且南岳衡山对应星宿二十八宿之轸星,轸星主管人间苍生寿命,南岳故名寿岳,也满足了他们猎奇的心里。 执笔邀请的是桓胤,桓胤的名声好,在荆州之地,受他邀请的人一般都不会拒绝,王裕之也不例外。 桓玄拖着桓胤,带着陶渊明,跟着人数位家仆,不顾刘清、仙期、范之等人的反对,就踏上衡山之旅。 又在巴陵,桓玄和这个姐夫碰面了, 从外貌上来说,这姐夫还配不上自己的姐姐,他形貌算不上猥琐,但身材短小,比一下,差不多矮自己一个头。 一见面,桓玄就直接报出自己的名字,王裕之显然愣了一下,不过想想桓胤是他的从侄,就不觉得奇怪了。 妻弟是妻弟,南郡公是南郡公,同游是同游。不想见妻弟,是因为和妻子关系不和,不想见南郡公,是因为看不惯他的盛势与无情,但如果只是和自己同游,他还是欢迎的。 一番接触下来,桓玄虽然觉得此人的外貌偏下,但是行为端庄有大家之气,算是弥补不足了。问起他为何把姐姐搁在自己那里,他回答如果妻子想回来,自然就会回家。 谢安的女儿和王不和,谢就直接把女儿接回家,难道自己会容不下姐姐?但是在他眼里,面前的人难和王比肩,暗想着找个比他好的人,把姐姐再嫁出去算了。这事也先放下,至于桓胤,似乎早忘了自己邀这人出行的初衷了。 去衡山路上,桓玄又见他走路平平稳稳,坐下端端正正,开玩笑说道:”卿坐起端方,可谓‘弹棋八势’。“陶渊明和桓胤都忍不住笑了,这个桓玄比喻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确实形象。 弹棋,博弈一种,开局前双方会先摆好棋子,然后相互攻击,为了让自己的棋更稳固,通常会摆得上窄下宽。 虽然这话有点夸他,但这比喻用的实在让人不开心,虽说不上记恨,但王裕之是更不喜欢这妻弟了。 这次衡山之旅,还算尽兴,游山赋诗,饮酒听乐,如此而已,当然,他也不忘记录一行人游山时所作的诗,并作一序为《南游衡山诗序》: 岁次降娄夹锺之初,理楫将游于衡岭,涉湘千里,林阜相属,清川穷澄映之流,涯无纤埃之秽,修途逾迈,未见其极,穷日所经,莫非奇趣,姑洗之旬,始暨于衡岳,于是假足轻舆,宵言载驰,轩涂三百,山径彻通,或垂柯跨谷,侠 献交荫,或曲溪如塞,已绝复楷或乘步长岭,邈眺遥旷,或憩舆素石,映濯水湄,所以欣然奔悦,求路忘疲者,触事而至也。仰赡翠标,邈尔天际,身凌太清,独交霞景,周览既毕,顿策岩阿,管弦并奏,清徵再响,思古永神,游气未言。 在桓胤看来,自己叔叔写的肯定是好的,陶以为,光从写景上来说,确实写出了山径、、垂柯、曲溪的特色,而他对于情绪的描摹也符合当时的心境,但向来质朴的他还是不喜欢这种近于玄言的诗序,一笑了之。 游完了,目的没达到,姐还是住在江陵,只算是自己暂时从俗务中解放出来,算算时间也要回家了。 这次回家,没了上次激动的相迎,仙期把一封万盖的信转给桓玄,他手心微微出汗,仙期安慰说没事,如果他出事,就写不了信了。 最终还是拆开了纸装的丝信,他在里面只说自己已经混进孙恩内部,但是还不能进入他所在的海岛上,在海边负责接应提供给孙恩的财物。而且,以他的商业头脑估计,这些东西只够那里再吃几个月,预算到年底,孙还会出海掠夺一次。 不过,桓玄最关心的不是孙什么时候再来袭击,这对他的关系不大,他宁愿万盖不要去那个地方。信中,他还提到若云还在会稽,现在是在镇守高雅之处帮忙。桓玄想她应该还是舍不得江南那块地,提笔写下一封信,提醒她注意,祝他平安,仅此而已。 以后,一切又进入正轨,该做事的还是做事。转眼间,儿子桓升到了两周岁,自己的娃还是这样粉雕玉琢,白嫩可爱,说出的话都成章法,让桓玄小小地骄傲了一下。大女儿还是这样闹,桓玄笑说让昙亨收了她,这让昙亨红了脸;二女儿和母亲像,看上去安安静静,倔起来不亚于姐姐。 果然,在桓升两周岁生辰后,就收到孙恩复出袭击的消息,高雅之败走,朝廷又派刘牢之都督五郡军事,在余姚与孙恩大战,孙又 逃入海中。于是,刘牢之在上虞屯兵,而若云,桓玄收到她的来信,她转移到句章,而现在和她合作是刘裕。 桓玄在脑中回想,这个人在桓胤从建康回来的时候听过,他曾带着百来号人抵御几千变民,当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亦能奋勇杀敌,无人敢接近他。 刘牢之,桓玄已经把这个人纳入黑名单了,如果不是他的叛变,王恭不会死,他实在不想放过此人,而刘裕,等解决牢之后,他或许能代替牢之统治北府兵。经过几次交战,桓玄发现自己的领军能力不怎么样,而对于这些,他也不想去学习,只能找其他人代替。 对于孙恩的进进出出,桓玄都不怎么在意了,自己在荆、江一带还是活得好好的,厉兵秣马,等待时机,王恭起兵,给了他崛起的机会,而孙恩之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给了他兴盛的机会。 当然,从东晋内战中得到便宜的绝不仅仅只是桓玄一人,还有后秦王姚兴,他占尽了便宜,洛阳这片土地还有附近的郡县,桓玄想想都心痛,但他还是无礼抗衡,或者说,他还腾不出手和他对着干。 攘外必先安内,所以,对于姚兴,桓玄只能向他寻求合作,可是让他卑下地向姚兴求庇佑是不可能的。 细看关于姚兴的资料,桓玄发现这姚兴还是很有意思的,就在去年,也就是他夺取洛阳的那一年,因为屡屡出现天灾和天象异变,他就给自己降号,从皇帝改为王,各地官吏均降职一级,虽然说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差别。 但这说明姚国主还是比较迷信的,而且他会修建寺庙,极好佛教。桓玄也就从这方面下手,说起佛,南方的佛教还是从北方传过来的,如果真的论起来,南方在真理论上讲起来可能会输给北方,但东晋的佛学和玄学接触后,自有他的特色。于是,桓玄在上明寺挑了不少翻译的佛经,还有把前江州刺史王凝之集中八十八位中外僧侣翻译的佛经送一部分给姚兴 ,美其名曰交流。 当然,这些佛经桓玄是派陶渊明和桓胤和上明寺的和尚们磨了很久才得到的,相较之下,庐山的慧远就大方很多了,一出手,就拿了好多佛经的副本。而他自己,也非常心疼地拿出几幅字画放这一堆东西中,这样做也有几分炫耀的味道,让他看看江左风流。 桓玄派出使者把这些东西送出去,而使者,为表示诚意,同时为了展示一下桓家的实力,桓玄选择了年仅十六岁的从侄桓稚玉。稚玉是从兄桓石秀的儿子,因为石秀早亡,这个孩子从小在叔叔石康身边长大,与其父相似,风韵秀彻。 派索元护送这些东西和使者,在所有的武将中,索元最让桓玄喜爱,其他的荆州老将都是前辈的任用过的,而他是桓玄一手培养提拔的,所以会偏爱他。而索小子平日里也正直不贪,不自傲,老将们也喜欢他。 可能是这次的任务太简单了,不出一个月,他们就回来了,因为桓玄没有带任何话,这就是一场文化交流,所以按稚玉的说法,姚兴也没有带任何话给桓玄。作为回礼,姚兴给桓玄送了佛经,他以儒治国,特意送桓玄长安的儒家经籍,桓玄看看这些,似乎在意料之中,也不多说什么。 不久,传来消息,姚兴遣送刘嵩等二百三十七位俘虏的东晋将领文士回建康。初收到消息,桓玄满意地点点头,但是细看名单,桓玄就开始大骂姚兴这老贼,太计较了,就送这些可有可无的人过来。 其实,桓玄想要的是上次苦守洛阳的辛恭靖和何澹之。从利益角度上讲,这两个人的生死与桓玄没有半点关系。辛恭靖,桓玄佩服他面对姚兴宁死不跪的勇气,而何澹之,因为他曾经告诉王恭刘牢之有二心,桓玄对他心存感激,不忍他在异域受委屈。 姚兴不知道是没领悟还是故意的,但他这样做,已经算是很给桓玄面子了,而对于这个如日中天的姚兴,桓玄也不能得寸进尺,只得作罢。 (本章完)

第十八章 弱强势相交 再说建康那边的形势,王卒后,王雅也去世了,建康王朝更乱了,像失去蜘蛛的残网。 而在残破的蛛网上,最活跃的莫过于司马元显,孙恩刚退,这少年就求领徐州刺史,加侍中、后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十六州诸军事,封其子彦璋为东海王。其实,朝政已经掌握在刚满十八周岁的元显手里,封多少都没什么意义了。 但是,不久,天象出现异常,有异星出现在天津星旁,元显被解除了录事尚书一职,却又加了尚书令一职。对于天象,桓玄也小有研究,和《周易》等照着看,预言中的占了十之七八,而元显这样做算是在欺瞒上天吗? 现在朝中,桓玄掰着手指头算算,能得住脚的已经没几个了,自己岳父似乎还能说上一句话,还有车胤、江绩等一些不怕死的老臣。 桓玄正想问陶渊明关于建康的意见,连问三句,陶渊明才回答道:“人人自危,难说。” 桓玄又问:“卿刚才想何事,这样入神?” “我刚才想,年关将至,不知是否家中已经备好良酒。” 桓玄一顿,最后憋出一句:“我准你休假回家过年,早去早回。”陶渊明微笑领命了,桓玄还真是善解人意,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跟着他几年,不,应该是他还能让自己跟几年。 终于,又迎来了新的一年,年初,刚在家里给自己修几天假期的桓玄终于要开始到个官署看看,催促手下赶快处理政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陶渊明那样可以常回家探亲。 一出门口,桓玄就呆了半天,门口着一个素衫男子,在飘扬的白雪中,却少了那份洒脱,多了几分憔悴,桓玄还在发呆,那人凄然说道:“灵宝,建康的 酒不能尽兴,我来此处讨几杯可好?” “你想冻死自己吗?赶快进屋。”接着,桓玄赶紧拉着这人进屋,并叫下人叫来刘清与兄长团聚。 刘柳会这样来荆州,肯定有什么事发生,递上热乎乎的姜汤,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笑说没什么,只是想来荆州来看看,路上被冻着了,现在好多了。 刘清听闻兄长在这个时节到来,倒吓了一跳,也赶过来看哥哥。等她达到,他哥哥已经神色如常地坐在桓玄对面。她上前问候,也问哥哥怎么到这里了,柳笑着说道:“清儿积年不回家,我只好自己来看了。” 刘清知道哥哥的脾气,他不说,谁也不能勉强,只能说道:“小妹是不孝,荆、杨千里,双亲只能让哥哥照顾了。” 接下来,兄妹俩就正常地话家常,桓玄就暂时离开,寻找刘柳来这里的原因。走到自己平常办公的地方,只能怨自己是懒了,所以已经堆积了不少公文。 桓玄一份份翻过,在比较新的案牍消息上,桓玄看到这样的消息:御史中丞江绩、吏部尚书车胤卒。看来,是车胤去世的消息打击到他了,可是,也不应该,车胤年事已高,病重而卒也属正常。 他只能又找刘柳了解情况,柳见他来问,才说起了这事。 事件是这样的,因为元显日益专政,常偷偷召集手下商议**,代替圣意,江绩,极为亢直,也就是先不和殷仲堪合作,后来又弹劾桓修的那位,秘密告诉司马道子,他想要上奏皇帝,让朝廷上的人都知道,道子不允许,可能真的是老了无力了,他也没在说什么。 紧接着,车胤也和司马道子说元显太过骄纵,应该加以约束,道子默然。 元显听说这 件事后,问自己的父亲江绩和车胤屏开周围的人和他说了什么,道子不答话。元显就要问个究竟,司马道子大怒,说道:“你难道想要监视我,不让我和朝中官员说话吗?” 元显只能退下,对手下说道:“江绩、车胤在离间我们父子。”于是,派人暗中责备江绩,江绩,这个**一辈子的老臣,不久就死了。 对车胤,元显就比较狠了,直接逼他自杀。在他临死前,还愤怒说自己绝不是因为害怕而死,只想用死来显示权奸的罪名。 桓玄想不到元显还敢这样对朝中大臣下手,当初道子也只是昏庸无能,却不会故意害人,唯一说得上被他害的只是跟了他半辈子的王国宝。 这个消息,对桓玄来说不是特别震撼,而对刘柳,是个不小的打击,自他到建康,车胤对他多有照顾。而他,不是没察觉到他的危险,而是选择了明哲保身。人总会遇到很多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刘柳亦然。在压抑中,他离开家门,鬼使神差地就到了荆州,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千里迢迢赶到桓玄家门口了。 即使这样,刘柳也没向桓玄抱怨什么不满,只是随意说起了一些小事,仿佛并不在意这些。 桓玄慌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他,要替他报仇吗?显然,他和王一样,都希望他能在荆州安安分分呆着。陪他喝酒,直到大醉,不过刘柳似乎不怎么喜欢酒,倒是桓玄一杯接着一杯。 见他还是这样淡漠,桓玄忍不住问道:\"叔惠,你想要我怎么做?\" 刘柳好奇道:\"我没有要灵宝做什么呀!\"再看看他一脸担心的样子,他也觉得抱歉,补充道:\"我也像你一样,在一个地方住腻了,随便出来走走而已。\" \"大过年的出来走?\"桓玄略带怒气,他还信不过自己? \"你不是也常在大过年的时候出兵?\" …… 几日后,刘柳回京师,也是连句告别都没有,就飘走了。现在的情况,自己不夺权都是浪费,盘算着什么时候进建康。 元宵刚过,万盖又来信,报告孙恩又要出海。与上次不同,这次,他留下来可以传书的地址。桓玄看来,孙恩成不了大气,也就出去抢些东西。而万盖,是不能失去的,于是传书过去,没问其他,就催促他快点回家。 不过,自己也愁没有理由进京,也差不多就在等孙恩出海,然后自己可以借机出兵。只是,这个孙恩貌似不给力。 二月,孙恩出浃口,攻打句章,守句章的是刘裕,孙是攻不下的,而且刘牢之又派兵袭击他,他只好退回海中。 三月,孙恩避开刘裕,进攻稍在北面的海盐。刘裕也随着他到海盐,并在那里筑城守护,恩隔几天就进攻一次,但是每次都被刘裕打败,手下将领姚盛也被刘裕斩了。即便如此,因为海盐城内兵少,刘裕难以抵挡。 万幸,刘裕也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夜里,他偃旗息鼓,藏匿士兵,第二天早晨开门,让羸弱有残疾的人登上城门守卫。孙恩派人问刘裕所在,守门人说他在夜里逃走了。孙恩还就相信了,手下士兵争相入城。这时,刘裕振臂一呼,将士皆出,大破孙恩。 赶紧退城收拾残兵,叹一口气,知道只要有刘裕在,这城是没希望了,只能掉头往其他地方走。 桓玄经史满腹,每每涉略各朝武将事迹,虽然心有向往,也不至于激动,但刘裕的领兵,却让他心神紧张,可能因为 他是当代人吧。 战乱时刻,收前线消息不易,自己安插的间谍零零总总传来的信息还说不清一件事,所以,刘裕后来的事他也不清楚了。刘勇猛,而万盖是在孙恩内部,桓玄十分担心,思前想后,他只能致信给若云,看他们是否有联系。将此信交出,不知道该对信使说交给何人,最后只能说交给刘裕。 又过数日,他终于收到万盖的消息,万盖还是这样,话不多说。简洁几句交代自己在孙恩妹夫卢循手下打点军粮并取得他的信任。而刘裕,他又紧随孙恩去泸渎,已经取得几次胜利,但是兵马都不够,只能且战且退。 泸渎……桓玄暗叫不妙,袁山松重修泸渎垒,可是小小的建筑又能撑多久,如果这里被突破,作为一介文士的袁山松,很难抵御孙恩,而且袁性格不屈,不会逃跑,只怕会…… 桓玄不能淡定了,准备上疏请求带兵讨伐孙恩,却被范之阻止了,他认为可以再等一段时间,等建康告急,来求助时更好。而袁山松,即使现在就派兵过去,也来不及救他了,还是先处理自己手头的事好。 粗粗掂量一下自己,加上哥哥的雍州,他现在占据三州,差不多拥有晋朝的半个天下。不过,还有一些事不是他能控制的,比如,吴地的孙恩,还有,近来又归附姚兴的雍州边境小郡,以及步入正轨的北魏政权。 说起来,后秦的姚兴,北魏的拓跋,也都是和桓玄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处理起事情,他总觉得他们都比他成熟很多。这问题,他也不好意思向别人请教,有一次,他也就写信和羊孚提起。 羊孚见到桓玄这样问自己,这个人真是可爱得过分,不好打击他,只回到:南郡公因天受宠,少经磨难,历练不足…… (本章完)

第十九章 大小内外事 很快,桓玄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五月,孙恩陷沪渎,杀吴国内史袁山松,死者四千人。 万盖的消息说孙恩近期又会尽量躲过刘牢之和刘裕,直接从建康附近登陆,而且,这次的规模比较大。 桓玄忍不住了,叫冯该等集结队伍,准备支援建康。提起去建康,西荆兵的是斗志满满,桓温殁后,荆州的军队一直受北府兵的压制,对于一些热血少年来说,这是大展拳脚的机会,比如,索元就很兴奋。 不过,卞范之还是建议不要出兵,朝廷还有足够的兵力,可以抵抗,孙恩的部队说白了也就是无组织流寇,不足为患。桓玄怒道:“都死了这么多大臣了,还不足为患?” 回家过年,与二三好友同游斜川,兴尽归来,又在策划夏季假期的陶渊明也认为桓玄不应该贸然去建康,至少要经过当朝者的同意。如果京师有能力抵抗,就不会让桓玄进京,如果应付不了,也只能用桓玄了。 经这两个人一说,桓玄的热心也渐渐冷却下来,听从陶的建议,先上奏朝廷,看看那边的反应。 果真按照万盖所说,六月初一,孙恩领着十多万士兵,一千多艘战舰,突然出现在丹徒,建康大为震惊。都城立刻内外戒严,文武百官全都聚集**省机构内居住,命高素等人据守石头,刘袭切断淮口,司马恢之戍守长江南岸,桓谦等在白石驻防,王嘏屯中堂,征豫州刺史谯王尚之入京师守卫。 当然,他们是从来没想过让桓玄帮忙,第一,远水不救近火,第二,他来就是添乱。 刘牢之估摸着,这建康看上去安排得仅仅有条,其实不堪一击,所以,很自觉地从山**兵截击孙恩,可惜,晚了一步,于是,又命刘裕从海盐赶过来援助。刘裕手上的兵也不过 一千多,他还是带兵长途跋涉赶到了。虽然丹徒的兵众没什么斗志,他的兵也是疲劳不堪,但刘裕还是率兵前去攻打,身先士卒。 孙恩大败,只能慌忙逃向战船,保住了命。孙恩想,这刘裕真是自己的克星,可是,他还是屡次从他的手中逃脱了,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即使在刘牢之和刘裕这小小地输了一次,他还有十万兵,整顿好,径直向建康开进。司马元显带兵前去抵抗,却频频失利,司马道子没有办法,整天在蒋侯庙祭祀祈祷。孙恩一天天近了,百姓惶恐。 只是,孙**的日子却推迟了,原来,孙恩的战舰非常高大,而这几天又是逆风,所以,船行得非常慢,等孙到达白石的时候,司马尚之也带着精锐部队赶到了。 说起来,孙恩的野心真不算大,他本以为建康兵力分散,发动突袭就可以了,听说尚之已经在白石,而且刘牢之也几经回军。盘算一下,没什么信心,又不甘心,就向北直接袭击郁州,攻克了广陵,杀了三千多人,还抓获了前来抵抗的高雅之。 这大概也就足够了,又退兵回到海上。 这时,桓玄请求勤兵建康的上疏也到达司马元显的手里,见到桓玄的上疏,元显只能说又被吓到了,他再来,自己更是应付不了,这人还有完没完。正当他在想怎么样不让他进兵时,正好,孙恩退兵的消息传来,元显赶紧下诏书制止桓玄起兵。 桓玄无奈,只得解严。这孙恩太窝气了,这点兵力就吓到了,桓玄只能大骂孙恩解气。 旁边的陶渊明却说道:“孙恩以一介平民,凭借的只是信徒的信仰,却有数十万人追随,君不得不思考。” 这些桓玄也都清楚,说道:“这些佛教、道教人家,自己不好好修行,却出来妖言惑 众,实在可恶,哪天,我一定要整治一番!” 在看看建康那边的消息,司马道子在蒋侯庙祈祷,蒋侯蒋子文这个有的没的的人都不知道建过什么功业,就几句民间传言,就能让这堂堂的太傅祭拜,实在有点可笑。这些人间造神运动实在可怕,估计跟随孙恩的普通民众中,很大一部分已经把孙恩当神了。 陶渊明又是暗叹一口气,这桓玄思考问题的角度和别人不一样,虽说也都没错,但总是缺少那么一点大家之气。 当然作为下属的陶是不能说自己长官什么的,自己在桓玄手下还要小心才行,近来,那个叫卞范之的家伙总是和自己过不去,还给他多加了一些工作,桓胤也回家了,他也不能向什么人抱怨。 这桓玄虽说对自己也不错,但从大业上考虑,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能和卞范之抗衡的。向别人讨好更不符合他的性格,所以,他也就默默承受这些不公正的待遇,想回家放任山水的念头更浓重了。 为了寄情,他在南郡府的后院种上了几株蔬菜,有时还要亲自打点。那天,倒是仙期找上他,说:“如果陶参军真喜欢这些菜蔬,可以移至南郡庄园,那里有菜地。在这里,南郡公还是喜欢种些奇花异草。” 他盯着漂亮的仙期看了半天,在府上,没有谁不知道这个没有任何官职的管家,桓玄对他的偏爱可能超过卞范之,一般人都不敢不听他的话。不过,仙期平时低调,做事合理,也没有人会和他过不去。 陶渊明现在却想和这人过不去,说道:“奇花能作何用处,这些菜蔬才是人的生存之道,桓公难道会本末倒置?” 仙期回想,最后一次有人听不进的话的时候,应该是自己在桓冲府上,桓玄还不懂事的时候。那时候有一个下人常叫别人替他洗衣服 ,不过,也没叫到这个从桓温府上过去的仙期,但他看被叫去洗衣服的孩子挺可怜的,就劝那个强势的下人不要欺负别人。那人听不进他的话,说他多管闲事,骂他什么是从别的地方流落过来的丧家犬之类的,最后不过瘾,还踢了他一脚。 那个时候的仙期选择隐瞒,他知道,如果桓玄知道了,肯定会闹个没完,替他讨回公道,会把事情闹大。 现在,仙期很久没体会被人呛到的感觉,心里竟然开始不高兴了。介于他还是桓玄宠信的参军,而且嘴巴应该比自己厉害不少,也不当面回应,只是点点头,就离开了。 于是,在傍晚时候,在桓玄欣赏夕阳老树小池的时候,他陪在他身后,思量着该怎么开口告状。好像从没打过他人的小报告,这些话到嘴边就是开不了口,反而把自己的脸憋红了。 通过池中的倒影,桓玄觉得仙期脸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陶参军他……他在后院中……种了不少蔬菜。”仙期总算说出来了。 “哦……怎么了?”桓玄无意这些。 “菜蔬才是人生存之道,府中郎君与女郎平时只见饭桌上的蔬菜,我想……”仙期最后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别人坏话。 听此,桓玄大笑,说道:“这个主意不错,可以让他们看看。”其实,他自己都没认真见过几回,在这些方面,他还不见得会比自己的孩子好多少。 于是,第二天,仙期就带着这一群孩子,把陶的菜地闹得一塌糊涂,这个还真不是他故意的,只是那些孩子比较皮,他一个下人也不好阻止他们。 面对七零八落的菜地,陶渊明除了心疼就是不满,只能走上前,把还能再救的蔬菜扶正。他正忙着,却看到仙期也在一旁帮忙,不屑地哼一声。 仙期转头面对他,满怀愧意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实在对不住陶参军。” 陶渊明原想狠狠地说他一顿,但见他语气诚恳,也不能失了自己的修养,就随意说道:“没事,人都会遭摧残,更何况这些。”仙期也只能笑着点点头,他经营桓玄产业已久,明白成果被破坏的痛苦。 “君何时在桓公身边做事?”陶随意问道。 仙期想了一下,说道:“大概在灵宝出生的。”这个,他绝对是在秀资历。 陶渊明一愣,还是元老级的人物,怪不得没人敢得罪,“这么久,君应该非常了解桓公。” “只是稍懂桓公脾气,哪里说得上了解。”仙期谦虚道,“而且,懂一个人也不在时间长短,人总是会变的。”他突然感慨起来,三十年走过来,桓玄应该也变了很多。 两个人就这样闲谈,一会儿,就把菜都扶起来了。 第二天,卞范之语带讽刺地对陶说道:“陶兄巧手,做什么活都上手。” 陶渊明本来好好的心情又被这句话弄糟了,回道:“哪里及得上卞兄,一语抵千金,什么都可以不用干。” 范之愤然而走。 后来,还是仙期来拜访他,以往,下人们不和,也都是他在处理。这次,他却觉得棘手,这两个人都是灵宝看重,不好处理。 说了半天,陶渊明也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以君和桓公的关系,难道也会害怕卞范之?如果是,你也不要再与我接近,免得惹祸上身。“ 害怕?仙期觉得莫名其妙,说道:“我怎么会害怕范长史。” “那君为何来劝我?” “君与范君都是桓公看重的,我不想让你们闹矛盾,让他不开心。”仙期回答道。 (本章完)

第二十章 行走变化中 陶渊明被仙期的回答惊到了,竟然会有这样的下人,他心里是不是只有自己的南郡公桓玄?突然意识到他的境界不是自己可以比的,于是,就和他说自己以后会注意的,请他不要担心。 陶尽量带着他的好脾气,不和范之计较。过了些日子,他郁郁不乐的情绪更严重了,桓玄问他怎么了?他回答思念家乡的田园了。 于是,桓玄准了他一个月的假期。他还不清楚下属之间的小算盘,也不太清楚当他信任一个人时,其他的人会有什么感觉。 抛开这些幕僚间的小事,桓玄要处理的事情也多,他渐渐慵懒了,又见哥哥把江州管得不错,就直接任命自己的哥哥为江州刺史,镇守夏口。以刁畅为辅国将军,督八郡,镇守襄阳,解决哥哥又要管雍州又要任江州的烦恼。遣桓振、皇甫敷、冯该等戍湓口,保证荆、江一带的治安。 最让桓玄头痛的还是他当初向王忱提出的关于北方流民的问题。现在的姚兴把北治得差不多了,他还不担心北方的人来投奔,而是要防止那些活跃不定的人往北窜。对于这个问题,他问问手下的人,说法不一,他听着也烦。最后,还是远方的羊孚出主意,让他直接把沮水、漳水一带的两千多蛮户迁到长江以南,设置武宁郡。 另外,又招集安抚四方流窜的人,设立绥安郡,置诸郡丞。这也做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同时,管得多了,人杂了,内部也出现了不少问题。 边境不断传来问题,北魏夺取了东晋在淝水之战后收回来的许昌,将军刘该投降。这些让他的心更不能平静,把从十年前就开始断断续续写的《周易系辞注》草草了结。 一天,他觉得烦闷,照常出去打猎,依旧是气势庞大,车骑数十里旌旗遍野,良**骋,奔击如飞,桓玄 满意地看看这阵势。 这时,桓道恭骑马从他旁边过去,腰间似乎系着深红色的东西。看着奇怪,于是问道:“道恭,你腰上的是什么?” 桓玄又问:“为什么要系这个?求福吗?” 道恭行一礼,说道:“君打猎的时候喜欢绑人,轮到我的时候,我的手可受不了麻绳上的芒刺。” 桓玄沉默了,自己真有这么残暴吗?答案是肯定的。近来狩猎,一旦队伍不整齐,让獐子、兔子之类的跑掉,他就把那一队人绑起来半天。有时候都好奇自己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差。 陶渊明也从家里回来了,可以和他说说,看他这样闲适,或许可以平静下来。就问他回家后有没有什么作品可以让他欣赏放松的,陶想了一下,从书桌上取来自己在来的路上写的诗《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 闲居三十载,遂与尘事冥。诗书敦宿好,林园无世情。 如何舍此去,遥遥至西荆!叩新秋月,临流别友生。 凉风起将夕,夜景湛虚明。昭昭天宇阔,川上平。 怀役不遑寐,中宵尚孤征。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 投冠旋旧墟,不为好爵萦。养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 桓玄细细看陶的诗,怎么还是这样怨气冲天,难道在自己身边任职很痛苦?稍有不悦,问道:“如何舍此去,遥遥至西荆,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也是怕我?” “桓公多虑了,我只是随笔写下,只是想告诉君,读书园林之类的事会让人更闲适放松。” “如果这样,以后就不要做这些诗了,见到的人会以为我欺负你了。”桓玄说道。 “我只是学学孙绰罢了。”陶说道。 孙绰,写 了一篇很有才气的作品《遂初赋》,表达自己要归隐山林的愿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实际上的行动。在桓温提出迁都洛阳的时候,他上表作《谏移都洛阳疏》反对,理由充分,桓温看了也佩服,但却讨厌他提出和自己不同的意见,就派人向孙绰传达意见:“你为什么不追随你《遂初赋》中的意愿,却硬要干预别人的国家大事!” “他有什么好学的,卿才情不在他之下。”桓玄说道。 陶渊明笑着点点头,确实,他也是高傲的一个人。回荆州的路上,他真的想念自己的田园,这个地方,虽然说不上黑暗,桓玄对自己也好,但还是有官场上的虚伪与龌龊,可能桓玄察觉不到,纵然知道,他也没什么办法。 而这个南郡府也奇葩,主人奇葩,他的心腹卞范之也是难伺候,对着桓玄是一面,出来后又是一面,没得罪这人还和自己过不去。下人仙期的忠心更是让人猜不透,他还有没有自我意识?似乎这人就是为了桓玄而生的一样。 从家庭来说,那个美貌的南郡公夫人,从天界下来一般,小郎君也是,自家的娃简直不能与之相比,虽然他更爱自己的孩子。 不过最终,他还是到这里了,为了养家,还有,他虽然喜欢田园山野,但作为有志之士,他也有自己的梦想。也许,桓玄能让他发挥自己才能,一展宏图大志。 陶走后,桓玄又看看他的诗,隐居山林,自己这个势头,这种年纪,实在放不下。与其当初没有崛起的机会,自己只能一辈子窝在荆州,他心中也不会有现在的****。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又能怎么放下。 是啊,不能回头,只能继续往上走。 朝廷下诏书,征刁逵为广州刺史,又召自己手下的郭昶之进京,他把他们都留下了。 虽然他也不清楚朝廷是什么意图,只是,让他们从自己手里找人,就是不爽。 时间过得好慢,仿佛经历了半生,其实,只是王恭三周年的忌日,而昙亨,也刚刚脱下了孝服。距离自己正真掌权,也才三年而已,而这三年,他觉得自己就是在这三年变老的。 感叹光阴逝去,自己不是无成,却是对有成的无力,他又想到司马道子,作为皇帝的亲弟弟,也许掌权并不是他想要的,只是他不得不接受罢了,就像他就是桓温的儿子。 上次,道子回了他写王的悼文,现在,这二人还有通信。可能也是自己不想再拖着,该迈出一步了,于是,又致信司马道子: 贼造近郊,以风不得进,以雨不致火,食尽故去耳,非力屈也。昔国宝卒后,王恭不乘此威入统朝政,足见其心非侮于明公也,而谓之非忠。今之贵要腹心,有时流清望者谁乎?岂可云无佳胜,直是不能信之耳。用理之人,然后可以信义相期;求利之徒,岂有所惜而更委信邪?尔来一朝一夕,遂成今日之祸矣。阿衡之重,言何容易,求福则立至,干忤或致祸。在朝君子,岂不有怀,但惧害及身耳。玄*任在远,是以披写事实。 这信,开头说孙恩退兵只是因为自然因素,后来又述王恭的忠心,再说现在的朝廷上的君子们怕招来祸患,都不敢说什么,自己在远方,才敢把事实纰漏出来。 当然,这封信,他主要不是给司马道子看,而是让元显看。 不过,道子矛盾了,他收到桓玄的信后,想着是该给自己的儿子看呢还是先瞒下来。按照上面的口气,桓玄可能在近日会有所行动,该提醒自己的儿子多加注意,但如果桓玄只是发一下牢骚,惹得元显多心,又是一场战争。 当然,对于父亲和桓玄的 通信,元显不可能视而不见,前几封,他也都要求自己的父亲让他看看写的是什么,看到都是写家常的话,也就不计较了。 这次,父亲遮遮掩掩,他就更想看了,说道:“父亲,我与桓玄的迟早要兵刃相见,难道父亲要做他的间谍?” 道子想想也是,叹口气,就把信给元显看了。对于桓玄,他心存忌惮,又看这信,有几分害怕,从心底来说,他还不想和他开战,就先和几位大臣商议。 这种情况下,所有的人都在装哑巴,元显最信任的近臣张法顺也选择了沉默。元显看不过去,问刘耽:“刘尚书,令婿凌辱朝廷,卿以为该如何?” 刘耽朗声说道:“若桓南郡真有贰心,朝廷理应伐之……咳咳……臣虽有疾,亦能执戈御敌;只是……臣以为南郡只是有感于朝政……咳咳,并无轻诋之意……咳咳……”现在刘耽已是病重,听说这次专门讨论桓玄之事,才特地赶来,刘柳也来了,只是不发一言,在父亲说完后扶住他。 最后,元显宠信的臣子,王导的曾孙王诞提议:“可先遣使与南郡商议,若其能示忠心,此事作罢,如若不然,再讨伐之。” “可遣何人?”元显又问。 众皆默然,这事左右都是亏,如果和桓玄好好说,可能被元显误会与他勾结;如果不和桓玄好好说,搞不好他就要了你的脑袋。 此时,众人看向在场的桓修,他是桓玄的堂兄,应该比较好说话。可是桓谦知道自己和桓玄素来不和,推辞道:“臣与南郡素不密交,侍中王谧贵胄之后,素有雅名,可去荆州。” 桓谦这话说的不是没道理,众人都同意。对桓玄,王谧比较了解,知道这一战是免不了的,去那边走走,再到这边说说,可能两边都讨好,不亏,就领命了。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将至终将至 这时,刘柳却出来说:“南郡为刘氏婿,少时与臣同游,臣愿出使荆州。” 刚才还没人愿意,一下子就有两个人选,定夺不下,旁边的法顺向元显暗示派王谧前去,元显考虑到刘柳也可能有异心,会借此逃到荆州,还是留在建康做人质比较好,就选择王谧出使荆州。 出去后,王谧向刘柳做手势,暗示他和自己一同出去,有话要说,哪知刘柳就当没看到,直接走掉。 最终,还是王谧在半路上截住刘柳,问道:“卿为何要出使荆州。” “如果是你去,这两边肯定会动武。”刘柳回答。 “何以见得?”王谧又问,刘柳没有回答,飘然而走,算了,迟早的事。 等王谧到荆州的时候,正好赶上桓升的三周岁生辰,虽说王谧比比不上王亲,但也是他的从弟,就十分高兴地欢迎他,也不问他来的目的,就先请他上席入座,尽饮欢畅。 直到第二天,王谧才找上桓玄,说道:“灵宝,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真打算谋反?” 桓玄惊讶道:“我幸领荆州,极受皇恩,怎么会谋反呢?” 王谧想这人还真是嘴硬,又说道:“你先扣留重臣,又写信诋辱当朝,厉兵秣马,看样子就是观衅而动。” “朝廷不正,昏暗无序,我只想为晋室尽心而已。” “那你说吧,要我回去怎么回复?”王谧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往白了说,自己也就带带话而已。 桓玄沉吟良久,说道:“卿随意即可,多加保重。”又把难题推给王谧。 王谧满身疲惫地从荆州回到建康,元显问他如何,他只说桓玄热情招待了自己,对于朝廷并无其他说辞。 元显 还是犹豫自己是不是该动兵了,这是,有人传来密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是庾楷的,他表示,荆州人情未定,内部多有矛盾,如果元显要讨伐桓玄,自己可以作为内应。 这时,张法顺也说桓玄刚刚强占荆州,又是数年横行,百姓情感并不能依附与他,他现在也是设郡至丞,夺取民心,无暇顾及别的事,应该趁早讨伐。 元显也觉得有道理,拖下去对自己更加不利,就派法顺到京口找刘牢之商议。 刘牢之见到张法顺,也差不多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讨伐桓玄,他不是非常愿意,第一,有损自己的实力,第二,桓玄平定后,司马元显也难应付。不过,在法顺面前,他也没明确说明自己的态度。 长法顺也是聪明之人,怎么会看不出,回到元显处,就说刘牢之靠不住,还要自己努力练兵才行。马上,朝廷就开始大规模地训练水兵,招募士卒,筹备战舰,准备进攻桓玄。 听到朝廷大张旗鼓训兵的消息,桓玄察觉到了火药味,不过,确实如庾楷和法顺所说,自己这里也是一团乱麻,理清也需要时间。 所以,他应对的政策只有一条――阻断长江商路,不让东西方有物资交换。经过孙恩之乱,三吴一带极为贫乏。 在断商路时,他一直在想,如果万盖在他身边,一定会对他拉长了脸。 这次,不是万盖,倒是陶渊明对他哭丧着脸,年关将至,他知道他想回家。虽然说自己现在与朝廷不合,急需人手,但他也不想强留他,未等陶开口,他便说道:“准卿回家过年,早去早回。” 陶依旧苦着脸,说道:\"恐怕不能早回了。\" 桓玄又看他,才发现他一身素衣,陶说:\"家母在数月前归西,我要回 家守孝。\" \"三年……\"桓玄轻声念着,好长的时间,又抬头说道:\"节哀顺变,等卿回来。\"等他三年之后归来,这边的事也该平定了。 送别渊明,桓玄不紧不慢地安排自己的事。 这边,元显却等不及了。 终于,到了一个好日子,元兴元年正月初一,等不及的元显就让皇帝德宗写下诏书,讨伐桓玄,诏书是这样写的: 竖子桓玄,故大司马不腆之息,少怀狡恶,长而不悛,遂与王恭协同奸谋,阻兵内侮,三方云集志在问鼎,窥拟神器。赖祖宗威灵。宰傅神略,忠义奋发,罪人斯殒。玄等猖狂失图,回舟鸟逝。便宜乘会,歼除奸源,于是同异之论,用惑庙策,遂使王宪废挠,宠授非所。犹冀玄当洗濯胸腑,小惩大诫,而狼心弗革,悖慢愈甚,割据江湘,擅威荆郢,矫命称制,与夺在手。又对侍中王谧放肆丑言,欲纵凶毒,陵陷上京。无君之心,形于音翰;不臣之迹,日月弥著。是可忍也,孰不可怀!宜明九伐,以宁西夏。尚书令、后将军元显可为征讨大都督、督十八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除此之外,又大赦天下,改元为元兴。 不过,起兵这件事对元显来说,可不能像孙恩那样,说来就来,还得进过细密的策划,做好充足的准备。 首先,有人提议,应该先把留在建康的桓氏给杀掉,建康的桓氏,首当其冲的便是桓修。但是,这人是司马氏的女婿,王诞又对元显说:\"桓修与桓玄志趣不同,前几年的江州事件也可以说明这件事。\"而且,在作战前就大动干戈,实在不好。 张法顺也认为姓桓的不一定都支持桓玄,只是有一个人让人怀疑,这人就是桓谦。于是,他对元显 说道:\"桓谦在建康,常常作桓玄的耳目,不应该留。打仗前锋最重要,而刘牢之多变,也不值得信任,可以命令刘牢之诛杀桓谦,如果他做了,就说明他会在我们这边;如果他不做,我们就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元显拒绝,说道:\"没有刘牢之,我们挡不住桓玄。\" 张法顺再三劝说,也没有用。反而,因为桓家世代治理荆州,得到荆州一带居民的归附,特别是桓冲,更为东晋西部地区百姓留下不少好处,为了拉拢人心,元显把桓谦由骠骑司马调任都督荆、益、宁、梁四州军事并为荆州刺史。 法顺这样说倒不是冤枉桓谦,不过桓谦是守本分的人,也可以说是好人,他和桓玄是常有通信,也议论国家大事或通报信息,不过,这堂兄从没说过司马父子的坏话。接到朝廷荆州刺史的任命,他也是暗叫不好,看来不免一场恶战,荆州刺史一职,对他来说完全是虚的。 现在的他,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他不想给桓玄通风报信,不是怕麻烦或危险,只是不愿辜负司马郎君的一片好心,在与桓玄不和之时,他还能保全在建康的桓氏,这个不能不说是个恩情。 不过,即使他不作耳目,自然有人为桓玄通信,这个也是桓氏中人,也就是桓石康的弟弟桓石生,他在司马道子身边任长史,在元显发兵那天,他秘密派人向桓玄报告朝廷要讨伐他。 一族之中,总有各式各样的人,桓氏就是如此,有安分的,也有野心家,有果断有主见的,也有只能听从一族首领安排的,现在的桓玄,已经是桓氏一族的首领了。或者说,自王谢大族没落之后,他可能是整个东晋士族势力的代言人。 桓石生和桓玄的关系不算太好,有联系也是十年前在建康当太 子洗马的时候有过交集。桓石生的考虑也不是太多,只是因为桓玄姓桓,不想看到桓氏再受压抑。 桓玄接到密信的时候,微微惊讶了一下,元显竟然抽得出手来管自己。虽然这几次刘裕孙恩屡屡取胜,但终不能给他致命一击,还是让他继续蚕食东晋,现在那边应该是又穷又乱才对。 确实,现在那边连军队的粮草也不能正常供应,所以自下了诏书后,元显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了。 而桓玄,他自己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进建康,在荆州待敌,胜算更大。而且,万一他和北府兵真打起来,只会让孙恩坐收渔利,对谁都不好。 桓玄正打算让各军队戍守待敌,卞范之却说道:“荆州是桓家的腹心之地,怎么能让把敌人引入这里,给自己找穷困。” 他说的有道理,殷、杨之后,这里也需要休息调整,又问:“那该怎么做?” 卞范之说道:“桓公威名远扬,而元显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而刘牢之,也是人情尽失,等到了京师附近,陈说祸福,他一定会投靠我们,胜利翘足可盼。” 桓玄想想也有道理,在问问自己手下的将领,大部分也是摩拳擦掌,等着逼近京师。不过,冯该也说,这样做也算是以下犯上,不少下面的将领不愿起兵作乱。 至于索元,对于这样的行动也没多大的热情,他虽然没有什么忠君概念,但比起来,讨贼比讨大臣有趣了,不过,既然是桓玄愿意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会支持。 终于决定进兵建康,为了让孙恩那边能稍微安定下来,他致书万盖,希望他能阻止孙恩那边的军事行动。他虽然不放心万盖,只希望他能自保,但几次下来,万盖的消息准确率很高,他就不自觉地对他寄予更多的期望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传檄下江陵 既然是出兵,不能当无名之师,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找个理由才行,仔细看看元显让皇帝下书历数自己罪状的书,桓玄真看不出这出自何人之手,感觉技术含量不大,说自己与王恭同谋,却漏掉自己火并殷、杨的事,也也没举出自己更多的过错。说自己侮辱王谧,更是无稽之谈。 看来在建康,王谢家的精英贵族们并不能为他所用。 自己这边的讨元显檄怎么说都不能输给他,桓玄又想到了陶渊明,那个会写家情小诗的人会不会写檄文呢?只可惜现在他不在自己的身,自己身边并不是没有文人,但这些还是自己比较在行,于是挥笔写下: 案扬州刺史元显:凶暴之性,自幼加长;犯礼毁教,发蒙如备。居丧无一日之哀,衰为宵征之服,弦觞于殷忧之时,穷色于罔极之日,劫略王国宝妓妾一朝空房,比基恶之始,骇愕视听者矣。 相王有疾,情无悚惧,幸灾擅命,扬州篡授,遂乃父子同录,比肩连案。既专权重,双行险暴,恐相王知之,杜绝视听。恶声无闻,佞誉日至。万机之重,委之厮孽,国典朝政,纷纭淆乱。又讽旨尚书,使普敬录公。录公之位,非尽敬之所。苟自尊贵,遂悖朝礼。又妖贼陵纵,破军殄民之后,己为都督,亲则刺史,于宜降之日,辄加崇进。弱冠之年,古今莫比。宰相惩恶。,己独解录,推祸委罚,归之有在,自古僭逆未有若斯之甚者。 取妾之僭,殆同六礼,乃使尚书仆射为媒人,长史为迎宾,嬖媵饕餮,贺同长秋,所谓无君之心,触事而发。八日观佛,略人子女,至人家宿,唐突归妾。庆封迄今,甫见易室之饮;晋灵以来,忽有支解之刑。喜怒轻戮,人士割裂,治城之暴,一睡而斩。又以四岁孽子,兴东海之封。吴兴残暴 之后,横复若斯之调。妖贼之兴,实由此竖。居丧极味,孙泰供其膳;在夜思游,亦孙泰延其驾。泰承其势,得行威福,虽加诛戮,所染既多。加之以苦发乐属,枉滥者众,驱逐徙拨,死叛殆尽。改号元兴,以为己瑞,莽之符命,于斯尤著。否极必亨,天盈其毒,不义不昵,势必崩丧,取乱侮亡,实在斯会。三军文武,愤踊即路。 从字数上来说,桓玄是胜一筹的,不过,要说元显真有什么大罪过,也就是劫略王国宝妓妾,夺父亲权势,娶妾声势浩大,失礼,用刑严峻,放纵孙泰为祸,征用乐属,改号元兴,暗示为“元显”的符瑞等。 檄文传到各地,后来过江州,又把檄文传至建康。 桓玄要出发了,不得不说,他那可怜的哥哥又被桓玄叫过来镇守江陵了,做他的哥哥真的很累。 父死之后,最亲莫过于手足,而桓伟又是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哥哥,最宠爱自己的就是他了,能让自己放心任用的也是他了。送军那天,桓伟对弟弟说道:“灵宝,如果遇到打不过的,就逃到哥哥这里,做哥哥的只希望你能平安。” 桓玄的野心并不能得到身边最亲的人的赞同,桓伟这样,刘清也是如此,但她也明白,如果束缚住他,只能让他一生都不开心。所有,她不发一言,理好丈夫的戎装,把头埋在他冰冷的胸前,说道:“玄郎做什么,清儿都随你。” 东下一路上,两个至亲的态度让他心很沉重,路上也缺少斗志。 不过,还有比他更没有斗志的,那就是元显郎君,当桓玄讨他的檄文传至建康,看到他真得行动了,十分恐惧,当然,也有些是他想象出来的,并殷、杨之后,在一般人眼里,桓玄的形象有了很大的改变,那个十年前和自己投壶 的叔叔,不知道现在怎样的骇人。 但是,无论怎样,硬着头皮也要应对。二月,皇帝司马德文穿着戎服在西池饯别元显。这个皇帝,似乎早已忘了桓玄是谁,还是这样周围的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是,现在遇到不高兴的事不能再像先前那样哭闹了。 吃完皇帝准备的宴席,元显登上战船,却不久久不肯出发。 走过寻阳,出过江州,就到了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地方了,他的心也提着。出江州许久,依旧不见任何守军。桓玄暗想,在这个时候司马元显还没有行动,看来自己离成功不远了。同样,将士们如入无人之境,信心大增,士气大震。 索元大失所望,对冯该不屑说道:\"我还不如在荆州训练呢!\"夜间,也觉得烦闷,走出船仓,独自在船头坐看星月。 在昏暗的夜色中,他看到前一艘船上有人影骚动。几年的修炼,他已经不再鲁莽,而是轻声跳上前面的船。 \"这些交给司马郎君,不用再回来了。\"说话的人似乎在向另一个人递什么东西。 另一个人接过,就要跳下船,这时,索元一个剑步上去,抓住要走的人,厉生问道:\"你们偷偷摸摸地要做什么?\" 很快,这阵骚动引来了其他人,众人拿来火把一照,是庾楷和他的手下。 此时,桓玄也出来了,问清楚了事情始末,也知道庾楷做了元显的内应。他怒火顿生,就要下令处决他。众人劝住,行军还未遇敌,不宜杀自己方的人,而有内贼的事,也不宜让更多的士兵知道。 于是,桓玄下令先把庾楷关起来。他也有意思,问道:\"为什么背叛我?\" \"犯上作乱,必败!\" \"别和我说虚的!\"桓玄怒气未解,给了庾楷一鞭子。 \"桓玄你上不能忠君,下不能安抚兵将,起事难成。\"庾楷咬着牙说道。 \"难道司马元显就能成了?\" 庾楷叹口气,摇摇头。 处理好庾楷,继续行兵,桓玄还是忧虑,自己连一个庾楷都留不住。索元似乎看出桓玄的心思,说道:\"灵宝大哥对庾将军多有压制,才导致他投向司马元显,其他人对大哥还是很忠心的。\"他顿了顿,\"至少,我此生跟随。\" 桓玄却拉过他的手,说道:\"万一兵败,阿保可另投明主,我一点都不会责怪。\" \"有我在,就不会让君兵败。\"索元庄重说道…… 又过几天,朝廷派人来了,这次是司马柔之,他带着驺虞幡到荆、江军中,告谕他们退兵。可惜,还没碰到桓玄,就被桓玄的前锋江陵皇甫敷杀了。 按说两军开战,不杀来使,这个做法似乎不好,但桓玄却没有责怪皇甫敷,反而觉得他做得对。主要还是这个驺虞幡有着不一般的威力与魔力,驺虞,是传说中的仁兽,晋朝夺得天下时,为收拢民心,就以此为瑞兽,印在幡上,用来传皇帝旨解兵。 当初,西晋时,楚王司马玮带着数千士兵欲进宫除去贾模、郭彰,势头极盛,可是,当皇帝派人拿着驺虞幡出现在众兵面前,大叫一声,周围的士卒全部放下兵器跑掉了。以及后来的司马伦出示驺虞幡,将士也都放下武器,百官不敢动弹。 所以,为了不使军心混乱,杀了这个持着驺虞幡的人绝对不会错。 虽然,路上出现了许多令人不愉快的情况,桓玄还是不费一兵一卒地到达姑孰。 首先,他派遣冯该向北攻历阳,司马休之固守,一时攻不下,桓玄也不介意,他这样做只是想牵制住休止。 接下来,他自己带着索元去洞浦,他让他有安全感。他把军队驻在这里,切断前后的道路,又焚烧了豫州的舟舰。 于是司马尚之只能率步兵九千,在洞浦排开战阵,准备应战,又派出武都太守杨秋屯兵横江。 桓玄对索元说道:“阿保先留在这里,我去看看横江的杨秋。” “那里有兵屯守,我也去。” “不用,我去劝降,带着羊孚就行了。”这时候,羊孚像神一样出现在桓玄身后。索元撇撇嘴,灵宝真是喜新厌旧,又道:“我也要去,这样好保护南郡。” “阿保还是好好在这里驻守,尚之可能随时发起进攻,不能掉以轻心。”桓玄嘱托道。 索元点点头,又对羊孚警告道:“如果南郡有半点损伤,我唯你是问。“羊笑着点头,自己也不舍得让他受伤呀,他听说桓玄到这里后,就抱病赶来,他只是想助他一臂之力而已。 桓玄带着羊孚和几十个侍从到达横江,那里也是一团糟,他从远处注意,竟然隐隐约约听到投降二字。 等到他们注意到桓玄,就要上前抓住他们,羊孚不慌不忙,说道:“在下奉桓公旨意,前来纳降,降者无罪。” “听闻桓玄残暴无常,我们要如何相信他的话?”杨秋问道。 “就凭我亲自前来!”桓玄从众人中走出说道,杨秋的兵卒都往这边看,果然如传言般的相貌瑰奇,气度不凡,相信也不会是假冒的。 都到了这份上,本来也就打算投降的,这样,杨秋也就顺理成章地把自己的兵归给桓玄指挥。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劝降北府将 很快,桓玄就把杨秋投降的消息传到司马尚之的军队中。尚之虽然知道此战必败,还是硬着头皮打一仗,不出所料地被击溃,慌慌忙忙逃到涂河。 至于在历阳的司马休之,同样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出去一战,此时,尚之已走,索元。苻宏等部队也来参战,很快露出败迹,休之也弃城逃走。 收拾完姑孰,下一个是刘牢之了,刘牢之不好应付,硬碰硬自己占不到便宜,还是按照原计划,以劝降为主。 这个刘牢之也郁闷,从孙恩之乱中可以看出,东晋三吴一带的战斗力可以说是零,所以对于桓玄的取胜,他也没太多的意外。他自己是一介武将,出身低微,也就想混个让他人都能看得起自己而已。 年轻的时候跟随谢玄,淝水战前便有战功,战后更受玄的信任,随之北伐,收复大量失地。谢玄死后,他便成了无主的战将,他知道自己没有政治头脑,只想找一个看得起自己的上司,安安心心地听从他。 他也觉得自己遇人不淑,先是高傲的王恭。他为他讨破王,让他有实力两次起兵反对朝廷,可是从王恭眼里,他看不出有对自己尊重的成分。 身份的低微决定了他在官路上比别人走得更苦,自己浴血杀敌,把脑袋放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到最后也不过是个五品的有势力没实权的鹰扬将军,而王恭凭借的又是什么?是那种想说就说,目中无人的性格?他性格直,惹来一片赞扬,而自己性格直,只能是被贬官或被冠上骄傲无礼。 王恭有的只是高高的门第,凭借的只是他妹妹是皇后,他是天子的舅氏。渐渐地,取代王恭的念头在他心中产生,此时,道子向他抛来橄榄枝,只要反一下这个以下犯上的王恭,自己所得到的将比前半生所得的都要多,在这种诱惑面前,能抵抗吗? 司 马道子权势被儿子夺走后,元显就成了自己的直系上司。可是,元显也只是个脾气暴躁,骄横少谋的少年,继承了他父亲的所有缺点。而度量,还远不如道子。 自己的权势与名声越来越大,料想将来也不能被他容留。这一次他派人和自己商量讨伐桓玄,以自己为前锋。他从心底不愿接受这事,就算要做,也要和元显好好商量具体的配合。哪知道,几次登门造访,他都不见,有人说不在家,有人说沉迷酒中,尚未醒来,也有人说是看不起自己…… 终于,他得以见元显一面,那也是在皇帝安排饯别酒的时候在公座上匆匆看一眼,说些空话。 现在,他手里拿着桓玄致给他的书信,内容如下: 今君战败则倾宗,战胜则覆族,以是安归乎?孰若翻然改图,唯理是宅,保其富贵,全其勋业,则身与金石等固,名与天壤俱穷,孰与头足异处,身名俱灭,为天下笑哉?夫明者见于无形,愚夫安于所耽,二者成败,惟君图之。 桓玄的劝降书写得极具威胁意味,开始就说你和我打,输了,灭族,赢了,也诛族,这个当然是因为功名大,不容于元显。如果翻然醒悟,投靠我,不仅今生保全富贵,而且后世名声不朽,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这个时候,他的族舅何穆前来拜访,不用说,是桓玄派来游说的。 刘牢之和儿子刘敬宣出去接待了他,何穆也不拐弯,直问道:“自古以来,带着震主的威望,身负无法再加奖赏的功勋而又能保全自己的人,是谁呢?” 刘牢之沉默。并不是他不懂历史,而是他很难找到这种人。 何穆继续说道:“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殚,猎犬烹。越国的文种,秦国的白起,汉朝的韩信,都能有幸为圣明的主上作事,并为之尽心竭力,但是,在他们功业 完成的时候,仍旧还免不了遭到诛戮屠杀,更何况是被凶狠愚蠢的人所利用呢!”前辈们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 见牢之脸色有动,他语气转为柔和:“管仲谋害齐桓公而用箭射中带钩,勃追捕晋文公并用剑砍断他的衣襟的,但这些并不影响他当国家的辅佐大臣,更何况桓玄与您并没有任何宿怨呢!” 刘牢之当场没有回复,随便说几句就送何穆出去了,何穆看看刘的脸色,已经差不多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确实,刘牢之已经打算投靠桓玄了,但是他的外甥何无忌和刘裕一同劝阻他,他们两个在桓玄攻打姑孰的时候就多次请求出兵袭击桓玄,但是刘牢之都不同意。 不仅如此,他的儿子刘敬宣也不赞成父亲的做法,说道:“现在国家衰弱,整个朝廷的重心与关键,都在您和桓玄两个人手中。桓玄凭借着他父亲、叔父所遗留下来的权位与威望,割据了晋国三分之二的土地,如果放纵他的威势声望形成,再想图谋铲除他,恐怕就更加困难了。像东汉董卓之变那样的灾难性的战乱,即将在现今重现了!” 牢之不耐烦了,大声说道:“这些我怎么能不知道,我消灭桓玄易如反掌,但是,司马元显又该如何对付?”在他眼里,元显的皇族,更难对付,他想借桓玄之手,消灭元显,在寻找可趁之机,一举打败桓玄。 于是,牢之派自己的儿子敬宣拜见桓玄。 听到刘敬宣前来,桓玄十分高兴,开宴迎接。 席间,相谈甚欢,桓玄和刘牢之也没正式见过面,听闻刘牢之面呈紫赤色,须目惊人,但见刘敬宣,却有一副名士之气,虽说不及与自己同交的世家郎风流俊雅,但其磊落神采也不输于那些附庸风雅之人。 桓玄感叹道:“益寿性情高傲,少有交纳,却与君交好,今 日始知缘由。”益寿,即谢混,他和敬宣关系不错。 桓玄又问他有何爱好,敬宣说自己才薄,旁边的何穆却向他推荐道:“万寿多伎艺,弓马音律,无事不善。”万寿,敬宣的字。 桓玄大喜,他最喜欢这些多才多艺的人,就命令左右打来清水,让他洗手,敬宣好奇,问道:“君何意?” “我带卿看看珍宝。” 洗完手后,桓玄就带着他到另一艘船上欣赏自己所携带的字画。刘敬宣看一眼,倒吸了一口气,这船还真是豪华,并不是外表豪华,而是其中所存的陈书古画,绝对价值不菲。 敬宣细看这些收藏,二王字,恺之、道逵画,还有桓温、王敦气势磅礴的墨宝,甚至连名僧慧远的字也在其间。他也爱这些,不禁细细看起来。 “这些只是一部分,行军危险,我怕有失,最挚爱的几个作品还在南郡。”桓玄说道。 敬宣又是一惊,这个南郡公是脑袋不清楚还是太有信心了,大军东下,兵马凶险,他竟然还有闲情准备一船的字画,自己父亲投降的是什么人? 先不论这些,桓玄眼光确实不凡,各个精品,儒释道三家俱全,虽然多,摆设却不杂乱,看来是经过精心整理的,“子猷怎么会写这些内容?”敬宣发问,他也是细心之人,有一作品的内容关于民事,可是作者却是子猷,即王徽之。 “这应该是他为家父参军时随手而作,不一定发自真心,只是笔力不减,别有意趣。”桓玄回答。 敬宣点头,桓玄书画如此多,很多都是父亲遗留下来,而他又有心保管,让收藏更盛更整。 一圈下来后,桓玄就任命敬宣为自己的咨议参军,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当然,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喜欢敬宣,也想把他作为人质,对刘牢之形成威胁。 好了,刘牢之也搞定了,只剩下司马元显了。 司马元显真的继承了父亲不少东西,比如好酒。近几天,前方一直失利,刘牢之叛变的消息也传来了,他感到末日就要来临。所以,在这种关头,他能做的也是整日饮酒,忘却暂时的恐惧与烦恼。 又在一次大醉后醒来,趁着还没消去的醉意,他登上战舰,准备出发。正当他望江沉思时,手下前来报信道:“逆贼桓玄已至新亭,请骠骑大将军法令。” 什么?已经到新亭了!他的酒也彻底醒了,算了,他下令丢弃船只,退到城中的国子学里驻守。 又过两天,元显在张法顺的鼓励下,在宣阳门外去排列开战阵,扎下大营,准备应战。 大概是受首领气势的影响,元显部队中人心惶惶,根本没有面对桓玄军队的勇气,而桓玄已经到达南桁的消息在军中流传,元显无奈,又准备下令退至宫中防守。 军队还没开始撤,桓玄却出现了,他仅仅带着百数人,是他的先前部队,这些人抽出刀,而桓玄就在他们后面,轻服素冠,只是大声说道:“放仗!”即放下武器。 元显的军队纷纷放下武器,彻底崩溃了。而元显,骑着马逃了,而跟随着他的只有张法顺一人。望着两人两骑离去的背影,桓玄若有所思,几年前,那人奔出荆州之时,应该也只有两个人,两匹马,浮想之际,也忘了下命令追他们。 就这样兵不血刃地收服元显的军队,桓玄心中反而升起淡淡的失落,只是,他不是感慨没有真正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而是想如此不可一世的元显,堂堂王室的军队,就这样被自己的二个字吓到了。 当初,羊孚就让他这样劝服元显部队时,他还满心疑惑,犹豫着要不要赌一把。从人生的顶峰衰落,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司马后辈兴 和其他兵败便奔向北**权的人不同,元显在慌乱中躲进了父亲的东府。 父子二人相对,没有计策,唯有泪流。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道子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反而比自己的儿子平静许多,对儿子说道:“人生本苦,你我享乐已极,也许,是该停止了。” 很快,桓玄就派遣道子太傅的从事中郎前去拘捕元显。眼睁睁看着儿子被绑走的,道子觉得自己应该是最失败的父亲了,可是,自己做什么成功过呢?他不后悔对桓玄的放纵,只恨自己没有好好培养自己的儿子。 对于元显,桓玄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元显有什么罪状呢?与自己切身相关的很少,在桓玄眼里,他最过分的也就是逼死车胤。 但是,既然到了这一步,桓玄不能不历数他的罪状,他掌握朝廷重权之后,确实做了许多出格的事,就如自己檄文中写的那样。桓玄把年轻骄横的元显绑在大船的前头,一条一条地列数他所作的错事。 已为阶下囚的元显不能反驳,只能听得志的家伙在那里滔滔不绝,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想桓玄的话是否有道理。 最后,桓玄问他是否觉悟了,被绑住的他只能说一句:“我不过是被王诞、法顺迷惑耽误了。” 元显的那张脸还略带稚气,桓玄看着,自己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刚和堂兄弟们庆祝完自己的加冠生辰。那时候的他,虽然没有元显一般的权势,但过得一定比他快乐,和他交游虽然不是建康的名士,也是一代的风流,身边的人对自己至少是真心的,那时的他还落魄,也没人会因为名利而接近他。 而元显身边,没有人能劝说他的人,就算有,也会被他杀吧,这个少年,执政时,制定了很多严苛的 政法,这是他的错。可是,桓玄想想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和他,也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 于是,他走上前,拿出自己的金错刀,元显满脸恐惧,他却笑笑,把他身上的绳索割断。 当然,元显也不是笨到以为桓玄会放过他,于是问道:“君何意?” “卿绑得够久了,可以先下去休息了。”桓玄轻笑说道,命令左右将他送付廷尉。 至于逃跑的司马尚之,躲在涂中,被谯国人韩连、**告发。亏他还是谯王,桓玄暗想,连自己封国内的民众都会背叛,尚之也不算什么英雄。 大功告成,闹剧一样,从荆州到扬州,没遇到任何抵抗,再入王都,除了与司马尚之和司马休之的两场战役,就没再动过兵,叫索元统计一下,自己和晋朝王室总共损失不过几百兵,大部分是投降了。 东晋的大局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中,接着便是处理这些该杀的人。除了元显和尚之,他又抓了元显的宠臣张法顺、毛泰、毛邃、王诞、荀逊,这些人,都该杀吗?桓玄自问,显然,答案是肯定的,否则,师出无名,难道带着几万大军,来这里拜访一下,教训几个人就走吗? 看到元显,桓玄就能想到当年的自己,而看到他于自己的儿子同岁的儿子司马彦璋,桓玄想到了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儿子桓升。仔细看看,元显的儿子也白白嫩嫩的,与自己的儿子有一定的相似。 是否该处决这个孩子,桓玄问左右,左右不能对,桓玄低声说道:“他才升儿一样的年纪,应该做不了什么事,把他先送给太傅抚养如何?” “宣武早年以孝闻。”卞范之淡淡说道,宣武,即桓温,这话虽然说得轻,在桓玄心头却是重重一下。 父亲小时候就立志报父仇,尚未准备好,参与谋害祖父的人就死了,桓温就借着哭吊的名义,入灵堂,杀了仇人的三个儿子。 闭上双眼,桓玄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该杀的人,名额都定下来了,这时,桓修上前,向桓玄请求道:“茂世与元显只是上下关系,并无私情往来,还望南郡公能免其一罪。” 桓玄微微开眼,王诞为桓修求情的事自己也听说过,堂兄欠他一个人情,是该偿还,但是这个人是元显点名的人,就这样放过也不合理。沉吟良久,说道:“那把他和恢之、允之、毛遁一起迁至之交广诸郡。”交广诸郡,即广州岭南一带。 桓修也知道自己和这个堂弟也就这个关系,为王诞求到这份上也就算了。 终于,一步一个脚印,桓玄步入建康。自然地,他总百揆,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领徐州刺史。 这里,已经是自己的天下了,与十年前刚入京师,小心翼翼不同,这次,他可以抬起头,高傲地叫所有人对着自己下跪。只是,少了那个曾经迎接自己的人,而那个为自己步步谋划的人也逝去,还有那个给自己一个拥抱的人还会不会如此欢迎他…… 于是,他选择独自走进王宫,宫里的侍卫听到是新任的丞相,连阻挡的勇气也没有了,匆匆进去通报,就直接放他进去。 按照以往的记忆,桓玄首先进入式乾殿,这是先帝第一次接见他的殿,他也在殿中主持过几次讲学,自己也开过几场,回想九年前的几次讲经,自己坐下的听众就有司马元显,曾经给自己讲过的车胤、徐邈也都去世了。 这是,有宫人拜见,说是皇上要召见丞相。 司马 德文,这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桓玄领命,就在这个宫人的带领下去见司马德宗。这次见面的地点是东宫,皇帝到现在还在那里理事。 带着几分期待,桓玄见到了这个皇帝,他已经长大了,都二十岁了,他的脸,依旧一副憨憨的样子,他还是天子,桓玄中规中矩地下跪行礼,但是,皇帝那边依旧久久未回应。 桓玄不禁抬头,他旁边的李回还是拍拍德宗的肩,提醒他该叫丞相免礼了,可是,德宗还是好奇地看向桓玄,最后,旁边的皇后忍不住开口道:“桓丞相免礼。” 桓玄这时候才注意到旁边的皇后王神爱还有另一边的皇弟琅琊王司马德文。皇后是王献之的女儿,王羲之的孙女,看上去娇弱,不着盛装,妙目秀脸,惨淡间有清士之风。 左边的司马德文,也越发清秀,他应该十六岁了,面对自己,不卑不亢的一张脸,桓玄冲他微微一笑,他一惊,继而回笑,说道:“丞相,许久不见了,一切可安好?” 桓玄点点头,说道:“我一切安好,在荆土常挂念皇上与琅琊王。” “我在京师也常想着在当年的灵宝哥哥,想着他会教我们孔孟之道,君臣之礼。”德文说道,这少年,竟然变得这么会说话,孔孟之道,君臣之礼,这摆明了提醒桓玄要注意他的行为。 他心里顿觉不爽,自己话家常,他却讲君臣之道,脸色不悦,说道:“孔孟已过,接下来臣下可为皇上讲尧舜之法。”尧舜,皆禅让天下。 德文不再说话,倒是旁边的宫人李回开口道:“桓宣武、桓将军皆为帝婿,皇上与丞相姻亲极深,不必如此客套,皇上已吩咐好宴席,丞相可上座与皇上叙旧。”那个宦官,现在可以说是皇帝的代言人。 桓玄也不客气,在就在右边的空位子上坐下。宴席间,司马德文和桓玄都黑着脸,皇后有其父什么都不管的潇洒,只有李回一人在圆场。到后来,桓玄和司马德文几乎就是想着法来为难李回,看他如何化解尴尬。 总算,在李回的努力下,现场的气氛变得和谐。桓玄突然问皇帝:“圣上是否还记得微臣?” 周围沉默下来,连皇后也微微皱眉,皇帝又看桓玄许久,说道:“卿为丞相……朕好像记得桓……洗马,想着灵宝哥哥……“皇帝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断断续续地把这话说完。 皇帝这样说着,桓玄心中一震,眼泪就跟着下来了,倒是慌了周围的人,这个前几天领军东下,意气风发的男子,因为这个傻孩子的一句话哭得很惨。 男儿膝下有黄金,眼中藏珍珠,不过,桓玄的眼泪就不怎么值钱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的情感波动比一般人都大。 感动过后,桓玄接过左右递过来的手巾拭泪,而皇帝,有点被他的举动吓到了,还是呆呆地看着。 其实,小皇帝的这句话是李回花了三天的时间偷偷教的,虽然十年未见,他多少还是知道点桓玄的脾气。 如今的李回,伴着皇帝在各色人中周旋,已经学会了很多生存之道,只可惜他跟着的是一个不能握权的皇帝,否则,他将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更可惜,他生在晋朝这个重门第的时代,两晋的宦官,还没有掌握重权的先例,如果,他生在汉末,他也不会输于张让。 一席结束后,李回送桓玄出宫,路上,他对桓玄说现在的一切大事都落到丞相身上,希望他能对皇上多加怜爱。 这么忠心的臣子已经很少见了,桓玄肃然起敬,答应下来。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亲与友情矫 第二天,朝廷下令恢复隆安年号。 按照惯例,桓玄也要开始安排自己的****,他也明白,现在的朝政掌握在自己手里。 桓玄走到一步,与其说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不如说是为了恢复桓氏一族的荣耀,所以,他这样安排了。以桓伟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想起在荆州忙活的哥哥,桓玄不禁微笑。自己这样安排,哥哥还不知道,等到他领到任荆州的旨意时候,会不会暗骂自己不让他安定。 以从兄桓谦为左仆射、加中军将军、领选,最后关头,这个给堂兄没有为自己通风报信,桓玄心里对他还有淡淡的怨念,不过,在荆州这几年,堂兄对自己多有照顾,还有,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些人了。 桓石生为前将军、江州刺史,他在危机时刻为自己通风报信,这恩德是一定要报的,而且,这也说明他对桓氏一族的忠心。 桓修为右将军、徐二州刺史,他在朝中还有一定的威望。 卞范之为建武将军、丹阳尹,在谋士中,桓玄重封的只有这一个人,其他的人桓玄觉得还够不上有大功。 还有如果那人不在守孝,一定封他为高官,只可惜,他于是致书给他,说自己在建康等着他解下孝衣。还重重嘱托他一定要来,戏说他这辈子肯定再也找不到像他这么对他好的长官了。 王谧为中书令、领军将军,王已逝,桓玄也只能从他身上找到王的影子,寄托自己的哀思。 又有人呈上奏章,弹劾司马道子放纵酗酒,忤逆不孝,理应斩首。桓玄一看,就知道那个上奏的大臣在讨好他,想起自己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见这个多年的老友,只是,自己把他的儿子都杀了,他觉得没脸见他。 而羊孚,又飘至兖州,他说那边还有好多事要对桓修交代,而他,也表示不需要桓玄的加官进爵。 弹奏道子的大臣不在少数,他得势时,没人敢和他作对,到他落魄,有一大堆人落井下石,人情如此。道子不能不处理,只是该如何处理,桓玄犹豫不决,只能先将他收付至廷尉处。 至于其他朝臣,贪污醉酒的,依附元显的,桓玄都把他们罢免了。名声好的,还有属于大族,比如王谢两家的弟子,只要过得去,官位均有所提升的。 还有一个吴隐之,在二月份的时候,他被朝廷任命为广州刺史,因为自己进兵,导致他久久不能赴任,他就亲自送他上船就职。这个人及清廉,当初嫁女儿的时候,没有钱为女儿办嫁妆,只能把狗牵到市场卖了。 还有一层,他的哥哥坦之是袁真的功曹,袁真被桓温打败,坦之被俘即将杀头。隐之拜见桓温,愿以身赎兄,温认为隐之是难得的忠义之士,放坦之,为之拜奉朝请、尚书郎。对于和父亲有过交往的大臣,桓玄总是特别尊重。 本来晋朝纲纪混乱,桓玄开始就大刀阔斧地进行整治,朝廷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本来他还担心当朝的贵族世家对他会有微词,哪知这些人也不吭一声,任由桓玄安排。其实,在两家中,谢家以谢混为代表,而王家,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王谧了,这两个人不反对,其他的人更不能说什么。 司马道子被押赴廷尉,桓玄问左右,朝中的大臣还有什么要说。旁边的人报告,没有人对道子的处罚表示反对,只有王的儿子王弘穿着丧服,在道路上拜见道子,并且攀着车哭泣。 也是,王弘是司马道子的参军主簿,后来道子要提拔他为黄门侍郎,只是被王以年轻不堪重任推辞。服 丧期为结束,司马元显以他为咨议参军,加宁远将军,知记室事,他以在丧理由,固执不肯接受。 这个少年也有意思,当时相传王有积蓄钱财的习惯,不管他藏的并不是金银,而是把钱财藏在民间,他手中有很多债券,也就是说,在民间有很多欠他债务没还的人。王去世后,王弘把这些券书都烧了,桓玄听说后叹口气,这孩子,还没自己理解父亲,王不是好财之徒,平时也能大方借人钱财,这些券书留着,不是期望那些人能还,而是有个后路,当以后没落,还能留有这些外物的依靠。 还有家中的财产,他都留给了自己的弟弟。这孩子,脾气就是这样,以前和自己吵架,现在还和自己叫板,以后估计又会和自己倔。 公事告一段落,桓玄终于要面对自己比较难的事,就是面对自己的老泰山刘耽和舅氏刘柳,这几天,他召集过一些臣子,也有把刘耽父子放在内,刘耽以病请假,而刘柳,说是照顾父亲。 桓玄有几分气恼,所以刚开始封官的时候,并没有给刘耽父子好处。当然,他也知道他们不会在意。没办法,桓玄只能亲自去拜访他们,应该是给自己的老丈人探病。还算好,至少他们让他进门了,坐于堂中,下人来报,说度支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 \"客?\"自己是客?按住怒气,桓玄又问道:\"叔惠呢?\" \"郎君正在照料……也……\"发现桓玄脸色不善,那下人立刻吱唔着说不出话。 桓玄真被气到了,一脚踢翻旁边的桌子,起身,要离开,不解气,又踢翻了一张椅子。 \"我家的桌椅何其幸运,竟能得到桓丞相一脚,你们快把它们供起来。\"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人 终于出现了,桓玄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这话应该我问灵宝才对,来建康这么些日子,都在忙公事?\"刘柳坐在刚刚被扶起的椅子上,略带不满地说道。 桓玄想想也是,病的可是岳父,理应早些拜访,于是沉默了。 \"走吧,先去看看我父亲。\"刘柳说道,桓玄也跟着去了。 见岳父的地方不是病床,而是书房,他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恭敬地向岳父大人行礼问安。 刘耽依旧一张刚毅的脸,回了一句好,桓玄又问岳父的衣食起居情况,他也简洁地回了几句,完后,他意味深长地说道:\"灵宝来了也好,我已经病重,至少,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这女婿一面。\" 问候之后,刘柳又带着桓玄离开,让父亲好好休息。 路上,桓玄问岳父的病情,刘柳说这事难说,就看父亲的心志了。 行至偏堂,刘柳已叫人备好小菜,毕竟是自小的好友,妹妹的丈夫,总要好好招待。至于桓玄,他还是很开心他能像往常一样对待自己,他想,无论自己走到哪一步,刘柳在他心中的位子依旧如初。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刘柳问道。 桓玄摇摇头,说道:“我都没料到能这么顺利进入建康,还没想好下一步,其实,我挺想回荆州的。只是这一回去,恐怕所有的辛苦都会白费。” 刘柳不对,桓玄又继续:“正因为犹豫,我也没叫清儿来建康。” “灵宝,自古取易守难,关于朝政大事,我不能多说什么,你要多加注意。”刘柳沉重说道。 桓玄见他神色凝重,点点头。只是和他在一起,他不想讨论这些沉重的话题,很快就开 始清谈说理。讲着讲着,发现自己辩论时已不能想出话驳倒刘柳的观点,是有好几年不讲了,才思竟减退到这种地步,又暗叹一口气。 刘柳看他一眼,淡然说道:“不是灵宝退步了,是我的境界提升了。” 他还是这样,总不肯让自己半分,几年前,也是同样的状况,那个人会安慰自己是理解能力提升的缘故。亲手害死他后才慢慢记起他的好,就算早早记起又怎样,该杀的,还是要杀的。 论起来,还有没解决的,眼神变得狠戾,刘柳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劝说道:“毕竟他投降了你,你不用着急下手。” “哦?”他惊讶于他的观察力,继而说道:“我也不会和他动手,就看他自己的觉悟程度了。” 桓玄向来不是什么大方的人,有些人是不能放过的,刘牢之,注定要死,不仅为了自己以后的安定,也为了那个起兵失败的王恭。 如果出兵和他对架,胜算不算大,而且浪费,他采取的只是夺取他的兵权,于是,任命他为会稽内史。当然,这个官位,牢之是难以接受的,他明白自己大祸将至,最后还是被算计了。 这是,刘敬宣对桓玄说:“家父必不肯接受官位,希望丞相能让我回去劝说。” 桓玄看看敬宣,点点头,说道:“好,如果令尊能放下这些,我定不亏待你。” 其实,双方都知道对方在说鬼话,桓玄明白敬宣不会劝父亲投降,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刘牢之他必除不可,他应该是劝父亲反。 而敬宣也明白,这人虽然带着自己看画,一起奏乐抒情,可该对自己下手的时候绝不会手软。 敬宣走后,范之问桓玄为什么放他回去,桓玄笑道:“叔惠说的,不会错。”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旧仇有似无 果然,敬宣一到父亲处,就劝父亲谋反,袭击桓玄。刘牢之又犹豫了,问刘裕:“桓玄夺我兵权,再不出手祸就近了,我要北上广陵和高雅之会和,一同举兵,卿能跟随我去吗?“ 刘裕说道:“将军凭借几万的精兵,遇到桓玄也望风降服。他刚刚得志,威震天下,朝中大臣和军中将士都归服他了。你又怎么能到达广陵,我还是穿上平民的衣裳,到京口做一个普通的民众。“ 走出牢之营帐的刘裕露出一丝微笑,牢之在,他就永远不能掌握北府兵,借桓玄之手,应该能除掉这个人。从底处一步步爬上来的刘裕,被桓玄的轻松进入建康刺激到了,他相信自己的才能绝不在那个贵公子之下。 没得到刘裕的支持,牢之更没有底了,他只能屯兵班渎,召集北府众人商议抗拒桓玄的事,他刚刚提出自己的打算,他的参军刘袭忍不住说道:“人最不可以做的事莫过于谋反,将军近年反王恭,今日反司马郎君,今日又要反桓公,一人**,还怎么在天地间立足?“ 义正词严地丢下这些话后,刘袭就快步离开了,他的佐吏们也纷纷散走。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能如何,只能先叫儿子敬宣去京口接家眷,再北上做打算。 和儿子约定了日子再到新洲相遇,可是过了该到的日子都两天了,还是不见儿子的身影。牢之暗叫不好,恐怕自己的阴谋已被刘袭泄露出去,家人已是身首异处。 万念俱灰,刘牢之老泪纵横,已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晚景竟如此凄凉,战斗了一辈子,连个家都照顾不了。桓玄所说的战胜倾宗,战败覆族可能不假,只是他没说,投降亦是灭家。 身败名裂,在世无依…… 当夜,这位驰骋沙场二十余年的老将自缢于竹林。 刘牢之不知道的是,其实自己的儿子刘敬宣并没有死,只是迟到了而 已,至于迟到的原因,桓玄下令最近进出京口的人都要严查,为安全走出京口,敬宣花费了不少时间。 最后,见到父亲尸体的敬宣也来不及哭泣,带着一家投奔广陵的高雅之,雅之是自己的姐夫,唇亡齿寒,他应该也在谋划对付桓玄的事。 端坐在廷尉堂处,面对这司马太傅,他倒上一杯酒,敬这位太傅一杯,不说一话。 道子接过这杯酒,饮下,说道:“好几天没喝了,嘴巴干得厉害。“ 桓玄笑笑,说道:“我这里还有五石散,太傅需要吗?“ 道子摇摇头,说道:“五石散这东西,吃了轻飘飘,醒后恍惚惚,不食也罢,丞相你也少吃。“ 桓玄点头,说道:“很久以前,我就劝王大少服,可是他就不听。” “阿大潇洒,怎么会听你小子的。” “哈哈,太傅说得是!“桓玄大笑,这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非常好,左右都非常奇怪,不过,在东晋江南的风流之下,正常的人才是不正常的。 笑够了,桓玄停住,问道:“太傅恨我吗?“ “舐犊情深,焉能无憾?“ 杀其子而厚待其父,桓玄自度没有曹孟德气度,他这次是来送别道子的,吃完这顿酒宴,道子就要上路去安成郡,安成郡在江州的一角,离建康远,这一别,估计此生是见不到了。 “我什么时候得罪过桓丞相吗?“道子也问道。 桓玄不能对答,道子还真没怎么他了,桓玄小时候,道子没理远在荆州的他,桓玄进建康,即使看那青年不顺眼,他也没压制他,桓玄辞官回荆州,他任其势力的发展。 如果真有,那也就是他从义兴到建康的那次,自己在酒醉的时候,大概是那句“桓温晚年欲做贼“,深深地印在桓玄的心底。事后,有人对他说,桓玄的脸色难看,日后必会报复,劝 他早点解决他,只是,他不听。 “太傅是否后悔没早日杀我?“桓玄避开他的问题,又问他。 “没有,朝中有孝伯、东亭等为你谋划,我要下手也不容易。而且,我看你是栋梁之材,也不忍加害。“道子说,这些,他都知道,只是懒得管罢了。 桓玄又笑了,这前半句不假,后半句就难说了。“太傅,时间不早了,上路吧,我让皇甫将军护送你出扬州。” 这次,桓玄不想对司马道子下手,不仅是他,也有一部分朝臣认为会稽王无罪,他只是殆误朝政,并没有做太过分的事,而他贵为皇族,不能轻易诛杀。 于是,桓玄矫诏:义旗云集,罪在元显。太傅已别有教,其解严息甲,以副义心。以皇帝的命令下旨,德文即位后,执政大臣已习惯了如此做,而桓玄也不例外。 刚送完司马道子,左右报告,刘牢之的尸体已被他手下的将领装殓起来,已送到丹徒了。 桓玄满意地点头,人都是脆弱的动物。 “把棺打开,斩首暴尸。”他轻声下令,报告的那人似乎没听清,抬头“啊?”了一声,桓玄顿感不悦,问道:“要我再说一遍?” 那人不敢再说,赶紧领命。 又是兵不血刃地解决一个劲敌,桓玄嘴角微扬,勾勒出优美的弧度。 接下来,王恭该见天日了。他上表为王恭疏理,诏赠侍中、太保,谥曰忠简,又赠和王恭一同遇害的弟弟王爽为太常,王恭还活着的侄子的儿子王简为通直散骑郎,还有王恭的其他亲属过得去的亲属都有所提升。 而曾经藏匿王恭的殷确为散骑侍郎,那个送来昙亨的戴耆之已经找不到了。当然,这些还不够,他还腰斩告发王恭的湖浦尉及钱强等。 王卒后,朝廷追赠他车骑将军、开府,谥曰献穆,桓玄看看,觉得不够,改赠司徒。 刘牢之自缢后,桓玄把北府兵交给桓修管理,还向他推荐了刘裕,于是桓修任命刘裕为中兵参军。 至于自己武将,桓玄试着让苻宏、皇甫敷进入领导北府兵,但是他们都坦白说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一支兵,只能试试。而北府旧将,桓玄都不信任,自刘牢之后,在他眼中,这就是一支强悍而多变的军队,他还得想着对付才对。 冯该、索元皆有升迁,在建康住几天,索元就来找桓玄,对着他说道:“灵宝大哥,这里水土不服,我想回荆州。” 桓玄依旧摸摸他的脑袋,说道:“好,等我这里安排好,就准备这事,阿保再忍忍,还不好。”他也知道,以索元的性格,不适合在这里混,还是让他在荆州逍遥,做自己的后盾好。 索元乖巧地点点头,他来问桓玄也经过一番思考,他知道他这几天忙,可能连见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这时,又有万盖的书信送到,他这次倒是非常意外地恭喜桓玄取得胜利,而下面,他说孙恩很可能在近期会进攻临海。 对于万盖的话,桓玄接近于绝对的信任,他开始想对策。在临海驻守的是临海太守辛景,也就是他上次派出被留住的辛景,对此人,桓玄还是信任的,他应该会比其他的将领要强很多。 不过,还是要事先准备好,总得派个人向他报告这件事,而援军,如果去了,反而会打草惊蛇。临海附近有龙顾山,这地方易守难攻,辛景也多有练兵,在这里准备。 虽然在建康呆得有气无力,听到有战事可以参加,他还是提起精神,嚷着要去,这次的行动实在无聊,还不如当初占领巴陵粮仓时有意思。他突然打起精神,桓玄不忍心打破,也不舍得让他冒险。 索元说自己缺少锻炼,固执地请求去临海,桓玄无奈,就答应了。而桓玄给他的任务是通知辛景做好准备的,还有,就是监督对孙 恩的作战,并没有下达要他实地参加战争的命令。 索元领命,他想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了之后就是自己的事了。 索元走了,又有人来了,确实,自己掌权后,来投靠的人实在不少,让他在意的人也不多。首先,是那个和自己约好的姐夫殷仲文,他还真的舍弃新安郡来了。 虽然说桓玄知道这个姐夫的功利心很重,还是热情接待了他。怎么说呢,这个姐夫会说话,而且长得漂亮,桓玄很喜欢他,暂时给了他一个咨议参军的职位。参军的官职是根据自己的上司调整的,也就是上司越强,这个参军就越厉害。参军的种类多,有录事参军、记室参军、列曹曹军等,职务不一,不过等级最高的就是咨议参军了。 初见殷仲文,桓玄觉得好笑,也为了考验他的才能,他直接问仲文道:“卿家仲堪,定是何似人?”这个问得刁,仲堪是他的从兄,而且已经逝去,不能说差的,但是,仲堪是桓玄逼死的,也不能说好的。 仲文从容答道:“虽不能休明一世,足以映彻九泉。”这个马屁不仅暗暗拍了活着休明一世的桓玄,也赞了死了映彻九泉的殷仲堪,语言艺术极为高超,桓玄也不禁赞叹。 还有刘迈,那个传说中被自己追杀的人,从仲堪手下“逃”到京师后就没回荆州了,倒让桓玄被留在荆州的刘毅纠缠了很久。刘毅,刘迈的弟弟,和桓玄一起去过赌场,这人也有一定的文采,不过,桓玄不怎么喜欢他,那是个行事大胆,不甘人下的家伙。 见到桓玄后,桓玄略带戏谑地问道:“你不怕死?敢来见我。” 刘迈说道:“射钩斩袂,并迈为三。”射钩斩袂的典故,何穆在劝刘牢之的时候就已经引用过,不过,刘迈这样用,就把桓玄比喻为齐桓、晋文一般的人,也算是给桓玄带了高帽。 桓玄高兴了,也不计较,任他为录事参军。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归来南州忆 终于,自己的大团队差不多形成了,而朝廷也渐渐进入秩序。桓玄又辞去丞相和荆、江、徐三州的职位,改任太尉、扬州牧和豫州刺史,又改元为大亨。 在东晋,这个丞相一职比较微妙,不常设,没有固定人员,桓玄还是决定舍弃了。 东晋的丞相除了司马宗族的人之外,就只有开国丞相王导和叛乱丞相王导的从兄王敦。相当于宰相的就是太傅、司空、司徒等一品官职。而王导,时人也多称之为司徒,说起来,这东晋王朝还是挺小气的,像谢安这样的,连个一品官职都没蹭到,太傅都是死后追赠的。而自己的父亲,虽然也是第一品秩,但也只是个武职的大司马。 纵然有点自话自说的味道,可太尉是三公之一,自己好歹是升官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就是孙恩在临海被辛景打得大败,走投无路间,跳海自杀。不过,有几百跟着他的善男信女们也跳进海中,在他们眼里,即使末路跳海,他也是为了变成“水仙”。 就在这个消息传来不久,桓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告一个段落了。不过,孙恩的余党又推举他的妹夫卢循为首领。看来又会是一场持久战,可是,实在不想花更多的精力来治这群乱贼。 正当为难时,门人报告有人求见,桓玄本想不见,门人有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他想了一下,说,请他进来。门人似乎已经摸到了桓玄的脾气,好色,好男色。 等门人引进来,是万盖,桓玄只想上前给他一个拥抱,只是,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人,他只能克制住。 万盖先开口道:“我们是卢天师派来和太尉谈判了。我叫万二,这是徐道覆“ “哦?“桓玄笑道,”要怎么谈?“ “我希 望能讲和,为祝孙天师登仙,我们决定不再对陆地发起攻击,愿太尉不再打扰追随孙天师的道徒们修行。“万盖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像以前根本没见过他。 “这个,我可以考虑,只是,我不明白,孙天师为什么不带着剩下的人入海登仙,这样,我们也打扰不了。“桓玄语气轻蔑。 “天师自有安排,君虽贵为太尉,也只是凡人,当然不能理解。“万盖旁边的徐道覆义愤回答。 “那作为一介凡人的你又是如何明白的,我想向君讨教一下。“桓玄说道。 “孙天师自会传授。“ “如此,那你就求孙天师传授王师不再打扰的方法,我在这里等你们取道归来。”桓玄为难道。 “你……”那人气结。 “要我罢兵也可以。”桓玄道,“不过,你们得给我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那人问道 “这个……你,就留下来做人质。”桓玄指着万盖说道。 “不可以,万君是卢天师的左右手,不才可以留下。”徐道覆回答。 “你不够格。”桓玄直接否定掉,“就是他了,其他的人免谈。” 万盖在一旁不发一言,旁边的人还想再说,但看桓玄坚定,只能看向万盖,希望他能同意。万盖还不知道桓玄在想什么,只能点点头,说道:“如果太尉真信不过,在下可以留下来。“ 定下来后,桓玄三下两下,在桌上写下任命书,盖上自己特制的“桓玄印“,递给徐道覆。 “这就行了?“徐道覆问道。 “嗯,够了。”桓玄点点头,“带着这些给临海太守,他就可以让你们平安撤退。”又递出另一份,说道:“这是任命卢循,不 ……是卢天师为永嘉太守的诏书,希望他能接受这俗职。“ 于是,徐道覆独自离开了。 等徐离开,万盖忍不住了,问道:“桓公为什么把我留下了,我不具备成为人质的资格。“ 桓玄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伸手捏捏那人的脸,低声说道:“幸好没什么事。”万盖拿开他的手,问道:“太尉到底为什么把我留下来。” “不是留下来,是回来,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可以回来了,你现在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桓玄说道。 “东西商路开通了,我回去做生意。”万盖回道。 桓玄又是一愣,总感觉对不起他,什么都不要的人最难安排,桓玄也就见过三个,羊孚、万盖,还有一个神仙级别的仙期,刘柳虽然说得上无所求,但他总是一个在世间徘徊的凡人。对万盖的要求,桓玄也只能点头,他想不出拒绝的办法。 就这样放过卢循一党,桓玄也心有不甘,只是孙恩已去世,穷寇莫追,这些人如果能安抚最好,如果不能,也只能再想办法了。 和桓玄一样不甘心的还有刚回来的索元,现在的临海,还有一半的控制权掌握在卢循一党的手里。而卢循,虽然仙名没有孙恩大,但也算士族出身的他比孙恩更有谋略,也更难对付。 才在建康呆一个月,桓玄就已经觉得累了。即使刘柳知道来看望自己,也会帮点小忙,即使自己在乌衣巷里见过包括谢灵运在内的士族子弟,也和他们一起畅谈,可是,与他们,桓玄的心里总有这么层隔膜。 在热闹的环境中,桓玄的孤独感更强了,他想回荆州,他把这想法告诉羊孚,一般难以开口的问题,像自己不如某人,想休息之类的问题,他总想和羊孚商讨。这个天才 羊孚也没让他失望,指出他可能是想家了,把家眷接到建康,可能就不会再有孤独感了。 桓玄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他一个月来都没接刘清来这边,是因为他还没有下决心留在建康。 在这天,他又召集群臣,问他们自己是该镇守荆州还是留朝辅政,众口不一,大部分还是认为桓玄该留在建康,这边刚定,需要一个可以安定内外的人。 最后,还是王谧说道:“《公羊》有言,周公何以不之鲁?欲天下一乎周也。愿静根本,以公旦为心。”这句话是说,《春秋公羊传》中有句话是:周公为什么不到自己的封地鲁国呢?因为他想让天下都以周为天下的一宗。希望丞相你能安定理国,以周公旦为自己的榜样。 桓玄认为他说得很好,却不怎么想听他的。衡量再三,取一个中间值,他决定出镇姑孰,辞录事尚书,录事尚书掌管朝廷各类奏章和文书,权势极大,而他,如果不在建康,也就不能掌控这些了。 姑孰,因其在建康的南面,又称南州,是军事要地。而且,如果没有记错,这里,是自己长大的地方,从出生到七岁,自己都在这里成长,后来,才跟着叔父去了荆州。这里,也是自己的故乡。 可以镇守姑孰,对桓玄来说还是件值得骄傲的事,父亲到了五十多岁才能到这里,而自己,也就三十出头,虽然桓玄也知道,和父亲比起来,自己的事功还差得很远,论权势,自己能掌握的已经比父亲多了。 这里是当年父亲控制朝政,与谋士商议北伐的地方,可惜,无论是本地朝政还是北伐,父亲都功败垂成。北伐,自己还没有把握,篡位,现在还不急,至于以后,祖父、叔父、堂兄皆忠于晋室…… 南州的街道是父亲修建的,与建康 王导修建的弯曲街道不同,这边的街道平直,阡陌条畅,正如父亲的为人,直,让人一览而尽。 沿着直道,沿着儿时的记忆,桓玄一步步走到桓府。这个府邸目前无人打理,桓玄也特地嘱咐,在他回来之前的任何人都不要动这里的一花一草。门上的朱漆已经脱落,门口的石虎也长满青苔。 桓玄走到门前,轻叩,无人来应,重叩,余音回想,无人来应。桓玄转过身,对着跟随他的众人,随意说道:\"看来此屋无人,我们再到别处走走。\"他的话,带着三分的幽默,却没有人敢笑。 桓玄有家不敢回,他怕面对那萧条的景象。众人虽然不懂他,但从他清绿的眼中,他们看出了哀伤,只能随着他的步伐,往姑孰周边走去。 桓玄开始有意识地走到一处山脚,山脚处,便有一家伎场,那里的特色就是白歌舞,桓温常在这座小山上听白歌,因此,连这座山名都改为白山了,名士风流,万众追随,山都如此,这个小场自然格外热闹。 再有几步,就到了龙山,龙山,桓玄先想起的却是陶渊明。这座山,依旧是桓温带着众人游山,山风习习,丝竹声起,陶醉其中,风吹走陶渊明的外祖父孟嘉的帽子,而孟嘉浑然不觉。龙山落帽,也成为一段雅事。 还有一座山,叫九井山,也是因为父亲在山上凿了九口井而得名,这山离姑孰中心还有些距离,而现在夕阳已至西山,众人跟着桓玄游荡了一天,也累了。 鼓起勇气,再次走到桓府,推开门,没有人欢迎他。 遥记二十多年前,他摇摇晃晃跑进去。 \"阿玄回来啦,快把这赋背下来!\"那些人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有人不在世上,而有人,是自己硬生生切断与他的联系。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凡物终俗事 在原来的桓府中,桓玄并没有入住主室,而是睡在自己以前的屋子里,因为不是嫡子,他的房间相对偏。 第二天,他就派人去南郡接刘清与儿女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到他们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非常体贴的丈夫和负责的父亲,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不纳妾室,不是他不想,而是懒得纳,没有母亲的逼迫,刘清自然不愿安排。而桓玄的乐趣,在书画与花木,兼爱珍宝。 还有一个小事,桓玄不能不在意,就是自己的姐姐还在荆州,根据刘清的话,王敬弘姐夫没有要接姐姐的意思,而姐姐,也不想再嫁。桓玄只能一纸任命书,用他为哥哥桓伟的安西长史,这样,他就会见到姐姐。哥哥虽然老实,也不会让自己的姐姐受委屈。 作为朝廷主事的桓玄到姑孰,自然会有一大群人跟着他到这里,除了自己的僚属,还有不少王谢子弟,包括谢灵运、谢混、王桢之等。 谢灵运到建康后,很受谢混的喜欢,跟着谢家的子弟,秦淮河畔,乌衣巷口,日子过得比在会稽还滋润。桓玄问起若云的情况,灵运说若云又回会稽陪她寡居的姑姑谢道韫。 谢家的女子也不简单,桓玄暗叹,当初,孙恩入侵,杀了道韫的丈夫王凝之和她所有的儿子。那天,孙恩的乱兵进入王府,她手持刀刃,斩数人,当时,她的外孙刘涛也在她家。乱兵要杀刘涛,她厉声道:\"这是王家的事,关我刘家的外孙什么事?如果真要杀他,就先杀了我。\"旁人动容,就放过了谢道韫和她的外孙。 在姑孰的日子,桓玄只能说,他感到掌握大权的乐趣,没有人会反对自己,也不用讨好任何人,随意说话。虽然在荆州的他也是如此,土老大一枚。可是如今,他终于走出荆州了,至少已经是南 国老大了。 对于王谢子弟,桓玄尽量与他们保持良好关系,他们虽然骨子里高傲,但经过司马道子父子的乱朝后,各个也都不怎么爱议论朝政,连清谈之风都渐渐减退,反而更喜欢赋诗山水。 作为一个文人,桓玄一直认为自己是,重视教育是必然的,他和他们商量官学问题,东晋的教育一直囿于世家大族内,比如在谢家,谢安就负责起担任谢家子侄辈的教学,而在他的桓家,入了荆州后,就是桓冲在负责。 在桓玄心里,最好的老师是顾恺之和袁虎,他听说他最近出没在建康,却没有去找寻他的勇气,而他,也没有来拜访他,这一切,已经说清楚了很多事。另一个他看得上的就是他儿子在江州的先生曹靖之,于是,他把曹从江州请来教授。 而王谢子弟们,对这个也不太重视,拥有丰厚家底的他们虽然说不上小气到不肯贡献,但这些逍遥惯了的文人也懒得管大众的官学,桓玄也只能另找他人谋划。 就这样在姑孰又过月余,再次传来了让他心烦意乱的消息,孙大天师的妹夫卢循在继承孙天师的伟大事业,接受桓玄的任命后,又从临海转移,袭击东阳。 桓玄惊讶于他们旺盛的生命力,百折不挠,软硬不吃。无奈之下,还是得打击,至于这次的人选,桓玄选择了还在桓修手下的抚军中兵刘裕带兵进攻。 至于索元,也已经从临海回来了,他似乎有点埋怨桓玄没有趁势斩草除根,反而选择了议和。桓玄只是告诉他朝政未定,内外已经乱,只能先安抚,还有,他没和索元说的,就是他内心还是想让万盖早点离开那是非之地。桓玄也了解到,孙恩能在他平定京师后再来袭击沿海地区,万盖功不可没。 听了桓玄的解释,索元 也不再说什么。这次孙恩进攻,桓玄没让他参加,他倒是很乖地点头,不去了。然后,桓玄问他回荆州后是要任文职兼管武职还是只要武职,索元没多想,直接开口说武职。看着他的样子,桓玄只能说是越来越喜欢,直率,不贪求,还有,那份对自己的忠心,让他离开自己真有些不舍。 桓玄问道:\"南蛮校尉怎么样?\" 索元摇摇头:\"阿玄大哥的兄长任此职,我不能抢,而且,这要做很多杂事。\"这个算抢?这阿保看上去无所顾忌,原来也是通人情的。 从小到大,他最肆无忌惮地对待的就是自己的最小的亲哥哥了,他任命或者撤掉他职位的时候,似乎从未想过他会怎么想。 考虑许久,索元问道:\"灵宝哥哥什么时候回荆州?\" \"近几年是不会回去了。\" \"啊?\"他微微惊讶,继而静下来,说道:\"这样我也留在建康。\" 桓玄顿住,阿保不会很有水平地说他的好话或者表达自己的忠心,但他的话,却总能撼动他的心。 然后,桓玄任索元为历阳太守,别看这只是个太守,被他和殷仲文嫌弃的职位,历阳统治的只有两个县,地方还不及义兴的三分之一,可是这里的意义极重大。现在的晋朝,称姑孰为南州,京口为北府,而历阳就是西府。当初,苏峻做乱,就是从这里起兵,攻下建康,而自己来建康,也先派出冯该取历阳。 把历阳交给他,是对他的极度信任。索元明白他的用心,却不太相信自己能安排好一切,桓玄说他会让羊孚帮助他,索元眨眨眼,有点不屑,但还是接受任命。 不久,终于,刘清来姑孰了,估计好船到的日子,桓玄从日出一直等到 午后,才盼来简儿的大拥抱。 看着船上下来的人,刘清、桓简、桓升、昙亨还有没了,桓玄不禁问道:“洁儿呢?”刘清道:“回家再细细说。” 等船上的人都下来了,桓玄还是觉得奇怪,半路上,他又问妻子:“仙期呢?”刘清不禁笑了,尚未开口,简儿就先说道:“仙管家说江陵的事还没处理完,先不来了。” 桓玄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仙期是管家,以往,下人们都称他为“仙主事”或是“仙大”,还不知道还有“管家”这一称谓,于是笑说道:“家都搬到这里了,这个管家怎么能不来?” 回到姑孰府邸,刘清才告诉他,在他离开之后,桓洁大病了一场,怎么都不见好。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分心。” 后来,刘清在寺庙中碰到一位叫静玄比丘尼,她治好了桓洁,并说这女孩骨气奇高,早年不宜受人间污秽影响,于是就先寄养在比丘尼处。 “要我的女儿出家?“桓玄怒道。 “只是先寄养到十五岁。”刘清声音渐渐变小,她擅自做了这决定,还是有点不敢面对丈夫。 桓玄哭笑不得,清儿不算没头脑,这件事怎么能就这么安排,于是说道:“算了,我派人把洁儿接过来。” 刘清拉拉他的手,说道:“不要,我已在佛寺许下愿,不能轻易改变。而且,在清清静静的地方长大不比在人间喧闹处差。” “清儿……洁儿是我女儿呀,我怎么舍得让她在别处受委屈。” “不会受委屈,静玄是个很好的佛家子弟,她很喜欢洁儿。” 桓玄捏捏妻子的脸,叹口气,说道:“果然,女子离开丈夫的时间太长就会变 笨,阿奴已无可救药。” “我们可以回去看她,而且,她们也可以到建康……”刘清已经下定决心让女儿留在那里,她没告诉桓玄洁儿生病时,她那心急如焚,恨不得替女儿受罪的心情,慌乱到只能到寺庙祈祷。 看妻子恳切,桓玄也只能想着以后再慢慢劝说,现在还是让女儿多接受佛祖的熏陶了。 只是,这个问题不能不重视,就是所谓的神的危害。 这件事自己也利用过一回,就是为仲堪谋求荆州刺史一职时,他通过比丘尼支妙音。来桓玄以为这只是一个和皇室关系比较好的姑子,后来才知道,她不简单,司马道子曾亲自为建造简静寺,晋孝武帝也十分信任她,真的问她谁适合治荆州,而她也十分守信地说自己本不应该议论朝政,但听到他人议论,没有听说有超过殷仲堪的。虽然不知道她的话在孝武心中占了多大的分量,但是她能议政已是不争的事实。 无疑,现在很多高官,除了谈玄,不是信佛就是信道。道教的法术,看看孙恩就已经够了,王凝之也是五斗米教徒,到危险时刻信的也是这个,最后也免不了一死,而殷仲堪,听他的幕僚提起,在自己进攻荆州时,殷也在祈祷。这些人,都不是愚钝之人,可还是往这里跳了。 撇开别人,连自己认为极为聪慧的妻子,也会相信这些,普通人就更难说了。如果僧尼都能遵纪守法,安心礼佛也罢,可是干预朝政的也多。面对渐渐林立的寺庙,桓玄不能不想对策。 而桓玄自己,对佛道无感,对星象、易理比较感兴趣,连王谢的子弟都快要放弃谈玄,而他,还沉迷其中,有时候,他反而觉得自己才是被东晋逝去的风流人物中遗留下来的人。也可能是自己远在荆州,不知道天下文化已大变。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南州小恣意 南州到处都弥漫着父亲的气息,父亲的街道、父亲的山、父亲的府邸、父亲的北伐的计划书,桓玄总想在父亲之外留下点什么或者为这小地方加上属于自己特有的一笔。 于是,他决定再建一座府邸,一座称得上气派,至少能和自己在荆州的外院相媲美。刚动工,就有朝臣制止,他们说国库尚空虚,作为辅政大臣,桓玄更应该以身作则,勤俭持国。 桓玄没多想什么,就把那个臣主要反对的大臣西阁祭酒孔琳之召过来,问他为什么不可以造府邸,孔琳之丝毫不畏惧这个当权者,说道:“乱贼方平,内外穷困,不宜大动土木。” 桓玄有点生气,说道:“我用我的钱财造自己的府邸,干内外国库何事?” 孔琳之还想再说点什么,桓玄又道:“卿回去,此事不必再议。” 就这样,在个别闷着的反对声中,桓玄的楼阁开始建造。 看着动工的开始,桓玄的日子过得算滋润,妻子儿女都在身边,刚来的孤独感也渐渐减弱。还有昙亨,桓玄问他要留在自己身边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叔叔旁边,或者自立家门。 当初王恭见诛,他的几位弟弟诛连,还有一些因为没有参与这些事或和王恭关系不好,有幸活下来。比如王熙,在桓玄下去后,他就接着桓玄担任太子洗马,不久,又娶了鄱阳公主,所以没受到牵连,所以,桓玄会问昙亨是否愿意回到自己的宗族中。 从昙亨角度讲,他很喜欢这个家,但他也明白,现在没有会追杀自己了,老赖在别人家也不好,而且,现在的桓玄权势滔天,自己留在这里难免会有人说闲话,就选择离开桓家。 可是,他也不愿意回到自己的 叔父的家中,那些活下来的叔父,大多和王恭关系不是很好,而且这男孩骨子里有份高傲,不想再依靠他人,所以,这个小男孩选择了自立家门。他才十岁,刘清挽留,要他在这里住到能自己打理为止,桓玄见他选择自立,倒夸他有勇气,想自己,在他这个年纪,还只会在叔父身前撒娇。 其实,桓玄以为他会回到宗族中,因为他自己是比较依赖自己桓族,就想当然地以为这男孩也会想回到亲人身边,这男孩的骨气让他佩服。至于安家地点,他选择了京口,自己父亲驻守的地方。 这离姑孰有点远,出乎桓玄的意料,送别那天,桓简笑着送别,哭着回来,桓玄却笑问刘清当初有没有哭泣,她红了脸,没有回应,只说自己是时候回去看父母了。桓玄抚额,刘清到建康后也是三天两头往家中跑,好的时候扯着女儿,兴起的时候带着一大家子一起去,岳父的病情在女儿的细心照料下也慢慢变好。 桓玄是愿意看岳父的,主要是因为能见到刘柳,还是那样,看到刘柳,他就觉得安心。 作为权势滔天的太尉,他还是有点高傲,当他看着王羲之和王献之的字,和自己比比,自以为不如,又问刘清,刘清看看,说道:“玄郎之书天然放纵,右军何能及?” 所谓“妻之美我者,私我也”,桓玄也明白这一点。一次,桓玄又是大宴宾客,按照惯例,他的座位左右两边分别挂着王羲之和献之的作品,朝臣们刚刚才到齐,在欣赏献之作品的桓玄缓缓转头,对着座中的王桢之发问:“我何如卿第七叔?” 王桢之,字思道,是王羲之的孙子,王徽之的儿子,他的第七叔就是王献之,在座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答案,王桢之 看着桓玄意味深长的笑脸,徐徐说道:“亡叔是一时之标,公是千载之英。” 桓玄总会感叹这群人说话越来越艺术,王桢之,是为数不多的敢于和自己随意说话的人,现在的他这么说,那自己就真的是千载之英,不自觉地笑了,作为主人的他笑了,周围的气氛也变好了。 散宴之后,桓玄又问桢之:“卿真以我为千载之英?” 桢之摆弄着杯中的残酒,笑着摇摇头,说道:“公在座上,众人皆随,怎么能说不是。” 这个人还是这样,要么说话总是绕着,要么就不说话。 记得刚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才思敏捷,能够从容应对各种难题,所以就任命他为自己的主簿,刚搬到姑孰不久,桓玄就开始集众人讲学,文人出身,就是这习惯。 那天,桓玄和道曜讲论《老子》,王桢之也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听桓玄讲,桓玄也看着他,道:“王主簿可顾名思义。”王桢之没有回答,只是有微笑变成大笑,桓玄也只能对着道曜讲:“王思道能作大家儿笑。” 因为王桢之字思道,《老子》讲道,桓玄故有此说,而王桢之以笑对答,桓玄觉得他就是无话可说了,不过,也可能是王桢之觉得桓玄真的很幽默,就觉得好笑。而桓玄说的大家儿笑指大家子弟特有的笑容,也就是放浪形骸,无所拘束,算是夸他。 虽然现在的姑孰比不上邺下风流,金谷盛况,也不及兰亭的玄言风雅,但也有他的特色,玄言的尽头与山水的滥觞。当然,桓玄的才气还不足以领导这些人,只能任由他们发展,而其中的翘楚就是谢混和谢灵运叔侄,还有殷仲文。 在外人看来,所有投靠桓玄的人中, 他对殷仲文最好了,当时,人说桓玄对王谧见礼而不亲,卞范之被亲而少礼,而殷仲文宠遇隆重,兼于王、卞。这说法在桓玄看来也不假,王谧被任了要职,但他还是不喜欢他飘忽的眼神,而范之与他少时便有交情,自然亲昵,但在他的文士阵营中,他最喜欢的是羊孚,在羊孚没受重赏之前,他不想重赏其他人。 而殷仲文,对其亲,因为他是自己的姐夫,跟那个抛弃自己姐姐,不给自己好脸色的矮姐夫王敬弘比起来,这个英俊的殷姐夫可爱多了。 以前,人们通常会认为殷仲文和桓谦相当,一次,桓玄在庭院中,仲文从外门进入,他透过树木,遥遥望见,就对着同座的人说:“我家的中军,哪里赶得上这个人呢!”从此,再也没有人拿桓谦比仲文了。 还有一个姐夫,王愉,这个有点尴尬,当初和殷仲堪一起起兵时,就抓住了这姐夫,还让他见证了自己与殷、杨的结盟,如今的盟友只剩下自己一个了。攻到建康的桓玄毕竟势大,这姐夫对他还是笑脸相迎,可是,他的外甥王绥就不怎么待见他了。 桓玄知道他对自己冒犯他父亲的事还耿耿于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直接任命他为太尉右长史,让他跟随在自己身边。可是王绥依旧一副桓玄欠他几万钱的脸。他忍不住了,问道:“王彦猷,还在记恨我?” “桓公让我做一回‘试守孝子’,我怎么敢记恨。”王绥面无表情地答道。 桓玄回忆,他也听人说起过,在王愉放弃寻阳逃亡后,对建康这边的人来说是生死未卜,于是,王绥在衣着饮食起居上面都有所节制,每天面有哀色,行为就像在为父亲服孝一样,时人都称他为\"试受孝子\"。 看着他的怨脸,桓玄倒笑了,说道:\"当初,若非想起卿,卿可真为孝子。\"这话说的极有人情味,侄子啊,舅舅是因为疼你才不杀你父亲的! 嫁给仲文和敬弘的姐姐皆无所出,也就王绥是他的亲外甥,怎么说还是有实实在在的血缘关系。桓玄这样说,让王绥小小感动了一下,渐渐地,也就不再和桓玄闹脾气。 在桓玄眼里,建康,始终是异地,在他乡,更珍重和一些人的关系,有血缘关系的是一种,对自己有恩的,他也要报答。十年前在建康,真正照顾自己的都已经逝去,残留的大概也只有在司马道子府上为自己解围的谢景重了。 对于谢重,桓玄想到的是按照王恭生前的意思。谢重的女儿嫁给王恭的儿子,这两人关系好,当时,王恭与道子不和,谢重任道子的骠骑长史,被弹劾。王恭就引他为自己长史,兼晋陵太守。道子显然不愿意,又以挽留人才之意,留他为咨议参军。 现在,道子下台了,桓玄就引他为长史,带晋陵,谢重拒绝,请求去司马道子处。桓玄好奇,按照他的记忆,他和太傅,不仅政治立场不同,连意趣也相差甚远。当初,太傅赏夜,朗月当空,万里无云,感慨天色清好,谢重对道:\"不如微云点缀。\"道子戏弄道:\"卿居心不净,难道还想滓秽清天?\"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去江州一隅,陪太傅畅谈。桓玄有感于他的情朴,点头答应,并重用他的儿子谢绚。 虽然接触不多,桓玄却越来越能理解他,可能,道子活得还没他潇洒,身负重担的他,连醉酒的权利都没有。就像他现在在京师,他的所为,实际和他在荆州没有多大差别,可是,对他行为有非议的人却越来越多。 (本章完)

第三十章 泰山调星异 面对纲纪松散的现状,桓玄想到的是自己的岳父,在他的亲信中,岳父的政绩与为人都是突出的。问妻子岳父的状况,她回答已经好很多了。 于是,桓玄拜岳父为尚书令,加侍中,刘耽似乎还是敢于和女婿作对,以老病不堪重职为由,不接受任命,连至亲的岳父都不支持自己,还怎么在建康立足?桓玄有点恼怒,不和刘清和刘柳商量,又改授岳父为特进,赠金紫光禄大夫,如果再不接受,就有嫌弃职位过低的嫌疑了。 刘耽叹口气,接受了。作为他还幸存的长辈,他恨自己无力再帮助或是阻止他,其实,连他也不清楚自己女婿到底是该继续前进还是该后退,再前进,又是哪里?不同于桓玄的叛逆,他始终愿意做晋臣。 对于桓玄,刘柳更清楚,刘耽问儿子怎么看灵宝,柳没有直视父亲,只是随意答道:\"虽难登极寒之地,亦可为辅政大臣。\"柳还是这样,他不是特别看好这个不羁的妹夫,但自己是决心在背后默默支持他。 知子莫若父,刘耽知道儿子和桓玄看上去交集不多,桓玄镇守姑孰,他没有拜访过他,桓玄来建康召群臣议事,他请假,但是,他儿子和女婿是绝对的莫逆之交。他的私心是不愿刘柳和桓玄过于亲昵。 刘耽升官一旬后,病情突然加重,无论是民间还是宫中的大夫,看了都摇摇头。刘清从姑孰直接搬到建康和哥哥轮流照顾父亲,安慰母亲。 一个月后的晚上,刘柳正侍奉父亲,突然见到父亲从床上做起,脸色好转,他心里“咯噔”一下,蹦出“回光返照”四个字。 刘耽看着儿子,说道:“我们刘家祖籍在南阳所以,我希望尸骨能迁回旧乡。” 刘柳暗吃一惊,自己祖 父的也没有回旧乡,而父亲提出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为父下葬后,为我在墓旁结庐守孝三年,咳咳……不问世事,可行?“ 这才是父亲正真的目的,让自己远离是非,可是,在建康也是他的女儿女婿,他一点都不担心吗? “我们南阳刘氏世代晋臣,即使不能以死保洁,也不能助纣为虐。“刘耽的话有点狠了,但为了后世子孙,他只能这样了。 刘柳只能含泪点头,父亲临死前的嘱托,能不遵守吗? 看着儿子点头,刘耽缓缓闭上双眼。是夜,刘耽卒,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 又是送别,从桓玄骄慢的眼光看,这个对自己不怎么温和照顾的岳父的去世对自己的打击不算大,对他打击大的是刘柳的离开。 与陶渊明一样,依旧是一句早去早回的嘱托和对方无奈的摇头。有些人强留不得,桓玄明白。 桓升拉着刘柳的衣袖,抬头念道:“我送舅氏,曰至南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把手里捏着的玉佩递给刘柳,温润的玉佩,如玉的小手,刘柳的眼睛再次变红。 不知不觉间,桓升已经五岁了,他念的是《诗经秦风渭阳》只是把渭阳改成南阳,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才思,实在难得。刘湛跑来,毫不客气地把玉佩接过来,刘柳感叹,自己真应该好好管教儿子了,等到守孝结束后。 送完刘柳后,桓玄又是一阵疲惫感,连安慰刘清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了给自己打气,他以平定司马元显的功劳,给自己封了豫章公,又以平定殷、杨的功劳,给自己封了桂阳公。又觉得实在无聊,就把豫章公封给了儿子桓升,把桂阳 公封给侄子。 在朝廷中可以说是自娱自乐,无人来和,也无人反对,当然,事实是他不能一直玩闹下去。 虽然卢循已经被刘裕赶到永嘉,可是,三吴一带终究是多灾多难,会稽这年颗粒无收,发生饥荒。桓玄下令赈灾,派王愉执行,百姓流散在江湖以采稆充饥,都召令他们全部回乡。王愉请求发米,朝廷一时又拿不出足够赈灾的米,官吏又不及时发放,饥民饿死道路的十有八九,会稽人口减少十分之三四,甚至有人是怀抱着金玉饿死的。 发生这种事,自己难辞其咎,可是这种事自己也预料不到,而且,库存和官吏如此,自己有心整治,却无从下手。 人口消失得差不多,粮食慢慢补上去,事情最终还是平下来了,可是,他执政的第一年就发生这样的天灾,人心只会背离,而这一切的过错,只能他一个人承担。即使是刘清,除了安慰,也不能多说什么。 落寞的桓玄独自坐在府中,新修的府邸,装饰还没有彻底完成,大厅显得空空荡荡。这时,门人递来一封谒见信,竟然是羊孚的,拆开一看: 自顷世故睽离,心事沦蕴。明公启晨光于积晦,澄百流以一源。 桓玄不禁笑了,这人实在是客气,他信中的意思是最近以来遭逢变故离散,心事郁闷堆积,君在黑暗中开启了曙光,用清澈的水源澄清了百条浊流。这个,虽然羊孚写的是自己,但在桓玄看来,就是在写自己。赶快叫他进来,见到这人,桓玄忍不住问道:“子道,子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羊孚也不客气,回答道:“历阳和兖州的事务杂乱。” 桓玄抱歉地笑笑,又问:“为何来见我还写这么客气的谒见信。” “卿近期困顿,愉悦一下。” “就这样?” 羊孚拿回给他的谒见信,要收起来,桓玄又一把抢过来,羊孚无奈,说道:“我骨头不行,抢不过君,算了。”又缓缓说道:“君在低谷,我怎么说也是泰山羊氏的代表人之一,为君捧捧人场。还有,敬元还是这样任性妄为,我就当来补偿。” 敬元,即羊欣,王献之的外甥,羊孚的堂兄。说起羊欣,桓玄还是要头疼一下,这羊欣,是有他的不俗之处,首先他善于书法,曾经得到王献之的亲自指导,桓玄看一下,造诣恐怕还在自己之上。 他性格比较倔,司马元显每回要羊欣写字,往往辞谢,不遵命。元显愤怒,就任命他为自己的后军府舍人。这个职务本来由寒门担任,可是羊欣意态泰然自若。 桓玄对他算是很好了,以羊欣为平西参军,又转为主簿,参预机要事宜。羊欣打算主动疏远桓玄,故意不时泄露机密。桓玄就任命他为台殿中郎,对他说:“国家政务由尚书主持,朝廷礼乐由殿中省制定。你以前身处机要之地,与目前职务相比,还是轻的。”羊欣就职几天后,称病辞职,隐居里巷,现在估计还在乌衣巷,白身与各族子弟交游。 总是有不同的人,羊孚就愿意主动和桓玄接近,而如王敬弘、羊欣一类人就是不喜欢他,面对后者,桓玄又不舍得惩罚,只能无奈,问羊孚该怎么办。 羊孚笑笑,说没人能做到八面玲珑,人人喜欢,随他们,做自己的事。 桓玄庆幸,至少,羊孚愿意留下帮助他,而有人,还是孝义为先。 不过,即使如羊孚,还是有很多事不是他能控制的,比如,天象。人如果倒霉起来,肯定会诸事不顺,天作孽,只能 忍。 八月庚子,太白犯岁星,在上将东南。实际上也就是金星运行到木星东南附近,这个现象还是比较常见的,但每次见到,都会发生不详的事,至少,按照历史记载来看,总会有不详的事情发生。 近几年,太白就没安分过,不是昼间,就是入羽林,也就是作为启明星的金星在白天还能闪烁光明,或者进入一个叫“羽林“的众星团体,反正这些都是不正常的。 现在的太白犯岁星也是如此,按照惯例,桓玄让精通易数天理的人占卜预测,并在一旁观摩,这些,他也会,只是觉得自己研究不精。 占卜结果一出来,果然不是什么好话,占为“楚兵饥“,楚兵,自己带的就是荆楚之兵,又一结果为”灾在上将“,上将指谁,连刘牢之都死了也不是楚中人,谁会应验这个灾,难道是自己?桓玄不禁回头看看羊孚,没想到羊孚的脸色也变了,似乎不比他镇定,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羊孚失态。 带着点疑惑,桓玄轻声问道:“子道,怎么了?“ 羊孚随即恢复正常,说道:“楚军入建康,三吴大饥,刘牢之自缢,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没什么大事了,太尉安心即可。“ 这时,殷仲文也说:“北魏与后秦战火不断,灾祸的应验不一定指我大晋,近日,边境安定,内部无乱,卢贼遁去,实无可防灾祸。” 即使听到他们这样说,桓玄还是内心不安。 刘清也知道他内心不安,自己还是素服,也只能鼓励自己的丈夫道:“佛也罢,道也罢,总有人信,灵验实少。而玄郎所信易学,亦如是,可信可不信。” 妻子都这样说了,他也只能点点头,如果真要发生什么,自己只能一步步应对了。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哀逝人西上 对于天象,桓玄还是耿耿于怀,有些事他不能不重视。 于是,他还是找羊孚,问他当日为什么会失态。羊孚犹豫良久,还是说道:“遇到不吉卦象,中心难平而已。” 桓玄当然不信,说道:“我对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换不回卿一句真话。“ 羊孚注视桓玄,缓缓说出一句话:“灵宝,我们去历阳看看索元。” “阿保怎么了?”桓玄脱口而出,感觉脑袋被人重重敲了一下。羊孚不答,只是凄凉地把嘴角弯成弧度。 等桓玄赶到索元的住处,只是一间小房子,以桓玄的眼光来看,连自己家的柴房都不如。他问羊孚他为什么不住在历阳的治所府邸,羊孚回答他自由简单惯了,就搬出来,这小屋里也就一个下人替他打点。 面对这些,愧疚总会袭向桓玄,也就自己扯家带口来这里,他把家眷都留在荆州,为了陪他,留在了历阳。问那唯一伺候他的人索元去处,那人说索元去历阳军营练兵。桓玄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桓玄骑马到军营口,士兵堵住他们,桓玄什么都没说,策马直进,众人阻拦不及。这时,一人一骑拦住桓玄去路,那人见是桓玄,愣了一下,桓玄就已跳上他的马。 他还是习惯性地捏他的脸,幸好,这人还在,又拉过他的手,粗糙,几道伤痕,还有,似有似无的温度。又看看他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稚气,只是,如果细看,又多了从来没有憔悴,或者说,是病态…… \"阿保……\"桓玄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太尉违反军纪,理应受罚。\"索元说道。 \"呵呵……是我莽撞了,要怎么罚?\" \"私闯军营,喂马三天。\" \"还有这种处罚?我接受。\"桓玄觉得好笑,又想到自己来的目的,问道:\"阿形容憔悴,生病了?\" 索元现在才发现,原来桓玄就在自己的马上,而他的眼也从未离开他的脸,赶紧跳下马,行礼。 桓玄也下马扶他起来,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问题。索元不满地看向羊孚,羊一声苦笑,说自己随处转转,就离开了。 面对桓玄的疑问,索元知道自己瞒不过了,只能说出自己活不过三个月的事实。原来,在到达临海后,他身体就不舒服,原以为是海风和长途奔波造成的,等孙恩跳海后,他找一位大夫来看,结果是他少年时的病又犯了,病入骨髓,无药可医。 桓玄实在不相信这个结实的索元说病就病,还是绝症,立刻下令广集天下名医,索元制止,说道:\"命运如此,还是要接受。从第一次发病到现在,我已经多活了十五年,我也不想再受医药的打扰,顺其自然吧。\" 接下来的三天,桓玄都在历阳军中喂马,可能,这是他做过的最重的活,本来喂马还要自己准备草料,可因为他身份尊贵,总会有人替他准备好。 喂完马,他就叫上索元到附近狩猎,索元问他这样不回姑孰,不理政事是不是太随意了。桓玄挑起粘在衣服上的马料,说道:\"我在接受军中惩罚,要以身作则,姑孰那边有范之和羊孚,不用担心。\"羊孚当天就回去了,他可没有闲情陪桓玄喂马打猎。 很快,三天过去了,索元催促桓太尉回去,太尉叫他一同回去,趁着还在世上,好好享受几天,索元笑道:\"能在军中炼习,就是我最大的享受。\" 桓玄默然,他很想留在这里陪他,又不忍心看他一天天失色,病来如山倒,他看到人的脆弱,似乎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会孜孜不倦地求仙服药。他,即使手握重权,才气不俗,也救不回自己的爱将。 \"我过两天再来,要阿保亲自迎接。\" 索元点点头。 回到南州,桓玄按例问范之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范之回答没有,倒是桓 修那边,还是说北府兵难控,他心里乱,暂时把这事搁在一边。 第二天,桓玄又匆匆奔往历阳,守卫的士兵没有阻拦,只说索太守今日不在军营,他又到索元小屋,下人说他出门了,桓玄暗叹这小子连在病中都这么不安分,心中的酸意又浓了。 这次,桓玄在历阳府找到索元,他正在整理历阳资料,厚厚的郡志,见到桓玄,他抬头,抱歉地笑道:\"子道走的时候整理得清晰有条理,看,我又弄乱了。\" 桓玄有点生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笑话,命是自己的,总要给自己留点。走到索元身边坐下,道:\"阿保在嘲笑我手下无人,要卿如此拼命?\"说着,夺过他手中的资料,放到一边。 \"我不能尸位素餐,让下一任太守嘲笑。\"他说道,脸色已是苍白,桓玄突然到来,他没有准备,连药都没吃,气色大不如前几天。 除了心疼,桓玄什么都做不了,看着灵宝大哥的样子,索元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回荆州,是自己太自私了,硬要留在这里,让他不开心。而桓玄,也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和他回荆州,于是说道:\"我们现在就回江陵,你还有很多事要和家里交代。\" 索元想也是,自己是对不起家中的老父妻儿,回去也好,至少是在路上了,可是,灵宝可不能随便出扬州,桓玄看出他的心思,道:\"阿保还不让我多陪你几天吗?\" 于是,二人轻装回荆州。 路过江州寻阳,当时,任江州刺史的是桓石生,那个为桓玄通风报信的堂哥,热情接待了这两个人,也请了名医为索元诊治,这时的索元,已经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来,到不了荆州了,弥留之际,桓玄说,让阿保做我的将士真委屈,我不能让阿保发挥他全部的实力,现在,连送阿保回家的勇气都没有。 索元断断续续说,灵宝大哥,不能一直保护你, 是我的失职…… 大亨元年十月戊申,征西将军索元卒于江州。 一路下来,桓玄也已经逐渐接受他将要离开自己的现实,所以,在那一天,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直到手心不再有温度传来。 接着,桓玄还是要陪着索元回荆州。 临行前,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和殷仲堪、顾恺之一起作了语时的那一句“白布缠棺竖旒“,仲堪、索元走的时候,还有人为之招魂,那自己离去的时候…… 跨上马,却有人快马报信,桓玄本想不理,但看那时冯该所传,应该是军中事,难道索元一走,军中就出事了?拆开一看,是荆楚兵和北府兵发生不和。 本来这两个部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连被桓玄派过去的冯该、苻宏到达北府军后也垂手而治,不触犯他们原有的法度。 可是,这事就闹起来了,导火索就是桓振,这个让桓玄极为无奈的侄子。继淮南太守后,桓玄是让这侄子戍守湓口,这次东下,本来是打算让他也参加,可是,尚未行军,就有人举报他过于凶暴,为了树立西荆军队良好的形象,桓玄舍弃了他,只让他做一个江夏相,用文职养心。 到桓玄夺得建康政权,又加他为杨武将军。不到一个月,桓振又在军中凶横。屡屡伤人,桓玄无奈,罢免了他的官职。 如今,桓振跑到建康,毕竟是自己的侄子,而且,可能是桓氏一族这一代最能打仗的武将,桓玄还是安排他在索元手下当小小的兵长。索元的话,和他关系比较好,而且,估计也就索小子能制住侄子,就安安分分地过了一段时间。 索元去临海,他也代替索元在军中管理一段时间,也没出什么差错。索元任历阳太守,他转至冯该手下,看来,冯该是管不住他的。 军中事不能不管,桓玄只能嘱托桓石生送索元回家,自己匆匆赶往建康。 回去之后,知道这事也不 能全怪桓振,这个侄子和他相似,有创意惯了,擅自调出一部分北府兵和西荆兵训练,完后,还让他们互相较量。结果,北府那边就火了,本来让这小子在那里纸指指点点就不舒服,如见,又要干这种蠢事,自己的主将刘牢之又是投降后被逼的得走投无路,一怒之下,就真较量起来了。 后来,冯该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争斗。 本来,索元的逝去,桓玄体味到的是心灵的空落,如今,才明白,还有军事上无所依靠。索元在,他还有和北府兵抗衡的信心,索元走,他的自信突然崩塌了。 还有很多刘牢之的旧将分布在东晋各地,皆掌握要职,如果那一边有异动,这边难保不会做内应,于是,大笔一挥,勾了几个人,那几个人就去陪索元了。 被桓玄拉进死亡名单的是:吴兴太守高素、辅国将军竺谦之、谦之从兄高平相朗之、辅国将军刘袭、袭弟彭城内史季武。这六个人,桓玄其实都不是特别了解,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是刘牢之的旧将,以及这些都是背叛过王恭的人。 而桓振,桓玄把他遣回荆州,就让他在那里闹,希望哥哥桓伟能制住他一点。 等羊孚看到这份名单,匆匆来找桓玄,想要阻止,这个时候,真不适合干杀鸡儆猴的事,这样只会加速叛乱的发生。再说桓玄要杀的人,特别是那个刘袭,他可是大胆指出刘牢之屡屡谋叛,难以在天地立足的人,又是间接被刘牢之自缢的功臣,怎么说都不该杀。 见到桓玄后,羊孚就明白索元已经走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子失神地坐在位子上,别样地孤寂。见到他,眼里也没有以前的神采,只是淡淡说道:“子道,来,坐。” 羊孚只能直说这些人不该杀,桓玄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似乎在自言自语:“不该离开的都离开了,该走的还留着做什么?” 羊孚又在旁边解释一通,桓玄没有插话,久久才开口,道:“都听你的吧。”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沙汰众僧教 等到羊孚传达命令下去,只能说桓玄最近官吏整治得太好了,动作太迅速了,刘袭兄弟已经被处死了。 羊孚斜坐在床榻上,随手拿起陈寿的《三国志》,展开书,正好是后主刘禅。羊孚默默地得出一个结论,桓玄肯定是比刘禅强很多,自己肯定比诸葛亮差很多,所以,也许,桓玄不该再往前进了。 羊欣放下笔,走到他身边,斜枕着羊孚的腿,说道:“子道,跟着桓太尉会很累,搞不好还会灭族。” 羊孚卷起书,敲了敲羊欣的脑袋,说道:“哪有这么严重,灵宝还是有分寸的。” “太尉会有分寸,那卿呢?卿自幼身体羸弱,再这样为太尉累下去,我怕……“羊欣说道。 羊孚脸上的笑容转僵,对堂兄说道:“士为知己者死,我只能尽力,即使……“ “知己……我看太尉一点都不懂你,资清以化,我家神一样的子道被俗世缠身,我都心疼。“确实,桓玄连羊孚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羊孚不语,羊欣继续:“连叔惠都弃太尉而去,你也该像我一样试着疏远他。”虽然知道他不可能被三言两语说动心,但他还要试试,毕竟是自己堂弟,总要注意一下。 羊孚苦笑摇头,倒起身拿起羊欣刚刚完成的作品,欣赏起来,倒是桓玄所作的《鹦鹉赋》中的一句:眷俦侣而情殷,伤茕身而心切。 看了半天,转身对羊欣说道:“灵宝念着你的墨宝,这个我就拿走了。”所谓的胳膊肘往外拐说的就是这情况吧。 这边桓玄还是努力从索元的离开中走出去,当羊孚拿来羊欣的作品,桓玄看了良久,才念到:“情殷,心切,子道,敬元 真道出我的心思,多年前写的游戏小赋,如今应验,世事在冥冥中是否前后照应了?” 羊孚实在忍不住,狠狠的一拳落在如今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尉脸上,桓玄的感应似乎也慢了不少,还没有任何反应,门口却传来一人清朗的声音:“羊子道,你怎么能对灵宝下手?” 羊孚回头,是仙期,这个大名鼎鼎的丁管家,终于来了,羊孚倒松了一口气。仙期从小陪在桓玄身边,应该比较了解他。于是他起身出门,经过门口,拍拍仙期的肩,说道:“灵宝交给你了。”仙期会意地点点头。 听到这边的消息,在江陵的仙期也坐不住了,现在看来,灵宝似乎还好,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不知道桓玄自己走出来没有,江山又开始不稳了,可能桓玄对北府旧将的大开杀戒真逼急以前北府的一伙人,刘袭的哥哥刘轨,邀请司马休之、刘敬宣和高雅之在山阳起兵,打算进攻桓玄。这群人其实能成事,主要还有北方姚兴的支持,刘敬宣。司马休之奔到洛阳后,姚兴给予他们符信,允许他们在关东募兵,现在估摸一下,也有几千人了。 桓玄也算是耳目众多,很早就收到这消息,他向来不喜欢自己动兵,与羊孚等商量后,把同为北府旧兵,但是名望重,自己不能下手的孙无终叫到跟前。 拨弄着刚刚到手的秦时琉璃,桓玄对着座下的无终说道:“我诛灭几位北府旧将,以前也在军中老将似乎很不服气,都开始不安分起来了,孙将军,你说是吗?” “太尉所说,我实在不知。” “不知道没关系,现在就让你知道,冀州刺史刘轨伙同刘敬宣等占据山阳,准备谋反,你以为该怎 么做?” “太尉声震天下,这些人怎么敢起事?”孙无终也不想多事,和多年前的老友兵刃相见,他不愿这样。 “刘轨谋反,这冀州刺史一职就空下来,不知道孙将军有没有意愿?”桓玄以为,无论对谁,诱惑总不会有错。 终于,在几个来回后,孙无终带兵讨伐刘轨。可能这些人真不能成事,或者是孙无终太厉害,到达后不久,刘轨军队溃。乱军又进昌平涧,孙无终依旧将这些人打败,最终,这群人只能解散各奔他处。可能孙真有手下留情,主事者一个都没抓到。 对于这个结果,桓玄还是太满意,目前也无心处理,只是顺水任命孙无终为冀州刺史。 军事上的事,桓玄是不愿处理,在有一次劝妻子接回女儿失败后,在向寺庙祈祷索元魂魄能找自己,哪怕能让他在梦中在见到那张可爱的脸失败后,在取得陶渊明的支持后,桓玄终于要整治佛教了。 这件事桓玄一直要做,前段时间比较忙碌,也就搁置下来,只是寄信给陶渊明,问他的状况和对佛教的意见。 几个月后,他才收到陶渊明的回信,陶在守孝,虽然不能悠游山水,和妻儿回归田园,还是比较自得悠闲,在这期间,他告诉桓玄自己写了《晋故征西大将军长史孟府君传》纪念自己的外祖父孟嘉。原文也给桓玄看了一下,在末尾,还有一段: 光禄大夫南阳刘耽,昔与君同在温府,渊明从父太常夔尝问耽:“君若在,当已作公不?”答云:“此本是三司人。”为时所重如此。 看来陶在写这篇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岳父迁光禄大夫,而他能把这个给桓玄看,显然还不知道岳父已经 去世了。一封书信,共叙两人哀思。 至于对佛的态度,陶渊明虽然和慧远的关系比较好,但还是支持桓玄的整治沙门。慧远有神形不灭论,而经历过许多的生死别离的陶渊明,对神形不灭比较排斥,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都了了,还说什么神存在,又一篇《形赠影》中几句“适见在世中,奄去靡归期。奚觉无一人,亲识岂相思?但余平生物,举目情凄而”更让桓玄伤感。 刚刚还看你在人世中,一下子就走了,没有归来的日子。突然觉得少了一人,亲好的人难道相思就能解决吗?只能低头看他生平留下的东西,抬头又是满目的凄清。桓玄本来是不太喜欢他过于平淡诗中的语言,如今看来,这平实质朴的诗真能唱出自己心底最深的感受。 桓玄还是召一伙人商议沙汰众僧教一事,就是淘汰、挑选众僧,强制没有德行学问的出家人还俗。 早在十三年前,还是先帝当朝,司马道子辅政,自己还悠游荆州的时候,就有左卫营将军许荣上疏批判佛教的流弊,提出当时佛教僧尼五条违背法度的事,笔锋犀利,分析透彻,桓玄深深赞同。 本来,桓玄以为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反对,出乎意料,近一半的人不支持。这事他事先和羊孚说起,羊孚只是说自己对佛门不了解,所以,他是中立的。而他亲信的人,像桓谦、王谧都不赞同,连一向支持自己的殷仲文姐夫都沉默了,桓玄顿时觉得被打击到了。 不是桓玄讨厌佛理,而是如今的僧道鱼龙混杂,已经到了干预朝政的地步,民间和朝中都有了沙汰佛门的呼声,但毕竟是对佛的门下人动手,还是搞得人心惶惶。 桓玄问了谢家高门的意见,还好,谢混和谢景仁都支持,而王家,王桢之中立,王谧还是不赞同,他以为,僧尼干政一事,不应该从佛门抓,而应该从官吏方面整治,从某些方面讲,那些整天谈玄的人可以坐在高位上,什么都不管,而这些礼佛的人为什么要遭受摧残?当然,这些王谧不会说出口。 接着,又有反对者说出佛法高深,需要人潜心理佛,不宜出现骚动。桓玄则认为,正因为佛法深不可测,才需要有道德天赋的人去学习,而一般的凡夫俗子,更不应该碰这些。 而对于佛理的研究,桓玄也不输给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虽然说他在开讲讨论都是围绕《老子》、《庄子》等道家书。但他的荆州与江州都是佛学大盛,像上明寺、东林寺等与北方交流较多,而且远离政治漩涡,那里的学问不比建康差。 与认为神道高深的人清谈起玄佛,没几个回合,那些人便理屈下阵。桓玄突然想起在荆州的殷仲堪,自己好像没赢过他几回,突然明白为什么先帝会这么宠信殷仲堪,他确实对得起“荆楚之珍”的称号。 桓玄又列出众人借故出家,逃避徭役和赋税,对国家是一种损失,而且,又不生育,不利于人口增长等理由,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寺庙的不守本分,依附高官,收贿赂,沉迷酒色等。 其实,桓玄已经下定决心沙汰僧教,如今也只是在商讨如何裁剪而已,不过,毕竟这也是文化中的事,而桓玄召集的都是懂文墨,善写文的人,而且,大多数虽不是好佛,但也会拜佛,谈佛学。 于是,一群人开始商议淘汰僧尼的实施办法,桓玄发现,就是做决定难,一旦下决心要做,剩下的自然就解决了。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相与众品鉴 几经商讨,由桓谦指导主要实施方向,谢混负责细节上的修订,而桓玄,又是一挥大笔,写下总纲领《与僚属沙汰众僧教》: 夫神道茫昧,圣人之所不言,然惟其制作所弘,如将可见。佛所贵无为,殷勤在于绝欲,而比者陵迟,遂失斯道,京师竞其奢淫,荣观纷于朝市,天府以之倾匮,名器为之秽黩,避役锺于百里,逋逃盈于寺庙,乃至一县数千,猥成屯落,邑聚游食之群,境积不羁之众,其所以伤治害政,尘滓佛教,固已彼此俱弊,实污风轨矣。便可严下在此诸沙门,有能伸述经诰,畅说义理者,或禁行修整,奉戒无亏,恒为阿练若者,或山居养志,不营流俗者,皆足以宣寄大化,亦所以示物以道,弘训作范,幸兼内外,其有违于此者,皆悉罢遣所在,领其户籍,严为之制,速申下之,井列上也。唯庐山道德所居,不在搜简之例。 众人这样的商讨结果,桓玄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而对佛门的要求也已经降到最低能伸述佛经诰论,畅说义理,或者遵守佛门戒规的都可以继续留在佛门,还有在深山里养息,不入俗世的也可作为典范,弘扬佛道,对于其他人,都把他们遣回原住地,领回户籍。 写完与众人看,他们觉得桓玄还是极具人情味的,比如即使是如此严肃地淘汰这些僧尼,桓玄在这里还称呼他们为“阿练若“,阿练若是梵语音译,昵称意味浓重。整好一百年后,也是在这里登上皇位的极好佛道,出家四次的梁孝武帝的小字就是”练儿“,时人多称为”阿练“。 还有不可忽视的是桓玄在最后特地不上庐山是道德所居,不再搜简的范围,众人商讨,多数人还是赞同让庐山直接过关,可是像桓玄这样写出来,实在偏爱。 很快,这个就开始实 施,经桓玄如此一说,这庐山的东林寺显然成了当时佛教寺庙的领袖。作为领袖,作为领袖中的领袖,慧远法师绝不会只顾着自己,抱着各扫门前雪的心态看其他寺庙遭摧残。 对于桓玄这次沙汰僧众,慧远还是抱有很大的希望,毕竟佛门如此是有目共睹的,于是,他也致书桓玄,写下《与桓太尉论料简沙门书》,在书中,他也承认“佛教凌迟,秽杂日久“,想到这些,自己也是”愤慨盈怀“,又提出禅思入微、讽味遗典、兴建福业三种也不该再搜简之列,这些和桓玄所提的也基本符合。 为了佛家大业,慧远还是提出质问,僧尼形迹可考,但学识真假难辨,如果都是檀越你一个个考察过来,我当然放心,但如果是你手下的官吏执行,下手可能就不知轻重了。为此,他提出建议修整建议,最后还有一点,桓玄看看也觉得有几分可笑,就是他请求准许世家大族有慧根的子弟出家。 桓玄把慧远的书信抛给下面的人,也照着慧远所说的改,也算是一番修整,风气转好,此后几十年,倒不见佛门人对朝野有所干预。为了让效果更好,桓玄又对极尚佛的官吏整治一番。羊孚叹口气,这样做确实好,但不免惹来朝野闲话,桓玄笑笑,不以为意,可是,慢慢升起的非议,着实让羊孚苦恼一番。 其实,也就在这一年,慧远与一百多位高人在庐山结成,白莲社,共同誓往西方乐土。依据陶渊明的描述,慧远曾邀请他一起入社,他笑着拒绝了,这些,终究是太虚幻了。十几年后,也有人想入社,却被慧远拒绝了,这人就是谢灵运。 谢灵运,在桓玄看来,这孩子脾气是不好,才气是有的,而傲气,比任何人都盛。他袭爵康乐公,名将谢玄之后,又深得叔父谢混喜爱,不骄傲 也难。所以,他总想压制一下这少年,自己在任上也没重用他,平时也就把他叫过来,说说闲话而已。 年少气傲情狂,是不是打断别人的话是常事。依旧是在堂前议论,臧否人物,品评他人,以当时的状况来看,除了桓太尉自己,其他人是没什么权利品鉴他人。 瑞雪纷飞,桓玄以为扬州的雪总赶不上荆州气派,才女所说的\"未若柳絮因风起\"果然不假,飘摇附风,倒不如谢玄的撒盐空中来得畅快。在这种赏雪时节,前几日还因为儿子桓升四周岁生辰大宴群臣,现在又召集属僚讲学。 桓玄比较应景,这次讨论《诗经》,刚诵了一句\"雨雪,见见消。雨雪浮浮,见见流\",就看向羊孚,羊孚见桓玄看他,脸一红,竟低下头。好了,太尉讲经的心也没了,把诗经随手扔给坐在后面的仙期,饶有兴致地问刘瑾:\"我何如谢太傅?\" 刘瑾,王羲之的外孙,刘瑾也是不经思考就回答:\"公高,太傅深。\"所谓的高深,拆了随便用。 又问:\"何如王司徒?\" \"太尉淹通,司徒晏然。\"依旧是快速对答。 桓玄喜欢问这些奇奇怪怪,难为别人的问题,而对于他的提问,这些人也形成砖系统的回答。 还真是应付……桓玄显然是看出来了,更不想放过他了,继续问道:“何如贤舅子敬?” 这个王献之是不是桓玄此生的追求目标?坐下的王桢之已经暗暗地笑一声,他的一时之标和千载之英已经对答得很好,而这刘瑾怎么说也得超越一下自己。 刘瑾似乎是不耐烦了,这人怎么没完没了,得想个办法才行,眼珠一转,说道:\"楂、梨、橘、柚,各有其美。\ " 这回答有很高的水平,都各有其好了,你也就不好再问什么。所以,话音刚落,刘桢之就抚掌叫好,谢灵运笑出了声,连羊孚的嘴角都微微上扬,而桓太尉,干咳几声,示意大家安静。 仙期十分厚道地把《诗经》递还给桓玄,他接过,也不想再说什么,又把这扔给旁边的殷仲文,说道:“仲文,你来讲。” 仲文也算是一介名士,他的才华也是有目共睹的,他接过书继续桓玄的论题自然不会有问题。 殷仲文可能对诗的理解还在桓玄之上,娓娓道来,又与谢混几番对答,言简意深,座下的人都不禁点头,连桓玄都含笑专注听下去,又吩咐左右把自己的儿子叫上一起听,让简儿在帐后接受教诲。 当然,简儿是听不下去,一看这场面就偷着跑开了,可怜的升儿还是要陪在父亲身边体会这些大人们的陶醉。算起来,桓升比桓玄要乖很多,从雪中走来的玉娃娃俨然成了雪娃娃,与父亲略带狡黠的眼神不同,这孩子眼中一片纯净,而桓玄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清绿的眼没有再传给儿子,灵动的墨黑配上白嫩的脸庞,一张无辜的脸,实在让人喜爱不忍欺。 懂事的桓升并没有陪同父亲坐在高位上,安静地向父亲请安后就在谢灵运旁边坐下,双目注视殷仲文,说不上是被他讲的内容吸引,他只是觉得这样做是对主讲人的尊敬,这些,母亲都特地教过。 众人其实不喜欢这小孩子打扰他们的雅兴,但一看这孩子,就什么事都原谅了。 终于,殷仲文把《北风》讲完了,堂中一时沉默,似乎还沉浸在仲文的声音中,倒是谢灵运不清不响地感叹一句:“若殷仲文读书半袁豹,则文才不减班固!” 听了这句 话,堂山的沉默声更重,众人包括仲文自己都是认同的,但被谢灵运这个小辈说出口,殷仲文实在说不上高兴,而灵运口中的“袁豹”,虽然有博学的美名,但也只是一个后辈,能懂得多少? 谢混此时也只能对仲文说道:“家侄口无遮拦,管中窥豹,只见一斑便大下结论,我定当好好教诲。” 桓玄倒不觉得谢灵运有什么不对,只是点点头,对着众人道:“后生可畏,可知来者已超今人,我们这一辈也要勉励。” 桓玄也有三十四岁了,不算老,但也说不上年少,可是,他有时候,还带着几分孩子气。桓玄招招手,示意儿子走上来,又对着儿子问道:“座下皆是当世高雅之士,升儿以为何人最佳?” 桓升向来不随意评论别人,或许,这孩子还没有这个概念。座中人本以为做桓玄手下会很累,现在才发现,做他的儿子才叫累。 桓升水灵的眼扫过众人一眼,他们莫名紧张起来,如果让这孩子选中,是一种荣誉还是将来他人的笑柄? 桓升缓缓转过头,对这父亲说道:“众喜传人语,以小子之资,不能语众。” 桓玄一时没反应过来,后只能无奈摇摇头。还是刘桢之抚掌大笑,感叹这孩子言语厉害不减其父,其实,桓升的话说得平平,就是说众人会传播人话,以自己的资质,不能在众人面前乱说,可是如果这句话原出处,那只能说桓升绝不是一般的小孩。 这句话的本来出处是桓温,以前,有人问桓温王安石和王坦之的优劣,桓温正想着,正要说出口,突然打住,说道:“卿喜传人语,不能复语卿。” 桓玄以父亲之威让儿子作答,而儿子以祖父之语回应父亲,让父亲呆了半天,果然是后生可畏。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九井太傅伤 年味浓重,真快,已经在建康度过了十个月。这天,桓玄卧在盘龙斋中,仙期侍侧,房中的炉火渐渐转弱,青烟断断升起,这时,手下来报谢重求见。 桓玄起身,道:“立刻请进来。” 谢重进来后,桓玄请他坐下,问道:“司马太傅如何?起居身体安好?” “臣回来之际,太傅略感风寒,其他一切安好,近来连饮酒都少了,在山林间悠游自得。” “哦,我倒想过去看看他。”桓玄说道,又补充慰问道:“景重来回奔波辛苦了,仙期,奉茶。”这里,只有仙期一个人,桓玄是懒得做。 谢重还是觉得好笑,产生桓玄依旧是当年那个初来建康的那个小子的错觉。不过,也就是个月没来姑孰,这里的变化真让他吃了一惊,桓玄把这里建得繁盛了,终究是太任性了,作为辅政大臣,应该崇尚简朴,而桓玄这样显然不利于民心的依附。 而桓玄身边的人,大多是世家大族,都能接受这样的兴土木,当初,谢玄在封地也是大造府邸,一般的大族,都会安置多出官邸。就如建康的乌衣巷,也是王谢二家花巨资建好添色的。可是,桓玄并不明白,现在整个门阀都在败落,如果还按照旧制,未来不容乐观。 “景重日后有何打算?还要去陪太傅?”桓玄问,他现在倒希望他能留下来,景重给他稳重的感觉。 “暂时还没打算,等过完年再说。” 继续闲扯几句后,谢重就告辞了。 等他走后,桓玄就派御史杜林代表自己去安成郡慰问太傅,这大过年的让别人长途跋涉,桓玄有点抱歉,对他说道:“让杜御史行如此有违常理之事,实在有愧。” 杜林脸色微变,桓玄只能说道:“等卿回来,我重重有赏。” 就这样,杜林出发了,桓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元兴元年,隆安六年,或者说大亨元年终于过去了。桓玄抛下人世的热闹,年初未过,就独自搬到这山间居住。 刘清也习惯了丈夫这样,她察觉到,自己的丈夫越来越孤单了,而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做,丈夫对她温柔关心,她挑不出他的不好,如果要说夫妻之间已不如从前缠绵,结婚十多年,还能耳鬓磨厮才叫不正常,也只能退当贤妻良母,照顾好几个孩子,在他意乱心燥的时候相劝几句。 九井山积雪未化,桓玄一个人在山上向下望去,不高的山,视野不远,满眼尽是顶上结着雪的高树,难得的是这些树,顶着白头,底下依旧苍苍。 弯弯曲曲的小径,桓玄看见有人押着一辆小车上来,上面还插着“桓”的旗帜,透过层层树与雪交错大的间荫,桓玄看到羊孚的身影。嘴角上扬,中心暗叹,看来又要管理政事了。 见到桓玄,羊孚是没给好脸色,反倒桓玄笑着道:“子道,如此严寒还上来,辛苦了。” 羊孚轻瞥这披着羊裘,暗想以前被叹为神仙中人的王恭,应该还不及桓玄,但是这不正经的懒惰劲,实在叫羊孚喜欢不起来。 “桓太尉,年关以来积累的政务已经装有一车了,还请拨出一点时间照顾他们。” “我知道,不过,不是有堂兄、敬祖还有卿,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桓玄无奈地拿起一卷政书,因为是简牍,重,又占空间,他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子道,我迎来了三十五岁,人生果然匆匆,竟然还要用时在俗世上。”桓玄感叹,羊孚也就已经三十一岁了,终于是熬到了三十年。 “太尉如果想要回头,我可以为谋划,若你我共回荆州,清水作茶,游乐山间,也不比 在此山差。”羊孚说道,眼里竟有几分期待。 桓玄避过他的眼,看着下人将这些案牍搬进屋中,桓玄转移话题,说道:“现在又不是没有纸,为什么还用这些竹板木头报告,看着就骇人。” 羊孚点头说道:“也是,这些确实浪费。” “子道,你传达下去,以后各级各地上书,都用纸。” 羊孚皱眉,劝道:“太尉虽然权重,毕竟只是太尉,不能下如此大的整改,君前些日子发的政令已经让百官头疼了。” “那就从我的部下和给我的政令开始吧,以后再慢慢扩大。” 羊孚点头,这边的桓玄随意拿起一份,看完,丢进炉火里,又一份,又随手丢进,嘀咕道:“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羊孚无奈,桓玄还是这样任性,说道:“太尉,这些还是留着好,万一有用……”突然又发现他的脸色不对,而这边的桓玄也被这里的内容惊了一下,只是简单一句:江州刺史,前将军桓石生卒。 几个月前还带着索元到江州,见到还是健壮的堂兄,怎么说走就走了,桓玄现在连怎么哭都忘了,只是惨淡地问羊孚:“卿以为谁该为下任江州刺史?” 羊孚也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只能说道:“州牧位不高,权实大,太尉应该下山与群僚商议。”说着,走到桓玄身边坐下,轻拍其肩,表示安慰。 桓玄把这份放到一边,继续查看下一个:刘轨、司马休之、刘敬宣投奔北魏,袁虔之、刘寿等已潜往秦。 一声叹息,下一份:会稽米贵钱贱,人民困苦。 又一份,是著作郎蔡廓的上疏,桓玄看看羊孚,略有疑惑:“蔡廓?”他觉得这品级不高的官吏的上疏,根本不需要给他看,羊孚却点点头,示意他看下去。 桓玄认真看起来,是关于复用肉刑的,他看一遍后,放到一边,对这羊孚道:“他说的倒有理,只是最近忙,先搁着,日后再议。” 太尉的清晨赏雪的好心情已经完全被破坏了,羊孚倒上一杯醇酒,递过。按捺脾气,他继续看下去,终于见到一份还算好的:建武将军刘裕破徐道覆于东阳,贼兵走。 徐道覆,也就是卢循的姐夫,那个和仙期一起来讲和的人。接连看到的都是乱人心意的,现在这份消息却显得格外好,而刘裕这人,在桓玄看来又亲切了不少,对羊孚说道:“刘裕甚佳,该派人慰问奖赏刘裕军队了。” 羊孚微微皱眉,他觉得刘裕绝不只是一个武将,但见桓玄心情稍好,也不再说什么。 处理好这些,在羊孚的陪同下,桓太尉终于肯下山了。 下山后也就与众人商议江州刺史一职,经推荐,也就是郭昶之当任,就是当初朝廷征官,被桓玄扣押住的那人。 既然大家都说好,那也就是他了。可是他也是刚至江州,万事不熟,还有,他不是桓氏中人,桓玄还有那么一点不放心,就遣卞范之前去辅助几日。仲文异议,范之为桓玄左右手,杂碎的朝政的事离不了他。相较之下,羊孚作为记室参军,就清闲很多了。 羊孚没多说什么。就主动答应了,让他出走,桓玄还真有几分不舍,不过,羊孚办事,他放心很多,只能忍痛放他离开几日。 依旧一句“早去早回”,羊孚笑笑,说道:“事完了就回。” 羊孚前脚刚走,后边又有消息传来,这次是先往皇宫报告的,而这消息,对桓玄来说,又是一阵惊雷。 也就是去年年末,太傅司马道子薨,而他逝去的时间,正好是杜林到达安成的三天后,桓玄似乎明白了什么。 迈着沉重的步伐,桓玄走向皇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难道向小皇帝解释自己并没有下达杀害司马道子的命令? 刚接到道子逝世的消息,又看桓玄到来,门口的侍卫连阻止他的勇气都没有了,倒是桓玄停下来,拿出自己的求见书,请求传达。不久,就有人战战兢兢地领桓玄进去。 这次是太极殿,进去后,却不见皇帝,只有穿着孝服,面色凄凉的司马德宗,桓玄问道:“皇上呢?” “皇上在西堂为叔父哭丧,还望太尉不要打扰。”德文虽然脸色不变,但桓玄感受到这孩子的畏惧,惭愧心又起。 “好,那替臣下转告一句,愿皇上节哀,殿下亦节哀。”桓玄说完,便要离开,他也觉得沉闷。 刚转头,司马德文的声音又响起,还带着点哭腔:“太尉,我们兄弟还能活多久?” 桓玄回身,德文也已经是满脸泪水,他走近他,替他擦泪,德文不敢逃避,任由他动手,桓玄说道:“我为何要伤害你们?“ 德文三分委屈,七分愤怒,说道:“前几月,宫中伙食降等,如今叔父丧,我实在难想下面会发生什么。” 桓玄沉默,宫中的开支也经过他的批准,当初,他听说皇帝与他的答话经过训练,而又有人上疏说他浪费国库钱财之时,他忍不住了,带着点报复,下令说国库空虚,为分担国难,自己少领俸禄,而皇宫也缩减开支。 按照俸禄,桓玄是养不活自己的,他有自己的金库,而皇宫,就有点凄惨了。后来,还是刘柳、羊孚等告诉他不能如此行事,他才勉强回复皇宫的供应。 想来,自己做事还真有缺德的时候,稍有愧意,轻声说道:“只要我活着,就不会伤害你们性命。”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慰,毕竟他们都没错做什么。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盘龙议天下 走出宫门,走到自己在建康的府邸,在这里,他还是比较节俭,用的依旧是自己还是太子洗马时的小别院,他对周围的人说,这是先帝赐个他的府邸,不能抛弃。 刚进门,仙期就报告御史杜林已恭候多时,桓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到桓玄,杜林立即下跪,他他旁边还有仙期,不敢说什么话,可桓玄似乎没察觉,只是顾自坐下,仙期侍在后。 杜林没办法,只能跪地开口道:“小臣不求有所赏赐,但求保住一命,允许小臣告老还乡。” 桓玄不语,也明白了司马道子的死因,说到底,又是自己杀的。 见此,杜林更加惶恐,说道:“小人愿意自裁谢罪,还望放过小民一家老小。”杜林也很明白,自己做这样的事可能免不了死,但是不做,这太尉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应该是一家,或者是自己这一族人。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却从没想过桓玄仅仅只想问候司马道子。 桓玄的手握得紧紧的,突然把桌上的酒杯狠狠砸向地面,向杜林吼道:“谁告诉你我要杀害太尉的?”此时,仙期从后面上来,轻按住桓玄的手。 杜林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能继续跪地。桓玄是真想将此人千刀万剐,可是,他也没做错什么,最后,只是低低地说一声:“滚。” 杜林见情况变成这样,没有办法,只能离开,想着自己该怎么谢罪,出门几步,却见仙期追上来,他还不知道仙期是什么人,但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他和太尉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仙期追上他,诚恳就说:“杜大人,适才太尉因太傅过世,难过万分,行为不清,愿大人不再计较。” 杜林见仙期的装束,以前也没怎么听说过此人,认为他只是刚刚受桓玄宠爱的下人,并不怎么理会仙期的话,点点头,依旧要走。 仙期有点急,又拉住他,说道:“我想从一开始,大人可能就误会灵宝的意思,他不是一个喜欢干暗事的人。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都不能怪,还希望大人忘了此时,继续在朝堂做事,我灵宝保证不会对你和你的家族做什么。” 杜林倒开始吃惊了,仙期连“灵宝”都出来,还真不是一般的人,不过,他没心情计较这些,如果按照他的意思,那…… 仙期也算恢复了,继续说道:“如果大人有畏罪表现,反而会让太尉为难……” 杜林不再说话,仙期看他的脸色,应该是有所觉悟,最后说道:“事已至此,我的话也只能说道这,望大人深思。”说完,就离开了。 皇帝在西堂哭了三天后,这事也就完了,没人敢提起。连谢景重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上书提会稽已平,请求回故乡任职,桓玄觉得无脸见他,也不想有什么多余的解释,只是批准了回乡的请求。 桓玄是觉得自己抗打击的能力提高了不少,司马道子的伤痛也就抚平了。继续忙自己的事。 现在北方的形式稍乱,基本上做的事就是收纳其他国逃叛的大臣或将士。桓玄看着也心烦,冒出了要北伐的念头,就先上表请求为大将军,当然,这一定能被批准。 大将军还不算是将领的最高级别,大司马才是最高的,但自父亲桓温薨后,就没有大司马了。桓玄虽然也傲,但其实想想自己目前还是比不上父亲,只能当个大将军。也许,父亲是晋朝最后一位大司马了。 和卞范之等商量后,都以为孙无终始终是个隐患,其实整一个荆州的团体,对北府的势力都比较排斥。 怎么除掉他,孙无终也是冀州刺史,而且,刚刚为桓玄讨伐司马休之,还是功臣,如果对他下手,显然是太无情了。而且,要收拾这个人也不容易,他也是一员战将,而 且手中握有兵权。 桓玄说白了也没什么把握能把这人怎么样,面对如此武将,桓玄的文士矫情却上来了,修书一封,责问他为什么放走司马休之、袁虔之等人。 然后,就传来孙无终自杀的消息,桓玄被吓了一跳,突然发现,其实北府的武将也很脆弱,刘牢之是,这孙无终也是,还有去年被自己杀的旧将,都没怎么反抗,他们是怎么了?当然,在殷仲文的嘴里,是桓玄名震天下,旁人望风而靡。 准备好了,桓玄就上书请求北伐姚兴,扫平关中,夺回洛阳。当然,这件事,朝廷上依旧有许多人反对,晋朝现在没什么储备的军粮,除非大将军肯自掏腰包,否则真没粮资助。 但是,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桓谦问曹靖之该如何处理,曹只是问:“子道能否在近几天回来?” 经这么一说,桓谦倒放心了,道:“估计近两天就能到。” 可是,羊孚终究晚来了三天,等他赶到江边找到桓玄时,却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桓玄忙绿地指挥上下,远远便传来桓玄的指挥声: “这放在这里,不要太粗鲁,会坏的,这可比你们的命还珍贵。” “这右军的墨宝先别挂上,会弄脏。” “你别光顾着看这些玉器,到这里……” 羊孚走过来,也没有行礼,看着上上下下的人和满船的字画服玩,问道:“太尉所作何事?” “准备北征。” “那……这船的东西,太尉是打算把家搬到战场?” “当然不是,这些珍宝该常伴左右,而兵战凶险,这些东西轻便,即使遇到危险,也能运走。”桓玄认真回答。 羊孚抚额,算是被这可爱的太尉打败了,说道:“灵宝,你这样会成为建康的笑话,不,可能是历史的笑话 。“ 桓玄一愣,羊孚以为他有所感悟,没想到桓玄蹦出一句:“子道,自我至建康,卿第一次呼我为灵宝。“ 这次轮到羊孚发愣了,半晌才说道:“臣下说错话,冒犯太尉,还望恕罪。“ 桓玄有点生气,说道:“恕罪?给我把那箱东西搬到船上。“ “太尉,我说过这样就是做就是一场笑话。“ “笑话?我桓玄什么时候怕人笑过?只要有人能理解就好,子道懂吗?“ 羊孚没有答话他的问话,只是对他说道:“北伐的事,我们再商议,现在不是动干戈的时候。“ 桓玄向来不是听人劝的人,但羊孚例外,点头称是。 经过羊孚一番分析,桓玄也接受他的建议,不出兵了,只是,桓玄为难道:“都说了北伐,怎么改?” “大将军让皇上下诏不宜出兵就好。“羊孚毫不在意地说道。 “这不是自话自说嘛,让天下人笑话了。“ “灵宝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 “……“ 于是,就这样,桓玄“奉召故止”,不出所料,惹了笑话。其实,仅仅作为名士的话,别人的眼光根本不用在意。但如果是国家的支柱大臣,这样做显然不合适。 盘龙斋中,羊孚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器物和墙上的盘龙,形态竟然都不一样,有半盘曲,上部腾飞的,有全盘卧于水底的,还有蜷曲着吐火的,各式各样,说起来,这些设计也应该颇费力气。 “太尉苦心了,这宅子费了不少心思吧。”羊孚口带嘲讽。 确实,这盘龙斋是桓玄花了点时间制成的,里面的装饰都是盘龙,倒不是桓玄特别喜爱这动物,只是觉得好玩,现在住久了也有点厌倦了。作为历史上记载最早的有名字的书斋,桓玄的盘龙 斋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却不是建造者桓玄,而是另一个桓玄都想不到的人,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这里大部分龙都是清儿亲自执笔的,这斋子本是为她而建,可是她以为阳刚之气太重,反而不喜欢来这里了。”桓玄回答,这个斋也是因为当初刘清画几条龙让孩子们赏玩,桓玄看到后,就有了起斋的想法,这种小斋,他三下两下就建好了。 “清儿?”羊孚好奇,他还没听说过桓玄身边有这么一个擅长丹青的臣子,而且让桓玄为他起斋,还叫得如此情切,心里有了莫名的酸意。 “清儿是我夫人……叔惠妹妹……作为我的好朋友,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桓玄似有怨气。 “令夫人名讳我怎么会知道,对了,太尉和叔惠的感情很好吧。”羊孚又转到刘柳身上,作为一个男人,当然不能和女子计较,这个刘柳,他以前常听桓玄提起,自叔惠守孝后,就没怎么听他提到这人。 说起刘柳,桓玄也有几分不满,他应该算是弃他而去,他愿意明哲保身,他不愿和他共留建康,他也不能勉强,若说到感情,桓玄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小时候,感情是很好。” 听这口气,羊孚也知道了七八,问道:“太尉能如此重视我,想必是因为我和叔惠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吧?” 桓玄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想想,这两个人确实有很多地方相似,一样的清逸,不落俗尘,一样能让他感到安心,一样地在不问世事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狡黠的心。这两个人,还真有点相似,桓玄也有意思,直说道:“以前没发现,卿与叔惠真有相似之处。” 听到桓玄这样的回答,羊孚并不开心,也许,自己只是一个在刘柳离开后的替代品,不过,他又想桓玄对他怎样呢?作为一个属僚,能得到上司如此信任,已是大幸,还奢求什么呢?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交流南北往 桓玄还真想不到羊孚的这些小心思,问道:“你来找我不是谈这些闲话吧,有什么正经事?” “点评太尉书斋难道不是正事?”羊孚余气未消。 “哈哈,当然也是。” “咳咳……既然太尉不打算北伐,就该与北方修好关系。” “也只能这样了,只是这样恐怕要让北方的各国小瞧了。”桓玄有点不甘心,北伐一事,虽然他听从羊孚的建议,可是对北方,他还抱有一定的敌意。 “我记得姚兴那里还关押着辛恭靖和何澹之,太尉治理荆州之时就试图让姚兴归还他们,应该是失败了吧。“ 哪年的旧事,他还提起来?不过这倒提醒了桓玄,说起来,这些事还是可以再次交涉的,只是,万一后秦不答应,自己这边就很难处理了,不过,也许,这样倒有了讨伐的借口,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是后事了。 不久,桓玄就遣使问候北方的姚兴,这次比较小气,没有像在荆州时那样既送佛经有送书画。至于使者,桓玄看着刚刚被桓玄以重病借口骗到建康被授予秘书丞一职的桓胤,他一张无辜的脸,都三十多了还装嫩,桓玄对这侄子实在无语,而羊孚得出的结论是有其叔必有其侄。 既然他桓胤不喜欢,桓玄也不会勉强,东晋朝廷一向不会派高官或重要人物做使节,南北关系不好,万一被扣押,可是不小的损失。不过,桓玄觉得姚兴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会比自己强,比自己能控制,还不至于扣留使节,破坏和晋朝的关系,毕竟北魏就够他头疼的。 最后,桓玄指定了桓弘,这个被冷落很久的堂弟,他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可能比较会养鹅,桓玄的记忆又回到小时候, 说起来,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恃宠而骄,有叔父的疼爱,做起事来就无所顾忌了。 当然,桓玄并没有要报复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桓氏子弟是该好好锻炼一下,以后让族人升官也比较方便。 送别他们北上时,桓玄又想到曾经也是那么一次北上,那时候的自己还派了一个健壮快乐的小伙子护送,现在,那小伙子还好吗?如果佛家所说的世界真的存在,那他一定能登极乐。 想着索元,桓玄的眼里竟流出泪水,众人无语,有人暗叹太尉真是脆弱,送别个满地都有的堂兄弟都哭成这样,桓温是长子,有四个弟弟,平均每个弟弟,也就是桓玄叔父都有五个儿子,这样,桓玄是有二十个堂兄弟,如果二十个堂兄弟平均再有五个儿子,那桓玄将有一百个从侄…… 这样的算数,不仅仅只有这无聊的大臣算过,桓胤也算过,这么说起来,自己也只是一百个中的一个,倒是暗暗伤心了。东晋门阀制度下,一个大族几百个人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久,这一行人也就回来了,又给桓玄留了难题,姚兴是这样做的,他把何澹之还回来,将辛恭靖留住。 桓玄见到这种情况,对着群臣说道:\"姚国主始终不够大方,难成一世之豪。\"众人也都赞同,这姚兴大概也是问为辛恭靖瞧不起他,才不放他回去。 这边桓玄在嘲弄姚兴,那边的姚兴也是大薄桓玄。当初,袁虔之逃到后秦,姚兴问他桓玄和他父亲桓温比如何。虔之愤然说桓玄赏罚不公,为人刻薄,又是狼子野心,跟他父亲差远了。这些话让姚兴很开心,对手弱则己强。 这次让何澹之回来之前,姚兴还对他说道:\"我看东晋国祚未完,而桓玄已有篡位之迹, 我估计他一定不能成功,所以,我们再见面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种话,姚兴这样说,何澹之也就应该随便听听就过了,可是当桓玄问起他走时姚兴是否说什么话时,何澹之非常从容地讲姚兴的话复述一遍,满堂沉默。何虽然是武将,可也不是白痴,当初,还是他首先察觉到刘牢之的叛变之心。 他转达姚兴的话,也有点警告桓玄的意思。 听了这话,桓玄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姚国主真有人情味,都做好再次接受卿的打算了,够义气!\" 都说桓太尉听人讲话抓不到重点,果然如此…… 毕竟是我行我素之人,对远在天边的人对自己的评价,桓玄也不放在心上,不过,自己该如何处理北方倒让他为难了。既然已经放回一个人,就不能说他不尊重本朝,可是,还扣着另一个人,怎么都觉得窝心。 没过几天,却传来让桓玄震惊的消息,晋朝忠臣辛恭靖,在何澹之走后不久,就骗过看守的人,翻墙逃走,千里迢迢,现在快要赶到建康了。 对于这种臣子,桓玄只有佩服,世间总有很多东西可以丢弃,但民族气节不能舍去。桓玄也是如此,自己从荆州一步步走向建康,北方不是没向他伸来橄榄枝,可他都不做理会,虽然没有大的把握北伐,但这点骨气总是要的。 听闻辛恭靖前来,桓玄立刻走出自己的姑孰,出建康三十多里外迎接,见到这风尘仆仆,在异域被软禁了三年的晋臣,依旧是一张刚毅的脸,脸上那掺白的胡须,仿佛比石头还坚硬。 见到此人,想到他在异域受到的累,桓玄感到愧疚,对他说道:\"君落难之时,在下*居江州,无力相救,前日遣使还君,又遭阻挡, 实是惭愧。\" 辛恭靖在北方三年,未曾得到故国消息,逃回来的路上倒听说过这个桓玄,对于他的把持朝政,他也不意外,毕竟这是桓宣武的儿子,继承父亲的遗志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也就客客气气地回应了桓玄。 对于何澹之,桓玄是随意给了一个武职,当然,职位是比较高的。而辛恭靖,该任什么?桓玄思来想去,就把他引为自己的咨议参军,辛恭靖本来是河南太守,现在为桓玄手下的咨议参军,也算是升官了。 桓玄对他还有特殊照顾,不仅仅只是在自己手下做官,还让他上朝议事,并置之朝首,差不多是让百官膜拜了。 不幸的是,这个在异域关三年,又仓皇奔回来,年纪也大,在建康不过一个月就去世了,桓玄哀悼,亲自作诔。 通过这件事,桓玄对北方的姚兴大有改观,应该来说,辛恭靖就算逃关押他的别室,从长安到晋朝境内也有一段距离,以辛的年纪和体力,姚派兵抓回不是什么问题,可是,他毕竟是放任他回来了。 对此事,桓玄说不上感恩戴德,因为姚兴现在也没什么资力和晋对着干,但是人家毕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自己没有一点表示也是在说不过去。前几日,他又派使者去和北魏交往,就在前一年,北魏和后秦大战,后秦大败,所以,桓玄是想搞两边和谐,让他们两个相互厮杀。 本来,他上书北伐,是带着点落井下石,看人家刚败,总再去掺和,而羊孚的阻止,也是说姚兴刚败,所以就更想借对晋的战争提高士气,桓玄这时候去反而占不到好,现在,还是要两边修好。 至于其他的燕、凉等国,桓玄也是以南方正宗的形象派出使者交往,即使现在都说不清楚哪 里的才是正宗。不过,以桓玄看来,自己这方还是有文化上的优势的,依旧是正宗的王室,所以,使节方面难免会骄傲,北方各国倒也大方,都没有和东晋计较,自家门边都忙着,也管不上长江以南的朝廷,热情接待东晋使者后,也不再派人往来。 相较之下,这个姚兴就热情很多了,时不时得放回几批俘虏过来的东晋将臣,还能亲切地称晋朝皇帝为帝,自己是则是国主,真真有一派儒士之风。桓玄骨子里就有那种痛死了都死撑的傲气,所以行事上会比他任性很多。 两国交往也就如此了,桓玄又做的一件事就是允许慧远和鸠摩罗什的信件往来。本来,各国是不能通信的,但桓玄也知道出家人不议时事,就特地下令准许佛文化的交流。 对于佛学,在桓玄看来,姚兴近于狂热,他能亲自派使者到凉国请鸠摩罗什莅临,以国师之礼对待他。这个也就算了,他还对罗什说:“大师悟超凡人,可不能无嗣啊!”带着点强硬,给了鸠摩罗什十个伎女,并另建别舍招待。甚至有说法是这个还起效了,罗什真有了两个儿子。 即使在同一个年代,桓玄也不甚了解真实情况,他总不能亲自去问真实情况,更不能托慧远问另一位大师的生育情况,也就当一个笑话来看了。不过,在桓玄看来,这个姚兴也是够没有水准的,大师怎么说也不是离俗之人,怎么能用伎乐女子打发,这些女子不是明显在拉低大师的水平。即使不舍得贡献世家大族的女子,几个清楚普通的女子总是需要的。 总之,无论这二人各自打什么算盘,这南北的大致形势还是稳定的,而佛业等文化上的交流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几国的和平,至于有人说的什么帮助北方脱离愚昧的空话,桓玄也就一笑了之了。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刑美存亡事 羊孚迈着随意的步伐,踱入桓玄府上,其他人呀习惯了让这太尉身边的大红人****。 到门口,见曹靖之出来,二人打了声招呼就分开了。对于曹靖之,他还是有好感的,这人性格没有孔琳之等人直,也不擅长转弯,只是一个普通的博学的先生而已,而他也比较喜欢这种没危险的人。 等到屋内,桓玄正翻阅书籍,头也不抬,羊孚也直接上前看起桓玄刚看完丢下的书籍,是史书与前朝的朝议集。 良久,桓玄放下这些,思考起来,趁着这空挡,羊孚问:“适才靖之来做何事?” 桓玄心不在焉地答道:“他为何无忌谋一个县令的职位。” “何无忌?刘牢之的外甥……太尉答应了吗?” “没有,毕竟他是刘牢之的外甥,我信不过。” “信不过还留着?” “他势力小,不足为患,我不想多开杀戒。” 羊孚叹口气,桓玄在某些时候还是太心软了,不过,羊孚也一样,能放过就放过去,又问道:“太尉现在所想何事?” “复议肉刑。” 羊孚又是一怔,上次他也只是让他看着玩的,没想到他真想把这提上议案,显然这个现在难以被接受。 肉刑历史悠久,或说起于蚩尤,或说起于夏朝,盛行于商周,极度使用于秦朝。汉初,文帝体恤怜悯上都救父的缇萦,就下令废除肉刑中的黥、劓、刖,这一举动被被誉为“千古仁政”,但并不是完全消除,还保留了宫刑与死刑,武帝时的司马迁就惨遭宫刑,也许,司马迁该怨文帝,如果还有墨刑或割鼻,断足可以替代,也许他就不需要受这罪。 一般说法,肉刑给受刑者带来巨大耻辱,有悖于人道,汉朝也就不再提起肉刑。可是到 了汉末、魏晋时期,恢复肉刑又被提起。 肉刑取缔之后,按照班固的说法,其实就是“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本来刺字涂墨就行的事,如今却要用死来偿还。于是,为了弥补徒刑和死刑之间的空隙,就增加了笞刑,也就是打后背或打屁股。在古代,这徒刑算什么呢?大概最多能被关两三年,因为朝廷遇到什么登基、立太子、立皇后、改元都要大赦天下所以,罪人在牢狱中是呆不长的。 建安时期,曹操执政,荀造访百官,提出恢复肉刑,根据陈纪的观点,汉除肉刑而增加笞,本兴仁恻而死者更众,也就是打屁股的存活率太低了,反而失去了仁慈的初衷。钟繇、陈群等都赞同,而曹操认为他们有道理,但是孔融、王朗等反对,作为文人的他们,看重的就是肉刑的耻辱性。后来,曹操因为忙于军事,此事就搁置下来。 曹魏时期,有过三次复议肉刑的,说起来,也是各方都有道理,到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晋朝过江前,廷尉刘颂看到了复肉刑的必要性,上了一道《上疏请复肉刑》,依旧没有引起重视,而桓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这份疏。 晋朝过江后,引起了一场大型的议论,这次,提倡复肉刑的阵容十分强大,赞成的有丞相王导、太常贺循、侍中纪瞻、中书郎庾亮、大将军咨议参军梅陶、散骑郎张嶷,而反对的人仅仅是尚书周觊、大将军王敦,还有桓玄的祖父中书郎桓彝。 本来是场实力悬殊的对决,元帝也有恢复的意思,可是王敦一阵见血地指出如果恢复肉刑,肯定会让民心慌乱,政治影响极差,而周觊也提出了一些针对生刑和死刑之间的解决办法,又把这个放下了。 如今,桓玄见到蔡廓的上书,也考虑恢复肉刑,而他想的也没有太多,最主要的是用斩左右趾之法,来代替某些 死刑。所谓斩左右趾,也就是刖刑,俗名断足,就是砍掉膝盖以下的部分,至于左边还是右边,则根据所犯的罪责大小来定。 桓玄考虑到现在人口少,这样做虽然说不上仁,但毕竟能保人一命,按照钟繇的说法,断足犹能生育,有利于人口增长。 羊孚说道,即使他的初衷是减轻死刑,但其他人不一定了解,且刖刑也很残酷,会适得其反。 桓玄还不想放弃,羊孚干脆说让百官共同商议,但他说这个肯定不能通过。 于是,桓玄就下令,让各官员朝议刑罚,按照羊孚的建议,他只是说有大臣提议用斩左右趾轻死刑,问众卿意见,并没有说自己的意见,就听他们说,自己坐着,看着每一个发言的人。 桓玄目光如炬,刚开始,因为他的目光,说话都有拘束,后见他不开口,讨论也就激烈起来。 虽然蔡廓有好口才,可还是寡不敌众,果然如羊孚所说,大部分人都反对,这废除肉刑一旦执行,就再难恢复。 听完众人议论,桓玄也无力整理,他自负才思敏捷,可对群臣的观点也无力,而众人的观点多继承曹魏时说法,没什么新意,却难以辩驳。最后挥挥手,示意大家可以散伙回去,还是孔琳之最后郑重对桓玄说:“太尉,复肉刑断不可行,乱朝纪大纲,愿太尉三思。” 桓玄摇摇头,说道:“此事我会考虑,卿且回去。” 回到府上,桓玄感到一阵疲惫,卞范之也是反对肉刑中的一员,他对桓玄说道:“太尉,我朝虽纲纪松弛,但也不可如此整治,总会惹来众人对太尉的不满。” 桓玄轻看了范之一眼,近来,他看这人不怎么顺眼,他是陪着自己一路走来的人,很多谋略都是出在他身上。最近,又屡屡收到范之搜刮财物的报告,也知 道他也在营造府第。这些,桓玄是不好说他,他还是知道自己也是这个样子,也就不好在这方面说他的不是。 现在,这人又弄得自己心意更加烦乱,于是对他吼道:“一路下来,对我不满的人还少吗?你如果不满,随你去哪里!“ 范之顿时觉得委屈了,虽然自己行为多惹非议,可是对桓玄绝对是忠心的,而自己勤勤恳恳,怎么说都不比羊孚、仲文一流差,怎么太尉越高越不待见自己。 这时,羊孚进来了,他料到桓玄心情会不好,还打算做第一个供他发泄的可怜人,现在看来,有人已经受过了,对范之一笑,表示安慰,哪知范之对他冷哼一声,自顾走了。 羊孚还是扯出一个笑容,对桓玄说道:“太尉,朱雀桥边的桃花开得繁盛,是否有兴致同去欣赏?“ “桃之夭夭,与你共赏,不伦不类。”桓玄看上去还是不开心,但看羊孚身形单薄,实在不忍心大声呵责。 “灵宝叔叔,那就和我同去,咱不理子道。”桓胤也上来了,到建康以后,他都不知道是叔叔宠着他,还是他宠着叔叔,反正,他是随着叔叔安排了,现在的他被冠上了中书令一职,当然,他是不会管事的,即使是如今天的讨论,他也一言不发。 “听说崖叔父有好的桃树,灵宝叔叔求到了吗?要不要我帮忙?“桓胤已经是很努力地让桓玄开心了。 这两个人都如此顺着自己,桓玄自然不好意思再摆一张臭脸,就随着他们前去。 走在前边的桓胤说道:“这朱雀桥最美也最残忍,美则景美,前走是繁华闹市,后为朱雀大门,左为王谢乌衣巷,右是桃林竹园,残忍则是这桥也是悬首级之处。” 羊孚、桓玄皆沉默,美与残忍的相伴。这时,谢混迎面而来,他本是俊雅之人 ,映着背后的桃花色,更是如神仙中人, 迎面而来,只能相视一笑,谢混和羊孚关系极好,一来就把羊孚扯走。谢混的才名人品均是上上,其人气桓玄也是望尘莫及,这点桓玄都有点小小的嫉妒。谢混背后,跟着的一群后辈。年纪稍大的是王弘,这小子还是素服,年纪稍小的是谢灵运,还有更小的是殷景仁、王昙首和刘湛等。 桓玄暗叹谢混真是博爱,能领着这一群孩子赏春,这些后辈也都尊敬谢混,至于桓玄,他们有畏惧的,有不屑的,也有好奇的。相较之下,王弘比较熟悉他,也最有资格对他无礼,桓玄是拿他没办法,而他的弟弟不满十岁的王昙首就有礼貌多了,向这当朝太尉问了声好。 至于其他孩子,桓玄是没兴趣和他们,只是在一群孩子中,他看到了刘湛,刘柳的儿子,自己的侄子,他似乎也在避着他,桓玄就走到他面前,刘湛低下头,低低地唤了声:“桓姑父安好。” 桓玄点头,却问道:“令尊可好?” “父亲一切安康,常念起姑父。”刘湛答地没有底气。 桓玄一声苦笑,似乎在自言自语:“劳烦令尊挂念……” 等着群人过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桓玄说道:“这天下,迟早会让那群孩子主宰。” 羊孚也点点头,只有桓胤不以为然,就算这些孩子都长大了,自己叔叔也还年轻,怎么会让这些孩子主宰。 看过这些年轻的后辈,桓玄真感觉到自己的衰老,已经不能再蹦蹦跳跳了。 缓步至桃花烂漫处,看着羊孚的瘦削的身影,桓玄悠悠说出一句:“子道不美。” “灵宝叔叔此言何意?”桓胤问道,羊孚也好奇地回头。 “羊大为美,子道小!” 三人相视大笑。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日蚀阴侵阳 失意地回到南州,羊孚问桓玄是否真的希望朝政现状能有所改变,他点点头。 羊孚说他是否考虑过,肉刑的复议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主要是这个国家的刑罚制定就是个问题,对于罪犯惩罚的轻重不衡才是需要肉刑被需求的根本。 桓玄摇头,他考虑问题向来不喜欢拐弯。 羊孚说,如果太尉真的很想整治,我愿助力,不保证成功,而且,不一定能被当世理解。 桓玄摊手说,你要如何我都会支持。 很快,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四月初,天气暖和,正在闲谈的桓玄一家其乐融融,桓玄不想说自己的大女儿太闹了,穿梭在花木间,就没安定过,突然开始思念安静的小女儿,奇怪的是,以前很想接女儿回来,现在反倒也赞同将女儿留在那一片清静之地。 正当惬意之时,天却突然慢慢暗下来,简儿似乎受惊了,赶紧跑到父亲身边,桓玄抱起女儿,看到她害怕的样子,甚觉好笑。 抱着女儿,感受这天慢慢黑下去,周围鼓声大作,简儿小声问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桓玄笑笑,道:“日蚀而已,人们敲鼓迎回金乌,不用害怕。” 等到天全黑,简儿将头深埋至父亲胸前,不敢抬头,旁边的升儿也握紧了母亲的手。 终于,天又慢慢变亮,这次的日蚀,朝中的天象官员也汇报预测过,果然还是发生了,这次的日蚀该如何解释? “父亲,太阳为什么会不见掉?”这次发问的是桓升。 “被天狗吃了。”简儿回答,她还是听说过这个的,刚才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一定要找回自己的面子。 “天狗是什么?为什么要吃?吃了之后难道又吐出来了?”小小的桓升接连提问, 他显然不赞同姐姐的解释。 桓玄笑着看刘清,一副教儿女是你的事,你解释的样子,刘清还是挺实在地说道:“日蚀,不是太阳被天狗吃了,而是被月亮侵犯了。” “月亮,侵犯?”孩子依旧不解。 “可以说是月亮挡住了太阳的光辉。” “月亮不是晚上出来的吗?怎么会在白天挡住太阳?” “因为她太调皮,随便出来,就惹祸了。”桓玄看不下去,替妻子解围,突然觉得其实天狗食日的说法更容易解释。 孩子还想再问,桓玄却说道:“如果你们想了解得更清楚,就去看书房里关于日月星象的书,不知道再来问,可行?” 孩子们也只好点点头,关于日食,在那时已经有了很科学的解释,已经能预测日食发生的时间,也会计算日食的方向等。不过,即使解释再科学,其中蕴含的凶兆也是自古不变的。 日为阳,月为阴,日蚀者,阴侵阳,臣掩君之象,有亡国。对桓玄来说,这不算什么坏事,毕竟他是臣,被食的是君,臣掩君,呵,是天要自己夺权吗? 可是,自古先天象后夺权的,没多少人能善终。 一般来说,发生日食后,皇帝都会下诏罪己,发生此事,桓玄免不了要到建康稳定朝野,拜见皇帝,表达自己忠心,当然,桓玄也没有什么忠心,可是现在,他是真没有夺位的打算,还是在南州好,如果能回荆州,就更好了。 到达建康,与以前相同,只是天文官和史官都在自己的书中记下这么一笔,而朝廷,还是在桓玄的主持下颁布一些改善的措施,这次还包括羊孚的几点提议。 这次回南州,羊孚没有同去,几日不见,他更见消瘦,桓玄想也不想,直接叫他不要再管什么刑罚的事,让别 人管,羊无奈笑笑,说好。 对于此次的日蚀,桓玄问他有什么看法,羊孚却回答这只是日月交汇而已,隔几年年便有,没什么好说的。 “四月纯阳,日有食之,恐怕是阴冒犯了。”桓玄说道。 听到桓玄说这句话,羊孚倒是点头,说道:“是啊,太尉,不应冒犯呀。” 说话点到为止就行,桓玄明白,他也不会支持自己犯上,突然有点丧气。 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桓玄观天象,东南将相星屡有变化,更觉心烦。 再乱,再烦,还是要过自己日子,虽然朝野上小有议论,但总体也算平静。在建康的桓玄和众人议事。太尉心情差,刘瑾就讲了一件最近发生在燕国的,可以算得上笑话的事。 燕国山东人王始,又是利用宗教法术,在鲁地起义,一下子就聚集数万人。于是,他就建立帝国,国号太平,并列置百官。当然,燕国皇帝是不会不管的,派兵剿灭,这王始军队临时组成,也没受过训练,兵也不多,很快就被打败了,王始也做了俘虏,要被斩首。 临刑前,燕主慕容德问他:\"你的父兄在哪里?\" 王始答道:\"太上皇蒙尘在外,征西和征东大将军死于乱兵之中,现在是孤身一人,毫无聊赖。\" 和王始一起在刑场的妻子怒了,骂道:\"都是你这张臭嘴才导致今日的灾祸,到死还这样!\" 王始却说道:\"皇后不知,哪里有不破的家,万年的国。\" 斩首前,侩子手用刀环碰他的颈部,他又怒道:\"朕驾崩也就算了,但帝号是不能改的。\"在场的人听了都嘲笑他。 讲完此事,同样的,这边满堂的人也笑了,独独桓玄沉默了,扫一眼还带着余笑的众人,问他 们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自然是笑王始的不自量力,桓玄却问道:\"王始的话有错吗?北方形势如此,慕容德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不仅仅是北方,历史趋势也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朝代,只有不断的兴起与覆灭。 都来到这里,还是要全面考察一下,走出大堂,带着几个亲近的臣子,桓玄去了附近的军营。近来,皇甫敷曾向他提议扩建此处营地,加强皇城的守卫。 走过一圈回来,想到军营问题,又想起当初和向陶渊明讲过的话,桓玄对着众人提议道:\"军中要起营地,土地紧张,不欲向普通民众征地,谢太傅旧宅闲置,为军营可好?\"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这太尉的脾气越来越难琢磨了,他和王谢等大家的关系一向不错,这次怎么会拿谢家开刀,难道他记起当初谢安等阻止桓温接受九锡或者破碎桓温夺位阴谋,作为儿子,难道要继承父亲遗志,并且顺路报复? 桓玄说的虽然不近人情,倒也难以驳回,而多数众人多是明哲保身之辈,也不发言。见到此情此景,谢混叹口气,出来,带着点嘲讽与愤怒,对桓玄问道:\"召伯之仁,犹惠及甘棠;文靖之德,更不保五亩之宅?\" 召伯典故出自《诗经召南甘棠》,召伯与周公共同辅政,他巡行南国,布文王之政,歇息在甘棠树下,后人思其恩德,爱其树而不忍伤害。文靖,是谢安死后的谥号。 面对谢混的质问,桓玄感到惭愧,也就停止了此事,事后,破天荒地找了谢混和谢裕道歉,还留他们用餐。 本来,只是表达歉意,随便一提,谢混是谢安的孙子,所以对桓玄的行为十分不满,反倒是谢裕觉得没什么,再见这太尉竟然有如此可爱之处,不禁多说了几句话,他博闻强识,晓古通今,让桓 玄不住点头。 谢裕,字景仁,谢安的哥哥谢据的孙子,比桓玄小一岁。桓玄开始并不重视这人,倒是听说过当初张法顺受元显宠信,各个官员都上门拜访,独独谢裕不去理会,所以,这个贵族之后比桓玄还惨,到了三十岁才当个着作佐郎。 桓玄攻下建康,进入元显的西府,很客套地和众人说:\"司马太傅父子怎么能不败,谢裕到三十才当个著作郎。\"然后,桓玄把他引为自己的参军,不过也没怎么和他交流,也就让他做着分内的事。 这一次,桓玄倒发现了这个谢裕真是人才,说话引经据典,善于述说古人的事,和他讨论不觉得累,倒是一种享受。 第二天,回到南州,桓玄又召谢裕谈话,谢不善于清谈,穿梭于历史间,有当时难得的现实的观点,这个符合桓玄心中务实的那一部分,不过,一旦涉及政事,他倒无话可说了。不过这样,也迎合了桓玄的闲淡,更喜欢那人无为的洒脱。 第三天,依旧和谢裕扯历史,正在兴头,门人报告有人拜访,递上名帖,桓玄本是随意一撇,打算不见,不过,一看名字,桓玄立刻起身迎接,把谢裕落在一边。 等桓玄再次进来,身边已经多了一位极为俊逸的男子,其外貌不在谢混之下,可那人见到屋内有人,微微皱眉。察觉到这个,谢裕也就要起身告辞,桓玄却制止住,向他介绍身边的男子,他的好友,并无官位的万盖。 万盖很少和桓玄身边的人往来,他明白自己是商贾,和桓玄身边的贵族文人不在同一个世界,所以坐下来后也不说话。倒是谢裕首先试着和万盖说话。这两个都是善谈之人,而谢裕似乎知道万盖的背景,讲的话虽然世情,却不世俗,两人问答来回,倒把桓玄晾到一边。 桓玄第一次体会被冷落的感觉……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幕僚二三事 桓玄甚至有点后悔把谢裕留住,他还有一大堆话要和万盖说,可是这两个人一直滔滔不绝,桓玄略显郁闷,踱步出去,在门口碰见笑容和煦的仙期,心神一荡,又折回房内。 仙期的出现后,倒打扰了万盖与谢裕交谈的兴趣,与仙期打过照顾后,一直心不在焉。谢裕也看出来了,再说几句就起身告辞。 等谢裕离开,桓玄拉着万盖仔细看起来,风尘了不少,问道:\"在外面被欺负了?\" “没有,有太尉你的亲笔诏书,谁敢欺负我。”万盖说道,语气说不上是怨恨,也没有感激。 “那你怎么回来了?”这话是仙期问的,他对自己的表外甥比较不客气。 “三吴一带铜币不值价,生意做不下去,就来这里逛逛了。”万盖说道。 这点桓玄也有体会,自己在这里搜集器物珍宝花木比较容易,几斗米就行了,划算到自己成为整个扬州传言中最贪鄙的人,不过,这也只能怪他自己不知道粉饰自己的形象,身边腹心也都是一群耻于掩饰的人。 不管这些,万盖来了桓玄就很开心,带着他逛自己的姑孰,直到夜半三更才放他回去和自己的表舅舅仙期叙旧。 万盖的事,又让桓玄想到这边的钱货问题,经过几次的战乱和天灾,物资匮乏,钱不值钱,交易市场繁乱,而国库还不如自己在荆州的小财库,桓玄就想到废钱,用谷物布帛交易。 当然,这种方法不是桓玄首先想到的,历来对于钱币的制造就有争议,像汉光武帝刘秀对于是否铸钱问题就让大臣们讨论很久。近一点的曹魏时期,也是因为朝代更替,物资匮乏等问题,魏文帝曹丕大刀阔斧地把钱币废除,直接用布帛交易,当时取得一定的效果。而且,当魏明帝曹睿继位恢复时,让朝廷大大挣了一 笔。但毕竟这些都是取之于民的东西,迟早要还的,魏柞毕竟不长。 等把废除钱币的想法一说,最先听到的殷仲文、卞范之、羊孚和桓谦等内部人员暗暗捏了一把汗,这个不现实。 当然,他们是劝不住桓玄的,羊孚也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来为他改良什么,一经商议,还是决定来场大商讨。 叫上众朝臣商议,反对声音最激烈的还是孔琳之,这家伙,还是一道长长的上书,还是在朝堂上的长篇大论。当然,都是有道理的,像实物难以运送,造成有钱无粮之人的恐慌等等,还是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他又说了其实造成物不供给的主要原因还是兵戈之乱,公更应该休养生息,鼓励耕织才对,桓玄只得作罢。 改革真是难,桓玄深有体会,是不是直接革命比较好,桓玄蹦出这个念头,又打压下去。 治国比写文章难,而朝议比清谈烦,桓玄有时候想着,都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机来到东边是为了什么。若论生活,还是在荆州快乐。 想起还在服孝的陶渊明,很违心地问他在家乡日久,是否会觉得百无聊赖,也为自己不能为他报夺地之仇感到抱歉。 陶回了他一封书信,信中没多少废话,倒有几首诗,其中一首是《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里面一句“夙晨装吾驾,启涂情已缅。鸟欢新节,冷风送余善”是写陶在田园亲自耕种时的情景,诗意盎然,桓玄竟有了向往,又是一句“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桓玄明白自己是好逸恶劳惯了,是吃不了做农民的苦,可是在田园生活,有人为他中粮,自己只负责看粮食长大,可能就轻松很多了。 细看书信,还是羡慕陶渊明的生活,陶说“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自己儿子小时候好像一下子就会说话了,可能是自己这个父亲当 得不尽职,桓升出生后的日子恰是他最忙的时节,少有时间陪儿子。不过,和父亲桓温比起来,桓玄觉得自己还好多了,自己小时候,父亲能陪他的时间是少之又少,后来,才发现,其实父亲也不怎么陪自己的哥哥们,心里平衡了很多。 收起陶渊明的书信,桓玄顿觉心情大好,就想着带着一群人出行游玩,想体验一下陶所说的自然风光。 跟着桓玄一起出门的都是他的宠臣,而最显眼的却是谢裕,殷仲文、卞范之都骑马跟在后面,独独谢裕和桓玄共同坐在前面的车辇,和他共谈古今。后面的两个不禁感叹这桓玄真是喜新厌旧,桓玄倒是心安理得地不管这两个人的怨气。 这个世上有人帮你做事什么都不需要,有的人需要的是重视,有些人用高官俸禄就可以打发,当然,这些只是桓玄自己分法,很多人是不会满足这些的。 马车上,谢裕问起万盖的情况,桓玄倒笑了,这个士族子弟也不会轻视普通民众,看来是没看错他了。至于他的问题,桓玄笑说,他正在建康采购贱价的珠玉,要运到荆州贩卖。 虽然知道万盖的身份肯定不高,谢裕还是好奇这个太尉如此重视的人还要行商贾之道养活自己,桓玄笑说自己也不清楚他的性格。 行至龙山腰,桓玄竟意外地看见一瘦弱的身影在落帽亭中抚琴,琴声悠扬,其中的哀伤催人泪下,所以桓玄不喜欢琴瑟,他喜欢鼓或者笙,或壮阔,或欢乐,总比这些病中呻吟要好。 而那个身影,桓玄再熟悉不过了,是羊孚。桓玄出行好排场,即使是风雅的赏景觅夏,他也安排了一大群人跟随,所以羊孚也是早早察觉到,等他们再走近的时候就停止了。 看到撵上有人与他同坐,不禁好奇谁又让太傅看重,等近了,才发现是谢裕,微微皱 眉,他不喜欢谢裕,他觉得这人是博学善说,却缺少自己的灵气,在行事方面,任性中带着点圆滑,跟谢混的清逸傲骨差远了。 羊孚已经几天没去拜访桓玄了,不是不想,而是前几天的病又犯了,连坐着都成问题,实在不想让桓玄看到自己的样子,也就不去了。羊孚去桓玄那里是毫无阻拦的,所以都是他去拜访桓玄的,若无急事,桓玄也不会召他来。 今天本想来龙山清净养神,没想到还是被打扰了。 “子道,怎么奏这么哀伤的乐声?”桓玄已经下车上来了,虽然不能辨高山流水,但其中的喜忧他还是知道的。 羊孚不答,只是低头看琴。 “算了,就让子道来欣赏我的奏乐。”说完,便叫左右抬上大鼓。 有些乐器桓玄是随身携带的,不过,这里毕竟是山路,行走不便,左右把鼓抬上来就花了一段时间,而对于鼓的放置,他们也弄得乱七八糟。 桓玄有点生气,骂他们道:“君得哀家梨,当复不食否?”左右一愣,羊孚禁不住笑了,这桓玄,骂人也文艺,可是也得看对象啊。 这句批评人的话,桓玄常有用到,看哪个朝臣做事愚钝,他就会这样说,这个“哀家梨”是传说汉朝秣陵人哀仲种的梨,果大,美味异常,入口即化,蒸而食之,不得佳味,自然不快。 可是,现在面对的只是替他搬鼓的手下,能理解他的话着实不易。 终于,在桓玄的指导下,他们放好鼓,羊孚却要计算他的心脏能不能接受鼓声的刺激,本不想听,又不想打扰桓玄的兴趣。 桓玄见他面有难色,问道:“不想听?” “山气渐凉,属下微寒而已。” “如此,我送卿回去。” 然后,桓玄 还是不顾羊孚的劝和众人的诧异,叫左右把鼓收起来,对殷仲文等说自己先送羊孚回去,让他们自行玩乐。 这样行事,难为伺候他的人了,桓玄也就这样,脾气不好,左右免不了打骂,不过待遇也好,能忍的也就忍下来了。 游行回来,谢裕找到万盖,在太尉府见过一面后,他对这人的印象极好,也就亲自去拜访他。 谢裕问起他和桓玄的事,万盖只是淡淡地说自己的远房舅舅在南郡府做事,所以在荆州时就认识太尉,算是故乡人。 二人依旧谈话许久,最后,谢裕感慨也是劝诫道:“太尉行事不修,恐怕难成大事。” 万盖向来不议他人,听完他的话,心里有莫名的烦躁,但不露表面,只说道:“我一介商贾,哪管天下大事,混迹江湖,养家糊口,与世无惹。”不过,这话倒是真的,他其实不在意桓玄最后会怎么样,至少,他自己是这样想的。 而另一边,羊孚问桓玄:“太尉近来似乎很宠信谢景仁?” “景仁才识过人,确实该被看重。” “如此,便好。”羊孚说道,他和仙期相似,不懂得如何贬低别人,不仅是谢裕这样只是自己看着有问题的,一些公认的不好的人,他也难在桓玄面前说他们的坏话。 在桓玄手下,卞范之和羊孚关系较好,羊孚幼年便与范之交好,近来却屡有不和之声,最主要的大分歧就是桓玄以后的路,在范之看来,桓玄的登上最高位才是必然,而羊孚,却总想阻止他再往上走。 至于殷仲文,虽然桓玄是多有偏爱,在多数人看来,他也就是依附于桓玄求富贵罢了,不过,出于文人间的惺惺相惜,多数人还是会忽视仲文的行为问题。 手下的人的事,桓玄查不清,也不想看明,就随他们发展了。 (本章完)

第四十章 断肠手足丧 桓玄非常没风度地向天空啐了口唾沫,尽是不正常的星象运行,他突生出改行信五斗米或佛教的念头,似乎那些能给人安慰与解脱,而这天文易象,总呈现不祥,总要把人束缚在命运之中。 当晚,独卧书房,很久不做梦的他被一个奇怪的梦的缠住,梦中,只有一棵树,梦中的他是年幼的样子,对着树想,这是父亲对着叹息的树还是叔父栓马的树? 迷糊中转醒,心却依旧停在那棵树上。晨起整发,\"嘣嘣\"连续断了发梳中的两根梳齿,孤树、断齿……桓玄心中一沉,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心神不宁,召众僚齐聚,问各地发生的事,近来没有大事,桓玄稍稍放心。临近午时,众人将散,一快马消息传来,是荆州的。 接过传达消息的竹版,桓玄竟害怕去看。下了很大的勇气,低头看字,呵,又是死人了,只是这次是自己最亲的哥哥。 忘记了这是什么感觉,天旋地转,周围却一片死寂,眼泪是不自觉流出的,而哭声,他也忘了该如何哭…… 周围的人看见太尉的泪,接着是几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然后,他摇晃着离开,也没叫众人解散。 \"伟哥哥离开了,再也不用被我这个任性的弟弟呼来唤去了。\"对着哥哥前几日寄送他的乔木镶玉柜,桓玄喃喃念道。 桓伟说,这个柜子散发淡淡的幽香,又嵌着纯色的和田玉,弟弟一定会喜欢。有人笑说昔日南郡公富贵已极,早不在意这些了。桓伟也不解释,只是笑着将东西寄出,暗自勾勒弟弟在百忙中收到礼物时高兴的样子。 \"伟哥哥,我知道荆江两地跑很累,累了就说一声,怎么擅自离开了?\"长方形的柜子香味 依旧,衬着白玉,竟有几分墓碑的样子。 仙期上来,劝他节哀,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敢接近桓玄。 \"好,准备车马,我陪哥哥田猎。\"依旧是浩大的排场,喧闹声中,桓玄的孤独感更强。 回到府中,桓玄又下令奏乐,丝竹嚣响,最欢乐的调都变得悲伤。 卧在地上,让自己累了一天,他终于感到疲惫,睡了过去。第二天,当羊孚过去的时候,桓玄倒在地上,没人敢叫醒他,只在他身上披一层薄丝被。透过瓦棱的缝隙,琐碎的阳光跳上他的脸,斑驳与泪痕交错。 羊孚坐在他旁边看了好久,终究还是一声叹息。拿起被到角落的琴,羊孚也不怕吵醒他,弹奏起来,依旧是断人心肠的悲伤。 悠悠转醒,听着哀乐,意外觉得乐声合自己的心境,呆呆地听着琴声,看着抚琴人消瘦的侧影。 一曲终了,桓玄说道:\"在我悲伤的时候奏这种乐曲,卿不怕我痛上加痛?\" \"乐声贵在合人心境,有共鸣才能抚平伤痛。\"羊孚回答,依旧低头调音,他能问他话,应该好多了。 此时,门口出现刘清的身影,昨日,她听到消息,不急于安慰,放任他发泄一天。现在,她听到声音,又见羊孚在侧,放心了很多。二人抬头,羊孚尚不及反应,刘清向他微笑表示谢意,就转身离开,桓玄却叫住她。 刘清进来,她虽然深居简出,但对桓玄身边的人都有所了解,羊孚让她信任。在荆州,羊孚就见过这位夫人,起身行礼,桓玄拉住他,示意不必拘泥于虚礼。 \"清儿也善于抚琴,你觉得子道琴声如何?\"桓玄问道。 \"情真感人,如果 没有切身伤痛,恐怕奏不出如此声乐。\"刘清答道,远远听来,他以为是桓玄所奏,那哀伤,过于真切。 羊孚一声苦笑,确实,他心里也苦,这夫人的聪慧倒不让他意外,早在几年前,当她清早来慰问在他家过夜的丈夫时,她就觉得这女子不简单。认识桓玄这么久,他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受宠的妾室,这女子绝对不是一般的厉害。 桓玄也拿过琴,随意奏声,在这二人看来,技术是不怎么高明。他又将琴推到清儿身前,说道:\"该你了。\" 刘清无奈,接手弹奏,对这些她并不陌生,前些日子还在教孩子抚琴。她现在拨弄的是十二年前,桓玄潜入刘府时听到的那首,情思依旧。 桓玄当然是听出来了,不禁对着她微笑,那时候的自己还年轻呀,如今,一轮过去了。而羊孚,虽不知细节,也知道个大概,顿觉自己多余了。不顾桓玄的挽留,起身告辞了。 看到桓玄与妻子琴瑟和谐的场景,羊孚心中感到的是安慰,也许,当他离去的时候,如果需要的话,这女子能抚平他的伤痕。羊孚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都可以细数自己剩下的日子了,所以,他尽量避着和桓玄多见面,一见就体会到分别的苦。 当初,他不够理解索元,他本以为,命尽离去是自然规律,没什么好悲哀的,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生如白驹过隙,百年和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即使在人间有牵挂,也是死者已矣,回到自己的一方净土,何须去管身后事。 再如桓玄之类,没有血缘关系,也无累世或性命恩情,不过是偶遇的顶头上司而已,有兴致的时候帮他一把,没兴趣就吟诗作画,反正桓玄是一个好打发的人,不对下属做苛刻要求。 从桓玄由荆州到扬州就一直这样,卞范之是一直在他身边辅佐,而他,只是在有空的时候修书献策,无聊的时候为他调查情况,从不将此当做正事看待。 自他到建康,他找他,问他治国良策,他不高兴回答,问他书画,他敷衍了事,可他还在他身边杵着,以当权大臣,以震主之威杵在这人身边。直到他问他想要什么,他说他能到建康,他功不可没,所以他要赏他。 他说什么都不要,他愣了,接着哈哈大笑,说道:“子道果然是因为是我的好友才辅助我的,得此一友,此生无憾。“他暗笑他的自作多情,他沉浸在他缔造的世界中。终于,他到姑孰,他留在兖州,虽然距离不远,但也是暂时摆脱了。 可是,面对他出现的危机,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想为他解决,也是这时候,他感到无力,他自视清高,很少看治国礼法的书籍,为了他,他却要拣起曾经被自己嫌弃的东西。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开始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开始咒怨自己羸弱的身体…… 少有人在意羊孚,或是真的疼爱,或是利益驱使,众人费尽苦心,终于让桓玄从伤痛中逃脱。 接下来,面对的就是比较实在的问题了,谁是下一任的荆州刺史。桓玄考虑不多,明白地方的权力和自由比较大,只能由桓氏中人继任,他先想到的是桓胤,他是叔父的嫡孙,声望大。可是桓胤还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回荆州吧,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想起,再次担任荆州刺史的职位,在那里,没有太多的琐屑,有洞庭水的相伴,有长江浪的吟啸。 只是,旧府中残留的父亲的余味又将他拉住,在这里,实现自己的平天下大志,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能轻易放下吗?而他明白,自 己能走到这一步,靠的不仅是自己的实力,更是桓氏一族几世名望的累积,不能没落在自己手上。而跟着自己一路走来的人,自己说一句散了,然会所有人变回原形,这太可笑了。 一番思考后,桓玄决定派遣桓修为荆州刺史,按照威望,也只有他和桓谦比较合适,而桓谦现在和范之一样,是自己的左右手,只能让他在内帮助自己。 刚把桓修继任的召书写下,曹靖之就对桓玄说:\"如果这样安排,桓谦、桓修兄弟专据内外,权势太重。\" 桓玄想想也是,再加上桓修多年在建康,对荆州的形式也不熟悉,就改任南郡相桓石康为荆州刺史。 桓修是郁闷了,可能自己和这个堂弟真是八字不合吧,从桓玄起兵开始,自己一直不顺。求朝廷给桓玄兵力,挑起桓、殷、杨三人矛盾后,被贬官的却是自己。等殷、杨并灭,皇帝派自己任江州刺史,又让这个堂弟拒绝了。 等堂弟进入建康,虽然把北府兵交给自己,可是那股力量不是自己能控制,不过,还好,经过桓玄的几次的整治,这些人稍微听话了一点,可他们的还是危险分子。这次,刚接到任荆州刺史的诏书,他先呆了一下,这样的重职,他竟然会让他接任,要么是伤心过度,没有仔细考虑,要么就是桓氏实在没人可派了。 无论如何,还是要收拾行装去上任,刚打点好,又有诏书下来,不用再上任了,他实在无语了。把东西一放,自己就在一边生闷气了。 此时,却有门人来报,是太尉亲自到府上拜访。他现在来这里做什么,来嘲笑自己被解官吗?不,这些本来就是他安排,要笑早就笑够了,虽然内心不愿见他,但他毕竟是权臣,搞不好六亲不认,还是小心点好。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求桃心腹衰 出去迎接,便碰到桓玄一张笑脸,暗叹此人果然无情,听说他在收到哥哥桓伟去世的当天就打猎奏乐,收泪尽欢。以前在父亲桓冲处,他也见过桓伟,那个老实的哥哥,和弟弟桓玄的狡猾形成鲜明的对比。 桓伟的死,也让他伤心一时,也想这个憨实的哥哥是不是被弟弟的命令弄得晕头转向,最后累死的。 客套着把人请进门,桓修惊讶地发现桓玄是来解释不任用他为荆州刺史的原因,当然,他口中的原因是建康离不开他,当然没有说到兄弟两个权重的问题。 很早之前就听人说起过,这个桓玄并不怎么看得起他,看来也不错,自己是这么小气,怨恨在心的人吗?用得着太尉你亲自上门解释? 席间,桓玄说了很多,从桓氏一族的兴起,到衰落,再到现在的情况,回忆起自己加冠那年的盛况,叙说堂兄弟之间的情谊,而如今,当年的人却离去大半,剩下的人该好好珍惜彼此。 魏晋世家大族的家太大也不好,感情好了,就会感受到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去世,特别是桓氏这样以兵家起身的家族,从桓玄懂事起,父亲、小叔父、亲近的堂兄嗣、石秀、石虔、石生,哥哥桓伟等相继离去,总会让人产生下一个就是自己的错觉。 小时候的记忆浮上心头,这小子从小就让自己父亲宠爱,他到底哪里好了? 桓玄这语言大师说得感人,连和他同来的殷仲文都有点惭愧自己跟了害死自己表哥殷仲堪的桓玄。 说了很多,该表达的都表达了,桓玄也该告辞了。从屋内出来,路过侧园,他在一棵桃树下停住,春已过,夏近仲,桃花桃子皆已落,而这桃叶依旧郁郁葱葱,这桃树质量应该很好。 如上次桓胤所说,桓玄喜爱 搜集奇花异草,对于普通的优质果树也有兴趣,听闻这个堂兄有好桃,他是屡次讨要。可桓修不怎么喜欢他,敷衍着给了普通的桃种。 此时于桃下,桓玄笑着对仲文自嘲道:\"德之休明,肃慎贡其矢;如其不尔,篱壁间物,亦不可得也。\" 肃慎是周代的少数民族,矢是这个少数民族用木为箭杆的狩猎工具,肃慎常把这个当做贡物献给周成王。桓玄整句话的意思是德行如果美好清明的话,连肃慎这样边远的民族都来进献木箭;如果不是这样,即使篱笆墙壁之处极为平常的东西,也得不到啊。 桓谦听了不是滋味,桓玄一直是骄傲的人,现在,他却没有怪他,反而说是自己德行不够,这个枭雄,怪不得和他相处多的人都会喜欢他。 桓修也开始反思,自己对这个堂弟又何曾好过?作为驸马,他多少还偏向晋室,桓玄入建康,他就非常反感,也隐隐感觉到,桓玄会覆灭晋朝。那时的他,为了家族,也为了朝政,起了暗害桓玄的心。 至于怎么害,他想到自己的母亲庾氏。庾夫人也不是一般庸俗的女子,怎么说也是大家之后。桓冲性节俭,不喜欢穿新衣,一次洗澡后,她派人送上新衣给他,桓冲大怒,叫侍者拿走。庾夫人又派人把衣服送回,传话说:\"衣服不经过新的,怎么会变成旧的?\"桓冲大笑,就接受了新衣。 桓玄也就是在这样的叔父叔母的照顾下长大的,他是孝顺的人,进入建康不久,他就事先说要拜访他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叔母。而桓修,打算在母亲处埋下伏兵,袭击他。庾夫人阻止他道:\"我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灵宝也是我抚养长大的,怎么忍心看你做出这样的事。\"桓修只得作罢。 他不知道桓玄是否知道此事 ,他想,即使被发现了,他也可以做得大义凌然。最终,从叔母处回来的桓玄对他没有做任何举动,大封功臣的时候还把北府兵交给他。其实,桓玄耳目众多,这些事他多少还是知道,但面对桓家的人,他选择不计较。 想起这些,桓修也有愧疚,脸色稍变。桓玄也没再看桓修的脸,就带着仲文离开了。 虽然哀伤的心情已渐渐平复,但桓伟的离去给他带了的心灵上的空虚和政治上的孤危感却一直萦绕心头。 羊孚又有几天没来了,桓玄有点恼怒,他难道宁愿独自在山上抚琴吹冷风也不愿和他同去?他很少亲自上僚属住处,有事也是直接传唤,但是,他总以为派人召羊孚是唐突他了,也就暂时不去想这个人,自己也不是时时需要人陪伴。 而那边的羊孚,在细细品味索元曾有过的感情,他理解了当初索元为什么要他替他隐瞒,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说自己遗留了很多遗憾。 如果少了他,桓玄会怎样?他宁愿当初没有遇见桓玄,没有和他的畅谈,更没有无聊到替他献策,那样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从小便以清淡标榜自己的他真的不喜欢现在的状态,潇潇洒洒地离开才是他所向往的。 又是两天不见,桓玄开始坐不住了,依旧犹豫是否出门,却不再是谁先看谁的面子问题,而是是否有准备面对各种情况的勇气问题。他不是没察觉到羊孚的身体状况,抱着倒霉的事不会一直连着的心态,他让自己忽略可能会发生的事。 他没有细腻的感情去体察别人的心思,但索元的事多少让他学点什么了,羊孚大概也差不多了。一旦心里默认了这个结论,桓玄如堕冰窖,心里的暗弱面阻止他去,可是,如果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正当他一步一步 低头迈出房门,却撞上了一样低头的一个人,是羊孚。 他看上去比以前都精神,至少看上去是的。 \"太尉形容憔悴……\" \"啪\"……羊孚的话还没说完,桓玄一个巴掌已经落到他的脸上,\"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服五石散?也想成仙了?\"他见过王忱、王恭服散后的样子,一眼就看出他的精神绝不是正常的精神。 \"寒食散也可治病。\"揉着被桓玄打过的脸,羊孚淡淡说道,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挨这一巴掌,只能说,他是他的僚属,他打他是天经地义的。 \"你这是在饮鸩止渴……\"桓玄对着羊孚说道,眼泪却簌簌落下了。 桓玄哀乐过人,果然如此,真叫人不放心,羊孚也只能作一声苦笑,说道:\"天不假命,始悟李夫人之苦心。\" 桓玄叹口气,看来他是病重了,竟把李夫人这样的女子搬出来,李夫人是汉武帝的宠妾,重病临死前,因为容貌毁坏,就用被子掩住脸,任凭汉武帝怎么劝都不肯让他看一眼。 只是不想破话自己在某人心中的形象而已,羊孚是这样想的,不过清白了一辈子,死前却要做女儿态,羊孚却红了脸低头,改口道:“这顽疾是从小就有的,以前也常服五石散止痛或做药引,没事的。” 从小的顽疾……他从小就要受病痛折磨,桓玄又是一阵心疼。 接下来,是羊孚在安慰桓玄,安慰那个失去羊孚之后的桓玄,奇怪的错位,对话就这样开展,仿佛一个是从坟墓里爬出来劝慰还活着的人。 末了,羊孚留下一句“灵宝始终长不大呢”就走了,桓玄舍不得挽留,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被自己的镂空建筑物和花木层层遮住 。 翌日清晨,桓玄被冷醒,天色依旧昏暗,远望窗外的雕胡紫,结着白色的花,夏季飞雪,就是这种感觉吗? 醒来后,他一直在躺在床上遐想,直到太阳升起,白花纷纷落下,这就是雕胡紫,相传太液湖边最神奇的植物,桓玄得到的时候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树,随意安置在书房外,如今才察觉它的神奇。 步出书房,范之、仲文早已在外恭候,素净衣服,面有悲色,见到桓玄后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桓玄一直往前走,轻声说道:“都是好友,都去哭哭吧。” 灵堂,桓玄并不陌生,哭得只有泪没有声的是羊孚的妻子,仿佛被吓到,在一旁穿孝呆立的是羊孚的两个儿子,漠视他的到来,独自在一旁悲戚的是羊欣。 桓玄不知道该怎么哭这个人,再多的泪也是枉然,颓坐着看往来的人。虽然桓玄宠信倚重他,但他平时行事低调,少与人交往,又不接受高位,一直容易被忽视,所以来吊唁的多是真心的友人。 羊欣走过来,对范之说道:“君以第一理期亡弟,君却以事劳之。” 范之惭愧,在他还是丹阳尹的时候,他们的感情还很好,那时候,羊孚特地从姑孰赶往他的处所,直接对他说:“我的病发作了,不能坐着。”于是,他打开帐子,掸干净被子,羊孚径直上了大床,钻进被子,靠着枕头。而他,回到座位上注目看着他,从清晨一直到黄昏。离别时,他对羊孚说:“我期待卿能成为善谈义理的第一人,卿不要辜负我。” 往日不见,感情却真而醇,近来相见次数多,反而如陌路,直到故人死去,心中的伤感才无可抑制地升起。 对羊欣的提问,范之不能回答。羊欣又走至桓玄面前,对着他问道:“太尉就没什么想说的?”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 意冷思西下 桓玄依旧在失神状态,说道:“子道是我情感所寄托的人,如今离去,又怎么能用语言来表达感情呢?” 羊欣一时也说不出话,愤然望向桓玄,在他眼里,堂弟暴疾而殒,和桓玄的关系极大,如果不是他让他做一些政事,让他呕心沥血,他也不会这么早就身体不支,再看他虽然伤悲,却不见一滴泪,愤怒之余,一拳就打过去了。 桓玄就这样被打了,不作任何反抗,旁人赶紧拉着羊欣,等谢混、桓胤等到来时,看到的是灵堂上悬挂的是羊孚的《雪赞》,也是桓胤题在扇子上的两句“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而场面是一片混乱。彷佛羊孚的死,不仅让桓玄失去所依,连建康名士的精神大厦都崩塌了。 这是桓玄唯一一次没掉一滴泪的哭吊,哀乐过人的他突然忘了该如何哭泣。 回来后不久,桓胤就和谢混来这里了,在桓胤眼里,谢混和羊孚的感情不比桓玄差,可是他也不至于像叔叔那没颓唐,毫无生机的眼,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桓玄前边是一大坛酒,他给这两人都倒上,相对而饮,喝得差不多了,谢混问道:“太尉从没经过什么磨难吧?“ 酒入肚的桓玄也说话了:“幼年丧父母,少年亡叔父,成年失堂兄,而立哭兄长,我这一生,也算坎坷了。“ “呵,失去父母,有叔父的关爱,失去叔父,还有堂兄,没了堂兄,依旧有哥哥的百般依顺,桓南郡,你这一生还有什么不满足?“谢混说道,同为高门子弟,他甚至有点妒忌他。 “那益寿呢?可曾有过不顺?“桓玄反问。 “也就是三年前的孙恩之乱,我一下子失去了我的父亲和两个亲哥哥。“谢混淡淡提起往日的伤痕。 桓玄沉默了,谢混远比他想象的独立坚强,自己,终究如羊孚所说,长不大了。 沉浸在哀痛中的桓玄,想到的还是逃,逃回荆州,那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回到最初。 思量良久,桓玄打算上表请求归藩,回到荆州。其实,这个是不用请求的,都是自己说了算罢了。 桓玄将要回去的消息震惊了朝野,有人说太尉害怕兄长亡后荆州会发生叛乱,有人说他厌恶了建康的忙乱,要回荆州修养,也有人说太尉只是摆一下架子,肯定不会离开建康。 他已经对外面的评论无感了,只顾收拾自己的东西。 走之前,他又去了一趟九井山,在那里,有父亲凿的九口井。自第三次北伐回来后,父亲就渴望朝廷能赏赐他九锡,九锡,是车马、衣服、乐悬、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这九种特赐物品,代表皇帝给大臣的最高荣誉。 本来这也没什么,桓温受之无愧,可是加九锡的大臣的前例就比较可怕,有王莽、曹操、司马昭……所以,这个桓温的九锡,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受了九锡,即使自己不篡位,儿子也会夺权。 所以,谢安等才会对这个垂死的桓温一拖再拖,直等到他死,桓玄现在也明白,人啊,毕竟是跑不过时间的。拜见父亲的墓,他又想起了小时候,在父亲临死前的一段时间就没看父亲笑过,想起抱憾而终的父亲,桓玄犹豫了,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实现父亲的遗志易如反掌。 从九井山下来,他去拜访父亲的墓,父亲的墓也在一座小山上,山下行人稀少,是清净,也是凄凉。 该看的都看了,桓玄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去了,一直陪 在他身边的殷仲文到最后才开口道:“太尉真打算舍弃这里的一切回到荆州,那太尉来的这一趟又是为了什么?” 桓玄不语,自己到底是来这里玩,体味人间冷暖吗? 回到府上,面对桓玄郁郁的神色,刘清对他说道:“玄郎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 周围的人都还都是随着他,属僚是,亲友是,妻子也是,儿女就更不用说了,这个时候,桓玄还是说道:“现在回去,还能闻到荆桂花的香气。但是,我们再留半个月出发好不好,那时候,正好回去吃桂花糕。“ 在回去前,桓玄又做了一件事,至少,来这一趟,要实现父亲没有完成的愿望,等桓玄说出自己的想法,殷仲文和卞范之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九锡文和册命。这两个人,看来早有这个打算了,他发现,就连最亲近的手下,他了解的都很少。 事情进展得比想象中顺利,首先,改动高级官员的官位,解除琅邪王司马德文司徒一职,迁为太宰,加殊礼,这个职位是上升了,桓玄明白,以后,朝廷多要靠他了。 以桓谦为侍中、卫将军、开府、录尚书事,王谧散骑常侍、中书监,领司徒,桓胤为中书令,这个职位其实是虚的,他明白桓胤会离开的,这么做只是程序问题,加桓散骑常侍、抚军大将军。 接下来,就是自己预谋已久的教育问题,他一直放在心上,现在,最后几天了,他也要做点什么,至于今后能不能做下去,就不知道。对于现在的官员,桓玄是不满的,敢于反抗自己的凤毛麟角,有学问的不管政事,有权利的都贪,从小抓起,从少入手,桓玄置学官,教授二品子弟数百人。当然,这些都是二品子弟,他也没什么野心能改变天下教育,至少,作为大族的子弟,不该如此下去了。 然后,加相国,总百揆,封南郡、南平、宜都、天门、零陵、营阳、桂阳、衡阳、义阳、建平十郡为楚王,至于这个楚王,殷仲文、范之和桓胤都不怎么赞同他给自己封楚王,在他们看来,荆州,楚地也,封楚王,因为桓玄的起家之地在楚。 但是,历来之命的楚王都没有好命,西楚霸王,也就是项羽,兵败自杀;西汉淮阴侯韩信也被封为楚王,几个月后就被杀;东汉光武帝之子刘英,因图谋取代汉明帝被废,自杀;曹魏时期曹彪改封楚王后就被司马懿赐死;晋朝过江前的楚王司马玮是八王之乱的主要人物,失败后被贾皇后诛杀、 那晋朝过江后的楚王,命运又会如何?他们还是劝桓玄不要冒这个险,历来楚王的教训太血淋淋了。桓玄笑道:“天要亡我,又何须一名号?“ 他还记得当初闲居荆州,和羊孚谈话,问起他先秦各国何国最佳,羊孚回答楚国,问原因,他答,风流霸气。他笑说,若以后封王,定为楚王。 最重要的就是接受九锡,这个说白了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而桓玄很重视这个,他要皇帝亲自在朝廷上赏赐给他。他父亲至死都想简文帝赐给他这些,他当然也要皇帝亲自颁给他。 当今的皇帝虽然智商不高,但这还能做得到的,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 封为楚王,布置僚属,安排建康的事务,正当桓玄为回去忙乱时,荆州传来兵戈消息,新野人庾仄趁着桓伟去世,桓石康尚未上任之时,就集合七千人,在城南起兵。他突袭襄阳,冯迁败走,江陵一带震动。 收到这消息,虽然意外那边会发生叛乱,倒也不紧张,荆州是最让他 放心的地方,襄阳就在荆州上方,等那边反应过来,就可以应对了。 不久,南蛮校尉羊僧寿与石康共攻襄阳,庾众人溃逃,庾仄逃到姚兴处。 得到荆州的胜报后,桓玄的心却更沉重了,因为这庾仄是殷仲堪的旧党,自己对当初有心投靠自己的仲堪余党都放过了。如果这是个别的叛**就算了,可是,据桓石康的报告,这次起兵,南蛮参军庾彬、安西参军杨道护、江安令邓襄子都是庾仄的内应。可见荆州的人心也开始涣散了,真该整治了。 还有让他很在意的是,他的亲侄子,也就是哥哥桓济的儿子桓亮在罗阳以讨伐庾仄为名,起兵数千,而且自号平南将军、湘州刺史。现在,他们也被长沙相陶延寿遣收了。如果说这次擅自起兵的是桓稚玉或是桓胤,他一定会高兴地嘉奖他们。可是这人虽是自己的侄子,可是他是桓济的儿子,那个在父亲离开后预谋袭击叔父的哥哥的儿子。 因为这层关系,桓玄在荆州没怎么照顾这个侄子,就算自己威震天下,也没给这侄子什么好处。而且他起兵后,并不去讨伐庾仄,而是在罗阳横行。桓玄也矛盾,一方面佩服这一直受冷落的桓氏子弟能在乱中建立自己的势力,虽然失败了,但也能证明桓氏在荆州的号召力,即使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桓温的孙子,都会有一定的人跟随。另一方面,他厌恶这侄子不为桓家考虑,还趁乱占便宜。 这件事不能不处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桓玄怎么都不愿意对他狠,只是诛杀了他的同谋,劝说他起兵的人,而侄子,他非常有责任心地修一封家书给他,苦口婆心地劝安分,还说桓氏的子弟都一样,以后有用得上他的地方,把他迁到衡阳,衡阳也在荆州,衡山之南,离罗阳不远,而且在这一带发展势力也不难,说实话,桓玄这也不算处罚。众人也习惯了桓玄对本族子弟的偏爱,也不说什么。 第四十三 章莫作此寂寂 归去来兮,陶渊明曾提到这词,现在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再不回去,家乡也要乱了。 因为这些事耽搁了这么久,桓玄下了心,要回去。上表归藩,然后自己就同意。 终于准备好了,可北方的消息的传来,逃奔到南燕慕容德处的高雅之请求讨伐桓玄,而南燕的中书侍郎韩范也上疏说明东晋暗弱,还有一大堆关于桓玄的坏话,应该可以趁此讨伐。 燕主慕容德也是认为这毕竟是大事,就命令百官商议,却又在城西讲习武事,准备步卒三十七万,骑兵五万三千,战车一万七千乘。 收到这个消息的晋朝开始慌乱了,能做的就是让桓玄继续留下来,他们的名义是讨伐东晋的不臣之臣桓玄,在这种关头,作为当事人的桓玄当然不能一走了之。南燕在山东一带,而桓玄回的可是荆州的,这一去,就回不来了,还有就是,北府兵上将们被桓玄清理得差不多了,能带兵的高级将领也就只有桓玄了。 所以,皇帝又只能承众人旨意,作手诏留桓玄。 桓玄稍有怒意,但也绝不能一走了之,毕竟这次的南燕的起兵理由是针对自己的,走了不厚道。 担心倒也不至于,因为别人是远道而来,自己却是以逸待劳,而且他也有心和北方打一场,他们自己找上门,也有几分求之不得。 又等了几天,北方没有动静,再数日,消息是南燕重臣以为桓玄刚刚得志,难以图谋,就不打算南下了。 朝野紧张半天,回家耽搁一旬 ,心中伤痛渐渐恢复,桓玄的思乡念头也少了几分。又见南燕等国还是惧怕自己,心里也有几分得意,作为实际掌权者,哪有不登实位的道理,这念头在桓玄心中一闪而过。 等众人再问桓玄归藩问题时,他却沉默了,又反问众人意见,其实大半还是希望他留下,虽然他会搞花样,虽然他会奢侈浪费,虽然他脾气不好,但总归,是现在王朝的主心骨。 桓玄依旧犹豫,此时,范之对桓玄说道:“太尉,无论是否回荆州,总该到宣武府上收拾一番。” 原来姑孰府邸,也就是父亲的宅子,自己小时候的家,已经有半年没去看过了,他害怕那空落落的家,怕多年前的记忆重上心头,怕父亲失望的脸浮上心头。毕竟是自己的家,桓玄还是在回去看看。 路过父亲宅邸的街道,远远听到一茶肆中的老茶僮高声叙说名士风流,吸引茶客,桓玄正好听关于王大将军王敦的自我评论,正好是一句“高郎疏率,学通《左氏》”,桓玄听着有趣,也就坐下来了。 讲着讲着,就说道了他的父亲桓温,还真是大胆,桓玄抿着嘴,喝口茶,倒要听那人如何说,那人说道:“当初桓宣武在东街的那座府中,松卧着,自语说道:‘这样无声无息,无所作为,恐怕要被文帝、景帝耻笑了。’半刻,桓公又突地坐起说道:‘既然不能流芳百世,难道就不能遗臭万年吗?’“ 桓玄抚额暗笑,这南州的民风越来越开放了,敢说自己父亲的话,不过,他讲得倒有趣。父亲的“作此寂寂,定为文、景所笑“,文帝指司马昭、景帝是司马师,这两个人都是死后被追封为帝,生前便有谋逆之心。至于流芳百世,父亲晚年的行为几乎被公认为有篡逆之心,而遗臭万年,父亲早年出兵北伐,收复山河,至死也还是晋朝的臣,也是被风光大葬的,也遗臭不了。 桓温后,继续讲了王、谢玄等再稍晚的人,再继续,却没有了,接下来的人还都在世上。桓玄问范之:“以后,我会不会成为茶肆笑谈中的一员,被后人议论?” 到了以前的家,父亲的房间,他脑袋中勾勒出父亲高卧房中,笑叹自己无为的样子。作为儿子,是不是可以让父亲坐上和晋文帝、景帝一样的位子? 而所谓的流芳百世或遗臭万年,这个是不是该自己担着,桓玄觉得父亲的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而是说给自己的儿子。儿子,可以再进一步,成功了,便是流芳百世,若失败,必定遗臭万年,不过,这又何妨? 超越父亲似乎变得极为简单,父亲这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在现在看来,似乎只要轻轻一跨,就过去了。 有些事,决定了也就简单,就在那一瞬间,桓玄明白了,他是想要皇帝那个位置了,去做吧,反正是简单的。 也正是应景,下决心没几天,就有祯祥出现。先是,有地方官上奏,临平湖突然变得清澈明朗,桓玄觉得好笑,但也欣然接受,百官祝贺;这事还在庆贺中,又有江州甘露降竹上的祥瑞。是上天承认吗?当然不是,桓玄明白手下那些人的小心思,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至于上天是否支持自己,将相星明暗不定,西方白虎七宿混乱,怎么看都是不详。 不过,无论天怎么说,做人的桓玄是要做该做的。面对他人的热情,桓玄也不好不表示,从荆州一路走来,桓玄又想到殷仲堪,想到为难他的一篇《商山四皓书》,隐士,可能他也需要隐士,或许,只是用来充门面,但也是件好玩的事。 仔细搜寻,倒不是没有隐着不愿意做官,需要桓玄去请的人,而是那些人都不具有代表性,像陶渊明就不错,纯然一副隐士模样,还是要为生活而出仕,所谓的隐者,要有经济实力才行,没经济实力的隐士,也就一农夫。致信陶渊明,问他该隐士一事,调侃说可惜了他不是隐士,否则也不用再找隐士。 陶渊明无语,他并不意外他的野心,桓宣武的儿子,迟早的事。至于隐士,他实在汗颜,这灵宝还是这么有童心,他是回他,没经济实力的隐士也可以出家,那里也是一番净土。又开玩笑似的提议,晋朝过江前的著名隐士皇甫谧的六世孙皇甫希就在建康附近,可以叫他出来充当隐士。 陶的玩笑,对桓玄却有醍醐灌顶之功,呵呵,没找到就自造。于是,他真的征兆皇甫希为著作郎,却又暗示他不能接受官位,要隐居才行。虽然他是楚王,但皇甫希好歹也是名士之后,被他这么一闹,自己可能背上“充隐”这一名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写一篇文说了桓玄一顿,连“溪刻自处宣武笑,充瑞买祥楚王骄”都出来了。桓玄心道这人也有意思,但对他把自己父亲的旧事都拉进去有点不开心,就派人送一些物资钱财,就说表示歉意。 受到桓玄的钱财,皇甫希一声苦笑,看来,这“充隐”是当定了,一赌气,就真的隐居了。 至于出家问题,看着佛门经过自己的整治有所好转,桓玄欣慰中带着点小骄傲,想着毕竟这沙门事也要有王者的干预才能变得清净,心思一转,觉得这沙门众人应礼敬王者。 礼敬,也就是要僧道之人见王者要下跪行礼,佛门本是尘外之人,不敬世俗倒也不错。不过,作为统治一层的人,总有不能容忍这群人的时候。 沙门应敬王者,先议论这个问题的是名帝时的辅政大臣庾冰,另一派以何充为首,反对沙门敬王者。一番争论后,多熟人还是赞同何充,庾冰叹息一声,长江水,洗掉了曾有的傲气。 桓玄又把这个提起,在众人看来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的权力得到佛门的承认。其实,桓玄自己清楚,这些没什么意义,他这样做,只是为了缓解在紧张的夺位前奏,他以为自自己封王后,各官员显得沉闷,借佛门之争,让名士们活跃一下。 预料中的一片反对,根据上次淘汰沙门的经验,谁反对谁赞成也知道大概。桓玄挑选实力相当的八座,共同议论此事。所谓八座,就是八种高级官员,他们也多是大族子弟,该有的风度也有,论得也算斯文。 议及此时,反对声最强烈的是王谧,他一向顺着桓玄,这次大唱反调,让桓玄意外,还有自己的堂兄桓谦,他还不知道他会如此维护佛门。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也明白,不过是一场玩闹。 第一天讨论后,桓玄觉得难得的过瘾,羊孚殁后,就没心情谈这些,数月后重拾,竟是别样的亲切。当晚,根据白天的讨论,写下一难王谧:来示云,沙门虽意深于敬,而不以形屈为礼。难曰:沙门之敬,岂皆略形存心,忏悔礼拜,亦笃于事,爰暨之师,逮于上座,与世人揖跪,但为小异其制耳。既不能忘形于彼,何为忽仪于此?且师之为礼…… 对于桓玄的难论,王谧,第二天便写书答桓玄:领军将军吏部尚书中书令武冈男王谧。惶恐死罪。奉诲。及道人抗礼至尊。并见与八座书。具承高旨。容音之唱辞理兼至。近者亦粗闻公道…… 支持自己的倒还有范之的堂兄卞嗣之、袁恪之等,索性看这群人争论,也有趣味。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自有一楚建 八日过去,听得也差不多了,桓玄最后呈上一篇:玄再拜白顿首,八日垂至……沙门之所以生生资存,亦日用于理命,岂有受其德而遗其礼,沾其惠而废其敬哉,既理所不容,亦情所不安…… 桓玄所提也是有理,但最后,八座的最终定论还是沙门不应敬王者,由桓谦执笔,八座等答桓玄明道人不应致敬事书一首:中军将军尚书令宜阳开国侯桓谦等惶恐死罪……佛法与老、孔殊趣,礼教正乖,人以发肤为重,而彼髡削不疑,出家弃亲,不以色养为孝,土木形骸,绝欲止竞,不期一生,要福万劫,世之所贵…… 虽是众人所议,桓玄还是不服,王谧最后建议他向慧远请教,王谧倒是想把这难题抛给高僧,桓玄倒是点点头,致书慧远,论佛门应敬王者。 讨论过,差不多就行了,这只是为了放松自己和他人的插曲,该继续自己的大事了,只是登上皇位而已,他自己都有点鄙夷这样做,只是一个名号,可能让他遗臭万年的名号,但他还是做了,不做,他怕留有遗憾。 可能,会有人劝阻,为了试探,桓玄擅自奏天子礼乐,建天子车舆,封楚王妃刘清为王后,楚世子桓升为太子……没有任何人有异议,桓玄突然感到一阵失落。 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说,桓玄自认做不了英明的君主,可就像一块肥肉,不,应该是王家墨宝和虎头画作放在自己面前,如何能不收? 几天后,桓玄派人到建康暗示皇帝可以禅位了,可以事先到庙里说一声。 司马德宗,他依旧不清楚具体发生什么,只是弟弟告诉他,可能要离开这个从出生以来一直呆着的家了,德宗问弟弟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德 文一愣,摇摇头,傻哥哥笑说,真好,可以和弟弟一起去外面看看了。弟弟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以后,是能过一天是一天了。他说的,保证他们的性命,其实,也只是空话吧。 没几日,王谧就来劝说司马德宗写禅位诏书,皇宫里的人也都明白了,是该易主了。不久,受桓玄派遣而来的临川王司马宝惊讶地看到司马德宗已经乖乖地把玉玺奉上了,什么都准备好了。 桓玄独坐南州龙山上,说不上喜悦,这样匆忙,只怕是对自己的不自信,趁着自己还有声望,先做吧,等到势力败落,就一事无成了,他没为将来考虑多少,一向这样,他不想想太多,会累。 这个亭子,羊孚似乎特别喜欢,风这么大,难得他禁得住。再回头,一身影,也是羊孚一样的素裳,只是笑容中没有羊孚暗藏的哀伤,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人逝后,想起他的笑,才看得更真切,其实,纵然人还活着,纵然看出那悲伤,他又能做什么,现在,连自己的命都觉得玄。 “灵宝叔叔,你从小就追求的马上要实现了,怎么还这样闷闷不乐?”素衣的桓胤问道。 “哦,胤儿会不会讨厌我?”含着一片绿叶,语音透过树叶,悠悠传出。 “从小就喜欢灵宝叔叔,不管叔叔在什么位置上。” “若有一日,胤儿会不会恨我?”桓玄又问。 这恨,是什么意思桓胤知道,毕竟是谋逆的事,若失败,赔的不仅仅是桓玄,更是整个桓氏家族。 “灵宝叔叔怎么走,我就怎么跟,只是我才谋不及子道,不能为叔叔尽力了。”桓胤还是这样,灵宝叔叔都是最好的。 叔侄俩正说着,山 下的侍卫跑上来,是桓玄新任的司徒王谧求见,桓玄示意让他上来。 王谧一上来,就行礼下跪道:“楚王圣德高邈,万民所归,还请下山,受百官贺,升坛受禅。” “建康的官员都来了?”桓玄轻问,他不喜欢摆架子,但有些程序还是要的。 王谧道是,桓玄对桓胤招手,说道:“下山吧,该开始了。” 受禅的地点不在建康,而是姑孰城南七里的九井山北,那里是父亲遗志体现的地点,父亲的墓和受禅的地点是遥遥相望的,可能,父亲会看见,儿子该做的都做了。 受禅的典礼,是让建康的殷仲文和建康尚书及礼部官员准备,桓玄也没多看什么,就等着那一个仪式,等着取代司马家的天下。 大亨二年,十二月庚寅朔,桓玄在九井山,百官陪列,告天登位。 程序是什么样的,桓玄是不清楚,只是后来殷仲文请罪,说在准备不完善,没有为皇上易讳,也忘记称呼万岁。 竟然会有这样的疏忽,桓玄恼怒,在这种时候也不想降罪他人,也就这么放过去了。真像闹剧,他默默念道。 新登了位,国号定为“楚”,在建康设王朝,而国号为楚这个地域特色极浓的称呼,有点不妥,但他喜欢,没人可以阻挡。 至于年号,本定为“建始”,右丞王悠之称这是赵王司马伦篡位后的伪号,于是,又改成永始。永始,又有人议论,这是汉成帝年号,而永始年间,王莽初得大权,亦是不详。桓玄又怒,这个国号和年号都这么多话,真是扫兴,就把这永始给定下来了。 接着,派人把皇帝及宫中司马家眷往寻阳迁,寻阳那里清净, 桓玄是这样想的,他没有送那些人,见到了还可能尴尬。 最重要的,在桓玄眼里,就是尊父亲桓温为楚宣武皇帝,立太庙,南康公主,也就是自己的嫡母为宣皇后。号父亲墓为永崇陵,置守卫四十人。 封桓氏子弟也不能少,儿子升为豫章郡王,叔父桓云之孙放之为宁都县王,豁孙稚玉为临沅县王,豁次子石康为右将军、武陵郡王,秘子蔚为醴陵县王,赠叔父桓冲太传、宣城郡王,加殊礼,以桓胤袭爵,为吏部尚书,桓谦为扬州刺史、新安郡王,修为抚军大将军、安成郡王,兄长歆临贺县王,桓富阳县王,赠伟侍中、大将军、义兴郡王,以子浚袭爵,为辅国将军,浚弟邈西昌县王。桓谦母庾氏为宣城太妃,加殊礼,给以辇乘。 说起来,哥哥桓伟殁后,侄子桓浚就被桓玄接过来抚养了,他念这侄子聪慧,想要好好调教。至于那位傻哥哥桓还在荆州,封他为王只是一个虚号,可能,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做了什么事。至于叔母,桓玄一直念着她的好。 至于外姓,封王谧为武昌公,班剑二十人,卞范之为临汝公,殷仲文为东兴公,冯该为鱼复侯。王谧,桓玄是比较依赖的,因为王的关系。其他的,都是随自己从荆州一路走来的人,或许,他们这样跟着自己,无非就是为了今天,想着,心里升起了莫名的悲伤,也可能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至于其他,王愉为尚书仆射,王绥为中书令,谢景仁补为黄门侍郎等,这些桓玄几乎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能用封官赏赐的都赏了,不能用官位来衡量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留在自己身边的也就只有仙期。他依旧不愿授官位,桓玄笑说以前是管家,将来可 是要管宫,而管宫的多是宦官,反正他尚无家室,干脆断了这个念头。仙期脸色一变,倒是劝道:“陛下已是天子,注意言辞。”桓玄倒感觉讨了个没趣,难道承了帝位,连自由说话的权力都没了? 升的有,降的自然也有,除了司马室中的始安郡公为县公,长沙为临湘县公,卢陵为巴丘县公,还有被打压就是谢家的封侯,康乐、武昌、南昌、望蔡、建兴、永、观阳皆降封百户,公侯之号如故。谢家封公侯的多是谢安后和谢玄后,既然现在是桓氏上台,对于谢氏有所打压也无可厚非,在他人看来,更重要的是,谢安对晚年桓温的不敬。不过,桓玄之前对谢家子弟多有提拔,从心底,他还是喜欢这伙人的,只是,自己有很重的“楚地”气,比较难融入他们。把谢氏封户减少了,既减少了封地人的负担,也减少了谢家封侯者的傲气。 这康乐公谢灵运稍微失望,桓玄实在不厚道,对他的降封多有不满,免不了对从叔谢混抱怨几句,谢混叫他不要乱说,桓玄能让谢家的公侯号照旧已经算是很照顾他们了。这个也是,十数年后,当另一个人继承帝位,谢家连封号也降了。 至于佛事,他和慧远又有两次的书信往来,慧远依旧是个不服输的倔老头,在桓玄眼里,这位大师就这样了,他当然不同意佛门该礼敬王者,写了一千多字,向桓玄说了一通礼。 对于这样的高僧,他说不上膜拜,也有敬佩,所幸再卖他一个名声,随即随笔下诏曰:门下佛法宏诞所未能了,推其笃至之情故。宁与其敬耳,今事既在己苟所不了,且当宁从其略。诸人勿复使礼也,便皆使闻知。 其实,不在乎这些人是否一跪,只是无聊罢了,匆匆收场,也就了了。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梁王安在哉 在姑孰忙了一阵,就该入主建康了。 几艘大船,载着人与物,桓玄先出发了,船是悠悠北上,江风却吹得欢,桓玄平静的心又被叫醒了,也有了几分兴奋。也正该这样,自己是得志之人,等他的是至高的荣耀。 几个时辰,便到了石头城,路上,桓玄不怎么开口,只是在船舷上望着江水。此时,有小船过来,是来报信的,传来的消息是本来守石头城梁王司马珍之逃跑了,这个晋朝的王在此时逃,看来从这里到建康会很顺利。 他微笑,事情已经成了,下令吹笳击鼓,鼓笳之声大作,他却只是高声吟咏阮籍《咏怀诗》中的一句:“箫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 就在桓玄旁边的船中的殷仲文、谢裕等感叹这皇帝真有名士风度,也是博学有趣。阮籍《咏怀诗》系列有八十二首,难得他能信手拈来,而且是恰到好处。这梁王指的的是战国时的魏王,说的是魏国为秦所灭,在阮籍时代便是借古讽今,更是对当时的曹氏政权敲响警钟,当然这首诗,不会有什么用处,曹氏终为司马取代。 如见,桓玄是取代司马氏,借着这首诗的字面意思,这个“梁王”是逃了,真是应景,也符合了下面一句“歌舞曲未终,秦兵已复来”,朝代更替也就是如此了。 不是一路高歌,倒也显尽了风流,他是现任的皇帝。 在各色的人的陪同下,桓玄进入了建康的宫殿,是逆风,吹得旌旗作响,桓玄理好的发也微微飘扬起来。百官看着这个新的皇帝,思绪不定,逆风不是吉兆,显示的倒是这个皇帝的风雅,可是,他也许不适合做皇帝,只是,把这位兵家之后的名士捧上高位也是这些官员。 不入正殿,桓玄先入西堂,与百官叙事。 等到了西殿,轻轻坐于主坐之上,感觉有异,起,用手一按,坐塌下陷,桓玄皱眉,扫了众人一眼,众人大惊失色。 入主建康,发生这么多令人不快的事,就等着爆发出来了,但桓玄毕竟是忍住了,低沉地问向众人:“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不敢说什么,也不敢触他霉头。殷仲文叹口气,出列说道:“当由圣德渊重,地所以不能载。”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众人差不多知道殷仲文能被桓玄宠信的原因了。 虽然知道这是屁话,但听着还是很舒服的,桓玄的心情好了很多,也不想再计较什么,就放过去了。 他先是一个人带着百官来,把妻儿留在南州,过几日再接过来。虽已是帝王,反而觉得空虚了,他接下来该追求什么。退出自己的朝廷,还有北方要讨伐,还要收复河山,他感到累了。父亲是在四十二岁的时候开始第一次北伐,接下来的十几年,他都在忙北伐,收复洛阳也好,名震北方也罢,终究还是失败了。 桓玄的心,是想一一完成父亲未完的事业,现在自己完成的应该是最简单,父亲可能不屑,也是最想要的吧。 到建康的第一天晚,心意就如此烦躁,走到殿外,月及太白,又入羽林,桓玄倒笑了,以前是太白星不听话,现在,连月都闹了,自己就这么招上天的嫌弃?仙期也看了看天,他不懂这些,但知道桓玄的心情不好,却也只能说:“皇上,早点休息。”桓玄点点头,也就进去了。 第二天却下雪了,桓玄的大事几乎都发生在冬天,一次大事,一场大雪,真的很美,很纯净,感觉自己做的污事都被大雪净化了。 在建康闷闷地住了几天后,妻儿也都来了,刘清抱怨说, 这地方太空。桓玄点头,确实空了,不仅屋子空,心灵也空了。 桓玄想要弥补这空挡,二话不说,召人重修宫殿。不过,在此之前,要先修庙祭祖。按照《礼》,三昭、三穆,加上开国的太祖就是七了,散骑常侍徐广劝如今的天子祭七庙。桓玄没有采纳,他说:“太祖是庙中之主,昭穆在下,而晋宣帝(司马懿)宜在太祖之位,却被列在昭穆之列,这个可错大了。“ 众人其实不赞同桓玄的说辞,这个有点勉强,不过想在自汉以来,祭祖之事就没按照规矩办过,西汉一个皇帝立一庙,最后有十数宗庙,而东汉光武立五庙,东吴立四等等,不过,只立一庙确实过分了。所以,不少人都以为皇上这样做是因为祖上名位不显,而汉时王莽立九庙被史书嘲笑,所以,也就不作了。 外面的风声风语,桓玄也不可能不知道,他暗自摇头,名位不显?自己谯国桓氏自汉时桓荣开始便是经学世家,曾祖桓颢怎么说都官至郎中,祖父桓彝还是男爵,对于自己的家族,桓玄一直是骄傲的。至于只列一庙,第一,因为他对父亲的尊崇,他觉得只有父亲才能做这个桓氏楚国太祖,而祖父,他是晋室的忠臣,子孙做的事无关他的名誉。 祖庙的事就这样定下,要迎接新年,南国的雪,他也看过几次,越来越衰,飘得没半分力气,果然是柳絮之质。 有些东西担起来了才知道苦,面对堆积的奏章,桓玄看着竟觉得心烦,随意拿起一份,看到尚书的“春”竟答成“春菟”,“春”指帝王在春季狩猎,这都能错,桓玄计较了,此尚书以下的官员都降了一级。 这样降也是为了惩罚一下在来建康之前出的差错,然后,把桓胤提为尚书令,这个侄子,自己加了这么世俗之物,怎么能 落下他,完全忘了孔老夫子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教诲。 桓胤一声苦笑,叔叔登上帝位,还是这么孩子气。 “皇上,洞庭美酒,家里送来,权当给贺年礼。”桓胤对着在殿中看画,冷落一边的奏章,也冷落了高兴进来的桓胤。 桓胤见皇帝不理,也不在意,径直打开酒盖,熟悉的酒香在殿中蔓延开了,合着雪的清香,桓玄抬眼看了桓胤,说道:“倒一杯来。” 侄子听话地倒一杯酒向前递给皇帝,瞥了一眼画,是顾恺之的,是下雪天的一副图,一间庭院的雪景。桓胤手中的酒一洒,这画也泛上了酒味。 “微臣该死……”嘴里虽说着,但就是没有该死的意思。 “这泼了酒也好,卿故意的?” 桓胤只能点点头,又指着画问道:“这是哪里?” “殷仲堪幕僚府,这画还是骗来的。”桓玄的脸上绽开笑容,这个就是顾恺之的说的成仙飞走中的一副,他听闻虎头在建康城中,他以搜索名画的名义找这作画的高手,但他藏起来,看来是不愿意见他了。 桓胤又倒一杯,递给他,说道:“灵宝叔叔,喝吧。” “叫我什么?” “陛下,皇上。” “嗯。”桓玄点点头,“这就对了。” 桓胤似乎还不适应自己的叔叔成了皇帝,倒是桓玄,看上去很享受这个位子,但这个,只是看上去。 叔侄俩,对坐喝酒,“叔叔”和“皇上”的称呼交错着,桓玄都懒得提醒,而桓胤,他还是喜欢叫他“灵宝叔叔”,难改。 其实不仅是桓胤,刘清和孩子们也不适应,在宫中各占了一间屋就住下了,可是相距太远,实在 不方便,索性就一起住在桓升的东宫。 永始二年正月初一,立刘清为皇后,假髻,步摇,簪珥,桓玄皱眉。 “皇上是嫌弃妾身已老?”刘清问道,年过三十的她自是知道风华不再,以后后宫妻妾成群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这倒不是,只是这装扮艳俗,还不如前几日的楚王妃服,这前代的舆服制度看来都要改一改了。”桓玄一面打量着妻子,一面说着,仿佛这些才是他的正事。 刘清笑说道:“这些只是小事,陛下案牍的灰尘都有几层,还有空管这些?” 对于刘清来说,他和丈夫只是换了一个住的地方,换了一套衣服而已,而桓玄的任性依旧,在荆州就这样惯了,天子的任务,对他来说,似乎重了一点。不过,其实,她也随他了,想着一切跟着他,她也什么都放下了。 桓玄笑而不答,他现在多把事情交托给卞范之和桓谦,当然,基本的事他还是会看的,只是不能达到光武帝那种以政事为乐的境界,终究还是挥笔,写下《凤赋》,送给自己的皇后。 刘清感到意外的亲切,自桓玄第一次起兵,就没为她写过什么,日久情浅,也许可能就是这样了。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伊品之自品,亦在类而有别。惟羽族之殊诞,独鸾皇而构桀,邈区宇以超栖,抚朝阳于丹穴。备六德以成晖,奋藻翰之郁烈。集昆峰而敛翼,翔青云以遐越。 刘清汗颜,玄气重也就算了,阳气也这么重,而这个,写的就是桓玄自己吧,在类而有别,藻翰郁烈。 看妻子神情,桓玄也觉得这个有差,最近写东西,总是与自己的心意背道而驰,手生得很,再叹才思减退,文思枯竭的时候倒会想起殷仲堪,那个好言劝自己的人……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时雨静飞尘 “白日曜青春,时雨静飞尘。”侍坐一旁的仙期悠悠念着曹植的诗,其实还在冬季,却莫名地下了场初春的雨,格外清爽,连他都忍不住念起来。 桓玄此刻倒是专心地做事,也不是什么正事,就是重新布置皇宫值班的馆舍,仙期是有点不明白的,这些不是自己的事吗?桓玄怎么忙上了? 看着皇宫的布置图,桓玄突然问左右的侍从:“虎贲中郎的馆舍应该设在哪里?” “没有这个馆舍。” 旁边的人替这人捏了一把汗,这样回答可以说是违背圣旨了,桓玄看了回答的侍从,一个尚显稚嫩的清秀年轻人,就问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潘岳的《秋风赋叙》写道:‘余兼虎贲中郎将,直寄散骑之省。’” 桓玄抚掌,赞叹他答得好,最近的宫中侍臣都是新的一批,桓玄还不能一一记住他们的名字,看他的官服,都是中书侍郎了,看了是大家子弟了,问他的姓名,他回答庾悦,庾亮的曾孙,怪不得。 调整好这些值班侍卫的宿舍,桓玄终于肯花时间忙他的政事。 拿起一份关于外藩的消息,竟然是益州刺史毛璩扣留了他派出的使者,东晋外藩的势力有时过于强大,特别是边属地区,甚至不受朝廷的控制。这个毛璩,桓玄知道在荆州时,他就跟他过不去,但也奈何不了他。 桓玄因为国家初定,对他还是抱有拉拢的态度,他是遣使加他为散骑常侍、左将军,他不仅扣留使者,还列数桓玄的数十罪状,还和巴东太守柳约之、建平太守罗述、征虏司马甄季之共同起兵商议讨伐桓玄。 对于遥远的益州,就在荆州旁边的益州,桓玄倒不怎么在意,以桓希为梁州刺史,再遣一些江陵稍微防备一下。毛璩,桓玄知道益州人情难控,当初是 自己的父亲把这片土地用武力夺过来的,人心到现在都不归顺,难成大事,加之这地方就在他的大本营荆州旁边,他又派了许多细作和亲信,都没什么异常的,就不怎么在意。国家刚立,他还不想大动干戈,以防守为主。 记得索元曾说过益州不安顿迟早会酿成大祸,桓玄当时觉得索元年少,只是血气方刚,想打几场战而已,就不怎么在意。平蜀一事,该让索元去做,可是那人如今在哪里呢? 一声叹息,放下各地奏章,桓玄只想国家安安静静的。 遥记去年此时,在九井山上,羊孚是特地把各类公文装在车上,送给他,送上来的也是不尽如人意的事,可是,那时候,还有一个人在旁边。 还是一车的东西,他以前是特别说明,以后奏事用纸,自己这一边是多用纸,但给皇帝的还是简牍、丝帛和纸并用。都说自己奢侈浪费,各级各地官员不也是如此吗?能省都不省。 桓玄一道诏令下来,令上道:“古无纸,故用简,非主与敬也。今诸用简者,皆以黄纸代之”。 诏令初下,各官还是抱怨桓玄的繁密政务太多,又不理大纲,这些小小的革动,对朝野又有多少好处?即便说使用纸,还是有中书处官员以敬重主上为名用了简牍,桓玄就把那个官员降职了,警戒众臣,后面,也就听话了。再后来,都用纸了,即使桓玄不在了,这条政令也在。 新一代的皇帝登基,往往伴随着比较残酷的***,桓玄脾气是不怎么好,但也没对哪个文官下过狠,也就降降官位,其他的,也就没了。从他入主建康后发生的种种奇怪的事,他不是不知道有人不满于他,他也知道有些人留着会成祸害。 世家大族,关系错综复杂,桓玄却不想伤了情面,从本质上讲,他还是一个贵族,一个门阀制度 下的名士。范之曾劝谏他诛逆党立威,桓玄却说,如果威严要靠杀人取得,那这个皇帝当着也没意思。范之只能无奈,世家子弟特有的骄傲。 年初,各地大大小小的官都来拜访皇帝,忙忙碌碌地见了许多,桓玄稍有疲惫,吩咐下面的人都不见了,改到第二天。命令刚下,左右又来报告有人求见,桓玄不禁发怒,那人忙说是安成该王桓修。是这个和自己关系最差的堂兄,他现在接管北府兵,这么难的事都交给他了,还是该慰劳一下这个表哥。 等堂兄进来,桓玄就示意免礼。桓谦还没说什么,桓玄的眼光紧紧锁住跟在桓谦身后的人,那人没有名士的风度翩翩,相貌也说不上英俊或伟岸,只是自有一股不凡的豪气。那人见桓玄看他,开始也不回避,直视过去。等桓玄脸上露出笑容,那人恍然从梦中惊醒,赶紧跪下行礼说道:\"下邳太守,中军参军刘裕拜见皇上。\" \"原来卿就是刘寄奴,免礼,坐。\"久闻刘裕大名,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到,桓玄对他的风貌十分满意。 座位就在旁边,刘裕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毕竟他的上司,皇帝的堂兄桓谦还着呢。 虽是武将,倒是细心的人,桓玄暗想,带着点故意,桓玄没有任何表示,含笑看着他,刘裕又是一跪,道:\"圣颜在上,下官不敢坐。\" 倒也会说话,桓玄又想,也不在为难,道:\"崖兄、寄奴都坐下吧,朕不喜欢这些俗礼。\" 二人只好坐下,桓玄接下来也就问些军队的问题,刘裕一一作答,言语也不曾有失,草莽英雄真不草率,谈起军情一板一眼的样子,和索元倒有几分相似。不过,索元年轻,还要小自己几岁,而刘裕,还长自己六岁,眉眼间的风霜与成熟也是桓玄和索元都没有的。 问完 公事,桓玄又闲扯几句,他是名门,而他出身低微,他是帝王,他只是一个低级的军官,能说到一起的地方也少,可一这两人也神奇地聊上了。只是,在刘裕一方看来,他是在试探他,而在桓玄看来,他是在莫名其妙地回避他。 终于,日落了,桓玄请他们用膳,刘裕也推辞不掉。晚饭甚是丰盛,刘裕以前也在孙无终、刘牢之等高级将领手下做事,也曾与他们同食,却不见如此丰盛,谢琰作为望族之后,伙食稍好,可和桓玄的奢靡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注意到刘裕的脸色,桓玄以为他不满意,说道:\"自入皇宫,在食物上,清儿多有克扣,让卿笑话了。\" 克扣?那不克扣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刘裕心中的不满又升起,自己和众将士在外面出生入死,却有人在富丽堂皇的宫室里抱怨满盘珍馐,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果没有父亲叔父的基础,怎么可能坐在自己上头。即使满腹愤懑,他也知道不能露出半分。 食物虽美味,心中千结的刘裕确实食如啃柴,一顿饭终于过去,刘裕也可以退下了,相较之下,桓玄就简单多了,觉得刘裕可能是吃不惯,也就不勉强他多吃。 第二天,刘裕回去又喝了一点酒,早上尚在梦中,就被门外的车马声吵醒,接下来就是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来人很不客气地走近他的床,拍他的身体要叫他。刘裕本来在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打扰,又被这么无礼对待,自然愤怒,手一挥,脚一踢就把那人踢得老远。 被踢的人怒道:“皇上要你进宫觐见,竟敢对使人如此无礼!” 刘裕起身,又是皇帝,心中稍烦,不过他还是咽下这口气,毕竟他还在他之下,现在是绝不能得罪那人。在看看叫他的人,看官服,是皇帝身边的人,官级应该不在自己之下,且能做到这份上, 门第应该不低。为了少惹事,刘裕只能向他道歉,尽管非常不服气。 久闻桓玄性格急躁,有这样的手下也不去奇怪,就当自己的德行好,不和他们计较,跟着他们去了,一路上车马速度极快,惊了不少路人。倒是一起来的那人不住地道歉,而刚才被踢的驾车人依旧快速前进。 进了宫,这车也没停下,一路驾到内宫才下车。下车后,皇帝请见的地点是新建的小园――思荆园。 正跟着那些侍臣走进花园,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初春时节,天气还是冷的,这边的气温是不高,却是植物茂盛,花木丛生,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鸟语,建设这个地方的人绝对花费了不少钱财和心思。 “升儿,帮姐把这诗集抄一次,姐就带你出宫玩。”一女孩的声音从旁边的小园传来,带着点恳求与诱惑。 “姐的字迹和我不一样,就不怕父亲认出来被责罚?”是稚嫩的男童声音,却自有王者气。 “上次还模仿姐的笔迹写劝谏父亲收敛脾气的小赋,如今怎么不会了?”女孩质问。 领着刘裕的一行人打算绕道避开,侧道又有女子声音传来:“简儿,升儿,我都听到了。” 刘裕侧头,一个美貌的妇人,衣着淡素却是上等的蚕丝制作,眉眼间风华绝代,只是看样子年纪是近三十了,但到了这种年纪依旧有这般姿色,年轻时说是一笑倾国应该也不算过分。 刘裕不是好色之徒,但长年混迹军中,少与花花子弟们交往,也少看到女子,更何况是如此国色,不禁微微一愣,而身边的人早已下跪:“不知皇后来此处,下官该死。”是皇后,刘裕也赶紧行礼。 刘清让这些人起身,等刘裕起来,刘清只是一扫,不禁停下眼,巨大的危机感向她袭来,这男子,绝对是个危险的人物。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落羽寻绝响 注意到皇后在看自己,刘裕大窘,又下跪说道:“下官该死……” “刘参军清早让皇上召见,圣恩隆重,怎么该死?”一个稍带磁性的声音响起,刘裕转头望去,是王绥,他很早在建康的时候就在一个聚会上见过,他看他的眼神总带着点轻视,这让刘裕很不舒服,他是桓玄的外甥,在现在父子俱得桓玄宠信,权势正盛。 见到王绥到来,刘清皱眉,桓玄让他教育自己的一对儿女,他虽有才气,她却不怎么满意他,王绥的行为过于放纵,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沾染这些浮华之气,虽然知道自己的丈夫才是天地间最浮华的人。 “你起来吧,家甥无礼,见笑了。”刘清说道。 王绥依旧不屑地哼一声,而刘裕眼中一闪而现的厌恶和狠戾也让刘清尽收眼底。 “母亲,我刚才只是说着玩的,别当真。”桓简跑过来,看着母亲吐吐舌头。刘清摸摸女儿的头,都这么大了,还这样风风火火,没大没小,却也只能说:“这要看简儿以后的表现了,先进去温习,你的外哥哥王老师都来了。”说着,就带着女儿走进小园,王绥也快步跟进。 刘裕也继续前进,回想刚才见到的场景,羡慕之情油然升起,自己在故家中也有妻女,只是有几年不曾见了,不知道女儿会不会也像刚才的女孩一样可爱。想着还要面对桓玄,心里更有几分烦躁。 再走半盏茶的路程,终于达到了思荆园,园门上的牌匾应该是桓玄亲自题写的,下面有楚王的印章,刘裕虽不懂书法,也觉这字气势非凡。 步入园中,刘裕看到不知是何名的大树下斜坐的皇帝,未等刘裕行礼,他就挥手示意他免礼。他的装束比前一天随便多了,青色衣裳,只是袖口文龙,头发随意束起,不带冠,飘落随情。他神情倒 是凝重,注目棋局,而与他对弈的人,他细看,竟是王谧,这个一直比较照顾自己的人。 棋局一旁还有一个位子,是留给刘裕的,他此时也不好再推辞,坐下,见棋局已是差不多了,桓玄所执的白子乾坤已定,只消几子便赢。果然,王谧败落,桓玄又叫刘裕坐在王谧的位子,和他赌一把。 刘裕心惊,该怎么和皇帝下棋?尚未想好,皇帝让左右撤下围棋,摆上樗蒲。刘裕顿感不快,怎么,难道他以为自己是粗人不会下棋,只能玩这种世俗的赌博玩意。 \"卿不要多心,朕只是觉得弈棋费神,再者,料寄奴也不敢赢朕,还是赌一赌运气好。\"桓玄大概能察觉到他的心思,解释道。 刘裕哭笑不得,是啊,就算是下棋,就算棋技高很多,也不敢赢当今的圣上。不过,这蒲更让他为难,他连该如何败落都不知道,万一赢了怎么办? \"若输了,可不能再叫王司徒代为偿还了。\"桓玄开着玩笑。刘裕年轻的时候就好赌,家中贫困,赌得却大,后输给刁逵几十万钱,无力偿还,王谧就暗中代他偿还。知道后,刘裕十分感激,却也不知道如何报答这恩情。王谧却说他只是在帮将来的英雄,是应该的。 \"朕也不与卿赌俗物,若朕赢,替朕扫平关洛,若朕输,与你整个北府兵的掌控权,如何?\"这赌注不小,但对谁都不亏,这扫平关洛之事,任何有志之士都想做,至于这北府兵,稍能控制他们的高级将领都让皇上解决了,也就刘裕等身份稍低的还在,而这些他也懒得理,索性就交给刘裕。 刘裕不多说,答应了,接下来,他连输三局,他也常年在赌场混,知道他并没有用什么手段。他明白了,他也是一个赌徒,一个赌博技术比他高的赌徒而已。 \"朕赢 了。\"皇帝语气淡淡。 \"臣当不辱使命!\"刘裕说道,语气中竟有几分豪气。 \"朕以前在赌桌上赢的都是书画花草,看来这次可能是赢得最大的一次了。\"皇帝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刘裕却明白了,久闻这皇帝在荆州时爱在赌桌上夺人之爱,可能不假,看他掷骰子的技术,应该经过锻炼,自己输得不冤。 一个会研究赌术的闲人,他又默默给当今的圣上下个定义。又艳慕他的生活,又不满他的作为。 虽在府上赌桌上输了,皇帝却不曾亏待他,又赏赐不少金银,才让他回去。 等刘裕走后,桓玄玩弄着手里的翡翠骰子,对着王谧说道:\"寄奴风骨不凡,是个人杰。\"王谧点头称是,可他看到了桓玄没有看到的刘裕眼里的野心,恐怕他不是桓玄这个自幼受宠,少经历练的贵家郎君所能控制的。 是夜,桓玄难得地批阅臣子的上书,虽然桓玄在下令后,各类文书没有几车那么吓人,可还是高高的一叠。刘清在旁边,欲言又止,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桓玄当然看得出来,说道:\"清儿有事就直说吧。\" 见他这样说,刘清也就说了:\"今天我在宫中见到刘裕,虎步龙行,眼神狠戾,不是甘于居人下的人,应及早诛杀。\" 刘清少论朝事,如今一开口便让桓玄大吃一惊,若是其他,他还会依着她,但是这件事,他不能认同,说道:\"第一,他屡破孙恩卢循,军功高,我不能随意杀功臣;第二,可能是我太狠了,北府上将所剩不多,不能再无人领导;第三,我如果要北定中原,少不了此人。\" 他句句在理,刘清也不能再多说什么,自去休息。 桓修在建康留了几天,拜访不少同僚友人,刘裕也跟着他到 处走。他出身低,而且没有所谓的名士风度,在几处都不受待见,也郁结了不少气,不过想将来自己定在那些人之上,心中稍平,曾与何无忌等人商议谋反,看来是不得不做了,而且要快,他受不了在这些人之下了。 近日,桓玄又屡屡见他,他真对他不薄,动辄赏赐,可他心中的不满却日益增长,他凭什么在自己之上。他觉得他没有雄才大略,不够文治武功,只是一个会写字做赋的登徒子而已。 就在离开建康的前一天,皇帝又召他一同去南林田猎,见他,不是他所愿的,当害怕和嫉妒交织在一起,绝对是折磨人的。 开猎前,皇帝先摆酒宴请他,身边还跟着如玉般清灵的男孩,轮廓与桓玄相似,俨然一个小小的帝王,可刘裕脑中却闪现桓温的形象,虽然他从未见过桓温,这男孩,兼有祖父的勇武与父亲的洒脱,应该就是当朝的太子,豫章王桓升。桓玄与刘裕说话时,他一直在旁边安静陪着。 \"刘参军在建康很受欢迎啊,昨日谢侍郎都不舍得离开你了。\"桓玄感慨道,昨日,他突然想和谢裕谈话,就派人到他家请他,可他竟然不来,连请几次,都以家中有客拒绝,桓玄问手下客人是谁,回答是刘裕,桓玄也就不再逼他过来,后来的谢裕是慢悠悠地来,随意夸了几句刘裕,一点都没有抱歉的意思。 这事作为当事人的刘裕也清楚,看桓玄没有惩罚的意思,也就放下心。昨日他随桓谦到谢裕处拜访,两人谈得不错,谢裕又请他一起吃饭,他也没拒绝,到一半的时候,就见宫中人来请他,不同于对自己的粗鲁,那些人对他毕恭毕敬,谢裕也不理,连续几拨人来,刘裕坐不住了,劝他见皇上,谢裕却说不能丢下自己的客人,一直到一顿饭吃完,再与他说几句,才不急不缓地见皇帝。 桓 玄脾气虽不好,却有一群被宠坏的臣下,确实矛盾,刘裕也只能陪笑,暗想如果是自己忤逆圣旨会什么样子,他会不会也这样轻易放过?又何须他放过,他不会一直在他之下的。 桓玄的意趣显然不在打猎上,只派出左右射杀猎物,自己信马在林中闲步,刘裕拿着弓箭陪在后面,旁边是桓升骑在马驹上,手中握着弹弓,似乎也是无心骑射。 桓玄看儿子和自己一样淡定,说道:\"可惜简儿和母亲去看望你外祖母和舅舅了,否则,可以让她教你骑射。\" 听父亲如此抬举自己的姐姐,小小年纪的桓升好胜心顿起,恰好一只鸟雀飞过,桓升拍拍马驹,马驹快跑上去,桓升一拉弹弓,羽石飞出,那只鸟雀应声而落。桓升也不看父亲,径直去取自己的猎物。 桓玄看着好笑,等儿子转身才开口道:“升儿好身手,为父奖你……就奖你一首诗,叫《南林弹诗》,你记好了。” 桓升对父亲无语了,他还真不稀罕父亲的诗奖励,他受得多了,相较之下,他觉得父亲的文赋更美,至于诗,和殷仲文叔叔差不多,他当然不能打击父亲的信心,于是微笑接受。 “散带蹑良驷,挥弹出长林。归翮赴旧栖,乔木转翔禽,落羽……落羽……”桓玄是现场一口气说出前四句,后面的字还不曾琢磨,卡住了。 “落羽寻绝响。”桓升替父亲接下一句。 “好,落羽寻绝响,屡中转应心。”接着儿子的推力,桓玄补齐了这首诗,完后才想这“落羽寻绝响”终不是吉相。 让刘裕感到无聊的田猎终于结束了,相传皇上好猎,如果在这种时节带上自己的儿女,在林间游荡,倒真是一番享受,至于这桓升,刘裕第一想法是将来如果能杀掉桓玄,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留的。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涛水入石头 知道刘裕也要离开了,桓玄看重他,在他走之前又下一诏书:“刘裕以寡制众,屡摧妖锋,泛海穷追,十殄其八。诸将力战,多被重创。自元帅以下至于将士,并宜论赏,以叙勋烈。”来奖励刘裕。 刘裕内心是不愿意承这份好,灵宝与寄奴,终究是两级的人。一个是出生时满屋灵光,以灵宝为爱称,一个是落地即亡母,父亲无力抚养,欲杀之,后要依靠他人救助抚养的寄奴。 一个是悠游荆州,众人皆惧的袭爵南郡公,一个是游荡乡间,屡遭唾弃的贫家儿;一个在山野间赋诗风流,一个在街肆上贩卖草鞋;一个万军下江陵,众人保护,轻骑夺帝位,一个数卒拼死战,孤身敌营,功勋止参军…… 所以,桓玄对刘裕的好,在他刘裕眼里都是嘲弄,他开始恨桓玄,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处为恨,是恨他骄奢淫逸,鱼肉百姓,还是恨他打猎游玩,尸位素餐?刘裕明白,这些对他个人而言,都是虚的,或许应该恨他杀了自己的前上司刘牢之,又害了自己的前前上司孙无终,虽然这两个人的离去有助于他取得兵权,但这些他必须恨,他需要有借口填补那因妒忌而产生的恨意。 晒着春日阳光的桓玄不知道刘裕心里想的,又对着一旁的王谧说道:“朕曾说刘牢之是恶虎,想想刘裕可能也不是什么善类。” “寄奴从小受苦,行事自然狠一点。”王谧从容答道。 “哦……受苦……”桓玄陷入沉思,记得羊孚说自己从未受过什么苦,可能是真的。 “皇上福德深厚,一直有贵人相助,自然不懂他们无依无靠的感觉。”王谧答,他依旧记得当初堂兄王嘱托他带着灵宝熟悉皇宫,不让他有失,他说灵宝 自幼让人疼爱惯了,可能受不了独**索。他说桓玄自有桓氏众人的保护,你一个宣武故吏忙活什么,王说你别多话,不想**自己去。王谧第一次是无奈地领着桓玄,进宫遇皇帝,又见到太子,也呆过书馆,他对桓玄的印象就是被宠坏的太子洗马,当然,他也会承认桓玄本身的可爱劲,或许,在众人的宠爱下,桓玄没有丧失斗志,没有变成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就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的桓玄也是纨绔子弟,只是不是一无是处而已。纨绔遇上枭雄,温室的小鸟遇上在翱翔的鹰鹫,胜负似乎很明显了……这样想着,王谧心中竟有有份害怕,看着灵宝依旧笑脸,摆弄着墨玉的黑子,对他说道:“司徒,再下一局,可不准再让着朕。” “刘裕毕竟是一介武将,皇上还是防着点。”王谧终究还是说出口,不知怎么的,在心里,他竟像自己的堂兄,偏桓玄多一点。 “知道了,下棋。”桓玄点点头,不放在心上。王谧叹口气,与桓玄对弈,想着是该尽力赢一局,到最后竟然输了,他突然想到,琴棋书画之类,桓玄一直都高于众人,不须相让。 收到桓胤转给桓玄的陶渊明的书信,他在信里把桓玄狠狠地批了一顿,他说他和佛教的子弟讲什么《老子》中的“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看来他是在责罚自己前段时间的沙门敬王者太多余了。桓玄笑笑,后面的指责却更强烈了,他说他是篡逆之臣。他突然发现他的思想比较简单,无论你怎么把持朝政,只要没收了“晋”这一国号,他都可以容忍,可是,他一旦当实了皇帝,他就难以接受了。听他的口气,即使守孝结束,也可能不再回到自己手下了,惋惜,还是哀伤,桓玄的心情再次跌落。 阳光变得更加温暖,雪水都开始融化了,暖洋洋中带着寒冷。 桓玄心中的寒意总要大于暖意,前一天,雪水化后,江水漫涨,涛水灌入石头城,几百人受害丧命。涛水入石头,不详之兆,晋朝过江后,这一现象更与国运紧密联系起来。 “该有小人起兵了。”桓玄简单地下一个结论。 卞范之倒是一脸苦笑地看着皇帝,有些感觉不仅仅是桓玄一个人有,桓玄叹口气,说道:“子道在的时候,劝我不要登位,我却在他走后就匆匆践祚。如今,亲信失羊孚,武将丧索元,也许真是天亡我了。” 桓玄只是轻轻一说,这应验的速度真是不慢。 心有不安,桓玄想到的是刘裕,可是他念的却不是他会谋反,他只是致书晋陵太守刘迈,听说刘裕回京口时路过他那里,他只是致书一封:北府人情云何?卿近见刘裕,何所道? 收到的却是意外的效果,第二天一早,刘迈就赶来,告诉桓玄,刘裕要谋反,就在前日,同谋周安穆来请他作内应,还拿出当时周安穆给他的书信。 桓玄真心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寒到脚。本来是要发怒,问他怎么没有拿住周安穆,但看看刘迈也是一副吓傻了的模样,而且他从书信中知道他的弟弟刘毅也是谋反中的一员,作为哥哥,也有难处,就封他为重安侯,放他回去。 既然有人谋反,桓玄召众人商议对策,毕竟刘裕兵少,谋反的也都不是什么大将,众人也不慌乱,只有桓玄一言不发,他觉得一切似乎晚了。 其实,建康的官员还是比较信任桓玄的,也就是这样,个个都无所作为,名门之后的依旧吟诗作赋,身份稍低还是笨笨 地兢兢业业干自己的事,所以到了这种关头,竟无一人献策,彷佛都在说,皇上是如今的皇上,一切都靠皇上了。 面对这一群可爱的木头,桓玄是这样想的,不可否认,自己登基后,这群人还是顺着自己的,对于顺着自己的人,桓玄都觉得可爱,但是现在,唉…… 正要解散他们,外面的快马急报来了,桓玄打开急报,看一眼,有点后悔把这些改成纸,如果用竹简的话,砸到地上肯定比较过瘾,现在,却只能把他揉成一团,直到,碎纸中混着自己的血丝。 镇守京口的桓修和镇守广陵的桓弘都被反军杀害了,他们的速度真的很快。 这个刘裕,实在太贱了,桓玄是这样想的,前几天还从我这里得到满满的赏赐,后几天就立刻反了。要么是闲赏赐不丰,要么就是……蓄谋已久……自己还就没看出来。不过,看出来又怎么样,自己回刘清的三大条件依然成立。 据传来的消息,一群谋乱的人杀死桓修后,刘裕还抚着桓修的尸体痛哭,命令厚葬桓修,竟然贱到如此地步,当初自己逼死仲堪后,是真的伤心了,他都没好意思为仲堪掉一滴泪,看来这人不止比自己高一个档次。 “刘寄奴,装得倒好。”桓玄狠狠念到。 “刘裕装得不够好,是皇上太仁德。”曹靖之说道。 这种关头,他还在拍自己马屁吗?显然不是的,曹靖之语气中的不屑,傻子都听得出来。 “仁德?看来不需要了,刑部的人注意了,把刘迈让叛贼周安穆逃走,立斩,立刻!”虽然理由是让周安穆逃走了,但桓玄想更多的是刘毅一党杀死他的堂兄,权当报复了。 “要诛族吗?” 曹靖之追问,他感觉自己在逼这个落寞的皇帝,在荆州时,他看他对殷仲堪的处理,他就觉得这个人不够狠。 桓玄犹豫了,说道:“刘迈至亲皆不在建康,诛族灭门的事就算了,把他手下的几个谋臣都杀了。” 见桓玄满身的失落,又加上自己的亲弟弟被杀,桓谦出列,说道:“刘裕逆党刚建,纲纪不整,应该派速兵攻打。” 虽然刘裕的反叛让桓玄受了不少打击,但是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直接否决道:“不行!” 桓谦,范之不解,众臣也好奇,桓玄只好解释道:“刘裕的部队行动敏捷,锐气难挡,出去迎击等于送死。如果先派水军迎战,恐怕又不足以与之抗衡,假如出了差错,刘裕就成了气候而我们就输定了。” 顿了顿,桓玄又道:“不如将大军集结在覆舟山等待刘裕的军队。刘裕军如入无人之地二百里,所向披靡没遇敌手,锐气肯定会受挫,等到了覆舟山突然发现这么多兵力严阵以待,肯定会惊慌恐惧。” 众人点头,觉得皇帝说得有道理,可皇帝又加了一句:“如果我们按兵不动固守阵地,不与他们交锋,他们想打不成,自然会解散离去。这才是上策。” 王桢之这个爱笑的大臣又笑出声了,说道:“皇上前几句甚是,只是最后的自然散去实在可笑,刘裕等人是下定决心与谋反,怎么会自行离开,恶战不可避免。” 桓玄沉默了,确实,他们是不可能放手的,这一仗是实打实地要打,至于建康这里的战斗力,桓玄实在不敢恭维。本来东下挥师留下的西荆兵桓玄也让大半的人回故土了,现在手里的兵不少,但也不强,面对身经百战的刘裕,桓玄是没多少信心。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流氓战名门 不管是在哪里恶战,现在还是该避其锋芒,于是,桓玄说回兵固守,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桓谦还是固执地请求马上出兵攻打刘裕。 这个堂兄一向暗弱沉着,现在却急于出兵,想来是因为被杀的是堂兄的两位亲弟弟,作为兄长的桓谦,其难过程度不再自己之下。也是,虽然自己和桓修的关系不算好,但他和桓弘是一起长大的。所谓的残酷,就是这样吧。 见到桓谦恳切,兄弟情深,桓玄自然知道,叹口气,派遣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北上抗拒义军,给他们都是在建康能调动的最精锐的部队了,至于能不能行,看命。 等这两人派出去,桓玄该考虑后面的事了,观星象,将相星还是不稳,也许该为失败作准备了。有些,他早就想到了,只是,这一切,似乎太快了,都说自己性格急,刘裕更急,他就这么不想坐在这个位子上? 这边的桓玄还在思考着无聊的问题,那边的刘裕丢掉军粮,浴血奋战,非胜即死,他和桓玄不同,桓玄极少亲自入战场,也就在一旁看看,而他,必须冲在最前面,只有他,才能做到最好的示范,要想别人为你拼命,你也要拼命才行。 这边等待的桓玄意料之中地收到吴甫之和皇甫敷兵败被杀的消息,建康的皇廷又一次慌乱了,比桓玄来京时还要慌乱。 桓玄也是担忧,自然没有心情安慰群臣,也知道向他们问计是没有用的,还不如算卦的人靠谱,在群臣面前,桓玄请出道人,推算胜负。看完卦象,桓玄问道:“朕真的要失败了吗?” “神怒人怨,臣实惧焉。”说话的依旧是曹靖之,这人还真蹬鼻子上脸了,或许就不该把他从江州引入建康,桓玄生气地想,但也只是想想,在这关头还会说话,这人就算是不错了。 “人怨有可能,神又为何发怒?”桓玄问道。 “毁坏晋朝的宗庙,先朝魂魄飘泊失所,我大楚朝祭祀的时候,不及祖先,所以愤怒。”曹靖之说道,除了心肠不够硬,他对桓玄登基以来做的事都不大满意。 “卿何不谏?” “辇上诸君子皆以为尧舜之世,臣何敢言!”曹靖之对道,他也发现自己的话很冲,不仅说了桓玄,连各个“辇上君子”的大臣也批了,他还是恨铁不成钢,恨这一堆的废铁,对这个皇帝,在教他的儿子读书时,他就对他寄予厚望。至于朝中,大部分大臣都是望族,也是这样不中用。 不仅桓玄沉默,殿中是一片寂静,在深刻反思吗?当然是各有各的心思。 “胜当尧舜,败为桀纣,是这样吗?”桓玄发问,依旧无人接话。 朝中的刘瑾实在看不下去了,安慰道:“刘裕等众力甚弱,估计难成,陛下不要再忧虑了!” 桓玄听后苦笑,说道:“刘裕足为一世之雄,刘毅家没半斗米,蒲时却一掷百万;何无忌,刘牢之甥,酷似其舅。这三人共举大事,还怕什么办不成的。” 在满朝文士看来,这也就是三个流氓,要来推翻这些世家大族子弟的天下,想来还是有点丢人的,竟被一群流氓吓成这样,不过,往后,更可能向他们下跪,是风水轮流转吗? 还有这皇帝也太没信心了,长他人志气,虽然才几个月,但大臣们也适应这个皇帝了,君臣的名分也定下了,又要易主,有些事,也是随不得自己了。 似乎看到了他们所担心的,桓玄说道:“刘裕讨伐朕的檄文也出来了,文笔尚好,不知道是何人所作,他是借着恢复晋室的名义讨楚,众人皆是晋臣,想来也不会有差,不用太担心。“他 似乎在安抚这些人,想想夸敌人的话也就算了,再这样以必败的口吻安慰群臣实在有点可笑,也就不再说了。 “第一场的战争是败了,再打一场,如果败了,就不要像前两位将军一样拼死在沙场上,朕还不舍呢。” 接下来抵御的两个人桓玄是真的不舍得他们战死沙场的,他派桓谦屯东陵口,卞范之屯覆舟山西,总共二万兵卒。安排下去后,桓玄就吩咐众人散了。 走进东宫,桓升倒是镇静地完成自己的功课,桓玄看他写字,桓升还是问了:“母亲和姐姐在舅舅家会不会有事?” “正因为在舅舅家,才不会有事,你要去吗?”桓玄问道,对于刘柳,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放心,虽然这次陷入困境,刘柳一点行动都没有,不过,即便是他,也无力回天。 桓升摇摇头,道:“我自然是跟着父亲的,无论遇到什么。” 桓玄摸摸儿子的头,说道:“跟着父亲有危险。” “既然是父亲的儿子,有危险也要跟着。” 桓玄看着儿子,又有一丝的罪恶感,其实,他应该把儿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可是,他的私心竟然是希望儿子一路陪着他。 第二天,想到刘裕不是善类,恐堂兄有失,桓玄又派遣武骑将军庾之,配以精卒利器,援助前方。 派出探子打探刘裕的兵力,回来的人都说不知多少,只是充塞山野,桓玄在以前就听说过刘裕会虚虚实实,掩人耳目,不一定真有许多兵卒,也就派人叫桓谦安心,还有就是打不过就走,不可恋战。 这一天,东北风大作,按照两边的布阵位置,桓玄也是觉察到了,天不助我,可能真如曹靖之所说,神发怒了,一到关键时刻,自己倒真如王凝之、殷仲堪等人,相信起这些有 的没的的东西。 不过,与他们不同,桓玄是相信鬼神不会在自己一边的,拜佛更不可能,他可是想要佛拜他的人,向鬼神求救实在有失风度,还是自求多福的好,他叫殷仲文备好船,准备走,是走还是逃或者是战?桓玄自己也说不清楚,先备好再说。 应该是最后一次召集群臣了,面对的又是一群可爱又丧气的木头,皇帝是主心骨,他的情绪影响所有人的情绪,显然,桓玄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的样子让所有人心情低落,不过,即使高涨,这群文人也做不了什么,再和桓玄讲《庄子》吗? \"建康王朝朕难以再理,众卿何为?\"桓玄问。众人一时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他在这里呆不下去,又能往哪里走?对了,皇帝的老家在荆州,他该不会想要逃到荆州吧?他走了,那满朝的文武怎么办?他又这样问,那大臣们该怎么回答,向他表示忠心,跟他一起死?太不值了。 \"西城河旁,朕已经置好船只了,觉得留在建康就活不下去的可以跟朕走,可能是再去拼死一战,也可能直接去荆州。\"看来,是真要走了,跟皇帝走,若失败,就坐足了晋朝反贼的罪名,若留在建康,倒还有一线转机,当然,这是针对不是很受桓玄宠信的官员来说。 \"朕想,即使跟朕走了,在以后也不一定能活下来,索性就留下的好,不过,若真是朕的腹心,或者以前得罪过刘裕等人的,就走好了,留下来就算活着也受罪。\" 众臣无话,其实,他们心中的打算也和桓玄说的一样,只是这话一说出口,他们的内疚或是罪名就没有了,但是桓玄,感觉是对不起这群臣子。 \"王司徒,卿亲手解下德宗授带,递上御玺,是朕的肱股大臣,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本来就算上战场 ,卿也该跟着朕的,只是,卿与刘裕颇有旧交,想他也不会为难卿,再者,卿才智过人,以后还能护着点曾经的楚国旧臣。景仁也是如此,以后还是同朝之官,帮着点同僚。\"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有大臣交头接耳了,本以为桓玄可能会在最后惩罚一些人,没想到却是这样说,忽然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错觉。 \"洪波振壑,川无恬鳞;惊飚拂野,林无静柯。何者?势弱则受制于巨力,质微则无以自保,仲文说得不错,众卿跟着势强的人,并无过错。将来朝堂的新主人说起来,就是我的倒施逆行了。\" 桓玄的口气明显底下来了,连\"朕\"都改为\"我\"了。 \"若保不住建康,江陵也难存,生死有定,逃跑何为?陛下如何做臣不敢多言,只是臣下是不走了,臣本无才能,是陛下破格提携上来。晋臣也好,楚僚也罢,臣问心无愧。若陛下死守建康,臣当死战,若陛下西走江陵,恕不奉陪。\"这情况下能发出这样义正词严的呼喊的还是曹靖之,他的本意是让桓玄死守建康,但经他一说,众人倒觉得楚皇帝还是回老家的好,免得等刘裕军进来都不知道帮谁。 桓玄一愣,继而苦笑,说道:\"卿这脾气,也就朕能忍忍,就算寄奴当下不杀你,以后你也躲不过,还是跟我走吧。\" 曹靖之不想桓玄会如此说,对他的话,他是认同的,也有了觉悟,对于他要离开的行为,他是不以为然的。 “王、谢、庾等大家族的子弟就算了,作乱的是桓家,你们这些家族自视清高惯了,往后低一点理家,在乌衣巷吟吟诗就行了,应该能保住家族……”桓玄继续为臣下安排,也许是只有三个月,帝王还没当过瘾,特别珍惜最后一次以高姿态和臣下说话。 (本章完)

第五十章 君以策指天 讲着讲着,也就没有话了,桓玄最后说应该要感谢他们对自己的拥护,然后,走了,剩下的,也就散了。经这皇上这么一说,他们心里多少是安定了一点。至于该怎么做,大楚皇帝篡位时怎么做,他们接下去就怎么做,说白了,就是什么都不做。 桓玄想,桓谦再败,建康是呆不下了,就算死,也死在荆州。正考虑着,手下就来报刘裕纵火烧军船,桓谦大败,不知去向,看来连挣扎都不用了,直接走,或者可以说是逃。 这时,殷仲文也已经备好船了,其他人会不会跟着自己,他是不知道的,想来也不会多。现在的他,就是带着儿子桓升还有侄子桓浚和几个侍卫,走为上。 走到南掖门的时候,桓玄遇到了胡,他现在是桓玄的参军。这个人,比较勇武,似乎不惧怕任何事,桓玄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比较懦弱,遇到他还是挺尴尬的。 面对逃跑的桓玄,胡头疼了,他小桓玄三岁,但可以说是看着桓玄一步步做大的。在荆州,他是罗企生的外兄,就是劝殷仲堪不要对桓玄这么好的那人,可惜仲堪不听,劝罗企生早点离开仲堪,罗企生也不听。 要说节操的话,胡也不算有,他最先在郗恢手下做事,郗恢被杨期打败,又被殷仲堪暗杀,他没有办法,转投仲堪。可惜不久,仲堪也被桓玄灭了,他又转投桓玄。 对于他的事迹,桓玄也是知道的,文士或武将或者是大臣,都不知道自己的上司明天会遇到什么危险,他们就随着他们沉浮,好一点的在上司生前尽忠,死后再转投他人,不好的,看到形势不对就转向敌人的怀抱,做了间谍。胡也算是好的,桓玄也不计较他曾经说过他的坏话,也不管 他曾经在自己政敌的手下任过职,把他任为自己的参军,让他随自己从荆州到扬州,立过军功,桓玄现在让他在皇宫中任职。 见到他,桓玄是没什么勇气要他跟他走,指望着他把他当透明人,几乎没看这人,打算从他身边静静地走掉。正打个照面,桓玄是打算没看到这人,没想到胡不放过他,快步走来,拉住桓玄的马头,说道:“如今宫中还有八百羽林军射手,都是西荆的义士,西荆的战士累世受陛下一族之恩,皆愿死战,陛下舍弃了这里,难道在荆州就能立身吗?” 桓玄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只是他一提到西荆,他想回去的心更浓烈了,但也找不出回答他的话,只是挥起马鞭指向天空,这个是什么意思?胡一顿,手下一松,马头也挣脱了他的手,桓玄趁此“逃走”了,回头给了愣在原地的胡一个只有数年前在荆州,在他还没正式卷入夺权漩涡中的时的笑容。 桓玄也在想自己的以策指天的意思,大概就是“天要我走”的意思,胡应该能理解的,桓升看看父亲莫名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放心了。 等西下到了石头城,殷仲文和仙期真是准备好了一切,粗略看一下,还有几百人,有自己的近臣,还有部分桓氏子弟,还有没来的,曹靖之,还有王愉父子等,看来这些人也是信不过自己了,算了,不用再等了。 仙期叫桓玄先离开,自己再等等卞范之,桓谦那里一败,范之本来不知所踪了,刚才范之的手下来报说他马上会赶过来,等他来了一起走。 桓玄想一起再等等,仙期说自己在这里接应就行了,还在争论中,范之就比较狼狈地赶过来了,见到桓玄,毕竟是败军之将,范之还想说什 么,桓玄微笑,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了,走吧。 路上,虽然是逃跑,倒也没遇到追杀什么的,只是没什么好东西,这次桓玄没有时间准备一船的字画玩服,总觉得缺了很多东西。心里倒想着自己搜集的书画幸好转一部分给谢混和谢裕了,否则恐怕要落入不知欣赏的人手中,他倒是想起谢混那时略带鄙夷的模样,算了。 至于伙食,桓玄真的不想再说什么,这些东西能下咽吗?从小到大,桓玄还没吃过粗食,这些吃下去,会不会伤了胃? 相对于父亲的“娇气“,桓升就好多了,给什么吃什么,父亲这样,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父亲身前,过去抱着他,抚摸这父亲的后背安慰他。 桓玄见儿子这样,不禁微笑,真是懂事,见父亲情绪有所好转,他伸手,掏出族兄桓胤偷偷给他的还算精细的米饭,递给父亲。桓玄突然觉得自己脆弱得可怕,又觉着孩子聪慧伶俐,自己竟然连一个正常建康成长的环境都不能给他,真是天底下最失败的父亲了。 “再不吃,就凉了。“桓升的语气并不带什么安慰,等桓玄接过米饭后,他就离开了。 一路上,桓玄勉强进食,也算是撑过去了,微微发福的身体也瘦下来了。 到了芜湖,没遇到什么追兵,众人也暂时放心了,为了照顾娇贵的楚王,他们也就打算上岸给桓玄置办点吃用的东西。 在等待中,又有一船人过来,桓玄稍有惊惧,一时忘了怎么想对策,等走进了,才发现是胡和他的一队人马,桓玄还从没这么欣慰过,对跟在他旁边的张须无说道:“卿的故州多义士,又让我看到了王修。“跟着桓玄出来的张须无无语了,他是 不是该感恩桓玄还能记住他这个小官的名字吗?自己并无高贵的祖上,也没有特别的技能,就会画几幅图,绘制过张地图,被桓玄收藏起来,问了他几句而已,他竟然记住他的祖籍。 至于王修,字叔治,是三国魏的义士,当初,严才反,王修等不及车马到来,便急急赶到皇宫,曹操在铜雀台上,看到有人来,对左右说道:“来的人一定是王叔治。” 桓玄看到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他也不怎么指望他能赶来帮助自己。胡本来是想在宫中抵御刘裕,但想想这个很不实际,凭自己是指挥不动宫中的军队,也就算了。至于投降下一个入主建康的人,他还没想过,桓玄待他不薄。 约莫停留一个时辰,桓玄一行人又开始出发了,队伍是壮大了一点,也稍稍有了点安慰。 终于,到达江州了。江州刺史郭昶之也犹豫,他在考虑要不要接待桓玄,说起来,能把荆州交付的人,桓玄能对他不好吗? 现在落魄的大楚帝王逃到这里,兵力也少,又慌乱,若是把他擒了,不仅和桓玄同伙的罪名没有了,还可能是复兴晋室的功臣,究竟是做还是不做呢?手下也有不少劝他拿住桓玄的,也有说这样不合适的,有违于义,有人反驳桓玄已经是反臣了,又何来义?他听着也心烦,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先迎接再说。 对于郭昶之,桓玄还是一百分的信任,他似乎就没怀疑过谁,这次也一样。调整好心态,桓玄依旧是那一个在强行扣留自己,又重用他的桓玄,还真起不了什么害他的心思。 郭昶之多少知道桓玄就一个贵家郎君,这一路上应该吃了不少苦,累坏了,安排下酒食招待。席间,桓玄 真快感动哭了,这才算是像样地吃过一顿饭。差不多了,桓玄稍有得意,对郭昶之开口道:“刘裕的檄文中有‘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宫于寻阳’一句,有人以为卿已投向刘裕,朕就说江州不会做这种事,看来朕没看错人。” 郭昶之是没有心思感动,他还要想下一步怎么办,桓玄却不客气,问道:“客舍准备好了没?朕有几天没好好休息了。”郭无奈,这个死性,但他还是他的皇帝,只能吩咐左右带桓玄等休息,刚转身,桓玄又回头道:“对了,明天朕想见见德宗和德文,卿安排一下。” 属下说,现在,两个皇帝都在大人的手里,可不能下错注了,郭昶之无话,一夜无眠。 第二天,睡足了的桓玄在一脸疲惫的郭昶之的带领下看望皇帝,刘裕说的倒是真的,这个晋帝住的宫室虽比不上自己的,比不上殷仲文的,比不上卞范之的,但比一般官员的都要好了。郭昶之果然听话,叫他好好照顾就好好照顾了,桓玄有点嫉妒这个傻傻的皇帝了。 德宗还是傻傻地坐着,德文在一旁侍候着,只是桓玄看他的脸,怎么老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桓玄就坐下来,问德宗:“还记得朕是谁吗?” “朕……朕是我……”德宗回答得倒不含糊,德文和呆在德宗旁边的李回脸色大变,这个时候,桓玄倒是沉默了。良久,对着他们说道:“你们跟朕去江陵,明天就走,好好收拾一下。“ 德文暗想,又得经一番折腾了,不过,他倒是不怎么怕,桓玄这样做,也就是想以他们为人质,所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会不会受虐待,他觉得桓玄还不至于作出欺负小辈的事。刚才他没发火,他的心也放下了一半了。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途中起居注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郭昶之还是决定支持桓玄了,虽然手下有人说楚国必亡,但目前,江州的整体状况也不是他郭昶之能控制的,留在江州,握有一定兵权的何澹之、桓道恭等都是桓玄的亲信,他们联合的实力也不比他差。 想清楚支持桓玄的郭昶之也给桓玄提供兵力和武器,于是,在寻阳这里,桓玄遣游击将军何澹之、武卫将军庾稚祖、江夏太守桓道恭和郭铨领数千人守湓口,特地嘱咐他们只能守,不要主动出击。也把胡留下了,告诉他,打不过就算了,以你的能力,不怕没人要。又让侄子桓振去义阳召买兵马。如果这里能挡住,自己到荆州行事就方便多了。 要走了,怎么说,郭昶之对桓玄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他喜欢排场,所以,即使在败落时候,他还是给他提供了帝王规格的舟舰,旌旗及一些车马衣物。殷仲文看这气势是有了,叹一口气,说道:“在败中振兴,还是有可能的。“ 桓玄微微皱眉,不是很满意,如果真了解,还应该有一舟的字画。当然,桓玄知道这些太勉强他了,对郭昶之道了一声谢,带着德宗、德文和两个皇后就走了。 这两个皇后,一个是德宗的妻子,王献之和新安公主的女儿王神爱,桓玄倒想她的书画如何,不知道和自己的妻子清儿有没有得比,不过,如果真要向她索要字画,实在太降格。 另一个是穆皇后,他第一次见太子的时候,就是这女人突然把德宗叫走,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桓玄是比较讨厌她的,当初,他下令迁他们一行人出宫,路过太庙,这皇后在太庙前哀哭不止,他听说后就恼了,对左右说道:“天下代禅是常事,关这个何姓女子什么事?”降她为零陵县君 。 桓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历过六位帝王,加上自己就是七位了,结婚四年,守寡四十多年的皇后。说她是女子真是抬举了,整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太婆,死在半路还触自己的霉头,本想把她一人留在江州,又怕她不肯,继续哭闹,更烦,就带上了,怕出意外,也不去惹她。 这次回荆州,桓玄是安定了不少,伙食也慢慢变好了,想到前些日子吃的东西,太折腾人了,与众将商议大事,在他眼里也没什么必要。最近,连儿子都在沉思,不怎么理他,亲侄子也是如此,堂侄子也很久没叫他灵宝叔叔了,桓玄落寞了。 在娘家的刘清和简儿如何了,桓玄还是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当初,刘柳来书说母亲病重,刘清二话不说就要回去看母亲。桓玄觉得这样太乱来了,堂堂的皇后,出去看母亲,但刘清也是被宠坏的,就要去。桓玄那时候心情也不好,倒是狠了一句:“去了就别回来了!”然后,刘清就走了,女儿也跟出去了。 如今看来,这未必不是好事,她们应该很安全,刘柳比自己行,不会让亲人陷入困境。升儿似乎知道父亲难处,也从没问他母亲和姐姐的状况。看来,自己才是最失败的。 无聊之余,伤痛之时,才思泉涌,就写起了文章。桓玄说不上著作满天下,好歹也有《周易系辞注》二卷,文集近二十卷,说是文士一点也没错。文章多是有感而发,想自己一路的颠沛,于是作《起居注》。起居注,一般讲的就是帝王的起居状况,多是宫中专人记录,反应帝王日常生活。 桓玄在路上作此,无非就是想诉说一下这几天受的苦,讲一下军情。在字句雕琢上,他突然感到无力,怎么写都不尽如人 意。所以,每天都诵读诗文,或吟咏自己《起居注》中的句子,寻找文中音律。如此,皇帝的船仓中倒传出读书声,不少人虽然觉得可笑,倒也安定了心。 听不下去的是桓玄的儿子桓升,很不客气地走进父亲的船仓,看了一眼父亲的文稿,沾上墨,随意续写,不久,放下笔,把自己写的拿过去,对着他说道:“父亲,孩儿写得可行?” 桓玄一看,不禁苦笑,这孩子,把自己写得算无遗策,仿佛天底下最英明的君主,桓玄多少看出这孩子的想法,知道他对自己的行为不满,但也轮不到儿子来教育父亲,忍不住抛出一句:“小时了了。” “小时了了”下一句是“大未必佳”,桓升当然知道,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又不能回一句“父亲小时必当了了”,所以就憋了一口气,小脸都微微涨红,桓玄看着有趣,恶俗地捏着儿子的脸,说道:“连父亲都不让,真横。” “就因为是父亲,才不须相让。”桓升振振有词。 父子两个正说着话,舱门突然被推开,听到声音,桓玄微微皱眉,太没规矩了,抬头一看,一张略显焦急的美丽的女子的脸,是王皇后,身形依旧瘦弱,见桓玄脸色不善,一时竟开不了口。 “什么事?”桓玄生硬地问。 “穆皇后……不不,零陵县君突然病重,恳求陛下派疾医看看她。” “她病重与朕何干?再说,这里哪来懂医术的人?”桓玄说道,他是存心为难她的,毕竟也是一支小军队,军医肯定有的。 “皇上以仁德治天下,若零陵县君在路上遭遇不测,恐伤盛德。”王神爱调整好心情,也恢复了镇静。 “有哪个奔走 路上的天子是以仁德治天下的?”桓玄问道。 王皇后一时语塞,觉得求这人无用,转身便走,桓玄一声轻笑,即使作为人质,这女子还是这样倔。王神爱当然有理由这样的,她的身份怎么说都是高贵的,父亲是名门王家的大书法家王献之,母亲是新安公主,丈夫……就算是白痴,好歹也是皇帝,来求桓玄就已经觉得委屈了。 桓升看着父亲,桓玄吩咐左右请医为穆皇后诊治。 日落时分,桓玄倚窗望景,江景是美,只是桓玄看多了,就察不出这美了。敲门声响起,桓玄叹口气,真是简陋,连左右通报的人都不安排,只得开金口,叫声“进来“。 来的还是王神爱,她是来向他道谢的。 桓玄闲着也是无事,问道:“平固王妃打算如何谢朕?“平固王,是德宗被桓玄废后的封王号。 王神爱不知该如何作答,冷笑一声,说道:“我们的性命都在楚王手里,还能如何谢?“想来是这个平固王惹恼王皇后,也就以楚王称桓玄,反正自己是人质,他也不能伤她性命。 “说人质的话,其实,有德宗一个就够了,至于什么名声,反正都已经没有了。”桓玄悠悠开口,他对这个“楚王”显然不满意,也就不顾长者之风,威胁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 “此生如此,我又何惧生死?”王神爱说道,确实,她此生差不多毁了,人家穆皇后是守了四十多年的寡,她恐怕是守一辈子了,再尊贵的身份又怎样?而且,现在又是朝不保夕,死了,可能还是解脱。 见这女子面带凄色,桓玄怜悯之心顿起,看了看远处景致,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年仅二十,却无朝气的女子,说道:“远 山若隐若现,倒如王侄女的眉黛。” 王皇后吃了一惊,评价自己的外貌毕竟是轻浮的举动,至于这一声“侄女”又是从何而来? 桓玄此时倒是一笑,说道:“你母亲曾是家兄妻子,你自然就是我侄女了。” 原来如此……王神爱无语了,桓玄的哥哥桓济被贬后,他的妻子新安公主要求改嫁王献之,才有了王神爱,这样算来,也算是沾一点边,但是还真没什么血缘关系,更何况已经离婚了,桓玄这样攀亲戚,到底想做什么?不过,也想不到这位“叔叔”在自己身上能有何利可图,也就不反驳什么。 “竟然是自家侄女,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把这个拿去,抄五遍。”说着,桓玄从桌上抄起自己这几日的辛苦结晶《起居注》递过去。 “抄这个做什么?”王神爱好奇,在这种关头,真不是舞文弄墨的时候。 “宣誓远近,以慰军心。”桓玄回答。 王神爱无语,也怕他再会为难,拿着桓玄新作就匆匆退下,说要抄书,看着她的背影,桓玄勾起笑容,一说抄书就走,倒像是自己的简儿。 当然,王神爱不是自己的女儿,人家毕竟是大书法家的独女,第二天早上,她就交上了自己的熬夜的成果。这女子也是好胜,她也是把玩着祖父和父亲的字长大的,也看出来桓玄的书法和他们的多少有些联系,而且,墨迹不差,还带着点王者特有的气势,即使是在这样落魄的环境,笔下也不认输。 作为王氏正宗的后人,怎么说都不能丢了自家的脸,所以,她写得很认真,虽然想到这些字可能还是会传入不懂字的兵卒手里,但毕竟还是要让桓玄看的。桓玄,这个莫名其妙的叔叔。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兰质命如纸 桓玄接过王神爱抄的《起居注》,这边王神爱看着斜坐的桓玄,带着莫名的紧张,眼里泛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 良久,桓玄缓缓抬头,对上女孩清冽的眼,微红的脸,说道:“以前,朕左边放着卿祖父的字,右边悬着卿父亲的字,恐怕将来,中间还要再添上侄女的字了。” 这话对她来说不啻惊雷,这么评价自己,把自己和祖父、父亲放在同一位置的,桓玄是第一个,恐怕也是最后一个,女孩脸上的微红变成红艳,低头说道:“是桓叔叔抬举了。” “灵宝叔叔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侄女了。”桓胤的走了进来,他听说桓玄让王皇后抄书,觉得好玩,就来看看,正好听到皇后叫桓玄叔叔,这其中的渊源,他是清楚的,这么叫也不算错,不过,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叙说亲情了? 这么一说,神爱的脸更红了,桓玄也不理这侄子的话,只是拿着神爱的作品,对他说道:“胤儿,看,侄女的书可不比你的差。” 桓胤一看,就明白了灵宝叔叔的书画瘾犯了,看字,确实不俗,可是,现在也不是讲这些的时候。桓玄又从神爱的五幅作品中选出一幅,其他四个,连着自己原本的一张,递给桓胤,说道:“传示远近。” 桓胤又愣住了,灵宝书叔叔应该是抽了,现在让其他人看这些,还不如念佛经将来超度用,玩是可以的,但也不能过分了,硬是不接。桓玄叹口气,说道:“还是都收藏起来吧,看来想传世都不可能了。” 桓玄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荆州呆多久,过一天是一天,作文也好,看字也好,终究只是暂时逃避的港湾。 终究是要面对现实的,桓玄的船只刚进入荆州境内,江州的消息就传来了,何无忌、刘道规等破何澹之 、郭昶之于桑落洲,众将生死不明。 桑落洲一役,自己的军队又是大败,好了,又落了个被人追的惨景。 坐在船头,喝酒,似乎整个长江都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刘清还没告诉他为什么她的酒量会这么好,以后若能再见到一定要问清楚。 王神爱看着不久前认的叔叔,听到前方的王师胜利的消息,心里倒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也是呆呆地望着桓玄,注意到背后目光,桓玄转过身,也不说话。 王神爱也不知为什么,安慰的话就出来了:“胜负乃兵家常事,叔叔不要放在心上。“ 桓玄倒是笑了,说道:“兵家的事,也不该是女儿家改管的,江上风大,吹伤侄女国色的脸蛋就不好了,回去歇着吧。” 这算是夸自己美吧,她十三岁入宫为太子妃,十四岁为皇后,没人夸过她的外貌,也没人会以这种口气跟他说话,轻佻中带着关心,毕竟她也是二十岁的女子,对桓玄的话产生了别样的感觉。 “伤了又如何,也不会有谁看,无论发生什么,我的一生就这样了。”女孩的声音略微高了,口气中带着不满与委屈,这种任性的话,她还是第一次说出口,马上又后悔了,自己说这些做什么,惹人家笑话吗?看桓玄,确实是噙着笑意,羞恼之下,转身便要离开。 桓玄的声音从背后想起,\"你啊,怎么就不学学你母亲?\" 王神爱停下脚步,想起了自己母亲,那个强行嫁给父亲的母亲。父亲本来有一个妻子,郗道茂,是父亲的表姐,两个人青梅竹马,到了合适的年龄就成婚了。可是,离婚的公主偏偏请求嫁给他,公主,自然是不能做侧室的,先嫁的也不能为小。于是,皇帝逼王献之离婚。为了躲避与公主的婚姻,献之用艾草熏自 己的脚,瘸了,公主也不介意,就要嫁过去。 终究,公主嫁进来,郗道茂离开。 \"神爱年纪不大,容貌清丽,书法不凡,如果真不满意德宗或是有自己心仪的人,叔叔如果还在,就一定做主。\"桓玄许诺,又觉得自己前途未卜,这个倒像是空头的诺言,又说道:\"如果王侄女真不高兴,叔叔现在就和德宗说清楚,将卿许配一个配得上卿的人。\" 听到这话,神爱的眼泪就下来了,就这样背着桓玄立着。她虽然不出声,但略微抖动的肩却告诉他她在流泪,桓玄看着心疼,以为她还有顾忌,又说道:\"卿也不用担心,若我失败,将来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逼的,恼羞成怒,想要通过改嫁皇后来凌辱晋庭。\" 这个叔叔,好是热心……神爱心中念道,这又岂是这么容易,名门之后,总是要顾着家风,若在落难十分离开,她的良心也不安,就算走,又往哪里去。就算刚烈如母,最后还是落了个毁人家庭。在她三岁时,父亲就离去了,所以,他并不知道父母感情如何,只是听说父亲临死之时,心心念念的还是以前的妻子。她的母亲,她从没见她哪一天真正开心过,进宫前几天,母亲就对着她流泪,她以前以皇室身份强嫁他人,现在女儿是被迫嫁皇室,天理循环,难道就是如此吗? 神爱也是乱,这时的她,这种状况下,她又怎么能考虑自己的事,硬生生说出一句:\"罢了,桓叔叔,就算不是皇后,我还是德宗的妻子。\",快步离开,带着满脸的泪。 神爱刚走,桓胤就从旁边出来,他从开始就在听他们的对话,他自然知道叔叔不会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叔母不在,叔叔若看上这不凡的侄女就麻烦了。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不过,这叔叔是太热心了。 \"灵宝叔叔,现在可没空关心别人家事了。\"桓胤在他旁边坐下,看着叔叔,眼中的一抹绿变黯淡,整体风采倒是依旧,醉态的笑,也看不出这是落跑的君王。 大船依旧前进,走进熟悉的故土,却没有产生期待已久的安全感。人生最终的故土是坟墓,大概只有进了墓才算安心。 终于,到了巴陵,五年前,他派人袭取这里的粮仓,大败殷仲堪和杨期,霸取荆江,如今的自己,失去了当年的意气。项羽至死都不回江东,恐无颜面对,自己倒巴巴地回老家。 沉思间,神爱又直接走进,神色紧张,桓玄瞟一眼就明白了,肯定是那个老皇后又出问题了。 \"零陵君已经不堪舟船颠簸了,望桓叔叔怜悯。\"神爱眼中含泪。 \"那就留在这里。\"桓玄回答,他要回南郡,回江陵,带着尸体不好,抛下尸体…… 神爱想不到他答应得这么快,可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太孤单了。\"她又小心地试探着。 \"那王侄女想如何?\"桓玄问。 \"我们能留下陪她吗?\"神爱的声音变低,桓玄沉吟。 \"反正都在荆州了,跑不了。\"声如蚊虫,差不多只有自己听得见。 \"你可以留下,德宗不行。\"桓玄说道。 虽然称自己为侄女,该不讲情面的时候也不含糊,自己也只是桓玄在无聊的时候随意戏谑的对象,即使日后他复兴,又能为自己考虑多少,多半会忘了,忘了在逃亡路上曾许诺的事,而自己难道真想他兑现承诺?这念头一出,神爱还是羞愧。 \"不行吗?\"见神爱低落的神色,桓玄又问,他还不知道神爱的心又转了好几个 弯。 \"不,谢谢桓叔叔。\"说完,就退下了。 安排本地的官员好生接待两位前朝皇后,巴陵郡守为两位皇后安排好住宿后,非常贴心地问桓玄若敌军来袭,这两位皇后是不是可以当做人质。桓玄顿一下,才说一个是快要到阎王殿报道的老太婆,一个是多病瘦弱的女子,没什么利用价值,好好照看就行。又留下手下江陵王稚徽戍守巴陵,嘱托他看好皇后,如果不是自己这一行人就不要放开皇后。 留下两位皇后,神爱说一句保重,桓玄回一声苦笑,也就分别了。德宗发现妻子留下,又哭闹了一回,桓玄懒得理,还是德文和李回在一旁安慰。 德宗脸上犹有泪痕,桓玄暗叹,这傻子,带着估计也没多大用处,就算把他绑在军前,恐怕晋朝军队也不会手下留情,死了罪名不还是自己担,一路上也就是解闷,热闹。 回家了,回到自己富丽堂皇的南郡府。时任荆州刺史的桓石康,和郭昶之一样,接待了堂弟,作为亲人,对桓玄的了解更深,他直接为他置办宫殿,朝堂,依旧是帝王的规格,只是多了几分风雅,很好地掩盖了落难的痕迹。 本来,桓玄对荆州还抱有较大的希望,从内政到军事,条条公文奏章看下来,顿时觉得没戏了,荆州好像也只是一个空壳子了。哥哥桓伟逝后,庾仄之乱虽然没完成多大的实际损害,却是实实在在地冲击了人心。 有些事,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却总要如此做,桓玄宣布因为天象异常,所以迁都……其实,也就是逃亡了。 建康呆不下去,回到老家还会是土老大吗?荆江附近的地方官还是够义气的,总会上书问候他,表达天子飘零的感伤。桓玄看了还是不舒服,再次强调是迁都,又重整一次官员。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大败峥嵘洲 荆州人情乖沮,几年不理,又时甚至比建康那一群人更不听话,桓玄的脾气变得更差了,用刑更严,责罚不少。 殷仲文看不下去,劝谏桓玄弘扬仁风,他说桓玄少播英誉,已经有足够的威望了,现在应该慈善待下,收服民心。按说对桓玄的脾气,仲文够了解了,这话说得也婉转,顺带拍马,可是,桓玄此时却怒了,比较强词夺理地责罚仲文一番。 荆州的人才不多,桓玄还是要置办百官,所以这里的人是良莠不齐,桓玄发布的诏令,很多人称之为“桓诏”,桓胤听着实在不像话,对桓玄说:“诏是用来发布辞令的,不应该带上称谓,汉魏的君主都没这样用,只有北方的苻坚为‘苻诏’。” 桓玄现在已经很不喜欢逆着他的话了,不过,说这话的是侄儿,他会压制住脾气,只是对他解释道:“都这样做了,如果宣布制止更加不详,现在是多事之秋,等事情平定下来再说。” 只是,事情到哪一天才能平静呢?桓玄安定下不久,各地的消息也传过来了,建康那里,王谧为录尚书事,领扬州刺史,刘裕为使持节、都督扬徐豫青冀幽并八州诸军事、领军将军、徐州刺史,武陵司马王遵摄万机,立行台,总百官。 值得高兴的是,大赦天下,当然桓玄一祖之后不在宽宥的行列,但是,桓玄的儿子已经和他一起走了,而妻女也不知所在,所以,这也就变成桓温以下的都要被诛杀,也就是桓玄留在建康的亲侄子都殉葬于桓玄的夺位,此外,还有比较受重用的桓石康的哥哥桓石权,桓振的哥哥桓洪等。 最让桓玄难过的是王愉和王绥满门被诛,据说,他们勾结司州刺史温详,想要谋反,于是就诛杀了他们 。王愉父子会反?桓玄自然不信,相信的人也不多。还有刁逵,这个从前在赌桌上赢了刘裕三十万钱,后来被自己看重的人,也被满门抄斩。呵呵,刘裕的肚量也不过如此,不过,这才是成大事者该有的肚量吧。 特赦的是桓胤,桓玄对桓胤笑说叔父的余恩浩荡,使子孙避过一劫。桓胤不语,这事也没什么意义,灵宝叔叔如果死了,他该活下去吗?他还没想好。桓玄想好了,对他说,你赶紧回家看看妻儿,这边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就你,既不能决胜千里,也不能上场杀敌,朕看着也心烦,回家算了。桓胤看了叔叔一眼,他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眼,就走了。 这些,也在意料之中了,桓玄开始担心刘清和简儿,还有刘柳,对于他们的处置,桓玄并不知道,只知道建康那边把他宫中的女子都赏给军中,桓玄叹口气,自己还没“享用”的后宫就这样被糟蹋了。当然,现在的他没时间可惜这些,面对西下来逼的军队,桓玄还要做最后一次抵抗。 军队依旧要招募,桓玄又一次体会到回家的好,征用令一下,不到一个月,就聚集了两万的军队,说起来,这些人应该还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而战,更多的人只是听到是为几代治理荆州的桓氏而战,就参军了。 说起来,最难熬的开战的前几天,以前,都是他主动挑起战争的,这次,是被动的。不想再等了,桓玄备战于峥嵘洲,遇刘毅军队。 对于这次战争的信心,桓玄心里打鼓,说起将领,似乎是要自己上了,以前,没有人来保护他了。苻宏不在,桓振不在,何澹之已在江州落败,郭铨是老将,也无斗志,至于冯该,也是老得厉害。桓玄还是想到了索元,如果那个人还在自己身 边就好了。 对于战,他还是迷茫,开头是迷茫,中间是满天的火光,又是大火,桓玄自以为是土德,竟逃不过大火,看来这五行也有不准的时候。 最后,反应过来,已经在一条小船之上了。 败了…… 看看身边的人,还有范之、仲文、仙期、冯该……还都在,不错……自己也没有受伤,真是打得太小心了,这一仗,败就败在自己身上。 路上,仲文请求给他一只船,收集散卒。桓玄脸色微变,还是给了他一条船。看着他远去,突然有种放声大笑的冲动。 在一旁的范之实在忍不住了,说道:“仲文这一去,恐怕是要投降敌军。”桓玄点点头,他明白,仲文不是能吃苦的人,他理解。“即使投降,刘毅那边还不一定放过他。”范之愤愤,他打心里看不起他。 “巴陵还有两位皇后,目前来说够保他一命。”桓玄说得淡然,又对范之补充道:“你要不要随他同去?” 范之微愣,或许还有点恼怒,不再接桓玄的话。对于桓玄,他多半有些愧疚,他不是不知道桓玄稍欠帝王之才,但他和仲文二人,在劝桓玄早日夺位上面却是最积极的。人终究抵不过名利的诱惑,开国元勋,为臣的能做到这份上才算是死而无憾。桓玄也知道手下的心思,他选择成全他们,他封的外姓侯,只有他,仲文和冯该。 现在,仲文跑了,可能还会借着桓玄留下的人质投降乞命,实在觉得这人除了长得好,文章好,再无可取之处,气归气,范之还是要考虑下一步怎么走,或者说,往哪里逃,天大地大,出了建康,再无容身之所,即使是荆州。 有人建议投靠北** 权,桓玄想都不想这个,好歹也是位皇帝,往其他国祈求庇佑,实在有辱国风,从北方各国上看,他们也是不允许这种有危险的大人物存在的。 冯该劝桓玄再战,桓玄说败局已定,再战也只是徒增杀戮,又说,我若死了,以后的桓氏子弟能逃的就逃,不要再做什么复兴家族的事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过日子算了,这话他是说给冯该听的,他要他传达自己的意思。 到江陵后,桓升看到父亲就扑过去哭了,这孩子,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哭,他哭得伤心,桓玄也不安慰,任由他发泄出来。 末了,桓玄问儿子:“哭够了?” 桓升擦擦眼泪,道:“够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哭了。”说得决绝,桓玄想到,差不多也在这个年纪,自己就是一哭出名的。哭软了父亲桓温属僚们的心,才一直得他们照顾,长大后,他的泪也没断过。现在的儿子,就比自己强多了,只是,自己可能要葬送儿子了。 考虑过后,桓玄打算去汉中,奔桓希。本想带着千人往汉中走,但是,在西荆的也是热血男儿,实在不愿意奔亡。这群勇士和儿子一样,在自己手上真是浪费了,桓玄如此想,荆楚军即使败了,也有自己的骄傲,有点看不上桓玄这种行为。 见此场景,桓玄也是无奈,只能说愿意和自己走的就走,不愿意的,就留下。 最后,也就一百多人愿意跟着自己离开。不想多作停留,还在夜晚,桓玄就带着一行人离开,现在,他留在这里多一日,荆州也多一天不安定,这边的人多受折磨,自己也折磨,还是走了好。离家出走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走到城门口,桓玄突然觉得背后有动 静,寒气袭来,抽剑转身,正好挡住了背后人的一刀。 桓玄一惊,自己的人却杀起来了。黑暗中,不知道谁敌谁友,打算杀桓玄的一派人,事先准备过,砍人的时候不含糊,而没有加入暗杀桓玄的一行人慌了,根本不知道旁边的人是敌是友,只能等别人砍他的时候再反抗,实在吃亏,索性,也就主动出击了,怎么主动出击呢?也是乱砍,所以,现场一片乱…… 大战中都不抽刀的桓玄此刻却被迫打架了,儿子和侄子还在旁边,他必须护着。感觉越来越吃力,又有一批十数人的人马赶来。是敌?是友?是友的话可能还有救,是敌的话,此命休矣。 终于,那群人近了,看到乱糟糟的一片,踟躇半刻,终于,看清楚形势,领头的人一声令下,也卷入这场厮杀。 刀剑声渐渐零落,最后恢复平静。 桓玄看了一眼赶过来的人,叹口气,道:\"落魄时分,卿何苦来送死。\" \"我只是来送送舅舅,与陛下无关。\"万盖也是刚刚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原来冰冷的语气,依旧是那位风度翩翩的商贾男子。他现在也是有妻有妾,有儿有女,虽然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抱着必死的心找到桓玄的,就是这样为他拼命,连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就像当初固执去孙恩处当卧底一样。 仙期绑好自己见血的手臂,摇摇头,这孩子也找死,不过,自己是阻止不了他的,是他把他带入桓玄的世界,他也是愧疚。 点一点,二十来人,万盖一挥手,让和自己一起来的人都走了,他们多是自己生意上的友人,买卖太亏他们是不干的,加之万盖不留,他们也乐得离开。剩下的也就十来个人,多是熟人。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脉脉没回岛 这些人该往哪里走,从建康一路跟着桓玄到这里的毛修之说道:\"到汉中不仅路途远,而且,以梁州刺史的实力,不一定容得下我们,入蜀,投奔我伯父,如何?\" \"卿家伯父,不把朕绑起来就是万幸了,不是去求死吗?\"桓玄语气轻松,却非常理智地分析,毛璩与他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他还是清楚的。 “可是,除了那里,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看刚才的情景,连江陵都回不去了。”暗夜中,桓玄看不清毛修之的脸。 按理说,把毛璩的侄子留在自己身边是很危险的,况且,他曾经还是殷仲堪的部下。攻下江陵后,殷仲堪的部下,如果有心投靠桓玄的,像毛修之、胡之类,他都收下了。无心投靠,稍有心道歉的,他都放过了,像庾仄之类,也只有像罗企生这样倔强、忠心又死板的人,他才会痛下杀手。 毛修之虽然是毛璩的侄子,但他表示愿意为桓玄效劳,他懂音律,善于骑射,二十出头的翩翩少年,桓玄也就留下他了,而且一直都比较看重他。以前任他为参军,登山帝位后,就以他为屯骑校尉。桓玄不是能肯定他一定会忠于他,但他自信,即使他会背叛,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毛修之又说道:“虽然伯父和陛下不和,但现在可以说是西方荆益与东方北府的战争,叔父不定会在哪一边。况且,西蜀也不是叔父能控制的。西蜀是陛下父亲宣武帝平定的,能让他们诚服的也只有宣武帝,陛下作为宣武的儿子,他们自然更服气陛下。” 桓玄沉默,周围的人也都看向桓玄,即使在黑夜中看不清桓玄的脸,多少也知道他的纠结。 “而且,想必陛下在益州也安排了不心腹,与他们一起,取得益州,这样,我们才能获得安全。” 毛修之所说,绝不是没有道理,桓玄在益州确实安排了不少人,除了自己人,还有阳昧等立场两端的人,不过,为了那边能安静一点,桓玄也没做什么举动,到了这份上,现在不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想想,靠桓希也只能延长流亡时间,还不如再赌一把,于是点点头,乘舟入蜀。尚未满月,月光发出微微的亮光,隐约可见的只是人影,一片朦胧间,桓玄感到一阵累,就打算先睡下了,对周遭的人说道:“都休息吧,守着也躲不过什么。” 周围一片静默,片刻也就不安心地去休息了,庾颐之、毛修之不放心,轮留下来守夜。 第二天,天气大好,日上三竿,桓玄懒洋洋地走出船仓,坐在船头的甲板上,贪婪地沐浴着阳光。 桓升也起来了,默默地替父亲梳头,一泄青丝,还不曾有白发,他把父亲的头发梳好,插上玉导,再蜷进父亲怀中,闭上眼休息。即使一路下来对父亲多有怨言,但父亲的怀抱永远是他最依恋的地方。而且,小小年纪的他也明白了,父亲的怀抱已经不能待多久了。 仙期在船仓里用受伤的手饶有兴致地煮着小米粥,小小的桓浚在一旁帮忙。桓石康似乎对突然冒出来的万盖非常感兴趣,抓住他问东问西,范之比较现实,苦着脸靠在船桅上,庾颐之拍拍他的肩,掸落落在他肩上的鸟粪,范之回过神,二人相视,继而摇头,然后大笑。还三个桓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却一路跟随他的散卒相互聊天,往水里打水漂,彼此好奇着怎么会一起到这种地方来。 毛修之望着半眯着眼的桓玄,怀中抱着儿子,俊脸如江水平静,就跟平时在建康宫中和在南州斋里一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良久,桓玄缓缓开口道:\"敬文,如果,被卿家叔父抓住了,能 不能替我在令叔面前求升儿和浚儿一命?\" 桓玄此刻的脸是认真的,毛修之跟着他一路逃至此,这还是他见过的最认真的大楚帝王,或者说,是最认真的父亲。 毛修之呆住,这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在求他,一个平日里如神一般的父亲在求他,自他跟随桓玄以来,就没见他求过任何人,即使落难,也不对下属露出半分祈求神色。他不求人能接纳他,也不求人跟随他,他是骄傲的。 \"臣尽力。\"毛修之终究是不忍心拒绝他的,他待他很好,他比殷仲堪器重他,他会和他探讨音律,他会安静地听他唱完吹完一曲,然后遗憾地说自己所学不及他精,不能做他的知音,而他…… 桓玄听后欣慰地笑了,却不道谢,向那三个不知名的士兵招手,示意他们过来,他们走近,问陛下有何吩咐。桓玄苦笑,指着其中一个,道:\"在从建康到江州的船上,朕见过卿,卿是何人,籍贯何地?\"那人回答他叫许麟,原是荆州天门人士,跟着桓玄入建康,本在索元账下,后为桓玄组的羽林军中一员,是一路至此,也是会背几句《起居注》的士兵。 又问另一个,那人叫王留,他也是荆州人,一直是西荆的守卫兵,他说自己一家皆受桓氏恩惠,所以愿意跟着桓玄,生死不惧。 最后是一个叫王欣的腼腆少年,他结结巴巴地说清其实他是汉中人,知道陛下去汉中,就想着回故土看看。 正说着话,仙期的小米粥煮好了,桓玄闻出来了,是洞庭粳米特有的香味,伙食不差啊。仙期非常公平地给每人一小木碗,桓玄特殊,是小玉碗。 众人喝着粥,讲着话,连平日不怎么说话的万盖都讲起自己的行商经历,看来,石康的面子要比灵宝大了。 遥遥望见前 方有一小岛,桓玄问众人:\"那是什么地方?\" 王留答道:\"那是玫回洲。\" \"这名字有趣,玫回,玫回……有去没回。\"桓玄开着玩笑。 众人脸色皆变,这桓玄不说则已,一说必中。很久之前说牢之会反,反了;仲堪会败,败了;不久之前说刘裕等会成,也成了……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了,抱歉地笑笑,不过,仙期的反应也太大了,怎么整个人都扑过来了,然后,只听见\"嗖\"地一声响,一只箭直直地射进仙期的后背。 嘭嘭嘭,碗落到船板上的声音有点沉闷,只有桓玄的玉碗,咕咕地转了几圈,落入江中。矢如雨下,众人抽刀抵御,保护着桓浚和桓升。 而桓玄这边,仙期扑过来后,万盖也过来了,来不及问,他做的也是替桓玄挡箭,桓玄还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周围的喊杀声,他也听不见。直至最后,仙期的头重重地倒在他的肩上,耳边传来\"灵宝保重\"的声音,他才惊醒过来,又是被人一推,他倒下,仙期倒下,推他的万盖也倒下了。 倒下的三个人中,还能起来的,却只有他了,等他起身,才看到仙期和万盖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箭。箭雨阵还未结束,桓玄该自己拔剑抵御了。 等到对面的箭渐渐稀疏,桓升跑到父亲身边。桓玄看向另一边,许麟、王欣都倒下了,石康、颐之、范之都受伤了,桓浚躲在一边。 桓玄蹲下身看儿子,桓升带着血迹的脸却是坚毅,他伸手,拔掉桓玄身上的箭,又一支射来,桓玄避开,却中左肩,桓升依旧把这箭拔掉。桓玄吃痛,乖儿子,你不知道这样拔掉,连着肉一起出来,是很疼的吗?当然,他知道现在不是叫疼的时候,最后时刻 ,还是要给儿子留个好印象。 终于,漫天的箭没了,冲上数百人,桓玄也看清了,似乎是一艘送丧的船,上面有\"毛\"字。桓玄看了一眼一直避在一边的毛修之,修之低下头。 又是混战,桓玄看不清敌人从哪里砍来,他只能抵御,还有护着儿子。最后,他累了,也受伤了,倚剑而跪,面前又迎来一人,桓玄缓缓起,那人提刀便要砍,桓玄挥手制止,毕竟是君王,毕竟曾一声令下让数千王师投降,那人也不禁停下动作。 桓玄此刻却露出一丝笑,缓缓拔下头上的玉导,早上桓升束起的头发一一垂下,对着那人说道:\"你是何人,知不知道杀天子会减阳寿的?\"问话中带着阴森,英气依旧的脸上夹杂着诡魅,那人微微一愣。趁此空挡,桓玄把身后的儿子推向毛修之。 这时,那人也反应过来,大喊:\"我是在杀天子的贼人!\"壮胆成功,一刀落下,桓玄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被桓玄推开的桓升看着父亲倒地,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气势非凡,睥睨天下的父亲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脑中的理智一一断线,要冲上去,却被身后的毛修之牵制住,他挣扎着,斑斑血迹掩盖了往日如玉的脸。 那人对着桓升又是一刀,却被毛修之挡住,那人疑惑地看向他,修之淡淡地解释道:\"他是桓玄的儿子,应该送到江陵正法,以慰军心,震慑荆楚中人。\" 在桓升带着血的眼中,从叔桓石康倒下了,堂兄桓浚倒下了,将军庾颐之也倒下了,刚刚知道名字的王留也倒下了。只剩下毫无战斗力的范之,一步一个血印地向桓升走来,伸手擦擦桓升脸上的血迹,柔声安慰道:\"小灵宝不怕……\" 江水脉脉,桓升告诉自己,在父亲面前承诺过的,不哭。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走入茫茫乡 桃花已过,朱雀桥下的莲花开得正盛。 “母亲,那又是谁的头?”清脆的女童声响起。 “孩子别看,那是窃国大盗桓玄。”母亲挡住女孩的脸,匆匆走过。 沿桥而上,抬头看着桥上的首级,刘柳默默念道:“灵宝啊灵宝,我以为所有的首级中,阿奴的会是最好看的一颗,没想到和其他人的是一样的。” 朱雀桥上曾经挂过很多头,刘柳见过的,有王恭的、杨期的、刘牢之的,现在,是桓玄的。原来,本来的面貌和死后的脸关系不大,都是脏脏的,乱乱的,掩盖了所有的风流。 迎面走来了谢混,和刘柳打了声招呼,就在桓玄下面欣赏其荷花。 “灵宝死了吗……”谢混像是在问,又像在感慨。 刘柳点点头,又说道:“我曾经答应过灵宝,要替他收尸的,现在连这个都不能替他实现了。“ “毕竟是杀父之仇,以后可问问简之,灵宝的肉是什么滋味。“简之,殷仲堪的儿子,听说他取了桓玄的尸体,生吃。 “益寿你也吃过人肉,什么滋味?“当初,刘裕生擒张猛,也把这位害死谢混父亲和两位兄长的人交给谢混,他也生吃了他的肝。 “仇恨的滋味。”谢混回答,清高如他,事后想起还是作呕,没有快感,只有苦。 看着莲花,想着前一年还在桃花树下相遇,今年还尊称皇上的人,如今却只有首级挂在桥上,不禁掉下泪来,落到水面,激起圆晕,断在莲叶边。 三月桃花七月莲,金秋淡菊寒冬梅,统治天下的人的轮流上台,就如领导花界的各种花,一个季节过后,就有另一个新的物种引领风骚,常事而已,没什么奇怪的。 刘裕掌权了,他一举恢复晋庭,一朝夺取政权,他彻底打破了魏晋以来高官必高门的门阀制度,他告诉天下的人,什么叫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他一改桓玄的奢侈之风,勤俭厉行,以身作则;他兼举人才,不以自己喜恶决定他人命运……总之他什么都是好的,就像当初桓玄下建康一样,浑身闪着光辉。 建康纨绔,或者说世家子弟也明白,随着桓玄的下台,整个贵族的光辉将不会再有?但是,这又怎样,本来,人就在世间沉浮,连个人生死都决定不了,更何况整个社会历史趋势。于是,一切又恢复正常,该做什么的继续做什么,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仿佛这个大楚皇帝被历史轻轻抹去了,仿佛所有人都只是看了一场戏,曲终人散,什么都不留…… 荆州八宝山脚下,一小小村落,一户人家,女孩跃上桂花树,在花丛中,坐在树干上呆望曲折的山路延向远方。男孩静坐树下,摩挲着手中的玉导,神情专注,好像世间只有这一件事值得他做。 枯败的葡萄藤下,坐着比藤更枯败的女子,不过,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依旧泡上一杯清茶,接待对面的女子,巾帼之风,却也神色惨淡。 \"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当初孙恩之乱,我还欠灵宝一份情,现在扯清了。\"若云回答得轻松闲淡,刘清有点羡慕她,她是自己丈夫唯一提起几次的女子,见面却是第一次。 就算是桓玄,若云也只见过三次,她以为可以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可听到他西走江陵,她还是赶来了,来后,听到的就是桓玄已死,他的儿子桓升将要在江陵处决的消息。 来不及悲伤,她就决定救出桓升,又遇到同样焦急的桓胤。二人奔赴关押桓升的地方,被毛修之注意到,里应外合下,费一番波折,也就救出来了。 这个男孩,见到桓胤,只是说一声\"胤哥哥,父亲死了\"便不再讲话。 桓升与桓玄不同的是他墨黑的眼,虽然和父亲的清绿不同,但是,同样能溺死人。若云发现,其实,从第一次见到开眼的桓玄起,她就已经溺进入了,只是,骄傲如她,不会透露半分。 她怕桓升出问题,同他说话,桓升知道是她救了他,也就回答她的问话,让她放心,告诉他自己不会冲动,他还要活下去。若云发现, 这孩子,比他父亲靠谱很多。 本来,她是打算带着桓升回会稽,但是几天后,桓振和桓谦又攻下江陵。她和桓胤访问南郡府,遇到了失神的刘清。 现在的荆州,是桓振坐镇,他不久前大败攻击江陵的何无忌,荆州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被晋军攻克是迟早的事。桓谦暗弱,而桓振的行为粗暴,动辄杀戮,也不是能守的人。 若云问刘清以后的打算,这里也不安全,刘清沉默良久,才说自己也没打算好,以她,也不好带着儿女乱跑,可能会找一个更偏僻的地方隐起来。 刘清,看上去柔弱,可是,从建康桓玄出走至死亡消息传来,她一直是镇静的。即使面对寻到刘柳处的刘裕,她在气势上也不落下风。其实,在还没有嫁给桓玄之前,她就隐隐预料到他今后的结局不会多好,所以,她即使喜欢他,也没有要求父亲或哥哥答应桓玄的求亲,只是,到了关键时刻,理性输给了感性。她本是打算生死相随的,现在,她明白,她还有儿女要安抚。 简儿刚开始还哭闹着找父亲,现在也不闹了,升儿是亲眼看父亲倒下的,又是死里逃生,她怕他会让自己承担太多,而洁儿,还在寺庙,这时候,那里更安全,刘清继续把她留在那里,最近一次见到这女儿,她也知道这一切了,乖巧地答应,倒是寡情。 若云喝了口茶,清香满腹,这两口子都会讲究,倒是配。说到底,她是怜悯她的,许久,缓缓开口道:\"还是尽早远离远离晋朝的统治土地,寄奴虽说是说到做到,但人在高位,心态就变了,你还是小心一点。\" 刘清点头,又微笑,道:\"玄郎属僚数百,倒不如卿一红颜知己。\" “他们也都有自己的难处。”若云替那些人解释道,对于人情,孤身在外漂泊的她比刘清看得更透。 刘清点点头,他理解,即使是他哥哥,最后还是明哲保身了,南阳刘氏的名声,一族的人命,他不敢像桓玄一样,把这一切都赌上去。刘柳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正说着话,桓胤提着一壶酒进来了,简儿跳下桂树,升儿收好玉导,八月,阳光正好,即使带着空落落的心,生活还是要继续,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终极章殊途当殊归 木亘篇: 如果说桓振是桓家最后一位勇士,那是一点也不假。 桓玄被杀后,他收到戍守巴陵的王稚徽的消息,江陵暂时无人看守,于是他带领数十人和桓谦攻陷江陵,之后,他直接策马奔到南郡府,问皇帝司马德宗桓升在哪里。结果,听说桓升已死的消息,当时的他大怒,就要杀了德宗,德文跳出来说桓升的死和他们兄弟无关。桓振还是要杀德宗为桓玄父子祭奠,桓谦苦苦劝谏,桓振才愤愤而平。杀了当时主事江陵的荆州别驾王康产、南郡太守王腾之。 然后,他在南郡府为桓玄立庭举丧,谥桓玄为“楚武悼皇帝”,对桓玄,他还是埋怨的,同样是堂侄子,他为什么对自己就这么看不上。如果,峥嵘洲或者是桑落洲一战,用的是他,胜负还很难说。但是,没有如果,他也知道,凭他和桓谦,是做不成什么事的,桓玄一死,桓氏人只是在做垂死挣扎。他只是,不愿失去桓氏子弟该有的骨气,战死,才是他们的宿命。 桓玄死后第二年三月,桓振战死,冯该也死于此战。 零零碎碎的桓氏子弟,桓希、桓石绥、桓亮、桓道恭、桓歆等在多地起兵,最终都被讨灭,苻宏和桓亮一起死于湘东。 至于桓谦,他投奔到姚兴处,和那个曾经预言让姚兴预言会再次见面的何澹之一起投奔。在义熙六年,也就是桓玄死后第七年,又被姚兴派下去帮助在益州杀害毛璩自立的谯纵。再次回到荆州,他募兵,荆州百姓感桓冲恩德,投者两万,并且都愿意做桓谦的内应,向他报告城内消息。但是,最后还是被晋师讨破。 浩浩荡荡的桓氏,极盛而衰,败落,如此容易。当初,桓嗣说得没错,灵宝,是拿整个谯国龙亢桓氏去赌,输了,却极少有人后悔,至少,证明曾经轰轰烈烈地存在过。 桓胤篇 桓胤是得了朝廷的特赦,桓玄殁后,他和桓振一起留在荆州,直到桓振战败,他开城门降,被流放到新安郡。 开始刘清和谢若云也有联系,后来,她们告诉他要到更远的地方去,问他要不要同去。他笑着拒绝了,几年来,桓氏子弟被杀的杀,逃的逃,只剩下他当一个门面,再说,他是代表他的祖父而留下的,不能走。 他本来就恬淡惯了,这样也好。直到义熙三年,他受到莫名的信件,时刘裕府将骆冰寄来的,他是打算谋反,让桓胤参与,说事成后让他为嗣,继承桓玄未完的事业。桓胤明白,平常的日子到头了,大祸来了,反而有一种释然。 果然,不久,他就被指谋反,桓氏家族终于被晋朝彻底清除了。 刘柳篇: 知道刘裕迟早会找到这里的,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只是,他是孤身一人,一身布衣而来的。一见面,也不含糊,直接问:“楚王妃和楚公主是否在此处?“虽然是问句,却用肯定的语气。 刘柳知道躲不过,但见他是一个人来,知道没有什么杀意,更多的是谈判。闻声,刘清直接出来,刘柳抚额,妹妹已经无所畏惧了,可…… 刘裕无心为难刘清,只是用他妹妹和外甥女的性命交换建康羽林军的兵权。刘柳奇怪他怎么知道桓玄会把建康宫中的兵权交给他,刘裕笑笑,能让皇后随意回娘家,可见这两家的关系不是一般得好。 最后,两边的交易是刘裕答应放过刘清和简儿,而刘柳除了交出宫中的兵符,还要答应守完孝后出仕,继续担任他的右仆射,以后还会委以重任。刘裕明白,像刘柳这样,即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兼妹夫爬到权力的最巅峰,他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地守着最后一张牌,不玩权力游戏,这种人是既安全又精明的,不用可惜了,他不像桓玄,会顺着自己下属。 于是,守完孝后,刘柳回到晋庭为官,义熙八年,也就是桓玄死后的第九年,他出任江、徐、兖三洲刺史。义熙十一年,刘柳被封为东亭乡侯,为尚书令,义熙十二年六月己酉,刘柳卒。 皇室篇: 直到第二年,桓振所领的江陵被攻下,德宗兄弟才回到建康。这傻孩子,经过这一番波折后,恐怕是更傻了,言语也少了很多。在江陵,桓谦还是比较尊敬他的,但桓振就比较粗暴,这兄弟两是见一次怕一次。 还有一次比刚见到桓振时更可怕的,那就是当初,桓谦要求割荆州一带让桓氏统治,他们归还皇帝和琅琊王。显然,朝廷那边是不同意的,虽然刘裕等打的是恢复晋室的旗号,但是这个司马王室还是有其他人的,怎么会在意一个傻皇帝,况且,没有皇帝,刘裕在一边也是玩得风生水起,傻子才和你做这种交易。 桓振再一次把脾气发泄到这两兄弟身上,当然,害怕的是他们,吃苦的是桓谦。他们明白,自己能死守江陵,无非是因为桓氏世代治理荆州,以仁德见称,所以,那里的人愿意为落没桓氏尽最后一点心力,如果,连皇帝都杀,只会失去民心,更何况,和傻子计较什么劲儿啊? 这两兄弟到这些时候才能想起桓玄的好,他至少不会这样吓他们,至少,在落难时,依旧是供吃供穿,不打不罚。 以后回到建康,德宗终于做回了皇帝,做了十四年,被刘裕派人杀了,至于怎么杀死的,有的史书记载是毒死的,有的记载是勒死的,无论如何,他是死了,死后他弟弟德文继位。至于刘裕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当时有流传谶语说:“昌明之后有二帝”,所以,为了以防重蹈桓玄覆辙,他比较小心。 德文,继承弟弟的事业为帝,做了一年多的皇帝,被迫禅位给刘裕,又是一年以后,刘裕派人送他毒酒,他不喝,佛说,自杀的人下世不能投胎做人。于是,被掐死了。 穆章皇后,这位老婆婆,始终没有死在桓玄手里,被殷仲文迎接奉还后,她的身体也已经到极限了,回到建康不出一月就归西了,与丢下自己四十四年的丈夫合葬永平陵。 王神爱,不知道当初王献之为这独女起名的时候,“神爱 ”一词是不是意味着神仙也爱,总之,王献之失策了,她显然没得到神仙的眷顾。 丈夫的痴傻,又遇上末世,之前活在司马道子父子的控制下,虽然窝气,倒也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又活在桓玄淫威之下,有了危险意识,迁到寻阳后,江州刺史对他们不算坏,但毕竟也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桓玄乱结束,做回皇后,面对的是野心勃勃的刘裕,幸好,这时候的她,心已经彻底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的一生,也许,唯一感觉到亮光的就是那一段被迫逃亡之路。在那里,遇到和自己勉强牵扯点关系的桓叔叔,那个答应或者鼓励她脱离王室的人,那个把她当成普通女子考虑的人,但是,那段经历,更像是一场梦,梦醒了,她做回皇后,什么都没留下。 义熙八年,也就是桓玄死后第九年,王皇后崩于徽音殿,时年二十九。 殷仲文、曹靖之篇 殷仲文是没有节操的,最后关头,王稚徽见他是桓玄的宠臣,就让他接手两位皇后,以奉迎两位皇后免除了罪责。当然,他是有名望,能在最后关头迷途知返,就原谅了他的过错,继续任他的官职。 桓玄对他不能不算好,连他的投降之路都是桓玄铺好的。再次走进大司马府,心情难定,神志恍惚,在一棵老槐树下仰望很久,才缓缓说道:“槐树婆娑,无复生意。” 后来,被任为东阳太守,他一向看不起的太守之位,脑袋更是浑浑噩噩,本来是答应顺路拜访何无忌的,何无忌大喜,准备了半天,仲文却忘了此事。何无忌在刘裕面前说桓胤、殷仲文是心腹大患,于是,趁着骆冰谋反之际,把这他也牵连了。 骆冰谋反事件中,被无缘无故扯进去丧命的还有曹靖之,曹靖之一直是比较小心的,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他不明白是因为自己的嘴巴太不留情还是因为刘裕就想消除桓玄的势力,应该是后者,因为比他更小心的卞承之也被抹杀了。 众僚篇: 王桢之、刘瑾等小心翼翼地活着,不结帮派,干好自己的活,惨惨淡淡也安安乐乐地寿终了。 当然,也有混得好的,比如王谧、谢裕。刘裕也是这样,也许是因为从小便受尽别人白眼,所以,对曾经看得起自己的人特别优待。王谧不用说,而谢裕,曾为他拒绝过当时是帝王的桓玄,他自然也记在心上,虽然当时谢裕想的只是让桓玄多等等,提高自己的身价,反正,桓玄不会责罚自己看重的人。 羊孚的弟弟羊欣,羊孚殁后,彻底隐居了,十年后,再有人提起,他没有办法,只能出来做官,也得善终。 胡,桑落洲一役,他的战船被烧,他跳入水中步行三十多步才上岸,时已兵败,本想继续西去找桓玄,只是前方都是王师,不得进,只能回家。刘裕看重他能向殷仲堪直言桓玄的不是,又能为桓玄尽忠,引为员外散骑侍郎,以他为参军,后胡屡立战功,死后被谥为“壮侯“。 可惜的是谢混,他和桓玄的关系有些暧昧,但桓玄毕竟没有重用他,他是躲过了诛灭桓玄余党的一劫。可是,谢混也是清高之人,只喜欢和自己看得上的人交往。在推倒桓玄的三个人,刘裕、刘毅、何无忌中,他唯一看得上的就是刘毅,这个小字盘龙,就占着桓玄的盘龙斋的人,三人中,他胸中的墨水算得上是最多的,能和殷仲文连谈数天,谢混也就和他偶有交流。对于刘裕,他不愿巴结,只是冷眼看着,却给刘裕他看不起他的感觉。后来,刘毅和刘裕内讧,刘毅败,谢混被当做刘毅的余党被诛杀。 至于谢灵运,谢家子孙特有的理直气壮的傲慢,他全部继承了,因此在宦海沉浮多年,求上而不得,最终犯事被贬,只能寄情山水。 陶渊明篇: 陶渊明都觉得自己缺德,没良心,桓玄生死未卜,他服完孝就急着赶去做镇军将军刘裕的参军。 其实,他只是想知道桓玄怎么样了,他不能西下亲自见桓玄,只能东上,在内部听桓玄的消息。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要避嫌,他曾经是桓玄的手下,桓玄对他委以重任,这是众所周知,他要从江州跑到建康,报告 刘裕,自己只是桓玄手下普通的一员。 他不能像殷仲文一样,写一篇长稿,忏悔自己的罪过与迫不得已,只能写写诗,表达情感,而他能写的,也只能和一起一样,表达自己要归隐田庄的愿望。在任职上发表诸如“聊且凭化迁,终返班生庐”的消极诗篇。 以前给桓玄看的时候,带着点骄傲的下属的抱怨,现在,只能是向旁人无力地证明自己的无辜。当然,这些诗,当时的人不在意,只在他死后,才有人翻出他的诗作,细细品味,也只有一千多年后,才有人研究他的诗,想要透过文字,看那时的他到底怎样的心情。 当然,活着的陶渊明不会想他死后那些诗的遭遇。在刘裕府上恍恍惚惚过着,但是,当他看到朱雀桥上高高挂着的桓玄的首级的时候,他觉得再也呆不下去了,他要逃。 逃回家,做江州刺史刘敬宣,也就是刘牢之的儿子的参军,这家伙知道桓玄下台后就赶过来了。他还是个温和的人,陶渊明在他手下忙着,不算难过,他是明白的,不会再有那个上司回像桓玄一样待他,也就安心地呆上几个月。 可是,刘敬宣对桓玄这个杀父仇人是恨之入骨,做梦都想着杀死他,即使桓玄死了,还是对这曾经的江州刺史多有不满,挖了桓玄曾经在寻阳种的树,拆了桓玄在寻阳盖的房,烧了桓玄在寻阳藏的画。 他知道,桓玄东下的时候,陶渊明守孝,什么都没参与,所以,对老陶还是笑眯眯的,可是老陶却脊背发凉。 终于,在故人的推荐下又做了彭泽县令,当了八十五天,他觉得戏做足了,从此,他和桓玄没有什么关系了,就找了个“不为五斗米折腰”,不愿束带见督邮的借口,他好歹也在官场混过十几年,怎么会没折过腰,而束带的也只是一种礼仪,他也不是没经历过,不管怎样,那位督邮是注定要成为老陶转变为正式农夫的借口,其可怜程度堪比被张飞怒鞭的督邮,他是还没见到老陶这千年后的大人物,就吃了软鞭子。看来,在古代,最不好当的官的督邮,幸好,隋以后,这个万恶的黑锅督邮官职就没了。当然,老陶不会想这么多。 几道弯路,老陶安全地回到土地了。后来,刘裕取代晋朝,定国号为宋,陶渊明改名为陶潜。多年后,王的儿子王弘,刘柳的僚属颜延之找到他,与他饮酒畅谈,问起他与桓玄的旧事,他闭口不谈。他们以为他是在避嫌,其实,桓玄的事,只要一想起来,他就心痛,又怎么说得出口? 慧远篇: 按说,这一个僧人是没什么好说的,要不是桓玄,他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名气。自“沙门应敬王者”讨论结束后,慧远又作《沙门不敬王者伦》,述理传世。 他是清高的,当司马德文兄弟路过寻阳,求见慧远,慧远依旧以病辞,顽固的和尚。可能是他和桓玄的关系太好了,也可能是他的修行不够,《晋书》为鸠摩罗什立传,却不为慧远作传。 顾恺之篇: 东晋叛臣桓玄被斩的消息传开了,当然,也传进了四处流浪的天才画家耳里,初听消息,他握断了手里的画笔,但,也只能这样了。 他还要过自己的生活,还要去看看被曾经被桓玄收养的昙亨。他脱离了桓玄的家,又是现在被公认忠臣王恭的后人,刘裕等也不敢对他下手。顾恺之放心不下,还是去了建康。 那个十三岁的孩子已经开始主管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了,顾恺之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桓玄送他的松树下,见到叔叔的叔叔,只能淡淡地苦笑。顾恺之走过,做到他旁边,说道:“灵宝走了,昙儿可以毫无顾忌地成为我的弟子了,是吗?” 昙亨不愿意流浪,他宁愿守在这里。于是,恺之也在建康谋得通直散骑常侍一职,陪在傻皇帝和昙亨身边。谢混说带恺之看看桓玄的遗产,有一间小屋,满满地,都是桓玄千方百计求得的他的画作,而顾恺之的遗产,只有桓玄赠送的冒充遮身翳叶的一片柳叶。 虎头叔叔曾经祭拜过桓温的墓,在桓大司马的墓前放声大哭。他也想到灵宝的墓前大哭一番,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桓玄没有墓地。 (本章完)